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山》 第1章 人间来时路 唐朝,近300年盛世无双,无奈国运实不可长久,乱世接踵而来。安史之乱好不容易平定,王朝续命百余年,熬到王朝晚期,藩镇割据,战乱不休,国家支离破碎。公元875年私盐贩子王仙芝被徭役逼迫率先举义,接下来仅一年时间天下大乱,三千里江山刀兵四起;接着另一位盐商的儿子黄巢因为长得丑,武举落第,心怀怨恨而后揭竿而起,聚流民饿夫几十万直入长安,一日屠尸八万,血流成溪。大唐天下风云激变,封疆大吏、率军藩镇将领、门阀大族、外域异族、绿林草寇纷纷开始割地自立,互相攻伐不断,各州道城头王旗轮换。五代十国大幕开启,唐朝疆域内五千余万人口,七十余年锐减一半,“民不聊生”已经不足以形容其时的悲惨人间炼狱..... 自古以来,底层百姓活着就是为了一口饭,现在——没饭了。根本没饭,树和草都吃完了,接着饿了人也能吃了。是啊,大凡有口饭谁造反啊? 公元884年早春四月,近午时,北方云州界内洪涛山脉东,沿从西向东的上泉河,一片树林里,一个十三、四岁,面色黑黄、长相普通,穿的破衣烂衫的微胖少年,正饿的头晕眼花在一块大石头边上挖嫩草吃。早没得干粮吃了,除了喝水,抓几条小鱼小虾充饥,小胖子饿的恨不得把石头吃了。躲到树林里好两天了,看到人也不敢露面,怕被坏人抓住。“胖子“、“小孩”在这个缺油水的时代真是奇货可居,而且男孩子还可以当兵丁抓的。真是饿啊!小胖子已经开始有幻觉了,甚至起身时,摸了一把脸后,眼前一阵发黑,恍惚间他看到他的奶奶冲他走来,端着碗稀饭向他招手...... “稀饭?!也没馒头?也没点荤腥?““小胖子很郁闷,真不想当饿死鬼!小胖子又饿的昏昏沉沉躺了下去。“不知道还能扛多久?”小胖子已经开始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失望和绝望。 一阵风吹来......悉悉索索声从石头后传来,小胖子抱着头爬了起来,艰难的转了身,小胖子呆滞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土黄色的野兔!——小胖子疯了! “野兔!”小胖子条件反射似的冲了出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扑向了那只兔子。兔子愣了一下,转头就跑,像土黄色的闪电;小胖子穿着破鞋,像一头小胖熊一样尾随而去。一人一兔向着南边的山里,一前一后追逐而去。 仅仅不足百余步,小胖子的饿意犹如浪潮一样袭来,浑身虚脱,如踩棉花般步履浮夸,接着叉腰停身,大喘着气看着兔子。他在追,兔子在跑;他再追,兔子再跑......只是越追小胖子越慢,兔子越跑越从容。 “老天啊!来个痛快的!......”小胖子开骂了。兔子却在前面二十余步停下了,扭扭尾巴回头看着小胖子。小胖子接着追,兔子接着跑。小胖子接着追,兔子又接着跑...... “怎么前面就没个树桩撞死这可恶的兔子呢!?”小胖子内心暗骂。 他快崩溃了;兔子心态却特别好,跑跑等等,时不时回头看着小胖子,像对小胖说:“来啊!追我啊,来啊!追我啊,......” “静下来,静下来,得用智!”小胖子停了下来,已经跑了好远,在山上了,上泉河已经有点远了,但还能看到弯弯的河,浅黄色的沙石河滩,浅绿色刚刚萌芽的小树林。山上还没有太绿,毕竟初春。北方的山,灌木为主,遍地石头。 “石头!对石头!”办法是有了,就看行动了。小胖子喘着气弯腰捡了三块不大不小的。男孩子嘛!谁还没打过水漂!? “野兔!来玩个丢沙包的游戏!。”小胖子边说边缓步移向兔子。山坡其实已经开始变得陡了,小胖子压制着颤抖的身体,假装不动,但缓慢向兔子移动。 在挪到大概二十步内时,小胖子暴起,“嗖,嗖,嗖”三块拳头大的石头向兔子投去。左一块,右一块,下一块!兔子没动! “唔...,再来!”小胖子又捡了三块石头;兔子又向山顶方向跑去,然后停住,坦然吃草! “欺人太甚!“小胖子怒了!“来我们再来!”他又故技重施,慢慢贴近兔子。 在又一次挪动到二十步内时,小胖子又暴起,“嗖,嗖,嗖”三块拳头大的石头又向兔子投去。左一块,下一块,右一块!兔子没动! “唔...唔...再,再来!”小胖子又捡了四块石头,左右手各两块;兔子又向山顶方向跑去,然后停住,用后腿爪子挠了挠头,继续吃草! “嗬!又跑这么远。”小胖子继续慢慢挪向兔子,“不能再失手了,已经快到极限了”,小胖子告诉自己。因为他感觉眼前又要黑了,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饿的开始打摆子了!怕是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这一次尝试两次后,终于挪动到十五步内,小胖子暴起,“嗖,嗖,嗖”——‘嗖’四块拳头大的石头又向野兔投去。左一块,下一块,下一块,上一块!兔子没动! “唔......”小胖子摇动了几下身子,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北方大山的山坡上......他连抱怨的力气都饿没了!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小胖子眼里刚有模糊的光,就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孔,孔盛冬,云,云州人。”小胖子低声本能地回答。 “别问了,先给他点吃的吧,饿的!”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一边提醒道。 在恍惚间,小胖子醒来一次,稀里糊涂被喂了一顿稀饭,接着又沉沉睡去,他彻底的平静了下来,这是他一个月以来,睡得最暖的一觉,不用考虑明天,也没有一丝力气去思考明天。那只可恶的兔子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棵稻草。现在他什么都不想了,就想躺着,他这才知道原来饿到极致是这个样子,连看到的光都是灰色的。。 小胖子再醒来是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看到自己躺在一块大木板上,铺着兔毛兽皮垫子,盖着麻布被,被子里是鸡鸭毛,不厚但暖和。他在一间土坯堂屋里躺着,两边有东西房,地上有火塘。让他印象最深的是在椽、檩木屋顶下挂着好多兽皮和两三块深黑的熏肉,这年头能看到肉真是太新鲜了。阳光照进来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年轻精壮汉子走进了屋里,那青年面色黝黑,方脸浓眉,弯腰对他说:“你醒了!看来没事了,老道说的对,你就是饿昏了,呵呵。”紧接着进来一个和小胖子年龄差不多的女孩,特别普通的长相,但笑盈盈地瞅着小胖。“这年头还能吃的这么胖!还差点饿死,呵呵!呵呵!”小姑娘笑着说。这两人的笑容让小胖子觉得,自己还活在人间,这是他一个月以来见到的最明媚的笑容,像春风吹进了他的心里。 “你是叫孔盛冬?稀里糊涂中你还说自己叫庆时?小名吧?呵呵,我们就叫你庆儿吧!老大和老三出去了,昨天是我背你回来的,你挺重!我是老五,你叫我冯五哥吧!那是我七妹,不知道你两谁年龄大,呵呵!”。 “五哥,谢谢救命大恩!”小胖子爬起来想给冯五哥磕个头,他挣扎着就要起身。 “快别了,来,来,躺着”。冯五哥按下了小胖。“先歇着,你没事,吃两顿饱饭就有精神了,等晚上你好点了我们再说话,七妹你看着点他,我去干活”。 整个一天,那个笑容明媚的七姑娘,都基本在小胖子身边,一刻不停干着自己手里的活,眼里时不时看看小胖子。还有位妇人,穿着灰色粗布衣服也时不时从门口经过,偶尔看看堂屋里,就在院里忙活去了。七姑娘说那是大嫂。 天快黑的时候,又回来两个精壮的汉子,背着弓箭,拿着猎叉,还带回来两只野兔和一筐药材。显老的那个骨骼宽大,魁梧健壮;稍年轻那个肌肉黝黑,精壮非凡,此时冯五哥倒是显得比他俩更年轻稚嫩些。这两个就是冯家老大和老三。在院子里说了几句话后,兄弟三人,冯大嫂,七姑娘和一个两、三岁的男孩就进了堂屋,摆起木桌要开始吃晚饭了。 小胖子有点拘谨,有些无所适从,冯老大慢慢揪起了小胖子拉到了桌边,接着就让那妇人给小胖子也端来一碗粟米稀饭,拿过去一块麦饼。桌上放了些腌制野菜,和一小盘兔子肉。小男孩一天没进来堂屋,边喝粥边好奇看着小胖子,夫人按着小孩,让他安心吃饭。 “先吃吧!”冯老大显然是一家之主,主持着家里的事情。小胖子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就草草吃了个半饱,对他来说这已经是前几天里根本不敢奢望的了。 “南边的兔子、野鸡你俩出去也少打点吧,春天了,都开始抱崽子了!”冯老大和两个兄弟说。“过两天我和老三去上泉镇一趟把山货、药材和兔皮卖了,换点粮,先这样将就着过。”“还得留点时间去山里背点炭,天还不算暖和,家里预备着点!”冯五哥补充道......老大和老三饭间时不时商量着,冯大嫂和七姑娘有时也说几句,冯老三话不多,就是有时插几句“大哥说的对!”“老五说的对!”“嫂子说的对!”“七妹说的对!”“英哥儿说的对!“——英哥儿是那个小男孩! 第2章 国破家何在 吃过饭,冯老大看了小胖子,说道:“你也说说吧!怎么到这里了?你姓孔?孔盛冬?小名庆儿对吧?” 小胖子站起身,退了两步,躬身向这一家弯腰施礼,刚要跪下,就被冯五哥拉住。说道:“没那么多礼数,坐下说话就行了。”小胖子坚持要躬身磕头,一家人都起来拦着,就让坐下好好说。面对着这一家善良的救命恩人们,小胖子眼含晶莹,平复了好一阵子,才说起来龙去脉。一屋子人在昏黄的松油灯下听起了小胖子孔盛冬的回忆,这些事这些天他都不想去想,但吃了顿饭,心里轻松一点,反而想说了: 小胖子孔盛冬祖居幽州境西,后来幽州周边契丹、奚族、鞑靼与唐幽州军连年摩擦征战,十多年前,公元872年前后祖父带着全家西行跑到了云州,刚到云州,祖父和祖母积忧成病先后病亡,之后父孔屡,母孔刘氏经过几年打拼好容易在云州城内支撑起个小药材铺子,总算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小胖子还读了半年私塾,家里添了个小妹妹。公元880年战乱又起,蔚州节度使李可举率军与刚占了云州没多少年的沙陀李国昌、李克用父子激战月余,打走了李家,把云州城打成了半片废墟,小药材铺被抢。下一年李氏父子在鞑靼支持下杀回了云州,又是一场乱战。没几天唐王僖宗为时局迫,又任用李克用为忻、代、石、岚破巢兵马大元帅,南下镇压黄巢军,随即强征云州城钱粮、壮丁不计其数,云州户数三去其一,小胖子家也被逼征丁。于是举家逃到云州城西二十里外,凭借积蓄和采卖草药苟活,好歹全家有口饱饭吃,家里虽艰辛,父母疼爱两个孩子,舍不得自己吃喝,都给了两个孩子,小胖子倒也没受太大的罪。公元884年春,也就不到半个月前,一支突厥流寇南下,劫掠云州城西郊一带,官军忙着在南面打仗,没有官军前来防御北敌,小胖子一家被迫继续向西南逃命。途中四岁小妹妹孔小囡在黑天时走失,母亲孔刘氏几乎疯魔,不过三日又路遇北山土匪抢夺财物,父孔屡不从,被土匪下死手围殴惨死。接着母孔刘氏以头戕匪首,匪徒大怒,举刀砍倒,失血而死。目睹惨状,孔盛冬挣脱同路人扑上去与土匪搏命被一棍打在头上,翻倒昏迷,土匪以为已经打死了他因此侥幸活命。醒后在同路人帮助下,就地草草掩埋了父母,位置也没做标记,连个墓碑都没留下! 仅仅不到半个月,原来还好好的一家人,死的死,散的散,孔盛冬还在懵懂间,就举目无亲了。孔盛冬哭了半天,为了活命就扛着破家当混在逃难人群中继续向南逃。接下来两天,饭都要不到了,也饿的顾不上悲伤,人们为了活着连刚长上来的树叶、野草、嫩树枝都吃光了。一路上又倒了很多人,再也没有起来。好在孔盛冬从小家里买卖草药,认识好多草药,知道吃不死人的就都刨出来偷偷吃了。 昨天刚到上泉镇北,正准备进了这大镇子里要饭吃,远远从北面又来了一队人,身着兵服。有人喊是南面战事不利,来抓兵丁补数的,逃难的人群就四散逃命了。孔盛冬自己想着怕镇子里也不安全,山里也许能挖到更多吃的就沿上泉河一路向西面的山沟跑去。 后面就是挖吃的,碰到野兔子,追兔子到山里,在山坡饿晕过去...... 堂屋里静悄悄的,连小英哥儿都感受到了屋里人的情绪,默默抠着指头不说话。冯家人都静静听完孔盛冬说完,没人回应搭话。冯老大沉着脸带着问询的口气向其他两兄弟说:“先让住下吧,总不能饿死在外面。”冯老三点头说:“大哥说得对!” 冯老五和冯七姑娘也互相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冯家大嫂看了看冯老大也没敢说什么。大家都知道这年头家里多个人更不易,但都没有反对。孔盛冬内心很感激冯家人,心说真是遇到好人家了。 冯七姑娘微笑着打破静寂说:“留下好,这样每天大哥,三哥,五哥和庆儿就可以分两队进山了,互相有个照应,能让人少担心受怕,还能打更多猎物,呵呵!”“他还可以采草药!”冯五哥忙补充。 山里猎人必须结伴出去倒是习俗,主要是发生危险或者遇到大猎物可以互相帮助。冯家人都点点头微笑,似乎找到了两条留下孔盛冬的好理由。小胖子孔盛冬实在没地方安身,感受到冯家人是真的善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以后你们就叫我的字:庆时,不,庆儿吧!”孔盛冬向冯家人说,同时心想由衷地感激这一家善良的人。 他还想说自己不会打猎,没敢说!慢慢学吧......接着他想起了那只该死的野兔...... 冯家正屋三间,堂屋东住着冯七姑娘,堂屋西住着冯老三和冯老五,冯老大一家三口在三间西厢房里住,原本就看着老三、老五年岁大了,准备再盖三间东厢房的。这下人多了,兄弟几个就商量趁着春天雨水少,每天晚上干点活,筹划材料,把东厢房早点盖起来。 小村不大,叫双梁村,住着不到二十多户人家,大概百十多人。靠山的有人挖土窑洞或砌石窑洞,冯家不靠山就盖土坯房,人手多速度也快,院里堆着这几年陆续准备好的大梁,毛椽、毛橼,在每晚饭后打些土泥坯砖晒干后,后面集中几天叫几个相好的乡里乡亲就能盖了。眼下孔盛冬就先和老三老五住一起。冯家兄弟和妹妹关系好,也不讲究什么,反而把普通百姓家该给长辈的屋子让冯七姑娘住着。冯老大这次还打算在正屋两边再加盖两间房,一间做厨房,一间做杂物房。 双梁村东西各两架大山,村子就在靠西面大山的南坡,坡下也有不少地,因为有条不知名小河能取水,村里这些猎户都开荒种了不少地。因为离官道远,离上泉镇也有小半天的路程,深处于大山中,反而没怎么受到兵患、土匪的影响,村里人倒也相对生活过得去。这些年外面不太平,村里人都知道如今天下大乱,可是他们这个小村子、这些人在战争的喧嚣纷乱中微不足道,只能得过且过。 孔盛冬的双梁村生活就这样开始了。但生逢乱世,这个偏远、平静的小山村哪里能躲的过去啊! 第3章 悠然南山中 双梁村村里人不多,农忙节气就在村里干活,田里的活干完,成年男性都是结伙出去打猎,一干老少一年到头都在忙,辛辛苦苦混个温饱。孔盛冬不想当一个吃闲饭的人,每天一有空就缠着比他大四岁的冯五哥教他打猎。练习了几天射箭,冯家人都发现孔盛冬在这方面没有一点天赋,能拉开弓,但一放箭,箭矢就飞了,射到哪里全凭运气;他也剥不了兽皮,处理不了野山鸡和大雁,看见了内脏、闻到血腥味道就心慌,全身冒冷汗;干农活气力小,以前也没干过,他干完了别人还得帮他重新干一次。 冯家人都是善意的开开他的玩笑,也没计较什么。好在他家传识草药多,只能和冯五哥出门打猎时尽力多采点草药,多背点柴火。七姑娘比他生辰大三个月,其实两人也就差不多,孔盛冬也只能有些郁闷地叫七姐。七姑娘对他很好,大概是同情他的遭遇,能帮他干的活都干,弄得孔盛冬见了七姑娘反而总不好意思。村里人乡亲也都憨厚朴实,每日想着能吃饱饭就对生活很是满意。老百姓大都是善良的,坏人什么时候也饿不死,这个破年月逼得许多好人变成了坏人。 村里还有几户特别的人家,一户是一对父子,都是读书人,人称李老夫子和李小夫子。本来李老夫子早年在幽州城做刀笔小吏,后来搬回了祖籍云州城里,本来有两个儿子,前两年同时被紧急抓丁,抵御契丹人南下进攻。结果二十一岁的老大战死,十七岁的老二李小夫子被砍废了左臂,左臂使不上力气,只能垂在身边,成了残疾。两个风华正茂的读书人硬是被逼上了战场,不明不白的死了一个,残疾了一个。李老夫子背着两捆破书,带着小儿子搬到山里的双梁村,开了些山地,平时务农,一并教教村里的孩子读书识字,这几年教出不少孩子,深得村里人尊重。 冯老大、冯三哥都不识字,冯老大去请求老夫子,想让冯五哥和孔盛冬继续跟着父子两人读书识字。李老夫子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毕竟在村里有些闲暇,多教几个人没什么。慢慢接触下来孔盛冬和李小夫子很投缘,冯五哥刻薄地说他俩有缘是因为都残疾,干不了重活......这人真不如他三哥,冯三哥人好,话不多! 村外山顶北坡还有个小道观,里面有师徒二人,张老道和捡来的徒弟张小道士,救回孔盛冬那天,他听到的那个苍老说话声就是张老道,平日里这道士也不修边幅,因为会看跌打损伤、伤寒咳嗽,村里就把他当大半个郎中。老道冬春大多在双梁村破道观,夏秋则带着徒弟多在上泉镇里算命、画符、做道场、做法事。他说这叫凭本领吃饭,化外积善修行。小道士和孔盛冬年龄相仿,善良淳朴,时常来村里和同龄人一起河边摸鱼、上山采药;老道士也时不时穿着一身破布道袍在村里逛,尤其喜欢到老夫子家谈天说地,两人一儒一道也有些共同话题,成了一对乡野好友。 冯家是村里大户,另外还有孙家兄弟三人,和两个妹妹过活,也算大户人家。本来村里也没多少人家,所以全村隐隐就以这两家为主,都互相帮扶着一起生活,就像一个大家族一样,除了隔三岔五去上泉镇买卖生活物资,全村过着与世无争的太平日子。大家都过着清贫的日子,反而人情味很重,谁有了难处大伙都能伸手相助。 对于从小生长在商贾环境里的孔盛冬,倒是难得感受这小山村的平和温馨,尤其这段日子里,经历了人生大悲喜的他越发珍惜这里的每一个善良的人和在这里的每一天时光。他尽量把过去半个月家破人亡累积的痛苦埋在心里,装出一副大人般沉稳的样子,慢慢他也融入到这片宁静的小天地中。 “走了,该上进山了!”冯五哥每天早上一喊孔盛冬,他便格外开心地爬起来一同进山,虽然帮不了五哥什么大忙,但两个人都习惯了一起进山,一起忙碌,一起回家的感觉。冯五哥也发现孔盛冬认识不少原来他们都不熟悉的草药,有些拿到上泉镇还挺值钱,慢慢和这个小兄弟关系越来越好。 “天黑就早点回来!”每天七姑娘和大嫂都重复交待着出门的男人们,然后开始忙碌的一天。晚一些安排好晚饭,远远守在进出山口的弯弯山路,看着西边的日头等着每个人回家。 此刻小村的宁静反而与大势完全不同,向南几百里外,唐朝各路勤王军队已经和逃出长安的黄巢军在陈州附近杀得昏天黑地。黄巢军队粮食耗尽,抓人把人塞进磨盘磨了,做成军粮,过村屠村,过城屠城,中原大地甚至出现了十几里看不到人烟的惨象;几路合围的唐朝军队也已经是穷凶极恶,犹如过境蝗虫,继叛军之后将所见之粮全数搜刮,所见之人全部充丁。被任命为河东节度使的李克用指挥沙陀军及当地唐军,联合黄巢叛将朱温所部汴州军,连续几个月不停尾随攻击黄巢军队,并从云州、代州调集大量粮草物资南下供给。各方势力都心怀鬼胎,有的是要抢功劳,以期日后加官进爵;有的是图谋发展壮大,割据一方,待黄巢一灭,封疆裂土,拥兵自重;还有的只在战局外围摇旗呐喊,守土自封,竭力保着自家的领地不受战乱影响。而北方的契丹、党项人联合了众多游牧部族也都蠢蠢欲动,对已经国力衰败的大唐虎视眈眈,磨刀霍霍。 第4章 兵来如山倒 “最近是越来越不太平了!东面安宁村前几天遭了土匪,也不知道是北山上的,还是从东面白石山上来的!惨得很,死伤了十几口子!”在晚饭后的聊家常时,冯老大忧心忡忡地说道。“官家只顾着在南边抢地盘,现在没人管流寇匪兵啊!”冯老五也附和着大哥。“咋办呢!”冯老三一如既往简单。大家都不说话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和其他几家也说了一下,眼下马上开春,过两天就是春播节气,村里可以多留点人。”冯老大说道。其实大家都知道留了人也没用,村里本来人就少。没谁能和土匪流寇对抗,有这心,也没这胆!两个女人都不说话,眼里满是担忧!孔盛冬也没说话,压抑的话题把气氛搞的让人没一点好心情。 晚上躺在炕上睡觉,孔盛冬听到冯五哥总是翻身,估计是也没睡好,隐约里可能也是担心着村里的安危。冯三哥倒是一如往常的打了一晚上呼噜。听着呼噜声,孔盛冬反而有了点安全感,他好容易过了几天好日子,一想到往外面纷乱的世界和自己颠沛流离的过往就莫名心慌。 过了三、四天,傍晚时分孔盛冬和冯五哥刚回到村口,就听见有妇人们的哭叫声,两人忙着跑进了村里,刚进村口就看到几个妇人守在村口边哭边等着男人们回来,一见到他俩就七嘴八舌的说了缘由。原来土匪没来,官军倒是来了十几个,说是上泉镇的副尉长带队,中午到的,要明年的田赋、户赋,还要猎户的分官税,不给钱就抢东西。虽然人只是打伤了几个,但各家的东西都被抢的差不多了。孔盛冬和五哥担心家里的两个妇人和小英哥儿,忙跑回家里,院里冯七姑娘和大嫂正在边骂官军边收拾东西,人倒是都没事,可是存的山货、熏肉都被抢了,就剩了散了一院的药材。全村各家情况都差不多,和土匪来了基本一个样子!这偏僻的小山村,最后也没能躲过去劫难。 一会儿冯老大和冯老三也回来了,气的都跳脚。大家收拾完院子和屋里,情绪平静下来,冯老大吩咐到:“老三、老五去村里看看有没有实在过不下去的,大家想想办法帮衬一下。”“在看看有没有伤的重的,去找一下张老道!让他来帮着看看用些草药。”“顺便晚点把各家都喊到我们院里,大家商量一下。”冯老三和冯老五应了声,各自忙着出去办事。 冯七姑娘和大嫂趁着天没黑去挖些野菜,找了点藏在屋后的粗粮将就着弄了点饭!冯老大就在院里转圈,想着刚开春就遇到这事,怎么应对啊?孔盛冬也边收拾屋里,边琢磨着怎么办! 晚一点院里坐了一院子人,村里各家都来了人,商量着接下来怎么应对!大家七嘴八舌倒是也定下来些事,吃的还能想办法,关键是开春要买种子,钱从哪里来?再有就是官军秋天说是还要来,再这样一次,冬天就真的难熬了!土匪再来了呢?好像麻烦事特别多。说到月亮到了当头,冯老大看看天色说:“先都回去想想,明天我们再定吧!“ 这一晚上,连冯三哥都翻来覆去没睡好,一屋里炕上三个人都琢磨着心事。孔盛冬一晚上没睡,早早就起来坐在院里想这些事。过了会儿,全家除了小英哥儿就都早早起来了,有心事,都没心思睡觉。连冯七姑娘都一脸疲惫,脸上一点笑容也看不到。匆匆吃了点饭,大家就各自去忙自己的事。这一天还没到傍晚,猎户们就都早早回了家,都不放心家里。冯老大也早早回来,先去了李老夫子家,两个人又叫来张老道先关着门谈了半个多时辰。 “大哥晚上我想说说行吗!?”孔盛冬吃饭时和一脸愁容的冯老大说。 “庆儿是有什么办法吗?”七姑娘目不转睛地盯着孔盛冬问。“想了些事,但不知道管用吗!我岁数小就是瞎说说。”孔盛冬回答。 “能想到什么就说,也许有用!”“昨天李老夫子说了,这会儿大家都得想办法,在没办法,今年冬天就过不去了!”冯老五说。“老五说得对!要想办法,得有活路啊!”连冯三哥都有点上火了。 这个晚上基本上全村百十口都来了,围坐在柴火堆边上,女人们抱着孩子远远坐着也来听着,张老道带着徒弟也在,他们实际也算半个村里人。冯老大、孙家老二两人先把有伤者的人家吃喝安排好,大家接着昨晚的话题继续开始谈论,谈了一阵也没个章程。你一言我一语,有的有用,有的没用,甚至说着说着跑了题。本来这些人吃苦干活都没问题,遇到这些事真就没什么好主意,也就几个人能说点在理有用的,其他人大多是不着边际。 李老夫子叹了一声,喊停了下面的叽叽喳喳,平静地说:“听冯大说你家庆儿不是有点主意吗?说来咱们听听?” 第5章 三计抚人心 众人的眼光都开始寻找这个刚到村里不足一月的孩子。大家眼里这就是个可怜人,短短半个月家破人亡,颠沛流离。孔盛冬平时话不多,长相普通,干不了什么农家活儿,除了稍胖点外没有任何突出特点。和村里孩子比就是识些字,总在李老夫子院里和小夫子一起玩。倒是李老夫子提出来他要说几句,大家有点意外。 “说说吧!“冯老五响应到。他知道孔盛冬昨天一晚没睡,白天一天都没怎么说话,大概是想到了点什么。 冯老大推了一把孔盛冬,把他推出人群,又拍一把他的肩膀,把话头交给了他。向众人伸手划拉了一下,意思你们都听听,别插嘴。 孔盛冬有点紧张,但正了正大嫂子和七姑娘给补好的粗布夹衣,站到了火堆边上,他轻声开始说到:“现在我们有三个大问题,我想了三个笨办法,大家听听,不对就全当我没说!” “那你大声点说!”冯老五提醒。众人一乐,反而都静心准备听听。 “第一个问题是春耕种子的钱从哪里来?第二个问题是官军或土匪会不会再来,什么时候来?第三个问题是来了我们怎么应对?”孔盛冬就将所有的问题归拢为三个。 “有点意思!”孙家老二倒是一下意识到了什么,瞅了冯老大一眼,眼神里有问询的意味。众人又叽叽喳喳了几句后,冯老大环视一周说到:“继续听听!”李老夫子也说:“先都别多说,听庆儿继续说完!” “第一个问题,要钱还得从山上来,这几天我们不要再分散出去打猎,全村分成四五组人,围猎狐狸、豹子,狼獾这些大兽,取兽皮,这些兽皮比兔子、野鸡值钱多了,拿到上泉镇卖了换成种子全村分开种。南面山上有群狼,有十几只,我和五哥遇到好几次,人手不足不敢动,可惜了五哥的好箭法!这次大家一起出动,打了狼群,取狼皮。另外各家有多余的值钱东西也都先拿出来统一由村里到镇上换种子,然后给没种子的人家,借多少,年底前归多少,还要多给一成,先保证地不能荒,节气不等人啊!”孔盛冬说完看了看周围。大家都听进去了,有人点点头,似乎觉得可行。几个说话有分量的人都没反对,甚至孙家老二和身旁人还说一成有点少,一成不合适。他觉得还能继续说,于是他的语气一提说起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其实很确定,官家和土匪肯定还会来,一则官家这次拿走不少东西,只要南边还打仗,肯定还会来抢东西,甚至抓兵丁;二则安宁村离我们这里也就不到一个时辰多路程,土匪上次一样在安宁村得了便宜,这条线肯定还要来。”“至于什么时候来,我们不知道,但可以预防着。”“不论官、匪到我们这里就两条路,第一条北路。先到北面上泉河边,向南爬山,再从西山梁下来,这条也是我来双梁村的路,不好走,住人也少,下来就到了小道观;第二条东路,从东面平原入山,过安宁村,经东斜石谷,在向西到我们这里。路好走,能走大车,沿路住户也不少。这两条路都避不开东、西双梁山顶的视线,在两座山顶设置烽火,每天安排几个人附近干活,见到官、匪来就点燃烽火,火上多盖绿色蒿草,烟火一起,村里人便看到了,这两个地方地势高,天气好从二十里外都能看到。” “第三,跑!也就是怎么应对官军和土匪,可以向南去大梁山或是向西沿古商道进叠云山,东南百丈峦也可以。如果只带上必须的东西,在烽火信号发出后,至少有近一个时辰时间,我们可以逃进山里。村里被毁了再建,只要人在就不怕,存点粮食在山里我们坚持一两个月都行!不论官、匪都不可能长期在山里,他们一走我们再回村里!这样至少有了缓冲,不至于被突袭也没有一点防备。” “向正南边好,有好几个水源,山货多,吃喝不愁,再往南还有溶洞、附近能挖石炭,也不怕天冷。”冯五哥接下话头附和。 “对!''”“是啊!“好几个人都觉得可行。 “向南逃到大梁山北沟土坡,所有人到那里集中,那里地势险要。然后射得准、跑得快的猎户断后,女人、孩子、老人先进山!”“如果是土匪我们该打还得打,打不过再跑,他们在山里也追不上!边跑边耗他们。”冯老大看着众人说道,目光坚定。原来他也早有了跑的主意!而且不光跑,还要打! “好啊,师父,可以少卖几件法器买种子了!”小道士高兴的回头和师父说。张老道笑着对李老夫子说:“老夫子看来你也不用去镇里卖你那几件祖传破宝物了!还是年轻人想得多。呵呵!” 孔盛冬知道大抵这些主意有点用,忙往后一退,退到众人中间。七姑娘过来微笑着说:“能想些办法没白吃饭!”冯老五说:“没白熬夜不睡!”冯老三说:“对!对!” 第6章 春雨润如酥 公元884年的春末是孔盛冬觉得活得很有意义的一段时间,几个村里有威信的大人硬是把他推出来当了引信,点燃了全村人保护家园的激情。他也参与到了村里的日常议事中,而且给了他不符合年龄的尊重。他的构想被一一落实,而且年龄阅历大一些的这些人显然有些事比他想得更周到,安排的更全面。比如在山口好多地方设置了陷坑、石墙,说是防野兽,实际想干什么都心照不宣;在两边的山梁上都刨了地窝,可以安排人日夜值守,还给值守人准备报信爆竹;让各家各户都挖了地窖存粮、藏人,入口尽量隐蔽;在两条逃跑的路上都存了粮食,安排了补水点;对外来人也让留守的男人多加注意...... 李老夫子和冯老大都觉得暂时不会有什么事情,因为官军刚抢完,一时半会不会再来;土匪最近在北山一带扎了营,以抢劫过路商队为主业,毕竟商队比双梁村有价值得多。张老道说安宁村石铁匠想带着徒弟们把铁匠铺搬到双梁村,想让他问问村里同意吗。孔盛冬不理解石铁匠不去上泉镇,反而要来更偏僻的双梁村。张老道解释说,现在东面铁矿石已经被官家完全控制,没材料就没法炼铁,没铁胚什么也干不了;再说他这铺子原来就代官家炼铁,打造兵器,现在官家光拿兵器不给钱,没法继续维持;上次土匪来差点又抢了他两个闺女,真怕了,就想着往山里跑。 李老夫子看着张老道笑着说:“看来你那存货是有下家了!”大家都还不明白时,张老道解释说:“往西二十里,叠云山一带一条山沟,那里有条铁砂矿脉,石头都是暗红色的,那是多年前我采药时发现的。我在石铁匠那里见过这东西,所以知道是铁沙矿石,好东西啊!”“我和石铁匠说和村里一起干,我们拉铁砂矿,他帮着开铸铁坊,他炼铁打造农具、铁器,一起拿到上泉镇、云州城去卖,如今铁器缺啊!肯定好卖!” 从小做生意的孔盛冬马上就明白了这些事的意义和价值,他知道有了铸铁坊,不但能吸收更多的人过来,增加村里的防御力量,还相当于有了自己的兵器作坊,挣了钱还能买村里需要的东西。顿时,他的思路一开就提出:“炼铁需要木炭和石炭,咱们把碳厂也一并弄起来,不能再个人小打小闹,成不了事,木炭、石炭铸铁坊用一些,统一拉到上泉镇卖一些,有收入换成米面,猎户就能少进山,更多的人就能在村里看家!” 众人哈哈一笑就让张老道和石铁匠回话,村里要分铸铁坊五成利润,铁矿砂都由村里人去拉,拉多少算多少钱;碳厂是村里的,先由村里人背,忙的时候到安宁村和北面的河口村雇人,众人闲谈间又定下好多事情。 傍晚孔盛冬刚听完一众大人们议事,出门走在刚刚发芽的田埂边,大他几岁的李小夫子就跑来告诉他,村里人商量让他们几个同龄的以后每晚到老夫子那里,听老夫子开堂上课。《三字经》什么的年龄小一点的继续学,他们要学《大唐新语》和《太平广记》。孔盛冬说你家总共也没几本书,哪里来的《太平广记》?李小夫子回答:有多少学多少!张道士还把《道德经》《太上感应篇》拿出来也让学,反正就是有什么学什么! 没过几天,石铁匠带着两个徒弟,两个闺女和七八个帮工也搬到了双梁村,先在村东小河边上搭了住处,就开始建地火炉,掏窑洞,风风火火地搞起了铸铁坊和铁匠铺。孙家老大、老二兄弟带了人去帮忙,还要去领人背铁砂、木炭、石炭,每日跟着石铁匠他们一起忙碌。大家又拿卖狼皮、狐狸皮的钱,除去买种子剩下的钱,半赊半买地从上泉镇买回两头老驴,就等有了铁器,驮着去上泉镇卖。 前些天大家结伙狩猎,成绩斐然,打了不少大家伙。冯五哥的箭法真是好,有几张狼皮、狐皮是一箭穿眼,都卖了大价钱,搞得冯三哥后来拿着猎叉都不敢轻易出手。 又过了几天,连着下了两场雨,地里青葱一片,田里的庄稼一天一个样子,大家对生活都有了盼头! 有时,孔盛冬还会一晚上一晚上睡不好,他觉得自己得多想想,再多想想,就能在大家议事时说点更靠谱的主意,让村里人多一份安全和盼头。大家一起议事时,他也是尽量多听,有把握的话他才说,慢慢村里几个主事人,反而都觉得他少年老成,谈论事情时都会喊着他。 张老道出去几天回来说,李节度使在南边打了胜仗,击溃了黄巢流寇主力,朝廷上下高兴,说不定以后能封王,接下来也许会安稳一段时间。封王不封王的和村民没什么关系,大家都盼着安稳日子,可是这年月哪有什么安稳日子啊! 第7章 小村又逢难 那年六月中旬,天气不算最热的时候,每天上午张小道士都在这片山坡上捡柴火,老道长又去镇上了,他自己看着小破道观。理了理小半堆柴火,他刚要捆在一起背走,起身无意向南眼光一扫,便看到从北面上泉河那边来了一队人,穿着杂色服装,有三十多人,远远望去这些人还都带着兵刃枪棒。 “土匪!”小道士心里一慌,顾不上柴火,扭头就向山顶跑去。总听说土匪,这次真来了,小道士飞奔向山顶一侧的地窝里,村里值守的是王姓人家十七八岁的小儿子,听到小道士的呼喊声音便走出地窝迎向小道士。 “土匪、土匪来了!”小道士一边颤抖着声音忙提示着王小三,一边慌忙指着身后老远的地方。王小山一慌神后,马上反应过来,看了几眼远处的那队人,然后跑向山顶石头垒起的小烽火台,取出火筒点燃了蒿草堆,然后盖上今天才割下来的绿色杂草和树枝,让火堆生出浓烟来。“走,快回村里报信!”两人飞奔着就跑向了村里。 孙家二姑娘勤快俊俏,一早出门采了不少野菜,这时正在河边洗野菜,也就是抬头想伸伸脖子,解解乏的时候,刚巧看到了北面山顶的浓烟。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有人点了烽火,心想怕是土匪或官军来了,她连忙什么也不顾的便往家里边跑边喊起来:“烽火点着了!贼人来了!烽火点着了!贼人来了“!小村本来就不大,她这几声立即传遍了村里。 孔盛冬今天和冯五哥在家,两人刚挑完水,正在院里收拾柴禾,这时他俩听到了喊声。 “五哥,把在村的猎户都召集起来,到西面山道旁,怎么打咱们都说过了!千万不要硬碰硬!切记!我们人少!”“哎!我知道!”五哥应了一声就拿起弓、箭,猎叉,跑出院子。边跑边召集着在村里的男人们。孔盛冬马上又跑到屋里简单收拾一下东西,喊着:“七姐,领着大家往南跑,到南土坡那里也点起烽火,让回来的大哥、三哥和其他人都能看到,然后让他们都到村口西面!看看有多少土匪,能打就打,打不了就一起跑!我去老夫子家!快!快!”七姑娘没多说话,收拾了些值钱东西,裹了个破布包袱跑出院子,同时招呼着见到的邻居们向南跑去。跑出去一段后,返身冲着孔盛冬喊:“看着点五哥,别莽撞!实在不行就跑!” 这次可是土匪,上次的官军就把村里折腾苦了!大家都怕了!孔盛冬能理解,可是光怕不行啊!他见过这帮土匪的做事风格:要钱也要命。尤其女人,那是不会放过的! 孔盛冬刚跑到李老夫子院里,看到张小道士远远就从山梁上跑了下来。 “真来了?”李老夫子平静地问。 “真来了!您先走,到南土坡等其他人回来,看该怎么办!李知行,你先带着东西和你爹走,路过喊孙家老大,然后到村西找我,我去石铁匠那里喊人,他那里人多!” 今天村里好几个能打架、精壮的成年人都不在,孔盛冬心里盼着他们都在不远,看到烽火能赶回来帮忙。反倒是石铁匠那里人不少,算上帮工,雇工有十几号人。孔盛冬刚到铁匠铺,就碰上了石铁匠,他安排让两个俊俏的女儿和二徒弟向南逃,自己带着大徒弟和一群人迎了出来。这帮人手里还都有现成的家伙,砍刀啊,猎叉啊,锄头什么的杂七零八都有! “石大爷!到村西北口,土匪从北山过来的!”孔盛冬带着一伙人就往村西北跑。张小道士正好刚跑回来,王小山和他都跑的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多少人?”“三、三十多个!拎、拎着长刀、木棒!估计也看到烽火了,正往这边来!”“没、没我们回来快!再有一会就到了。” “庆儿,就我们,怎么打!”石铁匠问,他在村里眼下家业最大,前些天已经被抢了一次东西,两个姑娘不是藏起来估计就被抢走了,真被土匪再抢一下,家业就算完了,实在损失不起!真是逼急了! “按原来商量的来!五哥他们已经先过去了,我们就守着村口!您再让几个能使弓箭的去我五哥那里!那边人太少了!“ 这时孙家老大也带着两个人跑了过来,这人有点愣,却是这群人里力气最大、最能打的,胆子也大,诨号“孙大胆!“ “孙大哥你也去我五哥那边!他们人少!” “好!就去!就去!”孙老大拎着猎叉,带着人一路向北跑去!像头狂奔的骡子! 第8章 阴沟翻匪船 “胡老大!这小村子还有烽火台!他们有防备!”胡四瞅着山顶的烽火,站在他堂哥身边提醒道。这几天他们在这一带抢掠搜刮了不少,第一次见到有防范的村子。 “怕什么!几家猎户!要不是想着弄几张好皮子给、给......不管了!照样抢!”“都快点!别让人卷着值钱物件跑了!“胡老大催促起这队人。这群人加快了速度,爬向山顶一侧的斜坡。 他们刚过了山顶,沿着一独轮车宽的山道追过来,就听到“嗖、嗖......”七八只箭从西面射了过来。 射得真准啊!几乎每一箭都不落空,立时有五六个人中箭。 胡老大向西一看,是七八个猎户正在四十步开外搭弓又瞄向他们。他这段时间还没遇到抵抗的人呢!今天大意了!忙喊道:“趴下,从两边绕过去!先解决了这帮山民。”胡四回应一声带一小队人从两边绕了上去。 可是猎户们射完两轮箭扭头就跑,胡四一看来了精神,挥刀喊着追,追。刚追了几十步,就听“轰、轰”两声闷响,前面的几个人摔进了陷坑。坑不大,下面是榆木尖刺,掉下去的人立即刺穿了脚掌和小腿,这几人伤势不致命,但也伤得挺重,几个人立即疼的哇哇乱叫。 “回来!回来!”胡老大忙喊,胡四跑了回来凑到胡老大身边,也顾不得伤了的那几个人,问:“老大,怎么办?不能追,他们挖了陷阱!”这时几个猎户又返身追了回来,看着趴在地上的一众人,时不时放一轮冷箭。 “射死了两个,伤了好几个了!这群人跑的太快追不上!”胡四盯着胡老大说。 “分一半人,把有弓的几个留下,你领着在这里和他们耗着,我带另一半人进村,我看他们怎么办!”胡老大也是个狠角色,马上就有了坏主意。胡四领着十几人就趴在几块大石头后和冯五哥他们对峙叫骂起来。 胡老大带人立即沿山脊向村里跑去,他牙咬得咯咯响,下了决心要好好收拾眼前这个村里的人,怎么也得给他们都放放血。 快到村子北口时,突然从西面的石墙后又窜出十几个人来,兽叉和石块冲着他们就飞了过来。石块还好,兽叉这东西很有杀伤力,插中就是重伤,一般是用来打野猪、豹子、狼的。胡老大这边顿时又翻身栽倒四、五个人,还没等进村就被硬生生截在这里,近不了村民身边,两三个刚冲到石墙边上的就被扑出的几条壮汉用猎叉插倒,边上的人上去就是柴刀、石块、木棒拍了上去,惨叫连连,几个人几下被取了性命。胡老大有点慌了!身后的一干人也有点傻眼,温顺可欺的村民,比他们都下手狠!谁不怕! 胡老大正犹豫间,就看到从南面树林和远处土坡又奔下来一小群人,为首的一个小胖少年带着十余个一看就是老猎户的人提着兽叉冲这里就来了。原来在石墙后的人欢呼一声,双方就要汇合起来。胡老大看着身边剩下能打的几个人,一跺脚,喊了声:“走了,先找胡四去!”扭头就跑!也顾不得被打翻的那些手下们。 村里人顿时士气大振,两股人汇合到一起,立即扑出石墙,追了出来。胡老大也算有见识,见村民出来刚想回身对打,可是手下人已经乱了,一个个都跑了,他也没了办法。只能也往回跑。 后面的村民马上就追了上来,尤其是那几个刚回村猎户,都跑的特别快!这些人平时都是在山里追野兽的,能不快吗! 胡老大就听到身后呼呼的传来石头和兽叉的破空之声,看着他身边又被打翻好几个,这会儿他彻底没了主意,只能跑到胡四这边。胡四老远看到大哥被另一群人赶出了村子,心里一震,喊道:“大哥快跑!”他拖起个伤了的,就准备等胡老大一到一起逃离这里。 “我大哥、三哥、孙二哥都回来了!他们要跑!瞄准了,往倒射人!”冯五哥招呼着众人就斜斜的插到西边堵住了土匪退去的一半路。 胡老大和胡四刚汇合就一起向北面坡下跑去,这时他们身边只剩下不到二十几个人,也顾不上死伤的,一门心思逃命。 这一路追下去猎户和村民跑得本来就快,又缀在土匪身后放倒十几个土匪,尤其是冯三哥和孙老大,追到最后竟然就撵在土匪身后,叉起匪亡,悍勇无比!直到冯老大喊住,才发现众人已经追到上泉河边。 大家停了脚步,喘着气开始收拾土匪的武器和伤者,有活口就绑了,死了的搜身,扒了衣服,挖坑就地埋了。 孔盛冬和小道士、李知行几个人一路捡着土匪扔下的东西,冯老大不让他们追,留了两个人和他们一起捡东西绑人。孔盛冬看着土匪的靴子和佩刀一阵心惊。 等众人回来,孔盛冬黑着脸迎上去对冯老大说:“大哥,不对!这不是山匪,怕是官军!” 第9章 山外还有山 上泉镇一座不小的合院三进宅子里,一个精瘦阴郁、挂着稀疏胡须的白脸中年人正在院里乘凉。上泉镇的夏天很舒适,到了傍晚清风吹来,特别凉爽。一个穿着灰布仆人衣衫的下人跑进来,弯腰慌慌张张地说:“李县丞!胡县尉回来了!” “怎么了!?出事了?” “出事了!这次他出去几天,头几天很顺利,抢了两个村子,两户大户人家,一个小商队。今天在双梁村出了事!村民有准备,纠结了十几号人埋伏了胡县尉。” “废物!带着三四十人,还抢不了个百十口人的小村子!死了几个?” “回来十三个,其中有三个伤的!死了和被抓的二十六个!” “唏......”李县丞倒吸一口冷气!事有点大了!一时他愣住了。站起身在院里踱了几圈,冷声道:“你给许县令写个塘报,就说三天前胡校尉去巡逻,巧遇北山土匪,和土匪激战死了二十多人,先安排抚恤。再请调云南县境内张校尉派一队人来接替胡县尉驻守上泉镇。”“让胡大手下那些废物都闭嘴,胡大,胡四暂时到云州城待一段时间,避一避。过两天不行就让他两人去南路军中报到,不能再让他们回来了!” “再派几个靠得住的去双梁村打听一下,看看村民怎么说!”“我走一遭去见一下许县令,你去准备三百两封口银子!” “好,我马上去办!”那仆人立即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双梁村冯家院子里,张老道、李老夫子、石铁匠师徒、冯家兄弟,孙家兄弟、孔盛冬、小夫子李知行一干人都围坐在院子里。气氛有点肃穆紧张! “哎!是官军,我和知行看了佩刀,内衣、靴子,有几个都没换,活口也认了!“李老夫子开口说! “从前年开始抢了不少村子了,人杀了不少!还劫道!”小夫子补充说。 “什么世道!官军扮土匪!”张老道气愤地说,“这土匪哪里能清剿完,清剿完了扮谁去?”“背后哪些人在做主?不知道是多大的官?” 众人不语,这杀匪杀成了官军,真是都没想到!冯五哥说:“打死了十九个,抓了七个,都有伤,怎么办?”“还搜出二十多贯钱,不少银器、首饰。首饰上还沾血呢!” 冯七姑娘给众人倒了点水,提着陶壶站在一边也发起了愁,看了看大哥,又看了看孔盛冬。 冯老大想了想问:“庆儿,你怎么看?” “我们杀的就是土匪!还得给县里报村里也伤了不少人!请县里做主,告土匪劫掠,请县里派兵围剿北山土匪!再请县里给伤者抚恤!还要提提要求,他们心里有鬼,大概会应允。铁矿明令禁止我们采,所以铸铁坊只能偷着干,可是现在铁匠铺、碳厂我们要办官凭!就说让村里人多点生活来源!县里应该能通融。”孔盛冬说完,抬头看了众人一圈。 众人暗惊!这小胖子竟然有如此眼界!接着众人齐齐点头。 “有劳老夫子了!你来执笔,我、孙二哥和您老再去一趟云南县城吧!”“把缴来的刀挑几把,再找几把破柴刀、单刀就说是土匪的。不能留活口!伤的老三你们几个处理了,挖坑深埋!不要迟疑,今天如果我们没顶住,估计这会儿村里我们的亲眷、邻里不知道能剩几个!” “对,这帮该杀的!我们没退路了!大石头、小石头你两个一起去!”石铁匠也是个性情中人,知道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就吩咐两个徒弟去帮忙。 孙大、孙二对看一眼,点头都不再说话。 “拿钱去上泉镇租个铺子,开个药材铺,顺便卖点山货!上泉镇归云南县管,两个地方离得又近,两边有事情我们都好提前知道。”“上泉镇人杂,消息来的快,云南县里有消息,上泉镇能立即知道,从今以后恐怕我们得更小心,防着些这些官老爷,数他们坏!”孔盛冬又补充道!在镇上开铺子做生意是他早有的心思,光靠上山打猎,种地刨食只能解决了吃饭,不够交官家现在多如牛毛的税赋,想活得好得找出路,何况这事一举多得,此刻正好一并提了出来。 事情来得太急,听完孔盛冬的话。几个主事人商量了几句,补充了一些具体的做法便先准备这样做。反正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摸着石头过河吧! “让王家去吧,那一家父、子都精明,他家原来便是经商出身,在村里种地也少,打猎也不行,没多少收入。”孙二哥立即附和,大家都清楚,有了自己的地方,再不用进镇子里撂地摊受欺负,直接送过去就能卖钱。“还有,让小夫子管着村里的大帐就行了!” “我再去县里听听风声。”张老道自告奋勇也准备明早动身走一趟。 “近日里,村里其他人少出村,有外人来就说和土匪打了一仗,怕土匪再来报复!”冯老大反复吩咐了众人两次。 众人就这样定下了章程!冯老大送李老夫子到了院子外,李老夫子喃喃地说:“这庆儿啊,算是可造之才,临危不乱,假以时日,能替村里扛大事,多磨练他、好好待他!”。“我知道!他心思重,想得多,村里年轻一辈也都不错,乱世里但盼他们能一起维持下去。”冯老大应声! 云南县,许县令所在县衙内。 “许县令,李县丞怕是出事了!”张书吏一早就在许县令身边汇报着得来的新消息。“胡校尉那个莽货折了好多人,估计这几天李县丞肯定来,他怕您深追,一定得来探探您的口风,堵堵您的嘴。” “这个李县丞在上泉镇胆子也太大了!下手如此狠毒!消停了也好,云州这边可能要来个麻烦的新上官大人!老主子为朝廷打仗缺钱缺人,要通商路,河东道内要太平一些。也该给他们点教训,让他们安分一段时间。”“你辛苦跑一趟,和东面白石山的土匪也说好,最近不要抢云州来往的商队;北山那边派人去镇压一下,尽力控制局面,确保这一段时间不要惹出事。”许县令说完摸了摸胡须平复了心情,这才迈着平步进了内堂。反正不管怎么样他能推到李县丞那里,不用担心什么,只要能糊弄了上面就行。 第10章 山内风云转 县里的事情办的异常顺利,为了安抚和奖励村民抗匪,县里给了双梁村十石粟米,用牛车拉了回来;土匪的贼赃也由村里处理。炭厂、药铺和铁匠铺都给了官凭,说是以后还要鼓励村民、山民从商,商家多,抽市税就多,官家乐见;还说明年要在上泉镇开牛马市和契丹人、党项人做生意! 冯老大成了里长,现在村里人多了,不像以前没多少人,县里也懒得管。冯老大也有板有眼的安顿起了村里的琐事,冯家现在男丁多,还都能独挡一面,村里人也都很是服气。听说双梁村打败了土匪,本来比双梁村还大的安宁村又迁过来好十几户,他们觉得至少这里安全点,实在不行,还能就近往山里跑。过了月余,还陆续来了四五十逃难流民,都是想来炭厂、铸铁坊当雇工谋生的。冯老大和石铁匠等众人商量村里也需要人手,于是把他们都安顿在村东,反正村东地多,今年开荒,先种些早熟的庄稼,明年开春就能好好种粮食。 村里还来了个李小夫子的同袍军友,两个人在军中拜了兄弟,叫李虎。此人宣州人,当过伍长,打过鞑靼军,打过流寇,算是真正的行伍出身。家里就剩他一人,因为不肯在本乡本土杀良冒功,被上司抓起来毒打,乘夜逃出后,到了云州打听到小夫子迁至双梁村,一路打问前来投奔。老夫子和冯老大说已经这样了,索性拉起了巡村队,冯五哥和李虎各带九人,分两队四班正式在村内外戒备起来,闲时村里男丁都要让李虎给讲讲行伍军事,顺便练练兵,真遇到躲不过去的仗,上阵也不慌乱。孔盛冬他们每天事情更多了,除了晚上读书识字,白天还要抽时间参加李虎的练兵,每日劳累,他倒睡得好一些了。 睡得好,眼见身材又胖了一点点,孔盛冬就很怕被其他人说,七姑娘开着玩笑嘲笑他:“一吃得饱,便心宽体胖!”孔盛冬狡辩说:自己是易胖体质,喝水也长肉! 村里几个小姑娘远远看到他就捂嘴窃笑,也不是嘲笑,就是觉得这年月还能吃胖也是可笑!确实村里也没个比他胖的孩子,他平时一身灰布衣衫,长相平平,还有些市侩之气,怎么也不像山里人! 七月中旬,王家人到了上泉镇,没几日就租了两间连着的店面,一家药材铺,一家铁器、山货铺,后面是联通的大院,住人、存货都方便,雇了账房、三个帮工,从村里拉来了货物,选了个吉日,便开张大吉了。没想到生意是格外的好!山里不值钱的药材、山货大都被云州城来的大商家批量买走了。这些年兵荒马乱,转运路上又不安全,这些东西在市面上奇缺;铁器更是被契丹商人大量高价采购,偷偷转运到北方。云南县就在上泉镇东四五里,商家在这里自发形成后市集后,连县里的买卖交易都慢慢转移集中到了这里。这上泉镇又没有出入城门,不用交税入城,来往便利;地理上又是夹在好几股势力间的天然贸易集散地,连早些年茶马古道的分支路线都要经过这里,前几年战乱频繁才断了商道,如今稍微太平一些后又开始日渐繁盛起来。双梁村赶着机会,借着全村的力量率先在上泉镇扎下了根。 到了九月的时候,山里的蘑菇、各色干野菜、野果、松子大量被运到铺子里,铺子里就更忙了。看着价格公道,周边几个村子里的村民也把不少东西送到这里,铺子就一并收购了慢慢再卖出去,一进一出,两个店铺都收获丰硕。村里商量后就把两个铺子打开,药材铺、铁器、山货各占一边,起名“云盛堂”商号,开始正正经经做起了生意。张老道又觉得在县城里缺少暗桩,鼓动着以其他人的名义在云南县里又开了家张记小茶楼,方便两边照应。 云盛堂的牌子挂起来后,又让小夫子李知行、孔盛冬带着冯三哥、孙大哥两个壮汉来上泉镇坐镇,和王家父子一起照看生意。李行知和孔盛冬主要是来历练,开开眼界;冯三哥和孙大哥的任务是护院和往来转运货物。来了十多天,每日闲暇走走看看,孔盛冬和李行知发现镇里最挣钱、最黑心的生意其实都是官家背景的人在做,比如赌馆、娼馆窑子都是云州城、云南县里的几个掌事官员的产业;两个当地驻军校尉家则做着典当铺、收放高利贷的生意,而盐、铁则背后都是官府的委托人在做,对此他们两人心里很是忿忿不平。 第11章 车马店之局一 过了一个多月,听说镇子西面的大车马店赵老板要回原籍养老,准备离开上泉镇,车马店要转手出去。孔盛冬拉着李行知来看了两次,好几晚上没睡好,左思右想后就让回村的冯三哥喊冯大哥来,商量能不能盘下大车马店。隔了两天得空冯老大、老夫子带着七姑娘就赶了小半天路,匆忙来了上泉镇云盛堂。 刚喝了碗水,孔盛冬喊着王家父子一起,大家就到了车马店大院。 “庆儿,因何要盘下车马店?咱们手上也没那么多钱?怎么盘?”李老夫子晃着头发问。“是啊!这是大事,你可不能想简单了!”冯老大也疑虑重重。 “呵呵,你们看,这车马店现在生意多好!我们现在也时常租赁骡子运货,盘下来生意依然肯定不会差!有了车马店我们村里的货物就可以马拉骡驮运到镇子里,山里的矿砂和石炭也能方便地运到村里。”“再说这里院子这么大,临着大街有二十多丈,我们可以盖好几个大铺子,或租或卖也都是可以的。”孔盛冬急忙解释着。 “万一又有战乱,一把火就都给你烧没了!”七姑娘打趣说,“你没想过?” “烧了也没事,反正我们投不了几个钱,开着就赚钱!这两个月后马上就到了最忙碌的时候,到年底就挣到大钱了!” “不投钱你拿什么接盘?这车马店里骡子、驴、大车再加上房子、土地怎么不得千八百贯!“冯老大有点脑子不够用。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要不你们听我说说!”孔盛冬连忙解释。 李老夫子听完说:“走,那我们回去听听。”一众人就回到了云盛堂后院。 接下两天里,几个人都在院里出出进进,忙的风风火火。每天都议事到很晚,孔盛冬又开始睡不好,几天就熬得眼窝青黑。王家父子又要看着前面,又要出去办事,被指派的团团转。冯大哥也回了趟双梁村,去见了石铁匠,又带着孙家老二和二姑娘也赶回上泉镇,让七姑娘和孙家二姑娘帮着照看前面的生意,给大家临时做做饭。孔盛冬和老夫子先去车马店和赵老板好好谈了两次转让的事情,见了不少车马店的大货东,之后几人带着好多山货去云南县拜访了邓副都尉。 三天后车马店大门外,贴出了一张巨大的红纸告示,大致内容为:赵老板准备返回原籍养老,将八成股份以五百贯转让给双梁村云盛堂,赵老板的两成股份交由云盛堂代管,按照去年同等利润核算,每年收股息三十贯。云盛堂愿意将剩余八成股份按照每一成六十贯售出,年股息十五贯,出让给上泉镇商户或富裕家族。每年十月一结算,年内各股东不过问车马店日常经营,由云盛堂负责。如经营不善,则由县内信义典当行出资三百二十贯收购车马店,按股赔付各股东。股东运货、用车马一律七折。目前已有契丹和党项两个驻扎在上泉镇的商号货东各自认购一成股份,上泉镇食誉楼田老板认购一成股份。其余五成股份将于明日上午巳时在食誉楼公开售出,有意愿者可来购买,起卖至少五厘股,即一成之二分之一。 消息一出,在上泉镇和云南县各商号、行商、往来商队、居民中立即就议论纷起,不知道这云盛堂要干什么,想知道明天到底会是什么情形。众人算了算,股息每月两厘多确实不错,又有信义典当行保底投入钱财的六成六,越发觉得这事有些意思。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不少人在食誉楼外等着看热闹,不到巳时已经将信誉楼内外挤得满满的。 巳时一到,食誉楼内一层厅内就来了一队人,带队的时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位青衫老儒生,还有大汉三人,少年男女四五人,眼看都有些紧张,但都神情激动,目光坚毅。食誉楼田老板站在一旁,朗声喊了一声,便有店内杂役抬着一块木板,上面用白灰写着: 云盛堂车马店股东明细 赵平——车马店旧主股份两成 田七尧——食誉楼股份一成 北契丹——驻云州上泉镇商队股份一成 西党项——驻云州上泉镇商队股份一成 田老板笑嘻嘻地说道:“有意者报出家门,到东边找那两位青衫小哥处缴钱,领股票,到西边知见人处画文书押。不急,大家都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报。”一楼大厅里就开始嗡嗡作响,众人三五成群的议论起来。接着就听到喊声: “石记铁匠铺认购五厘!”,说着石铁匠的大徒弟大石头就挤出人群,走到李行知和孔盛冬处缴钱,办交割。田老板朗声喊道:“石记铁匠铺缴钱三十贯、认股半成!”有人立即跑到木板上写上“石铁匠,石记铁匠铺股份五厘”。 看热闹的人还在唏嘘间就又听到有人喊:云南县内张记茶楼认购五厘!并且有人上去交办。 片刻又有人上前喊:“王记杂粮铺认购五厘!” 人群间顿时叽喳成一片,看客们议论:这车马店本就生意不差,这些新股东大都是要长期租用车马运货的,外来的还要住店,都会照顾自己生意,车马店生意只会更好,看来这次真能考虑跟进。没钱的继续看热闹,有钱的就急急转出去和家人商量、筹钱。 第12章 车马店之局二 “安宁村穆家醋坊认购五厘”又有个青年男子喊道。接着办了手续,田老板看着伙计给的小纸条朗声喊道:“穆福贵,安宁村穆家醋坊认购五厘,缴钱三十贯!” 双梁村众人一愣,感觉这事情越来越有意思,看来是行得通了,笑容也就越发从容起来。 “太原府诚商堂认购五厘!”又有一中年男人喊了一句,这一下整个食誉楼内外的人都开始有点乱了。 “这车马店股份快卖没了,要的就快啊!” “没想到、没想到啊!” “老王你干嘛去?取钱买股吗?” “等等我,一起啊!一起啊!” “哎呀!你两人跑什么......” 冯七姑娘站在楼梯口又笑得阳光明媚,孙二姑娘也跟着捂嘴笑着。双梁村众人都知道这事是成了,他们有了自己的车马店!好像也不是他们的!?不,不,应该是吧!!呵呵!。 剩下不到三成股份在叫嚷中,不到半个时辰就全卖光了,木板上写满了认购的人名和数量,好多人都是凑钱合买了五厘。还有人赶得晚了,没买上,很有些懊恼。 孔盛冬低声嘀咕:“要不把茶楼股份高价卖了!”自己想想有点过分,就乐呵呵看热闹去了。 大家收拾一通后,冯老大走到赵老板身前,笑着说:“下午您安排人来拉钱,麻烦您自己去兑换银子吧,要不也不好拿!说好的先给您四百贯,剩下的年前我一并给您送到忻州。”“您老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这里您还是大股东!”孔盛冬也笑着过来和赵老板说话。赵老板拱手叹气,看着胖少年笑说道:“少年有为!年少有为!佩服!佩服!” “晚上都在啊,我请股东们喝酒,每五厘身股留两个代表!都在啊!”田老板笑盈盈的招呼众人,“哎,老王你也别走了!你也股东了,呵呵!” “田老板为什么那么高兴?不就入了一成股吗!”食誉楼一个跑堂的问。“你个跑堂的懂个屁!田老板马上就要成镇里最大酒楼的老板了!”账房先生一脸不屑。 晚上在食誉楼大家好好吃了一顿,这是双梁村人和孔盛冬有生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孙大哥和冯三哥还喝了不少酒,两个人吃的让人看了心惊,孙二哥气的骂道:“两个没出息的东西!”孙二姑娘和七姑娘则用荷叶包了好多吃的,说是明天给冯五哥和李虎留着带回去。 一众人摇晃着回到云盛堂后院,孔盛冬终于好好的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就到了次日午时。 中午石铁匠和张老道也都来了云盛堂,孙二哥一早带着冯三、大石头,回村拉山货,两个姑娘跟着回了村。剩下的老夫子,冯老大、李行知、孔盛冬就和石铁匠、张老道、王家父子一起在后院里安排起了后面的事情。 老夫子和冯老大安排说:“车马店那边什么都不变,王小山你带个账房,带个伙计过去盯着,等孙老大回来让他过去和你一起”;“云盛堂这边就王老哥你还在,让冯老三和你一起守着,要人手再从村里去挑。”王家父子点头应声。出门时王老爹和王小山说:“去了好好干,咱家祖上也算商贾传家,原以为咱爷俩无根无本完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手段!双梁村厉害!”——“空手套白狼啊!” 后院里众人围坐,张老道悻悻地怪怨,没吃上大席,骂了几句,接着提了一堆问题。几个老的笑呵呵都不说话,就指派着两个小的解释。 “田老板无利不起早,为什么这么帮忙?” “车马店沿街盖门面,挑个最好的低价租给他!让他搞个县里最大最好的酒楼!”“剩下的几个也或租或卖,能挣不少钱!”“他酒楼里还要采买我们很多山货,便宜点卖给他!”孔盛冬解释。 “信义典当行为什么作保?” “每年白给他二十贯,东家邓副都尉也给咱们办云州城辖内的官凭路引,别人家谁也不允许;车马店真倒了,他三分之二的价格就收了,不亏。” “那安宁村穆家呢?” “估计穆家是来买遇到土匪能躲进山里的人情关系!呵呵,穆老板本身就是里长,家业在安宁村,镇上有店,和我们交好有百利无一害!”李老夫子解释道。 张老道恍然大悟!“原来双梁村太小,他看不上,现在这是向我们示好,带着锦上添花!” “党项和契丹商队,还有王家的杂粮店都是为了低价雇车马!他们没官凭路引只能找我们!这个我明白!”张老道逐渐跟上了这几个人的思路。 “那太原府诚商堂是为什么?他们好像是卖茶叶、麻布、锦帛、麦子、稻子之类的吧!” “投石问路!”老夫子接过话,“等着吧,他们会来找我们的,现在大家是一家人了,好歹人家是股东!”都是明白人,大家很快就想清楚了,无非是对方想来合作。 “赵老板其实舍不得卖车马店,毕竟干了这么多年,感情深啊,这个店应该值八百贯,现在他还有两成股,拿走五百贯,每年还有股息,感情上也好接受。他又给介绍了北面、西面的商队,好人呐!”孔盛冬感叹。 众人想了想,都偷着乐,能不乐吗?白捡个车马大店! “这里我需要运的东西最多,几位,运费能再便宜点吗!”石铁匠突然就带着笑意问。 “七折!”其余人异口同声,然后满院里哈哈哈笑成一片。 第13章 谈笑有鸿儒 十月底的时候,冯老大让李行知和孔盛冬先回到了双梁村。这次出去老夫子带回了不少书,背回来就等着给村里的孩子们上课。尤其是对孔盛冬、小道士张玄青和大一点冯五哥、小夫子李知行严格要求,但所学及其纷杂,儒家、道家、杂家书籍让一本一本看,甚至弄来两本佛家的《开元印经》和《华严经》,照样让学,不懂了就给讲解。老夫子也是个杂家,懂得颇多,实在他也不懂的就放下来慢慢深究。就像小夫子李知行说得那样,有什么学什么!开卷有益嘛! 老夫子说:“你两人干不了活,打不了架,多看点书,以后总会用得上的!,总不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张老道说:“读书使人进步!死人都能进步,你们好好学吧!死不了,就学到死。”听完这话连他徒弟张玄青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离开上泉镇的时候,冯老大让云盛堂账房给来的人每人支了三十文钱,连七姑娘和孙二姑娘都各自有一份,让人代领回去。大家都很高兴。孔盛冬出去给七姑娘买了双麻布鞋,听李知行说,七姑娘在镇子里时去看了一次,没钱买,她的草鞋已经快不能穿了,到了冬天裹上粗布,穿上麻布鞋就不会太冷了!和卖家还了价,孔盛冬花十文买了鞋。他还买了条小土狗,黄毛大眼,几个月大,冯五哥早就想要,可是过去饭都吃不饱,哪里还能养狗!孔盛冬和五哥关系最好,他咬牙花了十二文买了下来。又给英哥儿买了十几块饴糖,剩下就不敢花了,留着点钱心里安。 回了家把鞋送到东屋交给七姑娘后,孔盛冬就红着脸跑到院里和五哥逗起了狗。七姑娘过了一小会,拿着鞋出来站在门口笑着问,“你没给人家孙家二姑娘也买点什么?回来路上她问了你两次多大了!呵呵!” 大嫂和冯五哥就在一旁看热闹,抿着嘴瞅着孔盛冬。 “她哥估计会给她买东西!再说不是也给你和她每人三十文吗!五哥给狗起个名字吧!”孔盛冬忙着转了话题。 “叫黑猪吧!你看它挺瘦的,叫着叫着就胖了!”冯五哥一本正经的给起了名字。院里人都笑的前仰后合,小英哥追着小黄狗喊:“黑猪!黑猪!”孔盛冬一阵无语!然后嘿嘿怪笑!七姑娘也扶着门框笑了起来,笑得院里充满了生机! “那如果将来我们家里养了小黑猪,那叫什么?”大嫂问。 “那就叫黄狗!”孔盛冬也一脸正经地说。 “哈哈,你们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七姑娘气的笑骂起来。 冯老大和冯老三回来听说小狗叫“黑猪”,三哥连说:“好名字!好名字!”冯老大看着一院人,一阵无语!“叫黑猪的黄狗,叫黄狗的黑猪...什么啊!“这两个起名字的人大概书读的确实有点杂了。 村里的变化显而易见,家家多了点的收入,不至于饿肚子,人们脸上都有了神采。秋天又收了庄稼,个个都高高兴兴。又有不少周边的零星散户迁到了村东,从安宁村、河口村又过来十几户,双梁村越来越像个大村子的样子。冯老大和小夫子核对了秋天的收成,就组织各家备好了税,统一让小夫子李知行交到县里,多交就多交一些,省得官兵借口来捣乱,有日子过得不好的,就拿出商号的钱贴补一些,让大家不要再因为摊税发愁。 冯老大和老夫子还商量着等年底人都回来就好好归拢归拢人手。眼下镇子里的生意红火,几乎每天都要拉两大骡车的铁器、木炭、干野菜、干蘑菇、草药等等送到镇子里的云盛堂,然后拉回来村里需要的盐巴、粗布、小麦、高粱及很少很少的猪肉等等。还有挣回来的铜钱,就在村子中间靠山的土壁上凿了三间窑洞,还用石头砌了内墙和门洞,找石铁匠装了铁条护栏,让李虎和冯五哥两队人安排常驻三四人在一间里,一间放钱,另一间大一些的以后议事用。上泉镇没有柜坊,除了在两个铺子里留出一部分钱,剩下的都带回了双梁村。巡村队的两队人也增加到三十人,每人每月额外得80文,都是村里最可靠的子弟。 快到腊月的时候,车马大店的生意好的出乎意料、骡子、驴、大车都不够用。只能从外面再租用其他村里闲着的骡子、车架,每天付给人家租金,编成车队往来于云州城,云南县和周边村落,客房的通铺里天天满是来往的商队各色人等。其中有突厥人,契丹人,鞑靼人,党项人,奚族人......衣着不同,操着南腔北调来来往往。 总共以茶楼名义投了三十贯的双梁村,眼看车马店经营几个月就能看到利润;铁器卖的也好,半年不到也拿回二十多贯利润,加上碳厂、铁砂矿场和草药、山货买卖,双梁村一年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可每每小夫子李知行算起帐来,大家兴头正高时,老夫子就在一旁敲着桌子老生常谈:“无学识傍身,有钱财亦早晚成空。一边看书去。” “汪,汪......”黑猪也很不开心! 这时冯老大,孙二哥两个不识字的,心里也挺不痛快:读书人真会膈应人。煞风景! 第14章 往来无白丁 进入腊月的时候,安宁村穆富贵带着儿子穆有财和女儿穆有颜来双梁村拜访,两位里长在一起好好聊了一下午,晚些时候安排在石窑洞那里摆了桌椅,请穆里长好好吃了一顿。穆富贵里长很是惆怅地说:“现在小半个安宁村快都搬到你们双梁村这里了!” 穆有财问过他爹,为什么要和双梁村站一起,不去上泉镇扎根。穆富贵教训说,家里醋坊离不开安宁村下来的河,也离不开村里的粮,进了镇子拿什么酿醋!还有,真进了镇子谁愿意和醋坊住一起,这里河谷山风一吹,风清气爽,到了镇子里,风一吹非得闹邻里纠纷。然后顺嘴数落他,真不如妹妹有颜想得明白! 两个村还商定了年后在两个村中间的山谷边上建善堂,收拢无家可归的孤儿,流浪儿,由双梁村负责挖一排窑洞,提供部分钱粮;由安宁村安排个先生教书,安排个操练教拳脚,也提供部分钱粮,慢慢孩子们长大点看里面有品行好、能力强的就安排进两个村子做事,品行能力有问题的就到碳厂、砂场干活去,给口饱饭。这主意是孔盛冬提出的,几个知情人都知道他的心结,也当奖励他这一年为村里做的贡献,也就都同意了。关键这样就可以筛选出一些确实能用的人,而且这个善堂,还可以作为两个村的连络点,设烽火台,与安宁村、双梁村的烽火台形成一条线,两边互相照看。穆富贵的目的达到了,回去路上连连夸女儿有远见,因为车马店入股的事情就是女儿提出的,现在看来两家一起确实能办好多事。 “那个小胖子看着在村里有些影响啊!”穆有颜感叹,她比七姑娘大两岁,但和七姑娘也很谈的来,七姑娘和她说了善堂事情的缘由,她觉得一个少年的提议,双梁村里就真要操办了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回去把你堂哥穆有粱找回来,让他年后去善堂当操练,也不能总在外面混,他不是说一身本事吗!上次土匪来了他也不在,帮不上一点忙,要不是死伤十几人,大家能都往双梁村搬吗!” “好,我这就让人打听他去,估计他过年也肯定回来!”穆有财赶快接下话,生怕他爹又给他脸色。 “那个安宁村穆里长叫什么?穆富贵!儿子穆有财!没富贵!没有财!”安宁村人刚走,张老道又打趣。一群人看着他就呵呵笑起来,老夫子阴阳怪气地问:“你好像叫张一城吧!”张老道说:“对!” “一事无成!”老夫子回应。 “汪!”黑猪很配合!好像在说“对!“ “等我师弟张三城来,看你怎么嘴碎!” 七姑娘心想:''没有颜’姐姐其实挺美的! 又过了几天,王小山带着太原府诚商堂三人也来了双梁村,说是要拜访车马店事情背后的高人!冯大哥、老夫子,张老道,孙二哥就带着孔盛冬和李知行,把人迎接进村,也在石窑洞和他们见了面。带头的乔掌柜三十五六岁,说话和气,一副生意人的精神头。双方寒暄了几句就直入主题。 原来诚商堂除了在太原府的总堂,向南已经在汾州和晋州,向北在忻州和代州分别设立了合作商号,由总堂调配各地所需货物,从南北两路运输到各州合作商号,生意基本覆盖了整个河东道。他们主要以货运和批发为主,而零售则交由当地商号负责,以数量获得利润,如今在云州境内谋求与当地的商号合作,通过一段时间筛选,觉得云盛堂的生意做得诚信、淳朴、公道,尤其是前两个月车马店一事又做得别出心裁,乔掌柜觉得很有意思,就想着把云州的零售生意交到云盛堂手里。乔掌柜主要负责北路的管理,人很健谈,落落大方,一看就是大商号出来的生意人。 “乔掌柜你们这生意做的怎么大,打通这么远的商道,敢问东家怎么称呼?为什么本事怎么大!”老夫子想多了解了解。 “乔家是太原府大族,我只是族内旁支,东家是族内长辈乔山公,乔山公之兄,是太原府录事参军掌庶务,之婿在忻州做团练使,都是五品的大官,族内多位子弟现在在洛阳随李节度使作战,所以在太原府一带行事比较顺畅。”“如今河东道境内已经全部平定,虽然南面与黄巢流寇还时有战事,但整体形势已经安定下来;北面虽然各外族都对云州虎视眈眈,但有新任防御使李嗣本大人坐镇,应该能镇得住这些异族,一、两年不会有大仗。时局安稳,正是我们打通商道,好好经营的时候。”乔掌柜笑容满面回答。 “原来如此,我们云盛堂打开局面不久,刚刚站稳脚跟,前些天车马店的事情也感谢诚商堂的捧场!”冯老大也客气地感谢人家。 “我们两家有缘,呵呵,我们也想着和你们一同把云州方面的生意做起来!” 诚商堂有实力,上下消息也灵通,能和这样的大商号合作有百利而无一害。因为双方都有合作意愿,很顺利就谈好了条件,约定了具体的货物种类、交接方式,由老夫子拟了约,双方签押。大家留乔掌柜在双梁村住了一晚,早上吃过饭,拿来不少山货给乔掌柜,冯老大专门又给大东家乔山公送了一张雪豹兽皮,乔掌柜十分满意。接着安排冯五哥带五人护送几个人回到上泉镇,相约年后在上泉镇再见。 双梁村众人送出乔掌柜三四里,才返回村子。虽然双方才要开始合作,但回来的路上都有了压力,感觉诚商堂才是真正的大商家,货通千里,和气生财,气度不凡;背后又有靠山,生意做得四平八稳。 “这样,有机会你们几个小的去拜访一下这位乔山公,顺便也走走这南北商道,多出去见识见识!”冯老大深感差距,便开始有了新的算计。 “好!”孔盛冬回答。其实他也感触颇深,深感就是应该要做大做强,不然没有一点抗风险能力。于是不自觉开始盘算起新的想法! 第15章 除夕一夜谈 除夕前两天,关了上泉镇云盛堂的所有买卖,停了铁矿砂场和碳厂,整个双梁村的人都回村准备过年。冯老大和大家商量后,给每家发了半斤盐、半斤糖,一斗麦子和巴掌大的一条青鱼。村里人高兴坏了,多少年没这样过年了,有的人家还添置了新衣服,有了点荤腥。老百姓似乎一下就忘了外面兵荒马乱的世界,开始沉浸在自己的小村里过大年。 冯老大让七姑娘给孔盛冬买了件青布袍子,在外面套了兽皮夹袄,胖胖身形穿起来倒也精神了不少。兄弟几个也都添了些东西,尤其给英哥儿换了一身新衣服,大嫂子越看越高兴。吃过一年中最丰盛的晚饭,大家一起招呼着到石窑守岁。 石窑里面,火塘烧起了大块木炭,屋里暖烘烘的,门虚掩着,外面下着小雪。冯家兄弟,孙家兄弟,老夫子带着儿子,都挤在里外两间屋里,过了一会,张老道也带着徒弟和刚到双梁村的师弟来了。李虎和七姑娘带人又送来些松子,提了两桶水给大家煮水喝茶。 张老道的师弟叫张三城,不到四十岁,道骨仙风,颇有些世外高人的样子。老夫子总听张老道说他师弟如何如何,没见过,就对张三城道长颇感兴趣。寒暄完就问道: “张道兄,我和你那师哥也算好友,总听他提起你,反倒从未问过你们师出哪里?主修何道?” “李兄,我和师哥都是楼观派出身,早年和师傅在恒山南麓修行,我主修丹道,师兄则对符箓、医药感兴趣。” 众人这才发现,这两年,张老道出去的少了,不是和冯家人、老夫子在一起谋事,就基本在村里务农,顺带山里采药,给人看病,虽然破衣烂衫,倒是越来越受人尊重。 “张老兄确实近年愈发道法自然,大道无形了!”老夫子也感叹。这里数他杂学深厚,众人也只有听的份。 “我们师傅就说过,恐怕日后他门下会以师兄修为最接近本门道家精义,而我们剩下几个都过于在小道上专研,反而有了羁绊。”张三城说完很感慨地看了看其貌不扬的师兄。 张老道面露得色,却也赶快说:“其实我从李老夫子那里也受益良多!”心里却想:还是我师弟会说话! “张道兄主修丹道!?如今道门依然是国教,丹道也受人追捧啊!”冯老大插言。 张三城呵呵一笑说道:“给你们看个小东西!”张三城披上道袍到了院里,从褡裢里拿出三个核桃大小黑色小球,挑了一个就让冯五哥去点着。 一群人顿时来了兴趣,或出屋或就在堂间,看着冯五哥从小球上挑出个捻子,准备用烧火棍点燃。 “大家离得远一些,远一些,小五,你点燃就快跑!”张三城忙安排。 冯五哥点燃捻子,返身就跑,两息后就听到“咚!”的一声巨响,把院里都炸出个小半尺深的坑。众人一惊,威力这么大啊!比爆竹厉害多了。 “这是江南西道的道友们最近炼制的火珠丹,这东西凶煞无比,已经在江南西道投入兵事,只是这与原来我们道门的炼丹初衷实在大相径庭。”张三城不无遗憾地说。 这时李虎却走出来说:“这大概就是江南道军中所用的火球!听说还有用弩箭射出去的叫火箭,都是好火器啊!” 孙家二哥却马上问道:“张道兄可会炼这样的火丹?”张三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冯家兄弟、老夫子、孔盛冬等人瞬间明白了这话的意思。这东西真是兵家利器,可以大大克服眼下他们人太少的境况。 “会!其实不难的!”张三城回答。这下张老道更觉得师弟给长脸。心想:看看我师弟这能耐! 大家的话题马上就转到了村里防务和火器使用上来了,张三城才明白过来:这是要让他炼火球丹啊! 老夫子特别客气地邀请张三城留在村里炼火球丹,一个劲儿地给张老道使眼色。张老道心想:看看离不开我们师兄弟吧!哈哈。 后来张老道就把官军扮土匪的事情和师弟讲了一遍,告诉师兄村里不容易,目前又有了点产业,刚能吃顿饱饭,就怕官军、土匪、外族来抢掠。何况他还可以在村里炼其他的丹药,药材也不缺。冯老大许诺提供他所需的用物,并给张三城每月500文酬劳,确保他在双梁村安心修道炼丹。张三城见大家都特别诚恳,也实在不好意思,就应承了下来。冯老大马上安排冯五哥过完年就去帮着在道观里建个炼丹室,火球丹怎么使用让李虎去想想,务必尽快配备一部分。但此事却要求大家一定要保密! 张老道此刻觉得:有个好师弟真好! 冯五哥和李虎马上就在堂屋里商量起了怎么用这样的火器。屋里大家又开始讨论起商号的事情。后来就确定:云盛堂商号归村里,由冯家、孙家和李老夫子、张老道一起协商管理,冯老大主事,以后慢慢着力培养孔盛冬、李知行、小道士张玄青、王小山、孙家老三几个孩子,慢慢要把商号做成像太原诚商堂那样的大商号。村里和镇子商号的安全由李虎、冯五哥、孙老大、冯三哥四个人负责。外面的消息由张老道师徒打听。等善堂运作起来再择优从村里和善堂选人进入各处。双梁村村里不再接收流民和搬迁户,也没那么多地可开垦,再来的人全部安排到善堂附近开荒,三年后品行端正的才可以安排进村里。张三城道长听着这些事情觉得留在双梁村其实不错啊!比在外面游方乱哄哄安全多了! 孔盛冬仗着胆子提出,是否可以打通西边通往关内道夏州、丰州的古商道!这样双梁村在西面就有了自己的货物出口,不再只依赖东北方向上泉镇、云南县、云州城、宣州城一线的商道。同时还能把南边太原府诚商堂的商道向西打开至黄河边,而这一段还可以是双梁村自己的后退路线之一。 大家听完又议论纷纷,觉得这个事情有点困难,毕竟已经荒废很多年了,受到战乱和割据影响,这条路几十年没有商号走了,山道都找不到。冯老大和孙二哥拿不准,李老夫子和张老道却都支持,他俩都认为一旦打通西面出口,双梁村就不再是深山小村,而会变成向西的重要途经点,很多党项、突厥、铁勒商队就不会再冒险从北绕行凉城、宣州北契丹地界,这样对整个河东道贸易都有好处,而上泉镇也会因为多了向西的商道愈发繁荣起来,成为真正的北方贸易大镇。 于是大家决定:开春先走走看,如果能打通就全力打通。毕竟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可成。 等大家把事情都议论的差不多,东面已经开始亮了起来。新的一年来了! 第16章 天下第六人 正月十二的时候,冯老大、孙二哥带着孔盛冬,李知行和李虎拿了些山货到安宁村拜访穆家。几个人刚进村,穆富贵就带着儿子穆有财、女儿穆有颜和一众人出来迎接。到了穆富贵家里正堂,大家就分两边坐了下来,互相拜年,问好后就闲谈起来。一会儿,穆富贵叫来了两个人,一个是穿袍子的年轻人,也姓李,说是村里的秀才,有大才,如果不是天下大乱,科举荒废,大概不论进士科举、还是明经科举或道举估计早考上功名了。双梁村众人想这位一定是学识渊博的好学子,于是一起称呼“李先生”。李先生也极为谦虚,给大家施了礼,和李行知攀谈起来,打问李老夫子近况。他原来和李老夫子也是有过一些师徒情谊,尊称李老夫子为“李师伯”。 另一位则是身着紧身束腰常服,手提一把环兽长柄带鞘横刀,面目和穆富贵神似的二十多岁青年。穆富贵介绍这便是他的侄子穆有粱,小时曾在长安学武,师出名门,学成后又在江南东西道、黔中道和剑南道游历了两年多,年前刚刚回来。这两人便是穆富贵找来要到善堂去教书和操练的先生。 大家连忙上前一一又介绍认识起来。这时大家发现穆有粱的腰上用细绒绳挂着一块红木腰牌,上面写着“天下第六”,就好奇地问起怎么会有这么一块腰牌。 穆有粱稍有点不好意思。他妹妹穆有颜站出来解释起来:“穆有粱学成后,觉得除了长安的大师傅,自己武术天下第二,刻了块''天下第二''的木牌,戴在身上一路向南在各州、道与人切磋比试,第一次打输了再刻一块‘天下第三’换着戴,第二次再打输再刻一块‘天下第四’换了......呵呵!如今这不就‘天下第六’了。” “这块‘天下第六’不是我自己刻的,因为在剑南道我没有敌手,剑南道武学朋友们给我用好红木刻了送我的。”穆有粱补充解释。 “那你两年一共比了多少场啊!?”冯老大笑哈哈地问,觉得这青年特别有趣。 “一百三十多场,败了四场,在江南西道败了一场,在河北道败了一场,在长安北的关内道败了两场!”穆有粱如数家珍地回答。他说完大家都一惊。两年一百多场,败四场确实厉害! “你师承哪里啊?!如何机缘练了一身好武术?”孙二哥问。 “我师承长安裴家。”穆有粱回答。 孔盛冬突然想到原来穆有粱师承竟然和李太白一脉。脱口就说道:“穆有粱大哥竟然和写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李太白是同门啊!”。原来李白的师傅是这裴家人。这诗李老夫子讲解时这么说的:李白年轻时打群架,抽剑杀了人,隐瞒了姓名,跑到了其他地方避祸,结果喝多酒,竟然把群殴杀人就写出了如此磅礴侠客气。真是一代诗仙啊!因为讲得生动有趣,孔盛冬记得很清楚。 大家听孔盛冬这样说都感觉这裴家应该是很厉害的武学世家,不然这穆有粱也不会在剑南道无敌手。 李虎出身行伍,也是性情豪迈之人,自觉武术不差,想看看“天下第六”是什么水准,走上前施礼非想讨教两招。 大家一起哄,穆有粱索性就答应了,一群人到了院里,全都翘首以待,想看看二人打斗。 两人相隔十余步站定后,李虎喝一声右手持未出鞘单刀就冲上去斜劈下去,可是穆有粱身子只一顿,右手向左持刀一抖,电光火石间横刀刀鞘尖就顶在了李虎左脖颈。!用最简单动作,最快手法,竟然一招制敌! 一群人“啊!!”了一声,就纷纷喊“好!好”。李虎面一招败北面露羞色,李知行上前赶快说:“输给天下第六不丢人!” 穆富贵大感脸色有光,冲冯老大哈哈大笑,说到:“我给找的操练可以吧!” “好厉害!”冯老大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个操练,“天下第六”实在强悍! 大家都回到堂内,穆有粱成了众人的焦点,纷纷与他攀谈起来。尤其是他刚刚从南边回来,都想了解一下南边的战事。穆有粱站在那里,徐徐讲了起来: “这次我从关内道回来,路上还救了两个被拐卖的女孩子,是被拐子从汴州买过来的。那边现在挺乱,原因是去年咱们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大人帮汴州节度使朱温大人打败了黄巢叛军,朱大人在上源驿请客喝酒,酒桌上喝多了,因为李大人骂朱大人‘打仗不行也就罢了,喝酒酒量也不行!’两人互骂了起来,晚上朱大人气不过要放火烧死李大人,碰巧晚上下了雨,李克用大人又跑的快,才逃了出来!现在两人两军势同水火,又接着继续打起来了!” “好不容易打败了黄巢叛军,这怎么两位节度使又打起来了!?”穆有颜也插话说。 “哎!哪里会因为喝酒打仗的!不就是想着早早解决了对方,为将来抢地盘做准备吗!就是苦了当地百姓!”李先生倒是目光如炬,一下看清了本源。 大家这才明白过来,纷纷感叹,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啊!感叹完又拉着穆有粱问东问西,几个年轻人很快就熟络起来,都相约再找时间聚会。 安宁村穆富贵等人安排了晚饭,热情招呼了双梁村来人,走时又送了两坛香醋,几盒糕饼,远远送到村外才回去。出村后双梁村一行人感慨:大唐开国以来游侠之气盛行,这穆有粱倒是真有些本领,路上又救人危难,一派侠士作风,只是不知道这“天下第六”如今于这乱世能救几个人! 第17章 春去春又回 到了正月十八,生活又慢慢回到正轨,上泉镇的生意也陆续开门营业。冯家人抓紧时间趁着闲暇把新建的东厢房剩下活干完,装好了门窗,在地面上铺了石片、压了土泥。可是西屋三个人都互相住习惯了,谁也不想搬过去单住。冯老大最后考虑到冯老三也不小了,到了成家的年纪,便让冯老三过去单住,还让人给他介绍起了媳妇。正堂西屋里只剩下孔盛冬和冯五哥,两人把“黑猪”放在堂屋养着,每天出来进去逗着玩。冯老三很不痛快,骂道:你们就是把我赶出来,让“黑猪”住进来!见了黑猪就瞪眼,弄得黑猪见了他就躲!黑猪心里苦啊:它又没招惹三哥!每每见到三哥后夹着尾巴有多远跑多远。 天气转暖的时候,善堂那边就开始挖窑,修缮起围墙。李先生和穆有粱每天都过去,这两人也不计较什么,看到什么活能干就和帮工一起干。李虎带着冯五哥和孙老大经常过去以帮忙的名义向穆有粱学习武术,往来间愈发佩服穆有粱的好身手。五哥回来和孔盛冬感叹说:“人家那是天生自带的,其他人学是学不到这样的武术的!” 善堂快要建起来的时候,陆续收留了五六个孤儿和流浪儿,那两个被穆有粱解救的女孩子也每天过来帮忙,喊穆有粱穆先生,很是恭敬。两个村里有不少人家觉得善堂里两位先生都是好人品,好学识,就托着人找穆富贵和冯老大两位里长要自家孩子入学。两位里长就推托到两位先生那里,让他俩择优选择,选上的孩子每户按月给善堂交钱粮,作为学资。很快善堂里就有了十二男,五女,十七个学生。村里人目不识丁的很多,孔盛冬东没想到竟然还有女孩子来善堂上课,也感到村民对学识的渴望。实际上这也是几年来老夫子给村里人潜移默化的思想灌输,这老头一直都提倡男女平等,学识无界限。老头常对村里的蒙昧村民说:本朝女人当都皇帝了,女人当官的不计其数,诗词写得好的也不少,念个书识个字,怎么了!?善堂就这样一开课,村民慢慢没了议论,后来连七姑娘、孙二姑娘、穆有颜闲暇都经常来善堂听李先生的课。 张老道自从除夕夜被定下来帮着村里打听消息,极为认真地开始了这项任务,一个月内走遍了周围的村镇,在每个村都安排了熟识可靠暗桩,暗地里替村里打探消息。现在县里的张记茶楼成了消息的汇总地,每隔一段时间,张老道定时去一趟,然后把外面发生的事情和冯老大、老夫子、孙二哥说一下。最近从北面河口村村民那里得知,北山上的土匪接连被防御使李嗣本大人的属下的一队巡防军围剿,打的只剩下三四十人,连着死了两任头领,现在的头领就是河口村王家的王七。这王七对村里人倒是秋毫不犯,专门劫掠有恶名的土豪劣绅,倒是也有了些劫富济贫的虚名。张老道原来也见过这王七,有意搭上了这人,慢慢和这伙人也有了来往。这伙土匪实际就是活不下去的老百姓。老夫子也没觉得不妥,只是提醒张老道还要注意北面、西面各族的探子。云州地处多种民族杂居地,又是北方主要的驻兵藩镇和商贸集散地,往来人员复杂,各族小规模冲突从来没停过,官家稍有疏忽,不管谁和谁打起来都可能殃及鱼池。 冯老大则在开春后,把好几个去年来双梁村后有劣迹的流民打发了出去,并要求李虎和冯五哥加强各处巡视,对一切有不轨行为的人严格处置,绝不姑息,不让给村里留任何祸害。连原来本村一户与邻不善,且多次不服管束的住户都找由头强行让迁了出去。冯五哥觉得本乡本土不好意思强行赶出村子,反而被孙二哥教训,孙二哥说的明白,如今乱世,村里必须团结起来共度难关,有这样的人在就是潜在祸患。孔盛冬十分赞同,他深:农夫救蛇被蛇咬、东郭救狼险丧命,慈悲温暖不了凉薄之人,好心满足不了贪妄之心。 等这些事安排的差不多,已经又是初春时节。大家商量后,由孙二哥带着冯五哥和三个精明强悍的村名,带了足够的干粮进入西面的叠云山山脉方向探察古商道。走时定好十日为限,不管能不能顺利到达西面黄河边,都必须回来,可是一走就是半个多月,不见有人返回,大家都有些担心着急。孔盛冬尤其担心冯五哥的安危,因为这计划是他提出来的,所以他也开始心急起来,每天夜里又开始睡不好觉,到了半个月后,他天天一早就到西山梁烽火台附近等着冯五哥一行回来,每天一回到家先问留在家里的七姑娘五哥回来没。 到了第十九天的下午,孔盛冬正要去老夫子那里读书去,刚走到院子口,就听到有住在村西的村民喊:“孙二哥和冯五兄弟回来了!”老夫子也慌忙从屋里走了出来,招呼着孔盛冬一起到西面迎接去。 第18章 三进叠云山 刚到村西,见十几个村里男女村民围拢着五人朝村里进来。五人神色疲惫,衣服都被灌木划破了,虽然还强撑着精神回答着身边人的话,但明显感觉这一趟并没有达到目的。老夫子和孔盛冬拉着他们回到石窑,遣散了村民,安排人烧了水,又给做了饭,先让吃饭休息,等晚上人都回来再一起听他们说说一路情形。孔盛冬和老夫子守在另一间石窑,边谈事边等着冯老大、张老道他们回来。傍晚时,这两个人都到了石窑,又让人做了饭,大家坐在一起边吃边聊起了这趟的行程。 孙二哥休息了一下午,明显有了精神头,靠着墙就开始讲了起来。 “我们向西先慢慢走了三天,很顺利,并且发现了原来商道上的一个荒废旧驿站。接着就又向西进了叠云山深处,路越来越难走,最险要的地方仅仅能并排过两个人,路上水源也不好找,走了两天才穿过叠云山的原始森林,然后进入一条东西向大山谷,树木倒是不算密,可谷内野兽特别多,也没有居民人烟。” “沿河谷走了两天到了山谷尽头又是高山密林。刚进了密林不久,在这里我们迷路转向了!”孙二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们在山里多少年了,怎么还能迷路?”冯老大有些不解。 “那林子太大,有时看不到太阳,夜里更是寸步难行,也幸亏我们是猎户,在里面绕了快三天终于到了林外,干粮都吃光了,幸亏能打到猎物。在林外山口找到个村子,叫西岭村,那村里也和我们这里一样,村民种田、打猎为生。找了一家猎户才知道,其实那架山东西距离并不远,走对了方向大概也就一天多就能走过来,主要还是我们路不熟,转了向也不知道!在山里白白绕了两天。” “没见到黄河吗?”老夫子问。 “据那猎户说再往西走一天的路程就到了津河镇,津河镇的边上就是黄河,过了黄河就进入到了突厥、党项和我关内道北端的交界地。津河镇比上泉镇小一些,只有在秋冬季才开大集,因为春夏雨水多,黄河根本过不去,只有秋季通过纤工在南面古渡口拉纤或者在冬季冰封河面两岸才能联通,往来贸易才兴盛起来。” “那边缺什么东西?”冯老大问。 “布匹、锦帛还有铁器,对,还有茶叶最缺。这两年南边陇右和山南西道不太平,锦帛和茶叶根本过不去!关内道南也是战乱纷纷,早就没有商队敢走了。他们要的东西只能一直向东绕道东面宣州一带才能买到,多走几百里,而且行程是在契丹境内,不仅不安全,契丹人还要征重税,成本增加好多。”孙二哥回答。 “看来只要打通还是非常有利可图的!”老夫子觉得这事还得继续。 “困难也不小!否则也不会废弃。”张老道补充。 “我们怕村里担心,问清了情况,休整两天就赶着从原路返回!走了大概七天多!虽然艰险这条路应该能走得通!”孙二哥这时反而燃起了雄心。 又问了几人些细节,大家就商量着过一段再穿越一次叠云山,去一次津口镇,想办法和那里的商号接上头。冯五哥提议先不急,而是应该再派只队伍进山,沿途安排好路标,找好每一天晚上休整的地方和水源,最好是山洞,尤其是在大山谷进入最后那片密林内后,要好好布置路标,防止再迷路。 老夫子觉得很有道理,建议分两步,先安排人去设路标,安排好每晚休整地点,等到快秋天再带商队去津口镇。大家都同意后,先让这几个人先好好休息一阵子。可刚过了半个月,孙二哥坐不住了,又带着冯五哥和五个人进了叠云山设置路标,开了山路,记了路线,并寻找商队每晚落脚点。孙二哥这次性急,到了西岭村让冯五哥出去了解当地情况,自己带了两人还是一口气到了津河镇,打听了家不小的商号,听说倒也诚实守信,叫西津商号,于是也按照太原诚商堂的方式和他们约定了联合买卖货物的事宜,来回又走了快二十天,回来时都到了初夏时节。 到了夏天后,大队伍便不敢再进叠云山了,怕遇到大雨山洪。孔盛冬和小道士张玄青却拉着冯五哥又进叠云山走了几天,到了原来古商道那个荒废旧驿站,确定了第二条村民可以逃跑的路线,并在那里也找了两个能安置村民的大山洞,他总觉单独一条向南的退路现在已经没法满足这么多村民的食物和水源补给。回来后他和李知行两人画了两条路的地图,标注了方向,以备急需。老夫子和张老道对几个年轻人的作为很满意,张老道感叹: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这几个后辈可以依赖,不怕苦,做事细。 第19章 林静风不止 快入秋的时候,孔盛冬和李知行又来到了上泉镇云盛堂商号。车马店的外街已经盖起了一排二层木楼,食誉楼田老板选了最大的一间,楼上楼下装修了一个半月后,便把酒楼搬到了车马店外大街上。这里往来人员多,不少商队和生意人每天在这里就餐,食誉楼的饭菜又美味可口,很快成了上泉镇规模最大、生意最好的酒楼,每天晚上都是生意兴隆,高朋满座。看着生意好,田老板每天脸上都乐呵呵,和云盛堂的私人关系也越来越好,还经常请孔盛冬几人尝尝食誉楼的新菜品。 太原府诚商堂的货物每月送来一次,原来云盛堂经营的地方太小,在车马店外也选了一间铺面,挂了云盛堂南货铺的招牌,选了个吉日也开了业。王小山本来就管着车马店的事情,根本忙不过来。于是孔盛冬和李知行就在这里帮着监管起了南货铺。南来的货物比较庞杂,两个人隔几天都需要和账房对账;还要定期和乔掌柜核对,倒也每天忙忙碌碌。乔掌柜见南货铺生意日渐扩大,还专门让太原府每月增加了一趟货运。 上泉镇里每日里人来人往,货物贸易日渐兴盛,不少外地的商队都派驻了人员长期在这里采买交易。两个年轻人每天都要在镇子里走走,看看云盛堂总堂,看看车马店。来的人多了,带来了很多消息,他们两个毕竟年龄小,对于天下大事不能尽数理解,但也尽量选些有用的听听。 听说如今南边河东和汴州的军队已经基本停战,可是没等两家停战几个月,汴州节度使朱温又和要称帝的蔡州节度使秦宗权打了起来;而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却因为盐池之争和重回长安的唐僖宗、田令孜神策军开战。仗是越打越乱,人是越打越少。而且这次河东军已经不再承认唐王朝的统治,一路向西直扑长安,唐僖宗再次逃离长安,河东军竟然联合一众门阀立襄王为新君,至此天下已经几人接连称帝!加上南面几个州道,皇帝得一把手指头才数的过来。 老夫子听到这些消息,痛心疾首,感叹李唐江山正统算是真的名存实亡了,也许很快便会寿终正寝。张老道劝解的时候,老头却又气愤难当,骂道:有一个靠打马球输赢分封节度使的皇帝,这国家能不败落吗!只是现在可怜这天下百姓连个自己的国家都没有!好好的盛世江山,说败光这么快就败光了。 而同时这一次河东军攻击长安,带走了大量军队,河东道北已经少了很多驻军。北面的异族都开始暗中谋划,想乘乱得利。 太原府的乔掌柜却和孔盛冬、李知行说:天下乱则生意兴。他说河中府的粟米如今因战乱已经卖到百文一斗,诚商堂拉过去的粟米卖六十一斗,已经是在积德行善了。孔盛冬心说也就诚商堂才能跟在军队的后面做这样的生意,在这乱世不惧风险,反而如鱼得水。 又过了一个多月,老夫子召集大家回村里,在石窑里又商谈起如何应对时局变化。特别关照在镇上要注意突厥、党项、契丹三族的动向。国家没有了,现在各道各自为战,河东道也不是地广人稠的大府道,仗这样打迟早会波及双梁村。更何况北面这三族都实力强劲,现在都在等着其他人先动手。 张老道说:“现在云州防御使李嗣本大人虽然勤勉,但代州、云州一线军队兵员本就不足,还要派兵在幽州和宣州方向布防,已经顾不上下面各县的防卫,我们只能自己管自己!” “好好的国家没了!现在除了要人要税,百姓根本不管!”冯老大也很憋闷。最近摊的税钱名目众多,花样百出,生意上挣得钱也不少交了出去,辛辛苦苦干活到头来落不下多少! “善堂那边也要尽力维持好,既然办起来了,再艰难也要做下去!”张老道提醒。 “那边现在开了不少地,那些孩子们也吃苦,估计收成不错!村里其实花不了多少钱!”冯五哥常去那里知道情况。“还有,穆有粱和李先生教的也好,已经有几个能识文断字,有两三个木刀换镔铁单刀了,大半年下来武术精进,现在比我们这几个也不差什么!” “进步这么快!”孔盛冬也惊讶。 “庆儿,哪像你啊!现在都打不了猎!”冯五哥开着玩笑鄙夷孔盛冬。“穆有粱真是好先生,把善堂打理的井井有条。孩子们要先练木刀,过了考核换镔铁单刀,再过了考核给匕首剑,教近身搏杀,每月还要考核文章问答,孩子们劲头可高了!还把旧姓名都隐了,现在只要有了镔铁刀都是梁安甲、梁安乙、梁安丙......这样排名字。” 用两个村村名作姓氏,用天干做名字......用换兵器激励提升实力......大家想想这些方法也符合“天下第六”人的一贯风格,这人做事就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邪乎劲,不过这些手段激励着也许能很快能给两个村子带出几个能用的人来。 “知道梁安甲是谁吗?”冯五哥神秘兮兮地问,众人好奇却都不问,憋不住话的冯五哥只得说:“那两个穆有粱救回来的女孩子之一!” 第20章 煞风北面来 刚秋收完,一天下午冯五哥和李虎带了两个人给道观里的张三城送粮食,出了道观,顺道上山顶察看地窝里人员的值守时,突然远远地看到,上泉河边的树林里似乎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躲在石头后,见了他们立即藏了身形。李虎马上感到不对,先慢慢朝下走去,接着比划着和冯五哥各带一人分成两组从两边靠了过去。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李虎才猫着腰一路潜伏过去,还差十几步时,那两人看见来人撒腿就向北跑,冯五哥在另一边先叫喊让他们停下来,眼见两人毫不理会,埋头奔逃,冯五哥弯弓搭箭,一箭射到了其中一人,另一人见状飞也似的就跑进了对面的林子里。 四个人上来捆了那个被射伤小腿的人,眼看另一个人已经不见踪影,只能押着伤者回到了村里。回来通知几个主事人都到了,马上揪起那伤者开始审问起来。刚开始这个面目阴冷的汉子嘴硬什么都不说,李虎看着生气,上去把射中的箭用手狠狠往那人小腿里推,那人叫了几声,实在扛不住便一五一十开始交代。 “我两人是党项八部中野离氏族的细作,刚刚见过云南县县令许大人!“ 石窑里一阵沉默,众人都没想到事情牵扯这么大! “云南县县令和你们见面干什么?”冯老大缓了缓心神问。 “每隔两个月,我们就按照相约见面,许县令会告知我们云州西、云州北的布防,以及军队调动、钱粮储备!我们则带不少银钱给他。” “那你们是不是要和河东军开战?”老夫子接着问。 “开战倒是未必,现在契丹人在一旁也盯着!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那人回答。 又沉默一会儿,孔盛冬问:“你们既然已经见完面,为什么不从北面走,而要绕道从西北山里回去?见了我们又要跑!” 众人眼盯着那细作,这人却支吾起来!李虎上去对着脸面就是“砰、砰...”几拳,打得那人鼻子、嘴里冒血,顿时服软又开了口。 “许县令说送我们族里一份礼物,在你们村有个铁矿砂厂,还有铸铁坊,等合适时机他可以配合我们把村子抢掠了。我两人贪功想着先探探路!见你们这样警惕于是不敢深入山里,见你们追出来只能先跑了再说!” 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双梁村已被许县令卖给了党项流族! “你野离氏族,现在有多少人?在那里活动?”张老道问。 “大概万余,目前主要在丰州南,部分轻骑在更靠南一些!”那人眼见已经隐瞒不了,就把知道的都和盘托出。 “把问话笔录让他画押,先把箭给拔了,人关到地窖,撤了梯子,每天至少两人看着!这人留着还有用!”孙二哥安排。 李虎上去先让画了押,就一把连血带肉揪出箭头。那人疼的哇哇乱叫。李虎指派两人上去拎着那探子出了石窑。 石窑里又是一阵沉默,消息来得突然,事情又重大,一下子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咳、咳咳...”老夫子咳嗽几声后,开口,“这事挺大,又跑了一个!也耽搁不得,估计野离氏族离得远,倒是一时不会把我们怎么样,可是这许县令就不一样了,如果他也知道或是参与了上次假扮土匪袭击村子的事,那这次恐怕我们危险了!必须从速定下来对策!” “这县令竟然敢投敌叛国,这是十大罪之一,非斩即流,他一定会狗急跳墙!”李知行深感父亲的话有道理。 “跑了一个,都怪我们无能!”冯五哥十分自责懊恼。 “如果没发现更可怕,哪天人家打来我们都不知道!幸亏抓住一个!这些人长期流窜,逃跑经验丰富,怨不得你们!”孔盛冬急忙安慰五哥。 “时间紧急,今晚必须定了应对办法!去拿些吃喝,在这里我们好好议议!”冯老大摇着头说,他知道只能赶快想对策。 晚一些时,孙家二姑娘来石窑喊大哥、二哥吃饭,看到石窑里点着灯,一众人都在不停地议论对策。小胖子孔盛冬和李知行在记录谈话,小姑娘知道今天抓住了细作,有大事情,没想到这么紧急,大家连饭都顾不上吃。小姑娘进院刚要喊两个哥哥,他二哥出来说:“回去多弄点饭,送过来!”就转头进去又和张老道嘀咕起来。小姑娘忙忙退出来,一会儿先把做好了的饭送了过来,然后和七姑娘守在外面等着收拾碗筷。 石窑了的人议事到半夜,孔盛冬跑出来让孙二姑娘和七姑娘不要管碗筷了,先各自回家睡觉。然后又急匆匆跑了回石窑! 孙二姑娘心想:这是遇到多大的事啊!七姑娘反而心大,劝说道:“没事,庆儿关心你啊,大哥他们一商量主意就有了。”孙二姑娘一阵害羞,骂七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别瞎说话。 整整一夜这些人也没有回家,都在石窑商量事情。 天还没亮的时候,几路人陆续出了村子,老夫子和冯老大去了云南县邓副都尉那里;孙二哥去了安宁村和石铁匠那里;张老道带着徒弟去了北面的河口村,然后又赶到云南县张记茶楼;孔盛冬和李行知则到上泉镇商号和车马店安排了必要的留守人员,其余人员全部暂时撤回双梁村,又顺路匆匆到善堂见了穆有粱。为了应对变故,这些人都彻夜没睡,第二日几乎又都奔忙了一天,直到快傍晚才一个个回到双梁村。同时孙大哥、冯五哥、石铁匠带其余人到村东开始垒起了石墙和箭楼,抓紧时间布置防御。 第21章 黑云压山顶 “什么?你们这两个蠢货!”听完跑回来那个细作的回报,许县令真急了,看着眼前跪着的这个野离氏细作,向来从容不迫的许县令恨不得亲自一刀砍了他。 通敌叛国是什么罪他心里最清楚,这罪过任是谁也保不了他。这两个蠢货竟然因为贪图功劳跑去了一趟双梁村,还被抓了一个,坏了他的事情。许县令喝了一口凉茶,压了压心底的恐惧,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夜色,沉思了好一阵子,然后叫仆人喊张书吏快来。一个仆役大着胆子说:“大人,现在是半夜!” “去叫!别废话!”许县令是真急!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张书吏急匆匆来了,他也知道必然是出了大事情,连忙抖擞精神,忙上前问询出了何事。 许县令让他天色一亮先去把李县丞叫来,然后再去东面白石一趟,和山上的土匪头领说给他们一笔横财,让土匪头领带所有山匪下山潜行到云南县西南待命。张书吏连忙应声去办这两件事,看着许县令的脸色也不敢多问一句。 早上辰时未到李县丞到了县衙,许县令一夜未睡一直等着天亮,仆役刚通知许县令县丞来了,许县令马上吩咐让县丞大人速到县衙二堂。两人见面互相问询客套了几句后,许县令单刀直入先开口说道:“你可知双梁村里有私冶铁作坊,每年产铁不少啊!有很多卖到北面,这是重罪啊!” 李县丞马上听出了弦外之音,回答道:“禀告许大人,属下也曾得报知晓此事,这村刁民早该查办,可是为了稳定辖内安定,属下一直没有动手。” “胡县尉不是回来了吗?你立即命令他带一队人马,到县城西南和张书吏带的白石山山匪汇合,即刻前往攻打双梁村,拿了这些刁民,缴了所得,控制矿场和铸铁坊。” “和土匪一起!?”李县丞很诧异,旋即内心一动脸上平静下来。 “先清剿了双梁村,让土匪打头阵,然后你再清剿土匪,一箭双雕!对外便说土匪下山抢掠双梁村,你们得了消息去清剿土匪。”许县令说出了计策。 “属下明白了!”李县丞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一些事情。许县令这是要血洗双梁村啊!他心中虽然有些退意,又怕文县令翻出旧案要挟,于是马上顺嘴应承了下来。 “去的官军让胡县尉带队,事前事后必须守口如瓶,也不要和土匪多说其他的话,免得多了是非!”许县令双眼通红地安排着。 “是!大人。”李县丞立即行礼退了出来。许县令摸了摸胡须,心里一阵心悸!他咬咬牙,转回到书房坐下,深思一阵后亲自写起了给云州的塘报。 云州防御使李嗣本在云州东北方向查看布防骑马走了一日整,这时多少有些疲惫,快天黑时他回到了云州城外,远远看着三四骑人冲他迎了上来,带队的是手下掌书记、参谋随军文思景。 “文参军,你怎么出来迎我了!?”李嗣本有点奇怪。 “李防御使大人,可能出事了!卑职今日下午接连收到两份塘报,对照之下,发现云南县可能要出乱子,就急着出城迎接大人,请示大人如何处置。”文思景急急地回复。 “文参军,有什么发现?快说吧!”李嗣本听完也有些急了。 “卑职下午先收到驻扎在云南县的邓副都尉和该县治下双梁村里正的塘报,说是昨天发现该县许县令通敌、扮匪劫掠民众,他们抓了党项野离部的奸细,扮成匪徒的事情他们也可指认是县尉带的队伍,现在担心许县令先发制人杀人灭口,以双梁村有铸铁坊或其他的名义清剿双梁村,而且今天上午一早他们已经侦知,云南县县丞、县尉奉县令命令带着一百五十多人已经向西南方向去了。连驻守上泉镇的兵丁也几乎都调了出去!”文参军回答。 “还有一份呢?”李嗣本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问。 “另一份是云南县许县令快马送来的的塘报,许县令塘报里说,下辖双梁村私自开矿,私自冶炼铁矿,本来因为数量不大,没有理睬;可是最近因为得利丰硕,引起了土匪注意,他刚刚得知,已有一股土匪要在今天袭击双梁村,时间紧迫,他先派出了镇守兵丁前去平息此事,特来报告!”缓了缓文参军接着说,“并且因为事情重大,许县令希望云州城派出轻骑,随后协助平乱。” 李嗣本骑在马上想了想,问文参军,“你觉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卑职不敢妄下断言!” “说吧,我只是和你对照一下我的想法!” 文参军想了片刻,大着胆子说:“邓副都尉和双梁村里正的塘报应该更可信一些,他们抓了奸细,附带提供了奸细的口供,并且明确认定了扮成土匪的县尉姓名,最关键的是他们根本没有理由谎报这些事情!就为扳倒许县令?这都明显不符合常理!” “嗯!继续说!”李嗣本一边想一边听。 “而云南县许县令在当地任职多年,和山匪、外族串通一气倒是有可能,云南县是云州贸易量最大的县城,来往于此的各路探子众多,据听说许县令现在身价骇人,除了日常从各商号抽股份利润,也必然还有其他渠道得利。” “那个邓副都尉可靠吗?”李嗣本问。 “此人在关内道时便追随老主子作战,后来受了伤,老主人恩赐给了虚职,一直留守在云南县,已经不带兵卒了,只管着些来往贸易上的事情。此人应该可靠!” “唉!如今南边我军刚进长安不久,还没有安定下来,北面可不能有民变啊!”文参军提醒。 “我知道,你和我想得所差不多,十之八九这许县令是杀人灭口啊!云州如今作为后方必须稳定,这个混帐许县令,怕是已经和村民打起来了!”李嗣本有些恼火。 “我们需要定个大略,是帮云南县令掩盖事实,还是帮着村民?等我们过去必须有个明确的立场。”文参军说道。 “通敌叛国、冒匪抢劫,这是要掉脑袋的大罪,这次再不管,以后肯定要惹出大乱子。这许县令就是在赌这时我投鼠忌器不敢和他大动干戈。”李嗣本真的有点生气了。沉思了半刻钟,决然命令道:“文参军,你即刻带两名校尉、三百轻骑,先去云南县看住了许县令,再看看战况如何,如果村民被清剿屠杀完,你便收拾残局,控制住云南县局面,令许县令等人回云州复命,这一干人回来后我自会酌情处置;如果村民跑了或大半活着,直接抓了县令、县尉和带队之人,押回云州发落,有不服者就地法办。你驻守云南县兼任县令处理善后,确保不要激起民变。我这就进城回府给你官凭文书,之后你立即带人出发,但愿明早去了云南县一切还不晚!”李嗣本看了看已经完全黑了的天空下了最后决心。 第22章 斜石谷之战一 “胡老大!咱们这次要发财了啊!”胡四走在胡老大身边有点兴奋地说。 “先注意别丢了脑袋!”胡老大骂道,他穿着制式明光甲,很鄙夷地看了看队伍前面一百多着装乱七八糟的山匪,然后又回头看了看身后一百五六十身着白布甲的官兵,心想这是什么组合啊! 李县丞和张书吏骑马在官军队伍的中间行进,张书吏一路指挥着一个姓拓跋的山匪头子行动。刚过中午他们到达了安宁村附近,村里人跑了不少,家家闭门关窗。李县丞说:“不管这里,直接到双梁村,打完了吃饭喝酒!” 这近三百人于是直接绕过安宁村,直扑双梁村东口。 进了东斜石谷里面,又走小半时辰到了善堂附近,善堂和周围居住的流民也都已经隐藏了起来,李县丞还是说不用管,继续前进。 又走了半个时辰,快到斜石谷尽头便远远看到了双梁村东面的石墙和箭楼,石墙后面还有人影来回奔走。 “看来是有些准备啊!”胡四说,接着问胡县尉:“怎么打,胡老大?哪支队伍先上?” 胡老大望向李县丞,李县丞挥手说:“拓跋头领先上吧,这事你们干的熟练!” 可是张书吏吩咐完,那头领却不动,站在原地沉声说:“一起上吧!我们靠南,你们靠北,一口气冲进去扫平了全村!” 李县丞有些无奈,知道这时也不是僵持的时候,便下了命令:“都上吧!这么多人怎么打都赢,迟则生变,速战速决!” 胡老大和拓跋头领呼喊一声,领各自带队都冲了上去,刚前进了三十多步,突然在他们的北侧面和南侧面出现了二十多人,又是“嗖、嗖...”几声,多只箭射了过来,射中好几人。 胡老大看了看伏击的弓箭手,指挥了一小队弓弩手靠前对射,却不允许追击,只是留了几个刀盾手在一旁举盾防御。同时他喊道:“他们有准备,肯定有陷阱埋伏,不用管,不要追,只向村里去!”胡四想:这些村民还是老一套嘛! 胡老大抽出长单刀,督战喊道:“上,快上!打进村里!” 这些人刚冲到村口不到七八十步时,突然从前面又射出一排箭,箭头绑着黑色小球。小球冒着烟,随箭头一落地,过了两息“轰、轰”炸响声四起!烟雾弥漫在整个山谷里!顿时进攻的两伙人被炸的乱了阵脚,纷纷慌忙后退。 “火器!”李县丞呆了!这伙村民竟然有火器!这个他真没想到!可这时已经不能犹豫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上! “冲进去,他们人手少,靠近了火器便用不上了!”李县丞指挥胡县尉向着村里冲。 胡四这时又有点慌了,火器太骇人,炸伤不少人,虽然不是致命杀招,但让人心神很不安。 胡四随着胡老大冲过烟雾,又靠近了村子一些,这时便有人不防备掉到陷阱里,接着又是飞来不少弓箭。 胡老大发了狠,继续向前冲,突然石墙后面冲出七八十人,手持猎叉、长矛、长短柴刀,甚至打铁的铁锤、干农活的锄头冲了出来,结成一队站到石墙前面守护住村子入口。土匪头领在一旁一看,咂咂嘴,心里明白今天怕是占不到什么便宜,带身边人返身开始退后。 胡老大上去砍倒一个山匪,暴喝道:“不得后退!快上!” 可是那些土匪却明显有了退却的想法,刚才的火器打得他们有点懵,又见村民团结一致,战意昂扬,都开始在心里打鼓。 胡老大又砍倒一个山匪,血溅了一脸,面目狰狞叫骂起来,“不上,杀了你们!” 于是官军土匪和双梁村村民逐步靠上去开始混战,一边是保家、保父母儿女,一边是两队人各自心怀鬼胎,相比而言村民们明显更为团结无畏!两方厮杀起来以后,村民们抱团居然生生挡住了山匪和官军的去路。 李县丞和张书吏都手握单刀,在马上看着眼前双方对峙争斗,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互相眼中都是惊骇。他俩没想到近三百兵匪都啃不动这双梁村! 胡老大提刀和一个黑壮汉子杀了两合,那汉子手持兽叉,挥舞起来势大力沉竟然逼得他连连后退,胡老大避开兽叉忙喊,“来人,跟着我从这边上。”同时转向,突出人群,从侧面带了二十几人眼看就到了石墙旁边,准备迂回绕到双梁村队伍侧面。 这时胡老大忽然看到眼前快步闪过一人,那人身穿紧身夹衣,手持镔铁横刀冲他飞扑了过来,快如一匹烈马,胡老大挥刀就砍,想要一刀毙其性命。那人右手抬刀向上抵住,左手却突然从镔铁横刀的长刀把中抽出一把一掌长的短匕首,贴身一靠,左手一刺,匕首插进了胡老大的脖子,然后拔出闪身退后。胡老大脖子上立即血流如注,身子一软,向一旁斜身倒下,他的视野逐渐模糊,只是隐隐看到那青年腰间挂着一块红木牌,上面好像写着“天下第六”!? 第23章 斜石谷之战二 胡四彻底慌了,他跟随堂哥胡老大多年,知道这个堂哥下手凶狠,也会一些武术,多年来很少吃亏。如今竟然被眼前一个村民一招刺死,他傻愣在了原地,久久没回过神来。 接着他又看到三、四个官军大兵提着长矛,要进入石墙入口时,从里面跳出四五个少年,带头者是一男一女,也是持单刀扑上去近身搏杀,瞬间将几个官军刺死,那几个官军与胡老大刚才一样都没反应过来便一命呜呼了。胡四扭头就跑,心中暗想这村里人太凶悍了,这仗打不赢,先保命吧! 李县丞也彻底乱了心神,他看到胡老大被杀也愣了一下,正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忽听到从身后传来“嗖”的一声,他的脖子一颤,一只弓箭穿喉而过,带起一片血雾,接着鲜血从脖子前后两个洞喷射出来,李县丞想说句话,喉咙却咕噜着,他双手捂着脖子一头跌倒马下。张书吏慌忙跳下马,趴在地上,看了一眼瞪着眼睛,蹬着腿的李县丞,自己满眼惊恐! 张书吏再不敢骑马,转身冲身边人喊,“撤退!!撤退”接着扭头便跑。 带队的县丞和县尉都被杀了,下面的山匪马上先开始逃,然后官军也跟着逃,冯老大带人开始追,战局瞬间扭转。土狗“黑猪”冲了出去,一狗当先,扑倒一个跑得慢了的土匪,孙老大跟上去一猎叉杀死了那土匪。 冯五哥完成任务,提着弓,几下爬上一边的谷坡,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休息片刻,爬起来瞄准又是一箭,一箭射到了张书吏右臂上。张书吏大叫一声,晃着身子带着人跑得更快了。石墙内的孔盛冬看着冯五哥将官军头目一箭射杀,官军和山匪转头奔逃,捏着李知行的臂膀说,“成了,村子保住了!” 小道士张玄青拎着短剑,站在两人身旁,浑身颤抖,“庆儿,我们打胜了吧!?” “打胜了!快去救人!你去两边山里喊妇人们回来!”孔盛冬扔下手里短刀,带着李知行和善堂的那四五个少年们开始进入战场检查倒地的村里人,村里人死的全抬到一边的坡下;伤的抬到村里石窑救治,石窑放不下送到冯家东厢房。几个持刀少年看到重伤的山匪或是官军上去就是一刀,出手坚毅果断。那个在石墙口杀官军出手如电的清瘦少女,则跟着孔盛冬和李知行,帮着救人,也顺带保护这两个没有搏杀能力的人。 “这就是梁安甲!“李知行忙里偷闲和孔盛冬嘀咕,“看看人家那刀法!看看咱俩!哎!”孔盛冬没理他!心里暗骂:你是残疾,我又不是! 胡四在前,拓跋头领拉着受伤的张书吏在后,带着已经混成不成队形的官军和山匪,一路穿过斜石谷向东逃跑。后面是冯老大带着一大群村民在追,不时有人被射倒。胡四觉得这些官老爷真是饭桶,指挥这么多人来却被村民打的狼狈成这个样子! 他跑过了善堂,快到安宁村时,忽听到有人喊,“打死这帮山匪!打死这帮山匪!上啊!”然后从一边的山坡上冲下来一群村民,有男有女,手持榆木大棒、锄头,见到人就打。顿时,又是一片混乱。胡四忙喊:“我们是官军,打官军你们是要造反吗?” “哪有和土匪一起跑的官军!”“打!”“打!” 一个壮硕的年轻女人上去抡起胳膊对着胡四脑袋就是一棒!“嘣”一声!胡四被打翻在地。天还没黑啊!可胡四眼前一片漆黑!他被一棍打的昏死了过去! 云南县县衙内。许县令这日一刻没睡。又是一日惶惶不可终日,他知道自己这是在赌命。新来的代州刺史兼云州防御使李大人是河东节度使的嫡系,这人常年征战外虏,也许能容忍他贪污受贿,也许也能容忍他杀人劫掠,但是绝不会容忍他通敌叛国。如果双梁村被剿灭,死无对证下,他咬紧牙关或许可以全身而退告老还乡;如果没有剿灭成功,那他肯定要罪加一等,激起民变本就是大罪。 外面天黑了,还是没有人传回来消息,许县令很后悔没有一起去双梁村,在府里等消息实在是煎熬。刚进戌时,突然听到云南县里叫嚷声大作,许县令以为有了消息,走出堂屋问询,管事跑进来回报:“大老爷,不好了,上泉镇来了一伙山匪,趁着防御的兵丁大多去双梁村清剿,抢了好几家我们有股份的赌场、娼馆和当铺!然后飞也似的地逃跑了!” “啊!”许县令一惊,他想不到哪里来的山匪,东面的山匪张书吏带去打双梁村了,北面的据说已经消停好久了。 许县令深感不妙,指挥管事说:“把衙役都派到县城城关,防止贼人进县里!首先安定县里民心,上泉镇被抢就抢了,没有办法!”吩咐完管事,许县令回到堂屋,回味了一下昨晚以来的所有事情,立即起身回到内宅收拾起自己的财物、往来书信,又让管事准备了一辆车,两匹马。 之后许县令在堂上独自坐到半夜子时,管事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连声喊:“大人,张书吏回来了!张书吏回来了!” 第24章 斜石谷之战三 许县令立即迎到院外,他看到几个人扶着张书吏进了大门,张书吏右臂中箭,殷红鲜血流了一臂膀,正疼得龇牙咧嘴。许县令马上明白他最担心的事情可能已经发生了。 张书吏直接坐到地上开始讲述起来,许县令越听越心惊,他没想到双梁村竟然有火器,而且有高手一击杀了胡县尉,一箭射死李县丞,近三百人被杀的溃不成军。 “大人啊!怎么办啊!”张书吏讲完满脸惊慌,已经完全没了平时的冷静。 “拓跋头领呢?”许县令沉默许久缓缓问道。 “也受了伤,逃回了白石山,估计只剩下三四十人!”张书吏回复。 “我们还有多少人回来?” “算着受伤的七十多人。” 竟然损失了一大半,许县令怔在原地,彻底没了主意。 “先带张书吏下去治伤。”管事安排完,转头问许县令:“大人......你看......?” 许县令木然走回堂屋,坐到主位椅子上,有些寂寥地说:“夜也深了,你们也去休息吧!我想想,我想想.....” 双梁村石窑里,老夫子和张老道在石窑里忙碌了半晚上,伤的人真不少,连止血的草药都用完了,张三城道长也赶了过来,看到一屋半院伤者,连连唠叨着“福生无量天尊!福生无量天尊!”,然后拿出不少止血的丹药磨成粉给伤者外用内服。安排完伤者,老夫子和张老道带着小道士到了停放死者的山坡,小道士数了数,带着哭腔说:“死了二十一个!好在我们打胜了!” 张老道冷冷看着老夫子说:“国家兴,百姓苦;国家亡,百姓更苦!自古哪有胜利的百姓,只有胜利的将军!” 冯老大领了村民陆续返回村中,虽然人们情绪高涨,但也有人在追击中受了伤,被别人扶着回来。冯老大和张老道商量选了一块地方,安排人手掘墓,收殓战死的村民。张老道和师弟张三城带了法器开始在两排盖着草席的死人前面做起了法事。村里的不少妇人跑了出来,知道家死了人的便开始哭天抢地,哀嚎连连;家里有伤了的村民,妇人们和家里其他人就拉着看伤情,问长问短,村外乱哄哄一片。 孔盛冬、李知行几个少年看到同村的乔家母子哭的死去活来,走过去查看,原来这家竟然父亲和大哥都战死了,只剩下小孔盛冬两岁的乔小牛和他的母亲。孔盛冬凑到那母子两人身边,看到乔小牛的哥哥被一刀砍在脸上,鲜血迸流,已经成了黑紫色。孔盛东这次看到血没有心惊肉跳,这些人都是为了村子,为了他这样的村民才丢了性命,可以说这都是他的亲人! 冯老大呼喊着叫来几个妇人,由冯大嫂领着开始劝解死者的亲属,然后一一带回村子安顿。几个主事的人凑到了一起,看着斜石谷内狼藉的惨状,开始商量善后事宜。 “土匪抓了几个活口,交官。官军轻伤的也有几个,绑了一并处置。”冯老大说。 “重伤的也还剩几个怎么办?”张老道问。 “杀了吧!我们实在管不过来!村里人也不好交待。”孙二哥提议。 “嗯!重伤和死了一样!大概也医治不过来,白白浪费人力物力!”冯老大也同意。 “他们只是棋子,无伤大局,就这么办去吧!”老夫子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同意,“走到这一步多杀几个、少杀几个没有什么区别”。 孙二哥冲大哥点了一下头,孙老大便带着冯三哥、大石头、小石头几个人去办事了。 石铁匠说:“尽快派人去云南县和云州城吧!怎么也得有个说法!” “已经在盯着了,安排完这边先去云南县。”张老道答话。 “死了的人抚恤务必这三天内安排好,伤的人按照误工也照发!”冯老大看着一片尸体有些犯难,后续的事情才是麻烦事情啊!怎么面对那些死者的亲眷啊! “不能让死了的白白死,活着的更不能让寒了心,冯里长你去县里,这里我和孙二哥慢慢一户一户去发放抚恤,等安顿下来你再去见他们亲眷!”张三城一口应承下来。 “行!”由孙二哥和张三城出面也许比他要合适,冯老大松了口气,开始安排村里的人手,然后他带着老夫子、张老道、孔盛冬、冯五哥和一队人押着被绳子串成一队的山匪和野离氏族那细作,出发去了云南县。 安宁村里,穆富贵在堂屋上手坐着,有些紧张地问侄子和儿子:“你们说,不会惹了祸事吧!?” 儿子穆有财看看他爹没敢说话,穆有粱沉声回答:“我们杀了来打劫的山匪,没事的。至于官军,哪有和山匪一起的官军,都是假冒的官军!再说双梁村应该还有后手。” “是啊!人家双梁村打成那样了都不怕!我们怕什么!?”穆有颜很有胆色地补充。 “对!对!有粱说得对!”穆富贵拍拍胸脯,站起来又拍拍侄子,“有粱啊!这些年你没有白学武、白游历,真是长大了!善堂那些小的你好好教,好好带,叔叔有你心里就有底了!” 第25章 天青等晨曦 天刚亮了,云南县城门还未开,文参军正好带着轻骑卫队赶到了云南县城,他立即指挥几队轻骑分头控制了各个城门,还有几队直奔上泉镇,守住了上泉镇来往的各条道路。 时辰一到,西城门大开,文参军率领轻骑进了城,守门衙役往后面一退,文参军便看到许县令在城门里跪等着,神色中满是绝望,身后还有不少伤兵和亲随仆从。 “许县令,你没跑就好办!走吧,有话到府里说!把县内有品级的官员都喊来吧!”文参军下马边走边说。 “往哪里跑啊!家眷还在老家!再说卑职还能跑得过您这轻骑卫队!”许县令起身答话,两晚上没睡,他这时反而轻松起来,跟在文参军身后朝县衙走去。 中午的时候,有人在云南县街上传开了消息:县令被抓起来了,要送到云州等防御使大人发落,说是通匪和治县不利引发民变。主簿王大人被训斥了一早上,处罚了两年俸禄。新来的县令姓文,是巡边军参军出身,说话软,手段硬,上来先砍了张书吏等一干人,查办了不少从犯军卒。如今云南县和上泉镇被巡防轻骑接管,自此应该再没有土匪、流寇敢轻易来上泉镇闹事了。 快晚上的时候,又有消息说,双梁村里长下午带村里老少押了不少受伤土匪和官军进县里,请县里惩办这些军、匪,并查办攻击村子的主犯。新县令和他们从下午一直议事到现在,恐怕事情挺大。 云南县县衙里,双梁村来人正和文参军,不!是文县令,商讨善后事宜。 “文县令,这次我村遭山匪和官军联和绞杀,伤六十多人,亡二十一人,有人家父子两人都被杀,不严办凶手不足以平民愤啊!”老夫子慷慨陈词。 “夫子和冯里长放心,防御使大人在接到堂报后便下了决心要惩处这些通敌叛国、勾连匪徒的首恶主凶。只是涉及到通敌这种大事,防御使大人不想治下县里出这样的事被同僚攻讦,只能谨慎处置。但一定会严办!” “只是......我听闻逃回来的兵士说,双梁村竟然有火器,而且许县令塘报说村内还有铸铁坊,这都不合乎常理,盐铁管制你们也是清楚的吧!?”文县令开始讨价还价。 “铸铁坊产量极低,每年只出不足两千斤,这次发生这样的事,我们深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决定将铸铁坊移交官家。火器则是因为村中有位丹士,偶然习得炼制之法,大人您也知道如今硫黄奇缺,缺了硫磺火器已经炼不出来了!”老夫子很沉稳地说。 “是啊!大人明鉴,您可以实地去探察!我们如今哪敢有一句假话,更不敢欺瞒大人!”冯老大补充。 “那倒不必,这样,以后每年你们给县里交一千五百斤铁代了徭役,这次村里又死伤这么多人,县里五年内也不再向村里征丁。”文县令亮了底牌。他明白没有铁矿砂,光有铸铁坊没用,而且双梁村地处深山,紧邻边境,官家也不可能真正接管。 “只能出一千斤,大人!作坊小、产量低,虽然铁价不低,可还要养着流民雇工,实在艰难!”冯老大还价。 “那就这样定了!过两天你们来领官凭。以后这铸铁坊算是官办,交由你们村打理日常。你们自行招募庄丁看护。还有前晚抢夺上泉镇的山匪与你们可有关系?” “没有,那伙人想是看着许县令调走了兵卒,瞅空前来抢掠的!”冯老大做出保证。 文县令心想,反正抢的都是赌馆、娼馆这些不良商家,又坐实了许县令的治县不利,便不想深究下去。于是他安排人收押了山匪,又和几人谈了一会儿,处理完善后,和众人告了辞,忙着办理各项交接去了。 张老道、孔盛冬和冯五哥等在门外,见了冯老大和老夫子出来急忙迎上去。 “大致按我们的想法定了下来!这新县令也不是个善的!以后要茶馆那边多看着点县里!有任何消息立即报到村里。”冯老大安排完张老道,把里面谈的情况一一和大家说了一下。又让孔盛冬和冯五哥快去一下上泉镇,看一下商号那边,确保商号正常运转。他们剩下几个人又急匆匆赶回村里。 过了几天,许县令死在了云州的地牢里,死因不明,据说是自杀。县里又杀了几个人,胡四被押到刑场时头上的伤还隐隐作痛。他是被一个壮硕的年轻女人打倒的,等醒来就被绑了,然后被押回到县里,作为主犯之一被处死,被砍前想喊一句,又不知道是喊“饶命!饶命!冤枉啊!”还是“十八年后老子还是......”便被砍了脑袋。 那野离氏族的细作,则被送到云州城,防御使亲自大人审了两次,人被打的血肉模糊,李嗣本命令当街斩首,以震慑各心怀叵测的异族。 之后文县令被正式任命,轻骑撤回了云州城一半。邓副都尉被启用兼任县丞。似乎一切又回到了正常。只是......死了不少人!该死的人!还有无辜的人! 第26章 凛冬至山岭 村里战死村民的安抚进行的很平稳,大多数村民在这几年的乱世里听说、经见了太多的死亡,面对至亲的离去,虽然内心痛苦,但是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只能继续面对残酷的人生。 冯老大走访了每一家有死伤的村民,快到入冬的时候和老夫子又去了第二趟,安排了过冬的吃食,又给了过冬的抚恤,张老道和师弟张三城都陪着,这两位在村里救死扶伤的道士如今得到了村民的极大尊重。乔家小儿子到了道观里,给张三城做了徒弟,道号张风青,成了小道士张玄青的小师弟,他的母亲则到了上泉镇车马店做帮工,帮着洗洗涮涮,收拾大车店客房,有了一份稳定可靠的收入。妇人唯一的担忧是孩子入了道门能不能再娶妻生子,张老道说:“大道自然!大道无疆!本门虽然不主张婚娶,但张风青可以例外,想娶了就还俗,想回来还可以!”张三城听完师兄的话觉得师兄道法天然,不拘桎梏,有济世良心,心底对师兄佩服不已,对新徒弟也格外关照,视如己出。 如今大车马店那边的收入占了村里很大一部分,原来嫁到上泉镇的孙家大姑娘也和姑爷去了车马店帮忙,配合着王小山管理车马店和南货铺。三家商号这一年下来,进账颇丰。西面的古商道在入冬前也走了三趟商队,卖了不少布匹,绸缎、茶叶;驮回来的兽皮、羊皮、羊毛很快在上泉镇卖的脱了销。文县令得知双梁村打通了西去的古商道特别高兴,特地派人前去祝贺。他给防御使李大人专门写了个塘报,夸赞双梁村的生意做的好,利于税收,利于稳定边境。鉴于双梁村的位置,还建议在双梁村设团练,成立“土团”,既可保护铸铁坊,也可以防范外敌。云州防御使李嗣本大人觉得可行,予以批复。至此双梁村的村巡队,正式列编为云州云南县双梁“土团”,列编八十人,警戒云州西南山区,方圆五十里内,战时可以募丁。 公元885年冬天的雪下得特别早,刚进十一月连着下了两场大雪。路上的雪稍微融开一些的时候,安宁村穆富贵拉了一车醋、酱汁、盐巴和三只肥羊送到双梁村,如今这两个村子关系融洽,互相来往密切。冯老大也趁着路好走,从镇上拉回两大车麦子和谷子,然后把所有东西平均分配给村里的人们,进入腊月的时候又给每家发了六十文钱和一些糕饼。 紧接着又是一场大雪,下了足足一夜,进山的路大车都不能走了,好在天气还没有太冷。 雪后一天下午,天色晴好,孔盛冬到了埋葬战死村民的小山坡前,白雪已经覆盖了所有的坟头,西北风刮来,呼呼地从山谷穿过。他突然看到了不远处有个清瘦的身影,裹着羊皮袍子,拎着细长单刀。 梁安甲也看到了这个有点胖胖的少年,见他也缓缓走到这片坟头前,两人都没有说什么话,就这样在小土坡前默默站了一会。又过了一会,孔盛冬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这里埋的好像没有你的亲人吧?”梁安甲裹了裹身上的袍子说:“这里埋的也没有你的亲人吧?”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有都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聊下去,一胖一瘦两个人便这样伫立在那里沉默起来。 “善堂听说是你提议办的?”梁安甲打破了沉默。 “嗯!像我们这样的太多!就想着能帮一个算一个!” “李先生说这叫‘但行善事,莫问前程,福虽未至,祸已远行,今日善,明日福’。你的福气在后面!” “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有很多人还没有真正地生,却迎来死!有些不平!” “对有些人来说其实死比生更好!” 孔盛冬摇摇头说:“那也应该自己说了算,不能由别人决定!” 两个人都互看了一眼,孔盛冬接着有点不好意思,脸一红,稍微低下了头,梁安甲则一羞,忙转了脸。两人又沉默起来,但是都感觉天好像没那么冷了!又站了一会儿,梁安甲说:“我得回善堂了!天气好时我再来!” “天气好时,我也还来!”孔盛冬忙回应了一句。梁安甲裹起袍子起身朝东走了,背对着孔盛冬还挥了挥手。 “你和梁安甲不会是去坟地那边约会了吧!?”刚一进村,李知行跑过来嬉皮笑脸地说,“孙家二姑娘知道了,估计会不高兴!” 孔盛冬很无语,心说:你才会去坟地约会!再说你怎么能知道孙家二姑娘怎么想! 李知行说道:“好几个回来路过的村民都看到了,你瞒不了我!我一会儿就去告诉孙二姑娘!” 孔盛冬:“你个读书人怎么这样爱嚼舌根,把你那口水省下来多洗洗你那脏兮兮的心吧!” “孔盛冬,你急眼了啊!你骂人啊!我去告诉我爹!”李知行照样嬉皮笑脸,没当事儿! 快过年时,总算有了件特别好的事。冯老三看上了安宁村一个姑娘,冯老大一打听原来就是一棒子打晕胡四的那个壮硕青年女子。她家里只剩个老父亲,也是李姓,没有兄弟姊妹,从小当个男孩一样,生的壮硕有力,干活不差男人,长得倒也端正。冯老大找穆富贵去问了问底细,得知家世清白,人也勤劳肯干,没有一点不良风评。于是又托穆富贵去提亲,事情很顺利,约着见了个面,两个人很对眼,到年底时就订了亲。之后冯三哥再和孔盛冬打闹,孔盛冬开玩笑说:“三嫂都要进门了,还一天和我没大没小!当心我告诉三嫂,一棒子打晕你!三嫂棒子使得好!”冯五哥在旁边说:“三哥我把‘黑猪’杀了给你做顶厚狗皮帽子戴吧!大棍子打上来能轻点!”“黑猪”理都不想理这三个人! 第27章 又是除夕夜 除夕的晚上,一众人先是在冯老大、老夫子分别带领下去了有伤亡的村民家和一些过得不太好的村民家,送了些南边贩运来的糖果和稀罕糕饼。然后大家全部回到了石窑,烧起了茶水,在一起守岁过年。 闲聊间,孔盛冬站起拱手施礼后说:“李老先生,各位长辈,反正闲来无事,有些事情想请教。” 老夫子点点头,招呼一众年轻人都过来,和蔼说道:“今晚守岁,也无其他事,你们都可以问,我们几个老的,能回答多少回答多少!也不拘什么是非曲直,直言不讳便可以!” 大家坐定后,孔盛冬先问:“先生,好好的国家怎么慢慢会四分五裂,天下大乱呢?” 李老夫子想了想,看了看张老道和他师弟,说道:“国家统一后,国家里的王族勋贵、门阀大家和手握权力的官员及他们的后代会慢慢奢靡骄纵起来,甚至挥霍无度、无视法纪,最后为了各自的欲望,利用权势强取豪夺,就像现如今的各个藩镇,学着安禄山、史思明的样子,都存了抢天下的心。他们手里有了钱粮兵马,而百姓却没了土地、没了希望,正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长此以往下层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活不下去,这些人没办法只能举义求生,争一口饭吃,抗争的人越多,天下的秩序越乱,最后免不了刀兵四起,天下大乱,黄巢军不就是这样举义的。可是往往最后战乱中兴起的新王朝不过是换了一批勋贵、门阀、权臣而已。” 孔盛冬想着老夫子的话,没说话,小道士张玄青问:“像现在这样乱起来,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啊!?” “东汉后到晋,期间三国前后接近乱了七八十年,晋后五胡南侵乱了一百五十余年,现在这场藩镇大乱会持续多少年谁知道呢?只能等天下大一统王朝出现,天下才能真正安稳下来。” “为什么一定要天下大一统?”冯五哥也问。 “因为一句''六国毕,四海一''。华夏第一帝王秦始皇,他为王朝划定了标准,哪个王朝兴起这都是终极目标,必须完成。何况,哪个开国君王不是野心勃勃,没野心能叫君王吗?不统一便一直打,继续乱。直到天下无人与之争雄,没人能威胁到所谓皇权正统。” 孔盛冬问道:“在乱世间像我们这样没有背景,没有依靠的百姓该怎么办?不能只是等着祸乱灾害到自己身上吧!?” 张老道接过话回答:“这个不好说,有时也是命数,该死也躲不过去。但古来有人避世,也有人入世,避世就是逃得远远的,入世就是去争得一条活路!” “避世能避到哪里?入世又拿什么争?”李知行来了兴趣接着又问。 “如今天下虽大乱,但也有不少人逃到南方诸道,苟活下来也不少,只是南逃路途十分艰辛,谁又想背井离乡啊!而且这几年天下太平的地方太少了,到处都在打仗!”冯老大回答了前一个问题。 “争活路肯定是想法活下来,一则投靠强者,在强者荫蔽之下存身,二则如果有本事,有手段,自己也能成大事。秦始皇祖上也是养马的,奋六世之余烈,才威震四海,扫六国,得天下。当然这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有时更需要老天的眷顾,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遇和命运。”老夫子接了话题。 “那我们在双梁村现在做这些事情的意义又何在?”孔盛冬接着问。 “避世保种、修习本事、待和平来、谋天命事。既然来了人世间,也别急着回去,哪怕走一走看一看,也不枉辛苦活了一辈子。”老夫子说出了答案,孔盛冬似乎有些明白了,那些为村子死去了的人好像也有了某种价值。 “这几件事,没一件简单的,我觉得先学本事活命,再保家,才能等天下太平!”张三城道长补充说。 “并不矛盾,只是想法和做法的区别!”张老道也说。 “是啊!路总得一步一步走,日子总要一天一天过,我们每个人都有希冀,这种希冀也是我们艰难维持的动力!也许哪天我们便能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老夫子叹气,说实话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的时候! ...... 这一谈又谈到快天明,最后冯老大和老夫子商量了几句,由冯老大开口说道:“等开春天气暖和了,你们几个小的,把南、北、西几条商道都走一走,看一看。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多看看或许对你们有好处!” “不要用眼睛看,用心去看!”老夫子补充。之后他又列了个书单,有四书五经,历史典籍,还有儒家、道家、法家、墨家、兵家的专着,让冯老大开春去云州城或代州城托人买回来。老夫子又说道:“书买回来你们尽量多看,看完了我便要收起来,乱世不知何时结束,聊尽微薄力,这些书能保住几本算几本,也算为后人留点富泽”。 屋里年轻人都觉得老夫子已经开始佝偻的身形,看上去就像一座山。 冯老大忙应了声:“是!先生!” 第28章 西行漫游记一 公元886年春天来的特别早,刚过了正月,天气马上一天一天暖和起来。 孔盛冬去了两次山坡那里,每次站着等待半个时辰,在那里似乎心神能很快稳定下来,无拘束想想各种各样的心事。如果这天梁安甲没有来,他便在两个人站过的地方堆砌起一小堆石头,提示她自己来过,之后才离开。 第三次再去时,他终于又看到梁安甲在那里,正捡着石头,也在旁边堆砌起来。两人互相见到后招了招手,然后在下午温暖的阳光里站在离着彼此十余步的地方聊了起来。 “你来过两次?” “算是吧!有一次从镇里回来路过这里!” “你怎么从来不去善堂?” “有些不敢去,看着那些收留的流浪孩子,心里有些莫名不舒服!”孔盛冬每次路过他只是远远看上几眼。 “以后路过善堂,你可以去找我!不想进去叫师弟们喊我出来!”梁安甲有些羞涩,但比孔盛冬大气! “呵呵!好,只是大多有人同行,有些不好意思!” “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都是差点死过的人,还在乎这些!” “对对!每月初三和二十五我大概是要到镇上的,到时路过我可以去见你!” “也不用那么刻意,你想去便去!那里的孩子都很善良,想法单纯,从内心中很感激有这么一个地方收留他们,否则这些人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遭遇。” “嗯!知道了!可能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了,以为这些孩子不大愿意有人表现出同情或是可怜他们!” “哪有?都是些孩子,适应的很快,师父常说''失去便失去,人生总会有所得''。” “你师父豁达!见得多,想得通透!” 两个人的交谈比上次明显话多了!感觉距离近了些!谈了半个时辰,梁安甲又要走,这次分开时两个人互相微笑示意招了招手告别。 二月二十五时,孔盛冬和李知行去南货铺打点生意,回来途经善堂,他给善堂带了些纸、笔和南边运来的一袋稻子,找了借口去了善堂。进院就看到梁安甲和师弟梁安乙在带着一队少年男女练习刀术,旁边站着穆有粱和李先生。孔盛冬、李知行忙和两位先生打了招呼,之后站在一起边聊边看少年们习武。孔盛冬对穆有粱特别的崇敬,人家年纪不算大,走南闯北,一身好武术,现在能在善堂安心做教习,确实难能可贵!穆有粱和孔盛冬也谈得来,两个人其实都不太随众,但有些想法彼此却很接近。 梁安甲第一眼看到孔盛冬有些不好意思,但转瞬便神色如常。当着这么多人孔盛冬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又坐了会儿和李先生借了两本书便匆匆离开了。和两位先生分别后,李知行刚走出一段便开口说:“你们不说两句话!着急走什么啊!大老远来一趟!” 孔盛冬笑骂:“我不急,不是有句话叫皇帝不急,那什么急嘛!” 李知行回答:“你变了啊!这样不好!” 三月的时候,主事几人商量后,先让孙二哥、张老道带着冯三哥、张玄青和张风青,去了代州一趟,看了看当地的物品行情和市集货物,还顺道买回不少书。接着又让孙老大和冯五哥带着孔盛冬、李知行去一趟西面的津河镇,一边送货,一边实地看看古商道和黄河边上的各方商贸情形,特别的是这一趟穆有粱让善堂的梁安甲也一并跟着去历练。孙家二姑娘和孙二哥闹着也要去,她说年后连七姑娘和安宁村穆有颜都去镇上商号帮忙了,自己不能总是在村里。老夫子和冯老大商议了一下,觉得这条路虽然偏僻些,但山里孩子没那么精贵,都去开开眼界也好,便爽快同意了,反正多去个女孩子没关系,如今村里有李虎、张三城;外面有冯老大和老夫子照应,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于是他们几个带着一队十余头骡子、十几个人组成的商队准备妥当从上泉镇出发了。“黑猪”眼见孔盛冬和冯五哥都走了,跟在后面怎么也不肯回家,没办法大家便一路也带着它去了。 第一天路途很轻松,孙老大在前面开路,冯五哥在后面。孔盛冬和李知行在队伍中间,沿途核对原来记录的道路地标。“黑猪”则是很兴奋,在山野里随着商队跑前跑后,快乐得不成样子。路上两个女孩子自然走到了一起,经常叽叽咕咕说着话,时不时还到处好奇地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孔盛冬当着别人不好和梁安甲说话,只是有时用眼神、手势互相打着招呼交流,经过一些崎岖山道时,过来关照一下,孙二姑娘这时倒是总盯着他看。不知不觉到了前行到了宿营地,晚上宿营在一个山洞,里面以前就安排了柴火,生了火,孙二姑娘用陶罐熬了稀饭,冯五哥打了一只野鸡,收拾了一并放到陶罐煮,一会儿香气就在空气里弥漫起来,大家每人盛了一碗,边喝边啃麦饼。人人都说孙二姑娘粥好喝,说得这个俊俏的女孩都不好意思了,脸上一阵泛红。冯五哥却说:“那是因为煮了一只大野鸡进去,能不好喝吗!?”孔盛冬看着冯五哥说:“五哥,有时你少说点话,会显得人品更好!” 孙老大更傻,还赶着说:“明天看我打两只大雁,不用煮,烤着吃更香!”李知行很感慨,看着孔盛冬说:“都是一个妈生的,你看孙老大和孙二姑娘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梁安甲一边帮忙盛饭,一边清瘦的脸上也有了一些笑意,显得整个人也鲜活了起来。一顿饭下来所有人不怎么拘谨了,几个年轻人更是嘻嘻哈哈聊了起来,这时孔盛冬和梁安甲都感觉这群人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 晚上两个女孩在山洞靠里面一些,先垫了干草,又铺盖了羊皮御寒,靠着一起睡去。孙老大进来给火塘里隔一段时间添些柴火,让山洞里稍微暖和一些。其余人带着“黑猪”在洞口又生了两堆篝火,围拢在一起守着骡子和货物。初春天气已经不那么冷了,几个人盖了羊皮,看着天上密密麻麻闪烁的繁星,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陆续睡去。 第29章 西行漫游记二 第二天早上,早早起来喝了些烧开的热水,吃了点干粮,所有人都收拾妥当后,继续开始一天的路程。孔盛冬发现梁安甲起来的特别早,在一边挥刀练习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心想难怪人家一年多就能练的那么厉害!原来背后下了这么多功夫! 这一天要稍微赶些路,才能及时赶上晚上的宿营点,路上的灌木也多了起来,好多都是那种长有倒刺的灌木,孙老大用开山刀在前面开路,不时提醒大家注意身边和脚下。快中午时,梁安甲和孙二姑娘都走出了汗水,脸膛红润,气喘吁吁。孔盛冬和李知行喊停队伍,让大家休息一会儿,他俩在一旁给骡子拔了些嫩草。李知行一边拔草一边揶揄道:“看到两个妹妹心疼了!?”孔盛冬也习惯了他,回嘴说道:“你要是嘴里能吐出象牙就好了!” 李知行回复:“你是大象,你能吐出来!来!来!吐一个我看看!” “黑猪”赶忙在旁边龇牙咧嘴起来,好像说:看,我能吐出狗牙! 这一晚在一条小溪边上宿营。有间用石头垒起的不大石屋,屋顶用木头和树枝覆盖,用树枝荆棘还围出个院子,这是用来防备野兽袭击的。一行人在小溪边洗了脸,捡了柴火,开始做饭。孙老大大雁没打着,和冯五哥下河抓了七八条巴掌大的鲫鱼,让孙二姑娘给大家熬了一大锅汤。其实还抓了两条不小的鲤鱼,李知行却书生气地说:“唐王还在,咱们还是不能吃鲤鱼啊!”之后拿去放了生。孔盛冬骂了句:“愚忠!饿你个三五天我看你吃不吃!” 其他人也慢慢习惯这两个人的说话方式,各自忙碌,也听着,笑了笑也不予理会! 天一黑周围可以听到各种野兽的吼叫,尤其是有些猛禽的叫声,听着很骇人。孔盛冬白天在天上看到过雕枭飞过,知道这里已经开始进入大山深处,各种野兽恐怕也不少。 到了第三日晚上到了古商道的那个破驿站,冯五哥和孙老大已经走过了好几趟,告诉几个人后面的路开始愈发难走了,所以可以速度慢一些,沿途还要继续设置路标,寻找更合适的过夜处。下午的时候,“黑猪”消失了一小会儿,叼回来一只拳头大小的灰色刺猬,虽然嘴被扎了,但依然叼着跑到孔盛冬面前显摆。 “这也太小了!没法吃啊!”孙老大看着刺猬挠头说。 “黑猪”冲他“汪、汪、汪”叫了几声! 孙二姑娘说:“这狗不会是自己也想要养个宠物刺猬吧!?”说完自己都笑得前仰后合。 李知行感叹说:“看看人家养那狗,真有追求!” 梁安甲边走边用嫩树枝编了个小筐放入了刺猬,然后把小筐放到骡子背负的大筐里,对“黑猪”说:“那我替你先养着!” “黑猪”看着很开心,每走一会儿,便跑回来看看自己的“宠物”。 第四第五天穿越了一大片山林,等走出来,到了大峡谷。这两天把一队人累得不轻,冯五哥却说最难走的深林在山谷那边,在进山前,这两天可以放缓行程慢慢走,好好休整一下。 第五天时,“黑猪”又抓回一只兔子,冯五哥和“黑猪”很严肃地说:“宠物只能养一个,兔子得吃啊!”然后架起火烤了兔子。“黑猪”很有些不平,哼哼唧唧很不痛快,稍晚时吃了烤兔子骨头才舔着舌头作罢。 第七天在山谷里,“黑猪”竟然抓回一只受伤大雁!孙老大脸色有些不好看!孙二姑娘都说:“大哥,看人家家的狗都比你......” 冯五哥觉得脸上很有光,说道:“孙大哥要不咱俩打个赌,看看明天我家''黑猪''能不能再弄回猎物!!” 孙老大有些怒了,拿只狗寒碜人,太过分了!下午自己先走了半个时辰,回来时竟然扛回来一只麂子,还满脸得意! 冯五哥看见很鄙夷:“你和一只土狗较什么劲!?你觉得有意思吗?” 大家这几天晚上吃的都不错,李知行说道:“感谢''黑猪''带来的竞争,人啊!有压力才有动力!有动力才愿意好好动手打猎!” 第八天早上,终于要进最难走的深山了。 这座大山里路确实不好走,崎岖蜿蜒,头顶林木遮天蔽日,脚下路仅有一人多宽窄,还都是上坡爬山路,几个身体差一点的走到最后,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脸上汗珠子滴滴答答往下淌,脊背上的汗湿透了衣服。连“黑猪”都走得吐着舌头,耷拉着尾巴,呼哧呼哧大口喘气。 本来时孔盛冬和李知行应该护着两个姑娘,结果到了最后他们两人先累得走不动了,梁安甲拉着孔盛冬衣袖走在最后,孙老大后来干脆背起了妹妹走在中间,冯五哥一路扶着李知行怕他体力不支摔倒,其他十余雇工牵引、吆喝着骡子艰难向前,队伍在林间咬牙坚持前行整整一天。天完全黑了的时候,一队人才堪堪出了林子到了西岭村。 到了那猎户家,大家都累的不想说话。那家人倒是豪爽,拿出家中吃食,煮了整整一大铁锅,督促着大家先吃点,再休息,不然缓不过来。然后腾出了里外两间房让给他们,吃过饭所有人都沉沉睡去,一直睡到第二日中午。孙老大和冯五哥商议再休息半日,明日再出发去津河镇。直到晚上时,大家才有了精神,孔盛冬感慨:“难怪这古商道废弃了,果然是辛苦万分。整整走了九天才出了山!”李知行也感慨:“人家是英雄救美人,你倒好,自己先趴下了!让美人救了你,真丢人!” “五哥就该把你扔到山里,看你和狼群怎么犯嘴贫!。”孔盛冬狠心回骂。 第30章 津河镇遇险 次日早上,给那猎户家留了一匹布,一些钱,商队上路直奔津河镇。快傍晚时,商队正好到了镇里,先去了西津商号卸了货,办了交接,然后给了商号换购清单,等着商号安排货物。双方商定好,三日后拿货。孙老大把商队的人安置在车马店,又在镇上的客栈要了两间房,让梁安甲和他妹妹好好休息,另一间可以住三人,让孔盛冬、李知行住一起。孙老大自己和冯五哥带着“黑猪”轮流住在车马店和客栈。晚上本来几个人想到旁边的面馆吃顿饭,却发现原来生意繁忙的小面馆已经关了张。孙老大很奇怪,问客栈的伙计,怎么好好的店关张了,他记得上次来时还好好的,那店铺里面条做得特别好吃。 小伙计回答:“冬天黄河封冻后,来了一群弥勒教教徒,那群人出手打跑了原来镇里一家小寺院的几个和尚,然后开始在镇上传教,现在镇上已经有几十人入了教。面馆老板入了教,失了神智,非要把面馆卖了钱捐给弥勒教,婆姨不许,结果老板把那婆姨和孩子都给杀了!人投了弥勒教,接着失踪了。所以面馆也没人敢接手,只能关了张。” 孔盛冬倒是听张老道说过这弥勒教,大致上应该算异教,教义极端,今世杀亲杀故,灭绝人性,修来世福禄,早些年引发过民变,后来被唐王特旨镇压。没想到在这里竟然又兴起了,想想也对,这里虽说也属于河东道,可是地理偏远,到了冬天党项、突勒、契丹各族都来,根本没有官军驻防,只有两个耆老和一位里长带了些庄丁维持着秩序,这种情况正是这些异教萌生发展的好环境。 几个人到了另外一家街边小店吃饭,坐下来后,孔盛冬把自己知道的和大家都说了说。 “那这就没人管吗?杀了人也不管?”冯五哥问。 “没法管,信教、入教都是自愿的。那店主杀了人,多半是弥勒教把人藏起来了,无凭据也没法搜!这里也没有官家!”孔盛冬解释。 “那这异教太害人了,比强盗都坏,抢东西不用动手,让你自己送来!还主张杀人!?”孙二姑娘很不理解。 “张老道说这弥勒教其实是很多教派合并发展而来,教义极端,隋、唐两代都镇压过,可是一直没有根除,如今天下纷乱,恐怕是又要兴起危害百姓。”想到被杀的店主婆姨和孩子孔盛冬也很惆怅。 “这事我们管不了,出门前冯大哥也告诫少管些闲事!我们还是尽快顺利办完事早点回去!”李知行告诫孔盛冬。 梁安甲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吃着饭,静静听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谈话。 饭后,孙老大想转移话题,提议:“明早去看黄河吧!挺壮观的!这么远来一趟不容易!” 大家都欣然同意。第二天早上吃了饭,六个人向西走了不到两里路便听到奔腾的河流声响,爬过一个坡便看到了波涛汹涌、水流湍急的黄河。第一次看到如此壮观的大河,几个人都有点兴奋,呼喊着一路边看边向南缓步前行。他们不知不觉向南走出七八里,河岸逐步抬高,岸边外是大河滩小树林,岸下是奔腾激流的河水。 这时突然从树林里奔出六个大汉,身着像是突厥人的服装,戴着兽皮帽子,手里提着镔铁弯刀,快步上来将孔盛冬等人围住,为首那人满脸胡须,拿刀指着几人说:“不要让我们动手,先把钱财自己拿出来吧!”他身后的那几个人也都是面露凶光,一副盗匪的模样。 孙老大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拔出开山刀和冯五哥急忙站在其余四人前面,把四个年轻人挡在身后。冯五哥也伸手拔出了开山刀,他没想到竟然会遇到劫匪,连弓箭都放在车马店没拿。梁安甲迅疾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给了孔盛冬,自己则抽刀站定。 那突厥头目看到眼见几人的架势,明白还是得强取,喊了声:“那两个女娃娃留下,剩下的杀光!”带头扑了上来,后面几个也紧跟其后,挥刀杀了过来。 孙老大和冯五哥一听,心一横向前要和来人硬拼。哪知突然梁安甲从身后扑出,竟然先一步到了那突厥头目身前。那头目一喜,挥刀开路,并且用脚踢向梁安甲,想着活抓她。可是梁安甲转身躲开,一步踏在头目身边一侧,一刀挑向突厥头目身后那人咽喉,一刀致命,那个匪徒根本没想到会向他先动手,视线又被挡着,结果一头主动撞在刀尖上。梁安甲紧接着扑向更靠后面一人,反而挥刀挡在最前面。 孙老大马上反应过来,事关生死,尤其身后是自己亲妹妹,孙老大爆发出了惊人的战力,在那头领惊诧迟疑瞬间,一刀砍向他的胸口,头领拿刀一挡,连人带刀被孙老大砍的横飞出去。孙老大回手又是一刀,把头领身后另一人弯刀砍断,一刀入胸。冯五哥则连连出刀,把另一匪徒逼开。 李知行右手操起一块石头,使劲拍在了那跌倒的头目头上,那人刚想爬起来便被拍了个趔趄,孔盛冬咬着后槽牙用匕首直接顶进了他的脖子,狠狠一刺,拔出后一脚踹倒那人。头领便抱着脖子跌倒不起,哀嚎了几声兀自断了气。 最后面那个突厥人体态魁梧,身强力壮,眼见己方瞬间被打垮几人,竟然更加凶悍起来,与梁安甲硬碰硬拼了一刀,梁安甲毕竟身体单薄,力量不足,直接被劈得倒飞出去,向后重重跌出去。孙老大忙返身过来帮忙,和那壮汉互相劈砍过去,两人竟然都没有躲闪,几乎同时中刀,只不过孙老大矮身使刀,刀先砍中对手前胸,对手手一松,刀也划破孙老大胸前衣服,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 剩下两个突厥人看到转眼这几人居然接连杀死四人,扭头便想跑,冯五哥情急之下一把将开山刀扔出。刀插入了他前面那名突厥人的肋下,那人捂着刀跌倒,冯五哥上去抽出刀在他胸部补了两刀。 最后一名突厥人转身之际,腿上一疼,也失身跌倒,原来梁安甲爬起,使尽全身气力横身扑出,一刀挑中那人小腿。孔盛冬收了匕首,捡起一把弯刀,赶上去一刀劈了下去,眼前血光一闪,那人胸膛便被劈开,呼嚎一声,扑倒在地上,身下渗出一大片血迹。孔盛冬看着又有些晕血,一屁股坐到地上。 冯五哥和李知行快步跟上,将没有死透的突厥人全部砍死,忙上前查看孙老大的伤势。孔盛冬则爬起来,踉踉跄跄跑过去扶起了梁安甲,直到这时孙二姑娘才惊醒过来,尖叫一声,忙跑到她大哥身前查看。 万幸!孙老大皮糙肉厚,只是胸前被划了个三寸长,两分深的伤口。如果对手晚一点儿中刀卸力,或手劲重一点儿,估计孙老大命没了。梁安甲则被砍翻,重重摔在地上,腰背擦伤严重。 几个顾不得其他,急忙搜了突厥强盗身,衣服剥了裹起兵器,连人带兵器一并扔进黄河。拿了搜出的钱财和两柄精致短匕首,冯五哥背着孙老大,孔盛冬扶着梁安甲急忙返回客栈。 第31章 黄雀在身后 几人狼狈回了客栈,先找掌柜问有没有刀伤药。掌柜看见一行人如此情况,惊惧万分,忙去取了客栈所有预备的药,又让伙计跑去药房,买些金创药回来。孙二姑娘先拉着梁安甲进屋,给她涂了跌打药。两个人又立即到孔盛冬和李知行的屋里,给孙老大清洗了伤口,冯五哥和孔盛冬笨手笨脚给上了创伤药,绑了麻布。这时几个人才心神安定下来,回忆刚才遭遇心里一阵阵后怕。 李知行叹气:“运气真差!差点惹出大事!” 孔盛冬却说:“运气真好,幸好对方也只有六人,再多一人我们今天恐怕是生死难料!” 孙二姑娘看着她大哥很是懊恼,“去看什么黄河啊!差点把命看没了!咱们还是赶快回村里吧!” 几人稳定了情绪,冯五哥去车马店和西津商号催促货物,想着办完尽快离开。孔盛冬则让梁安甲和孙二姑娘在客栈照顾孙老大,自己和李行知出去先找了客栈掌柜,又去了当地里长那里。 下午晚一些,人都回到了客栈。孔盛冬这才说:“恐怕这伙强盗不仅仅是抢劫!”大家都不明白,看着他等着后话。 孔盛冬叹口气,看了看李知行,李知行接着说:“问了掌柜和里长,还有西津商号老板,年前突厥人忽然比往年多来了不少人,过年也没回去,他们在镇子北面搞了个突厥商行,聚集了不少突厥人,还大肆向其他商号采购货物,招引其他商队货物来津河镇。可是年后却有南北各一队商队,在回去的路上被截杀,商队人跑回来不少,货却都丢了。活着回来的人都说是突厥人在抢货,可是没有证据,自然也没法惩办凶徒,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那就是说抢劫我们的也是这伙人,那他们为什么不等我们走时下手,而要在河边抢劫呢!?”梁安甲很奇怪这次的袭击。 “我想来目的至少有三个,第一探探我们的虚实,顺便分散这些日子抢商队后人们的注意力;第二打死或打伤我们后,在商队回去的路上展开袭击更有把握;第三或是觊觎我们的商道和铁器货源,拖慢我们的归途,便于后面尾随!“越说孔盛冬内心里越有些忧心。 “没想到这么复杂!”孙老大又有点脑子不够用。挪了挪身子,伤口却隐隐传来疼痛,他皱眉咬牙哼了哼。 “这是要拿货不给钱啊!这趟我们要运回的货物不少,也都是稀有兽皮、手工银器这样的值钱货,难怪被盯上!”冯五哥也警觉起来。 “大哥和梁姐姐都受了伤,除了五哥没人能打了!”孙二姑娘看了一圈周围说,自觉失言忙忙又说:“孔哥哥只能想想办法,李哥和我也帮不上忙!” “行...行...别说了,你这么一说就我是个饭桶!”李知行假装不痛快。 孙二姑娘刚要红着脸再解释,孔盛冬抬手拦住,说:“李知行,有时间多想想出路,别逗孙姑娘了,干点正事吧!” 几人都沉默下来,孔盛冬说道:“孙大哥幸好伤不重,盼着这几日能好一些,我们再想办法!”他又看了看梁安甲,梁安甲摇摇头示意自己伤势轻,问题不算太大。 “先休息,不出镇子没事,想好了,我们再动!”李知行建议。孔盛冬只能先点头同意。 这一晚孔盛冬一刻未睡,卯时便自己出了客栈,在镇里缓缓走了两圈,买了些包子然后返回客栈。 进了屋,和李知行点了下头说:“我们确实被盯上了!”梁安甲也进来附和说:“有人在街角监视我们!”冯五哥和冯老大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孔盛冬定了定神和几人说:“后天我们按计划回村,但是时间拖到中午出发!” 孙老大问:“怎么,你有主意了?” 大家立即都围拢过来想听听。 孔盛冬却说:“来,先吃包子!吃包子,这两天好好吃,好好养精蓄锐,有些事我还得想想,想好了再说!” 第三天中午冯五哥带骡子驮队从车马店到了西津商号,装上了备好的货物,整整十二匹大骡子每匹都驮得满满当当。然后一行人告别西津商号掌柜,便向西离开了津河镇。 傍晚的时候,突厥思壁部小头领正在商行堂屋喝茶,听到外面跑回来三四个突厥汉子,为首那人躬身说到:“头人,我们尾随向西追了两个时辰,竟然没有再看到那支河东道商队,连骡子蹄印都消失了!真是邪门啊!” 小头领眼中立即满是疑惑,“怎么可能!那可是十几人,十几匹骡子的队伍,说没有就没有了?” “头人,我们仔细向东又查看了两里路,真是没有了!”为首那人说。 正在几人疑惑之间,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叫嚷吵闹,然后从商号大门外跑进一个穿突厥服饰的精干青年男人,他手提弓箭,行动迅速,进门后毫不停留穿过院子跑到靠堂屋的围墙边,轻身跃起爬到墙上,然后纵身一跃又翻身跳出墙外。几个突厥人在堂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外面冲进来一大群人,手持棍棒刀枪,带头的几个人身穿白麻衣袈裟,冲着突厥思壁部小头领喊:“你们竟然杀了教首,弥勒教今天和你拼了!都上啊!杀死这帮突厥人!” 第32章 金蚕脱假壳 “咚!”冯五哥刚跳进了客栈隔壁面馆的后院,孔盛冬和李知行立即跑了过去,拉起他慌忙躲到屋里,轻手轻脚掩上屋门。三人也不敢多说话,听了听外面没有跟踪的脚步声,这才凑到一处墙角之下。 “怎么样!?射死了吗?人带过去了吗?”孔盛冬急忙问。 “五哥我办事,你放心!我还顺带看了看热闹,放了把火!”冯五哥很得意,一边说一边换下了突厥服装和帽子。 “快细讲一下!”李知行催促。 “我趁着弥勒教开坛讲法,偷偷爬上了墙,只一箭便射穿了那个弥勒教教首的脖子,然后跳墙便跑,教众都追了出来,我怕他们追不上,停下来又射了一箭等他们,然后带着教众到了突厥商行,进了商行院里后我又翻墙出去,弥勒教和突厥人立即在院里杀了起来。”冯五哥讲得眉飞色舞,“两拨人杀的越来越凶,突厥人又来了不少人,弥勒教也来了不少,我看打得差不多,到后面点燃柴房和屋顶,马上跑了回来。现在镇上庄丁和一些党项人都过去救火、维持秩序去了,那里乱糟糟一片。” “好,好!突厥人应该顾不得我们了,这下我们算是把尾巴甩掉了!”孔盛冬心中安定下来,接着和两人说:“在这里等等,现在外面太乱,我们先不出去。后半夜镇上平静一些了,我们再动身!” 这时候,在镇子外的一处树林里,孙老大很不放心,一晚上他也没睡踏实,孙二姑娘和梁安甲也没敢睡,一晚上牵肠挂肚,生怕计划出了意外。 直到快天亮时,见到冯五哥、孔盛冬和李知行三人从南边远远跑了过来,冯老大几人忙出了树林迎出去。 “怎么样!?” “还算顺利!可以放心走了!”冯五哥抢着说。 梁安甲看了看孔盛冬,孔盛冬点头。大家的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先继续在这里休息,下午我们向东走,然后再向南折。五哥你断后,确定没有尾巴了,我们再加速前进,当下还是要万事小心!”孔盛冬安排。 冯五哥也顾不得辛劳,点头应允,休息了片刻,又出去查看了一次,没有发现有人跟着,大家这才彻底放了心。 下午的时候都补足了觉,商队先悄无声息地向东走了三个时辰,然后向南朝西岭村方向继续前行。快入夜时便找了个背风的山坡休息,放出警戒人员,不再赶路。冯五哥在队伍后面确保没有突厥人尾随,第二日商队才出发缓慢行进到西岭村。 孙老大的伤好了些,但孔盛冬和李知行商量在西岭村等两天再走,一是等孙老大、梁安甲伤势再好一些,毕竟前面这座大山翻越起来太费劲,必须让两人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二是进山前还要确保突厥人没有跟着,请冯五哥继续带人在附近查看一下。孙老大给了那王姓猎户家些钱财,一行人在这里又好好休息了两天,等到孙老大恢复到七八成,商队才出发进了山。 进山第一日又是特别辛苦,好在是上山爬坡少,下山路程多,比来时稍微轻松一些,即使这样,等商队出了密林,所有人又都累的够呛,孙老大这次受了伤重,坚持着走出来时几乎虚脱。浑身汗水浸透了衣服,孔盛冬担心他伤口长不好,再也不敢赶路,命令商队马上就地宿营,冯五哥在林子里一路打了三只兔子,孙二姑娘用兔子熬了一大锅肉汤,又煮进去好多野菜,泡了干粮每人吃了一大碗。孙老大的精神这才好了些,晚上在营地生起篝火,大家围坐到一起,直到这事,孔盛东等人才敢确定脱了险。想起来这几日的遭遇,彷佛做梦一样,让人觉得后怕! “这次幸亏我们人多心齐,否则凶多吉少啊!”孙老大感叹。他自己知道这一刀差点让他丢了性命,幸亏打斗中梁安甲出其不意,打乱了劫匪的布置,不然他和冯五哥这趟怕是要遇难了。“梁姑娘,这趟幸好穆先生让你来了!回去我得好好谢谢穆先生。”此刻他由衷感谢穆有粱。 梁安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掏出那两把精致突厥小匕首,给了孙二姑娘一把,自己留了一把,却没有和孔盛冬要她原来那把。李知行看看想要说些什么,孔盛冬用眼神示意让他闭嘴。 “好歹这一石二鸟的主意也是我先提出来,我就不能说句话吗!?”李知行假装委屈。 “行,行,都是你本事大,我们全托你的福!”孔盛冬不想和他理论,能顺利脱身他已经很高兴了。 “你只提了一句,怎么让突厥人自顾不暇,没法追我们。还不是我家庆儿想得周到,安排的巧妙,又向北转头绕行避开了追击的突厥人,否则我们一出镇子估计就得遭殃。”冯五哥不愿意李知行得意。 “呵呵......喝汤、喝汤!孙二姑娘厨艺不错!以后谁娶谁有福!”李知行忙转了话题。 “黑猪”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吃着兔骨头,根本顾不上抬头看李知行一眼。 孔盛冬和冯五哥说:“看,这就叫狗不理!” 好好休息了一夜,商队正式踏上了回程,先是慢慢行进,等孙老大身体一点一点好了起来,一路上商队又恢复了原来的轻松气氛,每日按计划前行、宿营。梁安甲已经彻底恢复,每日清早继续坚持挥刀练习半个时辰,然后寻些野浆果喂喂那只小刺猬。 走了七天到了旧商道驿站,孙二姑娘却说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想和大家一起多待几天呢! 梁安甲这几天闲暇里教了孔盛冬和李知行几招实用刀法,用匕首使,让他俩有空多练习。她说学一学总没坏处,最次知道怎么合理用武器,不至于用石头和人搏命打架,活像个野蛮人一样。李知行抱怨:“我连把匕首都没有,拿什么练,再说我只能练个右手,左手都抬不起来!” “回去让石铁匠帮你打一把!”孔盛冬回复。 “哎!......打的、买的,哪有人送的好啊!”李知行又开始嘴上不饶人。 孔盛冬、梁安甲和孙二姑娘都是脸一红,头一转,不再理睬他。冯五哥捡起一根细树枝给他,然后说:“你用这个吧!你的嘴就是伤人的匕首!” 第33章 补牢羊不亡 从津河镇出发第十一日后,商队终于回到双梁村。因为这次走的时间有点长,村里的这几个主事人正有点不放心,他们刚好赶了回来。先把货物移交给孙二哥和冯三哥,由他们送到上泉镇,然后所有人先回家看了看。孔盛冬这次来回都匆忙,没有买什么东西,只是给英哥儿带了些饴糖,回家后有点不好意思,冯老大已经听冯五哥说了一些一路经历,已经知道到这次出去的遭遇,安慰他事情办得很好,其他的有心就好了。哪里知道英哥儿见了小刺猬倒是特别喜欢,半天时间里乖乖趴在一边看小刺猬吃东西,逗着玩耍。 在家终于踏实休息了一夜,第二日下午所有人都到了石窑,由冯五哥先把所有的事情讲了一遍,然后大家等着几个主事人的问话。 “我和孙大哥走了几趟西边,都挺顺当,这次没有想到会出事,心里没防范,有些大意了!幸好几个小的机警,否则可能要惹下大麻烦!”冯五哥自己先承担起了责任。 “哪有好走的商道!这次万幸,孙大捡了条命,你啊!好好反省反省!”冯老大一点面子没给他弟弟。 “出去总要碰到事情的,避免不了,而且这次突厥人先动了手,恐怕要好好善后才行!”李老夫子替冯五哥说了话。 “为了预防西面商道出事,烽火台推到旧驿站那里,驿站安排猎户常驻、值守,这样起码我们有了三天反应时间。”孙二哥提议。 “好,''土团’拨出十个人放到西面,其中在驿站安排一半。李虎,你亲自去一趟,选好了望点和烽火台!”冯老大说。 “哎!我明天挑几个脚程快的过去。”李虎赶忙答应。 “村里也要加强防备!‘土团’现在人手不足,不行便继续招募、选择一些靠得住的人手!到善堂那边流民里面去选,挑忠厚稳重的!上泉镇车马店也派去五人。”冯老大现在觉得还是要多些人手,生意摊子越来越大,好些地方需要照看。 “好!”李虎也应了声。 “西面津河镇,恐怕要有点动作,不知后续事情怎么样了!?”张老道建议。 “等几天,再去一趟津河镇,一是给镇上人造成弥勒教和突厥的冲突和我们无关的印象;第二是得请穆有粱穆先生去一趟,立立威!不然总有人惦记我们这条商道!”李老夫子说。 “津河镇各种势力太复杂,这次选几个硬手过去,生意倒是其次,绝不能让突厥人小瞧了我们。太原府诚商堂每次来往都是官军护队,谁敢动!”孙老大吃了大亏,心里总有点不平。 “张道兄,明天你先和我去善堂,我们去请穆先生随队!”李老夫子说,“庆儿,一会儿你和冯五哥留下,我还想了解一下津河镇的事情。” “是,先生!”孔盛冬也马上回答。 “我和孙二哥去组织货物和人手,定在六天后出发!”冯老大说。 第二天李老夫子和张老道亲自去了善堂,和穆有粱谈了小半天,穆有粱欣然同意前往津河镇。 六天后,商队再次出发,由孙二哥和张三城道长、冯三哥、冯五哥带队,穆有粱则带了梁安乙和梁安丙两个少年徒弟随行。一队人十几匹骡子,浩浩荡荡去了津河镇。 商队走后,孔盛冬正式去看了梁安甲一次,上次西行太凶险,冯老大让他特地去谢谢人家。孔盛冬带了一匹粗布和半匹绢,一石麦子,还有些精细粮食。梁安甲把吃食都给了师弟师妹,麦子留到灶上,绢给了李先生,自己只留了粗布。梁安甲见他来很是喜悦,和他聊了好一会儿,一趟西行走下来,又共同经历了生死,两人现在话也多了。 “你除了用匕首杀突厥首领那一下有些章法,其他都是胡来!”梁安甲有些看不上孔盛冬的手段,“但是你想事情比我们更合理可行!” “我总也是有些用的!”孔盛冬晃着胖身子答道。 “一点用没有你可怎么活啊!”梁安甲难得嬉笑了一下,清瘦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孔盛冬掏出梁安甲送的匕首挥动了几下,问梁安甲:“有进步吗?” 梁安甲摇摇头说:“还是和刚开始差不多,准度、力道和速度都不行,回头我问请教师父怎么教你合适。” 孔盛冬呵呵一笑说:“别问了,估计你那师父也不知道!” 梁安甲又笑了,说道:“其实我师父大概是真不知道!” 二十多天后,西行商队返回上泉镇,孙二哥特别高兴,原因是:生意顺利,获利颇丰;突厥人和弥勒教火拼一场,双方都元气大伤,在上泉镇一时不会再有祸患;穆有粱三日内连胜十一场挑战,击败突厥、党项、契丹多名高手,连他的徒弟梁安乙在首日都一刀击败一名突厥成名武者,声威大振。冯老大和李老夫子彻底放下了悬着的心。 小道士张玄青问:“为什么那么多人挑战他?” “挂着‘天下第六’块牌子满街招摇,那些狂野异族武士不找他挑战才奇怪!”李知行在一旁幽幽回答。 后来梁安甲和孔盛冬说:“穆先生在街上闲逛转了两圈,然后带着两个徒弟就在车马店守着货物,第一个来挑战的穆有粱让徒弟出马一刀砍残,后面很多不服气的就都陆续来了,其中只出了一位契丹武士和穆先生对打了十几合,其余的都是三招内制敌。穆有粱动手没杀一人,但杀了所有挑战者的心!” 孔盛冬听完内心钦佩无比,又专门带了礼物去看了穆有粱和那两个少年弟子。那位梁安乙身材厚实魁梧,使用的是厚背大刀,出手势大力沉;梁安丙则使用长短两柄短匕首刀,专攻近身搏杀。孔盛冬又想到梁安甲每每出奇制胜,手段诡谲,对穆有粱愈发钦佩,心想穆先生教学生都是因材施教,各取所长,难怪人家年少成名! 最近穆富贵在上泉镇逢人便问:“你知道如今武术‘天下第六’是谁吗?那是我亲侄子!” 第34章 东山战报来 云南县文县令看完手里的塘报,又看了看云州防御使李嗣本的手书信件,顿了顿身形,想了想,又把塘报和书信交给邓县丞和王主簿。这两人轮流看完后,面色都不禁凝重起来,还回书信、塘报,等着文县令先说话。 “你们也都看到了,南面节度使李大人刚率军从长安回太原府,东面左营军使李克修大人和河北道昭义节度使孟方立又开战了,距离我们这里可不算远。李嗣本大人要防着北面契丹人,本来我们这里刚刚安稳了一年多,六个县钱粮供给着北面军队已经不容易,现在东面也来要钱粮,而且急得很啊!”文县令摇摇头,看了看座下两人又接着说道,“你们也说说,这钱粮从哪里来?怎么运到东面的曲阳?” “钱粮无非是想法子征集,只是今年的税赋去年已经征收了,再征收便是明年的,其实百姓们也不容易,手里没多少余粮闲钱,再强征怕会引起民变,实在不行还是从商家那里募集,暂且充了徭役,先填了窟窿再说。”王主簿小心翼翼地说。 “有了钱粮要送到曲阳怕也艰难,文大人您在军中是掌书记、参军,熟悉云州四面的山川地理,也一定知道云州到曲阳,虽然距离不算远,但需要经过东面天峰岭和太白山两座大山,那可比白石山大多了,沿途全是偏僻山道,东西落差极大,道路崎岖难行,只能用驮队,大车实在走不了。轻骑都没法护送!”邓县丞想了想,看看文县令神色,继续说:“而且现在双方在曲阳附近大战,靠北一些还有幽州军驻守,昭义军在那一带很可能会有游弋的小股军队,一面防着幽州军,一面截杀河东道运粮队,这一路上一定会很艰险啊!” “是啊!邓县丞说的不错!我也十分担心这些事,但节度使大人和防御使大人都言明一定要维持左营军粮草,否则仗打败了,我们都脱不了干系!云州再难也不比曲阳,现在双方在死斗,河东道调集投入了大量兵丁、粮食,此战不容有失!”文县令也很头疼。 “先征粮,明日召集县内商家再募集一部分,我亲自去和他们谈,还要征集骡、马、驴。我们和云东县一批出发去曲阳,时间紧迫,抓紧办吧!这次各村都得派人,县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兵马了。”文县令安排完,又和邓县丞说道:“这次需要辛苦邓大人走一趟。好在大人也是军旅出身,县里也只有你合适带队前往,去挑几个得力的军士随行。路上千万小心!” 邓县尉忙起身,答道:“是!县令大人,属下这就去准备!” 两天后,双梁村石窑里,冯老大也是满脸严肃地说道:“这才过了两三个月平安日子,又来麻烦事情。大家都说说,对这趟东行有什么说法?粮食我们可以买一些,勉强够了,骡马只能从车马店临时调一些,主要说说这趟人手怎么安排?” “需要多少人?”孙二哥先问。 “我们至少需要十五匹骡子,十个人,这趟县里说路难走,且沿途十分凶险,必须派得力的人。” “冯大哥,你在村里,这趟我去!”孙二哥怕冯老大为难,主动带头说。 冯老大先没说话,和李老夫子对看一眼,互相点点头,然后才说:“老三、老五,你俩也去!一路听孙二哥的!” 冯三哥和冯五哥连忙点头。 张三城道长说:“让玄青也去,带一些火器!万一用得上呢!”小道士张玄青忙走过来领命。 李虎向前几步说道:“我也去吧,让孙大哥调养调养,顺便代管‘土团’。” 大家都点点头,这里要说打仗,李虎最有经验。 “我也去吧,在村里我也帮不上忙,让李知行去镇上看着商号。”孔盛冬也站了出来。 冯老大和李老夫子想了想,都点了头。冯老大说:“孙二哥,有庆儿在遇事能商量一下!” 孙二哥也点头同意。 “从‘土团’里再带上武大山和赵贵,这两人机灵,也能打!”李虎又提出了两个人选。 “这两个可以!”孙二哥也认可。“把车马店那个贾护院也带着,那人有些本事!” “善堂那边两个村各给出个人,说是让梁安甲和梁安乙跟着两个村的队伍。这样人员大概差不多了!”冯老大面上稍微松了松,暗地里心头却还很紧张,这趟几乎派出了双梁村大半的力量,不是形势逼人,冯老大实在不想这么干! 分派完人手,由孙二哥又选了一日一一安排了任务,待到云盛堂好不容易筹齐了粮食,出发的时间也到了。 七月十二,第一批运粮队,云南县和云东县二十多个村子的近四百人、三百多骡马和一百多护送步卒集中到了云东县城东。云东县运粮队在前,云南县运粮队在后,一字排开浩浩荡荡动身前往东面的曲阳。 邓县丞带着两位县尉和五十多步卒,一前一后在云南县队伍前后警戒,两县的队伍相隔不到半里,不时有人前后相互传递消息。 双梁村、安宁村两队人自然走在一起,安宁村穆富贵派出了最不想去的亲儿子穆有财和牛二牛,史峰两位庄丁头目带队,这些人互相都认识,一路上也自然搭伙抱了团,都听孙二哥指挥。后来连北面河口村的带队王豹和南面五边堡村的带队蓝大河都和这两个村凑到一起前后关照着一路向前。 孔盛冬和冯五哥又带了“黑猪”一同去,反正“黑猪”几乎天天自己打猎,野鸡、山雀、大黑松鼠什么都能抓来,也不用耗吃食。同行几个村子里的人看了都啧啧称奇!梁安甲和师弟梁安乙按照师傅穆有粱安排每天都和孔盛冬、冯五哥一起行动,对这条狗也特别亲善。“黑猪”总是在梁安甲身边跑来跑去,连冯五哥都喊不过来,气得冯五哥骂它是“没廉耻的舔狗!” 第35章 大山与远行 邓县丞看了看前面连绵起伏的群山,跳下马和身后孙二哥等一众村里带队说:“各位,走了两天,现在要进这大山了,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能出任何闪失!”身后几个人都点头,脸上神色稍紧。 “在左、右放出斥候,通知前面队伍,斥候前出十里,一定要防止被偷袭!”邓县丞仿佛回到了在军营做副都尉时的岁月,开始沉下心,很有些指挥若定的神色。他知道这时候自己必须沉稳,身后这些运粮村民才能安心。 走了两个时辰,到了天峰岭山下,从这里开始道路变得崎岖难行,路边怪石嶙峋,杂草丛生,根本没法骑马,道路一边是高耸入云的大山,一边是杂草、灌木、乔木混合生长的荒蛮山谷坡地。 孙二哥安排孔盛冬和冯三哥、冯五哥在队伍最后,督促着队伍前进,遇到有掉队的骡子,便牵着紧追队伍,在这难行的山道上整整走了两天才穿过天峰岭,接下来进入一片起伏的小群山中间,虽然路好走了些,可是队伍太长,又要前后照应,途中还有骡子受伤,行进速度反而一直很慢。 邓县丞有些着急,但是也催不动队伍的速度,便把前面云东县带队的主簿喊来一起商量,两人计划可以每日早上早一点起身,每日多走半个时辰,这样可以努力赶一赶行程。 这一日走到快中午,孔盛冬正走的满头大汗,梁安甲慢慢后缀到他的身边,看着无人注意他俩,从包袱里拿出一条灰色粗布腰带给他,“你那腰带不好了,我给你一条!这几日人多眼杂不好给你!”说完还有些脸红。 孔盛冬忙接过腰带,攥在手里,抬头看着梁安甲,其实虽然他们一起走了一趟西面商道,而且私下见过几次,可是孔盛冬从未敢好好盯着看看梁安甲的相貌。 梁安甲很清瘦,脸庞也是,尖下巴,嘴不大,皮肤偏白,这点不像山里的孩子,大眼睛,眉宇间有一股英气。加上她提着单刀,带着帷帽,身着半长紧身胡服,一副少年侠客的装扮。 “看什么啊!?”梁安甲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几天你练刀了吗?我怎么没看到你练!?” “这不是每天走得累,早上又起得早,没顾得上吗!”孔盛冬狡辩。其实他这几天每晚睡不好,总觉得在远远的山顶有人在窥视着运粮队。 “看你那身材,呵呵!长脑子也长肚子!关键时候跑也跑不掉!”梁安甲也开起了孔盛冬的玩笑。 “我这个身材,其实不影响逃命速度的!”孔盛冬有些不好意思,收了收肚子说。 这时梁安乙也过来,从包袱里抽出一把带鞘一尺多长短剑,笑嘻嘻给了孔盛冬。 “穆先生说你不是练武术的材料。这把剑让我给你防身用,再走愈发不安全了,可万一遇险顾不上你时,你自己机警一些啊,这剑不错,你平时切个菜,割个肉也顺手。” 这穆有粱有点小看人啊!孔盛冬在梁安甲面前有些挂不住,梁安甲则一边呵呵笑了起来,一边帮他把剑挂在了腰间。 “穆先生还说,术业有专攻,对于武道你不必介怀,你做好自己就可以了!”这梁安乙还没完没了。 “去一边去!我和梁先生是以朋友论辈分的,他教训我也就是了,你也敢来!”孔盛冬有点耍起了无赖,对着梁安乙说:“喊师叔!” 梁安乙憨厚地笑了起来,几下跑到一边。梁安甲便更忍不住笑了起来,和孔盛冬分开,提着刀徐徐跟着队伍前行。 这天下午天最热时,队伍又停下来休息。这时孔盛冬发现“黑猪”开始每隔一会儿冲着后面“呼......呼......”龇牙。他感到事情有些蹊跷,急忙招呼冯五哥过来。 冯五哥走过来和孔盛冬说:“不太对啊!后面林子里的鸟回巢时,总是惊飞!” 孔盛冬心里也紧张起来,忙把孙二哥叫过来,邓县丞也忙跟了过来。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冯五哥把怀疑又说了一遍。 邓县丞显然很紧张,问道:“你确定吗?能不能靠近看一下!?” “县丞大人,肯定是后面有人,人数应该不多,靠近怕惊动贼人!”冯五哥回答,“天黑了后,我可以在侧面靠近一下。” 邓县丞点头,他知道应该是敌方的斥候,而且这些斥候很鬼精,竟然在后面。多年的军旅经验告诉他,前面一定有埋伏了,只是不知道敌人在哪里下手。 “这些人应该是扎口袋的,前面已经有埋伏了!”孔盛冬说了句话。 邓县丞看了看这个少年,他和孔盛冬在上泉镇见过两次,没说过话,但感觉这少年在经商方面有些长处,没想到还能想到这些。 “依你看,如何应对?”邓县丞倒起了考量少年的心。 “先得求援兵,对方敢埋伏我们一定在兵力上优于我们,凭我们现在的人数肯定打不赢,而且估计对方的目的是抢粮或者毁了粮,所以我们应该想办法保着粮食,否则即使我们活了,粮没了,一样免不了罪过!”孔盛冬倒是坦然地说。 邓县丞苦笑了一下,“话不错,办起来却不容易啊!” “如果对方还没有发现我们已经有了察觉,我们至少可以多争取一些求救时间。”孙二哥补充。 邓县丞点点头,叫人把云东县的主簿请来,一起围坐商量起来。 商量了好一阵,大概有了方略,邓县丞起身命令队伍慢慢向前继续前进,到了一条小溪边上,邓县丞叫停了队伍,让所有人喝足水,带足水,才又磨磨蹭蹭开始前进。到了傍晚,邓县丞看天一黑,马上派出十余人偷偷从两侧山脊前往曲阳方向搬请救兵。接着冯五哥带了几个猎户,前出到太白山主峰前,分别上了几座小山查看地形,选择便于逃离和防守的位置。 孙二哥和孔盛冬把几个村的带队叫到一起,和他们低声说起了发现的疑点,然后说明邓县丞已经派出了人搬兵,让大家都安心。 “贼人来了!大家都准备一下,我们得优先保粮食,如果保不住粮食,我们回去也免不了责罚!”孙二哥和几个人一说完,几个人顿时都紧张起来。 “把骡子尽量赶到一起,等贼人打来,邓县丞会选一座便于防守的小山头,我们先上山守着,等救兵来!”孔盛冬提前安排大家的行动。 几个人都没了主意,只是默默点点头,又去偷偷告诉了值守的人员睁大眼睛,竖起耳朵,防着被偷袭,这时每个人脸上都有些忧虑的神色。 “你说贼人什么时候会动手?”梁安甲也有些担忧。 “等我们进了口袋。”孔盛冬立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远处的森林,又忧心地看了看梁安甲,心想:这恐怕是一场真正的硬仗! 第36章 血战太白山一 这一夜风平浪静,贼人并没有发动攻击,大家抓紧时间轮流睡觉休息,可是没几个人能睡的着。早上队伍又慢悠悠地动了身,磨蹭到快中午,眼前见到一条清澈山涧小溪,邓县丞让队伍停下来继续喝水,取水,吃干粮,然后命令全部就地休息,这时大家反而熬得有了睡意,都好好睡了一个午觉。 快到申时,正当邓县丞还在盘算多休息一会,耗着时间等待救援,前面的斥候突然跑回来三四个,跑到邓县丞身边禀告说道:“昭义军来了,七八百人,只有两三人骑马,队伍是刀盾、枪兵和弩手,在前面三、四里汇集,已经结队前来了!” 这时队伍的后面也开始嘈杂起来,从靠南一边的山坡上跑出来两三百步卒,前面是大立盾兵,后面是长枪兵和弓弩手,结阵堵住了运粮队的退路。 邓县丞喊来云东县主簿和孙二哥几人说道:“去吧,快带骡队上旁边那座山,由我先带人阻挡一阵,替你们争取些时间。” 孙二哥立即跑着招呼两个县的骡队向靠北的那座不大山峰上逃去,云东县主簿已经慌了神,自己先跑去了山上,根本不管云东县的运粮队。 邓县丞呼喊着将所有兵卒聚拢到一起,在山脚下排成三个环形阵列,堵住上山的通道。 没一会儿,昭义军前后兵士也聚集到山前,一位中年游击将军出列,立即命令盾刀手向前,弓弩在后用弩箭开道,两侧则是枪矛手迂回攻击,毫不犹豫开始发动了雷霆攻势。 邓县丞命令将部分盾牌挡在身前,又让兵士躲在树木、山石后先避了弓箭,待敌军近身再拼杀。 孙二哥带着人上了半山坡,将托着粮食的骡子全部赶到山顶。孔盛冬喊道:“砍树,搬石头垒起防护墙,带弓箭的先过来,要射得准一些,不能浪费箭矢,有长兵器的准备先上。不要一哄而上自己先乱了!”这些运粮村民听了他呼喊,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下,没有彻底慌乱,被各自村里带队们呼喊指挥着准备迎敌。 这时山坡下面的已经打了起来,邓县丞指挥着过百河东军依仗地势,居高临下刺杀冲上来的昭义军,双方都是喊杀声四起,全力搏杀,不到几息的时间里,已经横七竖八倒下不少人。僵持片刻,邓县丞持刀砍退了一名昭义军兵,用眼光左右一扫,发现已经有半数河东军伤亡,他急忙命令;“且战且退,不要乱了阵型,不能让昭义军突击进来!” 剩下的的军兵排成几排,边战边向山上移动退却,好在阵型没有乱,没让昭义军找到突破口。昭义军那游击将军看到河东军退却,急忙命令:“冲上去,他们已经溃退,杀敌将领重赏!”他自己也提着长槊奔到山坡下督战。 等邓县丞退到半山坡,身边已经不足四十人,看着坡下面的近千昭义军,所有人心中顿感绝望至极。 眼见昭义军就要扑上山坡来,孙二哥高喊:“放火器!”只见双梁村这些人或用弓箭或直接点燃火器后用手扔下山坡,顿时“砰、砰......”声巨响,山坡下炸起滚滚浓烟,昭义军一乱,孙二哥、冯三哥带着一群持猎叉和长矛的村民杀向坡下昭义军,邓县丞喊道:“杀啊!”带着剩下的兵卒返身杀下山坡。 昭义军被杀的退了退,但那游击将军直接上前叫骂着指挥昭义军冲锋,双方一时又缠斗在一起。 这座山北面、西面是峭壁,只能从东面和南面上去,山不大,平坦的地方不多,昭义军虽然人多势众,但越向上越施展不开,两边人只能堵在狭窄的几条山道上拼杀,倒是河东军和运粮队的村民大大占了地利。 打了一阵,邓县丞眼看又快顶不住对方的进攻,急忙喊:“向山上退!”所有人又不得不退回山上。 他们向山坡上跑了一段,刚靠近山顶边,孔盛冬便喊:“打啊!” 山上剩下的人开始射箭,扔石头,木头,间或火器,砸得昭义军没法前进,被迫乱草草退回坡下。山上的河东军民总算打退了昭义军的进攻。 昭义军为了尽快拿下这个小山头,没有片刻休整,马上在山下重新调整,调动人手,结成阵列准备继续攻击,力求快速结束战斗。 趁这个空隙,邓县丞急忙指挥所有剩下的人,捡石头,挖石头、木头,堆在身前准备砸昭义军;还将死去士兵的兵器拿回山顶,分发给每个活着的人。此时大家都明白,横竖都是死,怕也没用,都存了豁出去的心思。 邓县丞看了看身前、身后剩下来的人,全部人大概已经剩下不足两百!他心一横,在石头上磨了几下刀锋,准备拼死一战。 孙二哥和孔盛冬也看了看身边的人,‘土团’里的赵贵早已经战死,贾护院受重伤,冯三哥也伤了;冯五哥没事,可箭射光了!李虎头上、脸上满是鲜血,面目惨烈,胡乱绑着布条。梁安甲和梁安乙脸上都溅了不少血,衣衫都有破损,好在两人都还没事。 安宁村穆有财已经面色土灰,吓得尿了裤子,牛二牛强拉着他才没倒下,史峰躺在地上闭着眼睛,腹部被矛扎破,冒着血水泡,血染红了粗布夹衣,应该也战死了,安宁村其余六人只剩下不到一半还活着。 孔盛冬看着梁安甲说道:“一会儿,看准时机你能逃便逃了!”梁安甲咬咬嘴唇,没说话,只是摇摇头,手里握紧了长刀。孔盛冬也摇摇头,用手握了一下梁安甲纤细冰凉的手。 孔盛冬又把小道士张玄青推到身后,拔出短剑沉声说:“你一会儿趁乱到山崖后躲起来,总要活着回去个人!” 张玄青浑身颤抖,也拔出短剑,“我自己回去了,没脸见人啊!火器也用完了,不走了,拼了吧!” 山下,昭义军排好队形,开始向山顶推进,那游击将军持槊走在最前面! 第37章 血战太白山二 山下昭义军士卒缓缓靠近山顶,在双方只剩下五十余步时,昭义军游击将军振臂一呼,指挥士卒冲向山顶,这时突然从山顶冲下来二十几匹骡子,尾巴上绑了点着的野草,向着山下飞速奔来。 昭义军弓弩手立即开始射出弩箭,几匹骡子纷纷中箭然后嘶鸣起来,但除了几匹受了重伤倒地,其余的大多快速冲进了昭义军阵中,顿时踩踏倒一片兵卒。山上剩余的云州诸人人跟在后面冲了出来,又挡在上山的几条狭窄道路上,他们还扔出一只只火把,点燃了山坡上的不少枯木野草,一时间山坡上浓烟滚滚,一片混乱。 昭义军摆脱了骡子造成的混乱,再次围攻了上来,双方开始在山道上肉搏。 那带队将军挥舞长槊,一槊将挡在身前的一名军兵扫倒,那军兵瞬间胸口碎裂,仰身摔在一旁。梁安乙从侧面一刀劈头盖脸砍了上来,那将军举槊格挡,“当!”一声两人都被震得后退几步,可是两人却立即身形一动,又是互劈了上去,“当”又一声,两人再次互相震开,梁安乙看到自己的厚背刀刀刃都卷了。但此时也无暇顾及其他,接着两人又飞扑到一起。梁安甲见那个将军正专注和师弟搏命,突然从另一边高高跃起,一刀直指那将军的后脖颈,可是没等刀到了那将军身边,三四个长枪兵挥枪齐齐刺出,生生刺向了空中的梁安甲,她只能用长刀砍在长枪上,之后顺势往后退。梁安甲心知已经没有机会斩杀敌首,一击不中马上急切撤回己方阵中,此刻她切实明白了师父所说的话:在真正的战场中个人修为再高也抵挡不住结阵的兵马围攻。 这时冯三哥、孙二哥、冯五哥、牛二牛和王豹几人围成半圆,挥舞着猎叉和长矛,护住靠里一些的孔盛冬、张玄青和穆有财,抵御着扑上来的昭义军。孔盛冬眼看梁安甲后面上去两个枪兵,要举枪刺向她身后,孔盛冬急忙窜出人群,从侧面一短剑刺入一个昭义军兵腹部,另一个昭义军兵卒被冯五哥扔出猎叉,插入肋部,险险解了梁安甲的围。孔盛冬刚要逃回村民人群中,后面一长矛刺到他的肩膀上,幸好孙二哥拉了他一把,长矛只是刺到肩胛骨骨头上,立时肩上被刺了个血洞。“啊!”孔盛冬痛苦地叫了一声,扑回到村民人群中。下一刻一个跟上来挥刀砍孔盛冬的刀盾手,被“黑猪”一跃扑倒,接着“黑猪”张口咬了兵卒大腿一口,还左右甩头撕下了兵卒腿上一块肉,咬得满嘴鲜血。这时的“黑猪”俨然变成了一条恶狼,龇牙呼呼嘶吼着,冯五哥狂喊:“快回来!”,“黑猪”这才嘶吼着倒退回来。 邓县丞左臂鲜血淋淋,脸上青筋暴现,挥刀劈开眼前的敌方兵刃,拉起身边一名县尉,退到最后七八十人围城的半圆阵型里,死死守着最后的立足之地。 正当所有人都陷入苦战,感到就要葬身于此时,从西面传来喊杀声,杀来一支几百人的队伍,云州诸人一看甲胄,竟然也是河东军,旗帜上书写的是一个“代”字,原来是一支代州军来了! 为首的是一位身穿黑色皮甲的军官,挥舞长刀,领队冲了上来。昭义军已经作战快半个时辰,看到敌方有增援军队前来,顿时队形有些散乱,有些兵士开始露出犹豫神色,不知道下一步如何行动。那昭义军将军急急跑下山,指挥兵卒转身结阵又和援军厮杀在一起。山上的云州众人已经无力再出击帮忙,只能死守在山道上,护着山上粮食,眼睁睁看着两边军队厮杀。 代州军人数此时并不占优,好在是后投入的战场,军士士气旺盛;而昭义军则接连拼杀,已有些疲乏,双方堪堪杀了个旗鼓相当。不到一会儿时间,各自有超百人战损殒命,在山谷中间尸横遍野。 山下战场战况焦灼,邓县丞一边持刀护住上山道路,一边心急如焚。他多次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看了一会儿战局便明白代州军明显是补充上来的新兵营,实战能力和昭义军相距很大,长久怕是支撑不下去。他有心带人冲下山,可是身边这七十余人都已经战至力竭,几乎已经人人负伤,能守在山道上不让敌方前进一步也已经是万难,他这个县丞实在不忍再让剩下的这些普通村民百姓搏命拼杀了! 战场情况瞬息万变,又过了一小会儿,昭义军几个斥候慌张地跑到那将军身边喊了几句话,那将军停住身形,呼喊着带着所有兵士向南退去。 邓县丞看到后,右手用刀撑着身子,一屁股坐到地上,口中念叨:“该是曲阳援军到了!” 这时从东面奔过来一大群官兵,前面旗手旗帜上书写一个“李”字,真是左营军军兵到了。 东西两股兵马汇聚到一起,一齐向南追击昭义军,兵卒们在南面山坡上追逐攻击,昭义军留下一山坡尸体,只一会儿,向南逃得看不到了踪迹。 山上的人刚松口气,看到云东县几个活着的人揪过来躲藏的云东县主簿,按在地上几矛刺死,一边刺一边骂:“让你跑!让你跑!你看看我们死了多少人?” 双梁村和安宁村这些人环顾四周才发现,除了他们几个临近村村民抱成队形没有被冲散,存活下来不少人,云东县那边可以说伤亡惨重,总计一百五十多人仅仅存活了十五人。杀了主簿,其他人活着的人全都嚎啕大哭,现场惨不忍睹。 邓县丞站起来喝道:“云东县主簿,临敌畏惧,遇敌弃守,不顾兵士、百姓死活,死有余辜!你们...哎!你们收殓同村人吧!” 大家忙散开,查看同来的还有谁活着,翻看死人堆里的尸体寻找亲人、同村子弟。 孙二哥捂着腿,无力地坐在地上,指挥人们快找各村乡亲。冯老三被梁安乙扶着走到孙二哥身边,梁安乙流着眼泪,捂着自己的腹部哭着说;“冯三哥替我挡了一槊,胳膊骨头被打碎了,没冯三哥我今天就死在这里了!”放下冯三哥,他趴在地上,“咚、咚、咚”给冯三哥磕了三个头。梁安甲也受了伤,手臂处渗出了殷红鲜血,帷帽也没了,头发散乱,脸色煞白,此刻她急急跑到孔盛冬身边,查看孔盛冬肩背处伤口伤势,接着找到自己的包袱,把包袱布撕成条将孔盛冬肩膀包住,边包边流眼泪。孔盛冬疼得哆嗦,却握着短剑说:“你看,胖点不影响逃跑吧!” 冯五哥和武大山撑着受伤的身子带着“黑猪”在山坡、路口找了一圈人,然后回到孙二哥身边说:“李虎死了!贾护院也死了!李虎义气,死保了张玄青。” 孙二哥咬牙说到:“李虎是怕死了张玄青,回去交待不了张老道!好人啊!”他心里盘算了一下,双梁村十人出来,结果不算他三死三重伤,哎!......恐怕他自己也不好和冯老大、李老夫子交待! 第38章 血战太白山三 安宁村穆有财还活着,但已经快被刚刚的杀戮场面吓成傻子,此刻他眼神呆滞无神,神情颓废寂寥。安宁村庄丁牛二牛拼了命保护了他,牛二牛自己背部也被砍了两刀,衣衫尽破血迹斑斑,神情却十分刚毅,此人倒是一条硬汉。另一个庄丁史峰失血惨死,他在昭义军第一轮进攻中受了重伤。其余七八个庄丁也都殒命,只剩下两个受了轻伤,正帮着清理战场,掩埋同村乡亲。 云南县其他十几个村子所派遣出来运粮的村民至少死亡过半,生还者也大都受了伤。 邓县丞看着山坡上的尸体,皱眉说:“死人就地掩埋吧!没法带回去!活着的能救尽量救,我去找左营军帮忙,孙二哥!这里你帮着处置一下。” 一场仗打下来,邓县丞内心对双梁村这几人好感极度提升,他心想如果不是这些人,恐怕这会儿他和那云东县主簿一样早死了。 邓县尉拄着刀过去和代州军的那位行军司马、还有左营军的上都尉走到了一起,互相通报了官职、任务后。邓县丞说他已经没法带队前行,前往曲阳,粮食只能在这里交给左营军带回。之后邓县丞又诚恳感谢了代州的那位司马大人出手相救。 左营军上都尉看着山坡上的尸体,同意了邓县丞的请求。代州军行军司马大人念在和邓县丞同在防御使李嗣本麾下,派出一队五十余人的队伍和几匹马,帮着邓县丞将剩余伤者送回云州云南县和云东县;粮食由代州军和左营军一同运到曲阳,伤了的代州军则一并到曲阳军营调养。 几个人商议妥当,邓县丞回来马上交接了粮食,重新分派了人手和骡子,生火做了饭,让大家吃饭休整一夜,明日返回云州。营地里一夜疼痛惨叫声此起彼伏.双梁村、安宁村几人聚拢到一起,都没有说什么话,气氛压抑到极致,胡乱吃了口饭,这些人靠在一起沉沉睡去。孔盛冬伤口疼痛,一夜也没睡多久,只能数着星星等天亮,梁安甲找个块毡子裹住孔盛冬给他抵御山谷里的冷风,她自己则靠在一边,盖了块羊皮也陪着他一起熬着等天亮。 第二日早上剩下的七十余人收拾行装,互相扶着、搀着,还有重伤的在马上趴着,沿来时路开始返回。他们背后的山坡上是密密麻麻的几百个新坟头土堆。有人再也回不了家! 孔盛冬感觉稍能走动便和张玄青、冯五哥、梁安甲沿途寻找了一些消肿止疼草药,用石头捣碎,给伤者外敷使用;张玄青拿出些张三城给的丹丸给一些伤者服下。他们一路上边走边忙乎倒是也安稳住了人心。 邓县丞也顾不上什么官威和仪态,每日强打精神前后呼喊,关照大家不要掉队,激励这支队伍勉强逶迤行进。 这百余人在山中穿行好几天,终于回到了云州境内云东县东,这时这些人衣衫褴褛,神情萎靡,和逃荒的几乎没有区别。邓县丞给云东县那十几人写了个塘报,说明此次运粮遇袭的前因后果,以及那个主簿的罪责,让他们直接到县城找云东县县令善后。他则先派人通知云南县文县令他们回来了,然后带着其余人往云南县方向缓慢返回。 午后刚到云南县东,文县令带了不少随从提前迎了出来,看到回来这些人的情状,文县令感到大为痛心。这些人个个伤痕累累,精神颓废,如果不是回家的信念支持,恐怕好多人都走不出东面的两座大山。 文县令把回来的人分成两队,一队到县里驿站养伤休整,另一队到上泉镇车马店。还派人找了些县里的郎中,分头去两边医治伤者;他特地从府库中提了些钱,给两边到市集上都买些好一点的食材,让这些回来的人安心修养恢复。 双梁村这群人刚出县城西门,向西返回上泉镇,冯老大、张老道和师弟张三城领了几人便跑了过来,原来他们一直在上泉镇等消息,听说孙二哥带人回来,焦急地迎了出来。冯老大看着这几人的狼狈情形,也顾不得问其他,先一起回了车马店,之后冯老大让王小山腾出几间屋子安置伤者,张老道和师弟张三城立即开始检查伤情,用药医治。等稍微安排妥当,孙二哥在车马店大院中把此次运粮的经过大略和冯老大先复述了一下,冯老大越听越神情紧张,后来听闻李虎、贾护院、赵贵等几人的死伤情况,内心也悲痛万分。 冯老大和孙二哥两人说完,开始一个一个去查看回来的人伤情,看到三弟胳膊和孔盛冬肩膀包成了五花粽子,冯老大也禁不住眼泪在眼眶打转。孙家大姑娘两口子按照张老道的药方买来不少医治草药,在院里架起柴火、药罐熬起了中药。过了一会儿冯七姑娘和穆有颜也从各自商号赶过来,七姑娘见三哥和孔盛冬双双重伤,眼泪止不住地淌,非要在车马店留下照顾伤者。穆有颜见哥哥穆有财在庄丁护卫下倒也没受什么伤,放下了悬着的心,又见哥哥一副吓的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十分可怜这个怯懦的哥哥,好在堂哥两个徒弟给争了光,虽然满身血迹,衣衫残破污秽,却神色坚毅。穆有颜想了一下,跑回自己家在镇上的醋坊,找来几件干净衣服,让几人先清洗了污垢,换了衣服,她还专门把自己的一套新衣服拿给了梁安甲。安宁村庄丁牛二牛上前又把事情仔细和穆有颜说了一遍,穆有颜听完,连连给这个壮汉施礼感谢,她见到安宁村去了十人,只回来四人,马上明白眼前这个庄丁牛二牛为了护着哥哥穆有粱一定出了大力。 到了晚上,其他村的村民亲属得了消息,陆续到了车马店,轻伤的简单包扎,各村领人回去;重伤的安顿在车马店好好养着,待好一些再走。河口村和五边堡的两个里长专门找了冯老大来致谢,感谢双梁村这几人一路上的关照。食誉楼田老板也带了厨子、伙计过来帮着做饭。冯老大也顾不上这些,忙着安排人回村里送信,又从商号调来几个机灵人帮着照看伤者,一直忙到半夜才和张老道有了些空闲。两人凑到一起,商量着把贾护院的家眷也安置到商号做事;李虎和赵贵都只是自己一人,尸体埋在了深山里,以后也没个人给上坟烧纸,回村里一定要给他们造个衣冠墓,也好过年节去祭拜祭拜;土团里的武大山也受了重伤,等他伤好了,在村里接替李虎,和冯五哥一起管“土团”...... 第39章 三边兵家地 文县令和邓县丞在驿站里也忙了一下午,将二十多个受伤村民和士卒先都安排好,然后调来名册一一核对此次死亡的兵卒,两个随队县尉都战死了,两个县一百多士卒仅仅回来七八人,可谓伤亡惨重。接着又安排县里书吏、差役问询各村的伤亡情况,直到傍晚,县里几个官员才聚到一起,听邓县丞细细讲了一遍来龙去脉。当听说云东县运粮队去了快两百人,仅剩十五人回来,全都唏嘘不已。 “这次幸亏及时发现敌军的合围意图,放缓前进时间,等来了代州军和左营军,否则必定全员覆灭,粮草尽失啊!双梁村‘土团’里几人都是勇武之辈,临战靠点儿火器,硬生生在山顶挡下了最致命的攻击,为运粮队争取到了生机。”邓县丞想起当时战况,心里还是平静不下来。 文县令起身整整衣衫,给邓县丞施了一礼,说道:“这次邓县丞真是幸苦!不愧是老大人带出的人,身先士卒、杀敌勇猛!能把运粮百姓带回来这么多,把粮食送给左营军已经是大大不易了!” 邓县丞忙起身致意还礼,说道:“这都是下官分内的事,必然尽心竭力!” “云州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云南县地处云州西,扼守西边,遥控北面,如今还得支援东面,兵力、人力、物力明显不足,看来这团练需要扩大。今时今日恐怕才是混战的开端,自保都难保,还谈什么守土!”文县令很感慨。又问了好多细节,才遣散一众人员。临别又嘱咐邓县丞后日一同去上泉镇看看那边的情形,抚慰一下车马店里养伤的伤者。 回到书房,文县令喝了口热茶,摊开纸笔沉思片刻,马上给云州防御使大人写了封信: 叩禀防御使李大人:首秋十二日,云南县奉命遣兵民二百余携粮至曲阳,于太白山南麓遇数倍昭义军,厮杀半日,所幸治下兵民奋战,待得援军,粮草未失,然军兵阵亡九成,平民阵亡过半,余者几全数重伤。今西党项,北契丹、突厥流寇均在虎视,情势紧急,叩请速派健将组团练以备战,另请对运粮军民嘉奖以安民心,以振民心。云南县文思景叩拜。 第二日晚,李嗣本看了云南县和云东县紧急送来的信,思量片刻把信交到了身边的司马参军手里,待田司马参军看过,才说:“文县令所忧,也是我之所忧,云州真正的敌人一定是在西面和北面,将来的大战也一定是在这两个方向,不得不防啊!” 田司马参军立即接口说:“大人所虑中肯,文县令是参军出身,熟悉军务,看得也透彻。” “田大人,你写个一切照准的回复给他,从镇将里挑两三个将官,派到云南县,帮他在县里组织团练营,需要尽快有兵卒看着云南县的几处要地,尤其是西面的防务必须加强,过几日我们再去一次云南县,帮文县令解决些实际问题。还有,之后给云东县下个斥责塘报,二百余人只回去十五个,那个主簿该杀!县令也该杀。他们差点耽误了大事,还实实在在丢人现眼了一次。” “是!李大人。”田司马参军立即应声回答,他感到防御使大人对云东县极其不满意。 过了两日,文县令和邓县丞几人到了上泉镇车马店,先看望了伤者,指令从司库拿出钱让邓县丞抚恤伤亡村民,然后带了邓县丞和王主簿等几人在食誉楼召见了冯老大、孙二哥和老夫子几人,一并将周围几个村里长也都喊过来议事。 “邓县丞上报说这次双梁村几人都立了功,先侦知了敌情,又临危冷静结阵护住了粮草,我已经向防御使大人奏报,不日应该会有嘉奖,死伤人员也会安排抚恤。”一坐下来文县令马上夸赞起双梁村这几个人。 “嘉奖什么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我们几个村子都有伤亡,粮食也拿光了,请大人体恤,这几年不要向我们征兵要粮了!”冯老大也没什么好心情。 “哎!我也知道你们不容易,可是如今这河东道哪里不是这样!仗越打越大,人越来越少。你们还得继续做生意,不然哪里来的军饷!你们也得把团练干起来,保家安民。“文县令也没生气,劝说道,“双梁村''土团''今日正式编入县里,你们的人也不用再应征入伍,过几天会来镇将官,配合操练团练兵,在里面好好寻个副使,冯老大我看你就兼着县团练正使。你们其他几个村子也一并轮流派人去,提高备战,避免遇到战事一团糟。” 其他几个里长通过这次的事情,对照双梁村,都明白村民们有点军事素养和准备确实更容易保命,全都点头称好。 冯老大发了牢骚,见文县令还算客气,也没敢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认可。 “双梁村里读书识字的有几个?报两个人上来,云州和县里给村里嘉奖,可以给两个从九品的郎官身份,虽说不是什么吃俸禄的官职,但也算一份额外荣誉。”文县令说。 冯老大和老夫子商量了一下,孙家哥俩不识字,孙老三还小;冯家老三不识字,老五野惯了,对这些没兴趣;李知行有残疾;张玄青是道士;只剩下个孔盛冬,想想也合适;考虑到安宁村和善堂这几次出人出力,有意给穆有粱一个名额,穆富贵在一旁一听,高兴地合不拢嘴,连连给冯老大和李老夫子施礼答谢。之后,邓县丞记录了孔盛冬和穆有粱的名字、寿数、籍贯以备留底。 过了几日,云州城先后派来了三个镇将到县里帮着练兵,提升守卫驻军实力。其中一人是云南县本地人,耿直、勇武,名叫朱胜,自愿降职到团练做副使,保护一方百姓。 云州防御使府衙另有公文批复送到县里:云南县穆有粱、孔盛冬被赐官将仕郎,以奖励保境安民之德行。 第40章 伤痛心底知 “啊.......啊......!”冯三哥在屋里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张老道正和师弟张三城一起替他正骨,然后用布条绑好了固定木条,两人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张老道骂道:“刚才还听你吹牛,如何如何替人挡住敌将,说得自己那么英勇,这会儿成这熊包样子!” 冯三哥疼得满脸汗珠子,嘴硬狡辩说:“吹牛不疼!你正骨疼!” 他们周围一群人听完都笑了起来,这时孙二姑娘进屋说穆富贵、穆有粱来看望大家了。 穆有粱进了屋里,先过来给冯三哥行了礼,感激冯三哥救了梁安乙。冯三哥这时倒不好意思起来!笨嘴笨口地说:“穆先生千万不用这样客气!你这是折我的寿啊!受不起!受不起啊!” 之后几个主事和穆富贵、穆有粱都进了车马店的大通铺房,穆富贵又感谢了双梁村一行人一路上对儿子穆有财的关照。这次回来穆有财明白过来后,像是换了个人,每天在自家作坊认真学习酿醋手艺,还主动到醋坊学着做管事掌柜,不再每天混吃等喝糊弄他爹穆富贵。他说不能对不起保护他死去的那些庄丁们,连穆有颜都觉得哥哥大有改观,有了上进的心思。 大家谈着谈着又说到了团练营的事情。 冯老大叹口气说:“其实这团练营啊,就是文县令拉我们上船,要我们既做生意给他挣钱,又帮着县里守好西面山口。文县令省了人,也省了钱,白白得了一营人。” “这得看是将来处置什么事,对抗什么人、多少人,我倒觉得先抓到手里,反正大都是我们自己的子弟,遇事先听我们的就行了。”李老夫子倒另有看法。 “是啊!文县令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们也总要靠着一头!怎么说我们双梁村也在云南县治下。表面上不服管不行,暗地里团练营给我们商号做护卫才是正题。”孙二哥也说。 “有总比没有强!如今乱世,我们多一些人就多几分自保的把握,可以名正言顺拉起人马。”张老道也同意把团练营队伍拉起来。 “是啊!现在能有力量自保便不错了,反正这团练兵不出云南县打仗团练兵性命无忧,村里还能省了征丁募粮的差事,于村民也有利,比上战场不明不白去拼杀合适!”穆富贵心里算得一笔好账。 孔盛冬这次觉得穆富贵说得有道理,宽慰冯老大说道:“大哥,我们还是老主意,团练营无非是把“土团”扩大,遇到战事打得过打,打不过就跑,不给官家胡乱卖命!关乎我们的利益我们才动手!” 几个人听了都笑了笑,同时也觉得这话虽然听着势利,可于双梁村村民却有好处。 李知行笑说:“刚封了你将仕郎,这会儿就要叛逃、不听调遣啊!” “朝廷都没了,这封号有什么用啊!?哪还谈得上叛逃、不听号令?”穆有粱也在一旁笑了。 “有用!有用!关键时候有名目好办事,咱们还要在河东道做生意呢!有后台的生意好做!不受欺负!”穆富贵眼光反而长远。 “对!太原府诚商堂不就靠着官府做生意吗?如今在河东道生意做的多大!谁不知道!谁敢惹啊!”孙二哥也心思灵活。 “冯老大那团练使算多大的官啊!?什么品级?”张三城道长问。 “这得看团练营里有多少人?人越多官越大。”李老夫子回答。 “对,对,好好做生意,有了钱,多召集人,人多了咱谁也不怕!”穆富贵深信人多钱多好办事。 几个人互相谈完想法,冯老大坚定了信心,便去和那新来的团练副使朱胜见面。临走安排伤势好了些的孙二哥和张三城道长、冯五哥先回村里,村里也需要人坐镇。其他伤势好一些的也可以先回村,车马店得照常经营做生意。 忙完正事,穆有粱拉着孔盛冬出来又去看梁安甲,他这当师父的心里一直挂念徒弟梁安甲的伤。 梁安甲和七姑娘、穆有颜、孙二姑娘几个人在一间屋里正闲谈,穆有粱和孔盛冬一起进了屋里,后面跟着李知行。几个女孩子立即不好意思起来,穆有粱问梁安甲:“伤势怎么样?” “已经好得差不多,只是左手臂被划了一刀,迟迟没有愈合好!“梁安甲赶忙说,然后拉起衣袖让师父看了一下。 “有些耽误医治,起了脓肿,不碍事,用这个好好涂抹几日!”穆有粱掏出一个白色瓶子交给梁安甲,然后又拉着孔盛冬进了另一间屋子,要他拆开伤口上的裹布看看伤情。几个女孩子都跟着进来了,也要看看孔盛冬的伤势。李知行一边假意推她们一边说:“人家两个将仕郎探讨伤情,你们几个姑娘凑什么热闹!快一边去!一边去!” 一众女孩子便笑起来。七姑娘说:“我是庆儿他姐!”穆有颜说:“我是有粱他妹!”孙二姑娘被唬住,咽了一下忙说:“我是同乡、同村!”梁安甲也被堵得没法说,只能说:“我是师父的徒弟!”一群人互相逗得呵呵笑了起来,孔盛冬也被逗乐了。 等拆了裹布,大家看到孔盛冬肩背上有一个结黑痂的血洞,周围有些红肿。穆有粱也掏出一个白瓷瓶,交给他,便说:“你三哥救了梁安乙,你救了梁安甲,这次我欠你们大人情,只能以后慢慢还!这药用清水化开,换药前擦一下伤口周围,会好的快一些。” 孔盛冬忙说:“穆先生,穆有粱,你这不是寒碜我吗?没有善堂里你们这几个好手,光凭我打得过谁啊!?还能回来?” 李知行也在一旁说:“没想到穆先生还能配药看病,真是全才啊!哪天没事也教教我。” 梁安甲看着孔盛冬肩背上的伤口,想到孔盛冬和自己过往的遭遇,心里有些酸楚,好在现在似乎都好了起来,有师父、有朋友、有善良的村民,苦日子好像也不那么苦了。 第41章 兵强马也壮 冯老大坚定了信念后,开始积极筹备起团练营的事情。他和朱胜谈了几次,发现这是个朴实、耿直的镇将,也明白了朱胜为什么在军队里干不下去,好不容易积功升上来有了军职,因为他不太懂人情世故,不会趋炎附势,因此处处被排挤刁难,难怪他会主动要到这县团练营来。另外朱胜的家人常住在云南县,常年聚少离多,如今他也想离家近一些,好照顾父母妻儿。 冯老大和他商量后,把团练营营地放在了善堂附近,那里僻静、场地也宽大,团练兵还能不时得到穆有粱的指点。冯老大把冯老五、孙老大和武大山几个带队的叫来一起商量后,在斜石谷内善堂西面寻找到一块合适场地,用于团练兵日常训练,这样不论向西北防御契丹、党项,还是向东北支援云南县都只有小半天不到的路程。在这里动手挖几间窑洞,作为日常的居所,长期驻扎些人,双梁村和安宁村两边有事情也都可以照顾到。 把“土团”里已经招募了的快一百人作为基础团练营兵员,加上其他村里每到农闲也有五十余人前来轮训,总计一百五十余人在善堂附近的空地上每日都由朱胜带领,按照河东军的训练标准,严格训练。刚开始这些山民还十分不习惯,之后时间被冯老大和朱胜骂着终于坚持了下来,两个月之后,这些村民身上都有了些军人的勇武阳刚之气,有了些团练营军队的模样。 穆有粱有时也带徒弟过来看看,还简化了几招实用攻防招式教给团丁。朱胜刚开始对穆有粱还有些不服气,看不上穆有粱和善堂里这些少年,寻机会挑战了一下穆有粱,想掂量一下他的身手,结果穆有粱派出徒弟梁安乙便结结实实给朱胜上了一堂课,真打不过人家啊!和梁安丙交手才勉强平手,至此朱胜心中对穆有粱才一下拜服起来。 梁安甲和孔盛冬说道:“因为梁安丙主修近身亡命搏杀,在日常过招时只能使出五六成的实力,真要搏命,恐怕朱胜根本不是梁安丙的对手,能走二十招都算高估了朱胜!”孔盛冬深以为然,经历了几次军队级别混战,他清楚军队的优势在于整体性,而论单兵实力,这几位少年都是百中无一的好手。否则善堂这两年出入上百人,也不至于只有三个人能出徒授刀。穆有粱采用的是精英施教原则,只要能教出来的没有弱手。用穆有粱的话说:“有些人练一辈子也白练!”最可气的是穆有粱讲反面例子一举例便是:“有些人练一辈子也白练,瞎耽误时间,比如孔盛冬!” 孔盛冬专门去找了穆有粱,见面便笑骂:“我对你尊重归尊重,以后少拿我举这样的例子!我都听说了!”穆有财也不急不躁,接着说:“我还总夸你心思细,是做生意谋大事的好手!”孔盛冬便回道:“那我怎么没听说这个!?” 穆有粱呵呵一笑,便说:“你去问我徒弟梁安甲啊!”孔盛冬有些急了,忙说:“今天咱两人说好啊,以后各论各得,你比我年长,但咱们还是得论朋友、论兄弟;你那些小徒弟和我也是朋友,不能平白我低你一辈!” 穆有粱笑骂:“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 梁安甲听后有些无语!也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她自己的师父她心里清楚,什么都不拘着,说话也随意,活得肆意潇洒。 入冬时孙二哥把家里的小弟弟也送到善堂,带了好多礼物,拜托穆有粱和李先生给开了蒙,留在善堂以后务必严格要求,让他好好读书学本事,期待将来也能入仕成名。这孩子虽然只有七八岁,却也聪明伶俐,和两个哥哥性格都不太一样,只是顽皮一些。李先生专门给重新起了个官名叫:孙登云。 又过了几天,附近几个村子的团练兵也都陆续到齐,王豹和蓝大河两个熟人也来了,因为和冯五哥、武大山经历了太白山的生死战,互相之间情谊尤为深重,加上每日一起操练,几人关系日渐紧密。团练副使朱胜听说过太白山之战,对这几个人反而要求更严格,这些人也明白这位朱副使是想让他们多学些本事,好不容易从白石山死里逃生,日后再遇险至少能多几分自保的能力。 冯老大和李老夫子平日都不怎么管团练营的具体事情,放手交到朱胜手上操办。他们来看了几次后,发现确实在统兵带队操练上,朱胜完全可以信赖,毕竟是从战场厮杀积功提升的镇将,很快将一盘散沙似的村民们带得有了正规军营军兵的样子,演练起攻防进退、结阵布防颇有章法。 冯老大心里信心大增,叫来石铁匠帮忙,让朱胜列了河东军的制式装备名录,由孔盛冬和李知行来画了图纸,石铁匠于是按照图纸开始打造兵器。本来石铁匠以前便打造过这些东西,一看图纸马上明白其中关键,很快长枪、横刀、皮排盾都有了,甚至硬长弩都配备了二十架,替换了团练营军兵原来手里杂七杂八的各种兵械,只是保留了弓箭和猎叉,因为这两件武器猎户们用着习惯顺手。 十月的时候,冯三哥的胳膊慢慢好了起来,已经能略微动一动了,他那未过门的媳妇来看了三次,两人的感情也日渐升温。那未来三嫂也是个痛快爽利的人,到了冯家什么活都肯干,也确实能干,不比个精壮男人差;对英哥儿也好,每次都给带些各种吃喝,还和英哥儿一起喂刺猬,逗“黑猪”玩耍。连冯大嫂都夸,说干活比孔盛冬都有力气,眼里还有活,老三这媳妇找得不错!冯五哥说,三嫂好人,没心眼,不像孔盛冬有那么多心思。孔盛冬有些不忿,怎么都拿他来比呢?可是他自己心里也觉得这三嫂人品、性情确实不错,三哥命好啊! 第42章 防御使驾到 李嗣本前年刚刚过了而立之年,可是已经从军整整十二年,刚入伍时因为父亲的荫庇当了帐中纪纲,历经十几次战火生死,侥幸活下来,得到了主家重用提拔,如今他是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十三太保义子第六太保,任代州刺史兼云州防御使,集雁门关一线军政大权于一身。 多年来的殚精竭虑、生死存亡考验,已经将他的性格磨练的沉稳干练,身上竟然不知不觉慢慢有了一些暮气,而头上鬓角还出现了白发。他时常感叹:战死易,活着难!此刻李嗣本身后远远跟着十几个便服护卫,身边只带了三人,在上泉镇里走了一圈后,他心里慢慢倒是不那么压抑了。前天他刚刚在云东县杀了两个县尉,撤换了躲差事的县丞,将县令狠狠训斥了一顿。如今云州、代州一线内看似平静,实际上他这个官最大的人心里明白,云州三面环敌,暗潮涌动,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爆发大战。近日,老主人病重危急,义父回了太原府侍奉,万一这些天老主病故,恐怕他也得回一趟太原府治丧,可是代州、云州一带的状况实在不容乐观,让他有些放不下心。 看着街道上穿着各族服饰来往的契丹、突厥、党项人和来自南北东西的各路商队,他的眉头疙瘩稍微舒缓了一些,上泉镇每年要上交大量的市税,这些钱大部分都用来养着云州的巡防军,对他来说这些钱粮多多益善。 田司马参军上前说道:“大人,这一日看来文县令把上泉镇治理的还是不错的!来往商队这么多,贸易繁荣,治安稳定,每年上缴的钱粮、赋税也是云州六个县里最多。难得!” 旁边的一位身着灰色皮袍的俊秀少年说:“看这商业兴旺程度竟然比云州城大集都强一些!” 李嗣本悠然说:“云州多少年来一直是边塞重镇,数次毁城,饱受战乱,能有今日的模样已经很不易了,否则哪能只是兵镇,设防御使,代州反而设立州府设刺史。” “是啊!没人会用心经营一个也许明日就会战毁的边塞城池。”田司马也感叹。 “上泉镇大集依地利自发形成,往来便捷,只要管理得当,肯定会成为河东道北地的边贸集散地!”李嗣本的心情好了很多,也愿意多说几句。 “既要做生意,还要防着战乱,在这里治县不容易啊。”那俊秀少年说道。 “贪一些不怕,博些名声也可以,名利都可以给,万不能懒政、怠政,不思进取、贻误时间,文县令跟在我身边好几年,也知道我所思所想,自然要干的明白些!”李嗣本看了眼前的繁荣景象觉得文县令干得不错,言语间有些欣喜。 几个人听后都点头。忽然他们三人听到东面街道有些嘈杂,一齐转身看,便见文县令带着邓县丞、王主簿和几个县里官员奔他们这里跑了过来。田司马远远抬起手,比划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文县令不要声张,后面跟着即可。李嗣本悠闲地走了一会儿,到了镇子西面拐进了食誉楼,直接上了二楼一间大雅间。刚坐下来,文县令带着一众官员急忙进来躬身下拜,口喊:“参见防御使李大人!” 急急跟上来的田老板心里一个激灵,想到来人竟然是云州最大的官,吓得赶忙退到一边。旁边田司马过来让他安排一桌餐食,不要美味佳肴,清淡顺口就行。田老板急忙下楼到厨房安排,心想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主顾,一定得尽心尽力伺候好!他怕扰了几位大人谈事,忙让门口伙计说有贵客包场,不再接待散客。 李嗣本问了文县令一些县里的公务,文县令一一流畅对答,李嗣本对文县令的治县理事很满意。不一会儿,田老板亲自给端上来几样菜肴,李嗣本招呼文县令、邓县丞也坐下,加上那俊秀少年和田司马参军几个人凑了半桌,几人围坐边吃边谈。李嗣本仅留身后一位镇将站在一旁,其他官员、随从则下楼在楼下喝茶等候着,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敢互相低声交谈。 “这个车马店便是那双梁村开办的吧!?”李嗣本看着后窗外的车马店问。 “是啊!他们经营的不错,一直生意兴隆!大人您看,现在还不算忙,每年春秋都最繁忙。”文县令答话,同时又把这双梁村车马店股权来历之事慢慢当作谈资讲了一遍。 李嗣本尝了些桌上精致的菜肴没觉得有多顺口,反而是文县令讲的这些他听得津津有味,看着后窗忙碌的车马店,说道:“这双梁村村民倒是做的好生意!没下本就生生得了利!” 文县令见李嗣本很感兴趣,补充说道:“其实主意主要是个少年想的,姓孔,对,就是大人您核准赐将侍郎的其中一个。 “哦!”李嗣本有些惊讶,这个他真没想到。 随行的俊秀少年听文县令讲车马店的事也入了神,思索了一阵后呵呵笑了起来。 几人转了话题又谈起了政务,文县令问:“请问李大人,您在此地盘桓几日?明日如何安排?属下好有所准备。” “明日顺路去看看云南县团练营和双梁村铸铁坊,听说他们还有火器?”李嗣本回答。 “有,双梁村道观有位丹士,会炼火器,只是所需硫磺供应不上来,所得数量极少。”邓县丞忙帮着压事。 “是啊!如今硫磺开采困难,运输还管制,估计也没有多少成品火器!“李嗣本没有深究这事。“明日一早你们二人也随我一道去双梁村。” “是,大人!”文县令和邓县丞急忙起身回应。他俩在来之前刚得到消息,这位防御使大人前天在云东县大发雷霆,处置了不少人,还杀了两个县尉和一家卖给河东军不合规皮甲的奸商全家。别看年龄不大,眼前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军政强人,眼里不揉沙子,必须认真对待。 第43章 检视双梁村 李嗣本不允许文县令提前通知双梁村自己行踪,带了身边三人和文县令、邓县丞骑马悠然前往双梁村,身后一里外远远有三十多黑甲骑士跟着。 天气虽然已经有一些冷,但还没到北方真正冷的节气,过了安宁村,几人边闲谈边进入到东斜石谷,又走了小半个多时辰到了善堂附近,远远看到有一百多人在旷野操练军阵,各人服饰虽然不统一,但军械齐整,号令响亮,倒是威武十足。几个人骑在马上驻足看了好一会儿。 “这便是那营团练吧!看来没有松懈!”李嗣本看着操练的团兵点头问话。“只是兵甲旗帜不齐整!“ “大人,这毕竟只是县团练,组建时间也短,能这样已经不错了!”田司马在一旁边点头边说。 “田大人说的是,县里也没给什么,全是双梁村自己经营起来的,确实不容易!”文县令接话。 “恐怕以后会真用得上他们,保境安民这些人有时比军队更有用。”李嗣本说道,“田司马,他们人数不多,让团练使报个名册,你去筹划些甲胄给他们,至少要统一兵甲,对士兵也多些护佑,总不能光膀子上战场。” “把查抄那家兵甲皮革铺给他们吧!反正他们也会经营,又有皮料来源。”那俊俏少年却在一旁提醒李嗣本。 “对!给他们,也是每年定个五百套皮甲的章程,其余的他们自己用,一年下来基本这些人也就统一了甲胄!”李嗣本难得呵呵一笑,拍拍那少年的肩膀。 “这个办法好!”田司马也同意,“我稍后见了冯团练使安排双梁村云盛堂接管。” 这时,看到一行人的朱胜跑了过来,他立即认出了李嗣本,马上搬跪在地上给李嗣本行礼,嘴里喊:“云南县团练副使朱胜见过防御使李大人和各位大人。” 李嗣本叫他起身,问道:“这一营最多能用多少人?初步战力如何?” “回大人,一百六十三人!因为不少是穷苦猎户山民,体格健壮,意志顽强,初步战力较一般团练营高一些。” “好!你好好在这里练兵,看好西面山谷商道!”李嗣本命令。 “是!”朱胜说完,退在一边,急忙叫过来冯五哥和武大山几人去双梁村送信,告知大家防御使李大人来了,让所有人出来迎接,不能失了礼数。 李嗣本看了看山脚下的善堂问:“云东县堂报说那座善堂里出高手,在太白山上竟和昭义军将领可以搏杀?” 邓县丞忙向前回答:“善堂有位穆先生,武术高强,其下弟子下官在太白山时亲眼见过,拼杀起来确实勇猛剽悍!”邓县城不由自主想到了梁安乙那凶悍的刀法。 “好!好汉护三村,如果我河东道多一些这样的能人,也是福分啊!这人叫穆有粱吧?也是赏赐将侍郎?”李嗣本记起核准赐官的两人中,有一人姓穆。 “大人好思虑,时隔多日竟然还记得!”文县令上前恭维。 “走,到铸铁坊看看!”李嗣本领人继续向前。 一行人又到了铸铁坊和铁匠铺,石铁匠和两个徒弟正忙的热火朝天锻造铁器。听县丞说来人是防御使大人,急忙放下活儿带了徒弟、雇工齐齐拜倒施礼。李嗣本让他们起身,继续手上的活,他自己饶有兴趣地在铸铁坊里外看了一会儿,还问了石铁匠一些炼铁上的事情。 看完这里,刚出铸铁坊,冯老大和李老夫子一群人得了消息赶过来参见防御使李大人。李嗣本端详了冯老大几眼,此人精壮魁梧,一看便是村中柱石,当了这团练使也合适。还有一位老儒生、一个精明汉子、两位道士,看来这应是村里的几个主事,后面还有几位青年、少年。 李嗣本问了问村里的情况,几人都一一作答。李嗣本又走到村西,查看烽火台和山口的巡逻防御,心里很满意。问如果在西面遇到突袭,消息能提前几天到县里,李老夫子回话,提前至少三天。李嗣本点头称好。一群人最后到了石窑,李嗣本也不讲究,脱了靴子直接上了炕,其他人在屋里站了一地。他让冯老大搬来椅子,分里外都坐了下来。七姑娘和孙二姑娘端来一些山货,送来茶水,李嗣本喝了茶水叫两位将侍郎上前相见。孔盛冬和穆有粱向前走了出来施礼,李嗣本仔细看了看,那穆有粱一派游侠风范,倒也有些神采飞扬的样子;孔盛冬则其貌不扬,但也神情不卑不亢。因为已经知道两人的一些事情,对这两人也有些好感!特意劝勉了几句。 之后,田司马把皮革铺子的事情和冯老大讲了一下,写了个手谕,让冯老大持手谕到云东县接管皮革铺子,冯老大欣喜万分,和李老夫子商议一下后,李老夫子把石铁匠拉到一边,让石铁匠速找人去接手。 李嗣本到了云南县后心情好了很多,加之也到了傍晚,便不准备今日再走,请冯老大遣散众人,安排些饭食,准备在双梁村过一晚再走。冯老大急忙出来安排这些人的吃住,石窑由李嗣本、田司马和文县令住着,又把冯老三的新房三间都腾出来,给邓县丞和几个军官,其余的人住到善堂和团练营的窑洞。他这时才发觉,李嗣本身边那个俊俏少年竟然是个女孩子,只能安排和七姑娘住到一起,弄得对门的孔盛冬和冯五哥倒是有些紧张。 晚饭虽然只是些山里野味加些粗茶淡饭,李嗣本和田司马吃得却特别顺口,每人吃了一大碗粟子稠粥和不少山间野菜。李嗣本本就是雁门关北人家出身,年少时也习惯了这样的饭食,吃过饭后有感而发,还在这个小村石窑里和田司马、文县令随兴地谈起了往年间的一些琐事。 那俊俏少年和父亲早早吃完饭,冯老大把她请到了冯家休息。她是李嗣本妾室所生,名李遥月,自小喜穿胡服男装,经常和父亲在周边地域巡视,骑马行军、野地驻扎也如家常便饭。李遥月到了冯家落落大方,和冯七姑娘很快熟稔起来,两人在屋里也随性聊起了各自的生活经历。 第44章 轻风白雪夜 正屋里都住了年轻人,距离睡觉时间尚早,冯五哥生起了火塘里的火,冯七姑娘和李遥月坐在一旁闲谈,七姑娘对李遥月随她父亲在军中的事情很有兴趣,不断问这问那;李遥月也对山里的生活好奇,不时也问询着七姑娘。火塘里的火光把几人的脸庞轮廓照的忽明忽暗,却生动无比,好像几人和李遥月之间也不再有那么远的距离。 冯五哥和孔盛冬在另一旁不时添着柴火,在火塘的石头上还烤了些松果,等松果烤开,取出里面的松子放到对面两人身前的陶盘上给大家吃,堂屋里散发着松树树脂特有的香气。之后孔盛冬还拿出些野山果子喂小刺猬,那刺猬也不怕人,在孔盛冬脚下趴着刺啦刺啦嚼着野果,似乎也是家里的成员之一。“黑猪”则在一边盘卧在草垫子上睡觉,还发出呼噜呼噜的鼾声。 李遥月看着这些人,心里对这样的生活很感慨。这些人便是真正的大国小民,是构成国家的微粒尘埃,也是基石泥土。 远处的天色逐步暗淡了下来,一会儿后下起了很小的雪,那雪花都只是结晶很小的冰晶,乘着风缓缓飘落。李遥月起身站到门框边,想到如今云州不甚乐观的形势,看着外面发了呆,过了一会儿,不自觉说了句:“暗云灰暮遮月光”。 屋里几人都没说话,等着她的下一句,可是李遥月却没再说话,反而回过头看着冯五哥和孔盛冬。 冯五哥一摊手说道:“吟诗作对我可不会!别看我!” 孔盛冬则神情一动,接了句:“清风白雪落地霜。” 李遥月思量一下,感觉对的还算工整,便问:“你们平时读什么书?” 孔盛冬回答:“老夫子那里什么书都有,很杂,经史子集虽不全,倒也收集了几本,其他道家、佛家的经书也有,我们也都看。” “我给你找《商君书》和《货殖列传》你看看吧!车马店的事可以进《货殖列传》!”李遥月轻笑说道。 孔盛冬没想到这李遥月还知道车马店的事,忙苦笑说:“那都是没钱被逼的!没钱办有钱的事只能那样!” 李遥月看着这个胖少年,试着把车马店的事情和他联系起来,她总觉得能想出这种办法的人,一定是那种看上去便聪明伶俐,才思敏捷的少年才俊,她看见孔盛冬第一眼实际上多多少少有些失望。可是到了冯家,这种感觉反而逐渐淡化,她发现孔盛冬并没有对利益很看重,比如孔盛冬知道了被赐予皮革铺子的事,却说如果关了皮革铺子不再生产甲胄,战乱便能停了该多好。 李遥月又细想了一下,觉得孔盛冬是那种有想法的生意人,但是骨子里存在一些悲悯尘世的理想。哎!这世间光有菩萨心,没有雷霆手段,能活下去吗?理想可不能当饭吃!她坐下吃了几颗有焦糊香味的松子,问道:“你就不想把生意越做越大?” “如果天下太平,我宁愿种地、种草药,做生意只是无奈之举,却不是我心之所向。不做生意村里乡亲光靠种地、打猎挣钱太少,交苛捐杂税都不够,饭都吃不饱,碰上灾年、动乱活不下去。再说没钱更养不起团练营,没团练营谁保护村子和村民?”孔盛冬看着李遥月一本正经地说。 “你又不会种地!好好琢磨生意上的事吧!”冯五哥在一旁插嘴揭短。 七姑娘呵呵一笑,说:“做生意挣钱,可以雇人种地!” “我可不当土财主!没那狠毒的心!你们埋汰我啊!”孔盛冬对这两人没有一点办法。 李遥月看着冯家这几个年轻人,心里却想,自己兄弟姐妹众多,却很少能这样互相交谈,心里莫名有了一些羡慕。 说话气氛在几个年轻人的嬉笑中越来越松弛,冯老大听到他们几人含糊不清的说话声音,却在西屋里挺担心冯五哥、孔盛冬和七姑娘口无遮拦,说些不合时宜的蠢笨话。他觉得这防御使大人和他的女儿人都不错,客客气气没有端什么架子,更何况人家来了便给了双梁村一家皮革铺子,哪有这样的好事啊!?一年下来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如今团练营养着这么多人,他和李老夫子最担心的便是收入支出平衡,孔盛冬和李知行每月报账的日子,是他最紧张的时刻,看着云盛堂商号各项买卖收入和利润挺高,可这里、那里几处一划拉,剩下的钱真不多了,还要留出些预备应急,所以对冯老大来说多一些收入来源总是很好的事。 对于这几个年轻人无拘无束的谈话,冯老大心里只能盼着李大人的女儿别太认真,别把一些话讲给李大人听。 第二日清早起来,地上只是薄薄一层雪,只比秋天的霜气重一些,并不影响出行。李嗣本起来净了脸,在院子里站了片刻,深吸了几口山里的空气,昨晚他难得睡的比日常更加安稳一些,起来后精神也好了很多。冯老大和七姑娘送来了早饭,饭食简单而可口,吃过后他和随从便要匆匆去代州。 到了村子口,李嗣本回身对来送别的一大群村民说:“回去吧,好好过活!看好西面商道!我和文县令商议再给你们十匹军马,等你们都学会骑马,与县里、云州城和代州传送消息会快一些。”说完上马朝东进入峡谷,随行的黑色甲衣骑兵分列两队跟在后面。 冯老大一群人都齐齐拜倒,口喊:“谢李大人!”俯身遥遥送别李嗣本。 李遥月先和七姑娘告了别,还摘下一只精巧银手镯塞到七姑娘手里,没等七姑娘说什么感谢的话,径直走到孔盛冬身旁微笑着说:“我和父亲会去太原府一段时间再回代州,我会给你捎回来昨晚说的那几本书,小孔东家可以多看看,保重!” 说完轻盈翻身上马,马蹄咯哒咯哒响,去追赶前面的人。 第45章 家来三重喜 冯三哥的伤养了快半年终于好了。进入腊月冯家开始张罗冯老三的婚事,按照当地的习俗,行了婚娶前的礼数,大婚的日子定到了腊月十二,取了双十二,“双生儿”的谐音。全家人都动员起来忙乎,如今冯家在村里威望甚高,周边几个村子的里长都要来,加上镇上做生意的朋友,到了正日子竟然来了一百多宾客。人太多都没地方安置,只能借了孙二哥家的三间房和小道士张风青原来乔家的三间窑洞,连议事的石窑两间都收拾出来,火烧的旺旺的住满了来人。可还是住不下,最后没办法只能把张老道道观里的三间闲房也临时占用了,才安顿下了所有人。 孙老三早上收拾完,穿了圆领新袍子,披了大红绸子花,冯老大特别让骑了大马去接新娘,冯老三和一群朋友便去了安宁村迎娶媳妇。到了申时,迎娶的队伍呼喊着才回来了,新娘穿着深绿礼服,由几个妇人搀着进了门。李老夫子当了证婚,按照六礼主持了一系列复杂而有趣的仪式,在一众人闹哄哄的气氛衬托中,两个人正式拜堂成了夫妻。 婚宴也是村里几年来最好的宴席,每桌都是鱼、鸡、野猪、羊肉等八个大菜,配了糕饼、干果、蜜饯六个小碟,还专门提前从上泉镇拉回一车酒,黄昏时礼数一毕,各屋里客人坐定开席。这一天孔盛冬和冯五哥忙的腿脚都疼,宴席开始后,两人和两个小道士带了一群青年子弟上菜端酒,一直到到亥时正刻总算才结束,几个人这才有了时间吃饭。吃完又要安排宾客去休息,累得夜里都睡不着。 家里面来人太多,七姑娘没办法,只能到孙家和孙二姑娘挤到一起睡,两人在羊皮铺盖里悄悄说了一夜话。 穆富贵喝多了酒,拉着冯老大在石窑里也聊到半夜,他和冯老大说看上了冯五哥,想让冯五哥做穆家女婿,借着酒劲试探冯老大的口风。冯老大倒是也觉得合适,穆有颜比冯五哥大一岁,但人品模样都是上品,有胆识有见地,这样的女子在村子里、镇上也不多。冯老大马上顺着答应下来,两人约好试着问问两个孩子的意思,然后细细定夺。 文县令和邓县丞都送来了庆贺礼物,派了专人送来,冯老大愈发觉得有脸面。喜事办得风光热闹,村里也有了几年以来难得的新气象。 第二日,新三嫂早早起来做了早饭给家里人吃,尤其是七姑娘吃过饭按照习俗还要说吉祥话,因为已经彼此相熟,互相乐呵呵行了礼也就走了个过场。接着冯三哥和新媳妇又去给冯老大夫妻行了大礼,三嫂正式成为了家里的一员。冯家堂屋住着三个小的,冯老大和冯老三成婚却住在两面厢房,孔盛冬和冯五哥都觉得有些不妥,可是大嫂和三嫂都通情达理,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也就没有重新换房搬进搬出。 冯老大找时间试着问了冯五哥对穆有颜有没有意思,结果冯五哥交待原来自从在乱军中一箭射死李县丞,穆有颜便对他有了意思,两人偷偷见过几次,倒是有些情投意合。冯老大哈哈大笑,觉得这兄弟也算有福气,穆有颜可真是一位不错的姑娘,要人样有人样,要家世有家世。隔了几天,冯老大托李老夫子到安宁村去和穆富贵谈婚事,穆富贵也是满口答应,两家先交换了两人生辰,算是定了婚约,另择黄道吉日办喜事。 穆富贵心中大喜,如今儿子总算有了些样子,能安心守家持业;侄子有了功名,这两年名声鹊起,即使晚一些也不愁找不到好姑娘;这未来女婿也是百里挑一的好射手,冯家老大是云盛堂主事,团练营正使,冯家人人品也都好,不怕女儿嫁过去受委屈。穆富贵到了晚上做梦都能笑醒了,自觉两个村子会因为联姻关系更加紧密,他穆富贵在安宁村当着里长加族长也能更服众。 冯老大这边也巧,没想到刚过了几日,邓县丞亲自前来说有一个侄子,名叫邓忠,凑巧到上泉镇看望叔父邓县丞,在镇上商号里偶然见了冯七姑娘,看上了七姑娘,请邓县丞来问询。这邓忠家里在云州城也开着当铺的买卖,虽然不大,但也算吃喝不愁。父亲前几年病故,只有母亲和哥哥。冯老大觉得七姑娘年龄还小,但也不好推辞,便应承尽早找机会问问七姑娘,让两人见见面,如她愿意也可以先订婚,但晚几年再办婚事。邓县丞听冯老大这样一说,心里畅快,约了时间,让两个年轻人都到上泉镇他家里正式见个面。之后邓县丞便急着回去告诉他侄子这个好消息。 因为早些年陆续亡故了父母亲,家里条件又不算好,冯老大本来对几个弟妹的婚事一直很担心,真没想到竟然一下子几个弟妹都有了着落,他心里顿时轻松了起来,想着过三五年后再给孔盛冬找个好媳妇,他这当大哥的也算把大事情都办妥了。 年前几天孔盛冬收到了李遥月托人送来的书,还有一封短信,内容极其简单,就几个字:山水有相逢,别遇有佳期。 七姑娘趁着孔盛东不在家,偷偷看完信后,和孙二姑娘说:“我那小胖弟弟,你可得看着点啊!好像越来越值钱了!” 孙二姑娘年龄和七姑娘相仿,可是没有七姑娘早熟,对她来说,确实觉得孔盛冬和村里的其他男孩子有些不一样,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可是每到谈论起孔盛冬,她的心就跳得快了好些,脸色也红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也时常在村里见面,但从未真正说过什么知心话,反而都保持了一些不正常的距离!大多互相点个头便匆匆离开。孙二哥也曾经问过她对孔盛东的看法,她只说自己也不知道! 第46章 新年新气象 除夕的下午,所有人又聚到了石窑,冯老大索性在石窑里外支了三张大桌子,从自家端来年夜饭,准备在石窑里一并吃饭守岁。其他几家也应和着端来自己家准备的一部分饭食,用锅热出来,端到桌上大家一起吃,屋里屋外过年气氛十足。 石铁匠和大徒弟也来凑热闹,边吃边聊中,石铁匠建议让他的一位沙姓朋友去云东县管皮革铺子。据他说,这位沙掌柜以前在宣州当了十几年的皮革铺掌柜,现在老发妻和两个孩子都在云东县,所以也到了云东县,正好我们这里缺这样懂行的人,聘用了正合适。 几个管事都同意,毕竟仅是目前的生意规模,双梁村的人手已经很紧张了。冯老大让孙二哥从村里或者善堂挑几个机灵肯干的年轻人去给这沙掌柜当学徒,几年下来也顺带把人带出来了。云州不缺皮货货源,牛皮也能就地收购不少,只要能加工好,除了给河东军的,剩下的不愁销路。于是约好过了正月十五,几人到云东县去见一下这位沙掌柜。 此外,上泉镇南要开马市。原来上泉镇虽然也有些骡马交易,但数量规模不大。这两年稍微太平些,文县令便开出一大块地,准备进一步扩大马市的规模,以增加县里税钱收入。几个管事合计着来上泉镇的客商一定会增加,决定把车马店西侧的空地也利用起来,盖一排客房,后面空地也大,可以拴牲口,专门接待来买卖牲口的外地商人。 吃过饭,端走了碗碟,换了茶壶茶杯,桌上又摆了些干果,几个人都意犹未尽继续商谈着来年的生意计划。 这些天过年,闲暇有空,县里的十匹大枣红马也送了过来,都拴在团练营的马房内,朱胜还聘请了一位养马杨姓马夫,天天伺候着这十匹宝贝大马。几个年轻人都去学骑马,孔盛冬最笨,挑了匹矮一点的,没事便去学着骑,穆有粱就喜欢看他骑马,常常站在一边看着,每次要说话,孔盛冬便先喊:“穆先生,拜托别说了,你说话比用刀还厉害!” 穆有粱哈哈大笑,也不多说,最后终于看到孔盛冬也能骑马驰骋才说:“笨鸟后飞,不丢人!就怕一直不会飞!” 孔盛冬回话反击说:“哪能都像穆先生您,智鸟先飞,还飞得高!您一直飞吧!” 每到这时梁安甲便没了主意,她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低头不说话,看着师父和孔盛冬斗嘴。 正月初五,冯老大领着人去安宁村拜年。穆家和冯家马上要联姻,互相之间的关系明显近了好多。穆富贵安排了宴席请所有人都留下来吃了晚饭才离开。穆有颜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躲了半天没有出现。穆有粱带着三个徒弟也回了穆家,和双梁村这些人一起吃了饭,一起离开。临走时和穆富贵说,正月十八以后会有个师妹来找,人如果到了穆家,便让叔叔派人到善堂喊他回来。穆富贵心里乐开了花,心想这侄子是什么也没耽误,看来终身大事自己心里也有数,于是高高兴兴答应下来。 孔盛冬对穆有粱的这位师妹有些感兴趣,他特别想知道穆有粱会看中一位什么样的女子。结果还没等到穆有粱的师妹来,正月十七的时候,冯老大和李老夫子便叫他去谈事情。 原来是原车马店赵老板去年的股息因为年前忙着给冯三哥办婚事没给人家送到忻州,只是写了信告知迟一些送过去。赵老板回信说不急,得了空送去就行,没有空闲也可以暂时寄放在车马店柜上。 冯老大和李老夫子都觉得应该尽快送,顺便还想让他们几个小的出去见见世面,趁着年后镇上商号生意还不算忙,便让孔盛冬带队走一趟。孔盛冬想了片刻,虽然要送的钱不算多,但绝不能在路上出问题,便提出让张玄青、李知行、孙老大一同前往。冯老大微笑着说:“善堂那边还让派两个人跟着,你说谁去合适?” 孔盛冬有些不好意思,便回答:“大哥你看着和穆先生商量吧!” 李老夫子笑呵呵说:“你放心,为了一路安全,自然会挑两个厉害一些的,不会让你失望。”“另外,向南一路都在河东道境内,应该太平,办完赵老板的事,可以去一下太原府诚商堂,拜会一下乔山公,礼物我们给你准备的厚重一些,将来和他们的生意一定会做的越来越大。” 李老夫子还有些不放心,专门又和孔盛冬说:“到了太原府不要胡乱跑,先把该办的事情办好,可以先去找乔掌柜让他引荐去见乔山公大东家,我给乔掌柜写封信,到了太原府其他事不明白也可以问他。” 孔盛冬忙答应下来。他这是第一次带队出远门,心里还有些紧张忐忑,但又觉得这是冯大哥和李老夫子刻意要历练自己,所以感到责任重大。 下午开始孔盛冬开始准备南下的事情。李知行知道后还有些不愿意去,张玄青偷偷和孔盛冬说,李知行和村里一个女子相好,过年好不容易事情少,能在村里天天见见面,自然是不愿意去走这一趟。孔盛冬对这事有些听闻,觉得李知行有残疾,找个情投意合的不容易,忙去找冯老大和李老夫子假说上泉镇的生意离不开李知行,不如换了团练营的武大山,因为路上带着给乔山公的贵重礼物,这样也更安全一些。冯老大和李老夫子不明所以,觉得孔盛冬可能只是怕路上有什么闪失,多个人护卫安全些,没想太多便同意了。 孔盛冬回来和李知行说了这事,李知行给孔盛冬行了一礼,说道:“兄弟,你总算给我办了件好事!等你回来一定要请你到镇上好好吃一顿,替你接风。” 孔盛冬骂道:“你就是重色轻友的小人,我替你谋划终身大事,你只请吃一顿,怎么也得吃个十顿八顿吧!” 李知行呵呵一笑:“要不等我办了婚事,你就常年住我家吧!我们夫妻把你当儿子养着!” 第47章 代州有个人 正月二十,各项事宜准备妥当,孔盛冬带着六匹骡子和八个人,驮着路上应用之物、赵老板的股息和给乔山公的礼品,从上泉镇出发向南准备先前往忻州、再去太原府。善堂派出了梁安甲和梁安丙二人,两人一前一后和武大山、孙老大两人护着骡队,中间是张玄青,还有两个雇工从车马店调来专门负责路上给骡子喂草料,牵驮队。孔盛冬走在前面领路,出了镇子梁安甲慢慢追到了他身边,平静地看了他几眼问:“正月十五后怎么没有去山坡那里?” 孔盛冬忙说:“要准备南行出发的事情,有些忙乱!” “不会是要到代州,想着见见和你通信的李遥月,把其他人都忘了吧?”梁安甲脸上带着笑意说。 “哪有?我都不知道李遥月现在在哪里!哎,对了!穆先生的师妹怎么样?也是武术高手吗?”孔盛冬忙转移话题。 “人很清淡,不怎么说话,没动过手!”梁安甲回答,“哎!你不会是心虚转移话题吧!?” “呵呵,我只和李遥月见过一面,真没有什么的!”孔盛冬笑着回答,他没想到梁安甲这样关心他的事情。 梁安甲理了理头发,说道:“那她还给你送书、写信!” 孔盛东无言以对,只能笑着不说话。梁安甲也不再多问,两人默契地并排在前面带路,一路向南而去。 这一路因为都是走官道,道路平坦,路上行人也多;沿途有驿站,不用风餐露宿,每日倒也不怎么辛苦。只是这趟带的值钱东西不少,每天投宿都要把大筐搬到孔盛冬、孙老大、武大山住的客房里轮流看守,有些麻烦。梁安甲自己住一间,梁安丙和张玄青两个人住在另一间,每日几个年轻人都认真负责,一丝不苟看护着带着的东西。孔盛冬自己首次带队外出,怕出意外,尤其注意一路上的安全。 第三日他们到了雁门关下,然后爬坡上山走了一天到了雁门关,大家疲累不已,只能停下来,顺便看了这座雄关周边地势和景色。 雁门关多少年来一直是抵挡外族南下的北方最后关隘,守护着南端的汾河河谷。关上驻扎了不少官军,每时每刻都守望着北方遥遥可见连成一线的烽火台,预防北方各族南下。关隘周围群山环绕,河谷幽深,除了走这条山道上山通关,其他地方地势险要,难以逾越,真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意思。 孔盛冬有些感慨,从地理上看,云州城就像被扔到家门外的孩子一样,孤零零在北方各族势力的交汇地,而这座雁门关就像家里的大门一样,门一关便可以守护住家里的人,却不管外面的孩子。梁安甲也是第一次来这里,细细看了雁门关的山川风貌,突然问孔盛冬:“雁门关内便是代州,我们不进代州吗?” “进代州没什么事情,最多去看看代州的市集,我看我们还是继续向南,直到忻州见赵老板吧,先把主要的事情安排好。”孔盛冬还没从自己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也对!办完事情,回来时也可以再去!”梁安甲微笑了一下说着。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都说没什么的!”孔盛冬这才反应过来,梁安甲在试探他心里有没有想到李遥月。这趟南行前,也不知道哪个唯恐不乱的人和梁安甲提了这位防御使大人的女儿的事情。 后前几个人呵呵笑了起来,原来都在偷听他们两人对话。 梁安甲有些不好意思,先走了几步到了关口。她心想这个人看来孔盛冬事真没放在心上。 关口检查的特别细致,军兵翻看了所带的物品后,领军头目问清楚情况,又查看了他们的路引才放行。 到了山下,找了家路边的小客栈,孔盛冬看天色已经不早,不再着急赶路,准备在这里休息一晚。可是进去一问,这家客栈却客满了。孙老大问了客栈伙计,那伙计说再往官道外走四五里地还有一家客栈,虽然也不大,但是应该能住下他们几人。孔盛冬心里盘算距离也不算很远,和大家商量一下后便准备去伙计说的这家客栈。 问清了路,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座青山山脚下,远远看到有一个大院套,低矮土墙围着前后两排房子,石砌门楼口上挂了灯笼和幌子,幌子白底红字写着“雁安客栈”。 有个尖脸黑面堂的伙计守在门口招揽从门前路过的旅客,看到他们几人过来,远远迎上来便问:“你们几位辛苦,天也快黑了,住我们客栈吧?今天人不多,客房随你们挑。” 孔盛冬点点头,由着伙计前面领路进了院里。院子很宽阔,有几棵榆树,拴了三匹大黑马,还有两辆大车。外面天气不暖和,几人帮着雇工卸了大筐,急忙进了堂屋。堂屋挺宽敞,放了四五张方桌子,还有两人在一张桌边吃饭,靠南墙是柜台,有个看着像账房的精瘦老者站在柜台后面,正在看账本算账,见到他们几个抬了大筐要到后面一排的房间,那老者扬了扬眉毛,喊了一声,从后面又喊来一胖一瘦两个人上去帮忙抬筐子。 孔盛冬想了想,觉得哪里不太对,可是又不十分清晰。只能摇摇头先到柜台前。 在柜上先选定了一字排开的四间房,把东西搬到房里,孔盛冬又到柜台边点了几个菜,要了面饼和汤,让伙计把饭菜做两份分别送到两个房间,准备一行几人分别在两个房间吃晚饭。他这才进了屋里,等着吃饭。 过了一会儿伙计用托盘托着饭菜给他们各自分别端到了两间屋里。 这时平时话并不太多的梁安丙却带着张玄青到了孔盛冬的房间,他看了看四下无外人后,才对孔盛冬说:“一会儿先别吃饭,我看着这里有些不对!” 孔盛冬心里一紧,正了正身子,放下筷子忙问:“哪里不对!?” 第48章 客栈不眠夜一 梁安丙身材不高,短小精悍,眼神犀利,心思细密,腰里别着一长一短两柄短刀,长度都不及尺。一路上话不多,却是一丝不苟按照师父穆先生交待忠于职守,每日起得早,睡得晚,没有一丝懈怠。 孔盛冬问完话,梁安丙坐到桌边,让张玄青把梁安甲也叫到房间里,六个人聚到一起后,他才缓缓说道:“我也是凭着穆先生以往所说和自己的感受,你们先听我说完再下定论。第一刚才堂里吃饭的人桌上有盘熏肉,那肉不对,是刻意熏黑的,肉里面并没有熏肉该有的积灰,肉很鲜亮;其二我到厨房看了一眼,那厨子身上不是油烟味而是血腥味,墙上还有斑驳黑色血迹;还有刚刚那两个帮忙抬筐的人,看着就是在窥探我们筐里装的什么,而其中那个瘦子刚刚骑了马急急跑进了西面的山里,客栈怎么会养马呢?一般最多养个驴或者骡子。” 几个人马上心神紧张起来。这年头兵荒马乱黑店不少,吃人的事情也屡屡听说,而关于马匹的怀疑,则进一步加深了大家的担忧,当时马匹价格高,马匹也都是用作军马,不论是契丹马、吐蕃马,还是波斯马,一般商家根本买不起、更养不起。云盛堂的生意也不小了,加上车马店里也就养了六匹老马,防御使李嗣本给了十匹契丹马是用来紧急传递消息的,根本不舍得拉车用,可是这家客栈里却养了三匹不错的大马,他们应该用不上啊! 梁安甲脸色一变,双手紧握刀柄。孙老大也有点紧张,他在山里时间长,心思又粗糙,外面这些事不怎么清楚。 张玄青看着孔盛冬问:“庆儿哥,你觉得真有危险吗?” “出门万事小心,既然梁安丙看出些事情,宁可信其有。”孔盛冬看了看桌上的三盘菜,肚里肠胃一阵阵翻滚。 梁安丙拿出几个麦饼,交给几人,啃了几口麦饼饼喝了点水,说道:“在里面直接下毒或者麻药,一次放倒我们的可能性不大,只是别大意,防着些便可,恐怕晚上要特别小心些,他们晚上会动手,只有这个时机最合适。天一亮我们一动身,便没法下手了。” “我们不能死等人家动手,至少先要确定他们是黑店?晚上会有多少人来?其他住客有几人?他们如果大开杀戒我们等着挨刀吗?!”孔盛冬有些焦虑。但他细想之下,觉得梁安丙说的有道理,这里到官道不远,他们出门到官道只是半个时辰,对手只可能在店里或者天亮后在去官道的路上动手,那么对手最好的时机应该还是在店里,在夜深人静时突然动手。想到这里,他心里一惊,冷汗冒了出来。 “我们现在走呢?”孙老大问。 “万一他们同伙离得近,追上来麻烦了!晚上我们即使逃到了官道也没人。”孔盛冬否定了这个建议。 “他们人如果多,怎么都逃不掉!”武大山说。 “既然是黑店人不会多,人多便直接上山作强盗了。不然先抓一个问问。先下手为强!”梁安甲建议道。 “一共四人,抓哪个?哪个看着更容易开口?”张玄青低声问。 “时间紧,在那个瘦子回来前,我们把四个都抓了!至少我们得有准备,实在不行弃货保命。”孔盛冬当机立断。 几人不敢再耽搁,立即分派了人手和各自要对付的人。孔盛冬假意要撤了饭食,便叫了伙计进来,那伙计一进门孙老大从身后扑上去便死死抱住他,孔盛冬用短剑抵住了他的喉咙,旁边张玄青也掏出短剑顶着胸口说:“别喊!好好答话!” 那伙计被刀尖顶着,点头低低说:“我不喊,我不喊。” “你们这黑店一共多少人?晚上什么时候动手?”孔盛冬沉声问。 伙计身上一震,低下头,躲着孔盛冬的目光,那一刻孔盛冬立即确定了这就是家黑店。否则这伙计怎么会没有一丝反驳。 “你不说,等会儿有人说。”孔盛冬没理他。 过了片刻,武大山和一个雇工,绑了那个账房上来,往地上一扔,骂道:“这贼人嘴硬!什么都不说。” 接着他们听到厨房那边乒乒乓乓几声,一会儿后梁安丙上来说:“那厨子认了!算上报信的伙计还有十人要来,很快到!通常手法是人少直接毒死,人多则分头晚上进屋拿棍子先打晕,再取赃杀人分尸,埋在后面菜地里。” 孔盛冬没看到厨子便问,“厨子人呢?” “从门后拿出把单刀杀我,厨子用单刀切菜啊?我先断了他的胳膊,等他交待完,送他走了!厨房后面的杂物间里还有一堆剥下来的衣物。”梁安丙冷冷回答。 那账房在地上一听厨子被杀,破口骂道:“等吴老大带人到了,你们都得死!” “那我先送你半程。”梁安丙一扬手一把短刀脱手而出,嗖一声直接插入账房大腿上。账房叫了一声,捂着腿哼哼唧唧却再也不敢说话。 旁边的伙计抢着说:“我说,我说......我想活命。” 梁安丙刚上前从账房腿上拔出短刀,梁安甲带另一个雇工也进了屋,先点点头,又摇摇头,意思那胖伙计也承认了,人已经杀了。孔盛冬没计较这些,已经人证物证齐全,这种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会儿手下留不留情没有意义。他让孙老大、张玄青、武大山押了看门伙计去另一间屋里写供状画押。 孔盛冬让两个雇工立即出发骑上院里的马,去雁门关山下的那个驻兵驿站报官。梁安甲去喊其他屋里的住客,叫出了客栈内其他五名住客,都是出门在外的小生意人。这几人正听到吵杂声疑惑间,被叫到孔盛冬屋里,一看满地鲜血吓得不敢多说一句话。 孔盛冬言简意赅地说:“这是家黑店,本来今晚要对我们下手,我们发现了端倪,先动了手,人证物证齐全,已经派人报官。还有帮忙的贼人马上到,你们五人想活命也需要帮我们一下!” 第49章 客栈不眠夜二 客栈外面,三人骑马在前,后面跟着七个人,这十人急匆匆赶到了客栈大院前,大门开着,在夜色中,客栈门楼上红色灯笼亮得格外显眼,几人下马汇合到一起,没有丝毫迟疑,熟稔地从大门鱼贯而入。 刚一进客栈院里,突然从土坯院墙后面的阴影里冲出五人,手持利刃没有一点犹豫,齐齐劈刺出去。双方距离太近,这十个贼人还没反应过来,在他们惊诧的一瞬间,有两道黑影急速杀到身边,一长一短两柄刀眨眼接连放倒了四人。这是梁安甲长刀先挑了一人喉咙,接着向旁边一切,砍倒了另一人;梁安丙则在从阴影中奔出时,先甩出一柄短刀插入一人胸口,又躬身撞向另一人身上,一刀自咽喉下挑入,出手风驰电掣没有丝毫停顿。 贼人们先是被唬得一愣,然后明白遭遇了袭击,他们从没想过会在客栈院里遭到伏击,而这先出手的两人电光火石之间便放倒四人,贼人的人数立即不占优势。这时从门外叫喊着冲进来五人,见了倒地的贼人不管死活挥起棍子便打,打完一个又冲向另一个,倒地的贼人被打的血肉横飞,没了动弹,这伙人才不再理会,转头去找下一人。 武大山和孙老大两人挥刀急砍,分别将眼前之人砍伤,孔盛冬横身冲出偷袭,一剑刺在了一名贼人的腹部。这时剩下的三名贼人才明白过来,拔出了刀剑互相靠拢,想要汇聚到一起突围,看着院门被堵,又转身想要逃进客栈堂屋。到了堂屋门口,他们使劲推了推大门,门却从里面闩死,惊恐之余只能返身对视院里的一群人。 吴老大刚要说话,从客栈门缝里刺出一把短剑,一剑将他大腿靠上刺穿,原来是张玄青在门内看准时机狠狠刺了一剑。 吴老大捂着屁股蹦起二尺多高,然后哇哇乱叫,旁边两个贼人吓得靠在一起,不敢再动。 “我劝你们放下武器,你们也看到了,现在杀你们易如反掌!”孔盛冬提着短剑走到前面沉声说。 可是梁安甲和梁安丙根本没准备留活口,眼神里杀意满满,靠上去就要下杀手。 那两个贼人从梁安甲和梁安丙的眼里看到了骇人的杀机,吓得急忙扔下单刀,扑通跪倒,高喊:“手下留情!我们不打了!” 梁安甲已经举起了刀,看到贼人跪倒,又听到孔盛冬喊:“留活口,做人证!”这才收刀站定。 梁安丙咣咣两脚踹翻两人,后面几个住客上来七手八脚捆住他们,拖着绑在拴马桩上。 吴老大也捂着屁股,扔下刀,喊着:“我认了,我认了。你们厉害!我投降!” 武大山上去“啪”一耳光将吴老大扇倒,骂道:“就这还开黑店抢劫!真给绿林丢人!”拿起绳子把吴老大也捆在了拴马桩上。 这时几个人才放下心,叫张玄青打开堂屋门,把掌柜和伙计也拉出来一并捆在栓马桩上,他们在院里生起一堆火,把八个死了的拖到墙角一边,伤了的也捆结实扔到一起,等着天亮官军来接手。 几个住客看贼人全部被制,稳了心神,到厨房胡乱做了几碗素面,端出来请大家一起吃,一群人便在院里边吃边等着来人。 孔盛冬问梁安甲:“今晚你的杀气好重啊!出手比梁安丙还快。” “我父母和弟弟便是逃难时在黑店被杀,我才被卖给人贩子!”梁安甲低声回答。 孔盛冬心里一沉,他从未听梁安甲说起过这些,不敢再多问。转身进去给梁安甲取了块毡子垫在身下,又盖了羊皮在身上说:“要不你到堂屋里,那里暖和些,外面有我们几个没事!” 梁安甲倔强摇摇头,依靠着门框闭目休息,那神情像是一座雕像一样。 孔盛冬不忍打扰梁安甲,起身到每个人身边问了几句,所幸没人受伤。 他自觉这次遇事应急处理颇为得当,没有己方人伤亡。到了梁安丙身前说道:“这次如果不是你先发现了端倪,我们危险了!” “其实你也发现有所不妥!只是没有那么确认,对吧?否则你不会让大家分成两组在屋里吃饭。”梁安丙冷静回答。 “我进门时只是感觉这店里有股死人味道,但一时并没有那么明确这是黑店!”孔盛冬这才意识到进入堂里他心头突然翻涌那一刻,其实是闻到了一些客栈里不该有的味道。 梁安乙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走到一边去查看绑着贼人的绳索。这人心思细,有他在孔盛冬放心了很多,返身回到梁安甲身边靠着墙也休息了一会儿,可是因为刚刚经历了惊心动魄的搏杀,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只是闭着眼睛养养神。 等了两三个时辰,天光放亮的时候,两个雇工领着十余匹马奔到了院子外面,领头的校尉军官姓吕,孔盛冬忙上前见礼,然后详细讲了经过。吕校尉看着一院贼人,心里感叹这几个人竟然连杀带抓处理了十四个贼人,还无一伤亡。孔盛冬讲了他们的由来和抓捕贼人的经过,为了与官家顺利交涉他自报是防御使李嗣本亲赐的将侍郎,那校尉心中对这个胖青年更加肃然起敬,刻意多攀谈了几句,之后指挥官军马上接了贼人和物证。 吕校尉知道这些人一晚没睡,让大家都先到客房躺着休息,轮流叫他们一一落了口供;又起了其余贼赃和物证,正好用大车装了一车。直到下午才忙完所有的事情,吕校尉押了贼人先去交差,走时让官军留了些吃的给他们,建议他们再原地休息一晚,明日休息好正好动身。 孔盛冬一行人和那五个客栈住客都留在客栈里,翻箱倒柜找了些吃食,还找到半只羊和两只鸡,几人用大锅煮了一锅饭,还煮了一锅羊肉,围坐一起好好吃了一顿,然后安心休息了一晚。次日清晨,孔盛冬一行和住店的那五位客人挥手告别,各奔东西。 第50章 初入太原府 这次再走上了去太原府的官道,孔盛冬更加小心,每日只在官道附近投宿,宁肯行程慢一些,也绝不再冒任何风险。梁安甲见他这样,笑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孔盛冬则回答:“上次没被咬上,真咬上麻烦了!遇险可不是每次都能侥幸逃生的!” 一行人走了不到三天进了忻州,按照地址找到赵老板家里。赵老板在城东住着一个两进大院落,家里有两儿一女都成了家。听说他们来了,一家子忙出了院子迎接,晚上还安排了丰盛的饭菜和两个儿子一起陪着吃喝。赵老板对孔盛冬印象深刻,常常对两个儿子提起这个少年,他们两人快两年不见,赵老板细看之下,发现孔盛冬愈发长了起来,面目也开始有些棱角,个头也高了两寸多。 宴席间几人都唏嘘不已,感叹时间如流水逝去。赵老板两个儿子都三十开外,非常健谈,赵家里在城外置办了不少田地,经营着农庄,忻州这几年太平,农庄收成稳定,全家上下衣食无忧。席间孔盛冬邀请赵老板有时间再去去上泉镇车马店,赵老板作为创办者和大股东,听他说完之后心中欣喜,应承一定找时间再回上泉镇。 第二日赵老板让两个儿子陪同他们在城里转了转,买了些当地土产赠送,赵老板知道孔盛冬急着去太原府,不能留着孔盛东等人小住,只能又给准备了不少路上的干粮。孔盛冬这才告别赵老板,启程继续南行,走了不到两日,终于到了太原府。 当时太原府建城已经接近一千五百年,当地人也称之为晋阳,太原府是大唐北都,龙兴之地,虽然天下连年战乱不断,但太原府反而没有受到太多战乱影响。太原府当下是河东道之根本,主要军政衙门都设在这里,北、东、南有三个城关,西面有柳溪河,后统一称汾河;城内坊市林立,还有内城,为军政核心决策区。河东道节度使李克用除了在外征战,常住太原府,所以河东道的文职官员也都落户太原府,便于随时听命办事。 孔盛冬一行人从北关入城,向东一路打听到了聚货坊,那里店铺众多,商贾云集,其商业规模和氛围远非其他州郡可以比拟。他们这队人都是第一次来太原府,一路看来心潮澎湃,震撼不已。梁安甲也看着街边琳琅满目各种商品有些目不暇接,话也多了起来,精神好了很多。孔盛冬在上泉镇看到的商品大多是衣食住行等生活必需品,而这聚货坊里的东西则五花八门,涵盖范围明显扩展,各式商品应有尽有,尤其是吃的和玩的,很多在上泉镇根本见不到。 在聚货坊的南面,他们找到了诚商堂总堂,总堂铺面宽敞,门头高大,门口还能停下十几架大车,一副商贾大户的气派。孔盛冬带孙老大进去对堂内伙计说他们是从云州来的合作商号,找负责北路生意的乔仁溪掌柜。伙计客气地把他们请到一间内堂,给端来好茶,忙去后面找乔掌柜。孔盛冬进内堂时看见大堂内宽阔异常,各类货物样品摆放规整,主营的货物放在正堂东侧,由穿着蓝布袍子的小厮专门在接引和接待络绎不绝的顾客。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乔仁溪笑呵呵地从后堂出来,见了孔盛冬他们便问询一路可顺畅。乔仁溪年前知道他们要来拜访乔山公大东家,已经和大东家汇报了此事,正等着他们到来。乔仁溪和孔盛冬在上泉镇时就很熟悉,没有什么客套,闲谈了一会儿,乔仁溪告诉孔盛冬明日一早先到这里,由他带着去澄清坊大东家家里拜访,今晚可以在诚商堂在聚货坊开得客栈里好好休息,一应吃喝都由诚商堂承担。说完先带他们到了不远的客栈,叮嘱客栈掌柜好好招待,之后乔仁溪先行离开,去禀告乔大东家。 几个人住到客栈,心里松了口气,都想出去走走看看,买些新奇东西。孔盛冬决定自己先在客栈看着礼物,让其他人都出去看看太原府内的市井风光。等大家都满载而归回了客栈,诚商堂客栈里安排了晚饭,有十余道可口饭菜,几人看着饭菜丰盛,一起落座吃饭,高高兴兴地谈论起刚刚看到的太原府风土人情,孔盛东听完觉得有趣,自己不禁也想出去看一看。他安排孙老大和梁安丙在客栈看着东西,自己快速吃了饭,趁着天还没完全黑,招呼梁安甲也出去在聚货坊附近走了走。 两人并排在坊里走到一个卖糕饼的铺子,孔盛冬上前买了太阳酥和软枣糕各一大袋给了身后的梁安甲。梁安甲红了脸接住,用手指夹了一块太阳酥吃了一口,忙又夹了一块给孔盛冬,孔盛冬摆摆手说:“替我收着,等回云州路上吃!”梁安甲笑说:“还不好意思吃了!” “买些饴糖和甘酪吧!能放的住,回去给英哥儿!冯大哥一定高兴!”梁安甲看着颜色鲜艳的饴糖对孔盛冬建议。 “那就买一些!你还要什么?我一并买了。”孔盛冬见到这么多商品,也有了花钱的欲望。 “不用,不用,我自己买。”梁安甲正好看到了一副皮革靴子,纹饰美观,精巧可爱。 “多少钱?”孔盛冬忙问店家。 “三十六文!”那中年店家回答。 这价格真不便宜,顶得上两三只活鸡的价格,梁安甲倒愣住了,善堂里的人手里钱本来没有多少,她还想着给师弟师妹们买点什么,可是好看的靴子也的确贵了些。 孔盛冬先让梁安甲试了一下,咬牙说:“买了!难得你喜欢!”梁安甲急忙推脱。 “你还给过我腰带,算是还礼了!”孔盛冬也没在犹豫,付了钱拿了靴子,拉着她便走。 两人各自又买了些东西,天入黑后回到了客栈。 一路风尘仆仆,大家都有些疲累,这一夜都睡的特别香甜。 第51章 乔公的大礼 次日一早,孔盛冬换了套青布圆领袍,系了梁安甲送的腰带,带着一行人到了诚商堂总堂门口。只见乔仁溪掌柜已经等在大门口,一行人打了招呼便向南转去澄清坊。 到了澄清坊北侧一座大宅门前,乔仁溪带了孔盛冬、张玄青、梁安甲三人走在前面进了大院,孙老大、梁安丙和武大山抬着大筐跟在后面。 大院宽阔,东西足有近十丈,有东西厢房,院内仆役众多,各自忙碌,见了乔仁溪只是点个头算是打了招呼,也不多说什么。 进了正堂,里面正中间坐着一位四五十岁,身材魁梧、穿暗紫圆领袍,胡须浓密的中年男人。乔仁溪上前向这人介绍:“东家,这便是云州云盛堂少东家孔盛冬,特地来太原府拜会您。” 孔盛冬忙弯腰施礼,“见过大东家,承蒙您关照,这两年南面生意顺畅!这次来南边办事,特地前来拜见您!” 乔山公呵呵一笑,过来扶了一把孔盛冬,让他坐下说话。孔盛冬先介绍了其他来人姓名,然后才坐下。 互相寒暄后孔盛冬说:“我们几位管事托我给您带了礼物,一件是契丹猛虎皮,一件是铁勒的银酒壶、酒杯一套,还有一件是唐初大画家李昭道的《青绿山水图》,也不知您喜欢什么,就这几件,聊表心意。” 说完梁安甲和梁安丙将东西一一取出,交给乔山公身后一位管事。 “这么客气啊!上次的雪豹皮我敢用,这次竟然有虎皮,我可不敢用了!我日后寻机会送了河东道官家算了。这古画却是我所爱,难得你们有这样的遗珠宝物。”乔山公乐呵呵接受了礼物。 孔盛冬心想,李老夫子也算真舍得,这画他从幽州背到双梁村历经千难万险,留存下来真是不易。 “无功不受禄,其他的不说,这古画难得,我也回送一幅,全当是我们礼尚往来。乔忠,取那幅张萱的《游春图》,包好,回赠给少东家。”乔山公倒是大方,挥手也送出了一幅价值更高的古画。身后那管事便到后面取了一个画轴,用布包好,送到孔盛冬手上。孔盛冬接过忙说:“谢乔大东家!” 孔盛冬心想,还是老夫子算的精,这波不亏啊! 乔山公站起身,背手想了想又说:“咱们两家两年来合作默契,你们老远而来,我得送你们一份大礼,依我看你们云盛堂大抵也能受得起,只是看敢不敢下决心。” 孔盛冬连忙又起身,拜谢后说:“我们是小本生意,如您成全,只要我们能吃得下,也没什么敢不敢之说!”同时,他心中盘算乔山公说的值得谈的生意,一定是大生意,难怪冯老大、李老夫子这么急切让他来太原府。 乔山公微笑着点点头,:“你这少东家的本领我也听乔仁溪说过,难得年纪不大,胆色不小。”说完遣退身边仆役,只剩下贴身伺候管事和乔仁溪。孔盛冬知道事情必然重要,也挥挥手,堂内只剩下他和张玄青、孙老大,其他人由梁安甲带着退到院中等候。 乔山公正了正身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缓缓说:“如今已经没有府兵,各道都是藩镇兵,每隔三四年河东军都要采买大批羊皮,主要是用来做御寒的军需装备、毡帽、毡毯和军帐这些东西,以前两次都是负责采买的宫市使承接,太原府兴隆堂王家承揽。可是这次宫市使新任主事对兴隆堂有些说法,其一是外面传闻兴隆堂王家背后有昭义军的支持,二则是新主事刚上任想做些功绩出来,自然想压压价格,又怕事情搞砸,这事才一直压着,但下月初,事情必须有进展,否则年底前不能交河东军罪责就重了。” 乔山公缓了缓,让孔盛冬理解清楚后接着说:“这事我诚商堂知晓后,商议之下,准备分一杯羹。首先我们也会和宫市使接触,提出承揽羊皮生意,与兴隆堂竞价,如能竞价低于他们而成功承揽,则需要我们一起立即收购羊皮,我们在忻州、汾州;你们在云州、代州,保证诚商堂顺利交官家羊皮;如不成功,我们则还一起收购羊皮抬高羊皮价格,再转手给兴隆堂王家,这也是一笔大利润。” 孔盛冬听完,心中大震,他立即明白乔山公对这事绝对已经筹谋已久,竞价成功则让宫市使省钱得利,自身则成功承揽这大生意,利润倒是其次,关键是打通了官家购买渠道。如果竞价不成功,则囤积羊皮,挣一笔大钱,同时让兴隆堂赔钱赚吆喝,一举重创兴隆堂,日后再痛下杀手。 他思量一下马上问:“这次官家采买羊皮,一共要多少?” “四万张,据悉兴隆堂已经库存一万张,需要再筹三万张!我们诚商堂也存了六千张。”乔山公平静答道。 孔盛冬心中一盘算,如今羊皮在太原府市价两百到两百四十文一张,云盛堂在云州一带收货价格为一百五十到一百八十文一张。三万张可是个惊天数字,再说羊皮产出地众多,哪能说控制便控制。 乔山公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河东道羊皮来源大致有三条渠道,其一为西南吐蕃,如今襄王被杀,唐王回了长安,可是却和阻挡唐王回长安的凤翔军开了战,吐蕃商道会长期中断;其二为西面岚州和石州从党项来的羊皮,你们也知道本人亲婿和胞弟正好在此两地任职,还有两家诚商堂分号在此地,自然可以遥控大部分羊皮买卖;其三便是云州和代州来自契丹和突勒的羊皮,那本就在你们的地界,只要提前下手,自然可以达到我们的目的!” 孔盛冬听完脊背冒汗,这生意竟然可以这样做!不由内心对诚商堂的实力重新估量起来。 “我们自然也想做,只是怕是本金不足!”孔盛冬知道云盛堂的资金实力,生怕扛不动整个云州、代州的羊皮交易。 “呵...呵......我可以送一部分货物过去,你们可以易货换一部分羊皮,其他的便看你们几位主事的能力了!”乔山公成竹在胸,鼓励孔盛冬下决心。 孔盛冬沉思了好一会儿,想明白了乔山公的真实意图是弄垮兴隆堂,起身施礼答谢说:“那就预祝乔大东家:竞价失败,我们两家生意兴隆、财源广进,王家兴隆堂从此一蹶不振。” 乔山公抬头看了一眼孔盛冬,眼里有些许赞赏,仰头哈哈大笑! 第52章 羊皮之战争一 乔仁溪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微笑着说:“此事竞价结束后,官家给三个月时间筹备,恐怕你们要尽快回云州,先行筹划准备。” 乔山公说:“挑几匹好马,让他们早日回云州,仁溪你晚一些准备好货物也赶过去,确保羊皮顺利收购。如今是开春,春夏不可能屠羊取皮,羊皮都是去年的存货,动手越快市面上的存量越少。” 孔盛冬此时已经明白,这乔山公已经将所有问题都考虑清楚,只需要按部就班做好执行,那兴隆堂便无一点胜算。 孔盛冬和张玄青对视一下,起身告辞,他们知道又要赶时间回云州。 乔山公也不挽留,临别说:“我会随时通知你们进展,乔仁溪会全力配合你们,放手去干!” 孔盛冬赶回客栈已经是中午,他立即召集了所有人,让大家马上出去采买必要的物品,晚上前必须完事,骡子交给客栈,由乔仁溪驮货回去,明日一早骑马出发赶回云州上泉镇。大家都有些惊讶,但看孔盛冬神情,知道事情必然紧急,也不多问什么,便分头去办事。孔盛冬原想给大嫂,三嫂和未来的五嫂买些东西,可是还要去和乔仁溪问些货物种类价格的事情,实在有些分不开身。梁安甲看出他的难色,便说:“需要什么我去买,你去办正事吧!”孔盛冬把钱袋扔给梁安甲,让她看着买,带了张玄青匆匆又去了诚商堂总堂找乔仁溪。 到天黑时,孔盛冬才回了客栈,刚收拾了行装,梁安甲抱着几匹绢布和绸缎进来说:“大概你几位嫂子会喜欢!你看看吧!” “恐怕我回了上泉镇就要忙起来,这些东西麻烦你先回村里给她们送去,反正你和新五嫂穆有颜也相熟!”孔盛冬说。 “我送合适吗?”梁安甲有些不好意思。 “那有什么?你杀人都没有犹豫过!这就是顺带着给我帮个忙,另外给你师父也买了什么吧?第一次出远门不买不合适。” “给师父买了一件衣服,拿你的钱给你也买了一件,我没钱了!”梁安甲羞涩地笑着把钱袋还给孔盛冬。 孔盛冬呵呵一笑,说道:“管他呢!出来一趟不容易,花便花了。” 次日一早,这八人骑马出发回上泉镇,孙老大和张玄青刚学会骑马,上午为了让他俩适应马匹,大家的速度都不快,到了下午几人熟悉马匹后,速度一点一点地加快起来,一日便跑出八九十里才在驿站住下,孔盛冬心里想按照这个速度五日左右肯定可以回了上泉镇,虽然屁股颠得生疼,心里却安定下来。 第五日中午他们回了上泉镇,到了车马店王小山说几位主事都在云盛堂,孔盛冬忙拜托梁安甲先回善堂,明日去帮送东西,自己和张玄青、孙老大立即赶到云盛堂。 冯老大、李老夫子和张老道都在,只有孙二哥和张三城道长在村里,孔盛冬和这几位先把一路上的事情简单说了,连黑店的事情也一笔带过,准备日后再谈,直接先谈到了乔山公的大生意。他详细把事情讲了一遍,张玄青补充,众人听完都有些惊讶,但很快平复下来。 李老夫子说:“乔山公对于此事,已经至少提前一两年布局,第一步是低价竞争,示好官家,僵住兴隆堂;第二步是吸货待售,控制交易;第三步是看势高价抛出,重创兴隆堂。步步为营,步步紧逼啊!” “那我们应该跟着,这生意千载难逢,成功了获利丰硕。”冯老大全力支持。 “跟着乔山公应该没错,我估计乔山公后面至少还有几步,只是目前我们不得而知。这人已经不仅仅是在做生意了,做的是大局。”李老夫子很感慨。 “那我们要收购大量羊皮,手里的现钱可不多啊,存的量不够根本没法逼迫兴隆堂高价接手。”张老道也看出了其中最核心的一环。 孔盛冬也说:“我应承此事时,最担心的也是钱,毕竟我们和诚商堂的实力相差太大,即使人家给我们一大批货物换购羊皮,怕是手里的钱还是不够。” “想办法吧!既然已经应承就要扛下去。”冯老大一挥手定下了事情。 冯老大立即遣人回村请了孙二哥,次日一早所有人都到了云盛堂,冯老大安排王老爹在云盛堂带着七姑娘、孙二姑娘和冯老三;王小山带着孙老大和孙家大姑娘夫妇在车马店;李知行和孔盛冬在南货铺,立即全挂出牌子,按照市价一百六十文收羊皮。孙二哥、张玄青和武大山则到云州城,张老道、张风青在云南县张记茶馆也都陆续挂出了收购羊皮的牌子。最后又让冯五哥和梁安乙抓紧时间走两趟西面商道,到津河镇用布匹换回羊皮。 刚开始时,李老夫子和孔盛冬都觉得不能声势太大,容易引起其他商号注意,每日仅仅收购三四百张羊皮,十几日下来已经把上泉镇周边的存量羊皮收购的七七八八,存下了四千多张。 眼看还没有去代州收购,手里的钱却有些紧张了。幸好这天乔仁溪带了几大车货物和十几匹骡子的驮队到了上泉镇,大家心里稍微安稳了一些。 到了云盛堂,乔仁溪坐定后说有几个重大消息告知大家,乔仁溪喝了茶水,稳了稳心神,开始讲道: “第一:河东道节度使李克用之父,前雁门北行营节度使李国昌在太原府病逝,为了稳定局面,节度使李克用严命服丧期间各衙门事宜不得拖延,军需采购继续,且时间需在两个月内完成。 第二:竞价已经于七日前即二月二十日结束,诚商堂将每张羊皮由两百一十五文,一直竞价压到一百九十文。最后由兴隆堂按照一百八十五文每张竞价成功,交货时间定在四月二十一日。 第三:考虑到云盛堂在云州的收购压力太大,代州的收购事宜诚商堂另派了专人去负责,代州羊皮存量小,不再需要云盛堂分神出手,云盛堂只需要全力把云州的羊皮收购做好。 第四:兴隆堂已经对这次的事情有了察觉,派出多队人前来收购羊皮,估计三四日后便会来到云州和上泉镇。” 大家听完,感到事情的发展基本在预料之中,只是时间压缩到两个月,对云盛堂来说需要周转的钱数可能更大,随之压力也大。 王小山上前说:“有部分商队,可以从宣州、幽州附近调一批羊皮,晚些时间到上泉镇,我们手中钱不够,还收不收?” “必须收,不收控不住局面。”钱的事让孔盛冬很头疼,可是已经骑虎难下,必须坚持到底。 第53章 羊皮之战争二 “我有个办法!”王老爹上前说。 大家都看向他,老夫子笑着说:“老家伙,这时候了,有主意快说吧!” 王老爹嘿嘿一笑说:“给这些商队出个要约,双方约好,他们的货到只能卖给我们,货到付钱,价格可以高一些,定在一百七十文每张!如果他们违约卖给其他人则每张至少赔给我们三十五文。可否?” 孔盛冬心中大喜,明白这是个好主意,至少可以锁死货源,心里感到王家父子确实都是经商好手,转念之间想出了这么老辣的办法。 冯老大听完也点头,请李老父子拟了要约,由王老爹和张老道去和别的商队谈。 可是眼前还是缺钱,诚商堂要在几地同时对抗兴隆堂的收购,钱也紧张,乔仁溪也没办法再帮云盛堂。 正在这时,听到外面有人喊:“有挣钱生意可不能少了我们啊!” 李老夫子和孔盛冬对看一眼,和身边几人都一起哈哈笑起来,说到:“怎么把这人忘了?” 只见穆富贵领着田老板和石铁匠三人笑呵呵地进了内堂,穆富贵说:“我觉得你们这几天要折腾个大买卖,让我们几个跟着沾沾油水吧!” 冯老大也笑着把几人请进来,都坐下后,便让孔盛东把事情讲了一遍,孔盛冬怕知道事情内幕的人太多,只是说过几天有商家会来收大量羊皮,云盛堂准备多存些挣点“过路钱”。 穆富贵其实早听冯五哥和穆有颜说了大概,又见孔盛冬从太原府回来后云盛堂上下都在全力收购羊皮,猜想是得了准确消息。他略微想了想便咬牙说:“我们也投些钱,大家一起挣钱,都是一家人嘛!” 冯老大心想确实都是一家人,反正也缺钱,于是用问询的眼神看着孙二哥,孙二哥哈哈一笑说,“来了‘大肥野猪’我们反正也杀不了,吃不下,大家一起来下手最好,一起杀猪,一起吃肉!” 于是大家商量着定下了具体操作方式,这三位老板各自投钱到云盛堂,钱全数购买羊皮,最终得利按照每张羊皮溢价返回三位老板。食誉楼田老板和石铁匠各投三百贯,穆富贵知道内幕多,一咬牙投了五百贯。孔盛冬心里简单一算,这些钱大概能买六千五百多张羊皮,加上云盛堂之后准备用货物换来的、和已经收购的,至少最后可以达到一万三四千张,这个数应该可以控制住云州境内整个羊皮交易。 冯老大得了强援,顿时心里高兴起来,拉起大家到食誉楼去吃饭,田老板也高兴,说道:“今天我先请,等挣了钱冯老大再请。” 接下来两天,云盛堂开始大规模收购羊皮,并和商队要约交割羊皮。 三天后兴隆堂的人到了云南县,先在县里自己的分号,挂出羊皮收购的牌子,价格给到了一百七十文每张,接着又派人到上泉镇挨家挨户收购羊皮,结果羊皮早已被云盛堂收的差不多了。兴隆堂负责的管事立即心慌了起来,马上给总堂写信,快马送到太原府,将云州的情况汇报清楚,请示下一步如何进行。 这时上泉镇众商号才明白过来一场羊皮收购大战已经打响,可是他们的手上却没了羊皮存货,有渠道的商号马上派出人手到更远的幽州和丰州去购买羊皮,其他商号只能瞪眼看热闹。 张记茶楼的张老板派了伙计每日守在兴隆堂分号门口,监视着兴隆堂分号的收购进展,每晚和张老道汇报。张老道则通报给云盛堂里的主事们,然后制定对策。 在等太原兴隆堂的回信这不到十天里,上泉镇羊皮价格已经涨到一百七十五到一百八十文之间,而且还在看涨。 兴隆堂分号内,负责的管事打开太原府的回信一看心里大惊,上面写着:“事关紧急,一百九十文以下,全数收购!”他明白总堂这桩生意已经不考虑挣钱了,只要能办妥事,交了官家差事已经万幸。 立即,兴隆堂分号门口的牌子换了内容:收购羊皮,每张一百八十三文。 过了仅仅两日,内容又变成:收购羊皮,每张一百八十八文。 上泉镇内各商家顿时大惊,这羊皮大战升级好快! 这时云盛堂内,大家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孔盛冬建议适当每日卖出部分原来低价收回来的羊皮,目的一减轻用钱的压力,目的二让兴隆堂稳住信心,觉得事情还能继续。李老父子笑说:“庆儿啊。你开始有点像太原府诚商堂的人了!”李知行却说:“庆儿啊!你这心是越来越毒了!” 到了四月初一,云州境内羊皮价格已经涨至一百九十五文每张,兴隆堂负责的管事心里已经大乱,几乎寝食难安,虽说每日还能购得三四百张羊皮,但距离总数还差四千多张,减去返回太原府的时间,事情已经十分紧急。 这一日中午他又收到总堂来信,内容还是很简单,但同样惊出他一身冷汗,上面写着:二百一十文以内,全数收购。他深深感觉到总堂那边已经被逼疯了! 下午,兴隆堂分号门口的牌子内容换成了:收购羊皮,每张二百文。百张以上,每张二百零五文。 这下整个上泉镇都知道市面上的羊皮价格暴涨,人人见面都是问:“你家有羊皮吗?” 冯五哥说:“现在不少人看着自家的狗啊,猪啊的都骂,''你怎么就不是只羊呢!?''” “黑猪”听了吓得都不敢出门了,生怕被当成羊剥了皮卖。 四月初六,大家正在云盛堂内喝茶、聊天、算账,王老爹喜滋滋地进门说,“兴隆堂派到云州的管事前来拜见!” 李老夫子让孙二哥和孔盛冬、李知行去见。 几人进了另一间内堂,见那管事正焦虑地等着,在堂内打转,连口茶都没喝。 “各位,长话短说吧!我兴隆堂这次认赔,如今差的羊皮不多了,请你们高抬贵手吧!”那管事开门见山。 孙二哥呵呵一笑说,“我们手上也不多了!这样,庆儿你说卖多少钱?” 孔盛冬沉声说:“我们还有三千张,二百零八文每张,图个吉利!” 那管事眉头皱着一咬牙说:“好!成交!明日交割!” 李知行低声笑骂说:“还图个吉利!呸!” 第54章 羊皮之战争三 四月初七,兴隆堂分号从云州拉了最后一批四千张羊皮一路披星戴月直奔太原府。 这时云盛堂只剩下不到二百张羊皮没卖,刚挂出牌子:羊皮出售,每张一百八十八文。没多久羊皮便被不明所以的人买光。 下午李知行趴在桌上汇总完各商号掌柜报上来的账目,站起身说:“我们共计购得羊皮一万五千三百二十二张,已经全数卖出,平均每张获利三十六文,总计获利五十五万一千五百九十二文,即不到五百五十二贯。此外,车马店驮队驮运货物和羊皮获利一百零二贯。” 身边双梁村一众人和穆富贵、田老板、石铁匠等人在一旁听完惊呼一声:“啊......” 王老爹看着儿子王小山低声说:“这生意做的!两个月又挣回个大车马店!” 田老板和石铁匠跳脚后悔没有多投些钱进去,穆富贵在一旁心里一算,自己一下竟然挣了一百二三十贯,顿时得意忘形,哈哈大笑。喊道:“田老板今晚食誉楼我请客!谁也不许和我抢!” 当晚穆富贵在食誉楼办了六桌宴席,酒喝到兴头,穆富贵和冯老大说:“这钱给有颜和小五买座镇上的宅子做陪嫁,让他们搬到镇上住,你没意见吧!?” 冯老大正发愁冯五哥婚后住哪里,听穆富贵一说,乐呵呵回答:“你的钱你做主,我家能有什么意见!” 最近这两个月大家都忙的不像样子,尤其是孙二哥和冯五哥带队连续走了几趟商队,冯老大让所有人好好休息一下,参与者每人奖励一百五十文,也给善堂那边十贯钱奖励,同时请穆先生派梁安丙到云盛堂担任护堂队长,如今镇上的生意大,需要多看着些,防着有人眼红捣乱。 几个知情人都知道羊皮的事情还没有完,静等着太原府方面的消息传来。此刻上泉镇的商家才明白过来,云盛堂已经不是一帮村民筹建的小商铺,而是实打实能左右了市场行情的正经商号,背后也肯定有高人在指点,这时大家都对云盛堂产生了好奇,有了结交的心思。 孔盛冬回了村里五六天,两个嫂子都对他给带回来的绢布特别喜爱,对来送绢布的梁安甲更感兴趣,每日问东问西弄得孔盛冬都不敢在家里呆。七姑娘更有意思,把绢布直接送给了孙二姑娘,说是孔盛冬买给她的。孔盛冬心想:这个七姐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专门搞事情啊! 孔盛冬躲去善堂,却碰到了穆有颜和冯五哥,穆有颜说:“我爹昨天在上泉镇买了宅子,两进大院,我爹和五哥说是托你的福,等我们婚后,你和梁安丙住前面,我们住后面,如今你在镇上的时间也多,正好有了落脚点” 孔盛冬笑道:“好,没问题,可怎么也得给我和梁安丙每月发个看家护院费。” “就你还看家护院费!我不如牵了''黑猪''去住,你有梁安丙那身手的百分之一我都给!”冯五哥嬉笑道。 “哎!有些人一吃软饭嘴就硬!”孔盛冬说完便跑了,冯五哥在后面气的哇哇大叫。 善堂也没法待了,孔盛冬只好没事便跑到破道观里,张三城忙着炼丹,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聊天。张三城道长又收了个徒弟叫张云青,是五边堡的孤儿,虽然年龄不大,只有十多岁,却特别伶俐,对于丹药炼制很有天赋。 孔盛冬回到上泉镇后又过了十多天,太原府诚商堂乔仁溪来信,信中说:兴隆堂虽然按时交了羊皮,但却被同业检举以次充好,官家派了两名判官一查,结果在西面石州送来的羊皮中发现八九百张次等羊皮,河东道节度使李克用大人听闻大怒,服丧期间竟敢这样蒙蔽官家,下令严查,将兴隆堂东家王老板抓捕,夺了以后的官买权限,还处罚了八千贯罚金,兴隆堂王家完了! 大家坐在云盛堂里看完信都沉默不语,半晌后李老夫子才说:“这第四步是让我们在云州和兴隆堂正面相搏,吸引兴隆堂注意力;第五步是在石州趁机混入次等羊皮;第六步协同同行检举,一举击溃兴隆堂!这连环局中的连环局,你们好好体会体会!” 一众人这才醒悟过来。孔盛冬感叹乔山公真是布局高手,精心谋划、环环相扣,直至最后逼的对手破绽百出,一举打垮,让其再不能翻身,太可怕了! 冯老大听李老夫子说完也是一阵心惊,这时他才体会到了商场如战场的惨烈,一招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大家在一起都有些惘然,虽说挣了不少钱,可这兴隆堂和云盛堂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在正面的阻击也是被情势所迫。李老夫子看看大家说道:“商道无兄弟,熙熙为名,攘攘为利,本就是你死我活,假如今天兴隆堂胜了,我们和诚商堂一样没有退路。从今日起我们的生意一定要做的更谨慎,不能有一点懈怠。不知道那次等羊皮是兴隆堂没办法之下凑数了;还是诚商堂在中间使了手段,总之如能谨慎一些,最多赔些钱,不至于断了生路。” 大家都纷纷点头称是。 太原府乔家大院,乔山公坐在正堂椅子上,听完乔仁溪的账目汇报,并没有喜形于色,只是偶尔点点头。乔仁溪内心对东家佩服不已,从两年前与云盛堂结盟开始,他们便筹备了这次的事情,如今事成,可东家还是那么稳如泰山,脸上没有丝毫大喜大悲。乔山公说:“你拟个准则,重赏下面办事得力的人,这事告一段落,以后不要再多提。”说完绕到后堂,进了东面的一间书房,稍整理一下心情,他推门进去,里面有一穿青色罩袍的人面朝窗外。乔山公在这人身后站定后,那人淡淡说:“经此一役,河东道四大商家的王家完了,你乔家正好递补,这也来之不易,好好珍惜吧!” 乔山公正色回答:“谢李大人成全!” 第55章 关外第一人 今夏孔盛冬特别忙碌,他和李知行平时要看着南货铺的生意,本来这个商号原来的生意规模比云盛堂和车马店都要小一些,自从羊皮收购的事情以后,太原诚商堂对云盛堂的信任程度大增,商队来的次数愈发频繁,运来的货物种类也越来越多,南货铺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尤其是南边的绢布、绸缎特别受到云州城富贵人家的追捧。现在南货铺光是布匹生意已经比原来上泉镇上的两家布行做的都好,很招人眼红。除此之外,孔盛冬定期还要和几位管事到云东县的皮革铺子看看,沙掌柜虽然生意做的不错,但与地方上的关系不熟,现在云盛堂有团练营在身后支持,在哪里也能撑得住,没有商家敢排挤。 穆有颜和冯五哥的新宅子也在重新修缮,孔盛冬还要隔三岔五过去帮忙看看,来得次数多了,他觉得以后住这里也不错,宅子在上泉镇西面,距离车马店和南货铺近,回村里也方便,穆富贵羊皮生意挣了钱,索性加了些钱,给儿子和女儿每人买了一座,只隔了半条街,只是儿子穆有财的稍微大一些,里面多了两三间客房。 每隔一些天,孔盛冬还想回村里住几天,一是村里安逸,可以和李老夫子、张老道等人多聊聊天;二是可以借机来回时到善堂见见梁安甲。自从从太原府回来,生意上的事情也多,两人一直没有怎么见面。孔盛冬来回到了善堂两次,也见到了穆有粱的师妹,那女子身材高挑,腰插短剑,面容姣好,一副平淡神色,说是师门裴家的远亲,也姓裴。 孔盛冬和穆有粱私交好,也不避讳,便问:“你将来要娶了这裴姑娘吗?” 穆有粱呵呵一笑说:“大概吧!她人不错,只是有些心结,同你也讲不清。”孔盛冬确实也不理解,不过他还是觉得这两个人挺般配。他专门从南货铺带了一匹绢布送给了裴姑娘,那女子只是笑着接了,说了几声谢谢,话确实很少。 孔盛冬问穆有粱:“你这善堂里还能出几位带刀高手吗?如今缺人手,有善堂的高手随行出门放心!” 穆有粱笑着说:“哪里那么容易啊!这三个出徒的,进善堂时本就能看出些根骨,所以一两年可小成,之后的成就也看他们的造化,其他人大多是泛泛之辈,只能以善堂之能让他们苟活。这些人里,有些人将来可以去帮你到商号做生意,有些日后只能去山里当铁砂矿工或是铸铁匠人,人生百态都要有的。” 孔盛冬点点头,他能理解穆有粱的意思,各人自身条件差异巨大,在具体天赋上更是千差万别,不是人人都可以成为武术家,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是庸庸碌碌之人。 穆有粱已经听徒弟说了黑店的事情,和孔盛冬说:“客栈的事情处置的不错,料敌于先往往可以绝处逢生,你的应对也很有章法。另外如今你也能使了短剑,以后多练练,急用时总有好处。” 孔盛冬心里想在穆有粱眼里他大概就是泛泛之辈吧!怎么学结果也就是强身健体,遇事多些依靠。 刚回了上泉镇南货铺,有人从云盛堂送来一封信,他拆开一看是李遥月写来的,内容涉及两件事,其一其父李嗣本在老主丧事期间监护有功,进检校司空、代州刺史、云蔚兵马使,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雁门关外第一人;其二让他们注意西侧古商道,已经侦得有党项人分支部族沿黄河各渡口西进试探,在河东道西边境已经与河东军遭遇两次。信的最后还说,她和父亲过几日便要离开太原府,返回代州应对此事。 孔盛冬感到事情紧急,否则李遥月不会用官家军马送信,急忙找了王老爹让伙计去通知几位主事。 第二日几位主事都回了双梁村,看完信觉得西面怕是要多加防备。不到半日文县令、邓县丞也到了双梁村,原来他们也接到了田司马的塘报,让云南县即日起严查西侧官道来往人员,云盛堂的西行商队也要预防有人尾随而来。 文县令沉声说:“田司马特别说明,北面也需要重点防御,云州北的左屯县和右卫县需要云南县派人驰援,给你们这边实在派不出人手,只能要你们自己想办法,军械、箭矢县里再给你们一部分,一定要看好西面。李嗣本大人严令对于进入河东道的党项人试探不能轻视,能歼灭最好歼灭,断了对方的心思,不然后患无穷。挡不住狗,后面的狼肯定会扑进来咬人、吃人。” 冯老大听完,思索了一下问:“小股试探或侦察军队我们可以歼灭,人多怎么办?” “他们人不会多,因为西面路途艰险,党项兵马强于骑射,可是马匹辎重根本不可能跨越吕梁山脉重山过来,只能是小股部队探路附带侦察我云州防御。西南方向出现的党项人部队也都是两三百人的小股人马,极少数骑兵,大多是步卒。即使发生大的军团级别战事也必然是在云州西北或者北面的开阔平原。”文县令解释。 李老父子点头认同,他向其他人解释:“北方部族多少年来南下都是被北侧的阴山、燕山、贺兰山及吕梁山脉所阻,这是天然的长城,否则强于马上征战的北方异族早已南侵不知多少次了,哪里还能有中原的发展和富庶。” “云州东面、西面都是这样的连绵山脉,云州南面又是雁门关,所以云州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老夫子补充说。 “即使小股部队,我们也只有百十人的团练,怎么能打啊!”孙二哥说道,他是真不想村里子弟去面对外族兵士,事关生死啊! 文县令没说话,他知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邓县尉接口道:“党项人真打来,云南县和上泉镇首当其冲,我们都是苦心经营,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大家都点头同意,没办法,谁让双梁村比云南县和上泉镇更靠西呢! 第56章 风声鹤唳时 文县令和邓县丞走后,冯老大立即将朱胜的团练营一部分调到双梁村东面,在西侧加强巡逻守望,在旧驿站的驻防人员也增加到十余人,配了三匹马便于传递消息。车马店商队也暂停了西面的转运生意,最后一队商队回来时,领队主事在驿站附近多停留盘桓了两日,确保没有尾随的党项人马,这才启程回上泉镇。 过了两天安排完镇上和村里的事情,冯老大又招呼几位主事和周边几个村的里长一起到双梁村石窑议事。冯老大和李老夫子等人都想听听正牌镇将朱胜的意见,所以先请朱胜谈谈他的看法。 朱胜也不客气,理了理思绪说:“我曾经与党项军作战过,党项军有些像契丹军,精于骑射、长途奔袭,但比契丹军更有韧性,如果是小股且没有重装骑兵的党项军,作战能力其实不算强,只是要防着他们的弓弩手,党项人的射术都很精湛。我和冯三哥去看过西面一路的地势,在叠云山西出口有一条特别险峻的山岭,两边悬崖峭壁,只有中间坍塌的断谷一侧可以通行,但是道路狭窄,大概只能容的下两三人并行,只要在那里依靠天险守住,后面以旧驿站作为支点输送粮食补给来多少敌军都不怕。只是那里可不近,我们过去也需要好几天。” 孙二哥点头表示同意,最早是他亲自勘察开拓出了西行商道,一路上的情况他最清楚,自然知道那个位置是靠近旧驿站补给范围内最适合防御的地方。 朱胜看孙二哥和冯老大大致同意,继续说:“我们只要在那个通道口设置前后两个防御屏障,前面放拒马、陷阱,左右多备滚木;后面建些工事,高立盾配合长枪加弓箭完全守得住,实在敌方攻势猛烈可以放火、射火器,依仗地势防守应该没有问题。敌军没有补给不可能和我们长时间对峙,最多十日必定退却。” 大家都点点头认可,冯老大和石铁匠说:“尽快打造些加长的长枪,矛头也加长,手柄至少两丈长,交给朱胜,箭矢也多备些!” 石铁匠点头说:“三日内我准备好!让大石头送来!” 朱胜接着说:“东西齐备后,我先带五十人进叠云山,先砍树做拒马、木栏、陷阱,还要搭些住处,建防御工事,之后由冯三哥和孙大哥再带些粮草后续跟进,还要多准备绳索,有了绳索悬崖我们也可以下去,必要时可以突袭敌人。” 冯老大点头应允,让冯五哥去准备绳索,同时再到各家收集一些捕兽夹放入叠云山峡谷周边其他小山道,防止敌方斥候翻山过来。 张三城道长说:“我这里还有些火器,一并由冯五兄弟带去吧!关键时候用得上。” 李老夫子安顿道:“山里用火器一定要小心,小心伤了自己人。” 朱胜忙点头,他接着说:“村里的人也通知一下,这些天谨慎些,把南边退路上的水源和粮食补给点检查一下,万一从别的方向来了敌军,该逃还得逃!此外我想派出几人到叠云山外的大山谷里,作为先头侦测,便于及时发现敌军踪迹,不至于被偷袭。” 张老道和李老夫子两人低声谈了几句,觉得朱胜的防范布置考虑的很仔细,充分考虑了前面的防御和后方的安全。不管怎么说,全力保护村里村民是第一要务,前面精心布防也是为了村里的安全。 冯老大不想让上泉镇生意受影响,安排李老夫子、李知行、小道士张风青留在上泉镇,加上梁安丙和安宁村的牛二牛,这些人应该可以应付日常的事情。几个主事又商量一会儿后决定,一旦发现敌人来犯,张老道和张三城领着另外两个徒弟张玄青和张云清到旧驿站,随时准备接应救援伤者;冯三哥、石铁匠带着十余人在村里留守,其余人全部陆续调到叠云山西出口附近。另外请周边几个村子的里长也帮着注意附近各条道路上的情况,互相及时通报。 议事一直到天黑才结束,各人都忙着回去安排事情。准备了两天后,朱胜先带一部分人进了叠云山,又过了两天孔盛冬随冯老大也进了叠云山,他们刚到旧驿站没半日,朱胜急切地也回到了旧驿站,见了冯老大忙说:“冯团练使,从西岭村日夜兼程跑来两个猎户,说是有一队三百多人的党项人,已经到了西岭村,准备进山朝东来了。看来李大人的情报很准确,党项人从几个方面派人过来试探河东道的防御,贼心可诛啊!” 孙二哥和冯五哥说道:“来人应该是西岭村王猎户家两个儿子,王橼、王柱,我们商队上次离开时告知他如发现党项人异动可以来找我们。” 冯老大心里一惊,没想到这次党项人是真不死心,趁着河东道内部稍有变,马上急不可耐想要伸手试探一下云州的防御。他深吸一口气问:“还有什么消息?” “来的党项人是夏州一带活动的一个部族分支,他们的骑兵在黄河西岸没过河,过来的步卒都是轻甲,自黄河西口古渡而来,分南北两路试探进入河东道,这是负责北路的一支。他们直接到了津河镇,抓了几个猎户,逼迫他们做向导带路,准备在西岭村附近几个村子先筹集一些军粮后启程,大概会在六七日后到达叠云山断谷附近。”朱胜回答。 孔盛冬看冯老大有些头疼,想了想问朱胜,:“还按前几天商量的布置来得急吗?” “来得急!幸亏早进了几天山,沿山岭我又放出不少侦察的人,目前大山谷外也没有发现来敌。那两个报信猎户跑得极快,后面的准备时间也还有。”朱胜答道。 “好,进山吧!”冯老大顾不得休息,马上起身。走了两步回头和张老道说:“你写封信,派出骑手急送云南县文县令,告诉他党项人来了!” 第57章 断谷袭击战一 爬了一天半多山间小道,冯老大等人也到了叠云山断谷口,断谷外是一道大山谷,绵延百余里,以灌木旷野为主,一望无际;谷内丛林密布,行路十分艰难。 朱胜已经命人在断谷口靠内一里的地方搭了不少木棚,几人进了木棚,随便找地方围坐下来。 孙老大正好进来,朱胜问他:“谷前的陷阱挖好了吗?” 孙老大说:“挖好了!在山坡上还堆了两堆石头,用缆绳覆板控制,可以推下去砸党项人。谷外侦察的人刚刚破坏完路标回来了,说是已经看到党项斥候从西边的大山林里出来了,估计他们大队穿过那深山,过了大山谷到这里怎么也还得三四天。” “大哥,现在不是急得时候,我们按计划准备,人手分成两拨,一拨干活,一拨休息。不能等党项人来了我们却没力气开打!”孔盛冬和冯老大建议。 朱胜在一旁点头同意,冯老大和朱胜商量后把这百十人分成两队,一队抓紧休息,一队抓紧布防。 第二天晚些时候,张老道和师弟张三城得了消息,带着两个徒弟也从旧驿站到了断谷木棚,这四人到了后也没有休息,立即在附近开始寻找草药和野菜,捡拾柴炭,帮着备药煮饭。 过了两天穆有粱带着梁安甲和梁安乙也赶来了,冯老大见到穆有粱心里也稍微安稳了下来。穆有粱在断谷附近走了小半天,选了一个地方搭了一个棚屋给梁安甲休息,他自己和梁安乙直接到孔盛冬和冯老大那里一起挤着住。 其实这几日冯老大自己都没怎么休息,熬的两眼通红,满脸疲惫,腮帮子上胡子茬蓬乱。孔盛冬见大哥劳累成这样,心中不忍,可也没办法,每天只能跟在大哥后面,大哥指派什么活,自己先动手带头干,自己也累得腰带都松了好多。 双梁村这些人都下了功夫,短短几日竟然在木栏和拒马后堆起一个土台,上面用石头砌起个小关隘,虽然不高大,但也有一丈五六尺。想过这关隘必须从六尺宽的甬道通过。这小关隘一完工,正好堵住必经的狭窄谷口,所有人都觉得有个小关隘在好像多了几分胜利的把握。 次日下午大山谷外侦察的人都陆续撤了回来,其中几人回报说:党项人到了。 冯老大和众人远远向西望去,没过两个时辰,果然发现一队党项服饰步军从西面来了,队伍是刀盾和长矛手混编,都背着弓箭,领头的一人牵着马,身材极其魁梧,面色黑红,马上挂着长柄厚背长刃马战刀,正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他身边还有一人膀大腰圆,大脸盘,左手拎矛,右臂上架着一只灰黑色猎鹰,十分扎眼。 这队队伍也不急于进攻,到了断谷前两里外停下来四处伐树,也搭了棚子,围了木栏,然后开始制作梯子和大木盾。 孔盛冬这时却有些不安,他和冯老大说:“来的党项头领挺沉得住气,不急不躁,并不急于进攻,而是先要准备妥当,这人不好对付啊!” 朱胜在一旁也点头同意,他清楚蛮干的将领都好对付,反而是这种谋定后动的比较棘手。 张老道看看对面说:“先盯着,该休息休息,这是场消耗战,看谁撑得到最后。” 冯老大让朱胜带一半人先盯着,其他人到石关隘后面木棚休息。 晚上这群党项人在营地生起篝火,远远地还可以听到他们的吵闹声,冯五哥建议出去偷袭一下,可是朱胜和孔盛冬都觉得党项人在故意做出一副疲累休整的样子,目的是引诱他们出断谷。张老道和张三城也觉得有诈,死守谷口是最好的办法。冯老大想了想说:“死守对我们最有利!不动!” 第二日一早没等来偷袭的党项红黑脸头领有些失望,不过马上振作精神命令开始了第一轮试探进攻。他仅仅派出二十多人,前面顶着大木盾一点一点向前探路,竟然将挖好的陷阱悉数用长枪探了出来,然后后面的人用石块和泥土将陷阱一一填平。 小关隘上的孙老大看到后气的跳脚叫骂:“他奶奶的,真是鬼精啊!” 孔盛冬从一开始便觉得这个头领不一般,也没觉得多气愤,只能劝劝孙大哥。 这二十几人一直推进到谷口才停下来,后面的党项步军慢慢靠了上来。然后分出一百多人,前面盾牌,后面长矛手,再后是扛着木梯的兵卒分批次冲了过来。 谷口狭小,冯老大也没叫另一半人上来,朱胜让弓箭手射箭,长矛手躲在盾牌后,用长矛捅冲上来的党项军。双方叫嚷着碰到了一起,因为有加长长矛顶在前面,两军互相都近不了身,只能依靠射箭杀伤彼此,不时有人中流矢受伤被拉到后面。 没一会儿,张老道和张三城两位道长那里便架过去十多个伤者。两人忙配合着拔箭,用药止血,忙乱起来。 双方缠斗了一会儿,那头领见地势大为不利,他们人虽多但施展不开,一时没什么进展后招呼党项兵卒回到营地木栏后。 过半个时辰,又是一百多人冲上来,这次只是用大木盾顶着向前,也不纠缠,一直推进到小关隘前,党项军开始搭梯子想强行登上关隘,突破进去。 孙老大砍了拴着覆板的绳子,石头从山坡上掉下来,砸了一片党项军,然后趁着党项军大乱,大家弓弩齐射,射倒不少党项军兵,党项军再次被击退,退回营地。 又过了一个时辰,那头领又指挥来了一次冲锋,这次攻击更猛,长矛手被射伤不少,几个党项人爬着梯子还上了关隘,穆有粱和两个徒弟专门等这时挥刀杀出,将几名党项士兵杀回隘口下。党项军始终攻不上小关隘,耗了一阵又撤回营地。 ...... 双方这一天在断谷隘口前狭窄谷道口打了五六场,互有伤亡,但都没有伤根本。双梁村这边死了五人,伤了二三十人,党项人死了二十几人,伤了三四十人。用张老道的话来说叫:“狗咬刺猬,一个团着不动,一个怕扎也不敢下死口。”双方因此僵持在一起。 第58章 断谷袭击战二 晚上双方偃旗息鼓,各自休整,远远望去党项营地还亮着篝火,只是吵闹声小了很多。 双梁村这边的木棚里除了伤者发出的疼痛呼叫声,营地里安静异常。 经过双方初步战场碰撞,冯老大倒也安下心好好睡了半晚上,后半夜不放心他又上了关隘换下朱胜,防备着党项军趁夜色偷袭。孔盛冬去看了梁安甲,见她没受什么伤,心里稍定,两人在木棚外的木桩边坐了一会儿,梁安甲说:“你不要在隘口上晃荡,党项军箭法好,别中了箭!” 孔盛冬点点头说:“你也不要离开你师父太远!” 两人之间的话也不多,在一众男人的环境里又扎眼,匆匆谈了几句各自进了木棚休息。 第三日一早,接着开战。 这次党项军换了打法,前面还是用大木盾挡着弓箭手和长矛手,后面的人扛了木头、石头,用筐和兽皮抬了土,都倒到隘口前,竟是想填出一条向上的路。 朱胜有些惊愕,这是攻城的土办法,现在用到这里却很合适,因为在这里用石头、木头、泥土填隘口的用量可不大,用个两天时间肯定能填到关隘上。这种情况只能领人杀出去,他马上和冯老大、孔盛冬商量准备带队杀出。 “先用火器,我们人少,不能急着拼光了人!”冯老大却先安排用火器。 朱胜命令冯五哥带着几个箭法高超的猎户,将火器齐齐射向党项人,“砰...砰...砰...”十几声,党项人有些懵,他们很少遇到火器,被炸的一时没了主意,纷纷后退。 那架鹰头领叫骂着,可是党项士卒却不肯再向前。 缓了好一会儿才又派出一队人,继续填路。虽然继续被火器炸,但他们都学的聪明了很多,缩在大木盾后面,一点一点靠近填土。 “不要用火器了,杀出去一次,杀散了他们马上回来!”冯老大命令。 朱胜马上带了二十多人从甬道冲出,依托狭窄地势,用长矛开道,捅倒不少党项人,穆有粱、梁安乙甚至直接从小关隘上跳下,扑入党项军内部,立即刀光飞舞,搅乱了他们的盾牌防御,党项军没办法,只能再一次败退。 冯老大喊着让隘口上的其他人将石头和木头扛回关隘内,破坏党项军填路的想法。 双方又这样你填我扛来回打了两场,最后只能靠弓箭手互相干扰进度,战事一直僵持到天黑。 第四日,党项人直到日上三竿才组织了一次进攻,可是进攻的力度已经明显降了下来,在隘口前打了不到半个时辰匆匆撤出了隘口,对此大家都有些奇怪。 午后布置在两侧山崖断壁侦察的团练营军士发现了三四股几人的党项小队在南北山崖周边寻找可以上山的隐蔽小路,幸亏此地险要,没有合适的登山小道,党项人被射死几个后退回了营地。 听回来报告的人说完,大家才恍然大悟,上午党项人仅仅是佯攻,他们看正面攻不进来,想找其他道路进叠云山。冯老大立即让冯五哥和王豹领了一队猎户组成的团练兵在南北方向扩大警戒范围,防止党项人从其他地方钻了空子。 快天黑时党项人又发动了攻击,这次声势很大,攻得很猛,一直冲到小隘口前僵持了很久,朱胜指挥在隘口扔下了不少干枯树枝和灌木接着用火把点燃,党项人也没法在靠近关隘,悻悻撤了回去。敌人打退了,可是隘口上的团练兵们各个都被熏得脸色乌黑,一个个看着十分狼狈。 孔盛冬下了关隘脸上也是一道道黑印,鼻孔全是黑泥。梁安甲给了他一块湿布让他擦脸,他抹了一把脸,布都黑了。这几日穆有粱让梁安甲只跟着冯老大和孔盛冬,保护他们的安全,防止奸细混进来捣乱。梁安甲深知师父精于乱军中刺杀敌将,是怕对手也有这样的心思,因此格外小心。 夜幕降临,张老道和师弟张三城两人忙碌了一天,横倒在木棚里搭建的木板床上,两人不论身体和精神上都有些疲累,边休息边聊天。 “师兄,你说为什么要互相攻杀成这样呢?今天又死了好些人!”张三城道长看着对面木棚里躺着的伤员很神伤地说。 “人心不古啊!都是棋子,我们也是!都想称王称霸,谁管这些人的死活!”张老道也无奈。 “那是不是非要耗到你死我活啊!?”张三城问,他是一个痴迷丹道的修长生道士,对于世间的这些征伐看着特别不忍。 “师兄我几年前在一条小河旁,看到有两个六七岁的小孩在玩打水漂,本来一起乐呵呵玩着,其中一个突然一脚把另一个踹到了河里。我跑过去跳进河里把那个小孩捞了起来,幸亏河水不深,那孩子没事,没想到岸上那个孩子马上冲着赶来的人喊''坏道士把二狗扔到河里了!'',赶来的人过来一齐把我打倒在地,我辩解说是下去救人,救上来那个孩子也有些吓傻了,好半天才说是我救上来的他。那些人这才半信半疑放了我,而他们中没有一人相信是另一个孩子把那个孩子踹进河里。”张老道娓娓道来,讲了个亲身经历的故事。 张三城心里不悦问:“那就这样了!?害人者竟然没事,救人者挨了打。” “能怎么样?谁会相信一个未开蒙的孩子能有杀心!而且事后能推的一干二净。”张老道叹口气说。 “那是不是说人之初性本恶!?“张三城问。 “至少有一部分是这样,千人千面,世间人都如同师弟,或是心存善念的百姓那样,哪能打仗?哪会死这么多人啊?”张老道感慨。 “哎!师兄说得对,我只想炼几炉好丹药,很少想人世间的这些尔虞我诈。”张三城突然觉得师兄还是师兄,这些事情他很少去想。 “这世间本就是灰的,不是非黑即白,有好人也有坏人,有人吃斋念佛却是满肚子坑蒙拐骗,有人杀伐决断也可能是菩萨心肠,如今乱世,只有以战止乱,有些人才能活下去。”张老道把双梁村眼前为何厮杀,用心良苦地和师弟解释了一下。他这话也是讲给另一边躺着的冯老大和孔盛冬听。 这两人也都没睡,闭着眼一直在听这师兄弟说话。冯老大叹了口气,爬起来说:“放心吧我撑得住!他们已经死了不少人,我看对方快扛不下去了!” 第59章 断谷袭击战三 半夜的时候邓县丞带了三十几名兵卒也来到了驻扎地木棚。文县令担忧这边出问题,把手头能用的官军都派给了邓县丞。 邓县丞自己在几个大木棚里看了看,见到很多伤员,急切地找到朱胜问:“我们死了多少人?” 朱胜低声说:“三十多人!冯团练使伤了,穆先生那个叫梁安乙的徒弟也伤了!明日已经是第四日了!” 几人回到了冯老大身边,邓县丞说:“明日你们都休息一天,我带人顶替你们挡一挡!” 冯老大和朱胜点点头,朱胜说:“敌方像是也没有办法了,庆儿下午也说看着党项人好像有点撤退的意思。” 孔盛冬忙解释说:“下午他们把一些轻伤的人统一送到了后面偷偷先送走了,也不再砍树做梯子和木盾,这像是为撤退做准备,另外他们的军粮能带多少?没有补给不可能一直和我们这样耗着。” 几人点头,邓县丞看着眼前几个一脸倦色的汉子,说:“今晚你们好好睡,不管怎么说先喘口气歇歇!” 第五日一早,党项人又发动了进攻,这次邓县丞带来的军兵在小关隘上和他们厮杀了小半个时辰,紧急时刻冯老大和朱胜也上了关隘防守,战况极其惨烈,最后团练营和官军用两轮密集的弩箭射击打退了党项军,之后双方都陷入了休战状态。 过了一个时辰,那党项架鹰将领放出鹰在山崖附近盘旋,像是在侦察附近有没有其他官军到来。冯五哥对这只鹰很反感,琢磨了好几天想射死它,今日看到那鹰有些靠近山崖,冯五哥突发冷箭,一箭将那只鹰射了下了,团练营这边纷纷叫好,士气大振。 下午几人聚在一起后,邓县丞说:“他们要撤了!今天的进攻应该是最后的搏命尝试,败退后他们营内已经开始偷偷收拾东西了,而且也不像是假意诱骗我们出去。” 这些人中,邓县丞是资历最老的尉官,历经数次大战,对于战场的敏感程度远高于其他人,他的判断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不能放他们就这样走了,他们已经探了一半的路,又杀了我们不少人。”孙二哥很不平。 “怎么追呢?出了断谷,我们没有一点优势。”冯老大问朱胜。 几人都没有说话,冯老大看看孔盛冬问:“有什么主意吗?” 孔盛冬想了想说:“出去伏击他们!” 党项人在后半夜悄悄跑了。等冯老大他们早上发现并冲进营地,只留下了一座空营地和十几个重伤兵士。冯老大摸了摸受伤的左肩对团练营下令:“党项军伤员全部杀死!” 这时党项的两个将领垂头丧气走在撤退队伍的最前面,后面跟着一百多兵丁,队伍里的马也杀了吃肉,粮食所剩无几,他们快速在大山谷中逃跑了一天一夜,现在已经精疲力竭。 “休息两个时辰!”那个红黑脸的将领也支持不住了,找了片小树林,钻进树丛阴凉,倒头便呼呼睡着了。 另一个大脸盘的将领问身边兵丁:“没见有追上的河东军吧!?” 身边一个兵丁回答:“没有,应该甩开了!后面的斥候也没有发现追兵,看来他们只是死守谷口,不会出来了!” 那大脸盘将领摸摸脸上的汗水,一屁股坐到地上,自从他的老鹰被射死,他的信心也完全丧失了,只想着能顺利撤回去便算十分成功。但他还是让斥候继续在后面远远缀着侦测,生怕被河东军追上来。 休息了半天,没有追兵追来的消息,这支队伍放心打了些猎物,补充了水,才慢慢起身穿过大山谷。两日后来到了那座最难走的大山前,他们知道只要花一天时间过了这座山,再有一天路程便可以到黄河边,向南再走两天到了西口古渡过河便逃出生天了。虽然战死七成的人,回去汇报了这半段的地貌山势和河东军驻守情况,这趟也不算白白走。 两个将领商议了一下,在山前扎了营,想着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一鼓作气爬过大山。 快到黎明的时候,天边有了一丝亮色,那大脸盘将领翻了身,想要找带队的红黑脸将领一起命令队伍起身,一转身突然发现脖子上架了一把冰冷的锋刃,他浑身一激灵刚要有行动,那锋刃从他的脖子上一压一滑,他马上感到热乎乎的血液从脖子一侧喷了出来,他下意识用手想捂住伤口,可是那锋刃却一转插入他的心脏,顿时他像浑身上下泄了气一样,抽搐了几下没了性命。 穆有粱拔出刀,身形快的像是一阵风,几个腾跃跳到党项人营地外面,投入西侧的茂密山林中。有放哨的党项士卒发现了一道人影向西腾跃逃走,立即大喊:“有人偷袭!快,有人偷袭!” 正在睡着的一百多士卒迷迷糊糊听到喊声,慌忙爬起来,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一阵箭雨射了过来,接着又是几十柄猎叉投来,之后他们听到了“轰,轰......”爆响声,营地里浓烟四起一片混乱。 有人慌张地喊:“河东军打来了!” “两位将军呢!?” “啊!将军被暗杀了!快跑!” 有个官职稍微大一点的党项军官先镇静下来,他判断西面树林里是河东军,向北越跑离黄河越远,向东又返回了大山谷,只能向南跑,于是立即叫喊着带着剩下的人直接向南边的山坡跑去。这群党项人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斗志,只想着逃命。 他们刚跑上山坡一段,从山坡上的灌木后面出现了一队河东军,他们三人一组,每组最前面是一位刀盾手,后面是一位长矛手,之后是弓弩手,虽然只是十余队却训练有素,先盾牌格挡,再用长矛刺杀,然后弓弩手远距离突袭施射。面对着毫无斗志、仓皇逃窜的党项军,河东军不一会儿竟然像砍瓜切菜般的击杀了一大片敌军。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失去战斗意志的党项军成了待宰羔羊,他们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这里会被伏击?不是没有河东军追出来吗? 第60章 断谷袭击战四 孔盛冬站在冯老大身边焦急地看着远处的大山谷,他们这里只有三十几人,剩下的人在六天前的前半夜里全部用绳索从靠北的山崖下顺到了悬崖谷地,准备沿北侧山脊一路狂奔绕路到西面大山的入口处埋伏。这些人一路上只停留了两个多时辰休息,硬是在党项军前面生生提前了大半天先埋伏下来。 冯老大和张老道有些焦虑,两人这几天都有点魂不守舍,不知道等来的是什么消息,毕竟对方的人数还是多于他们派出的团练营和官军人数,这次伏击弄不好可能会自投罗网,实在是因为不想放过这帮党项军才博了一把,这个计划确实有点冒险。 直到下午的时候,远远看到了派出去的双梁村团练营排成一条长蛇队伍,一个一个黑点从山谷里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中。断谷小关隘剩下的人高兴地跑出了关隘,奔向回来的队伍。 冯老大的心放了下来,也和大家一起到了谷口。邓县丞和朱胜两人虽然面露疲惫神色,可是脸上难掩兴奋神情,快步走过来。 邓县丞上来拉住冯老大说:“冯团练使,成了!他们是惊弓之鸟,一触即溃,没留一点祸患,我们只是伤了些人!” “快说说经过,我们很担心啊!这几日没睡一个好觉!”张老道有些着急。 朱胜忙说:“我们比他们抢先了几乎大半天到了西面大山入口,先退入密林埋伏下来,等到天快亮时,穆先生摸入党项军营地刺杀了他们两个带队将领,然后我们发动突袭,这些党项军没了主心骨彻底乱了,一头扎入我们在南面山坡的埋伏里。呵呵!然后便是一场砍瓜切菜般的歼灭战,除了几个跑进大山的,其余的敌军全数击杀。” 朱胜十分兴奋,他自觉此次战事双梁村团练营战力提升明显,击杀了自身数量两倍多的敌军,脸上有了得意的神色。 孔盛冬在一旁却说:“大哥、邓县丞,先清点我们的伤亡,留下一部分人驻守这里,其余的先回村里吧!村里乡亲一定已经等得不知焦虑成什么样子了。我们出来的时间太长,要赶快给他们送信报平安。” 朱胜这才意识到团练营和河东军还是不一样,都是本乡本土的村民,已经过了二十多天,家里的亲人一定急坏了。他立即脸一红接口说:“对,对,先派两个爬山快的回去报讯,我们稍微休整,马上返回吧!” 张三城看着远处山坡上的三十多个坟头,有些茫然,心想:又有好多人回不去了。 冯老大清点完人数,朱胜主动要求留在断谷小关隘驻守,他请邓县丞把带来的剩余二十多官军也留下驻守,让其他团练营人员先回去,邓县丞默默点头同意。 冯老大带其他人朝东向着双梁村的方向行进了五天,顺利返回了村里。一路上大家也没什么胜利的喜悦之情,都在想着一同出来的某某同乡死了,某某同村好友没回来,回去可怎么和他的家人说啊! 邓县丞也理解这些人的想法,和冯老大私下说:“等见了文县令,我一定进言请文县令多派些官军过来帮忙守西面,减少团练营的防御压力!”经历了和双梁村这些人两次并肩作战,这位还有些义气的县丞觉得这些村民对于河东道官家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两次出来死伤真不少。 冯老大黑着脸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发愁如何和战死的村民人家善后,这次可是伤亡了不少人啊! 他们刚到村口便看到全村的人守在西面村口外等着他们回来,连善堂那里的流民和安宁村、河口村的村民都来了好些人,满满当当站了一大片。手里都拿着吃喝,默不作声迎上自己的亲友。有些得知有家人战死的抹着眼泪,低声咿咿呀呀地哭了出来。李老夫子上前和冯老大说:“我已经挨家挨户都去了一次,生死由命,他们现在已经能承受住一些失去亲人的痛苦了。” 各个团练营的兵丁都和家人一起回了家,穆有粱借了驴子,驮着伤了的梁安乙要回善堂,七姑娘和两个嫂子请梁安甲在村里住到冯家好好休息几天,穆有粱点头同意后告辞离去。冯老大没回家,先到了石窑,自己在里面坐着发呆,李老夫子和张老道也进去坐下陪着。屋里静悄悄没人敢挑起话题。 孔盛冬看到石窑里已经由七姑娘和孙二姑娘准备了饭菜,他给冯老大倒了些茶水说:“大哥先吃饭喝水!我们还要去安排善后呢!”冯老大很心疼地看看孔盛冬,点了点头,招呼孙二哥他们几个一起吃起了饭,几个汉子边吃边流起了眼泪。 饭后,李老父子、冯老大等人开始一家一家去抚慰有死亡的村民,孔盛冬用本子一家一家记录了各家的情况,以便于后续发放抚恤,安排人手农忙帮忙。这些村民看到冯老大也受了伤,其他回来的人脸上也都是疲惫神色,或多或少也带着伤,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唠叨死去之人生前的好处。整个双梁村里从天黑开始不时能听到死去亲属人家哭泣的声音,村里弥漫着浓烈的悲伤气息,“黑猪”听到哭声,站在院里像狼一样发出“呜,呜”的嚎叫,像是它也感受到了村民的哀伤,因而悲切共鸣起来。 孔盛冬回到冯家,和家人一起围坐在堂屋的火塘前,给几个女人讲了讲这次的战事经过,他怕两个嫂子听到惨烈处受不住,只把前后发生的过程大略讲了讲,没敢过多讲那些杀戮的情节。梁安甲和七姑娘靠在一起低声交谈良久,两个人似乎越谈越投缘,冯三嫂一边给梁安甲补划破的长衣,一边骂着党项军的卑劣,冯大嫂则呜呜低声哭泣起来,那哭声反而让这个安静的小院更沉静了一些。冯老大也没有喊停大嫂的哭泣,轻拍着英哥儿伴着儿子一起沉沉睡去。 第61章 覆巢与安卵 过了几日,文县令和邓县丞又带来一队河东军,分出一半到断谷去接替朱胜的那一队人,其余的三十几人因为原籍在云南县,所以直接全部编入了团练营作为补充兵员。李遥月带了两个随从也来了,她还是穿着胡服男装。李嗣本亲自写给冯老大、李老夫子各一封信,给文县令也写了一封信,两封信都由她转交文县令。她见了孔盛冬详细问了战事的经过,孔盛冬本不想再讲,可是文县令想了解详情,只能大略和几人又讲了一次。 李遥月瞪着大眼睛听孔盛东说完,心中把孔盛东的形象顿时具象到了战时的情景中,她突然发现这个胖少年成长速度惊人得快,在双梁村这个小山村里,孔盛东像是得到了某种滋养,阅历和能力不知不觉已经超过了很多同龄人,甚至在言谈间有了一份精于世事的洞察力。她觉得这些经历成了养分,使孔盛东不断茁壮长大,本来其貌不扬的少年,似乎看上去偏偏顺眼了好多! 大家在石窑里谈了半日善后的事情,文县令遣退其他人,和冯老大、李老夫子又单独谈了一个时辰,转交给了这两人李嗣本的亲笔信才告辞回县里。 李遥月走时神色颇为关切地告诉孔盛冬,有为难的事情可以写信到代州刺史府,她也会尽力帮忙,她还要让父亲李嗣本给西面古商道再多派些军兵,不再让团练营直接面对西边的异族。她不知道,实际上李嗣本已经在信中告诉冯老大安排了这些事情,而且对于这场战事后续也专门让文县令协助双梁村善后。 晚上大家都到了石窑,李老夫子喝了口茶水,安抚大家说道:“当今的乱世,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此次击退党项军也是我们必须去做的,虽然死去不少乡亲,可是如果不去,死的人会更多,会有更多无辜的孩子、女人死于战乱。李嗣本的信里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话说得很对,打消了党项人从我们这里突破的想法,用少数人的牺牲换得更多人存活没有错,大家还是要向前看。” “另外李嗣本已经派出一营轻骑由北面绕道去了津河镇驻守,以后津河镇会作为西面的第一道防御墙保护我们这边,这也有利于我们在津河镇的生意,这是我们付出生命代价换回来的利益。至少从今以后云盛堂的商队、双梁村团练营在云州西不用再面对党项、契丹军而首当其冲。”李老夫子接着补充说。 冯老大咳嗽一声也说:“我们接下来会得到一段时间比较长的安定时间,都好好振作起来,把生意做好,不能让死了家人的村民没了依靠。县里也会适当帮助我们,趁此机会还是要多做些事情。” 大家纷纷点头附和。众人都清楚眼光要放长远,对于每个人来说日子还得一天一天过,不能因为悲伤停滞了生活。 “团练营也不能松懈,提高战力才能自保,杀敌才能自存。”孙二哥也说。 朱胜忙接口:“我过两天到县里找文县令、邓县丞,想办法再另配些重型甲胄,遇到攻防战也能减少伤亡。” 冯老大点头,说道:“孙二哥、庆儿明日去上泉镇照看生意,生意上的事情不能放松,到了秋天的时候把云东县的皮革铺子应缴官军的甲胄必须完成,此外去一趟云州城,在那里也设个布匹铺子,那里布匹需求大,利用太原府诚商堂的商队增加南货铺的出货量,尽快在云州城成立个云盛堂的分号。” 孙二哥和孔盛冬忙点头,这一段镇上人手少,已经耽误了不少买卖。 之后孙二哥借着邓县丞侄子邓忠的帮忙,很快在云州城开了云盛堂云州分号,从王老爹那里调了几个掌柜、伙计很快地开了业。 没几天文县令送来两大车布匹、粮食,另外有两袋硫磺,还有一道来自云州的嘉奖令:为奖励团练营在守护西面商道和防御党项军中的表现,特请令将冯老大和朱胜全部任命为下镇副将,是正经的从七品下武官。如果不是邓县丞有个副都尉的军阶,竟然比邓县丞还高半级,孙二哥和冯五哥也给补了正九品下仁勇副尉的武散官职。朱胜原来已经对升官没有了希望,没想到这次竟然又恢复了镇将职位,级别还提升了一级,心里十分感念李嗣本的恩德,也感到是沾了双梁村这些人的光,愈发尽忠职守,铁了心和双梁村团练营捆绑到了一起,对冯老大更加恭敬起来。 另外孔盛冬和穆有粱也因为此役升任实职带俸禄的正八品给侍郎,配属云南县团练营听调。 县里对死伤人员家属也都按报上去的名单给与抚恤,河东道有政令,凡战死疆场或重伤不能耕作的,家中已有田地列为勋田免除赋税。 梁安甲在冯家住了七八天,这次她倒是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前些天,每日里面对生死搏杀对于一个女子来说确实不容易,好在梁安甲是个内心强大的女孩子,没有被每日所见血腥战场压垮心志。这几天她每天和差不多同龄的七姑娘一起上山采采药,做做饭,情绪恢复了好多,走时都有些舍不得冯家人。冯老大知道这次保护他和孔盛冬这女子尽心尽力,还特地想挽留她多住几日,梁安甲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推说在善堂还要教师弟师妹读书习武,告辞回了善堂。冯家两位嫂子暗地里比较了梁安甲和孙家二姑娘,觉得这两个各有所长,孙家二姑娘长得好,梁安甲武术高人品好,都很不错,只是担心孔盛冬打不过梁安甲,女强男弱,以后在一起要受大约束。七姑娘对两个嫂子说:“看命吧!这年月不要多想什么以后。” 英哥儿和梁安甲很处得来,他特别喜欢这个清瘦的小阿姨。梁安甲刚走,便开始问:“小梁阿姨什么时候还来我们家啊?” 第62章 轻骑踏北地 孔盛冬回到了上泉镇,在李知行絮絮叨叨的追问下,和李知行讲了在西面断谷的攻防战细节,李知行有些感慨,说道:“哪里才能逃过这纷乱的世事?这次侥幸有地理优势,否则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 “是啊!有那么一刻,其实双方是在拿命堆,一方拿命堆城墙,一方拿命架云梯!生命都变得不真实,就像一棵草,一棵树,一块石头......不值一分一毫。”孔盛冬想到当时惨烈的攻防战心有余悸。 “哎!好好珍惜活着的时间吧!“李知行经历过战场,到现在还对冷兵器的杀伐心存忌惮,心魔难以抹去。 接下来一个月上泉镇的生意慢慢回到正规,来往的商队也增加了不少。南面太原府诚商堂的茶叶、布匹和瓷器大量通过官道运送到上泉镇,诚商堂的商队转运能力又强,没多久云盛堂的库房堆满了各式商品。 冯老大来看了一下各商号的生意,和孙二哥商量,是不是可以把车马店的运货驮队再向北延申,向北不到三百里便是宣州城,那里也是北方重要的商品交易地,商品过去肯定卖的快,这样也能加快云盛堂库房的存货周转。 孙二哥说:“现在宣州属于幽州军控制,契丹在其四方都有军队出没,局势不是很稳定,商队从云州到宣州一路距离虽不远,反而较西面危险很多。原来虽然走了几趟,侥幸没遇到什么大险阻,但想长期运营这条商道实际上很不容易。” 冯老大思量后说:“我也知道!可是现在我们货源充足,出货量越大,对我们越有利。是不是也可以在宣州找一家商号,双方也按照西面津河镇西津商号那样代买代售,这样于双方都有利。” “那便走一趟吧!我还带队,挑几人一起去一下。等谈好了合作商好,一切安排好再开始运货。”孙二哥应承说。 过了几天准备好,孙二哥、孔盛冬、冯五哥、梁安丙、张玄青、武大山六人六骑由上泉镇出发前往宣城。他们先路过到云州看了云盛堂分号,休息一晚后,直接由云州北门出城,踏入茫茫北方草原。 这时正值初秋,几人信马由缰过了几片丘陵山地,视线逐渐宽广,从第二日开始踏入草原深处。这一年雨水充足,草原的草场如同碧绿大海,风一吹起,草浪翻滚,青天碧草让人心旷神怡。 他们路上遇到不少契丹游民,赶着羊群,骑着马。这些人也不似想象中对他们有多排斥,反而是很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给他们指引道路。孔盛冬感慨普通民众好人占大多数,民族和国家的利益对立让彼此成了仇敌,长年累积恩怨,直至成为死敌,个体想法慢慢泯灭在了群体仇恨中,由此民族斗争愈演愈烈。哎!百姓都是好百姓啊! 在快到宣州前一天,他们被一群三十几人的军队拦住去路,为首的是一位身着黑色锁子甲校官,他们自报是幽州军山后八军的巡逻队,要检查所有途经人员。这些人很不客气,也不看他们的路引,强行翻了他们的包袱,还顺手抢了张玄青一些包袱里的钱财。 因为对方人多势众,梁安丙虽然被气的怒目圆睁,但孙二哥和孔盛冬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强行拉住了他。纠缠了好半天,他们才脱身,孙二哥离开这群人后骂道:“他们其实和我们一样都是地方团练营,可是这做派和拦路抢劫的匪徒有什么区别!” 孔盛冬不理解,便问:“他们也是团练营,那怎么如此没有管束?” 孙二哥解释:“宣州也长期处于战乱地带,当地豪强组织了团练营自保,吸收了很多突勒流民,契丹人、奚族人,慢慢成了气候,后来被幽州军收编,负责宣州外围的巡防。幽州军对他们也不加约束,双方算是松散合作关系,所以这才变成这样!” 张玄青气愤地说道:“我看他们战力不如我们团练营,只是仗着有好几个营,抱起团人多些,另外领军将领也不是个善良之辈,放任属下胡作非为,一点也不节制管束。” “是啊!他们和我们不一样,我们都是村民猎户,没办法才经商,搞团练营保护自己;人家本来就是地方豪强保安团,这里又是安禄山起兵造反的老巢,民风十分彪悍、部族众多,一百多年来从未真正服从过大唐管制,何况现在这样的混乱局面。”孙二哥这些日子和李老夫子了解了不少宣州的过往,索性和大家也说说。 孔盛冬心中却想有这样一伙人在外围,通往宣州的商道不好走啊!而且这山后八军这么霸道,恐怕迟早会和云州河东军爆发冲突,毕竟双方有一百余里的地方几乎在共管共治,重叠管辖,不可能没有矛盾和冲突。 一行人边走边谈,又过了一日,看到远远有一座大城,城墙高大雄伟,城门宽大,足有两丈高,城外还有悬城了望,这便是宣州城。他们由宣州南关进了城,城里有条南北大道,重要的衙门和市集都集中在这条大道两侧。孙二哥因为来过几次,直接带他们到了城东一家“悦来客栈”。几人要了两间客房,暂时住了下来。 孙二哥说:“我们这趟主要是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家诚信可靠的商号,作为云盛堂在宣州的合作商号,能大量分销我们的货物,上次我们来收购羊皮也有一家帮我们做事,可是那家商号的经营有些油滑,合作也不痛快,这次时间宽裕,明日我们分两队,先打听城里哪家商号口碑好,比较之后确定一家再谈。” 第二日孔盛冬、冯五哥、梁安丙三人一路,吃了早饭先在城里由东自西走了一趟,大致了解了一下宣州的商贸交易情形,之后开始有目的地一家一家进去看看售卖货物和价格,选择和云盛堂货品上有互补的商号寻求合作。 第63章 遇见不平事 快傍晚时,他们三人走了一天已经有些疲累,正好走到一家里面是杂货铺,外面搭着茶水摊子的临街铺面,三人正好口渴,走了进去坐在一张四方桌上要了一壶茶,因为都走得有些劳累,喝起茶来入口觉得分外甘甜。 靠里面的杂货铺挺大,但所卖的东西却不多,只是些麻布、陶器、农具、茶叶等等,有一对四十多岁、看似像奚族穿戴的夫妻和两个雇工在里面操持;茶摊则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打理,身着奚族民族服饰,包了花麻布头巾,但五官轮廓和汉族明显迥异,皮肤较汉人白些,眼眶深邃,很有些异域风情,长得也格外漂亮,孔盛冬几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孔盛冬三人坐定后正谈论一天看下来几个铺子的货物品类和价格,从街上走进来四个贼眉鼠眼的汉子,他们骂骂咧咧进了茶棚,刚坐下,其中一个灰衣汉子便呼喊:“卢老头,快过来!” 杂货店里那对夫妻两人慌忙出来,那卢姓老板忙问:“几位,又有何事?” 那灰衣汉子骂道:“早上从你这里买了包茶,回去一看里面茶受了潮,你这奸商是要用这茶喝坏我家人吗?” “早上你们没来买过茶叶啊?再说店里的茶你们随便拿来看,找到有一点受潮茶叶我便不在这街上做生意!”卢老板明显是有些委屈。 “我不管,就是你这里卖的,先退了茶,再赔我一贯钱,不然我天天来,让你这生意做不下去!”那灰衣大汉不依不饶,伸手从另一人手里接过一包茶叶蛮横地扔到桌上。 “你们这个月来了四次了,次次无理取闹,诈骗钱财,太不讲理了!”那奚族女子实在忍不住,满脸怒色上前质问。 “呵!你们这一家外族在城里做生意不守规矩,我喝了受潮的茶叶来和你们评理,怎么就无理取闹,诈骗钱财了?”那灰衣汉子继续胡诌。 卢老板把女子拉到身后说:“你们不就是想挤兑走我们,低价收了这店铺吗?别想了,你们这样欺负人,我宁肯充了公,也不给你们!” 灰衣汉子哈哈大笑,“我们就是要退茶叶,赔钱,要你这破铺子何用!?” 这时街上已经围观过来不少人,都对灰衣人指指点点。一个穿土黄色破烂僧衣的和尚说:“李五,你隔几天便在坊间闹事,把街坊欺负了个遍,惦记人家铺子该好好商量买下来,总是这样闹事,有些不讲究,也不合法度啊!” 灰衣人指着和尚骂道:“关你什么事,一个破挂单要饭和尚!给我打!连你现在也敢出来说话了!找死啊!” 他身边那三人立即扑上去把那个和尚踹倒,劈头盖脸围殴起来。 那卢家三人连忙上前拉拽三个打手,护住那个和尚,街上顿时乱成一片。有几个好心街坊和雇工上去费大劲,好不容易拉开三个打手,把那个和尚护在一边。。 出门在外,孔盛冬三人本不想管这种事情。可那李五来了劲,回身扫视一周,一脚踹翻了他们喝茶的方桌,骂道:“滚一边去!不怕这奸商的茶水喝死你们啊!”桌上茶壶、茶杯倾倒,茶水泼了正对坐一边的冯五哥一身。 冯五哥立即急了眼,上去一脚蹬在李五小腹,李五倒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立即叫骂:“敢打爷爷我,都给我上!先收拾这几个!”。 那三个打手和李五一齐扑向孔盛冬三人,其中一人挥拳狠狠捣向冯五哥,就在这时梁安丙向前急踏两步,一躬身右臂抬起,屈臂将手肘直直对上那打手的重拳。打手一拳直冲手肘,就听“砰”一声,拳头正中手肘尖,小骨头碰到大骨头,手指骨骼立时断了三根,那打手抱着手疼的哇哇乱叫。旁边另一人看梁安丙人站定在眼前,一脚狠踹向他,哪知梁安丙一侧身,打手的腿刚踢过他身边,梁安丙横着一脚蹬在打手大腿内侧,发力快捷凶猛,一脚将那个打手蹬出半丈开外,那打手横身飞出摔到一边,捂着大腿内侧和胯骨龇牙咧嘴哼哼。此时冯五哥快速弯弓搭箭指着李五的脑袋,孔盛冬则掏出梁安甲送的匕首狐假虎威指着另一个打手说:“来!来!就你们四个,都不够我们打的!上啊!” 李五和另一个打手马上停住了身形,李五知道冯五哥那一箭在这个距离上根本没法躲,他揉着肚子,先看看被瞬间击倒的两个帮手,再看看孔盛冬恶狠狠地说:“好!你们厉害,你们有胆尽管住在这里别走,等着明天我们来收拾你们。”说完拉起那两人拨开人群,溜了出去。 看热闹的人群“呜,呜”起了几次哄,便都散了去。杂货店卢老板一家赶忙先扶那个和尚进了茶棚,再过来向孔盛冬三人施礼答谢,说道:“多谢几位,不然今日又要被这几人讹诈去不少钱!” “宣州城官家不管管吗!?幽州军怎么没见一个人来?”冯五哥收了弓箭问。 “幽州刺史几乎一年一换,不是部下杀上司,便是小弟杀长兄,都乱了套,宣州一样,巡检使、通判大人三五个月一换,城里官军将领走马灯似的,都不知道听谁的,这些事情谁管啊?!除了要市税,不来找我们麻烦便阿弥陀佛了!即便他们真来了,还得拿钱打点他们!”卢老板解释。 “对啊,这些都是坊市纠纷,算不得什么大事、要事,又没油水,上不得台面,去了官家也是各打五十大板!纠缠不清!”那和尚也补充说。 孔盛冬听了很神伤,感到这宣州辖内和城中都不是很太平,乱七八糟一团。他说道:“你们店铺惹了这样的地痞,怕是不好再经营下去了了!” “大不了卖了不干了,回北面山里老家,实在受不了这气了!”卢老板气愤地说。 孔盛冬心思一动说道:“别卖了,要不咱们合作吧!” 第64章 北地云盛堂 孔盛冬让冯五哥跑一趟去把孙二哥三人也从客栈喊到卢家杂货铺,他自己则和卢家人闲聊起了宣州的生意状况,孙二哥到了后,孔盛冬给卢家人做了介绍,他和孙二哥先私下谈了一会,然后又请来卢老板一家,双方在茶棚内坐下后,孔盛冬理理思路先开了口。 孔盛冬说道:“我们几人在宣州坊市也看了一日,这里的所有商号全都货源短缺,包括你们这间铺子,不论从东面幽州,还是从南面云州,都不能提供稳定优质货物。我们云盛堂可以每月给你们运来南面的货物,有瓷器、茶叶、绢布、绸缎、铁器、药材等等,价格自然比宣州便宜很多,在你家店铺中售卖后所得利润,我们七成,你们三成;顺带你们店铺帮我们在宣州收购羊毛、兽皮、干肉,我们在云州卖了也给你们收购价一成的利润,这样你们再也不用发愁货源和生意,我们也在宣州有了购销点,大家各取所需,如何?” 卢老板心想:自己这店铺位置好,可是缺出去收货的人手,确实没有稳定优质的货源,因此生意惨淡,勉强维持着,现在正好可以依靠孔盛冬等人云州来的货源,有了好货源便不怕生意会差。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马上答道:“若不是今天你们仗义出手,险险又要碰到麻烦,这也是我们大家命里有缘分,况且我觉得你们这些条件可以接受,索性我们一起合作吧!就按照你们说的办!” 孙二哥补充说:“我们云盛堂会派一个账房和两三个伙计过来,日常还是你们一家负责管理店铺,遇到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商量着解决。这样也不用你们一家单打独斗在这里艰难维持。” 那奚族女子听完喜形于色,脱口而出说道:“这样好,我们以后也有了依靠,不用再受那些地痞的气。这两个月让他们弄得生意愈发差了。”她眼见这几人三下五除二收拾了李五等人,心里觉得能有这样的靠山在,没了顾忌,有了货源,生意一定会好起来。 卢老板说:“那就这样,这几日我们将店里的东西低价腾清,以后我们干脆便挂了你们商号的牌子,另敲锣鼓另算账。这样账目也好核算,生意清清楚楚对大家都好!” 众人听完都心中喜悦,觉得卢家一家做事地道,正事谈完,孙二哥邀请卢家人到一家酒楼吃饭,算是庆祝正式成了一家人,互相边吃也能边把其他的事情商定了。 卢老板还是有些担心李五明日会来闹事,心里有些不安。孙二哥和孔盛冬看出了卢老板眼里的忧虑,互相看了一眼后安慰卢老板说:“从今以后李五再也不会来捣乱了!”听完这话卢老板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但也没再多问什么。 那个破衣和尚在后面听了这话顿了一下身形,低头双手合实,口念“阿弥陀佛!” 几人也拉着那和尚去了酒楼,席间得知那和尚法名无虚,宣州有一段时间强行灭佛、毁庙,无虚和尚是个寺庙已经被毁的挂单行脚和尚,常年在宣州城内化缘活命,正是因为卢家也是佛家信徒,时常接济帮助他,今天才会仗义出头,只是现在被李五几个人打的灰头土脸,看着愈发落魄了。大家却都没有轻视他,专门给他单独点了几个素菜,孔盛冬知道他对宣州情况熟悉,询问了很多宣州的事情。 卢琬在席间也问了云盛堂在云州的生意情况,她听说云盛堂背后有团练营撑腰,在云州没市井无赖敢来闹事,眼里满是羡慕,一个劲说要尽早去云州看看。 吃过饭,梁安丙和冯五哥两人先回了客栈,休息到天完全黑,两人便从后窗出了客栈。过了两个时辰又从后窗回了客栈,进了客房,孔盛冬正坐在桌前喝茶等着,孔盛冬沉声问:“怎么样?” 梁安丙和冯五哥对视一下呵呵一笑说:“李五今日挨了打,郁闷,吃酒太多,回了家在院子里一头摔倒,正巧一头磕到花坛上,竟然磕死了!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孔盛冬呵呵一笑说:“那真是巧啊!” 冯五哥干笑着回答:“是啊!真太巧了!” 第二日卢老板开了店铺门,在街上想晒晒太阳,听到有几个街坊说地痞李五昨夜吃酒大醉,回到家里在院子里摔了一跤,头磕在花坛青石板上,死了!卢老板细想想,忙回了店里和家里两人说。卢老板的女儿卢琬听完惊诧不已,可是心里却隐隐感到合作的这家商号行事手段果决犀利,看来真是可以依靠的好合作伙伴。卢家一家人也因此安下了心,踏踏实实开始处置存货,等着孔盛冬他们南来的商队运货来。 卢琬特别想去看看云盛堂在云州的生意,提出可否与孔盛冬他们一道回云州看看,孔盛冬觉得宣州不比云州,各势力互相纠缠,城外也挺乱,这异族女子相貌服饰又有些扎眼,推脱说等商队多走几趟,走顺了,再让她换了男装随商队去云州,好说歹说终于说服了卢琬。 孔盛冬一行六人办完了正事,和卢家告了辞,在宣州采买了一些特产礼物,六人策马出了南城回云州上泉镇。 途中他们又遇到了山后八军的巡逻队,虽然不是来时那一队人马,可是照例搜身查了包袱,还索要了过路费,之后才放行。 张玄青骂道:“这帮强盗,哪里有一点军队的样子!?” 孙二哥倒是习以为常了,劝解道:“拿点便拿点,只要能走商队,都能挣回来。” 孔盛冬却另有了想法,他和孙二哥说:“二哥,如今我们团练营守着西面古商道,只是云盛堂商队来往,以后其他商家要走也可以,我们也名正言顺收过路费,就在断谷口那里收!团练营也可以出去护送商队,反正云州也还有山匪抢劫。” 冯五哥打马上前和孔盛冬说:“还是你狠啊!好的学不会,坏的一看就会!” 第65章 什么是生意 孔盛冬一行回了上泉镇向冯老大、李老夫子、张老道回报了北行宣州的情况,几个人都觉得事情办得不错,督促孔盛冬马上在上泉镇组织货物和商队先送一批货物过去,不能让卢家的商铺空了。 几日后,云盛堂组织了二十头骡子组成的商队,由孙二哥、武大山、王豹带着十几名团练营兵丁押送,运到宣州、云州交界,再一路转运到宣州。八日后骡子队从宣州回来,带回了廉价羊毛,干肉,野兽皮。孙二哥说:“宣州的生意有了货源特别好做,送去的绢布一天卖了个精光,虽说那里局势不是很稳定,但多防着一些,不要出事,大抵是能挣不少钱的。” 张老道也说:“茶楼里有军官们说,现在南面打的乱成一锅粥,混乱状态几百年来罕见,现在刺史、司马这样的大官说被杀就被杀了,相对而言北面虽然也乱,但是主要是各族、各势力互相试探,还没有撕开脸面大打出手,趁这机会商队多走一趟算一趟,能挣多少算多少。” 李老夫子听完点头说:“挣的钱多换盐巴,存铁器、火器,金银、粮食这些,在什么时候,这些都值钱,这是我们双梁村保命的本钱。这纷乱眼见是规模越来越扩大,一时不会平静下来,早准备早打算没错。” 冯老大点头同意,也说:“现在我们的生意也不小了,接连打通了西面和北面的商道,挣得钱多了,团练营也要继续加强,庆儿说这次在宣州他才明白,有了军队,也等于是开了买卖,咱们不抢不夺,收个过路费不过分。” 孙二哥哈哈笑了起来,他知道这是山后八军给了孔盛冬灵感,于是也说:“西面商道具备这样的条件,此外河东道、云州境内也不是哪里都安全,团练营可以在河东道或云州境内保护商队,凭商家自愿,收些钱财也算合理。” 冯老大茅塞顿开,也呵呵笑了起来,说道:“团练营除了日常训练,可以拉出去走走,既可以挣钱长见识,也省得憋在善堂那里闲着。”如今这二百多团练兵每天要吃要喝,冯老大想到能拉着队伍出去挣钱,心里难得舒畅起来,一扫三个月以前断谷攻防战造成的内心阴霾。 冯五哥看着大哥的神情,不由感叹:还是庆儿懂大哥啊! 孔盛冬则心里感到这趟宣州没白走,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人间处处是学问啊! 孙二哥最后还说:“云盛堂的牌子现在在宣州也挂了起来,现在咱们在云州、宣州都有了分号,以后再到西面津河镇搞一家分号,那时在云州、上泉镇我们也是前几的大商号了,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下了这样的决心后,张老道带着徒弟张玄青便在云南县张记茶馆传出消息,一、云南县团练营承接云州境内护送商队的生意;二、各商号商队可以从西面古商道行商,但需要缴纳团练营一定维持商道安全的费用。消息一出,众说纷纭。 文县令听王主簿传来这两条消息,心中一乐,说道:“这群山民生意越做越精,开窍了啊!短短几年生意做得有模有样了!” 过了半个月,有家商号上门请求派人保护从上泉镇到西面岚谷的运粮商队,防止流民和小股山匪抢劫,冯老大派了一支三十人的团练营小队由孙老大、张玄青、武大山带着去护送,一趟十余天除了吃喝挣回十五贯铜钱,双方皆大欢喜。 又过了几天,云东县皮革铺子的沙掌柜带来四人,在团练营驻地见了冯老大和朱胜,说是东面白石山山匪分裂出一支三十人左右队伍,不定期袭扰他们的铁矿场,给了好处也不满足,还是抬手就杀人抢掠;去报了官军,官军一去这群山匪便跑入深山山洞,官军没人愿意进山剿匪,去了也是敷衍了事。他们几个股东商量能不能出钱请团练营过去,哪怕多花费一些,一劳永逸除了祸患,不然根本完不成官家定量,哪里还能谈什么挣钱。 事情有些大,冯老大不敢自己做主,先安顿来人到上泉镇住下等一天,然后召集大家商讨。 朱胜听说这事后有些担忧,先说道:“按河东道的规矩,团练营拉出去打山匪先要报县里,然后得了县里首肯,才能行动,何况这次第一要到云东县跨县剿匪,两个县互相至少需要通个气;第二万一死伤了兵丁也麻烦!毕竟这种事和保卫乡土不一样,算是我们主动出击,需要找个说得过的理由。” 冯老大看看张老道示意他说说看法。张老道咳嗽两声清清嗓子说:“白石山山匪袭击过我们双梁村,当时逃跑了不少人,这也是其中一部分,如今打他们这三十几人,只要精心谋划我看伤亡不会大,我们正好报杀双梁村村民的仇。这说法应该云东县那边没有异议。至于文县令那里,我觉得都是为了云州境内安定,文县令有这个大局观。” 李老夫子接口说:“如果是其他山匪,我也不同意去打,这支山匪欠了双梁村二十一条人命,我来给文县令写塘报,我想他会答应的。” 孔盛冬问朱胜:“朱大哥,我们成立团练营干什么?” “保境安民!” “那山匪滋事算是破坏安定吧!?” 朱胜立即说:“算!这样啊......我也同意打。那请李老夫子拟个报请塘报,冯团练使和我使印,县里批复后咱们拔营动身。” 大家定下决议,李老夫子铺开笔墨,给文县令写了塘报,内容是:文县令在上,云南县团练营正副使叩禀,惊闻前年突袭我县双梁村白石山山匪一部,近日行动猖獗,公然袭扰云州云东县官家铁矿场,杀人劫掠,致使矿场停顿。虽官军前往镇压,奈何山匪熟悉地理,隐匿不出,实难根除。我团练营听闻群情愤慨,愿出营毙敌于东山,请县府大人体恤准许。 第66章 养兵千日时 邓县丞看完文县令给他的塘报,思量了一会儿问文县令:“大人您的意思是?”这事他有些吃不准,只能先试探着问文县令的态度。 文县令轻笑了几声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团练营想打便让他们去打,首先能磨练兵丁,提高战斗力,将来面对大战也不怯,其次人家的理由也充分,报仇雪恨应该成全;还有,你我毕竟都是李嗣本大人亲自启用的,现在李大人统管雁门关一线,能灭了这股山匪也是替李大人排忧,我倒是恨不得将这股山匪全数让他们剿灭,到时也让云东县那几个废物官员看看我们是怎么治下的,那几个废物除了会讹诈百姓,欺瞒上官,这几年什么都没干!” 邓县丞立即俯身施礼,说道:“大人英明,不愧在李大人身边多年,能体察李大人难处,下官完全赞同大人的意思。下官还想到冯团练使养着这么多人也不容易,我们确实应该多给些扶持照应。云南县有团练营驻防,至少盗匪、流寇不敢胡来,这两年县里和周边的治安比前些年好多了!这里面有团练营的功劳。” 文县令点头说道:“告诉他们放手去打,能把山上那些残匪都剿灭了才好。一应物资你看着尽量给!我另给云东县写个协同办案的塘报,让他们配合剿匪。你辛苦跑一趟云东县,也一并带给云东县的县令等人。” 邓县丞回话:“是,文大人!下官明白,这就一项项去办!” 冯老大得了文县令、邓县丞的批复公文,即刻抽调了一百团练兵,全是配齐了甲胄、打过仗的兵丁;强弓硬弩、火器装备准备充足。冯老大、朱胜亲自带队,孙老大、冯五哥、张老道、孔盛冬随行;善堂那边梁安乙和梁安丙主动请求师父穆先生也要和团练营同去,穆有粱很痛快地同意了。家里留了李老夫子、孙二哥、冯三哥照看。这一队人马出了云南县,向东直扑云东县白石山。而邓县丞专程去了趟云东县,说明了此次出动团练营目的是剿灭山匪,报仇雪恨,请云东县予以配合。云东县县令虽然心里略有不满,但也想着看看云南县团练营怎么剿匪,能不能解决了云东县这股山匪,所以表面上没有任何怠慢,吩咐手下人好好配合办事。 队伍进了云东县之后,化整为零分成了四支小队分头从各方向潜行至白石山南麓铁矿场附近,耐心隐藏等待那伙山匪下山。 这一等便是十多天,正当所有人都有些不耐烦时,冯五哥和几个探查士卒回到了野外营地,他见了冯老大和朱胜兴奋说道:“来了!大概二十七八人,估计只留看着老窝的,这一股另立山头的山匪全来了。我们可以动手了!” 冯老大起身松松筋骨对朱胜说:“看你的了!一个不能跑了!” 朱胜也起身一乐说:“看我的!” 那伙山匪在二头领带领下轻车熟路下了山,直奔铁矿场,一群人吵闹着到了铁矿场的木屋前才发现今日铁矿场的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矿场里冷冷清清。 下面一个喽啰兵环顾一周,很惊诧地问:“二当家,今天怎么没人?” 那二当家自从和拓跋大头领分道扬镳,这两个月仅是铁矿场已经抢了三次,还劫掠了几户大户人家,胆量日渐大涨。此刻他还没觉得怎么样,心想一定是铁矿场的人得了消息跑了,这次扑空,大不了下次再来。 正在这时他们听到一声铜锣声,在东南西三个方向同时出现了大量兵丁,甲衣整齐、神情肃穆,士兵们也不作声,前排排起盾牌,后面是弓弩和长枪,踏着步子向前围困住了山匪,而且包围圈逐步减小,一步一步逼近这些山匪。 山匪们惊骇不已,齐齐围在二当家身边向北侧的红棕色山崖石壁靠拢后退。二当家此刻心里才明白,已经被包围了,他手握长刀,浑身战栗,朝眼前数倍于己的士兵喊道:“我们投降!我们愿意投降!只求个活路!给个活路啊!” 朱胜站在盾牌手身后,沉声说:“晚了!我想放过你们,双梁村也不会放过你们!” 那二当家一听“双梁村”马上什么都明白了,他参与了东斜石谷的争斗,也知道现在双梁村有了团练营,没想到他们这拨人成了人家的第一块磨刀石。 二当家这时眼见没了投降的希望,慌张地向身边山匪喊:“都向东面冲,冲出几个算几个!这伙人不会放我们走,被抓到便是死!和他们拼了!”说完带头向东冲去,身后这些山匪也紧随其后想要冲出一个口子逃命。 二当家还没跑几步,对面一排弩箭箭雨射来,其中三四只“噗、噗、噗”射入他的身体,有一支直接射中他的咽喉,他惨叫两声仰身跌倒,身后的其余山匪也被射倒一片,缩在一团不敢再轻举妄动。 朱胜抬手招呼团练营向前,将包围圈完全收住,转身看看冯老大和孔盛冬等一众双梁村人。冯老大点头示意,孔盛冬提起短剑上前,指着被包围的山匪喊:“杀!” 盾牌手身后的长枪齐齐捅出,几个山匪们身上顿时多了好些窟窿,鲜血横流,团练营军兵毫不迟疑,围着山匪仅仅几轮刺杀扎倒了所有山匪,后面双梁村团练营离上来二十余名持刀军兵,对没有死透的山匪上去下了死手,齐齐出手补刀,哀嚎声刹那间在矿场内此起彼伏,接着归于平静。整个围杀几乎没给山匪留一点活路,团练营在山匪面前显得训练有素,进退有度,事情办得干净利索。 朱胜回头请示冯老大:“冯团练使,接下来呢?” 冯老大和孔盛冬早已商量好,冯老大示意孔盛冬说话,孔盛冬不急不慢地说:“收拾了这里,去山上剩下那伙山匪那里看看,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告诉他们一声。” 第67章 养虎好为患 白石山山匪拓跋头领这段时间过得很憋屈,不但自从在东斜石谷被双梁村打败,自己受了重伤,还死了好些手下,东山山匪整体实力大损,而且手下二当家说他被吓破了胆,不敢轻易下山,山上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那二当家索性纠集一伙人和他分道扬镳,另立山头出去谋出路。据说这段时间二当家很是顺风得意,弄得山上的其余山匪人心思变。拓跋头领不禁感慨: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他正在山洞里发愁冬天的吃喝,两个山匪跑进来说:“当家的不好了!云南县双梁村的团练营来围剿我们了!人已经到了寨子外面,据说二当家那支人马已经被全数绞杀!” 拓跋头领脊背发凉,头上冒出冷汗,他明白既然团练营敢来,就有实力剿灭自己,凭他眼下的实力根本没法出去迎战双梁村团练营。他定定神,心想大不了钻山洞逃跑,怎么也要先出去看看,此刻不能让手下山匪们看出自己怯懦,否则不用双梁村团练营打,他们也快散伙了。 几个山匪随他上了石木寨子寨墙,拓跋头领看到山坡下面黑压压百十余团练兵正死死盯着他看。他心里惊惧,但却转身说道:“他们人不算多,靠着寨子地势我们先防守,守不住再从后面山洞跑!”他身后几个山匪点头,事到如今只能用他们的老办法应对,打不过总跑得过。 可是山坡前的团练营却没有急于攻打寨子的意思,只是从队伍后面走出一队抬着大筐的军兵,那些军兵把筐放到地上后,魁梧彪悍的孙老大上前用手从筐里掏出一个个人头,使劲扔向寨子,人头一个个被扔在了寨墙、寨门边上,场面极其诡异。 看着一个个人头飞到寨子石墙下面,拓跋头领身边一个山匪惊呼:“是二当家的人!果真他们全被杀死了!” 寨墙上的山匪们斗志被彻底瓦解,不少人抱着兵器吓得浑身发抖,拓跋头领只能暴喝:“他们攻不进来!这是在吓唬我们!” 就在这时一排弩箭射了过来,几个山匪不防之下中了箭,其余人惊呼:“他们要攻击寨子!” 接着又是一排弩箭射来,顿时爆裂之声四起,竟是射来了火器,又有几个山匪被炸伤。 拓跋头领这时也已经乱了方寸,拔刀骂道:“不要乱!他们攻击寨子时我们顶不住再跑!杀他们些人,锉锉他们的锐气!” 这时山坡上冯老大却和朱胜说:“就地安营,和他们耗几天!” 朱胜不解:“我们硬攻应该能拿下寨子!” 孔盛冬解释说:“前几日我五哥去探过路,这座寨子后面有山洞,他们守不住,会跑进山洞从另一边逃了,况且强攻我们也会有伤亡,留着他们可能用处更大!” 朱胜想了一下,笑说道:“我明白了!”朱胜常年在军中,早就知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反正这支山匪也被打残,强行攻击得不偿失。 “那也还得继续给他们放血!”冯老大答道,同时给了身后冯五哥一个眼色。冯五哥点头带了梁安乙和梁安丙抽身离去。 冯老大接着说道:“朱副使,你想想,北面王七那股山匪如今只抢恶霸劣绅,我们不用管,没了眼前这股山匪,我们保护商队的生意会受影响。” 朱胜此时也完全明白了冯老大的用意,呵呵一笑说道:“我都听冯团练使大人的!” 这天夜里,拓跋首领一夜未睡,生怕被偷袭,可是一夜风平浪静。第二日团练营也没有要攻击寨子的意思,只是在寨前时不时发几支冷箭,让山匪不敢露头。 第二夜拓跋头领熬不住,到了后半夜刚沉沉睡去,忽然听到有人高声喊:“进了探子!都起来啊!不能睡啊!团练营的探子进来了!” 拓跋头领被惊醒后,跑出去喊住那叫嚷的人问怎么了? 那人精神萎靡,慌忙回答:“摸进来几个探子,杀了七八个人便跃出寨墙跑了,身法快得骇人,我们的人想去追结果被射死好几个!” 拓跋头领很恼火,可是对双梁村团练营这种打法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命令手下加强警戒,自己挥手遣散了那人回去继续睡觉。 可是不到一个时辰后,他又被吵醒,拓跋头领慌忙爬起来,提刀出来问询,有个喽啰小头领山匪说:“又摸进来三个人,杀了五六人,放了火,被发现后攀寨墙顺着绳子逃走了,我们的人一追便被射杀。头领,要不跑吧!?这地方没法待了。双梁村团练营和我们有死仇,这是猫抓老鼠要折腾死我们啊!” 拓跋头领已经两天两夜没怎么睡觉,此刻他头痛欲裂,精神不振,听完这话强忍心神说道:“收拾东西,从山洞逃吧!寨子别守了!先找地方睡个安稳觉!” 次日清晨天高云淡,风清气爽,可是寨子里的山匪一夜间全都逃走了,只剩了个安静的空寨子。团练营军兵进去搜索了一阵,把寨子翻了个底朝天,搬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 冯老大目的达到,安排朱胜即刻退兵。退回到了铁矿场,孔盛冬从那几个股东手里接了三百贯钱,百余团练兵没有任何伤亡返回双梁村团练营驻地。 文县令听邓县丞禀告了事情的前后,思量片刻说道:“双梁村团练营这算是练得有些样子了!这趟云东县之行竟然没有伤亡!” 邓县丞点头说:“是啊!云东县县令大人急眼了,把手下一干军校、官员骂惨了,说是丢人丢到家门口,自己县里衙门兵将无能,竟让临县团练营过来轻松剿完了匪。两个县尉带了一队人被派去白石山山口守着,严令见了山匪便杀,杀不够三十名山匪不许回县里。呵呵,恐怕用不了多长时间这白石山山匪就要被灭的差不多了。” 文县令听着频频点头,心中大感满意,吩咐邓县丞:“这营团练好好养着,以后肯定还有大用!” 第68章 商道初小成 冯老大这些天心里痛快了很多,团练营的吃喝军用现在不用他太伤脑筋,接连出去几趟保护商队,挣了不少钱回来,加上剿灭白石山山匪的酬劳,已经足够今年一冬的军需。 孔盛冬私下和他建议,团练营闲着也是闲着,让他们在善堂谷口和村口建两座宽大的防御石墙,留出寨门入口,以后谁想从东面攻击双梁村,先得破了这两座石寨,这就为村民的撤离争取了时间,这活反正也不急,慢慢干,三五年内修好便可。 冯老大现在觉得孔盛冬在飞速成长,已经能替他出谋划策,比两个亲弟弟有时都靠谱,因此有了事情尽量带着他一同参与解决,让他不断磨练成长,不光在经营商号上指派他在上泉镇和李知行两人监控着三个商号的日常运转,慢慢连云东县皮革铺子的生意账本也交由他俩审核,这两个年轻人也不负众望,事无巨细、事必躬亲,对商号的大小事务了解的清清楚楚,别看年纪不大,却赢得了商号上下的一致认可。 入秋之后,孔盛冬和穆有粱、李明隶先生商量又从善堂调出了几个年龄大一些,而且机灵能干的少年,分别派到云东县皮革铺子,云州云盛堂分号,和宣州云盛堂分号。其中有两个青年,一个叫安宁,一个叫安旺,这两人对于武道没有什么天赋,对于经商却特别开窍,少年持重,办事很让人放心。安宁被派到云州分号,安旺则和孙二哥一道专门走了一趟津河镇,在那里租了铺子,终于把云盛堂分号的牌子也在津河镇挂了出来,之后安旺留守在津河镇。整个云盛堂的经营稳步拓展,双梁村和安宁村两个村以及善堂的孩子们也慢慢介入到了日常的经营中,成了商号经营的可靠骨干力量。 深秋的时候,宣州云盛堂分号卢老板的女儿卢琬硬是跟着商队来了云州,她虽然换穿了河东道一般女子的服饰,可是因为面目特别,走到哪里都还是很惹眼。这女子好奇心也重,几天下来走遍了上泉镇,看到云盛堂车马店来来往往的商队,再加上云盛堂有地方团练营的保护,她心里十分羡慕云盛堂的生意,看待云盛堂便如同孔盛冬他们看太原诚商堂一样觉得实力雄厚,高深莫测。 卢琬还要到双梁村,冯老大让孔盛冬陪着回去看看,孔盛冬没办法回绝,只能和卢琬回了双梁村,到了晚上孔盛东请卢琬和七姑娘一起住,他自己找了个借口,跑到别处找地方休息去了。 早上大嫂和三嫂又凑在一起八卦起来。 三嫂说:“庆儿怎么又领回来一个!还是个异族!长得挺特别啊,不过也确实漂亮!” 大嫂呵呵笑着说:“管他呢,有人追来总比没人追来强!这不显得咱们家如今好了,老五也订了亲,只剩下个庆儿,惦记的人多吗!” “对,大嫂说得好,现今大哥、五弟、庆儿都是官家身份,管着团练营,又管着云盛堂的生意,十里八村谁不羡慕冯家!”三嫂心里很自豪,现在她回了安宁村娘家,腰杆硬啊!里长穆富贵都对她客客气气,更别说其他安宁村村民了。 两个人在院里叽叽咕咕嚼着舌头,卢琬听了也不脸红,笑呵呵在七姑娘屋里和她聊天。七姑娘也不和卢琬多解释,先带她到村子西面和北面烽火台都看了看,又领她到善堂见了梁安甲。梁安甲对这个异族女子也好奇,两人见面后的话也挺多。七姑娘心里盘算:要不晚上把孙二姑娘也喊来,都到她自己屋里去睡,闲着也是闲着,看看热闹也好。孔盛冬却躲到了张三城道长那里又住了一夜,他最怕这种三四个同龄女子凑在一起的时候。 在双梁村住了两日,卢琬却更加不愿意走了,说是在双梁村不用担惊受怕,活得自由惬意,孔盛冬和她佯说:“过两天天气要凉了,今年天凉得早,到时商队来往少,你趁着这几天天气好随着商队快回宣州吧!开春了想来还能再来!” 卢琬有些委屈,大眼睛里都快流出眼泪了,但也实在没办法,只能恋恋不舍随着北去商队回了宣州。 入冬时,冯五哥和穆有颜、李知行和村里那个叫阿凤的姑娘陆续办了婚事,孔盛冬也跟着又忙碌了快一个月。有了上次三哥办婚礼的经验,这次虽然累,但是有了章法,顺顺利利办完了喜事。阿凤嫂子对李知行很好,不计较李知行的残疾,对李老夫子也恭敬,大家都说李知行找了个好媳妇。李老夫子也终于对这个小儿子的终身大事放了心,脸上忧国忧民的神色少了很多,明显多了一些喜气。 穆富贵则在安宁村大操大办了女儿的婚事,还给了女儿一大笔嫁妆。 婚礼之后孔盛冬和梁安丙拉着“黑猪”毫不客气地住进了冯五哥在上泉镇的大宅子前院。穆富贵心疼女儿、姑爷专门雇了一个厨娘和一个粗使女杂役,每日帮着穆有颜操持家务。那个厨娘厨艺好,每日和梁安丙早晚饭都在五哥家吃饭,人多也热闹。 冯五哥很得瑟地问孔盛冬:“你不是不来吗?” “你家饭不错!”孔盛冬边吃边回答。 “那你要不要看家护院费了?”冯五哥笑嘻嘻追问。 “抵顶饭钱吧!反正这饭是吃穆富贵里长的,给他女儿看看院子很合理,说得过去!”孔盛冬头都没抬嚼着嘴里的肥肉说。 冯五哥听出话里的意思,嘴里嚼着饭笑骂:“吃着我家饭,还堵不住你损人的嘴!叫''五嫂!''什么‘他女儿’!” 穆有颜性情好,在一边也不生气,乐呵呵看着这两人一来一往斗嘴。 梁安丙逗着“黑猪”说:“看,这就叫‘狗咬狗一嘴饭!’” “黑猪”忙咽下嘴里的饭,舔干净自己的陶碗,跑到院里卧倒眯着眼晒太阳,好像它不是一条狗一样。 第69章 年末大生意 快过年时,大家又都回了双梁村,村子里从善堂那里搬来好些流民和雇工人家,都是几位主事们这几年看着安善稳妥的人家。村里人一多,过年也热闹起来,从进腊月开始村里各家各户都预备起过年的事情,连炊烟里都有了煮肉的香味。 孔盛冬和李知行忙乎了一个月终于把一年的账目算清楚,给护院、雇工、掌柜、伙计发了工钱,剩下的由孙二哥护送回村子。两人这才轻松下来,嘱咐完王老爹和王小山各项注意事宜,准备从南货铺回双梁村,正巧这时太原府诚商堂乔仁溪掌柜迈着悠然的步子来了南货铺。 孔盛冬问:“要过年了,您不回太原府?这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有件大生意!看看你们几个主事在不在,一起商量一下!”乔掌柜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孔盛冬知道大凡诚商堂要商量的生意小不了,他连忙回话:“您和我回村里一趟吧!这时候几个主事都在村里给村民派发过年年货和过年钱,还要逐户给伤亡家属送过年抚恤,一时半刻不到上泉镇。” 乔掌柜点点头说:“那行,咱们骑马回去,也快!” 孔盛冬好奇问:“什么事情啊?值得您这么上心。” “呵呵......到了村里一并讲吧!小孔东家你别急啊!”乔掌柜卖关子就是不说。 孔盛冬立即让王小山从车马店牵来马,几人上了马,刚过午时到了村里。先回了石窑,孔盛冬招呼乔掌柜先喝茶休息,自己出去把几个主事都请回到了石窑。 李老夫子和冯老大也觉得事情一定不小,没有让贸然喊其他人。石窑里后来只来了冯老大、李老夫子、张老道、孙二哥、孔盛冬、李知行和端茶倒水的张玄青和张风青几人。 这些人和乔掌柜寒暄了一阵,邀请乔掌柜坐到土炕正中,请他说说是什么事情。 乔掌柜喝了几口浓茶,放下杯子,问众人:“你们知道朔州的张家吗?” 孔盛冬心想,这乔东家看来又有新计划,张家要倒霉! 张老道接过话说:“知道!张家三代人在朔州二十多年间不断经营发展,现在朔州商家半数归属其下,经营得利至少占朔州商贾得利的半数,是名副其实的大商贾。大东家张重山在兄弟三人中排行老二,年轻时一副忠诚信义的谦恭商家模样,可是后面慢慢露出了本性,实质上此人贪得无厌且凶残狡诈,现在手下还有一支由各地豪强、本族子弟、契丹战俘、流民、佃户、庄客组成的军队,叫''重山军'',人数达到了五百余人。张家在朔州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官家大多也被贿赂收买,一同合流为害一方。张重山俨然是朔州当地黑暗中真正的主人!”因为云州和朔州离得近,张老道也时刻关注这个地方的消息,因而也对当地情况十分清楚,说起来明明白白。 其实这也是云盛堂为什么没有在临近的朔州建分号的原因,因为朔州的盐铁、布匹、粮食、赌馆、酒肆、娼馆生意几乎都被张家所控制,张重山的两儿一女又极其嚣张跋扈,对外来商家特别仇视,不入张家的派系根本无法在朔州扎根生存。 乔掌柜听完,点点头说:“既然你们清楚,那我便直接说说事情。今年秋后张家在云州和朔州西南交界的山里发现了铜矿,但是他们并没有上报官家,而是组织私自采掘冶炼,然后偷运到关内道,得利数目惊人。你们也应该知道虽说现在长安还有唐王,可是天下早已经是四方割据,谁还听唐王的!但是市面上的铜板实打实还是唐朝历代铸造,还没哪个藩王敢公然自己开炉铸钱,这也是李唐王朝还存在的唯一象征。铸钱用的便是铜,也可以说铜就是钱!” 李老夫子抚着胡须给其余人解释:“李唐开国以来,对铜矿冶铜的管控严格,这些年天下乱了,才渐渐律法松弛。但是铜矿依然执行''私采、官收’的原则,即官家获准后私人可以采矿,但必须依定价由官家收购,然后铸币或铸造其他物件。这些年市面上铜奇缺,一方面是因为战乱导致开采下降;一方面是因为贸易交易用铜币数量越来越大。前些年官家被迫还强行毁器取铜,毁了不少寺庙铜佛像,民间的铜器也被强行收缴熔炼,这都是缺铜的缘故,因为缺铜甚至铸造过铁钱。” 大家这才明白为什么现在好多有钱人都把铜钱重新铸成器具保存,原来这是在变相存钱。 乔仁溪笑着点头说:“老夫子果然博学!说到张家的事情,隐匿铜矿,私自采掘,私下贩运这些都严令禁止,可他们都干了!河东道铜矿少,一直缺铜,有人知道了自然不痛快,所以我们诚商堂想和你们一起谋划谋划此事。” 冯老大大概听明白了些,但不完全明白,于是问:“谋划什么?” 乔掌柜说:“让这铜矿采掘、买卖合乎法规!” 孙二哥接话问:“我们接手!?可是张家可不善啊!我听说光是豪侠高手就十几个!‘重山军’不好惹啊!” 乔掌柜笑笑问:“可他们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对,这就给我们留下了把柄!” 孔盛冬细细想了想,询问:“您是说他们于律法不合,而且行事招摇?因而露出了破绽。” “对,他们谋利太狠,竟然完全无视律法,而且聚集乡勇,组建军队,划地为王,这都是大忌。”乔掌柜答道。 “为何官家不直接出手?”李老夫子问询。 “官家出手事情的性质成了民变,剿灭张家好办,可是内外上下都会背负很多说法!现在河东道内外本来就乱,生意的事情最好用生意的方法解决。即使真需要官家出手,也要些十足由头,控制在一定范围才稳妥。”乔掌柜耐心解释。 看大家都听明白了,乔掌柜又呵呵一笑说:“我们乔山公大东家说了,铜矿在云南县边上,你们收了这铜矿,我们接手开采,官家收购铜锭后我们五五分账!” 第70章 小鱼吃大鱼 在座几位主事听完,心里略微盘算,立即明白这可真是大生意!五五分账!这哪里是在采铜?分明就是挖钱啊!即使年产千斤铜,于官家拿铜可以铸十当钱和百当钱,而他们所得利润同样丰厚。难怪乔掌柜说河东道高层有人对张家私采私卖铜矿极为不痛快,确实利益太大。只是不知道这位高层是谁?! 何况办这事的难度可不小,张家可不是几十个占山为王的山匪那种实力,张家在朔州几十年经营沉淀,钱、人都比双梁村多,纯属地头蛇,不!地头龙!弄不好肉没吃到还要惹一身骚!为了铜矿的巨大利益双方一定都会下死手,赌上两家商号的命运。 几个主事虽兴奋,但细琢磨此事均感到难度不小!众人神色难免有些压抑。 乔掌柜看出几人的担忧,还是很沉稳地说:“快过年了,大事缓办,你们好好商量一下,需要诚商堂帮忙尽管开口,这矿在云州和朔州交界,你们可以去看看;朔州张家也可以去了解一下,找找破绽。如果决定干,我们两家携手共进退,夺了这块肥肉。” 冯老大点头,他这时已经完全明白这是一场大博弈,可是双梁村的本钱太薄,赢得起输不起,他不敢贸然答应。只能和乔掌柜说:“谢谢乔东家和您的好意,容我们时间想想,不是不想干,只是怕小鱼吃大鱼吃不下!一过了年我们给您准话!” 乔掌柜笑容满面说:“那就先好好想想!我年后正月十九再来!我们再谈!”说完起身告辞,大家执意挽留,可是乔掌柜说急着明日回太原府,谢过大家,骑马就要走。 冯老大急忙让冯五哥和武大山送乔掌柜回上泉镇,还嘱咐冯五哥从云盛堂取了些山货礼物和六件上好狐皮送给乔掌柜作为过年礼物。乔掌柜又谢了冯老大,挥手告别众人,骑马远去消失在冬日山谷大道上。 双梁村一众人心怀大事回了石窑,李老夫子看大家都不说话,咳嗽一声说:“先过年,都好好想想,过了初三到铜矿和朔州城分头去看看,我们不能错过大好机会,但也绝不能失智冒进。” 冯老大点头认同,遣散了大家伙儿。 他和孔盛冬一前一后回了家里。两人刚坐下,英哥儿抱着刺猬跑过来问孔盛冬:“庆小叔,''黑猪''什么时候回来啊!?''灰雀''都想它了!” 孔盛冬心思一换,笑着说:“你五叔,五婶娘过年要回来的,‘黑猪’一起回来!” 冯老大本来心里挺乱,听完这两人对话也舒缓了精神,笑骂道:“狗叫猪,刺猬叫灰雀,不知道的以为咱家养了多少动物!” 说完看了看孔盛冬,俯到他耳边低声说:“乔掌柜说的事其实挺好,你多想想,要是能干还得干,成了这等于咱们干多少买卖啊!” 孔盛冬点点头,他其实也想,只是事关重大,需得好好思量筹划。 因为心里惦记事情,孔盛冬这个年也过得很潦草,甚至都没怎么出门。梁安甲以为他病了,一直没去山坡那里,还专门到了双梁村一趟,看着他没事,好奇地问:“这是怎么了?魔障了!?” 孔盛冬苦笑:“想吃大鱼!” 梁安甲也笑了,说:“大冬天哪有大鱼!?要不到河边,凿开冰抓一些小鱼解解馋!” 孔盛冬突然看了看梁安甲,笑了笑说:“对啊!一群小鱼也可以!” 梁安甲喊七姑娘:“七姐,我看他这么嘴馋,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胖了!” 七姑娘大概也知道了些事情,回答说:“他太嘴馋了!所以过年的好吃食也忘了多吃些!” 正月初六冯老大、孙二哥、孔盛冬、穆有粱、梁安甲、张玄青六人先踏雪去了云州西南的铜矿场。铜矿矿脉位于云州右卫县西南转角,在云南县的西南方向,由北向南绵延八九里,靠近朔州一面矿脉短,但是储量大,靠近云州一面则矿脉长,储量少。张家已经在南面朔州一侧破了山体,沿矿脉采了些矿石,铜矿沙黑中带暗金色,在矿场中央堆了一堆。几人偷偷取了些,不敢太靠近矿场,沿矿场北面山谷返回云州。一路上穆有粱和梁安甲也听冯老大讲了铜矿的事情,大概心里有了数,明白可能将来要面对张家‘重山军’里的豪强侠客,可是两人听完都面不改色。 孔盛冬心里佩服,问穆有粱:“你就不怕对手强大,你打不赢,或者受伤,或者......!?”他都没敢说被杀死! 穆有粱答道:“怕什么,走了这条路就不能怕,再说和高手过招才有意思、有收获!不打怎么提升!?”那神情一派世外高手的样子。 张玄青赞叹:“不愧是天下第六,说话就是豪横!” 冯老大和孙二哥听穆有粱说完,心中顿时豪气冲天,对穆有粱佩服之至,一扫这些天的忧虑。 孔盛冬和冯老大对视一眼,两人都暗下决心,“干!” 初十时,几人又去了朔州城,这次他们在城里还住了一夜,看了看正月朔州城热闹的年节集市,发现朔州城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比云州城还要贵一些,尤其是盐、铁、粮、布这些生计必备商品比云州城至少价格高出两成。冯老大问了客栈伙计才知道,张家心肠狠毒,竟然在官家税费的基础上,公然收取市货税和地保费,造成了朔州城物价明显高于河东道其他各州城。 他们还很偶然地见到张重山的大儿子,张奢,一个相貌丑陋、胖的冒油的纨绔子弟。事情也凑巧,这个家伙领着一群人在集市闲逛,遇到个卖活山野鸡的猎户,一只野鸡三十文,两只野鸡五十文。张奢非说这猎户两只不卖六十文是要逃避市货税,也不讲什么道理,当街亲自动手打伤猎户,抢走了两只漂亮的山野鸡。 街上围观的人看了都摇头,穆有粱气得要上前出手,孔盛冬拉住他说:“别急,不生气,就让他狂!” 第71章 万箭穿心过 正月二十,乔仁溪如约而至,冯老大见到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乔仁溪也点点头回复。两人默契坐下一边喝茶,一边讲起各自掌握的信息。 张老道和徒弟张玄青在朔州一家客栈外支了个算命的摊子,两人在朔州一连住了两个多月。他们把所有获知的信息都传回到上泉镇,李老夫子、冯老大、孔盛冬这些人几乎都住到了车马店,每日同吃同住,仔细推敲制定每一步计划,针对张家的布局一步步有条不紊地展开。 三月中旬的时候,张家的粮铺来了一队奚族商队,要采购大量粮食到宣州,其中有个奚族女子长得不但漂亮,而且极具异域特色,把张重山的二儿子张署迷的五迷三道,这小子虽然没婚娶,可是家里有娼馆,自己也没少去,但是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女人。这奚族女子在朔州城里这几天,他像只苍蝇一样绕在人家身边赶不散。张署那个管着娼馆的姐夫游十郎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小子却说:“这个不一样,都强来或买笑有什么意思!?” 最后着了迷的张署竟然和张重山说,想和奚族商队到宣州看看,历练历练。张重山还以为小儿子长进了,心里还挺高兴,从“重山军”里调了二十名豪强侠客陪他去宣州。张署心中也暗自喜悦,乐呵呵跟着奚族商队一并去了宣州。 张署刚走没两天,张重山正在家里训斥几个族内晚辈吃喝嫖赌不成样子,管家张仁满头大汗跑来说:“大东家,不好了!大郎在太原府惹上大事了!”接着张仁忙把一封信给了张重山。 张重山心里惊愕,接过信封打开一看信中内容,他整个人彻底怔住了。信是他的亲家写来的,说是张重山大儿子张奢年后陪妻子回太原府娘家,认识了太原府几个官宦子弟,一群人晚上到娼馆喝花酒,结果因为争风吃醋和另一伙人打了起来,张奢失手打死一人,没想到那人是太原府一名通判的儿子。现在张奢被太原府尹抓捕入狱,等候处置呢! 张重山看完信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挥手遣散其他人,颤抖着声音叫过张仁说:“去准备五千贯钱,让张士挑出三十个好手,和我马上去太原府。”接着他又补充说:“把青山、远山我的两个兄弟快喊来!还有我女儿阿霁夫妻,我需要安排一下再走!” 过了小半个时辰这些人都到了大堂屋里,此时张重山的心稍微安定下来一些,他稳住心神和几人说:“大郎在太原府出了差错,我要去疏通一下,怎么也要保下他。家里的事情你们几个好好看管。”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朔州这边暂时大哥先做主代管,阿霁、十郎你们管好自己的事情,等二郎回来让他安生在家,我没回来前,谁也不能再出远门。” 张重山的大哥张青山和弟弟张远山明白大侄子一定惹了大麻烦,也不敢和掌家的张重山多问,连忙答应下来。 张重山把信交给大哥看,然后和他说:“场面上的生意都还是按老办法走,看好各产业、铺面,其他暗里见不得光的生意可以适当搁置一下!” 游十郎忙说:“娼馆有几个姑娘不听话,我正准备换一批呢!” 张霁在一旁翻着白眼说:“那就等等吧!怎么也得先解决了大哥的事!” 看几人都不再说话,张重山挥手让他们离开,自己进了书房,取出不少名贵字画、玉器,收拢到一个箱子里准备带走。他心知恐怕这次需要破大财了,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啊! 三天后一早,张家铜矿场的管事正在骂着催促雇工干活,突然从山谷里来了近百兵士,带头的两位骑马镇将中的一位高喊:“我们是云州云南县团练营,你们被举报私自采掘铜矿,私自买卖铜坯,已经犯了国法,立即退出矿场,矿场即刻由云南县接管,尔等统统等候发落!” 朱胜喊完,先叫人挂出早已办好的云南县衙门告示,查抄了矿场的账房,收没了雇工花名册,然后将铜矿场所有人核对了姓名住址后,齐齐驱赶出铜矿场。双梁村团练营训练有素地查抄完矿场,在山谷、山顶设置了岗哨,分成三班守护住铜矿场。 期间那个管事跳脚叫骂道:“你们好大胆子,张家的矿场你们也敢抢,等着啊!” 孙老大上去“啪,啪”两记耳光,抬脚一脚踹翻那管事,骂道:“抢什么抢!那叫官家抄没!懂不懂!” 晚一些张青山和张远山在朔州听了那管事跑来说铜矿场被抄没了,两人立即暴躁起来,张远山大叫:“叫齐全部人手,我们去灭了这双梁村团练营!”张霁和游十郎也忘了张重山的嘱咐,叫骂着附和,“灭了这百十人,让他们看看谁的手腕硬!” 铜矿场那边,冯老大站在铜矿场石坡上,冯五哥从山顶飞奔下来说:“来了!至少三百人!” 朱胜咬咬牙命令,“全部收缩到铜矿场空地列阵,没有命令谁也不能先动手!” 过了一会儿三百多重山军在张青山和张远山两兄弟带领下,奔入铜矿场空地,双方隔着十余丈对峙起来。 张青山叫骂:“你们胆子挺大,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敢和我们对着干!” “我们是云南县团练营,有公函、官凭,你们敢动手就是造反!”朱胜前出几步大喝。 “你云南县属于云州,这里是朔州,你们管不着,弟兄们上!”张远山带头向前就要开战。 “放!”朱胜指挥放出一排弩箭,箭支射在张远山身前,朱胜暴喝:“看来你们真敢造反啊!来!向前者死!” 就在着十万紧急的关头,重山军身后马蹄声大作,冲出一队五百多人的重骑马队,人、马全部身披黑色重甲,配短弩长枪,带队的是一男一女两个轻甲青年,他们身后是一位身形魁梧的黑塔般汉子。这队人马分两翼散开,包围住了重山军。 重山军中有人惊呼:“黑鸦军,铁林卫队!” 张青山识货,马上狂喊:“三弟,先不要动手!” 可是张远山不顾呼喊,持刀执意向前,那个重骑带队将领脸上神色木然,招手命令,“杀!” 铁林卫队手上的短弩立即射出,冲在前面的张远山身中数弩,被当场射成了刺猬,立时绝气身亡。 其余人被射倒一大片,慌忙退回张青山身边。张青山惊骇不已,忙喊:“各位住手!各位住手!我们退出矿场!” 那个重骑兵带队将领沉声说:“不早说!找死!快退出去!” 孔盛冬抹抹额头的汗水,向一旁的李遥月说:“幸亏来的及时!” 第72章 一马走麦城 游十郎照例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虽然张家这几日频频出事,可是对他来说也没有那么真切,只要还让他管着娼馆、赌坊,钱就不缺。游十郎本有些雄心壮志,可是在张家的打压监督下,他也只是个面上管事的人。妻子张霁这会儿早不知道去哪里了,他也懒得操心,本来和这个名义上的妻子感情也淡,很长时间以来他们都是各自快活,互不干涉。 今日出门他还特意带了三个打手,这些天他总觉得有人在身边窥视,尤其是大舅哥出事后,他也谨慎了很多。他正低头往娼馆走,看到迎面街上站了个青年,腰里斜插着两把短刀。他身边的打手正要上前,那个青年笑着说:“我们少东家想请你喝杯茶,少东家说你去了只有大好处,没坏处,请你一定前往,就在前面茶舍雅间。” 游十郎本来不想理会,可是听说有大好处,而且觉得在朔州城里也不会有什么事,抬手让打手靠后,用头指点说:“你家少东家?我倒要看看是谁,前面带路!” 他随青年到了不远的茶舍,青年推开一间雅间,里面有两个人,一个微胖,圆领青袍;一个年长一些,灰色麻布袍,手里一柄环兽长柄横刀,腰上还挂着个木牌。领路青年也不进去,指示游十郎进门后,他自己站在门口外一旁守着。 那个微胖年轻人见到游十郎在门口,开口说道:“事情有些机密,请你自己进来,反正只隔着一扇木门,你大可放心,我二人想送给你一份大礼!好事当然不宜过多人知道!” 游十郎想了想,让手下人也在门外远处等着,自己进来坐到方桌旁,同时示意门外打手关了门。 青年点头笑着说:“有些魄力!但愿这份大礼你敢收!” 游十郎抬头说:“说吧!我听听什么大礼!” 青年说道:“我叫孔盛冬,是云州云盛堂的少东家之一,就是抢你们铜矿的那家商家。” 游十郎心里一紧张,昨天他已经知道了铜矿被抄,背后的势力是云南县双梁村云盛堂商号和团练营。他强做镇定问:“是你!你找我什么事?” 孔盛冬笑眯眯从钱袋中掏出一个长命锁放到桌上,游十郎看了一眼发现长命锁是小舅子张署的,夏天里这小子常常光膀子带着长命锁,因为形制特别,所以他一眼认了出来。 “这是张署的!他怎么了?” “你可以认为他死了!要不东西能在这里吗?”孔盛冬回答。 “不可能,他走时带了一干高手,还有几个江洋大盗和豪侠,杀死他哪里那么容易?”游十郎看着长命锁有些震惊。 “我们自然有我们的手段,这些人也不是强到杀不死!”孔盛冬脸色冷静。可是内心却起了波澜,那一干人确实厉害,尽管团练营和善堂派出了所有高手,在一进宣州境内的山谷伏击了他们,但是过程仍然比预想困难得多,张署的护卫都是亡命之徒,临战经验老道,下手凶悍无比。双梁村团练营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也付出了不小代价,死了四个团练营里的好手,冯三哥、梁安甲、梁安乙、武大山、王豹全部负伤,连穆有粱都伤了后臂,穆有粱的裴师妹也帮着出了手,这才堪堪杀死这二十多人! 游十郎满脸不可置信,问:“这又怎么样?” “张奢入狱,死罪!张署也死了!还有张远山也被黑鸦军射死!你说是不是你的机会来了?”孔盛冬回答。 “我岳父还在,大伯也在,能怎么样?”游十郎反问。 孔盛冬不说话,从钱袋里又掏出两枚戒指,随手扔到桌上。 游十郎看到那两枚戒指心中翻起滔天巨浪!那是张重山的两枚戒指,一枚黄金平面大印戒,一枚镶嵌大绿翡翠富贵戒。 “啊!我岳父也......!?他那队人更凶悍,竟然没有一个回来的?”游十郎这下真乱了方寸。 孔盛冬点点头。说实话他不清楚太原府诚商堂怎么办到的!乔掌柜只是说张重山还没到太原府,在忻州野外被诚商堂下手突袭,只有一人负伤骑马逃走,剩下全数被杀,包括张重山! “这下你该明白了吧!张家现在只剩下张青山和你们夫妻,我们这大礼就是张家以后变成游家!你觉得怎么样?”孔盛冬面目平静地说道。 游十郎听完愣了好一会儿神,他脑海里涌现出好多念头,极其混乱纷杂,可是嘴里却没说一句话。 孔盛冬敲敲桌子边,提醒道:“杀了张青山一家,张家就是你的,你总不会连传闻中你那泼辣凶悍的丑媳妇都管不住吧!?” 游十郎抬头问:“你们已经夺了铜矿场,为什么还要斩尽杀绝?” 孔盛冬略一想回答:“有张家这样的强敌,得了便宜也睡不着啊!不处置了后患,以后必然遭殃!要不能有你的机会吗!?” 游十郎还在理思绪,茶舍外跑来一个打手,敲开门,也没顾忌有外人,朝游十郎喊:“姑爷快回家里,老东家被杀了!” 游十郎听完彻底沉下了心,他一咬牙朝孔盛冬施了一礼,说道:“肯定有条件?说吧!” 孔盛冬把报信打手推出门外,说:“你们姑爷说几句话马上回去,你在外面等等。” 那打手还在等游十郎的回应,游十郎点头示意他出去。 孔盛冬又关上门,拉着游十郎到了窗户边说:“张家变成游家,你也别想替张家报仇,你做不到!你只要好好经营张家在朔州的产业,这一生一定吃喝不愁,外室给你生的那两个孩子也不用躲藏着,张霁你看着办,别让她胡说就行。重山军解散了吧,你留着只会带来祸患。我们要你的命也简单,这会儿你也应该清楚了,只要做事不要太狠毒,好好做生意,我们两家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 第73章 善恶有定数 游十郎脸色憋得通红,犹豫了好一阵,这才说:“我如果不这样会怎么样?” 孔盛冬一笑说:“你觉得你大伯会放过你?我们听说你岳父的父亲原来也死得不明不白,连个遗嘱都没留下,张重山凭着强硬手段夺了家主之位,你大伯张青山等了这么多年,还会乖乖继续让你妻子一个女流之辈坐在家主的位置上。呵呵!” 游十郎低头思量了一会儿,说:“可是我岳父离开时言明让大伯代管,我那妻子虽说不服,但族内有规矩,毕竟她只是个女儿,我也只是个女婿!” “那就看谁下手快了!总不能我们替你动手吧!去吧!时间不等人啊!现在比的就是谁动手快!”孔盛冬说完,站起身来拍拍游十郎肩膀。 游十郎默默起身,又施一礼,似乎终于坚定了信念,跨步走出雅间。 孔盛冬和穆有粱相视一笑,穆有粱说:“这两年着实成长了,说客当得可以啊!游十郎心中的恶魔被唤醒了!” 孔盛冬回答:“他心里的恶魔一直醒着,只是被锁链捆绑,我帮他打开了锁罢了!” 九日后,张家大办丧事,张家老一辈一门三兄弟,张青山、张重山、张远山,齐齐毙命,说是在去太原府办事的路上碰到了悍匪,被匪徒劫掠,在双方争斗中不幸惨死。 张老道领着徒弟张玄青在不远的客栈外支了个摊子给人算命,听着身后几人在街角阴凉处闲聊。 “张家横行多年!报应啊!” “是啊!不积善积德,看看,兄弟三人被一锅端了!” “那两个小畜生怎么没见?” “听说大的在太原府被抓,小的到宣州做生意回不来!如今女婿游十郎在做主了!” “那个青楼、赌坊管事?这人品行也不好!” “总比那两个强些,那两个小畜生吃人不吐骨头!这些年害了多少人啊!” “那张霁也不是个善的,养着好几个面首,霸占了城外多少土地!” “听府里人说也得了报应,被游十郎关了起来,说是发癔症!天天咬人,打人,不关不行!!” “哎!这一家在朔州横行了二十多年,最后却落了这么个下场!活该啊!老天有眼,总算睁眼看见了坏人作恶,给了他们报应!” “这家人三代奸商,挣了多少血泪昧良心钱,还大言不惭说是命好,老天爷拂照,但愿他们下辈子不能投胎成人再祸害一方!” 张老道听着后面几人的议论,心里一爽快喊了起来:“算命!算命!能卜吉凶,能避祸患,能知未来,能测姻缘!算不准不要钱,算准了今天也不要钱!” 张玄青在师父身后一乐说道:“师父今天心情好,免费算卦!” 身后一人听完说:“老道长,给我算一卦,我今年六十三,你看命里还有没有儿子?” 张老道一愣,笑说:“看您面相......有,回去认几个干儿子,一样是儿子。” 孔盛冬和冯老大、李老夫子等人在车马店客房正喝茶,朱胜进来说:“重山军散伙了!” “哦!这下我们没有后顾之忧了!”李老夫子神色轻松了好多。 “游十郎让人送来一千贯钱,一句口信!”朱胜继续说。 “什么口信?”冯老大问。 “千山鸟飞绝!”朱胜回答。 “呵呵!这游十郎够狠,是想让我们把大舅子和小舅子都处理干净!”李老夫子笑着说。 “大舅子我们管不了,估计也活不了;小舅子留着吧,万一哪天游十郎不听话,这人还能拿出来用。这家伙怎么样了?”孔盛冬问道。 “在山里铁矿场挖铁矿,石铁匠徒弟小石头给打造了一副铁脚镣,跑不了!最近瘦了好多,人却很精神!”朱胜说完,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和石铁匠商量把大徒弟大石头一家派到铜矿场做监管吧!诚商堂乔家派去不少矿工和雇工,我们也该派人过去了,大石头管过铁矿场,人也忠厚,信得过,正好我们也缺人!石铁匠还有两个女婿和小徒弟,人手足够。”冯老大建议。 “我看行,大石头一家都可靠,石铁匠知道徒弟能去干监管铜矿的好差事,肯定愿意,我去说!”孙二哥答话。 李老夫子沉吟一会儿说:“这次官军出动,省了大麻烦!铜矿场也拿到我们手里了,日后要好好谢谢人家李遥月和李嗣本大人!” “我想过了,准备给李大人送些粮食、草料,听说唐王僖宗崩了,如今是弟弟寿王登基,好几路藩镇都不服,借着由头闹事,恐怕用不了多久还要打仗。粮草又要开始紧缺了!”冯老大已经有了安排。 “哎!李唐江山苟延残喘,不知道还能扛几天,自黄巢之乱后,大唐已经没了,唐王如今只是天下诸侯藩镇闹事的借口和幌子!”李老夫子感慨。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也好好沉寂一阵,不能再出头,容易招惹妒忌树敌手!张家也是我们的前车之鉴啊!”李老夫子带了训诫的口吻说。 “是!这个我们也明白!树大招风,而且我们的崛起速度有些快,短短几年出了头,现在应该埋头好好做生意,积攒力量!”冯老大说。 “看那河东黑鸦军,确实勇武,咱们团练营如果有这样的实力,能多好几分自保能力,也能震慑图谋我们的敌人;还有重山军的那几位好手,强悍无比,我们善堂里虽然也出了不少好手,但从数量上说还是不够,张署带着的那队人战力太让人吃惊了!”孔盛冬还是觉得双梁村团练营的底子太薄。 “是啊!”朱胜也很有同感,“毕竟都是人家压箱底的家当,咱只能慢慢调教,慢慢提升!” “对了!重山军里有些人来投奔我们了!收不收?”朱胜问。 其他几人都有些犹豫,孔盛冬站起身说话:“要!这些人放到外面不管可能又要上山做山匪或是聚众为害一方,但一定先仔细问了身份背景,原来有过恶习劣迹或犯科者一概剔除出去。如果是江洋大盗,十恶不赦的全交了官家法办。余者先放到镇上或派到其他分号用着,看几年,合适的用,不合适的弃!” 冯老大、孙二哥和朱胜听完都点头。 李老夫子点头后说:“非恶不能止恶,非善不能引善!” 第74章 里面和外面 李嗣本前些天收到了云州田司马和云南县文县令的两份塘报,内容都是说云南县发现了铜矿,可是铜矿却被朔州张家在朔州一侧私采私卖,原本李嗣本没有把这事当个事情,因为他的精力主要放在军事上,民政的事情已经不可能费大精力顾及,可是第二日他在代州的府衙里来了一位特殊客人,来人的一席话改变了他的想法。 这人也是节度使李克用的义子,排行老五,名叫李存进,这些年一直跟在李克用身边在南边参谋军机,与汴州军朱温开战,前两年才回到太原府,至此没有再带兵,在太原府担任着一些府衙内职,可是却深得李克用信任。 虽然李存进比李嗣本年龄小几岁,可是李嗣本论起来也得叫李存进五哥,听说李存进来了,李嗣本先是很奇怪,但也没多想,急忙穿戴好,到正堂去见李存进。李存进身着青蓝袍子,腰上系着玉石腰带,一副闲散文官的装束。两人一见面李嗣本笑着上前说:“五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看来在太原府的公事不算繁忙啊!” “哎!我就是跑腿的命,有些事情过来处置,顺路来见你,在太原府分开一别我们又一年多没见啊!你这戍边大总管可好啊?”李存进客套了一番。 “怎么说呢!还过得去吧!为了能稳住北面,我也算尽职尽力了!只是时局有些纷乱,也不知道哪天又打起来!”李嗣本回答。“五哥,你这次来有什么事情吗?不光是来看看兄弟我吧!?” “呵呵,有点事。”李存进说完,看看正堂内外的仆役,端起茶杯喝茶。 李嗣本马上明白事情涉及机要,说了一声:“你们都下去吧!我和义兄有事谈。”这些仆役们立即齐齐离开正堂。 李存进点点头,说道:“朔州在兄弟你治下,你可知道朔州大商贾张家?” 李嗣本想了想说道:“听下边人说过,生意做得很大,只是有些为富不仁。这几年还养了支私家土团,在地方上甚是跋扈。” 李存进点头说:“做生意我们不管,养些人马只要不作乱我们也不管,私采铜矿,私自卖到关内道就有些问题了,几件事再加到一起,恐怕问题就大了!” 李嗣本有些不明白,他一直在军中,对于各州民政管理一直依靠几位司马,他立即向李存进请教说道:“五哥!我也刚接到涉及铜矿的塘报,还没细想其中关节,您给我讲讲。” 李存进又喝口茶,沉吟了片刻这才说:“大唐已经注定要完了,现在各路藩镇都在谋划自立。而要自立将来必然要铸造自己的钱币,不可能继续沿用大唐铜币。这就是为什么现在铜价大涨的原因,大家都在暗中囤积收购铜。我们河东道缺铜矿,只在南面有一些,可是现在南边局势一直不稳,有矿也不能开采。所以河东道一直鼓励经商,靠商贾经营流通得到不少铜币,可是距离大规模铸币的需要还差不少。” “你的意思是有铜矿必须收到我们手里!?这样有朝一日我们才可能铸币!”李嗣本听完问道。 “这只是其一,其二是我们河东军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啊!怕是有人在暗中蓄积力量,一旦有了钱,又有了私人武装,谁都会有想法!老主发丧期间,你应该也有所察觉,不然你这检校司空、代州刺史、云蔚兵马使是那么轻易能得到的?”李存进看着李嗣本说。 “我大概也知道一些,只是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竟然对主位有了想法!”李嗣本摇摇头说。 “不是胆子大,是手里的钱多了、人多了,原本没想法也变得生出了其他心思,再加上有人为了自己的野心在一旁煽风点火,这才自不量力生出不轨之心。”李存进也摇头,接着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没进项,人也聚拢不起来,不给他们犯错的机会,这样我们内部才能安定下来。” 李嗣本大概明白了一些,说道:“五哥的意思是,灭了他们的苗头和念想!?” “对,眼下不能内部明火执仗起争执,只能先这样!”李存进点头。 “况且,在你辖下有不听话的武装力量,还是尽早消灭,如今这些藩镇谁不是这样从小到大,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李存进明确了来意。 “五哥提醒得对!我这就安排人处置。”李嗣本心里隐隐有些紧张,但马上恢复了日常的冷静果断。 “六弟,你身负重任守着北面,事情一定纷杂,可是除了防着外面,里面也要上心,我们都是随主子两代人拼杀出来的,不容易啊!可不能阴沟翻船!”李存进很有些感慨地说。 “谢谢五哥提醒!”李嗣本由衷感谢李存进,他其实一直相对忽视了河东道内的一些事情,现在看来,里外都得多上点心。 李存进完事也不多耽搁,说是还要去石州,也不吃饭留宿,直接要离开代州去石州。 李嗣本挽留再三,李存进坚持要走,李嗣本只能客客气气送走李存进。 他回到堂内又拿起那两份塘报看了一会,琢磨了片刻吩咐下人道:“速叫卫队副队长,李义!还有遥月!” 李遥月也收到了孔盛冬的信,她虽然知道铜矿的事情挺大,但也不敢贸然找自己的父亲,毕竟涉及军中事务和地方管辖,她犹豫了两天却一直没有去见父亲。正这时,李嗣本叫人通知她去书房。 她正想趁此和父亲提一提双梁村的事情,没想到李嗣本见了她直接说:“你去一趟双梁村,那些人你也熟识,那个铜矿给他们吧!李义也会带一队黑鸦军去,到时看情形,该杀就杀一些人!” 李遥月问:“父亲,您怎么知道我知道这事?” 李嗣本难得一笑说:“你这两天不是一直想替那个小子说这事吗?事情可以办,但没有情面,只有规矩,张家破坏了规矩,去办了他们就是了!” 第75章 恶战伤良人 孔盛冬和李知行忙碌了六七天,理清了各商号这段时间的账目,孔盛冬想早点到善堂看看伤者,和李知行商量,拜托李知行一人在南货铺看着买卖。李知行这次也没有嬉笑他想着梁安甲,而是嘱咐他快去吧,商号一时也没什么事。和张家争斗这段时间,孔盛冬只是听说梁安甲、梁安乙都受了伤,到底伤重不重心里也没底,还一直没有空隙去看。现在稍微有些时间,孔盛冬从镇上买了不少药材,还买了些羊肉、鸡蛋用三个大筐装了,从车马店借了两匹骡子,和冯五哥两人匆匆赶到善堂。 张老道和师弟张三城也在善堂照顾伤者,这次受伤的人几乎是团练营里最强悍的几位,冯老大生担心这些人伤势医治不妥当,让张老道师兄弟守着务必好生照看。善堂里专门腾出一间大窑洞,几个受伤男子都凑在一起;梁安甲则和穆有粱的裴师妹住在一起。 孔盛冬先去看了这团练营这几人。冯三哥屁股上被砍了一刀,只能一直趴着,成了大家开玩笑的主要目标。 王豹起哄喊道:“快让你孔兄弟看看,冯三哥屁股差点被砍成三瓣,以后得专门做个大凳子坐了!”孔盛冬看见三哥屁股被裹得严严实实,又好笑又后怕,战场上生死难料,这次三哥又捡了条命,不知道能不能每次都这样幸运! 冯三哥笑骂:“我拿你脸做个凳子吧!你正好也被划伤了脸,也差不多三瓣,你脸也大,坐着正合适!” 梁安乙在一旁憨厚地笑着听他俩说话,他的刀法和人品一样处处透着厚重和豁达。孔盛冬看到梁安乙的右肩被刺穿,差点废掉整个右臂膀。张三城开始给他换药,伤口处还在渗血,张三城拿出些止血丹药,捣碎了撒到伤口处,把伤口重新包裹起来。梁安乙疼的不停皱眉,但一声不吭。 冯五哥见孔盛冬在大窑洞里待了有一会了,偷偷和他说:“去看看梁安甲吧!别不好意思!这次好像伤的挺重!” 孔盛冬借口去找穆有粱,溜到了梁安甲所在那个窑洞。裴师妹见他来了,微笑着打了招呼,识趣地退出窑洞。 “我听说伤得挺重?”孔盛冬也不好意思靠近,只是站在炕沿边焦急地问。 梁安甲脸色很不好,她本就清瘦,这次受伤也重,失了不少血,脸色愈发青白了一些。梁安甲坐在炕沿招手让孔盛冬坐下,微笑着说:“没事!张道长说失血有些多,养养就好了。” 孔盛冬这才想起什么,从身上掏出一袋糕饼,送过去说:“专门给你买得的!伤在哪里?能看吗?” 梁安甲红着脸接了糕饼,用手指指腹部,不好意思地说:“不好让你看的!划破了一道口子,三四寸长,伤口挺深,裴师姑说没事,只是必须好好养一段时间。” 孔盛冬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窗户外一群人哄笑着说:“让看看吧!让看看吧!” 孔盛冬跑到外面一看,那一群团练营的家伙偷偷跟着他到了窗外偷听,于是孔盛冬又气又怒,抬腿踢了王豹几脚,骂道:“快滚蛋!要不我把羊肉都拿走!” 那群人笑哈哈地散了,孔盛冬有些恼火地回了屋里。梁安甲倒是被逗笑了,笑说:“别管他们,每日里都是这样!” 孔盛冬也不真生气,笑着坐下来让梁安甲讲讲伏击张署的事情。 梁安甲思索了一下,慢慢说起那日的伏击,“张家那一队人是我平生见过最凶悍凌厉的一支人马,其中有两人的实力和我师父也在伯仲之间,他们在发现被伏击后,依托几位强手差点冲出去,幸好师父和裴师姑各自缠住一人,我们其他人才能各自杀死对手,最后集中力量围攻那两个强人,从而惨淡胜出。连裴师姑这次都动了真功夫,死缠着其中一个高手,让对手无暇分身,那打斗场面惊心动魄,刀刀致命,回想起来都让人后怕。“ 孔盛冬从梁安甲的描述中可以想象裴姑娘的武术功法路数,估计是另辟蹊径,采用腾挪缠磨拖着对手,待机再下杀手。 “你怎么伤的?”孔盛冬回过神,问起梁安甲的受伤经过。 “伤我的也是个使刀好手,与我相斗武术甚至略高一筹,只是贼人胆怯,急着逃命,被我抓了空隙,刺中后心,哪知这人十分凶悍,知道活不了,头也不回,从腋下反手出刀伤了我,哎!如果不是梁安乙师兄踢了那人一脚,他的刀劲迟缓了一下,估计我回不来了!”梁安甲说完,神情竟然有一丝恍惚,似乎是对当时情景的回忆让她十分后怕。 孔盛冬给她递过去一张拼接的羊皮被子,盖在她腿上,心想以后再和诚商堂合作一定得考虑仔细,诚商堂手上的高手多,在忻州一出手灭了张家最强的一队人马,可是双梁村团练营没有人家那种实力,若不是有穆有粱带出来的善堂这几人,这次恐怕甚至会被人家反杀。 孔盛冬不再说话,静静看了梁安甲好一会儿,看得梁安甲又不好意思起来。这时听到穆有粱在窗户外说话:“我能进去吗?” 孔盛冬笑说:“谁能拦住您,谁敢拦住您!请进吧!” 穆有粱笑呵呵进了窑洞,看了看梁安甲的脸色才对孔盛冬说:“想办法弄些各式常用药材!我这里存货不多了!这次消耗了不少!”说完递给孔盛冬一张清单。 孔盛冬接过来一看,单子上有:荠苨、人参、桂心、芍药、通草、雄黄、葵根、葛根八种中药,数量各自若干,他想了一下问:“我半个月内给你配齐不耽误事吧!?有两味药镇上的也不好,我从云州弄回来。” 穆有粱说:“差不多,尽快吧,你也懂得草药,其他的止血、止痛常用药你也给配一些,以后我想在善堂多留着些,以防万一急用。” 孔盛冬点头,问:“还有什么要我做的?” 穆有粱笑着说:“没什么了!有空多来善堂,多带些吃喝,现在孩子们都盼你多来呢!” 第76章 小镇相亲记 看望过了这些伤者,孔盛冬担心镇上的事情多,和冯五哥连夜又回了上泉镇,没想到冯老大带着七姑娘也来了云盛堂,孔盛冬问冯老大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冯老大笑着说:“这不是邓县丞的侄子看上了你七姐,非要明日两家人见个面,让你七姐也好好端看一下他侄子嘛!” 孔盛冬听了一乐说:“七姐啊!终身大事务必好好看仔细!选个好人家!” 七姑娘也大方一笑说:“好像原来也见过,只是记得不太真切!明天看吧!” “明天在哪里见面?我也去看看行吗?”孔盛冬笑着问冯老大。 “那有什么不行的!自己家弟弟,去吧,在田老板的食誉楼。上午辰时末我们一起去!”冯老大说道。 第二日早上孔盛冬换了件半新的干净衣服,随着冯老大、冯五哥和七姑娘到了食誉楼,邓县丞已经先一步等在了那里。冯老大急忙告罪,说道:“让县丞大人等候,有罪有罪!” 邓县丞呵呵一笑说:“今日没有公干,都是家事,不用这一套!快进来坐!” 冯家人忙施礼称谢,上了二楼雅间。孔盛冬专门看了看邓县丞身后的一位年轻男子,那人身材匀称,小方脸,面色红润,穿了青布翻领袍子,看上去就像一位商贾人家的子弟。 邓县丞落座后介绍道:“这位便是我的侄子邓忠,在云州城开了家小当铺,生活还过得去,家里还有寡母和哥嫂,人品性情都不错,冯姑娘大概也见过,呵呵,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 七姑娘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今日她也穿了一身新衣服,抬头略看了一眼邓忠,急忙低头把视野转向自己的身前脚下。 邓忠虽有些不好意思,但此刻也没有太拘谨,给冯家兄弟和孔盛冬施了礼,忙站到邓县丞身侧。 冯老大说:“我家男丁多,只有这一个妹妹,只愿她找个好人家,她自己能满意,我这当大哥的没有其他意见。” 邓县丞接话说:“该有的都有,绝不能辱没了冯家,冯团练使尽管放心,我们邓家也礼义传家,家风严谨。” 这两个当家人聊着这些场面话,孔盛冬却走过去问邓忠:“云州城里生意好做吗?你母亲和哥嫂怎么没来?” 邓忠低声说:“家里生意不能离开人,哥嫂在照看;母亲信得过我叔父,都由着叔父做主!这几年太平些,日常生意尚可。” 孔盛冬在云州生活过,幼时家里在云州开过药铺,事过多年心里也还记得原来在城里的自家小药铺,问道:“原来东市药坊巷那里现在谁家药材生意做得大?” 邓忠笑着说:“看来你在云州一定住过,不然不会知道这么多!云州前几年经历数次战乱后,这几年才安定下来,原来的商贾大户都没有了,都是这几年新崛起的商家把持着各行业。药坊巷如今贾家生意做得最大,依仗的是太原府方面的军政大员背景,贾家几乎垄断了河东道北面药品、军马和箭支的军需供应。” 孔盛冬想了想,想起云州城云盛堂分号的小掌柜安宁和他说过贾家的事情,这几年贾家依仗背景强大,吞并了不少原来云州城的商家,上升势头正旺。 孔盛冬呵呵一笑说:“只是随便问问!你家的典当铺在云州城中哪里?” 邓忠说道:“就在城南,铺子不大,不过邓记当铺城南居民大都知道!我们铺子已经经营了三四年了!” 邓县丞眼见孔盛冬和邓忠聊的挺亲近,说道:“以后你去云州城云盛堂分号,也可以到邓家看看,时常往来,大家亲近亲近。” 冯老大笑着说:“年轻人在一起话多,你们多亲近,我这弟弟也是个通透人!喜欢结交朋友。” 这时食誉楼田老板上了楼,非要中午在酒楼为大家预备一桌,邓县丞和冯老大都觉得不妥,推说等下次定亲一定在食誉楼安排宴席。 七姑娘也红了脸,推说要到五哥家见五嫂。冯老大觉得也彼此见了面,不好再叨扰邓县丞,喝了两杯茶和邓县丞告辞。邓县丞也不好当面问七姑娘的意愿,双方先起身辞别,约了两日后邓县丞和冯老大单独见面。 出了食誉楼,冯五哥先绷不住,问七姑娘:“七妹,你可看好了?愿意吗?” 七姑娘不好意思说话,笑了笑先朝冯五哥家里去了,孔盛冬说道:“不说话就是同意,不同意早说话了!五哥你好歹也是过来人,真不懂事!” 冯五哥笑骂:“你懂事!一天到晚这个、那个,还有近的、远的好几个,我都快数不过来几个了!” 冯老大看着两个兄弟斗嘴也不管束,笑呵呵跟在后面。正巧王小山从车马店那边跑过来说:“宣州那位奚族卢琬姑娘又来了!急着找小孔东家呢!” 冯五哥听完王小山的话说道:“看看!远的那位来了!小孔东家快去见见吧!” 孔盛冬听到卢琬来了也有些头疼,上次卢琬远道而来帮了大忙,诓骗张署出了云州,确实有大功劳,一直还没好好谢谢人家。只是这个异族女子生性大胆豪放,来了上泉镇每日里都在南货铺,也不用他和李知行陪伴,和上上下下熟的就像回了自己家,反而让孔盛冬和李知行有种自己是外人的感觉。 冯老大笑着说:“去吧,好好接待人家,不管怎么说一个未出阁姑娘,上次人家肯出面帮忙着实不容易。晚间带到你五哥家吃饭、休息,问问她宣州那边缺什么货,都给配好了,让她家也多挣些钱。我还要和你七姐回村里,就不去了。” 孔盛冬点头,和王小山二人先去了南货铺。 进了门看到李知行和卢琬正在内堂闲聊,李知行看到孔盛冬回来忙说:“卢妹妹,咱们小孔东家回来了,我就不陪聊了,你俩慢谈!”说完给了孔盛冬一个眼色,从侧门溜到了南货铺外。 孔盛冬上前拜了一礼说:“多谢卢姐姐上次帮忙!大恩不言谢,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第77章 五哥全家宴 卢琬听完,呵呵笑了起来,说道:“上次我可做了不少事啊,何况那个张署是个大色鬼!应付他可不容易,好几日没完没了纠缠我,直到现在我都时常做噩梦!” 孔盛冬上前给她填满茶水说道:“卢姐姐,咱们是为了办大事,都不容易,你去善堂看看,伤了不少人啊!我大哥说了,这次之后,宣州云盛堂多拿出一成利润给你们卢家,咱们两家合作以后要做大生意,只能请你看开一些!” 卢琬也乐了,点点头说道:“听说你住到了镇上你五哥家,晚上你不请我到你五哥家吃一顿饭?” 孔盛冬连忙说:“我都让五哥、五嫂准备好了,你随我去就是了!” 晚上到了冯五哥家里,早准备好了一桌丰盛菜肴,五嫂穆有颜热情招待卢琬入座,正要开饭,孙二哥带了孙二姑娘也来了冯五哥家,进门孙二哥便喊:“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正赶上吃饭!我们不客气了啊!” 大家忙起身把孙二哥让到上手座位,孙二哥看看几人,论起来都是他的弟弟妹妹,也数他年龄大,于是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冯五哥问:“今晚二哥怎么来我这里了?这一段时间二哥不是一直忙着经营西面的商道吗。” 孙二哥说:“我的小三弟孙登云在善堂看到几位师哥都学会了骑马,也要学着骑马,穆先生怕他年龄小骑大马危险,不让他多骑。这几日登云吵闹着要来上泉镇买匹小马,先养着,慢慢用小马学着骑马。我被逼得没了办法只能日间带着二妹妹到马市看看,若是碰到有小一些的马匹,哪怕是草马准备先买一匹。” 孔盛冬知道孙家人特别溺爱这个年幼的小弟弟,如今孙登云在善堂随两位先生学习,孙二姑娘时常跑去看望,两个哥哥对这个小弟弟也同时带着兄弟情和父子情那般对待,不然也不会想着花大价钱来给孙登云买小马。 几人围桌到一起,边吃边聊了起来。冯五哥看看两边分别坐着的卢琬和孙二姑娘,和孔盛冬低声说:“好的不准坏的准!我下午随口一说,没想到这远的、近的真就都来了!” 孔盛冬没好气地看看冯五哥低声说:“你长了乌鸦嘴,一叫准没好事!闭嘴吃饭吧!” 另一边梁安丙说道:“孙二哥,一匹马可不便宜!小马也挺贵吧!?” 孙二姑娘先答道:“是啊!今天看了一匹灰色小马最少要三贯钱!太贵了!实在买不起!” 孔盛冬对马匹价格不熟悉,问孙二哥:“如今各道军马严重缺少,马匹肯定贵,这几日马市里的行情如何?” 孙二哥回答:“今天先在马市看了看,一匹契丹草马四五贯,好战马二十五贯以上;吐蕃马适合耕种和作战两用也卖到十五贯以上,再好一些的卖到二十贯以上;波斯马可就贵了,至少三十贯起,八九十贯一匹的也有的是,都是达官贵人们买着用,咱们可买不起。现在天下征战频繁,各州道马匹价格还在上涨,好种马据说能卖到几百贯一匹!” 在座所有人听完都齐齐咂舌,孔盛冬知道马匹贵,没想到竟然这么贵!放眼天下,除了宅子,恐怕马匹是现在最贵的单件商品。这样算来,防御使李嗣本给的那十匹契丹马大概也值大价钱,难怪朱胜和冯老大两人看着那十匹马比看什么都眼热,冯老大每隔几天都要去马房和杨马倌呆上半天,亲自喂马、刷马,大嫂笑骂比看英哥儿都上心。 卢琬一直在塞外,平日里经常见到各种马,也知道马匹价格昂贵,听了孙二哥的话后说道:“宣州城外马场多,各种马匹也多,可是价格一样也不便宜,契丹人没马不行,马就是他们的命脉!还轻易不舍得卖。不过偶尔有卖小马驹的牧民,这次回去如果见到便宜合适的小马驹,我替你们买一匹回来!” 孙二哥忙说:“谢谢你的好意,还是等等看吧,现在马匹价格太高,过几个月天冷了,草料缺了,或许马匹价格能便宜些。养匹马可不容易,光是一冬天的草料就要好些,杨马倌说还要定时补充精料,比养一口人都费钱。” 孙二姑娘心地善良对这个异族姑娘也从来没什么芥蒂,觉得卢琬是真心想帮忙,也连声说谢谢。 孔盛冬说:“李嗣本大人送的十匹战马里有没有母马?说不定能生一匹小马呢!” 孙二哥笑着说:“有两匹母马,杨马倌说今年还小,明年才应该可以配种,晚一些生马驹对母马好!” 众人都哄堂笑了起来。几个女眷尤其不好意思。 冯五哥却说:“我三嫂有了!” 孔盛冬笑骂:“这是说马匹的事情呢!你扯什么三嫂,是一码事吗!?” 大家又笑了起来,孙二哥也乐呵呵开起了玩笑说道:“老五你还是多操自己的心吧!” 穆有颜也羞红了耳根,掐了冯五哥一把笑骂道:“看看你都说了些什么!” 大家欢笑着吃了饭,孙二哥回了云盛堂车马店休息,留下孙二姑娘正好和卢琬一间屋里休息,冯五哥笑嘻嘻对孔盛冬说:“没事吧兄弟!?这两人不会因为你晚上打起来吧!” 梁安丙听到后说:“没事!打起来你叫五嫂去拉架!” 孔盛冬没理冯五哥,领着“黑猪”回了自己和梁安丙的住处。梁安丙随后跟了进来和孔盛冬说:“你那五哥啊!真让人没法说,你走后,他竟然和你五嫂说''晚上听到卢琬和孙姑娘屋里有什么动静都别管!就好好待在屋里。''” 孔盛冬慨叹:按说五哥是个好人啊!怎么也和李知行一样这么多破想法、烂想法,没有一点正形! 这一夜其实很安静!孔盛冬一觉睡到天亮。 过了几日给宣州云盛堂分号的货物准备齐全,卢琬又随着商队要回宣州,孔盛冬专门去送了送,卢琬却说:“不用送,过几天我就又来了!” 第78章 盗马贼的马 隔了些天后,孔盛冬又买了不少药材、干肉和粮食,他从车马店里借了几匹骡子,自己骑了一匹老马,给善堂的伤者送了过去。伤者中好几人已经没了大碍,陆续离开了善堂,冯三哥的伤势也好了很多,可以侧身躺着睡觉,冯三哥想着怀孕的三嫂,一直和张老道说要回双梁村养伤,张老道不肯,骂他想媳妇、没出息。 孔盛冬来了善堂,冯三哥偷偷和孔盛冬商量,让孔盛冬去和张老道说说好话,让他能早点回双梁村。孔盛冬只能劝说:“三哥啊!三嫂有了身孕,你回去三嫂还得伺候你,可别有什么闪失,你自己好好想想!别给大哥、大嫂添乱!” 冯三哥自己想想后对孔盛冬说:“你说的对!”自此也不再说回双梁村的事情,安心在善堂养伤。张老道和孔盛冬说道:“你早点来啊!这几天天天和我唠叨回双梁村,烦人啊!” 梁安甲的伤也好了很多,又可以在院子里挥舞长刀练习。孔盛冬劝她说:“不能急啊!小心伤口撕开!” 梁安甲却不以为然,说道:“师父说要适当动一动,总歇着也不好!最近我觉得恢复得挺好,再有一个月应该可以了,可是师父和张道长还让我天天喝不少药,实在喝不下去啊!” 孔盛冬知道梁安甲尤其不爱喝苦涩的汤药,从包裹里拿出一包饴糖递给她说:“喝完药吃几颗!会好一些,药还得吃,一定要治彻底。”不知为什么,孔盛冬有些觉得梁安甲这次受伤和往常不一样,穆先生和张道长似乎都十分关照梁安甲。 晚一些回到上泉镇,孔盛冬正要和梁安丙说说善堂的事情,南货铺外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而且马蹄声明显在铺子外面停了下来,看来来人的目的地是南货铺。孔盛冬、李知行和梁安丙三人披着衣服到了南货铺堂里,见到卢琬穿了男装胡服和两个伙计匆匆进了堂屋,卢琬脸上明显有焦急的神色。 李知行看到卢琬笑说道:“你走了才几天怎么又来了?商队也没同行,不安全啊,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卢琬神色疲惫,但掩饰不住面容上有些兴奋,自己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一口气喝完,这才说:“我也送你们一份大礼,只是看你们敢不敢要!” 孔盛冬听闻这话,知道卢琬一定有正经事情,领着卢琬进了内堂坐下,然后和店里一个叫安仁的机灵贴身伙计说:“到食誉楼端几个菜,估计这一路也没吃饭,让卢姑娘边吃边说!那两个伙计你一并带到食誉楼去吃。” 安仁从柜里支了些钱,带卢琬的两个伙计去了不远的食誉楼。孔盛冬、李知行和梁安丙三人陪着卢琬在内堂坐下,梁安丙又去端来一壶热茶让卢琬喝。卢琬是个急性子,也不等他们三人问,自己便开始说:“这次回宣州城的路上,商队顺路去了云州左屯县县城,因为那里有个老板定了十余匹绢布,我们顺路给他送过去。出了左屯县往北走了二三十里有个山沟里的小庄子,商队在那里休息了一晚,结果在那个庄子外树林里发现一个宽大旧院子,里面有八十多匹契丹马!本来我们以为是云州的军屯里放养的战马,也没当个事情,结果回到宣州城却听说,宣州城远郊外一个契丹军马场被偷盗,盗走八十多匹军马!两面一比对,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蹊跷。和我爹爹一说,爹爹劝我不要管,可是上次我听你们说马匹价格特别高,你们好像也缺少马匹,想着这里面万一有什么机缘呢!于是请安宁小掌柜派了一个伙计去了解了一下丢马的情形。结果才知道,丢马是真的,有一伙人请看马场的七八个契丹军人喝酒,灌醉了契丹军人,绑到草料场马桩,然后赶着八十三匹马逃走了。” 说到这里卢琬缓了缓,喝了口茶水继续说:“我觉得左屯县的马匹很像丢的那些马,领着两个伙计骑马又返回到了那个庄子,昨晚又偷偷潜入庄子外那个旧院子,查看了马蹄铁和臀印后,认定了这些马就是丢失的契丹军马!偷马贼一定是赶着马群进了云州境内,躲到了偏僻山沟树林里,契丹军因为左屯有驻军的原因也没法进云州境内搜索。” 孔盛冬三人正听得认真,伙计安仁提了食盒回来,孔盛冬忙摆上饭菜先请卢琬吃饭,然后问:“盗马的是什么人?怎么会灌醉看马契丹军人?” 卢琬边吃饭边说:“我们不敢靠近盗马贼怕惊了对方,所以不知道是什么人,不过人数也不少,有大概二十余人。契丹人都嗜酒如命,估计这伙盗马贼早已经谋划多时,和契丹军混熟后找机会灌醉他们下了手,看马的领头人让契丹军军曹砍了脑袋,丢这么多马,值不少钱啊!这是白送的生意上门,你们可不能放过。” 孔盛冬听完卢琬的话陷入一阵思索。 梁安丙眨眨眼问孔盛冬:“这些马是贼赃,你有想法弄过来?” 孔盛冬点头说:“到嘴的肥羊,不,宝马良驹,我们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失之交臂实在可惜!” 卢琬在一旁放下筷子点头说:“是啊!契丹人在宣州附近找了好几天没找到,他们可能也判断马群到了云州,只是不敢公然进云州找,不过肯定会派出个别探子来寻找,一定要快些定下计策。” 孔盛冬心里涌出不少念头,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对李知行说:“明天你在这里看铺子!我到团练营一趟和大哥他们商量一下,这么多契丹军马,值得我们好好谋划一下。” 李知行点头说:“你去吧!带着卢姑娘和阿丙,明日你五哥和孙大哥都在镇子里,他们在也不会有什么事,放心去吧。” 孔盛冬和卢琬说:“你吃好随我到五哥家歇息,明早我们去团练营!” 第79章 生意的办法 第二日孔盛冬、梁安丙和卢琬一早骑马出发到了善堂边上的团练营驻地。朱胜听孔盛冬大概一说,立即情绪高涨,他早就盼着团练营有一队马队,过原来当镇将时策马扬鞭、马踏疆场的日子,他马上命令几名团练营兵卒骑马将冯老大、李老夫子、张老道和孙二哥快速请到团练营。 孔盛冬想了想,请朱胜把穆富贵和穆有粱也一并请来。朱胜连忙又派出两个兵卒去请这两人。 过了一个多时辰,这些人陆续都到了团练营的值守窑洞。孔盛冬先请卢琬把事情和大家细细又讲了一遍,然后等着几位主事的说法。卢琬开始有些紧张,但说着说着也就平静下来了,把事情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 大家听完都还在考虑这事如何处置,孙二哥第一个站起来说:“我们取了这些战马,都是贼赃,又是契丹人的,不取白不取!” 李老夫子点点头说:“按道理我们该出手,可是虽说明着带团练营夺回来也说的过去,只怕走漏漏了消息,日后遭了契丹人的记恨,我们宣州方面的生意会受影响!” 张老道也同意李老夫子的话,附和道:“是啊!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我们买了这些马,契丹人知道了都会以为我们是主谋,日后也会对我们实施报复,强夺马匹契丹人肯定心里会更不平,以后找机会一定会报复我们。” 冯老大最是喜爱马匹,听了卢琬的话早就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即夺了这些战马,到时团练营可就如虎添翼,在云州也是数得上的军事力量。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一定要得了这些马匹,他们偷了马,最终是要卖掉得利,于偷马贼而言他们分散卖掉马,得了钱财,再分散隐藏,契丹人拿他们没有一点办法,我们也可以照着这样办。” 穆富贵在一旁也说:“对!对!这么多马,一般的商家也一次买不起,他们大抵是要分散卖出去销赃,让契丹人没法追查下落。” “那就要先确保他们来上泉镇马市,如果他们避过风头,一路向西或向南逃走,我们哪里还有机会?只能在路上抢,可是在云州这样抢,有些失了我们云盛堂和团练营的名声!”孙二哥有些急迫地说。 张老道想了想说:“不能强取,那只能智取了!” 朱胜笑着说:“怎么个智取法!?张道长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张老道站起身,环顾一周,卖了个关子说道:“用生意人的法子呗!反正他们要销赃,要卖,咱们买不就行了!” 在座这些人听出张老道有了主意,连忙问他:“老道长,有主意就说出来!大家都知道您有韬略!” 张老道不好意思再藏着,开口说:“我们先去想办法把他们带到上泉镇,然后冒了其他商家的名义去买马,至于什么价格买,怎么买,到时就是我们说了算了!” 孔盛冬立即把张老道的思路理清了,补充说道:“买回来最好再把马匹分散交换一下,以后谁来也看不出任何问题!” 孙二哥连连点头说:“好主意!可说得容易,具体到每一步都不好办啊!” 李老夫子笑说:“有了大致办法就好办多了,怎么一步一步来我们慢慢商量。大伙先谢谢卢姑娘吧!带来这么好的事情!” 大家立即都对卢琬施礼感谢。冯老大说:“上次卢姑娘就帮了大忙,没想到这么快又给我们带来了好消息!” 李老夫子也笑说:“这姑娘是我们云盛堂的福星,以后多来多往!这次回宣州我们给卢老爹送几坛好酒!” 卢琬听大家这样一说,顿时觉得没有白白辛苦一趟,忙说道:“我也是云盛堂内的人,在云盛堂分号做生意分红利,大家千万不要这样客气!” 朱胜说:“卢姑娘来得及时,张道长的办法我看也不错,不用拿弟兄们的命拼,智取好!智取好啊!” 孔盛冬、穆富贵和穆有粱听完也点头称好,能不动手得了马匹大家都乐见其成。 张老道说:“这第一步我去!让他们先到上泉镇来!第二步恐怕就得穆里长帮忙了!” 穆富贵笑着说:“这是要我去假装买家?” 李老夫子笑着说道:“穷装不了福,福装不了穷,我们这里都是穷人出身,没个能装有钱人的。” 穆有粱这时却开口说道:“我看还是找生面孔好,让贼人和契丹人都无从查找,我叔父在上泉镇多年,容易露出破绽。此事必须做到没有任何后患才好!” 孔盛冬说:“对!这事一定要严密!穆先生你是不是心中有人选,你觉得谁出马合适?” 穆有粱想了一下说:“要不让我那搭档,善堂李先生,李明隶去吧!他一直在安宁村,也不怎么在上泉镇露面,镇上认识他的人不多,正合适!” 穆有粱一拍大腿笑说道:“对,李先生,李明隶,他原来也是出身大富大贵的人家,祖辈出过四品大员,父辈才没落,他小时也见过家里另外几个旁系有钱有势亲戚的模样,一定比我更胜任,我也就是个小作坊的东家,气度不够!气度不够啊!” 大家听穆富贵说完哈哈笑了起来,朱胜命令一个兵卒快去善堂请张先生来,问问人家可愿意出手帮忙。 不一会儿张先生来了值守窑洞,听穆富贵说完事情,他呵呵笑了起来,说道:“你们都说自己穷苦出身,那只能我去了试试了!” 大家一听都齐齐感谢张先生帮忙,冯老大说:“李先生好好装扮一下,身边再带几个家丁打手,我看你一定能唬住盗马贼。这样,我们这就抓紧时间开始吧,别等盗马贼从左屯县走了,那就什么都白说了!到手的契丹好战马可不能没了啊!” 张老道晃晃身子,起身说道:“卢姑娘,麻烦你再辛苦一趟,给我带个路,我这就去见见这群盗马贼!” 第80章 计划第一步 张老道带着徒弟张玄青溜溜达达进了这个叫荣庄的村子。张老道穿着破道袍,戴了磨破了边的道士头冠,手里拿着竹竿幌子,上面写着“神机妙算”四个大字,他的徒弟张玄青牵了一头老驴跟在后面。 荣庄村落中心有个打谷场,平日里村里的闲人都聚在这里晒太阳、闲聊,打发着时间。 张老道到了打谷场树荫阴凉的一边,坐到一块石头上,掏出一块画着八卦图的黑布铺到地上。张玄青在一旁喊了几句:“算命,算命,算的不准不要钱,算得准只要一文。” 有几个好奇的村姑和闲汉正无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都凑了过去。其中有几个上去让张老道算卦,反正算完说算的不准,张老道也没办法和他们要钱;真要也只一文,也没几个钱。 张老道使出混迹江湖的十成手段,不一会几个妇人便连连感叹遇到了老神仙,算的真准!几个闲汉也在一旁跃跃欲试,排队等着张老道算卦。等这几人算完卦,张老道正收拾摊子准备走。这时来了一个尖下巴的黑衣汉子,和张老道说:“来、来,给我也算算!” 张老道停了手问道:“算什么?” 那个黑衣汉子说:“算财运吧!” 张老道掏出个玳瑁壳,放进去九个铜板,然后摇晃两下,把铜板倒出来,平铺在黑色八卦图上。他认真端详了一阵,掐起了手指,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和那个汉子说:“您啊,近日有财运,自北来,向南去;可是不宜急,需慢慢等待,遇了机缘才能得了这运道!” 那个汉子听完摇摇头骂道:“老道士胡说,不准不准!”然后起身便走! 张老道也不理会!兀自收拾东西,出了村子向东,和远处山坡下的孙二哥、孔盛冬、卢琬、冯五哥、梁安丙汇合。 卢琬问:“这样他们就会到上泉镇了?” 孔盛冬回答:“你先带了商队在村里说西面党项人和契丹人要打仗,他们肯定不会往西去;二哥、五哥扮作契丹探子在东面逛了两天了,东面肯定也不能走了,现在张道长又给他们指了条必选的道路,你说他们会往哪里去?” 张老道笑着说:“依我看,他们已经被孙二和冯五有些吓着了,恐怕很快就会行动,咱们跟着看吧!” 梁安丙说:“为什么不直接下手?他们人不多啊!朱团练副使带的人也离这里不远。” 孔盛冬耐心和他解释:“动手就是抢,惊动了契丹人日后对我们不利,河东军知道了虽然大概不会管团练营的事,但是这些马就不一定会让我们牵走了,事情也和他们说不清,于我们商号商誉名声也不好,还是智取吧!团练营的人马是以防万一,怕他们跑了!” 梁安丙听明白后,点头说:“那咱们就等着!” 孔盛冬笑着说:“多些耐心吧,八十多匹好马呢!” 等了一日,这些人并没有行动,孔盛冬他们几人轮流看着,都不敢有一点马虎。卢琬实在熬不住去了团练营驻扎的地方,换了武大山来接替她。 直到第三日,盗马贼们终于沉不住气了,他们趁着夜色赶着马群由左屯县出发,向南到了上泉镇东北面的一个山谷阴面斜坡隐藏了起来。孙二哥和孔盛冬说:“看来他们想要出手马匹了,你回上泉镇通知大家在那里等着他们,咱们的第二步计划可以开始了!但愿计划顺利!如果他们赶着马匹过了上泉镇继续向南那就只能让团练营动手。” 孔盛冬和冯五哥两人连夜返回了上泉镇,李老夫子见了孔盛冬,知道了盗马贼已经出动,说道:“安下心在镇上等着吧!我估计他们也怕赶着这么多马匹太招摇,肯定想在上泉镇出售了马匹!” 次日早上,上泉镇马市里,两个盗马贼的头目只牵来三匹马到了马市,这两人一个是圆脸胖汉,一个是那个算命的尖下巴。他们寻了个角落,把三匹马拴在一棵榆树上,脸上也并不急迫,在阴凉下面等着有人上前问价。 马市里熙熙攘攘,拴了很多马匹、驴、骡子,甚至羊和猪,很多附近村里的牲畜都在这里交易。有人不时走到两个盗马贼身边问价,那个圆胖脸马贼不怎么说话,尖下巴盗马贼则承担了谈生意的任务。 “多少钱一匹?”盗马贼身边来了两个问价的,看样子是准备买了马代步的商人。 尖下巴脸上带着微笑回答:“二十五贯一匹,都是顶好的马匹,马龄也小。你们看看。”说着掰开马匹的嘴,让来人看马匹的牙齿。 那两个人显然能看上这三匹马,在马的身边端详了许久,然后和尖下巴还价说:“便宜一些吧!这马也太贵了!” 尖下巴忙说:“一文价钱一文货,好马啊!买回去能骑多少年啊,你看马这精神头多好,都是训出来的,值这个价钱。” 这两个人商量了一下,想着无论如何要压压价格,便说:“我们在马市里再走走,一会儿再过来商量!”说完便慢慢走开了马匹。尖下巴知道这是两人在夯价格,有意叫住他们让让价格。可是他身旁那个圆胖脸马贼却说:“先别管了,我们今天只是来看看行情,探探水深浅,也不急着卖!” 尖下巴马贼听了没办法,只能说:“老大,其实能卖便卖了吧!少一匹算一匹,这群马每天要吃多少草料啊,弟兄们割了十几天草,快养不起这些马了,这些马还要吃细料,眼看天气要凉了,草料也越来越不好割,还是尽早出手得好!” 圆胖脸哼了一声,他原计划偷了马在老家村里的树林避过风头,马上东去把马卖到幽州,可是显然契丹人因为这些马发了狠,在东面派出不少探子,万一被发现了行踪,契丹人肯定敢小队突进抢回马匹,哎!没办法,只能向南避着契丹人。可是他觉得上泉镇离边境还是太近,生怕在这里被契丹人发现是他们盗了这些马,眼下只能盼着有个好买主,一次性把这些马匹全出了手。 第81章 计划第二步 这两人在马市待了一上午,眼看时间到了晌午,又来了几个本地的马贩子,想收购了这三匹马。圆胖脸盗马贼想着不能和这些熟悉地头的马贩子打交道,故意提高了价格,打发了这些马贩子。 这会儿他们两人觉得今天可能不会有什么收获,想着实在不行先牵马离开,赶着马群继续向南到马匹交易量更大的代州去卖。只见从人群里走过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位白脸青年,身穿藏青色锦袍,戴着黑色硬脚幞帽,气度不凡,神情自若。他们三人走到那三匹马前,绕着圈端详了一会儿,那青年还让仆人搬起马腿仔细看了马蹄,然后和凑上来的尖下巴马贼低声说:“你这是契丹军马吧!马蹄铁上的标识也没磨,臀后的火印都在,这马怎么来的?” 尖下巴马贼惊住了,他知道遇到了正经行家,连忙编瞎话说说:“我们是在马场给契丹人养马的东胡人,被他们打骂欺侮的实在没有活路,和族人赶了马群逃到了河东道,想把马都卖了在南边找个地方落脚。这马可都是我们一手养大的契丹战马,您一看就是个识货的人,买了可就赚了。” “这样啊!这样的马你们还有多少?”那个华服青年问道。 尖下巴马贼看了看圆胖脸马贼,那个圆胖脸上前打量了一下那个青年,尤其注意到青年左手上戴着的镶嵌大绿翡翠富贵戒,心中觉得可能遇到了有实力的买主,这才说:“七十匹!”他自己藏了心思,怕数量太明确,引起其它人的警觉,剩下那十三匹他准备慢慢分散卖出去。 那个青年愣了一下,呵呵笑了起来说道:“那就好好说个价格吧!正好我们贾家要给河东军采购马匹,像我们这样的大买主可不好找啊!你们在这马市里想卖了这七十匹马,不得半个月、一个月时间啊!” 两个马贼对看一眼,心里都有些喜悦。圆胖脸马贼心里正掂量眼前这几位的身份,还在犹豫间,扮作李明隶仆役的王豹喝道:“怎么还怕我们买不起你这七十匹马?再有七十匹我们也买得起,好好报个价格吧!我们家主这样的买家可不是你天天能遇到的!” 圆胖脸马贼马上脸色变得恭敬了一些,说道:“二十贯一匹,实打实的价格!我可没多要啊!” 李明隶脸色也不变,随嘴还价:“十八贯一匹,我都要了!我们第一次做买卖都痛快些,以后说不定还能打交道。” 两个马贼又对看一眼,互相点头,都觉得能一次出手少了很多麻烦。 于是圆胖脸马贼笑着说:“成交了!怎么付钱?怎么交马匹?” 李明隶说道:“钱的数目确实有些大!这样吧,明日你们把马匹赶到我贾家马棚,就在向南一些的五边堡村东面,我们在那里把铜钱换成银子准备好,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马,你们也好携带。” 两个马贼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互相点了一下头认可。圆胖脸马贼问:“您怎么称呼?来日方长,认识一下!” 李明隶回答:“我叫贾良,云州贾家第三子!你到云州城去打听,我们家的生意云州大多数商贾都知道!” 圆胖脸马贼连忙说:“贾少东家!鄙人胡八!以后多关照!” 李明隶点点头,对身边的王豹说:“你明日清晨就在这里等着他们,带他们到马棚去!” 王豹回话说道:“是!那就时间约定得早一些吧!我辰时便来马市等着你们!” 圆胖脸盗马贼听后点头说:“好,那就一言为定。明早我们不见不散。” 说完几人互相施礼告辞分手,李明隶带着几人从容离去。 他们走后,圆胖脸马贼还专门找了个当地马贩子问道:“此地可有个大商家贾家,专门替官军采买马匹军需?” 那个马贩子说:“是啊!生意很大,常来镇上收购药材什么的!” 尖下巴马贼感到自己老大真是心思细密,谨慎小心,不过做这样的生意谨慎一些总没错。他和圆胖脸马贼说:“老大,他们有马棚,明天先去了马棚,见到钱再让马匹露面,咱们十万个小心,错不了!” 圆胖脸马贼头子点头,然后说:“咱们下午在附近找个地方,夜里让其他兄弟赶着马群过来还藏着,等我们通知再赶马到马棚!这次只要成了事,咱们可以大赚一笔,好好歇息几年!也不枉我们这一年多和契丹人套近乎,扔进去多少酒钱啊!” 尖下巴马贼马上喜气洋洋地说:“呵呵!老大你别说,那个老道士还真是算的挺准!这一趟南边是来对了!明天我们小心些,收了钱这事就算成了!” 这时在上泉镇云盛堂里,双梁村一干人也等得有些焦急,孔盛冬和冯五哥先一步回来了,进了内堂笑着说:“李先生装得像,也沉得住气,事情应该谈成了,那两个马贼高高兴兴地走了!” 大家这才放了心,没过一会儿李明隶和王豹一前一后谈笑着也进了云盛堂内堂,所有人都起身迎上来,李知行赶忙上去给端了一杯茶水,笑着问:“听说唬住那两个盗马贼头目了!” 李明隶接了茶杯,回答说:“这两个家伙戒备心特别重,一看就是老手,不知道干了几桩这样的生意了,不过我应当是不辱使命,就等着明天他们来了!” 孙二哥接着说:“明天我们一定唱好最重要的一场戏,不能让上钩的鱼儿跑了!” 李老夫子和张老道两人商量了两句,李老夫子说:“今晚都好好休息,明日的事情不少,一早我们就要应对着马贼,还要留好后手,万一泄露了免不了一场杀戮!冯大,团练营在附近一定要藏好,不到最后千万不能露头!” 冯老大点点头之后问朱胜:“马棚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朱胜站起身子说:“冯正使放心!连着布置了四天,保证他们来了看不出破绽!” 第82章 计划第三步 尖下巴马贼早上右眼嘣嘣跳了几下,按照他家祖传的理解:左眼跳灾,右眼跳财,这是好兆头啊!心里正盘算这次他能分多少钱,圆胖脸马贼喊他:“走吧老二,咱们先带三十匹马过去。”尖下巴马贼忙检查了周身穿戴,喊了八个人戴着刀的手下牵马群,让他们随圆胖脸老大和自己先走。 圆胖脸马贼临走和另一个黑脸马贼说:“今天还是要小心,千万不能大意,你们剩下这十二人也带好家伙,等着老二给你们发信号,如果万一发现不对,让五六个兄弟先赶着马匹回左屯县,其他人接应我和老二撤走。” 那个黑脸汉子点头说道:“老大放心,真有事我过去保着你逃!他们敢有其他心思我们也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最不济咱们一起逃跑,换着马向北跑,谁能追住咱们!” 圆胖脸马贼对这个老三的能力显然很认可,点点头说:“老三,照昨天情形看应该没事,只是防着个万一。你都准备好就行。” 两人马贼头子到了上泉镇马市外,也没有赶着马群进镇子,只是让尖下巴马贼进去找王豹带路去马棚,其他人和马都在镇外的小树林等着。 没一会王豹和尖下巴马贼出了镇子,王豹看到树林里的盗马贼们笑着说:“原来早来了啊!这是怕太招摇没进镇子。走吧,家主还在马棚那边等着呢!” 两个马贼假装没听到王豹的话,也不理会王豹所说,跟着前面带路的王豹一路向南而去。 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到了五边堡村北,然后向东沿一段坎坷土路折去,又走了不到小半个时辰,看到在一片丘陵土沟里有三间土屋,土屋的院子很大,搭了长条马棚,放着一排马厩,院子四周围着木头栅栏,马棚里还有十五六匹马,其中有十余匹是上等的好马,毛色品相一流。院里还有两辆大车,七八个家仆穿戴的人忙着喂马。 王豹说:“两位,到了,这就我们贾家的临时收马马棚,收够了百余匹马会统一牵到太原府军器库交官。” 两个马贼点头,跟着王豹进了院子,看到院里搭着个凉棚,凉棚下那个锦衣青年正在一张桌子旁喝茶,见到他俩进来笑着招手喊:“两位快来这里喝茶!天热,走了这么远!” 两个马贼上前客气了两句,坐到桌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茶水清冽甘甜,一尝便知道好茶。 李明隶扫视了一下马群说:“哎?你这马群数量不对吧?” 圆胖脸马贼拱了拱手说:“第一次和你们做生意,不敢大意,先看看钱,其他的马随后就到!” 李明隶也不计较,冲身边的武大山说:“抬出来让他们看看吧!要不不放心啊!” 武大山和另一个仆从进了土屋,从里面取出两个大木箱,打开木箱盖子,露出了里面银灰色的银锭。 圆胖脸马贼看完点点头,朝尖下巴马贼点点头示意,尖下巴马贼出了凉棚,上了一匹马奔出院子,来到一个高土坡上,从马身侧的袋子里拿出一个火把点燃,那个火把竟然冒出了滚滚黑烟,像个柱子一样插入天际,几里外都看得见。 李明隶笑着说:“你们真够谨慎的!我们贾家每年买卖的马匹数量大,你们这些不算多,再有马匹直接来这里找我。” 圆胖脸马贼有些不好意思,陪笑说:“贾少东家,你们财大气粗,我们可是小本买卖,全指着卖了这些马安家落户呢!您体谅一下。” 两人正在凉棚下说着,远远来了一大群马队,前后有十余人赶着进了院子。 李明隶看着数量差不多,问道:“可以交易了吧?胡老板!” 圆胖脸马贼马上让手下将马匹赶到马棚围栏口,说道:“七十匹,你们过过数!” 王豹带人一拨拨开始数马匹数量。数完马匹数,武大山和另一人把两个木箱往前一推,李明隶说:“你们也数数吧!” 尖下巴马贼也不客气,从另一个马贼手里接过戥子,不慌不忙称起了箱子里的银子,还喊过来几人用牙把一个个银锭都咬了咬,用以辨别证伪。 李明隶也不看这些,喊王豹过来说:“一会儿你再把他们送到上泉镇,我就不去镇上了!明天还要到太原府呢!” 王豹忙说:“是,少东家。下午还有十余匹马要送到上泉镇马市,我正好在那里等着!” 尖下巴马贼称了银子,大概一算还多了一些,心里顿时很高兴,和圆胖脸马贼说道:“老大,银钱数量对!没问题。” 圆胖脸马贼也不多停留,站起身来说道:“山高水长,后会有期!贾少东家咱们买卖成了,我们也走了!” 李明隶也没有起身,只是拱手说道:“不送,再有好马可以直接来这里卖!我们价格公道,不会让你们吃亏。” 两拨人在院里分开后,二十个马贼各自骑马向北而去。 马贼们刚刚在天际线外消失,冯老大、孙二哥带着十余人从一个大土丘后绕出,冯老大高呼:“每人骑一匹马,每两人牵六匹马,从各个方向分散赶马群走,最后到铜矿场汇集,杨马倌在那里等着呢。之后返回这里拆了这里的马棚,拉走所有东西,清理马蹄足迹,全部撤到团练营驻地。快!” 仅仅过了不到一刻,这个丘陵土沟里除了三间土房、凉棚和院子围栏,其他的人和东西都被清理一空。傍晚时又有返回的人一起配合连围栏和凉棚都拆除了,孔盛冬和李知行最后善后收尾,他俩仔细检查了一遍院子,然后拿着树枝清理了马蹄和车辙,之后退到土沟外,从另一条路回到了上泉镇南货铺。 李老夫子、张老道和张三城三人远远看着团练营的人清理了假马棚,马匹也从几个方向消失后,他们的心里都安定下来,转身要回双梁村。李老夫子笑着说:“看来张三城道长那假银子做得确实逼真,一般人真看不出来啊!道家的家底厚啊!没想到这手艺都用的上!” 第83章 谁说真心话 张老道边走边十分得意地说:“一般人一辈子也见不到几次银锭,平时的生意买卖根本用不上,分辨真伪无非是凭经验掂量重量、看看颜色,咬两口看看硬度,总不能看到银锭就用火烧、砸开看里外是否一致,我们这种银包铅铜做法,重量、外观几乎可以乱真,如果不是柜坊里的老先生上手,仅凭常人根本看不出来!” 李老夫子点头说:“这次也是我们的机缘,没想到道家的炼丹术加上铜矿场的炼铜工艺,竟然能弄出来足以乱真的假银锭!” 张三城道长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道家在炼丹一道上,早些年便有些旁门左道在市井演练点石成金、化水为银之术骗人,其实不足为奇,无非是银皮假胆加上变戏法。我只是提了个方子,铜矿场的管事大石头通晓炼铁,冶铜,他将这些手段杂糅进去弄出了假银锭。可是这方法可千万不能向外流传出去,会引起大乱子!” 李老夫子说:“这个道长放心,几年看下来,石铁匠两个徒弟的人品都不错,万不会私下去做这样的事情!” 张三城点点头笑了,问张老道:“师兄,不知道这些马贼拿了这些假银子去柜坊换铜钱会是什么结果?我们这样做不算作恶吧!?” 张老道沉思片刻说:“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我们这也是迫于形势,没有什么对错,要错也是那些马贼错了,不该偷马;更进一步说契丹人也不该养这么多战马觊觎天下。这些事情怎么能讲清楚呢!我们造出假银锭骗来马,总比都杀了他们抢来马更仁慈吧?” 李老夫子在一旁听完张老道的话也说道:“三城道长,你只要明白这些马在我们手里总比在哪家军队里天天被军卒骑着杀人、征讨更好一些就行了,我们只是自保,不会主动骑马去杀人。” 张三城有些迂腐却很聪慧,马上听明白了师兄和李老夫子的话,轻轻点头同意,然后说:“福生无量天尊!但愿这些马贼经此一事,懂得安身立命不能靠偷盗抢掠。” 他们三人身后,张玄青和张风青两个小道士牵了三匹老驴跟后面,张玄青和师弟张风青偷偷说:“别听你师父的,有几个坏人变好的,即使变好也得是挨了世间的报应,不敢干坏事了!” 张风青点点头,很认可师哥的话,说道:“师哥说得对,惩恶扬善嘛!” 张三城偷听到了两个道童的话,回头说道:“要不咱们道观门口挂个‘替天行道’的帆旗算了!” 几个人听完都呵呵笑了起来,笑过后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得来的这批马匹上来。 在上泉镇外,王豹和那群盗马贼分手告别,径直进了镇子。 圆胖脸盗马贼吩咐手下:“我们不进上泉镇,这里只有个小柜坊,怎么多钱在这里换太扎眼,我们直奔云州城,天黑前就能到,我和老三进去先换一半铜板大家分了,过两天再换另一半,兄弟们都能好好过个一两年。今天大伙都辛苦些,走吧!” 他们骑马赶在天黑前到了云州南关外,圆胖脸盗马贼和老三领了三个人,带了一个箱子,匆匆进了城,想赶到关城门前出来。尖下巴盗马贼只能和剩余的十五人在南关外几棵树荫下等着他们回来,每个人都在盘算着自己能分多少钱,情绪多少有些激动,围在一起吵闹着,恨不得拿了钱立即去办自己想办的事。 可是直到天黑城门关了,那五个人也没出来,尖下巴盗马贼和剩下那些盗马贼越等越心急,越等越觉得不对,甚至有人猜测是不是那五人拿钱跑了,扔下他们不管了。尖下巴盗马贼心里不安,先打开另一口木箱看了看里面的银锭,然后说道:“也可能是时间急,没赶上出城门,我们在这里等一晚,明日一早分人手进城找他们。” 眼看城门都关了,这些盗马贼也没有别的办法,各自盘算起来,一个个心怀鬼胎。这一晚上他们都没怎么睡觉,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城门眼看要开了,又都不愿意进城找老大和老三,生怕城里的人没找到,城外的人再消失了可真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尖下巴盗马贼很懊恼,也没有别的办法,准备带着其余人一起进城。 正在这时城门开了,今日比平时早开了近半个时辰,门一开从里面冲出一队马队,领头的正是田司马和一个判官,田司马看到树荫下的那些盗马贼后,立即高呼:“上!拿住那些用假银锭的贼人!” 那十五个盗马贼还没明白过来,四十多轻骑冲了过来,持弩将他们团团围住。尖下巴盗马贼心里一凉,不由得想是不是老大和老三跑了,把他们卖给了云州城驻军。 几个盗马贼想抽兵器或者上马,立即被弩箭射中,这群盗马贼被迫扔下兵器,被官军一一捆绑。 那个判官上前取过装银锭的木箱,打开一看也是假银锭,转身和田司马禀告:“司马大人,果然和昨日柜坊报案抓到的那几人手里的假银锭一样,不知道他们交代的是不是真的!” 田司马说道:“你即刻带人去他们说得那个马棚去查看,我去抓贾家人,看看是不是他们在造假银锭。” 那个判官抓了尖下巴盗马贼带路,直奔五边堡村东面马棚,路上尖下巴盗马贼大着胆子问判官:“大人,我们那两个头领怎么样了?” 判官一边骑马向前一边说:“有个黑脸的,太凶悍,因拒捕被当街射杀,其余四个被打伤,下了牢狱!” 尖下巴盗马贼咂咂嘴,心里惊骇,又问:“刚才那个大人说我们用假银锭?可那是别人买我们马给的钱!” 判官脸一横说道:“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先去马棚吧!我劝你老实些,不说实话,进了牢狱保管让你脱层皮!” 第84章 据查无此案 第二日午后,在云州城内刑曹厅二堂,田司马在中间主位上端坐,旁边下手站着云州城的判官、推官和两个户曹。田司马很认真地听了判官的汇报,越听眉头越拧成了疙瘩,这件案子越来越有些超出了他的想象。 田司马有些疑惑,他问那个判官:“你是说根本没有什么马棚,只有三间土屋?也没有其他的行迹?” 那个判官连忙上前说:“大人,我们确实没有发现什么马棚、围栏,只有三间遗弃的土屋。周边的村民也没见到有大批马队经过,只是那日在附近见到三三两两的马匹向南去了,大概是马贩子贩卖马匹到代州或是忻州、太原府!” “这是怎么回事?总不至于二十个人都说谎吧!他们的马来路不明,可是去向更是扑朔迷离!这案子怎么了结啊?”那个推官也想不明白。 田司马想了想说:“贾家老三确实叫贾良,可是和这伙人说得不一样,外貌言谈都不对,感觉应该有人假借贾家的名义骗了他们,可是人证、物证什么都没有!” 其余的几个人都有些无措,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在一旁等着田司马示下。 田司马坐下喝了口茶,缓缓后然后说:“这样吧!不管他们是什么人,使用假银锭该定什么罪?” 一旁的推官赶忙答话:“此案主犯按律当斩,抄没家产,协从徒十年,或充军。” 田司马听完说道:“就这么办吧!他们说的也无从查起!只按照使用假银锭治罪!三个主犯斩了,其余人充军到汾州,反正那里缺人。” 其余几人一听,感到这事查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索性先法办了这些盗马贼也对,于是齐声说:“是,大人英明。” 田司马又转念一想说:“那个贾良抓起来先关他半个月再说,现在云州城缺军饷、缺钱粮,让他们贾家拿钱来赎人。不管怎么说他们这几年挣了不少黑心钱,树大招风,引来了盗匪,于城防治安不利,给他家个治家不严,行为不端,惹祸生事的由头,好好整治整治!细节名目你两人去琢磨着办!我只要钱粮!” 推官和判官两人对视一眼,立即齐齐领命,心想这可是好差事!怎么也得多罗列些罪名,让贾家出出血! 田司马此刻心里还在想,如果盗马贼说得是真的,在云州境内会有什么人能把这事办得如此干净利索,不留一点痕迹呢?太令人匪夷所思了!随即他摇摇头,将这些念头都抛开,提醒自己眼前最紧要的是筹备开年的战役,他已经得了塘报,河东军和昭义军完全撕破了脸皮,明年将是双方的死斗,盗马贼的事毕竟是小事,不能再伤神考虑。况且左屯县和右卫县好几个村被契丹部落和幽州军袭扰,庄稼还没收回来,在地里便被抢了。没有粮食,这些村民只能当流民乞丐南下求活路,云州城里的粮食要备着军需,这些人安置不下来,很可能引发内乱。田司马越想事情越多,最后只将所有这些庞杂的念头丢掉,命令两个属下:“抓紧时间去办吧!办得不要招摇,要实惠!!” 此刻在双梁村团练营驻地的窑洞里,冯老大安排道:“朱副使,每隔一段时间牵几匹马去代州卖了,换成其他马匹,慢慢将契丹马都换成吐蕃马,谁问都是做生意挣钱买的,此事一定要做到滴水不漏!” 朱胜笑呵呵说:“大人放心!我一定谨慎安排!管保不出问题!” 穆有粱在一旁说:“此事事关重大,到此我们不能再和任何人多说一句!” 孙二哥点头说:“我们也不用起誓,但人人到死也不能透露给其他人。甚至连老婆、孩子也不行!” 大家听完都齐齐点头。 李老夫子接着安排:“等马匹换的差不多,从善堂和两个村里调十个人专门养马、驯马,让杨马倌好好教教他们,以后我们自己也有了马场,不能丝毫马虎;团练营的士卒人人都要学会骑马,还要学会马上冲杀射箭,不然白花这么大力气弄来这些马,不能放在那里看着!” 冯老大点头说:“夫子说的对,冬天闲暇团练营士卒都要学习骑射,以后这些马就是我们的腿!” 张老道也说:“近期我们也不再有其他行动,安稳做好生意,隔三差五从铜矿场把马牵回来,不能惹人眼!” 屋内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五年来一起艰难熬过来的人,心里明白有如今的家业得来不易,也明白张老道这话的含义,都齐声称是。 第二日双梁村的云盛堂和团练营都恢复了正常运转。孔盛冬和李知行回了南货铺,两人都觉得需要好好谢谢卢琬,但一时也说不上来怎么谢合适。 李知行笑了笑,若有所思后说道:“卢琬喜欢来上泉镇,要不让她来好好住上一年,你天天陪着吃喝,陪着周边看看景色,陪着去代州玩上几天?” 孔盛冬笑骂:“你这是变着法子给我找事啊!来了住就住,陪什么啊?还三陪?” 李知行说:“卢琬这次立了头功,不这样表达不出咱们的诚意,冯大哥不是说了,让你好好答谢人家嘛!” 孔盛冬说:“那要不在上泉镇给她家买一处小宅子,以后等她父母年迈干不动,可以搬到上泉镇养老,只是怕她父母故土难离啊!” “你这是收外宅吗!?媳妇都没有,就想着安置外宅,有些早了吧!”李知行逗着孔盛冬说。 孔盛冬一听气得骂了李知行两句,不想和他再多说什么,收拾衣服出了南货铺的门。街上商贾如流,各家商号生意兴隆,孔盛冬自己在镇上来回走了一圈,在上泉镇内浓重的商业氛围中,他似乎感到了一丝无从言说的异样。 等回到南货铺那一刻,孔盛冬突然明白了自己异样的感受从哪里来的,镇上人多了,多的不只是商人,是流民、乞丐、异族! 第85章 万般皆生意 云盛堂安分守己地好好做了两三个月的生意,眼看又要入冬,大家按照过去几年的惯例抓紧时间备货、运货,赶着大雪来之前筹划好冬天的往来生意。 这一日冯老大接到县里的通告,要团练营正副使、有官爵身份的尉官、郎官全部到云南县县衙听宣。于是冯老大、朱胜、孙二哥、冯五哥、穆有粱和孔盛冬几位有官职的双梁村团练营成员全部到了县衙二堂前庭院。他们到时,院里已经来了不少县内的官员和一些乡绅、大商户。等所有云南县内的官员到场后,田司马和文县令、邓县丞一齐由二堂出来,田司马见到人都齐了,取出一道文书宣读了起来,大意思是文县令三年多来治县有功,调任云州司马,邓县丞升任云南县县令,另有一名丁校尉由云州调来做云南县县丞。 院内所有人听完齐声高呼:“恭贺文大人、邓大人高升!” 文县令和邓县丞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文县令上前说:“感谢诸位三年多来对我和邓县丞的扶助,希望云南县上下今后一如既往支持县里的公务,本人自云南县出仕,以后必定念及云南县各位的好!各位也要牢记恪守本分,守护一方安宁。” 院里诸人齐声应答称是。文县令忙又说:“田司马升任云州巡检使,还是大家的父母官,我们一定要同舟共济,相互扶持,让云州百姓安居乐业!” 院里诸人又纷纷施礼,恭贺田司马高升。有两个商家提议以云南县百姓、商贾之名,宴请几位上官,一则恭送文县令右迁云州、祝贺邓县丞高升,二则为远道而来的田司马接风洗尘,院里众人纷纷响应。 双梁村这几人觉得文县令人还不错,虽然有些苛责严厉,但是对百姓下手并没有特别重,采用的主要是休养生息的治县方略,对于双梁村和团练营也处处透着袒护维系的手法,所以对文县令的高升倒有了些不舍,好在邓县丞升任县令,如今邓县丞和冯家结姻,和双梁村和团练营的关系也更近了一层。 晚上这些人都到了食誉楼,酒过三巡众人的话都多了起来,拉着几位高升的官员歌功颂德拍马屁。双梁村几人选了个靠后的位置坐好,该吃吃、该喝喝,只是冯老大和朱胜过去和几位官员敬酒。在众人的轮番敬酒之下,文县令和田司马最后有了些醉意,那个新来的丁县丞看到时间已经差不多,急忙安排人送两位大人回县衙休息。 邓县丞自己却到了双梁村这几人的桌上和大家谈了起来。 刚开始大家都还很客气,顾忌邓县丞的身份,不敢和邓县丞多说什么,反而邓县丞自己却有些醉意,说了些真心话。他说:“原本以为我这县丞干上几年也就完事了,没想到人家文县令高升司马,顺带着我也沾了光当了县令,可是如今这县令越来越不好当了,今年东面河东军和昭义军又开战了,双方越打仇恨越深,明年怕是要决生死了,估计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战,所以钱粮兵丁供给肯定要跟得上,河东道百姓明年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云州下辖六个县,给各县指派的钱粮也会比往年提高不少,文县令早就开始头疼了!我这新县令也没别的法子,恐怕还得指望你们这些商家大户,如今咱们是一家人,你们可得带头出把力啊!” 冯老大听完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嘴上应承着说:“只要我们能做的,一定不让邓县令为难,谁让我们结了姻缘呢!” 邓县丞听完很满意,接着说:“今日仗着酒劲我多说几句,我知道维持团练营也不容易,可是事关河东道存亡大事,虽然不是我本意,可是年后你们必须想办法多筹措钱粮,不然我就得征募团练营兵卒到东面作战,云蔚兵马使李嗣本大人逼得紧,怨不得我啊!” 这时大家才明白,邓县丞是借着酒劲说出了真正的意图,明年恐怕云盛堂需要拿出个大数目,不然连团练营都要上战场。冯老大也不由的头疼,云盛堂生意看着越来越大,可是官家的胃口也水涨船高,真是形势逼人紧啊! 孔盛冬连忙上前给邓县丞倒了杯茶,说道:“邓县令,云盛堂的家底您最清楚,也不能和您藏着掖着,除了我们自己的吃喝,其余的都可以拿来帮着您,只是我们的生意也离不开县里的支持,有些事情日后您还得帮忙啊!” 邓县丞喝了口茶,说道:“这都好说,有什么你们便来找我,咱们总是近着些!” 冯老大脸色好看了一些,他明白孔盛冬也是在试探邓县丞,找找有什么空隙可以用来交换利益赚钱,好填住官家用钱的大窟窿。孔盛冬心想都是生意,无非想法子多挣些,这些多挣的钱再给了县里也就相安无事了。 邓县丞看钱粮的事谈的差不多了,又开口说:“北面和幽州军明后年也大概要开战,左屯县的五个边境小村要内迁到云南县和云东县,有个叫兴旺庄的村子我和文县令商量想要让他们搬迁到安宁村北二十里黄土坡一带,因为那里未开垦的土地不少,靠着上泉河便于用水,先和你们先知会一声,年后需要你们调些人过去帮一下忙,让他们尽快开垦了荒地,安顿下来。” 双梁村这几人听完,觉得这倒是件好事,他们搬来后,河口村、兴旺庄、双梁村、安宁村、五边堡村再加上善堂附近已经聚集流民自发形成的村落,几个村子汇集了不少人,团练营募丁会更容易一些,上泉镇的生意也会更好些,最有利的是遇到异族南下,先要途径河口村地界,双梁村也能多些预警时间和缓冲空间。于是冯老大忙答话:“邓县令,只要您需要,我们随时可以派人过去!” 邓县丞点点头说:“还有,新来的丁县丞原来是军中粮曹出身,脾气性格有些蛮狠,尽想着怎么完成征粮募兵,遇事性子粗暴些,你们不必和他计较,万事有我在!” 第86章 为彼此的谁 次日大家回了团练营驻地,心事都有些沉重。原因是邓县丞其实向他们透露了一个重大的信息:明年河东道要和东面昭义军开战,而且北面也要和幽州军开战,另外还要防着契丹军,云州境内不论人力、财力、粮食供给都将是非常艰难的一年。邓县丞这是提前和大家打个招呼,以免到时要钱、要粮彼此伤了和气,另外还有一层意思是希望双梁村云盛堂能够带头认捐,协助邓县丞在县令任上完成筹措钱粮的重任。 孔盛冬这才明白为什么前些天上泉镇上的商队突然比往年多了一些,原来是有人得了开战的消息提前开始存粮、存物了。 冯老大一夜未睡踏实,清晨起来后通知所有人都到了团练营窑洞。他向大家说出了心里的顾虑,征求大家的意见,商量如何应对。 李老夫子听完一声哀叹后说:“仗这样没玩完了的打,有多少家底也不够啊,即使哪个最后胜利了,得到的也是荒野焦土,横尸遍野,于百姓有何意义?无非是多添了些人头数!” 张老道也很无奈,说道:“生逢乱世我们能保着村民苟活已经万幸,其他的别奢求了,我们这些人加起来不够任何一方势力一队千人骑兵的一个冲锋!” 窑洞里气氛压抑得让人觉得身负重山,胸中抑郁,穆富贵咳嗽一声说道:“大家都看开些,如今天下都是这样,南边的道、州比我们这里也好不到那里,扬州连十二三岁的孩子都上了杀场,他们来了人间还什么都不懂啊!可面对的已经是杀戮和生死,我们把能做的都做好就行!” 穆有粱在一旁听叔叔说完点头说道:“是啊!冯大哥,我们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好了,想太多也于事无补!” 冯老大听了劝告,稍微振作了一下精神,只能安顿起来接下来的事情,无非是趁着还没乱起来好好做生意,多积攒钱粮,以备不时之需,扩充团练营人力,提升战力。 孔盛冬心里也多了一些无力感,几年苦心经营好不容易挣了口饱饭,可是转眼便可能在战乱中烟消云散,他深感在历史激流中,个体没有丝毫可以挣扎的余地,稍不慎便会在激流中湮灭。议完事情,孔盛冬和穆有粱并肩走到了善堂,穆有粱本想和他说些事情,看他神色黯然于是没有再说什么。两人默默到了善堂边,穆有粱这才说:“走吧,来都来了,进去坐会儿!” 孔盛冬说道:“我不进去了,只是想见见你的大徒弟,麻烦你进去叫一声吧!” 穆有粱笑了,说道:“和我徒弟私会,让我这老师去请,你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主要还是你这师父当得好,年纪轻轻,德高望重,头上顶青蛙,在哪里都是顶呱呱!”孔盛冬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穆有粱呵呵笑了起来,慢悠悠进了善堂,不一会梁安甲从善堂院里走了出来。她的伤这些天已经基本恢复,只是肤色较以前更加白皙了一些,手上能看到一根根青色的血管。梁安甲看到孔盛冬后说道:“师父说你情绪有些低落,这是怎么了?” 这时孔盛冬反而不愿在梁安甲面前显露出意志消沉。急忙答道:“别听你那便宜师父的话,我只是来看看你,看你恢复的不错,心安了好多!” 梁安甲笑了笑说:“你大可和我说说,不用装着!” 孔盛冬没办法,只能说:“明年开始可能会很苦,我们云州要两线开战,甚至三线开战,我有些怕了!” 梁安甲点点头,明白了孔盛冬的担心,她淡淡说:“你我很多事情根本无法预知,无法控制,也无从逃离,生来谁也会怕,怕未知、怕已知、怕这个、怕那个,可是还得面对!先好好过年吧!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 孔盛冬点头,第一次上前面对面端详了梁安甲一阵儿,然后挥手和她告别,说道:“今年过年我们一起过吧!先到双梁村过年,再去上泉镇五哥家过正月!” 梁安甲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笑了,然后点点头! 孔盛冬心中阴霾一扫而光,笑着说:“走了!过两天来看你!” 这一年还没有完全入冬,冯老大早早从南边运来很多粮食,然后分发给双梁村村民,还在山里存在一部分。还有像盐巴、箭矢、草料之类的东西也提前由车马店运回了双梁村不少。 那七十匹契丹马陆续换成吐蕃马,集中到了团练营马棚,杨马倌带着十余人忙忙碌碌,每日喂马、割草、驯马。现在的马棚里有八十多匹良马,朱胜指派了不少人出去帮着割草,储备冬天的马料,不久后在善堂一边的山坡上堆了三四大堆晒干的草料。 眼看快过年时,新任邓县令派人通传,各村都要将明年夏、秋的税赋提前交到县里,除此之外新增了间架税。这个新名目,村里人也不甚理解,反正是多交了一半的秋赋。原本还在准备过年的村民们听到消息被惊得没了主意,都跑来问冯老大。 冯老大也无奈,只能和村民解释河东道钱粮吃紧,要提前征明年的税赋,大家能交的都交吧,实在有难处的先和云盛堂借钱粮,明年秋收后再还,云盛堂也不收村民的利息。 可是令冯老大没想到的是,没过几天周边其他几个村都因为缺粮缺钱来和双梁村借。李老夫子和冯老大说:“不行就收利息吧,不然咱们有多少钱粮都不够借!” 张老道却说:“不能借了,这还没过年,明年粮食更紧张,到时恐怕我们自己都不够!” 冯老大和孙二哥商量后,决定不再外借钱粮,云盛堂不是那种放贷的商号,不能狠心在明年去兼并其他人的土地,仅仅能做到让自己村里的村民不至于挨饿!而且没过两天,县里又通知各商号,预收后年的市税,冯老大更是心里紧迫,筹划着从哪里弄一笔钱充顶,还好这时太原府诚商堂及时送来了铜矿场的分红,解了燃眉之急。 第87章 自己的主人 过年前两天总算安排完了村民的税赋征缴,冯老大有些心累,匆匆从上泉镇回了家。家里的人都知道今年不容易,所以只是象征性准备了过年的应用之物,没有一点铺张。孔盛冬和冯三哥趁着没有大雪封山,进山里打了几只兔子、野鸡,和熏肉一起煮了一锅,一家人凑齐围坐到一起吃起顿团圆饭。 梁安甲第一次在冯家过年,神情中多少有些拘束,七姑娘一个劲和她说话缓和她的情绪。冯老大早听孔盛冬说过邀请梁安甲到家里一起过年,适逢出息夜,忙调整了情绪,和几个弟弟妹妹聊起了家常,还真心请梁安甲以后做英哥儿的师父,也教英哥儿习武。英哥儿一听这些来了兴趣,在堂屋里认真演练了一套拙劣的武术基础套路,那是他和同村的孙登云学的,大家看后纷纷给英哥儿叫好,这时的冯家才有了过年的气氛和样子。梁安甲拿出一柄精致木剑送给英哥儿做礼物,英哥儿拿到木剑爱不释手,连晚上睡觉都拿着。 三嫂子已经怀胎五六个月,肚子明显凸出隆起,大家逗着问英哥儿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英哥儿童言无忌,说道:“一次生两个,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一次生两个,这样多省事!”大家又都被这是聪明的孩子逗得哄笑起来,冯老三眼看也要当爹,在一旁乐呵呵傻笑。冯五哥夫妇则专门从镇上带回些羊肉、精小麦、红枣给三嫂,三嫂从小在家里当个男孩一样养大,没谁给买过东西,到了冯家后,不论大嫂还是弟媳对她都好,于是自己感动得抹眼泪。“黑猪”在上泉镇好久没见到自己的宠物刺猬“灰雀”,绕着看了好几圈,如果不是刺猬扎它,估计这两个动物能搂在一起睡觉。 饭后几个主事照例要去石窑,冯老大和孔盛冬先一同到了石窑,生起了炭火,烧了茶水。不一会儿,双梁村这些人陆续三三两两到了石窑。 都坐定后,李老夫子问冯老大:“给县里的市税都交齐了吗?” 冯老大点点头说:“交了,已经交完了后年的,再征市税只能征大后年的,这叫什么事啊!生意还没做,先交税!” 李老夫子无奈地说:“商家总比百姓强些,我听说其他村子有的家里又和前几年一样,过年都吃不饱!” 张老道点头说:“是啊!这次赋税征的太狠,幸亏我们准备得早,商号底子也厚一些,其他偏远的村子被逼的有卖儿女的!我们和安宁村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朱胜说:“近日有不少人想加入团练营,他们想一是能多些收入,二是能逃了兵役,可是我们供养不起啊!” 孔盛冬此刻连忙说:“团练营兵贵在精,不在多,目前养着一百五十人已经是极限了,没有能力再增加人。” 孙二哥也附和说:“是啊!有这些人足够我们调度使用,再多都是累赘,人情不能当饭吃啊!” 朱胜也同意大家的意见,点头说:“我也是这样想!我们毕竟只是县团练营,人数规模再大别让上官眼红派上战场,反而不好!” 李老夫子说道:“邓县令今年日子不好过,百姓的日子更不好过,打起仗左屯县、右卫县那边可能还有灾民来。对了,那个搬迁的村子年后要来,我们也要调人去帮忙。” 冯老大叹口气说:“战乱一起,生意受影响,事情还多!到处不是要钱粮就是要人!” 张三城道长说道:“过了年开了战,日子怕是更难!贫苦百姓可怎么过啊!” 大家唏嘘了好一阵,李老夫子说:“明年都用些心,都是为了我们自己!想活着必须认真!没人给我们做主,只能我们自己给自己做主!” 众人都齐齐称是。 正月初六,几个主事一起到了团练营驻地,朱胜正指挥团练营操练。有七十多人骑马驰骋,配备长枪练习突击和骑射;另外七十多人右手持长盾牌,左手持横刀练习小队阵法攻防。大家站在山坡上看着,觉得朱胜这一段时间下了真功夫,两队人的气势如虹、杀声震天,显出不输云州巡防军的军容士气。 冯老大说道:“有了马匹,朱胜抽了一半人专门练习马上功夫,每骑配长枪、角弓、箭矢,短横刀,皮团盾,马匹正面配轻甲,正面的突击能力提升巨大,而且追击能力得到了飞跃。步卒配长盾牌,长横刀或长枪、弩、箭矢,匕首,专攻固守防御。这样的配备在河东道除了精锐主力黑鸦军,不比任何军镇的军队差。” 穆有粱在冯老大身后点头赞同,说道:“我每日见朱胜练兵,确实有章法,他已经拿出了压箱底的手段!” 孙二哥说:“最近打发了十余名团练兵卒,原因都是没达到朱胜的练兵要求!练兵还伤了几个人!” 张老道摇摇头说:“这会儿伤了总比在战场上伤了好!狠一点没错!都是为了他们能活命。” 冯老大很认可张老道的话,说道:“慈不带兵,剩下的团练兵兵卒至少要达到以一敌二的能力,这几年商号挣了点钱,大部分都砸进了团练营,砸也就砸了,只要关键时候能顶用就行。” 穆富贵在一旁也说:“今年钱粮紧张,我们安宁村也凑些出来,给你们减轻一下压力!” 冯老大忙说:“那我们也不和你客气!我正筹划给步卒也配锁子铁甲或皮犀甲,需要不少钱!” “都一家人客气什么!”穆富贵心里大帐算的很清楚,他知道钱现在给了团练营总比让土匪、流军抢了好,自从和双梁村结盟,穆家、安宁村的底气足了好多,在云南县已经没有人敢和穆家公开叫号,加上侄子在团练营有官职,女婿也是团练营骨干,他觉得团练营也是穆家的。 孔盛冬站在一旁和李知行说:“穆里长通透!看的远!” 李知行回话:“你也通透!近的、远的都能看到!” 第88章 战争阴云起 这一年果然艰难,刚开春兴旺庄从左屯县迁到安宁村北,县里没有多余的钱粮辅助,只能再次和周边几个村子征调,几个村子无奈只能又拿出钱粮来接济兴旺庄。孔盛冬、张玄青和孙二哥一起去给兴旺庄送粮,进了村子看到全是搭着简易棚子的破木屋,村民们面色枯黄消瘦,衣衫破烂,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孙二哥感叹:“这哪里是搬迁村子!村民过的还不如流民,这几百人没人管都会饿死!” 孔盛冬眼看这里的惨状,不由想起自己一家人逃亡时的颠沛流离,心中十分不忍。感叹:可怜人可怜可怜人啊! 有一对汪姓父子出来接引粮食,他们是这个庄子前后老少两任里长汪老爹和儿子汪武。 身形干瘦的汪武和他们交接了粮食后说道:“只能给你们倒杯水喝,你们也看到了,实在没什么东西招待你们。不是我们想迁来,是没法活了,边境两边小规模冲突不停,隔三岔五不知道是哪一方就会进村抢掠,没有一点余粮,你们的恩情我们先记下,来日一定偿还!” 孙二哥忙说:“能体谅,能体谅,你们不容易,我们也只能帮到这里,实在不行再去县里找找县令,从南边调些粮给你们,不然春天你们种什么,秋天吃什么?!” 汪武摇摇头说:“去了好几次了,除了前两次给了些粮,后面要粮没粮,要钱没钱!” 孔盛冬离开兴旺庄时将自己身上的钱都给了汪武。回到了上泉镇,街上明显多了好多乞丐和流民,他进了南货铺和李知行说:“让去宣州的商队停一停吧,太不安全,万一打起来人财两空。” 李知行点点头说:“已经给他们捎去了信,年后一直没有动,过了这段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定些!卢琬那个丫头别不知好歹,又跑来!” 孔盛冬心里也对卢琬一家有些不放心,急忙写了一封信,说明了边境吃紧,让他们安分呆在宣州城。他叫来安仁吩咐找一队去宣州的商队给带过去。 整个云州境内战争的阴云笼罩,商号生意也开始受到影响,李知行看了看账本,说道:“都不敢胡乱花钱了,绢布比往年卖得慢多了!车马店也少了不少商队!” 孔盛冬说:“都先顾着嘴呢!饭都吃不饱,还买什么绢布,你是没见兴旺庄的凄惨样子,和丐帮聚会一样,全村连条狗、连只鸡都没有,小孩子白送人!” 李知行咂咂嘴,脸上露出无奈神色,说道:“哎!这才刚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两人正在闲扯,听到门外行军口号四起,他们出门一看,见到数千兵卒由南向北行进而去,队伍塞满了上泉镇不宽的大街。过了不到半天,又来数队这样的行军兵卒,经上泉镇向东而去。镇上人们没见过这种阵势,纷纷慨叹这是要打大仗啊! 梁安丙布置完几个商号的防卫,进了南货铺和孔盛冬说:“能不能从团练营再调十个人给我,流民太多,镇上晚上不安全,车马店的库房还得多放几个人。街上有哄抢东西的苗头!” 孔盛冬点点头说:“我立即写封信,让安仁给朱团练副使送去,天黑前把人务必给你调来。” 梁安丙擦了擦汗,点头说:“把我大师姐也调来吧!万一有高手,我自己有点势单力孤!” 孔盛冬点头同意,又给善堂穆有粱写了封短信。 晚上天入黑时,梁安甲、孙老大带着孙登云和十五名团练营兵卒到了上泉镇。孙家老三现在已经快十二岁,个头还没长起来,可是据说穆有粱很看好,先给了一把一尺长匕首,这次派出来让先历练一下。 梁安甲和师弟分了工,梁安甲负责南货铺和冯五哥家里,梁安丙负责车马店和云盛堂总号,顺便帮忙看着穆富贵在镇上的产业。 天黑后,孔盛冬早早安排南货铺歇业关门,他自己也有些不放心,和李知行都决定住在南货铺里。梁安甲回了冯五哥家里护着穆有颜,冯五哥则到岳父穆富贵的铺子里帮忙看着,和庄丁头子牛二牛一起守夜。 孔盛冬睡到半夜,还没有睡踏实,忽然听到街上叫嚷声一片,他急忙起身,招呼李知行起来,拿了短剑到了正堂里。伙计安仁领着三个团练营兵卒进来说:“外面一群流民抢了一家粮铺、一家当铺,都是老史家的!” 李知行听了后,嘴里唠叨:“活该!镇上数他家生意做得奸!尤其那家当铺,专坑穷苦人!” 孔盛冬不敢大意,说道:“要防着流民抢急眼,让我们的团练营兵卒在各店铺前点火把值夜,震慑住流民!” 安仁听完点头,领着两个团练营兵卒忙出去找梁安丙。 没一会儿安仁回来说已经告知了梁安丙,车马店那里没事,有孙老大在,梁安丙到了云盛堂总堂。 这时孔盛冬却听到街上有了喊杀声音,他握紧短剑,开了一扇窗户向外望去。看到一群流民被官军追赶着从南货铺门前跑过,新任丁县丞持刀在后面追,脸色狰狞,一路追击砍倒了两个流民,嘴里叫骂:“杀了这帮流民,反了你们,敢明抢!” 孔盛冬关了窗户,和李知行说:“这么乱下去生意还要受影响,这个丁县丞不是个善茬!当街敢杀人!事情别闹大了。” 李知行沉着脸说:“幸亏梁安丙机警,提前有了防范,丁县丞懂个屁,真要流民都闹起来,就凭云南县里这些兵卒根本镇压不下去!” 孔盛冬点点头,心想邓县令怕是一下也没什么好办法,所以才放任丁县丞先杀人震慑流民,后面还得想其他办法,光是杀人可不行。 几人这晚都不敢再睡,也没有任何睡意,正等着天亮,听到“咚、咚”有人敲南货铺的大门。 安仁打开门一看,原来是冯五哥家里的厨娘来了,她见到孔盛冬后慌慌张张地说:“家里去了五个盗贼,幸好梁姑娘和两个护院在,杀了三个盗贼,跑了两个,姑爷离的远,只能先来这里通知。” 第89章 谁是偷袭者 孔盛冬听完,心里一阵惊慌,他担心五嫂的安危,而且梁安甲的伤刚刚好,万不能再有闪失。李知行上前说:“这里有我,你去五哥家吧!天快亮了,铺子里应该不会再有事情!” 孔盛冬领了一个团练营士卒,急忙和厨娘回了冯五哥家里。因为离得很近,孔盛冬又是一路小跑,片刻就进了院里。他看到后面的院里,躺着三具尸体,看穿戴破破烂烂像是流民。梁安甲则和两个团练营兵在一旁检查流民的衣服和兵器,穆有颜在堂内站着紧张地等着冯五哥回来。 孔盛冬进了内院先看到梁安甲无大碍,只是有个护院团练兵受了轻伤,忙问:“和我说说!怎么回事?” 梁安甲站起来说道:“丑时末,有人到了后墙,‘黑猪’先听到了动静,吼了两声示警,我立即起身叫两个护院团练营兄弟不要声张,看看来人情况再动手。不一会儿院里跳进来五个人,直接摸到了正屋,正要用刀拨门闩开门,我先出手杀了一个,护院团练营兄弟用弩箭射死一个,一个负伤亡命逃走;其余二人要跑,我截杀了一个,另一个翻墙跑了。不过我认为墙外应该至少还有一人在放哨,只是没有露面。” 孔盛冬脑海中马上想象出当时的情景,心里觉得不对,流民不可能只来五六个人,再说流民首先要抢粮食,入户抢劫恐怕不是首选。 梁安甲已经很了解孔盛冬的思维方式,马上明白了他所想,接着说道:“他们分工明确,兵器统一,不像流民!” 孔盛冬自己当过流民,知道流民最多拿根木棍,一伙儿带着五把统一短刀的流民他没见过! 这时梁安丙和冯五哥也回到了家里,冯五哥暴怒,骂道:“这帮该杀的流民,抢到咱们家了!” 孔盛冬安抚了冯五哥几句,把心中的疑虑和他说了一下。 冯五哥脸上有了不可置信的神色,问道:“谁会趁乱设计我们?” 孔盛冬没有回答,他觉得这件事里有很多疑问,一下子搞不清楚,只能先安抚大家不要轻举妄动。梁安丙又调来调来三个团练兵护院,穆家庄丁牛二牛来看望了一下穆有颜,也从穆家醋坊调来两个人值守。 孔盛冬问梁安甲:“受伤那个伤在哪里?重不重?” 梁安甲想了一下说:“他上墙时被我刺中小腿,伤不重,但是会影响行动,再见他我能认出来。当时我怕中了调虎离山计,没敢追出去。不过细想起来,这人也有些武术底子,攀墙跃出那两下十分迅捷老道!” 孔盛冬和梁安丙两人出了院子,沿围墙外找到了血迹,跟着血迹走了一段,发现路上出现了很多晚间丁县丞追杀流民留下的血迹,两种血迹搅合在一起失去了贼人的行迹。 孔盛冬感到这事不简单,但一时没有主意,心中既抑郁,又气愤。梁安丙说道:“这次贼人没得手,估计会沉静一段时间,慢慢查吧!” 孔盛冬转头说:“这次还是多亏你提醒,如果不是提前增加了人手,恐怕这会儿要出大事!我代我五哥、五嫂谢谢你!” 梁安丙却摇摇头说:“我本就是商号护卫队长,都是分内事,这次侥幸!” 孔盛冬想了一下说:“一次是侥幸,两次也许是侥幸,三次绝不是侥幸,把你要来当护卫队长太对了!” 梁安丙笑了,说道:“你这样说那我以后责任可重了!” 孔盛冬说:“能者多劳,以后镇上人员、商号的安危都交给你了!” 梁安丙点点头,不再多说话。 中午的时候,冯老大得了消息,他立即到了上泉镇,还增派二十名团练营士卒到上泉镇。丁县丞听说冯老大来了,专门到云盛堂找到冯老大说:“这两天流民闹事,没有及时保护好冯团练使弟媳,心里不安,特地前来请罪!” 这话虽然说得漂亮,可是冯老大根本没理会,冯老大狠狠地说:“我们冯家人出了事,谁也别想好!大家都好自为之吧!” 晚一些冯老大和冯五哥、孔盛冬见了面,叮嘱他俩在镇上一定要小心,人手不够可以继续从团练营调,要确保商号正常运转。孔盛冬见大哥这段时间神色紧张,面容消瘦,猜想冯老大近期一定劳心费力,心里难免对大哥生出同情,忙劝大哥放心镇上的事情。 冯老大说:“这几日我已经和朱胜说好,团练营调到上泉镇的所有人由你和老五指派管理,朱胜负责西面商道和北面的防御,有了为难你也可以直接找穆先生调善堂的人,我和李老夫子、张老道、孙二哥四人作为主事,不能事事都管到底,尤其是孙二哥主要在西、北两面跑商道运输,老夫子年迈不易走动,张老道要到外面打探消息,具体的事情你们几个小的直接管就行。” 孔盛冬和冯五哥听完都点头称明白,他俩都知道不能事事指着大哥,大哥这几年不容易,劳心费力支撑着双梁村村民的生活。 没过几日,张老道传来消息,河东军攻入邢州境内,昭义军主帅孟方立被迫自杀,由其弟孟迁接管了邢州防御,河东军开始围困邢州。之后汴州军派出人马来救援邢州,双方围绕邢州展开了大战。同时,幽州军山后八军中的两支逼近了云州北面,想趁乱谋取利益,可是河东军已经调不出人马,只能固守云州,等待东线结束战斗,兵马回了河东道才能正面出击对抗幽州军。 云南县这些天根本不让流民进县里,只是调拨了些粮食,在城墙外开了粥棚救济。孔盛冬也能想象到邓县令此刻的无奈,县里不能乱,只能把流民赶到县城外,防止幽州军、契丹军混入县城内。可是这样一来,上泉镇上却更加混乱了,鱼龙混杂,日日有人在镇上闹事,整个上泉镇里出现了几年没有的乌烟瘴气景象。 第90章 暗战和乱战 冯老大和朱胜把团练营分成了三个部分,一小部分在西门小隘口和旧驿站,防御西面的商道;一部分调到上泉镇护着几个商号,维持着商号的正常运转,还有一部分派出去保护其他商队,在团练营的驻地只剩下不到三十人。 上泉镇上自从冯五哥家出了事,之后一个多月风平浪静,这一方面是因为邓县令加强了上泉镇的护卫,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各商家都增加了护院人手,尤其云盛堂派出了大量团练营兵士,守在各个道路出口处,白天寻衅闹事的人都不敢再胡来,只有晚间街上多了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民,时常因为各种原由争斗。 孔盛冬和李知行每日到各商号巡视一次,晚上早早安排各铺子关门,虽说生意受了影响,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安全第一。孔盛冬对袭击冯五哥家的事情一直放不下,他认为这次袭击绝不是流民所为,背后一定有其他事情,只是所有线索都断了,没法查下去。 每天晚上大家都回冯五哥家吃饭,由于刚刚发生袭击的事情,大家的心情也不像往常那样轻松,每晚几人一起吃了饭后,梁安丙和孔盛冬还要到外面走一走,梁安甲、冯五哥和穆有颜则守在家里不再出门。 张老道最近特别忙,因为各种消息都汇集到了他那里,老道没办法,只能住到云南县张记茶楼,由张玄青和张风青两个小道士来回在上泉镇和双梁村奔波送信。 这天一早张老道到了南货铺,见了孔盛冬和李知行说:“河东军和昭义军一时半会仗打不完,幽州军最近蠢蠢欲动,宣州的商队现在还不能动,被劫了都没办法。” 孔盛冬点头说:“也没让动,卢琬来信说宣州调来不少军马,就在城外驻扎,现在山后八军已经前出到了云州北侧,活动区域离我们这里不足百里,骑马强行军一日一夜就到。可是现在云州的防御力量却十分薄弱,只能守着云州城,左屯县、右卫县的驻军也只能在县城内驻扎,县外的村子时常被袭扰。” 李知行说道:“冯大哥给我们这里留了二十匹马,如果打起来,让我们全部撤进山里,还回双梁村进山,张道长有事您直接和我们一起撤。” 张老道默默点头,正要说话,张玄青奔跑进了南货铺,只见他急得满脸通红,急切说道:“不好了!幽州军的山后八军来了,一支千余人的轻骑沿西面山脉山腰一路过来,已经快到兴旺庄了!” 三个人大惊失色,张老道忙问:“慢点说!怎么回事!?” 张玄青稳了稳心神,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兴旺庄的汪武带着一伙人出去找吃食,到了西北山脚一带,晚上碰巧看到一支打着山后八军的旗帜的幽州军沿山脉下山坡摸过来,他们绕过了左屯县城和云州城,在两地之间穿过直接向南,目标应该是上泉镇,估计要来偷袭上泉镇,然后转到西北面袭击五边堡村、安宁村、双梁村,最后从河口村北面撤退。” 孔盛冬忙问:“你从哪里来?我大哥和朱胜知道这事吗?” 张玄青说道:“汪武差点连夜跑得断了气,先到了团练营驻地,冯老大、孙二哥和朱胜都在那里,我刚才所说敌军偷袭路线正是朱胜大哥的判断。我正好也在,冯老大让我先到上泉镇和县里报事,他和朱胜两人带了剩下的人匆忙去了镇子西北的兴旺庄北面,在那里想阻挡一下幽州军,为上泉镇争取一些时间!” 孔盛冬心中巨震,他知道这次不比往日,敌人数量太多,也没有可以据守的有利地形,靠几十人不可能阻挡数千幽州军,他十分担心冯老大的安危。张老道听完也乱了方寸,急忙说:“我先到县里回报邓县令!庆儿,这里由你指挥,让大家收拾东西向南逃!时间紧迫,千万不能耽误!”说完张老道慌忙跑出了南货铺。 孔盛冬心里乱成一片,叫来伙计安仁立即去通知冯五哥和梁安丙,让各个商号掌柜、伙计封门,携带钱财向团练营驻地集中,进山逃避幽州军。他自己急忙跑到冯五哥家,通知穆有颜和梁安甲快些撤退。 穆有颜听完吓得一阵哆嗦,梁安甲急忙进屋帮着收拾了东西,喊了厨娘和杂役一起到了车马店。王小山已经准备了大车和马匹,将云盛堂的所有人员、物品驮着向团练营驻地逃去。 孔盛冬此刻最担心冯老大,他送走了其他人后,召集了冯五哥、梁安丙和剩下的十余名团练营士卒等着云南县的官军,想要去接应一下冯老大。上泉镇街上这会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有人喊:“幽州军打来了!大家快逃命吧!”就连镇上守卫的官军都开始呼喊:“向南逃命!或者进云南县城!不要乱!” 可是足足等了半个时辰,邓县令才领着五十多官军到了上泉镇,邓县丞见到他说:“进县城吧!我们不能去接应冯团练使,幽州军人数太多,我们阻挡不住,只能守在县城等待援军。” 孔盛冬神色坚毅,摇摇头拒绝,他知道冯老大这次可能凶多吉少,为了护着上泉镇的生意和几个村的村民,冯老大带人去兴旺庄时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孔盛冬不再和邓县丞说话,领着这十余人出了镇子,在镇子西口又遇到了孙老大和冯老三,他俩也带了十余人骑马赶到了上泉镇,这二十余骑合并后,直接向西北方向兴旺庄奔去。 邓县令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说道:“这可怎么办?那么多幽州军,不够人家塞牙缝!” 丁县丞在一旁说:“大人,我们还是回县里吧,有城墙护卫,幽州军不会攻城!我们这些人去了是送死!” 邓县令心里十分矛盾,指着一个县尉说:“崔县尉,你带二十人骑马追上他们,如果情况不利,一定要说服他们撤退,不能和幽州军拼老本!” 那个县尉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头称是,领人追出了上泉镇。 第91章 冯家的老大 孔盛冬率领着这队人马一路奔驰,向着兴旺庄北而去。他骑在马上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幽州军偷偷突进到了云州境内百里内,行动一定不会大张旗鼓,他们在被发现前一定处于潜行状态。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整个晚上,冯老大率队从团练营驻地骑马出发,行进速度快,一定已经在某处和幽州军遇到甚至开战,否则幽州军这时应该已经到了上泉镇。他正在胡思乱想,冯五哥催马凑上来说道:“邓县令也派了二十多人跟来,在后面!哎!不知道大哥怎么样了!” 冯老三和孙老大在身后也都是一脸担忧,都默不作声,一个劲催马向前! 急驰了不到一个时辰,终于快到兴旺庄一带,孔盛冬看到三个躲藏的村民从路旁的树丛里出来,他立即喝停马,问道:“幽州军呢?云南县团练营你们可看到!” 一个胆子大一些的男子怯怯回答:“在庄子南面土坡上打起来了!团练营被围住了,那三十多人真勇猛,来回冲杀了几次,幽州军死了百十多人才杀了他们!” 孔盛冬只听到“杀了”二字,心绪已经彻底乱了,他不敢想象冯老大死了!脑子里霎那一片空白,没等那个男子说完,孔盛冬纵马向前,冲向前面的兴旺庄。其余人策马跟着紧随而去,冯五哥、冯三哥和孙老大疯了一样用鞭子抽打马匹,四十余骑像一阵风一样,席卷着黄土灰尘,一溜烟向北而去。 答话村民和身边另外二人说:“哎!迟了!来不及了!” 马队跑出四五里,孔盛冬见到一座土丘,上面刀枪、弓弩、盾牌箭矢各种武器扔了一地,横七竖八躺着近一百五十具尸首,他立即冲过去,跳下马边寻找边高呼:“大哥!大哥!我来了!你在哪里?” 其余人都下了马,沿着山坡向上呼喊、翻着尸体寻找团练营的人,在快到山坡顶的地方,冯五哥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喊道:“大哥!大哥!你们快来!”孔盛冬心中一沉,双手紧握拳头,急忙赶过去,他看到冯老大迎面躺在山坡上,手握长刀,面色青白,身上有数道伤痕,血迹斑斑,胸口插了一杆长枪,腿上还中了两箭。冯三哥和冯五哥抱着冯老大哭嚎震天,孔盛冬呆在原地,神形惘然。 此刻在另一旁孙老大也发出了咆哮般的哭号,他嘴里嘟嘟囔囔地叫喊:“老二,兄弟!你怎么不起来啊!孙家没你可怎么办啊!” 孔盛冬先慢慢走到冯老大身边,冯老大闭着眼,脸上的神色平和,如同睡去一样。孔盛冬的父母亡故时他还懵懵懂懂,没太懂得失去亲人的彻骨痛心,此时他的心底悲痛万分,虽然没有哭出声音,但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他和冯三哥、冯五哥抱着冯老大哭了好一阵,耳畔才听到有人喊:“这里有活的!快救人!” 孔盛冬和冯家其余两兄弟边哭边抬起冯老大向山坡下走去,孔盛冬听到喊声转头问:“谁还活着?” “朱副使,朱胜!”有人回答。 孔盛冬让冯三哥和冯五哥先放下冯老大,自己跑了过去,看到三四个人正围着躺在地上、失去了右臂的血人朱胜,孔盛冬上去抱住朱胜问:“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逃跑!非要硬碰硬!?” 朱胜失血过多,已经有些神智模糊,听到孔盛冬的话,强挣扎了起来,眯了眯眼睛,张开干裂的嘴唇缓缓说:“冯正使不让退,他说幽州军冲过去到了上泉镇,老五和庆儿就完了,弄不好连双梁村、安宁村也完了!” 孔盛冬瞬间僵住了,他理解冯老大当时的想法,心中感叹冯老大一人背负了太多! 朱胜喃喃说道:“山后八军被我们杀破了胆!他们又露了踪迹,怕还有阻击的军队来,剩下的八百多人跑了!” 孔盛冬心里翻腾一阵,高声喝了一句:“谁和我去报仇!?” 冯三哥、冯五哥和孙老大齐齐起身应和:“走!追他们去,杀一个算一个!”双梁村团练营的其他人也齐齐高呼:“报仇去!” 那个姓崔的县尉走到孔盛冬身边低声说:“幽州军人太多,邓县令言明不能硬拼!给侍郎三思啊!” 孔盛冬转头看了崔县尉一眼,口气生硬地说道:“死的是我大哥!冯家的老大!” 县尉看到孔盛冬眼里的冰冷杀意,竟然不由自主退了几步,之后站在一边不敢多说一句话。 这时又有一队七八十骑的团练营兵士飞驰到山坡下,前面几人是穆有粱和他的三个徒弟,还有牛二牛、王豹等一群团练营骨干。穆有粱不待马停住飞身下马,看着冯老大和孙二哥的尸体略微顿了顿,脸上显出冷峻神色,接着提环兽横长刀翻身上马说道:“云南县官军们留下帮忙收敛尸体,团练营全部上马!” 孔盛冬见到穆有粱、梁安甲来了,眼泪再次奔涌出来,胸中悲愤之气再次爆燃起来,他能体会到穆有粱被激起了杀心,于是也翻身上马高声呼喊:“追幽州军!报仇去!” 双梁村团练营和善堂的人全部上马,八九十骑像一阵狂风一样,向着北面席卷而出,一时间带得尘土飞扬,煞气冲天! 崔县尉看着远去的双梁村团练营心中振骇不已,既钦佩又感慨,心想:真是一群不畏死的彪悍之军!他身边一个亲信小卒上来说:“双梁村团练营这帮人真有种,越杀越勇猛!在这里作战竟然以一敌四。这七八十人不知道能不能追得上幽州军,追上了幽州军不知道能杀多少幽州军,又能活着回来几个。” 崔县尉听完这话转身命令:“你们五人尾随追上他们去看着,也好回复县令大人问话。其余人都动手,快些收殓这些战死的人,动手时客气些,不是这些人在这里拼了命顶着,你们在上泉镇的家估计都没了!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被幽州军杀死。” 第92章 惨淡的胜利 李嗣本亲自到了云州城,昨天他接连收到了云州田巡检使,云南县邓县令和左屯县县令的塘报,看完这三方的塘报,李嗣本深感云州境内的形势紧迫,两个县中间的防御地带竟然被幽州军直接奔袭进来一百多里,差点把云州商贸最发达的上泉镇毁了,想起来让人心惊。 李嗣本坐在二堂正面闭着眼没说话,下面的田巡检使有些坐不住了,试探着说:“大人,下一步您看如何安排!” 李嗣本哼了一声说道:“把事情再详细些讲一遍,我再听听!” 田巡检使知道李嗣本的脾气,知道是对自己的作为不满意,忙低着身子恭敬说道:“山后八军是幽州军的外围团练性质军队,开始是地方豪强组织,后来被幽州军收编,主要的责任是巡视幽州西南地域,以往和我们河东军、契丹军都有过交手,战力不俗。这次来云南县偷袭的是山后八军中的凉城营,他们被云南县团练营冯团练使发现并狙击后,担心深入太远,怕还有其他河东军前来,因而迅速沿原路返回了北面。” “你们如何应对的?”李嗣本还是没有睁开眼睛,接着问。 田巡检使马上回答:“云南县报到云州城后,下官即刻命令从云州城内调集了七百轻骑,向西去切断他们的退路,又命令左屯县驻军派出五百人向东出击配合包围凉州营,同时派了一百人的巡边军去接应云南县团练营。” “派兵时你可知道凉州营撤退路线?”李嗣本接着问。 “禀大人,下官知道,当时已经有云南县邓县令的属下前来回报。”田巡检使应对答道。 李嗣本睁开眼睛看了这位属下几眼,又看了看他身边的一干云州官员,起身说道:“如果凉州营强行从西南突破了云南县团练营的防御,然后西折向北逃走,你所有的布置都成了笑话!你们好好感谢云南县团练营吧!不是他们在正面吓破了凉州营的胆子,你们云南县上泉镇和西面的所有村镇面临的恐怕将是一场浩劫!我也得砍你们几个脑袋抚慰百姓!” 云南县所有官员都低头不敢作声,他们听出了李嗣本话里的强烈斥责意味。 “文司马!云南县团练营如何了?”李嗣本重新坐回正堂椅子问道。 一旁的文思景马上向前,轻身说道:“冯团练使率三十三人在上泉镇西北兴旺庄山头死战不退,身中数创阵亡了!仅副使朱胜和一名团兵活着,都受了重伤,其余人全部战死,他们打出了一对四的战损。凉州营锐气被挫,担心遭到合围,因此不敢再前进,直接落荒而逃!之后您亲赐的两位给侍郎孔盛冬和穆有粱率领八十一骑一路追击凉州营,他们射光了所有箭矢,杀敌两百四十余人,追出近百里,一直追到云州边境与云州轻骑和左屯县驻军汇合后又向北追击凉州军四十余里,将他们驱逐出了云州边境。” 李嗣本点点头,示意文司马继续说。 文司马接着说:“此战云州团练营损伤巨大,正使战死,副使重伤致残,仁勇副尉孙二身中十余箭身亡,其余战亡者也皆是团练营核心战力,追击凉州营时又战死十七人。下官以为此战团练营该记首功,诚如大人您所言,假使凉州营冲到了上泉镇和云州西,那后果不堪设想!” 李嗣本用手摸了摸茶杯,思索一阵后说:“田巡检使,此战主要是云州的防御人手不足造成的后果,但是你没能广布探哨,给了凉州军趁虚而入的机会,干系也不小,罚你可有怨言?” 田巡检使忙答话:“下官听凭大人处置!” 李嗣本点点头说道:“没有可用兵士如何治州,你抓紧时间就地招募军队,百姓有抵触情绪总比被屠村、屠镇要强!乱世用重手,不能有妇人之仁。还有,清查云州境内异族和流民,这次的事情幽州军没有内应绝不敢突进到这么远的地方!” 田巡检使忙点头回话:“是,大人!下官这就加大募兵,扩大探哨侦测范围,绝不再给幽州军任何机会。各县已经开始给流民、往来商贾造册登记,清查细作!” 李嗣本接着问道:“云南县团练营现在哪里?” 田巡检使答话:“除了在上泉镇和西面古商道留守了一部分,其余人皆撤回了双梁村!死了不少人,这几日正在发丧下葬,云南县邓县令亲自去办的善后!” 李嗣本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文司马说道:“你做过云南县一任县令,和他们也熟悉,你代我去一趟吧!能给的尽量给,这支团练营不但不能就此散了,还要让他们继续发展扩大,你们云州出个昭告,云南县团练营升格为云州''双宁营'',那两个给侍郎文职转武官都升到中镇将,由孔姓那个青年暂管,穆姓那个配合。另外调我的副侍从长李义去做操练使,辅助朱胜练兵,朱胜升三级,其他人你和田巡检使商量一下各自按军功奖励!” 田巡检使和文司马慌忙点头。 李嗣本又说:“你们另外办件事,冯大和孙二都赐勋骁骑尉,家属优待!冯家和孙家是村里的梁柱,这两个人没了,村里急需有人出来挑大梁。” 堂下几个官员又急忙称是! 李嗣本坐了下来,挥手遣散云州的一众官员,堂内只剩下了田巡检使。 李嗣本问:“那两个青年能担得起这副重担吗?” 田巡检使明白李嗣本是在说孔盛冬和穆有粱,他没有丝毫犹豫说道:“大人,短短四五年时间,团练营和云盛堂发展成这样,这两人在其中都做了不少事情,属下以为这两人可用!” 李嗣本点点头,又说:“你在云州再坚守两个月,东面的昭义军被打败后,等云州河东军回防我亲自率军攻击幽州军和契丹军,五六年没和他们打,这两家都有些忘了疼,这次我要禀明主子,出击进攻幽州军、驱散契丹在宣州游击军队!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本事!” 李嗣本脸色出现了刚毅的杀伐神色,之后李嗣本摇摇头,突然问道:“那个孔盛冬几岁了?” 田巡检使在一旁说:“十八!快十九了!” 第93章 新的一代人 文司马和李义两人带着十余骑黑鸦军到了云南县,丁县丞听闻后出来迎接,禀告说邓县令和王主簿都到了双梁村,团练营和云盛堂的主要人员也都回了村里治丧。 文司马和李义商量后,直接调转马头朝双梁村而来。他们先到了安宁村善堂附近的第一道石寨,看守这道寨门的是五边堡的蓝大河和团练营武大山,这两人神情肃穆,一丝不苟地查了文司马和操练使李义的官凭,放行后,还派了一匹快马赶到村里先去送信。 李义在一旁说道:“难怪团练营战斗力强悍,从日常行动能看出来确实训练有素,朱胜的副使干得不错啊!” 文司马点头感叹说道:“这个团练营和我颇有渊源,几年前还都是一群猎户、村民!李都尉你这次来当操练使,以后也是他们一员了,这些都是可以交心的人,你可不能倨傲,一定要好好在这里和他们共事。” 李义忙回答:“大人,我和他们打过交道,他们和朔州张家争夺铜矿时,兵马使李大人命令我去给他们解过围,而且似乎遥月小主和那个孔姓青年关系不错!” 文司马听完马上说道:“以后他就是孔镇将,双宁营正使,你的上司,你可不能小看。云州云盛堂有小半江山是他折腾出来的!” 李义听完慌忙在马上弯腰致歉,连连说:“大人教训的是。属下由此刻起一定唯孔正使马首是瞻!” 文司马嘱咐他:“副使穆有粱你也不得轻慢,此人武术系出名家,此次追击幽州军一路斩杀十余军士,是真正的武学大家,虽然他对俗事不怎么上心,可是真要惹了他,不是本官小看你,你能接他十合就不容易!” 黑塔般的汉子李义听完,不仅没丝毫恼怒,反而心悦诚服地说:“大人放心,下官听说过此人,对这样的人物,军中健将谁不佩服!下官一定与他交好!” 文司马脸上神色稍松,他其实挺担心这个一直随着李嗣本的侍卫去了双宁营目空一切,不识大体!接着他和李义说了几句掏心窝的话:“李都尉你大概也能看出来,李嗣本大人对这个双梁村团练营挺上心,李大人曾在这个村子里住宿过一晚,第二日离开时他曾经说,从军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晚便是在双梁村里的石窑。李大人让你来这里大概也有点化和培植你的意思,学学朱胜,在这里好好干两年,不要辱没了李大人对你的信任。” 李义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托大的心理,忙答道:“文大人自担任军中掌书记、参军起便对属下多有照顾,这次又对下官这样教诲,下官必当全力支持正、副两位指挥大人。” 两人交谈中不知不觉到了双梁村第二道石寨门前,这道门是由王豹和汪武二人把守。文司马当云南县县令时王豹见过,忙过来见礼,这时邓县令、王主簿、李老夫子、穆富贵、张老道三人也得了信息从村里出来迎接。几人见面后简单寒暄问询了几句一齐向村内走去。 文司马问邓县令:“来了几日,善后办得如何?兵马使李嗣本大人日后肯定亲自要过问此事,必须安排妥善!” 邓县令叹了口气说道:“一共阵亡了四十八人,兵卒都已经陆续下葬,家属也都安排完了善后。只剩下冯团练使、孙校尉的灵柩停在石窑堂内,今日众人祭拜,明晨下葬。” 文司马点点头,几人到了石窑,冯家和孙家人穿麻戴孝跪在堂屋外,文司马一众人上前先向亲属施礼,齐齐给棺椁上了香,然后进了一侧的石窑。 文司马说:“都是熟人!也别拘束,都坐,今日我一是受李嗣本大人的嘱托前来吊唁,另一方面我与冯大、孙二也有交情,算是故交友人,理应前来送别!”李老夫子、穆富贵、张老道等人听完都施礼感谢。 文司马看大家都坐下,这才说:“此次团练营为了阻止幽州军南侵,死伤这么多人,我们云州上下都应该感念,所有抚恤钱粮都由云州出,李嗣本大人还嘱托说一定要让团练营维持下去,团练营升格为云州双宁营,需要什么你们都可以提,以后你们和云州军一样都是云州防御的重要力量。”说完取出李嗣本的信和孔盛冬、穆有粱的官凭、任命交给李老夫子。 李老夫子看完后交给身边其他人,说道:“感谢李嗣本大人的情意,我们双梁村团练营此次为了保护上泉镇和周边村民付出了巨大牺牲,虽然情理算守土有责,但人死了这么多,难免让人心痛啊!可怜冯大的儿子才九岁不到,孙二的幼弟也才十三。” 文司马看着一屋子人说道:“团练营此战骁勇,战亡子弟必然要给与照顾。只是这两年战乱频发,县里钱粮紧缺,等明年打败了昭义军,回击了幽州军,云州一定补偿一笔专用钱粮,专门抚慰此战以及以前伤亡的团练营兵将。” 李老夫子等人知道这几年确实紧张,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能无奈点点头认可。 邓县令向文司马禀告说:“大人,双梁村推荐了冯家老三接任里长,善堂附近自发形成的流民聚集地也重组了村子,就叫“善庄”,村民推荐善堂的李明隶先生做里长,这样日后的管理也会顺当些。” 文司马没有任何犹豫,点头同意后说:“就这样办!李老夫子,请问你们云盛堂的生意如何安排?李大人有意日后让你们承接云州的部分军需采买。” 李老夫子回话说:“暂时云盛堂由双安营孔盛冬正使、小儿李知行和张道长的徒弟张玄青三人管理,冯家老五、孙家老大、善堂弟子协助,日常运转无碍。” 文司马又说道:“这次追击战双安营战绩彪炳,你们商量一下,也出个名录,给有功人员一个交代!” 李老夫子应道:“是,大人!” 文司马又想了想问:“怎么没见两位双安营军正副使?” 第94章 杀人者偿命 丁县丞这两日一直心神不定,他来云南县的时间不长,在县内买了个小宅子,平日每天下了值就和几个说得来的县里军校出去吃饭喝酒,喝多了再去娼馆,日子过得很滋润。这两天他却连着两个晚上在县衙里没睡好,今晨饭也没心思吃。这几天邓县令和王主簿都去了双梁村,县里数他的官职大,他装着很勤于公事的样子,亲自在县衙里坐镇。今日等来了文司马和李义,他出去迎接完又送走,心里稍稍定了些,在堂内喝了点茶水,眼看着快到午时,觉得饥饿难挨,准备出去吃点东西。 走到衙门口,一个叫张龙的小班头跟了上来,献着殷勤说:“丁县丞,小人请您吃饭,县里新开了家羊汤馆,味道鲜美,去尝尝?” 丁县丞正愁吃点什么,听了张龙的话,点头说道:“走吧!前面带路!” 张龙谄媚笑着走在一旁,两人出了县衙大门,刚走不到三十步,丁县丞看到路中间站着孔盛冬和一个面色稚嫩但个头已经和孔盛冬一样高的少年,这两人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剑和一把匕首,眼神死定着丁县丞,眼里是满满的寒意。 丁县丞有些慌,站定身形问:“孔给侍郎,你这是什么意思?” 孔盛冬冷冷回答:“有个问题需要问你!” 丁县丞身边的张龙骂道:“你什么身份?见了县丞大人怎么说话呢?” 孔盛冬并没有理睬张龙,只是说:“谁让你掩护假流民逃跑的?” 丁县丞听完心中巨震,表面上却阴着脸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不知道你问的是什么?什么流民?” 孔盛冬还没接着说话,丁县丞身边的张龙扑到孔盛冬身前挡着骂道:“反了啊!当街这样和县丞大人说话!” 孔盛冬像驱赶苍蝇一样抬了抬手,他身边那个少年一跃而出,闪电般撞到张龙身上,手中匕首向上一拨,张龙的嘴被一匕首划过,嘴唇被割成了四瓣,身子直接飞出三四尺。张龙捂着嘴,血水从指缝流出,呜呜呻吟起来,不能再多说一句话。 丁县丞看到这一幕,心知不妙,扭头便跑,他心想反正三十步外就是县衙大门,孔盛冬总不敢追到县衙里伤人吧! 孔盛冬和那个少年也不急,缓步跟在丁县丞身后,这时街上的行人都发现了异常,纷纷围拢上来看热闹。 丁县丞眼看要跑到县衙大门边上,他喊道:“来人!来人!有人要杀官造反!”县衙门口两个差役看到后,一个准备上去接应丁县丞,一个跑进县衙喊人。 突然有一人从侧面踢出一脚,一脚将丁县丞踢得横飞出一丈开外,丁县丞“砰!”一声摔在县衙门前,他觉得肋骨至少断了三根,疼痛像海浪一样袭来,他趴在地上身子弓成一条虾的模样。 这时孔盛冬和那个少年走了过来,另一旁走出一个俊逸青年,腰上挂着一块红木木牌。 孔盛冬站到丁县丞身边接着问:“谁让你掩护假流民逃跑的?” 丁县丞头扭到一边,想要咬牙坚持到县衙里的衙役出来救他。孔盛冬和穆有粱站住也不再问,穆有粱挥手说道:“登云,给他提提醒!” 少年孙登云两步跨过去用脚踩住丁县丞的手,匕首一挥,丁县丞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头被生生砍了下来,丁县丞发出惨叫,叫骂:“你们造反啊!不怕死吗!” 孔盛冬只是淡淡问:“不说!?好!好!那继续!” 孙登云匕首再一挥,丁县丞左手中指和食指也没了,四个指头在地上流着血,没有了一丝生机,如同案板上剁好的小猪排骨。 丁县丞痛彻骨髓,厉声喊道:“是史大东家!我只收了一百贯钱,其余的都不知道!” 孔盛冬仰头看了看碧蓝天空说道:“好!我只要你这一句话就够了!” 这时崔县尉从县衙里跑了出来,看到眼前景象吓得浑身哆嗦,问道:“孔给侍郎、穆给侍郎,这是为什么啊!?” 孔盛冬喝道:“丁县丞勾结幽州军,刺杀团练营将官及家属,实属反叛!证据确凿。崔县尉你不要插手我们抓奸细,邓县令回来后自会处置!” 崔县尉知道这两人如今的分量,也大概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忙说:“如果两位有十足证据,我自然不干涉!可是两位动手也太重了!”接着崔县尉命令县衙一干人:“都不要动!看两位郎官有什么证据!” 穆有粱举起手臂招了招手,远处奔来六匹马,牵引马匹的是安宁村牛二牛,其中一匹马后拖着一个衣衫磨得破烂不堪,脸上被打脱了人形的男人。 孔盛冬说道:“这人就是丁县丞放跑的细作,他带着幽州军来偷袭云南县!他指认流民闹事当晚史家管事雇佣他们行刺,丁县丞接应他们逃走。” 崔县尉看到孔盛冬和穆有粱有备而来,丁县丞也招了供,也不敢多说什么,问道:“那下一步你们要抓史大东家?” 孔盛冬点头后转身和穆有粱翻身上马说道:“崔县尉,要不你也一起去吧!有个见证也好!” 崔县尉忙叫人牵马,准备一并跟着去上泉镇史家。同时让衙役快去叫县衙的值班书吏一起去,一起见证记录抓捕过程,以后好交代县令大人,此案也好办成铁案! 安排完,崔县尉上马便问:“史家东家两位准备如何处置?” 孔盛冬和穆有粱对看一眼说道:“杀人者总要偿命!” 崔县尉心中惊骇,但是此刻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劝解说:“三思啊!两位三思啊!尽量要依律法办事啊!” 孔盛冬说道:“这有什么可三思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动手等着被害死啊!” 牛二牛甩出绳索,孙登云拴住丁县丞脚脖子后,也翻身上马,六匹马一齐出了县城,其中两匹后面拖着两人。围观百姓惊奇不已,纷纷追着去看热闹!喊道:“团练营抓奸细去了!都去看看啊!看看谁是害我们云南县百姓的奸细!” 第95章 因果循环间 史敦在上泉镇已经十七年了,他本是这家的伙计,后来娶了东家唯一的女儿,才有了现在的史家。他做人圆滑,生意也做得油滑,他当家几年时间便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成了上泉镇最大的粮食买卖商户,同时一个偶然机会他认识了幽州军山后八军的一个游击将军,叫屠杉,他立即送钱、送女人投靠这个人,一边往宣州运货挣钱,一边私下传递了很多云州边防的信息,没有任何操守和底线。可是自从云盛堂南货铺开业,他的粮食生意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云盛堂南货铺的粮食价格低、种类多、品质好,压得他的生意一落千丈,可是偏偏云盛堂背后有团练营支持,明面上拿云盛堂没有一点办法。 史敦拿出了看家的手段,想出来了一条计策。他见到镇上流民多,先让管事找了几个流民中的匪徒,自己演了一出苦肉计,先抢了自家的当铺,然后准备去抢南货铺,结果他的苦肉计引起了其他流民的连锁反应,流民们哄抢了他家的粮店,慌乱之下,他只能先护住自家的买卖,可是又不甘心白白受损失,于是指使匪徒直接去冯五哥家刺杀云盛堂在镇上的几个管事,又买通出来巡逻的云南县的丁县丞接应,防止事情败露。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去了八匪徒,进去五个被杀了三个,其余人由丁县丞接应仓皇逃走,史敦只能打发这些人去了山后八军那个游击将军屠杉那里,正好屠杉需要让他们带路来上泉镇杀人放火。 这会儿,史敦已经彻底慌了,从早晨开始,他家的院子外来了一队团练营的人,拿着刀枪弓弩,围死了史家。管事想攀墙出去被一弩箭射中肩膀,现在全家十五口,包括他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儿媳、一个女儿,一个孙子,一个管事,四名护院,四个杂役都被堵在院里出不了门。他的大儿子知道些事情,问道:“爹啊!这可怎么办?云盛堂像是知道了我们暗中做的事,这是要寻仇啊!” 史敦看着两个没出息儿子,心里愤恨,骂道:“不都是为了你们,就你两人那点出息,用不了两年咱家的买卖都得让云盛堂挤兑的关了门。同行是冤家,生意要人命啊!” 这时一个护院跑进来说:“东家不好了,云盛堂那个孔姓小东家来了,用马拖着两个人,真惨啊!和死狗一样!其中一个是丁县丞!” 史敦心里一咯噔,他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了,另一个人一定是匪徒中的一个,云盛堂现在已经把证据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拿他。史敦也是个狠角色,此时也不想活命了,问护院:“他们怎么不进来?只围着不动!” 护院说道:“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他们有团练营,想进来随时能冲进来!” 史敦挠挠头,心一横说道:“都随我出去见见他们,躲也躲不了,逃也逃不掉,幽州军真废物,丢人啊!一千多人被人家追着杀!我还以为多厉害呢!真是瞎了眼!原来还指望他们来上泉镇灭了云盛堂!呸!一帮臭狗屎!” 史家大门外,孔盛冬和穆有粱下了马,梁安乙走过来说:“一个没放跑,有个想逃的被射回去了!四面都安排了人,咱们要冲进去吗?” 穆有粱说:“不用!冲进去显得我们无能了,我看这个史敦也该出来了!不出来就让丁县丞叫他出来!” 孙登云走到丁县丞身前,一脚又踩住了他的右手,用匕首锋刃压着小指和无名指说道:“喊史老鬼出来!” 丁县丞已经被马拖了四五里路,衣服也都磨破了,背上皮开肉绽,哀嚎道:“史敦快出来!史敦快出来!...” 这时大门一开,史敦脸色阴沉领着一家十五口出来,他看到马匹后两具鲜血淋漓的躯体,心情沉到了无底深渊,强忍内心的翻江倒海上前说道:“刺杀、通敌的事情我都认,但求给我留个后,我两个儿子和一个孙子,求你们能放过他们!” 孔盛冬冷冷说道说道:“先写了供词,画了押,你没资格提条件!” 史家仆役慌忙抬出一张桌子,摆上纸笔,史敦直接在大门口开始写供词,崔县尉和云南县的书吏在一旁看着。这时史家门口已经聚集了三四百看热闹的人,人们纷纷叫骂:“史家人该杀!心太毒了!要整个上泉镇人的命!” 史敦写完供词,画了押,把笔一扔说道:“留我儿孙各一人!求你们了!”史家其他人此刻已经都瘫软在地上,那个十岁的小男孩也吓得哭了起来! 孔盛冬上前一脚踹翻史敦骂道:“一个奸细装什么豪迈!求人都不跪下,心一点也不诚!” 说着转头问崔县尉:“他的罪够死罪了吧?” 崔县尉低声说道:“够了!杀他两次都不冤!” 孔盛冬不再说话,抽出短剑一剑刺入史敦胸膛,眼睛死盯着史敦,看着他断了气。接着孔盛冬咬牙切齿割下了史敦的头,扔给孙登云用麻布袋装好,说道:“崔县尉,这恶贼的脑袋我拿走祭拜我大哥和孙二哥,其余人你先收押入狱吧,等邓县令回来一一问清楚,有罪的办,没罪的放,该杀头杀头,该充军充军!”说完在几百目瞪口呆的围观人群中间从容用衣襟擦了擦手上的血,冲穆有粱说了句:“回双梁村给我大哥上香去!” 穆有粱高声喝了一声:“走!”他们几人和数十团练营兵士整齐翻身上马,马蹄声碎,咯哒咯哒冲出上泉镇镇。 孙登云临走前,将丁县丞右手压在台阶上,举起匕首刀一刀将丁县丞右手五指全部剁掉,丁县丞发出了狼嚎般的哀鸣!孙登云环顾史家人一圈骂道:“记住!我叫孙登云,日后你家谁想找云盛堂报仇尽可以来,先杀了我再说!” 崔县尉此刻才缓过神,喃喃说道:“云州又出了一个小活阎王!” 第96章 谁来再登场 双梁村石窑内,文司马问李老夫子、张老道:“怎么没见两位双安营正副使?” 张老道起身答话:“这次团练营追击幽州军期间,抓了给幽州军带路的一个细作,此人曾经在上泉镇出手刺杀过云盛堂的人,据这个细作交代在上泉镇有个商家是他的主子,一直在幕后通敌、资敌,为害云州,密谋血洗云南县上泉镇。” 邓县令听完慌忙问:“有这样的事?是哪一家商户?证据确凿?” 文司马也心中疑惑,问道:“你们为什么不早报官家?” 张老道解释道:“禀告两位大人,主谋是史家家主史敦,此事还涉及了云南县丁县丞,据那个细作说,丁县丞曾经协助他逃跑。为了取得完整证据,孔、穆两位军使已经在昨天到了云南县,准备将人证、物证拿实再回来报告两位大人。” 文司马和邓县令听完这话,都惊得张大了嘴巴“啊!”了一声,丁县丞和史敦他们都熟悉,没想到这两人的胆子这么大,而张老道敢这样说一定已经有了确实的证据,难怪幽州军敢穿插突击到云州境内百里闹事。 文司马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道:“没想到丁县丞和史敦敢出卖云南县,引外贼前来!如证据确凿,这两个人都该杀!” 这时大家听到外面突然叫嚷了起来,孙老大进来说:“穆先生和孔兄弟回来了!提了一颗人头!” 屋里的人听完,一齐出了石窑,只见穆有粱和孔盛冬并肩进了院里,孙登云从布袋掏出史敦的人头放到冯老大和孙二哥的棺材前,跪倒痛苦哭号:“二哥、冯大哥,害你们的人得了报应,我们把他的人头拿回来祭拜你们!”石窑内外和院里的村民听闻无不动容,和冯家、孙家人一齐哭嚎起来,整个石窑院子里哭声震天! 孔盛冬、穆有粱见了两位大人先远远施礼,然后给冯老大和孙二哥上了香,这才过来和他们说话。 孔盛冬说道:“两位大人,丁县丞和史敦都已经认罪,他们通敌罪证确凿,县里的崔县尉已经将所有涉案人员羁押,邓县令回衙后可以详细询问衙内书吏和崔县尉案情,史敦死有余辜,先杀了祭拜我两位亡故哥哥,事有唐突,请两位大人多多体谅!” 文司马知道木已成舟,而且他身在双梁村,不好指摘什么,反而顺水推舟说道:“这两人确实死有余辜,恶贼史敦杀就杀了,这样也能安抚团练营军兵,告慰两位逝者及亲属,算史敦侥幸,否则也该让他生不如死!” 邓县丞听了文司马的话也说道:“丁县丞这个贼子,本官回了云南县也要将他严厉治罪,让他得了报应!” 大家听完两位官员的话,心情稍微好些,一齐进了石窑,再次坐定后,孔盛冬说道:“此次偷袭云南县的幽州军山后八军主将叫做屠杉,望司马大人禀告兵马使李嗣本大人,此人将来我双梁村团练营要亲手处置,希望大人能够成全!” 文司马此刻心中感慨:冯老大这个义弟没白收,孔盛冬这是要亲自手刃仇人替他报仇雪恨!而且这个青年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好多,心思缜密,做事手段老辣!比冯老大另外两个亲弟弟都更可靠些。他听完孔盛冬的话说道:“本官来之前,兵马使大人已经告知,明年河东军将北出攻击幽州军,到时你们可以在云州边境协助巡防,打败了山后八军,这个屠杉由你们动手处置!” 孔盛冬听后说道:“两位大人和双梁村团练营、云盛堂商号都有渊源,和我大哥也都是知交,想来必然会成全我们,先谢两位大人了!”说着就要行大礼。 文司马忙拦住说道:“兵马使大人已下命令,云南县团练营升格为云州''双宁营'',两位给侍郎即日起文职转武官都升到中镇将,孔小兄弟主管双宁营,穆兄弟从旁配合。你二人自此都是河东道正七品上的武官,以后我们都是同僚,不必这样拘礼。” 孔盛冬和穆有粱都有些没想到,一时怔在了原地,邓县令取来了官凭任命文书和印章,说道:“这也是兵马使大人体恤双梁村团练营这次的牺牲,其余有功者,你们几位商量一下报个名录,都按律给予奖励!” 李老夫子拉了拉孔盛冬,把他拉到一旁说:“事情总要有人担,老三憨厚,我们几个老的帮着接替老大做里长;老五心思单纯不适合谋划决断;孙家也差不多,老大耿直,老三年岁太小,双宁营只有你和穆有粱能够胜任,不要推辞了,晚些我和张道长还要和你谈一些其他的事!” 张老道拉过穆有粱和孔盛冬,让他俩接了官凭任命和印章,穆有粱原来对这些不感兴趣,可是生怕没人能帮孔盛冬镇住双宁营,心里也一横,想到等都稳定下来,他还可以辞去官职,交给冯家或孙家人,于是没有再多说话。 两人这才接了官凭任命和印章,懵懂间甚至都没谢恩。文司马也没有苛责什么,叫来李义说:“这位是新任的双宁营操练使李义,以后他会和朱胜一起配合你们操练双宁营。想打败山后八军,抓屠杉,你们可要好好练兵啊!” 李义在路上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任务和定位,直接上前给孔盛冬和穆有粱施礼,说道:“今后但凭两位大人差遣,一定不辱使命。” 孔盛冬这才醒悟过来,急忙拉起李义说道:“李都尉,以前你就出力帮过我们,以后是咱们一家人,都是兄弟,不用这样客气!” 穆有粱在一旁也说:“我于军事不熟,只是挂个名,以后要靠你多辅佐!” 李义感到这两个人都心地赤诚,心中大定,急忙客气说道:“哪里!哪里!以后我们齐心共事,必定能做些事情。”说完忙退到一旁。大家这时都安了心,坐回石窑内,开始一项一项安排起丧礼细节,话题都转回到冯老大和孙二哥的丧事办理上。 安排完事情,文司马和邓县令又在双梁村住了一晚,第二日冯老大和孙二哥在村东土坡下葬后,他们才告辞离开。双梁村一众人送走两位官员后,李老夫子招呼张老道、张三城、穆富贵、冯老三、冯老五、孙老大、孔盛冬、穆有粱、孙登云、李知行、张玄青回了石窑,老夫子说:“死者已去,我们说说活着的人怎么办!” 第97章 梁安甲的义 李老夫子说完,其他人都不说话,他们都是些晚辈、青年,也不知道如何接话。 石窑里沉默了一会儿后,张三城道长说:“团练营的事有了定论,云盛堂的事也定了下来,现在重要的是冯家大嫂、英哥儿、七姑娘和孙家老二媳妇和幼女,孙家二姑娘、老三孙登云日后的生活。我和两家人都谈过,冯大嫂在冯老大出事前夫妻俩就想让英哥儿去善堂学本事,可是又舍不得;孙家没了主心骨,孙二哥妻子女儿都小,弟妹也没成年,孙大生性憨厚连云盛堂主事自己也不敢担当,不太好办。” 孙老大此刻不得不说:“我家全依仗二弟,我本就是个愚笨的人,这几年也就打打架、护送商队能干好,做云盛堂主事是真干不了!我自己家里也是媳妇做主。” 大家嘴上没法说,其实心里也都清楚,孙老大做不了生意,而老三虽然拜师在穆有粱门下,已经开始崭露头角,但是毕竟年龄太小。 穆富贵这时站起来说:“我是安宁村人,但是和冯家是亲家,也算半个双梁村人,孙家的事我提议搁置一下,让大家都好好琢磨一下;冯家大嫂和英哥儿、七姑娘可以搬到善堂住,英哥儿也拜到李明隶先生和穆有粱先生的门下,冯大嫂和七姑娘先住过去在善堂帮忙,反正那里缺人,这样能随了冯老大和冯大嫂的心愿。七姑娘明年要嫁到云州邓家,邓家在云州有产业,又是县令的亲侄,七姑娘日后的生活不用愁。” 张老道点头说道:“穆里长的主意不错,孙家的事情实在没对策,只能先搁几日。” 李老夫子看看其他问:“你们还有其他说法吗?冯三、冯五、孙大、登云、庆儿?” 这几人都是两家的人,一时也都没什么说法,一齐摇摇头。冯老三说道:“我听几位耆老的!日后有什么您老几位要多提醒我!” 李老夫子点点头接着说:“我和两位张道长、穆里长、庆儿、穆先生商量,想把孙大、冯三、梁安乙和梁安丙、武大山、王豹六人都报到县里,按照陪戎校尉授官,冯五提升为仁勇校尉。以后双宁营要扩充,不然没法给冯大、孙二报仇,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护佑乡亲和商号。你们可都同意?” 下面一群年轻人都齐声称同意。张老道和穆富贵点点头说:“好!那就这样定了!” 张三城说道:“孙家的事,大家都好好思虑一下,不急一时,但是一定要周全。” 孔盛冬在双梁村陪着大嫂住了几日,看着大嫂情绪好了一些,送大嫂母子和七姑娘到了善堂。穆有粱已经在善堂不远给准备好了两间窑洞,让大嫂和七姑娘住下,英哥儿则和孙登云在善堂住到了一起,每日两个孩子一起读书习武。 梁安甲见到孔盛冬来了,示意想和他说话。孔盛冬安排完冯家人,和梁安甲一起出了善堂向双梁村那边走去。 这时时节已经到了深秋,山谷两边景色宜人,但两人都没有心情谈笑。孔盛冬刚接了冯老大的事情,感到压力巨大;梁安甲也已经听说了团练营的人员变动,她知道在团练营的位置越高,越要承担更多的危险。两人走了一会儿,梁安甲说道:“冯大嫂你可以放心,有我在善堂,可以照顾她和英哥儿。” 孔盛冬点点头,他知道大嫂、英哥儿和梁安甲的关系一向很好,这也是他放心把大嫂一家送到善堂的一个原因。 梁安甲又说:“孙家的事情,我有个主意,你可愿意听听?” 孔盛冬放缓了脚步,说道:“你说吧!” 梁安甲神色平和地说:“你和孙二姑娘定了亲,这样她家的事情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替他们说话,而且孙家也有了依仗,不至于让孙家人心寒。” 孔盛冬停住了脚步,神情十分诧异,问道:“这时候了,你可不能胡说!” 梁安甲轻声说:“这时最好的办法,其一孙家作为云盛堂和团练营的主事之一,不能没了代表;其二孙老大在黄河边,孙二哥在白石山对你都有救命的恩情,你需要还了这恩情;其三孙二姑娘不错,对你也有心思,这个我最清楚;还有冯家和孙家联姻也能最大程度保证你和穆先生将来统领双宁营......毕竟......李老夫子和张道长的年纪也都不小了!” “那你将来怎么办?”孔盛冬有些急切地说出了心里话。 梁安甲又开始缓步向前,边走边说:“我们这样很好,我已经很知足了,原来都没想到能活这么久,当时如果没有穆先生救我,我估计早已经自杀了!” 孔盛冬知道梁安甲性格刚烈,知道她一旦落入虎口,肯定鱼死网破拼了。但此刻梁安甲说的话他还是很震惊,尤其是和孙家联姻的事情他从未想过,他的心里虽对将来不是十分清楚,但是已经默认了和梁安甲的情意。 孔盛冬摇摇头说:“我心里有你,你大概也知道,何况对孙二妹妹来说这也是大事,我可不能马虎,害了我们三人!” 梁安甲微笑了一下说:“我是真心这样想的,这样对你、对冯家、对孙家、对云盛堂、团练营都有好处。况且我......” 孔盛冬有些糊涂,问道:“况且你怎么了?” 梁安甲有些害羞地说:“你可记得上次我的伤养了多久?” “三个多月了吧!” “我的伤很重,伤及腹腔,师父、师姑和张道长都说我可能终身不能生育......” 孔盛冬恍然大悟,他突然明白梁安甲受伤后,穆有粱有些奇怪地和他有过几次暗示,可是当时他都忙着应对各种事情,没有深究。此刻他突然明白了梁安甲的意思,忙说:“这样的苦难世间,孩子生下来也不知道要受什么罪,我不在乎啊!” 梁安甲凄然一笑说道:“我很在乎!” 两人瞬间都没有了话,这时两人正好走到了冯老大和孙二哥的坟头附近,梁安甲说:“他们救了你,也救过我,我们不能让这两位大哥创立下来的基业有裂痕,只有把冯家和孙家捏合在一起,双宁营和云盛堂才能继续护佑那些有需要的人,你我可不能自私,要有大义。” 第98章 主角才上台 孔盛冬回了上泉镇,梁安甲的话让他心里十分矛盾,虽然他已经十八岁,但是对于自己的未来从未想得那么远,几年来他数次涉险,几次差点没命,所以也不去想未来,只求能活过一年算一年。可是现在他必须为了云盛堂和双宁村做出长远规划,否则别说替两个哥哥报仇,云盛堂和双宁营能不能继续存在都会有隐忧。他不得不承认梁安甲的这个主意不错,只是要生生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事,他自己一时确实下不了决心。 梁安丙这几日每日出入都跟着孔盛冬,孔盛冬越是想自己清净些,梁安丙越在他的眼前来回晃悠,晚饭时,孔盛冬说:“你就不能让我自己走走!” 梁安丙没说话,冯五哥却说:“小心点好,刚解决了丁县丞和史敦,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同伙!” 五嫂穆有颜也说:“对!别到处乱跑,现在你是镇上的人物,盯着你的人不少!” 孔盛冬问冯五哥:“五哥,你说我能担得起吗?” 冯五哥摊摊手说道:“反正三哥和我都不行,我们没有你身上的那股阴毒劲,不是骂你啊!这世道不这样,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五哥我和三哥都指着你出主意呢!” 孔盛冬很无语,摇摇头说:“五哥,你夸人听着和骂人一样!” 五嫂穆有颜说道:“我们穆家也觉得你担着双宁营、云盛堂合适,明刀暗箭只能你去挡着,这个事由不得你。我爹爹常说我哥穆有财,大凡有你鬼精模样的三成,穆家都不愁守业。” 孔盛冬起身对着穆有颜说:“谢谢五嫂夸奖!可是听着也是骂我!”说完无奈一笑出了门。 穆有颜冲梁安丙努努嘴,说道:“还不快去跟着!发什么傻呢!” 孔盛冬刚到了街上,梁安丙又跟在了他身后,两人也不说话,在上泉镇外绕着镇子走了一圈又一圈。这样一走竟然走到了夜间丑时,两人都走得汗流浃背,梁安丙说道:“早知道让''黑猪''和你出来!真是把我累成了狗!” 孔盛冬笑了笑说:“来!吐个舌头喘喘气,我看像不像!” 两人这才一起哈哈笑了起来,孔盛冬挽起梁安丙说道:“走吧,回家,别耽误我去挡明枪暗箭!” 两人刚到五哥家门口,见到冯五哥、五嫂穆有颜都在门口等着他,身后还有李老夫子和张老道!孔盛冬以为出了什么事,忙跑过去问;“这是怎么了?都来了!” 张老道看了孔盛冬几眼说道:“听说你准备和孙二姑娘定亲?” 孔盛冬忙说:“这是谁说的?我都没有下决心!” 穆有粱从院里缓缓走出来说:“梁安甲和我说的,让我来劝你快些定了这事,也好筹划其他的事情!” 孔盛冬不再说话,他知道这是梁安甲逼着他快些做出决定,好稳定住云盛堂和双宁营。 穆有颜上前拉着他进了堂屋,说道:“还是梁安甲识大体,眼下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只是她自己苦了自己。” 穆有粱在一旁却说:“不要瞻前顾后,我们当务之急是团结一致撑下去,我问了孙二姑娘,她愿意!你呢?” 孔盛冬一听傻了,这时他还能说什么啊,只能默不作声,算是默认了! 李老夫子在一边一直没说话,此刻才说:“庆儿啊,从今以后我称呼你为孔正使了,我和老道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孔盛冬忙回答:“以后恐怕更要依靠两位指点提醒了,我才不至于犯错!” 进入腊月孔盛冬和孙二姑娘定了亲,李老夫子说现在孔盛冬有官职,孙二姑娘需起个正式的官名,琢磨片刻,给她起名孙悦云。自此孙家上下顿时又有了生机,自从孙二哥去世,他们家没了主心骨,这下都放了心。孔盛冬和孙家商量后,请孙二嫂和幼女阿梅也搬到了善堂附近窑洞,这样和冯大嫂二人可以互相照应,七姑娘和孙悦云也再次住到了一起。里长李明隶亲自去看了这两家人,欢迎他们住到善庄。 半个月以后,双宁营在善庄驻地集结,所有人都到了演练场,孔盛冬一身轻甲戎装,第一次以正军使的名义出现,他的身边是副军使穆有粱和朱胜、操练使李义。邓县丞宣布孙大、冯三、梁安乙和梁安丙、武大山、王豹六人授官职陪戎校尉授官,冯五提升为仁勇校尉,双宁营正式入编云州军序列。之后拉出丁县丞和那个细作,当场杀头祭旗,全营誓要捕杀山后八军凉州营及其统领游击将军屠杉为冯老大、孙二哥报仇。 孔盛冬只说了一句话:“双宁营都是兄弟,为了兄弟及家人我们誓不退缩!” 卢琬一家得了消息,及时撤回到了上泉镇,此刻也在善庄参与了这个仪式,卢琬也痛恨幽州军和山后八军,说道:“不知何时能打败他们,重回宣州。” 李知行在一旁说:“不急,最多一年,河东军必取宣州,到时回去好好做生意!” 大家没想到的是李遥月也来了,她看到孔盛冬短短六年时间不到,成长为云盛堂和双宁营主事,心中感慨万千。这个少年的目标很小——活下去,这个目标也很大——让更多人活下去。 梁安甲站在师父穆有粱身后,看着孔盛冬微胖的背影,右手紧握横刀,心中默默祈祷:但愿所有的牺牲都值得! 此刻李嗣本到了云州城,在云州巡检使大堂对下面左右两排部属说道:“年前你们把军粮、草料都准备好,一开春本将要亲自率河东军北征,不重创幽州军和契丹军,誓不搬师。云州不压制住这两大隐患,河东道安定不下来,这两年云州境内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两支人马在边境屠戮了多少云州边民,这一仗不打则已,要打就要决生死,定存亡!打不到幽州誓不罢休!” 第1章 才始送春归 年底的时候又到了双梁村最忙碌的时候,孔盛冬今年照着往年一样预备了粮食、布匹等年货,在年前给每家都送了过去,有伤亡的团练营家属,李老夫子、张老道、冯三哥、孔盛冬都是一起去送东西,还专门留了过年的抚恤。此外今年给善堂专门送了一百贯钱,因为善堂收留的孤儿、流浪儿增加了不少,这些人的吃喝是一笔不能减少的支出。忙了七八天把这些事陆续安排完,孔盛冬刚回了冯家,三嫂挺着个大肚子出来,拿出装着各种礼物的七八个袋子,说道:“庆儿,去趟孙家,再去看看孙悦云,礼数不能少啊!” 孔盛冬一直很听三嫂的话,说道:“去善堂时我去看了孙二嫂和二姑娘,专门多留了不少东西!还用再去吗?” 冯三哥出来说道:“再专门去一次,不要让村里人说闲话!” 孔盛冬忙起身冲梁安丙说道:“走吧!正好帮我拿东西!回村了能有什么危险,你天天跟着我干嘛!?” 梁安丙呵呵笑着说:“这不显得军使大人出门气派吗!到哪里都有保镖跟着。我师父还让我挑两个精神点的兵卒跟着呢!” 孔盛冬骂道:“你师父弄一堆棒小伙跟着我,不会是反面用来衬托我的不堪吧!” “哪能呢!我师父不是那样的人!”梁安丙忙解释。 孔盛冬说道:“哎!你不了解你师父啊!” 孔盛冬摇摇头出了门,两人一起到了善庄孙二嫂家,正好孙二嫂和女儿阿梅都到冯大嫂家去了,孙二姑娘孙悦云自己在家,他们两人在定亲时,冯、孙两家人在食誉楼虽然吃了结亲饭,可两人不在一张桌子上,反而没有正经说一句话。这几天又忙,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单独碰面,梁安丙识趣地回避去了善堂,给他们留了说话空间。 孔盛冬有些局促地说:“我三哥、三嫂给预备了过年礼物,反正就这些,你和二嫂看着给孙大哥家也送几样。” 孙悦云也低着头,用低低的声音答话:“我让二嫂看着处理吧!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 孔盛冬坐到炕沿上说:“你是想问我是不是真心愿意娶你?” 孙悦云很惊讶,但点了点头,说道:“你一下子便猜到了!” 孔盛冬说:“我真愿意娶你,因为这样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认为这样最合适。” “什么叫最合适?梁姐姐也这样认为吗?” “最合适就是于你、于我、于冯、孙两家以及双梁村云盛堂、双宁营,我们定亲能最大程度保证平稳。梁安甲比我理智,她知道此刻需要这样,虽然我承认我更中意她,但中意不代表必须在一起。“ 孙悦云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一些,她直视孔盛冬说道:“我愿意嫁你。我知道你要承担很多,我能替你分担。我和梁姐姐聊过这些,你们之间的事我也能理解。” 孔盛冬颔首说道:“那就好,我们都是生死捆绑在一起的人,在生死面前儿女情长只能放在后面。我先得保证大家都能活下去。” 孙悦云走到孔盛冬身旁掏出那把精致的突厥匕首给孔盛冬看了看说道:“这大概就是命,几年前得了两把这样的匕首,我一把,梁姐姐一把,你拿了她原来的那把!却要娶我!” 孔盛冬把自己那把也拿出来说:“要不咱俩再换换!” 孙悦云笑了,脸色愈发红润精致,说道:“不要那么婆婆妈妈!你是要做大事的人!去吧,梁姐姐能替你想,我也能!” 孔盛冬心中一暖,夸奖道:“识大体!有你二哥的风范。”说完掏出一个钱袋,从里面拿出一小锭银子,说道:“我本该给你买点什么,这几日你也知道我要去好多地方,实在没顾上,这个你拿去自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孙悦云大方收了银子说道:“这就是礼物,不用再买了!”说完取出一条黑色皮质腰带给他,说道:“你是双宁营正使,这条适合你,正好你来了。” 孔盛冬接过腰带,想到梁安甲也送了他一条腰带,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出了孙家,梁安丙又跑过来,跟在孔盛冬后面,孔盛冬问道:“你不去上泉镇护着商号天天跟着我不耽误事情吗?” 梁安丙正色说道:“穆先生刚刚做了安排,以后我大师哥梁安乙在善堂代师授徒,教基本功;大师姐梁安甲到上泉镇接替我,负责上泉镇所有商号的日常安全,我以后跟着你,谁动你我杀谁!” 孔盛冬心中一阵感动,这是穆有粱担心他不善武术、怕他暗中遭遇毒手,派出了两个徒弟护着他。孔盛冬拍拍梁安丙的肩膀说:“那我的命以后就交给你了!” 腊月最后几天孔盛冬又回了上泉镇,他和李老夫子、张老道商量暂时让卢琬和李知行一起管南货铺,让卢家都住到穆富贵给儿子穆有财买的宅子里住,反正穆有财在安宁村住,房子总空着,等宣州的战事结束再让卢家人回去。 梁安甲也到了上泉镇,她和卢琬、穆有颜一商量,干脆两人一起住到了冯五哥家,一起出入也方便。 这天孔盛冬、李知行和卢琬一起在铺子里算了算一年的收支,孔盛冬看完账本一脸无奈,说道:“我这才理解我大哥当家作主有多难,我们的进项流水这么大,结果年底一会账,剩的真不多,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李知行接口说:“这还没减掉给四家主事人家的分红、还有卢家的过年钱和张三城道长的火器定购费用。” 卢琬不好意思地说:“我家不要了,那几年还挣钱呢!我们手上有钱。” 李知行说:“我父亲和张道长说主事四家的分红,他们以后都不要了,又拿出以前的一部分红给了双宁营,让营里兵卒好好过年,先保证双宁营的军需供给最重要。” 孔盛冬知道两位老者担心今年生意受影响,怕增加负担,所以都把分红推了。他想了想说道:“冯家和孙家都按往年一样给吧,不能人走茶凉,过了年,打败幽州军,夺回宣州,我要大挣一笔!” 卢琬听他这样说,眼里满是期望。 第2章 又送君归去 卢琬问:“你有什么门道?” 孔盛冬回答:“不用急,到时你就知道了!我要让山后八军吐得干干净净!” 这时张玄青进了南货铺,一脸的风霜疲惫,他掏出一张纸说:“我和师父走了十天,终于找到了你说的地方!鞋都磨烂了!” 孔盛冬面露喜色,打开那张纸,细细看了看,和李知行说道:“给玄青拿五百文,让他好好买十双靴子!” 卢琬听闻,知道有好消息,上前想看看那张纸上的内容,孔盛冬却急忙收起来,说道:“事关重大!多包涵!等我办了这件事,收复了宣州,让你爹还当宣州云盛堂大掌柜,到时宣州的生意我们肯定做的最大!” 说罢,呼喊:“阿丙,走,回双宁营!” 双宁营驻地窑洞里,孔盛冬、穆有粱和双宁营骨干都聚在一起,孔盛冬把张玄青给的那张纸交给穆有粱和朱胜,说道:“这次攻打幽州军我们虽是首战,但是绝不能做赔本买卖,双宁营一个不能死,攻城掠地由河东军干,双宁营只要实惠,只是幸苦些,天寒地冻大家都要忍耐啊!” 朱胜没了右臂,精神却不减,喊和道:“这仗可以打,不恶心死山后八军也气他们个半死!” 张老道在一旁说:“计划不错!去的人要精悍,还要在边境准备好大车、驮队!” 孔盛冬问穆富贵:“到几个村子把能雇来的骡子、马车、牛车全雇来!钱给两倍!时间来得及吗?” 穆富贵想想说:“我和李明隶里长、冯三里长这就分头到周边几个村子借调、雇佣大车、骡马,抓紧时间应该来得及!” 李老夫子点头说道:“去吧!双宁营不服从调遣,贻误战机者,穆副军使可以立斩!” 众人一听脸色凛然,齐齐高呼:“愿听军使调度!” 孔盛冬转身和李义说:“集合人马,准备出击!” 李义在一旁急忙应答:“是!” 除夕夜。天气寒冷刺骨,草原上的西北风更是如刀子一样割在人们脸上。山后八军在宣州西南七十里的粮草大营里,几个帐篷里点着篝火,留守的四十多个幽州军兵分四拨人分别聚在一起,围着火堆烤火。一个出去方便的兵卒跑回来,两手捂着耳朵骂道:“什么狗屁除夕,真是冷啊,连尿都快冻住了!晚上怎么睡觉啊!” 其余兵卒附和,也骂道:“当官的都回了城里过年,我们冻死也没人管!” 正这时,帐篷的毛毡门帘突然被拉开,外面的冷风呼一下吹了进来,几人兵卒正要骂是谁拉开门帘,外面幽黑的夜里“嗖、嗖”射进来十余支弩箭,把兵卒们射倒一半,幽州军兵卒们还没明白怎么了,从黑暗中幽灵般冲出数十人,用长杆枪矛把其余兵卒纷纷捅倒,接着第二轮弩箭又射了进来。有个机警的伍长喊道:“有人偷袭粮草大营!”可是他连第二声都没喊出来,被一箭射中胸膛,仰头跌倒在一边。 孔盛冬的脸冻的通红,眉毛上都是白色冰霜,鼻子下面冒着呼吸的热气,他看到解决了几个帐篷营房里不多的守卫兵卒,高喊:“所有人肩扛、马拉能拿多少拿多少,他们的马匹也全用上,快向南撤!” 孙老大的胡子都冻上了冰疙瘩,扛起两袋粮食放到马匹背上,自己也扛了两袋,跟着喊道:“看好了,拿精粮,粗粮不要!” 李义的头用毡毯包着,只留了两个眼睛,嘟囔着说:“王豹、武大山先把草料都烧了!把铁蒺藜准备好,沿撤退道路撒下去。” 穆有粱狼皮袍子裹身,翻身上了粮草营望楼,一脚把射死的兵卒踢下去,看了看远处,对正从幽州军身上拔出匕首的梁安丙说:“别忘了你的职责,快去跟着孔军使。” 这支近两百人的队伍来的突然,撤的迅速,不到半个时辰又消失在了茫茫旷野黑暗中,而山后八军的粮草营里火借风势,燃起了熊熊大火! 天刚亮他们出现在了云州和宣州的边界,穆富贵头戴狗皮帽子,双手互插在衣袖,冻的直跺脚,看到双宁营回来,立即高呼:“都上啊,快抬粮食上车!” 冯三哥跑上去给孔盛冬裹了件羊皮袍子,哆嗦着说:“快!...快!快走!不要停,再向南二十里我们已经生好了火!” 孔盛冬此刻已经冻的有些发木,凭着本能向前,深一脚浅一脚朝南走。看到冯三哥后,他抬头点了几下,挥手招呼大家继续快些向前。 初一下午,李嗣本突然听到访的张老道报告:双宁营袭击幽州山后八军粮草营,已经夺了大半粮食、六十多匹军马、三千贯军饷。李嗣本心中震惊,这些人除夕夜冒着这样的天气出击,估计不仅没人敢干,怕是想都没人敢想! “兵出奇谋啊!”李嗣本感叹了一声,接着对张老道说:“所得缴获都归你们自己,你来报告本官是怕幽州军追来吧?没事,他们追来更好,他们不追我还要去扫荡他们呢!” 说完这话,李嗣本对堂内传令兵说:“令左营军和右营军明早集结,明天开始每日进入宣州境内一百里扫荡幽州军和契丹人。按老道长的图,优先攻击他们的粮草大营。” 传令兵愣了一下,说道:“大人!今天是初一啊!哪有大年初一出征的?” 李嗣本回身冷冷说道:“哪里是初一?明日明明是初二,初二出征!” 田巡检使在一边说道:“大人英武!这么一动,恐怕幽州军的年也没法过了!” 李嗣本说道:“双宁营能除夕出击,我们就能初二出击,河东巡防军还能比不过一支团练营。” 张老道在一旁听了,心中喜悦,说道:“大人神武!贫道钦佩!” 后来据邓县令说,李嗣本兵分两路由东到西,连着出击十五日,一直到正月十六,期间也突袭了两座粮草营,把宣州外围没吃没喝的山后八军消灭了一半,其余一半被迫撤回了宣州城。接着李嗣本命令大军休整一个月,天气转暖后,立即出兵宣州,围三缺一,没几日宣州城守军弃城而逃,河东军兵不血刃攻占了宣州。山后八军溃退到了西面的丰州和宣州交界处大本营。契丹人看河东军和幽州军要开战,立即抽身退回幽州北,冷眼看着两边开打。 第3章 买粮又卖粮 孔盛冬斜卧在榻上,身上盖着羊皮拼接的毯子,鼻涕横流、脸色通红。 孙悦云给他拿了一块手帕盖在额头上,又去倒了一杯热茶。 梁安甲和卢琬在一旁看着,神色中稍有异样,也看不出是什么心思。 孔盛冬咳嗽了几声说:“卢姐姐回宣州吧,我把从山后八军那里抢来的粮食都给你,你和父母回了宣州把粮食都卖了,这会儿宣州肯定缺粮,你们比平时贵两成卖!” 卢琬疑惑起来,问道:“宣州还有其他粮铺,人家平价卖或者高价卖怎么办?” 孔盛冬说道:“我已经报请李嗣本大人,宣州粮价全部按照我们的价格出售,名义上是防止有人趁机哄抬粮价,实际上是要把周边村民手里的粮食全部引到宣州城,高出两成你们也收,不挣钱卖了也行。” 卢琬还是不明白,问道:“目的呢?” “目的是让山后八军在宣州外买不到粮食!”孔盛冬说道。 “他们还可以从西面夏州或者北面丰州买粮啊?”梁安甲也有些想不通。 “咳...咳...”孔盛冬又咳嗽了几声,耐心和梁安甲、卢琬解释:“驻扎在津河镇的河东军轻骑已经开始对西面实行坚壁清野,放话给村民把粮食藏好,不能让山后八军看到,防止他们用买的名义抢,这样谁还敢拿出自己家的粮食。” “丰州方向已经和契丹人谈好,他们敢卖粮给山后八军,河东军立即分兵转向攻击丰州,契丹人等着看河东军和幽州军两败俱伤,目前不会帮山后八军!”孔盛冬揭了所有底牌。 屋里的人都深吸一口气,感到孔盛冬似乎已经完全变了个人,躺在病榻上已经谋算着把山后八军逼入了绝境。冯五哥不由赞叹:“孔小东家,你看,干坏事谁能比得上你!” 屋里人都轻声笑了起来,梁安甲彻底放了心,给孔盛冬换了一杯热茶,这才说:“你好好歇着吧!孙大和武大山带二十人一起去宣州,帮卢姐姐看着铺子,没人敢闹事!” 孔盛冬点点头说:“那就这样!五哥你去找穆有粱调人!开春后你再去趟津河镇,和那里的驻扎镇将说好,可能需要他们在关键时候出动轻骑帮忙,带些钱粮给他们点好处!” 冯五哥已经明白了孔盛冬的意图,说道:“你的意思是,最后还要借刀杀人!?” 孔盛冬仰头深深呼吸一口气说道:“我们能不动手便不动手,动手就会有伤亡,功劳给他们,我们只要凉州营和屠杉!” 张老道在一旁连连颔首,抚着胡须说道:“行了!看来我们的孔军使已经有了计较,我和老夫子彻底放心了!” 卢琬也完全领会了孔盛冬的意图,说道:“你放心吧,宣州这时粮食肯定缺,这些粮我们能挣不少钱!也不枉双宁营除夕夜冒着严寒出去抢粮!” 梁安丙在一旁说道:“穆先生组织了一支六十余人的精锐骑兵队,他让我告诉你,需要时我们也可以突入到山后八军的腹地搞破坏!” “不!不用这样!张道长您再辛苦一下去找李嗣本大人或者田巡检使,让他们派人招降山后八军,放出风声除了屠杉和凉州营,其他人既往不咎,就地解散便可!”孔盛冬说道。 张老道立即明白了其中含义:“你是要他们剩下的千余人内讧!确实是好主意,他们内部一定会互相猜忌、甚至动手!” 冯五哥这下也不再嬉笑,发自内心说道:“既做生意又杀人,你比大哥出手重!” 孙悦云、梁安甲在一旁互视一眼,一齐露出笑容,她们知道经此一役,孔盛冬在双宁营和云盛堂的地位彻底稳固住了,没有任何争议! 孔盛冬则重重咳嗽几声后说:“都安排完了!我扛不住了,张道长请把张三城道长的好丹药拿出些吧,我头烧的快裂开了!” 云州城内,李嗣本送走张老道后,和身边的田巡检使、文司马说:“西边我们配合好双宁营,抽调精锐东出,继续扩大战果。” 田巡检使在下手点头说道:“给他们留下轻骑巡防队五百人应该够了!” 文司马在一旁说道:“这小子和山后八军没正面打一仗,却借我们的刀,一步步削弱了他们。” 正当所有事情都按照预想一步一步实现时,却突然出了意外,年后四月时,汴州军朱温联合河北道内幽州卢龙军节度使李匡威、吐谷浑酋长赫连铎一齐奏报唐王联合讨伐河东道李克用,唐王乐见藩镇厮杀,命宰相张浚为名义上的招讨使,协调北面的幽州军和吐谷浑军队自北向南分三路攻击,朱温则率汴州军从南向北攻击。正遇河东军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昭义军老巢潞州也出了变故,先是李克用堂弟,昭义留守李克修病死,然后接任的李克用之弟李克恭骄纵无能,不懂军事,引起兵变,被部将杀死,部将投了汴州军,潞州白白便宜给了朱温。 这一连串的变故,让河东道节度使李克用顿时乱了方寸,他立即派遣几个义子带兵分路防御各方来敌。李嗣本迫于形势只能收缩兵力放弃宣州,退回云州境内,和李克用另一位义子李嗣源一起分成东西两个军团对抗南进敌军。 双宁营、云盛堂众人得知这些消息无不痛心惋惜,本来已经铁板定钉的事情,被大势所迫只能放弃。 好在山后八军被逼无奈交出了凉州营游击将军屠杉,孔盛冬在冯老大坟前让冯五哥动手杀了他,冯老大、孙二哥的大仇得报。还有卢琬一家在宣州卖了一半粮食,及时撤回了上泉镇,全员性命无忧。 孔盛冬感叹:天时不对啊!人算不如天算,终究没能实现全部目的。 河东道内突然面临三面开战的局面,形势急转直下,粮草、兵员再度急缺,战局混乱不堪。李老夫子和众人分析时局,说道:“这一仗如果河东军败了,估计会元气大伤,甚至被剿灭;如果守住了,恐怕局势会逆转,从此以后北方诸部没人能抑制河东军的扩张。 第4章 乱战中的人 实际的情形比李老夫子预料的还要坏,北方的数个势力围绕河东道展开了厮杀拉扯,混战持续了半年多,几方人马都杀得筋疲力竭,撑着最后一口气搏命。 云州东接连发生数次兵团级别大战,整个河东道北线军队全部调到了战场上。云南县只剩下几个看城门的衙役,新任崔县丞也带募兵上了战场。邓县令没办法,只能请双宁营派出五十人驻守县城和上泉镇,协助维护日常秩序,孔盛冬碍于两家关系,只能应允。 三面发生战乱,云盛堂的生意也受到极大影响,反而只有西面的商道能正常转运货物,大家都庆幸当年打通西侧商道真是明智之举。太原府诚商堂的商队全部到南面支援战场,转运各种物资,停了北面的生意。云盛堂南货铺里的货物越来越少,幸亏还有一半抢来的粮食没卖,卢琬看着南货铺货物不断减少,说道:“再这样下去,货都没了,我们得关门了!” 李知行翻着账本说:“只有云东县的皮革铺子和双梁村铸铁坊、铁匠铺生意还不错,其他的都不好!” 孔盛冬也没办法,本来还可以通过邓县令和官家做点生意,可是李老夫子的话提醒了他,不能盲目跟进,万一河东军败了,找谁要钱去!实际上云州城和官家做生意的商号今年都拿不到钱,拖垮了好几家商号。 没过几天,果然河东道内所有商号被要求提供一定数目的钱粮用以支援前线战事,官家一个铜板也不出,强行征了好多粮食。邓县令又找孔盛冬要钱要粮,孔盛冬没办法推脱,只能又筹措了一部分应付。 这一日邓县令又来了南货铺。 邓县令说道:“再坚持两个月,联军已经露出了败相,事关河东道生死存亡,太原府百姓只能留出三个月的口粮,其他的全部优先供给军队!六十岁以下男丁临时轮换征调三个月充徭役。” 张老道在一旁也不客气,愤愤说道:“事关李克用的生死存亡,可是却拉上了河东道所有百姓垫底,哎!邓县令您去问问,上泉镇谁家还有余粮,这几天镇子外全是挖野菜的百姓!大半年了,人都打仗去了,谁种庄稼?” 大家和邓县令都熟识,邓县令也没恼怒,喝了口茶水说:“我们这里算好的,右卫县最苦,县城几经易手,城墙快打平了,死伤无数!明日还会有三百受伤军兵分派到云南县医治休养,哎!” 孔盛冬无奈摇摇头说:“县令大人,有言在先啊,联军打到云南县,我们双宁营、云盛堂都会撤到山里!您可别怪怨!” 邓县令点点头说:“我已经上报,双宁营分散到了云南县、西面古商道、上泉镇三个地方分别驻防,顺带开荒屯田,以补充钱粮供给。” 李老夫子沉思片刻问道:“请问县令大人,联军中吐谷浑的赫连铎曾经统治过云州,这次来势汹汹,不知道谁在抵御他们这支鲜卑部族?” 邓县城回答:“从塘报上看,是李嗣源大人在东北方向宣州境内和他们对战,目前战事对河东军有利。” 李老夫子听闻说道:“这个赫连铎和党项人也不错,和幽州军、契丹人也能合作,是挑事精,应该先灭了他。” 邓县令说道:“是啊!这支部族军队挺不好对付,人数不多,可是善于奔袭逃遁,见形势不对立即逃跑,追也追不上,以前好几次这样,拿他们没办法!” 孔盛冬在一旁听了后,问道:“那是不是赫连铎一退,也就给了联军一个信号,仗就打不下去了?” 邓县丞心里惊讶,因为他刚刚得到塘报,李嗣源的军队正准备集结拿赫连铎先开刀,以打乱联军的联合之势!他不敢泄露军情,急忙转了话题,说道:“云南县的战乱流民又多了不少,云盛堂能不能开个粥棚,帮着赈济一下?” 孔盛冬听后大感艰难,说道:“县令大人,战乱弄得商号不挣钱,已经开始吃老本了,虽说开粥棚赈济流民是正事,可是也不能只盯着我们一家,这样下去我们都得一起去粥棚乞食。” 邓县令说:“这样,我命王主簿出个通告,云南县商户联合去做,云盛堂给牵个头!” 孔盛冬和李老夫子、张老道商量了一下,感到没法推辞,只能由张老道去协调开设粥棚。 之后在云南县县城和上泉镇各设立了一个赈济点,每日施粥一次,排队的流民络绎不绝,看着让人心酸无奈。 这天孔盛冬也到了粥棚,看到排队的流民足有三十余丈长,其中不乏羸弱儿童和耄耋老翁,各个面色憔悴,神情颓废。 孔盛冬正要转身安排安仁再去调些粮食,梁安甲急匆匆赶来说:“你三嫂生了,双胞胎,一儿一女,你快些回双梁村吧!” 孔盛冬顾不得其他,忙赶到车马店,他和梁安丙、安仁骑了三匹快马,一路奔回双梁村。 冯家院子里冯老三正给前来贺喜的邻居们道谢,孔盛冬进了院子,冯老三乐呵呵说道:“真让英哥儿说准了,一儿一女!” 孔盛冬问道:“三嫂怎么样?” 冯老三说:“受了大罪!整整疼了一天一夜,差点没命!” 孔盛冬虽然关心三嫂,但不好意思进去看,忙安排大嫂说:“大嫂,把两只鸡都杀了给三嫂补补,不能亏待三嫂!” 大嫂正要拉着七姑娘去抓鸡,孙悦云和孙二嫂也来了,两人还提了一篮子鸡蛋,拿了些粗棉布给小孩做贴身衣服。 孔盛冬也帮不上忙,只得和安仁说:“你去石铁匠那里,买只他养的羊!牵回来给三嫂吃。” 安仁忙骑马去了石铁匠铺子。这时冯大嫂和孙二嫂把两个婴儿抱到了堂屋里,孔盛冬凑到前面看到两个婴儿面色红润,眼神清澈,心里替三哥高兴。冯老三说:“庆儿!你给起个官名!三哥愚笨,实在想不出来!” 孔盛冬看着两个婴儿,想到:盼望这两个孩子能少些苦难,顺利长大成人。他口中不由自主说道:“叫冯美和冯满吧!” 第5章 偏远的农庄 孔盛冬回了上泉镇,刚在南货铺坐下,梁安甲进来拿了一卷棉布,还有一袋精粟米放到桌上,说道:“你三嫂喜得龙凤胎,这些是我的礼物,你让安仁给送回去!” 孔盛冬也不客气,回话:“我刚才让安仁去买些大枣、弄几条青鱼,下午让他一并跑一趟。” 梁安甲点头说:“战乱弄得民不聊生,有些东西有钱也买不到!鱼现在是稀罕货,只有五边堡村南的大湖里有,镇上不好买!” 孔盛冬说道:“我近日想,外面的货运不通,生意不好做,要不咱们也买些羊羔、牛犊,在西面旧驿站弄个农庄养着,那里草木茂盛,驻扎在旧驿站的兵卒正好可以看管,顺便开荒种地,还多了肥料来源。甚至可以挖个鱼塘,养些鱼,过年过节或卖或吃都方便。” 李知行在一旁听完说道:“好主意!反正我们有人手,这和屯田一个道理。小门小户没法干,没人手也没保护力量,而这两个条件我们都具备,弄好了双宁营的吃喝咱们自己能供给一小半,不用专门买粮食。” 张玄青听完说道:“旧驿站离村里要走两天半路程,有些远,要不再近一些找个地方?” 李知行却反对,说道:“只有在那里合适,开荒种地没人管,养牛羊不怕有人偷,远就远点,安全啊!真要有一天需要逃命,到旧驿站附近躲一两月也行。” 孔盛冬点头说道:“我也是这样想,而且西去的商队可以顺带运送产出的粮食、赶着牛羊回村。双宁营在旧驿站驻扎了十人,在断谷隘口驻扎了二十人,这些人的吃喝也不用再运输。要干我先从双宁营调人开荒、种地,建羊圈、牛棚,之后固定安排二十人轮换。” 梁安甲和梁安丙在一旁听他们三人说完后,梁安丙对梁安甲说:“你看师姐,这就是当老大的好处,说干就能开干,要人调人,要钱给钱!” 梁安甲却笑了,说道:“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么多人天天张嘴要吃饭,不想办法行吗!?当老大不是耍威风,而是身体力行想法子让大家吃饱穿暖。” 孔盛冬转身说道:“我是实在没办法了,生意不好做,只能开源节流。” 孔盛冬去找李老夫子、张老道商量这事,几个人听后都赞同他的想法。而双宁营副使朱胜主动承担了去管理农庄屯田的责任,他说自己右臂废了,上不了杀场,这些事情正好适合他干,操练使李义完全能够辅佐孔、穆两位军使,再加上冯五哥、孙老大、王豹、武大山等校尉也日渐成熟,双宁营交给他们辖制很让人放心。 事情这样定下来后,孔盛冬立即调动双宁营五十人去了旧驿站,还让兴旺庄汪武领着三十人当雇工跟着一起去,这样兴旺庄能多些钱粮收入,日子能稍微好过一点。朱胜拿出练兵打仗的劲头,天天催促建造进度,半个月后农庄有了雏形,开出五十亩山地梯田,建好了羊圈、牛棚,搭了木屋,连半亩大的鱼塘都挖了两个。之后冯五哥去西面津河镇买回来三十只小羊羔,用大筐驮来,放到羊圈圈养;孔盛冬、梁安丙、张玄青在村里选了两家善于养殖牲畜、家禽的人家,和他们一起在上泉镇马市买了五头小牛犊,五十只鸡、鸭子、大鹅各二十只,也送到了旧驿站农庄。那两户人家看到农庄热火朝天的情景,干脆决定受雇搬过来看管牲畜、家禽。 双梁村的猎户听说农庄的事情后,打猎抓到活的野猪、山鸡、兔子也低价卖给农庄养着,农庄里很快繁盛起来,成了山里的一处特殊存在。张老道和师弟张三城去看了后和李老夫子说:“这样经营下去,不出两年,双宁营的粮食供给能自足,不用云盛堂商号买粮维持。” 李老夫子很欣慰,仰望天空喃喃说道:“冯大,你这个小兄弟挺能干,你安心吧!” 这年盛夏,孔盛冬到了农庄,看着半山坡的粟子地、高粱地,他的心里顿时欣喜起来,有粮食便什么都不怕了。 朱胜被太阳晒得黝黑,根本不像个镇将,倒是像个老庄稼汉,可是脸上满是笑意,他还专门带着孔盛冬几人去看了野猪崽子、鸭鹅下的蛋。孔盛冬觉得朱胜可能找到了自己最喜欢干的事情,不由替他高兴。 李知行说道:“能安居乐业,谁愿意提枪上阵、拎着脑袋谋生计?” 张三城道长不由想起李老夫子最爱读的《桃花源记》,说道:“如果人人都在农庄能过这样的生活多好!” 张玄青在一旁说:“师叔,那是因为我们有双宁营骑马持枪在山口守着,没人敢来要赋税,不然谁能这样种地、建农庄?” 孔盛冬感到这个农庄给了所有人希望! 孔盛冬从农庄到了善庄双宁营驻地,心里的抑郁少了很多。穆有粱和冯五哥正在石窑谈事,冯五哥说道:“重山军来投奔我们的人里,有三个人穆先生和我都觉得可以用,今日正好见见,双宁营缺少高手,尤其是能独当一面的顶级战力只有善堂里几位,和太原府诚商堂差距太大。” 孔盛冬点头认可五哥的话,说道:“穆兄,这些事你看着定便好,武学上的事我又看不明白。” 穆有粱正色说道:“我只能从武学上判断现在的高低和日后潜力,而这些人都要为你所用,你知道他们的专长,才好专人专用,想主意时思路也能宽一些。” 孔盛冬知道穆有粱近期为了双宁营付出很多,穆有粱本不是个喜爱操持的人,可是孔盛冬在上泉镇坐镇商号,繁琐的事情也多,他只能和李义、冯五哥在双宁营尽职尽责,替孔盛冬多分担一些。 “那就请来我见见吧!” 不一会冯五哥领着三个人进了石窑,其中有两人长相相似,神色平和,两人只是差了几岁,两人都使用短弯刀。另一人年龄稍大,三十五六岁,腰挂长剑,不修边幅,看着像个潦倒的文士。 第6章 迟来的强援 这三人站到孔盛冬面前,一起拱手施礼,说道:“参见军使孔大人!” 孔盛冬点点头,示意冯五哥说话。 冯五哥说道:“这两位是董边和董界两兄弟,善于偷袭暗杀,飞镖打的又快又准,弯刀使得也好!那位是墨先生,长剑使得好,而且是难得的有智谋人士。” 孔盛冬立即起身拱手施礼,很有江湖气地说:“三位来双宁营也有段日子了,应该能感受到我们的行事风格和重山军不一样,如果你们认同并愿意和我们共进退,以后我们便都是兄弟,同生死,共患难,我们也绝不会亏待你们。可是唯独有一条你们要谨记,重山军的坏毛病不能带着!” 墨先生落落大方说道:“大人,我们三人以前只是为了一口饭吃,张氏兄弟和子弟的命令我们执行过,但是伤天害理的事情真没干过!他们碍着我们的身手,轻易也不指派我们行动,只办过几件震慑恐吓别人的恶心事!” 穆有粱在一旁说道:“我问过了几个重山军的其他几人,这三位都是张家高段位客卿,不轻易出动,手上没有血债,背景也干净!” 孔盛冬点点头,穆有粱的话他信。 略一思索后,孔盛冬说道:“我年纪小,遇事决断难免偏颇,自今日起墨先生担任双宁营参军,这样遇事可以帮着参详一下,确保我们正确决断。董家兄弟先到上泉镇车马店,那里事情多,王小山、孙老大两人有时照应不过来,待遇先按照孙老大他们的校尉身份一样。一会儿你们直接和我走,正好让梁安甲只看着云盛堂总堂,省的两边来回跑!” 这三人听完,立即俯身叩拜,口中说道:“谢军使大人!” 孔盛冬忽然想到一件困扰他很久的事情,他让冯五哥带董氏弟兄先离开,自己亲自招呼墨先生坐下,然后说道:“正好有件事情,我希望墨先生帮我去调查一下,调查过程墨先生需要什么尽管和穆副军使说!” 墨先生听孔盛冬这样说,立即说道:“请军使大人吩咐吧!” 孔盛冬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张家能够立足朔州,发展壮大到那种程度,相信背后一定有人扶持。太原府诚商堂出手对付张家肯定不止因为铜矿的利益,背后也一定有其他目的。我想请墨先生调查一下,张家背后的人是谁?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也就明白了诚商堂的真正目的。” 墨先生低头想了片刻,说道:“属下只知道这个人在太原府军中,而且能够左右河东道的对外用兵方略,其余的张重山从不对任何人提及。过两日我去趟太原府吧!也许能帮军使找到些蛛丝马迹。” 孔盛冬说道:“那就去一趟吧!此事虽不急迫,可是总让我有些不安,我们的行动需要主动些,别让人卖了都不知道!墨先生尽管去,谨慎些去查。另外太原府大商贾王家您也去查查,这两家很可能是一个后台。” 墨先生领命说道:“军使大人放心,我先从重山军这边查起,过几日去太原府,一定把这些事弄清楚。” 孔盛冬客气地起身送墨先生出了门,穆有粱在一边说道:“你是怕遭报复?” 孔盛冬默默点头,然后说道:“太原府诚商堂有很多事我们不知道,但是我们参与了对付王家和张家,我们不比人家诚商堂背景实力强横,所以自己要小心些,后知后觉总比不知不觉强!最起码能有个防范。” “对!商业利润竞争的背后都是政治斗争,有时却又正好相反,云盛堂的生意做得再大也要防着卷入政治漩涡。”穆有粱很认可孔盛冬的安排。 “此外,我也想试试墨先生的水准,这件事正好也适合他去调查!”孔盛冬补充说道。 “这个人的能力足够,两年的时间看过来,品行也过得去!当然,现在他已经是双宁营参军了,身份特殊,也应该好好试试!”穆有粱说道。 两人接着又议论起双宁营的人员驻防分配,正谈到要将双宁营扩充到三百人,梁安甲风尘仆仆进了石窑,她给师父施礼后说道:“快回上泉镇吧!镇上乱了?” 孔盛冬和穆有粱都很惊讶,问道:“怎么了?” “云南县来了一伙休养的伤兵,为首是也是个中镇将,天天领着三十多个兵痞在云南县和上泉镇闹事,不是吃饭不给钱,就是在街上调戏妇人,还敲诈勒索往来商队,县里驻军都去参战了,双宁营也没法管这些巡防军,这些人成了祸害。还有一伙党项人聚集在一间破庙里,公开买卖人口,小孩和少女关押了二十多人,传闻他们在各处拐带孩子,强掠少女!” 孔盛冬听完立即头疼起来,这些事本不是双宁营该管的,可是云南县只剩下几个看门衙役,各种牛鬼蛇神都没人管了,连盗窃、抢劫的事情也比以前多了好些。孔盛冬问穆有粱:“买卖人口该如何处置?” 穆有粱回答:“这个不好定罪,强掳来的才能处置,合乎买卖交易的我们也没法介入!都是战乱弄得,河东军和联军的大战不停,各种破事都来了!这些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弄不好也影响云南县的稳定。” 孔盛冬站起身来说道:“你在这里监管双宁营,这些破事交给我去处置!有梁安甲和梁安丙够了!” 说罢急匆匆出了驻地,直奔上泉镇回来。刚进镇子西面的车马店,王小山和孙老大出来说:“食誉楼又遭了难,田老板正被兵痞们刁难呢!” 车马店和食誉楼紧挨着,孔盛冬转入到食誉楼一层堂内,看到全是伤兵占据了座椅,桌上一片狼藉,一部分伤兵已经醉的开始胡言乱语。田老板看到孔盛冬来了,急忙跑过来说:“小孔东家,不,孔军使,你看能不能管管啊?已经好几天了,这样下去我的生意要关门了!” 孔盛冬问:“带队的人在哪里?” 第7章 整治上泉镇 田老板明白孔盛冬会帮忙,心中感激,忙说:“楼上呢!从娼馆叫来几个舞姬,正喝酒呢!带队的姓李,也是个镇将,口气硬,不讲道理啊!白吃了三四天了!” 孔盛冬没有多说话,直接上了楼,推开雅间的门,看到里面坐了一桌子人,已经酒到正酣,都在搂着舞姬肆意调笑。正面一人见到孔盛冬进来,喝到:“什么人?这样闯进来,不怕李大爷砍了你!?” 孔盛冬看到这个镇将身材高大,脸上有几道疤痕,显得狂傲狰狞。他站定不动,说道:“有本事去战场厮杀,给百姓打下个安宁生活,跑到这里耍威风,你就不怕军法吗!?” 李镇将哈哈笑道:“活一天算一天,都不知道明日谁胜谁败!哪家的军法来办我!我怕什么!你敢出头,军爷我先砍了你!” 听完李镇将说话,孔盛冬呵呵笑了起来,说道:“正愁没理由办你呢!有刚才你的话就够收拾你了!”说完往后一退,抬手一挥,他身后梁安丙、梁安甲、孙老大、董氏弟兄一齐冲了过去,楼上立即乱成一片。 李镇将激灵一下,酒醒了一半,伸手就要去摸佩刀,可是刚伸出手,突然一道寒光射了过来,一柄短匕首直接扎在他的右手背上,疼痛感觉手上还没传来,他就被一脚踢翻。梁安丙用另一柄长匕首贴着他的咽喉喝道:“让他们都停手!” 孔盛冬高喊:“把他们都拉到街上绑起来!不是有两百伤兵吗!谁敢来救,也抓起来绑了!” 食誉楼前面顿时热闹起来,李镇将和几个亲随被五花大绑扔在街上,其余的兵痞也被抓住七八个,还有些跑回了云南县城。李镇将已经彻底酒醒,刚要呼喊,孙老大找了块破抹布塞住了他的嘴。 街上的行人纷纷围上来,在一边咒骂这伙害人的兵痞,上泉镇这几日被他们搅得鸡飞狗跳,百姓已经苦不堪言,还得受他们的气。 不一会儿,邓县令、王主簿和张老道、冯五哥也到了食誉楼,几人在一楼的堂内坐下来后,孔盛冬问邓县令:“请问县令大人,这是隶属哪里是军兵,为何如此不堪?” 邓县令无奈地说:“是右卫的巡防营,来了二百人,有一半重伤,这些是受伤轻的,没有约束,天天闹事,县里实在没法管。他们是破罐子破摔!好活一天算一天!” 张老道说道:“都像他们这样让百姓寒了心,仗根本打不赢。” 孔盛冬说道:“不能再乱了,我有个主意,把县里、镇上的壮丁组织起来,每日在街上维持秩序,晚上亥时宵禁。流民和乞丐都到粥棚汇集,这样偷盗、抢掠自然会少一些。外面这几人正好拿来杀鸡儆猴,不然云南县不用联军打来就乱了。” 邓县令略一想,点点头说:“孔军使,你大胆干吧,上面追问起来我来出面善后解释。” 孔盛冬又问张老道:“您和李老夫子说一声,双宁营必须介入上泉镇和云南县的管控,不然乱下去肯定会殃及鱼池!” 张老道回道:“老夫子说过双宁营的事你和穆先生商量着办,我们两人帮着冯老三当好里长。遇到大事我们也只能给出建议,杀伐决断你们年轻人自己定夺。” 孔盛冬默默点头,转向邓县令说道:“那我就越俎代庖了!” 说罢命令梁安丙和孙老大,“把这几人都绑到木桩上,每人鞭三十!”接着又命令冯五哥带二十人去把那伙党项人都抓来,一个一个过堂,问清楚所有买卖人口的出身,如发现有疑问直接接管,党项人就地收押。 邓县令在一旁也命令王主簿一起去,以云南县县衙的名义去提人,王主簿和一个书吏急忙出列应命。 冯五哥问道:“对方反抗怎么办?” 孔盛冬说道:“给你派两个硬手,谁阻挡问案就地杀了谁!这时候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董氏兄弟!去吧!你们正好去开开刀刃!” 董氏兄弟立即跟着冯五哥去了破庙。梁安甲心中怕有不妥,也和孔盛冬点了点头示意,一并跟去。 邓县令舒缓了几口气,说道:“幸亏双宁营在,否则云南县必定乱了!孔军使,还有一事,需要你们帮忙!” 张老道说道:“请说吧,县令大人,都是一家人这时候了就别客气了!” 孔盛冬也忙说:“大人请讲!能帮着办的我们必定帮忙!” 邓县令说道:“云南县近日飞贼出没,此贼艺高胆大,接连去了县内四家乡绅大户,趁晚间入户抢钱杀人,已经背了五条人命。崔县丞去了战场,县衙里面也没人能办案,本官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期盼双宁营能帮着抓住贼人,安定人心。” 孔盛冬心里感叹,这半年乱战让河东道内部治理也乱了,县里忙着筹备军粮、军械,征兵、募兵;民政治理彻底荒废,顾不得管控治安、农事、民事。可是查案对双宁营来说也不简单,谁去合适呢? 犹豫了片刻,孔盛冬说道:“麻烦县令把案件卷宗给我们送一份,这事我们只能从旁帮忙,因为实在没有合适的人去办!” 邓县令叹口气说道:“尽人事,听天命吧!本官也是被逼无奈!先谢谢双宁营诸位了!” 几人谈论间,冯五哥、王主簿押了五六人进了食誉楼,进门后说道:“几位大人,发现了三个拐骗来的孩子,还有个偷来的,还有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两个,其余都是从丰州一带一路买来的饥寒孩童。” 孔盛冬问道:“党项人为什么不去丰州,怎么跑到云州了?” 王主簿回答:“他们从丰州带人到云州卖,从云州带人到丰州卖!” 几人立即明白这伙人其实是人头贩子,两头做生意。 邓县令很恼火,骂道:“真是一帮恶贼,难怪坊间流传他们是人贩子。王主簿,把人都收押了!” 接着邓县令又说:“这些孩子怎么办?不然送到善堂吧!?” 孔盛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点头,说道:“张道长,让玄青和风青把他们送到善堂吧!” 张老道回答:“我和风清去吧,玄青留在上泉镇,办案用得上!” 第8章 悬案之疑云 孔盛冬回了南货铺内堂,处理了一整天事情,他深刻体会到了冯老大的艰辛,幸亏他年轻、精力充沛,喝了口茶,开始看邓县令送来的案件卷宗。 梁安甲出去给他从食誉楼提回来一个食盒,里面是一荤一素两个菜和两个饼。她把饭菜摆好说道:“边吃边看吧!查案子是县令的事,你也说了只是帮忙,事事这样上心谁也扛不住!” 孔盛冬边吃边看着卷宗说道:“其中两户乡绅是恶霸,被杀活该;另一户却有善名,今年还救济过流民,最奇怪的是最后一个受害人是在家门口被抢劫杀害的。难道这个飞贼是随机犯案?这样可就不好抓了。” 张玄青、李知行和梁安丙在一旁听他说完,张玄青说道:“这种独自一人的流窜作案最不好办,说不定飞贼已经离开了云南县。” “这个贼人每次都是夜入民宅,抢劫财物一些钱财,但是却索要不多;只杀家主,其余人都放过,这里面总透着些与众不同!”孔盛冬把卷宗递给李知行看。 梁安丙走过了夜看看卷宗说道:“贼人的目的像是寻仇,可是被害这四户人家看上去没有任何关联啊!” 孔盛冬吃了两口饼说道:“今日有些疲劳了,不想了,阿丙随我出去走走!” 两人一前一后领着“黑猪”出了门。梁安甲收拾了桌子,拿起横刀,也远远跟在后面。 孔盛冬出了南货铺,向东出了镇子,又折向北,准备绕着镇子走半圈,从西面回去。在镇子的北面有一小片松树林,林子外有条土路,平时人就不多,这时除了孔盛冬和梁安丙、“黑猪”,四下静悄悄,两人似乎一下从镇子里的喧嚣抽离出来。 走到一半,梁安丙突然停步,他拉起孔盛冬靠到一颗松树边上,孔盛冬这才发现在土路的前面和后面各有一人跟了上来。这两个人都是灰黑麻布衣服,三四十岁的样子,手里握着长刀。 梁安丙左右手各拔出匕首剑,喝到:“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 那两个人停了脚步,这时从松树林里又出来两个人,他们四人将孔盛冬和梁安丙立即围了起来。其中一个灰衣白脸青年说道:“我们劫财杀人!上!” 其余三人提刀冲了过来,“黑猪”连连狂吠,护在孔盛冬身边,梁安丙暗自后悔,时局这么不太平,自己却大意了,应该多带几人出来。 孔盛冬此刻却冷静下来,他从身上掏出匕首,护住身前,和梁安丙说道:“他们可能就是四起抢劫大案的贼人,没想到居然有四个人!” 两人眼看就要和那三个人动手,梁安甲从后面急匆匆赶上来,抽出长刀截住了其中一人。嘴里喝道:“‘黑猪’回去叫人!” “黑猪”听完梁安甲的话,直接向南奔去,跃起一丈开外,直接翻越了一户人家的侧墙,向着南货铺奔去。这时其余两人也和梁安丙交了手,孔盛冬立即持匕首扑向那个灰衣青年。灰衣青年显然没想到孔盛冬不但不逃跑,还直接冲他来了,顿时心里喜忧参半起来,也拔出一把短刀和孔盛冬比划起来。 孔盛冬瞬间凭直觉发觉这个青年的武技水平很低,甚至不如他自己,只是仗着力气大一些,扫过来的刀锋势大力沉一些。孔盛冬心中大定,使出和梁安甲学的三招里最后那招,当头劈下一剑,中间横拉上挑,生生骗的那个青年抬刀防御却被偷袭腹部,青年一惊,急忙后退,喊道:“二彪,快来帮我!” 围攻梁安丙的一人急速退后,横着冲到孔盛冬身前,孔盛冬转身便跑,边跑边喊梁安甲、梁安丙:“向西快跑,不要恋战!” 几个人这时都是一呆,没想到孔盛冬这时瞅了空隙,要逃回镇子。梁安丙反应最快,立即射出一柄短匕首帮梁安甲阻敌,转身也随着孔盛冬向西跑去,梁安甲则直接向南逃去,两步助跑后高高跃起,越过一人高的围墙,钻进上泉镇的巷子里。 拦路动手抢劫的三人刚要追,那个灰衣青年喊道:“追不上了,快走!他们在镇上有帮手!”说完几个人向北跃入松树林,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孔盛冬和梁安丙刚跑到镇子西面,冯五哥和孙老大带着五个双宁营军士由“黑猪”引着路迎了出来。冯五哥忙问:“是什么人?敢在这里动手!” 孔盛冬摇摇头说道:“人跑了!快去找梁安甲!先回去我们再说。” 几个人转身回去找梁安甲,没走多远,梁安甲从南面的一排房舍间过道里走了出来。孔盛冬上下看了几眼,发现梁安甲没有受伤,回头和冯五哥说:“走,去取阿丙的匕首!” 大家回了南货铺,梁安丙对孔盛冬说道:“这次是你自救成功!哎!保镖这活没法干了,随便出个门差点着了道!竟然靠着诡计脱身,我师父知道了一定会训斥我!” 孔盛冬却不以为意,劝说道:“不怪你,这伙人很有目的性,他们是来复仇的,在云南县做的其他案子都是烟雾,用来迷惑县里和我们。” 梁安甲听孔盛冬说完问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是谁在针对你了?” 孔盛冬点点头和冯五哥说道:“派出一队人清查云南县所有客栈,到各村里都盘问一下,这几人是外地人,他们在云南县没有落脚点,不可能天天在野外,而且这些人也不是睡野外的人。” 冯五哥也不问为什么,立即出门去办事。 孔盛冬件董氏兄弟来了,招手让他俩到身前,耳语了两句话:“去把那个闹事的李镇将杀了,不能像诚商堂一样做事留后手!” 董氏兄弟听后一愣后,马上点头出门,神色中没有一丝犹豫。 这时大家才明白,刺客一定和云盛堂曾经结仇,而且还与太原府诚商堂有关系。 李知行最先反应过来,说道:“是太原府王家的人?” 孔盛冬叹口气说道:“只有王家会这样做,那个灰衣青年一定是王家少东家,老东家因为收购羊皮以次充好被抓死在狱里,现在诚商堂忙着在南面配合官军作战,王家出来复仇了。” 第9章 隆冬将至时 李老夫子和张老道到了南货铺,两人听说了王家的复仇专程而来。 李老夫子说道:“我给诚商堂乔东家写封信,第一提醒他们也防着王家报仇;其二看看能不能让他们盯住这个小王东家,以强硬手段压制住王家。羊皮收购战中我和王家只是所在立场不同,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个小王东家年轻气盛直接来报复我们,多少有些莽撞。” “商场如战场,老王东家入狱被杀,小东家肯定心里不平,以后我们做事要多注意,不能留后患。”张老道也说。 “既然进了杀人局便不能有菩萨心,老道长说得有理,云盛堂这几年的生意做的好,同时也得罪了不少同行同业,有争斗难免!”李知行同意张老道的说法。 孔盛冬听完几人的话,说道:“生意场上也是你死我活,容不得留情。这次的事情给了我提示,不能心慈手软。假如小王东家昨日出手对付李老先生或者张道长,恐怕这时已经得手了!所以我把以前和我们发生过冲突的商号、敌人在心里过了一遍,那些罪大恶极或者和我们有深仇大恨的,能置于死地的尽量不留后患。” 穆有粱在一边点点头说道:“所以你让董氏兄弟动手暗杀了李镇将。还有什么人需要料理?” “是啊!不杀了李镇将,万一哪天我们落入他的手里,人家可不会只打我们三十鞭子!其他的我慢慢找机会处置,眼下河东道内外都处于混乱的状态,我们的首要任务是看好生意,守住村子的安危。”孔盛冬说道。 李老夫子和张老道低语了几句后说:“你说得对,这一年我们应该谨慎些,人手不够可以从善堂、村里再调,不能让心怀叵测的贼人瞅了我们的空隙。几个商号都要加强守护,等这场和联军的战乱结束,肯定倒闭不少商号,到时我们一定能好好做生意。” 这一年快要入冬的时候,前线传来消息,河东军在南北两线都取得了胜利,战局逐步转向对河东军有利,联军的攻势开始减弱,出现了败退的迹象。而河东道内的钱粮、军兵也几乎消耗到了极点,河东道南边不少人家向西企图过黄河逃难,后来听说关内道和南方诸道也都处于战乱,进退无措,被迫困在黄河边,饿死很多人。 云南县不少过不下去的人家也向西逃难,在善庄的石寨附近汇集了不少流民。穆有粱和孔盛冬看着几百流民在石寨前搭起的临时住所很担心。穆有粱说道:“眼看天气要变冷,这样下去这些人都会冻死、饿死。可我们的粮食也不多了,没法救济任何人。” 孔盛冬也没有任何办法,说道:“我们能力有限,现在能顾得上双梁村、安宁村和善庄的百姓已经耗尽了全力,这些人只能听天由命,我只有一个建议,你去看看他们,如果有在武道上有潜质的少年男女和精壮男丁收留几个算几个,其余的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冻死、饿死。” 穆有粱回答:“这事我可以去做,可是从他们和家人分开那时起,其实我们间接宣布了他家人的生死,有些不忍啊!等等吧!里面的适龄男子不多,大部分已经上了战场,剩下的老弱病残对河东道、云南县,包括我们都是累赘。一个月之后石寨下面恐怕都是死尸了!” “我们能不能到哪里弄些粮,好歹多救几个人?”孔盛冬问张老道。 张老道在一旁沉思了好一阵,说道:“两个办法,第一个去抢大户人家,第二个到联军那边去抢。没别的办法!” 穆有粱无奈说道:“看把道长逼成什么样了,想到的主意只能去抢!” 孔盛冬也无奈,说道:“现在战况焦灼,我们没办法像去年对付山后八军一样远程出击。再说我们这点人对联军任何一方来说实在太少了,不够人家塞牙缝。” 这时墨先生从远处到了几人身边,向几人施礼后,说道:“走了两个月,太原府的事总算有些眉目了,就在这里说吗?” 孔盛冬说道:“这里都是双宁营的自家人,直接说吧!” 墨先生开口说道:“朔州张家和太原府王家背后确实是一个靠山,只是这个靠山藏得极深,只有一个叫李路的人出面。” 孔盛冬几人心里虽有些准备,但消息核准清楚以后,对这两家背后的真正主人都有些惊惧,谁能想清楚能扶持起来这样两家人的人会有多大的能量! “这个李路是什么来路?”张老道问。 “表面是只是个茶叶商人,经营着一家茶楼,可是却有些手眼通天的架势,在太原府暗地里很有名望。我跟踪了几次,去的都是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办得都是协调串联的隐秘事情。一时还没法找到有用的消息,我在太原府找了个暗探,让他死盯着李路,有了消息我们马上会知道,现在只能等着。” 穆有粱听完说道:“只能先这样,这样的人行事肯定小心,不可能短时间内露出破绽。” “副军使大人说得对,属下也是这样想,此事不能急于一时。属下急着赶回来,还有一件事需要报告。”墨先生说道。 “何事?说来听听!”孔盛冬问道。 墨先生说道:“属下此次在太原府跟踪李路时,发现一个吐谷浑的细作,此人也在跟踪李路。他在太原府住了几日后,突然从太原府出发一路向着西北疾驰,属下本欲回云州,所以一顺路直跟着到了朔州,这个细作又向西直奔黄河古渡口。属下觉得现今河东军和联军正在激战,而联军中的吐谷浑部正是串联幽州军、关内道朝廷军和汴州军的关键,因此吐谷浑的动向值得注意,因此跟踪他过了黄河,发现吐谷浑在黄河西面建了一座土堡,常驻了二百多军士,土堡每日出入大量的细作和传令兵,因此判断这座土堡十之八九是整个联军的协调指挥枢纽。” 第10章 黄河边土堡 “土堡距此有多远,防御情况如何?”穆有粱马上意识到墨先生无意中找到的土堡具有重要的战略价值。 “土堡在云南县西南两百三十余里外,紧靠黄河古渡口西北,从朔州过去不足两天的路程。土堡墙高三四丈,四个角有望楼和箭楼,入口有南北两个、视野开阔,东西是黄河河岸和土沟,强行攻击难度很大。”墨先生回答。 孔盛冬心中盘算了一下双宁营的人手,说道:“我们可以抽调的人最多一百,长途跋涉过了黄河去夺取这个土堡十分困难,而且土堡位于关内道,一旦关内军出动,我们这点人马实在太少了。” 张老道在一旁说道:“那也要去,即使打不下土堡,只要能干扰联军的行动指挥,阻塞他们的信息通传,战局便可能有转变,我们河东军获胜的机会就会大增。” 墨先生显然在心中已经对这事有了算计,急忙建议说道:“假如我们不攻取土堡,只是封锁消息传递,事情好像简单一些。” 孔盛冬和穆有粱互相看看,孔盛冬说道:“围而不攻,只在外围击杀出来送信和进来传信的传令兵、斥候,如果土堡只有南北两个门,难度不大吧?” 穆有粱点头说:“应该可行,双宁营所擅长的弓弩、飞叉、陷阱正是应对这种情况的最好办法,再把高手分散到外围击杀斥候、细作,这样至少可以在短时间内扰乱联军的信息传递。” 几人听完后都觉得可行,孔盛冬心中草拟出一个大致计划,说道:“穆兄,你和李义调人,后日在善庄集结一百人,擅长弓弩伏击的优先调配来;张道长您去县里通报一声,让县里告知前方军队同时展开军事行动,一定可以趁机取得一些优势。墨先生带着董氏弟兄先去朔州找游十郎,让他安排好双宁营的粮草,等我们过了黄河,游十郎还要继续保证我们的军需。” 到了第三日,双宁营抽调的军卒都到了善庄,全营立即出发,到了朔州与墨先生汇合后于夜间奔袭渡过冰封的黄河,黎明前到了土堡外二十里处。 几个人潜伏到土堡南面的一座土丘后,孔盛冬远远向北望去,只见那座土堡立在一片黄土平地中间,东面是落差极大的黄河河岸,西面是黄土深沟,南北土堡入口建有环形土墙,和土堡墙上的箭楼一起构成了一道复合防御工事。土堡土墙高大,东西狭长,没有攻城器械仅凭人力根本无法攀爬。 孔盛冬问穆有粱:“截击行动如何安排?” 穆有粱从土堡收回目光说道:“在南、北各安排三十人,在道路上挖陷阱,设绊马索;西面官道安排四十人,挖陷阱,做木围栏,做为第二道防御,死困住出来的传令兵。善堂里和双宁营的几个强手分散到三个方向,击杀土堡出来的吐谷浑军兵,试图进入的也伏击杀死。” 孔盛冬点头示意李义按照穆有粱说的去办,之后说道:“只怕时间一久联军发现信息不畅,关内军会派军队来,那时我们只能撤回黄河东岸,由朔州巡防军出击阻击。不过,现在南北打得不可开交,估计关内军可派出的军队数量也有限。” 墨先生说道:“我们的目的仅仅是阻塞信息传递,即使关内军来了,我们在南北方向只出动射术高超,行动迅捷的强手击杀传令兵,目的也一样能达到。” 孔盛冬回身说道:“那我们先阻断几天他们的信息传递看看。还要防着他们放弃土堡,全军朝一个方向突击逃走,盯防的务必紧一些!还有包围圈要由远到近一点点收拢住,让吐谷浑军在不知不觉中断了和外面的联络。” 墨先生建议;“今日白天先休整,入夜后开始潜入三个方向布置吧!” 孔盛冬点头同意,说道:“好。命游十郎把粮食、草料存放到黄河东岸,让他每日送过来当日所需便可。从今夜开始我们全力截杀所有出入土堡的人。” 平河堡是六月的时候建成的,驻守平河堡的守将是吐谷浑首领赫连铎的族弟瑛多。这几个月,平河堡这个不起眼的土堡,承担了南边汴州军、西面关内军和北面吐谷浑军、幽州军四支军队的军情传达任务,每日往来的传令兵、斥候、细作多达三四十人。这年冬天的天气冷的早,比往年早了一个节气黄河便开始冰封,从这时起瑛多的心里开始不安起来,毕竟此地距离河东道只隔着黄河天险,黄河冰封后河东军可以直接过河对土堡展开攻击,所以瑛多急召所有细作返回土堡留守,停止了所有外出行动。 此刻瑛多一边啃着羊肉,一边命令手下一个族人军曹:“这些天除了必要的信息传递,其余的事情都停一停,等到过了年,黄河解冻我们再行动,到那时河东军就威胁不到我们了。” 那个军曹忙答道:“是,将军。只是......今天辰时后传令兵、探马再没有来堡里。这和平日可大不一样!” 瑛多扔下手里的羊骨头问道:“你是说半天了没来一个传令兵?这可不对啊!” “是啊!平河堡这两个月第一次这样。” “不对!立即派人从三个方向出去看看!” 一个时辰后。 孔盛冬、梁安甲、墨先生、冯五哥一直在土堡的南面土坡后面伏击从土堡出来的斥候、传令兵,一个上午击杀了六人,还有试图进堡的四人也被射杀。还好这几日天气不算冷,但是几人都冻的脸色通红。孔盛冬说道:“生火吧!估计堡里的人也知道被围了,现在我们的围困之势已经形成,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冯五哥连忙用火绒点燃早已经准备好的柴火,然后通知军士三五人生一堆火,让大家都吃点东西,准备在夜间轮换值守。 冯五哥靠着火说道:“晚上他们一定会试图通知关内军,我们不可能防守住每个出来的人!” 第11章 围困与突围 墨先生答道:“只要击杀了大多数人我们的目的便能达到,扰乱了联军的指挥传达才是最重要的目的。属下只是担心他们会连夜弃堡逃走,在西面重新建立联络中心。” 孔盛冬却说:“这样也不怕,我们可以追击一段,至少让他们在几天时间内指挥系统紊乱,也许前方的河东军在这段时间里便找到了联军结合部的软肋,一击致命打垮联军。” 墨先生点点头说道:“如今唐王只是个傀儡,军权在几个权臣手里,这几个权臣都是文官,不通晓军事,眼前的局面全靠联军的数量优势维持,一旦在某个方向突破联军布防,联军的战斗力会陡然减弱,甚至瓦解。但愿战事早些结束,不然今冬对百姓来说将是几年来最苦的时候。” 孔盛冬想到善庄石寨前那些马上会冻死的百姓,心中一阵苦楚,脸色却没有变化,说道:“我们出击的一个隐性原因是这个土堡距离我们云南县太近,一旦今冬过去,关内军有了后援,他们由土堡出击直扑朔州,到时我们云州也岌岌可危,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几人正说着,孙老大从西面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蹲下说:“刚刚北面冲出十匹快马,都是军中高手,幸亏我们用两重木栏守住了官道,才阻挡了吐谷浑军兵西去报信,将他们全部击杀。穆先生让我带话,他们已经发现了土堡被困,随时可能集中兵力出击,一定要警惕。穆先生认为吐谷浑军的出击方向一定在南、北两个方向之一,西面的布防可以适当向南北调整。” 孔盛冬听完说道:“到西面找李义,让他安排吧,堡内至少有二百人,他们如果孤注一掷从一个方向逃,我们很难堵住,必要时全军骑马追击。” 孔盛冬的话还没说完,只见从土堡南边出口也奔出十匹快马,马上全是重装骑兵,冲着他们所在土坡冲了过来。 孔盛冬此刻心中闪念却想到了一个主意,忙说道:“截击这些骑兵时可以放跑一两个,最好能有一个逃回土堡。” 众人还在疑惑,墨先生却明白了孔盛冬的意图,说道:“军使大人的意思是诱骗他们从南面突围,让他们觉得南面薄弱,这样我们也可以集中调配军力应对。” 冯五哥听罢,收起猎叉,说道:“这好办,别下重手就行。”说完,奔到土坡一侧,指挥弓箭手准备迎敌。 那十骑上了土坡山道,见前面被拒马拦着路,立即分散到两侧准备绕过去。这时弓箭手齐射,专门射马匹暴露的部位,还有几柄猎叉冲着马腿扎了上去,瞬间几匹马被放倒,马匹因为疼痛嘶鸣起来。墨先生持长剑上去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刺中一个重甲军兵的脖子,回首又刺伤一个军兵的大腿。梁安甲护在孔盛冬身前,把一个从马背跌落的吐谷浑军士刺死,长刀直插重甲的胸腹结合处,没有一点偏差。 其余吐谷浑骑兵中,有一骑灵巧躲过箭矢和猎叉,直奔远方而去,刚要逃出围困,一箭射来,正中侧脸,那个骑兵被一箭射的从马背上跌下来。三个双宁营军士立即围上去用长枪将他刺死。有两个骑兵见到无法突围,拨马头疾驰回土堡。 孔盛冬看完战况,深吸一口气,和孙老大说道:“西面、北面多挖绊马陷进,放捕兽夹,再让西面的双宁营军士逼近土堡,做出要强攻的架势。” 孙老大听完立即上马飞奔着去通知穆有粱和李义。 土堡内,吐谷浑将领瑛多上了两面土墙巡视,他已经能看到三面的河东军将土堡围困了起来。尤其是南北两门前,已经被木栏和木盾团团围住。此刻他心中唯一的安慰是围困的河东军虽然战力强悍,但数量不多,强行突破尚有生机。只是他也在犹豫是困守土堡还是突围逃走?如果突围选择从南北那个方向更容易? 瑛多问身后那个军曹:“依你看我们该如何应对?” 吐谷浑军曹犹豫了片刻回话:“将军,属下以为,平河堡的意义在于传达联军信息,现在已经没有了这个能力,我们突围吧!出去后再选择一个地方建立联络点。” “向哪里突围?” “从几次试探来看,北门河东军明显更强一些,有几位高手居然能刺穿重甲,目前没有军士生还。南面也不差,但是相对要弱一些。属下以为,我们出堡向西南直插,全身而退的可能性更大。” “这只是表象,我反而觉得南面是个陷阱。” 吐谷浑军曹听完瑛多的话,不敢在多言,站在瑛多身后等着瑛多决断。 这时的情形对于两边来说,都如同赌场的押大小,下注那一刻后只能等着命运的判决。 土堡外,孔盛冬、穆有粱、李义、墨先生四人都到了土堡南侧土坡。 穆有粱说道:“不知道堡里的吐谷浑守将会不会从南面突围?依我看南北两侧的可能性还是五五之数啊。” 孔盛冬回话道:“没办法,我们人手太少,只能赌一面,谁敢下定论!” 墨先生说道:“天黑了,我们在三面点起篝火,尽量多点几堆,尤其在北面。” 穆有粱听完说道:“墨先生的意思是继续搅浑水,让堡内守将觉得我们在北边故弄玄虚,诱骗他们从北面突围?” 墨先生回话:“属下也不好说这样做能不能起到作用,只是觉得越乱于我们越有利。” 孔盛冬看看天色说道:“先两边生篝火,用火阻断官道,尤其在北面下些功夫,等火烧开冻土在上面挖沟设绊马坑,今夜我们不睡了,今夜吐谷浑军士不突围,明日北面他们也走不了了。” 土堡内,瑛多在土墙上看完南北方向的篝火,眉头紧锁,黑脸和那个军曹说:“唐人狡诈,真有点搞不明白了。” 吐谷浑军曹思索了一阵这才回答:“将军,属下建议再等一晚,说不定关内军已经发现了信息阻断,会派出人马前来解救!” 第12章 最难的时间 瑛多默不作声,他有些心乱,以他对关内军的认知,这种可能性不大。关内军的实际指挥者是宰相张浚,此人眼高手低、沽名钓誉,招募的军队战斗力极差,能守住长安府周边,保卫好关内道已经不易,却还一心想挑拨藩镇争斗,妄想渔翁得利,仅有的一点兵力都投入到了北线作战,假使这一仗打败,恐怕大唐最后的一点点气运都要断送在张浚的手里。即使关内军发现土堡军情传达不利,可能首先担心河东军已经渡黄河向西推进,惊恐之下第二件做的布置必然是抽调募兵,层层设防,绝不会主动出击,实际上关内军也没有余力出击。 思索了好一阵后,瑛多命令:“命军士今夜好好休息,明早收拾行装,等我想清楚突围方向后,明夜突围!” 这一夜大多数吐谷浑军兵没睡好,因为堡外不停传来砍树、挖沟壕的声音。一夜间北面挖出两道土沟,堆出了土墙,马队几乎不可能直接突破。瑛多一早上了土墙,看完南北两面的情形,心中后悔不迭,此刻他明白已经陷入了绝境。如果在最开始发现被围后,不论从哪个方向突围都有胜算,现在只能缩在土堡里等着援军了。 瑛多脸色阴沉命令:“人马分两班,死守土堡吧!但愿关内军或者我吐谷浑军能早日来解救我们。” 他身后的军曹唯唯诺诺点头说道:“大人,不必忧心,消息传递不利联军一定会来救援。” 瑛多摇摇头,说道:“堡内粮食够坚持几天?” “回禀大人,十日左右。” “从今日起省着些吧!” 土堡外,孔盛冬吃了口烤热的麦饼,喝了几口水,指令李义:“向西十里外派出斥候,一旦有援军来我们必须马上得知消息。再围土堡几日,联军的南北、东西信息中断,联军必然慌乱,希望河东军能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早日结束此战。这样今冬能少死很多百姓。” 穆有粱颔首同意,之后说道:“我们围困着土堡,也没法进攻,互相僵持着,短时间内对我方有利,时间久了联军发现信息传递中断一定会重新组建传递渠道,继续围困的价值便不大了。” 孔盛冬也明白其中的关节,思索了一刻后问道:“离这里最近的城镇在哪里?有多远?” 李义答道:“向南五十里有座不大的镇子,叫清涧镇。” 孔盛冬对穆有粱说:“我们不攻打土堡,先围困他们五日,而后派出三十人到清涧镇附近出没一下,装出有河东军向西突进的架势,这样关内军肯定不敢出来驰援土堡,再围困土堡十日,堡内的粮食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到时不用打,堡内吐谷浑的军兵也必然突围。我们杀伤一部分后,直接撤离,东渡黄河返回云州。为了河东军我们也算尽力了,至于战况结局如何,便看前线李嗣本和李嗣源两位大人的临战指挥了。” 十二日后,平河堡内粮食耗尽,战马已经杀了五六匹。吐谷浑将军瑛多被迫率全军从南门突围,除了五十余骑分散逃走外,双宁营截杀了大半。孔盛冬和穆有粱立即命令清理战场,入土堡将吐谷浑留下的钱财和有价值物件收拢后,全军撤回到了朔州。 两日后双宁营回到了善庄驻地。 张老道和师弟张三城正组织村民掩埋饥寒交迫死去的流民。见到孔盛冬和穆有粱后,张三城道长沉痛说道:“足足冻死、饿死二百二十多人,太惨了。” 孔盛冬无语,望向穆有粱,穆有粱说道:“裴师妹已经在善堂收留了三十个孩子,我们尽了力,没办法多救其他人了!” 张老道说道:“尽了力就好,只盼战乱早些结束,再打一年,生意做不成,我们也得挨饿!” 孔盛冬扫视了一眼石寨下面的窝棚,心中悲凉,叹气说道:“百姓的命怎么这样不值钱!藩镇们打完了,争下了天下,百姓没了,这还是天下吗?!” 张三城道长无奈摇摇头,继而说道:“西面津河镇的生意还可以,小掌柜安旺冒着严冬送了一趟粮食和盈利。这些粮食解决了大问题,如今粮价暴涨,比去年的价格涨了一倍有余,云盛堂做生意挣的钱少买一多半粮,钱都不值钱了!” 孔盛冬说道:“趁着快过年云盛堂的生意停一停,这样做生意于我们也不利。先等着看看河东道和联军的战况进展,如果胜了我们还可以喘口气,如果败了,我们这点家当恐怕都要被幽州军和吐谷浑军强夺走!” 众人都无奈点点头。几人怀着心事到了善堂,善堂院里多了不少人,梁安甲、七姑娘和孙悦云正帮着分饭菜,每个孩子的碗里都是干菜汤,还能分到些咸菜和一张麦饼。穆有粱领着几人进了窑洞,说道:“今年真是不行啊!勉强能有两顿饭就不容易,前些天还来了不少孩子,我强忍着没敢收。” 几人坐下后,孙悦云、梁安甲也给大家端来了饭。这两人也都清瘦了很多,脸色有些发青。穆有粱说道:“你们不能再把自己的吃的给孩子们了,这样下去你两人身体都会吃不消!” 孔盛冬这才明白原因,急忙让梁安丙也去拿些吃的,让两人也都坐下来一起吃。孙悦云有些局促,忙说:“我们本来就吃得少,有点便够了!” 冯五哥原本还想取笑孔盛冬和孙悦云几句,但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几人不由分说让她们坐下,一起吃起了饭。张老道边吃边说:“云南县传来最新消息,南北的战事都对河东道有利,联军虽然人多,但是各怀鬼胎,都希望消耗别家,自己保存实力。再有半旬,李嗣源大人会首先围歼西北吐谷浑赫连铎部,只要打开了联军的合围缺口,战事也会早些明朗起来。” 孔盛冬说道:“我只盼开春前战事能结束,春耕不耽误,来年粮食不缺,最难的时间便会度过。” 第13章 联军的溃败 这年年关艰难无比,云盛堂多方筹措费了大劲确保了双梁村和安宁村的需要。朱胜在农庄劳作了大半年,也运回几车粮食,维持住了双宁营的军需。上泉镇商业萧条,车马店的生意也受到极大影响,除了给股东的股息,利润所剩无几。大股东赵老板写信推脱了这年的股息,让云盛堂安心经营车马店。等这些事情都安排好,孔盛冬心里才定下来,他深感当家不易,若不是前几年生意兴隆,积攒了一些家底,这一年真不好熬。每夜他都睡不踏实,有时还梦到冯老大、孙二哥,只是醒来后却常常后悔没能和他们说几句话。 世事艰难,孙登云和冯英哥儿在这一年却飞速成长起来。这两个少年仿佛一夜长大,显现出远高于年龄的成熟和进取。穆有粱和李明隶两位先生都大感欣慰。善堂里另外还有一男一女两位少年成长迅速,穆有粱分别给配了兵刃。自此善堂培养的第二批出徒弟子初步有了几位。穆有粱和孔盛冬二人每每谈谈论起这几个孩子,心潮起伏,仿佛一切的艰难和不易都有了价值。 过了年后,前线传来好消息:联军的围攻之势终于被打破。河东道北方吐谷浑军逃往西北,幽州军退往东北,两支联军主力损失惨重,被彻底打垮。关内军则撤回黄河以西,依托城池固守。南面汴州军被挡在泽州一带寸步难进,双方不得已,开始休战。 没几日张老道由云州回来,告知众人:唐王削去张浚宰相职务,关内军与河东军议和。朝廷撤销了对河东道李克用的剿罚令,复任官爵,加封中书令。自此河东道与联军之战结束,河东军胜出。云州新任防御使石善友专门奏报为双宁营请功,褒奖双宁营在战事最焦灼时突入关内道打乱了联军的信息传递,造成吐谷浑军未能及时撤离而被聚歼。 众人听完长出一口气,李老夫子说道:“此战之后,河东李克用实际上已经成为藩王,有了和唐朝谈条件的筹码,天下又多了一家实力强劲的藩镇。日后在长安和洛阳争夺战中,哪家占的先机,哪家便能改朝换代,自立朝廷。” 孔盛冬有些疑惑,问道:“这一仗几方消耗一年有余,死去了好多百姓、军士。连年的征战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李老夫子说道:“等各路小势力被消灭完了,几个大势力决战以后。这次不就把幽州军打残了吗!吐谷浑也没了!” 李明隶在一旁也说道:“此战汴州军没有受到大损失,将来恐怕还是河东军和汴州军争天下,最多加两道江南军。据说剑南道混战多年,人口衰竭,城池废弃无数,已经没有任何夺天下的资本。” 穆有粱听完这些说道:“不管这些了,我们需要抓紧时间恢复生意往来,马上开春了,不种地河东军胜利了也要饿死人。” “联军溃败了,宣州也被河东军控制,我们在宣州的云盛堂分号需要马上派人过去。”张老道提醒。 孔盛冬说道:“那便让卢琬一家从速出发吧,派些人护送过去,好早些重新开了生意。如今各种物资都奇缺,能带的货物不多,需要和太原府诚商堂尽快取得联络,早些恢复货运。” 李老夫子说道:“我给乔掌柜写封信,派冯五哥去一趟吧,估计乔掌柜也急,上次他来信说商号把大量财力投入到了战场,战后一定会有回报。如今仗打胜了,诚商堂的生意一定会马上做起来,他们最擅长发国难财、战争财。” 众人听完,马上开始安排战后的各项生意。 没几日,云州和云南县接连来了塘报,命孔盛冬和穆有粱到云州参与战后与幽州军和契丹军的议和。孔盛冬很不解问张老道:“这和契丹军有什么关系?要我们去干什么?” 张老道解释道:“此次表面上是和幽州军议和,实际上恰恰是与契丹军议和。幽州军此战后已经无力争雄,所谓议和仅仅是写一张废纸,河东军缓过劲必定头一个取幽州;而契丹军则未参与联军,此时兵强马壮,正是要挟河东军的好时机。这两家互相配合才好谈条件。” 孔盛冬一下明白了其中深意,骂道:“契丹人一直坐山观虎斗,现在联军几方都消耗甚巨,确实正是渔翁得利的好时机。如今契丹主事人眼光深远毒辣,未来恐怕云州的隐患还是契丹军。” 张老道颔首表示同意,说道:“是啊!联军正盛时能忍着不参与,现在反而成了此战最大的受益者。云州的议和条件大概也不轻松。此去云州你和穆有粱要多些心思,万事以保全双宁营为中心,多看少说。老道我也不知为何让你两人去,所以只能到时察言观色一步一步小心应对。” 孔盛冬深以为然,思索了一下说道:“我和穆兄带着墨先生、梁安丙、梁安甲和武大山、王豹几位,您看如何?” 张老道回话:“让我师弟张三城也去,让他顺便去云州找你的未来七姐夫邓忠,由他们两人安排好后面的事情,你和穆有粱专心应对公事。” 孔盛冬点头认可,说道:“好,我们同邓县令一起走,正好互相照应。双宁营暂时由李义代管,您和梁安乙、玄青在驻地监管。” 两日后,孔盛冬、穆有粱带着几人和邓县令在云南县汇合。邓县令这一年劳神费力,明显苍老了很多,见了孔盛冬互相问候了几句后,邓县令悄悄说道:“你们大概也奇怪议和为什么会请双宁营去,老夫不妨提前告诉你们。契丹人不仅议和条件苛刻,还派出结义五兄弟,说是要和河东军高手比试请教,妄图压河东军一头,气势上获取议和的有利形势。穆副军使威名在外,免不了到时要上场比试。” 孔盛冬和穆有粱这才明白事情的原委,孔盛冬带着笑意说道:“穆兄,看来背负天下第六的名头也不是什么好事!出战可不能败啊,事关大局。” 穆有粱面无表情,淡淡说道:“这有什么!但来无妨!” 第14章 结义五兄弟一 孔盛冬和邓县令到了云州先到府衙报到,文司马听说他们来了,专门迎出来与几人见面。 几人客气寒暄了一阵后,文司马嘱咐:“议和的条款大致已经确定,后日在城内校场双方比试之后确定最后的几个关键,晚间签订议和条款,最后设酒宴款待来使。明日你们都好好休息一天,后日辰时到校场西看台,自有书吏安排。” 孔盛冬问道:“文大人,穆兄和契丹哪位交手?可有安排?” 文司马答道:“军中已经安排好五位好手,临战如无必要,穆副军使可作壁上观,但是契丹军派出的五人实战能力尚不明确,只能请穆副军使到时视情形出手。” 孔盛冬和邓县令听明白后,辞别文司马,到了邓忠和张三城已经给安排好的客栈。 几人围坐吃完饭,谈论起时局,邓县令说道:“依我看后日比试结果很难预料,契丹人骁勇,这几年出了不少悍将,穆副军使若无把握千万不要强行出手。”几人明白这是邓县令为双宁营考虑,毕竟河东道主事的几位大员已经有了安排,不出手也无妨。 孔盛冬却说道:“看情形吧,契丹人敢这样干,这结义五兄弟的实力不会差,我们河东军仓促应对,我倒是有些担心。” 邓县令赞同孔盛冬的观点,附和说道:“所以要谨慎,其实议和的事已经有了定论,比试无非较一时长短,于总体影响有限。” 其余几人深感事情对于双宁营来说挺大,不敢插言,穆有粱反而一身轻松,说道:“有时一时长短不争会失了先机,双宁营的旗号不能折在我手里,诸位放心!其中关节我心中了然。” 到了正日子,孔盛冬和穆有粱几人一早到了云州城北校场,自有一名书吏带他们几人到了西看台后一排的座位上,几人坐定后一看,云州校场宽阔,场地能容纳千人以上,四面用木栏围着,每隔十步有河东军警戒。有百姓已经围在木栏外等着看热闹,叽叽喳喳议论着双方的比试。 片刻后,其他云州官员和幽州军方、契丹军方人员陆续进了校场,按照座次一一落座。 辰时正刻,战鼓隆隆响起,河东道两位将军李嗣本、李嗣源和新任云州防御使石善友一齐进场;幽州军一位李将军和契丹迭剌部名将义先奴也一同进场,各自分坐在西东两面。 鼓声停止后,有位河东军参军走到看台前,宣读了三方已经达成的部分协议,说明比试的意义是为了增进双方了解,互相切磋交流。孔盛冬却只认真听了几方的商贸条款,其中有几条让他心里一阵惊讶,有条款说明河东军不再管制铁器买卖,契丹人可以无限量购买铁器,以马匹、皮革交换即可;还有条款说明契丹商队可以进入河东道从事经营贩运,河东道只征收少量商税;最让孔盛冬感到不可理解的是自此契丹人可以在宣州、云州常住,还专门划定了保护区域。 孔盛冬和身边的穆有粱说道:“契丹人瞅准了机会狮子大开口,不费一兵一卒得了这么多好处。日后云州非得让他们蚕食殆尽。” 穆有粱也无奈摇摇头说道:“是啊!没想到最大的得利者反而是没动手的契丹人。可见河东道此战消耗巨大,不得不让步。” 繁文缛节结束后,直接进入正题,请契丹比试的五人先登场。孔盛冬看到看台东面下手进来五人,高矮胖瘦不一,但都是契丹灰衣服饰,梳着小辫,头饰特殊,腰挎弯刀,神色凶悍异常。 河东军参军说道:“此次比试,契丹五位结义兄弟依次出场,由河东军派人挑战,不论胜负打满五场。场上兵器任选,生死由命!先请第一位登场。” 契丹五人中走出一位魁梧如山的壮汉,手持长柄锤,锤头有尖刺,锤体为精铁打造,看着便知道这是个力大无比的斗士。 李嗣本看到此人后,对身后的文司马说:“看我们这边谁上,登场吧!” 文司马转身冲看后面帷幕处点点头,片刻走出来一位持枪镇将,身穿轻便锁子甲,红色缨帽,体型精壮干练。 这两人站到校场一个八丈直径白圈中,互相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之后摆开架势略一停顿,互相持兵器冲了上去。 瞬时两人争斗到一起,武器大开大合叮当碰撞,河东军那位镇将敢于第一个上阵自然身负绝艺,长枪劈刺挑扫势大力沉,气力上竟然和契丹武士不分上下,两人打了三十余合还看不出输赢。 这时契丹武士有些心急,面对刺来的长枪,不再避让,仗着长柄锤的重量生生砸了下去,妄图先重伤了河东军镇将。那个镇将看出了契丹武士的意图,身子略偏,单手持枪一往无前刺出一枪,正中契丹武士腹部,同时自己左腿硬挨了一记铁锤,勉强站稳后,拔枪退后。契丹武士则捂着腹部仰头跌倒,血溅校场,马上有兵卒出列抬着他出了校场。 李嗣源对身边的李嗣本说道:“这是我身边的第一勇士,六弟觉得如何?” 李嗣本忙回答:“大哥身边的人自然应手,第一场赢了正好压压契丹人的气焰。” 河东道诸人看到此刻纷纷叫好,连木栏外的百姓也齐声喊和。契丹名将义先奴反倒平静,挥手指派出来另一名武士。 河东军一名高品级校尉也出列进入白圈,双方开始第二场比试。 结果第二场的比试让人大跌眼镜,契丹持厚背长马刀的武士,不到二十回合一刀将河东道那名校尉拦腰砍为两段。 顿时,校场内外一片寂静,契丹军几人则面露得色,立即派出第三名武士。 李嗣源脸色有些不好看,朝己方人示意继续出场对垒。 第三场比试堪称血腥,上场的契丹武士手持铁链锤,也是不到二十回合将河东军出战的一名下镇将用铁链缠住,然后勒紧铁链将那名下镇将活活勒死,死状惨不忍睹。 契丹将军义先奴放声高呼:“快来下一场!看谁来送死!” 第15章 结义五兄弟二 李嗣源心底既惋惜又气恼。第二、三场他麾下的两位高手都送了命,看来契丹人早布置好了杀招,后面派出的人必定越来越强,势必要摧垮河东军的斗志。而河东军剩余的两位武士实力都不及前两人,恐怕出去就是送死,还要大大折了河东道的脸面和锐气。 李嗣本看出了大哥李嗣源的担心,说道:“大哥,契丹人筹划已久,我们仓促应对,看来已经中了他们的计策。” 李嗣源无奈点头说道:“六弟,怕是让你言中了,大哥先前有些轻视他们了!” 李嗣本接着话说:“既然事已至此,大哥稍歇,让兄弟我派出一人,看看能不能挽回一局。”说罢,示意文司马准备。 契丹将军义先奴则在另一边心中暗自喜悦,挥手遣上另一名武士。他提前从契丹各部招募了数十名强手,选拔出五人,计划先给河东军留些面子,安排了最弱一人先登场,然后依次派出强手,欲意连胜四阵再把河东军的面子踩到脚底摩擦,此刻计划进展顺利,想到不但在议和协议上占了大便宜,还顺便打击了河东军的士气,心中得意至极。 第四场契丹军派出了一位左右手持两把弯刀的武士,此人体态高大威武,脸上杀气腾腾。 文司马看向穆有粱,目光中带有询问,穆有粱不动声色,挥手招来梁安丙,说道:“去,给师父杀了他!” 梁安丙眼神镇定,语气坚定回话:“是!师父!” 众人听完都一呆,没想到穆有粱竟然只派出了三弟子出战,而且是在河东道已经连败两场,士气低落,形势极其严峻的情况下。 孔盛冬在一旁思索一下,抬手让大家都噤声,喝道:“让阿丙去!不得多言!” 梁安丙下了看台走到白圈中,左右手拔出长短两把匕首刀,和契丹武者点头示意后,说道:“来吧!” 这两人一齐挥舞双刀,杀到一起。这一场较前三场,居然是打斗最为精彩的一场,双方都是双手挥刀,不同点在于契丹武士大开大合,上下翻飞,挥舞出来的刀锋如同狂风一般,而梁安丙则好似狂风中的落叶,在风中穿梭飞舞,忽上忽下,漂浮游曳,两人足足打了五十回合没分胜负。围观军民看得心醉神迷,纷纷呐喊叫好! 期间李嗣源看的一脸惊诧,问李嗣本:“没想到六弟手下竟然有这样的人物!?这是谁啊?” 李嗣本回答:“这是小弟麾下双宁营副使的徒弟,他的师父正主没上场!” 李嗣源听后惊愕不已,正在惊诧间,比试有了结果。 梁安丙向上空抛出那把短匕首刀,高高射入天空,接着持另一把匕首刀贴身逼近契丹武士搏杀,契丹武士心中挂念抛出那把匕首刀会在何时、何地落下,精神一紧,脑子空了一瞬,梁安丙抓住时机一匕首刀划破了他的咽喉,飞起后脚将契丹武士踢出一丈外。契丹武士刚落地那柄短匕首刀正好落下,正巧扎进他的后脊背。梁安丙呼呼喘着大气,蹒跚迈步过去拔出短匕首刀插入刀鞘,别进腰间走回了西看台。双宁营众人大喜,连忙将他拉入西看台祝贺起来。 四周围官军和百姓齐声叫好,喊和声震天。 契丹将军义先奴看得惊骇无比,他问旁边的幽州军李将军,“这人是哪里来的?这打法根本不是军队路数,一派江湖豪侠气息!” 幽州军李将军摇摇头,说道:“本将军不知,但是此人精通近身搏杀,确实不是一般镇将、校尉那类做派。” 义先奴冲着对面的西看台高声问道:“请问河东军出战者何人?” 文司马高声回应:“我云州双宁营仁勇校尉梁安丙!” 李嗣源心情大好,说道:“六弟啊!此人要重赏!” 李嗣本呵呵一笑说道:“大哥放心,等会儿第五场比试完了便赏。” 义先奴冷静一会后,思量一下,叫过最后一名武者说道:“最后一战了,全力拿下!” 那名武者点头后,走进校场白圈,拔出长战刀,扔掉刀鞘喝道:“谁来战?” 穆有粱听罢,长身而起,脱掉外袍,抽出长柄环兽刀,把刀鞘交给孔盛冬,高声回应说道:“我来!” 穆有粱也进了白圈,颔首点头后说道:“本人双宁营副军使穆有粱!” 契丹武士心中一懔,回话说道:“本人,契丹迭剌部耶律兹勇!” 双方略一点头一齐持刀飞奔过去,挥刀便砍,实打实硬拼一刀,发出“铛”的一声。接着身形一振又要拼第二刀,可是穆有粱却左手从长刀长柄中拔出一把细长短匕首,直刺入契丹武士胸口,右手持刀格挡一刀后立即侧身,借着身体的惯性转身一刀补在契丹武士胸口,将他的护身甲衣砍裂。穆有粱收刀退后,契丹武士耶律兹勇看着胸前插入的短匕首和长刀刀痕,满眼不服不忿,迎面仰头倒下。 孔盛冬第二次看到穆有粱使出这样的左右互补刀法,心中感叹:天下第六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不由自主随着穆有粱落刀的同时喊道:“好刀!”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齐声高呼:“好刀!”他们不敢相信,穆有粱仅出两刀杀了最强契丹武士。 李嗣源张着嘴,转头望向李嗣本,眼里满是不可置信,问道:“这也是双宁营的人?” 李嗣本笑着回答:“大哥,这是双宁营副军使穆有粱!” 李嗣源良久才回过神,说道:“我知道云州双宁营曾经以三十余人阻挡了数千幽州军,原来一直以为是谣传。这次我真信了,副军使都如此彪悍,双宁营的正军使又如何?” 李嗣本还没说话,他身后的李遥月说道:“大伯,正军使是个很好的生意人!” 穆有粱在全场人欢呼注目下潇洒回到西看台,长刀入鞘,稳稳坐下,闭眼开始养神,彷佛刚刚干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孔盛冬在他耳边低声说:“穆兄大才!风头无二却装得如此轻巧自然!佩服,佩服!” 穆有粱也不多答话,嘴角上扬,轻声说道:“滚!” 第16章 结义五兄弟三 契丹将军义先奴有些愣住了,过了好一阵才缓过来。他起身走到看台对面对李嗣源和李嗣本说道:“河东道人才辈出,本将军领教了!” 李嗣源和李嗣本一同起身,李嗣源乐呵呵回答:“承让!但愿我们两方和约定下后,彼此恪守,让百姓能休养一时。” 义先奴点头称是,施礼告退,说道:“晚些我们签订和约吧,本将先料理一下这几兄弟的后事。” 李嗣本回答:“将军请便!” 晚上在云州府衙签订和约后,举办了一场庆祝宴会。双宁营来的全数人被邀请到了主席旁单独一桌。先是云州几个熟悉的官员过来祝贺穆有粱师徒在比试中大放异彩,接着文司马和田巡检使、防御使石善友也过来敬酒,最后李嗣本和李嗣源两人也一同过来,李嗣源说道:“没想到双宁营内高手如云啊!我刚听遥月侄女说还有好几位没来,遗憾啊!将来几位在军中一定会名声大振,六弟可要好好奖赏啊!” 李嗣本脸上有光,难得心情大好,笑着回答:“双宁营赏五百贯,两位军使升一级,那位梁安丙升两级,大哥看如何?” 李嗣源听完问孔盛冬:“孔军使你看如何?” 孔盛冬忙回答:“再把宣州的军需、粮草采买生意交给我们云盛堂商号就更好了!” 李嗣本和李嗣源听完哈哈大笑起来,李嗣源笑说:“难怪遥月说你是个好生意人!六弟准了吧!?” 李嗣本点头说道:“你们去办吧,田巡检使会安排好。” 众人听完,齐声高呼:“谢两位大人恩典!” 次日双宁营众人在云州休息好,采买了些东西,午后动身回云南县。 路上邓县令和张三城道长交谈甚欢,两人心情不错。邓县令开着玩笑说道:“双宁营两位军使再升官就比我高一级了,以后我得称下官了!” 张三城笑眯眯回话,“再升官也是晚辈,何况您和冯家是亲家,都是一家人!” 邓县令心中畅快,说道:“看着他们几人成长起来,老夫心里也替他们高兴!这几年老夫做云南县县令,也多亏了他们的扶持,不然去年差点过不去!” 几个年轻人在后面并驾而行,还在议论和契丹结义五兄弟的比试。 墨先生由衷感慨说道:“属下原来在重山军,里面也有几个高手,但是这些人的心性与两位军使大人相距甚远,哪有一点谋事爱民的心事!都是自己怎么舒坦怎么来,想想真让人汗颜。属下和董氏兄弟在武学上虽说也有小成,可是在与契丹人的比试后才明白,于武道上我们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不是能力强弱的问题,而是认知的高低问题。看完梁安丙校尉的比试,属下曾自问当时可有登场一战的勇气?可惜啊!属下真没有!” 孔盛冬和穆有粱在马上听完他的话,孔盛冬说道:“墨先生你对阿丙不熟悉,他这两年的长进迅猛,已经步入一流行列。” 穆有粱脸上露出笑意,很为自己的弟子骄傲,傲然说道:“孔兄弟眼光不错,我已出徒的三位弟子中,论刀法路数上,梁安甲走的是奇、梁安乙走的是厚、安丙走的是险。后期梁安甲和梁安乙会精进到宗师,而前期梁安丙肯定会最先窥探到刀法真意,因为他每次出手必然全力搏杀、不留余地,心无杂念,所以在实战中领悟提升得更快。” 孔盛冬在一旁频频点头,彻底明白了梁安甲以前对这位师弟的评价。 墨先生听完沉默一阵,在马上向穆有粱躬身施礼,说道:“谢副军使大人提点,属下卡在眼前境界多年,今日似乎明白了一些缘由,双宁营在武学上对我有再造大恩。” 孔盛冬和穆有粱知道墨先生悟性高,没想到竟然由梁安丙的修行想通了自己的瓶颈,两人都不由为他高兴,同时也感到此刻墨先生才真正心悦诚服,甘心情愿在两人麾下效力。 梁安丙有些不好意思,忙说:“师父,我一定坚持苦修,增加磨练,不负师父期望。” 梁安甲在一旁笑说:“师弟,你别客气了,此战之后云州境内你也有了威名,师姐替你高兴。” 孔盛冬不禁好奇,问道:“穆兄,以阿丙的实力,如果刻个木牌,上面该如何写啊?” 大家听后都专注起来,想听听穆有粱如何评价定位梁安丙,连张三城道长和邓县令都减缓速度,等着穆有粱说话。 穆有粱略微一想,说道:“不好判定,因为梁安丙的刀法搏杀的意味太重,我只能大概判断:我之下,安丙有八成把握搏杀,我之上,安丙有三成把握搏杀。这也是我敢于让他出战的原因。他对战那个契丹武士实力在他之上,但在兵器属性、打法克制和士气上处于下风,所以安丙必能搏杀之。” 众人不由心中佩服穆有粱的眼光,没想到在比试登场片刻思考时间内,穆有粱已经参透了对手的能力,看似随意的指派,其实已经完全掌握了先机,难怪人家两刀击杀了契丹出战最强武士。 孔盛冬拍拍穆有粱肩膀,发自内心说道:“穆兄高明!佩服。” 梁安丙十分不好意思,忙说:“谢谢师父!” 孔盛冬又说:“风头让你们师徒出尽了,我只要实惠,回去赶快召集人手去宣州,先把军需生意拿下来,挣些钱补补去年的窟窿。冯大哥、孙二哥留下的家底去年一年掏的差不多了。” 众人都笑了,张三城道长说道:“你也不易,这么多人要吃饭。不过你敢当面和两位大人要生意,胆子不小啊!” 孔盛冬忙说:“没办法,谁当家谁操心。冬天大凡我们多点粮食,石寨下面能少饿死不少人。当时两位大人心情正好,正是提要求的好时机。” 邓县令听完点头说道:“孔军使说的对!双宁营的奖赏不重要,云盛堂的生意才是根本。不过我劝你们一句,新任防御使石善友也不是个一般人,你们也要多注意。” 第17章 宣州的生意 孔盛冬回了上泉镇马上又派出孙老大和张玄青去宣州。田巡检使升任宣州防御使,生意的事情不能耽搁,需要尽快派人去对接。宣州的生意停了一年多,好多事情需要重新来过,孔盛东怕卢琬一家应付起来有难处。 孔盛冬正和李知行安排宣州的生意,伙计安仁送来一封信,信是卢琬写的,孔盛冬看完良久没有说话。李知行拿起来信也看了看,顿时也没了心情。 张玄青问道:“怎么了?” 孔盛冬一边把信递给张玄青,一边说:“这一仗打完,宣州倒退二十年,卢琬说宣州城内死伤两三成居民,幽州军走时又强行迁走精壮居民上万。我们的朋友无虚和尚被杀,云盛堂分号好几个伙计或失踪或是充丁。哎!宣州实在太惨了!” 李知行补充说道:“卢琬说宣州城每日都有活不下去自杀的人,城里纸钱卖得最好!” 张玄青大略也看了看信,心中大为悲戚,骂道:“这群混蛋藩镇将军们,不光吸血,还吃人,打仗没完没了,好好的宣州城成了什么样!” 孔盛冬好一阵没说话,内堂一阵寂静。过了一会儿孔盛冬说:“越是这样我们越要早些去宣州,抓紧从各地收购粮食、民用品,且不说运到宣州挣多少钱,最起码让宣州百姓能看到希望。玄青,你去了告诉卢琬召集人手多开荒地,种早熟的庄稼,在青黄不接时好能有足够的粮食储备。” 张玄青连连点头称好。 孔盛冬又说:“把山里我们储存的粮食拿出一部分,先运到宣州应急。你到了宣州还可以从契丹买粮,我们可以用铁器换,反正官家也不再管控铁器生意了,先救人吧!” 李知行在一旁听完孔盛冬的安排,说道:“尽力即可,孔东家啊!我们云盛堂即使家财散尽也不可能救所有人!” 孔盛冬回答道:“目光远一些,我们不是在救人,而是在塑造云盛堂的形象。不管怎么说宣州都是大城池,以后有的是生意做。” 李知行听完点头认可,说道:“你比我看得远!” 孔盛冬继续安排:“玄青,去了宣州除了挣钱、稳定民心,最重要的事情是打听幽州军山后八军凉州营的下落,我们的仇还要报。” 张玄青把事情一一记下,说道:“孔哥放心,我必定把事情都办妥!” 晚些时候,太原府诚商堂乔仁溪掌柜的信也来了。孔盛冬打开一看,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原来诚商堂从陇右道、山南道采购了一大批粮食、军需,加上战前囤积的物资,商队几日后便会开始北行运到上泉镇,到时南货铺的生意一定好。 几人正为此欣喜,孔盛冬看到信的最后乔仁溪写道:太原府王家商号在战时为河东军提供大量军需物资,捐赠银钱军饷五千贯,少东家王汐被保举为郎官,王家虽然实力大损,但是重新进入太原府大商贾行列,不得不防!。 孔盛冬想到曾经被王家杀手暗算,心中一紧,暗叹来自王家的麻烦以后肯定还会有,只能见招拆招了。他喊进了梁安丙说道:“阿丙,加强各商号值守。让墨先生在太原府多下几个暗桩,盯紧王家。” 梁安丙马上明白孔盛冬是担心王家继续针对云盛堂和双宁营,说道:“放心,现在在上泉镇没人敢动手。穆富贵里长专门腾出了穆有财的宅子前院安置增加的双宁营护卫,我们以后最好住在那里,也好居中协调派遣人手。” 孔盛冬想想后说道:“就这样办!让梁安甲还住五哥家,我们人多了,搬出去单独办事也方便,省的五嫂操心,两家离得近也好照看。” 梁安丙回话说道:“我师父也是这个意思,以后穆有财家当作是双宁营在云南县的驻地,可以和县里、云州直接传递消息,遇事也好应对。” 孔盛冬说道:“走,我们去看看那座宅子。” 几人到了宅子院里,穆富贵正在指挥庄丁搬运东西。孔盛冬忙上前说道:“穆大叔,宅子腾给双宁营住,以后有财大哥只能住安宁村了。” 穆富贵呵呵笑着说道:“他喜欢住在村里,顺便照顾醋坊,如今他肯安心守业我便十分高兴,其他的都随他去。”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反正空着,你们用就是了,缺什么你们买去,咱们一家人我也不和你客气!” 两人在院里边交谈,一边指挥人把前院内院正屋打扫出来作为孔盛冬、穆有粱议事的正堂,两边堂屋孔盛冬和梁安丙居住。外院清理出东西厢房六间,作为双宁营军士的营房,日常有五人值守。 安排完这些事情,孔盛冬和穆富贵告辞去冯五哥家收拾东西,进了院里,梁安甲和五嫂穆有颜已经帮着收拾的七七八八。孔盛冬对两人说:“这里我还安排了两人值守,梁安甲也在,五嫂安心住,隔三岔五我还过来吃饭。” 穆有颜笑着说:“什么隔三岔五,你和阿丙每日还来吃,离得这么近,人多吃饭香!” 梁安甲说道:“你五嫂也刚刚怀了孩子,你就听五嫂的吧!” 孔盛冬听完马上说道:“恭喜五嫂,那我就听五嫂的!冯家人丁兴旺,这是大喜事!晚上我去弄几条青鱼,好好庆祝一下!” 几人在院里谈了一阵后,五嫂回屋里休息。梁安甲提醒孔盛冬:“宣州那边多注意些,战乱刚结束,多派些人过去,卢琬一家在宣州怕是力量不足。” 孔盛冬心里赞许梁安甲心细,说道:“已经安排好了,让玄青和孙大哥过去,我又派出二十人护卫,应该足够应付。” 梁安甲点点头说道:“宣州的局面太不稳定,这么早过去是不是有些急?” “早一天过去,或许能多救几个百姓,宣州被围困几个月,百姓死伤数量巨大,先送一批草药、粮食,顺便挣些名声,其他的生意慢慢恢复吧!”孔盛冬有些忧心地回答。 第18章 荒冢白骨路 临到商队出发去宣州的时候,孔盛冬不放心,决定亲自和商队去一下宣州,因为刚刚经历大战,宣州局势太不稳。孔盛冬和新任宣州防御使田大人关系熟些,他去了也好对接军需的生意。 这天,孔盛冬、梁安丙、孙老大、张玄青四人带着商队和二十人的双宁营兵士由上泉镇出发,一路向北而去。刚出了云州境内,在官道的两边便看到很多无人掩埋的尸体,好在这几日天气不热,否则路上的味道真会让人受不了。张玄青骑在马上看到这些尸体后,开始嘟囔着念起了超度的《太上救苦经》,其余人心思也越走越沉重。“黑猪”平常每次出来都很欢愉,这次大概也闻着味道不对,夹着尾巴,低着头静静跟在孔盛冬身边前行。 孙老大这样的糙人都忍不住了,说道:“也没人管,这些人和动物一样啊!他们的父母兄弟姊妹如果看到这样的情景,一定会难过的受不了。庆儿,要不咱们慢点,我不忌讳他们,等我挖个大坑,能埋几个算几个!” 孔盛冬被大舅哥的善良所打动,心里一阵犹豫,但是嘴里却说:“顾不上啊,现在宣州的活人等着咱们去呢!救活人要紧,这里的死人多得你也埋不完!” 梁安丙也说道:“先救活的吧!这些死人没法看了,也不好判断是敌是友!” 孙老大脸色好一阵迷茫,说道:“都是人!这会儿别管是敌是友了!大不了我除了睡觉不休息了!” 大家见孙老大固执起来了,也不再劝说,由着他在休息时挖坑埋死人。后来他们几人和双宁营的兵士歇下来时,看到有尸体在不远便一同动手帮忙。 张玄青对孙老大说道:“孙大哥啊,你这一路下来为后代积了大德。” 孙老大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一心干事,质朴得让人动容。 进了草原,草原里除了契丹人多一些,其他的异族见得不多,牛、羊、马匹,牧民也少了很多。孔盛冬暗叹:这一年多战乱北方各势力都元气大伤,唯独契丹人却得了大便宜。 几日匆匆走了不到四天终于到了宣州,宣州城外的树林被砍伐殆尽,青草被拔得只剩草根,城墙下还有战损的攻城器具,乱糟糟扔的到处都是。 进城到了云盛堂分号,孔盛冬看到卢琬和父母都在商铺外卖粮食、草药。卢琬看到他们到了,立即跑过来拉起孔盛冬说道:“幸亏你们来了,粮食快没了,百姓都舍不得吃,都买粮当种子。没了粮食,我都怕有暴民开始抢掠。” 孔盛冬徐徐说道:“不要急,会有粮食陆续运来,百姓看到商队来了,放下了心,局势会稳定下来。” 卢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还有件事,我做主赊出去一些粮食,等秋后他们还,都是原来的邻里乡亲,实在抹不开脸面。” 孔盛冬点点头,没有责怪卢琬,只是说:“别赊太多,多了我们也吃不消。” 卢琬忙答应,冲着在云盛堂分号门前的百姓喊道:“又运来粮了,你们不要急,每人少买一些,大家都能买到。” 商号前的百姓纷纷对着商队施礼,感激云盛堂及时运来粮食救命。 正在这时,田防御使带着一队二十多人的轻骑到了商号前,孔盛冬急忙上前行礼,说道:“参见田大人!” 田防御使下马,拉起孔盛冬,两人一起进了商号内堂坐下。 田防御使说道:“孔小兄弟,你我不必客气,其实我正盼着你来,军中还有些余粮,我想让云盛堂分号帮着平价卖一些,保证百姓春种,确保城里不饿死人。” 孔盛冬听完大喜,忙答道:“大人放心,云盛堂分文不取,一定把粮食顺利卖完。大人宅心仁厚,到了宣州一定会造福一方。” 田防御使苦笑着说:“哎!你也看到了,宣州百废待兴,本官也只能尽力而为。” 孔盛冬说道:“村中耆老李老夫子说过,此役之后,河东军已经成为北方最强军镇,未来几年战火会停息一段时间,田大人一定能恢复宣州生机,让百姓安居乐业。” 田防御使摇摇头,问道:“来宣州路上你看到不少契丹人吧?” 孔盛冬点头。 “再让契丹人这样韬晦下去,用不了几年,契丹必成大患!”田防御使无奈说道。 孔盛冬接话:“大人也不必心忧,深谋眼前事,轻虑长远计才对的上如今的形势!” 田防御使听完,看了看孔盛冬,眼里有了些赞许的神色,念道:“深谋眼前事,轻虑长远计!孔军使年纪轻轻竟然能逆向论事,难得啊!难怪这几年双宁营和云盛堂不仅没因为战乱分崩离析,而是越挫越勇,一步步发展壮大起来了!” 孔盛冬有些不好意思,连声说道:“都是几位前辈和大人们提携,几次都差点儿过不去,险险熬了过来!” 商铺外的百姓们见到宣州防御使亲自和云盛堂的东家议事,知道云盛堂得了官家的认可,对云盛堂的认可程度增加了很多,没一会儿,孔盛冬又出来宣布:宣州军中会调拨一部分粮食,由云盛堂平价售给百姓,以解当下燃眉之急。 顿时百姓发出阵阵呼喊,一齐感谢新任防御使大人和云盛堂。 在宣州忙了几日,等商号生意平稳后,孔盛冬对卢琬说道:“这次义卖军粮后,云盛堂宣州分号的口碑大好,以后的生意不会差,用些心思经营,不出几年一定能在宣州大展宏图,你好好守在这里,培养几个得力帮手。” 卢琬面露不舍神情,说道:“你们在这里我胆子才大,你们走了,我和田大人也不熟,不敢叨扰人家。” 孔盛冬笑了,说道:“不用怕,田大人已经亲自来这里给咱们撑场子了,没人敢欺负你,你总不能让田大人在商号门口卖粮食吧!再说,真要有人老捣乱,我派李义过来灭了他们,看谁敢找死!” 第19章 匆匆两三年 时间匆匆过了两年,虽说不算国泰民安,但是期间云州只经历了一仗,幽州军和吐谷浑军深感河东军的实力一天比一天强,生怕被秋后算账,两家联合,动员了全部最后家底,整合八万大军攻击云州,结果被李克用出兵发动奇袭,河东军大胜,斩杀不计其数,至此幽州军主力彻底被击溃,吐谷浑军再次溃逃,首领赫连铎被一路追杀,逃入丰州深山,吐谷浑部退出了历史舞台。南边几个藩镇也来回攻杀,互相兼并,实力羸弱的藩镇被歼灭数个,天下大势逐步掌握到了几个实力派藩镇手里。 这段时间里,河东道内也发生了一件大事,河东军第一猛将,李克用第十三义子李存孝叛变,自立为邢、洺、磁节度使,唐王故意下诏认可,挑拨河东军内乱。经过两年多平定后,李存孝被生擒,车裂而亡。这件事又连带出康君立、薛阿檀等几位河东军高级将领,这几人也因此殒命,河东军损失大将数员。 双宁营和云盛堂借河东道内时局还算平稳,实力迅速提升,生意逐步恢复到了联军围困战时的水平。孔盛冬和一干年轻人随着年龄增长,也完全控制住了双宁营和云盛堂。 这一年,冯七姑娘嫁到了云州,和邓县令侄子邓忠完婚。冯五哥和五嫂生下了一个男孩,起名冯虎。孔盛冬也在年底和孙悦云在上泉镇穆家宅子成婚,两人懵懵懂懂间成了大人。卢琬则通过与李义的接触,两人互生好感,结成连理,卢琬一家搬回上泉镇,帮着管理南货铺,另由云州城云盛堂分号掌柜安宁接替她出任宣州云盛堂掌柜,云州的生意则交给了邓忠和冯七姑娘。云盛堂总堂掌柜王老爹病故,南货铺安仁逐步接管了云盛堂总堂的生意。孔盛东大刀阔斧还清退、裁撤了几个不成样的管事和老资格伙计,云盛堂的面貌为之一振,这样调整之后,整个云盛堂的运转更加顺畅了,每个人的干劲都很足。 期间最让人吃惊的还是穆有粱,他和裴师妹两人未婚而生一子,起名穆风。众人纷纷赞叹,高人就是高人,不拘一格,不法常规。 两三年间发生了很多事,又好像也没发生什么。李老夫子说道:“这样才是百姓该有的生活!大喜大悲的人生不适合老百姓!” 这天孔盛冬和李知行两人正在核对账目,已经升南货铺掌柜并监管总堂的安仁进来说道:“宣州云盛堂掌柜安宁来信了!”说完交给孔盛冬一封信。 孔盛冬打开信件一看,脸上顿时露出严肃的神色,李知行接过信看了看,对安仁说道:“去请穆先生来,有要事商量!” 下午穆有粱和李义,以及张老道、张玄青都到了南货铺,几人坐下后,孔盛冬拿出信让他们依次看完,然后才说道:“这几年虽说我们事情少,可是这件事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山后八军凉州营和吐谷浑首领赫连铎及残部躲到了阴山山脉大青山东麓。别人也就罢了,这些人和我们有深仇大恨,不能放过他们。” 张老道看完信说道:“据安宁信里说,这两股人马加起来还有近千人,我们双宁营单独对付还是不容易!” 穆有粱说道:“想办法,好不容易找到他们,不能放跑了!这两路人马和我们的仇必须报!” 操练使李义建议:“河东军一直在找他们斩草除根,可以让官军打头阵,我们从旁辅助,早日灭了他们,河东军将来取幽州也会少了后顾之忧。” 大家齐声称好,李义说道:“给云州防御使石善友大人写个塘报,请他出兵。” 张老道却在一旁摇头,他说道:“依这两年的情形看,此人城府很深,心思重,似乎还有些私心,不足以谋事。倒是宣州防御使田大人和我们是故交,宣州距离这股残兵败将又近,由宣州出兵更合理。” 孔盛冬坐下来想了良久,说道:“由宣州调动人马确实更合理,打败了他们也是件大功劳,给田大人写信吧!现在正是初夏,出兵的好时机,请田大人请示上官调动双宁营配合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几人凑到一起,一边商量一边写了塘报底稿。李知行第一次写这样的官家塘报,写完后仔细检查一遍后,重新誊写了一次。 张老道主动提出:“我去吧,田大人我认识,你们调动人手准备出击吧。我十日内必回。” 穆有粱说道:“玄青、五哥你们两人一同去,快去快回。路上注意安全!” 冯五哥答道:“放心吧!” 第九日下午,张老道风尘仆仆赶了回来,他交给孔盛冬和穆有粱一封信,然后说道:“事情我已经禀告了田大人,田大人很支持我们,专门向李嗣本大人写了塘报备案,又调动了两千河东巡防军,军队已经出发,向西北方向出击,先去截断这股残军的退路,然后逐步合围了他们。另外,田大人的意思是由巡防军攻击残军的主力,双宁营专司捉拿凉州营和吐谷浑首领,此战务必一局清剿了吐谷浑残余。” 孔盛冬看着信听张老道说完,说道:“好,此战我等了几年了,这次再放跑他们我们哪有颜面面对云南县的百姓和冯大哥、孙二哥、以及战死的双宁营同袍!” 穆有粱说道:“道长辛苦了,安心休息几日,剩下的事我们去办!” 次日,双宁营兵甲齐整,士气如虹,精锐主力尽出,全军出云南县,直奔宣州西北而去。 上泉镇上的百姓很久没有看到双宁营如此阵仗,纷纷议论双宁营这是出征哪里,要去和哪家作战。有和云盛堂熟悉的百姓偷偷问南货铺的安仁掌柜。 安仁肃穆回答:“去灭了云南县的宿敌幽州军凉州营和吐谷浑残部,以报血海深仇。此刻若不是我在善堂没练好本领,只愿和他们一起去杀敌。” 第20章 凉州营末日 双宁营和宣州巡防军在宣州西北一百五十里处汇合,此地有五座从阴山山脉绵延过来的大山,但是这五座山却与阴山山脉不连接,孤零零聚在一起,四面是平原。正是因为这样的地理,河东军一直忽略了这片地域。兵家言:绝山,守险也;依谷,近水草。这股残军却与之背道而驰,躲在了这五座山的两个深沟里,没有修建任何军事工事,一般斥候不会想到他们藏到了这里,自然也不会进山沟里侦察。 宣州巡防军的将领叫田丰,算是田大人的远亲,因为此战虽然规模不大,但却有额外的意义,田大人存着扶持晚辈的心思,专门让田丰领军。 田丰见到双宁营这些人,互相施礼后,这个三四十岁的游击将军对孔盛冬和穆有粱说道:“本将的族叔已经告知,双宁营此次出战专为报仇雪恨,两位军使放心,本将已经将这几座山的前后围困住,稍后发动强攻,双宁营均为骑兵,你们作为后军,一旦发现他们突围,立即出动追击截杀。两家这样配合可好?本将知道凉州营和你们有血海深仇,但这时全歼这两股残匪为首要,至于怎么灭了他们不用细分了吧!” 孔盛冬点点头回答:“大事不拘细节!那就辛苦田将军率军强攻,贵族叔的好意双宁营心领了,日后必当回报!” 田丰知道双宁营背后云盛堂的生意做的大,在云州、宣州声望高,心里不敢轻视,也急忙说:“孔军使、穆军使放心,方圆三十里之内皆为平川,只要我们通力合作,这股残军跑不了一个人!” 没多久,山沟里的凉州营和吐谷浑残军显然发现被围困,近千人都集结在山沟的入口处,神情慌乱,不知该如何应对。 田丰指挥巡防军,正面列了三个重甲步兵方队,持长矛长盾,后面是弓弩手护阵,两边是游骑军包抄,三组人马按照号令齐齐推进,直逼山沟入口。 李义在孔盛冬身后喝道:“双宁营准备出战!斩敌者奖,退后者斩!” 过了片刻,凉州营和吐谷浑残军整顿人马,发动了最后的困兽之斗,全军不论步、骑,集体出山沟,呼喊着向西突围,连军资、军需都没带,誓要杀出一条血路。 田丰则调动方阵方向,从三面收紧包围,将敌军完全包围住,双方立即展开一场血战。已经毫无斗志的残军一心想着突围逃命,在训练有素的宣州巡防营围击之下,不到半刻钟已经死伤大半。尤其是幽州军的凉州营,战力明显比吐谷浑军弱,其指挥将领大概也不想和吐谷浑军从一个方向突围,经过一阵厮杀后,竟然折返向东,试图从东面分路突围。 田丰立即指挥巡防军游骑追击截杀,短短几息后,凉州营再度被困在山脚下的一个土坡上,眼看人数不断减少。 穆有粱说道:“凉州营完了!田将军指挥纯熟,他们上天入地都跑不了了!” 孔盛冬正要回话,眼见凉州营剩下的二百多军士扔下了兵器想要投降。 张玄青有些着急,说道:“不能让他们受降,这伙人没有一点信念,放跑了以后还会留祸害!” 孔盛冬说道:“不会的!田将军不会放过歼灭凉州营这样的功劳,俘虏抓多少对他都没有意义!” 果然,宣州巡防营将军田丰脸上没有一丝犹豫,挥手指挥游骑军突进,骑兵挥舞马战长刀和枪矛,毫不留情地杀死了全部的凉州营军兵。凉州营主将被骑兵砍成了血人,为了抢他的脑袋邀功,几个巡防营的军士还撕扯了起来。 双宁营军士身下的战马受到战场的影响,开始焦躁不安起来,在胯下开始嘶鸣,张玄青问孔盛冬:“我们还不动手?” 穆有粱在一旁回答道:“别急,凉州营太弱,不用我们动手,好戏这才开始!” 这时只见吐谷浑军剩余的近二百人奋力搏杀,趁着凉州营向东引走部分宣州巡防军,突然依靠着强横的马上功夫和誓死的决心突出了重围,向西要遁逃,为首的正是吐谷浑酋长赫连铎。 冯五哥在一旁提醒:“正主突围了!” 孔盛冬挥起马鞭喝道:“我们上!一个都不能跑了!” 双宁营一百五十余骑,在南边贴着吐谷浑骑兵不足五十步追了上去。双宁营并不急于靠上去和吐谷浑军展开厮杀,而是紧随在吐谷浑军一侧,不停用弓箭射击吐谷浑军兵,时不时还扔出几柄钢叉。军士们射术精湛异常,专射吐谷浑军士脖颈和马匹四肢没有覆甲的地方,因此不断有吐谷浑士兵中箭落马。 吐谷浑军像是被缠上了一条巨大锁链,挣脱不掉,也砍不断,只能眼睁睁看着不断有人被射杀。 赫连铎此刻像是沉入了泥泞般无法逃脱,他前几天还在庆幸没有像同族白义诚部那样胡乱突围,被河东军发现行踪,导致全军被杀、酋长白义诚被生擒活捉。现在整个吐谷浑部只剩下了他这点人马,眼下可好,看来今天他也在劫难逃! 赫连铎在马上边奔驰向前边高声喊喝:“不要恋战,我们一直逃,南人不善骑射,我们必定能逃走!” 可是,事情却和赫连铎的想法完全不同,双宁营紧贴着他们追了一个时辰,还是不下杀手,只是不停用射箭杀人,还有几个高手偶尔骑马靠近后,跃起暴杀吐谷浑士兵,斩杀一两人后又拨马退到一侧继续跟着等待时机。 赫连铎生平经历大小数百战,从未遇到这种打法,心中惊骇无比,一方面震惊这队人马的骑射能力不逊契丹、吐谷浑这类草原部族,另一方面感慨这种打法对他们的心理打击巨大。停下来对战怕宣州军也追上来,再度被围;用弓箭还击却发现这队人马虽是轻甲,可是甲胄坚韧异常,不比重甲防护差,只能偶尔射伤几人。赫连铎心中升起巨大的无力感,有了一种英雄迟暮的切实感觉,不禁自问:是不是今天自己真要葬送到这支数量还比自己所统领的军士还少的骑兵队手里! 第21章 吐谷浑湮灭 孔盛冬一边催马追击吐谷浑军,一边观察双方的情况。这时双方的兵力几乎已经一样,双宁营气势正盛,不断射杀着吐谷浑的军兵,尤其是冯五哥,几乎每箭都不落空,箭袋都已经射空,张玄青把他的箭袋也给了冯五哥。此刻冯五哥又是一箭射中一名吐谷浑士兵的面门,那个士兵惊叫一声摔落马下。穆有粱则再次突入吐谷浑军中,长刀飞舞,砍落两名吐谷浑骑兵后,策马而出。 孔盛冬盯着看了看赫连铎,此人看上去已经有五十岁开外,手提长刃马刀,身披锁子赤金甲,在奔逃的吐谷浑军中显得与众不同。但是明显能感到赫连铎已经失去了冷静,神色中满是惊恐,这与他久经沙场的身份格格不入。 又跑出四五里,赫连铎口中突然喝道:“停!......列阵!” 吐谷浑士兵听到后,全部勒住马缰绳,抱团聚拢到一起,然后分三四排站定。 李义也喝到:“停!箭形队列展开!” 双宁营也全部停了下来,双方隔着三四十步对峙起来。 赫连铎刚要说些什么,孔盛冬大声喊道:“正面冲击!” 赫连铎心中大为抑郁,他没想到对面的将领竟然没有一句废话,不留一点时间给他喘息,直接了当冲上来破阵。 双宁营中以穆有粱为核心,梁安乙、墨先生、董氏兄弟等几位高手并成一排,直接冲向了吐谷浑军兵,还扔出十余柄飞叉开路,后面是李义、孙老大、王豹等双宁营骨干紧随其后,最后是孔盛冬和梁安甲、梁安丙,整个双宁营像是一柄利剑直刺入吐谷浑军中,竟然没有一点迟滞,瞬间杀穿了吐谷浑军。 赫连铎彻底心死,他自负身边剩下的军卒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双方人数相差也不多,拉开阵势,怎么也有一战之力,可是却被摧枯拉朽般击穿了队形。 赫连铎结结实实接了梁安乙一刀,被梁安乙的后背大刀砍的险险落马!等他回过神,心中的自信已经丧失殆尽,几息之间手下族内军士已经被杀了一半多。 穆有粱由南向北杀穿了吐谷浑的骑兵后,拨转马头,又从西到东再次如刀切豆腐般击穿了吐谷浑军阵。此刻赫连铎已经彻底崩溃,他聚拢身边最后三四十人,刚要一齐杀出搏命,对面却再次放出一排箭矢,顿时又有十余人被射中,其余人忙取出盾牌挡在身前。 孔盛冬这时才在对面缓缓开口说道:“你们自裁吧!今日已经无路可逃!吐谷浑部没了!” 赫连铎等人全都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应对。 张玄青在一旁说道:“上去杀了他们!” 孔盛冬挥挥手中短剑却说:“恐惧比死亡更可怕,尤其是死亡前的恐惧!让他们多享受一会儿!” 赫连铎手握长马刀愣了一阵后,问道:“本酋长戎马一生,没想到最后会被逼到这样的死境,你们是河东军哪支军队,为何这样仇恨我?” 孔盛冬缓缓后,这才说道:“就冲你数次联络、策动大战,杀死无辜百姓无计,天下人谁都有理由杀你。呵呵......好了,队形和气息调整好了!和你多说一句话都是多余。” 赫连铎没想到最后还被算计,怒气蒸腾,刚要催马死斗,眼前又是几只箭矢射来,身边的兵卒刚用盾牌挡住,便听到“咚......咚......”的爆炸声,原来这次射来的是火箭。 浓烟中双宁营再次冲进吐谷浑马队,虽然吐谷浑军中有几个强横的武士,但此刻他们心中最后的信念已经荡然无存,面对排山倒海般的进攻,瞬间被席卷落马,或被砍杀致死,或被踩踏致死。 这次孔盛冬没有催马向前,在一旁看着吐谷浑军覆灭,然后才催马向前到了赫连铎尸体的身边。赫连铎的面目狰狞,身上衣甲尽破,直挺挺被刺死在地上。孔盛冬感叹:没了信念和信心的军队,简直如同蝼蚁。 李义高声说道:“取他的头颅领功!” 孔盛冬说道:“把那身甲胄、帽盔也取了带走,东西不错,留作纪念!” 几个双宁营兵士立即上前,挥刀砍了赫连铎的头颅,剥下了他的盔甲。 六日后,双宁营回到了上泉镇,刚到镇子北面,头前的几人看到李老夫子和张老道领着数百人正守在官道上等着他们。穆有粱一挥手,李义持刀指挥双宁营全军整齐下马,牵着马疾步向前。 两边人走到了一起后,李老夫子仔细看了看孔盛冬、穆有粱和他们身后的双宁营,这才慢慢开口。 李老夫子问孔盛冬:“事情办好了?” “办好了!伤亡也小!” “那就好!劳师远征不容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凉州营和吐谷浑将领的人头给宣州田大人领功了,只带了两件东西回来。” 孔盛冬说完,让梁安丙打开一个包袱,里面是赫连铎和凉州军主将的残破盔甲。 李老夫子用手摸了摸盔甲,说道:“挂到冯大、孙二墓前三日,告慰一下死去的双宁营军士,此战意义非凡,可惜没人会记住!” 大家回了南货铺内堂,冯五哥将整个战事过程复述了一遍。张老道赞叹:“这两年我们卧薪尝胆,苦练双宁营,这一战才能如此顺当,吐谷浑军曾经统治云州十余年,没想到最后死在了云州军民手里!” 张三城也说:“凉州营是山后八军最后一支力量,这次被剿灭,真是天道循环,我们的大仇得报了。” 孔盛冬说道:“凉州营残部已经是将死秋蝉,我们不动手也没几天了。吐谷浑军队全部被灭,北地能少一支搅浑水的势力,以后必须多防着契丹人了。” 李老夫子颔首说道:“吐谷浑族杂糅了鲜卑、羌等多个民族,精骑射善杀伐,历经两百多年,在这乱世中数次搅动风云,妄图在战乱中崛起。可是善游者死于水,善斗者毁于战,他们的历史尘埃落定,再无后续了!不知道下一个轮到谁!” 穆有粱站起身来说道:“管他谁!我们要活到最后!我和孔兄弟一定要看到天下大定那天。” 第22章 二进太原府 云盛堂的生意凭借着双宁营的声望在云州、宣州做的风生水起,甚至西面的商道都开始有其他的商号开始行走,慢慢出入西面商道的过路钱也开始增加,原来黄河边不起眼的津河镇也因为这条贯通东西的商道兴盛起来。每次大家谈论起西边的生意,都对当年的决策击节叫好,经过十余年的经营,西面的商道成了云盛堂最稳定可靠的收入来源。 这一日大家在一起议事,李老夫子听完儿子李知行的账目汇报后,说道:“有三件事情我说一下,其一津河镇云盛堂分号生意越做越好,掌柜安旺人才难得,派去这几年为商号立了功,应该酌情奖励;其二我已风烛残年,没有精力帮助你们了,以后准备常住双梁村不再出山了,云盛堂和双宁营的事情你们商量着办,小儿李知行可以代我做主;其三安宁村穆家这几年和我们风雨同舟不容易,尤其穆有粱穆先生和李明隶李先生堪称云盛堂、双宁营的梁柱基石,代我们教出好多子弟,包括安旺、安宁、安仁等一众经营人才,因此我提议穆家为云盛堂和双宁营的第五方主事,由穆富贵里长为代表。” 张老道已经提前知道了老夫子的想法,因此立即附和,说道:“本道与夫子为知交,此事夫子年前灭了凉州营和吐谷浑残部便于我谈论了几次,老夫子年迈,于情于理也该过几年清闲日子,儿媳阿凤又生一男一女,让老夫子取享天伦之乐吧!至于其他事情,也都是水到渠成,本道复议。” 孔盛冬肩负冯家和孙家两家的责任,虽然心中不舍李老夫子,但是却能体谅老人的心思,马上答道:“夫子说得合情合理,我照办就是了!” 穆富贵有些惶恐,急忙起身说道:“这几年托了云盛堂和双宁营的福,我穆家才能在乱世间苟存,夫子和道长盛情,我穆家感激不尽!” 李老夫子轻声咳嗽两声后说道:“贵侄穆有粱武学高深,名声在外,是双宁营的核心,穆家与我们交情深厚,穆里长不要客气了!” 穆有粱也急忙起身,和一众年轻子弟一齐在李老夫子身前拜倒,感谢老夫子情谊。 众人礼毕,孔盛冬说道:“太原府诚商堂乔东家来信相邀,可能有事情商量,过几日我去一趟吧!?” 李老夫子笑了笑说道:“我已经不理琐事了,你们商量吧!” 张老道也笑了,说道:“去吧,每次和诚商堂合作都不错,但一定要注意一路上的安危!双宁营有穆有粱,云盛堂有李知行,你尽可放心!” 几日后,孔盛冬带着梁安丙、墨先生、梁安甲和双宁营蓝大河、王豹等六人随商队前往太原府。 河东军自从破了联军围困,这几年连战连捷,道内局势稳定,民众百姓得到了极大的休养,尤其是夺下了北方重镇幽州后,河东军所控制范围大为拓展,雁门关内外的商贸日渐发达,人口数量也开始回升。 孔盛冬时隔多年再次前往太原府难免心中感慨,过了雁门关后专门还去当年遇险那个黑店看了看。梁安甲笑称:回首叹生平,苦难皆财富,凶险来时路,尽为向上梯。 几日后,几人随着商队到了太原府,孔盛冬带大家直奔聚货坊诚商堂客栈,先安排好住宿,又去诚商堂总堂找乔仁溪掌柜。报了家门后,店里的伙计听说是云盛堂的少东家到了,立即恭敬将他们请入内堂一间茶室雅间。不一会儿,乔仁溪满面笑意推门进来。这几年两个商号合作的生意越来越大,彼此的关系也亲密,乔仁溪进来后拍拍孔盛冬的肩膀说道:“一晃快十年了,孔少东家这几年生意做得比原来几位老东家都好,真难得!这次来太原府,我们好好叙叙旧。可惜你大哥冯大看不到!” 孔盛冬忙答道:“就是怕辱没了大哥的创业艰难,所以生意只能尽心去做。乔东家、乔掌柜这几年一直照拂我们,这次也是来谢谢两位。”说罢,让梁安丙先拿上来给乔掌柜的礼物,一件半尺长、纯银打造的算盘。 乔掌柜笑呵呵接过礼物,说道:“这礼物贵重,可是我喜欢!那不客气了!” 孔盛冬让梁安丙收好交给乔掌柜,问道:“最近乔大东家可好?明日可否拜见!” 乔仁溪点头回答:“很好、很好,这几年河东道内太平了些,生意恢复的不错,东家也盼着你来,念叨了好几次,午后我去禀告,明晨应该可以见面。” 孔盛冬连声说好,两人又谈了半个时辰,约好了明早到诚商堂总堂汇合一起去拜见乔山公大东家。 次日一早几人在诚商堂总堂见了面,乔仁溪说道:“乔东家正在家里等着呢!走吧!” 再次进了乔山公的大宅子,孔盛冬恍然如隔世,十年前他来时,还是个少年,如今步入青年,反而少了当年的无所畏惧之情。乔仁溪看到孔盛冬的神色,说道:“孔少东家长大了,这次东家要和你谈大生意!” 孔盛冬忙收回思绪,问道:“还能有多大的生意?” 乔仁溪又故作矜持,说道:“这些事你们东家之间好谈,我个掌柜不便多说!” 进了正堂院里,孔盛冬看到乔山公正站在堂屋门口等他,忙上前施礼,说道:“多年未见大东家,大东家神采依旧,更显富贵气,小辈心安,见过大东家!” 乔山公年纪虽然大了些,可是精神很好,拉着孔盛冬坐到椅子上笑呵呵说道:“孔小兄弟这几年不容易,把云盛堂和双宁营经营的稳稳当当,云盛堂在云州、宣州的名头不小,我这故人也脸上有光。前些日子几个大商贾聚会,有人还让我给引荐一下你这位少东家。” 孔盛冬忙说:“真不敢托大,但求能过得去!谢谢大东家关心!我还给东家带了件特别礼物!” 说罢,梁安甲用托盘将吐谷浑酋长赫连铎的头盔送了上来! 第23章 李克用封王 乔山公看到这顶赤金红缨头盔,带着疑惑问道:“这是?” 孔盛冬答道:“这是吐谷浑酋长赫连铎的赤金头盔,此人已经被双宁营狙杀,吐谷浑族湮灭了,这顶头盔给大东家当做摆设。反正大东家不缺钱,我也不知道送什么好,这个东西却有些意思。” 乔山公听后马上笑了起来,说道:“好东西!好东西!此物价值何止万贯!河东道内有几个商行有实力参与击杀一族酋长的?此物正好显示诚商堂和云盛堂的实力!孔小东家这几年经营云盛堂和双宁营成绩斐然,比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子弟不知强了多少倍!” 孔盛冬见乔山公喜欢,心里轻松,说道:“乔东家谬赞!全凭云盛堂、双宁营上下一心,这几年好不容易才熬过来。另外也是托几位知交好友的福,涉险过了一重重的难关。” 乔山公说道:“不急不躁,孺子可教也!这次你来多住几日,我们好好谈几笔生意!上次事情紧急,也没留你吃顿饭,晚上让仁溪好好招待你们!” 乔仁溪忙在一边应声。 乔山公接着说道:“现有两件事情和你说说,你回去和几个东家商量一下,咱们从长计议!” 孔盛冬忙认真坐好,仔细听乔山公的说话。 乔山公端起茶碗喝了两口茶,这才说道:“先说第一件,河东军自从打败联军围困,接连灭了吐谷浑,大败幽州军夺了幽州,在南边和汴州军的交锋中也处于优势,已经成为北方最强藩镇。前些天唐王下诏命李克用大人进晋王,如今晋王不论实力和声望都具备了问鼎天下的能力。晋王及幕僚们近日开始筹划起了长远战略,有意继续扩大疆土,同时削弱关内道唐王的影响。河东道北临契丹,南面是汴州军朱温,无从拓展。只有向东蚕食,或向西边关内道方向夺取长安这样的大城。关内道如今有三四股实力不相上下的势力,或真或假扶持着唐王。晋王下一步的意图是专门攻击关内道的一两支势力,削弱或消灭最好,只需打破了关内道的势力平衡,于河东军利益最大!” 孔盛冬细细琢磨了乔山公的话,问道:“河东军要再次出兵长安?晋王要谋夺天下了!” 乔山公点点头说道:“国家大事绝非一朝一夕能平定的,晋王深谋远虑,已经开始一步一步向着这个目标迈进了!” 孔盛冬问道:“那与我们两家的干系在哪里?” 乔山公挥挥手,堂里只剩下了一个贴身服侍的仆役和乔仁溪。 孔盛冬也急忙示意其他人离开,只留下梁安甲和穆墨先生在堂内。 乔山公这才开口说道:“今春关内道大旱,河东军准备下月进攻关内道,不求战役获胜,只毁坏所过农田庄稼。关内道南面正在混战,各藩镇自顾不暇,西面、北面是游牧异族,粮食产量低,只够自足。之后河东道官家将严令河东道不得出售粮食给关内道。我们现在开始屯粮,等到秋天河东军会再次发动进攻,到时关内道粮食紧缺,便会有大量流民出现。河东道允许流民来这边,由我们几家河东道大商贾联合出面提供粮食赈灾,流民在河东道设点定居后开荒种地,五年内官家不收赋税,由商号收取。” 孔盛冬听完先是心中震惊,接着心里盘算了一下,这种计策已经不单纯是生意那么简单了。如果顺利实施,河东道人口增加,官家兵员增加,商家得利;关内道各势力辖区人口减少,赋税减少,兵员减少,长远结果甚至比打一场大仗都有影响力。只是不知多少百姓要背井离乡,客死他乡。 乔山公看着孔盛冬说道:“孔小东家不要心慈手软!此事虽然残酷,但比直接刀兵相见要强不少。” 孔盛冬思索片刻后说道:“谋划此计策的谋士堪称国师,充分利用天时加毒谋,对关内道来说此计可以说是釜底抽薪。我只是初闻此计后感到有些震惊。” “是啊!谋国者不计草民!万般皆棋子!自古不都是这样?” “此事容我和几位主事商议一下,不日回复!” “好!此事还有时间细细筹划,云盛堂如参与,与我诚商堂一并进退即可!” 乔山公略缓了缓又说道:“第二件事是河东道与契丹人签了和平盟约,双方休战并可以自由贸易。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仅仅是一张废纸,可是表面功夫还要做。今年开始会专门指定五家商号与契丹开展限制商品交易,包括铁器、金银、茶叶、粮食、瓷器等,其他商号与契丹的贸易都要挂着这五家的名义。目前具体是哪几家还没有定,五日后才会在府衙宣诏厅公议。诚商堂也在候选之列,五日后你与我同去吧!见识一下!将来也许云盛堂也会有这样的机会!” 孔盛冬对这件事十分感兴趣,忙说道:“那就麻烦乔东家了,我年轻,最缺这种历练!” 乔山公脸上浮现出笑意,说道:“好好在太原府住几日,这次多走走,我让仁溪陪你们喝几顿好酒。本来我该请你喝酒,可是我既不喝酒也不食荤腥,实在不好陪你,让仁溪代劳吧!” 孔盛冬笑着说:“没想到乔东家还有这样的习惯,可惜挣这么多钱却不好美食,少了一大乐趣!” “呵呵!无妨!我有其他乐趣,只是你不见得喜好,所以也不和你多说了!去吧!诚商堂客栈的饭食如果不合口味便去别家,仁溪派人跟着,都由诚商堂请客。” “那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在太原府可要好好吃几日了,这几年不容易,连我们几个主事东家都过得紧巴巴的!” 乔山公看了看孔盛冬微胖的身形,呵呵一笑说:“去吧!诚商堂家大业大,你们怎么吃也吃不穷!仁溪再把家里的好酒给他们带三五坛过去,陪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好好喝几顿!” 乔仁溪忙回答:“东家放心,我们是老熟人,不用您多交代!” 几人恭敬告辞后和乔仁溪出了乔山公宅邸,乔仁溪说道:“今天白天你们四处走走,晚上我过去,好好请你们吃一顿! 第24章 暗桩的功劳 晚间乔仁溪在诚商堂客栈里宴请孔盛冬几人,乔仁溪让掌柜尽管选好酒好菜招待他们。席间乔仁溪轮番劝酒,孔盛冬等几人实在抹不开脸面,都放开了心情,开怀畅饮了不少,连梁安甲都禁不住喝了几杯,脸上升起一阵红润。只有梁安丙一直推脱,乔仁溪明白梁安丙是孔盛冬的贴身护卫,身负责任,也不再强求他。 次日孔盛冬起床还浑身酒气,他仔细清洗后,去吃早饭。梁安丙坐在桌边正等着他,见他过来说道:“今日我不跟着你,换我大师姐吧,这两年也没机会,你两人出去好好走走!” 孔盛冬低头吃着饭,默默点头。他深知这两年梁安甲不容易,每次涉险都在他身边,全心护着他,从未有半句怨言。云盛堂的几个男子在双宁营还能有个官职身份,而梁安甲始终仅仅是云盛堂商号的护卫队长。 过了一会儿,梁安甲也下来吃饭。孔盛冬说道:“今日无事,阿丙想喝酒,你跟着我吧!” 梁安丙在一旁忙说:“昨天见你们喝酒眼馋,今天我和王豹他们喝,你护着他吧!” 梁安甲边吃饭边点点头,神色如常。 饭后两人出了客栈,一路沿十年前两人一起出去的方向走去。到了那个卖靴子的商号,孔盛冬说道:“我还给你买双靴子吧!如今有钱了,你捡贵的挑!别替我省钱!” 梁安甲这时却笑了,说道:“当年一定很心疼钱,今天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你刚娶了媳妇,给孙悦云也买一双吧,我帮你挑好!”说完,仔细挑选了好一会儿,选了两双风格完全不同的靴子,孔盛冬上前取出钱袋付了钱。向前走了一会儿,又走到那家卖糕饼的铺子,老板换成了一个小姑娘,热情招揽他们买一些。 两人不知不觉选了几大袋子,梁安甲说:“还是有钱好,不用计算着花!” 孔盛冬干笑两声,说道:“管他呢!今日你看上的东西能买起的都买!” 两人沿着坊市闲逛,又买了好几匹面料特别的绢布和锦缎,到了最后,孔盛冬两只手提得满满的回了客栈。梁安甲进了客房又忙着分派收拾,计划着每样东西送谁。孔盛冬说道:“该买的都买了,你还是帮我都送了吧!” 梁安甲笑着说:“孙悦云的我不管!你自己送她她会更喜悦。我专门买的那副耳环,你给她吧!” 孔盛冬站在一旁想说点什么却没开口。 梁安甲抬头看看,摆摆手说道:“不用那么话多!今天过得很快乐,这就足够了!” 孔盛冬说道:“那不说了!走了一天,吃饭去吧!” 两人进了堂内,只见梁安丙几人还在喝酒,而梁安丙只喝了一碗便安静靠在一边看着其他几人斗酒,丝毫没有一点放松的样子。 因为这次时间充裕,孔盛东也想借机让大家缓口气,安排几个人在太原府逛了两三日,还到城外的一座景色秀丽的山上走了走。 墨先生则去找原来埋下的暗桩探子。这日晚间,墨先生进了孔盛冬的房间,向孔盛冬报告说道:“我去见了以前布置的暗桩,他说王家三郎王汐短短几年又把王家的生意做了起来,虽然没有达到当年的程度,但是也算重新扛起了门庭,王家现在的生意也不小。而王家和朔州张家背后的人也查到了,十有八九是李克用大人之弟李克宁。此人现在身居要职,表面上对李克用恭敬有加,背后却有很多事情由他的妻子和儿子们在暗中操控筹谋,恐怕未来有一天河东道高层也要面临权力更迭的动荡。” 孔盛冬听完心中大致有了计较,说道:“知道幕后人便好!这几年哪个藩镇不是子杀父、兄杀弟,乱得不像样子,多防着些便好,另外最好别卷进他们之间的纷争,省的到时溅一身血。只要不影响我们的生意,我们离得远一些没错!” 墨先生点头认可,回话道:“军使大人,张家已灭,王家得到了幕后人的充分支持,所以这几年很快恢复了实力。家主王家三郎王汐也是个杀伐决断的狠角色,他与我们有血海家仇,以后出入需要多防着些。” 孔盛冬想到了那次的偷袭,说道:“此人确实胆大,敢到上泉镇上袭击我,还差点得手,确实需要多注意。不过在太原府里我看他不敢动手,回云州时多小心些吧!” 墨先生连忙说道:“属下这就告知安丙兄弟,让他在回云州时多加小心!回时我们还和诚商堂的商队一起走,这样更加安全些!” 孔盛冬想到乔山公提到的生意,这几日他对这桩生意心里总有些抵触,借机请教问墨先生:“你对乔山公东家所说的第一件生意怎么看?” “属下听闻后,这几日也思量了一下,觉得云盛堂在时下局势中只能顺风而行,我们不做也阻止不了事情的发生,还和诚商堂显得生分了不少,不利于两家长期合作。此外,推动此事的人恐怕也不喜我们袖手旁观,这个人我们也万万得罪不起!” 孔盛冬琢磨了一阵墨先生的话,说道:“嗯!你说得不错!诚商堂背后是谁,你可大概有个说法?” “属下不敢妄断,暗桩有了些眉目,但还需要些时间落实,现在推想此人的实力恐怕也不一般。诚商堂在与张、王两家的对抗中能几次得手,少不了背后人的支持。能扶持、指挥诚商堂这样的商号,不是河东道中高层人物,谁能办到?” “那你继续安排人手调查吧,需要钱直接和穆军使说,太原府以后的消息打听交给你去办!不要太过于急躁、不要招摇,慢慢查,不急一时!你布下的暗桩们干得不错!查到了不少信息,有功劳,该奖励!你提出部分钱给他们,专门供他们使用,该花钱花钱,一定要把事情继续办好!” “是,多谢军使大人!属下们必定尽心去办好!” 两人谈完事情,一起到了大堂内,孔盛冬边走边说道:“明日我们随乔东家去宣诏厅,你和阿丙、梁安甲随我去吧!太原府方面的事情以后你多替我想想!” 墨先生上前几步,说道:“是!属下不必辱使命!” 第25章 宣诏厅偶遇 第二日四人早早先到了乔山公宅邸门口恭候,过了不到半刻,乔山公也带着乔仁溪和两名护卫出了门。几人也不骑马,直接步行向太原府城西的府衙宣诏厅走去。 走了一刻钟不到,来到了府衙门口,刚要进去,从对面也来了八九人,为首的是两个青年,其中之一竟然正是兴隆堂王家三郎王汐。 两队人正面相遇,都稍微一愣后,立即停下来互相打量起来。王汐冲背后两人挥手喊道:“你们两人上去请教几招,算是我们迎接孔少东家也来凑热闹!” 王汐身后立即扑出两人拔刀冲向孔盛冬。孔盛冬和乔山公都没有移动分毫,墨先生和梁安甲抽出兵器印了上去。墨先生使的是长剑,横着切出一刀,横向拉扯一下,像锯子一样将对面刀手的刀切为两截。梁安甲则出刀快如闪电,后发先至刀尖直指另一名刀手的咽喉。打斗瞬间有了结果,墨先生和梁安甲后退一步,站在孔盛冬等人身前。 孔盛冬说道:“王东家,你我都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动手,今日我陪乔东家来办正事,不想和你血斗,点到为止吧!” 王汐看了看两个不争气的手下,心中后悔没带最强的两个护卫来,以至在贵人前丢了人。但是他的嘴上却说:“好!我们来日方长!今日我们也办正事,便不和你纠缠了!” 乔东家在一旁稳如泰山,神色一如往常,说道:“几位先请进!世子先请!” 孔盛冬听后一阵诧异,等那几人进了府衙大门后,低声问道:“乔东家,谁是世子?哪家的世子?” 乔山公拉着他边往里走,边说:“王汐身边那人,那是晋王之弟李克宁的世子。” 孔盛冬联想到墨先生的汇报,心中顿时明白了很多,也不再深问其他,随乔山公进了府衙。 宣诏厅大堂坐北朝南,左右两排椅子,正中间摆了三张宽大的红木椅子。 乔山公进来后,有个衙役直接将他们领到西面那排椅子上,乔山公招呼孔盛冬在身边坐下,其余人都站到两人背后。不一会儿,陆续进来不少人,安排坐定后,乔山公和认识的人一一遥遥施礼,并向孔盛冬做了介绍。没多时宣诏厅内坐进来二十多人,后面站了四五十人,整个厅内显得满满当当。 这时进来三个河东道的官员,身穿鲜明官服,步伐平稳。他们进来后,堂内众人一齐起身行礼,其中一个红脸微胖官员说道:“都坐吧!不要拘礼,今日又不是审案,大家随意些,涉及生意买卖的事情大家一起商量着办,用不着局促!” 众人这才又坐下。另一名官员接着说道:“事情大家都清楚,本官不再多言及其他。与契丹开展贸易往来已经多时,为了有效统计和控制贸易的数量、种类,晋王有命,公议五家商号统筹对契丹贸易往来,今日已经落实四家,这四家众望所归,是当前太原府乃至河东道的四大商家,没有任何异议。至于第五家,各位可有提议?” 沉默片刻后,一位矮胖中年站起来说道:“这几年王家重新崛起,少东家王三郎王汐睿达明理、诚信守约,值得推荐!” 此刻王汐在东面椅子上坐着并不说话,听完矮胖中年人说话,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 另有一人站起来也附议推荐王家入围! 孔盛冬心中明白这样的事情只是走走形式,河东道和契丹的生意早已私下进行了多年,各家商号或明或暗都和契丹有往来,至于管控根本谈不上。现在定下五家商号挂个名只是为了哄骗老百姓,将来收口时便于下达书面命令。但对于入围这五家商号来说,反而是极好的宣扬,有利于商号的经营获利。这次他只是抱着来开开眼界的目的,至于王家能不能得到这个名声孔盛冬并不关心,反正已经是死敌了,该怎么应对怎么应对! 这时孔盛冬身边的乔山公却突然站了起来,乔山公缓缓说道:“王家是否入围值得商榷!以我所知至少还有比他家更合适的商号!” 厅内人听完纷纷发出低语,红脸官员说道:“乔东家看来有话?请说吧!” 乔山公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语调平稳说道:“王家原来也是河东道太原府四大商号,可是几年前因为在供应官家的军需羊皮中夹杂了次等羊皮,被官家惩处,老晋王亲自下令严格处罚,这才过了几年?此外这几年河东道内好几个商号经营得风生水起,不比王家差,只是远在各处州城,不在太原府设总号,所以才不为在座所知。比如我身边这位孔东家,他们的云盛堂在云州、宣州一带赫赫有名,谁不知道!宣州刚平定时,云盛堂商队转运大量粮食,入城平抑粮价,协助官军稳定了局面,否则宣州哪能顺利接收!” 厅内人听完,都明白乔山公借着云盛堂恶心王家,不想轻易给王家打开上升的捷径。 孔盛冬的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乔东家从未和他谈及这些,也不知道是蓄谋,还是临时起意。不过孔盛冬觉得王家势头正猛,给他们当头一棒也好。 王汐脸色阴沉了好一阵才恢复过来,他和身边的华服青年世子谈了几句,最后也没好意思站起来应对。 红脸官员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应对,看向身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另一名官员。这人身穿浅红官服,一派文士神情,感到众人的目光转到他身上后,他站起身来问道:“云盛堂?可是与契丹签定盟约期间比试时,连败契丹结义兄弟的双宁营背后金主?” 孔盛冬听闻,忙起身回话:“大人广博!正是如此!” 那位浅红袍官员点点头,说道:“按云盛堂、双宁营这几年所为确实比王家更适合入围。云盛堂经营云州、宣州多年,商誉极佳,同时在契丹族中有威名,正好压着他们的气焰。此事本官需向晋王单独回报,请晋王定夺!” 第26章 听君一席话 晚上饭桌上,孔盛冬问乔山公:“这点事晋王也关心?小题大做了吧!?” 乔山公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碟子里,放下筷子说道:“孔小东家,不要怪我今天多事,本来我不准备阻止王家的。可是王汐仗着世子在身边敢当街出刀对付我们,那么脸面人情便不用考虑了,得让他们知道我们行事硬朗,也不是吃素的。虽然我吃素!呵呵!至于这种事晋王管不管不重要,替我们说话的李大人只是不想让王家东山再起罢了!” 孔盛冬一直没敢问那个身穿浅红官服的官员是什么人,居然能左右整个事情的大方向,还能直面晋王进言。这时才听乔山公谈起这人,忙趁机问道:“看来李大人是自己人?” 乔山公嚼着青菜,给孔盛冬倒了杯茶,说道:“李大人名叫李存进,为晋王第五义子,虽说平时不怎么说话、参政,但是多年来深得晋王信任,他和我们算是同盟。你知道,晋王以下诸臣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些人认不清形势也难免!” 孔盛冬最怕参与到这种争斗中,可是眼前的局面已经身不由己,只能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和外面打着,还要防着里面!” 乔山公往嘴里扒拉了几口粟米粥,说道:“家大业大了,兄弟之间自然有了龃龉。得天下的路还很遥远,守天下的日子却提前来了,这几年晋王虽然得了东征西讨拿了不少疆土,在外威名远播,可是手下的义子十三太保大将也接连损耗了好几员,兄弟死了好几个,亲生儿子只剩下两个,百年之后河东道何去何从不好下定论,更可怕的是别看如今河东军看似强大,但也许下一个被灭的藩镇便是河东道都说不定,所以事关河东道大政方针的事,每件事情都要布置妥当,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其中包括你我和你我手下的一干人等。” 孔盛冬感到乔山公的话里还有其他意思,但不便多问,只是静静听着。 果然,乔山公话锋一转说道:“其实我们都只是棋子,天下大事于我们无干,我只求自保!孔小东家你大概也是这样想。可光靠我们的力量没法自立自保,只能选择给一家当棋子!孔小东家也不必介怀,唐王以下谁不是棋子甚至走狗?!甚至唐王也只是权臣的棋子,做好棋子和走狗不容易啊!何况我们都不甘于只当棋子,想得太多,所以行事更加不容易!” 孔盛冬听后无言以对,默默点头后,说道:“谁的命能由自己!即使住在深山种地不出世也要看老天爷的眼色!” 乔山公放下筷子说道:“所以做好眼前事即可。河东军将来谁做主,如何做主,这都不在我们的控制范围内。其实这几年我也有些厌倦,但是既入尘世,必沾尘土!” 孔盛冬很理解乔山公的感慨,人前谁不敬仰这位大商贾,可是其实他也只是一颗权力斗争下的棋子。两人一席话说完,仿佛都更加了解了对方一些。 乔山公又说道:“当今天下割据的大势已经形成,最终谁能一统天下还看不出来,但是依我看,最终不出唐朝藩镇和门阀大家之手,从商者不依附军政如无源之水,再辛苦算计、仔细经营能算得过手握权柄的人,小钱我们尚可自己支配,大钱向来要看上面是取还是夺,从来不是我们的,这点你也要看开些。” 孔盛冬这几年成长迅速,乔山公的话他立即理解了其中的深意,明白身在在河东道的屋檐下,头不低也不行!于是回答道:“乔东家放心,晚辈知道其中利害,云盛堂和诚商堂早已是一体,乔东家不说我也会考虑其中关节。” 乔山公脸色露出欣赏和满意的神色,说道:“孔小东家悟性高,河东道上层的事我们只顺水推舟,不能逆水行舟,其中的谁是谁非只能凭自己的判断,我们之所以对付王家及其背后的人,其实目的是不想河东道内横生枝节,一旦内乱,四面环视之敌必定会如虎狼般扑上来,最后苦的还是我们。” 孔盛冬仔细揣摩乔山公的话,觉得和他的想法倒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处,于是点头说道:“乔东家放心,晚辈能理解其中含义!” 两人在吃饭间谈论完这些话,乔山公又告知孔盛东不要和其他人再提起,省的引起不必要麻烦,并让他再等几日,看看这件事最后的结局如何! 过了两日消息传来,云盛堂没有入围与契丹贸易的商户名单,与此同时王家也没能入围。 孔盛冬得到消息后,反而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不喜这样的虚名,多了这个名头反而会让云盛堂成了众矢之的,何苦呢? 在太原府耽搁了十几天,孔盛冬不放心云州的生意,和乔山公告辞要回去。两人临别,乔山公说道:“下次见面我有一事相托,孔小东家可不要推脱。” 孔盛冬回答:“乔东家放心,我们已经相处多年,但凡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乔山公另外安排道:“你们离开太原府回云州一路小心,我已经有了布置,但是不能掉以轻心,王汐一派都不是大度之人,这次吃了暗亏,不可能就这样过去!切记!” 孔盛冬其实心里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正犹豫要不要和乔山公说,没想到乔山公已经做了安排,连忙口中说道:“乔东家想得仔细,谢谢您的照拂,此去我一定谨慎小心!” 次日几人随着诚商堂的商队一起出了太原城北门,梁安丙催马上前说道:“恐怕回去的路上不安宁,你听我一言,换上轻甲以防万一。” 孔盛冬说道:“都换轻甲,放慢速度,每日入黑前必须住驿站,前后布置人手出去探路。” 接着放低声音又和身边的梁安丙说:“阿丙,其实呢,好不容易到了今天有吃有喝,我最贪生怕死了!” 梁安丙听完呵呵笑了起来来,低声在孔盛冬耳边说:“其实吧,你还贪财好色!” 第27章 针尖与麦芒 几人随着商队走了四天没遇到任何风险,这几日天气也好,众人策马驰骋过了忻州直奔雁门关而来。 这天眼看到了雁门关下,孔盛冬说道:“和商队领队说一声,今晚早点到山下驿站投宿,好好歇息一晚,明日上山直接过雁门关!” 墨先生听完,立即去找商队的带队管事商量。 在下午的时候,一行人早早找了官道边一家驿站住下。因为这天天气炎热,客房内闷热无比,安顿好行李货物后,几人一起到了驿站院里搭起的茶棚喝茶。这时一匹快马急匆匆跑进了院里,从马上跳下来一人,孔盛冬细看下,发现正是乔山公身边那位贴身亲随仆役。 那人下马后,直接过来和孔盛冬说话,“孔东家,王家在前面山口树林埋伏了十名弓箭手、五名刺客,已经被我们悉数斩杀,尸首扔到了山涧。再往前面的路我们便不再随行,孔东家你们自己一路小心保重!” 几人听完心中都有些惊讶,虽说他们早预料到王家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在归路上找麻烦,却没想到王家在雁门关关口下设下了埋伏,浑然不顾及官家,胆子之大让人咋舌。 孔盛冬忙先感谢了来人,和他告别后,才和众人说道:“每次到了雁门关附近都有事情!看来以后到了这里得多个心眼!王汐太狠了,我们不能和他留一点情面了!他敢不顾官家,我们也敢!” 墨先生在一旁说:“乔东家深谋远虑替我们清理了埋伏,不然这些杀手我们对付起来也棘手!” 孔盛冬转过头和墨先生说:“你安排太原府里的暗桩,盯死王汐,他不让我回云州,那以后他也别想出太原府,你时不时调董氏兄弟去太原府一段时间,也杀几个他们的人,不然显得我们既无能又无力!总不能让乔东家一直保着我们!太丢人!” 墨先生忙答应是。 次日几人随着商队出发准备上山过雁门关。孔盛冬出了驿站刚要上马,看到驿站大门外有三个中年乞丐,衣衫破烂,脸色黢黑,靠在一棵大树下要饭。 梁安甲看到乞丐后,心生怜悯,掏出几文钱,远远扔了过去,三个乞丐立即上前拾起铜板,还向前几步要行礼感谢。 几人都没有在意,纷纷准备上马出发。 这时三个靠近的乞丐突然从身后破衣衫里拿出短弩,三人近距离朝着孔盛冬连射三箭,因为双方距离太近,而且事出紧急,孔盛冬感到眼前一闪,心说不好,急忙向后躺倒,也顾不上其他,一骨碌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将自己摔得七荤八素的! 孔盛冬身后的梁安丙和墨先生反应最快,电光火石间一齐扑出,瞬间拔出刀剑杀向三个乞丐,梁安甲则从马上腾跃而起,跳到孔盛冬的身边,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急切问道:“伤了吗?伤了吗?” 孔盛冬胸前中了一弩箭,肩胛骨也中了一弩箭。胸前那弩箭被甲胄挡住,只有箭头穿过了皮甲,扎破了肉皮,没有大碍;肩胛骨一箭则穿透皮甲的薄弱处,深深射进皮肤一寸多。孔盛冬从马上跌落下来,摔得游离发懵,片刻后才缓过来,晃晃身子说道:“轻伤,死不了!” 那边梁安丙和墨先生联手手起刀落几下杀死了两个刺客,另一人也被两人围住,眼看要被击杀。 孔盛冬刚要起身,从驿站围墙边上突然又冲出一人,那人横身飞跃墙头,持一柄长刀直直杀了过来。蓝大河和王豹直接冲上去抵挡,不料那人刀法诡异,横身一刀撞飞蓝大河,又一刀劈杀切伤王豹,刀法凌厉凶悍,一副势不可挡的架势! 梁安甲抽刀跳过来挡在孔盛冬身前与那人在电光火石间连拼十几刀,梁安甲似是神将附体,爆发出惊人实力,长发飞舞,刀刀致命,出招全是两败俱伤的招式,此刻梁安丙和墨先生已经斩杀了最后一名乞丐,急忙跑过来帮忙,那人一看不妙,胸前劈出两刀,挡住梁安甲的进招,退两步后立即翻身跳过围墙,几个起落朝西狂奔而去。 几人怕还有埋伏,不敢追击,急忙过来查看孔盛冬的伤情。梁安丙冷静拨出肩胛骨上的箭矢,草草用混合了捣碎丹药的布条塞住伤口,扶起孔盛冬说道:“伤不重,坚持一下,今日必须过了雁门关,此地不能久留!” 孔盛冬忍着疼爬上马后,几人也不管商队,急忙催马上山,一直到了雁门关山口下的驻军把守处才停了下来。几个驻军军士好奇过来观看,墨先生向他们解释道在山下遇到了劫匪,军士们都十分震惊,他们不敢相信在雁门关口,还有匪徒出手劫掠! 梁安丙帮孔盛冬脱了皮甲,掏出了张三城道长的止血丹药捣碎,交由梁安甲仔细撒到伤口处,又重新包裹了伤口。 孔盛冬愤恨说道:“墨先生,再派双宁营几个精明的人到太原府,盯死王汐,此贼不除,后患无穷!” 墨先生回答道:“属下亲自去太原府一趟,一定好好给他个教训!让他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 梁安甲仔细清理、包扎完伤口,建议道:“到代州找李遥月吧!让代州军护一程可否?这样最安全!” 孔盛冬想了一下说道:“不用!到了这里我料王汐已经没有后手了!我们尽快赶路,先回云州上泉镇。墨先生你去找此地守将,告诉他我们是云州双宁营的人,请他给我们派一队人,我们出些钱,不让他们白辛苦。” 过了小半个时辰,墨先生果然领来二十人,是雁门关驻军轻骑营,为首的是一名朱姓校尉,此人见到孔盛冬忙说:“属下是雁门关驻军校尉,雁门关守将吕将军认识镇将大人,吕将军多次和下属说起多年前曾经在此与镇将大人见过面,只是今日不巧,吕将军外出巡查去了。” 孔盛冬想起原来的那位雁门关驻守吕校尉,联想之下,明白了朱校尉所说之事,于是说道:“好!没想到吕校尉升将军了,那不客气了!你送我们一程吧!都是老熟人,双宁营不会白用你们!” 朱校尉说道:“镇将大人哪里话!大人在雁门关下遇袭,我们身上也有责任,望大人宽恕!” 两日后,孔盛冬几人回了上泉镇。到了家里,孔盛冬一下虚弱起来,脸色蜡黄,神色颓靡,身上酸软无力,躺在榻上好几日没有起来。 孙悦云看在眼里,心中焦急,让人慌忙从双梁村请来了张老道和张三城医治,两位道士看完后,说道:“箭矢上有毒!对方下了死手。好再事后处理及时,伤口也不深,不碍事,好好养一阵,将毒消化排除便会好起来,大概要三五日,我再给他配些汤药喝下去,不会有后患!” 梁安甲和梁安丙被师父穆有粱狠狠骂了一顿,责怪他们不够谨慎,两人同去竟然还被人钻了空子。最后还是孙悦云说了好话,穆有粱才不再多说。 孙悦云请梁安甲和梁安丙都住到这边帮着她照顾孔盛冬。过了十几日,孔盛冬逐步恢复过来,他劝解孙悦云说道:“阿丙和梁安甲都尽力了,不然情况更不好,千万不能责怪他俩。” 孙悦云婚后一直对孔盛冬言听计从,理解孔盛冬操持云盛堂和双宁营不易,说道:“说别人不尽心我也许还信,阿丙和梁安甲不可能不尽心,尤其梁安甲姐姐,她比谁都尽心!” 第28章 少年出英雄 孔盛冬没法答话,只能不语,他吃不准孙悦云的心思。 这时孙悦云却说:“当年冯大哥和我二哥惨死,如果不是为了云盛堂和双宁营的稳定,估计你两早成了。可是后来梁安甲姐姐主动找了我,要我先答应和你的婚约,说只有这样云盛堂和双宁营才能顺利过渡。哎!真是一个有远见、有担当的女人。” 孔盛冬想到当日梁安甲悍不畏死作战的情景,心中感慨万千。低声说道:“你不知道当日她搏了命,这才挡住了刺客,那个刺客厉害啊!王豹那样的身手没有挡住人家一刀!哎!她也算真对得起我们了!” 孙悦云略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形,点头说道:“我不疑她!你放心好了!”,说完抬头晃了晃耳环,问道:“她给我买的吧?” 孔盛冬不好意思说谎,回答道:“在太原府事情多,我也不懂你和几个嫂子喜欢什么!所以东西都是梁安甲帮我买的。” “我也听阿丙说了,这次不是她,你大概没命了,与生命相比,这些都是小事,我不放在心上。我们能一起好好活着便很好了!” 孔盛冬伸手疼惜地摸摸孙悦云的乌黑头发,说道:“这次去太原府,我有了个心得,世事艰难,生活都朝不保夕,何必斤斤计较!你是聪明人!在家里便把这些悟明白了!不容易啊!” 孙悦云笑着说道:“夸人都不会夸,这样说显得我没有一点见识!真应了那句头发长见识短了!” 这时,院外传来一个青年的声音,英姿飒爽的孙登云迈步入了屋里,说道:“姐姐,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挺好,总比头发短见识长好看,也比头发短见识也短好听吧!” 孙悦云向来拿这个弟弟没办法,也不和他斗嘴,露出喜悦神色说道:“看你都说些什么啊!一句正经话也没有!快进来坐下吧。” 孙登云也不客气,直接坐到孔盛冬对面不等他说话,先说道:“姐夫,让我去太原府吧,墨先生和董氏兄弟杀了几个王汐身边的无名之辈,我去好好办了这事,给你报仇!” 孔盛冬知道即使自己愿意让孙登云去,孙悦云也舍不得弟弟涉险,于是推脱说:“这事你和师父商量去,你师父让你去我不拦着!现在你师父最大,凡事听他的!” 孙登云哈哈笑了起来,说道:“我师父同意我去!我问完他才来请求你的!姐夫让我去吧,我一定让王汐后悔对你下手!” 孙悦云听完说道:“你好好学做生意多好,不要尽想着打打杀杀,去太原府多危险!” 孔盛冬思索了一下,无奈说道:“那去吧!早点去历练也好!你去找墨先生,太原府方面的事情由他做主!你去了听他的,不能胡来!” 孙登云满意地说:“姐姐、姐夫放心,我师父说了不能冒进,必须稳扎稳打,只许我向三个人动手,多一人也不行。” 孔盛冬又想了想说道:“去了见一下诚商堂的乔东家,将来对你有好处!” 孙登云自小跟着孔盛冬长大,心里对孔盛冬十分认可,连忙说:“姐夫放心,我一定去拜见乔山公东家!”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孙登云急不可耐告了辞,兴冲冲走了,说要早些回去准备准备去太原府。 孙登云走后,孙悦云有些不悦,说道:“我弟弟还小,你倒是放心让他去?孙家以后都指望他呢!” “玉不琢不成器,早些也好,你大哥心智不足,既然以后孙家要靠你弟弟,早些让他入世也好!我也是为了长远计,穆有粱大概也这样想!让他去吧!农舍里养不出老鹰!”孔盛冬回答。 孙悦云也明白孔盛东所说,心里纵然不情愿,也知道自己拦不住孙登云,只能沉默不语! 孙登云走了一个多月后,墨先生来信,信中说:王汐身边的几个帮手和高手一共被击杀了九个,其中孙登云动手狙杀了两人。现在王汐晚上不出门,也不出太原府,整日惶惶不可终日!信的末尾墨先生说道:登云小兄弟心思细致、行事果决,刀法精熟,不出五年必成双宁营内排名前三的刀手,少年出英雄啊!。 孔盛冬看完墨先生的信,心中喜悦,回信写了十个字:先都回来,三个月后再去! 孙悦云知道了孙登云在太原府大显身手,心里也欣喜万分,还专程去了善堂感谢穆有粱和李明隶两位师父! 这天张老道和穆有粱一同来看孔盛冬,张老道说道:“县里传来话,让我们双宁营主事的几人后日到县内,新任的县令要召见我们!” 这几年云州和云南县官场调动频繁,云州一连换了三任防御使,云南县的邓县令年龄不小了,主动辞官住到了云州城。因此官家又调来了新县令,现在云南县里只有崔县丞在任,和双宁营算是旧识,彼此常有往来。前不久连云州文司马也调回李嗣本身边,和李嗣本常驻代州,指挥雁门关一线的防务,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听到消息了。 孔盛冬问道:“新县令是什么来路?官品如何?” 张老道回答:“此人原来只是个书吏,一直跟着晋王之弟李克宁大人。原来李克宁大人一直在太原府坐镇,统理河东道的政务,包括军粮筹备、军队后勤都由他执掌,这几年他向晋王提出要外放协助晋王管治河东道,因此兼了云州防御使,顺带提携了新县令这样一干人等。实际上云州这两年还算太平,李克宁这个防御使根本没到云州赴任,还在太原府统筹政务,只派来位司马大人代管。” 孔盛冬听到李克宁的名字后,心里惊讶,说道:“原来是王家的大靠山到了云州当防御使,难怪王汐的胆子这么大!哎!李克宁的人到了云州可千万别针对我们!对了,也不知道后日这个新县令叫我们干什么,别上来便给我们找事情!” 穆有粱在一旁说道:“无妨,一个县令而已,怕什么!真有本领早和关内军或汴州军打仗抢地盘、抢军功去了,来云州的多半也没有什么大才!不用过分担心!” 张老道呵呵笑了起来,说道:“有粱说得对,我们无需和他客气。倒不是官职大小的问题,而是这月初,被河东军打败城服的幽州军突然反叛,还联合了幽州东面的两个小藩镇,公然对抗河东军,加上汴州军在一边摇旗呐喊鼓动,河东军三面分兵应战,河东道内军兵短缺严重,粮食辎重不济,新任吴县令还指望我们替他守着西面商道、维持上泉镇的安定,这时他断然不会和我们撕破脸皮。再说真想撕破,拿什么撕,就凭云南县那队不足五十人,只会吓唬老百姓的散漫驻军,不够双宁营一个冲锋。” 三人听张老道说完都呵呵笑了起来,孔盛冬拍拍头说道:“怪我啊!你看我被射了两箭,歇了半个月都忘了我们双宁营如今的实力是什么水准了!穆兄千万别介意啊!这两年你练兵辛苦,我心里知道!” 穆有粱笑骂道:“你那贼心思还能忘了事,大概是刻意提醒我和道长我们已经今非昔比,即使遇到县令找茬,在心态上也不必紧张,从容应对便好。对了,这个新来的县令姓什么?” 孔盛东回骂道:“你看你,张狂成什么样子了!说了半天连新县令的姓氏都没记住,肯定从心里看不上人家!那个新县令姓......?张道长你倒是说句话啊!” 第29章 你来我往间 三日后早上,孔盛冬、穆有粱、李义、张老道四人聚齐后不急不慢溜达到了云南县县衙。 四人大老远看见崔县丞已经在县衙门外等着他们,见了四人互相施礼后,崔县丞凑近悄悄提醒他们:“吴县令不似邓县令,此人官架子足,说话喜欢打玄机,不要和他逞口舌之争。不过今日听说是好事,只是吴县令不和我言明,我也不好深问。” 孔盛冬知道崔县丞把他们当作自己人,怕他们年轻气盛言语不当,所以才提前等在这里告诫他们一番。 几人谢过崔县丞,一路跟着他进了县衙二堂,有个书吏也在院中等候,见到崔县丞几人进来,忙进去和吴县令通报。 众人穿过院子进了堂内,孔盛冬等人看到一位四十岁上下的文士模样官员在门口站立,猜想这人必是新任吴县令,于是几人一齐上前说道:“参见县令大人!” 吴县令忙还礼,说道:“这可不敢当!今日请几位来正要宣布几位的擢升!以后我们在云南县都是手足同僚,要相互扶持帮忙!” 一众人心中疑惑,孔盛冬站出来问道:“县令大人不是说笑吧!怎么平白我们又擢升了!” 吴县令拿出一份任命书说道:“双宁营于去岁首先侦得吐谷浑和幽州军凉州营残军所在,之后汇同宣州巡防军一举击溃两部残军,诛杀吐谷浑酋长赫连铎,此功劳已由宣州报河东道,因河东道内琐事纷杂,上月才核准功绩,特命嘉奖,双宁营正副军使、操练使各升一级,积功至上镇将。军内出征校官各升一级,犒赏有功军士铜钱共千贯。” 几人听完后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连忙向南叩谢晋王恩情。 张老道给孔盛冬使了个眼色,偷偷低声说道:“好了,现在你和他官一般大了,随便对付吧!” 孔盛冬假装没看到,起身后和吴县令分两边坐好。吴县令把任命书递给孔盛冬后说道:“在河东道内有如此地位和殊荣的地方团练营只有三家,一是晋阳团练营,二是忻州团练营,第三便是云州双宁营,虽说双宁营人数不算多,这几年在河东道名头可不小,以后各位要多照拂本人这个地方官啊!” 孔盛冬不卑不亢回答:“这都是云州及云南县历任长官队对我们的扶持,双宁营是云州的团练营,理应照拂一方,吴大人尽管放心。但凡有差遣,双宁营一定会全力辅助!” 吴县令听完,脸上神情平静如常,继续说道:“本人外放做官,地方上的事情还是你们好办,保境安民离不开你们的帮忙,尤其河东道东南、西南战火又起,云州的稳定关乎河东道安危,几年前几方联军围困,河东军差点被灭,其艰难程度现在想来还历历在目。” 孔盛冬说道:“晋王武德充沛必能克敌制胜,打败各方来敌,吴县令多虑了!如今的河东道在北方诸镇中实力不说第一,也绝不差!” 吴县令点点头同意,又问:“双宁营如今入编军籍多少人,都在哪里驻防?也不是本官想多问,只是云南县驻军太少,时常人手不足,望你们能协助一二,尤其是上泉镇里来的契丹人、突勒人、吐蕃人太多、太乱,实在不好筛选不轨之人。本县令初来乍到,心中惶恐,生怕在地方上干不好,辱没了李克宁大人的提携!” 孔盛冬没说话,示意李义答话,李义十分默契地接话道:“双宁营如今在编二百三十人,其中驻守西面商道驿站、断谷隘口五十人;上泉镇外围平时长期驻防六十人;驻地轮训六十人,其余人分散驻扎在铜矿场、各商号,以及随机保护商号货运。上泉镇的情况复杂,为河东道北最大商贸集散地,来往商队众多,不是人多便能管控住的,只要没有大的隐忧,双宁营日常不深究。商道最怕过度管制约束,太紧了把往来商旅管没了,生意也就散了!” 吴县令听完,轻声说了句:“听说你们在太原府也有生意,也经常派人过去?” 崔县丞在一旁咳嗽了一声,提醒几人谨慎应答。 穆有粱却坐在椅子上不急不躁说道:“太原府诚商堂多年来和我们一直有生意往来,双方的商队往来中怕遇到山匪或劫道贼人,因此时常派双宁营军士随商队保护。大人知道,双宁营的基础是云盛堂,云州没给双宁营军士拨发过军饷,这么多年全靠云盛堂在背后支持,云盛堂的生意不能停!” 吴县令早听说云盛堂在太原府和王家争斗,今日本来想仗着后台震慑几句,没想到穆有粱的话里话外分毫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不由心中不快。他只能借题发挥说道:“还是要多放些人手在云南县,守土有责嘛!军中事和商道纷争本官也不清楚,说得不对请几位见谅!” 孔盛冬微笑了一下说道:“大人,无妨!朝中方略向来以文治武,我们又都是晚辈!大人指点教训都无妨。” 吴县令拉扯试探几次,感到得不了便宜,也不再多说什么,假意又问了些其他的事情,草草推脱有事送几人出了衙门。 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吴县令自言自语说道:“不就手里有二百多军兵吗!言语间竟然这样不服管束,难怪敢在太原府闹事!丝毫不顾及李克宁大人为云州防御使,可以随时调他们上战场,两仗下来都死完了,还能张狂?” 一旁的崔县丞听后凑近了他说道:“大人啊!您把事情看简单了!” 吴县令听出了崔县丞的话里有话,他初来乍到,不能不考虑周详一些,因此转头看向崔县丞,问道:“县丞大人有何高见?说来听听!” “大人,双宁营虽说明面上只有二百余人,可他们敢追着千余幽州军追杀;能活活砍死吐谷浑名将赫连铎,试问河东道哪支团练营能做到?此外,云南县内大半数村子在联军围困时受了他们的恩惠,尤其双宁营军士不少出自四面的五六个村子,是活脱脱的子弟兵,双宁营真要振臂高呼,恐怕集结个两千多人也不是问题,大人您来云南县做官求的是时局稳定,步步高升,千万不要做不智之举,得罪了他们苦的是您,如双宁营撒手不管西面的防务,哪怕上泉镇来了二十个党项军,大人您的官职也到头了!何况,双宁营为李嗣本大人一手扶植,真要上战场也要李嗣本大人首肯,李嗣本大人不发话,李克宁大人也不能强行指挥他们!弄不好两面不对付,大人您夹在中间也不好受!” 崔县丞说完,也不理会吴县令能理解多少,弯腰施礼后,转身兀自离去。 吴县令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这才自言自语说道:“哎!有这样的地头蛇在,姑且忍耐一时吧!” 他身边的那名书吏适时上前低声说道:“大人明智,在太原府,世子手下一名高手心中不服,想找云盛堂的人晦气,公开叫嚷邀约云盛堂比试过招,结果被云盛堂派出的一个少年生生剁了九个手指,打得那叫个惨不忍睹啊!人头肿的比猪头都大!听说双宁营里像这样的人还有好几个,大人试想,如果双宁营派这少年出来寻机刺杀某人,谁不心惊胆寒!谁能在他们手下活命?” 吴县令听完不由自主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手指,身上顿时升起一身鸡皮疙瘩! 第30章 精巧的布局 这天张老道和徒弟张玄青进了南货铺的内堂找孔盛冬议事,一进门见到孙登云站在堂中正挨骂。孔盛冬和穆有粱两人正轮番教训这个少年,墨先生和董氏兄弟静静在一旁不敢插言。梁安甲、梁安丙则在门外看热闹。 穆有粱满脸怒色骂道:“让你出手三次,你倒好,明目张胆地杀两人,重伤一人,还弄得满城风雨,你这名头在太原府算是打响了,可是这得得罪多少人啊!不知情百姓还以为我们恃强凌弱,欺负王家无人呢!” 孔盛冬接着骂:“你大哥憨厚,你二哥精明,结果你又顽劣又手狠,这样下去谁还管得了你,好好在善堂呆一年,哪也不许去,什么时候懂得手下留情了什么时候出来。你好好学学你二师哥梁安乙,心性朴实淳厚,在善堂一心教导后辈师弟、师妹。哎!这几年怎么没把你带好啊!性子这么顽劣,以后还了得,谁能管得了你!” 孙登云被骂得不敢抬头,轻声说道:“师父、姐夫,下次说什么也不敢了!我一定回善堂好好闭门思过!” 穆有粱抬脚冲孙登云屁股踢一脚说道:“滚蛋,回善堂找李明隶先生,把《关圣帝君觉世真经》抄写三遍;再到你二师哥那里领三十戒尺!别在我眼前气我!” 孙登云如闻大赦,急忙磕完头跑着出了南货铺。 屋里几人见他走了,这才都呵呵笑了起来。孔盛冬说道:“墨先生、董家兄弟你们去好好休息几日,太原府的事办得不错,过三个月再去呆几天,给王家敲敲警钟,让王汐腾不出手对付我们!” 这三人脸上这才敢露出笑意,忙施礼告辞退下。 张老道坐下说:“登云进步真快,听说在太原府杀的也不是无名之辈,是不是都快步入一流了?” 穆有粱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说道:“二流顶峰吧!这孩子资质好,又是身体反应最快的时候,修行的武术路子也对,好好培养,三十以后入一流。” 孔盛冬无奈摇摇头说道:“我这小舅子什么都好,只是顽劣些!行事倒是像穆兄!呵呵!” 穆有粱笑骂:“我年轻时哪有他那么嚣张?” 屋里人顿时都不说话了,孔盛冬忍着笑说:“没有,没有,穆兄当年腰挂天下第六的红木牌到处和人比武,比他剁人手指嚣张多了!” 屋里人听完脸上都出现了笑意,穆有粱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尴尬一笑说道:“哎!当时年轻不懂事!我下手可没他重!击败了对手便完事了,从不下狠手重伤、重残对手!” “这倒是!穆兄面冷心慈,嫉恶如仇,不是大奸大恶之徒,穆兄一般都会手下留情!” 张老道见孙登云的事谈的差不多了,抬手招呼大家凑近,说道:“说点正经的吧!吴县令不是什么好人,话里话外敲打我们,不得不防!” 孔盛冬说道:“他最多给我们在上面说几句坏话,其他的他不敢,真要把我们惹恼了,我们给他也设个套,弄几个假党项军在西面晃悠几天,让他好好头疼几天。” “这主意不错!也就你能想出来!他敢胡来,我们可以使这招,敲敲山镇镇虎!让他投鼠忌器不敢打我们的主意!”穆有粱说道。 张老道也同意孔盛东的想法,说道:“嗯!这主意确实不错!我们有的是党项军衣甲,吴县令即使明白我们在捣鬼,他也没办法!我们直接去云州报信,只说党项军出现在了西面,西面防务吃紧,要县里配合御敌,把他手里那点人马全散出去,看他还有什么话说!还拿什么筹码和我们斗!” 这时南货铺掌柜安仁进来说道:“太原府来信了!”说罢把信递给孔盛冬。 孔盛冬拆开信封,认真看完,把信转手交给穆有粱。接着说道:“河东军的骑兵进关内道扫荡去了,乔东家来信说可以开始收粮了。云南县将来会设置一个流民安置点,地方在五边堡存南边,我们将来接济的流民要安排在那里。” 穆有粱看完信说道:“这事有些不仁道,可是我们却只能助纣为虐,算了,生意的事我不管,这个精巧布局我们也只是其中一环,做不做影响不大。孔兄你看着布置吧!” “关内道春天已经遭灾,加上河东军的扫荡,秋天、冬天肯定过不去,至少会拖得关内道各军镇不能发动战争,还会极大消弱关内道的实力,于晋王这是好事,我们已经上了船,没办法,开始布置吧!我的意思正好把我们存量粮提出来先用,新收的粮食换进去好好保存,明年开春用正合适。此事时间跨度长,玄青你和云青两人具体负责,一定要调配妥当。“ 张玄青听孔盛冬说完回答:“好,我和师弟这就去清仓,多准备存放粮食的地方,管包把事情做好。” 张老道在一边说道:“存些粮食没错,这几日有消息传来,契丹在北方接连向好几个小部族开战,连续灭掉了好几个,契丹的意图看来是先平定北方,然后挥师南下与中原各藩镇决战,未来战事这样稠密,明后年粮食必缺。” 这时平时很少参与议事的梁安丙插言说道:“今冬前我们派人到五边堡村先开荒吧,顺便准备建造流民村落的物资,该伐木伐木,该挖窑洞挖窑洞,当年兴旺庄刚由左屯县内迁来时,冬天饿死、冻死不少人,短期内大规模修建房舍时间上来不及,一时也无法调配足够的人力。” 孔盛冬点点头说道:“阿丙心思细,想到我们前面了,让蓝大河先带人过去,他是五边堡的村民,在村里也说话顶用,先开始搭建棚房,这事后期让县里也派人参与,省的吴县令没事找事。将来新村的赋税都是我们收,收上来养双宁营也是为了云州安危,说得过去。还有,双宁营农庄的事情朱胜办得好,让朱胜派几个人有经验的人过去配合蓝大河,选些有水源的地方开荒备耕。” 张老道见几个年轻人布置的很妥当,放下了心中的担忧,沉默了一阵后,说了最后一件事情,“张记茶楼里听来一些消息,不见得准确,我只说一说,你们斟酌着应对!” 屋里几人知道张老道不会平白无故说事,都认真听他要说什么。 “大家知道这几年汴州军和河东军是死敌,双方互相争斗了好多年了,可是汴州军也是越打越强,已经把江南东、西道的几个藩镇陆续剿灭了,在汴州、洛阳一带统治稳固,汴州军乐见河东军和关内军死斗,在河东军上层内布置了不少暗探,鼓动双方开战,而且在太原府和河东道其他地方也有他们的人,表面上有其他身份掩饰,实际上却是真正的奸细,据说吴县令原来的身份便不清白,一直隐没在李克宁身边负责些暗处的事情,现在混了几年后竟然混到了县令的位置,只是可惜没什么坐实了的证据。” 孔盛冬心中明白,仗打了这么多年,哪家藩镇里不是各种派系互相渗透,巴不得其他家内乱、内耗。可是无凭据谁也不能妄加猜测,流言可不能当证据。 于是孔盛冬说道:“先派两个人盯着,不要打草惊蛇,有了确实的证据再说!张道长,这事您先跟着,对付这样的人需要手段老辣一些,只有您最胜任此事,我们几个后辈先集中力量收粮。” 第31章 关内道巨变 仅仅几日后,河东军派出了三支庞大轻骑兵队突入关内道,不攻城不掠地,只是不停马踏、火烧田地庄稼,关内道百姓苦不堪言。而关内道内部南北地区更是混乱,唐王昭宗避乱投奔了华州镇国军节度使韩建,刚开始两人还都客气,后来昭宗开始在华州招募禁军,引起了韩建不满,他直接发动兵谏,攻入宅邸斩杀唐王以下带兵王爷十一位,至此唐王的权威荡然无存,不得不遣散禁军,只留了几个宦官,成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各藩镇节度使忙着四处开战抢地盘,最多口头上谴责几句后,便各自自顾不理。关内道的其余几支势力没有了道德管束,更加肆意妄为起来,各种假诏、假旨意频繁出现,为了一间房、一亩地都能大打出手,根本没有任何顾忌,天子脚下竟然比其他地方还要混乱些。而这一年曾经辉煌一时的唐朝版图内,各路藩镇势力几乎从南打到北,从东打到西,没有一个州道是太平的,军阀兼并战争上升到了一个全新高度,几乎全国无处不是战场,无处不在打仗。 果然从五月中旬开始,陆续有大批关内道流民蜂拥渡过黄河,逃进河东道避难求活路。 张老道这几年也见了不少流民,而这次来的数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张老道不由发愁起来,和孔盛东说道:“照这样下去,到了冬天不知道还要来多少人,我们肯定应付不来!想点别的办法吧!晋王的药下得太狠了,这得死多少人啊!一冬天下来,来自关内道的威胁便会大大降低!这可不是釜底抽薪,是一盆水直接把火彻底扑灭了,别说做饭,冬天一定会冻死、饿死数不清的人!” “能有什么办法!天下都在打战,没有一个地方太平,连河东道也是三面开战,好在依仗天险和军队强悍尚能维持,其他好多地方女人也上城墙守城了,我们仔细算算,能安置多少算多少,实在没法子了只能让流民去大城里乞讨要饭,活几个算几个!” “哎!怎么看不到一点太平的迹象,这都多少年了,还要打到什么时候!” 孔盛东和张老道两人正发愁,墨先生进来说道:“军使大人,从西南败退撤回了不少河东军军士,据说李克用大人盛怒之下对幽州反军用兵,结果中了人家埋伏,损失惨重,败兵分南北两路撤退回来了,李嗣本大人奉命出代州接应,目前幽州反军士气大振,恐怕还会有进一步的行动,我们不得不预先筹划啊!” 孔盛东急得起身骂道:“本来已经降伏了幽州军,结果让降军主将继续镇守幽州,军队也照常辖制,这下好了,让人家反口咬了一口,一口还咬掉一大块肉,活该!错过了平定幽州的好机会,以后再想扫平幽州刘氏难办了!” 张老道说道:“这事不小,还好汴州军忙着在南边攻击夺取郓州和充州,不然又会形成联军围困的局面。这几年汴州军朱温扩展的速度太快,已经成了天下最强藩镇,恐怕过几年先会称帝。咱们的唐王成什么了!哎!在关内道过得还不如个县令,皇亲被杀光了也不敢说话,除了身边几个宦官连个可用的人都没了。” “别替唐王想了,人家至少饿不死,想想我们怎么应对吧!”孔盛东心里烦乱,话语间很不痛快。 墨先生说道:“河东军损失不小,估计马上会整顿兵马,抽调各处兵丁北出抵御幽州军,我们双宁营如今名声在外,不能让点了名,军使大人这是当务大事。” 孔盛东想了想说道:“找个名目,让河东军没法抽调我们。要不就说,契丹和党项军在西面集结,我们实在不敢动。” “官家会核实消息的准确性,这样禀告有漏洞,也会造成不必要的恐慌,目前河东道新败,不敢再传这样的消息了!”墨先生说道。 孔盛东问道:“墨先生可有什么良策?反正双宁营不能上战场,我们这点人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只会白白去送死!双宁营没了云盛堂也难撑下去!” 墨先生想了片刻,说道:“属下倒是有个主意。” 张老道在一旁催促说:“那快说来听听!这时候了别卖关子了!” 墨先生说道:“唐王现在被困关内道华州境内,各路藩镇虽然口头上谴责韩建,却都没有任何行动。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每个藩镇都想干,可是关内道大乱,路途又远,无人敢去关内道迎俸唐王。我们双宁营何不写个奏报,说有办法与唐王接触联系,动员唐王迁至河东道,太原府当年是龙城,李唐发迹之地,也许唐王能动心,这样双宁营只能集中力量去办这件大事,谁也不能调我们去别的地方。” 张老道问道:“这事你有渠道?这事可难啊!办不成照样惹麻烦!” 墨先生微笑着回答:“属下恰巧在早些年知道,有位唐王分支远亲,世居上郡,此人和唐王暗中一直有书信往来。上郡距津河镇过了黄河仅仅百里,所以可以由此动手。至于成不成不重要,正是因为困难,即使将来不成功我们也有托辞,这事本身足以表达双宁营对河东道晋王的忠心,晋王李克用大人还能不识大局?此事成功了最好,不成功也会念及我们的好处。只是这事我们不能直接报云州或云南县,最好能直达晋王,省得中间多了周折。” 孔盛东心中豁然开朗,说道:“李嗣本大人最合适汇报此事,再给李遥月写封信让她推波助澜,我看可以!只说这事有希望,万一办成了我们立功,办不成也没有过错!墨先生这主意不错!” 张老道也听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说道:“是啊!好主意!墨先生用心了,此计这时提出正好,有进有退,既表忠心,又让双宁营远离战乱,可行!” 孔盛东马上提高声音喊道:“安仁,去请李知行东家、穆兄、李明隶里长,我需要写几封信,最好是感人肺腑,忠君爱国那种!让李明隶里长和李知行好好写,润色得自然一些。” 安仁一边走进内堂,一边听孔盛东安排,听罢又急忙转身去请人。 过了不到十日,孔盛东收到了李嗣本的回信,信中李嗣本说道:晋王正在代州休整,他已经和晋王禀告此事,晋王欣喜,夸奖双宁营军使有远见,命即刻开始筹谋此事,事成重赏,需要钱财、人马可从代州直接调配。 李遥月也来了信,信中大意说道:一、我父认为此计诡谲,一石二鸟,却不露痕迹;二、我认为你越来越不老实了!在背后做的手脚越来越大! 孔盛东看完哈哈笑了起来,说道:“看来李嗣本大人和李遥月都看穿了我们的意图,不过不重要,这事是阳谋,至少两年内我们不用担心被调上战场了。不过,我们也不能仅是说说而已,容易给自己挖坑,万一被人捅破计谋,晋王盛怒之下,肯定会收拾我们!墨先生,我看你即日起抽调几个得力的人,去一趟上郡,好歹请那位皇族远亲和唐王联系一下,万一唐王真有心换换地方当皇帝,也不是不行,正好我们顺水推舟办了这件事!” 墨先生立即答道:“此事属下已经有了些想法!随时可以去上郡!” 李知行听说晋王应允了这个计划,心中却万分悲凉,说道:“一朝天子大凡陷入这般境地的,哪有善终的?” 第32章 末代唐昭宗 过了两日墨先生和张老道、张玄青几人不辞辛苦,远走了一趟上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花了不少钱,终于说服那位皇亲给唐昭宗写了一封信,等了半个月回信才到。信中唐王明确表达了几个意思,其一,不是他不想离开华州,而是他这个名义上的帝王已经等同被软禁,去留身不由己,要离开关内道也不是那么容易;其二,一旦离开关内道,远离长安后,唐王的号召力更会消弱,唐王实在不愿意见到这种情况;其三,即使到了其他地方,恐怕也不见得比如今好,到哪个藩镇的手里,唐王不是棋子?各个藩镇的想法全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最后还有,唐王昭宗实在舍不得长安,心中还在一直念念不舍,幻想有一天重回长安。 信到了孔盛东手里,孔盛东看完心中感慨万分,说道:“其实唐王也算明理,亡国之君不好过啊,还不如一介平民。原来普天之下都是自己的,现在却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一位皇帝被韩建这样牙将出身的藩镇将领逼得没有一点退路,将来百年后怎么面对开国的太宗、高祖......丢人啊!”他不由想起李老夫子的教诲,李老夫子曾说:王朝兴衰虽有定数和天命,可是其中也有历代王朝统治者的不仁、不明、不作为、瞎折腾,只想着躺在先祖的家业里享福,国事废弃,直到最后国破人亡,各人功过先不说,没有一个末代君王是无辜的!时局再不济,也比开国容易,哪个开国皇帝不是披肝沥胆,九死一生?! 不过这些事情孔盛东也无暇再多想,他立即让李明隶和李知行给李嗣本写信,信中说:唐王身不由己,被困华州无法动弹,只能想办法继续劝说,寻找机会偷偷逃走。顺便把唐王的信选有用的内容誊写了一份给李嗣本,由李嗣本转交晋王,还专门留了一页有唐王私印的附着,以示真伪。 信发出没几天,李嗣本回信说道:此事不宜急切,可以继续筹划,据悉有宦官、权臣正在谋划逼迫昭宗退位,由另一位皇族近支接替,以方便控制,昭宗被逼迫得紧了随时可能会改变主意,这件事到时还可以进行周旋,事情办到这种程度,也能交代了晋王。此外,李嗣本特别提醒孔盛东注意西边的契丹军,有迹象表明,契丹主力南移,调动了一部分兵力到了西面夏州附近,离云州西面不过三百余里!。 孔盛东与穆有粱商量后,调走了上泉镇双宁营的一部分兵力,支援西面隘口,同时向李嗣本奏报,双宁营会派出一部分兵力至津河镇,准备随时接应唐王,顺便监视契丹军动向。安排完这些事情,孔盛东觉得大概能应付了差事,开始转头处理流民安置的事情。 张老道和孔盛东说道:“抓紧时间收购粮食吧!今年流民不会少,南边彻底打乱了,汴州军趁着河东军新败,无力南侵,接连夺下五镇十四州,士气大盛,可是在与两淮藩镇杨行密的决战中大败,被斩杀兵卒无数,而两淮作为粮食产出重地,经过这场恶战民生凋敝,田地荒废不计其数,今年粮食产量肯定锐减,江南缺粮的局面必然出现,连天下粮仓都缺粮了,可想战乱导致的粮荒马上会来。” 孔盛东心中想到,除了名义上的唐王,李克用、朱温、杨行密、加上东、西川藩镇统领王建及契丹军现在都有夺取天下的实力,如果不是互相攻伐制约,也许几年内便能见分晓,如今你来我往,看不出一点统一的端倪,不知道混战还要继续持续多久。哎!眼前只能先安排流民,好在只要河东军能守住关隘要道,战火一时还到不了云南县。 这一日,当云盛堂和双宁营的人正忙着收拢流民,建设安置区时,墨先生突然来南货铺找孔盛东和穆有粱汇报,墨先生顾不得其他,施礼后便急切说:“太原府王汐派出了一个好手,估计要对孔军使不利,此人已经到了云南县!” 穆有粱问道:“这消息你如何得知?这人是谁?” 墨先生答道:“这人曾在孔军使回云州时出手刺杀,他便是那日在雁门关下驿站刺杀孔军使后逃跑那位。下属一直觉得这种死士一击不中后肯定还会选择机会再动手。前几日先是得了太原府暗桩的报告,又下功夫查看了往来云南县和上泉镇的往来人等,在客栈蹲守时注意到了他,觉得此人十分可疑,细细回想,正是那日出手之人。” 梁安丙在一旁听完说道:“这人的水平应该在我之上,刺杀那日不是大师姐舍命搏杀,很难抵挡,此人失败后马上从容逃走,应该是专门吃刺杀这碗饭的,抓他不容易!” 穆有粱说道:“王家能请来对付我们的人肯定不是酒囊饭袋,这人如没被发现,肯定会潜伏下来,选择时机在上泉镇下手,也许目标不仅仅是孔兄,我们任何人落单,他都会出手。” “墨先生用心了!这支暗箭不拔出来,迟早生事端,穆兄,这种事只有你能办!你看如何应对?”孔盛东问道。 穆有粱正要开口,安仁从外面慌慌张张领着董氏兄弟中的弟弟董界进来,董界见到几人忙说:“几位大人,那名刺客刚刚出了客栈,神情决然,似乎有了目标,像是要动手!” 孔盛东忙问:“去了哪里?” 董界回话:“一路向着张记茶楼去了!” 孔盛东急切说道:“不好!他的目标是张道爷!快走!去接应张道长!” 几人顾不得其他,急忙奔出南货铺直奔云南县而来,墨先生后悔说道:“哎!这家伙前日才来,没想到动手这样早,看来是专门冲着云盛堂几位主事来的。属下失职了!早该调动人手围捕这家伙!” 穆有粱却安慰道:“墨先生不用自责,这种人不是人多便能制住的,我们不精细准备人家照样能从容逃跑!眼前这种情况只能说明,王汐在他来前已经安排只要能刺杀云盛堂主事便可以,所以他肯定会选择平日最没有戒备的张道长下手!现在只能盼着张道长吉人天相,我们能及时赶到他的身边化解了这场劫难!” 这时时间到了正午,几人刚刚策马奔出上泉镇,在上泉镇和云南县的官道上远远便听到了打斗声,几个路人慌慌张张跑过来说,前面有歹人劫掠!却抢了一大一小两个道士!穆有粱听罢心急如焚,狂甩马鞭催马疾驰,眼里很快看到董边和一人在路边激战,而张老道腋下被刺,半趴着捂着伤口,不顾身负重伤,正抱着徒弟张玄青哭号,张玄青的脸色黯淡,似乎已经没了性命。 穆有粱顾不得其他,策马快赶几步,在马背上直接腾身而起,如鹰隼般直扑向那名刺客。那刺客此时看到有人来救,而且穆有粱的声势惊人,心中暗下决心速战速决,先使出平生所学,诡异转身一刀虚砍,接着从右手甩出一条流星锤,一锤砸到毫无防备的董边额头上,董边躲闪不急,一锤被砸中,仰身摔出半丈外。 穆有粱心中怒火升腾,先扑向刺客用刀光缠住他,接着梁安丙和墨先生从两侧包围,死死困住了刺客。那个刺客左右劈砍防御两招后,突然横刀在脖子上一割,鲜血顺着刀锋流了出来,竟然生生在几人面前自杀而亡。 第33章 张玄青之死 孔盛东从马上仓皇跳了下来,一个趔趄险险摔倒,他跑到张老道身边仔细查看,见张老道腋下渗出一大片鲜血,将破烂道袍染得全是血迹,而张老道怀里的张玄青脸上却没了血色,面颊苍白。原来在张玄青的腹胸部有个几乎刺穿身体的血洞,血洞的血流了张老道一身。张老道顾不得自己的伤,嘴里喊道:“玄青,玄青......我的好徒弟啊!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为师可怎么活啊!” 孔盛东用手摸了摸张玄青的脉搏,良久后手上却没有一点反应,他心中一沉,浑身如被冰冻住一般,脑子里却想到这位幼年的好玩伴没了! 穆有粱一脚把刺客的身体踢到一边,甩出手中长刀精准刺入刺客的胸膛,这才过去先看看张老道和张玄青,接着又去查看董边的情况。董边也死了,那枚流星锤打透了他的前额,几乎是在瞬间要了董边的命,董界在一边也抱起哥哥失声痛哭起来。 穆有粱上去拍拍董界的肩膀以示安慰,示意墨先生上去劝解。接着转身到了孔盛东这边,弯腰检查张老道的伤势,撕了几条布条开始包扎出血的地方。 几人将张玄青平放到草地上,孔盛东脱下长服盖住了张玄青的头部和上半身,对梁安丙说:“快去车马店调辆车,拉着张玄青和张道长回南货铺,再速派人回双梁村请张三城道长和风青、云青来。” 梁安丙看了看张玄青,点头回身上了马,奔回上泉镇。 穆有粱看着孔盛东说道:“我知道你难过,想哭就哭!” 孔盛东无语,转身到了张玄青身边坐下,口中念叨:“你比我小两岁,这几年尽跟着我受罪了,怎么这么早没了......”说着话眼泪不由自主流淌了一脸。 穆有粱一边搀扶起张老道靠到一棵大树边,一边听着孔盛东念叨。墨先生和董界把董边也抬到了张玄青身边,董界也抱着哥哥再次哀嚎起来。 墨先生说道:“王家和我们算是结上大仇了,不能轻饶了他们!这个刺客必是得了死命令,不杀伤我们的人不能回去!穆军使,我们怎么应对?” “我倒要看看这样的高手王家还有几个,你准备一下,和登云再去太原府,把他们的底都摸清楚!能杀再杀他们些人,这次不限制数量!也不顾及官家的问责,反正我们死不承认! 孔盛东缓步走过来说道:“让登云去,碰到这样的亡命徒怎么办?这个刺客可不是庸人,两次刺杀尽显高超手段!” 穆有粱说道:“这样身手和心智的人稀少,王家养的打手里估计没有第二个,再说只有和这种死士交手,登云才能早日成才!让他去吧!这样的刺客他碰到了算是走运,只要能击杀一两个,登云比苦练三年都有用!” 孔盛东思索了一下,抹了抹眼泪,说道:“让他去吧!你是他师父,你最清楚该怎么带他!” 张三城这几年一直在双梁村和老夫子一起帮着冯三哥做里长,他自己又痴迷炼丹,和师兄一年也见不到几次。听说师兄遇刺,张三城急得恨不得飞到师兄身边,骑马赶了小半天路,他终于在半夜到了上泉镇南货铺。 张三城看到师兄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发青,急忙上去查看伤势,好在见到师兄避开了要害,没有性命之忧,这才稍微放心了些。张老道见到师弟来了,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又哭嚎了起来,说道:“我的玄青没了,我的玄青没了......这孩子拼死替我挡了一刀啊!” 张三城心疼师兄,说道:“师兄节哀,我有两个徒弟,其中风青和玄青一直感情好,这两个孩子也像,我把风青过继给你,风青一定会好好对师兄!”说完忙叫张风青过来给张老道磕头。张风青素来善良,知道张老道和张玄青师徒情深,张玄青突发的遇刺死亡对张老道打击太大,所以急忙磕头认师父,口中说道:“徒弟张风青给您磕头了,徒弟一定向玄青师兄一样对您!师父放心!”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场面,全都为张老道有这样的师弟和师侄而感动。张老道抬手示意张风青快起来,心里对师弟更加心存感激。张三城又让师哥脱去上衣,细细为师哥清理了伤口,用了药,看到伤势虽重,但无性命之忧,这才彻底放了心。 等把张玄青和董边的棺椁安放到南货铺后院搭起的灵堂,冯五哥立即招呼人手安排后事,孔盛东满怀失落进了南货铺内堂,李知行给他端了杯茶放到桌上,然后说道:“我们三人一起长大,没想到最先走的是年龄最小、心地最善良的张玄青。哎!我们的这个小兄弟怎么会这样命苦!这才吃了几天饱饭,这几年尽受罪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吧!实在难受,想想怎么对付王家,给我们的小兄弟报仇雪恨。王汐做的太绝了!我们不用在留一点情面,大不了和他鱼死网破!看看谁能扛到最后!” 孔盛东头脑里想到几人年少时一齐下河摸鱼、上山采药,后来又一起历经种种磨难,好不容易这些年日子好了,万万没想到死亡最先落到了张玄青的头上,心中不禁惘然,仿佛张玄青的死并不那么真切,可是人却再也没了。 孔盛东又想到痛不欲生的张老道,说道:“玄青自小跟着张老道,两人情同父子,哎!张老道可怜啊!以后我们的护卫还得加强,为了生意我们和王家斗得你死我活,彼此所用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做个生意反而比打仗还危险!李兄你放心,我即使舍了云盛堂不挣钱,也要搞死王家,弄死王汐!” “哎!前几天玄青还说过年的时候好好歇几天,我们几个还住到道观玩闹两日,谁能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李知行也感叹。 两人正说着,孙悦云走了进来,说道:“玄青兄弟没了,我来送送他!董家弟兄也挺惨,董边没了,董界和傻了一样,真可怜!” 孔盛东说道:“听说董家兄弟还有个老父亲健在,知行你让安仁把老人接来,上泉镇或是双梁村由他选,也接来住下吧,董氏弟兄这两年立功不少,我们应该好好对他们家人。以后不能派董界办危险的差事,总要给老人家留下个养老送终的人!” 李知行点点头,出去找南货铺掌柜安仁安排人接董边、董界的老父亲!。 孙悦云给孔盛东换了杯水,说道:“刺客的目的是你,找不到下手的时机才转到张道长身上,以后你更需要小心,我刚和阿丙、梁安甲姐姐说了,请她们紧跟着你。这几年我们办了不少大事,云盛堂和双宁营名声在外,可是得罪的人也不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惦记你!想想真让人担心害怕!” 孔盛东知道孙悦云胆子小,连忙安慰她说道:“没事,这几年好几次遇险都没事,我命大,该死早死了!早些年饿成那样也没饿死,大难不死后福绵延,我的命长着呢!” 孙悦云忙说:“别胡说!这种话以后不能说了!听着让人害怕!”两人正谈着,李知行进来说道:“吴县令来了,正在后面假模假样祭拜!你五哥应付着呢!你不出去见见!” 孔盛东听完说道:“不管他,这人身上疑问不少,让李义接待一下,我不见了!现在没心情和他周旋!我得想想怎么给玄青兄弟报仇!” 第34章 尘埃积成山 几日后,孔盛东坐在自己家堂屋,悠闲摸了摸“黑猪”的头,看着“黑猪”毛发发白的口鼻处,说道:“五哥,给黑猪也留个后吧,今年配种后,抱个小狗回来,黑猪十岁多了,恐怕年月不多了!” “黑猪”享受着孔盛东的抚摸,正舒坦闭着眼睛感受主人对它的喜爱,听到孔盛东的话,立即弹起身子在原地摇着尾巴转了几圈,还呜呜叫了几声,仿佛对这个决定也十分满意一般! 冯五哥点点头说道:“看来它也愿意!好,抱回小狗就叫''小黑猪'',以后养着方便。今年‘黑猪’确实老了不少,吃东西也比以前吃得少,晚上睡得也沉了!” 说完这些,冯五哥顿了顿又说道:“我知道玄青的死对你影响很大,别人看不出来,我看得出来,你们自小一起,感情至深,可是容五哥多说两句,云盛堂和双宁营眼前离不开你,该干什么还得干!不能有一丝松懈啊!玄青的仇还等着你去报呢!” 孔盛东忙说:“五哥放心,我自己心里有数!略歇息两天后,我有不少事要办!这几天我静下来只是要好好想想!” “李老夫子的年纪大了,这次没让他来上泉镇,以后也别让老人家操心了;张道长受伤,情绪也大受影响,需要好好调养一段,可外围打探消息的事情需要有人操心,你心里有没有人选,要不五哥我暂时先顶上?”冯五哥主动说道。 “五哥,西面的商道不能停,只能由你和几个双宁营的骨干核心维持运转,其他人去我不放心,再说你的性格不适合干这个,我想着先让阿丙担着,主要是因为阿丙心思细,给他好好配几个得力的帮手,应该担得起来。这样护卫和打探消息的事情结合起来,也有利于执行,可以减少中间环节,少耽误时间。” “好!好!你想着事情便好,这样我放心了!五哥我知道你这几年咬牙操持着云盛堂和双宁营,只怨五哥愚笨无能,只能帮你这么多,眼看着只能着急!三哥在村里勉强当着里长,也抽不出一点精力帮你,我们的摊子越来越大,需要想的事越来越多,真怕你太辛苦!” 孔盛东听冯五哥说完,心里顿感温暖,回话道:“冯虎还小,这几年五哥你先好好陪嫂子把他带大,商队的事情你多上心,其他的不用你操心,我心里有数!大哥和孙二哥把事情交给我,我不会办砸的!” 冯五哥脸上露出一点欣喜的神色,说道:“好,五哥这边的事你尽管放心!西面的商道交给五哥和孙大哥,保证不出问题!” 两人正说着,梁安甲走进来说道:“张玄青和董边今早都埋到了双梁村的土坡,下葬的人刚回来!” 孔盛东起身说道:“走,现在陪我去看看!”说完带着梁安甲,喊了梁安丙出了宅院。 三人出了宅子,骑马一路向着埋葬双宁营逝去者的那块土坡而来。快到土坡时,三人远远看到李老夫子佝偻身形,拄着木拐杖正站在一大片坟头边上出神,远远看过去像是一截干枯的树干!。 三人连忙下马,走到了李老夫子身边,孔盛东说道:“夫子可安好?本是怕劳动您才没请您出村,没想到您老自己来了!” 李老夫子脸色皱纹深刻,满脸斑驳,老人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你的心思我知道!你是怕我见到送葬的场景心里不爽快!其实无妨,我这一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我今日不光来看张玄青和董边,也是来看冯大、孙二和其他的人。你有没有算过这几年我们一共死了多少人?” 孔盛东忙接话,“算过,死了一百零二人了!都登记在册,每年过年按照名单发抚恤!” 李老夫子点点头,很欣慰地说:“好,你这主事当得不错,心里装着这些已经逝去,如同尘埃的人。他们没留下只言片语,也没有丰功伟绩,如果没有人记得他们,这些人也太可怜了!” 孔盛东说道:“谢谢夫子提醒,我让朱胜在农庄那里找块大石头,把这些人的名字都刻到上面记下来。这样过了多少年后,都知道谁为云盛堂、双宁营献出了生命!” 老夫子却摇摇头说道:“也不必!多少年以后照样湮灭。坟头压坟头,一代兴一代衰,积尘为土,积土成山为记吧!” 几人正词穷,许久不见的梁安乙却骑马也到了这里。梁安乙见到几人先施礼,然后说道:“我故意迟来,只是来祭拜张玄青,想和他悄悄说几句话,不想被人看到,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 孔盛东等人知道梁安乙性情敦厚,和张玄青的私交甚好,都能体谅他的用心良苦,梁安甲说道:“师弟,你这两年不出善堂,潜心修行,我以为你要入空门了,没想到和张玄青的情谊这么深!” 梁安乙苦笑说道:“哎!我像玄青一样多少都有些单纯,应对世间的纷杂力不从心,所以只能做些辅助的事情,在善堂里教教师弟们反而干得顺手,说起来实在惭愧!这几年让师姐和师弟在外拼杀,我心里实在过不去!” 梁安丙忙说:“师哥哪里话!师父让你在善堂授徒,正是看中你稳重敦厚,必能严格要求,带出我们这一支的好后辈子弟。” 孔盛东在一边听完说道:“哪天你们师兄、师姐三人找个地方好好叙叙,这些年这样的机会太少了!虽然住的不远,可是见面的机会可真不多!” 三人听完都有些感慨,时间过得太快,转眼都由少年到了青年,似乎昨天他们三人还在善堂院里一起练刀习武。 在清风吹拂中几人祭拜完逝者,李老夫子说道:“在那边给老夫留个位置,靠着冯大和孙二!近来我时常怀念他们二人!怕是时日也不多了!”说完还用手指了指。 孔盛东心中一沉,忙说:“夫子说什么呢!?您不是一直想看到天下一统吗?” 李老夫子惨淡一笑说道:“哎!恐怕我看不到了!这么多年了也看不到一点希望,我这把老骨头我自己知道,怕是熬不下去了!” 几人听完都无言以对,不知如何回答。 梁安乙说:“我去送老夫子回村!”说完牵着马,扶着老夫子蹒跚走向双梁村方向。 孔盛东和梁安甲说道:“老夫子心死了,恐怕时日也不多了!” “让李知行回村多住些日子陪陪老夫子吧,商号的事情让安仁、卢琬多帮忙,不会出岔子!”梁安甲说道。 “好!”孔盛东说完又对梁安丙说:“还得你多辛苦一些,这些天我想了想,打探消息、传递消息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只有你合适。你的武学精湛也没人敢埋伏刺杀你,我准备把张老道的事情交到你手上,你好好请教张道长,使劲教教张风清武术,再选几个可靠人做帮手,这些事不能停。我们这次吃亏便吃在消息得来太晚了!如果在太原府我们便侦知了这个刺客的到来,肯定有充裕的时间围杀他!” 梁安丙听完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猜你也要打我的主意!哎!理由又说得这么充分,叫我如何推脱!?我和师姐算是卖给你了!” 孔盛东也不顾忌什么,伸开两臂搂搂梁安甲和梁安丙说道:“我也没办法,谁让我最相信你们两人啊!我的命交给你们了,感谢穆先生给我教出这么好两个人!” 第35章 新人换旧人 过了不到三个月,刚要入冬的时候,李老夫子的身体果然撑不住了,开始咳嗽不止,饭食不进,眼看身体消瘦,一天天垮了下去。孔盛东和孙悦云夫妻返回双梁村和李老夫子待了三天,老夫子平静交代完所有后事,在一个雪夜里的睡梦中过世,终年六十九岁。他心心念的天下统一、天下太平最后也没等到,临终遗言是:你们好好活着,代我看看最后谁能一统天下,谁让百姓安居乐业! 张老道的伤还没好,又经历了老友的去世,内心遭受了巨大打击,只能回道观安心休养,好在有师弟张三城细心照料,身体才没有垮掉,到了过年时才慢慢恢复过来,但是老道心思却变了,开始一心求道,整日埋头研读道家典籍,参禅打坐清修,身上渐渐少了烟火气,更多了道骨仙风之气,云盛堂的事则放手交给了张风青这个后辈徒弟,张风青也积极向上,虽然年纪还小,但凭着一股子不服输、坚韧不拔的性格,慢慢也跟上了孔、穆、李三人的步伐!办起事情来愈发让人放心起来! 自此云盛堂和双宁营创始的四位老主事全部退出了云盛堂和双宁营,孔盛东和几个年轻人开始独立面对纷乱的世事。 而大唐疆域版图里,各藩镇兼并战争继续,消灭了不少实力不济的小藩镇,其余的势力分别抱团形成了几个利益集团,在大小二十多个藩镇中以汴州朱温、河东李克用、江南杨行密、关内道李茂贞、幽州刘仁恭、两川王建六家实力最强,还有吐蕃、契丹等部族在西方、北方逐步完成内部兼并,反而成了相对稳定统一的区域力量。还有些边境的藩镇、小附属国,看到大唐衰弱,无力再管辖他们,各自宣布独立,和大唐切割开来。 这日双宁营几人在孔盛东宅子前院议事,墨先生说道:“契丹这几年没有参与大战乱,其中的遥辇氏部落联盟迅速崛起,吞并室韦和奚族的大量土地和人口,已经有了统一北方契丹族的苗头。党项人和吐蕃人也没闲着,这几年不断积蓄力量,尤其是吐蕃人手已经伸到了关内道。关内道乱啊!南北四五个藩镇互相攻杀不停!” 孔盛东问道:“说到关内道,这些天唐王那边怎么样了?我们还得时不时给李嗣本大人传送消息,好堵住晋王的嘴!” 墨先生回答:“有消息说,唐王可能要回长安,因为唐王没了禁军,只剩下个孤家寡人的不值钱身份,镇国军韩建懒得招待他,有意送回长安养着。反正唐王没兵没钱没地盘,好好看住了,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孔盛东安排道:“继续跟着这条线,万一哪天晋王一时兴起让李嗣本大人问起来好回话。这个百无一用的唐王,在藩镇眼里还是值点钱的!” 墨先生点头称是,补充回报道:“太原府那边孙登云又杀了好几人,王汐门都不出了,依下属看先让他回来吧!?” 孔盛东和穆有粱一齐点头同意。 冯五哥站起来说道:“朔州的张家女婿游十郎派了个人送来一封信给你,请双宁营给他做主。”说完把信交给孔盛东和穆有粱。 冯五哥接着解释道:“朔州来了个姓薛的商人,带来钱银无数,实力雄厚,在朔州接连开豪华娼馆,还有赌坊和酒楼,处处针对游十郎的生意,已经把游十郎逼的退无可退。这家伙急了眼,万般无奈下,想让我们帮着出头!” 穆有粱说道:“这种事我们不用管吧,游十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张家那么大的产业不到十年败成这样,如今他连个外来户也对付不了吗?” 冯五哥耐心继续解释:“原本我也这样想,可是经游十郎暗中调查后发现这人的背景是吐蕃王族,开始所用的银钱为吐蕃银,而娼馆的女子大多是从中原各地抢来的、买来的,严刑逼着从妓,手段残忍至极;赌坊兼做高利贷,对还不起贷款的人下手也凶残,不留一点余地!游十郎正面实在挡不住人家,想用下三滥的手段却碍于人家的手段狠毒,不敢搏命!” 孔盛东看完信递给一旁的穆有粱问道:“来人可曾说游十郎准备付出什么代价来换我们的援手?” 冯五哥笑着说:“还是你想得快!来人说游十郎愿意给我们两年内朔州产业的三成利,大概总数接近千贯。看来他是被逼急了!据说游十郎目前的生意主要是娼馆、赌坊、当铺这种暴利买卖,其余的他嫌弃挣钱少,挣钱慢,这几年间陆续主动放了手,他也算不上败家。没了张家的垄断,反而朔州这几年民生好了不少,物价回落了很多,百姓的日子反而好过了不少,其他的商家也能自由到朔州做生意了!当地商业还有了欣欣向荣的迹象!” 孔盛东正要说话,见墨先生站了起来,于是抬手示意墨先生先说。 墨先生说道:“吐蕃贫瘠,一直觊觎中原财富,多年来培养了不少这样的汉人,由吐蕃贵族出资在各地专门经营娼馆、赌坊一类的无本买卖,用汉人打掩护给他们敛财。正如我们刚才所议,这种入侵甚至比用战争来得更直接,他们趁着关内道混乱,这几年得了不少好处。大概他们看到朔州没有成数的商号,又西临关内道,所以提前在朔州布局。另外这些生意里往往还带着吐蕃暗桩和细作在里面,以便随时掌握各藩镇之间的信息,以供吐蕃贵族决策。吐蕃军能几次打进长安,如果不是提前做了功课,岂会每每都选在最好的时机点上完成战略意图,在长安他们可没少掠夺财物啊!每次撤走都运走大量财物,着实惹人恨啊!” 穆有粱也看完了书信,听墨先生说完,说道:“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可以考虑帮他,顺便拔掉吐蕃人插进来的钉子,让吐蕃人知道河东道不是关内道,他们不能像在关内道那样胡作非为!” 李知行也说道:“自大唐开国,吐蕃几大贵族表面臣服,实际上阴奉阳违一直谋求自立,而且吐蕃还是贵族、奴隶那套制度,加上地理奇特,产出太少,所以这样干也正常,只是这几年更加无所畏惧、肆无忌惮罢了!” 孔盛东对穆有粱说道:“穆兄,你知道我最喜欢干无本买卖,这次还是出去挣点钱吧!流民安置、双宁营的开销都要铜板啊!这两个月钱花的像流水,当家不容易!每天精打细算难熬着呢!” 穆有粱听完笑了,说道:“那去吧,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哪能拦着!只是我看到信中游十郎说这位薛老板带着二十多个手下,还有吐蕃武士混在其中,我有些担心里面有高手,还担忧吐蕃人报复!要不然我和你一起去吧?” 孔盛东摇摇头说道:“上泉镇是我们的大本营,少不了穆兄坐镇,流民安置那边鱼龙混杂,各色人等需要穆兄带人弹压!游十郎这点事我能应付来,有阿丙在顶半个你,大不了再多带几人过去,解决他们我看不难!不用穆兄亲自出动!” 穆有粱也不再多说,只是转身叮嘱梁安丙一路多注意,去了朔州和孔盛东要寸步不离,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几人筹划了几日,传信让孙登云从太原府回来后,先派墨先生去朔州收集情报,大概一个月后万事俱备,孔盛东带着三十人骑马直奔朔州城,去帮游十郎对付来敌! 第36章 吐蕃的奸细 这天一早,双宁营的军士在花瑞楼前堵着门搭起了一座茶棚,摆了张八仙桌,放了四个方凳,孔盛东一屁股坐下后,梁安甲从食盒里端出来一碗粥和几个腌渍小菜,还有几个烤麦饼,一盘干果。孔盛东说道:“你们几个都坐下,想吃什么让人买去,今天天气也好,全当我们出来春游!” 梁安甲、梁安丙,墨先生三人互相笑了笑,也不再客气,从食盒里又端出几碗粥,坐下来一起吃早饭。孙登云远远过来,带着十余名双宁营士兵,分列在两边,孙登云上前拿了个麦饼撕成小块塞到嘴里,边嚼边问:“堵着门不让开业就行?这便是几位这几天想的办法?太消极了吧!还不如直接杀进去打跑算了!” 孔盛东骂道:“一天到晚只知道打打杀杀,能好好谈话解决了问题,尽量不要动武!好好坐下来吃饭,看你那吃相,和你大哥一样没正经,一点规矩也不讲。” 孙登云听完也不当个事儿,笑了笑拿着麦饼退到一边,钻进人群消失了。 这时,花瑞楼的大门打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出来,看到大门被堵后,脸上没有显出丝毫不悦,反而很客气地凑上来问道:“几位是什么意思?我们一会儿要开门迎客,要不几位挪挪地方?我们派人来搬东西?” 孔盛东头都没抬,专注喝着粥,似乎眼里只有那碗香甜的米粥,只是向外挥挥手。 那个主事不解,问道:“这位是什么意思?请明示!” 梁安丙说道:“意思是你到一边去!叫你们东家老板来!和你犯不上多说一句话!滚蛋!” 那个主事脸上露出怒色,但是忍着没发作,转身跑回了花瑞楼。 片刻后,几人吃完早饭,旁边又有军士拿出四个杯子和一把茶壶,给四人倒好茶水,由着四人悠闲喝茶。 这时,从花瑞楼里出来一位衣着鲜亮华服的中年人,脸上挂着职业的迎客笑容,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大汉,这人浅浅施礼后说道:“几位啊!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来路,既然你们这样干,肯定和我们结了怨,只是不知道这怨恨从哪里来?非要堵着门来闹事吗!” 孔盛东转过身平和问道:“这位老板怎么称呼啊?听说你生意做得好,每晚花瑞楼生意兴隆,又是吐蕃舞姬们跳舞,又是关内道名妓献唱,把朔州的钱都让你们挣了。” 那个人听完,脸色微动,沉稳回答:“鄙人薛端,关内道人士,在此地做点生意,挣点小钱,不知道哪里得罪你们了?至于如何经营花瑞楼,我自有多年心得,谢谢贵客夸奖。几位要不进来坐坐,我好生招待一下,请几位喝杯水酒。” 孔盛东笑了笑说道:“怎么经营花楼我不关心,我只是来告诉你,今天速速离开朔州便相安无事,如果不走恐怕你会有血光之灾啊!” 薛端急忙问:“什么血光之灾?我生意做得正派,凭什么让我走?朔州是你家的?官家也没来管我经营,你们算什么?” 墨先生从怀里掏出两封信扔到薛端身前说道:“一封信是你和吐蕃长安馆驿值守贵族的通信,里面有大量河东道军队驻守调动的消息,说你通敌不为过;另一封信是朔州刺史衙门出具的告示,我们双宁营替衙门来征收代管你的花瑞楼,自己好好看看!” 薛端身子一颤,故作镇静地说:“你们伪造的吧!我知道双宁营,不就是游十郎的后台吗!你们无非是逼着我离开朔州,游十郎这个庸才经营上打不过我们,才找你们来闹事!” 这时一群中走出了一位书吏也说道:“朔州刺史奉李嗣本大人命令,配合云州双宁营查抄花瑞楼,薛老板你好好配合吧!此刻不拿你下大狱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 挤在人群中的游十郎此刻钻出人群骂道:“你们压着价格、变着花样抢市场也就罢了,还当吐蕃人的奸细!你们楼里的姑娘有几个自愿的?不都是你们从各地拐骗抢掠的良家民女,下重手逼良为娼,当我们不知道啊!?前几天你们还打死了两个少女,扔到了城西的荒滩,城里的生意人谁不知道!” 薛端听完,给两边使了个眼色,他身后两个壮汉突然扑出,双手探出要抓游十郎的脖子。可是早有准备的梁安丙和孙登云从左右分别跃出拦住来人,两人都拔出半截刀子,怒目注视着壮汉,两个壮汉被两人的眼神压制的一下也不敢动。孔盛东一挥手,墨先生带着双宁营的人呼啦一下围困住几人,弓弩齐出,指着薛端和那几个大汉。 薛端大声说道:“你们仗着人多欺负外来人,河东道没有一点王法吗?” 孔盛东呵呵笑了起来,说道:“那咱们便讲讲王法!让楼里的姑娘都出来,一个个问话,但凡里面有拐来、抢来的我看你怎么说。” 梁安甲和墨先生闻言立即带了五六人进了花瑞楼,片刻后听到里面叽叽喳喳吵成了一片,还有打斗的声音传出,不过听声音显然是花瑞楼的护院挨了打! 孔盛东也不急,坐下来继续喝茶,游十郎凑上来给孔盛东续了茶,规规矩矩站在一边等着孔盛东问话。 孔盛东问道:“兵荒马乱的,娼馆和赌馆的生意能好?” 游十郎笑嘻嘻答道:“孔军使大人,其实越是乱世这样的生意越好,人都活的朝不保夕,有点钱谁不是使劲挥霍,现在朔州娼馆、妓院、饭庄生意最好,之后才是粮铺、布庄这些地方。” 孔盛东心里顿时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可是嘴上却继续教训游十郎,说道:“你也干点正经买卖!别尽做偏门生意!和你一起都丢人!这次如果不是牵扯到了吐蕃人我才懒得管你的事呢!” 游十郎红了脸争辩:“孔军使,我也做正经生意,而且这几年拿出钱粮也救济了不少流民,不信您问朔州百姓或官家,我比张家可好多了!朔州的商户还准备推举我当行首呢!” 孔盛东冷漠看了看这个一手扶植的败类,无奈摇摇头说道:“你自己好自为之!别哪天干坏事惹了我,我照样收拾你!” 游十郎忙说:“不敢!不敢!我以后一定多做好事,不做坏事!” 这时梁安甲出了花瑞楼,身后还领了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女子,那女子胆怯地看了薛端几眼,这才上前给孔盛东施礼。梁安甲说道:“除了几个活不下去自愿卖身的,其余十六人中,十一个人贩子拐来的,还有五个抢来的,都在离这里很远的偏远地方,全是苦命人。你自己说吧!”说完将那个女子推到了孔盛东等人身边。 那个女子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自小被拐卖,送到长安郊外,被逼着学歌舞,眼看着被打死好几个,没办法才走了这条路,大人救我们啊!这帮人坏啊!”这女子顿了顿,似乎下了决心,坚定了意志,继续说道:“他还让我们从来的河东军将官身上套取消息,比如说驻军在哪里?有多少人?如何轮换等等!好人能干这种事嘛!?做生意哪有这样做的?” 薛端在一边听完,神色大变,骂着恐吓:“谁让你胡说!你再敢胡说!你可有卖身契在我手里,我想怎么处置你便怎么处置你!” 孔盛东冷冷说道:“你个吐蕃奸细,残害自己人,杀了你都应该!还敢叫嚣!” 第37章 好人游十郎 薛端听孔盛东说完,面露凶光,叫嚷道:“就凭你们这几个人!我还真不怕!”说完便突然挥手指挥身后的壮汉突围。 那几个壮汉拥着薛端马上冲进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混乱中双宁营的人怕伤了无辜的百姓,不敢开弓射箭。眼看着薛端等人趁乱涌入人群。 事发突然,孔盛东都没想到薛端是个亡命徒,此人听说要被杀,索性放手一搏,也不顾花瑞楼的生意,直接准备放弃生意搏命逃跑。 孔盛东喝道:“先围了他们!不要妄动!不要伤了百姓!” 这时薛端几人掏出随身短刀各自劫持了身边的无辜百姓,拉住百姓挡在身前,薛端大声喊道:“你们必须放我走,不然我拉这几个百姓陪葬!生意不要了!你们的目的也达到了,咱们以后再斗。” 孔盛东此刻多多少少有些后悔最开始顾忌人言,没有直接下重手,以至让薛端瞅了空子。他没想到这个薛端做事如此果决不计后果,在刹那间便选择了放弃这么大的生意,想尽办法保命! 孔盛东拍拍头,自言自语说道:“哎!大意了!被这家伙的外表给骗了!原以为是个败类商人,没想到还是个滚刀肉,能曲能伸,能文能武!” 说完这些话,孔盛东平静了评课,理理思绪说道:“好,你们放了百姓,我放你们走!” 薛端指挥示意一名吐蕃属下牵来后院的马,几人各提起一个百姓扔到马背上做人质,翻身上马后,薛端说道:“希望你言而有信,如果你们敢追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到从对面街上的屋顶突然射来十余支箭,准确射中了薛端在内的七人,其中薛端被一箭射中咽喉,后面的话全憋在了嘴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孙登云在旁边凌空一脚踢出,将薛端踢下马背,扑上去一刀砍断了薛端的手臂,其余人也一一被墨先生和梁安甲带人扑杀,虽然有两个凶悍的壮汉发疯似的挥刀乱砍,但因为受了箭伤,没几下也被双宁营军士围攻击杀。四周看热闹的百姓发出阵阵惊呼,没想到双宁营还有后手等着薛端等人。 孔盛东摇摇头说道:“登云你怎么又砍人手?” 孙登云忙转过身检查几个大汉的生死,假装没听到孔盛东的话。 这时冯五哥从屋脊后露出身形说道:“你看,说废话干嘛!早动手能这样被动!” 孔盛东回答:“我们又不是土匪,见人便杀,杀人也要讲清楚缘由吗!省的毁了双宁营的好风评,这样多好,百姓也救了,人也杀了!事情大家也都看到了,我们奉命来抓吐蕃奸细,奸细们反抗,还劫持百姓,双宁营被迫出手扑杀!冯五哥一箭射死奸细头领!这样写塘报多好措辞,连李知行都不用出手写!” 梁安甲看着嘴硬的孔盛东没说话,憋着笑拉着那名指认薛端的女子去花瑞楼里善后。 游十郎又凑上来说道:“孔军使,如今大人手下高手云集,双宁营、云盛堂名声响彻云州,能得到大人帮忙,游十郎实在有幸啊!” 孔盛东低声骂道:“少废话,钱一文不能少!还有,你以后少干坏事,正正经经做点生意不够你吃喝啊!盘剥女人的钱你挣了还能睡着?” 游十郎忙说:“小民这就开始变变生意门路,像云盛堂学习学习,做些关乎民生的正经买卖,以后我还想在朔州当云盛堂分号掌柜!我没依靠,靠着你们心里才安稳,没人敢和我不对付!” 孔盛东叹口气说道:“算了,你在朔州好好当你的土财主吧,我怕你坏了云盛堂的招牌。记着,做娼馆、赌坊的生意也不能胡来,好好对待手下的女子们,都是走投无路的苦命人!多拿点钱出来帮帮百姓,时局太乱,多少人活不下去啊!” 游十郎本来是试探孔盛东,怕云盛堂兼并了他,现在得知孔盛东压根没这意思,心里顿时轻松起来,忙说道:“我听孔军使大人的,也建个善堂,赡养些流浪儿,施舍些粮食钱财,有了空多烧香礼佛,多念向善的经书,当个好善人。” 孔盛东听后哑然失笑,接着骂道:“说得你像个好人一样,行!我让人盯着你,口不应心看我怎么收拾你!” 游十郎也不敢生气,笑着退到孔盛东身后,像是找到了大靠山一样在百姓面前显摆。 这时梁安甲和那个女子又到了孔盛东身边,梁安甲说道:“从薛端的内室里搜出不少通敌信件,还有不少钱财器物,能折个四五百贯,楼里有姑娘二十七个,杂役、乐手十六人,如何处置啊?” 孔盛东想了想,深感棘手,只得问梁安甲身后那个女子,“你叫什么?准备回原籍吗?可有什么打算?” 那个姿色出众的女子忙回答:“小女董倩,自小被卖到长安,原籍所在记不清了,不知道家乡在哪里!现在也没有什么打算!我先代楼里的姑娘谢谢大人杀了薛端,这人心狠手辣,这几年把我们盘剥得不像样子!我们各个对他恨之入骨却没有一点办法!大人真是救苦救难的好人,我们对大人的恩情永远铭记在心!” “只是适逢其会罢了,救你们也是顺带的!不用你们这样感念!我看姑娘性情刚直,又有些胆略,要不你还在这里,帮我临时管着花瑞楼,随后我从云南县派两个人过来辅助你,姑娘们愿意留的留,不愿意留的走,给些川资路费送走,留下的不能打骂逼迫,花瑞楼日常由游十郎照拂,让他派人来看着,得钱分三份,你和楼里姐妹留一半,游十郎一份,云盛堂一份,每三个月把钱送到上泉镇云盛堂总号用来赈济流民。你看如何?用不用和楼里的姑娘们商量一下?” 孔盛东说完又对游十郎说:“你派几个得力手下过来帮董倩姑娘!薛端的赌场你带人去关了吧,朔州有你自己的那家好好经营着够了,少干点这种买卖吧!滥赌害人不浅!对你来说,少作恶便是行大善!” 游十郎听后脸上却不由露出喜色,频频点头答应。他心中暗自对自己请双宁营出手而欣喜不已,双宁营出动不但一举干掉了竞争对手,他还白得了花瑞楼的两成半股份,他此刻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这一步走得真是精彩!。 董倩听完孔盛东的话,进花瑞楼和几个姑娘略微谈了片刻后,毫不犹豫出来说道:“全凭大人安排,董倩和几个姐妹也没地方去,没人盘剥我们、打骂我们,我们愿意留下。花瑞楼以后只经营歌舞演艺,陪客唱曲!虽然挣钱少了,但我们也能活得有个人样!皮肉生意让游东家去做吧!这样大家更能相安无事!” 梁安甲在一旁想想,觉得也没别的好办法处置这事,孔盛东这办法也不算差,上前说道:“董倩,你可识字?如识字随时写信给我,有困难我们帮你,顺便看着游十郎,别让他做坏事!” 董倩点点头说:“我粗通笔墨,能写信,姐姐放心,我必定尽力!绝不辜负你们!”说完面露坚定神色。梁安甲说道:“好,这样我也放心了!” 孔盛东了却了这件事,命令双宁营军士道:“走吧!回上泉镇!还有不少事等着处理呢!”接着转向游十郎说道:“大善人游十郎,听话,好好做生意,还有别忘了把钱早点送过来!” 第38章 北行寻人记一 孔盛东带人刚回了上泉镇还没过一天,车马店掌柜王小山神色紧张找到他报告道,“东家,去宣州的商队怕是出事了,孙老大和王豹领着十五个人已经走了二十多天,按说早该回来,以往从没有出过这样的事!宣州附近最近不太平,近日不少商家的商队都不敢走了!” “快去把穆先生请来,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应对这事!”孔盛东顿时也紧张起来。 到了晚间,几人全到了孔盛东住处,孔盛东问道:“可有其他的商队回来,他们有没有孙老大他们的消息?” 王小山回话:“有,但是没有孙大哥他们的消息,还有一支回代州的商队也没了消息,看来事情不是偶然的!必定发生了什么突发事情。” 梁安丙说道:“据坊间流传,幽州军和契丹人在东北方向开了战,幽州军为了防止契丹军南下,春天放火烧了大片草场,双方这才停了缠斗,可是宣州东北已经多次出现了幽州军和契丹军队的行踪,恐怕孙大哥他们如真遇到事,和这两股人马肯定有关系。” 孙悦云在一边默默听着,但一直没有说话,神色中满是对大哥的担心。 孔盛东看在眼里,心中虽也替孙老大担心,但为了稳定孙悦云,说道:“孙大哥勇武,又有机灵的王豹在身边,应该能应付了一般的变故,再等两日,如果还没回来,我们去找找他们这队人!” “只能这样,我感到这次和往常不一样,最好早点动身!”穆有粱也深感事情不一般,立即发言支持孔盛东的决定。 王小山忙说:“确实需要早点动身,已经有商队家眷亲属来问了,去宣州从来没花费这么长时间,尤其都骑马,家人们不放心啊!” 孔盛东说道:“明日等一天,顺便召集人手,后天出发!” 穆有粱和孔盛东说道:“这次我去吧,你刚从朔州回来还没几天!” “还是我去吧,我听说你儿子穆风刚刚大病未痊愈,你和裴嫂子在善堂先照顾孩子吧。这时候你在走了,裴嫂子心里更不安!这次不用调动双宁营大队,我带一只精干小队去。宣州又不算远,来回最多也就八天!” 穆有粱听完想说些什么,但是犹豫一下,忍着没说! 孔盛东忙说:“穆兄,你在双宁营坐镇,我出去还有后手,万一有什么你还能出动接应我。” 穆有粱只能无奈点头,之后说道:“让李义和你去,带上精于骑射的好手,情况不妙先跑再说!” 孔盛东点点头答应。 第二日一天依然没有孙老大回来的消息。只有一队返回上泉镇的商队回来说,幽州军和契丹人确实出现在了宣州附近,还驱逐了不少当地的游牧人,看样子双方还在小规模开战,往来的商队进了他们的战场难免不会惹上祸事。 梁安丙说道:“幽州刘仁恭自从反叛后,接连吞并了卢龙、义昌两个藩镇,信心和势力大涨,不光联合汴州军和河东军开战,还有了抵抗契丹的勇气,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而契丹军正好拿幽州军练手,演练攻城战!” 孔盛东说道:“幽州和契丹接壤,双方利益重叠,幽州军没有退路,只能两边作战。好在幽州依托城池,契丹的铁骑一时也拿不下他们。现在我只担心孙大哥他们,不管碰到这两方任何一方孙大哥他们都不好对付!这两边的军队才不管你是不是商队呢,都是见了财物便抢的主儿!” 第三日一早。孔盛东、梁安甲、梁安丙、李义、冯五哥带着汪武等十二骑双宁营军士出了上泉镇,一路向北去寻找孙老大他们。 这队人过了云州很快进入草原,北去的官道上几乎没有人,只遇到一队商队,问询后,商队主事说这些天官道也不太平,契丹人和幽州军都在时不时抢掠商队,他们这趟走完也准备停下商运生意,路上太不安全了。 孔盛东听完心中不由增加了对孙老大他们的担心,心想若不是为了宣州云盛堂的运转,云盛堂北去的商队也该停一停才对。 果然,他们在走了不到两天后,刚进宣州境内,梁安丙便发现路边有打斗的痕迹,还有死者出现。梁安丙猜测道:“十有八九孙大哥遇险了,没想到宣州附近已经变得这样不安定。宣州防御使田大人是位干才,可是还是控制不住宣州的局面。” 李义答道:“哎!田大人再能干,手上兵丁不足也没办法,宣州紧邻着契丹和幽州两大敌对势力,旁边往西还有党项人,当下能守着城池不陷落已经不容易了!” 孔盛东无暇想这些,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后,说道:“凡是遇到有打斗痕迹的地方,分散人手在四面好好查看,都仔细些,如果能找到孙大哥他们的线索,找他们的下落便能简单一些。” 一众人放慢了行程,在官道上仔细搜索前进了一天多,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因为没有其他好办法,只能用这种笨办法继续寻找。所有人用这种大海捞针的方法仔细搜索到第二天下午,梁安甲在里官道三百步外的一处水沟附近发现了一名穿双宁营轻甲的商队护卫,几人仔细查看后发现确实是双宁营的军士。这名军士要害处身中两箭,死了大概七八天了,脸庞已经无法辨认,身边只有一把长刀。 众人见到这种场景,心里的忧虑不由加重了好多,大家知道商队一定是在回程中遇到了袭击,只是不知道是幽州军干的还是契丹的游骑。 李义建议扩大搜索范围,以此为中心,分几路向各方向探查,只要找到第二个线索点便能确定孙老大的逃走路线。孔盛东认为这个办法可行,立即分派人手向各个方向继续查找线索,并约定不管能不能找到线索,天黑前所有人必须回到这里集合! 于是大家分头出去查找,等到夜里他们再次汇合,只有去西南方向的李义几人没回来,孔盛东焦急等了两个时辰,甚至正要决定带人再去西南方向时,李义等人摸着黑匆匆赶了回来。李义顾不上其他,见了孔盛东便说道:“在西南方向不到二十里外找到个临时宿营地,我们的人在那里被袭击了,又发现九个人的尸体,其他人和货物没找到,看来只能再以那里为中心向四周寻找。我看天色也黑了,赶着先回来报告!” 孔盛东等人得了这个更坏的消息,各个心急如焚,也不管天色如何,星夜赶到事发地。在一个背风的小土坡下面,横七竖八躺了九具尸体,都是双宁营军士穿戴,所受致命伤以刀枪伤为主。他们似乎是在休息中被伏击了,但是却找不到敌人遗留的一具尸体,所以还是无法判断谁下了手。 孔盛东看看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只能借着仅有的一点月光,挖坑先安葬了这九人,他们几人也不敢点火,生怕引起暗中敌人的注意,草草吃了点干粮靠在一起商量下一步如何行动。 李义说道:“不论幽州军还是契丹军,他们外出寻机作战几乎不抓俘虏,这里没有孙老大他们剩下几人的尸体,说明他们大概是逃走了,只是现在无法判断他们逃到了哪里?” “王豹素来精明,他们没有回云州,证明他们认为云州方向很危险,所以肯定转了方向绕行,我认为他们会向西,因为东南更不安全,向西绕到云州西左屯县北再回去是最佳路线。”孔盛东良久后分析判断道。 第39章 北行寻人记二 冯五哥在旁边点头认可,说道:“到了左屯县有驻军,孙老大、王豹有校尉身份,可以得到驻军保护。这个推断合理!” 孔盛东伸伸腰说道:“先休息,一早我们继续向西找他们!”梁安甲悄悄凑到他身边劝慰道:“你不要太心急,好好眯一会儿,你的毛病我知道,大凡有事睡不着,可是我们很可能要在外面找孙大哥他们好几日,天天这样谁的身体也扛不住!你好好睡会儿,不然明天哪能有精神办事!” 孔盛东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虽然他点头同意梁安甲所说,但是这一夜只是断断续续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天刚有了亮光,孔盛东便再也睡不着了!又等了半个时辰,众人都醒来后,几人啃了几口干粮,上马向西出发继续寻找孙老大等人的行踪。 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冯五哥在队伍前面突然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他静静听了片刻说道:“有骑兵来了!在东面!” 孔盛东看了看四周,没看到任何人迹,也没听到马蹄声,但他果断说道:“我相信五哥的猎人耳朵!不会错!向西加快速度跑,这地方太广阔,树木也少,没法躲!” 他们立即骑马向西奔去,跑了一刻钟多,东面草原旷野远远出现了一队骑兵,大概有两百人马的样子。李义跑近孔盛东说道:“坏了,是契丹骑兵!看样子他们昨天便发现了我们,只是在晚间没向我们动手!早上我们一出动,马上便被他们跟踪了!唉!在草原上,契丹人是最好的猎人!我们遇到大麻烦了!” 孔盛东心中暗自感叹:怕什么来什么!如果是幽州军还好,大不了一路逃跑,甩了他们!可是契丹人精于骑射,在马上都能睡觉,想在草原上甩掉契丹骑兵难度太大了。他只得命令:“全速西逃,往前不到百里有山谷、沟壑和树林,我们才好脱身。” 于是两队人前后追逐向着西南疾驰,双方之间的距离却不断在接近。孔盛东这时才体会到,在马上契丹人果然厉害,真可谓人骑合一!双宁营的军马养得算是相当不错,精饲料天天吃着,可是偏偏跑不过契丹马,眼看双方越来越近,孔盛东心里开始愈发焦虑起来。 又急速跑了不到半个时辰,双宁营的军马开始急促喘气,嘴角出现白沫,而契丹人的身影却更加清晰了,甚至有契丹人开始远远搭弓射箭震慑孔盛东等人。 李义不由急躁起来,又凑上来说道:“这样不是办法,再有一刻钟他们要追上来了!契丹军这是在故意消耗我们,不能再这样跑了!” 孔盛东沉声回答:“我了解这一带的地势,前面不远向南有一片连绵山脉,翻过山脉走一天便是左屯县,我们弃马上山,你和五哥带几人射箭殿后,进了山我看契丹人还怎么追,我不信他们能骑马上山!” 李义点头,退到后面,和冯五哥双双取下弓箭准备阻击契丹人。契丹军也发现孔盛东等人进山的意图,马上开始加速追击,还分出一队人向南想绕道截住他们,很快双方的距离进了弓箭的射击范围,于是开始你来我往互射了起来。 在小半刻内双宁营有两人中箭落马,还没起身便被追上的契丹人砍死,孔盛东暗暗心惊,心想:草原上的契丹人太生猛,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这时孔盛东的眼前的青灰大山轮廓已经很清楚了,他重新调整了进山的道路,喊道:“不要吝惜马匹了,使劲催马,到前面的山坡弃马上山。” 双宁营众人用马鞭使劲抽着平时舍不得打的马匹,生生提升了一大截马匹奔驰的速度,甩开契丹追兵一段距离后,到了一片荆棘满坡的山地,孔盛东率先跳下马,只带了短剑、匕首和一些干粮跑进灌木丛沿上坡向上攀爬起来,其余人也这样跟在他后面,只有李义和冯五哥在后面放缓速度用弓箭射死好几个靠近山坡的契丹追兵,这才向上攀爬去追赶前面的人。 契丹军立即下马从左右两边包抄过来,挥舞马刀扑了上来,到了这时竟然还不放弃追击。 双宁营众人爬上半坡,看到山顶处出现了一座不算高大的废弃黄土烽火台,两边还有黄土垒起的两截断开古长城,只是因为年代久远,整个烽火台和土城墙已经被风蚀的破败不堪。 孔盛东夜不再细想,喊道说道:“都进烽火台!守着两面的出入口子,我们先进去抵挡一阵。他们人太多,如果真要追击围杀我们,我们没法跑!先再烽火台固守一下!契丹军不可能一直围在这里进攻!毕竟这里算是云州和宣州边界!” 双宁营众人急忙跑进烽火台,每个门分派四人,其余人在后面补充,分出三人上烽火台顶射箭。他们刚布置完,契丹人便围了上来,从两个一人多宽的土门洞想冲进来,双宁营众人用长矛堵住入口,身前支起短盾牌保护,双方叫嚷着杀到一起,契丹人虽多,但施展不开,只能叫嚷,却一时冲不进烽火台,竟拿里面的人没有一点办法。不一会儿李义和冯五哥的箭也射完了,从烽火台顶跳下来也堵到门洞口参与到双方的搏杀中。 孔盛东在烽火台内找了十几根干柴,脱下自己的外袍,爬到烽火台顶点燃了外袍,见火势太小,索性连自己的干粮包袱也扔进了火里,看着火堆升起的黑烟,他心中祈祷云州或宣州的巡防营能看到就好了,或许只有这样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孔盛东焦急看了看身下,双宁营众人依靠着地理死守入口,兵器也趁手,又都是能独当一面的精锐,一时还守得住。双方争斗了一会儿,契丹人首领眼看死了不少人却没法攻进黄土烽火台,正在犹豫间有身边兵卒上前禀报:西边出现了数量、身份不明的军队! 契丹首领恶狠狠看了看黄土烽火台,无奈说道:“撤吧!我们追得有些深入了,这里没有我们的人,来人不是幽州军就是宣州河东军,把他们的马都牵走,为了这几个人不值得涉险。” 孔盛东隐隐听到两声粗犷号角声后,只见契丹人马上退下了烽火台,扛着战死的契丹人退到山坡下上马向东而去。 烽火台内这十几人立即瘫软跌倒在地上,孔盛东却喊道:“这里不安全,收拾一下继续进山。”说完拉起他们开始收拾残局准备撤走。 这时大家才发现又有三名军士战死,还有两人受伤,所幸伤势不重。他们也不敢耽误时间挖坑埋葬这两人,匆匆用土块掩盖住尸体,急忙出了烽火台向着山里继续逃去,其实这一决断极其明智,帮助双宁营众人避免了陷入死地的境况。 那队西来的军队是党项游骑军,大概有三百多人,他们担心幽州军和契丹人的混战波及他们,派出了巡防军在这里巡逻。领队的将军看了看烽火台上渐渐散去的黑烟,对其下属说道:“我们不管谁在打,大股军队混战让他们尽管打,我们看戏,只要看好西边我们的草场便可。这股契丹人不少,我们得不了便宜,撤了便相安无事;烽火台里的人跑得太快,人也没几个,我们也犯不上追!算了,走!返回营地吧!” 如果孔盛东知道了事情的全部情形,估计他不知道该谢谢这混战的局面救了他,还是该咒骂这混战的局面差点弄死他! 第40章 北行寻人记三 剩下的一行十二人咬牙坚持翻过两座大山,进入一条深沟内,看到没有追兵跟来,这些人这才靠着山谷里的石头呼哧呼哧喘着停下来休息。 冯五哥说道:“都检查一下还有什么?我的箭射完了,干粮剩两天的,哎呀!渴死了!跑了整整一天!” 大家这才发现这一天从早到晚都在逃命,现在连马匹也没了,还要翻山越岭回云州左屯县,心知返回之路肯定艰难。更麻烦的是,到现在还没找到孙老大、王豹!这时让冯五哥一提醒,众人都觉得口干舌燥,饥渴难耐。几人打开水囊,里面的水都不多了,每人浅浅喝了两口便不敢再多喝,生怕后面水源不好找。 孔盛东仔细观察了四周,没有发现任何有水源的迹象,但是他并没有灰心,绕着山沟里走了一会儿,采回来一大把叶子厚厚的墨绿植物,他给每人分了几颗说道:“先嚼嚼这个,润润喉咙,吃些东西,别孙大哥没找到我们先渴死在这个山沟里。再遇到这种叶子的草采一些留着,虽然苦涩些,但能止渴还充饥!” 梁安丙率先拿过叶子嚼了起来,叶子很苦涩,但是里面含水很多,入了喉咙有些清凉,他边嚼边说:“孙大哥肯定向西去了?他们不会也和我们一样向南进山了吧?” 孔盛东摇摇头,说道:“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进山,如果他们骑马,我宁愿相信他们一路向西沿着山脉向着黄河边去了,孙大哥走了多次西面商道,熟悉西边的地理,他很可能向西绕路到津河镇,然后再从津河镇向东回旧驿站,这样走虽然要多走很远,但是避开了战场,遇到敌人的机率会小很多!” 冯五哥和李义都同意孔盛东的看法,李义说道:“如果真是这样,但愿他们有足够的耐力到达津河镇,津河镇云盛堂掌柜安旺精明得很,到了津河镇肯定得救了!” 梁安丙说道:“这会儿先考虑我们的问题吧,天黑前需要赶快找到水源,我们需要休息,伤了的人需要处理伤口!” 孔盛东看到其中一个伤者面色不佳,知道是失血过多的缘故,说道:“五哥你辛苦一下,先找水源!返回的路我们快不了,全是荒野大山,幸亏是这个节气,若是开春或冬天我们肯定翻不过去,这时候全看五哥的看家本领了!” 冯五哥简单收拾一下,先选了东南方向一条绿色更浓重一些的山涧过去找水源。 孔盛东和梁安甲等人只能在附近先找一些吃的,采一些那种厚叶子的草吃了解渴,还找了些寻常草药捣碎给伤者也用着。 大概一个时辰后,冯五哥终于回来了,他说道:“还算有点运气,前面山涧有个渗水的土潭,虽然不大,但够我们用了,先到那里喝水、补水。这里已经进入深山,我听到了狼群的叫声,怕是附近有狼群,晚上大家需要十分谨慎些。” “有狼群我们可以猎头狼吃吗?或者其他猎物也行。”梁安丙问道。 “哎!你们不懂,狼群出没的地方猎物反而少,另外要猎狼哪有趁手的家伙,没箭矢,我拿什么射狼,手里的长矛、长刀不好用,打仗能行,打猎真不如猎叉!”冯五哥无奈回答。 “别管这些了,先到水潭那里吧!我们一步步筹划!”孔盛东起身催促大家快动身,因为天色眼看已经暗了下来。 这群人又攀爬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山涧里的一小块平地上,旁边有块大青石头,石头的前端不停滴滴答答滴着水,掉到一个小土潭里,土潭不大,不足三尺长宽,可是大家心里却平静了,起码有了水首先保证渴不死。 几人迫不及待要上前喝水,冯五哥却拦住大家,说道:“这种水不能直接喝,里面有动物的粪便,需要处理一下。”说完冯五哥在土潭的一侧刨出一个泥坑,然后将一些路上采的不知名植物揉碎扔进去,混到慢慢从土里渗出的水里。直到半个时辰后,他刨出这个土潭里的水渐渐澄清,冯五哥先自己喝了一口,感到没有问题了才招呼大家轮流喝水、取水。 梁安甲不由赞叹:到底是山里猎户,深谙山中生存之道,没了五哥这群人找到水也会喝死人。 孔盛东在一旁看着冯五哥做事,和梁安甲、梁安丙、李义说道:“进了山听五哥的,五哥和大山是好朋友,可惜''黑猪''不在,否则不用弓箭都能弄来猎物!” 几个双宁营军士升起火,砍了些枯木当柴火,在火旁架起一块石片当锅,把干粮放上去烘烤,这时正好夜色暗了下来,除了火堆边,周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冯五哥又砍了几棵手腕粗的榆树、槐树树枝,削去树皮,削出尖头用火烤着尖头。 梁安甲不解,问道:“五哥这又是干什么?不会是要烤树心吃吧!” 孔盛东解释道:“经过这样烘烤后,木尖会变硬,可以当标枪使用,原来猎户没钱买铁质猎叉,都这样将就着打猎。因为轻便,反而很趁手!我五哥是天生的好猎手,一套本事与生俱来!” 冯五哥被孔盛东一夸,倒有些不好意思,忙说:“还不都是因为太穷被逼得!有钱买猎叉谁用这个!?”其余几人这才明白过来。另有几个双宁营军士也是猎户,用石头敲打出了几件投掷器带着防身,甚至有个军士用泥土捏出个土锅,烧硬了可以盛水、烧水。 梁安丙也开始感叹,大山养山民,大河养渔民,这次出来涨见识了!最聪明的还是老百姓!这几个猎户用不了几天肯定能在山里生活的有滋有味! 孔盛东在一旁用讥讽语气说道:“大海还养行动迟缓的懒海龟呢!你啊!少发感慨,少看热闹,快去捡木头围个栅栏,晚上要防着狼群呢!” 梁安丙起身去捡木头,刻意低声嘀咕:“那你干什么?晒月亮?百姓人家可不养闲汉!” 孔盛东幽幽答道:“我想想怎么回家!要不你来想,我去捡木头!?” 梁安丙哼了一声,老老实实去捡木头了! 梁安甲知道两人在逗着玩,故意让大家心里轻松一些。可是她知道,两人越是这样,证明回去的路不容易走。梁安甲起身到了两个伤者身边,帮着清理了伤口,用了草药,又都给仔细包扎起来。 篝火旁李义也凑到孔盛东身边用树枝在地上比划,说道:“这里距离左屯县境内虽然直线距离不远,可是前面全是人迹罕至的大山,还有几座高峰,我们这样孤注一掷采用翻山的办法,困难怕也不小。大凡路能走,这几年早有契丹人和党项人过去了!吃的也不够,路上得想办法弄点,总不能靠吃草翻山越岭吧!” 孔盛东用手托着头想了想说道:“没办法,我们不能向东,东面太乱,如果早知道东面成了这样,我说什么也不能让孙老大他们走商队,现在我还后悔呢!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西面情况不明,我们绕行西面至少要走二十天才能回到云南县,太费时间,我担心穆兄等不到我们着急,又会出来找我们,那时他们也会陷入险境,最后一轮接一轮往进来填人。所以只有向南,我们辛苦搏命三五日大概可以翻过大山,只要进入左屯县找到百姓或驻军,便可以马上派人通知穆兄,这是最合理的办法!” 第41章 北行寻人记四 李义听完觉得有道理,点点头说道:“孔军使说得对!那便向南走吧!大不了累一些!” 几人忙碌了好一阵,这才安顿下来,刚要开始轮流休息,冯五哥用手指着南面的一片灌木丛说道:“哎呀!狼群真来了!这运气怎么说好呢!” 几人转身看向冯五哥所指方向,只见灌木中出现了一对对碧绿的眼睛,冒着鬼火式的寒光,显得幽暗瘆人。狼群见被发现,还互相呼应着嚎叫起来,这嚎叫在山涧里显得尤为刺耳,因为离得太近,众人的神色都凝重起来! 梁安甲不由探手拔出长刀,手不由自主却抖了起来。 梁安丙弓起身子也抽出长匕首,他注意到了师姐的神情,问道:“师姐?你这是?” 孔盛东骂道:“你师姐没见过狼,难免紧张,你去后面看着,狼群一般都分头行动!” 梁安丙心中嘀咕:这不天天见你吗! 梁安甲感激地看了看孔盛东,心里稍微定了定。 冯五哥盯着看了一会儿后说道:“围成一圈,再在左右两边点两堆火,大伙儿不要轻易动手。狼群也在估量我们,这群狼不少,尽量避免正面开打。” 孔盛东数了数狼的眼睛,大概有十余匹狼,分成两队,在西、南两边徘徊,现在只发出低声的嗡鸣声,绕着火堆和木栏在外面转圈,却没有展开攻击。双方对峙了一刻钟多,都没有轻举妄动,冯五哥说道:“一半人睡觉,一半人警戒,我们和它们熬不起,今晚我看狼群不会动,它们要熬到有把握才发动攻击。” 梁安甲从未想到动物的智力竟然能到这种程度,有些不太相信,问孔盛东:“狼群懂得这些?它们不是饿了便开始攻击吗!?” 孔盛东曾经和冯五哥打猎两年多,多次听冯五哥和冯三哥讲过狼群的事情,回答道:“狼群从不正面捕猎,不是伏击便是围困,这么多年的演化,这种动物的行动鬼精得很,不比人差,否则早都饿死了!” 梁安甲点点头,不自觉靠近孔盛东说道:“身边有这么一群狼我睡不着,我盯着吧!” 孔盛东苦笑说道:“原来你怕这个!我以为你百无禁忌呢!其实啊!人比狼可怕,狼再有心机也没人心眼多!这不是狼群的计划被我五哥看穿了嘛!没事!我们人多,一对一拼命也有把握!” 梁安甲听完这话反倒不那么紧张了,人她杀了不少,人都不怕,想想狼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有几个人熬不住,先靠着一起睡了,孔盛东、冯五哥、梁安甲三人却一夜未睡,狼群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一晚上来回了五六次,但始终没出击。 第二日一早,冯五哥催促大家赶快上路,在天黑前必须找到一处安全的宿营地。 这十几人全天又没怎么休息,咬着牙翻越了好几座大山,有些地方又完全没有路,走得极其费力。而狼群和他们始终保持着一刻多的路程,时不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山脊上。耳边一整天的能听到狼群互相应和的嚎叫声。一直赶到了一处断崖河谷处,冯五哥仔细看了看地势,这才说道:“不走了,晚上在这里宿营,这里地势好,又有水源,我们只要守着一边便可。” 孔盛东已经完全走不动了,四仰八叉倒在河滩边上,梁安甲的体力也到了尽头,一晚上没睡,又爬了一天山,两人艰难起身找了个地方铺了些草,靠在一起先沉沉睡去。等孔盛东醒来,李义等人已经升起篝火,烤着干粮等着他吃饭,冯五哥也在一旁睡了过去,发出一阵阵鼾声。 孔盛东问道:“狼群现在在哪里?” 李义指了指对岸山坡回答:“刚才还在对面出现,这会儿又不知道藏哪里了!别管了,吃点吧!”说完递给孔盛东一条肉干。 孔盛东骂道:“这群畜生这是要跟着我们,熬着我们!瞅空出击!它们还故意惊走周围其他动物,让我们没法打猎。” 梁安丙说道:“没事,前面那座山荆棘遍布,我们用刀开路过去,然后再用荆棘堵上,看它们怎么追!这山可大,狼群绕过去也不好找我们。” 孔盛东夸奖道:“行啊!开窍了!五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让我们提前在这里休息好,明天辛苦一天大概便能甩掉狼群尾随。” 冯五哥睡醒后又削出几根木尖棍,说道:“明天看我收拾你们这群畜生!敢跟着猎人找机会下手,我看这群狼也是想死的难看些!谁吃谁还两说呢!” 次日,众人起来,沿着山坡上的荆棘浓密处上了山梁,李义几人在前面用刀劈砍灌木开路,冯五哥几人在后面殿后,用荆棘灌木堵住窄窄的通道,有三只狼追到山前,被灌木扎得无法靠近上山的路,在路口边上急得来回乱转,吱呜吼叫,像是失去了到嘴的肥肉后,显出了万分的不情愿。 冯五哥假意堵路,却偷偷把木标枪放在了手里,趁着这几只狼不备,突然和另外几人一起扔出木尖标枪,标枪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扎向三只狼,三只狼各中了两木枪,哀嚎着倒地挣扎。冯五哥等人快步冲上去,挥刀砍掉三头狼的脑袋,拎起狼腿,迅速退入灌木道路中。其余的狼看到同伴被杀,纷纷发出嚎叫,一齐从各处追上来,可到了山坡前却没法穿过灌木荆棘,只能在原地不停打转、嚎叫,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进了山。 孔盛东和梁安甲说道:“好了,后两天的吃的有了!狼群也被甩了!安心爬山吧!” 孔盛东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山中艰难跋涉了两天,途中翻越了几座几乎高耸入云的山峦,还翻过了一座几乎没有一点路的碎石山,其中的艰辛常人根本受不了。终于,在第五天他们走出了山地,靠着打来的两只狼和几只野兔,几只山鸡充饥,到了大山南侧的云州左屯县境内,远远看去能看到盆地里的大平原了! 几人身上的长衣被荆棘划破了好多地方,头发蓬乱,脸和脖子露在外面的地方也被太阳晒得发黑。尤其是梁安甲和前几日相比像是换了个人,风餐露宿好几日,脸被晒黑了,身形更瘦了,脸上充满了疲态。她实在吃不下狼肉,连着几天啃干粮!眼看已经很难坚持下去了!孔盛东感到自己的腰腹都瘦了一圈,每天那点吃的实在太少了,再说狼肉的味道也不好,而且天天翻山,全身关节酸痛,每天汗水出得把衣服都要湿透,晚上还睡不好,想着孙老大等人的下落。 两个受伤的军士神色也很不好看,连日的劳累已经将他们的精力彻底耗尽,孔盛东知道他们必须尽快休整,能爬过那几座大山,安全回到云州境内,他们全靠顽强的信念支持,可是现在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信念的话了,一个劲提醒每个人已经到了极限。 走出了大山后不久,在最前面的冯五哥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极目远眺片刻,带着兴奋的语气高声喊道:“前面有座兵营,看来是左屯县的戍边军营地,我们总算得救了!” 几人顺着冯五哥所指方向仔细看,果然在山脚下有座土墙围合的土堡,里面依稀能看到有人活动,土堡的四个角楼上挑着军旗,赫然是河东军的旗帜。 李义顿时来了精神,喊道:“加把劲,快点赶一赶,我们到军营吃好的去!这山终于爬完了!” 第42章 自己家的狼 看着土堡不远了,可一行人足足又走了一个半时辰,直到午后,他们这才到了土堡前面,土堡的望楼里有军士发现了他们,派出三个军兵先出来,两边碰面后军士上前问道:“看你们从北面山里出来,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 李义掏出随身的官凭印章,喝道:“好好看看我们的衣甲,我们是云州双宁营,这是本镇将的官凭!你们的长官可在?请出来见见吧!” 三个军兵被唬得一愣,忙说:“我们不识字,不认识官凭,镇将大人稍等,我们这就去请营内将官出来!”说完跑回了土堡。 孔盛东等人则继续缓步朝土堡走去。 等孔盛东等人到了土堡前百余步,土堡门洞内出来十余人,带队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镇将,此人脸色黝黑,披着重甲,手里抱着头盔出来远远施礼后,问道:“你们是双宁营的人?本镇将是左屯戍边军镇将单石,不知几位在双宁营是何职务?” 李义上前拿出官凭交给单石看,答道:“本镇将李义,为双宁营操练使,这是......”他刚要向单石介绍孔盛东的身份,孔盛东却上前说道:“我是双宁营参军墨东。” 单石看过官凭,脸上露出笑容,伸手示意他们进堡,说道:“既是双宁营便请进堡内休息,你们怎么从北面山上回来了?这山上没路,除了猎户没人从这里出来,看来你们真是翻山过来的,真不容易啊!” 梁安丙跟上孔盛东低声问道:“怎么不说实话?” 孔盛东边走边低声回答:“我是双宁营正军使,如今这副样子说出来给双宁营丢人,只能拿墨先生的身份一用。” 梁安丙脸上露出诧异神色,还是低声说道:“这会儿了你还注意双宁营的形象?哎!活该你当正军使!想得真周到!” 后面其余人看孔盛东这样说,不知道其中深意,也不敢多说什么,都随着队伍默默一起进了土堡。 李义在前面边走边和单石说道:“我们去宣州寻人,结果遭遇契丹军,被迫弃马翻山回来,走了五天了,单镇将请你给弄点好吃好喝的,我们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还得和你借匹快马向双宁营报告,出门快十天了,我们军使大人一定很担心。”说完从怀里掏出半贯钱塞到单镇将的手里。 单镇将也没推辞,接过钱对身边的一名军士说道:“把西面的三间营房腾出来给双宁营兄弟休息,煮些饭,拿些好肉给他们好好吃一顿,双宁营背后是云盛堂,有钱,不会缺咱们的!” 孔盛东走在后面听到了单石的话,蓦然他眉头一紧,用肩膀碰了碰梁安丙的身体,低声说道:“小心点,这个镇将不是什么好人!话里话外透着贪婪!看来想打我们的主意!” 此刻单镇将好像也感到自己的话有些多了,忙和李义说道:“李兄,你们先休息一会儿,到了这里如同到了家,不要拘束。吃过饭再安排人送消息,不急那点时间。我还要出去巡边,晚些回来和你们再说话。” 说完还叫来一名伍长,安排他跟着孔盛东等人,一定要照顾好云云。他自己则骑了匹马,带着十余名轻骑出了土堡。 孔盛东等人谢过单镇将,进了西边的营房,先拿起瓢轮流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水缸里的井水,又用布条沾着水擦了擦脸这才靠在墙角、炕边准备小睡片刻,走了好几天他们天天风餐露宿,如今看到土炕都感到格外亲切。 可那名伍长刚一出了门,孔盛东立即从炕上弹起,拉起几个人说道:“不对啊!这单镇将要害我们!” 冯五哥和李义一脸迷惑,冯五哥说道:“你这是得了癔症吧!被契丹人吓傻了?你凭什么说单镇将要害我们!?这可是在云州境内,他们敢打双宁营的主意?” 孔盛东先打手势,让梁安丙守在门口盯着外面的动静,他自己这才说道:“单镇将对双宁营和云盛堂很熟悉,话里话外想多要点钱,可是却不挑明,反而在提示他身边的军士,这是其一,其二他没有给我们安排马匹,却故意把我们稳在这里,他的话里压根没有要借给我们马的意思。其三,这个时间巡什么边,不早不晚,骗谁呢?” 几人听孔盛东说完,多少有些不相信,仅从双方见面到此刻短短不到半刻的时间里,孔盛东是如何有这样的判断的? 孔盛东看众人还不相信,说道:“五哥你假意方便,去看看单镇将那队人走了吗?李义你去伙房看看那个伍长去安排做饭了吗?顺便数数这里有多少人?准备快些行动!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也许我们还有活路,在这里肯定是等死!” 冯五哥和李义这才忙起身出去探查。梁安甲凑到孔盛东身边说道:“我信你,那个单镇将眼神恶毒不似良善人,他眼神里不光有贪婪,还有凶恶!” 片刻冯五哥先回来,说道:“我从门洞口看到单镇将和那队人没走多远,他们在土堡外墙一侧交头接耳,似乎在谋划什么,看来真让咱们的军使大人说对了!哎!没想到从契丹人手里逃跑后,躲过了狼群,反而差点折在云州境内自己人手里!” 大家听后都心中骇然,都没想到回了云州会碰到这样的事! 这时李义也进了门,他压低声音说道:“他娘的!伙房里没人,那个伍长也跑到外面去了,这些人也不假装一下!” 孔盛东说道:“谁会给将死之人准备饭!?哎,这是马上要动手!” “对了,土堡内还有十三人,加上外面的人,他们大概三十人!”李义补充说道。 孔盛东看了看屋内的双宁营众人,除了两个伤者,还有十人,心想:一对三,不好打啊!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孔盛东,梁安丙走过来说:“得抓紧时间行动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估计他们在外面商量好,只要趁我们不备,冲进来开弓射箭先来一通,我们大部分死伤后便无力反击,只能束手就擒!这会儿我也明白契丹人为什么能不断劫掠云州了,我们的巡边军天天尽琢磨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了,哪能想着防御契丹军,看来李克宁当了云州防御使后,云州巡防军的军纪更差了!” 孔盛东拿起短剑挥手说道:“这会儿别感慨了!先出去把土堡里所有的马都抢了,骑马先跑,他们只剩下十余骑,敢追来我们再回头收拾他们!” 双宁营这群人立即冲出营房,直奔院内马厩,此刻马厩里面栓了十七八匹马,孔盛东招呼一声:“上!抢马!” 院里的几个军士见他们抢马要走,立即上来几个阻拦,还有人高呼报信:“单大人,他们抢马了!” 李义和冯五哥等人顺手打翻那两三个上来阻拦的军兵,还进营房抢了七八匣箭矢,分发给众人使用! 大家进去从马厩牵出所有马,翻身上马一齐奔出土堡。土堡外墙一边的单石已经听到院里不对,急忙赶到门口想堵住众人。他看到双宁营众人骑马跑了出来,先发了一呆,这才急切喊道:“李镇将,墨参军,你们这是干什么?为什么抢我们马匹!?” 孔盛东等人并不答话,径直向南跑去,孔盛东在马上和两个受伤军士说:“你两人一刻不要停,换着马骑,到上泉镇找穆军使报信,让他来接应我们!” 第43章 回归上泉镇 那两个军士忙答应,催马跑到了最前面。这时单石才醒悟过来,他急忙喊道:“都上马,追他们去!他们抢了我们的马匹!怕是贼人,也许还是冒牌的双宁营。不能放他们跑了!” 前后两队人飞奔着向南而去,跑出四五里路后,孔盛东看到前面道路边的土坡有处急转弯,他立即抬手招呼示意众人一下,剩下的十人在转弯处勒住马,抽出武器藏在了视线的死角里。另外两名受伤军士则毫不停留,继续向南狂奔,身后还牵着其余的七匹马。 单石率领着十三人紧跟着转入土坡,刚一进路口,埋伏在两边的双宁营众人突然从路边齐齐杀出,瞬间用长枪刺下马几人,单石万万没料到孔盛东他们会设伏,还没来的急把兵器长枪摆开,便被梁安丙一脚踹下马背,其余巡边军大惊,调转马头想逃,冯五哥和李义先用刀砍枪挑,接着几人一齐射箭,竟然把这十几个追兵全部打下了马,转眼间追兵变成了俘虏。双宁营众人利落下马杀了重伤的,绑了轻伤的和没受伤的七人,镇将单石狼狈地不堪被李义揪着头发拉到孔盛东面前。他万万没想到转眼之间双方形势逆转,此刻自己变成了人家手里的阶下囚。 孔盛东笑了笑说道:“正式介绍一下啊!本将是双宁营正军使孔盛东,单镇将我希望你好好回话,你大概也知道双宁营手里还没有不招供的俘虏!不想遭罪便痛快点,省的一会儿后悔!” 单石心中震惊,这才上下好好打量了孔盛东几眼,然后回话:“我好生对你们,你们偷马杀人,这是什么道理?双宁营也不能目无法纪,随便残害同僚!” 梁安丙不动声色拉过来那名伍长,举刀一刀砍掉那伍长左手的四根手指,只留下个大拇指。那名伍长顿时在疼痛难忍中喊道:“你们倒是先问我啊?我招供,单镇将想杀了你们夺财;你们的头,拿来邀功说是幽州军探子!” 孔盛东抬头骂梁安丙道:“你这是和孙登云学的?还是你教他的?穆有粱可不这么干!” 梁安丙忙说:“我向小师弟学的,这招逼供好用,你看伍长都说实话了,不信你再问单镇将?” 孔盛东转脸看向单石,摇摇手里的短剑问道:“单镇将,你怎么说?” 单镇将顿时没了骨头,趴在地上不停“咚、咚”磕头,说道:“孔军使大人饶命,属下白长了眼睛,竟然没认出大人!还妄想害大人,属下该死,属下该死!饶命啊!” 孔盛东呵呵一笑,说道:“阿丙,这招确实有用!单镇将说得这么真诚,砍一个手指做纪念吧!让他也长长记性!” 梁安丙旋即手起刀落,砍掉了单石的右手大拇指!单石顿时疼得哇哇乱叫起来! 梁安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给单石,说道:“不要叫!再叫还要少几个指头!” 单石立即闭了嘴,趴在在地上哼哼起来! 双宁营众人拉着俘虏进了旁边的树林绑在一起,把死尸拖到一条土沟埋了,点起篝火,等着穆有粱带人来接应。 李义问道:“军使大人不怕土堡里的人出来抢人?” 孔盛东说道:“现在一对一了怕什么。阿丙你替我多打一个!” 梁安甲在听他说完莞尔一笑,说道:“饭也没吃!还要打?” 孔盛东指着一匹受了伤,奄奄一息的马说道:“我早想好了!吃马肉!” 到了半夜,冯五哥出去探查完回来说道:“土堡里的人全跑了!大概怕追责,这群人真是乌合之众,怎么派了一队这样的人戍边?” 孔盛东说道:“哎!打了这么多年,能征善战的好军士都在前线,这里没什么战略价值,戍边军只是装装样子,战斗力和战斗意志可想而知!这样也好,我们安心就地等着吧!天亮穆兄差不多该到了!” 第二日,辰时刚过,孔盛东等人便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远远传来,他们出了树林,逐渐看到穆有粱带着三十余骑从南面赶来。 孔盛东看到穆有粱等人,心中大定,远远和穆有粱招着手。穆有粱看到了孔盛东等人,放慢了骑行速度,远远下了马走过来,说道:“翻山越岭不容易,这趟辛苦了。孙老大也有消息了,他们绕到了最西面津河镇,已经到了朱胜的农庄休养,不过只回来三人!损失不小!” 孔盛东顾不得其他问道:“十五个人只回来三个?看来他们比我们的遭遇难得多!” “是啊!这些晚些和你说,眼下情况如何,土堡里的人怎么样了?脱险了吧!?” “土堡里的人全跑了,这里抓了七人,他们原想着杀了我们,诬告是幽州军探子,冒领功劳,顺便抢劫财物,看样子也不是第一次了,把他们送到云州衙门法办算了,只是领军镇将单石这会儿我便有心杀了他,这人心术不好,不会改过自新,不能留后患。” 穆有粱点头说道:“杀了吧,万一云州那边手一松,放了此人,日后必然来寻仇。这样,我们先押着他们回上泉镇,把笔录做好,让他们画了押再送云州,这个镇将在上泉镇杀了,再加个妄图逃跑罪名,之后请云州命左屯县再派一队人来这里戍边。” 两人默契点点头,先派人到土堡里查看,其余人把俘虏用绳子捆好,拴在一起押着返回上泉镇。 路上穆有粱给孔盛东讲起了孙老大等人的遭遇。 “这趟孙老大他们简直倒霉到了家,他们去宣州时便感到形势不对,好再顺利到达了宣州。从宣州回云州时,王豹建议不带货物,轻装急行,这要即使跑也快一些。他们出了宣州不到一天,先遇到了幽州军,被追着跑了半天,好不容易脱身;不到半日后又遇到了契丹军,这次他们被追的没办法,也和你们一样弃马进山,当时进山时已经死了十一个人,可想追逐之惨烈。进山后,孙老大和王豹对路线不熟,不敢翻山,在山里藏了一天,等契丹军退了,又出山西折,沿阴山山脉一直走了快十日才到了津河镇,路上一人负伤不治身亡,其余三人遇到了一户好心的牧民,在牧民家里得到了食物,这才得救辗转到了津河镇。津河镇云盛堂分号掌柜安旺先派出两人报信,让孙老大三人在津河镇又休养了五天才让他们回来。三人都受了轻伤,算是死里逃生!宣州不能再去了,等安定下来再说吧!这次我们的损失也不小!好在你这边还好!” “哎!我们这边也折了几人,一路上碰到了契丹军和狼群,最后差点大意死在左屯戍边军手里!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动,等着孙大哥他们回来!白跑一趟不说,差点都没了命!” “也不能这样想,我们出动了对双宁营弟兄来说,他们会认为我们心里有他们。真等着不动,众军士会怎么想?人心会涣散啊!再说谁能预知未来什么样!能早知道事情如何发展,我们不成神仙了!” “我也只是这样感慨,哪能不出来找呢!双宁营哪个不是我们的兄弟!”孔盛东答道。 “是啊!我们双宁营之所以战斗力强,有半数原因是因为全是乡里乡亲,互相之间的情谊深,谁也愿意伸手帮一把别人!你看云州戍边军什么样子!还没打先跑了!各顾各的啊!这样的队伍能有什么战斗力,还能指着他们保护我们?哎!靠自己吧!” 第44章 意外之所得 回到上泉镇,由李义拷问,李知行做笔录,对抓住的几人依次问了口供。原以为此事可以告一段落了,没想到单石似乎感知到了自己即将结束的生命,请求李义请孔盛东和穆有粱前来,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告知,但求换取活命。 孔盛东听闻后,觉得好奇,于是和穆有粱再次来审单石。 等孔、穆二人到来后,单石忙说道:“我有一件事情,想告知你们,只求换我活命!” 孔盛东说道:“我们要把你送到云州城,谁要杀你!?” 单石声泪俱下,乞求道:“不要把我送到云州城,双宁营送去的人,云州的官爷们肯定不敢替我说话,去了必死无疑,如果你们放了我,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件事,这件事所涉及利益巨大,比你们做生意挣钱多了,足可以换我的命!” 穆有粱也好奇,问道:“有这样的好事你怎么不去做,还等着告诉我们!怕是这事也不好办吧?好办你早办了!” 单石答道:“是啊!一是不好办;二是不敢干!这事的主脑虽然是个女子,可是她却比男人还难对付,稍不小心,连命都要搭上!” 孔盛东来了兴趣,说道:“那你先好好说说吧!我们听了斟酌斟酌,或许这消息能救了你的命!” 单石忙理理思路,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几年前石善友大人做云州防御使时,我是石大人的护卫之一,石大人自从做了云州防御使后,心思变大了,在联军败退后,以赈灾济民的名义要挟云州城各商号搜刮了不少钱财,并且他对属下也极其苛刻,克扣了大量军饷和粮食,还虚报军兵数量,所以私下囤积了大批武器、甲胄和粮草、钱财。” 孔盛东抬手打断单石,问道:“石善友胆子好大,他囤积兵器、钱粮干什么?他要脱离河东军造反?” 单石说道:“以我看石大人可能确实有了封疆裂土的心思,或者准备带着这些东西投降契丹也有可能。他暗中和契丹联络过,也得到了契丹人的支持,那段时间契丹军不打石善友大人的直属军队,只劫掠村镇;石善友大人和契丹军也常常假意交战,骗取河东道的粮饷军资,所以两年时间不到石善友大人手里积累了大量军械、粮食和银钱。当然被他搜刮的军兵也对他恨之入骨!” “后来,石善友不是被下属军兵兵谏逼迫出走了吗?没听说有这些东西啊!”穆有粱也问。 “哎!事情便是由此而来。石大人有位小妾,当时年龄刚刚十七八岁,这些东西一直由这位小妾管着,据说分成十几份藏在不同的地方。这个小妾十分聪慧,在石大人出事前五天突然从云州消失,此后再也没有人见到过她,好像从未有过这人一样。”单石顿了顿,接着说:“可是,我却在今年无意中遇到了她,虽然已经过去了五六年,那女子的姿色虽有变化,可是我还是认出了她,当时她在左屯县出现,像是在做生意,身边有不少随从和护卫,我遣人跟踪,发现这女子在代州置办了宅子,想来她应该是陆续把当年的东西转移到代州,然后在代州隐没下来生活。” “依你单镇将的手段和人手,竟然不敢动她?”穆有粱插话问道。 “哎!不敢!那女子身边至少有二十人,还有十几人在不远暗中护卫,这些人比我那些草包手下厉害多了,其中不乏高手、死士,这点眼光我还是有的!贸然出手对付她,只有死路一条,实在不稳妥!” 孔盛东和穆有粱互相看看,一口气接连问道:“她叫什么?住在代州哪里?最近你可曾有见过?她有什么特征?” “她名叫董傜,姿色过人,现在住在代州实德坊,一排三个连着的宅子打通后,她住在中间,宅子不起眼,平日出入的人也不多。这些日子没见到她,不过根据跟踪的情形,每隔几个月她便会回到云州附近,石大人的东西多,过雁门关查的也严格,她不敢一次运完,每次只运一些回去。” 孔盛东听完又详细问询了一遍,两相对比,单石前后回答的内容相差不大,可见单石为了保命,已经把所知道的都抖落出来了! 孔盛东给穆有粱使了个眼色,穆有粱起身走到单石身边,问道:“好,你既然说了这么件事情,那更不能留你了!只有死人不会再泄密!” 单石还没反应过来,穆有粱手腕一抖长刀从刀鞘蹦出半截,正好割断单石的喉咙,穆有粱压刀在单石肩头擦干净血,然后收刀回到了刀鞘内。单石的眼里满是不解和疑惑,颓然挣扎了几下,慢慢不再动弹。 孔盛东看着他死去,说道:“这人嘴不牢靠,见利忘义,保不齐以后和别人也会说,不能留。” 穆有粱点点头,问道:“这事你准备如何办?” 孔盛东答道:“先派墨先生去找找这女子,调查清楚以后看看能不能把钱拿回来,毕竟这都是云州百姓、军民的血汗钱,另外安置流民我们花了不少,正好补窟窿。穆兄,你不知道现在我多缺钱!恨不得一文掰成两半花!” “我知道你缺钱,钱都让贪官们弄走了,不然联军围困时也不会饿死、冻死那么多人。钱你可以想办法去夺回来,只是我必须提醒你,这个女子能在石善友倒台前带着秘密提前出走,全身而退,如今还可以指挥一帮护卫、死士,在一群亡命徒里能好好活着,一个女人没有特别的能力做不到这些,你可要认真对待!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孔盛东思索了一下说道:“先让墨先生去看看吧!把她的底摸清楚,我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有什么特殊的能耐!” “这样好!先摸清虚实再动手!毕竟我们手上没有什么靠得住的证据!即使单石活着这事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董傜这伙人在石善友倒台前能从容退走,这几年又隐匿不出,可见做事极其谨慎小心!我们动手时最好能抓到些把柄,不然动静太大在面上不好交代!” “穆兄提醒的是!我一定小心应付!” 半个月后,墨先生回来汇报:董傜确实在代州城隐居,身边明暗护卫不下三十人,由一位矮个头黑衣人统领。董傜在代州平时很少抛头露面,无法得知行事手段如何,只有两个侍女常跟在身边传话指令护卫、随从行动。能养这么多人,可见董傜手里的钱财不少,而且据说在南边还有典当行的生意在做。 孔盛东问道:“依墨先生所查,墨先生可有什么良策对付这伙人?他们手里的东西都是从云州百姓、军兵嘴里偷走的,不拿回来我总觉得不平!” 墨先生说道:“依属下看,此事在代州城里没法采用强硬手段,董傜这伙人住在城里,我们没有正当的理由,不能直接下手!能否再给属下些时间,属下认为只有在他们下次行动时提前布置,等他们出了代州城,到了云州,我们才好下手,也便于调动人手和取证!” “好!此事不急,墨先生可以盯紧了他们,好好筹划。但是千万不要打草惊蛇,穆兄判断这女子有些能耐,我们不动则已,要动必须有必胜的把握!万不可被她反咬一口!” “好!请军使大人放心属下在代州已经有了布置!只要对手一动,我们立即可以侦知!” 第45章 女子不如男 过了两个月眼看到了深秋,墨先生突然找到孔盛东禀告:“军使大人,董傜出动了,人已经从代州出发,带着二十多人马,属下已经派人跟着了,只是不知道她的目的地在云州哪里。” “先跟着,我们在官道上等着她返回,不管她去哪里,最后总要回代州。守好几个主要的官道出入口,我们的人提前到前面等着她来!” 穆有粱说道:“我们没有什么理由拦着人家,即使董傜带着钱财、物品,也证明不了这些东西是非法的,总不能硬强吧?孔兄,你准备怎么应对?” “这个我想过,我们和她好好商量吧!俗话说见者有份吗!他们得了那么大的便宜我们张口要点东西不过分!” “呵......呵......说得好像有道理!我只是好奇你怎么开口要?” “这种事我来干!不用穆兄担心,穆兄只要能震慑住他们便可以,听说董傜也养了几个硬手,这次有劳穆兄也同去!省的到时麻烦!” 穆有粱回答:“好,我也去,我也好奇你怎么谈!” 十日后,在云州去雁门关的北端山口处,孔盛东和穆有粱一早在路边一间茶棚里等着董傜等人。根据墨先生的情报,董傜等人已经朝着这个方向来了,看来今日要过雁门关,回代州!梁安甲给两人端上来一盘山里的野果,放到方桌上后,梁安甲问道:“我们只来了二十人,别到时撕破脸皮人手不足?” 孔盛东却说:“不会撕破脸皮的!我看董傜做事从没有明目张胆打打杀杀,我仔细想过这个人,细想之下,这也是个奇人,不声不响夺了石善友这么多钱,还隐藏的这么好,如果不是单石偶然发现,董傜拿这些钱到哪里都能逍遥快活地生活下去!” “还不是美人计!”梁安甲有些不屑! “哎!也不能这么说,能拿自己做美人计的人本身便不寻常!你肯吗?”孔盛东问道。 “嘁!”梁安甲扭头不理孔盛东了。 “你这话说得有点过啊!怎么说话呢!”穆有粱在一边插话。 “护短了啊!穆兄,我说的话糙理不糙!我只是想表达,董傜也不是个寻常凡人,穆兄你不也提醒我不要等闲视之吗!?” 穆有粱摇摇头骂道:“你嘴毒,我说不过你!但愿一会儿你能顺利说服董傜交些过路费!反正我是负责来压场子的,不会说一句话!” 孔盛东喝口茶,看看远处的山路,问身边的墨先生:“该到了吧?” 墨先生回答:“应该很快到!我们提前半天来,肯定能截住她!我们的人没来报信,证明这伙人肯定沿着这里的山路上来了!”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些商户、旅人后,远远来了一队车马,有两辆木马车,还有近二十余骑前后护卫,为首的是一名黑袍黑脸的中年男子。 等马车走到茶棚前,孔盛东高声喊道:“孔某请董姑娘喝杯茶,请董姑娘下车!” 那队人听到孔盛东的话顿时紧张了起来,纷纷抽出武器,怒目而视孔盛东几人。 马车里传来一声青年女人的婉转声音,“既然孔大人喊停了,小女子哪敢不从,大人稍等!” 孔盛东和穆有粱这时反倒心中惊骇,这个董傜竟然仅凭孔盛东报出姓氏便推断出了来人是谁,连他俩身边的梁安甲等人都感到这女子有些高深莫测,惊叹董傜语气里似乎对突发的拦路状况毫不惊慌。 这时从前面的马车车厢里出来三位女子,其中一位身形婀娜,相貌绝艳,年龄二十三四岁,她的后面跟着两个相貌平庸的侍女,这两人的存在更加衬托得中间的董傜姿色超群。 黑衣人也下了马,面色冷峻跟在董傜身后,董傜大方到了孔盛东和穆有粱身旁,欠身施礼后说道:“双宁营在云州有威名,董傜哪敢不知,不知道孔大人拦住我的去路要干什么?不会是明抢吧?双宁营可没有这样的名声!” 孔盛东和穆有粱心中暗暗赞叹,这女子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这样言辞锋利,神色从容,不由心底有了些佩服之意。 穆有粱不善应对这种场面,拿了杯茶,起身站到一边看景色,耳朵却听着两人的对话。 孔盛东略一顿后说道:“姑娘怎知我是双宁营的人?仅凭我报出的姓氏便做出判断了,也太不可思议了!” “半个时辰前,我的探子已经来了这里,看到这里汇集了十多名好手,而且马匹上有双宁营的标志,试问还有哪家在云州敢冒充双宁营的人?孔大人在民间也有些名声,身形相貌坊间也常有人言谈,董傜没别的本事,仅仅是记性好,别人一说便记住了!两相一对照,心里便可以猜得七七八八!” “呵呵......没想到我自己在云州都这么有名了!哎!早知道早点上门直接和你谈了,少不少麻烦!” “孔大人视钱财为珍宝,视美色如粪土,拦着去路想谈什么我大概也知道,只是我手里这点钱财也得来不易,其中曲折也不少,孔大人给个好理由吧!” 孔盛东此刻不敢再托大,认真说道:“这钱呢大部分是云州军兵、百姓的血汗,如今双宁营和云盛堂安置流民缺钱啊,本军使只想拿一部分救济流民,也不要全部,董姑娘大概也知道双宁营这几年善事做了不少,希望董姑娘也从善如流!不然代州城内肯定有人会胡说董姑娘谋夺了云州防御使大人的私产、云州老百姓的血汗钱,自己在代州花销快活;还会有人说董姑娘手里有不少军械,不知道会拿来给谁使用!在河东道私藏军械也是大罪,一般平民百姓可不允许啊!我也不相信董姑娘手下铁板一块,个个铮铮铁骨,拉几个过过堂,我看多少也能问出些不利于董姑娘的东西!董姑娘啊!世间美好多美好!你可不要辜负了!” 董傜听完呵呵笑了起来,神情美艳如花,笑完说道:“孔大人说得对!只是这钱得来不易,我养这么多人也缺钱,要不折中一下,小女子提个建议如何?” 孔盛东喝着茶抬手示意她继续说。 “钱这几年差不多都搬到代州了,剩下的军械没办法搬,也没法变卖,要不送了孔大人,不能让孔大人白跑一趟!至于救济流民我也可以出些力,但是数目不能太大!三千贯如何?我回代州安排一下便遣人送来!孔大人觉得这样安排可好?” 孔盛东没想到董傜这样识趣,问道:“姑娘手里有多少军械?少了我可不稀罕,云盛堂自己有铁匠铺和皮革铺子,兵甲可不缺!” “可是我手里的数目可不少,装备五、六支双宁营大概没问题,孔大人觉得如何?” 孔盛东心中惊叹,他没想到石善友敢私下存了足以装备两千人以上的军械,这是实实在在想自己搞割据啊!难怪河东道上下有流言说石善友存了自立的心,如果不发生兵谏,再让他在云州干几年,说不定真能拉起万人以上的队伍,到时不论自立还是投降契丹军,都会成为河东道的心头大患!孔盛东转念想了想眼前的事,从容说道:“好!那便一言为定!不知这些军械在哪里?” 董傜示意,她身后的一名侍女从荷包里拿出一张纸交给董傜,董傜把纸撕成两半,一半交到孔盛东手里,另一半交还给侍女,说道:“孔大人先去取一半,另一半的位置回到代州我让人马上送来!” 第46章 能人的背后 孔盛东仔细看了看手里的半张地图,图上用蝇头小字标注了三个位置,都在左屯县废弃的几个村子周围。 孔盛东小心折叠了地图问道:“不会是假的吧?” 董傜掩口又笑了,神情妩媚地回答道:“哪里敢哄骗孔大人,代州离得有多远?小女子跑得了吗!” 孔盛东把地图交给身边的梁安甲,说道:“我信你!既然我们谈得这么愉快,我也不拦着你了!祝姑娘回代州一路顺利!” 董傜身边的侍女适时扶起董傜,董傜施礼告辞说道:“我也信孔大人言而有信,以后不会再为难董傜!大人有机会到了代州我必定奉为上宾,陪大人好好喝顿酒以表谢意!” 孔盛东回复:“好说!”说完招招手,从茶棚后面走出来二十多双宁营军士,整齐上了马。 孔盛东起身说道:“就此别过!等到代州一定打扰!” 董傜笑吟吟点头,由侍女扶着上了马车,那个黑衣人面色凝重看了孔盛东等人几眼,挥手指挥车马队上山准备过雁门关。 穆有粱看着车队远去,说道:“谈得挺顺利!派人去取东西吧!弄到这么多军械对我们来说不比钱粮差!” 梁安丙在一旁沉默了片刻,问道:“师父,是不是有些太顺利了?” 孔盛东一愣,仔细回忆了一下谈话的过程,转身命令,“墨先生你派人跟着他们,到了代州继续监视!这次多带些人!好好盯住!”“武大山、蓝大河,你俩立即带人照着地图取东西!要快!” 梁安甲则说道:“你刚才是不是也中了美人计,价码谈的太少了吧?” 孔盛东忙答道:“不少啊!还有三千贯钱呢!再说她长得一般般吧!” 三天后,蓝大河和武大山陆续运回了大量甲胄、武器、弓弩,数量足以装备上千人。 孔盛东心情大好,命令道:“运到双梁村,交给我三哥都藏好了,日后肯定有大用!这批东西虽然得来容易,但也要好好珍惜!” 又过了五日,却一直没等来董傜另一半地图,这天墨先生慌慌张张进了南货铺找到孔盛东和穆有粱说道:“两位军使大人,董傜跑了!一夜间他们分成四股人先后撤离代州,直奔南边去了,董宅只剩了个看门人,他们十有八九要逃到汴州去。” 孔盛东暴怒,骂道:“这个贼女子,竟然给我们来了这么一手,非追到她不可!代州离我们没三日路程,向南出河东道还很远,我不信追不到她,选双宁营里最好的马匹和军士,走,追他们去!” 孔盛东、穆有粱立即调动上泉镇上的双宁营军士三十余人,选了良马向南追了去。 路上穆有粱不禁说道:“哎!真让梁安甲说中了!看来你真中了美人计!” 孔盛东不服气,说道:“你也在旁边,怎么不早说!?马后炮!” 穆有粱也没一点气愤的样子,说道:“董傜是高人、能人,在拦路后的短暂时间里想出了脱身的计策,了不得!智力不在你之下,何况长得也好,你中计不丢人!不要嘴硬,认识到别人的优点有利于自己的提升!” 孔盛东无语,加速催马向前,心想:绝不能让到手的军械、钱财跑了!这个董傜长得嘛......确实好看! 双宁营众人过了雁门关马不停蹄,一直向南追到了忻州附近,墨先生的眼线前来报告,有三支逃跑的队伍向南去了潞州、汴州方向,董傜那一支人马却突然西折,向着石州方向跑了。孔盛东心中不解,难道董傜的最终目的是关内道!? 穆有粱建议道:“擒贼先擒王,我们别管其他人往哪里逃,只要抓住了董傜事情便好办了!从如今的情势看,我们马不停蹄追,在董傜逃到黄河边上前,一定能追上她!” 于是双宁营众人也不管其他几支人,咬着董傜的马队继续追,在忻州还找太原府诚商堂商号,协商忻州团练营换了军马继续追。终于在靠近石州西的一处驿站追到了董傜等人。 孔盛东等人进了驿站大门,见到董傜正准备在堂内吃饭,身边还站着两个年轻护卫,只是那个黑衣人和两个侍女都不见了! 董傜见到孔盛东等人进来,款款起身施礼,然后站到一边说:“孔大人辛苦,请坐!正好饭刚端上来,大人请一起用吧!” 孔盛东脸上也不显怒色,径直过来也坐到桌边,招呼穆有粱有坐下后,拿起筷子挑挑捡捡夹起盘子里一块瘦肉放到嘴里,边咀嚼便问:“董姑娘这是要去哪里?走得好匆忙!不知道董姑娘可曾记得答应我的事还没办完呢!?” 董傜脸上还是笑容满面,说道:“军械照样给大人!反正运不走,只是钱财已经转运到了汴州,我这里一文也没了!” 孔盛东脸色突变沉声说:“你不怕我杀了你?” 董傜神色未变,说道:“大人想杀董傜?哎......这会儿了,我说实话吧!其实我不是真董傜,我的那个侍女才是!” 孔盛东和穆有粱同时变色,孔盛东脸上露出怒色,说道:“你好好说话!” “小女子原是是关内道上郡人,本家姓赵,幼时被歹人所拐,后被卖给董家三兄妹,东家三兄妹和他们的母亲自小将我养大,对我有养育之恩,后来我们辗转到了云州,董家兄妹设计又将我送给石善友大人做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取得了石善友的信任,替他们打探到了石善友所隐匿的军械、钱财储藏地。董家长兄——你们看到那位黑衣人,他多次鼓动石善友属下哗变,最终逼走了石善友。我们则偷偷到了代州,这几年他们兄妹又把钱财陆续从代州转移到了汴州。现在眼见坏了事,被孔大人咬住,于是他们兄妹三人商量把我推出来替他们挡灾,这样他们便能顺利脱身了!” “你甘愿听他们的?在我看来姑娘也不是凡人!”穆有粱问道。 “没办法!我只是个弱女子,董家对我有养育之恩,而且他们还知道我有个没用的爹在上郡,他们威胁我,不照办,先杀我爹,再杀我!如今他们已经跑了,这是其余两处军械的位置图,真董傜说,有了这个我便能活命!”说完,眼前的“董傜”把剩下的半张图交给了孔盛东。这时董傜的眼神里失去了以往的光彩,俨然成了一个可怜巴巴的替罪羊的样子。 孔盛东和穆有粱听后面面相觑,两人仔细回忆了一下和这伙人打交道的前后情景,都有点不敢相信董傜说的话。 董傜看出两人神情中的疑惑,继续说道:“这两个护卫的任务只是保护我到这里,我们这一队人的任务只是分散孔大人的注意力,好掩护董氏兄妹逃离!现在他俩已经完成了使命,孔大人可否让他俩离去,小女子再也没有了容身之地,说假话毫无意义!请大人处置我时留点情面,毕竟我也只是个活傀儡!” 孔盛东没了劲头,挥手让两个护卫离开,略一思索后,说道:“阿丙,把她送到朔州董倩那里!让董倩把她先看管起来!” 董傜知道自己能活命,忙说道:“谢谢孔大人饶命!日后我自当衔草结环回报大人的恩情!” 孔盛东此刻平白没了三千贯,心里十分不悦,也没理会董傜说话,自言自语道:“哎!吃亏了啊!白白跑了这么远,还是没追回来那三千贯!三千贯啊!能办多少事情啊!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第47章 讲个小故事 穆有粱安慰孔盛东说道:“算了!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能拿到军械已经不虚此行了,真董家兄妹布局好几年,从容退走也不奇怪!谁能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再说我们也没下什么本钱,辛苦一些不算什么!” 孔盛东还是有些懊恼,后悔白白损失好多钱财,他招手让墨先生过来,说道:“能不能派几个人去汴州?出不了这口恶气心中憋闷!” 墨先生摇摇头说道:“汴州军和河东军打了十几年,双方死伤无数,视同死敌,现在双方还在东南厮杀,据说战况惨烈,贸然过去很容易被当作探子处理掉,这样过去太危险了!董家兄妹谋划多年,在汴州一定有人接应,这才敢逃进入汴州境内。” 孔盛东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两名长相普通的侍女相貌,竟然脑海中没有一点印象,反倒不自然又想到了假董傜的靓丽容颜。孔盛东也摇头把心中杂念抛掉,看着假董傜说:“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董傜低声请求说道:“能把我爹也接来吗?让我去哪里都行!我们已经分开十年多了!我实在不放心他!”那神情让人看了实在不忍拒绝。 穆有粱叹口气说道:“去了董倩姑娘那里不要想着逃跑,好好帮她出谋划策,看你表现如何,过些时候自然会帮你接你爹过来!我劝你一句话:老实些!不然我可舍得杀你!” 董傜看到穆有粱眼里的杀意,不由全身颤抖了一下,忙说道:“穆大人放心,我不逃,再说我能往哪里逃啊?” 双宁营众人已经连续追了好几天,这时也都极其困倦,孔盛东命令大家在石州休息一晚,第二天再返回上泉镇。 过了几天,天黑后,在代州董家宅子正堂上,一名看门老年人打扮的老者悠然坐到了主位上,老者年龄五十开外,精神矍铄,脸色平和,他喝了口茶,对着堂内站着的两个青年开始说话,那两个青年赫然正是护送假董傜的两个护卫。 “董家兄妹三人背负罪名跑了!假董傜被双宁营抓获!我们安全了!仅剩那两处藏军械的地方每隔半年你俩去看看,轻易不要动,过几日你两人拿宅子地契去官家做个鉴证,把宅子主人变成你们的名字,以后你们便是这里的主人,记着几年内要安分守己,不要肆意妄为惹祸,天下乱成这样,树大招风,影长惹鬼!有这些钱足够你们两人安度余生,甚至你们的子弟也饿不着!等时局好一些,再做其他打算!” 年长一些的青年忙点头说道:“爹爹说的是!爹爹布局十几年,先训练出董家兄妹,又遣人拐了赵家小女扮作董傜,苦心经营十几年,今日事毕,这才有了安稳的生活。我们兄弟知道其中的不易!爹爹今日不讲这些故事,我们两人还弄不清楚爹爹这样安排的意图!” 那个年轻一些的说道:“大哥说的是,只是可惜了原来的赵家小女假董傜,不知道落入双宁营结局会怎么!” 老者从椅子上起身,指着年轻那个青年严厉训斥:“别想这个女人!那么漂亮太招人了!这年月娶个漂亮女人是灾难!你懂什么!?你真要得了她,下场好不了!老老实实做个不显山、不显水的富家翁,大不了多娶个妾室多好!如今皇帝都朝不保夕,各路藩镇不是你是就是我活,老百姓算什么!哪位人物随便一个理由便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东面汴州军和魏州军与幽州军大战,死人堆得像山,尸体多得一眼看不到边,能活着便不错了,还想女人!真是蠢货!再说这样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个被训斥的青年忙低头说道:“爹教训的对,儿子再也不敢胡说、瞎想了!” 看门老人这才略微收了怒意,缓缓说道:“你们学学双宁营那两位年轻军使,短短几年时间,不但保住了云盛堂、双宁营,还将产业做得如此大!实力提升这么快!这两人不简单啊!这次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他们如何得知了我们的事?哎!难道天下真没有不透风的墙?......以后你两人要避免和这两人对上,以你们的能力,不足以对付他们!让他俩找到破绽事情可就麻烦了!” 两个青年忙说是。 老者又想了想,说道:“我们郭家想安稳还得靠官家。以后找机会我花些钱给你们两人买个小官,你们也不用贪赃枉法,只守着官家,等着天下巨变,到时再审时度势,看看如何进退!代州现在很安全,平日里多在家里习武强身,少出去惹事生非!” 老者身边两个青年此刻已经对他爹完全折服,忙又一起称是! 云州上泉镇里。这一夜孔盛东睡到丑时突然惊醒,他起身坐到屋里桌边,倒茶喝了一口凉茶,心中觉得哪里很不对,但是又想一时不清楚,在桌边发起了呆!孙悦云听到动静也起身拿起一件袍子披到孔盛东身上,问道:“怎么了?走了几日怎么心神不定了?不会是想到那个漂亮的董姑娘了吧?我听说她长得可真不错!” 孔盛东苦笑着说:“谁和你说的这些?阿丙还是梁安甲?哎!我哪有那心思,只是想起这件事总觉得自己一直很被动地被人牵着走,事情从始至终布局太完美了!竟然找不到一丝瑕疵,这董家兄妹也太厉害了!刚才睡梦中惊醒后,心里一想此事难免有些不服气和......” “和什么?” “嗯......不知道!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却找不到关键点!” “那早点睡吧,辛苦跑了这么远,好歹弄回来这么多军械,也值了!这也是意外之喜!”孙悦云素来善解人意,劝孔盛东不要再胡思乱想。 “我睡不着,出去走走!你先睡!” “后半夜了!外面凉,你披着些衣服!不要在院里待太长时间,得了风寒可麻烦了!” 孔盛东听孙悦云说完,“嗯”了一声,披着袍子出了正堂。“黑猪”听到了动静,从草垫子上也爬起来,不情愿地溜达着跟着孔盛东到了院里,后面还领着一只半尺高的小黄狗——“小黑猪”。 这天夜里风平月明,院里寂静无声!孔盛东抬头看看漫天繁星,思绪逐渐开朗,心里顺畅了很多。这几年他时常从梦中惊醒,可是醒来却总忘了梦里的事情,还总重复梦一个梦,他暗暗决定下次睡前准备好笔墨,一醒来便把梦里的事情记录下来,这样便知道梦到了什么,不至于天一亮便忘记了梦的内容,总被同样梦魇扰乱心神。 想完这些,孔盛东弯腰伸手要摸憨态可掬的“小黑猪”,可这只刚来家里的小狗竟然冲他龇牙,一副和他不熟的样子,孔盛东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狗要是养不熟,炖的时间长一些就熟了!” “黑猪”忙跑过来用前爪压住了“小黑猪”的脑袋拍了几下,似乎也在教训这个不知道深浅的“傻儿子!” 孔盛东呵呵一笑,又说:“看在你爹救过我的命的份上,今天不和你计较,下不为例啊!‘黑猪’啊,日后可要好好教教你儿子,子不教父之过啊!小狗的狗生不挨打成长不好!多听老狗的话才能少走弯路!” 这时孔盛东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他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小的后面还有老的?!哎呀!大意了!背后的那位老东西是谁啊!? 第48章 孙大的后福 过了两日闲暇时,孔盛东和穆有粱说了自己的看法,他说道:“你我也见了不少人,可是那日见到的黑衣人和两个侍女年龄都不大,说他们能控制住假董傜我信,可是设计时间跨度这么大的局,我心里却觉得不一定。按照假董傜的年岁看,董氏兄妹比她也大不了太多!几乎是同龄的人怎么能牢牢困住假董傜这样的聪明人!” 穆有粱想了想回答:“那个黑衣人肯定不是什么高手,这个我能感觉到,另外就冲他那身衣服,他也不像高手,高手谁那么穿!太装了!走到哪里一眼便被人看到了,有些太扎眼了。至于那两名侍女,说实话,我没细看,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 孔盛东笑道:“也只顾看假董傜了吧!?” 这时两人不约而同都默契笑了起来。 孔盛东说道:“哎!不想了,这种事没证据,实在没法凭想象了解其中的内情!” “要不再问问假董傜?我觉得她倒是有从善如流心思!”穆有粱建议。 “算了,这个大花瓶演技太好,根本判断不出话的真假!再说我估计她知道的不多!董氏兄妹这么多年已经把她治得死死的!估计对她防范得也严!我另让董倩慢慢找机会逼问吧!这样比我们直接问大概有用些!” “嗯!也对!董倩那女子不错!知恩图报,是个有义气的女人!女人对女人也算好办法!” 两人正打算结束对话,却见孙老大和王豹,带着一个一瘸一拐的青年进了南货铺内堂。 孔盛东见到这三人忙上前说道:“大哥,你回来了!这趟不容易!我前几天刚出门去追了一伙人,不然早去善堂驻地看你了!” 孙老大憨厚一笑,说道:“知道你忙!没事,我们三人的伤快好了,专门来找你说说这趟的事情!这位兄弟叫安平,虽然不是在善堂里长大的,却是善堂早几年收留的流民子弟,算是自己人,这次他立了功,不然我和王豹回不来!” 孔盛东对安平说道:“安兄弟这次帮着两位校尉逃出生天,不容易,以后你便跟着我孙大哥,好好干!不会亏待你!” 安平忙说:“不敢!不敢!若不是当年善堂收留流民,我和我爹早冻死了!我改姓便是提醒自己知恩图报,以后报答善堂的恩情!现在加入了双宁营必定要尽全力!” 穆有粱多看了安平几眼说道:“对你我有些印象,当时只有你和你爹几个不多的人在善庄石寨那里熬过来了,哎!可惜当时能救的人太少了!” 安平忙向穆有粱也施了大礼,说道:“那时候能把自己的口粮让给别人,想着让别人活命的人堪称在世菩萨,可惜当时时局太差,菩萨也不能把人都救活了!” “但求尽心尽力吧!”穆有粱答道! 孔盛东请孙老大和王豹坐下,说道:“大哥,和我好好说说吧!” “这事说来也凑巧,本来我们逃离了幽州军的追击,稍微绕了些路,想着大不了多走一天回来。结果绕路返回的过程,发现契丹人在向东运送攻城器械!契丹人发现了我们,以为是河东军的斥候,所以穷追不舍,逼得我们进了山。他们在山里也追了一天,我们没办法,躲过追兵,再次绕路出了山,想着西面的路线安全些,所以一路向西逃。现在回想起来,契丹人应该是怕我们暴露了他们的攻城器械行踪,所以才下了死手,可惜白白死了那么多双宁营的人!” 孙老大说完不禁一个个念叨起死了的人名字,这个还没娶媳妇,那个还有老母亲要赡养...... 孔盛东心里却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孙老大等人因何被杀得那么惨,同时孔盛东和穆有粱说道:“契丹人造了攻城器械,还运到了东面,目标不会是宣州吧?但愿他们的目的是幽州,宣州再打仗我们云盛堂的生意怎么做!?” 穆有粱也开始发愁,说道:“这事需要向上面报告一下!还没有宣州遇袭的塘报传来,但是提前告知一下他们没错。安仁你去找李义来,让他先去云州报告。” 安仁应了一声出去找李义! 孔盛东听孙老大又讲起了一路去津河镇的遭遇。为了活命,这三人一路上松鼠、青蛙、老鼠、兔子、山雀,甚至蚂蚱、毛虫、野草什么都吃了,还差点吃蘑菇中毒。安平一路尽显机灵之能,拖着受伤的腿找到不少吃得,还找到一户牧民,拿自己的护身符换了吃的,不然孙老大和王豹早饿死了。三人历经磨难到了津河镇,形容和乞丐毫无二致,都瘦的脱了一层皮! 孔盛东能想到这三人的不容易,他自己年少流落时经历过这样的情况,能体会到他们当时的困境。 孔盛东几人正谈着,李义也进了堂内,也坐在一旁听孙老大讲着一路的经历。 孙老大说道:“到了津河镇我们三人只剩最后一口气,云盛堂分号掌柜安旺见了我都没认出来!以为我们三人是要饭的,哎!后来安旺找来衣服给我们换了,领着我们吃了顿饭,那饭真香啊!在津河镇好好吃了两天,我们三人不敢耽搁,又到了旧驿站农庄,朱胜也请我们吃了两天好的,回了双梁村住了两天,冯三哥和张道长又请吃了两天,你看,一路吃下来,身体恢复的不错吧?” 孔盛东看了看这位乐观的大舅哥,心里为他能死里逃生而高兴,说道:“晚上到我那里,我和你妹子也请你吃顿好的。我让五哥的厨娘给你们做顿白水煮羊肉,想吃便多吃点好的!大哥,你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肯定能享福!” 孙老大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那不客气了!晚上我们三人一起去!” 穆有粱听孙老大说完,沉思片刻后,和孔盛东说道:“从西面的津河镇、旧驿站农场到中间的双梁村、善庄、安宁村,直到东面的上泉镇,这些年我们苦心经营出一条由东向西的避难通道。加上河口村、兴旺庄、五边堡村和在建的棚村,这些区域范围内我们已经弄出个双宁营自己的作战纵深,在这个范围内,我们打不过便跑,不至于陷入死地,这十几年没白折腾!这次孙大其实也是沿着这条路逃生的!” 孔盛东听完顿时理解了穆有粱的意思,他立即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说道:“如果再从双梁村向南打通大梁山的山路,能够翻山进入朔州境内,这样不论什么样的敌人来了,我们可先退到双梁村、再退到西面或南面,肯定能保了命!哪里来的敌人想强行追击我们,都先要突破安宁村和双梁村两道石寨,后面如果没有十天的补给,敌人根本不敢进山追我们。穆兄啊!你提醒了我!这也许是我们最后的生路!” 说完这些,孔盛东对梁安丙说道:“派人去请朔州游十郎和董倩两位来上泉镇!我有要事和他们谈!” 孙老大等人见孔盛东又要安排事情,起身辞别出了门! 晚些时候,等孔盛东想明白了一些事,他见天色已经不早,想到晚上要宴请孙老大等三人,忙收拾了一下返回家里。刚进了他家宅院,孔盛东便听到孙老大大声叫嚷:“我要当大舅了!呵呵!妹妹啊!你可真争气!可惜二弟没了!不然他该多高兴啊!快叫登云也回来吧!我们一家人庆贺一下!这可是大好事!” 第49章 我怕你什么 孔盛东在门外听到这些话,愣了愣神后,才恍然大悟,明白自己也要当爹了,于是他急忙进了正堂,看着孙悦云问道:“真有了?” 孙悦云已经被孙老大叫嚷地十分害羞,此时也不瞒着,红着脸点点头。 冯五哥和穆有颜也在,两人都跟着高兴,连忙派人喊庄丁头子牛二牛去取好酒,说什么也要祝贺祝贺。 孔盛东让人又去请了穆有粱、李义,梁安甲和卢琬听说后也跟来了,没一会儿安仁与李知行也到了,结果这顿饭越吃人越多,最后来了两大桌子人,一头羊被吃的精光。厨娘没办法,又出去买了一大篮子肉、蔬菜,在卢琬和梁安甲帮忙下忙乎着做了两大桌饭。 冯五哥边吃边笑着说:“这顿不算,过两天你还得到食誉楼请我们吃饭,婚娶都快四年了才有,你不是故意想省这顿吧!你嫂子都要生第二个了,你这才有动静!” 大家听完都哈哈笑了起来起哄。 孔盛东忙说:“好!好!一定请!诸位都要去啊!” “黑猪”和“小黑猪”在院里嘎巴嘎巴啃着羊骨头,其实“黑猪”的牙口已经不行了,正费劲啃着骨棒,但听说下一顿在食誉楼吃,它和“小黑猪”不能跟着一起去,冲着堂内“汪、汪.....”叫了几声,强烈表达着不满。 晚间等孔盛东送走了客人们,孙悦云走到他身后靠着他,孔盛东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大人了,需要背负起身后的整个家宅、人丁。他柔声问孙悦云:“怎么不先和我说?外人比我还早知道!” 孙悦云回答:“也不确定,穆有颜姐姐说看着像,下午请来了镇上的大夫给把了脉,这才确定了。” 孔盛东抚摸着孙悦云的长发,说道:“其实晚来一些也好,但愿咱们的孩子有机会等到天下太平的时候。” 过了五天,游十郎和董倩到了上泉镇,假董傜也一起来了。 孔盛东和穆有粱先带着他们去看了修建中的棚村,又带着他们回了上泉镇孔盛东宅子里前院内堂,几人坐下后,孔盛东说道:“这次请你们来是有件事情要请你们帮忙。你们也看到了云盛堂现在建棚村安置流民,钱财、粮食投进去不少,棚村已经聚集了近千流民,以后五年棚村开荒种地会陆续以赋税的方式返还云盛堂的投入。云盛堂的生意虽然不小,但这样的投入也让我犯难,车马店的几个股东也帮了不小的忙,铸铁坊石老板尤其资助了一大笔。可眼下我还有件大事要做,但已经没有精力和财力,所以想请游东家帮忙!” 游十郎倒也洒脱,说道:“孔大人见外了,双宁营照顾我游家这么多年,我出点钱、出点人应该的!” 董倩也说:“朔州的花瑞楼本来便是孔大人的生意,只是孔大人碍着名声不想要,挣的钱我都替大人攒着呢!什么时候要运来便是!” 孔盛东听完心里高兴,正要说正事,安仁匆匆进来禀告:“云南县吴县令来了,还带着个主簿!说是要见孔、穆两位大人谈事情!” 孔盛东平静说道:“你们几位先到旁边茶堂稍等,应付完县令和你们再谈!” 说完,孔盛东和穆有粱起身出去迎接吴县令。 不一会儿,孔、穆二人先迎后请,领着吴县令和县里朱主簿进了正堂。 两边人坐好后,孔盛东问道:“看吴县令神色,今日来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这里安静,请县令大人讲吧!” 吴县令喝口茶,不紧不慢说道:“是啊!无事不登三宝殿!有几件事情确实要和两位军使大人商量。” 吴县令又缓了缓,这才说道:“其一呢是这样,河东军和汴州军在云州东南幽州境内又打起来了!本来仅仅是个小摩擦,现在越打规模越大,云州来了塘报让云州各县征调部分兵丁去支援河东军!两位也知道云南县实在抽不出人了,所以想请两位大人帮忙,从双宁营派一支人马过去支援。” “实在对不起吴县令!双宁营人马太少,要守着西面古商道,要维持上泉镇的治安,还要帮着震慑流民作乱,抽不出人马!吴县令可以请示云州上司,请从其他地方抽调人马吧!”穆有粱不等孔盛东说话,一口回绝了吴县令的请求。 吴县令脸上也不恼怒,静静听完穆有粱的话,说道:“那说说第二件事情,前些时候,双宁营报告说,见到了契丹人的攻城器械东移,云州司马大人有意让双宁营派出侦察小队,深入宣州一带继续跟踪调查此事,帮着云州、宣州官军预防契丹主力偷袭。因为这件事是双宁营首先上报的,司马大人觉得由你们跟踪此事最为方便些!” “吴县令,这事我们也没法答应!上次到宣州我们损失近二十人,双宁营的家底太薄,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还是请左屯县或右卫县巡边军出动吧!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哪能留下什么踪迹,等我们过去了又要浪费时间,必定白白折腾一趟!”穆有粱毫不迟疑,再次否决了吴县令的请求。 吴县令身边的朱主簿起身说道:“两位军使大人,难道双宁营听宣不听调,就这样拿县里的命令当废话?” 孔盛东呵呵笑了起来,说道:“双宁营是云州的双宁营,不是云南县的双宁营,为什么听云南县的!?再说我和穆兄好歹是上镇将身份,凭你个县里主簿也敢出言训斥!你信不信就凭对上官言语不敬这一条,我让你出不了这里的门!?不要以为双宁营驻地是云南县县衙,在这里瞎摆你的官威可不好使,说不定还要丢了性命!” 孔盛东身后的梁安丙默默向前走了两步,双手压着两柄匕首刀,冷冷看着朱主簿! 吴县令看到眼前剑拔弩张,忙训斥朱主簿:“主簿大人怎么这样说话!?双宁营是云南县的基柱,两位军使大人虽年轻,可是军功卓着,言语上怎么能不敬,出言不得无理!” 朱主簿看到梁安丙的眼神,不自主退了两步,连忙说道:“两位军使大人,下官唐突了!请两位看在都是为了公事的情面上恕罪!” 孔盛东也喝了口茶说道:“吴县令,不是双宁营不服派遣,而是双宁营肩负西面防务,还要随时应对关内道的变化,贸然抽走人马,党项军、契丹军、幽州军,不管哪边来股人马,谁去抵挡!?左屯县的戍边军我们刚刚见识了,一打便散,毫无战斗力,云州境内本就兵力空虚,再调走双宁营,吴县令不怕出事吗?至于应对前方的战事,县里还是想法从东面几个村子想办法吧!实在不行还可以抽调各哨卡、要塞的兵丁!以吴大人之能,我想应该能应付来!” 吴县令被顶得没法说话,沉默片刻后,嘴里却还不服软,带着质问的口气说道:“双宁营死守在上泉镇和津河镇一线,不会是另有所图吧?” 孔盛东回答:“我们能图什么啊?双宁营、云盛堂离不开云州、离不开云南县,这里有我们的妻儿老小,乡亲故友,团练营的职责不就是保护地方安全嘛!双宁营不动的原因仅此而已罢了!至于其他的县令大人想多了!” 吴县令还想说点什么,但穆有粱却说道:“吴县令还是先管好自己分内的事吧!云盛堂忙着安顿流民,双宁营忙着护卫地方安全,我们也只听李嗣本大人的调令,至于云州司马我们不认,除非拿来云州防御使签发的命令!” 第50章 聪明大花瓶 吴县令听到这话,脸色微变说道:“穆军使,好胆色!这话也敢说?” 穆有粱接话:“说了又如何?!双宁营不当送死的炮灰!双宁营是团练营,团练营的责任便是维护一方平安!要不吴县令去找李嗣本大人问问,看看李大人会不会调我们上战场!” 吴县令听闻,气得起身说道:“好!两位军使大人厉害,吴某调不动,自会去请示上官!看云州上官如何提调你们!” 孔盛东反倒平和起来,说道:“吴县令,您抽空也去看看棚村的流民有多可怜,青壮年本来便少,再征兵只剩下老弱病残,云盛堂花了大力气安置流民,目的是让河东道、云南县休养生息,衣食不缺,大人该向上官请示从雁门关内多派人马,雁门关外不能再抽调了,再抽调谁来种地,谁来交税!为官一方,造福一方啊!不能为官一任,祸害几年!百姓不是泥捏的,惹急了、逼急了,谁都不好看!” 吴县令马上说道:“我说的是双宁营!不是要调流民上前线!孔军使不要偷换说法!” “双宁营便是本地农户、猎户和流民所组成,平日里照样种地、打猎,调双宁营一样的道理!”孔盛东答道。 堂上沉默了片刻后,孔盛东问道:“大人还有其他事情吗?” 吴县令脸色极其难看,说道:“我本来还想让云盛堂出点钱呢!看来现在也不用说了!” 孔盛东点点头说道:“那县令大人别说了!棚村有上千人等着吃喝呢!我还没向县里要一文呢!安抚关内道流民是河东道官家制定的施政方略,云盛堂既然接了这事,那就必须做好!至于其他的事情都先要放到一边!” 吴县令真恼了,起身说道:“那告辞了!不耽误孔军使办正事了!” 孔盛东和穆有粱同时起身施礼,说道:“不送!” 安仁领着吴县令和朱主簿刚出了院子,穆有粱骂道:“竟然起了瓦解和消弱我们的念头,吴县令和朱主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要多防着些这两人!” “不用管他们!他们能奈我们如何!我敢断言,此事背后有人捣鬼!吴县令只是个傀儡,今日也只是来试探我们的!”孔盛东回答。 两人正谈着,游十郎和董倩、董傜从后面走了出来。 游十郎夸张地说道:“孔大人、穆大人真硬气,连县令都敢呵斥!佩服!佩服!正所谓手里有刀不怕贼,荷包有钱敢进店啊!” 穆有粱说道:“前一句还说得通,后一句是什么话?狗屁不通啊!” 游十郎忙说:“这不是形容双宁营豪横嘛!” “穆兄,看来我们的远虑也该考虑了!如今云南县这两位可不好对付,他们背后还有李克宁撑腰,说不定真弄来调令我们可被动了,总不能真听宣不听调吧!” 董傜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小心地说:“小女子,大概知道两位大人要谈什么了!” 孔盛东和穆有粱互看一眼,孔盛东说道:“那你说吧!” “双宁营是地头蛇,眼下也没有势力能威胁到双宁营,所以两位大人连县令也不怕,可是万一有一日,来了真正的对手,双宁营肯定要有退路,这退路便是两位大人所要谈之事!”董傜说道。 穆有粱又看了看孔盛东说道:“这大花瓶挺聪明,有点小看她了!” 董傜听了也不恼怒,反而笑着问:“我说对了吧?两位大人私下叫我大花瓶?” 孔盛东尴尬咳嗽两声,对董倩说道:“没事多管教一下她,别让她生事!太聪明的人容易自作聪明!” 董倩笑了笑算是应允了。 孔盛东这才说道:“大概意思是这样!”“云盛堂和双宁营依托从东到西几个村子东西连成了一线,平时做生意时,两头放开,同时向南北延伸,保证商队的正常运转,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双宁营掩护云盛堂的人员和几个村村民撤到斜石谷内,在双梁村和和安宁村布防,再不行,便继续向西撤至旧驿站农庄,甚至西面的津河镇,但到了西面我们还是没有根基!向南的路一直没有打通,如果我们在山里联通了双梁村到朔州的山路,不但可以多一条撤退路线,实现从云州撤到朔州,甚至过雁门关进入代州的目的。而且这样不论遇到什么情况,也不用担心后路,退到雁门关内后,除非河东道全面失守,我们总能活下来!毕竟来敌想在几天内连续攻克云州、朔州、代州,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 游十郎、董倩和董傜听完孔盛东的话满脸惊诧。游十郎真诚说道:“孔大人果然一心想着办大事,这样的事,我可不敢想。不过这事孔大人既然已经有了方略,我照办就是了!花费我来承担,不用两位大人多操心。实际上,据我所知,这两地之间除了绕行东面的平原,其实实际的距离并不远,无非隔着座大梁山和一片群山,这片山上有一片原始丛林,还有不少石洞、冰洞,原来也有采药人、打猎人走,只是行路艰难辛苦,还危险,一般人实在不愿意这样走。” “没想到游兄也不是不学无术,还知道这些!看来这事找对人了!”穆有粱微笑着夸奖说。 孔盛东拍拍游十郎说道:“是啊!游兄这两年有长进!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希望游兄继续进步!早日成才!” 游十郎忙说:“两位大人谬赞!我可不敢和两位称兄道弟!说实话,我想的是,万一我在朔州遇到紧急的事情,也可以翻山逃到双梁村找两位庇护!有两位大人和双宁营护着,我什么都不怕!” 众人听完都呵呵笑了起来,均想到这种话才符合游十郎的性格。 孔盛东说道:“也不需要开多宽的路,先勘察一下,找现成的山路,拓宽能并行两三人即可,再找几个可以晚间宿营的地方。这件事需要的钱粮也不少,你派个得力的人去做,两三年间能办好便可以了!” 董傜听孔盛东说完也建议道:“找些人,先在山口弄个营地驻扎,一点一点向北寻路,然后拓宽道路。你们的铜矿不是也在朔州北面吗!顺带着也打通了,铜矿场不就成了现成的一处宿营地了吗?” “行啊!看来我们受骗也不冤!董姑娘不光演得好,心中确实有丘壑,难得聪慧如斯啊!”穆有粱马上表扬起来董傜。 “是啊!现在花瑞楼的生意比原来还好,已经成了朔州最受欢迎的欢场,董傜还会唱曲,不比我们几个从小学曲儿的唱得差,时不时想的主意也好用,我现在不少事都常听她的!东家看看这一年来的账目,收入比原来高了几乎五成!”董倩也替董傜说好话。 “好,董傜姑娘现在也算云盛堂的半个客人,能帮着董倩我也乐见,希望你们两人好好相处,把花瑞楼管好了!这生意我实在不懂,原来也没打算挣钱,做好了,你们两人多拿些也可以。” “我们二人一定不辜负孔大人!请孔大人放心!此外花瑞楼的生意我们该拿多少拿多少,东家安置流民花了不少钱啊!我听云盛堂总堂的卢琬姐姐说,这半年来简直花钱如流水!梁安甲姐姐说东家自己都舍不得花钱,都投入到了棚村里!”董倩忙回复。 董傜却笑说:“什么时候我才能算是云盛堂的人啊!现在当客人还是半个!” 第51章 小兄弟二人 “穆兄!你说董傜是不是还知道些事情,只是不肯和我们说。从今天的情形看,这女子可不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啊!”孔盛东和穆有粱说道。 “不好说!说实话,我看不透这个女人!反正她在董倩眼皮底下,董倩也不是个蠢的,日久见人心嘛!慢慢观察吧!”穆有粱回答。 送走了所有人,前院正堂里只剩下了孔盛东和穆有粱,梁安丙则在院内持刀护卫。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穆有粱的裴师妹进了院里,身后还跟着孙登云和冯老大的儿子冯英。 孔盛东素来对这位嫂子格外尊重,忙起身迎接说道:“裴嫂子来了啊!真是稀客!阿丙去后院叫悦云出来,她早说想去善堂看看你,可有时间没见你了。” “不用,我自己过去!你们谈你们的!我刚听说悦云有孕了,给她拿来些东西!”裴师妹浅浅笑了笑,从孙登云和冯英的手里接过两个包袱,径直去了后院,梁安丙忙上前抢着接过包袱,把裴师妹领进了后院。 孙登云和冯英两人端正站好,给穆有粱和孔盛东行了礼。 孔盛东这几年过于繁忙,一心处理云盛堂和双宁营的琐事,所以和冯英见面不多,只在过节时能见到冯英,这孩子越长越像冯老大,肩头宽阔,身体魁梧,身高和比他大四岁的孙登云比还要高大些。孔盛东看着冯英高兴,问道:“近来武艺、射术可精进了?我听你五叔说你现在箭法不错,比你五叔当年也不差!” “那是五叔夸我!我在武学上只有射艺说得过去,其他的比不过好几个同龄的!”冯英谦虚回答。 “真有你五叔那箭法,也能安身立命,好好学,不许懈怠!“ “好!孔叔,我知道!不敢懈怠!” 孔盛东又问孙登云:“你回来几日了?太原府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回来五日了,先回善庄去看了我二嫂,今天师娘说要来看我姐,所以我也跟着来了。太原府那边墨先生过去后,王汐现在出入很小心,几乎不出门,一时没什么空隙可利用。墨先生让我回来歇一段时间,顺便向师父好好讨教讨教,我自觉也遇到了瓶颈,一年多没有大进步!”“太原府现在也不太平,河东道南边和东面都在打仗,精锐力量都派出去了,城里好多各地流民,今年多了不少关内道流民,看来关内道更乱,本来我还想去长安看看呢!”,“还有,我去拜见过诚商堂乔山公大东家,乔大东家让我带个话给你和师父。说是:河东道内有什么事找他帮忙便写信,不用客气;他还听说我们这边流民安置的事情进展得不错,已经替我们写了塘报报到了府衙,官家上下很满意!” 孔盛东听完点点头,正要说话,穆有粱却先说道:“听说你好几次夜入王汐家,过程险象环生,是不是?” 孙登云忙答道:“有两次去了想吓唬王汐一下,没想到王家有埋伏!所以......” 穆有粱骂道:“你这胆子也太大了,本来做的是见不得光的事,让你弄得成了明火执仗去伤人!哎!我看你和冯英暂时都不要到别处了,你今年也不小了,不能出去野了,和冯英二人明日去云盛堂总堂找你大师姐梁安甲和安仁掌柜,让两人带着你们好好熟悉一下云盛堂的各路生意。铜矿场、铸铁坊、皮革铺子都去呆几日,你们也都不小了,不能只想着打打杀杀,以后生意上的事也需要上心,没有云盛堂的支持,双宁营哪能立足!你两先住到车马店客房,每日去商号报道,还要早晚出去巡视一下,过三个月我要问梁安甲和安仁你们的表现如何,你们是冯、孙两家的后人,做事要严于律己,千万不可荒废!” 孔盛东听完深以为然,也说道:“你们师父说得对,你两人是冯、孙两家直系,老夫子病故,张玄青被杀,张道长伤退,我和你们师父支撑着云盛堂和双宁营不容易,你两年纪也不小了,以后你们两人也要开始学着帮忙打理生意上的事情,顺便把张风青和张云青两个小道士一并喊来,让他们两人有空也多在商号学着些!以后的云盛堂、双宁营是你们的!” 院里冯英和孙登云连忙答应说道:“我们听师父和你的话!明天一早便去找大师姐!” 孔盛东想到自己十八九岁接下了云盛堂和双宁营,辛苦支撑了快九年,终于熬到这些孩子也长大了,看着十七岁的冯英和刚过二十的孙登云一时间心中有了很多感慨! 穆有粱挥挥手,说道:“去吧!也去后面看看你姐姐!” 两个年轻人施礼告退,从侧面绕着去了后堂。 穆有粱问道:“刚才想起张玄青了?我从你神色里看出来了!” “是啊!玄青死了快两年了,可是好像我和他从未分开一样!今日看到这两个,才发现时间过得好快!” “嗯!你和张玄青一起长大,彼此情同手足兄弟!我能理解!” 孔盛东问道:“穆兄,你自有了穆风也好几年了,怎么不多生几个孩子?” “哎!你不知道,裴师妹能生下穆风已经冒了风险,我实在不忍再让她涉险了!如今这天下形势,孩子们生下来也是受罪,就这样吧!” 孔盛东这才明白其中缘由,说道:“是啊!那日我还和孙悦云说起,但愿孩子以后能见到太平盛世,现在我是看不到一点太平的模样。说句不该说的,河东道将来如何不好说,李克用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为了自己的霸业随时能拿我们填坑,我们先谋自保吧!活着最重要!” “对!李义那日也和我私下说,李克用年龄也不小了,这几年开始围绕谁继承河东道节度使、晋王的问题,明里暗里也有不少说法。朝廷现在也管不了,到时不知道谁做主呢!李克用现在子嗣也少,一众义子都是手握重兵的将军,局势不明朗啊!”穆有粱感慨完,似乎意识到李克用的事自己想也没有,转换话题说道:“对了,你该尽快拟个塘报直接给李嗣本大人,言明双宁营不能轻动,省的吴县令和云州这帮人给我们背后使坏!提前安顿一下很有必要!” 孔盛东点头说道:“好,我正要办这事!吴县令是个麻烦!以后要多防备着!这个狗官倒没什么,主要如今李克宁兼着云州防御使的差事,真不给李嗣本面子直接办我们也不是没可能!穆兄放心,我让李知行好好写,确保让李嗣本大人保着我们!” 穆有粱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憋了很久,今日正好和你也说说!” “什么事?还有穆兄不好说的事!今日穆兄可不似平常那般豪迈了啊!” “李遥月刚刚嫁给了李嗣本手下一名将军,这女子岁数不小了,已经二十有四了吧!?孔兄可知道这事?” 孔盛东沉默了片刻,说道:“只是来了一封信,说是总要有个归宿!我没法回答!穆兄你也知道,我们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我一个流民百姓孤儿,哪里能有什么想法,这事从始至终我都不敢想!我也知道她有意于我,可不管怎么说李遥月的父亲李嗣本位高权重,她家家世显赫,我们的距离太遥远,远到我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性。我们天天想着怎么活下来,其他的都算奢侈!” 第52章 乱国小家事 这年秋天,朱胜经营的农庄获得了不错的收成。朱胜亲自采摘了一车应季蔬菜,拉了一头猪和一只羊送到了上泉镇。孔盛东许久没见朱胜,朱胜的脸膛被晒得更黑了,活脱脱成了一名种地百姓,那身戎装穿到他的身上反而显得有些另类。 孔盛东笑着说道:“朱大哥,种地养人啊!你看你精神多好!” “是啊!种地比打仗简单多了,也不用天天提心吊胆,现在在农庄里我活的自在,都不想出山。这次我给你送完东西,还要把家里人都接到那里,依我看现在就数农庄最安全。前几天张风青到我那里说河东道东面、南面在继续打仗,北面也不消停,孙大他们和你差点出了事,哎!我大概老了,原来一听说打仗,恨不得马上参加,取个军功什么的,现在都不想听人说打仗的事情。我仅有的几个军中好友,这几年在战场上死的快没了,反而我这个残疾人好好在农庄享了几年福!” 孔盛东和穆有粱见朱胜想说话,心想大概平时朱胜在山里没合适的人说话,今天见了他俩人高兴,也由着朱胜讲,只是在一边专心听着。 “你们不知道,每日清晨睡醒山里的空气有多好!我养的小羊吃着青草长得特别快,不到一年便能长成,我给你们送了一只,肉特别香,有青草的香味!” “黑猪”和“小黑猪”在门外听到朱胜这样说,都跑到了正堂外门口,摇着尾巴呜呜!像是等不及了,想吃几块羊骨头一样! 孔盛东看着朱胜的神情,心里很替朱胜高兴,他说道:“朱大哥,好好在农庄享福吧!替我冯大哥和孙二哥把福也享了。现在外面太乱,难得我们双宁营建了这么好个农庄,一定要打理好!” “哎!可惜这两位去的早!你们俩放心,现在农庄如同我的亲儿子,必定细心对待。有你俩主持云盛堂和双宁营我放心,这几年我总听人说,你们配合默契,不仅生意做得好,双宁营也管得好,在云南县没人和咱们敢生事!好啊!好啊!” “看朱大哥说的!呵呵,我们都不敢当了!”朱胜夸奖得穆有粱都不好意思了。 “有个军中故友给我带了消息,说是幽州军和汴州军翻了脸,双方已经开打,幽州军眼看不敌,又厚着脸皮请河东军帮忙,晋王应允后,调了太原府附近的晋阳团练营为后备军,这个苗头不好啊!历来团练营都是地方安防武装,晋王大概有了调动团练营上前线的心思!我知道双宁营到今日不容易,你们可不能带着弟兄们上沙场啊!不要为了自己的官职拿兄弟们的命填功名!” 朱胜到了最后才说出了自己此行的最大目的,他生怕孔盛东和穆有粱为了自己的前途,拉双宁营出去作战。 孔盛东呵呵笑了,忙说道:“朱大叔,你放心,我们不傻。早已经编了理由禀告云州衙署和李嗣本大人。藩镇们哪有操节!可以认贼做父,可以杀父杀子,可以把妻子、女儿送人,今天投降,明天能反叛,后天还能继续来投降,双宁营只做一颗看热闹的棋子,我和穆兄有共识:只守着我们的一亩三分地,谁让出去搏命也不去,大不了进山逃跑,不丢人。” 朱胜听完心中宽慰,脸上却泛红,说道:“哎!说起来我们是河东道的镇将,说这些丢人!可是活了半辈子,在农庄呆了几年我才明白,一将功成万骨枯!一朝坐稳百万亡啊!眼下局势混动,只有部分小藩镇被灭,离藩镇间的决战还很远,张道长有一日言谈中曾说,唐王离开长安或者被杀了后,天下才真正到了你争我夺的时刻,现在都还藏着掖着,怕被围攻,不敢明目张胆挑旗造反。” 穆有粱在一旁点头,孔盛东则说:“丢人不怕!别丢了性命!前几日关内道有消息传来,唐王和宦官们争斗不休,宦官要另立太子为唐王,双方现在闹得不可开交,各路藩镇集体看热闹。唐王都这样了,我们还怕丢人。朱大哥,你安心在农庄种地养羊,以前你们在前面挡着,现在我和穆兄在前面挡着,没事!” 朱胜听完大为感动,说道:“双宁营有你两人我放心!” 晚间众人吃了朱胜送来的羊肉,都觉得肉质细密,味道绝佳。 “黑猪”和“小黑猪”把骨头都吃得干干净净,似乎也对朱胜送来的羊十分满意,对朱胜摇着尾巴示好! 第二日送走了朱胜后,晚间孙悦云在后院和孔盛东一起喝茶,两人也说起了闲话! “如果人人都如朱大哥一样多好!人老实还重情意!你看他的手上全是老茧,可见平日干活有多卖力气!”孙悦云说道。 “是啊!朱胜这人人品没得说!原来在我大哥和你二哥手里便是指到哪里干到哪里,绝没有一句怨言,后来我和穆兄接管双宁营,对我两也从不以兄长自居,向来说话办事持重。这几年在农庄里自己带头多干,其他人都不好意思偷懒!此外,他还监管着西面的隘口防务,每个月要过去两次!自觉自愿到这种程度实在难得!我和穆兄都觉得自己很难做到朱胜那样!” 孙悦云听孔盛东说完,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地徐徐说道:“听说我大姐和姐夫在云盛堂总堂不好好干,整天闲话不少,还经常拿些货物回家!哎!真丢人!登云昨日和大姐一家生了气,差点动手打了我大姐夫!” 孔盛东脸上神色未变,问道:“平日你最不喜说这些,今天怎么提起了?你听登云说的?” 孙悦云默默点点头。 “其实这事我早知道,一直假意不知不理会,故意让你大姐和姐夫更放纵,这样我才好干涉!你不怪我吧!?”孔盛东淡淡又问。 “能怪你什么!都是他俩不争气,我二哥如果在,能容了他们这样!?早动手打上了!没廉耻的两口子!这几年他们太不像样子了,不仅帮不上忙,还处处给孙家抹黑!二哥当年何等英武精明!没想到我大姐一家这样没德行!登云今日打了他们才好!” 孔盛东露出笑意说道:“好!你和登云一样,懂得是非轻重!你二哥为什么服众?不就是有难自己上,有福别人享,做事公道吗!你大姐、大姐夫这样生事我也好办了!处置了也没人敢说什么风凉话。” “你准备如何处置?” “明日我让你大哥去把他们送到朱胜的农庄,不干活便没饭吃,再有龃龉闲话我把他们送到铜矿场,干重体力活,让大石头好好收拾他们!他们敢不从,以后愿意去哪里去哪里,云盛堂不管他们了!由他们自生自灭去!” “嗯!我让大哥好好训斥他们一下!我大哥性情太憨厚,一直让着他们,这才使得他们家愈发胆大妄为了!幸亏登云懂事,这些天跟着梁安甲、安仁学了不少东西,懂得了持家和经商的不易,孙家以后还得指望着登云!” 孔盛东点点头,说道:“登云的性子再稳重些就好了!唉!算了,不想了,人无完人嘛!” 第二日,孔盛东和穆有粱顺便将云盛堂和双宁营里的几个不听话的远近亲眷、刺头、跋扈者全部做了处置,还有犯了军规的军士一并也收拾了,一时间云盛堂和双宁营的向上风气更浓,上下众人也对孔、穆两人更加诚服了! 第53章 穆先生之忧 快过年时,孔盛东见宣州方面的生意还是无法正常运转,万般无奈下只能下了决心,趁着过年先停了宣州的生意,再撤回了一半的人手,剩下的人只能先养着,维持着店铺不关门。 这次穆有粱说什么也要亲自去宣州送货、接人。孔盛东也理解穆有粱的心思,上次死伤不少人,穆有粱实在不放心别人去。 李知行和孔盛东建议:“宣州云盛堂的生意不要彻底关停,因为云盛堂在宣州声誉特别好,只要货物能运转起来生意不会差。宣州云盛堂可以作为阶段性的生意去看待,货物运转顺利时好好做生意,不顺利时便停业。” 孔盛东夸奖李知行道:“行啊!在做与不做间想到了这个主意,你的生意经算是读明白了!” 李知行却说:“我其实挺担心另一件事......棚村我们投了不少钱,收留了接近一千五百人。棚村已经是个大村子了,不能再收留流民了,地开垦得也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停了建造棚屋,顺便理一理村里的情况,选个里长管理起来!有些闲汉、懒蛋冬天也得给他们找点事干,不能养闲人啊!” 孔盛东其实也想到了这事,只是近期刚抢时间完工了一部分棚房,他一心忙着安置的事情,没顾得上这些。 孔盛东想了想说道:“这种事善庄的李明隶里长有经验,让他过去帮忙吧!先理一理流民的底子,有些不成器的该踢走便踢走,也编个巡村队,人员陆续到双宁营交给李义训练。再出个告示,让其他流民去南边找地方吧,我们的能力只有这么大!人再多顾不过来!” 李知行点点头,说道:“是啊!这事本来官家该做!我们虽说后期有收益,可是现在局势这么乱,长线的生意不能做得这样多!谁知道接下来几年是什么情形,我们计划五年获利,可是万一有什么变化可麻烦了!” “好!我知道你的意思!生意的事你多上心!那几个小的你也抽空带带,一切以生意为基础!没钱了什么事也干不成!我好好想想棚村那边下一步如何操作,还得关注一下外面的局势,只要战火不蔓延到云南县,我们棚村的投入肯定能拿回来,如果五年内风调雨顺,我们能大大挣一笔,这事值得多下点功夫!” 李知行笑了,说道:“对嘛!这才是你该说的话!该想的事!生意归生意,无利谁起早啊!” 过了不到十日,穆有粱带着宣州的人回了上泉镇。一路上穆有粱昼伏夜出,小心翼翼走了个来回,所幸没有再发生意外! 穆有粱和孔盛东说道:“东面战场上出现了变数,宣州传言当地有瘟疫发生!哎!天气已经很冷了,怎么能发生瘟疫呢!?不符合常理啊!” “死的人太多!又没人清理战场,掩埋尸体!我听从蔚州来的商人说自夏天到现在东面战场上死人压着死人!尸臭味遮天蔽日好几百里,连飞鸟都绕道南飞!哎!穆兄,你说我们怎么生在这样一个乱世里,这些事听说着都让人浑身不舒服!”孔盛东回答。 “我小时候听说过鸡瘟、猪瘟,我伯父穆富贵说那是老天爷在收贡品,现在瘟疫死人难道是老天爷在收人?” “老天爷是在惩罚人世间的纷乱!仗打的大概老天爷也看厌倦了!我们也小心些吧,正好快过年了,云盛堂和双宁营的人不能让随意四处走动!尤其东面的来人,尽量少接触!” “好!河东道已经有了告示,封锁了向东的几处官道!”穆有粱还是面带忧色回答。 “还有其他事情令穆兄担忧?”孔盛东看出了穆有粱的忧虑。 “哎!这次在宣州听说契丹出了一位统兵良将,叫阿保机,年龄与你相仿,此人短短几年陆续平定了契丹北部不少部落,这些倒不可怕,可怕的是阿保机善于用汉人,把攻城破阵学的有模有样,做事还有战略眼光,将来这人必成云、代、朔州的最强敌人。可恨李克用、刘仁恭、朱温这群人还在互相征伐,根本不管契丹的崛起,以后数十年必尝恶果。契丹人以游牧为生,不注重农事,将来正占领了我们这里,我们都得去放羊、放牛,还得做人家的奴隶!” 孔盛东听完浑身不适,他深知契丹人单兵战力远胜河东军、幽州军,只是因为不善攻城,不学治国正统,偏好游牧才一直没有建国,现在出了这样的人物,完成幽州北面大草原的统一后,下一步肯定南下,到时谁来阻止契丹军呢!?难倒真等着当放牧奴隶! 孔盛东无奈说道:“这些事我们鞭长莫及,说了也没人当个事!这本来便是国家层面的战略博弈,可是现在唐王连几个宦官都拿不下,还能顾得上这些。哎!以前老夫子常说,大唐当年之所以强盛,除了商通四夷,国力充沛外,还有能臣、干吏制定了针对各族的方略,或和亲、或讨伐、或引其内乱、或谋其互攻,大唐再审时度势出手压制,所以四夷没有敢不服的,也没有其他外族能短期崛起。再辅以开放的民族政策,引导少种族裔慢慢融入了汉人,经过同化,所以才有了几百年太平盛世。” “是啊!严格讲,云州种族便很复杂,即使咱两人也不一定是纯汉族,可是云州大多百姓都认可自己的汉族身份。比如李义和卢琬的孩子,不用说那孩子将来也是以汉族的身份自居,即便契丹人打来了,占领了云州,用不了多少年,云州城汉人还是主体,除非不通婚,或是灭了族。我只是担忧未来契丹南下,恐怕免不了一场生灵涂炭。契丹人可不会等着汉人用漫长的时间同化他们,他们必然使用雷霆手段,先屠杀大批汉族青壮年!” 孔盛东听完顿了顿后才说道:“哎!先顾眼前吧!看来南边的退路越早打通越好!这些事越想越令人心烦意乱!” “游十郎那边如何了?”穆有粱也开始关心南边的退路。 “进展不错!董倩和董傜两个女人天天逼着游十郎,游十郎不敢懈怠,已经有三成的距离通了!没想到董倩那女子意志如此坚定,办事利落,是个能做事的人,加上花瓶董傜给出主意,使用各种手段紧逼游十郎,游十郎现在也得听董倩的!”孔盛东答道。 “呵呵......没想到游十郎竟被两个女人制住了!好,好!真是一物降一物!看来这事的进展比你我想象的能快一些!”穆有粱总算轻松了一些说道。 “是啊!董倩出身虽不好,可是是个要强的人,给些帮助便能收获回报,又有董傜从旁协助,自然顺利些!她们同心协力做事,所以花瑞楼今年也送来不少钱安置流民,可是这钱我倒有些不好意思接受!” “其实无妨,你不收反而不美,会让董倩等人觉得生分!我们云盛堂为什么做生意,不是为了钱,是为了让云盛堂羽翼下的人都能活下去,董倩也好、董傜也好,现在都是云盛堂羽翼下的人,我们一视同仁便好。董倩手下那些女子更都是苦命人,将来我们也把她们护住,这样做你大概可以想通了!” “穆兄说得对!朔州的事有这两个女人在我们省不少心,从现在起我也会把她们看成自己人,尤其董倩此女可用!花瓶董傜也不错!” 第54章 两位老神仙 这年冬天,“黑猪”急速显出衰老的模样,东西也不怎么吃了,每日只在院里晒太阳,懒洋洋不愿意动弹。连和“小黑猪”玩耍时都看着没了精神。 冯五哥和孔盛东说道:“''黑猪''十几岁了,算是风烛残年了,要不把它送回双梁村三哥那里吧!它在那里长大,大概也想回去!“ “好,我送它回去,正好今年不怎么忙,我也想回双梁村看看张老道和张三城道长!有日子没见两位道长了!”孔盛东看着每日只喝些稀饭的“黑猪”不由心生感慨,“黑猪”老了!万物生灵都逃脱不了时间的爪牙,时间像暗夜里的野兽一点点吞没着每个生物的生命活力! 第二日,孙登云、冯英和梁安甲三人一起陪着孔盛东回了双梁村,梁安丙还派了两名兵卒跟随。一路上“小黑猪”欢快无比,连“黑猪”的眼神里都有了些光,不再那么浑浊无神了。走过了善庄,“黑猪”渐渐有些跟不上来了,它的体力明显开始不支,冯英干脆抱着它上了马。冯英自小和“黑猪”一起长大,在他的眼里“黑猪”不是看门狗,是自己年少时最好的朋友。自从刺猬“灰雀”几年前老死,冯英对这条忠实的老狗更加怜惜,有时专门从善庄到上泉镇去看他的这位“朋友”。 孙登云在一旁说道:“英哥儿!这狗已经太老了!恐怕时间不多了!等下次我去太原府,我给你带只会说话的鹩哥儿,上次看到没来得及买给你!” “登云哥!不用了!我不小了!不能玩这些动物了!这些天我们在商号,大家都忙着,以后我们也得帮忙!“冯英回答。 孔盛东和梁安甲骑马走在前面,听到两个孩子的谈话,孔盛东很欣慰,“哎!都长大了!冯英真像我大哥!性格坚毅,做事踏实!” 梁安甲默默点点头。 不一会儿他们到了双梁村外的土坡,坡上有密密麻麻上百个坟头,几人下了马,梁安甲从布袋里掏出两大捆香烛,孔盛东接过来点着,让两个孩子在每个坟头上插三支。到了张玄青的坟前,孔盛东看到坟头上的野草已经长得覆盖了整个坟头,野草在风中起伏摇曳,显出无尽的孤寂。 孔盛东和梁安甲两人静静在坡前站立半刻钟,没有说一句话。身后的人见他们这样也都静静等在一旁。“黑猪”摇摇晃晃在山坡间走了一会儿,眯着眼爬到了冯老大和孙二哥的坟前侧卧下来。 “这狗真有灵性!还认得家主的坟头!”跟随的两名双宁营士卒感叹!“是啊!听说这狗救过孔军使大人的命!” 几人祭拜完,一起进了双梁村。 村口石寨的护卫见到孔盛东等人回来,忙迎接上去,并且派人给冯三哥报信。 孔盛东还没进冯家院子,冯三嫂扯着嗓门喊着跑出来,“庆儿啊!三嫂昨天还念叨你好久没回来了!没想到今天念叨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说完,跑出院子拉着孔盛东进了正堂。 “我三哥呢!?” “十有八九在张老道那里!已经有人去喊了,你等一会儿!我去给你准备晚饭,家里有你爱吃的肥熏肉!一会儿做给你吃!这一年多你回来得太少了,三嫂才见了你几面啊!” “三嫂,你先忙着,我也先去道观看看两位道长,一会儿和三哥一起回来吃饭!” “那也好!早点回来!我做饭快着呢!梁姑娘你在家里吧,你别去道观了!在村里不会有危险,用不着跟着庆儿!” 孔盛东出了冯家,爬上山坡,进了张老道的破道观。冯三哥正要出来,看见孔盛东等人进了院子,乐呵呵拉着他又返身进了道观正堂。 孔盛东看到张老道和张三城两人正坐在蒲团上打坐,急忙上去给两人施礼,口中说道:“两位长辈道长一切可好!?今年镇上琐事多,回来的太少了!道观里的吃喝供给还好吧?” 张老道和张三城笑着起身招呼孔盛东坐到正堂一侧的木塌上,说道:“我正寻思你这几日忙什么呢!好些日子没见了,风青说你忙,忙着收留流民建棚村呢!那是正事,积德行善,救人苦难啊!我们这里都好,有吃有喝,对于我们这样的清修之人来说还有些奢靡呢!” 孔盛东仔细看了看两位道长,张老道清瘦了不少,长胡须变成了灰白色,衣服没以前那么破烂,神情一副道骨仙风的样子!张三城则没什么变化,好像岁月忘记了他一样,还是那副模样,还看着像是四十多岁。 孔盛东不禁说道:“张道长道骨仙风,看来双梁村灵气重,养人啊!张三城道长都没变!哎!这是要成仙啊!有什么好丹药别自己偷着吃,给我们也留几颗!” 道家人最喜这种夸奖的人说法,两个老道士都笑得更开心了。张三城说道:“我这几年炼了好些不错的丹药,延年益寿,走时送你一些,保证好用!” 孔盛东忙说:“好,好!我拿些试试,不过药效猛的我不要,我的身体我知道!” 张老道也看看孔盛东,心中很宽慰,说道:“这些年你辛苦了,支撑云盛堂和双宁营不易啊,难得你心思重,还记得让双宁营军士常来看看我们两人,今年还帮着修了道观厢房和炼丹房。” 孔盛东忙说:“我那是想着让张三城道长没事多炼点火器什么的,双宁营需要这些东西!火器有时对敌人能起到震慑的作用,可惜我们手里存量不多!平时根本舍不得用!” 张三城说道:“材料不好找,各处对这些材料都管制。现在张风青和张云青都学会了这手艺,材料来了他们两人便能干,我和师兄现在只是指点指点。你想办法多寻些材料来,火器自然便有了!” “好!我叫人多在四处找找!三城道长啊,你再琢磨看看能不能造些响动大一些的火器,有时威力不重要,动静大反而能起到好作用!” “呵呵!你这是攻心啊!行,行,我有空了我试着做一下,看看能不能造出些这样的东西来!” 孔盛东见两人安好,心里很高兴,让孙登云和冯英拿上来一个大包袱,里面是两套全新的道袍和鞋子,另外还有不少散碎银子,用布袋装着塞给了张三城。孔盛东说道:“拿钱给张道长置办些道家法器!我知道老道长就喜欢那个!前些年为了云盛堂变卖了一些,现在去补些,将来传给风青和云青。” 张老道闻言,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转而又暗淡下去,说道:“哎!我的玄青如果还在,一定也和你一样孝顺,天不随人愿啊!总不让你得全啊!” 孔盛东怕老道长伤感又念叨张玄青,忙转移话题说道:“两位好好养着吧!别的不要多想,争取当两位逍遥老神仙!道家不是最崇尚大道无为,天人合一吗!两位争取先入世再出尘,早日修成山中老仙翁!” 张老道和张三城听后笑得合不拢嘴,说道:“这小家伙现在真会说话,难怪双宁营上下都给他卖命,大概是被他的迷魂汤灌多了!” “哪里是这样啊!我和弟兄们都是将心比心,不敢丝毫托大,每日里谨慎得不敢多说一句玩笑话!” 冯老三在一边看着这个懂事的兄弟,眼角里流出了眼泪,像个女人一样! 孔盛东忙说道:“三哥,你别这样!你可不是这样的人!连三嫂也不是!” 第55章 黑猪的归宿 回了冯家,冯三嫂已经做好了满满一桌饭,中间是一大碗蒸好的红白相间熏肉。几人也不客气,围坐到了一起,开始吃饭。“黑猪”的精神头也好了很多,吃了不少东西,然后像过去的老时光里一样卧倒在堂屋门口,头放在门槛上眯着眼休息。 三嫂不停给孔盛东和梁安甲夹菜,说道:“这两年村里好过,没人饿着,都夸赞庆儿和穆先生好样的!双梁村人出门也硬气,不论在其他村子还在上泉镇,话里话外全指靠着云盛堂和双宁营!嫂子自嫁到冯家没受过委屈,全凭大哥和庆儿!来英哥,吃块大肉!登云你也吃!”家里三嫂一人说话,其他人都不用说话,乐呵呵埋头吃饭便可以了。 “你回来没什么事情吧!?”冯三哥问。 “没有!最近事情少了一些,又快过年了,我便抽空回村里看看两位道长,还有你和三嫂!里长当得如何?还顺当吧?” “还好,有张道长帮忙都还好!村里没坏人,好打理!倒是你在外面要小心,我听说在上泉镇外你中了恶人埋伏,差点出事!我和你三嫂好几天没睡好!” 孔盛东忙说:“没事!天天有阿丙跟着,这不是回个村还有梁安甲呢!现在英哥儿和登云也长大了,他们在你更不用担心。我这次要把''黑猪''留下,看样子它没多少日子了,你看东西也吃得少!精神头也不行了!在镇上我觉得它不快乐!整日除了睡觉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今天回了村里它精神多了!” 冯老三看了看门口的“黑猪”说道:“你放心,这狗通人性,又救过你的命,我和你三嫂一定好好养着它!它咬不动东西三哥打碎了喂它!” 孔盛东点点头,继续说道:“冯美和冯满还小,刚十岁,你这就送到善堂去了,三嫂舍得?” 冯三哥说道:“有什么不舍得!李明隶和穆有粱这样的先生到哪里找去?一个大才子,一个天下第六!别的地方找不到啊!再说小时吃些苦,学些本事,长大了能少吃苦!你看看如今的登云和英哥儿,那个差!不是三哥夸你,当年建善堂真是大好事,造福后人啊!” “呵呵......三哥现在真会说话!不像以前了!” 冯老三也不好意思,呵呵笑了起来,神色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三嫂说道:“还不是你和大哥的照拂,要不里长能让他干?还有双宁营校尉的身份在,现在村里人很服气了!” 孔盛东见三哥一家顺遂,心里替他们高兴。 晚上孔盛东还睡在正堂西屋,一晚上他梦到的都是冯大哥、三哥和五哥,还有七姐,时间似乎回到了十几年前一样。可惜时间从不因为你的怀念而停留,反而催马加鞭似的一去不复返。 次日孔盛东要回上泉镇,三嫂给拿了一大包东西,有山货特产、有两只野鸡,还有一条肥熏肉。张三城也送来一袋子药丸和丹药,细心用纸写了药用功效,分别包着,还有些特别珍贵的草药,说什么也让他带走。 孙登云打趣说道:“原来我和英哥儿是来当搬运雇工的,梁师姐做护卫,两个士卒牵马,阿丙师兄真会安排!” 梁安甲呵呵笑起来,说道:“好好学着吧!过几年这都是你的事!” 快出村子时,孔盛东用手轻轻摸了摸“黑猪”的头,认真和它说道:“好好在双梁村养老吧!过年时我来看你!我三哥、三嫂会好好待你!”“小黑猪”意识到要和它的“父亲”分别,走几步便回头张望一会儿,眼神里竟然能看出人类一般的不舍。当他们出了村,“小黑猪”和“黑猪”远远地同时发出呜呜的叫声,似乎在做最后的告别。 孔盛东听了不忍回头,催马进了斜石谷! 下午时他们回了上泉镇,孔盛东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李义匆匆进了前院的议事正堂,说道:“云州来了塘报,说是晋王特命的观察使大人要来云南县,专门要来看看双宁营,三日后先到上泉镇,再去善庄双宁营驻地,我已派人禀告穆军使大人,孔军使,我们要不要准备一下?” 孔盛东思索了一下,问道:“知道来人是谁吗?” “是晋王第五义子李存进大人!” “嗷......那没事!这位大人我见过!上次在太原府宣诏厅这位大人帮着乔山公东家狠狠压制了王家,这人机敏干练算是李克用大人的心腹重臣,和诚商堂的关系也好,对我们不会有敌意,甚至算是我们自己人!我们见了他诉苦便可以!不必太紧张!我看他来无非是想知道我们的实力如何,将来也好妥善使用。” 李义不明白孔盛东的话,但也不多问,说道:“接待规格如何定?” “高一些吧,准备得充分些,这位大人既然算是自己人,我们万一有事也用得上!他说话可比云州防御使、刺史好用!” “好!我这就去准备!”李义知道了大概的方向,忙转身去准备。 晚间穆有粱也到了,孔盛东将李存进与乔山公的关系讲给穆有粱听,然后说道:“穆兄,这个人深得晋王信任,来了以后需要我们好好对待。” “好!既然他和乔山公有这样的关系,我们便拜拜这位!太原府的事以后也离不开人家帮忙!另外这位大人一定掌握了不少河东道的机密大事,说不定能给我们透露一二,这对我们也是好事!其实我们双宁营虽说有些人手,可是和人家河东道主力比算不得什么!真要拿我们当盘菜,还不一定能端上桌!” “穆兄说的是!这位大人不显山不露水,可是却有不小的能量!他如果愿意扶持扶持我们,随便从指缝漏点东西给我们,也够我们吃喝大半年的!等他到了双宁营驻地一定要给李大人留个好印象,只有我们有实力、有价值,李大人才会愿意多扶我们一把!”孔盛东答道。 三日后一早,孔盛东、穆有粱、李义三人带着几位校尉和云南县的吴县令,崔县丞几人一早等在上泉镇北面的官道。过了辰时,从官道上来了一队人马,清一色黑色玄甲,持长矛,背重弩,队伍整齐而稳健,气势极为不凡!为首的是一位身穿轻甲的四五十岁男子,气质却不像军将,更像一位文官,这人正是李存进,他的身后还跟着一老一少两个穿灰黑色犀甲的镇将。 众人见到这队人马,远远拜倒。等马队到了近前,众人齐声喊道:“恭迎观察使大人!” 居中的李存进立即下马,说道:“都起来吧!起来说话!诸位一早等在这里也太客气了!” 众人忙说:“观察使大人辛苦!属下们理应出来恭迎!” 李存进也不再多客套,看了看一众接待的人员,提高声音问道:“云南县县令可在?” 吴县令忙起身向前说道:“卑职云南县县令,请大人训示!” 李存进神色平静说道:“这次绕行云南县主要来看看双宁营的布防和平日的备战,云南县城不去了!吴县令你也不必跟着,回县里处理政务去吧!多做些造福民生的务实事!” 吴县令不敢多言,回话道:“是,大人!卑职必当听从大人训示。” 李存进继续向前走了两步,走到孔盛东面前说道:“没想到三年前太原府一别,今日又见面了!呵呵!孔军使,你胖了啊!” 第56章 双宁营精英 孔盛东忙回话道:“谢李大人还记得属下!这几年身形虽然胖了一点,可是公事没敢耽误一丝一毫,大人尽可以放心!双宁营上下不敢有片刻懈怠!” “说得好!这次我专门绕路来看看双宁营,希望不会让我失望!那我们直接去双宁营驻地吧!一路上边走边谈吧!” “谨遵大人命令,大人请!” 李存进在前,孔盛东等人在后,大队人马先步行穿过了上泉镇的大街,顺便看了看上泉镇的商贸情况和双宁营在镇上的驻地,接着众人上马,直接向西朝着善庄而去。队伍行进得不快,李存进和孔盛东在马上边走边谈了起来。 “这两年云盛堂的生意如何?” “禀大人,还可以,只是宣州方面的生意时断时续,大人您也知道,北面受幽州军和契丹军乱战影响很大,商队还折了不少人!这两股势力也不讲究什么约定俗成的说法,不管是平民百姓或是商队,只要有钱、有物资便抢!” “孔军使,不用这样回话,显得太拘谨,你我也算打过交道,说话直接些,不妨事的!” “谢大人!” “宣州恐怕迟早要丢,云盛堂在那里不要投入太大!你也知道这几年契丹军和河东军的和平现状很脆弱,说不定什么时候便翻脸了!这时候河东军主力在南边,你们得忍一忍!好好经营西面的商道吧!党项人虽然有贼心,但是目前的实力还不行,他们会和你好好做生意!” “李大人眼光深远,洞察世事!云盛堂也大概是这样的打算,但是一直舍不得放弃宣州。” “看得长远些!依我看你也不是个目光短浅的人,这十年间云盛堂和双宁营在你手里不但保全了下来,还壮大不少。对了,现在双宁营有多少人?多少战马?” “大人,现在双宁营有三百二十人,军马二百三十匹,分散驻守在西面商道隘口、善庄驻地和上泉镇,三天内可以集结完毕!” “好!我听说现在在棚村你们也组建了人数不少的巡防队,可以在紧急时刻补充进双宁营?” 孔盛东心里很惊讶,他没想到李存进对双宁营如此上心,竟然知道这些事,但是表面上孔盛东神色未变,答道:“是的大人!双宁营人太少,遇到急调人马的时候需要有人接替上泉镇和驻地的防务,所以才招募了部分棚村的流民加以训练,以备不时之需!” 李存进点点头,高声说道:“好!不过,我倒认为双宁营可以走精锐轻骑的路子,我听说双宁营里有不少高手,我大哥李嗣源和六弟李嗣本也曾对我说起过双宁营的事情,他俩人可不轻易夸讲人啊!穆军使好像带出不少好徒弟吧?” 穆有粱听到后也忙催马上前说道:“大人谬赞!有几个徒弟还说得过去!” “好!一会儿到了驻地,我让手下和双宁营的人切磋一下,看看是不是如传闻一样!” 孔盛东和穆有粱互看一眼,明白李存进这是要掂量一下双宁营的分量! 一行人边谈边走,很快到了善庄双宁营驻地。 李义已经在驻地的校场北面搭起一个小土台,土台下面有一百六十名双宁营军士整齐列队。孔盛东带着李存进等人上了土台,穆有粱说道:“请李大人先看看双宁营的操演!” 李存进点点头,挥手示意可以开始了。 李义下了土台,发出一连串指令,双宁营军士整齐上马,分成四小队,分别演练了骑射、突进、刺杀和攻防阵型变化,一时校场上喊和声四起,虽然这时节气已经进入冬季,可校场上一时却热闹非凡。 李存进看完双宁营的演练,说道:“双宁营果然是向着突击轻骑的路子在练兵,这样很符合你们的实际情况,军士们的士气也不错,比正规河东军都精神!不错!不错!” 他顿了顿又说:“来,看看双宁营的高手们如何!公孙兄弟!马镇将出列!孔军使、穆军使你们也派三个人出来,和我卫队里的精英过几招!” 土台下面的空地上,和李存进一起来的那一老一少走到了西面,还有领军的一位镇将也和他们站到一起。 那位快五十岁的老者先到了空地上,脱下外袍,抽出长弯刀站定。 穆有粱稍微观察了一下那三个人,喊道:“孙登云,你先上!” 孔盛东心中有些惊讶,但对穆有粱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看着孙登云抽出长刀,也走进了土台下的空地。 这两人站定后,先冲对方施礼,然后拉开了架势,同时喝一声,冲到一起开始过招。两人均是以快打快的路子,交了手后,弯刀和横刀的撞击之声叮当不停,两人的身形像猿猴一样,人随刀走,越打越快!二十多个回合后,依然看不出胜败。因为打的精彩,围观的双宁营军士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声。 孙登云此时心中有些急躁,他没想到师父会让他第一个上场,一门心思想打败对手,给双宁营争光。可是眼前的这个老者,虽然年龄不小了,可是身形与刀法配合得炉火纯青,没有一丝的破绽可以抓到。正当他焦急时,那个老者的速度突然再次加快,出手还一刀比一刀重,孙登云连当十一刀,但每刀防守的都很吃力,最后几刀老者瞅准了孙登云的发力点,刀刀逼的他无处借力,孙登云深陷困境,被打得没了还手之力,孙登云心中不服气,拿出看家底的功夫,死命和对手周旋,但是到了第十一刀老者横刀转身劈出势大力沉一刀直接将孙登云逼得倒退四五步,用刀杵地支撑才没跌倒,一时尽显狼狈之态。 老者见占了上风,且已将孙登云逼的使出了全部实力,呵呵笑了两声,收刀停手,略喘了几口气,理顺气息,慢悠悠退回土台下一侧。 孙登云自知不敌人家,脸上满是懊恼和难为情,他觉得实在有些丢人,可是穆有粱不露神色挥挥手让他也退了回来。 李存进颔首说道:“不错!这孩子沉下心,用不了几年一定会出人头地,公孙家长兄是晋王手下卫队精英,在河东道几乎没碰到对手,能打成这样已经不可小觑了!” 孔盛东和穆有粱这时才知道与孙登云交手的竟然是晋王的精英护卫,难怪有这种实力! 李存进再次挥手,那个年轻一些的武士也进了场,他左手持圆盾,右手提弯刀,神情甚是倨傲! 穆有粱喝道:“梁安乙,出战!” 一直在善堂代师授徒的梁安乙穿着便服走到了土台下,向对手示意后,双手握着后背长砍刀,亮出了起手式,示意对手可以进招了! 这两人也是喊和一声,提示对方开打,便举刀斗在一处。 孔盛东许久未见梁安乙出手,心中也好奇这几年他的长进如何。只见梁安乙双手挥刀劈出,身形如弓弹向对手,势如烈马,一副一去不返的劲头。对方武士刚用盾牌挡住第一刀,还没来得及卸力出刀,梁安乙的第二刀接着劈上来,这一刀的力量似乎比第一刀更重,速度也更快,两刀之间几乎没有一点时间间隔,连发的两刀之间根本看不出梁安乙的蓄力过程,似乎这两刀本就是一刀的样子! 在土台上的众人都看的一惊,李存进眼神里迸发出了亮光,不由自主喊了声“好刀法!” 穆有粱的神情则一松,低声和孔盛东说道:“这一阵胜了!” 第57章 一道绝密令 梁安乙紧接着劈出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直到第十刀,对战的公孙家年轻武士,直接也被劈出了圈外,硬生生单膝跪在地上挡住最后一刀,但却已经全然没了战意,颓然不振愣在原地,他全程没有机会用弯刀回击一刀。 李存进忍不住连声喊道:“好!好!好!” 双宁营军士们也高声喊道:“好......” 梁安乙此时也收刀退后,对面公孙家青年武士一脸羞愧,他的兄长过来扶起他说道:“你的对手这种打法俗称''砍山'',只有大山才能拦住,结果不是击败对手便是自己活活累死!你还是吃了经验少的亏!上来第一刀便被他缠死了!哎!人家这是对我刚才的获胜施以回敬呢!兄弟不怪你!” 李存进笑着说:“没想到穆军使教出这么一位刀客!我今天也开眼了!” 穆有粱忙说:“我这个徒弟愚笨!只是心志异常坚定,练刀成魔!让大人笑话了!” 李存进再次挥手,马镇将点点头,到一边翻身上马,策马奔出三十步外,抽出一杆黑色钢矛,在手里耍了两下,将马带起,前蹄凌空,一掷之下,钢矛飞出近八十步,在空中犹如一条黑蛇,急速穿越后“咚”一声,一矛扎到一棵柳树树干上,那准度和力度让人看了心惊。 马镇将这才策马回到土台下,退到一边。 穆有粱用手点了点冯五哥,冯五哥走上前,也上了一匹高大黑色军马。冯五哥策马也奔到马镇将投掷钢矛的位置,看了一眼远处的柳树后,掏出一块黑布条缠住双眼,调转马头,取出长弓,搭箭,放箭一气呵成。那只箭如同长了眼睛,不偏不倚正好射到了钢矛的矛尖处,“咚”一声,和钢矛一起钉在了柳树树干上。 四面的叫好声四起,双宁营军士无不惊叹冯五哥的箭法。冯英在疯狂喊道:“五叔厉害!” 孔盛东心中大定,心想:看来穆有粱心中有数,这三阵下来,双宁营既不示弱,也不逞强,刚刚好! 李存进看完冯五哥的神射,也来了热情,不由自主拍了拍手,连声说:“好!好箭法!不比契丹神箭手差!” 接着他又说:“双宁营的水挺深啊!这几位我从未听人说起过!看来你们还藏着手段!不错!不错!重赏!我代晋王重赏你们。” 只见从后面上来一个黑甲护卫,双手托着一个红木托盘上来,揭开盖着的红绸,木托盘里是一盘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白银银锭。 孔、穆二人急忙施礼谢恩,并接下赏赐。 李存进大感不虚此行,说道:“走,到你们议事厅坐坐,我和两位军使谈点正事!” 孔、穆二人忙请李存进到了石窑的正堂。 李存进进门后说道:“其他人暂退,准备点饭菜!我们边吃边谈!” 孔盛东连忙吩咐人去办,自己则上前给李存进倒了茶水,站到一边等着李存进说话。 李存进却拉孔盛东和穆有粱也坐下来,说道:“现在没了外人,我和你们好好说几句真心话!你两也不用拘谨,说起来我们也算自己人。虽然以前我与孔军使只见过一面,但我对孔军使的印象却不错,今天我们必须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反正都是自家人没必要藏着掖着!” 这时孔、穆二人意识到,这才进了正题。 “你们也知道我和诚商堂乔山公的关系,为了扶持乔家,我也下了不少功夫。过去这些年云盛堂和诚商堂实际上已经互为一体,日后可能我还要请你们和乔山公出来帮忙!到时你们两位可要鼎力相助啊!” “大人何出此言!?双宁营这点人能干什么啊!还能帮大人什么忙!” “你说得全对,有些事,还真是你们更好办一些。我虽然可以调动军队,但是,军队的调动过于繁琐扎眼,而且有时还不一定能调动,各种关系、势力难免互相制约。双宁营则不同,目标小,机动性更强!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们可不要过于谦虚!” “可是双宁营是团练营,河东道有律令一般不得跨州调配啊!” “这个不是问题,只要有更高层的命令,双宁营完全可以在河东道内自由行动!关键看你们愿不愿动!我知道你们的心思,这几年盘踞在云南县、上泉镇不出是怕当了炮灰,可是事关大局,你们再韬晦下去可不对!” 孔盛东略顿了顿才说道:“大人明察秋毫,双宁营确实有这样的担忧!我们这几年拉起这支队伍不容易,云盛堂挣的钱大部分都投到了双宁营,实在是不舍得军士们上阵厮杀,更怕他们折损!” “可你们想过没有,河东道真乱了套,你们也不可能独善其身!我和六弟李嗣本都可以容忍你们各种推脱借口不出云州,但要求你们在特别紧急时必须出击!这既是为了河东道的安宁,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宁!” 孔盛东问道:“大人所指特别紧急时是什么时候?请大人明示!” “这个到时自会有人通知你们!”李存进说完,从衣襟内取出一卷帛书,交给孔盛东和穆有粱,然后说道:“下次再有这样的帛书来,便是你们出动的时机,切记认清上面的三个印章,一为晋王私印,二、三为我和六弟私印。” 孔盛东打开帛书,见到上面写着:晋王命,持此帛书,畅行河东,挡者诛杀!下面是晋王私印篆字“克用”和再下面“本”“进”两个篆字小印。 李存进又取出两面精致小银牌交给孔盛东和穆有粱,说道:“自今日起两位持此银牌可以各携护卫五十人出入河东道各州,但凡有阻拦者可先杀后报。” 孔盛东和穆有粱心里有些忐忑,知道自己和双宁营已经卷入了河东道的派系斗争,可现在骑虎难下无法拒绝,只能互看一眼,默契点点头,俯身接了银牌和帛书。 孔盛东大着胆子问道:“大人这样信任我们,不怕到时双宁营不听调遣!” 李存进笑了笑说道:“孔军使不必试探,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还有,除了我交代的事情,你们在云州也要睁大眼睛,云州驻军刚进行了调动,城内有不少文官和武将不睦,哎!这也是件麻烦事!可偏偏一时没法动手处置,所以你们对云州来的命令反而要三思而后行,充分考虑以后再行动,实在吃不准便先拖着,有时拖着也是一种办法!” 穆有粱忙说:“是,大人!我们既然接了这道密令,大人放心便是!云州的事我们自会多加注意,只是想多问大人一句,大概什么时候我们需要准备出动!我们也好事先安排安排!” “这个可不好说!到时,自会通知你们。现在双宁营先在云南县上泉镇驻防便可,我也会协调各方,不让其他人征调你们行动。这件事事关重大,希望你们保守秘密,千万不要坏了事!这次我亲自来交代你们也是怕别人说不清楚,你们二人也都是玲珑心,应该知道其中的重要意义,一定要恪守职责,辅助我办好这事,到时我不会亏待你们双宁营!大凡有人对你们不利,我也能出面帮你们挡着!” 孔盛东和穆有粱忙答道:“是!属下明白!请李大人放心!我们绝不会耽误大人的事情!” 这时李义到了门口,再外面禀告说道:“李大人、两位军使大人,晚饭已经预备好,这就搬进来用吗!?” 第58章 不明白的事 李存进说道:“搬进来吧!还有些事,我们边吃边谈!” 稍后几个军士搬进来一张桌子,端上来六个菜,一壶酒,放下碗筷摆好,一齐退了出去。 李存进让孔、穆二人在身边坐下,拿起筷子边吃边说:“还有两个人你们要时刻注意,一人是契丹新进崛起的将军阿保机,此人已经统一了幽州以北的草原,将散乱的契丹各部收拢到了一起,日后宣州、云州面对这样的敌人,日子不会好过,对这人的行踪和策略你们要多注意些!” 孔盛东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但是却不敢开口说,等着李存进说下一人。 “另一人为河东道未来之主。晋王这几年兄弟、子嗣、部将陨灭了不少,尤其是子嗣太少,将来谁来接任晋王,实在不好揣测,但是仅存的几位少主,我们必须保着,如果没了正统继承人,各部将领人人都会生出异心,到时河东道必定大乱!不论南边的朱温,还是北边的阿保机肯定立即带兵出征,趁乱剿灭河东军!” 此时,孔、穆二人已经完全明白了李存进的目的,他所安排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晋王的头衔和权力顺利过渡,防止在这个过程中发生异变,从而将河东军多年辛苦打下来的地盘葬送掉!。 正堂里沉默了片刻,孔盛东才问:“李大人,这么大的事,您如何这样信任我们,竟然和我们二人全盘托出?” “其实,我已经暗中观察你们快十年了!你两人不必惊讶,这样的事,不是谁都能轻易告知的,今天我全盘托出是感觉到不出几年恐怕事情便会来了,没有时间再和你们藏着。我希望你们以大局为重,如今天下大乱,唐王只剩下半个县那么大的天下了,在长安过得如同囚犯,各藩镇的崛起势不可挡,将来谁能得天下尚未可知,但是谁被灭了,那首当其冲的便是当地百姓遭殃。这个你们见得也多了,不用我说了吧!” 孔、穆二人点点头。他们知道当今天下哪家弱小或内乱了便会被不停四方征伐,直到被彻底歼灭,弱肉强食是当今的不二法则。 “还有一件事,我提个建议,怎么行事,你们看着办!在太原府针对王家的行动可以停一停,老鼠都打到洞里不出来了,还怎么继续打!不如放出来,甚至撒点诱饵引出来,这样才能继续灭鼠!你们把人家逼的太紧了!再说这也不利于双宁营的形象,显得你们太欺负人!还是先让一让,等他们出动了再找个机会一网打尽多好!” 孔盛东连忙回答:“是,大人!这就安排撤一撤!原来我们没想这么多,只是想着打掉王家的嚣张气焰,灭灭他们的锐气!” “好!事情谈到此为止,一起喝三杯吧!算是我们一起定个盟约!两位军使,自今日起二位算是晋王一系中的人了,千万要谨慎行事!” 李存进说完,亲自倒了三杯酒,和孔盛东、穆有粱连着喝了三杯,然后有板有眼地品尝起了饭菜,时不时还点评点评哪个菜可口,哪个菜应该怎么调整调整口味! 孔盛东和穆有粱也在一边坐好,陪着顺便聊了些其他一些事情,和李存进一起吃完了饭。 饭后,李存进说道:“今晚我便住在这里,你们自便!明天一早我要出发赶到忻州!你们也不必麻烦送我!我们就此别过!但愿再见面时皆大欢喜!我也能为二位请功请赏!” 孔盛东立即命人送来新铺盖,将三间石窑洞烧的暖暖的,这才和穆有粱告辞出了门。 孔、穆二人漫步到了外面的校场,孔盛东说道:“这位李大人心思缜密,已经暗中注视我们十年了,想想真让人不安!不知道今天的这道命令我们执行后会怎么样?哎!和这样的人共事,太可怕了!” 穆有粱回答道:“不要想了!大方向别错了便好!人家身居高位,手下众多,知道的比我们多也正常。这位李存进大人比李嗣本大人难对付多了。李嗣本只是位沙场将军,善于用兵,不善于权谋,而这位李存进大人精于权谋,长于算计,这两人如今站到了一起,我们没有理由不跟着,何况人家扶持的是河东道正统,又不是要去谋逆,我看我们如果必须要做选择,也还是跟着李存进、李嗣本这一方对头些!孔兄你觉得呢?” “哎!确实是这样!穆兄,李存进大人所说之事我们已经有了决断,其实我只是想到了其他几件事情!” “什么事情!?” “第一眼下宣州、甚至云州,并不是河东道未来必保的城池!加上云州现在将帅不睦,李存进大人话里话外实际上在提醒我们这一点,而且你看这几年李嗣本大人一心苦心经营雁门关一线防务,哪管过宣州、云州!雁门关有天险,易守难攻,将来云州命运如何真不好说!” 穆有粱这时才隐约想明白了李存进的话,不禁也惆怅起来。 “第二河东军内部的斗争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我们毕竟是局外人,所知有限啊!晋王如今完全能镇得住下面的人,可是晋王却这么早开始布局,说明内部局势确实有些乱,有贼心的人不少,即使晋王手下义子们看来也不是一条心,另外几个心里是怎么想得谁知道啊!保不齐已经有人有了拥戴某人或准备自立的想法!这盘棋不好下啊,否则以李存进之谋算,还能屈尊拉拢我们进局!双宁营才多少人!能起多大作用!” 穆有粱摇摇头,说道:“这个倒正常!如今纲常伦理崩坏,谁都不在乎这些,有机会都想上位!晋王也是不得不提早防范啊!李存进大人明显要将所有力量统筹到自己手里,好在最后时刻把握住形势!” “还有一件事,我最头疼!” “什么?” “李存进凭什么不怕我们不听调遣?他还有什么伏笔?” 穆有粱听孔盛东说完,身形也顿了顿,不由说道:“这个我真想不明白!” 孔盛东说道:“我也想不明白!不过我会弄明白的!” 穆有粱说道:“那你想吧,想清楚立即告诉我!省得我费心力!” 孔盛东被气得笑了,说道:“若不是今天三场比试你安排的不错,我真想骂你几句!对了,孙登云那一阵你故意的吧?” “哎!登云急需挫折,这几年他太顺,所以进步迟缓了不少!刺激他一下或许是好事!你看梁安乙,这几年潜心修行,到了什么程度!那十刀我去接也不一定能占便宜!太彪悍了!再说与登云对局的老者,其实他的实力远在登云之上,那是给我们留了面子,即使我下场,最多三成胜算!” 孔盛东咋舌惊叹,“你的意思那老者也在你之上!这可是我第一次听你这样说!” “确实在我之上!晋王护卫能白给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那老者的打法极其克制我所学所练,所以我有意让登云出场,以下驷对上驷!” “没比前,你怎么看出来他这么强!” “到了我们这个层次,举手投足便全是刀意,高下立判,这个你一辈子不会懂!” “哎!穆有粱,你又骂人啊!” 穆有粱呵呵笑了笑,翻身上马,说道:“走吧!今天咱们到善堂休息!明天一早送送李存进大人,人家说话客气,咱们不能当真!” 孔盛东骂骂咧咧上了马,两人一同轻快打马向前进了善堂大院。 第59章 人生恰如戏 次日一早,孔盛东和穆有粱不敢怠慢,早早起来收拾妥当,到石窑前等着李存进。 李存进简单用了早饭,出了石窑门后,见到孔、穆二人在门前候着,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但只是点点头说道:“两位军使,不用送了!这次来回仓促,没工夫和你们多说话!以后我们一定会再见面。哦!对了,孔军使,我的侄女李遥月过的不错,也生了个小女孩!这次来时我见过她,也谈起了你,我这个侄女对你的风评可不错!现在她常住代州,以后你去代州可以去见见她!” 孔盛东知道后面的话是对他讲的,回话道:“谢谢李大人!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去!” 李存进从手下人手里接过缰绳,翻身上了马,说道:“太原府诚商堂生意做得好,你们也不错,两家可互补,如你愿意,云盛堂也可以向南多走一走!我们就此别过吧!后会有期!” 孔盛东和穆有粱忙施礼说道:“祝李大人一路顺风!” 中午孔、穆二人回了上泉镇,刚进宅子前院正堂,只见孙登云正跪在正堂门外。 穆有粱暗暗示意孔盛东不要说话,两人先后进了正堂,坐了下来。 穆有粱说道:“你这是干什么啊?” “徒弟昨日第一战没打好,给师父丢人了!请师父责罚!” 穆有粱沉着脸说道:“算你有心!还有些羞耻心!哎!你想明白失利的原因了吗?” “徒弟心急,认为对手年老力衰,想着速战速决,以快制慢,所以上来和对手拼速度,让对手摸清了虚实,突施狠手,以至落败!” “好!没白输!能想明白便算有救!”“这样的对手,下次如何应对?” “和他缠着打,消耗他的体力,直到将对手消耗到一定程度,再找破绽出手制敌,不能心急!不能小看和低估任何对手!” “好!那你看这次败北我该如何罚你!昨天若不是你二师哥和五叔替你扛住了后面两人,你让双宁营的脸往哪里放!这次处罚可不能轻了!” 这时得了消息的孙悦云也到了前院正堂外,但是却没敢出现在穆有粱的视线里,而是躲在窗户边看着着急! 孙登云沉默一会儿说道:“师父您做主,我听师父的!” “行!这样,你每日晚间增加习练一个时辰,不能偷懒,就在前院里练,每天让院里的军士们监督你!另外,从今晚起,每晚还要把第二日家里的用水都挑回来!能做到吗?” “能,师父放心!不用人监督!” “好,去吧!实战中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问你三师哥,问为师也行!三个月后,我要看看你进步了吗!” “是,师父!” 孙登云磕了头,又给孔盛东施礼后,退出了院子。 孔盛东脸色一变,笑着说:“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都不是那个老头的对手!还要让他自己找原因,不怕找偏了吗?” “唉!这孩子心气强,不能打击,只能刺激,你看现在他多有干劲,三个月后肯定能提高一大截!” “呵呵......你这是骗死人不偿命啊!看把孩子骗得!演的真像那么回事儿!” “没办法,这不是生活把人都逼成了戏子了吗!你在李存进眼前演得也不错啊!我看李大人对你也很认可啊!” 两人说完都哈哈笑了起来。孙悦云在窗口边上听完两人说话,默默骂了起来:这师父真够可以的!把徒弟骗得团团转!转念又一想,穆有粱这也是为了孙登云好,便懒得听下去,扶着卢琬给派来的一个伺候姑娘,转身要回后院。 “小黑猪”正在孙悦云的脚下,傻愣愣听着屋里穆有粱一会儿严厉斥责孙登云,一会儿又和孔盛东喜笑颜开,这只小狗完全搞不清楚其中的道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进堂屋还是躲开先跟着孙悦云走! 孙悦云喝到:“走吧!''小黑猪'',别和坏人玩!容易被带坏!” 孔盛东和穆有粱在屋里听到孙悦云说话,两人又呵呵笑出了声。 过了些日子,眼看到了年底,孔盛东忙着按照惯例安排完了过年的事情。 正月初三,他回了双梁村。因为孙悦云有孕,这次他只带了梁安丙和冯英回去。还没进村便看到冯三哥正在村口等着他回来,因为天气冷,冯三哥脸被冻得通红,不停在地上跺着脚。 “三哥这么冷你出来干什么?在家等着多好!” “哎!坐不住,约莫你快到了才出来!不冷、不冷!” 因为过年,村里人都在家,听说孔盛东回来,有些人专门出来和他打招呼,孔盛东和冯三哥边回冯家,边和村里的老少打着招呼,还让梁安丙拿出不少饴糖块分给村里的小孩子们。 进了冯家正堂,三嫂已经快做好饭了,冯美和冯满恭恭敬敬给孔盛东磕头行礼,孔盛东摸出两串铜钱每人给了一串。 冯三哥让冯英和两个孩子到西屋里玩,自己则说道:“哎!''黑猪''除夕当天自己进山了!一直没回来!我去找了三次,没找到!现在大雪又封山了,都没法进山再找!它大概已经在山里自己找了归宿,离开我们了!” 孔盛东心里早有准备,今日又没见“黑猪”出来迎自己,心里一阵不好受! 梁安丙说道:“我师父说有灵性的土狗不愿意让主人见到自己死去,都会在外面找个地方,自己独自去了等着生命结束!‘黑猪’大概也这样!这狗也养了这么多年了,和家人一样,这样突然离开真叫人心酸!” “不要找了!随它去吧!”孔盛东说道,“它和我们缘分尽了,十几岁的狗也算寿终正寝!不用过于悲伤难过!还好留有‘小黑猪’在!三哥不要挂心!这段时间里你们费心了!” 孔盛东越是这样说,冯三哥越不好受,低声说道:“三哥我那天看它有些不对!吃了不少东西,出村时还叫了几声,以为过年了它也欢快,没拦着它!如果拦住了或许你还能再见一见!” 孔盛东拍拍冯三哥的肩膀说道:“三哥,你拦不住的!“黑猪”那狗脾气我知道,好了!我们吃饭!” 冯老三本来心里十分愧疚,听完孔盛东的劝解,心里好受了许多,喊着几个孩子一起出来吃饭!饭前还让他们给孔盛东都磕了头!孔盛东说道:“三哥,你现在怎么婆婆妈妈的!这么多讲究啊!” 三哥还没说话,冯三嫂说道:“这是应该的!孩子们长大了,也该让他们懂得一些礼数,现在不好好教育,以后别像他爹一样推不出门去!我还想等冯满大一些也送到上泉镇,像冯英一样跟着你,进双宁营也罢,进云盛堂也罢,学本事,学手艺!在大山里能有什么出息,这些年不是外面有双宁营和云盛堂,我们的日子能过成这样!远的不说,往南五十里的村子,哪个每年不饿死几个?” 冯三哥忙说:“说得对!说得好!” 饭后孔盛东喊了冯英出门,梁安丙还要跟着,孔盛东说道:“双梁村是最安全的地方,用不着你,你也回善庄看看新婚妻子吧!这一年也没在家呆几天!对了!这是给你新媳妇的过年礼物,孙悦云专门买的,你带回去吧!”说完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扔给梁安丙,里面是一对不大的金耳环和一套新衣服! 孔盛东和冯英一直走到南边的土坡边,因为下雪湿滑没法再向前上山。他只能对着白茫茫群山说道:“下辈子但愿还能见到你这狗头!” 第60章 早来的决战 快年底时,孙悦云顺利诞下一男婴,孔盛东心里高兴,常常趴在一边看着这个小男孩,一看便是半个时辰,摸摸手、摸摸脸,显出无比的喜爱。孙悦云让他给好好起个名字,孔盛东琢磨了几天,起名为孔虫。孙悦云恼了,和他闹了好几天,说道:别人家的孩子不是虎啊、龙啊的,便是仁、义这些好字,给冯三哥的双胞胎起名也好,冯美、冯满,轮到自己家孩子变成了“虫”!孔盛东听后还振振有词,说道:“世间艰难,但虫子饿不死!虎、豹倒是常饿肚子!” 孙悦云不理他那一套说辞,出了月子自己跑到善庄找李明隶里长,请求有学问的李先生给重新起名。李明隶不好推辞,想了想,说要不叫“孔聪”吧!孙悦云听后大喜,觉得这名字不错,请李明隶写下后这才满意而归。 正月一过,河东道东边和南边继续打仗,一阵子是和汴州军打,一阵子又和幽州军打,有时还帮着幽州军打汴州军,总之打的看不出一点道理。打来打去,汴州军越打越强,接连拿下汴州北面的魏博、成德、卢龙、义务河北四镇,成了当时最强藩镇,河东军在正南面抵挡得也越来越吃力。 西面的关内道更乱,宰相和唐昭宗密谋诛杀宦官,可是事情办得一团糟,被宦官率宫内禁军卫队抓获,之后被囚禁在少阳院,逼迫让位给了太子。太子成了宦官的傀儡,昭宗成了泥捏的太上皇,每天被关在小黑屋。昭宗原来宠信的官员、后妃、宫女、侍者全部陆续被杀,每天拿大车拉着扔到荒郊野外,死尸填满了土沟。长安百姓有好事者数了数,竟然连着拉了二十多天。 唐王成了这样,藩镇、节度使们懒得理,各顾各继续抢地盘。还有一些大唐原来的附属国和偏远州道,陆续脱离了大唐名义上的管控,甚至建国称王,大唐出现了彻底垂死、分崩离析的征兆。 孔盛东在前院正堂听张风青和梁安丙讲完这些事,心里烦乱不已。缓了缓情绪转变话题问道:“云州的情况如何?” 梁安丙回答:“表面上没什么!可是据说河东军精锐在南边和东面开战,云州守军战力不但差,更麻烦的是兵将管制混乱,各营派系林立,将领抱团严重,互相看不上,真打起来很不乐观!” 孔盛东不由心忧起云州的七姐,说道:“再看看,真遇到战事,云盛堂云州分号停一停,让我七姐和姐夫邓忠回来避一避!” 李知行却说:“哎!宣州已经停了,云州再停压力太大!云盛堂这几年建棚村不容易,投进去不少钱!买卖停了,钱运转不开啊!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可不少!云州云盛堂的盈利能力可不差啊!” 孔盛东没了主意,看了看穆有粱,问道:“穆兄什么意思?” 穆有粱说道:“经营的事我不懂,不过现在云州的生意应该不受影响,先干着吧!可是一定要注意北方幽州军的动向,幽州刘仁恭哪有什么操节,说翻脸便翻脸,不得不防啊!” 孔盛东只能说道:“按穆兄说的办吧!安仁,你请邓忠一家回上泉镇一趟,正好问问他们云州的情况。” 穆有粱见孔盛东心乱,说道:“你也不必太着急!双宁营有农庄支持着,吃喝不愁,军饷可以适当少一些,军士们都理解。云盛堂也可以裁撤一些人,急用人可以临时雇佣,我们还没到家大业大,什么都不在乎的时候,有事从棚村直接调人干活也可以,毕竟闲暇时庄丁都在双宁营李义手下操练,该拉出来用便用。” 孔盛东苦笑了一下,说道:“这也算个办法!我再想想吧!” 李知行说道:“穆兄说得对,现在只能想法子节流,开源实在没地方开了!别说咱们,南边的小藩镇们军饷钱粮不足,卖官职、卖盐铁专售权、卖茶叶专售权,甚至连酒曲都开窖变卖了,挖古墓的都有,哎!咱们这还算好过的呢!” 孔盛东又苦笑,说道:“节流要得罪人,算了!我得罪吧!坏人我来做!实在不行按照穆兄的建议裁撤一些人!” 好不容易熬到入夏,这天孔盛东正和李知行算计收入如何时,诚商堂乔山公突然来了一封信。 孔盛东打开信件看了看,立即吩咐安仁去请穆有粱来。 穆有粱来后,孔盛东把信交给他,说道:“乔东家送来的准确消息,汴州军在河中道地区以南集结数十万大军,而且还在继续集结,晋王得知后,怕不敌已经写信想和朱温和谈,朱温回绝了!汴州军调集这么多军队,这一仗怕是无法避免且波及面不小。看来朱温下了决心要和晋王李克用打决战,形势不容乐观啊!” 穆有粱仔细思索了片刻后说道:“这两家似乎还没到决战的时候,因为幽州军的一半主力还在!汴州南边也不太平,江南东西道的战事也没结束,汴州军这样着急有些说不通啊!” “我也想不明白,不过集结这么多军队可不是闹着玩的,河东军虽然也不差,可是三面御敌,战线太长,在南边对阵兵力始终不如汴州军,乔东家担心这一战不好打!太原府方面不少官员和商贾都不看好河东军!乔山公来信也是预先提醒我们一下!” “我们该做什么准备呢?如果河东军真的大败,汴州军必定挥军北上先夺太原府,再向北威胁云州!” “先囤积一些物资吧,拿棚村交上来的田税和市税从西面津河镇买些军需回来,还要加快操练棚村的村民!穆兄,棚村我们现在能调多少人?” “三百人以上,加上双宁营和周边村子轮训的团练兵,一共可以调集九百多人!” 孔盛东心里算计了片刻,说道:“让李义好好操练,以备不时之需!必要时团练营需要掩护云盛堂和百姓撤进山里!唉!希望晋王能在南边挡住汴州军!” 李义得了命令,接下来两个月加紧操练棚村的双宁营新军。 六月底,汴州军开始发动进攻,由于军力悬殊,河东军节节败退,不到一个月时间,河东道南面好几个州城接连失守,还有几个州城的守将直接叛变投敌,汴州军势如破竹,接连向北推进了三百余里,直接打到太原府南面的霍州北,离太原府的距离不足四百里!不少因为战乱而逃离的难民跑到了太原府,数量每日都在增加,太原府内一时人心浮动,不少富贵人家开始筹划北逃,安排人到代州、云州找地方。而平民百姓则每日惶恐不已,生怕汴州军打来,太原府城内和周边的寺庙里天天人满为患,百姓只能靠烧烧香、拜拜神来缓解心中的巨大恐惧! 汴州军还派出了暗探在城里造谣,说是河东道节度使要跑到云州了,不管百姓了,守城军民只要投降可既往不咎! 节度使李克用不得已,这才发布命令,河东道全境动员,太原府强行征兵三万人守城,守城军调入南线作战,云州的军队被抽走大半,连雁门关的守军都调走了四成以上,全部投入到对抗汴州军的战斗里。李嗣本给孔盛东写了紧急调遣塘报,要求双宁营接管云州以南四条官道上的四个要塞和云南县到朔州的十二座烽火台。所替换下来的军兵,连同各县临时征调的兵员,全部被派到南线对战汴州军。 第61章 声北击西策一 孔盛东和穆有粱、李义商量后,从双宁营调出一百五十人,烽火台每座一伍,放五人,六个要塞,每塞二十人,又从棚村调出一百人换防,双宁营驻地只剩下了十人留守,李义、冯五哥、孙老大等骨干全部派出带队,连墨先生也被召回,随时准备轮换。 上泉镇的街上不时传来各种消息,一会儿说河东军惨败,太原府被围困,马上要丢,一会儿又说河东军守住了,汴州军在南边动不了,河东道没事。各种消息胡乱传来,百姓也无从判断,让人分不清真假。 为了得到准确消息,云盛堂和诚商堂之间的信件往来日渐频繁,孔盛东每日一早先要看看诚商堂是不是有新消息送来,还要应对县里分派的各项差事,忙得团团转,连云盛堂的日常生意也全交给李知行、卢琬、安仁等人处理。 穆有粱也紧张战事的进展情况,由于放心不下各路出去的双宁营军使的协调指挥,干脆也住到了孔盛东家里,隔几日才回善堂一次。 据可靠消息,河东军和汴州军开战不到一个月,双方近二十万人在几座城池间来回拉扯攻伐,损失都达到了三万人马以上,双方每日都在交战,没有一天停止,因为死的人太多,根本顾不过来再去收尸,每晚点火烧尸体,将那一带的树木都砍伐尽了,可见战况之惨烈。 正当河东道所有人都被战争阴云笼罩,每日人心惶惶不安之时,突然有消息传来,说是河东军大捷,一举击败了汴州军主力,太原府平安了。 孔盛东等人无法判断消息准确与否,不敢轻易相信能取得这样的大胜。直到诚商堂乔东家亲自来信,孔盛东等人才明白所谓的大胜是怎么回事!河东道南部双方交战的区域,突然下了半个月的暴雨,多处桥梁、山道被雨水冲毁,汴州军的粮食停滞在潞州无法北运,全军断粮不得不退回了潞州。河东军趁机南下追击,一路追杀汴州军,一举收复了大部分被攻占的州城。 双宁营众人松了口气,齐齐感念上天之德,不然河东军这次危险了,双宁营的日子也不好过! 过了两个月,诚商堂乔山公又来了一封信,孔盛东等人看完彻底傻了眼! 原来汴州军和河东军激战完,在潞州略休整后,调转方向直奔长安而去。由于关内道各藩镇的实力孱弱,汴州军西征极其顺利,关内道很多城池直接弃守,军兵四散逃跑,百姓远遁山野,汴州军兵不血刃拿下多个城池,一直打进长安,所过之处得到粮草军马无计,搜刮钱财合计九百万缗。这一仗打完汴州军富得冒了油!靠着仅有的几个近臣刚刚侥幸夺回王位的昭宗,还没坐好王位,又被凤翔节度使李茂贞劫走,被囚禁到了凤翔城。汴州军打着救唐王的名义,一路继续向北征讨,逼迫李茂贞私下和谈,又拿了不少好处,这才撤回潞州固守。 这一系列用兵后,汴州军军力更胜,河东军却被重创,关内道各藩镇名存实亡,只剩下李茂贞的凤翔军剩了一口气,苦苦支撑守着关内道北面的地盘。 孔盛东等人一起看完书信,一时都没了话。 李义说道:“汴州军实力上了新台阶,估计整顿一下兵马后,还会和河东军开战。这次在关内道仅是投降的军队便有四、五万,这些军队用不了多久一定会被调遣来打河东军。朱温还被封东平王,节制四个节度使,哎!河东道的日子不好过啊!我们原来还以为真的胜利了,短时间内不用考虑汴州军的威胁。” “可怜河东道的百姓们,还以为河东军大胜!各个欢欣鼓舞,齐声夸赞晋王和河东军!如果不是乔山公的来信,我们都不知道事情原来是这样的!”穆有粱感叹。 “晋王怕也是没办法!总不能说,老天爷帮忙连降大雨,汴州军忙着在关内道攻城掠地、抢粮抢钱,才放过我们一马吧!”李知行说道。 “也许汴州军从开始集结兵力便有了声北击西的构想,攻击河东军只是用来迷惑关内道那几家藩镇放的烟雾呢?!所谓的大雨阻道、粮食供给不利也只是一种退兵的说法呢?”孔盛东倒有不同看法。 “如果是这样!那河东道更危险,由此可见汴州军已经不再考虑具体对付某个藩镇,而是谋求更大的目标——称帝建国!改朝换代!朱温的野心真大!”穆有粱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不禁替河东道担心起来。 “那朱温为什么不把昭宗也抢到手里,而是和凤翔军要了好处便退回了潞州呢?” “这便是朱温的可怕之处,现在他的实力还没到能掌握唐王以令天下的时候,不如拿些实际的好处,继续发展壮大,积蓄力量;再说凤翔军李茂贞那点实力朱温清楚,如果他愿意可以随时灭了,让李茂贞再多背负几天囚禁唐王的罪名,到时朱温一救唐王还能得个救驾的美名!”墨先生回答道。 孔盛东点点头说道:“突袭长安朱温收获巨大!哎!大家加紧时间囤积军资吧!操练也要狠一些!我估计李义的说法不差,汴州军夺取天下的最大障碍还是河东军,一天不灭了河东军,汴州军便不安稳,汴州军的下一个目标还是河东军,这两家的位置便决定了一山不容二虎,双方将来必然不死不休!” 谈完事,遣散众人,孔盛东只留了穆有粱说话,孙悦云见两人神色不对,让伺候的姑娘给端来新茶,便抱着孩子远远到了后院。 孔盛东说道:“穆兄,双宁营派出去的人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该把人收回来?” “等等吧!看看李嗣本大人有没有命令来。我们能想到的,晋王和他的幕僚不可能想不到,恐怕河东道的危机这才来了。汴州军今年冬天养精蓄锐,操练降兵,明年必然来犯!到时可不能指望再有一场救命的大雨!” 孔盛东摸了摸脚下的小黑猪,说道:“穆兄,我有个提议!” “什么提议?” “如果有一日,双宁营部分人马遭到了伏击或截击,我提议不要互相施救。穆兄,我们的人数太少,面对大军前来只能求自保,逃走是唯一的出路,一旦互相救援可能都会陷入死地!我们这点人马于大事无补,可真拼光了,你我如何面对几百户人家啊?” “你是觉得现在双宁营分散在各处,万一有事,救援不成,反而成了飞蛾扑火,一队队会被分割消灭!?” “是啊!双宁营上下相熟,军士们又有血性,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其他队伍被消灭!到时必须有铁一般的纪律作为保障,所以需要提前和各小队带队校官说清楚,舍小而顾大,才是我们的出路!我这样说虽然不好听,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双宁营上下必须严格执行。唉!我还得想想办法,早点请命把军士们都收拢回来,这样四散驻守对我们太不利了!” “这是个问题!你让我好好想想,既然兵力无法汇集,是不是还可以制定一些应急的措施!?看来我们需要在南边也设几个暗哨,接应太原府方面的消息,防止南边出了事,我们还在蒙在鼓里,傻傻守着等死!” “穆兄,这个你比我擅长,你来想吧!但是要切中实际,我有些担心和汴州军一旦再次开打,兵员不足时,我们也要一齐上前线!” 第62章 声北击西策二 正如孔盛东等人所料,河东道在收复失地后不久,立即发布命令,在各州强征军队三万人,冬季时这些新军要全部派到河东道南面,一边操练,一边驻守,晋王麾下几员大将也被陆续派了过去把守各州城,严防汴州军再次突袭。之后河东军和汴州军在河中道接壤的区域不时互相杀伐,发生战役互有胜负,却都没有亮底牌做最后决战。 稍稳定些时,李嗣本命令传来,命双宁营军士继续驻守要塞和烽火台,直到有新命令才能撤防。 公元902年春,正月未过完,汴州军突然接连发动攻势,连败河东军,连晋王亲子李廷鸾也被活擒。汴州军士气大振,长驱直入河东道四百余里,又打败晋王沙陀军亲兵营,大军逐步在太原府东、南、西侧形成了包围的态势。强军压境,河东军内部大乱,甚至有晋王重臣提出弃城北逃到云州,沿路收缩防线节节抵御,先保着存活下来,再图后事的计划。 孔盛东接到了乔山公的来信,乔山公深感局势不妙,已经将自己的一个幼子送到了忻州,还嘱托孔盛东,万一有事请他代为照顾两个幼子。这也是乔山公原来一直说有求于孔盛东的事情,此时乔山公为了安全,不得不把几个孩子分散到各地,以求能留后。从乔山公的信里,孔盛东感觉到了太原府局势的险恶程度,如果守不住太原府,恐怕河东军也会在历史的舞台上消失。 李嗣本也急了,几乎抽调了雁门关一线五成以上的兵力支援太原府,雁门关外的云州、朔州、宣州几乎成了空城,除了极少一部分驻军,连巡防军都调走了。云州、朔州、宣州只留一处城门出入,严格限制军士出城,防止军兵哗变叛逃,各州刺史都临时征调青壮年百姓入城守卫,但求此刻能守住城池便好。 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晋王李克用显示出了在乱世间屹立不倒的勇气和能力,他将手下的卫队也编入军队,由高手、死士组成袭扰小队,每晚出城偷袭汴州军,放火、放毒、劫粮、刺杀将领......无所不用其极。在正面战场上,晋王李克用则身先士卒,昼夜在城上督战,甚至领兵上阵杀敌。太原府青壮年全部发放武器,轮流上城墙驻防,一时几乎全民皆兵。城内不少房屋被拆除,木头石头摆满了城墙,准备在汴州军攻城时当雷石、滚木用! 汴州军围困攻城一月后,攻城未果,军内却开始出现瘟疫,很多军士水土不服,大量军兵一病不起。此外从北面来的各州援军不断在侧翼袭扰,汴州军的进攻渐渐开始乏力,在三月的时候,汴州军终于露出不支的迹象,没几日军队开始陆续有序撤退。 这时河东军主力被消灭半数以上,军队元气大伤,以至晋王李克用都不敢下令追击,眼睁睁看着汴州军从容退了回去! 这一战后,河东道内物资短缺、物价上涨,兵员损失惨重。云盛堂的各种货物运转被迫停止,生意几乎全面停滞。 孔盛东心里急,让安仁通知宣州的云盛堂分号停业,人员撤回上泉镇。正在他考虑云州分号的生意也停一停,把七姐一家接回来时,冯七姑娘和邓忠夫妻则派人送信,说云州生意尚能维持,暂时不准备停业。孔盛东知道这是七姐怕生意都停了,云盛堂压力太大,因而还想在云州继续坚持下去。 过了半个月,乔山公来信,信中说:汴州军再次在潞州集结,二次转向攻入关内道,突袭凤翔军主力,凤翔军溃败,全军逃进凤翔城,汴州军开始围困凤翔城。看来这次灭河东军不成,汴州军要把凤翔军彻底打垮。 穆有粱看完信件,脱口说道:“哎!汴州军成事了!朱温身边有高人啊!这几仗打得太好啊!现在实际上关内道半数地盘也差不多姓朱了!如果不是黄河天险和吕梁山脉,河东军至少三面临敌。” “是啊!朱温占据洛阳,钱粮不缺,军势强盛,河东军现在不是人家的对手!趁现在朱温还没拿下关内道全境,我让安旺加紧从西面运军资过来,粮食也要多运,现在太原府估计急缺,想办法转运过去,云盛堂的生意大概可以好一些!”孔盛东说道。 “两次声北击西,汴州军家底厚了!河东军却被榨干了!军力损失倒是其次,关键士气大伤!恐怕之后几年都要处于守势了!只能看着朱温继续强大!”穆有粱感慨。 “能保住太原府已经不容易了!听说晋王这一仗打完,身心俱疲,病怏怏躺了大半个月,已经被打得没了精气,不复当年的英勇了!” 这年冬天,乔山公又有消息传来:汴州军围困凤翔城十个月,城内粮食消耗殆尽,卖人肉一百钱一斤,狗肉五百钱一斤,全城没有鸡鸭,城内人口少了四成,唐王把龙袍都脱下来卖了换吃的了。凤翔军请降汴州军!朱温应允!至此关内道大半数归汴州军。朱温自封梁王!唐王哪敢多言,立即下诏认可。汴州军在长安留下小部分驻防,其余军队撤回潞州继续与河东军对峙,双方不断发生小规模冲突。此后河东军不敢正面再与汴州军展开对战,只能以机动部队不时袭扰汴州军,双方也只能在河中道互相僵持起来。河东道内部这才渐渐恢复到了战前的模样,各行各业重新料理起各自的生活和生意! 刚过了年,这天诚商堂的乔仁溪突然带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到了上泉镇孔盛东住处。孔盛东听闻后连忙出来见他,互相寒暄后,乔仁溪说出了来意。 乔仁溪说道:“孔东家前者已经收到了我们东家的信了吧?这个孩子便是乔东家最小的儿子,乔玄。你也知道这次太原府围困战的惨烈程度,各大商号的钱粮人手损失都很惨重。诚商堂背后的忻州团练营因为离得近,也被征调上了战场,死伤过半,折损巨大。可以说诚商堂背后最大的依靠被削弱的不像样子了!连乔东家的晚辈子侄里面都战死好几个!这会儿我们东家怕有人存了不轨的心思,趁机对诚商堂下手,所以让我把这孩子送到孔东家这里一段时间。望孔东家给予关照!” “以诚商堂的实力,还怕有人找麻烦?难道这次诚商堂的实力折损的这么厉害?都没信心护住自己家的孩子?” “是啊!乔家这次仅人手便损失了三成。乔东家主要顾虑有人在这时候趁乱浑水摸鱼,还是防着些好!不瞒孔东家,乔山公东家本有四子,现在只剩下两个。这次太原府围困战期间,乔东家深感河东军内部也不稳定,大战过后,说不定还要诛杀一大批存了异心通敌的、准备投降的、和临阵畏缩的官员、将军!太原府十有八九还要乱上一阵子!所以东家才让乔玄出来避一避!云州远离太原府,我们东家对孔东家也很放心,相信孔东家一定能善待这个孩子。来!乔玄,给孔东家磕个头,行个大礼!谢谢孔东家的帮助!” 乔仁溪说完,他身后的乔玄站出来,大大方方给孔盛东磕了一个头,口称:“侄儿乔玄给孔叔叔磕头了!”孔盛东忙起身扶起这个懂事的孩子,仔细看了几眼后,见这个孩子相貌堂堂,眉目间和乔山公很相像,很有些英武之气。 第63章 云州反叛军一 因为这件事乔山公已经三次说起,孔盛东实在没法推辞,想着不能辜负乔山公的信任,他转身和梁安丙说道:“你辛苦一趟,把这孩子送到善堂,交给裴嫂子和梁安乙,让裴嫂子一定帮忙照顾好,他和穆风年龄相当,正好一起相伴成长。我回头和穆兄说一声,请他也给予照顾。这事你和其他人不要多言,对外只说我的远房妻侄前来善堂学习,省的生出其他事。” 梁安丙点点头,走上前笑眯眯准备领着这个孩子出门。这个孩子也乖巧,和乔仁溪、孔盛东挥挥手告别,乐呵呵和梁安丙出了门。 孔盛东说道:“这孩子不错!脾气性格很豁达啊!” 乔仁溪苦笑着回答:“孩子是不错!可是眼前的局势可不好!我们乔东家让我也提醒孔东家一句,不要因为太原府保住了生出大意!河东道此战损失不小,军兵将领不用说了,仅是投降的五品以上官员不下百人,而且汴州军借机实力大增,接下来两年河东道也是危机重重啊!” 孔盛东心里明白,如果不是情势不妙,乔山公绝对不会把自己孩子都送到云州来,谁舍得让自己这么小的孩子远离身边啊!他听乔仁溪说完,回答道:“乔掌柜放心,我知道其中的隐忧,自会小心谨慎应对。” 送走了乔仁溪,孔盛东不敢大意,命墨先生、梁安丙和张风青多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在各州多设暗桩,对进出云南县和上泉镇的各方势力要严密监控。 不久墨先生传来消息,关内道再次发生巨变,凤翔军投降汴州军,昭宗回到了长安,梁王朱温想强行将昭宗掠到洛阳,已经把长安的权臣、宦官杀了几百人逼宫,所用手段惨烈——全部仗杀。昭宗刚传旨封梁王朱温为太尉、大元帅,名义上统辖天下兵马! 孔盛东还没从这些令人震惊的消息里回过神,一大早张风青突然火急火燎从云州赶回来见他。 张风青一边用道袍擦着汗水,一边说道:“孔哥,不好了,云州除了北门开放,其余三门关闭不开,许进不许出。传闻北门发现有幽州军暗探出入,云州城怕是有变!” 孔盛东顿时惊起一身冷汗,他想到七姐一家还在城内,立时心乱如麻。但此刻情况危急不容其他,他强行不去想七姐一家,快速让自己镇静下来,问道:“还有什么情况?别急,细说一下!” “我本来要去云州城见见邓忠,问问云州这些天的情况,可是刚到云州南关,发现有云州刺史的卫队盘查入城人员,扣留抓捕了不少人,我留了个心眼,没敢莽撞向前进城,找了个城关的住户问,才知道昨夜开始,云州突然封锁四门,不得出入,今晨开了北门却不让出城,反而进去了一队貌似幽州军的军兵。这可不对啊!在云州河东军和幽州军可向来没什么来往!双方互相争斗了这么多年,幽州军怎么能进了云州呢?而且部分云州城防军和巡防军都在向云州城外集结,好几位将领也回了云州!” 孔盛东额头渗出汗水,脸色发青说道:“还要有更准确的消息!这些情况只能说云州出了事,到底什么事我们不知道啊!” 梁安丙走上前说道:“要不我去看一下!?” 孔盛东点点头,他知道梁安丙的骑射精湛,武艺也高强,如今这情况只能让他去。 孔盛东说道:“那你去!最好抓个军官这类的活口,一定要小心!形势不妙你先回来!保着性命要紧!” 梁安丙点头应允,立即奔出宅子,选了一匹好马,一阵风似的从上泉镇北面奔了出去。 孔盛东转身对张风青说道:“你立即回双梁村,路上先到善庄通知李义集结人马守在善庄石寨,等着接应我们,之后到双梁村通知我三哥,加强北面东、西两座山梁的防御,防止有人偷袭,再让我三哥派人通知农庄的朱胜,让朱胜带人赶回双梁村守住第二道石寨!” 张风青忙答应,索性脱下长道袍,拎着跑着出了院子,也骑马向西去报信。 孔盛东喊道:“安仁!你带着几个伙计分头去找穆军使和墨先生,他们在五边堡村附近巡查烽火台,见到他们立即让他们在五边堡南收拢人马,等着消息!没有我的指令不能乱动,快去!” 安仁知道情况紧急,顾不得其他,返身也跑了出去。 李知行焦虑问道:“我们呢?” “收拾东西以防万一,去车马店把所有车马都用上,准备撤走!” 李知行问道:“还没有准确消息,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顾不上等消息了!万一云州有事,大半天的时间云州的军兵就能到上泉镇,我们先动再说,即使没事我们也没损失,如果有事,这点时间正好抢出来逃命!李兄,先这样安排吧!” 李知行听后也跑出了门去车马店安排撤离。 梁安甲不等孔盛东说话,说道:“我去后面带着孙悦云和你五嫂撤!你在前面忙你的!” 孔盛东默默点头后转身在院里喊道:“去找孙登云、冯英来!” 几个护卫忙出去找这两人,不一会儿,这两人跑着进了院! 孔盛东说道:“孙登云去云盛堂总堂,冯英去南货铺,收拾钱财、重要物件,其他的不要管,等消息再行动!” 这两人看出事态紧急,不敢多问,也忙跑了出去办事。 孔盛东正要让人去找冯五哥,冯五哥带着几个人却匆忙进了院子,冯五哥问道:“看来出了大事?怎么了?” 孔盛东简略把整个事情讲了大概,冯五哥越听神色越紧张,听完后说道:“这两年河东军只顾着和南边的汴州军纠缠,云州根本没人重视注意,没想到这就出事了!看情形像是云州刺史投靠了幽州军,这是要把我们卖给幽州刘仁恭父子啊!” 两人一边猜测到底如何了,一边不自觉向着镇子北面走去,焦急等待着梁安丙回来。此时两人都忧心忡忡,每一刻过得都分外漫长!出了镇子,两人到了一棵大树下面,坐立不安在树下张望着北面官道。 虽然官道上不时有从北面回来的百姓,但他们只知道云州城许进不许出,大概出了什么变故,却根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孔盛东和冯五哥问了几人后,都是这样的回答,所以也不再多问路人,一心等着梁安丙回来。 足足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后,正当两人的耐心消耗的快没了的时候,只见梁安丙骑着匹马,一阵风一样奔了过来。孔盛东远远看到梁安丙的大腿和腰腹位置中了两箭,鲜血将大腿一侧染的一片猩红。可是梁安丙却毫不在乎,策马急速赶到两人近前。 孔盛东和冯五哥迅速上前,梁安丙则勒着缰绳让马停下,然后跌跌撞撞下了马,他顾不得身上的伤势,扑到孔盛东和冯五哥身前,急促说道:“不好了!真出事了!昨天下午云州城守城将军王敬晖杀了刺史刘再立,叛降了幽州军刘仁恭,配合早已经摸过来的幽州军从右卫县突入云州境内,右卫县守军弃守县城退回云州城,看来也要叛变,幽州军先头部队一万人马,由刘仁恭之子刘守光带领,已到了云州东北二十里!王敬晖要献城投降,还要领幽州军到上泉镇灭了双宁营,抢了上泉镇上的商号,拿商户的钱财、货物做见面礼!” 第64章 云州反叛军二 孔盛东听完如遭雷击,浑身颤抖,用低低的声音问:“城内如何?我七姐、七姐夫邓忠怎么样了?” “昨晚,云州城内宵禁,抓了三百余人,连云南县原来的邓县令也被抓了,这些人在城内押到一起集中后都被杀了!邓忠这一家不知道在不在里面。我抓了个城外巡逻的低阶校尉,他知道的只有这些!” 冯五哥也慌了,但没法再逼问梁安丙,只能说道:“坏了!七妹一家危险啊!哎!我们这边该怎么应对啊?” 孔盛东还没回答,李知行却从镇子里也跑了出来,见到几人后忙说:“刚刚张记茶楼的伙计采购了东西要返回云南县县城,可是云南县四门突然也关了!这是怎么了?” 孔盛东马上叫道:“不好!吴县令也叛变了!我们快撤!没时间了!瓶瓶罐罐不要了!马上撤回双梁村!告诉所有镇上商号,能跑便跑吧!向南也可以,跟着我们向西也行!” 其余人还没想清楚其中的关节,但听孔盛东这样说,马上毫不迟疑地返回了上泉镇准备撤退。 孔盛东边往回走,边看了看身边的人,抬手招手叫过来孙老大的得力跟班安平,说道:“拿着我这枚银牌,带两个人立即去雁门关、去代州,找兵马使李嗣本大人,禀告李大人说:云州守将被幽州军策反了,云州失守,云南县县令也叛变了,幽州军来了一万人,请李大人快去报告晋王,请晋王速派军平叛!” 安平知道事情紧急,接过银牌点了一下头,立即转身跑到车马店骑马去传递情报。 消息在上泉镇一传开,上泉镇的街上彻底乱了起来,人们从家里、商号中跑出来,扶老携幼,带着家当随着云盛堂的人一齐朝西面的安宁村、双梁村方向逃跑。因为人数众多,事发仓促,路上难免混乱,双宁营的军兵不得不帮着这些镇上的居民一起撤退! 冯五哥和李知行边跑边问孔盛东,为什么判断吴县令也叛变了。 孔盛东回答:“如果吴县令知道了云州的事情,不管怎么样也要和我们说一声,可他不但不说,反而关闭县城城门不让上泉镇商户和我们进去避难,也不发布幽州军来犯的消息,等着幽州军来屠杀我们!这不是叛变了,怎么解释?吴县令为人奸猾,和我们常年不睦,这次正好借幽州军的力量剿灭我们!这个贼子!叛徒!真该早收拾了他!” 其余人立即听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纷纷叫骂起吴县令,可是事已至此,于事无补,只能泄泄愤罢了! 孔盛东顾不得这些,策马疾驰,和冯五哥等人率先到了善庄石寨。 李义和梁安乙、王豹、汪武等人已经守在了石寨上,见到孔盛东到来忙下来问询。孔盛东把事情说完,不等诸人惊叹完,命令道:“一会儿上泉镇和附近几个村的村民会赶到这里,让他们过去后,马上用石头封死进出的大门。把武器库打开,青壮年全部配发盔甲、武器。必须把这道石寨守死,等所有村民到了双梁村开始撤入山里才行!在此之前,后退者立斩!” 孔盛东身边所有人高喊:“是!” 善庄和双梁村这两道石寨经过近十年的不断修建,现在已经有近两丈高,宽两丈,上面有垛口,三座箭楼,俨然一段长城的模样。每年除了汛期打开三个河口外,其余时间只留一道一丈宽的进出大门。 这时上泉镇的商户、住户、安宁村和善庄的农户、猎户陆续赶过来通过这道门进了斜石谷深处,朝着双梁村的第二道寨门跑去。 孔盛东焦急等着人群迅速通过门洞,他对身边的李义说道:“差不多便封死门洞吧,再有人来用绳子吊上来!时间不等人!” 李义立即下了石寨,指挥兵士用巨石堵住了门洞! 冯五哥让人抬上来很多松柏树干和树枝,对孔盛东说道:“不行便点火,阻断来敌!我们守一两天没问题!”“嗯......你说七妹没事吧?” 孔盛东不敢答话,摇摇头说:“五哥,这个我真不好说!但愿没事!还有,五哥这次可是幽州军主力,千万不要轻敌!先好好准备眼前的事吧!七妹一家的事先不要想了!云州城里的消息一时没法知道,但敌军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其实这时幽州军将领刘守光已经带着叛将王敬晖侄子王奔和云南县吴县令到了上泉镇,他们比孔盛东离开的时间只晚了不到半天。 在云盛堂总堂门前,王奔献着殷勤小心翼翼说道:“刘将军,这便是上泉镇,可惜商户们逃跑了!看来走漏了消息,有人提前来镇上通风报信了!” 刘守光看看吴县令问道:“怎么回事?人呢?钱呢?不是说上泉镇美女很多吗?” 吴县令忙说:“刘将军!怕是真走漏了消息!人都一起逃跑了!不过,他们离开的时间不算长,还带着东西跑不快,肯定向西往山里老窝跑了,追吧!” 刘守光歪歪嘴显出不满,命令道:“骑兵出击,去追他们。我们押后!” 吴县令则在旁指挥亲信,说道:“把云盛堂总堂烧了!去其他商号看看有没跑的都抓来!找到钱粮都集中到这里给刘将军带回云州!再到富户家里都看看,他们走得匆忙,肯定家里还有不少值钱东西!全弄来给刘将军和幽州军兄弟们!” 一千多幽州军轻骑兵,沿着西面的道路追了出去,刘守光骑在马上领着一千步卒,紧跟在后面。王奔和吴县令则小心地跟在刘守光身后,他俩人后面还有五百混合编队的云州城防军叛军。 王奔和吴县令轻声说道:“吴县令,可别一无所获啊!我叔父在云州城内杀了不少意见相左的军兵,现在投幽州军带过去的人马不多,不弄点钱粮不好邀功。原计划迅速赶到上泉镇抢一通,再把几个县里的财物运到幽州军那边,过去便是大功劳一件,现在上泉镇的人、钱全跑了!这位刘将军是幽州节度使刘仁恭之子,以后我们还指望人家提拔呢!” 吴县令苦笑了一下回答:“哎!没想到双宁营的鼻子这么灵,本县令都没敢动弹一下,他们倒先跑了!王校尉你也知道我手里没人,崔县丞和他们穿一条裤子,我指挥不动,只能先关押起来,防止他报信!这才有些贻误时机!没办法啊!实在没办法!” 王奔有些泄气,哼了哼说道:“但愿能追上,能抢些钱粮最好,抢不上钱粮,抢几个美女也行!刘将军就喜欢美女!这样好歹能应付了他!如果一无所获,我们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吴县令忙说道:“王校尉,没事的!我们现在一共有两千五百人马,双宁营才多少人!一人一脚也能踏平双宁营!只要追上去肯定能弄到不少钱粮,我早听说云盛堂把挣到的钱都运回了双梁村,只要到了双梁村,钱不会少!我们快一些追击,只要他们没来得及跑,什么都不会缺!”他们两人边说,边追着前面的幽州军。 不到两个时辰后,幽州军骑兵在一座颇有规模的石寨前停了下来,半个时辰后刘守光和吴县令、王奔也带着步卒到了善庄的石寨之前。 刘守光看看眼前的石寨和石寨上为数不少的双宁营军兵,转身问吴县令:“这就是双宁营驻地!哪里来的这座石寨!你怎么不早说!看来还得拿下这座石寨啊!” 第65章 云州反叛军三 刘守光仔细看了看眼前的石寨,骂道:“什么时候还建了这么个石寨!双宁营看来真是油滑,还留了后手准备防御啊!不过区区这么座石寨能挡住我们两千五百军马!笑话!双宁营也太小看幽州军了!”“吴县令、王校尉你们带着云州城防城军上吧!?怎么样?能拿下来吗?” 吴县令和王奔异口同声说道:“刘将军,我们打不下来!” 刘守光转身看着两人,眼里有些怒意。 吴县令忙说:“刘将军有所不知,双宁营可不是一般团练营,他们的装备精良,日常训练有素,还有善堂里训练出来的不少游侠高手参杂其中。其强悍实力前早些年便已经名声在外了,多年前他们曾经追着数倍于己的幽州军杀出百余里!刘将军你看石寨后面的山顶上他们还燃起了烽火,估计还有人马要慢慢聚集到石寨前防御,还是由幽州军直接上,尽早攻破这座石寨为上策!” 刘守光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可是追着旧幽州山后军凉州营,最后还杀了赫连铎那支团练营?” 吴县令忙说:“是啊!将军。所以刘将军千万不能大意啊!” “我父正在筹建新山后军,以巩固幽州西北对契丹和河东军的防务,今日灭了双宁营正好为新山后军提士气,看来这支团练营还真不能小瞧!这样!幽州军先上,你们在后面做后援!开始进攻吧!” 刘守光说完,命令身后一名游击将军说道:“刘毅,看你的了!” 幽州军游击将军刘毅立即催马到了阵前,他命令军兵道:“立即到旁边的村子里把门板、窗户卸下来,有木料也全搬来,就地造些梯子,石寨不高,有一丈五以上的梯子即可。从山谷里取土,取石头,准备填土,这点高度难不住我们,一个时辰后进攻!争取一次拿下这座石寨,进了村里你们放开抢!” 一个时辰后,幽州军派出三百步卒,前面架起盾牌,盾牌后是一百五十长枪兵,后面有步卒扛着简易梯子和土石,或搭或填,对石寨发起了进攻。攻击石寨的队伍之后还有三百骑兵,列队开弓射箭以辅助步卒攻击石寨。第一轮近千人马一字排开,浩浩荡荡向着石寨涌了上来。 李义看看石寨外涌上来的幽州军问道:“孔军使,我们需要守多久?敌军可不少,石寨能支持的时间有限啊!” 孔盛东看看天色,说道:“至少守到明晨!我们撤到双梁村石寨还可以继续守半天,到时村民差不多进山了!双梁村石寨布防完毕,朱胜也该接到消息,带人回救了!” “不知道穆军使现在怎么样了?” “不要管穆兄了!他知道该怎么打!我们守我们的!” 孔盛东刚说完,幽州军已经进入到了弓箭的射程内。冯五哥和冯英带着一队弓箭手拉弓射了一轮箭,但只射倒盾牌后数人,箭矢大部分被盾牌挡住了。 孔盛东命令:“全部回到守寨位置防御,不要射箭了!幽州军摆出这种阵型,我们射杀不了几个人,白白浪费箭矢!” 李义高呼传令命双宁营军兵都上了石寨墙准备应战。 幽州军眼见到了石寨下面,呼喊着架起梯子,开始攀爬石寨墙,后面还有两队人选了两处位置用石土填路,想要填出两道能上人的斜坡路。可是等幽州军攀爬石寨的军兵上了寨墙才发现:每个垛口前有一名长枪兵用长枪挑,长枪兵身后是一名弓箭手,专门射攀爬上来幽州军兵的脸面,侧翼还有两名刀盾手在两个垛口间补位,每三个垛口间还有一名持长刀的善堂高手专门击杀冲上来的幽州军,这一组人身后还另有一组同样配置的双宁营军兵随时待命接替。 双方交战后,这套几乎无解的守寨体系让幽州军绝望不已,刚探出身形的幽州军不是被长枪挑下石寨,便是被一箭射到面门上摔下去,即使有侥幸上了石寨的也被刀盾手或善堂里那些不畏死的青年们砍死了。双宁营越打配合越好,而攻寨子的幽州军则在不到半刻里死伤数百人,迟迟上不了石寨墙。 幽州军游击将军刘毅脸上有些挂不住,催马到了石寨下面,催促步卒快些堆土石,好让攀墙的兵卒和后面的骑兵能快些冲上去。 刘守光也有些不痛快,心想多少城池都打下来了,却被眼前一道这样的石寨挡住了去路,太丢人了!他转脸对王奔说:“你们也上!拿人命堆也要堆上去!” 王奔不敢违命,策马上前指挥云州城防军分前后两队也冲了上去加入攻击。 战事立即升温,千余敌军围着善庄这段不足七十丈的石寨发起了狂攻,石寨围墙上攀爬的幽州军像蚂蚁一样沿着石墙向上涌向石寨内,石寨下的幽州军则不停射箭,掩护墙上的军兵。还有一部分幽州军沿石寨最东西两侧的陡峭山坡准备绕道冲进去,李义无奈又调出两小队人到南北两端加强防守,因为有人不断伤亡,石寨上的防守军兵数量慢慢显出不足的样子,个别位置上开始无法补充上人手,以至于敌军两边填土石的军兵压力骤减,填土石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 孔盛东见状在箭楼上高呼:“点火挡住他们攀墙!去几人挡住斜坡上填路的人!” 石寨上众人将准备好的松树、柏树的枝条、树干扔到石寨墙下,接着又扔下了火器点燃这些易燃物,顿时石寨下面爆裂声四起,火光随之升腾了起来,燃起了熊熊烈火,火焰中传来幽州军惨叫声不断,让人听着十分心惊! 梁安乙守在一道斜坡口,挥刀斩杀了多人,转身看到另一道斜坡上挤满了填石土和要冲上去的幽州军和云州城防军,他心中焦急,喊道:“登云快去堵住他们!不能让他们冲进去!” 孙登云杀死一名上了墙垛子的幽州军,转身跑到不远的另一道斜坡上,挥刀砍杀幽州军,他的身后跟上来了善堂这几年又培养出来的一队七八人的青年,这些人战力强悍,上了斜坡后立即将敌人压在坡上动弹不得。 孔盛东在箭楼上心中叫苦、额头冒汗、神色沉重,他焦急问身边的梁安甲:“商户、百姓都撤走了吧?阿丙也撤了吧?” 梁安甲点头说道:“都撤了!师弟不想走,我让卢琬把他强行送走了!他伤得重,失血多,已经没法参战了!” 孔盛东看看眼前的惨烈攻防战,说道:“这一仗得赔钱啊!我们这样打不是办法!这种消耗对我们太不利!幽州军人马多,经得起消耗,我们死伤一个少一个!” 正这时,刘守光见己方迟迟攻不进石寨也暴怒了,他眼见第一轮攻上去的幽州军步卒已经快消耗完了,催马到了石寨前不远处,指着石寨上方命令身后的骑兵喊道:“骑兵弓弩营向前横队展开!瞄准石寨上的敌军,准备开弓射箭!” 吴县令听到刘守光这样说,马上凑上来问:“刘将军,您这是要射箭?现在双方搅在一起,我们的人多啊!一轮弓箭下去我们自己人也要死伤不少啊!” 刘守光头也不回说道:“大不了二换一,我看他们能有多少人!步卒第二营准备上!” 刘守光见骑兵到位,马上的弓箭手都拉开了弓弩,看都不看前面正攻击石寨的云州城叛军,高声喊道:“全体开弓!射!” 第66章 云州反叛军四 李义机警,始终盯着城下的刘守光,看他如何指挥攻击石寨,这时见到刘守光不顾自己手下的军士,准备开始放箭,他高声喊道:“有箭射来!避!避!” 幽州军连射六轮箭矢,箭如雨下,在石寨上防御的双宁营不到二百人,而石寨外参与攻击的幽州军和云州城叛军有五六百人,几息之间双方中箭者不计其数,伤亡惨重。双宁营军士还可躲在垛口下,死伤四五十,而幽州军和云州叛军被射死、射伤二百余人。云州叛军本来便心中惶恐,不知道将来命运如何,此时见幽州军根本不管他们的死活,竟然无差别射击他们,顿时有一部分云州叛军叫嚷着退了回来。 刘守光心里一横命令道:“卫队上前,有退却者斩!” 退回的王奔和一旁的吴县令脸上都出现了惊恐的神色,但是却不敢多言,只能再次返身准备继续进攻石寨。 刘守光身边一名参军上前建议道:“刘将军,稍微整顿一下军兵再上吧!跑了一天了,军士们连口热饭也没吃!石寨下面还有火,根本没法靠近,等火势减弱再进攻吧!” 刘守光很不乐意地哼了一声,然后命令:“各营归队!先吃饭休整两个时辰,饭后连夜继续进攻!” 孔盛东见幽州军和叛军退却马上命令:“快救伤员!清点人数!” 过了一会儿李义灰头土脸上了箭楼,他的左肩还插着半截弓箭,李义毫不理会自己的伤情说道:“只剩不到一半能打的了!死了近百人!重伤了二三十,他们人太多了!军使,我们挡不住下一轮进攻!” 孔盛东黑着脸听李义说完,手不由自主抖动了几下,他这是心疼一下损失了这么多军兵,此战是双宁营自建立以来死伤最惨烈一仗! 梁安甲在身边看着孔盛东,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脸上显出不忍的神色! 冯五哥也上了箭楼说道:“不能这么打了!我们耗不起!不行先撤吧!我带人拖住敌人!你们先撤到双梁村,实在顶不住全部进山,幽州军总不会追进山里!” 孔盛东转向西边的双梁村看看,说道:“撤吧!把所有能烧的都扔下去,能多阻止他们一会儿是一会儿!我三哥那边估计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这时梁安乙也上了箭楼,他沉默了一阵后说道:“你们走吧!石寨上不能一下没了人!幽州军、叛军发现会马上进攻,你们也跑不了!我和伤员留下来!” 箭楼上的几人听完心中巨震,孔盛东摇头说道:“不行!不行!一起撤!” “哎!一起撤便撤不走了!听我的!我师父穆先生在,他肯定也会这么干!能多走几个算几个!不要耽搁了!快走吧!受伤的反正走不了,都留下!” 孔盛东还想说什么,却没法再说,他知道梁安乙下了决心要掩护他们离开,这个青年平时话不多,但意志决心之顽强可以说双宁营无人能比! 孔盛东咬咬牙下了决心,说道:“撤退!” 冯五哥、李义等人只得转身去招呼双宁营兵卒撤退。 梁安甲咬着嘴唇,眼泪止不住扑簌簌一颗颗流了下来,她知道留下来的人不可能活着回双梁村了!孔盛东硬着心挥手让冯英带走她! 孙登云上前坚毅地说:“二师哥,我和你留下!” “你走吧!再练几年说不定你的成就会高于其他师弟们,师父也看好你!还有,把梁安戊师妹带走,她虽然受了伤,可是师娘很喜欢她,一定要把她活着带到师娘身边。自从梁安丁不幸病故后,你们这一茬只剩下你、安戊,冯英!你要多照顾他们两人!” 孙登云对这个师兄向来特别尊重,不敢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和汗水,去寨墙上找到梁安戊——一个相貌看上去有些愚笨丑陋的壮硕十七八岁女子。孙登云也顾不得其他,背起这个身中四五刀,浑身血污的师妹便走。 孔盛东不知该说什么,正愣神的时候,梁安乙见身边没了其他人,低声和他说道:“和我师父说,谢谢师父、师娘教诲,我似乎已窥测到刀法真意了,不枉此生!还有......” 孔盛东这才回过神,听着梁安乙继续说话。 梁安乙罕见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态说道:“替我照顾好我大师姐梁安甲!”说完这话,他两个横跃,先跳上垛口,又跳上垛顶,背对孔盛东挥了挥手! 孔盛东心中一动,但只说了个:“好!”然后转身下了石寨。 石寨外不到二里,刘守光刚吃了点东西,那名参军上前指着石寨方向说道:“刘将军,石寨里的人把墙下的火点得更旺了,依卑职看,他们守不住了,这是放火阻止我们进攻,这是他们要撤离的架势!” 刘守光转身看着被火焰映照得一片通红的石寨,只见有一人站在一个垛口顶上,看不清这人长什么样,穿什么,只有身形看上去宽厚敦实,手里还拿着把宽厚的大刀! 刘守光起身喊道:“准备上!火势一弱便上!用土石压住火焰,快些攻进去追!” 此刻,孔盛东等不到七十人已经撤下石寨,他最后看了一眼石寨方向,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带着众人退走了! 石寨墙上,梁安丙身后还有不到三十人,其中有十一人是善堂的师弟们,全是受了重伤,没法自行撤离的。 梁安丙提高声音说道:“把所有能烧的都扔到那边的坡道上,阻止敌军上来,其余人和我都守在这里!师弟们、双宁营的弟兄们,我们替双宁营守最后这一会儿吧!” 等一侧的斜坡上燃起熊熊大火,梁安乙带着剩下的人都盘腿坐到另一侧斜坡的石寨口上,梁安乙问身边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年:“师弟!怕不怕?” 那个青年大声喊道:“不怕!” 梁安乙呵呵一笑说道:“这时候了,没事!怕就是怕吗!不丢人!记着,我们在善堂过了这么几年好日子,全凭双宁营、云盛堂在前面挡着。现在如果师父在,师父肯定挡在我们前面,师父不在,师哥代师父领你们挡在这里!不能给师父丢人!大不了今天我们都战死,有什么可怕的啊!大师姐常说:我们都是早该死的人!怕什么!还有最后一句话:你们不要叫我二师兄,我不喜欢,喊我阿乙师兄!” 幽州军刘毅领着三百多幽州军和云州叛军刚冲到斜坡边上,听到斜坡上面的人一齐高喊:阿乙师兄! 只见石寨上三十多人一起起身,提着手里的武器,脸上露出笑意,一往无前向着坡下冲了下来!这种面带笑意去拼命,似乎比面目狰狞还要让人感到恐怖!因为这群人压根没想活! 双方在凹凸不平,狭窄的斜坡上短兵相接,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杀!梁安乙和身后这群人像是和死神签订了契约,换来了最后的无穷生命力量,对砍在身上,刺在身上的刀枪产生了疼痛免疫,丝毫没有在意多挨一刀或多被刺一矛,只是如铜墙铁壁般守在石寨的斜坡上,直到一个的血液流干净,另一个补上去继续坚守,在一个接一个倒下后,梁安乙挥舞后背刀也顶了上来! 此时梁安乙似乎浑身显出光芒一样,将靠近他的敌军全部炙烤的无法直视,挥舞的刀锋如狂风一样将敌人吹下了斜坡。 刘守光和王奔、吴县令在这一晚,见到了如天神一般的人! 第67章 云州反叛军五 孔盛东带人刚返回到双梁村第二道石寨不远,冯三哥、穆富贵和张老道、张三城几人急忙迎了出来。 冯三哥看看孔盛东身后的队伍问道:“只剩这些人了?队伍里怎么没有重伤的?张道长师兄弟还准备医治呢!” “没有!重伤的全部留下来垫后了,梁安乙带领着!”孔盛东面沉似水回答。 冯三哥和两个老道听完咂咂嘴,都说不出话来!张三城口念:“福生无量天尊!这要死多少人啊!” 孔盛东问冯三哥:“三哥,这里有多少人?” “双宁营人没多少!大概不到一百二十人!不过几个村的庄丁加上青壮年,还有从石铁匠铸铁坊、铁匠铺,我们碳厂来的人一共有四百多人!还有一部分上泉镇的青壮年也分发了武器、盔甲,加起来接近九百人!” 孔盛东看了看石寨上密密的人头说道:“好!有这些人在,我看叛军和幽州军还强攻石寨吗?”“村里的老弱妇孺都撤到山里了吗?” “都撤走了!明天,不,今天晚间说不定朱胜的人也到了!我让快马去送信了!朱胜看到烽火也肯定知道出事了,我估计他很快会赶过来!” 孔盛东知道时间已经过午夜,对大家说道:“让大家轮流休息!不要熬夜!我估计叛军天亮才敢走!路上设了不少陷阱,他们不敢在黑天里追!我们还有点时间!” 冯三哥点了点头领着大家一起进了石寨门洞。众人一进去,有军兵立即也用石头封住了石寨门洞。 此时,云南县城外,穆有粱带着在五边堡集中的近七十名双宁营士兵和棚村的近三百庄丁,汇集到了云南县县城南,他们在城墙下点起篝火,摆出要在天明攻击县城的架势。 墨先生问道:“穆军使,咱们要不要夜里攀城墙进去,也许有机会夺下县城!” 穆有粱摇摇头说道:“墨先生,恐怕没有这个必要,县城里已经被吴县令控制住了,我们强攻损失不会小!对整个事情也于事无补!如今我们只要造成要攻击县城的假象,逼着吴县令带幽州军和叛军回救,这样孔兄那边的危机自然解除了!我只担心为了替村民抢时间,孔兄那边损失会很大!” 墨先生点头同意,又说道:“事发突然!孔军使能及时带着上泉镇上的百姓、商户撤进东斜石谷已经很不容易了,不然上泉镇要遭浩劫!” 穆有粱捏了捏眉心说道:“让董界、武大山和蓝大河带五十骑兵,今晚去把官道沿路叛军的留守人员干掉!见叛军和幽州军人多了绕开,人少了便杀!我们在后面折腾的越大,幽州军越不敢再追孔兄他们!” 墨先生说道:“好!这就让他们连夜出击!” 穆有粱面带忧色看了看西边的双梁村方向,自言自语道:“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应该都撤到双梁村了!” 西面石寨上,终于攻破了石寨的刘守光看着斜坡上堆得如小山般的尸体,脸上满是怒色,他亲眼看着双宁营这三十多伤员,硬生生杀死一百多幽州军。刘守光转身问王奔:“你可知道双宁营还有多少人?” 王奔支吾了半天才说:“这个......这个......吴县令你不知道吗?” 吴县令心里暗骂王奔不地道,但只能回答:“双宁营大概损失过半!石寨上能数过来的人数已经过百了,他们总计也就三百人马不到!” 刘守光心中稍定,他正要命令打起火把继续追击,身边的刘毅说道:“将军,天太黑!我们不能追,军兵们在前面不远便发现数个陷阱,双宁营大多是猎户出身,善于设置陷进、夜间偷袭,天亮后探着路再追不迟!” 刘守光哼了哼后忍着没下追击的命令,他问道:“离天亮还有多少时间?” “最多两个半时辰!” “传令就地休息,天一亮便追!这道石寨耽误我们的时间太长了!” 天刚亮,幽州军马上动身追击,不到一个时辰后,刘守光远远看到了横在眼前的又一道石寨! 刘守光转身面无表情看着吴县令问道:“吴县令,你怎么不早说还有一道石寨啊?” 吴县令吓得赶忙说:“刘将军您没问啊!” 刘守光听后正要发怒,正这时,吴县令的两个亲信从东面跑上来禀告:“几位大人,不好了!云南县告急!有双宁营人马准备攻打县城,他们换切断了云州到云南县官道上的哨卡联络点,连夜奔袭杀了不少哨卡的守卫 !” 刘守光问王奔:“哪来这么多双宁营的军兵?怎么西面双梁村有这么多,东面云南县又出现了?” 王奔慌张答道:“属下不知道啊!应该是双宁营在外面守要塞、烽火台的散兵游勇!” “散兵游勇敢进攻云南县?你当我是傻子啊!你们两个蠢货,害得我损失这么多人马,还一无所获!” 吴县令眼珠子转了几下,忙说道:“将军,云南县不能丢,我给将军在云南县准备了不少钱粮,还有四五位绝色美人!其中一位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刘守光听完吴县令的话,神色中有些动摇,他骑马向前到了双梁村石寨二百步外,细看下发现石寨上满是军兵,衣甲整齐,兵戈林立,似乎石寨上有近千人守卫! 刘守光骑马回到吴县令身边问道:“这次你说的是真话吧?云南县里的钱粮我要,见不到你说的天仙我可要拿你开刀!” “刘将军,属下不敢啊!那人保管刘将军满意!”吴县令怕说服不了刘守光,接着又劝说道:“云南县只留守了不到三百人,双宁营万一攻进去,我们撤退都要有麻烦!” “双宁营能攻破有城墙的云南县?” “将军有所不知,双宁营不同于一般团练营,里面有不少游侠、刀客,爬个城墙不算什么!昨夜在第一道石寨上最后和我们搏命的那群人里便有几人,将军也见到昨晚领头那个杀了多少人啊!” 刘守光不由想起昨夜那个站在垛口上的人物,心里不禁一紧。他不得不承认,那群笑着赴死的人给他留下了巨大心理阴影。 看到石寨上满满当当的人,刘守光身边的刘毅和参军也不敢再贸然进攻,刘毅建议道:“将军,我们已经南下云州七十多里两天了,一旦河东军得了消息,马上从雁门关派兵下来,大概两天也能到这里,不能在这里耽搁时间了,李嗣本可是个狠角色!一旦他亲自带队前来,我们这点人不够看啊!况且这道石寨恐怕比前面那一道攻起来更难!即使攻破了,人跑进了山,我们也没法追,白白损失人马!” 那名参军也说道:“下官同意刘毅将军的话!不能再延误时间了,即使攻破了这道石寨,我们的伤亡也小不了!得不偿失啊!还有,老将军的军马还没到宣州一带接应我们,契丹军也没闲着,万一附近有契丹军队给我们来一下偷袭麻烦了,别再把云州让契丹军夺走,我们还是撤到云州城稳妥。” 刘守光又看了看石寨,犹豫了片刻后说道:“令全军撤退,回云南县取钱粮,之后撤回云州城,步卒先行,骑兵在后面防着双宁营追击!” 石寨上的孔盛东彻夜未睡,眼里满是血丝,他看着远处的幽州军和叛军调转队形,向东撤出了斜石谷后,孔盛东紧握剑柄的右手松了松,对身边的几人说道:“幽州军和叛军被吓走了!” 第68章 云州反叛军六 孔盛东身后众人全都松了口气,对他们大多数人来说,能不交战最好!别看石寨上站了这么多人,其实大家心里明白,有战斗力的只有双宁营和部分庄丁,其余人大多是凑人数!老百姓使用锄头还行,真给了武器也不会用,上了战场打仗和开荒挥锄头用法一样!石寨上的人马真开战最多挡一阵还得退进山里,毕竟幽州军的人数现在照样比他们多。现有的人死一个少一个,能跑一个活一个,百姓毕竟是百姓,不是换了盔甲摇身一变能成军兵的,指望百姓和幽州军实打实开战,能不溃退便不容易了! “五哥、冯英,登云带上有马匹的双宁营军兵出去,跟在幽州军和叛军身后,装出要追击的样子,可以适当骚扰,但不能靠近接战,距离保持在百步以外,幽州军如果返身杀回来,你们立即撤!切记!到了善庄石寨立即停下来,先找找我们的人,看看有没有活着的!能救一个算一个!之后可以派出个别机敏军兵靠近云南县和上泉镇,先看看那边情况如何,我心里有些担心穆兄他们,需要今早找到他们。” 冯五哥等三人应命立即下了石寨,搬开石头打开门洞,带着一百余骑出了石寨。 “朱大哥,李义受了伤,这次你辛苦一下,组织石寨里的青壮年,跟在我五哥他们后面,尽快把善庄石寨接手过来!人尽量多带!如果幽州军真返回来,我们还可以利用石寨坚守一半天,给村民百姓争取点逃命的时间。” 朱胜“嗯!”了一身,也去组织人手。过了半个时辰,挑出一支足有五百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石寨,向东去了善庄方向。 孔盛东转身对张老道和张三城说:“两位道长先在这里和我三哥一起安置、医治受伤的人,稍后也要去善庄!” 两位道长点点头,转身去看李义、梁安丙、梁安戊等人的伤势。 安排完这些事,孔盛东感到头疼欲裂,因为这两天一夜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可是眼前还有好多事要做,容不得一点时间休息,他定了定神后步行出了双梁村石寨,也朝着东走去。梁安甲不放心,也收拾一下东西,拿了一个水囊,紧跟着出了石寨。冯三哥也不放心,又指派了五个村民也远远跟着。 走了一个时辰后,冯英牵着几匹马回到了孔盛东身边,远远见了孔盛东他从马上跳下来,奔过来眼含热泪说道:“没人活着!都死了!我二师哥尸体找到了!刀都砍断了!” 孔盛东已经感到之前梁安乙报了必死决心,也想到他应该战死了,但等到真听说这个消息,再也撑不住了,直接颓然坐到了路边一块石头上,半晌低头不说话。悲凉的气氛一下子笼罩住了所有人,他身后的“小黑猪”上前用舌头舔着他的手发出嘤嘤的叫声,似乎想让主人振作起来。 其他人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在一边等着。 峡谷里吹来一阵清风,除了风声,寂静无人语! 过了一阵后,梁安甲上前轻声说道:“走吧!去看看我师弟!”说完伸手拉起孔盛东。 一行人这才又起身,但还是没上马,一路走着到了善庄的石寨。 朱胜带人正修葺石寨、挖坑掩埋敌人的尸体。 双宁营和善堂牺牲的人在另一边整齐停放着。 孔盛东只是远远看了看,对梁安甲说:“你代我去看看你师弟吧!我不过去了!” 朱胜上前问:“牺牲的怎么办?就地掩埋,还是运回双梁村土坡那里再埋!” “就地埋吧!双梁村土坡埋不下这么多人!一会儿让张道长来了选个地势高一些的地方!” “好!”朱胜转身又去帮着处理幽州军和叛军的尸体。 孔盛东独自缓步走到了石寨之上,靠在垛口刚眯着眼睛缓了缓,孙登云带着一个青年上了石寨。 那个青年三十几岁,见到孔盛东忙要跪,孔盛东连忙制止,问道:“登云,这是谁啊?什么事?” 孙登云没有说话,只是点头示意那个青年说话。 “孔大人,我是云州人,和大人的姐姐、姐夫是邻居,我们两家关系不错,常有来往!哎!唉......” 孔盛东看到这个青年欲言又止,感到有些不妙,但他此刻心忧姐姐、姐夫,忙问道:“我姐姐、姐夫如何了?云州城发生了什么?” “大人!邓忠一家四口,还有邓老县令大人一家六口全没了!叛军在前天夜里在云州城抓了三百多人,直接在城内小校场砍了!云盛堂分号被抢了......” 孔盛东听到这里精神瞬间垮了下去,一屁股坐到地上,他想到了冯家善良的七姐落得这样的下场,不禁质问上天七姐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唉!早该让七姐一家回上泉镇啊!他咬牙后悔得青筋都蹦了出来! 这时冯五哥也上了石寨,听到那青年的话,兀自转身趴在垛口上也哭了起来。 冯家兄弟最疼爱的小妹妹这样便没了!谁不痛心啊! 那个青年不知道该说什么,脸上出现了惶恐的神色,站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 “人在哪里?埋了吗?”孔盛东低着头问道。 “埋了!第二日我们几个邻居帮忙运到城南,埋在一处土坡,土坡上有一片树林。埋完他们,我趁着看守不注意便跑了!我家只有我一人,云州没法住了,所以跑来送信!” “登云,你先让这位朋友住下,稍晚,我们再......再去云州。” 孙登云点头带着那青年走了! 过了好一阵,冯五哥先恢复了些精神,上来拉起孔盛东说道:“七妹的事我去处理,你先顾着眼前吧!要赶快找到穆有粱他们!事情还没完!我已经派出三队人去找了!听说他们围了云南县,骑兵在夜间突到了云州外围,杀了不少驻守的叛军!想给七妹报仇,我们先要和穆有粱汇合,集中兵力后才能行动!” 孔盛东也整理一下情绪,叹了口气后说道:“五哥,我们去云南县县城,我估计云南县的百姓也要遭难!幽州军不敢在云南县,他们必定回云州城,云南县被放弃前,免不了一场浩劫!你说的对!快找穆有粱去!两边合兵一处,才能给幽州军和叛军一些压力!我们越早汇合,云南县城里的百姓越少受灾害!” 两人说完,让朱胜在这里善后,他俩带领百余骑兵一路向上泉镇、云南县方向去了。 快到上泉镇西的时候,队伍停住,又派出人手去找穆有粱,等了小半个时辰后,穆有粱带着近百骑兵和三百多棚村庄丁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穆有粱说道:“幽州军刚刚劫掠完云南县,他们跑了!我们只能袭扰,不能全力追,毕竟人家还有两千多军队,我们这点人不够看!这次上泉镇的的人撤得及时,没什么大损失,云南县损失可大了!钱粮被抢得差不多了,还掳走青壮年三百多人,女孩子二十多个!吴县令这条老狼,把云南县害惨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孔盛东都有些麻木了,不知道该和穆有粱说点什么,只能说道:“先去云南县接管了县城!派去给李嗣本送信的人也差不多到了,再有最多三天,李大人、晋王一定会派军过来。我们先维持住局面!” 穆有粱看到孔盛东身后的梁安甲神色不对,问孔盛东:“善庄那边出事了?损失是不是特别大?” 第69章 代管云南县 梁安甲上前把穆有粱领到一边,背对众人把善庄石寨的事情和穆有粱讲了一遍,又讲了云州冯七姑娘一家遇害的事。 穆有粱越听神色越不对,转身喝到:“轻骑兵全部和我走,我要杀了吴县令!我要幽州军知道知道双宁营的人杀不完!” 墨先生和孔盛东上来劝阻道:“我们的人太少,万一幽州军不顾一切返身杀回来,我们招架不住啊!他们还有一千多人马在啊!千万不能莽撞冲动!” 穆有粱脸色铁青说道:“就让他们这么跑了?我对不起死去的善堂弟子们,对不起梁安乙啊!” “穆兄,听我一言,眼下不是报仇的时候,我们想尽一切办法才吓退了幽州军,可是真打起来,我们全战死能杀多少他们的人!现在云州已经被幽州军占据,据说刘仁恭派出了数万人马到了云州东面的右卫县,河东道主力不来,我们没法应战,只能先等一等!” 穆有粱瞪了孔盛东一眼,颓然不再说话。 孔盛东说道:“穆兄安心等几日不晚!他们要守云州城我们便去袭扰,他们要退走我们去截杀,但必须等到河东军援军来!” 穆有粱听了劝告,心绪逐渐平静下来,狠狠拍了拍长刀,叹了口气起身说道:“好!先去云南县!等几日便等几日!” 双宁营人马进了云南县,县城里街道上一片狼藉,崔县丞在几个熟人搀扶下出来见孔盛东和穆有粱。原来崔县丞被抓后,被关进了县衙牢房,几个看守趁吴县令不在,冒着风险把他藏在了县衙的地窖里,这才躲过一劫。但是崔县丞被打得惨不忍睹,脸上红肿淤青一片接着一片。 “两位军使,云南县城现在一团糟,你们派兵接管吧!衙门里没多少人了,驻军跟着吴县令跑了一多半,我实在没办法控制局面,请你们无论如何出手帮帮忙!”崔县丞刚见到孔、穆二人马上当作救命稻草,说什么也要让双宁营接管云南县。 “损失看来很惨重啊!没想到吴县令这么狠,这个叛徒!害了多少人啊!”孔盛东骂道。 “哎!有人家男丁被抓了丁,还有女儿被掳走的,一天不到悬梁自杀了三人了!他们这两天多还杀了一百多人!造孽啊!”崔县丞说完,指着一队临时拼凑起来的衙役说道,“你们从现在起,一切听双宁营两位大人的调遣!不得推诿!” 孔盛东无奈,只能指挥双宁营接管了云南县,并派武大山和蓝大河两人带棚村的庄丁进县城帮着维持秩序。告别了崔县丞,两人又匆匆赶到上泉镇云盛堂总堂,这里已经被焚毁,变成一片焦土,只有几根烧成黑色的大梁还在冒着烟,连旁边的三个铺子都殃及池鱼受了连累,也被烧成了废墟。 孔盛东看完一阵心疼,但他马上吩咐安仁:“先清理吧,之后全部重建。云盛堂总堂搬到车马店东面,和南货铺近一些,也好看护。邻里们烧掉的三间铺面我们也帮着重建了,不能不管!” 安仁也心疼不已,说道:“里面的货物也被烧了!损失至少五百贯,哎!” “这时候能保住人已经万幸了,货物损失了是小事,人在生意在,货物的损失还能慢慢挣回来!” 安仁又哎了一声,不顾废墟里的污浊和危险,爬进去徒手翻找可用的物品和货物。 孔盛东几人转入南货铺,好在这里平安无事,只是被抢走不少货物和摆设的物品。梁安甲等人立即开始收拾起来,孔、穆二人叹口气进了内堂,坐下后,穆有粱问道:“我这边还好,只伤了几个!你那边这么惨烈!损失到底有多大?” “双宁营损失接近百人!哎!善堂损失也不小,死了十四人,全是这几年崭露头角的小一辈,还有梁安乙!太可惜了!幽州军太可恨了!” 穆有粱听完,紧握长刀,脸色铁青,过了好一阵才说道:“我们还是人太少,正面面对军团级的军队再有战斗力也挡不住,难免折损人!算了,你已经尽力了。还好安宁村、双梁村村民没有损失什么!这次上泉镇的住户和商户也算万幸!及时跟着你撤走了,不然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上泉镇恐怕也保不住,以后没谁来做生意了!” “可是善堂里损失的都是好手,太可惜了!穆兄,我有些愧对你啊!” “哎!不要这样说!我还不知道你!当时你也没别的办法!我听梁安甲说,他们都是笑着赴死的!可见他们死的其所!不说这些了,不知道河东道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再晚幽州军和叛军别跑了!” “我再命人去催催!这次幽州军瞅准了时机,策反了云州守将,他们敢这样做无非是见雁门关外河东军太少了!” 孔盛东说完叫进王豹命令道:“你马上过雁门关,去代州找兵马使李嗣本大人!把这里的情况如实禀告,请李大人速派军兵支援!时间越早越好!” 王豹应了命,立即转身出去。 众人在上泉镇焦急等了四天,最先派去报信的安平却先回来了。他禀告:已经将云州兵变的事报告了李嗣本,李嗣本得报后震怒,先派出三千人准备接管云州周边除了右卫县的其余五个县,李嗣本因为有镇守雁门关的重任,不敢派出大队人马进攻云州,因此派人速向晋王做了报告,估计用不了多久,河东军大队人马必来。 而墨先生则报告说云州叛军和刘仁恭所带军马在云州城内已经汇合,看样子有死守云州城的迹象。 孔盛东却不认同这一看法,原因很简单,幽州军主力如果死守云州,幽州必然空虚,两边距离太远,一旦河东军从东面进攻幽州,根本没有时间回防,刘仁恭父子不会置老巢于不顾!何况还有契丹军在北面盯着!所以固守云州只是假象,说不定叛军和幽州军已经开始秘密撤走了! 第二日孔、穆二人记挂死亡军士的安葬事宜,赶回了善庄去祭拜。 善庄西面起了一百多个坟头,孔、穆二人依次给上了香烛,等到了梁安乙的坟前,穆有粱解下身上的红木腰牌插到了梁安乙的坟头。 孔盛东面露惊愕,穆有粱说道:“这几年我和你瞎忙,武术不进反退,而梁安乙心思简单,一门心思教授师弟们,自己也一刻没有停止修行,说实话,恐怕他的实力与我也不差什么了!这牌子他受得起!在他跃上垛口那一刻,我想他在精神层面甚至已经超越了我!哎!多好的徒弟啊!” 这时冯五哥过来说道:“我去看了七妹一家的坟,我合计着别麻烦再迁了!以后来回云州多去看看也一样!”说完,面色悲苦,悲愤之情再也抑制不住,不由自主蹲在一边哇哇地哭了出来! 冯五哥一哭,孔盛东和穆有粱也一起嚎啕大哭起来,三个大男人在坟地边上也不顾其他人,丝毫不加控制,哭嚎之声响亮之极,一直哭了小半刻才止住。梁安甲、裴师妹、孙悦云、穆有颜等一众女人也不敢劝阻,远远看着流眼泪! 过了十几日,正当孔盛东和穆有粱焦急万分,快要等不住的时候,王豹回来禀告:晋王不敢轻易调动雁门关守军,派出河东道东线的李嗣昭和李存审率军一万五千人讨伐叛将王敬晖,已经在到云州的路上了。 孔盛东心中稍定,对穆有粱说道:“穆兄,把派出军兵得来的消息汇总一下,我们去迎接一下这两位大人,看看如何配合他们进攻叛军!” 第70章 叛军弃城走 三天后,孔盛东和穆有粱在云东县见到了这两位统兵将领! 结果让两人大失所望,这两位大人压根没准备去攻打云州城,他们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幽州刘仁恭不但要固守云州,还要攻打宣州,已经由幽州派出了五万人马,分南北两路分别出动。南路已经到了云州城北,云州城内外加起来有接近三万人马,城防也在加紧加固,李嗣昭和李存审都觉得以他们所带领的军队数量远不足以进攻云州城,所以给晋王去了塘报,请求增派兵力,等增派的军兵到了以后才能北击云州叛军和幽州军。 孔盛东和穆有粱气得无语,穆有粱甚至冒着大不敬的罪名和两人争辩了几句。李嗣昭和李存审当时已经面露怒色,说孔盛东和穆有粱要报私仇,所以蛊惑他们出兵,让孔、穆二人有本事大可以自己去攻打云州城。双方谈话过程极度不愉快,最后只能不欢而散。 在回云南县的路上穆有粱气愤地说道:“他们根本没想着去开战,云州这样丢了真窝囊!没想到河东军还有将领这个德行!未战而怯战,不战而自乱!自己把自己先吓唬住了,白白领着一万五千人吃干饭!好歹也该派些斥候去看看到底云州有多少敌人啊!” “是啊!看来传闻的十三太保义子不过如此,我还以为都是李嗣本、李存进那样的人物!” “我们不能也干看着,等着王敬晖、刘守光、吴县令这帮人再洗劫了云州城逃跑吧?” “我们兵力太少,叛军又收缩到了云州城内,实在鞭长莫及啊!穆兄,你说该怎么打?” 穆有粱沉思片刻后说道:“我要进云州城!即使杀不了王敬晖等人,也不能轻易饶了他们!恶心也要恶心死他们!孔兄你带人在外围接应我,叛军如果追出来,你便引他们到云东县去,让李嗣昭和李存审这两人不打也得打!” 孔盛东细想了想,还是觉得穆有粱进云州城太危险,劝说道:“云州城里没有落脚点,你进去了得不到帮助,孤身一人太危险了!” “哎!我不进一趟云州城,心里不甘啊!这个险我必须冒!我的徒弟一死一重伤,善堂的弟子还死了那么多,你说我能无动于衷吗!这两个胆小鬼指不上了,我们自己去云州城,给他们看看双宁营是什么胆色!你七姐一家上下十口啊!你忍得住?” 孔盛东也被穆有粱的话激发出了斗志,又仔细考虑了一下后说道:“去便去!走!咱们回去挑人去!选些得力的人,我顺便去看看我七姐的坟!” 接下来十几日,双宁营出动了五十人的精锐轻骑兵,接连将云州城外的多个哨卡拔除掉,杀了云州派出的斥候三十多人,以至于云州叛军的斥候不敢出城打探。叛军如出城追击,这队轻骑兵立即朝云东县逃跑,引叛军去河东军军队驻地。可叛军往往只敢追二十多里便不敢再向南,生怕进了河东军的埋伏。 孔盛东深感可惜啊!明显幽州军的五万援军是谣传,云州除了叛将王敬晖手下的三千多人,只有幽州军留下的两千多步卒。幽州军和北面的契丹军正在草原上开战,云州根本顾不上,连刘守光都带着军队先跑了!王敬晖迟早要逃!他立即又给李嗣本送信,把云州的实际情况报告给李嗣本,请求早日出兵收复云州城。 穆有粱则在一天夜里攀城墙摸进了云州城,第二天夜里在城里面刺杀了吴县令和几名军官,吴县令重伤不治,两天后死在了云州城。穆有粱负伤逃出了云州城,幸亏孔盛东和穆有粱有默契,按照两人的约定地点顺利接应穆有粱回了双宁营轻骑兵队。 孔盛东看着穆有粱左臂和右腿上绑着布条的伤口问道:“解气了吗?给我讲讲经过吧!” 穆有粱苦笑一下说道:“没什么!我跟踪一名书吏回了他家,逼他告诉我王敬晖、吴县令这两个狗贼在哪里,王敬晖身边人太多,又住在衙署里面,实在没法下手。吴县令住在城内驿站里,自以为城里安全,所以身边护卫没几个,于是我趁着夜色出手了,杀他到痛快,可是惊动了叛军,在城里死追我。云州城墙真高啊!差点摔死我!” 孔盛东心知穆有粱说得简单,可是在云州城内孤身一人刺杀吴县令哪能像他说得这样轻松,其中的危险大概只有穆有粱自己清楚!孔盛东对穆有粱竖起大拇指夸赞道:“穆兄艺高人胆大!换别人谁敢进城去刺杀!行了!好歹杀了一个仇敌!我们和幽州军完不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还准备伤好了去幽州一趟呢!王敬晖我也要干掉!” “哎!穆兄!别了!双宁营离不开你!来日方长!我们从长计议吧!你已经进城杀了吴县令,王敬晖肯定会加强戒备,再去太危险了!而且你的伤一时也好不了,听我一言,忍一忍吧,不要意气用事!” 这两人在前面说得轻描淡写,可是他们身后的人都能想象到穆有粱冒了多大的风险进城刺杀,听穆有粱说还要去幽州城,纷纷咋舌感叹穆有粱真是有胆色! 梁安甲上前也劝说道:“师父,二师弟知道您这样也会劝你不要冒险了!云州城里肯定加强了戒备,再去一次徒儿实在不放心师父的安危!” 穆有粱却摇摇头,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孔盛东有些心急,最后找来了张三城道长一起劝说之下,这才按住了穆有粱的心思! 可没过两日后,云州叛将王敬晖突然打开北门,带领着三千多叛军,携抢掠来的钱粮物品直接向东北方向逃走了,他们过了右卫县直接进了幽州境内! 双宁营众人气得跳脚,但碍于自身的马人太少,实在没法阻拦叛军逃离,只能眼睁睁看着叛军逃走。叛军刚离开,孔盛东带着双宁营精锐先一步进了云州城。 云州城遭此浩劫,府库损失巨大,富户的钱粮被抢劫一空,妇孺百姓被祸害无计,亲近河东军的军官、士卒和百姓被屠杀一千二百多人!街市上一片狼藉,衙署的一大半也被焚毁! 双宁营轻骑兵队进了城,当百姓们见到只有五十余人进城后,百姓都在问:为什么不早点攻城?河东军援军在哪里?晋王管不管云州? 孔盛东等人无言以对,只能一面调集双宁营仅有的兵力快些进城维持秩序,一面派人快点去通知李嗣本和那两位胆小鬼将军! 五日后,正当孔盛东和穆有粱为城里的粮食供给发愁时,王豹跑来报告说:李嗣昭和李存审两位将军,还有李嗣本大人都到了云州城,正在城东的城关里,李嗣本大人请孔盛东和穆有粱也快些过去。 孔盛东说道:“走吧!我们这次可以堂堂正正去见那两位将军了!看看他们怎么说!” “能怎么说!十之七八推卸责任吧!不过李嗣本来了,大概还能说几句人话,百姓的粮食问题也不用我们操心了,这副担子也可以交给官军承担了,我实在不想和他们在这里纠缠,真想回善堂好好闭门歇息几日!孔兄,我有些累了!” “穆兄,我知道你喜欢快意江湖的生活,最不喜和官员们打交道,可是眼前事关城中百姓的生活,我们还是一起过去吧!在那两位胆小鬼将军面前,我们完全不用弯腰屈膝,我们对得起云州、云南县百姓!” 第71章 王命迟迟来 孔盛东和穆有粱进了东关一处宅子后,见到正堂两边分别坐着李嗣昭、李存审和李嗣本。两人按规矩施礼后,站到了李嗣本身后,他们旁边是老熟人文司马! 李嗣本等到其他的几员军将都到齐了,这才开口说道:“二哥、九弟,人到齐了,我代晋王问你们几句话!” 李嗣昭和李存审的脸色顿时紧张起来,忙起身说道:“六弟(六哥)请问!” “晋王令你们发兵云州,你们为何在云东县驻扎了快半个月,迟迟没有进攻收复云州城?” “我们派出的斥候抓了云州城的几个叛军,他们说幽州刘仁恭会派出五万大军来支援叛军守云州城,我们担心一旦开始攻城,腹背受敌,致使战败啊!” “五万幽州军在哪里?” “在......在......”李嗣昭和李存审答不上来! “在宣州北!他们正和契丹军开战呢!两位兄弟啊!你们这次太小心了!仅凭几个俘虏的一面之词,在毫无佐证的情况下,错失战机,放跑了叛军!” 李嗣昭和李存审不再多言,静静坐在那里听李嗣本继续说话。 “晋王让你们收复云州,你们只管攻城便是,即使败了也无妨,大不了继续增兵,继续攻城!可是你两人却推诿怯战,晋王能不气恼吗?云州城的得失关乎河东道北侧的安危,况且其他城池守将见叛变而不征讨,以后都会存了侥幸的心思!这可于安定大不利啊!” 李嗣昭脸上挂不住,但没敢多说什么,李存审则说道:“六哥教训得对!哎!这次我们太胆怯了,晋王有什么责罚我们都接受!” 李嗣本顿了顿看看李嗣昭和李存审,又看了看孔盛东和穆有粱,接着说道:“更可笑的是河东军竟然在地方团练营的后面进了云州城,你们让百姓怎么看!哎!我只能说到这里了!文司马,你来宣读晋王的命令吧!” 文思景上前两步,拿出一份命令读道:“晋王军令,李嗣昭、李存审违背王命,不思进取,畏敌怯战,致使叛将王敬晖率部逃走、云州城百姓遭逢大难,特命就地解除一切官职,押回太原府等待发落。所率军马、云州城防务暂由李嗣本接管!” 李嗣昭和李存审从地上爬起来,颤抖着接过晋王命令,两人此时已经完全没了往日的神气。 李嗣本低声说:“两位兄弟,回到太原府晋王会另有任用,不用过于担心。但是兄弟我劝你们一句话:私心不能误军啊!其中的道理我不用讲透彻,想必你们也清楚!日后再不能犯这样的错误,依晋王秉性,能宽容一次,绝不会宽容第二次!” 李嗣昭和李存审脸上出现了后悔和羞愧的神色,对着李嗣本拜了拜,转身和李嗣本的亲兵退出屋内! 李嗣本眼见两人出去,稍等了一会儿,转身和孔盛东、穆有粱说道:“你们做得不错!只是冒险进城刺杀这种事以后不要做了!为了个叛徒搭上自己的性命不值得!” 孔、穆二人忙说:“谢大人关心和提醒!” “我知道你们对他们二人心存不满,这里面有些事我也不便于和你两多说!但是,相信他们会知耻而后勇的,我的这两位结义兄弟只是一时听了别人的建议,有了其他想法,这才贻误了战机,我想这次的事情足够他们警醒了!” 孔盛东和穆有粱这才明白里面还有玄机,但是也不敢多问,答道:“李大人,我们只办好双宁营的事,其他的由大人做主。” 李嗣本点点头,补充了一句话,说道:“我可以透露一点信息给你们,有人想让晋王觉得他也能影响和指挥了河东军!” 孔盛东心头一惊,马上明白这里面涉及到了河东军内部的权力斗争。 李嗣本顿了一会儿,话题一转说道:“算了,这些你们用不着知道太多!说说云州的事情吧!你们回云南县吧,这里我来接管,过几日会派来新的刺史。云南县的新县令是文司马的侄子,过几日也到任,这样于你们也好一些,毕竟是故人,互相能帮衬着。” 文司马忙施礼和孔盛东、穆有粱说道:“小侄拜托两位多照应!” 孔盛东和穆有粱忙还礼,两面互相拜完,一起等着李嗣本继续说话。 “双宁营这次损失不小,你们可以好好休整一段时间恢复。云盛堂的生意还得做,但是宣州你们不能去了!撤回来吧!以后宣州是契丹人和幽州军的地盘,河东军被汴州军连着征伐了两次,军力不济,元气大伤,宣州保不住了!” 孔盛东和穆有粱心里又是一惊,虽说他们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如今李嗣本的话让他们苦心经营多年的宣州分号不得不撤出宣州,两人都有些舍不得! 李嗣本看出两人的心思,劝说道:“也不必太不舍,只要河东道安定,生意足够你们做!代州你们可以去,有我在,代州的生意还不够做吗?” 孔、穆二人知道李嗣本念及双宁营这次死伤惨重,专门给他们一条财路,以便恢复元气。 两人连忙感谢李嗣本,“谢大人体恤!原来云盛堂不去代州便是怕有人借口说大人特意关照我们!怕给大人找麻烦!” “我的麻烦多,不在乎多这么一件!你们想得多了!尽管去吧!有些事不便找我可以找文司马帮忙,代州驻扎的军兵多,估计生意也好做!再说你们去了也能多给我交些市税,于我还有利呢!” “大人既然这样说了!我们自然会过去!” “双宁营的兵员该补充补充,该操练操练,云州现在少不了你们!”“对了!还有件好事!” 李嗣本说完,让文司马取出另一道命令来交给二人。 孔盛东一看,原来是奖励他们及时通报及抗击幽州军和叛军有功,又提升了孔、穆二人的职务,都升到了游击将军! 李嗣本说道:“好好干!以后肯定有事离不开你们!双宁营也算我看着发展起来的一支力量,你们两人一定要把这支力量管控好!” 孔盛东和穆有粱忙向李嗣本致谢! 孔盛东说道:“其实这官升不升无所谓,我们兄弟不想靠兄弟们的性命搏自己的官职名声,升官的唯一好处是我们办事能方便点!” “我知道你的心思!有人想升官还得到处活动呢!你别推辞了!”李嗣本说完这事,见身边没了其他人,起身走到两人近前低声又说道:“我的义兄李存进和你两人见过面,他身上有特殊的使命,但凡他无法调集军队处置,或者需要你们帮忙时,你们可直接听命于他,他也和我谈起过你们,对你们二人也深感满意,将来处理我义兄李存进的事情时切记要谨慎妥当,不能横生枝节!他的事关系重大,千万要小心应对!” “是,李大人,我们正是因为见到上面有您的私章,所以才应允下来!今日大人如此吩咐,我们一定谨慎对待!” 李嗣本点点头说道:“我奉命驻守雁门关,有时走不开,让你们在代州经商也是个两全的计策,一方面你们多些收入,另一方面如果有突发事情互相可以立即取得联系,在代州你们派个精明点的人!哦!对了,上次那个叫安平的报信人不错,很机灵!手脚也快!让他到代州吧,正好我刚抄没了一家商号,铺子位置不错,地方也大,你们象征性给些租金,拿去用吧!” 第72章 代州再相见 孔盛东和李知行商量后忍痛撤掉了宣州云盛堂分号,把宣州的安宁派到云州重建了云盛堂分号。由于有李嗣本的支持,云盛堂代州的分号很快筹建完成了。孙老大的好跟班安平则到了代州做云盛堂分号掌柜,李知行怕他于生意上还不明白,选了几个总堂的得力账房和伙计派到了代州帮安平。 安平觉得自己得了赏识,办事分外认真,花了很短时间收拾好了铺面,云盛堂代州分号顺利开门营业。 开业没两天,李嗣本专门给了一笔大买卖,帮着代州官家采购了近两千贯的各式商品。孔盛东听闻来了兴趣,决定也去代州一趟,去看看代州的商贸情况,以便将来在代州大展身手。 孙悦云听说后,也要跟着来,还拉着梁安甲,孔盛东无奈,只得带着这两人和墨先生、冯英一起去。 到了代州,孔盛东先专程去答谢了李嗣本,给李嗣本送了些珍贵礼物表示谢意。 第二日一行人整整在街上逛了一天。 代州地处雁门关内,距离雁门关很近,可是地势却很低,又依托城郊两道常年流淌的河流,河谷地内能种植很多雁门关外不能种的作物,产量又高,其中甚至包括小麦,所以不愁粮食供给。自然这里成了屯军驻守的好地方,仅仅李嗣本手下的兵将便有五万多人,还不算周边的巡防军。每日里代州城内的军兵数量都不少,城里住户反而比云州还要少一些。 这些军兵们提着脑袋过日子,有今朝没明日,想得也简单,今朝有酒今朝醉。每到发了军饷后,城内到处都是军兵,非得将手里的军饷花的差不多这才罢休。因此城里的酒肆饭馆数量众多,生意也兴隆,赌场和娼馆更是兴旺,军兵们将用命挣来的钱大多花销到了这里,似乎花钱成了证明他们存在的一种方式。 孙悦云好几年没出门,这次一路上和梁安甲说说笑笑到了代州,进了城更是心情大好。在代州城里不知疲倦逛了一整天,也买了不少东西,大包小包让冯英帮忙一路拿着。 孔盛东逛了一天,走得有些腰酸腿痛,推说回商号和安平谈事情,便由着孙悦云和梁安甲自己去逛,派了冯英领着四个护卫跟着。因为李嗣本治军严格,城内又有不少巡城的卫队,代州的治安反而特别好,孔盛东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自己和墨先生转回到了云盛堂分号。他刚进了商号,安平忙上来说:“有位客人来了!等了半个时辰了!说要见见军使大人!” 孔盛东不知道来人是谁,转身进了商号一侧的内堂茶室,他一进门看到了李遥月正坐在茶桌前不紧不慢喝着茶,品着桌上的几种糕点。 孔盛东见是李遥月,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去,乐呵呵走上去说道:“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遥月来了!我们可多年未见了!听说你生了孩子,怎么不见带着啊!” 李遥月见孔盛东进来,面带笑容说道:“你来了代州都不见我,你这么见外!所以我们才这么多年没见!我听说你来往雁门关好几次,也都不来代州,怎么了?怕见我啊!” “不是这样的!我现在也不敢随意乱走动,前两年连着被刺杀了两次,惊着了!如今胆子越来越小!” “呵呵。你胆子小!双宁营那点人马敢和幽州军、云州叛军周旋,你这个双宁营正军使,正儿八经的游击将军胆子能小?谁信啊!” 孔盛东看看李遥月,见她模样并没有大变,只是丰腴了一些,个子还显得高了。他听李遥月说完,答话道:“我昨日还去见了你的父亲,这间大铺子还是你父亲几乎免费让我们用的,你父亲向来威严,我也没好意思问你住哪里?” “我住城东,十字大街东五巷,也是姓李的主家,好找!” 孔盛东干笑几声,问:“怎么样?还好吧?纸贵事繁,给你写的信里都说事情了,这几年也没问过你私事!” “还好,在代州有我父亲照拂,我比其他几个姐妹好多了!只是夫君常年在雁门关东驻防,在家时间很少!孩子很听话,快六岁了!每日都是孩子陪着我,如今我好像眼里只剩下孩子了,其他的事不过问!” “时间过得好快啊!”两人异口同声感慨!彼此看了一眼,又默契地不说话了! 过了片刻,李遥月问:“你七姐被叛军杀了?哎!没想到!你七姐人多好啊!命真苦!” “是啊!也怨我,早点让她们一家回上泉镇便没事了!” “怨不得你,谁能想到云州守将叛变啊!这种事防不胜防!” “哎!但愿七姐别怨恨我!” “她不会!” 孔盛东突然想到什么,忙喊墨先生拿来一个包袱,从里面取出一个扁木盒。打开木盒从里面取出一对做工精细的银手镯交给李遥月说道:“当年你给我七姐一只银手镯,我七姐一直当宝贝戴着,那是她得到过的最好礼物,可惜出事时不知道遗失到哪里了!这次我来得仓促,这个给你的女儿,也算一份礼物吧!东西是我在宣州买的,一直放着没动,想着有机会见面给你!” 李遥月接过镯子掂量掂量后,笑着说:“这副可比我那只重多了!看来你现在有钱了!” “云盛堂的钱是双宁营的,我没多少钱,每年只拿一点红利,不过这样也比普通人强多了,我很知足!这年头能活命、吃饱饭已经很奢侈了!” 李遥月说道:“你现在的样子和我原来想得差不多,像个商人了!不过终归商人的事简单一些,我劝你一句:军旅和政事你参与起来一定要小心,生意做不好亏本,军旅和政事错了要丢性命!别说是你,我父亲有不少事应对起来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孔盛东知道李遥月所指,但知道涉及高层机密,没法讲明白其中的关键,只能含糊说道:“我自会注意些!你放心吧!” 李遥月怕孔盛东还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靠近了一些孔盛东低声说道:“晋王日渐年迈,今年开始身体不断各种不适、接连抱恙,河东军内部纷乱不已,连我父亲他们也很头疼,现在晋王的幼子李存勖有上位的呼声,但是他年龄、资历都不行,晋王之弟李克宁的势力不小,暗中有不少人蛊惑李克宁夺位,李克宁自己又没主见,众人一鼓动,难免有非分的想法!这些事我本不该和你说,可是我担心你参与其中,所以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切记要谨慎对待!这是事关生死的大事,这事过后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丢性命呢!你可千万不能糊涂!” 孔盛东知道这才是李遥月最想和他谈的事,心里不由生出谢意,忙说:“真谢谢你!我知道你所指!可是很多事由不得我!你五叔已经找过我了!你父亲也默许了你五叔的行动!” 李遥月略一思索说道:“五叔精明,可以信任,但是其中的凶险你也要明白!” “哎!我们在一条船上,你父亲也在船上,到时恐怕需要硬着头皮上,说实话这事我本不想参与,但适逢其会躲不过去!” 李遥月清楚了孔盛东所想,也判断李存进有后手,笑了笑不再多谈这事,主动转移了话题说道:“面也见了,茶也喝了,看你这几年也不错,该想的自己也想到了,我放心了。我早点走吧!一会儿你妻子和忠心的护卫可要回来了!” 第73章 黑水靺鞨部 在回云州的路上,孙悦云低声问孔盛东;“李遥月来了和你说什么了?你们两个人还故意避开我们!?” “真没说什么!只是有些事情她提醒我要多加注意!” “真没什么?” “呵呵!哎!我们多年未见,这次来见李嗣本大人,她听闻后给我讲了讲河东道的局势,据她说晋王身体抱恙,谁来接替晋王还没明确,所以各方势力在暗中角力,她怕我们云盛堂的人不明所以,陷入险境。” “哦!原来这样啊!这是正经事啊!那怎么不大大方方来谈!?” 孔盛东不再理会孙悦云,快走几步,走到墨先生身前安排道:“在太原府的人让他们注意些晋王府的动静,还有南面战事的情况也要时刻留心。” 孙悦云有些不快,转身问梁安甲:“你说那天他是不是故意自己回商号的啊?” 梁安甲摇摇头,不知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梁安甲劝说道:“别想了!一会儿要爬山坡了,这一段可累!” 前面的墨先生和孔盛东说道:“据说南边汴州军这次要把唐王劫持到洛阳,汴州军现在气势正盛,天下没有那个藩镇能正面匹敌,偏偏这时河东道晋王还病了,哎!千万别再大规模开战了!” “梁王朱温不装了,已经下了决心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了!川内的王建称帝建立蜀国,江南道的杨行密日后估计也要称帝,朱温先扣着唐王,以后也必然称帝,这两三年估计忙于筹划称帝的事,大战会少一些,可小规模战役不会停!”孔盛东分析道。 他两人边谈边上了山道,走了大半天到了雁门关内的驻军营地附近,从这里远远可以看到雁门关。 一位中年将官走了上来,问道:“孔军使?还记得我吗?” 孔盛东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人,呵呵笑道:“原来是吕将军!听说你升了游击将军,没想到这么巧今日我们又碰到了!” “是啊!孔军使,我运气好,在东边抓了一帮幽州虾兵蟹将,碰巧里面有个军阶很高的将军,所以才被破格提拔两级!孔军使的双宁营这几年才厉害,声名早传到我们这里了!” 孔盛东笑着和吕将军在一棵树下坐下,吕将军说道:“代州有命令,凡双宁营过往不需要查验,可见孔军使如今深得李嗣本大人器重,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帮兄弟一把!” “你这速度已经够快了!还想着升官啊!?” “孔军使你不知道,大凡军中军将,四十岁前可以定终生,年龄再大哪还打得动,趁着这几年还有机会能上升一步算一步!” 孔盛东心说这人真是个官迷,但也不点破,笑着答道:“以吕兄的运气,估计还有机会!我们云盛堂、双宁营出入雁门关频繁以后吕兄多关照!云盛堂在代州刚开了分号,少不了麻烦吕兄!” “小事情!以后出入雁门关提兄弟即可!” 两人嘻嘻哈哈谈了半个时辰,看似相互熟稔,但却没说一句掏心话!孔盛东见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和吕将军告辞。 墨先生在下山的路上说道:“这位吕将军挺有意思!” “有意思!?呵呵,确实有意思!这人是个官迷,为了高升能把自己卖了!”孔盛东回答。 过了年,刚开春的一天,车马店的王小山找到孔盛东说道:“有三人想和东家见个面,说是黑水靺鞨的商人,说想和我们谈生意!” “黑水部这几年在哪里啊?不是被契丹吞并了吗?”孔盛东问李知行。 “没有吞并,只是被打压得很惨,臣服了契丹,他们的大本营在辽西一带,还有几个部落在宣州西北面,偶尔也来云州做生意!” “那见见吧!看看要谈什么!” 王小山出去后,没一会儿领进来三个高大汉子,所穿服饰与上泉镇上的汉人完全迥异,全身上下多为兽皮,缝制得倒是十分精细,腰上都挂着弯刀!头上的发髻与契丹人接近,但有些细微差别! 见了孔盛东后带头的一人说道:“孔东家好啊!早听说云盛堂东家年轻,没想到这么年轻,不过云盛堂的生意却做得不小!” 孔盛东客气两句后问:“贵客怎么称呼?往来云州做什么买卖?” “孔东家称我万山即可,我们三人替部族在外面采买货物,常年在幽州、宣州、云州一带!这次想和云盛堂谈谈,采购部分铁器、瓷器、茶叶之类的东西!” “其他的好说!铁器不好办啊!如今铁器管制,尤其不能大量出售给北方部族!被查到了麻烦!我们也为难啊!” “唉.....据我所知,云盛堂车马店常年和契丹、党项的部分部族都有生意来往,帮着运送货物,期间也和云盛堂夹带做着铁器交易!我们用量不大,只要买些日常用具!过境盘查的事情我们来解决!” 孔盛东看看李知行征求他的意见,问道:“铁器我们每年还有富余吗?” “不多!几百斤还是有的。”李知行回答。 “太少了!再多一些,我们价格上可以高一些,甚至可以用大山里的好药材、兽皮来换!请孔东家想想办法!” 孔盛东思索一下后说道:“先定其他的商品,我们要定金,铁器容我想想!” 万山听完面露喜色,说道:“钱好说!我们付黄金!” “呵呵!看来黑水部有钱啊!”孔盛东打着哈哈试探。 “哎!没办法!部族里缺铁器,不下点血本不好弄来,好在我们在山里找到两处黄金脉,每年能产些黄金出来!说实话我们也舍不得把黄金花了,可是没办法啊!留在部族里还可能引起契丹人的嫉妒,花了也就花了!” 孔盛东和李知行听完一阵惊奇,但表面未露出痕迹,先谈好了其他货品,将几人送走后。李知行说道:“这是急茬子啊!他们想买铁器干什么?” “能干什么啊!造兵器呗!看来黑水部和契丹人不睦,存着闹事的心思,派人专门跑到各地买军需!又没法明着来埋武器,只能小批量从各处收购日用品,回去再重新打造!” “那我们卖不卖?铸铁坊这两年挺顺当,除了应交官家的,库里存货不少!” “这事我得往李嗣本那里报一下,我的意思卖!只要契丹内部不稳,河东道、云州还能多消停一些时间!如果契丹和幽州军和平相处,内部再无争斗,契丹军南下的第一个目标便是河东道!” 其实孔盛东心里很矛盾,他既想让契丹内部不稳,又怕铁器流入契丹太多,将来有隐患。 结果李嗣本的来信打消了他的顾虑,李嗣本信里有句话这样说:眼前契丹内乱而利于河东道,今后如何谁能判别!即使黑水部的人没从云盛堂得到铁器,他们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从别处弄来!黑水部舍得用黄金交易,可见他们的决心!黑水部是契丹内部的不稳定因素,能给契丹制造点麻烦何乐而不为呢!?以后的时间里会发生什么谁也预测不了,世事本无常,军事更无常! 李知行和穆有粱看了信,都觉得李嗣本的两个“无常”道尽了眼前的混乱局面,谁能知道未来如何,即使饮鸩止渴,现在也得先止渴。河东道刚刚两次败给汴州军,元气损耗不小,一旦契丹趁此机会南下入侵,甚至幽州军趁机西进,或许一场大战下来河东道的历史走势全变了!历史都变了,这个时代里的人算什么!?什么都不算! 第74章 一路通两地 云盛堂和黑水部的生意定下来后,万山每个月来一次上泉镇,采用小量多批次的办法转运了大量铁器到契丹腹地。双方对这件事也都心照不宣,孔盛东只是告诉石铁匠的徒弟小石头,农具铁器粗劣点也没关系,反正黑水部还要打造成兵器,用不着那么费事! 慢慢和万山等人接触多了,孔盛东发现契丹迟迟没有南侵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幽州军采用了烧草原的办法,几乎在每年初秋放火烧草场,这个办法虽笨但针对契丹人却特别有效,契丹军马匹多,没了草料,不能持续作战,只能退回北方,二是契丹的阿保机虽然在短时间内征服了契丹内部和外部多个部族,但是这些部族的反抗势力还在,互相配合着不断扰乱契丹的统一,造成契丹空有南侵的想法,却没法在内部形成合力,尤其是鞑靼人、黑水靺鞨闹得最凶!动不动就召集部众以各种理由和契丹闹别扭,然后提出各种要求。 李嗣本得知这一消息后,上书禀告了晋王,晋王采用分化战术,派出使臣暗中给与鞑靼人各种好处加以扶持,支持鞑靼人脱离契丹管制,这样一折腾,契丹反而在辽西、辽南各地被动了起来,不得不先平定内部的纷乱。 穆有粱对此说道:“如今各家的办法全是互相拆台,谁日子不好,便一起合伙灭了,和狼群争地盘一个样子!我们双宁营没想到还要卷入契丹人的内斗!” “契丹内斗总比来和我们开战强!虽然斗来斗去都死人,可死契丹人比死自己人好一些吧!”孔盛东答道。 “现在只能这样想了!”穆有粱只能认可。“听说唐王被抓到了洛阳,长安连宫殿也拆了,宫人也杀得差不多了?”穆有粱又问道。 “是啊!听墨先生的暗桩传来的消息,梁王为了好控制局面,要废了唐王,另立小皇帝,朝中大臣现在都是梁王手下,又一个''曹操''出现了!我猜想最多两三年,梁王必杀唐王自立!历史都是这样的!” “我们眼看着快三百年的大唐支离破碎,心里总有些不对劲!” “能怎么样?我们无能为力,后面几个唐王哪个管过咱们的死活,算了别想这些了!没用!想想双宁营怎么尽快恢复战力吧!” “我从棚村调过去不少人,现在人员差不多恢复了,只是需要好好练兵!李义这些天正忙着办这事!” “阿丙怎么样了?恢复好了吗?” “也差不多了,我让他先在善堂帮着教教师弟们,顺便让他好好养好伤,别留隐患!” “这样好!有登云和冯英在,让他安心养伤吧!” 孔盛东和穆有粱一边闲谈,一边安排了双宁营的事情。李知行在一边听着,见两人谈的差不多了,说道:“朔州游十郎派人送信,说是南边的路快通了,看找个什么时间请你们二位去实地看看!” 孔盛东没想到游十郎的效率这样高,问穆有粱,“穆兄,我们后日去看看如何!?先去朔州,由朔州攀山再回来!” 穆有粱很想去,但是转念想了想说道:“我别去了,咱两人总要留一个在上泉镇才稳妥!你带几个人去吧,顺便多走走,过了个年我看你又胖了些!” “哪有啊!”孔盛东起身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和腰,然后才说道:“你不去的理由本来很充分,还非要找个让我去的理由恶心我啊!” 堂内几人都呵呵笑了起来。 “算了,我去便我去,让登云和冯英跟着便好!”孔盛东说道。 几人说好后,过了两日孔盛东带着孙登云、冯英、张风青和五名双宁营军士出发到了朔州,休息一夜后,游十郎领着两个庄丁带路,一行人准备进山。董倩却也要一起去,孔盛东怕她是个寻常女子,受不住翻山越岭的劳累,董倩却说她已经去过两次了,只是没有走完全部路。孔盛东很惊讶,他没想到董倩有这样的毅力和耐力。 董倩说道:“我从小什么苦没受过,走这点山路不算什么!再说既然接受了任务,怎么也要亲自去交了差事!” 游十郎也说道:“孔军使,你不知道,董倩把这事看的重,三天两头盘问我,怕我不尽心,她自己去看了两次,每次进山的距离也不近,都要深入到山脉腹地才回来。” 孔盛东见董倩执着,也不再说什么。董倩收拾好行装,带了个粗笨的丫头和孔盛东等人一起进了山。 从朔州出城后,一直往北走,在群山前的一条山沟边上,游十郎带路从这里进了山。这时正是初夏,山间草木繁茂,各种小动物不时出现。再向里面走半天,进了山林深处,慢慢开始人迹不见,道路难行,一路沿途全是深山老林,偶尔还能远远看到狐狸、獾、鹰隼等动物出没。 再走一段后,拐过一道山脊,山坡下建了一间小石屋,从这里开始算是这条山路的最南端起点。孔盛东看看隐没在山林间的道路,发现游十郎修的路很简单实惠,只能两三人并行,依托原有的山道修葺整治,有坑的地方适当填一填,路窄的地方拓宽,因地制宜修出了一条长度超过百里的蜿蜒山道。 孔盛东看了这一段,心里很满意,说道:“游兄啊,看来你花了大力气,用了不少人力、物力,这一路过去可了不得!直接贯通了云州、朔州两个州,比原来从东面绕行缩短好些距离!” “这里好一些,再往山里走,材料不好搬运,只能就地找,依托山势开了小道,有些地方狭窄,只容一匹马的宽度过去。我想着能走通便好,尽量多设置指引和标识。有些地方路没法修,全是石头山,挖不动,还有些地方树林太繁茂,只是砍了荆棘,刚刚能通行罢了!这些地方可能会让孔军使不满意,但我确实尽力了!”游十郎怕再往北里面的状况孔盛东不满意,自己解释说道! “那也不容易!只要能通行,慢慢有人走了,路也就踩出来了!只看眼前这一段路,你干得还不错!” 游十郎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天天被两个董姑娘逼着,花钱倒是小事,事情真不敢耽搁!我雇了三十多人进山,干了三年多才大致打通了两边,想想真不容易!孔军使说得对,自从路通了后,真有不少朔州的猎户沿着这条路进山打猎,走得最远的已经快到云州境内的山里了!” “我原来担心这路我们用不上,也不想有一天背井离乡靠这条路逃命!没想到现在能方便朔州的猎户们进山打猎,这也算是没白让你折腾,至少猎户们在这条路上有喝水、宿营的地方,不错!”因为以前和冯家兄弟经常上山打猎,孔盛东知道猎户们最怕走不熟悉的山路,有条进山的路至少来回安全些,打到猎物也好往山外运,所以当他听说已经有猎户沿着这条路进山时,觉得总算有人能用的上这条路也算一件好事! “那位董傜呢?她忙什么呢?”过了一会儿孔盛东问董倩。 “她帮我看着花瑞楼,说实话董傜有心眼,做生意比我精明,这三年多花瑞楼没少挣钱,投在这里也不少!前两天董傜听说云盛堂在代州开了分号,说到代州也开家花瑞楼肯定能挣钱。现在花瑞楼吃饭、唱曲儿、歌舞都不错,在朔州是头一家的欢场,每日进出的豪客多,收入也不少,好多人看着眼红呢!”董倩回答。 第75章 二董好搭档 孔盛东知道董傜是个精明人,但没想到这几年她在花瑞楼的经营上如此得力,他想了想董傜提出的在代州开花瑞楼的提议,觉得这事肯定行得通,但是转念一想又怕开欢场丢了云盛堂的气度和脸面,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游十郎在一边也说道:“那位董傜姑娘有手段!经营上花样百出,花瑞楼的生意现在好的不得了!如果在代州再来一家,肯定挣大钱,我听说代州驻军多,军兵们过了今天没明天,军饷全用在吃喝、赌博和女人身上了!孔军使如果有兴趣,我愿意拿钱出来当本钱,只要孔军使命代州那边的双宁营军士们帮着看好场子,再派两个高手坐镇,肯定能挣大钱!我可听说了,代州的李嗣本大人与孔军使私交极好,云盛堂的货物进出代州、雁门关都不需要盘查!有李嗣本大人这层关系在,估计也没有兵将敢闹事!” 孔盛东听完笑了,说道:“李嗣本大人才不看这种生意呢!再说别到了代州董傜跑了!你们也知道这个女人来历不简单,城府和心思都深得很,她身后的人现在我都找不到!” “她才不会跑呢!在朔州董傜现在活得滋润着呢,天天好吃好喝,有人当正主伺候着,还有人天天围着说好话恭维着,她傻了才逃走呢!去了别处就她那张惹麻烦的脸,还不一定受什么罪呢!别人是红颜祸水,她是美艳洪水,既能淹死别人,也能淹死自己!”游十郎愤愤说道。 “呵呵......看来每天有不少人惦记她,都谁啊?” “还不是朔州城里几个有权有势的,董傜长得俊,人又会说话,每天把这群人迷得五迷三道的!花瑞楼每天光是这几个冤大头都要花费个三五十贯,董傜要是再一高兴唱个小曲儿,花瑞楼外面要排队!” 孔盛东能想象的到游十郎所说,毕竟董傜的姿色在那里摆着,虽说董倩也不差,可是要说察言观色、哄人开心,十个董倩也赶不上一个董傜,不过董倩干事值得信任,尤其经过这几年看来,董倩身上有股不服输的韧劲,比有些男人还能扛事情。这两个人放在一起倒是很有互补性,正好把花瑞楼的生意撑起来! 孔盛东看了看走得脸色红润的董倩问道:“董姑娘岁数不小了,有合适的吗?有的话无妨,和我说,我帮你们办喜事!” 董倩脸更红了,说道:“我没想过这件事,我这出身也不敢想!” 孔盛东忙说:“你这话不对!原来你是被逼无奈,现在正经做生意,该想的还要想!不能妄自菲薄啊!” 董倩苦笑一下,摇摇头说道:“我大概偏激,可是这时候哪有几个好郎君,大多不是谋我的人,便是谋我钱,横竖没个合适的,我也不想委屈自己!算了,没有也好,省的费心思,我看董傜也这样想,所以想吃吃、想睡睡,自己活得舒服着呢!” 孔盛东听她这么一说也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 游十郎凑上来说道:“孔军使,你不知道,朔州惦记她俩的人不少,可是有能力和财力,敢上门的可没人,再说谁不知道花瑞楼背后是双宁营,没人敢仗着胆子干傻事,外面都传说这两人是孔军使和穆军使的外室小妾,谁敢胡思乱想啊!” 孔盛东哈哈笑了起来,说道:“难怪!这话我听了倒好,这事让穆兄知道了谁讹传谁死!万幸今天穆兄没来!” 董倩听完也不恼怒,呵呵也笑起来,骂道:“游十郎你个腌臜货,我看就是你在讹传这些破烂事!” 游十郎忙跑到前面,边跑边说:“孔军使,你不知道这三年多里,这两个女人把我压得死死得,动不动就要写信告状,我可真尽心办事了,孔军使你也看到了,这两年我办这事真尽心了,不能冤枉我啊!” 一众人都呵呵笑了起来,孔盛东突然觉得当时将“二董”放到游十郎身边真是神来之笔,游十郎现在基本算是云盛堂、双宁营的从属了,人也比以前踏实靠谱了不少! 快要天黑时,众人到了一处建有三间小木屋的坡地前,游十郎说道:“这里便是第一个宿营地,靠近水源,视野宽阔,北面还有两处制高点,可以观测方圆近十里的区域,这地方我费了好大劲才定下来的!” 孔盛东见到木屋盖得不错,里面还备了柴火和火塘锅灶。几人进了木屋,见每间屋里还搭了一个床架子,铺些干草正好睡觉,几人商量后留出一间给董倩和她的丫头,其他几人在另两间放下物品,准备开始做饭。 董倩却让他们都出去,自己和那个丫头取了水,兀自做起了饭,孔盛东让孙登云等人去帮忙,也被董倩赶了出来。 冯英没事可做,出去了一会儿,拎着三只野鸡回来,麻利拔了毛,取了内脏,直接串起来放在火上烤着。 游十郎说道:“这地方山鸡多,还傻,见了人也不跑,把头藏在草丛里,以为人也看不到!所以好猎手一天射杀个十只八只不在话下!” 董倩看了看野鸡,对游十郎说道:“你自己看看,这三只野鸡都是用小石子打的,还都打在头上,这准头哪个猎户行?你倒是也出去打两只回来啊!” 孔盛东马上想到自己当年打兔子的经历,心里一阵羞愧,暗想:打猎还是冯家人厉害!冯英用脚也比他用手强! 一众人听完都围观过来看,全发出啧啧的赞叹。 孙登云说道:“这算什么!我冯兄弟只要有一把弓箭,熊、野猪、豹子也不怕!” 孙登云的话刚说完,木屋外的一片灌木里传来一阵哼哼声,声音特别响,吓得一个拾柴火的双宁营士兵倒退着跌坐在地上,众人隔着门看到一只黑色野猪从一处灌木丛中奔了出来,迟疑了一下后,从他们所在的木屋一边疾驰逃跑了。 冯英顺手操起弓箭,跃出木屋,本能般开弓射箭,一箭从野猪侧面直接射中野猪的心脏。那头野猪又跑出十多步远,一头栽倒在地上。 孙登云的话立即得到了应验,众人彻底折服,纷纷夸赞冯英的射术高超,这样的猎手前所未见。 冯英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这只野猪也挺喜欢凑热闹,不经提,刚一说它正好跳出来配合我!” 孙登云呵呵笑着和几名兵士上去把野猪抬了回来,说道:“今晚丰盛了!吃野猪肉吧!” 孔盛东叫过冯英夸奖道:“大哥要是活着见到你这样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你这一箭似乎比你五叔也不差!真替冯家人争光!” 冯英腼腆笑了笑说道:“孔叔,善堂里我们这一茬出徒的武术我最差,穆师父说我射箭有家传天赋,让好好下功夫,还好没给冯家丢人!” 孔盛东拍了拍冯英的肩膀,夸奖说道:“好!冯家有你算是续上了!” 几个军兵扒了野猪皮,把内脏挖了个坑埋了,架起野猪肉烤起来,野猪肉兹拉兹拉冒着油,香气也在营地弥漫了起来。 冯英掏出一个布袋,取出盐巴,小心地撒在肉上,切下一大块递给孔盛东。 游十郎在一边感慨道:“我们进山风餐露宿,孔军使又是美人陪着,又是晚辈孝敬着,野鸡、野猪随便吃,哎!人比人气死人啊!” 董倩用眼睛盯着游十郎看了两眼,游十郎假装没看到,忙上前自己切了一片肉,说道:“我尝尝咸淡如何!” 第76章 三日终到头 第二日起来后,众人收拾好,继续朝北行进。这一段的山路开始难行起来,需要穿越好几座山,路上孔盛东看到每遇到分岔路,地上会用石头摆个指示箭头,旁边还会垒起一座石头小塔提示。 孔盛东点点头。问道:“谁的主意?这个想法不错!” 游十郎说道:“是董傜姑娘的主意,她说万一有追兵,改变一下箭头方向便可以,省事。如果用固定路标还得拆除,太浪费。” 孔盛东转头问董倩,“这事她也挺上心?” “挺上心,虽说懒得进山,但是听我说完后,她立即给出了主意,山里石头多,这办法确实省事!” “好!你们两人这样办事很好!我还怕你们互相不和呢!” “哪里会那样!有我们在朔州,孔军使放心好了!” 下午时一行人到了一座高大雄伟的石壁前,孔盛东抬头看看,石壁的中间有个凹进去的大洞,旁边是一个石洞,石洞里有小石砖所砌向上的台阶,看样子可以从石洞攀上去进了石壁上的山洞。 游十郎在一边介绍道:“这个地方有些奇特,大洞里空间很大,有三个隔间,其中一间供着''三清''的石像,一间里有佛像,像是原来有人在这里修行!我看这里能避风挡雨索性把这里当作第二个宿营地,今天少走些,我们在这里早些休息吧!” 孔盛东问道:“道教在恒山一带盛行,佛教在五台山一带盛行,这里怎么会有这么个地方?最奇特的是竟然佛、道共处一处!” 游十郎侃侃而谈解释道:“孔军使,恒山上道观多,但是不少苦修的道士愿意自己找地方修行,所以这种地方在山里不少。原来和尚也有自己苦修的,前些年五台山寺院三百多座,和尚近两万人,周边的土地都被寺院兼并买走了,唐王下旨驱离僧侣,有不少也进了山,反正从东面到这里也不远。” “那台阶怎么砌的,这里哪里来的石砖?”孙登云问道。 “我曾看书里说原来的修士请放羊人运砖,每头羊身上挂两块砖,慢慢运齐了砖再拿来砌石阶。”游十郎解释。 “没想到游兄看似不学无术,实际上对这些杂学颇有研究啊!”孔盛东打趣说道。 游十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哎!我这个人就喜欢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正经的书看不进去!” 孔盛东骂道:“我看你不是什么正经人,所以看不进去正经书,只能看看不正经的!” 大家听完都笑了起来。 晚上在石壁的大凹洞里过夜,在挡风墙的后面升起火后,一行人分别在凹洞的几个角落休息。到了半夜,孔盛东醒来看到外面天空一片繁星,星星也出奇得亮,人似乎到了星辰中一样,他不由起身站到了凹洞的边缘发呆。 董倩也到了孔盛东的身边说道:“我也第一次见这么亮的星河,真漂亮啊!哎!不知道我们在这星河里算什么存在?” “我们大概也算一颗星星,只是太小,太渺茫了!渺茫到可以忽略!” “我们也能算一颗小星星?也对!有些人亮一些,有些人暗一些,还有些人看不到!确实渺茫如沧海一粟!” 游十郎躺在一边听孔、董两人说着话,自己也看了看挂满繁星的天空说道:“我是颗不正经的星星!” 他说了这一句话,逗得董傜转身骂道:“你就不能不说话啊?一句话说的星星都让你噎得不眨眼了!” 第三日,一众人继续北行,路况越来越不好,有的地方只能算修通了而已,周围或灌木或石坡,沿途曲折难行。董倩走得很艰难,但忍着不说话,后背却被汗水浸湿了。孔盛东也走得满头大汗,踩在山道上腿都开始抖了。 游十郎解释道:“这一段最不好走!以后我再命人慢慢修一修!” 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一座大山近前,山峰高耸入云,植被茂密,山坡上有几条采药、打猎人走出来的狭窄山道,以几个连续的“之”字形攀上山脊,再从另一侧下来。这段路极其漫长,一座山脊花费了小半天才翻越。 游十郎也累坏了,喘着气说道:“过了这座山便可以好好休息了!山下有两个冰溶洞,特别凉快!大伙都咬咬牙,下去不远就到了!” 下山的路也不好走,好在是下坡,省力气,连着拐了好几个“之”字弯,众人终于到了山坡一片空地上,孔盛东正累的眼发黑,突然听到狗叫的声音,还特别熟悉。他抬头看向远处,在山坡下面不远,他看到冯三哥和三个双宁营军使出现在了一片树林边上,旁边还有汪汪欢快叫唤着的“小黑猪”!“小黑猪”眼力好,认出孔盛东后,飞奔着上来迎接他,绕着孔盛东呜呜叫着! 大家见到冯三哥都很高兴,因为这说明这里离双梁村已经不远了,这三天的路走得辛苦,眼看该到目的地了! 一行人下了山坡和冯三哥几人汇合到了一起。 冯三哥说道:“我去上泉镇,听说你们从这里回来,我便带着“小黑猪”也进了山接你们,怎么样?走得累坏了吧!” 孔盛东硬着头皮说:“还好!一路看看景色,聊聊天,不想烦心事,心情畅快,不知不觉走了三天!” 孙登云在一旁坏笑着说:“要不我们再走回去!?” 孔盛东骂道:“你自己走回去!对!带着游十郎!后面这一段路太差了!有些应付差事啊!修桥修路行善积德,游十郎你可不能打折扣!” 游十郎忙说:“这一段供给上不来,没办法!雇工们不给好好干,多给钱也没用!过些天我找几个勤快吃苦的雇工,让他们来重新修葺一下!” 大家知道孔盛东在打趣,都笑笑不说话。 冯三哥问道:“这里便是大梁山冰溶洞北口,距离双梁村不算近,我们是赶着回双梁村,还是在这里将就一晚,明日再回去?” “走不动了!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吧!三天山路走完我脚都磨破了!”游十郎第一个反对。 孔盛东见董傜也已经到了极限,腰都有些直不起来了,她带着的那个笨丫头以为真要继续走,一脸的生无可恋!孔盛东笑道:“行了!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晚吧,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早听冯五哥说过这个地方,顺便进去看看。我们在这里不是也安排了补给吗?” “对!在前面洞口处,走!不远!”冯三哥带路到了溶洞前面。溶洞的入口在山脚下一片树林边上,入口很大,足有五六丈,里面一片漆黑,深不见底,站在洞口从里面能感受到吹出的阵阵凉风。 “入口边上有一条小溪,洞里不远有粮食,我们在这里休息吧!愿意进洞看看我带你们去,里面太凉,你们衣服上汗水干了再进去,还得多穿一点,里面有冰柱,这点衣服不行!别着了阴风得伤寒!”冯三哥提醒说道。 孔盛东等人已经累的不轻,全都坐到了一边的阴凉处,孔盛东喘着粗气说道:“先休息,缓缓进去看看!” 冯三哥升起一堆火,帮着几人快速烘干衣服,几人这时纷纷凑近了火堆,孔盛东说道:“这洞里的寒气真重,在这个时节,洞口已经泛着寒气,冬天进去估计更冷!” 冯三哥说道:“其实这个洞里的温度常年不分节气差不多!这也是为什么把这里安排成了补给站的原因!” 第77章 小黑猪长大 休息了足足一个时辰后,冯三哥带着几人进了溶洞,溶洞靠外的地方砌了两间石屋,里面有从双梁村运来应急的粮食和盐巴,再往里面走,冯三哥点燃了五六枝火把,里面明显比外面凉得多,而且越往里走越凉,甚至可以说冷,一股一股的寒气像潮水一样从幽深的洞底扑面而来,再拐过一道狭窄石缝后,几人进入到一个数丈高的大石洞。 冯三哥举起火把,在火光照耀下,孔盛东等人看到水桶般粗细的钟乳石石柱从洞顶和洞底对着接到了一体,还有很多冰柱、冰墙,乳白色的巨大冰柱让人看了很震撼,一种压抑感油然而起。众人看着这些鬼斧神工的自然景观无不啧啧称奇。洞内一边还有一条地下暗河,河水冰冷刺骨,但是却清澈见底,流动时也没有声音发出来。 董倩的衣服单薄,过了一会儿她受不住寒气,首先撑不住了,众人不敢多停留,一起原路返回了洞口处。 洞口外双宁营的军士已经生了火,还用铁锅熬了野菜肉汤。几人围上去也不顾什么,拿碗盛了肉汤,喝汤驱赶身上的寒意。 游十郎说道:“三哥心真细,还拿了肉,不然到哪里喝汤啊!” 冯三哥笑着说:“我没拿肉!我让‘小黑猪’抓的!” 孔盛东惊讶说道:“‘小黑猪’也能自己抓猎物了?它终于长大了!有点它爹的狗样子了!” “哪能这么快长大、懂事啊!我带它进山不给它吃的,饿了一整天后,它都开始吃草了!昨天开始自己去抓了松鼠、山雀,我烤了喂它,大概这时它才明白进山需要自己抓吃的,一下午疯了一样在山里找猎物,抓回来两只山鸡、两只兔子,还有一只灰雁!呵呵......大概一下饿开窍了!” 众人听完都笑得直不起腰,孔盛东摸着“小黑猪”的头说道:“前些天我以为你是条憨狗,什么也学不会了!没想到是没逼着你开窍啊,早知道这样,该把你早点带进山里自食其力!我想着以你爹的本事,你再不济也不至于一直需要我喂你吧!” “小黑猪”傻呵呵摇着尾巴绕在孔盛东身边打转,似乎也为自己找回本性而高兴。 “它现在生肉都吃,哎!和狼一样啊!它爹也不这样啊!”冯三哥说道。 “不错!这趟山没白进,‘黑猪’终于后继有狗了!”孔盛东说道。 “小黑猪“似乎听懂了孔盛东的话,在地上来回欢快跑了两圈,然后“呜呜”地发出狼一般的叫声。 游十郎问道:“孔军使,你家的狗不是狼生的吧!?怎么和狼一样叫,还吃生肉!” 孔盛东问道:“狗该怎么叫?” 游十郎毫不思索叫道:“汪”“汪”...... 一群人顿时笑成一片,游十郎面不改色摇摇头说道:“我反应太快,反应太快了!” 董倩把一块带肉小骨头递给游十郎,说道:“你吃熟肉吗!?” “我当然只吃熟肉!”游十郎立即回话反驳,突然他发现这又是个陷阱,兀自哈哈笑了起来,说道:“我反应真他娘的快!” 一众人在谈笑间吃了晚饭,因为路途太累,靠在一起不一会儿便都睡着了。 冯老三看看他们几人,自己拿起弓箭和猎叉坐到一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自觉替他们守夜去了! 第二日一行人顺利回到了双梁村,冯三哥在家里准备了一桌饭菜招待他们,其中有一道野猪肉、狍子和山鸡的乱炖,游十郎吃得满嘴油腻,嘴里说道:“山里的野味真好吃!比城里的饭庄好吃太多了!双梁村真不错,连水都带着甜味!”孙登云和冯英见他这样,从其他猎户家又要来三只活野鸡送给他,游十郎起身答谢两个青年,说道:“你们下次到朔州来找我,一定请你们吃一顿朔州最好的饭菜!” 董倩吃过饭,在村子走了一圈回来说道:“这个村子和我小时候住的家乡一样!看着真亲切!” 孔盛东说道:“你什么时候不想干了,可以到双梁村落户养老,我当保人!这地方好啊!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特别适合养老!” “那我还得好好替云盛堂多干几年,以后才有资格来双梁村住!”董倩微笑答道,孔盛东看得出来董倩确实挺喜欢双梁村。 晚些时候,孔盛东又去道观看了看张老道和张三城,陪着两人在山坡上走了半个多时辰。张老道自从张玄青替他挡着刺客死了后,性情大变,几乎没有再出过双梁村,每日打坐悟道,早晚一丝不苟做功课,活脱脱成了得道仙翁。 孔盛东问道:“您不关心外面的事!这么放心我们几个人办事啊?” “关心则乱,放心则顺,现在已经是你们的时候了,我才懒得管呢!每日在山里多好,和我师弟论道、下棋、打坐,每日忙着呢!再说你和穆有粱搭配的不错,上次云州叛军打来,即使我们几个老家伙面对这种突发状况,也不见得处置的比你们好!” “那就好!我还怕道长不习惯,坐不住呢!” “天下乱成这样,哪有比双梁村更好的去处!你们好好经营云盛堂、管好双宁营,我和师弟常给你做祈福的法事,暗地里我还帮你呢!” 孔盛东呵呵笑了起来,和张三城说道:“你们念个福生无量天尊,我忙得团团转,还说是暗地里帮我呢!你们两位以后给我多祈福,让我能活个八九十岁,这样我才心里平衡些!” 张三城也笑了,说道:“行!每月替你做一次!让你活到天下太平!” 小徒弟张云青听罢,低声嘀咕,你们说得简单,我又要炼丹、还要照顾两个师父衣食起居,再加上筹备法事,这道观数我最忙! 孔盛东说道:“我让我三哥给道观隔几天派几个人来帮帮忙,如何?” “那还差不多!”小道士这才也笑了。 在双梁村住了两天后,孔盛东担心上泉镇有事,不敢再耽搁,和几人一起告别冯三哥离开了双梁村。 游十郎这几天每天跟着冯三哥上山打猎,下河摸鱼,开心的像个四百八十个月的大宝宝,到了要离开时,反而有些恋恋不舍,董倩说道:“没想到游十郎除了吃喝玩乐,还是个纯真的坏蛋!” 游十郎则说道:“除了天生的坏蛋,谁愿意当坏蛋啊?我小时候的理想是读书当圣贤!” “小黑猪”听完他这话,冲着他叫了好一阵,孔盛东说道:“就你还当圣贤,不要辱没了这两个字!朔州城里当年谁不知道张重山的女婿是什么样的人物?‘小黑猪’现在都能闻出你的人渣味道!走吧,回朔州吧,你再在双梁村待着别把这村里的好民风带偏了!我听说你已经在教村里的小孩押宝了!” 几人打闹、嬉笑着离开了双梁村,在上泉镇送走了游十郎和董倩,张风青来找孔盛东,说道:“黑水部万山来了两次,还要买更多的铁器,给不给?” “他们要和契丹翻脸?对,一定是这样!给他们!反正换回来了真金白银,我们不亏,至于他们和契丹打成什么样,我们不用管。”孔盛东思索后说道。 “万山说还有一件事,想请我们帮忙!” “什么事?” “他想和李嗣本大人私下见个面,请我们帮着搭个桥!还说决不让我们白忙乎!” “嗯!我看这不是什么难事,你让他等我们的消息,安排好了再让他去!” “他要见李大人干什么?” “我估摸着是要得到李嗣本大人的支持!将来一起对付契丹人!”孔盛东答道。 第78章 女真的野心 在孔盛东等人的撮合下,黑水部万山在代州与李嗣本见了面。据李遥月来信说:黑水靺鞨部的女真人被契丹人逼得够呛,除了每年上缴大量物品,还要替契丹军出征打仗,派出去的黑水部军兵攻击的对象往往都是其他族群的精锐力量。契丹人采用这样的办法压制和削弱黑水部的发展,使黑水部女真人这几年损失惨重,尤其在阿保机担任契丹联盟族长后,对黑水部女真人下手更狠,黑水部现在对契丹人仇恨深重,造反只是时间问题。李嗣本乐见契丹不稳定,这样河东道的北方防线才能安稳,所以这次见面两方谈的不错,李嗣本私下答应不再对黑水部用兵。 穆有粱对此却有不同看法,他说:“契丹和女真混战最好,一旦女真有一日打败契丹得了势,他们对南边的河东道更不会手软,因为女真人口少,要统治幅员辽阔的北方,肯定对其他种族的杀戮更凶狠,而且女真战士的单兵战力较契丹人更强,现在苦于被契丹围困,不得已才屈服,有朝一日出了头,这个民族的破坏力更强。阿保机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处处压制女真人,务必困住女真人的发展壮大。” 孔盛东挠挠头说道:“穆兄,我们明白的事,李嗣本未必不明白,但是只能先顾眼前!契丹现在是双方的首要敌人,所以有合作的基础。最近从北面传来消息,阿保机的势头猛烈,接连打败、收降多个部族,而且他敢于用汉人官员,一门心思在研究怎么攻城,这可不是好事啊!一旦契丹人有了攻城器械,学会了攻城要诀,包括云州在内的这些边城苦日子不远了!” “这个万山也不是个一般人物,从他找云盛堂做生意开始,大概便惦记上了我们和李嗣本的关系!我劝你对这个人也留个心眼。女真人的野心可不仅仅是取代契丹人,他们的布局也深远。现在南边汴州军和其他几个藩镇同时开战,各家的实力都在下降,这对于北方外族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历史上除了西晋五胡南侵时期,现在的时机也好得很啊!” “穆兄说得有道理!我一定提醒李大人注意!哎......可惜好多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穆兄,双宁营军兵补充的如何了?” “人员齐整了,战斗力不行,这些天我要住到善庄,亲自去操练他们!你有没有一种感觉,我们需要加紧练兵,好像有些事要来了!” 孔盛东点点头,说道:“大凡安定一段时间,好像便要有事发生,自云州叛乱后,这种时间节奏好像更快了,所以我才让游十郎快些把南边的路修好!” 穆有粱顿了顿说道:“还有件麻烦事,幽州重组了山后八军,除了团练营性质的军兵,里面多了很多正规幽州军,战力比以前强多了!河东军被迫放弃了宣州城,山后八军现在又控制了宣州城,我们以后要离宣州远一些,这样能少些麻烦!云州又成了前线,云盛堂的生意要受影响啊!” “哎!辛亏棚村这两年开始有回报了!代州分号也不错!云盛堂的生意太受外因制约!我现在倒盼着契丹军和幽州军、黑水部女真人打起来,这样云州反而安全些!” “我倒觉得南边的事情更大,你知道吗唐王昭宗被杀了,汴州朱温前些天演了一出大戏,先命部将杀了昭宗,再杀部将表明拥护唐王的决心,刚刚又立了十三岁的小皇帝。这味道你不熟悉吗?哎!梁王朱温等不急了,下一步必是群臣进谏劝梁王登基,请小唐王禅让!历史重来不需要重演,活着活着便再现了!”穆有粱感叹说道。 孔盛东骂道:“唐朝完了,好好的江山要改姓了!与其苟延残喘着,倒了也好,大乱大治,也许将来能有些盼头!” “混战一时结束不了!我们考虑自己的事情吧!河东军南北受敌,保不齐下一个便是我们倒霉!依我看不管谁当政,百姓都要交赋税,少一文也不行,你不交自然会有人来逼你,辛苦一辈子能不饿、不冷,有口吃的,有间房子已经算是走运了!这几年你我见过的冻死、饿死、战死的人太多了,刚开始还能记住名字,现在最多记住数量,再往后大概只能记住死了一批又一批。” 孔、穆二人越谈越觉得没意思,都想着忘掉外面这些糟心事情,让双宁营和云盛堂能赶快发展壮大,到了艰难时好能自保! 两人正谈着,李知行和张风青一起进了内堂,张风青说道:“两位正好都在,说件事情,黑水部女真人联合几个鞑靼部落造反了,和契丹人打了一仗,黑水部败了!但是争取到了一些好处,每年给契丹的进贡少了不少,还保留了黑水部自己的领地,万山他们想法大,野心也大,这次得了便宜,以后胃口更大。万山派人送来了一封信,你们看看吧!” 孔盛东接过信看了看,交给穆有粱也请他看,等穆有粱看完后,孔盛东说道:“万山想和我们暗中结盟,互相通报消息!哎!穆兄还是你看得远,女真人算盘打得精啊!果然也是野心勃勃!这是要两边下注,一边和契丹人应付,一边还和河东军交好!谁也不得罪,静待时机闹事啊!” “恐怕万山和幽州军、党项军也说好了,连我们也是黑水部、万山的棋子!关键这时候我们还不得不答应,多个假朋友总比多个真敌人强!让黑水部继续在契丹内部闹去吧,也许或多或少能拖一拖阿保机的后腿!”穆有粱说完把手里的信扔到了一边。 “好乱啊!我都理不清了,算了!只要眼前我们能得利的,我们照办便是!其他的顾不上了!知行,你给万山回个信,告诉他我们不管他们的事,但是让万山也别算计咱们!生意上的事情按照老规矩来,黑水部的黄金不能少一毫,还得让万山给我们弄些契丹好种马,他不是说要和我们结盟吗,总得拿出诚意表示表示吧!空口白牙说什么也不如黄金、良驹来得实惠!”孔盛东回答。 李知行说道:“好!我来写!你的道理站得住,咱们不要虚的!如今南北都是一团糟,只要我们太平无事,其他的咱们不操心,我们不耽误生意,不耽误双宁营扩编,其他的随他去哪!天下好几个王,唐王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位!过了今天再说,想别的没用!” “李知行,你总算把愚忠扔了!我还以为你要哭天抢地替唐王抱不平!痛骂汴州朱温不道义!对大唐王朝念念不舍呢!”孔盛东打趣说道。 “哎!我发牢骚有什么用!我能左右什么!从一百年前的几位唐王开始,他们早不在乎百姓怎么想了,但凡皇帝们心里装着天下苍生,励精图治好好治理国家,这么强盛的国家、这么勤劳善良的百姓能遇到今天这样的局面?我还是想想明天早饭、晚饭吃什么吧!汴州朱温只是照着老路走!我骂人家更没道理!我爹让我读书是为了明事理,不是为了发牢骚!”李知行心平气和说道。 穆有粱呵呵笑了笑说道:“没想到小夫子是个明白人!行,这会儿我才觉得李老夫子教子有方,没辱没了夫子的声名!书读得明明白白,道理讲得清清楚楚!” 第79章 马匹采购局一 云盛堂和双宁营的四个年轻管事东家聚到一起,谈吐认知竟然差不多。孔盛东不由感叹李老夫子的远见,他们几人几乎都得到了李老夫子的言传身教,潜移默化中使几人都具备了几乎一样的人生观,这也是双宁营和云盛堂稳定的基础。 四人分两边坐下后,李知行接着说道:“代州的生意进展顺利,李嗣本大人特别照顾我们,刚做完一桩千贯以上的生意,又给了一桩好买卖,雁门关驻军要采购军马两千五百匹,李大人让安平传话问我们云盛堂能不能拿得下来!几位今日都在,看看去哪里采买合适啊?” 孔盛东想了想说道:“波斯马太贵不适合当军马,可以考虑的只有吐蕃马和契丹马。吐蕃距离远,中间隔着两三个道,尤其关内道刚刚经历长安毁城和藩镇乱斗,虽说关内道藩镇实力削弱了不少,可是我们这点人马还是少去凑热闹吧!我看还得从契丹人那里想办法!” 李知行问道:“你说黑水部女真人那里如何,是不是可以问问?” “黑水部在密谋对付契丹人,军马不一定卖,不过可以问问万山;上泉镇马市上也可以收购些;其他的还得从契丹人、党项人那里想法子!”孔盛东答道。 张风青插嘴说道:“听说今年契丹境内干旱异常,春天没下一场雨,现在已经开始出现粮食紧缺的状况,我们拿粮食换军马契丹人肯定换。只是我们的存粮也不多!而且粮食运输麻烦,粮价低、马匹价格高,真要换,粮食转运的问题也太大!” 孔盛东思索后对李知行说:“先告诉安平,这生意我们做!让他和李大人回报一声。至于怎么弄来马匹大家想想办法!过一两天再议,这样的好生意我们不能错过,李大人这是在刻意鼓励我们在代州发展,不接这桩生意显倒得我们无能!会损了李嗣本大人在代州的面子。现在代州谁不知道云盛堂是李大人引来的商号,我们做不好,同行们说话不好听!有损李嗣本大人的名望。” 其余三人点头认可孔盛东所说。 李知行说道:“这是好生意。一匹马怎么也能挣一贯钱,办成了这可是一笔大进项,我已经在上泉镇马市逛了两天,在限定的时间内在马市上最多收三百匹马,其余的都得想其他办法!” 孔盛东说道:“按部就班开始办吧!反正这件事不急,李大人也没有硬性的时间要求。这是千载难逢的挣钱生意,说白了,李嗣本就想让我们多挣钱,好替他养着双宁营。” 张风青说道:“对!我们多方筹措吧,先运粮食,尤其我们藏在山里的陈粮正好换出来,反正给契丹人也用不着品质多么好!我们也做一次奸商!呵呵!” 过了三天,李知行正感到没什么好办法,头绪混乱的时候,张风青又来找孔盛东,说是黑水部万山来上泉镇和云盛堂对账,是否可以先从他那里问问马匹买卖的事。于是孔盛东和李知行请万山到了南货铺内堂,万山坐定后,孔盛东问道:“万老板正好来了,我有话直说了,云盛堂想买一大批马匹,要上好的战马,不知道黑水部和契丹人可愿意卖?” 万山笑着说道:“按理说我们黑水部和契丹人养马肯定愿意卖,可是当下战事频繁,各部族马匹只恨太少,我们黑水部的马匹也不够用,大概没法卖给云盛堂,不过契丹人马匹多,今年又缺粮食,如果拿粮食换,我看契丹人愿意换。只是从云州到契丹境内路途不算近,沿途不安全,大规模运粮不容易啊!孔东家可知道宣州虽然到了契丹手里,可是幽州军一直对宣州有想法,宣州四面不太平啊!” 孔盛东听完脸色未变,徐徐说道:“契丹缺粮,黑水部也缺粮吧?万老板,我有个主意你听听看,如你觉得可行,我们可以商量着把这个生意一起做了!” 万山忙说:“孔东家请讲!” “万老板,你到了宣州、契丹或黑水部,可以和有马匹的商号、部落头领说,他们把马群赶到宣州南和云州的交界处,我们把粮食也运到那里,双方在那里直接以物易物,要钱、铁器也可以,我们备些。交易完,他们用多赶来的马驮走粮食、钱、铁器,我们则用马匹滚动运粮,这样用不了多长时间,一千匹军马估计也差不多凑齐了。中间从你手里每成交一匹军马,云盛堂给你个人半贯!你看怎么样?” 万山心中一盘算,假如这笔买卖能做成,自己不用花一文本钱,便能至少挣五百贯,如果加上自己私下收购一部分马匹来倒卖,收入将更高。 万山脸上假意为难,嘴上却说道:“这样应该行得通,只是我要派出不少人到各地去收马、传信,还要报请好几位契丹贵族和黑水部头领,请他们允许这桩生意,困难也不小!” 孔盛东回答道:“这个我考虑过,我们专门拿出五百贯给你去做疏通,马匹一到便按数给你。只是马匹的价格要按照市价走,我们从上泉镇马市请几个懂马的过去,到时按照市价收购,这样对双方都有好处,如果到时万老板的马匹质量好,卖价还能高一些!万老板你看这样怎么样?” 万山动心了!他仔细想了想,觉得契丹现在正缺粮,这时去谈肯定契丹人愿意拿马匹换粮食,黑水部也可以卖一些马匹换铁器,他自己在这桩生意里私利能得不少,值得去干!于是他说道:“和云盛堂做了快一年生意,我们两边都得了好处,孔东家既然把条件说得这么好,我再推辞有些不恭了,咱们说好,一个半月后在云州和宣州交界处正北官道交易,我这就去安排人手去采买、活动!” 万山说完,顾不得其他,连茶碗的茶水都没喝完便匆匆去赶着办事。 一边一直坐着没说话的李知行问道:“你怎么和他说要一千匹,我们除了在上泉镇收购的,不是至少还要买两千二百匹以上吗!?” 张风青在一旁也问道:“还要给万山私人好处做疏通?说不定这些钱全到了万山自己腰包里!” 孔盛东笑了笑说道:“和万山这样的人做生意我怎么能不留一手呢,别急!这点钱是诱饵,只是引着万山打通上层的障碍去和契丹人、黑水部、室韦、奚族他们去购买马匹,北方草原种族多,各部族牧民分散,政令难以统一,到时自然有缺粮、缺铁器的部族赶着马群来,那时我们一并收了马不就够了!” 李知行恍然大悟说道:“你这是投石问路!不,投石引路!可是万山也清楚啊,他还忙着干啊?” “万山以为我们只收一千匹,对他来说一千匹已经能挣到巨大利益,这个诱惑足够大了,所以他被利益蒙蔽,别的根本不会想,他现在只想着怎么凑齐一千匹马这件事!”孔盛东继续解释。 李知行叹了口气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万山为了挣钱一定会全力游说各部族赶着马匹来的,你们看这家伙忙得连茶水都没喝完就跑了!” 孔盛东说道:“我们随机应变吧!我觉得这个时机不错,草原上缺粮食,不愁他们不交易,只要万山把消息传出去,我觉得事情可为!只是我们还要想想其他的意外情况,确保顺利完成这桩买卖。” 第80章 马匹采购局二 在李知行和张风青还在琢磨这件事的时候,孔盛东又说道:“还有两件事要办,第一,风青你过三五日也派出一些人到宣州北和宣州地区,还有西面的丰州、夏州一带,说河东军收军马,马匹赶到云州、宣州交界北官道交割,可以换粮食或铁器,其他的商品也可以,我们云盛堂负责转运过去;第二,在上泉镇开始收马,先交定金,一个半月后也到云州、宣州交界北官道交割,每匹马多给半贯。到时三边的马匹一到,马匹价格肯定下跌,我们在按照市价收万山的马匹,呵呵!万山那五百贯不就回来了吗!” 李知行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说道:“你是要在云州北组织一次马市大集,一面一次性采购齐马匹数量,另一面控制着不引发马匹价格上涨,还压下了市价!哎!同样过了三天,你怎么能想到这么多!” 张风青也想明白了,说道:“没想到孔哥愣是不请万山来谈马匹生意,硬是等着万山来上钩啊!我都以为万山今日上门只是寻常一样的对账,碰巧遇到了生意。” 孔盛东呵呵笑了笑说道,“生意不能赶着谈!不然没好价格!到时马匹都来了,价格压下去了,咱们和万山也没什么过节,又不是我们上门请他来的!万山明面上也不亏!最多吃点暗亏!” 孔盛东接着又说:“这几日需要辛苦些,我们把马市大集组织得越大,来的人马越多,马匹价格压得越低,对我们越有利!” 张风青问道:“将来万山质问我们为什么不把准确数量告诉他怎么答?” “好答!说我们开始也不知道河东军要多少!后来河东军又加了量,所以其他部族送来的马匹也采购了!”李知行答道。 “好了!既然都清楚了,知行你来筹备粮食、铁器和钱粮吧!但先不要开始转运,等上泉镇收购的三百匹马差不多齐了用这些马直接运!正好省不少运输费用,这样也可以防着边境不太平,等时间差不多再转运过去,我请穆兄带双宁营护送!确保万无一失!”孔盛东说道。 李知行又咋咂咂嘴,说道:“算计的好清楚,连免费运粮队都有了!孔兄,有时我觉得你如果算计我,我都不知道该如何防!” “防着我干什么,咱们兄弟情深,这么多年了我哪有一件事害过你啊!”孔盛东笑着说道。 “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哎!我还是多留个心眼,别哪天你把我卖了,我还高高兴兴替你数钱记账呢!” 两个人一边斗嘴,一边穿插着安顿生意上的事情。 张风青在一旁和刚进门的安仁说道:“和这两人在一起真心累!你有时都分不清哪句话真,哪句话假!”安仁忙点点头表示赞同。 一个半月后,正是草长得最好的时候,黑水部女真人万山赶着九百多匹马到了云州和宣州交界的官道,他举目四望看到草原上到处都是牛、马、骡子、驴,还有羊和骆驼,这里似乎一夜之间多了一个马市,各族人都有,人头攒动,买卖交易繁荣。万山一头雾水进了孔盛东等人在这里支起的显眼帐篷,孔盛东正坐在毡毯上吃羊肉,边吃边把羊骨头扔给一旁的“小黑猪”。 “孔东家啊,一个多月没见,你怎么弄出个马市来?你是把上泉镇的马市搬到这里了吗?”迷惑的万山接过孔盛东递来的一盘羊肉问道。 “这不是各族听说在这里可以拿牛马换粮食,换铁器,都来了凑热闹!这两天消息传得越来越远,来的人越来越多,不就成这样了!” “那马匹的事情没变吧!我可赶来九百三十匹马,后面还有两百匹明天到。” “生意没问题,多的我也全收了!只是价格......万老板你看,前一段普通战马二十三到二十五贯,这几天变成了十八到二十贯。这样,云盛堂还以二十一贯收马,不能亏了万老板,我们以后还有做生意呢!万老板你看如何?” “粮食价格呢?我们易物交易,我还得看粮食价格!” “粮食价格涨了两成,不过云盛堂也照顾万老板,我们按照涨价一成算!” 万山往嘴里塞了块羊肉,咀嚼了几口,说道:“虽说我们挣了该挣的钱,可是孔东家真是好手段,拿我做幌子,招呼来这么多交易的部落,事情闹大了,我不好交代部族头领和契丹贵族们,尤其阿保机为人心思狠,他原以为只是小规模交易,不影响大局,所以默许了此事,可是这次怕是军马交易要达到几千匹以上了,哎!孔军使,孔将军,不,孔东家高明啊!这生意做得真好!” 孔盛东示意一下,李知行起身给万山倒了一杯茶说道:“万老板,河东道的事我们也不能说了都算,高层的大人们有时也一会儿一个心思,原来只想买一千匹马,后来又说要两千匹,还邀请了甘南道的几家大马贩子来,带来五百多匹吐蕃好马,万老板,你也可以买些回去,正常交易嘛!谁能说什么?还有牛羊、骆驼什么的,万老板也买些,回去只说河东道组织了马市,顺道也替黑水部买了些牲畜,阿保机也不能管着草原上所有的牲畜交易吧?” 万山觉得这是个办法,点点头说道:“也好!头领们也不会相信我能组织这么大的马匹交易!行!孔东家,连我答对上面的话都替我想好了!” 孔盛东呵呵笑起来,起身拍拍万山的肩膀说:“你我发财最重要!其他的不重要!一会儿和安仁去拿钱,五百贯辛苦费我早给万老板准备好了!其他的钱也一文不少你的!”说完,招招手带着“小黑猪”和李知行、张风青出了帐篷。万山眨巴眨巴眼睛,嚼着羊肉低声说:“这次真是卖的不如买的精,明知道吃了亏还得高高兴兴吃下去!” 帐篷外,交易的叫喊声此起彼伏,牲畜的鸣叫声成了最好的背景。 几个人一起出了帐篷,孔盛东伸了伸懒腰,看着瓦蓝的天空先说道:“不打仗大家一起做生意多好!你们看所有人都高高兴兴,缺粮食的有了粮食,缺牲畜的有了牲畜。”抒发完自己的情绪,孔盛东问李知行道:“一进一出,我们能赚多少?吐蕃马耐力好,适合驮运物资、粮食,价格还低,也可以收一些!” 李知行翻了翻账本仔细看了看后说道:“我大概算了算,来回易物交易后,我们大概可以赚五千贯!云盛堂还没做过这么大的生意!你这借势手段成功了,马市上我们还可以顺手低价给车马店买些其他牲口。” 李知行身后的张风青不由惊叹,说道:“难怪孔哥能当家,就凭这手段小弟拜服了!不但完成了收购目标,价格还低了不少!李嗣本大人也想不到我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笔生意,以后在代州我们肯定吃得开,有李嗣本大人撑腰,代州的生意差不了!孔哥,今天我才知道云盛堂的大东家只能你来干!” “知道你师兄张玄青为什么和我关系好吗?”孔盛东所答非所问,反问张风青。 张风青傻傻摇摇头。 孔盛东说道:“你师兄从不多说什么,只是心里相信大家跟着我一定能挣钱、有羊肉吃!”“走,再去买一只肥羊!晚上还吃羊肉!吃到吐为止!” 第81章 马匹采购局三 肥羊吃到第五天,“小黑猪”对吃羊骨头已经完全没了胃口,几乎闻到羊肉要吐了!它好几次半夜在草原上找野草吃! 李知行说道:“幸亏草原马市结束了,我们终于可以回上泉镇了,真想吃顿素菜杂烩炖,再来口麦饼,多香啊!” 张风青前日开始辟谷了,说道:“我需要缓几天,先不吃东西了!再好的羊肉也不能天天吃、顿顿吃,挣了钱咱们吃点别的不好吗!?” 孔盛东笑着说:“这地方真没别的,要不咱们最后一顿吃牛肉!骆驼也行,我请!” 众人听他说完,马上散开,各自收拾东西,准备早点回上泉镇。 安仁乐呵呵上前说道:“东家,两千五百匹马齐了,按照你说的还给双宁营买了两百匹契丹军马,给车马店买了二十匹吐蕃马,以后双宁营五百人全是轻骑兵,这比一般的河东军骑兵营都要豪横多了!全河东道只有黑鸦军能这样装备军马!而且以后我们不用买马了,让杨马倌好好养着,用不了几年咱们能卖小马驹了!” 孔盛东点点头说道:“再去买二十只羊,这里便宜啊!赶回去让云盛堂和双宁营的伙计、军兵开开荤!” 穆有粱笑着从后面骑马上来,说道:“哎!真是财大气粗!张口就是二十只羊!朱胜辛苦这么多年也没舍得在农庄这样吃羊肉啊!” 孔盛东听穆有粱说完,忙对安仁说:“再多买十头,送到农庄给朱胜,这里的羊比他养的好吃,还便宜!” 穆有粱哈哈笑了起来,调转马头走了。孔盛东问“小黑猪”:“难道羊肉不好吃?为什么大家都不爱吃呢?” “小黑猪”转身便跑,嘴里叼着一块大羊腿骨回来,放在地上,翘起一条腿,在羊骨头上尿了一泡。 孔盛东骂道:“不知好歹的傻狗!想当年你爹哪里这样糟蹋过东西!” “小黑猪”冲孔盛东汪汪叫了几声,转身也跑了! 云州北的马市大集,轰轰烈烈搞了五天结束了,各地来的游牧民陆续散去,草原又恢复了平静,似乎这里从未发生过什么事,只是地上多了不少羊骨头! 远在代州的李嗣本看完新任云南县小文县令的塘报,不禁哑然失笑,他和身边的掌书记文思景说道:“你看看你侄子和云州司马送来的塘报,云盛堂这生意做得精啊!低价弄来两千五百匹马!我现在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他这样搞,我给他定个五千匹的定量。现在契丹的贵族老爷们估计都没想明白这次的事!他们还以为管住了军马场和小部落,马匹便不会外流到我们这里!呵呵,这个孔军使肚里有点东西啊!” 文思景看了塘报,也笑了,说道:“是啊!买的少了!孔将军也没想到甘南道来了一伙马贩子,赶来几百匹吐蕃马,把马匹价格压得这么低!” “什么将军!我看他还是做生意好!这手段也就他敢用!你都不知道他第一批军马怎么来的!算了!不说了!安排交接吧!我们也要感谢云盛堂,价格低了不少,我使起钱来也好办多了!河东道北方防线的重要性不如南边,但是缺兵少钱可不行,契丹人快憋不住了,我看阿保机要有动作,提醒双宁营和云州城防军小心些。” 文思景忙说道:“大人放心,我已经提醒他们了,马市一散云州北的防务立即收紧了,左屯县和右卫县的驻军增加了三千多人,雁门关外的防务一直秉承外松内紧的做法,属下以为目前还没有契丹人大规模南下的迹象,契丹军最多南下掠夺一番,一时还应该没什么大事!” 李嗣本点点头说道:“南边乱啊!现在全天下的注意力都在汴州军那里,洛阳城里朱温杀了唐王所有子嗣,扔到酒曲池灌酒后勒死,好狠的手段!从长安跟来的朝中重臣也都诛杀殆尽,梁王自立为帝就在眼前。河东道和汴州军打了这么多年,已成死敌,朱温办完正事,肯定第一个拿河东道晋王开刀!” “契丹那边一样,阿保机杀了不少契丹勋贵,已经有了统一草原的模样,还效仿大唐朝廷设置官位和军阶,理顺了内部朝政,估计将来也要建国称帝,这才是云州的最大隐患,等幽州军挡不住时,河东军怎么阻挡南下的契丹军啊!”文思景也说了自己的担忧。 “现在我们只能盼着黑水部、室韦部、鞑靼部能拖一拖契丹的步子,给我们争取点时间!”李嗣本说道。 “阿保机是难得的雄主,这家伙用人不拘一格,做事不法常规,敢于使用汉人,敢于打破契丹族的陈腐习俗,这几年接连降伏了契丹内的各大部落,还将其他部族压制得紧紧的,再多给他些时间,北方草原契丹军必定一家独大。只可惜,不论幽州军,还是我们河东军现在都顾不上契丹,都忙着应对南边的汴州军。” 李嗣本听文思景说完,自己也陷入沉思,他想了好一阵后才说道:“听说契丹和党项也有了盟约,各自在北方和西面发展,互相不攻伐。唉!阿保机确实厉害,这几年契丹军的军力在不断成长,可是我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想起这事我的心里就十分沮丧,可惜晋王没有进攻契丹的命令来啊!” 文思景答道:“大人宽心些!只要守住雁门关从东到西的防线,契丹人即使南下最多也只能拿下云州、朔州,河东道凭借天险守得住,这也是晋王的底气所在。” 李嗣本苦笑着说道:“我的掌书记大人啊!你可见过有攻不破的防线?” 此刻,在更远的阴山东麓东侧,庆州境内的一片草原中,有一座连绵几里长的军队行营。在行营中间有座高大异常的毡毛帐篷,门口站着几个长相凶悍的契丹武士把守。 帐篷内坐着两人,一人正是是年三十三岁的契丹一代雄主耶律阿保机,另一位则是阿保机这几年特别信赖的汉人谋士韩延徽。他们身后站了四五个手脚麻利的侍从在一边烧水煮茶,端着奶酪、干果侍奉两人。 阿保机不露任何情绪地说道:“黑水部带头偷偷和河东军做生意,一次交易了几千匹战马!黑水部女真人还是不长记性啊,得了点便宜找不到自己的立场,前一段我们是不是对他们下手软了?早知道我调集重兵围困诛灭了这一族,如今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完颜家的几个野心家,阴奉阳违总在背后捣鬼,迟早得把他们都收拾了!他们以为搞了一次阴谋,占了点便宜,有了和契丹族说话的能力,可我还真没把黑水部放在眼里!” 韩延徽略微点头后,喝了一口马奶,又皱皱眉毛说道:“契丹族想要不继突厥的后尘,想要维持在草原上的霸主地位,思想变革是必须的,只有契丹强盛而各部族羸弱,各部族才能听从我们的号令,契丹才能长盛不衰。对于黑水部这种做法该敲打便敲打,但是不能激起各部族的不满,毕竟我们还要继续巩固在北方草原的实力,对室韦和奚族的讨伐需要尽快完成,回过手来我们再对付黑水部女真人,或者命他们做南下进攻幽州和云州的先锋,让黑水部消亡在征讨的过程中!” 阿保机看了看这位清瘦白面汉人谋士,不禁问道:“韩先生为何对南下如此执着,我们统一了草原,成了草原霸主难道还不够?” 第82章 草原的雄主 韩延徽微笑着说道:“呵呵......大首领,您知道为什么当年的突厥、吐蕃都将夺取中原作为目标吗?因为北方和西方都太贫瘠、太苦寒,靠草原游牧能养多少人!即使现在草原部族还不是靠每年数次南下抢掠粮食才能保证粮食供给吗!?长安、洛阳的城池、宫殿我们的毡房怎么比,中原的富庶我们怎么比,中原王朝的治国理政契丹怎么比,大唐盛世维持了快三百年,这三百年里草原上你来我往换了多少霸主啊!?突厥人、铁勒人当年是何等得彪悍,如今他们在哪里呢?” 阿保机认真听完韩延徽的话,自己好好琢磨了一阵后又问道:“先生所言甚是!草原一到了冬天冷的连门都出不去,夏天碰上旱灾,牛马都得饿死,确实不利于长久维持。先生在南边和草原都生活了数年,想想两边的对比,自然知道草原部族无法长久发展的原因。话说到这里,其实我有个疑问一直想问韩先生!只是不好开口!” “大汗无非是想问,最初大汗将我扣在契丹,现在我为何会选择帮助契丹,帮助大首领!剿灭草原各部与我关系还不大,可是最后终将要和南边的幽州军、河东军开战,毕竟我是个汉人!为什么还愿意支持大首领?” 阿保机笑笑点点头。 “其实很简单,我就想早点天下太平!” “欧?这话如何理解?” “自从安史之乱后,大唐内外纷乱从未停止,已经一百多年了!尤其在幽州、云州、丰州这条线上的各族缠斗和围绕洛阳、长安的唐廷内斗,已经造成了千万人口消失。雁门关以内的藩镇争斗看不到一点结束的迹象,在大首领这里时间久了,见大首领有志向、有能力,希望大首领能先结束草原上的争斗,再南下幽州、云州,也许有一天还能拿下洛阳,这样天下能早点安定下来,人能少死一些。我老家原来在顺州,过去几年顺州几经易手,城内百姓剩下不到原来的三成!无数人或战死、或饿死、或冻死,太可怜了!” “韩先生怎么如此看好我?不怕我挥师南下屠戮中原?再说韩先生一个汉人,怎么肯见到游牧民族统治天下?” “大首领能听我说这些话便证明大首领不是个莽夫,更何况大首领这几年改制、立典、创文字、修宫廷,建孔庙、佛寺、道院。哪一件不是谋求契丹建国,实现以国制族的目的,有这样雄心的人应该知道使用杀戮的手段最不明智。至于游牧和农耕、少数族裔和汉族的问题,我不想多说什么,等到大事已成时,答案自然会出来!我只说一句草原游牧民族和中原农耕民族之间的界限其实根本没那么明显,比如云州附近有不少百姓既从事农耕,也养牲畜,一百年以来各族混杂,谁能说得清自己是什么部族的人?连河东道李克用父子和手下的大多数将军都是沙陀人!我相信大首领的心胸,到时自然能处理好这些问题。” 阿保机哈哈笑了起来,说道:“韩先生过誉了!我还有很多事想干没法干!哎!要改变草原游牧民族的思维方式、生活方式太难了。不瞒先生,我曾经偷偷去过长安,确实如先生所说,大唐三百年不是凭空来的,柔然、北魏、突厥、回鹘哪个在草原不是称霸一时,可如今呢!正如先生所言,契丹如想长久,必须建国,习汉制,什么大首领、什么天可汗,只有皇权才有用,草原选汗制度不能用了,谁都想当可汗,贵族们个个觊觎汗位,天天明争暗斗搞内耗能成什么事?” 韩延徽点点头,看着这位年轻气盛的草原霸主说道:“言归正传,契丹族不管建国与否,在草原上必须一家独大,这样才能号令草原,对于不听话的种族该打便打,该杀便杀,黑水部向来有野心,手里的力量也不弱,他们敢这么大规模卖战马,大首领不管,以后其他部族效仿怎么办?” “先生放心!黑水部的事我先记下,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和他们算账。军马卖便卖了,找个机会我夺回来!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契丹内部的贵族们,这些人里有人正排队等着轮流做大汗呢!他们除了吃喝、玩女人哪里想过契丹的未来!” “此事大首领不用心急,依我看不过需要找个合适的时机而已,到时当断则断,一劳永逸除了后患,他们还能怎么样!只要马鞭在手,您还怕马不听话!笑话!” “韩先生好胆色!这可是违背祖制的大事,先生说得简单了点吧?” “祖制也是人定的!大首领也可以重新定祖制!依我看大首领有这个魄力!” “好!韩先生!今日你我所谈之事便是契丹未来的希望。对了,还有一件事需要请先生辛苦一下。” 韩延徽忙起身说道:“大首领吩咐吧!” “我想请韩先生再找几个汉人,好好研究一下大唐的各项制度,以后恐怕用得上!” 韩延徽答道:“大首领放心,这事我已经在做了!等到大首领需要,自然会拿出一套制度来!” “好!有劳韩先生。” 两人又谈了一些琐事,阿保机越谈越有热情,韩延徽见天色不早,这才告辞出了大帐篷。他踏进草原,沿着行营一路走了小半刻,才回到自己的小帐篷内,刚坐下,他的侍者进来说道:“外面刚杀了羊,肉正新鲜,韩先生要不要用一些!” 韩延徽轻声叹了一声,说道:“给我弄两个麦饼,弄一碗菜汤即可!” 这时,孔盛东正牵着两百匹战马、二十匹吐蕃马,带着四十只羊回到了上泉镇。镇上的居民听说云盛堂在云州北搞马市大集,没想到短短几天时间,云盛堂挣回来这么多钱,不少商家都眼红云盛堂的生意,但碍着双宁营的实力,只能偷偷羡慕、嫉妒、恨! 云安县新任的小文县令也到了南货铺,见了孔盛东忙施礼,说道:“孔将军,我叔父让我到了云南县先来拜会你,这些天公事琐碎,实在没顾得上,失礼了!请孔将军体谅!” 孔盛东大咧咧拉着小文县令坐下,说道:“文县令不必这样说话,我和你叔父在云南县共事多年,你叔父对云盛堂和双宁营照顾有加,我们也算一家人,你来云南县做县令正好,有什么事我们还可以互相帮衬着。” 小文县令陪着笑说道:“谢谢孔将军,孔将军这话透着亲切!以后少不了麻烦孔将军!” 孔盛东答道:“这个不用说!你来云南县不必担心!有双宁营维持着出不了大乱子!” 小文县令大着胆子提醒道:“这次双宁营在云州北是动静不小,听说惊动了契丹的阿保机,还处罚了黑水部头领,以后云盛堂在云州做生意还得防着些才好!毕竟云盛堂、双宁营名声在外!前两天我叔父写信来,还专门提到了这件事!” 孔盛东心里多少有些惊讶,说道:“我其实也没想到搞那么大动静,后来事情有点失控,来的人太多,最后办成了马市大集!哎!文县令提醒得对,我会注意的!” 小文县令忙说:“孔将军言过了,论官职我比你小,虽然咱们年龄差不多,可是你和我叔父算是老友,有时我还真不敢多说什么!” 孔盛东笑了笑说道:“无妨,以后我们兄弟称呼吧!和你叔父共事时我还小,我大哥他们和你叔父关系近!” 两人越聊越投缘,孔盛东喊了一声:“安仁,一会儿文县令走时给文县令一匹好马!以后常来常往!” 第83章 梁安甲的病 忙乎了好几天,终于和代州官家顺利交接完了马匹。李知行又细细算了账,和孔盛东偷偷说道:“兄弟,这次我们赚大了,除了得了两百匹军马,还有两千三百三十贯得利!不少库房积压的货物全换出去了,咱们库里现在茶叶、瓷器、铁器、药材都没剩多少了,需要赶快补货!” 孔盛东立即叫进来安仁和卢琬,让他两人赶快通知太原府诚商堂运货过来,又指派孙老大带着驮队去了西面的津河镇转运粮食。几人又忙了两天总算没什么事情了,孔盛东叫来冯英问道:“这几日怎么没见你大师姐?她不在上泉镇上?” 冯英答道:“这几日见孔叔忙,我没敢和孔叔说,大师姐病了!前几天回了善堂养病,穆叔和两位道长都去看过了,给配了药让好好养着!” 孔盛东想起梁安甲这一年来,身形更加消瘦,吃饭也没有胃口,不禁担心起来,说道:“明早带五只羊和我一起去善堂!一起去看看她!你和登云一起和我去吧,顺便帮我再拿点钱过去,下午你去镇上采买些糖果、糕饼一并带着给善堂的孩子们,缺钱去找安仁拿!” 冯英点头答应,马上转身出去办事! 孔盛东却不由独自担心起来,他知道梁安甲要强,如果不是没法坚持,不可能回了善堂。 夜里想这事孔盛东也没睡好,孙悦云说道:“梁安甲是你最好的护卫,现在病了请两位道长给好好看看,要不明日我和你一起去吧?!” 孔盛东摇摇头,说道:“她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怕人多,怕麻烦人,我自己去吧!两位道长不必多说,肯定会尽力,再说还有穆有粱呢!穆兄也懂医术,说不定调养调养也就好了!” 孙悦云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起身从家里的木柜中翻出三颗快一巴掌长的人参说道:“这是我大哥刚从宣州托人带回来的,你都给她带过去吧,万一有点用呢!” “哎!看来你真替她担心了!也不枉这几年她出生入死护着我和云盛堂上下!” “看你说的,我还认识好赖人!当年的事我也知道,人家为了云盛堂和你连个婆家都没找!可不能现在病了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多让人心寒啊!” “你这话提醒我了,明日我让卢琬找个得力的人去善堂照顾她!也该咱们好好对她!这些年我们亏欠人家啊!” 两人越说话越没睡意,结果闲谈了大半夜,直到快天明才睡了一会儿。一早孔盛东起来先去找卢琬,请卢琬尽快物色合适的人去善堂照顾梁安甲,他这才收拾好东西,和孙登云、冯英骑马去善堂。冯英和孙登云也都带了不少东西,还叫了四个军兵一起帮助拿着。 到了善堂,孔盛东正好在院里先碰到了穆有粱。他连忙拉着穆有粱到了一处墙角下低声问道:“怎么样?病得重吗?” 穆有粱摇摇头说道:“不太好!我和两位道长都看了,病因还在原来伤了的地方,里面有积血淤块,压着腹腔,所以吃饭不行,身体越来越差!” “没有别的办法吗?能不能把淤块取出来?” “我想过,也和两位道长商量过,但是实在没把握,不敢轻易动手,因为伤口会很大,而且因为她受伤的时间太久,淤块怕是已经和脏器相连,我们三人都不敢动手!弄不好,更麻烦!” 孔盛东脑子眩晕了好一阵,甚至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说道:“能不能找个再高明一些的郎中!?到云州或者太原府,也许有郎中能看了这病!” “昨日我请了上泉镇的高郎中,他看后也没把握,我已经派人到云州和代州城找其他郎中去了!只要有人能看好,我肯定派人把郎中抬来!” 孔盛东点点头,硬了硬心思又问道:“最不好的情况会如何?” 穆有粱沉默片刻,仔细想了想后说道:“她的身体会一点点透支下去,脏器会衰竭,最后承受不住,必然性命有忧!只是这个时间不好判断!” 孔盛东没法再想象这个结果,沉默好一阵后只能辞别穆有粱,转身进了善堂靠里的一间石窑洞前。他在门外忙整理了情绪,这才轻轻推门进去,进屋看到梁安甲正坐在炕沿和冯英、孙登云说话。 见孔盛东进来,冯英和孙登云一起出去分派带来的东西,孔盛东坐到一把方凳上说道:“我问过你师父了,你大抵上太劳累了!好好调养吧!这段时间你别想其他的,保养好了再回上泉镇!” 梁安甲看着孔盛东的脸庞说道:“我师父、两位道长都替我看了,我觉得他们在骗我!这次我能感觉到不对,吃什么都不香,体力下降的厉害,怕是不会那么容易好!以后让登云和冯英跟着你吧!” “看你说的!没那么严重!这几年你太操心,需要好好养着!我给你带了不少东西,尤其是草原上的肥羊,吃了包治百病,你就是好东西吃得太少!一会儿便炖一锅羊肉,香着呢!” “呵呵......我一会儿吃一些!你也不用操心,我自己还能照顾自己!” “不用你自己照顾,下午卢琬带个手脚麻利的人来,一个姓张的姑娘,会做各种糕饼,你保证喜欢!” “哎!没想到还能过上被人伺候的日子!好!我不推辞,说实话我想好起来!将来还和你一起出去!” 孔盛东心中实在不忍,但表面强装平静,说道:“对!对!还有好多地方我们没去呢!我还想去长安、洛阳、川中看看呢!没你在我不敢去!” 梁安甲听完又呵呵笑了起来,她的脸色虽然有些发白,但此刻的精神却好了很多,还拿起一块糕饼咬了一口。 孔盛东说道:“你好生养着,我没事便来看你!要什么随时和张姑娘说!我让人去办!在善堂里人手也多,你不要怕麻烦别人,想出去走走就叫师弟师妹们跟着,你在善堂修养千万不要拘束。这几天天气还不算冷,但是每日你多穿些,出入注意,别着了风寒。” 梁安甲点点头,转脸看着撒在院子里的明媚阳光说道:“这几日我回了善堂好多了!以后你有空能常来更好!” “一定来!你放心,这段时间事情少,快过年时你和阿丙一家都到我家住,我们一起过年,昨晚孙悦云还想一起来看你呢!” “好!我和师弟一起去!” “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命人提前安排好!到时你和阿丙一起来吃就行!” “好!”梁安丙答完,用手轻轻压了一下腹部,面颊还抽搐了一下,孔盛东用余光看到了这个动作,但是假装没有看到,继续换了个话题逗着梁安甲说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整整聊了一个多时辰,好像想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似的。直到冯英和孙登云端着一小盆连汤带肉的羊肉和碗筷进了屋,两人才收住话题。 冯英说道:“大师姐来吃羊肉,师娘亲自做的!”说完取出一个小碗,连汤带肉给梁安甲盛了一碗。 梁安甲闻闻羊肉,说了句“真香!”便慢条斯理开始吃起来,还和冯英说:“你也取一个碗来,就在这里吃吧!” 冯英吐吐舌头,笑着说:“我们在云州城北草原上连吃了五天羊肉!‘小黑猪’都快吃吐了!大师姐我实在吃不进去!你放开吃吧!院里还有四只呢,管够!” 第84章 热闹的院子 过了一个多月后,梁安甲的病情并没有好一些,只是精神稍微好了点。派去侍奉梁安甲的张姑娘做饭手艺好,总能做出些新鲜好吃的东西,连羊肉都变着花样做了好几种。梁安甲的胃口稍微好了些,自然精神头也好了起来。 又过了一个月,眼看快过年了,孔盛东把梁安甲和梁安丙一家都接到了自己的宅子住,在前院腾出东面的厢房,把这几人都安顿在那里。每天冯五哥夫妻也过来吃饭,由五哥家的厨娘和张姑娘两人为大家做饭。孔家进出人口一多,每天都热热闹闹的,再加上快过年了,时常有人来访,整个院子里便更热闹了。 朔州的董倩和董傜也来上泉镇会账,索性也住到了孔盛东家里,房间不够大家也不介意,晚上挤在一间屋里休息,每天吃饭都要两张大桌子才能坐下,孔家宅子成了上泉镇最热闹的地方。有梁安丙在,孔盛东索性连护院也不安排,只留了门口三人把守,前后院交给梁安丙、孙登云和冯英替换看着。 董傜和董倩两人均是江湖儿女出身,如今做着开门生意,善于逢迎答话,每日和几个女人乐呵呵扯闲篇,讲讲这里的典故,说说那里的趣事,每日闲暇整个宅子里其乐融融。后来李义、卢琬一家、李知行夫妇带着孩子也来凑热闹,每天男人们在前院谈话、定事情,一堆女人在后院聊家常。 李知行说道:“孔兄,你家现在人口多,每天吃喝也要花不少钱,你这吝啬鬼,难得大方一次啊!” “难得今年都在我这里,我破费点不算什么,实在不行过两天我到街上卖两天年货,挣点钱养着大家!” “你卖东西谁敢不买啊!去吧,我支持你,你从南货铺拿货,到云南县城里去卖,县里哪个大人物不得出来多少买点,全当给双宁营交保护费了!买的越多心里肯定越开心,想着终于攀上了云盛堂的东家、双宁营的军使,正儿八经的带兵将军啊!” “我真是没时间啊!别看在家里,每天事情真不少。这不是给双梁村的年货刚回来,我得安排人去发放,今年我年前不过去了,家里这么多人,我不在不合适!要不你辛苦一趟,我让王豹、汪武两人和你一起去!你办事我放心!” 李知行笑着骂道:“又让你拐骗了!原来在这里等着我,算了,今年我去吧!我看着梁安甲这几日精神好了很多,看来人多点对她有好处,何况我们这些人的亲眷平时也没时间在一起,正好趁着过年一起住几日,互相增进一下感情!” 孔盛东马上说道:“还是李兄有人情味!哎!说实话,我们的孩子们需要多在一起啊,以后他们熟悉了才好一起合作,像你我兄弟一样互相能担待!” “行了!行了!这个理由更了不得!让孩子们一起多待几天吧!我明日便替你回双梁村!” 两人正说着,安仁进来说道:“东家,石铁匠的两个徒弟来了,大石头来算铜矿场的账务,小石头来算铁匠铺和铸铁坊的账务!” 孔盛东说道:“你看,李兄,真不骗你,天天也有事情!”说完忙请两人进来。 大石头如今在铜矿场独当一面成了那里的大掌柜,其他人都不再称呼“大石头”改称石老大、石掌柜;连带着小石头也变成了石老二、石二掌柜。两人因为自小和孔盛东、李知行熟悉,进门也不客套,互相简单问个好,大大方方落座,谈起了生意上的事情。 大石头说道:“今年铜矿场不错,官家的款项也回来了,具体得利我算过了,大概有三千五百多贯。东家,钱我带回来了!已经交给安仁处置,你看还有什么要安排的吗?” 孔盛东说道:“不错!铜矿场现在是云盛堂进项最大的摊子,你和诚商堂配合得也好!我和知行、张风青商量了,拿出三百贯奖励你和矿场的账房、伙计、雇工们!钱怎么使用你自己支配,我们不干涉。” 大石头忙说道:“谢谢东家!平日我们铜矿场的工钱不低,这次还奖励这么多钱!看来今年能过个肥肥的大年!” 一旁的小石头叹口气说道:“哎!大哥,你们铜矿场利润丰厚,每年挣这么多钱,东家奖励也愿意拿!你先说了,我都不好意思和东家报账。两位东家,今年铸铁坊和铁匠铺一共应给云盛堂分红一千一百贯!我师父说了,钱必须年前送来,明日这些钱也到上泉镇。” 孔盛东呵呵笑了笑说道:“小石头,你的心思我知道,你管这两个铺子事多利少,不用你拐着弯提醒我,我们几人也商量了,也给你三百贯去安顿过年,算是云盛堂额外的奖励。” 没想到小石头慌忙摇摇头说道:“那可不行!我师父说了,两边的生意不一样,我这边是双方合作的生意,红利两边五五开,我不能拿云盛堂的钱!这是以前早说好的事情,说话不算以后怎么合作生意!不行,不行!我们还按原先的规矩来!我眼红我师哥是一码事,做生意是另外一码事!何况现在生意不错,有吃有喝还有红利,还要什么啊?” 李知行夸赞说道:“看看!石铁匠不愧是老生意人,这话说得好!事办得明白!好些事我们几个晚辈还得和老一辈学啊!” 小石头笑了笑,又转身取出一个包袱,从里面掏出两个木盒子,说道:“这里面是天麻和虫草,是师父的朋友从川西带回来的,师父说让我拿来给梁安甲姑娘用,这药好多年了因为战乱过不来,这两盒费了不少事!” 孔盛东听小石头说完,起身接过木盒说道:“替我谢谢你师父!哎!还让你师父惦记这种事,真是受不起啊!” 李知行站起来也说道:“云盛堂原来几位主事和你们师父从一开始便是一家人,我们也从未把你们师兄弟看作外人,大家一起这么多年,谁不知道谁啊!两边的奖励你们都拿回去,这也是我们的心意,生意讲究和气生财,我们和和气气把事情做好,钱多点少点没那么重要。你们两人回去散点钱也有利于你们掌管生意,过年了,钱不在多,主要是让伙计、雇工们觉得我们没忘了他们。” 石铁匠的两个徒弟听完顿时觉得心暖,忙起身答谢。 孔盛东接着说道:“朱胜在山里的农庄今年收成好,我让安仁准备了些新打的粮食、还有十只野鸡,四只野猪,你们给石大爷带回去,算是我们两个晚辈点心意!老一辈里数石大爷的身体好,听说现在还能一顿吃三大碗饭,又赶上你们两个徒弟和女儿、女婿孝顺,我看一定能活个大寿数!呵呵!” 大石头忙说:“好!借东家吉言,但愿师父长命百岁!呵呵!原本我们师父还要去道观找两位道长一起过年!我看我把这些东西都送到双梁村算了!让老几位一起享用正好!” 孔盛东不禁大笑说道:“你早说啊!早知道我直接送道观里了,还省了辛苦把野猪、野鸡从双梁村带到了上泉镇!这倒好,还得送回双梁村!来回白折腾!野鸡和野猪都要骂咱们都是笨蛋了!” 几人听完都呵呵笑了起来! 李知行说道:“笨蛋就笨蛋,没事!反正是咱们要吃了它们,让它们骂几句解解气无妨!” 第85章 不散的宴席 除夕夜,孔盛东家里整整准备了五桌宴席。正屋里摆不下,又在两边厢房摆了两桌,一群孩子们挤在东厢房玩闹,院里挂着一溜灯笼,空气中还有炖肉的香味,显得格外有年味。开席后孔盛东先和男宾们吃喝了一阵,又去女宾那两桌敬酒,其他人也互相窜着桌子开始敬酒,家里一直吵闹到丑时,孩子们熬不住一个个都挤在一起睡去,大人们才陆续散去,各自去休息。只剩下孔盛东、孙悦云、李知行夫妇、冯五哥、穆有颜、梁安甲、董倩、董傜帮着厨娘收拾了桌子,又换了茶水糕饼,这些人围坐到了一起,闲聊着一起守岁。 冯五哥感慨:“早些年,每年这时都是老夫子和大哥、孙二哥他们这样一起领着大家守岁,这几年我们生意大了,人员分散,在一起的时候反而少了!” “是啊!老几位都去了!两位道长现在成了山中神仙,哪里也不去!张风青和张云青两人只能在身边侍奉师父,也回了双梁村。我们这一辈人也不齐!”李知行说道。 “不知穆兄今年在哪里过正月?”孔盛东问穆有颜。 “今年堂哥和嫂子都回了安宁村老宅,估计要在安宁村里过正月。前些天我爹说也想享福了,村里里长的职位想交给堂哥干,堂哥却推给了我大哥。我大哥那人你们知道,胆子小,办事能力差!我都怕他不服众!”穆有颜答道。 “穆有财这几年可以啊!把作坊和铺子管得都不错!心地也淳朴、善良,我听说村民还是很认可的!”李知行帮着说好话。 “我哥我还不知道!他那两下子上不得台面!”穆有颜心直口快,对自己大哥的评价毫不留情。 “哎!穆兄不会当里长的,他在双宁营的事情已经不少了,再说他这人就怕琐碎的事情,里长也不适合他,也委屈了他!”孔盛东说道。 “众人帮着穆有财也能凑乎,冯三哥这几年干得就不错啊!不也是两位道长帮着吗!让穆里长帮两年应该也可以胜任!”李知行建议道! 董傜笑了笑说道:“做里长每天处理的都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情,不用有大才,有穆姐姐和姐夫给坐镇,有穆老里长的威望在,穆有财大哥当个里长不算什么!” 孔盛东说道:“这话说得有些道理,董傜啊!有时间你多想想朔州生意上的事情!我看游十郎做生意都不如你啊!” 董傜马上回答道:“我帮着呢!你问董倩姐姐,我现在每天都看账册,连游十郎的账我也看!仅花瑞楼的利润今年比去年多了三百多贯!朔州多少商家看着眼热呢!” 梁安甲看着孔盛东和董傜对账,不禁笑了,说道:“大过年的!你两算什么账,说点什么不好!” 董傜嬉皮笑脸说道:“梁姐姐,你不知道孔东家最喜欢算账,尤其是挣了钱的账,听着比勾栏听曲都高兴,不信你问他!” “呵呵......对!对!我就喜欢听挣钱的账目,比听曲儿有意思多了!不然我早让你和董倩唱曲儿了!早听说你们二人现在在朔州每月只唱一次,茶钱三百文一位......好家伙!快一头羊的价格啊!我宁肯吃羊肉也不去!要价太狠了!” 大家听完都笑了起来,董傜说道:“孔东家你不懂,一个月唱两次便不值钱了!” 众人听她说完,咂摸了其中的道理后,纷纷点头称赞董傜会做生意! 董倩说道:“说实话,我和董傜做得生意不入流,可是你们从没有另眼看我们,我们心存感激,要不今晚我们两人给大家唱一曲,只是没有器乐,有些可惜!” 梁安甲却说道:“不用唱了,今晚我们守岁过除夕,良辰美景能在一起便好,曲子不论悲喜都有结束的时候,会让人感到时间的流逝!” 大家都说这话说得好,董倩说道:“是啊!我也好多年没守岁了!今日在这里我都不愿意天亮!心中但愿此刻长存!” 冯五哥说道:“我们虽从不同的地方来,但今天在一起就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没有什么入流不入流的说法,但凡种地、打猎能养家糊口过上好日子,谁愿意出来跑江湖、做生意,在家媳妇、孩子、热炕头多好啊!云盛堂的这些人哪用得上冒着战乱的风险到处转运货物,挣这些刀尖钱,双宁营的军士们更苦,平日练得苦,遇到盗匪、贼寇、乱军还得拿命拼杀!实实在在都不容易啊!” 李知行站起来应和道:“是啊!这两年我们哪有时间这样!不是忙着四处运货就是忙着解决各种麻烦!小麻烦还好,遇到大麻烦真是熬死个人,让你吃不下、睡不着!确实不易啊!” 穆有颜看着冯五哥说道:“我们家这口子平日人都快见不到人了!每个月走一趟西边商道,去津河镇一来一回二十天,哎!挣点钱谋生真不容易!” 孔盛东忙说:“五嫂啊!云盛堂能担重任的领队不多,除了五哥和孙大哥,只有王豹勉强可以带队,我也没办法,今年我让登云和冯英也去去,让五哥多在家里,行吗?” 穆有颜呵呵笑了,说道:“我可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信口一说罢了,你们几个哪个不是这样,今年你在家也没几天吧!孙悦云你没算算?” 孙悦云忙回答:“我可不像你,天天数着日子等五哥!晚回来两天便神不守舍,到处问怎么还不回来啊!怎么还不回来!” 孙悦云最后几句把穆有颜的语态学得惟妙惟肖,把大家都逗乐了,穆有颜不好意思地骂道:“你不是一样?谁前两天还说在云州买个马走了快十天了!真让人担心死了!” 其余人听完又笑了起来,连屋子里厨娘和张姑娘都笑出了声。 孙悦云扑上前按住穆有颜说道:“就数你的嘴最坏!说着说着把矛头都转向了我!真是个妖孽!” 众人闲聊着,时间过的也快,眼看着东边开始亮了起来,黛青色的天空渐渐驱散了黑暗。 孔盛东看时间差不多了,说道:“知道为什么要守岁吗?”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孔盛东自己回答道:“就是为了第二天白天还能睡觉!走了!各回各屋补觉去!” 众人听完笑着出了堂屋,进了各自房间。 “小黑猪”刚从沉睡中醒来,有些疑惑地看着众人去睡觉,抬头看看天,迷惑了片刻,晃晃脑袋又卧回到垫子上继续睡去。 梁安甲最后一个出了堂屋,她和孔盛东说道:“时间终究还在流逝啊!真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孔盛东略一迟疑说道:“散了再聚,没事,你一定要好好保养!明年我们还在一起过!” 梁安甲露出浅浅笑意,点点头离去。 等到回了自己的屋内,孙悦云靠到孔盛东身边悄悄说道:“你应该知道吧?梁姐姐的病不好医治,云州和代州请来的郎中看过后都没办法,现在只能养着,能挨到什么时候不知道,眼看着她一天不如一天真替她担忧!你说这可怎么办啊?”说完,孙悦云还哭了出来! 孔盛东说道:“能多保一天算一天!尽管安排好吃喝,和她说些高兴的事,请张姑娘用心些伺候,再用好药,不要吝啬钱财,说什么也要让她多过几个年!” 孙悦云抹了抹眼角点点说道:“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第86章 强大汴州军 过了年,孔盛东依然没有让梁安甲回善堂,而是想着法子留住她,住到了冯五哥和穆有颜的那个院子。每日忙完了云盛堂和双宁营的事,孔盛东都要过去看看她,各种好吃的、好药材一个劲往过去送。梁安甲心知孔盛东想要将她留在身边悉心照顾,以便能维持着她的生命,所以也不再多说什么,送来的吃喝、药品也尽量忍着多吃、多用,但是即使这样,她的身体还是一天不如一天,日渐更加单薄消瘦。 云盛堂的人都知道两人之间的事情,也知道梁安甲数次救过孔盛东的命,因此并不惊异。反倒是外面的一些人常常偷偷说闲话,说孔盛东在外面又养了妾。孙悦云被这些留言弄得有些烦心,反而不知道是该常去看看梁安甲还是回避一些。 后来梁安甲也不好意思再住在上泉镇,和孔盛东提了几次要回善堂。孔盛东一句话堵死了所有流言,他说道:“我们还怕人嚼舌头,这几年考虑的全是生死大事,嚼舌头又无关生死,随他们去!” 反倒是穆有颜一如既往有胆色,听到有人说这种话立即便开骂,还因此赶走了家里的一个护卫。她吩咐护院队长牛二牛说道:“谁嚼舌头立即打发了,有多远派到多远!”牛二牛向来对穆家忠心耿耿,对穆有颜和冯五哥的话更是当圣旨对待,因此处理起人来毫不留情,慢慢这事也就没人再说什么了! 上泉镇上的几个女眷因此又时常聚到一起,连董倩和董傜也隔三岔五找借口来上泉镇小住,每次带着大包小包一车礼物,走时又买走大盒小盒一堆货物。 平静地过了大半年,梁安甲虽说还没有一点康复的迹象,但是病情却没有继续恶化。孔盛东稍微放了点心,但这一年他很少再出远门,基本上和穆有粱轮流在上泉镇坐镇指挥云盛堂和双宁营的事情。 这天太原府诚商堂的乔山公突然来了一封信,孔盛东打开一看,信里说:汴州梁王朱温势大,在沧州把幽州军围困了几万人,沧州全城百姓都上了城墙守城,百姓死伤过半,河东军为了让幽州军能保存下来继续分散汴州军的攻势,在潞州和汴州军也展开了会战,双方投入军力不少,潞州守将丁会不满朱温对待唐王的做法,叛变了汴州,率领潞州军民投降河东道,晋王李克用决定内迁潞州军民,不久后云州也会有一批潞州军民前来,乔山公提醒孔盛东配合云南县多收留潞州军民,一是可以补充河东道人丁,二是可以扩大棚村的收容量。棚村这几年的赋税收入可观,而且固定住户多了,到了用人时好抽调。 孔盛东把信交给穆有粱、李知行看完后,李知行先说道:“现在看来当年建棚村投入虽大,如今的产出却不小,除了赋税收入,双宁营还一次补充了两百多人,适当再扩大些也可以。听说乔东家在忻州刺史、团练营的帮助下,在忻州收容了近五千人,否则诚商堂哪能这么快恢复元气!” 穆有粱也点点头表示同意,穆有粱说道:“汴州军在关内道北面的夏州还在开战,三面打仗不落下风,实力强横啊!打战还要靠人丁,河东道和汴州军相比所控制地盘和人口差不少,日后兵员补充远不及汴州军便捷,所以才北迁人丁,设法自保啊!” 孔盛东也同意这些看法,他补充道:“汴州军不停征伐各镇是在进一步削弱各藩镇的实力,梁王朱温要称帝,等汴州军一家独大后,到时各藩镇谁敢说什么!?” 李知行无奈说道:“听说洛阳已经在准备称帝的事情了,有人在上表请唐王退位禅让,有人还提出让梁王做唐王的亚父,朱温现在又是谦让,又是推诿,做出了一副不心甘、不情愿的样子,想想真他娘让人恶心!真正的乱臣贼子啊!” 穆有粱笑着说道:“文人也骂人了!呵呵......朱温把该做的样子做全了,这样以后才好登基!我们大概快看到大唐彻底湮灭的时候了!” 孔盛东却说道:“加紧练兵吧,双宁营刚刚补充了人马,新士兵训练不能耽搁,几个村的庄丁也要参与训练,朱温一称帝,肯定先打河东军,何况契丹也没闲着,前些天卢琬的奚族同族传来消息,契丹的阿保机也准备称帝了!连朝廷官员的设置都和唐朝一样,阿保机有野心,谋求以国代族统管北方草原,这种事原来盛极一时的突厥人也没干成。一旦阿保机称帝,契丹建国,整合了草原民族的契丹大军第一要务也是南下图谋中原。” 穆有粱和李知行听孔盛东这样说,心里更加不安起来,因为他们知道契丹人的聚集地最南端离云州不过两百多里,实实在在威胁着云州、威胁着双宁营!云州出了事,契丹军南下,涉及到自身的生死存亡,双宁营到时必定不得不出战应对。 穆有粱说道:“李义从云州巡防军那里得来消息,契丹军今年袭扰的频率明显增加了,云州北面的两个县经常被偷袭,甚至契丹军已经开始尝试攻击县城,看来阿保机也在干和朱温一样的事,在称帝前想方设法削弱周边势力,为自己称帝做准备!这几年小藩镇被吞并了不少。大藩镇们控制的地域、人口越来越多,都心存当皇帝的想法,除了朱温、阿保机,再算上蜀王王建,江南道的杨行密、杨渥父子,吴越王钱镠,天下马上要有四五个皇帝了!已经赶上春秋战国的纷乱格局了!” “皇帝越多,天下越乱!哎!还是加紧办咱们的事吧!谁称帝不收苛捐杂税,谁称帝我们能少交一文钱。往后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各个都想灭了别家当皇帝,天下能太平才怪?”孔盛东说道。 说完这话,孔盛东喊进来安仁说道:“这个月西面的津河镇多走两趟,夏州那边需要什么往过去运什么,夏州军对汴州军打得越好,我们越安全,你再给安旺写封信,告诉他不要怕和夏州军打交道,挣钱少也没事,全力支持夏州军对抗汴州军。我们现在实力不行,如果实力强,我恨不得给夏州军点粮饷,让夏州军多消耗消耗汴州军。” 安仁问道:“铁器、盔甲这些也卖给他们?安旺说草药在那边也卖得好,也全买吗?” 李知行在一旁说道:“卖!怕什么,我们以后还不知道归哪个皇帝管呢!这会儿谁管这些?拿回真金白银来比什么都真切!走西面商道反正没人过问、盘查,都由着我们,趁这个时候正好敞开了干!” 孔盛东笑了笑说道:“如果河东道的商户都像我们这样干,河东道也许还能更强盛些,汴州军也能被制约得多一些。” 几人正谈着,张风青急匆匆进了门,他顾不得喝口水,刚跨进门槛便说道:“有个坏消息!商队出事了!” 几人听罢一惊,忙一起转过身体,等着张风青继续说话。 “王豹带商队去代州,返回时在雁门关下面被一支军队拦截了,抢了所有货物,还杀了我们两名军士。没想到最安全的一条商道却出了这样的事!王豹刚回来,被狠狠打了一顿,因李嗣本大人去了蔚州巡防,无法过问这件事,他一边给安平送了信,一边只能先跑回上泉镇报信。” 第87章 大胆辎重营 “王豹人呢?”穆有粱急忙问道。 “在孔哥家里呢!他先去的那里!这会儿镇上的郎中正给包扎伤口呢!” 孔盛东等人急忙赶回到了宅院这边,进了院子便看见西厢房门开着,王豹正趴在宽木凳上,背上缠着布条,梁安甲和孙悦云也在一旁看着郎中处置后手臂的伤口。 看到孔盛东等人进来,王豹想着起身说话,却被孔盛东压下去让他一边治伤一边回话,孔盛东说道:“你就这样,把事情说给我们听。” “我们过了雁门关,以为没什么事了,一路下山中遇到了一队人马,有五十多人,他们拦住路说是要盘查,检查完货物,说里面有违禁的硫磺、硝石,要扣留所有货物。我和他们争辩了两句,说那么一点硫磺、硝石能干什么,这是我们给道观的两位道爷买的炼丹材料,剩下的要在药铺当配料用。可是这队人却不依不饶,动手便打人,我们的两名双宁营护卫上去帮我,结果立即被那个带队的校尉动手杀了,因为没想到他们下死手,我们没一点防备,白白折了两人,他们杀了人,抢了货物立即从雁门关西面进了山里一座河东军辎重营。我打听了,那是河东军雁门关辎重营驻地,驻地带队的将军姓张,杀人的都尉姓李。” “你们没返回报告雁门关守军,吕将军你也认识啊!?”孔盛东问道。 “吕将军也不在军营,说是出去巡防了,其他军官说那座辎重营的人马归太原府城防军管辖,他们没法去找人家!” 穆有粱问道:“辎重营有多少人?” “五百人!他们常年负责从太原府转运粮食、军资到雁门关,顺带在官道上流动盘查过往商队,军兵大多是胡人,说话专横跋扈,常常欺负过往商队,和我们发生冲突倒是第一次!” 穆有粱看看孔盛东说道:“我召集人马,先围了辎重营再说,杀人也不问问是谁的人,再说货物也值不少钱!我们去要回来!” 孔盛东站着原地想了想,说道:“先召集人马,至于怎么动我想想,这件事里透着蹊跷!正好赶在李嗣本大人不在,吕将军也不在时发生,出手的辎重营属于河东军太原府城防军......双宁营、云盛堂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啊!这是故意找茬子,我们得小心应对!” 这时穆有粱也冷静了下来,对身后的孙登云说道:“先去请李义、墨先生来,命李义召集五百人马在棚村候命!” 孙登云转身离去,冯五哥正好赶过来。 冯五哥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又讲了一遍事情后,说道:“不要轻举妄动,辎重营毕竟也是河东军,我们轻易出击围困他们别遭了口舌,最好还是等李嗣本大人回来了协调这事!人和货物肯定要有说法!我们一动手反而理亏。” 孔盛东觉得五哥说得有道理,让李知行记录了王豹所说,之后安排道:“召集好人马先在棚村等两天,后天我和五哥先带十人去代州,穆兄,你和李义率双宁营在后面,到了雁门关下面找地方先驻扎,等我的消息再行动!” 穆有粱点头后问道:“李嗣本如果还没回来怎么办?这种事不能拖得时间长了!” “穆兄先等我五日,如果五日后我这边还没动静,双宁营再分批进雁门关,先围营再说,要货物,要凶犯。不要动手开打,等我回来再动手!” 两人商量完,有了既定计划,安排人给王豹治伤,一起进了前院正堂。 这时墨先生也赶来了,他先看了王豹,进了正堂对孔盛东和穆有粱建议道:“这事不要着急,事急则乱,何不等两天再动,反正辎重营跑不了,人马可以集结,也可以去找李嗣本大人,但双宁营不要轻易出击,属下先去一趟雁门关附近打探,摸摸虚实再动手不晚。这支辎重营属于太原府城防军按理归太原留守李克宁辖制,出了这种事我们不得不防啊!和文县令那里也最好说一声,留个案底!” 孔、穆二人听后觉得这样更稳妥,于是决定再延后两日才出动。 过了三天,孔盛东感到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先行出发去代州。 可是一大早他还没走出上泉镇五里地,雁门关的吕将军带了一队人却和他走了个面对面。 吕将军远远看到孔盛东便跳下马,拉着另外两人走到孔盛东身边说道:“孔军使,我们正要去上泉镇找你呢!这位是雁门关西辕辎重营的张杉将军,那位是张将军下属李都尉,李都尉前几日不知轻重收没了云盛堂的商队货物,误杀了两名双宁营军士,这不是我们一起来找你说说这事!孔军使可不要动武啊!” 吕将军身后的那位张杉将军身材魁梧,面目黝黑,他慢悠悠上来说道:“事出仓促,本将的手下行事鲁莽,请孔军使多担待!货物我带来了!人我处罚了。”说完,那名李都尉也上前施礼,说道:“孔军使,属下错了!已经受了军纪处罚,望孔军使见谅!” 孔盛东看了看眼前三人,良久后露出笑意说道:“好!既然三位都远道来了,先到上泉镇吧!怎么也要喝杯茶,坐下来好好说一说善后的事情。”说完转身对身后的孙登云说道:“去请穆军使也来上泉镇!集结的人马先留在棚村不要动,由李义代管,让他等我和穆军使的命令。” 吕将军等三人听完脸上神色如常,并没有太多惊讶,只是那位张将军问道:“怎么?孔军使要带人马兴师问罪?双宁营现在这么强横啊?团练营还敢跨州调动,直接和河东军对战?我们可不属于李嗣本制下,我们归太原府辖制,真打起来,你们都算叛军,孔军使难道连这个都不明白吗?” 孔盛东呵呵笑道:“不瞒张将军,双宁营从没受过这种窝囊气,你们是河东军,我们也算河东军,凭什么我们受委屈?如果不是等李嗣本大人回来,辎重营早被我们围了,虽说我们人数相当,可是我却有信心一举歼灭辎重营,张将军信不信?至于跨州调动团练营的事,我们自然会向李嗣本大人说明原委,也犯不上你们来管!何况我们还没动呢!不知道张将军激动什么啊!呵呵!” 这时张杉脸上露出怒色,说道:“孔军使好胆色,看来真敢对我们动手,你不怕太原府问责吗?你们才多少人马,胆子也太大了些吧!” “我说了我们也算河东军,对于向自己人下手的河东军,双宁营从不畏惧,你们先杀了我们的人,抢了我们的货物,和你们还用客气!张将军想必也听说过,前两年云州叛军我们照样杀了不少!连藏在云州城里的吴县令我们也照样进城杀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雁门关守将吕将军见到两人言语冲突越来越大,忙劝说道:“哪至于这样!?事情说开了便好!毕竟都是河东军制下的军队!走,走,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孔盛东脸上恢复笑意,说道:“请吧!我们到上泉镇再谈!” 众人回到上泉镇孔盛东宅子前院,进了正堂,几人刚落座,茶还没上,穆有粱也赶回来了,穆有粱默不作声看了看来人,过来坐到孔盛东一侧。 吕将军远远向穆有粱施礼,辎重营的那两位却不以为意,兀自坐在对面没什么表情。 第88章 射人先射马 几人坐下后,孔盛东转身对穆有粱说道:“穆兄,吕将军带着张将军来归还货物,刚才还向我赔了礼,穆兄,你说这事你看怎么办啊!就这样了了?” 穆有粱哼了一声说道:“杀了两个人怎么办?白杀了?那以后双宁营的人被杀,都赔个礼就算完了?那我天天去给张将军赔礼去,张将军觉得如何?” 张杉不慌不忙说道:“我们再赔五百贯钱,两位军使觉得怎么样?” 孔盛东站起身来哈哈笑了起来,说道:“要不这样!我给张将军一千贯,不,两千贯!只要这位李都尉的脑袋如何?” 堂内人听完全是一愣,过了片刻,张杉才说:“我们都是河东道的游击将军,错也认了,货物也拿回来了!难道非要杀人偿命吗?” 穆有粱毫不畏惧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杀人者偿命,天经地义!我的军兵都这样稀里糊涂被杀了,以后谁还愿意在双宁营?” 吕将军等三人惊诧起身看着杀气腾腾的穆有粱,吕将军忙说道:“何必呢!为了误杀的两个军兵不值得啊!?” 孔盛东说道:“我双宁营校尉王豹在事前已经自报家门,这位李都尉也知道双宁营、云盛堂和李嗣本大人的关系,还能下了手,这和误杀、错杀是两码事!说白了,你们不就是想看看双宁营的过激反应吗,好找个理由治罪。我们也好说话,货送来,人偿命,钱照样赔!” 吕将军还没说话,张杉说道:“你敢在这里杀李都尉?李都尉我们走,看谁敢拦着,有胆子你们来打辎重营,我倒要看看双宁营的胆子和本事!我们堂堂河东军还怕打不赢地方团练营!” 孔盛东平静回答:“我怕脏了我家的地!等两天李嗣本大人回来我们禀告完李大人,自然会去辎重营找你们,张将军放心!” “哼!李嗣本又如何!当我们怕了不成?我们走!”张杉竟然不顾吕将军在场,拉着李都尉要走。 孔盛东也不拦着,转身给穆有粱倒杯水,轻声耳语了几句话。 吕将军尴尬在堂内愣了一阵,看着孔、穆二人摇摇头,说了声“何苦呢!”跟着那两人一起离开了孔家。 看着这几人离去,孔盛东问道:“穆兄,你看用不用给李嗣本大人写个塘报先送过去?” “写吧,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们不是敲山震虎便是打草惊蛇,无非想看看双宁营怎么行动!” “我看他们是投石问路!想看看我们的底牌!算了,我们忍一忍,杀只鸡给猴看看也好!”孔盛东回答道。 张杉等人气冲冲离开上泉镇,吕将军在后面追上来劝说道:“张将军,双宁营历来护短,杀他们的人有点过了!看来等李嗣本回来,他们肯定会去告一状!” 张杉恶狠狠地说道:“怕什么!李嗣本能把我们怎么样!他总不至于去找李克宁大人论理吧!我们上门请罪了,货物也留下了,面子上说得过去,死两个人便不依不饶,显得他们小气了!没事!李都尉,这段时间我们不出辎重营,本将军不信双宁营敢来!他们来了更好,吕将军你手里的兵不是用来看的吧?这就要看你的诚意了!我们两面加起来那么多军兵,还怕双宁营!” 吕将军叹口气说道:“还不是时候啊!这么早行动会坏了事的!张将军三思啊!这件事再激化下去,非得闹出大事来啊!原本我们的目的也只是给双宁营一点警告,适可而止正好,真闹出大事两面都不好善后啊!” 他们两人一边争论,一行人骑马眼看过了五边堡村,沿官道进了一道土沟,土沟四面都是土林,地势奇特。 正这时从土沟一侧突然射来两支冷箭,一支正中张杉的马眼,另一支直接射入了李都尉的脖子,这两支箭射得极为突然,而且准头和力度惊人,李都尉都没有一点反应便被一箭毙命,重重从马背上摔到了地上。张将军的坐下马疼的发了狂,高高跃起,甩下了马鞍上的张将军,朝着前面奔去,没跑多远一头撞在丘陵土林上,发出凄惨嘶鸣后,活活撞死在路边。 张将军灰头土脸爬起来,转身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李都尉,喝道:“快去追埋伏我们的人!双宁营竟然敢刺杀我们!他们的胆子太大了!” 旁边的军兵们忙去找射箭的人,但是只听到从几个方向传来远去的马蹄声,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张杉暴怒,喊道:“走!回上泉镇,找双宁营对质去!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河东军的都尉说杀就杀!这还了得?” 这时,浑身冒冷汗的吕将军过来再次劝说道:“张将军,我们也没抓到刺客,怎么和双宁营对质,依我看算了!他们再多射两箭咱们两人都完了!我们远离雁门关,无令擅动,真要被刺杀,也说不清什么!谁会替我们出头啊?李嗣本直接管着雁门关防线,他随便找个理由便能替双宁营开脱了罪责!算了!算了!双宁营里有高手啊,万一我们对质回来,再埋伏两个神射手,我们哪能回得去啊?” 张杉这才冷静下来,他摸摸自己的脖子,后背也冒出了凉意!任凭是谁眼见刹那间手下被射杀,也会对生命多些敬畏! 吕将军接着劝说道:“这下张将军应该知道双宁营的行事风格和实力了!他们虽然人数不多,可是轻骑兵能攻善守,游侠们精于刺杀,日后该怎么布置张将军大概也明白了!还是应该多准备些人手才好行动!” 张杉还有些不甘心受辱,但是听吕将军说完也没了话,颓然上了张都尉那匹军马,低声说道:“先回营里吧!” 吕将军这才放心,忙又劝了几句,命令士兵速回雁门关内! 冯五哥和冯英回到了孔盛东家门口,把弓箭和马匹交给双宁营护卫,一前一后进了前院正堂。 孔盛东见了两人回来,问道:“办好了?” 冯五哥说道:“办好了!射杀了那个李都尉,射死了张将军的马匹!” 孔盛东连说好,好,然后夸奖冯英,说道:“行啊!以后你五叔有帮手了!” 冯英笑了笑回话:“那个张将军也该死!应该也杀了!省的日后麻烦!” 穆有粱起身说道:“不急,一个辎重营游击将军,最多算个棋子,以后有机会收拾他!冯英你还小,要学着沉得住气!” 冯五哥说道:“那个雁门关守将吕将军按说是我们的人,怎么和太原府城防军混到一起了?” “墙头草罢了!这种人不用管,只要控制住局面,他翻不起浪!”孔盛东回答。 “不过这事可没完!明面上我们还吃亏呢!”穆有粱依旧不依不饶。 “穆兄不用急,等等墨先生的消息我们再行动,这会儿先给李嗣本写塘报,请李大人出面要凶手!”孔盛东说道。 “凶手不是死了吗!怎么交?”孙登云和冯英都不解。 “谁知道凶手死了?我们又不知道!又不是我们干的!”孔盛东面不改色说道。 “张将军回报说凶手死了也没事啊!甚至他可以说他问罪杀了李都尉交代我们!”孙登云回答。 “不管李都尉怎么死的,李嗣本都会认定为杀人灭口!这时候事情才开始有意思!”孔盛东继续解释。 冯英马上说道:“那怪孔叔只让杀了李都尉!原来还有后手!” 第89章 擒贼先擒王 穆有粱笑了笑说“你们两个好好学着吧!这里面的事情复杂着呢!” 冯英吐吐舌头说道:“师父和孔叔真有默契,互相没有通气便安排好了伏击的事情!” 孔盛东也笑了,说道:“你师父知道我咽不下这口气,别的且不说,双宁营死了两个人,我们不能让兄弟们寒心!如果连死人的仇都不报,以后办事谁还拼命!” 孙登云点头说道:“对!双宁营的人他们也敢杀,那真不能让那个李都尉活着回去!” 几人正谈着,墨先生匆匆进来,他向孔、穆二人施礼后汇报道:“辎重营将军张杉在雁门关南藏了一支千人的军队,等着我们去围攻,正好可以顺势消灭我们,吕将军那一营的人是幌子,张杉的图谋是让我们和吕将军的雁门关守军火拼,然后再收拾残局,诬告李嗣本大人治军不严,致使双宁营和雁门关守军发生冲突,甚至会想法削弱李大人对雁门关军队的掌控,哎!幸亏我们没有动!幸亏啊!” “这消息怎么来的?”穆有粱惊诧地问。 “李嗣本大人回来了,我见到了李大人身边的文思景掌书记,他说李大人早有察觉,只是想看看这事的发展,顺带揪出了吕将军这个叛徒。” “那李嗣本大人会有什么动作?”孔盛东问道。 “李大人会派人寻个由头接管雁门关吕将军那营人马,吕将军降两级,另有调动;辎重营的人李嗣本大人也没办法,只能日后多防着些,毕竟人家属于太原府城防军,日后慢慢处置吧!还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 “原来一切都在李大人的掌握中啊!河东道高层的斗争看来已经表面化,像李嗣本这样的大员都在隔岸观火,只是等着矛盾冲突爆发而已!”穆有粱感叹。 “是的!还有便是文思景大人说咱们双宁营不必和他们客气,该怎么办怎么办!只要不是捅了大窟窿,在河东道高层看来发生点小冲突也不是什么大事!像杀了李都尉这种事谁会懒得理!”墨先生接着说道。 “哎!可惜了!早知道连张杉那个破游击将军也射死算了!便宜他了!”孔盛东有些后悔。 “算了!眼前别惹事!如今南边汴州军梁王朱温马上要登基,大唐眼看没了!契丹那边阿保机也要称帝,河东道晋王的身体情况每况愈下,下面各种势力蠢蠢欲动,我们也学着李嗣本先等等看吧!张杉是小角色,想把事情办扎实,还得擒贼擒王!杀了张杉没什么大用,他只是来试探我们的马前卒。李嗣本大人肯定会按着我们的说法把事情演圆满了!”穆有粱说道。 孔盛东拍拍额头说道:“哎!穆兄说得对!不能再想这件事了,让李嗣本大人去处置吧!这些天契丹军多次深入到云州境内,抢人、抢钱、抢粮食,阿保机不是一般的莽夫,又正值壮年,将来几年契丹人必成大患。昨天小文县令还派人来告知我们,双宁营不要妄动,尤其在云州北面,一定要小心。穆兄我看除了上泉镇的驻军,双宁营其他地方的力量都收一收,退到善庄吧!棚村只保留一小队即可!” “好!”穆有粱答应完又问墨先生:“墨参军,太原府那边的王家有什么动静吗?” 墨先生答道:“一切还正常,只是听说王家招募了一群护卫,养在各个商号,王家兴隆堂这两年不错,恢复了部分元气,大有重新进入太原府“四大家”的架势!诚商堂的乔山公东家一直派人在监视着,应该不会出乱子!” “咱们也要看好了!王家和我们有大仇,将来他们得势了我们必然遭殃!”孔盛东说道。 墨先生点头答应道:“孔军使放心,我知道其中的利害!真发生了对我们不利的局面,双宁营定要不惜代价、倾巢而出先灭了王家,不然王家必然想尽办法也弄死我们这些人!” 孔盛东起身走到门口,自言自语道:“这两年天下要巨变啊!藩镇们通过兼并实力大涨,全占据了稳定地盘、拥兵自重,具备了称王、称帝的实力,再加上藩镇的内乱,老百姓夹在混战中不知道还得死多少人!” 屋内其他人没说话,穆有粱说道:“还是多想想我们自己的事吧!争天下轮不到我们,实在没了办法,我们最好先进山躲几年,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再出山!” “穆兄,恐怕这种事由不得我们。吕将军也罢、张杉也罢,全是棋子,双宁营现在也在棋盘上,我只盼着将来双宁营不要成为棋盘上的炮灰、弃子!” 傍晚时分,孔盛东心中烦躁,抽空又去看望梁安甲,进了冯五哥所住院子里,见梁安甲正和穆有颜说话。 穆有颜见孔盛东来了,问道:“被抢的货送回来啦?” “送回来了!他们不是为了抢货,只是为了引双宁营过去!” “生意做的刀光剑影!这都碰些什么事啊!”穆有颜说完,起身去了后院,把前院厢房留给孔盛东和梁安甲两人单独说话。 “近来我看你气色好了不少!也没有再瘦下去!不错!看来好吃好喝确实有点作用!我给你的那些药,你也不要停,一定要照着方子继续用!”孔盛东说道。 “我强撑着每日多吃喝一些,精神自然好了些,那些药贵重,有时我都不舍得用,我知道为了弄来那些药,你肯定费了大周折,再说住在这里吃的、用的都好,又不用自己操心!这段时间我真没有操一点心。” “你不用操心,上泉镇商号有孙登云和冯英看着没事,我又把董界也调过来了!你师父还让你的小师妹梁安戊也到了总堂,日常护卫的力量足够!你放宽心养病吧!” 梁安甲点点头,说道:“我那个小师妹不错,虽说长相粗鄙些,可是刀法真不错,师娘还给了她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有她在和我在一样!” 孔盛东看了看梁安甲更加清瘦的身形,说道:“你师妹肯定比你厉害!你看人家那身材,即使对上一般男子怕也不吃亏,你刀法无非走了奇袭路子,硬碰硬你对上她真不行!前日我听登云说,连他对上你这个师妹梁安戊都发怵!尤其你说的那把刀,真是好东西,登云眼馋得不行!” 梁安甲笑着说道:“当年我学艺,一心只想着早点出徒,能帮着师父和你,所以下了苦功夫,对身体损耗也大,师父也明白我的心思,才选了这样的路数教我,我这一路过来,多少有些急功近利!反而二师弟一步一个脚印得了真传,只可惜他去得太早了,石寨那一仗打得太可惜了,善堂死了那么多好苗子!和二师弟他们比我活到今天已经算是幸运多了!” 孔盛东一听这话里有些不祥,忙说道:“你好好养着,别想这些事,眼看又要入冬过年了,等事情少一些我天天来看你!” “我知道这两年外面反而更不太平,为了云盛堂和双宁营你也操心费力,我不给你找麻烦!你好好应付外面的事情吧!在你五哥五嫂家他们都很照顾我!如果这病能好了最好,好不了我自己也想多熬些时间,原来我不怕死,现在我真不愿意去死!”梁安甲说完又开始掉眼泪。 “你一定要坚持下去!说不定哪天病就好了!我们不是说好还要一起去洛阳、长安啊?”孔盛东嘴上说着,心里却也开始流泪。 第90章 大唐的覆灭 次年刚过正月,从洛阳传来消息:唐王被逼无奈下,从洛阳遣重臣见梁王,正式向梁王朱温表达了禅让的意思。朱温也不再推托,顺势受禅。二月,唐王将传国玉玺献给梁王朱温,四月,经过筹备朱温受百官称臣,即皇帝位,国号“大梁”。梁更名汴州为汴京、开封府,称东都,洛阳为西都。唐王被送至曹州,次年被鸩杀,谥号“唐哀帝!”大唐至此彻底灭亡! 梁立国后,除了河东道晋王李克用、淮南王杨渥、西川王王建,以及关内道李茂贞外,几乎其余各藩镇都奉梁为正统,愿意称臣受封。 紧接着梁帝朱温趁幽州军内刘仁恭、刘守光、刘守文父子三人内斗,一举分裂瓦解了幽州军,拿下来河东道东面的广大领土,大梁实力大增,占据了中原地区最大的区域,再加上几个小藩镇的归附,一时声势冠绝天下。 这一连串的事件接连发生,让人目不暇接,无从以对。历史车轮如同巨浪,裹挟着所有人翻涌向前。 河东道因与大梁国直接接壤,双方又敌对多年,眼见梁军从东、南、西南三个方向陈兵逼近,晋王不得不派出重兵、大将守住各个要地,以保河东道安全。 这天孔盛东看完小文县令送来的塘报,心头一阵烦躁,问安仁:“李知行东家哪去了?好几日没见了!” 安仁忙回答:“在食誉楼呢!连着喝了三天酒,酒后便睡在食誉楼!田老板不好意思驱赶他,腾出了一间雅间由着他折腾!” 孔盛东问道:“大唐被灭了,他受这么大的打击?” “可不是!读书人嘛!想不开!大概过两日就好了!”安仁回答。 孔盛东披上袍子,说道:“冯英,你和我去看看他!这个迂腐的遗少又书生意气了!” 孔盛东、冯英二人出了南货铺,没走多远,拐进了食誉楼的内堂。田老板眼见孔盛东进来,也不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楼上的一间雅间。 孔盛东会意,拜了拜田老板,转身上了楼。 推开雅间门,只见李知行并没有喝酒,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发呆。孔盛东挥挥手示意冯英在外面等着,他自己则坐到了李知行对面。 “今天怎么不喝了!?我还想蹭一杯呢!平时也不见你请人吃饭,正好请我吃顿好的!” “挺费钱,算了!挣钱不容易!” “呵呵......看来想开了!” “想不开能怎么样!?我一个残疾人还能干什么!没了也好,省的窝囊苟且!” “好!想开了便好!你说得对,与其这样苟延残喘不如来个痛快的!” “哎!我不是可惜大唐江山,而是可惜盛世不在,乱世无休啊!大唐快三百年,存亡有定数,哪有万古江山!” “对!我理解你!我也读了那么多李太白、杜子美的诗,看过韩、柳的文章,大唐盛世难得!只是眼下还是要多操我们自己的心啊!《唐诗》再好也不能当饭吃,烧火吧还不耐烧!盛世文章值钱,乱世谁顾得上看韩、柳的大作啊,能好好流传下来,不湮灭已经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李知行听孔盛东说完,转身问道:“看你都说了些什么啊!?看来又有其他麻烦事?” “文县令刚刚给我送来塘报,契丹的阿保机年后一举扫平好几个契丹部落,已经统一了契丹全境,还降服了几个周边的部族,前几日阿保机正式建立汗国,称大汗,国号''契丹''”。 “哎!这个契丹国比梁国还大吧!?我们河东道夹在这两大势力之间,以后日子不好过啊!东边的幽州军也不是省油的灯,隔三岔五还要来找麻烦,真不知道老迈的晋王有什么好办法维持眼前的局面!” “是啊!阿保机是雄主!有野心有实力,文县令说云州北已经出现了多支契丹军队的身影,过完年掠走不少云州人丁,契丹军队南下的距离越来越远,离我们越来越近啊!” “你别说了!再说我还得喝一壶酒!契丹人建国后,整合各族的能力会大增,河东军怎么也要多防着些,甚至需要主动出击,以攻代守,不然契丹用不了几年实力增长得更强大,河东军一定对付不了。” “这话说得有见的!我看李嗣本大人、晋王也是这个想法,文县令说已经开始制定这样的方略了!只是晋王身体有恙,得力战将除了李嗣本全在南线防着大梁军队,只能先这样守着云州。” “如果这样,云盛堂北线的生意不能做了啊!万一出去碰上契丹军麻烦了!” “是啊!我也发愁这事呢!云盛堂的生意以后最北只能到云州城!” “那我们只剩下西面通关内道这一条商道了,东面幽州军臣服大梁后我们也不能过去做生意了!刘家这父子三人真没骨头,占据那么好一块地方却马上宣布对大梁称臣,生生断了我们的财路!” “对!以后大概只能在河东道内转运货物了!我听墨先生说经过关内道西南也可以通到川中,可是路途遥远,行路艰难,时不时还有战乱,蜀锦虽好,可是真是运不过来,我仔细想过了,太冒险,放弃吧!” “难怪你也想喝杯酒!真是没一个好消息!”李知行感叹。 两人正在雅间说话,听到有人踏着楼梯跑上了楼,安仁慌慌张张跑上楼来,没敲门便推门进了雅间,急切说道:“两位东家,梁姑娘怕是不行了!刚刚昏过去了!” 孔盛东和李知行一听,两人心里顿时也乱了,再顾不得其他,急忙下楼跑向冯五哥家。孔盛东边跑边在心里不停否认那个可怕的结果,他强忍着不去想“死”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字。 两人一路飞奔进了院子,刚进院子便听到穆有颜、孙悦云和几个妇人的哭声从东厢房传来,冯五哥等人则在门外等着他赶来。 孔盛东心知不好,急忙冲进了东厢房。 只见梁安甲安静躺在土炕一边,神态如熟睡一般,只是脸色更白皙一些。 孔盛东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一旁的穆有颜哭着说道:“今早上她说小腹部疼,我去请高郎中看了看,高郎中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给开了副方子,我本想喊你来,她却叫住了我,说这几日事情多,不让我打扰你。中午喝了药,她精神好了些,疼痛也能忍住了,我以为没事了,没想到午睡后,我来看她,发现她已经精神不济了,只留下两封信!临终她呢喃了几句听不清的话,便昏过去了,只没一会儿断了气。哎!早知道,我说什么也把你先叫来!万一她还有什么话想对你说呢!都怪五嫂大意!都怪五嫂大意啊!” 穆有颜说完,哭得颤巍巍地交给孔盛东两封信。信封上分别写着:恩师穆有粱亲启和孔兄亲启的娟秀字样。 孔盛东没有拆开信看,只是坐到了梁安甲身侧,仔细端详看着梁安甲的遗容,似乎想把这副面容记在心里,过了良久他才吩咐身后的安仁:“请穆兄和两位道长来!办后事吧!” 安仁问道:“就在这里办吗?” 冯五哥上前说道:“就这里办!这里也是她的家!” 孔盛东对冯五哥说道:“谢谢五哥、五嫂!麻烦你们了!” 此时,院里传来一片啼哭之声,冯五哥家里的护院、厨娘和赶过来的伙计、掌柜全都用哭声送别这位侠骨柔情的女子! 第91章 风雨欲来时 梁安甲的丧事办得很简单,却来了很多人。云盛堂和双宁营的人大都知道梁安甲的名声,有不少人专门来给烧了一把纸钱。穆有粱带着一众弟子以家人身份操持了丧礼。孔盛东在冯五哥家里住了三天,每晚和善堂的几个弟子轮流守夜,最后一晚穆有粱和他一起守了夜!两人在院里的棚子下面喝着茶水,聊了整整一夜。丧礼结束后,梁安甲埋葬在了双梁村外的土坡。 之后孔盛东足有半个月没有去其他地方,每日上午处理了云盛堂和双宁营的事务,下午便带着“小黑猪”骑马去双梁村土坡坐着,快天黑再骑马回上泉镇。孙悦云有些担心,每天让孙登云和冯英远远跟着,也不敢规劝,一直到两个多月后,双宁营的事情多了才渐渐不怎么去了。 孔盛东和穆有粱都没有打开梁安甲留下的信,孔盛东对穆有粱说:“我大概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还没勇气打开看,信一打开我便觉得她去了!信没打开,反而心里还有幻想,觉得她还有话要和我说。” 穆有粱的理由更简单:人生哪能由一封信说得清!索性不看,留个念想,等他百年后一并烧了。 又过了几日,朔州的董傜和董倩又到了上泉镇,两人住到了冯五哥家里,没事便去找孙悦云,顺便开导孔盛东。董傜很健谈,有她在大家话不停,从不冷场,加上穆有颜和几个小孩,每天孔盛东家里反倒比以前热闹一些。 孔盛东每日在前院忙完事情,烧水倒壶茶坐在院里厢房喝茶,也不参与几个女人的谈话,只是默默听她们闲谈,后来连卢琬和裴师妹也常来,孩子们也多,年龄又相仿,在院子里打闹着,不是你推了他一把,就是他抢了她两块糖,孔盛东见这些孩子们打闹也不管,自顾自喝茶想,在他看来这时最幸福的日子。 穆有粱把自己的小徒弟梁安戊也派到了上泉镇,每天专门守在孔盛东家里做护卫,梁安戊虽说长相丑陋,可是和孩子们却很合得来,天天和一群小孩在一起玩,有时还教冯虎、孔聪、乔玄、穆风和李知行的女儿李玉弓、儿子李玉轮、卢琬的女儿李仟凝几个孩子练练武术,说来也奇怪,这几个孩子还特别听梁安戊的话。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直至隆冬时节,这天穆有粱也到了后院和孔盛东喝茶,两人闲坐了一阵后,穆有粱问道:“你每日在这里不嫌吵啊?一群孩子加一群女人!” “不吵啊!反而有时听着觉得有意思!感到周围生动得让人不舍离开,这里多好了,孩子们天真,女人们善良,没有一点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要不是为了生计,我连门都不愿意出!” 穆有粱苦笑道:“这大概便是温柔乡了!你也别躲着了!有两件事需要和你商量一下,你得拿主意!” “说吧!什么事?我也知道躲不了几天!” “第一件事情是关于契丹人的,契丹建国后,契丹军队不断南下袭扰,加上幽州军已经归了大梁国,巴不得河东道和契丹开战,对契丹的入侵熟视无睹,契丹军这半年可没消停,云州以北已经全部沦陷,云州也岌岌可危,河东军再不采取措施,云州城迟早要丢。云州的官员、大商贾、高门子弟们联合向晋王写了一份请战书,请晋王派兵将出战,将战线北推到云州以北,否则云州城在契丹人的袭扰围堵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遭殃。文县令的意思是我们双宁营也一同上个书,毕竟云州城离我们太近了!唇亡齿寒啊!云州出了事我们第一个受伤害,这是大事,马虎不得!” 孔盛东微微颔首说道:“可以!不管有没有用,话必须说!何况关乎我们切身利益,我稍后请李明隶和李知行两人写个上报的塘报!” 穆有粱也点点头,接着说道:“第二件事情其实和第一件有关联,墨先生在太原府的暗桩传来消息,晋王李克用病重,已经不出王府了,河东道一应事务都由晋王几个身边的重臣在处理,晋王的子嗣中只有晋州刺史李存勖堪当大用,可是晋王之弟李克宁的部属最近也异常活跃!外面有流言风传,说是晋王李克用准备将王位传给其弟李克宁,无风不起浪啊!没人造谣,这种话谁敢胡说,这是掉脑袋的事情啊!看来一场事关承继晋王的内斗避免不了!所以说这个时候,你说云州城的安危谁会在意!都忙着站队呢,弄好了加官进爵,弄不好家破人亡,这会儿河东道到了关键时刻,谁做新晋王直接影响到后面河东道的走向!” “看来晋王真快不行了!是该筹划应对一下了!穆兄,我们确实也该小心些!” “你忘记李存进给我们的密令和银牌了!?我觉得可能到了我们行动的时候!我已经将双宁营的骨干全部调回,等着太原府方面的消息!昨日河东道已经下了命令,所有军队没有王命不得跨州城调动,各州城刺史没有晋王的命令也不得擅自离城!”穆有粱有些急迫地说。 孔盛东心中一震,这才说话:“穆兄,这几日我有些倦怠了,多亏了你在操心!这两件事都不小,我们确实需要紧张起来!李嗣本大人那边有什么消息?李存进大人不知道现在在不在太原府!” 穆有粱拍拍孔盛东说道:“梁安甲的事我能理解你心里的悲戚,但是今年恐怕需要万分小心,这两件事办不好云盛堂和双宁营全完了!”紧接着穆有粱回答孔盛东说道:“李大人只是让文县令传来消息,命我们密切注意云州内的动静,李大人担心云州再出现内鬼或叛徒趁乱生事,至于太原府方面李大人倒是没有提什么。据文县令讲李存进大人已经回了太原府,而且晋王将晋王府卫队也交给了李存进大人暂管,各种迹象都表明晋王的头疮顽疾已经到了无法治愈,可能随时要了晋王命的时候。” 孔盛东神情紧张站起身,看了看门外的天色,喊安仁进来,说道:“你立即通知云盛堂各分号掌柜,从即日起所有人要密切关注各地官家的动向,一旦有异常变化,立即飞马报我们,尤其太原府方面的消息,必须第一时间送达。还有,明天开始双宁营不再承接护送商队的事情,全员撤回到上泉镇,由穆兄统管,没有穆兄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动。” 安仁忙答应。 穆有粱补充说道:“西面商道的货物转运也停一停,把人手全部集中起来!” 孔盛东同意,转身安排安仁:“就这么办!” 三人刚谈完,张风青和李知行一起进了院子。 李知行说道:“正好你俩都在!省的我分别找你们!刚刚收到两封信,我先看了看觉得很奇怪!你们两人快看看吧!” 说完李知行掏出两封信,交给孔、穆二人看,李知行站在一边说道:“第一封信是云州刺史府发来的命令,要求我们双宁营派出三百人的主力到云州西面的左屯县,协助云州巡防营缉捕契丹探子,防御小股契丹军、党项军南侵,这封信既有云州刺史的印章,还有晋王衙署的印章。第二封信是李嗣本大人派人送来的,信中只说让我们抽调最强精锐百人待命,详细命令马上会有专人送来!信上有李嗣本、李存进大人的私印和晋王的私印!” 第92章 兵分南北路 孔盛东在原地愣了一阵后说道:“穆兄!你看如何应对?这两封信有古怪啊!看来太原府那边要出事了!” 穆有粱说道:“你安排吧!我们既然已经卷入了风波里,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孔盛东沉思了片刻说道:“这样,我带人去左屯县,只给我这边派王豹、梁安戊和棚村的一部分人马,做出服从调配的假象,其余的精锐人马都和你走,等着李嗣本和李存进的消息随时出动。” “你这边是不是再挑几个高手?” “不用!我这边只是应卯,让他们挑不出毛病即可!穆兄你那边倒是可能要打恶战!” 张风青和李知行问道:“我们两人呢?” 孔盛东答道:“你们守在上泉镇!给你们留下五十人!负责两边的消息往来!这五十人不得离开上泉镇,如情况不妙可撤回双梁村。” 四人刚定下对策,听到前院有嘈杂的脚步声和护卫的问询声传来。四人闻声立即进了前院,他们看到了一身戎装的李遥月和代州云盛堂掌柜安平急切走上前来。 李遥月挥手遣退身边的其他随从,急匆匆上来,掏出一封信递给孔盛东,压低声音说道:“事出紧急,父亲让我星夜赶来!我父亲已经起身去了太原府!晋王时日不多了!” 孔盛东也挥手让其他人退下,掏出信封里的信,看到信上写着:即刻前往雁门关西阳武寨,诛杀寨南小村内所有人等!信的落款是晋王私印篆字“克用”和“本”“进”两个篆字小印。 孔盛东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低声问李遥月:“晋王薨了?” 李遥月点点头说道:“差不多了!阳武寨南边这个村子里有一支游侠、死士组成的散军,这群人的目的是在太原府杀死晋王指定的几位辅幼大臣,顺便在太原府内制造混乱,为李克宁找机会上位。河东道内除了南北两线作战军队,其余军兵不得跨州城调动,双宁营须马上出击,你们手里的银牌可以保证双宁营在河东道内行动。” 孔盛东转向穆有粱说道:“穆兄,此去千万小心,这伙人必然是硬骨头!绝不能大意!” 穆有粱点点头,挥手领着孙登云、冯英等人出了院子。 李遥月说道:“我还要去云州城,事情紧急,没有时间叙谈其他,等尘埃落定我们再谈!”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孔盛东喊来双宁营的汪武,说道:“送李姑娘去云州,速去速回!” 李遥月摆摆手,说道:“你们这里需要人手!我有护卫,没事!不用护送我!”说完带着七八名护卫匆匆出了院子,接着从外面传来远去的哒哒马蹄声。 孔盛东又喊来穆家庄丁头子牛二牛,说道:“上泉镇交给你了!剩下的五十人由你和李知行、张风青统管!这几日睡觉也要睁着一只眼,随着盯着动静,还要注意云南县里的情况。” 牛二牛点点头退到一边。 孔盛东命令王豹,集结棚村的人马,准备去左屯县应付差事!看似平静的上泉镇里,双宁营迅速分批次集结,向着一南一北两面出发了。 第二日上午孔盛东到了左屯县南,有一位叫李驷的游击将军出迎,这位李驷将军见了孔盛东便直接说道:“久闻双宁营兵强马壮,还有不少游侠在营中,我手下几个校官时常议论,想和双宁营过过招!今日难得,孔军使派几个人出来指教一下我手下这几个校官如何!?” 孔盛东明知李驷要试探双宁营派出的是不是主力精锐,但又没法回避,只能挥手让梁安戊上来,说道:“这是双宁营里护卫我的侍女,李将军你派个人出来吧!” 李驷面上显出不满神色,问道:“怎么派个女人!孔军使有些太小看人吧!” 孔盛东呵呵笑了,说道:“打败了她,我再派其他人!连她都打不赢,还指教什么!?” 李驷挥手指派了一名校尉上来,那个校尉提着长枪下场,骂骂咧咧地说道:“让我打个女人!晦气!” 梁安戊听到后十分恼怒,喝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抽刀扑了上去。 对面的校尉忙举枪招架,只听“当”一声,梁安戊挥刀斩断长枪,紧接着飞起一脚一脚蹬在那个校尉胸口,将他踹出一仗开外,跌的七荤八素哇哇叫喊。 李驷不禁脸色大变,但又不好意思再派人上场打个女人,忙说道:“双宁营果然有人才!这一刀的力道太足了!” 孔盛东一旁的王豹脱了外袍,抖擞精神假意也准备出战。 孔盛东喝道:“退下去吧!” 王豹装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退到了一边。 孔盛东说道:“双宁营精锐尽出,帮着李将军守护左屯县,李将军尽管放心。” 李驷忙说:“好!好!这几日双宁营白天在左屯县南巡视即可,晚间可进入县内南门校场宿营,营地和军帐我已经为孔军士准备好了!” “谢李将军!那我便不客气了!咱们两人在左屯县好好相处,日后也算多个朋友啊!”孔盛东说完,挽起李驷两人乐呵呵进了左屯县。 晚间,孔盛东安顿完双宁营的驻扎事宜,转身进了自己的毡房内,王豹笑着上来说道:“怎么样?军使大人,我演的像高手吗?” 孔盛东踢了他屁股一脚说道:“快去外面巡视,高手哪有你这么懒的!让兄弟们竖起耳朵,多长个眼睛!他们现在想把我们困在这里,万一事情有了变化保不齐还要翻脸!晚上睡觉不能脱衣服,手里要抱着兵器睡!” 王豹立即正色说道:“放心!我让兄弟们轮流休息!已经在夜里安排了三道流动岗哨,就凭左屯县里这帮驻军,动起手来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 孔盛东打了个哈气,坐到火塘前拨弄了几下燃烧的木炭,让火焰旺了一些,说道:“去吧!千万谨慎些!这次出来办事一定要小心!”这时梁安戊端着一盘羊肉进来,架到了火塘旁边后说道:“我师父说了,进了左屯县让我寸步不离东家,晚间我在旁边的毡房内,反正我是侍女身份,也方便。” 孔盛东笑了笑说道:“坐下吧!先一起吃吧!我这里暖和些!” 梁安戊也不客气,坐下来直接上手抓着羊肉吃起来,一副豪迈女侠的样子,看得孔盛东的食欲都跟着起来了。两人也不说话,埋头将一大盘羊肉吃的只剩下了一堆羊骨头。梁安戊吃饱后,打了几个饱嗝,拍拍肚子,在毡房里转了几圈后,坐到一旁抽出长刀慢慢擦拭起来,孔盛东早听梁安甲说过这把刀的来历,这时眼见这把刀刀锋泛出青蓝色的光泽,刀柄上刻着古朴的云纹,显得格外与众不同,不由说道:“你师娘这把刀真不错啊!那么粗的铁枪一刀便斩断了!” 梁安戊不好意思地说:“他们还以为我力道足,呵呵!一群蠢货!” “你力道确实足!一般人使不出这种效果!你师娘有眼光!这把刀和你很配啊!在你手里这把刀的锋利才能完全发挥出来,裴家原来用这把刀的人也一定是一位力量远超常人的人物!” 梁安戊更不好意思了,忙说:“要论力道还是我二师兄更强!其实我大师姐的刀法更像师父!”说完,突然她觉得有些话多,尤其不该谈到已经逝去的梁安甲,忙转移话题问道:“东家,你说我师父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我听说他们要去对付一大帮游侠豪客,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完成?” 第93章 静等王家事 孔盛东叹口气说道:“等等吧!也许过三两天便有消息了!你师父的手段你还不清楚?应该应付得来!我只是有些担心太原府那边的情况。”孔盛东说完,觉得和梁安戊说这些没有意义,自顾自又开始想着太原府那边可能发生的斗争。 梁安戊听完默不作声,出去又端来一盘生羊肉,自己动手翻烤着羊肉,毡房里传来阵阵羊肉焦香味道。“小黑猪”在毡房外伸伸懒腰爬了起来,守在一边等着自己的那一份肉。 孔盛东拔出自己的短剑,割下几块半生不熟的羊肉扔给它,说道:“这两天好好看门,晚上有动静要告诉我!” 梁安戊眼神里露出惊讶,问道:“它能听懂?” 孔盛东点点头,说道:“能!就是有时候懒!假装听不懂!” “小黑猪”冲他汪汪叫了两声,不知道是嫌弃骂它懒,还是答应了孔盛东。 第二日,孔盛东将双宁营分成两队,一队自己带领向西巡逻,一队王豹带领向东巡逻。直至天色渐渐暗下来时,两队人在约好的县城南门集合,王豹正和守城门的左屯县驻防军吹牛,说自己这一队碰到一百多契丹军,杀的契丹军丢盔弃甲。原来王豹这一队真碰到了契丹游骑兵,数量大约二三十人,王豹见自己带着一百五十人,人数远高于敌人,一发狠竟然追上去杀了十七名契丹人。 左屯县驻防军历来看到契丹人马上躲进县城里,见到双宁营第一日出巡提着十七个契丹军兵的脑袋回来,顿时人人心生佩服。王豹吹舒爽了牛,骑马追上孔盛东说道:“孔军使,怎么样?这十七颗脑袋能帮我们压压场子吧!” 孔盛东低声说道:“下次见了契丹人别追,万一有埋伏或者碰到契丹军大队人马怎么办!这次嘛......还可以!” 王豹忙说:“是,军使!下次不追了!契丹人确实精于骑射!追起来真费劲!” 孔盛东说道:“我们这边还好糊弄!只盼着穆将军那边顺利!” 李驷晚间专门去了孔盛东那里一趟,嘴上说祝贺双宁营旗开得胜,实际上还是想探探虚实。 孔盛东毫不犹豫照着王豹吹牛的说法添油加醋讲了讲杀敌的过程。 李驷是个纯粹的军汉,根本没听出来其中的破绽,反而对孔盛东和双宁营更加佩服,话里话外甚至有了拉拢他转投李克宁门下的意思。 孔盛东假意应承着,反而从李驷的嘴里套出不少有用的消息。原来晋王李克用两年前染了重疾,头上生疮,今年冬天病情愈发严重,加上年龄也大,从上个月开始已经长卧病榻不能起身处理军务。河东军的辖制调度权力已经交给了监军、掌书记和几位军中大将,而现任振武节度使,李克用之弟李克宁由于长期在军中辖制各军军需后勤、还掌握着河东军在太原府周边几个州的实际兵马指挥权,因此李克宁的几个养子和妻子孟氏不断蛊惑李克宁争夺晋王大位。而晋王手下的好几位义子觉得李克用准备册立的儿子李存勖年纪尚幼,能力不足以担当晋王大位,因此处于观望状态,一直不对李存勖施以援手,只有李存进等几个晋王亲信,一直帮着李存勖。现在两边明里暗里斗争激烈,分不出哪边上风下风,故而晋王王位之争结果如何一时还不能下定论。 孔盛东好奇,问道:“这种消息可不是李兄你我这样的游击将军能知道的,李兄一定另有渠道吧?” 李驷神神秘秘压低声音说道:“是啊!我得到的命令只是监督双宁营精锐在左屯县驻防,这些消息是我堂哥偷偷传信给我的,我堂哥是李克宁大人一位义子的贴身护卫,故而深知其中的各种内幕消息。” “李兄不怕我将这些话告诉晋王或是支持李存勖的将军们?”孔盛东试探着说道。 “呵呵......孔军使,你我这种角色在这种斗争中最多算个闲子,左右不了大局,等着太原府的消息吧!再说,万一李克宁大人当不上晋王,我可不想跟着倒霉,我们二人在这里最好,天高皇帝远,杀人溅不到血!” 孔盛东也笑了,他明白其实下级军将都是这种心态,最好能早点结束内斗,至于谁当晋王不重要,只要不伤及自己利益即可。李驷的任务只是监视“双宁营精锐”,其他的李驷才不多想呢!双方最好别撕破脸皮,等太原府那边风平浪静,谁也别伤谁,甚至李驷心里还有两边下注的心思。 孔盛东嘴里应对着李驷,可是心里却不平静,因为真正的双宁营精锐主力已经实打实参与到了夺嫡的斗争中,稍有闪失双宁营会万劫不复。 过了十几日,李知行派安仁到了左屯县,安仁带来了给双宁营的军需和过年的物资,还给孔盛东带了最新的消息。 孔盛东将部分军需物资派人送给了李驷的驻军一部分,然后和安仁进了毡房,梁安戊守住门口后,安仁小心地取出一封信交给孔盛东。 信是穆有粱写的,其中有几条重要消息:一、双宁营在路过雁门关时,那位墙头草吕将军直接给让了路,据吕将军说他是故意叛变到李克宁那边,阳武寨的不少消息正是他侦知的,这个说法是否真实只能日后再看。吕将军到底属于哪边现在无从判断。二、双宁营在阳武寨南的村口伏击了那支准备去太原府开始刺杀任务的死士、游侠队伍,游侠队伍战力强悍,遭到伏击后,立即分头逃走,穆有粱将双宁营分成十小队,对这些游侠死士展开了分头追杀,现在已经有半数以上死士被杀,双方战况惨烈。三、太原府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息,但是据太原府暗桩传来的消息,晋王过不了年,死期大概就在这几日。晋王一薨,太原府必乱,因为河东道除了军队,好几支团练营和豪强私军都参与进了夺王位的大事里。 孔盛东看完信,立即将信放到火塘里烧毁。他转身问安仁:“上泉镇那边怎么样?” 安仁回答:“冯三哥和朱胜分别带着村民到了善庄和双梁村的两道石寨防守,禁止任何人出入。上泉镇里抓了几个探子,太原府的、契丹的都有,都是侦测双宁营去向的。李知行东家这次往左屯县大模大样运军资也是要迷惑探子们!” 孔盛东心里明白李知行的用意,说道:“你快回上泉镇吧!有消息要快些送到我这里!不得耽误。” 安仁忙答:“是,东家!李知行东家还说似乎乔家也开始行动了,因为乔家停住了所有生意上的事,连乔仁溪掌柜年前都没有来对账!这可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啊!” “嗯!这个也算正常,因为总要先办最重要的事情!” 安仁却说道:“可是却有消息说,乔家支持的忻州团练营一直没有动静,盘踞在忻州似乎没打算出动!” 孔盛东听闻心里有些不安,但是不敢妄加猜测,只能说道:“回去告诉李知行东家,继续派人打探各路消息,也许是时候没到,所以乔家才没动,再等等看!” 腊月二十三李驷来答谢孔盛东送去的军资,李驷进来跺着脚说:“快过年了,这些天我们不用出去巡查了,守好县城便可。契丹人也过年,现在天气也冷,草原上天寒地冻,又下了两场小雪,契丹军不会在这时南下的!” 第94章 晋王李存勖 孔盛东往火塘里扔了几块木炭,说道:“哎!谁不想暖暖和和守在火堆边?外面这两天多冷啊!站着尿尿快能冻住尿了!我还想回家过年呢!这什么时候才算到头!双宁营又不是巡防军,总不能让我们常驻这里吧!” 李驷嘿嘿笑了笑说道:“在等几日吧!照以往几年前,契丹人和我们会心照不宣撤回各自的区域。今年情况特殊!不瞒孔兄,云州的刺史大人是李克宁大人的人,调双宁营来这里的时候还不是想着让你们远离太原府那边的事情。” 孔盛东拍着李驷肩膀说道:“李兄倒是坦然!什么也和我说!” “哎!还是那句话,我们都是小角色。李克宁大人想当晋王,自然需要得到尽量多人的拥戴,双宁营在云州有名气,将来能投靠在李克宁大人门下互相都有利!” 孔盛东笑了笑,转身从身后的一个包袱里取出十锭白银,说道:“李将军,快过年了!拿去好好吃几顿,给家里带点过年钱回去!” 李驷看到银锭,先是一愣,接着忙说:“这怎么好意思呢?大家是同僚兄弟!” “李将军拿着吧,难得我们谈得来,将军对我又知无不言,以后大家还要互相照顾!双宁营后面有云盛堂,怎么也比李将军宽裕一点!” 李驷半推半就接下了银锭,然后靠近孔盛东说道:“云州刺史让我看着孔军使和双宁营,其实我知道,你们想走我也拦不住,只是在太原府的事没有结论前,我劝孔兄不要擅动!云州城的驻防军有一支专门盯着你们,我只是个幌子!” 孔盛东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多谢李兄相告!我们双宁营也不想卷入内斗!” 李驷点点头,满意地和孔盛东告辞回去了。 梁安戊进来说道:“白给他那么多钱!能买多少羊啊!东家出手真大方!” 孔盛东笑了笑说道:“这个人算是坦诚,也许将来还能帮我们的忙!这点钱不算什么!能拿钱拿下的人尽量别撕破脸皮!” 孔盛东和双宁营众人在左屯县草草过了年,还没出正月,先是穆有粱传来消息,双宁营的截杀行动结束,杀死游侠、死士七十多人,仅仅逃走八人!双宁营也有伤亡,已经在年后陆续返回上泉镇。另外李嗣本又传来命令,命令双宁营精锐在年后潜入云州城,准备配合李嗣本的人马接管云州城内一切事宜,防止云州出现变故。 孔盛东正在想他这队人如何进入云州的事情,河东军各部接到了从太原府传来的消息:晋王李克用薨了!李克用幼子、晋州刺史李存勖被立为晋王,李克宁迫于形势,虽然心中十分不情愿,但表面上也认可了这一事实,河东道正式由新晋王李存勖接管。孔盛东心中稍微松了口气,立即写信给穆有粱让他先带人撤回,到云州城外围。 但是仅仅过了五天,李嗣本派安平快马加急又送来密信,信上说:李克宁诸子和义子们联合其妻孟氏密谋,准备举河东道九座州城叛变归附大梁国朱温,还想把新晋王和太夫人曹氏送到大梁做礼物。前日晋王在监军张承业和大将李存璋的协助下已将李克宁及其义子李存颢引至晋王府扑杀。李嗣本也开始接管太原府周边各支河东军军队,杀了一大批李克宁的拥护者。因为云州城的刺史、长史、司马大都是这几年李克用扶植的人,云州城内李嗣本、李存进已经安排军将前去抓捕这些人,所以李嗣本要求双宁营立即出动控制住出城的各个方向,对从云州城出来的人严加盘查,务必将李克宁在云州城党羽一网打尽。 孔盛东知道事情紧急,马上派人请来李驷。见了面他也不再绕圈子,直接说道:“新晋王李存勖已经诛杀了欲意降梁的叛徒李克用及其党羽,李兄!我们这些日子相处融洽,我不妨告诉你,双宁营精锐早已经进入雁门关执行了新晋王的截杀叛贼党羽的任务,这里的人马只是双宁营的一支预备队!” 李驷面色难看到极致,低声问孔盛东:“孔兄,我可没参与叛变,只是执行上面的命令!此事不会殃及到我吧?” “李兄,你好好在这里驻防,我马上要去云州城办事!我定会为你说几句好话,我想不至于殃及你!” “哎!那我谢谢孔兄了!望孔兄以后多加照顾!” 孔盛东也不客气,说道:“你好自为之,不可再和叛党联系,等着云州的命令吧!”说完,立即召集双宁营军兵直奔云州城而去。 李驷也不敢再拦着双宁营,忙吩咐开县城东门,放双宁营出去。 孔盛东顾不得天色已晚,一路疾驰,他带人刚到了云州城城西,大老远便看到了穆有粱等人在一片被风的山坡下等着他,两人多日未见,河东道发生了这样的巨变,见了面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孔盛东见到穆有粱也负了伤,一条臂膀裹着厚厚的布条,他忙问道:“穆兄,看来截杀死士的活儿不好干,你怎么也伤了!?” 穆有粱苦笑着说道:“好活能留给我们吗?!你不知道这伙人有多强横,我分出去十队人分头追击,每队人都有死伤,哎!梁安丙又受了伤!比上次还重!李义重伤!冯英也差点没了命!还有蓝大河和武大山两人实力不济,也受了伤,我善堂里的徒弟死了三人!都是好苗子啊!他们临战经验太少,遇到了搏命的死士,可惜啊!这场截杀全靠军士们用强弓硬弩围困射杀,才能侥幸成功!双宁营军兵也死伤不少!太原府那边更惨烈,李遥月派人送信说仅是李克宁一党的党羽杀了六百多人,还有几个带兵的将军被杀,整营的军兵被屠戮。” 孔盛东想到了争夺王位的惨烈,却没想到波及的人这么多,而双宁营对付的这伙游侠死士如果进了太原府估计死伤的无辜更多,好在李存进提前安排解决了这伙棘手的杀手,虽说付出的代价不小,好歹完成了李存进的任务。想到这里孔盛东不由看向穆有粱身后其他人,双宁营这次为了晋王上位来回奔袭,算是尽了全力。 穆有粱身后的墨先生额头上被划了一刀,也捡了一条命,孙老大和董界也没能幸免,也都挂了彩,受了些轻伤,孙老大笑了笑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孔盛东松了口气!可是心中却又担心起梁安丙来,接连两次重伤,真不知道梁安丙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好!这次如果不是穆有粱带队,又采用伏击的办法,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才能完成任务! 穆有粱顾不得这些,说道:“这些事以后再说吧!李存进大人刚带人进了云州城,眼下你和我还要分兵围住云州城各个出口要道,尤其是北面的契丹部族方向,这些叛党们很可能狗急跳墙逃到契丹境内,新晋王不想给他们留活路,已经下了格杀勿论、一个不留的命令。” 孔盛东点点头,两人立即将全部人马分成六路,分别前往云州城各方向把守。 孔盛东带着王豹、梁安戊去了东北方向的官道边上驻守。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能远远看到云州城的方向,此时阴暗的天空死死压着城内的亮光,王豹凑上来问道:“今晚云州城要死不少人吧?” 孔盛东点点头,回复:“自古都这样!成王败寇,站错了队,死得肯定难看啊!” 第95章 成王或败寇 因为天气冷,双宁营众军士又不敢生火,全军在旷野上都冻得瑟瑟发抖。孔盛东见“小黑猪”的腿都在打抖!他正要蹲下给“小黑猪”挡挡风,“小黑猪”却龇牙呜呜叫了两声,孔盛东忙喊军士们注意,只见远远从云州方向来了有二三十人的一队人,来人也没敢点火把,只凭着微暗月光朝这里赶过来。 孔盛东立即指挥众人围了上去。当他们突然挡在这一队人前面时,这队人顿时惊慌失措停了下来。双宁营军士燃起火把,孔盛东看到带队的人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他的身后跟着的应该都是此人的随从。 那位男子见到己方被包围,慌慌张张辨认着孔盛东等人的衣甲,探着身子问道:“挡路者可是云州双宁营?” 孔盛东上前两步答道:“是双宁营!你们是何人!” “我是云州司马史瑾,太原府的变故我们未参与,这些都是我的部属和亲兵,请双宁营弟兄们饶了我们,放我们一条生路!” “没参与你跑什么?做贼心虚吧?云州四门关闭,你们是怎么出城的?” “我们从城墙顺着绳子下来的!云州城里乱了,只要和李克宁有关系的人,甚至传闻有联系的人都要被诛杀。我是云州司马怎么能不和原来李克宁一派的上司来往?现在城里杀红了眼,不问青红皂白抓人杀人,实在不得不逃啊!我连妻小都没带出来!望双宁营兄弟们行个方便,绝不让兄弟们白帮忙。”老者说完忙让身后的随从扔过来两个沉甸甸的包袱。 孔盛东原来也见过这位司马大人一面,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位司马大人算不算李克宁一系的同党,而这位司马大人惊慌之下似乎也没认出孔盛东,只想着花点钱买条活路。孔盛东正琢磨如何应对,远处追来一队骑兵,火把下映照着为首的人正是李存进手下的马镇将。 马镇将远远看到孔盛东,哈哈干笑了几声,喊道:“孔将军,别听那老头胡言,他是李克宁在云州的人,他们原来还想将云州和朔州单独设节度使,自立于河东道,杀了他们!” 被围困住的这些人一看到追兵,慌忙抽出随身的兵刃,不管不顾想冲过去夺路逃走。 孔盛东令双宁营齐开弓弩射死了前面几人,又将队伍展开挡住了这队人的去路。马镇将则带队直接杀入人群,几息之间斩杀了这群人,四下里哀嚎声不断传来,鲜血喷流得到处都是,红色的血液洒在白色的寒霜上,却变成了一滩滩黑色的血污。云州司马的脑袋也被三个军兵争着砍了下来,然后提着头发去领功! 马镇将麻利办完事,催马走到孔盛东近前说道:“孔将军,办这种事可不能心慈手软啊!这群人不论逃到契丹人那边,还是幽州那边,迟早还是祸患!而且将军你不知道,前些天李克宁没被诛杀前他们有多猖狂,他们在云州城也没少杀我们的人!仅是校官杀了都不止二十名!” 孔盛东叹息道:“马镇将,你下手一样的!我只是想着河东道这次内乱要死不少人,平白便宜了我们的敌人!” 马镇将有些不以为然,说道:“李存进大人说了!不斩草除根将来万一有变,得后悔死啊!这种事容不得心软!” 孔盛东点点头,他心里明白马镇将说的没错,夺位这种事向来容不得慈悲心,谁慈悲谁遭殃! 马镇将不再多言,施礼谢过孔盛东后调转马头又向北奔去。在北面似乎远远出现了火把光,应该是另有逃出的人被截住了! 孔盛东远眺了云州城片刻,命令:收拾这伙人的财物,尸体就地掩埋。 王豹上前说道:“这天气土冻得邦邦硬,挖不开啊!” “先生火,省的大家冷,等火把地烧开了,直接挖开埋人!” 双宁营军士立即堆起枯木柴草,点燃了几堆火。在夜色下,这些火堆的亮光也被黑暗吞噬的只剩下一圈圈的火焰光芒! 直到第二日午时,李存进传来命令,说云州城内的叛党已经肃清,双宁营可以返回驻地。 孔、穆二人在云州城南集结了人马,他们两人正要进城和李存进去告辞。李存进却从城里出来,几人只能在马上边走边谈。 李存进说道:“太原府的内乱虽然平定了,可是李克宁的残余势力并没有全部消灭,在军中还有一部分军将不服从新晋王的调遣,所以我必须马上赶回太原府帮着晋王稳定局面。此外河东军在南边还有重兵被梁国大军围困着,还需要派大将去解围,棘手事情还很多啊!” 孔盛东和穆有粱跟在李存进身后,并没有搭话。 李存进见两人默不作声,又说道:“这次你们出力不少!日后必会有嘉奖。对了,乔山公可有一子在你们这里?” 孔盛东不知道李存进为什么问起乔山公的孩子,忙回答:“是的李大人!叫乔玄!来了已经有几年了!” 李存进说道:“你们可知道乔山公在这次的变故中也成了李克宁一党的内应!” 孔、穆二人心里巨震,没想到乔山公竟然站到了李克宁那边。孔盛东忙问:“李大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按说乔东家不至于认不清局势?” 李存进说道:“他的另一个儿子被李克宁的义子抓了,要挟他变节。说实在话他也没办法,好在他及时暗中和我通报了这事。不过错就是错了!他必将为此付出代价!” 穆有粱心里有些不忍,低声问道:“乔东家也要被杀!?” “那倒没那么严重,不过诚商堂的损失会很大,大惩小戒避免不了!如果不是因为他的那个儿子被杀,他的罪责也要被追究!” 孔盛东心里稍松,却想到乔山公一共生有四子,现在只剩下了乔玄这棵独苗! 李存进转身和孔盛东、穆有粱说道:“切记,脚踏两船的事不要干!立场选择容不得摇摆,最后不得善终啊!” 孔、穆二人连忙称是,孔盛东说道:“哎!大人以后别让我们掺和这种事!假使我的儿子如被抓,我也得妥协啊!腥风血雨啊!这种情况下,有几个人能保持自己的立场?” 李存进破天荒苦笑了一下说道:“既是江湖人必走江湖路,身在朝堂中哪能避王命!你们两人走到今天已经算是幸运的,我们这些老晋王的义子们你们看看现在剩几个!又有几个善终的!哎!手握刀便不要讲书生话!” 穆有粱说道:“大人,双宁营这次折损很大,伤了不少精锐,请让我们休整一段时间吧!?为了新晋王的事情,双宁营也算拼着老本出力了!” 李存进微笑说道:“这个原本我其实不好和你们讲,话到嘴边便多说几句,等解决了南边大梁的围困,我的六弟李嗣本十之七八要和契丹人开战,不打不行啊,你们两人知道仅仅在过年前后契丹人掳走了河东道多少人吗?七千多人啊!契丹是我们的心头大患!到时你们双宁营少不了要帮着他,毕竟从云州到宣州、甚至幽州,谁有你们双宁营熟悉呀?不打败契丹人,你们的日子也好不了!” 孔、穆二人明白击败契丹军的意义,也不好再说什么。 眼看到了云南县境内,李存进说道:“此事之后我可能要调往河东道南边,我们再见面的机会不多,你们二人好自为之!就此别过吧!” 第96章 李氏两姐妹 李存进带着随从一路向南去了太原府。自此李存进有好几年一直在河东道南边主持政务,很少能听到他的动向,只知道新晋王对这位老臣子也十分信任,交办了不少机密大事。 孔盛东和穆有粱则转入了云南县的官道。 穆有粱问道:“那个人怎么办?” 孔盛东挠挠头说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不过他终究没有伤害我们,明日看看他的态度,到时再定吧!” 穆有粱陷入思索没有再多说话。 墨先生从后面催马上来说道:“太原府王家因为资助李克宁一党,被抄家诛三族。可是王汐却逃了,这人真鬼啊!眼见情况不妙连一家老小也不管,只身改装逃离了太原府。当时太原府城内太乱,可惜没能抓住这家伙!哎!” “知道他逃到哪里了吗?”孔盛东问道。 “具体位置不好确定,但是可以肯定他向北来了,因为他最后行踪消失的地方在朔州!” “哦!这小子可以啊,竟然只身跑到了朔州,看来他不是想跑到关内道,便是要去契丹境内!这样,墨先生,你速给游十郎和董倩、董傜送信,让他们全力找到此人的行踪,对这家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已经送了信!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有收获!” “还有雁门关上那位墙头草的吕将军如何处置了?”孔盛东问道。 “李嗣本大人已经将其调回代州,在代州一个县降级为县丞留用。”墨先生回答。 “穆兄,你说这家伙到底算是哪边的人?” 穆有粱笑了笑说道:“他那边都不算,他是他自己的人!” 孔盛东不禁拍手说道:“穆兄说得精妙!” 他们边谈边进了上泉镇,孔盛东问道:“我们的伤员在哪里养伤?明日先去看他们!” “在善堂!两位道长也过去了,明早我们一起回去吧!” 孔盛东点头答应,带着几人先回了自己家。 “小黑猪”离家多日,刚进门便汪汪叫了起来。孔家的人听到动静立即跑出来迎接,孙悦云和几个女眷忙张罗准备晚饭。 孔盛东摸了摸儿子孔聪的头说道:“这几日不要乱跑,好好在家里!梁安戊你看好他!” 梁安戊应命答应了一声。 孔盛东又和王豹说:“你也回去看看家人,过年也没回去!先报个平安!省的家里不放心!” 王豹听完,忙向孔盛东道谢,这才转身跑出了孔家。 孙悦云凑上来问道:“事情解决完了?” “算是暂时完结了!” “你没见那天穆大哥回来时,带了那么多伤员,把我可吓坏了!幸好登云和我大哥都是轻伤!哎!做个生意还要出去搏命,真不容易!这做的是什么生意啊?”孙悦云感慨说道。 孔盛东拍了几下孙悦云的头,说道:“知道不容易快去做好吃的去!我连过年饭都没吃好!你看都瘦了一大圈!” 孙悦云上下打量了一下孔盛东,说道:“是瘦了!你等着!一会儿便好!我这就去!”说完扭头进了一边的厨房。 孔盛东悠然进了正堂,坐到正堂椅子上后,他突然想到:如果此刻李克宁兵变成功,这时他自己是不是也被诛杀了!还是像王汐一样这会儿正惶惶不可终日逃亡呢!哎!成王败寇,不,成活败死啊! 第二日一早孔盛东先去双宁营驻地找到穆有粱,之后两人去了善堂。 在善堂一间大通铺里,躺着十几个人,这些人都是轻伤,再靠里的三间分别住着梁安丙、冯英和李义。这三人伤势均很严重,尤其是梁安丙,再次伤到了腹部,他被长刀在腹部划出一道四寸长的刀口。 孔盛东看完梁安丙的伤,说道:“阿丙,以后你在善堂代师传艺吧!两次大难不死,好好珍惜性命,人不会总走运!” 梁安丙想说什么,穆有粱却说道:“就这样办!你的师姐、师兄都去了!这一茬得留个人!” 梁安丙听穆有粱也这样说,犹豫了片刻,没有再多说,这才算应承下来。 孔盛东劝他道:“我身边有登云和梁安戊你放心,再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这几年一直和我外面跑,好好在家和媳妇、孩子呆几年吧!” 梁安丙抬手向孔盛东施礼算是道了谢,两人因为太熟悉,一切尽在不言中。 孔、穆二人又进了冯英那间屋子。 冯大嫂正守在冯英身边照顾他。孔盛东忙向冯大嫂施礼,说道:“大嫂在啊!这次没照看好冯英,以后我会加倍小心些!” 冯大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还能怪你啊!都是他学艺不精!你看人家孙登云可没有受什么伤!” 孔盛东也笑了说道:“大嫂明理!以后我让穆兄多教教他!” 穆有粱在一边也很配合地说:“放心!我一定教他几招保命的招数!这孩子平时也实诚,打不过也不懂得逃跑!” 几人正谈着,屋门开了,有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推开了房门,她看到屋里有人忙要闪身退出去! 穆有粱喊道:“来都来了!别躲!进来吧!” 那个女孩子吐吐舌头,低着头进了屋里。 穆有粱向孔盛东介绍道:“这时善庄李明隶里长的妹妹,叫李明玉,她还有个姐姐叫李明珠,这两人可是我们这一带出名的美人胚子。” 孔盛东来了兴趣仔细端详了这个女子一阵,细端详下孔盛东发现这个女子果然漂亮,而且是那种大家闺秀的气质型美女,孔盛东问道:“你哥哥这几日忙什么呢?总也不见!” 李明玉低着头不敢看孔、穆二人,低声答道:“哥哥这些天帮着棚村那边丈量新开出来的土地呢!有好些天没回善庄了!” 孔盛东和穆有粱说道:“哎!棚村一直没里长,住户还多,难为李明隶一直在那边帮忙了,蓝大河是里长的好人选,只是现在双宁营也缺人,他走不开。” “蓝大河有个堂哥不错,叫蓝仁河,你下次见见,我觉得可以胜任!”穆有粱回答。 李明玉见他们二人说话,也不敢多插言,只是偷偷看了看冯英。 孔盛东见到后拍了额头一下,说道:“咱俩说这些干嘛!李姑娘你和冯英说话吧!走,我们去看看别人。大嫂,我带来些东西,你帮着给大家分一分吧!” 冯大嫂笑眯眯点点头,随着二人出了门。 穆有粱说道:“其实孙登云和冯英都不小了!我觉得李家这两姐妹不错,冯英和这个小的也谈的来!要不咱们一起撮合撮合那个大的?我觉得这两个姑娘都不错,孙登云和冯英能娶回去你也算帮冯家和孙家完成了一件大事。” “我没意见,只是不知道孙登云怎么想!这家伙心思野,不知道有没有看上的?如果没有,我看李明隶家的姑娘挺般配,你这当师父的出面撮合也合适。” 穆有粱无奈笑了笑说道:“孙登云倒是看上一个,只是我觉得不合适!” “谁?”孔盛东有些惊讶地问道。 “董傜!”穆有粱平静回答。 孔盛东一阵无语,良久才说:“是不合适!大花瓶那头脑一般人可担待不住啊!再说她还比孙登云大一些吧?不合适!不合适!你还是撮合一下李家大姑娘吧!” “我就知道你也这样想!好,那我请你五嫂先去探探口风,如果两边都还看着顺眼,一并把两个孩子的事情都办了!再过几年,我们两人干不动了,这两个孩子也能安心帮咱们的忙!” “嗯!我五嫂合适!有她出面肯定能成!” 第97章 双宁营内奸 两人一边说两个晚辈的婚姻大事,一边进了院里最后一间石窑内。 开了门两人进来,看到李义正坐在炕沿上发呆,他身中数刀,尤其左腿、左肩伤势严重,整个人因为失血太多,脸色显出惨白色。 见孔、穆二人进来,李义下意识下了炕沿挣扎着要起身施礼。 孔盛东忙扶他坐回去,他自己和穆有粱则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孔盛东说道:“你这次为了救冯英伤成这样,我代我大哥、大嫂谢谢你!” 李义忙说:“不敢!都是双宁营弟兄!这是应该的!” 穆有粱查看了李义的伤势后,给了李义两瓶药,屋里三人某一刻开始忽然沉默了下来。 孔盛东起身,想说点什么!这时李义突然又下了炕,扑通一声拖着身子跪倒在孔、穆二人身前。 孔盛东心里稍安,坐回椅子说道:“既然你想说便说吧!也省的我问你,我们共事这么多年交情也有,问得狠了伤情谊!” “两位军使对我不薄,我对不起你们啊......我想好了,不管怎样,我得说实话啊!”“七年前我在云南县办事,突然被两个人请到云南县衙后面的一所宅院,在那里我见到了李存进大人。他说双宁营实力不弱,以后河东道遇到内乱,双宁营的立场不能变,也许还能帮忙平定内乱,为了河东道新旧晋王顺利交接权力,他命我监视两位的心思动向,在河东道发生变故时,必须遵从他和李嗣本大人的命令,否则双宁营不能留。这次老晋王薨逝后,李存进大人派人告诉我,双宁营需要去围杀李克宁大人的刺杀团,如果双宁营奉命执行则不用理会,如不奉命,云州城外有一支千人骑兵队会来剿灭双宁营,到时我需要为内应。”李义声泪俱下说出了隐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 孔、穆二人听完,过了片刻,孔盛东先说道:“哎!穆兄,李驷和我说李克宁也在云州安排了一支驻防军盯着我们,你说这两支队伍是不是同一支,看来这个领队的将军也和雁门关守将吕将军一样是个墙头草!哪边赢了跟着哪边走!” “差不多!我看是一支军队!因为云州最后清理叛党时没有出现军队对战,那么可以确定这支替两边看着我们的队伍没有卷入清剿!两边看来都很关注我们,双宁营在生死边缘晃了一圈啊!”“河东道什么水土啊?尽长墙头草!孔兄,你说李存进最后敲打我们那几句话,是不是也暗示我们千万不要做墙头草!” 李义听孔、穆二人说话平和,脸上不禁显出震惊的神色,他低声问道:“难道两位军使早就知道我的事!?” “不算早!大概五六年前,我和穆兄感到李存进和李嗣本两位大人对双宁营的动向也太清楚了!再加上李存进曾经说过,如果双宁营不听话他会知道,我便猜出双宁营有两位大人安排的人!能了解双宁营动向,又能和外面取得联系的人不多,这个范围内只要下些功夫总能找到蛛丝马迹!尤其这次出发去阳武寨前一天,你进了云南县城,还去见了小文县令,那么这个人只能是你!不过,我倒是奇怪今天你认的这么爽快!为什么?” “哎!说实话,自从娶了卢琬,属下一心一意在双宁营做事,我也不想当这样的人,可是我还有叔伯们在代州,我不能害他们啊!加上我又曾经是李嗣本大人的亲随,能不听两位李大人的命令吗?这次出去围杀李克宁的死士们,我救了冯英,但是孙登云也救了我!再骗两位我于心不忍啊!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以两位的才智,我觉得也瞒不住!哎!果然也瞒不住啊!” 穆有粱说道:“若不是看在这几年你勤勤恳恳操练双宁营军士,又娶了卢琬做妻子,我早出手了!还好你没干什么对不起双宁营的恶事,这次肯自己说出来也算你自己救了自己!” “我不求两位能宽待我!经历了这次的生死,我才明白双宁营能有这么强的战斗力,不是因为操练严格、兵甲精良,而是因为双宁营军士都是亲人、朋友,所以都能舍命保护彼此,尤其是善堂那几个战死的孩子,他们才多大啊!和他们想比,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卑劣不堪!” 孔盛东听他说完点点头说道:“好!你能明白这个证明你的心地还算良善,知道是非好歹!这样吧,你好好养伤,安心在双宁营吧!” 接着穆有粱也说道:“该和李存进、李嗣本报告继续报告,但是要告知我们内容!” “两位军使不处罚我?” “惩罚你又如何!?明天还会有人来监视双宁营!最重要的是你没办什么伤害双宁营的事!切记,你以后也不能办!” 李义咚咚磕了两个头,说道:“谢两位大人宽容!两位放心,李义但凡有一点不诚之心叫我不得好死!” 孔盛东起身扶起李义,将他扶到炕边,说道:“好好养着吧!这些事也不要和卢琬讲!” “是!军使大人我知道!”李义说完,又感激地撑着身子拜了拜孔、穆二人。 孔盛东和穆有粱出了李义那间石窑,穆有粱说道:“常言道慈不带兵,义不养财。我们是不是心软了点?” “哎!李义这样的总比那些墙头草强吧?说实话换了你我又能如何应对呢!我倒觉得李义、李驷这样就算不错了!至少没有真正害我们!李存进、李嗣本又如何?这次出击我们死了十几人,伤了这么多,谁管我们的死活,他们为了晋王争利益,我们只算工具和棋子,输赢我们能得多少利,不过留条活路罢了!” 穆有粱沉思片刻,也附和孔盛东的说法,说道:“我们只是不想河东道彻底乱了!好歹维持着正统于我们最有利!好在这次河东道内乱波及范围小,仅限朝堂内,军队没有参与,否则河东道伤筋动骨后,大梁国和契丹国哪个能眼睁睁看着,必然出兵攻打。现在这个结果应该算是好的!割了这个毒瘤,大概能太平几天!” “对!死几个人,死一些人总比死好多人强!李嗣本和李存进不算彻底的好人,但至少心里还装着百姓福利!作为带兵将军他们只是尽力维持河东军的安稳罢了!” “看来那位新晋王还算凑乎,没有放手大开杀戒,株连无辜!对墙头草一派都采取了宽容的态度!这样看来乔山公大概也能从轻处置,毕竟情有可原啊!谁家碰到孩子被作为人质的事情,也不敢胡乱行动!” “现在还看不出来!听说现在新晋王正忙着解救被梁国大军包围在潞州的几万河东军呢!还有河东道的几个州城也不太平,墨先生说有不少河东道的胡人部族遁去了契丹,还有人逃到了梁国,一时间想把河东道局势控制住也不简单。” 穆有粱感慨道:“哎!我们还是先管好自己人吧!李存进不是说李嗣本很可能要对契丹军动手吗!他能少得了用我们!我担心他又让我们打头阵!” 孔盛东也十分不愿意再拿双宁营军兵的性命去拼,思索着说道:“我们毕竟是商家,接下来好好做两年生意,让李嗣本忽略我们一下,我们毕竟只是团练营,以后和他往来的信里只谈生意,不谈军事,让李嗣本对我们的军兵少些惦记!没事别出现在他视线里最好!” 第98章 新王的胜利 两个月以后,在新晋王的指挥调度下,河东军调集大量军力投入到了对梁国的作战中,河东道南边的潞州围困战结束,河东军取得了大胜,不但解除了大梁国对潞州的围困,还杀死梁国军队数万。新晋王李存勖取得了继承王位以来的第一场大胜,紧接着各地因为河东道内乱引发的动荡也慢慢平息了下来,李存勖的晋王之位似乎也稳定了。原来处于观望状态的几位统兵将军,眼见这种情况,纷纷表示愿意效忠新晋王,继续为晋王一脉拼杀!河东道的王位之争终于以新晋王李存勖的彻底胜利宣告结束。 这一天孔盛东和穆有粱接到了塘报,里面说李嗣本在晋王继承大位前后功绩非凡,特进检校太保、云蔚应朔都知兵马使,几乎整个河东道北线的军政都归其管辖,李存进则可能升任河中节度使,成为河东道一方诸侯。双宁营也因为辅助有功,孔、穆二人升任游骑将军,李义、朱胜、冯五哥也升到了骁骑尉,双宁营内另有八人也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擢升,官至各级校尉。 此外新晋王下令,命各地推荐贤才以充实各州县,李明隶里长因为在云南县学术声望颇高,人品也好,被联名推荐上去,任命为云南县的主簿。孔盛东和穆有粱只能从善堂另选了一位叫安七斗的成年学子担任教习,同时将蓝大河堂哥蓝仁河报备为棚村里长,将小石头石老二报备为善庄里长。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双宁营的伤者也陆续恢复了健康,冯英年轻力壮第一个恢复好,回到了孔盛东的身边做护卫。 孔盛东问穆有粱,冯英和孙登云的婚事撮合的如何了,穆有粱笑着说:“差不多了!李明隶也同意!他两个妹妹也愿意!孙登云的心思也变了,这些天常和李明珠私下见面!这件事差不多算是成了!你五嫂还是有办法,只和登云谈了两次,登云的心思就变了!” 之后找了一天,孔盛东和孙悦云专门去李明隶家里见了这位李明珠,果然如穆有粱所言,模样好,人品也没得说! 几家人谈得差不多时,孔盛东请李知行出面谈好了婚娶的事情,总算帮着两位嫂子解决了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 正当孔盛东为了办好这几件事高兴时,朔州游十郎来信,说是董傜找到了太原府兴隆堂王家东家王汐的所在。原来王汐并没有出逃,而是制造了出逃的假象后,悄悄去了代州,在代州还置办了产业,隐藏在李嗣本眼皮下的闹市里。 过了两日董傜亲自来了上泉镇,孔盛东问她如何发现王汐的落脚点,董傜回答:“像王汐这样的人吃不得一点苦,绝不会只身逃到关内道或者契丹,他也不可能把所有希望押在李克宁的叛乱成功上面,必然会布置自己的退路,在河东道除了太原府、南北边界的云州和潞州,能落脚的只剩下不多几个州城,王汐在朔州出现证明他一定选择了在河东道北面隐藏,可选的几座城只剩下了代州,石州、岚州、忻州。” 孔盛东和穆有粱一言不发听她继续说道:“王汐不管在哪里定居,必不会在抛头露面,为了谋生和掩护身份,肯定还会做生意,因此只要打听这两年来新近开业的商家、大户,而东家又常年不在或不露面,全凭掌柜处理生意的商号,甚至这家商号还可能和王家有生意来往,那么这个范围便小多了!我先试着从朔州、代州查起,没想到竟让我撞到了!王汐在代州还有个小妾,这个女子嘴巴大,无意说到她的丈夫从太原府回来了,我派出的人一核对,发现这个人恰恰是王汐!” 孔盛东听完夸奖道:“哎!董傜啊!你可真是屈才了!如果你是个男子,这次河东道推荐贤才我便推荐你去做个推官!这样的事你也能查到!好!好啊!......这事你虽说得简单,想必也费了大周折!不容易啊!” 董傜羞涩一笑,说道:“我也只是当作闲事打发时间而已!没想到碰巧办成了!你们什么时候去代州?早点去吧,别让他跑了!” “他跑不了!我已经写信给代州云盛堂的安平,他会盯死王汐,明日我们一起去代州!”孔盛东答道。 三日后,王汐坐在自己的小院里看似平和地闭目养神,但他心中满是对李克宁这一干人的愤恨,好不容易再次支撑起来的家业全给了他们,结果造反这么大的事,办得稀里糊涂,让人家一锅端了不说,还没有一点招架之力。哎!猪队友害人精,选边站队误一生! 王汐感慨完,刚要起身,突然从对面的墙上“嗖、嗖”射来两支冷箭,不偏不倚刚好射在王汐左右两条大腿上,王汐先是一愣,接着“啊!......”叫了起来。他向后跌倒,抱着双腿喊道:“谁!?快来人,有歹人!有贼人!” “当”后院的大门被一脚踹开,孔盛东悠然进了门,他的身后是董傜和冯英二人,紧接着前院传来喊喝声音,冯五哥和孙登云提着四人从前院里跨进来扔到了后院的地上。 孔盛东说道:“把这几人交官!他们是叛党帮凶!该怎么办让官家看着办!” 孙登云说道:“能怎么办!叛党不得全杀了!?用不着那么麻烦,就地解决了算了!”孔盛东没说话,示意孙登云自己看着办! 那几人吓得哇哇叫了起来,一个劲喊冤枉!其中一个姿色不错的女人哀嚎着说道:“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啊!凭什么杀我们!” 孙登云骂道:“凭你们和王汐住一起!”说完和几个双宁营军士绑住几人拉到了院外。 冯英搬出一把椅子,孔盛东坐了上去,上下打量了王汐几眼后,说道:“再补几刀,让血流得快一些!哪有那么多时间等他死!” 王汐喊道:“为什么不一刀杀了我!?给我个痛快啊!” “因为我的好朋友张玄青拜你所赐也是失血而亡,今天我也要让你这么死,你也好好感受一下生命逝去的痛楚!” “不要杀我!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事,还有一些暗中帮李克宁叛乱的人!这些人只有我知道,这是大功劳,报到晋王那里足以换我一命!” “我对这些没兴趣!斩草不除根,后悔大半生!伤人不取命,以后遭报应!冯英,选流血速度快的地方下手!”孔盛东神色不变,冷酷说道。 冯英走近王汐,王汐伸双手要护着身体,冯英短刀一闪,王汐双臂动脉在胳膊肘内侧齐齐被割断!顿时鲜血沿着胳膊迸流出来!失血的速度果然快得很,血液几乎是喷涌而出! 孔盛东感叹一声:“有点快了!算了!便宜他了!” 王汐疼的叫了几声,彻底没了精神,颓然爬到地上问:“我都这样小心了,甚至连妻儿老小都不管,还是没能躲过去!哎!” 孔盛东冷冷看着他,说道:“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身边这个女人把你的所在算得清清楚楚,你能跑到哪里去!?安心去死吧!” 王汐看了看孔盛东身边的董傜,仰头躺在地上瞪着眼睛不再动弹,任凭鲜血流淌了一地。 孔盛东亲眼看着王汐死去,上前摸了摸王汐的呼吸,感到没有一丝生机后说道:“砍了脑袋拿回去祭奠玄青!” 第99章 代州的起点 在代州办完了王汐的事情,孔盛东本来想顺带拜见一下李嗣本,探听一下河东道的情形和李嗣本下一步的计划。但是安平打听到李嗣本还在太原府未归,最后他只能去见了掌书记文思景。 两人在衙署里见了面,简单寒暄了几句,谈话进了正题。 孔盛东问道:“文大人,河东道局势稳住了,南边的战事也打胜了!不知下一步新晋王有什么打算?我们云州这边会有什么动静?” 文思景微笑着说道:“这次河东道晋王大权能顺利过渡,对我们来说是莫大的好事,虽说付出了些代价,但于河东道长治久安却极其有利。据李嗣本大人所言,晋王虽然年轻,但是有明主的气象,这次在潞州的会战打到最后,潞州城内军民死伤过半,百姓挖土为食,硬是等到了新晋王前去解围,晋王一到全城百姓和守城将军李嗣昭战意为之一振,合兵后一举击败梁国大军,还趁势连拿泽州等三州之地。期间晋王的指挥颇有章法,几次出击恰到好处,设计埋伏大梁军主力,斩杀大梁大将数十人、兵卒几万,所得辎重无数。可不要小看这次的胜利,老晋王自梁王自立之后,接连兵败,能守住潞州已经万难!新晋王第一次带兵出征,能取得这样的大胜,着实不宜啊!这次大胜之后其他的几个义子们也都心服口服,像周德威、李存璋这几位也对新晋王彻底臣服,以后调遣起来也会少了阻碍!” 孔盛东点头认可,说道:“是啊!这三四年河东军被大梁军全面压制,连败大小数十战,打得不成样子,加上东面幽州军的袭扰,河东道四处忙着御敌,好几年没过好日子了!” “是啊!最近幽州军也乱了,最近听闻刘仁恭死后,两个儿子刘守光和刘守文互相征伐,打得不可开交,而且刘守文还重金请来吐谷浑部落散军和契丹军参战,连大梁国也分兵一部卷了进去,这对河东道也是好事,我们急需好好休整几年,以便将来北出攻击契丹,在南边阻挡大梁国朱温!”文思景头头是道分析。 “看来,李嗣本大人已经下决心要进攻契丹人?” “不打不行!阿保机野心太刀,去年率军入侵云州十多次,今年不到半年又十多次,劫掠人口财物无计。在这样放任不管,契丹人骑兵敢突击到雁门关前面!话说到这里,我提醒孔将军一句,你们双宁营可要小心些,你们离契丹军太近!这几日又传闻,阿保机和朱温已经达成联盟,要共同对付我们。” “谢大人提醒!双宁营自会多加小心!” “此外,西面关内道凤翔军的李茂贞也不是善茬,这几年他年老昏聩,经常不知死活和我们产生摩擦。” 孔盛东说道:“目前凤翔军和我们云盛堂的生意来往还算顺当,但确如大人所言,凤翔军和党项军对我们的威胁也不小!西边这两股势力都存着渔翁得利的心思,所以不急于对我们动手,可从来没想过和我们和平共处。” 文思景说道:“回去好好休整一段时间,如果商队走幽州和宣州北的路线,要留意这些地方的驻军情况,李嗣本大人很关心这些,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问你们!河东军和契丹开战前,这些也是必须掌握的信息。” “是!大人,我记下了!我这就命令商队每次往来都顺路侦察一下契丹那边的情况,过些天我们写个塘报给大人!”孔盛东回答。 “好!静静等等吧!李嗣本大人回来之日,出击契丹军的时间也就到了!” 两人足足谈了一上午,孔盛东这才和文思景告辞,溜达着出了衙署。等在外面的几人见他才出来,忙迎上去。 孔盛东说道:“难得来趟代州,你们都去各处走走看看!晚上都回云盛堂分号。冯英、梁安戊和我去见见李遥月!” 董傜难得出来一趟,她和其他人不熟悉,也要跟着孔盛东,孔盛东笑笑便随了她的心,领着几人走了小半刻到了李遥月的住处。 李遥月正好在家,门房通报后,几人被领到了正堂中,刚坐下,李遥月面带笑容出来见他们几人。 李遥月看看孔盛东身边几人笑着问道:“身边的人都换了啊!这个姑娘长得好看!”说完指了指董傜。 董傜倒也大气,忙说道:“谢遥月姐姐夸奖!我只是孔将军的门下清客,跟着来办事的!” 李遥月问孔盛东:“事情办好了?” “办好了!刚刚又去见了文思景大人,听他讲了讲眼下的形势,顺便过来和你打个招呼!” “好!应该去!我父亲快回来了!过几日他还要去云州,可能还要见你!你和文叔叔既然已经谈过,大概也知道怎么应对!” “我知道!契丹人猖狂!河东军和契丹人免不了一战!” “哎!看来避免不了了!阿保机有野心,不会满足于在草原上称雄!不打疼了会没完没了闹事!梁军新败,契丹军现在是我们的头号敌人。” “没完没了打仗,河东道被围在中间四面临敌,什么时候我们的新晋王能打出一片和平就好了!双宁营也愿意为了和平去打仗!”孔盛东感叹。 李遥月笑了笑,心里知道孔盛东又在发牢骚,也没有多说其他,只是问了问双宁营前一段时间的行动和她熟悉的几人近况。 因为有其他人在场,两人不咸不淡聊了一会儿,李遥月要安排孔盛东留下来吃饭,孔盛东忙推说云盛堂分号还有事,起身告辞出了门。 离开了李遥月家,冯英问道:“为什么不再和李遥月多聊聊,问问出击契丹具体的事情?” 孔盛东还没回答,董傜说道:“问得越多,将来任务越重,保持些距离才好推脱,双宁营毕竟不是河东军正规编制,真上了战场又要拼死厮杀,我们这点人马还是别在两军对垒中胡乱出头!” 冯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孔盛东却对董傜的话很认可,他深知双宁营于李嗣本已经捆在了一起,但是捆在一起不等于要一起去死战,契丹军可不是双宁营、加几个游侠能对付那种实力,能横扫大草原上各部族的军队,谁去对战也占不到便宜!只要把能做的事情做好,就算是为了河东道和李嗣本足够尽忠职守! 孔盛东问董傜:“你每天想不少事啊!这种事你也琢磨?” 董傜笑笑说:“我不琢磨事,我琢磨人!这样简单些!” 孔盛东哈哈笑了起来,说道:“说得好!琢磨人!有意思!董傜啊!你在双宁营当个参军富富有余,可惜了你是个女人!还是个漂亮、扎眼的女人,这反而让人很容易忽视你的才智!” “多谢东家夸奖!不过东家说的也不全对!漂亮和才智没冲突!世上各色人等千千万,既漂亮又聪明的人也不少!” “你很善于自夸啊!给个梯子就敢往上爬!哈哈!既聪明又漂亮的我见得少,既傻又丑的倒是常见!” 几人边说边朝着云盛堂分号的方向走去,在转过一道街角时,董傜向一边看了几眼,然后突然转身跟着孔盛东等人进入人流。孔盛东感到了董傜有些变化,问道:“怎么?看到什么人了?” 董傜摇摇头说道:“看到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也可能我眼花看错了!” 孔盛东微笑说道:“你还会看错!?” 董傜笑了笑没答话,随着孔盛东进了云盛堂分号。 第100章 应邀赴盛会 从代州回上泉镇以后,河东军在南线与大梁国的战事不断传来胜利的消息,河东军接连取胜,攻陷大小城池十余座,歼灭了近十万梁国军队。梁帝朱温只能和契丹结盟,在南北两线同时发动了战事,河东军这才不敢再继续南下进攻大梁国,几方势力形成了互相钳制的情态。河东道内则因为内乱平定、外战节节胜利,百姓对新晋王的信任不断增加,民心安定,内政趋于平稳,商贸日渐恢复兴盛。 孔盛东看完近半年的账目,不禁心里高兴,几个分号的生意都不错,云盛堂的账目上有了大量的盈余! 李知行也高兴,盘算着今年年底能给大家都多发些福利,连着苦了好几年,大量的钱财投到了棚村和双宁营,终于看到了回报。两人也感到当年安置流民建立棚村的决策赌对了,跟着太原府诚商堂这桩买卖做得不错! 过了几日,云南县的小文县令来访。 孔盛东和李知行在南货铺内堂见了文县令。几人闲扯了几句,进了正题。 文县令说道:“有件事情要和两位说一说,我叔父传来个消息,说是河东军虽然在南线取得了几场大胜,但是打仗要烧钱粮,河东军的军需供应原来一直由李克宁掌控,现在李克宁倒了,军需供应协调上有些吃力,新接手此事的监军大人和晋王商量要把太原府抄没的叛党钱财充公,还有几座大宅子也要卖掉,其中在城内聚货坊正南有一块地方,位置特别好,这次内乱中地上的建筑都被叛党给焚毁。监军大人想把这块地也拿出来卖掉换成钱,筹备军需,你们云盛堂有没有兴趣去买宅子、买地?云盛堂在太原府建个分号也不错!据说,不少小商家都想买,只是这块地怎么也要八九千贯以上,一般商家根本买不起!” 孔盛东思考了好一阵后说道:“其实,我不愿意到太原府设立分号,因为太原府内商号林立,竞争激烈,我可见识过那几家大户为了个虚名斗得你死我活,真犯不上!连诚商堂都被挤兑的不好生存,何况我们云盛堂这样的外来户!守着云州能把生意做好了,足够我们吃喝!再说也没有合适的人常年在太原府看着生意,做生意不守生意,做不成。” 文县令先笑了笑才说道:“太原府祁家、李家、钱家、乔家四大商号几乎垄断了半数的往来生意!其中祁家和钱家与李克宁一直有交情,但是极其明智地没有参与叛乱,因此得以在灾祸中保全;李家是唐王旁支远亲,从不参与政事,一心从商;乔家这次受了牵连,损伤不小,还要偃旗息鼓避避风头,绝对不敢再招摇,依我看这次祁、钱、李三家无论如何都要下场,或是买些宅院,或是争夺聚货坊这块地盘,表达一下对晋王的支持,明确自身的立场,为河东军出一把力。我叔父的意思是云盛堂最好也参与一下,除了支持河东军,顺便刺激刺激这几家,让他们多出点血!晋王和监军大人也会对云盛堂留个好印象,万一将来有什么事,也能靠得上去!” 李知行和孔盛东马上明白了文县令的真实意图。 孔盛东呵呵笑了起来,问道:“这恐怕是李嗣本和李存进两位大人的意思吧!要我们去做明枪暗箭,在一旁吓唬一下这几家,好多卖点钱回来。” 文县令尴尬一笑说道:“两位也不用说得这么明白!不瞒你们,还有其他各州的几家有实力的商号也在邀请之列,一是给这几大家施压,另一面也有扶持其他商号的意思,毕竟李克宁死了,但军需供应离不开河东道商号的支持,有了新势力进来,老势力们才会听话!” 李知行问道:“这块地有多大?聚货坊我知道位置不错,可是八九千贯可不是小数目,加上后面盖铺子、宅子我们云盛堂可没有那么多钱啊!” “东西有一百二十丈,南北有三十多丈,地上原来主要是王家和李克宁世子的商号和宅子,叛乱失败,世子一把火全给点,烧的只剩下一片瓦砾,幸好因为几面临街没有殃及其他坊市,不然聚货坊得让他烧掉小半个!” “文县令对这块地很熟悉啊!?” “我年轻时常住过太原府,所以对那一带很熟,说实话那是太原府数一数二的好地段!不少商家想去那里做生意根本租不到铺子!” 孔盛东听文县令说完,若有所思坐了片刻,说道:“既然给我们个露脸的机会,云盛堂去便去吧!” 文县令听完补充说道:“需要准备一千贯作为进场的保金,别忘了带着!” 李知行问道:“不买还退给我们吧?” “那当然!我倒觉得你们可以看看那几所大宅子,也许看了心仪便买了!” “哎!我们可没到拿钱这样花的时候,维持双宁营每年要不少钱,文县令你又不是不知道!” “呵呵!知道!知道!” 文县令传完话,目的也达到了,呵呵笑了笑,再次劝说道:“去见识一下也好嘛!能去的都是河东道的大商家,盛会难得!云州可就你们一家,李嗣本和李存进大人还专门让乔家在太原府帮你们造声势呢!” “两位李大人不是替我们造声势,是让我们给那三家大商号施压,逼着他们花大价钱买宅子和土地。哎!我们不过是去起哄的!”孔盛东说道。 文县令听完微笑着也不说什么,叮嘱孔盛东和李知行邀买的事情在下个月二十六,千万不要耽误,之后起身告辞。 送走了文县令,刚返回内堂,孔盛东喊来安仁说道:“去请穆军使、墨先生和董傜!” 下午这几人陆续来了南货铺,孔盛东先和穆有粱说了事情的来由,两人又商量确定了都带谁去太原府。墨先生则被先行安排去太原府打前站,了解情况,落实几件事情。董傜来了后,孔盛东也把事情和她讲了一遍,然后命董傜回朔州请游十郎也一同去太原府。 董傜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要带游十郎?那个家伙除了吃喝玩乐还会什么本事?” “我们都是穷苦出身,花钱畏畏缩缩,装不出豪迈,这次去了太原府一应吃喝住宿全让游十郎安排,游十郎会花钱,这次去演戏,我们得演好!全程里和四大商号过招,就需要游十郎这种会花钱的人出面打理,把云盛堂的气派脸面支起来!弄好了以后有利于我们在太原府甚至河东道做生意!” 董傜笑说:“东家,我明白了!你这也算知人善用!论别的不行,论花钱游十郎天生就是个败家子!不用演!” 孔盛东则说道:“告诉游十郎,能多气派便多气派!钱他先出!回来再给他!不让他吃亏!要求是一文花出两文的效果!” “给他干什么?我和董倩姐姐和他说全由他承担,还要办气派!这几年不是双宁营护着他,他能在朔州干得那么顺利!?东家你不知道,这家伙到处胡说自己和东家是生死兄弟,和双宁营里的校官们各个熟悉,在朔州谁不给他面子,等双宁营过去了他想欺负谁欺负谁!东家,你看这话说的多可恶!” 孔盛东笑了,说道:“这家伙!好,就这么和他说!反正他这两年也没少占云盛堂和双宁营的便宜!要说生死兄弟也说得过去,毕竟我差点让穆兄要了他的命!” 第101章 二进宣诏厅 十天后,准备好了钱物,孔盛东带着张风青、董傜、游十郎、孙登云、冯英、梁安戊六人和双宁营二十轻骑由上泉镇出发直奔太原府。 游十郎果然是花惯了钱的主,也从朔州带着十名机灵随从,一路鞍前马后伺候几人。 游十郎显得特别兴奋,把自己当成了大管家,一路上安排吃好的,喝好的,不受一点委屈。孙登云和冯英都感慨游十郎会花钱,不愧是败家子出身。到了忻州,游十郎差人又去给每人买了两套新衣服,帮孔盛东置办了两件大氅,众人换完衣服,显得精神了不少,整个队伍就像是富可敌国的大商号东家出行,透着豪迈和阔绰。 孔盛东也满意游十郎的手笔,说道:“过几日我让商队去几趟朔州,给你送点瓷器、茶叶这样的好货色,让你把钱挣回来!总不能亏了你!” 游十郎笑呵呵说道:“这算什么钱!没有孔东家照顾,这几年我在朔州哪能风调雨顺,连朔州刺史大人现在都高看我一眼!咱们过雁门关时守关将军都客客气气,不敢多说一句过分的话,还不是因为双宁营的名声在外。再说去太原府咱们是去办大事,我也能趁此机会见见世面,这是多好的事啊!孔东家还能想着带着我!” 孔盛东也呵呵笑了笑,说道:“好!我们去办大事!办好了!不仅不让你亏,还要让你挣一笔大钱!” 一行人走了六天顺利到了太原府,孔盛东先安排大队人全部住到诚商堂的客栈,之后立即命张风青去请乔仁溪掌柜过来谈事。 不到半个时辰后,乔仁溪和墨先生同时到了诚商堂客栈,乔仁溪一见孔盛东的装束,笑着说道:“看来孔东家要在太原府玩个大的啊!这么隆重气派,不干点大事可惜了!” 孔盛东忙说:“本来事情也简单,我们只是来演个帮腔的!可是我想着既然来了,那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把动静弄大些,我记得上次和乔山公东家去宣诏厅已经见识了那三家大商号,这次怎么也要和他们碰一碰替云盛堂扬扬名,替晋王多收点钱。” 乔仁溪说道:“对嘛!这才是孔东家的作风。我们乔东家正避风头,这次不便出面,但是乔东家说了,云盛堂想干什么我们全力支持!也让那三家看看乔家的底蕴,我们不出面也能影响整个局面。另外乔东家让我提醒孔东家,晋州的倪家和平阳的聂家也不差,他们也想在太原府立足,官家这次不仅是卖城里几处宅子和土地,还有城外的田产,他们都想染指,相对来说云盛堂的资产厚度可不如人家!” 孔盛东连连点头后,答道:“乔东家洞若观火,我们这点底子哪够对付这几家,最多把水搅浑了,浑水摸鱼罢了。” 乔仁溪说道:“我看孔东家不止这么点想法!你让墨先生办那几件事说明云盛堂来了便要办大事!这你可瞒不了我!” 孔盛东忙说:“那便请乔东家和你多配合!毕竟我们实力差、底子薄,不弄点玄虚没法玩啊!” “那没说的!”乔仁溪说完,喊进来诚商堂客栈的掌柜安排道:“传个话下去!诚商堂客栈被云州云盛堂包了,不再接待其他人,已经住进来的客人每人给两百文补偿,我们负责安排到太原府其他客栈,这几日好吃好喝招待孔东家等人,不能有一点怠慢!孔东家要什么马上差人去办,不得延误!” 孔盛东听完忙说:“谢谢乔掌柜!看来乔掌柜也知道我们这路数!” 乔仁溪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来了云州城的大商号东家!” 说完屋里人都笑了起来。游十郎尤其高兴,他一算计,有了诚商堂的支持,这一队人的吃喝住宿能省好多钱,另外对孔盛东和云盛堂也更加钦佩起来,人家到了太原府吃饭住宿不用花钱,背后还有太原府乔家全力支持,哎!厉害啊! 孔盛东安排道:“明日每人发些钱,让大家都出去转转买点东西!三天后,我们去宣诏厅闹腾去!” 第二日,孔盛东等几人先去了聚货坊看那几处宅院,又去看了那块临街空地,最后出城看了城南的几处田产。中午返回城内后,在城内最好的酒楼摆了五桌奢侈酒席,酒足饭饱之后又去坊市内大包小包买回来一大堆东西。 游十郎更是见什么买什么,活脱脱一副暴发户进城的模样,他的手下东西拿不动,最后雇了一辆大车跟在后面拉东西,在城东的一处木器行,游十郎十分夸张地买了一张能睡七八人的大号乌木床榻,拆开了准备运回朔州。 董傜骂道:“你买那么大个床干什么?运回去多费劲!你家不是有大炕吗?” 游十郎回答:“这么好的乌木朔州没有!床榻夏天睡着舒服!我家妾室多,一起睡也能睡下!” 董傜指着游十郎一阵无语! 第二日一早城内便传言云州城最大的商号东家到了,钱多人猛,见什么买什么;云州云盛堂的财力非凡,看来要在太原府扎根,以后必定会和四大商号展开一场商战。 第二日下午孔盛东一行又浩浩荡荡去了乔山公宅邸,双方密谈了两个时辰,这才回了诚商堂客栈休息。 第三日辰时,留下梁安戊和冯英守在客栈,孔盛东等六人一起去了城内府衙宣诏厅。 七人在门吏带领下进了大厅,只见宣诏厅和上次相比,重新做了布置,左右两边搭起了低台,每边上面安放了六张方桌;中间是一座高一些的台子,上面放了三张大椅子两张茶几,椅子和茶几一字排开;中间是三排共十二张六人圆桌,每个桌上放着商号的名字和东家的姓氏,整体布置大气隆重而又庄严。 孔盛东等人找到了位于最后面一排靠东的位置,那里有一张上面写着“云盛堂孔”纸签的圆桌,几人略挤挤都坐了下来。其他商号的人也三五成群陆续进来,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后坐下,有差役进来给每桌端来了茶壶茶杯,倒好清茶,退出了宣诏厅。厅内众人一边喝茶,一边坐着低声交谈。之后又进来不少衙署的小官吏,在宣诏厅左右两边找地方坐下,等着时辰到来。 孔盛东看了看陆续到来的各路商家,有几个人面熟,有几个人相识,大家都微微点头示意一下,没有过多交流。很多不认识的人也看向了云盛堂这边,偷偷用手或眼神指指点点,低声谈论着这两天坊市里关于云盛堂的各种传言。 小半刻钟内,宣诏厅里陆续进来人坐的满满当当。 辰时正刻全部人员到齐。几个侍从从两边上来给众人续了茶水,又整齐地从两边撤了下去。 一位白脸中年官员先登了场,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感谢诸位到来!今日宣诏厅集齐了河东道内实力最强的几家商号东家。本人为宫市使李柳,奉河东军监军张承业大人所托,主持今日盛会,另有晋王右丞李如伍大人和晋王殿中少监王途大人一并督办。” 宫市使李柳说完,那两位大人缓步上了中间的台子,朝台下点了点头,坐到了靠东的两个位置上。 李柳见两人坐下,接着说道:“今日官卖的标的有三个部分,一为城内数所宅院!二为城南两百顷良田,三为聚货坊南侧土地。我们先开始售卖抄没宅子七座!” 第102章 先上开胃菜 李柳说完,他旁边有人拿上来一本册子,又有侍从给每桌的商号送过去一块宽三寸、长半尺的红色木牌,上面分别写着数字序号。 李柳介绍道:“这七所宅子,均为从叛党手中查抄而来,根据大小位置各有底价,诸位东家谁看中了,可在底价上喊价加价,宅子喊价每次不得低于五十贯!无人加价则归最后喊价者所有,六日内在此地办理钱款房契交割。诸位听明白了了吗?如无异议,先从第一座宅子开始,此宅子位于富民坊,共三进十六间房舍,底价六百贯!开始吧!” 孔盛东前面一排圆桌上的商家先喊了价格,“六百五十贯!” 李柳还没说话,另有人喊:“七百贯!” 游十郎把玩了一下那块红色木牌,交给孔盛东后问道:“我们不参与宅子的竞争?” 孔盛东看着手里那块写着“贰十壹”的木牌,低声回答:“云盛堂不准备在太原府扎根,买宅子太费钱,不划算!看热闹吧!” 游十郎眼见还有其他人加价,心里痒痒,说道:“要不我们也喊个价!光别人喊了!” 董傜在一边轻声喝道:“着什么急!没到时候呢!这会儿喊了一会儿镇不住别人!” 孔盛东点点头,喝了一口茶,也低头把玩起了那块木牌,丝毫不关心前面商号的竞价。 最后第一座宅子被太原府的一家商号以九百五十贯的价钱买走了,这个价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可见来的商号也没有贸然喊价,成交价格基本上按照市价确定。 李柳宣布第一座宅子卖出后,马上开始第二座宅子的售卖。 这时孔盛东注意到宣诏厅两边的方桌上也陆续有人进来坐下,乔仁溪也作为诚商堂的代表坐到了西侧第三张方桌边,身边还带着诚商堂的另外一名掌柜。而东面则陆续坐下了几名官员模样的人,孔盛东惊奇地发现李嗣本手下的掌书记文思景和李存进的那名晋王长随公孙姓老者也进来坐到了东面第二张方桌边上。两人看到孔盛东只是远远点了个头,算是打了招呼。 这时第二座宅子也以九百贯的价格售出了! 李柳朝两边坐下来的人拱手施礼打了招呼,继续宣读第三座宅子的情况。整个叫卖有条不紊继续进行着,参与的商号们也开始发力,互相竞争着喊着价钱,叫喊声在厅内此起彼伏,气氛逐渐热烈紧张起来,在李柳的操持下,连着四座宅子都顺利以高价售出了。 直到李柳通报完第六座宅子的情况,厅内售卖的气氛突然再次高涨不少,有多家商号开始竞价。 原来那是兴隆堂王家的祖宅,三进十七间加一个小花园和侧院。这座宅子从九百贯一直喊到了一千五百贯,这时诚商堂乔仁溪突然出手,喊道:“一千六百贯!” 乔家上手的那张方桌上的人略微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再喊价,喊道:“一千七百贯!” 李柳等了等问道:“还有喊价的吗?” 乔仁溪再次喊道:“一千八百贯!” 场内顿时静了下来!因为这个价格已经超过了市价,再继续喊价有些不智! 李柳呵呵笑了,说道:“诸位,没有喊价的那这宅子便由三号诚商堂竞得了?这宅子可不错啊!位置好,财运也旺!” 他话音刚落,诚商堂上手那家商号中一位中年人喊道:“一千九百贯!” 李柳脸上露出喜色,问道:“别家还有说法吗?”问了两次眼见没人应答,李柳说道:“六号宅子由德意堂祁家竞得!” 乔仁溪和上手那桌人挥了挥手,以表示祝贺,也不再多说什么! 宫市使李柳见宅子售卖顺利,想着趁热打铁,忙开始介绍最后一座宅院。这座宅院位置也特别好,规模也大,还有前后两个花园,和一间气势恢宏的大堂。这座宅子底价一千贯,李柳好一阵介绍后,却无一人喊价,宣诏厅内一时静了下来! 游十郎低声问道:“这所宅子怎么没人买啊?听着不错啊!价格也不算高!” 董傜摇摇头说道:“李克宁的私宅谁敢买?你以为都像你一样不知死活啊?” 游十郎吐吐舌头,忙闭了嘴。 孔盛东笑道:“给你你敢住!?” 游十郎嘴硬,低声回答:“穆有粱将军敢住!” 李柳又吆喝了一阵,众人还是没有喊价,李柳怕耽误时间,影响后面的进展,只得说道:“这座宅子押后处置!我们先先继续后面的竞买!如在座诸位中哪位对宅子有兴趣,三日内还可以私下找本官商量!” 第一阶段的售卖结束。李柳稍作安排,马上开始第二阶段的良田竞卖。他说道:“这两块良田均在柳河东岸,一南一北,各有一百顷!先售卖靠北这一百顷!竞价底价六千贯!每次喊价加价至少一百贯!十日内在此地办理钱款地契交割。” 他一说完,厅内众人发出低声议论的嗡嗡声。六千贯可是个大数目!整个河东道也只有两巴掌数的过来的几家商号、世家能一下拿出来! 片刻后,西侧第一个方桌的一位老人喊道:“六千八百贯!” 厅内再次发出人们的惊叹声。 孔盛东旁边桌上的一个三十多岁男子低声和身边的人说道:“还是四大商号财力雄厚!李家是真有钱!到底家底厚重啊!人家上来自己先提高了八百贯!这是告诉别家,李家对这块良田势在必得啊!” 李柳心中欣喜,望向众人问道:“还有加价的吗?这块良田可不错,靠近柳河,春夏可以引水灌溉,种什么都长得旺!” 李柳又接连问了三次是否有人加价,均无人应答,场内一片寂静! 李柳只能喊道:“柳河南,北侧良田一百顷由承集堂李家竞得!竞价六千八百贯!” 场内众人发出惊呼! 李柳一看气氛正旺,马上抬手压住下面的声音,说道:“柳河南,南侧良田百顷,竞价底价六千贯!每次喊价加价至少一百贯!现在开始竞价!” 他的话刚说完,孔盛东前面那桌有人喊:“六千五百贯!” 孔盛东把红木牌推给董傜,说道:“喊一喊吧!该露头了!” 董傜微笑了一下,轻声喊道:“六千六百贯!” 游十郎心里痒,恨不得自己上去喊,拉着孔盛东低声问:“云盛堂怎么要买地?” 孔盛东笑而不答。 董傜喊完,大厅里沉寂了片刻。人们纷纷看向孔盛东这一桌,尤其看到董傜的姿色后,更是惊奇,不明所以的商家都在猜测这是哪家商号,竟然有这样的实力。 由于坐在最后一排,孔盛东等人看到所有人都投来了目光,不由拔了拔身形,好让人们看到几人容貌! 开始竞价那家犹豫了片刻后喊道:“六千七百贯!” 孔盛东伸着手指点了两下示意董傜继续!董傜再次柔声喊道:“六千八百贯!” 她的声音和这样的竞价数目似乎极为不协调,但却有一种别样的力量! 这下连正中间台子上和两边方桌上的人都纷纷探着身子看向孔盛东这一桌。 主位上,晋王右丞李如伍问殿中少监王途:“王大人,这是哪一家商号啊!?不是太原府的吧?河东道还有这样的商号?敢和倪家这样叫价!” 王途看着孔盛东等人那边,略微笑了笑说道:“像是云州来的那家,说是这几年新崛起的 第103章 喧宾又夺主 晋王右丞李如伍说道:“河东道商贾实力强对我们有好处啊!到处打仗,哪里都要钱!这次看来能筹不少!我看过几日再组织一次这样的竞卖,好歹能大大缓减府库的压力!监军大人天天嘴里说的就是钱,晋王也着急用钱从关内道买粮食,从契丹、党项、吐蕃那里买军马!!” 殿中少监王途回话道:“是啊!能多拿回来钱当然好!只是怕次数太频繁商号们再拿不出这么多钱了!毕竟有实力的就那么几家!这几年战乱频发,能存活下来便不容易啊!几个大州城里,多少小商户倒闭啊!没有十之七八,也有十之五六吧!” “是啊!所以晋王和监军大人才陆续制定了不少制度,鼓励开荒、经商,以恢复河东道的生机,民生是军事之本,没了钱粮军饷,谁去打仗啊?” 王途也答道:“李大人说得对!我们刚拿下来的那边几个州城也该派些干吏过去,鼓励农耕、经营,有了吃喝用度,百姓才能安心归附河东道!” 两人正谈着,孔盛东前面那家商号酝酿了好久喊道:“七千贯!” 厅内顿时一片哗然,众人纷纷惊呼这家商号的实力够强。 孔盛东摆摆手,示意董傜不再竞价。厅内的其他人见孔盛东等人不再竞价多少有些失望。人人都喜欢看旁人热闹,没了两家的争斗,大家反而觉得少了趣味。 李柳喊了两次,无人再应价,李柳笑着喊道:“柳河南,南侧良田一百顷由晋州的晋仁堂倪家竞得,竞价七千贯!” 李柳见前两个阶段进展顺畅,心里很痛快!说道:“诸位,小憩半刻钟!半刻钟后开始竞价聚货坊的土地!” 厅内人齐齐称好,经过这两轮的竞价,大家的精神都有些紧张,不少人趁着这个时间出去透气。 孔盛东那桌墨先生和张风青也跟着人们出去了,董傜则不紧不慢给孔盛东又倒了茶水。 片刻后,孔盛东前面那桌刚才与他们竞价的商号里,带头的一位四十岁上下方脸男子走到了孔盛东身边,他脸上没有恼怒之意,神色平静问道:“请问哪位是云州城云盛堂孔东家?” 孔盛东忙起身拱手,说道:“不好意思,倪兄!倪东家,在下云盛堂孔盛东,刚才多有得罪!害倪东家多花钱了!” 那位倪东家略微露出笑容说道:“无妨!不过多花了五百贯!这点钱倪家花得起!在下倪仁!” 孔盛东说道:“好说!好说!我们在太原府没有根基,以后望倪兄多照拂!” 倪仁又笑了笑说道:“有钱要什么根基,钱便是根基!以后我们少不了来往!这几年云盛堂在北面有声望,我也早听说过!” 孔盛东连连称惭愧,说道:“我们这点实力还能入了倪兄的法眼!?惭愧啊!早听说倪家要在太原府开展生意,看来传言非虚啊!” “孔东家真客气!我可听说云盛堂一到太原府便包下了乔家的客栈,连随行人员都出手阔绰之极,看来这两年云盛堂在云州的生意做的真不错啊!” 孔盛东刚要应付着回话,却见李柳又回到了正中的台上,他忙示意倪仁又要开始竞卖了,并说道:“找个时间我们两家好好谈谈!”他自己则稳稳坐了下来等着后面的竞卖。 倪仁回头看了看台上,一拱手,说道:“好!他日我们好好谈一谈!”转身回到了自己那桌坐下。 外面的人也陆续又进了宣诏厅,还有一些看热闹的宫人也藏在两侧的廊柱边上,大家都知道这场竞卖的核心标的要开始竞价了! 李柳等人们都坐定,清了清嗓子说道:“最后的竞卖标的,太原府城内聚货坊南侧土地,东西一百二十六丈,南北三十七丈,周边为商号和富家宅邸,竞价底价八千贯!每次喊价加价不低于两百贯!十五日内在此地办理钱款地契交割。” 李柳话音刚落,诚商堂的乔仁溪便喊道:“八千五百贯!” 马上德意堂祁家接着喊价:“八千八百贯!” 紧接着又是两家商号加入争夺,尤其是平阳的聂家也频频报价,还没等到孔盛东他们说话,价格已经快速喊到了九千三百贯! 随着厅内众人的惊呼,诚商堂再次报价:“九千四百贯!” 厅内沉静片刻后,李柳刚要说话,平阳聂家报价:“九千六百贯!” 众人目光看去乔家,乔仁溪适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乎放弃了竞价! 正当聂家以为大功告成时,沉默了好一阵的德意堂祁家突然出手,高声喊道:“一万贯!” 厅内瞬间传来阵阵惊呼,万贯啊!这个数字对于厅内的很多人来说真是天文数字! 平阳聂家的一口气被彻底打了下去,带头的东家摇摇头,似乎也放弃了抵抗! 李柳喊道:“一万贯!还有叫价的商号吗?” 李柳见下面没反应接着又喊道:“一万贯!没有应价的商号吗!?” 他顿了顿,正要再说话,突然听到从最后面又传来了董傜轻柔的声音,“一万零二百贯!” 厅内又是一阵叽叽喳喳的低语,众人这才明白这两家才是最后的竞争者! 德意堂祁家等了等,几人聚首略一商量,又喊道:“一万零五百贯!” 孔盛东用手托着脸,面无表情,指示董傜继续叫价,董傜迟疑了一下后,接着喊价:“一万零七百贯!” 这时厅内反而静了下来,人们全神贯注看着两家斗法!台上的两位大人和东面的几人也顾不得说话!一齐等着看德意堂祁家的反应。 祁家人又商量了一下,在李柳要开口前喊道:“一万一千贯!” 张风青、墨先生、孙登云都看向孔盛东,游十郎则脸色潮红,兴奋异常! 孔盛东依旧没有表情,随意挥了挥手,示意董傜继续。董傜咬咬牙,再次喊道:“一万一千两百贯!” 厅内先是死寂一片,接着爆发出阵阵喝彩声音。 祁家那边几人互相看着,似乎也到了难以抉择的时刻。 李柳见祁家迟迟没反应,开口说道:“一万一千两百贯!还有更高的吗?” 德意堂祁家沉默良久后,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喊道:“一万两千贯!” 厅内又是一阵惊呼,李柳都不敢再多说话了,他转身看了看身后的两位大人,稍微定了定神,目光又转向了最后一排的孔盛东等人,似乎在等着孔盛东等人的回应。 孔盛东又抬了抬手,众人看到他的动作,全都喊惊呼起来! 董傜用颤抖的声音喊道:“一万两千二百贯!” 厅内发出嘈杂的呼喊声,李柳不得不抬手做出下压的姿势,示意大家安静!直到他身后另外两人也起身,摆手示意众人稳下来,厅内才逐渐静了下来! 德意堂祁家的那位老者转身看了看最后面的孔盛东等人,面色冷峻喝道:“一万两千五百贯!”。 孔盛东毫无惧意站起身来,悠然说道:“一万三千贯!” 他的声音不洪亮,厅内每个人却都听到了,厅内顿时炸了锅!有人惊呼:“云盛堂还有实力反叫价!一万三千贯啊!” 老者听孔盛东喊完,闭着眼睛摇摇头,不再说话! 德意堂祁家终于不再发声,也没有其他商号再叫价,李柳喊了两次无人应答,他也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喊道:“城内聚货坊土地由云州云盛堂以一万三千贯的竞价竞得!” 厅内顿时爆发出了呼喊之声,声音响彻衙署大院内外! 第104章 河东四大家 孔盛东缓慢坐下来,接过董傜递来的茶杯先浅浅喝了一口,他放下茶杯,环顾一周看了看身边的几人,这时除了张风青,其余人都起身站到了他身后。 游十郎喃喃念叨:“一万三千贯!这生意太大了!把我卖了最多值个零头!” 张风青看了看孔盛东问道:“孔哥,真够刺激的啊!是吧?” 孔盛东笑了笑说道:“够!不过还有更刺激的!” “什么?”张风青惊得张大了嘴巴问道,“还有?” 这时晋仁堂倪家的倪仁先走了过来说道:“孔东家!没想到云盛堂家底这么厚!哎!刚才的田产竞价看来孔东家已经给我留面子了!这人情去我记下了!日后我们再往来!” 孔盛东拱了拱手说道:“哪里!哪里!” 这时祁家、钱家、李家和乔家的四位主事也一起走过来,孔盛东忙给四人施礼,祁家那位面目有些老成的老者说道:“云盛堂敢这么买地,不知道要盖什么商号,做什么生意才能挣回来!?” 乔仁溪在一旁介绍道这位是祁家二东家祁林,别看长得面老些,年龄并不大。孔盛东避而不谈祁林的问题,说道:“多谢祁东家手下留情!再叫价云盛堂快连在太原府住店、吃饭的钱都没了!” 祁林也不深追问,说道:“云盛堂在河东道很快要有盛名了啊!在河东道能一次拿出一万三千贯钱的商家大户真没几家!” 孔盛东没等说话,乔仁溪又向他介绍了李家派来的主事东家李秉和钱家的东家钱梧贤。 孔盛东和这两人一一施礼后,突然想起自己上次在宣诏厅见过这位钱东家,这人一副笑模样,却深藏心思,就是他力主推荐王家成为和契丹通商的五家主办之一。虽说这事最后因为乔山公和李存进的阻拦没有成功,但是云盛堂也在其中起了牵制作用,眼前这位钱梧贤心里肯定不像表面上那样对云盛堂和孔盛东有什么好感,毕竟两方算是站在不同的阵营中。 钱梧贤上下打量了孔盛东几眼,叹口气说道:“后生可畏啊!我原以为云盛堂最多来搅搅混水,没想到孔东家真下手啊!而且这手笔可真是惊人!”李秉则笑眯眯看了看孔盛东说道:“我对孔东家的出手也大感意外,还是年轻人有冲劲!孔东家有空可以来我们李家做客!也许将来我们两家还能一起做做生意!我就喜欢敢想敢干的年轻人!我们李家如果有孔东家这样的年轻人,我一定早点挪地方让位置。” 孔盛东忙边答谢两人边应承下来李秉的邀请。 几人聊了几句后,文思景和晋王那位公孙护卫也笑着走了过来。 文思景看到孔盛东身边这几位说道:“太原府钱、李、祁、乔四大商家都来了!难得!孔东家面子不小啊!” 公孙护卫则开着玩笑说道:“依老夫看还是钱的面子大!一万三千贯啊!老夫伺候晋王一年挣不到五十贯!要干二百六十年才能挣到这么多钱!哎!这钱能推出一座山来!” 众人都附和着笑了起来,大家都不敢得罪这位晋王身边的亲兵护卫头子,尤其孔盛东知道这老头的武术之高,已经属于顶级行列,因此也格外恭敬。这老头又转向孙登云问道:“小子!近来可有进步?哪天来找我,我教你几手!” 孙登云早认清了眼前人的实力,忙说:“谢谢公孙大叔,您都这么说了,有了空我一定去叨扰!请大叔不吝赐教,教几招!” 众人这才明白这两人原来早见过,他们又见李嗣本的掌书记文思景和孔盛东也很熟悉,不由心中惊叹,心想难怪云盛堂这么有实力,原来有李嗣本在后面支持! 因为厅内人数众多,人声嘈杂,又有很多人聚过来要看看云盛堂来的人,众人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乔仁溪说道:“今日大家就此别过,要谈生意我们大家随时再约见吧!这里说话实在不方便。诸位觉得如何?” 于是众人互相又拜了拜,说了几句客套话,分别和各自的人汇合,出了宣诏厅。 孔盛东等人和乔仁溪一起回了诚商堂客栈,一路上有不少人围拢上来,要看看刚刚巨款买下聚货坊南边土地的人都是些什么人。有些看到被夹在几人中的孔盛东,指指点点议论起来。 有人说:“看!那便是花费了一万三千贯买地的云盛堂东家!长得不怎么样,倒是真的有钱啊!看人家那身架胖嘟嘟的,一看便是有钱人气派!有福相!” 还有人说道:“有一万三千贯身家,什么人看上去也有气派、有福相!” 另有一人说:“我天天吃饭都吃不饱,饿的面黄肌瘦,什么时候也能发笔横财,过过有钱人的日子。” 他旁边还有一人答复道:“算了吧!你有了钱,一顿饭就把自己吃撑死了,你哪有那享福命?醒醒吧!天还没黑就做梦!用不用我撒泡尿渍醒你?” 孔盛东等人顾不得这些人的议论匆忙回了诚商堂客栈,刚进门,冯英上来说道:“乔山公大东家来了!在二楼!还带来了几个人,正等着你们回来呢!” 孔盛东用手指点了几人随他上了楼,其余人便按计划去各自行事。 进了二楼一间大堂屋,乔山公乐呵呵说道:“没想到还真办成了!孔东家看来你得在太原府住一段时间了!还有你交代的几件事已经办妥,来!先看看图!” 孔盛东忙说:“稍等,我换件衣服,不怕乔东家笑话,我后背全被汗水打湿了,花这么多钱,真让人害怕!”听他说完,他俩身边几人都笑了起来。 孔盛东在屏风后匆匆换了件便服,回到了长桌边上。 这时桌上已经有人打开了一幅长约一丈宽半丈的巨幅商业街景图,整个图上所描绘的正是刚刚买来这块地建好后的气派模样。 孔盛东先赞叹了一句:“好画工!好气派的笔墨!” 乔山公脸上显出得意之色,说道:“图是黄颜、黄师傅的手笔,在整个河东道能画成这样,也就黄师傅了!你看那些檐角斗拱多精细!” 乔山公身边一位老者扶着胡须谦虚说道:“多亏了宇文老前辈的手绘匠做图,我才能画成这样!我最多算是辅助,请老先生给讲解吧!” 这时乔山公忙转身扶着一名六七十岁的老者从身后的椅子上起来,乔山公介绍道:“这位是宇文禾族长,他们一族是宇文家旁系里专研建造的一支,据说为宇文恺后裔,长安城里的坊市建造祖上都参与了。这次他们正好避祸到了河东道太原府,有老先生助阵,我们能省不少力啊!宇文老先生,请您给讲一讲吧!” 宇文禾虽然年迈,但却精神矍铄,抬手和大家打了招呼,略微顿了顿后,开始用沉稳的语气介绍道:“按照这块的状况和乔、孔两位东家的想法,老夫糅合了长安坊市的一些工法,请黄师傅画出了全图。请大家细看,此坊市四面为街市,因此我所设计这个坊市为一个压扁的“回”字形坊市,东西向四条街临街有六十六套铺面,局部两层;南北向四条短街共三十二套铺面,也有局部二层,铺子的体量都不算大去,尤其适合小商户购置、经营。在整个用地范围内还有四面八个出口,每个出口再建一座前铺后宅大院。因为占地规模大,且土地方正,出入便利,此坊市建好后在太原府城内可算得上是最规整和气派的坊市!” 第105章 真正的后手 众人听后,纷纷点头,眼前这幅图从出现时便震惊了所有人,加上宇文禾声情并茂的讲解,众人似乎看到了建好后坊市内的喧嚣。 宇文禾见众人听得专注,更讲的来了精神,他继续说道:“临街铺面开间至少两丈二,进深五丈,正适合各商号经营使用,有些地方还可以挖些地下隔间,便于储存货物。因为此地地基牢固,不用挖太深便可以建三层石木楼,所以在中间位置增建了两座小三层楼,在上面能看到整个坊市全貌。” 孔盛东边听,边点头,见宇文禾停住,他忙问道:“宇文先生,请问今秋开建,何时能完工?需要多长时间?还有每间铺面造价多少?总计造价需要多少?您可有初步核算?” 宇文禾正色说道:“知道两位东家关心这些,我和族内子弟大致做好了核算。这座坊市今秋开建,后年年中即可完工,只有那两座高楼费些时间,大概后年年底完工。至于每个铺子的造价花费,因为大小有不同,不好分别测算,经过测算,大致整个坊市连工匠加材料需要总造价一万五千贯左右!” 堂内众人听完,齐齐咂舌!游十郎不禁也算了起来,他低声说道:“连着地钱,一共要两万八千贯!好家伙!这是多少钱啊!” 宇文禾继续说道:“这里面唯一的麻烦是材料的问题!建造这么大规模的坊市,木头、石头用量极大,必须提前做好准备,否则容易耽误工期!” “这个宇文老先生放心!乔家会鼎力支持此事,木头和石头的问题我们已经想到了,木头由诚商堂负责从各地采买运输,石头直接从西山采,要多少有多少!”乔仁溪代为回答道。 “呵呵!和两位东家共事真省心!都想到老夫前边去了!看来我们只需要交了地钱后全力开建。想来,钱也不算是什么事了!” 孔盛东和乔山公互相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点点头。 乔山公说道:“钱的事更不用您老费心!地钱我们乔家先按照约定借给云盛堂九千贯!加上云盛堂要从云州运来的钱,我们先应付着交了地钱!其他的孔东家自有办法!只要大家按照计划执行便好!” 众人不解,齐齐看向孔盛东。孔盛东说道:“从现在起,按我所说布置诚商堂客栈一层大堂!明日将这幅图挂到大堂正中!麻烦黄师傅再画一幅用于建造!这幅图我有大用!钱就从这里来!” 众人齐声应允。 孔盛东又转向宇文禾,说道:“宇文先生,我和乔东家正式请您来主持这座坊市的建造!用钱由云盛堂来筹划,需要什么工匠您来定!您和宇文族要多少钱您报个数目!” 宇文禾笑着回答道:“我们宇文族从长安逃到这里,只图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这座坊市交给我们建造,所需工匠费用我只要市价的七成即可,也算为河东道做点实事!” 孔盛东听完,面露喜色,说道:“那便有劳宇文先生了!我请乔东家把这座客栈的二层腾出来,您老带着族人搬进来吧!等坊市建好了,在八座宅子里您老留座宅子自住,这不是有了养老的地方了嘛!” 宇文禾听完,也满意孔盛东开出的条件,连声说道:“好!好!”“孔东家。这座坊市我们宇文一族定将它看作是自己的家宅,用心建好!” “好!辛苦宇文老前辈!” 两方谈好了条件,宇文禾带着一众人兴奋下了楼。堂里只剩下云盛堂和诚商堂的几人。 孔盛东说道:“乔东家我们开始第二步计划吧!时间不等人!趁着有热度咱们需要加紧办事!” 乔山公点点头说道:“我明日先安排人以云盛堂的名义送五千贯到官家!等云盛堂的钱到了我们再把剩下的一并都交上去!” “好!我还要几件事并行,这样我们钱上面的压力会更小!” 乔山公看着孔盛东笑说道:“买地只是开始!接下来才要看孔东家后面的手段如何,我拭目以待!” 孔盛东挠挠头,笑道:“搏一搏吧!天时、地利、人和我们都占了,看看事情能不能办好。” 这天夜里,诚商堂客栈一夜未熄灯火,各色人等进进出出忙碌了一夜。先是搬空了一层的大堂,打扫干净后,将黄颜的那幅画悬挂在了大堂中间的红色木板上,两面又布置了全新的桌椅、茶具。 张风青从乔山公那里领来一队精明小厮,对照堂上的画将整个坊市里的九十八间铺面、八套院子和两座三层木楼的占地、功能、编号做了讲解,让小厮们都背熟! 第二日一早,诚商堂客栈门前竖立起一大块木板,长、宽都有三丈以上,上面用大红纸为底写着:太原府聚货坊南地块,将建造大小铺面及宅子一百零六套,每套售价为三百八十贯到五百八十贯不等,自今日起有意愿者可于诚商堂客栈大堂内参看铺面位置价格详情,三日后铺子开售,当日定金至少一百贯,十日内付清款项者可按九折售价购买! 此消息一出,太原府商界和民间上下震动,大家都知道聚货坊位置好,生意好做,可是由于坊内大商号云集,小铺面长期一铺难求,一直少有机会购买,这次云盛堂建造的铺子单个体量小,总价不高,不论自用或租赁都是好的选择!因此大量商家和富户都对云盛堂的铺子感兴趣,告示刚贴出来,诚商堂的客栈便涌入了大量问询的商户和富户,把堂内挤得满满当当,加上来看热闹的百姓,整个大街内车马、来人不停。董傜带出那队小厮忙着应付来人的闻讯,现场里人声鼎沸,气氛热烈非凡。 下午,冯五哥和孙老大又从上泉镇送来两大车钱,人们看着用袋子搬进去的巨额钱财,猜想到云盛堂完全有实力建造起来这座坊市。晚间董傜和董倩二人在太原府最大的酒肆里唱曲助兴,为云盛堂买下坊市的土地造势。各种有利于云盛堂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出现,太原府风传云盛堂实力强大,坊市又由宇文一族组织建造,这块坊市里的铺面将来必然值钱,铺子的价格肯定看涨! 两天下来,不少人有了购买的愿望,开始筹钱准备购买!有人担心到时选不上好位置,第二日晚间开始在诚商堂客栈外排起了队,有一人排便有了第二人......到了晚间竟然排队的人到达了五六十家,队伍足足有二三十丈长,而且排队的人数还在不停增加。到了半夜队伍长度到达了五六十丈长!加上围观看热闹的人,诚商堂客栈外聚集了近千人!连太原府巡城营都惊动了,巡城营受宫市使的指派,派出了数十人到场防备发生混乱。 乔山公把从忻州调来的团练营一百余人派了过去,加上冯五哥和孙老大带来的五十余双宁营军兵,统一由墨先生指挥,一起维持着现场的秩序。孔盛东见时机差不多了,命墨先生按照排队的先后顺序发放号牌,许诺排队的众人明早按照号牌顺序进场买铺子。 看到外面还在继续增加的人群,孔盛东的心里却安稳了下来。他和身边的张风青说道:“坊市的生意做成了!你留在这里一年,替我看着坊市的建造,反正有宇文一族在,你也省事!只要控制好钱的花销,监督着宇文一族干活,维护好和官家的关系就行!” 第106章 一日定输赢 张风青笑着抱怨:“你倒好打算!把我自己扔到这里!” 孔盛东说道:“你说你不在谁在?只有你最合适,又没成家!我再让墨先生过来帮着你,出不了什么事情!按日子安排好工钱即可。你也是云盛堂的东家,总不能指望乔家帮咱们办了所有事情吧?” 张风青万般无奈点点头,默认了孔盛东的安排。 第三日,云盛堂和诚商堂的人早早到了诚商堂客栈,外面的队伍已经快百丈长了,好多人都扛着钱袋子。 墨先生一夜未睡,见到孔、乔二人后上前说道:“来的人太多了!我们人手有点不够!将将能看住现场不乱!听说连太原府周边几个县里也来了不少商户,都想着花点钱在太原府买个好铺面,所以这比我们原来估计的来人要多出不少!” 乔山公略一思量,转身对乔仁溪说道:“快去把我们农庄的庄丁全带过来,一起帮着维持现场!再和巡城营打个招呼请他们在外围帮着看一下!” 乔仁溪忙领命去办事。 孔盛东看时间差不多了,命令道:“按顺序进场吧,先进五组人,出一组再请下一组进去选铺子!”他说完,远远传来一阵铜锣的敲击声音,以这种方式告知等候的众人开门售铺子的时刻已到! 游十郎早已经听孔盛东说过具体的流程,因此带着孙登云、孙老大守在门口开始放前五组人进堂内买铺子! 前五组人进来后忙喊着自己心仪的铺子编号,由小厮们带着去找堂内一侧的张风青和他所带十名账房那边交钱、办定铺子的契约书。再有人进来只能再选其他的剩余铺位,整个流程组织得十分顺畅,不一会儿买好铺子的人兴奋地拿着契约书出了客栈大堂。外面的人见了这样的场景愈发坚定了买铺子的心思,选不上自己先前看好的便选其他就近的铺子,堂内熙熙攘攘,人们不断进进出出,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已经有半数的铺子卖完,还卖了三座宅院。 孔盛东心里算了算帐,说道:“地钱够了!也不用再从云州调钱过来!再收钱,可以用来买材料、付工钱。” 张风青说道:“早知道这样连这辆车钱都不必大老远运来,先用诚商堂的钱周转,后面用卖铺子的钱还回去都够!” “还是谨慎一点好,另外外人看到运来钱也能让买铺子的人安心!”董傜说道。 孔盛东与董傜和董倩商量道:“十天后我还想请二位再次出场,请所有买了铺子的人听曲!这样收尾更显得云盛堂做事圆满!” 董傜和董倩齐声答应,董倩说道:“这算什么事啊!东家吩咐,我们照办就是!早知道我们把朔州的乐工、歌舞伎们也调来,声势弄得更大些!” 孔盛东呵呵笑着说道:“这样已经足够!再折腾场面有些太大!这样也够惹眼!不知道多少人背后不服气呢!差不多行了!” 董傜笑道:“东家,你这会儿想压住局面已经晚了!这一天下来,这场生意已经胜券在握!试问这几年太原府哪家商号有这样的手笔!?东家,这时候想低调也做不到!” 孔盛东看着大街外的人群笑而不语。 到了傍晚,诚商堂客栈门外还排着二三十组人,张风青抽空到了孔盛东身边说道:“已经卖了八十一间铺子,五座宅子,三层楼也卖了一套,是平阳聂家派人花了一千两百贯买下的,现在总计售出货值超过三万五千贯,我们已经挣了七千贯,还不算没卖的!” 旁边的乔山公听完,长舒一口气,笑着说道:“孔东家,这次我们两家联手的生意已成,按照四六分账,诚商堂也挣了不少钱,走吧!我们喝一顿庆贺一下!好久没这么痛快过!自从晋王登大位,我们乔家一直战战兢兢,这次和云盛堂联手总算让乔家出了一口气,孔东家说起来,我真得谢谢你和云盛堂,没有你们,乔家有钱也不敢大张旗鼓出面办这么大的事情!” 孔盛东笑着回话:“没乔东家支持,我哪敢竞价到一万三千贯!不瞒乔东家,云盛堂总计能调动的钱也就五、六千贯!你我两家这样的客气话不用说,这么多年了,乔家待我们也没有说的!” “呵呵呵......所以说孔东家后生可畏啊!硬生生靠着几番操作找到了全局的制胜点!这一买一卖干得漂亮!” 两人正说着,突然见到门外由巡城营的一位将军带着两个人从大门一边进来,其中一人是晋王护卫公孙姓那位老者,后面是一位三十多岁模样的男子,穿着得体,孔盛东细看之下,原来来人正是买地时遇到的晋王殿中少监王途大人。 孔盛东和乔山公忙出来将两人接进堂内,王途在堂内站了一会儿,观看人们指点着那幅建造图,议论比对着铺子的优劣,还有人在一边排着队等着交购铺子的定金!他点点头,说道:“原估计云盛堂要建深宅大院和临街大商号,没想到却建了这么多小铺子,这样也好!一下全卖完了,云盛堂快进快出挣了不少啊!” 孔盛东忙上前一步说道:“还是我们实力差,想着尽快拿回钱周转,建造这么一座坊市要不少钱的!云盛堂实力仅此而已,事情只能这样办,让王大人见笑了!” 王途笑着说道:“能拿出一万三千贯还实力差啊?哈哈......河东道恐怕找遍了也没几家!” “不瞒大人,这事背后还有乔东家的支持,否则单单云盛堂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即使有胆子,也没足够的钱啊!我们才经营了几年?哪能敢和其他几家大商户竞争!” “孔东家很谦逊啊!可是不管怎么样,看样子事情办成了,用不了三天这些铺子肯定都卖完,你们两家这次得利可不少啊!” 乔山公忙说道:“王大人,我们两家挣点钱最终还要花在河东道!于河东道、河东军都有好处!民富则晋王强啊!” “好一个民富晋王强,乔东家有见地!这话一般商贾可说不出来!” 乔山公忙摆摆手说道:“大人谬赞!大人说笑了!”接着引导众人都上了楼,进了二楼一间大雅间,孔盛东先请两人坐到了上手,自己和乔山公则站到了一边。 王途说道:“都坐啊!今天我和公孙良先生只是来看看热闹!没别的事情!你们这么大动静,连晋王都问我,巡城营今日怎么到聚货坊警戒去了?” 公孙良也说道:“太原府可有几年没见识这样的生意!拿地把商号们唬住了,卖铺子又把百姓和官家也震动了!” 孔盛东和乔山公边坐下,边说道:“也没想到这些小铺子如此受热捧!我们原来只是觉得小商号们有这个需求!照着需求建铺面卖得快,早点拿回钱,好尽快建好坊市。坊市生意好,不是还能多给河东道交些市税嘛!嗨!没想到还惊动了晋王!哎!有罪!有罪!两位大人一定要多替我们两家说好话!” 王途呵呵笑了几声,说道:“晋王新进登上大位,好不容易在南边与大梁国打了几场胜仗,急需加紧河东道内部的治理,这次商家们光是买抄没的宅子、田、地,加起来便有近四万多贯,不次于攻下一座小州城所得!这种事是好事,晋王乐见!等坊市建起来,还能收大笔市税,于河东军确实是好事!我们二人一定会多说好话的!” 第107章 大功已告成 乔山公答道:“晋王有上天垂青,顺利登了大位,我们商号也希望河东道内稳定,自然愿意做些有利于河东道的事情!” 王途听完很满意乔山公所说,转头问孔盛东道:“孔东家准备在太原府扎根了吗?听说你们在云州、代州的生意不小啊!” “禀大人,云盛堂在云州经营多年,舍不得离开那里,一时还不准备来太原府!何况太原府商贾众多,四大家实力强大,云盛堂哪敢和他们争生意啊!还有......”孔盛东没有再继续说话。 王途却打断孔盛东所说,接着说道:“生意场也要有进有出,这样才有活力!生意都让四大家做了,别人怎么活!我知道孔东家还兼着团练营的军使,身负边防重任,太原府的生意与之相比确实不及边防责任重,我能理解!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可以遣人来找我!” “谢王大人!” 一边的公孙良解释说道:“王大人是晋王伴读,自小和晋王一起长大!有王大人这话,你们在太原府也吃得开!” 孔盛东等人这才知道这位年纪并不大的王大人为何在河东道官场如此顺遂,原来背后紧靠着晋王! 王途摆摆手,打断公孙良,继续说道:“今日我来一是和你们认识一下,二是听说你们请来两位伶人,仅在太原府演了一场,坊市里马上街传巷议,人人夸赞才艺俱佳,现今在太原府红的发紫,晋王连月在外征战,刚回太原府,一路行军疲累不堪,所以想请你们这两位伶人明晚进王府唱几曲!” 孔盛东早听说这位年轻的晋王喜好伶人唱曲儿,没想到董傜和董倩的名声这么快传到了晋王耳朵里!孔盛东生怕其中有不妥,斟酌一下后忙答道:“这两位也算云盛堂内的人,她俩替我们看着朔州的生意,平日很少抛头露面登台唱曲儿,我和她们说一声,劝她们几句,明晚让她们去王府为晋王献艺!” 王途听后满意点点头,说道:“好!明晚我派人过来接她们!” 孔盛东忙应允。他心里却明白了这位王途大人恐怕正是因为常常替晋王办这样的事情,才深得晋王信任。同时他心里有些担心董傜、董倩,怕进了晋王府,出了其他的事情。 公孙良看出孔盛东的担忧,轻声说道:“只是唱曲儿!孔东家不用过于担心!晋王虽说喜好伶人,但对伶人们却特别尊重,视为同道中人。” 孔盛东忙拱手答谢。 公孙良又说道:“四大商号里的李家经过和宫市使商谈,今天买走了李克宁的私宅,李家东家李秉今日还说要和孔东家见见,让我给带个话,你们几家日后可要多亲近!” 孔盛东和乔山公没想到李家做事如此低调,不声不响买了李克宁的私宅,圆了晋王的脸面,还少花了钱,看来李家深谙商贾变通之道。 乔山公说道:“好说!我们日后常来往便是了!” 公孙良和王途分别说完正事,闲扯了一阵后,起身告辞离去。 众人送走这两位,孔盛东问乔山公:“李家这两年什么立场?” “不好说!他们以前不怎么参与政事,两边不得罪,但是这次晋王上位却一改往日风格,重注压在了晋王身上,算是晋王登大位的有功之臣,所以才敢毫不避讳买李克宁的私宅。李家是四大家里存在时间最长,底蕴最深的一家,眼光之深远,我们难以望其项背。反而这次祁家和钱家多少有些不讨喜,他们和李克宁的交往一直比较深,不受连累已经算万幸!” “那我明白了!看来李家要联合乔家制衡那两家,他们来见我也只是让我从中给乔家和李家搭桥!”孔盛东说道。 “差不多吧!乔家虽然也算四大家,但是不论财力和底蕴与之相比都不行,而且这次晋王上位因为命门被制,没有帮上一点忙,辜负了李存进大人的托付,所以在四大家中话语权最次!哎!若不是这次云盛堂和乔家联手,也不会有这桩大买卖!乔家还要缓几年,避避晋王的忌讳才敢出山。”乔山公答道。 “不管怎么说!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乔东家,我看有些事躲不过去,诚商堂将来免不了和祁、钱两家竞争!早点和李家攀上关系不是一件坏事。说不定李家还可以帮乔家早点走出晋王上位中不作为的阴影。” 乔山公苦笑了一下说道:“其实我真少了很多了争斗的心思。你也知道,我生有四子三女,现在只剩下一子、一女,能有个善终便大吉大利!这一次已经算是捡了一条命!” “乔东家,不用那么悲观!世事推人,岂能逃避!四大家名声在外啊!你不找事,事情来找你!” 乔山公提了提精神说道:“孔东家,太原府已经有新说法,叫‘里三家、外三家,还有李家当老大’!里三家指的是钱、祁、乔;外三家指的是孔、聂、倪,现在孔东家的名头也不小,某种程度上我还沾了你的光,毕竟三家里乔家实力最不济!” 孔盛东笑道:“看来云盛堂也得低调些,不然遭人嫉恨,死得难看!” 乔山公晒然说道:“一样的道理,云盛堂能往哪里躲!现在晋王的贴身近臣都来和你结交,想低调也低不下去!再说你们云盛堂还养着两位仙女,晋王都知道了,怎么躲?” 两人正说着,张风青上了楼,说道:“今日差不多了!外面的人没剩多少!我们的铺子只剩下六个位置不好的没卖,还有两座宅子和一座三层楼,其他的全卖完了!” 孔盛东心里高兴,说道:“好,今日差不多停业吧!明日、后日再卖两天,剩下的宅子给宇文家留一座。” 乔山公说道:“那座三层楼给我留下吧!将来开个气派一些的酒楼!剩下的商铺不要急,这两天肯定能卖光!我估摸着总获利能达到一万贯以上,可以了!哪还有这么好的生意!” 孔盛东也同意乔山公的话,说道:“按乔东家说的办!云盛堂留个位置不好的铺子开间茶楼,将来当作我们在太原府的落脚点,总不能每次来了白吃白住诚商堂的客栈!” 张风青马上附和,说道:“对!对!这次已经足够麻烦乔家,客栈我们白白用了这么长时间!” 乔山公说道:“太见外了!我儿子不也在云州白吃白住好几年了吗!我也没给你们一分钱!” 说完,几人都呵呵笑了起来。 乔山公说道:“走吧!我选了个酒楼,我们好好喝一顿庆贺一下!” 于是张风青出来安排清场,请所有参与的人都到了南边的一座大酒楼吃饭。因为众人都高兴,所以喝了不少酒,直到快子时人们才散。 席间,找了个机会,孔盛东和董倩、董傜说晋王明晚要请她俩去唱曲儿! 这两人听完心里老大不愿意,但碍于孔盛东已经答应了对方,只能也点头答应了。 孔盛东问道:“怎么还不愿意去呢?万一被晋王看上不是好事啊?” 董傜答道:“什么王不王的,这些年王多了,哪个有好下场!?” 董倩说话更过分,她说道:“不是他爹他能当了晋王,不好好治理河东道,还想着听曲儿,就冲这个也不是什么好货!” 游十郎在一边听的心惊,慌忙说道:“两位姑奶奶,少说两句吧!这可是在晋王脚下啊!” 第108章 李家的底蕴 第二日下午,刚过了午时,王途派来接董傜、董倩的一队人早早到了诚商堂客栈。董傜、董倩两人虽然心里不痛快,可是碍于已经答应了人家,只能草草打扮了一番和来人一起去了王府。孔盛东怕有其他意外事情,命游十郎和冯英以家人的身份带着六人护卫随同前往。 晚间孔盛东、张风青算完账目,两人正在屋里合计回云州的事情,游十郎笑嘻嘻进了门,见了孔盛东、张风青后说道:“晋王听了一个时辰的曲儿,自己饶有兴趣地还唱了几段,据宫内人讲晋王对董倩、董傜很满意,有意留她们在王府,结果董傜哭着说家中还有老小需要照顾,不忍离开家人,不忍离开云州故土,加上王途大人从旁劝说,晋王这才罢了!董傜真是好演技!说哭就哭,眼泪就像小河一样流淌,真是梨花带雨啊!连晋王都被勾的想念起他爹老王李克用,扶着董傜、董倩好好哭了一通。” 游十郎刚说完,就听外面董傜骂道:“游十郎!你又编排我们什么呢!你这家伙怎么净在人身后说坏话!” 游十郎一边跑进屋里,一边正色说道:“正夸你们不畏强权,不稀权贵,不肯留在晋王府享福呢!我可没说一句坏话!” 董傜和董倩二人进了屋,董倩说道:“谁稀罕在王府里,哪也去不了!混吃等死的!” 孔盛东听完几人对话,心中对董傜和董倩生出敬佩,也问道:“在王府不比在云盛堂好啊?” “好什么?又不是当王妃!唱曲儿在哪里不是唱,王府里没意思,规矩又多,还限制出入,想吃顿好的都出不来!谁稀罕!”董傜答道。 孔盛东冲着董傜竖起大拇指夸奖,又问:“晋王如何?能看得出来些什么吗?” 董傜坐下想了想说道:“有些心怀天下的气象,刚刚在南边打赢了大仗,君临天下的气魄也有!只是他年纪比我们还小些,却甚是喜好伶人演戏,王府里已经有不少鼓匠、乐工、舞姬、伶人了,这样想来也不像是什么明主!我没听说过那位帝王有这等爱好!” 孔盛东略想片刻说道:“只要喜好不影响斗志那还好!如今这样的情势可不能有一点懈怠啊!” 张风青听他们说完,插言道:“朱温在南边建了大梁国,阿保机在北面建了契丹国,河东道夹在中间日子不好过!晋王不思进取迟早出问题!怎么年纪轻轻喜欢听唱曲儿?还真是没听说过!” 董傜也点点头,说道:“是啊!如今天下虎狼环视,他还有闲情听曲儿!我们想给孔东家唱曲儿,他都没让唱,这么多年也没听过!” 孔盛东笑道:“我哪有那心情?天天多少张嘴等着要吃饭,一天没进项一晚睡不好,还能想这些!那都是吃饱了饭、有闲情逸致的人才愿意干的事情!” 屋里人听他说完都乐了! 张风青说道:“我看你们早点回云州吧!太原府这边我和墨先生守着。这里是是非之地,我们又刚刚在这里发了财,待的时间长了容易惹麻烦!多少人看着我们眼红呢!” 孔盛东点头同意,说道:“风青说得对!我看也差不多了!明天我去拜访李家,等后日两位董姑娘演出完,我们马上启程回云州!” 第二日一早,孔盛东带着几人前去拜访太原府第一大商号的主事东家李秉。 几人到了李家的承集堂总堂门前,孔盛东抬头看了看,见这家商号门面宽阔,大门高大,门上有“承集堂”三个金漆大字。 进了堂内,发现李家经营的产品众多,其中以金银器皿、珠宝首饰和绫罗绸缎为主,附带一些其他特色商品,显然李家能在河东道近百年不倒,在经营上肯定有其独到之处。尤其堂内陈列的珠宝首饰款式众多,精巧之极,让孔盛东看了大开眼界,这些东西他原来在云州真没见过! 墨先生和堂内掌柜说明来意后,那位掌柜彬彬有礼把他们带到后面一处院落的东厢房内,又派人端来茶水和点心,接着出去去请李秉来。 孔盛东刚喝了几口好茶,听到李秉在外面远远说道:“孔东家来了!我们今日好好聊聊!这几日孔东家可是太原府的风云人物啊!” 随着说话声,李秉带着那位掌柜和一位年轻人进了厢房。 孔盛东忙起身施礼,然后将墨先生、张风青、冯五哥、梁安戊等人介绍给李秉认识,李秉则将身边那位年轻人介绍给孔盛东等人,他说道:“这位是我们承集堂另一位主事东家李程,诸位可能有所不知,李家由七房组成,每次由一老一小搭配主事,今天孔东家来了,我特地让李程也来认识一下,你们都年轻,以后常往来!” 李程忙和孔盛东等人见礼,之后两边人客套后,分别分东西坐下。 李程说道:“城里有传闻,说云盛堂短短十日内挣了万贯!孔东家恐怕现在是城里最惹人眼红的人了!听说晋王都有意见见你啊!” 孔盛东不知道还有这桩事,马上回复道:“我们算什么啊!哪能惊动晋王大驾!今日和两位见了面后,我便要回云州,毕竟我们的生意大多在云州,离开的时间太长不放心。至于挣那点钱,说实话,和李家比算不得什么!仅你们在堂内摆设的珠宝首饰我看就值三五千贯,谁不知道如今太原府李家是商界独一份,百年经营哪是我们挣几笔小钱能比拟的?” 李秉和李程脸上同时显出喜悦神情,李秉说道:“胜而不骄,富而不露,难得孔东家年纪不大,却懂得收藏锐气!” “哎!我们是被收拾怕了!云州不比太原府,万一哪天又要开战,生意一停顿,云盛堂要养着双宁营,人吃马喂,这点钱也就维持几个月!” “那倒是!听说契丹人最近常常南下进入云州,云盛堂的生意也受此影响吧?”李程问道。 “是啊!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还得上战场作战!契丹军在我们家门口晃悠,天天提心吊胆,做点儿生意难啊!” 李秉听完收起轻松的神色,正色说道:“孔东家想过假如契丹军攻下云州你们该如何吗?” 孔盛东一怔后,说道:“也做过些准备,契丹军一旦攻占云州我们只能缩在山里不出来!先避避祸再说!双宁营和契丹军交过手,云盛堂不像普通百姓那样能被契丹军轻易饶过,所以除了逃跑没别的出路。” “缩在山里能缩多久!?虽然眼下契丹军和河东军处于和平状态,但是真开战了胜负难料!你们能一直在山里吗?” 孔盛东摇摇头叹息道:“实在没办法我们只能拖家带口撤到雁门关内,再找个地方安身。” 李秉和李程互相看了看后,李秉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孔盛东,说道:“也许到时我们能帮你一把!” 孔盛东打开信封看了一眼纸上内容,他浑身上下巨震,忙将信封妥善收起,犹豫片刻后孔盛东问道:“两位第一次见面肯拿出这样的见面礼,给我们指了一条明路,可有什么话说?我们都是生意人,不会平白无故出手帮助别人吧?” 李秉和李程同时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只是想让孔东家知道我们有办法帮你一把!至于用什么交换,慢慢再谈!孔东家说得好,我们都是生意人,一切好谈!” 第109章 扰人的密信 回云州的路上,大家都对李秉给孔盛东那封信的内容十分好奇,但因为孔盛东没有再提起这封信,因此也没人敢多问。 孔盛东一路上话少了不少,有时还锁着眉头沉思。冯五哥凑近他低声说道:“想不明白便不要想了,到时候再说吧!” “五哥,这里面的事很复杂,我没有想到李家谋划得这样深,难怪他们在河东道屹立百年不倒!果然有些说法!不少事我们要和人家好好学啊!” 冯五哥从孔盛东的话里也听出些门道,回答道:“我们才干了几年,无非刚有口饱饭吃!人家祖上和唐王是远亲,传承了几百年,我们呢?一群山里的猎户罢了!哎!你也不必太执着!” 孔盛东看着远方,似乎想摆脱这些恼人的事,对冯五哥说道:“这次人家给了我们好处,以后我们要还人家啊!不过我觉得李家也好,乔家也好,算是和我们一道的,相对而言祁家和钱家也应该抱了团,听乔山公说,这两家做事比李家还下手重!太原府水太深啊!我们还是离得远些好,保不齐什么时候又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内斗!” “是啊!回上泉镇吧!契丹人才是我们眼下最该防范的,这几日有小股契丹军队不断在云州出没,尤其左屯县和右卫县,现在常有契丹军穿插进来抢掠,甚至还到官道上抢,李嗣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兵,再这样下去,契丹军快打到上泉镇了!” “现在时节不对,马上要深秋,这不是出兵的好时机,依我看怎么也要等到明年开春。回去以后要和穆兄商量一下,今年冬天去云州的商队也要小心些,多派人护送,熬过今冬,开春也许河东军便会出击!到时把战线压出云州,我们的日子大概会好一些!”孔盛东说完,用手按了按揣在胸口的信封,他又思索了片刻,自言自语道:“看看到时的天意吧!” 冯五哥知道孔盛东遇到了难解的问题,继续劝解道:“你想得太多了!当时应该把信还给李家两位东家!” “五哥啊,李家这两位太聪明,他们给了我信,我不打开显得失礼,拒人千里之外;只要打开一看,这份情只能照单全收,万没有再退还给人家的道理!他们这是吃准了我啊!再说,这封信也给了我不少启发,他们李家能干的事,我们也能干!只是需要时间和手段。” “好!你想明白就好!五哥支持你,只要你想干的事,告诉五哥,五哥先替你探路。” 他们一行人押着钱财一路到了雁门关,雁门关新换的守将原来也是李嗣本的帐下武将,因为在代州见过孔盛东等人,所以草草敷衍着检查了一下便放了行。 孔盛东笑着问道:“将军,你这也有点太敷衍了吧!?” 那位叫李豆的将军笑呵呵回话道:“孔将军不要说笑,谁不知道双宁营和云盛堂,我要是按规矩搜一通,明日不用将军说话,有下面的军兵定会和李嗣本大人说我刻意为难孔将军,到时我不知道要被发配到哪里呢!孔将军慢走,不送了!” 孔盛东笑了笑,安排游十郎给李豆硬塞了两贯钱。 快到朔州境内时,游十郎和董傜、董倩告辞回了朔州。 冯五哥却在一边和孔盛东说道:“我觉得董傜那女子不错!做事有谋略,不同于一般女子,其实你可以把她留在身边!保不齐给出出主意,墨先生现在在太原府,遇事也能多个商量的人!” 孔盛东想了想说道:“朔州那边也离不开她!游十郎这人需要看着,毕竟有过劣迹!” 冯五哥却说道:“其实我看着还可以,这次游十郎随我们办事也尽心尽力,原来他依附张家,好多事他不参与不行,现在游十郎在朔州除了做点偏门生意,口碑不算差!” “这事容我想想!对了!这次游十郎没少花钱,过两天给他送五百贯过去,我们不能占他的便宜!” 冯五哥点点头说道:“我和他说了!可是游十郎态度坚决,说是送去也要送回来!这次在太原府他开了眼,想和我们长期抱团,现在在朔州,游十郎对外都说他是云盛堂的人!这家伙精明得很,有了这层背景,商户们忌惮他,官家也宽容他!” 孔盛东无奈摇摇头说道:“算了!由他去吧!只能让董倩多注意约束约束。” 孔盛东等人回到了上泉镇,刚进南货铺,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安仁进来汇报道:“孔东家可算回来了!前几日我们的商队去了云州,结果好几日没回来!穆东家不放心,带了五十人的骑兵去接应,结果遇到了契丹军,所幸没发生激战,昨天晚上才回来,好在我们的商队有警觉躲在云州城,晚走了几天,没什么事,上泉镇上贾、付两家结伴出去的商队遭到了契丹军的劫掠,货物全被抢走,只回来几个人,真惨啊!” “有这事!穆兄现在在哪里?双宁营可有伤亡?” “昨晚回了善堂休息,双宁营死了两人,伤了十几人,我这就派人送信!这次你们走了快一个月!他也很担心孔东家!” 孔盛东听说有死伤,心里不禁又想到了李家给的那封信,他摸了摸胸前,说道:“好!明日我见了穆兄再问吧!你先安排人收了我带回来的钱!” 安仁忙出去喊人安顿拉回来的三车钱。 第二日一早孔盛东起来后,直奔前院等穆有粱前来,没想到此时穆有粱已经在前院堂内! 穆有粱笑说:“你这一走一个月!也不和孙悦云多睡会儿!孙悦云可一直想要个闺女呢!” 孔盛东笑骂道:“一早听到乌鸦叫,估计你会早早来,所以早点起来见你,没想到最后还让你奚落一番!” 两人斗了几句嘴后,孙悦云选的厨娘给两人端来了早饭,摆好后,两人坐下来边吃边聊了起来。 “穆兄,这次和契丹军交锋如何?他们已经敢进入云州城南边的地界?” “是啊!我也没想到!契丹军以多股分散小队穿插进入了云州城南边,他们见了商队便抢掠,还突袭村镇,能抢什么抢什么!前些天还抢人!老的不要,只要青壮年和女人,抓到契丹当牛马一样卖。” “哎!契丹人越来越猖狂!再不打要突袭上泉镇了!这次和契丹军交手,我听说还死伤了军兵,契丹军现在在云州出击不怕被包围吗?毕竟这是河东军的地盘,一旦云州城内的河东军出击,他们跑得再快也逃不了啊!” “这事说来也值得和你深究一下,本来我带双宁营到了云州城接到了孙大哥和王豹的商队,想着赶快离开云州回上泉镇。可是出了云州城不到三十里,遇到了一支不足百余人的契丹军骑兵,对方见我们的人少,马上发动了进攻,我指挥双宁营和商队边跑边狙击他们,射杀了他们十余人后,他们发现啃不动我们便要逃跑。我让商队先回来,自己带队追击了二十余里,可是却发现契丹军在有目的地引我们进他们的埋伏,他们还有支近千人的军队在云州东。幸亏孙大哥提醒我这支契丹军跑的太慢了,我才意识到危险,忙收兵撤走!后来派出人前去侦察,发现了契丹军伏兵,惊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太险了!” “现在契丹军变得这么精明!?手段完全和以前不一样!哎!真棘手!” 第110章 义子沙孔龙 “是啊!契丹人原来的打法来去如风,仗着骑射厉害,直来直往,现在竟然搞起了偷袭加伏兵!我觉得他们在尽全力消灭云州的有生力量,这是要撕毁和约全面开打的架势!” 孔盛东眉头紧锁,从怀里掏出李家给的那封信,交给穆有粱,示意穆有粱先看看。 穆有粱打开信封,抽出一页纸,略微看了几眼,神色也紧张了起来!他将信收好后问道:“谁给你的?” “河东道第一商号承集堂李家的两位主事东家李秉和李程给的!穆兄看后是不是也挺震惊!?” 穆有粱沉默片刻说道:“很震惊!哎!李家手眼通天,竟然已经谋划到了这种程度!他们对我们的态度怎么样?这样的敌人我们可无力抵抗!” “还好!眼下我们暂时算是朋友!这样的敌人我也不想面对!我觉得只要双方还互有需求,彼此的关系还能维持住,但是这封信却让我明白,我们做的远远不够!李家屹立百年不倒有人家的原因啊!” 穆有粱把信交还给孔盛东,说道:“到时候再说吧!这事除了两位道长和谁也不能说!牵扯太大了!” “好......这次太原府之行,虽说挣了点钱,可是我却觉得我们和那几家大商号比,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我们好不容易凑出来一万三千贯,而那几家拿出一两万贯眼睛都不眨,真不知道他们有多少钱!而且人家在太原府人脉多,好多事能先知先觉,仅这一条我们就没法比!每次只能等着乔家给我们送消息!” “所以你才下了决心让张风青留下?” “是啊!总不能每次都靠别人帮忙。这次晋王上位,乔家受了牵连,虽说侥幸脱罪,但是乔山公很难再进一步提升乔家的声望,能保住如今的地位已经不容易。况且,乔山公老了......” “你的意思是说,乔山公很难再坚持下去?” “人老则心力衰竭,这是谁都无法避免的现实,乔山公驰骋商场这么多年,已经耗干了所有的精力和能力,这次帮我们办事过程中,我发现乔山公远不如当年那么机敏善断,全凭经验在办事。经验这种东西有时靠得住,有时还真不一定靠得住!” “你和乔山公接触多,这些事情你自己看着应对吧!要如何安排由你做主!我只能帮你带好双宁营,生意上的事你和李知行多商量。” 孔盛东点点头,片刻后又问道:“听说贾、付两家的商队被洗劫,几乎全数被杀!” “是啊!在碰到我们以前,他们被那支契丹军追杀!三十多个人只活了四个,双宁营正好顺道把他们救了带回来!” “贾家还好!付家家底薄,这样一次遭遇算是完了!” “可不是!付老板已经停了生意,要到代州养老去!剩下的伙计也都打发了!对了!我给你捡了个儿子!” 穆有粱刚说完,孔盛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什么?给我捡了个儿子?什么啊?” 穆有粱面露笑意说道:“哎!救的人中间有个付家的伙计,叫沙五龙!这人有点意思,你见了肯定喜欢!” 孔盛东正疑惑穆有粱怎么会给他找个儿子回来,穆有粱喊道:“五龙,快进来!见见你干爹!” 穆有粱刚喊完,从西厢房跑出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这人长得不算端正,黑脸庞,腿脚麻利地进了堂屋,没等说话,先冲着孔盛东“咚、咚、咚!”磕了三个头,然后紧张地说道:“儿子沙五龙给干爹、叔叔见礼!” 孔盛东十分好奇,看了看穆有粱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穆有粱解释道:“这孩子以前常常自己去善堂看我的弟子们习武,自己学着也能打两下,这次他正好在付家的商队里,仗着这两下三脚猫的手段出其不意杀了两个契丹人,还跑了,我见他机灵,你身边又没个跑腿的人,于是让他来投奔你!” “那人家付老板愿意?他没有父母?怎么不拜你做干爹,为什么是我?”孔盛东问了一连串问题。 穆有粱还没说话,沙五龙抢着回答道:“付老板要去代州养老,每人给了点钱把我们几个都打发了。我老家在左屯县,父母前几年饿死了,家里原来还有四个哥哥一个妹妹,除了我妹妹和我活着,剩下的没有活过二十岁的。我本来想拜穆先生当师父的,穆先生说我年龄太大已经没法教了,他让我拜孔东家为义父,将来跟着孔东家学做生意,比......比跟着他有前途,所以我要拜孔东家当干爹!” 这少年一口气说了一通话,急的有些结巴,不过表达的却清清楚楚。 孔盛东听完哑然失笑道:“我儿子孔聪还不到九岁,现在收了你算什么啊?” “那好办啊!孔聪是我大哥!我行二!” “那怎么行?” “这样就行啊!村里年龄小辈分大的有的是,也没人说什么啊!我进门晚,当然当弟弟!“ “你不是还有个妹妹吗?她怎么办?对了!她叫什么?” “妹妹比我小两岁,她在镇上一家富户里当粗使婢女,叫沙玉蝶!她自己能照顾自己!” 孔盛东见这个少年确实机灵,知道他和妹妹在上泉镇讨生活不易,且又想到了自己失踪多年的妹妹孔小囡,不由动了恻隐之心。转身看了看穆有粱问道:“为何你叫他拜我做干爹,总还有其他理由吧?” 沙五龙又抢着说:“自穆叔叔救了我,我一直跟着他,请求他,三天了,拜师也行,打杂也行,穆叔叔死活不答应,说等干爹回来让我拜你!” 孔盛东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沙五龙已经跟着纠缠穆有粱三天,穆有粱不收他,还转手把沙五龙推给了自己。 孔盛东苦笑了几声,指着穆有粱说道:“你啊!我还真以为你为我好呢!原来是这样!” 穆有粱笑着说:“人不错吧?多机灵,有知根知底,你收了吧!我也没法教他什么!这孩子可怜,这么点就要自己谋生,还要照顾小妹妹!” 孔盛东转过身看了看沙五龙,思索片刻后下了决心,说道:“好!那便收了你!让你妹妹也来吧!看看能干什么,也留下来帮着干点什么算了!” 沙五龙听完,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说道:“我这就叫妹妹来!对了,先给干爹再磕个头!干爹我可以也姓孔吗?” 孔盛东还没想怎么回答,穆有粱在一边说道:“不用改姓孔!名字我替你起好了,你叫沙孔龙,你妹妹叫沙冬蝶!” 孔盛东转身说道:“穆兄,你这名字起的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穆有粱端起茶杯笑了笑,问沙五龙:“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啊!穆叔叔连我妹妹的名字都早想好了!谢谢穆叔!” 孔盛东只能说道:“那便这样吧!明天你也搬到前院来吧!先熟悉一下这里的情况,以后跟着我先打打杂。” 沙五龙立即喜笑颜开,说道:“我没家当,今日直接住下,明日把我妹妹也接来!以后我们兄妹一定好好伺候干爹!” 穆有粱看孔盛东收下了沙五龙,从背后取出一个布袋,从里面掏出一件兵器,交给沙五龙说道:“从今日起你叫沙孔龙了,我也送你一件兵器,可以用来防身、保护你干爹,没事找梁安戊学学武艺,学的用功也能小成!” 孔盛东回头看看那件兵器,是一把短铁棒槌! 第111章 全是自家人 第二日一大早,沙孔龙领来一个十二三岁眉目清秀的小姑娘,长得也端正秀丽,只是因为缺少吃喝身体特别单薄,穿的衣服也不合体,臃肿破烂。 孔盛东和孙悦云见了这孩子都很喜欢,让她和张姑娘住在一起,每日学着做做糕饼,在厨房帮帮厨。 可是几日后,孔盛东和孙悦云发现这个改名叫沙冬蝶的小姑娘手脚麻利,做事爽快,每日把家里的琐事安排得明明白白。孙悦云见着孩子懂事且能干,渐渐当成了真女儿看待,每日出入都带着,一刻也离不开。 沙孔龙也慢慢成了家里一员,每日在前后院忙乎着,一刻不停歇,孔盛东见他勤快,也觉得这个义子收的不错,唯独这孩子话多些,见了谁都能聊上一阵子!孙悦云劝说道:“别管他!没妈的孩子话长,他从小领着妹子寄人篱下,谁也不敢得罪,才养成这样的毛病,其实这也不算毛病,咱们家人少,让他说去吧。” 到了晚间,孙悦云又说道:“这两个孩子来了后,帮了不少忙,好多事不用操心他们两个就替我办好了!这几日闲暇,我才想着孔聪已经九岁了,早到了开蒙的年龄,想和你商量是送到善堂,还是去镇上的私塾?” 孔盛东毫不思索地回答:“还是送到善堂吧,那里不光能念书,还能教武术拳脚,即使成不了武术高手,至少可以强身健体!” “那听你的,送善堂吧!我看最多去把书读好,孔聪身子骨像你,现在在几个小兄弟里数他弱!连小他两岁的孩子都能摔倒他!去了善堂也好,有乔玄、穆风、冯虎、冯满几兄弟看着,肯定不受欺负!” 孔盛东一阵无语,他顿了顿说道:“没事!不习武也好,有那几个兄长在,长大了也没人能欺负他!” 孙悦云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们只有这一个孩子,其实我怕他习武,将来要上杀场,刀剑无眼啊!登云倒是一身好武艺,哪次回来不是这伤那伤的,看着真让人担心!前些天穆大哥带人出去一趟,回来又死了人,伤了好几个!” “没办法!如今这样的世道,不是有双宁营的存在,我们也许早让契丹人杀了!你知道契丹军这半年深入云州多少次吗?他们唯独没有来云南县,不就因为双宁营的战力摆在那里!小股的契丹轻骑根本不敢来!” “这个我知道!不用你多说!还有......你也少出去吧!这半年里,你在家总共没待几天,即使回来,一天到晚不是在前院忙,就是到南货铺议事,和我说的话加起来能数清楚有几句!” 孔盛东露出无奈神情,说道:“你也知道,维持着云盛堂和双宁营有多费劲!吃喝不说,杂七杂八的事天天有!这次去太原府虽然挣了点钱,但是也遇到不少伤脑筋的事!哎!出去看得越多,知道的事情越多,反而心里越恐慌,我这人你也知道,小事不操心,大事操不完的心。” “我知道,也看的出来!这次回来你好几晚半夜醒来,连呼噜声都比以前少,是不是太原府那边的争斗还没有完全平息?乔家还好吧?这几天你说起乔家一个劲叹气,乔家是不是遭难了?你怕我担心才哄我?” “没哄你!乔家真还好,算是洗脱了干系,其他的你也不要瞎猜!有些事复杂,不细讲你猜不出来!细讲得讲一个时辰,算了,省点唾沫吧!” 孙悦云沉默了片刻说道:“墨先生、张风青在太原府,穆大哥不善谋划,李知行大哥专门看着商号,遇事你不能没个商量,要不把董傜喊来吧!?五哥和我说这个女子有些智谋,常常能帮你出主意!” 孔盛东笑着问道:“董傜那么漂亮,跟在我身边你放心!?” “哎!这算什么事!你没发现你已经有不少白头发了吗!?你才不到三十八岁啊!这些年你接下了云盛堂和双宁营,别人看着你威风,手里有钱有人,可是谁知道你天天过得什么日子!自从从太原府回来,你睡得更差了!这些天契丹军又闹得厉害!双宁营这点人真打起仗来,即使以一敌十能杀多少契丹人!还是早些筹划好,省的到时难过啊!” 孔盛东听孙悦云说完,心里一暖,看了看孙悦云,说道:“哎!还是你知道我的苦!确实有不少麻烦事!李存进大人暗示,过完年晋王还要南征,和大梁继续作战,双方是世仇,不死不休!如果南边开战,我们云州这边的契丹军便没法派出军队出击,所以明年还得忍着契丹军的南侵!还有,党项军也不安分,他们在丰州集结了数万人,我有些担心党项和契丹联合来攻打我们,不过昨天有好消息说这两股势力目前正在参与幽州军的兄弟内斗,挣钱帮着刘仁恭两个儿子互相打仗,还没有针对云州的迹象!” 孙悦云一听这些便头疼,打断孔盛东的话,说道:“别说了!你的事我也帮不上忙。唉!马上过年了,你先安排过年的事情吧!一年一年真是快!小时候觉得一年真漫长,现在一转眼一年!过年把董傜喊过来吧,让她帮你操操心,朔州有游十郎和董倩没事,这两人现在看来也靠得住!” 孔盛东思索一下说道:“好!我明日先和李知行商量一下过年的事!我还得回双梁村住几日,必须去看看伤亡村民家属,和两位道长也要见面谈些事情!” “我同你一起回去,前些天给大嫂、三嫂买了几件衣服,我早想着送过去,一直没有得空。还有,我还给裴嫂子也买了几件衣服,她素来不喜来镇上,平时穿的也朴素简单,我们又要把孔聪送到善堂麻烦人家照看,正好一并送过去,算是提前答谢一下穆大哥夫妇!” “好,我让车马店准备一辆大车,你坐车回去!我和登云骑马!冯英这几日在总堂帮忙走不开便不要回去了!” “你再买些肉吧,猪肉、羊肉都行,上次我去善堂见孩子们吃得清淡,荤腥太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吃不上好的。” “好,我明天让登云去买。”“你是怕孔聪去了吃不好吧?” “能吃饱就行!我可没你心眼多,想得多!” 两人商量妥当,一看天色和时辰,已经快到子时。 孔盛东却完全没了睡意,他起身披了件厚袍子,借着月光缓缓走到了前院。 进了前院,只见除了两个值夜的护卫,沙孔龙也在门房里的火塘边上打着哈欠烤火,“黑猪”则卧在沙孔龙的身边睡得呼呼作响。 见孔盛东到了前院,沙孔龙忙披了件衣服出来。 孔盛东问道:“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不累啊?” 沙孔龙忙答道:“我见干爹屋里灯亮着,怕干爹还有事,才没敢先睡!刚刚和门房里的护卫聊了一阵儿,不觉的晚!干爹说了没事,我这就去睡!” 孔盛东听了心里很满意,说道:“快去睡,大后日你同我回双梁村一趟,认认家门!见见我三哥一家,去了多问好,少说话。” 沙孔龙脸上显出意外的惊喜,忙说道:“是,干爹,回去要准备什么东西吗?明天需要安排一下吗?” “不用!登云和安仁会安排好!你跟着便可!”说完这些,孔盛东推了沙孔龙一把,说道:“以后到这个时候,不管有没有事,你都去睡,有事我叫你!在自己家里不用这样,你又不是家里的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