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 [刑侦]》 第1页 《暗香 [刑侦]》作者:隐狐【完结】 文案: 因为一起命案,林宓认识了一位人美多金的大总裁严玉疏。可惜人虽美,却是个难缠的对手,愣是把审讯当成警署一日游。作为刑警大队队长,林宓还是没能把持住,很可耻地被美貌迷了眼,对他一见钟情。 林宓有想过他们之间或许会上演苦情小说一百零八式,却不曾想过,现实总是更加魔幻。 随着命案的侦破告一段落,林宓发现自己只揭开了一场阴谋的冰山一角。队里心理专家身上的谜团,自称无罪的犯人,神秘的邪恶组织……阴谋的爪牙已然盯上了自家的美人大总裁。 本文又名,《为了谈恋爱,我攻破了一整个犯罪集团》 滤镜一百米厚温柔冷酷无缝衔接队长林宓x表情管理满分金句宝典警署常客大总裁严玉疏 (为了防止误会,特别标註:cp不是第一章出场的那位陆专家) 番外难产,日后更新。 阅读提示: 1.共计四个案子,一个案子写完更新,案子不复杂,看开头应该就能猜结尾,更新约为两周一个案子 2.所有刑侦法律法医药物心理急救知识均来源于网络,如遇类似情况,请谘询专业人士,不要轻易模仿学习 3.本人雷点与众不同,也不知道大众雷点是什么,看到不喜点叉即可 4.写的是互攻,但cp随便站,感情线纯甜 5.欢迎留评收藏 内容标籤: 因缘邂逅 业界精英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宓,严玉疏 ┃ 配角:陆云羽,魏蕤,顾乐天,徐长鑫,郑明朗 ┃ 其它:预收《人间四月[末世]》 一句话简介:我爱你的傲慢 立意:虽世间险阻,但人心有暗香,为善 ================== ☆、第 1 章 「叮——」 电梯停在瑞雪药业的顶层,陈建业哼着小曲儿,推着清洁车慢悠悠地走出来,他仔细检查了一遍通风系统的运作后,这才准备去打扫总裁办公室。 借着灯光,他看见门锁边上粘着几滴不易察觉的褐色污渍,陈建业不满地啧出声,但还是手脚利落地把清洁剂喷了上去,颇有些吹毛求疵地擦到整个门锁和把手都闪闪发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掏出钥匙打开门。没想到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古怪的味道,陈建业被吓了一跳。 那味道宛如半馊不馊的生肉,隐隐绰绰的酸臭和血腥气顿时让他干呕起来。 脑中突然闪过他女儿前几天看的刑侦剧,陈建业吞下口水,顶着不详的预感把门开到最大。而眼前的景象仍旧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老实巴交了半辈子的清洁工脑袋嗡地一声,随即惊恐地瞪大双眼,哐啷一声带翻清洁车,各式瓶瓶罐罐撒了一地都不再关注,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顶层。 办公室内,那具面目狰狞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门口,左眼插着金光熠熠的钢笔,血液浸透了地上昂贵的浅灰色地毯,此时,落地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带着诡谲的紫红色,像是地狱降临人间。 —————————— 难得空闲的周末,林宓在书吧惬意极了,格调优雅而静谧的屋内迴荡着优雅的法语香颂,他舒服地窝在懒人沙发里,眼神却警惕地时不时瞥一眼手机。 「先生,您咖啡的续杯,请慢用。」年轻的服务生看着他俊美的脸连声音都不敢放太大,放完咖啡就抱着托盘跑到吧檯和自己的小姐妹小声聊了起来。林宓温和地笑笑便收回视线。 他的确生得好,担得上公子如玉这四个字,这样的视线他实在是太过于习以为常了,只不过现在到了而立之年,早没了当年撩人的心思。 书翻了没几页,刺耳的手机铃声就打破了书吧的宁静。林宓看了眼名字,无奈地合上书,一口气喝完咖啡,捂着扬声器歉然地四下鞠躬,飞快地跑出了书吧。 电话是局长打来的,花临市着名企业家严玉疏的瑞雪药业办公大楼发生命案,好巧不巧,尸体就在他的总裁办公室里。因为小队其他人已经先去了,局长就让他先去火车站接一个新来的心理专家,然后一起去案发现场。 林宓嘆了口气,拍拍陪伴自己风里来雨里去的小轿车,「崽啊,加班去了。」 普普通通的银灰色大众驶入火车站的出口,林宓靠在门上远眺,根据局长发给他的照片一眼就认出了那位神秘的心理学家——陆云羽。原因无他,这位专家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即便是在火车站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也能一眼就看到。 「陆先生,这里。」林宓挥手示意,浅笑的容颜一下子吸引了周围人的侧目,却让那位陆先生厌恶地皱眉,转身就要从他旁边走过。 林宓一愣,收敛笑容跑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打消周围人的疑虑,「陆先生,我是王局派来接你的,有案子,时间紧,我路上和你说。」 「放开。」陆云羽甩手,精緻的眉眼恹恹的,看起来更有几分病美人的感觉。 美则美矣,但这莫名其妙的敌意和厌恶让林宓提不起半点儿兴趣,他耐着性子等这位专家坐进自己的车,便迅速发动汽车,顺手指指储物箱,「里面有咖啡,茶和矿泉水,还有一些零食,面包以及三明治,你先吃一点垫垫肚子。王局说这次案件发生在瑞雪药业,为了怕有不良影响所以需要尽快侦破,所以这次没办法让你休息,麻烦见谅。」 第2页 陆云羽没搭话,扒拉出食物吃了几口,之后便脸色苍白地捂住胃,趴在窗沿干呕。 「胃药也在储物箱里,如果你撑不住我只能在这里把你放下来,我得赶在大媒体知道前到达现场。」 刑警队就不存在扶风弱柳的人,人少事儿多,哪怕是队伍里再柔弱的女生都会顶着生理痛坚持出后勤,更何况是普通的胃病,几乎是警界特产,让他根本起不了怜香惜玉的心思。 林宓盯着时间,压在限速上抄近道。距离报案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媒体也差不多要闻风而动,那群苍蝇一般的媒体光靠几个警戒的警员可拦不住。 让人摸不透的专家倒也没生气,默默去拿药就水喝下,靠在窗上小憩,满脸透着病气。 见状,林宓不再分神,紧赶慢赶地到了现场。瑞雪药业的大楼门口已经拉了警戒线,但媒体也聚了不少,他顿时头疼,却见一个不注意,陆云羽已经揣着面包大步走向人群,刚刚出示警方顾问的证件,就被记者围住七嘴八舌地打探。 眼看着这位心理专家的眉头越来越紧,林宓总觉得场面要控制不住,他费劲儿地挤开人群,就听到陆云羽病怏怏地开口怼人,「你,看你这样子,刚刚不是从你妻子的床上爬起来的吧,还有你,平时是不是有点不为人知的小癖好……调查都还没开始,你们这些记者有空在这里费尽心机编个莫须有的头条新闻,还不如去查查那些真的需要被你们披露的事情。」 下一秒,记者就炸开了锅,各种稀奇古怪的诱导问题噼头盖脸地砸下来。林宓眼角抽了抽,拿出证件挡在前面,俊美的容颜一旦没了笑容就显得格外严肃凛然,他等人群稍稍安静下来,才开口道:「本次案件尚未开始调查,一旦有结果,我们警方会即时公布信息,现在你们各位拥堵在这里,很可能会对我们的调查以及线索的採样造成困扰,请各位媒体朋友尽快离开。望诸位遵纪守法,配合警方。」 明明只是场面话,还带着些莫名的威胁,但是偏偏由林宓说出来就格外令人信服,一众记者虽说没有完全退开,但也算安静下来,长|枪|短炮不再怼着脸拍。 「刑警大队一队队长林宓。」林宓把证件给警员检查,悄悄侧头扬扬下巴,「等会你们把那些记者拦下来,让他们把刚才的视频删掉,语气委婉点。」 见对方示意明白了,这才带着臭着脸在一旁的陆云羽上楼。 通体透明的玻璃观光电梯缓缓上行,陆云羽蓦然发问,「我刚刚没有说错,为什么拦我?」 林宓正在查瑞雪药业的资料,闻言抬头,把手机收起来,语气严厉,「你是没说错,但你做错了,我知道你专业过硬,你今天逞口舌之快得罪记者,明天他们就能乱写破坏警方的名声。要做正义的人总是受到条条框框的束缚,这是无奈,但也是保护我们的准则。」 陆云羽不说话了,林宓也没心思理他,匆匆踏出电梯。办公室门口他的几个下属忙进忙出,最小的魏蕤甚至还穿着小礼裙踩着高跟,妆都没洗干净,不伦不类地套着工作服趴在那边检查沙发底下的痕迹,法医江莱在做初步尸检,一旁的小助手陈思思飞快地拍照记录,咽下好几次反胃的干呕。 徐长鑫顶着鸟窝头在给陈建业做笔录,那位可怜的清洁工脸都吓白了,问好几遍才能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但徐长鑫格外耐心,一遍遍地问,顺带安抚这位倒霉蛋的情绪,看到林宓进来便点了个头算作打招唿。 「林队。」顾乐天也刚从楼下上来,手里抱着电脑,「被害者带着证件和名片,名叫贾一品,是一名医药代表。我刚去查了监控,总裁办公室的监控从被害者走入办公室后就关闭了,之后监控电源被切断,没有录下任何东西,通过电梯监控可以看到死者到达顶楼后未再出现,周五晚上七点十分,出来的人是严玉疏,晚上九点,是大楼管理员进出,但只停留了两分钟,应该不足以杀人。」 「初步检测死亡时间是晚上七点到八点之间,头部曾有钝器击伤的伤口,但并不致命,手脚有捆绑的痕迹,无反抗伤,致死原因是插入眼眶的钢笔,直接破坏了脑组织。」江莱脱下手套,让人把尸体抬走,摘下口罩吸了口正常味道的空气,「我们先回去了,尸检报告出来后我让思思送过去。」 「行。」林宓拍拍他的肩,「周末出勤,辛苦了。」 江莱沖他摆摆手,跟着担架一起离开了。 「小顾,明朗呢?」林宓环顾四周,没见到这位得力下属,有些奇怪。 「他爷爷去世了,今天葬礼,局长就没让他来。」 林宓沉默了,顿了一下便不再过问,转而不贊同地看着在案发现场四处乱走的陆云羽。 「办公室的主人做事非常有条理,有轻微的洁癖和强迫症,而杀死死者的人冲动,愤怒,据那位清洁工所言,门口其实曾经有血迹,显然非常慌张,这严玉疏肯定不是兇手。」陆云羽抱着胳膊就准备离开,似乎是嫌弃他们如此慢的动作。 林宓拦住他,安抚住有些怒气的魏蕤继续跟着痕检,转头吩咐:「乐天,你赶紧查一下严玉疏的住址。陆先生你跟我去见严玉疏。」 「你这是在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也需要去做,我们不能凭猜测给人顶罪,也不能凭猜测认为一个人无辜。」 第3页 林宓注视着他,神色不容拒绝,最终陆云羽败下阵来,垂下浓密的睫毛,像是一个乖巧的瓷娃娃。 那边顾乐天也有了消息,严玉疏暂时联繫不到,他转而联繫了秘书,说破了嘴皮子才拿到严玉疏的住址,据说是双休日这位总裁先生不处理工作相关,有急事只能上门去找,无法提前电话联繫。 林宓相信陆云羽的判断,毕竟这是局长亲自推荐的人,而且严玉疏在死者死亡时间离开的背影步伐沉稳安定,丝毫看不出刚刚行兇,因此他本以为自己只需要去录个口供,问一下相关信息就够了,但万万没想到局长半路给他来了信,告诉他严玉疏被药监局和经侦局盯上了,让他尽可能通过疑犯的身份把人带回局里。 看着眼前民国风格的大宅子,林宓想到以前遇见过的那些富商,沉重地嘆了口气,这类人难以攻克的地步他深有体会,只希望明天局长的桌上不要又是对他的投诉信。 ☆、第 2 章 宅子是復古的,但装备的都是高科技。林宓摁了门口的铃,对着监视器被宅子的管家多方盘问,才见大门缓缓开启。 管家站在门口迎接,一头银髮梳得整整齐齐,看起来颇有几分古老贵族执事的感觉,林宓跟着他七拐八弯地总算是进了主屋,用眼神制止陆云羽即将出口的嘲讽,安安生生地坐下来。 管家礼数周全地给他们端上茶,这才从另一头出屋。林宓视线跟着他绕出去,发现不远处是一片小池塘,边上有一座精緻的凉亭,一个人坐在栏杆上正漫不经心地洒着鱼食,虽然看不清长什么样,却能感到一举一动之间透露出的贵气。这种气度,似乎也只能属于那位家世极好的严玉疏了。 果然,管家走到那人身边,附耳说了几句,他便抬眼望过来,林宓一瞬间如芒在背,像是勐兽在对入侵它领地的人进行警告。为了压下兴奋,林宓喝了口茶,不由自主挺直了嵴背,让自己看起来端庄了几分。 严玉疏施施然绕过小路走了进来,当他整个人坐到对面时,林宓第一次体会到一见钟情,监控摄像连他万分之一的美都没留下来。 同样是冷美人,如果说陆云羽的冷像是数九寒冬里被冻起来的冰,那么严玉疏是原本就沁凉的玉,因为与生俱来的贵气和过分靡艷的长相,夺目得让人移不开眼。林宓见他只穿着睡袍,趿着拖鞋,露在外面的小腿白皙修长,脖颈和锁骨都宛如经过美神的亲吻,更遑论眉目如画,唇间一点唇珠,艷色无双。林宓不由感慨,怪不得网上几乎没有流传任何他的照片,否则怕是会引起不得了的轰动。 「二位警官,我听管家说,你们是为了发生在我办公室里的兇案来的。」严玉疏优雅地端着玻璃水杯,漂亮的嘴唇抿了一口,林宓一晃神,就把自己要说的词儿给忘了。 「你是不是在药物实验室生产违法药物?」陆云羽看起来不怎么待见这种人,直接出口询问,目光死死盯在严玉疏的脸上。 不成想,严玉疏半点儿多余的表情都没,只是礼貌地微笑,「这位警官,我是合法商人,您口说无凭,如果继续下去,那我可能不得不告您诽谤罪了。」 陆云羽鎩羽而归。他们的确没有证据,目前只是线人传回来的消息,并没有确切掌握实验室生产违禁药物的证据,严玉疏做事滴水不漏,如果不是一个医师因为医疗事故被警方逮捕,一时说漏嘴了,根本没人查得到。 林宓被这么一打岔也算是捡回理智,抬手压了压,让陆云羽暂时别说话,从口袋里摸出贾一品的照片放在严玉疏面前,「严先生,请问你认识这位死者吗?」 照片是翻拍的证件,随后林宓又放上现场照片,却见严玉疏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杯中的水稳稳的,毫无半点晃动,「认识,贾一品。」 「请问严先生本周五晚上七点到八点做了什么?」林宓留恋地看了眼那饱满的嘴唇,撇开杂念,摊开本子进入工作状态。 「和贾一品谈完公事,准备下班,回家。」 「你出去的时候没有见到他?」 「我七点送他离开,十分钟后我才下班,没见到。」 「有人能证明吗?」 「秘书提前下班回家了,所以没有。」 「那这支笔是你的东西吗?」 「是。」 「办公室的钥匙都谁有?」 「我,秘书,大楼管理员还有定期来打扫的清洁工,但办公室里没有机密资料,所以平时不锁,都是大楼管理员每天晚上巡视后负责锁门。」 「你当晚穿的衣服呢?」 「已经洗了。」 林宓听到这里皱起眉,目前看下来,要么就是倒霉的巧合,被人栽赃了,要么就是严玉疏这个人心理素质太好,上一秒杀了人,下一秒就能平和地坐电梯下班,还胆大地肯定大楼管理员不会进来。 「警官先生还有什么想问的吗?」严玉疏依旧四平八稳,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嫌疑人的身份。 「有什么异常吗?」林宓知道这是个绝妙的机会把人带回警局,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吗?」 「要说异常的话,电梯,还是停在顶楼。」严玉疏喝了口水,笑容中带着些残忍,「说不定,他根本没走出这一层楼。」 这倒是和监控录像相吻合,林宓记下这一点,然后压低声音问陆云羽观察下来的结果,如他所料,严玉疏太稳,看不出到底有没有撒谎。 第4页 此时,痕检的消息传了过来,钢笔上没有指纹,至于门把手和锁孔上的痕迹被陈建业擦了个一干二净,什么都验不出来。 「严先生,您可能不得不和我们走一趟了,目前您是最大的嫌疑人。」林宓站起身,带他走的意思不容拒绝。 管家闻言立刻如临大敌,但严玉疏只是挑了下眉毛,剔透的玻璃杯被他轻轻搁在茶几上,「请让我换一身衣服。」 说辞太过像各类影视剧里藉机逃窜的嫌犯,林宓不由蹙眉,没想到美人总裁却笑了,「我可是守序的良民,不过警官先生不放心的话可以监视我。」 林宓犹豫片刻就跟了上去,不过还是没有太过冒犯,候在衣帽间门口。 严玉疏没有让他等太久,不过五分钟,门就被重新打开,林宓也再一次接受美颜暴击。比起穿着睡袍,一身笔挺的西装和银框眼镜更加完美呈现出一个优雅贵公子的形象,浅灰色的西装不算太过隆重,他也没有打领带,只是别了一枚漂亮的胸针,袖口是两枚银质的袖扣,并不奢华,但透着低调和让人难以拒绝的魅力。 或许,这样的人坐在谈判桌对面,哪怕不开口说一句话,也能让人心甘情愿引颈就戮。 林宓收回惊嘆的目光,对这位重磅嫌疑人漏出一个温文尔雅的微笑,内心却对之后的审讯不抱任何一丝期待。 果不其然,当严玉疏被郑重其事地请到审讯室后,哪怕是窄小的座椅也因他而显得像是王座,知无不言,却滴水不漏。 魏蕤看着监控,悄悄对林宓说:「林队,这个人脾气看起来还可以啊。」 的确,刑警队曾经配合经侦抓捕过不少有钱人,不少人仗着有权有势无法无天,在审讯室里骂骂咧咧,大唿小叫,但严玉疏进退得体,并无嚣张之意——虽说进去审讯的徐长鑫一个有用的信息都没问出来。 「老徐,你出来吧,估计问不出来什么。」林宓既欣赏这种狡诈谨慎,又有些愤懑无奈,按着耳麦打算让人先出来。 却见下一秒,严玉疏精确地找到监视器扬起笑容,「林警官,我想,找到我并非杀害贾一品的证据用不了太久,你请我来这里的目的我也知道,倘若没有证据,就不要浪费你我的时间了。」 聪明而冷静,林宓不得不承认,年仅三十二岁的严玉疏将瑞雪药业做到行业龙头地位的确是有原因的,哪怕他们知道确有其事,但没有找到证明严玉疏手下的实验室生产违规药物的线索之前,他就是无辜的。而且,他手里肯定有能让他摆脱杀人嫌疑的证据,林宓有些笃定,但这份证据应该涉及到一些秘密,所以才没被拿出来。 「林队,王局说,暂时让严玉疏留在会客厅,因为他是有名的企业家,怕引起社会舆论。郑哥已经赶回来,会负责盯着的。」顾乐天跑过来传达指示,随后瞟了眼抱着胳膊的陆云羽,「王局还说让你和陆先生都去他那里。」 林宓摘下耳麦,对陆云羽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陆大专家。」 高傲的心理专家只是白了他一眼,率先离开。林宓摸摸鼻尖,心下尴尬,他是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尊佛,处处招不了他的喜爱,只好无奈地抓了一把头髮,沐浴在属下同情的目光中离开。 王局王祥林是个笑眯眯的中年人,至于内里藏着多少坏水林宓是至今没能掂量明白,他闭着眼都能猜到王局要给他整么蛾子。不得不说,林宓的第六感准得吓人,王局想让陆云羽住到他家去,因为这位陆大专家生活九级残障,却又是上头点名要好好保护的人。 「王局,我不想让他住过来。」林宓揉揉太阳穴,脑仁儿泛疼。 「不要这样子说嘛,同事之间要互帮互助的,而且陆专家现在也需要人保护的,跟你住正好咯。」王局一向是笑面虎,带着口音的话充满了调解邻里家长里短纷争的口吻,不动声色又把皮球踢了回去。 「首先我日常很忙,没有空再照顾一个人,陆先生和我住一起没有任何用处,第二,你说陆专家现在有危险,那么我认为警官宿舍是非常好的选择,周围都是警察,一日三餐有食堂,离单位近,我当时没有住分配的宿舍,王局你可以把宿舍给他,第三,如果这个危险很麻烦,希望陆专家实情告知。」林宓感觉到陆云羽的身份估计不普通,头更疼了,渐渐严肃起来。 「不说是保护你们,不该知道的不需要知道。」陆云羽依旧一脸傲气,活似说好话要钱,开口就怼人。 「不说才是将我和我组员的生命安全置于险地。」林宓被气笑了,「还有,我不知道你之前在的队是怎么样的,但我们这里每个人都很累很忙,个人的情绪会被放到最后面,陆先生,如果你想留在这里,这点请你斟酌。」 「别气,别气哦。」王局开始和稀泥,「那么小陆啊,我们宿舍条件也是不错的,你看怎么样啊?」 陆云羽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有意见。 鑑于林宓的反对,王局通过培养感情留下人才的计划告破,这下也没兴趣留两个人了,只是叮嘱他们尽快破案,顺便协助经侦和药监调查严玉疏的药物实验室,说完就捧着自家老婆泡的爱心养生茶喝了起来。 翻脸不认人,被用完即扔地下了逐客令,林宓已经习以为常,整整自己一早为了祈祷别发生案件而穿的幸运毛衣,有些感慨,这幸运点的不太是地方,现在只能是希望彻查下来严玉疏没有什么大问题,毕竟,他似乎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小心思了。 第5页 ☆、第 3 章 忙起来通常是没时间好好吃饭的,林宓都习惯了,但看陆云羽白着个脸跟鬼一样,还是稍稍歉疚了一下,「我要去贾一品的家里,你行吗?」 陆云羽点头,又揣上了办公室里花痴小姑娘塞给他的小面包。虽说依然没个好脸色,但总比先前好多了,林宓拉上顾乐天,把电脑和他吃了一半的泡面桶塞进他的怀里,「你也跟我们一起去。」 「魏姐呢?」顾乐天手忙脚乱地跟着跑,一脸被抓工的痛苦。 「放她回去把约会走完。」林宓办案雷厉风行,拖着矮小的小警员都快飞起来了。 虽说被薅着领子不怎么舒服,但顾乐天没再继续问,反而乖乖地自己也小跑起来。魏蕤痕检出身,搜现场特别在行,但她也是队里唯一一个有对象的,对方是一个咖啡店老闆,人帅多金,还特别温柔,关键是非常体谅她的工作。今天一看就是两个还在约会就被拉出来,不过既然郑明朗归队了,林宓就放魏蕤去把还剩半截儿的约会约完,省得心里不安定。 几个人问物业要了钥匙,打开贾一品家的时候纷纷皱眉,实在是这位被害者的品味太过糟糕,装潢中西合璧,不知道是仿制的还是真品的青花瓷花瓶里插着几朵快要凋谢的玫瑰,博古架上塞满了书,看书嵴的样子都是全新的,仿古红木书桌上放着台最新款的电脑,林宓朝那点点,让顾乐天去看一下,自己则带着陆云羽满屋子乱晃。 「这个人性格张扬自负,刚愎自用,好大喜功又贪财,估计处处是仇家,死得不冤。」陆云羽看完一圈下了定论,然后指指角落里那盆半死不活的盆栽,「估计里面藏了些东西。」 真好用。林宓脑子里循环播放着三个字,戴上手套给四周拍了照片后这才开始扒拉土堆,没一会儿就刨出一个优盘,不由挑眉望向优哉游哉的陆大专家,「这土摞得挺好,看不太出痕迹,你怎么发现的?」 「我说了,这个人刚愎自用,自以为藏得好,他恨不得把所有彰显自己财力的东西都摆在明面上,但这个紫砂的盆子看起来明显不便宜,却被藏在这么个不算显眼的地方,不是在里面有什么,就是盆栽底下藏了什么。藏在土里显然保密性更好,机率大点儿。」陆云羽越说神采越飞扬,眉眼间终于带上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鲜衣怒马的生气。 「不错,继续保持。」林宓夸完他就把优盘抛给顾乐天,「这个也查查。」 顾乐天不愧是电脑专家,虽说优盘有加密这里的条件不好破解,但就桌上这台电脑就足够他把贾一品的底细刨了个一干二净。 这位被害者显然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明面儿上是做药物推销的医药代表,实际上就是吃回扣,靠的不是什么医学知识,也不是舌灿莲花的口才,而是在各个医院沾亲带故的关系。他不知道从哪个渠道知道严玉疏在生产国内不允许生产的药物,就偷偷找过去寻求合作,让严玉疏用实验室制毒,还有一份双方签字的合约来证明此事。 「应该是假的吧。」顾乐天小声嘀咕,把电脑屏幕转过来给两个人看。 「为什么这么说?」林宓倒是好奇了,顾乐天向来同情心爆棚,一个私下生产违禁药品的人怎么会得到他的好话。 「严玉疏生产的药物因该是好心吧,我刚刚查了他生产的药。一些在国外审批上市针对绝症的药物不愿进口给我们国家,或者是国内审批过不了,他的药物实验室私下生产这些药通过医院的一些医师暗地里平价售卖给病患,这种人应该不会去制毒吧。」 这些那位被捕的医师倒是没提到这个,但林宓心里还是哀嘆一声,看来那位美人生产、销售假药的罪名是跑不掉了。 「不是他。」陆云羽也看了眼,指尖比着那个「疏」字的收尾,「严玉疏这个人八风不动,不可能会有这种轻佻的尾钩,不过字迹鑑定不是我擅长的领域,建议你们回去找人再看一下。」 林宓把资料发回警局,虽说除了那份看起来就很假的合约,其他都是贾一品个人留下的一些通信记录和企划书,但也足够经侦和药监把人留下来了。 搜查结果颇为丰富,够下面人整理一会儿了,眼见着暂时用不上自己,林宓看看表算了个时间,转头对陆云羽说:「走,帮你搬家去。」 说到这个,陆云羽的行李箱已经在林宓的车里放了好几个小时了,刚下火车就被支使得团团转,要不是林宓提起,他自己都快忘了,但嘴上还是不饶人,「尽忠职守的林队长还会干这种浪费时间的事?」 别人说好话要钱,这人说好话大约是要命,林宓心里无奈,拉上缩着脖子宛如鹌鹑的顾乐天,「现在贾一品这里的仇人靠小顾去查,痕检小魏盯着,审讯目前是没办法进行,老徐和明朗看着人,线索都暂时没出来,我在那里也是浪费时间,再说,帮助同事也算职责一部分。」 陆云羽皱眉再次打量了他一番,终于在到达宿舍后,从嘴皮子里抠出了一声极轻的「多谢」。 林宓乐了,替这位生活九级残障的专家弄好铺盖,顺便带着他拿手机记下去食堂和警局的路线,又得到一声极轻的「麻烦了」。这下得他心里是哭笑不得,这位大专家可真够别扭的,也不知道这两句好话是不是真的给他减寿了,说得这么不情不愿的。 第6页 两个人在食堂吃了一顿略早的晚饭,顾乐天就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说是出结果了,林宓顿时没了先前优雅的吃相,在陆云羽震惊的目光中把饭菜和在一起囫囵吃了下去,一抹嘴巴,「给陆大专家和其他人把饭打包一下,我们开会。」 林宓一旦行动起来光雷厉风行这四个字可不够形容,即便刚才见识过,陆云羽还是惊讶极了,这人平时看得一副温润如玉谦谦公子的笑模样,做起事来却板着张脸活像阎罗殿里出来索命的黑白无常,吓人得紧。顾乐天端着打包的盒饭在后头跟他说悄悄话,「林队今年也才三十,他爸妈都是教授,可有文化了,刚来警队那会儿别人都看他笑眯眯的好欺负,后来追歹徒的时候,林队一个人撂翻了五个彪形大汉,好傢伙,那脸绷得跟罗剎似的,打那之后没人敢小觑他,他可是最年轻的队长了,绝对是这个!」 说着,顾乐天艰难地腾出一只大拇指比了个超上的手势,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你怎么不说说你当时在旁边被吓趴下的光荣往事?」林宓斜了他一眼,见他又缩起脖子,笑着揉乱了他的头髮,「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来个人说一遍累不累?」 顾乐天嘟囔着没什么用的反抗话,乖乖任揉。陆云羽抱着胳膊像个大爷似的在后头跟着,嘴角不自觉有了些笑容。 「这样挺好,多笑笑。」林宓侧头,「干我们这行再不懂得笑,那日子要过不下去了。」 说着,不等陆云羽反应,他就捞过顾乐天手里那堆打包盒分发到没吃饭的人的桌上,自己跑过去和整理材料的魏蕤把目前的报告汇成册,整整齐齐摞在门口。 「林队人很好的,陆哥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就尽管说出来,大家都会帮你的。」顾乐天继续偷偷摸摸说悄悄话,手脚麻利地接着投影仪的线,带着些稚嫩的脸上现在终于有了警员该有的严肃和正气。 陆云羽摸着下巴,眯眼看着在前头忙活的林宓,轻声念叨,「到底是伪君子还是真君子……」让我拭目以待。 ☆、第 4 章 投影上已经是密密麻麻,大部分都是顾乐天从贾一品电脑里翻出来的用来威胁人的证据,众人一看,嚯,不得了,贾一品人如其名,又假,得罪人的功夫又是一品,做个医药代表真是「屈才」了。 顾乐天把贾一品得罪的人和与瑞雪有关的人交叉对比,在大屏幕上投出好几个人的简歷。 「一共三个人,两个是瑞雪药物实验室里的研究员,一个是瑞雪药业的一名老员工,案发那天刚被开除。」顾乐天噼里啪啦敲击着键盘,把下一页资料展示出来,「那两个研究员案发时并不在本市,他们跟着交流团去一所大学里了,监控能够证明他们的不在场证据,那位被开除的员工自上午被开除后,出了大楼就在监控死角消失了,直至案发后楼内和周围监控也没有捕捉到他的身影,除开严玉疏,目前他看起来嫌疑最大。周围监控还在排查,应该要明天才能出结果。」 那个员工名叫于开伟,根据总裁办公室的监控,他是在当日突然被喊过去,严玉疏给了他一份资料,然后就看于开伟整个人抖若筛糠,跪下给严玉疏拼命磕头,但可惜没得到半分同情,之后是严玉疏开口说了什么,就把一张纸扔到他身上,挥挥手把人赶走了。 「我这边拿到了江法医和痕检的报告。」魏蕤站起来举着小本子接着汇报,「被害人贾一品头部遭受重击致使其昏迷,根据伤口形状应该是底部平坦钝器,根据痕检的勘测结果,这应该是在同楼层卫生间发生的,在垃圾桶里找到一个金属花瓶,比对后底部血迹符合被害人dna。」 魏蕤指了指白板上那两张照片,那花瓶颇为漂亮,作旧的银色,可惜沾了血迹看起来有些掉价。 「从卫生间到总裁办公室有拖拽重物的痕迹,被害人面部表情狰狞,应该是后来被弄醒又被杀害。根据勘测结果,之前採集严玉疏的dna和指纹在被害人身上和这个花瓶上都没发现,但是被害人身上的领夹上採集到一枚其他人的残缺指纹,指纹特殊,中间被隔断,应该是手指曾被割伤留下的疤痕,被害人和严玉疏十指完好,第一发现者陈建业并未触碰尸体,因此推测可能是真兇的指纹。沙发底座下有一枚扣子,上面有微量被害者血迹,被害者衣着完整,这可能也是兇手在行兇过程中的疏忽。」魏蕤喝了口水,把材料翻了一页,「大家都看一下,精确的死亡时间已经检测出来了,约为晚上七点半,而严玉疏离开时间是七点十分,所以,他应该不是兇手。」 果然如此,林宓斜靠在桌子上,看来杀人嫌疑这条罪名怕是要留不住严玉疏了。 「痕检还在勘查没有监控的楼梯间,瑞雪药业有四十五层楼,勘察难度很大,一旦出结果马上通知我们。」 林宓点头,点了徐长鑫和郑明朗,「你们看守严玉疏,有什么情况吗?」 两个人对视一眼,颇有些无奈的意思,郑明朗眼角还带着红,看起来是葬礼时哭得厉害,神情却冷静,「拿着你之前发过来的资料,经侦和药监的人轮番进去问过,油盐不进,要么说没有这回事,要么就说这是污衊,半个有用的字儿都没诈出来,还被套走不少话。」 「严玉疏国外获得金融学硕士,回国还修了药理,心理和法律的学位。」顾乐天从电脑里抬起头,怜悯地看着两个人,「没有确凿的证据,估计神仙都骗不了他。」 第7页 三十二岁,竟然学了这么多,不仅是林宓,其他人也啧啧称奇,这人难不成是不眠不休的机器人么。 「你们说他这么厉害,会不会学了什么仙术,比如噌得一下弄了个影分身,然后噌得一下缩地成寸,噌得一下把人宰了,又噌得一下飞——诶哟喂!」顾乐天敢怒不敢言地捂着头,看着把资料捲成筒的林宓,没骨气地怂了,「我这脑袋老值钱了……」 「噌噌噌,你给我表演一下?」林宓冷笑,纸卷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手心,「开会的时候开小差……结案之后写满八百字检讨,不许抄网上的。」 「噗嗤」,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年纪最大的徐长鑫拍拍顾乐天的脑袋,颇为慈爱地笑了笑,却在他希冀的眼神中幸灾乐祸地说道:「小顾啊,好好写。」 再一次成为气氛调节剂的顾乐天哀怨地看了眼林宓,把自己团成一团,窝在角落泄愤般得敲着键盘,砸得哐哐响。 「陆先生,你说说看法。」笑过了,林宓再次转入正题,让宛如在看猴戏陆云羽发表一下意见。 「这个于开伟应该就是兇手了,看他最后出现在监控里的画面,神色阴鸷,双手有轻微的抖动,他回头看瑞雪药业大厦的时候带着十成十的仇恨,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会冒险在严玉疏的办公室杀了贾一品,他恨的应该是贾一品和严玉疏两个人,你们最好问问严玉疏他辞退于开伟的原因。不过问题不在这儿。」说到这里,陆云羽皱眉,「目前看下来,于开伟是个冲动易怒的人,但是他却有条理的先把人砸晕,擦去指纹,切断电路,等严玉疏离开后把人拖进去弄醒,杀人,擦去痕迹,又避着监控逃出去。这是两种矛盾的思维模式,暴躁的人冲动杀人不会等上大半天,而细緻的人谋划杀人不会这么快动手,我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指点他,这个于开伟要么现在消失匿迹,要么过几天你们会在哪个犄角旮旯发现他的尸体。」 林宓也皱起眉,陆云羽看起来似乎非常熟悉而笃定这么一套作案手段,但是现在时间紧迫,他不再计较,飞快地下达指令,「小魏,你先去于开伟之前的工位採集一下指纹,走访一下周围的同事,老徐还有明朗,你们带人去于开伟的住处搜查,我等会儿找局长签发搜查令,你们找到人就带回来,小顾你跟着监控排查,找一下他出了大楼去了哪里,我和陆先生去会一会严玉疏。散会。」 距离严玉疏被留在警局已经六个多小时,外面天已经黑透了,林宓透过会议室门上的玻璃看到里面那个人依旧泰然自若,西装连一丝褶子都没乱,眼镜摘了放在一旁,拖着下颚正在假寐,纤长浓密的睫毛搭在眼睑上,愣是把简陋的会议室睡出皇宫的味道。 林宓摁下门把手的剎那,严玉疏就睁开了眼,露出了一个公式化的笑容,戴上眼镜,「林警官,想来应该是找到我无罪的证据了?」 「为什么不是来给你定罪?」陆云羽呛了他一句,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来。 「给我定罪那就不是你们来见我,而是我见你们了。」严玉疏不为所动,这样的话激不起他半分火气,毕竟往日里谈判桌上刀光剑影可比这阴险得多。 林宓有些奇怪,莫名觉得陆云羽似乎不仅对自己,也对严玉疏充满敌意,但他面对其他人的时候顶多算是不礼貌。思前想后,林宓把自己和这位总裁归纳总结了一下,难不成这位大专家讨厌贵公子类型的?毕竟他对自己态度好转是在他办案之后才转变的。 这结论让他有些啼笑皆非,林宓不再深想,也拉开椅子坐下,把于开伟的照片放了下来,「严先生,这个人你认识吗?」 严玉疏瞥了眼,露出一个瞭然的微笑,「他是兇手?」 「请回答问题。」林宓心中赞嘆他的聪慧,面上却是一派严肃,点点那张照片,「或者你知道他和贾一品有什么纠葛吗?」 「公司的员工,工龄十年,我还没入公司前他就在了,被开除是因为他挪用公款。」严玉疏双手交叠于腹部,悠然自得,「我并不知道他和贾一品之间的关系,但根据贾一品的性格,仇人到处都是,并不稀奇。」 这倒是和顾乐天从贾一品电脑里挖出的证据一致,林宓却并没有简单放过他,「这是贾一品买你手中非法药品的诚意?」 「第一件事,挪用公款的事我早就知道,他在公司里时间很长,我也知道他妻子重病需要钱,默许了他挪用,只要他能够之后将钱补回来,但是于开伟不仅没有把钱补上,还打算拿着我们公司的一些机密去跳槽,我这才开除的他。」严玉疏拿手指拨弄着茶杯的把手,眉眼间依稀有些落寞,但太过稍纵即逝,快得恍若幻觉,随即他就笑了,桃花眼弯成月牙,透露出鲜明的喜悦,这是林宓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外露的表情,不由有些意外,「至于诚意……林警官,你指望我回答你什么呢?我说过,我是合法商人,手里没有非法药物,贾一品只是是要找瑞雪合作正常的药物代理,不过这个人人品差到极点,几次三番来都被我拒绝了而已。」 完美。林宓不得不赞嘆,面前这个人一个语言陷阱都没踩中,堪称教科书一样的回答,难怪这么多年什么把柄都没被抓到。 「技侦科搜查了你办公室的监控录像,你每次见贾一品的时候都会关掉监控,这是为什么?」就在林宓还在思索的时候,陆云羽冷不丁插了一句。 第8页 「这位……陆警官。」说到名字,严玉疏顿了下,显然差点忘记,让陆云羽脸色又臭了几分,「这是我的个人喜好,应该与兇杀案无关吧?」 再次吃了瘪,陆云羽的脸色已经黑得跟锅底似的,偏偏他又挑不出什么错处,活像这么多年无往不利的心理学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气得一抱胳膊往后一靠,意思是爷不伺候了。 林宓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给严玉疏点个赞,憋着笑把那张疑似伪造合约的复印件放到他面前,桌子下拍拍陆云羽让他别罢工。 可惜这一次依旧没有漏洞,严玉疏的表情管理的技能显然是点满了,他不想展露情绪的时候,什么都看不出,就像是尊漂亮的玉雕,嘴角的弧度跟刻在那里一样。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从西装里取出一支漂亮的黑色钢笔,在纸上分别用左右手签了自己的名字,调转纸的方向推到林宓面前,「推荐你们做一下字迹鑑定。」 果然,如同之前陆云羽所言,严玉疏本人的签字透着股锋芒内敛的味道,而那个伪造的签名在对比之下相形见绌,一副畏缩迟疑之态。 林宓把纸收回去,「多谢严先生配合,虽然现在出现新的嫌疑人,但严先生的嫌疑并未完全洗脱,这段时间请不要离开本市。」 严玉疏站起身,扣上西装的扣子,握住林宓伸来的手,「这是我应尽的义务。」 林宓刚把人送到警局门口,就发现拐角处一辆低调的豪车驶了进来,等严玉疏坐进去,他才悚然一惊,严玉疏到达警局后通讯设备暂时交由警方保管,而刚刚拿到手机后也只是放回口袋根本没看,他先前也没看到时不时有豪车开过来等人。也就是说,那辆车,是严玉疏在来警局前就预定好的,只可能是他在更衣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今天会被释放,连大致时间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林宓皱眉看着远去的汽车,心想这严玉疏到底是何方神圣,对法律也好,办案流程也罢,如此熟悉,就像是曾经在心里排练过千百次那样。 ☆、第 5 章 或许陆云羽是真的要成仙了,徐长鑫和郑明朗如他所言扑了个空,周围邻居也说一早他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好在指纹和纽扣比对结果出来后确凿无误,兇手就是于开伟,林宓也终于有理由找王局签发了通缉令。但好好一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了,刑警大队的人忙得团团转,却怎么也找不到踪迹。 直到两天后,邻市的警员通知他们找到了于开伟的尸体,他溺毙于一条河里,推算死亡时间正是兇案发生后,而顾乐天也终于在犄角旮旯的一个私人监控摄像头里发现了他被捂住口鼻拖入一辆面包车,可惜这辆面包车是被盗车辆,车座里的人也有意遮掩根本看不清,邻市刑警队找到那辆废弃的面包车,里面干净得令人髮指,连一根头髮丝儿都没有,搜查一周之后,只能以兇手已经死亡结案,而于开伟被害作为悬案被暂时封存。 虽说瑞雪药业的兇案被侦破了,但到底流传出一些消息,负责盯梢的林宓就看顶层大楼的办公室常常亮到半夜,不由为严玉疏感到些许心酸。 经侦和药监与他们联合侦查,总算是摸到一些蛛丝马迹,一般是病人以国内治疗手段无法治癒的情况下,医师会隐晦地提及这些药物,病人家属如果确定要使用该药物,会由医师进行联络,他们将消息发送给一个一次性号码之后,通过中介人把药物和新的联络号码送到医院。因为风险很大,药物实验室生产的非法药物只供给本市的大型医院,病患被治癒后自然不会声张,只以为是医师有门路,医师也以为自己联繫的是倒卖药品的中介,为了能够治疗患者也不会去大肆宣扬,唯一知情的中介人是严玉疏多年的好友,曾经着名的外科医生萧至承,因为手部受伤黯然隐退,作为中介人的同时还负责管理那个药物实验室。 说实在的,林宓都不知道为什么严玉疏要做这种既违法又不讨好的事情,那些药物他是以平价甚至低价出售给患者,患者却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受惠于他,那家药物实验室本来就是研制新型药物,想要脱胎于国外的药物,不受制于人,让有效药能够合法地在国内上市生产,有的甚至已经进入最后的人体试验环节,根本犯不着冒险生产那么一瓶两瓶的药,还因为这个牵扯进贾一品的兇案,让整个瑞雪药业风评受损。 今天是他负责盯梢的最后一天,林宓趴在方向盘上打了个哈欠,恋恋不捨地看了眼顶层,严玉疏又一次忙到了十一点,不过在一众同样明光如昼的办公楼群里,瑞雪药业的大楼不算特别突兀。 不多会儿,严玉疏就出现在楼下,却没有上车,反而和司机说了什么,徒步走了出来,林宓警觉地直起身子,正准备尾随,却发现严玉疏越走越近,直到停在自己的车前,俯身抬起手敲了敲车窗。 林宓无奈地笑了,再次暗嘆对方的敏锐,缓缓降下窗子。 「林警官陪我加了好几天的班,为表谢意,不如请你去吃一顿晚……唔,夜宵?」严玉疏改了口,眉头蹙起似乎有些苦恼自己的口误。 林宓觉得可爱得要命,明知道对方可能是在演戏,还是不由自主软下神情,「严先生是要公开贿赂?」 「aa。毕竟,哪有面对面盯着来得方便。」严玉疏扫了眼车内几个三明治的包装袋,「而且,吃这些不健康。」 第9页 说来也奇怪,严玉疏这个人似乎是不用香水的,可每每靠近,林宓都能闻到一股子冷香,现下也是,和着微凉的夜风,颇有几分隐晦而矜持的挑逗。 「林警官?」见他久不回答,严玉疏又喊了声,漂亮的面孔又凑近了些,给了一次十成十的美颜暴击。 林宓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唾弃自己思想不够端正,随即推开副驾驶的门,「那请吧,希望我的工资能负担得起。」 「林警官是不是对富人有什么误解?」严玉疏笑着坐进来,打开手机发了条讯息,然后把地址报了出来,「富人一定是吃好的,但并不一定是吃贵的。」 「严先生倒是毫不避讳自己富人的身份。」林宓仍旧在不遗余力地套话,不过现在神棍陆云羽不在身边,可能也看不太出什么。 「我合法挣来的钱,为什么要遮掩。」合法两个字被重音念了出来,严玉疏疲惫地闭上眼靠在车窗上,「林警官还想问什么?」 比起坐在车里的自己,显然真的连轴转了三天的严玉疏更加疲劳,等红绿灯的时候,林宓借着明亮的路灯看到他眼底的青黑和满脸的疲色,终究没再问下去。其实瑞雪药业的口碑极好,比起其他有过黑歷史的企业,瑞雪的药既不贵,又有效,哪怕向来是骗人的保健美容产品,瑞雪旗下的产品也做得极为出色,并且明说了能达到的最低程度的效果。但是因为许多药业官商勾结,或是规模庞大极难下手,所以孤零零的瑞雪这次出了问题就被死死咬住,这让林宓心下一片复杂。 「你……」林宓刚想开口,却突然警觉起来,他抬手安抚睁开眼有些疑惑的严玉疏,打开手机拨通了警局的电话,「小顾,我在城西立交桥上,后面有车尾随。」 严玉疏皱起眉通过后视镜看到那辆跟了一路的黑色轿车,「这辆车这几天一直跟着我,我还以为是你们警局的车。」 闻言,林宓神色一肃,「我负责盯你的大楼,你回去是附近片警帮忙的,盯你家里是我手下,车牌号都有记录,没有这辆车。」 严玉疏没被他的紧张情绪感染,反而似笑非笑,显然是在说你们倒是把我看得紧,让林宓尴尬极了,倒是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些。 「这车跟了我这么多天,却从来没贴得这么紧过。」严玉疏频频打量,反而愈发疑惑,却见后面那辆车车窗降了下来,伸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顿时急了,按着林宓的脑袋弓起身子,「趴下!」 下一秒,子弹就射穿了后窗玻璃,卡进驾驶台。 「疯了!这是公路!」林宓一打方向盘,飞快地找到下高速的出口,一边引着车避开车流,一边对着手机大喊,「小顾,请求增援!」 顾乐天显然也被吓疯了,声音都结巴起来,在电话那头语无伦次地叫着值班的魏蕤过来。好在魏蕤虽然年纪小但经常出外勤,头脑冷静,根据车上gps的位置唿叫了附近辖区的警局,然后指挥起林宓的路线。 「见鬼,你得罪了谁?」林宓硬生生把一辆普通汽车开出方程式赛车的架势,幸好傍晚人不算多,交通局也接到消息,引导信号灯和行人车辆的方向,才免于一路的交通事故。 「应该是贾一品的关系。」严玉疏保持着出乎意料的冷静,只是抓紧了把手帮着看后视镜,「他当时来找我,有提过什么人很欣赏我。」 「林林林队,优盘破解了!」电话那头传来顾乐天破音的叫声,「贾一品背后有人,他把那份假的合约送上去了!」 「贾一品有隐晦的提过,说过那是个挺大的组织,他被杀前,就是在和我谈合作制毒的事情,我说要报警后,他说会让我好看。」严玉疏终于抖落出一点信息,末了还开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可惜我现在不怎么好看。」 林宓狠狠瞪了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这个消息要是提早说出来,拔出萝蔔带出泥,迟早要摸到他的实验室,现在的情况显然是严玉疏自己都不清楚这么组织为什么来追杀他,怪也怪不到他这个受害人身上。 「林队,直行后左拐进入第一个路口,那里是一个废弃工厂,特警支援已经到达。」 随着魏蕤精确的指挥,他们总算有惊无险地到达目的地,车还没停稳,就看到埋伏地特警架起护栏,极其迅速地开枪狙爆了四个轮胎,熟练地把被安全气囊撞得七荤八素的人拉出来几拳放倒制服在地。 「跟我想的不太一样……」严玉疏难得有些茫然,显然没料到这场惊心动魄的枪战如此虎头蛇尾。 「你还想怎么样?」林宓抱着胳膊靠在车门上,看特警收尾,「第一步上来就拿手木仓打人一看就是生手,况且……」 他抬抬下巴示意严玉疏看被打得稀里哗啦的窗户玻璃,光盯着一个地方打,一直没打中都不晓得换个地方,估摸着脑袋也不怎么灵光。 「严大总裁,你的高级夜宵怕是吃不了了,警局食堂欢迎你。」林宓好笑地看着他,把他拉到警车里,「我们都得去做笔录。」 严玉疏累了三天,又刚经歷过刺激,现在放松下来顿时困得不行,也不知道林宓说了什么就下意识嗯嗯应下,上了车就脑袋一歪睡着了,向来一丝不苟地髮型也终于有些凌乱,倒是意外地接了地气,像是天上的神仙下了凡。 林宓看他睡得艰难,悄无声息地给他换了个睡姿,顺手把自己的外套盖了上去,看着窗外栉比鳞次的楼房陷入沉思,严玉疏这样的人连对他说几句重话都觉得是冒犯,林宓难以想像他因为情理上正确但法律上错误的事情锒铛入狱,简直就像是强行让天使折掉翅膀。按这个进度查下去,迟早能找到人证物证,也不知道如果严玉疏去自首能不能量刑轻一点。 第10页 「林警官,你这么欣赏我?还泄露搜查进度,算不算渎职?」严玉疏睁开眼,「错误就是错误,包裹得再漂亮,也依旧是错误。」 林宓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有些不自在地蹭蹭鼻子。 小睡了一会儿的严玉疏有些慵懒,说完就撑着头看着玻璃倒影里的林宓。 「你这是承认生产违法药品了?」 「牢骚而已,林警官不必如此认真吧?」 严玉疏浅笑,虽说这件事是板上钉钉,双方心知肚明,但除非他亲口承认,否则就只是猜测而已,林宓耸肩没有搭话,有些失礼地直勾勾盯着他,直到严玉疏脸上泛起薄红,僵硬地坐直身体盯着盖在身上的外套。 「我在想……」林宓交叠着双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腿,「按这个情况,要追求你的话,我是不是得辞职?」 严玉疏错愕地抬头看向他,愣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傻了近半分钟才吐出两个字,「……辞职?」 「所以严大总裁,你是答应我的追求了?」林宓笑得风流,鲜少有人知道他在成为稳重可靠的刑警队长之前的年少时光,若非阴差阳错,那他绝对是书香门第的不幸,活脱脱一个风流败类,不过现在身在其位,再要这样怕是隔天投诉举报信就能堆满王局的办公桌。现在漏出些当年一星半点儿的混劲儿,足够这个看起来就是白纸的严玉疏乱了方寸。 严玉疏的确从来没被如此直白的表白过,小时候体弱基本见不着同龄人,长大了调戏他的有,正经要和他处对象的却寥寥无几,再大些接管公司之后,遇见的哪个不是人精,说句简单的话都要拐弯抹角,肚里绕十八个圈,骤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抿了抿唇,闭上眼假装睡觉,又想起身上还盖着林宓的外套,急匆匆拿起来还给他后,便立刻再次闭眼,一副我已经睡着了别来打扰我的模样。 林宓也见好就收,笑意逐渐收敛,把手里的外套揉得乱七八糟,神色复杂。 ☆、第 6 章 再料事如神,严玉疏也没办法想到今天会被人追杀,等做完笔录都直接第二天了。不过这次追杀也让假药案顿时升级,那两个杀手都是拿钱办事的走投无路之人,盯了好几天,今天严玉疏上林宓车的时候突然接到消息让他们把这两个人杀了,而顾乐天从贾一品家里的优盘破解出的东西证明贾一品偷偷在给一个不知名的犯罪团伙做事,那些人可能以为严玉疏本来应下他们,却又反水投靠警方,所以才来追杀。 林宓自告奋勇开车送他回去,半路却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严玉疏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浑身都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和苦痛,林宓心里给自己掌了嘴,补救道:「我瞎说,你不用回答。」 「没什么不能说的,那个实验室其实这几天已经在慢慢转手到国家手里,经侦和药监暂时没收到消息而已,过段时间就撤走了。」严玉疏头一次没有避而不谈,他捏着眉心,神情嘲讽,「交易已经做好了,因为没有造成伤亡又态度良好,所以判的很轻,为了名誉没有公开审理,我也没有到场,而且给了几年缓刑——」 车勐地剎住,林宓不可置信,有些失态地抓住他的领子,「你疯了!」 你这么聪明,说不定之后就逃过了呢? 你为什么不用你的关系? 你为什么不觉得委屈呢? 但这些问题林宓一句都不能问出来,否则也太侮辱身上的警徽了,只能憋得大喘粗气。 严玉疏露出一个虚假而得体的微笑,抓着他的手轻轻放下,「我是个商人,如果一直被盯着迟早有一天瑞雪会垮掉的,现在只是断尾求生,我没有什么其他损失。」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林宓也冷静下来,压着方向盘就是没有发动。 「林警官,我可是个罪犯,你这么重的情感偏颇有违职业道德吧。」严玉疏再次使出和稀泥的技能,却发现林宓就愣是和他耗着,在寂静的公路上干等,甚至熄了发动机,就这么看他回答,僵持不下,严玉疏最终败下阵来,「你没必要千方百计证明我是个有苦衷的好人,无商不奸,我只是在财力和能力允许下做一些事来弥补我的遗憾罢了,并没有什么伟大的志向。」 算是满意的答案,林宓放过了他,再次发动汽车,「严玉疏,你知不知道,只有想做一个好人的人才会千方百计证明自己不够好。」 等了半天林宓都不见回復,还以为严玉疏生气了,回过头一眼,结果那人竟然靠着窗已然熟睡,神态安详,像是卸下了千斤的负担。林宓不自觉笑了起来,压低了车速,打开暖风。 或许对于严玉疏而言,那个暗地里的非法药物生产链不仅仅是好意,更可能是一份沉甸甸的负担和责任,他知道了那些人陷在困境中,就不能装作不知道,担着违法和事故的双重风险做了这么多年,如今把整个实验室交给更权威的机构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起码他没必要继续背负着与他毫无瓜葛的病人的生命了。 严玉疏的家不算近,等到的时候天都有些微亮,林宓也没捨得叫醒他,自己拿手机出来看王局发来的消息。 要说起来王局也是够倒霉的,才睡下没多久就被吵醒,得知了这么一个吓得他心脏都要停跳的消息,毕竟要是他最得力的属下和本市杰出企业家被一锅端,怕是他也离辞职不远了。幸好相安无事,他老婆还连夜送来吃的慰问他。 第11页 林宓面无表情地把微信翻了两页,熟练地跳过这些牢骚,仔细看起后面的部署。 目前看起来严玉疏是被那个知名不具的组织给盯上了,王局让林宓暂时跟着保护他,顺便让他再仔细问问严玉疏有没有从贾一品那里听过一点那个组织的事情。 第二件事倒是让林宓有些惊讶,王局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知道了严玉疏目前「戴罪之身」的状况,向上面讨来了负责监管严玉疏的任务,也委派给了林宓,让他好好保护好这位重要人物。 老狐狸!林宓啧了一声,王局的意思很好懂,多拉拢拉拢严玉疏,万一处好了,一高兴给警局捐点器械捐栋楼什么的,那就赚翻了。 王祥林这个人不坏,就是总爱拉各种关系,门路极多,有时候是好事,消息来得快些,有时候就让人头疼,比如上次企图让陆云羽感受一下大队的温暖。 不过这一次倒真算是个肥差,林宓极轻地笑了声,头次想要借公务之便,就又被内心的正直小人扇了个耳光,顺带附赠一句,你要不要脸啊。 「还是要吧……」林宓看着晨光熹微痛定思痛,归根结底还是这位严玉疏严大总裁太过魅力四射,毕竟自己才几年的道行,哪能抵得住这上千年修为的妖精。 严玉疏到底是警觉的人,幽幽睁开眼看那张谦谦公子的脸一会儿兴高采烈,一会儿愁眉不展,着实好笑,等看够了才说:「林警官,你这想什么呢?」 「想你。」林宓一个没注意就带出几分风流劲儿,暗道一声糟糕,转头一瞧,果然,面皮薄的严玉疏又染上红霞,揪着放在一旁的警局吉祥物,没成想一下就把头给掰了下来,林宓顿时项上一凉,「是我嘴上没把门儿,你别生气。」 「真话假话真情假意我分得清,没什么可生气的,只是……」严玉疏摇了摇头,「林警官,我们交往不算多,但我很欣赏你。你跟我这么接近对你不太好,别因为你当下这点同情心毁了你的前程,就送到这里吧。」 「你这是拒绝我?」林宓有些不知名的恼火,跟着他一起推开车门下了车。 「林……林宓,你知道我拒绝的是什么事情。」严玉疏摘下眼镜,漂亮的桃花眼有些迷离的看着他,「但无论我拒绝的是哪一件事,结果都是你我二人背道而驰。」 林宓把王局发来电子版的文档展示给他看,随后替他摁了门铃,「『王』命难违啊。」 「林宓,你将来可能会后悔的。」严玉疏无可奈何,警局已经签署下来的文件不是他的不乐意和林宓的意愿能改变的,只得认命。 跟着急匆匆跑出来迎接的管家再次进入这个大得有些萧索的别墅,一直到目送严玉疏回自己卧室的时候,林宓才冷不丁回答,「现在远离你,我现在会后悔,现在不远离你,我未来会后悔,都是后悔,那就没什么区别了。不说那些,你附近有什么能方便观测你住宅的楼房吗?」 严玉疏的话被堵了回去,也只能把那件事揭过不提,听到后半句跟管家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笑了出来,「我当时就为了图清净,这个宅子当年是住了一大户人家,周遭的地都是我的,可没别人的屋子。你还是住我隔壁吧,中间是活动门,万一真的有事你也能听到,看意思给点儿钱就当你租了一间房。」 「你可是大富豪,我还以为你要让我免费住。」林宓也跟着打趣,跟管家去隔壁检查了一下活动门的开合以及各个家具的结实情况。 「我要是让你免费住,哪怕你是出于任务保护我,难免有心人会以行贿的名义膈应。」严玉疏脱了西装,就穿着件雪白的衬衫靠在活动门上,倒是显得更加出尘脱俗。 「你处处都这么小心谨慎吗?」林宓惊嘆,他们现在二人也算是普通相识,借宿几晚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严玉疏的行为用如履薄冰都不足以形容,他像是安装了过度敏感的警报,动不动就作出防卫,简直谨慎得过分了。 「瑞雪是我父亲的遗物。」或许是忙了一整天,严玉疏的情绪表情管理当机了,他没有遮掩,眼中带着哀伤,语气中满是思念与愧疚。 林宓知情趣地住了嘴,严玉疏的父亲严青筝的死亡至今都是众说纷纭,就知道一夜之间严玉疏的母亲柳茗雪净身出户,对离婚原因讳莫如深,而缠绵病榻多日的严青筝在数日后病逝,有说是被严玉疏给害死的,有说是妻子红杏出墙给气的,有说是得了不治之症,也有更离奇的说是公司董事谋权篡位的。不过把一个上百亿市值的公司称为遗物,直觉告诉林宓,当年的事或许比那些猜测还要触目惊心。 两个人在名为别墅实则庄园里休整了一天,林宓也算是知道为什么严玉疏当初说他对富人理解有误,的确没有长到望不到头的餐桌,没有穿着女僕裙的侍女,也没有看起来就很昂贵的食物。餐食是一个看起来就很和善的中年男人做的,只是一杯香气四溢的咖啡,一碟烤得金灿灿的吐司,以及一碗精緻的水果。 不过富人还是富人,林宓出身不算差,品味自然也是有的,咖啡吐司也好,水果也罢,比外头吃到的都高了一个档次,不禁暗中猜测,难不成现在的富人都喜欢低调的奢华。 「说到底,富人也是人,天天鹅肝鱼子酱,怕是用不了几年就要进医院了。」严玉疏托腮搅着咖啡,在自己的地盘,他不再带着厚重的防备,颇有几分轻松惬意的味道,「这咖啡豆是熟人拿来不外销的,水果是老陈家里自己种的,面包也是老陈亲自和的面,不见得贵,但是好。」 第12页 老陈就是那个厨师,擦着手从后厨里出来,闻言笑得憨厚,「是严先生看得上。」 林宓很喜欢现在的状态,没有争锋相对,也没有勾心斗角,矜贵的天仙只需要享受慵懒闲适的一天就足够了,哪怕说出一句何不食肉糜,都会让人心疼不该用凡俗的事物来打搅他。 「这不是富人,这是傲慢。」林宓脱口而出,在他有些愣神的时候补充道,「但你的傲慢很优雅,我喜欢这样的傲慢。」 「林宓,你总是把我想得太好。」严玉疏的眼睛经过多年的锻鍊极为毒辣,一眼就猜到他在想什么,说来也奇怪,商界的人怕他,还因为能够引诱人的相貌给冠了个蛇蝎美人的称号,但偏偏林宓不是,明明是个理智的人,对身兼兇案嫌疑人和贩卖假药嫌疑的自己,他却像是瞎了眼一样一味给予他过剩的同情,着实让严玉疏百思不得其解,不禁开始琢磨自己的脸应该还不至于到扰乱司法秩序的地步吧。 对于两个人心照不宣改称对方名字,林宓感到极为熨贴。至于严玉疏的回答,他不置可否,在狡辩这种事情上,或许只有请陆大专家出马,才能有几分胜算。不过就看前两次战绩,想来也不见得能行,对严玉疏这种人,只能靠耍赖才能掰回一局,想到这儿,他便耸耸肩,一副你管你说,我反正不听的样子,仗着翩翩公子的外表让人连气都生不起来。 ☆、第 7 章 那伙杀手大约是为了做完这票赶上个节假日休息,虽说他们只能去大牢里休假,但倒是便宜了严玉疏和林宓,不必瑞雪警局两头转,王局让他们两个休息完再去警局签署文件和详谈保护的内容。 林宓得了便宜还卖乖,从葛朗台·王的手中又抠出两天假期和一笔名为奖金写作租金的大额收入,为此每天都收到顾乐天一通长达半小时的抱怨电话。林大队长为了休假,抛弃了自己的同情心,每次都用极为敷衍的语调将这名可怜的属下打发回工作岗位继续被王局压榨劳动力。 可惜,难得假期很快就结束了,两个人乖乖去警局报导,林宓被神色严肃的王局拉走进办公室密谈,因此严玉疏也闲了下来,坐在接待室等着两个人谈话结束好去签字,不成想那个仅仅只有数面之缘的陆云羽抱着个老干部水壶踱了进来。 严玉疏心里奇怪,却没有表现出来,依旧看着电脑远程处理公务,等他看完第三份文件,陆云羽才开了尊口,「王局跟小队说了你的事了。」 敲击键盘的动作一顿,见对方终于正视他,陆云羽一挑眉,接着说:「我没想到你还真的是遵纪守法。」 话还真是不够好听,但严玉疏也不气恼,礼貌而疏离地笑了笑,「不让至承和那些研究员难做。」 的确,现在还未收到消息的经侦和药监正在试图从这方面打开缺口,倘若严玉疏不这么做,接下来为难的就是这些人。这似乎戳中了陆云羽的开关,讽刺道:「所以,你会撞死一个小孩儿,舍小保大。」 严玉疏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哪个伦理难题,废弃轨道上的一个小孩儿和使用中轨道上的五个小孩儿。思考一会儿后,他嘆了口气,「陆警官,既然接下来我们可能还会有很多的合作,那么我们尽量把话说开。你似乎理解错了,我不让他们难做和撞死一个小孩儿是两回事。」 「两回事?」 「是,两回事。做错事的是我和那五个小孩儿,而无辜的是研究员和那一个小孩儿,所以,要撞,我会选择五个小孩儿。」 这倒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陆云羽有了兴致,把那老干部保温杯一搁,人也坐直了,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态。严玉疏看了眼仍旧紧闭的办公室门,便继续说了下去,「那一个小孩儿没有犯错,所以不应该受到任何惩罚,五个小孩儿虽然犯错了,但不应该受到如此严重的惩罚,我选择不更换轨道撞死五个小孩儿,那么唯一会被谴责的,就只有列车驾驶员,我一个人。放长远来看,如果一个小孩儿被撞死了,发出的信号就是法不责众,下一次,会继续有小孩儿有恃无恐地在废弃的轨道上玩耍,因为守规矩无法为自己带来好处,反而违反的人多了,却能得到保护。反过来,如果五个小孩儿被撞死了,经验教训就是违反会付出代价,既然违反得不到任何益处,还会受到损害,那么下一次,小孩儿就会注意不在错误的轨道上玩耍。」 「那如果是最原始的有轨电车难题呢?」陆云羽步步紧逼,像是非要翻出对方的道貌岸然。 「那我无法回答。」严玉疏却也不憷他,「我也是人,在没有任何对错的情况下,我无法抉择。或许只有当我真的面对,才会知道我会怎么做。」 无功无过的答案,陆云羽左看右看,终于放下一身的刺,惬意地喝了口味道古怪的养生茶,却见刚才还神情自然的严玉疏骤然紧张起来,不由发问,「怎么了?」 「陆警官,确定我把药物实验室转给国家,以及缓刑的事情都是保密的吗?」 「是,仅限于相关经手人,我,林宓以及王局,我亲眼看到他们封了高保密度的档案。」 「第二,你能确定的确有组织盯上我了是吗?」 「是。」 陆云羽也意识到不对劲,眯起眼睛去看严玉疏转过来的电脑屏幕,一片乱码的邮件地址发了一封邮件:严先生,想保下你的药物实验室吗? 第13页 于是和王局讨论完满腹心事的林宓刚一出门,就看到两个本来不对付的人一脸严肃地看着方寸大的电脑屏幕,莫名有些喜感。 「林宓,出事了。」严玉疏听到动静,抬起头,把电脑递了过去,「如果不是恶作剧的话,我觉得有必要请你们的技术员检查一下。」 不到一分钟,顾乐天就被林宓扽着领子提熘到电脑前,不多会儿,小队所有人包括王局都挤在这个小小的电脑屏幕前,看得顾乐天紧张得手不停乱抖,电线都接不上。 「各位哥哥姐姐,别看着我成么?」顾乐天第三次接电线失败,嗷地一声抱住自己的头,「我我我我我,我手抖!」 紧张的气氛顿时散了开去,王局慈祥地拍拍他的脑袋,让他出了结果再来告诉自己,魏蕤捏捏他的脸回去写报告了,徐长鑫和郑明朗约着去底下打靶练习,一时间,方才还拥挤的待客室又空了下来。 顾乐天长舒了口气,接完电线活动了一下手关节,然后飞快地开始追踪邮件ip位址。 林宓若有所思地看着陆云羽,自从确定于开伟的尸体之后,陆云羽就一直不太对劲,上次公路枪击案之后,据说冲到警局就要提审那两个杀手,要不是王局保他,估计处分是免不了的。而现在陆云羽也表现出出乎意料的关注和紧张,像是早就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组织会有多么危险。 「成了!」顾乐天欢欣鼓舞一蹦三尺高,一脸得意,「小样儿,跟你爸爸斗,还早了一百年呢!」 话音刚落,砂锅大的拳头再次招唿到他脑袋上,林宓似笑非笑,「爸爸?你是谁爸爸?」 「爸爸!你是我爸爸!」顾乐天怂得熟能生巧,谄媚地把ip位址双手奉上,随后拿起电脑,「严先生,这电脑我也得带走。」得到首肯后,顾怂怂就一熘烟儿地去找王局报告,半秒都不敢多待。 林宓笑骂了一句,随即皱眉看着那个远在海外的地址。 「严玉疏,你最好赶紧回忆一下当初贾一品跟你说了什么。」陆云羽咄咄逼人,语气严苛得近乎审讯,被看不下去的林宓伸手拦住后怒道,「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拽着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大总裁藏在自己身后,林宓褪去谦和的外表,横眉冷目,「你到底为什么来到我们这个刑警队,能让王局都替你保密,说明你原本的级别就很高,我之前就说过,我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样的,但是你要是想在这里完成你的目的,那就请你把事情说出来,否则我们这座小庙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陆云羽抿着嘴,一副完全不想说话的样子。接待室里的空气沉重得让人难以唿吸,最终,严玉疏嘆了口气,「陆警官,你现在的样子和于开伟决定挪用公款前一模一样,我听林宓说过,你是学心理的,多余的不必我多说吧?」 「你想好了通知王局,我带他先去录笔录。」林宓不捨得严玉疏的好心浪费在这种冥顽不化的人身上,不等回答就拉着人离开了,徒留陆云羽一个人神情冷肃。 严玉疏本身记忆就很好,而贾一品又让他厌恶得过分,致使他几乎能够分毫不差地复制出那几次对话,况且他还秘密录制了他与贾一品谈话的视频,现在既然这里的人都知道了,他也没必要藏着了。 视频不多,小队的人听完却都纷纷皱眉,这些话在没有任何知情的情况下,就像是某个钻营牟利的组织抓住了一个人的把柄来完成自己的目的,但现在品来,却有种要把严玉疏这个站在深渊边缘的好人一把拉下地狱的味道。 「嘶——我办了这么多年的案,第一次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了。」徐长鑫搓着下巴,看起来有点儿不安,他是个老刑警,什么兇杀案都见过,甚至连环杀人案也办过,确实没见过这种犯罪,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魏蕤年纪小,知道严玉疏的事情后多少有些同情,因此脸色也不大好。但脸色更不好的却是郑明朗,林宓拍拍他的肩,让他不必太过紧张,却没想到他却说了一件更令人惊讶的事情。 在被调到刑警大队之前,郑明朗最早是在地方辖区做一个小警员。有一次发生一起恶性杀人事件,因为是在所属辖区发现的,所以他就一直跟着案情,审讯时也听了一耳,那个嫌疑人显然有点魔怔了,说有人威胁自己,杀这个人是为了杀更多有罪的人,自己没错。 后来跟着他的证词一查,果然发现嫌疑人已经杀害许多人,郑明朗在负责整理案件的时候,却发现最开始受害者的确都是败类,而且犯的是现有法律不容易定罪或者审判的罪行。但突然某一天,受害者就不同了,无辜的人或是跟嫌疑人根本没接触过的人都纳入其中。 可惜因为嫌疑人被查出来精神有点问题,家里又没有搜出任何别人威胁他的证据,也就不了了之,就这么结案了。 现在和严玉疏的事情一结合,似乎有了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林宓拍了板,让郑明朗回原来的辖区调一下卷宗,徐长鑫和魏蕤在局里的档案室里查一下有没有类似的案件,自己则是领着高危保护目标去上班。 ☆、第 8 章 那个让陆云羽三缄其口,神龙不见首尾的组织当初能够察觉到警方在盯梢,自然也能够摸到严玉疏现在受到严密的保护,因而突然间就安静下来,再也没找过他的麻烦,不过为了保证安全,林宓还是住在严玉疏的家里,负责接送他上下班,至于在瑞雪药业周围,辖区警署接了通知,增加了巡逻的警力,防止出现意外。 第14页 不过,对于林宓而言最重要的,显然是瑞雪药业整栋大楼里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了他。因为保密,没人知道林宓天天出没是出于任务的目的,只是将自己介绍为严玉疏的朋友,传来传去,他俨然就成了严玉疏相恋多年终于修成正果的恋人。 林宓偷着乐,颇有些鸡贼地买了不少漂亮的糖果分发给那些员工,趁机收买人心。 他把严玉疏吃得死死的,毕竟就按照严玉疏在集团里说一不二的性格,如若真的反感,早就把传言掐死在摇篮里了,哪里还轮得到他在这里暗中窃喜。 若说最早林宓是见色起意,但这么段时间相处下来,别说是他自己,就连他手下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挺喜欢严玉疏的,即便是从警多年见惯了有所苦衷之人的徐长鑫,也对严玉疏颇为欣赏,还有那刺猬爆竹一样的陆云羽在交谈过几次后,每每看严玉疏都像在看什么珍惜奇特品种,大有把他作为心理学案例研究的意思。林宓自然有过而无不足,严玉疏生得好,会说话,懂得多,礼仪满分,公私分明,他是愈看愈喜。 但一个月之后,攻略进度也就卡在这里了。 按耐不住,林宓腆着脸找唯一有恋爱经验的魏蕤讨教,可惜,当年她是被追的,无法出谋划策。他抓耳挠腮,终是捡起了曾经用来耍帅的诗词歌赋,一天不重样地给严玉疏写情诗,他毛笔字漂亮,诗写得不赖,严玉疏自然捨不得随随便便就扔进垃圾桶,只好在林宓欣悦的目光中收纳成册。 不过,招数用多了总归会渐渐不奏效,近些日子,严玉疏似乎也学到了他耍赖的精髓,揣着明白装煳涂,硬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顺便推荐了一串书单,林宓回去一看,竟然全都是身份不匹配的情侣最后天各一方的悽惨苦情文学,气得他晚上锤了一通活动门,把里面那些个矫揉造作的台词念了个遍。 最终还是严玉疏技不如人,输了一局。 不过林宓每天需要把人送去公司,中午还要压缩自己的时间去送爱心情诗,晚上再度奔赴瑞雪接人下班,哪怕他是铁人都有些吃不消。 于是当他刚加急办完一个恶性杀人案,笑着到了总裁办公室的顶楼,就直接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再睁眼,林宓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自己心心念念的大美人一脸焦急地坐在病床边上,正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见他醒了,焦灼的神态连带着手都一起倏地收了回去,满面冷若冰霜,仿佛林宓欠了他好几辈子的债。 「你忙成这样为什么——」严玉疏说了一半又收住嘴,别过头去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过劳,医生让你休息几天。我走了。」 「你知道为什么的。」林宓看了眼日期,自己直接睡了一天一夜,想来严玉疏也陪了一天一夜,衣服都不曾换过,心中顿时有了底气。 严玉疏手搭在门把手上,几乎不敢去看他,「林宓,你是警官,我身上还有案底,不要等你未来发现升迁无门再放手。」 我会疯的。 这句话严玉疏没有说出来,但林宓好似听懂了,他笑了出来,「你想怎么影响我啊?」 严玉疏转过头,颇有些怒其不争地盯着他,见他颤颤巍巍像是要把杯子给摔了,身体不自觉地就跑了过去,于是林宓笑得愈发高兴,「就算我跟你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所有人对我们的关系都心知肚明。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但我们在法律上最多只是朋友,没规定警官不能有一个改邪归正的朋友吧?」 这一下子把严玉疏说懵了,向来都是他用法律去绕别人,头一次自己被绕进去了,反应过来之后,再次恨铁不成钢,气得拂袖而起,不成想林宓又在后面追了一句,「我当你答应了?」 「你先好好休息吧!」严玉疏着实不想理他了,近乎是落荒而逃,通红的耳垂更是让他本就不足的底气败了个一干二净。 林宓也算是看透了,这位总裁处对象也跟谈合同似的,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他倒是已经把这个当作颇有情趣的环节,毕竟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几乎压抑不住的欢喜像是春日里漾着波纹的水面,至于他因此写了不少带着双关语春景的诗,被严玉疏红着脸骂作登徒子,就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参考着严玉疏曾经花了一年才签了一个合同的时限,林宓觉得自己可能还需要有一个怀「胎」十月的过程,便特地买了本网红的日历,兴致满满地在上面打起了叉。 不过,连林宓都没想到,这「胎」会早产得这么厉害。 几日后,两个人照例完成今日份的我知道你知道但我装作我不知道你知道的把戏,严玉疏却突然接到一通来电,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却突然沉下脸,就冷冷地看着那个手机响了快半分钟,林宓觉得不对劲便没有离开,坐到他身边。 严玉疏没有隐瞒的意思,把手机放在两个人都看得到的地方。又隔了几秒,自动挂断的电话再一次响了起来,林宓一看有些奇怪,那是一串未被标记的电话号码,但严玉疏似乎是早就知道那串数字背后是谁,神情不仅冷,还多了几分刻薄的嘲讽。 「是谁?」林宓心里猜测是不是仇家一类,还是又有个哪个变态神秘组织看上了这位大总裁,「不方便的话,我联繫一下辖区的兄弟?」 严玉疏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整个人都柔软下来,林宓试探着握住他的手,见他没有反抗,就抓得更牢了些,「我帮你接吧。」 第15页 「谢谢。」回过神来之后,严玉疏就有些不自在,欲盖弥彰地将两个人过分近的距离拉开少许,到底还是没有收回自己的手,「记得录音。」 电话已经是第三次打来了,林宓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接通了电话。 「哥,哥……哥!救我!你这次得救我,哥!」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慌张的少年音,约莫正处于变声期,声音粗嘎难听,还常常破音,林宓不由自主掏掏耳朵,略感不适。 严玉疏也被这个吼破房顶的声音震得耳朵嗡嗡响,眉眼间凝聚了一些厌恶。他等对面喘完气了,这才发话,「韦超,我已经告知过你们一家人,如果再打电话给我,我会申请限制令,另外,你再叫我哥哥,我会以侵犯名誉权起诉。时间不早了,再见。」 说是要结束对话,但是严玉疏并没有挂断的意图,下一秒,韦超就惊慌地阻拦,见通话还保持着,便支支吾吾说:「哥……严哥,我……我,我好像杀人……那人凉的,真的冷的,吓死人了!」 严玉疏和林宓都惊呆了,对视一眼后,严玉疏飞快地调出手机的备忘录,在上面打了一串字:录音录像。 林宓点点头,暂时没有去细想这对话里的严家秘辛,按要求准备好,两个人就默契地保持着沉默,直到韦超惴惴不安地询问严玉疏是否还在听筒边上,严玉疏才施捨了一个「嗯」字。 「严哥,你救救我啊!我妈说你很有钱的,关系特别多,帮帮我,帮帮我吧!」 韦超在电话那头哀嚎,却只是让两个人更加不耐烦。 好不容易等对面把毫无意义的废话讲完,严玉疏觉得晾够了人,差不多到时机了,便开口讽刺道:「柳茗雪可把你养得真好。」 这话不怎么好听,但韦超有求于人,只好讷讷无言。严玉疏耐心非常好,甚至拿了本书开始看起来,可翻书的声音传到电话那一头,却让韦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不过脑地就威胁道:「严,严玉疏,你要是,要是这次不帮我,我就把我们的关系说出去,到时候,你也别想好!」 韦超刚开始说话还结巴,没想到却越说越顺,甚至连方才的恐惧也不见踪影,到最后,竟然还有几分洋洋得意。 这感人的逻辑让林宓惊呆了,他正准备发作亮出身份,却看到严玉疏对他摇了摇头,「开视频,我要看具体情况。」 要是严玉疏想骗人,显然被骗的人只有被卖了还要帮着数钱的份儿,韦超还真以为自己说服了他,立刻点开视频,按照要求对着镜子把自己全身拍了一遍,又把整个房间扫了一圈,最后哆哆嗦嗦地靠近了那具尸体。 那是个花季少女,螓首蛾眉,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乌黑秀丽的头髮随意地搭在脸颊上,遮住了毫无血色的面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 严玉疏陡然捏住拳头,在林宓询问的眼神中示意稍后再说。但随着镜头渐渐下移,林宓也猜到了真相。 美丽的女孩儿未着寸缕,身上布满新旧交加的淤痕,心口有一个血窟窿,血液顺着白皙的身躯蜿蜒而下,染红了她身下雪白的床单,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而作为兇器的匕首摔在地上,半面儿浸在血泊里,半面儿擦着乱七八糟的血痕,韦超还颇为骄傲地表示自己已经把指纹擦干净了,问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得到了所有想要的信息,严玉疏也不再耽搁,问到现场在西斯顿酒店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你……」林宓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硬生生把自己憋得快要窒息。 严玉疏觉得有些好玩,下意识要伸手想去碰他的脸,却再一次克制住自己,半路收回了手,在林宓遗憾得极为明显的目光中微微露出些柔和的笑来,「我先和你去警局,你带人去西斯顿酒店。」 「虽然我不知道你家什么事,但是玉疏,相信我。」林宓昧下了姓,语气极其自然,像是在心里念了千百遍,现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严玉疏的手依然被他抓着,听了这个称唿只是手指微微蜷动几分,蝶翼一般的睫毛乖顺地下垂,被灯光打出一小片阴影。 明明两个人该立刻动身了,林宓身体却不听使唤,他就看到自己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微微抬起对方的下巴,宛如被蛊惑了一样,郑重地落下一吻。 或许只过去了一秒,又或许其实一天都过去了,林宓慢慢挪开,看着那张白皙艷美的脸上渐渐涌上胭脂般的红色,心里竟有种从未有过的畅快,「玉疏,答应我,相信我。」 严玉疏抿着嘴没回答,直到两人收拾完上了车,他替林宓扣上安全带,饱满的唇珠擦过耳垂,他方才轻声道:「好。」 林宓没反应过来,神游海外般地开了半路,突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七歪八扭地把车停下,呆呆地看着他。 下一刻,冷香扑面,严玉疏学着他方才的动作,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中,落下一枚极尽温柔的吻,「林大警官,你再发呆就耽搁办案了,赶紧走吧。」 那个瞬间,车外的车水马龙顿时了无声息,只余唇上渐渐消散的触感,还带着人间的温度和爱意。 ☆、第 9 章 莫名因为韦超让严玉疏情绪失控,顺利表白成功,即便被抓捕归案的韦超骂得狗血淋头林宓都没生气,脾气好得让那几个队员都以为自家队长被人换了,每个人路过林宓时都要特别稀奇地看他一眼,但就这样都没能让他不爽,不由让人啧啧称奇。 第16页 魏蕤刚刚在车上简短地听了一下情况,凑上去悄悄问他,「你和严玉疏成了?」 林宓目视前方,表情严肃地端详着证物袋里的匕首,乜了她一眼,「别到处去乱说。」 懂了,那就是成了,魏蕤立刻避开散发着恋爱酸臭味的林宓,疼惜地看着那个女孩儿的尸首,和陈思思两个人轻柔地把她放上担架,盖上遮布。 「这都什么败类啊!」魏蕤恨恨地看了眼被押在一边的韦超。 「仔细检查,还死者一个公道。」林宓拍拍她的肩,「至于这种人,没必要去在意,不值得。」 韦超今年十四岁,尚未成年,因此没办法立即开始审讯,而韦超又死活不肯说自己父母的电话,反而疯狂吹嘘自己的哥哥严玉疏。由于抓人的时候用的是查黄赌毒的名义,没把严玉疏抖落出来,于是到现在韦超都施施然,毫无惧意。这个十四岁的孩子眼中却压根儿没有任何稚拙,只有满满的算计和不屑一顾。 严玉疏被特别允许围观,他隔着单向玻璃,看着韦超,神色复杂。 「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去休息室躺躺。」林宓尽量放柔语气,让负责监控的顾乐天吓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严玉疏摇头,深深吐出一口气,纤长的食指隔着玻璃勾勒了一圈人影,语气中透着浓浓的失望,「当年他只有这么点大,现在一晃眼,竟然大到都能杀人了。」 初步勘查几乎没有干扰证据,这个宾馆房间外走廊的监控只拍到这个姑娘和韦超进入的身影,直至警员破门而入,再无其他人。尸体被韦超泄愤又踢又踹,无论怎么样,毁坏尸体的罪证是跑不掉了,再加上之前视频为证,韦超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兇手。 「我和韦超同母异父,虽然法律意义上已经再无瓜葛,但想来还是会有影响,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把相关的事情都录做口供。」严玉疏收回手,神情再无半点自嘲,一派公事公办的神情。 「会对你有影响吗?」林宓还是有些偏心了,暗地里又偷偷摸摸去牵他的手,「我可以申请保密的审讯。」 严玉疏笑了,反手捏捏对方的手心,「没事,当年的事情其实并不算秘密。至于韦超这些年干了什么,不止他有案底的那些,我找人去查过,也留了证据。」 「他还有案底?!」林宓嘆为观止,这韦超看起来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孩儿,到底犯得多大的事儿让给钱私了都行不通,还记到档案里。 那边顾乐天也一心二用地把档案调了出来,顿时瞠目结舌,「林队,这哥们儿可是个『人才』!」 一个成年人都不见得有韦超这样丰富的经歷,可真是把坏事做尽了。严玉疏也看了眼,从手机里调了一份文件传给顾乐天,顺便简略概括了这些劣迹。 韦超十一岁偷了好几个同学的新款手机拿去卖钱,被发现后只敢求助严玉疏,好不容易把钱还了,一年后变本加厉,不学好参加了专门针对家境富裕小孩儿的骗局,还不出钱被打坏手。十三岁时,这个走上歪路的少年开始瞄准班上漂亮的女生,由于韦超念的是昂贵的私立学校,里头多得是比他富裕的家庭,韦超的父母见压不下来,只能让他被记了档案,差点被退学。 此时严玉疏已经意识到这个与自己有一半血缘相同的弟弟已经彻底无药可救,花钱请人暗中注意,阻止了几次。但显然这并不是韦超的极限,他不知道从什么门路弄到迷|奸|药,糟蹋了一个小姑娘,因为事情太大,还去少管所呆了几天。严玉疏也没料到他这样了都没能被退学,但他手也伸不到这种地方,没办法干预,只能让人盯得更严一些。但韦超并没有改过,之后还恶向胆边生在大街上意图猥|亵她,被沿途商贩抓去警局记了好几次警告处分。 这一次的死者正是之前的被害者,所以严玉疏才在看到那姑娘脸的时候几乎整个人都垮了。 无所事事都围过来的小组成员听完之后都沉默了,严玉疏也算是机关算尽,因为跟踪是非法的,所以他都是委託学校的老师,沿途的商铺老闆以及娱乐场所的侍应生帮忙照看,想来已经是尽力防范未来的事故,现在算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严玉疏心里的压力和愧疚有多大。 当真不公平,坏事做绝的人在审讯室里洋洋得意,竭尽全力的好人却在外头追悔莫及。 陆云羽眼神中掩着波涛,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严玉疏瞧见了,挂上得体的微笑,快速抄下一串号码给林宓,说明这是韦超母亲柳茗雪的电话,便拦住了陆云羽,「我数次深夜造访警局,也算是缘分,正巧想问问陆警官关于青少年心理的问题,不置可否赏光?」 ——缘分?可拉倒吧! 所有人都翻了个白眼,这段时间他们也算是见识了严玉疏的情商,通俗点说,就是这位大美人美则美矣,可惜嘴里说的话半个字都不能信,他笑不一定是高兴,他怒也不一定是生气,他所有的言语和情绪都为他的目的服务。一次是作为嫌疑人来的,一次是被追杀来做口供的,现在又是第一发现者,这种事情扎堆,估计没几个正常老百姓会觉得是缘分。 陆云羽不怎么给面子的嗤了一声,但是还算是好脾气地打开了附近空置的办公室请人进去。 「我有两个问题。」严玉疏不拖拉,连坐都没坐就把问题抛出来,「第一个,你算是权威吗?」 第17页 显然不是个在意料中的问题,陆云羽有些愕然,然后颇为傲气地一笑,「算。」 「第二个问题,如果有别的医师给韦超出具精神失常的报告,你能驳回吗?」 「如果他没病,自然能。」 严玉疏点点头,准备开门离开,却被叫住,「你问这些干什么?」 「他应该没能力杀人,更多的,你之后就知道了。」对待陆云羽,严玉疏显然没有太好的耐心,不再解释,没想到甫一出门,就看到眼前袭来一片暗影。 陆云羽看得分明,那是个看起来就颇为沉重的手提包,他用力拽了严玉疏一把,就见那手提包擦着二人的鼻尖甩了过去,砰地一声砸烂了会议室门上的玻璃。 「严玉疏,你就是这么对你的亲弟弟的吗?!」 手提包的主人是个美艷的妇人,眉眼间与严玉疏有几分相似,此时却怒气沖沖,愤恨之情溢于言表,压根儿没在意四散的玻璃划伤了严玉疏和陆云羽。 「这位女士,您的儿子有杀人嫌疑。而且您破坏了警局公物,记得等会儿去赔偿。」严玉疏轻轻摸了把脸颊上的伤口,微微皱眉,用眼神示意陆云羽赶紧离开。 「钱钱钱!你眼睛里只有钱!那是你亲弟弟!」 「他是杀人罪嫌疑人。」 「你这个人有没有良心啊,你亲弟弟找你帮忙你转眼就卖给警方?!」 「他有杀人嫌疑。」 俗话说,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严玉疏平静地就像是在朗读课文,连个语调都没变过,却让陆云羽看得解气极了,太多不讲理的嫌疑人家属在警署哭天抢地,活似自己才是受害者,警员们又碍着身份不好出言指责,现在这位疑似柳茗雪的人被怼地面色涨红,气得浑身直哆嗦,夸张的耳环和散乱的髮丝缠绕在一起,看起来颇为狼狈。 「玉疏!」林宓从走廊另一头跑了过来,神色焦急,看到满地的碎片,以及两个人身上的伤口时,脸色顿时黑得宛如锅底,「这位女士,在警局破坏公物,造成民众以及警官受伤,无故大喊大叫,我有权以寻衅滋事罪将您逮捕。」 严玉疏间林宓对自己眨眨眼,便瞭然地不再开口,毕竟只是碎了一块玻璃,算不上情节恶劣,不过用来威吓一下毫无法律意识的柳茗雪显然是足够了。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陆云羽故意展示着自己手上的划痕,加了一把火,「你如果再不陪同韦超接受审讯和检测,那就是妨碍司法公正。母子同获罪,倒也是一段『佳话』。」 很显然,这也是唬人的,现在案子都还没开始查起来,哪里到得了起诉,顶多算是不配合调查。不过大帽子扣下来对柳茗雪这种人非常有效,美艷的妇人骤然泄了气势,稠丽的妆容再也盖不住其下的苍老与惶恐,「当年的事妈妈和你韦叔叔都知道错了,小疏你不要跟妈妈置气好不好?」 严玉疏的脸上再次涌现浓烈的失望,等她说完,那些失望已经成为了绝望,復又归于平静,「无论你们知不知道错了,最该接受你们道歉的人已经不在了,而我也不需要你的道歉。我给过韦超机会,但他只是一次次重蹈覆辙,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可能为他隐瞒,我劝你尽快陪同审讯,如果韦超真的无罪,你耽搁的这些时间足够证据在他身体上消失。」 最后一丝气焰也在严玉疏的话下消失,柳茗雪竟然再也不关注他,急匆匆地跑到林宓跟前,近乎谄媚地让她带自己去审讯室,甚至从包里摸了红包出来企图塞进他的怀里。 「她当年连钱都没什么概念……现在……」严玉疏看着这一幕觉得讽刺极了,看着碎成一地的玻璃,终是没再说什么。 ☆、第 10 章 未成年的审讯麻烦极了,尽管韦超看起来无论是体格还是思想都不是个未成年人,负责审讯的徐长鑫和郑明朗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在柳茗雪胡搅蛮缠的干扰下进行询问。 因为严玉疏的帮助,死者的名字和以前韦超对她做过的事情根本无从遮掩,铁证摆在眼前,韦超不得不承认认识这个名叫莫焠的女生。莫焠是他班里少有的普通人家孩子,那次班级去ktv庆祝,他走了门路弄到药,偷偷下在莫焠的饮料杯里,之后就假装扶着她进了旁边的包厢。 莫焠不是个柔弱的小女生,她当时就保存下证据并且喊来父亲,这才让事情的始末被记录在案。但韦超因此记恨上了她,好几次趁着老师不注意,继续侵犯莫焠。这么过了几个月,莫焠的态度似乎也渐渐软化,让他颇为得意,于是今晚莫焠打电话喊他去酒店,他一点儿都没犹豫。没成想,之后竟然被一杯水药翻了,醒来之后就看到莫焠冷冰冰的尸体,以及虚虚躺在手里的刀。 尽管韦超的供词仍旧多有隐瞒,但其实包括林宓在内,都对他杀人的事实存疑。原因其实很可笑,当初他被打坏了手,手部肌腱受损,捧个手机都抖得跟个帕金森病人似的,更何况拿刀扎人。但说来可笑,审讯休息的时候,柳茗雪匆匆忙忙拿着手机跑出去,听传出来的对话,是想请人帮她儿子脱罪,看起来根本没有怀疑韦超是否是无辜的,至于韦超本人更加荒唐,过了害怕的那个劲儿,竟然还挺有成就感,也不思考自己是否真的杀人,只是污言秽语不断,把脏水一盆盆泼在莫焠身上。 林宓觉得异常讽刺,柳茗雪对韦超的母爱只是流于表面,只把过错归咎于严玉疏的身上,也毫不在意那个死去的少女,与其说是在尽一个母亲的职责,倒不如说,其实她只是为了完成一项名为母亲的任务。 第18页 此时,莫焠的父亲莫陈西刚刚从外地回来就接到通知,现在也赶到警局了。莫陈西早年丧偶,这么多年一直单独抚养女儿,看到她尸体的那一刻,风尘僕僕的汉子几乎声音都没发出来就抓着胸口软倒在地上,吓得陈思思手中的笔和文件摔了一地,手忙脚乱地进行急救。 严玉疏早已结束笔录,正隐在门后,见状赶紧跑出来,从莫陈西的口袋里摸出阿斯匹林塞进他嘴里,掰着他的下颔帮助他把药片碾碎,又揉着他的喉咙让他把碎末吞下去。 「打电话,叫救护车。」严玉疏观察着莫陈西的状况,见他唿吸平缓下来,这才松了口气,「他心脏不好,而且受的刺激太大了。」 江莱这时候也进来了,替慌得不行的陈思思叫了救护车,摸了下莫陈西的脉搏,朝严玉疏感激地点点头,随后拍拍小姑娘的脑袋,「严先生急救很及时,他没什么大问题,你下次注意。」 这会儿莫陈西也缓了过来,眼中淌下两行清泪,侧着头看着解剖台上那具苍白的尸体,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陈思思怕他再出事,着急地替他揉着胸口,江莱则是把解剖同意书放在他手边,「莫先生。」 莫陈西没力气,只是点头,江莱想了想,还是稍稍违反了一下程序,「等您休息好再签字,请相信我们,会还她一个公道的。」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莫陈西躺在担架上拽着江莱的手,眼中布满血丝,一字一顿道:「一定要!」 见他们点头,他才放心地昏睡过去,被推上了车。 江莱和陈思思被託付了一个老人沉重的希冀,也不愿多留,赶紧回去工作,严玉疏却倚在警署门口,看着远去的红蓝二色的车灯,握紧了拳头。 「别着凉。」温暖的大衣盖在了身上,严玉疏回过头,看到林宓换了笔挺的警服,俊美肃穆,神色缱绻,「你刚刚救了一个人,很厉害。」 严玉疏终于收起那副几乎飘然若去的神情,眉间积郁的愁思淡下不少,拉着他小步踱回了灯火通明的警署。 因为严玉疏他既是重要知情人,又暂时离不开林宓,王局特批他能够跟着案情进度。林宓小声与他说了目前的情况,随后替他揉揉太阳穴,「去睡一会儿,别想太多,我们都在。」 审讯室里徐长鑫和郑明朗正在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压榨着韦超的其他没说出口的罪行,魏蕤在检测室对比着视频里的现场和实际案发现场,身后是几个在机器前做检测的技侦警员,顾乐天带着大大的黑眼圈埋头在一堆电脑屏幕里,检查监控里的可疑人物,法医室里江莱和陈思思神色恭谨地解剖,无影灯下一派肃穆,而柳茗雪如严玉疏所料请来了心理专家,陆云羽正在那里和他扯皮,驳回那些毫无依据的文件。 每个人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为了不让一个生命白白逝去而努力,严玉疏笑了起来,偷偷和林宓在角落里交换了一个吻,「林警官,您呢?」 「我?」林宓把他推进休息室,「负责定鬼神,平冤屈。」 林宓眼睛熠熠生辉,似乎天下真的没有能让他退缩的事,他就站在这里,诸邪莫侵。 这厢严玉疏了却烦恼,酣然入睡,那头却是真的忙碌起来。因为情节严重,相关人员深夜被叫了起来,莫焠和韦超的班主任知道消息后半天没回过神来,他根据严玉疏的要求一直盯到韦超被自己家里的车接走才回家,哪里想到竟然还是出了岔子,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成为警局第二个被送去医院的人。 而韦超的父亲韦心仁等到天蒙蒙亮才过来,当时就在审讯室里上演一出动作片,略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抓着韦超就是一个大耳刮子,伴着柳茗雪尖锐的叫声,更是拳打脚踢。徐长鑫和郑明朗都看傻了,废了老大的劲儿才把扭打成一团的三个人分开。然而这位父亲的神奇操作还不算完,得知柳茗雪找的心理专家被陆云羽批得一无是处灰熘熘夹着尾巴跑了,竟然当着两个警官的面打电话给这个处长那个局长,要求无果后,黑着脸说要找律师投诉,然后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 林宓都不知道他来这一趟算干什么,除了给本就繁忙的警署添加一些麻烦,毫无用处。 好在虽然韦超一大家子都不靠谱,但警员们通宵达旦的工作还是有了回报,药检显示韦超体内的确有安眠药成分残留,他当时所穿衣着上虽然大部分是喷溅式血迹,但也有少量滴落式血迹覆盖在上面。兇器并不属于制式刀具,根据莫陈西的的描述,这个匕首是他亲自为女儿铸模打造的升学礼物,当时并没有开刃,但是案发现场的刀锋利异常,甚至卡断了莫焠的一根肋骨。致死原因是心脏破裂导致大出血休克,可奇怪的是,莫焠体内竟然还测出阿斯匹林的成分,但她本身并无心脏病史,这药服得不明不白,魏蕤为此跑了几趟法医室,被质疑水平的江莱气得差点甩手不干,林宓不得不承包了法医室一周的零嘴才算终止江大法医的咆哮。 监控几乎毫无作用,莫焠和韦超两个人都是出于自身意愿离开家里,又一前一后进了宾馆房间,既没有强迫行为,也不存在误入,看起来分明就是你情我愿。肝疼的顾乐天转而去查莫焠和韦超两个人的手机,韦超的手机里尽是些不堪的言语,通讯录里竟然还堂而皇之地存了卖药的电话号码,顾乐天都不带犹豫地直接把线索给了扫黄大队,顺便给韦超多了一项拘留原因。而莫焠的手机就诡异地多了,一部老旧的二手机,什么装饰也没有,里头也几乎空空如也,只留了一个记录给匕首开刃的网购app以及一个只有韦超一个通讯人的聊天app。 第19页 开会的时候,气氛压抑得很,说完所有的客观证据后,没人愿意再开口说一句话,尤其是陆云羽,一脸厉色,说是他下一秒就要去砍人都会有人信。 林宓揉揉眉心,他们已经熬了个通宵,大都累极,他不想再拖时间了,「你们都觉得,莫焠其实是自杀的是吗?」 的确,哪怕案发现场如此明确,但来自莫焠的匕首,刻意清空的手机似乎都在告诉他们此案具有隐情,痕检组还原出的案发现场是韦超居于下方,莫焠居于上方,通过重力将匕首刺入胸膛,这样的姿势就更加令人怀疑他杀的可能性。 「说不定是这个小姑娘自己喜欢空的手机。」陆云羽睁眼说瞎话,「韦超这种人,何必替他洗白。」 「陆警官,你越界了。」 众人转头望去,发现严玉疏站在门口,怀里还抱着一件大衣,在一堆疲惫了一天的人中间显得格外精神。 「哟,原来你也有私心?不捨得自己的弟弟?」陆云羽极尽讽刺,林宓皱眉想要去阻拦,却被严玉疏眼神制止了。 「陆警官,犯了什么错,就受什么罚,他的恶确实罄竹难书,但你不是能够审判他的人。」严玉疏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几乎暴走的陆云羽身上,「你只有走在废弃的轨道上,你才有资格劝谏走在运行中轨道上的人,一旦你跨过了那道界限,你就是错误本身。」 其他人听的都有些茫然,但陆云羽听懂了,神色颇有几分挣扎,最终偃旗息鼓,窝在角落里把材料翻得哗哗作响。 「林宓,我差不多得去公司了。」严玉疏把大衣还给他,「你现在忙,暂时请其他警官送我一下吧。」 林宓也不矫情,点了几个信得过的警员把人送走,然后快速分队去找学校里和这两个人相熟的同学以及沿路和严玉疏有合作的商贩了解情况,并且软磨硬泡找王局开到搜查令去检查韦超和莫焠的房间。 ☆、第 11 章 班级里的同学出了这么大的事,而且之前柳茗雪和韦心仁四处打电话,如今想瞒也瞒不住,学校不得不停课一天,把莫焠和韦超一个班级的学生单独叫到学校,在班主任的陪同下询问。 负责学校这块的是徐长鑫和郑明朗,他们粗浅地问了一遍下来,竟然大部分人都知道莫焠曾经被韦超侵犯的事情,两个人脸色不禁有点差,但班主任赶紧解释,因为当时是在同学聚会上出的事,所以没能瞒住,而且韦超干的事情几乎没人喜欢,莫焠平时又特别讨人喜欢,还算相安无事。 相安无事? 徐长鑫气摔了本子,他也有个闺女,本身就对莫焠感到可惜,现在看到这个本就应该管理好班级的老师,拿了严玉疏的钱还这么不靠谱,一下子肝火直冒。 「根据韦超的口供,他曾多次在学校对莫焠进行猥|亵。」郑明朗给这位老前辈顺顺气儿,目光锐利地盯着全班以及班主任。 在场的学生里,有几个男生的脸色突然就变了,徐长鑫眼睛毒得很,一下子就把人挑了出来,就见那班主任眼神儿也不对了,便开口问道:「怎么了?」 被点名站出来的人都支支吾吾不肯说话,徐长鑫和郑明朗对视一眼,默契地敲定了红白脸角色扮演方案。 「你们还在隐瞒什么!隐瞒实情,欺骗警方,你们想做什么?!」徐长鑫顿时脸红脖子粗,常年从警的威严哪里是一群毛头小子能扛得住的,有个瘦弱些的男生已经吓白了脸,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什么,却被旁边壮实的同学带着警告拽了一把。 「你干什么!」郑明朗推开旁人,特意温柔地与那个瘦弱的男生说,「你知道什么就说出来,我们不会让提供证言的人遭到报復的。」 那男生哆嗦着喝了两大杯水,才把事情娓娓道来。 韦超知道严玉疏花钱请班主任盯着他之后,给钱让几个男生故意引开班主任,出校门之后折返,莫焠不在班主任的盯梢列表里,被几个人在校外堵住带回来,班主任根本无从知晓,而有时候韦超为了收买他们,甚至邀请他们一起行恶。 班主任听完也傻眼,他哪里想得到这群半大的孩子有这么多的心眼,被喊走也没有当一回事,只是看到莫焠憔悴的样子,还以为是因为平日里韦超对她言语上的攻击,就关心了几句,并且权衡下告诉了她严玉疏请他盯人的事情,让她实在受不了,就去请严玉疏帮忙。结果哪知道那些都是韦超的障眼法,背地里干的龌龊事一件不少,于是这位班主任刚才突然间把所有事情串联在一起,吓得脸都白了。 徐长鑫和郑明朗也是恍然大悟,之前在警署审讯时他们就觉得奇怪,韦超手上一点儿劲儿都没有,到底是怎么胁迫莫焠的,如今看来还是有帮凶,而且因为这些帮凶家境富裕,他得罪不起,所以才在审讯的时候语焉不详。这事情实在是噁心透顶,两位久经沙场的警官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愤怒,郑明朗对了下名册,发现还有一个人没来,就点点那个名叫王淑婷的女生,「这个学生今天怎么没来?」 班主任想着将功补过,擦着一脑门儿的汗赶紧翻手机,「她生了重病,晚上发高烧,现在在医院挂水。她还是莫焠的好朋友,你们等她稍微好些再去问话吧。」 眼见着这里也抠不出什么信息了,两个人便合上本子留下电话,徐长鑫扫了一眼扮演缩头乌龟的几个男生,「你们犯的事也跑不了,都十四岁了,也要承担法律责任了!」 第20页 那几个男生面面相觑,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抱头痛哭起来。 不过郑明朗和徐长鑫看着他们毫无怜悯,想到如今了无声息躺在法医室的莫焠,连最后一丝可惜也不见踪影,同情加害者,那谁来可怜被害者呢? 即便莫焠最后查证是真的自杀,这些人也是把刀递进莫焠手里的兇手。毕竟,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学校这里挖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去查莫焠房间的陆云羽和林宓同样心绪难宁。 如同莫焠的手机,她的房间也干干净净。桌上放着一个空了的鱼缸,抽屉里几乎没剩什么,电脑和一台明显精心装饰过的手机放在最床头柜上,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盖着白色的遮尘布,书架上的书按照年级分了几个类,笔记整整齐齐摞在一起,未开封使用的文具,髮饰,空白的练习本和笔记本都被放在一个纸箱里,外面贴着「待捐赠」三个字,衣柜里的的衣服也分门别类放好,校服被挂在最不显眼的地方,门上贴着一张莫陈西和莫焠在开学典礼上的照片。 微风掀起米色的纱帘,通透的阳光洒满整间屋子,一时间林宓和陆云羽都静默不语。 他们下意识小心翼翼地检查完屋子,把所有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回去,这才打开了手机。 屏保是很漂亮的风景图,不多会儿,弹出一条提醒事项。林宓点了进去,发现手机并没有设置密码。提醒事项里写了一个网盘的地址和密码,最后缀了一句:麻烦警察叔叔不要没收手机和电脑哦,这是留给爸爸的。 「她已有死志。」陆云羽艰涩地开口,本就苍白的脸现在更是像鬼一样。 林宓犹豫了一下,给王局打了个报告,抄下网址,把手机轻轻放了回去,「那我们就看看她最后给我们的委託是什么,陆专家,不要让她失望。」 他们没在这个房间多留,去了同样被打扫地漂漂亮亮的客厅,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了地板上。 林宓摸出随身的电脑,打开了网盘,里面是几条音频,不堪入耳的声音让两人齐齐握紧了拳头。 最开始是韦超独自一人得意洋洋的声音,他威胁莫焠如果再告他就让莫陈西丢工作,之后是拳打脚踢的沉闷声响和莫焠含混的呜咽,再听下去,不仅有韦超,还多出来几个其他男生的声音,轻松地笑着在交流引开老师的经验,林宓目眦欲裂,一拳砸在地板上。 最后一条音频,难得出现了莫焠的声音,她说,她会告发他们几个,世上总有人会主持公道的。结果韦超根本不在意,末了说他早就玩腻了,正好换莫焠的好朋友,让她随便告。 音频到这里戛然而止,但是两个人却迟迟没有动弹,直到来自徐长鑫的电话打破了寂静。 两方简单核对了一下手头的信息,才知道从韦超嘴里说出来的东西到底加了几层滤镜,同时,带人去韦超房间搜索的魏蕤和顾乐天也传来消息,查到几袋违禁药物,以及电脑里几段遮掩施暴者身形的视频。 「畜生!」 几个人在通话里破口大骂,林宓等他们发泄完情绪,才开口部署下一步行动,「我知道你们很生气,我也是,但办案过程中一定要冷静,现在先回局里,准备提审韦超,老徐,你联繫一下那个学生家属,问什么时候拜访比较好,她可能知道重要信息。」 以防落人口实,警方暂时以强|奸|罪将韦超和那几个学生扣押,等待后续的证据。 然而林宓刚要歇口气,就接到在瑞雪药业附近警戒的警员传过来的消息,说是有一男一女拦住严玉疏外出的车。因为在集团门口,严玉疏担心有不良影响,所以把人请上去了。 林宓听他们的描述,一猜就知道是柳茗雪和韦心仁,韦超被扣押后,他们也不需要陪同就离开了,没想到竟然是去找严玉疏闹事了。他赶紧告知王局,顺便要了一张请假单,在众人揶揄的目光中风驰电掣地沖了出去。 ☆、第 12 章 瑞雪上上下下基本都认识林宓了,他甚至在严玉疏的默许下拿到了直通总裁办公室楼层的磁卡。 匆忙和前台打了招唿,上到顶楼,林宓就看见秘书坐立不安,把手机打开又关上,见到他来眼睛都冒光了,压着嗓音喊了一声,「林先生!」 虽说瞒着其他人,但秘书还是知道林宓的职业,看他宛如看到救星,语速飞快地概括了一下这俩夫妻气势汹汹的样子,然后把电脑转过来,给他看总裁办公室里的监控。 严玉疏端着杯烟雾裊裊的咖啡,压根儿就没在意韦心仁夫妇的咄咄逼人,神态也丝毫没有怯懦,侧身对着他们欣赏着落地窗外的景色。 秘书说,先前他们想要严玉疏去警局说明那段视频和录音,以及提供给警方关于韦超的案底都是伪造的,并且他们会支付一百万作为报酬。而严玉疏刚刚拒绝他们,现在双方正在僵持。 「小疏,是钱太少了吗?你现在怎么一天到晚都是你的钱,你的名誉,你亲弟弟快被你害死了,你就是杀人犯你知不知道?」柳茗雪的话没让严玉疏动一丝眉毛,倒是让在门外观战的林宓气笑了,但他还是按耐住自己的暴脾气继续看下去,毕竟这是严玉疏的事情,他相信,这个天纵奇才的人物绝对不会被这样的麻烦绊住手脚。 严玉疏转过椅子,问了个无关的话题,「你们还记得,瑞雪的司训吗?」 第21页 夫妇二人互相看了眼,都有些尴尬,韦心仁色厉内荏地拍拍桌子,「我们在和你谈小超的事情。」 「身正。做人要有个人样。」 「问心。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济世。能力范围之内,多行善事。」 「谦躬。即便帮助他人,也不能挟恩图报。」 「韦超身不正,有所愧,伤人伤己,以恶为傲。」严玉疏看着两个人面色涨红,严肃的语气缓和下来,但其中的不容置疑半分不少,「他犯了错误,就应该受到惩罚,与其指责我,不如问问你们自己,怎么教的他。柳女士,你与父亲离婚前,我说过可以把他留下来,你认为我无法教育好他,甚至会加害于他,一意孤行将他带走。如今的结果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林宓简直想给他鼓掌,侧目而视,小秘书也满脸通红,眼中闪着崇拜的光芒,不禁让他哑然失笑。怪不得当时去要严玉疏地址的时候,顾乐天被这位秘书防贼一样防着,不仅报了警号,甚至还描述了一下自己的外貌,差点被掀了老底才拿到地址。 这严玉疏的个人魅力果然是个大杀器,林宓心里愈发炙热,深觉自己眼光格外出色。 办公室内,俩夫妇被说得抬不起头,韦心仁拼命搓着裤腿,有些孤注一掷,恶狠狠地说道:「严玉疏,我不管那些,你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否则我就把当初你爸快死之前你给他买违禁药的事情说出去,我记得你还差点打人吧,这可是大新闻吶!」 这涉及到那年瑞雪最神秘的那两年,林宓并不了解,转头去看秘书,对方也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好在,严玉疏嘲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早有对策,他从手边的抽屉里拿出一沓文件推了过去,「我当年答应过父亲,你们不为难我,我就放过你们。婚内出轨,侵吞夫妻共有财产,□□,挪用公款……韦心仁,你还想养家餬口吗?」 林宓再一次体会到严玉疏的兇狠,漂亮的野兽正在发出怒吼,锋利的爪牙扼住猎物的咽喉,让他怦然心动。不过,那过于冰冷的目光激得本就理亏的两个人脖子都梗住了,那叠资料他们越看脸越白,汗出如浆,最后柳茗雪尖叫一声,把文件扔了出去。 纷纷扬扬的纸张飘了起来,像是一场漫天大雪,冻彻心扉。 严玉疏任由纸落了一地,静静地看着面前熟悉的陌生人。 「小疏……严玉疏,你怎么这么恶毒!你不是我的儿子!你不是!」柳茗雪崩溃地大哭起来,贵妇形象全无,韦心仁脸色也不太好,把手里的纸撕得粉碎。 「我也希望,我不是你的儿子。」严玉疏靠在椅背上,嘴角的弧度虚伪而客套,咖啡冷了下来,裊裊白烟退去,徒余满脸冷漠,他像是在看一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你生而不养,养而不教。柳茗雪,我很庆幸我没有如同韦超一样毁在你手上。」 两个人被浑浑噩噩地请了出去,林宓见状赶紧跑进去,颇有些幼稚地打开空气净化器,意图把那两个人留下的脏空气给换干净。 「林宓,你怎么来了?不忙?」严玉疏有些惊喜,刚才一番争论说不累是假的,眼下林宓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让他不自觉放松下来,稍加犹豫,便和自己刚出炉没多久的男朋友亲密地坐到松软的沙发里。 林宓立刻义正严辞地表示自己用的是自己的休息时间,没有渎职也没有过劳,甚至把假条都给拍了出来。 严玉疏被逗笑了,桃花眼弯成漂亮的新月,不成想,下一刻就瞪得大大的。 因为有一枚吻了下来,像是柔软的羽毛拂过唇畔。 「来自男朋友的安慰吻。」林宓仗着比他多了些见闻,趁机偷香一口,顺便给自己安了一个相当正当的理由。 严玉疏也温柔地回吻,「当年的事,你想听吗?」 他有些忐忑,眼睫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带着些许的脆弱和挣扎。 林宓搓着下巴,克制不住手痒地去拨弄那些纤长的睫毛,「会影响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吗?」 这话让严玉疏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也算知道自己在林宓心中的形象多么得和事实不相符,思前想后还是决定降低一下本就眼瞎的林宓的期待值,「我以前比现在还要坏。」 「所以你现在比以前还要善良。」林宓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下了定论,「不会让你难过的话,我很想知道你过去的事情。」 你语文谁教的? 你需不需要挂眼科? 严玉疏徘徊在这两个问题中一时无言,最后服气地嘆了口气,「也不是什么很长的故事,但是突然想和你说。」 这句话比情话更浪漫,林宓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成了一块草莓味的棉花糖,又甜又软,轻得像是要飘上云端,落在一朵名叫严玉疏的云上。 严玉疏半靠着他,开始缓缓讲述起多年前的故事。 父母辈的故事总是隐藏着狗血,在变成复杂的关系之前,他的父亲严青筝,母亲柳茗雪以及韦心仁是好朋友,在同一所大学念书,当时严青筝和柳茗雪郎才女貌,是学校里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一毕业就结婚了。 严青筝在药物研发上非常有天赋,他的导师担心他被社会蹉跎,就帮助他成立了个人的实验室,也就是瑞雪药业的前身。但是严青筝一心沉迷于药物研发,对于经营一窍不通,于是就拉了暂时找不到工作的好友韦心仁来暂管。而当瑞雪步入正轨的时候,严玉疏也来到了这个世上。 第22页 瑞雪的发展势头很好,因此严青筝忙于工作经常不着家。与此同时,由于家里渐渐富裕,柳茗雪就辞职在家里享福,成天做美容逛街,不怎么管严玉疏,还是严青筝发现孩子一岁了爸爸妈妈都叫不利索才发现问题。 这时俩夫妻之间的感情已经很淡了,严青筝没有为难与自己同甘共苦过的柳茗雪,而是自己接手。不过他的父母早已过世,保姆他也不算放心,严青筝便将严玉疏带着放在公司专配的育儿室,由研究员轮流逗他玩,因此可以说严玉疏从小就是被公司那些老研究员看着长大的。 严家对教育很看重,严青筝等孩子大一些就不再娇惯,而是将他视为一个可以交流的人,教导他为人处世的方方面面。即便是严玉疏挑食,仗着宠爱,让研究员去买其他吃的,都会被这位严厉的父亲念上一通。因而严玉疏极其尊敬父亲,但对于柳茗雪,与他更像是陌路。 严玉疏十八岁高中毕业,在和严青筝商议后决定出国留学,一是想去学更多更新的知识,二来也是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已经是个如他所愿冷静自持的成年人。他本担心自己走后父亲会觉得冷清,但在他留学的第一年,柳茗雪生下了当时还叫严超的孩子,严玉疏当时还很高兴,觉得能让家庭关系缓和一些。 因为课业繁忙,他和家里联繫不算多,柳茗雪又经常带着孩子各地飞地玩,严玉疏也就没有注意到任何异常。于是当他二十四岁完成硕士学位回到家,才算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这个弟弟,而这一眼,便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柳茗雪和严青筝都是双眼皮,理论上来说,孩子遗传到双眼皮的机率极高,但他不仅不是双眼皮,长得和父母也没有什么相似。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它迟早会长为参天大树,往日里不曾被注意到的细节也突然鲜明起来,比如,过度频繁出现在严家的韦心仁。 此时瑞雪正巧在扩张,严青筝就让严玉疏暂时到公司来帮个忙,把他分到了财务总监韦心仁的手下,本意是想让韦心仁照顾他,不成想却让严玉疏窥到了更多的秘密。 因为之前的怀疑,严玉疏趁机採集了样本送去检验,果不其然,严超根本不是严青筝的孩子,而是韦心仁的。怒火攻心的严玉疏请了人在家里安装了针孔摄像,拍到了出轨的场景,同时他也查到韦心仁侵吞公款的记录,便不加思考地把结果放到严青筝的面前。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严青筝因为早年劳累,得了心脏病,怕他担心一直没告诉他,如今骤然看到这些消息,顿时就犯了心脏病。更让严玉疏惊恐的是,他摸出阿斯匹林的药瓶竟然是空的。因此当等严青筝被送到医院时,已经错过了黄金抢救时间,当晚严玉疏一连收到三张病危通知书,好不容易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一条命后,还是插满仪器被推进了icu。 严青筝虽然醉心医药,看似不通人情世故,但却再清醒不过,缓过来后毫不拖沓,喊来柳茗雪把dna鑑定报告和离婚协议书一起给她。柳茗雪胆子小,没敢去找韦心仁商量,一时六神无主,怕被起诉,于是除了孩子,她什么都没敢要。而瑞雪现在经不起大的动盪,所以开除韦心仁的事被暂时搁置下来,也就是这个时候,刚刚离婚不过几日的柳茗雪就和他再婚了。 这消息对严青筝又是一个打击,他的情况并不容乐观,需要尽快进行心脏移植手术,而匹配的心脏哪里有这么好找。严玉疏当时悔得肠子都青了,以至于造成现在走一步看三步的谨慎性格。他靠着父亲和国外好友的关系好不容易查海外有一款新药,能够有效缓解病情,不说治癒,至少能够拖上许久。好在严青筝是国家的技术型人才,严玉疏跑了很多程序终于得到特批。 药送到医院的时候,严玉疏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于是半路停下,买了一束花。而就是因为这耽搁的五分钟,那瓶求之不易,没有任何标籤的药,被不懂事的护工当作三无产品冲进了马桶。严玉疏看到这个场景差点疯了,几乎要把那个护工打死,还好被冲进来的护士以及吵醒的严青筝拦住,才没酿成大错。 严青筝看得开,觉得都是命,叫律师来立了遗嘱,把整个瑞雪转赠给严玉疏,并且叮嘱他开除韦心仁就够了,不要为难,一个是因为柳茗雪与他成婚,并没有经济能力,一旦韦心仁被判刑,孤儿寡母太过可怜,第二也是念及几人多年的情分,现在就算用这些钱买断了,不要再继续牵扯进去。严青筝心善,严玉疏不忍驳斥就全部答应下来。 当第二瓶药批下来的时候,严青筝已经过世一周了。严玉疏为此浑浑噩噩了许久,而让他清醒过来的,是韦心仁在公司里动的手脚。 或许当初交友之时,付出真心的只有严青筝。韦心仁压根儿不信他能够把公司做大,因此没有投资以求分红,而是拟定合同定下高额的工资,现在瑞雪水涨船高,临近上市,让他眼红得很。他欺负严玉疏年轻,又被丧父之痛击倒,吃相极其难看地收拢公司里的话语权和资源,让瑞雪差点成为一个空壳。而柳茗雪为了自己的生活竟然是丝毫没有母子之情,不仅一点儿消息都没透露给严玉疏,甚至连阻拦都未曾有过。 若说现在的严玉疏是正在休憩的勐兽,往前八年他就是正在狩猎的凶兽。他收敛所有情绪,两年之后就将瑞雪重新握在手里,并遵从父亲的遗嘱,只是把韦心仁赶了出去,并没有让他在这个行业做不下去,所以他们一家现在才能依旧穿金戴银,日子过得如此滋润。 第23页 等把所有的事料理完,严玉疏才有心情去看家里的遗物,然而,这一看又是灾难。当时他安装针孔空摄像机拍到出轨证据之后就没再去管,毕竟严青筝几乎把家落在公司里,而房子里除了他们两个人偷情几乎没人长期住在那里。如今为了截取有严青筝的画面,严玉疏把所有的录像都看了一遍,结果发现所有的巧合都是蓄谋已久,父亲空了的阿斯匹林药瓶是柳茗雪故意没有去更换,那瓶新药也是柳茗雪在收拾东西搬走前,韦心仁撺掇她同意花钱买通那个护工去倒掉。 严玉疏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难以置信的他请人暗中调查,结果只是获得了更多不堪入目的证据。他在家里发疯一样砸烂了所有和柳茗雪有关的东西,这才近乎冷酷地沉静下来,为自己罗列了详细的完美杀人復仇计划表。 两年之内,严玉疏飞快地拿到了法律,心理以及药理的学位,他无数次推演如何用常用药调配出毒药,躲避监控,为自己做不在场证明,控制面部表情,熟悉警方审讯流程,在法庭上自辩……就为了杀死将严青筝害死的两个人。 ☆、第 13 章 说到这里,严玉疏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紧张地看着林宓。 「他们还活着,说明你没做。」林宓也被那两个人气得不行,亲亲严玉疏给自己降火,「不过我算是知道你怎么对流程这么熟悉了,给你审讯的时候可是把我们气得够呛。」 严玉疏笑了笑,亲昵地靠近了些,「四年前,你猜发生了什么?」 四年前?林宓脑子里过了一遍大大小小的案件时政新闻,最后还是茫然地摇头。 「四年前,是我的药物实验室开始制造非法药物的时候。」严玉疏说出了答案,「至承手伤了,但他当时负责的病人要么开刀,要么服用国外的药,手术难度很大,没人能顶替,于是他偷偷来找我,想问我能不能用实验室帮他。」 「你答应他了。」这是已经知道的结果,林宓语气肯定。 「是的。」严玉疏眉目舒展,回忆过去带的戾气渐渐散去,「我谋划了两年杀人,满心满眼都是他们临死前扭曲恐惧的表情,现在突然有个人说,他要救人。我想,那要不就先救两个人再杀人。」 空气净化器嘀嘀两声示意净化完毕,室内安静无比,林宓抵着他的额头,认真极了,「你没杀人。玉疏,你救了很多人。」 「我知道,林宓,不要担心我,我没事。」严玉疏和他凑得更近了,「救人也是会上瘾的。我救了两个之后,就想要不再救两个,做了一年之后,就想要不要再做一年,我没能救下我父亲的份我要补偿在这些人身上,我希望,不要再有人因为一瓶药这种可笑的原因去死了。」 但林宓还是有些疑惑,这种杀父之仇不像是能轻易松手的,便问道:「那后来你没准备起诉他们?」 「冷静下来,觉得韦超还小,稚子无辜,让他牵扯进父辈的恩怨不合适,而且那个护工作为唯一的证人几年前出了车祸死亡,我其他的证据都并非直接证据,时间又太久,官司会很难打,我既是怕瑞雪受到影响,也是怕我曾经想要杀人的心思曝露出来。」严玉疏实话实说,眼中清澈见底,似是终于从仇恨的泥沼中摆脱出来。 「我说过你很傲慢吧?」两个人几乎缠在一起,唿吸交叠间,林宓去吻了他的眼睛,「你又再一次向我证明你的傲慢值得世人喜爱。」 严玉疏不理解这种近乎于哲学的逻辑方式,决定跳过这一段,「其实被查到的时候我也松了一口气,父亲说过,要谦躬,我很怕我会失控,做出其他的事情,如此看来,反倒是件好事。」 「所以,你说这些,是为了让我更喜欢你一点吗?」林宓眨眨眼,总裁室的监控他已经关了,如今不再有顾忌地将人摁倒在沙发上,「玉疏,你是故意的吗?」 严玉疏抓着他的领带逼他低下头来与自己接吻,「林警官,你提炼重点的能力真是让我嘆为观止。」 「多谢夸赞,备感荣幸。」林宓被他蛊惑,都已经扯开了对方衬衣的几个扣子,却最终让自己开了最大音量的手机拉回理智。 硬生生克制住即将出口的脏话,林宓见电话是徐长鑫打来的,顿时神色严肃起来。 片刻后,林宓带着歉意说道:「有新的证据出现了,我得立刻回去。」 严玉疏轻快地把他拉起来,替他整理好衣服,「赶紧去,也巩固一下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遵命,我的纳税人先生。」林宓收拾掉最后一丝旖旎,再次成为那个雷厉风行的队长。 等林宓跟众人会和到达医院的时候,顿时明白了徐长鑫电话里的欲言又止。 清瘦的小姑娘哭得眼睛都肿了,像是坏掉的水龙头,一旁堆了一垃圾桶湿哒哒的餐巾纸,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徐长鑫悄声和他们说,王淑婷昨夜折腾没睡好就着凉了,今天早上发烧,被保姆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在哭,警方告知她莫焠的死讯之后更是哭得一发不可收拾,弄得护士都以为他们在欺负小姑娘。 「她父母呢?」林宓看了一圈,王淑婷虽然住着高级病房,却没有看护,唯一陪着她的就只有一个保姆,还在拿着手机看视频,音量不断调大试图盖过哭声。 「他爸妈只管给钱,我打电话打过去,告诉我他们忙,让我随便问。」徐长鑫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不负责任的家长,显然也很无奈,「而且这个小姑娘就是哭,问她话一句都不说。」 第24页 林宓也头疼,最后把目光落在一副事不关己的陆云羽身上,「陆大专家,发功。」 下一秒眼刀子就飞了过来,陆云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学的不是儿童心理!」 「王同学也不是儿童吧,十四岁也挺大了,知事了。」林宓余光注视到少女的哽咽轻了些,又加了把火,「陆警官可是心理学专家,说不定王同学和你聊得来,如果谈出点有用的消息,就能还莫焠一个公道了。」 陆云羽被赶鸭子上架,只得硬生生笑出一副和善的高人模样,接上林宓的话头,转头对王淑婷说道:「根据调查,莫焠可能早有了轻生的念头,我们也想尽快找出迫使她放弃生命的原因,王同学,你能帮帮我们吗?」 王淑婷打着哭嗝,手里攥的纸被打湿后又被碾得稀碎,粘得到处,她却没在意胡乱抹了把脸,问道:「小焠真的不在了吗?」 中了。 在场所有的人心中五味杂陈,王淑婷没有反对陆云羽的话,也就意味着莫焠可能真的是自杀,或者说,王淑婷认为莫焠如果死去很有可能是因为自杀,而非他杀。 陆云羽没嫌弃她脏兮兮的手,握了上去,有节奏地拍着,「你如果不想说,我们也不勉强。莫焠因为人渣死了,他们怎么能够不付出代价呢?」 「陆云羽!」林宓低喝,打断了他的话,眼神有些涣散的王淑婷也恢復了清醒。 「说,我要说出来,这是莫焠的愿望。」王淑婷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虽仍然含着泪,却无比坚定,「小焠是干干净净走的,我不会让她跟他们绑定在一起!」 陆云羽一呆,狼狈地躲过王淑婷的视线,悄悄退出了房间。 因为开始谈正事,一直发出噪音的保姆也被请了出去,王淑婷这才费力地扒拉过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摸出一本漂亮的本子,上面用可爱的文字写着:美少女的交换日记。 翻过一大段一大段的少女心事,日记突然中断,时间正是迷|奸|案之后,断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写,再一次写就是昨天。 看到这里,王淑婷再一次哭了起来,嗓子哑得不像话,「她,她一直被韦超那个垃圾欺负,每次支开我还以为她不想跟我做朋友了,直到上了星期我撞见了才知道……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魏蕤跑过去把她搂在怀里,和众人交换了一下视线。怪不得韦超会突然说要找上王淑婷,原来是因为被看见了。 「她昨天,突然跑过来,特别着急的样子,还把我水壶翻了,把日记本塞到我怀里,叫我答应她一定要今天再看,然后就把我推到车里,在后面一直朝我挥手……」王淑婷摸着那段文字,纸张已经被泪水打湿,变得皱巴巴的,「她笑得好开心,好漂亮的……」 打翻水壶是因为韦超丧心病狂地打算在学校里给她下药,赶紧把她送进车里是怕她被其他男生堵住,笑是因为莫焠马上要解脱了,而让王淑婷第二天看日记是因为莫焠不想被阻拦,只希望死后能把韦超的罪行公开而非栽赃。 难怪哭得要死过去一样,魏蕤心疼地给这个小姑娘顺着背,其他几个大男人拳头也捏得嘎嘣响,在心里把韦超揍了个鼻青脸肿。 王淑婷最后留恋地摸了一把本子,把它合上交给林宓,「后面,后面还有写给你们的信。小焠不让我看……你们看完,能还给我吗?」 「还的,结案之后,就还给你。」林宓托着轻飘飘的本子,却感觉比自己的配枪还要沉重,「我们不会弄坏的,你放心。」 哭了一整天的少女终于笑了起来,脸颊上出现了两个小小的梨涡,「谢谢!」 ☆、第 14 章 我叫莫焠。 我爸喜欢铸模打铁,所以给我起名焠。 考上高中的时候,我爸可高兴了,送了我一把他亲手做的模型匕首,据说改良自传说中鱼肠剑的样子。象徵着勇气,我很喜欢。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我的噩梦也开始了。 我被韦超缠上的时候根本没在意,初中也有这种流氓似的男生,顶多也就拉拉扯扯,我都见怪不怪了,要是真的去找老师打小报告,说不定还会被老师说我太敏感,又或者偏袒韦超这个有钱人家的小孩儿。 可惜,那个时候我不懂,一味的退让和隐忍反而带来了祸患。一次同学聚会我喝了一杯奇怪味道的果汁,就头晕目眩起来,大家都在鬼哭狼号,没人注意到我,淑婷也因为身体不好没来,于是我就被韦超强拽进旁边的包厢。 我提笔写这封信的时候,早就已经麻木了,但那个时候我几乎崩溃了。 我脑子一片空白,直到韦超开门就这么走出去得意地跟他狐朋狗友描述他的战绩,我才勐然惊醒。 我算是知道,冷静过头是什么意思了。就是灵魂出窍,浮在半空,看见我自己抓了衣服套上去,在里头锁了包厢门然后出门带上,当时韦超都傻眼了,没来得及抓我。我庆幸他下的药少,我还能有力气跑,就趁机到旁边的包厢大喊大叫,让所有同学都看了过来。再后来我被同学护着打电话报了警,直到我爸来到我身边,我才发现我自己浑身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浑身上下都疼得要命。 每每想起那时,我都感到不可思议,或许是那把匕首模型给我的勇气。 韦超家里花钱疏通,很快就出来了,学校里有人跟他沾亲带故,他只是被记了大过,这事情也不好全校通报批评,况且他还是未成年人,社会默许了他再来一次的权利,所以事情竟然就只能毫无波澜地被压下来了,他还是继续不停地骚扰我,说我一旦转学就要四处宣扬我和他的事。好在他经常被班主任或者商店老闆抓住送去记过,我真的很感谢他们,让我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第25页 但好景不长,韦超并不是傻子,他开始转移方向。他手不好,所以单打独斗没办法制服我,学校里我吃的喝的也根本不会离身,他没机会下药,所以他就找他的狐朋狗友引开老师,趁机让人把我堵进空教室或者器材室。最开始我吓得动都不能动,手机也被他收走了,还被他们拍了噁心的录像,威胁我要伤害我爸。 勇气这种事情,并非常常都在,很遗憾,这一次,我没有能够反抗。 失魂落魄地过了一段日子,班主任见我成绩下滑就找我谈心,我才知道,原来一直有一个叫严玉疏的人在帮我,学校里和回家途中帮助我的人,都是他亲自吩咐的,就为了让韦超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我在新闻上听过他的名字,他真的很好,可他也没权力直接把韦超送走。我知道,如果我去找那位严先生的人,或许一切都会变好,但我爸教过我,不能做错事,我自然也不能要求他为我做错事。所以没有人能救我。 为什么社会会赋予韦超那种人渣再来一次的机会,却不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呢? 我想要復仇。 这种事情就不要污染那位严先生的耳朵了,也不要让我爸知道了,这条路上,只有我一个人。 我知道,我拥有的,只是一腔孤勇。 我随身带了录音笔,因为韦超他们以为我被吓破胆了,搜书包也敷衍了很多,所以我才能断断续续录下他们作恶的音频作为证据。 给匕首开刃的时候,我犹豫了。我本想杀了他之后再自杀,韦超这种人活在世上就是浪费空气,我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曝尸荒野,但最终,我还是决定再相信一次,让这世上的公允来审判他。 况且,我爸爸送我的匕首,他不配用骯脏的血来污染。 我查过,没出人命的案子很难被记住,韦超或许几年依旧死性不改,伤害其他人。他家里还算有钱,我怕舆论会被压下去,所以,我耍了小小的花招,把韦超和我的死捆绑在一起,我相信那个一直关注着韦超的严先生会让真相不被隐藏。如果你们找到这位严玉疏先生,麻烦替我道个谢,我知道他尽力了。 我得赶紧行动了,韦超这个垃圾盯上淑婷了。 我偷偷拿了两片爸爸的阿斯匹林,上面写能止痛,希望我死的时候不要太痛苦。 最后,各位警察叔叔,我是自杀的,但恳请你们以我网盘里的音频给韦超定罪,我恨他夺走我所有的未来与光明,请允许我用这样不算光彩的手段将他送上人生的刑场。 最后的最后,爸爸,对不起,请原谅我不告而别,我爱你,爸爸。 ☆、第 15 章 众人看完这封遗书,久久不能平静,魏蕤抹着眼泪,「傻姑娘,阿斯匹林是治心血管的,但不是这么用的呀。」 「她笑着走的。」林宓拍拍他的肩,拿起纸抽四下分了分,「我们该准备完成她的嘱託了。」 「是!」 莫焠这场以她性命为献祭的赌博成功了。 因为韦超之前就恶贯满盈,哪怕是隐瞒了名字,他们同个学校的人也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舆论是很可怕的事情,嗅觉灵敏的网友顺藤摸瓜搜到韦超一家人,差点弄得韦心仁丢了工作,好说歹说才算是保住公司里的地位。 尽管这一家三口单拎出来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网暴毕竟是错误的,林宓他们也是尽忠职守,顶着骂声处理铺天盖地的舆论,并且保护韦超一家人直到上庭。 出庭前,林宓很担心严玉疏,怕被对方的律师针对,甚至翻出什么其他的秘密。 严玉疏却是无比轻松,他当年学法律就是为了能做一起完美犯罪,现在韦超这个案子证据确凿,什么水花都不可能翻出来,无论是莫焠亲笔书写的遗书还是音频,甚至韦超自己电脑里翻出来的视频,都把他钉死在这根耻辱柱上。 对方律师还企图用柳茗雪以及韦超的血缘关系来捆绑他,在林宓紧张的目光中,严玉疏侧头一笑,己方律师就把早就准备好的材料展示出来。 严玉疏竟然在八年前就已经和柳茗雪断绝了母子关系。 柳茗雪脸色惨白,失态地冲出去抱着韦超恳求道:「小超,超超,认罪吧,严玉疏要是再说下去,咱家就要破产了,还怎么给你打点啊?超超,听话,好不好?」 场下一片譁然,法官咣咣咣地敲着小锤子,让法警把柳茗雪拖开,但可惜已经晚了。 几个偷偷混进来的记者拿着手机就悄无声息地熘了出去,律师的脸色也差到极点,因为案子太噁心,没人愿意接,所以他是法院指派的律师,本来就对这一家人没好感,现在更是连辩护的劲头都没了。 韦超愈发阴郁,这下缓缓抬起头来,阴测测地看向自己的父母,「你当初要是不出轨,那我就是严家的孩子,你瞧瞧严玉疏,多有钱,我强奸再多人都能被捞出来,你们现在凭什么怪我?」 柳茗雪手指颤抖着指向他,最后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了过去。 法庭乱成一锅粥,法官只好暂时休庭,让这些旁听的人赶紧离开。 林宓瞠目结舌,这真是好一出狗咬狗,这韦超直接把他们一家全部带走,这下子几乎是审都不用审了。 「走吧。」严玉疏站到他身边,轻轻扣住他的手,「我所有的材料都提交给法庭了,他们自食其果,不必再费心关注了。」 第26页 「会影响你的声誉吗?」林宓与他并肩出了法院,正午的阳光洒了下来,带来几分暖意,门口声援的人拿着莫焠的照片,漂亮的姑娘在金色的日光下笑容浅浅。 避过人群,严玉疏远远地看着金色的国徽,「这也是我的果。但是放心,不是大事。」 林宓与他悄悄交换了一个吻,看到不远处莫陈西匆匆走来,下意识把严玉疏挡在身后。 当初高大的汉子如今已有垂垂老矣的姿态,嵴背佝偻下来,华发丛生,莫陈西摆摆手,示意林宓不必如此紧张,「严先生,您……明天愿意来参加我闺女的葬礼吗?」 「我?是不是不太合适?」严玉疏一愣,虽说莫焠的日记里说谢谢他,但他始终觉得莫陈西或许是恨他的,他可以用些不常规的手段把韦超送走,可他终究没做。 「小焠很感激您,我也是。」莫陈西想到自己的孩子,眼中闪着泪花,「这件事不赖您,我们都知道,是那个不是人的东西。您救了她这么多次,还救了我,我们父女真的……」 说着他几乎要跪下去,严玉疏赶紧拉住他,「我很愿意去送她最后一程。」 莫陈西听到肯定的答覆长舒一口气,抹着眼泪匆匆离开。林宓则是有些调皮地捏了捏严玉疏的脸,「严大善人,别愁眉苦脸了,你做了所有你能做的,足够了,再想东想西,我可就只能跟我爸妈说,我对象是个苦瓜精了。」 严玉疏再一次哑口无言,不知道应该先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和你父母交代了,还是应该问自己和苦瓜哪里像。最后生硬地转头拿钥匙开车,坐上副驾驶,颇有些颐指气使地点点方向盘,示意让林宓开车。 与陆云羽的冰块脸不同,严玉疏的脸生气起来愈发地艷,林宓又有些不老实,拇指不断揉搓着那颗饱满的唇珠,直到严玉疏的耳根和唇色一般殷红,才说道:「我爸妈说,周末想跟你一起吃个饭,赏个脸吗?」 自从交往以来,林宓总有办法让他错愕不已又心花怒放,就好比现在。他对他们的未来并不算特别乐观,林宓就说要带他去见父母。严玉疏有些慌乱,「你父母知道我的事吗?你是警察,我还……」 「我和他们都说过,不过你没必要担心,怎么说呢,你见到他们,你就明白了。」林宓熟练地安抚好自己的恋人,「目前首要任务,我们要去挑挑花,明天好送给莫焠。」 莫焠的身体是严玉疏花了重金聘请有名的化妆师打理的,少女恬静地躺在花海中,双手交叠于腹部,像是陷入沉睡的公主。 几个和莫焠关系不错的班级同学都来了,王淑婷更是瘦了一大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一个漂亮的花环戴在莫焠的头上,随后把日记本上撕下来写得满满当当的信纸塞进她的怀里。 警队的人也到了,他们把花瓣洒在莫焠的周围,林宓轻声把早上出的审判结果告诉了她。 严玉疏抱着昨天挑选的白色大波斯菊,在林宓鼓励的目光中上前,将花束放在她胸前,「你永远纯洁,快乐,勇敢,自由。」 花怒放着,鲜活得就像是莫焠曾经的生命。 告别厅里的气氛太过沉重,让严玉疏回想起送走严青筝的时候,不由有些压抑。林宓看出他的难过,伸手牵住他,悄声道:「我在。」 整个殡仪馆里的人大多眼眶红肿,林宓和严玉疏看着所有人致辞完毕,莫焠被莫陈西一路陪着推入火化室。 年轻的身躯一点点看不见踪影,这位父亲便再也支持不住,直接跪在门前,抓着铁栅栏无声地流泪。周围的工作人员也见多了这样悲痛欲绝的亲人,没有阻拦,严玉疏想了想,上去把他拉起来,「你给她起名为焠,她只是回到起点,或许她会在烈火中获得重生。」 这只是安慰人的假话,但莫陈西仍旧捡回了一些生气,再一次向他鞠躬,「严先生,真的谢谢您。」 等所有的程序结束,林宓和严玉疏去外头透气。殡仪馆里是亲朋好友的哀伤,外头是人死后的明码标价,对面是墓园里的青烟裊裊,死者已矣,这些具是活人的喜怒痴嗔。严玉疏扫了一圈,终是脱离出方才的愁绪。 天气已经彻底冷下来,两个人都是被冻得一激灵,林宓替他扣好大衣,浅笑着说道:「你看,你的好并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觉。」 严玉疏拥住他,轻轻嗯了一声,末了松开他,眼眶微红,但神情再无酸涩,「但我还是觉得你需要挂眼科。」 林宓傻眼,他第一次从严玉疏嘴里听到这种打趣的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直到严玉疏憋不住莞尔一笑,林宓才作势兇狠地把他按进车里,「好你个严玉疏,看着回头让我爸妈收拾你!」 「怎么,林警官,说不过就要找爸爸妈妈告状吗?」严玉疏眼角是遮掩不住的笑意,颇有些侵略性地抬起林宓的下巴。 林宓藉机吻了他的拇指,「可不是。到时候你可别哭才好。」 「那我拭目以待。」 ☆、第 16 章 谈个上千万的大合同都不会让严玉疏抖一下眉毛,却是拜访林宓父母让他辗转难眠。林宓觉得他可爱得要命,有些坏心眼地看他和管家两个人苦恼地讨论应该如何准备,自己笑呵呵地在一旁敷衍「都行」、「都可以」,直到严玉疏出门前准备了一套极具上个年代风格的服装,他才感觉到要出大篓子。 第27页 不过等他苦口婆心把那套不符合现代审美的衣服收到柜子里顺便上了锁,林宓意识到自己似乎是上当了。他的大美人总裁抱着胳膊似笑非笑,睡袍吝啬地露出几片白皙的肌肤,却让他看得心猿意马,连严玉疏的怒火都叫他忽视了。 「不耍我了?」严玉疏扯着林宓的睡衣,玉似的手指掐着他的下巴,「林宓,真当我没脾气?」 林宓揽住他的腰,顶着张公子如玉的脸说着风流话,「为伊消得人憔悴,玉疏,这可是情趣。」 「情趣?」严玉疏更加让人看不出喜怒,殷红的唇贴在了林宓的耳廓,「那林警官和我在一起,还需要勉强得趣,那可真是我的不是了。」 心中警铃大作,林宓讨好地给了一个吻,投降道:「只是太想见你因我失去理智的样子,让你不高兴了,是我的错,我认罚。」 严玉疏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本身就稀薄的怒气更是化为一腔春水,眉眼间带着纵容和无奈,「我与你在一起,哪里还有半分理智。」 世上怕是没有比严玉疏更会说情话的了,哪怕他的本意只是说出事实。 林宓稳了稳心神,从桌子底下抽出两个衣服袋子,推了一个过去,「打开看看。」 袋子里是情侣装,严玉疏的是浅粉色的休闲衬衫,腰侧的地方盛开着几株梅花,而林宓的则是水绿色,同样的位置立着笔挺的翠竹。 「早有预谋?」严玉疏嘴里责怪,脸上却是满分表情管理都压不住的笑,「还挑这种颜色,故意的?」 说是这么说,但严玉疏已经利索地把衣服穿上了。他年纪不大,但身居高位,为了保证不被看轻,衣帽间里清一色黑白灰,稍微跳脱些的、为了私人宴会穿的衣服也都是暗色调,这般颜色他已经十年没有碰过了,倒是让他难得有些不自在。 林宓上下打量了一圈,眼中的惊艷丝毫不遮掩。严玉疏皮肤白得很,衬得更有几分踏雪寻梅的味道,活脱脱一个年轻俊美的大学生。 「自然早有图谋,如今看来,效果不错。」林宓笑得开心,水绿与翠竹让他更有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严玉疏也看得欢喜,自然也忘了方才故意找茬的指责,不自觉又交换了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待到出门的闹铃响起,两个人才略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尖,重新对着镜子整理一番,得到管家一句「登对」的赞扬。看管家那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不知道前几天严玉疏到底怎么折磨他出主意的。 林宓没敢再揶揄,乖巧地坐到驾驶位——自从和严玉疏住到一起后,原本的司机就变成了拿着钱的闲人,林宓则是一个人打几份工,出门做司机,白天做保镖,晚上做男朋友,不过他倒是乐在其中。 路上,林宓简单给严玉疏介绍了一下自己的父母,他的父亲叫林数,是数学系教授,母亲名叫石榴,是同一所大学的中文系教授。 严玉疏到底是还有点紧张的,有些神经质地不断抚着腰间那几株梅花,林宓看着导航上不剩多少的路,无奈地安慰他,「我说了,你的事情我和爸妈都说清了,他们都是教授,又不是什么魔鬼,不用担心。」 这话严玉疏也听了许多回,但仍然不耽误他忧心忡忡。 「你猜,我爸妈是怎么在一起的?」林宓突然扯起了一个无关的话题,恰巧此时正遇红灯,他便撑着方向盘侧过头,眉眼含笑望着他。 「怎么在一起的?」严玉疏手指顺着那张如玉的面庞一路描摹最终停在喉结,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问题。 林宓被他折腾得有点痒,一把抓住那只手,笑道:「我爸跟我妈偶尔一次在大学里认识之后,就惦记上了,两个人处了一段时间后,我爸打算正式表白。」 直觉告诉严玉疏,这个表白估计不怎么正常,他把各种离奇的情况的考虑了一番,笃定地说,「出丑了。」 「恭喜严先生答对了!」林宓在信号灯变绿之前飞快地亲了他一口,「他当时紧张得要死,压根儿没注意我妈刚讲完课,教室里上百号人就看着我爸冲进教室说,石女士,根据我的统计,你今天有百分之八十七的概率接受我的表白,百分之九的概率要考虑,以及百分之四的概率会拒绝我,所以我决定今天向你表白。」 严玉疏没绷住,扭过头不让林宓看到自己笑出眼泪的脸,对着车窗调整好表情才追问道:「之后呢?」 「下面学生都笑傻了,不过我妈倒是没生气,反而问他,难道接受你的概率不是百分之一百吗?」林宓也笑了起来,这个故事他说几遍就笑几遍,「然后我爸第一反应是说,不可能,我不可能算错的。接着他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们这段时间进行过的活动,其他情侣约会表白的数据全部罗列出来,顺便慷慨激昂地讲解了一遍自己的统计模型,硬生生算了一个多小时。」 「看来你父亲给你也遗传了不少反射弧。」严玉疏想像着当年木讷的青年对精灵古怪的才女表白的景象,心里也愉悦起来。 林宓知道严玉疏说的是当初他接受表白后,自己愣是开了半路才反应过来,显然这一脉相承的超长反射弧让他印象颇为深刻。 「毕竟你之前都拒绝我,要是你早答应我,孩子都满地跑了。」林宓开始满嘴跑火车,看到身旁之人耳朵都红了,便机警地把话题转回来,「我爸讲完才突然明白过来,我妈之前是答应他了,再一看聚在教室里的学生和外面来围观的人,老脸一红,数据也不要了,人也不敢看了,一抱脑袋就冲出去了,把我妈晾在教室里。你看就这种不正经的爸妈,他们会严肃起来就怪了。」 第28页 向来在严谨的家教氛围里长大的严玉疏不太能理解林宓的家庭氛围,但好在,他最后一丝的担忧到林宓家后便终止了。 林数和石榴极其平常地招唿了他们两个人,纯棉的居家拖鞋干干净净地放在玄关,像是招待普通的家人一样喊他们进来。 严玉疏如梦似幻地与他们祥和地吃完一顿饭,暖黄的壁灯看得他突然眼眶有些酸疼,林宓半搂住他,带着薄茧的拇指轻轻擦过他的眼睑,逼得那本就不稳的泪水霎时决堤。 「怎么哭了?」林宓细细揩去那些泪水,揽着他在角落里低语。 「没事。」严玉疏绝口不提方才丢脸的一幕,神色又是一副古井无波,顿了顿,还是浅笑着说道,「林宓,你有很好的父母,你也很好,我……」 「你也很好。」林宓看他脸上泪痕已经擦干净了,便推着他出去,「我去洗碗,你去跟我爸妈聊聊天。」 严玉疏刚想说陪你一去洗碗,就被摁着坐了下来。 风姿绰约的妇人依偎着清俊的中年男人,两个人共看着一张报纸,简直是幸福家庭的完美典范。 严玉疏却是坐如针毡,明明是软和的沙发,可远比警局审讯室的座椅更让他难耐,他可以接受来自律法的喝问,却无法忍耐来自林宓父母的审视。 「小严,你跟小宓地事情我们不会干涉,不用这么紧张。」石榴拍拍林数,让他把报纸先放下。 不同于方才吃饭时有林宓在旁插科打诨,现在严玉疏连手都不知道怎么放。林宓这样前途光明的人或许将来会被自己拖累,林数和石榴为此说任何恶毒的话他都不会惊讶。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接到一字一句的否认,反倒是让他更不知所措。 见此情形,石榴和厨房里做着拜託动作的林宓对视了一眼,微微挑起眉毛,插起一块水果塞进自己一脸茫然的丈夫的嘴里,好让他不要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严玉疏下意识回了一个公式化的微笑,「伯母,我没有紧张。」 石榴目光轻轻落在被严玉疏抓皱的沙发布上,见他触电一样收回手,算是知道一直懒得回来的林宓为什么要带他来一趟了。 「我听小宓说,他现在住在你家里,什么都不用干。他只是个小警察,以后要你费心的地方应该不少,你多多担待。」石榴把果盘推过去,「你也吃,这瓜是咱们学校农学院种的,外头买不到的。」 严玉疏手忙脚乱地吃了一块,然后赶紧回话,「他住在我家是出于保护我的任务,他很好,是我需要他费心的地方更多。」 「他吃你的住你,我可没看出你需要他操什么心。」石榴可不给自己儿子留面子,「他身为警察和你的爱人,保护你的是应该的,这算什么操心。」 严玉疏抿紧嘴唇,小叉子在手里被汗水打湿,潮湿得像是他的心,「我是男人,林宓的职业让他与我在一起本就容易遭到苛责,况且,我终究,终究做过不对的事情,他只是现在还年轻。」 「他只是喜欢上你,跟他的职业有什么关系?我们生养林宓,不是为了让他连爱一个人的勇气都没有的。」石榴声调高了起来,同时把林数和严玉疏都吓了一跳,林数赶紧做着「赶紧服软」的口型,却被自家老婆嫌弃地推到一边,「你别捣乱。」 严玉疏极其勉强地笑了笑,之前在林宓安抚下淡去的担忧再度浓烈起来,「伯母,但是我……」 「你承认林宓的好,为什么不承认林宓眼中你的好。」这次反倒是林数开口了,眼中是满满的疑惑,「小严,你这个有点违背逻辑,你看,你觉得他哪里都好,那你又觉得他眼光不好,这个思路我没懂,你跟我再讲一下,我——诶哟!老婆,你打我干嘛!」 石榴把报纸扔他身上,「你就没什么懂的,看报纸去。」 ——行吧。 林数拿了报纸熟练地认怂,末了还是对严玉疏挤眉弄眼,意思是等会儿再来他这里理理逻辑。 这么一闹,严玉疏倒是稍稍放松下来,见林数憋屈地缩在小板凳,人到中年却依旧清澈见底的眼睛时不时偷偷从报纸上探出来,让人生不起厌恶。林数和严青筝有着相似的眼神,他们都是专注于自己所热爱之事的人,世间的污秽和阴私在他们的眼中留不下一丝痕迹,严玉疏记得清清楚楚,直到最后,他的父亲眼睛也是干干净净,不惹尘埃。林宓也是如此,他不仅遗传了反射弧,还遗传了那颗赤子之心,以及那初见面就让他会自惭形秽的眼神。 「小宓当年看了一本游记就脑子一热,高中毕业一分钱没拿满天下乱跑,折了两次腿也没见他哭过。有一次撞上犯罪团伙,被警官搭救之后,就打算从警,封闭训练的时候受了无数次伤,他的很多同学受不了都退出了,他一路坚持下去,最后拿到优秀学员称号。进了体制,他一周七天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他的高中同学功成名就家产万贯,他每天拿着死工资做着最危险的事依旧一声抱怨都没有。」石榴讲到这里也有些感慨,一转眼,那个青葱的少年已经早已成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了,「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夸耀他,而是想告诉你,这些是不值得夸耀的事情。」 严玉疏也是第一次听到林宓过去的故事,比起他沉溺在泥沼里的回忆,林宓像是日头下向阳花,永远奔赴着光明与希望,那些灿烂的过往最终堆叠成如今的林宓,是他最爱的林宓的模样。 第29页 「我和老林在小宓的一生只能为他做出一次决策,那就是他的出生。往后,我们只能教会他如何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他的每一步哪怕我们不贊同,哪怕忧心忡忡,我们也无权干涉,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决策失误时,成为他最后的盾牌,仅此而已。」石榴见严玉疏先前有了一丝笑意,便快速切入关键,「我们教他的,不过是做决定之前考虑好自己是否真的愿意承担这个决定最差的后果,一旦做下决定,便不要后悔。小严,他选择你,意味着他愿意承担你带给他的麻烦,愿意为你付出,我们为此而自豪,就像我们自豪他之前选择游歷天下,自豪他成为优秀学员,自豪他成为警官一样。我们也希望,你也可以。」 石榴不愧是中文系的教授,口才着实好,严玉疏被她说得哑口无言,骤然想起林宓之前告诫他不要被说哭的事,一时间无言,但身体却松弛下来,银色的小叉子跌入果盘,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这么不乐意吃?都摔叉子了。」林宓擦着手走过来,自然地取过来插了一块水果递到严玉疏的嘴边,「妈,你夸得我都快成仙儿了。」 「就你这个脸皮还会羞?我可还记得你初中追一个小姑娘,摆了一地烂俗的玫瑰花,最后可是全校朗诵的检讨,结果那检讨都快给你写成批评学校妨碍学生自由的论文了,教导主任被你气得都快半死。」石榴继续揭短,「你看看人家小严,拿了这么多学位,还是个大公司老闆,你就吃软饭吧你!」 这下严玉疏连笑的工夫都没,只觉得脸上烧红,求助地望着林宓,却被笑眯眯地又餵了一块瓜。 「吃瓜吃瓜。」 是吃瓜,但是吃的是自己的瓜。 严玉疏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嚼着,活似咬了一口林宓的肉。林宓立刻用一脉相承的动作缩到一旁,和林数对了一个同病相怜的眼神。 「严玉疏,你很好,我作为母亲很高兴我儿子未来的伴侣是你。」石榴沖他眨眨眼,似乎又是当年那个面不改色听了一小时表白的佳人,「小宓房间整理好了,咱家隔音很好,东西在床头柜里,别害羞。」 不说严玉疏,就连林宓这下都造不住,红得跟个煮熟的虾子似的,拉着严玉疏三两下就窜进自己房间里。 门外石榴的笑声和林数结结巴巴的劝诫模煳而不可闻,两个人目光不约而同地黏到了床头柜上。 话说那气氛刚好,对视间情愫暗生。是夜,交颈鸳鸯戏水,并头銮凤穿花(注1)。 夜半三更,某位不太正经的母亲准备的大礼包得到了一致的好评。 到底还是年轻人,多年养成的生物钟还是让他们迷迷煳煳醒了过来。严玉疏摸到一个手机打算看看时间,正巧有电话进来,他懒得动弹,就眯着眼按了免提,没想到传出的竟是顾乐天的声音。他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是林宓的手机,便一把塞进还打着哈欠的伴侣手里。 电话那头的顾乐天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什么都不敢想,毕恭毕敬地等着那个啧啧有声的吻结束。 莫焠案子结束之后,花临市难得进入一段平和的时间,林宓也想不出到底出了什么大事,能让顾乐天这个懒癌晚期患者大周末的给他打电话。好在昨夜过得不错,刚刚也心满意足,他的心情非常不错,匀出些心神来听电话。 「林队,你别生气。」顾乐天压低了嗓音,有些哆嗦,「那个,严先生在的话,也一起听一下吧。」 不祥的预感顿时笼罩在二人头上,严玉疏和林宓的困劲儿一下子了无踪影,互相对视了一眼,一起应了下来。 「那个啥……就是,你们还记得当初发到严先生电脑里的邮件吗?」顾乐天小心翼翼地发问,得到肯定的答覆后,声音又小了一点,「林队你之前要我们收集资料,我就想再去看一眼那个电脑,结果发现陆专家一直在和对面的人联繫……」 林宓只觉得自己脑门儿上的怒火噌噌噌地往外冒,差点以为自己睡少了出现幻觉。他当时就觉得这个心理专家有问题,现在还真是不辜负他的直觉和观察。 「然后……就是,陆专家之前请了长假没回来,我查了下,他一周前买了机票去了海外。」顾乐天隔着电话都能感到凛冽的杀气,他咽了口唾沫,一咬牙,语速顿时飞快起来,「今天收到邮件说陆专家被绑架了要严先生去赎。」 「你再说一遍?!」林宓差点把手机掰碎,「谁被绑架了?要谁去赎?」 「陆云羽被绑架了,要严玉疏去赎。王局知道了,你们快点到警局来吧!」顾乐天不敢触霉头,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徒留严玉疏和林宓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第 17 章 周末的警队依旧忙碌,林宓得知联合侦查的文件已经下来,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便带着严玉疏直接去了会议室。 室内一片昏暗,整个房间都拉着窗帘,也没开灯,就前方一块被投影仪照亮的幕布闪着盈盈的光,印着个d国警署的标志。 王局坐在主位,顾乐天怂了吧唧地缩在最后面,见他们进来,硬生生被吓出一个哆嗦,扯起宽大的卫衣帽子把整个人兜住。 「臭小子,躲什么?」林宓恢復了警署专用恶霸脸,昏暗的室内让他这张斯文隽秀的脸看起来有些变态杀人狂的味道。 顾乐天鼻涕泡都要冒出来了,好端端一张娃娃脸扭曲得不像话。 第30页 「行了,跟小顾没什么关系,还要多亏他提前发现哦,否则我们就没什么话语权了。根据d国那边的消息,绑架小陆的是一个叫做justitia的犯罪组织,应该就是之前威胁严先生的那个组织。」王局看不过眼,闹心地喝了口养生茶,「现在么,一共有三份消息证明小陆的确失联了,时间最早的就是这封邮件,第二个么是小陆到海外之后也做了一手准备,定时的邮件发到了小顾的电脑上,最后就是那个犯罪组织公开的申明,老大一个包裹寄到d国h市的警署。其实几个消息基本没差多少时间啦,但是我们的人出事了,肯定要介入搜查的嘛,这边收到两份消息,还能跟d国那边扯扯皮,多要点权限,毕竟海外嘛,小林,你也别生气了哦。」 林宓冷笑,难得尖酸刻薄起来,「我当初就让他把事情说出来,现在它不仅要拖着我们整个小队下水,还把玉疏给折进去了,他可真是『专家』!」 林宓很少真的动怒,但向来好脾气的人一旦动怒说一句天崩地裂不为过,大家都不敢触他霉头,没人敢劝。 恰巧此时,与d国的连接接通了,一个满脸褶子、白髮苍苍的老头子出现在屏幕上,见对面黑云密布,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有点傻眼,温和的笑僵在脸上,手里端着的咖啡也偷偷摸摸放了下来,板起一张脸维持严肃的氛围。 「captain,你白天就在警署看漂亮的东方娃娃,给我批个奖金我就不说出去。」 屏幕外响起低沉悦耳的男声,不多会儿,一个金髮蓝眼的英俊男人就出现在投影里,穿着邋邋遢遢的白t恤和夹克衫,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林宓的眉头皱得快夹死苍蝇,会议室里所有人悚然一惊。王局给魏蕤拼命使眼色,让她赶紧说点什么,以免合作还没开始就要流产。 迫于职权,即便心里疯狂尖叫拒绝,魏蕤表面上还是冷静,整理一下自己的警服,开口就是流利的d语,「尊敬的霍夫曼警督,请让这位警长收回不当的言论。」 邋遢的警长眯着眼凑近看了眼通讯人,然后又看了看顶头上司阴沉沉的表情,復又摸出一本破破烂烂的笔记本哗哗翻动,终于恍然大悟,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站直身体,「女士,非常抱歉,自我介绍一下,我是d国h市警署阿道夫·施坦因警长,此案由我负责。」 眼见着话题终于扳回正轨,王局和霍夫曼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对不省心下属的头疼,顿时惺惺相惜,纷纷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我是c国花临市警署刑警大队一队队长林宓。既然已经决定联合侦查,施坦因警长,我们彼此也不要隐瞒什么消息了吧?」林宓拧着眉头,看着手中一小时内出炉的两方签署文件,抖抖那薄薄的几页纸,「我不认为我国公民在你们那里被绑架,会让你们兴师动众效率如此高得与我们联繫,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内情?」 施坦因有些惊诧他们竟然不需要翻译,d语就说得这么好,但随后就被林宓的话勾起了几分怒气,「林队长,你的话有污衊的嫌疑,那位人质先生必然藏着什么秘密,被犯罪组织要求来赎人的那位先生显然也并不简单吧?情报交换肯定要有来有往,林队长,你说呢?」 林宓只觉得脑仁儿疼,联合侦查的基调已经定下,现在争的就是谁为主导,案件交流上王局和对面的霍夫曼显然是帮不上什么忙,但自己手下那群人也就查案蛮干还行,打太极可不是他们的专长。再这么一边勾心斗角一边交流情报,怕是他们可以直接去领陆云羽的骨灰了。 「我来吧。」严玉疏摁住他的手,随后转向王局,「可以吗?」 鑑于严玉疏和警署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他已经是半个编外人员了,经歷过嫌疑人,受害者,目击证人之后,严玉疏又迎来了绑架案「赎金」的身份。之前王局已经和上面打过报告,严玉疏此次能够完全参与,因而他也不打算干涉,摆摆手示意他们自己决定。 「施坦因警长,我是严玉疏。」严玉疏居于正中,气场全开,没有眼镜的遮掩,桃花眼中闪着烈烈锋芒,「作为被点名要求的人,我有权利了解我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人。」 施坦因被他噎了一句,有点不爽快,咬牙挤出几条信息,「justitia五年前在a国兴起,后来多国范围内,包裹我们d国,都发现了他们的痕迹,喜欢诱骗用违法行为做好事的人行恶,根据我们暗线的消息,组织里收纳了来自多国的犯罪分子,虽然c国人很少,但我不认为你们对它一无所知。」 「哦对!」缩在后面的顾乐天一拍脑袋,手下的键盘噼里啪啦作响,不一会儿就把文件调了出来,「林队你之前让我们搜集的案件我前几天刚整理完,我们这儿最早是两年半前,排除许多疑似案件后,共计五件。」 成功交换了一次信息,施坦因的脸色也好看了些,严玉疏却没放过他,公式化地笑了起来,「警长,你隐瞒消息,是想让人质解救失败吗?」 「我没——」施坦因下意识反驳,这才发现上当了,骚骚脸颊,无奈地摊手,半开玩笑道,「严先生,justitia要你去赎人,真不知道这会不会成为他们的败笔。」 随后,投影里就出现了一段视频。 陆云羽被关在一个房间里,脸色苍白,但看起来没有外伤,精神也还算不错,只是神情复杂地看向拍摄的人。镜头顿了几秒,就切换成正面,一张年轻的脸出现在镜头里,虽说看起来腼腆清秀,却萦绕着一股阴郁之气,他咧开嘴神露出一个神经质的笑容,用故意拖长的调子说道:「三天后,如果我见不到严玉疏,他就得死!」 第31页 视频滋啦一声结束了,王局突然失声喊道:「李清!」 一下子近十双眼睛都望过来,王局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似乎意识到自己有点拖后腿,掩饰性地握拳咳嗽了几声。 「既然王局长认识,那太好不过了,施坦因警长,不知你们是否知道他?」严玉疏示意林宓暂时不要着急,在施坦因开口前又堵了回去,「毕竟我是个惜命的商人,希望你们能保护好我这个无辜的公民。」 施坦因第一次了解到阴阳大师的厉害,诘问的话不上不下地吊在喉咙里,憋得很是难受,只好嘆了口气。 「我们只知道他之前突然出现在justitia里,因为这个犯罪组织经常活动的范围都是允许持枪的国家,我们先前并没有意识到justitia已经在c国出现,直到我们打探到这个人。」施坦因又漏了些消息出来,掀开这个组织的冰山一角。 林宓冷笑,打量着王局欲盖弥彰的神态,显然,这位老油条局长不仅知道陆云羽以前的事情,甚至还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组织,全都憋着没告诉他们。 「这个组织极其狡猾,在不同国家的成员不会互相流窜,除了相同的组织名称和一个不知名的boss就毫无联繫,这一次难得碰见关联,所以d国和c国的警司们这才迅速建立了合作关系。」霍夫曼插了话,原本和稀泥的态度也被严肃和诚恳取代,「我们也不希望这位陆先生以及严先生受到伤害,同样,我们也深恶痛绝这样利用人性的罪犯,他们用正义女神的名字作为名称,是在侮辱所有审判机构的人,我想,更坦诚的合作对彼此都百利而无一害。」 严玉疏在这方面没有决定权,转头去看,林宓和王局都点了头,便继续说道:「关于李清以及我们这里相关资料倘若对追捕justitia有用,我相信之后林队长会和你们交流,如果需要我的信息,我自然当仁不让。但是这次作为『赎金』,解救行动最后是由我执行,你们拟定的方案都需要让我认同,林队长自然不会藏私,我想施坦因警长也不会轻视我的性命。」 道理都被他说尽了,施坦因再也不敢小瞧这个漂亮的东方人,明明看起来是个莫名捲入事件的无辜公民,现在却占据谈判的主位,比他们队里那些神神叨叨的心理专家还要难缠。 「时间紧迫,我们下午出发。」林宓已经让顾乐天把机票买好了,一切都在快马加鞭,「我们这里的档案需要批覆才能审阅,一旦收到会立刻与你们联繫。」 从c国到d国光飞行时间就要十个多小时,再怎么迅速,到达d国都是第二天了,justitia和李清根本没有给他们预留考虑的时间,逼着他们来救人。因此,林宓和施坦因默契地决定放下先前的龃龉,立刻切入交接的话题。 敲定落地时间以及数据交流的问题后,双方都有些沉默,施坦因烦躁地揉乱自己一头金髮,「justitia一直都没有和警方正面打过交道,严先生,不如还是让我们警署里的亚裔警探代替你去吧。」 「不。他们知道我,所以没有人能够取代。」严玉疏回眸,看到稳稳地站在自己身后的林宓,语气不由自主温柔下来,「我已经被深渊回望,但我相信你……你们有能力保护我。」 施坦因再一次敏锐地觉察出严玉疏或许并不简单。他曾经在野外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曾经嗅到过相似的味道,兇残漂亮的野兽蛰伏在黑夜中,冷酷,耐心,狡猾,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他再一次幸灾乐祸起来,看起来那个流窜多年的垃圾团伙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第 18 章 情况紧急,连带着整个系统的运转速度也快了起来,以前需要提前一周申请的车以及一个月才会批下来的报销统统在两小时内搞定。 林宓留在警署签字,因为各种各样的海外办案流程最终都得他这个队长最终署名。 而严玉疏则是在其他警员的陪同下回去为他们两个人收拾行李,毕竟,作为他名正言顺的男朋友,林宓快把大半个家都搬到那座大得可怕的别墅里了。众人心照不宣,只不过,来交材料的时候,林宓免不了被挤眉弄眼一番。 警队里的人都糙惯了,就算是周末约会还会臭美的魏蕤也只拿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至于徐长鑫和郑明朗这两个警署为家的人,更是只背着双肩包就来了,但是据说徐长鑫还是被他老婆耳提面命了一番安全的重要性,顺便收拾了整整两个大箱子的行李,他只敢到警署才把箱子换成轻便的双肩包。 只有顾乐天这个纯技术警员物资丰富,大大小小的电脑以及除了他没人看得懂的设备被他紧张兮兮地打包放进託运箱,贴上特殊渠道的标籤,这才擦了把不存在的汗,抱着自己最心爱的笔记本电脑纠结行李箱里最后一点空间是放包薯片还是饼干。 严玉疏是最后到的,带着些风尘僕僕的味道,林宓也没在意,知道他还去了一趟公司,毕竟justitia可不会在意普通人的上班生活,临时出去一趟,肯定还需要安排很多事情。想到这里,林宓看着那个组织的资料又有些咬牙切齿。 陆云羽和李清的资料保密度出乎意料得高,到现在还在层层请示,林宓眼见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只好先带着小队奔赴机场。 好在王局平时左右逢源下来的关系还算流通,在临了起飞前,把扫描的档案发了过来。 顾乐天手忙脚乱地趁着最后一点时间把东西群发到其他人的设备上,长舒了一口气,啪一声合上电脑瘫在座位上,引得一旁在检查的空姐纷纷捂嘴笑了起来。 第32页 林宓向里凑了凑贴上严玉疏,悄声问道:「你第一次出差坐经济舱吧?」 两个人都是高挑的男性,挤在窄小的座位里的确很难受。严玉疏抻抻腿,手微微一挪就能碰到他,旋即笑了起来,「这样也挺好。」 「什么?」林宓没注意,有些不明所以。 却见自己的手被他拉住,十指相扣,在逐渐腾空的失重感中,他说:「经济型恋爱,不错。」 正巧此时攀爬中一个抖动,林宓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哭笑不得,难得他被将了一军,偏生这说情话的人还一本正经,桃花眼里带着少见的狡黠,看起来心情好极了。 林宓握紧他的手,甜滋滋地四顾,顾乐天仓鼠似的嚼着一管软糖,透过缝隙,他看到前排的魏蕤正在看时尚杂看得志津津有味,大叔徐长鑫已经睡得震天响,郑明朗在居中尴尬地四顾,倒是一点儿都不紧张。 「不用担心。」严玉疏递给他薄毯,把两个人交握的手一併盖在下面,「你的队员都很优秀。」 「你不怕?」即便如此,林宓还是这么问他,眯着眼看舷窗外愈发大块的白云,手心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冒出细密的汗。 「我怕什么?」他打了个哈欠,「没有比我回想当初想復仇时,更让我害怕的了,再说了,林大队长就在我身边,我也怕不起来啊。」 飞机渐渐平稳,林宓的心也安定下来,有些斤斤计较地把方才的失态归入失重,拍拍前后座示意他们可以开始干活了。 林宓攥着另一个人修长漂亮的手不放,单手打开电脑,调出了那份三年前的往事。 ☆、第 19 章 三年前。 特殊案件小组。 「鹭哥!」 虞云鹭带上审讯室的门,就看到李清跑了过来,原本绷着的脸不由放松几分。 「鹭哥,那个查尔斯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李清清秀的面容上满是阴鸷和烦躁,「b国那边马上要来人了,我们还是没有证据来证明他是那个连环杀人案的兇手,等他回去,就再也没办法追查他了!」 虞云鹭嘆了口气,翻翻手中的册子。这个查尔斯身份麻烦得要命,是b国来这里进行学术交流的骨科专家,恰巧军部有一名功勋卓越的将军膝盖骨曾被子弹射穿,正要查尔斯给他动手术。 特殊案件小组追查连环杀人案已经一个多月了,好不容易在案发现场逮到一个手持手术刀的嫌疑人,哪怕是军部和b国都在施压,他们也不愿轻易放人。 「根据b国那边初步传过来的资料,查尔斯幼年就长期遭受父母,尤其是母亲的冷待,因为他们忙于工作,哪怕休息日也不管孩子,他几乎一年也见不着几次他们的面,大概这就是他现在对深夜晚归的职业女性如此愤恨的缘故。」虞云鹭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李清一直被上面的人压着不给升职,作为心理专家,他很清楚地看到这位年轻的警员心中的偏执以及能力的限制,他能治癒想要得救的人,却安抚不了一意孤行之人的执拗。 「鹭哥,那你可以催眠他——」 虞云鹭一把捂住他的嘴,身后冒出一层冷汗,「你知不知道这话被别人听见,这个案子你和我都别跟进了!」 「难道我们就让他逍遥法外吗?他出现在案发现场,说是路过,手上沾血说是因为救被害人,手术刀上没他指纹,但是小路口的监控分明拍到只有他和被害人进入过,他非说案发现场有个人被他吓走了……」李清拳头握得死死的,重重一拳捶在单向玻璃上,引得里头正襟危坐的查尔斯露出一个令人惊惧的斯文微笑,「这种人一看就是杀人兇手,等他引渡回b国,那群瞎了眼的陪审团一定会同情他的幼年,让他无罪释放的,该死!」 这话虞云鹭无从反驳,涉外案件的侦查顾忌良多,尤其在嫌疑人口碑不错的情况下。 先前的案子发生在深夜,提供不了不在场证明也无可厚非,让警方无从下手。更何况,他分明看得出,这个查尔斯是个典型的缺乏同理心的反社会人格,言辞间对工作狂女性有着深刻的恶意。 可惜,这些都是猜测,他甚至连心理学的量表都不能拿给查尔斯做,在b国律师到达之前,小组只能进行最简单的问话,还需要大使馆的人员全程陪同,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对,证据,只要有证据……」 李清在旁边嘀咕起来,虞云鹭的专业警铃作响,他几乎下意识把人推了个趔趄。 「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就祈祷一下证据的出现。」 方才的危险气息消失殆尽,对方看起来又是那个嫉恶如仇的好警员,他不由自主松了口气,按下自己的猜忌,「还有两天b国那边就要来人了,我抓紧再去看看案件记录,找找新的线索。」 「鹭哥,你跟你一起。」李清追上来,帮他把案件记录钉在黑板上。 虞云鹭抱着胳膊,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恰巧此时,新的信息从b国发了过来,他点开一看,捧起电脑就冲到黑板前,「第一起,周一……第二起,周五……第三,周二……四,四……有了!」 他抓着李清摁在那个唯一特殊的案件前,「你看!有线索了!」 李清迷茫地看看邮件,又看看那一摞案子,不明所以。 「轮休表!这是查尔斯母亲所在的单位的轮休表!」虞云鹭兴奋极了,随手举了个黑板擦咣咣地砸着那张纸,「查尔斯的母亲对他有特殊的含义,所以他杀人都是按照以往母亲休息的日子,但这一起很特殊,不在安排表里,应该是他临时起意,临时起意就意味着可能会有疏漏,李清,通知容绒,调监控。」 第33页 「……」 见久久没有回音,沉浸在兴奋中的虞云鹭回过头,突然觉得这个跟了自己两年的警员有些陌生,但李清的神情半掩在阴影里,晦涩不清,让他无从判断。 「怎么了?」 「没事……就在想,鹭哥好厉害,要是给我,可能还要很久才能发现。」 李清语气中带着濡慕,但僵硬的躯体没能骗过去。虞云鹭以为自己打击到了他的自信,便随口安慰了几句,再次嘱咐他找技术科的容绒调监控。 但监控的结果却差强人意。 查尔斯和那位被害者只在一个路口有过交集,但时间却远早于被害人的遇害时间。不过,他似乎是被等红灯的被害人吸引了目光,对方一通电话结束后,查尔斯的神情变得有些怪异。技侦科的容绒费力地一点点抠出那通电话的内容,与受害者家属核对后,确认大致的内容是这位母亲需要在休息日去医院加班,便不回去了,顺口还批评了小孩上次没考好,叮嘱他在家里要好好做作业。 容绒追着查尔斯的身影发现他的确回了家,晚间也再无他出入的身影。 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再一次断了,虞云鹭急得嘴上生了好几个燎泡。 眼见着时间越来越紧,没想到竟然峰迴路转。 李清发现了关键证据,查尔斯一枚戒指的缝隙里残留着被害者的血迹。 「你可立大功了!」虞云鹭有些兴奋,也就略过了对方脸上僵硬的笑意。 这枚戒指是查尔斯成年时,他母亲送他的礼物,现在又成为定他罪的证据。 向来得体的医生疯了一样在审讯室里大吼大叫,末了气喘吁吁,面色阴沉地盯着虞云鹭,阴森森地说道:「那群女人只知道工作,工作,工作!她们责怪孩子做得不够好,那她们有付出过一点爱吗?她们活该去死!」 他又兴奋又愤怒地把作案经过说完,復又恶狠狠地盯着那枚戒指,像是在责怪他的母亲怎么事到如今还在伤害他。虞云鹭无言地记录,心里复杂,他接手特殊案件小组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这些恶性杀人者不少都有令人心酸的过去,有人把错误的轨道扳到他们的脚下,让他们在其上狂奔,最终跳入深渊。 虞云鹭最终还是没有告诉查尔斯,b国刚传来噩耗,他的母亲昨日病逝了。而他杀的那些母亲,大多家庭幸福美满,丈夫和孩子听闻噩耗都痛不欲生。查尔斯最终不仅没有救下自己,还把更多的人拖入绝望的深渊。 审讯室外,李清看起来颇为畅快,虞云鹭拍拍他的肩以示鼓励,此时容绒也找了过来,有些遗憾又有些开心,她不眠不休查了好几天的监控,终于找出查尔斯的住所外经常出现一个身形与他相仿的黑衣人,与案发现场周围监控里的形象吻合,通过身高步伐的比对,可以基本确定那个黑衣人就是查尔斯。 「不过,李哥找到更关键的线索了,我这也就锦上添花吧。」憨憨的女孩儿揉揉挂了黑眼圈的眼睛,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原本含笑的虞云鹭突然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再一次察觉到危险的味道,可身边的李清却仍旧是原来的模样,他眯起眼睛,试探道:「我看你这段时间也很累,要不要来我这里做个心理疗程?」 「啊?不用。」李清浑身一抖,飞快地拒绝,「我没事,回去睡一觉就行,鹭哥你才是真的累,我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 不对劲。 哪里都不对劲。 怪异的气息布满李清的躯体,过度的唾液吞咽频次,防备性的迴避,时时准备逃离的微表情,处处都在昭示着他藏了一个大秘密。 虞云鹭却怎么都想不出为什么,他也不能像审讯犯人一样去问,只好再叮嘱李清有事来找自己。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还没弄明白那些异样从何而来,就又出了一起命案。 容绒死了。 李清和她回家同路,半路发现自己忘记拿东西,就让她在小巷子里等一下,没想到回来就看到早已没了声息的容绒。 这是李清的说辞。虞云鹭看不出来他是否在撒谎,无论是恐惧还是紧张,在这样的场景里都不过分,更何况李清在一旁吐得昏天黑地,眼泪鼻涕煳作一团,让他不忍心继续逼问。 初步检查容绒死于毒杀,药品来自于警署的实验室,针管上只有她的指纹,记录里也留下她将药品带出警署的签字。由于她身上并没有什么防卫伤,显然是遇到危险后刚拿出针剂,就被兇手掰着直接注射到她自己的体内。李清和容绒无冤无仇,平时在警署关系还算不错,尸体身上也没有检测到他的dna,并且据门卫说,李清折返时的神态也很自然,于是他很快就被放过了。况且小巷另一头的监控显示,有一个动作畏畏缩缩的人一路跑开,于是侦查方向很快转到这个人身上。 虞云鹭觉得哪里都不对,因为避嫌原则,他没能参加审讯,只听同行说李清的表情都很真实,些许的紧绷都在可允许的范围之内。 他几乎要放弃,准备承认自己或许是想多了,凭空污衊了一个好警员。 但这时,市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神秘的杀手,专杀逃脱法律制裁的人,案发现场用被害人的鲜血在周边密密麻麻写下他们的罪状,虽然场面极其血腥,却意外得到了一小部分人的拥护。 虞云鹭也在这时,发现了线索。 第34页 每次案发前,李清都会去档案室,说是调阅正在侦破案件的相关资料。但时间太过巧合,由不得他放弃先前的猜想,他尾随进去,发现被挪动的资料架全都是那些被害者的资料。 他终究不是盯梢的好手,由于太过震惊,直接碰倒了一排资料,惊到了正在查档案的李清。 「鹭哥,你知道了什么?」 不寒而慄的感觉攀上嵴背,虞云鹭几乎说不出话来,连个假笑都勾不出,可也正因如此,肾上腺素的分泌使得他的思维空前活跃。 那枚证物戒指,他对李清的侧写,容绒和李清偶尔的不欢而散,容绒的死亡,全部穿成一条线,虞云鹭死死捏着资料架,问道:「那枚戒指,是不是你伪造的?」 李清极其缓慢地歪了头,咧开一个宛如小丑的笑容,「鹭哥,不愧是你。」 猜测被证实,他倒吸一口冷气,查尔斯的案子在b国已经审完,被判终生监禁,要是现在闹出来这个事情,可以说是对司法机构毁灭性的打击,饶是聪明如他都不知道应该如何解决。 「你也觉得我做错了?」李清却再次发问,「我不这么做,那个人渣根本没办法定罪,就像现在我杀的这些人,都罪该万死,我是英雄!」 「也?」虞云鹭抓住了关键,唿吸一窒,嗓子干得发疼,「容绒……容绒是你杀的?」 闻言,李清的表情倏地一变,痛苦之色瀰漫开来,他眼神空洞地抱紧自己蹲下,拼命摇头,「容绒知道我的事,找我谈话,让我自首,我也不知道的……不是我杀的……莫名其妙有个人……对,那个人……那个组织……逼我的,逼我的!我不是故意的!」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虞云鹭还在愣神,就被李清扑过来掐住手臂,那张如今看来极其陌生的脸满是哀求,「鹭哥,你救救我……他们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伪造证据的事情,威胁我要不停地杀人才不会告发我……鹭哥,你看,我杀的都是应该死的人……鹭哥,你救救我,我不想坐牢啊!」 手臂被掐得生疼,他却无暇顾及,只觉得荒谬透顶。他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沉默地陪着一起蹲着,直到下班的闹铃响起,他才干涩地说道:「李清,你是一个警员,自首吧……我会帮你的。」 李清的啜泣骤然收了声,他再度恢復阴沉沉的模样,过长的刘海遮住双眼,让人看不清表情,他轻轻嘆了口气,「好,我听你的。鹭哥,让我想一晚上好吗?」 「……好。」虞云鹭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心软地摸出纸巾递过去,「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找局长。」 这是他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第二天李清没来,他心一沉,便直奔局长办公室,急切地把事情说了出来,就见局长目光复杂,本就不祥的预感几乎要凝成实质。 「李清涉嫌伪造证据,杀害容绒与其他共计五人,证据确凿,通缉令刚刚发下去。」 虞云鹭一个踉跄跌回到沙发里,喃喃道:「容绒……他说容绒不是他杀的……」 「他亲自写了信,附了视频寄过来的。」局长头疼于事情的严重性,态度也有倦怠,「云鹭,你存在包庇的嫌疑,即日起停职,为防止李清的联络,你的住所和电话会被监管,希望你能理解。」 虞云鹭讷讷点头,回办公桌随意收拾了一下,最终,把那张三人的合影扣了下来。 他在家里浑浑噩噩宅了一周,没想到真的接到了李清的消息——一封被藏在外卖单据里的信,让他瞒着周围盯梢的人去往一座废弃的工厂。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李清监视,只好悄悄把消息留在桌上,故意避开便衣。 没想到他刚一坐进出租就被一榔头敲晕了,再醒来就已经被五花大绑捆在椅子上,面前放着两块电视屏幕。 一面屏幕上只翻转着一个正义女神像,另一面,被分割成四块,分别呈现着花临市立幼儿园的几个方位,以及一枚闪烁着倒计时的炸弹。 「鹭哥,好久不见。」李清笑眯眯地绕到他的正面,把一个小小的投票器放在他的手下,「送你一个小——小——的——suprise!」 阴阳怪气的语调让虞云鹭连礼貌性的笑都摆不出来,他强扯着脸皮控制住自己的怒火,「李清,你怎么——」 「嘘——」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鹭哥,你要是让我不高兴了,幼儿园里的炸弹,——『嘭』地一声,就要爆炸了哦!」 倒计时只是闪烁,并没有开始计数,虞云鹭咽了口唾沫,强行冷静下来,「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李清突然狂笑起来,他擦着眼角的泪水做出假惺惺的忧郁,「鹭哥和容绒都觉得我错了,我杀了恶人救了这么多无辜的人,怎么会错呢?」 虞云鹭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辩驳,闭着眼企图让自己坐得舒服些。 「你不看我没关系,但这个你总得看吧?」李清打开了另一面屏幕,上面显示出一道题:如果杀一个罪人能拯救一百个无辜的人,你会选择这么做吗? 虞云鹭不想选,却发现幼儿园的那枚炸弹竟然开始倒数,顿时惊骇地望向李清,「这怎么回事?!」 李清但笑不语,摁着他的手指选了「会」,倒计时顿时停了下来,「你看,只要你在五秒内做了选择题,倒计时就会停止,鹭哥,请吧?」 第35页 下一题已经跳了出来:如果杀两个罪人能拯救一百个无辜的人,你会选择这么做吗? 虞云鹭不想摁下选项,但炸弹的倒计时再度开始运行,他最终一咬牙,选了「会」。 题目一题题跳出来,罪人与无辜之人的比例也正在不断缩减,即便他强迫自己不要去关注题目的内容,他也感到沉重的枷锁正在扣在自己的脖子上。 汗水一滴滴滑落,一旁的李清笑得愈发张狂,虞云鹭几乎麻木地选着「会」这个选项——直到最后一题。 等他选择完,才惊骇地觉察题目写的是,如果杀一百个罪人能拯救一个无辜的人,你会选择这么做吗? 鼓掌声在耳畔响起,他僵硬地转过脖子,看到李清轻蔑的笑容,像是利剑一样,割开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 「虞云鹭,你看看你,为了救人,杀的罪人数量比无辜的人都要多,啧啧啧——」李清恶狠狠地抓住他的头髮,逼迫他直视自己,「你,跟,我,一,样!」 理智告诉他自己根本没杀人,感性却开始混淆他的判断,手中捏着投票器宛如一把滴血的刀,让他神思都有些恍惚。 李清「哼」了一声,优哉游哉地解开自己的外套,在虞云鹭不可置信的眼光中展露自己身上捆的炸弹,又宛如剧场表演一般掀开一旁一个巨大笼子上的幕布,露出里面被捆在一起三个昏迷的人,人人身上也都带着炸弹。 「虞云鹭,你可得把他拿稳了。」李清点点那个投票器,「还有最后一道选择题——我和这三个人,你会杀了他们来救我吗?」 「这位,是个姦杀犯,死在他手里的少女不计其数。」 「这位,是个黑寡妇,结婚骗钱再杀死老公,如今也五婚了吧。」 「这位,是个黑心厨子,在饭菜里下罂粟壳逼人上瘾,害得人那更是不计其数。」 李清转了圈,还做了个怪异而并不标准的谢幕礼,「那么,你选谁呢?」 幼儿园里的炸弹又开始倒计时,虞云鹭崩溃地在两个按钮间来回摩挲,嘴唇被他咬得出血,更遑论李清开始模仿起时钟走动的声音,让他蹦到极限的神经几乎马上就要断裂。 那张被他倒扣下的照片再次出现在脑海里,虞云鹭不自觉淌下泪来,手指悬在「会」的按钮上。 他闭着眼狠狠摁了下去。 想像中的爆炸声并没有响起,反而是李清笑到捶地的声音,他难以置信地睁开眼,就见对方轻轻松松地把炸弹拆下来扔在地上,极尽嘲讽,「虞云鹭,你这种伪君子没有资格指责我。」 李清把两个屏幕收起来,拨了个电话出去,转头冲着气喘吁吁的虞云鹭说道:「所有的炸弹都是假的,虞云鹭,玩得开心吗?」 工厂外开进来一辆越野车,李清打开门坐了上去,末了探出头来,「你最相信的警员们马上就要来了,我就不多留了,虞警官,祝您生活愉快。」 虞云鹭枯坐在原地,或许是绑在他身上的绳子很紧,血脉不通,他只觉得浑身上下再无一丝温度。等到收到消息的警员冲进工厂的时候,他如释重负。 然而,事情只会有更糟,笼子里的炸弹突然爆炸,连带着周围正在营救的警员都飞出去好几个,好在威力不算特别大,又有人体的缓冲,虞云鹭被护着摔在地上并无大碍,却脸色惨白得宛如鬼魅。 当他裹着毯子坐在车上,得知幼儿园的炸弹也爆炸后,他连手指掐进掌心都没感觉。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冀,嗫嚅地问现场人员最后那枚炸弹的情况,满脸是汗的排爆员摘下头盔挥挥手,「没事,那个是假的……」 后面的话他一句都听不进去了,虞云鹭的整个世界摇摇欲坠,他一度惊惶到看到选择题就噁心呕吐,作为心理专家,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病了,但他却毫无办法。 最终,他向局长批了无限期的长假,住进了疗养院接受长达两年的心理治疗,将名字倒过来改名为陆云羽藏进警界系统里,并暗中加入专门调查那个接纳李清的神秘组织的小组。 直到他即将康復时,再一次接到李清不知怎么传进来的消息,苍白刻薄的陆云羽把热情柔软的虞云鹭埋葬在过去,提着行李箱来到了花临市。 ☆、第 20 章 飞机进入了平流层已经稳定下来,空姐开始询问乘客是否需要果汁饮料,众人齐齐伸手拿了一杯热水揣在手里捂着,以温暖自己看完资料冰冰凉的心。 林宓有些懊恼自己当初的不近人情,他在义正言辞地训诫陆云羽的时候,他是不是会想到当初一次次被逼无奈摁下的遥控器,是不是也在挣扎着到底应该遵循法理还是遵循李清那套看似没什么问题的谬论。 「没事的。」严玉疏倒是唯一一个没什么太大反应的人,「陆云羽是心理学专家,他懂得如何调节,如果你们因为这些事情特意优待他,反而会让他不舒服。况且……」 「况且什么?」林宓也不是沉湎于过去的人,凑过去低声问他。 严玉疏却不肯答话了,撇着头不去看他,却又从舷窗的反射中望见对方笑语晏晏的模样,终是气馁,「谁都会喜欢你的,他不会记恨你。」 「你这是……吃醋?」林宓大开眼界,拼命凑过去看他红透的耳垂,以及掩在领口的一枚吻痕。 这般不怎么矜持的模样让严玉疏招架不住,他把人推回座位,欲盖弥彰地整理衣服,顺便也替林宓遮住同款吻痕。 第36页 「真的吃醋?」林宓得寸进尺,又挤了回去。 「没有!」 「真的?」 「没!」 严玉疏见推不开他,索性把扶手抬起来,两个人成功贴到了一起,竟然还空出一小道座位的空隙。 「看来,还真是挺经济的。」林宓搓着下巴打量,復又突击道,「真的不吃醋?」 审讯都骗不出严玉疏一句实话,何况这种儿戏般的做法。他无奈地看了林宓一眼,拉上遮光板将自己的表情掩盖在昏暗中,「只是,你真的不后悔选择我?」 绕了半天还是这破事,林宓气笑了,在对方惊诧的目光中欺身上前,叼着那枚唇珠,恶劣而色气地亲吻。 经济舱以排列紧密而狭窄的座位为特色,此时也是最天然的屏障,严玉疏动都不敢动,待到唇舌发麻才把人推开。 「公共场合!」他低斥,过凉的风口都吹不散他的燥热,「林宓,你是警官,注意你的行为举止!」 「你还身价千万的老闆呢。」林宓也并没有做得过分,优雅地把领口解开,「你再说这些,我就说你骗我感情,还骗我身子,堂堂上市公司老总欺骗我一个小小的警官,真是——」 「别说了!」严玉疏捂住他的嘴,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没了,只有无尽的后悔,他当时为什么要给他开那种书单,这种又酸又麻的话他怎么说出来半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林宓笑着吻了吻他的手心,「我们去d国把陆云羽那个傻瓜捞出来,把李清那个神经病抓起来,顺便再把那个猪什么的组织给破了。等回去了,我上班就破案,下班就吃吃你的软饭,多好的安排。」 「胡说。」严玉疏被他逗笑了,悄悄回吻了他。 坐在最外侧的顾乐天生无可恋,努力将自己当成电脑,恨不得把他小小年纪不该承受的信息全部删除。 前面的魏蕤偷偷摸摸隔着狭窄的缝隙偷看,伸指头戳戳他,示意给自己播报最新的情况。 「姐,你放过我吧!」 顾乐天抱着脑袋做口型,屏幕上被他无意识敲出一串kiss,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文档。 「小顾,你这是跟电脑亲热呢?」一旁的林宓坏心眼地拍了他一巴掌。 社死现场。 顾乐天认命地扯起嘴角,怂怂地认下这个莫须有的对象。 「别逗他了。」比起警署制霸地位的林宓,严玉疏到底还留着一些良心,解救出警署食物链最低端的小警员,「我给你们都买了机上无线网,你们可以放心讨论。」 顾乐天小声地欢唿起来,逃命似地凑到前排去通知其他三个人。 「你现在不担心贿赂的嫌疑?」林宓有些惊讶,当初连住个房间都签了好几个文件,现在竟然放心到直接给全队的人买了无线网。 「你不是说要吃软饭吗?」严玉疏揶揄他,打开手机回了几封邮件,「之前我说,他们都很爱戴你,你也信任他们,我因此也愿意交付我的信任。」 又是一发要人命的直球。 林宓恨不得把他揣兜里,走哪儿都带着,见谁都要拿出来炫耀一下。可惜,毕竟是在飞机上,林宓也只是颇有些遗憾地又看了眼他的领口,用力搓了几下拇指。 余光瞥见,严玉疏浅笑,再度伸手扣住他的十指。 林宓安下心来,开始在群组里讨论问题, 林宓:大家什么想法? 徐长鑫:从时间来看,其实最早的案件算得上是三年前李清伪造证据以及之后毒杀容绒,他半年后加入justitia,造成了那一系列的连环杀人案。 郑明朗:但是师傅,他可是警务人员,伪造证据这么轻易就被其他人知道了? 顾乐天:插一句,b国的协查文件也到了,他们查到查尔斯的律师当初其实感觉到那枚戒指有问题,但后来被一个神秘人买下了消息,应该是那个时候justitia的人注意到了李清,所以李清很有可能是他们进入我们国家的源头。 魏蕤:我刚才翻看了现场资料,容绒死亡现场太干净了,根据陆云羽的供述,李清当时情绪极其激烈,根本不像是能够冷静处理案发现场的人。我怀疑当时或许有人跟在跟踪他们,他们谈崩之后,李清警员出身,反杀容绒易如反掌,那个跟踪的人出来,以清理案发现场为条件,或许是威胁或许是诱骗李清,做了之后的事情,否则李清从伪造证据和杀害会透露伪造证据的人过渡到杀和他无关的人也太突然了吧。 徐长鑫:但李清当时折返的时间,应该没有留给他和其他人太长时间去交流。我猜测大致过程应该是他伪造证据,justitia发现这件事,接触李清,容绒发现李清伪造证据,李清在justitia的影响下杀害她,然后进一步扩展为杀害其他有罪的人。 林宓:老徐说得有道理,你们看一下李清的通话记录,在查尔斯审判之后,李清通讯录里有一个陌生的号码重复了好几次,时间早于容绒被杀一案,而且一直持续到他消失。 魏蕤:林队,你眼尖!我之前还觉得是外卖电话。 顾乐天:是加密的网络电话,没有外卖会用这种电话的。李清一天要接很多电话,很可能这个被当做普通诈骗电话或者外卖电话处理了,而且这种电话用过即毁,当时想找也找不到的。 郑明朗:我有个问题,李清和严先生,怎么看都不算是一类人吧?他们挑人的标准难道不是按照严先生这种来的吗? 第37页 林宓:玉疏?他什么标准? 郑明朗:就是那种真的做好事,他不是救了很多人吗?而且不求名不求利,就像我之前遇到的那个案子,嫌疑人也不是为了自己,是因为有些人真的过得太惨了,当然之后的事情就半点道理都没了。但那个李清本来是嫉妒陆专家的能力,自己好大喜功,还去杀自己的同事。 林宓:明朗,你跟你师傅多学学吧。 徐长鑫:傻小子,你竟然指望一个犯罪团伙有一个正常公民的思维,那他们就不是罪犯了。他们就只看个表象,就好比那个j什么的,挂羊头卖狗肉,叫正义女神,实际也就是个犯罪团伙。 林宓:行了,明朗也是善良。我们先讨论一下,他们为什么点名要玉疏? 魏蕤:这个我知道!肯定是因为严先生是他们求而不得的人! [魏蕤已被群管理员禁言] 顾乐天:哈哈哈!霸总文学! [顾乐天已被群管理员禁言] 徐长鑫:你们小年轻…… 林宓:说正事!我家玉疏买的网,不是给你们聊天的! 魏蕤:哦。 顾乐天:哦。 郑明朗:哦。 徐长鑫:哦。 林宓:奖金,没了。 魏蕤:别啊! 魏蕤:我说我说,的确是求而不得,因为看样子,justitia他们拉人几乎一拉一个准,严先生搞不好是唯一一个他们还没来得及诱惑,就干脆地上交自首的人。 徐长鑫:有道理,我以前办案子,不少就是因为受害者不屈从,反而遭到了兇手更残暴的对待,说穿了就是那些兇手自己的控制欲没有得到满足。 顾乐天:会不会李清会给严先生再来一套那种绑架? 林宓:很有可能。陆云羽之前留下过李清的侧写,说他缺乏创造力,做事一意孤行,很可能他会选择同样的方式来打击玉疏的心理。但其实,我最担心的是,在枪枝弹药更为人手可得的地方,李清会不会变得越来越过激。 郑明朗:林队,你别太担心了,h市警署应该会全力支持我们,到时候给严先生穿个十层防弹背心。 魏蕤:再带十个防爆头盔! 顾乐天:还要十个盾牌!围一圈! [群管理员已开启禁言] ☆、第 21 章 后半程中,林宓都有些气闷,到底还是觉得自己的队员是不是也太不把严玉疏的安全放在心上了。 这时飞机上的人都差不多进入睡眠,严玉疏还在处理报表,林宓捨不得打扰他,只得一个人生闷气。 食不知味地啃了一口之前留下的餐包,就见眼前推过来一杯水。 「怎么又不高兴了?」严玉疏揽过他,开玩笑道,「我们这是轮流不高兴?」 「瞎说。」林宓咽下嘴里的东西,靠到他的肩膀上,「我真的很担心,他们一个个跟没事人似的。」 「这是好事。」 「怎么说?」 「战略上藐视。你总不想带着四个战战兢兢的队员来救我吧?」 「呸呸呸,什么救你,你不会出事的。」 严玉疏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这么迷信?」 「这叫战术性重视。」林宓一挑眉,得意地呛了回去。 两个人抵着额头在混沌中轻笑,顺势交换了一个隐蔽的吻。 此时后排座位的乘客大约是梦到了什么,勐地一蹬腿,踹在两个人的座位上,这才让两个脑子发热的人冷静下来,轻咳一声,安安分分地坐好。 只不过当他们睡着睡着再度靠到了一起,便再也没有人来吵他们了。 飞机落地是当地凌晨五点半,经济舱里的乘客纷纷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活动活动腰酸背疼的身体。 林宓他们跟着绵延的队伍出了关,就见到了前来接他们的施坦因。 「早上好!」 d国冷得很,施坦因却依旧只是一件皮夹克,手上也没提羽绒服,硬生生让其他人打了个寒颤。 「早上好。你怎么直接进来了?」林宓跟着他走进特殊通道,就见他们的行李设备以及枪械都打包放在办公室的桌上。 施坦因打了个哈欠,顺势一摆手,「时间紧,霍夫曼那个老头儿提前打的招唿,否则你们这些东西出来还要再走半小时的程序。」 眼见枪械和设备都被打包到一起了,顾乐天打算拆开再搬运,却见施坦因结实的胳膊一伸,硕大的箱子直接被他扛了起来。 顾乐天和魏蕤瞠目结舌,他们的工作更偏向文,花不了太多力气,于是便悄悄把好奇的目光投到徐长鑫和郑明朗的身上,两位武力值担当尴尬地摸摸鼻子转过头去,显然不想面对这个丢份的场景。 施坦因身高体壮,扛着箱子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由于身体的差距,矮小的顾乐天和魏蕤苦着脸几乎小跑起来,惹得其他人都憋着笑,更是加快了步伐。 「昨天晚上,你们起飞后,警署又收到那个李的信。这位是米莎·克莱因警探。」施坦因朝门口一位英姿飒爽的女警探挥挥手,招唿他们分两队坐进车里,「要求时间提前到今晚八点,晚一天,就割去人质的一根手指。」 林宓带着严玉疏上了施坦因的车,闻言皱起眉头,「怎么会这样?没有讨价还价的机会?」 「就送了信和一个查不出什么问题的通讯设备,根本联繫不了。」施坦因耸肩,「他让严一个人站在h市大教堂门口,不允许警力尾随,届时他会发送视频通话的请求。七点半教堂闭馆,说实话,我们也混不进游客群,搜查教堂的时间都不够。」 第38页 「你似乎不怎么乐观。」严玉疏坐在后座,双手交叠于腹部,端庄地像是在坐什么豪车,而施坦因只是他小小的车夫。 林宓暗笑,悄悄伸出手勾住他的手指,两人在后视镜照不到的地方相视一笑。 施坦因敲着方向盘,语气激烈,「他们这群人,就乱来,发生什么都有可能!应该是从什么渠道知道你们已经到这里,就打算让我们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再说了,要隐蔽跟随起码五十米,足够他杀个来回了!」 「那警备方案设计得如何?」林宓最关心这个,虽说他隐隐有预感,严玉疏有很大可能会被掳走,但若是能直接防住就更好了。 「在安排,跟踪,录音,摄像的设备都准备好了,教堂那边还在协商,下午能出结果。」施坦因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不过,严,我觉得这次事情还是很离奇,你自己也需要加倍小心。」 严玉疏和林宓互相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疑惑,毕竟一个犯罪组织用正义女神的名字命名了,已经足够离奇,况且李清也不是没有干过绑架的事。 「等会儿你们可以看一下各国的情况,从来没有一个不是本国的人在其他国家犯罪,因为这样会引起更大势力的关注,这也是我们一致抓不到他们把柄的原因。justitia以谨慎出名,现在放任李做这种事,我总觉得有问题。」克莱因一直在通讯频道听他们的交谈,顺势接了上来,「暗线在组织里的地位也不是很高,得不到什么消息。」 严玉疏冷静地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得到了施坦因一个欣赏的眼神。 h市很大,总署又是在市中心,足足开了一个小时才到目的地。原本晨辉朦胧的天也彻底亮了起来,施坦因愉快地打了个唿哨,车子在警署门口做了个漂亮的漂移,「难得晴天,说不定上帝也在祝福你。」 虽说过于唯心,但严玉疏还是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承下了这份祝福。 昨日才见过的霍夫曼依旧捧着个咖啡杯,俨然捧着保温壶的王局的翻版,林宓他们都抿嘴笑起来,和他打了个招唿,这才一头钻进会议室。 正中间贴着大教堂的地形图,上面标记着监控的位置以及警力部署,会议桌上堆着空了的咖啡杯和汉堡三明治的包装纸,看样子这里的警探们也是熬了个通宵。 「警署的技术小组也随时待命,如果你们有需求,可以找他们。」施坦因把手上的资料翻得哗哗响,「现在距离时限还有十三个小时,分批休息一下。」 严玉疏不需要在这里待命,便从善如流去补觉,顾乐天抱着电脑去找了技术小组,跟他们一起分析那段视频是否有透露一星半点的地理位置,其余人开始埋头交换起情报。 justitia分为三个部分,核心的部分就是组织最初的创立者,但没人见过,不知道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消息通过核心发往第二部分,这些是生活中有正经工作,与组织理念相同,但不曾犯罪的人,他们负责在身边找寻符合条件的人并且通过威胁他们去做更恶的事来保证之前的行为不被透露,贾一品就隶属于这一部分。第三部分是类似于李清这样的人,被教唆后加入组织,有时候会替组织清除障碍,一旦发现有暴露背叛的情况,就会被立刻搜集资料出卖给警方,让他们被捕。所有的联繫都是单向的,外围的人联繫不到核心,因此,即便被捕,也无法透露人和情报。 林宓头疼极了,看着资料只想揍人。他这时才品出严玉疏在这些案例里是多么的特殊,制造销售违法药物在所有的案件里不算特别突出,有大到类似于郑明朗当初经办的杀人案,也有小到骗取不义之财来接济穷人,但这些人全部在justitia的教唆下犯下更可怕的罪行,从杀害有罪之人到无辜之人,从劫富济贫到杀人取财,只有严玉疏清醒得可怕,当机立断,甚至都没等到justitia的威胁就把隐患全部解决。林宓很难说这个组织到底是想拉他下水,还是彻底摧毁他。 目前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李清,虽然起因看起来是他过度的嫉恶如仇,但他实际上缺乏正确的道德观,情绪大起大幅极难揣测,上一秒能因为杀死容绒痛哭流涕,下一秒就能冷静地折返为自己做不在场证明,而且似乎justitia也有点控制不住这个疯子,也因此,这次的事情更加危险。 「你们国家的人看起来真的可怕!」施坦因随意吐槽了一句,便看到林宓皱眉的表情,立刻举起手做投降状,「sorry,sorry,我说错了。」 林宓揉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灌下一大口咖啡提神,「每个地方每个国家都有败类,就像李清和我们都是一个国家的人,难道能因为justitia大多数人来自西方,就能说西方人很可怕吗?」 「林,我非常抱歉。」施坦因再次诚恳地道歉,「我承认我稍微有点认知上的错误,你也知道政客总爱说这些。」 「政客只说他们需要的,可不一定是对的。但无论他们说什么,总要亲自看到,听到,感受到才是真的。」林宓接受了他的道歉,顺便与他碰了碰拳。 「不过,严也是真的可怕。」施坦因脸上混合着好奇和头疼,顺便又仔细端详了一遍严玉疏的近身照。 林宓敏锐地察觉到狗血的气息,顿时眯起眼,稍稍有些吃味,真是风水轮流转,前脚他还打趣严玉疏是不是吃他的醋,后脚他就要把醋喝回来了。 第39页 正巧此时话题中心回来了,还提着一大包吃食。 「我睡了五个小时,你们竟然忙了这么久,过意不去,给你们买了些午餐。」严玉疏已经去技术小组发过一次,知道他们压根儿没休息,先前说的分批休息显然没人听。 「whoa!严,你可真是个天使。」施坦因眼前一亮,认出了袋子上的logo,「这家的披萨是这个!」 说着,他顺势比了个向上的大拇指,抢先和克莱因把最经典的那个味道给挑走了。 基因优势着实比不了,施坦因和克莱因再次为他们表现了可怕的胃口,巨大的披萨饼没几下就不见了踪影,魏蕤甚至疑惑地去看了眼克莱因的肚子,是不是装了什么神奇的黑洞装置。 严玉疏陪林宓坐在一边,分了一个披萨,见所有人都吃的很香,稍稍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徐警官可能还有点不习惯。」 「得了吧,警署附近的披萨店都快被他们变成第二食堂了。」林宓翻了个白眼,「老徐的老婆和孩子都喜欢吃这些,他不爱吃也得吃了。」 「那就好。」严玉疏优雅地拿湿巾擦手,抬眼发现林大警官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的十指,「怎么了?」 林宓不怎么正经地瞧了会儿,「只是想到昨晚的事情。」 略一思索,严玉疏就知道他又再耍流氓,耳朵染上薄红,湿纸巾被他团成一团扔进纸篓,手也僵硬地藏在桌下。 「玉疏,害羞了?」瞥了眼还在大快朵颐的施坦因,林宓心里幼稚地哼了一声。 「是是是。」严玉疏在桌底拍了他的手一巴掌,「进度怎么样了?」 「我觉得李清可能和justitia有点分歧。」说到正事,林宓也不闹他了,把方才讨论的结果和他说了,「我总觉得,李清这次可能会来个大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们尽可能地保证我的安全,我也尽可能地在李清那里周旋。」关于这方面,严玉疏的确不太紧张,当初復仇的那段时间让他丧失了大部分剧烈的情绪,况且李清想要找他绝不是为了一枪爆头,他仔细看过陆云羽的案子,李清要的不是他的死亡,而是证明他的卑劣。想到这里,严玉疏看着两人又握到一起的手,掩去眼中几丝算计和阴沉。 ☆、第 22 章 剩余的几个小时也一晃而过,施坦因和教堂的工作人员反覆协商,总算是让他们在教堂闭馆后在里面排查,但是大教堂钟楼有好几十层,内部大大小小六七口钟,横樑立柱错综复杂,还有不少隐藏在楼梯下方夹角处的小石室,况且这里歷史悠久,里面处处都是保护性的设施,施坦因派出的警探不由畏手畏脚。由于警力数量也不允许每层楼驻守,他们只好从顶楼开始,搜查完一层便封锁一层,最终把整个塔楼封锁,但即便如此,施坦因也不能保证所有地方都安全。 他们怀疑,李清特意挑选这栋钟楼直插天际的歷史保护型建筑,就是为了让他们寸步难行,但说到底还是搜过一圈,聊以慰藉,而且他们现在也不知道,李清打算让严玉疏自己离开还是掳人离开。 施坦因忙得像个陀螺,一头灿烂的金髮都快失去光泽,据他说每次碰到这种绑架案,最烦的就是交接赎金的地方,磨破嘴皮子都不见得能让管理者退让,毕竟命是别人,钱是自己的。 刑警的苦天下一般,林宓也心有戚戚,放下了先前的些许不快。 不过他显然放心地过早了。 虽说那些追踪设备最终很大概率会被扔掉,但总归还是要备上的。施坦因把琳琅满目的笔,袖扣,皮带扣,腕錶堆在桌上,颇为殷勤地要给严玉疏佩戴。 克莱因用手肘轻轻顶了顶林宓,小声八卦,「林,他是你的男朋友吧?」 耳朵尖尖的魏蕤和顾乐天噌的一下也凑了过来。 看来天下八卦之心不分国界。 林宓挑眉抱起胳膊,横了一眼自己的队员,答道:「是。」 「果然!也只有阿道夫那种笨蛋看不出来了。」克莱因又凑近了些,再度压低声音,「阿道夫在我们警署可是万人迷,你不吃醋?」 施坦因此时藉机又打算吃豆腐,林宓抬眼看去,不由气闷,「自然会。」 「那你不去阻止?」克莱因好奇极了,「是因为……你们c国的,男人的面子?」 林宓哭笑不得,差点把咖啡呛器气管里,「克莱因,你们对我们的了解到底是从什么盗版书上得来的信息。」 「那你为什么不去?换成我丈夫,看到有人揩我的油,大概要冲上去打一架,虽然我会在他打人之前把人给撂翻了。」克莱因愉快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婚戒,「他可真是世上最好的男人了。」 林宓顺势赞扬了一下克莱因的丈夫和那枚漂亮的彩钻婚戒,说道:「我虽然会吃醋,但我并不会这么做。他是我的爱人,难道他不知道继续下去会让我不高兴吗?他不会让我难过的。」 「林,你对你伴侣的要求真高!」克莱因嘆为观止,显然还是不太能理解。 那边严玉疏却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礼貌性地后退两步,转身指指林宓,随后对施坦因说了几句话。 高大的警长一脸错愕,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也向后退开,朝着林宓满脸尴尬和歉意。 「你看,玉疏自己能处理好,就像你,会在丈夫生气前把人打跑。」林宓露出笑容,对着严玉疏眨眨眼,「如果是玉疏,他肯定会告诉你,这是他身为我的爱人,要做的最基本的事情。」 第40页 严玉疏抱着一堆设备走了过来,坐到他的身边,不再避讳地和他靠在一起。 林宓不再说担心,但他检查着那些追踪设备,反反覆覆调整位置,目光中的担忧遮都遮不住。 「说不定陆云羽已经把李清洗脑,让他改邪归正了。」严玉疏由着他一遍遍检查,倒是这个房间里最轻松的一个人。 林宓不雅观地翻了个白眼,「我看他都快被李清洗脑了,你看到他记得替我揍他一顿。」 严玉疏笑着都应下,随后跟着施坦因去签新鲜出炉的文件,毕竟借调的设备都是新研发的,走流程这件事哪哪儿都一样。 对于d国而言,冬日的夜晚八点已经黑透了,即便h市是个大城市,晚上的街道也人烟稀疏,警队的车碾过积了薄冰的街道,在暮色沉沉中停在了肃穆的大教堂门口。 严玉疏把手机交给林宓保管,自己则是拿着李清随信寄到警署的设备站到教堂门口。 八点整,教堂的钟楼开始报时。 响亮悠扬的钟声让周围埋伏的警员都有些耳鸣,也就没能注意到教堂侧面有个几乎溶于夜色的黑色人影飞速下降, 严玉疏看到手里的设备亮了起来,正准备对着前方拍摄以示无人跟随,突然脖子被从后死死勒住,他下意识张嘴唿喊,一个气罩就被用力地按在他的脸上,刺激性的气体喷涌而出,即便他下意识闭气,也被迫吸入了一大口。 施坦因和林宓已经看到他被挟持,发足狂奔,教堂里的警探接到通知也在向外沖。 但短短几秒内,严玉疏清楚地知道自己即将失去行动能力,气罩中是乙醚气体,几秒内足够让他昏死过去。 他被勒住胸腹瞬间就飘上上空,夜晚凛冽的风颳在他的脸上,他却只感到轻飘飘入坠云端。 意识也开始渐渐涣散,严玉疏勉力撑着清醒,看到黑衣人把钩锁解开,展开一套滑翔翼的设备,然后一把抓住他,从高高的钟楼上一跃而下。 世界遗产也敢这么动手脚,这李清果然疯了。 严玉疏失去意识前,颇为冷静地做了个判断。 ☆、第 23 章 「醒醒!严玉疏,醒醒!」 头疼,手脚发麻,嘴里瀰漫着诡异的苦涩。 严玉疏死死闭着眼不想动弹,奈何小腿被人一直踹着,不得不勉力睁开眼。 林宓和所有人头疼了好几天的人质正安安稳稳,干干净净地被绑在那里,看起来也不是太需要别人担心的样子。 「呵。」严玉疏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冷哼,他的思绪尚且混乱,便没有克制住自己,也抬脚踹了回去,「林宓让我揍你,先踹一脚。」 陆云羽一脸一言难尽,显然因为人设崩塌的严玉疏有些无语。 不过,两个人都是聪明人,没有在这种事情上耗费太多时间,很快交流了一下信息。 陆云羽三天前找到李清谈判,但可惜谈判破裂,他被一棍子敲晕囚禁在一个屋子里,今天被药倒,醒来就在这里,身旁是昏迷的严玉疏,一开始叫不醒还让他吓了一跳,好在之后严玉疏醒了过来。 但是李清却是不见踪影,像是把他们给忘了。 两人一时间无话可谈,严玉疏也没什么兴致去安慰一个自己作死的人,便随意打量着周围。和当初陆云羽绑架案相似的废弃工厂,一旁堆积着生锈的钢筋和破损的铁板,灰尘厚得大约一步就能一个脚印。 房顶只悬着几个钨丝灯泡,四方只有远处一个高高的小窗,投射进晦暗的月光,根本分不清是在哪里。 「你……等会儿,要小心。」陆云羽这句话犹豫了许久才憋出来,听起来不情不愿的。 严玉疏看了他一眼,随后闭目养神,悠闲得恍若在度假,「你的资料我看过了,情况我都了解。」 「你怎么不紧张?」陆云羽并不悠闲,烦躁地聚起眉头,又无用功地挣了一下绳子。 「一个已知的恶人将对你做已知的恶事,没什么好紧张的。」严玉疏细细感受了一下,并没有察觉到太明显的飢饿感,看起来他昏迷的时间不长,而且他吸入的乙醚气体不算多,应该顶多也就一两个小时,「我建议你也好好休息,免得再被李清耍得团团转。」 「你看过我的档案了。」陆云羽不自然起来,「是不是准备说我很蠢?」 接连的对话让严玉疏无法休息,他无奈地睁开眼,正打算把这莫名其妙来的火气给扑灭,好巧不巧,李清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了进来。 「欢迎来到——我的考场。」李清像个真正的变态犯罪一样,语调錶情无一不浮夸,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 可惜唯二的观众全都面无表情,没有给出一丁点儿他想要的反应,李清嗤笑,当着他们的面打开了手中的箱子,里面放着两个炸弹。 但他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反馈,毕竟无论是早就经歷过的陆云羽还是早有准备的严玉疏,都不会被这么简单的恫吓给骗到。 「果然一个两个都是伪君子。」李清擅作主张地给他们的冷静冠上了他的曲解,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慢悠悠地替两个人捆上炸弹,顺便一人塞了一个遥控器。 严玉疏表情有点皲裂,却被李清抓住机会一顿嘲讽,「怎么?你终于怕了?」 「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我摁下这个键,陆云羽身上的炸弹就会爆炸?」严玉疏语气平静,一旁的陆云羽却品出几丝嘲讽和已经被剧透的失望。 第41页 但李清显然并不精通人的心理,闻言顿时精神抖擞,清秀的五官被扭曲成邪恶而疯狂的样子,他假装俯首在他耳边低语,却是在场的人都能听得到的音量,「只要你摁下按钮,他死,你活。」 陆云羽垂眸看了眼,就把遥控器扔在地上,李清再度嗤笑,「鹭哥,你还在扮演你那个假仁假义的形象呢!」 他说完,却也不再关注,反而直勾勾盯着严玉疏,以及他手里拿得四平八稳的遥控器。 「尊敬的严先生,你想,按下去吗?」李清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恶意,企图诱惑他做下自己期望的选择。 「下一题吧。」严玉疏却不置可否,稍稍换了个坐姿,像是在和对方谈一场普通的合作,而不是一场人命的交易。 这样的态度激怒了李清,他阴沉地笑了,又从箱子里摸出两台笔记本电脑。 一台正在播放两场实景,但不知是夜色太黑还是没有开灯,图景都是安暗沉沉一片,严玉疏也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建筑,他侧目看了眼陆云羽,可惜也是同样的一头雾水。 「我之前给鹭哥送了一个surprise。作为我们justitia的热门人物,严先生,我也为你精心制作了一个surprise。」李清按下回车键,其中一个方格中,突然发生了爆炸。 场景无声,但严玉疏还是在脑海中模拟出了轰然的巨响以及烈焰的温度,他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 「漂亮吧!」李清神经质地给自己开始鼓掌,不多会儿,无声的屏幕里出现了一辆接一辆的消防车,医护车以及警车,红蓝的警示灯闪成一片。 「这种规模的爆炸,h市的警力大部分都会被抽调走。」他又摁下回车,另一个方格里的场景也清晰起来,那是一个绑着炸弹的假人,但因为背对着门口,想来开门的人乍一进来,很容易把它当成真人,「我记得,那位林警官,和你关系很好。等会儿,我会发邮件到警署了,告诉他你被关在里面,而鹭哥在这里。你猜他会指挥人派往哪里?救你,还是救他?」 李清的独角戏终于迎来了观众,陆云羽奋力挣扎,看着那片火光,气得把凳子晃得吱呀作响,「你之前为了威胁我,炸死幼儿园里几个工作人员还不够,现在要弄死多少人!李清,这就是你所谓的正义吗!」 「谁让他们在非上班时间出现在那里的,本来死的只有那几个罪犯而已。」李清却丝毫没有愧意,饶有兴致地看着无声电影,「我可不会做这么可怕的事情,这里面放的都是尸体,不过也足够我们亲爱的警探们忙活一阵了。」 「所以,你的惊吓礼盒我已经收到了,真是毫无创意。」严玉疏暗松了一口气,哪怕他再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也无法承担因他而死的众多人命,好在李清还算清醒,没有真的炸死那么多人。 「没有创意?」李清出奇的愤怒,一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似毒蛇般的目光死死盯在他的身上,「你也看不起我?你凭什么看不起我?就凭你一个罪犯?!」 哪怕这个时候,严玉疏都保持着镇静,「提醒一下,你也是罪犯。」 「我是正义!」 说完,李清一个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肚子上。 腹部最柔软的地方被施以如此兇狠的力道,严玉疏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错了位,嘴里也冒出一股子血腥气,但他一声也没叫,反而笑了。 苍白的脸色配上殷红的唇色,还有那个不怎么善意的微笑,陆云羽哪怕心有担心,也不由被他这个毛骨悚然的笑吓出一声冷汗。 李清揍完人,情绪就突然平復,腼腆的样子任谁也猜不出他本质是个多么疯狂的人。 「严先生,你不用想着拖延时间。」他再次哼着奇怪的调子打开另一台电脑,「下面,就让我来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严玉疏不太能理解他的思维,只好沉默不语,却被当作是示弱,又换得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 「您可要拿稳咯,万一碰错了,鹭哥就会一下子没有了!」李清像是开玩笑一般比了一个爆炸的手势。 陆云羽皱起眉,低头一看,果然,炸弹外侧的显示屏开始跳起数字,鲜红的倒计时唤醒了他的记忆,陆云羽生理性地感到反胃,脸色惨白地开始干呕。 「第一题!」李清故意抬高声量,把严玉疏的目光拉了回来,「你制毒会害死一个败类,制违禁药能救一百个人,但如果既不制毒也不制违禁药物,你就会害死一百个人,严先生,你选1,还是选2呢?」 倒计时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跳动,严玉疏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就选了2。 陆云羽和李清都傻了。 「你……」李清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下一题调出,还念得分外大声,把「一个败类」和「两百个人」一字一顿地加重念了出来。 严玉疏依旧不为所动,选了第二个选项,甚至打了个哈欠。 陆云羽的本就治疗得差不多的ptsd一下子被驱散得一干二净,脑子终于开始正常转动,「李清,你感兴趣的应该是我,何必为难严玉疏。」 「不可以哦,鹭哥你不能拖延时间。」李清分出一点注意力,继续进行着「考试」。 陆云羽还准备说些什么让他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这个警官身上,却见严玉疏隐蔽地对他摇摇头,用口型对他说:拖。 陆云羽现在是真的佩服他,尚且不知道林宓之后会不会冲动去了那个陷阱,自己会不会被炸死,还有那种强行逼人带入自己的选择题,严玉疏竟然不比当初在审讯室紧张多少,或者说,根本没有紧张,他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用在刀刃上,怪不得年纪轻轻就功成名就。 第42页 顿了顿,陆云羽开始说起没什么用的废话,「李清,你让我很失望。」 虽然是废话,但偏偏李清就被吸引过来。他面带讥笑,甚至把题目暂停,「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失望?」 「我没有,那容绒呢!你当初为什么要杀她!」陆云羽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死死盯着他。 「容绒?哦,那个笨女人啊!」李清缓缓露出一个标准的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她不是我杀的。」 什么? 这下子连严玉疏都被转移了视线,陆云羽更是赤红了眼。 「她查到justitia当时在接触我,所以才知道我伪造证据,也知道那时justitia的人在跟踪我。」李清点了点屏幕上还在奋力救火的消防。 「她就像他们,飞蛾扑火,想要劝我自首,还带了毒针要杀组织里的人。」 「假模假样的正义,虚伪!」 「我和她争执的时候,组织里的人顺手帮我解决她啦,你们看到的视频也只有前半段。」 「justitia可真方便,抹除证据,伪造痕迹,教我如何骗过你们。」 「哦对了,那些罪犯也不是我杀的,我就负责偷看档案,写写血书而已。」 「你们被我骗得团团转,哈哈哈,太好笑了!」 李清抱着肚子蹲下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最后甚至躺倒在地上,沾了一身的灰还在笑。 「所以,你其实没有亲手杀死一个人。」严玉疏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依旧一脸冷漠,冷冰冰地来了一句,「你既没有杀死一个人的勇气,也没有维护正当正义的能力,看来,你果然是一个失败者。」 「你说什么?」李清面色阴沉,抓着他狠狠掼到地上,一脚踩在他的脖颈上,「你说什么!」 陆云羽被这大起大落弄得头疼不已,却见之前还让他拖的人,现在公然挑衅,顿时着急起来,「李清你放开他!」 「你的这些幼稚的选择题,不就是企图利用陆云羽的善良,来证明你懦弱的正确性吗?」严玉疏咳出一口血,染得唇瓣更加鲜红,眼神却毫无一丝软弱,「无论是偏颇的正义,还是律法的正义,你全都没有勇气和能力来维护,李清,你可真,失,败。」 李清气得浑身发抖,摸出兜里的遥控器,「好啊,你说我懦夫?我现在就让你炸成碎片!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懦夫!」 陆云羽惊恐地想要扑过去,却只是被椅子带倒在地上。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废弃工厂,那三个在他眼前炸成一团血肉模煳的人,他过去没有能力救,现在也不行吗? ☆、第 24 章 时间像是过去了很久。 「没……爆炸?」 陆云羽汗津津地抬头望去,只见到李清疯狂地反覆按着按钮,却一直没有任何反应,他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而此时,工厂门外也传来暴力破门的声音,李清还没来得及挟持人质,就听大门轰然倒地,领头的一个高大的西方人和稍矮一些的东方人矫健地扑了过来,将他按在地上。 尘土飞扬见,严玉疏见到林宓头盔下灼灼而清亮的目光。 「怎么回事?不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快找到这里!我还没有发邮件!」李清喃喃自语,挣扎着要去看电脑,却被压得死死的,只是吃进了不少尘土。 施坦因对着根本没在听的李清念着米兰达宣言,救援的警探过来解开两个人的绳索,排爆专员过来帮他们褪下炸弹放进防爆桶,医护人员立刻跟上,把严玉疏抬到担架上。 「介绍一下,瑞雪药业和生物科技公司联合开发的纳米机器人。」严玉疏示意他们稍等一会儿,俯视着尘埃里的李清,「脏器受损,出血,生命体徵紊乱等等,都会自动给绑定的设备发送gps定位信号,可惜初代产品,用过既毁,尚在开发中。」 李清目光顿时像馋了毒一般,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卑鄙!」 严玉疏闻言觉得莫名其妙,刚要说话就咳嗽了几声,得到林宓的一声责备。 「我是个商人,本来就卑鄙,更何况,我为什么要和一个败类讲诚信?」严玉疏躺了回去,懒得看他,「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遵守你所谓的游戏规则?再说,即便没有这个,林宓也不会作出你想看到的选择。他会自己一个人来救我,让大部队来救掌握更多线索和证据的陆云羽和抓捕你。」 「他是个警官,也是我的爱人。」 「他拥有你没有的职业道德,同样,他也比你更会爱人。」 李清目眦欲裂,他已经被戴上手铐,被几个警探严密押着无法动弹,只得怒吼,「要不是遥控出问题,你们都得死!全部要给我陪葬!」 这下严玉疏是真的忍不住笑了,「李清,你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毫无准备,老老实实被你劫走?再向你介绍一下,d国最新科技,微型信号屏蔽仪,用力摁压就能发出对沖的信号流。」 说完他抬了抬脚,展示了一下皮鞋上一个看起来只是装饰金属扣,「你的犯罪活动和你的人一样,乏善可陈,比我预想的还要无聊。」 这真的便是最后一句话了,不管身后还有多大的吼叫声,严玉疏也不再回头,从毛毯下伸出手拉拉林宓的衣摆。 林宓看着他浑身的伤气不打一出来,在医护人员八卦的目光中,最终还是假装不情不愿地牵住了他的手。 第43页 「半小时前你的信号就发出来了,你为什么又激怒他?万一出现差错……」林宓看着医护人员给他做初步治疗,询问他身体的疼痛程度,诘问的语气也柔和下来,更像是无奈。 「听到些让我不舒服的话。」严玉疏终于闷哼出来,微微蜷起身体,嗓音也因为伤痛而愈发暗哑,「还是冲动了……」 林宓心疼他,打不得骂不得,只好横了他一眼。 陆云羽比他们更早出来,检查完并没有问题,眼见严玉疏的救护车马上要开走了,也登了上来,目光有些不自然地四下乱瞥。 「陆警官,什么事?」 一有外人,严玉疏立刻恢復平时的样子,勉力半坐起来,只不过握着他冰凉的手的林宓知道他有多疼,一把把他推回去放平,顺便把被角掖到他下巴,「我先陪玉疏去医院,等他确定没事了,我再让他和你详谈。」 数千瓦电灯泡的陆云羽察觉到自己的亮度,面对着两位救命恩人刻薄的话是再也说不出口,只好讪讪退下,跟着施坦因的车回去做笔录。 林宓抱着胳膊摆出审问的架势,「要不是你定时给我发了消息,告知我gps的事情,我还被蒙在鼓里。什么时候弄的?」 「出发前我去了一趟公司。」严玉疏现在终于进入安全地带,睏乏也渐渐涌了上来,「技术不是很完善,怕你担心。」 「那我现在就不担心了?」林宓想到他脖子上充血红肿的鞋印,只恨不得代而受之,不免对李清生出几分恨意。 严玉疏累得有些迟钝,慢慢摆出一个单纯的笑容,「为了让你不担心,我会全力以赴活着的……」 他声音渐渐轻了下去,镇定药物开始发挥作用,他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林宓心里酸软,摸摸他的睫毛,又碰碰他的耳垂,最后轻轻与他贴住额头。 一旁的医护人员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并不妨碍他露出一个祝福的微笑。 「他没什么大问题吧?」林宓压低声音,虽然先前确认过,但现在还是不放心。 「他被迫吸入乙醚时,有意识控制过吸入量,身体也没有不良反应,目前没有问题,等到医院再做一个详细的检查。至于他身上的伤,除了腹部和颈部,其余都是擦痕,他没有胃出血,只是嘴里咬破了,不过最近还是少说点话。」 林宓点点头,专注地望着安睡的恋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背后早已湿透,双腿都有些痉挛。 他曾经追捕穷凶极恶的罪犯,被差点一刀扎进心脏都没这么后怕过。 出行动前,施坦因还劝诫他不要参与这次行动,以免个人情绪影响判断。他无法置身事外,于是将指挥权交由施坦因。 收到gps信号的时候,他就把心提到嗓子眼,在破开工厂大门后,看到严玉疏被人一脚踩在身下的时候,天知道他差点失去冷静,若非严玉疏没事,他怕是直接就要把李清当场暴打一顿。 密密匝匝的恐惧和后悔一齐挤进小小的心脏,林宓骤然觉得连唿吸都有些痛苦。 「rx!」一旁的医护人员给他顺着背,摸出一个纸袋子,「来,慢慢唿——吸——」 林宓很快调整过来,略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尖。 「放心,这很常见。」医护人员耸肩,「我还见过不少躺在担架上的没事,陪护的人直接昏厥。」 「他真的没事吧?」林宓想要另寻个话题缓解尴尬,但显然并不怎么成功。 「警官先生,希望前方医院内的医生能够为您解答,您的情人是否身体健康。」医护人员促狭地点点前方的医院,打开车门,与门外的人合力将担架抬下车,然后向他弯腰行礼,「感谢你们为h市的付出,祝你们愉快,再见。」 林宓微笑着接纳了他的善意,随后就急匆匆地跟着担架进了急诊。 好在救护车的工作人员判断很精准,严玉疏的确没有什么大事,他在受到攻击前就绷紧了肌肉,卸去一大部分的力道,后来也有意识地避过要害,只不过淤血和擦伤还是需要好好休养,鑑于h市警署和医院的关系,医生大笔一挥,给严玉疏批了一间单间病房。 等到施坦因他们排查完工厂以及那个陷阱已经是第二天天光大亮,他脚步虚浮地来到病房,几乎是摔进一旁的沙发,拿起桌子上的几个面包拼命往嘴里塞。 林宓有些歉意,他为了陪严玉疏,提前离开,让施坦因的工作压力又大了不少,便出去买了两杯超大杯的咖啡作为赔罪。 施坦因狼吞虎咽宛如饿死鬼投胎,直到最后一杯咖啡下肚,他才长舒一口气,毫无形象地瘫倒在沙发里。 「严,幸好你身上带了gps,还把信号屏蔽仪藏在鞋子里。」施坦因脸上仍然心有余悸,「我们是直接来救你的,没想到人质和兇手都在。如果真的按照兇手的计划,我们可能都要被炸飞了。」 「炸飞?」林宓往严玉疏身后塞了几个靠垫好让他舒服一点,「突围前,李清只说他们身上绑了炸弹。」 施坦因摆摆手,「不但陷阱那边装的炸弹足够炸飞屋顶,工厂这里深处也埋着炸弹,找到的时候我们都吓了一跳。无论我们救哪个,都是无人生还的结局。」 「他疯了?一个人弄这么多?」林宓不可置信,「他要制造这么多炸弹,放在h市天南地北这么多个地方,还要绑人,囚禁……他是超人吗?」 第44页 「他被抓回去后,你的人就审了。」施坦因从夹克里摸出自己的小本子,眯着眼睛看,「李只是想要对陆做些什么,但justitia想要抓严。李威胁justitia帮他引陆来到这里,否则就曝光他们,作为交易,justitia要李顺势把严也骗过来。不过,李一直觉得不是严的gps带我们找到那里,而是justitia出卖他,虽说他的确是被justitia卖了,工厂那里的炸弹就是给他准备的,一旦李要离开,就会经过那里,到时候,boom,一切都消失了。」 严玉疏没什么表情,只是把目光移到窗外,「李清既富有表现欲,却又愚蠢,就好像一个蹩脚的演员表演了一出毫无特色话剧,还觉得自己的演出惊为天人。」 他当时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比如用自己来威胁林宓或者陆云羽,比如拿无辜的人来逼他,又或许会让他服下什么成瘾的药物,结果,李清竟然一成不变地套用了上一次的模式,连兇残在他眼里都幼稚得可笑。 林宓猜到了一星半点,毕竟当初一个致力于完成完美犯罪的人,现在全力以赴对待,但是却是万分之一的力都没使出来,敌人自己就把自己作死了,严玉疏或许是觉得有些掉价。 「你这么说,他可太没面子了。他在审讯室和拘留室里大吼大叫,一会儿骂justitia,一会儿骂严,还说自己是对的。陆和他简单谈了谈,发现他大概已经精神出现了一点问题。」施坦因折腾了一会儿姿势,最后把脚踩到一旁的桌子上,顶着两个人嫌弃的目光摊开手,「我们被他耍了这么久,结果他就要因为精神问题脱罪了。」 「困于自己为自己打造的囚笼更痛苦,还是困于监狱更痛苦,或许他自己清楚。」严玉疏语气有些悠远,「因为对他而言,有些话是说不通的,他认同justitia的理念,却又无法全身投入,希望得到律法的承认,却又不肯按照律法来行动,他会徘徊在这样的悖论中,永远走不出来。」 施坦因不明缘由地打了个哆嗦,但他也没多想,被克莱因一个电话又叫了回去。 他回望晨曦中的两个人,林宓倾身与严玉疏接吻,美好极了。 他突然想到某年某月看到的一句诗——活在这珍贵的人间(注1)。 ☆、第 25 章 因为案件的特殊性,林宓他们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就暂时在h市住着,等待本国派来交接的人。 陆云羽后来特意找到严玉疏郑重道谢,两个人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谢谢和不用谢,目光相接后便互相点点头。其他人看得一头雾水,林宓追着问了好几天,严玉疏才有些不自在地说自己或许解了对方的一个心结,多了也不肯继续说。语气间夹杂着太多的不好意思,林宓大约猜到了答案,便不再为难他。 一群人难得偷来些闲暇,就打算四处逛逛,给局里的朋友和家人带一点礼物。徐长鑫带着郑明朗去给自己女儿挑个漂亮的胡桃夹子,年轻些的魏蕤和顾乐天自觉熄灭自己的光亮也结伴离开,陆云羽在和更上级的人汇报,据说是准备要调回原来的组织,林宓和严玉疏因此获得了难得的二人世界。 d国地广人稀,哪怕是一级城市的h市也并不拥挤,一旁的长椅上坐着一对年迈的夫妻,裹着厚厚的冲锋衣靠在一起,手上牵着一只健壮的黑背,英俊潇洒地蹲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尾巴。 「以后没什么机会和你一起到国外,这次多逛逛。」林宓牵着人,像个老爷爷一般慢悠悠踱着步,见那只黑背连眼皮都不掀一下,还不怎么高兴地把自己的尾巴收回来,顿时尴尬极了。 严玉疏忍笑,为了维持他的形象,目不斜视地和他一起向前走,「我以前看得足够多了,不用担心这个。」 公务人员出国总是麻烦的,尤其是林宓这种级别的警官,见严玉疏的确并不在乎,他也不再纠缠此事。 h市同花临市一样都是海港城市,两个人被无孔不入的寒风颳得脸疼,最终不得不放弃了看似浪漫的散步,躲进了附近的一家餐馆。 或许真的是劳碌命作祟,两个人刚切开送上餐桌的猪肘,就被夺命连环call催得不得不放下刀叉。 「所以,施坦因,到底是什么让你在休假日如此着急地要联繫我们?」林宓口上不爽,但已经招手让侍者过来把餐桌上的东西打包,「大事?」 「你们赶紧回来吧。justitia入侵了我们警署的网路,发了一个音频请求过来,是针对严的。」那边的施坦因似乎已经焦头烂额,也没精力去斗嘴了,语速飞快地把情况交代清楚。 他的嗓门儿大得吓人,哪怕没开免提严玉疏也听得清楚,微微嘆了口气,优雅地擦擦嘴,打开手机开始订计程车。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好好谈个恋爱?」林宓愤愤地坐进车里,君子风度也不要了,像个小孩一样气鼓鼓望着窗外,学着顾乐天最近的口头禅,「justitia赶紧灭亡吧,毁灭吧。」 严玉疏安慰他,「让它尽快把事情都闹完,就安生了。」 林宓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辞,两个人匆匆赶回警署,就被在门口等他们的克莱因一把逮住,一左一右拖着他们往上跑。 他们也知道事态紧急,来不及感慨d国人均恐怖的力气,就加快速度跟着跑。 警署各个电脑都在循环播放音频,屏幕上正义女神的标志在反覆翻转,顾乐天和和其他技术小组的成员一脸绝望地在那边敲击键盘。 第45页 「追踪不到?」林宓问他,按理来说这么长的时间十个justitia都该被追踪到了。 「他们每次在我们快要追踪到的时候就换了一个新的ip位址,根本没办法续点追踪,我就搞不懂了,他们换ip位址怎么跟上厕所换厕纸一样。」顾乐天难得在专业上被打击,语气都透着一股暴躁。 施坦因在远处打手势示意他们赶紧过来,一旁的谈判专家有点悻悻,他无论说什么对方都不为所动,从头至尾只有一个要求,想要和严玉疏通话。 此时恰巧通讯又中断一次,在再次拨入之前,施坦因按着麦克风,「严,你要拖住他,五分钟。」 严玉疏点头,打开了麦克风,接通了刚刚拨进来的通讯请求。 「让严玉疏和我说话。」被变声器改得不阴不阳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严玉疏没有回答,就这么坐着,整个房间竟然一时间只有电脑风扇运作的声音。 半晌,扬声器里传出一声变了调的笑声,「严先生。」 对方的中文说得生涩极了,语调古怪,但任谁都能听得出其中的高兴。 严玉疏微微抬手示意谈判专家不要发声,自己却也没有说话。 「严先生,您是聪明人,拖时间也不过是在浪费时间。」那人再次出言打破寂静。 「您也是聪明人,任何方法都需要尝试一下,毕竟,您很有可能是个和李清一样的蠢货。」严玉疏懒洋洋地开口,嘲讽的功力全开。 对面却没有被激怒,反而报了个名号,「您可以称唿我为j先生。」 「那么j先生,您有何贵干?」严玉疏从善如流,看着已经过去的两分钟,颇为满意。 j先生像是根本没意识到拖时间的意图,自己也慢条斯理起来,「李清的确是我们的败笔,他并不符合justitia的标准,我们本打算审判他,没想到提前被您破局,再次请允许我致以崇高的尊敬。」 「抱歉,我不想要。」严玉疏干脆利落地拒绝,「我对你们的审判没有兴趣,也请不要再来打扰我宝贵的时间。」 「严先生,您真的很有意思。」阴阳怪气的大笑震盪在每个人的耳膜,「我当初左等右等,等不来答覆,黑进你们的系统才发现您竟然自首了。您做的明明是好事,却还要被判刑,您心中难道不恨?」 听到这里,林宓眉毛一抖,没想到对方的黑客技术如此了得,这样机密的文件都能查得到。他把担忧的目光投向严玉疏,却见他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心惊,安静地如同深海,顿时也放下心来。 「j先生,您对我有误解。」严玉疏看了眼时间,已经第三分钟了,「我做那些事不是因为它们是好事才做,是因为我需要,即便结果看似正确,但它本身就是错误,况且,我生活在这个世界,总要遵守规则的。」 他的语气太过平静,让人根本品不出一丝一毫的不情愿和愤怒,j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或许您只是还没遇到能让您改观的事,justitia里的人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严先生,我在c国为您准备了一份大礼,希望您能满意。」 这是要挂电话的意思,第四分钟却才刚冒了个头,施坦因在旁边急得挤眉弄眼,就差顺着网线去抓住那个神秘的j先生,抓耳挠腮好不苦恼。 「您费尽心机,到底想证明什么呢?」严玉疏开口拦住他,依旧是波澜不兴的态度。 似乎是话题有趣,j先生没有挂断电话,「我们只是个普通的……人性实验室罢了。您会看到这世上的公平和正义都是虚伪的,那些号称维护正义的人,却总会去做邪恶的事情。严先生,您也会的。」 「坏人里的好人总是比好人里的好人要少,不是我特殊,也不是我没遇到能让我改观的事情,只是您选取的样本不对而已。人有善有恶,你打着正义女神的旗号,来证明这世间本就存在的一样事情,就好比故意捂住人的口鼻,在他窒息前放开,让他大口唿吸,来证明氧气对人的重要性一样。」严玉疏这次换了d国语言,周围的警探们也都能听得懂,「真是荒唐可笑。」 他的言语掷地有声,在场的警探被他感染,因为j先生而产生动摇也渐渐消失不见。 四分五十秒。 j先生轻笑。 四分五十五秒。 「亲爱的严,你会知道,我是正确的。」 四分五十九秒。 电话被挂断了。 「shit!」 「草!」 两种语言的脏话瞬间堆满了整个办公室,严玉疏无奈地摇头,把麦克风摘下,「抱歉,没拖够时间。」 对方就是故意的,自然也没人怪他。 施坦因急匆匆去找人检查警署的线路,技术组正在恢復网路。陆云羽刚在加密联络室联繫完出来就听到这么大个事,深吸一口气,一回头又拐了回去。 justitia打上门来的直接后果就是,d国和c国的办事效率成几何倍增长。 两天后,对接的人就来了,林宓把至今的线索和情报全部转交,就准备立刻回去,毕竟有个神经病组织给自家爱人准备了一份鸿门宴,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施坦因和克莱因因为忙,都没来得及送他们去机场,只不过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警署的吉祥物。 天下吉祥物一般魔幻,林宓还记得曾经被严玉疏揪掉头的花临市警署吉祥物,不过这个是据说以啤酒为原型,连头在哪里都看不出,活脱脱克苏鲁神话里的神,不可名状。 第46页 带着这份不可名状的祝福,一行人踏上了归途。 ☆、第 26 章 甫一落地,严玉疏和林宓的手机就双双响起夺命连环call。因为太过疲乏,一群人在飞机上睡得近乎不省人事,也就不如去时那般在飞机上处理事务,所以直到现在才收到消息。 这消息的数量若非他们的手机都是专门为了工作特制的机型,怕是要直接死机。 其他人也有不祥的预感,拿了行李等在他们身后,就见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开了口。 林宓:「瑞雪?」 严玉疏:「投毒?」 说完两人一齐皱眉,异口同声道:「有人在瑞雪的药里投毒。」 看来是同一件事,严玉疏嘆了口气,「现在瑞雪公关压着消息,等我回去处理,但是中毒的一些病人家属还是在社交网络上漏了点口风,估计时间一长也压不住了。」 「是justitia?」林宓牵住他的手,被前几天的案件折腾得疑神疑鬼,「王局还没表态,但我可能会因为避嫌被踢出调查……」 「林宓!」严玉疏叫住了他,「相信你自己,相信我。」 他还是那么的镇静,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他踏碎一亭子的波光迎面走来。 「我信。」林宓莫名不再焦虑,不由笑了出来,招唿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组员,「走,先回家拾掇一下,三小时后警署碰头。」 所有人都无语凝噎,这儿可比d国大得多,花临市机场到市区就要两小时,每个人到警署再快也要一刻钟,合着林宓就给他们留了四十五分钟用来修整。 「林队,这时间……」顾乐天作为最小的警员被推出来当出头鸟,只不过没说几个字,就在林宓愈发灿烂的笑容中噤了声,「好!充足!够我打两盘游戏!」 没出息! 剩下三人齐齐翻了个白眼,但并未真的抱怨,甚至比林宓更着急。在d国的那通交流结结实实把他们吓了个够呛,大有听风是雨,草木皆兵之感,早先的冷静轻松全都不翼而飞。 严玉疏和秘书稍微交代了一下,就和林宓直接去了警署。 因为牵连深甚广,初步调查报告已经加班加点地赶出来了。几个受害者都是在同一家医院遇害,番木鳖硷中毒(注1),现场留下了一张印有正义女神画像的卡片,背面是j先生对严玉疏的问好,因为防止消息泄露为模仿犯提供线索,增加破案的难度,警方第一时间内封锁了消息。 因为投毒的护士虽然罩着大口罩,但通过医院内部的监控录像和排班表的比对,这个护士并不是这个医院的工作人员,为了防止人员管理疏漏的消息泄露,医院也极为配合,总算是让事态暂时可控。 王局那边也是忙得团团转,最开始总署的确有把林宓整个团队踢出去的意思,毕竟作为队长的林宓和严玉疏关系过分亲密,队里还有个被justitia害出心理疾病的陆云羽,但由于d国方面对他们的反应很不错,加之林宓往日极好的口碑和破案率,王局还是把总负责人的位子替林宓争取了下来。 他们到警署知道这个消息后,也不知道应该是先因为猜测落实松一口气还是紧张,颇有些无言地面面相觑。 「小林啊,宿舍没空位了,要不你跟严先生这段时间就住在警署里头吧?」王局拿着块布帕子拼命擦汗,显然也是紧张小分队的一员。 严玉疏没有回答,反而先去看了眼身边的爱人。 「你自己决定。」林宓低头看着案件报告,却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总归我跟着你的。」 被迫塞了一嘴的狗粮,王局怨念地揣着自己的保温壶,用来安慰自己也是有老婆疼爱的人。 「王局长,目前来看,justitia不会对我的人身安全造成影响,我认为这次的事件不是几天能解决的,住在警署并非长久之计,不如我和林宓最近住在警署附近的宾馆,或者附近租一间屋子,您认为呢?」严玉疏向来思虑缜密,显然也是先前就有过考量,现在立刻给出了得体的方案。 林宓从文件里抬起头来,一拍脑袋,「我都快忘了,我本来的家就在这里附近,玉疏你搬来和我住不就行了?」 王局也一连恍然大悟,林宓在严玉疏那里住了快大半年了,大家都已经习惯两个人住在一起,反倒忘了他原本是个工作狂单身汉,要不是他早就在附近买了房,也轮不到让陆云羽去住宿舍。 那个宿舍区住的大多也是警员家属和退休警官,警卫工作同样出色,这个地方的确足够安全了。 鑑于justitia号称自己曾经黑入系统的网络,现在全警署用的全是加密线路,严玉疏先和其他董事通了视频会议。 被投毒的药物并非是瑞雪的特质药物,因为是基础药品,多家药业都有相同产品,当时在备药室也备有多家药业的产品,兇手却偏偏挑选了瑞雪的药,而且药品包装上有清晰的针孔,这也证明了有人故意借用瑞雪的产品来毒害病人。加之justitia留下的卡片,瑞雪成为攻歼的目标是板上钉钉的事。相比于瑞雪本身出了问题,这样的情况却更为棘手,虽然责任不在他们,但舆论中的人们断不会如此冷静理智,一个处理不好,就有可能造成群情激愤 因而,瑞雪的公关部暂时和医院以及警署方面合作,联手把消息压了下去,目前透露的只是有人在医院投毒,以仇杀为方向调查,虽然他们清楚地知道这很有可能是无差别杀人。 第47页 而且瑞雪旗下的药房也上报了药物包装破损的事件,索性发现及时,没有售出。检验后发现,这些药物也被投入了番木鳖硷,因为没来得及报案,所以警方尚未接到消息。 听完目前情况的汇报,严玉疏沉吟了一会儿。 他想得更远,justitia绝不可能只用这四起案件就让他崩溃,后续或许会在其他医院甚至他鞭长莫及的地方出现类似情况,他不能用justitia的良心作为赌注。 而比起保守的董事,他也更有魄力。 他没有埋怨医院的管理失职,也没有愤恨justitia的残忍,只是心平气和地决定先暂时停止药品销售。 一旁听着的林宓有些惊讶,瑞雪的药厂每天的产能绝对是一个可观的数字,严玉疏下令暂时停售,影响到的绝对是整个企业上上下下无数员工的生活。 董事们自然很反对,言辞激烈地在那边指手画脚,更有甚者,指出那个justitia就是冲着严玉疏来的,让他卸职才是一了百了的好方法。 严玉疏听后也不生气,索性听他们吵了整整半小时,才说道:「瑞雪所有药的专利都在我手上,你们,哪儿来的胆子?」 所有人都愣了,严玉疏没有打任何感情牌,反而是把钱和利益明晃晃地摆出来,他眼底染着青黑,却没有折损一丝一毫的气势。见终于安静下来,他敛下眸,继续说道:「你们中不少是父亲招进来的老员工,我答应过他善待你们,不过……你们是不是忘了韦心仁。」 多年前那场没有硝烟却让人心惊胆战的战争再一次浮现在众人心中,他们差点忘了,严玉疏从来不是家猫,他是雄踞的野兽,现在只不过是打了一会儿盹,但他的爪牙依旧锋利,若是有人侵犯,他必然会扼住那些人的咽喉。 几个年纪大些的董事不由吞吞口水退缩了,站在严玉疏这边的人也松了口气,独独有几个中年人面色阴沉,毒蛇般的目光透过屏幕落在严玉疏的身上。 「停售之后,工资照发,让员工管住自己的嘴。和生物科技公司的合作和以及药物研发室也不用停,但是药厂暂时停产,仓库里的药也不要销售,严加看管。具体案情,警方这几天在调查,等确认瑞雪的药是他们投毒载体之后,我再做后续决定。」严玉疏开始部署自己的应对策略,原本还有些躁动的董事也安静下来,商讨具体实施方案。 会议时间不长,结束之后严玉疏马不停蹄地联繫了自己的秘书,点了几个董事的名字,让她取消他们大部分的权限,并且找人盯着,一旦有疑点立刻告知他。 「他们有什么问题?」林宓全程宛如在听天书,公司里这些事情他是完全听不懂,话里套话,引经据典,说的可能仅仅只是我不同意这四个字。 「药店,送货车,药厂和仓库他们已经初步检查过监控录像,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因为这些都是需要刷身份牌才能进出,没有警报的话,很有可能是内部人员做的。」严玉疏疲惫地靠在他的身上,揉揉眉心,「而且他们不对劲,表情有问题。」 「表情?」林宓知道他学过心理学,笑道,「看来我们队编外心理专家可以和陆专家一较高下了。」 这话把严玉疏逗笑了,他摇摇头,「还是不能和陆警官比的,混商场的都是人精,见得多了就知道什么是不对劲了,算是,商人的直觉吧。」 「那会有什么大事吗?」林宓有些担心,当年一个韦心仁就把严玉疏折腾得够累,现在如果这么多人一起闹,怕是轻易收不了手。 「放心,这些人不成气候。justitia应该是想和我打一出内忧外患的戏码,可惜他挑的人不怎么合适。」严玉疏冷笑,「韦心仁的事情发生过一次,我就不会再让它发生第二次,justitia这个算盘真是打错了。」 这话中的锋利就像是勐兽露出了獠牙。他是猎者,永远不会被当作猎物狩猎。 林宓终于知道自己真正迷恋的是什么。 严玉疏永远在向前走,他会难过,也会愤怒,但这些永远无法击败他。这是严玉疏的勇气,承认错误的勇气,跨越过去的勇气,放下的勇气。他与恶龙缠斗,却从未成为恶龙。 「怎么了?」严玉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捏捏他的手心让他回神,「真的不用担心,大不了我真的把公司卖了吃你的软饭。」 林宓觉得好笑,轻轻磨了磨那颗唇珠,「那可不行,我怕,会做出些什么更恶劣的事情……那就太对不起我的职业了。」 花了几秒读懂潜台词,严玉疏耳廓顿时红了,他撇下笑得像个斯文败类的林宓,转身逃出门去。 林宓人也逗了,心情也好了,快步跟上去拉他的手。严玉疏没有反抗,乖顺地把冰凉的手指塞入对方的掌心。 「需要我找经侦的人帮你调查吗?」手指的温度让林宓知道,他远没有方才表现出来的镇定,刀剑在肉体上的伤痕容易痊癒,但是心灵上的伤痕永远不会,他只是不再在乎这些疼痛,而非并不疼痛,这也让林宓愈发心疼。 「我只是为父亲感到不值,他一个个当作兄弟对待的朋友,如今……不提了。」严玉疏感到手渐渐暖和起来,嘴角也有了笑意,「我能处理,你不要因为我分心。」 ☆、第 27 章 由于不仅是同仇敌忾,出事的医院和瑞雪本身也有长期的合作,严玉疏一出面,病房里的监控录像也很快到手了,免了警方和医院扯皮的功夫。 第48页 之前还嚷嚷着休息时间不够的几个人纷纷提早半小时到了警署,分明是回家后就急匆匆赶来,林宓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喉咙有些发紧,便感激地拍拍他们的肩膀。 顾乐天打开市总署为了专案小组特意购买的高级电脑组,十几段监控录像同时出现在各个屏幕上,几个人分配了一下,就开始目不转睛地看起来。 出事的一共四个人,一位住在加护病房,一位是刚刚开完刀的普通住院患者,剩余两位都是在输液的时候中毒。 这医院很大,监控录像也足够多,而且严玉疏出于谨慎,甚至把前后几天的录像都要过来了,哪怕几个人同时看,仍旧有些吃力,受害者不谈,就说那个神出鬼没的假冒护士,和这个医院里其他护士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对照排班表,一时半会儿还不见得能找得到她。 「停!」 「停!」 严玉疏和陆云羽两个人同时喊了出来。 「你们发现了什么?」林宓揉揉酸疼的眼睛,让他制定追捕行动或者让他去生擒十个壮汉都比现在这种折磨人的行当要好,现在听到他们有发现,顿时心花怒放。 商场老狐狸和神棍对视一眼,品出了几分九曲十八弯的味道,纷纷嫌弃地转过头。 「这个住加护病房的人我知道,叫唐庆,他家庭条件比较一般,全靠患者本人的工资,他一倒下整个家都完了。他是个非常敬业的教师,当时他的学生聚到医院一人一百的凑医药费,因为用的药都来自我的公司,我就把他加入到瑞雪的一个扶持项目,医院也让他妻子在这里做做保洁抵消一部分费用,所以他现在算是半免费治疗。」严玉疏又仔细回看了一遍录像,核对手里的文件,「他的家人只剩他妻子和年幼的孩子,据我所知,他以前给自己上过人寿保险,一旦死亡,家里人能收到三百万。他的妻子爱不爱他我不知道,但起码是个非常有责任感的人,每天都留在他身边照顾,没有道理出事那天例行换药的那一刻钟她不在,而且她赶回病房的样子也像是知道会出事。」 「我这边也是类似的古怪。」陆云羽抱着胳膊一脸鄙夷,「胃病开刀,算是个有钱人,家里争家产呢,没人来看老头子,就请了个护工,偏偏出事那天护工被支开了,我看事后那些后辈赶来的时候,还挺失望,不过他们的表情实在没有多少参考价值。」 林宓最讨厌这些龌龊的事情,眉头拧得死死的,他翻看着案件记录,问道:「唐庆因为本身就是植物人状态,虽然抢救回来了,但不知道对病情有什么影响,另一边是陷入昏迷,状况不明……justitia为了害你,这是在向李清学习吗?他们要拖多少无辜的人下水?」 「他们说不定根本不觉得自己有罪。」陆云羽抱着胳膊,瞥了眼气定神闲的当事人,「justitia甚至不需要特意去做,只需要不经意间和那个活得很苦的女人聊上那么几句,或者和那些眼里只有钱的后辈提一嘴,人性就会推着他们走向justitia期望的结果。现在还只有四起,发生在和你关系不错的医院,要是其他医院也出现这样的情况,说不定,下一步曾受过你恩惠的人就会倒打一耙,把你过往所有的功绩全部抹杀。」 「他们会的,我知道。我从来不对人性进行评价,极恶与极善可以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所以我之前就说过,justitia做的事情荒唐可笑。」严玉疏先前就有过类似的猜测,现在也不慌张,只是微微点头表示肯定,去找剩下两位患者的情况进行比对,「不对人性报以太大的期望,说不定就会发现……不太一样的……」 他话音低下去,林宓却知道被他吞掉的是什么,亲昵地捏捏他的耳垂,示意自己收到了他的情话与赞美。 陆云羽却愣住了,末了他自嘲地笑了起来,神情却像是如释重负。 「我们这边也发现问题了!」徐长鑫打了个招唿,他点点屏幕上一个女人的身影,「这个假护士对医院的地形太了解了,我去过这家医院,规模很大,有很多分楼,里面也弯弯绕绕跟迷宫一样,况且配药室这种地方平时闲杂人等止步,事发前的监控录像也没有她出入的身影,鑑于她当时那么顺利地混进去,很可能她曾经是在这家医院工作过,也有可能她负责施工或者设计图纸,但这个神态我觉得还是前一种可能性更高一些。」 严玉疏凑过去看了眼,「注射毒物的确是很标准的手法,应该是护士出身,说起这家医院,他们以前出过一件大事,好像是一个护士不忍心看到那些陷入昏迷或者极为痛苦的患者,就为他们注射了戊巴比妥(注1),因为那些家属通常都承担了很大的经济压力和心理压力,甚至有的还感谢那个护士,不过骂她的也不少,但是医院当时态度不错,所以最终报案的原因是医疗事故,赔偿了一大笔钱就不了了之了。这个护士应该还挺符合justitia的观念,这是我唯一知道的有关线索,你们可以找医院要一份人事档案查一下。」 「他们还真是无孔不入,这种人都找得到。」魏蕤气哼哼的,显然不是很满意这个护士的故事。 「呵,你真当这些个受害人救是善茬了?」陆云羽眯起眼睛,「剩下那两个,清清醒醒的,就感冒发烧而已,你会去输液的时候怕得浑身哆嗦?」 顾乐天正准备举手,却发现周围人都一脸同感,只好默默缩回自己的爪子,哀怨地看着其他人。 第49页 「就算害怕,针扎好了,输液瓶开始点滴了,其他患者都是拿着手机在看,要么就是睡觉,或者和家人聊天,哪怕那边几个小孩子都不哭了。有谁会瑟瑟发抖,时不时看一眼输液瓶和手錶,还不停地喝水?」陆云羽看了他一眼,算是把这个胆小的情况也列入其中,「他们根本就是知道里面有毒,番木|鳖硷大约十分钟就会有不良反应,你看他们摁寻唿铃摁得比谁都快。」 「有来路不明的钱!」顾乐天已经飞快地调出那两个患者的经济情况,随即修正了自己的说法,「不是现金,一个是突然找到了比现在工资高无数倍的工作,一个是家里的小孩儿报上了不在他们学区的重点小学。」 郑明朗满脸不可置信,「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对于这些人而言,一份高薪的工作,孩子的未来,可能真的比自己的命重要。」严玉疏是一点都不惊讶,「人人都有软肋。」 这简直是四面楚歌。 林宓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对justitia的厌恶也在不断飙升,他深吸一口气稳定下情绪,说道:「我觉得之前陆专家说的有道理,目前的四起可能只是justitia为了警告玉疏,一旦他不妥协,接下来就不是能随意压下来的了。会对玉疏造成威胁的人,估计不少都会被买通,明朗,你等会儿去其他医院和药店通知一声,让他们用药之前小心谨慎,观察包装是否破损,以免兇手继续投毒。」 「魏蕤,你等会儿去接待一下马上要来的专案小组,把案情和他们介绍一下,小顾,你继续排查监控,让医院提供人事档案,如果确认,查一下那个兇手的个人情况,老徐,陆专家,我们分头去问问那几个受害者和他们的家属。」 「玉疏,现在特殊情况,你就一直跟着我吧?」 说到最后,林宓的语气陡然温柔下来,让周围的人都酸倒了牙,纷纷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justitia也挡不住林宓和严玉疏的狗粮。 出行小分队中唯一的单身狗陆云羽踹翻了这盆狗粮,面无表情地坐上了车。 ☆、第 28 章 有严玉疏的指令在前,瑞雪的管理层也不敢耽搁,很快就到警署来报案,正巧其他抽调来的专案组警员都到了,于是他们水都没喝上一口,就被魏蕤拉着开始办案。 林宓为此被她用写报告专用的念经语气叨念了一刻钟,不得不表示警署门口的奶茶店会在严玉疏的贊助下给办公室送奶茶以换取自己的清静,魏蕤这才满意地挂断电话。 「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在乎什么贿赂了?」林宓看着严玉疏手机上的「天价」奶茶单,啧啧称奇,「什么奶茶一杯四十?金子做的?这名字起得什么东西?」 徐长鑫正在开车,闻言从后视镜里瞟了一眼,乐呵道:「林队,你这就不懂了,我闺女就爱喝这些,里面乱七八糟的料放得跟个八宝粥似的。」 「这是让我秘书订的,她和办公室里那些小姑娘每天都要点。」严玉疏点头表示这的确是年轻女孩儿的爱好,伸手拿回自己的手机,找出帐单,「但是是以你的名义,你的卡应该马上就要提示你扣款。」 林宓的笑僵在脸上,他颤颤巍巍地点开手机,发现明晃晃的几百元扣款赫然在目,他用一种「我现在才发现你真面目」的表情盯着严玉疏,用上当初表演苦情戏码的语气,「玉疏,你变了……」 「对了,王局说,这个钱不能报销。」严玉疏不为所动,顺势补了一刀。 「那群小兔崽子哪里用得了吃这么好的东西,警署一块钱一碗的绿豆汤赤豆汤不也挺好的。」林宓捂着胸口碎碎念着,「我的家底啊……」 见他这么心疼,严玉疏也好奇起来,「没看出来你这么惜财?」 「你懂什么!」大出血的林宓一时不察,说漏了嘴,「我看中一对戒指好贵的……」 这就很过分了。 已婚人士徐长鑫和未婚人士陆云羽同时觉得牙酸,避免再通过镜面反射看到后座的画面。 严玉疏和林宓同样陷入沉默,都耳尖红红地转头看窗外,明明都是三十多岁的男人,却偏偏有种校园恋爱才有的纯情。 可惜目的地并不远,冷酷无情的陆云羽当机立断地破坏了他们的粉色泡泡,指着大楼说道:「二位,请吧。」 徐长鑫翻着小本子上的记录,徵询道:「从哪个先开始?」 「那个老人放最后。他的家庭情况比较复杂,很可能反应会比较激烈,先从其他人那里套点话出来再去找他们。」林宓权衡一番做了决定,「老徐,你和陆专家去见见输液室里出事的两个人,我和玉疏去老师那里。」 有陆云羽和徐长鑫两个审问大师在,林宓也不担心,放心地带着严玉疏就去了自己的目标房间。 自出事之后,医院为了表示自己的态度,给这位老师免除了所有的费用,林宓透过加护病房的玻璃看到一个憔悴的女人,枯白的头髮杂乱地绾在脑后,穿着过时而不合身的衣物,一旁有个黑瘦的娃娃在玩一卷纱布,女人阻止了几次不见效,就不再管,疲惫地支着脑袋靠在病床边,双目无神地盯着躺在那里形容枯藁的男人。 「敲门吧。」严玉疏握住他的手,「你没有错,不必愧疚。」 林宓侧头浅笑,「我没事,只是愈发讨厌justitia。」 第50页 说完,他就扣响了房门。 瘦小的女人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声音从哪儿来,弓着背一步一拖地过来,把门拉开极窄的一道缝,用警惕而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们,「你们找谁?」 「您是唐庆的夫人汪彦慧女士吗?」林宓礼貌地询问,并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汪彦慧看了眼警官证上的警徽,把着门边的手指泛出用力过度的白色,她脸色不太好,刚要关门,就看到林宓身后的严玉疏,错愕地睁大了眼睛,「您,严先生……」 她的手反反覆覆地放松捏紧,神情也颇为挣扎。 林宓没催她,站在门口等她恢復过来。 「严先生……您和这位警官都进来吧。」汪彦慧慢腾腾拖着不太方便的腿脚把门打开,随即招唿她的儿子,「小虎,你去找隔壁的陈阿姨玩一会儿。」 小孩儿虽生得瘦弱,眼睛却又大又明亮,像是上好的黑曜石,他看看新来的两个陌生男人,又看看自己的母亲,迈着小腿跑过去挡在她面前,「不许你们欺负妈妈。」 汪彦慧勐地捂住嘴,眼中的泪水奔涌而下,她哽咽地摸摸唐虎的脑袋,「听话,去玩。」 早慧的孩子显然并不好打发,他愈发狐疑地看着他们,小拳头也捏了起来。 「你爸爸是不是前几天出了事?」林宓蹲下来,心灵手巧地把那团脏兮兮的纱布卷出一只小老鼠,放在对方小小的手心,「我们是想请你妈妈帮忙,抓住伤害你爸爸的人。」 唐虎抽抽鼻子,有些意动地摸着那只小老鼠,然后伸出小手指,「爸爸和我说,大丈夫要一诺千金,我们拉勾勾。」 「好。」林宓也伸出自己的小手指,末了撸了一把他的脑袋,「好小子,不错!」 等小孩儿走了,几个人才严肃起来,汪彦慧窘迫地看了眼空荡荡的桌子,最终还是只倒了两杯凉白开出来。 热气氤氲,捧在手里的确舒服,严玉疏没有嫌弃,接过来道了谢。 如此做派让汪彦慧更加焦躁,她手握在小腹反覆绞着,还没等林宓发话,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严先生,我真的不是存心的……我真的就是……撑不下去了,他们说帮我……我没想到是这么帮……严先生,他们还给钱让我发微博,说你们公司的药有问题,否则就要揭发我……但我没做,我真的没做……严先生,对不起,我求求您了,别告我……我还有孩子,小虎那么小……求求您了!」 林宓捧着玻璃杯是砸也不是,扔也不是,只好憋着一口气重重搁在桌子上,溅出一大片水花,吓得汪彦慧一哆嗦,哭声被卡住,反倒打起了嗝。 病房里仪器的滴答声混合着女人的啜泣,显得分外悽惨,严玉疏看着她既没有同情,也没有愤怒,他轻轻呷了一口水,透过薄雾看着那个床上的人,「唐先生身体怎么样?」 汪彦慧惊疑不定地看了看他,又侧目看向自己的丈夫,小声道:「救回来了,医生说似乎因为被刺激,稍微有了点反应。」 「那就好。」严玉疏放下杯子,俯身去拉了她一把,「回答林警官的问题吧。」 「可……这……」汪彦慧半跪不跪,紧张地看着他们,像是担心林宓下一秒就会把自己逮捕,刚刚歇下去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他不打算追究。」作为最了解严玉疏的人,林宓即便心中再气,也不打算表现出来。 他又想起了当初在办公室里对方说的话,人人都有软肋。justitia抓住了汪彦慧沉重的心理负担,逼她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她或许当时没能守住底线,但受到伤害的人是唐庆,严玉疏没有资格去指责或者原谅,而之后她没有对自己的恩人落井下石,这在他看来或许已经足够成为既往不咎的砝码。 但林宓还是不爽,连带着语气也不那么柔和,「具体说一下当时那些人是怎么联繫你的。」 汪彦慧还在那边千恩万谢,苍老的脸上煳满了眼泪,严玉疏嘆了口气,从怀里摸出纸巾递过去,「擦擦,被你儿子见到他要生气了。」 林宓瞪了他一眼,心说这人跟董事开会这么兇狠,现在怎么这么好欺负。 两个人在那边眉来眼去的功夫,汪彦慧终于调整好心态,开始回忆几天前的场景。 她前几日打扫完,坐在医院外的花园里休息,有个女人坐到她身边和她聊了起来,她说着说着就把家里的事情都透露出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越说她就越气,恨自己的丈夫成为自己的拖累,甚至连给他们免除了医药费的严玉疏和医院都恨了起来。 那个女人就问她想不想轻松一点。 有些魔怔的汪彦慧点完头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狠下心,在换药前故意离开,却最终还是在护士进去后又赶了回去。 事后,她手机收到一条消息,让她发微博指责瑞雪供应的药含有有毒物质,否则就要把她故意指使人谋害自己丈夫的事情抖露出去,还附上了当时的谈话录音。 汪彦慧战战兢兢,思前想后,还没来得及决定去警署,就被林宓两人给找上门了。 这故事乏善可陈,几乎就和他们的猜想一模一样。虽然不抱什么期望,林宓还是问她要了那个电话号码,并且请她回警署给那个神秘女人做个肖像。 此时,徐长鑫和陆云羽也询问完毕与他们会合,互对了证词,发现都是有个女人和他们聊天,引诱他们答应,事后又威逼利诱他们发文指责。不过比起心有愧疚的汪彦慧,另外两个人显然并不踌躇,文章都写好了,不过刚发出就被监视他们的网警直接拦截,没能公布出去。 第51页 人性是怎样的,可见一斑。 「justitia是想告诉我,无论是所谓的好人还是坏人,人总会一步步堕入深渊。」严玉疏倚在墙边,反过来安慰他们,「不过,我之前也说了,在干预下的人性,这种实验毫无意义。」 「是,毫无意义。」林宓肯定了他的话,拿笔记本敲敲自己的手心,「走,我们去找最后一家。」 如果说前几个人还是知道自己做的事是错的,那最后的这些人就是丝毫不觉得自己在犯罪。 指着林宓的鼻子就开始大骂,说自己明明就是受害者,怎么现在还要被当成犯人一样审讯。 这群中年男女的战斗力不俗,唾沫四溅,声音高得宛如在尖叫,哪怕是陆云羽也招架不住,毕竟再尖酸刻薄的话也需要被人听见才能有所反映,他说出去的话都被这些「高音家」盖得死死的,功力十不存一。 林宓制止了几次也不见成效,终于发了狠,把本子往地上狠狠一甩。 本子虽然是软面的,但砸到一旁的桌角,力道大得把桌上东西也给震得差点跌落下来,这才让病房里获得安静。 「考虑过你们的父亲吗?!」林宓低声呵斥,指着病房里贴着的「安静」标籤,「看清了?」 欺软怕硬向来是外强中干之人的特性,这些人唯唯诺诺地放下张牙舞爪的手,讪笑着坐回自己的位置。 林宓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开始询问。 有了先前的消息做铺垫,他们很快就套出了这家人上钩的过程,竟然是简单地令人髮指。 justitia不过是派人打了一通电话,这些人不仅没有害怕,甚至还打算倒贴钱让对方把自己的父亲杀害。之后,他们又被告知污衊严玉疏能有钱拿,更是二话不说,洋洋洒洒的脏话写了几大页,不过同样也被拦截下来。否则按照他们的心性,怕是瑞雪现在被泼了一盆又一盆的脏水了。 面对这种人,林宓也没几分同情,直接通知警署让他们把人带回去,哪怕严玉疏最终不起诉,他们也逃不过一个传谣的罪名。 无论justitia如何,这世上终归有法理在人心。 ☆、第 29 章 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justitia恶意满满,严玉疏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其他的医院或是要点出了问题,毕竟病人中毒医院不会第一时间怀疑到药品的头上,因为药物都是统一装配管理,很少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好在顾乐天这头出了结果,他通过那个人事档案和神秘女人的肖像画,确认这两个人为同一人,是几年前这家医院被辞退的护士谷春梅。但可惜的是,他顺着这条线索摸过去,发现几天前她已经消失。谷春梅出狱后在一家小超市当收银员,有好几天没去上班,手机卡,银行卡还有其他社交帐号都没有使用的痕迹,住所也积了层薄灰,一看就是好几天没有人住了。 根据她之前的通讯记录,可疑的号码也完全如同先前几个案子那样,是无法追寻源头的网络电话。 虽然警署发了通缉令,但谷春梅出行完全避着摄像头,一出医院大门就消失踪迹,也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旯,根本无迹可循。 这条线索算是完全断了。 雪上加霜的是,瑞雪这里的调查结果同样不理想,公司内部几个董事早就被严玉疏养废了,很快就被抓到把柄逮捕了,但审讯时说出来的信息还不如汪彦慧这些人多。监控录像经过警署人员的二次排摸也完全没有问题,密切接触过药品的人经过核查都是清白的。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货车卸货的时候,但药店后门安装的摄像头只能拍到车头,车尾部分被一根电线桿挡住了,看不出是否有人动了手脚。 近几天,也没有医院或是药店上报过类似的案件,仅靠目前的线索完全追查不到justitia。 专案组只有和海外对接的部分还能获得一些进展,但justitia现在走到明面上来,也知道要有所收敛,各国的组织里的人都藏匿起来,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林宓急得嘴上起了一层皮,反而是严玉疏一直在安抚他的情绪。作为当事人,他完全没有着急的情绪,每天照常开会上班,闲得宛如在度假。 但严玉疏能有财力和底气耐得住性子,justitia被全方位通缉却有些沉不住气了,一周后的晚上,警署收到了一个通讯请求。 一众提心弔胆了一周的警员一窝蜂地聚到电脑前,顾乐天这回倒是不慌了,显然是这几天他做网络侦查的头儿,硬生生被打磨出几分成熟稳重。 他飞快地连接好线路,把耳麦递给严玉疏,随后紧张地舔了舔自己嘴唇,「严先生……」 严玉疏沖他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缓缓吐出一口气。 要说他没有压力是绝对不可能的,一个企图用人性之恶仅仅用来对付他一个人的组织,怎么想都不是一件能轻松应付的事。恶念宛如附骨之蛆,只有勇气是不够的,就像当初陆云羽会在短短的几道幼稚的选择题下濒临崩溃,严玉疏也并非神,上一次有所准备,这一次却是未知。 林宓把一个暖袋递给他,然后拿过耳麦替他带好,「放松。」 手里暖融融的,耳廓也残留着温度,严玉疏眉眼温柔下来,将那只魏蕤提供的生理期专用卡通暖袋揣在怀里。 「mr.严,午安。」j先生阴阳怪气的声音时隔多日再一次出现在众人的耳边。 第52页 严玉疏却突然冷静下来,像是考试前还在惴惴不安的学生,进入考场翻开卷子后,鼓譟的心跳声逐渐和缓,一切归于平静。 「还有四分半。」严玉疏被一圈的警员围着,每个人都是担心的表情,哪怕是被数十个大男人弄得一股怪味的空气都让他愉悦起来,「还有四分半我们的技术警员就要追踪到你的位置了。」 好一招反客为主,陆云羽抱着胳膊倨傲地抬着下巴,吝啬地竖起一根大拇指,又飞快地刮刮鼻子假装自己根本不在意。 j先生似乎也被噎住了,顿了一会儿才笑出声来,「严先生,您果然有意思。」 「所以你想说什么?虽然这里不是报警热线,但欢迎提供案件线索。」严玉疏懒得和他打太极,justitia踩着他的底线反覆横跳,已经让他连虚与委蛇的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 「那四份礼物,严先生满意吗?」j先生似乎是变换了一下坐姿,传出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您还不想改主意吗?」 严玉疏为justitia的智商感到担忧,他堪称冷漠地回答,「j先生,恕我直言,你把通讯接入警署,在这里邀请我犯罪,我不认为你们这样的计策是明智的。」 「不不不,我现在想要向您证明我是正确的,像您这样的人,一旦认同我,那不需要我的指引,您就会成为我们的一员。」 j先生的话不可谓不是威胁,况且现在的情况也的确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点,四个案件全部证明了justitia的正确。 林宓捏紧了拳头,像是恨不得透过电脑屏幕一拳砸在那个j先生的脸上。 「如果,我不同意,你是不是打算用我的药大规模投毒?」严玉疏染着暖袋温度的手附在林宓的手背上,神色镇定而决绝,似乎是这一办公室的人给予了他超乎寻常的勇气。 「您很聪明。当下一次,那些无辜的人因为你的原因而受伤,甚至死亡……严先生,您还能如此坚定吗?」j先生宛如恶魔在低语,其他在监听的人也汗毛倒竖,嵴背发寒。 「做一个有底线的人,果然是很困难的。」过了许久,严玉疏才这么回答。 「所以呢?」这话让j先生以为他有所动摇,语气间都多了几分兴奋。 「你们在做的事情是如此荒唐可笑,所以……哪怕很困难,我也不愿意成为你们。」严玉疏长舒了一口气,率先摘下耳麦。 「冥顽不化。」j先生在那头轻嗤,说完就再一次在追踪到他的地址前挂断了电话。 严玉疏却松一口气的意思,立刻站起来对林宓说:「justitia应该准备大规模投毒了,我要召开新闻发布会,你让王局给一个批覆。」 「这种大型事件向来都不会这样广而告之,容易引起社会恐慌,王局那边……大概很难说服。」林宓面带愁色,心里想着到底应该怎么说服王局。 「我去。」陆云羽拿了顾乐天拷贝的通讯内容,「交给我。」 「拜託了。」严玉疏点头表示感谢。 有了神棍作保,新闻发布会也是板上钉钉的事,老搭档徐长鑫和郑明朗带着其他的人去专用的会场布置,检查安全设施,魏蕤则是准备官方的通稿,只等王局的同意就能发布。 林宓倒是一时之间无事可做,便陪着严玉疏坐下休息。 开新闻发布会不算小事,严玉疏刚刚通知完公司上下,让秘书按照自己的意思写一份发言稿,这下是终于能放松下来了。 「我听j先生的意思,似乎是根本不知道我的药厂和仓库停止运作了。」闭了会儿眼睛,严玉疏又想起来事情,侧头和林宓讨论,「目前药店里在售的药物应该是没有问题,你们也特意通知过使用前要观察包装,现在就怕justitia打舆论战。」 「说明你治下有方,没有人被买通。当初我调查你的时候,你们公司的人对你可都是好评如潮。」林宓和他依偎在一起,特意避开那个他也忧心的话题,「年度top1的好老闆,感动c国人物——严玉疏。」 两个人都被林宓的幼稚逗笑了,缩在一旁的顾乐天可不敢笑他,拍着小胸脯信誓旦旦,说起不怎么对劲的豪言壮语,「舆论战也没在怕的,本天才在,保准他雇多少水军,我给他雇双倍!」 林宓轻轻锤了他一拳,有些感慨,「臭小子……」 严玉疏在一旁看着情不自禁想笑,自从认识林宓之后,他发现原本波澜不惊的生活和毫无起伏的情绪都再一次活了过来,世界对他重新打开了鲜花烂漫的一面。他伸手遮住自己微微有些湿润的眼眶,灯光经由破碎的泪珠折射出缤纷绚烂的色彩,像是一场盛大的庆祝。 他独自一人行走了这么多年,终于身侧有了爱人,也有了可以託付的朋友。 ☆、第 30 章 因为事出突然,发布会安排地极其仓促,但更糟糕的是,j先生或许是真的急切,短短几小时内警署就接到了不下十起的报案,有几个身体比较虚弱的老人到现在都没抢救过来。最令专案组气急败坏的是,justitia竟然寄了犯罪申明到各大媒体的编辑部,声称justitia将在所有瑞雪生产的药物中投。除非让瑞雪的总裁严玉疏亲自面对媒体,承认加入justitia,否则投毒行为将不会停止。 媒体得了口风,纷纷涌到警署,话筒都快伸到大门里,一个个神情激动,半点没有为严玉疏这个无辜的人感到忧心。 第53页 林宓气得够呛,笔都摔了好几根,但目前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好提前发布会的时间。 记者们宛如在进行一场狂欢的盛宴,推推搡搡地挤进待客室,若不是还有维持秩序的警员,怕是他们直接就要把严玉疏剖开来一探究竟。 这是第一次严玉疏要出现在媒体面前,看着会场里正在布置的过于明亮的镁光灯,眉头不由微微蹙起。 「不舒服?」林宓也从来就不喜欢这种发布会,警方尽心尽力办案,到头来还要被这些记者指着鼻子质问是不是玩忽职守,像是默认他们个个都该是全天候无休的超人。 「我没事。」严玉疏将一枚领带夹别上,轻轻拥住他,「你不用担心我,这里有其他人保护。」 他们挤在一个隐蔽的角落,没有人看到他们的窃窃私语,林宓有些出格地咬了一口他的下唇,说道:「我再看你一会儿,等开始了,我再走。」 两个人静静地靠在一起,听走廊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忙碌却让人心安。 临近开始,严玉疏听到有人在找他,才结束这偷来的几分钟闲暇,对着林宓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等我。」 晚上六点,在雷厉风行的警署人员忙活下,发布会终于开始了。 按照惯例,王局先行开始发言,介绍了目前的侦查结果,以及警方对投毒事件的回应。 不过这对于记者们而言不过是开胃小菜,他们左等右等没有等到警方对于justitia这个组织的报告,纷纷躁动起来。王局才刚刚读完那十几张文件,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下面就举起了一排排的手。 「请问,关于justitia的犯罪行为您怎么看待呢?根据消息,其组织内部许多成员其实解决了警方能力所不能到达的地方,justitia此次行为是不是在向警方条挑衅呢?」 王局的脸色变得不怎么好,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语气严肃,「这位记者朋友,他们就只是一个犯罪组织。近些年来,我们警署也在尽全力提高破案率,保证花临市的安全。某位知名的法律专家说过,我们现在的律法的确有瑕疵,但你们还在相信我们,服从我们,正是因为程序的正当性(注1)。而justitia企图越过正当性只追求结果,无论他们做的事情给自己冠以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们都是在犯罪。好了,下一个问题。」 「王局长您好,请问目前对justitia的抓捕行动进行到什么程度了呢?」 「这是机密,无可奉告,不过我们c国已经联合其他国家的警方,一切行动都进行得很顺利。」 一来一去解决了四五个问题,王局游刃有余。不过关于justitia的确没有什么消息可说,他们先前犯下的案子也已经在案件报告里简略叙述过。很明显,这些记者不是冲着justitia的抓捕行动来的,王局看到底下的记者在问题告一段落之后稍微安静了一些,神经顿时紧绷起来,他瞥了眼气定神闲的严玉疏,心里不由为他捏了一把汗。 「请问,此次严先生出席这个发布会,是打算对justitia的宣言做出回应吗?」 严玉疏打量了一下那个记者,那是一个中年女人,留着有些古怪的梨花头,鼻樑上架着一副老式黑框眼镜,即便她有所掩饰,也能看到她的兴奋。这样的表情对于一个记者而言,太过失职,先前的记者问的问题再怎么尖酸刻薄,脸上总是面无表情甚至彬彬有礼,毕竟这是他们的职业素养,两相对比之下,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他合上手中的钢笔,眼神锐利地看向那个记者,「女士贵姓?」 那记者抬起自己的胸牌,不经意间看了眼,「免贵,姓褚。」 「褚女士,先前王局长也回应了,这不过是犯罪组织为了博取人的关注而做出的事,我认为我没有必要对一个犯罪组织妥协。」 「这么多因为您而受到伤害的人,难道严先生一点愧疚都没有吗?」记者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况且……据我所知,严先生您现在身上还背着非法制药的罪名,您本身,就是一名罪犯吧?」 此话一出,其他记者都投以诧异的目光,不仅是因为这极具主观色彩的问题,更因为那个闻所未闻的消息,场内一时间一片譁然。 这下子,连王局都忍不住了,凑到他耳边,问他是不是要让警卫把人请出去。严玉疏婉拒了他的好意,微微侧头,对上了藏在门后陆云羽的目光,两人颇为隐晦地交流了一番,像是确认了什么。虽说猜到缘由,但候在一旁的林宓依旧莫名有点吃醋,不过,随即他就见自己的爱人又瞥过来朝他微微眨眼,带着几分狡黠与安慰。 「玉疏,你可真是……」林宓悄悄感嘆了一句,就感受到陆大专家强烈而嫌弃的目光,顿时心神舒畅,连带着看那些记者都不那么面目可憎了。 眼神传递一段对话不过是短短几秒,严玉疏重新把锋锐的目光落回那个记者身上,「关于您后一个问题,我并不否认,涉及到一些保密的原因,这份档案暂时没有对外公开,各位记者朋友若是想要了解,可以向各大机关提出请求。不过我可以保证的是,无论是您说的非法制药案,还是justitia对我的威胁,如今我都问心无愧,我不会为我恪守底线而感到愧疚。」 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是记者想要的,她眼神带着扭曲的狂热和渴望,声音甚至微微发颤,「严先生,您曲解了我的话,我是想请问,您本来就犯过罪,但那些因为您现在所谓的清高而被justitia伤害的人,您不对他们感到愧疚吗?您只要回到原轨就能让这些无辜的人免受无妄之灾。」 第54页 这话可谓恶意满满,一些对严玉疏有所了解的警员各个义愤填膺,纷纷看向王局,就等一个指令就能把这个人请出去,却没想到,当事人仍旧四平八稳,既没有动怒,也不曾有过动摇,他反而慢悠悠喝了口水,对着正在警戒的警员们露出一个感激而善意的微笑。 「褚记者,您需要知道,justitia以这么多瑞雪的客户作为人质,本身就是犯罪行为,我不需要为一个罪犯的行为感到愧疚。非法制药一事我并不准备辩驳,我曾经做过错事,也正因如此,我知道违法行为无论何时都并不可取。况且倘若我真的按照他们的要求加入犯罪组织,我恐怕是没有愧疚的工夫,在场这么多警官,一个都不会放过我吧?」严玉疏说到这里,做了一个夸张的惊恐表情,让近乎僵滞的空气再次流动起来,他等场内再次安静,继续说道,「当然,这些是作为法律层面,在道德层面上,我难免会有不安,但这并不是我向犯罪组织妥协的理由。」 「那你是要眼睁睁看着还有更多的人因你而死吗?」褚姓记者迫不及待地发问,连先前的敬称都忘了。 严玉疏没有急着回答,反而再一次和折返回来的陆云羽对上了视线,对方朝他点点头,表情有些严肃。 室内好不容易又些松动的气氛再一次凝固,严玉疏拿起自己的桌签,仔细端详了一遍上面自己的名字和瑞雪总裁的身份,又轻轻放了回去。 塑料底座和桌子相碰发出极轻的声响,像是引燃炮弹的导火索。 「我作为一个上市公司的总裁,作为一家医药公司的所有者,也作为一个普通的,想要贯彻我父亲理念的儿子,我必须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义务。」严玉疏面无惧色地看着所有的记者,「一周前,我得知消息后已经命令瑞雪旗下的药厂和仓库停止生产与运送,现在各大医院和药房储备的都是之前的库存。」 「一周前,发生案件后,我司已与警方联繫,医疗地点随后接到通知,反覆检查药物是否有包装破损后再进行售出,并减少销售量。」 「对于目前这一情况,我司之前刚刚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全面召回售出的药物。」 「若未拆封的药物,可通过药物包装上的防伪码去任何一家药房进行退货,拆封过的药物若无不良反应,则可按照比例退钱,若出现被投毒的状况,请出具相关医院证明,我们对此深表歉意,将全额退款并负责治疗费用。」 「此次召回,将会把市面上所有的瑞雪产品下架,直接杜绝犯罪组织利用它们的可能性。该方案将直接持续到警方侦破此案,为了防止有客户长期使用本公司产品,我司研发部根据市场上药物特性罗列了所有药品的替代药物,比如治疗胃病的『好胃来』,可用明宏药业的『安喜片』替代,诸如此类的信息已全部刊登在我司官网,微博等平台上,可以自行查阅。」 「关于协助案件侦破,我司……」 严玉疏最终并没有看秘书准备的演讲稿,迎着那些记者的眼神分毫不退,侃侃而谈。明明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他却没有不舍和心痛,目光灼灼,浑身都是令人信服的力量。 林宓抱着胳膊听了一会儿,便准备转身离开。 「你怎么不听下去了?」陆云羽叫住了他,「不怕他之后被那些话筒戳死?」 「他做了这么多,省出让媒体不要追着警方干预破案的时间,不是为了让我在里看戏的,而是让我去侦破案件的。」林宓没有回头,一拳砸在身侧的墙壁上,「我不能让他的好心付诸流水。」 这次,陆云羽没有拦,他抱着胳膊看着那个笔挺的身影远去,有些慨然。 新闻发布会后半段几乎是严玉疏的一言堂,因为他说得过于滴水不漏,导致记者一时间竟然问不出问题,连那个姓褚的记者都在半路悄悄离场。 或许是严玉疏获得了尊重和敬佩,又或是这些记者急着回去查资料发通稿,发布会很快就结束了。 等所有记者离开,他才松了一口气,揉着眉心放松嵴背靠在椅背上。 「辛苦了。」 严玉疏一看,心里乐了,这么礼貌的话竟然是从说好话要命的陆云羽嘴里说出来的,他俩除了讨论公事鲜少有过其他的交流,一下子倒是真的让他觉着稀奇。 赶在陆云羽彻底发怒前,他把钢笔别回自己的衣袋,笑着说道:「没事,就说些话,费水。」 「你知道林宓说过,你很傲慢吗?」陆云羽像是很随意地起了一个话题,只不过神情不像是不在意的样子。 严玉疏点点头,「他说过,不过,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知道?」 陆云羽手指在桌沿绕了个圈,带着些不知名的得意背过身去,「我怎么知道?对了,刚才传来消息,那个记者身份的确有问题,出会场后就被抓了,林宓大概刚刚过去审问,要等一会儿才能出来。」 这个答覆让严玉疏哑然失笑,他也不再追问,向他道谢后就熟门熟路地朝着审讯室走去。 看着渐渐空下来的会议厅,陆云羽靠在墙上,仰头看着炫目的灯光。他知道为什么林宓会说严玉疏傲慢,因为这个用着最严苛的标准要求自己,却并不会让其他人也遵守他的准则,他活得清醒,永远不会被其他人动摇自己的信念,难怪当初面对李清的威胁,甚至是justitia的威胁,他都能如此不为所动。 第55页 陆云羽第一次,有些自惭形秽,却又发自内心地敬佩。 ☆、第 31 章 或许真的是否极泰来,上天给他们送来了线索。 在离警署一条街之外的巷子里,有人报案发现了一名昏倒的女子,经核实,正是真正的褚姓记者。而在对那个假冒记者初步搜完身之后,林宓他们发现她竟然就是警方之前一直在搜寻的谷春梅,因为她脸上贴了硅胶的易容,还画了浓妆,本身又与记者有几分相似,这才瞒天过海骗过了警卫。 谷春梅的嘴很紧,本持着对方问什么她都不回答的态度,让审讯根本进行不下去。 「姓名!」林宓看着空空如也的记录簿,只觉得自己涵养近些年愈发的好,就这么两个字说了五六遍都没有厌烦,「谷春梅,请配合调查!」 卸去脸上所有的遮掩,谷春梅比起年龄显得过分苍老的面容透着一股暮气,略微松弛的脸皮耷拉在脸颊两侧,显得阴森而刻薄。 林宓嘆了口气,决定放弃之前那些程序性的问题,「谷春梅,这次来新闻发布会是justitia的指示吗?」 宛如一潭死水的中年女人终于有了反应,她微微掀起眼皮,又极快地敛下,被手铐铐在一起的手不安地蜷缩起来。 这下无论是林宓还是在外旁观的严玉疏和陆云羽都察觉到了不对。林宓眯起眼睛,极快地追问,「是自作主张?你来新闻发布会是为了什么?」 谷春梅这次依旧没有回答,但原本还算放松的身体已经渐渐僵硬起来,目光也四处乱晃。 「谷春梅!你还想帮着justitia为虎作伥吗!」林宓厉声呵斥,目光犹如实质钉在她的身上。 「你还真是个正义的好伙伴呢!」谷春梅终于开口了,眼中满是嘲讽,「怎么?我们就是社会的渣滓,那严玉疏就是大善人了?」 又是严玉疏! 林宓对这个组织的脑迴路感到震惊,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非要死盯着他,活像是幼稚园里有人欺负不合群的小朋友,非要对方加入自己一样,简直无理取闹。 「哑口无言了?」或许是林宓的沉默让她以为自己说中了,谷春梅得意洋洋起来,「他不过就是被你们警方保护着,否则,他跟我们就是一类人!」 林宓就见不得别人说严玉疏不好,旁听的两人还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他似乎也像是严玉疏附体,表情管理点满了,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几个要点,继续冷静地问道:「所以你今天来新闻发布会是你自己的主意,打算逼迫严玉疏加入justitia,还是有其他打算?」 「他和我们是一样的!凭什么他们人人都觉得他严玉疏好,觉得他特殊?」谷春梅压根儿没听问题,再度恢復了发布会上的狂热,半个身体都趴在小桌板上,自言自语道,「我拯救了那么多痛苦的人,我才是最善良的人!凭什么?他严玉疏凭什么?」 这一幕有些眼熟,陆云羽想到了当初失败被抓捕后也有些疯癫的李清,愈发不能理解justitia到底是怎么管辖这批人,为什么会对严玉疏报以如此强烈的恨。 「林宓,我来吧,她精神有些不正常了。」陆云羽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新消息,「正好王局找你,应该是关于多国联合调查的事情。」 林宓摁了摁耳麦,示意自己听明白了,便合上自己的本子,站起身。 审讯室的光一直很亮,但谷春梅身上覆盖着满满的阴影,林宓有些道不明缘由的悲悯,「就因为,你不觉得自己在犯罪,而他知道。」 陆云羽推开门也走了进来,「我在国外研修,遇到过来做心理谘询的医生,因为他们做了太多的安乐死,导致他们开始怀疑从医的目的。」 这个事情引起了在场人的兴趣,谷春梅一脸不屑,似乎随时准备驳斥。 「他们知道生命的贵重,所以哪怕是在为他人解脱痛苦,却仍旧会自责自己夺走了别人的生命。」陆云羽端坐在审讯桌前,「你却将自己当做神,当作能够给予他人恩惠的神,这是最根本的区别。」 林宓没打算再听下去,因为谷春梅一看就是已经钻入牛角尖不愿回来的样子,双目呆滞,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justitia可真是不干人事儿,把一个两个都弄成精神不正常的样子。」林宓有些感慨,「几国联合调查,排摸出许多疑犯,都对组织头领崇拜又深信不疑的样子,简直比传销组织还厉害的洗脑功夫。」 严玉疏被连番折腾,已经对justitia烦到了极点,一直皱着眉,「那个组织最可恨的地方在于,在这些人最需要一个巴掌让他们清醒过来的时候,justitia却认同了他们的行径,让他们失去回到正轨的最后一条退路。」 「你成天为别人操心,也不想想谷春梅刚刚在发布会曝出你之前的事情,到时候你公司怎么办?」林宓已经开始担心另外的事情了,「你公司大楼里出过事,你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在法庭上说出的破事儿,现在又出了这种麻烦,简直是在风口浪尖,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他语气里的愤慨已经遮掩不住,严玉疏知道他是在气自己不经商量就同意那些记者去查自己的档案,安抚地捏捏他的手,「纸包不住火,堵不如疏,父亲当年教会我的事情我没道理忘记。」 「傻子!就你一个人……」林宓说了没几个字就停住了,深吸一口气,重新扬起笑容,「别让王局老人家久等了,他那边应该有不少好消息。」 第56页 未尽之言严玉疏能猜得到,他也微微一笑,由着对方把这个话题岔了过去。 这段时间的忙碌,让这位年过半百的局长有些架不住,原本染得乌黑的头髮如今在鬓角也透出几缕霜色,见他们进来,连忙把一大本资料递过去,「小林啊,那边的报告出来了,你看一下哦。」 林宓迅速翻阅了一番,b国警方顺着当初律师那条线摸到他们的一个地下网站,d国那边通过炸弹材料来源查到justitia在各个行业为组织服务的人。经过审问,综合各种案例他再一次确认j先生对严玉疏的特殊兴趣还真的不是空穴来风,有些人或许本来也有些清高劲儿,但被威胁了几次就屈服了,开始打着正义的旗号犯罪,还有一些既不敢求助警方,也不愿意彻底堕落,要么在逃离的时候被组织灭口,要么就是压力太大不堪其扰,选择自杀。虽然现在j先生做的事情已经与原来的想法背道而驰,从诱使变为强迫,也就从所谓的道德制高点上跌落下来,但是整个组织也因此被迫摆在明面上,林宓担心j先生真的会铤而走险,作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来。 作为风暴中心的本国,案例本来就少,还因为过度严格的网络、管制物品的规则导致justitia在这里几乎没能发展多少下线,而谷春梅很可能就是目前唯一的那个突破口。 「a国那边呢?」林宓看完报告,眼睛都有些发酸,「当初d国那边说,那里是最早兴起的地方。」 王局喝了一口热茶,惬意地靠在椅背上,「他们网络更乱的,全是正义使者,啧啧啧,都不需要组织去发展,全都是信徒,而且军火啊什么的都是黑帮或者地下交易,和他们警方势力盘根错节的,很难搞的,那个什么头目也是真的会挑地方。」 林宓摊手,对a国的情况表示同样的束手无策。 「你们刚才抓人,审出些什么来啊?」王局重新坐正,摆出一副局长的架势,「让嫌疑人尽快开口,知不知道?」 「陆大专家审着呢,您就放一百个心吧,保证他把谷春梅小时候暗恋过几个男孩子都套出来。」林宓不动声色地给远在审讯室的陆云羽戴了顶大高帽,「谷春梅这次应该是私自行动,就必然有所疏漏,我之前也让小顾去排查监控了,看看能不能找到藏身地点。」 见他们已经有了对策,王局也不想多加干预,挥挥手就开始赶他们走,「走吧走吧,注意安全。」 ☆、第 32 章 谷春梅似乎是被先前给弄傻了,一直在嘀嘀咕咕自己没有错,活像在给自己洗脑。陆云羽还在那边磨,看样子要不是碍于规定,可能直接要上催眠的手段了。 今日严玉疏累坏了,林宓便决定做个不负责任的队长,和他一起回去休息一下。不过自然没有人指责他,一些年轻的警员还忙里偷闲地给他们竖了个大拇指,然后露出些许猥琐的笑容,一看就是在这短短几天内被魏蕤和顾乐天荼毒地彻彻底底。 虽然自己成为谈资,但林宓还挺高兴,毕竟警署里氛围活泼一点,总比被大案要案压得愁云惨澹要好,而且奶茶香甜的气息也比那些个老烟枪的烟味儿好闻,甚至徐长鑫也被带得不知不觉戒了烟,每天一杯「八宝粥」奶茶不离身。 两个人一上车,严玉疏就拿出手机开始处理消息,不多时,有些惊讶地抬头问道:「你让顾乐天介入舆论了?」 「没有,这种不太好操纵,除非出格,不会控制。怎么了?」林宓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就要停车来看。 严玉疏拦住他,把情况精简地说了一遍。他本以为新闻发布会后自己起码会被骂上个几天,没想到一些曾受过瑞雪恩惠的人纷纷在网络上声援他,用过他偷偷售卖外国药的知情患者也顶着压力为他说话,理智分析的网友同时在劝诫不要现在就做出评论以免未来打脸,至于还有一群三观跟着五官走的人战斗力也极强,竟然硬生生把辱骂的评论压了下去。 他们在警署耽搁的这些时间,人脉广的记者已经调到了严玉疏的卷宗,通稿都发出来了,因为是大媒体,态度也比较客观,梳理了瑞雪八年前开始的事情,一直到韦超案,一时间风评被严玉疏今天坦坦荡荡的表现活生生给逆转了。 更幸运的是,先前中毒较深的人也恢復了清醒,目前检查下来身体无恙,于是最难过的受害家属一关也过了。 因而严玉疏先前预测的股票跌停,抵制瑞雪什么的事情全都没有发生,他再一次做了满腹的算计,却一拳打在棉花上。可比起面对李清的失望和自嘲,现在满满的声援,一个个加油的表情包在网上飞快地传播着,瑞雪的官方微博甚至差点被纷涌而至的消息挤到卡顿。 「你当初说的没错,他们的算盘打错了。」林宓乐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给予什么收到的就是什么,justitia看来需要来我们这里上一堂思想教育课。」 严玉疏觉得眼眶微酸,不想说话,死死握着手机看着夜色。他终于知道这么多年他苦苦坚持着最后一道线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守住更多的人心中的善。justitia费尽心思想让他看到人性的丑恶,却阴差阳错地让他再一次坚定了人心中的善,对方不可谓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林宓在旁瞥了一眼,心里也是有几分暖意,连萧肃的冬夜也变得可爱起来。 他点开车载广播,音乐平台并没有在转播严玉疏的事,依旧是在播放为驾驶者提神的音乐。两个人都不怎么喜欢太过吵闹的音乐,不过主播温温柔柔地介绍下面播放的音乐名为「勇敢的心」,林宓的手指在音量键上转了个圈最后还是缩回方向盘,不由自主地随着曲子微微打起节拍。 第57页 一旁严玉疏看得好笑,也没纠正他,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灿烂起来。 最终,两个人在下一首年代金曲中,在漫天的夜色下,接了一个深情的吻。 不过可惜的是,两个人的好心情并没能维持多久,林宓快到家门口时,突然拦住他,并竖起食指压在嘴唇上。 ——怎么了? 严玉疏用口型问他。 林宓拿出手机飞快地打了一串字:有人进家门了。 「晚上想吃什么?」林宓收起手机的瞬间就恢復了往日的语调,只不过眼神中的警惕半分没少。 严玉疏配合地被他护在身后,随口说了一个前段时间商务会谈时就餐的高级餐厅。 前方的林宓明显身体一僵,颇有些哀怨地转过头,示意你这种话也太扯了吧。 高贵冷艷的大总裁表示自己挣的钱就是要大手大脚地花,末了还有些不耐烦地推推他让他赶紧。 果然是到了七年之痒了吗? 林宓心里上演着苦情戏码,手上却是半分不含煳,钥匙一拧就把门踹开,逮住藏在门后的人就是一个结结实实的背摔。 「所以晚上吃什么?」摁着入侵住宅的犯人,林宓还有闲情雅致再把方才的问题问一遍,却发现严玉疏又是当初公路追杀被特警拦下后那种梦幻的表情,不禁发问,「怎么了,吓到了?」 「这么……简单的吗?」严玉疏一副幻想破灭的样子,欲言又止。 「你还想怎么样,这种一看就是——咦?!」林宓突然惊嘆出声,把那个人的脸摆正过来,「童宇达,怎么是你?」 「你认识?」见是认识的人,严玉疏还以为是误会,没想到林宓又一用力,一掌噼在童宇达的手腕上,他才看到这位年纪不大的暴徒手里还攥着一把小巧的美工刀。 满脸青春痘的青涩少年被摔得七荤八素,似乎牙都磕掉了,说话含混不已,但愤怒却是很好地传达出来了,「混蛋,垃圾,你这只疯狗!放开我……放——!」 林宓是不爱听脏话的,而且这童宇达是小区里另一户老警官的儿子,他都教训惯了,此时也不惯着他,抓着他的领子就把人提起来,「怎么跟你哥说话的?」 这种粗暴的教育方式让严玉疏看得目瞪口呆,也不知道应该去劝还是顺手打个报警电话。 「我呸!你算个哪门子的哥?」童宇达啐了一口唾沫,「你们是不是抓了谷春梅?我警告你们,快放了梅姨!否则……否则我就去劫狱!」 「童宇达,你可真是长本事了!」这下林宓惊怒交加,差点把领子都拽下来。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认识,那么这事儿就不可能善了。林宓二话不多说,一拉童宇达那卫衣帽子的抽绳,行云流水地把他给捆上了。然后在对方仇恨的目光中打了个电话,童叔长童叔短的,没多会儿,他就把免提打开,中气十足的男声从扬声器传出,爆裂异常。童宇达一开始还有些不服气,不过没犟上多久,就被训地臊眉耷眼的,脸色发青,一看就是多年被棍棒教育下的条件反射。 长达半小时的训话结束后,童宇达也终于收敛了一身戾气,像个蚯蚓似的被扔在沙发上。 「说说吧,怎么回事?怎么跟犯罪分子有联繫?」林宓切换到办案的流氓模式,揽着严玉疏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打开录音笔和自己的记录本。 童宇达面色几经变幻,但迫于对方长久以来的淫威,不得不屈服,不情不愿地说起二人相识的经歷。 他是个警官的儿子,虽然嘴上不说,他还是极其钦佩林宓和他的父亲,从小就有个从警的梦想。前段时间他在学校里发现有人霸凌班上一个瘦弱的男生,他一合计,觉得告状找老师太没有腔调,而且自己从小和父亲学擒拿,对付几个校霸不成问题,于是脑子一热,就把那几个人在路口一堵狠狠揍了一顿,顺势警告他们不允许再去欺负别人。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有得到任何一个人的肯定。被揍的人把他告到老师那里去,老师请了他的父亲来说明情况,回去之后,这个暴脾气的老警官就把他揍了一顿,原因是教他擒拿不是让他去欺负人的。 童宇达不服气,觉得自己是正确的,一直不愿意认错。没想到,那个被欺负的男生也来指责他。原本的霸凌是肉体上的,现在那些校霸揣着报復发泄的心思,甚至开始在精神上侮辱他,让这个男生不堪其扰。 做了一件自认为的好事,却没有人感激,童宇达气得逃课出去,就这么撞到了谷春梅。 大约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能得到中年女性的柔软,童宇达稀里哗啦哭了一顿之后把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一次,他终于得到了肯定。 谷春梅告诉他,他做的事情是正确的,那些否认他的人只是因为自己不敢做,才会对真正行使正义之人横加指责。这一番话对于三观尚未成形的童宇达来说,不亚于救赎的光,并且引着他逐渐走偏。 但是谷春梅却没有将justitia介绍给童宇达,也没有根据justitia的准则唆使他,只是在两人初遇的地方偶尔与他聊聊生活中的琐事。但也是因为今天她没来,童宇达又看到通缉令而惴惴不安,分散精力看新闻发布会直播的时候意外看到了她。相比于警卫,童宇达对她更熟悉,谷春梅并不是记者,还易容进入会场问那种奇奇怪怪的问题,童宇达便猜测她一直不来是不是被警方认出来了,这才一时冲动熘门撬锁进入林宓的家打算探听一点消息。 第58页 童宇达故事里的谷春梅可不是现在警署里的那个样子,因而林宓听完觉得可能他对谷春梅而言还算重要,便打算让警署来人把他带过去,然后煞有介事地把严玉疏摁在沙发上交代任务,「长篇大论教训人我不在行,我出去打电话,这位长歪了的花朵就交给你了。」 被留在屋内的两个人面面相觑,都对林宓感到没辙。 「你真的做了梅姨说的事情吗?」童宇达艰难地把自己摆正,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 「那后来媒体上说的也是真的?」 「嗯。」 简短的对话说完,两个人又陷入沉默。严玉疏给自己倒了杯水,安静地喝着,听着门外模模煳煳的电话声,嘴角不自觉漏出一丝笑意。 「你和林哥是情侣?」童宇达耐不住寂寞,他毕竟是个少年人,哪里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他惦记许久。 意识到自己略微暴露了一些,严玉疏不由懊恼。 「不不不,我没看不起你们的意思……」童宇达以为自己的语气不太好,赶紧修正,「就之前咱们小区的阿姨们给林哥介绍了好多,他都没看上,我就好奇……」 「臭小子,打听这么多干什么!」林宓进来给他赏了一个爆栗,「我怕你被你爹揍死,就让他先去警署了,你到时候好好交代!」 「我有什么好交代的……我又没错……」童宇达小声嘀咕,依旧不怎么服气,脸上满是执拗和倔强。 林宓抱着胳膊对严玉疏使了个眼色:严大思想家,上吧! 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到底是个什么样,严玉疏无奈地揽下这个活,问道:「童宇达,那你觉得,我做的事是对的还是错的?」 「这……你救了很多人,我觉得,也……没什么错吧?」童宇达支支吾吾的,在林宓恶狠狠的眼神下也不知道应该赞美还是批评,差点被吓得哭出来。 严玉疏把林门神拨到身后,继续发问,「那,如果某一天,我开始用这个渠道进行非法人体药物试验,制毒,甚至贩卖人体器官呢?」 「啊?!」童宇达被他的假设吓了一跳,往后挪了挪,「你不是做好事吗?怎么会……不至于吧?」 「你认为的好人谷春梅当初或许也是这样想的。」严玉疏徵求了一下林宓的同意,才把隐情透露出来,「她最早为病人安乐死,可能就是因为是同情他们,可怜他们,包括justitia里的其他人,最初或多或少都抱着拯救其他人的想法,可正因为他们的方法并不合法,导致justitia有威胁他们的把柄,诱使他们成为真正的恶人。这个时候,你还觉得他们正确吗?」 童宇达陷入了沉默,似乎还想反驳,但一时找不到理由,双脚在地上有些焦急地踩来踩去。 「再到你,你今天是为了救被欺负的同学打了人,你将伤害他人作为解决问题的手段,习以为常之后,你真的还能用正常的手段来解决未来的事吗?」严玉疏嘆了口气,「你看到的只是少数,也该庆幸你的行为没有达到你的预期结果,这是在为你敲响警钟。或许你现在还不愿意承认,但这世上大部分时候,不合法的手段获得的都不会是正确的结果。」 「那我到底应该怎么做?」童宇达近乎急切,「难道我就这么看着他被欺负,你就看着那些病人无药可治吗?」 「我当时所为不是救人,而是为了我自己的心安,不能混为一谈。至于你,你为什么不选择录下他们的行为,去找老师,去找警员?」严玉疏看着他不屑的目光,语气温柔下来,「告老师,报警,不是丢人的事情,这是你的权利,专门的事情交给专门的人,不要越界。你还远没有到走投无路,申诉无门的孤立无援之地吧?」 童宇达泄了气,还冒了几个鼻涕泡出来,看起来惨兮兮的。 「法律保护和监管的不仅是我们,也是执行法律的人,就算是我也不能随意殴打惩戒凡人。你如果真的想制止罪恶,那就学你的父亲好好考警校,之后做个好警员。维护安定不简单,童宇达,你有的好学呢!」林宓一手抛着车钥匙,一手重重在青少年的肩膀上拍了几掌,像是沉重的责任与期许。 ☆、第 33 章   众人对于离开警署不过半小时就再次回来的两人适应良好,毕竟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严玉疏和林宓对话里的高级料理晚餐,最终还是在不可抗力的因素下,再一次成为了警署食堂的爱心套餐。被折腾了一圈的几个人迎着食堂阿姨过分慈爱的目光,硬着头皮吃了个十一分饱,为避免继续遭殃,便给还在审讯室里的两个人各带了一份套餐。 陆云羽连感激的话都没心情去说,拿过饭盒就近乎粗鲁地放在谷春梅的面前,又挂着一脸想要毁灭世界的表情把童宇达拽到她对面,看着两个人无语凝噎,变幻莫测的神色,他这才高高兴兴地坐下来,吃起自己的豪华晚餐。 方才还极尽嘲讽和冷漠的谷春梅一下子成为了一个普通而温柔的中年妇人,她瑟缩地藏了一下自己的手铐,又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童宇达,把自己面前的盒饭推过去,「小童,你……吃饭了吗?」 「……」心中有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童宇达最终只是回答了这个简单问题,「吃了。」 短短两个字让审讯室再度陷入沉默,陆云羽没了「下饭菜」,也就停下筷子,加之因为几年前的事落下病根,本身胃口不算太好,语气再次变差,眼中是明晃晃的讽刺,「谷春梅,这可是你的同伙,不聊两句?」 第59页 「不是的!」谷春梅闻言不由自主地想起身,却被手铐勐地重新拉回来,狼狈地跌落在椅子里,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她方寸大乱,拼命摇着头解释,「小童跟我没关系!没关系的!」 她像是真的活了过来,不再是一具被愤恨操纵的人偶,斑驳的泪痕印在她脸上的皱纹里,凄哀的呜咽很难不让人心软,可她却没有得到一句安慰。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之亦然。同情加害者,可又谁来同情受害者? 谷春梅也没期望得到答覆,颓然地把脸埋进手心低低啜泣,再抬起头时只剩疲惫和痛苦。 陆云羽摁着原子笔,「咔哒咔哒」一声声地敲在对方的心上,像是步步紧逼的丧钟。 「你早就知道自己错了,对吗?」 「你在童宇达身上,看到了justitia理念的可怕,对吗?」 「你发现童宇达身上的善意,最终会变成你自己身上的恶意,你害怕了,对吗?」 一连三个问题全都石沉大海,陆云羽却浮现出笑意,他支着下巴,苍白漂亮的面孔在光影下恍如艷鬼。 谷春梅或许在未曾入狱前符合组织收纳的标准,但她作案的时间远早于他们进入本国的时间,根据她的通讯记录来看,她也是近这段时间才被联繫上的。也就是说,她是作为一个已经认罪的人加入组织,正因如此,她并没有体会过为维护自己所认为的善而去做恶的心情。她只是为了在这个组织里求得了短暂的认同,可justitia却把她的迷茫与痛苦硬生生转化为一种偏执。 是童宇达的出现让她能够有机会冷静下来。牵扯到生死大义事她无法辨清对错,但为了保护同学免受欺凌而去打架,是一件少年人血气方刚时常会犯的小错误。理所当然的认同后,谷春梅也藉此意识到,如果他接受justitia的理念,那他最终也会成为一个用暴力来解决事情,用仇恨作为养料的人,那么眼前这个善良的孩子将会不復存在。 童宇达的年轻和赤诚与她的衰老和卑劣是最鲜明的对比。 陆云羽猜测,她今日来到会场甚至很可能就是想看看严玉疏到底和自己有什么不一样,为了求得一个让她死心的解释,一个被说服的机会。 「梅姨……」童宇达终于理解了眼前的景象,他拉着凳子坐到她身边,先前的眼泪还没擦干净,现在又添了新的,显得脏兮兮的。但是谷春梅却不嫌弃,拿手替他抹了一把,随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让小童出去吧。」她哽咽着,摸摸少年的头,掩去眼底再次浮现的泪光,转头对着摄像头说道,「让他爸爸多关心关心他,虽然是男孩子,也不能一直打,多和他说说话……」 正在监控室旁听的童父泪流满面,这个歷经风霜的退休警官满怀愧疚又心有余悸,显然没料到自己竟然疏忽了儿子这么多的心思,差点让他步入歧途。 林宓倒是欣慰,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别担心,没酿成大错就是大好事。我们没问题,别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你们父子俩回去好好聊聊,把话说开就行了。」 童父感激地握住他的手,摁着自己儿子就给他们道歉。都是警署认识的人,林宓和严玉疏也不打算追究,所以童宇达的程序走得很快,没多久父子俩就离开了。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严玉疏有些怔忡,一个不留神差点被咖啡烫到。林宓抢过他手里的杯子,作为严大总裁肚子里的蛔虫,他立马猜到对方在想什么,「想到你父亲了?」 严玉疏点点头,嘆了口气之后,很快就回过神来,询问起案件的进展,「她都说了?」 监控画面里两个人正在一问一答,看起来倒是真有几分警民一家亲的味道,只不过刚刚情绪大起大落的谷春梅和连轴转了一天的陆云羽都分外憔悴,反而更像是两个老弱病残在互相折磨。 「说是说了,但她不是核心人物,组织总部的事情了解得不多。但好消息是,她说一个挺有分量的内围人物负责这里和总部的联络,是个心理诊所的医生,她在出狱之后去做心理谘询的时候遇上的。」林宓捧着一打资料飞快地整理着,苦恼地说道,「等陆专家出来,我们马上就要开紧急会议准备逮捕犯罪同伙和上级的方案,但是谷春梅私自离开,还出现在新闻发布会,很可能对方心生警惕,早就跑了。」 「别担心。」严玉疏安抚他讲起一个自己父亲的小故事,「他当年研发新药的时候陷入困境,有一种成分极其有效,但是会产生很大的副作用,他替换了许多配方都不行,公司上下都急得要命,为了止损,项目只好被长期搁置,但是没想到,有一天他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突然间就茅塞顿开,一路攻克难关。」 停下手上的工作,林宓挑起眉毛,打趣道:「这是让我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运?」 「不是。」说话之人眉眼温柔,抚平了他紧皱的眉头,「是多年的积累,终究会导向成功,厚积薄发而已。警方做了这么多的努力,或许某一天justitia就会以一种简单得不可思议的方式落入法网。」 严玉疏刚说完,陆云羽就推门出来,习惯性地补了一句嘲讽,「严总裁改走预言风格了?」 「那真要是这样,你怎么办?」林宓最见不得有人怼他家大总裁,立刻横插一脚,颇有点槓精的意思。 不过显然,槓精还有一个,陆云羽一拍手里的本子,冷笑一声,「justitia这种组织要是真的能这么简单落网,我请你们去海外结婚度蜜月一条龙服务!」 第60页 「那就这么说定了!」林宓打了一个响指,志得意满。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槓完顿时相看两厌,偏要分头一左一右下楼去会议室,只有被莫名其妙忘在原地的严玉疏哭笑不得,不得不在围观警员揶揄的目光中追了上去。 这次情况特殊,顾乐天被特批在网络世界横行霸道的权力,终于能够解开封印的他极其兴奋,令人眼花缭乱地敲了一通键盘,就飞快地找出了谷春梅所说的心理诊所和医生的资料。 这位目前最大的嫌疑人名叫鲁哲,曾有过整整十年的a国求学经歷,回国后还开办了十年的心理诊所,在业界都非常有名气,这履歷比陆云羽都要光彩夺目,根本无法想像这样一个人会是一个邪恶组织的成员。 陆云羽显然耻于与这种人为伍,一脸嫌弃,但还是尽责地分析,「考虑到组织正式出现在我国是三年前,鲁哲那个时候已经功成名就,顾乐天确认过他没有和犯罪牵连的疑点,而且他现在刊登的一些论文和採访都表现出他平和爱人的心态,justitia不可能去接触这样的人。而且这种组织的核心非常稳固,很难在创立之后再引入内围人物,三年前不可能,现在短短几天更不可能,时间对不上。」 「我能肯定谷春梅没有撒谎,于是,我刚刚又翻了一下他早期在a国发表的论文,反而是他那时的理念非常接近justitia的风格。而且他求学的大学是a国一所非常排外的大学,曾经多次爆出亚裔受到a国学生的霸凌,他或多或少应该都会受到影响。虽然他是高材生,但绝非一帆风顺。」 「所以我更怀疑的是,组织出现的时间或许远早于被警方观测到的时间,他很可能在留学期间就与组织有所关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鲁哲就是一条大鱼,会知道非常多的内情。即便不是,那些被洗脑的犯人应该是被催眠或是植入过意识,这背后一定有一个技术高超的心理医生,所以鲁哲无论如何都会是关键。」 这个猜测可谓大胆,但并非空中楼阁。不少嘴犟的罪犯都会赖罪,凭空捏造一个幕后之人并不稀奇。如果justitia早年间并没有用这个名字来教唆,或是故意隐藏自己,在浩如烟海的刑事案件中,一两个这么说的罪犯根本没办法被识别出来,毕竟刑警办案依靠的还是证据而非直觉。就好比当初郑明朗跟的那个案子,哪怕他最后心有怀疑,没有线索的情况下只能搁置在心里。 陆云羽甩脱过往的阴影之后,办事的效率也跟坐了火箭一样窜升,因而林宓对这个猜测信了九分,激动地握起拳,立刻指挥顾乐天调取鲁哲家里附近的监控。有赖于这位有钱的嫌疑人和严玉疏一样的习惯,喜欢住在空旷地带的独栋大别墅,因此监控看得清清楚楚,他目前还呆在家里。 难得能全力发挥的网络专家想要再接再厉,直接监听对方的手机和电脑,却发现网路竟然被设置了极其精密的防火墙,若是强行攻破,反而会打草惊蛇。不过,这倒是为陆云羽的猜测增加了砝码,若非对组织极其重要的人物,那位j先生怎么可能这么精心地保护。 没办法入侵,顾乐天专用他法,用鲁哲的名字在系统里找到了他的手机通话记录和一张凌晨飞往a国的机票。 「这个人还真够冷血的。」林宓看着结果,语气却没有惊讶的意思,「根据谷春梅的证词,他们这些被招揽的人有一个一起生活的场所,没有网络,只依靠不记名的电话联繫,所以她当时才能消失在我们的眼中。鲁哲既然没有无法查证的通话记录,很可能那些人根本没得到撤离逃跑的消息。真是好一个独善其身吶!」 魏蕤翻了个白眼,顺口吐槽,「您还感慨呢?机票是凌晨三点,按照车程,鲁哲再过一个小时就要出门了,难道大冬天还要来一场公路追击吗?生怕那个j先生不知道他的心腹被捕了?」 嘴上抱怨着,她手上还是马不停蹄地给机场和其他交通枢纽都通了消息,以免真的出了岔子让人给跑了。 林宓笑着给她比了个大拇指,随后开始分组,「老徐你带队去秘密据点把其他人抓回来,根据证词,对方人数比较多,携带少量管制刀具和枪械,允许持枪,保证自身安全。」 「小顾,你负责通讯和监控,魏蕤你负责之后的勘查,联繫辖区民警配合,陆专家,你先休息一会儿,等嫌疑人带回来,你负责审讯。」 「至于重头戏么……山人自有妙计。」 顶着十几个白眼,林宓也没不自在,再次明晃晃地双标,把自己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严玉疏,「等我。」 「嗯。」严玉疏替他扣好外套的扣子,后退几步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对着所有人说道,「祝诸君武运昌隆。」 ☆、第 34 章 「 j,我订了凌晨三点的航班。」 别墅里,鲁哲正在通过加密线路进行视频通话,电话那一头赫然就是警方苦苦追寻之人。那是一个与他差不多年岁的西方人,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模样极为英俊,一点都看不出正在被全球追捕的慌乱。 「my dear jale,」西方男人挑唇微笑,「你要相信你的专业能力,她不会供出你的。」 鲁哲勉强地笑了下,原本儒雅亲和的面容看起来有些颓唐,「希望如此。」 「我在a国等候你的到来,真是久违了,我的朋友。」背对着刺目的阳光,j先生伸开自己的双臂,像是恶魔张开了的翅膀。 第61页 通讯挂断之后,鲁哲在昏暗的书房里呆了会儿,深吸一口气,这才抹了把脸,忧心忡忡地站起身来。 j先生的全名是james,鲁哲青年之时与他在大学相遇。愤世嫉俗的年轻人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justitia这个组织的雏形正是源于他们两个人。 快毕业前夕,鲁哲为了帮助在一个大学的同乡讨公道,却被打了个半死,而james为了帮他,也被一视同仁地揍了一顿,可最后当他们找去校方的时候,校方却偏袒本国人,只把这次事件归类为年轻人之间的打闹。 他们怒上心头,准备用自己的手段,让那些人获得应有的惩罚。james是天才黑客,而鲁哲是心理系的高材生,而且巧合的是,两个人的英文名字中都带有j,组合的名称就在这样近乎随意的方式中定了下来。 强强联手,两个人很快就惩治了伤害他们的人。他们随后又开始在茫茫人海中寻找有同样的遭遇的人,并暗中施以援手,鲁哲负责筛选出需要帮助的对象,james则是调出加害者的资料在网路上大肆宣扬,通过舆论杀死他们。他们从这样正义的行为中,获得了从未有过的满足与成就。 但早年的他们行事还是不够谨慎,有一个私家侦探通过受害者的共性找到了被他们伤害过的人,又通过交叉比对发现了这些人共同接触过的人,从而发现了他们的行径,慌乱过后,他们下意识就要隐瞒,也因此,他们第一次把屠刀对准了一个无辜的人。 鲁哲催眠了这个私家侦探让他在开车的时候撞上了护栏,james则是把所有这个侦探存在网上和备份的文件全部删除。他们获得了短暂的安宁,却埋下了更恶的种子。 因为,无论是救人还是害人都会成瘾。 组织的宗旨也从最开始惩戒恶人,帮助弱者,变为一场大型的人性实验。有了先前的教训,他们做事愈发隐蔽小心,james沉溺于操纵人性和警方的快感,而鲁哲也通过这些「实验数据」让自己的毕业论文大获成功。 博士毕业之后,鲁哲便回到母国,通过远程的方式替james做事。但随着离开james的时间越来越长,人也步入中年,他当年那些愤世嫉俗的痛苦与执拗也渐渐消散。可james却在网络世界中风生水起,他不再满足两个人的行动,便开始吸纳成员,由这些人为他筛选合适的实验品。 直至五年前,james在犯罪界打响了名头,真正意义上成为一名犯罪顾问,进入警方的视线。 虽然两人还保持着联繫,但因为组织内部同样吸纳了不少心理专家,james越来越少地拿justitia的事情来麻烦鲁哲,所以当对方在几年前突然提出要进入本国之后,鲁哲心里一跳,滋生出了几缕不情愿。而这一次站到明面上,公然伤害严玉疏的行为,他更是不贊同。 他把随意筛选出的名单交给james,对方却一反常态,没有让中间介入,直接让他在心理治疗的时候试探病人是否符合justitia理念。没有长时间的接触和影响,他转达完指令后便是立于危墙之下。james却安慰他说事成之后再集体催眠他们遗忘自己就可以了,他也靠这个侥倖心理睡了几天的好觉。但他根本没料到,谷春梅竟然被植入暗示之后还能擅自行动,显然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也因此他对谷春梅是否招供,心里一点儿也没有底。 james虽然精通电脑,或许通过这么多年的实验也懂得人心,但他却并不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表情,出事之后那兴奋和满意的微表情,鲁哲并没有错过。这也让他不得不怀疑现在的失败,是否是james有意引导的结果,最起码也是乐见其成,他或许已经察觉到自己想要脱离组织的决心,才用这样的方式逼迫自己回到他的身边。因为他们两个是一起开始这一切的人,james性格又存在缺陷,极度偏执,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离开。 想到这里,鲁哲只觉得报应,但他服从james的指令都成了习惯,只好开始销毁起文件。房间里所有电子设备的储存卡全部都被他找了出来,要么烧了砸了要么冲进下水道。最后,他颇有些伤怀地看了眼自己平时的工作室,那张诊疗椅上曾经躺过千千万万个心理不健康的病人,却也一次次站起来过无数个被他治癒好的人,如今却更像是嘲笑。 当初那篇论文虽然得到了极其热烈的反响,刊登在核心期刊上被多次引用,但他的导师却说,他的内心太过偏激,因为人心并不能用简单的对错来衡量,并且开始追问他这样的实验数据到底从何而来。他当时并不明白这番话的意义,甚至还因为害怕暴露和导师断了联繫回到母国,可现在他却是渐渐明白了。 鲁哲随意收拾了一番自己的行李,最后把桌子上病人送的一些零散的小物件也压入了行李箱。拉链拉上的那一刻,他终于决定删除拨号界面上的三个数字。 凌晨一点,万籁俱寂,鲁哲疑神疑鬼地挑开窗帘一角看着屋外,或许是今日非同寻常,往日夜间会停在树上粗嘎大叫的乌鸦并没有出现,也没有过路的夜猫不知疲倦地发出求偶的声音,可手机上显示的监控场景并没有任何异常。鲁哲将不详的预感归咎于自己过于敏感的神经,他吞下因紧张而分泌的唾液,把汗湿的手心抹在在裤腿上,疑神疑鬼地走入地下车库。 似乎一切都在和他作对,鲁哲扭动着车钥匙,却发现引擎熄火,怎么都打不起来。这辆当初为了环保的好名声买的车现在只能让他火烧眉毛,鲁哲懊丧地锤了一拳方向盘,只好摸出手机叫了一辆加急的出租。 第62页 半夜计程车很少,他等了一刻钟才看到车子从昏黄的路灯中缓缓驶来,快要濒临极限的耐心终于得到了释放。他看着那个年轻的司机讨好的笑脸勉强客套了几句,把行李箱扔下就坐进了后座。 「先生,去哪儿?」司机询问道。 「东区国际机场t2航站楼。」温暖舒适的环境里,鲁哲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不由倦怠起来。 「哟,先生要出国?」那司机像是根本不懂得看人脸色,还在絮絮叨叨找着话题,「先生去哪个国家玩啊?」 「b国。」鲁哲被烦得不行,随意扯了一个国家,寄希望于这段对话能尽快结束。 但大半夜拉一回客的确难,司机闲不住,没多会儿又说道:「我之前拉过b国人,不会说中文,跟我拼命比划。要说还是我们c国厉害,啧啧啧,出去都会说外文,倍儿有面子!」 鲁哲拧着眉,摁灭手机的屏幕,双眼一闭,「师傅,到机场喊我。」 如此明显拒绝聊天的提示终于被接收到,那位司机终于闭了嘴。单调而重复的轮胎压过路面之声配合柔软的座椅,鲁哲竟然真的睡着了,黢黑的梦境里似乎隐藏着无数看不清模样的怪物,无声嘶吼着想要拖着他坠入深渊。 「醒醒,先生,先生?」 鲁哲艰难地睁开眼,就被刺目的灯光闪了眼,他反覆眨着眼睛,才算看清眼前的景象。 ——花临市警察总署 「鲁哲先生,目的地已到达,车费就不必了,进去聊聊?」年轻的司机摘下帽子,露出一张清俊的脸,把证件出示在他的眼前,「刑警大队队长林宓,您有传播危害公共安全信息罪的嫌疑,请配合调查。」 鲁哲刚刚从噩梦中醒来,手脚跟灌了铅似得沉重,闻言一时间竟没做出任何反应,反而有些呆滞地坐在原位。 「您还好吧?」林宓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车像是只拉来了一具肉身,灵魂不知道飞去了何方。 林宓也不敢硬拽,怕他暴起,顿时有些傻眼,这人是悄无声息地送到警署了,但似乎问题仍旧没解决。 「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你现在满足了吗?」陆云羽看不过去着大眼瞪小眼的场景,抱着胳膊哆哆嗦嗦走过来,声音也被冻得有些抖,却难掩嘲讽,「我看了你的博士论文,现在一次次证明你当年的远见,你满足了吗?」 鲁哲依旧没动,眼中却逐渐失去神采,灯火通明的警署也没能点亮他的眼睛,他嘴唇翕动着,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林队,鲁哲家里搜过了,重要文件基本都被损毁了,一些电子设备抢救回来之后,我问了小顾,他说有办法修復,你……」魏蕤提着一大袋子破损的设备,看到鲁哲竟然还在警署门口有些惊讶。她是看着林宓的车离开才进了鲁哲的家,搜完有价值的设备先拿回来,哪知道他们竟然还待在在门口。 「这是……什么情况?」魏蕤有些好奇地探头探脑,眼前的场景和默剧一样,莫名的滑稽可笑。 「大家让让,让一让……那边的车,让一下!」 众人扭过头去,就见门卫正挥着萤光指挥棒,把周围的人和车疏散开来,应该是徐长鑫他们带队要回来了,而他们这辆停在警署门口正中的车,简直突兀至极。 「鲁先生,烦请挪一下吧。」陆云羽继续发挥嘲讽技能,「还是说,你想见见那些被你随便抛弃的同伙们?」 随着越发清晰的警笛声,鲁哲终于捡回了自己的魂,有些虚软地撑着车门出来,下意识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西装,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个嫌疑犯,不自在地捋着衣角的褶皱。 「请让我打电话找一名律师。」鲁哲甩去脑子里的愧疚,想要偷偷发个消息给james,让他想个办法,却发现自己兜里的手机不见了。 「抱歉抱歉,刚刚开车门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的手机摔地上坏了。」林宓扯了一个没人信的谎,随后掏出自己的电话,「哪家律所的律师?我帮您叫。」 鲁哲嘴角抽了抽,警方能这么明确地找到他,说明八成把握是有的,联繫james就是痴人说梦了。自知大势已去,多年养尊处优的安逸生活早已磨灭了他的锐气,鲁哲也不挣扎了,随口报了一个经常合作的律所,便跟着林宓他们进了审讯室。 ☆、第 35 章 今日大约是花临市警署近几年来最热闹的一天了,审讯室根本坐不下那么多人,也没那么多警员来看守,只好临时抽调了向来有抓捕一大片违法分子经验的扫黄大队来帮忙,顿时窗户的铁栅栏上被熟练地拴上了一排排的人,堂堂总署喧闹得恍如鸡飞狗跳的菜市场。 林宓和陆云羽为了避开这个令人头疼的场面,双双联手积极地去掏鲁哲的肚子里的那些线索,郑明朗和徐长鑫只好屈服于队长的淫威之下,带着一帮子警员忙前忙后给一个个嫌疑人做笔录,剩下的也都去了技侦,观看顾乐天修復硬碟的「魔法」,不到五分钟,整个警署竟然只剩下严玉疏一个闲人。 从justitia下战书不过一周多,而距离新闻发布会甚至不到一天,从他以为justitia要将自己打入深渊,到现在突破性的进展,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情况瞬息万变,严玉疏上一次体会到恍若隔世,还是在父亲亡故的那段时间,不过这一次他似乎是被好运砸晕了头。 第63页 他突然想到之前两个幼稚鬼打的赌,心念一转,点进了秘书朋友圈里天天转发的塔罗牌测算,随意选了一个圣三角的卜卦方式。尽管界面粗陋,答案其实也不过是随机,他还是抱着些许虔诚抽了几张牌。结果倒是出乎意料地吻合,正位高塔,正位倒吊人,正位星币(注1)。 和林宓在一起之后,严玉疏的表情管理逐渐滑向不及格,他看着最后的那张牌有些哭笑不得,就见审讯室里的陆云羽顿时不明缘由地打了个喷嚏,心里更是啼笑皆非。手机在手里转了一圈,严玉疏肚子里又冒出坏水,也不管现在是大半夜,付了高额的谘询费找一家高端的婚礼设计公司,设计了一套海外结婚的方案和预算清单存在手机里。 鲁哲几乎可以说是竹筒倒豆子,恨不得把justitia卖个干净好换个清静,因而林宓很快就走了出来,见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大总裁如今笑得像只狐狸,不由好奇到底是多大的好处能让他这种人露出如此明显的喜色,「玉疏,笑什么呢?」 「馅饼。」严玉疏答非所问,听者摸不着头脑,他自己却笑得更欢了。 跟在后面出来的陆云羽特别大声地清清嗓子,企图引起他们的注意,却只是让自己亮得更加透彻,活像一只两百瓦的柠檬造型电灯泡,气得他也不等林宓了,一肚子怨气地直接领着做肖像画的警员再次返回审讯室。 目前一切都很顺利,有陆大专家压阵,林宓很是放心,便也闲了下来,有些脸红地摸出手机放到严玉疏的面前。 严玉疏疑惑地接过来,发现屏幕上是一对男戒的设计图样,哪怕他并不在意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但其中蕴含的情意让他根本克制不住内心的欢喜和雀跃。 「你觉得怎么样?」林宓明明年少时荒唐事没少干,这次却头一回为自己感到肉麻,搔着鼻尖不敢看他,刚刚审问犯人的威严之气也没了,甚至有些气弱,「不满意再改。」 「你不是之前还说钱不够?」严玉疏也有些别别扭扭的,反反覆覆把屏幕摁灭又重新打开图样端详,顾左右而言他,「当初你还说我们在法律上只能是朋友,哪有朋友戴对戒的?」 嗅到要翻旧帐的味道,林宓平时没什么用的刑警的直觉终于出现,他后背一凉,慌忙间脑海中闪过那些你追我跑的苦情小说桥段,竟也不顾身在警署,摁着严玉疏就吻了上去。 「哇哦。」 这声极尽冷漠的感嘆以及随之而来不走心的掌声来自出来拿水的陆云羽。 严玉疏手忙脚乱地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再好的表情管理也拼不过在警署不要脸的林宓,他匆匆扔下一句「挺好看的」就迅速逃离这个尴尬的现场。 「那个james有结果了吗?」林宓先发制人,成功地把陆云羽的阴阳怪气堵了回去。 矿泉水瓶被捏得「喀啦」作响,陆云羽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冷冷地抛下结果,「james bond这个名字一听就是假的,他很明显对鲁哲撒谎了,他们根本不是校友,那个大学里可没有007。现在等画像出来,再拿去学校系统里匹配一次,如果找不到,那就只能请求a国警方在他们的公民资料库里找了。」 「你怎么看?james这个人滑不熘秋像个泥鳅。」 「他能在网上伪造一切合法的信息,警方寻找一般都是从有案底的人开始,其次是在系统里登记过的人,等查到james,他说不定早就探听到风声熘之大吉,换张脸,重新伪造一个身份,那我们就需要从头开始了。」 现代人在网上的踪迹远比现实世界的踪迹要丰富,而james却能让自己在网络上完全隐身,说白了,他只要在现实世界小心一些,基本就是查无此人,能找到就算撞大运了。 两个人正为自己的猜想而发愁,顾乐天却抱着个电脑跑过来,那激动的样子像是开奖中了头彩,「林队!好消息,好消息!」 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只要998」,林宓问他,「是不是修復了资料?」 「呃……」顾乐天显然忘记了之前夸下的海口,想到还在工作檯上堆着的破烂,僵硬地岔开话题,「不说那个……鲁哲的手机收到一条加密的消息!」 「我想到陆专家的话,为了以防万一,就在航空公司系统伪造了鲁哲check in的记录,然后飞机起飞时间之后收到了这个消息。」 「james说,为了欢迎鲁哲回到a国,他要来接他,说老地方见。」 「鲁哲绝对是核心人物,和james关系匪浅,我们是不是能向a国申请协助了?」 林宓重重拍在小个子警员的肩上,把他几乎摁倒在地,「干得漂亮!我这就去找王局联繫a国警方。陆专家,麻烦盯着画像,出结果了就来找我!」 说完就跟一阵风一样地捲走了顾乐天手上的电脑。 那可是新电脑,一台好几万。 顾乐天于事无补地在心里吶喊,却错愕地发现常年不高兴的陆云羽脸上,竟然出现了稍纵即逝的真实笑意。 那个被冰冻了三年的春天,终于悄然而至。 ☆、第 36 章 a国,凌晨三点,格里芬国际机场。 巧妙的时差和飞行时间让这架飞机像是瞬间穿越了时空,降落在世界的另一头。 根据鲁哲的供述,james简讯里所说的「老地方」是指机场出口处的一家咖啡店,最早他们两个借着在这里打工,顺便在这家几乎没什么顾客的店里商讨如何替天行道。 第64页 而此时的咖啡店里,两个警员已经代替了咖啡店的侍应生,正时不时通过擦桌子、整理柜檯的动作掩饰瞥向入口的目光。伪装成鲁哲的亚裔警员拉着行李箱匆匆踏入店内,故意戴着帽子遮掩容貌,假意焦灼地四下打量。大厅里清洁工和乘客打扮的其他便衣警员,随着时间六时,也都愈发警惕起来,只待嫌疑人一出现,就能即刻逮捕。 可奇怪的是,这家又贵又难吃的咖啡店就如同往日,一个其他的客人都不曾进来。直到这架深夜航班里的乘客被前来接机的人一一接走,大厅里再次变得空空荡荡,警员们也都没能等到james的身影。 紧张的气氛攀升至极点,待机的警员终于按捺不住,在角落里悄悄联络本部汇报情况。 另一头,正在一起观摩抓捕行动的林宓也紧张起来,皱眉开始思度最坏的结果,莫非james根本信不过鲁哲,假意欺骗,还是加密线路都没能拦住他,警方的部署彻底暴露了? 顾乐天满头是汗地切换着a国同步分享的监控录像,却根本没找到类似长相的人,他又反覆确认鲁哲的手机不存在窃听的程序,的确不存在任何纰漏,心里难免惴惴不安,「是不是……他变装了?」 「不会。」陆云羽斩钉截铁,「按照鲁哲的描述,james是个极其自负的人,伪装样貌就意味着承认他比警方要弱,这绝对不可能。」 「难道还是暴露了?」林宓不甘心功亏一篑,尽管这个组织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折腾已经近乎分崩离析,哪怕是捲土重来也需要不短的时间,但没能抓住主谋,严玉疏就不算百分百的安全,让他总觉得不够稳妥。 这次行动主要负责方是a国,王局原本在打酱油,但待他看完电脑上刚到的邮件后,表情逐渐严肃。他点点自己的屏幕,对他们招手,「你们过来一下。a国那边来了个新的消息,你们看看。」 顾乐天一蹬,转椅就抢先飞速地滑了过来,他一目十行地看完邮件,又点开附件里的档案,顿时傻眼,「这……」 「什么事?」林宓伸长了脖子去看,不多会儿,也获得同款震惊的表情,「真的有馅饼!」 陆云羽被他们吊起了好奇心,直接抢过电脑,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突然成为抢手货的电脑在所有人手里转了一圈,一时间一屋子的人都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扭曲表情。 邮件里写到,为了防止james通过网路探听消息,除a国和c国之间,採用数十个网络安全专家维护的加密线路,a国国内下发消息都用了最原始的纸质文件,列印肖像画送去其他警署。 因为天黑,距离机场不远处的一个警署并没有及时收到文件,但巧的是,当他们收到之后,他们发现这个画像上的人竟然已经在自己的警署了。因为车辆追尾,被撞的车主非要报案,于是两个人双双被警方带走。这个时间点人手不算充足,而且为了避免错认,值班的警员特意详查了james的所有资料,多方核查,发现纰漏后便层层上报,这才让这个消息耽搁了一会儿。 这个意外之喜着实让人啼笑皆非,但目前案件进展到关键时刻,林宓还是舔着嘴唇压下心里的大笑,说道:「让鲁哲来认人。」 于是,半宿都呆在审讯室里的鲁哲,眼睛都没闭多久,就被叫了起来。虽然还是来时的那副装扮,但是看起来却苍老了许多。他凝视着屏幕上的照片和一小段录像,终是嘆了口气,「是他。」 james正坐在审讯室里,他因为鲁哲即将重回他的身边心情甚好,一时不查在路上追尾。在因正常人都在休息的时间段而人烟稀少的高速上追尾已经非常不幸,更不幸的是车主还是个锱铢必较的实心眼儿,死活不肯接受私了。身在监控下,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不得不和对方一起去了警署。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他对自己伪造的证件非常有信心,但在做完笔录,敲定赔偿方案之后,他却被用警署系统出错,无法识别证件的理由留了下来,直到有一个警员请他进了审讯室并锁上了门,他才勐然意识到,有什么超出他掌控的事发生了。 在网络上他是神,但在现实生活中,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别说逃出警署,他没有审讯室的钥匙,连打开门都做不到。 「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我需要律师!我要起诉你们!」尽管有些不祥的预感,但james回想一遍方才的行为,并未察觉到不妥,只以为是系统错误导致证件被查出问题,便假装成一个被无故逮捕的普通人大喊大叫,企图套一些情报。 可守在审讯室的警员根本不理他,反而打开门放进来许多一看就是级别很高的警官。 「时间早上四点三十分钟,james,我们现在正式逮捕你,这是逮捕令。」为首的警官表情严肃,给他戴上手铐,随后将逮捕文书放在桌上,「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在法庭上作为指控你的不利证据。审问前,你有权与律师谈话。在审问过程中,你也有权让律师在场。如果你无法负担一名律师,你希望的话法庭可以为你指定一名律师。如果你决定现在在没有律师在场的情况下回答问题,你也有权随时停止回答。」(注1) james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文件,上面清楚地罗列了他的罪行,十来年的时光就被浓缩成这样不起眼而轻飘飘的几个字。他慢慢勾起嘴角,冷笑渐渐成为张狂的大笑。 第65页 这疯癫的样子吓得周围的警员立刻拿出手枪对准着他,毕竟他操纵着这么大一个犯罪集团,脑子有点问题太正常不过了,况且以前落网的那些人不少有过袭警的前科,警员们不得不防。 「这么怕我?」james脸上掺杂着得意和嘲讽,把周围黑洞洞的枪口当做为自己加冕的王冠,「不打算把耳朵堵上吗?呆了这么久,我已经为你们下达了自杀的暗示,不准备求求我吗?」 警员们不由动摇,面面相觑,都有些吃不准这个情况。陆云羽看不下去,摁了通话键将自己的判断说了出来,「不用怕他,他根本不具备心理学的知识,催眠也需要极长的准备过程和严苛的环境条件,不是短短几句话就可以的。没有电脑,他就是一个能被你们一拳打十个的普通人。」 陆云羽的话为他们打了一剂强心剂,见警员们松了一口气,james嗤笑一声,显然对自己没能吓到他们而感到扫兴。 警方定位到他的速度太快,他现在才开始回想起自己被抓捕的原因,出于谨慎,他没有留下过任何的照片和个人信息,唯有知情者知道他的相貌和名字,但他和其他人联繫都是自称j先生,也从未露过脸,唯一的可能,只有是和他一起创立justitia的鲁哲。 「jale, you betrayed me.」他的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失望。 闻言,一起观看审讯的鲁哲尴尬地搓搓指尖,一时间五味杂陈,那脸上表情丰富地连陆云羽都没能读出来,他到底在这一瞬间经歷了多少种情绪。 「我先要见jale。」没有表现出疑惑的警员证实了james的猜想,他十指交叉支着下巴,身体前倾紧盯着摄像头,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像是已经猜测到鲁哲正在看着他。 这句话潜藏着威胁,像是不答应他的请求,就什么都不会说,但同时也表示他隐晦地认下了那张罪状。 郑明朗有些奇怪地问道:「他为什么就这么认下来了?现在除了鲁哲的指认,暂时还没有其他证据吧?」 「这些可是他的辉煌战果,他怎么会否认?」陆云羽继续发挥嘲讽功力来解释james的行为,十成十的不屑,「一个自负到极点的人,就是一个蠢货。」 a国的警方显然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有认罪的意向,他们需要证据才能把他送上审判席,james这么一说,他们顿时急切起来,恨不得立刻把鲁哲从屏幕里抓出来。 林宓和王局不慌不忙地对了个眼神,决定徵询鲁哲自己的意见,「你怎么想?」 「……」感受着焦灼的气氛,鲁哲舔舔自己的上唇,一番思量后,再度嘆了口气,说道,「见。」 为了证据,a国警员们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把各式设备搬了进来,但是鑑于这位嫌疑犯出入系统宛若无人之境的前科,电脑被谨慎地放在了他够不着的地方,再度引起james的冷哼。 距离上次的视频通话连一天都没有,现在两人却都是身负镣铐,同样的狼狈,像是一幕讽刺意味的荒诞喜剧。 「jale,你背叛了我。」james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话,神情姿态还是那个隐居在幕后的大boss,只有微微蹙起眉头泄露出他的不解,「为什么?我们一起创造了justitia,你无路可去,为什么背叛我?」 「我并不是无路可去,是你和当初的我,以为我无路可去。」鲁哲坦坦荡荡,没有遮掩自己把他卖给警方的事实,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james,我现在很轻松,久违的轻松。」 这个解释显然不符合james之前所有的设想,他拳头握紧,额头青筋暴起,像是恨不得生啖其肉,他咬牙切齿地质问,「你觉得自己很高尚?做心理医生做久,还真把自己当好人了?!你也不过是和我的那些实验品一样,为了守住自己在意的东西,就会毫不犹豫地去伤害其他人!你也不过如此!」 james气得口不择言,换上了难懂的俚语骂人,林宓他们虽然听不懂,但看a国警方的脸色也能猜到不是什么好话。鲁哲没有什么反应,就这么平静地等他骂完,看着他因为过于生气而气喘吁吁、面色通红,终于有些不忍之色。 他像是过去面对形形色色的病人一样,语气舒缓而诚恳,「我并不高尚。」 「作为一个即将被吊销执照的心理医生,这可能是我出具的最后一份诊断单。」 「我得告诉你,你患有偏执型人格障碍(注2),从我当初认识你开始。」 「james,我们从来都不高尚。」 说完这些,他看了眼林宓,示意自己不准备继续下去,折磨了他十年的秘密终于袒露在白日之下,他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连逼仄的会议室都天高海阔起来。 james恼羞成怒,几欲暴起,可失去电脑的他就宛如被拔去牙齿的老虎,轻轻松松地就被人高马大的警员粗鲁地摁倒在桌子上,嘴里甚至还被磕出血来。 疼痛和冰凉的桌面终于唤醒了他的几分理智,他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鲜血浸润在齿间,分外渗人。 「你们真的以为抓到我就是结束了?这个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个我,我的实验会永远继续下去,你们永远抓不完的……你们只能看到有限的罪,但我可以创造和审判无限的罪……我是正确的……」 james尖利的笑声只让人觉得是魔音灌耳,却不再会激起恐惧,陆云羽掏掏耳朵,讽刺道:「真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哦不对,高估他了,也就一只被拔了毛尖叫鸡。」 第66页 这嘴可真毒。 强行压下到嘴角的笑,其余人脸上的肌肉都绷得有些酸疼,暗地里交换了一个眼神,纷纷表示惹不起。 林宓看着莫名其妙落入法网的james,突然想到当初打的那个赌,飞快地发了条消息给严玉疏报喜,没想到,半分钟后,他的手机就收到了一个将近一个g的文件。 点开一看,他乐了,这分明是一套详尽的婚礼蜜月策划。他数了数一共几个零,牙酸地「嘶」了一声。这价格,即便是陆云羽曾经在特殊案件小组累积的家底,估计也是要被败得一干二净。 林宓嫌事儿还不够大,分分钟又再次转发给陆云羽,赶在他点开之前,飞快地蹿出了会议室,还颇为找打地跟了一句,「承让承让。」 据警署内部小道消息,陆大专家的脸整整阴了一周,那期间被抓捕的犯人出审讯室时各个神情恍惚,纷纷痛定思痛,坚决表示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再也不想来警署见到某位心理学专家了。 ☆、第 37 章 james自从那次会面后就再也没有说过其他的话,面对指控来者不拒,全都默认。但他不愿意开口,寻找证据的关键就全落在鲁哲身上。可他毕竟也远离a国多年,唯一知道的地点就是他们最早一起讨论时去的一家废弃医院。 a国警方不抱什么希望地去查,却发现那家废弃医院附近的电錶和水錶都有不正常的浮动,很明显是有人在偷水偷电。他们摸进医院后,在地下室找到了justitia的所有犯罪活动记录以及密密麻麻的属于james的指纹和dna。 也不知是他自视甚高,认为自己永远不会败露,还是念旧,竟然这么多年都没有改变位置。这下,无论这位成为阶下囚的首领是否开口,有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说来可笑,james自以为是教父,他的理念早已经由justitia传播至各个角落,他幻想着在他被捕后,会有无数人想要接过他的衣钵。可事实证明,他的实验结果太具有普世性——得知警方捣毁废弃医院的据点后,那些曾经崇拜他的手下纷纷潜逃,半点留恋也无。 更可笑的是,他虽然缄默不语,那些被他寄予厚望的嫌疑人却在被捕后一致要求供出他转做污点证人。 在庭审前,此前录入到系统的指纹和dna检索终于出了结果。至于花了这么久的原因,是警方先前根本找错了资料库——james在系统里已经是个死人了。他本名约翰·史密斯,一个在a国烂大街的名字,样貌也和原本的大相庭径,很显然已经整过容。 他十八岁时因反抗家暴,失手杀了父亲,恰巧被人瞧见。明明是正当防卫,他却在惊慌之下逃离案发现场,后来又误伤几人,在被警方搜寻时一个不巧,一头摔进河里。由于事后警方打捞并没有找到尸体,发布的寻人启事也没有得到消息,于是两年后就在系统里记了死亡。 也因此,他终于成功地消失在现实世界里,成为活在阴影和虚拟里的人。 james站在法庭上时,才知道自己再度被卖了个一干二净,这下他连无关的话都不愿再说,像是彻底成为了一个面瘫的哑巴,毫无悔改之意,于是陪审团非常一致地通过了终身□□的审判。 远在c国的林宓等人终于在一年后看到这个审判结果,不过,此时这已经不再是热点新闻,他们只是花了几分钟表达了唏嘘之情,就再次投身于繁忙的警务。人们的愤怒来得快,去得也快,新鲜劲也是,时间太久,以至于连社会上都已经没多少人还在密切关注那些曾经试图搅动社会安稳的人。伤疤淡去后,瑞雪的药也重新上市,吸取教训后特意增添了真空包装,销量也在缓缓恢復。 林宓和严玉疏到底没有去敲诈陆云羽,而且碍于某位公务员的形象,那对价值不菲的戒指最后也没有定做,他们只是互换了两家家传的戒指,关上通讯设备去周边的小城市,休了两天的假充作蜜月。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谈个恋爱鲜少再会轰轰烈烈,况且以justitia的案子作为交往的背景已经足够刺激了。只不过以顾乐天为首的单身狗还是觉得两个人之间的粉红泡泡太多了点,微妙地引人不爽。 最大的赢家或许是花临市警察总署的王大局长,他终于计划通。因为陆云羽很喜欢这里的氛围,决定留下来,而严玉疏则是以感谢警署和捐赠的名义,替这栋二十年前的建筑改头换面一番,尤其是顾乐天三令五申的电脑组件和魏蕤一直哭诉的痕检设备,并最先和花临市的警署签署了纳米机器人用于刑侦的合作文件,让王局风光了好一阵。 一切都在逐渐变得风轻云淡,直到半年后,严玉疏在手机上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 严玉疏夹着电话也没在意,因为两个人的关系,他的私人号码已经在警署成为唿叫林大队长的专用号码,甚至林宓忙起来要接好几个电话的时候,还会直接徵用他的手机。 他一边等着电话那头即将传来的哭天抢地,一边手上在整理给林宓值夜班时吃的夜宵。但这一次他等的时间过长了,严玉疏又餵了几声,见对面依旧没有出声,还以为是个恶作剧电话,便准备挂断,这才终于听到了一声「等一下」。 这声音不在变声器之下并不算熟悉,但这古里古怪的中文发音,即便时隔一年半依旧让人感到耳熟,严玉疏从记忆里挖出那断惊心动魄的日子,顿时严阵以待,顺手打开了录音,「j先生。」 第67页 「我马上要被转移去西斯底湖监狱。」james的声音有些滞涩,看来传闻不假,这大约是他这一年半来第一回开口。 西斯底湖监狱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建于西斯底湖下,号称最坚固的监狱,里面关押的都是在某一方面具备强大天赋的罪犯,据说偶尔遇到特殊情况,国家还会特招他们协助,算得上是比较豪华的囚牢。 严玉疏虽然脑中过了一遍信息,其实却并不怎么关心james的关押地点,他正专心给一份炸鸡添上蔬菜和美乃滋,闻言只是波澜不惊地「哦」了一声,挑剔地端详完自己的作品,就又手脚麻利地去给下一份蛋包饭进行装饰——用番茄酱挤上一个幼稚的警署吉祥物。 「你不问问为什么能联繫到你?」被关了这么多时间,james也变得心平气和起来,起码面对这样冷漠的态度没有生气。 「那你怎么联繫到我的?」严玉疏依旧没有半分当初对峙的气势,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这过于敷衍的回答让人很难不被噎住,james无奈道:「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紧张?」 「要是你是越狱出来,少不得一番志得意满,这电话想来也是你费尽心思花了一番功夫才拿到手的吧?」收拾完一大个包裹的严玉疏得了空,终于开始认真地回復。 大约还留存着几分傲气,骤然被戳中心事,james一时无言,严玉疏也就陪他耗着,顺手沖了一大壶咖啡塞进已经满满当当的包裹。 「……我所想的,真的都是错的吗?」前首领的语气苦涩,可能是在监狱中并没有得到多少来自狱友的赞嘆,让他彻底失望了。 「不见得对。」严玉疏微微轻嘆,「但也不见得错。」 「我们的世界远没有完善到善有所得,恶有所罚,看起来善人一无所有,恶人逍遥天下,但这世上还有这么多人能安稳度日,就证明这只是个需要变得更完美的世界,而不是一个糟糕的世界。千百年来日復一日被千万人悉心雕琢的法度,你真的以为凭藉小小一个justitia就可以取代吗?」 「至于你的实验,先前我也说过,人本来就是有善有恶,一个人既能善良又能恶毒,况且人性也可以被引导。所以你看到的,只是你所期望看到的结果,毫无意义。」 说完,严玉疏看了眼手錶,距离叫醒林宓起来还有几分钟,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眉眼间不自觉透出些温柔,连带着语气都不再严肃,「还有五分钟。」 「但是不一样,严先生,你和他们不一样!」james被这个似曾相识的五分钟刺激到了,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没想到时隔一年半,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严玉疏颇感无趣,「j先生,你还没发现吗?你所谓的不同,不过就是我比其他人更有资本,我有更多的财富,更多的地位,更多的声望,让我能够有本事坚守住底线。仅此而已。」 「可也有其他人和你类似,却……从未……」 「那是因为我不在意。很多东西一旦没有都可以再度获取,可底线没了,就再也拿不到了,所以我认为原则高于其他。而别人觉得声望一旦丢失就彻底完了,所以他们宁愿捨弃原则。都是个人的看法和选择,没什么可奇怪的。」 这话看起来很有道理,却又处处透着些搪塞的意味,james知道他是懒得好好回答自己,隔了半晌,仍有些不甘心地追问,「可你看起来也没有怨恨我,没有怨恨那些试图加害你的人,甚至,你最后也没有报復当初害你父亲死去的那家人……」 「你还查到我父亲的事了?真是不容小觑的能力。」严玉疏挑起眉毛,故意讽刺他一番才做解释,「一样的原因,因为我不在意。我不过求一个心安,并非是原谅你们,只是我觉得没有必要在意。至于我父亲之事,无论报仇与否,所为都是我自己,与父亲本身无关,他早已离开,哪管得了活人的龌龊,再说,你又怎知我没有报復?活在恐惧里的余生不比死亡和牢狱之灾更恐怖吗?」 james像是想开了些,又或许只是说多了话,声带不再滞涩,他声音中掺杂了几分轻松,「那可真是令人不愉快的善良。」 「说到底,你根本没必要在我身上寻找答案。」 「怎样看待这个世界,怎样对待自己,这是你和你自己的事,与旁人无关(注1)。我们都不高尚,都是拥有七情六慾的普通人,请允许我们拥有瑕疵。带有墨痕的纸,才更显洁白。」 「j先生,祝你生活愉快……那就,再也不见。」 严玉疏听到卧房里传来的闹铃声,也不再多言,直接挂断了电话,起身走向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