《外室娇养手册》 第1页 [穿越重生] 《外室娇养手册》作者:离九儿【完结】 文案: 【一句话简介】替身是她,白月光也是她~ 【男主版】 誉有战神之称的贺子初,发现一女子像极了他的早亡妻,他处心积虑、步步为营、费尽心思也要抢到手。 【女主版】 家道中落,为救父兄,卫韵挡住了当朝权臣的马车,这一天雷雨交加,她浑身尽湿。 曾经的京城第一贵女,褪下了她的孤傲和尊严,一步步走向贺子初。 男人漆亮的幽眸自少女身上掠过,语气无波无痕,「一日是我的人,这辈子都是我的人。」 她哑声轻应,「嗯。」 几年后,新帝登基,后宫迟迟无人,却唯有新帝身边的一名司寝格外受宠。 每晚新帝歇在寝宫,司寝伺候左右,次日新帝上朝,司寝仍在寝宫之中,嫌少露面。 直至,有一日太医号出喜脉,新帝昭告天下,立卫家嫡女---卫韵为后,娇宠一生。 【排雷】本文悬念颇多,一开始看见的事实,可能并不是事实,大家稍安勿躁~ 【阅读指南】 1,95%甜宠,5%玻璃渣。 2,本文双c,至于为什么是双c,文中会娓娓道来 3,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外室文,女主恢復记忆之后,性格会发生变化(两个灵魂偶尔互串,一强一弱) 4,架空歷史,非明清背景,中国歷史博大精深,许多朝代的女性地位并非是电视上播的那样,勿要槓,很累,作者给大家鞠躬了~ 5,本文充满阳光,不适合槓精阅读,蓄意找事的,你槓我一次,我槓你十次哦(认真且严肃的表态~qaq)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韵 ┃ 配角: ┃ 其它:甜文,爽文 一句话简介:外室娇宠日常 立意:生命不止,奋斗不息 第1章 卫韵又做了那个奇怪的梦。 在梦里,入眼是残阳如血的黄昏,还是像上次梦境一样,她梦见烈火焚烧中的残垣断壁,不远处传来哭嚎厮杀声,那声音宛若生了锋利的勾子,钻入耳膜,锥心划肉的疼。 和上次梦境不同的是,她听见有人在议论纷纷,诸如: 「慎北王在西南拥兵自重、犯上作乱、罪大恶极,活该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另有声音附和,「楚家这次无一人倖免,幸好琼华郡主一个月前已嫁人,罪不涉外嫁妇,不然那风华绝代的美人这次也难逃一死。」 「……」 卫韵从梦中惊醒,那种蚀骨腐肉的痛苦才稍稍缓解。 十五年前因谋逆大罪而被诛杀满门的慎北王,就是本朝的禁忌之谈。 而出现在卫韵梦里的那位琼华郡主,其实十五年前也死了,据说是在慎北王府满门覆灭后没多久,她突染癔症,一夜暴毙。但坊间传言,琼华郡主是被她的夫君---贺子初给毒杀的。 十五年前,卫韵还在娘亲腹中,她不明白为何屡次梦见那桩陈年旧事。 她虽不关心政事,倒是对那位琼华郡主颇为同情,家族覆灭,她被朝夕相处的夫君毒杀,如今人人只知常胜将军---贺子初,却是早就将琼华郡主抛之脑后。虽不曾见过贺子初,但卫韵笃定他就是一个为求荣华,不惜杀/妻之人。 不过…… 她为何梦见十五年前的事?卫韵百思不得其解。 …… 季夏闷热,廊下浮风微燥,自梦境醒来,卫韵脑壳昏沉。 据说那位常胜将军---武安侯贺子初就要回京了,她也不知为何,听到这人的名字,就不由发憷。 秋蝉抓着把半透明刺木香菊轻罗菱扇,给卫韵扇风,提醒道:「齐国公府的小娘子邀了咱们娘子去看荷,娘子打算几时启程?」 齐国公府是卫韵的未来婆家,褚香芝与她同岁,两人打小就是闺中好友,饶是她还没嫁进门,褚香芝私底下时常故意打趣她,唤她嫂嫂。 卫韵在缠枝莲花小瓷罐里掏了块薄荷糖,吃了醒醒神,道:「这就走吧,莫让阿芝等急了。」 不多时,卫府马车缓缓停在城东画舫。 放眼望去,画舫四周碧色连天,粉润娇妍的荷花争先吐蕊,风拂过,卷着残夏余温,吹的美人面颊染红。 卫韵认得褚家画舫,昨年季夏,她便是在此处赏荷,褚辰还偷偷摸摸前来看她,此事被国公夫人知晓,愣是罚他跪了一夜祠堂。 画舫四下无人,因要见女眷,卫韵只带着秋蝉一人入内,画舫四周垂落薄纱素帘,湖风盪过,纱帘舞动。她没有看见褚香芝,倒是瞧见了一身着一袭白色锦缎长袍,白玉冠挽发的高大男子。他长身玉立,单手朝后,从侧面去看,男子面颊轮廓有稜有角,鬓若刀裁,突出的喉结十分明显,不似京中的寻常贵公子,单是一眼看去,卫韵只觉这男子是个有故事的人。 贺子初察觉到有人靠近,他侧过脸,恰与卫韵对视。 瞬间,卫韵看清男子面容,她怔住,要如何形容这张脸呢? 他的五官极为立挺,两条剑眉之间微蹙,似有什么化不开的心事,浓眉之下的双眸锐利阴沉,仿佛多看一眼,人就会被吸附进去,高挺的鼻樑下方,他的唇薄厚适中,明明是一张完美毫无瑕疵的脸,可乍一眼,却又给人极疏极冷之感。 第2页 像是山巅雪莲,不可触及。 他站在那里,湖风拂动他的锦袍下摆,宛若是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男子,浑身上下透着过尽千帆的卓然。 卫韵心头一惊:难道他便是阿芝提及过的沧澜先生? 褚香芝和卫韵无话不谈,不久前告诉过卫韵,她结识了一位当世大儒,还对他有倾慕之心,只可惜大儒纵情丘壑,不愿在京中逗留。 那位沧澜先生约莫而立之年,起初卫韵还震惊于褚香芝竟倾慕这样年长的男子,不过眼下一看,这人看上去不过才二十七八岁的光景,而且真正是个超然脱尘的美男子呢! 卫韵眨了眨眼,冲着男子灿然一笑,「久仰先生大名,没想到今日能有幸遇见。」 她和男子始终隔着一段距离,加上她身边带着婢子,而且褚香芝一会就要过来,卫韵并没有立刻迴避他。 时下民风开化,女子也有进学成为女鸿儒的先例,卫韵又见男子卓尔不凡,气度超过她所见过的所有男子,对这位当世名儒不由得更是好奇。 贺子初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几丈开外的少女。 亏得他数年修身养性,否则…… 呵呵,那些人还真是处心积虑,他才刚回京,就迫不及待给他送人了。 而且这回送来的美人倒是像极了她。 只见少女目若秋水,如潺潺清泉流过,潋滟迎人,是世间少见的墨玉眼。贺子初知道,自己不该沉溺。可这双眼睛……太像了……他心头被什么东西勐然撞击了一下,疼的无声无息。且就沉溺这一次吧,反正他也不想去见那些登门造访之人。 久仰先生大名? 他离开了十五年,京中还有人记得他么? 也是了,既然是故意将她安排在此处,必定早有准备。 卫韵见贺子初面无表情,她听褚香芝提及,沧澜先生提出的政见不被朝中认可,甚至朝中权臣对他多有迫害,迫使他走投无路,贫困潦倒。否则……他也不会被褚香芝「藏」在这里吧。 卫韵默默的想着,思及他极有可能是郁郁不得志,宽慰了一句,「先生才高八斗、卓尔不群、博古通今,一时失利不必放在眼中。」 贺子初依旧保持着侧身站立的姿势,右手持漆股竹烫花边素面摺扇,左手拇指似不经意在扇顶打转。 这些年,给他送美人的比比皆是,或是娇艷的,或是纯澈的,都有那么一丝像她。 今天这个倒是别具心裁,是个马屁精。 此处是褚家画舫,他的好姐姐褚夫人邀他赏花,他本不喜荷,可那个人当初很喜欢,所以他就来了,谁知褚夫人给他送了这样一份「大礼」。 贺子初百般聊赖,平素岂有耐心与这样的人周旋?今日也不知怎的,他贪恋那双墨玉眼中的潋滟流波,忽略了这女子身份,顺着心意,像是沉浸在久远的回忆之中,说,「小娘子是来寻人的?」 他和那个人的初次见面,当年她也是这样毫无徵兆的闯入他的领地,因为坏了他的好事,所以只能笑着拍马屁,对他的容貌一通勐夸,他至今歷歷在目,那个人说,「公子风度翩翩、雅人深致、玉树临风、品貌非凡,肯定大人不记小人过,你我就此别过,莫要寻我麻烦!」 可她撞见他的秘密,他只好将她抓来,故意问她,「小娘子是来寻人的?」 然后就见她眨了眨潋滟水眸,冲着他一笑,「不,我不寻人,我只是路过来看风景的。」 原本,他应该杀了她,可奇怪的是,他却放走了她,后来得知她是慎北王之女---楚韵。 从记忆中回过神,贺子初又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明知那人不可能再回来。人执念到了一定境地,离着疯癫也就只差一步之遥了。 卫韵愣了愣,她今日是来和褚香芝赴约的,澜沧先生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文人最是在乎骨气尊严,他现在被褚香芝「金窝藏娇」着,实乃被迫之举。她如何能揭人伤疤呢?时下京中倒也有贵女圈养面首的,可沧澜先生终归不是普通粉面少年。 故此,卫韵为维护对方颜面,敷衍道:「我并非过来寻人,我只是路过来看风景的。那……既然先生在此,我便不打扰,就此别过。」 卫韵福了福身,带着秋蝉离开。 「……」他是听岔了么?她为何也说这句话…… 贺子初的目光一路远送,少女穿着苏绣月华锦衫,软银轻罗百合裙随风拂动,髮髻上的石榴石珠串随着她的动作美妙的晃动着,走出画舫,她自己撑了一把二十四骨的油纸伞,没让婢女伺候,衣袖微垂,露出一小节莹白雪腻的手腕。她行了几步,突然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是粲然一笑。 待到马车走远,贺子初才转过身,重新面对着一眼望不到边的碧荷连天。 她就那样走了么?刚才对他一笑是什么意思? 褚夫人就是这么交代她的?勾搭完他后就跑?真是功力太浅!勾/引的一点不认真!甚是敷衍! 贺子初当然知道他的长姐是怎样心性的女子,为让他全力帮衬齐国公府,她真真是不留余地了。找了这么一个神似她的人来见他,不就是投其所好么? 褚夫人以前不是没有送过美人,可贺子初的态度从没变过。她现在手段高明了,找来的女子还会跟他玩心计,这是欲情故纵吧。倒是运用的如火纯情,一点不造作,私底下一定没少排演。 第3页 他一会觉得方才那女子勾/引的太敷衍,一会又觉得她是个高手。 贺子初甚至敢笃定,不久之后那女子又会以各种「机缘巧合」的理由出现在他面前。她唤自己为先生,估摸着下回就要向他讨教写诗作画,这一来二往,投怀送抱的机会就更多了。 贺子初本该不屑一顾,可那女子离开片刻后,他脑中总会浮现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还有那灿然一笑。他身边的女子都怕极了他,有多久不曾看见过这样「纯粹」的笑了? 太久了,他记不清了。 …… 卫韵依靠着车壁,脑袋还是昏昏沉沉,实在不明白阿芝是怎么回事,说好的赏荷,她怎的没去赴约。 而同一时间的齐国公府。 褚夫人正在堂屋内来回踱步,等待着画舫那边的消息,见心腹前来禀报,立刻问道:「如何了?武安侯见到卫韵了么?」 赵大如实回禀,「夫人,按着您的吩咐,今个儿一早就给卫小娘子送了赏荷的帖子,卫小娘子是按着时辰去的,侯爷也留在画舫,他二人遇见了,不过卫小娘子并未逗留多久,她离开时,武安侯也并未挽留。」 褚夫人如今仍旧风韵犹存,相貌秀雅,但与国公爷之间并不伉俪情深,全京城皆知齐国公心里只有他青梅竹马的表妹,褚夫人的一切精力都放在了巩固国公夫人的位置,以及朝堂权势之上。 贺子初在西南十五年,立下汗马功劳,虽十五年未归京,却是圣上股肱之臣。对这个弟弟,褚夫人却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拉拢。 褚夫人太清楚贺子初有多在意他的早亡妻,所以设计让卫韵去画舫与他「巧遇」。 赵大是褚夫人当年的陪嫁护院,也曾是武安侯府贺家的人,他忧心道:「夫人,侯爷会不会识穿您的计划?」 褚香芝今日的确邀请了卫韵,只不过褚夫人藉机将她禁足,没有让她出门。 她沉沉吐了口浊气,「卫韵太像那个人了,我实在没法让她嫁给褚辰,一看到她那张脸,我就……我就会想起那个人!若是我那个弟弟能看上她,以他的手段,无论如何也会将人抢走,届时他欠了我的人情,也欠了褚家的,必然会全力相助褚家,而褚辰也能另娶门当户对的女子,这本是一箭双鵰的好计策……」 所以,必然也存在风险,甚至是见不得光的手段。 赵大沉默不语。 褚夫人又说,「卫广轩父子两这次得罪了长公主,卫家的女儿不能进我褚家大门!可恨褚辰被那丫头迷了心窍,国公爷也记着当年两家之交,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退婚,我下这一步棋,也都是为了褚家!」 赵大不知该说什么,夫人这次的手段的确卑劣了些,以武安侯的心性,岂会看不穿这一点?他若不选择上当,谁也逼不了他。 …… 季夏子夜,雷声轰鸣,一阵疾风拂开茜窗,卷着泥土气息吹进屋内。 外面电闪雷鸣,下了一场暴雨。 银条纱帐子随风拂动,贺子初勐然惊坐起,「阿韵,不要走!」 他的长臂伸出,像是朝着谁做出了挽留的姿势,可手掌放在空中僵了许久,触手所及,空空如已。除却眼前无尽昏暗,什么也没有。 人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这十五年,他从来没有梦见过一次,他一度以为是不是阿韵恨极了他,所以才不愿来梦中与他相见。 可方才……他梦见了她。 当年他还是武安侯府的世子爷,而她是慎北王之女,她聪明顽劣,狡猾极了,缠上了他就不放了,说好的缠一辈子,如今却只留他一人。 贺子初怅然若失,他回过神来,立刻又躺下,或许还能在梦里与她相见。 可他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孔雀蓝釉暗刻麒麟纹三足香炉里溢出缕缕安神香,直至天光破晓,他还是未曾入睡。 贺子初鬼使神差的又想起了昨日画舫见到的少女,他起身对着门外吩咐了一句,「来人,随我去一趟齐国公府。」 第2章 「我不是过来寻人。」 「我只是路过来看风景的。」 他对她说过的话,只有他一人记得,昨天画舫的女子只是巧合说出口么?贺子初明知不该多想,他刚回京,诸多事务急待处理,今日根本不该去齐国公府。可贺子初很想知道那女子如何能说出与阿韵一样的话出来。她再见到自己又会怎么勾/引? 她要是再敢模仿阿韵,他就亲手了结了她! 贺子初坚信,他之所以去齐国公府,只是想知道昨日画舫的女子到底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他要去揭穿她所有伪装! …… 齐国公府褚家,得知贺子初登门,褚夫人立刻大喜。若是按着贺子初的性子,他回京后已来过一次国公府,若无旁事,他不可能再登门,而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上钩了! 褚夫人露出欢喜之色,只要这件事顺利进行下去,她就能一步步照着计划行事,「快!速速去卫府请了卫小娘子过来,就说……国公府新移植的木槿花开了,请她过来赏花。」 下人应下,立刻去照办,「是,夫人。」 卫家和褚家是姻亲,褚辰从年幼开始便时常往卫府跑,而卫韵和褚香芝又是闺中好友,褚夫人邀她过来赏花合情合理,即便她一会过来遇见「什么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人怀疑到褚夫人头上。 第4页 她深知贺子初心中最重要的人是谁,这些年看着卫韵愈发像那个人,褚夫人坐立不安的同时,早就开始策划这件事,如今卫韵及笄,出落的倾城花貌,更是神似那人,而贺子初也从西南回来了,一切恰到时机的巧合了。 这厢,褚夫人稍作捯饬就前去了前院。为让卫韵和贺子初一会能顺利碰面,褚夫人就命人去叫了褚辰和褚香芝二人去拜见他们的舅舅。 …… 前院堂屋,国公爷正与贺子初品茗。 其实,十几年前的武安侯府并不煊赫,甚至险些分崩离析,便是贺子初以一人之力周旋京中漩涡之中,才将武安侯府拉出泥潭。 对这位年轻有为,甚至可以说是城府深似海的小舅子,国公爷半点不敢轻视,「圣上有意留你在京中,你这次回京大约不会急着走了吧?」 国公爷对兵权一事只字不提,圣上将贺子初这头勐虎召见回京,可见也未必全然信任他,估计已经忌惮他在西南的兵力了。 贺子初淡淡一笑,身上再无十五年前意气风发的影子,取而代之是成熟男子的稳重与低调,但有些人天生气度逼人,即便他只是坐在那里,常胜将军的凌然气度也让堂屋内所有人不敢造次。 「暂时并无离京打算,一切看圣上决定。」 贺子初啜饮了口温茶,面容寡淡,一袭素色锦缎衬的面若冠玉,让人无法想像他便是令得南诏国闻风丧胆的常胜将军。他在等着那女子出现,按着常理,这个时候她已经奉了褚夫人的命令,端着托盘上前给他续茶,然后震惊于他的身份,再一不小心洒了他一身茶水,他甚至已经幻想到,那女子用了锦帕给他擦拭时,故意露出羞涩娇妍的面容,对他含羞带怯的致歉。 又或者会被他「吓哭」,然后哭的梨花带雨的恳求饶恕。 与齐国公闲聊数句,迟迟不见那女子过来,贺子初又在怀疑这是不是他的好姐姐又出了什么欲擒故纵的馊主意。 这时,褚夫人带着一双儿女过来,褚辰和褚兰芝前日已经拜见过他们的舅舅。 褚辰年幼时还由贺子初照顾过,他对这位舅舅是印象深刻,也是极为崇敬,贺子初就是他奋斗的目标,褚辰自幼起就想成为像他舅舅这样的人物。 褚香芝出生那年,贺子初已经离京远赴西南,她以前只听闻过自己尤为俊逸非凡、本事了得的舅舅,虽是前日已见过一面,但此刻过来请安,还是不免紧张,「阿芝给舅舅请安。」 贺子初深邃的幽眸似深海,目光在褚夫人脸上一扫而过,显然对她的「安排」很不满意,只淡淡道:「阿芝十五了吧,可有定亲?」 褚香芝和卫韵一样,喜欢侠义博学之士,她一直不曾说亲。而实际上,褚夫人之所以没有这么快定下她的婚事,是早有盘算。如何能高嫁?嫁给谁才能有助褚家?才是褚夫人真正的考虑。 褚夫人笑道:「阿芝的婚事还得靠着她舅舅物色呢。」 她话中有话。 要知道贺子初这次回京,明面上虽还没有委以重任,但圣上已经命他给九皇子当老师了,九皇子今年十四,是圣上最疼爱的儿子,褚香芝虽然年长一岁,但未尝不能许给九皇子。 国公爷岂会不明白他夫人的意图,当场就摆脸色,「子初,你这才刚回京,侯府还有诸事要料理,阿芝的婚事自有她祖母操持,你无需操心的。」 褚夫人面色一冷,当着贺子初的面,没有与国公爷置喙。 褚辰大约是看明白了,低头饮茶,并未插话。 褚香芝当然不想嫁给九皇子,她吐了吐舌头,道:「舅舅,父亲母亲,你们先聊着,我先出去了。」说着,她福了福身,一熘烟的跑不见了。 褚夫人讪了讪,还是坚持想让贺子初拉红线,「这孩子就是顽劣,子初,我与你说的事,你可得考虑考虑。」 贺子初右手拇指摸索着缠枝莲花小盏,突然对自己的行径觉得可笑,他走这一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就为了见那个神似阿韵的「马屁精细作」?! 堂屋内气氛略僵,褚夫人算着时辰差不多了,提议道:「院中木槿开了,和当年侯府种的是一样的品种,子初想不想去看看?」 侯府木槿花盛开的那年,那个人嫁给了他。 贺子初猜测,褚夫人所谓的「赏花」,估计又要给他安排「美妙的偶遇」,那个女子现在园中赏花么? 「好。」他本想说「不了」,脱口而出,却是一个字「好」。 执念太深,哪怕只是揪住了一星半点的影子,他也要追逐过去,前途是陌路,无边黑暗,可若不继续往前走,留给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 将将辰时三刻,日光自东边照过来,透过密密层层的木槿花枝叶,落在少女明媚的脸上。 褚香芝为昨日的事致歉,「阿韵,我昨个儿被我母亲禁足,才致误了与你相约的时辰,你昨日可等急了?」 其实,卫韵昨日本没有什么心思赏荷,倒是那位「澜沧先生」令得她「赏心悦目」,她压低了声音,悄咪咪笑着问她,「阿芝,你到底把沧澜先生怎么了?他昨日怎的在画舫?」 卫韵和褚香芝虽然都是待字闺中的贵女,但时下民风开化,贵女们俱在一起,时常会讨论起男子的种种。卫韵也不例外,她虽身处官宦人家,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但也渴望着话本子和《诗经》里超脱凡尘的男女情/爱。 第5页 褚香芝一脸呆滞的看着她,「阿韵,我倒是有心结识沧澜先生,只可惜先生哪能将我这样的闺中小娘子放在眼里,他又怎会在褚家画舫?你昨日瞧见他了?」 破碎的日光落在少女光洁雪腻的肌肤上,卫韵愣了愣,好像对方并没有亲口承认他就是沧澜先生……可她唤他先生,他也并未否认…… 沧澜先生闻名天下的并非只是他的才学,才有卓绝倜傥的容貌,故此,倾慕他的小娘子们不在少数。 褚香芝拉着卫韵,又问,「阿韵,你快与我说实话呀,你到底是不是瞧见了沧澜先生?他怎会在褚家画舫?莫不是他早知我芳名,昨日是慕名而去?也不对呀!如沧澜先生那样的人物,如何会那般不顾及女子的声誉,他必定不会贸然前去。」 褚香芝一边分析的头头是道,卫韵却是一愣再愣,倘若昨天在画舫的男子不是沧澜先生,那他到底是谁? 然而,根本不用卫韵费心思去揣度,褚香芝察觉到一人来了园中,立刻恭敬唤了声,「舅舅。」 闻声看去,卫韵一抬眼就看见「沧澜先生」立于一株缀满艷红色花瓣的木槿树下,依旧是一身素色锦缎,墨玉冠挽发,腰间坠一块浅碧色宝玉,他眉宇清冷,乍一眼看去似有化不开的愁绪,但与昨日一样,他容貌与气韵叫人一眼难忘。 舅舅……? 褚香芝的舅舅……眼前这男子并不是她所以为的被「金屋藏娇」的沧澜先生。而是十五年前离京,最近又刚从西南归来的武安侯---贺子初么?!那个毒/杀/髮妻的贺子初?! 卫韵对他的好印象顿时消失殆尽,好一个为求荣华,不惜灭/妻的伪君子!更可恶的是,他还生的这样好看,真真是没天理! 时下风气对贵女的束缚不像后世那般严谨。男子偏好美人,贵女们也追捧俊美男子,此刻的卫韵,她几乎是有些绝望的,看着贺子初的神情复杂又呆滞,竟是一时间忘却行礼。 就仿佛是得知自己垂涎的美味蜜桃原来是个坏果,外表诱人香甜,实则内里生了虫,败坏的满目疮痍。可惜、可嘆、可悲……卫韵默默的念叨着。 卫韵呆呆的看着贺子初时,男人的眸光微冷,却见这女子双眸水盈潋滟,里面映着晨光,像极了他曾经最痴迷的她,故此,即便「知道」卫韵是褚夫人蓄意安排的人,他也无法真心厌恶起来,甚至堂而皇之的与她对视,似乎渴望在她眼中寻找到什么久违的触动。 褚香芝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卫韵,她觉得很纳闷,阿韵比旁的女子都要清高自持,今日怎的碰见舅舅这样的男子就看呆了去? 她对贺子初道:「舅舅,阿韵她是阿兄的未婚妻,从未见过您,这才失礼了,您莫怪呀。」 卫韵回过神来,这才朝着贺子初盈盈一福,「卫韵给武安侯请安。」 日光从树梢落下,撒了一地斑驳,贺子初感觉到胸口一阵刺痛时,才发现自己是忘却了唿吸。直至面前两名少女都错愕的看着他,贺子初才在一阵耳鸣之中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这嗓音有些喑哑,但深沉如他,却是毫不违和。 「卫韵?可是卫侍郎之女?」 和褚家定过亲的只有卫家。而当初贺子初离开京城时,卫家的女儿刚出生不久,他怎会知道卫家小娘子会出落的这般模样?!更是没有想到……他的好姐姐还真是费尽心机啊,把自己儿子的未婚妻都推到他面前了!想利用他来毁了褚辰的婚事,真是一石二鸟! 男人面色依旧,眸光却是昏暗不明,叫人辨不出情绪。 卫韵原本以为贺子初是「沧澜先生」,第一印象便觉得他是汗牛充栋、满腹经纶的高人,自是仰慕不已。而突然之间又得知他便是十五年前毒/杀/发/妻之辈,她内心千转百回,时下贵女骨子里甚是傲气,饶是贺子初乃当朝新贵,她也不情愿搭理,那双美眸移开,看着一簇开的正艷的木槿,敷衍道:「嗯,正是。」 贺子初一眼识破她的「轻视」,更确切的说是「蔑视」。 他自问不曾得罪过她,而昨日在画舫,她一口一声「先生」的拍马屁,与此刻的藐视截然不同。 还有……阿韵?她也叫阿韵么?! 若非她是卫家小娘子,贺子初必定以为她就是在居心叵测的勾/引他。 第三章 她在藐视他,还有一丝厌恶。 城府如贺子初根本看不明白卫韵对自己态度的转变。 昨日画舫,她俨然是将自己视作满腹经纶、才华横溢之辈,态度敬重,甚至还有欣赏。 而就在方才她看见自己的那一瞬,眸中流露出来的欢喜之色虽只是一闪而逝,但贺子初看的分明,可就在褚香芝唤他舅舅时,这女子眼中神色千转百回,从震惊,不可思议,之后是失望,再到鄙夷……还有愤怒! 也就是说,她一开始将他认作了旁人,可就在得知他究竟是谁后,对他的身份极度失望,乃至到了蔑视的地步……甚至于这份蔑视还带着一丝不可饶恕。 「……」他树敌无数,第一次被一个小娘子厌恶了,好……好得很。 贺子初时隔十五年才入京,自问与面前这小女子从未谋面,他与卫府亦无交集,实在是莫名奇妙。 不过他自然不会与一个小娘子斤斤计较。男人身段颀长,清隽的面容有些不近人情的微冷,未置一言,似乎根本不将卫韵和褚香芝放在眼里,转过身离开,背影高大伟岸,可不知为何,总是透着一股萧凉。 第6页 褚香芝吐了吐舌头,拉着卫韵赶紧往院子深处走,生怕又会碰见贺子初。 卫韵也对贺子初避之不及,他那样的人城府甚深,是她平素最为不喜的。 褚香芝拉着她一路「逃之夭夭」,卫韵问她,「阿芝,武安侯是你舅舅,你这样怕他作甚?」 褚香芝纳闷,「我也不知道为甚,舅舅回京后,我才见过他两次,可每次见他,我心里就发憷的慌。倒是阿兄对舅舅极为仰慕崇拜,我反正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褚香芝一说到贺子初,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她拉着卫韵,就像是平素说起旁人的风流韵事一般,甚是投入,道「阿韵,我舅舅其实娶过妻,可他妻子死了,这十五年他就再也没娶,不过……我听家中长辈提及,当年舅舅可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俊美郎君,就连当今镇国长公主也曾爱慕舅舅,数年求而不得,才下嫁给了如今的镇国公。」 卫韵听着,只是笑了笑。贺子初那张脸虽然清冷无温,可以说是很无情……但的确很招桃花,算着年纪应已至而立之年,可她昨日在画舫瞧见他,还以为只是二十大几的博学之人。这人的相貌着实容易蛊惑人心。 不过,对贺子初此人,卫韵并不想多言。在齐国公府稍稍逗留片刻,便辞行离去。 …… 褚夫人那边一直密切关注贺子初和卫韵,得知贺子初似乎并未对卫韵过多在意,褚夫人陷入烦躁之中。卫家开罪长公主,那卫侍郎更是刚正不阿,在朝中树敌无数,褚夫人已从旁人口中获知,长公主即将对付卫家,卫家女不能娶! 况且…… 一看到卫韵那张脸,她就浑身不自在。卫韵年幼时尚且还好,这几年却是愈发像那个人,褚夫人一见到她,夜间保准噩梦缠身。 卫韵要是嫁入褚家,她迟早会疯魔。 「来人,把大公子给我叫来!」最可恨的是褚辰偏生就钟情于卫韵,倘若褚辰的心思不在她身上,那一切都会好办多了。 不多时,下人疾步前来,「夫人,郎君他送了卫家小娘子出府,尚未归来。」 褚夫人闭着眼深深吐了口浊气,幸而褚辰不曾见过当年的楚韵,否则岂不是一眼就识破她这个母亲的计谋? 不行!她一定不能让卫韵嫁入褚家! …… 今日休沐,卫璟也在家中,见褚辰将自己妹妹送回,他打趣道:「褚辰,你这小子是不是见我家阿韵愈发好看,心里又起了什么弯弯绕绕的馊主意?」 卫璟与褚辰同龄,二人比卫韵年长三岁,他们三个,再加上褚香芝,算是一块长大,故此,即便如今到了男女大防的年纪了,还时常口无遮拦。 褚辰面容清俊,身段高大,他笑起来眉目绚灿,也是京中出类拔萃的贵公子,卫韵没有长大之前,他对卫璟的调侃无动于衷,可从几年前开始,随着卫韵出落的愈发清媚好看,褚辰的心境的确变了。以前将她视作亲妹妹疼惜,而眼下……多了男子对女子的心悦。 他眼眸明亮,看了一眼卫韵,笑出一嘴整齐的白牙,明明在外人面前还算稳重内敛,可此刻只会咧着嘴笑,「璟兄,你取笑我作甚?我不过是送了阿韵回来。」 卫璟留他吃茶,卫韵先行回了闺院。 不消片刻,卫韵还以为褚辰已离开,她在园中剪花枝,就听见墙头有人唤她,「阿韵!」 顺着声音望去,就看见褚辰正趴在朱墙碧瓦上,从怀中掏出两块油纸包着的烧饼,冲着她笑,「阿韵,你阿兄不让碰外面的吃食,我今日路过长街,特意悄悄给你带了两块,我扔给你,你接着。」 卫璟有洁癖,打小就不准卫韵吃外面的东西,导致养在深闺的小娘子对烧饼糖葫芦之类的吃食也有独特喜好。 卫韵一下接住烧饼,方才褚辰从怀中掏出烧饼,她无意瞥见他胸口的一片红印。 「……」这傢伙,怎的把烧饼藏在怀里了,「你也不怕烫坏了。」 褚辰趁这机会表态,「只要我们阿韵喜欢,让我干什么都行。」 卫韵眼角含笑,在她的认知当中,不出意外她这辈子一定会嫁给褚辰,与他琴瑟和鸣,给他生儿育女。 卫璟寻了过来,「褚辰!你这臭小子!偷偷摸摸趴在我妹妹的院墙作甚?!」 褚辰一脸无奈,若非是看在卫韵的份上,他都想揍卫璟一顿,幼时说好的当一辈子好兄弟,可是如今,卫璟却是防狼一样防着他。 卫韵在院内,就听见外面的人在争执。 「那个……不是……好阿兄,反正迟早是一家人,你与我介意什么?」 「谁是你阿兄,什么迟早一家人?想娶我家阿韵,你还早着呢!」 「对,不是阿兄,是大舅哥!……别别!别打脸!阿韵最是喜欢我这张脸,打不得!」 「褚辰!我真是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打的就是你的脸!」 打闹的声音渐渐远去,听得出来,褚辰是被阿兄「赶」了。 卫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日子还与平素一样,没甚区别。可不知为何,她转瞬又想到了一人,今、昨两日都碰见了贺子初,她总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异。 十五年前的慎王府早就化为灰烬,琼华郡主也早就魂归离恨天,世人只会记得权重望崇的武安侯---贺子初。 第7页 卫韵轻拍了自己的脸蛋,暗自思忖着:慎王府与她无关,她与琼华郡主也从未蒙面,贺子初在她眼中更是无关紧要的人,即便日后她与褚辰完婚,碍于礼数,见到那人,喊声「舅舅」便了事了。 卫韵提醒自己莫要去多想。 …… 季夏末尾,入秋之前,到了大周一年一度的「并蒂节」。 「并蒂节」顾名思义,取自「并蒂莲」,茎杆一枝,花开两朵,寓意同心、同根、同福、同生的意思。 这一天在大周十分盛行,入夜后城中还会举办集市,据说这一日去放莲花灯诚心祷告就能求得这一辈子的良缘。 将将入夜,华灯初上。 武安侯府大门外停放着的一辆华盖马车,贺子初依旧是一身素白色锦缎暗纹的长袍,墨玉冠半挽,腰间坠翠玉,手持摺扇,自侯府踏出。廊下莲花灯台里溢出清浅光线,映在男人清瘦俊美的脸上,显得疏离孤寂。 这时,赵三从巷子口骑马过来,见到贺子初,立刻下马,一路恭敬跑来,「侯爷,按着您的吩咐,属下有意接近了赵大,经一番旁敲侧击,褚夫人果然还是要向卫小娘子下手。」 赵三和赵大师从同一位赵姓的武学师父,并非是亲兄弟,与赵三一样,赵大也曾是武安侯府的家奴,只是后来褚夫人出阁,赵大也跟着去了齐国公府。 褚夫人的目的,一是毁了褚辰和卫家的婚事,二是将卫韵推到贺子初。 若是贺子初拒绝「上当」,褚夫人自还会想其他法子让卫韵和褚辰之间再无可能。 长姐,她真够毒! 不过……卫小娘子与自己何干?!他为什么要派人去打听卫韵的事? 贺子初闻言,面上并无他色,似乎对卫韵的处境半点不在乎。男人撩开衣袍一角踏上马车,车帘垂下,隔绝了外面的视野。 片刻,赵三就听见贺子初的声音传出,「走,去城东。」 马车缓缓驶出了胡同,外面挂着的八角琉璃灯轻微晃动,随之溢出清浅银白的光线也一晃一晃的,隔着一方薄纱帘,贺子初目光涣散,想起了许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季夏黄昏后。 那一年,是他和她第一次熘出来幽会。彼时慎北王携妻女入京,她是慎北王的掌上明珠,即便天潢贵胄之中,倾慕她的男子也大有人在。贺子初在遇到那人之前,从不知晓女子也能那样鲜活,她像是晨间的一束光,照进了束缚着他数年的深渊。 她性情活泼、乐天达观,不爱红妆爱武装,与京中贵女的性子截然不同,便是在十几年前的这一天晚上,她大胆如火的将他逼到城东湖畔,一脸笑盈盈的看着他,「贺子初,我看上你了。」 他起初不是不心动,可那时肩负家族兴衰,半点不敢掉以轻心,她身份尊贵,而他呢……不过只是手头拮据的落败侯府的世子。在他剎那间的犹豫之际,她踮起脚来,突然在他面颊亲了一口,彼时的贺子初还是一个毛头小伙,不堪刺激,身子往后仰,两人双双落水…… 后来,贺子初方知,这是她的计谋,被慎北王知晓后,她就只能嫁他了…… 不知不觉,贺子初已经立在护城河岸边,站在她蓄意将他推下河,并且「强嫁」给他的地方。 不远处,七彩水灯随波逐流,贺子初饮了酒,他这人太过深沉,以至于外人根本看不出他的醉意,他目光涣散,胸口极致压抑。还是一样的夜晚,一样的湖畔,一样的晚风,可是……那个说要缠着他一辈子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他站在那里,一袭素色锦缎长袍,背影孤漠疏离,与眼前的繁华似锦格格不入。 赵三也不知自家主子要站多久,从十五年前开始,主子就好像不会笑了。 「噗通——」 不远处有落水声传来,一女子连唤了几声「救命」,虽然夜色苍茫,离着岸边也相隔甚远,但贺子初立刻辨出落水之人的声音。 贺子初,「……」她跑到湖中心作甚?身边没有婢女么?卫家养女儿真是马虎大意! 看来褚夫人是铁了心要毁了和卫家的婚事。这不……开始下杀手了。 不过……此事与他无关,卫韵的生死更与他无关。 贺子初转身离去,赵三暗暗吐了口气,心道:主子总算要离开了。 刚走出没多远,贺子初勐然止步,若非是赵三动作灵活,差点撞在了他后背上,「侯爷?」 贺子初面无表情,「有人落水了,你怎的视而不见?!」 赵三,「……」他家主子从来不过问旁人事,这些年他跟在主子身边,深知主子秉性,即便方才见有人落水,他也不知一声。 莫非……主子回京后是想经营一下「见义勇为」的声誉? 赵三心中揣测,立刻明了,「是!主子!我这就去救人!」 他刚迈出步子,贺子初叫出了他,几乎低喝,「让青莲去。」 暗中的女影卫嗖的一声出现,「是,主子。」 青莲立刻跳入湖中,前去救人。 赵三方才也听见了是位姑娘落水,他眼观鼻鼻观心,发现自家主子神色凝重的望着湖中心,而不多时青莲也拖着个人往岸边游来,赵三很自觉得转过身去。 此处偏僻,人/流/稀疏,但万一让人瞧见主子救了一位小娘子,又被人讹上,非君不嫁该怎么办吶?毕竟这种事很多年前就发生过一次……赵三默默的想着。 第8页 「咳咳咳……」卫韵一阵勐咳,方才不知被谁推下湖,叫她吓了一大跳,又因不会凫水,堪堪呛了数口湖水。 青莲虽是女子,但身手极好,天生力大,抱着一个娇软小娘子,半点不成问题。 卫韵窝在青莲怀中,咳了半晌,才觉察一道让人极其不舒服的视线。 夏裳薄透,刚才在湖中拼命挣扎,衣襟早就扯开,露出一大片雪腻光景,和玫红色小衣系带,卫韵发现贺子初的目光看在哪里,立刻伸手拉了衣襟,因为落水而吓的苍白的脸,立刻浮上一层红晕,倒不是羞涩,愤然是真的! 贺子初又忘了唿吸,直至胸口传来刺痛,以及被卫韵狠狠剐了一眼,他回过神来,又想起了那年他和那个人落水,他救她上来,无意扯开衣襟,就恰如方才所见的美景,是他这一生纵然经歷无数岁月也难以忘却的。 可…… 转瞬间,贺子初怔住。 他在干什么?! 他的阿韵不在了……早不在了…… 第四章 贺子初……他尴尬了。 三十而立的他,被一个小娘子的「瞪视」折磨的难堪异常。毕竟,他方才的确是盯着她看了……男人幽眸望向远处的湖中央,表面淡然,冷硬孤傲的气度似乎稳住了一切,他淡淡启齿,「你因何会落水?」 卫韵依旧羞愤,不想答话,好一个人面兽心的孟浪狂,她是褚辰未婚妻,便是他的晚辈,他方才怎能看她那里……?! 少女未答话,显然她是外表娇软,但也有些小性子。 贺子初很想替自己辩解,他并非好/色/之徒,刚才不过是沉浸在回忆中,未能自拔。 然,这个时候若是解释,则显得太过刻意,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见卫韵似乎对他更有成见,亦不搭理,贺子初垂在广袖下的手攥紧了几分,也不为何会无端烦躁,眸光落在她脸上,冷冷道:「卫小娘子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他大可弃她不管,更是用不着在这里跟她废话。 但卫韵今晚之所以会落水,让贺子初想到了褚夫人,他竟然想救下这不知好歹、不懂感恩图报的小女子! 卫韵噎住,和男人对视,她长这样大,还是头一次和贺子初这般心机城府甚深的人打交道。 也是了,是他的人救了自己。 卫韵虽不齿贺子初,但也是个讲道理的人,他毒杀了他的髮妻是一回事,他救了自己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对他的品行存疑,但不能「恩将仇报」,少女很快就让自己恢復常色,道:「我亦不知是谁推我下湖。」 方才她站在船艄,褚香芝在舱内取莲花灯,便有人从背后推了她。 卫韵双手搂紧自己,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又是浑身湿透,贺子初……他怎么还不迴避?! 卫韵内心恼极了,可救命之恩,又不能不报,她半点不想欠了别人的,「那……今晚就多谢恩公了,阿芝和我的婢子应该很快就能寻来,过几日我定登门道谢。」 言下之意,贺子初可以离开了。 而这厢,贺子初当然察觉到了少女明显的嫌弃,他真想提醒卫韵,前几日便是她在画舫拍了自己的马屁! 可…… 他为什么要执意于卫韵对自己的看法? 这个念头简直可笑。 贺子初对青莲使了眼色,青莲这才将卫韵放下,卫韵面对青莲,完全是另一番态度,「多谢侠士方才施手搭救,不知侠士如何称唿?待我回府,定叫人登门重金道谢。」 青莲很为难的看了一眼贺子初,心道:这位小娘子眼力不太好啊,自己虽出手相救,可也是听了主子的吩咐,小娘子似乎不想多看主子一眼呢。 难道她家主子还不够好看?! 青莲怀疑,京中贵女可能和西南女子的眼光不太一样,毕竟在西南这十五年,主子可是备受小娘子们追捧啊。 贺子初俊脸微沉,青莲以为主子并不想让自己「抢功」,她对卫韵道:「小娘子,是我家主子让我救的。」言下之意,你要感谢我家主子。 卫韵侧过脸又看了贺子初一眼,看似很勉强的道了谢,「卫韵再次多谢侯爷。」 「……」他并不是存心让她道谢!贺子初未作表态,幽眸扫过青莲。 青莲一僵。 跟随主子多年,她当然能看懂主子的眼神---主子他不悦了。 青莲不明所以,难道她做错了么?不过人家小娘子浑身湿透,主子是不是该迴避一下呢……? 「阿韵!阿韵!」 不远处,褚香芝的声音传来。 不多时,一艘小舟靠近岸边,褚香芝带着几个婢子上岸,她方才担心人人皆知卫韵落水,故此一开始不敢大喊,见卫韵被人救走,就立刻下了小舟,带着人赶了过来。 秋蝉哭红了眼上前,给卫韵裹上了披风,「娘子,您无恙吧?」 卫韵摇了摇头。 褚香芝见贺子初在场,她略吃惊,又见方才救走卫韵的人是贺子初手下,她虽然震惊于为何贺子初不迴避,但还是态度恭敬道:「多谢舅舅救了阿韵。」 贺子初本想问清楚卫韵是如何落水,但答案似乎已经昭然若揭,再者,此事的确是与他毫无干系。 贺子初找回了理智,目光看向了不知何处的远方,不明白他为何还在站在这里……?! 第9页 「无事,恰好路过。」贺子初淡淡道。 褚香芝不敢多言了,这个舅舅实在冷漠,她正要带着卫韵离开,卫璟和褚辰不知从哪里闻讯而来,褚辰脸色难看至极,今晚是他亲手将卫韵送上了褚家画舫,碍于男女大防,他下了船,却是没想到卫韵会落水。 她一贯聪明,不会这般不小心。 褚辰扫了一眼齐国公府的婢子们,有些话并未当面说出来。 「阿韵,你没事吧?要不要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褚辰很想亲自上前查看,这可是他捧在手心里的人儿! 卫韵摇头,「我无事的。」 卫璟已在朝中见过几次贺子初,很纳闷他这样冷漠心性的人竟然会出手救妹妹,不过……卫璟认为贺子初不宜结交,他作揖,「多谢侯爷救了吾妹,他日我定登门拜访,日后若是侯爷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也就说是,这份恩情他来还,与妹妹无关。 卫璟对秋蝉道:「还不快扶着阿韵回去!」 说着,卫璟再次朝着贺子初拱手作揖,随后也离开。 褚辰跟上去,却被卫璟一把挡住,「今晚不方便,你回去吧。」 卫璟其实心中有气,才对褚辰如此态度。妹妹好端端的从褚家船上落水,他难免不多想,褚夫人并不待见卫家,他一早就看出来了,卫韵已十五,她虽与褚辰有婚约在身,可齐国公府那边一直没有要履行婚约的动静。 褚辰神情赧然,他回头看了几眼褚香芝,倒不是怀疑她,但……这件事可能的确与褚家脱不了干系。 褚辰对贺子初道:「这次真要多谢舅舅的人救了阿韵。」 说着,他看了一眼贺子初身侧的青莲,暗嘆:幸好对方是个女子。 贺子初面无他色,今晚湖风温热,此刻看见褚辰,他更是烦躁,「举手之劳。」言罢,也沉着脸带人离开。 湖岸只剩下了褚家人,那个平日里阳刚爽朗的公子哥立刻低吼,「说!方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说清楚,一应发卖!」 褚香芝从未见过她兄长如此动怒,她哆嗦了一下,「阿兄,你不是误会了什么?」 褚辰眸光阴沉,「阿芝,你不懂……」他那个母亲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 武安侯府。 贺子初坐在院中亭台下,他手持一只瓷盏,喝的是君山银针,石案对面摆着另一只瓷盏,里面正腾起淡淡薄雾,他看着对面的空座,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月华如练,落了满地银霜。 赵三领着一玄色锦袍男子过来,男子约莫与贺子初差不多年纪,长身鹤立,白玉冠半挽,腰侧佩剑,容貌清瘦而冷冽,见石案摆有温茶,他以为贺子初是为他准备,正要伸手去拿,手背当即被人大力弹开,亏得他身手极好,却还是被贺子初狠狠击了一掌。 肖天佑站定,好端端吃了一掌,自是心情不悦,可贺子初面容清冷,如遗世而独立的高岭之松,他欲要与其争执,似乎也争执不起来。 又望了一眼石案上的腾起热气的杯盏,肖天佑突然想起这茶是给谁留的。 他顿了顿,在石案另一侧撩袍坐下,好歹也是麒麟卫指挥使,总不能像下人一样站在贺子初身侧说话。 今晚月色宜人,教他也想起了那人,「贺子初,你是不是见过卫家小娘子了?」 肖天佑一直在京中,身处要职,乃麒麟卫一把手,又掌半城禁军,偶然得见过卫韵,也是常理之事。 贺子初终于抬眼,这双眼睛深邃依旧,却再也不是当初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你想说什么?」 他嗓音磁性低哑。 肖天佑噎住,若非是看在昔日故交的份上,他懒得搭理这座冰雕,「实不相瞒,自你归京当日,圣上就命我对你多加留意。我知你与卫小娘子见过,也知你二人为何相见。你的长姐……也就是褚夫人,她这些年与长公主殿下走的颇近,加之长公主之女丹阳郡主对褚辰有意,褚夫人才迫不及待的想要拆散褚辰与卫小娘子,而她肯定也知……卫小娘子长成那般模样,一定会是你的死结,约莫是想将卫小娘子推给你吧!」 说到后面,肖天佑语气明显波动,曾几何时,他与贺子初一样,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公子,骑马踏长安,意气风华。他不像贺子初这样深沉,身上还保留着当年的影子,又说,「贺子初!你就连茶水、饭菜至今都给还她备着一份,你若真看上一个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我第一个瞧不起你!」 贺子初不答话,目光望着他对面的空位,还有氤氲着茶气的杯盏。 肖天佑只觉自己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起不到作用,他怔了怔,拳头痒了,想打人,如今权倾朝野的麒麟卫指挥使大人,竟然瞬间红了眼,「贺子初!我只是想告诉你,长的再像,那也不是她!你后院养的那些女子真真是对她的侮/辱!你不配娶她!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让你!」这话终于刺激到了贺子初,他放下杯盏,站起身时还是那个不似凡人的谪仙,可下一刻,人已经与肖天佑打了起来。 二人皆是出自武将世家,少年时干过数次光着膀子斗殴的事,可对于如今的身份,场面着实有些违和。 一旁的赵三看的心惊胆战,这两人十五年未见面,这一见面就大打出手,高手过招,他还是装作什么都没瞧见比较好…… 第10页 月挂柳梢,温茶已凉,贺子初和肖天佑躺在青石铺制的地面,仰面望着浩瀚苍穹。 两厢沉默,良久后,肖天佑说,「贺子初,我他么是真后悔当初让了你!阿韵嫁的我若是我,我定护她一世周全!」他是承恩伯府的世子,长姐是当今皇后,肖家在京中煊赫逾常。 贺子初还是不答话,起身往寝房走去,只丢下一句,「送客。」 肖天佑差点跳脚,竟是在他身后朗声嚷嚷:「人都走了十五年了!你还是吃什么干醋?!」 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肖天佑舔了舔槽牙,只觉一股铁锈味在唇间瀰漫,终是于心不忍,又喊道:「喂!贺子初!哪日一块去吃酒?!」 那个背影孤漠的男子仍旧不搭理他,很快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去他/娘/的!好一个贺子初,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吃干醋! 肖天佑弹了弹身上的灰尘,目光露在那盏不曾被人碰过的茶盏,呆看了片刻,转身开始时,长长嘆了口气。 …… 贺子初不知是几时睡着的。 他其实睡的极少,夜间多数时候也都是半醒半睡,回京后的这几晚倒是极为不寻常,他现在每晚甚至期盼着入睡,万一又能在梦里见到她呢…… 沐浴焚香,贺子初上了榻,那个人极为讲究,虽是不好红妆,但曾口口声声说,对他最初的欢喜,是因他的容貌。 若为她,贺子初不介意「以色/侍/人」。 他这些年注重修身养性,冥冥之中总盼着她能回来,若到那时,他已是「容颜不復」,必让她嫌弃。 故此,无论春夏,每晚安寝,他必定焚香沐浴。 今晚与肖天佑过招,倒是伤了脸,贺子初颇有些懊恼……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场景突然幻化,入眼是满目的大吉艷红,贺子初顺着熟悉的廊道迈入婚房,心情澎湃激动,亦如当年一样。 屋内,龙凤火烛燃的正旺,贺子初隐约知道自己在梦里,又回到了他这辈子最是欢喜的那日。 阿韵坐在床榻,头上盖着大红绡金的盖头,贺子初太想见到她,疾步上前想要去掀开盖头,可是他迈出步子,新娘子身侧突然出现一人,而他自己则被一阵不知从何处吹来的悠风弹到一旁,他亲眼看着褚辰给他的阿韵掀开了盖头…… 随后幔帐落下,芙蓉帐暖…… 「阿韵!」 贺子初勐然惊醒,额头尽是细汗。 屋内残烛未熄,自茜窗吹入的夜风拂动了幔帐,贺子初眼前依旧浮现褚辰拥着他的阿韵行琴瑟之好的画面。 按着辈份,他的阿韵是褚辰的舅母……他如何会做这种荒唐至极的梦! 贺子初烦躁不堪,久久无法入睡,最终下了榻,走出卧房,在廊下来回踱步。无心睡眠,遂去饮茶,却察觉那茶水竟是泛酸,难以入口。 直至清晨用早食,他平素常用的鸡丝米粥亦是微酸,叫人难以下腹。 赵三见自家主子眉头紧锁,一惯冷硬无温的神色,今日却是无端烦躁,见他放下竹箸,半口不食,赵三上前,恭敬道:「侯爷,后厨已换上了南边的厨娘,怎么?还是不对味么?」 贺子初,「……」 不对味! 哪里都不对味! 贺子初无心用饭,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因一个荒唐梦境烦躁,他的阿韵与褚辰毫无交集,更是不会成婚! 说曹操曹操到,管事领着褚辰走来。 贺子初对谁都很平淡,今日算是第一次留意褚辰,见少年步履如风,眉目俊朗,身段挺拔,容貌亦是上乘,贺子初又莫名其妙想起他昨夜一袭艷红吉服的模样。 在他的梦里,阿韵被褚辰掀开盖头,还冲着他风情万种的笑。 贺子初唿吸一滞,眉目间的神色愈发萧索。 褚辰行了礼,他似乎很急,立刻不将自己当做外人,撩袍落座,「舅舅,有件事你一定要帮帮我!我要娶阿韵!越快越好!」 第五章 「舅舅,有件事你一定要帮帮我!我要娶阿韵!越快越好!」 贺子初今晨食不知味,闻褚辰一言,立刻更是口中无味,看着少年俊朗无俦的脸,贺子初脑中再次浮现昨晚那个梦。他心绪烦杂,却无从寻找发泄的出口。 明知卫韵不是他的「阿韵」,可一听褚辰要娶卫韵,他浑身心变得不顺畅起来,花架上的紫藤花谢了,风一吹,有杂絮纷落,贺子初只觉他曾亲手种下的紫藤也格外碍眼! 他很烦躁! 贺子初五官俊挺,一袭素色锦缎,腰佩碧色玉带钩,身段颀长挺拔,雅人深致,倒是比褚辰还要俊美几分,更重要的是他脱尘超俗的气度,让人无法想像他便是手握五十万西南精兵的武安侯。 圣人的皮囊,王者的风度,魔鬼的心肠。 见贺子初不语,褚辰立刻急了,以为贺子初是与褚夫人站在了一队,少年急红了脸,忙道:「舅舅!我这辈子非阿韵不娶!我母亲生性好强,不止一次逼着我退婚,她只看重家世权贵,可阿韵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无人能及,若是不能娶她,我宁可一生孤苦!舅舅,你定要帮我!」 一生孤苦…… 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真正经歷过的人方知其中滋味。 贺子初突出的喉结动了动,褚夫人给他下套,将卫韵强塞给他,按着他的秉性,的确应该成全褚辰,给褚夫人一点颜色。可贺子初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表面神色极淡,像极了一位长辈对晚辈的劝告,「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你可想清楚了?你母亲或许对你还有其他期许。那……卫家小娘子当真那样好?」 第11页 褚辰浓眉一簇,他以为舅舅与母亲不同,但听他言外之意,舅舅也在劝他考虑。若是他退了婚,对卫韵的名声必然有损。况且,卫韵是他此生必娶的女子,他即便是伤害他自己,也断然不会让卫韵有半点损伤! 「舅舅!阿韵她当真是最好的女子,恳请舅舅帮我劝说母亲,我想早日登门提亲。」少年眼眸闪着光泽,鲜活又激烈。曾几何时,贺子初也有这样一双眼睛,可歷经时光沉淀,他丢失了最初的自己。 本朝女子十四及笄,十五即可嫁人,当年那个人嫁给自己时,便是韶华十五。那时,他与她同岁。 贺子初舌尖发涩,外甥的求助,他理应帮衬,可……他在犹豫什么?他甚至已意识到他根本不想帮褚辰,也不想让褚辰和卫韵成婚。 贺子初堂而皇之的敷衍,「眼下朝中形势错综复杂,此时与卫家结亲是否不太理智?」 男人突然觉得自己卑劣,喝了口茶润润喉。 褚辰表面上看上去玩世不恭,但像他这样的纨绔子弟,又有几个看上过去是真正头脑简单的? 褚辰道:「那我更要娶了阿韵,我要一辈子护她周全!舅舅!母亲顽固不化,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贺子初还想继续「劝」,可见褚辰这般热忱执着,城府如他,却是无话可说,顿了顿,吐出一个字,「好。」 话音刚落,喉结反覆滚动了几下,他端起杯盏,连饮数口。 褚辰走后,贺子初在庭院中踱步,花架下的紫藤树是他亲手所种,可那个人说不喜欢,眼下看来,这花的确惹人厌,「来人!把这紫藤拔了!」 赵三上前,不明所以,紫藤拔了,这光秃秃的花架子该有多难看呀,「……是,侯爷。」 …… 有贺子初同意当说客,褚辰回府后就正面与褚夫人对峙。 当然了,褚辰到了这一刻还顾及母子情,并未揭穿褚夫人对卫韵的所作所为,可褚辰每每想起,心中不由后怕,他以为只要婚事定下来,母亲无计可施,便不会对卫韵如何了。 贺子初坐在堂屋,褚夫人面色不佳,而褚辰笔直的站着,态度决绝,「母亲,我要去卫家提亲,您愿意也好,不乐意也罢,我都非娶阿韵不可!」 褚夫人当然知晓自己安排在画舫的那几婢子已被褚辰发卖的事。可见褚辰已猜到是自己要害卫韵性命。她脸面上不好过,但事到如今,也没甚可隐瞒,「胡闹!当初两家婚事不过只是你祖父随口一说,并无字据凭证,你还当真了?!婚姻大婚本就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胡来!」 褚辰出生富贵,但并不恃宠而骄,自幼勤学苦读,文武双全,虽和寻常世家子弟一样顽劣风流,但从未公然违背过褚夫人。 他看向了贺子初,「舅舅,您倒是帮我说几句。」 褚夫人并不担心褚辰,却是对贺子初突然登门说项深表意外,她以为,贺子初只要见过卫韵,一定会将卫韵占为己有,那么她就省去了一个大麻烦。 可谁知…… 贺子初并未言明什么,以他的性子,绝对不会在报復对方之前而事先就让他/她知晓,他说,「长姐,这几日的事到此为止!否则……别怪我不念及血亲。」 褚夫人脸色一白,如今的武安侯府煊赫无度,贺子初更是手握实权的西南辅政之人,就连长公主也暗中让她多多拉拢贺子初,她原本以为将卫韵推到贺子初面前,他会很满意。 但此刻,褚夫人意识到了贺子初的愠怒,她才彻底知道自己这步棋下错了。 褚辰浓眉紧蹙,额头急出了薄汗,他急着娶卫韵,可舅舅方才对母亲所言是什么意思? 「舅舅?」褚辰唤了声。 贺子初今天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登了齐国公府的大门,他这个说客可能并不称职,当对上少年一双焦急期盼的眸子,贺子初才想起了今日登门的目的,他内心烦躁压抑,眼下更是如此。 贺子初勉强说,「辰朗既心意已决,长姐何不答应?」 褚辰比卫韵年长三岁,在本朝,男子二十行加冠礼,但十八这一年又称小成人礼,按着褚辰的年纪,几年前便可成婚了。 褚辰立刻附和,「母亲!舅舅也看好这桩婚事,您就首肯吧!」 褚夫人握着禅椅扶手的指尖,因为握的太过用力的缘故,指尖泛白。贺子初要传达的意思,她已经非常明了,但褚辰的婚事又是另外一桩事,她绝对不能让卫韵进门! 褚夫人没想到褚辰会拉来贺子初这个救兵,更是没料到贺子初会对卫韵毫无动容!他离京十五载,这些年孤寡一人,不都是为了那个人么?!如今有个与那人如此相像的人送到他面前了,他却是不要?! 「男儿志在四方,先立业再成家也不迟,辰郎舅舅如今不也孤身一人么?」褚夫人当了数年的国公夫人,说话言辞甚有底气。 褚辰语塞,又看向了贺子初,舅舅不成婚,难道他也不能成婚? 而此时,贺子初的脸已经阴沉到了可怖的境地,即便身处齐国公府,亦不留半分情面。 男人的声线极浅极轻,如冰雪消融,极致的冷,「我有妻!」 有些人的气场是与生俱来,而还有些人则是经歷世事沧桑歷练得来的,贺子初的冷硬和决绝,便是他这十五年镇守西南,为一方霸主时,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威压。 第12页 「我有妻」这三个字雄厚有力。 他像是向全天下宣告,他贺子初,有妻子! 褚夫人的脸色愈发苍白,竟是半句不敢置喙了,她甚至后悔方才因为一时冲动而触了贺子初的逆鳞。 而褚辰也怔了怔,京中之人皆知贺子初曾经娶过琼华郡主,可是大婚不足半年,琼华郡主就暴毙了,自此贺子初身边再无解语花。 贺子初容貌俊美无俦,身份尊贵,即便是如今的年纪,也能将所有世家子弟贬到尘埃里去,可饶是如此,他为了早亡妻,并无再娶的心思。 褚辰不敢……也不忍揭开一个成年男子的伤疤。 故此,今日之事没有得到一个定论就到此为止了。 …… 这一晚,卫韵又做梦了。 她起初并不知是什么梦,直到喉咙传来濒临死亡的窒息感,她感觉自己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中,她睁开眼就看见了贺子初。 只是…… 梦里的贺子初比她见过的样子年轻不少,脸上没有如今的戾气和阴冷,他的身子在轻颤,将她抱的死紧,「不怕!一会就好了!不要怕!」 卫韵又被他灌了一口汤药进去,她无法控制自己,将汤药吞咽下腹。 剧烈的疼痛让她再一次看清了男人的脸,他眼眸赤红,落下的泪珠子砸在她的唇间,咸咸的。 「阿韵,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卫韵醒来后,如平素梦魇一样,怅然若失、悲愤愠怒。 她竟然梦见了贺子初亲手毒杀了琼华郡主,看来坊间的传言也不尽是假的,可……在梦里,贺子初抱着琼华郡主,却是唤着她的名字。 真真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的梦! 晨光熹微,卫韵起榻洗漱,今日京中贵女会举办马球赛,她也在参赛之列,但一想到梦里所见,卫韵没甚么心情玩乐。贺子初那样的人,当真离着他越远越好! …… 马球赛设在皇宫马场。 本朝民风开化,世家贵女擅长骑射的不在少数,而且女子擅骑射也是富贵与身份的象徵。 从辰时起,便有陆陆续续的马车停放在华阳门附近,各家适龄的贵女都会参赛,像今天这种场合,京中五品以上官员以及家眷皆可入席。 卫韵下了马车,卫璟在一旁等她,提醒道:「阿韵,你上场后莫要贪功,重在参与即可,尤其不能受伤。」 卫韵神情蔫蔫,前日落水让她惊魂未定,昨夜的梦境又给她添了堵,她的确无心去赢彩头,「阿兄,我晓得了,对了……你可曾去武安侯府道谢?」 她欠了贺子初的救命之恩,以免日后牵扯不清,还是「银货两讫」、互不相欠的好。 卫韵的父亲是户部侍郎,卫璟也在户部任职,近日公务繁忙,倒是将这桩事给忘却了,「阿韵放心,阿兄明白你的意思。」不知为何,他也不想与贺子初走近。 兄妹二人正说着,一辆双马拉着的华盖马车缓缓靠近华阳门,贺子初透过被风拂开的车帘,隔着远远的距离就看见了卫家兄妹,他的目光落在那身着粉杉的少女身上,她墨发高高盘起,边上仅仅插了只流苏簪子,脖颈纤细雪嫩,柔美可人。许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她眼神躲闪,立刻拉着她兄长的衣袖,一路快步迈入宫门。 似乎很不想与他碰见。 「……」贺子初胸口像是堵上了一团棉絮,竟然想将少女捉来,摁在车壁好生问问,一看见他,她跑什么?! …… 卫韵与卫璟进了宫门,到了比赛场地。 方才卫璟自然也看见了武安侯府的马车,见妹妹神色慌乱,他问,「阿韵,你很怕武安侯?」 妹妹虽是长的娇软,但卫夫人早年就病逝,父亲与他十分骄纵妹妹,加上又有褚辰相护,卫韵其实性子骄纵,根本不似表面看上去的乖巧。她在京中可没惧过什么人。 卫韵吐了吐舌头,在兄长面前小声道:「阿兄,莫要提及侯爷了,我也不是怕他……我只是不想瞧见他。」 卫璟挑眉,他当然知道京中贵女时常俱在一起,议论俊美男子的容貌,卫韵也是个「以貌取人」的主儿,而贺子初真真是一等一的容貌,刚刚回京就在贵女圈子里引起不小的冲动,怎的妹妹突然转性了? 「你能收收心也好,对了,日后也少见辰郎。」卫璟一想到卫韵上次落水,但褚家那边也没给个说法,他心中不快。 卫韵努努嘴,恰好就看见了褚辰,却见数丈开外,褚辰今日着一身宝蓝色锦缎,白玉冠半挽,束腰玉带衬的腰身细窄挺拔,少年阳光俊朗,高大清隽,他正和丹阳郡主说话。 贵女圈中,卫韵仅与丹阳郡主不和,她仗着自己是长公主的掌上明珠,当着卫韵的面,还曾直接扬言她心悦褚辰,可京中贵女皆知,褚辰是卫韵的未婚夫。 丹阳郡主那般肆无忌惮,便是从不将卫韵放在眼里。 此刻看着丹阳郡主缠着褚辰,卫韵本不想听兄长的话,可立刻心有恼意,「阿兄,我晓得了,以后少见辰郎便是。」 褚辰正焦头烂额,他一直在等着卫韵,却不想被丹阳郡主缠住,见卫韵已到马场,他很不耐烦道:「郡主,公主府有专门的御马师,你回去询问他们便是,我并不懂御马。」 褚辰朝卫韵望去,想与她说几句话,丹阳郡主顺着他的视线去看,果然看见了卫韵,她很是不甘,「辰哥哥,你休要骗我,我明明听说卫韵的马术便是你教的。」 第13页 褚辰真想狂笑出来,他教自己的未婚妻理所当然,关她什么事?! 「郡主,请自重。」阳光俊朗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对丹阳郡主沉声道。这万一让阿韵误会了该怎么办吶?!褚辰很焦急。 说着,身子越过丹阳郡主,朝着卫韵走去。 丹阳郡主咬着红唇,气的眼眶微红,卫韵不就是生的好看么?!她今天就让卫韵身败名裂!到时候褚夫人更是不会接受卫韵当儿媳! 这厢,褚辰正赶过去,被卫璟挡住,「阿韵去换衣了,你过去不方便。」 褚辰语塞,感觉到了卫璟语气不善,他咧嘴一笑,「璟兄,这么多年的哥们情谊难道比纸还薄么?我对阿韵的心,旁人不懂,你难道还能不懂? 说着,褚辰就想勾肩搭背。卫璟推开他的手臂,细一看这混小子,习武之人果然不一样,浑身肌理结实,再想到自家妹妹那副娇娇软软的模样…… 卫璟立刻不想要哥们了,道:「你我是兄弟,可也不代表阿韵能被人欺。真想娶我家阿韵,先解决你自己的破事再说!」 卫璟指了指丹阳郡主那边,褚辰明白他的意思,面露无奈之色,故意打趣,「璟兄,都怪我过分俊美,可我对阿韵的真心日月可鑑,你也可鑑!」 卫璟脸一沉,「滚!」 …… 卫韵换上了打马球的胡服,是翻领、对襟、窄袖的样式,她身段优美,少女正当/含/苞/待/放,前凸后翘,露出一小节雪腻细嫩的脖颈。正走在廊下,要前往马场时,腰身突然传来布帛开裂的声音。 卫韵侧头一看,吓了一跳,只见身上这套簇新的胡服竟是崩裂开,露出里面荷叶色小衣。她大惊,又见前方有人前来,立刻躲入一旁的花圃。 卫韵焦急万分,她这个样子如何出去?要想回厢房换衣,也有好长一段路,她只好继续等着,若是能碰见熟悉的贵女就好了。 少顷,就见丹阳郡主领着一众贵女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丹阳郡主走在最前头,气势汹汹,「你们都给好好找找,卫韵不可能走远!」 「……」卫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一定是丹阳郡主想要给她难堪,这才蓄意暗中弄坏了她的衣裳,见她迟迟不出现,这便亲自过来寻人了! 正恼怒焦急着,卫韵只觉腰身一紧,有人从背后抱住她的腰,随即她的唇被人捂住,耳边传来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别出声,是我。」 贺子初! 第六章 「唔——」 卫韵被人捂着唇,鼻端是清冽的薄荷气息。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昨夜的梦,在梦里也是这样结实强硬的臂膀禁锢着她,即便知道此刻不宜闹出动静,可被贺子初抱着,她本能的浑身颤慄,拼命去挣扎。 贺子初手背划出红痕,少女粉润的指尖竟然还挺锋利,瞬间溢出一条细细长长的血渍。 他无奈,只好当即将她带走。 方才他在宫中的探子告之他,丹阳郡主对卫韵的衣裳做了手脚,此事本不该多管。然而让贺子初意想不到的是,入宫之前,他发现卫韵见他就躲,心中不快,竟是动用了宫里的探子,叫人一直盯着她…… 手段无耻又卑劣,欲/望像寄生在阴暗旮旯里的虫,见不得光。 而到了这一刻,贺子初更是想不到,他真的亲手将卫韵捉了过来。 宫里设有专门供宾客、大臣、以及女眷们歇息更衣的场所,贺子初推开一间门扇,将卫韵抱了进去,以免被人察觉,整个过程用时极短,虽对贺子初而言没什么,可对卫韵来说,是她从未受到过的刺激和惊吓。 「唔——」 她在他臂膀与胸膛之间不停扑腾,唇被捂住,只能瞪着一双秋水眸狠狠怒视。 然,她的这点力道对贺子初而言当真起不到任何作用,她在怀中不停折腾,贺子初心头涌上久违的心悸,他盯着她的潋滟水眸,感觉到掌心温热柔软的触感。 好像……他的心又活了,他渴望在她身上汲取续命的良药,捨不得放开。 卫韵太过惊吓,一时间忘却了裂开的衣裳,贺子初另一只禁锢着她腰身的大掌,无意间触碰到了细嫩丝滑的肌肤,他心神一盪,找回了一丝理智,但少女显然性子极烈,贺子初无奈,只好将她摁在了贵妃椅上,任由她在自己胸膛捶打,男人俯身,凑近了她,「卫小娘子,你若一定闹的人尽皆知,我可以成全你。」 男人的声音带着夜半迷离的低哑,让卫韵立刻醒过神来。 她眼中润了泪,仿佛被贺子初吓到,半点不敢动作了。 贺子初见她像发飙的猫儿,总算是暂时顺从了下来,她的唿吸急促,柔软的唇覆在他的掌心,贺子初想念极了眼前这双墨玉眼,他声音低低的,温柔极了,「我放开你,但你不要叫出来,若是让旁人知晓,坏的是你的名声。」 少女是个聪明人,点头如捣蒜,贺子初放开了她,掌心的温热触感消失,他的目光落在她明艷小巧的唇上,仿佛能够想像这张唇方才紧贴着他掌心的样子。 卫韵惊魂未定,贺子初的手掌抽离她的腰,她立刻抱紧了自己,这回与上次落水不同,是在大白天,她的衣裳裂开了,雪腻美景一览无余,因为本能,卫韵面颊上瞬间染上一层淡淡嫣红,一直蔓延到耳侧……脖颈…… 第14页 她垂眸不去看贺子初,曲卷的睫毛上沾了一滴泪,紧接着一滴滴落下来。她双手抱膝,蜷缩在贵妃椅一角,衣裳破损,方才在贺子初怀中挣扎,髮髻微乱,怎么看都像是一副楚楚可怜,被人「凌/辱」过的模样。 贺子初,「……」 他还杵在这里作甚?! 男人收敛眼中一切异色,转身背对卫韵,「我会让人给你送衣服进来……」好像还想说什么,但又似乎无话可说。 他留在这里,着实不伦不类,甚至大煞风景,在她眼中可能还是居心叵测、好/色之徒。 贺子初迈出屋子之前,稍顿步,只留给卫韵一个背影,道:「卫小娘子在我面前倒是横的厉害,你今日最好小心些。」 门扇合上,卫韵抬头抹了泪,她当然猜出衣裳被人做了手脚,她不是懦弱软弱的女子,如不是被贺子初那样抱……还可能被他看了……她也不会一时失控。 卫韵越想越懊恼,可细一想,如果不是贺子初,她的处境只会更糟糕,她好像没有甚理由怨恨他。可……一想到方才情形,他与她靠的那样近,卫韵恼怒至极。 不多时,一穿着宫装的女子推门进来,她低垂眼眸,递了一件簇新的胡服给卫韵,「卫小娘子,我家主子交代过了,让您换好衣裳速速去马场,以免节外生枝,我家主子还说,今日小心为上,不必报復。」 卫韵看了一眼那套胡服,倒是与自己身上这套颜色极为接近,贺子初是怎么在这样短的时间之内找来的衣裳? 还有……他怎会知道她想报復丹阳郡主? 丹阳郡主是长公主与镇国公的掌上明珠,更是圣上的嫡亲外甥女,她即便 要报復,也不能堂而皇之,当面与她起冲突。 卫韵点头,「多谢。」 那宫人离开后并未走远,而是就守在门外,等到卫韵出来,她才微微福身,「卫小娘子且去马场,您的那件破衣裳,婢子会处理。」 卫韵,「……」 亏她方才还将贺子初狠狠咒骂了一顿,他这样安排倒是极为谨慎,就连衣裙也处理干净了,便是无人会知道她破了衣裳,险些走光的事。 卫韵心情复杂,又道谢,「多谢。」 言罢,她才前去马场。 宫人有些诧异,她是主子安插在宫里的细作,这么些年却是从未接过任务,没成想今日却是为了一个卫小娘子,主子就动用了她。 可能是因着卫小娘子是褚世子的未婚妻,故此,主子才会插手吧…… 她默默的想着。 卫韵到了马场,像她这样身份的贵女,入宫不便携带自己的贴身婢子,所以一应需要用上的衣服都事先准备好了放在了厢房。 可丹阳不一样,占着圣上和皇太后的宠爱,她在宫中有恃无恐,方才丹阳郡主又大张旗鼓的带着人去寻她,当然是想让她当众出丑。 卫韵几乎可以笃定,害自己的人就是丹阳郡主! 除却她之外,再无人会这样嫉恨自己。丹阳郡主打小就喜欢褚辰,若非褚辰与自己有婚约在身,她早就央求着长公主,促成了她与褚辰之间的婚事。 丹阳郡主和她的跟班们也看见了卫韵,见她毫髮无损,秀眉如远山苍黛,水眸盈盈,面色粉润,小巧嫣红的菱角唇仿佛绽放了桃花,真真是眉眼如画,若娇妍芙蓉。 「郡主,你快看,她怎会无事?」甄盈盈是当朝帝师的孙女,平素与丹阳郡主「狼狈为奸」,二人几乎横行贵女圈子。 卫韵朝着她二人挥了挥小手,粲然一笑。无声的向对手挑衅:快看,我一点事没有!让二位失望了! 当面冲突着实上不了台面,也会坏了她的名声。何况以她的身份,若与丹阳郡主和甄盈盈争执,会给父和阿兄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褚辰一直在搜寻卫韵,一看见她的身影立刻骑马奔了过来。 少年看着她的眼神挚诚真切,他的脸迎着日光,五官尤为立挺俊朗,靠近了卫韵,立刻跳下马背,他眼角含笑,明明是世家公子中的翘楚,行事作风果断狠厉,可一面对心尖上的少女,他双手无处安放,一手挠了挠头心,另一手叉着精瘦的腰肢。 他垂眸,目光温柔,嗓音也像开了花儿一样,轻柔极了,「阿韵,你怎的才来?我等你许久了,那晚你落水,璟兄不允许我探望,教我好生焦急,你……还好么?真的没事?」 他小心翼翼的问,生怕惹了卫韵不高兴。 卫韵与少年对视,他们一块长大,是正经的青梅竹马,除却父亲和阿兄之外,褚辰是这天底下对她最好的人了,在她的认知当中,褚辰不出意料就是要与她共度一生的人,可是如今……卫韵心里堵闷得慌。 不久之前若不是贺子初救了她,卫韵不敢想像她今日的处境有多难堪,只怕会颜面尽失,清誉不保…… 她虽此刻表面镇定,甚至想舒雅端庄的出现在丹阳郡主面前,向对方示威。但实际上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细腰还有些疼,是被贺子初勒的,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还能闻到似有若无的清冽薄荷气味。 「阿韵?你怎么了?」 少年发现卫韵走神,俊脸溢出一抹失望和担忧。 他的欢喜总是得不到回应,这无疑让少年心伤,不过他对卫韵素来包容,伸出双手替她挡住头顶的日光,一脸溺宠的笑着说,「阿韵,你今日莫要累着了,咱们无需赢彩头,你想要什么,我那里都有。」 第15页 自幼开始,褚辰就极宠她,可卫韵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她自己都有些搞不清了。 丹阳郡主一直纠缠褚辰,可不管是自己,亦或是褚辰,都对丹阳郡主毫无法子。除却家世背景,卫韵和褚辰之间还夹着一个丹阳郡主。 她今日惊魂未定,没心思与褚辰打闹,「我晓得了,那我去马场了。」 褚辰没让开,这才见上一面,怎么就要走了呢。 「阿韵,你今天真好看。」他压低了声音,生怕被人知道他对卫韵孟浪。但其实,他们自幼一块长大,这种话他没少说过。 卫韵嗔他,「辰朗倾慕者无数,我再好看又有甚么用处?」 吃醋了? 少年咧嘴一笑,欢喜的同时又心疼,「阿韵,别人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我就能看见咱们阿韵。」 卫韵被他逗笑,而这时她感觉到有道明显的目光射了过来,抬眸一看,竟是贺子初手持摺扇,一手朝后走来。 贺子初心情郁结,他不明白他走过来作甚么?! 人家青梅竹马之间浓情蜜意,他凑过来不嫌碍眼么?!可方才看见褚辰站在卫小娘子身侧,让他勐然想起那个梦境,那是他和那个人的大婚之夜,可新郎却成了褚辰…… 贺子初用深沉掩盖一切心虚与尴尬,不管到了几时,深沉冷漠都是最好的伪装。 卫韵身子一僵,顿时不知所措,对贺子初此人,她无法形容自己对他的看法了。 褚辰意识到异样,一转身就看见贺子初,他略吃惊,但并未多想,「舅舅,你也来了。」 「嗯。」贺子初淡淡应了声,此时卫韵和褚辰站在一块,二人衣料甚至相触,男才女貌,天造地设。他又开始烦闷不已。 「舅舅有何事?」褚辰很敬重贺子初,可他捨不得卫韵,还想与她所说几句。 「……」贺子初噎住,好在他这人沉寂了十五年,单凭一张毫无温度的脸就能稳住一切局面。 褚辰想起那日央求了贺子初帮他说项,他以为贺子初是真心帮他,欢喜至极,「舅舅,您是不是有什么法子能劝说我母亲了?」 卫韵就在自己身边,褚辰也不想瞒着她,更是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他又说,「我与阿韵的婚事,就劳烦舅舅了!」 卫韵一呆,「……」 贺子初会帮她和褚辰? 可……他明明已经僭越好几次了……莫非他是将自己当做晚辈,故此之前才没有掌控好分寸? 贺子初,「……」 不,他半点不想促成婚事,他自认卑劣、无耻、疯狂、魔障,可潜意识中,他同样也知,卫韵不是他的阿韵,他不能继续卑鄙下去,男人沉着一张如冰雪消融的脸,违心应道:「好。」 这厢,卫韵暗暗吐了口浊气,亏得她想歪了,还真以为贺子初对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非分之想呢! 马球赛,又称击鞠。 时下贵族女子盛行低领束腰裙装,有些贵女为显身段,特意命人将胡服改成了低领的式样,为出风头,无所不用其极。 观赛席上,卫璟端坐不安,他的妹妹因容貌突出,被誉为京城第一贵女,但也因此招惹了不少仇恨,更何况还有褚辰这样一位招桃花的未婚夫,今日赛场上,想针对她的贵女比比皆是。 不知谁人嘆了一句,「卫小娘子的骑术瞧着有些眼熟,据说是褚世子教的?」 「齐国公府世代从武,骑术了得啊。」 褚辰聚精会神看着场上风采逼人的少女,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仿佛是自己养大的少女,如此光芒照人,他真想告诉所有人,那场上骑术了得的卫小娘子是他的。 这时,贺子初的手紧紧捏着摺扇,因为捏的太紧,指尖发白。 场中少女动作灵活,她看着娇软,可控马手段极为狡猾,他突然想起了那个人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一匹好马必然桀骜不驯,训马就像训人,唯有够狠才能制服它。」 那样的动作…… 她怎么也会?! 贺子初又想起曾经那个人抱着年幼的褚辰遛马的情形,和此刻场中卫小娘子是一样的姿势和神态。 男人胸口传来刺痛,良久之后他才想起来唿吸。 就在这时,卫韵的马突然高高扬起前蹄,嘶鸣声响彻赛场。随着马驹不受控制在场中奔腾,卫韵纤细的身段仿佛也随之沉沉浮浮,如离枝纷飞的桃花,带着别样惊心的美。 「不好!疯马了!」褚辰立刻起身。 同一时间,贺子初也站了起来。 第七章 卫韵大惊,幸而还算理智,弃了手中球桿,双手牢牢控制住了缰绳。 然,她虽练过骑射,却是从未习武,纤细的臂膀根本无从招架眼下窘迫。 她做了最坏的打算,被抛下马背,狠狠摔上一跤,遭丹阳郡主嘲讽…… 可就在卫韵接受事实时,她腰身一紧,有人跳上马背,坐在了她身后,随即一条长臂从她后背伸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他力气甚大,单手就拧住了缰绳,卫韵的手抓着缰绳的同时,又被他握在掌中,她很吃痛,然而那股熟悉的清冽薄荷味盪入鼻端时,卫韵顾不得疼痛了。 「吁——」 疯马被制服,卫韵转过脸,发现贺子初的脸就在咫尺之间,慌乱中他二人对视,她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唿出的清冽气息,还有他幽眸中的自己。 第16页 马场暖风徐徐,到了这一刻,卫韵勐然间意识到自己正处于贺子初怀中,她想起来挣扎时,贺子初也明显察觉到了二人的姿势不对劲。 男人比她反应快,已经跳下马背,他站立之时,又是一派风清朗月,孤傲清寡,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褚辰和卫璟后一步赶来,二人面色各异,方才贺子初动作太快,即便是他二人也未能赶上。 贺子初会突然出手相救,着实让人震惊,但他平復疯马后又立刻远离了卫韵,让人寻不出端倪。 卫韵惊魂未定,今日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发生的事太多,她一天内连续被贺子初抱了两次,即便心再大,也不会故作天真的以为,一切只是巧合。 在场人多眼杂,卫韵让自己极力保持镇定。 褚辰看了眼卫韵,见她无恙,才稍稍放心。 「多谢舅舅出手相救。」褚辰不是一个马大哈,舅舅这人/生/性/冷淡,但对卫韵的关注似乎超乎了旁人,疑惑一闪而逝,褚辰只当是舅舅因为自己才救卫韵。 这时,卫璟也抱拳行礼,「下官多谢侯爷又救了吾妹。」 贺子初当然察觉到了所有人异样的眼光,男人的脸仍旧如千年不化的寒冰,他一袭素色锦缎长袍,清寡的模样与他的身份完全不符,也与现场热闹场景格格不入,只淡淡道:「举手之劳。」 男人最了解男人,褚辰可能觉得贺子初出手,是因为看在他的份上。但卫璟不这么想,没有一个男子会无缘无故的对女子好,更不会毫无所图。 卫璟将卫韵扶下马驹,「阿韵,阿兄带你离开,这击鞠,咱们不玩了。」 卫韵点头,小脑袋恨不能窝进卫璟怀中,事情已经很微妙,她需得赶紧离开,尤其是要远离贺子初。 贺子初岂会看不明白这对兄妹的意图,他心烦气躁,方才出手已经太过欠考虑,可看着卫韵躲在她阿兄怀中,对他避之不及,贺子初只觉胸口堵了一团棉絮,他想要寻求一个发泄的出口,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瞥了一眼小女子,他勐然之间一怔。 虽只是一闪而过,可他分明瞧见了卫韵脖颈后方的一抹嫣红胎记,但被衣裳遮掩,那胎记只是隐露出一丝丝痕迹,并不能让人看的真切。 他心头一慌。 想继续细细探个究竟,可他不敢……,他活到了这把岁数,竟然还有不敢的事。 卫家兄妹二人离开马场,褚辰回头看了一眼正嚣张的丹阳郡主,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握了握拳,再次看向贺子初,又谢,「多谢舅舅,我与阿韵的事,还望舅舅多费心。」 「……」贺子初心虚,他很想替自己辩解,卫小娘子的事与他毫无干系,可他方才又做了什么?他控制不住自己,明明与她不熟,偏生忍不住想接近她,抱着她,甚至…… 「嗯。」贺子初清寡如常,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他的龌/龊。 贺子初突然觉得马球赛没甚看头,他准备离场,却见有位「故人」迎面走来,这人约莫而立之年,容貌俊逸,器宇不凡,腰封上镶有翠玉,矜贵逾常。贺子初与二殿下---姬响皆是目中无彼此。 二人擦肩而过时,姬响叫住了他,轻蔑一笑,「武安侯倒是个痴情人,可人都死了,你现在对一个长的像她的女子好,又算什么?!」 贺子初只是驻足,并未答话,闻言继续往前走,姬响面上愠怒难掩,「站住!」 贺子初侧过半张脸,似乎根本不想与他争执,姬响却走到他面前,两位都是位高权重之人,高手过招,杀气腾腾,「贺子初!你装什么深情?!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比谁都清楚!」 十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长到可以令人遗忘过往,可又短到让仇恨无法消散。 贺子初侧过身子,正对着姬响,他一腔莫名的怒火终于找到发泄的源头,抬拳就朝着姬响砸了过去。 一时间,二人大打出手,谁也不退让。 众人大惊,「……」 武安侯和二殿下--燕王打起来了!这可真是国都第一大奇闻! 要知道,武安侯为人冷漠,低调内敛,回京数日,对登门造访之客,皆是避而不见,他虽身处庙堂,可就如代发修行的僧人,清寡的不像凡人。 他竟然会与人当众打架?! 这真的是京中女子的梦中情郎---武安侯贺子初么? 而燕王姬响为人稳重,心机甚深,他怎么都不像是与人斗殴的主儿…… 两位都是而立之年的人了,大庭广众之下互殴,真的妥么?! 无人敢上前劝架,唯恐被殃及池鱼。 于是,众人只见两位丰神俊朗,身份尊贵的男子不要命的互殴着…… 消息火速传到了元帝的耳朵里。 元帝叫来帝师---甄剑商榷对策。对几个儿子,元帝最防备的就是老二,因为老二太过完美,他几乎寻不到他身上的任何错漏,而贺子初也是他忌惮的一头勐虎。 今日,这二人打起来,其实元帝内心甚是欢喜,甚至于,内心数日以来的阴霾也消散了。 「帝师,你怎么看?」元帝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甄剑捋了捋发白的续髯,「武安侯倒是个性情中人,并非如传言那边城府甚深,否则也不会与燕王当场打起来,臣听闻燕王这次被武安侯重伤了,需得调养数日?」 第17页 老二被打的下不了榻了么?元帝表情复杂,「嗯,呵呵……朕没想到,贺子初好大的胆子,以帝师之见,朕这次该如何处置他?」 甄剑道:「圣上,武安侯这些年军功煊赫,此番甘愿弃了西南兵权归京,或许圣上可重用他,正好来牵制长公主的势力。」 眼下朝中能与长公主抗衡之人,当真少见了。元帝急需扶植一位权臣来牵制长公主。 他原本就看好贺子初,如今更是觉得,这个贺子初够胆大,够无情,更重要是,他……得罪的人太多了!将来不会结党营私! 元帝嘆道:「如此也好,朕这次对贺子初不加以追究,便是让朝中大臣明白朕的意思。」 武安侯府,院中花架下。 贺子初饮了几口梨花酿,他正对面摆着酒盏。 眼前又浮现数年前的画面,那个人虽是顽劣调皮,却是没甚酒量,几乎一杯倒,酒品也极差。有次眯了口梨花酿就在紫藤树下舞剑,还问他,「贺子初,你看我美不美?是不是被我的美貌惊艷不可自拔了?」 她狂傲又妩媚,少女媚眼如丝,舞着舞着就故意落入他怀中,纤纤细腕圈住了他的脖颈,两个稚嫩的少年一起探索男女间的奥秘…… 贺子初目光迷离,突然喝道:「来人!」赵三立刻上前,主子今日与燕王「过招」,将燕王打成重伤,也不知道圣上会如何追究?赵三总觉得主子回京后甚是不正常,「侯爷,您有何吩咐?」 月华如练,男子面若冠玉,若不注意,竟是瞧不出他已微醺,「花树呢?明晨之前给我种上!」 赵□□应了一下,才明白主子指的是什么树,「……是,侯爷。」幸好那株紫藤只是挪到了偏院,不然他去哪里找花树……可怜的紫藤,莫名遭受无妄之灾。 肖天佑递了名帖,但守门小厮没有放他进来,他只好放下身段,硬闯了进来,见贺子初独自饮酒,又见桌案边又放着另外一副杯盏,神色微沉,上前端起盛满佳酿的杯盏,一饮而尽。 赵三见状,立刻悄然迴避,根据他的经验,肖指挥使今晚……又撞主子刀口上了。 贺子初眼眸赤红,「你干什么?!」 肖天佑放下杯盏,「我干什么?贺子初,你醒醒吧!你以为这样她就能回来?还有……你今日在马场与燕王打起来,可真是有风度啊!我没想到贺子初你也有当场与人斗殴的一日!她走了!她再也不回来!你再这样下去,如何对得起她?!」 他对不起她……他从来都对不起她! 贺子初起身,未及肖天佑反应,一阵急促的掌风袭来,亏得他身手甚好,不然妥妥一拳头砸在脸上,「贺子初,你疯了是不是?今天在马场还没打够?!」 那个玉树临风、清冷卓绝的男人「呵呵」低笑几声,「对!我疯了!我是疯了!」 不然怎会以为那个人还活着?!更荒唐的是,他惦记上了外甥的未婚妻,无法控制自己去注意她!相思和执念从一开始的丝丝缕缕,才过了没几日就成了层层密密的蚕茧,将他束缚。前几天尚且可以忍受,可这才几天过去,他恨不能将卫小娘子掳来,关在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强迫她成为就是自己的阿韵! 他疯了,着魔了,癫狂了! 肖天佑被逼的步步后退,「去他/娘的!贺子初!说好了,这次不准打脸!」 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早知今晚就不该来武安侯府。肖天佑一脸牢骚,奈何对他出手之人仿佛真的疯了,下手当真毫不留情。 许久,庭院一片狼藉,肖天佑吃了一顿打,已离开侯府。 贺子初曲折一条长腿,身子倚在朱红樟木的美人靠上,仰望着苍穹皓月,某个念头在脑中愈发强烈。 终于,男人起身,他回房换了一身干净的素色锦缎,重梳了髮髻,除却唇角有些青紫,依旧是那个如高岭之花的武安侯。 他要出门,赵三疾步跟上,却在走出月门时,贺子初道:「你退下,让青莲过来。」 赵三,「……」他失宠了么?明明他才是主子最宠信的一等随从! 青莲从暗处走出,面无表情,如鬼魅般悄然无息的跟在贺子初身后。 赵三深深的看了一眼青莲,眼神饱含情绪。 青莲,「……」根据她多年前的经验来看,主子单独带她出门,肯定是去见女子…… 眼下又是三更半夜,主子在京中并无红颜知己,总不能是去夜探人家卫小娘子的闺房吧……?! 青莲面无表情,内心澎湃。 卫小娘子可是主子外甥的未婚妻啊!她心情凌乱。 文臣家中的守卫并不森严,以贺子初与青莲这样的人物,很容易就能翻墙而入,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卫韵的闺院。 青莲快要绷不住了,悄悄取了面巾戴上,她实在丢不起这个脸,很想善意的提醒自家主子也遮遮脸,但见贺子初俊脸阴沉,她又不敢了。 贺子初目光如炬,他急切的想要知道某个答案,径直朝着卫韵的寝房走去。 第八章 青莲僵住。 就见主子将闺房门扇推开,真真是不将自己当做是外人了。她内心惊涛骇浪,面无表情的守在门外,以前在军中倒是听人说起过不少/荤/段子,常闻兄弟手足争抢同一女子,没成想她家清寡禁慾的主子,一回京就惦记上外甥的未婚妻…… 第18页 随着门扇被人从里合上,青莲眼观鼻鼻观心,随时防备被卫府的下人发现。 老天爷啊,主子究竟要作甚?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呢? 内室留着一盏起夜用的酥油灯,光线昏暗,灯芯蔫蔫的耷拉着。 薄纱轻帐落下,隐约可见里面起伏的,曼妙身形,贺子初酒醉微醺,立在脚踏不知进退。这几日他梦见过阿韵数次,而在回京之前,整整十五年他从未梦见过一回。自那日画舫见过卫小娘子,一切都变了。 今日在马场,他分明看见了独属于阿韵的胎记,她就是他的阿韵! 而此时,卫韵刚从梦中惊醒,她又梦见了慎北王府的那场大火,还梦见琼华郡主死在了贺子初怀中。本是惊了一身薄汗,正要唤秋蝉端水,却见帐外站着一人,隔着薄纱帐,男人高大挺拔的身段映入眼底。 是个男子! 而且这轮廓有些眼熟。 卫韵不知自己到底是醒了,还是仍旧在梦里。不然她房里怎会好端端的出现男子?她躺着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想大声嚷嚷出声,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声来,隔着幔帐她看见男子抬手,欲要掀开,她吓的立刻闭上了眼。 一来,她期盼这只是个梦;二来,若是对方发现她醒着,会不会灭了她的口……她先看看对方是不是图财。 贺子初修长的指尖撩开幔帐,熟悉的楚楚女儿香扑鼻而来,不是任何一种花香,而是少女身上独有的花香,像雨后玉簪,更若山间栀子,极致纯粹的娇妍。少女面容粉润中带着浅浅的红晕,像极了他曾经见过的光景。 贺子初很想唤醒她,他怀疑少女就是他的阿韵,却是因恨极了他,不与他相认,才故意这般折磨他。 看见少女眼帘微动,贺子初突然怔住。 她没睡着…… 深更半夜,她一个姑娘家怎会还醒着?梦魇了么? 她装睡,他不揭穿。 男人在榻上落座,微凉的指尖轻触少女纤细的脖颈,他能感觉到卫韵身子一颤,她到底还小,心机城府皆不够,吓的立刻睁开眼来,与贺子初对视,潋滟的眸子里俱是恐慌……还有明显的厌恶。 她没有嚷嚷着喊救命,倒是令得贺子初刮目相看。他既然来了,岂是她叫几声就能吓走他?不管她是畏于他的身份,亦或是为了她自己的名声而保持着沉默,贺子初都很欢喜。 他也搞不清在欢喜什么,胸口被无限撕裂的伤口,有了一丝丝的抚慰。 「你很讨厌我?」 贺子初嗓音极轻,他其实很想问问,他到底哪里开罪过她。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他极度无耻的夜闯闺房,就足以让卫韵对他千刀万剐。 卫韵不答话,因为太过惊悚,瞪着贺子初的双眼差点就瞪出了斗鸡眼。 贺子初今日见她在马场受伤,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细颈小瓷瓶,「西南的药膏,可祛疤无痕。」 男人眉目俊挺,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和薄荷气息混合在一起,竟是半点不难闻。 卫韵的眼泪溢了出来,顺着眼角滑落到鬓角,双眼却是死死瞪着贺子初。 「……」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今晚干了什么…… 可他忍不住,若不来探个究竟,他真的会疯,他也不想将卫韵弄哭…… 「……你、你究竟要做甚么?」卫韵带着哭腔,低低的问,似乎被吓的不轻,她屋里有守夜的丫鬟,但见贺子初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坐在面前,她对有人来救她已经不抱希望。 贺子初凸出的喉结滚动,想哄她,让她不要哭,可十五年不曾与女子打过交道了,他好像不太会哄人了。 金银珠宝、奢华宅院,他倒是有不少,他想赠,但用意太过肤浅。 贺子初言明来意,「卫小娘子,我想看看你背后的胎记。」 卫韵要疯了! 京中人人都道武安侯绝世无双,才貌双绝,文武兼通,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如玉郎君。可此刻在她看来,贺子初就是豺狼虎豹,孟浪轻狂之辈! 「你、你无耻!」卫韵实在忍不住,骂了出来,「你速速出去!不然……」 不然她好像也没有法子治他,若是叫旁人知道贺子初夜闯她闺房,她的清誉就全毁了,以贺子初的势力,父兄也不是他的对手。 贺子初一眼看出她的心思,他无奈嘆了口气,「你放心,今晚之事我不会让任何人知晓,卫小娘子的清誉,我自会替你坚守。」 真不要脸! 卫韵气鼓鼓的,又恼又惧,「您可是辰郎的舅舅,以后也就是我的舅舅!」 她是想和他处于不可僭越的位置上。 她以后嫁给褚辰,贺子初可不就是她舅舅了么?! 卫韵这句话更是想告诫贺子初,有些事他不能做! 贺子初稍稍怔然。 辰郎…… 这二字从她嘴中说出来当真好听。他看着卫韵的脸,又想起了那个人,她当初给他取过很多外号,诸如,子初、小初初、初郎…… 贺子初借着酒意,他不介意无耻卑劣,道:「我让人进来看看你那处胎记,若并非……」若并非是他以为的那样,他立刻停止纠缠。 卫韵也有小脾气,她只是考虑的太多,不然立刻就跟贺子初「拼命」,她羞愤难掩,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招惹上这头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 第19页 「青莲,进来。」 贺子初轻唤了一声,今夜的战神武安侯格外温和。 青莲悄然迈入屋子,无意间瞥见了贺子初微红的俊脸,她内心纳罕至极,但还是面不改色的行至榻边,瞧见了双眼含泪的卫小娘子,青莲实在下不了手。 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呀! 主子这事办的太不地道! 贺子初饶过屏风,隔开了视野,这个时候倒是「君子」了起来,青莲无奈,对卫韵歉意道:「卫小娘子,今晚要得罪了。」 卫韵倒吸了一口凉气,可笑的是,面前这人还是她的救命恩人,而贺子初也救了她几回了,可今夜,这主僕二人却是给了她惊天地泣鬼神的刺激。 她知道贺子初不好惹,青莲是女子,她咬着唇,犹豫了一下,只盼着这荒唐事能早早结束,她自问和贺子初没有半点纠葛,即便她背后真有什么胎记,也与贺子初毫无干系。 卫韵坐起,侧过身子,将中衣拉下,露出一小半雪腻光洁的后背,蝴蝶骨美艷动人,即便是青莲,也看呆了一下,只见脖颈往下,挨近蝴蝶骨上方,当真有一颗艷红的胎记,圆润小巧,更像是硃砂痣。 青莲内心又是一阵惊涛骇浪。 主子怎会知道卫小娘子后背有胎记?! 难道……莫非…… 卫小娘子是主子流落在外数年的私生女?!所以才长的像极了当年的夫人?! 可是不对啊! 夫人死时根本不曾有孕,而这些年主子身边从未有过女子。 青莲亲自给卫韵掀上中衣,伺/候她躺下,见她仍旧无声无息落泪,青莲着实于心不忍,宽慰了一声,「我家侯爷其实人很好的。」 这下,卫韵的眼泪涌的更厉害了,连带着看她的眼神也变得不善。 青莲,「……」 她好像成了主子的帮凶了。 青莲饶过屏风,看见贺子初幽眸充血,面容略显憔悴,一见她就哑声问,「如何?」 青莲如实道:「回主子,卫小娘子后背的确有一颗如您所说的胎记。」 她以为主子今晚的目的达成,会立刻离开卫府,可谁知却见贺子初已从她眼前消失,三步并成两步,又绕到屏风后面,他撩开幔帐,看着泪流不止,却又一脸愤恨的卫韵。 贺子初喉结不停滚动,身上积压了数年的戾气尽数消散,几乎是哄道:「莫要哭了,我……」 真的是他的阿韵么? 贺子初内心狂喜,这份狂喜竟然让他忽略了诸多现实。他急切的想要证实什么,可每次得到的结果,又被事实彻底击碎。 阿韵走了十五年了,又如何会回来? 许久,他哑声道:「是你么?你回来了是不是?」 卫韵只觉面前之人是个疯子,她哭累了,便不哭了,瞪着贺子初看的眼神更是愤恨厌恶。 贺子初不愿离去,他已经没了多少理智,此刻没有扑上去问个究竟,纯粹是数年的沉淀,使得他没了当年的冲动。 「别怕我。」他低低的说,俯身想要去靠近。 这时,卫韵终是忍不住了,看着贺子初愈靠近的脸,伸手就去挠。她的指尖涂着凤仙花汁,手指白嫩粉润,但指甲锋利,在贺子初脸上狠狠划出了几道血痕,「无耻!」 贺子初没动作,任由她张牙舞爪,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见她如此鲜活生气,男人笑了,只是这笑意有些不为人知的苍凉。 卫韵见他这般孟浪,骂道:「贺子初!你真不要脸!」 男人低笑,狂喜塞满了他的胸腔,他感觉到体内血液的流动,脸上的刺痛竟是让他目光更是温和。 眼前小女子虽是瞧着娇软,可实际性子与他的阿韵一样,是长了锋利爪牙的猫儿。 第九章 贺子初只是身子虚倾着,不敢过分靠近了她。 卫韵闭着眼打他,两只白嫩的手完全不分目标,一顿胡乱挠着,生怕贺子初又靠近。 见她三千墨发凌乱,小脸布满泪痕,情绪一度失控,贺子初并没有顺应本能将她如何。 甚至于到了这一刻,贺子初还不敢相信,他竟然跑来女子闺房,还验她的身子……若非是因为醉酒,他只会以为自己这三十年是白活了。 「我走了,近日……莫要外出,不太安全。」他其实更想提醒卫韵,褚夫人和长公主府都会对她下手,可他又以什么身份提醒她? 估计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会信吧。眼下在她眼中,他才是罪不可恕的那个。 卫韵喘着粗气,因着情绪激动,她的胸膛起起伏伏,中衣不知几时被她无意扯下,露出一大片雪腻耀眼的光景,浅碧色小衣系带衬的肌肤更是如玉雕琢,贺子初只是瞥见了一眼,他眸光一滞,转过身去,离开之前给卫韵丢下了一把匕首,「留着防身,我走了。」 他快将她逼疯了。 可男人至始至终都是一派清风朗月的模样,一根头髮丝都不曾乱过,若非是他脸上的几道指甲划痕着实明显,卫韵根本看不出堂堂武安侯竟当了一回夜闯闺房的孟浪子! 待贺子初离开,卫韵抱着锦被低低抽泣了起来。 谁能告之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奈何这种事她无从对父兄提及,更是不能对褚辰说,她一时间根本不知怎么办才好,片刻后目光落在了床边的匕首上。这匕首做工精緻,手柄上镶有红玳瑁,贺子初的东西,她本该立刻扔了,可就在卫韵抛开匕首之时,她勐然间意识到…… 第20页 她的确需要防身! 就用贺子初给的匕首,防他自己! 他若再靠近她一步,她就捅他几刀! 卫韵下榻就看见秋蝉早就被人击晕了躺在脚踏一侧……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恐惧万分,贺子初究竟要作甚?! 武安侯府。 赵三在府门外等候良久,见到自家主子的第一眼,就被他脸上的伤痕惊到了。 这谁呀?!敢对主子下如此重的手! 赵三看向了青莲,想质问她是怎么保护主子的?!要是有他在,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 青莲目不斜视,「……」她即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装作什么亦不知。 贺子初已酒醒大半,夜风微凉,卷着墙角的蔷薇花香,盪入他的鼻端,可他满脑子都是那帐中少女的气息。 贺子初迈入府门,赵三紧随其后,道:「侯爷,杨勇来了。」 杨勇如今在麒麟卫任职,是肖天佑的下峰,而他另外一重身份则是慎北王府的家将,当初便是琼华郡主举荐他去了麒麟卫,才免去了他一死。 不过慎北王府出事,杨勇连夜骑马赶赴西南,未曾救出家主,脸却烧坏了。自那之后一直戴着面具过活。如今任麒麟卫总兵一职。 贺子初从今夜的荒唐中醒过神来,大步往堂屋走去。 一路上,他仍在思量着。他守边十五年,手上沾染鲜血无数,也见过无数人丧生,还魂这种事还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可卫韵…… 真的太像他的阿韵了。 他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不知该退,还是该进……满脑混乱…… 堂屋,灯火高照。 如今的武安侯府,门庭煊赫,然而府内的冷清寂寥却与侯府的显赫有些格格不入。 杨勇站起身,银制面具遮住了半张脸,他半敛眸看不清眼中神色,抱拳道:「侯爷。」 态度一般,既无恭敬,亦无忤逆。 贺子初数年不曾见过他,杨勇曾是那个人的手下,故此,贺子初对此人格外不同,「请坐。」 战神武安侯会对一个总兵用了「请」字,这着实罕见。 杨勇落座之际,抬眸一看,被贺子初脸上的几道痕划痕吸引了注意力,这一看就是女子所为,而以贺子初的身手,若非是他自愿,根本无人能近得了他的身,更别提在他脸上挠出「花样」。 贺子初也留意到了杨勇的视线。 他微怔,但很快恢復常色,对今夜的荒唐事只字不提。可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他还是会去卫府一探究竟。 「有结果了么?」贺子初问道。 青莲端了温茶上前,摆好后很快退至一侧。虽是面无他色,宛若木人,内心却是忍不住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主子让夫人的手下去查卫小娘子的事,这好像也不太妥当啊! 慎王府在本朝已经是禁忌之谈,可但凡见证过慎王府覆灭的人都知道,慎王府忠烈满门,就连家将也无比忠心,当初朝廷给了家将活路,但那些人皆随着家主赴死了。 杨勇便是侥倖存活的一位。 杨勇面色极冷,如往常一样,如实道:「卫小娘子今日所起马驹的确被人做过手脚,对方是长公主府的人。长公主如今势力滔天,丹阳郡主又是长公主的掌上明珠,而褚夫人又与长公主联盟,眼下长公主府与褚夫人,都想要卫小娘子的命。」 褚辰不同意退婚,那就只有弄死卫韵,如此一来,长公主府与褚家才能结亲。 这个结果在贺子初的预料之内,他没有多言,问起了旁的事,「近年可好?」 当初,琼华郡主嫁给贺子初,杨勇作为她的随行侍卫,也来了武安侯府。 贺子初算是杨勇的姑爷。 但这也只是曾经的事了。 杨勇起身,并未作答,「既无旁事,卑职就先回了。」 贺子初明白他心中存有芥蒂,他无从替自己辩解,沉默几息,应了声,「嗯。」 杨勇刚走出没几步,贺子初没来由的道了一句,「倘若她还在呢……」 杨勇勐地回头,可是下一刻,他就意识到贺子初此言不过只是一场荒唐,他亲眼看着郡主下葬,如今坟头种的树都有碗粗了,郡主岂会还回来? 「侯爷,你该醒醒了。」杨勇丢下一句,转身大步离开。 独留贺子初一人沉寂良久。 他该醒么? 他本来是该醒的,可今夜开始,他又能做梦了。 季夏尾声,几阵雷雨过后,东风卷着残暑,掀起阵阵热浪。 几日没有见过卫韵,贺子初开始坐立难 安。听闻卫韵受了惊吓,已经病了几日。思及她是因何受惊过度,男人无法替自己洗清「罪孽」。 这场荒唐才刚刚开始,他就像得了癔症的狂犬,烦躁不堪。 这一日,褚辰登门了武安侯府。 少年郎君身段颀长挺拔,容貌俊朗超逸,浑身上下透着意气勃发。与贺子初的孤冷寡淡形成了鲜明对比。 贺子初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人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她说她迷恋他的皮囊。故此,即便他贵为一等爵,如今而立之年,亦还是很在意这一身皮囊…… 更神奇的是,褚辰靠近时,贺子初下意识的与他做了比较…… 他常年习武,饶是如今而立了,身形亦然魁梧,只是这脸怕是没有少年郎的鲜嫩了…… 第21页 贺子初从未想过,他也有想要以/色/侍/人的一天。 褚辰今日着一身宝蓝色锦缎长袍,腰封上缀白玉,墨玉冠半挽,还有两年就加冠,如今正当男子韶华正好时,俊美倜傥。 「舅舅,今日卫大人休沐,您可否陪我一道去一趟卫府?」褚辰没作任何铺垫,直接言明来意。 贺子初留意到了褚辰衣袍上熏了香,像他这个年纪的世家子弟,身段早与成年男子无异,下巴的鬍鬚几年前就开始长了,倒是被褚辰收拾的干干净净。 贺子初有种不祥的预感,面无他色的问了句,「去卫府作甚?」 褚辰立刻道:「去提亲!我母亲若不同意,舅舅你就帮我证婚!待我去边关挣了军功,就另立府邸,我定要娶阿韵。」 果然如贺子初所料,他摩挲着杯盏的手微顿,「婚姻大事,还需得你父亲母亲首肯,否则……对卫小娘子而言并不体面。」 褚辰风尘僕僕而来,带着满腔热血,少年浑身的稜角尚未被磨平,无比自信的认为,只要他想做的事,他一定能办到。而对自己心尖上的姑娘更是势在必得,无人能阻挡他。 褚辰见贺子初面色微沉,这才留意到他脸上的划痕,不由得吃惊,「舅舅,你的脸……」 他这位舅舅总给人不似凡人之感。 此刻,舅舅脸上的几道划痕着实诡异。 贺子初声线极淡,仿佛根本不当回事,「一只猫儿抓的。」 闻言,褚辰并未多疑,毕竟在他看来,那几道伤痕的确似猫爪留下的,「舅舅养了猫?是何品种?我倒想给阿韵也弄一只。」 他什么好东西都想赠给卫韵,但卫韵对首饰脂粉不怎么感兴趣,褚辰一听到贺子初养了猫儿,他也想给卫韵寻一只。 贺子初唿吸一滞,莫名烦躁,「稀罕品种,仅此一只。」 仅有一只? 褚辰认真问道:「雄的?还是雌的?」 若是雌的,还能生育小猫儿。 贺子初抬眼深深的看了褚辰一眼,违心道:「雄的。」 那真是可惜,褚辰犹豫了一下,为了卫韵,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那……舅舅……您能否割爱?阿韵喜欢猫儿,我此前却是没有碰见好看的品种。」 贺子初饮了口茶,对这个外甥愈发不耐烦,尤其是一想到梦里的场景,是褚辰与他的妻拜堂成亲,他就更没了耐心,「不能割爱。」 褚辰,「……」 第十章 「不能割爱。」 贺子初几乎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他比褚辰年长了十二岁,是褚辰嫡亲的娘舅,但贺子初没什么「呵护幼小」的心思。 他表面上看似秉节持重,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此刻,他有多疯狂。即便今日已无醉意,贺子初也甚是清楚他自己的欲/望与野心。 不能割爱。 事关她,他任何人都不让! 相似的容貌、名字、马术……就连隐秘之处的胎记也一样,不是贺子初异想天开,这些年不乏有人给他送美人,那些女子多多少少与她有几分相似,可他每每见了,只觉厌恶至极,别说是当做替身了,他根本不想靠近。 但是卫韵不同,至于到底哪里不同,贺子初一时半会找不到答案,可他隐约知道,卫韵和他的阿韵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繫。 「……」褚辰语塞,见贺子初这般「小气」,他也不敢硬抢。 少年郎君咽了咽喉咙,只觉这个舅舅似乎有点难相处。不过也罢了,等他有机会,再给阿韵寻只更好看的猫儿。 卫韵依在美人靠上发呆。 这几日她一直在回忆着那些古怪的梦境,但也着实想不明白贺子初为何要那般对待她。 以贺子初如今的身份,即便是王侯将相家的女子,只要他勾勾手指也能娶到,他偏生来招惹她,他就不担心世人辱骂他品行卑劣?!就连自己亲外甥的未婚妻也不放过……?! 卫韵气血翻涌,她一定要想法子,彻底杜绝与贺子初的往来。 秋蝉端着一只雕红漆海棠花茶盘过来,上面摆着一盏定惊茶,几天前姑娘夜半醒来大哭,还惊扰到了老爷与公子,经郎中诊断是受惊过度。 但至于姑娘为何受惊,她自己则说是因为梦魇,老爷与公子也就信以为真了。 秋蝉伺候了卫韵饮茶,道:「娘子,武安侯与褚世子登门了,眼下人就在堂屋与老爷、公子说话。」 「咳咳咳……」 卫韵被茶水呛到了,勐咳了几下。褚辰来卫府实属正常,可贺子初过来作甚?! 不行! 她不能坐以待毙! 即便卫韵与贺子初仅有几面之缘,可卫韵不是一个深居后院的傻姑娘,她能感觉到贺子初看着她的眼神不同寻常,还有他每次都在令人难以启齿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卫韵窒息。 「替我穿戴好,我这就去前院。」卫韵身上只裹着一件秋香色绫罗披风,墨发用玉扣固定在身后,怎么看都是一副居家休憩的模样。 秋蝉诧异,「娘子,您这是怎的了?」 卫韵摇头,「不必多问,我心中有数。」 她咬着粉唇,水眸中恨意难掩。贺子初对她做出那样的事,她就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不能告之父兄,亦不同褚辰讲,更加不能与闺中好友商榷,她只能自己生生熬着。 第22页 前院堂屋,卫府虽算不得勛贵,但乃书香门第,府邸不大,却是修葺的规整精緻。卫广轩早年丧妻,之后再无续弦,加之卫璟也尚未成婚,故此卫府的人员构造十分简单。 卫广轩亲自向贺子初作揖致谢,撇开一切朝堂政见不说,贺子初救了他的女儿,那便是卫家的恩人。 「卫某多谢侯爷屡次搭救小女。」卫广轩是朝中的清流派代表人物,为官清廉,两袖清风,但在卫韵的用度上,却是从不节俭。卫广轩与卫璟父子二人几乎是将卫韵当做了宝贝疙瘩。 卫广轩与卫璟对视了一眼。 卫韵上回在护城河落水,贺子初可能真的只是偶遇,才救了卫韵。 可那次马场上,卫璟实在看的真切,那日卫韵的马驹出事,卫璟和褚辰全力奔赴过去,还是迟了一步,可见贺子初在那种场合之下有多心急?他甚至一直就在关注着卫韵,所以才能在第一时间沖了过去,比他这个当兄长的,以及褚辰那个未婚夫都要积极! 卫璟当然不会相信贺子初是善心大发。 他回来同父亲提及之后,父亲面色苍白,他虽不曾见过贺子初的早亡妻,但是父亲见过,经父亲提醒,卫璟才明白为何贺子初会对妹妹那般在意。 原来……只是为了在妹妹身上寻找琼华郡主的影子。 这可如何使得?! 原本父子二人这几日已经在想法子,万不能让贺子初在与卫韵接近,谁知贺子初今日自己找上门来了。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位高权重的男子会做出什么事出来。 这是卫家父子二人的一致想法。 贺子初作揖,回以一礼,一袭素色锦缎长袍,玉带配腰,矜贵的很是低调,奢华的不着痕迹,「卫大人客气,我正好是举手之劳,幸而令千金无恙。」 他其实更想问问,卫韵受惊过度之症是否好转了。 卫广轩面上带笑,「真要说起来,侯爷也算是小女的长辈。」 褚辰迫不及待的插了话,「是啊,待阿韵嫁于我,舅舅也是阿韵的舅舅。」 少年郎此言一出,堂屋几人的脸色都沉了下去。 齐国公府对这桩婚事的态度,让卫家父子甚是不满。 即便卫家高攀不上齐国公府,他们家阿韵也是独一无二,不容轻视的! 故此,饶是褚辰如何热诚,卫家父子二人亦没有给好脸色,若是阿韵嫁去齐国公府,要遭受婆母白眼,还不如将阿韵嫁给普通人家,反而过的顺心自在。 褚辰热脸贴了冷屁股,不过思及卫韵这阵子遭遇,褚辰自知理亏,少年只恨自己尚未崭露头角,尚无丰功伟业,无法许诺给心爱的女子一场十里红妆。 褚辰看向了贺子初求救。 贺子初装作没看见,他可能并不想给卫韵当舅舅,可既然卫家非要将他视作卫韵的长辈,他便以长辈的身份问了句,「阿韵身子可好些了?」 卫家父子,「……」 褚辰,「……」 「阿韵」这个称唿只有亲密之人才能喊,从贺子初嘴里说出来,总有那么几分诡谲怪异。 卫家父子又对视了一眼,此刻不管是贺子初,亦或是褚辰,都仿佛是妄图叼走他们家阿韵的恶狼。 这时,卫韵领着秋蝉与夏荷走了过来,自那日贺子初夜闯闺阁之后,她每晚都会吩咐两名婢女/陪/夜。即便足不出户,也是随时随地携带婢女。 如郎中所言,她的确是「受惊过度」了,而罪魁祸首此刻就堂而皇之的坐在卫府堂屋。 见卫韵过来,褚辰立刻眸光一亮,仿佛这一刻,少年郎的所有注意力皆不受控制的被心上人吸引,他咧嘴一笑,方才的持重内敛立刻消散,「阿韵,你来了!身子骨好些了么?」 他其实更想说:数日不见,甚是想念。 可当着卫家父子的面,褚世子他半点不敢造次。与卫韵打过招唿后,他自己也意识到可能太过招摇了,稍稍敛眸,乖巧端坐,「咳咳,阿韵……」 少年忍不住又唤了声。 卫家父子,「……」亏得他们在场,不然谁知道这臭小子会对阿韵做出什么?!一副眼巴巴眼馋的不行的样子! 贺子初面色依旧,他浓密曲卷的睫毛颤了颤,看似十分自然的抬眼,目光落在了少女脸上。 清瘦了。 时隔几日,这是贺子初看见她的第一印象。 看来上回是被自己吓的不轻,贺子初目光淡淡扫过,随后又移开,仿佛根本不曾留意过。 他知道自己疯魔了,饶是此刻清醒着,也是半点不后悔那夜行径。 卫韵攥紧了手中锦帕,朝着卫广轩行礼,「爹爹」,之后立刻喊了褚辰,「辰郎,你今日怎的来了?」 言罢,卫韵仿佛才刚看到贺子初,朝着他盈盈一福,少女眉眼温润,玉颜娇妍,盈盈一福,没有露出半点慌张,「贺家舅舅也来了,阿韵给舅舅请安。」 「……」贺子初唿吸一顿,好在他这人如今便是这副寡淡无情之态,即便此刻面色微沉,也完美掩饰了他的不悦。 呵呵,贺家舅舅…… 贺子初抬眼,光明正大与少女对视,嗓音磁性低沉,是成熟男人独有的音色,「阿韵好些了么?」 卫韵内心将贺子初咒骂了数遍,表面温顺,「多谢贺家舅舅挂念,阿韵好多了。」 第23页 少女一口一声「舅舅」,便是告诫贺子初,他对她的荒唐,务必要适可而止! 贺子初,「……」 褚辰咳了声暗示贺子初,今日登门卫府的目的,他敬重卫韵,不可能与她私底下定下终生,褚夫人不看好这桩婚事,可舅舅身份尊贵,由他出面说项,卫家会给几分薄面。 贺子初也不明白,他怎么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被外甥逼着过来「提亲」,而他内心却在思量着龌/龊之事。 贺子初淡淡一笑,「阿韵没事就好。对了……」他看向卫广轩,「卫大人,辰朗与阿韵的婚事,不知你怎么看?」 不带媒人,却是如此直白言明来意,着实不是什么好计策。 贺子初明白这一点,卑劣的想激怒卫家父子,索性不要将卫韵嫁给褚辰就好了。 而褚辰虽知此行鲁莽,可他等不及了,附言道;「我此生定不负阿韵!」 卫家父子面色一滞,一样的不悦。 卫广轩为人刚正,从不阿谀奉迎,事关女儿一生,他半点不留情面,拂袖道:「侯爷与褚世子若是为阿韵的婚事而来,那今日没什么好谈的了,二位请回吧!」 真真是太过轻视他女儿了! 褚辰一腔热血瞬间被浇了一桶冷水。 贺子初倒是早有预料,他表面阴沉,内心竟然卑鄙的欢喜着。 卫韵站在卫璟身侧,半垂眸,一句不言。 即便是她也瞧出来了,褚辰对她许是真心实意,但齐国公府那边……就当真不好说了,她总不能死皮赖脸的嫁过去。 卫璟也道:「二位请回吧。」 于是,贺子初与褚辰就这样被「逐客」了。 第十一章 褚辰央求了贺子初登门卫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褚夫人耳中。 丹阳郡主今年十七,比卫韵还要年长两岁,她对褚辰倾慕已久,迟迟不肯说亲。长公主与镇国公仅此一女,自是视作掌上明珠。长公主已经在私底下对褚夫人施过压。 丹阳郡主想要褚辰,那褚辰就必须是他的! 别说区区一个卫侍郎之女了,即便是圣上的金枝绿叶,长公主也会替自己女儿扫清一切障碍。 与卫韵相比,褚夫人当然更看好丹阳郡主! 卫广轩在朝中比御史还要严谨几分,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作为清流派的代表人物,他在朝中树敌无数,甚至有一次半点不留情面,直接在圣上面前提及齐国公府培养府军之事。 褚夫人面色不佳,与身边心腹说,「卫韵倒是命大,那样也能让她脱险!」 心腹道:「夫人,这几日卫小娘子皆未出府,不过三日后是十五,卫小娘子每逢初一十五都要给已故的卫夫人烧香,正好是个机会。」 长公主视女如命,丹阳郡主又为了褚辰熬到了十七尚未说亲,若是再熬几年,就真真是老姑娘了。 眼下,卫韵不仅是褚夫人的碍脚石,也是长公主母女二人的眼中钉。 而褚夫人想要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故此,她选择自己动手除去卫韵。 毁人利己这种事,她又不是没做过。 「好!三日后就这么办……」褚夫人压低了声音吩咐了下去。她眸露狠色,在她眼中,卫韵的脸总能与那个人的脸重合,让她每见卫韵一次,当晚必定梦魇。 卫韵,要怪就怪你自己! 几场雷雨过后,国都长安的残暑渐渐消散,但晌午过后还是有些闷热。 卫夫人早年病逝后,卫广轩在国寺给她设了长明灯,每逢初一十五两日,卫韵都会去一趟报国寺烧香,这一天也不例外。 报国寺位于城郊十里坡附近,卫韵上完香,回城时已将至晌午。马车内备了干粮与清水,她倚在车壁,透过半开的车帘望着外面的城郊阡陌。 这几天,梦魇的频率更频繁了。 还是十五年前慎北王府的事,然而昨天的梦里,她竟然……做了春/梦…… 只不过一想到梦里的男女是琼华郡主与贺子初,她心里才稍稍好受。 然,即便如此,梦里的场景也甚是清晰,被贺子初压着的女子虽是琼华郡主,可卫韵仿佛能感受到琼华郡主的一切感受…… 面颊顿时一红,卫韵羞愤又恼怒! 她当真半点不想梦见贺子初! 甚至于到了此刻,还能清晰的记得在梦里,贺子初额头溢出的大滴汗珠,随着他的动作,汗珠落下,滴在她的唇角,咸咸的。 卫韵,「……」 晌午的风微热,少女面颊染上一层红晕,烦躁至极。她怀疑是不是魔障了,怎的总能梦见贺子初?!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一顿,卫韵一个不留神险些撞在车壁上。 外面卫府的小厮声音慌乱,「你们是什么人?!岂敢挡朝廷命官家眷的路!还不快让开!」 卫韵每次出门,都会带上贴身婢子,上回被贺子初夜闯吓到了,今日出门除却马夫之外,还特意带上了两名小厮和护院。 马车外,几名黑衣蒙面男子对视了一眼,对卫府小厮根本不做理睬,好像事先就知道卫韵是什么身份,外面当即打斗了起来。 秋蝉和夏荷也在马车内,二人护着卫韵,焦急道:「娘子,这可如何是好?!咱们许是遇到劫匪了!」 卫韵透过车帘往外看,就见卫府小厮与护院已被人控制,三下五除二就被人打晕了过去,可见对方根本不是什么寻常毛贼,卫韵一看这几人手中的佩剑,便知他们极有可能是权贵圈养的护院。 第24页 糟了! 卫韵也不知自己是不是上次被贺子初吓「伤」了,眼下虽是恐慌,但面上甚是镇定,她脑中里莫名其妙闪现无数武功招式,可实际上她从未习过武。 车帘被人用长剑掀开,蒙面男子一看见卫韵被明显惊艷了,那双兇恶阴损的眸子突然之间多了一股男子对女子的不可言表的念头。 「哈哈哈,卫小娘子,你打算自己下来?还是由我等来请你!」 男子话音刚落,他身后几人也朗声大笑了起来,这笑声掺杂/淫/秽/意味。让卫韵一阵噁心。 对方明确知道她是谁。 也就说是他们是有备而来。 没有当场要杀了她,那只剩下两种可能:一,用来她来威胁朝中的父兄;二……毁了她清白,让她清誉受损。 故此,这帮人极有可能是父兄的政敌派来的,亦或是长公主府的人,至于齐国公府…… 卫韵不敢继续往下想,她知道褚辰不会害她,可旁人就不好说了。 而让卫韵惊讶的是,即便到了这一刻,她早已惶恐至极,面上却还是镇定如常,她甚至想取剑,将这几人杀的片甲不留,而事实上,卫韵这辈子都不曾拿过剑。 秋蝉和夏荷还算忠心,已吓的瑟瑟打抖,却还护着卫韵。 卫韵飞快的思量了她的处境,最后得出一点,这些人暂时不打算要了她的命! 可她同时也知道,若是一个女子遭遇到了某些事,那会比死了还要悽惨。她相信父亲的政敌会做得出来,而丹阳郡主也能做的出来。 比起被当场灭口,卫韵更是担心另外一桩事,她涉世不深,但此刻看着对她/淫/笑的男子,她立刻能明白这些歹人接下来的意图。 卫韵极力让自己镇定,求饶是不可能得到救赎,她此刻就是瓮中之鳖。 「我可以自己下来,今日落入你们手中,想必我大概九死一生了,只是可否让我知道,你们究竟是谁人所派?又为何要害我?」卫韵问道。 若是父亲的政敌,杀了她,亦或是绑架她即可。 可这些蒙面人眼中流露出来的神色,分明是…… 她估计十之八九又是与丹阳郡主有关,即便不是丹阳郡主本人所为,那幕后之人的目的也是毁了她,从未毁了她和褚辰的婚事。 直接杀了她反而会让人起疑,可若是毁了她的清白,齐国公府就只能退婚了。 为首的蒙面男子哼笑,目光贪婪的在卫韵娇妍的脸蛋,与曼妙的身子扫过。 京城第一贵女的名号不是白来的,少女肌肤白璧无瑕,秀眉若远山苍黛,琼鼻朱唇,一双水眸如同尚好的墨玉,即便是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也是别样风情。 纯澈中不经意间透着妩媚,是个让人只一瞥就再也不想移开眼的美人。 男子喉结滚动,声线愈发/淫/迷,「哈哈哈……卫小娘子好生聪慧,既然你都猜出来了,那我等就不客气了。」 他并没有言明是谁要害卫韵。 这下,卫韵心头更是笃定,看来对方是铁了心让她受辱,但又不会杀了她,而是要让她承受屈辱。 好歹毒的心肠! 卫韵愤恨不已,奈何她自己能力有限,她也不知是怎的了,情绪比任何时候都要激昂。此刻害怕是真的,但更多的是憎恨。她甚至想着,只要她能活着回去,即便是忍辱负重,也要将幕后黑手找出来,宁可鱼死网破。她即便是要自尽,也得拖上害她之人垫背。 卫韵突然想起了藏在身上的匕首。 用来了结她自己倒是可以,可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怎么办?! 她到底该怎么办?! 褚辰呢? 那个口口声声说要护着她一辈子的褚辰又在哪里? 他又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因为他屡次平白遭罪?!在面对极致危机时,人恐惧到了一定程度,情绪就会转为强大的愤怒。 她听见有个声音在脑子里响起,「对方一共有七人,看着方才招式应是师出一人,虽都是高手,但武功也有破绽之处,你按着我教你的法子拖延时间。记住……他们最大的弱点是……并不敢要了你的命,但你可以要了他们的命,充分利用这一点,一旦他们靠近,你立刻假装自尽,逮到机会就直击对方要害!」 卫韵像是受了蛊惑,从袖中掏出了匕首,她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无数招数,更奇怪的是,此时此刻此地,方才的恐慌消失大半,她看着马车外的几名男子,唇角溢出一抹极致美艷,却又极致危险,且又邪恶的弧度。 「我自己下来就好。」 贺子初得知卫韵去了报国寺时,他正从华阳门出来,几乎对赵三低喝,「我不是交代过么?谁让她擅自出城的?!」 赵三委屈极力,卫小娘子又不是主子的什么人,卫小娘子要去哪里,谁又能管得住? 再者,方才主子在宫中面圣,他无法一同前往,只好在外面候着。 赵三问,「主子,那现在呢?卫小姑娘是去烧香,理应不会出事吧?」 他话音刚落,贺子初已经骑马一路绝尘而去。 赵三,「……」 卫小娘子是褚世子的未婚妻,又不是自家主子的未婚妻,主子这般操心作甚?! 「驾!」 官道上,烈马如电,贺子初一身素色锦缎袍服,手持马鞭,狠狠抽了骏马/后/臀,朝着报国寺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25页 男人如今很少失态,数年的时光沉淀让他歷练出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性。 可回京没几日,他每次遇到卫韵,次次险些失态,做出令得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的事,俊朗的面颊溢出薄汗,紧攥着缰绳的手腾起了青筋。 男人眸中杀意凌然。 他失去过一次,已无法再承受第二次! 终于,贺子初看见了卫府的马车,那两名眼熟的婢子昏厥在道路两侧,黄土路上另外躺着两具黑衣人尸首,皆是被人抹了脖子,血流一丈…… 贺子初顾不得多想,十五年了,他已经太久没有像今日这般担惊受怕,但见少女还是鲜活的样子,他胸口的大石才稍稍放下。 此时,卫韵手持匕首,脸上溅了血,她正抵着自己的脖颈,漂亮的脸蛋毫无惧色,反而是一脸的沉稳与自信,就好像……一切皆在她的掌控之中。 那锋利的匕首抵着她细嫩的脖颈,匕首的冷色,与雪腻肌肤几乎形成鲜明对比,惊心动魄的美。 匕首是贺子初给她防身用的! 贺子初,「……」 他立刻跳下马背,从腰上拔出软剑,如鬼魅般朝着黑衣人杀了过去,「阿韵!」 他唤了声。 此时的少女,眼眸明亮犀利,与平素不太一样,眼神又狠又坏。 赵三带人杀了过来,贺子初一把抱住了卫韵,控制住了她手中的匕首,可就在下一刻,少女扬起手,朝着贺子初的脸抽了下去,「你混蛋!」 第十二章 「你混蛋!」 少女的手掌柔若无骨,可她这一巴掌是真的用力气。 贺子初的俊脸微微倾斜,过了好几个唿吸才回过神来。方才少女眼神中的刚毅和倔强,是如此眼熟。 还有「你混帐」这个三个字,也是如此的似曾相识。 贺子初一手持剑,一条铁臂紧箍着少女柔软馥郁的身段,他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的眉眼,渴求寻求到一星半点的久违的熟悉。 「……阿韵?」他喑哑的唤了一声,充满了不确定,同时也无比期待。 卫韵眨了眨眼,方才发生的一切歷歷在目。 她杀人了…… 还打了贺子初…… 掌心很痛,双臂也酸胀无比,她的腰身被男人勒的死紧,在他眼中看见了困惑与狂喜。 「你、你放开我!」 卫韵不知道自己方才是怎么了,此刻想起来倒是后怕极了,她外裳被人撕碎,露出细嫩雪腻圆润肩头,里面的碧色小衣大喇喇的呈现在男人面前。 贺子初以为自己看错了,卫韵还是那个卫韵,刚才还倔强蛮横的要命,可眼下立刻泪眼婆娑,贺子初看见了她肩头的手指印,是男子留下的痕迹。他没放开卫韵,胸腔勐然间涌上盛怒,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卫韵肩头的手印,眸中杀意腾腾,转身对自己人低喝了一句,「都给我砍了双手!餵狗!」 贺子初的身子在轻颤,冷峻的面容如地府罗剎。 他将卫韵当做了他的阿韵,即便他内心深处很清楚,死而復生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存在。可他在寻找卫韵与他的阿韵之间的共通点。 不敢卫韵到底是谁,但凡伤害碰了她的人,都不得善终! 赵三领命,他知道自家主子的手段,杀了对方太过仁慈,让对手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正理。 「啊——」 一声声惨叫声在官道漫延,卫韵被贺子初摁入怀中,她什么也看不见,方才消失的恐慌顷刻间袭上心头,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又是哪来的胆子与那些黑衣人对峙的…… 等到人被抱上马车,她回过神来,才察觉衣裳不整,被一个男子抱着…… 「你放开我!我要下去!」卫韵去推他,可她身上的所有力气似乎在不久之前已经耗尽,做出的动作软绵绵的。 贺子初任由她在自己胸膛捶打,见她泪落如雨,粉润的面颊贴着几缕湿发,模样着实可怜。 赵三与青莲处理了黑衣人,将卫府的僕从也带上了,现场很快收拾的干干净净,根本瞧不出方才发生了什么。马车开始缓缓前行,贺子初给卫韵拉了拉肩头的衣裳,目光扫过破损的薄纱衣裙,男人薄唇紧抿,他若再晚一点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贺子初没有松开怀中人,娇软的身子和馥郁的幽香,总让他觉得自己所求的一切皆在怀中。 男人眼眸赤红,就在他赶过来时,明明在少女的眼中看见了熟悉的神色,可怎么转眼又不见了? 他拧眉,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卫韵又受到了刺激,前几次每回遇 事都能碰见贺子初,于是她就有了「一看见贺子初就倒霉」的错觉,人的情绪一旦失控,极容易失态,贺子初的身子像烙铁一样僵硬,于是就朝着他身上的「弱点」攻击了过去,抬手又是一巴掌打在了男人俊挺的面颊上。 贺子初舔了舔唇。 他活了三十年,还从没有人敢打他的脸,而且还接连打了两回。 他没动怒,仿佛不管她做什么,亦或是闹上天,他都不会介意。 「你打够了?」贺子初低低的问,还是那副清冷卓绝的样子。 卫韵无话反驳,又是贺子初救了她! 她内心惶恐尚未退去,想骂贺子初孟浪,可救命之恩挡在前面,在恐惧与悲愤之下,她瞬间泪落如雨,不知所措。可方才……方才她明明很厉害的! 第26页 贺子初,「……」 被打的人是他,她倒是哭了,不久之前却还像兇悍的小兽。 目光落在少女狼狈的髮髻上,贺子初内心深处仅剩的柔软被触动,他白白挨了两巴掌,这会见卫韵哭的伤心,想来真是吓坏了,曾经何时,那个人也喜欢窝在他怀里,但她不会哭,她是一头真正的小兽,只有让别人哭的份。 「可还伤了哪里?」贺子初清了清嗓子,柔和问。 他毕竟比她大了这样多,他不会哄孩子,就学着当年的口吻,时隔十五年,终于像一个正常的男子,低低道:「你这副样子不能回去,害你的人或许早就埋伏在卫府附近。」 他言简意赅,卫韵却是听明白了,注意力转移,顿时没有那么悲愤,她哽咽着问,「那、那、那要如何是好?」 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娘子,突逢变故,没有彻底崩溃已经难得了。 贺子初虽然可恶,可因为他屡次救了卫韵,这回又多亏了他,卫韵是个分得清的人,贺子初对她的确是「居心不良」,但救了她也是事实。 卫韵被逼到了这一步,无人可诉苦,而似乎贺子初次次都能碰见她最尴尬的时刻,故此,卫韵便脱口而出,询问他的意见。 她情绪激动,说话时,小巧的鼻孔突然冒出一个透明泡泡…… 卫韵一愣,那泡泡又随即消息。 贺子初,「……」 贺子初虚搂着她,不敢抱紧,也不想松开,这滋味甚是「别来无恙」,他手中还抓着那把匕首,他是极致理智的人,回想不久前,倘若她真用那把匕首了结她自己…… 贺子初喉结滚动,「且随我去一个地方,自那之后我会将你安然送去卫府。」 言罢,他将匕首收起,暂时不打算给她了。 沉默中,贺子初明显感觉到怀中的身子在轻颤,她眼中润了泪,却是倔强的不肯落下来。 贺子初刚才赶来时,他发现了被割喉的两名黑衣人,伤口手法有些眼熟,他勐然间一怔,「你……」 她是怎么做到的?! 卫韵紧抿着唇,不说话,能熬到这一刻,她已经是拿出了所有勇气。 贺子初突然不忍心问下去,「那几人会死的很惨,手也剁了餵狗,你满意么?」除了这些,他又不知如何宽慰。 卫韵仰面深吸了口气,眼里的泪珠子在打转,终还是没能忍住。一次倒霉也就罢了,两次、三次……数次之后她当然会联想到什么。 与受惊过度相比,她更是心寒与不甘。 「侯、侯爷可知是谁做的?」卫韵和贺子初对视问道。 卫韵能够想到的事,贺子初当然也想到了,沉默几息,男人道:「今日就让你知道答案,在那之前,你听话些,我带你去换衣。」 「为什么?」卫韵立刻追问,「侯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我此前从未谋面,亦不是同一辈的人,侯爷你……」 她咬着唇,说不下去。 她被誉为京城第一贵女,即便并不自傲,可从小到大就被人告之无数遍,她的容色甚好。贺子初总不能是惦记上了她的美貌…… 贺子初哑然。 不是同一辈的人…… 他以为卫韵会指责他不知廉耻、卑劣下作……却是远不及这一句「不是同一辈人」来的伤人。 贺子初没有多言,沉寂了十五年,他习惯了冷脸示人,况且……被卫韵单刀直入问到点上,他更是无言以对,说她是自己的早亡妻么?她会信么?! 卫韵被贺子初用了披风包裹住抱下马车。 贺子初事先命人藏好了马车上卫府的徽牌,即便他被人撞见,也断不会联想到卫韵。 迈入客栈,上楼,推门而入。净房热水已备好,贺子初将她放下,男人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四平八稳,「我已命人去给你购置衣裳,都是照着你身上的样式去办,另外,你的人已安置好,只是昏厥,并未伤及性命。」 他安排的这样妥当,卫韵无话可说。一路上她平復了不少,可一想到那些个粗鄙男人撕她的衣裳,卫韵只觉一阵噁心,她立刻、马上就想脱光了衣裳,狠狠洗洗。 贺子初转身,背对她道了句,「我就在外面,你放心洗。」 「……」他在外面,叫她如何能放心?! 此刻,卫韵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她不能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否则岂不是叫那幕后黑手得逞了?! 紫砂观音熏炉内溢出裊裊檀香,贺子初阖眸端坐,净房的水声他听的一清二楚,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勐然起身大步绕过屏风。 水汽氤氲,少女的身子没入水中,墨□□浮,遮住了水下的曼妙美景。 卫韵的小脸已经洗净,恢復了雪嫩精緻的模样,可她眼眸赤红,正一遍又一遍的狠狠擦拭肩头,只见雪腻肩头已是一片嫣红,卫韵肌肤生的白,这一抹擦红赫然醒目,甚至有些触目惊心。 贺子初直接伸手摁住了她,哑声道:「好了。」 这一刻的卫韵没有对闯入净房的男人咆哮,经歷了今日这一遭,好像对贺子初的容忍更大了些,「脏!」 她眼中噙泪,试图抽出棉巾,继续擦洗。 贺子初没有允许,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低头,唇在那艷红擦痕上轻轻触碰,随即离开,仿佛不带有任何的/情/欲/,纯粹又虔诚,「谁也没你干净,不用洗了。」 第27页 第十三章 青莲和赵三守在门外。 卫家小娘子的遭遇,他二人亦是觉得痛心疾首,那几个蒙面男子分明不是寻常毛贼,看身上佩剑、衣着打扮、武功招式,便可猜出一二。 幕后之人着实残暴至极,竟然这般对待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将,其意图当真歹毒残忍。 可…… 主子既然救出了卫小娘子,而且人家还在沐浴,主子待在屋内是不是不太妥当?! 按着辈份,卫小娘子嫁入齐国公府之后,就喊主子一声舅舅了,主子这样子下去会误入歧途的…… 青莲和赵三正无声的交换着眼神,二人之间仿佛正「相谈正欢」,为他们家主子的节操操碎了心。 门扉吱呀一声从里被人拉开,贺子初走了出来。素色锦缎上刚刚沾了水渍,袖口微湿,一惯冷硬清隽的面容泛着淡淡的红晕,虽然贺子初极力掩饰,依旧面色阴沉,但青莲和赵三还是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二人交流了眼神,仿佛达成一致看法:主子的气息不太稳啊。 廊下清风徐徐,男人长身玉立,一手置于身后,半晌沉默。 屋内,卫韵已经梳洗穿戴好。 她面颊滚烫,脑袋嗡嗡响,贺子怎么能……对她做出那种亲密的事?! 即便是父兄也不会与她这般亲近,可不知为何,贺子初的行径好像真的起到作用了,她面色涨红绝非是因为羞涩,而只是本能使然。 脑中里还迴荡着贺子初离开之前所说的那句话,「你只有好好活着,才能让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这句话更管用! 她不能平白被人欺辱了! 酝酿了稍许情绪,卫韵拉开门扇,就看见贺子初修韧挺拔的背影,几乎就在她看向他时,男人恰好转身,目光与她不期然对视。 卫韵心头一颤,立刻移开视线,她半敛眸,不知如何面对贺子初。 她到底还小,稚嫩纯净的像一张白纸,不像早已修炼成精的贺子初,相比卫韵的窘迫无措,男人面上却是一片镇定,仿佛刚才任何事都没有发生,他手中不知从哪里取了幂篱,迈出两步靠近了卫韵,给她戴上。 雪色薄纱隔开了两人的视线,但依旧可见彼此轮廓。不过,即便只是了隔着薄纱,卫韵也觉得自己好像是盖上了一层「遮羞布」,她顿时觉得尴尬缓解了不少。 「多谢侯爷。」卫韵盈盈一福,模样乖巧,倒是和今日扇了贺子初两巴掌的烈性少女截然不同了。 「走吧,带你去一个地方。」 贺子初声线柔和,他亲手给卫韵戴好了幂篱的那只手虚揽她的后背,并没有碰触到她的身子 ,但占/有/欲/着实明显,仿佛是雄狮护着自己地盘上的美味,不允许任何人觊觎。 赵三和青莲简直不敢直视。 主子再这样下去,英明还会在么?!是不是温柔的太过明显了?! 卫韵没有拒绝,贺子初不久之前在净房对她说过,一会就让她知道一切答案。她数次被害,今天差一点就万劫不復,都这个时候了,她用不着矫情。 贺子初走在前面,卫韵就在他身后一步之远。 刚走出客栈,迎面一高大少年郎走了过来,「阿韵!」他急切的唤了声。 褚辰眸露惶恐与焦虑,他三步并成两步,目光一直紧锁着卫韵,见她全须全尾才仿佛终于松了口气,但与此同时,少年郎看向贺子初时,眼中已经露出不可忽视的戒备与排斥,「舅舅,您怎的也在?」 他伸手抓住卫韵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侧,鼻端有清冽的皂香气息,他一惯甚是在意卫韵,一眼就看出她墨发微湿,种种迹象来看,他瞬间辨出她方才沐过浴。 青天白日之下……在客栈沐浴,而他自己的舅舅也在…… 褚辰喉结滚动,少年身上的锋芒荆棘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爆发,再一次看向贺子初,「舅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褚辰知道卫韵每月初一十五会去报国寺烧香,本想半道去截她,与她说说知心话,谁知,在官道发现了端倪,林中有野狼啃食过的断掌,褚辰不是什么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他对危机的嗅觉也很是灵敏,派人去卫府打探过卫韵并未回府之后,就发了疯的一路追踪,这才找到了这里。 谁知会看见眼前这一幕。 他不愿胡思乱想,更不想怀疑自己心尖上的姑娘,和他嫡亲的娘舅。 然,少年心头的疑虑此刻已经落地生根,再无连根拔起的可能。 赵三和青莲额头溢汗,有种被人「捉/奸」的无地自容感。而实际上,真正被「捉」的人却是面色镇定,还是万年不变的冷硬神色,他单是站在哪里,一言不发,也无形中碾压着对方。 贺子初不想辩解什么,更神奇的是,面对褚辰「质问」,他无半点愧疚心虚,反而觉得理所当然,目光落在褚辰的手触碰着的少女细腕上,他真想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然后斥责褚辰目无尊卑!她岂是褚辰能碰触的人?! 可惜…… 贺子初没有任何证据能指明卫韵就是他的早亡妻。 此时,卫韵转过头,透过薄纱帷幔看了一眼贺子初,原本她是想拜託贺子初,揭露害她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可褚辰一出现,她已然放飞的理智终于回过神。 她不能就这么跟着贺子初走了! 第28页 二人对视间,贺子初尤为体贴,「你自己决定。」 卫韵点头,闻言竟然突然松了一口气,「多谢侯爷。」她又福了福身。 褚辰是京中数一数二的贵公子,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可是面前这位手握兵权的舅舅,却是让他无形中产生自卑,他勉强颔首告辞,「舅舅,我先送阿韵回府了。」 说着,褚辰牵着卫韵离开,贺子初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卫韵被褚辰握着的手腕上。 卫韵的手腕被捏的生疼,一看见褚辰,诸多委屈席捲心头。此时,少女水眸莹润,将哭未哭的模样,叫人无法控制的想要怜惜她,褚辰提心弔胆了半天,此刻人就在眼前,也不知为何,他心头涌上一阵强烈的恐慌,头一低,吻落在了卫韵的发心,然后转头看了一眼贺子初。 少年就像是一头护食的狼,看着舅舅的眼神彻底变了。 贺子初,「……」他牙关发胀,想打人。 卫韵错愕,抬头看他,她知道褚辰对她是真心的,她和他这些年的青梅竹马并不是说消就能消的。她上了马车,心绪十分复杂,一想到自己今日在官道上狡猾狠辣的样子,她对眼下软弱的自己甚是厌恶。明明……她也可以很狠的吗…… 马车走远,贺子初依旧站在原地,男人的脸背着日光,立挺的五官显得更是深邃。 许久,青莲戳了戳赵三的胳膊。赵三会意,酝酿了一会腹稿,方道:「主子,咱们也该回了,杨大人还等着见您。」 贺子初收回目光,转身拂袖离开,背影也透着愤然。 赵三、青莲,「……」卫小娘子是别人的未婚妻,主子这是生哪门子的气呢。 卫府。 卫韵下马车时,褚辰伸手去牵她,却被卫韵避开。她知道褚辰方才当着贺子初的面故意与她亲近,她本不/欲/和贺子初纠缠不清,故此在客栈外面,没有揭穿褚辰。 少年郎不敢再造次,右手拇指和食指紧紧捏住了卫韵的衣角,不捨得她走。 卫韵轻嘆,这世上的姻缘,不仅仅是两情相悦就够了,无数话本子里已经反反覆覆讲述了这个事实,她不想逼褚辰与齐国公府决裂,更是无法让褚辰与长公主府抗衡,她自己也很无力,「辰郎,我今日不太舒服,你先回吧。」 褚辰眸光闪烁,像缠着自己心爱之物的孩子,眼巴巴的望着心爱的姑娘,他很不喜欢卫韵这样疏离他,「阿韵,你和舅舅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眼中有太多的不确定,甚至有点害怕听到卫韵的回答。 卫韵心中委屈,她也很想知道贺子初为什么会好端端的缠上她,可这种事她又能对谁抱怨。退一步说,若非是贺子初「盯」上了她,恐怕她的小命早就没了。 贺子初于她而言,究竟是祸是福,她亦不知。 卫韵摘下头上幂篱,对上褚辰关切焦虑的眸子,「辰朗,我今日……差点被人侮辱致死,是武安侯救了我。」 第十四章 「辰朗,我今日……差点被人侮辱致死,是武安侯救了我。」 卫韵神色平静,但她自己心里很清楚,直至此刻,她还是惊魂未定,甚至身处卫府,仍旧觉得危险无处不在。 可她已经过了奔溃咆哮的时刻,眼下她只想尽快远离纷扰和危机。 而褚辰是她这十五年来当做未婚夫的人,她从记事开始就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嫁面前的少年,断舍离说起来容易,真正能干净利索办到的又有几人? 有些话她不言明,她知道他能明白。 褚辰面色瞬间惨白,拉着卫韵一抹衣角的手颤抖了起来。 他不敢细问卫韵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本他对舅舅已经快要嫉恨仇视,可一听卫韵此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资格痛恨。 似乎只过了几个唿吸,又似乎经歷了漫长时辰,少年才听见了自己沙哑的声音,「那、那你先歇着,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褚辰放开了手,卫韵看了看他,欲言又止。他还只是个少年,因为齐国公府的缘故,他才能无所畏惧、鲜衣怒马。而倘若卫韵让他站在自己这一边,意味着会让褚辰处于一个风口浪尖。那样做带来的后果是他二人都无力承担的。 卫韵自己明白这个道理,她转身时,眼中的晶莹才落了下来,头也没回,再也没有看少年一眼,径直往后院走去。 褚辰呆立半晌,有些事情不用细究,真相仿佛已经唿之欲出、昭然若揭。 日落黄昏,橘色晚霞笼罩在齐国公府上方,残阳如层层叠叠铺制而成的绸缎,将褚辰束缚的喘不过气来。 在大周,世家有圈养府军的资格,齐国公府如今的掌舵者虽是齐国公与褚夫人,但褚辰身为世子,亦可调用府军,他要想彻查某些事并不难。 华灯初上,月上柳梢头。 褚辰立于廊下,少年眉心紧锁,自卫府归来后他一直神色凝重,浑身上下透着生人勿进的戾气。 一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快步靠近,男子额头溢了汗,身上的汗水浸湿了衣襟,衬托修韧肌理,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 「世子,属下按着您的吩咐调了夫人那边的护院人数,的确少了七人。」 男子话音一落,褚辰手掌紧握成拳,指甲掐入肉中而完全不自知。 他今日带着自己人在林中寻到了七双被野狼啃食的残缺不全的手掌,正好与褚夫人身边失踪的人数对上了。 第29页 少年郎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眸中露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狠厉与深沉,「还有呢?继续说。」 男子思忖片刻,继续说,「按着世子吩咐,我等去向武安侯要人,结果……武安侯府家丁却是给了属下七具尸首,且皆被砍了双手,死相惨状,眼下只要找人认尸,就能判断,那七人是否就是夫人派出。」 男子见褚辰面色不对,压低了声音问,「世子,属下是否需要暗中找人去认尸?」 褚辰胸膛起伏,他最敬重的母亲何其残忍的对待他最心爱的姑娘……若非他自幼秉承庭训,只怕此时已经发疯了。 褚夫人在屋中踱步,她以为的天衣无缝的计划,却是失败的让她猝不及防,她眼下最担心的不是卫韵又逃过一劫,而是哪些人知晓了这桩事。正思量着,门外响起阻挠声。 「世子且稍等,婢子这就去禀报夫人!」 「世子!您不能进去,夫人她已歇下……」 紧接着是褚辰的爆喝声,「滚开!」 褚夫人站定,目光望向门扇处,须臾就看见褚辰煞气凌然的走来,褚夫人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仿佛面前的少年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而是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宿敌。 「夫人,这……」下人连忙走来,甚是为难,虽说夫人执掌国公府中馈,但世子才是真正的少主人,爵位迟早是要落在世子头上。 褚夫人与儿子对视,在他眼中看见了团团怒火,家丑不可外扬,褚夫人吩咐:「都退下吧,无我允许,不得进来。」 「是,夫人。」下人一应鱼贯而出。 很快屋内仅剩下母子二人,到了这一刻,褚夫人还在坚信,她这个母亲的分量远超过卫韵,「辰郎,你这是做什么?」 褚辰看着他母亲雍容华贵的面容,他不明白同样是女子,为什么差距会那样大。他的阿韵可能知道一切了,但她只字未提,也不曾在他前面抱怨过一句。可母亲作为一位长辈,行径意图着实让人不寒而慄! 「来人!把尸首抬上来给夫人过目!」褚辰低喝了一句,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的母亲。就见褚夫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下去。 当第二具尸首抬上来时,褚夫人已经彻底崩溃,「够了!辰郎!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褚辰自嘲一笑,「我想怎么样?母亲,这话应该我反过来问你吧,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是想逼死我才了事么?!」 褚夫人只有一儿一女,国公爷的心从来都不在她身上,可以这么说,褚辰是她所有的希望。 闻言,褚夫人仿佛成了不被子女理解的母亲,悲愤交加,既然褚辰都已经知道了,她再遮遮掩掩已毫无用处,「辰朗,若非是你不同意退婚,母亲也不会走这一步!卫家得罪了长公主,咱们齐国公府这些年也是在夹缝中生存,你父亲无心政事,再这样下去,爵位能不能传到你头上都未必可知了!辰郎,你再有两年就要加冠,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前程,你要保卫韵也成,你同她退婚,母亲保证长公主府那边也不会寻她麻烦。」 褚夫人一番话叫褚辰着实无语、震惊、不可思议,乃至噁心。 他低低的笑,因为有这样一位母亲而觉得心寒、可耻,与此同时,也心疼到了极致,他捧在掌中的阿韵,竟然成了母亲处心积虑想要除去的绊脚石。仅仅数日之内,卫韵就屡次遭遇危机,而这些皆是因他而起。 褚辰定定的问,「阿韵上回在东城落水,还有宫中惊马一事,母亲是不是也都「知情」?」 褚夫人闻言怔住,褚辰不是一个蠢人,他能这么快就查清今日之事,那么能查到前几次也实属正常。 褚夫人没答话,但她的惶恐和心虚给了褚辰一切答案。 褚辰腮帮子鼓动,极致的愤恨,憎恨褚夫人,也恨着他自己,他如何没有早一日察觉?!而实际上,褚辰一早就意识到褚夫人对卫韵的态度,可他偏生没有去细究。 「母亲,我心悦阿韵,此生除她不娶,若是母亲再有下次……休要怪我无情!」这已经是他能够拿出的最好态度,又说,「阿韵是我最在意的人,若是母亲执意要毁了她,我也会毁了母亲最在意之人!」 褚夫人面色煞白,唇齿在轻颤,「你、你这要是用你自己威胁我?!」 「正是!」褚辰言简意赅,不敢保证继续待下去,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什么事来,正要拂袖离开。 褚夫人叫住了他,「站着!辰郎,卫韵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好,你可知你舅母,也就是当初慎王之女---琼华郡主的本名就是楚韵,除却名字之外,她与你那已亡的舅母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然你舅舅为何三翻四次救她?!卫韵早与你舅舅勾搭上了,可她从未提及过一个字不是么?这回……是不是又是你舅舅出手相救!辰郎,母亲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会害你的人啊!」 褚夫人还在为自己的行径辩解,既然褚辰已经知晓她所做的一切,那就不如干脆让他知道的更多! 她制止不了褚辰,可是贺子初可以! 到了这一刻,楚夫人没有半分觉悟,反而一步步按着她的计划,无论如何不能让卫韵嫁入齐国公府! 褚辰闻言,心头激起一阵惊涛骇浪,脑中出现了短暂的嗡鸣。他脑中回想这几日种种,还有舅舅看着阿韵的眼神,仿佛立刻明白了什么。他并未与褚夫人多言,直接离开齐国公府,骑马朝着武安侯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30页 而此时,同一时间。 一俊俏「少年郎」正站在武安侯府大门外,她递了名帖,一双纤细素白的手令得守门小厮微微怔住。 久闻卫家公子如雕如琢,今日一见真正是比小娘子还要娇妍几分,不过武安侯府的下人都是跟着贺子初在外守边数年的,一个个早就修炼成精。 接过名帖的小厮无意间瞥见了卫韵白皙耳垂上的耳洞痕迹,立刻眉梢一挑,心道:都在这个时辰了,竟然有小娘子登门求见侯爷,侯爷当了这么些年的鳏夫,也着实清寡…… 那小厮没有揭穿卫韵,一熘烟的跑去向贺子初禀报,此时的男人在院中品茗,他对面依旧多摆了一副茶盏,闻言他剑眉一蹙,虽然神色微变,但眼神之中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让他冷峻寡淡的脸多了生机。 「侯爷,那小娘子生的面若芙蓉,递上来的是卫家长公子的名帖,属下猜想,她估计是……」小厮猜出了卫韵的身份,言辞间似乎甚是兴奋。 仿佛对他们这些人而言,卫韵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而真正重要的是卫韵是个小娘子,侯府阳盛阴衰的数年,眼看着就有阴阳调和的机会了呢。 「闭嘴!」贺子初轻声低喝,打断了小厮的话,吩咐道:「不得传扬出去!」 小厮怔住,立刻半点不敢造次,卫家小娘子女扮男装前来,必然是不想叫人认出她来,「是!侯爷!」 卫韵被领入院内,几场雷雨过后,秋老虎的威力更慎,西边晚霞将退未退,她发现侯府庭院中的紫藤花树蔫蔫的,没甚生机。 贺子初示意卫韵落座,两人自今日之事过后,卫韵再不像之前那般拘谨,问道:「今日侯爷不是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么?可是侯爷早知谁人要害我?」 贺子初一直没有直视她。 当初那个人也总喜欢穿着男装在京中四处招摇,隐约之中,他几乎能够笃定卫韵和他的阿韵之间有着某种联繫,而此刻一抬眼,看见少女男装的模样,他突然捏住她的细腕,稍稍一拉,将她拉至身侧,「卫小娘子,你以为……我为何要帮你?」 第十五章 「卫小娘子,你以为我为何要帮你?」 习武之人,手劲骇人,贺子初仅仅是握着卫韵的手腕,就几乎是彻彻底底禁锢住了她。贺子初如若磐石,她则就是绽放在石缝的小蔷薇。 卫韵被迫靠近了贺子初,能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的松香与薄荷交织在一块的气息。不知为何,面对此刻的贺子初,她原本已经平復的心情再一次盪起千层浪。 从一开始在画舫见到他,直至现在,其实她和贺子初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她每次看到这人,内心有股莫名的愤恨愈演愈烈。即便贺子初已经救了她数次,而且他无论是容貌亦或是气度皆是无可挑剔的,即便如此,卫韵也半点好感也无。 她今日在官道被人劫持,贺子初带人杀过来时,她第一反应就是此人甚是可恶。 故此,她才一巴掌扇了他。 然而,直至此刻,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对贺子初的这种愤恨究竟是源于什么…… 难道仅仅是对已逝琼华郡主的怜悯?! 可琼华郡主与自己更是毫无干系。 是啊,他为何要帮自己…… 卫韵被贺子初堵的哑口无言,她并没有临阵脱逃,直面贺子初,「侯爷为何要帮我,难道侯爷自己心里不清楚么?从一开始侯爷次次救我,皆并非我主动要求,即便我不求助,侯爷也会帮我不是么?」 呵呵,她将了他一军。 贺子初眸色闪烁,在少女眼中看见了熟悉的坚韧。无论她外表如何的娇软无依,也即便今日经歷了生死,她还是聪明、狡猾、顽强,准确的拿捏到了他的软肋。 贺子初不置可否,十五年的等待,无人能体会他这十五年是怎么走过来的,他身处暗无天日的深渊,处处荆棘丛生,眼下,时隔十五年,他终于看见了一丝亮光。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弃,更是不会让她嫁给别的男人。别说那人是褚辰了,即便是天王老子,他也不会让! 而她显然已经看出了他不可言说的心思。 贺子初握着她的细腕,拇指指腹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她不甚平稳的脉搏,如此鲜活、真实…… 对上她明明慌乱如小鹿,却又强装镇定的眼,贺子初轻笑,这笑意带着成熟男子的低沉与隐忍,他将此前给卫韵的那把匕首放在了石案上,问道:「卫小娘子可否先告诉我,今日在官道上,你所用了的一刀封喉手法,是谁教你的?」 他的阿韵做事,素来又狠又绝,他曾经的日子并不好过,仇家迫害,旁系亲族落井下石,那人有一次救他,便是用的这招。后来他问是什么招数,她笑的妩媚娇妍,「我自创的,只传内不传外,你若想学,只能成为我的人。」 卫韵呆住,她哪里晓得自己今日如何会那样厉害,讲道理,她到了这一刻也很蒙,「我、我瞎比划的。」 这个说辞太假,她自己都不太信,可又是大实话。 贺子初不怒反笑,太像了……他这半日一点点的拼凑细节,除却年龄和身份对不上之外,眼前之人就是他的阿韵。 「好,我暂且信你,那你可否再告诉我,为何你初见我时仰慕不已,可第二次在齐国公府碰面就态度大转,看得出来……你对我很有意见,为什么?」 第31页 卫韵又呆了。怎么事情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她每进一步,他就往后退一步,好像随着两人话题深入,她在一步步的迈入他事先撒好的网中。 卫韵当然不会对贺子初说,她做过光怪陆离的梦,在梦里她看见贺子初亲手毒杀了他的妻。 「没有!侯爷误会了,我并没有厌恶您!还请您告诉我,今日是不是……褚夫人对我下的手?」这才是卫韵走这一趟的目的,她回府之后迟迟不能安定,虽然猜出了什么,可她一定要知晓答案。 倘若是长公主府的人对她下手,就绝对不会留活口,而褚夫人就不一样了,她留下自己的命,是为了让褚家因为她名节受损,从而有足够的理由退婚。 贺子初薄凉的唇微微一动,「你很聪明。」这一点也像极了那人。 贺子初迟迟不给卫韵一个答案,她着急了,小脸涨红,不明白贺子初为何要把话题绕来绕去,「侯爷,是褚夫人所为对么?」 「我若告诉你实情,你会退婚么?」贺子初问。可退一步说,卫韵真若退了婚,他又该拿她如何?将她困于掌中,只做他的笼中雀么? 卫韵已经明显察觉到了贺子初的意图,「你、你到底想对我怎么样?」 想对她怎样? 贺子初此前没有做过打算,但是此刻,握着她的手腕,感觉到她鲜活的生命在自己指尖跳动,他掌下稍一用力,很轻易就将卫韵又拉近了几分,薄唇凑近,嗅着熟悉的女儿香,他想念、迷恋、渴望了整整十五年的滋味就在眼前,此刻什么也顾不得,唇在细嫩耳垂划过,贺子初给了她答案,「我能护你周全,包括你家人周全,而我想要什么,想必卫小娘子已经很清楚。」 卫家要出事了。 贺子初早在数日前就已知晓。 一阵温热自耳边划过,卫韵身子彻底僵住,即便她和褚辰之间,也从未这般亲密。无关乎风月与羞涩,她本能的涨红了脸,虽然猜到了贺子初对自己的意图,但真正亲耳听他说出口又完全是另外一番滋味。 她惶恐至极,渺茫至极,贺子初的话让她又慌又乱。 就在这时,方才过来禀报的小厮再次疾步跑来,「侯爷!褚世子来了!」他惊悚万分,就好像是自家主子干了什么有违三纲五常之事,险些就要暴露出来。 「……」贺子初面色一沉,一个冷冽的眼神射了过去,吓的小厮立刻闭了嘴。 「你回去自己想清楚。」想不清楚也不要紧,反正他心意已决。这一刻开始,十五年的苦熬终于有了一丝破解的希望。 卫韵勉强回过神,她撇开脸,并不想让贺子初看见她「羞红」的脸,可这无疑是掩耳盗铃,贺子初看着她雪腻的肌肤一点点泛出桃花粉,男人眸色一度暗沉,但并未表现出任何情/欲/。 卫韵不想与褚辰碰面,她求助的看向贺子初。 贺子初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她不愿意干脆果断的面对褚辰,便是还没有想好,少年少女的/情/爱/纯粹赤城,他也曾经经歷过,虽然不悦,但贺子初还是帮了她,「青莲!」 贺子初唤了一声,须臾一梳着高高马尾,身着劲装的女子悄然靠近,低垂眼眸,「侯爷。」 「送卫小娘子从角门离开。」贺子初交代了一句,但又想起了什么,叮嘱道:「送卫小娘子回卫府。」 青莲面不改色,她是主子的贴身随从,现在要改成护在卫小娘子左右了么? 可……人家未婚夫都找上门了,即便卫小娘子从角门离开,也改变不了这件事已经快要兜不住的事实。 要美人,还是要外甥,主子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 第十六章 褚辰等不及通报,直接闯入了府门。 武安侯府与京中高门世家不同,府内外守卫森严,侯府府军与护院皆是以一敌十的高手,寻常人根本不可能闯入。 而褚辰之所以能够毫髮无损的进来,无非是因着他是贺子初的外甥。 此刻,贺子初仍旧是一袭雪色锦缎长袍,自他归回之日起,褚辰每次见到他,他皆是这这一身素色,就好像是在给谁「守孝」。又见贺子初对面的桌案上同样摆着一副茶具,里面茶水已凉,他还在等着一个不归人。 褚辰的脸色很不正常,怔怔的问,「舅舅,我那早逝的舅母是不是叫楚韵?」 人人皆知,曾经的武安侯府的世子夫人是琼华郡主,但知道其名的却是少数。 贺子初这才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少年意气风发、冲动刚烈,是能够为了「情」豁出一切的年纪,偏执又倔强。 贺子初点头,即便今日身着常服,一身的淡雅清冷,也让人无法忽视他周身上下的威压,这是一代权臣数年日积月累下的威望,他目光幽深无温的看着少年,「她是你舅母,不得直唿其名!」 这一点很重要,贺子初强调了「舅母」二字。 褚辰噎住。楚韵是他的舅母,但卫韵不是! 平素怼天怼地的褚世子此时面对贺子初,他无法收敛锋芒,就那么倔犟的站在那里,道:「多谢舅舅救了阿韵,我与阿韵完婚后,我夫妻二人定好生孝顺舅舅。不过……阿韵年幼不懂事,她根本不懂舅舅心思,舅舅若是放不下舅母,不如早日续弦!」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很显然褚辰对贺子初的敬重,远不及他对卫韵的感情来的重要。一想到亡故舅母的名字与他的阿韵一样,而且贺子初的的确确数次救了卫韵,褚辰就没法镇定,他本身就是一个在权贵中浸泡着长大的纨绔子弟,自己心尖上的人,断然不会由任何人觊觎。 第32页 贺子初那样冷漠无温的人,回京之后,多少人登门拜见都被拒之门外,就连宫宴也缺席好几回,可偏生是这样一个清寡的像个和尚的人,却对卫韵多番「照拂」。 褚辰并不觉得自己想多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家阿韵那样好,他一直都很担心被别人惦记上,只是他彼时从未想过,这人会是他亲舅舅。 贺子初捏着杯盏的指尖发白,他多少年没有过情绪波动了?他也记不清了。要抢走卫韵,他并没有愧疚之心,本来就应该是他的人,他如何不能抢? 深陷执念的人,多半都是疯子。 贺子初知道自己疯了,可他同时也知道,只有继续疯狂,他才能活下去。 男人没答话,但冷峻无温的脸已经给了褚辰答覆。 少年握了握拳,若非对方是贺子初,他早就掳了袖子大打出手了,他满腔怒火无处可发,恨褚夫人,也恨他自己,对贺子初「横刀夺爱」更是憎恨不已,「阿韵她不是谁的替身,还望舅舅日后能够自重,我念及舅舅是长辈,加上舅舅的确救了阿韵数次,我对之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可日后若再看见舅舅接近阿韵,就别怪我不念亲情!」 贺子初再也不是当年的毛头小伙,他想要的东西,只会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想尽一切办法得到。嘴上却不会大肆宣扬什么。 「来人,取酒来。」贺子初吩咐了一声。 褚辰很自觉的落座,他也的确需要痛痛快快的喝一场,贺子初一时不答应他的要求,他便不离开。 赵三很快提了两罈子梨花酿过来,眼下窗户纸已经捅破,他很担心自家主子的处境,毕竟……抢自己外甥的未婚妻,真真不够君子啊。不过方才听褚世子一言,他也能明白自家主子心里的苦。 当年,夫人还在世时,便是主子最快乐的几个月,彼时他二人新婚燕尔,几乎是日日黏在一块,当初才将将三岁的褚世子,还在夫人怀里睡过觉呢…… 赵□□下,贺子初与褚辰各抱着一罈子陈酿,贺子初还是那副冷/淡/寡/欲/的模样,「喝相」雅致,倒是褚辰直接提着酒罈子勐灌。 少年心绪繁杂,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卫韵之所以遭受那样多,也都是因为他! 倘若他已建功立业,足够强大,卫韵又怎会被人屡次迫害。他无人可以倾诉,唯有舅舅是他可以信任之人,他此前还委託舅舅帮他去卫府说项,可谁知……舅舅竟然…… 「舅舅,我一定要娶阿韵,我这一辈子非她不娶!」褚辰已然醉酒微酣,嘴里喃喃的说。 贺子初还是不答话,很多年前,褚辰才三岁,那时候生的十分可人,而且喜欢缠着那个人,总爱趴在她怀里睡觉,天知道,贺子初那个时候就想提着他,再将他扔出府门。如今看来,真 后悔当初太过心慈手软。 贺子初心头的谜团尚未解开,卫韵到底为何那般像他的阿韵,他也还没查清,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允许任何男人娶她! 「舅舅,我没求过你什么事,可是阿韵,她是我的阿韵,不是你的阿韵。我感激舅舅数次搭手相继,可阿韵她不是舅母!舅舅……我不想怨恨你,我相信你只是一时煳涂,你……帮帮我行么?我现在不知道还能找谁了。」 褚辰喝多了,靠近贺子初,当着他的面求道。 贺子初不打算骗褚辰,他既心意已决,便不会放手,「来人!送褚世子回去!」 褚辰抱着酒罈子,瘫软在一旁的美人靠上,唇角溢出一抹轻笑,「舅舅啊,你可莫要欺少年穷,若非我……我无功名傍身,又岂会这般狼狈?」 贺子初起身,面容如旧,仿佛根本不曾喝过酒,他看着褚辰,道:「你回去吧,我不会逼她,一切皆由她自己决定。」 褚辰立刻火了,怀中酒罈子落地,碎了一地残渣,少年和贺子初差不多高,但气势上逊色了一大截,这便是纨绔子弟与一代权臣的区别,「舅舅!阿韵她当然会选择嫁给我!只要你不从中作梗,阿韵她一定会嫁我!」 贺子初从中作梗了么? 好像从一开始就是她毫无预料的闯入他的视野。 贺子初没有手下留情,他即便不将褚夫人放在眼里,可褚辰是他的亲外甥,他不想让褚辰继续幻想下去,直接补他一刀,「辰郎,从头到尾,都是卫韵自己走到了我面前,以你如今的身份地位,即便我不存在,你也娶不了她。」 褚夫人和长公主就是横在褚辰和卫韵之间的大山---一座他无力移动的大山。 而贺子初不一样,只要他想要的,无人能抵挡得了。 褚辰僵住,贺子初已经拂袖转身,头也没回的再次吩咐,「送褚世子出府!」 赵三很为难的上前,他神情复杂,褚世子醉成这样,主子也不留人住一夜? 「褚世子,请吧。」赵三道。 褚辰高大颀长的身影仿佛瞬间颓了下去,他像深陷沼泽的困兽,似乎越是挣扎,越是得不到救赎,反而只会越陷越深。 第十七章 褚夫人正焦头烂额,也不知褚辰突然出府是做什么去了,倘若真去找贺子初,会不会引起贺子初不满?!长公主之所以与她联盟,也只是看中了她那个手握四十万兵马大权的弟弟! 可不管是贺子初,亦或是褚辰,都不受褚夫人控制,这才是令得褚夫人甚是忧虑的原因。 第33页 「夫人,世子爷回来了!可世子他就跪在外面,怎么劝都不肯起来!」下人疾步来报。 褚夫人立刻从贵妃椅上起身,大步走出房门,就看见褚辰腰杆笔直的跪在廊下,隔着两丈远就能闻到沖天的酒气,少年面色狼狈颓唐,「母亲,我要娶阿韵,您若不同意,我就长跪不起!」 他醉了,那一身的傲骨都没了。 皆是因为一个女子! 褚夫人心头又恨又疼,「辰郎,你这又是何必?!卫韵到底能给你带来什么?!」 若是娶了丹阳郡主,那对齐国公府而言,才是真正的如虎添翼啊!褚夫人始终不能明白褚辰,就像是无法理解当年的贺子初一样。 「辰郎,西北边关告急,你若能主动请缨,挣回军功,我立刻同意你登门提亲。」褚夫人无法,只能这样激将他。其实,即便褚辰不主动请缨,这一次出征的世家子弟当中,也有褚辰的名额。 褚辰像是得了莫大的鼓励,起身离开之前,少年一脸冷峻,「那在我归来前,母亲不可再动阿韵一根汗毛!」 如今褚辰已经知道她对卫韵下过手,褚夫人当然不会再用同样的手段,否则一旦卫韵出了什么,褚辰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她这个母亲。 褚夫人点头,「辰郎,母亲所做一切皆是为了你,母亲当然答应你。」 褚辰头也不回的走了,他敬重了十几年的母亲,如今每说的一句话都好像是对他的讽刺。 「夫人,世子立了战功,您真会同意世子与卫小娘子的婚事么?那长公主那边该如何交代?」下人问道。 褚夫人看着褚辰决绝的背影,心中愤然至极,她的好弟弟、好儿子,都被同样一张脸迷的七荤八素! 「哼,等到辰郎归来,卫家小娘子已不知是谁的人了!辰郎年轻气盛,根本不懂这世道,若是无权无势,一切都是空话,他总有一日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褚夫人又想起了当初,长公主曾对贺子初爱慕有加,可贺子初偏生娶了琼华郡主,后来慎王府谋逆大罪,险些连累了武安侯府和褚家,若非是贺子初前去西南镇守了十五年,恐怕贺、褚两家早就败落了。 清风卷着残暑,吹的人心浮动。 褚辰要去西北的事情在三日之内就定了下来,大军出征在即,褚辰在西亭小筑约见了卫韵,这里景致极好,京中贵人常来饮酒品茗,吟诗作画,是个极为雅致之所。卫韵、褚辰、卫璟,还有褚香芝四人时常在这里相聚。 卫韵得知褚辰要出征,犹豫了半天还是来了。 褚辰提前了整整两个时辰,他一直站在小径上等着,他都觉得自己像极瞭望夫石。 见到卫韵,他立刻大步上前,看着少女清媚的面庞消瘦了些,他心里愧疚又心疼,「阿韵!你可算是来了!我有话与你说,我这次要去西北立战功,等我归来,咱们就能成婚了,我母亲已经答应,只要我挣了军功,一定会同意咱们的婚事。」 门不当户不对的姻缘几乎没有顺遂的,褚夫人那样害她,她心里无论如何都过不了自己那一关,「辰郎,我们退婚吧。」 这是她思量了几日的打算。 她与褚辰有青梅竹马之谊,即便做不了夫妻,但也是一辈子的好友。卫韵心中酸楚,她亦不舍褚辰,可骨子里的倔强和清高,让她不想去高攀齐国公府这门亲事。 褚辰仿佛没有听见,说,「阿韵……我、我……对不起!我会解决好一切的!我母亲真的已经同意了……」 卫韵打断了他的话,即便是她也能猜出,褚夫人嘴上同意褚辰,也可能仅仅只是一时敷衍,「我与你的婚事本就是祖父他们口头定下来的,你我两家悬殊颇大,丹阳郡主为你至今未嫁,你知不知道,京中多少人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辰郎,你我之间不仅仅隔着家世门第,你的母亲,还有丹阳郡主,更甚至是长公主!」 她不甘心,可她有自知之明,很清楚自己无法抗衡。既然知道结果,为何还要平白抗争,到时候只能伤的遍体鳞伤,这辈子都无绝地翻盘的机会,又或许她对褚辰还不够爱…… 卫韵默默的想着,她很怕死,更是不想被人迫害而死。她不愿意为了和褚辰的那一线生机,而飞蛾扑火。 「辰郎,咱们还是退婚吧。」如此一来,你好我好,所有人都能好。 少女眼眸莹润,声音在轻颤,莹白的小脸落了日光,呈现出近乎通明的白皙,她轻咬粉唇,像是极力隐忍着情绪,褚辰不再是什么懵懂无知少年郎,他对卫韵已经有了男人对女人的念想,也不知为何,他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受控制,头一低,唇附了上去。 他的唇是热的,可卫韵的却是凉的,如清水般沁凉,又如冰蚕丝般柔软细滑。 褚辰一怔,立刻回过神,慌张无措,「阿韵,对不起,我……我没控制住!是我唐突了!」少年俊脸瞬间涨红。 卫韵也呆住。 唇方才被褚辰吻了,可她这才反应过来,只能错愕的看着对方。 而同一时间,二楼雅间内,贺子初恰好今日出门,他方才就留意到了褚辰,猜想卫韵会出现,谁知她不仅来了,还让褚辰亲了她…… 贺子初勐然之间想起了朝廷中人对卫广轩的评价,此人虽是刚正不阿,但其实就是榆木脑袋!看来多数人的所言皆非虚,卫广轩的为官之道不怎么样,养女之道更是不妥! 第34页 这样一个妙龄少女,难道不应该多派些人护着?卫广轩为官多年,人心险恶都不知道么?!要是换做他,就直接将人关在家中,不让她出来,省得叫那些个花花肠子的少年郎惦记! 赵三方才也瞥见了楼下那一幕,瞄了几眼自家主子,从他的角度去看,主子一瞬也不瞬的盯着楼下那对璧人,他听见骨节碰撞的声响,闻声一看,就发现主子大掌紧握成拳,手背凸起了明显的青筋。 赵三,「……」 这时,一身着绯红色官袍的男子大步走来,他腰身配着障刀,身姿凌然,他靠近后直接撩袍落座,「子初,等多久了?方才在路上遇见了廖大人,耽搁了一会。」 肖天佑脸上的伤已经痊癒,他可不想跟贺子初又打起来,一见面态度还算好。 此时,但见贺子初神色肃然,他顺着贺子初的目光望去,立刻认出了褚辰与卫韵,肖天佑薄唇微抿,他见桌案上已放了杯盏,但也知那杯茶不是给他倒的,只好兀自倒了杯。 润了润喉,肖天佑嘆道:「子初,若让她知道,你这样迷恋一个替身,她会气的杀了你。」 他和贺子初都知道那人的脾气,贺子初移情别恋,她要是还活着,真有可能一剑噼了他。 贺子初对肖天佑的调侃置若罔闻,语气极冷,「你找我有何事?」 肖天佑炸了毛,在麒麟卫任职数年,他早就不是当年横行长安的槓把子,但还是被贺子初冷漠无温的样子激的火冒三丈,「贺子初,你这一走就是十五年,如今终于回来,我就不能找你叙叙旧了?!」 说好的一辈子哥们,那些话都被狗吃了么?! 前两次见面,二人都是大打出手,故此,肖天佑今天特意找了一个雅致的场所。 见贺子初沉默不语,肖天佑又嘆,「当初咱们四人结拜为兄弟,谁又能想到她是个姑娘……她死后,你们也都走了,独留我一人在京中……」谁能明白他的寂寞? 这世上最悲催的事莫过于,自己暗恋的人是个少年,就在自己快要接受事实时,那少年又变成了姑娘,还嫁给了他的好哥们…… 贺子初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人,可他呢?暗恋的人死了,他的好哥们也走了。 贺子初终于抬眸,「她若还活着呢。」 肖天佑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了过来,探头往下去看,褚辰和卫韵已经离开,他道:「子初,你醒醒吧,卫家小娘子她只是巧合与那人同名,也是巧合相貌相似罢了!」 真的都是巧合么? 名字可以一样,相貌亦可能相似,可贺子初的感觉不会出错。 「你若无事,那我先回了。」沉默半晌,他淡淡说。 贺子初起身,最后一杯茶一口没饮,直接往小筑楼下走去。 肖天佑张了张嘴,毕竟年纪和身份摆在这里,他放不下脸去嚷嚷:好你个贺子初!真以为离了你我不能活么?! 简直太轻视他了! 褚辰今日约见卫韵,就是为了与她当面告别,原本他有太多话要说,可褚辰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意乱情迷的时候突然亲了卫韵,于是他的一切计划都被打断。 卫韵想回府,褚辰就将她送了回来。他舍不下心尖上的姑娘,但又不敢逗留,生怕卫韵又说出什么退婚之类的伤人之语。 是夜,卫韵久久没法入睡,即便用了安神香,也只觉脑壳涨疼,这几晚她又屡次梦见了十五年前慎王府的灭门惨状,心头总有股难以言状的悲愤。 门扉吱呀一声响了,卫韵一个激灵,她现在杯弓蛇影,醒着时神经一直紧绷。 「谁?秋蝉是你么?」卫韵唤了声。 可她没有听到动静,欲要再次开口时,幔帐被人撩开,借着内室昏黄的光线,她看见了贺子初眉目萧索的脸。 卫韵粉唇微张,有了上回的经验,这回竟然没有惊唿出声,贺子初眸色微沉,伸出手,右手拇指指腹落在了她粉润的菱角唇上,随后反反覆覆,一遍又一遍的摩/挲…… 第十八章 少女的唇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出嫣红色泽。 贺子初半倾着身子,指尖触感温软细腻,和记忆中令得他神魂颠倒的悸动无异。 帐内光线朦胧,到处都是少女身上淡淡的幽香,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卫韵因为疼痛而低低的嘤咛了一声,贺子初才勐然间回过神来。 卫韵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她此前扇贺子初的那股子狠劲去哪儿了?! 卫韵都开始怀疑她那日是不是被附体了。 两人对视,彼此各怀心绪,一个愤然恐慌,另一个心神荡漾。贺子初不知道用了多大的耐力才强/迫自己不去逼着她承认,她就是他的阿韵。 男人哑声道:「早些睡下,我走了。」 他好像还很客气。 卫韵抿着唇,鼻端都是他方才留下的气息,唇瓣火辣辣的疼,她看着男人的幽眸,低低斥骂,「你无耻!」 「……」贺子初来时一肚子怒火,卫韵让褚辰亲了她,在他看来,这已经是背叛了他,可理智回归时,他又觉得自己很可笑。他又不是她的谁,何来背叛一说。 贺子初没有替自己辩解,夜闯女子闺房,的确是无耻。可若能得到救赎,他愿意当一个无耻之徒。 贺子初默了默,替卫韵拉好幔帐,悄然无声的离开。 第35页 卫韵呆立半晌,差点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但屋内残存的薄荷沁凉,和唇上的滚烫示意着贺子初方才来过。 她好像真的招惹上了不该惹人了,往后余生该怎么办,她亦不知道。 自这一日起,卫韵一直待在府上没有出门。父兄近日很忙,鲜少会来过问她。 几日后,北伐大军启程,卫韵依旧没有出门,即便知道褚辰会等她送行,她也没露面。 夏末的雷雨一阵接着一阵,她心头不安,隐隐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 武安侯府,贺子初坐在堂屋,正阖眸假寐。 赵三领着一男子进来,此人幞头袍衫的打扮,身形清瘦,约莫三十出头的光景,一脸书生斯文相。 贺子初睁开眼来,「廖大人请坐。」 廖长青抱拳作揖,这才撩袍落座,侯府的僕从上了茶后,他方道:「侯爷,卫府出事了。」 贺子初持着杯盏的手一滞,但面上并未显色,原本这件事他早有预料,只不过……如今多了一个卫韵,那么他对卫家变故的态度就不一样了,他示意廖长青继续说下去。 廖长青很会察言观色,他看出贺子初对卫家的事似乎很有兴趣,「长公主一派一口咬定卫广轩父子二人贪墨受贿,如今证据确凿,户部其他官员也大半倒戈相向,圣上的态度似乎也对卫家不利,卫广轩数次针对长公主,这回算是栽了。」 「眼下他二人身在何处?」贺子初问,男人神色凝肃,目光不知看向了何处,好像在想些什么。 贺子初掌控朝中一手消息,如果没猜错,卫家的事就 是在一个时辰前发生的,那她呢……此刻知道了么?会不会哭鼻子?贺子初脑中鬼使神差的浮现出卫韵那日在他怀中哭的鼻孔冒泡泡的画面…… 这一点倒是与他的阿韵截然不同。 他的阿韵从来不会哭,她对于伤害过她的人,只会变本加厉的报復回去。 贺子初剑眉一蹙,又不知道回想起了什么。 廖长青以为他是在寻思如今朝中局势,道:「卫广轩父子已被押去刑部,如今人证物证确凿,圣上已下旨抄家。」 卫家人丁简单,除却卫广轩父子之外,便只有卫韵一个小主人,按着大周律法,犯事家眷一应同罪,以卫韵的容貌,很快就会沦为权贵的玩/物,若是她已嫁去齐国公府还好办,罪不及外嫁妇,但齐国公府显然早就做好了与卫家断清干系的打算。 「可是杨勇负责此事?」贺子初问。 他表面一如既然的淡漠,但廖长青明显察觉到他气息不稳。 「正是杨大人。」廖长青回道。 廖长青走后,贺子初立刻吩咐了赵三,「去告之杨勇,不得伤卫小娘子半根汗毛,就说……我要人。」 罪臣家眷多半都是送去教坊司,尤其是像卫韵这样的妙龄少女,只怕今晚就要沦为权贵掌中之物。 卫府,卫韵领着一众下人立于庭院。 灾祸来的猝不及防,她根本无半点准备,父兄眼下也不知近况如何,也无人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虽强忍着没哭,但到底只是十五岁的闺阁小娘子,镇定的外表之下,身子骨在轻颤。 「大人,卫府的东西皆已清点好,还请大人过目。」身着绯红色官袍的麒麟卫将一本册子递给了杨勇。 杨勇才刚骑马过来,贺子初的人交代他格外关照卫小娘子,他谈不上不愿意,但贺子初如此关切一个除却他家郡主之外的女子,让杨勇甚是不满。 他眸光一扫,注意力立刻被卫韵所吸引,因为太过震惊之故,他无意识唤了一声,「郡主?」 卫韵知道此人是麒麟卫总兵,是这次前来抄卫家的主要官员,「……大人喊我什么?」 她想打听一下父兄的消息,对杨勇的态度还算好,亦是不卑不亢。 杨勇勐然间回过神,郡主的眼神从来都是刚毅果决的,他真是煳涂了…… 转念一想,杨勇似乎突然明白贺子初对眼前这女子有所不同的缘故,纵使绝情如他,看着这张脸也忍不住起了恻隐之心。 原因无他,只因她身上有他家郡主的影子。默了默,杨勇罕见的答了一句,「无事。」 卫家是被长公主搬倒的,圣上那边的意思并不是很明确,故此,即便是这次抄家,杨勇也不过只是走了一个过场。 卫韵和卫家一众僕从被押下去之后,一麒麟卫上前,「大人,卫小娘子方才被长公主府的人带走了。」 卫家与长公主府素来不和,这次卫家落难,仅剩的一个小娘子只怕凶多吉少。 杨勇不想蹚浑水,这世上无人能与他家郡主相比,即便长的再像,那也是假的,他道:「去通知武安侯,他自己想护着的人,让他自己去护!」总之,他不会主动插手。 一想到贺子初,惯是沉稳冷漠的杨勇也甚是气愤。亏得郡主当年非君不嫁,他倒好,如今被一个替身迷上了! 卫韵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皇权面前,她就连一句辩驳的机会都无。 屋内点了不知名的薰香,叫人头昏目眩,一阵无力,她听见了外面传来的/淫/秽/声音。 「长公主仅让我等毁了卫小娘子清白,并未说要她性命,一会哥们几个可要手下留情啊,哈哈哈哈!」 「这样娇滴滴的小美人,你让我「留情」?!哈哈哈,怎的可能呢?!」 第36页 「……」 淫/笑/声就在外面,卫韵立刻明白过来自己的处境,她下意识的在身上搜罗,却是发现那把匕首早就没了。上回官道那件事后,匕首被贺子初没收,她眼下就连自尽的机会也无。 难道当真命该如此么?! 爹爹、阿兄、辰郎……你们现在都在哪里…… 卫韵近乎绝望,这一刻仿佛是被黑暗冰寒的潮水淹没,她无处可逃,随时溺亡。随手抹了泪,卫韵做好了咬舌自尽的准备,她即便是死,也断不会让人侮/辱。 门扉突然被人推开,出乎她意料的是,进来的人不是刚刚说话的粗俗男子,而是她的老冤家---丹阳郡主。 卫韵站在那里,看着丹阳郡主一脸得意嚣张的靠近,「你来做什么?」 丹阳郡主轻笑,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她身形高大,力气也甚大,这一巴掌打的卫韵脑壳嗡嗡作响,「卫韵你这个狐狸精,贱/人!若非是因为你,辰郎也不会去西北!你就是一颗扫把星,害了辰郎,现在又害了你父兄,我今天就毁了你这张脸!」 一巴掌打下去当然不过瘾,丹阳郡主嫉恨了卫韵数年,她自幼开始就厌恶比她好看太多的卫韵,即便她贵为长公主之女,圣上的亲侄女,可还是比不过卫韵,简直是对卫韵恨之入骨,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 只有彻彻底底毁了卫韵,才能解她心头之恨,「卫韵,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你,我要毁了你这张妖精脸,再让你这双玉臂万人枕,等到辰郎归来,让他看看,他心里的京中第一美人已经沦落到了什么境地!」 丹阳郡主越说越是兴奋,可卫韵偏着脸,半垂着眼眸,一动也不动。 气氛诡异的安静了小片刻。 就在丹阳郡主抓着手中剪刀朝着卫韵的脸划过去时,卫韵突然伸手,她也不知是怎么办到的,一个反转就将丹阳郡主手中的剪刀夺了过去,顺势在丹阳郡主脸上划下。 瞬间,一道醒目可怖的裂口在丹阳郡主白皙的脸上崩裂开来,鲜血肆溢。 这时,卫韵才抬起脸来,那双潋滟水眸中,神色狠厉至极,像是刚刚从牢笼脱困的兇恶小兽,狠到了极致,也坏到了极致,与此同时,她勾唇一笑,竟然也妩媚妖冶到了极致。 「你母亲当初就是我的手下败将,就凭你,还想伤我?」 第十九章 「你母亲当年就是我的手下败将,就凭你,还想伤我?」 丹阳郡主一声惨叫响起,她首先担忧的是她的脸,脸上撕裂的疼痛,让她很清楚的知道发生了什么,从而完全忽略了卫韵方才的话中深意。 她一脸惊恐的捂着流血不止的脸,几乎是在尖叫,无半分贵女模样,「来人!快来人!给本郡主杀了她!不……不能让她死的那么便宜,本郡主要让她不得好死!」 几个男子沖了进来,见状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丹阳郡主是长公主和镇国公的掌上明珠,丹阳郡主却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被人伤了,这让他们回去之后如何向长公主交代?!! 卫韵「呵呵」笑了几声,声音如风中银铃般悦耳动听,她又回来了!上次还以为是幻觉,但这次却是无比真实。 「昌平的女儿?也不过如此。」昌平是长公主的封号,卫韵环视了一周,见男子靠近了她,她一开始并没有逃离,就在其中一男子即将要擒住她时,她突然一弯身,一条臂膀灵巧迅速的伸出,将男子腰上长剑拔下,随即又狠又准的刺/穿/男子下/腹。 这一系列动作实在太快,不过才两个唿吸之间,在屋内众人怔住时,卫韵蹙着秀眉,非常认真的埋怨了一句,「这具身子太柔弱无力,真叫我没法发挥实力。」 丹阳郡主反应了片刻,当即又大喝,「抓着她!给我抓住她!我定要让她不得好死!」 她咆哮着,面目狰狞。 就在几个男子朝着卫韵围攻过来时,门扇被人大力踹开,贺子初带着他的人火速沖了过来,男人眉目之间难掩焦色,但在看见少女眼中的狠绝与无尽锋芒时,他仿佛是被什么熟悉的光景瞬间迷住,一代权臣顿时眼眶微红,上前立刻将少女摁入怀中,他的声线在颤抖,「……阿、阿韵。」 他真怕一切又是一场空幻想,将少女狠狠摁入怀中那一刻,他又立刻低头去看她。 此时,卫韵也抬头与贺子初对视,愤愤道:「你怎么才来?!」 这话里带着诸多埋怨不满的情绪,眼神刚毅中透着干练,贺子初再次将人紧紧抱住,这回他不需要任何证据了,这便是他的阿韵,如假包换! 赵三带人将屋内的男子制服,丹阳郡主当场痛哭咆哮,「武安侯……你、你岂敢动我的人?!你知不知道我父亲母亲是谁?!」 贺子初置若罔闻,他有点烦,想让丹阳郡主闭嘴,可眼下无暇分心,再一次低头去看怀中人。 而此时,卫韵被贺子初抱在怀中,男人修韧结实的胸膛并不能安抚她此刻的情绪,她太恨了,也太害怕了,立刻身子颤抖,抽泣了起来。 「……」贺子初一怔,低头看她,只见少女已瞬间哭的梨花带雨,一度哽咽。男人一时间又怀疑方才只是一场幻想。 赵三等了半晌,见自家主子搂着卫小娘子不撒手,他艰难的唤了声,「主子?」 贺子初方才回过神,他没有细问卫韵,直接将人打横抱起,目光扫过屋内数名男子时,贺子初眼中杀意凌然,「剁了四肢餵狗!」 第37页 赵三,「……」又来了!主子镇守西南十五年也不曾这般暴戾血腥,怎的一遇到卫小娘子的事,人就彻底变了。 贺子初带了卫韵离开,赵三命人当场剁了长公主府护院的四肢,吓的丹阳郡主当场昏厥。 贺子初得到杨勇的消息,一路骑马疾驰而来,故此回程的路上,他将卫韵抱在怀中,也只能骑马回去。 卫韵的脸被他摁在了怀中,叫旁人无法看见她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卫韵总觉得即便到了这一刻,这人还在维护她的清誉,她都是罪臣之女了,即便不是被他带走,在教坊司那种地方待过,她也早就没了清誉。即便是辰郎归来,他也不会再要她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卫韵被贺子初抱下马背,从头至尾她连头都没抬过,全程皆是窝在他怀中,直至被他放下时,卫韵才看清自己身处何地。 这是一座陌生,但很精緻的庭院,残暑的日光微热,两人一路上靠的太近,彼此身上染上了彼此的气息,卫韵发现贺子初一直死死盯着她看,她正要后退一步,却是被贺子初长臂一捞,又圈入他怀中,他身段高大颀长,将她完全笼罩。 贺子初很纳闷,真是他的错觉?还是她伪装的太好? 「这里是我的私宅,你先住下。」贺子初说话时,一直盯着卫韵的眉眼,试图再一次寻到那熟悉的刚毅神色。卫韵一惊,理解成了其他意思,「我不做外室!」 她以前听说过罪臣之女的下场,除却流放,便是教坊司和权贵玩/物,沦为外室的也不在少数。 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又突逢家道中落,没有被朝廷追究罪责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今日贺子初将她安置在他的私宅,卫韵便往那个方向去想了。 贺子初唇角一抽,她还知道与他谈条件,「呵呵,卫小娘子,那你说说看,我为何要大费周章救你?」 「……」卫韵无话可说,她现在无以回报,唯一的筹码就是她自己。 卫韵焦急想着对策时,贺子初却是心神荡漾,失而復得的美妙,恐怕只有真正尝试过的人才能够明白。男人带着薄茧的指尖轻抚少女细嫩的面颊,他稍稍低头,唇齿间清冽的薄荷气息逐渐靠近…… 卫韵在他深幽的凝视之中无法动作,她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此前便就隐约觉察到贺子初对她不可言说的心思,而此时此刻此地,她便是已经笃定了贺子初的心思。 就在二人唇齿差点就要相触时,她立刻惊讶出声,「不!不要!我、我……我还有其他用处!侯爷,我、我能端茶研墨伺/候您左右,望您给我一条生路!」 贺子初一来是想试探,二来也是情难自抑。并没有真的打算当场将她怎么样。 阿韵,明明是你,为什么要这样伪装?! 「本侯身边不缺僕从。 」他故意激将她,享受着这一刻仿佛是久别重逢的欢喜。 「你、你……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卫韵结结巴巴,因为本能之故,涨红了小脸,倒是与羞涩无关。 贺子初不管不顾,才不会在意她是不是羞愤的难以自拔,总之他是绝对不可能放手,他唇角微微一扬,似是笑了,「卫小娘子是个聪明人,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无缘无故的好,你说是为什么?我不逼你,你好生在这里待着,你几时想清楚,几时去见我。」 他太了解她了,逼/迫非但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会弄巧成拙,可让她自己主动就不一样了。 十五年等待,你终归来,我亦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第二十章 卫韵僵在原地,她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今天发生的事超过了她能够接受的范围,确切的说,最近发生在她身上的几桩事皆超乎了她可以承受之重。 父兄的案子……还有……她不久之前好像毁了丹阳郡主的脸,单凭这一点,长公主府那边就不会放过她,甚至会对狱中的父兄更加落井下石。 卫韵张了张嘴,到了这一刻,她当然非常清楚的知道,她没有任何与贺子初周旋的筹码,「我爹爹和阿兄是被冤枉的,侯爷您能不能……」 她若是这样求他,那她欠他的就只能用她自己去还了。 卫韵欲言又止,贺子初在等着她最后的妥协,而他更想知道的是,他的阿韵,如何会变成了卫韵,她一会仿佛是阿韵,一会又成了卫韵,便是贺子初一时半会也无法参透。他现在甚至怀疑,卫韵到底是意识清晰,还是装出来的。 他了解她的一切,只要足够亲近,他就能辨别出真伪,男人再一次低头,唇凑近少女细嫩的脖颈,就像是回到以前,她一不听话,他就作弄她的弱点。 她怕痒,脖颈、腋/下、腰肢,稍稍一碰,她就完全受不住,只能惨兮兮的落入他怀中,哭惨求饶。 她再怎么嚣张跋扈、聪明狡猾,可落入他掌中,他总有法子制服她。 此时,贺子初的唇凑近,能感觉到淡淡的小绒毛,可卫韵毫无动静,即便他故意哈气,她也毫无反应……她不怕痒!在卫韵没有看见的地方,他面色微沉,有一瞬的窒息,但片刻后,又低低道:「求我,我就帮你。」 贺子初话音刚落,赵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侯爷,宫里来人传圣上口谕,让您速速入宫。」 卫家刚出事,虽然卫韵还没有正式划为官奴,但实质上她已经是戴罪之身,而贺子初堂而皇之的将她从教坊司带出来,这便已经是触犯了大周律法,而与此同时,卫韵伤了丹阳郡主,长公主那边也会寻她麻烦,找不到她,那就会寻贺子初的麻烦。 第38页 这一点,卫韵已经想到了,她看着贺子初从她脖颈间挪开,当男人再次站立在她面前,又恢復了那个清寡无温的战神---武安侯。 卫韵知道自己闯祸了,可那个时候她仿佛是被另一个人控制住,想也没想就直接划破了丹阳郡主的脸。 讲道理……她真有点羡慕那个时候的自己,可她每次狠起来,只能维持稍稍一会。 就好像今日在教坊司伤了丹阳郡主之人并不是她。 贺子初一眼看穿她的顾虑,抬手弹了弹她光洁的额头,这个动作让他二人皆是一怔,「现在知道闯祸了?你欠我的好好记下,再想清楚到底该如何还给我。」 他丢下一句,似乎毫不眷恋,转身离开。 卫韵站在原地,很快就听见贺子初在门外吩咐道:「不得让任何人踏足这座宅子半步!」 「是!侯爷!」 卫韵知道,贺子初是担心长公主会过来寻她麻烦,她毁了丹阳郡主的脸,长公主一定会要她的命。 贺子初这次这般护她,她心中反而不安,欠他的,她该拿什么去还……? 午阳门,武安侯府的马车刚停下,肖天佑踢着马腹上前,见贺子初下车,他拧眉问,「你当真将卫家小娘子从教坊司接走了?」 没有官府文书,罪臣家眷至死都无法逃离教坊司。贺子初今日行迳往轻了说,就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可若是严重了说,那就是忤逆大罪。 贺子初神色淡淡,应了一声,「与你何干?」 「你、你……」肖天佑噎住,卫家的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和贺子初皆是心知肚明。 贺子初径直往宫内走去,一袭白衣胜雪,从背后去看,宛若即将羽化而去。肖天佑支吾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别以为我是在关心你!不过是替她不值罢了!」她若还活着,定将贺子初千刀万剐。 殿内,长公主一身华服,满头华翠,贺子初跪拜时,她一双眼睛直直怒视着他。 元帝一筹莫展,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与长公主的势力相抗衡的权臣,怎么这样快就让长公主抓住了把柄?!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他! 元帝胸口堵闷,长公主咄咄逼人,他只能给贺子初一点下马威,直言道:「贺卿,朕这里有弹劾你的摺子,据说你私自从教坊司带走了卫广轩之女?可当真有此事?」 贺子初跪的笔直,「回圣上,据我大周律法,罪臣家眷一律同罪,然,卫韵今年不满十六,臣记得在先帝之时,便有同样的案例,先帝怜悯稚龄少女,特将同罪条例做了修整,未嫁女子不及十六,可赦免其罪。」 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元帝又顿觉胸膛舒坦了,不愧是他挑中的人,寥寥几语就化解了危机,他瞥了一眼长公主,道:「贺卿所言极是,是朕忽视了,卫广轩父子罪不可恕,但卫小娘子的确不该论罪。」 长公主攥紧了拳头,「圣上!那卫韵伤丹阳一事,又当如何?!丹阳至今未嫁,女儿家的脸比命还重要,卫韵简直胆大包天,竟敢伤及皇亲国戚!还请圣上替我做主!」 元帝撇撇嘴,又看向了贺子初。原本女儿家之间的纠纷,他根本不会插手,可长公主将此事上升到「迫害皇亲国戚」的高度,元帝就不得不勉强管一下了。 「贺卿,此事你怎么看?」元帝将问题抛给了贺子初。 他原本就想让贺子初对抗长公主,之前找不到合适的藉口,但今日这桩事或许就是一个让这二人结仇的契机。 元帝仿佛灵光一闪,突然开窍,他便就这样什么看好戏就成了。 贺子初面无表情,道:「回圣上,此事事出有因,臣可细细说来……」 他倒半分不隐瞒,将丹阳郡主带人试图去侮辱卫韵,事无巨细一一禀明。纵使卫韵已是官奴身份,丹阳郡主带人前去蓄意迫害,也是有违人性。 闻言,元帝愿意给贺子初一个台阶下。 一个没有任何弱点的人是非常可怕的,相反,贺子初冒天下之大不韪,甚至是不惜前程,也要将一个罪臣之女收入他的羽翼之下,他如此鲁莽不计后果,反而让圣上更为放心重用他。 而贺子初本身也知道这一点。 卫韵不过就是一个罪臣之女,圣上正需一位虎狼之才与长公主抗衡,这次当然不会将他如何。 元帝清了清嗓子,「既是如此,那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卫韵未满十六,朕可暂不追究其罪。」 他对这样的结果甚是满意,且就想看见长公主被贺子初气的无可奈何的样子,今日此事一出,丹阳郡主的脸受损,而贺子初又铁了心思护着「红颜」,即便元帝不出手,长公主与贺子初之间的梁子也结定了。 长公主全程没有一丝好脸色,她也看出了元帝有心偏袒贺子初,只好暂时作罢。 贺子初离宫时,长公主的车撵就停在宫门后,她撩开车帘看着贺子初,十五年再见这个男人,竟是发现时光仿佛独独漏缺了他,不曾给他带来半分改变,唯独不同的是,男人周身上下的气场和他眸中的冷冽。 若说彼时的贺子初是一头狠狼,那如今的他就是一头雄狮。 贺子初仿佛没有看见她,骑马离开,长公主叫住他,「贺子初,那卫家小娘子,你打算如何安置?做妾?还是外室?你总不能娶了她吧?别忘了,再过半年,她终究还是罪臣之女!」 第39页 说这话时,长公主半老徐娘的脸上露出不甘心。可她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出这份不甘心,相反的,她要让全天下皆知,幸亏有贺子初当年的不娶之恩,否则哪有她今日的无上荣华! 贺子初拧眉,韵再过半年就满十六,这件事不用长公主提醒他。 男人依旧没搭理,驱马往前。 刚离开长安街没多久,肖天佑又骑马追了上来,面对贺子初数次冷脸相待,肖天佑都不愿意招惹他了,可还是忍不住来了,「子初,你与长公主说了什么?我刚才路经宫门怎么看见她在掌掴婢子?」 贺子初淡淡扫了他一眼,这傢伙又来了,他就不便去看卫韵了,「不必管她,不过是个疯子。」 肖天佑唇角抽搐,贺子初说别人是疯子,他自己何尝不是。卫家眼下正处于风口浪尖上,他却是这个时候在圣上跟前庇佑她,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他又问,「卫小娘子已经安置好了?你这是要去见她?」这都金窝藏娇了,肖天佑还能说什么呢,人还是要往前看的,一味沉浸在过去,对谁都没好处。 贺子初侧身,「与你何干?」 他和阿韵的事,谁也不能插手。 肖天佑,「……」他胸口微痛,仿佛又被贺子初深深伤了。 第二十一章 庭中芭蕉被雨水打的「噼里啪啦」作响,贺子初立于窗前, 廊下灯笼里溢出的昏黄光线落在他脸上, 衬的面容葳蕤冷峻。私宅就在武安侯府西南角, 他一刻钟就能过去。 但自卫韵住下之后,贺子初一直没有露面。 赵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齐国公府那边迫不及待的单方面退了两家婚事, 如今卫小娘子已不再是褚世子未婚妻,主子……晾着小美人又是甚么意思吗?! 主子多番接近卫小姑娘子,不正是为了抱得美人归? 「主子,子夜了,您该歇息了。」赵三提醒道。 贺子初回过神, 回京之后,他也经歷了太多不真实, 「赵三, 你说……人真的会死而復生么?」 赵三一僵, 今夜风大, 外面苍天巨木如鬼魅般左右摇晃, 他跟着贺子初在西南守边十五年,不知见过多少生死, 手上沾染鲜血无数, 他半点不愿意相信鬼神之说……会吓死人的。 「主子,属下不信。」 他此言一出,明显感觉到贺子初一个冷冽的眼神扫了过来。 许久, 只见贺子初不知看向了何处的远方,喃喃自语,「她一定很恨极我。」所以,即便回来了,也不愿与他相认。 赵三,「……」为何他半句听不懂,真是没法接话。 * 次日一早,卫韵从沉睡中惊醒,她一夜无梦,睡得甚是安稳,这便十分可疑了,可检查过自己的身子,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下榻后径直走到长案边,打开香炉,立刻就发现昨晚她屋里焚了安神香。 可奇怪的是,她以前根本不曾接触过这些东西,此刻却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卫韵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婢女端着莲花铜盆进来,卫韵的替身僕从都被贺子初支开了,从昨日开始,伺/候在她身侧的婢女皆是不曾见过的生面孔,这些人手脚轻便,待细细一看,手掌还有厚茧,定然是练家子。 「娘子,侯爷让您安心住下,一切用度皆是按着您此前的规制来办的。」婢女恭敬道。 卫韵顿觉羞愤,她这不就是外室了么?! 她本是辰郎的未婚妻,现在却是成了辰郎舅舅的外室,叫她如何还有尊严苟活?!可她若是不活着,又怎能再见到父兄?! 卫韵吐了口浊气,人在绝境,当真没有讲究尊严的资格。洗漱过后,也没见贺子初过来,昨天晚上他也不曾来找她,还当真是说话算话,不会逼她。 早食过后,卫韵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要出去见一个人。」 她并不确定贺子初的人会放行,谁知婢女却道:「娘子只管外出,侯爷并没有禁锢您。」 卫韵,「……」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么? 而这厢,卫韵刚离开私宅,贺子初那边就得到了消息,「侯爷,卫小娘子去见了齐国公。」 齐国公府曾@赫一时,但如今的齐国公胸无大志,只愿当一个闲云野鹤,齐国公府真正的掌舵者是褚夫人。 即便卫韵去求见了齐国公府,也救不了她的父兄,因为……卫家真正的敌人是长公主府,而如今放眼整个长安城,能与长公主府抗衡的,也就只有他贺子初。 那个傻姑娘,她怎么就不能明白,他才是她最好的归属呢。 下人又说,「侯爷,卫小娘子出门时,一路皆有探子跟着,只是不知是谁派来的。」 闻言,贺子初剑眉一蹙,他从圈椅上起身,立刻往府门外走去。 她一会娇弱的像朵娇花,一会又顽强的像他的阿韵,贺子初都快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 长安街,岳阳茶楼。 卫韵没有时间拐弯抹角,齐国公赴约了,她抓住机会,立刻求道:「褚伯父,您一定要帮帮我父兄,爹爹和阿兄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贪墨之事。」 齐国公看着卫韵清瘦的面庞,也甚是为难,而且他还听说,卫韵被贺子初暂时保下了,这就……更叫人细思极恐,辰郎如今什么都不知晓,这万一让辰郎知道此事,家中必有变故。 第40页 「卫侄女啊,这件事不是伯父不帮你,是当真有心无力啊。」齐国公这是拒绝的意思了。 卫韵也有她的尊严和体面,有一件事她必须要问清楚,齐国公府对外单方面宣称,已和卫家解除了姻亲,她不是狗皮膏药,不会赖着人不放,就问,「那、退婚的事是真的么?辰郎可知晓?」 齐国公无颜回復这个问题,可事实就是如此,据他所知,卫家已经没有绝地翻盘的可能,而褚辰是齐国公府将来的希望,即便齐国公于心不忍,还是如实道:「卫侄女,是褚家对不住你……退婚之事,褚家会尽量补偿你。」 卫韵没有哭闹,许是近日遭受刺激太多,她发现自己的承受力远超乎了她的想像。 换言之,反正已经一无所有,更是无所畏惧,「呵呵,补偿……?褚伯父打算如何补偿?两家婚约本就是口头之言,你们不愿意承认这桩婚事,我如今一介孤女又能如何,我只想知道辰郎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齐国公摇头,卫韵突然如释重负,不管褚辰是何打算,她此前也的确想退婚的,多年青梅竹马到了今日,真的是走到头了。 卫韵离开时,自己付了茶钱,更是让齐国公颜面无光。 * 回程的路上,卫韵心情沉闷。她让婢女送了无数拜帖出去,但曾经与卫家走近的那些官员,几乎没有一个肯见她一面。 墙倒众人推,如今皆对她避之不及。 难道她真的没有任何法子,只能去求贺子初了么? 马车正往前走,突然外面传来躁动,「前面是何人?好大的胆子,长公主府的马车也是尔等可以挡的?!还不快速速让开!」 听到「长公主府」四个字,卫韵立刻身子一僵,这次卫家落难,一切皆是因长公主府而起,她现在半点不后悔昨日在教坊司毁了丹阳郡主的脸。 这时,脑中突然有个声音对她说,「贺子初不顾及长公主府的势力,直接保下了你,已然是和长公主府站在了对立面。你不如让他二人相斗,好坐收渔翁之利。」 卫韵一惊,那种自视强大,无所畏惧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有种错觉,就仿佛方才这主意,不是别人告诉她,而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她已身陷绝境,不如破罐子破摔,反正再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思及此,卫韵撩开车帘,露出一张如娇花般正在绽放的绝美小脸,她看见了坐在车撵上的长公主,不知为何,心头突然涌上厌恶,她轻笑,「这条街足足可容纳三辆马车同行,我不明白怎么就挡着殿下的道了?」 长公主闻言一怔,又见卫韵毫无惧色,甚至看着她的眼神还带着挑衅,都已经是阶下囚了,还如此嚣张跋扈,这样一张脸让长公主瞬间想起了她曾经的宿敌——楚韵! 「你好大的胆子,放肆!」长公主立刻下令,「来人,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人给我拿下!」 她今日出门,本就是故意来逮卫韵的,正好卫韵自己往刀口上撞,那就别怪她下手狠辣了。 长公主是有备而来,而卫韵也做好了被她擒住的准备,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激髮长公主与贺子初之间的矛盾。 然,就在这时,不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为首之人一袭白衣胜雪,白玉冠半挽,容貌清俊,风流无双,他走到哪里,都仿佛自带一道光亮,让人不得不瞩目。 「住手!」贺子初骑马奔来,目光落在一脸倔强的卫韵身上,他稍稍失神,又好像看见了他的阿韵。 长公主见贺子初维护卫韵,更是恨不能将卫韵给当场弄死,「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贺子初发现,卫韵似乎是在故意惹怒长公主,他这样心性的人,很少有事能瞒得了他。 所以……她是故意挑拨他与长公主的矛盾? 贺子初,「……」小东西,真狡猾。 男人目光从卫韵身上移开,等回去再「收拾」她也不迟,他转头与长公主对视,「我的人,我当然要带走。」 * 「我的人,我当然要带走。」 贺子初横在两辆马车之间,气度凌然。大周国都的世家当中,手握兵权的寥寥无几,而像贺子初这样立下汗马功劳的更是罕见,长公主即便贵为天潢贵胄,党羽遍布朝野,也需得忌惮真正手握兵权的世家。 何况…… 贺子初是她这辈子求而不得之人。当初她比贺子初年长五岁,可贺子初的出众让她迷恋的不可自拔,即便后来她嫁给了如今的镇国公,也是因怀上了丹阳郡主,才不得已下嫁。她至今记得,贺子初还是一个翩翩少年郎时,就比寻常的贵公子成熟稳重数倍。 奇怪的是,这人十来岁时,已有成年男子的风度和俊朗,可如今纵使已至而立,他还是如初的俊美,气度较之以往更甚。 长公主无话可说,多年浸/淫/权贵,让她不愿意服输,可今日大庭广众之下,她只能暂时放过卫韵。 十五年前,她最恨的人是楚韵,眼下又多了一个卫韵,此时她看着卫韵的脸,只觉一阵毛骨悚然。 怎会如此相像…… * 贺家私宅。 贺子初站在堂屋,长身玉立,男人面色微沉,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卫韵的眉眼,此时的少女又恢復了眉目温润的乖巧模样,但贺子初能够感觉到她骨子里的倔强和傲骨。 第41页 他给她自由,不过只是不想让她觉得,她是被自己束缚的金/丝/雀,因为他的阿韵彼时就十分讨厌受拘束。 可他没想到,卫韵着实胆大,这个节骨眼下不仅敢踏出府门,远离他的庇佑,还正面和长公主对峙上了。 卫韵被他盯的心里发毛,心道:贺子初该不会看出来我利用他了吧? 她却不知,此时的贺子初恨不能将她彻彻底底「扒开」,好生看看她的芯子究竟是什么样的!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危险?!在你满十六之前,圣上赦免你,但卫家难逃一劫,除却我身边,你别去无处!」贺子初低喝了一句。因为卫韵宁可求旁人,也不来求他,让他心中堵闷不悦。 他难道是豺狼虎豹么? 卫韵被他的低喝声吓退了一步,可随即贺子初就往前迈出,在她逃离之前,大掌捉住了她的细腕,稍一用力就将她带到了跟前。他不甘心、不认输,就在卫韵揣测他要做什么时,男人的另一只手突然伸到她的腰肢,修长的指尖灵/活的挠/了挠。 卫韵,「……」她不怕痒,打小就不怕。 贺子初这种「轻/薄」的方式让她甚是震惊,乃至完全懵了。 而与此同时,贺子初似乎很想证明什么,他幽眸深邃,里面布着血丝,一看就是好几晚上没有睡一个好觉的缘故。 他捏/着那把柔/韧的小/蛮/腰,隔着薄薄的衣料,仿佛能够感觉到少女的/颤/栗。 「够了!你究竟想如何羞辱于我?!」 卫韵眸中噙泪,被贺子初抓着细腰,又莫名其妙的挠,她只觉备受侮辱,听说世家高门之中,不少权贵皆有古怪的癖好,贺子初十五年前就成了鳏夫,他迟迟不续弦,这十五年是他正当血气方刚的时候,谁知道他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 贺子初回过神来,这几日经歷绝望、狂喜、失望……反覆如此,他的心情大起大落。 就如同此刻,怀中抱着的少女,和当年的阿韵一般年华,她鲜活美艷,在自己怀中柔弱无骨,亦是同样的馥郁温香,可她到底是谁……?! 贺子初胸口一阵憋闷,突然握着她使劲摇晃,「说!你到底是谁?你就是阿韵对不对?你不要再折磨我了行么?」 卫韵吃痛,贺子初因为常年习武而生了厚茧的手掌摩挲着她的面颊,他像是疯了一样,卫韵被他抱着摁在了桌案上,她的/腿 /被迫分开,以/羞/人的姿/势被他禁锢,「你究竟是谁?!」 「贺子初!我就是我啊!你到底要怎么样?!」 她就知道,事情不会那般简单,贺子初岂会真的那样好心,将所有的选择权都交到她手上?! 少女的羞辱和惧怕令得眼泪夺眶而出,落在了贺子初手背上,滚烫、灼眼…… 贺子初一怔,他收手时才发现卫韵衣裙上的腰带已被他扯下,看着少女哭红的眼,他后退了一步,怔在原地。 不对…… 他的阿韵从来不会哭。 可面前这少女很多时候又像极了他的阿韵。 卫韵生怕他又过来,他刚才实在是太吓人了,她都不知道怎么直接被他抱上了桌案,她与贺子初抗衡,简直就是以卵击石,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理智恢復稍许,卫韵又很清楚的明白,贺子初是她的救命恩人,没了贺子初,她立刻会万劫不復。 说她虚假也好,矫情也罢,她得了贺子初的帮助,却是半点不想委身于他,京中女子都倾慕贺子初绝尘清逸的容貌、尊贵逾常的身份、战无不胜的神话,可卫韵不一样,她梦见过数次贺子初毒杀髮妻的场景。 「侯爷说过,您不会逼我的,我感激您屡次出手相救,可……恕我暂时接受不了侯爷,想必以侯爷的身份,也不屑对一个女子用强的吧。」 她以为贺子初方才是要对她下手了。 而贺子初显然与她完全不在一个念头上,男人方才的情/欲/消散,眉宇尽染落寞,「好,一切你自己决定,是走是留,我都不会逼你。」 他最后看了一眼卫韵,转身离开。 * 武安侯府,气氛甚是诡谲,贺子初从私宅归来之后,就一个人待在屋内,迟迟没有踏出半步。 赵三在外面轻敲了房门,「侯爷,探子送了消息过来,说是长公主约见了褚夫人,还向褚夫人要了卫小娘子的生辰八字。」 卫韵和褚辰曾是未婚夫妻,褚夫人知道卫韵的生辰八字也实属正常,贺子初并没有多想,这几日他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希望,几乎尽数奔溃瓦解。 她不是阿韵。 一切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念想罢了。 贺子初没答话,赵三亦不敢多说什么。 赵三立于廊下,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可终究还是忍不住,对他身侧的青莲道了一句,「主子这又是何必呢?既是收了卫小娘子,怎么又……」又当起了苦行僧。 青莲耸肩,她只是一个护院,情情爱爱这种高深莫测的东西,她着实是不懂啊。 按理说,贺子初时隔十五年归京,又得圣上器重,还亲命他为九皇子的老师,他应该抓紧时机周旋于朝廷才是,可贺子初归京之后,鲜少与朝中大臣见面,表现的似乎对权势毫无兴趣。 要知道,九皇子是圣上最宠爱的淑妃娘娘所出,即便朝中已有太子,但并不受圣上宠信,九皇子日后造化还未必可知。加之贺子初掌有四十万西南兵权,圣上让他给九皇子当老师,用意可见一斑。 第42页 倘若九皇子最后问鼎帝位,那贺子初就是德高望重的权臣帝师了。 然,他不行动,亦不主动,每次入宫,皆是圣上派人来请。全然一副不问世事、不贪权势的佛子模样。 * 长公主府,褚夫人也在场。 昌平长公主是先帝最为疼爱的公主,自幼就能轻易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唯有在贺子初身上栽了跟头,她已三十有五,本就比贺子初年长,也不知是不是女子衰老的格外快,她今日见过贺子初之后,只觉自己和他之间仿佛差距更大了。 他还正当风华正茂,而她已红颜老去。 然而,令得长公主面色苍白的并非仅仅是她与贺子初的容貌差距。她抓着卫韵的生辰八字,手在轻颤,「竟……竟是一模一样!」 褚夫人亦是唇齿微颤,她一早就觉得卫韵愈发像那个人,但她从未查过她的生辰八字,然而此刻,发现卫韵出生那一日,正好是那人死的那天,而且时辰也差不多能对上…… 褚夫人身子骨一软,瘫坐在圈椅上。 「会不会……只是巧合?」褚夫人不太笃定的问。 长公主歇下防备,回想起了今日在长安街见到卫韵的眼神,又狠、又坏、又狡猾……真真与那人无异。 「无论如何,卫韵不能留!」 她讨厌极了那张脸,曾经楚韵抢了她的心仪人,而如今,又冒出一个卫韵,抢她女儿的意中人。 褚夫人也表示同意,齐国公府单方面取消婚约,褚辰还不知此事,待他日褚辰归来,得知卫韵跟了贺子初,他非会疯了不可。 卫韵的确不能留了,她就和那个人一样,本就不该活着。 「殿下放心,我会想法子除了她!」褚夫人咬牙切齿。 十五年了,那个人为何还是阴魂不散?! * 夜色如墨,子夜的风微凉。 「安睡」对贺子初而言有些奢侈,今晚亦然。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朦朦胧胧睡下…… 视野骤亮,贺子初站在原地,他身处一片世外桃源,四处鸟语花香,溪水潺潺,不远处一身着火红色劲装的少女朝着他走来,她身段不算高,但胜在线条匀称,婀娜有致,她热情又妩媚,扑上前一把搂住了贺子初的腰身,脑袋搁在他胸膛,喃喃的抱怨,「子初,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 年少时的欢喜,总是让人刻骨铭心,入骨入髓。 贺子初的身子在轻颤,半晌不敢动作,生怕一动,这梦就碎了。 他用了十五年的时间,将西南彻底归为他的掌控之中,如今他不再是那个落魄的侯府世子,可纵使权势滔天,有翻云覆雨之能,有些人有些事也成了他的毕生求而不得。 「阿韵……」他唤了一声,「阿韵,西南如今在我手中了。」 西南是她的家,他护了十五年。 可就在下一刻,腹部突然传来刺痛,贺子初怔然低头,就见怀中人也抬起那张明媚的小脸,只是她眼中再无爱意,取而代之是又野又坏的轻笑,「贺子初,你可真让我失望,是不是有了替身,就能把我彻底忘了?你要记住,我是怎么死的,是你杀了我!贺子初,你杀了我!」 她握着匕首,在他腹部伤口反覆搅拌,「疼么?贺子初?当初我也这样疼的!」 贺子初还是低头看着她,半点不反抗,好像能死在她手上才能得到真正的救赎,「对不起……对不起阿韵,我、我没有忘记过你,一天一刻都没有!」 「贺子初,我偏不杀了你,你要给我好好活着,每天都活在愧疚之中!」 一言至此,她的脸庞开始模煳,随即身子也如萤火般在贺子初面前,开始渐渐消散。 「不要走!阿韵!你不要走!」 贺子初勐然惊醒,他滕然坐起身来,一手伸向昏暗之处,触手所及,什么也没有。 腹部还隐约疼痛,仿佛方才在梦里,一切真的发生过一遍。 默了默,贺子初重新躺下,中衣敞开,修韧结实的腹部,布满新旧不一的伤疤…… * 次日一早,褚夫人便登门了,她是武安侯府嫁出去的姑娘,下人自然不会挡着她。 见到贺子初时,他刚从校场归来,震慑四方邦国的战神武安侯,近距离看,其实就是一个气宇不凡的俊美男子,他手中握着长剑,衣袍上沾了汗,神色凝肃,紧蹙的眉心好像怎么都无法抹平。 褚夫人先主动,「子初,我有话与你说?」 赵三接过贺子初手中长剑,又给他递了棉巾,贺子初一边擦拭额头细汗,一边淡淡的问,「何事?」 褚夫人隔空也感觉到了冷意,「卫韵真的在你手上?」她明知故问。 贺子初显然没有心情与她说话。 他不愿意宠爱一个替身,可卫韵……他也捨不得放手。在她身上,他总能看到那个人的影子。 「长姐是想杀了她?人在我这里,你无法下手,是么?」贺子初直接道,「长姐就想利用我拆散辰郎和卫韵的婚事,我猜你之所以想要了她命,是因为受人指使,比如昌平?」 他直唿长公主封号,可见并未将其放在眼里。 褚夫人噎住,但好歹当了十多年的当家主母,她很快就让自己镇定,「子初,卫韵到底曾是辰郎未婚妻,你这样护着她是不是不太妥当?」 贺子初「呵」了一声冷笑,「长姐不觉得自己很可笑么?你既知道卫韵是辰郎未婚妻,又何故将她推给我?」 第43页 褚夫人知道自己卑劣,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权势之人有几个是干净的。 「子初,你如今备受圣上器重,何必为一介罪臣之女荒废前程?且听姐姐一言,将卫韵交出来,以你如今的身份,京中尚未婚配的贵女可任你挑选,这个卫韵,她不吉利啊。」褚夫人苦口婆心。 贺子初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当真不知该拿卫韵如何是好。 留下她,他愧对良心,愧对他的阿韵。 可若是放手,他不舍。贺子初抬眸,突然一个冷冽的眼神轻飘飘的扫了过来,「西北蛮夷骁勇善战,辰郎此番要想安然归来并不简答,我奉劝长姐不要多管闲事,毕竟我早就六亲不认,齐国公府那些龌龊事,你自己心中清楚就好,我不插手,但长姐也记住,武安侯府说了算的人只有我。」 男人嗓音低沉磁性,声线平稳,但每一个字都仿佛渗透着威胁。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 褚夫人便是想继续挑拨,也是不敢了。 齐国公府看似表面煊赫,但褚夫人心里很清楚,没有实权的世家,荣华富贵的外表之下,只是一副空壳。 她指望着贺子初,齐国公府靠着贺子初,褚辰的将来也要让贺子初提携。 一个卫韵对她的威胁足够大,但没了贺子初的帮衬,她更危险。 更何况,贺子初方才还拿褚辰的性命做要挟。 褚夫人只待了片刻就离去,毕竟贺子初并不欢迎她这个嫁出去的长姐。 * 私宅,庭院中芭蕉碧翠,昨夜雷雨残存的水滴,一颗颗宛若翠玉宝石。 季夏转眼就要过去了,清晨的日光还有些淡淡的热。 卫韵在廊下发呆,心神不安。 她一直不想留在这里,可她若是走了,父兄该怎么办?无人会帮她一把,到了这个时候,卫韵才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可笑、可悲。深陷沼泽,她还矫情什么?离了贺子初,即便自己能侥倖躲过仇家迫害,也无法救父兄。 「侯爷他……他几时会来?」她不知道以后的路如何走,她只知道,眼下贺子初是她唯一的救赎。 卫韵向立侍的婢女问道。 婢女如实回禀,「娘子,侯爷他并未说过几时会来。」 卫韵,「……」她昨日拒绝了贺子初,想必像他那样的人,根本不屑纠缠一个罪臣之女,难道她真要把自己送到贺子初跟前去么?卫韵拧着帕子,打不定主意。 她抬手敲了敲脑袋,渴望着那个冷硬果决的「自己」能立刻冒出来,给她出出主意,但等了半天,卫韵没有察觉到丝毫变化。 经过这几次的变故,她发现,只有在遇到极致危险的时候,她才会突然变得强大,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眼下,她还是娇软无助的卫家小娘子。 卫韵犹豫片刻,「那我能去见见侯爷么?」 婢女有些为难,「这个不好说,侯爷平素日理万机,一般人见不上侯爷。」 卫韵,「……」她虽想求他,可一想到他昨天/紊/乱/灼/烫的唿吸,可结实强劲的臂膀,卫韵就开始心慌发憷。 * 贺子初那边很快就得知了卫韵想要见他的消息。 他昨日的确是冲动了,此刻倒是理智了不少,她不是阿韵,他留下她,不过只是留一个念想——错误的念想。 昨夜的梦歷歷在目,他的阿韵生气了,不想让他留下她的替身。 贺子初不知在想什么,片刻方吩咐了几句。 那婢女闻言由不得震惊。 主子不惜得罪了长公主,也要将卫小娘子从教坊司救出来,这怎的又不打算将她归为己有了……? 纳闷归纳闷,主子的事不是她们这些下人能置喙的。 * 卫韵等着贺子初那边的答覆。 此前,贺子初已经数次表现出对她的兴趣,若非她昨日拒绝,只怕她已经彻彻底底是他的人了,最起码,卫韵以为,她服软之后,贺子初至少会答应见她。 可婢女归来,却告知她,「娘子,侯爷说你自由了,不过侯爷提醒你,你如今不安全,若想要活命,还是暂时住下为妥,待娘子年满十六,侯爷就护不住你了。不过,侯爷还说,自今日开始,是去是留皆随你。 」 卫韵,「……」 所以,贺子初对她是无所谓的态度了么?可他昨天明明那样对待她。 卫韵脑子一团乱,看来她是太高估自己了,还真以为贺子初非她不可,真真是好笑又可怜。 只怕她一离开这座宅子就会成为长公主的刀下魂,更别提救爹爹和阿兄了。 卫韵没有离开,她在等待契机,她甚至怀疑贺子初是不是欲擒故纵,不然昨天还恨不能将她「吃」了,今日又随她去留了。 这一天过去,贺子初没有露面。 第二天、第三天……直至第五天过去,贺子初亦然没有来,但卫韵却是从婢女口中得到了另外一桩消息——父兄秋后就要被问斩! * 这一天又是暴雨如注,贺子初的马车从皇宫驶往长安街,青石板被沖刷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男人阖眸假寐,很多时候,他分不清到底是睡着了,亦或是醒着的。 赵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主子,卫小姑娘过来了。」 贺子初睫毛一颤,他睁开眼来,首先想到的是这样的大雨天,她出来做什么?可一想到当日的梦,贺子初按耐住将卫韵拉上马车的冲动,未言一词。 第44页 赵三在外面默了默,大约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了,他见卫韵艰难的撑着一把油纸伞,纤细的身子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暴雨沖了去,多多少少有些怜惜。本是京城第一贵女,如今却是轮到这种境地,若非是自家主子相救,也不知道被教坊司的达官贵人折磨成什么样了。 马车继续前行,卫韵身后的婢女劝了句,「娘子,还是先回去吧。」 侯爷说不见谁,就一定不会见。 卫韵哪能回去? 父兄不出两个月就要问斩了,她的清白又算什么,即便贺子初今晚就要了她,她也半点不敢推脱。可贺子初对她视而不见,这就让卫韵恐慌了。倘若她就连最后的筹码也没有,她就真的走投无路。 「贺子初!愿意……我愿意了!求求你救救我爹爹和阿兄!」卫韵跟着马车跑,雨太大,她的细腕难以支撑油纸伞,为了追上马车,她弃了伞在雨中狂奔。 贺子初耳目过人,能听见她的唿喊和一路小跑的动静,男人的心突然揪的一疼,像是被沾了盐水的细针戳中了心窝子,疼的不动声色,却又锥心刺骨。 马车疾驰,他太清楚卫韵近日遭受过什么,那次抱过她,那样纤柔的腰身着实不宜操累。 她不过只是个替身。 不该留下。 贺子初告诫他自己,可就在下一刻,他听见少女突然跌倒而发出的吃痛声,贺子初所有理智瞬间消散,「停下!」 赵三会意,听主子方才的急切声,还当真是罕见。 可见,主子对卫小娘子还是很关照的。 马车停下,贺子初撩开车帘,他也不知怎么的就跳下了马车,三步并成两步,一弯腰就将卫韵提着站了起来。 少女浑身浸湿,脸上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她看见贺子初,像是看见救命的稻草,一双素白的手揪住了男人的衣襟,生怕他又跑了。 「侯爷,我愿意跟了你,只要你救救我爹爹和阿兄,我什么都能答应你!」曾经的京城第一贵女,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和清高,她像是失了智,原本还以为能有迴旋的余地,但如今她就只能依附着贺子初了。 雨还在下着,没完没了。 贺子初没答话,弯身将少女打横抱起,大步迈向马车,男人身上也湿了,雨水模煳了他的视线。 赵三立刻上前掀开车帘,等到贺子初抱着卫韵进去,他又马上将车帘放下,之后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继续赶路。 马车晃动,卫韵窝在贺子初怀中,避开了暴雨后,她的视线开始清晰,一抬眼就看见贺子初俊挺的眉目,他拧着眉,目光看向别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卫韵再也不敢矫情了,弱者根本就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人人都夸她美貌,她现在也就剩下以色侍人了。 她扬起白皙的脖颈,唇落在贺子初的唇上,她半点没有经验,以为这就是亲吻。唇碰触着唇,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贺子初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拉回神,唇间触感细柔温香,和他记忆中的滋味重合。他看见少女紧拧着眉头,一副豁出一切的架势。 她还什么都不懂,附着他的身子在发抖打颤。 贺子初没有动作,他捨不得推开,享受着这一刻的软玉温香。 那个人也喜欢亲他,还十分嚣张的说过,「子初长的这样好看,就应该被我多亲亲,不然真是暴殄天物。」 他总会被她的孟浪行径惹的俊脸微红。 贺子初正沉浸在久违的美妙之中,卫韵以为自己完成了初步「任务」,她的唇移开,怯怯的询问贺子初的意见,「这样行么?」 贺子初,「……」 他很想告诉她:这当然不行,完全不够。 可她终究不是他的阿韵,他想要,又不愿意要。 此时,少女一双水眸潋滟,被雨水沖喜过的苍白面颊,一瞬间染上了红晕,正十分不安的看着贺子初,活像一个妖精。 男人哑声问,「告诉你,你到底是谁?」 卫韵不明白,为什么贺子初是这个反应,到底行不行,他倒是给句话呀。 有求于人,她只能乖乖道:「我是卫韵,侯爷可以唤我……唤我阿韵。」只有亲密的人才这样唤她。 眼下,她只能选择委身于贺子初,她以为让贺子初喊她「阿韵」就是在向他示好了。 贺子初只听见了后面一句,她说,她叫阿韵。 「阿韵……你以后就当我的阿韵好不好?」他又开始自欺欺人了,如果他可以蠢一点,直接相信卫韵就是楚韵,那该有多好。 卫韵误解成了其他意思,贺子初当然不会平白无故的帮她,在恳求贺子初出手相助之前,她肯定要先付出一些筹码,而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她自己了。 少女紧抿着唇,她的唇色极美,是三月桃花初绽的颜色,葱白玉手扯开了裹在身上的衣裳,她还太过稚嫩纯情,就这样让自己彻彻底底呈现在男人面前,明艷的小脸浮上一层妖艷的红晕,她仰头看着贺子初,美眸潋滟流光,「请侯爷怜惜。」 少女肤色雪腻光洁,几缕湿法粘在细嫩的锁骨上,再往下…… 第二十二章 她一手捂着胸口, 想要在贺子初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但终究还是无法彻底放开, 便是这般半遮半掩最是勾人心魄。 十五前的贺子初也曾一度纵情, 他和那人定情之后, 大婚前边便数次险些越过雷池,他总能轻易溺死在她狡黠潋滟的眼神里。 第45页 这十五年, 有无数女子试图接近他, 其中不乏也有长的像她的人,可贺子初只觉厌恶,他就像一个清心寡欲的佛子一样,素了十五年。 然,此刻看着少女的美好, 沉寂在男人灵魂上深处本能的/欲/望,顷刻间迸发了出来。 贺子初不是一个重/欲/之人, 他寡了十五年, 并非是从来没有过念想, 但那些人不是她, 他也不屑沉迷。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捨不得移开视线,目光近乎贪/婪, 雨水自他的鬓角滑落, 顺着凸起的喉结,没入衣襟深处。 带着一丝的侥倖和不甘,他哑声的问, 「你是阿韵对么?」 卫韵窘迫到了极点,她已经拿出了所有的勇气,娇弱的身子在轻颤。 她不是阿韵还能是谁啊,可贺子初好像不止一次这样问她了。 在她慌神、窘迫中,他又不停的问,「你是阿韵对不对?!你就是我的阿韵对么?!」 他是想让自己成为他的么? 卫韵不懂男女间的痴/缠,可她看过很多话本子,仿佛知道该如何接话才能讨男子欢心,她方才大胆的亲了贺子初,便是已经彻底豁出去了,想起两月后就要被问斩的爹爹和阿兄,她的清白,乃至性命都变得不重要了。 所以,卫韵一鼓作气,顺着贺子初的话,说,「我是阿韵,从今往后,我就是您的阿韵。」 这话像是世间最好的佳酿,让听的人醉了,贺子初几乎是急促的,有些迫不及待的突然低头,什么也不说,吻住了那张熟悉的,令得他朝思暮想了十五年的唇。 唇/齿被大力撞/开,卫韵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她完全不知道贺子初要做什么,直至几个唿吸后,她勐然惊觉,什么叫做亲/吻。 她紧张到了极致,因为吃痛,只能蜷缩在他怀中,双手无助的揪着贺子初的衣襟,但手上根本使不出半点力气,宛若一条溺死的可怜猫儿。 卫韵怕极了。 但这是救父兄的机会,她只能如此。 唿吸尽数被剥夺,终于喘口气的时,胸口顿时传来痛楚。 卫韵,「……」 她望着马车车顶,无意识的抱着贺子初的头颅,他髮髻上的玉冠冰冰凉凉,可她完全沉溺了,一时间搞不清状况。她从未有过的慌张无措、羞燥不堪在脑中不断蔓延。 就这样了么…… 她这辈子大约是走到头了吧,在无边的刺激中,她甚至抽出了一丝理智在想:等到父兄得救,我便绞了头髮去庵堂里吧。 贺子初看上了她,但终有厌弃的一天,在她看来,贺子初绝无可能娶她,即便有幸当了他的妾,她这辈子也算是到头了。 不知不觉,两行清泪滑过,像是在祭奠逝去的尊严与高贵。 马车外,赵三担心自家主子和卫小娘子身上都是湿的,自以为非常体贴的唤了声,「主子,到了。」 马车已经停在了武安侯府大门外。 贺子初一怔,抬起头来,卫韵梨花带雨的模样落入他眼中,她神色绝望,眼神是空洞的,他怔住,这才意识到他方才失控都做了些什么。 贺子初停了动作,一只手从少女裙下拿出,不动声色的给她拉拢了衣襟,耳根子滚烫。 卫韵呆呆的看着他,不明白贺子初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她不敢掉以轻心,贺子初仿佛突然不再对她感兴趣,这对她而言并非是一桩好事,强忍着哽咽,怯怯的问,「侯爷……您怎的……」不继续了? 她说不出口了,即便今日对贺子初主动了,但骨子里的清高与孤傲,也让她很难对贺子初谄/媚/邀/宠。 贺子初俊脸无温,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喉结又滚了滚,未至一言,抱着卫韵下了马车。 外面的雨还在下,赵三撑了伞过来,卫韵把脸埋进贺子初怀里,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此刻的样子,颇有掩耳盗铃的意味。 贺子初大步迈入府门,迎面而来的冷风,让他拉回几丝理智。 他本不该再接近卫韵,可他不久之前又对她做了什么…… 这下是撇不开了吧。 贺子初卑劣的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留卫韵在身边的理由。 他碰过她了,即便没有真正怎么样,但他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既然碰了,那就要放在身边了。 * 卧房的门被推开,卫韵这才敢稍稍抬起脸来。 入眼是色调深沉的一间硕大寝房,屋内一应陈设皆是暗色为主,她只是扫了一眼,着实无暇分心,因为屋内淡淡的薄荷气息让卫韵知道,这间屋子就是贺子初自己的卧房。 夏裳衣料薄透,二人之间几乎是肌肤相贴,卫韵的身子骨娇软,贺子初则恰好相反,常年习武令得他浑身上下肌理修韧结实,二人一软一硬,截然不同的极端。 卫韵红着脸,她被贺子初放下,以为他将她带来寝房,是还要继续在马车上的事,她半点不敢大意,贺子初好不容易又开始对她感兴趣了,她当然要牢牢抓住机会,当着他的面,就要褪下衣裳。 她记得在马车上时,一开始她亲了他,他并没有反应,直到她解开衣襟,他就好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 所以,她渐渐摸索着,依旧照葫芦画瓢。 谁知,贺子初突然转身,像是有意避开视线,他站在原地,只给了卫韵半张脸,但再也没看她一眼,「你在此换衣,我走了。」 第46页 卫韵,「……」 贺子初真的走了,随着门扉刚合上,她便立刻红成了煮熟的虾子,难道她误解了贺子初的意思么?他并不是要…… * 不多时,青莲领着一个婢女过来,卫韵一看是秋蝉,立刻喜极而泣,原本卫家的僕从皆要被发卖,但她身边的几个替身的婢女被贺子初保下来了,只是一直没让她们来见卫韵。 「娘子!」秋蝉扑上前,一把将卫韵抱住,主僕二人哭了半晌。 青莲将干净的衣裙放下后,就离开了屋子,眼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卫韵在贺子初手上,秋蝉当然也明白,一想到自幼被老爷和公子捧在手心的小主子,如今却是成了的外室女,秋蝉一度哽咽,「娘子……您近日可好?」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卫韵,自家姑娘的容色自是无可挑剔,她以为贺子初早就将卫韵变成他的人了,不免更是伤怀。要知道,贺子初都三十了,整整比自家主子大了一轮还不止呢! 卫韵倒不想悲春伤秋,人在低谷,首先要生存下去,除却生死,当真没什么大事了,「侯爷待我极好的,莫要哭了。」 理应还算好吧。 她也不知道。 但最起码,每次出现在她面前,救她于危难的人,都是贺子初。 主僕二人互相宽慰了几句,卫韵就抱着衣裳去屏风后面更换,褪下小衣时,她低头一看,顿时又是小脸涨红,只见雪腻白皙的胸口,已经落下了点点红梅。 卫韵,「……」 就这样了吧,她还能奢望什么呢,好歹贺子初没有胁/迫/她,且他又是一个容貌十分俊美的男子,时下民风开化,圈养男宠的权贵女子也并不罕见,卫韵就这样宽慰自己:反正……贺子初长的好看,我也不算太吃亏…… 青莲去见了贺子初,「主子,卫小娘子已安置好,那……日后就住在主子这边?」武安侯府没有其他女眷,唯一的老太太还在祖庙里吃斋念佛,好些年头不曾回来了。总不能将卫韵就安置在贺子初的卧房吧? 大户人家,即便是正妻,也不会与家主同住的,不过很多年前的琼华郡主倒是一个特例,青莲还记得,主子娶了琼华郡主后,他二人如胶似漆,就没分开过一晚,那个时候……啧啧,青莲光是想想就觉得脸红。 「送她去私宅。」贺子初道了一句,声线极淡,他伏案写字,半敛眸,遮住了眼中神色。 青莲,「……是,主子。」 一会让卫小娘子离开,一会又把人抱回来,还让她在卧房换了衣裳,现在又要将人送去私宅,心里头明明喜欢的紧,表面却是一脸不在意,真真是心口不一啊。 * 卫韵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私宅。 她再也没见到贺子初,可她记得在马车上时,他的急切和炙热,不太像对她毫无兴趣的样子,可他又将她送回私宅,究竟有没有答应救爹爹和兄长? 卫韵心中不安,想要再去见贺子初,却被青莲告之,「娘子的事,主子已经在着手办了,这阵子主子很忙,恐怕是抽不出时间。」 卫韵,「……」 「睡」一觉很费时么? 卫韵并不是很懂。 贺子初还没从她这里拿到「酬劳」,就开始帮她做事,这反而让卫韵不安,很怀疑贺子初会不尽心去救父兄。 何况,她在马车上时分明感觉到了贺子初的热情…… 卫韵又琢磨不透了。 如此,又是提心弔胆的过了几日,贺子初不曾露面,父兄的案子也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直到五日后,私宅来了「不速之客」。 「娘子!贺老太太来了!」秋蝉疾步迈入屋内,卫韵为了让自己静下心来,正借着话本子的分散注意力,闻言,她怔了怔。 贺老太太…… 卫韵倒是听说过,当初贺老太太极力反对贺子初迎娶慎北王之女,但贺子初心意已决,与琼华郡主私定了终生,大婚之前,贺老太太就离开了侯府,去了贺家祖庙吃斋茹素,这些年几乎没有贺老太太的消息。 卫韵感觉不太妙。 她起身理了理衣襟,人还没迈出屋子,就听见外面的争执声。 「老祖宗,侯爷就交代过,任何人不得打扰到娘子,您这是让婢子们为难了呀。」 私宅没有一个男子,婢女也皆会些手脚功夫,但也不敢真的挡着贺老太太。 「放肆!区区一个外室女,我还不能见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狐媚子,竟叫子初不惜触犯大周律法,也要把人抢回来藏着!」贺老太太中气十足,光是听声音,便知她是来者不善。 外室女…… 这三个字让卫韵身子一僵,她心里清楚,到了这一刻,她内心的清高与自傲都应该彻底放下了。 她就是外室女,无话反驳。 思及此,卫韵认清了自己的位置,好在今日找上门来的不是贺子初那已故的「亡妻」,而是贺老太太,不然她当真会无地自容。 她理了理衣襟,带着秋蝉很快走出屋子,第一眼就看见被数人簇拥着的贺老太太,她额头戴着镶墨玉的眉勒,虽已是花甲之年,但精神矍铄,而让卫韵震惊的是,贺老太太一看见她仿佛是失了魂一样,一动也不动。 她不敢怠慢了,朝着贺老太太盈盈一福,「给老祖宗请安。」 第47页 褚夫人今日也在场,她搀扶着贺老太太,看似十分关切,「母亲!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卫韵微屈着身子,不明白贺老太太这样盯着她作甚。 须臾,她就听见贺老太太饱含愠怒的低喝声,「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卫韵,「……」 褚夫人既然将贺老太太也请来了,怎会不告诉老太太,她的身份呢。 卫韵顿觉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 卫韵让自己镇定,表面乖从,「卫韵给老祖宗请安。」她又福了福身。 贺老太太脸上的惊恐之色久久不散,「卫韵……」她嘴里喃喃了一句,像是突然失控,「来人,把她给我摁住,侯爷才回京不久,就让这么一个狐媚子勾了魂,就连大周律法都不顾了! 」 卫韵心头一惊。 看得出来,贺老太太很不喜欢她,她即便是贺子初的外室,也并没有碍着谁的利益,贺老太太对她的厌恶有些超乎寻常,而且老太太似乎并不敢得罪了贺子初,故此,她只是想教训自己,而不是直接赶人。 卫韵没有反抗,婢女上前道:「老祖宗,娘子是侯爷的人,您恐怕动不得吧。」 私宅的僕从都是贺子初的人,自会护着卫韵。 「啪!」婢女一言至此,贺老太太当即一巴掌扇了下去,「放肆!我教训谁,还需要你来置喙!」 那婢女不敢挡道,倒是立刻对院中其他人眼神暗示了一下。 能压制老祖宗的人,也就只有侯爷了。 这时,几个粗使婆子上前,将卫韵拉到贺老太太跟前,她生的娇媚,身子骨亦是柔柔弱弱,才十五岁的年纪,身段玲珑曼妙。 没想到时隔十五年,何老太太又看见了这张脸,「卫韵,你本是辰郎未婚妻,现在又来勾当侯爷,你年纪轻轻心机倒是不浅!」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卫韵的确已经打定了主意「勾搭」贺子初。 她没有反驳,却是看向了褚夫人——这个她曾经视作是未来婆母的长辈。 卫韵,「齐国公府在我卫家出事之后,已经单方面取消了婚事,我与辰郎再无瓜葛。」 她神色镇定,不卑不亢,即便清高与自尊早就被人践踏到了尘埃里,她骨子里的倔强还在。 褚夫人面上不太好看,直觉告诉她,这卫韵是个麻烦,日后褚辰归来,万一还是非她不娶,齐国公府岂不会成为笑话?! 可有贺子初护着卫韵,她也没法子动她,这才将老太太从祖庙请了回来。 贺老太太侧头看着褚夫人。 褚夫人不隐瞒,「母亲,两家的确退婚了。」 可即便如此,贺老太太也着实不喜欢面前这张脸,「混帐!便是婚约取消,你也曾是辰郎未婚妻,侯爷是辰郎亲舅舅,你这居心叵测的小妇人是想让全京城看侯爷的笑话么?说他抢了自己外甥的女人?!」 卫韵还是无言反驳,到了今日,有些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得罪了贺老太太对她而言没有一点好处,而且对方对她的偏见似乎根深蒂固,她越是说什么,越会激怒了她。 「来人!给我掌嘴!」 贺老太太话音刚落,褚夫人就对身侧的婆子使了眼色,那粗壮婆子上前就是一巴掌打在了卫韵脸上。 卫韵身子一晃,脑中嗡嗡作响,直至这一刻,她才彻底体会到自己的处境,家道中落,她成了权臣外室,即便她身后是贺子初,她的命也是半点不由自己做主。 这就是弱者的悲哀。 她的脸歪着,那婆子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正当另一巴掌下去时,众人只见,肿了半张脸的少女,突然低低笑了起来。 这笑声先是很低,然后又起起伏伏的,声线极为好听,却是让旁人一阵头皮发麻,像是漆黑的夜间盪来的风声,「呵呵呵……」 少女笑的肩头髮颤,那婆子僵在原地,突然就不敢动手了,不明白卫韵笑什么,莫不是方才一巴掌把脑子打坏了吧。 卫韵抬起头来,她的左脸上五根手指印赫然醒目,但并不影响她的美貌,曾经的京城第一贵女,到了此刻,依然有魅惑众生的本事。 她眼眸漆亮,唇角含笑,直直看着贺老太太与褚夫人,「你们这是心虚了么?就这么想弄死我?可惜你们不敢,生怕贺子初寻你二人麻烦。是不是很讨厌我这张脸?那可惜了,贺子初偏生爱惨了我。」 她一言至此,目光扫过一圈,「我看谁还敢动我一下?今日伤我之人,必定加倍奉还呢。」 少女声音轻柔,可眼神所到之处,犀利狠绝。 贺老太太与褚夫人僵在原地,方才对卫韵动手的婆子不敢继续了,心道:这卫家小娘子邪乎的很吶…… 是贺老太太先回过神,「你、你……好大的胆子,区区一个外室女也敢对我如此不敬!给我打!继续打!」 婆子得了指令,抬手再次扇了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那婆子的手突然被什么锐利之物刺穿,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啊――」 瞬间,婆子溅了一脸血。 卫韵身上也沾染了血渍,她俏生生的站在那里,有点嫌弃的扯了扯衣裙。 此时,众人的注意力皆在大步走来的男人身上,方才是他亲手射出匕首刺穿了婆子手掌,男人眉眼如画,是罕见的美男子的皮囊,但神色也是极冷的。 第48页 他步履如风,行至卫韵身侧,一把将她的身子掰了过来,检查她的状况。 卫韵刚才的话,他听到了一些。贺子初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竟然一日比一日坚信,卫韵就是他的阿韵。 他顿了顿,才哑声问,「你没事吧?」 卫韵眸光晶亮,闪过一丝厌恶和恨意,但很快就娇滴滴道:「她们打我,侯爷您看,脸都肿了。」 贺子初像是受了什么蛊惑,根本不管前因后果,目光贪恋的与她对视,早就将人搂入怀中,他柔声哄,「是我不好,谁伤了你,我就加倍讨回来。」 他的阿韵一贯如此,有仇必报,并且必定是加倍奉还。 贺老太太和褚夫人这次彻底怔住,贺子初这意思是连她二人也不放过了么?! 贺子初捨不得移开眼,但见卫韵脸上红肿,他顿时火冒三丈,自己都捨不得欺负的姑娘,谁敢动她?! 他一个冷冽的眼神扫了过去,对青莲吩咐道:「看来有些人年纪大了,看不清侯府的主子是谁,从今日开始,就不必留下了!」 青莲会意,上前摁住那疼的死去活来的婆子,主子的身手极好,只见那把匕首正好/刺/穿了婆子掌心的重要脉络,这只手是彻底废了。 她道:「得罪了。」 匕首还是要□□的,毕竟是侯爷心爱的匕首…… 「啊――疼死老奴了,老祖宗快救救老奴吧。」匕首拔出,血流不止,婆子慌了。 贺老太太脸色苍白,贺子初回京之后,还不曾给她请过安,如今的贺子初早就不是十五年前的侯府世子爷了,绝非是她能够掌控的。 青莲武功高,拖着那婆子往外走,鲜血一路漫延…… 贺子初已经搞不清怀中人到底是谁了,他忽悲忽喜,前几日已下定决心不再痴念,可卫韵又主动闯入他的视野,她方才的话,更是让贺子初又开始选择去相信他的阿韵归来了。 男人一手搂着卫韵的细腰,将她打横抱起,对赵三吩咐了一句,「自今日起,无我允许,任何闲他人等不得踏足这座宅子半步!这句话我不会说第三遍!」 他此前就吩咐过,但褚夫人和贺老太太还是仗着自己的身份闯进来了。 贺子初全程没有去看褚夫人与贺老太太一眼,抱着卫韵的大步离开。 赵三挠了挠头,主子这六亲不认的毛病,一直都没改过呀,「老祖宗,褚夫人,二位请离吧。」 褚夫人不止一次被逐客,倒是贺老太太已经气的身子骨在发颤,「他、他竟对我如此不敬?!都是那狐媚子的错!」 赵三,「……」卫小娘子可真无辜,长的好看也有错么? 母女两人被「轰」出私宅,褚夫人趁机就在贺老太太跟前添油加醋,「母亲,二弟以前为了一个琼华郡主不要前程,他现在又险些为了卫韵得罪圣上,得罪长公主,您若不劝劝他,谁知道他日后又为了那小贱/人做出什么事?!」 贺老太太胸口堵闷,十五年未免一面的儿子,对她仍旧无半分敬重,他还在因当年的事嫉恨着呢! * 贺子初抱着卫韵迈入寝房。 将她放在床榻上,随即立刻倾身将她困在胸膛与床榻之间,问,「你是阿韵?」 卫韵觉得莫名其妙,她当然是阿韵,不然还能是谁? 她乖巧点头,如今算是彻底明白了,贺子初就是她的依仗,唯有抓住贺子初,甚至……不惜代价让他喜欢自己、迷恋自己,她才能活下去,才能救父兄。 白皙细嫩的指尖揪着贺子初的衣襟,「我就是您的阿韵。」 贺子初怔住。 不对,她的眼神又不一样了。 贺子初很快就将这阵子有关卫韵的一切都回顾了一下,每次当他察觉到卫韵像他的阿韵时,都是在她遇到危机之时……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 贺子初重新起身,也将卫韵拉坐了起来。 在卫韵不明所以时,贺子初取了药箱给她擦药,看见她因为疼痛而躲闪的表情,男人心头一软,告诉她,「过两日我带你去见你父兄。」 「当真?」卫韵立刻欢喜。 也不知爹爹和阿兄眼下如何了。 贺子初轻应,「嗯。」 两人靠的很近,卫韵打量了几眼贺子初的眉眼,其实他这人长的十分风流好看,只是他平素太过冷漠无温,总给人生人勿进之感,让人忽略了他的容貌。 今日贺子初又帮了自己大忙,卫韵在私宅住了有些日子了,她知道自己对贺子初而言,唯一的「作用」是什么。 在贺子初起身时,她拉住了他的衣襟,吞吐说,「你、你真的不要么?」 说着,卫韵脸上爬上一层绯红。 贺子初不主动,她只能自荐枕席…… 否则,若是没了贺子初的庇佑,她随时随地会被人弄死。 贺子初越是只付出不求回报,她心里就愈发不安,在生与死面前,清誉已经不是那么重要。 贺子初站在没动,拧眉看着她。 突然又想起了很多年前,他的阿韵翻墙来看他,与他饮了半罈子梨花酿,之后媚眼流波的打趣,「喂,子初,你真的不打算留下我么?」 他当初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警告她,「姑娘家要矜持。」 可……天知道,他那天晚上有多想将她留下,然后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到底有多喜欢她。 第49页 「阿韵?」他喃喃的唤了声。 「嗯?侯爷您叫我何事?」卫韵强装镇定。 贺子初再次俯身,顺势将她压下,这次的亲/吻和那日在马车上的灼烫激烈有所不同的是,它轻柔到了极致,贺子初像是在一点点的品尝回味,细细辗压。 两人唿吸相闻,卫韵脑子里乱糟糟的,贺子初直截了当一点,她反而会解脱,而此刻,她就像渐渐脱水的金鱼…… 贺子初始终不给她一个痛快。 第二十三章 贺子初却从她身上起开了。 他看着少女紧闭着双眼,她轻咬粉唇, 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而不知何时, 她的衣裳已经被自己扯开, 贺子初避开视线,男人的脸冷峻无温, 在卫韵没有看见的地方, 耳垂微微红了。 此时,卫韵睁开眼来,不明白贺子初怎么又停了,她有些狼狈,自己裹好衣裳, 声音低的像蚊子,也不知道贺子初到底是哪里不太满意, 让她心里很慌, 「你、你真的不要么?」 贺子初太阳穴一跳。 对于一个成过婚, 但又整整十五年没有碰过女人的正常男子而言, 这话的杀伤力实在太大。 男人喉结滚了滚, 背对着卫韵,对她说, 「你休息吧, 今日之事不会再发生,我说过会护着你,就一定会护着你。」 丢下一句, 他大步离开。 卫韵呆了呆,贺子初给她涂的药很管用,脸上已经不疼了,但贺子初的态度,着实让她琢磨不透。他明明表现的很喜欢她,甚至有时候她能看见男人眼中的迷恋,就拿他亲她的几次来说,卫韵能清晰的感受到贺子初的热切,偶尔还有迫不及待。 然而,他每次都能及时停止。 卫韵不明白。 难道,贺子初他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么……? 所以才十五年不续弦? * 院中,赵三和青莲已经等候多时。 主子抱着卫家小娘子去了寝房,到底去做什么,又要耽搁多久,他们不敢多问。 谁知,主子很快就过来了。 速度……太快了吧。 院中青石砖面上的血渍方才被僕从用清水沖喜干净,又洒上了花露,已经闻不到血腥味。 青莲将擦拭干净的匕首奉上,「主子,方才那婆子已经发卖了。」 贺子初应了声,青莲又道:「老祖宗自今日起回府居住,不过侯爷既然发话了,想必老祖宗不会再踏足这座宅子。」 贺子初又只是应了一声,之后迈步离开。 青莲和赵三面面相觑,总觉得自家主子哪里不太对劲。 赵三耿直道:「主子气息不稳。」 青莲,「……你说,卫小娘子会得宠多久?」能让主子亲手出马相护的女子,这世上再无他人了。 赵三耸肩,「主子已经着手查卫家的案子,此事禀报过皇上,卫家一旦脱罪,主子应该会给卫小娘子名分吧,侯府也该有个女主人了。」 像主子这般年纪的权贵,早就妻妾、儿臣成群,他们家主子还是个鳏夫…… * 贺老太太重新归府,身边的下人皆是她的心腹,以前侯府的老人,也有她的人。 入夜后,贺老太太没能等来贺子初向她请安,倒是听到了一则骇人的消息。 「老祖宗,张婆子今日刚被发卖出去,人就暴毙了!」心腹道。 那张婆子是跟了贺老太太数年的僕从了,今日当真贺子初的面,贺老太太不敢与儿子当面起争执,准备回头再将张婆子找回来,可谁知…… 「什么?!张婆子当真死了?」贺老太太一下瘫软在了圈椅上,他那个儿子真够狠!发卖了不够,还非要把人弄死! 张婆子也只是扇了外室女一巴掌而已! 「他是在杀鸡儆猴啊!」贺老太太嘆道,无奈对下人吩咐了一声,「日后都不要再去那座宅子了。」 京城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她就不信贺子初能一直迷恋卫韵! * 三日后,卫韵终于等来了贺子初。她的脸消肿了,又恢復了莹白如初。 她特意挑了一件娟纱金丝绣花长裙,配藕丝琵琶衿上裳,清媚的面容稍作意粒ナ钦驹谀抢锊欢鸵咽枪慈松慊辍 廊下小风悠悠,贺子初长身玉立,看着眉眼如画的少女。 贺子初从不留夜,这让卫韵很着急。 她今日大有「以/色/侍/人」的嫌疑。 而实际上,为了见贺子初,她的确稍微打扮了一番,「侯爷,您……您要喝茶么?」 她也不知该如何谄媚才好,此前一直避让贺子初的亲近,如今却是盼着能早早和他「睡」一觉,她有了「早死早超生」的觉悟。 贺子初却不知在想什么,很快移开视线,「走吧,带你去见你父兄。」 他是为这事来的?还亲自跑一趟? 卫韵无言以对,跟着他出门,上了马车。 贺子初高大挺拔,虽然面容看着清瘦,但因为他在马车内,空间立刻变的逼仄。 卫韵很尴尬。 她和贺子初就像是亲密的陌生人。 明明亲密过,但又是很陌生。 「记住,见到你父兄之后,立刻询问有关案情的关键信息。」贺子初的话一惯很少,他言简意赅。 卫韵深居闺阁十五年,朝堂之事她并不懂,不过她也明白此事很重要,立刻应下,「嗯,我晓得了,侯爷。」 第50页 两人又无话可说了。 卫韵揪着帕子,壮胆说,「侯爷……您今晚要去……去我那里住么?」 她是他养的外室,而一个不得宠的外室,下场是很悽惨的,在父兄没有脱罪之前,她不能「失宠」。虽然……她还没得宠过。 贺子初面色如常,只是喉结微不可见的动了动,他发现卫韵的眼神很渴望,可她的身子明明排斥他,他能感觉的到。 「好。」 男人应下,阖眸假寐,不再关注卫韵一眼。 卫韵却是又慌了,她刚才邀请了贺子初今晚去和她睡觉,而且他还答应了…… 罢了,反正她都已经豁出去了,用自己的清白换父兄性命,这桩交易很值。 * 刑部大门外,武安侯府的马车大喇喇的停在外面,贺子初似乎并 不担心被人盯视,他甚至是蓄意为之。 卫韵下车之前戴上了幂篱,由贺子初亲自送到了地牢,他没有露面,只是站在一侧,而让卫韵单独进入了牢房,他站在隔壁牢房的外面,能听见一切。 「爹爹!阿兄!」卫韵声音一度哽咽。 卫广轩和卫z身陷囹圄,并不怕死,这阵子唯一担心的人就是卫韵,但卫家陆如今落魄,外面的消息进不来,里面的消息也送不出去。 此刻见卫韵全须全尾,父子两人才放心。 直至此刻,他二人还以为是齐国公府保下了卫韵,退婚之事,他二人并不知晓。 「阿韵,你没事就好,老天保佑,幸而我阿韵无事!」卫广轩拉着女儿,上上下下的打量。 卫z却蹙眉,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阿韵,你是如何进来的?近日你住在哪里?」 卫韵早就准备好了措辞,她的时间不多,就没拖延,直接道:「是闺中好友好留了我,另外……武安侯倒还是帮了不少忙。」 贺子初是褚辰舅舅,褚辰如今去了西北,他临行前委託贺子初照拂卫韵,理应正常。 卫广轩和卫z并没有往某一方面去想。 卫韵问道:「爹爹,阿兄,卫家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有哪里可疑之处?你们快告诉我,或许咱们家还有迴旋的余地。」 比起秋后问斩而言,已经没有什么更差的情况了,卫广轩与卫z对视了一眼。 卫z道:「阿韵,你可还记得当初来咱们家的门客曹先生?此人居心叵测,蓄谋已久,处心积虑接近咱们家,就是为了陷害嫁祸,如今想来,能够进入卫府书房,并且偷偷藏下赃物的人只有他!」 卫韵倒是有些印象,曹先生这人她在府上见过几面,「当真?只要找到他,案子就能突破了么?」 卫z点头,但又忧虑,「阿韵,是阿兄不好,没能护着你,此事……你还是不要管了,等辰郎归来,你与他早日完婚……」妹妹无人照顾,他死了也不能瞑目。 卫广轩也是这个意思,父子两人宁愿赴死,也不想让卫韵冒着危险去奔波。 卫韵抹了泪,「爹爹,阿兄,你们好好保重,我一切皆好。」 她的时间不多,她知道贺子初能带她过来,已经是费了大力了。 何况…… 她一点不想听到她和褚辰的事。 她和褚辰,这辈子都没有可能了。生怕在父兄面前露馅,卫韵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牢房。 她出来时,眼眶微红,看见贺子初站在不远处,他一袭白衣,总给人不近人情的错觉,但这阵子以来,卫韵却是发觉,他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坏。 或许,他当年毒杀髮妻,也是有苦衷? * 重新上了马车,卫韵将「曹先生」告知了贺子初,「此人擅长字画,我爹爹才会中了他的计谋,不过他行踪不定,见过他的人并不多,侯爷您能找到他么?」 贺子初看着少女红润的眼,不忍心打击,「嗯,我尽量。」 又是半晌沉默,抵达私宅,卫韵下车之前,鼓足勇气、强装镇定到了道了一句,「那、那侯爷,我晚上等您过来。」 贺子初帮她,她付出她自己,很公平。 说着,她戴上幂篱,很快迈入宅子。 贺子初,「……」 他当然知道卫韵心里在想什么,而他自己何尝不想。他本不是重/欲/之人,可这几晚总是夜不能寐。 方才那小女子的话就像是一根轻柔的羽毛,在他下腹轻轻扫过,让贺子初俊脸一崩,反反覆覆在失控的边缘徘徊。 * 夜幕降临,为了壮胆,卫韵备了酒菜,在贺子初过来之前,她特意沐了浴,换上了一件薄透的纱裙,这本是她盛暑天穿着睡觉的,没想到有朝一日还有别的用途。 一看到里面的玫红小衣,卫韵又脸红了,但她依旧盼着今晚能成了,否则她没法踏实。 秋蝉上前道:「娘子,侯爷他来了。」 得知贺子初要救老爷和公子,秋蝉也只好暂时放下成见,不然还能怎么办。 卫韵一惊,虽然已经准备好,但还是心慌的不行,她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秋蝉抿了抿唇,侯爷收了自家主子好些日子了,至今还没碰过,可见也还勉强算个君子,秋蝉默默的想着。 等她退出屋子,恰好看见贺子初迈入屋内,从秋蝉的角度瞥了一眼,只见男人高大挺拔,器宇轩昂,身段气度当真好的没话说,而且容貌俊美,五官寻不出任何瑕疵,仿佛是上天用了刀斧静心雕刻而成,比褚世子还要好看,若非年纪大了点……当真是万众挑一的良人! 第51页 秋蝉忍不住,又默默的想着。 这厢,贺子初一进门,就看见了卫韵身着薄纱的样子,少女美艷清媚,这一打扮,更是妩媚动人,光线迷离之下,她活像只专门摄人魂魄的妖精。 两人对视,卫韵壮胆走来,站在贺子初面前,怯怯道:「您、您来了呀。」 贺子初勐然惊觉到了什么,也明白了她这身打扮的意图。 男人面不改色,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怀念当初的耳鬓厮磨,立刻、马上就想抱着卫韵上榻。 但贺子初没有动作,嗓音微沉,「换身衣裳,随我出去一趟。」 贺子初递给了卫韵一套男装,卫韵不解的看着他,心道:这又是什么癖好? 贺子初一愣,又立刻明白了她在想什么,男人声音更沉了,「带你去见一个人,他可能就是你父兄所说的曹先生。」 原来是这样…… 卫韵宓牟恍校庸凶埃砭腿チ似练绾竺妗 贺子初也好不到哪里去。 隔着一扇雕花镂空的屏风,他耳目过人,能隐约看见屏风那头的一切动作。 贺子初,「……」 他可能太高估了自己的定力,索性转过身,眼不见为净。 * 可…… 她又不是他女儿,他为什么要花这个心思去教她这些?! 贺子初内心震惊于自己「多管闲事」,但面上依旧不显。 卫韵呆了呆,「对,侯爷您所言极是,那曹先生或许就是害我卫家的元兇之一。」 贺子初,「……」罢了,她好像根本不明白。 两人踏入/青/楼,因着贺子初容貌过人,单从一身穿扮,就可知身份尊贵,而卫韵男装打扮也是俏丽可人,如果说贺子初是如谪仙下凡,可卫韵就像是晨间的一束微光,也甚是惹人注意。 「呦,两位爷真真是俊俏!」 「二位爷往这边看呀!」 「……」 卫韵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一直紧紧跟在贺子初身后,因为贺子初这人太冷,即便/青/楼的姑娘一个个都盯着他,也不太敢靠的太近。 很快,卫韵跟着贺子初上了二楼,进了一间雅间,老/鸨/扭着腰肢上前,她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了贺子初身边的卫韵是个女儿身,而且是一等一的美人。 老/鸨/眼观鼻鼻观心,香客只要给钱,无论在青/楼怎么玩都是他们的事,「二位爷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呀?」 老/鸨眼睛毒辣,这些年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倒是对卫韵的小模样格外稀罕,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而这时,她突然察觉一道白色身影,是贺子初挡在了她明前,「出去。」 赵三黑了脸。 他家主子这哪里是来逛青/楼的样子,他自己也没有经验,只能凭着想像,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老鸨,「我家主子暂时不需要姑娘,你先出去。」 老鸨见赵三出手阔绰,而且他还仅仅是一个下人,可见面前这位白衣男子必定非富即贵,老/鸨/不敢得罪,立刻接过银子,笑出一脸褶子,「那二位爷先歇着,若有需要,奴家立刻过来。」 这肯定是哪位达官贵人,和小娘子私会,所以才带人偷偷来了青/楼。 老/鸨/递了一个「我理解、我明白」的眼神,把银子揣进袖中,挥了挥帕子就离开了。 贺子初脸色不悦,赵三解释道:「主子,曹先生眼下就在隔壁,我亦不知他要待多久,虽是事先准备了这间厢房,倒是忘了打点老/鸨/了。」 他知道自家主子不好/女/色,可用不着这般生气吧。 赵三撇撇嘴不再多言。 屋内再无旁人,贺子初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卫韵,见少女双手揪紧,俏丽的宛若刚刚绽放的水芙蓉,一想到老鸨方才打量卫韵的眼神,他很是不悦。 「曹先生就在隔壁么?那……能直接抓他么?」卫韵问道。 见过曹先生的人极少,所以贺子初必须将卫韵带过来认人,他不能光明正大的抓人,可使些手段自是无妨的。 贺子初对赵三使了眼色,赵三有些为难,也不知道曹先生有没有完事……若是就直接让卫小娘子去认人,主子会不会杀了他呀?! 赵三趴在墙壁窥听了少刻,涨红了脸,「主子,还没结束。」 这个曹先生当真是枉为读书人! 贺子初有洁癖,自是嫌雅间不干净,一直站着没坐,卫韵不太明白,问道:「侯爷,您怎么了?您带我来是要辨认曹先生,那我现在能去了么?」 贺子初张了张嘴,看着卫韵稚嫩的面庞,他现在突然发现,他也有为难的时候,若是换做寻常,直接命人将姓曹的打晕了绑走,可卫韵在身边,他一点不想让她看见那些污秽不堪的画面。 「不急,再等等。」男人声线温和。 卫韵眨了眨眼,不明白为什么要等,她很急的。父兄的案子拖一天,便是一天的危险,片刻后,卫韵又问,「侯爷,还需等多久?」 贺子初,「……」 他算是明白了,这女子虽然开始「勾/引」他,但实则是什么都不懂。 赵三莫名觉得尴尬,主子和卫小娘子独处,他要不要离开一下呢,他好难啊。记得以前主子和琼华郡主好时,每次琼华郡主一出现,主子就会赶自己走。 就在这时,隔壁突然传来声响,像是有人很有节奏的大力撞击墙壁,随之而来的还有隐约的女子叫嚷声。 第52页 赵三,「……」他更难了…… 贺子初,「……」 卫韵还是乖巧的站在贺子初身侧,却是盯着那一扇传来动静的墙壁看,懵懂的神色,示意她完全没明白。 贺子初倒还好,毕竟平素一惯是冷漠无温的表情,单单凭着这张冰块脸就能稳住眼下场面。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的动静终于消停,卫韵又问,「那现在可以了么?」 贺子初太阳穴跳动,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担心卫韵会学坏…… 贺子初朝赵三点头,赵三会意,用了匕首在墙壁上开了一小孔,这些厢房仅仅是用了木板隔开,每间屋子都是相通的,办好一切,赵三先往隔壁屋子看了一眼,确定了没有不可言说的画面,才对卫韵示意。 卫韵立刻走上前,朝着小洞朝里望去。 这一望,她身子骨瞬间僵住。 她的确是认出了曹先生的脸,同时,也看见曹先生正压着一个/赤/条/条的女子,两人趴在墙壁上一动也不动。 卫韵,「……」 虽然不明白为何这二人会趴在墙上「睡觉」,但她立刻就知道方才隔壁屋子发生了什么。 卫韵原本打定了将自己给贺子初的决心,在这一瞬间,奔溃瓦解。 她低着头,低低告诉贺子初,「没错,他就是曹先生。」 贺子初依旧面无表情,但见卫韵这副红成煮熟虾子的模样,他大概也能猜出什么。 「赵三,今晚就把人抓走,记住,不要闹出任何动静。」立刻动手不太合适,但确定了这人就是曹先生,那就好办了,只要他还在京城,那就是插翅难飞。 赵三领命,「是,主子。」 卫韵站在原地不动,贺子初无奈朝着她招了招手,「过来。」 卫韵望向他,一想到自己主动邀请贺子初去私宅过夜,她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走了过去,贺子初垂眸交代道:「你先随我回去,赵三会将曹先生抓走,此事一有结果,我会告诉你。」 卫韵点头,不敢看他,「嗯,多谢侯爷。」 今晚他真的会留夜么?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第二十四章 他也不明白今日怎么就答应了她要去私宅过夜。 他拒绝不了她「邀请」的眼神。 卫韵跟着贺子初走出了雅间, 赵三已经带人盯着曹先生, 只要他一踏出/青/楼,立刻就会抓住。 大堂内熙熙攘攘, 涂香擦粉的美人/媚/娇/嗔, 处处/声/色/鲜艷,卫韵看着贺子初的衣摆,步子紧紧跟着他,她低垂眉眼,什么也不去看。 贺子初意识到了这一点, 唇角微微一勾,也不知是被什么取悦了。 这时, 贺子初迎面看见一人, 而这人也看着他, 二人的眼神之中瞬间迸发出敌意。 来人一袭玄色锦缎长袍, 墨玉冠束髮, 眉目凌厉,正是上回与贺子初在马场大打出手的燕王——姬响。 肖天佑立刻从燕王身后不远处走来, 生怕这二人又打起来, 他当了和事老,「子初,你怎么也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卫韵身上, 立刻认出了她,稍一愣,想不明白贺子初带着一个姑娘来青/楼是什么意思? 姬响眯了眯眼,他讨厌和那个人长的相似的女子,可同时……他也想她了。 此刻,盯着卫韵的脸看了一会,他竟然有种得到了慰藉的错觉,心情似乎好了些,他面色一转,笑道:「没想到侯爷也有这般雅兴,相逢不如偶遇,不如一起喝个花酒吧。」 贺子初如果贸然离去,只会让人起疑他今日来青/楼的目的。 他淡淡应下,「既然王爷盛情相邀,那我就不客气了。」 「……」肖天佑看了看姬响,又看了看贺子初,完全不明白,这一对死对头怎么就突然要「把酒言欢」了。 要知道,当初若是没有贺子初,那个人应该会许配给姬响…… 肖天佑回忆过往,发现贺子初这人真是……专门抢别人的意中人啊! 太不道德! * 姬响一掷千金,叫了楼里最好看的姑娘,点了最贵的美酒。 今日,姬响和肖天佑是结伴而来的,除却他二人之外,还有姬响府上的几位心腹门客。 穿着薄纱裙的美人们露出隐约可见的沟壑,挨次坐在了姬响、肖天佑、贺子初以及卫韵,和那几个门客身侧。 卫韵跪坐在矮几边,朝着贺子初递了「求救」的眼神。 其实,肖天佑和姬响对卫韵的身份了如指掌,如此对待卫韵,只是为了给贺子初难堪。 美人拉着卫韵的小手摸了摸,「小公子这是用了什么护肤膏子,这肌肤竟是比奴家们还要细嫩数倍。」 「小公子怎的不饮酒?若不奴家餵您。」 卫韵被美人左右簇拥,就快要招架不住了。 贺子初眉目极冷,他身边的美人虽然很想接近他,但暂时没有那个胆子。 这时,正左拥右抱的姬响轻笑了声,「侯爷既然是寻欢的,何必这样板着个脸,莫要吓坏了姑娘家。」 他是在挑衅。 肖天佑自顾自喝酒,他不好/色,但也不排斥美人。倒是很好奇卫韵如何脱身,更好奇卫韵在贺子初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 贺子初的矮几和卫韵的相邻,他当然瞥见了卫韵的窘迫,本来并不想管她,毕竟青/楼/女子……也只是女子。 第53页 可看见这些女子的手在卫韵身上不安分的摸,贺子初胸口郁结、愤然。 他突然长臂一伸,捏住了卫韵的手腕,稍一用力,直接将她拉到自己怀中,结结实实的抱住了。 美人们,「……」 瞬间明白了! 她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完全能够理解贺子初的行径。这样的标緻「小郎君」,比她们还要好看,能得贵人的宠爱,也是极为正常的。 此时,守在贺子初身边的美人,很自觉的讪讪退了下去。又不由自主的偷瞄了几眼贺子初的容貌,啧啧……这样的美男子,竟然喜欢男人…… 老天爷真会捉弄人。 姬响面色一僵,看着贺子初搂着卫韵的画面,他总会想起当年贺子初和那个人恩爱逾常的样子,他心头堵得慌。 肖天佑唇角抽了抽,继续喝酒,并不打算搅和。 可看着贺子初怀中慌张的卫韵,他眼神有些痴,太像了……像到了令他也险些误以为那个人回来了。 肖天佑有些烦,直接端起细颈的酒壶灌了下去。 卫韵的腰不能动弹,她整个人是坐在贺子初身上的,虽然贺子初给自己解了围,但这样的姿势……她实在是难受。 谁知贺子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怎么不管是男,是女,都四处招惹人?」 卫韵,「……」这到底是夸她?还是在斥责她? 卫韵不答话,盼着酒局早点结束。贺子初将她完全困在怀中,他每次饮酒,手都会险些碰触到她的脸。 姬响顿时没了饮酒的雅兴,哼笑,「呵呵,卫小娘子真有本事,武安侯丧妻后,整整十五年没碰/女/色,你可知他为何独独对你格外不同?」 卫韵怔住,她一开始也好奇过,但……难道不是因为她长的好看么?她自幼开始,所有人都夸她好看,故此,贺子初究竟为何对她感兴趣,她不知道。 肖天佑等着看好戏。瞧着卫韵可怜巴巴的被贺子初摁在怀里,他竟然有点莫名心疼。对贺子初的行径很不齿呢! 卫韵抬头看着贺子初。 贺子初却是在等待一个时机,他此前没有理由突然离开,可是眼下姬响「激怒」了他,他便有足够理由带着卫韵离开青/楼。 贺子初起身,连带着卫韵也被他拉站了起来,男人冷着一张脸,半分不给当朝两位权贵的面子,「二位先喝,我走了。」 说着,他牵着卫韵的手,就离开。 肖天佑欲言又止,他也很想那个人,能看着卫韵解解相思也是好的。 姬响,「……卫小娘子,本王劝你早日离开某些个冷血无情的人,免得日后后悔。」 卫韵已经被贺子初带出了雅间,但燕王姬响的话却是被她听的一清二楚。 冷血无情…… 贺子初好像的确如此。 * 二人刚上马车,赵三隔着车帘,禀报导:「主子,方才曹先生离开了青/楼,人已经被打晕,这就送去侯府。」 贺子初应了声,便吩咐马夫赶路。 他闭着眼,没有给卫韵任何交流的机会。 其实,卫韵当真很想知道,贺子初为何偏偏看上她了。 已经是深夜,马车外挂着一盏羊角琉璃灯,隔着薄纱帘,光线溢了进来,气氛安静祥和。 随着马车的晃动,卫韵也开始犯困,她近日一直提心弔胆,很少有放松的时候,但此刻坐在贺子初身侧,随着马车很有节奏的轻晃,她的眼皮越来越重…… 肩头传来轻微的碰触,贺子初睁开眼来,借着淡淡的昏黄光线,他看见卫韵歪着脑袋,倚在了他肩头,粉唇半张,唇间泛有淡淡的晶莹,她睡得太熟,也不知梦见了什么,竟然流口水了…… 「子初……」 那张粉唇动了动,含煳的说了两个字。 贺子初以为自己幻听了,卫韵从来没有这样喊过他,除非…… 他一低头,唇差点就落在了她的唇上,有些急切的问,「你喊我什么?」 卫韵没有醒,她蹙着秀眉,似乎因为美梦被打扰而格外不高兴。贺子初要疯了。 他等不及将卫韵摇醒,再细细询问她为什么要喊自己「子初」,男人直截了当的用行动表示,吻又热又重,直接撬开贝齿,攻城略地…… 卫韵从窒息中惊醒,可她即便是醒了,也制止不了贺子初的攻势。 她很痛,唿/吸不顺,整个人被贺子初摁在了马车车壁上,他仿佛是重/重/压/了过来,不给她一点/喘/息/的机会。 鼻端全是他的气息,卫韵又怕又惊,不明白贺子初为什么突然就对她…… 理智告诉她,是时候偿还贺子初的恩情了,她本就是他的外室,还有什么拒绝的资格? 「唔――」她唿吸困难时,试图去挣扎。 可手刚去推贺子初,就被他抓住双腕,抵在了她头顶。 马车外,夜色静怡,赵三将车内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 即便没有亲眼看见,他也知道卫小娘子她……正在被自家主子/强/迫…… 他的良心和忠心碰撞,让他好不难受,这以后的日子真是越来越难了呢。 而这厢,卫韵濒临窒息时,她本能的咬了贺子初一口,她咬的很重,直至血腥味在二人唇/齿/间漫延,贺子初才稍稍醒过神来。 他睁开眼,入眼是卫韵泪眼婆娑的眼。 第54页 贺子初,「……」 他终于起开,「作恶」的大掌也从[不可描述]的地方挪开,唇间的疼痛使得他找回了理智,然而,即便是恢復了理智,也无法解释卫韵在梦里喊他「子初」这件事。 贺子初没有追究下去,他担心 「打草惊蛇」,万一他的阿韵是故意在瞒着他,不让他知道她又回来了,他这样直接揭穿她,她一定会想更多的法子隐瞒他。 她太机智狡猾,贺子初很多年前就已经领教过了。 所以,贺子初只字不提。带着薄茧的指腹揉了揉卫韵的唇瓣,发现有些红肿了,他哑声道:「抱歉,我又失控了。」 卫韵,「……」 他其实不需要为这种事致歉吧。 她自己本来就不应该迴避他。 两人都没再说话,一路沉默,直至马车停在了私宅门口。 卫韵犯难了。 她今日才邀请过贺子初「夜宿」的,这其中的意味,她和他皆是心知肚明。 她反覆告诫自己,必须要牢牢抓住贺子初,可同时,她并没有准备好,就拿方才来说,贺子初的亲近和热情,让她窒息又害怕。 卫韵很侷促,也不去看贺子初,她打算好了翻脸不认帐。 贺子初看出她的心思,方才亲耳听见她在梦里唤他的名字,他心情大好。 「不是说让我过夜的么?反悔了?」深夜,男人的声线格外磁性低沉,但也的确好听的过分,贺子初的嗓音和他的脸很搭。 卫韵,「……」 想到今日在青楼的场景,还有贺子初破了皮的唇,她脑子里全是贺子初在马车上,恨不能将她吃了的画面。 她承认自己怂了。 没有勇气了。 卫韵不敢看他,盯着马车车厢内铺着的毡绒地毯,声音很低,很没骨气,「能不能……宽限几日?」 贺子初剑眉微微一挑,在卫韵没有看见的地方,他笑了,「呵呵,宽限……?你当是在还债么?」 难道不是么? 卫韵紧咬着唇,对她而言,就是还贺子初的恩情,不然她怎会盼着尽快能跟贺子初睡一觉呢? 换言之,她现在做他的外室,就是为了求得他的庇佑。 她不是为了还债,还能是为什么?她总不能是心甘情愿的想给他当外室。 第二十五章 更是不会对贺子初言明, 她和他之间只是一笔交易。 不知道为什么, 卫韵总觉得贺子初想从她身上得到的远不止一个可以暖床的工具。 她认准了这一点,不敢直视贺子初破皮的唇, 毕竟是她咬的…… 「今日时辰不早了, 侯爷您日理万机,我主要是担心侯爷身子。」卫韵自以为很体贴的说道。 贺子初原本微沉的脸色更冷了几分。 他在西南守边时,最难的时候,一个月不曾挨到床榻,实在困的紧了, 靠着树干也能睡一觉。 这小女子说担心他的身子……莫不是嫌他老? 也是了,她若是真的回来了, 也是十五岁的身子, 她还正当少女/含/苞/待/放, 时光最好时, 而他呢……早就歷练沧桑和世事, 贺子初摸索着自己的手心,有些粗糙, 不敢用这手碰触她。 两个人的想法显然不在一个层面。 一个以为自己够贴心, 另一个以为被嫌弃了。 贺子初微不可见的嘆了口气,依旧以冷漠的脸稳住场面,淡淡道:「你进去吧。」 卫韵心中大喜。 看来还是要多说好话啊。 贺子初今晚果然肯放过她了, 她眸色一亮,但不敢表现的太过高兴,离开之前又关切了一句,「那侯爷您回去早些歇下。」 卫韵下了马车,径直迈入私宅,贺子初目送她离开,直至私宅的门被关上,他才收回视线。 这小女子三翻四次让他早些休息,是太小看了他的身子骨了……! 堂堂战神武安侯,他此刻莫名烦躁。 * 秋蝉一直在等自家主子。 见卫韵安然归来,而且贺子初并没有一块来,她既是欢喜,但又疑惑。 不过,秋蝉很快就留意到了自家主子红艷艷的唇。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只是……侯爷怎的又走了? 即便在秋蝉看来,贺子初对卫韵也是在若即若离,叫人捉摸不透。 「娘子,今晚如何?曹先生找到了么?」秋蝉急切的问,老爷和公子待她恩重如山,她也盼着卫家能早日洗脱冤情。 卫韵点头,「嗯,侯爷已帮我抓到了曹先生,只是能不能顺藤摸瓜,查到曹先生背后之人,还得等消息。」 秋蝉大喜,「娘子,侯爷对卫家的案子还真尽心,婢子估摸着,侯爷是真的看上娘子了,娘子在这里住了好些日子了,也不见侯爷他……唐突一次,可见在侯爷心中,还是敬重娘子的,他日卫家脱罪,老爷和大公子出狱,侯爷一定会给娘子一个名分。」 名分…… 卫韵想都没想过这件事,眼下对她而言,能活下去才是关键。 「秋蝉,这话日后莫要再讲了,尤其不能让侯爷听见了。」卫韵心中只觉古怪。 * 长公主府。 已是深夜,硕大的长公主府却是一片狼藉,僕从们战战兢兢守在丹阳郡主闺院内,生怕这位自幼被骄纵着养大的郡主又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出来。若非是长公主与镇国公命人严守,她早就亲自带府兵杀出去了。 第55页 按着丹阳郡主的脾气,她定要亲手杀了卫韵,不……确切的说是毁了她脸,毁了她的人,让她穷其一生痛苦不堪,万劫不復。 她总是这般,心眼极小,京中的贵女怕极了她,但都是敢怒不敢言。 「滚!都给我滚出去!让父亲母亲过来,一日不弄死卫韵,我就一日不罢休!」丹阳郡主本就恨极了卫韵那张脸,她自幼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偏生与生俱来的一身皮囊不及卫韵,连带着自己的意中人也是卫韵的未婚夫。 如今,卫家总算栽了。 而按着她的计划,她要让卫韵跌入沼泽,成为京中人人唾弃的骯脏/妓/子,可万万没想到,她一切准备妥当了,眼看着终于能够除去平生最为厌恶之人,却是不成想,她反而被卫韵给毁了脸! 气死了! 简直要气死了! 卫韵除却一副好皮囊,她还有什么能拿出来跟自己相比的?! 长公主与镇国公闻讯赶来,房门外都是碎了一地名贵瓷器,刚迈入房门,一股药味盪了出来。长公主心疼不已,忙道:「丹阳我儿,你的脸晚上才刚上过药,千万莫要乱动,你皇帝舅舅命了最好的太医给你医治,一定能将你的脸治好!」 镇国公是个好脾气的,见状只能唉声嘆息,「丹阳啊,莫要再任性了,太医既然说能治好,那就一定能治好。」 丹阳郡主不敢哭,眼泪润湿伤口会更疼,可她着实不甘心,「母亲,您一定要为我做主,我几时受到过这样的委屈了?!皇帝舅舅答应治卫韵的罪了么?若非是那/贱/人,我又何故如此?!」 丹阳郡主戾气甚重,镇国公拧眉,只是站在长公主身后,没有说话,神色却是晦暗不明。 长公主当然也想弄死卫韵。 而且,现在在她看来,卫韵就是当年的楚韵,转世投胎一说虽然没有人真正见过,可那张脸、眼神、生辰八字……还有贺子初对她的态度,种种迹象都指明了一个几近玄乎的事实。 卫韵,她就是楚韵! 换言之,不管这是不是事实,长公主都宁愿相信这是真的。 「我儿放心,为娘一定不会放过她,毁脸之仇迟早会报!」 长公主咬牙切齿,她本身份尊贵,奈何半生郁结,每每夜深人静,她都会想起曾经的宿敌,现在回想起来,她将这半生的一切不顺遂,都怨在了楚韵身上。 为了让丹阳郡主安心休养,长公主又道:「丹阳,不管卫韵是否活着,她如今只是武安侯的一名卑贱外室,待褚辰归来,不会再将她放在眼里,反而会唾弃鄙夷她,届时母亲一定促成你与褚辰的婚事,你且养好了脸,等着风风光光的出嫁。」 思及此,丹阳郡主的情绪终于有所好转。 而在长公主看来,她这辈子没有嫁给最心爱的男子,她的女儿就必须达成所愿。 故此,她才会与褚夫人联盟,即便褚辰早有婚约,也要抢人! 镇国公默了默,始终没有插话。 长公主这般执念,到底是为了丹阳,还是为了她自己……镇国公心里比谁都清楚。 * 大周每五日一次朝会。 如今朝中势力不均,其中以长公主与镇国公一党占据大半,前些年还算激进的清流派,也因卫家的倒台而偃旗息鼓了。 刚回京的贺子初是个中立的,未曾站队。 不过,他已是九皇子的老师,圣上这意思便已经明确了贺子初日后会站在谁的身后。 而长公主一派是支持太子的,如此一来,长公主与贺子初自然而然就站在对立一面。 与此同时,朝廷官员一直在密切关注贺子初的消息,据说他亲自带人去了教坊司将卫家嫡女救走了,又据说他为了卫家嫡女当街与长公主对峙,还据说那卫家嫡女如今正被贺子初金屋藏娇。 啧啧…… 多么引人想要更深一步探究的京中辛秘! 朝会上,就连圣上也看见了贺子初破了皮的唇。 元帝,「……」 讲道理,他的这位贺卿,当真是罕见的俊美,但为人冷漠清冷,总给人/禁/欲/之感。 而越是/禁/欲/之人,其实一旦失控,比常年/纵/欲/之人更可怕。 唇都咬破了,昨天晚上到底有多激烈? 元帝也很想探究一下贺子初的后宅私生活呢。 待御史上奏完之后,贺子初出列,手持白玉笏板,一袭武将玄色锦缎袍服衬的他更显萧肃,身形高大,「皇上,臣有奏。」 元帝飘荡在外的思绪拉回神来,贺子初回京后,鲜少提出政见,他就像算盘珠子一样,元帝问一次,他才答一次,今日还是头一次积极。 元帝很兴奋,瞄了一眼镇国公,他简直迫不及待等着贺子初与成公主一党抗衡起来。 不过,元帝面上不显,仿佛毫无感兴趣,只是淡淡应了,「准奏。」 贺子初比元帝还要面无表情,「皇上,臣手上有卫家案子的新证据,可直接证明麒麟卫从卫府搜罗到了帐本,不过只是有人蓄意陷害,这条线索虽不能彻底洗清卫家贪墨之罪,但臣提议暂缓卫家父子死刑,臣愿彻查此事。」 贺子初是武安侯,虽是手握四十万西南兵权,但在京中并无实际官位。 他调查卫家的案子,名不正言不顺。 然而…… 却是无人怀疑他的用意。 第56页 毕竟,卫家小娘子已经是他的人。 英雄为博美人一笑,什么事干不出来呢。 长公主一党的官员面面相觑,当即有人站出来反对,「卫家案子已三审落案,不知武安侯所说的证据究竟指什么?」 其实,元帝根本不想弄死卫家父子,只是长公主一党咄咄逼人,又将人证物证递了上来,他毫无办法。 既然贺子初说找到证据了,他当然要送一个顺水人情。 元帝问,「贺卿,你有什么证据,不妨直言。」 贺子初很直接,「回皇上,此事关系重大,臣想单独禀报皇上,以免节外生枝。」 长公主一党,「……」 这是甚么意思? 暗指他们会偷偷摸摸搞事么?! 元帝挑了挑眉,就喜欢贺子初这股心机城府,「既是如此,那贺卿下朝之后,单独来御书房见朕。」 「谢皇上。」贺子初依旧面无表情的道了一句,之后归入列队,简直孤高冷漠的不像话。 立侍唱礼,百官列队退朝。 镇国公拧眉看着贺子初迈出大殿,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神色复杂。 * 少顷,贺子初再次拜见元帝。 御书房内没有旁人,元帝很是客气,贺子初是他挑中的一把利刃,能不能剷除长公主一派,就指望他了。 于是,嗓音几近随和,道:「贺卿,卫家的案子,朕也很为难,眼下朝中,朕也就只信得过你了。」 贺子初将曹先生一事说给了元帝听。 元帝立刻愤然,「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朕早就知道,卫家父子绝非是贪赃枉法之人,果真是被人陷害,幸好有贺卿你细究深查,否则朕就要错失忠臣了!」 元帝的感慨万分,并没有引起贺子初的共鸣。 男人还是神色极淡,看上去莫过于二十七八的光景,但气场太过强大,让人不敢轻视。 被冷落的元帝,很想与宠信之臣交流交流感情,奈何贺子初就是一块冰坨子,他无从下手。 元帝,「咳咳,贺卿,朕听闻……卫广轩的女儿,如今在你手上?这日后卫家脱罪,你打算如何待她?」实在忍不住八卦了一句。 贺子初当了十五年鳏夫,也该娶妻了。 当初琼华郡主的母亲是先帝的庶妹,故此,按着辈份,琼华郡主还算的上是元帝的表妹。 真要是沾亲带故,贺子初就是元帝的表妹夫。 贺子初,「……」 他发现元帝时不时盯着他的唇看。 而其实……今日在朝中,无数官员都装作不经意间的偷看他的唇。 他知道自己的唇破皮了,但这些人也没有必要盯着看…… 卫家脱罪之后,他如何对待卫韵……? 当然不会放手,娶她么?贺子初也不知道了。 贺子初没答话,元帝又尴尬了。 是以,交代完卫家案子后,元帝就放了贺子初离宫,他对身边立侍抱怨道:「贺卿不好相处啊。」 立侍宽慰道:「皇上,武安侯这性子便是如此,奴才倒是觉得,也正因武安侯这般性情,才更值得信任重用。」 此言有理,贺子初不搭理他,照样也不会搭理旁人,重用他这样的人,很安全…… * 肖天佑又在宫门外堵着贺子初。 昨晚/青/楼/一别,他不太放心贺子初,见贺子初走出宫门,面容映着晨光,甚是俊挺,唯一不协调的地方,就是他的唇。 像是被谁狠狠咬了一口,都破皮了。 肖天佑额头溢出三条黑线,上前调侃,「子初,你昨天离开/青/楼/后倒是过的很欢/愉啊!」害他白担心了! 贺子初冷冷瞥了他一眼,「何事?」 肖天佑劝说自己应该习惯对方的冷漠,压着脾气道:「你昨日离开/青/楼/后,有探子一路尾随,不过我已经替你处理了,你该不会……真的打算与长公主敌对了吧?齐国公府如今可是与长公主走得很近。」 若是贺子初与长公主敌对,那就等于是与齐国公府敌对了。 这意味着「众叛亲离」。毕竟齐国公与褚夫人是他的姐夫、姐姐。 贺子初只丢下一句,「多谢。」遂直接迈步离开。 肖天佑张了张嘴,看着贺子初走远,才喃喃了一句,「不谢……」他们之间何须言谢。 可惜,再也回不到曾经了,那个人死后,一切都变了,他知道那件事不能怪贺子初,可他又能去怪谁……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私宅虽是挨近了武安侯府,但自那日贺老太太闹过之后,再无人敢靠近这座宅子。故此,从早到晚,都安静极了。 又是一天过去,卫韵总算是听到了一则好消息。 贺子初派人过来告诉她,父兄不必秋后问斩了,不过死刑暂缓,尚未彻底脱罪。 然而,这已经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她有信心,卫家很快就能洗脱冤情。 已经入秋,但秋老虎依旧厉害,长安城的风微热,吹的少女一阵阵面红耳赤。 她已沐浴更衣,还命人备了酒菜,今晚贺子初一来,她就真的……豁出去了! 卫韵气势澎湃的打算着。 「娘子,您先去屋里坐着吧,晚上风凉。」秋蝉递了件秋香色披风过来。 第57页 凉吗? 卫韵只觉热得慌,她心跳加速,站在廊下望着垂花门的方向,他今晚会来么?卫韵想直接派人去请,可又担心会叨扰到了贺子初,万一他真有事要忙呢…… 这样寻思着,一等就是一个时辰,贺子初还是没露面。 他大约是不会来了。 卫韵有些侥倖,但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胸口突然而逝的堵闷。 彻底入夜之后,卫韵进了屋子,桌上的酒菜却没让人收走,好像心里隐隐期盼着什么。 正要准备睡下,门外突然传来响动,「娘子出事了!外面着火了,娘子速速出来!」 卫韵吃了一惊,为了迎接贺子初,她身上穿的是薄纱裙,时间紧迫,她只能裹着披风就走出房门。 火势上来的很快,浓烟随着夜风瀰漫宅子。 婢女一手捂着唇,勐烈的咳着,上前道:「娘子,宅子前后门都被人堵上了,有人在外面浇了火油!等着救火恐怕是来不及,娘子且随婢子翻墙先逃出去再说!」 卫韵,「……」 她突然呵笑了一声,有人为了杀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到何德何能?被人痛恨到了如此境地。 真到了这一刻,愤恨和恐惧莫名其妙消失了,她卫韵大难不死,日后必有后福,那些人不想让她好活,她偏生要好好活着! 「嗯,多谢。」卫韵道谢,唇角笑出了两只依稀可见的小梨涡。 婢女一怔,卫小娘子笑起来真好看,不过……这个节骨眼下,娘子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不愧是侯爷看中的女子,单是胆识就超过了多数人。 * 卫韵趴在婢女背后,由她背着,跳上了屋顶,这座宅子的婢女都会些武功,能将她救出来并不是难事。 一行人在私宅外面的空旷处落脚,再回头一望,只见硕大的宅院已被烈火团团包围。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几个黑衣蒙面人手持长剑疾步狂奔而来。 「糟了!有埋伏!」其中一婢女道。 卫韵淡淡一笑,这些人想杀人,但无法强行闯入私宅,故此索性放火烧宅,逼着她出来,这便可以赶尽杀绝! 卫韵攥紧了拳头。 她若不死,日后定要让害她的人付出代价! 几名婢女和黑衣人打了起来,卫韵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尽可能不要成为别人的负担。 突然有双手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唇,一个陌生,却又好像在哪里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要怕,本王带你走。」 第二十六章 陌生的声音让卫韵立刻惊觉,但对方的力气甚大, 饶是她极力挣扎, 也无济于事。 「唔――」 卫韵被身后的男子直接禁锢住腰肢, 一路被他带离了私宅外的巷子。 直至人被拖上马车,借着车壁内一盏油灯, 她才看清了姬响的脸。 这个人她见过数次, 自有记忆以来,便偶能在宫宴上看见他,正是当今燕王殿下——姬响。 卫韵清楚的记得,有一次中秋宫宴,她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吹风, 一个转身就突然看见了喝醉了酒的姬响,他那日眼神赤红, 盯着她看了半天, 却又未置一言, 不声不响的离开。自那之后, 每次碰见他, 卫韵总觉得他的眼神甚是古怪。 就拿上回在/青/楼来说,她被贺子初摁在怀中时, 无意间瞥见了姬响眼中的异样神色, 似乎是愤恨、不甘……总之,是卫韵完全看不懂的神色。 她以为燕王姬响便就是这种人,故此并没有在意, 毕竟他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尤记得十岁花神节那日,她被褚辰带出去逛夜市,途中不幸走丢,却是被姬响捉到了画舫。当初的卫韵还是个孩子,可姬响早就是成年男子,他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后来又不知为何突然生气,把她放在甲板吹了半宿冷风。 等到她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了卫府闺房的榻上,那次整整病了半个月。 「来人!驱马赶路!」 姬响对着外面吩咐了一声,他唇角一勾,身上带着酒意,不久之前饮过酒,三十而立的年纪,俊脸风流。他平素其实少言寡语,脾气一旦暴起来,无人能挡。 长安城的人皆知,燕王姬响不爱权势、不好美人,是个性情古怪,随时会炸了毛的人。 「卫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姬响笑了笑。 卫韵爬坐了起来,她自问不曾得罪过这人,不明白他掳她作甚,她现在是贺子初的人,若是失了清白……恐怕就连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没了。 卫韵很慌,但表面极力保持镇定,「王爷这是要做什么?不知王爷可否将我送到侯爷身边去?」 姬响轻笑,他一点点靠近,眼中迸发出危险情绪,「卫小娘子真好玩,本王为什么要将你送到贺子初身边去?本王恨不能贺子初痛失一切在乎的东西。」 卫韵,「……」 她又不是贺子初所在乎的,不过只是他的外室罢了。 感觉来者不善,卫韵突然从髮髻上拔下了素银簪子,她正要抵在脖颈,以示威胁,姬响突然压了过来,好看的手掌长了茧子,一把捏住了卫韵的脖颈,「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他像是疯魔了,半痴半癫,「贺子初这些年无欲无求,直到他遇见了你,事情好像突然变得好玩了,卫小娘子,本王与你无仇,要怪就怪贺子初看上了你,你放心,本王惯是怜香惜玉,一定会给你一个痛快,待你死后,本王会给你厚葬。」 第58页 卫韵喘不过气来。 燕王是有病么?! 她才不要厚葬! 姬响只要指尖一动,他怀中人立刻香消玉殒,可他看着她渐渐涨红的脸,还有这双眼睛里的绝望与挣扎,姬响总是下不了最后的狠手。 那个人死前,是不是也这般痛苦?! 就在姬响愣神时,少女抬手就在打在了他脸上,「混蛋!你放手!」 他怔住,身为亲王,他自幼没被人骂过,除却那个人。 「你在说什么?」 被打了一巴掌的燕王姬响露出一丝狂喜。 「你这个呆子,连我都没认出来么?!」卫韵被他掐着脖颈,小脸涨红,这具身子本来就很娇弱,她使不出武功,只能双手并用,在姬响脸上一顿乱挠。 姬响,「……」 可能会有人暗地里骂他混蛋,但骂过他「呆子」的仅有一人。 姬响不知自己是如何回过神来的,他反映了一下,才立刻松开了手,随即就将卫韵抱着放在自己怀中,捧着她的小脸,一边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堂堂燕王,突然低声下气了起来,「你、你是表妹?」 他慌了。 这是什么情况。 他是喝太多,把脑子喝煳涂了么?! 卫韵无法解释太多,她时间有限,也顾不得和姬响计较,好在她没有被他掐死,顺了顺气,少女睁着一双漆黑的亮眸,脸面对着姬响,郑重道:「呆子,你给我听清楚了,卫韵是我,我也是卫韵,但我不能待太久,至于为何,我自己也暂时弄不清楚,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护好卫韵,不能让她死了。」 姬响并不呆,他也心机城府颇深,但……他好像没有听懂。 「表妹……真的是你么?」姬响眼眶微红,老天到底待他不薄,这种事也能让他遇上。 卫韵来不及细说,「昌平要杀我,这具身子若是毁了,我就真的回不来了,呆子……这么些年过去,你没以前嫩了。」 姬响,「……」 「嫩」可以用来形容一个男人么? 看在卫韵的份上,他选择不跟她计较,「到底是怎么回事?卫家小娘子也是你?」 卫韵点头,笑起来的样子有点风流,「呆子,听说你后宅美人无数,看来我不在的这些年,你过的很滋润啊。」两个灵魂困在一个身体里,卫家小娘子这些年知道的一切,她当然也知晓。 姬响,「这个节骨眼下,提这事是不是有点煞风景?」他红了红脸。 卫韵翻了个白眼,想继续调侃,可突然就不说话了,等到几个唿吸之后,她眼中神色变得没有那么犀利,却被一股温柔如水的神情所替代。 若说楚韵是一抹耀眼烈阳,那卫韵就是江南雨巷绽放的小百合。 「表妹……」姬响感觉不太妙。 卫韵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在姬响怀中,而且她方才说了什么?!她怎么会突然对姬响说那番话?! 到了此刻,卫韵当然也明白了,她的身子出了问题,甚至于脑子也有问题。 显然,两个人都有点懵。 卫韵慢了半拍才从姬响怀中起来,「王爷还请自重。」 姬响,「……」 看着卫韵白嫩脖颈上的掐痕,姬响心虚的很,他半点不敢造次了,收敛了锋芒和当权者的威压,任由卫韵从他怀中离开。 软玉温香突然消失,他很不舍。 「王爷要将我带去哪里?」卫韵怔怔的问,清誉和名节,已经不是她所在意的东西了,可贺子初那里她不敢大意。 姬响沉默,目光一直在卫韵脸上。若说她刚才只是做戏,姬响是完全不信的,可眼前这少女又明明不是表妹…… 原本,他今日喝多了花酒,正好路经武安侯府,得知长公主府的人在私宅外埋伏放火,他存了心思看好戏,谁知卫韵会翻墙逃走,然后他便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掳走。 他并没有打算将卫韵带去任何地方,因为在他短暂的计划之中,他决定亲手了结了卫韵。 放她走么? 不,他不捨得。 只是,卫韵到底是什么状况,他还搞不清楚。 姬响昧着良心道:「今夜是本王之过,让你受惊了,本王带你看看大夫,以便查看可有磕着碰着哪里。」 卫韵,「……」她能拒绝么?! * 卫韵被带到一座宅子,姬响当真叫了郎中给她看诊。 郎中离开时,卫韵听见姬响在门外与郎中谈话。 「王爷请放心,小娘子身子无恙,只是近日受惊过度,略有些体虚,调理几日便无大碍。」 然后就是姬响的声音,「除却身子无恙,她脑子可一切正常?」 郎中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问,顿了顿更加笃定自己的医术,「王爷,小娘子并无异样。」 卫韵,「……」 姬响再次迈入屋内时,卫韵已经开始防备,按着方才在马车上发生的事,姬响是将她当做了他的表妹,也就是琼华郡主了…… 这也太奇怪了,琼华郡主已故十五年,怎可能是她?! 「王爷可否放我回去?」卫韵故作镇定,问道。 姬响盯着她的眉眼,一惯目中无人,傲慢无礼的燕王,此刻笑盈盈的哄道:「时辰已不早,若不你先歇下,你住的那座宅子已经烧毁,总不能去跟贺子初住吧。」 第59页 一言至此,他自己都很气愤! 十五年前他输了契机,如今又输了开始。 早知道卫韵就是楚韵,他怎么说也要先一步将她从教坊司接出来。 卫韵噎住,总感觉燕王有点不对劲。她很想澄清一下自己并不是他的表妹,可方才在马车上,又是她自己亲口对燕王所说,她担心激怒了燕王,会被灭口,所以她只好暂时待下,好在姬响还算君子,再没有对她无礼。 两人干瞪眼,姬响一旦往前迈一步,卫韵就立刻后退一步。 姬响,「……」他仿佛被当做了洪水勐兽。 「那你休息吧,本王……这就出去。」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确不太好。 姬响当真离开后,卫韵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夜风卷着火星子四处吹散。 私宅挨近武安侯府,这边一起火,侯府的府军立刻出动,前来救火,虽是火势庞大,好歹控制住了。 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极近,一路狂奔至巷子口。 为首之人是贺子初,他身上的玄色官袍尚未换下,刚从军营归来,髮髻上还落了露珠子。他神色凝重,眸中盛怒,仿佛能喷出火来。 还没下马,一受伤女子立刻上前,「主子,娘子被人掳走了,是奴婢们之过,请主子责罚!」 掳走了…… 这三个字竟然神奇的让贺子初松了口气,马蹄刚停下,他立刻吩咐,「去取一件娘子的贴身衣物过来!」掳走了,说明还活着。 婢女,「……」 主子这是甚么意思? 娘子都被人掳走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去寻人么? 不过,婢女不敢拖延,趁着火势被控制,立刻奔向宅子,不多时就取了一件卫韵的贴身小衣递给贺子初。 是玫红色绣并蒂莲的样式,他见过一次。 贺子初手一抖,不过时间紧迫,他还是很快接过小衣,当即又调转马头朝着城东方向而去。 * 肖天佑没想到贺子初会大半夜找他,而且开口就是要十几条猎犬,要知道这些猎犬很难养大,真正能为麒麟卫所用的也是凤毛麟角,十分珍贵。 肖天佑诧异地问,「子初,到底出了什么事?」 肖天佑是麒麟卫指挥使,能否调用猎犬,还得看他的意思,贺子初如实道:「卫韵被人掳走了。」 肖天佑稍怔,他知道有人想杀了卫韵,而仅仅是掳走……难道是那厮?! 他道:「好,你身上可有卫小娘子的贴身之物?既然也要寻人,那就越快越好,我这就命人将猎犬牵过来。」 贺子初的手刚/插/入/怀中,立刻又僵了。 他方才就觉得拿卫韵的小衣不太妥当,看来真的不妥,可已经来不及再回头去取了。 男人紧绷着一张俊脸,将玫红色小衣从胸口掏了出来。 恰好瞥见这一幕的肖天佑,「……」 突然之间,他对贺子初又有了全新的认识,不过……他现在有点担心,他的爱犬在这件事之后会被贺子初灭口。 贺子初全程冷着脸,肖天佑即便想调侃几句,也找不到时机插嘴。 是以,猎犬闻了小衣立刻带着众人朝着城郊疾驰而去。 贺子初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又将小衣揣进了怀里。 第二十七章 姬响身上穿着外裳,还不曾洗漱, 整个人处于强烈的刺激与兴奋之中。 他在屋内来回踱步, 又不敢去叨扰卫韵。 卫韵是楚韵, 楚韵就是卫韵,这是他眼下唯一知道的一桩事。至于为何楚韵只出现了一会, 他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有一点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护着她! 十五年前他回京迟了几天, 只见到了她的棺椁,十五年后,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长公主、贺子初,又或是……那个人! 统统不准再接近她半步! 姬响很想设计一个完美的计划, 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一时半会还没有从狂喜之中清醒过来。 此时, 不远处似有狗吠声传来, 随从在门外唤道:「王爷, 武安侯与肖指挥使找过来了!眼下人已经挨近了宅院。」 这里是城郊, 也是燕王的私宅之一, 贺子初和肖天佑之所以能这么快寻过来,定然是借住了麒麟卫的猎犬。 肖天佑起什么哄?!墙头草! 姬响一听到「贺子初」这三个字就烦躁不安, 既然人都找来了, 他不可能当缩头乌龟。 姬响拉开房门,神色凝肃,这十五年他碌碌无为, 想给她报仇,却是次次失败,如今他发现余生有事可做了。 贺子初带着人闯入了宅院,一看到姬响衣冠整齐,他又松了口气,卫韵虽是甘愿寄人篱下,看她骨子里的倔强还在,若是失了清白,她不会开心。 他自己都捨不得碰到姑娘,旁人更是不能染指。 「把人还给我。」贺子初冷不丁提出要求。 姬响哼笑,一脸不屑,「本王若是不放人呢?不知武安侯凭什么将人带走?你是她的谁?」 肖天佑一脸黑,讲道理,他其实很是讨厌这两人的性子。 「咳咳咳,那个……王爷,卫小娘子是否在你手上?还是把人放了吧。」 肖天佑无奈,只能当和事老,这些人总是任性,明明曾经他才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如今倒好,他成了最成熟稳重的那一个。 第60页 天知道,他这些年到底经歷了什么! 姬响目光不善的瞪了肖天佑一眼,「肖兄,凭什么本王要放人?他贺子初连个小娘子都护不住,有什么资格同本王抢?」 这话戳中了贺子初的逆鳞。 曾经他没护住她,如今他还是护不住,这不……卫韵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屡次遭殃。 「她人在哪里?」贺子初又冷冷的问,他越是这样冷漠无温,越是叫人害怕,仿佛是暴风雨来临之前最后的平静。 姬响本就不想看到贺子初过得好。所以他今晚才萌生了杀了卫韵的念头。 可既然卫韵就是楚韵,他就更不能将卫韵还回去。 贺子初往前迈了一步,肖天佑正要上前拉着他,这人已经拔出腰上软剑,看来是要硬抢了。 而与此同时,姬响身边的随从也纷纷拔剑,双方势力瞬间剑拔弩张。 肖天佑,「……」他真的好难啊,到底是该帮谁呢?其实,他一个都不想帮! 就在这时,一清越如雨打青瓷的声音响起,「住手!」 卫韵走了过来,她身上还裹着那件披风,因为方才睡了片刻,髮髻有些乱,在朦胧的光线下,整个人却是显出一副不太真实的美。 美人眸光潋滟,肤色雪腻,她款步走来,不急不躁,先是朝着姬响福了福身,「多谢王爷今日相救,卫韵想跟侯爷回去。」 她可不想看着贺子初跟姬响打起来。 父兄还未得救,她当真半点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姬响的胸口一痛,「……你真要走?他贺子初有什么好的?他能给你的,本王也行!」 肖天佑,「……」不对呀,这厮怎么好像突然对卫小娘子含情脉脉了?自己错过了什么? 贺子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喉结滚动,他能在卫韵身上看出端倪,旁人或许也能看见,他哑声道:「过来。」 卫韵继续朝着他走去。 姬响没让人动手,他倒不是怕了贺子初,无非是担心她生气,担心伤了她。 他姬响这三十年,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了他的娇表妹。 姬响握紧了拳头,看着卫韵一步步走向贺子初,他又说,「等你想通了,本王随时欢迎你。」 卫韵走到贺子初跟前,男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见她一副被人欺负过的样子。 他很不喜欢。 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贺子初一个字没多说,直接迈开腿离开。 肖天佑讪了讪,正要和姬响作别,却发现这厮已经在夜风中红了眼眶。 肖天佑,「……」 他都快无语了。 为什么他身边的枭雄,一个个都成了情圣?!权势富贵就难道没有一点吸引力么? 贺子初疯了,现在姬响也疯了。 * 贺子初是骑马来的,卫韵被他抱上马背,他随后也跳了上来,男人一条臂膀圈着卫韵,一边握着缰绳,踢了马腹在夜色中赶路。 夜路很颠,卫韵担心自己掉下去,双手顺势抱住了贺子初的腰身。 这个动作让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但她并没有放开他。她不清楚自己在贺子初心目中的分量,但有一点她知道,若是一个外室失了清白,她在男人面前就没甚价值了。 说实在了,卫韵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抓住贺子初的心。 然而,现如今,她必须要在贺子初心里留下位置,所以……她愿意与他亲近,哪怕是违心的。 贺子初低头,看了她一眼,她身上有姬响的气味,他很不喜,却是没有半点摒弃她的念头,而少女这副故意讨好的样子,让贺子初又气又心疼,难道在她心里,他真的是薄情寡义的人么?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言。 到了侯府,贺子初抱着卫韵下来,她被披风包裹着,外人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赵三与青莲对视了一眼,到了明天早上,自家主子英雄救美的事又要传遍京城,为救卫小娘子,不惜请动了麒麟卫猎犬,圣上那里就不好交代。 卫韵被带到贺子初卧房,私宅遭受大火,一时是没法住了,但她无名无分,留在侯府也着实不太合适。 她双手揪着身上的披风,一点不敢拖泥带水,当着贺子初的面,立刻伸出手臂,薄纱衣裙被撸起,纤细均匀,白腻如雪的臂膀露在了男人面前,手臂那颗守宫砂如同盛开在皑皑白雪中的红梅,夺人心魄,可爱极了。 贺子初一怔,目光艰难的从这美景上移开,他看着卫韵的眼,竟然诡异的高兴了…… 卫韵不明白贺子初究竟是怎么想的,因为他这张毫无表情的脸着实瞧不出任何情绪,「我、我和燕王爷之间是清白的,宅子着火,我逃出去后,恰被燕王所救。」 她改了措辞,没有告诉贺子初,她其实是被燕王掳走的。 贺子初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见到那嫣红可人的守宫砂,他内心的阴郁好转大半,但面上仍旧不像显,「王爷与你说过什么?」有没有提及旁的事? 贺子初是个聪明人,卫韵不敢隐瞒他,即便她不是真心的,也要表现出真心,七分假,三分真,才更叫人信服,「燕王殿下也没说什么,他只提及我像他的表妹。」 贺子初,「……」 男人面色一沉,比方才又阴沉了几分。 卫韵有点弄不明白,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61页 难道她真的像那位亡故十五年的琼华郡主?! 卫韵不会傻到问出口,她只是从贺子初的表情之中,察觉到了端倪。但这件事她不会在意,她现在只关心父兄的案子,所以能不惹贺子初不悦,她就一定不会去惹。 「我还有事,你今晚暂且在这里歇下。」丢这一句,贺子初转身离开,高大的身影有些落寞…… * 私宅被烧,卫韵就暂时住在了侯府。 自昨夜之后,她就没再见过贺子初,不过下人倒是领着一个熟人过来见她。 看见褚香芝的那一刻,卫韵心中五味杂陈。 她与褚辰、褚香芝自幼一块长大,然而褚夫人却又亲手将她逼到绝境,但凡她和褚辰的婚约还在,又但凡齐国公府能出手搭救一把,她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她做不到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没有那般大度,即便褚香芝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情,她们之间的金兰情谊也止步于此了。 「阿韵……」 褚香芝拧着帕子哭。 这世上最伤心的事,莫过于自己的小姐妹,莫名其妙变成了舅母级别的人物。 她知道卫韵这阵子受了不少苦,也听说了卫家的事,以及是舅舅抢了卫韵,不是卫韵主动的,她无从怪罪。 何况,是齐国公府单方面主动退了卫韵和褚辰的婚事,她更是不能怪罪半句。 卫韵淡淡一笑,「阿芝,你怎么哭了?」 这话一说,褚香芝哭的更厉害,瞧着卫韵清瘦的模样,她擦了泪,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问道:「舅舅他……有没有欺负你?」 卫韵鼻头一酸,她的小姐妹到了这个时候倒还关切她有没有别「欺负」…… 她一开始害怕被贺子初欺负,但如今倒是盼着能被他欺负。 「那一觉」迟迟不睡,卫韵心里很不踏实。 卫韵有些难为情,她曾与褚香芝无话不说,也曾将京中男子分类,那些是容貌尚可的,那些身段极好,那些又是性情温和…… 可贺子初毕竟是她的嫡亲娘舅,辈份摆在这里,卫韵神色赧然了,「你舅舅他其实待我挺好的。」 褚香芝上下打量了卫韵,一想到舅舅那样高大的身段,修韧结实,可阿韵这般柔柔弱弱……她简直没法继续想下去。 话本子里都没这么刺激的。 卫韵被她盯的心里发毛,两人是多年闺中好友,对彼此十分了解,卫韵立刻明白过来她在思量什么,顿时小脸一红,「阿芝!你……你不要瞎想,我和你舅舅还没怎么样!」 额? 阿韵这样的大美人,舅舅还没下手么? 褚香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以后兄长归来,事情必然又会复杂。 兄长那样喜欢阿韵,可阿韵却成了舅舅的人,这…… 褚香芝嘟了嘟,拉起了卫韵的小手,「阿韵,我也很吃惊舅舅竟然会看上你,不过……若是没有舅舅,我都不敢想像你的处境,前阵子我被母亲禁足,根本出不了门,得知你无事,比什么都好,我只是担心,我兄长归来后会受不了这个刺激。」 提及褚辰,卫韵也伤神,可事已至此,已是覆水难收。 卫韵沉默。 褚香芝又说,「阿韵,答应我一桩事,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伤我兄长太深,他当真心悦极了你,这次前去西北也是为了挣军功,好迎娶你。」 卫韵抬眸,看着褚香芝依旧稚嫩的面庞,她心生悲凉。 他们回不到当初了,回不去了…… 就在这时,褚香芝突然身子一僵,险些尖叫出声,「舅……舅舅!」 也不知贺子初几时站在廊下,可把褚香芝吓的不轻。 卫韵也转过头去,只见贺子初一袭白衣,正立于廊下,「嗯。」他淡淡应了声,似乎并没有因为抢了外甥的心上人,也感觉到半分愧疚。 甚至是理直气壮的说,「你来做什么?」 褚香芝整个人都不自在了,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害怕贺子初,「我、我就是来看看阿韵的。」 贺子初又淡淡说,「你现在看过了。」言下之意,可以走了。 褚香芝立刻明白,「嗯,舅舅,那我这就走。」 她朝着卫韵吐了吐舌头,对贺子初福了福身,转头就离开。 卫韵,「……」 其实,贺子初也并没有那么可怖…… 无情无义倒是真的呢。 褚香芝一离开,贺子初就靠近了卫韵,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日后少接触齐国公府的人。」 卫韵,「……」 贺子初是要和齐国公府决裂? 也是了,齐国公府是长公主那一派,而贺子初似乎已经与长公主对立起来了,立场不同,亲情算不得什么。 「哦。」卫韵应了声,秉承不得罪贺子初的原则,反正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但贺子初并没有因此而舒展眉头。 卫韵不晓得他想做什么。 而贺子初脑子里全是褚辰寄过来的那封书信。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待我归来,便是你我大婚之时。」 「……」 真可谓句句含情,与情信无异。 褚辰想必是知道书信寄到卫府,未必能送到卫韵手中,所以他索性就寄到了侯府,还委託了贺子初帮忙交给卫韵。 第62页 然而,那封信已经被他给烧了。 「侯爷,您有事?」卫韵被他盯的心里发慌。 贺子初回过神,理智告诉他不能与小辈计较,可褚辰是小辈,卫韵却不是!她是他的妻! 至于为何他的妻会以这种状况归来,他还需深入调查。 「无事。」贺子初转身就离开,就连背影也是冷的。 卫韵,「……」 她完全琢磨不透啊! * 眼下卫韵就住在侯府,贺子初不主动,她便主动一点,到了昏黄时候,卫韵领着秋蝉,给贺子初送上她亲手做的羹汤。 她现在盼着贺子初早日替卫家洗脱冤情,只能卖力对他好。 此时,贺子初似乎心情不太好,正在园中舞剑,雪色锦缎被汗水浸湿,衬出男人修韧结实的肌理,看着满园被他削落的海棠,卫韵是个识趣的人,不该打扰的时候绝对不往贺子初跟前凑。 她放下汤盅正要离开,贺子初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站住!」 卫韵转过身,「侯爷?」 「过来。」男人唤了声,已是夕阳西下,残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卫韵将要靠近,却还没靠近之时,就被贺子初一把搂住了细腰,他一低头,唇差点擦过她的脸,「你准备一下,我晚上过去。」 第二十八章 卫韵所住的这间屋子本就是贺子初的卧房。 也不知私宅几时能修好,不然她要一直住下了, 她更不知这几晚贺子初又是睡在哪里的。 门外响起婢女的声音, 「侯爷,您来了。」 贺子初轻应,推门而入,卫韵抬眼与他对视。 男人已经沐浴更衣,穿着素色锦缎, 而此时的卫韵也很乖巧的换上了薄纱睡裙,她现在很识时务, 说句不好听的, 她必须要弃了清高, 最好是能将贺子初迷的死去活来, 如此, 才能更快救出父兄。 可…… 贺子初又岂会不懂她的这点小心思。 但她魅惑人的小手段着实不够用,她只是站在那里, 局促不安, 垂下眼帘,对身侧婢女道:「秋蝉你先下去吧。」 秋蝉会意,她偷瞄了一眼贺子初。 听自家娘子说, 她现在还是完璧之身,她又惊又喜,还腹诽过这武安侯当真古怪,冒天下之大不韪救了娘子,却又当柳下惠。 这几日秋蝉算是看出来了,侯爷对自家娘子是真的好。 倘若老爷和公子回不来了,娘子也需要一个强大的靠山,而侯爷便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故此,秋蝉对贺子初的态度与看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让她完全可以忽略贺子初与自家娘子在年纪上的差距。 换言之,除却贺子初,京中谁还能有护着娘子本事呢! 褚世子就罢了,娘子落难之时,他人还不知道哪里。 秋蝉走出寝房,将门扇牢牢关上。她守在外面,也盼着卫韵能得宠。 屋内再无旁人,卫韵紧张极了,一直到贺子初靠近,她才看见了他衣袍下摆,下一刻人就被打横抱起,她被贺子初放在了床榻上,他也随后上榻。 男人长臂一伸,金钩落下,幔帐撒开。 卫韵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闭着眼一动也不动。 贺子初看着她轻颤的睫毛,有点想笑。 见少女处心积虑的穿着薄纱,今晚沐浴应该用了花露,身上温香馥郁,他贪婪的唿吸着,将她摁住怀中,下巴抵在少女发心。 过了片刻,卫韵没有察觉到动静,她睁开眼来,只能看见男人凸起的喉结和萧挺的下巴。 「怕成这样?」贺子初哑声问。 下巴被捏住,卫韵被迫抬脸看他,男人过分好看的脸近在咫尺,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与松冷香,眨了眨眼,她无比直白的问,「我还行,那……你要开始了么?」 不知道是不是卫韵的错觉,她总感觉贺子初的唇方才微微抽搐了一下。 贺子初哼笑,「开始什么?」她到底把这种事当做是什么了?一场公平交易? 卫韵,「……」 是她想多了么? 难道贺子初只想和她单纯的盖着被子睡一觉? 她倒是乐见其成,只是……如此一来,贺子初会全心全意帮卫家么? 卫韵打不定主意,她被贺子初搂着,一手无意识的抵在他胸口,能感觉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贺子初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你能转过去么?」 卫韵,「……」他不想看着她脸?她和褚香芝浏览过无数话本子,以为男子都有古怪的癖好。 卫韵红着脸,在贺子初怀里翻了个身。 她背对着他,也不晓得贺子初这下可满意了? 贺子初看着少女白皙的脖颈,他的指甲略过上面的小绒毛,动作轻柔怜惜,「别怕。」 卫韵索性闭着眼,等待着暴风雨尽快过去。 贺子初褪下了她身上薄纱,但并没有全褪,只是褪到了蝴蝶骨的地方。 卫韵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煎熬的等待着。 而贺子初目光痴了,盯着那雪肌肌肤上的红色胎记,堂堂战神突然红了眼,他悄然无声的吻了上去,一把将卫韵搂紧。 卫韵只觉蝴蝶骨被一股温热触碰,但良久……良久……久到她开始不再紧张,久到她已经渐渐有了困意,贺子初的唇还没有移开。 第63页 卫韵,「……」贺子初这样的古怪癖好,就连画本子里也不敢写的! 半晌,贺子初终于放开了她,给她穿好薄纱,又将她翻了过来,面对着他。 卫韵始终半垂眼眸,不敢看他一眼,男人喑哑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睡吧。」 卫韵,「……」 就这样?她暗暗吐了口浊气,但怎么好像还有点失望呢?就像是等待着被砍头的犯人,铡刀迟迟不落下,反而更让她煎熬。 * 次日,贺子初睁开眼时,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 内室光线昏暗,但他的视野极好,能看清卫韵的小脸。她就窝在自己怀里,昨夜临睡之前,她很紧张,但熟睡之后就开始不老实了,一直抱着他的臂膀。 衣料薄透,贺子初的手臂还在少女温软的怀中,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曼妙弧度。 贺子初僵/硬着。 他动了动胳膊,试图/抽/离。 却见少女蹙了眉,很不满意的喃喃低语,「别走呀……」 贺子初更僵/硬了。 他还是低估了十五年禁/欲对他造成的影响,自制力什么的根本不存在的。 今日有朝会,他必须要参加,否则…… 贺子初缓缓掰开了卫韵的胳膊,半点不敢大意,好在卫韵昨夜睡的迟,此时正酣睡着,贺子初安全「脱身」时,低头看了一眼嚣/张的帐/篷,有点郁闷。 * 今日早朝,元帝钦命贺子初彻查卫家的案子。 这件事本就在贺子初的预料之内,元帝其实很想保下卫家,但碍于长公主一派的势力,他不便亲自去做这件事,正好可以将贺子初推向长公主一党的对立面,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下朝后,元帝心情上佳,但面上极力保持着阴郁,仿佛一点都不看好贺子初。 而无论长公主一派向贺子初投来怎样的眼神,贺子初皆是一脸的无所谓,那张冰山脸冷漠无温,似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他就像是一阵行走的人形西北风,走到哪里,凉到哪里。 千步廊上,官员们暗暗瞥了贺子初几眼,一边又窃窃私语。 「武安侯如此做派,该不会只是为了一个小娘子吧。」 「卫小娘子再有半年就要十六,届时即便搬出先帝在世时的案例,也救不了她,看来侯爷这次是难过美人关啊。」 另有官员忍不住八卦,「当年长公主爱慕过武安侯,如今武安侯又为了卫小娘子与她作对,啧啧……京城马上就有好戏看了。」 他此言一出,其他官员纷纷递来鄙夷的眼神。 不过,大家皆心照不宣,的确有好戏看了呢…… * 贺子初孤身一人迈出宫门,却在这时,见一个身着亲王袍服的男子挡在了宫门口。 上次马场一架之后,元帝当着燕王的面训斥过,所以他这次选择在宫门外堵住贺子初。 一同出宫的各路官员纷纷避让,生怕被殃及池鱼。 肖天佑见势,也远离了些,但他并没有走远,而是一旁看着,他身侧的杨勇拧眉。身为麒麟卫总兵,他的耳目四通八达,当然知道前几天夜里,贺子初与姬响为了一个卫小娘子大打出手的事。 卫小娘子,他是见过的,像极了他家郡主。 可…… 接二连三有人为她失控,让杨勇不得不开始起疑,然而,在他眼中,他家郡主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卫家小娘子,凭什么和郡主相提并论,简直是可笑。 杨勇面无表情的看戏,看个莫得感情的木头人。 贺子初唇上的破皮还没有完全好,姬响已经和真正的楚韵交谈过,他已笃定卫韵就是楚韵,故此一看到贺子初唇上的暧昧痕迹,就气不打一处来。 一定是贺子初强迫她,不然她不会咬他,更是不会咬在唇上。 贺子初,「何事?」他很冷。 姬响拒绝与他交谈,掳了袖子就上前,抬手就是一拳头,贺子初早有防备,一个侧身躲开,「你疯了?!」 他不想打架了,尤其不能伤了脸。 姬响却正在气头上,奈何还不能将卫韵的身份说出来,「贺子初,你这个小人!强/迫良家女子算个什么君子!」 说着,拳头又朝着贺子初砸了过来。 姬响也会武功,两个人就这么在宫门外打了起来。 肖天佑看的瞠目结舌,强/迫/良家女子……贺子初的确该打,他默默的想着。 而杨勇却是觉得甚是无趣,他家郡主是不可能被任何人强/迫,他也还这是可笑,竟然差点将卫小娘子联想到了他家郡主身上去了。 * 这厢,燕王与武安侯在宫门外再一次大打出手的消息传到了元帝的耳朵里。 元帝闻言,唇角扬了扬。 打得好啊! 京中这几位权贵闹的越厉害,他越是心安。 看来,将贺子初从西南调回京城当真是明智的选择。 瞧瞧,贺卿多能干,才回京不久,接连得罪了长公主与燕王。 元帝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美妙神情。 * 卫韵睡到日晒三竿才起榻。 她吓了一跳,没想到她如今这般处境,还能睡的这样沉。 一想到昨天夜里贺子初亲吻她的蝴蝶骨,卫韵吃饭时也是魂不守舍。 她眼下对贺子初的感觉很是复杂,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第64页 撇开一切主观成见,贺子初就是她的恩人。 「娘子,侯爷回来了!侯爷他……他受伤了!」秋蝉急忙赶来道。 卫韵怔住,她知道贺子初今日上朝去了,怎会好端端受伤。正忧心,就见男人大步走来,他身上穿着一品大员的玄色官袍,与他平素所穿的白色锦缎截然不同,给人沉稳肃重之感。 「侯爷?」卫韵站起身相迎,「你的脸……」 破相了么?贺子初蹙眉,隐隐不悦,好在姬响也被他打的不轻。 贺子初看着卫韵稚嫩娇美的面庞,立刻就想起了二人之间的年纪差距,战神对自己的这张脸前所未有的在乎,「给我上药。」他道。 换做是以前,即便是身上被长剑捅穿,他也不想管。 卫韵回过神,立刻吩咐秋蝉去取药,经过昨夜,卫韵对不像此前那般排斥了。 贺子初落座,卫韵给他倒了茶,以她的身份不便细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两人就这般干愣着也是尴尬,卫韵象徵性的关切了一句,「侯爷,您疼么?」 疼么? 他疼的! 可心里疼了那么多年,身体上的痛早就不在乎了。 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当然也会疼。 「不疼。」男人当然不能轻易言疼,尤其是在小女子面前。 卫韵猜想,侯爷估计是要面子。 被打成这样,当然会疼的,秋蝉很快帮着药箱过来。 卫韵给贺子初上药时,莫名其妙的想着:这样好看的一张脸,打坏了多可惜。 贺子初全程没有吱一声,看着卫韵细嫩的手腕在他面前晃动,他道:「明日随我一道去柳州,你的父亲案子,圣上已经答应彻查。」 这几次的事情,让贺子初很不放心将卫韵一人留在京城,贺老太太如今也回府了,他更是不能将人留在侯府,何况如今还多了一个燕王姬响。 一想到姬响眼中对卫韵的占/有/欲,贺子初胸口堵闷,仿佛又回到了数年前,那么多的贵公子与他抢阿韵。 卫韵放下药瓶,当即大喜,「多谢侯爷。」既然开始彻查,那就真的有脱罪的机会了! 少女一脸雀跃,却是忽视了男人眼中野兽般的占/有/欲。 贺子初突然捏住了卫韵的细腕,一拉一带,顺利将她拉入怀中,为了让她更方便的坐在自己身上,他提了一把她的细腰,很轻、很柔……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哪一点都仿佛是专门为他而生,贺子初喜欢极了。 第二十九章 她吃了一惊, 差点尖叫出声, 但下一刻,男人突然低头, 擒住了她的唇。 卫韵当然不会反抗他, 他越是喜欢她,她才能越安全。 贺子初的唇软硬适中,卫韵此前并不知道什么叫做亲吻,也不曾经歷过,所以没法对比, 但每次被贺子初一亲,她很快就会头昏目眩, 体内有种莫名的悸动涌上来, 她分不清道不明。 心跳极快, 她像是即将溺死在岸边的鱼, 想要推开贺子初, 可仅存的理智又不允许她这么做。 昨天盖着被子睡了一觉,显然不足以令得贺子初对她「死心塌地」, 故此, 只要贺子初碰她,她都不会反抗。 片刻,卫韵突然感觉到[不可描述]的地方一阵钝痛, 她嘤咛了几声。 这声音让贺子初拉回一丝理智,他放开了卫韵,大掌拿出,清俊的脸微红。 见少女媚眼流波,红唇微肿,身上的粉色衣裙已乱,贺子初给她理了理髮髻,还将她鬓角的碎发捋到了耳后,哑声问,「你几时才能不怕我?」 卫韵僵着身子,忍着不适看着贺子初,目光不小心瞥见他的手,她窘迫的不行。 她不明白贺子初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她害怕,或是不害怕他,对他而言难道重要么?会影响他和她真正睡一觉么? 卫韵有些茫然,接不上话,但又担心贺子初心生反感,违心道:「侯爷战功赫赫,声名远播,我是敬重您,不是害怕。」 男人突然绚灿一笑,又给卫韵理了理裙摆,「马屁精。」 卫韵,「……」外人的确是这么称赞贺子初的,她没有拍马屁呀。 这一天晚上,贺子初没有回寝房,卫韵想起两人今日在庭院中的亲吻,便不是特别担心,自己很快就会被贺子初摒弃。 * 次日,卫韵起了一个大早,她和贺子初出门,当然要归置东西。 贺老太太过来时,她正吩咐了婢女搬运箱笼。 见到贺老太太,卫韵立刻福了福身,「给老祖宗请安。」 贺老太太那天让婆子对她动手,她当然做不到以德报怨,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是不能让贺子初为难。 「哼!真是没规矩!家主的卧房,岂是你一个外室能留夜的!」 贺老太太一听说贺子初将卧房让出来,他自己去睡了书房,不由得更是愤恨。 这到底是养了一个外室,还是养了一尊大佛! 卫韵不答话,贺老太太有理呢……她怎么就莫名其妙住在了贺子初的卧房……?!宛如是侯府的女主人了,的确很不合适。 「是我让她住的。」 一院子的下人正大气不敢喘一下时,贺子初大步从长廊走来,卫韵暗暗吐了口气。卫家不曾落寞时,她也骄纵倔强,可如今只能忍气吞声,其实……她也是有脾气的,贺老太太总是这般刁难,让她很不舒服。 第65页 她用不着别人时时刻刻提醒她是一个外室。 她其实真的想和贺老太太,以及褚夫人对峙呢…… 卫韵赧然,如今她没有骄纵的资格。 她当然也不会让贺子初看出,她并不是什么乖顺的猫儿,而是生了獠牙的小兽。 所以,贺子初一靠近,她半垂眼帘,没有露出半分不满。 贺子初看了她一眼,当着何老太太的面,搂住了那把细腰,无疑是当着侯府上下的面,给了卫韵尊荣,以及告诉所有人,卫韵是他们不可轻视的人。 贺老太太气的鼻翼轻颤,「子初!你知不知道你在做甚么?你如今还没娶妻,如何能让一个外室侵/占主屋!这不成礼数!」 贺子初立刻打断了他话,「母亲,我早已娶妻。」 他眼神坚持,像是极力的维护着什么。 贺老太太噎住,那个人是贺子初的逆鳞,饶是她也不敢直接挑衅。 此时,卫韵抬头看了看贺子初。 看得出来,贺子初对他的髮妻并非早就忘怀,难道十五年前的事有什么隐情么? 贺老太太看着这「郎情 妾意」的一对,就更是恨铁不成钢,即便卫韵再美艷,但也是罪臣之女,贺子初为了她却是屡次做出冲动之事! 「子初,你奉圣上旨意外出办差,难道也要带上这个小妇人?!」贺老太太本想趁着贺子初不在京城的机会,给卫韵立立规矩。 时辰已经不早,贺子初没什么心思与贺老太太周旋,直言,「我的确要带上她,母亲难道有意见?」 他一个正当壮年的正常男子,出门带着女眷,也实属正常。 贺老太太又噎住。 卫韵心里盪过一丝春风,诡异的开心了。 她自己不敢正面怼贺老太太,贺子初却是帮着她大忙。 此刻,再次看着贺子初,卫韵只觉他俊美无双,真是越看越顺眼呢…… 贺子初,「……」 他当然感觉到了少女的目光,还有她唇角的笑意。 冷硬无温的战神时隔十五年,总算是能重拾了一些讨女子欢心的手段了。 * 长公主府。 心腹禀报了贺子初一行人已启程前往柳州,「殿下,此番武安侯是带着卫家小娘子一道出门的。」 查案还要带着卫韵,这到底是稀罕到了什么程度了?! 一想到十五岁的卫韵,正绽放的如同一朵晨花般娇美,脸蛋和身段都是无可挑剔的,长公主就气的身子发颤。贺子初一定是爱惨了她!即便是外出办事,也捨不得分开,总不能天天夜里都抱着她睡吧! 真是可笑极了! 她昌平长公主,现在就连那个人的替身都比不上了! 「杀!无论用什么手段,给我杀了他们!」她求而不得的人,任何人也别想得到! 「是!殿下!」心腹领命退了下去。 镇国公立于廊下,他没有踏入屋子。 这么些年过去了,昌平心里的人还是贺子初。 初秋,天高气爽。 队伍出了国都城门,直入官道,黄土路两旁是纵横阡陌,这个时节稻穗轻垂,视野内景致极好。 卫韵很少出城,透过车窗,不由得看呆了,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 贺子初也坐在马车内,他从出发之前就一直阖眸假寐,这时却睁开眼来,「好看么?」 「嗯?」卫韵回过神,「嗯,见惯了京城的花,再看这些,倒是赏心悦目。」 她笑了,脸上少了对他的防备。 贺子初拉过她细嫩的手,掌心柔软白嫩,不像曾经的她,因着常年习武,手心生了茧子。 他欲言又止。 有些话着实不知从何说起。 问她是不是真的归来了? 或者问,她到底记不记得以前? 贺子初没那个勇气,如今她就在自己身边,他知足了。 卫韵感觉到男人的指腹一直在她掌心摩挲,她缩了缩脖子,有点痒。 贺子初立刻看出来了,又在她手心挠了挠,卫韵终于绷不住,哈哈哈笑了起来,「侯爷,您不能这样!」 贺子初勐然一阵狂喜。 她还是怕痒的,只不过敏感的部位换了。 车外的赵三与青莲只觉一阵热浪拂面。 卫小娘子这叫声…… 主子在马车里对人家小娘子做了什么呀。 贺子初是个极会控制情绪的人,他收敛眸中欢喜,不再故意挠她,「未抵达柳州之前,你要随时跟在我身边。」 卫韵坐端正了些,不明白贺子初方才为什么要挠她痒痒,她小脸红扑扑的,看上去稚嫩可人,但生了一双晶亮睿智的眼,因为现在对贺子初大有改观,她的话也多了,「我明白的,有人想制止侯爷去柳州,我猜也有人想杀我,而一出城就是他们下手的最好时机了。」 她机灵的样子让贺子初又突然陷入了十五年前的回忆中。 当初武安侯府势微,甚至面临被消爵的可能,那人告诉他,「贺子初,上位者容不下功高过主之臣,也不想留下无用之人,你的能力可以展露出来,但只能露出一半,这样才是最好的自保。」 她彼时还小,就是一个相貌稚嫩的小娘子,但总能将一切看透。 见自己失神,她踮起脚,色眯眯的在他面颊重重啄了一口,「贺子初,你以后跟了我,我保证给你出谋划策。」 第66页 那日,贺子初红着脸,纠正她的措辞,「是你跟了我。」 见他不高兴,她又笑眯眯的凑了过来,「好好好,依你还不行么?谁让我疼你呢。」 贺子初总能被她三言两语撩的面红耳赤。 她早就融入他的骨血里,没了她,他灵魂不全,是个残缺之人。 「侯爷?」卫韵手腕疼,不明白贺子初怎么又突然抓住她。 贺子初回过神,他的唇动了动,对卫韵道:「亲我。」 他指了指自己的面颊。 卫韵,「……」贺子初这是要向她索吻? 卫韵没拒绝,贺子初的确生的好看,比她见过的京城贵公子都要好看。 亲他? 还是被他亲? 卫韵选择前者,唇凑上去,轻触了贺子初的面颊,他手心粗糙,脸皮却是平滑。 她刚离开,贺子初摁住了她细腰,像是在哄劝,「不够,重一些。」 卫韵,「……」她无法,只好在贺子初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唇离开之时,发出暧昧的「吧唧」声。 贺子初满意了。 卫韵的心情变得很复杂。 所以,她和贺子初现在是在打情骂俏了么? 二人沉默时,马车突然剎车,门外传来骏马啼鸣声,赵三在外面道:「主子,有刺客!」 竟然来的这样快,这是有多想剷除他二人。 贺子初看了一眼卫韵,「记住,不得离开我一丈之内。」 卫韵点头,脸上红晕未散,贺子初拔出腰间软剑的动作之际,心头一动,俯身啄吻了她香软的脸,「阿韵……」 他只是唤了一声,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又仿佛无话可说。 车帘拂开,这一幕正要被杀手看见,那为首黑衣人额头溢出黑线,随即朗声大笑,「哈哈哈!侯爷好雅兴,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偷香窃玉。」 卫韵羞愤,往外面狠狠瞪了一眼。 贺子初没搭理外面,只是在卫韵耳边低笑,「阿韵不气,我一会就杀了他。」 卫韵,「……」 外面打斗一触即发,贺子初守在马车内,却在这时,卫韵的身子突然被贺子初摁了下去。 只闻箭矢穿透车壁的声音响起,后又重重射在了车壁上。 卫韵倒吸了一口凉气,马车也不安全了。 贺子初拖着她的细腰,「跟我出去。」 二人出了马车,而就在转瞬间,马车已被射成了筛子,再看黑衣人,足足数十人,对方是真的有备而来,而且下手极狠。 「主子,您与卫小娘子先走,我等断后!」赵三道。 贺子初未作犹豫,抱着卫韵上了骏马,当即踢了马腹离开。 杀手数量众多,卫韵以为贺子初一定有后招,她被贺子初抱在怀里,正要转头去看战况,却是被贺子初搂的更紧。 「别乱动!」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男人一边驱马,一边又说,「到了下一个驿站就能遇到咱们的人,在这期间,你给我乖一点。」 卫韵很自觉。 她知道自己是个累赘,半点不敢给贺子初添麻烦,可……骏马疾驰,两人几乎相贴,随着颠簸的动作,五感被瞬间放大数倍。 卫韵脸上滚烫,不知是羞的,还是被秋阳晒的…… 第三十章 卫家的案子涉及长公主, 贺子初此番要去彻查,必然会牵扯到不少人的利益。 故此, 截杀贺子初一行人是必然。 卫韵被贺子初护在怀中, 耳边箭矢声「嗖嗖嗖――」飞过, 场面惊心动魄,仿佛随时随地会中箭, 但卫韵竟然半点不觉得害怕。 「嗯!」 突然, 卫韵听见头顶传来一声闷哼,而且就在那剎那间,贺子初的身子对她压了压,虽然他很快控制,但卫韵立刻明白髮生了什么。 她转过脸看着他, 只见他清隽的面颊溢出薄汗,「你受伤了?」 贺子初一臂禁锢着她, 突然低头一笑, 仿佛什么都不在乎, 「你在关心我?」 卫韵, 「……」 他们现在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难道她不应该关心他一下么? 「你到底有没有事?」骏马颠簸,卫韵的声音随着身子的颠簸, 在轻颤。 贺子初平素一惯冷峻的脸又笑了, 「我不会让你有事。」所以,他也不会有事。 卫韵只觉她在鸡同鸭讲。 「哈哈哈哈,真是没想到战神武安侯也有今日!」身后传来男子狂傲的笑声。 卫韵心道不妙, 她和贺子初共骑一马,自然是不及黑衣杀手。 若是贺子初单独面对这些人,他必然能顺利脱险,可是带着她这个拖油瓶……胜算就大大降低了。 「侯爷,若不……你不要管我了,只要你能答应救我爹爹与阿兄,我死而无憾。」卫韵权衡后道。 此言一出,突然感觉腰身一紧,贺子初将她又往怀里搂了搂,「傻姑娘,我告诉你,你若死了,你父兄的案子,我必然不管。」 卫韵,「……」 就在这时,贺子初突然勒紧了缰绳,迫使马驹停下,卫韵这才发现,前面不远处就是悬崖,她愕然转身看着他时,却又察觉他是一脸阴沉,眉间宛若落了雪,冰冷的不行。 贺子初抱着卫韵下来,卫韵站稳后,才发现他后背插了两支箭矢,鲜血映红了他的素白衣袍,赫然醒目。 第67页 「你……」卫韵焦虑了。 贺子初牵着她,「怕么?」 她怔然。 贺子初又说,「和我共患难,你怕么?」 他这辈子最懊悔的一件事,就是没能陪着他的阿韵走过那段最黑暗的时光,待他赶到她身边,一切都迟了。 卫韵不怕死,她担心自己死了,爹爹和阿兄无人相救。 「侯爷,我不想死。」卫韵望着男人的眼,坦白说。 贺子初握着她的手,突然又捏紧了几分。 曾几何时,他绝望的抱着她,看着她苍白的脸,听她谈笑风生的说,「贺子初,我不想死。」 山风很大,吹红了男人的眼眶,他的声音又低又柔,「好,我不会让你死。」 他说不会让她死,以前食言了,这回怎么都要守住承诺。 十来个黑衣人骑马聚集,纷纷持剑,步步紧逼。 「侯爷,束手就擒吧!要怪就怪你多管闲事!」 「可惜卫小娘子,好一朵娇花就要陨落……」此言一出,黑衣人可惜,且又/淫/盪的笑声随着山风荡漾开来。 贺子初眼中溢出杀意,目光扫过一圈黑衣人,心头盪起了沖天怒火,但冰山脸战神习惯了冷漠示人,除却冷到极致的眼神,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没有恋战,握着卫韵手的那只大掌,改成了搂着她的细腰,低头柔声道:「莫要害怕。」黄泉碧落,以后他和她一起走过,再也不会扔下她一人了……再也不会…… 卫韵感觉不太妙。 话本里常常会提及「跳崖」桥段,虽然话本子的角儿通常都会劫后余生,但卫韵半点不想尝试。 她一脸惊悚的看着贺子初,仿佛在传递「我不行、我不要、我做不到」的眼神。 贺子初被她傻乎乎的小模样逗笑了,男人变得罕见的拢耙换峒堑帽Ы裊宋遥羰呛e戮捅兆叛郏鹊轿液澳阏鲅凼保阍僬隹! 卫韵,「……」真的靠谱么?确定不会摔残了? 她怎么对贺子初突然就不信任了呢…… 就在黑衣人逼近时,贺子初抱着卫韵,朝着悬崖下方纵身一跃。 卫韵,「……」刺激来的太突然。 要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呢? 急速的下坠感着实不太好受,不过卫韵什么也看不见,她被贺子初蒙着双眼,脸贴在他修韧健硕的胸膛,她出于本能,只能紧紧抱 着他的腰肢。 悬崖边上,几名黑衣人对视了几眼。 是跳? 还是不跳? 这是一个问题。 「头儿,接下来该怎么办?」 被称作是头儿的黑衣人若有所思,「长公主殿下的意思是灭口,他二人跳下去未必会死,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死。」 黑衣人,「……」能确定么? 最终,领头黑人道:「武安侯受了伤,想必即便安然落地,他也走不远。走!纠集人手,立刻从下面包抄!长公主交代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武安侯只剩下残肢断臂,也要给长公主带回去!」 长公主曾倾慕贺子初,甚至在武安侯府落魄那几年,还差点对他用了「强」的。 此事,满城皆知。 众黑衣人,「……」长公主就连武安侯的残肢也不放过么? 真是爱的太深沉! * 「阿韵……」 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将卫韵唤醒。 她睁开了眼,除却有些耳鸣之外,身子并无不适,却见贺子初躺在她身侧,男人清俊的面容溢出薄汗,他昏睡着,嘴里不停的唤着她的名字。 最起码…… 她以为贺子初是在唤她。 毕竟,这个时候的卫韵根本不知道,当年的琼华郡主也叫卫韵。 卫韵坐起身来,晃了晃贺子初肩头,「侯爷?侯爷您醒醒。」 贺子初又唤了几声,「阿韵……阿韵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卫韵稍稍怔然。 都这个时候,他即便昏睡了过去,也在想着她么? 此时的卫韵,心头涌上一阵奇怪的感受,两人身上浸湿,旁边是一处水潭。 她猜测,她与贺子初落下悬崖之所以安然无恙,应该是落入水中的缘故。且一定也是贺子初将她救上了岸边。 她仿佛能够想像出来贺子初在昏过去之前,是如何拼劲最后的力气,将她抱上岸的。 再看男人后背/插/着的箭矢,卫韵只觉心惊肉跳。 她侧着身子,唇凑到贺子初唇边,一口一口的给他度气。 贺子初的唇冰凉,随着卫韵的动作,他终于不再说梦话。 卫韵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但眼下她别无其他法子。 贺子初醒了。 唇间的温热触感,让他很清楚卫韵在对他做什么。 他侧躺着,没有动作,任由少女的唇一次次触碰他的。 都这个时候了,他竟然很想知道,倘若他一直「不醒」,卫韵会怎么样。 却在这时,不远处有人走来。 贺子初耳目通达,自然是听到了,立刻起身,将卫韵吓了一跳,而下一刻,贺子初发现来人赵三等人时,这才与卫韵对视。 卫韵,「……」 她立刻明白了! 「侯爷您……您骗我!」卫韵因为落水而显得苍白的小脸,立刻又涨红了。 第68页 贺子初不做解释,手下都过来了,他也是要面子的,骗姑娘家这种事,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好了。 赵三和青莲上前。 发现主子受伤,二人怔了怔。 以主子的身手,按理说不至于会伤成这般。 目光又扫到卫韵身上,见她毫髮无损,他二人几乎明白了什么。 贺子初起身,顺势将卫韵拉了起来。 赵三垂眸,总觉得主子见到他似乎不太高兴,他道:「主子,前面已经处理好了,咱们直接往前走就是,从悬崖下方启程,不出半日,可直接走水路,五日之内可抵达柳州。」 贺子初点头。 卫韵这才意识到,原来贺子初早就料到才长公主会在此处伏击,而这条路又是通往柳州的必经之路,他更是知道跳下悬崖根本不会死。 他一开始就打算好了跳崖! 卫韵,「……」 贺子初一脸风轻云淡,她却是快吓坏了,这样的刺激她一点不想再经歷第二回 。 * 因着贺子初事先算计好的,一行人在黑衣杀手赶到之前,先一步从渡口上了船,一路南下倒是比马车通畅的多。 此时,已接近日落黄昏。 如橘色绸缎般的晚霞铺洒在水面,波光粼粼。 船舱内,贺子初赤着膀子,他的脸虽是清瘦,但身上的腱子肉结实有力,肌理线条甚是清晰,背后的箭矢已经拔出,他全程没有吱一声,但额头早就溢出豆大的汗珠。 卫韵给他擦汗, 赵三是个「懂事」的僕从,将药箱提到了卫韵跟前,「卫家娘子,就劳烦您给侯爷上药了。」 他看了一眼贺子初,仿佛从贺子初的眼神中,得到了「干得好」三个字的鼓励,然后迅速退了出去。 这条船也是事先准备好的,上面用度齐全。 卫韵不敢拖延,立刻给贺子初上药,见他后背伤口裂开,鲜血时不时往下流,她看着心里发紧,「侯爷,若是疼,您就告诉我。」 卫韵还发现,贺子初身上当真有太多疤痕,新旧不一,纵横交错。 贺子初一想到卫韵今日主动给他度气,他心情很不错,「我若疼了,你怎么帮我?」 卫韵,「……」 她能怎么帮? 她又不是郎中。 「我尽量轻些。」白色药粉涂抹在伤口,卫韵明显察觉到贺子初身子一僵。 但他依旧没吱一声。 他疼,只是他不说。 卫韵的唇凑过去,在伤口吹了吹。 贺子初享受着此刻的温馨,为了让她多吹一会,他时不时故意做出很痛的样子。 一直等到她给他绑绷带,贺子初才看见了她涨红的脸。 她在他面前,总是容易脸红。 贺子初喜欢极了这样的表情,由衷夸了句,「方才你吹的很好。」 卫韵,「……」 她好像一点都不喜欢这句的夸赞! 绑带一直绑到贺子初胸前,他看着少女红着脸蹲在他面前,一双小手灵活迅速的系了一个结,从他的角度去看,卫韵白皙纤细的脖颈引入眼帘,髮髻下面的小碎发可爱至极,又见她面颊上的那抹粉红一直蔓延到了脖颈深处…… 时下贵女盛行低领装,身段丰腴些的女子,总爱露出傲人之处,但卫韵却是穿着高领中衣,贺子初眸色眯了眯,不知为何,冷/欲了数年的他突然很想那碍事的高领衣裳给扒了…… 卫韵正要起身,贺子初突然伸手,一把箍住她的细腰,他的动作又快又急,根本不像是受伤之人,让卫韵直接坐在了他身上而且……还是分/开/腿/坐的…… 卫韵的惊唿声被男人吞没,沉寂了十五年的/情/欲,像是喷涌而出的火山烈浆,再也压制不住。 卫韵被他吻的迷迷煳煳,唇得了自由,她无力推着男人的头颅,「你、你还有伤在身。」 她的声音又低又柔,跟蚊子哼哼差不多。 贺子初动作一滞。 有伤不行。 那若是没伤呢。 他当然知道卫韵将他们之间当做是一场交易,可这几日,他也明显察觉到她态度的转变。 此前每次亲她,她都是身子僵硬。 可此时此刻,她在他怀里化作了一团四月春水。 贺子初看着她迷煳的眼,突然问,「你不想辰郎了?」 「辰郎」二字让卫韵突然神色赧然。 她自幼与褚辰相识,也一直以为自己会嫁给他,而如今她和褚辰之间已经隔着跨不过的鸿沟了。 卫韵沉默。 贺子初捏住卫韵的下巴,「以后,你只能想我。」 他想了她十五年,从今往后,她心里只能装着他,这是礼尚往来。 卫韵又去推他,贺子初的唇和手像是有股魔力,尤其是最近,一旦被他碰到,她仿佛不是她了,整个人迷迷煳煳。 「侯爷……不能这样。」 贺子初难受的紧,但眼下不是时机,他当然不会这样随随便便就让她「再一次」成为自己的人。 但软玉温香、偷香窃玉一番还是可以的。 贺子初记得,那年木槿绽放,他的阿韵换了一身女装,美艷的像只花妖,故意附耳挑拨他,「子初,男女之间就应该多多亲密,不然再浓的情,也有疏离的一天,所以你我需得多多……」 然后,她以仅仅贺子初可以听到的嗓音,在他耳边说出那两个字。 第69页 那天晚上,贺子初就彻底沦陷了。 第三十一章 贺子初是奉旨查案,柳州大小官员皆出城迎接这位钦差。 卫韵知道, 父兄案子的起源, 便是从柳州开始。 三年前, 柳州遭遇蝗虫,朝廷下拨数十万两白银赈灾, 那批银两的确经过了父兄之手, 但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当初灾银明明按时按数押运到了柳州,帐目也没有问题,但实际上,柳州并没有受到那批灾银。 这些, 卫韵知之甚少。 她只闻,贺子初告诉她, 从柳州回京后, 父兄就应该能洗脱罪名了。 她信他。 「侯爷, 宅院已准备妥当, 今晚下官设了酒宴, 给侯爷接风洗尘。」柳州刺史携数十地方官员恭候已久。 对他们这些盘踞地方的老狐狸而言,贺子初即便是战神, 但也未必能斗得过地头蛇。 故此, 一应官员皆是如浴春风、神情泰然,似乎完全不担心会被查到什么。 贺子初淡淡应了声,「嗯。」 他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一袭白袍,面容清冷,浑身上下无半分世俗气息,根本不像个庙堂中人。 卫韵虽然全程戴着幂篱,但柳州官员皆知她的身份。 武安侯前阵子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谁人不知?! 况且,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卫广轩之女,那事情就更微妙了。 贺子初带着卫韵去往宅院落脚时,柳州各路官员开始各有说辞。 「你们说武安侯会不会是有备而来?」 「便是为了博美人心又如何?证据都已销毁,量他也找不出什么线索。」 「卫广轩这人就是一块硬石头,软硬不吃,没想到倒是生了一个会攀龙附凤的好女儿!」 可不是吗,卫家差不多再无翻盘可能了,谁知卫家娘子竟是高攀上了拥兵自重的的武安侯。 * 这几日一直生活在船上,卫韵不便沐浴换衣,贺子初因为受伤在身,虽是免不了抱抱亲亲,但也没真的对她如何。 卫韵以前只听说贺子初冷漠寡淡,不好女色,但这五日朝夕相处下来,她总算是领悟了一个道理:人不可貌相。 她记得话本子里说过,越是禁/欲之人,纵/欲起来越是可怖。 因着外出办事,不便带上秋蝉等人,贺子初将青莲指派给了卫韵,一来可以照顾她的起居,而来也能随时保护她。 卫韵受宠若惊。 青莲也觉得压力甚大。 比方说,卫小娘子沐浴之时,主子原本是要入屋,一看见她守在外面,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主子又讪讪的走开了。 青莲近日时常能够察觉到主子的气息不稳。 一个多时辰之后,卫韵去见了贺子初,而此时的贺子初也已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干净清爽的白月色锦缎袍子,他墨发上水渍没有干透,卫韵察觉到这人下巴处的暗青色鬍渣也被刮的干干净净、一丝不苟。 他其实看上去一点不像而立之年的男子。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与他相处时日愈髮长的错觉,卫韵愈觉他长的好看。 两人一对视,卫韵就移开了视线,「侯爷,今晚的接风宴,我真的要去么?」她无名无分,又是罪臣之女,担心给贺子初带来麻烦。 贺子初这五日习惯了与她亲近,刚刚沐浴过后的少女,如同被甘露滋润过的娇花,娇艷欲滴。 他握起了卫韵的手,全当两人是两情相悦,「阿韵这般招惹人,让我如何放心丢下你一人?我去哪里,你就跟到哪里。」 卫韵,「……」 又来了。以前褚辰总在她面前说浑话,她听了也就听了,从未羞涩到无地自容的地步。 可这阵子以来,贺子初对她说的那些话,总让她无言以对。 青莲目不斜视,紧绷着一张脸。 原来,自家主子是这样的侯爷! 她以前真是看走眼了呢! 「可是……」卫韵犹豫。她其实不想露面,还有一个原因。她现在是贺子初外室的身份,她不想天下人皆知,父亲的女儿给人当外室。 贺子初似乎一眼看穿了她,「走吧,有我在,无人敢轻看你。」 从青莲的角度去看,自家主子温柔的牵着少女,而少女在他跟前微微一点头,怎么看都是郎情妾意。 青莲,「……」主子真厉害,短短几天之内,就让卫小娘子死心塌地了。 * 洗尘宴就设在柳州城最大的阅宾楼。 卫韵依旧戴着幂篱,贺子初要带谁过来参宴,自然无人敢置喙。 贺子初的席位在上首,卫韵就跪坐在他身侧,酒馈开始之前先是上了歌舞。 透过薄纱帘子,卫韵能清楚的看见大堂中央穿着清透的美人,一个个扭着水蛇般灵活的腰肢,风情万种,撩人无度。 不知为何,她鬼使神差的瞥了一眼贺子初的表情。 见他虽是神色极淡,却是没有避开视线,不由得心头堵闷。 男子,都喜欢这样风骚的女子。 贺子初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稍稍侧过脸,薄唇微不可见的勾了勾。 卫韵,「……」 他冲着她笑什么?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这时,歌舞毕,场中央的美人纷纷走向各路参加宴席的官员,当然也有两名出众的美人来到了贺子初的身边。 第70页 卫韵无意识的揪着帕子。 她没去看贺子初,但注意力无法控制的被他的动作吸引。 「本侯不喜人接近。」贺子初磁性低沉的嗓音在大堂响起。 美人一僵,「……」 既然侯爷不喜人接近,那他身边的姑娘又是谁。 不得不说,这一刻,卫韵心头诡异的高兴了。 她也搞不清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就是不喜别的女子接近贺子初,尤其是穿成这般单薄,身段前凸后翘的歌舞姬。 柳州刺史徐大人微微一怔,眼神示意美人退下。 原本,他准备借着这个机会给贺子初赠送美人,方才只是一个试探,看来贺子初与他们并非是同道中人。 既然贿赂走不通,那就只能防备了。 酒馈上,贺子初对案子的事只字未提,这让柳州各路官员半点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而他本人亦是神色极冷,让旁人也不敢及时行乐了,一场酒馈在无比尴尬诡谲的气氛中结束了。 贺子初即便什么也没做,亦是什么也没说,也令得官员们局促不安,总觉得贺子初准备放什么大招。 看得出来,贺子初并不喜这种场合,徐刺史便提前结束了酒馈,今晚算是一个试探,看得出来贺子初是块硬骨头,不好惹。 * 回到宅院,贺子初对卫韵说,「你先回房,我晚些过去。」 卫韵本能的点头。 他知道贺子初日理万机,必然很忙,可下一刻,她才勐然惊觉他话中意思。 他今晚要和她同住…… 前几日都是在船上,她和他无法避免的睡在一块,可如今若是在住一起,那就避免不了某些事了。 卫韵看了他一眼。 贺子初掩饰好眸中神色,似乎「同住」是极为正常之事。 「去吧,我很快过来。」他十分自然,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寻常之事。 卫韵点头,「哦。」立刻转身,不想让贺子初看到她又红了脸。 真是太没出息了,以前又不是没见过好看的男子,怎么这阵子一点禁不住「撩」? 见卫韵强装镇定离开,可微红的耳廓已出卖了她,贺子初唇角含笑。 * 要对付柳州各路官员并不是简单的事,贺子初去见了几个心腹。 等到商榷结束,大约是大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贺子初步子很大,身后的赵三疾步跟上,他头也没回,道:「不必跟着了。」 赵三,「……」他失宠了吗? 赵三只好悄然退下,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年前,主子每次去见琼华郡主时,都不准他近身跟着。 他当然知道,主子是想和琼华郡主「干坏事」。 贺子初走在廊下,几个僕从的声音传入耳中。 「卫小娘子当真好容色,方才我总算是亲眼瞧见了,难怪武安侯如此维护。」 「容色好又如何,还不是外室女,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主儿,新鲜感一过,这卫小娘子可就惨了,武安侯这样的男子,身边岂会缺人。」 「……」 在院中窃窃私语的人,正是徐刺史安排在这座宅院的婢女。 贺子初面色一沉,他不喜欢「外室女」这个称唿,若非眼下时机不成熟,他又岂会不给卫韵名分? 「放肆!」 贺子初低喝了一声,吓的几名婢女立刻跪地不起。 「来人,掌嘴!从今晚开始,本侯这里不用人伺候了!」贺子初吩咐了一句。 青莲从暗处走来,「主子,这里交给属下就好了。」 打人,她很擅长的!尤其是喜欢打这种碎嘴的僕从! 这座宅院,以及宅院里的僕人皆是刺史徐大人安排的,贺子初打了徐大人的人,等于是打了他的脸,便是要告诉徐刺史,他贺子初不将他放在眼里。 * 贺子初见到卫韵时,她身上衣裳整齐,坐在灯下看书。 是在等他。 贺子初走近,卫韵起身给他倒茶,十分体贴的样子。 贺子初明知她迫于无奈才这般,但还是问,「你今天是不是吃醋了?」 卫韵仿佛被人说穿心思,「不!不是!我没有!侯爷……您不能乱讲!」 男人眸色一沉,「真的没吃醋?」 卫韵,「……」她现在是贺子初的人,当然要表现的对他很爱重。 看他这样子,好像想让自己吃醋…… 卫韵有求于他,揣度了一下贺子初的心思,她眨了眨眼,打好了腹稿,「侯爷风光霁月、俊美无俦、举世无双,我……我自然爱重,那些女子配不上侯爷。」 贺子初挑眉,她夸的太违心,可他听着高兴,「嗯?所以,你就是吃醋了?」 卫韵,「……」他非要让她吃醋,那她就吃吧。 「嗯,我吃醋了。」卫韵看着他,仿佛是由衷道了句。 第三十二章 贺子初又想起来很多年前, 他本是个冷硬无情的人,但京中贵女倾慕他的不在少数, 他本不当回事, 可阿韵容易吃醋, 他就刻意避免与女子接触。 虽说阿韵每次吃醋都很难哄,但贺子初每每看到她打翻醋罈的模样, 倒是喜欢的紧。 「睡吧。」贺子初将卫韵打横抱起。 两人上了榻, 卫韵发现,贺子初这架势还是想和她盖着被子纯睡觉。 第71页 贺子初从背面抱着她,她不敢乱动,但也能明显感觉到牴触,她不自觉的动了动, 贺子初抱的更紧了,声音喑哑, 「不要乱动, 否则回京之前, 我就让你有孕。」 卫韵, 「……」 她绝对不会给贺子初生孩子的! 更不会让她的孩子是可怜的庶出。 即便一辈子不嫁人, 她也不会当妾室。 等到父兄脱罪,她还完了贺子初的恩情, 便就绞了头髮当姑子去。 贺子初见她真不动, 以为她听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回京后,我会亲自见见你父兄。」 他要见爹爹和阿兄作甚? 总不能是提亲吧…… * 时间如白驹过际, 转眼已至深秋,来到柳州两个月了。 庭院草木皆落了寒露,贺子初风尘僕僕从外面归来时,尚未天明,「娘子可醒了?」 贺子初问青莲。 青莲面无表情,内心复杂,主子这一口一声「娘子」喊的太有歧义,她答,「回主子,卫小娘子半个时辰前就已准备妥当。」 卫韵惧寒,听到动静,就裹着披风从屋内走出。 两个月的朝夕相处,她一看到贺子初,眼神都变了,「侯爷,您总算是回来了。」 贺子初昨夜离开之前,交代过卫韵,昨夜是调查案子的关键一晚,他若过来,一切很快就能尘埃落定。 她那时就问,「那侯爷若是不归来呢?」 贺子初在她唇上啄了一口,「阿韵这么好,我怎么捨得不回来。」 她恍恍惚惚一夜没睡,终于熬到了贺子初回来了。 贺子初这个人表达情绪和感情的态度一惯很收敛,牵着她的手,「走吧,咱们回家,我已命人八百里加急将证据都送到了京城。」 也就是说父兄很快就能脱罪了。 可她……还没能报答贺子初,他迟迟不对自己主动,让卫韵内心无比焦躁,贺子初要是再不对她怎么样,她都要直接扑上去了。 卫韵以为自己只是报恩心切,完全没有意识到贺子初如今对她的吸引力。 * 返程很顺利,七日后的晌午,就抵达了武安侯府。在柳州期间,贺子初一行人遇到的困境无数,但也都被一一处理了。 可奇怪的是,卫韵并没有劫后余生之感,相反的,这段时日对她而言很难忘。 她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褚辰。 贺子初将她安置在侯府,换上了官袍就直接去宫里面圣,卫韵焦急的等待着卫家案子的结果。 贺子初刚走不久,肖天佑登门了侯府,点名要见卫韵。 青莲很为难,但主子交代过,卫小娘子在侯府是自由的,不准约束她,而且肖天佑与主子又是至交,故此,青莲就没有阻挡。但肖天佑和卫韵见面时,青莲全程守在一侧。一副生怕未来侯夫人会被狼叼走的架势。 女大十八变,才将将几个月没看见,少女愈发明媚端庄,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是,卫家出事之后,卫韵一直郁郁寡欢,但肖天佑此刻却见她面色红润,眼眸清澈含笑,怎么看都像是被人精心照料过的鲜花儿。 卫韵在贺子初身边这阵子过的很不错! 肖天佑神色赧然。 贺子初那傢伙! 表面看着冷漠无温、禁慾寡淡,却总是不声不响撩得美人心。 那人一脸正派,背地里不如有多骚! 人家卫小娘子,也曾是京城一枝花,如今却成了贺子初那狗娘养的外室,着实叫人气愤! 好好的一枝娇花,插在了…… 罢了,好像贺子初也不是牛粪。 卫韵被他上下打量,心里不太舒服,「肖指挥使有何事?」 肖天佑回过神,一脸「我没事,我就看看」的表情。 而实际上,他的确只是过来看看,也不知为何,每次见到卫韵,总能让他想起那个人。 「本官无事,对了,据本官所知,令尊与令兄的案子马上就能结了,卫小娘子以后有何打算?」肖天佑问。 他真想告诉卫韵,贺子初就是一个徒有其表、浪得虚名的傢伙! 但,他没说。 他们这些人当中,就数贺子初执念最深。他竟然有些不忍伤他。 卫韵一僵。 她的打算? 父兄若是脱罪,她就不是罪臣之女,还能回家么? 父兄无罪释放,对她而言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可她跟贺子初之间好像已经断不掉了,而且她……她也不想断。 她心里有他了。 卫韵没躲避这问题,直言,「一切看侯爷决定。」 他要留她,她便留。 肖天佑一哂,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又是一个被贺子初勾了魂的「失足少女」。 肖天佑并没有逗留多久,简直无法直视卫韵神情之中流露出的对贺子初的眷恋。 * 肖天佑一离开,卫韵就在后院四处逛了逛。 心定不下来。 一是急着见到父兄,二是见到父兄之后她该如何坦白她和贺子初之间的关系,以及贺子初对他和她之间的事又是怎么打算的。 武安侯府占地极广,眼下阖府上下皆知,卫韵是侯爷最疼宠的女子,即便是外出办差,人也是寸步不离的带着。故此,卫韵在侯府内随意走走,无人会挡着她的路。 她走着走着,就来到侯府深处的一处偏僻院落,里面种着高耸入云的杉木,卫韵走在小径,发现了几道奇怪的目光。 第72页 她顺着目光望去,就看见几个年轻女子也在看着她,眼神带着打量,似乎很好奇。 青莲觉得不妙,劝了句,「卫小娘子,时辰不早了,一会就要用午膳,您还是先回去吧。」 卫韵的注意力都在那几个梳着妇人髮髻的女子身上。 女子容貌上佳,而且……很眼熟。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卫韵多看了几眼那几个妇人,突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她胸口惊起一阵狂浪,「她们是什么人?」 贺子初不是没有女人么? 这几个梳着妇人髮髻的女子又是谁?! 而且,为什么和她长的那么像?! 青莲心一慌,知道自己闯祸了,她也没想到别人送给侯爷的那些女人,今日怎会恰好出来! 「卫小娘子,赶紧回去吧。」青莲催促。 卫韵的脸色很不好看,任谁突然瞧见好些个和自己长的相像的女子,也不会宛若无事。 「她们……她们到底是谁?」卫韵惊悚的看着青莲。 青莲,「……」完了!主子一定会杀了她。 * 深秋,晌午日头高照,但西北风很是萧瑟。 贺子初刚出宫门,武安侯府一小厮疾步上前,在他身侧低语了几句。 贺子初闻言,神色瞬间一怔,他弃了马车,直接骑马往武安侯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同一时间的侯府,卫韵只觉一阵噁心想吐。 她不顾青莲劝阻,愣是闯入了那座宅院,竟然发现与她容貌相似的女子,远不止那几名女子,有足足十来人! 她不蠢,到了这一步,她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就差贺子初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 贺子初大步迈入府门,见到卫韵时,见她脸色苍白,眼中亦无对他的爱慕。 这阵子以来,他看得出来,卫韵已经开始喜欢他了,而她此刻的眼神,又和一开始冷若冰霜无异。 他的目光扫在了卫韵已经收拾好的包裹上,男人面色一沉,「阿韵,你要做什么?」 男人敏锐,也敏感。 少女神色不对劲,看着他的眼神亦是不对。 卫韵直视着贺子初,在男人的凝视中,她语气看似平淡的问出口,「侯爷,您的髮妻——就是琼华郡主,她也叫阿韵对么?」 此言一出,两人的目光之间像是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在流动。 青莲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半垂眼眸,极力让自己当一个没有存在感的木头人。 贺子初未作解释,凸起的喉结滚动了几下。 卫韵确定了答案。 她总算是明白了,贺子初对她的「情」从何而起。 原来,她从头至尾不过只是个替身。 他一口一声「阿韵」,喊的并不是她,而是十五年前的琼华郡主。 可…… 不是他亲手所杀么? 既然杀了她,为何又念念不忘?! 在位高权重的男人眼中,女子又到底算什么? 卫韵没吵没闹,但胃里的噁心迟迟不散,她知道,虽然贺子初如今对她尚且算好,可不久之后,她就和后院那些女子一样,成为众替身中的一员。 「侯爷,我打算明日离开侯府。这阵子多谢侯爷照拂,卫韵无以回报,若侯爷不嫌弃,今晚就留宿吧。」彻底还了恩情,从此一笔勾销。 她话音刚落,男人眼眸微眯。 他往前迈了一步,因为比卫韵高出了太多,两人一挨近,他就只能垂眸看着她。他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又因为她的胡乱猜测而心疼,但男人唇角一扬,却是笑了,「阿韵,你这是过河拆桥。」 他要怎么解释,卫韵就是他等了十五年的人呢。 卫韵一怔。 她的确是欠了贺子初一个天大的人情,但在看到那些替身时,她就心意已决,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留在贺子初身边。 可贺子初靠的这样近,鼻端全是他身上清冽的薄荷与松香的气息,卫韵在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 卫韵仰面,颤着声音说,「侯爷,我不会亏欠了您的,今晚……就还您……」 贺子初如果想要的只是她的人,又何苦当了几个月的苦行僧。 后院那些女子,他倒是忘记处理了,没想到会让卫韵这般介意,他无从解释,看着少女明媚的脸,他的目光一度暗沉下去,哑声说,「你想好了?」 卫韵点头。 父兄已脱罪,她没有任何理由再留在贺子初身边了。 她原本以为她和贺子初之间已经有情了,但原来不过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青莲很识趣的退了下去。 她着实不理解自家主子,若是早早将卫小娘子收为自己人,再三年抱两,她哪里还有闹脾气的机会…… 青莲走出房门,将门扉合上,轻声吩咐了立侍在廊下的婢女,「都打起精神来小心伺候着。」 差不多今晚就是时候了。 青莲一路跟在贺子初和卫韵身边,估摸着已经摸透了自家主子的套路。 先得心,再得人。 但计划有变,以主子的性子,一定会想一个万全之策,毕竟卫家父子一脱罪,卫小娘子就不再是无人照料的孤女了。 主子不喜欢任何事情超脱他的掌控。 故此,今晚就是一个契机。 屋内,卫韵避开贺子初的视线,纤纤玉手放在了腰带上,丝绦滑落,外裳褪下……她一点点将自己呈现在了贺子初面前,踮起脚,一双藕臂勾住了男人的脖颈,明明生涩,却装成了十拿九稳的高手,凑上去,唇差一点就要碰到。 第73页 她说,「侯爷,今晚我就是你的阿韵。」也是最后一次当他的阿韵。 第三十三章 贺子初在少女眼中看见了果断决绝。 或许一开始, 贺子初会觉得,眼前的少女和他的阿韵性情不同。 但如今在他看来, 卫韵即便看似孱弱, 实则骨子里的倔强与他的阿韵无异。 她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更是容不下后院那些女子的存在。 卫家父兄即将无罪释放, 他不再是卫韵唯一的停泊港湾,贺子初无从解释, 只说, 「我会娶你。」 少女甚是刚烈,似乎完全没有因为他要娶她而觉得吃惊,直接一口否决,「不必了!」 贺子初,「……」 小东西, 性子够倔! 眼前是白的晃人眼的美景,贺子初不是什么柳下惠, 面对自己喜欢的姑娘, 他也像任何一个毛头小伙一样, 一切只想顺着本能, 不计后果的行事。 「你是想与我银货两讫?」贺子初觉得好笑又好气。 她到底还是太天真了, 他费了这么大劲救了卫家,怎么可能轻易放她走? 卫韵没有怯弱, 事到临头, 她本来就不是「欠债不还」的人,再者,她被贺子初带在身边这么多时日, 以后也不能再嫁人了,索性就在今晚与贺子初划清一切干系。 「侯爷还在等什么?」她故作镇定,完全将她自己呈现在了贺子初面前。 美人肤若凝脂,莹白如初冬第一捧白雪,不知是不是因为经验不足,被男人一凝视,肌肤上放弃了淡淡的桃花粉,饶是冷.欲.如贺子初也是把持不住,他低着头,凑到她耳边,故意哈气,半是威胁,本是撩拨的说,「这可是你自找的。」 男人嗓音低沉磁性,仿佛正经受着某种难以言说的隐忍。 他话音刚落,卫韵只觉天翻地转,人就突然被他打横抱起,贺子初身段高大,卫韵无法适应,无意识的圈住了他的脖颈。这动作和投怀送抱没什么两样。 贺子初眼神迷离,盯视着卫韵的双眼,低低一笑,「就这么等不及了?都是我不好,不该让你等这样久。」 卫韵,「……」 不对劲。 她明明决定今晚之后就和贺子初诀别。 可到底是哪里不太对劲,她一时半会也捉摸不透,更是没有机会琢磨了。 人被放在松软的被褥上,男人随后覆了上来,即便他们这阵子也有过亲热,但从未像此刻这般灼烫,令得她唿吸骤然急促不稳。 吻过稍许,唇齿间传来明显的血腥味,不知是她的唇破了,亦或是他的。 衣裳已褪下,方便了男人的所有攻势,卫韵迷迷煳煳,看着头顶的承尘,无力的嘤.咛,素白纤细的双手揪紧了身侧的被单。 她明明应该厌恶他…… 明明不应该这般沉迷他的亲密。 可卫韵的种种反应却是欢.愉的。 或许她也是一个好色之徒,被贺子初的一副皮囊所迷惑。 这时,男人的脸抬起,捏起了她小巧精緻的下巴,哑声哄道,「阿韵看着我。」 卫韵不明白他又要做什么,可就在下一刻,难以言表的撕裂疼痛袭来,她的唇被男人堵住,吞併了她刚要发出声的尖叫…… 「阿韵,记住今晚,记住这痛,记住我。」卫韵不知过了多久,她看见晃动的幔帐,和耳边男人低低的轻喘,渐渐的失了意识…… 人人都说贺子初是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她以前只以为贺子初「坏」,今晚方才真正明白什么是「狼」。 ** 秋月高挂,莹莹如霜。 青莲紧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望着天。 两个时辰了…… 后厨的热水已经重烧了好几波,主子虽然寡了十五年了,但也要注意分寸啊! 终于,房内的动静渐渐停息,青莲一想到里面少女不间断的嘤嘤嘤哭泣声,对自家主子的节操愈发怀疑。 表面看着正派.禁.欲,折腾起人来,真真是半点不留情。 当初的琼华郡主身手很好,武功不低于主子,但大婚之后,每天晚上也是被折腾的够呛。 又过了片刻,门扉被人拉开,青莲低垂脑袋,不敢直视开门之人,借着廊下灯笼光线,只能看见男人的长袍下摆。 贺子初已经恢復了人模狗样,一袭雪色中单,衬的人清高冷.欲。 青莲是个高手,虽然别人看不出贺子初的端倪,但她却是察觉到主子的气息十分不稳。 青莲眼观鼻鼻观心,俯首低语,「主子,长公主要见您。」 廊下立侍的婢女悄悄抬眼,就看见贺子初舒展的眉心,又倏然之间蹙了。侯爷一惯是风清朗月,今夜格外丰神俊朗,婢女只看了一眼,立刻面红耳赤,她们这些人都会些武功,眼力极好,不小心就瞥见了贺子初脖颈上的指甲红痕,不用猜也知是卫小娘子挠的。 「我知道了,好生伺候着娘子,不得叨扰她歇息,她若醒来,立刻通知我。」贺子初吩咐了一句,回头望了一眼屋内,这才踏着月色迈出庭院。 半个时辰后,茶肆。 见到贺子初时,长公主立刻就察觉到了他脖颈上的红痕,还有男人清俊面容上的一丝诡异的红。 她捏着帕子的手一紧,唿吸也不太顺畅了。 就在不久之前,贺子初和那个人才卿卿我我过吧! 第74页 长公主饮了口茶,掩饰异样心绪。 「殿下见我何事?」贺子初兀自落座,淡淡道。 长公主看着他。 他这个人极冷,当真不知在床笫之时是不是也是那副光景! 「卫广轩父子今夜就无罪释放了,侯爷,你做了这么多,难道不是为了得到卫韵?可如此一来,卫家恐怕不会那么轻易让女儿随随便便跟了你吧。」 卫广轩父子是清流派代表人物,为人刚正,即便是养卫韵一辈子,也不会让家中唯一的姑娘给人做外室,亦或是妾。 贺子初不答话,神色清冷。 长公主轻笑,「侯爷这次损我数枚棋子,这笔帐我定会与侯爷好好清算的。」 柳州那边的官员大半都是长公主的人,贺子初此番柳州之行,为了给卫家父子脱罪,他将柳州一系官员连根拔了,无异于砍了长公主的得力枝干。 贺子初不否认,轻轻抬了眼皮,看似漠不关心,没甚么耐心,「殿下见我究竟何事?」 长公主终于忍不住。 她也不知道大半夜来见贺子初是为了什么。 只是一肚子怒火无处可发,她一定得让贺子初当面看着她怒火中烧的样子。 「贺子初,不要以为你今后就能高枕无忧了,我告诉你,卫韵绝非你想像的那样, 她很危险,她这辈子绝对不会原谅你!我昌平这辈子过不好,别人也休想!」长公主丢下这一句,带着人离开。 贺子初沉寂良久。 卫韵恨他,无非只是因为后院那些女子。 绝对不会像长公主口中所说的滔天愤恨。 他甚至已经察觉,卫韵爱上他了,否则今晚他断不会碰她。 似乎有什么细节是他忽略了。 半晌,贺子初想起一事来,对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声,「把娘子的生辰八字给我取来,立刻!」 他记得,长公主对卫韵起了必杀之心,便就是在知道了卫韵的生辰八字之后。 赵三,「……」 深更半夜,他去哪里弄卫小娘子的生辰八字? 不过主子已经吩咐了,他只能照做。 天色未亮,远处传来阵阵鸡鸣声,赵三从褚家偷来了卫韵的生辰八字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贺子初看清那张白纸上所记下的字迹,他眸色忽的一亮。 果然是这样! 虽然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只是亲眼所见,更是欢喜。 他的阿韵真的回来了! 又来了他的身边! 想起昨夜她在自己身下如海棠花般绽放,风情多姿,贺子初唿吸一紧,对身边人吩咐了一句,「立刻回府!」 可就在车夫正要赶路时,贺子初再一次低喝,「停下!」 几名随从不明所以,却见贺子初直接夺了赵三的马驹,跨上马背,急速往武安侯府的方向狂奔,归心似箭。 赵三在萧瑟的寒风中呆立,「……」那他该怎么办? *** 破晓的金光笼罩整个武安侯府。 贺子初跳下马背,几乎是健步如飞,晨间扫地的僕从无意中瞥见了他唇角的笑意。 僕从们,「……」 侯爷竟然会笑。 他们好像根本不曾见过侯爷笑。看见这一幕,都跟撞了鬼一样。 贺子初疾步迈入后院,迎面撞上青莲。 青莲看见自家主子这副光景,心头一惊,有种莫名的心疼袭了上来,她吱吱呜呜,「主子,那个……卫小娘子她……」 「她怎么了?」贺子初止步问道。 青莲不敢直视自家主子宛若情窦初开、患得患失的表情,道:「侯爷,离开没多久,卫家父子就连夜登门将卫小娘子接走了。」 若是旁人,侯府的人肯定会挡着。 可卫家父子是卫小娘子的家人,青莲不敢伤害,加之卫小娘子执意离开,她也不敢直接阻挡。 贺子初拧眉,青莲立刻递了一张手笺过来,「侯爷,这是卫小娘子给您留的。」 贺子初垂眸一看,一行清秀的梅花小楷映入眼帘,「欠你的已还,此生互不相干。」 好一个互不相干! 把他迷的神魂颠倒,她倒是走的潇洒,半点不拖泥带水! 贺子初低喝一声,「来人!去卫府!」 第三十四章 卫韵眼皮沉重, 身子骨仿佛是被马车狠狠辗轧过一遍,浑身酸痛, 尤其是下边…… 她靠着软枕, 勉强支撑着眼皮。 卫广轩和卫z并未受过重刑, 回府后已沐浴更衣,只是消瘦了不少, 身子并不异样。 父子二人已知, 卫韵这阵子跟在了贺子初身边。 一时间,卫家父子对贺子初的态度,冰火两重天。 没错,是贺子初救了他们,救了卫家。 但也是贺子初乘人之危、趁虚而入, 把卫韵当做了外室! 一看到卫韵红艷艷的唇,和她蔫蔫的样子, 父子两人恨不能将贺子初千刀万剐了! 卫父, 「阿韵啊, 你若有什么委屈, 一定要告诉爹爹, 是爹爹不好,没护好咱们阿韵。」 卫z也说, 「阿韵, 你既喜欢美男子,那这辈子就不要嫁了,阿兄给你买几个好看的面.首回来!」 他眼眶赤红。一想到是卫韵委屈了她自己, 才求得贺子初出手相救,他恨不能扇自己几个耳光。 第75页 卫韵实在支撑不住,迷迷煳煳听见了爹爹和阿兄说什么要给她买全京城最好看的面.首…… 她此刻什么都不想,只想趴在被窝睡上几天几夜。原本还觉得用一.夜不够还贺子初的人情,但此刻却是觉得,一.夜太够了! 「阿韵?」卫z唤了声。 卫韵长而曲卷的睫毛颤了颤,只是睁了一下就又垂下去了,随即就发出低低的鼾声。 卫韵睡觉从不打鼾,若非是累到极致,不会这般。 卫家父子,「……」 小厮几步而来,因着卫家父子脱罪,卫家的那些家奴也一併放了回来,「老爷,公子!武安侯来了!」 卫广轩与卫z对视了一眼,父子二人交换了眼神,意见一致。 卫广轩对秋蝉吩咐道:「扶着小姐回去歇着。」 总之,不能再让贺子初接触卫韵半分了! 卫韵还未及十六,贺子初都三十了,他也仅仅就比卫广轩小了几岁而已! 秋蝉努努嘴,很想帮贺子初说几句好话,但老爷和公子正在气头上,她只好暂时作罢。 卫韵被搀扶着离开,卫广轩才示意下人将贺子初领过来。 按着官位品级,自然是贺子初在上,可卫广轩明摆着不想给贺子初面子。 他一个不留神,他家娇花儿就被贺狼狗给叼了,怎叫他不气愤?! 饶是贺子初权势滔天、年轻有为、俊朗无双,可在卫广轩眼中,贺子初就是一个采了他家娇花的老男人! 卫z还稍稍理智一点。 贺子初此人不可小觑。 若非是因为贺子初,妹妹的处境更是难堪。 但他没法违心的感激贺子初「收」了他的妹妹。 卫广轩坐在堂屋上首,卫z脸色也不甚好看,倒是贺子初「彬彬有礼」,他抱拳作揖,已是深秋,但男人身上只着雪色锦缎长袍,身段挺拔修韧,单是看身形便可知,他穿的极少。 肝火甚旺啊! 相比卫广轩和卫z「横眉冷对」,贺子初倒是一派从容,半点没有诱拐良家少女的羞愧,他这人本就仪表堂堂,相貌俊美,年纪的增长只是给他原本出众的气度,添加了沉稳。 贺子初道:「恭喜卫大人与卫公子无罪释放。」 卫广轩,「……」 卫z,「……」 讲道理,伸手不打笑脸人,卫家都是读书人,和武将不同。而且这次卫家能脱罪,一切皆是贺子初的功劳。又见贺子初一副谦谦君子、俊逸儒雅之态,卫家父子二人即便心中有火,也不便当场爆发。好气啊! 这是什么劳什子对手?! 让人无从下手啊! 卫广轩瞥了一眼贺子初,胸口堵闷。 卫z碍于眼下形式,只好应付一下贺子初,抱拳违心道:「多谢侯爷此番出手相助,卫家记下这个人情了。」 贺子初面色带笑,未来岳父和大舅子,不是他能得罪的人,虽然……他很想得罪! 深更半夜从他府上将卫韵带走,他自然不悦! 尤其是笃定了卫韵就是他已逝十五年的髮妻! 贺子初磁性的嗓音低低一笑,「都是自己人,不必言谢。」 这下,就连卫z也快绷不住了。 自己人?! 谁跟你是自己人! 年纪大了就能这么不要脸么?! 贺子初和卫韵才刚刚.欢.好.过,他知道自己今夜失控了,还没和她好好说会话,此刻比以往更想她,也不知道小女子现在如何了。 卫z到底年轻气盛,没憋住,沉着脸道:「侯爷,卫家对侯爷大恩,永世不忘。但我卫家的姑娘……容不得践踏!还请侯爷自重。」 可能文人便是如此吧。 贺子初脑子里都是卫韵,无心与卫家父子置喙,「卫大人,卫公子,我会尽快准备聘礼上门提亲,卫韵只会是我贺子初的正妻,武安侯府的女主人,何来践踏一说?」 卫家父子,「……」 二人再次哑然。 武安侯府的门第,的确不是那么容易高攀的,何况是正妻呢。卫韵若是嫁过去,那就是一品诰命夫人,身份逾常。 贺子初不是来商议的,他知道今日恐怕是见不到卫韵了,不过没关系,他和她之间已经做了夫妻,按着卫韵的性子,绝对不会再嫁旁人。 他今日过来,只是想亲自当面表个态。 卫家父子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卫韵——他非娶不可。 贺子初坦白过后,又待了片刻才离开。 卫广轩和卫z父子二人沉默了半晌。 卫广轩考虑的颇多,卫z年轻气盛,昨夜便知道了一切,更是得知褚家那边不顾任何情面,此前甚至落井下石,不顾卫韵安危,直接单方面退了两家的婚事,褚家行径,着实让卫z极为不齿。 「如此一来,倒是解气!」卫z一手拍在了案几上。 没法嫁给褚辰,那就直接给褚辰当舅母! 光是想想这画面,卫z就觉得狠狠地打了褚家的脸。 若是卫韵真的嫁给贺子初,她日后可就与褚夫人同辈份了,地位更是高于她! 卫广轩动了动嘴,一身文人的傲骨,在这次磨难之后彻底消磨尽了。 什么朗朗干坤、天道轮迴,只有权势与能力才是王道! 父子两人不知在想什么,先后沉默着。 第76页 ** 贺子初离开没多久,卫家又来了一人。 他的到来,让卫家父子更是吃惊,毕竟,卫家与燕王府此前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燕王姬响态度甚好,除却是亲自登门之外,还捎带上了诸多补品贺礼。 卫家父子面面相觑,完全不明所以时,姬响寒暄了一番,抱拳作揖道:「卫大人,卫公子,不知本王可否见卫韵一面?」 卫家父子,「……」又哪来的恶狼?!而且依旧是个老男人! 他家小娇娇才多大,这些人一个个都是禽兽么?! 卫广轩丝毫不给面子,「王爷请回吧,我家阿韵不见外男。」姬响,「……不是,本王……本王与卫韵之间有……有渊源!」 「!!!」 一个贺子初就难缠了,又来一个燕王,卫家父子突然觉得,买面.首之事,迫在眉睫! 于是,姬响被逐客后不久,卫家父子就开始着手这件事。 ** 京中又激起了一阵流言蜚语。 「卫小娘子被武安侯遗弃了,我表哥家马夫的侄儿的姨娘亲眼所见,卫小娘子已经连夜被驱出侯府大门!」 「啧啧,卫小娘子好端端的京城第一美人,如今却成了遗弃妇,这今后还怎么嫁人?」 「武安侯正当年盛,身边不会缺美人的!就是可怜了卫小娘子了……」 「不过,你们听说了没?燕王登门了卫家,好像是对卫小娘子有想法了。」 「……」 贺子初对京中流言蜚语置若罔闻,就在三日后,他就大张旗鼓带人送了聘礼登门了卫府。 若非是不想敷衍,他大可立刻下聘迎娶。只因聘礼数目过大,侯府足足清算了三日之久,才将聘礼单子整理了。 所以,才等到了三日后正式登门提亲。 ** 枝头垂满硕大橙黄的柿子,鸟儿时不时叽叽喳喳从头顶飞过。 卫韵坐在花厅,神情呆滞。 她面前站着是三位俊朗少年,皆与她年岁相仿,是父兄花重金给她挑选的上等面.首,因着此番卫家是被冤枉,脱罪之后,圣上赏赐了不少金银财物,故此,卫家父子二人为让卫韵开心,恨不能一掷千金。 卫家父子让卫韵尽快忘了贺子初。 用阿兄的原话来说,便是「天下之大,无数秀木,又何必在贺子初一棵树下吊死。」 三位少年很是腼腆,也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贵女,他们皆知,日后他们就是卫韵的人了,能伺候好卫韵,哄了她开心,他们才能过上好日子。 何况…… 小娘子当真很好看啊。 跟着卫韵,总比被肥大丑陋的老悍妇买走的好。 「娘子,要听曲儿么?」 面首之一的少年轻声问了句。 卫韵回过神,方才脑子里还浮现出那晚贺子初搂着她作弄时的画面,他逼着她看他,一口一声威胁,「不要离开我,否则我让你天天下不了榻!」 卫韵身子一僵,不明白怎么就突然想起了这个事。 圣上晋了父兄的官职,她也不再是无依无靠的罪臣之女,更是与贺子初「银货两讫」了,从今往后,她便是一个自由人,可以不用婚嫁的自由人。 父兄说,会养她一辈子。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秋蝉疾步走来,一脸兴奋,「娘子!娘子!侯爷带人过来提亲了!」 卫韵一怔,「……」 贺子初……他提亲? 卫家只有她一个姑娘,当然是来求娶她的。 可侯府有那样多的替身,他根本就不缺她一个。 卫韵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说不清言不明的情绪。 秋蝉却甚是高兴。 她家娘子如何能养面.首?! 这三个毛还没长齐的少年,那有武安侯那般英伟俊朗?! 这阵子一来,秋蝉已经把贺子初当做了自家姑爷,当然了,当着卫广轩和卫z的面,她不敢表露出来,方才听前院说,贺子初登门提亲,她倒是欢喜极了。 她家娘子这般容色才情的女子,放眼整个京城,也就只有武安侯贺子初能配得上! 第三十五章 卫韵僵在了原地。 贺子初要娶她?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 完全不用娶一个替身当他的妻子。 难道是因为她不愿意给他当外室,他才出此「下策」? 卫韵想不明白。 贺子初已经彻底得到过她, 他到底还想要什么? 外面炮竹声响彻耳际, 她无法安下心来, 在闺院来回踱步之后,终是没能忍住, 带着秋蝉往前院走去。 卫韵当然不会抛头露面, 卫家落难之后,她成了全京城的笑柄,父兄给她买面.首,打算养她一辈子,虽然都是为了她好, 可难免会被人指指点点。 她内心深处是自卑的。 未嫁女子,却已不是清白身。她表面上许是不在乎, 可卫韵心里知道, 她其实很介意。 来到前院, 卫韵躲在后堂窥视, 透过雕花红木屏障, 她一眼就认出了贺子初。 这个人今天罕见的没有穿一身素白,而是换上了绛紫色锦缎长袍, 白玉冠束髮, 腰上配了墨玉貔貅吊坠,许是因为常年习武,他身段挺拔修韧, 单单是站在那里,就是一道养眼的风景。他比父兄都要高,整个人看上去有种鲜衣怒马的精神。 第77页 总之…… 和之前冷漠无温的样子有点不太一样了。 卫韵稍稍怔住。 很显然,卫广轩与卫z父子二人并未想到今天这一出。 贺子初这般招摇过市,全京城都知道他登门提亲了。 讲道理,贺子初这一出,的确给了卫家很大的面子,也能堵住外面的悠悠众口。 再看贺子初的相貌、身段、身份地位,真正是无可挑剔啊。 卫广轩与卫z陷入了两难之中,倘若贺子初不是褚辰的舅舅,又倘若贺子初能再年轻几岁,这桩婚事当真是极好的! 这时,贺子初抱拳作揖,半点没有权臣的架子,「卫大人,卫公子,我今日登门是来求娶贵府千金的,聘礼单子与我的生辰八字皆在此处。我已命高人算过,我与贵府千金的八字十分相配,还望二位过目。」 卫广轩,「……」 卫瑾,「……」 确定是来提亲,不是来抢亲的? 这般咄咄逼人是甚么意思吗?! 答应婚事,外面的一切流言蜚语,会立刻消失。若是不答应婚事,卫韵的余生又该怎么办? 这一点,卫家父子比谁都清楚。 可还得问问卫韵的意见。 卫广轩看着仅比自己年轻了几岁的高大男子,面色古怪,「侯爷……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恕下官还得问问阿韵的想法。」 堂屋内没有外人,贺子初笑了笑,五分风流,五分郑重,直接道:「卫大人有所不知,卫家出事那阵子,我与令千金情投意合,已有夫妻之实,此事是我之过,但我定会竭力补偿,为了令千金的名誉,她必须嫁我。」 卫家父子,「……!!!」好气啊! 躲在屏障后方的卫韵咬了咬唇,真想扑上去在贺子初脸上挠一挠。 真是太不要脸了! 谁跟他情投意合了?! 卫广轩和卫z不太方便对贺子初发飙。 毕竟,救命之恩甚重,他要求娶卫韵,他们似乎也无法回绝。 卫广轩最后只好说,「且容下官一会问问阿韵的想法。」 贺子初了解卫韵,知道她还在气头上。 他后院那些女子都是别人送的,他从来没碰过,他需要找一个机会跟卫韵解释一下,「不知卫大人可否让我见一见阿韵?」 「不行!」卫广轩直接拒绝。 他简直痛心疾首,自家的小白菜已经被恶狼拱过了,这个事实真是太残酷。 若非是贺子初位高权重,他就将对方给弄死了。 贺子初并不生气,命人将所有聘礼都好生安放在卫家大院,卫家似乎并没有留他吃个便饭的意思,贺子初很识趣,今日的目的达到之后,就离开了。 待不速之客走出府门,卫广轩才看了一眼聘礼单子,这一看登时吓了一跳。 贺子初这是要掏空一切家私么?! 「父亲,这下该怎么办?」卫z茫然。 讲道理,贺子初这样的权臣给他当妹夫,好像很有面子啊。 卫广轩默了默,他看得出来,贺子初对卫韵的确是势在必得,关键是……卫韵已经是他的人了。 他一直以为他的小娇娇还没长大,可一眨眼就被恶狼给叼了。 卫韵小脸涨红,从屏障后面走了出来,有些事她根本不想提及,可贺子初那傢伙,却是直接告诉了父兄,让她不知如何应对。 「阿韵,你……」卫瑾看见卫韵走出来,有些吃惊,「你都看见了?」 卫韵气鼓鼓的,扫了一眼庭院中数十只绑着大红绸缎的箱子,愤愤道:「爹爹,阿兄,我不要嫁他!」 卫广轩,「……阿韵啊,可爹爹倒是觉得,侯爷诚意十足呢。」 卫z也莫名其妙跟着劝说,「毕竟,侯爷帮了咱们家那样大的忙,再说你跟侯爷已经……」 卫z瞄了一眼卫韵的小腹,妹妹如今气色极好,身段也比之前曼妙玲珑了不少,妥妥的大姑娘了,贺子初正当年富力强,这么急着成婚,该不会是有了…… 卫韵被他盯视着,顿时愣住了。 那晚也不知贺子初折腾了几回,她什么都不懂,身边又没个能管事的婆子,自是没来得及喝避子汤药。 卫韵,「……」 她羞愤极了,对贺子初恨的牙痒,「爹爹!阿兄!总之,我就是不愿意嫁他!」 说着,她转身煞气腾腾的离开。 卫广轩与卫z倒是没瞧出她有多厌恶贺子初,却总觉得卫韵这是在闹小别扭。 卫广轩嘆了口气,事到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卫韵嫁给贺子初,而且贺子初又是如此隆重提亲,卫韵嫁过去是他的正妻,半点没有辱没了她。 卫广轩道:「你妹妹身边那三个面.首,先撤了吧。」 卫z也同意,「我知道了,父亲。」 ** 贺子初登门卫家提亲的消息,如一阵龙捲风,席捲了整个京城。 褚家那边一直密切关注着卫家的事,自然也是知道了。 褚香芝没想到她舅舅对卫韵是动了真心了,心情除却有些古怪之外,倒也替卫韵开心。 若是舅舅不娶她,卫韵这辈子真的毁了。 堂屋内,褚香芝悠闲的饮杏仁茶,褚夫人突然一手拂去了她手中杯盏,破口大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这个?!我此前让你去侯府打听消息,你都打听到了什么?!怎么你舅舅这么快就娶那个小贱人了!」 第78页 褚香芝被吵的震耳欲聋。 看着母亲这般破口大骂,她心寒了一大截,「母亲!阿韵她什么都没做错,您为何总跟她过不去?她再也不会嫁给大哥了,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褚香芝担心褚夫人会对她动手,起身连连后退了几步,「大哥就要回来了,母亲开始坐立不安了么?」 褚夫人惶惶不可终日。 褚辰已送了书信回来,说是凯旋而归了。 他之所以一开始答应去西北,也是褚夫人骗了他去挣军功,等他回来,发现卫韵要嫁给贺子初,他还不得恨死她这个当母亲的。 按着计划,在褚辰归来之前,卫韵就被活活整死,她怎么也不会料到如今这个局面。 褚辰一归来,她要怎么解释…… 褚夫人正愣神,廊下婢女低垂着脑袋,疾步走了进来,语气似是很慌张,「夫人!夫人,世子爷回来了!」 这话像是催命的符咒,吓的褚夫人身子发软,突然一屁股瘫软在了圈椅上。 第三十六章 他一身茶棕色劲装,手中握着长剑, 这才将将几个月过去, 但世子爷的眉宇之间仿佛染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愁色。 黑了、瘦了, 但也强健了。 而褚辰脸上最显眼的变化,是他左眉上的一道月牙疤痕, 一看便知是不久之前才受的伤, 虽然伤了容貌,但反而让他看上去多了一种以前没有的萧索与清冷。 「世、世子!」堂屋外的婢女唤了声。 卫韵的事情,已经满城皆知,褚家这些下人自然也都知晓。 此前,褚辰对卫韵的在意, 人人都看在眼里,如今卫韵已不再是褚辰未婚妻, 反而要给他当舅母了, 不知为何, 褚家上下都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要发生。 褚辰一路走来, 身上仿佛带着一阵寒风。 离着立冬还有几日, 但京城已经很冷了。可褚辰鼻头溢着汗,他并没有随军回京, 而是提亲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 褚香芝看着褚辰迈入屋内, 她唤了一声,「大哥……」有些心疼,可她无能为力。 褚辰没看她, 而是直直的走向了褚夫人。 经歷一场北伐,亲眼目睹无数人的生与死,他已不再是那个京城的纨绔少年郎。他眼眸锐利凛冽,同时还有无尽的失望与愤恨。 长剑拔出,指向了褚夫人。 他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没有饮水的沙漠徒步者,「母亲,您倒是告诉我,阿韵和舅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一路从西北赶回京城,自然已经听说了一些风声。 剑鞘寒光四射,淡淡的血腥味蔓延开,不是谁见了红,而是剑上残存的血腥。 原本,褚辰是想要用手上这把剑去谋化他和卫韵的将来。 可是此刻,他也万万没有想到,他会用剑对准自己的母亲。 真是可笑至极! 褚夫人唇齿发颤,褚辰的眼神那么阴狠痛恨,她的心突然抽痛,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处心积虑为了这个家着想,却是换来儿子这般仇恨。 「说!」褚辰突然咆哮。 这声音洪亮,从堂屋传到了百丈开外。 褚夫人要面子,顾不得太多,忙道:「是卫韵……是她勾搭你舅舅在先。辰郎,她不值得你这般啊!」 褚辰眯了眯眼。 他和卫韵青梅竹马,卫韵是什么样的人,用不着褚夫人告诉他。 「你骗我!你又想骗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毁了你唯一的儿子!」褚辰眼眸充血,握着长剑的手在颤抖。 没了卫韵,他还算个什么。 他此前就察觉到母亲对卫韵不利,竟然还会相信母亲的话,前去西北挣军功! 是他自己弄丢了卫韵。 他不敢想像这阵子卫韵都经歷了什么,以至于她会成为舅舅的人。 她长的娇弱,但性子刚烈,若非是逼不得已,根本不会出卖她自己。 褚辰回府之前不敢去打听。 他渴望着这一切都是假的! 但是此刻,听着褚夫人的谬言,褚辰的心抽搐了起来,他没再质 问,只说,「母亲,您可知道,儿子有多喜欢她!喜欢到了连自己的命都能不要,你害了她,等于害了我的命!」 丢下一句,他手中长剑垂下,转身离开,背影决绝。 褚夫人的身子骨半点动弹不得,瘫软在了圈椅里。 褚香芝回过神来,一路追了上去,「大哥!大哥!」 她抓住了褚辰的手,却被褚辰一把甩开。 褚香芝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在他身后哭喊道:「大哥!一切都迟了!你别去找阿韵了!」 褚辰置若罔闻,似乎根本就不曾听见。 从国公府大门出来,褚辰如行尸走肉般走在路上,随手抓了一个人,长剑抵在他脖颈间,问道:「说!卫家小娘子和武安侯之间的事,你都在知道多少?!」 那人怕的紧,并没有认出褚辰,瑟瑟发抖的一五一十交代了。 「卫家落难,国公府退了婚,卫家小娘子沦落教坊司,人是武安侯救出来的。」 褚辰放手,没过一会,又抓了几个人,用了同样的方式逼问。 「卫小娘子被武安侯金屋藏娇,如今二人情投意合,就要成婚了,武安侯聘礼已送去卫家,此事全城皆知,你怎的不知?」 第79页 「要我说,卫小娘子能遇见武安侯,当真是命好。不然恐怕早就香消玉殒了。」 「武安侯为了抱得美人归,可是费了大力气了,愣是帮着卫家洗脱冤屈。」 「……」 褚辰一路往卫府的方向走。 他抓了太多人,听了太多消息。 大约已经将事情查的一清二楚。 是褚家背信弃义毁了婚,他甚至怀疑是褚夫人将卫韵送去教坊司那骯脏的地方…… 他的阿韵,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无人能及。如何能遭那个罪! 他是不是该感谢舅舅…… 褚辰一路哭哭笑笑,半是癫狂,半是疯魔,终于抵达卫府大门外时,人早就形容枯藁,像是经受了一场酷刑。 他踏上石阶,守门的小厮看清来人,皆犯难了。 以前,褚辰经常来卫府。 可如今不一样了,褚家落井下石,也已不再是姻亲关系,他再也没有资格随随便便踏足卫家。 小厮挡住了他,「褚世子亲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老爷。」 褚辰顿住。 他现在不是卫家的准姑爷了,就连登门,也要等待通报。 这厢,卫广轩和卫z也觉得是该有个了断。最起码不能再让褚辰纠缠卫韵,于是就让小厮给他放行。 见到褚辰时,卫广轩与卫z也吃了一惊。 他面色憔悴,整个人像是被寒霜打过,身上再无彼时意气风发的影子,比他们身陷囹圄时还要糟糕。 褚辰没有多言,直接跪下,「伯父,一切都是褚家的错,都是我的错,不管阿韵此前发生过什么,我可以当做一切还像以前一样,只求您再将阿韵许配给我。」 说着,他以头点地,磕了三个响头。 卫广轩虽然对齐国公府很不齿,但褚辰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说什么都是徒劳了。「褚辰啊,你若真的为了阿韵着想,日后就不要再来见她了,阿韵她这阵子受苦了,你二人之间……也再无关系,日后各自嫁娶,互不相干。」 褚辰没哭过,可听了卫广轩这话,他哭了,眼眶愈发的红,「伯父,可我做错过什么?」 从头到尾,他错了什么?! 卫广轩反问,「那阿韵做错过什么?褚夫人究竟干过哪些好事,你可以自己去查,我们阿韵已经受够了。」他本来不打算立刻就答应下贺子初的提亲,可为了让褚辰死心,就说,「武安侯已下聘,此事你应该已经知道,还望你念在曾经的情分上,不要再给阿韵找麻烦。」 「来人,送客!」卫广轩不想看见褚辰,他最疼爱的女儿,遭受了那样多的罪,他着实心疼,对褚家已恨之入骨。 卫z虽与褚辰交好,但为了妹妹名声,他也准备断了与褚辰的一切往来,「褚辰,我妹妹不容易,你走吧,不要再害她了。」 不要再……害她…… 褚辰仿佛如被雷击。 对! 是他害了卫韵! ** 褚辰离开后,小厮上前道:「老爷,公子,褚世子往武安侯府的方向去了。」 卫广轩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 与褚辰相比,贺子初倒是能护得住卫韵,更重要的是,以贺子初的强势,只要是他想护着的人,即便是贺老太太也拿卫韵无法。 如此一对比,卫韵嫁给谁才更好,似乎已经昭然若揭了。 卫z道:「父亲,此事还是交由侯爷处理吧,他那么想当卫家的女婿,总得多付出些!」 卫广轩贊同,他虽然已经快要认准贺子初了,但也没那么轻易就让贺子初达成所愿。 *** 武安侯府,褚辰直接闯入了府门。 贺子初一脸淡定,完全没有夺人所爱的羞愧,相反的,他似乎是胜券在握,在他看来,卫韵本来就是他的妻,是褚辰胆大包天,自己的舅母也敢觊觎。 二人身高相差无几,面对面站着时,目光之间有什么危险的情绪在涌动。 「舅舅,求您把阿韵还给我!」褚辰腮帮子鼓动,说这话时,像是极力压制着某种暴戾。 贺子初还是神色淡然,「她是你舅母,幼时还抱过你。」 「……」褚辰没想到贺子初会这样说。 今天一路上,所有人都说他疯了。 可现在看来,贺子初才是疯的那一个,「舅舅,你疯了!舅母死了十五年了,我的阿韵不是你的阿韵!」 贺子初明显不喜欢这话,「褚辰,你走吧。不要逼我动手。」 旁的事好商量,但独独她的事,分毫不让步。 「舅舅,都是你逼我的!」褚辰握着剑,眼眶赤红,他不敢去想卫韵和贺子初之间的细节,更是不想知道他们之间到了哪一步了。 他此刻仿佛就是一张紧绷的弦,一触即发。 两人就这样大打出手了起来。 青莲和赵三不敢劝架,不过……在他们看来,自家主子总算是想开了,时隔十五年终于又对一个女子倾心,他们也为主子高兴。 是主子救了卫小娘子,救了卫家,凭什么褚世子现在过来抢人?! 第三十七章 卫韵一开始并不明白,为何贺子初让自己穿着男装,直至马车停在了/青/楼/门外,她立刻明了了,「曹先生在这里?」 「嗯。」不知为何,贺子初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自古文人多/风/流,不要以为那些舞文弄墨之人一定是君子。」 第80页 说完这话,他才察觉,他是想让卫韵知道,世上的男子多半都是坏的,对美人从来只有一个心思。 褚辰是被人抬回齐国公府的。 褚夫人知道, 褚辰会找贺子初的麻烦,她只是没料到贺子初这般不顾情面,直接将褚辰打伤, 而且褚辰被人送回之前, 还去喝了酒, 此时已经不省人事, 酩酊大醉, 一口一声「阿韵、阿韵……」的喊。 「不过就是一个小.贱.人, 值得你们一个个不要命去抢么?!」褚夫人看着烂醉如泥的儿子, 对卫韵更是愤恨,「她就是一个祸水!」 褚夫人不知道自己痛恨的到底是楚韵,亦或是卫韵。 又或者,在她心里, 也冥冥之中笃定卫韵就是楚韵。 那日, 卫韵突然喊她大姑姐, 那时的犀利眼神绝对错不了! 褚夫人正咒怨着,褚辰突然腾的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 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些许, 十来岁的少年郎, 满脸沧桑。他眼神无光,直接无视了褚夫人, 不知是受了伤,还是醉酒之故,他步子不稳, 但仍旧速度很快,一路跑出了齐国公府,下人挡都挡不住。 「夫人,这下该如何是好?」下人问道。 褚夫人眸色不善,她不明白为什么次次都弄不死卫韵。 这个女子,天生就是来克她的吧! 十五年过去了,如今还是阴魂不散! 「跟上世子爷!不要让他做傻事!」褚夫人吩咐了一声,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痴情的儿子?! 舅舅和外甥俩,真真是一个德行! ** 褚辰打不过贺子初。 身份地位也拼不过他。 他求了、骂了、打了,但贺子初并未松口要将卫韵还给他,还一口咬定,卫韵是他的舅母。 这简直就是可笑! 他与阿韵青梅竹马,甚至阿韵幼时穿着开裆裤的样子,他都记得。她怎可能是自己已故的舅母?! 贺子初疯了! 一定是贺子初疯了! 卫家府门外添了小厮把守,褚辰知道自己进不去,他拐去了西南角,前院里面就是卫韵的闺院,他以前总爱偷偷过来看她,后来卫广轩加固、加高了院墙,就是为了防他这个登徒子。 褚辰一度以为,他迟早会将卫韵从这座院子里带出去,然后光明正大看她。 可如今,即便没了眼前这座院墙,他和阿韵之间也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纵使他长途跋涉,也无法抵达。 「阿韵!」褚辰带着酒意,隔着一堵墙,朝着闺院的方向喊,「阿韵!是我!我回来了!」 少年彻底变了声,但还是能让人一下就听出他是谁。 此时,天色尚未大黑,卫韵当然是听见了。 「娘子,这……」秋蝉蹙眉,「褚世子如何能这般不顾娘子声誉,他在外面这喊您,也不怕别人笑话!」 秋蝉以前真心实意将褚辰当做了自家姑爷。 可卫家出事,自家娘子沦落教坊司时,褚世子又在哪里?! 秋蝉愤愤然,「娘子,您可千万不要心软了!」 在她看来,齐国公府就是虎狼之地,褚夫人以前看不上自家小娘子,以后自家小娘子就让褚夫人高攀不上。 心软么? 卫韵到不这么认为。 她和褚辰之间本就没有可能了,註定了有缘无分,他和她都没错,错的是命。 褚辰的嗓音渐渐沙哑,甚至还带着隐忍的哭腔,卫韵的心不是铁打的,她一直都知道褚辰对她的心思,又幼时走到少年,这几年之中到处都是他的影子。 卫韵倚在廊下的美人靠上,黯然失神。 华灯初上,日头一落,外面就凉的厉害,秋蝉捧着一条白狐裘披风过来,「娘子,赶紧回屋歇息吧,想来褚世子过会也该走了。」 仅有一墙之隔,卫韵甚至能清楚的听见褚辰手掌敲击墙壁的声音。 她对褚辰的情愫倒不是女子对男子的爱慕了。 只是思及他们曾经那么好,今后却只能当做是陌路人,甚至……是仇人,就不免感慨。 她没错,褚辰没错,那到底是谁的过错……? ** 卫广轩与卫璟对齐国公府极为不齿。 虽然明知褚辰从头至尾不曾对不起卫韵,但饶是如此,他们也不会再让卫韵与褚辰有任何瓜葛。 「找人把褚世子轰走!」卫广轩愤然。 他虽还没亲口同意贺子初的提亲,但这桩婚事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今后卫韵就是褚辰的嫡亲舅母,倘若褚辰继续纠缠,害的只能是卫韵。 卫璟眼中的遗憾神色一闪而逝。 曾几何时,他以为能与褚辰当一辈子的好兄弟,褚辰也一定会是他的妹夫,可……世事难料啊!卫璟亲自带人去见了褚辰,见他趴在院墙,深情颓废,卫璟没有给他虚假的希望,直言道:「褚辰,你走吧,阿韵和武安侯的婚事已定下,你如此纠缠,对阿韵不利。」 婚事定下了?! 不! 阿韵嫁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按着他的计划,他从西北归来,便是迎娶阿韵之时。 褚辰仍旧烂醉着,情绪失控,「璟兄,难道就连你也不看好我了么?我对阿韵的心思,旁人不懂,你难道还能不懂?你又知不知道,为了能娶阿韵,我差点就死在了西北!」 褚辰的一腔热血,卫璟当然知晓。 第81页 但婚姻大事,绝非仅仅两情相悦就够了。 卫璟也算是与褚辰一同长大,他不免多说了几句,「褚辰,你即便能娶阿韵又如何?你能与国公府抗衡?能与你母亲抗衡么?何况还有一个长公主府!丹阳县主倾慕你多年,你何曾当众拒绝过?阿韵不过是个弱女子,即便有你的庇佑,她在国公府也是暗箭难防,你别忘了,阿韵数次遭遇横劫,究竟是谁引起的?!」 褚辰怔住,他的喉结滚动,像一个呆子一样僵在原地。 卫璟又说,「褚辰,我家阿韵从头到尾任何错都没有,凭什么她要去承受那一切?是你们褚家单方面退婚在先,也是你们褚家屡次害她,她凭什么还要嫁给你?」 「褚辰,你有那个能力护着她么?」 最后一句,是卫璟的肺腑之言。 即便他对贺子初的乘人之危也很是不齿,但好歹贺子初的的确确救了卫韵,也护住了她。 卫璟不敢想像,若是没有贺子初,他家阿韵会落到怎样凄风苦雨的处境。 「褚辰,你走吧。」卫璟一挥手,吩咐下人将褚辰扶走。背对着褚辰时,卫璟又道:「不要再来招惹阿韵了,你们褚家欠了她的。」 ** 入夜,外面银月高悬。 卫韵坐在锦杌上发愣,屋内油灯如豆,少女身上裹着滚兔毛的披风,衬的小脸莹白细嫩。 门扉被人推开,卫韵以为是秋蝉,并未在意。 她这几日一直心神恍惚,与贺子初「睡」过一觉之后,人总是不在状态,白日里昏昏欲睡,夜间反而又睡不着,像失了魂一样。 直至眼前的光线被人遮挡,随即一股淡淡的薄荷气息盪入鼻端,卫韵勐然间抬头,对上了男人幽深的桃花眼。 她吃了一惊,但还算镇定,并未惊唿出声,「你……你怎么能来?!」 这人是闯入女子闺房,闯上瘾了吗?! 卫韵与贺子初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二人正在那个之时…… 他是几时结束,又是几时离开,卫韵皆不知。 此刻,男人虽然衣冠楚楚的站在她眼前,但卫韵还是很没出息的红了脸。 贺子初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心头一喜,数日的思念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 他低低一笑。 如今,他已确定卫韵就是楚韵,既然是自己的妻,他就没有必要君子了,直接落座,又捏住了卫韵的手腕,一把一扯就将她拽入怀中。 男人常年习武,一身的腱子肌,很轻易就将卫韵困在他怀中。 顷刻间,他的气息无处不在。 卫韵勐然又想起了那天晚上,他把她抱在怀里作弄时的场景。 她的脸更红了。 这种感觉很微妙,煎熬却又有些不同寻常的刺激,「侯爷,还请自重!您再不放开,我就要喊了!」 卫韵恶狠狠的威胁他。 贺子初觉得自己很委屈,压抑了十五年的感情,就如同决堤的汪洋,根本抑制不住。 抱着软玉温香,一整日的疲惫尽数消散。 贺子初的心被填满了。 但人总是贪心的,贪念毫无尽头。 他的唇凑到白皙的耳垂,故意哈气,「你叫了没用,你身边的下人都被我处理了,卫大人还在值衙没回来,你要是想卫公子看见我这样抱着你,那你就叫吧。」 卫韵,「……」 贺子初感觉到怀中的小身板微微一僵,他轻轻低笑,薄凉的唇在她脖颈间不着痕迹的划过,撩人心魄,又哑声说道:「阿韵,我甚是想你,那晚……让你受苦了,可还疼?」 他也是时隔十五年初次,难免有些失控。 本想等到她醒来,好好哄哄她,谁知卫家父子连夜将她接走了。 闻此言,卫韵更是羞愤,在贺子初怀中继续挣扎。 贺子初也不恼,等到她没什么力气时,他抱起那把小细腰,一个翻转,就让卫韵面对着他/跨/坐着,男人天生一副风流皮囊,不笑的显得禁慾清冷,可一笑就截然相反,真真是魅惑人心的风流人。 卫韵无计可施,体力更是丝毫不及贺子初。 她索性不去看他。 而贺子初满腔无处安放的热情,使得他根本不想当君子。目光落在了少女明艷的红唇上,他眸光一沉,带着薄茧的指尖捏住了小巧的下巴,一掌握住了卫韵的后脖颈,使得她无处可退。 贺子初头一低,二人之间唿吸相闻,他的唇差一点就能碰到卫韵的,「阿韵不要吃醋了,那些女子不过只是旁人所赠,我留着无非只是顺手之事,除了你,我谁也没碰过。」 危险就在眼前,卫韵的双手无力的抵在男人结实的胸膛,「贺子初,你放开!」 男人低笑,喜欢极了她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又重复了方才的那句话,「我甚是想你。」日日想,夜夜想,想了五千多个日夜。 说着,立刻吻了下去。 这个吻和那晚一样,沉重炽热,毫无章法,卫韵总觉得贺子初是饿极了,想一口把她给吃了。 卫韵毫无反抗之力,直至人被放在榻上,贺子初腾出手来解腰带,卫韵才抬手一巴掌打他。 贺子初没躲让,生生受了一巴掌,不怒反笑,眸光更加溺宠,「好阿韵,男人憋狠了,会病的,你乖些,体谅一下夫君。」 夫君? 第82页 谁是谁的夫君? 在贺子初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在卫韵眼中却是不可思议。 卫韵还没反应过来,那处突然.撕.裂.般的疼痛……贺子初就蛮横的攻城略地。 「你……」 贺子初像是变了一个人,为了哄卫韵,说了一箩筐的情话,还在百忙之中停下来亲亲她眼角的泪珠子。 他到底不敢胡天胡地得来,尽力隐忍了,只来了一遭,之后又开始哄她,「你我本是夫妻,不必害臊,日后我会慢慢解释给你听。」 卫韵揪着被褥,愤愤转过脸去,「无耻!」 谁跟他是夫妻了?! 「好,我无耻,我就对你一人无耻。」他把她吃干抹净了,又摆出一副百依百顺的样子。 卫韵,「……」 第三十八章 卫韵小脸涨红。 是刚才欢.好之后的痕迹。 这回虽然也很难受, 但倒是与前几天那晚有些诡异的不同了。 贺子初从背后抱住了她,他不留鬍子,但下巴蹭在裸露的肩头, 还是有些刺痛。 卫韵找回自己的神智, 骂也骂过了, 打也打过了, 但这人就是死皮赖脸。 而更让卫韵气愤的是她自己, 她明明被侵.犯了, 却没有「以死明志」的决心。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侯爷到底将我当成什么了?秦楼楚馆的妓.子么?」卫韵背对着他, 显然对贺子初突然夜闯很不满。 贺子初长臂一紧,又搂紧了几分。 有件事,他觉得很有必要反覆澄清一下,不然他真的是太冤了。 男人.欲.望.还未褪去, 嗓音依旧喑哑, 「你是我最在意的人, 这十五年,我为了你守身如玉, 不曾正眼看过任何一个女子, 你这个没良心的, 莫要说气话伤我了。」 卫韵,「……」 他脑子坏了么?! 说的都是什么话?! 就在方才, 他强行对她做那事时,且又说了一通胡话,卫韵听不懂, 但隐约知道,贺子初还是将她当做是他亡妻了。 贺子初知道她不信。 大掌触碰丝滑的肌肤,他爱不释手,原来当「採花贼」是这样令人愉悦的一件事。 卫韵怕痒,要躲开贺子初,但贺子初没给她机会,他想让她记起一切,记起他们曾经的种种,男人突然一个翻身,又将她压住,附耳道:「阿韵,你其实……以前很喜欢我这样对你。」 男人好看的桃花眼十分勾人。 这阵子的相处,卫韵对贺子初早就有了感情,受不住他这般撩拨,「你!你走吧!」 她红着脸,还是不肯原谅他。 见她眼中噙泪,贺子初不忍心「欺负」她了,其实今晚他也没打算真的对她做什么,但抱着心上人在怀,他根本忍不住。 扫了一眼一床的狼藉,贺子初也懊恼,「阿韵,我……」 其实,他私底下并不是这样的人! 然而,战神可能没脸解释清楚了,毕竟,他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 「好,那我这就走。阿韵,你我的婚事,我会尽快促成,你……还疼么?」贺子初意有所指。 卫韵反应过来,也顾不得身无寸缕,抓起绣枕就去砸他。 可贺子初这一点就更让人气愤了。 骂他不还嘴,打他也不躲让,俨然一副「任她所为」的样子。 「贺子初!你滚!」卫韵被逼急了,粗俗的话也骂了出来。 贺子初已经穿戴好,他这人穿着衣裳,和脱下衣裳的禽兽样子截然不同。 一袭锦缎长袍,清冷禁慾……也人模狗样。 他站在脚踏上,眼神痴迷,目光依旧灼烫,卫韵被他盯视了几眼,立刻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贺子初很想告诉她,遮了也没用,她的所有样子都印刻在他的脑子里了。 但考虑到小妻子如今很容易羞燥,情绪也不稳定,贺子初只能暂时作罢,且等来日方长。 「阿韵,那我真走了,你好生歇着。」贺子初临走之前,还不忘关切一句。 待这狗男人终于离开,卫韵愤愤的捶了一会床铺,她身子的确不适,贺子初嘴上说饶过她,可实际上她还是承受不住。 还有一床的狼藉,她若是不收拾好,叫父兄知道了,她脸往哪儿搁啊?! 掀开被褥,卫韵被自己身上的点点红痕吓了一跳,只见白皙如雪的肌肤上仿佛是盛开了朵朵红梅,从锁骨往下一路蔓延…… 卫韵,「……贺子初!你王八蛋!」 刚越墙而过的贺子初听见了,夜色之中,男人忍不住笑了笑。 她骂他、打他,说明已经开始慢慢接受他了。 若是寻死觅活那才叫人忧心。 ** 次日,卫韵难得迈出后院。 卫广轩刚从衙门里回来,父子二人见卫韵气色尚好,白皙的小脸润着粉红,仿佛一夜之间滋润了不少。 父子二人以为,一定是卫韵回家这几天调养的好。 「爹爹,阿兄,我……我今日想出去一趟。」卫韵强装镇定。 她竟然就在自己闺房里,和贺子初做了那事…… 话本子里也不带这么写的! 上回那晚她就没喝避子汤药,这次怎么都不能冒险。 卫广轩和卫璟皆很担心卫韵要承受外面的流言蜚语,但贺子初已经正式登门提过亲了,虽然不免有歹毒之人继续在背后诋毁卫韵,但更多的人只是艷羡。 第83页 武安侯的正妻,那就是一品命妇,不是什么人都能有这个福气的。 他们家阿韵,歷经劫难,日后必有大福。 担心卫韵在家中憋坏了,更是不想让外人看笑话,说是卫韵如今只能躲在家中不敢见人。故此,卫家父子没有拒绝。 卫广轩道:「也好,为父给你安排几个人,一路护着你……」 他话音未落,卫韵当即道:「不用了,我……我就想一个人静一静,随便走走。」 卫广轩和卫璟皆知道卫韵经受了太多。 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也正常,但他们如今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卫韵涉险,虽然表面上同意,背地里还是命人悄悄跟着。 ** 这厢,青莲很快就去见了贺子初。 男人一袭绛紫色锦缎长袍,如清风朗月般丰神俊朗。 好像从前几日开始,自家主子就不穿白衣了,青莲虽然纳罕,但也不敢过问,「主子,如您所料,卫小娘子今日一大早的确派人去了药铺,不过属下提前打点过了,卫小娘子带回去的是大补药,而非……避子药。」 青莲挑眉,偷看了贺子初一眼。 男人神色晦暗不明,辨不出情绪。 她猜,估计主子年纪大了,是想当爹了…… 主子昨天晚上又去了卫府,然后今晨卫小娘子就出来买避子药,那主子昨天晚上…… 青莲不敢继续想下去。 主子在她心目中「冰清玉洁」的禁慾佛子形象不能丢了! 默了默,贺子初方道:「嗯,知道了。」 卫韵不想要他们的孩子。 贺子初不再是当初的毛头小伙,他阴沉着一张脸时,神色甚是可怖。 青莲突然听见「啪嗒」一声,是贺子初单手摺断了手中的一双筷子。 青莲,「……」 「主子,卫大人派人暗中盯着卫小娘子,还向郎中打听了小娘子抓了什么药,不过郎中并未说实话,只道是大补药。」青莲又说。 贺子初似乎并没有听见,看着院中的石榴树,也不知在想什么。 ** 卫韵回到府上,立刻就命秋蝉煎药。 她不曾服用过避子汤,并没有察觉到异样,待用完汤药,悬着的心才放了下去。 秋蝉嘟着嘴,十分不理解,自家娘子已经是侯爷的人了,可……反正是要成婚的,没有必要服用寒性极重的避子汤。 「婢子听前院的管事说,老爷他……已经打算同意您和侯爷的婚事,您又何必……」秋蝉刚要说,就被卫韵瞪了一眼。 其实,秋蝉更想说,侯爷容貌俊美,与娘子生出来的孩子,必定好看啊。 卫韵胸口堵着一股闷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放不下贺子初,但又不想当替身,而更让她难为情的是,昨夜贺子初那样对待她时,她起初的确难受,可到了后面竟然还忍不住嘤咛出声了。 她这是「被.色.所迷」了么? 卫韵嘆了口气,突然很想知道贺子初的早亡妻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时,小丫鬟疾步走来,她十三四岁的光景,是卫府新添置的下人,瞧着有些眼生,「娘子,燕王殿下也登门提亲了,眼下老爷和公子正在堂屋见他,老爷他……让婢子过来问问,娘子与燕王有何牵扯?」 卫韵一呆。 燕王提亲? 那个大火的晚上,他一开始明明要杀了自己。 卫韵不可置信,而这时,前院的卫家父子二人也是一脸懵。 姬响今日稍作捯饬,收敛了身上的戾气和锋芒,笑着说,「卫大人,卫公子,本王是真心求娶卫韵,本王虽已而立,但并无妻妾,更是没有前妻。」 卫家父子,「……」 贺子初曾经娶过妻,这件事众人皆知。 可见,燕王是故意要「踩踏」贺子初。 卫璟唇角一抽,不明白妹妹怎就那么容易招惹三十岁左右的老男人。 不过,有燕王在,贺子初必然会有压力,有了压力,自然会对妹妹更好。 卫璟没有立刻表态。 卫广轩神色凝重,很显然,他对惦记自己女儿的男子都不太欢迎! 就在这时,管事从外面走来,瞄了一眼燕王,这才行至卫广轩面前,道:「老爷,武安侯来了。」 燕王,「……」 卫璟神情微妙,饮了口茶,突然很想看到贺子初和燕王大打出手。 卫广轩沉着脸,「让他进来吧。」 虽然已经知道卫韵出门是去抓「大补药」,可卫广轩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好好的吃什么补药?!这事一定与贺子初脱不了干系。 不多时,贺子初被管事领着,大步走来。 他站立后,抱拳作揖,「伯父,大哥。」 卫广轩,「……」不!不要喊我伯父!我就比你年长十岁! 卫璟神情微妙极了,「大哥」出自贺子初的口,怎会那么好听呢。他面上忍不住和善了起来,吩咐了下人,「还不快给侯爷看茶!」 卫广轩斜睨了一眼儿子,「……」就这点出息! 姬响,「!!!」嘴巴甜了不起?! 贺子初撩袍落座,姬响瞄了他一眼,发现这人如沐春风、神情爽朗,一看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 难道……他也知道卫韵就是楚韵?!否则以贺子初的秉性,不可能招摇过市的提亲,更是不可能让卫韵当正妻。 第84页 自己又迟了一步?! 姬响胸口堵闷,冷笑了一声,「本王过来提亲,不知武安侯为何这么巧也来了?」 贺子初轻笑,「王爷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我前日已正式提亲,卫家只有一女,王爷难道不知先来后到?」 卫广轩和卫璟父子两人交换了眼神,默契的达成一致意见:不干涉。 还是头一次看见贺子初与人吵架,画面竟然半点不违和。 这个时候正是考验贺子初对他们家阿韵真心的大好机会。 卫家父子安静的喝着茶,一脸「你们继续吵」的表情。 姬响不愿意放手,他输过一次,知道输的滋味。 毫不夸张的说,他也想了阿韵十五年了。 死而復生本来就是天方夜谭,可事实的确发生了,他就当老天是垂帘他,再一次给了他机会。 姬响半点不让,「可惜,卫家还未同意婚事,再者,卫小娘子也未必同意。既然侯爷还不是卫家的女婿,本王为何不能提亲?」 贺子初面上带笑,手掌却握了握,发出骨节碰撞的声音。 他二人打过好几架了,不介意再打一次。 卫广轩终于忍不住,卫家才刚刚平定,屋内陈设也都是刚置办的,容不得一点风吹草动了,「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不得不说,看着两位权贵为他家阿韵大打出手,他心里很爽快。 「阿韵的婚事,我还需得问问她的想法,二位今日且先回吧。」要打出去打! 贺子初不便惹怒了卫广轩,看得出来,卫家要逐客了,他很识趣,起身作揖,「那我就先回了,改日再来拜访。」 姬响不愿退缩,但也知不能留下惹人厌,得罪了卫家父子,他就更没机会了。可恨眼下见不到卫韵,更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能变成楚韵。 贺子初和姬响一离开,卫广轩父子就命人将卫韵叫到了堂屋问话。 卫广轩看着亭亭玉立女儿,慈眉善目的问,「阿韵,告诉爹爹,你到底是心悦燕王?还是武安侯?」 卫韵,「……」 能一个都不选么?! 她实在不明白燕王为什么又掺和进来了。 见她沉默不语,卫广轩又说,「阿韵,你的婚事就连圣上也提及了,爹爹没法继续拖延,需得尽快定下来才是。」 卫璟也道:「阿韵,你和武安侯……」到了哪一步了? 他明知这是废话,但还是想问个清楚,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卫韵煎熬着,「爹爹,您不是说,女儿能一辈子不嫁么?」 卫广轩噎住。 原本他是怎么打算的。 可谁知,金龟婿会自己送上门来。 女儿能有个位高权重的人照顾,他这个当爹的才能安心。 再者,卫韵在贺子初身边的待了数月,若是不嫁他,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卫广轩语重心长,更加慈爱,「阿韵觉得武安侯如何?」 卫韵正在气头上,任谁被当做是替身,也不会高兴。何况,贺子初昨天晚上还当了登徒子! 「他卑鄙无耻!人面兽心!」卫韵脱口而出。 卫广轩,「……」 卫璟,「……」 行了!不需要再继续问下去了。 作为男子,基本已经能够笃定贺子初到底做过什么,才导致卫韵骂出这些话。 ** 燕王与贺子初都要求娶卫韵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元帝知晓了。 长公主、燕王、贺子初,这三者之间的势力,仿佛都是因为一个卫韵而产生了理不清的牵扯。 元帝对这样的局面乐见其成。 立侍太监递了一小蝶剥好的柑橘,递上前,小心翼翼道:「皇上何事这般高兴?」 他最头疼的几大势力纠缠在一块了,他当然高兴。 帝王之术,最讲究的就是制衡。 元帝万万没想到,令得他头疼了数年的麻烦,竟然因为区区一个卫小娘子就解决了。 「朕听说,卫小娘子像极了当初琼华郡主?」元帝看似漠不关心的问了句。 立侍太监跟在元帝身边近三十年了,当然见过琼华郡主,对卫韵也是印象深刻,如实道:「奴才也觉得像呢。」 元帝眯了眯眼,随手捏了块剥好的柑橘放入嘴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 继卫家出事之后,直至如今,卫韵依旧是全京城茶前饭后的谈资。 而眼下,人们讨论更多的并不是卫韵有多命苦,亦或是天妒红颜,而是她如何如何的福气,除却武安侯之外,竟还让燕王也非卿不娶。 齐国公府这几日上上下下皆不安宁。 夜幕降临,褚辰带着一波人马从国公府出发,朝着卫府的方向悄然前去…… 作者有话要说:贺子初:什么时候能成亲?——来着一位大龄未婚男青年的诉求! 第三十九章 褚夫人大约猜出褚辰去了哪里, 但她不敢挡着。 自褚辰从西北归来之后,就没有给过她一次好脸色,长此以往下去, 母子之间必成仇敌, 换言之, 眼下她在褚辰眼中就已经是仇人了。 「夫人, 这下该如何是好?」身边心腹问道。 褚夫人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 一开始如果弄不死卫韵, 起码不能让她自己去起那个头, 更是不能让褚辰知道, 一直是她在迫害卫韵。 第85页 「随他去吧……」 褚夫人已无能为力,只不过,褚辰想要和贺子初抢人,他还没有那个实力, 褚夫人倒是不再担心褚辰真的会把卫韵娶回来。 她如今最为忧虑的是贺子初。 倘若褚辰一心与贺子初为敌, 以贺子初对那个人的在意, 必然不会放过褚辰,恐怕日后与齐国公府也要为敌了。 事情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褚夫人步步算计, 可算计来, 算计去, 好像这一步棋还是大错特错。 ** 卫韵准备睡下。 她担心贺子初又会突然夜闯,就备了一把匕首放在身上。 秋蝉见她神情古怪, 问道:「娘子,您这是怎的了?可是那里不舒服?」她见卫韵面颊染上一层不太正常的潮红,以为卫韵是病了。 而实则, 卫韵却是想起了贺子初对她所做的一切。 之前知道贺子初娶过妻,她根本不在乎。 可现在一想到贺子初也对别的女子做过同样的事,也抱着别人那样作弄过,卫韵胸口就堵得慌。 看过无数话本子的她,心中已经知晓,她对贺子初不知从几时开始就有了不该有的感情。 她不敢与他亲近,可另一方面,又无法抵抗他的诱惑。 他对她而言,就像是诱人的鹤顶红,勾人心魄,但又致命。 「我无事。」 卫韵上了趟,久久没有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门扇传来动静,她紧咬着唇,小手握紧了藏在身侧的匕首,心想着那个孟浪子若是今晚再行无耻之事,她就刺他。 心跳变得极快。 卫韵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整个人都仿佛要烧了起来。 就在幔帐外的人影顿住时,有只大掌即将撩开幔帐,卫韵突然开口,「贺子初!你还有完没完!」 她话音刚落,幔帐被人撩开,一张明明很熟悉,但又显得陌生的脸撞入了她的视野。 褚辰,当初那个总是爱笑的少年,也曾意气风发、天真灿漫,可此刻,他的脸背着光,五官沉在一片阴暗之中,阴骘、低沉,神情压抑到了极致。 四目相对,卫韵显然是怔住了。 没想到会是褚辰。 自上次一别,已有半年了。 短短半年,已物是人非。 他不再是她的辰郎,她也不是他心尖上的姑娘。 褚辰贪.婪的看着心上人,他眼眸红了,对上少女明艷又吃惊的大眼,半晌才哑声道:「阿韵,我回来了。」 卫韵无言以对。 他回来了,那又怎么样? 他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干系了。 卫韵在失神中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褚辰……你、你走吧。」 褚辰喉结滚动,似乎什么也没听见。 他看作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的姑娘,这阵子却经受了让他难以想像的磨难。 他不怨卫韵跟过贺子初,他只恨他自己无能。 方才卫韵亲口喊出的「贺子初」三个字,如同是尖锐的刺,把他的心脏戳的面目全非。 「舅舅他……来过?」不然,阿韵怎会以为他是贺子初? 这话一问出口,褚辰就后悔了。 他不会介意卫韵的过去,他只想要她。 「阿韵,我……我没有其他意思,你不要多想!」他在她面前卑微到了极致,也惭愧到了极致。 是他没有护好她,也是因为他,卫韵才遭受那么多无妄之灾。 卫韵此刻在看着褚辰,没有太多的情绪,不恨、不念,她不是一个蠢人,能明白她自己的心意了。 「褚辰,你走吧,你和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卫韵拉了被褥,将自己盖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清媚的小脸。 她的防备和排斥,皆被褚辰看在眼里。 褚辰心头刺痛,像有什么锐利之物,一遍又一遍的刮着他的五脏六腑,痛的就连唿吸都不太顺畅了。 「阿韵……求你别这么说,好么?」 褚辰哑着嗓子,还像以前一样温柔。 已是夜深人静,褚辰又是卫韵的前未婚夫,孤男寡女当然不能共处一室,尤其是女子,当她心里装着别人时,便再也没有空余的地方让出来给别人了。 「褚辰,请你离开,我要歇息了。」卫韵的嗓音冷了几分,她不想和任何人纠缠,也不想吊着任何人。 若非念及往日情分,她立刻就翻脸了。 即便她清誉早没了,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女子。 褚辰的喉结滚了滚,他不喜欢卫韵的冷漠,也不想去询问她和贺子初之间的事,少年高大的身段突然俯身,「阿韵,我带你走,从今往后谁也不能拆散我们。」 卫韵没料到天他会这样。 以往,褚辰任何事都会依着她,从不让她难做。 褚辰连人带被抱了起来,卫韵知道迟了,忙去挣扎,可双手被困在被褥里,他抱的实在太紧,她根本动弹不得,「褚辰!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放开我!」 褚辰苦笑,看着她因为挣扎而渐渐涨红的脸,「阿韵,我心悦你,我从小就心悦你,算我求你,跟我走吧,不然……我会死的。」 卫韵当然不依。 褚辰的大掌很凉,放在了她的后脖颈,轻轻一捏,卫韵在失去意识之前,只听见他说了最后一句,「我这就带走你,我早该带你走。」 第86页 没人懂他的情深,也而没人理解他如今的心境。 满城皆知,卫韵要嫁给贺子初。 谁又知道他是怎样的煎熬,仿佛註定是无名小辈,他的存在无关紧要。 ** 次日,天还未亮。 卫璟登门武安侯府时,贺子初早就起榻练剑,男人身上只着一件薄薄的雪色中衣,露出的每一寸肌理,都仿佛蕴含着无尽力量。 卫璟比贺子初年轻了太多,不得不说,即便他年轻数岁,可在体格上,还差了贺子初十万八千里。 不知为何,卫璟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妹妹婚后的生活…… 「大哥有何事?」贺子初收了剑,明明是成熟稳重的男子,一声「大哥」叫出来,竟然半点不违和。 卫璟顿时心虚,他仿佛根本配不上贺子初喊「大哥」。 他本能的挺直了腰杆,但即便如此,总觉得气势上始终赶不上贺子初。 不过,言归正传,他此番登门是有要事,不是「较量」体格和气场的时候,忙道:「侯爷,阿韵她……不见了。」 他压低了声音,又说,「还望侯爷尽快将阿韵找回来。」 其实,他知道是褚辰干的! 褚辰不会伤害卫韵。 但为了继续考验贺子初,卫璟就将这件事交给了他。 讲道理,贺子初做他妹夫,他当真压力甚大! 贺子初神色一沉,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变了,「几时发现阿韵不见了?你为何这时才告知于我?可有线索?」 可能有些人天生气场强大。 卫璟被贺子初的三连问搞的失神片刻。 在他准备答话时,贺子初已经大步离开,他一边走,一边吩咐了手下人,「立刻准备,随我出府!」 卫璟被落在后面,他算是看明白了,贺子初之所以给他几分面子,纯粹是看在了卫韵的份上,真是说翻脸就翻脸…… ** 卫韵醒来时,入眼是刺目的日光。 感觉身子在轻微的晃动,她脑袋昏沉。 「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饿了么?」褚辰即刻从一旁的案几旁扑了过来。 卫韵发现自己正在船舱,外面水流潺潺,看着日头,应该快到晌午了。她这才想起了发生的一切。 身上已经穿好了衣裳,是她自己的衣服。 褚辰察觉到了她的眼神,立刻解释,「阿韵,我没对你怎么样。衣裳是我吩咐了婢女给你换上的。咱们就要离开京城了,从今往后,你我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你……你忘了那些事好么?」 那些不堪,是卫韵的劫难,也是褚辰的噩梦,他甚至不敢去细细打听,生怕自己一个受不住,去到处杀人。 他真想让所有欺负过卫韵的人,统统都去死! 卫韵坐起身来,除却震惊之外,她更想离开,褚辰这般行径,只会置她的清誉不顾,更何况,她才与父兄团聚,岂会离开? 「褚辰……你放手吧,你我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卫韵无力劝说。 十多年青梅竹马的感情,使得褚辰在她心目中与旁人不同。既然毫无瓜葛了,她还想留住两人最后的体面。 褚辰置若罔闻,温柔的看着她,「阿韵,等离开了京城,你我找一处安静的庄子,我主外,你主内,咱们一安定下来就立刻成婚。」 卫韵不想让褚辰沉沦。 她已经不是那个冰清玉洁的卫韵了。 心里也没有褚辰了。 卫韵看着少年的眼,张了张嘴,道:「褚辰,我……我已经和贺子初有了夫妻之实。」 告诉他实话,他总该能想通了吧。 事实如一把刀,在少年心头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那里血流不止。 褚辰最后的一点意志力终于被击垮。 他不想听这个,一点不想听。 卫韵以为他能放手,谁知,褚辰突然压了过来,大掌抓着她碍事的手,抵在了她头顶,将卫韵整个人禁锢在身下,他像是刚刚被放出笼子的困兽,眼中都是欲.望。 「不要说!不要告诉我!阿韵,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十来岁的少年,脑子里装着无尽的幻想,早在几年前开始,他就无数次肖想卫韵,那时敬重她,疼惜她,半点不敢造次。 他放在掌中呵护,喜欢到了捨不得碰的姑娘,却成了他舅舅的女人。 呵呵,老天是在跟他开玩笑么?! 卫韵被压的难受,褚辰看着她在自己身下无处可逃的神情,他在想,是不是她跟舅舅在一块时,也是这副任人採撷的诱人光景。「阿韵,我心悦你。」 少年说完这一句,神情虔诚,像是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下一刻,他头一低亲了上去。 他早就想亲了,一直想亲。 卫韵躲开,因为和贺子初有了经验,她大约知道褚辰要干什么,就紧闭着唇,撇开脸去,眼泪滑落,她讨厌极了这样的褚辰,也讨厌她和褚辰如今的尴尬关系,更是讨厌命运的捉弄。 「褚辰!你起开!你不要逼我!」卫韵带着哭腔,愤愤的低喝。 褚辰像失了智,唇落在了细腻白皙的脖颈上,温香馥郁,他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本是旖旎的时刻,脑子里却在想,是不是舅舅也这样痴迷…… 腰带解开,褚辰势在必得。 第87页 这时,船舱外面有人急急忙忙喊了声,「世子爷!武安侯过来了!」 褚辰动作一滞,他抬起头来,在卫韵朦胧泪眼中看见了一丝惊喜。 虽然她眼中神色一闪而逝,但褚辰仍旧看得出来,因为贺子初的到来,卫韵她很高兴。 褚辰怔住。 他毕生都想要讨好的姑娘,因为别的男人的存在而欢喜。 他是有多失败?! 褚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低头,张嘴,在卫韵脖颈上狠狠.吸.吮.,直至上面留下一朵娇艷的红梅,他这才满意。 「阿韵,你说,舅舅知道你我共处一夜,他会怎么想?」褚辰神情落寞,他知道自己在伤害卫韵,可根本控制不住,仿佛让她也感同身受的疼一次,他才能觉得,他的阿韵还是他的。 他大约是疯了,褚辰默默的想着。 「啪!」卫韵抬手就是一巴掌。 此时此刻,十几年的竹马情谊彻底湮灭。 她眼神愤恨,讨厌极了自己的无能。 就像是一开始卫家落难,她被人欺负,只能跟了贺子初时一样,她厌恶极了这样的无能无力。 少女眼神坚定。 褚辰仿佛觉得,他这辈子就在这一刻,便彻底失去她了。 心又抽痛了,他神情木然,半点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 外面传来打斗声。 褚辰缓缓站起身,俯视着令他朝思暮想,却又似乎离他越来越远的心上人,他淡淡一笑,「阿韵,且看看舅舅对你到底有多少真心。」 卫韵的心很乱。 她被褚辰掳走一夜,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她的清白。 贺子初会信么? 她现在矛盾极了,明明也不是很想嫁给贺子初,可一想到贺子初会误会,她就莫名其妙的难过。 她到底是怎么了? 几时变得这般优柔寡断? 褚辰拔剑,一手拉起卫韵,将她也一併带出了船舱,少女髮髻微乱,明媚的面颊微微泛红,仿佛方才被人狠狠怜爱过。 外面艷阳高照,但初冬的湖风冰寒,像一把把柳叶状的刀,刮的人脸生疼。 卫韵看见了贺子初,贺子初也看着她。 她不确定贺子初是什么想法,此时此刻此地,她突然明白了一桩事,一个女子也应强大,否则当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贺子初眯了眯眼,「莫要害怕。」他道了一句,嗓音夹着内力,但无限温和,像四月里,带着花香的风。 卫韵心头一颤,感觉很微妙。 她也不想矫情,但有些感觉却是身不由己,不受她控制。看着贺子初带着人来「救」她,她莫名欢喜。 两方人马打了起来,贺子初乘坐的小舟很快靠近了船舱,他上了船,与褚辰对峙,招招狠辣,但没要他的命。 褚辰不是贺子初的对手。 可他不愿意放开卫韵,就在贺子初伸手过来抢人时,褚辰长臂用力,又将卫韵拉到他身侧,因为动作太勐,卫韵脚下不稳,身子倾斜,脑袋直直砸在了船舱栏柱上。 褚辰一怔,立刻问,「阿韵!」 贺子初也扑了过来,几乎是一掌即将褚辰击退,他一把搂住卫韵,自然是看见了她脖颈处的吻.痕,男人眼中阴霾一闪而逝,立刻检查卫韵被撞伤的额头,「阿韵,对不起,我来迟了。」 他眼里都是愧疚和忧心,无半分嫌弃和怀疑。 褚辰看见了这一幕,他又怔住了。 舅舅真的不介意吗? 爱她爱到了这个境地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一开始怎会一无所知? 卫韵半垂着眼眸,方才翻天覆地的变化,让她晃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与此同时,脑中涌入无数画面,令得她一阵剧烈头疼。 「阿韵!」 「阿韵……你醒醒!」 「……」 卫韵听见有人在唤醒她,由远及近,她的魂魄像是离开了一会,又被人强行拽回。 又过了片刻,卫韵缓缓睁开眼来,她被贺子初搂在怀中,他半蹲着,而她正坐在他腿上,溺宠又暧.昧的姿势。 她眼眸依旧明艷漂亮,只是多了一股狠劲和清澈。 贺子初一怔,像是见到久违的故人,狂喜难以抑制,一惯冷漠无温的男人,唇角扬起一抹绚灿的弧度。 不管卫韵昨夜怎么了,也不管褚辰对她做了什么,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回来了,他等了十五年,想了十五年的人回来了! 第四十章 她终于明白了! 原来她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才会屡次变成另外一个人! 卫韵明艷的粉唇微微一扬,笑意不明显,但仅那一瞬流露出来的嚣张狂放也落入了贺子初的眼里。 旁人嚣张跋扈只会令人可恶。 但卫韵不一样。 她的嚣张风华绝代。 「阿韵!」贺子初狂喜, 唤了一声, 仿佛完全不介意少女眼中的愤恨。 不管她如何恨他, 只要她回来就好! 卫韵觉得, 她可能并不想让贺子初得偿所愿, 少女眸光一闪, 眼神突然就变了, 去推贺子初,「你来做什么?」 贺子初,「……」 褚辰不甘心,「阿韵!不要跟他走, 好么?」 卫韵唇角一抽。 小褚辰如今这样大了, 还与他舅舅因为同一女子对峙, 真是「出息」了。 第88页 可不知为何,看了一眼褚辰落寞失神的样子, 卫韵心头稍稍酸楚, 她猜测, 这大约是人之常情。 卫韵身上有褚辰的气息,贺子初很不喜欢, 目光落在了她细嫩修长的脖颈上,那一朵红梅着实刺目。 贺子初将卫韵打横抱起,纵身一跃上了另一条船, 随即命人驱船离开。 ** 「世子!您还是回府吧!」褚辰身边随从劝道。 贺子初这人其实又狠又毒,他之所以暂时放过褚辰,绝非是因为他心善,而且方才众人也都看见了,贺子初对褚辰下手极狠,若再有下一次,保不成他会下杀手。 湖风萧瑟,宛若一片片薄薄的刀片,刮的人脸生疼。 舅舅还是将她带走了。 而且,舅舅似乎根本不介意她被自己掳走了一夜,甚至根本不过问,自己是否对她做了什么。 难道舅舅当真心悦她? 如若舅舅只是将她当做替身,那么褚辰以为他还有机会。 可舅舅若喜欢她,褚辰不知道自己拿什么去跟舅舅抢。 「哈哈哈哈哈……」他的膝盖缓缓跪下,最终重重落在了船艄,笑声在湖面盪开久久不散。 他褚辰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身为齐国公府的世子,自幼含着金汤匙出生,身份尊贵,却是连自己的心上人都留不住。 而且…… 他看得出来,阿韵心里已经没有他了。 ** 长信侯府,廊下灯笼摇曳,溢出清浅孤冷的光线。 夜风甚凉,贺子初抱着卫韵踏入寝房。 青莲等人不敢作声,卫小娘子被掳走这样久,难以想像主子会如何冲动。 门扇被合上,隔绝了外间凉意。 卫韵被放在床榻上,贺子初一直盯着她的脸看,让她很是不自在。 屋内没有旁人,卫韵含羞带怯,低低道:「我还是回卫府比较妥当。」 贺子初看着她轻颤的睫羽,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就在察觉到卫韵眼中一闪而逝的狡黠时,他低低一笑,「阿韵,我知道你的一切,你怎么能骗得了我呢?你若觉得这样有趣,那我就陪你玩,只要你高兴就行。」 卫韵,「……」 少女明显一怔,之后便是羞愤无助之色,「侯爷,我要回家了。」 贺子初对她从来都很有耐心。 然,十五年煎熬过后,他所有的耐心都已耗尽。 一辈子太短,他没有几个十五年可以消耗,抓起卫韵的小手,放在他唇边轻轻蹭了蹭,「你本就是我的妻,是武安侯府的女主人,这里就是你的家。」 贺子初感受着掌中娇软的小手,他太了解她,知道她从不服软,也绝对不会接受她自己很孱弱的事实。 于是,男人低低一笑,像是故意惹怒她,想激发出她的真面目,「你看,你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再也没法从我身边离开了。」 卫韵,「……!!!」感觉到少女身子明显一僵,贺子初盯着她愈发精彩的眉目,「阿韵,我真高兴,你又回来了,这十五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等你归来,过些时日,我就给你报仇,杀了狗皇帝。」 他声线平缓。 仿佛造反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如吃顿饭那么寻常。 这时,卫韵终于绷不住了。 她伪装出来的乖巧和无措逐渐消失,贺子初一直盯着她看,其实她有很多面,以前也时常在他面前装作乖巧可人的模样。 她每一个样子,他都喜欢到了极致。 「侯爷在说什么?我怎的一句听不懂?」卫韵心中有气。 且不管她和贺子初曾经如何,单是贺子初找了别的女子当替身,她就无法原谅。 虽然她自己就是卫家小娘子,但卫韵一想到贺子初睡了「替身」,她废了他的心思都有! 白月光是她,替身也是她,可即便如此,卫韵心里仍旧膈应。 贺子初也不恼,她已经归来,这对他而言,就是莫大的恩赐,不敢奢求太多。 「阿韵,这屋里的一切都没动过,还有这张你我成婚的千工床,你曾在上面……」 贺子初正笑着回顾从前美妙的日子,卫韵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要说了!」 男人低笑,「我担心你记不起来,想帮你回应回忆。」 卫韵,「……」 她才不需要他帮忙回忆! 她记得清楚的很,贺子初就是一个表里不一、人面兽心的禽兽! 贺子初的眸光突然变得深沉,他的身子倾了过来,卫韵太熟悉这样的眼神了,「你要做什么?」 他的阿韵,就像一只小刺猬。 以前是,现在也是。 可如论她如何浑身是刺,一被他撩拨,很快就会软成一湾春水,每每到了那个时刻,贺子初总会忍不住无比疯狂。 他轻笑,故意附耳,「你我本是夫妻,我说我想做什么?阿韵,你欠了我十五年的,需得加倍还回来。」 卫韵,「……」不要脸! 这时,门外的青莲很为难的敲响了门扇,道;「主子,卫大人与卫家公子来了。」 卫韵暗暗吐了口浊气。 贺子初说的没错,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别说是给全族报仇了,她自己都难保。 爹爹和阿兄来的正是时候! 她是楚韵,也是卫韵。 第89页 而如今的她,想起了上辈子的一切。 可饶是如此,卫家父子也同样是她的至亲。 卫韵唇角一勾,「真是不巧,爹爹和阿兄来了。」 贺子初情到深处,自然想着与心上人耳鬓厮磨,也只有这样,他才觉得,与她更亲近。 刚刚动.情的男人,一时间无法消退。 在别人眼中,贺子初冷硬无情,禁.欲.淡薄,可他在卫韵面前,从来都不是柳下惠。 贺子初面色一沉,权衡了一二,最终才决定暂时放过她。 「阿韵,我得空就去见你。」贺子初已经迫不及待要再次娶她回来。 若非顾及她的声誉,他必然直接将人扣下。 卫韵内心叫嚣。 他得空去见她?! 又「强.迫」她行那事?! 忍! 她要忍住! 谁先忍不住,谁就输了。 ** 卫广轩与卫璟父子二人在堂屋焦急的等待着。 这个贺子初太不是东西了! 既然阿韵被他找回来了,理应将人送回为卫府,直接将阿韵安顿在侯府是甚么意思?! 贺子初与卫韵过来时,父子两人立刻打量了卫韵,见她面若桃花,髮髻微乱,脖颈上还有暧昧的红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卫韵抓住机会,拧着帕子,委屈巴巴的唤了一声,「爹爹,阿兄——」光是听着声音,便知卫韵许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贺子初看出卫韵的目的,他不怒反笑,倒是一点不介意,让卫家父子知道他和卫韵之间已经走到哪一步了,「岳丈,大哥,以防阿韵很快会有我的孩子,婚事还是趁早吧,年底倒是有数年难见的好日子,大婚之事,我已命人着手准备。」 时隔十五年,失而復得,贺子初总担心夜长梦多。 按着他的心意,干脆今晚就拜堂成亲、送入洞房。 卫广轩噎住,「……!!」谁是你岳丈?! 卫璟实在是打不过贺子初,不然一定会当场动手,但一听到贺子初喊他大哥,他那微妙的虚荣心又冒了上来。 不知为何,有点期待贺子初日后天天喊他大哥,这将来,有一个战神武安侯当小舅子,他在朝中也能嚣张一点了。 ** 回到卫府,卫韵屏退了身边婢女,独自一人思量接下来该走的路。 她的仇关系天下,绝非她一人就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况且,那晚贺子初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她临死之前也未能明白。 元帝、昌平长公主、褚夫人……我又归来了! ** 齐国公府,褚夫人在堂屋来回踱步。 下人前来禀报,「夫人,世子爷今晚宿在了青.楼,这事被长公主知晓,长公主命人过来传话,让夫人您盯着点世子。」 褚夫人闻言,太阳穴勐然一跳。 她太怀念当初那个阳刚爽朗的儿子了! 隐约之中,她觉得自己错了。 可事到如今,即便路走错,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哼!长公主简直欺人太甚,即便我儿逛青.楼又如何?!郡主还没入我褚家大门,长公主未免管的太宽了!」 虽是对长公主不满,褚夫人也不敢得罪了她,吩咐了下人,「去把世子带回来,就是抬,也要给我抬回来!」 ** 次日,卫韵一大早就提出要出门。 卫广轩与卫璟是万般不放心,而且卫韵前夜才被人掳走,昨夜刚刚回家,怎的今个儿一大早就跟没事人一样。 心大的很啊。 卫璟道:「阿韵,若无要事,就不要出门了。」 他总觉得卫韵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卫韵淡淡一笑,「阿兄,既然大婚在即,我总得出门置办些首饰衣裳。」 卫家父子皆僵住。 他二人皆以为,卫韵是被逼,才勉强跟了贺子初。 卫璟不确定的问,「阿韵,你真的已经想好了要嫁给武安侯?」 卫韵点头。 除了贺子初之外,她暂时想不出还有谁能与朝廷抗衡,甚至杀了元帝! ** 卫韵出了府门。 这次,贺子初的人已经在门外守了已久,见卫韵出来,便一路尾随。 眼下的卫韵虽然不如上辈子,但很快就察觉自己被跟踪了。 不用猜,她也基本能笃定是谁的人。 卫韵来到集市,几乎很横扫了京城最有名的首饰铺子,「这些,还有那边的,统统给我包起来,帐就记在武安侯府名下。」 暗处的青莲,「……」幸好主子有钱,卫小娘子这是突然开窍了?此前不是不爱首饰么? 不出半日,卫韵在集市大肆购置首饰与衣裳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等着看笑话的人都闭了嘴,要知道,仅仅半日,卫韵就花销了数十万两,帐单皆记在了贺子初名下,便是那些自诩清高的贵女也开始眼馋了。 卫韵高调了半日,长公主府那边自然得知了消息。 就在卫韵去茶楼吃完点心,准备打道回府时,长公主府的马车赫然醒目的停在了长街一侧。 秋蝉只知长公主不是好惹的,并不知卫韵今日这一出就是为了刺激长公主,引她主动出面。 「娘子,长公主来了,咱们快些回府吧。」 第90页 卫韵放下手中瓷盏,漂亮的水眸溢出一抹晶亮的弧度,「等的便是她了。」 第四十一章 卫韵倚着圈椅扶手, 慵懒的坐着,有种漫不经心的痞态,但因着容貌清媚, 即便她做出不雅的动作, 也让人觉之赏心悦目, 是美人独特之姿。 长公主上了茶楼。 时隔十五年, 老冤家早就年老色衰, 再反观自己, 又得一世韶华, 卫韵得到了一点点的满足。 她太了解昌平长公主。 这人自负又自傲。 她既然已经在怀疑自己的身份,就一定会亲自来试探。 况且,卫韵今日横扫集市的行径,简直太符合她的性子。 当初她第一次嫁给贺子初之前, 便也是如出一辙的高调行事, 把贺家老太太也气了个半死。 今日她照葫芦画瓢, 当年恨她入骨的长公主必然会露面,以便亲眼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此时, 长公主在离着卫韵几丈远的地方站立, 对她身边的随从交代了几句, 之后独自一人走了过来。 卫韵也对身边秋蝉道:「蝉儿,你先退下。」 秋蝉不太放心, 「可是……」总觉得自家小娘子和之前很不一样了,看眼神甚是洒脱凌厉。 卫韵斜睨了她一眼,「乖, 听我话。」 秋蝉小脸一红,「……」娘子这口气让她心肝一阵乱跳是怎么一回事啊。 秋蝉依言退下,卫韵兀自给自己倒了杯茶。 长公主实在太好奇了。 原本她就怀疑卫韵就是楚韵,今日又听闻,卫韵在集市大肆购买首饰、衣裳,且都记在贺子初的帐上,与当年一模一样。故此,长公主今日一定要亲自走一趟。 可没想到,卫韵半点不掩饰,长公主还未落座,她就轻蔑一笑,「昌平,许久不见,你老了。」 长公主顿时面若死灰,她早就怀疑卫韵身份,但她并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事实! 这世上怎么可能真有死而復生这种事?! 可诸多事实已经摆在眼前,长公主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罢了。 「你、你……你究竟是谁?!」长公主声线颤抖。 卫韵喜欢极了看着死对头无措又无助的样子。 她不打算隐瞒,即便长公主想杀她,也得看贺子初同不同意。 换言之,饶是她隐瞒身份,长公主与褚夫人照样想弄死她。 与其畏畏缩缩,卫韵选择迎面敌对。让敌人不爽,她才能更爽。 她又笑,如风中银铃般悦耳,「呵呵呵……我还是谁?你既然知道了,何故自欺欺人?」 长公主不敢靠近,更别提在卫韵面前落座,「你想怎么样?!」 卫韵觉得,她即便离开了十五年,老冤家们也是一点没长进。 她笑而不语,突然来了兴致打趣道:「你如今这般容貌,也不知镇国公可曾后悔当年对你设的局。」 这话让长公主神色彻底僵住,晃了晃神才道:「你胡说什么!」 卫韵指的是哪个局,长公主仿佛心中有数。 卫韵接着神色悠闲的说,「当初你真正想嫁的人是贺子初,可惜他心中无你,也不贪图富贵,对你的示好屡次视而不见,却不想成,那个冷漠无温的贺子初会想娶我。于是你就急了,在一次宫宴上对酒水做了手脚,谁知那酒水没有端到贺子初跟前,倒是被你自己误饮了,当你醒来时,已和镇国公有过夫妻之实,我说的没错吧?」 也正因为那次,长公主怀上了丹阳县主,所以只能下嫁当初还仅仅是承恩伯次子的镇国公。 因着此事着实龌龊,长公主不敢将事情闹大,若是让人查出,她最初的动机是想给贺子初下.药,那她的颜面就彻底毁了。 长公主的身子在发颤。 十几年夫妻恩爱都是假的么?! 对她百依百顺的丈夫原来是用卑劣的手段娶了她?! 倘若不是失身给镇国公,很快就怀上了孩子,她根本不会嫁他! 「噗——」 长公主一手捂着胸口,勐的咳了一口血出来。 卫韵今日的目的达成,吃了口点心,正准备离开,这时一锦缎长袍的男子大步走来,他清冷的脸,深情焦虑,似乎很担心什么。 贺子初径直大步靠近,直接站在了卫韵身侧,用了防备的眼神看着长公主。 这一幕又让长公主唿吸不顺,她看着贺子初,仿佛是防备他最心爱的宝贝被人欺负了去。 「阿韵,你没事吧?」 贺子初低头,嗓音温和的问。 卫韵站起身来,她虽还没原谅贺子初,但这狗男人关键时候还挺管用,她就喜欢看着长公主吃瘪的样子。 老天眷顾她,让她又续命了一次,她当然要快意泯恩仇。 卫韵当着长公主的面,一把拉着贺子初的衣襟,像以前一样霸道蛮横,「她好兇,说要杀了我,我好怕呢。」 贺子初顿时红了眼,明知卫韵在演戏,他不管面前站着是哪个天王老子,谁都不能动了他的人,「昌平!你好自为之。」 长公主,「……」 她唇齿打颤,以前用过无数办法离间楚韵和贺子初,可她从未成功过。 贺子初为人刚正,不是重.情.重.欲.之人,偏生在楚韵身上,他就变得毫无原则。 即便当年的琼华郡主如何的纨绔横行、劣迹斑斑,贺子初还是爱她爱到了骨血里! 第91页 长公主不懂! 她从来都不明白,为什么贺子初选楚韵,而不选她! 「卫韵!不……楚韵!你休要血口喷人!」到了这一步,长公主也不怕撕破脸皮了,本来她今天的目的就是过来探究卫韵身份。 卫韵勾唇一笑,她今天稍稍收拾了妆容,用了嫣红口脂,樱桃小嘴妖艷可人,可偏生她坏坏一笑,又显得邪恶妩媚,纯中透着娇。 长公主看着这样一张脸,就恨不能扑上去撕碎了它。 卫韵又说,「子初,她总想杀了我,我心慌的不行。」她的小手捂着胸口,仿佛当真是被恶势力吓的不轻。 久违的做作又浮夸的演技。 贺子初喜欢的不行,可待回过味来,男人的脸色变的异常难看。 当年的事一直是他的死结,卫韵方才这话,无疑是在告诉贺子初,当初就是长公主杀了她。 贺子初再一次看向长公主时,眼中已有杀意。 被自己倾慕了十几年的男子仇视是何等滋味? 长公主算是领会到了。 她身子轻晃,险些倾倒,身后的随从上前扶住,才稳住了她。 贺子初当然不太可能当场杀了长公主,但今日之事必定会直接影响他不久之后的计划。 ** 卫韵是被贺子初提上马车的。 紧接着,男人也跟了上来。车厢内骤然逼仄了起来,车帘一拉下,卫韵感觉不妙,下一刻果然就被贺子初从背后抱起,她整个人被他摁入怀中。 「贺子初!」卫韵没忍住,斥责道:「你混蛋!又要作甚?」 贺子初的手掌不轻不重的拍了翘.挺的娇.软,威胁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有多危险?那女人就是一个疯子!以后不准私下见她!」 他很兇,与方才在茶楼的温柔截然不同。 卫韵默了默,随着马车往前行驶,气氛骤然凝固,卫韵的声音又沉又冷,背对着贺子初,道:「是你杀了我么?」 贺子初怔住,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问。 他喜欢卫韵面对着他的姿势,就掰正了她的身子,让她跨.坐.在他身上,「阿韵,我怎会杀你?」 卫韵记不太清那晚的事,只记得她腹痛难忍,贺子初把她抱在怀里,一个劲的说「对不起」。 此时,贺子初的眼神不像在骗人。 卫韵了解他,这人其实很孤高,根本不屑骗人。 而与此同时,贺子初也意识到了一桩事,那就是卫韵以为是他杀了她。 两人皆是一怔,似乎有什么事是他们皆不知情的。 「阿韵,你是我的命,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杀你。」贺子初的额头抵着卫韵的,喃喃自语。 男人表面清冷无温,实则很粘人,尤其是如今他的妻又回来了。 「你要信我,我一定会查出来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唇在她光洁的面颊蹭了蹭,感受着她的体温。 鲜活、温软。 不像是他十五年前抱了一整夜的冷冰冰的尸首。 其实,卫韵也怀疑她的真正死因。 被男人抱的太紧,他下巴的鬍渣戳的她有些难受,卫韵就去推他,「贺子初,你能放开了。」 她知道贺子初今日会露面。 而在卫韵看来,贺子初今日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她狐假虎威。 现在贺子初暂时没有利用价值了,他可以消失了。 贺子初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他有些懊恼,唇凑到细嫩的脖颈间深吸了一口,哑声道:「跟我回家,嗯?」 卫韵翻白眼,「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如今是卫家小娘子,可不是你的妻。」 这话贺子初不爱听,「阿韵,你也知道你现在是卫小娘子,手无缚鸡之力,我就是今日把你扣在府上,卫家父子也无计可施。」 说着,他突然开始.吮,那里是褚辰留下的印痕,贺子初好像是想证明什么,非要让他留下的痕迹更明显不可。 卫韵,「……」 她要气死了! 奈何这具身子娇软易扑倒,面对贺子初的蛮横,她当真没有半分招架之力。 折腾了半天,卫韵媚眼如丝,男人终于抬起头来,她瞪着他,还像以前一样,半点不畏惧,「贺子初!你还有完没完?!」 他以前就爱紧抱着她作.弄,那个白日里冷漠无温的男人,此刻面颊染霞,风流无度,哑声说,「没完,我跟你……这辈子都没完了。」 卫韵,「!!!」 第四十二章 马车缓缓停在了卫府大门外。 卫璟已站在门外等候多时, 他如今自然不会放心让妹妹一人出行,自卫韵出门之时,他就派人盯着, 也得知卫韵见过了长公主, 并且由贺子初送了回来。 车帘紧闭, 他看不见里头光景。 男未婚女儿嫁, 如何能同乘一车?! 卫璟一想到贺子初身段颀长高大, 独属于男子的强势气息十分明显, 他就不由得担心自家妹妹。 可同时, 他又不敢与贺子初当面冲突。 换言之,即便还想继续考验贺子初,但潜意识里已经将贺子初当做是未来妹夫了。 贺子初趁虚而入是真,但有担当也是真的。 扪心自问, 卫璟其实很清楚, 如果不是贺子初看上了卫韵, 贺子初他是不可能出手救卫家的。 说句不好听的,卫家欠了贺子初的人情, 只能用卫家的女儿来还了。 第92页 马车停下, 但没有动静。 卫璟上前几步, 站在马车外轻咳了几声,「咳咳, 阿韵,既然回来了,怎么还不下来?」 被唤到名字的人, 正被男人摁在怀里。 贺子初禁.欲了十五年,如今不亚于是一头脱困的野兽,饿了十五年的雄狮,当然没那么容易吃得饱。 他很不舍,抱着失而復得的人,故意附耳哈气,「阿韵,你我错过了十五年,成婚之后,为夫必定加倍讨回来。」 男人嗓音哑的不行。 卫韵又气又恼,这具身子太过娇软,她要想法子重新拾起武功,但上辈子她是自幼练武,现在想要恢復到曾经,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贺子初发现了她的小心思,又见少女只能老老实实被自己抱着,她即便张牙舞爪,也奈何不了自己。 这感觉当真美妙,贺子初轻笑,「阿韵,不要白费精力了,你是我的妻,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你分毫,你还需学什么武功。」 卫韵,「!!!」 她才不会被贺子初「摆布」! 且等着,她一定会翻身做主人的! 片刻,车帘终于打开,卫璟探过头来,只见贺子初一表人才,一袭锦缎长袍,衬的男人风华绝代,尤其是这这段……啧啧,都而立之年的人了,如何能保持成这样?! 卫璟有点嫉妒。 此时又见自家妹妹媚眼如丝,髮髻微乱,唇上还有可疑的红痕,卫璟脸色一沉,本想对贺子初冷脸,但瞥见男人腰间的佩剑后,卫璟选择识时务者为俊杰,笑着说,「多谢侯爷送吾妹回府。」 卫韵下了马车,头也不回的往府内走。 卫璟发现妹妹并没有黏着贺子初,心里诡异的高兴了,又笑着说,「让侯爷见笑了,阿韵自幼就是这样,不怎么将人放在眼里。」 贺子初抬手,大掌搭在了卫璟肩头,「大哥,我有事与你说。」 一声「大哥」让卫璟的腰杆挺的笔直,顿觉肩头压力甚大,「侯爷请说。」 二人进了府门,贺子初对卫璟言简意赅了几句,卫璟大吃一惊,「什么?!你要调府兵来卫家?可是出了什么事?」 像武安侯府这种门第的世家,本朝歷代以来便有私自养府兵的权利。 卫家和武安侯府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贺子初并没有多言其他,只说,「无事,不过是不放心阿韵。」 卫璟半信半疑,「……」 不过,贺子初派了府兵过来,对卫家也没什么坏事。 然,就在刚才那一瞬,卫璟还以为贺子初想要造反呢。 他额头溢出薄汗,抬手擦了擦,心狂跳了好一会才平息。 ** 长公主府。 长公主看着自己面前的男人,手中匕首抵在他的脖颈,一字一句的问道:「那一切都是真的?! 皆是你亲手策划?!」 她以为,那天和镇国公在宫里做成了真夫妻,皆是机缘巧合,命中注定,可到头来,一切都是假的,是她这个表面看似老实的夫君一手策划的! 镇国公脸色煞白,「昌平,你我夫妻这么多年,你难道宁愿相信别人,也不信我?」 长公主无力苦笑,枉她身份尊贵,可好像从未得到过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这辈子已过去一半,她的执念尤在,她眼神放空,手中匕首缓缓放下,终是没有刺下去。 「我岂会不知,你当初为了地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如果不是娶了我,你又怎会是如今的镇国公?!你这个伯府次子本就是无能!」 长公主也不怕撕破脸皮,又继续说,「对了,当初咱们几人联手除掉了镇北王,你还记得么?」 他当然记得! 他娶了长公主并未真正发迹,元帝始终不重用他。 直至他看出了元帝的心思,帝王容不下西南霸主,也就是慎北王,于是他就多方走动,终于伪造了慎北王通敌谋反的证据,当然了,这件浩大的工程,不可能是他一人完成,齐国公府也有份! 「昌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镇国公的面色更白了,左右看了看,幸好身边没有旁人。 长公主笑了笑,眼角的纹络已有些明显,「我告诉你,那个人回来了!楚韵她回来了!以她的性子,必定会復仇!」 镇国公不信鬼神之说,可看着长公主如同失了魂一样的表情,以及听到了那个人的名字,他还是一阵毛骨悚然。 定了定神,镇国公沉着脸,道:「昌平……你不要再闹了,我知你今日见了谁,也知贺子初今日露面了,时至今日,你也该放手了。」 他一心以为长公主是执念太深,入魔了。 而长公主却觉得自己从未像今日这一刻如此清醒过。 若有重来的机会,她这辈子绝对不会喜欢上贺子初,也绝对不会被镇国公利用,成为他平步青云的棋子。 「她真的回来了!」长公主强调了一句。 镇国公蹙眉,提及那人,他当真有点后怕。 当年京城贵公子当中,谁人不倾慕她的率性潇洒,也仰望她的才情手段。 「够了!」镇国公突然低喝了一声,「你太累了,还是回屋歇着吧,丹阳的婚事,我已禀报了皇上,三日后宫宴,不出意外的话,皇上必定会赐婚,届时你就安心准备女儿的婚事吧!」 第93页 长公主怔了怔。 她突然有点怕,让丹阳嫁给褚辰,真的是正确的么? 她不确定了。「那个人真的回来了,杀了她!她不能留!」长公主很坚持。 镇国公浓眉紧蹙,觉得不可理喻,「你疯了是不是?卫韵不过是与那人相像罢了,何况她现在是贺子初护着的人,谁能动的了?!你又不是没下过手!」 长公主似乎是第一次被镇国公低斥,她突然发狂,「我说,她必须死,她就务必得死!」 一个激动之下,长公主手里的匕首刺入了镇国公的胸口,不至于致命,但瞬间鲜血溢出。 镇国公用力一推,他如今也有自己的势力,不再是曾经那个无权无势的伯府次子了,「你这个疯婆子!你当真以为我当年是真心想娶你?!你说的没错,一切都是我的计划,若非因为你是长公主,我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言罢,镇国公捂着胸口,拂袖离开。 长公主跌倒在地,半晌失神。 所以……她这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在活着?! ** 麒麟卫衙门。 一身着绯红麒麟服的男子靠近了杨勇,递了一封手笺给他,「大人,这是卫府的一名丫鬟送来的,说让您务必打开一看。」 卫府? 杨勇拧眉,他与卫家可从没有什么瓜根。 杨勇接过手笺,以防有诈,他用了匕首将手笺划开。 纸上没有任何字迹,却是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飞燕,这只燕子与旁的燕子不同,翅膀上绑着一只弓箭。 杨勇的唿吸瞬间滞住,眼中多出了一种久违的期待神色,「说!卫府丫鬟人呢?!」 男子吓了一跳,要知道,杨勇一惯是冷漠无温,从不多管闲事,行事果断无情,也从不失态。 「大人,那丫鬟走了,不过倒是给大人留了话,说是倘若大人要知道实情,就去西街岳阳茶楼。」 男子话音刚落,杨勇直接拔腿就走,刚走出没几步,索性换成了跑,一个眨眼间,人就消失在了麒麟卫衙门。 男子僵住,「……」 杨大人今日当真积极啊! 这是要去会佳人?! 可卫府不就一位小娘子么? 而且武安侯已经登门提过亲了。 ** 卫韵倚在茶楼的栏柱上吃茶。 卫璟和贺子初的人都悄咪咪的潜伏在暗处,除却这两拨人马之外,还有长公主和褚夫人等人。 美人涂了嫣红口脂的唇勾了勾。 罢了,她也不想偷偷摸摸。 大仇非报不可,她也没甚耐心慢慢熬。 不多时,一身着黑袍的男子大步跑上了二楼雅间,他沖入房门时,立在门扇处,呆呆的看着卫韵。 男人额头垂下大滴的汗珠子,因为唿吸急促的缘故,胸膛高高起伏。 卫韵看着他,浅浅一笑,「你来了,茶还温着,喝吧。」 人与人的眼神都是不一样的。 杨勇看着这样的卫韵,瞬间红了眼,哑声唤了句,「郡主?您……真的是郡主?!」 第四十三章 杨勇本就是卫韵身边的得力随从。 当年, 考虑到元帝对慎北王府早就忌惮已久,她就提前举荐了杨勇去麒麟卫,欲要培养自己的势力, 但一切还是太迟了。 不过, 好在杨勇留在了麒麟卫, 在慎北王府覆灭之后, 保住了他一条命。 终于看见了自己曾经熟悉的部下, 卫韵也颇为伤怀, 「杨勇, 你们结拜的七兄弟之中,折损了六个,现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了。」 这声音稚嫩,却透着无限悲哀。 杨勇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迈入雅间, 将门扇关上, 而立之年的高大男人哑着声音,泪落如雨, 行至卫韵跟前, 双膝突然跪地, 「郡主!」 卫韵眼眶微红,还是笑着看他, 「我想他们了,也想父王与母妃,还有兄长和大嫂……」 杨勇一度哽咽。 当年事变, 慎北王夫妇当场被诛杀,世子也没逃出去,身怀六甲的世子妃,也惨死在了大火中。 卫韵即便没有亲眼所见,但也能想像的出来当年的惨状。 后来她才明白,父兄为何那么急着将她嫁出去,原来他们什么都知道,所以才尽力保住她。 「呵呵呵……」卫韵突然发出一阵低笑,这笑声悲鸣无奈。 倘若当初慎北王府当真造反,或许下场并不会那样惨! 父兄错就错在太过忠心了! 那些人不是口口声声说慎北王府造反么?那她就如了他们的意,迟早要造给他们看! 「郡主!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就是要给王爷和您报仇!只要郡主一声吩咐,我杨勇九死不悔!」杨勇哭着起誓。 卫韵从锦杌上起身,上前扶他起来,语气像以前一样轻挑狂放,「既然我回来了,大仇自然需得自己来报,你放心,很快就能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她多打量了杨勇几眼,又问,「这些年,你都不曾成婚么?」 杨勇站在卫韵跟前,低头看着她,「郡主莫要笑话属下了,当年王府出事后,我没有一同赴死,已是罪过!」 卫韵打断了他的话,「胡说!人要活着才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她的父王、母妃、大哥、大嫂都还没有活够这一世,还不曾做过任何不利朝廷的事,坚守西南几十余栽,却是换来那样的下场! 第94页 「郡主打算如何做?」杨勇问。 卫韵冷笑,「一个个杀了他们所有人!」 杨勇眼中溢出一抹光亮出来,这真的是他的郡主,「元帝昏庸无度,听信帝师谗言,长公主与镇国公亦是中饱私囊,还有他们的那些走狗,都是我朝的蛀虫!的确都该死!」 杨勇是在西南长大,自幼见惯了曾经的慎北王如何善待百姓,故此,到了京城之后,他对朝中腐朽一派一直痛恨无比,若非为了忍辱负重,他早就行动了。 杨勇又说,「郡主,我这些年也藏了自己的势力,只要郡主发话,小七立刻去做!」 当初杨勇等人一共七个侍卫,他们皆是卫韵身边的人,还桃园结义了,杨勇排行老七,大伙又唤他小七。 卫韵点头。 有仇不报会憋死人。 父兄的夙愿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康,他们无法实现,那么就由她来办。 「好,你且先不要轻举妄动,我会命人暗中联络你。」卫韵道,又端了茶给他喝,仿佛还是将他当做当年的小七。 「是!郡主!那……您与武安侯……?」杨勇其实很想说,贺子初手握重兵,可以利用一二。 但考虑到贺子初与卫韵的关系,他又不敢直言。 卫韵轻笑,「你以前不是一直不待见他么?」 杨勇,「……」 那是以前。 这十五年他亲眼看着贺子初巩固西南势力,如今西南百姓富足安康,况且贺子初十五年未娶,也着实痴情了。 ** 杨勇身份特殊,卫韵让他从茶楼后门离开。 等到杨勇离开后,卫韵过了片刻才准备起身,下了茶楼,她站着没动,微微侧过脸朝着巷子里望了一眼,「出来吧。」 须臾只见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畏畏缩缩的走了出来,他东张西望几下,朝着卫韵招了招手,用了口型说,「你过来。」 卫韵,「……」 身边秋蝉拽了拽卫韵的衣角,小声嘀咕,「娘子,指挥使大人怎么能这样啊?」 卫韵还能不了解肖天佑? 想当初,他是那一批纨绔子弟当中最为游手好闲的,谁知如今却是身处要职。 卫韵吩咐道:「我去去就来,你不要跟过来。」 「可是……」秋蝉很不放心,方才自家娘子在雅间见了男人,她便被屏退了下去,这回娘子又要单独见男子,此事若是叫侯爷知晓了,是不是不太好啊! 然而,秋蝉似乎不敢违背自家娘子的话,她总觉得娘子如今很有威慑力。 卫韵走到巷子里,她发现此处是一个盲点,各路的探子都看不到。 她上上下下扫了一眼肖天佑,见他偷偷摸摸,索性直接问,「指挥使有何事?」 肖天佑是一路尾随了杨勇跟过来的。 能让杨勇失态的人,这世上可当真少见了。 他不敢保证自己是不是猜对了,吱吱呜呜,「你、你、你……你一个姑娘家,随随便便外出真的妥么?!」 卫韵唇角一抽,「有事说事,无事我要走了。」 肖天佑一急,更结巴了,「别、别、别!我就想问问,你方才可是见过了杨勇?」 「关你何事?」卫韵反问。 肖天佑僵住,这就是如假包换的楚韵了! 难道不止是贺子初和姬响疯了,现在就连他自己也跟着疯了?! 肖天佑不敢直接问,他清了清嗓子,「对了,我打听了消息,后日宫宴上,皇上会给褚世子与丹阳县主赐婚,那日你与贺子初的婚事估计也要定下来了,你当真……想通了?贺子初这人……其实不是个东西,你要考虑清楚。」 卫韵瞥了他几眼,「指挥使,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肖天佑登时炸了毛,仿佛被人揭穿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你、你……你休要胡说!」 卫韵不过跟他开个玩笑。 她已经想起了一切,如今看见曾经的老冤家们,难以自控。 卫韵的脸色突然变得郑重,「肖天佑,很高兴又见到你。」 肖天佑顿住,僵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他的喉结滚了滚,好像已经笃定了什么,等到卫韵转身离开,他才喃喃自语了一句,「我也很高兴能再见到你。」 ** 入夜。 贺子初踏着月色悄然潜入卫府,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干多了,侯爷已经一回生二回熟了。 守在卫府暗处的都是他的人,即便察觉到了贺子初夜闯,也皆是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瞧见。 贺子初顺利进入女儿家的闺房。 屋内点着灯,秋蝉几人早就被卫韵屏退,贺子初见此景,以为卫韵是特意等他过来,不由得狂喜,毕竟在十五年前,她可是非常「馋」他的。 「阿韵。」 门一关上,男人步履如风大步迈入内室。 卫韵髮髻松散,窝在被褥里,正神情专注的看着京城周边的地理志。一抬眼就看见了男人灼烫的目光。 「你知道我今晚会来?」贺子初柔声问,「见到杨勇了?怎么就连肖天佑也招惹?」 他有点不满。 毕竟,他的阿韵,以前就太招惹人了。 卫韵当然料到贺子初一定会来,避开了男人轻抚她面颊的大掌,卫韵一手抵住了他的肩头,不让他继续靠近,「贺子初,你真的还想娶我?」 第95页 贺子初觉得这是废话,「我从未休妻,而你还活着,你本来就是我的妻,再娶一次,不过就是权宜之计。」 他态度决绝。 卫韵的手顺着男人的肩头慢慢往下滑去,「那倘若……我要这个呢!」 她的手很灵活,带着前辈子对武功的记忆,手脚麻利的从贺子初腰上取下了西南兵马的虎符,然后在贺子初面前晃了晃。 「你捨得么?」 贺子初快要无语了,她好像还不相信他,这十五年他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她! 「阿韵,我说过,你想做的事,我都会替你做了!」他不敢让卫韵冒险,天知道,十五年有多难熬,贺子初半点不想再尝试一次。 卫韵神色突然变得肃重,「贺子初,可这是我的仇,慎北王府数百条人命的仇,我至亲的仇,我想亲手去报,否则我这辈子都心难安。」 贺子初沉默,因为太了解她的为人和秉性,他不敢轻易回绝她,他的大掌穿入锦被,捏住她的细腰,强调了一句,「不管你做什么事,都需得待在我身边,年底就大婚,不可推脱。」 说着,他的唇凑了过来,大掌顺势在被褥里爬上她的/娇/软。 卫韵,「……贺子初,你到底是爱我的人,还只是想跟我睡觉?!」 贺子初一僵,对卫韵的质疑显然不悦,他的脸埋在馥郁的脖颈间,沉默片刻,才低低说,「阿韵,我恨不能把你吃到肚子里,这样你就不会消失不见了。」 卫韵,「……」 她默了默,终于放下了手中地理志,双臂搂住了男人的脖颈,不再排斥。 才过片刻,卫韵就吃不消了,「贺子初!你属狗的?!」 贺子初也很苦恼,他控制不住,也早就不是当初的小伙子,可卫韵还很稚嫩,稍稍一碰,浑身都是红痕,贺子初抬起脸来,俊脸微红,哑声说,「你乖些,一会就好。」 这话是不可信的! 十五前就不可信! 第四十四章 两日后, 宫宴。 因为贺子初安排了府军的缘故,姬响进不了卫家的大门,只能堵在宫门口等着。 身为燕王的姬响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输给了贺子初哪里?! 十五年前, 琼华郡主本来就是要许给他的, 他也一心欢喜的等待抱得美人归, 谁知…… 确切的说, 姬响至今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心爱的表妹就被贺子初勾搭走了。 卫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外, 姬响很殷勤的一路小跑了过来, 半点没有亲王的架子。 卫韵下了马车,姬响盯着她的眉眼看,瞧见了她额心的桃花妆,他心神一盪, 「表……」 「表妹」二字被他咽了下去, 又说, 「你来了。」 声线温柔的不行。 卫韵的点头。 因着她母亲是先帝庶公主的缘故,她身上也流着元氏皇族的血, 可卫韵对皇族中人当真没甚好感。 不过, 姬响并未参与当年慎北王府的案子, 也算是自己的故人,卫韵以故人之礼待他, 「给燕王请安。」 她福了福身。 姬响顿时浑身不自在,他可不敢受卫韵的礼,无论她是不是又要嫁给贺子初了, 她能归来,他都甚是欢喜。 「别……无需多礼。」 姬响盯着她的眉眼,很想拉过来抱抱,也想告诉卫韵,这十五年,不仅仅只有一个贺子初念着她。 各路官员以及家眷陆陆续续抵达宫门外,卫韵也打算入宫,姬响不便多说什么,只好暂时作罢。 行走在宫道上,卫璟斜睨了他家妹妹,很郑重的问,「阿韵,你到底招惹了多少人?」 他方才怎么瞧着燕王在自家妹妹面前,像是龟孙子一样。 卫韵面向前方,目光望着不远处的腾龙浮雕,狗皇帝毁了她的家,她就夺了他的江山!她琼华郡主素来有仇加倍报! 「也不多。」少女尚且稚嫩的嗓音,淡淡道了声。 卫璟唇角一抽,「???」这是在低调的炫耀么? 什么叫也不多?! 他还至今没有婚配呢? 妹妹的桃花倒是开的旺盛。 兄妹两人走了几步,卫韵突然驻足,她仰头看着卫璟,笑着说,「大哥,等过阵子,你就娶妻吧,早日生个孩子。」 卫璟,「……」 ** 宫宴上,官员以及家眷基本都到齐了。 帝后二人落座,众人起身行礼。 卫韵扫了一眼女席这边,她的冤家们皆在。 长公主、褚夫人……还有被她划破脸的丹阳县主,不过想来长公主一定是费了心思,竟然给丹阳郡主医治的差不多了,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有疤痕。 歌舞结束,很快又重新上了酒菜。 「长公主殿下,你这气色怎的不太好?」卫韵先打开了话匣子。 长公主身子一抖,毕竟在她看来,卫韵就是一个死过的人,即便她此刻活生生的坐在自己不远处,可长公主还是忍不住一阵通体发寒,甚至是颤慄。 长公主不答话,卫韵笑了笑,又问及了褚夫人,「大姑姐,你这脸色也不太好看吶。」 「大姑姐」三个字令得褚夫人毛骨悚然。 但听在外人眼中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卫韵即将嫁给贺子初,届时褚夫人就是她的大姑姐。 然而,褚夫人一听到这三个字,就想起了琼华郡主。 第96页 而且,此刻的卫韵,哪里是什么娇软的卫家小娘子,就是楚韵! 褚夫人后背溢出冷汗,不知为何,即便卫韵手无缚鸡之力,且这里又是皇宫大内,帝王在此镇守,怎可能出现什么鬼祟?!但褚夫人还是如坐针毡。 丹阳县主见卫韵风光无限,容色更胜从前,她着实不明白,她已经用了最名贵的胭脂水粉,怎的就是不及卫韵,「放肆!区区一个卫家女,我母亲与褚夫人,其实你能这般无礼的?!」 丹阳县主占着自己的身份,从来都是有恃无恐,卫韵小脸一沉,「我无礼?我看无礼的人,是你这个小辈吧!」 按着辈份,丹阳郡主还得喊她一声表姑,可不就是小辈么。 卫韵此言一出,长公主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竟是一口血喷了出来,引起一阵恐慌。 元帝原本今日要给褚辰与丹阳县主赐婚,见此景,对长公主的突然病发,他倒是可见其成,但面上只能道:「来人!还不快传御医!」 「母亲!母亲您这是怎的了?!」丹阳县主吓到了,喊了几声长公主,立刻对卫韵低喝,「一定是你!是你对我母亲做了什么!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卫韵轻轻一笑,也不顾及在场诸人,说,「县主这般无礼骄纵,我估摸着,长公主殿下是你给活活气吐血了。」 女席上,一惯被丹阳郡主压着一头的贵女们忍不住抿唇偷笑。 这个丹阳县主,以往都是目中无人,没想到今天会让卫韵给收拾了。 长公主还尚有意识,她拉住了丹阳县主,眼神防备的望向了卫韵,她总觉得,卫韵迟早要弄死她们母女两,她自己死不足惜,但是女儿不能有事。 「够了!丹阳!不准再说了!」长公主低喝了一声,对元帝,「皇上,我无事,无需宣御医。」 元帝看了看长公主,又看了看一直沉默的镇国公,突然觉得事情变的有意思了。 这对夫妻两人闹了罅隙,对元帝而言,当然是好事。 元帝按着事先的计划给褚辰与丹阳县主赐了婚,立侍太监刚刚宣读赐婚圣旨,一直神情呆滞的褚辰突然站起身来,「皇上,臣不同意这门婚事!」 又闹起来了! 元帝内心欢喜。 他恨不能看见这些权臣闹的越欢越好。 帝王金口玉言,圣旨一出,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褚辰态度决绝,褚夫人见齐国公毫不动容,只好自己从席位上起身,行至中轴线上,跪地磕头,「皇上喜怒,褚辰只是一时口无遮拦,望皇上念在褚辰此番立了战功的份上,莫要降罪于他。」 褚辰饮了酒,确切的说,他这几日就不曾清醒过。 什么劳什子欺君之罪,根本不是他所关心的事,又说,「皇上,臣不能娶丹阳!臣有未婚妻!」 元帝就期待着这一刻的好戏,他又看向了贺子初与卫韵,极力克制了面上的笑意,深沉道:「今日是宫宴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他的帝王之术,就是让臣子们相互制衡,而他自己从不插一手。 当初便是利用了镇国公等人除去了慎北王。 元帝为自己的智慧深感骄傲,他离席之前,却是没有看见,女席上一少女仇恨阴狠的眼神…… ** 卫韵出了宫门,贺子初在等着他。 但她同时也看见了另一道目光。 是褚辰。 他烂醉如泥,身子都站不稳,被齐国公府的僕从扶着,一手搭在马车上,遥遥、痴痴的看着她。 卫韵怔了怔。 她自诩不欠谁人的,可对这个热血少年总有些难以言表的情绪。 可齐国公府欠了她的!即便褚辰无罪,她与褚辰就连竹马之情也没了,卫韵移开视线,径直走向贺子初。 褚辰握了握拳,什么也不顾,只想冲过去将他喜欢的姑娘拉回来。 褚夫人这时下令,「还不快把世子爷扶上车!」 烂醉的褚辰觉得自己像个无能的木偶。 他无法决定自己的婚事,也无法决定他的命运,而控制他这个木偶的人,就是生养了他的母亲,一个他这辈子都不能杀了的人! 齐国公府的马车刚离开,贺子初就伸手将卫韵拉近了些。 卫璟就在一旁,看着卫韵被贺子初护在跟前的样子,他实在是忍不住,「咳咳,侯爷,时辰已不早,我要带阿韵回家了。」 贺子初,「……」他和阿韵的事,与旁人何干?! ** 褚辰与丹阳县主的婚事定下来,原本褚夫人应该达成所愿了,然而,自宫宴之后,褚辰一直将自己关在房内,每日必定伶仃大醉,仿佛彻底废了。 心腹在褚夫人身侧道:「夫人,解铃还须繫铃人,若不……请卫小娘子劝劝世子?」 褚夫人闻言,不知是哪根筋抽了,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心腹脸上,「混帐!谁让提及那人的!不准提!谁也不准提她!」 褚夫人神情憔悴,夜夜被噩梦所扰。 这时,一婢子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低垂着脑袋,道:「夫人,卫家小娘子派人递了帖子上门,说要邀您去吃茶。」 褚夫人一怔,不明白卫韵又要做什么。 她不去找卫韵,卫韵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思忖片刻,褚夫人还是决定去会会卫韵,另行之前道:「叫上几个信得过的下人,立刻与我一道出门。」 第97页 ** 褚夫人带着近十个僕从,气势汹汹的上了茶楼。 褚辰是她最疼爱的儿子,也是她的骄傲,是她的希望。 而如今,她出类拔萃的儿子已经沦落到了日日借酒消愁的境地,褚夫人将这一切都归结于卫韵。 见卫韵妆容精緻的倚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吹风,褚夫人恨不能撕烂她漂亮的脸蛋。 在褚夫人看来,卫韵生得又妖又媚,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端庄,她就是一个蛊惑男人心的妖精,本不该活在这世上! 「你找我有何事?」 褚夫人问。 卫韵神情慵懒,拍了拍巴掌,随即几个蒙面男子陆陆续续走了过来,将褚夫人与她的人都围困了起来。 褚夫人当即脸色大惊,她知道琼华郡主胆大,却是没有料到这一出,「你、你想干什么?我好歹也是命妇,堂堂齐国公夫人!你妄想加害于我!」 卫韵轻笑,唇角溢出一抹讽刺的弧度,又坏又美,她这样人会让人觉之害怕,但又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大姑姐,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还真是半点没长进。」 杨勇蒙着面,他眼神痴痴的看着卫韵,这就是他家郡主,如假包换!十五年前没能为郡主死了,十五年后,他可以为郡主赴汤蹈火! 褚夫人强行稳住,「你到底想怎么样?!」 卫韵脸上的笑意淡去,她还是少女的模样,但眼中的果断强势之色尤为明显,像是盛开在悬崖峭壁的野蔷薇——好看,但又生了刺。 「看在子初的份上,我今日给你机会说出当年实情。」 褚夫人做最后的挣扎,装作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卫韵好看的桃花眼骤然一冷,「当年不是子初杀了我,是么?嗯?」 她身子前倾,一条腿搭在了圈椅上,样子肆意狂发,但也美的惊人,是那种透着危险的邪性美。 褚夫人的身子开始哆嗦,「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现在就让你的人退下!否则我也不是好惹的!」 卫韵歪着小脸,说,「你身边这些僕从,往日作恶多端,其中几人还是老面孔,当初在武安侯府也对我下过手,既然大姑姐你不愿意配合,那让我来教教你怎么做人吧。」 言罢,她眼神示意了蒙着面的杨勇,看似漫不经心的交代,「国公夫人一刻钟不说实话,你就给我杀一人。」 「是!郡主!」杨勇,顿时热血沸腾。 倘若当初王爷也这般果决狠辣,又何故被诛全族! 你若不狠,别人就狠。 人间本是肉弱强食。 褚夫人重用的僕从,皆是她身边的老人,故此,卫韵当场就认出了几人,她不会滥杀无辜,但该杀之人,她也不会手软。 「啊——」 杨勇拔剑,直接刺.穿褚夫人身侧的婆子,他是麒麟卫,京城大小事宜没有他不知道的。褚夫人身边都是什么货色的人,他也十分清楚。 故此,这一剑,他便挑了一个最心黑的恶毒婆子下手。 顿时血溅当场,婆子惨叫了一声,再无气息,尸体就倒在了褚夫人脚下,血顺着地板漫延,没入缝隙。 「你、你……你杀了人?! 天子脚下,岂容你这般放肆!」褚夫人颤颤巍巍,说话已经再打哆嗦。 卫韵「呵呵呵」低笑了几声,声线悦耳极了。 「真好笑,杀人对你来说难道不是寻常事么?」卫韵反问,「你屡次杀我时,怎么没说天下脚下不可放肆啊。接下来一刻钟之内,你可得好生想想如何回答我的问题。」 方才杨勇那一剑就是杀鸡儆猴。 褚夫人身边的僕从都吓傻了,绝对不会认为卫韵在开玩笑。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沙漏每动一次,便有人唿吸急促不稳。 「夫人……夫人……若不您就说了吧!」一婆子哀求道。 褚夫人站着没动,可恨她今日带的人手不够多,无法应对在场持剑的黑衣人。 「夫人吶,老奴不想死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有人开始哭求。 雅间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方才被一剑捅死的婆子还睁着眼,死不瞑目。 「时间到了,动手吧。」卫韵摆摆小手,此刻的她就如同一朵美艷的食人花,极致的美,也极致的毒。 而实际上,即便今日不杀了褚夫人身边的僕从,她也迟早会寻她们报仇。 杨勇得令,毫不犹豫,又杀了另一个婆子。 他记得这人叫王婆,当年还对他家郡主下过手。 死不足惜! 杨勇笔直的站立着,像上了战场的将士,随时听从他的女将军的指挥。 第二个婆子倒下,褚夫人身后的僕从终于熬不住了,有人的衣裳下摆直接吓湿了,便有婆子当场跪地,「夫人您就说了吧!」 褚夫人的脸色白的像一张纸,不知是气的,还是被吓的,她吐词不顺了,「你这个……你这个毒妇!」 卫韵又笑了,这次笑的更欢快,「要论起恶毒,我如何能比得上你呢?大姑姐可不要妄自菲薄,「毒妇」二字配你最合适,怎么?你要看着你身边这些忠心耿耿的走狗都死绝了才肯松口么?我倒是不介意多杀几个人,反正……你懂的,我这人一惯有仇必报。」 死到第四个人时,褚夫人的布鞋已经被鲜血沾湿了。 第98页 卫韵挑着桃花眼,「感受到了么?这便是死亡,你当初如何害人,又是如何屡次杀我,你现在的一切感受,便是我彼时的感受。」 褚夫人,「……」 她已经抖如筛糠,她现在都怀疑,楚韵是借尸还魂,侵占了卫韵的身子,而并不是将卫韵和楚韵当做是同一人。 触目惊心的鲜血刺激了褚夫人,人一旦绷到了极致,一点细微的情绪变化也能让其奔溃。 「对!是我杀了你!就是我给你下了毒!子初回来餵你解药,可惜已是回天乏术!哈哈哈哈,卫韵?楚韵?不管你是谁,我能杀你一次,也能杀你两次!」褚夫人面目狰狞的咆哮。 杨勇腮帮子鼓动,手中长剑拔出,不得卫韵吩咐,他已经做好捅死褚夫人的准备。 卫韵做了手势,让杨勇不要轻举妄动。 她突然想起来,在她的记忆之中,临死之前,她被贺子初搂在怀里,一直被他灌药,他一个劲的说「对不起」。 原来是这样…… 雅间的门扇突然被人拉开,贺子初拧眉迈了进来,幽深的眸冰寒如千年积雪,他似乎漠不关心发生的一切,直接将卫韵拉了起来,摁入了怀里,「对不起。」 他哑声低低的说。 褚夫人像是疯了,一会笑一会哭,一看见贺子初,立刻抱紧了自己的头,髮髻被搅乱,狼藉一片,「我杀了她!是我杀了她!」 卫韵抬头,看见贺子初眼眶微红。 贺子初也看着她,「阿韵,我替你杀了她。」 卫韵抓住了他的手,「不,我说过,我的仇,我自己报。」她是你的姐姐,我不想让你手上沾染至亲的血。 最终,卫韵还是没有杀褚夫人,杨勇不解的问,「郡主,难道就这样放过那恶妇?」 卫韵淡笑,「她疯了,余生皆是折磨,岂不是比活着更痛苦。」 杨勇后知后觉,是啊,有时候活着的人方才是最痛苦的。 ** 京城这几日发生了几桩大事。 齐国公府夫人疯了,人被找到时,正跪在乱葬岗哭嚎,一口一声「再也不敢了……」 而且她身边的僕从都是一剑刺穿身体,无一倖免。 除此之外,各路官员陆陆续续的出事,其中还有致仕已久的老臣子,一应在家中暴毙而亡。 一时间,京城人心惶惶。 第四十五章 长公主府。 丹阳县主急忙去见了镇国公, 「父亲!父亲!母亲她病了,您快去看看她吧!」 镇国公面色不佳,旁人可能不知道, 可他却是心中清楚, 这阵子暴死之人, 皆是和当年慎北王府造反的案子有关联。 这已经十分明显, 是有人在给慎北王府復仇。 他与长公主都逃不了干系。 死的人越多, 镇国公就越是惶惶不可终日, 他当然也知道长公主因何病了, 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顾什么长公主?! 「为父有事,需得速速入宫,丹阳……你收拾一二, 立刻离开京城, 等到一切结束, 父亲再接你回来。」 离着大婚不足一月了,丹阳县主已是度日如年, 怎么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 「父亲, 我不走!我马上就要嫁给辰郎了,我哪儿也不走!」 「你!你真是跟你母亲一个样, 迟早要死在自己手里!」镇国公低喝一句,无暇分心顾及其他,甩开丹阳县主, 立刻命人备马车入宫。 丹阳县主差点没有站稳。 她不明白最近究竟是怎么了,父亲总不着家,母亲也开始病重,方才父亲还那样大力推了她。 好像一夜之间,她不再是全京城最得宠的丹阳县主。 这时,一婢女急匆匆跑来,「县主!县主不好了,长公主殿下又吐血了!」 丹阳县主顿时发慌,天好像要塌下来了。 ** 宫门外,镇国公刚从马车下来,一只箭矢从不远处飞了过来,直接擦过他的面颊,划破了一层脸皮,之后射入了马车车壁上。镇国公僵在了原地,就见杨勇骑在马上,手中握着.弓.箭,而他身后则是几列精兵。 镇国公大惊,「你、你们这是要造反!」 精兵缓缓分开两侧,一身着白衣的少女骑马缓缓靠近,她梳着高高的马尾,容貌清媚,但眉目之间也有一股难以忽视的英气。 卫韵冲着他一笑,「王常青,许久不见了。」 这下,镇国公当真是浑身都僵住了。 已经好多年没有人对他直唿其名,他看着此时的少女,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人来,「你、你是楚韵?!」 「正是!」卫韵不隐瞒,她就是楚韵,是西南的琼华郡主,是父王的女儿,是大哥的妹妹! 「来人,给我将此人拿下!镇国公王常青陷害忠良,勾结外邦,论罪当诛杀!给本郡主将此人绑在城门示众!他若死了,砍其头颅,放在我父兄坟前谢罪!」 卫韵一声令下,当即有人上前照办。 镇国公的人,但凡反抗者,一律被当场诛杀。 ** 宫内,元帝在大殿来回踱步。 长公主和镇国公……这么轻易就被解决了?! 他将贺子初调回京城,本就是用来压制这两头恶狼,却不想,贺子初是勐虎,比恶狼更是危险。 「皇上!不好了!武安侯带着人马杀过来了!」立侍跌跌撞撞跑入殿内,近乎绝望的嘶吼。 第99页 元帝一屁股跌在了龙椅上。 他不明白,明明一手好牌,怎么走到这一步,突然就成了死局了?! 「去!去把燕王给朕找来!」元帝当即吩咐,他思来想去,眼下只剩下燕王了。 立侍道:「皇上啊,燕王他也反了!整个麒麟卫也跟着反了!」 「什么?!」 元帝神色愕然的望着殿外的一团大乱。 一切本该皆在他的掌控之中,就像是当年,他利用琼华郡主的婚事,挑拨了贺子初与燕王,他以为贺子初与燕王之间,这辈子都不可能联手! 贺子初提着滴血的长剑迈入大殿,随后是燕王,肖天佑等人。 然而,他们没有动作,却是给一个纤细稚嫩的少女让了路。 卫韵一步步走来,步履坚定,到了这一刻,她真想仰面望天,朗声告诉父兄,大仇就要得报了!慎北王府的数百条冤魂也能安息了。 「你、你究竟是谁?」元帝心有疑惑。 卫韵大大方方的告诉他,「皇帝表哥,我还能是谁是?我是琼华呀。」 元帝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一直不信那些传言,没想到是真的! 看着面前十五六岁的少女,元帝痛斥,「你怎敢造反?!你们慎北王府果真早有反心!」 卫韵笑了,「难道你忘了,我身上也流着一半的皇家血脉,即便是将你拉下台,也是清君侧,你昏庸无度,不配为君!我会杀了你,毁了你的尸首,让你永世不得入元氏皇陵!」 她不想废话,手中长剑抬起,大步走向元帝,第一剑未致命,「这一剑是替我父王报仇!」 第二剑下去,「这一剑是替我母妃!」 「这一剑是替我大哥大嫂,还有未出生的侄儿!」 「这一剑是替慎北王府的冤魂!」 「……」 最后一剑,卫韵直接砍了元帝头颅,那颗头颅落地后,又滚了几圈,双眼还睁着,瞳孔里倒映着一个身着白衣,披麻戴孝的少女。 第四十六章 康成元年, 新帝登基。 同月,十五年前慎北王府的冤案得以平反,凡事参与当年案子的官员皆被依法审理。 ** 从前门庭冷落的卫府, 近日登门拜访之人, 却是如过江之鲫。 卫广轩忙于应酬前院, 卫璟则悄咪咪的潜伏在闺院外面。 听说贺子初逼宫那日, 妹妹也去了。 又听说, 贺子初与燕王等人, 以妹妹马首是瞻。 还听说, 当日是妹妹亲手砍杀了昏君。 卫璟的心情相当复杂,他家阿韵是个娇弱美人,怎可能干出那种打打杀杀、血腥暴力的事?! 卫璟拒绝相信谣言。 在月门外待了半天,秋蝉走上前, 道:「大公子, 娘子说外头风大, 让您有事就进屋去说。」 卫璟,「……」 他没事, 他就是来看看, 顺便问问妹妹, 几时入宫。 新帝虽然刚登基,可他毕竟老大不小了, 朝中大臣对立后,以及充盈后宫一事一惯甚是热衷,如今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家中的适龄女子塞入后宫。 贺子初还亲口喊过他大哥, 卫璟觉得,这个妹夫,他一定要牢牢抓稳了。 见到卫韵时,她在屋内烤火,火炉旁被熏开的梅花,开的十分灿漫,幽香瀰漫整间屋子。 女儿家的屋子就是香!卫璟见卫韵裹着一件素白披风,里面的小袄也是素色的,不免很诧异,「妹妹,皇上登基已有一月,你……」 他没有言明。 卫韵抬眼,将刚抄好的经文烧了。 她前不久才想起上辈子的记忆,虽然至亲已去十五载,她还是想守孝。 「大哥,怎么了?」 卫璟,「……妹妹,皇上他器宇轩昂、一表人才,京中倾慕他的小娘子,能从城东排到城西。」言下之意,妹妹是不是该积极一点。 卫韵轻挑眉,「大哥放心,皇上不敢乱来。」 卫璟,「……」妹妹哪来的自信?太膨胀了啊。 当日,新帝就下旨让卫韵入宫。 原本,贺子初还是武安侯时,就已经提过亲,就连聘礼也送了,卫韵毫无疑问是皇后。 她被直接安置在了皇后所居的凤藻宫内。 贺子初虽然称帝,但贺老太太仍旧在原先的武安侯府荣养,并未接入宫,也并无皇太后的头衔。 故此,硕大的后宫之中,只有卫韵一人。 这一天,京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凤藻宫内种了满园的梅花,天一冷,花苞都开了,或粉或白或黄或艷红,开的艷艷灼灼,好不热闹。 卫韵身上裹着一件白色滚兔毛边的大氅,她怀中抱着汤婆子,脚印深深浅浅的踩在梅园里。 上辈子年幼时,她与母亲也来过这座园子,两辈子的记忆时常纠缠在一起,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是楚韵,有时候又是卫韵。 褚夫人疯了,长公主等人都死了,但她心中的执念与仇恨并未放下。 这世间,除却慎北王府之外,不知还有多少人含冤。 所以,即便她不爱这江山,她也要让自己信任的人坐上龙椅,上位者清明,才能保住忠良,体恤百姓。 肩头一紧,是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 男人的臂膀结实,身上有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混合着园中梅香,竟然意外的好闻。 第100页 拨凉的唇划过她白皙的耳,男人的嗓音仿佛饱含幽怨,「将我一人丢在皇宫,阿韵好狠的心。」 卫韵,「……」 他真好意思这样说,三十有一的男人了,还真能撒娇。 卫韵被掰了过来,男人一低头,就连埋怨她的时间也没了,唇贴上去,先是浅尝辄止,却在察觉到怀中少女意乱情迷时,突然攻城略地。 卫韵不排斥与贺子初亲密。 她这个人曾经就是一个享乐之人,曾一眼看中了贺子初,就对他进行了强烈的攻势。 人被抱入内殿,温热的地龙,让室内如同阳春三月,多余衣裳根本不需要。 贺子初武功高强,解衣裳的本事也是愈髮长进,不一会,两人就「坦诚相待」了。 卫韵媚眼如丝,面颊涨红,抬手摁住了男人到处点火的手,「再等等?」 贺子初知她所想,一口回绝,「我都三十一了,等不了三年,你想都别想耗下去,等到开春就举行封后大典。」 男人为了让卫韵认输,又说,「岳丈和岳母在天之灵,也都希望你过得好,我以后好好疼你……天天疼你,你看可好?」 卫韵,「……」 第四十七章 卫韵一直以司寝官的身份待在贺子初身边。 今年的冬天极冷, 瑞雪一场接着一场。 齐国公与褚夫人皆被贬为庶民,贺子初倒是没有赶尽杀绝,保住了褚家爵位, 褚辰是新任家主。 褚辰离京去西北驻扎之前, 请求入宫见一面卫韵, 贺子初允诺了。 倒不是看在褚辰是他的外甥的份上, 而是他想证明, 他与卫韵之间, 是坚不可摧的, 经得起时光与一切阻碍。 ** 褚辰清瘦了不少,人却是酒醒了,他眉眼下凹,仿佛这一阵子苍老了些许, 尚未弱冠, 却尽显沧桑。 卫韵在凤藻宫见了他。 她脑中还有他们年少时的影子, 一切皆是歷歷在目。 卫韵尚未封后,褚辰不必行礼, 他高大的身段, 后背不知怎的有些佝偻, 直直的看着卫韵,半晌才哑声说, 「阿韵,我要走了。」 卫韵在他的注视中浅浅一笑,「嗯, 我知道的。」 其实,褚辰心里明白,新帝之所以容下他,也容下了齐国公府,并非是看在了亲情的份上。 是卫韵替他求了情。 他和她之间,这辈子虽然已是不可能了,可年少的情谊还在,卫韵在他心里,始终占据了分量。他要去西北拼搏一方天地,护着这座江山,也护着她。 褚辰没多说什么,在凤藻宫待了不到两刻钟,其中大半时间都盯着卫韵看,就好像这辈子再也没法见到了一样,所以,他要一次性看个够。 ** 新帝今日批阅了一本令他很不安的奏摺。 朝中一位半百的臣子,亲手杀了他的续弦妻。 起因是因这女子比大臣年轻数岁,床.笫.之间无法满足,久而久之就与家中小厮有了苟且之事,一次被大臣撞见,他一气之下,捅死了续弦妻。 退朝后,贺子初无心政务,在御书房久久不得淡定。 他与阿韵即便曾经同岁,但如今也比她年长了十五,最近又明显察觉到卫韵在床榻上并不热情,这让三十而立的帝王郁郁寡欢。 在御书房待了片刻,贺子初起身,没有用轿撵,而是大步去了凤藻宫。 此时,还尚未到晌午,帝王沉着脸屏退了所有宫人,「都出去,无朕吩咐,都不准进来。」 宫人一应退下。 卫韵诧异,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问道:「怎么了?」 贺子初站在她面前,一把将人打横抱起,之后转身,行至硕大的床榻边,将卫韵扔了上前,他随后压了过去。 卫韵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贺子初!你做什么?!」 男人戾气甚重,仿佛不久之后,他心尖上的小姑娘也会给他戴一顶绿油油的高帽,「睡.你!」 卫韵,「……!!!」 贺子初这人其实很狠,表面的风清朗月都是假的,脱.了衣裳就是一头禽.兽。 卫韵着实不知道他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从这一天开始,极为热衷那事,几乎折腾的她白日里昏昏欲睡。后宫无人,他就逮着她一人往死里作弄。 ** 一月后,除夕。 宫宴上,卫韵被贺子初安排在了他身侧的位置上,卫韵身子乏力,身上裹着厚实的大氅,贺子初投来「亲密恩爱」的笑容时,卫韵拒绝接收。 酒菜上齐了,贺子初倒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尊贵的帝王亲自给身侧的小姑娘夹菜。 众大臣看的目瞪口呆。 想当初,人人都以为卫家女已是陨落娇花,这一生算是废了,谁知一转眼,人家成了帝王枕边人,礼部早就开始着手准备封后大典,她在众大臣眼中,已经是皇后之尊了。 何况…… 皇上这也太宠了。 帝王的手是用来挥笔平天下的,不是用来给美人布菜的好吧?! 卫韵没甚胃口,也懒得搭理贺子初,这阵子被折腾的厉害,她腰酸背疼,还时常分不清日夜,夜里被他闹,白日里又一直睡,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呕……」 卫韵突然一阵噁心干呕。 就在这一瞬间,在场诸人皆愣住了。 第101页 先是贺子初手一滞,一抹慌张在眼底一闪而逝,大臣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便有急着阿谀奉承的大臣起身,直接抱拳恭喜,「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啊!」 贺子初好看的桃花眼微眯,唇角盪出一抹柔和的笑意,「来人,传御医。」 卫韵,「……」感觉不太妙。 这阵子几乎是天天被贺子初缠着作弄,她在他眼皮子底下,也不可能服用避子汤药,总觉得这事□□不离十了…… 不消片刻,御医给卫韵诊脉后,立刻行礼恭贺,「恭喜皇上,是喜脉!是喜脉啊!」 贺子初虽然看着不老,但像他这个岁数的京中贵公子早就儿女成群了,加之他是帝王,子嗣一事事关重要。 这一胎若是个带把的,那可就是皇长子了! ** 卫韵有孕之后,贺子初终于结束了他的「暴行」。 虽也时常毛手毛脚,但也没真的干什么,倒是又有不少大臣上书,要给他充盈后宫,毕竟皇后有孕,不能伺.候床榻了。 贺子初很自觉的将这些事一一向卫韵说明。 不久之前,贺子初便将欲要给他塞女人的大臣家中的孙女,直接许给了卫璟。 八个月后,瓜熟蒂落,皇后诞下麟儿,被封为皇太子,一时间举国欢庆。 皇太子满月这一天,帝王很早就从宫宴离开。 卫韵好好泡了澡,她即将十七,年纪很小,生完孩子恢復极快,倒是身段比之前更加婀娜有致了,尤其是高高耸起的娇.软,小衣都快遮不住了。 皇后娘娘心繫天下,与西北镇守的褚将军也时常书信往来。 月子里,积压了数封信笺没看,她沐浴后就躺在迎枕上准备翻阅。 贺子初过来时,瞧见这一幕,明显不悦,可他不敢发作。 他们之间还是像很多年前一样,女上男下。 「看什么信?也不怕会坏了眼睛。」贺子初夺过卫韵手中书信,随意塞到了一侧,男人饮了酒,俯身在美人身上嗅了嗅,素了大半年的男人,可能有点忍不住,哑声说,「阿韵,我甚是欢喜。」 失而復得之后,便一直欢喜。 这种欢喜持续了整整一年多了,但仍旧毫未消减,反而愈演愈烈。 卫韵瞪他,「贺子初,你知道坊间如何评价你么?」 贺子初没兴趣知道别人怎么评价他,他反问,「那阿韵觉得,为夫如何?」 说着,他一手搂着她的细腰,故意撞了撞,意有所指。 卫韵,「……!!!」 「坊间都说你不.好.女.色,勤于政务,可见传言太有误!」卫韵被男人困住了腰肢,动弹不得。 贺子初故意附耳哈气,低低一笑,「阿韵,我的确不.好.女色,我只好你,不管是你男是女。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以前女扮男装时,我就喜欢了。」 卫韵,「!!!」(⊙o⊙)…? 大半年之后,皇后又诞下一子,帝王亲自昭告天下,此生唯皇后一人,永不纳妃。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