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遥群英传》 第1章 红衣仙子 引子 残垣断壁,烽烟遍地之中,隐隐传来男子的呜咽声,在这片地狱般的废墟中,所谓的天下第一高手正抱着一具尸体泣不成声。 废墟之中,有几分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红衣姑娘拾起一柄淡紫色的长剑,上面刻着“紫霞”二字。 仔细看去,女子穿的竟是一袭白袍,只不过此时已然被鲜血浸透,再不见当年模样…… 她轻轻把手搭在少年的肩上,颤抖的肩头因为她的存在渐渐平静了下来。 少年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而血泪交杂的面庞。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却让他看起来更加落寞。 “找到李昭平了吗?” 女子犹豫着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整个战场我都翻遍了,除了傩不知所踪以外,其他人的尸首都找到了。” 少年的眼神黯淡无光,“这是不是我做的最差的一次?” 女子不忍回答,却又不想骗他,她轻轻点头,“是的。” 少年仰头望向阴沉的天空,“也许南宫万华说的是对的,但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不会同意, “让大家失望了啊。” 女子摇了摇头,“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决定,况且,我们的确能够重来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你能够带着所有人活下来。” “真的会有那一天吗?”,少年轻抚眼前的断剑,泪水夹杂着雨水夺眶而出,这一场大雨浇灭的不只是废墟中的熊熊烈火,还有他一路走来的信仰。 他忽而拽住女子的衣袖央求道,“安兰,我知道你已经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也许你对此疲倦不堪,但是我还是要求你,把他们都带回来!” 宁安兰认真的眼神对上少年的目光,“我会的。” “一个都不会少。” 第一章 红衣仙子 文定十五年,持续百年之久的太平盛世结束,大梁分裂为西梁和重明。 安治三年,太子李昭平率兵踏破西梁,后北蛮南下,南疆动乱,天下混乱六年。 广安六年,重明一统山河,平定叛乱,改国号为北魏,年号天河。 然北魏仅承平六载,祸乱又起,天河六年,二皇子李穆勾结西凉残党,谋权夺位,以先帝性命为要挟,逼太子李昭平进京。 三天后,李昭平孤身进京,以自身内力为安二皇子之心,救下先帝。 同日,李穆即刻继位,年号镇龙,取镇在野之真龙之意。 不料李穆贼心未死,于途中再度截杀先帝,先帝猝崩,太子下落不知。 然而就在这乱世之中,江湖的格局不知不觉已经发生了改变,曾经的天下第一棠溪雨柔身死,于是野心勃勃的各大派失去约束,逐渐蠢蠢欲动。 镇龙三年二月,江湖盟主楚宣重伤的消息不胫而走。 是时,以岭北赵家为首的江湖联盟悄然形成,以江湖盟主楚宣窝藏魔域公主为名,剑指摘星宫,引发了一场影响江湖上下百年的腥风血雨。 而未来的天下第一高手楚沐兰此时还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大家公子,于是这一卷时间跨度超过百年的宏图画卷就从这一场绵绵的春雨开始展开…… …… 镇龙三年二月,姑苏城 一场春雨方过,打湿了楼外的黄柳,帘幕被微风吹动,露出其后阴翳的面庞。 “二哥,楚家少主,真的会来吗?”,男子不耐烦地擦拭着手中的长剑。 “大哥下的命令,就算不来,我们也得在这里等他来!”,男子戴上斗笠,轻轻推开窗棂向外望去。 路上行人三两,大多行色匆匆,唯有一女子执一红伞,不疾不徐行于路中央。 平静如水的恬静面庞上,隐藏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喂,二哥,要不咱们——” “住嘴!”,男子的目光落在手执红伞的女子身上。 屋檐上滴落的雨水滴滴答答打在红伞之上,正红色的伞面,没有多余的花纹修饰,经过雨水的浸润反而隐隐透露出一股妖冶之气,引得街边小贩驻足观看。 那女子莲步微微一顿,将伞向上倾斜,抬眸望向楼台之上。 红伞轻斜,露出绝世面容。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领如蝤蟒,齿如瓠犀,臻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如此美人,也难怪大哥倾慕。”,酒楼上的男子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女子撇了撇嘴角,将伞收起来放在路边,“你今日若是来替他求情的,那你可以滚了。” “自然不是。” “寒雪漫收冬去,连雨惊池春醒。惊蛰可不是什么杀人的好时节,不过——”那人冷笑两声,“我听说,楚家的老爷子,可是要死了。” 那女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他的下文。 屋檐上那人又自顾自地接着说:“素闻落家红衣仙子落秋月之名,今日一见,果真风华绝代啊。” 落秋月冷冷的开口:“我不喜欢两种人,一种是你这样废话多的人,尤其是来杀人的时候。” 那人干笑几声,从屋檐上跳了下来。“那第二种呢?” “你大哥,皇甫云。” “这可有几分麻烦了啊,今日他可是——” “你早到于我,却只是在这里聊天?”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从小巷里走了出来。 男子的话被打断,虽然只说了半句,可落秋月如同止水的神情却是微微一变。 “落雨!”落秋月轻喝一声,红伞划过一道残影,径直飞到了她手中。 “仙子何必如此紧张?”,戴着斗笠的男子沉声道。 “你的身上有杀气。”,落秋月干净利落地回道。 “那我便不多废话了,楚沐兰在哪?”,那斗笠男拔剑,一股杀气蔓延而出。 “你倒是直爽,我喜欢。”,落秋月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余光却偷偷望向身后。 “不过这个问题,我不喜欢。” 斗笠男子清了清嗓子,“好。那我换个问法,今日楚沐兰我要带走,你是明哲保身,还是与我联盟为敌?” “联盟?我看不过是一群野心勃勃的乌合之众。”,落秋月冷哼,“首鼠两端之辈,如今皇甫家家主是皇甫云吧?” 斗笠男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正是大哥。” “我当年真是——瞎了眼睛!” 她的尾音提得很高,似是在说给谁听。 她莲步轻移,向前逼去,举手抬足之间散发出的威压令二人不禁微微后退。 “楚沐兰,还不过来!”落秋月向着街角喊道。 街边酒馆走出一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一身墨色的长袍被雨水打得微湿,长发披在身后,看上去文绉绉的,一副书生气。 少年眉目修长,一双眼睛清澈无邪,嘴角挂着一丝温和的微笑,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楚沐兰缓缓走到落秋月身后,打量着两个男子。 “你们是——?”楚沐兰问。 “皇甫家,皇甫松。”斗笠男子拱手。 “皇甫明,还望小公子能和我们走一趟。”一旁的男子开口。 “皇甫松——皇甫明,好似听过,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楚沐兰问。 皇甫明避开话题,没有回答,“不错的衣服。” “彩云楼特供,墨染千年。”楚沐兰傲然一挥袍袖,“可是你们还没有说,你们是来干什么呢?” 落秋月没有期望等到回答,只是握紧了伞柄。 “此处不止他们二人,我能感知到,此人比他们都要强,好像是——”她忽然面色僵住了,然后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一切被楚沐兰尽收眼底,却不知她所为何事,只是感觉她今日有些怪怪的。 “秋月姐——” “叫师傅,说了多少遍了!”落秋月轻轻敲了敲楚沐兰的头。 “哎呀,你也没大我多少,况且我说了多少遍,本公子真的只爱诗酒,不想学——唔!” 落秋月迅速捂住了他的嘴,作势抖了抖红伞,雨珠飞落,撒在地上。 “带走他,要先过我这关,你们要战便战,和一个少年多嘴做什么?” 但皇甫兄弟显然已经听到了楚沐兰的话,皇甫明斜睨了一眼楚沐兰,轻蔑一笑。 “摘星宫的少宫主竟然不想学武,真是有意思,先前有你父亲护着你,你说出来也无妨,但现在你透露出这一点——” “不过今日过后,也不会有人逼你学了!”言毕,皇甫松率先拔剑向落秋月杀来。 “区区两个尊主境也想来动我的徒弟?”落秋月挥伞迎去,其动作缓慢优雅,看上去并没有想象中的通天威势,反倒透着一股柔美之气,可看皇甫松的神情,这看似柔弱的攻击也没有那么好招架。 看似缓慢的挥舞却每次都能刚好挡住皇甫松的剑,以柔克刚,又不失杀机藏于其中,挥扫间花瓣飞舞,倒是赏心悦目。 只听“叮”的一声,皇甫松的剑卡住了落雨伞,皇甫松一喜,转头便要呼唤皇甫明上前结束这场战斗。 不过能够被誉为红衣仙子的落秋月当真只是花架子吗? 落秋月轻轻叹息:“每到这种时候,我都会觉得,要是有一柄剑就好了。” 只见玉手在伞柄上轻轻一按,落雨伞忽然“砰”地撑开,皇甫松瞬间被震而出,摔在了地上。 皇甫明见此嗤笑道:“告诉你不要轻敌,落家红衣仙子所创雨落飞花,乃是当世绝技,即使是白家白念云的铁伞流云,也不敢声称能够胜之。” “不敢当,不过对付你们,足够了。”落秋月收伞。 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好似一件薄纱,缓缓遮住了古老的姑苏城。烟雨之中,大街上几乎不见行人,只有红伞女子,墨袍少年与两位锦衣玉剑的公子对立。若是没有这若有若无的杀机,倒也能添上几许诗情画意。 回暖的时节将至未至,这一场春雨还是有些凉意的罢? 楚沐兰并未理会这算不上激烈的交手,也许以他的身份已经见惯了打打杀杀。便从袍袖中掏出一个木盒,不知摆弄着什么。 皇甫松有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衣摆上的泥土:“无妨,不急。反正我们的任务也并非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这春泥倒是颇有毅力,缠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手。 “不过父亲说了,把他控制在我们手里,进可献于赵家,退可明哲保身。这是称霸江湖的第一步,一起上!”皇甫明挥出一道剑气,打在落秋月伞上,没有丝毫效果。 皇甫松并不相信这是父亲能够说出来的话,他已经看到了一只无形的巨手悬浮在皇甫家之上——不,他擦了擦眼睛,这只巨手已经抓住了大半个江湖。 赵家能够做到这一步,究竟凭借的是什么呢? 至少现在的皇甫松还想不明白…… 皇甫松一个纵身跃至落秋月身后,落秋月手中的红伞高速旋转,“称霸江湖,就凭你们两个尊主境?” 皇甫松手中的剑分成了无数把,在空中震颤,“就凭我们!” 落秋月美眸有一刹那望向了阴云密布的天空,“我看未必吧。” 无数剑光闪出,落秋月将伞撑在身前,轻轻一推,伞身便高速旋转了起来。看似锐不可当的剑影碰到红伞顷刻间便纷纷消散。 在落秋月身后,皇甫明的剑已经离她不足三尺,落秋月头也不回,只是抬手引滴落的雨水汇成一面雨幕,进而凝实成水盾挡在她的身前。 落秋月的手伸入水盾之中,那水盾表面迅速刺出一只水剑,直逼皇甫明的面门。 皇甫明手掌重重地拍向地面,“碎!” 整个街道的石板崩碎开来,飞溅而起,冲散了蔓延的飞花和暴射而出的水剑。 落秋月只好将红伞踩在脚下,随着崩碎的石板高高跃起,这两人虽然境界不强,但配合无间,倒也不可小觑。 汗滴落下,混合着雨珠,打湿了她的鬓发。 落秋月伺机而出,迅速收伞,猛然发力戳在皇甫明的胸口,皇甫明吐出一口鲜血,竟然硬是没有后退一步,紧紧抓住了落雨伞。 落秋月没想到皇甫明竟然敢拿自己的命赌,现在欲要收伞,怕是已经来不及了,皇甫松忽然从身后拔出另一柄剑,此剑与先前皇甫松所持大为不同,百炼钢的剑身盘绕着纹银,大有不俗之气。 落秋月一眼认出这是皇甫家老家主皇甫诚毅的佩剑,啸月。 此剑乃是皇甫诚毅临终所赐,威势通天,这便是皇甫松的底气。 一剑出,百剑鸣。 这是通天境的威势,落秋月被皇甫松缠住,只好挥手去挡,却直接被余威震得倒飞而出。 皇甫松心中终于看到了一丝得胜的希望,飞身而起,便要结束这场战斗。 却见花瓣翻飞中寒光一闪,竟然有三道银针飞了出来,如此距离,已是避无可避。 皇甫松的脑中一片空白,顺着来处望去,一个木盒子摆在墨袍少年的脚边。 楚沐兰收起手中的亮银色匣子,为落秋月松了口气。 第2章 青云剑圣 眼看那三道银针就要夺去皇甫松的性命,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皇甫明方才敢与落秋月以命相搏是因为以她的性情,绝不会伤及性命,可暗器便不一样了,银针既出,便是有去无回。 但那出乎意料地,银针并没有刺入他的体内。 他缓缓睁开眼睛,他分明未曾撑伞,却并没有发觉绵延多时的细雨不知何时已然停息,拨云见日,旭日的光辉洒落而下,西方竟有青云环日之像,云雾飘渺而不可及,宛若仙境。 那一刻,时间这个概念似乎消失了,三道银针就这样静止在空中,再没有向前一丝一毫。 楚沐兰心中疑惑,抬头四顾,只见一位青衣公子于九天之上踏云而来,轻轻地,一个“止”字从他口中吐出。 伴随着一道不知从何处飞出的剑气,那本来致命的银针被轻轻拨开,男子挥袖,银针改变了原本的路线,扎在一旁的地面上。 “诸葛家的天机匣?三针索命,楚家真是有钱啊。”青衣公子笑着望向被银针扎入的青砖,此时竟然已经被腐蚀出一个大洞。 青衣公子微微吸了一口凉气,他的容貌算不上出众,可一身谪仙一般的气质给人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暗器不错,不过没有内力,便只能伤人,不能杀人了,真是可惜。”那青衣公子缓缓落于落秋月身前。 “本公子——本来也没想杀人。”楚沐兰嘴硬道。 “也是,若是你杀了我三弟,你今天恐怕就真的要留在这里了。”青衣公子挑了挑眉。 “你是青云剑圣,皇甫云?”楚沐兰倒是机敏,顷刻便推断出了他的身份。 皇甫云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旁的落秋月神色复杂地看着那青衣公子,皇甫云转过头来也凝视着她。 落秋月隐隐感到皇甫云突破解命境后有些不一样了,先前他的眼眸中只装得下一袭红衣,如今他的眼眸却像是一汪深潭,看不出在想什么。 不过映出的——仍旧是那一袭红衣。 在剑圣面前,楚沐兰有些不敢开口,皇甫明二人更是不敢在此时插大哥的话,半晌,落秋月只是说道:“皇甫云,你如今是皇甫家主了?” 楚沐兰内心有些疑惑,这两人看似很熟,可落秋月一开口,又好似这是第一次见面。 想来师傅和此人关系应当有些复杂,他也不便多问。 “是啊,瞒不过你的冰雪聪明。” “有事说事。”落秋月冷冷地说。 皇甫云并没有被落秋月的态度影响,“我要是不出面,皇甫家也没把握能把你带走,对不对啊,我亲爱的楚少主。”皇甫云转头对着楚沐兰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所以你要带走他?”落秋月沉声道。 皇甫云摸着下巴,做低头思考状,“我本来是要把他带走的。” “那现在呢?”落秋月明知故问。 皇甫云叹了口气,“带走他,是父亲遗命;拦我的,是眼前佳人。” 落秋月想要摆出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可是眼前的皇甫云——确是有几分可怜。 “那便不要管我,就像当年一样,事情便会简单许多。” 皇甫云摇摇头,“这一次,我要求个两全。” 落秋月听出他话里有话,可她现在无心管这弦外之音。 “我有我自己的原则,今日我只需拦上你们片刻即可,剩下的,交由天命。” “况且我并非一定要代表皇甫家来此,我,只是你许久不曾谋面的——额,朋友。”他皱了皱眉,似乎这个词让他很不舒服。又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好,我现在要带他走。”她斩钉截铁地回道。 “可是你现在带他回去,也来不及了。”皇甫云叹了口气。 “来得及来不及,总要试试才知道。”一直沉默的楚沐兰发话。 “你都知道了?”皇甫云目光之中有些赞许,“我还以为楚家少主,当真是一个读书读傻了的呆子呢。” 楚沐兰有些不乐意,但是没有多辩驳,“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们露出的种种迹象都表明,我现在应该立刻回去。” 皇甫云递过一个玉牌,“看在以往的情面上,希望你能收下这块玉牌,若有危机,捏碎这玉牌,这里面有我的一丝神识,不论何时何地,我都会赶到。” 落秋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玉牌,“我不会用它的,而且,我不会再相信你。” 皇甫云似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秋月,向前一步便是水深火热,万丈深渊,同我走吧。” 落秋月眼眶有些泛红,“可是你也说了,人都有自己的原则,有些事,纵使万劫不复,亦要去做。” 她的目光落在楚沐兰身上,“有些人,纵使天地共诛,亦要去护。” 皇甫云央求,“秋月——” “滚!”落秋月娇喝。 “好~”皇甫云无奈地转身。 在另外三人震惊的目光下,皇甫云腾云而起——干脆利落地落荒而逃。 “总是个好的开始。”他驾云而去,只留下一串爽朗的笑声。 “当年的事情,我不会原谅,就让它留在当年吧。”落秋月声音哽咽,“若是有命再见,我会听你诉说。” 皇甫云身影一顿,想来是听见了这句话。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楚沐兰摇了摇头。 落秋月破涕为笑,轻轻拍了拍楚沐兰的头。“哎呦,我的小徒弟还揣测上师傅的心思了,不提这里的事了,刚刚那些,你全当没看到。走吧,时间很紧,我们速回摘星阁!” 楚沐兰回过头时,落秋月已经敛起笑容,拉起缰绳,楚沐兰也飞身上马。 “到底发生了什么?”楚沐兰忍不住开口问。 落秋月摇了摇头,“我方才收到传信,只说你父亲重伤,赵家趁机联合各大门派围困摘星宫。” “这是要掀桌子啊。” “他们还打着你父亲窝藏魔域公主的名号。总之信中所说不尽详细,你不如到了摘星宫自己去问。” 迎着晨曦的光芒,烈马飞驰而去,在春色之中画出一道长长的墨痕。 “秋月姐,我现在学武,还来得及吗。” 这次她没有执着于“师傅”这个称呼,直截了当地回答道:“任何事情,只有不做,从来没有太晚。”她像是对楚沐兰说,又像是对自己说道。 雨势已停,树叶上的水滴下滑坠落,空余寂寥而孤独的之声。 这个春日也许与以往并无不同,雨势迅疾而来,又匆匆离去,只留下洗过的青山,和寂寞的余音。 第3章 恭送星辰剑圣,殡天! 摘星宫,乃是百年前楚家楚叶恒游历至此,适逢一星辰坠于此地,故建宫而名之曰“摘星”。 而每代统管江湖者,被称为“摘星君”,楚叶恒,便是第一任摘星君。 自楚家太祖楚玉寒大败魔域百年以来,楚家英杰辈出,威望颇高,摘星君皆由楚家历任家主担任,而如今,现任摘星君楚宣遭人陷害,生命濒危,而摘星宫少宫主,即下一任摘星君楚沐兰,正策马飞驰在回摘星宫的路上。 摘星宫,天水楼 此时中已然乱成了一锅粥,楚家大多数人都聚集于此,商议着退敌之计。 “师叔,赵家主问时间已至,为何还不召各家入宫议事。” “入宫议事!公然带着一众高手入宫议事!若不是我大哥不允,我现在便冲出去砍了他的狗头!”楚天凡拍案怒道。 “叔叔息怒,当务之急是如何解这摘星宫之围。” 楚天凡听到熟悉的声音抬起头来,来人一袭墨袍,竟是楚沐兰。 “你是如何进来的?摘星宫分明已被围的密不透风了。”,楚天凡惊讶地说,“我正欲派人去寻你呢。” 楚沐兰温和一笑:“我不是说过吗,除了武功,我什么都会。” 环顾四周,只见众人大多神色慌张,乱作一团,楚沐兰不禁心生悲凉,自己离开时还好端端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事情原委我都已经知道了,父亲怎的突然——” 楚天凡似乎想向他解释,但是最后没有开口,“此时兹事体大,我不知自己能说什么——唉,你去问你父亲吧。” 楚沐兰被楚天秋搞得一头雾水,转身准备去找父亲,耳畔尽是无尽的争吵之声,心中愈加烦闷。 “这是我们能应对的?江南四大家族,流光府,万毒阁,龙虎山,西凉夏家,十三医堂……还有一直虎视眈眈的赵家,甚至还有血影的人,我们拿什么守!” “不守?你不守我守,我楚家掌管百年摘星宫,维持江湖秩序的职责乃是老祖所托,你说放弃就要放弃了?” “敌众我寡,我们在江湖上还有许多盟友,不如以退为进,再等机会。” “盟友?到了现在,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背后捅刀子?你现在求助,有几人能赶到?” “罢了,大不了这摘星宫,我来守。”,楚沐兰心中本来愤懑,但看到众人的态度,也只剩下无奈。 “谁来也轮不到你来!”楚天凡瞪了他一眼,“快去寻你父亲吧,他有话要与你交代。” “父亲——他现在怎么样了。”楚沐兰回头问。 “除非传说中第九境的绝世仙人临世,亦或是——”楚天凡似乎不愿在楚沐兰面前提及后面的话,“否则便是十三医堂堂主来了,也无计可施。” 楚沐兰大惊,他知道情况紧急,却不曾想到了这步田地,顾不上回话便夺门而出,直奔追月楼而去。 追月楼,乃是摘星阁的中心,其高百尺,缥缈入云,号称可摘星,可追月。 追月楼内,人影绰绰,中间围着的,正是楚宣,却见他已是咳血不止,脸色苍白,一副将死之人的样子。 “咳咳!让一让,沐兰来了。”他感知到了什么,忽而抬头道,挥手示意人群让开一条路。 果不其然,呼吸之间,一袭墨袍便飞奔而入。 楚沐兰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此时看到楚宣这副样子,一下子慌了神。 “父亲!” 楚宣见楚沐兰来了,露出了一丝苦笑,不紧不慢道:“你个调皮的小子,又和秋月那丫头去哪了?” 楚沐兰摆手,“不提也罢,现在最重要的是父亲的伤。这是何人所伤,难道没人能医治吗?” 楚宣摇了摇头,“魔功所伤,非中原武林之人可医。” “魔功?”楚沐兰似乎听说过,在西沙长城之外,有一个什么——魔域?但不知为何,他身边之人都刻意不提及这些事。 他忽然想到联军此次打的旗号似乎便是父亲窝藏魔域公主—— “嗯,我有东西要交给你,你一定要好好保护。” 还未来得及往下想,楚宣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色的令牌,递给了楚沐兰,楚沐兰还沉浸在巨大的打击中,没有回过神来。 “沐兰” 楚宣唤道,楚沐兰回过神来,赶忙收下那令牌,拿在手心,仔细端详,只见那令牌正面写着“镇魔”二字,翻过来之后背面刻有一团火,上面写着“离”。 “离火?”楚沐兰呢喃。 “你若有机会,去到南越最西边,南疆十万大山,去找一个叫做南宫万华的人,告诉他,离火,不能归位了。”楚宣说完这一席话,似乎已经耗尽了他剩余的全部力气。 他抬手似乎想要够到楚沐兰,尚未沧桑的面庞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不说这个了,想当年,你还小,什么也不懂,不听我的,非要去逛什么青楼,结果被赶出来了,还被那个什么——” 楚沐兰回以一个苦涩的笑容,“天华公子。” 楚宣强撑着抬起一只手点了点,“哦!对,天华公子,你被打的那个鼻青脸肿啊,跑回来找我哭诉。” 楚宣似乎觉得这件事很好笑,颇有兴致地接着讲,丝毫不顾身下血流如注。 “然后我一巴掌把他扇飞了半条街,正好落在给猪洗澡的大盆里!”,楚宣仰天长笑,“我骂他就是个臭爬虫!” 楚沐兰也跟着笑了,就好像他还是那个仗着父亲肆意妄为的孩童,可是他笑着笑着就哭了。 “咳咳!咳!” 楚宣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长叹一声,伸手托起楚沐兰的头,“我本以为成为剑圣便能这样护你一辈子,可是从接过这块令牌的那一刻起,我的命运就注定了。” 真是——好大的一盘棋啊,可惜我注定只能见到棋盘的一角…… “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不要做傻事,带着楚家人,好好活下去。” 楚沐兰伸出手,“可是——” 他的手还没有碰到楚宣,忽然感觉自己的下巴一沉,楚宣的手垂了下去。 “父亲!——” “家主!” 楚沐兰感觉这一切都很不真实,这一连串事情都发生的太快,给他一种奇怪的荒谬感,可他不得不告诉自己,这便是现实。 …… 摘星宫正门处 各方人马在此聚集,以赵家为首,江南四家,还有各大门派大都到齐了,唯有宁家和落家没有来。 “家主,我们不进去吗?” 赵家家主赵无明摇头,“若是我们先进去,这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那我们怎么办?” 赵无明只回了一个字,“等。” 不过半晌,少年从门中走出,迎风而立,长袍飞舞,他拔出一把长剑,高声喊到:“新一任摘星君在此,我楚家抵魔域之师,平江湖之乱,筑百里之宫。尔等鼠辈,心怀歹意,恩将仇报而不自知,还不快快退去!” 赵家家主赵无明喝道:“楚宣勾结魔域,人人得儿诛之!。” 楚沐兰大怒,立刻反唇相讥,“家父被魔域之人所害,如今赵家主反倒污蔑父亲勾结魔域,天下岂有此理?” 赵无明暴喝,“你凭什么证明你所言为真,就凭你一个毛头小子?” 楚沐兰举起手中的剑:“就凭它!” 赵家少家主赵瑾瑜凑到赵无明身前嘀咕:“父亲,儿听说,楚宣曾经将其年轻时佩剑逍遥传于其子楚沐兰,那剑含有其全盛时一道剑意,不可力敌。” 赵无明听了,的确有些忌惮,沉默许久,似乎是在思考对策。 “剑圣一剑,可破万军啊。”曲家家主曲云舟慨叹。 其他势力无非是趋炎附势,想要在这场祸乱之中分上一口人血馒头,自然不会率先出头,大多在一旁看热闹。 楚沐兰正准备出剑,落秋月拦住了他。 “师傅,为何阻拦于我?” “这一剑很珍贵,不要轻易用出它。”落秋月又小声补充:“你叔叔已经带着大部分人先行撤退了,至于摘星宫,放弃就是了。” “放弃?可是——”楚沐兰不解。 “你觉得摘星宫代表什么?”落秋月问。 “代表我们家江湖盟主的身份!”楚沐兰不假思索地回答。 “是,但是你认为楚家为何能成为江湖之首,是因为这摘星宫,还是因为一代代楚家高手的不懈努力?”落秋月正色道,“你自称诗句公子,学富九车,难道如此简单的道理也想不明白吗?” 楚沐兰似有所悟,“是啊,重要的从来都不是摘星宫,而是摘星宫里的人,我们在哪里,哪里便是摘星宫。” 逍遥剑回鞘,“这一剑,的确不值得现在出。但毕竟大家还没有完全撤离,不能让他们如此轻易地进入摘星宫,所以便让我再为大家拦上一拦吧。” 落秋月忽地抬手,轻拍在楚沐兰后脑,楚沐兰只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没有武功还想逞能?”落秋月抱起楚沐兰,口中抱怨,脸上却泛起一抹笑意。“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们吧。” 穿着一袭道袍的男子落在她身旁,“仙子要知道,就凭我们二人,拦不了他们多久。” 三清山,林潇恒。 “那若是再加上一个我呢?”一袭黄袍,莫约二十出头的男子走来,他拔出腰间的佩剑,那柄剑上刻着两个字。 “凌云” 青锋山,燕文渊。 骏马疾驰而过,赤裸着上身的男子一跃而下,浩浩之中不失文雅秀气,九尺之躯足以顶天立地。 “安兰那丫头让我来帮帮你们。” 京城宁家,宁修。 一股淡淡的梅香飘来,一袭淡蓝色长裙款款而来,在她的身后,跟着两男一女,还有一位老者和一个孩童。 惊人的是,这几人身上散发的气势都远非寻常高手可及,想来已经踏入了传说中的仙境。 万里之外的镇魔关,一尊高达数十丈的崭新玉石雕像矗立在大漠之中,分明是楚宣的面容,只不过要更加年轻一些,多了几分意气风发。 底座上雕刻着一行小字 第四任离火使 楚宣 文定二年——镇龙三年 极目远眺,大漠之中,二十余尊容貌各异的巨大雕像守护着远方灯火初升的城市,无声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为首的女子恭敬地半跪拱手,柔弱却洪亮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天泽使,恭送离火使,星辰剑圣殡天!” “巽风使(震雷使 兑泽使 坤地使 艮山使),恭送离火使,星辰剑圣殡天!” 遥远的三清山内,白衣女子点上三柱香。 挫败而悔恨的泪水无声地滑下,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都不一样! 我明明已经阻止了周慕寒,可是楚宣还是死了…… “坎水使,宁安兰,恭送离火使殡天!” 第4章 忆往昔之昨日不可追,踏前路之晦明自可定 三清山,三清宫内。 楚沐兰感到好像有人在轻轻摇他,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一紫衣女子坐在他身边,乌黑的秀发盘起,眉目清秀,蛾眉淡扫,不施粉黛,却遮不住绝代风华,眉目间又透着一股英气,颇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感。 楚沐兰瞬间感觉自己清醒了,“眉如远山黛,眼似秋波横。姑娘真是好生——” 看来没完全清醒…… “呃,不对,我这是在哪,发生了什么?” 女子温和地笑着,但眼底却荡漾着一抹淡淡的哀愁,“放心,楚家大多数人都安全转移了,不过,现在赵家赵天行之子赵无明,也就是现任赵家家主掌控了摘星宫,同时楚家包庇魔域公主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眼前的女子虽然有种九天仙子般高高在上的清冷气质,却不让人感到疏远,可能因为是她嘴角挂着的那盈盈浅笑吧。 “魔域公主?”楚沐兰第二次在变乱之后听到了“魔域”这个词汇,“魔域到底和我父亲有什么关系?” 那姑娘眼帘一垂,绕开了这个话题,“至于这里,这里是道门三清山。” 楚沐兰见她不愿说,便也没有多问,只是默默下定决心一定要弄清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那姑娘说着,头上的玉簪还时不时发出幽微的紫光。楚沐兰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姑娘,这玉簪是——” 面对楚沐兰询问的目光,女子仍旧保持着灿然的笑容,没有解释。 楚沐兰总是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忍不住开口,“敢问姑娘,我们可曾见过?” 女子眼底闪过一种极度复杂的情绪,“不,我们是初次相识……” 落秋月走了进来,她换下了那身红衣,此刻看起来有些疲惫,顾不得淑女形象,走到桌边坐下端起茶盏猛灌。 她几乎是抽出空来叹了口气,“倒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茶,这位是姑娘京都宁家宁安兰,也就是你天天听的说书人挂在嘴边的——白衣剑圣。” “白衣剑圣——”,楚沐兰思索,“好似听说过。” 宁安兰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自北境长城一战后,我便近乎退出了世人的视野,也不怪你印象不深。” “她是来找林天师去支援摘星宫的,只不过被我先请了去。”,落秋月解释。 “至于你为什么在这——我最后虽然打晕了你,却也没来得及让你和你叔叔他们一同离开,便顺路把你带到这里,毕竟不惧各大门派联军的势力为数不多,其中之一便是道门天师府了。” “他那是不惧吗?分明源自红衣仙子的的勇气嘛。”宁安兰打趣道。 “仙子真是抬举我了,我纵使实力再高,也不敢力敌各大门派啊。”穿着一袭玄色道袍的男子跟着落秋月走了进来,想来便是她口中的天师林潇恒了。 “所以,还是仙子给的勇气喽。”宁安兰如清泉一般纯净的美眸中闪过一抹狡黠。 楚沐兰在旁暗中思索,总觉得宁安兰这个名字很熟悉,长城之战—— 他犹豫着开口:“姑娘不会是我父亲的得意弟子,传说中的长城侠女吧?” “呦,反应这么长时间,真是书呆子啊。”宁安兰自顾自梳理着头发。 “书呆子读的书多,不如说说你知道些什么。” 楚沐兰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应该叫你师姐了,不过我也是听书上说的,在本尊面前就不值一提了——” 宁安兰摆手,“无妨,我倒也没听过书上是如何说的。” “好,这是一段说书人常常提及的故事,据说建国之初,天河四年,北方蛮族大举南下,共五十万之众,为应对此事,中原武林门派齐汇于摘星宫欲共同抵御北蛮,史称——北御之盟。 同年二月,双方高手决战于川山之下,那蛮族首领以炼体之术结合邪功,以至亲之血祭剑,一时之间竟无人可敌,不日,中原武林惨败,退于北境长城之内。 三月后。蛮族临至长城,无人可阻,关外百姓逃亡而至,好不容易安顿下来,蛮族又至,只觉得求生无望,心灰意冷。 守城军士奋勇抵抗,但奈何江湖之战已败,仅凭五万余众守城普通军士显然无法应对五十万联军,大势不可逆转。 后天元帝急调太子李昭平亲率天世军戍守宣府重镇,不料太子自有决断,言称‘一味的被动防守并不能解决问题,于是关门大开,天世军——” “咳!咳!”,落秋月轻咳两声。 楚沐兰尴尬地挠了挠头,“抱歉,跑题了。” “尽管如此,中原武林的惨败带来的影响是不可逆转的,关破之日,关外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眼看着蛮族就要冲入长城,而一旦入了长城,蛮族军队在关内便近乎无人可阻。 中原众高手称:“拖着重伤之躯也要将蛮族拦在城外。” 于是在那一天,十二剑仙与三位剑圣再度齐聚城墙之下,与蛮族首领与五大汗血战,最后还是退入城内,只留下几具尸首。 终于,宣府还是被蛮族攻破,城破之日,百姓有的忙于逃难,有的已经心灰意冷,围在城门楼等着看蛮族破城,有的还血气方刚,要与蛮族血战到底。 尽管城门大开,但他们没有看到一个蛮族士兵走进城来,在街边百姓的注视之下,有一白衣侠女从城内走出,傲然立于城下。 有人说,她是除了天下第一南宫万华之外,中原武林唯一的一位云海境。 还有人曾看到她一人一剑一白马,孤身杀入敌阵,力敌蛮族首领,打的数万蛮族将士溃不成军。 第二日黎明,她策马而归,脸上看不出任何疲累或是痛苦的神情,身上的一袭白衣竟不染一丝血迹,也没有沾上任何污秽。 她没有多做停留,婉拒了各方势力的感谢,只是策马到京师去春风楼里听了一曲琵琶,随后仗剑走马而去,不知所踪,当日京城百姓夹道送之,故而她便有了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号——长城侠女。 再后来春风楼楼主发现她留下了一本秘籍,那便是被认为天下第一的绝世武学——《长遥九经》。”楚沐兰似乎意犹未尽,“多么传奇而美妙的故事啊。” 林潇恒打趣,“你倒是有几分说书人的天赋。” 宁安兰美目微颤,轻轻叹息:“是啊,事情本可以是这样的,但是那终究只是有意流传而出的版本,你可知,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楚沐兰好奇道:“原来这竟是假的?” “是啊,某个上不得台面的家伙,为了他父亲的面子,骗了整个江湖五年之久。那日我的确一人杀进敌阵,原本被打散的联盟再度凝聚·,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混战之中,一柄剑从我背后刺了进去——” “什么?!”楚沐兰感到自己的世界都崩塌了,他耳熟能详的故事,竟然有一个如此黑暗而血腥的真相。 “赵家家主赵天行为谋夺我手中的长遥九经——” “你手中的?” “对,长遥九经本是楚玉寒流传而下,百年后流落至南宫万华手中,碰巧——”,宁安兰嫣然一笑,“我有两个师父。” “赵天行勾结蛮族,偷袭于我,中原众人本就不敌,而赵天行当时已经入了半步仙境,战况更是惨烈,当年天武阁更是满门战死。”宁安兰的眼眸望向远处,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与阁主方云还是旧识,后来再没有找到如此知心好友了。”林潇恒声音哽咽。 楚沐兰楞在榻上,似乎难以接受这个答案。 “最后我以濒死之体拼尽全力,也只重伤了赵天行,而我自身功力尽失,静脉阻塞,再难以恢复境界。”宁安兰的眼神锐利如刀,楚沐兰看了都有些胆寒,如此温柔的女子,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竟然如此失态,想来这件事对她的打击也是难以想象的。 “最后是你父亲保住了我的命,击退蛮族五大汗,将我带回春风楼。我念及恩情,拜他为师,我已无法修习《长遥九经》,便将他交给了你父亲,而你父亲楚宣,便是那时的春风楼楼主。” 楚沐兰听到熟悉的名字,心忽然痛了一下,但旁若无事,作颇为感兴趣之态,“我父亲还有这般风流的身份,我还以为他一直都如此正经呢。 他忽地想到了什么,犹豫着开口,“这么说,师姐与赵天行是同辈,为何看起来如此年轻?” 宁安兰眼神飘忽了一瞬,最终给出了这样一个解释,“因为入登仙,可得长生。” “那师姐现在岂不是已经——” 宁安兰轻咳两声,“人是否年轻,重在心是否已经苍老。自我被赵天行重伤以来,弃了长生,游山看水,便算是重活一世,倒也逍遥快活。” 她俏皮的眨了眨眼,“所以本姑娘芳龄——五岁!” “啊?” 楚沐兰换了个话题,“那——长遥九经如今在谁手中?” 落秋月放下茶盏,笑嗔道:“你不如看看你父亲留给你的是什么。” 她递过一个卷轴,楚沐兰急不可耐地展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四个大字“长遥九经”。 一般来说,习武之人按实力强弱可分八境,分为五大凡境与三大仙境,入仙境可超脱于天命,而那传说中的登仙境更是可得长生,不过自古入仙境者一世也寥寥无几,更何况那登仙境强者大多得了长生,看破众生,不参与这江湖纷扰纷扰,故楚沐兰也只是在各种话本亦或是高手口中听说过。 而这五大凡境分别是 清络境 入清络者可在体内流转内力,清净经络,开始修习武功 玄脉境 入玄脉者可将内力外放,可隔空控物,出手伤人 尊主境 入尊主者凭自身实力已可成一方强者,人中翘楚,如今年轻一辈中,为人所知的入尊主境者也不过数十人,皆是人中龙凤。 破尘境 顾名思义,入破尘者实力之强已非尘世中人可以揣测,抬手间可破百人之围,出手可以天地万物为武器。破尘境强者多是一方势力的长老级别,实力深厚,在江湖上算不上赫赫有名也得在当地家喻户晓。 通天境 入通天者已经与天道有所感应,出手时可引动自然法则,有时天降异象,威不可敌。 通天境大成之人由于已经能够引起明显的天地异象,接近仙境,举手投足之间缥缈若仙,故也被称为剑仙。 而这仙道三境分别是 战天境,战天境又被细分为两个境界 (第一便是解命境:入此境者将不再受天命束缚,超脱于天命之外,若是可以预知未来,甚至可以做到逆天改命之事。 而第二是净心境:据传入此境者需看破俗世,净明己心,方可得逍遥。) 而解命境巅峰也被敬称为剑圣 登仙境 入登仙者可得长生,与日月同寿,与天地齐老。 云海境 对于入云海者,天下浮生于其如过眼云烟,沧海一粟,届时一人便可抵千军之众,抬手可翻天覆地,挥剑可崩山倒海,若是有意,可改天下之势。 但在传说之中,还有第九个境界,至今只有楚家太祖楚玉寒曾经达到,这使得它更添了几分虚无缥缈之意。 “长遥,乃是各方小邦对于由北魏和南越及周边地区组成的地区的统称,百年前楚玉寒于此地登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第九境,传《长遥九经》于世,据说分为九卷,每习一卷,可升一境,不过这第九境究竟存不存在,过了这么多年,大家都存有异议,而且就连宁姑娘也只修习到第八卷。”落秋月解释道。 “那我父亲呢?”楚沐兰想到似乎从未看到父亲用出除了星陨剑法之外的武学。 “他没有修过,这功法唯有武学之体方可修习,否则反伤自身。”宁安兰回答。 “武学之体?”楚沐兰从未听过这个词。 “这是一些人与生俱来的天赋,宁姑娘说长遥九经上记载称与心性有关,不过稀缺的很,目前世上只有三个武学之体,除了南宫万华前辈以外都在这间屋子里了。”落秋月解释。 “师姐,还有……”楚沐兰望向林潇恒。 “莫要看我,我若是能修,现在这东西还能落在你的手里。”,林潇恒双手一摊,半开玩笑道。 楚沐兰又望向落秋月,落秋月笑着摇了摇头。 “我?!”楚沐兰惊地从榻上跳了起来。 “对,就是你,武学之体之间的感应,不会错的。”宁安兰目光如炬地盯着他,让楚沐兰感觉有些难为情。 “师姐,你是认真的?” 宁安兰凑近了些,“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林潇恒适时地打断了这场对话,“今日发生的事未免太多,给他些缓冲的时间吧。你们暂且住在我这里吧,我去腾出些客房。” …… 入夜,落秋月辗转反侧,白日里楚沐兰的话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师傅,我的家人都还流亡在外,幸得各方相护,虽无性命之忧,却唯有我能歇歇脚,我——想给父亲立个碑,衣冠冢也好……” 她似乎听到了幽幽的呜咽声,却不是楚沐兰,听声音应当是女子的哭声。 她干脆起身走进回廊,只见宁安兰正掩面而泣,她哭的声音闷闷的,大抵是不想吵醒别人。 落秋月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好了,这不是你的错,大家都尽力了。你功力尽废,又能做些什么呢?时间不早了,回去睡下吧。” 宁安兰哭的更大声了,她没有说话,只是指了一个方向。 落秋月循着她的指引走去,黑暗之中,能够看到摇曳的烛光,微弱的光晕打在跪坐的少年身上,他的面前,是五尺石碑…… 黑暗的角落之中,还站着一个男人,林潇恒见落秋月来了,默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石碑——”,落秋月压低声音。 “宁姑娘亲手雕的。” …… 凭栏夜酒冷,五尺石碑寒,旧时青锋,留不住明朝君马。 彼岸桃花瘦,三更烛火摇,波光流萤,曳不回昨日同舟。 …… 翌日清晨,当晨曦透过窗柩,不约而同之下,众人都没有提起昨日之事。 楚沐兰看了看三人,正色道;“现在有了诸位,杀回摘星宫又有何难?” 宁安兰有些无语:“你当真以为凭借一个残废一般的我,受门规束缚的林天师,再加上你师父就可以对付整个江湖了?” 楚沐兰收起卷轴,冷不丁冒出一句,“那好,今日起,我便修习这长遥九经。” “你不是不想学武吗,怎的现在决定地如此干净利落?”,落秋月有些疑惑。 “之前是不需要学,也没兴趣。现在楚家需要我,自然便有兴趣了。”,楚沐兰语气坚定。 “那好,今日起你便跟着宁姑娘学武,我父亲传我有事,我需先回落家一趟,况且摘星宫的事还需善后,我得出一份力。”,落秋月起身,“希望再次见到你时,你已经具备向我讨教的实力。” 言罢,落秋月便拿上落雨伞离开了。 “谨遵师命。”楚沐兰对着落秋月调皮的挤了挤眼睛。 “既然要学武,先要抛除杂念,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父亲的事——”宁安兰斟酌着语气。 楚沐兰听到宁安兰提起,情绪明显变得有些低落,但他的回答干净利落,“我尽量不去想它,况且父亲说了,要我带着大家好好活下去,我将来还要替父亲报仇,要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哪里来的时间悲伤呢?” 宁安兰仔细品了品这番话,“诗酒公子所言,果然都很有道理啊。” 楚沐兰故作大大咧咧地摆摆手,“我若是伤心过度,恐怕也不是父亲想看到的,不提这个了,师姐有什么安排?” “你师傅走了,我们也该出发了。”宁安兰也起身,“去为你求一柄剑,你父亲的剑不能轻易动用,你需要一柄真正属于你的剑。” 迎着升起的朝阳,一辆马车自三清山飞驰而出,向北而去。 “我们去哪?” “入江湖。” 第5章 万丈登天路 马车缓缓行驶在路上,白衣女子驾车,穿行于崇山峻岭之间,清流激湍之侧,好一幅岁月静好的山水画卷。 楚沐兰从车厢中探出头来:“师姐,我们这是去哪?” “青锋山,万剑阁,你既然要学武,自然先要去求一柄剑。”宁安兰不紧不慢地挥动着马鞭。 “师姐,你的内力,可还有方法恢复?”楚沐兰坐到宁安兰身旁。 宁安兰稍作思考,“有两种办法,前者很简单,重头修起即可,不过内力被吸干,经脉阻塞,心境也不稳,导致我重修速度极为缓慢,五年下来也才恢复到尊主境。” “那第二种办法呢?” 宁安兰有些为难,“我也不知,我大师父说南疆有一种奇药,他去十万妖山寻之,已经三年了,至今未归。” “师姐的——大师父?”楚沐兰没明白。 “你父亲是我的二师父,在此之前,我曾拜师于南宫万华。” “隐世已久的江湖第一高手,南宫万华?”楚沐兰有些羡慕。 “是啊,三年未见,不知他如何了。” 宁安兰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不如现在便开始修习长遥九经的第一卷吧。” 楚沐兰掏出卷轴,“第一卷是剑法,我还没有自己的剑,如何修习?” “哎呦!”一柄剑穿过帷幔抛进了车厢内,不偏不倚地砸中了楚沐兰的额头。 “我的剑借你。” 宁安兰听到楚沐兰的哀嚎,知道是误砸中了他,美眸流转,平添了一抹笑意。 “师姐好准头,话说我还以为高手都会很有架子呢。”,楚沐兰摸着自己的额头。 宁安兰怔了一下,然后抿嘴轻笑,“你看我现在还算高手吗?” “对我来说是啊。”楚沐兰端详着抛进来的剑,“这是紫霞剑,超脱七剑之一?” “楚家少主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宁安兰调侃道。 “这可是天下排名前七的名剑啊。”,楚沐兰跳上车顶,有模有样地舞起了剑。 宁安兰一边驾车,一边仔细感受着身后的剑气流动,“你这样摆花架子可不行,只得其形不得其意。此剑法名‘月影寒林’,想要用好剑法,需得得其灵魂,你的剑还少了几分肃杀之意。” “还请师姐赐教。”楚沐兰拱手。 宁安兰把马车停在一旁,伸手一招,紫霞剑划过长空,飞到她手中。 “那师弟你看好了。”宁安兰握剑起舞,她的一招一式优美而暗含杀机,时而平和,时而肃杀,时而保守,时而激进。 她屏息凝神,“这一剑,是绝杀式,寒霜万里!” 楚沐兰忽然感觉汗毛倒竖,整个人好似被某种可怖至极的目光锁定,如坠冰窟。 “这便是极致的杀意了。” 无数寒光闪出,楚沐兰还未来得及看清,便又消失了。 “这——就完了?”楚沐兰有些失望。 宁安兰收剑淡然道,“对,这就完了。” 她走上马车,“走吧。” 楚沐兰正欲上车,只听一旁的巨石发出碎裂声,树木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他赶忙回头看去。 只见眼前所有事物都被齐刷刷的斩成两节,端口之平滑以至楚沐兰在宁安兰刚刚出剑完成以后都没有发觉,直到树木倾倒,巨石崩碎。 楚沐兰倒吸一口凉气,宁安兰还是保持着那一丝温和的笑容,“现在真的完了,走吧。” …… 三日后 一路向北,二人已经行至平城。 “还有一日,便要到顾北城了。”,宁安兰对着在马车顶上舞剑的楚沐兰道。 “好啊,过了顾北城,便是青锋山了。”,楚沐兰从马车顶上跳了下来。 “据说这青锋山,原本叫做青峰山,后来燕歌行于此创立剑阁,久而久之便传成了青锋山。” 宁安兰在客栈旁停下,转头却不见楚沐兰。 “好香的酒!”不远处的酒肆旁,楚沐兰张望。 “青州山水美,云门酱酒香。公子可要进来坐坐?”店门口的小二急忙招呼。 “我赶时间,把你们最好的酒来上几壶。” “好嘞。”小二见来了大客户,喜上眉梢。 …… 青山之间,只闻马蹄飞踏之声。 少女驾车,少年舞剑,倒也怡然自得。 在这幅山水画卷之中,轻柔的歌声响起。 “白驹悠然踏芳菲, 蓑笠伴雨寻青梅, 梨花山上花葳蕤, 湘江之畔湘竹泪, 桥边霭霭暮色垂, 行至驿站把酒催, 斟却还未尝滋味, 天际落霞染我杯~”(注1) 她的歌声如同山间清泉,潺潺流水,清亮而悠扬,回荡在山谷之间。 “师姐若是去了春风楼,不知有多少世家公子会为你疯狂呢,不过还是做女侠更帅一些。” “为什么做女侠帅一些?” 楚沐兰摇摇头,“没有为什么,我喜欢。” 他还是站在马车顶练他的剑,只不过手中多了一壶酒,“佳人配美景,当浮一大白!” 宁安兰脸上浮起一抹绯红,猛的抽了身前的马一鞭,“你莫要喝多了掉下来。” “我可是摘星宫诗酒公子,千杯不醉的。”楚沐兰回剑,举起酒壶喝了起来。 “一缕春溪盈绿柳,半遮青山半入城。 方醒不识梦里路,复醉把酒探九州!” 酒壶在剑刃上来回滑动,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竟没有滑落。 “好诗,何人所作,是江南的四大才子,还是国子监的学正?” “都不是,此诗,乃摘星宫诗酒公子所作!”,楚沐兰手中紫霞剑上挑,酒壶飞起,他回身接住,又灌了一大口。 “仗剑行山水 诗一盏 酒一杯, 折草而吹 摘落星月作剑佩, 清风莫追 我鞍下 的马尾, 天涯一骑不回 驰万里 惊尘灰, 前程浪迹随流水 绾青丝 拂衣袂, 忘却姓甚名谁 邀河山 共一醉, 待渡口晚舟归 待倦鸟沉林睡, 覆苍穹而寐——” …… 青锋山,登天路 “万丈登天路,问剑青锋山。这便是传说中的登天路啊。”,楚沐兰抬头仰望。 “求剑重在心诚,故而立阁于山巅,心诚者方至。” 宁安兰拔出了轻轻颤抖的紫霞剑,“我的剑回到万剑阁有些激动。” “师姐的紫霞剑是剑阁所铸?” “是啊,超脱七剑其中六剑皆是剑阁所铸。”宁安兰煞有介事地解释。 “还有一剑呢?” “还有一剑,乃是我师父南宫万华达到第九仙境后佩剑长剑九天,长剑有灵,脱于俗世,乃仙人所赋。”宁安兰提到这个,眼眸中神采奕奕。 “当真是个妙人啊。”,楚沐兰感叹。 “走吧,登阁!”宁安兰率先向上走去。 拾级而上,人流络绎不绝,阴翳杀手,风流剑客,甚至还有垂暮老朽缓缓的行着。 自诩见多识广的楚沐兰此时倒是分外好奇地四处打量,不过很快他便没了兴致。 …… 一个时辰后,楚沐兰已是汗流浃背,“师姐,什么时候到啊?” “已经到了。” 抬头望去,影影绰绰的树林之间,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门户,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万剑阁”。 注1:选自司南歌曲《白驹》 第6章 问剑青锋山 “这大门怎么看着这么新?” 楚沐兰记得这剑阁的历史没有百年也有一甲子了,大门应当看起来历史悠久才对。 “当朝皇帝曾求剑于此,我父亲说:‘剑阁之剑皆是江湖之剑,没有帝王之剑,更没有谋逆之剑!’ 结果引发龙怒,千百士卒踏上剑山,最后都被师父引满阁之剑打了下去。正是那一剑,轰塌了门户,这道门是后来重修的。” 穿着干练的女子迎了上来,“在下燕莯清,家叔让我来此接引二位。”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今日一见当真有此奇观啊。”,楚沐兰抬头仰望。 宁安兰没有理会楚沐兰的日常感慨,警觉地对着燕莯清道:“你们早就知道我们要来?这一路上为了避开各大势力眼线,走的皆是乡野之路,应当无人看到才对。” “不必紧张,是秋月前辈提前传信于我父亲,不过那个傻子站在车厢上舞剑,不必太费力,就可以找到了。” 燕莯清和煦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难起疑心,她抬手,“二位这边请,我还要等一个人,先失陪一下,你们进去找我叔叔即可。” “什么傻子,说我吗?”楚沐兰好像听到了什么,转头问道。 “哎呀没说你,快进去吧。”宁安兰对燕莯清眨了眨眼,赶忙把楚沐兰推了进去。 穿过几栋宏伟的楼阁,二人来到了一处广场,亭台楼榭,舞袖歌台,觥筹交错,琵琶声声,好不热闹。 “今日是万剑阁一年一度的试剑大会,江湖年轻子弟多聚于此,希冀着能求得一柄好剑。”一位气质沉稳,风度翩翩的男子走来。 “燕阁主,好久不见。”宁安兰上前搭话。 “的确是许久不见了,二位是贵客,当得起上座,请。”燕文渊抬手引路。 “这位是阁主燕文渊,他所铸之剑,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光是超脱之剑,出自他手的便有三柄之多。” “姑娘倒是折煞我了。”燕文渊礼貌地笑了笑。 “文渊,这名字听起来便很有文采,阁主铸剑术天下第一,不知这吟诗作赋的功夫如何?”楚沐兰有些期待。 “熟读诗书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摘星宫诗酒公子的名号,我还是比不得。”燕文渊打了个哈哈。 “燕阁主过誉了。”楚沐兰会心一笑。 谈笑间,三人已经行至阁楼之上,正对面,一座构造奇特的楼宇直入云霄,倘若插入大地的一柄巨剑。 不一会燕莯清便带着另一人走了过来,此人一身黑袍大氅,目测不过逾冠之年(二十七八),一举一动便不怒自威,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此人绝不简单。 “这位兄台,便是燕姑娘要等的另一人?”楚沐兰打量着黑袍男子。 挺拔的鼻梁,双唇紧抿成线,倍显坚毅和执拗。他的脸庞线条分明,显得硬朗而英俊,透着一股子雕塑般的凌厉之色。 那人对着他微微点头,兀自坐在了邻桌。 “燕阁主对外放出消息,今日有超脱之剑现世,可是真的?”,男子品了一口茶。 “平——额,殿下。”燕文渊有点不知所措。 “叫我李孟君就好。”,李孟君轻轻敲着手指。 “好,李公子,今天却有一剑,不过要压轴登场。”,燕文渊答道。 “无妨,我有的是耐心。”,李孟君作闭目养神状。 “诸位先聊着,莯清回去打剑了。”,燕莯清拱手告退。 楚沐兰似有所悟,怪不得穿得如此干练,原来刚刚在打剑啊。 …… 半个时辰后,燕文渊起身揉了揉久坐有些僵硬的腰,“各位,要开始了,我先去准备,失陪一会儿。” “无妨,阁主请便。”,李孟君微微侧身。 楚沐兰鬼鬼祟祟地凑到宁安兰耳边:“师姐,我们这一路走的为何都是乡野小道啊,放着大路不走,这是干什么呢?” 宁安兰莞尔一笑,眉目微微向上弯起,一颦一笑,好似泛出了桃花。 见楚沐兰呆呆的看着她,宁安兰用剑柄敲了敲他的头:“你还知道问啊,我还以为你没注意呢。” 楚沐兰挺直腰板,“我之前那是专心练剑好吧,平时我可是心细如发呢。” 宁安兰双手抱胸,“我可没见你心细如发啊。” 楚沐兰岔开话题,“我现在刚入清络境,想要和各家弟子争剑,怕是有些困难啊。” “不要太心急,你已经进步飞速了,要不是武学之体天生经络通透,你到清络境至少要两个月。”宁安兰不紧不慢地说。 “两个月!”楚沐兰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不过也不是没办法,你我同为武学之体,我待会将内力大量渡于你,你体质特殊,应当能承受得住。短时间内,你可以具备玄脉境大成的实力。”宁安兰抿了口茶。 宁安兰盖上茶杯:“至于为什么要隐藏行踪,你可知各大势力都在寻你,你还傻傻地站在车顶舞剑。” 楚沐兰不好意思地笑了:“原来之前说的傻子真是我啊,不对,他们为什么要揪着我不放啊?” “因为要杀人灭口啊。”,宁安兰坏笑道。 “啊?” “逗你的啦,恐怕是楚宣把长遥九经传于你的消息不胫而走,你知道江湖之上又多少人为它而眼红吗?” 宁安兰的回答的确在意料之中,但楚沐兰还是不解:“不是说没有武学之体要这个也没用吗?” “是啊。”,宁安兰轻轻捋着鬓发,“但是据传,我师父曾经将一种心法《天池》传于楚家,据说修后可以比肩武学之体,但还未有人修习。目前下落不知,谁知道在谁的手里,再说长遥九经这等秘籍,即使夺而不用,也是不错的筹码。” 楚沐兰眸中精光一闪,“这一路上也没见有人跟踪啊,莫非——都在等谁先动手?” “难得聪明一回。”宁安兰投来赞许的目光。 “我一直都很聪明的好吧。” 楚沐兰有些无聊,不一会,他的目光便投向了一旁的李孟君,“李兄,你这不是有一柄剑了吗,为何还要来此啊,莫非此剑不是为你所求?” 李孟君拔出腰间长剑,“我的确是为自己求剑,因为这柄剑已经断了。”那柄剑锋芒锐利,精雕玉琢,一看便非凡俗之剑,更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不过精美的剑身上满是划痕,从一半断掉,断口平滑,想来是被更锋利的武器斩断的。 “超脱七剑之五,游侠剑?”宁安兰看到这柄剑,大为惊讶,“你是——”,她立刻止住话头。 “看来超脱七剑要变为超脱六剑了。”她改口道。 “此剑尚可重塑,你可要我帮你?”燕文渊走上来。 “燕阁主这么快就回来了?重塑就不必了,可否用它的剑胚再铸一把?”李孟君轻轻把游侠剑放在桌上。 燕文渊拿起游侠剑仔细端详,脸上满是心疼之意。“你要一把什么样的剑?” “复仇之剑。”李孟君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倒是认为,你需要的还是那把游侠之剑。”燕文渊带着半喜半悲的复杂神色若有所思道。 李孟君抬手示意燕文渊不要再说下去,“阁主只需告诉我能不能做即可。” 燕文渊叹了口气,“能做。” “那便多谢阁主了。”李孟君微微躬身。 楚沐兰凑上来,“李兄,你的剑是怎么断的?” 李孟君皱了皱眉,似乎回忆起这件事有些痛苦,并没有回答楚沐兰的问题。 ——现在也许还不是和他扯上关系的时候—— 于是宁安兰突然把他拉了回去,“这里不方便说太多,不过和姓李的人纠缠太多,会很麻烦。皇族的事,还是少插手为好。” 楚沐兰眨眨眼,“无妨,我向来不怕麻烦。” 李孟君听到楚沐兰的话,回过神来,眉眼微动。 初出茅庐,当时如此,此人虽然看起来无知了些,倒也许值得结交一番。 “你若是值得,到时我自会告诉你。” “什么事情,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还有到时是什么时候啊?”楚沐兰有些无语。 宁安兰见他执意打听,抽了抽眼角,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无奈,“你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李孟君没有在意宁安兰的阻拦,垂头自语:“是啊,是什么时候呢?” 第7章 血影杀机 楚沐兰还想说些什么,只听得一片哗然,他自阁楼向下望去,广场上,燕星珩走到中间,他伸手一招,隐隐有破空之声传来,一柄通体火红的长剑飞到他的手中。 燕星珩煞有介事地介绍:“玄火剑,五品,剑性刚直,威势暴戾,适合大开大合的剑术。” 宁安兰知楚沐兰并不了解,会心地开口解释:“天下剑分九品,以九品为最,七品之下,其剑有性,七品之上,其剑有灵。 所谓的剑性乃至剑灵,决定着此剑契合的主人与剑法,而剑灵受铸剑方法,材料,以及铸剑师和剑主等因素影响。 不过九品绝非铸剑之术的止境,九品之上的剑已非品级可定,被称为‘超脱之剑’,其威势远非凡品可及,纵使是玄脉境初期,凭之也能与玄脉境大成一战。” 楚沐兰很感兴趣,“哦,竟然这么夸张?” 宁安兰轻轻颔首,“与从古至今,已知的超脱之剑不超过二十柄,现世加上你刚见到的那柄断剑,共有七柄,不过今天之后,便有八柄了。” “依师姐之言,今日有好戏看了。” 宁安兰神秘一笑,“是我有好戏看了……” 言谈之间,玄火剑已被一魁梧男子所得,李孟君低垂的眼睫抬起,“不错,段家出了个好苗子。” “月红剑,六品,适合女子配以以柔克刚之剑术使用。” 楚沐兰听了眼前一亮,“这剑给我师父,倒是合适。待我为她求来。” “你师父不是用伞吗?”宁安兰与落秋月虽然算不上熟识,也有几面之缘,落秋月所用,明明是落雨伞才对。 “师父早就想求一柄剑,与落雨配合使用,奈何寻不到合适的,不想被我碰巧遇到了,此剑今日我志在必得!”楚沐兰拍案而起,顺带揉了揉坐皱的下摆。 “好,过来,我将内力传于你。”宁安兰伸手招了招,楚沐兰走到宁安兰身前坐下。 她抬起手腕,露出一段白皙的皓腕,楚沐兰感觉一双柔软的手掌轻轻贴在他的后背上,一股略带温热的真气涌入,没有任何痛苦的感觉,他的境界居然瞬间攀升到玄脉境。 “好神奇!师姐,你就看我发挥吧!” 此时一名戴着面纱,穿着一袭淡紫色襦裙的女子走了上来,“江家,江心月,前来求剑。” 虽然戴着面纱,神情淡漠,但是能通过那月牙般轻弯的眉目,绝美的脸庞轮廓,看得出来那面纱下的风貌。 她头上戴着一只银白色的蝴蝶簪子,随着她缓缓走来,轻轻摇动。 楚沐兰见有人来抢剑,赶忙也从楼上跳了下来,“沐兰,你等等!”宁安兰在身后喊道。 楚沐兰全然没有听到, 他此刻在琢磨着如何不暴露身份而求剑。 “额,叶家,叶——”楚沐兰拱手。 “别装了,我亲爱的楚少主——楚沐兰。”她单刀直入,将最后三个字咬得很重。 “你是谁,为何知道我的身份?”楚沐兰蹙眉道。 “别人可以不认识你,但我接了杀你的任务,怎能不认得你。血影江家,紫衣执行官,前来索命!”江心月拔剑。 血影,当世第一杀手组织,其规模甚至超过许多名门大派,被血影下追杀令之人,大多最后都难以保全性命。 血影分为五大家,血影中以服饰颜色来区分身份,而杀手分为五等,这五等服饰不同,幽蓝即为普通杀手,墨绿称为“铁卫”,苏紫称为“执行官”,玄黑称为“百斩”,血红称为“修罗”,白色为杂役,深红为长老,家主,还有最后一袭暗金,其上绣着一只凶神恶煞的犼,乃是血影统领,血影内称“影大人”。 “什么,执行官?”楚沐兰连连躲避江心月的剑气。 “话真多!”江心月一剑划开楚沐兰的袍袖,楚沐兰连忙退至高台的边缘。 “叔叔,为何不制止她,求剑不是杀人!”,燕莯清急道。 “不急,再等等。”燕文渊脸上看不出一丝焦急之意。 见此,燕莯清虽然不解,也只好默默等待。 楚沐兰轻轻跃起,接住了宁安兰抛下来的紫霞剑,转身慌忙挡住一击,连退几步。 “紫衣执行官,这下麻烦了。”,他暗自思索对策,“关键是杀手,此人若是来问剑的,那输了便输了,可既然是来杀我的,那便松懈不得。” “既是作为来杀我的杀手,为何自报名号?”楚沐兰质问。 “我现在所持的剑已经不能匹配于我的实力了,故而我既是来杀你的,也是作为剑客来求剑的。”江心月步步紧逼。 怪人,楚沐兰在心里默默打上了这样一个标签。 楚沐兰一个翻滚躲开了江心月的剑气,一剑拨开刺向他胸口的剑,然后飞身而上,一脚踢出。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这么柔美的姑娘,怎么天天喊打喊杀的。”楚沐兰不徐不疾地调侃。 “要你管!”,江心月挡住楚沐兰的飞踢,一剑劈出。 “我就随口说说,你急什么?” …… “宁姑娘觉得,他们二人谁能赢?”李孟君悠悠道。 “一个玄脉境大成,一个初入尊主,结果不是很明显吗。”宁安兰搪塞道。 “是啊,不过若是楚家少主,那结果便尚未可知了。”李孟君似笑非笑,转头看向宁安兰。 宁安兰的脸色阴晴不定,别过头去,紧盯着台下。 二人交手数十回合,竟仍不分上下,“我纵横江湖,执行任务不少,各大流派都曾见过,可你用的这剑法,剑气虚晃难辨,难对付的很,我从未见过。”江心月将剑插进地上,拄着剑喘息:“所以是——长遥九经?” 楚沐兰见此也不装了:“正是,长遥九经第一卷,剑法,‘月影寒林’!” 标志性的寒光乍现,在场之人都明显感到温度忽然降了下来。 “这一剑,倒是有些肃杀之意了。”宁安兰露出赞许的目光。 “杀手都到面前了,不肃杀才怪呢!”楚沐兰冲着楼阁上吐槽道。 “来的好!”江心月向前一步,四周池水都震了出来。聚在她的剑上,缓缓旋转。 寒霜剑气飞出,和水剑碰撞,江心月的剑法倒颇有种四两拨千斤的感觉,至于这四两拨不拨得了千斤,那还真不好说。 金铁交击,寒光消散,水雾弥漫,一时间众人慌忙遮面,无法看清发生了什么。 “咳,咳!”燕莯清拂去迎面溅在脸上的水滴。 水雾散去,二人对立,楚沐兰脸色有些苍白,江心月表情凝重,一时之间双方都没有开口。 “叔叔,谁赢了?”燕莯清问道。 “竟不分上下,当真是精彩的对决。”,燕文渊终于飞身而下,清了清嗓子。 “既然未分高下,那这柄剑便先给楚小友了,我还有一柄水心剑,赠与姑娘如何?” 人群之中,红衣男子冷哼,“这燕阁主倒是打的好一手圆场。” “多谢阁主。”江心月拱手,“不过——” 江心月接过水心剑:“剑是柄好剑,但我是一名杀手,剑已求得,任务尚未完成,我还不能离开。人,我还是要杀,血影行事,还望阁主莫要阻拦。”江心月弯腰低低的行了个礼。 “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燕文渊追问。 江心月抬剑遥遥指向楚沐兰,“勾结魔域,其罪当诛!” “祸不及子女,况且你如何知道罪名为真?”,台上有人大声反问。 楚沐兰感激地向上望去,拄着银枪休憩的少年对着他摆了摆手。 其实江心月心里也不信,但任务就是任务…… 第8章 霜寒万里 “我受故友之托,楚沐兰你杀不得。”燕文渊摇头,“姑娘还是尽早离开吧。” “我若是执意要杀他呢?”江心月提剑缓缓逼近。 就凭你,在我万剑阁,还杀不了人!”燕文渊有些愠怒,什么时候一个小辈也敢在万剑阁放肆了。 江心月转头望向人群之中,不知道在看何人,还不出手,等着看戏?你不着急,那我又何必以命相搏。 她下定了决心,轻轻咬着朱唇,“心月多有得罪。”,纵身跳下台去。 楚沐兰虽然对她态度的突然变化有些不解,但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多问便回到了阁楼上。 试剑大会继续进行下去,就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但场上紧张的氛围几乎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人群之中,几道目光交汇,然后又立刻低下头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剑名,‘白虹’。” …… “剑名,‘青冥’。” ……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又有几柄剑也寻到了主人,燕星行走下台去,另一端燕莯清走上台,作为燕家年轻一辈最出色的铸剑师,她在她叔叔之前倒数第二个出场,也算是压轴了。 燕莯清没有多话,直截了当地开始介绍,“剑名,承影,八品,适合手段狠绝但心性正直之人使用。” 台下众人闻此,议论纷纷。 “师姐,这剑心听起来有些奇怪啊。”楚沐兰感觉这把剑有些矛盾。 “八品之剑本就稀有,奇特一些倒也正常。”宁安兰答道。 “不知我可否配得上它啊。”一个略有些消瘦的男子走了出来,眉宇之间给人一种阴翳的感觉。 “慕家,慕烨泽。”有人认出了此人,“手段狠辣倒是应上了,不过心术正直,这话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敢说了。” “你持此剑,不合适。”燕莯清用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略带厌恶的眼神看着慕烨泽。 “若是我执意要呢,打过姑娘可否具有这个资格?”慕烨泽轻轻弯腰。 燕莯清拔剑,“那便来吧。” “等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老朽前来为少主求剑,便替燕姑娘迎战此人罢。” 慕烨泽看到来者,立刻后退几步,拱手相迎,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烨泽不敢。”,默默退回了台下。 燕莯清拱手:“多谢前辈,我认得前辈,不知您说的少主可是南越太子沈千秋?” 老者仔细端详着承影剑,“正是。” “是个妙人,当得起此剑,前辈拿去。”燕莯清双手递上。 “不做考验了?”白发老朽摸着胡子笑道。 “素问南越太子大名,这柄剑日后在他手里,必将名动天下。”燕莯清恭敬道。 “口齿伶俐的小姑娘,呵呵。”老者拂袖而去。 燕莯清连出几柄剑,大多被人领走,也有无主的,楚沐兰看了许久,终于坐不住了:“师姐,我们还不求剑吗?” “再等等,我在等,那柄剑。”宁安兰缓缓靠在椅背上。 “师姐又在打哑谜了,唉。”楚沐兰托着下巴,昏昏欲睡。 燕文渊走了上台,“来了。”宁安兰轻声提醒。 “什么?!”楚沐兰瞬间坐直了身子,“我才刚睡着。” “你啊,总是没个正行。”宁安兰戳了戳他的头。 楚沐兰捂着头,“我也可以很帅的,师姐待会可要看好了!” 燕文渊介绍,“我以一年的时间,只铸好这一柄剑,不知各位可有胆来取?” 只见那柄剑通体银白,护手是冰晶的形制,剑柄上雕有白泽(注1)一只,通体散发着幽幽寒气。 楚沐兰忽地心头一动,那柄剑也微微发颤,不知是不是宁安兰眼花,那柄剑上散发的寒气忽然逸散开来。 “这柄剑,我要了!”,楚沐兰高声道。 “巧了,”一袭黑衣跃至台上,只见那人不知修了何种功法,剑鞘之上竟泛起点点星光。“这柄剑,我也要了。” “曲家,曲星河。”黑衣男子拔出一柄通体墨色,散发着点点火红之剑。 黑衣男子温文尔雅,长眉入鬓似含黛的远山,月射寒光的眸,裁若柳叶的两片薄唇,仿佛蕴着风华艳光,将天地毓灵藏于脸上,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某家公子。 “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曲家少主,久闻大名。”楚沐兰上台,“楚家,楚沐兰。” “彼此彼此。”曲星河微微一笑,风度翩翩。 “既然都来取剑,那便——请吧!”楚沐兰的手搭在紫霞剑剑柄上。 “真是爽快!“,曲星河爽朗一笑。 “不过,人恐怕还没到齐。”曲星河审视的目光望向众人。 “江家,江心月,再来问剑!”江心月拿着水心剑跳了上来。 “赵家,赵焰,前来求剑。”一个粗重的声音传来。 楚沐兰一见来人是赵家之人,分外眼红,开口想要直接骂他,但又觉得不符合自己的作风,思来想去,冒出这么一句话:“就你也来问剑,何不自溺以照面?” 坐席上哄堂大笑,而赵焰似乎真的是个粗人,并没有听懂,他狠厉一笑,“你猜我们是来问剑,还是来杀人?”,径直朝楚沐兰攻来。 “你这大砍刀,太粗俗,我今日便来教训教训你!”楚沐兰左右辗转,时不时出剑,赵焰一时间感到眼花缭乱,索性一刀劈出。 “我就算听不懂,也知道你在骂我,不过一会儿,你就骂不出来了!” 浩瀚的刀气使得楚沐兰不得不横剑抵挡,连连退却,差点失去平衡。 “别说当面骂你了,你若是听不懂,我还能刻你碑上!”,不愧是诗酒公子,除了文质彬彬,骂人也别有一套。 “看来大开大合,也是有道理的,不能轻敌。”同时楚沐兰皱眉,心里暗自盘算如何取胜。 宁安兰听了感觉有些出乎意料,从座位上站起来掩面偷笑,没想到楚沐兰还有如此毒舌的一面。 此时江心月已经和曲星河战于一处,“曲兄,多谢!” “不必谢我,趁人之危夺位,还派杀手追杀,我最看不惯这种人,凭心而动罢了,再说,若是打赢了,这柄剑,可就是我的了。”,曲星河挑眉。 “那可未必,此剑我势在必得!”,楚沐兰回道。 江心月冷哼:“还有闲心接话?你用的是双手剑术吧,如今差了一柄剑,你如何胜我?” “对付你,一柄剑就够了!” 曲星河从袖中掏出七颗水晶撒了出去,竟围着江心月悬浮于空中,熠熠生辉。 江心月只感觉眼前一花,四周空间扭曲,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水面,夜空之上,七枚星辰连成一个五角星,中间那颗星辰上,曲星河傲然而立。 “曲家的七星幻阵?曲家阵法鼎鼎大名,有些棘手啊。” “杀手话也这么多,你是在拖延时间?” 星辰之上,曲星河没有看她,目光望向远处,穿出幻阵。他轻轻挥手,七颗水晶回到他手上,缓缓旋转。 现实之中,曲星河的目光下,又有一人持剑而来,站在江心月身前。 “血影江家,黑袍百斩,前来取你性命。”,那人看向正在和赵焰战斗的楚沐兰。 楚沐兰有些无语,这两人本来就难以应付,怎么又来一个? 他转头望向曲星河,“当初入摘星宫前便说好了,曲家是我们的盟友,你却要护楚沐兰,这是何意?” 曲星河微微一笑,“你们想杀便杀,我只是来求剑的,看不惯赵家,和你们血影无关。” “这人与江心月年岁相仿,应该是江心月的大哥,江月眠。他的实力在你们之上,我来对付他。”宁安兰一跃而下,素手轻招,紫霞剑便飞回了她的手中。 江月眠似乎是认出了宁安兰,微微一怔,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这些杀手怎么净起些这么美的名字?”,楚沐兰翻了个白眼。 “没有人生来便是杀手。”,江月眠幽幽道。 “还有,没了紫霞剑我用什么?”楚沐兰没了剑,只能左右腾挪躲避赵焰的攻击。 “你用这个。”宁安兰将燕文渊身边那柄新剑抛给了楚沐兰。 “好剑!”,楚沐兰接剑,轻轻一挥,寒光大盛,此剑果然大为不同,就连宁安兰的紫霞剑他拿着也没有此剑顺手。 内力的释放瞬间轻松了许多,他手中剑芒耀眼,寒光飞出,“我欲乘风扬鹤起,一剑霜寒九万里!” 赵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不管我父亲是怎么想的,他可以尽情施展他的野心,但是他若是做了什么不合正道之事。”曲星河轻点水面,绕过江月眠攻向江心月,“那我一定要帮我想帮之人,做我想做之事!” 幻境之中,江心月也动了,她猛的向左闪去,剑锋一点。 现实中,水心剑险些刺中江月眠,他堪堪躲过这一击,拍了拍江心月的头示意她方才险些刺中的是自己,江心月有些迷茫地望着四周,江月眠抿着嘴,“啧,真是棘手啊。” 楚沐兰回剑,双目合闭,立于原地,赵焰不清楚他要干什么,心里没底,但还是将刀举到头顶,全力劈出,“故弄玄虚!” “便让你看看,是不是故弄玄虚!”楚沐兰双眸睁开,寒光一闪,“去!”他拔剑,只见无数道寒光斩出,“月影寒林,绝杀式,‘寒霜万里’!” 赵焰来不及躲闪,心一横继续加大力度下劈硬接了上去,猛烈的刀气劈碎了数道剑罡,然而紧接着其余的剑气仿佛无穷无尽般飞来。 随着寒光不断斩出,楚沐兰的脸色愈发苍白,但他没有停手,他在赌,赌先倒下的是赵焰。 幸运的是,他赌对了,赵焰气喘吁吁,近乎力竭。 他的刀气消散,赶忙横刀于胸前,巨刀挡住了剑气,却挡不住那巨大的冲击力,他猛的吐出一口鲜血,跌下台去。 楚沐兰松了一口气,看向宁安兰,她应付江月眠倒是轻松,很明显地看到在紫色剑气纷飞之中,江月眠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只能不断躲避,但宁安兰也一直没有下杀手,只是拖住江月眠。 “师姐,我来帮你。”楚沐兰调息了一下,再度提剑赶去。 “小心身后!”,宁安兰娇喝,她有些乱了方寸,顾不上应付江月眠,对楚沐兰急道。 楚沐兰顿感不妙,连忙转身,一只带着朱红色手套的手掌已经到了眼前,似乎已经来不及抵挡,一秒钟过去,楚沐兰的脑中闪过无数对策,但无一能应对现在这种情况。 注1:白泽,昆仑山上着名的神兽,浑身雪白,可吐人言,通万物之情,很少出没,除非当时有圣人治理天下,才奉书而至。是可使人逢凶化吉的吉祥之兽。黄帝巡游至东海,遇之,此兽能言,达于万物之情。问天下鬼神之事,自古精气为物、游魂为变者凡万一五百二十种,白泽言之,帝令以图写之,以示天下。 第9章 踏歌,游天下! 就在楚沐兰避之不及,准备结结实实地挨下这一击时,一杆亮银色的长枪挡在了楚沐兰的身前。 “要杀他,问过我了吗?”,一道温和清亮的少年声音问道。 楚沐兰睁开眼。那是一张干净英俊的少年面容,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 英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乌发如缎,随意地用一根束带扎起来。 少年转头对着楚沐兰笑了笑,“初次见面,我叫夏清和。” 那一身红衣的男子收手,只见其眉心一点红,狭长的凤眼微微挑起,妖娆媚惑,浑身散发着一股阴柔的气质。 “此人乃是天下公敌,天地日月共诛之,请阁下莫要多管闲事。” “大哥!”,赵焰扶着那人站了起来。 “赵焰的大哥,那便是赵无明的长子,赵家的少家主赵瑾瑜,瑾瑜二字皆取美玉的意思,哼,这名字够柔美,倒是配得上他那阴柔做作的仪态。”,楚沐兰暗暗想道。 持枪少年朗声长笑:“闲事?我来赴约,怎么算是闲事?” 他神情一肃,“还有,天下共诛,可有罪名?” 赵瑾瑜冷笑:“自然是有的,楚家窝藏魔域公主,勾结前朝废储,妄图谋反!” 楚沐兰言辞犀利:“赵家对于污蔑诽谤倒是在行的很啊,还前朝废储?南庭宫变的事我了解不多,但晋平王乃是深明大义绝世之人,既然是想给杀我找个理由,那我便是勾结他了,你能如何啊!” “此事与他无关,我勾结的是南越太子沈千秋,你又能如何啊?”,李孟君走了下来。 “李兄,你——啊?”楚沐兰瞪大了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是晋平王(注1),李昭平?在下敬仰已久,额,不过——” 楚沐兰有些语无伦次,“我们能应付的,你也不必为了我的清白坦白自己的计划。” 李昭平摆摆手,“无妨,若是存心与我作对之人,怕是早就知道了,还有,你若是因为与我勾结这个罪名被杀,我也过意不去。” 他望向宁安兰,挑了挑眉,“刚刚是谁说,和我沾上关系会很麻烦?现在还得靠我来解围。” 宁安兰扬起眉毛,没有回答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个样子,自诩沉稳冷静,可是一但遇到不公之事,还是会热血上头。”,白发少年虽然话语之中满是抱怨,却没有丝毫责怪之意。 “其实我变了,现在的我在热血上头冲出去之前能多做些准备。不过这么多年你不是也没变吗?” “所以我们是朋友啊。”,夏清和随和一笑。 却见李孟君踱步,缓缓退至一旁。 “你不帮我?”,夏清和故作委屈的样子。 “我的剑断了,如何帮你。”李昭平无奈地摇摇头。 “胡说,借柄剑不行?你就是懒!”夏清和指着李昭平笑骂道。 “你们两个认识?还有,赴约是赴什么约啊?”。形势发展的太快,楚沐兰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姓夏。”夏清和无奈地说。 “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这个夏,隐世夏家?”楚沐兰恍然大悟。 “开窍了。”夏清和重重地墩了墩枪,嘿嘿一笑,“沐兰兄,你看好了,这还是我苦练五年来第一次在战斗中用出这游龙枪法。” 楚沐兰想要拦住他,但是夏清和已经冲了上去,“可是,这和你帮我有什么关系啊?” 夏清和微微叹息,“看来还没开窍。” 夏清和向赵瑾瑜连出几枪,赵瑾瑜接连闪开,只留下空中一串残影,只见他的枪法越来越快,赵瑾瑜不用兵器,只用手掌推拂,脚下步法逐渐纷乱,头上渐渐出了些许细汗。 “去!”,夏清和振臂一呼,他的枪越来越快,最后残影连成了一片,隐隐聚成一条巨龙。 “龙啸九天!” 赵瑾瑜没料到半路杀出了如此强悍的任务,双掌齐出也未能接下,倒飞而出,赵焰接住了他,他的手套整个崩碎,手掌流出鲜血。 赵瑾瑜看着自己的双手,“好,这一回是我准备不周,小看了你身边的人脉,我们走!” 他拉上赵焰,飞身离开,“下次见面,必定取你性命!” “想走,没那么容易——”,夏清和举枪欲追,李昭平拦住了他,“不必追了,他们应该还有人接应,我们留不住他们。” 夏清和有些愤懑,重重地把枪插在地上,“好吧。” 曲星河也没有和江氏兄妹做无意义的缠斗,停手解去幻阵,江心月兄妹也跟着离开了,燕文渊此时才走了下来。 “燕阁主可看够了?”李昭平双手叉腰,有些埋怨地说道。 “真是一出好戏啊,如此少年英雄,若不是今天的试剑大会,倒是错过了。”燕文渊赞叹。 “油嘴滑舌……” 宁安兰和曲星河也走了过来,曲星河正忙着把自己的水晶塞回袖子里,楚沐兰回剑,“燕阁主,此剑,可是我的了?” “你当得起此剑,不过,你得问问这几位小兄弟有没有异议。” “我借了阵法之力,便不与你争了。”曲星河拱手。 楚沐兰心里明白,连忙拱手,“多谢相让。” 他看向其他人。 “看我干嘛,我不是来求剑的。”夏清和撇过头去。 “我是来求剑的。”李昭平道。 楚沐兰赶忙转头,“那——我们还要打一场?” “但不是这柄。” “不是,李兄——我应该叫你平王殿下——” “就叫我昭平吧。” 楚沐兰没想到这前朝太子还挺平易近人的,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你怎么这么慢性子啊,说话不要大喘气好不好。” 李昭平坚毅而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我前些年有些颓废,一直如此,习惯了,抱歉。” “看来,此剑归你了,给它起个名字吧。”燕文渊提议。 “它没有名字吗?” 楚沐兰想到宁安兰的紫霞剑,他还以为剑名都是铸剑师起的。 “超脱之剑,皆非世所及,我认为,只有配使用它们的人,才真正适合为它们取名。”燕文渊解释。 楚沐兰转头,看向宁安兰的剑,若有所思。“所以紫霞剑的名字,是师姐起的。” 宁安兰轻轻点头。 “师姐好文采!” 楚沐兰疑惑,“师姐怎么好像松了口气的样子?” 宁安兰岔开话题,“好啦,快给你的剑取个名字吧。” 楚沐兰思索片刻,“我初入江湖,今日结识了如此之多的少年英杰,对江湖之路颇为向往,希望能够同行。” “纵马江湖群侠梦,倚剑赋诗踏歌行。就叫‘踏歌’吧。”楚沐兰举剑,“踏歌,游天下!” 注:古代封王都习惯地采用东周时的国名。其中历代封王中,以“晋、秦、齐、楚”四个封号最为尊贵,“晋王”最尊,“晋平王”,“晋”:封地名,“平王”:封号,既昭平,日月昭昭,天下可平。 第10章 故人之约 “踏歌,好名字。”李昭平不禁联想到他的游侠剑,还有——当年的他…… “昭平,你要的剑,在哪里啊?”夏清和拔起银枪。 李昭平回过神来,看向燕文渊。“这个,就要问燕阁主了。” 燕文渊有些犹豫,躲避着李昭平的目光,“我若是给你机会去取那柄剑,不管成功与否,我都相当于告知整个天下,我万剑阁站在了殿下这边。” “燕阁主胆子怎么变小了?” “殿下说笑了,我已经不是那个仗剑天涯,风雨同舟的少年了,做事自然要谨慎些——” 楚沐兰有些疑惑,这燕文渊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怎么就过了少年时代? 李昭平似乎有些生气:“不是人不年轻了,分明是心老了!” “彼此彼此罢了。”,燕文渊苦笑。 “谁跟你彼此了!既然今日我来取剑,燕阁主就应当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样,我给你一日时间考虑,明日早晨,我再来听听阁主的态度。”李昭平拂袖而去,他走的很快,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好。”,燕文渊似乎如释重负,“那便多谢殿下了。” 李昭平听了他这句话,微微驻足,不知作何感想。 楚沐兰追上去,发现他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但李昭平终究没有说什么,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几名随从也跟着离开了, “昭平!你等等我。”楚沐兰追上来。 李昭平又恢复到了他那处事不惊的作风,他回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有趣,你跟来做什么?” “我们还没想好接下来去哪里,正好你也要在这里等一天,我初入江湖,还有很多疑问,想听你说说。” 李昭平单刀直入,“你怎么不去问你那师姐,她对你可是有耐心的很呐。” “哎呀,我去问她,便显得我无知啦。”楚沐兰勾着李昭平的肩膀道。 “你就不怕我觉得你无知?”,李昭平慵懒的眸中闪过一丝不知名的光芒。 “诶~兄弟是兄弟,师姐是师姐。”楚沐兰拉着李昭平走远。 “你这人,还真是有意思啊。” …… 傍晚,青锋山顶,望仙亭。 曲星河走了上来,看到楚沐兰等人,愣了愣,“呦,诸位怎得都在啊,” 楚沐兰举起酒杯示意,“怎么样,我就说他会来找我们的吧,昭平,清和,你们两个一人五十两银子哦。” 李孟君摆摆手,“我不差钱。” 夏清和玩味道,“巧了,我也不差钱。” “我也不差钱,没意思。”楚沐兰眼底染上一抹扫兴。 曲星河笑着坐下,“我不是特意来找谁,只是寻着酒香过来的。” 夏清和伸手,“看来,你得给我们一人五十两银子了。” “你不是不差钱吗!” …… “清和,你们不是隐世世家吗,怎么会这么富裕?”曲星河好奇。 “我们只是在江湖上隐世了,又没有在商业上隐世。”夏清和起身,从山上向下看去。 “好酒,这是十洲春吧,宫廷用酒啊,昭平你还真舍得拿出来,今天我算是没白来。”曲星河细细品尝。 “这样的酒,我倒是还有一整个酒窖的库存。”李昭平晃了晃酒杯。 楚沐兰投来惊异的目光,“不愧是皇室。” “哦,十洲春啊,是京城的浮生记酿的吧,巧了,那家酒庄是我们夏家的。”夏清和漫不经心地晃着酒杯。 “啊?!”,楚沐兰和曲星河同时惊道,曲星河手里的酒杯都溅出了一些。 “看来你们才是真正的穷小子啊。”宁安兰笑道,盈盈笑意在唇角若隐若现,恰似初夏盛开的一朵青莲,恬淡中带着诗意的遐想,纯洁如水,芬芳幽幽,她的脸颊微红,似乎有些醉了。 “师姐,你酒量不好吧,少喝点。”楚沐兰劝道。 “谁说的,我只是平日里不喝而已。”宁安兰打开楚沐兰伸过来的手。 “好好好。” 另外三人目光交汇,各自偷偷地笑起来。 “对了,清和——你们笑什么?”楚沐兰转过头来。 “没什么,你说。”夏清和立刻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 “你白日里说的约定,是什么啊?” “这个啊,就要从南浔之盟说起了…… 文定十二年,末路的大梁王朝在风雨中飘摇欲坠…… 无论江湖还是庙堂,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 面对魔域日益壮大的野心,夏家夏憬弘与楚家楚叶恒两人在南浔召集江湖门派,共同建立了南浔之盟,商定江湖各大门派商定每年于摘星宫集会商议江湖事务,江湖从此大定。 楚叶恒主持摘星宫的修建工作时,曾经在追月楼门户两侧的石柱上题词。 喻大梁之世曰 “长安尽雪,一夜浮萍。” 果然好景不长…… 文定十五年,大梁内乱,分裂为西梁(定都锦官城)与重明。 西梁历,安治三年,西梁被重明所灭。 重明历,广安六年,北蛮南下,二人配合无间,夏憬弘策马杀敌,楚叶恒稳定江湖,无论在江湖还是朝堂,这都是当时的一段传奇。后来二人各自的子女,也就是两家的上一任家主,夏羽瑶与楚安禾更是订立婚约,两家结为亲家。 天河元年,重明宣布山河一统,改国号为北魏,北魏就此建国。 天河三年,曾经的天下第一高手棠溪雨柔遇害,为争夺天下第一之名,江湖大乱。 夏憬弘被杀,临死前令夏家隐世不出,楚家自此独掌摘星宫,同时两家立下约定,必须互相扶持,永世交好。” 宁安兰接着说了下去:“后来的事我知道,蛮族南下,我身受重伤,内力全无。 我师父南宫万华为救我前往十万大山,长遥九经被交还给了你父亲,你父亲又将它传给了你。 但这一次,楚家出了一个不愿练武的少主,无力守护它,你父亲又——” 宁安兰改口,“赵家为了争夺江湖第一的位置又蠢蠢欲动,于是便产生了‘摘星宫之变’。 而今抢夺《长遥九经》的风暴已经席卷了整个江湖,若不是我们在万剑阁,只怕就不似白日里那般简单了。” “长遥九经原来现在在你身上,宁姑娘还真是不拿我们当外人啊。”,李昭平感叹。 “你们中若是有人想对我们不利,白日里出手才是最好的机会。”,宁安兰分析道。 “不过我家那些老不死的竟然阻止我来帮——”夏清和愤愤地开口。 “不至于,夏兄,真不至于。”楚沐兰打了个哈哈,连忙打断了他的话, “楚家有难,他们自然得帮忙,至于帮到什么程度,我看夏家那些只顾势力的长老大多和我想法不一,只是在楚家撤离摘星宫之后略微给了些财物之类。”,夏清和被楚沐兰所阻,但还是有些愤懑。 “利益自然可以追求,但是为人处事的准则,是不可以改变的。” “说得好,正所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才是大丈夫。”,楚沐兰拍着胸脯说道。 “师姐这次怎么不说‘就你还大丈夫’了?”楚沐兰笑着望向宁安兰,却见她已经睡着了。 少女的乌发柔软的铺散在肩下,随呼吸轻微起伏。月光从亭柱的缝隙里撒下,照在她白皙精美的侧颜上,像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美得不真切。 “说了不要喝太多嘛。”楚沐兰轻轻地将大氅披在宁安兰身上,“嗯,这样应该暖和许多了。” 他轻轻抱起宁安兰,向着客房走去。 …… 翌日清晨 “不对,我的大氅呢?!”李昭平惊疑的呼声自万剑阁的客房中传出,打破了春日的宁静。 第11章 月落屋梁 楚沐兰走出客房,正看见李昭平似乎在找什么。 “昭平,早上好啊!” 李昭平看到他,抬起头来,“诶?楚沐兰,你看到我的大氅了吗,清和已经带着我那几个侍从找了半天了。” “没见过——不对,你的大氅,哦!”楚沐兰挠了挠头,“我能说,我昨天顺手披在师姐身上抱回房了吗。” “和她一起抱回房了?” “嗯,不是,重点是这个吗!” 楚沐兰跑回房将大氅拿了出来,“在这呢,我昨天——” “不必了,没丢就好,送你了。照顾女孩子没有这种必备道具可不行。”李昭平调侃。 楚沐兰的脸霎时间就红了起来。 两人来到大门处,燕文渊已经早早地站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燕阁主考虑的如何了?” “大好少年,不应相负,今日,我便陪你们再赌一把!”,燕文渊道。 “这就对了,我去藏剑阁了,楚沐兰,帮我好好劝劝燕阁主。”,李昭平拂袖离去。 “劝什么?”楚沐兰有点迷茫的说。 “随心。”李昭平头也不回地说。“若是心境已到,他自会同你说起。” …… “燕阁主,和我说说你的事吧。”二人在登仙亭坐下。 燕文渊经过这一夜似乎想通了很多,不似昨日所见那般沉闷了。 “你想知道什么。” “让你变成这样的原因。” “变成什么样?”,燕文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一路所见,江湖中人,无论男女老少,甚至是杀手,他们的眼里都是有光的,你的光呢,燕阁主?” “我的光啊……”燕文渊望向南方。 “她叫芊洛瑶,是人们口中的天琴女,曾以一曲《破阵乐》于北疆连破蛮族大军,也曾以一曲《汉宫秋月》迷倒京师皇帝。 那年我十九,刚刚下山,闯荡江湖,她十七,是燕春楼的头牌琴女。 我久仰星辰剑仙之名,想要拜师于你父亲。 那一晚,我走进她那春风楼,她坐在楼上赋弦,那琴声似乎有着别样的魔力,我尚未见到你父亲,便被她的琴声勾了魂去。 我一时心动,随乐舞剑。舞毕,我未多奢求,准备离开,侍女却说她唤我上楼。 我走上阁楼,只见她坐于屏风之后,双手抚琴,倩影若隐若现,我缓缓走上前去,见她一身青衫,坐在屏风后,眼神温柔似水,风姿清逸如莲,平静而高雅。 她为我创了一曲《月夜》,那一曲惊为天人,琴声舒缓,却引人入胜,我听着入了神,觉得那如潺潺流水般的琴声离我远去了,悠扬地,飘到了那一轮圆月之上,一瞬间,我感觉整个心灵澄澈起来了。我一时痴了,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我忽然觉得什么星陨剑法,什么天下第一,却不如这碧波青莲…… 我对她说:‘姑娘正值芳华,坐在这燕春楼里弹琴,真是可惜了,不去同我,去这江湖看看。’ 她说她不觉得可惜,这张古琴便是她最喜欢的东西了,不过她终究还是同我走了。 我知道,燕春楼的春天离开了,不过,我燕文渊的春天才刚刚来到。 自此,一个仗剑的风流少年,一个抱琴的白发仙女,也成为了一段江湖佳话。 她说,成婚之日,她会为我再奏一次《月夜》。” 泪水滑落,映出燕文渊略带沧桑的面庞。 “镇龙元年五月,席卷大半个江南的南疆妖兽之乱开始了,我年轻热血,随南宫万华前辈赴南疆平乱,将我年轻时的佩剑留给了她,其中蕴藏着我最强的一剑,我相信可保她无忧。 但是世事无常,妖兽之乱规模超出我的预料,竟然一直席卷到了她所在的琼州,可我不觉危险,因为这一剑有剑仙之威势。 可待我归来,却只见到我那柄碎剑。”,燕文渊哽咽,“自那之后,我回到青锋山,执着于打造出更强的剑,三年过去,天下名剑我也铸了不少,可是,我终究还是没有听到她弹第二遍《月夜》。” 楚沐兰了然于心,“我终于知道李昭平见到你这样为什么那么愤怒了,你才二十二,怎的心灰意冷,跟个半老头子似的! “她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一柄足够强的剑,燕文渊,你对于李昭平的事情都看的如此明白,为什么却不明白——”楚沐兰有些冒犯地用手点着燕文渊的胸膛,直呼其名,“她需要的是你!” 燕文渊低下头,“当局者迷啊,可是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再强也无法挽回当年遗憾,她——回不来了。” “你还记得刚入江湖时的你吗,她喜欢的那个你一定不是现在这样,她当时需要你,现在也需要你!”楚沐兰步步紧逼。 “少年,便是永远抱有希望!纵使出路虚无缥缈,也会全力奔赴。只要你想,她还可以回来,传闻只要你进入那传说中的第九境,失去的东西还会重现世间,死去的人也会再回来,若是第九境不够,那便第十境!管他有没有,若是没有,那你便成为第一个!这,才是她愿意看到的燕文渊!” 燕文渊深潭一般的眼眸中突然闪出一抹精光,“当真是三寸不烂之舌啊,第一次听我的故事,就说的和亲身见证过一般。”他笑着摇摇头,“不过,你说的很对。” “多谢,虽然能否成功还是未知,但听你一席话,我愿意试一试。”,他一招手,一只青鸾飞来,“帮我转告我侄女,这万剑阁,以后便是她的了!” 他提剑跃至青鸾背上,负手立于其上,似乎还是当年那锦衣玉剑的风流少年,渐飞渐远。 “洒脱也当真是洒脱啊,我还没有正式开始开导他,自己便和自己和解了,倒也是奇人。 青鸾我也只在书上听过,要是我也能有一只——”,楚沐兰摇摇头,转身下山,正巧碰到宁安兰刚刚睡醒走上来,“这是什么情况?”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着渐飞渐远的青鸾,“我睡迷糊了?” 楚沐兰挥了挥手,“没有,我可是刚完成一件大事呢。”,他笑得很开心。 “什么大事?” “也许是一件助人走出心魔的大事,运气好的话,也有可能是燕阁主的终身大事。”,楚沐兰端起桌台上的茶。 “你的终身大事呢?”,李昭平拿着一把金光璀璨的剑走了过来。 “噗!” 第12章 这便是我的答案 一个时辰之前,藏剑阁 “来者何人?”黑袍护卫厉喝。 “晋平王,李昭平。”,李昭平今日换上了一袭黄袍。“前来求取真龙之剑。” “原来是平王殿下,请。”黑袍护卫让开一条路,“即日起,平王殿下就要变成‘陛下’了?” 李昭平兀自一笑,“莫要折煞我了,现在的我,还没那能耐,若是真有那一天,定然会通知你们万剑阁的。” 李昭平走进藏剑阁,藏剑阁有十一层之高,他走过前九层,从一品看到了九品,越往上,剑的数量便越少。 直到第十层,李昭平登了上去,却见那一层只有一柄剑,其他都是一个个空架子,左边分别写着“紫霞”“游侠”“凤凰”“寒梅”,倒数第三个架子上放着一柄看起来普普通通,有些不起眼的剑,其上写着“隐逸”。 然后是“凌云”,在李昭平的记忆中,这柄剑现在应该别在燕文渊的腰间,最右边有一个看起来比较新的架子,上面刻的两个字是“踏歌”。这七柄皆是出自万剑阁的超脱之剑。 李昭平并未多做停留,径直走上了最顶层,他伸手欲推门,门却自己打开了,房间正中插着一柄纹银雕琢,鎏金繁复之剑,剑柄乃是纯金所制,其上刻有一条腾飞的巨龙,护手则是八只静卧的虎,李昭平走到剑前,伸手便要握剑。 一道剑气拦住了他,李昭平似乎一早便料到了,静静等待。 “李昭平,你为何而拔剑?”一个威严的声音出现在他脑海里。 不愧是帝王之剑,他心想,应当是承袭历代帝王之意志。 “为了复仇。”他有些没底气,但这的确是他的心里话。 “为何要复仇?” “因为我没能保护好我的父皇。” 那威严的声音没有回应。 他顿了顿,“为了保护重要的人。” “为何他们需要被保护?” 李昭平似乎明白了剑灵想要告诉他什么,“为了斩尽天下恶,还天下一个崭新的江湖和一个清明的朝堂。” 他继续说,“虽然我不一定能够有这样的能力,但我知道,对于帝王之剑,这是不够的。” “我想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我不想骗自己,我只说我能做到的。若是这还不够,那我并非你所寻的贤主。” 那剑光芒大盛,“不,正因如此,你才是我要等的人。”那声音说道。 李昭平走上前,这一次,没有任何阻拦,他直接握住了剑柄,用力一拔,却丝毫未动。 “你有心魔。” 眼前一片光芒闪过,另一幅画面展现在李昭平面前。 他发觉自己手中的归心剑架在李穆的脖颈之上,而李穆手中拿着一把匕首,抵在身着戎装的女子身上,奇怪的是,他无论怎样努力都看不清少女的面容。 “熙月晴?月晴!\",李昭平喊道。 女子的面容逐渐清晰了起来,不,这不是他预料中那名女子。 李昭平的瞳孔巨震,“墨宜?” 那个声音再度冒了出来,“这一次,你会怎么选?” 李昭平的声音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她不是她,况且这一次,我不会再让我身边的人身陷险境。” 显然,剑灵不是很满意。 “那是他们自己的决定,你无法干涉。” 李昭平不假思索的举起归心剑,将幻境之中自己无尽的真气注入其中。 咔 归心剑断成了两截。 “这便是我的答案。” 剑灵沉默了片刻,而后放纵的笑声传来,“有趣,有趣。在这里,你可是拥有无尽的真气呢,我还以为你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掉他的头,而后来上一句,‘我足够强,强者不需要选择。’呢。” 李昭平自嘲地笑了笑,“以前的我的确会这样做,不过幻境终究是幻境,于我而言,选择从来只有一个。” “所以我这是——没有通过考验吧。” 幻境散去,李昭平惊异的发现,归心剑竟然已经被拔了出来,此刻正握在他的手中。 他浅笑,“有意思。”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他打量着护手上的八只卧虎,“记得传闻中分明没有这个设计。” 不知是李昭平幻听了还是如何,似乎有一阵欣慰的笑声传来。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周公吐哺——”他自言自语,“天下,归心……” 他收剑,“好!”,昂首阔步走出了藏剑阁,正巧听到楚沐兰在说什么燕文渊的终身大事。 “你的终身大事呢?”他笑道。 楚沐兰刚喝到嘴里的茶险些全喷出来,“我?” “你取到剑了?”宁安兰打断了楚沐兰的唧唧歪歪。 “是啊。”,李昭平举起归心剑以供二人端详。 “我们也差不多要离开了,昭平,你要去哪啊?”楚沐兰凑上来,二人已经收拾好了行囊。 “我要去京师找一个人,一个我亏欠太多,却许久未见的人,说实在的,我还有几分紧张呢。” “我们要去南疆,找我师父。”宁安兰道,“这家伙吵吵着一定要帮我恢复功力。”宁安兰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不要辜负了师弟一片好心嘛,”李昭平带头走出了万剑阁的大门。“对了,帮我个忙,要是你们去南疆见到了沈千秋,顺便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他。”李昭平递过一封信。 “好。” “燕文渊呢,被你开导了?” “已经坐着青鸾离开了,那格调,是真帅啊,我也想有一只。”楚沐兰羡慕地说 “清和人呢?” “他说有事,让我转告你他先去四象城,等你同去南越。” “对了,不知该不该说,你这封信写的什么啊,我要是路上被人追杀,弄丢了,也好复述一下。” 李昭平微微一笑,大踏步而去,只留给人一个挺拔的背影,“正如我所说,谋反的事啊。” 第13章 小桥头 天河二年四月,天朗气清,是为初春时节 少年信步于长桥之上,未及冠礼之年,眉目之间却已经添上了几分锋锐。 少女撑开油纸伞,伸手任由细雨轻抚她的素手。 “王爷,该回去了。” 李昭平转过身来,目光越过侍从,落在了驻足的少女身上。 “天街细雨染云鬓,春客打落玲珑心。” 少年的手轻轻接过油纸伞,少女抬头望着他,便是三分青涩,七分柔情。 “青衣驻首凭栏处,豆蔻轻至小桥头。”,少女接出结句。 淅淅沥沥的春雨,不知敲在了谁的心头? “姑娘可知,我是何人?”,少年玩味道。 少女脸色微红,“我为何要知晓你是何人?” 李昭平缓缓将伞举高,“晋平王,听说过吗?” 少女心里微惊,但仍旧装作不在乎,偏过头去,“然后呢?” 几滴雨水打湿了她的发丝,少女回过头再想要拿过伞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够不着了。 她佯怒道,“把伞还我!” 少年轻轻晃着伞,“我若是不给姑娘,又如何呢?” 少女词穷,“不给我,我就,我就——” 少年看到少女的上衫被渐渐打湿,于心不忍,还是把伞举低了些。 “好了,怕了你了。”,少年浅笑。 少女嘟起了嘴,“道歉!” 李昭平一脸无奈,“好,是我的错。”,他话锋一转,“不过,我的问题,姑娘还没有回答。” “什么问题?” 少年将油纸伞递给一旁的侍从,“本王方才说过,我的身份意味着——” 下一秒,她被拥进少年的怀抱。他线条利落的下领抵在她发间,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爽凛冽的松木香,淡淡的薄荷味掺杂在其中,让人松弛下来。 “我可以随意把你带走……” …… 天河六年,李穆被西梁残党蛊惑,京师大乱。 此时的她已是六率之首,太子少保,却没能在那一晚帮他杀到大殿前。 还是那个少女撑着油纸伞静立桥头,只不过她的面庞不知不觉被忧虑所占据。 朦胧的烟雨之中,少年没有撑伞,默默地与少女擦肩而过。 少女拽住他的衣角,“只要你一声令下,整个天世军就会杀进京师,何必孤身赴险呢?” “所谓仁义便是如此,只要能够救出父皇,花我一条命,总是要比千万将士的命要好很多。”,少年轻轻敲了敲少女的额头,“就像当初我纵使百般情愿,你若是不从,我也不能把你带回王府一样。”,他调笑道。 少女又急又气,用力捶着少年的胸膛道,“分明不一样!” 李昭平仰头望向乌蒙蒙的天空,他没有撑伞,整个人都被浇的浑身湿透,但他毫不在意,“的确是不一样的。” 他抽出腰间的佩剑,“请姑娘在这里等我,此剑为信,我一定会回来的。” 不知是雨水湿滑,还是没了力气,少女手中紧攥的衣角脱开,少年继续向前大步而去。 她的确等到了他,一个浑身血污,功力尽废的他。 少年倒在她身下,喘着气道,“我如约回来了,剑还我,请姑娘离开这里。” 少女毅然决然地扶起少年,“本姑娘喜欢你,是因为你那首诗,才不是看上了你王爷的身份,不管你落魄到何等地步,想赶我走是不可能的!” 第14章 三春后 少年强撑着抓起被少女抛在一旁的长剑,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若是我还能回到京师,一定会回来寻姑娘的。” “等一等!” 少年回过头来,两道泪痕混杂在雨水中从少女的脸庞落下,尽管并不明显,但他一定能注意到。 少女递出油纸伞,“伞!” 少年接过伞,似乎还想说着什么,而少女已经哽咽着飞跑而去了。 …… 镇龙三年,孟夏既望,子时,月朗风清。 马蹄飞踏,李昭平纵马在回京的路上,“墨宜,我回来了。” 京师,三军大营外。 “这三军大营怎么跑到京师郊外来了,不怕惹人诟病?”,一名士兵疑惑道。 “据说当今的圣上要纳主帅为妃——” “都住口,小心丢了舌头!” 烛火之下,女将一个人坐在中军大帐里,她叹了口气,摘下头盔,走出了大帐。抬头望着头顶的明月。 忽然一只信鸽振翅而过,径直丢下一封封存完好的信笺。 墨宜打开信封,其中只有一首词。 “雨燕微拂惊春意,数酒轻寒落芳菲。清风拂醉月,酒意入桃枝。寻香酒旗春风暖,得意赋闲弹落花。春雨沐日缓入夏,不经方觉晴光好。且忘人世棹轻舟,遍览山河方可还。 龙舞锦绣飞似水,秋风画叶落碧禅。月撒昏黄染金叶,半帘幽夜掩孤城。雨过三寻腾归雁,半扇残虹客他乡。漂泊十年流落处,回首时,青山依旧。流年入梦,旧容难辨,恍然天明,唯一枕清泪。雪落千山,邀月对酌。前路未明,旧忆难追。忽闻幽香随遣,蓦然回首,似是故人来。” 她抖了抖信封,但里面没有其他东西了,她有几分疑惑,目光移至署名之上。 “桥头有几分霸道的王爷?” 她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写封信是谁写的已经不言而喻了。 翌日,墨宜揉着惺忪的睡眼被滴滴答答的雨声吵醒,走出大帐,一夜之间,一片杏花攀上了枝头,好似初春之时未曾开放就是为了等待今日一般。 “奇怪,明明刚刚入夏,却又下了一场春雨。” 墨宜忽然想到昨日信笺的署名,“桥头——有几分霸道的王爷?” 她顾不得拿伞,匆匆卸下一身铠甲,换上黛色的长裙,向着阔别已久的那个木桥奔去。 一路上的将士看到,自是疑惑,“将军——在干什么?” 墨宜可没时间理会他们,不过女子脸上幸福的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 显然她起的有些晚了,直到巳时,她才提着裙摆匆匆赶到小桥上。 可是目光所及,并没有李昭平的身影。 “也许,我真的来晚了。”,墨宜喃喃道。 “古人常说,再晚不过三春,而此时已经是孟夏,我已经来迟了。而既然姑娘允许这重逢在三春后,来晚些又何妨呢?” 墨宜忽然发现自己头上不知何时撑起了一张油纸伞,她猛然回首,李昭平正撑着当年他带走的那把伞对着她微笑。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是啊,我在江湖漂泊已久,倍感孤独,最后还是躲不过对你的思念,让你久等了。” 墨宜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然后她突然扑进李昭平的怀里哭了起来,用力捶着他的胸口,“回来这么晚,狠狠地惩罚你!” “好,该罚。”李昭平宠溺地说,“堂堂三军主将,怎么这么没力气。” 墨宜听他这么说,哭的更凶了,“你都知道了?” 李昭平忽地将她横抱而起,向着三军大营行去,“怎的过了整整三年,却比当年更轻了呢?” 第15章 十里红妆 京师,三军大营外。 李昭平毫不顾忌一旁散坐的士卒,抱着墨宜径直走进大营之内,“这三军大营怎么跑到京师郊外来了,不怕惹人诟病?” 墨宜脸色微微一沉,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李昭平一路行至中军大帐前。周围的将士们看到自家主将这般小女子模样,脸色可谓十分精彩。 “看什么看,都回去!”,墨宜娇喝道。 “就是,没见过女孩子啊!”李昭平补充。 “你还有脸说!” 李昭平侧身拨开帷幔,走进大帐。 墨宜的娇愤变成了羞涩,“你让将士们怎么看我?” “怎么了?主帅也是人,还是个倾国倾城的姑娘。”李昭平偷笑。 墨宜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没有在意他的调侃,“你变了,你不像以前那般沉默寡言了。” “是啊,我遇到了一些值得结交的人,经历了一些有趣的事。” 李昭平沉默片刻,“我不知道如何开口,这些年,辛苦你了。” “你既然回来了,那便不辛苦了。”墨宜从背后抱住了他。 李昭平环顾四周,轻咳了两声,“这个——” 墨宜瞬间会意,“这大帐周围都是我的死士,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就好,大可放心。” “唉,想当年,我手下也有一大批死士啊,可惜我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李昭平叹气。 “选择便是选择,没有对错之分,你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必回头。”墨宜走到一旁开始卸甲,“况且——你当年的死士,有不少都在我的麾下。”她像个赢了游戏的小姑娘般笑道。 李昭平也欣慰地一笑,目光落在桌上的那张弓上,“你换了一张弓?” “醉柳。” “好名字。”李昭平微微一笑,“说回正事,真正让我惊讶的是,阔别三年,我听说你竟然从六率之首(即太子左右卫率、太子左右司御率、太子左右清道率。)混成三军统帅了?” “这些事倒是有些复杂,我觉得——”墨宜抿着嘴笑,“既然你来了,我们应当先把这京城掀个天翻地覆再说。” 李昭平摇头,“姑娘先前可不是这般急躁的,时机还未到。” 墨宜正在擦拭着弓弦,“时机到不到,已经由不得你了。你以为李穆怎么会放任我坐到这个位置,三日后,他要以百官朝拜,行奉迎之礼,聘礼黄金200两,白银1万两,缎1000匹,正式纳我为妃。” “虽说是纳妃,实则是皇后的规格,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拉拢你了。”李昭平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墨宜旁边。 “所以——”,墨宜吐了吐舌头,露出一个狡黠而可爱的笑容, “薛申!”,她唤道。 一个穿着看起来在军中地位颇高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将军,请吩咐。” “那些当年跟在李穆麾下谋反的将领,今天晚上,让他们死于‘意外’。多带点人手,谨慎一点,莫要出什么差错,明天早晨,我不希望看到他们任何一人出现在早朝上。” “薛申领命。” “这也算是为你当年之事,讨回一笔利息吧。”,墨宜随手将虎符扔给薛申。 “你说得对,这一次,我们不得不提前搅他个天翻地覆了,而且,要让文武百官都看到。”,李昭平似乎下定了决心。 “你要怎么做?”,墨宜有些好奇,这个男人的回来到底会给这平静已久的京师带来怎样一番波澜。 “抢婚。” 晴好时节青梅熟,十里红妆人依旧…… 第16章 绝代风华 三日后,坤宁宫,大殿之上,她一袭红衣,风华绝代,文武百官,位列其下,但这并非她想要的,好戏,才刚刚开场…… “百官贺拜!” 百官的腰还未来得及弯下去,就因为一个熟悉的声音僵住了。 “呵呵,劳烦诸位驾临本王和墨宜的婚礼了,贺拜等一会再说,毕竟你们若是贺拜了,这婚,本王便不好抢了。”,一道成熟的男声从院外传来。 一袭红衣飞身而入,落在墨宜身旁,墨宜转头望向来人,李昭平回以温柔一笑。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郎才女貌,这才般配嘛。” “大胆,勾结外敌,欲图谋逆之徒,还敢以王自称,出现在皇宫之内!”李穆怒喝。 “哦?”,李昭平只是看着墨宜,甚至都懒得瞥他一眼。“当年又是谁勾结西梁残党,祸乱京师,手刃先帝?本王只不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至于你今天要做的事,你还不配和她穿一套婚服。”李昭平挥手,“砰”的一声,李穆的婚服炸开。 “大胆!”李穆羞愤难当,指着李昭平怒吼。 “我亲爱的二弟,”他的语气突然加重,“你才是大胆!出尔反尔,弑父弑君的狗东西,还敢动本王的女人!” 在场之人都听出这句话怕是话里有话,群臣皆知当年晋平王征战西梁,带回了西凉公主,后来兄弟反目,父子刀剑相向,其中缘由怕是也只有寥寥几人知晓了。 不过墨宜并没有在意李昭平的话里有话,默默地牵起李昭平的手,看着李昭平在她面前霸气的斥责李穆,她曾经说过,支持他,便是支持他的一切。 李穆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来人,把他给朕拿下!” “本王既然来了,岂有被你留下的道理,大内高手众多,本王不怀疑你能将我拿下,不过,中军已经到了宫外,你若是对本王不利,后果——可想而知。”,李昭平冷笑。 “不然你以为,中军当年跟着你谋反的将领们,这几天的朝会,都去哪里了?”,墨宜晃了晃手中的虎符。 薛申走入宫院,手里抬着一个大红色的箱子。 “今日大婚,本王不收礼,本王,送你一份大礼!” 李昭平挥手,红色大箱隔空打开,里面装着的,赫然是当年的跟着李穆谋反将领的人头,死状皆十分惨烈。 李昭平声音低沉,“成王败寇的道理,我不赞同。我可以原谅任何与我立场不同之人,唯独当年之事,我不能原谅!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道理我不是不懂。不过这些人,必须死。” 李穆暴怒,额头上青筋绷起,“你!在这皇宫之中,是朕的天下,你带着中军就想来抢婚,还谋害军中将领,未免太天真了吧!” 李穆举起一只穿云箭,刚要放出去,李昭平以惊人的速度闪过他身前,直接把穿云箭夺了过去,剑不出鞘,于身后一横,挡住了旁边近卫的合击。 “归心剑!”百官议论纷纷。“拿到归心剑的人,自古以来都是天选之帝王。” “是啊,而且当年之事,人尽皆知,——” “住嘴!”李穆瞪了一眼他们。 “禁卫军,拿下他们!”,埋伏好的数百金甲卫士自殿内蜂拥而出。 李昭平不紧不慢地从一旁的侍女手中取过一杯酒,一饮而尽,将空杯猛的摔在地上。 谁敢空杯一撞碎来听响 悬河开路泼下诗两行 最张扬笔调最露锋芒 正应你嫁衣如残阳 谁可铜镜一晃借来月光 故地蒹葭镌刻为霜 听说偕老有千种模样 我将这山川送你作 红妆——(注1) “镇宇!”墨宜厉声喝道,随后“轰”地一声,宫门被破开,一股银色的洪流涌了进来,利刃指向了来赴宴的每个人。 “将军——这是?”带兵的将领看到墨宜这身装扮,有些茫然。 墨宜脸色微红。 李穆吹了一声口哨,周围的阁楼之上,窗户纷纷被打开,无数机关弩指向李昭平。 “不要用剑对着百官,他们是无辜的,以后这天下还要多多仰仗诸位呢。”李昭平一挥袍袖,赶走了对着百官的士卒。 “好久没有在大殿之上指斥群臣了,如此意气风发之事,当年本王倒是干的不少。”李昭平踱步,“本王想做仁德之君,但无论这皇位最后归谁,当年之事,我不能饶恕。 武将,本王已经清算的差不多了,文臣,本王现在管不了,也不想管,但是,本王给你们一年的时间忏悔当年的事,我相信很多人当年追随他不是没有良知,而是利益所驱,不知这么多年来可曾后悔。 无论如何,一年的时间,你们可以选择追随本王,本王不会追究,或者——我送你们归天去见先帝。” 恩威并施,此乃帝王之道。 “为了防止意外,我早就在此设了些伏兵。”,李穆强装镇定。 “是,本王当年丝毫不怀疑禁卫军的实力,现在也是如此,不过——” “我赌,”,李昭平转身离开,“你不敢今日在此和本王拼个你死我活,娘子,我们走。” 李昭平特意改换称呼,气的李穆暴跳如雷,又束手无策。 一对红衣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出了宫门。 纵马扬鞭,二人已是出了京师。 “墨宜——” “怎的不叫娘子了?” “等我做了皇帝,再风风光光的正式为你办一次婚礼,定然要比李穆办的隆重。” 墨宜喜不自胜,却调笑道,“在隆重些,你就只能把整个北魏当嫁妆啦!” 李昭平忽而认真道,“你若是想要,就是我的命给你也无妨。” 墨宜被吓了一跳,而后嫣然一笑,“我不在乎多么隆重的仪式,也不想要什么金山银山,有你——就好……” 李昭平也毫不避讳,“这就是你和熙月晴的区别。” “那你怎么想?”,墨宜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最惊艳的那个,却最不值得……” 墨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是她意料之中的答案,“好,你方才要问什么?” “这三军,你能带走多少?” “虽然我做了主帅,但是三军之中,与我出生入死的,实际上只有中军,我也只有把握带走中军。” “无妨,这些便够用了,毕竟,我们还有,他……” 注1:选自李常超歌曲《红妆》 第17章 直率的解决方式 一匹骏马与马车并驾齐驱,向南而去。 “星河,你不是要回曲家吗,怎么会和我们顺路?”,楚沐兰问。 “我们现在的目的地,是四象城,所谓四象城,是江南四家势力交汇之地,故名‘四向城’,不过传着传着就变成了四象城。” “哦,”楚沐兰点了点头,“我还以为是道家的四象阵呢。” “哪有起城镇名字用阵法的。”曲星河哭笑不得。 “你们去南疆要经过此地,我回家也要经过此地。不过江南交通要道势力鱼龙混杂,你们的身份很危险,还是要多加小心。”,曲星河提醒。 “唉。”,楚沐兰叹道,“要是师父在就好了。” “对了,我父亲最近来信了,他让我杀了你,夺长遥九经。”曲星河话锋急转,语出惊人。 “啊,那你怎么办?”,楚沐兰大惊。 “我就——”曲星河突然阴恻恻地笑起来,作势要拔剑。 “你,你要干什么?”,楚沐兰有点慌。 “我就说,我打不过你。”,曲星河把剑插回剑鞘里。 楚沐兰无语,“你刚刚那样笑真的好奇怪啊,不适合你。不过,堂堂江南才子,打不过我一个刚刚习武的,你父亲不会怀疑吗?” “没关系,”曲星河掏出一颗火珠,用心的擦起来,“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至于为什么,那就是你的事了。” “看来我还得努力啊。”楚沐兰苦笑。 楚沐兰看向曲星河手中的火珠,“这是什么东西?” “我曲家以阵法玄妙着称,这些都是布阵所用之物。” “你的袖子里能装那么多东西?” “没有,我在袖子里安了个传送阵。”曲星河淡然道。 “啊?这么离谱的吗!” …… “你不妨看看能不能打开第二卷。”宁安兰一如既往地驾着车。 “能不能——打开?”,曲星河好奇。 “是啊,这长遥九经中含有以往修习之人的部分力量,每欲打开一卷之时,若是实力不过关,便会被先人所阻,难以打开。”宁安兰解释。“而且若是没有亲自打开,由他人传授或代为打开,便难以修习,至于为何如此,我也不知。” 楚沐兰从怀中掏出了小心保护的长遥九经,缓缓试图打开第二卷,却立刻又主动合上了。 “那个,这一卷蕴藏的力量有点强。我怕出意外,我去外面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然后跳到了车厢上。 “对了,楚沐兰,我——” “砰!” “哎呦!” 只见楚沐兰倒栽而下,摔在了一旁的路边,宁安兰早就预料到这一幕,提前停下车来。 “师姐,不必等我,我能追的上。再来!” 马车继续行驶。 “轰!” “啊!” “轰!” “哎呦呵!” “轰!” “实力不够就不要勉强——”宁安兰劝道。“咦,这次怎么没掉下来?” “成了,我成了!” 宁安兰扶着额头,无奈的笑了。 …… “楚沐兰,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曲星河诚恳的说。 “呦,堂堂江南才子,还有问题要请教我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你什么时候这么谦虚了?”宁安兰拨开帷幔。 “跟江南才子过不去了是吧,”曲星河没好气地说。 “早听说江南才子文采卓绝,我诗酒公子,也想较量一番。”楚沐兰正经道。 “不过我要请教的问题,可和武学无关,也与文学无关。”曲星河低声说。 “嗯——你声音怎么突然这么小?” “我父亲给我订了一门婚事,和白家的二小姐。” “政治联姻?”楚沐兰来了兴趣。 “是啊,你为人比较单纯,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什么叫我比较单纯!” “你就是单纯。”宁安兰笑道。 “师姐~!” 楚沐兰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说:“其实很简单,你觉得她怎么样?” 楚沐兰的单刀直入让曲星河一时间有些茫然,“啊?她——” 他轻咳了几声,“她自小便待在白家,未曾出过远门,却对江湖充满向往,于是白念云花重金为她请了师父,如今一手飞扇之术已是大成。 不说这个了,订婚之日,我初次见她,却与我想象中大为不同。 我本以为她会是那种蛮横的千金大小姐,我走进她的闺房,映入眼帘的却是她抱膝静坐在床上,正因为我的到来而紧张。 她是那种小巧精致的姑娘,就像——瓷娃娃一样。 交往下来,也许是因为自己涉世未深,我发现她对熟悉的人总是百依百顺,她常常对着姐姐说,‘我都听你的’。 月牙般的眉下是明亮清澈的眼睛,那种纯净的眼神,我只在你身上见过——” “这比喻太奇怪了,打住,你想说什么?” “恬静可爱,是我喜欢的类型。” 楚沐兰一拍手,“这不就行了。” 曲星河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好好好,你还真是有趣。” …… 四日后 “我们到了,前面便是四象城。” 第18章 一见钟情 四象城,凤凰街 “我说,我们可是被追杀的状态,怎么来住这沐云楼?未免也太招摇了吧。” 楚沐兰仰望着通天的楼阁,“这雕栏玉砌,金碧辉煌的,都快赶上皇宫了吧。” “已经有人盯上我们了,住哪里都一样。”宁安兰回道。 “还是师姐感知敏锐。” “更重要的是,”曲星河补充,“这是夏家的产业,有你在,我们不用付钱,我们可以狠狠地——” “狠狠地什么?”,拿着银枪的少年恰好从楼上探出头来。 “额,狠狠地——”,曲星河眼神飘忽,假装看着门户上那巨大的金玉牌匾。 “狠狠地消费一下。”,楚沐兰接话。 “对,我们要狠狠地挥霍一下。”,曲星河向楚沐兰报以感激的目光。 “好啊,贵客啊,那快请进。”,夏清和一跃而下,亲昵的搂住二人的肩,连推带拉拽了进去。 “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你们如何挥霍了。” “这不对吧。”,曲星河哭笑不得,“楚沐兰,我怎么感觉你这一句反倒把咱们拉上贼船了呢?。” “嘿嘿,发挥失常,发挥失常。”。楚沐兰笑着挠了挠头。 宁安兰跟在后面,默默笑着看他们插科打诨。 “裴老,两间天房,要最好的。” 楚沐兰接过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阏逢”。 “一时戏言罢了,我请客,你们随意。”,夏清和此时颇有种富家公子,斯文败类之感。 “明明我们也是一家少主,怎么在他面前总是跟穷鬼似的。”,曲星河对楚沐兰耳语。 楚沐兰默默点头表示同意。 “这边。” 沐云楼中央是一个正缓缓传动,通向楼上的装置。 “此物是根据龙骨(注1)改造而成,不再运水,而是运人,我叫它‘天梯’。” “没想到这沐云楼不只是奢华之气不亚于皇宫,还有这等奇巧之物。”,宁安兰率先走了上去。 “承让了,若是提到规模,这比起皇宫,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这天梯是我请人专门研制的,制作技术并未传出,故而皇宫没有引进,况且这是客栈,又不是我能一人独掌的宫殿。” 夏清和对着下面喊道,“我们可得上顶层,这么龟速是让我们在这上面过夜吗?” 而后只见那天梯顶上的字忽地一转,由“地”变成了“天”,天梯速度瞬间快了起来。 宁安兰难掩眼中惊奇,“以水力驱动,还可以调节速度?” 夏清和尴尬一笑,“其实,这个是我让人在后面摇的,这沐云楼周围也没有河流,哪里来的水力啊。” 谈笑间,几人行至顶层,环视而来,这一层只有十个房间,门上分别刻着“阏逢、旃蒙、柔兆、强圉、着雍、屠维、上章、重光、玄黓、昭阳。”(注2) “阏逢……” 楚沐兰寻到对应的房间,只见门上有一个长方形的凹槽,他将木牌对正放入,门便“咔”的一声开了。 “真是精巧。”楚沐兰感叹。 夏清和指了指,“喏,另一间就在你对面,我就在楼下,有事记得找我。” “等等,只有两间房?”,楚沐兰突然反应过来。 “别想了,你小子过来和我住一间。”,曲星河敲了敲楚沐兰的后脑勺。 “他和我住一间,我们现在的处境很不安全,我能感觉到楼外聚集了很多不低于玄脉境实力的高手,万事小心为妙。”,宁安兰拉着楚沐兰进屋。 楚沐兰眼睛一亮,“这——多不好意思啊。” 曲星河无语:合着我不配保护他喽。 …… 月上梢头 阏逢房内,楚沐兰默默拉上窗柩上的纱帘,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转过去,我要更衣。”,宁安兰说道。 “哦。”,楚沐兰老老实实的转过身去。 “对了,师姐,你头上那玉簪为什么一闪一闪的?”,楚沐兰没话找话。 “哦,你说这个啊,”,宁安兰摘下玉簪,“这是我师父去往南疆之前给我的,说是关键时刻可保我性命。所以我一直随身带着。” 宁安兰换上了一身白衣,“这身白衣我已经许久不穿了,既然要陪你重走这江湖路,也得拿出点气势来。” “师姐——”,楚沐兰忽然问起一个看似有些无厘头的问题,“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宁安兰轻轻拉开纱帘,月华洒下,楚沐兰回首。 皎月托衬之下,她朴素而高洁,好似那未经雕琢的白玉,白色长裙仿佛散发着圣洁的光辉,回眸一笑,婉若惊鸿。 “楚沐兰,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楚沐兰的心仿佛停跳了一拍,少年清澈的眼神中看不到任何杂质,“不,我不相信。” 清冷而出尘的轮廓笼罩在月华之下,她轻轻点头,“嗯,我也不相信。” 楚沐兰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宁安兰这句话究竟是何意,索性开口询问。 “所以师姐的意思是——?” 宁安兰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屋檐上细细簌簌的脚步声打破了春夜的宁静,可一切又很快归于沉寂,只余下远山中杜鹃的啼鸣。 “师姐,你听到了吗?” 宁安兰起身,“嗯,我去看看。你呆在屋里,不要乱动。” ”小心一些,若是有危险一定要叫我。“ 宁安兰不禁一笑,就凭楚沐兰现在的实力能胜得了谁?不过她还是乖乖应下。 “好,知道了。” 注1:汉族历史上的灌溉农具,流行于我国大部分地区。这种提水设施历史悠久。因为其形状犹如龙骨,故名“龙骨水车”。 注2:天干地支,简称为干支,源自中国远古时代对天象的观测。十干是指阏逢、旃蒙、柔兆、强圉、着雍、屠维、上章、重光、玄黓、昭阳。十二支是指困敦、赤奋若、摄提格、单阏、执徐、大荒落、敦牂、协洽、涒滩、作噩、阉茂、大渊献。 第19章 初见生死 月光清冷如水,挥洒在屋檐上,映出一袭皎洁的白衣。 宁安兰轻轻落在屋檐上,环顾四周,黛眉紧蹙。 “今夜——怕是有些棘手了。” 月光之下,人影绰绰。其中有不少熟悉面孔,皇甫兄弟,江家兄妹,赵焰,赵瑾瑜等人,也有不少生面孔,宁安兰也能一一认出,大多是江南各家年轻一代的精英。 “看来各家老一辈还放不下面子出手。”宁安兰话语中略带讥诮。 “是啊,但我们杀手就不同了,我们从来只收人命,不要面子。”,众人自觉地让出一条路,血衣老者走出。 “深红色长袍上绣有穷奇——你是江家长老,阎王避,江枫?”宁安兰缓缓后退。 江家江枫,素以执行任务时以命相搏的作风而着称,故而有人调侃他是“江疯”。 所谓阎王避的称号,便是夸大说他不要命的打法,就算是阎王见了,也要退避三分。 “知道的倒是不少,但是对于血影了解太多,可是容易丢命的,嘿嘿嘿。”,那老者阴笑。 “你可知收了我的命,会有什么后果?” “尊主境的小辈,竟敢对我如此说话,今天你便留在此处吧!”他拔剑,雄浑的内力瞬间压的众人直不起腰来。 没想到再入江湖,世人却已经认不出当年的白衣剑圣了。 既然如此,那这江湖路,我便真正地从走一遭好了! 江枫的气势已经接近破尘境大成,宁安兰不敢与之硬碰,准备回身入楼中周旋。 那老者突然出手,“既然来了,岂有不战而退的道理!” 宁安兰背后一凉,剑气袭来,她不得不转身抵挡,紫霞剑轻轻挽了个剑花,化解了刚猛的剑气。 方过一招,她却直感到虎口发麻。 “此人好生厉害,出手便是全力,最是难应付。” 江枫步步紧逼,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 一道屋檐之隔,此时的楚沐兰如坐针毡,“师姐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怕是出事了。” 轰! 巨大的爆响震得整个屋檐都摇晃了起来。 他急忙提起踏歌剑推门而出,“唉,不管了!” 他用力拍打曲星河的房门。 “星河,快出来,出事了!”,楚沐兰大声喊道。 曲星河走出来,还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迷迷糊糊道,“三更半夜不睡觉,嚷嚷什么?” “我们听到屋檐上似乎有人,师姐出去探查,让我不要动,但是已经过了半盏茶了,她还没回来。” 曲星河这下彻底清醒了,“什么?快去寻她!” 楚沐兰带着曲星河顺着窗户翻到围脊之上,不得不感叹沐云楼的豪华,光是屋顶便是重檐式,目测长宽都有百步。 抬头望去,偌大的正脊远端,白衣身影上下翻飞,正和血衣老者交手。一旁还有约莫七八人只是站在一旁看着,隐隐之中又分站两边。 “师姐!”,楚沐兰飞奔而去。 宁安兰正欲抽出玉簪,看到二人赶来,松了口气,却又怒道:“不是让你呆在屋里不要动吗?” 楚沐兰嘿嘿一笑,“师姐有难,哪有当缩头乌龟的道理。” “大鱼上钩了。”,赵瑾瑜冷笑。 楚沐兰发觉自己赶到,原本站在原地看戏的众人都动了,他一惊,瞬间意识到长遥九经在他身上,众人的目标也应该是他才对。 “曲星河,你怎么跑到那边去了?”,一名身材高挑,穿着鹅黄色衣服的女子问道。 曲星河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白玉婉,这长遥九经若是到手,你们该如何分配呢,难不成撕做几份?” “自然是能者居之了。”白玉婉并不上钩,把玩着飞刀,阴阳怪气道,“我们如何分配,与你有何关系?现在你的立场——可是奇怪的很呐。” “那不如,我们先来对付赵家和血影,剩下的分配,表示我们四家自己的事了。”,曲星河提议。 “曲星河,你莫不是把我们当傻子?我们赶走了赵家和血影,然后你们再来对付我们三家,谁看不出来你现在站哪边。”,南宫逸冷笑。 白玉婉发话:“你们来对付赵家和血影,这两个人交给我和映雪。” 曲星河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住了,楚沐兰注意到了微妙的变化,“你怎么了,星河,星河?” 曲星河低声道:“白映雪便是我的未婚妻,白玉婉是她姐姐。” “哦~”,楚沐兰露出一副我都懂的表情,“那还真是麻烦啊。” “你去抢功法,我来对付这个未来的小妹夫。”,白玉婉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仔细看去,那姑娘容貌精致绝丽,小巧的脸庞勾勒出优美的弧线,樱唇琼鼻,皓首蛾眉,最好看的莫过于那双感觉时刻都含着水光的杏眼,灿如春华,姣如秋月也不过如此,如此惹人怜爱,也难怪曲星河喜欢。 “可是姐姐——” “哎呀,你且去吧,我不会下手太重的。” “哦。”,她低低地应了一声,显得有些未经世事的可爱,淡蓝色的长裙在月光映衬之下好似一朵盛开的百合,纯洁而清丽。 “啊,使不得使不得。”,曲星河显然是吓坏了,连连摆手。 “你平时的风度呢?”,楚沐兰无语。 “专心点,你的对手是我。”,白映雪的扇子擦着楚沐兰的额头飞过。隐约能看到上面写着“飞雪”二字。 白映雪虽然颇有小家碧玉之气,打起架来却毫不含糊。 楚沐兰虽然进步飞速,现在也只是勉强踏入玄脉境,应对起白映雪,仍是十分吃力。 星河,你真是找了个好姑娘啊,不过就是快要把我打死了!楚沐兰心中暗暗叫苦。 楚沐兰秉承着不论如何气势不能输的理念,连连出招,一招比一招狠厉。 “月影寒林第一式‘落月’!” 一抹更似月光的剑光闪出,迎向那飞雪扇。 白映雪抛出飞雪扇,自身身影一闪便到了楚沐兰身后。 “这是——虚影步?”,宁安兰一边与江枫缠斗,同时暗自为楚沐兰捏了一把汗。 飞雪扇至之时,白映雪同时出手,楚沐兰巧妙地一个翻滚躲了过去。 他没有时间张望,却能听到一旁的曲星河喊道:“哎呦,家暴了,姐姐打妹夫了,哎呦!” “千山飞雪!” 白映雪一声轻喝,那白色的扇子在楚沐兰眼中分成了许多把,一齐向楚沐兰飞来,楚沐兰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好似大雪纷飞,万山崩解。 这一击已经有了尊主境的实力,楚沐兰压力倍增,不敢轻敌。 “第二式,逐云!” 楚沐兰将剑一挑,一股凛冽的寒风向着白映雪席卷而去。 第20章 渔翁之利 一时间扇影纷飞,而后全部炸开,烟尘之中,白映雪持扇穿出,猛的一合,刺向楚沐兰的胸口。 楚沐兰连退几步侧身闪开,白映雪在空中转身,猛地踢中楚沐兰的腹部,他闷哼一声,撞在檐角的脊兽上,险些掉下去。 忽然,一阵婉转的笛声飘来,楚沐兰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映雪走过来。 南宫逸轻轻把下唇抵在笛子上,忘情的吹奏着这一首悠扬却能取人性命的曲子。 突然,一杆银枪从地面飞了上来,直指他的面门。 南宫逸迅速用玉笛打飞了那杆枪,银枪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不远处,戳碎了一大片黄色的琉璃瓦。 白发少年踏空而上,朗声道:“这么好的月色,这么好的对手,怎能不叫上我呢?” “清和,你再不来,我还以为你不在呢。”,楚沐兰立刻感觉自己能动了,迅速起身和白映雪保持距离,还不忘调侃夏清和。 夏清和没有理会他的挖苦,侧目看向了曲星河。 “星河,你在干什么?”,夏清和惑道,“怎么不反击啊,我记得你好像之前也没说过什么大男人不打女人的话啊,我记得你说的好像是——” “额,不提也罢,”,曲星河匆忙打断,此时他身后追着白玉婉的飞刀,“可是,这是家暴啊!” “家暴?”,夏清和看到楚沐兰旁边的白映雪,而后会心一笑。“哦,我懂了,你们自己解决,我去帮宁姑娘了。” “诶?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啊!”,曲星河只好接着不断在白玉婉的追击下逃窜。 “真是狼狈。”,白映雪被逗笑了。 曲星河闻此有几分不乐意,“沐兰,其实我练的是双手剑。” “我知道啊。”楚沐兰回道。 “我的意思是,我——”,一枚角度刁钻的飞刀打在了曲星河的剑上,差点将其震飞出去。“她太强了,我想要不败,只能用出双手剑术了,你可否把你给你师父求的那柄剑给我用用?” “可是——”楚沐兰脑中突然响起试剑大会上燕星珩的话,“月红剑,六品,适合女子以柔克刚剑术使用。” “别可是了,快给我,我要撑不住了。” “好,给你给你。”,楚沐兰故作正经,内心偷笑。 …… “我的小妹夫,你这剑怎么透露出一股女子阴柔之气,大好男儿练这样的剑法可不行。”,白玉婉揶揄道。 “嗯?阴柔之气,我没有啊——”,曲星河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看了看手中的剑,“我说感觉这么奇怪,楚沐兰你坑我!” “是你自己要的,关我什么事。”楚沐兰大笑。 屋檐的另一边,皇甫松,南宫逸正和江心月兄妹混战在一起,突然又插进来一个夏清和,情况可谓十分混乱。 赵焰站在一旁,“哥,我们什么时候出手,他们把杀手拦住了,余下的人去抢秘籍,我们此时不出手,岂不是没有机会了?” 莫急,这不是还有个皇甫明盯着吗,若不是想让别人替我们打头阵,请杀手做什么?自然得等他们打的两败俱伤,我们才好收利啊。,”赵瑾瑜坐在屋脊上,掏出一壶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江心月好像听到了他的话,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双份报酬。”赵瑾瑜提高声音,“还有最重要的,在摘星宫议事的机会,我相信血影已经等这一天很久了,各方势力向来如此,实力足够强硬,便开始扩展势力了,而这是血影最好的由暗转明的机会。” “是啊,不然他们也不会派一个长老来参与此事,按理说,对付这些人,两个百斩就足够了。” “不,可不要小看他们,尤其是那个白衣服的女人,她可不简单。”,赵瑾瑜随手将酒壶抛了出去,站起身来。 “嗯——”赵瑾瑜伸了个懒腰。 “打的差不多了,该分个结果了,到我们上场了。” 第21章 寒霜万里 宁安兰虽然实力仅有尊主境,但凭借着曾经作为绝世高手的战斗经验,倒也与那江家长老打的有来有回。 一袭白衣翻动,月光之下如九天仙子临世,招招直攻要害。 反观江枫虽然内力雄浑,但总是能被宁安兰抓住破绽,打个措手不及。 他心一横,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涂在剑上。 “以血祭剑,旁门左道。”宁安兰冷冷的说。 “是不是旁门左道,试了才知道。”,江枫的剑上泛起一抹红光,反手持剑攻来。 宁安兰莲步轻移,脚下勾勒出一个奇妙的阵法,身影竟然模糊了起来,看不真切。 “你这才是旁门左道吧。”江枫嗤之以鼻,手中的剑横扫,竟然直接穿过了宁安兰的身体。 “长遥九经,步法,惊鸿!”宁安兰的身影一闪,瞬间化作一只鸿雁飞走。 他嘴上不屑,双目却紧张的盯着飞去的鸿雁,宁安兰的声音忽而从他身后传来。 “怎样,我这旁门左道,使得如何啊?“ 他急忙转身,却只来得及看到一轮圆月覆压而下。 “月落九天!” “师姐,这是何剑法,为何我修习的长遥九经剑法篇没有?”,楚沐兰余光之中也看到了这绝世一剑。 “南宫万华所传,九天剑法。”宁安兰得意一笑。 …… 赵瑾瑜慢悠悠地向楚沐兰那边走去,一直盯着他的皇甫明也终于起身,“你不能过去。” “我可以不过去。”,赵瑾瑜招了招手,“赵焰,你去,把楚沐兰杀了,别让白家抢了先机。” “白家是下不了死手的,就让我,来帮帮她们吧。”,赵焰提起他那把锟铻刀,坏笑着走了过去。 “你也不能过去!”皇甫明厉喝。 “我亲爱的皇甫兄弟,人贵有自知之明,你一人拦不住我们两个。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把命赌在这里,就为了一个打赢了也不知是否能拿到的秘籍,不值得。”,赵瑾瑜用他那蛊惑人心的声音轻声劝道。 皇甫明感到一阵恶寒,但思来想去,他说的似乎有道理,索性在屋脊上坐了下来,赵瑾瑜在他身旁也坐了下来,而赵焰则是大摇大摆地向着混战的人群走去。 “皇甫公子,不知你觉得你们有几分机会抢下长遥九经啊?” “四分。”,皇甫明望着不远处的战斗,随口答道。 “哦,那我们有六分赢面了?皇甫公子还真是谦虚啊。”,赵瑾瑜举起酒杯,“可愿同饮?” 皇甫明伸手接过酒杯端详了一下。 “皇甫公子真是谨慎啊。” 皇甫明忽然接着方才的话头说了下去,“不,你们只有三分。” 赵瑾瑜皱眉,“哦,那剩下的三分?” 皇甫明指向楚沐兰,“在他。” 他又看了一眼宁安兰,此时她竟从江枫背后一剑刺入他的肩头,又在江枫的哀嚎声中被震开出去。 “也在她。” 此时赵焰已经提着他那巨刀加入了战斗,楚沐兰顿感不妙,可也只能以一敌二,渐渐被逼到了屋檐边缘。 他佯装攻向白映雪,反身一脚踢向赵焰,赵焰的刀被微微震开,楚沐兰抓住机会连退几步,向前便欲突围而出,身后白映雪一扇抵在了他的后腰,低声道,“别动,你打不过我二人,现在把长遥九经交给我,我承诺保你不死。” “我自然相信姑娘的承诺,不过,”,楚沐兰反手一剑荡来了白映雪的飞扇,“姑娘怎的知道,我便一定打不赢呢?” 只见楚沐兰的气息节节攀升,转瞬之间竟堪堪入了尊主境,“长遥九经,第二卷,‘扶摇’!” “我作谪仙迎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他轻抚踏歌剑,一声苍凉而悲悯的剑吟轻响,双脚接连踏空,当头一剑刺下。 “第三式,绝杀,寒霜万里!” 第22章 踏过我的尸体 赵焰大为恐惧,转身欲逃,可身后寒光大作,他不敢硬接,于是跳到了另一侧的屋脊后面。楚沐兰的剑光紧随而至。 白映雪不再与楚沐兰缠斗,默默退至一旁,看着曲星河和白玉婉斗智斗勇,想要逼赵瑾瑜出手。 宁安兰心中惊喜,不想楚沐兰竟在形势所迫之下凑巧领悟了扶摇,不过虽然此心法可以短时间内提升功力,但是持续时间不长,结束之后使用之人便会十分虚弱,看来此战要速战速决了。 扶摇共有两式,第一式曰“乘风”,可以短时间内提升一定实力,对敌时有奇效,第二式曰“朝夕”,顾名思义,可以将一个人的实力提升到极致,但身死只在朝夕之间了。 夏清和将枪一搅,南宫逸瞬间乱了方寸,迅速后退。 “休走!”夏清和顺势向上一挑,南宫逸的玉笛飞了出去,南宫逸抖了抖袖子,几根银丝从袖中飞出,连在了笛子尾端,南宫逸挥手,银丝飘飞而起。 夏清和仰头躲避,银丝堪堪擦着他的耳朵飞过,斩落几缕鬓发。 南宫逸伸手接住笛子。夏清和正欲再度上前,余光却看到有什么东西四散飞出。 “啊?” 他定睛一看,正看到楚沐兰挥剑,刺目的寒光斩出,一瞬之间,屋脊便被轰出一个大口子,明黄色的瓦片纷飞,好似下了一场黄金雨。 “啊!” “楚沐兰!”,夏清和近乎要发狂了,“你知道这些琉璃瓦一片有多贵吗?一片就要一两银子!(注1)” 楚沐兰没有听到夏清和的哀嚎,而是接着一剑劈出,直指赵焰面门。 “哥,别看戏了!”,赵焰惊恐地求救。 赵瑾瑜动了,皇甫明正欲出手拦他,赵瑾瑜怒喝:“动手!” 夏清和正和南宫逸打的热闹,江家兄妹同时对皇甫松出手,皇甫松全力抵挡,双脚在瓦砾间划出两道横沟,仍未停下,直直地从边缘掉了下去。 皇甫明犹豫了一下,果断回身去救皇甫松。 赵瑾瑜冷笑,戴上了他那标志性的红色手套,“我这全力的梅花掌,你可接不住。” 他一掌劈向楚沐兰的后胸,紫光一闪,宁安兰横剑替楚沐兰接下了这一击, 宁安兰拂去嘴角溢出的鲜血,举剑指向赵瑾瑜,“要想动他,先得杀了我!” 赵瑾瑜怒极反笑,他拍手,“好,好一个白衣侠女,好一柄紫霞剑。”他神色变得狠厉,“当真以为你有个天下第一的师父,我就不敢杀你了吗?” 楚沐兰又是一剑轰飞了一片金瓦,这一剑没有落空,径直刺进了赵焰的胸口,赵焰勉强提起刀,砍向楚沐兰的脚踝,楚沐兰白了一眼他,一脚将刀踢飞了出去。 屠戮无辜之人,污蔑楚家,谋夺摘星宫,还有你那个早逝的爷爷——伤害了我师姐! 他还没有杀过人,但是他眼前这个人,不配当人! “虽然现在还是报不了仇,但让我先为父亲收点利息吧。” “这一剑,是为我父亲!” 楚沐兰拔出剑,赵瑾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恐地表情,“你敢杀他,我赵家会带摘星宫各大高手来追杀你!” 他还欲上前,宁安兰横剑拦住了他,“你不能过去,若不是我硬要击败江家那长老,受了些伤,今天,你的命——也得留在这里。” 赵瑾瑜不敢置信地回头,只见那红袍身影躺在不远处,身下全是血,已经分不出深红色的袍子和流出的血液了。 楚沐兰将拔出的剑又刺了进去,“这一剑,是为楚家人!” “这一剑,是为了这天下所有因为赵家受苦受难的人,是为了所有曾经所为了心中那个完美的江湖付出努力,而又眼睁睁地看着你谋权夺位,掌控摘星宫而无能为力的人!” 三剑下去,赵焰已经没了声息,鲜血溅在楚沐兰剑上,他——杀人了。 只见赵瑾瑜目眦欲裂,江家兄妹走过来,站在他身后。 场上剩余几人看到赵焰被杀,心里也是痛快,追求利益不代表不分是非。 不过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毕竟几位家主还是令他们来抢长遥九经的,他们的行为只是没有赵家那么过分罢了。 “给我杀了他!”赵瑾瑜声音有些嘶哑,江家二姐妹同时动手,宁安兰的手因为力竭有些颤抖,但还是义无反顾的挡在了楚沐兰身前。 “想要杀我师弟,要先踏过我的尸体!” 楚沐兰依然呆呆的站在原地,宁安兰拍了拍他,“别愣着了,你以后的生死难关还多的是。” 漫天的星辰忽然暗淡了下来,点点星光凝聚在紫霞剑上。 这是通天境才能引起的——天道异象。 一剑斩出,三人倒飞而出,甚至能够听轻微的到骨骼碎裂的声音。 赵瑾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知你还有几分真气?” “杀你足矣!” 江月眠兄妹同时出手,一上一下压住了紫霞剑。 宁安兰本就体力不支,一时之间竟然抽不出紫霞剑,一只红色的手掌拍出,宁安兰如遭重击,脚下一空,整个人竟飞出数丈高去。。 楚沐兰迷茫的眼神多出了一分清明,扯下一段缠在剑柄上的布条,用牙咬着包住流血的右臂。 脚尖轻点屋脊,腾空而上,恰好横抱接住宁安兰。 “以后踏过我的尸体这样的傻话就不要再说了,你不会有事,除非我先死了。” “既然来取我的命,就应当由我来解决。” 寒光乍现 “接下来,该轮到我来保护你了。” 注1: 据一些老工匠口述,黄瓦窑琉璃生产工序分为“五做”,即画做:专门从事琉璃构件的纹饰绘画和雕塑。承旨依样,由盛京工部出图样,画作匠师依样绘制。板瓦做:专事吻、脊、勾头、滴水及檐砖等各种装饰件制作。筒瓦做:专是用量最大的普通琉璃瓦。烧窑做:此为生产紧要环节,烧窑火候的稳、急、老、嫩直接关系产品质量,成败在此一举。釉做:此为最重要的技术工序,当时为个别人垄断,极其保密,所用材料、配比、调制方法等除专掌人一人之外,任何外人不知,调釉时也不能让外人看见。上釉方法为涂、蘸、吹等,上釉后再入窑低温烧成。由于工艺繁琐,釉料昂贵,加之人工和运输费用,故琉璃成本很高,无论大小,每块合白银一两。 第23章 明鉴沧谭 白映雪正欲上前,白玉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只好作罢。 此时气氛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夏清和和南宫逸面相对而立,默契地都没有出手,白家姐妹对明明可以以二对一轻易战胜曲星河,却也站在一边静观其变。 赵瑾瑜心知他们是想坐收渔翁之利,但楚沐兰杀了赵焰,他一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三人同时出手对付楚沐兰,楚沐兰应付不来,被江月眠的剑划伤了胸膛,像一个醉汉一般摇摇晃晃地后退。 “不好,他短时间内提升到尊主境,现在真气快要耗尽了。”宁安兰虚弱的提醒。 夏清和侧目看向曲星河,然而曲星河并没有在看他。 他没有犹豫,坚定地站在了楚沐兰的身前。 “清和,你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约定如此拼命的。”楚沐兰劝道。 “一约既成,万山无阻。”,夏清和抖了抖游龙枪,上面的鲜血滴落下来,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南宫逸的。 “况且,你当真以为,我帮你只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约定吗?”。夏清和笑道。 曲星河也拦在了楚沐兰身前,“我们帮你,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啊,如此大好少年,不结交一番才是可惜了。” 楚沐兰以剑拄地,强撑着站了起来,右臂的鲜血流落在剑锋上,他便左手执剑,“既然是朋友,那就应该共同退敌。” 夏清和提枪指向赵瑾瑜,“这个最强的归我。” 曲星河哭笑不得,“你分明是不想打姑娘,怕坏了自己的风流名声。那,他交给我。”曲星河一手向前握住他那柄墨阳剑,一手反手握住月红剑,与江月眠对峙。 “最后还是留给我了?”,楚沐兰无语,“行吧,我也受了伤,日后传出去,不会太难听。姑娘,得罪了!” 江心月浅笑,“你怎知道你不会输呢,若是你输了,那才叫真的丢人呢。” “我能胜你一次,便能胜你第二次!” 江心月举起水心剑,下面长街上小贩的酒水,茶水,全部都飞了上来。 “有意思,这一招叫什么?”,楚沐兰舞剑,在江心月讶异的目光中,他的踏歌剑从月亮上挥过,引下一大片月光。 “映水剑法,明鉴沧澜!” 只见随着水心剑在空中画了一个圆,那一大片水流汇成了一面明镜,楚沐兰甚至能从中看到自己斩出那一片月光。 可是踏歌剑仍然握在手中,未曾动过。 明镜中的江心月横剑抵挡,那一大片月光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白光,就像整个月亮的光被汇聚到了一处,她的眼前瞬间一片模糊。 江心月将手轻轻覆在那面水镜上,“我已经了解了你的招式,你呢?” 楚沐兰一剑刺出,那一大片月光汇成了一个光点,暴掠而出。 “那我便打碎你这面水镜!” 江心月轻推水镜,那水镜快速向前移动,化为一面盾,挡在了江心月身前。 楚沐兰猛的刺穿了那面水盾,但那面水盾没有就此消失,而是分成数十道水剑,楚沐兰一个翻滚,水剑被纷纷劈开,化作一大团水雾,紧接着又化作一柄长剑握在江心月的手中,抵在了楚沐兰的咽喉。 “正如我所说,我赢了。”江心月浅笑。 第24章 自在不羁 “好一式映水剑法,你为何不杀了我?”,楚沐兰缓缓向后退去。 “是啊,我本该杀了你的。”江心月挥手散去了水剑。 “但是,我还不想杀你。” 月绕金阁,半落西窗。 混战之中,赵瑾瑜已是占了上风,阴柔不断的掌法缠着夏清和的枪,让他的长枪难以施展。 夏清和怒了,“如此阴柔的功法,算什么本事,可敢与我硬拼几招!” “早就听说夏家少主使得游龙枪威力深得季父(注1)真传,不敢,不敢。”赵瑾瑜似笑非笑。 夏清和倒趁此抓住了机会,手中枪杆猛的一捣,枪尖迅疾地点向赵瑾瑜的眉心,逼得赵瑾瑜连连后退。 夏清和一枪掷出,赵瑾瑜赤手连击枪尖,竟止住了长枪。 曲星河那边,不知何时又用出了七星阵,人影模糊,看不真切,难以分辨情况如何。 不过一会,一个渐渐凝实的身影飞了出来,狠狠地撞在地上。 白映雪定睛一看,此人正是是江月眠,江月眠环顾四周,似乎是在确认自己已经出了幻境。 只见他浑身上下有数道伤口,虽然都不是致命伤,但看起来也颇为凄惨。 江心月回身就要离开,楚沐兰连忙问道,“你为何不杀我?” “因为,我也想像你们一样,仗剑高歌,纵马吟诗,可是我做不到。”,江心月幽幽道。 “我甚至得不到最基本的自由。刚刚见到你们如此仗义豪情,心中有所触动——反正就突然就不想杀你了,刚好也没人看到。” 楚沐兰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怜,想给她谋一个光明的道路,“要不,你跟我们走吧!” “然后面对整个血影的追杀吗?你初入江湖,这些事情都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哪有人毫无羁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江心月的身影愈行愈远,“曲星河有他父亲的命令,夏清和有家族长老的阻拦,就连你师姐,都因为算不尽人心,失去了全部功力。” 楚沐兰顿感这个姑娘有些悲凉,“不,我从来自在不羁,我只信身边的人,和手中的剑,至于谁想让我做什么,谁想让我死,我不在乎。我做我想做之事,若是有人要拦我,只需问过我手中的剑罢了。” 江心月突然停下脚步。 “谢谢。” “谢我什么?” 江心月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朝着自己的肩头刺了一剑。 “我输了,赵少主,我们撤吧。” 赵瑾瑜回头,看见江心月的肩头正不断流着血,“无能!我回去定然要向你们血影的长老告状!” “随你吧。”江心月回剑入鞘,渐行渐远。 江月眠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只是深深地看了江心月一眼,便也跟着离开了。 楚沐兰和夏清和都已经重伤,此时白映雪一行若是想要坐收渔翁之利,显然十分简单。 “我们现在可都是没有反抗能力了。”夏清和苦笑,“姑娘若是执意要强抢,我们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白映雪抿着嘴笑道:“你看我们像那样的人吗。” 白玉婉接话:“年轻一辈的事有年轻一辈的解决方式,趁人之危的事情他赵家做得,血影做得,我们做不得,今日你们重伤,他日再来讨教,告辞。” 白映雪回头瞪了南宫逸一眼…… “告辞。”,南宫逸有几分不甘地挥手收回插进屋檐的笛子。 …… “唉。”宁安兰叹气。 “师姐,为何叹气啊?”楚沐兰正看着夏清和找的医生给她包扎伤口。 “年轻一辈解决不了事情,老一辈就要出面解决了,毕竟这不是什么普通的江湖切磋。一旦沾上长遥九经,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下一次来的人怕是就没那么简单了。你必须尽快变得和我曾经那般一样强,才能够镇住那些觊觎它的人。” 注1:季父,叔父,亦指最小的叔父。 第25章 隐匿之史 月色柔和,几个精疲力尽的少年坐在被打碎了小半的屋檐之上。 “唉——” 夏清和不住地叹气,楚沐兰疑惑,“这不是打赢了吗,怎么还叹气上了?” 夏清和愤懑,“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你砸的这屋檐我得花多少钱修!” 楚沐兰不好意思的笑了,“我漂泊在外,手里也没多少钱。要不,我把长遥九经第一卷给你看,就当抵债了?” 夏清和故作大喜状,“真的?” 楚沐兰满不在乎,“都是兄弟,有什么不能看的。” “那映雪来抢的时候,你怎么没这么慷慨?”曲星河调侃。 “那是你的未婚妻,又不是我的,我和她也没啥交情,凭什么给她看?” 曲星河哭笑不得,“你总是能给出一些意料之外的回答。” 楚沐兰拿出长遥九经,“喏,你拿去。” 宁安兰犹豫,“你真要给他?” “都是出生入死的朋友了,有何不可看?” 宁安兰答道,“自然可以,但这是你的决定,我希望你想好了再做。” 夏清和见楚沐兰真的给他,很是感动,却忙拒绝道:“别别别,我开玩笑的,不是真的想要。再说了,这太珍贵了,我可受不起。修瓦砾的费用我也不是出不起,用不着你来。” 楚沐兰点点头,“那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夏清和爽朗一笑,“你欠我的人情越多越好。” “为什么?” “你天赋惊人,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师姐,还修习长遥九经,将来定是天下第一,我这叫做挟天子以令诸侯。”,他哈哈笑道。 楚沐兰正忙着给自己包扎,忽然从衣物之中翻出一块令牌,顺手递过去,“清和,你可认得此物?” 夏清和接过,仔细端详。 “镇魔?” 曲星河也凑了过来,“镇魔?你父亲给你的?” 唯有宁安兰好似早就了解一切一般,没有凑过来研究,三人也识趣地没有问她。 “我听闻西疆有镇魔关一座,做抵御魔域之用,你这令牌到了那里应该能问清楚,至于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夏清和提到了一个楚沐兰从未听说的名词。 “我也是,只听家中长辈偶尔提起过,而且都神神秘秘的,不让我们听见。”曲星河补充。 楚沐兰不禁回想起父亲死的那天。 “这是何人所伤,难道没有人能医治吗?” “魔功所伤,并非中原武林人士可医。” “魔功所伤。”楚沐兰若有所思。 他看着令牌上的‘镇魔’二字,双手紧握令牌,内心暗自发誓某一天要将这一切查个水落石出。 …… “清和,我记得你说,你是在四象城等李昭平?” “是啊,不过他还没来,先等来了你。”,夏清和随手丢出一块碎瓦。 “和我说说关于他的事吧,你们都像是有故事的人。”,楚沐兰托着下巴。 “我重复一便,你真的适合去做说书人。”,曲星河调侃道。 “滚啦!” 夏清和踌躇道,“他曾经说如果你证明你值得知道,他自会告诉你的。” “那你觉得我值得吗?” “值得——那我便大概讲上几段。” “好,我与他素来要好,关于他的往事如今大多不能流传于世,但我却知道不少,这一切要从六年前说起。 天河三年四月,天下第一高手棠溪雨柔神秘被杀,为重新争夺江湖第一之位,天下隐世多时的强者,年轻一辈天赋绝艳的高手,各大派掌门纷纷出动,一时间江湖大乱。 李昭平被先帝封为镇威大将军,率三军稳定天下局势。 但仅凭朝堂的力量远远不够,天下第一之争总要分出个结果。 于是他遇到了南宫万华,那时南宫万华得到长遥九经已经三年了,实力大为精进——” “等等,我打断一下,师姐,我一直好奇,你师父是南宫家的人?” “不,他不姓南宫,他姓南宫万,天下第一南宫万的南宫万。” “三个字的姓,真是独特啊,不过天下第一,确实应当独特一些。”楚沐兰自言自语,“清和,你继续讲吧,接下来怎么样了,他遇到南宫万前辈了?” “你倒猜的挺准。” “书里大差不差都是这样写的,就是没有李昭平什么事。” “是啊,李穆编的书,怎么能写一点他哥哥的好呢?”夏清和语气之中略带讽刺。 当年李昭平带军平定江湖门派,南宫万华负责打服各大高手。 不久,南宫万华于摘星宫战败楚宣,坐实了中原武林第一高手之名。但他没有进驻摘星宫,而是去了西疆。” “又是西疆?”楚沐兰好奇。 夏清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许是他也不知道内情。 他继续说:“天河四年,蛮族第二次南下,又是李昭平带兵抵挡了蛮族的三十万铁骑,加封为天世大将军,将数十万蛮军挡在了长城外整整五个月。为你师姐诛杀赵天行,你父亲击退蛮族五大汗争取了时间。” 第26章 手足相残 “至天河六年,国泰民安,晋平王在朝中已经有极高的威信,但他兢兢业业,帮助先帝处理国务,不生丝毫野心,李穆受人蛊惑,于先帝面前诋毁他,想要与他争储君之位,他也只是一笑而过。 但他耀眼的光芒是遮不住的,他没有显露出丝毫对皇位的渴望,先帝传位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仍是他。 李昭平没有过于推辞,也没有直接接受。但他没有想到,他那皇弟听信西梁残党之谗言,沉溺于西梁公主的温柔乡里,日复一日被一条毒蛇浸染,对于皇位的渴望已经到达了何种的地步。” “很快,先帝为李昭平在交泰殿准备了隆重的立储大典。当日,万民同庆,李昭平乃是人心所向,自然而然地走上了太子之位;也是那一日,李穆联合禁军统领陈锦庭,西梁公主熙月晴以‘清君侧’之名公然冲上交泰殿,挟持先帝,放西梁残党精骑入京,同时污蔑李昭平谋反。 李昭平趁乱逃出皇宫,三日后,李穆已经控制了文武百官,而他带着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此刻大多数人都不知内情,他若是发动战争,必然是坐实了谋反之名。 李穆以先帝性命为要挟,要求他一人入宫,他的手下都劝他不要去,甚至有人说即使李穆真的敢杀先帝,那李昭平可以直接杀进京师,然后自己做皇帝。 但他终究是李昭平,他李昭平是什么人,他可以为身旁一个跟了他十年的小小侍从弃皇位而不顾,更何况现在是先帝有危险。” “所以,他还是一个人进了宫?”楚沐兰问道。 “是的,他一个人进了宫,据说当时李穆和他说,他们可以不必争个你死我活,也不必大兴甲兵,苦了黎民百姓,只要李昭平不当皇帝,他可以带着先帝远走高飞,条件是,要废去他的一身内力,从此将从凡人重新开始习武,且终身不能再达到破尘以上的境界。 李昭平相信了他,于是他被废去一身武功,带着先帝出了皇宫,只带着一众心腹,弃了将军职,离开了京师。 不想李穆的手段更加阴狠,他派人暗中跟踪,在李昭平带着先帝前往南疆的路上劫杀了先帝。” “他为什么要去南疆?”宁安兰似乎有些感兴趣。 “听说你师父南宫万华也许能够恢复他的境界,或者也许只是去寻求老友庇护罢了。”曲星河回答了她。 夏清和似乎想不好接下来说什么,“接下来的事,我也不太了解了,你们要是想知道,需得亲自去问他。” 夏清和拿出一坛酒,给几人分了起来,“对了,这是我收藏的药酒,应该对恢复内伤有好处。” “你真是个百宝囊啊。”宁安兰感叹。 酒过三巡,宁安兰不出意料地醉倒在一旁,夏清和借着酒劲迷迷糊糊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你师姐啊?” 楚沐兰的酒突然醒了大半,“为什么这么说?” “沐兰嘛,慕兰嘛。”说完夏清和便睡了过去。 楚沐兰兀自笑了笑,“奇怪的解释。” 众人都已醉倒在屋檐上,楚沐兰醉醺醺地说,“对了,我们接下来正好也要去南疆找南宫万前辈,或许能够替昭平找到解决办法。” “我也去!”夏清和突然坐了起来,把楚沐兰吓了一跳,“你不是喝醉了吗?” “我堂堂夏家少主,酒量要是这么差的话,岂不是太丢人了?” 言罢夏清和又倒了下去。 “胡说,你就是醉了。”楚沐兰也晕晕乎乎地躺下。 “你不是要等昭平吗,怎么要跟着我们去?” “若是跟着你们先找到了解决办法,他不就不用去了嘛。” “有道理。” “我就不奉陪了,我还得回家复命。”曲星河闭着眼睛说。 “还是说你没打过我们?” “不,我得编个更好的理由,毕竟这次三大家族都看到我站在你们这边了,我就说——我就说……” 屋檐之上只留下一阵轻微的鼾声…… 第27章 中计 三人又是行了五日,才到南越皇都,安南。 一路上,楚沐兰数次尝试打开第三卷,但是没有成功,他自己也说,“习武之事,急不得。”,但其实他还是天天盼着能尽快修成第三卷,进入尊主境,毕竟实力每精进一点,复仇便多一分把握。 “我发现咱们都有些艰巨的任务啊,李昭平有仇要报,我也有仇要报,师姐的境界也需要恢复。”楚沐兰如是说。 夏清和笑了,“我可没有什么艰巨的任务,我保护好你就行了。” 楚沐兰揶揄,“大好男儿,志向怎的如此简单,你应该帮我复仇,杀进摘星宫,然后去把赵无明项上人头给我取下来。” “我可做不到。”夏清和摊手,“不要把事情都看得如此复杂,帮你报仇,这是我想做的,保护你,这是现在我能做的,那么,着眼于当下,事情都会变得很简单。” “我懂了,我现在要做的,只是帮李昭平送一封信,然后去南疆找南宫万华。”楚沐兰笑道。 彰德门下,楚沐兰一行人被护卫拦下,“汝等何人?” “这位兄台,我们是来给太子殿下带一封信的。”楚沐兰回答。 “给我就行。”护卫中一个看起来是首领的人说道。 “哦,好。”楚沐兰就要递出去。 “不行,”夏清和拦住了他,“这封信,我们要亲手送到太子殿下手里,不知可否?” 那人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一个护卫跑进去通报。 “诸位请在此稍等。” 不一会,一个看上去年岁不小的太监走了出来,“杂家董真,诸位这边请。” 楚沐兰打量着四周,悄声对宁安兰耳语,“这皇宫规模,比起京师可是差远了。” “这是对照京师仿建的,不过南越财力不足,自然规模要小一些。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一直对北魏动各种小心思。”宁安兰不动声色地答道。 一行人走入一处偏殿之中,宁安兰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皱了皱眉。 “一会多加小心。”他对二人说道。 “小心什么?”楚沐兰问。 夏清和使了个眼色,让他少说点。 只见一披甲魁梧男子端坐于位上,正看着他们。 “他没有穿蟒袍。”夏清和悄声提醒。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宁安兰道。 “殿下可是南越太子沈千秋?”楚沐兰开口朗声问道。 “不对!”宁安兰突然拉起他,飞身便要出去。 “我乃南越镇北大将军殷峥阳,你觉得你们走的掉吗?”殷峥阳重重地拍案。 一袭红衣从屏风后走出,楚沐兰定睛一看,竟然是赵瑾瑜。 “真是阴魂不散啊。”楚沐兰嘲讽。 “可是此人?”殷峥阳问道。 “正是。”赵瑾瑜的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殷家军,拿下他们!” 此时埋伏已久的黑甲士卒将整个庭院包围了起来,竟有数百人之多。 “我来拦住他!”夏清和提枪挡住了赵瑾瑜。“你带他先走!” 宁安兰拉着楚沐兰要飞出庭院,却见院外数百弓弩对准了他们。 第28章 幕后之人 “放!” 面对黑压压的箭雨,楚沐兰急忙挥剑抵挡,但这是在空中,躲闪不及,楚沐兰也没办法打掉所有的箭,楚沐兰情急之下用出月影寒林,向四面八方不断挥出剑气,挡住了大部分箭雨。 二人落地,却被早已在院外等候的数百银甲剑士围住,一时之间无法突围,“后方和弓弩手交给我。”宁安兰道。 “好,我来对付前面这些甲士。” 二人被包围,难以同时顾及腹背的同时又应付天上掉下来的剑,干脆快速向远离这处偏殿的方向突围而去。 这一下门口的甲士少了很多,不一会,夏清和破门而出,他摇摇晃晃,显然受了不小的伤。 楚沐兰眼看着就要接近宫墙了,宫墙修筑的很高,他们轻功了得,能轻松越过,可这上百银甲可过不去,再者,出了皇宫,光天化日之下,他一个大将军不敢随意坑杀两家少主。 他正如此想着,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劲风,然后宁安兰猛的停住,一股气浪炸开。 楚沐兰忙回头看,殷峥阳竟然追了上来,此时拔剑砍向宁安兰,不过被她挡住了。 楚沐兰急忙挥剑斩向殷峥阳,却见他直接向后退去,楚沐兰刚要疑惑,只听宁安兰轻呼一声,然后整个人跪倒在地上。 楚沐兰连忙冲过来扶起她,“师姐,你怎么了?” 宁安兰还没有回答他,楚沐兰就看到她的腹部插着一支羽箭,正缓缓流出鲜血, “走!”楚沐兰没有丝毫犹豫,抱着宁安兰跃上宫墙,临走时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殷峥阳没有再追过来,而是回头打倒了夏清和。 “别管我,快走!没有拿到长遥九经,他们是不会杀我的。” 楚沐兰心一横,抱着宁安兰迅速离开,“我会回来救你的!” …… 镇北将军府内 “废物!这么多人拦不下一个尊主境,两个玄脉境,我要你们有何用!”赵瑾瑜怒道。 众甲士慌忙跪下,“属下无能。” 殷峥阳打圆场,“好了,都起来吧,这也不能全怪他们,再说了,这不还有个夏家的小子嘛,他们会回来的。” 殷峥阳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还有,赵少主,我劝你冷静一点,做生意要有做生意的态度,虽然我很有野心,需要你的支持,但是有些原则性的事情,你不能乱做。我的士兵,只有我自己可以骂!” 赵瑾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好,姑且认为他们会回来,可是何时回来,怎么抓住他们,你有计划了吗?” “我有。”镇北府的门被打开。 “不是告诉你们现在是关键时刻,谁也不能放进来吗!”殷峥阳怒道。 “哦,殷将军这是不欢迎我了?”来人穿着华贵,举止优雅,一看便是地位极高之人。 “二皇子殿下,我刚刚唐突了,不知二皇子殿下来此——?”殷峥阳试探。 “我有一个办法,不知将军是否想听?”二皇子沈南轲故作神秘。 “愿闻其详。” “若是你愿意与我合作,……” “可他是夏家少主,这……” “放心吧,夏家那边我会沟通。” 一炷香后,殷峥阳走出府外,对侍从吩咐,“放一个消息出去,就说,三月后,在午门问斩私闯皇宫之人。” 第29章 太子 “啊?!”楚沐兰刚刚将宁安兰送到医馆安顿好,看到张贴的告示,大吃一惊。 “不会吧,他们这就是想引我前去吧?” “三月后,嘶——我可以先给师傅传个信,让她请人来救夏清和,还有曲星河,也叫上他。” “嗯?”楚沐兰的目光飘向屋檐上,人影一闪而过,“被人盯上了啊。” “在这里他们尚且不敢出手,但是我若是想传信,定然是送不出去了,可我若是亲自去搬救兵,肯定在路上某个没人的时刻被他们派人截杀,况且师姐还在这里,真是麻烦啊。” “不管了,先等师姐伤好,我不如趁机先去会会真正的太子。” 这一次楚沐兰谨慎了很多,他偷偷进了宫,一路上躲过许多巡查的高手,径直来到了光明殿。 “路上听那些侍卫说,太子沈千秋是住在这里。”楚沐兰整了整衣冠,从屋檐上跳了下来。 门口的护卫被吓了一跳,“什么人?” “晋平王让我来给太子殿下送一封信。” “李昭平让你来的?”一个穿着蟒袍,气质肃然的少年走了出来。 “是。”楚沐兰走上前,“殿下就是沈千秋?” “正是,你是他什么人?” “算是——”楚沐兰犹豫,“一个朋友?” “既然是他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朋友,你叫我千秋就好。” “额,好。对了,你快打开看看写的什么吧。” “跟我来。”沈千秋边向府内走去,一边打开信件,只见上面写着“如果一切顺利,当你看到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京师,前往南疆了,运气好的话,你不久便能见到我,一切详情面谈,我相信离那天不远了。” 沈千秋叹了口气,“我这边倒是不好过了。” 楚沐兰跟着沈千秋走进府中,“坐。” 楚沐兰也不客气,在一旁坐下。 “我听说,夏清和遇到麻烦了。”沈千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哦?太子府的消息,真是灵通啊。”楚沐兰接过沈千秋递过来的茶。“你认识夏清和?” “昭平和我提过,他们好像关系很好。” “那——对于这件事,你站哪边?” “其实这很明显。”沈千秋思考了一下,给出一个看似模棱两可的回答:“昭平站哪边,我便站哪边。” “好,我懂了。”楚沐兰细细的品了一口,“嗯,清香而柔和,回甘绵长,好茶。” “这是珠光白茶,你若喜欢,我还有不少。” “不过我平时不怎么喝茶,喝酒喝的多些。”楚沐兰放下茶杯,“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谈谈怎么救夏清和的事。” “你说的对。”沈千秋望向桌上的棋盘。“但,这是一把残局。” “为什么不禀于皇帝?” “他大概率会站在赵焰那边。”沈千秋望向了棋盘中最重要的一枚黑子,“与其赌那危险的概率,不如不动他,” 楚沐兰望向棋盘中一枚被黑子围住的白子,“我被跟踪了,你有办法解决吗?” 沈千秋落子,“可以,但是这样一来,”他将两枚黑子移出棋盘,“就会提前暴露我的目的。” 他紧接着落下黑子,围住了刚刚落下的白子。 他将棋盘复原到开始时的样子,“不如暂时假装这是一枚弃子,”他将白子落在另一处,“然后另谋出路,殊途同归。” “具体该如何做?” “你本来要做什么?” “去南疆。” “那就去吧,这里交给我,我且先好好布置一番。”沈千秋落子,“不过,三月后那一天,你要准时出现在法场,当然,如果你能带来一些奇迹,那就更好了。” “那你要帮我照顾一个朋友。” “没问题,你说。” …… 第一卷,入江湖,完 第二卷,南疆行 第30章 南疆 楚沐兰回到医馆,宁安兰还在沉睡。 “师姐,此去我定当带回帮你恢复功力的办法,沈千秋已经安排人保护你了,等我回来。” 楚沐兰提起踏歌剑,踏上了前往南疆的路程。 光明殿,太子侍从凌宸安匆匆进来,“殿下,这件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这后面不止有镇北军,恐怕还有二皇子的身影。” 沈千秋晃着茶杯,“是啊,但是局已经设好了,不入也得入了。” “他们应该不会真的杀了夏清和,但是即使有一丝微小的概率,我们也不能去赌。他们若是赌输了,只是一次计划失败而已,还会有无数次,而我们若是赌错了,便会失去一个很重要的同伴。” 沈千秋站了起来,“镇北军站在他们那边,事情很棘手啊。我们能调动的,只有两千禁军。我们本来是约好先帮昭平为当年之事正名的,”他苦笑,“现在看来,昭平得先帮我们了。” 南疆,黑水寨。 楚沐兰正与一个巫师打扮的人交谈,二人语言不通,一个当地的年轻人正为他做翻译。 按当地的说法,巫师被称为“巴代”。 “三年前,南宫万前辈曾来此地,向我族大巫师求一味关于恢复功力的药物,但其中一种材料需得从妖兽身上获得,而后他前往十万大山深处,不知所踪。”“巴代”如是说道。 楚沐兰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那年轻人走上前又偷偷补充,“不过两年前妖兽之乱时,我们离开避难之前,听到十万大山里有崩天裂地的打斗声,整个南疆没有几人有此实力,大巫师又在寨中,我猜想,恐怕便是南宫万前辈。” “原来如此,看来我是找对人了。不知昀柏兄可愿做我的向导?” 木昀柏摇了摇头,“十万大山中妖兽众多,过于危险,恐怕整个寨子也没有人愿意当你的向导。” 楚沐兰不信邪,将整个寨子问了个遍,最后碰了一鼻子灰,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不如这样,我先安排你住下,你再做长久打算。” “那便多谢昀柏兄了。” “不碍事,不碍事。” 楚沐兰闲来无事,在寨子里乱逛,不一会,一位穿着繁琐,一身服饰叮当作响的巫师走了过来,想来便是寨里的大祭司。楚沐兰发现来人好像是来找自己的,便迎了上去。 “唉,大晚上的我还得去找木昀柏当翻译。”楚沐兰无奈地想。 “这位小友。”大祭司开口,说的竟然是官话。 “诶?您会说官话?”楚沐兰惊奇。 “是啊,我年轻时曾周游四方,各种语言都略通一二。”大祭司笑呵呵地说。 “您是大祭司吧。” “小伙子挺聪明,我听说——你要进十万大山?” “正是。,不知大祭司有何建议?” “我能给出的最好的建议,就是不要去。”大祭司无奈的说,“其中危险,连我都很少进入,平时能避则避。你一定要去吗?” “嗯,一定要去!”楚沐兰坚定地说。 “老朽忍不住问一句,你为何要去呢?” 楚沐兰思考,“有两个人需要我去进这十万大山,找南宫万前辈,他们一个是他的徒弟,一个是他的——嗯,小他很多岁的朋友,算是忘年交?” “都是和他关系很密切的人啊,他帮了我这么多年,我也应当力所能及地帮帮他才对,无论是弟子还是朋友,我总归是要帮的。” 第31章 续命符 “这样吧,我在这寨子里脱不开身,我给你找个向导,他曾经去找过南宫万华,不过他愿不愿意带你去,就得看你的造化了。” 楚沐兰拱手;“无论如何,多谢大祭司了。” 大祭司摆手,“无妨。” 大祭司从怀中掏出一样莹白的玉牌,“此物乃是我仿照古籍记载之法所制,按古籍上所记,关键时刻,应当能够吊住你的性命,现赠与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楚沐兰拱手,“我不敢保证,但我会尽力的。” “这就够了。”大祭司满意地点点头,“明天早上,我带你去找我所说的那人。” …… 月光透过窗挥洒在桌案上,楚沐兰久久不能入睡。 他的眼睛失焦地望着天花板,他晃了晃头,反而更清醒了。“唉,也不知道师姐怎么样了,沈千秋在布置些什么呢?夏清和被抓了之后肯定不好过,还得尽快把他救出来才好。” 他掏出那块续命符,端详着上面玄妙的符文。“这东西还是不要用上的为好,倒是挺漂亮的,拿给师姐做吊坠,她肯定喜欢。” …… 四象城,沐云楼 李昭平走出房间,一位老者走上来,“这是少爷给您留的信。” 李昭平点了点头,拿过来展开,仔细阅读,从上到下。他的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他顿感不妙,“没有等我,就去找沈千秋了,根据沈千秋最近的消息,南越宫里可是乱的很,此去怕是凶多吉少,看来我还得尽快赶过去。” 一袭黑衣突然从窗外飞了进来,双手呈上一个卷轴,“殿下,南越太子府急报。” 李昭平有一种出事的预感,“念。” 只见卷轴上写的很简洁,“信已收到,误闯镇北府,清和被抓,三月后,午门问斩,楚沐兰已前往南疆。” “看来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不过为什么要等三月之久,难道——”李昭平暗道不妙,“看来我带着中军来,还真是带对了。” 墨宜走进来,“李穆已经重新编组了三军,自封为正德大将军,要御驾亲征来讨伐咱们。” “不急,他向来是雷声大雨点小,一时半会出不了兵,不必顾虑他。” “我们现在去找沈千秋?” “不,我们,去南疆。” …… 翌日 楚沐兰被一缕照在眼上的晨光惊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开门,只见大祭司正站在门外,楚沐兰吓了一跳。 “大祭司,您早就在这等我了?” “没有,我刚到。”大祭司淡淡地说,“走吧,我们该出发了。” 一路穿过整个黑水寨,楚沐兰眼看路越走越荒,不禁好奇,“我们这是去哪?” “去十万大山边缘,他们一行人很早便搬到了那里,以防妖兽之乱再现人间,到时加以阻拦,通风报信都容易。” 楚沐兰很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当年的妖兽之乱还有可能再现人间?” “不好说,南宫万华这几年在妖山里,好像便是在镇压什么东西,具体怎么回事,他不说,我也不知。”大祭司抬头望着天空,“希望当时的惨状,不会再现吧。” …… 远处隐隐约约有零落的小屋,袅袅炊烟在其上飘飞。二人走到近前,楚沐兰看清楚那是一些简陋的屋舍。 “我们到了。”大祭司停下,“我还有事,便送你到这里,剩下的,便看你自己了。” “好,大祭司保重。” “该保重的,恐怕是你吧。”走远的大祭司喃喃自语。 第32章 贺兰氏 楚沐兰上前,轻轻地在老旧的木门上敲了敲。 一个年轻人探出头来,竟然是木昀柏。 “你怎么在这?”楚沐兰惊奇地问。 木昀柏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会来,进来吧。” 楚沐兰一头雾水地跟了进去,适应了一下有点昏暗的光线,桌边坐着两个年轻男子,墙边依靠着一个看起来有种生人莫近气质的高挑姑娘,一旁的角落里蹲着一个小女孩。 “我听说,这里有人曾经进入妖山而全身而退。”楚沐兰试着开口。 “是,但我们不是一个人。”木昀柏笑容灿烂,“这两位是贺兰兄弟,这是贺兰正阳,”两人中成熟一点的哥哥点了点头,“这是贺兰圣轲,”两人中的弟弟看起来很开朗,“这位兄台要进山?”他笑着问道,“那你可是找对人了——” “冷静,冷静,你每次都这么毛毛躁躁的。”贺兰正阳无奈的捏了捏眉心, “这位摆着臭脸的——” “你才摆着臭脸呢!”那姑娘冷声道。 “好好好,这位,嗯,冷若冰霜的高冷女神殿下——” “滚!”那姑娘抬头,“棠溪云容,幸会。” “楚沐兰,幸会。姑娘是棠溪雨柔的后辈?” “是,棠溪雨柔正是家母。”,棠溪云容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想提起此事,“你若是想要进山,必须先征得一个人的同意。” 楚沐兰疑惑,这群人除了木昀柏基本都有尊主境的实力,他们之上,竟然还有人统管?这小小的黑水寨还真是藏龙卧虎,怪不得看起来规模不大却在南越如此有名,不知其中秘辛还有几多,不过楚沐兰也没有兴趣和时间探究,他现在一心只想尽快找到南宫万华,然后给师姐恢复武功,救出夏清和。 “不知云容姑娘说的人是——?” “我。”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竹杖缓缓走了出来,五人似乎对他都颇为尊敬。 “不知前辈是?” 那老者敲了敲拐杖,“这话应该我先问你,你又是谁,我们凭什么带你去?” 楚沐兰思考,竹杖……白发……如此高的地位……贺兰氏…… 他决定赌一把,“在下楚沐兰,斗胆问,前辈可是前任宰相贺兰裴文?” 老者轻笑:“有点意思,你倒是聪明,没错,老朽便是贺兰裴文。” “听闻前辈罢官是因为不侍谋逆之军,那我若是能还前辈一个朝纲正统呢?”楚沐兰朗声道。 贺兰裴文来了兴致,“哦?你如何还得?” “我此番前来,目的之一便是为李昭平求得恢复武功之方法。”楚沐兰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知道他不甘于就此结束,他还在筹划,我们虽然交情不深,但我对他甚为敬佩,他若有回京的一日,我愿意站在他身边。他的剑柄是一条冲天的巨龙,护手是八只静卧的虎,我愿意做他的‘虎’。” 贺兰裴文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说得好。”身后有人拍着手走进来,楚沐兰回身看去,竟然是李昭平。 第33章 离火 “说得好,现在我们有两只虎了。”李昭平笑道。 “我不是虎,我是凤。”墨宜努了努嘴。 “好~你是凤。”李昭平宠溺地说。 “这是墨宜,当今,额,曾经的三军统帅。” 墨宜在身后轻轻戳了他一下。 “我未来的王妃,或者皇后。”李昭平补充道。 楚沐兰点头,“不愧是‘未来的王妃’,感觉见了你之后,昭平收敛的锋芒都开始张扬起来了。” 李昭平做出一副假正经的样子,点头,“没错,女人面前男人不能说不行。” “滚滚滚。”墨宜无语。 “说回正事吧。”李昭平望向贺兰裴文,行了个礼,“丞相。” 贺兰裴文也回了个礼,“平王殿下,既然你来了,那山定然是要进的,不过最近可能有大事发生,有位高人让我们不要进山。” 李昭平叹气,“那便麻烦了,我们时间不多,必须在三个月内找到南宫万华,现在只剩两个多月了,十万大山之中变数颇多,还得尽快进山才好。” 贺兰裴文思考了一会,“好,那老朽便陪你冒一次险。” 李昭平听出了弦外之音,连忙拒绝,“前辈便不用亲自去了,此行有他们便足够了吧。” “是啊,爷爷你去了也没啥用,此事全靠武力,用不上智囊。”贺兰圣轲调侃。 “老朽担心殿下啊,殿下其实不必在乎老朽的。” 李昭平反驳:“丞相何出此言,我希望回到京师的那一日,丞相还能如我记忆中一般,做那位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大魏良才。”李昭平语气诚恳,“我们还会重整朝纲,还天下以清明的,而丞相,也一定能看到那一天,还请,丞相自重!” 贺兰裴文已是老泪纵横,“罢了。”贺兰裴文摆手,“那你们就带他们去吧,一定要完好无损地回来!” 于是一行人便迎着朝阳出发了,晨曦之下,万山之间,几人有说有笑,一片祥和,倒是看不出来是进了危险的十万大山。 墨宜摸着小女孩的头,柔声聊着天。 “我叫木婷,木昀柏是我哥哥。” “你年龄这么小,你哥哥为什么带着你进山啊?” 木婷挺起胸膛,骄傲的说:“我可是大有用处的,我能通兽语,这一路上,可全靠我,才好避开那些妖兽呢。” 她一吹口哨,唤来一只朱鹮,它响亮的鸣叫了几声,木婷点了点头,那朱鹮又振翅飞走了。 “它说了什么?”墨宜问。 “她说,东南方,一里之外,两只妖兽,向正北方行进。” 墨宜笑道,“你这能力还真是惊人啊。” 木婷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我这是天赋,能够修炼一门特殊的功法,叫什么‘百兽通’。” 楚沐兰看到棠溪云容手里拿着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一直在那里摆弄着。 楚沐兰凑上去,只见那是一个悬浮在八卦盘上的阵法,正在缓缓转动。 “别乱碰,出了问题我们都得死在这。”棠溪云容冷声道。 楚沐兰讪笑,“我就看看。”他嘴上应付着,眼睛无意中瞟到上面的八卦图案,他猛然看到两个字“离火”。 第34章 血战 楚沐兰从怀中掏出令牌,再次看到了上面刻在火图案上的“离”字,他不动声色地又放了回去。 “你能和妖兽对话吗?”一旁,墨宜问木婷。 “额,这个,没学过,我做不到。”木婷尴尬的挠了挠头。 …… 众人背着行囊,不知走了几天,还是几个月,直到楚沐兰感觉他能使天书第三卷有所松动了,贺兰正阳才说,他们再有几日便快到了。 楚沐兰发觉周围的雾一天比一天浓了,他们穿行在群山之中,浓雾使得他们连方向都辨别不清,全靠那八卦盘指引。 “这边。”棠溪云容指了一个方向。 “昭平,你怎么不带着你的中军进来,这样我们也好多一层保障。” “你不懂用兵之道,也不能没常识啊。”李昭平白了他一眼,“这浓雾之中如此庞大的队伍难以穿行,首尾不能相顾,若是遇上妖兽,在这一片白茫茫之中必然茫然四顾,难以合力对敌,损失惨重。” “哦,这就是为什么只派几个高手镇守于此的道理。”楚沐兰大悟。 远处传来“轰”地一声巨响,四周的大地突然晃动起来,众人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紧接着,周围传来阵阵妖兽的嘶吼声,然后又是一阵冲击波将刚刚站起的众人再度掀翻在地。 …… 南疆深处 一个长发及腰,看起来高深莫测的男子负手而立,他的身边是,白发飘飞的女子抚琴而作,看起来悠然自得。 “这一天还是来了,”男子从一旁的树下拾起他的剑,那是一柄很长的剑,“嗯?有人来了。” 琴声缓缓停下,“他们好像被他感知到了,我要不要去救他们?” “去吧,这里我能应付,男子拔剑,掀起一圈气浪。” 那女子点头,将琴横抱而起,踏空而去了。 …… 楚沐兰他们这边,只见浓雾之中,无数猩红兽眼亮起,向他们接近。 “不好,战斗队形!”棠溪云容高声喝道。 楚沐兰几人在途中早已被安排好遇险如何应对,迅速变换队形,楚沐兰,李昭平在后,贺兰兄弟在前,墨宜负责左侧,中间是木昀柏,木婷,专注于查看卦盘的棠溪云容勉为其难抵挡右侧。 不一会,大地轻微震动,一双双猩红兽眼逐渐清晰,山林之中,幽谷之下,深涧底部,妖兽从各个方向包围而来。 楚沐兰定睛一看,看清了冲在最前面的几只妖兽的面目,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妖兽,不似书中说的那般庞大,但是看起来却外形却要诡异很多。 为首的那只赤面带角,只有下足,上肢呈触手状,以一种近乎滑行的姿势飞快接近。 后面一只像是一只肉球,上面长了数十条腿,有的长在上面,碰不到地面,空在半空挥舞,没有眼睛,走路时发出整齐而震耳欲聋的声音。 棠溪云容手中的阵法光芒大作,将众人保护在内,众多妖兽被挡在外面,可是妖兽太多,那阵法本来就是应对不时之需,在兽潮之下很快就破碎了。 后面还跟着许多妖兽,大多奇形怪状,但楚沐兰没有时间细看,因为第一只妖兽已经扑了上来,楚沐兰快速挥剑斩掉了它的所有触手,然后被它拖着残躯扑倒在地。 李昭平一剑刺穿了妖兽的身体,正欲扶起楚沐兰,突然又有两只妖兽扑上来,众人边走边打,体力消耗极快,很快便到了极限。 李昭平的归心剑飞了出去,插在了一边的地上,他急忙伸手催动内力,隔空握住了归心,然后还未来得及收回,便被一只四肢臃肿的巨大妖兽扑倒。 危机时刻,墨宜弯弓,一剑射出,妖兽轰然倒地。墨宜回身,妖兽已至身前。她以弓代剑,近身搏杀,一个旋转,竟然直接用弓弦割掉了妖兽的头颅。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都快撑不住了。”墨宜咬牙坚持,拉弓的手都已经渗出丝丝鲜血。 “不要再往前走了,原地固守!”棠溪云容提议。 “只能希望那位前辈会来了。”她默默祈祷。 第35章 朝夕 正午,南方的烈阳炙烤着大地,在这一片烈阳之下,一方迷雾世界隔绝了所有阳光,迷雾之下,楚沐兰一行人已经奋战了整整一个时辰。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楚沐兰咬着牙,气喘吁吁地说,他的身上已经全都红了,分不清是妖兽的血还是他自己的。 棠溪云容回答:“我已经让木婷联系那位前辈了,具体如何便要看她的鸟飞的多快了。” 楚沐兰瞥了一眼棠溪云容,只见她一身蓝袍干净的和新的一样,“你怎么一身这么干净?”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管这个。”李昭平无无奈地说。 棠溪云容笑道,“我有洁癖。” “不对啊,你能衣不染血和你有洁癖有什么关系啊?” 棠溪云容又一剑贯穿一只妖兽的头颅,血溅在长袍上,然后自己滑了下去。 “我这是在彩云楼特制的百蝶流云,可出淤泥而不染,度万世而无尘。” 楚沐兰赞叹,“这才够风流啊,改天我也去做一件。” “没了,那是孤品,只卖于有缘人。”棠溪云容的余光中,突然看到楚沐兰毫无预兆地,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楚沐兰!”李昭平忙扶住了他,楚沐兰露出了一丝惨笑,“我终究还是躺下了,你们都有尊主境,这些妖兽大多都有玄脉境,我一个玄脉境,恐怕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 “你做的很好了。”李昭平安慰,他心里有些沉重,楚沐兰虽然觉得因为他只是一个玄脉境所以撑不住了,但实际上要不是这些妖兽没有太多战斗技巧,脑子也不太灵光,他们也撑不了多久,如今他们几个尊主境也已经快到极限了。 墨宜停了下来,把弓插在地上,扶着弓喘息。 “小心!”李昭平抱着墨宜扑倒在地,一阵冷风划过二人的额头,妖兽的巨爪从上方划过。 这一下子中间二人便暴露在了妖兽的攻击之下,木昀柏慌忙挡在他妹妹身前,但他境界太低,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喷着血的东西飞了过去,他眨了眨眼,反应过来,那竟然是他的左臂。 木昀柏倒下了,贺兰兄弟紧接着也双双倒飞出去,撞在了一旁的石壁上,不省人事。 棠溪云容一个人抱着木婷左冲右突,李昭平带着墨宜穿行在兽群之中,试图挡下向着楚沐兰冲来的妖兽,但妖兽太多了,仅凭二人之力难以抵挡。 空中传来刺耳的鸣叫,李昭平还未来得及抬头便感觉双肩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整个人离开了地面。 “昭平!”他听到墨宜在身后撕心裂肺地喊他的名字。 楚沐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的气势开始攀升,他叹了口气,看了看四周,棠溪云容抱着木婷被扑倒在地上,她紧紧地把木婷护在身下,挣扎着躲避妖兽的撕咬。 贺兰兄弟昏迷不醒,木昀柏涌出的大量鲜血吸引着妖兽靠近,他脸色苍白,低头捡起他的剑,“不许动我妹妹!”他歇斯底里地喊道。 楚沐兰突然感觉自己很无能,夏清和被抓,他救不了,师姐受伤,他帮不了,如今众人已是穷途末路,他还是救不了大家。 楚沐兰摸了摸腰间,他将父亲的逍遥剑留给了师姐。 “只能用那招了吗,‘朝夕’,现在才发觉,真是个好名字。”楚沐兰的气势开始节节攀升。 第36章 明月 轻轻地,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楚沐兰感觉那一股“气”突然就泄了。 一道琴声传出,在空气中扩散出一道肉眼可见的涟漪,周围所有的妖兽都被击飞出去数十米之远。 那道音波穿过楚沐兰等人的身体,楚沐兰赶忙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和脖子,很显然,他一点事都没有。 他转头看去,一位白发飘飘的女子抱琴而立,“这位前辈好生厉害,不知——”楚沐兰还未说完,那女子指向一旁的天上,楚沐兰望去,那只妖兽迫于压力放下了李昭平,他正从半空掉下来,楚沐兰一个箭步过去接住了李昭平,“你好沉啊。”李昭平站起来,白了他一眼,“抱你师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沉?” “师姐真的挺轻的,不骗你。”楚沐兰不好意思地笑了。 墨宜跑来跑去,检查每个人的伤势,见李昭平站起来了,也就先忍住没有过问。 周围的妖兽从刚刚的攻击中回过神来,转头望着那女子,女子皱眉,她再度抚弦,“滚!”,她的声音空灵而悠扬,似是从天外飞来,瞬间便传遍了方圆数里,那些妖兽听了就像见了鬼一样,掉头就跑。 “天语?有意思,我还以为这是天琴女的独门秘技呢。”李昭平道。 “你看见这张琴,还不明白吗?”白发女子微微一笑。 李昭平定睛一看,“明月?你当真是芊洛瑶?” “许久不见了,平王殿下,当初你也听过我的琴,虽然当时我戴着面纱,如今过了几年,你却认不出来了。”芊洛瑶故作伤心地说。 “明月照天河,流光正西时。(注:原诗为明月照高楼)有除尽天下黑暗之意。”楚沐兰看的一头雾水,“前辈便是天琴女?” “别一口一个前辈的,都把人叫老了,叫姐姐。”芊洛瑶轻轻把琴放在一旁。“没错,我便是你们口中的天琴女。” 李昭平小声揶揄:“女人嘛,都喜欢说自己年龄小。” 芊洛瑶狠狠地敲了敲他的头,“哎呦,你竟敢打本王。”李昭平佯怒,结果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你——洛瑶姐~能不能先救救他?”楚沐兰看到墨宜抱着断臂的木昀柏过来,赶忙请求。 芊洛瑶忍不住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我又不是医者,治不好他,不过保他不死,举手之劳罢了。”她挥手送出一道真气,“我这缕真气止住了他的血,封住了他体内真气的流失,待伤口自然愈合就行了。” “多谢!”楚沐兰一行人大喜。 棠溪云容整了整仪容,也走了过来,“洛瑶姐,他们要见南宫万前辈。” “我知道,我不是告诉过你,这几日不能进山吗?”芊洛瑶微怒。 墨宜解释:“这也不能怪她,我们有一位朋友要救,时间紧迫,昭平需要尽快恢复实力,还望姐姐莫怪。” 芊洛瑶看起来很高兴,“你找了个好姑娘,实力强还会说话。” “他们两个也该醒醒了。”芊洛瑶挥手,“嵌在”石壁上的贺兰兄弟摔了下来,落在地上,二人惊醒,哎呦哎呦地叫着。 “随我走吧,我带你们去见南宫万华,至于你想问的事,我们路上可以慢慢说。”芊洛瑶对楚沐兰说。 一行人向着群山深处走去…… 第37章 误会 芊洛瑶的琴声竟然驱散了浓雾,周围也再没有妖兽虎视眈眈,这传说中恐怖的十万大山在此刻竟然变得如此安静祥和,虽然景色说不上有多唯美,但这种宁静安全的氛围已经是楚沐兰几人十多天内不曾享受过的了。 墨宜安心的躺在李昭平怀里睡着了,木婷在后面心疼地包扎着木昀柏的断臂,木昀柏自己没有太痛苦,反而不断安慰着她。贺兰兄弟互相扶持,走在最后,一行人也只有棠溪云容和李昭平状态最好。 楚沐兰和芊洛瑶走在最前端,回头看着身后受伤的众人,叹了口气。 棠溪云容加快脚步走到楚沐兰身边,“你不必自责,护送你们进山,是我们自己的选择,而且本来是应该我们保护你们才对。” 楚沐兰苦笑,“你平时看起来不近人情,没想到倒是你先来安慰我。” 棠溪云容没有多说,拍了拍楚沐兰的肩,回身去找木昀柏了。 芊洛瑶轻声开口,“你没有义务保护所有人。” 楚沐兰语气激动,“我的确没有能力保护所有人,我只是想保护我身边的人,这很过分吗?这一路走来,我的兄弟被监禁,我的师姐受伤,我的朋友们一个又一个倒在我面前,如今我与昀柏也相处了一段时间,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啊。”他语气哽咽,“然后我看着木昀柏在我面前失去了他的左臂,生死关头我还是救不了任何人!” 芊洛瑶柔声道:“你不需要救下所有人,大家也并不都需要你去救,你只需要做好你想做的,做好你能做的,问心无愧即可,我相信总有一天,你能够保护所有人的。” 楚沐兰用力点了点头,“洛瑶姐,我有个问题,你不是已经——?” 芊洛瑶一头雾水,“我怎么了?” “你不是,嗯,已经死了吗?”楚沐兰斟酌。 “嗯?”芊洛瑶疑惑,“谁说我死了?” “燕文渊。” “好他个燕文渊,三年不见,竟然说我死了!”芊洛瑶有些生气,但楚沐兰能看出来,她其实很悲伤。 “他现在在何处?”芊洛瑶问。 “不知道。”楚沐兰如实回答。 “不知道?” “这个事情很复杂,我见到他时……” 楚沐兰将他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芊洛瑶。 “所以他现在以为我死了,甚至还解开了心魔,然后去再度闯荡江湖了?” “大概……是这样的。”楚沐兰肯定。 芊洛瑶完全抛弃了刚见面那股仙女气质,气的直跺脚,“你这让我怎么见他?” 楚沐兰尴尬的笑道:“解开心魔,总归是好事。” “好个头啊!” “洛瑶姐,给我讲讲你当年的事吧。” 芊洛瑶虽然对于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有些无语,但心里终究没有怪罪楚沐兰,于是,当年燕文渊所述之事以另一视角缓缓展开。 镇龙元年五月,妖兽之乱开始 燕文渊准备前往南疆平乱,芊洛瑶想要随他同去,可他认为南疆现在太过危险,决定孤身前去。 燕文渊将锦辰剑留给芊洛瑶,自己又打了一柄“凌云”,那是他第一次铸造出超脱之剑,这柄剑他一直用到现在,然后他百般叮咛,方才放心离去。 两个月后,妖兽之乱席卷到琼州…… 第38章 最强一剑 白发女子坐于城中最高的阁楼之上,望着城外接近的滚滚浓烟。 女子起身,幽幽叹息,“我答应过你,会保护好自己,可如今城中数十万百姓即将遭难,我不能坐视不管。” 妖兽破城而入,她轻轻将锦辰剑别在腰间,她端坐于楼阁之上,眼神坚毅,抬手抚弦之间,便有数十妖兽殒命。 那一日,她将每一个音节,每一次抚弦都注以内力,音波圈圈扩散开来,妖兽成群地倒下去。 她居然弹奏了一整首完整的《破阵乐》,曲终之时,城内妖兽的尸体已经堆成一座座小山,但那个优美的身影最终还是因为力竭缓缓倒了下去。 成群的妖兽涌上了那幢直入云霄的通天楼,看着那股洪流顺着通天楼不断向上,城中幸存的百姓的心都为之一紧,危急关头,只听一声剑鸣响彻云霄。 芊洛瑶微微睁眼,只见锦辰剑自己悬浮了起来,数千妖兽涌入楼中,锦辰剑微微发出光芒,一个男子的虚影走了出来。 “文渊?”芊洛瑶挣扎着要起身。 虚影摇头,“我只是他铸剑时融入的一缕魂魄,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这里是哪里,但你还是一样好看。”他温和一笑。 虚影转身,“这柄剑只能用一次,用完了之后我便会消散,所以不管如何,我斩掉这些妖兽之后,你还是尽快离开吧。” 芊洛瑶含着泪水点头。 “别哭了,”那虚影握住了锦辰剑,“今天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最强一剑,剑法与铸剑术的完美结合,即使是我本人,平常也使不出这一剑。” 他一剑挥出,那一剑竟然隐隐能够触及到通天境的威势,他的剑气轰然一声贯穿了整个通天楼,一瞬之间整个楼中除了一人一剑一虚影,再没有任何能动的东西。 片刻之后,整个楼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从中间裂成了两半,烟尘之中,锦辰剑载着芊洛瑶飞出。 那虚影开始模糊,紧接着突然又凝实了,“燕文渊”提醒,“有一股很强的气息接近,直奔我们而来,我们快走。” “那这城中百姓怎么办?” “那股气息不是妖兽,应当不会对百姓有威胁,不过我也说不好是什么,反正不是妖兽,我们先离开吧,现在留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 芊洛瑶轻轻嗯了一声,点头道,“好,我们走。” “燕文渊”御剑带着芊洛瑶快速离开,“你还撑得住吧?”芊洛瑶关心地问。 “快要消散了,不过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足够了。” “燕文渊”突然停下,一道残影划过,一位白发男子拦在了空中,他的瞳孔是火红色的,透着一股戾气,“二位——”他看了看“燕文渊”,“好吧,只有一位,杀了我这么多妖兽,还想去哪啊?” “燕文渊”如临大敌。“你是——妖王?” 白发男子点头,“正是,在下顾明霄。” “你是来杀我们的?” “准确来说,我是来杀她的。” “燕文渊”沉默片刻,“你要杀她,就要先杀了我。”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杀她?” “燕文渊”落到地上,将芊洛瑶安置到一旁,“和你这种为乱世间的人,我没什么好说的。” 顾明霄冷笑,“有趣,我是哪种人?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他举起双手,那双手竟然变成了一对兽爪,“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过,”他的语气变得阴森,“我是人了。” 第39章 斩天 “燕文渊”无奈地说:“看来是,不得不打了?” 顾明霄点头,“是。” “燕文渊”听到身后的芊洛瑶微弱的声音,“你还能再战吗?” “燕文渊”苦笑,“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可能会对我本体的灵魂造成损害。” “那你走吧,说不定妖王看我长得漂亮,琴又弹得好,能留我一命。” “燕文渊”笑道:“你还是这样口是心非,你在这里,我怎么能走呢?” 芊洛瑶急了,“我是真的让你走,你怎么不明白呢!” “没关系,就算你真的让我走,我也不会走的。”“燕文渊”的身影渐渐凝实,他发出一阵痛苦的喘息。 “即使是这样,你也是打不过我的。”顾明霄冷冷的说。 “我知道啊,”“燕文渊”似乎在经历一个很痛苦的过程,这使他露出的笑容看起来十分狰狞,“但若是打不过就不打的话,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我打不过你,那就任由你杀掉她吗?” 他狠狠地拔出插在地上的锦辰剑,“所以——我准备好了,来吧!” 顾明霄嗤之以鼻,“准备好送死了吗?” “准备好,杀了你!”“燕文渊”的气势已经突破进了通天境。 “哦?你的本体突破了,真是玄妙啊。”顾明霄认真起来,“你,有资格与我过两招。” “因为她,我才得以施展出这真正的最强一剑。”“燕文渊”举剑,“开天剑法,斩天!”他举剑当头劈下,随着一道剑气划过长空,整个天空中的云雾被整整齐齐地劈成两半。 “来的好!”顾明霄取下腰间的鞭子,天色突变,正午的烈阳突然变成了夕阳,挥洒一片金光,全部聚到了那金鞭上。 “此鞭,名落日熔金,你要斩天,我便落日来挡!” 二人出手,整个天空一半还是蓝天白云,只不过被劈成了两半,另一边是金黄的夕阳,但除了夕阳和金鞭全都黯淡无光,似乎夕阳撒下的金芒都被那熔金鞭吸了去。 纯粹的剑气与金光碰撞,然后二者同时轰然崩裂,顾明霄连退几步,而“燕文渊”直接倒飞出去,把剑插在地上滑行很远才停下。 顾明霄稳住身形,“你很好,若是给予时日,你还真有可能与我一决高下,不过你现在,还能出剑吗?” “燕文渊”站起来,擦掉嘴角那旁人看起来并不存在的血迹,“既然你知道我未来有可能找你寻仇,何不现在退去?” 顾明霄邪魅一笑,“可惜了,我这人,从来只看当下。”他大幅度地挥出金鞭,抽向“燕文渊”。 “燕文渊”叹了口气,“你说对了,我的确出不了剑了,但是,我还能挡你一剑。” 燕文渊的虚影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顾明霄大吃一惊,赶忙后退。“你要自爆?你疯了!” “燕文渊”回头,看向芊洛瑶,“我只能再挡一剑了,你现在走的了吗?” 芊洛瑶摇了摇头,并没有太过关注这个问题,她更关心的是,自爆之后,燕文渊的本体会怎么样。 “燕文渊”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摇了摇头,“我死不了,不过应该会受重创,需要休养很久。”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来不及了。 随着一声巨大的爆响,芊洛瑶眼前只剩一片白光。 第40章 剑 一阵白光过后,芊洛瑶眼中的世界重新清晰了起来,已经不见“燕文渊”的身影。 远处,顾明霄的胸膛血肉模糊,但看他的神情,受的大多是皮外伤,并没有严重到影响行动。 他有些愤怒,自己竟然被一个区区通天境的毛头小子伤到了。 芊洛瑶强撑着爬起来,抱着明月摇摇晃晃地往远处逃去。 顾明霄暴喝:“还想走?” 芊洛瑶感觉背后一凉,一道劲风打了过来,她没有回头,她已经没有余力接下这一击了。 芊洛瑶并没有等到预想中的那一鞭,她回头看去,一位长发飘逸,气质出尘的男子手持一柄长的出奇的剑,将顾明霄的鞭子打了回去。 那男子回头,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姑娘,你先到一边等一会儿,我不叫你不要出来。” 芊洛瑶感觉此人不在妖王之下,不敢多问,连忙躲回城中,默默观察。 远远地,她看到顾明霄只是站在那里,迟迟没有动手。 “南宫万华,好久不见啊。”顾明霄有些阴阳怪气地说。 “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作为兄弟,我不会拦你。”南宫万华举起九天剑,指着顾明霄道,“但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不能做,还是作为你的兄弟,我要拦住你。” 顾明霄最终还是动手了,他抡动鞭子画出一个完美的圆弧,闪耀着金光,好似一轮落日。 南宫万华挥剑迎上去,“万物有灵!”,他这一剑挥出,却又有着无数道剑气,这些剑气形态各异,有树木花草,有百兽神鬼,还有江湖众生,令人眼花缭乱。 没有人知道南宫万华用的是什么剑法,江湖相传,他的剑法是无师自通,有人问他剑法叫什么,他说只有一个字,“剑”。没有人明白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当年他击败楚宣之后,楚宣曾询问,这一个“剑”字,是什么意思。南宫万华是这样回答的:“所谓剑法,是用剑的技巧,既然是用剑,那么剑客就成了使用剑的人,而我不一样,我要成为这柄剑,这柄剑就是我,我也是剑,既然我是剑,自然知道如何用剑了。只有成为剑,彻底和剑成为一体,剑法才能踏入最高的层次。”楚宣不一样,他认为剑客终归是使用剑的人,但南宫万华说了,殊途同归,他认为天下剑道不可能只有一条,所以他并不在乎世人如何想,明白,或不明白,都没有意义。 只见万灵剑气死死“咬”住了那轮落日,落日上出现了细密的裂纹,然后轰然爆开,顾明霄猛的吐出一口鲜血。 南宫万华收剑,他的神情很平静,“你现在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和你讲道理也听不进去,罢了,我带你回南疆,反正受伤的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顾明霄眼中闪过一丝狠意,“想就这么结束这一切?我可没这么好打败!” 南宫万华耸了耸肩,“我知道啊,所以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万全的准备?” 南宫万华远远地指向城中的芊洛瑶,“就她了。” 第41章 错过 两人突然提到她,芊洛瑶有些茫然。 “有这样一位高手在旁,我可以放心地和你全力战上一回。”南宫万华笑道,。 他冲着芊洛瑶的方向朗声道:“姑娘,你可愿意在我战败他之后替我将他封印起来。” 隔着数千步之遥,他看见芊洛瑶似乎拱了拱手。 “这就行了,来吧!”南宫万华再度拔剑,这一次,他的剑普普通通,没有丝毫不同寻常之处。 “你如此自信能够打败我?”顾明霄一步步逼近,“这一剑,是什么招式?” “我称之为,‘心’。”南宫万华道。 顾明霄在空中连踏几步,转眼间开到南宫万华的身前,他手中金鞭猛的一点,“什么心?” 南宫万华很朴素地挥出一剑,“救世之心,安天下之心,私心,同情心,杀心,软弱之心,坚毅之心,怜惜之心,冷酷之心……还有——本心!” 那朴素的一剑挥出,举重若轻地挡住了金鞭,可那看似无力的一剑,剩余的剑气越过金鞭而去,顾明霄身后的万丈高山被拦腰斩断。 “你突破了?”顾明霄吃惊。 “是,也不是。”南宫万华回答。 “哈哈哈哈哈!”顾明霄仰天长笑,“好,痛痛快快与我一战!” 他似乎不再是那个杀人如草芥的妖王,此时,他只是一个内心苦闷,渴望一战发泄悲痛的少年郎。 …… “那一战可谓惊天地,泣鬼神。”芊洛瑶回忆道,“他们从琼州一直杀到了柳州,一路上山河破碎,丘峦崩摧,一路杀回了十万大山。” “所以你也跟到了十万大山?”楚沐兰问道。 “对,最后他与妖王皆是重伤,就令我趁机将其封印于幽冥塔下,由于是我亲自封印,也只有我才能加固,所以我一直不得机会再次走出这十万大山,没想到文渊竟然以为我死了。” …… 镇龙元年八月,历时三个月的妖兽之乱结束 琼州城 一个少年走在大街上,望着四周的残垣断壁,他内心有些忐忑,不过他相信他的剑能够保护好他的姑娘。 他的目光飘到被劈成两半的通天楼上,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已经顾不上想其他的,只是一味地向通天楼奔去。 她不会有事的,她不会有事的!燕文渊在内心不停地告诉自己,但倒塌的通天楼,还有突然受创的灵魂使他忍不住往最坏的一面想。 终于,那一片废墟越来越近,他冲上前,那一片废墟之中没有人影,这让他松了口气。 但是那片废墟之中,赫然插着一柄断剑,他认出那是锦辰剑。他的心突然就凉了。 …… “现在这一切终于拼凑起来了。”楚沐兰若有所思,“可是他需要你,你得去找他。” 芊洛瑶摇了摇头,“刚刚那些话,你也听懂了,我不能离开这里。” “只有‘不想’,没有‘不能’。”楚沐兰劝道,“你们可以选择把封印解除,再和他打一场,这一次你们联手,最后让南宫万前辈把他封印,这不就好了。” “封印只能限制他的行动,不能防止他的境界增长,三年过去了,我也不确定我们是否能打败他,为了天下平安,我们不敢冒险。”芊洛瑶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有些失落。 “如果敌人太强就不敢去尝试,那还凭什么行走江湖?”楚沐兰反驳。 “说得好。”芊洛瑶似笑非笑,“但是,就算我们不主动放他出来,他恐怕这几日也要挣脱封印了。” 第42章 红梅落雪 “他要挣脱封印了?”楚沐兰顿感不妙,“那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还能做什么准备?无非便是一战呗。”芊洛瑶倒是十分洒脱。 “啧,你这人,刚刚还想说你畏首畏尾,现在又——”楚沐兰戏谑地说。 芊洛瑶竟然从明月中拔出一把剑,作势要砍向他。楚沐兰落荒而逃,“洛瑶姐,你这玉琴里怎么还有把剑啊。” “当年我带走了锦辰剑断掉的上半部分剑身,来这南疆之前,又请人重新用它打了一柄细剑,藏于琴中,以备不时之需。” 楚沐兰摸着下巴,“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但我还是不明白,这妖王为何要为祸世间啊?”楚沐兰问。 “这件事我也只听过一些只言片语,听说顾明霄本来是一只修为极高的妖兽,可通人性,口吐人言,当年南宫万华到南疆为你师姐寻找恢复境界的方法,所需一味药材正是修为超过通天境的妖兽的血,于是他与顾明霄相识,顾明霄灵智初开,未经世事,也没有朋友,很是爽快,对于南宫万华几乎是有求必应。二人很快成为了很好的朋友,但妖兽毕竟是妖兽,上一任南疆大祭司实力高强,壮志豪情,号称要‘为了南疆万世之安定,除去妖兽之患。’,他当年带人屠杀妖兽,顾明霄大怒,与大祭司大战,不知详情如何,只知道顾明霄输了,南宫万华为了救他,将百年前登入第九境的仙人所留的丹药给了他,结果他竟然直接化成了人形。” “好事啊?”楚沐兰道。 “但他心中愤懑未平,他虽然化成了人形,尽管那些妖兽没有灵智,那依然是他的同族。他执念太重,走火入魔,指挥妖兽发动了当年的妖兽之乱,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芊洛瑶语气一转,“现在,到你和我说说,你的事了。” “我的——哦。”楚沐兰把误闯镇北府以来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她抬头望着天上的星辰,“夏家的孩子啊,夏家有多少年没有出过夏憬弘那样的绝世之人了,不过听起来,这个夏清和很是不错啊。” “是个很好的人。”楚沐兰点头。 芊洛瑶止步,“今天就走到这里吧,你们也受了不少伤,好好调息,明天就能见到南宫万华了。” 众人一通忙活,总算是安定下来,入夜,经历了白日里一场大战,众人都睡得很沉。 夜很静,烛光照在营帐上,映出一片昏黄,一个人影走了出来,找了一处月光尚好的地方坐了下来。 楚沐兰望着残月,从怀里掏出了长遥九经的第三卷,和往常一样,还是没能打开,他叹了口气,又把它揣了回去。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楚沐兰回头看去,是芊洛瑶,她的一头白发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恬静而淡雅。 “你为何如此执着于打开第三卷?” “因为打开第三卷,就意味着能够晋升尊主境,就有更强的实力去救夏清和,去为我父亲复仇。” 芊洛瑶摇头,“不,恰恰相反,是因为晋升尊主境,才能够打开第三卷。” 楚沐兰琢磨了一下两者的区别,“这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芊洛瑶否认:“不,区别很大,你的目的是变强,而不是打开新的一卷,打开它,只是到时候水到渠成的事。” 楚沐兰似有所悟,“受教了。” 芊洛瑶从明月中抽出锦辰剑,“来,我来教你一式剑法,也好助你更快的提升实力。” “可是我已经有一个师傅了。” “我也没让你认我做师傅啊,我只是一时兴起,教你一招半式罢了。”芊洛瑶嫣然一笑。 “我虽然用琴,但是也学过剑法,曾经拜红尘剑圣苏雪洛为师,你且看好了,这一招,叫‘红梅落雪’!” 第43章 南宫万华 第二日一早,众人又出发了,这次楚沐兰没有像昨天一样健谈,反倒是芊洛瑶先开口:“要不骄不躁,想当年我和你一样大时,——好吧,我比你强。” 楚沐兰没有说话,看着打情骂俏的李昭平二人,又回过头去,默默地向前走去。 “在想你师姐?” “在想夏清和。”楚沐兰没好气地说道。 芊洛瑶发出她那一串标志性的银铃般的笑声,楚沐兰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子虽然比他大上不少,但内心其实还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你与木婷恐怕倒会合得来。”楚沐兰吐槽。 “所以说不能以貌取人嘛。” “好好好,你永远十七岁。”楚沐兰也被逗笑了。 …… 到了正午时分,众人自进去十万大山以来,终于看到了一个建筑,那是一座九层高的白塔,塔上有一黑袍男子负手而立,长袍无风而自舞,想必就是南宫万华了。 “仙风道骨,倒是和你师尊红尘剑圣很是般配。”楚沐兰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莫要乱点鸳鸯,那可是你师父。”芊洛瑶嗔道。 “怎么就成我师父了?”楚沐兰惑道。 “宁安兰的师父,不就是你的师父了,不然你天天惦记着她做什么?” “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啊!”楚沐兰恍然大悟,“我就知道你整天没什么正经话!” (注:对妻子的师父,应当也称作师父。) 芊洛瑶正色:“我昨日才刚刚教过你剑法,今天就这么说我。” “你教他剑法了?”南宫万华笑着从塔顶飞身而下,飘然落地,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一种脱俗之意。 “前辈认得我?” “我与楚宣是旧识,你和他有几分相像。他现在如何了?” “家父——已经被人所害,不在人世了。”楚沐兰低声道。 南宫万华露出一副十分吃惊的神色,“当今谁能杀的了你父亲?” 楚沐兰掏出金色令牌,“父亲说,前辈看了此物,就都明白了。” 南宫万华脸色很难看,“难道是镇魔关出问题了?不行,我得尽快回去。” 楚沐兰赶忙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宫万华挥手,“洛瑶,这件事我与你说过,你和他解释,我必须尽快解决此间事端了,你们退远一些。” 芊洛瑶抬手拦住南宫万华,“我相信事情还没有紧急到当年那个地步,我们还有事,很重要的事。” 南宫万华缓缓点了点头,“好。” 楚沐兰抓住机会,赶忙挑重要的说,“前辈,宁安兰和我同行,不过前些时日受伤了,我此行便是来为她求恢复境界之法的。” 南宫万华满意地点头,“这倒是省了我跑一趟了。这是我早就备好的药,你且拿去,可以破除阻碍她恢复到更高境界的桎梏,至于回复境界,需要大量内力,我将所需的内力灌注于你体内,你再灌注于她即可。不过你能承受的不多,恐怕不能让她恢复到巅峰状态。” “无妨,前辈尽管动手。”楚沐兰坚定地说。 “哦?此话当真?” …… “啊!要爆了!可以了真的可以了。” “我看还能塞下些。” “啊啊啊啊啊啊!” 第44章 宿命之战 南宫万华给楚沐兰注入内力之后,突然看到了站在最后的李昭平二人。 “阿平?” 李昭平无奈地说:“是我,万华。” 众人:!!! 楚沐兰:好好好。 南宫万华看起来很是欣慰,“看来你走出来了。” 李昭平摇头,“不,我只是下定了决心。” “也是好事。”南宫万华走近,“罢了,不提这些,你找我来,是想让我帮你恢复内力?” 李昭平揣着手:“你果然料事如神啊。” “一会儿给他内力,一会儿给你内力,我还怎么打顾明霄?”南宫万华杵着额头道。 “你打完再说呗,反正我不急,夏清和一时半会死不了。” 南宫万华捕捉到了关键词,“夏清和一时半会死不了?看来你那边也不好过啊。待我先和顾明霄战上一场吧。” 南宫万华打量着队伍,看到了贺兰兄弟,棠溪云容,“都是故人之后啊,听芊洛瑶说起过,不过今日亲眼所见,还是感慨万分啊。” 他转向楚沐兰,“对了,你那块牌子,我不收,你只需要不断变强,直到你配得上它就好了,我相信你可以的,等到你觉得此间事已了的时候,跨过西沙长城,去镇魔关找——我有可能不在,你找苏雪洛吧。” 他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塔下光芒大作,楚沐兰听到了清晰的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他猜测大概是封印阵法破了。 “退后!”南宫万华厉喝。 芊洛瑶带着众人躲到了远处,“洛瑶姐,给我讲讲这令牌背后的故事吧。” 芊洛瑶盯着白塔,“我没有亲自去过镇魔关,据南宫万华说,西沙长城之外有魔域,其中人士修习功法大多是邪门歪道,不为中原所容,三百年前,楚家太祖楚玉寒大败魔域,将魔域赶出中原,修西沙长城,立镇魔关,以抵御虎视眈眈的魔域,汇集天下顶尖高手,共八人,结八卦聚灵护持大阵,故这八人以八卦为代号,这镇魔令,便是身份象征。” 一切似乎都串起来了,楚沐兰想起那天父亲的话,“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不要做傻事,带着楚家人,好好地活下去。” 一声巨响,白塔爆碎,轰然倒塌,一抹红光从中飞出,正是顾明霄。 “不过,你现在境界不够,了解太多,对你来说也许并无好处。”芊洛瑶提醒,“在你有实力为你父亲报仇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放心,我不会一时热血上头冲去魔域的。”楚沐兰拍了拍胸脯,他将这些事都藏在心底,恢复了平时的轻松模样。 芊洛瑶看到他调整的如此之快,不觉有些心疼,也有些佩服。 楚沐兰远远望着顾明霄,“这妖王怎的是一副锦衣玉袍公子模样,一点也没有妖王的样子啊?” “哪有人生来便是十恶不赦之人呢?”芊洛瑶幽幽道。 南宫万华从腰间取下一条金鞭,扔给了顾明霄,“在下面待了三年,可想明白些了?” “还没有。”顾明霄接过金鞭,“还差一点。” “你要寻仇之人已死,复仇对象都已经去世了,你还想要什么?” “难道他死了,当年被残害的那些同伴就能回来了吗,难道他死了就能结束这一切?”一股无名之火涌上顾明霄的心头,“我能怎么办?我只是想为他们复仇,这难道有错吗!” “可是当年屠杀妖兽之人已死,你去找谁寻仇,单纯的屠杀南疆之人,与当年的大祭司有什么区别!”南宫万华怒吼。 “我——”顾明霄低下头,“我心中还是有口气,不舒不痛快,不如,你陪我打一场,若是我赢了,你不能再拦我做任何事,如果你赢了,我应当也打痛快了,我便不再追究当年之事,如何?” 芊洛瑶远远地看着二人,“唉,是必须要阻拦的敌人,也是最好的兄弟。” 楚沐兰分析:“其实我觉得,即使他赢了,他最后也不会再像当年那样。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结果,让南宫万华拦下他,这才是兄弟之间的解决方式。” 第45章 兄弟之心 顾明霄一声怒喝,威力之大,楚沐兰等人竟是都被震晕了过去。 “醒醒,再不醒他们就打完啦。”楚沐兰睁开眼睛,芊洛瑶在用力摇着他,“高手对决,你一辈子都不见得能见几次。” 楚沐兰赶忙爬起来,看到李昭平他们都趴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只露出半个身子张望。 楚沐兰也爬上去,只见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二人,不,一人一妖,一人用长剑,一妖使金鞭,在半空之中打的你来我往,周遭的树木都被连根拔起,不断有山石滚落,芊洛瑶静坐,时不时抬手拨出一道音波,为他们抵挡飞来的危险。 顾明霄冷哼,“三年过去,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南宫万华苦笑,“到了这个境界,进步全在乎心境,我这三年都在这里镇压你,能有什么长进。” 他手中的剑高速旋转着飞出,带起一阵劲风,“不过和你一战,足够了。” 顾明霄拨开南宫万华的剑,然后猛的将金鞭上挑,“我该说你是太看得起我呢,还是太看不起我呢。” 九天剑径直穿过不远处的一座大山,然后转过来飞回南宫万华的手中,整座巨山轰然崩开。 南宫万华挥手,楚沐兰他们藏身的巨石腾空而起,几人大惊,赶忙躲到一旁。 无数巨石悬浮在空中,他手掌缓缓下压,“镇!”。巨石纷纷压下,直接将那金鞭砸进了大地之中。 顾明霄用力一抖,巨石崩开,金鞭又跳了出来,他再度用出了三年前的那一招,整个天空中的日光聚集在他的鞭上。 “好,有始有终!”南宫万华高举九天剑,“这一剑,不是护天下之心,是兄弟之心!” 剑鞭交击,耀眼的金光,逸散的剑气,整个白塔四周的平地爆碎开来,只剩下一个大坑。 这一次,光芒散去,二人都屹立于空中,看不出来胜负。 “有进步,再来!”南宫万华挥剑。 …… 这一战从正午打到了黎明,直打的周围山川河流崩碎,已至如此惊天动地的战斗楚沐兰竟然看得睡着了,直到南宫万华的剑划过顾明霄的肩头,顾明霄的金鞭挑穿了南宫万华的胸口。 南宫万华伸手抓住金鞭,“我输了。” “我知道。” 他把鞭子从胸口拔了出来,竟然没有丝毫鲜血流出。 “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了,但是你要先杀了我。”南宫万华吐出一口鲜血。 “好。”顾明霄温和一笑。 “前辈!”楚沐兰吓了一跳。 楚沐兰跑过来,挡在南宫万华身前,“这是我——我师父,不许动他!” 芊洛瑶:? 顾明霄冷笑,“我若是执意要杀他,你当如何?” 楚沐兰的气势节节攀升,这一次他用出扶摇,已经到了尊主境大成。“那便只好拔剑相向了。” 顾明霄歪头一笑,“好,那我就先杀了你。” 楚沐兰拔出决云剑,“此剑,天琴女所传,”四周的温度突然降了下来。 “南疆,落雪了?”墨宜很是疑惑。 第46章 扶我起来 一枝红梅虚影从大地之中生长了出来,大雪纷飞之下,悄然飘落。 “名,红梅落雪!” 漫天大雪迎面吹来,万千梅花飘落。 “一种冰魂物已尤,朱唇点缀更风流。 岁寒未许东风管,澹抹秾妆得自由。 “红尘剑仙的红梅落雪。”顾明霄轻描淡写地挥出一鞭,“不错,接我一鞭。” 在众人的感知中,楚沐兰的剑气已经很强了,但在顾明霄的攻击下仍然一触即溃。 楚沐兰整个人倒飞出去,在地上滑出好远,他强撑着站起来,“若是赵玄死了,我也不会向其他无辜的赵家人寻仇!” 顾明霄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微微一笑。 “他留手了,要不然,这一击,你的命就留在这了。”李昭平提醒。 “我知道!你们怎么都只在一旁看着啊。”楚沐兰不满。 李昭平微微一笑,“你觉得这名义上的天下第一,真的就那么容易输吗?” 楚沐兰仔细一想,“也是,那你——什么意思?” 顾明霄的鞭子已经飞到了南宫万华的脖颈之前,在只差毫厘的位置停下了。 顾明霄收起鞭子,“愣着干什么,要我拉你起来?” 南宫万华擦掉嘴角的鲜血,“就是要你拉我起来。” “真拿你没办法。”顾明霄伸手。 “还是你好。”南宫万华站起来。 楚沐兰惊掉了下巴,众人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顾明霄看向众人,“今日派去阻拦你们的都是些嗜杀残暴之徒,死了便死了,我不会追责。” 楚沐兰怒了,“你还不追责?我的兄弟倒是被你那些‘残暴嗜杀’之徒废了左臂,你当如何!” 众人都被楚沐兰的大胆行为惊到了,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南宫万华露出了赞赏之色。 顾明霄沉默了,“这是我的错,我御下不力,我会好好补偿他的。” 楚沐兰还想说些什么,一只手拍了拍他,楚沐兰转身,只见木昀柏冲他摇了摇头。 楚沐兰见木昀柏没有追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补了一句,“我不管前辈如何补偿,但一条手臂,对他如何重要,想必前辈明白。” 顾明霄点了点头,从半空落下,“你身上的气息好熟悉,你的师傅是谁?” 楚沐兰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恭敬拱手道:“是,家师落秋月。” “不过看你的招数,那丫头恐怕没教你什么吧。” 楚沐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顾明霄回头,“万华,这孩子的真气流转方式与你相近,你曾经教过他?” 南宫万华坐到一旁调息,“没有,是安兰那孩子。” “哦?长遥九经已经在你手里了?” 楚沐兰回答:“是,我已经修习到第二卷了。” 顾明霄从头到脚打量着楚沐兰,“看气息,你好像离第三卷只差一步了,相见便是缘,我便来帮你一把吧。” 顾明霄走近,楚沐兰突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好乖乖待在原地,顾明霄轻轻地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楚沐兰感到一股强劲的真气正在为他洗练经脉,一时间真气流动顿感顺畅。 他入了尊主境 楚沐兰大喜,顾明霄把手撤下来,他瞬间能动了,“多谢前辈!” “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刚刚那一番话吧。”顾明霄走远。 众人都很识趣地没有插话,“对了,按照万华兄的说法,第三卷是幻术,这玩意玄乎着呢,你恐怕得花费一番功夫了。”顾明霄抛出一句话。 南宫万华迎上来,两位兄弟沉默着对视,南宫万华突然放声长笑,顾明霄眼含泪水,三步并作两步,紧紧的抱住了他。 “你这人,刚刚还对我拳脚相向呢。”南宫万华调侃。 “我带你去南浔城养伤,镇魔关的事,交给安兰那孩子就够了。” 南宫万华点头,“不过此地还有些事未了。” 第47章 九转阴阳丹 南宫万华走向众人,“短时间内,我需要养伤,天有不测风云。”他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楚沐兰,“若是出现什么大事,径直去南浔寻我便好。” 他抬手,“我还有些内力,便赠与你吧。”,一股真气送入李昭平的体内,“你现在只有尊主境,这些内力恐怕只能勉强助你重新达到破尘境初期。” “足够了。”李昭平拔剑,“好久没有感受到破尘境的力量了。”,他手中的归心剑微微颤抖,似乎在兴奋。 南宫万华递过一个小盒子,楚沐兰一愣,“给我的?” 南宫万华神秘一笑,“给你的,这枚丹药拥有破而后立之效,不到生死关头,不要使用。” 楚沐兰被他盯得不太舒服,“如此大礼,我受不起啊。” 南宫万华拉过楚沐兰的手,将木盒放在他的手心,拍了拍。 “此物乃是真正的第九境强者楚玉寒所留,本来就是你楚家的,我一直希望有人真正值得它,能够取回这件宝物,你父亲认为自己用不上,没有收下,如今便给你了。” “楚玉寒所留,是那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楚家太祖?” 南宫万华回身离去,“走了,诸位若是有缘,镇魔关再见!” 顾明霄脚尖轻点,也跟着离开。 “我们也该走了,夏清和还等着我们去救。”墨宜提醒。 “走吧,不过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救出夏清和。”李昭平思索。 众人踏上返程之路。 “你们要对付谁啊?”木昀柏问。 “大将军殷峥阳,还有赵家少主赵瑾瑜。”楚沐兰回答。 李昭平补充:“恐怕还有二皇子沈南轲。” “沈南轲,就是沈千秋的皇弟?”楚沐兰问。 墨宜点头,“他若是不趁此机会插上一脚,才奇怪呢。” “都是棘手的家伙啊。”贺兰正阳评价。 “是啊,光是镇北军就不好对付,上次我逃出来是因为皇宫之中,光天化日之下他不敢大动干戈,这一次他已经给夏清和安好了罪名,我们若是去救,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调动整个镇北军来对付我们,南越与北魏长年对峙,几乎全部精锐都在镇北军中,可不是中军可以力敌的。楚沐兰分析的头头是道。 “你说的对,洛瑶姐,你不帮帮我们?”墨宜问。 “我帮是肯定要帮的,不过就凭我们四个加上中军,去了还是自投罗网。” “哇,我们不是人啊。”贺兰圣轲阴阳怪气,惹得众人一阵大笑,“我父亲对昭平寄予厚望,帮人帮到底,我们也去。” “我也——,唉,我就不去了,我去了也帮不上忙。”木昀柏垂头丧气地说。 楚沐兰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抬手想拍拍他的肩,看着他的断臂,手又缩了回去。 …… 三日后 “木兄,就此别过。” “诸事顺利。” “会的。” …… 黑水寨 “大祭司,这次进山,还要多谢了,不过——我还是有个不情之请。”李昭平正色道。 “哦,平王殿下有何需求?” “现在我的对手,不是李穆,是沈南轲。” 大祭司沉思,“你要我帮忙对付他?” 李昭平拱手,“我知道大祭司脱不开身,我只想借象骑二十,虽不敢说完好无损地给大祭司带回来,但一定不会亏欠大祭司的。” 大祭司呵呵一笑,“平王殿下,我自然信得过,至于完好无损,我不强求,我只求殿下一个承诺。” 第48章 筹备 “什么承诺?” “我南疆隶属于南越,二皇子沈南轲为人手段阴狠,百姓对其颇有非议。我只希望平王殿下用我这二十象骑,确保坐上皇位的会是太子沈千秋。”大祭司悠悠道。 “本当如此。” “好,你且放心去吧。” …… 夕阳洒下的金光照在少年们的背上,比起来时的一人一剑,返程的队伍浩浩荡荡,一行七人,身后跟着巨大的象骑。 “出发,回程!” 安南城 一袭白衣走出医馆,向着西方眺望。 “留了封信就一个人闯去南疆了,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女子叹息,“让我盯着镇北府,这个借口也太蹩脚了吧。” “师姐!” 女子眼前一亮,一个墨袍少年跑了过来,“总算回来了,我可——”宁安兰看到了后面的一群人。 楚沐兰特意让象骑留在城外,不然若是如此多的尊主境加上浩浩荡荡的象骑,那就太过惹人注意了。 “哦,这是贺兰兄弟,是贺兰裴文的外孙,棠溪云容,棠溪雨柔之女,这是晋平王,这是平王夫人——” 李昭平作势要用剑柄砸楚沐兰,楚沐兰吓得捂着头跑开,墨宜躲在李昭平背后抿着嘴笑。 “这是天琴女,芊洛瑶。” “叫我洛瑶姐就好。”芊洛瑶微笑。 宁安兰心如玲珑,一想便知燕文渊当年之事恐怕是个误会,也并未多问。 众人打过招呼后,一并走进了一旁的酒楼里。 “师姐,你的伤都好了?” 众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嗯,好的差不多了。” 楚沐兰把南宫万华给的药交给宁安兰,然后又把南宫万华给的内力转移到宁安兰的体内。 “呼。”他舒了一口气,“再不转嫁出去,我可要爆体而亡了。” 宁安兰的气息节节攀升,一直到破尘境大成才停下,她满意地点点头。 李昭平问:“自打进去南疆,也没有时间概念,过去多久了?” “问斩夏清和,就在明天了。”宁安兰回答。 “啊?”楚沐兰后怕,“还好赶上了,不过看来是没有什么准备时间了。” “怕什么。”墨宜举杯笑道,“我们的准备,不是都已经在这里了吗?” “说得好。” …… 酒过三巡,李昭平和墨宜先行离开,“中军和象骑那边,还得再布置一下,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清和,你看到了吗,我们马上就要救你出来了。”楚沐兰小声嘀咕,“只要没把命留在那里的话。” 楚沐兰举杯,“敬明天。” “敬明天!” …… 翌日,巳时 “诸位将士们,这是我们离开京师的第一战,虽然不在计划之中,但我相信,在南越,我们依然能够打出响亮的名声,告诉世人,我天世军锋芒未减当年!” “誓死追随将军!” …… “师姐,此物名叫续命符,是大祭司给我在十万大山保命用的,我也没用上,我想给你做个挂饰,应当是绝配。”楚沐兰拿出那莹白玉符。 宁安兰伸手接过,仔细端详。“师弟有心了,我很喜欢。” “师姐喜欢就好。” 楚沐兰拿起父亲的逍遥剑别在腰间,又提起自己的踏歌剑,大步走出门去。 棠溪云容,贺兰兄弟,宁安兰等人跟在他的身后。 …… 光明殿 “殿下,三月之期已到,我们该出发了。” “好,那我们便去,搅他个天翻地覆!”一袭蟒袍的年轻身影走出。 “太子殿下,你当真相信那楚沐兰能用三月时间在众多眼线之下做出劫法场的准备?”凌宸安问。 “他可以的。”沈千秋好像不是很有把握。 “他可以的。”他重复。 第二卷 南疆行 完 第三卷 劫法场 第49章 入局 “若是失败,你们不用管我,保命要紧,径直离开便是。”楚沐兰嘱咐。 贺兰正阳打断,“你说这话便是看不起我兄弟二人的品性了,我们一路走来,虽然相识不太久,但好歹同经生死,怎能轻易抛弃?” “你们——” 棠溪云容依然沉默寡言,只是点了点头。 “好。”楚沐兰无奈的笑了。 午时,午门下 法场周围人影绰绰,法场上跪着的白衣少年,正是夏清和。 赵瑾瑜和殷峥阳在一旁观看,殷峥阳不耐烦道:“时辰已到,快斩吧。” 这可吓了夏清和一跳,这两个家伙不会真的砍了我吧。 “他可以的。”夏清和喃喃道。 赵瑾瑜内心焦急,“他怎么还不来,他会来的,不要急。” “时辰已到,应诏,问斩夏清和!”一旁的太监董真宣布。 “慢着!” “父皇何时下过这样的诏书?”沈千秋出现在了午门前,在他身后,是三千禁军精锐。 “你终于来了,殷家军!”殷峥阳摔杯。 四周街坊小巷中,门户洞开,其中涌出了数不尽的士兵。 “就知道你会插手,皇兄,我这不也来了吗。”沈南轲冷笑着从一旁的阁楼上看过来。 在他身后站着众多大内高手,不光有匆匆站过来的董真,还有董洛,董浣清等。 “你竟然买通了如此之多的大内高手?”沈千秋震惊。 “你要怪,只能怪父皇御下不严了。”沈南轲阴恻恻的笑了。 “一众太监而已,不足为惧!”沈南轲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没底,不断盘算他们有几成胜率。 他思索良久,还是看不到任何生路,干脆不算了,“罢了,我便于死境中求生机!” 沈千秋拔出了承影剑。 长路尽头传来一阵朗笑,“沈兄,人还没到齐呢,别急着上啊。” 楚沐兰一行人现在象骑之上,缓缓走来。 “比我想象的早。”沈千秋笑了。“也比我想象的强。” 楚沐兰长笑,“一路走来,看多了前辈们的恩怨情仇,看多了江湖中的打打杀杀,但是从现在开始,从这一剑开始,我楚沐兰要创造自己的传奇!” “好!”宁安兰拍手,“有‘心境’强者的天赋。” 楚沐兰没有听懂,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心境?”不过他也没有在意这些。 “楚沐兰,你可有把握取胜?”沈千秋问道。 “若是事事都有把握,那便不必打了,这种事情,试试才知道!” “你们来做什么?”赵瑾瑜明知故问。 楚沐兰不屑一顾,“看不出来吗,当然是来——劫法场了!” 赵瑾瑜拍手,“好好好,我看你有什么花招。” “你才来啊,我膝盖都跪酸了。”夏清和吐槽。 夏清和看着一行人从象骑上跳下。“有不少新朋友啊。”他笑道。 董真对沈南轲低语,“皇上的命令只是抓楚沐兰,至于你们兄弟二人之事……”董真露出为难的表情。 沈南轲面无表情,“我明白,你们做好该做之事,沈千秋交给我即可。” “二皇子殿下英明。” “什么二皇子,叫太子殿下。”沈南轲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董真带着二人跳了下去,和赵瑾瑜一起飞速向楚沐兰接近。 转眼之间,董真已经到了楚沐兰面前,老太监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少年郎,孤身入局,惧否?” “我非孤身一人,亦不惧矣!” 第50章 劫法场 楚沐兰袍袖一挥,豪气干云,“二十象骑,给我上!” 二十象骑冲锋,整个大地都颤动了起来,要不是这联通午门的龙升路足够结实,恐怕也要在象骑的脚下被踏碎。 那些南越的镇北军从未与苗族交手,对象骑束手无策,被冲得人仰马翻。 沈千秋命令:“小安,带着禁军去帮忙。” 凌宸安拿出一杆长戟,“殿下,自己小心。” “嗯。”沈千秋点头。 “随我冲!”凌宸安率先杀入银甲洪流之中,身后跟着上千金甲禁军。 “我们也上!”宁安兰带头冲了出去。 董洛拔刀砍向楚沐兰,宁安兰飞出一脚,他的手上空了,一转眼,刀已经插在一旁的宫墙上。 “记住,楚沐兰要活的,其他人杀了便可。”赵瑾瑜喊道。 在这混乱的政变中,死了几个江湖世家的少主,也没有人会怀疑到他头上。 几个蓝袍身影冲了出来,(注:太监的服饰颜色和形式有明确的规定。太监只能穿五种颜色的衣服:灰色、蓝色、绛紫色、茶色和驼色。这些颜色的选择不仅与季节有关,还与特定的庆典或忌日有关。例如,春天和夏天,太监们会穿灰色或蓝色衣裳,而到了秋天和冬天,则改穿蓝色或灰色的衣袍。每到主子的寿辰,太监必须着绛紫色服饰;每到忌日,又要按照规定穿青紫色衣衫。),贺兰兄弟和棠溪云容迎了上去。 宁安兰恢复到破尘境大成的实力,正想找人一战,一人力敌董真,董洛二人而不落下风,她挥出的紫红色的剑气在场上四处乱飞,众人纷纷躲避,唯恐被击中。 楚沐兰正看着宁安兰,突然一袭红衣闪到他的身前,一掌拍向他的面门。 楚沐兰闪身躲过,与此同时,一道人影从面前飞了过去,重重地撞在二人身旁的墙上,瓦砾横飞。 贺兰正阳踉踉跄跄地从烟雾中走出来,显然受了不小的伤,他对着楚沐兰勉强笑了一下。 “我来助你!”楚沐兰急匆匆地冲过去。 “你的对手是我!”赵瑾瑜双手一合,一股冲击波从他周围逸散开来。 楚沐兰挥剑迎去,却被赵瑾瑜双手夹住了剑,只感到一股阴柔的内力沿着踏歌剑向他传过来,顿时浑身使不上力气。 危机时刻,一柄细剑飞过来,砍在了赵瑾瑜的肩上,赵瑾瑜连退几步,警惕的望着午门之上。 午门城楼上,芊洛瑶端坐,但她只是偶尔出手,不怎么参与下面的战斗,她抬头望着天空,神色凝重。 赵瑾瑜的伤口没有鲜血流出,楚沐兰惑道;“你这家伙,怎么?” “我穿了摘星宫万宝阁中的玄玉内甲,刀枪不入。” “哦?废话少说,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刀枪不入!”楚沐兰步步紧逼,口中碎碎念道,“我都还没穿过,倒叫你给拿去了,看我不劈死你!” 此时城外,城门被攻城锤撞得支离破碎,一支红甲军队杀入城中,带头的正是李昭平和墨宜二人,“夏清和,等我,我们马上就到了。” 战场周围十分混乱,而正中央,沈千秋和沈南轲二人静静地对立。 沈千秋开口,“我虽然不是什么圣人,但这皇位,我可以不要,不过,坐这个皇位的人,不能是你!” 第51章 二十四鬼 沈南轲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圣人,所以这个皇位,我一定要坐!” 楚沐兰在一旁补充:“可是你的百姓,好像并不想让你做!” 沈南轲冷笑,“百姓如何想,与我有何关系?” “但你更不能以兵变的方式,来抢这个皇位!”沈千秋道。 沈南轲冷笑,“你如何看待都无所谓,反正,你马上就要死了!” 沈千秋无奈的摇摇头,沈南轲拿出腰间一对月牙状的飞刀,沈千秋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沈南轲出手,一对飞刀从左右环绕着飞来,沈千秋挥手,四周树上的叶子全部落了下来,而后又全部飘了起来,最后聚成一柄剑迎了上去,“承影。沈千秋轻唤。 承影剑上散发出强烈的剑意,“此剑,父皇所传,名,千秋万代!” 两只飞刀都被击飞了出去,沈南轲招手,两只飞刀又回到他的手里,看到父皇只传此剑法于沈千秋,他更加眼红,催动两只飞刀“叮叮当当”不断交替向前攻去。 芊洛瑶静静地站在午门城楼上,观察着战局,“这些他们都还能应付,不过这沈南轲阴险狡诈,他手上的底牌应该远不止这些。” 她正如是想着,贺兰兄弟不敌一众太监,贺兰正阳被剑划破了胸口,贺兰圣轲手中的剑被夺了过去。 棠溪云容一剑插向一名太监的胸口,却最后转而刺在地上,她叹了口气,背后却挨了重重一击,扑倒在地,她艰难的站起身来,擦去嘴角的血迹,自嘲道:“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芊洛瑶只好出手,刚刚击退几个太监,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她疑惑地抬头,只见遥远的西北方有阴云飘来,她抬头望去,阴云中人影若隐若现,看不真切,她不禁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这股气息……” 升龙道上,一股红甲洪流迎面而来,李昭平笑道:“清和,你还真是狼狈啊。” 夏清和无语:“你们就不能先把我救下来再打?” “你看我过得去吗?”李昭平摊手。 楚沐兰与赵瑾瑜正打的有来有回,赵瑾瑜渐渐落入下风,楚沐兰故意卖了个破绽,赵瑾瑜心中一喜,果断一掌打在楚沐兰的胸膛,令他吃惊的是,他的手掌竟然径直穿过了楚沐兰的身体。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一片飞絮幻化出楚沐兰的身影,楚沐兰一剑刺去,赵瑾瑜躲闪不及,堪堪避开了心脏,被刺入肩头。 赵瑾瑜大惊,“这是——幻术?” 楚沐兰露出得意的笑容:“长遥九经,第三卷,幻术,万物虚华!” 他的身影四处闪烁,道道寒光不断从各个方向向着赵瑾瑜杀去。 赵瑾瑜慌了,他转头对着沈南轲怒道,“还不把他们叫出来,是等着我死吗?” 沈南轲躲过沈千秋的攻击,跳到一旁,袍袖中取出一只响箭,对天放出。 众人只听响箭“咻”的一声,然后城楼之上传出一声暴喝,“大胆沈南轲,为了皇位,你竟然勾结魔域之人,我要你的命!” 众人皆惊,只见喊话之人是芊洛瑶,她有些失态,三千银丝倒竖,冲着沈南轲冲去。 场上除了少数几人,其他人对魔域了解都不多,此时听到沈南轲勾结魔域之人,纷纷抬头向天看去,阴云之中,身影若隐若现,逐渐接近,但仍看不真切。 看到芊洛瑶向自己冲来,沈南轲冷哼一声,“要我的命,你还没那等本事。” 芊洛瑶好歹是解命境强者,一个凡俗境界的小辈竟敢如此无视她,她自然忍不了,就在她的音波马上就要触及到沈南轲之时,一颗莹白的珠子挡在了沈南轲身前,快速转动,形成一道屏障挡住了攻击。 无数隐隐散发着紫气的丝线封住了芊洛瑶的退路。 “牵丝引,白目珠,沈南轲看来是花了大代价,才能请来魔域二十四鬼的第三四名啊。”芊洛瑶转身。 第52章 魑魅魍魉 阴云之中传出一阵阴笑,四个人影缓缓显露出来,“不是魍魉,是魑魅魍魉~”一名长相妖艳的女子轻笑。 魔域除域主麾下有二十四高手,以二十四鬼为代号,即“魑、魅、魍、魉、鬽、魁、魃、魈、鬾、鬿、魀、魆、魊、魋、魌、魉、魐、魒、魓、魕、魖、魆、魋、魖。”称号越靠前,实力越强。 魑魅魍魉,怕是都有破尘境的实力了。 芊洛瑶如临大敌,宁安兰也停下手中的战斗,“楚沐兰,他们三个都交给你了。” 楚沐兰看着眼前的赵瑾瑜,董真,董洛三人,一阵无语,就算赵瑾瑜受伤,他也不能一打三啊。 不过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慌忙应付三人的合力攻击。 赵瑾瑜开口:“如今,你还觉得,这法场,你劫得下吗?” 楚沐兰咬牙坚持,“在我人生的字典里,没有‘不行’,只有‘不做’!” “死到临头还嘴硬。”赵瑾瑜冷哼。 宁安兰走到芊洛瑶身边,“我们打不过他们。” “我知道。”宁安兰用出了扶摇,她的境界瞬间攀至通天境初期,“但是家国大义,在所不辞。” “好。”芊洛瑶点头,她回头望向皇宫深处,“也不知道那老家伙会不会出来帮忙。” 一段鲜血一般艳红的绸缎从空中飘落,看似柔软,却速度极快,看颜色,大抵真的是沾满了人血而成。 “雨缠绵。”芊洛瑶不屑道:“如此娇艳血腥之物,怎配得上如此柔美之名?”她接连打出数道音波,切断无数绸带,但那红绸仿佛无穷无尽,不断从“魅”的手中蔓延而出。 “配不配得上,岂容你置喙!” 红色绸缎逐渐向内收拢,芊洛瑶拔出锦辰剑,快剑乱斩,突围而出,紧接着又被“魉”的牵丝引封住了去路。 “魉”开口,“我和婉儿对付天琴女,”他指着宁安兰,“她就交给你们了。” “魑”和“魍”点头,“魑”往额头上贴了一张符咒,然后竟然直接不见了。 “安夜羽,多年不见,你竟然已经当上了‘魉’,真不知道是可喜还是可悲。”芊洛瑶把琴插在地上,其周身猛的荡漾出一大圈蓝色的音波。 安夜羽释放出的银丝全部被切断,他一时失了重心,从空中落下,站在芊洛瑶面前。 “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成为别人手中的刀,如今周雪盈失势,你看来已经彻底成为了别人手中的棋子。”芊洛瑶不屑道。 “多说无益,我改变不了域主的想法,只能尽力护好公主。” 芊洛瑶将手中的琴挡在身前,那玉琴竟然快速旋转,汇成了一轮明月,从天而降的红绸不断被搅碎,红色的碎片四处纷飞。 芊洛瑶反手一剑打开背后飞来的银丝,“你就不能脑子灵光些?周雪盈坐上域主之位是中原人士都愿意见到的结果,何不请些外援?” 安夜羽摇头,“小姐说了,她不希望看到任何无关之人因为魔域内斗而死。” “看来她也还是那么死脑筋。”芊洛瑶无奈。 “小姐说,这不叫死脑筋。这叫原则。”安夜羽反驳。 第53章 镇! 魑魅魍魉四人,都已经具备接近通天境的水平,李昭平等人中最强的也只有破尘境初期的他,众人在下面只能干瞪眼,根本帮不上忙。 宁安兰挥剑荡开白目珠,感到虎口处一阵酥麻,“好大的力道。” 紧接着她感到一阵劲风从背后袭来,尽管那里什么也没有,她还是迅速躲开,随手飞出一朵花,打了过去。 花瓣四散,一张符咒晃晃悠悠地飘落,“魑”现出身来,“苏南栀,多年不见,你还是如此鬼鬼祟祟。” 苏南栀冷笑,“多年不见,你的境界,倒是大不如前了。” “杀你,足够了。”宁安兰突然出现在“魍”的背后,一道紫霞闪过,“魍”的背后露出一丝血线。 “大意了。”他摸着背后的伤口,懊恼地说。 “宋元卿,你的白目珠本来便是只擅长远程攻击,不要让她近你的身。”苏南栀提醒,他又拿出一张符箓,对着宁安兰一指,“定!” 宁安兰躲闪不及,被一道光波穿过,顿时停住,动弹不得,苏南栀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定身符,除非境界高于我很多,否则休想挣脱。”宋元卿的白目珠接近,苏南栀再度消失,千钧一发之际,宁安兰周身爆发出一圈金色的光芒,“万法不侵!” 楚沐兰见状,很是惊奇。 “唉,师姐总是能用出一些我没见过的功法,想来大都是长遥九经里的,还得尽快学完才好。”他心想。 宁安兰闪身躲避,白目珠擦着她的额角飞过,然后猛的向后挥出一道剑气,却只击中了一道符咒。 “假的?”宁安兰暗道不妙,此时真正的苏南栀在她上空出现,手里捏着还没布好的最后一张符纸,他猛的将其向下一拍,“七杀绝命阵,开!” “二十四鬼之首,果然非同寻常,一手符咒使得出神入化,不过若是提到阵法,应当是我的天下了吧。”黑袍公子踱步而来,这一次,他的左右手各持一柄剑,一柄是墨阳剑,另一柄没有见过,上面刻着“玄水”二字。 “合璧剑,曲云舟竟然舍得给你,看来你的天赋是真的不一般。”苏南栀道。 “你怎么来了?”宁安兰问。 “家父说,既然我是未来的少家主,他尊重我自己做的决定。” “破!”曲星河随手弹出一颗火珠,打在阵中,整个阵法从中间爆开,喷出一大团火焰。 苏南栀暗道不妙,曲星河一眼就能窥出他的阵眼所在,恐怕阵法方面大有所成,在他面前使用阵法就是班门弄斧。 楚沐兰跟着赵瑾瑜飞过,他身上伤痕累累,踏歌剑还插在赵瑾瑜的左胸。 董洛二人没有追来,董浣清开口,“我等虽然收受二皇子不少好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但我等并非是非不分之人,沈南轲勾结魔域,我二人,愿与诸位共抗魔域!” 剩下几个还活着的太监也开口:“愿与诸位共抗魔域!” 唯有董真没有说话,一双眼睛贼溜溜的打量着局势。 沈南轲冷哼,“也没想过你们最后能站在我这边。” 夏清和被绑在柱子上,正干着急,突然一袭白纱从天而降,“白映雪?” 白映雪拿着她的飞雪扇,右手掏出一杆长笔。 “判官笔,飞雪扇,都是宝物啊。”夏清和感叹。 白映雪提笔在飞雪扇上写下一个大大的“镇”字,那墨迹竟然融入其中,消失不见,紧接着整个扇骨泛起莹莹白光。 白映雪将飞雪扇丢出,在空中展开,一个巨大的“镇”字在半空浮现,顿时法场四周的镇北军士兵都跪伏在地,不得动弹。 “镇!”她轻喝,所有的士兵都直接趴在了地上,唯有夏清和泰然自若。 第54章 群星坠 白映雪落在夏清和旁边,为他解开了绳索,夏清和抖了抖肩膀,“多谢姑娘了,可把我憋坏了。” 他看向一旁的士兵,“愣着干嘛,把枪还给我。” 士兵看了看周围,有些犹豫。 “诶,我们是敌人,我已经很温柔了,你不给我,是等着我打你吗?” 士兵吓了一跳,连忙把银枪丢给他。 白映雪被这一幕逗笑了,夏清和发现眼前的女孩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了,走出她那一方小院后,同曲星河的相处让她变得恬静之中多了几分开朗。 “这就对了。”夏清和轻抚游龙枪,“今天有很好的对手,必须痛快地打上一场。” 白映雪打断他,“你不问我为什么来救你?” 夏清和耸肩,指向曲星河,“看到他,我就知道你是来干嘛的了。” 白映雪羞涩地一笑,跃下法场。 夏清和也跟着跳下法场,冲着楚沐兰等人混战之处冲去。 场上形势似乎好转,楚沐兰追着受伤的赵瑾瑜,招招致命,芊洛瑶勉强抗住苏婉儿和安夜羽,宁安兰和曲星河合力对付苏南栀和宋元卿。但是就在沈千秋抬头的间歇,他竟然看到阴云之中似乎还有人影出现,他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眼花。 苏南栀冷笑,“输是不可能输的,连我都来了,魔域怎么可能就出动区区四个人,况且我做事向来保险,所以——青将军,请助我等一臂之力!” “青将军,你说的是——魔域边军统帅,青瑾晏?”沈千秋眼中满是警惕之色。 青瑾晏现出身来,“正是,今日你们齐聚于此,一网打尽,也正好省了些力气。” “此人至少有通天境的实力。”宁安兰暗道不妙。 沈千秋冷哼,“想要吞下整个南越,得看你有没有大的胃口,搞不好撑死自己。” “不,我们要吞下的,是整个江湖,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 青瑾晏挥手,一道云雾连接到地上,众多青甲士兵从中冲出。 七道青衣身影现身,皆以青色獠牙面具遮面,不露真容,想来就是传说中的边军七大青衣卫。 曲星河随手挥出一道剑气试探,最靠前的青衣身影一卷袍袖,化解了那道剑气。 “尊主境。”曲星河松了口气,“很麻烦,但也不是对付不了。” 曲星河手中飞出五色明珠,“五行生杀阵,开!” 五颗明珠散发出炽烈的光芒,一道五彩的丝线将它们连接在一起。 “他交给我!”曲星河对宁安兰喊道。 “苏南栀这家伙不好对付,小心。”宁安兰提醒。 五彩光华将苏南栀围困其中,曲星河抬起墨阳剑,“火!” 墨阳剑上燃起熊熊烈火,曲星河一剑挥出,一道烈焰划过半空,向苏南栀攻去。 苏南栀轻蔑一笑,“不过借阵法之威罢了。” 一道灵符飞出,“爆!” 曲星河挥出的火焰整个爆开,曲星河连退几步,“你也不过是借符咒之威罢了。” “是借,还是本就有,你马上就知道了。” 宁安兰本就吃力,现在突然有两道青衣身影袭来,方寸大乱,她抬手去摸头上的玉簪。 一袭墨袍冲到她身前,双手捏了个法诀,“水遁!” 二人瞬间出现在几米开外,楚沐兰对着她挤了挤眼睛,“我说了,除了武功,我什么都会。” 宁安兰无奈:“你总不能用这些‘杂技’打他们吧。” 楚沐兰拔剑,“可是,现在我会武功了,所以——”他指着两个青衣身影,“他们交给我。” “好,你自己当心。”宁安兰举起紫霞剑,她略加思索,“你未曾学过你父亲的剑法,终究是一个遗憾,但是好在你有我,今日你看好了,此剑,摘星君所传,星陨剑法,群星坠!” 第55章 龙至 满天星辰仿佛从天而降,宁安兰的这一剑威力巨大,竟然直接将宋元卿打的陷进了地里,哎呦哎呦地哀嚎。 楚沐兰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一时半会也悟不明白,他一个翻滚化作一只青龙,那两名青衣卫砍在龙尾,却直接扑空,楚沐兰从龙头跃出,无数剑光打的二人节节后退。 夏清和代替楚沐兰拖住了赵瑾瑜,赵瑾瑜本就重伤,夏清和却刚刚脱身,一身精力无处运用,手中长枪对着赵瑾瑜左挑右刺,眼看就要要了他的性命。 夏清和将银枪猛的掷出,化作一条银龙,“怒海狂涛!”,赵瑾瑜只觉得一条银龙带着满天海水倒卷而来,他的手掌鲜血淋漓,已经接不下这一枪,就在夏清和认为胜券在握时,他的枪被一剑打飞,冲着白映雪飞去,飞雪扇轻轻一碰,游龙枪绕过白映雪扎在了一旁的地上。 出剑之人竟然是董真,董洛等人大惊,“师兄,你竟然——” 董真别过头去,“家国大义,算得了什么,我要的只是荣华富贵罢了。何人不可杀!” “好,好一个荣华富贵,好一个魑魅魍魉!”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龙辇从皇宫深处缓缓行来。“沈南轲,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啊。” 虽然不见其人,但众人都心知肚明,这就是南越皇帝沈逸尘了。 沈千秋眼前一亮,“我的最后一步棋,来了。” “你和你哥争皇位,我不管,你买通内宫太监,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现在竟然勾结魔域,真是胆大包天!” 沈南轲有些惊讶,但并不慌张,“我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你怎么想已经没有关系了,这皇位,我既然要抢,从我皇兄手中抢也是抢,从你手上抢,也是抢,哈哈哈哈哈哈!”沈千秋脸上的表情从癫狂逐渐转变成凶狠。“杀了他!” “杀!杀!杀!”魔域青甲边军向龙辇冲去,原本对付镇北军还算游刃有余的众人,加上魔域边军,有些束手无措,首尾不得相顾。 龙辇中人走了出来,一身龙袍,棱角分明,器宇不凡,果然是普通人印象中帝王的标准形象。 沈逸尘拿出一杆长笛,放在嘴边,笛声渺远悠长,想来不是凡俗之物。 “不出一个时辰,南越各方势力都会来援。”沈逸尘放下长笛。 “朕还带了五百火神卫,可敌千军。” 龙辇后面跟着的士卒皆身着火红色长袍,这便是南越皇帝贴身护卫火神卫。 相传,南越国信奉火神祝融,以火神教为国教,皇帝自称火神转世,皇帝亲卫,称“火神卫”。 “我们哪里撑得了一个时辰?”楚沐兰诉苦,他本来用上了扶摇能抵挡住两名尊主境的青衣卫,但是他们人手不够,又有一名青衣卫加入战斗,现在他步步维艰,叫苦不迭。 青瑾晏动了,他径直冲向沈逸尘,席卷出的气浪掀翻了一大群士兵。 “等的就是你!”青瑾晏抽出一根白森森的骨杖。 董洛带着一众太监应付两名青衣卫,倒也勉强能保证拖住战局,不过看上去并不占上风。 下方众士兵且战且退,已经逐渐退至午门之内,沈逸尘将长笛分成两段,合在一起架住青瑾晏的骨杖。 青瑾晏冷笑,“若是十年前,我还真不敢正面与你较量,但是现在的你,看起来有些力不从心了。” 沈逸尘没有回答,扔出一节长笛,青瑾晏侧身躲过,紧接着被抓住时机一脚踢在骨杖上,沈逸尘步步紧逼,左右手交替打在骨杖上,留下一道道狰狞的印痕。 第56章 弑君 “水!”五行阵中水珠亮起,源源不断的水流从其中涌出,环绕在曲星河的玄水剑上,剑锋带着弥天的怒涛斩下。 苏南栀扔出一张隐隐散着寒气的符咒,“冻结!” 寒意弥漫,曲星河的剑瞬间被冻成了一大块冰。 曲星河用墨阳剑一扫,冰晶滑落,苏南栀在手上贴了一张符咒,做剑指劈来,“天罡!” 曲星河的脸颊被锋锐的罡气划破,他退出阵外,苏南栀指尖一点,整个阵法爆碎开来,曲星河被巨大的冲击力震飞,砸在地上,他缓缓起身,揉着近乎断掉的右臂,“不愧是二十四鬼之首,无限接近通天境的存在,真是完全打不过。” “既然知道,何不退去。” “至少要挡你一会儿,至于有什么用,这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事情,还是交给那两个善于创造奇迹的家伙吧。”曲星河将手中的两柄剑从中间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柄重剑,“飘絮剑法,万钧!” 他高高跃起,借着重剑的威力狠狠斩下。 苏南栀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重剑,伸手一招,四道符咒环绕其身,“御气!” 曲星河瞬间感受到周身的真气流转缓慢了起来,苏南栀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一把抓向他手中的剑。 “咻”,一支柳条做的箭飞过,猛的抽在苏南栀的手上,苏南栀吃痛,缩回手去。 红蓝剑光交错,挥洒在苏南栀的胸膛,曲星河震惊的发现,苏南栀不仅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伤口也没有血流出。 苏南栀被撕裂的衣物之下,身体隐隐泛着金光,一张符咒不断涌出金芒。 苏南栀微微一笑,挥手扔出一张红色符咒,“爆!” 他身后无数纷飞的白色扇子爆开,白映雪踏着一柄折扇轻轻落下,看向曲星河。 曲星河微微点头,白映雪拿起判官笔在飞雪扇上写下一个字,“那两个青衣卫交给墨宜她们了,她让我先来帮你。” “是啊,你再不来,可就要独守空房了。”曲星河笑道。 白映雪收笔,正色道:“一起上!” …… 沈逸尘和青瑾晏打了数十个回合,竟然不分上下,沈逸尘猛的咳出一口鲜血。 “哈哈,你果然是老了。”青瑾晏手中的骨杖一节节亮起,他猛的将骨杖在地上一震,一圈紫色的光芒散开,碰到的人不是化为齑粉,便是飞出去,昏倒在地,生死不知。 沈逸尘手中的长笛分成了七段,排列在他身前,生生挡住了那紫波。 沈逸尘跪在地上,喘着粗气,看起来情况很不妙。 “父皇!!”沈千秋和沈南轲都跑了过去,沈千秋瞪了沈南轲一眼,警告他离沈逸尘远一些。 沈南轲恍若没有看到,跑过去将沈逸尘扶起,“我只是要一个皇位,谁让你把我父皇打成这个样子了?”沈南轲指着青瑾晏骂道。 “是,是我曲解殿下的意思了,不过——”青瑾晏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把玩着手中的骨杖。 “没关系,南柯,为君者,胸襟要像天下一般大,你能知错就好,千秋,你们扶我起来,区区魔域小小边军统领,咳咳,还杀不了父皇。” “好,父皇。”沈千秋扶着沈逸尘站起来。 沈逸尘刚刚站起,身躯一颤。 “父皇?” 沈逸尘低头,一柄暗金色的剑从背后刺穿了他的心脏。 第57章 白衣剑圣 沈逸尘一脸不可置信地倒在地上,沈南轲抽出浮梦剑,鲜血溅在他的脸上,滑落下来,他高声道:“太子沈千秋与先帝沈逸尘勾结北魏中军,楚家余孽,朕奉天继位,请诸位助朕,清君侧,诛逆贼!” 沈千秋愣住了,他知道他这个皇弟对于皇位很是执着,他也明白他心狠手辣,能够为之杀掉自己,但没想到沈南轲竟然能够狠下心谋杀父皇。 “新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等,愿为陛下铲除逆贼!”殷峥阳带头喊道。 “新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愿为陛下铲除逆贼——” 沈千秋大怒,整条街道上的树叶和落叶全都飘飞出来,环绕在承影剑四周。 “千秋万代,嗯?”沈南轲露出玩味的笑容。 “不,这一招,我管它叫——”青黄交杂的树叶聚成一柄巨剑,“国恨家仇!” 巨剑横空而下,沈南轲挥手,殷峥阳拔剑砍碎了巨剑,万叶纷飞,散落在地上。 …… 宁安兰剑指九天之上,“九天剑法,天道惊雷!” 数道紫色雷光落下,劈在紫霞剑上,宁安兰仿佛并未受其影响,一剑斩出,雷光闪烁,宋元卿扔出白目珠,径直穿过雷光打在紫霞剑上,他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赶忙后提,还是被几道雷光打在身上,霎时间浑身剧痛发麻,动弹不得。 宁安兰抓住机会,化作一只鸿雁迅速出现在他身前,还未出剑,一只骨杖重重地打在她的胸口,一袭白衣化回原形,在地上拖出一道印痕。 宁安兰吐出一口鲜血,看清来人是青瑾晏,她内心暗自盘算,她现在只有破尘境,而宋元卿已经有破尘境大成,青瑾晏更是有通天境巅峰的实力,单凭她一人,如何对付得了。 “这里你最强,杀了你,我看他们还如何抵抗。”青瑾晏敲着骨杖走来。 宁安兰也不含糊,直接拔剑迎了上去,不料境界差距太大,直接被骨杖一震,撞进了城楼里。 烟尘之中,宁安兰缓缓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沈千秋被殷峥阳和沈南轲围攻,危在旦夕,二十象骑已经折损大半,董浣清更是被青衣卫所杀,暴尸在地上,一众太监溃散,四散奔逃,青衣卫如索命阎罗一般紧随其后,接连挥剑,收割性命。 李昭平和墨宜二人倒是配合无间,墨宜站在午门之前,箭矢不断射出,阻拦着冲上来的士兵,李昭平挡在墨宜身前,独战两大青衣卫。不过墨宜的箭筒里已然不剩几支,李昭平也在合击之下不断后退,看样子撑不了多久。 芊洛瑶的玉指尖已经渗出鲜血,“铮”地一声,一根琴弦崩断,她身形摇晃,嘴角挂下一抹血迹。 宁安兰轻叹:“只能用这个了。” 她轻轻摘下玉簪,满头青丝如瀑垂下,世人常以美若天仙形容女子之美,但天仙怎么个美法,无人知晓,但今日众人见此,心头的天仙便有了模样。 “楚沐兰,谢谢你,也谢谢你们。” “啊,谢我什么?” “当年被赵天行偷袭之后,我本已对这江湖失去了希望,想要归隐于天涯海角,但是你们让我看到了这江湖最初的模样,看到了人间美好,世间璀璨,看到了少年意气,今天,就让我再任性一回,做回当年的白衣女侠吧。” 宁安兰取下玉簪,用力捏成齑粉,粉碎的玉簪化作一道紫光,飘进了宁安兰的身体里,霎时间,宁安兰的境界节节攀升。 破尘境巅峰 通天境 通天境大成 通天境巅峰 战天境!!! 剑圣!!!!!!! 第58章 云霞 紫气氤氲,宁安兰白衣飞舞,眉心紧蹙,“你们,一起上吧。” “她并没有恢复到当年的实力,况且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太久,我们只需要不断消耗,她总会力竭,到时……”青瑾晏低声对宋元卿道。 宋元卿点头会意,二人缓缓后撤,宋元卿的白目珠袭向宁安兰,以做掩护。 “想走,我同意了吗?”宁安兰清冷的声音仿佛玉珠落在平静的水面,却不泛起一丝涟漪。 紫霞剑光芒大盛,天上的云彩似乎化作了流光,宁安兰挥剑一指,万千云霞飞落。 那一天,整个南越都看到都城上空席卷而下的云霞。 “这是——传说中白衣剑圣自创的云霞剑法。”安南城中,当街百姓有人认了出来。 宁安兰微微一笑,回头对着楚沐兰道:“你看好了,我所学剑法众多,集百家所长,平日里所用招式甚是纷杂,但习剑者,应当有自己的剑式与剑意,我的剑意是潇洒自在,你的呢?” 楚沐兰呆呆的望着那绝世的白衣身影,坚毅而温柔,柔软而明媚,清澈而婉转,侠义而孤傲,像雨后的彩虹,温和的晨曦,像盛开的莲花,傲雪的寒梅。 而这名绝世女子,如今就在他的眼前。 看到楚沐兰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看,宁安兰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转身对敌,“你为我孤身赴南疆,我便为你挡下万千敌!” “潇洒自在么?”楚沐兰喃喃道。 她摘一朵野花 别在乌黑鬓发 流云不说话 她负长剑牵白马 她数几点飞鸦 眉眼染了落霞 西风在喧哗 她身后茫茫黄沙 …… 她挽几朵剑花 光阴翩跹如画 庭树发新芽 她念着纸上天下 春夜温柔的风啊 吻着她眉间伤疤 这一次终于到达 推门在梦醒刹那 青衫白马剑无瑕 人间长留自在花 朗月清风拂衣去 直入山水趁年华 春山晴雨有人家 闻声驻马听琵琶 笑问心乡何处是 雨里唱罢风里答—— (注:选自河图歌曲《春庭山忆晏九宁》) 宁安兰无需任何凭借,屹立于半空之上,她的白衣虽然不是什么彩云楼定制,但也出奇般不染尘埃,微风吹乱她的发丝,让这清丽之中略显一丝美艳,青葱玉指轻握紫霞剑,“云霞剑法,万里流云!” 满天云霞席卷,如一团红,橙,紫三色夹杂的暴风,看似如此缓慢优美的景象,又蕴藏着无可置疑的天威,让青瑾晏的额头上冷汗直冒,突然一双手贴在他的背上,竟是苏南栀。 不远处,曲星河浑身衣物焦黑,在白映雪的搀扶下刚刚站起来。 曲星河摇头,“技不如人。” 白映雪安慰道:“哪里技不如人?你境界比他低不少,能做到如此地步,足以见得若是同境对战,他并不如你。” 曲星河叹气:“可是生死之间,怎么会有人给你成长的机会呢?” 白映雪沉默,遥遥地望向楚沐兰。 苏南栀和宋元卿一齐站在青瑾晏背后,“不要慌张,虽然她有剑圣之威,但我等有三人,而且我刚刚与那曲家小辈一战,他善使阵法,与我符咒之术大道相通,我对此颇有所悟,已经突破到通天境,加上你们一个破尘,一个半步战天的骨仙(青瑾晏并未用剑,故不能称剑仙。),难道打不过一个剑圣?” 第59章 水天一色 “好。”青瑾晏点头,手中的骨杖光芒大盛,不知名状的黑色烟雾盘旋其上,宋元卿咬破舌尖,鲜血喷在白目珠上,白目珠瞬间变成了“血目珠”。 苏南栀看起来也是出了全力,一下掏出一大把符咒,他将一张贴在自己身上,口中念道:“化神为引,化符为道,无量天尊,通我九窍!” 苏南栀身上的经脉瞬间显现出来,淡青色的能量涌动其中,四张不同颜色的符纸悬浮,“四象有灵,玄光天现,助我破敌,九转一念!” 淡青色光柱和血目珠同时暴射而出,青瑾晏手中的骨杖扫出一道黑雾,黑雾绕过云霞,飘向宁安兰。 宁安兰只见黑雾临近,正欲后退,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后背,“灵魂离体?” 满天云霞失去控制,眼看就要消散,血目珠和光柱也已经逼至近前。 楚沐兰见状,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盒子。打开以后,里面所放,正是那九转阴阳丹,楚沐兰毫不犹豫,一把将其吞入口中。 宁安兰的灵体在空中悬浮,她能感觉到自己在慢慢远离身体,不过恐怕等不到彻底失去联系,苏宋二人的攻击就会打在她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身上。 宁安兰原本棕色的瞳孔突然变成了淡紫色,“破!” 宁安兰回到了她的身体里,漫天流光重新聚合,向着青红交融的光柱压下。 二者碰撞,楚沐兰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然后突然失聪,一阵耳鸣之中,漫天流光缓缓向下,吞噬光柱只在转瞬之间。 宋元卿口中喊着什么,楚沐兰听不清楚,他只看到青瑾晏的骨杖裹挟着一大团黑雾,冲入光柱之中。 云霞骤然停下,短暂的静默,然后楚沐兰忽然能听到声音了,清晰的碎裂声传入耳中。 整个光柱崩碎开来,三人倒飞而出,颇为狼狈,不过看起来都并未受什么重伤。 宁安兰停滞在空中,没有紧接着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苏南栀擦掉嘴角的血迹,神色阴狠,“白衣剑圣,你很强,但我赌现在,你没有余力再出刚刚那样的一剑。” “你大可试试。”宁安兰面色平淡,看不出任何慌乱之意。 苏南栀咬破指尖,在四张符咒上写了些什么,四张符咒同时燃烧了起来。 苏南栀手掌在虚空中一按,一道更加凝实的青色光柱爆发。 青瑾晏手中骨杖顶端的骷髅雕刻的双眼亮起,他用力将骨杖掷出,“业火阎罗!” 血目珠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宋元卿犹豫着是否要再次出手,一张符咒飞过,贴在血目珠上,“回天!” 血目珠在空中翻转了几圈,竟然回到了未受损的形态。 宋元卿大喜,催动血目珠,血色珠面上,一只血眼缓缓张开,一道血光射向宁安兰。 “如今可见,我有余力否?” 宁安兰手腕一翻,紫霞剑横劈而出,似乎将整个天地劈成了两半,“水天一色!” 紫色剑光划过,隐隐暮色之中,似乎将天地斩开,又似乎将远处的秋水与长天连在了一起,有斩万物之威,其中又透着一股悲天悯人之情。 楚沐兰想起宁安兰变作鸿雁翻飞的场面,“落霞与孤鸿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原来世间当真有如此奇景。” 第60章 山河社稷图 苏南栀等人没有料到宁安兰还能使出一剑,而且是如此绝世的一剑,但他们并不慌张,因为不论宁安兰是否会出这最后一剑,他们每个人都已经用出了自己最强的一招。 紫光闪过,这一次没有轰天裂地的碰撞,这一剑很温柔,温柔到天下万物融于其中。 血光,青光,灰色的幽冥业火,全部缓缓融进紫光之中。 轻轻地,就像水中破裂的气泡,四人的攻击全部消散。 虽然刚刚强行支撑,但此刻宁安兰还是力竭,她就像一朵凋零的梨花,洁白而无力,从半空中飘落而下。 宁安兰感觉到一双温暖的臂弯接住了她,她没有睁眼辨认,也没有力气去看,但她知道,在如此危机时刻,她放心地可以把一切都交给他。 楚沐兰抱着宁安兰缓缓落地,他心疼地看着怀中的九天仙子,“接下来,交给我吧。”他轻轻地说。 虽然眼前的少年只有区区尊主境,但宁安兰却莫名有种安心的感觉。她微微颔首,“好,我听你的。” 苏南栀三人已经精疲力尽,但即使真气耗尽,他们也不会把这个尊主境的毛头小子放在眼里,恰恰相反,他们正准备从他手中拿走长遥九经,辅助沈南轲上位,借以控制整个南越。 楚沐兰将宁安兰交给曲星河二人,他看了看浑身衣物焦黑的曲星河,还有莲步轻移而来的白映雪,“额,你们二位是什么组合——” “我父亲和白家家主为我二人正式订立了婚约,咳咳”曲星河正色道,“只是为了两家的长久友谊——” “可我好像看你对白姑娘——” 曲星河捂住了他的嘴,白映雪用扇子挡着嘴偷笑,“他非要过来帮你,我便也跟过来看看,后面那些,”白映雪用扇子指向身后和魔域边军混战的白,黑两股洪流,“都是白家和曲家的弟子。” 楚沐兰回过头来,正看见曲星河目不转睛地看着白映雪,“别犯花痴了,我看你平常挺高冷的,怎么,见到白妹妹矜持不住了,要不要吟诗一首啊。”楚沐兰挖苦。 曲星河踱步: “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 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曲家才子名不虚传啊,不对!”楚沐兰用踏歌剑狠狠地敲了敲曲星河的头,“吟你个头啊,先想想我怎么对付那三个家伙吧。” 曲星河狠狠地咳出一口鲜血,“这个级别的战斗,你完全应付不来。” “倒也不是打不了,我还有‘扶摇’。” 白映雪摇头,“你师姐用了扶摇,也打不过他们三个,何况你呢。” 楚沐兰叹气,“可是他们是冲我来的,也是冲南越来的,冲大家来的,无论如何,都跑不掉。” 他拔出踏歌剑,“如果——我一定要打呢?” 白映雪沉默片刻,递出一幅卷轴,“这是我父亲给我用以保命的山河社稷图,你待会将它展开,进入其中世界,或许有一线生机。” 楚沐兰接过,“多谢姑娘了,这份——” “不必感谢我了,就当是那天晚上我出手抢秘籍的赔礼吧。” 楚沐兰一笑,“这赔礼未免也太过贵重了,即使只用一次,恐怕也价值无量吧,姑娘的心意我明白,既然你们如此尽力来支援我们,我楚沐兰定然让你们平安的走出去。” “包括你。”白映雪补充。 楚沐兰点头,“我会尽力的。” 第61章 绝杀 楚沐兰转身,握剑一步步向前走去,他的气势攀升到破尘境初期。这是扶摇第一式,乘风。 “我本来不应该站在这里,但是你们伤了我师姐,所以,你们只好留在这里了。” “狂妄的小子。”青瑾晏嗤笑。 …… 殷峥阳一个人和夏清和打的有来有回,赵瑾瑜受了重伤,鲜血不断滴下,他只好站在一旁看着。 白映雪冲过去,试图阻止青衣卫对一众太监的单方面屠杀。 她提笔在扇面上写出一个凌厉的“斩”,用力挥扇,一道灰白色的剑气斩出,两名青衣卫横剑格挡,结果双双被震飞出去。剑气落地,地面被炸出一个大坑。 “这帮太监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你们还杀不得。”白映雪傲然发言。 …… 苏南栀扔出一张定身符,楚沐兰飞身躲过,紧接着身形闪烁,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定身符。 苏南栀一头雾水,但也没有多问,径直抛出整整九张符咒,掐了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万物有形,阴阳无极,九转镇魂,乾坤为界,封!” 楚沐兰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半跪在地上,他以剑抵地,站了起来。 宋元卿的血目珠已经变回了白目珠,悬浮在他身前原地高速转动,光芒愈来愈盛。 青瑾晏手中的骨杖冒出一股股黑雾,凝聚成一个个狰狞的人影,定睛一看,哪里是人影,分明是索命的厉鬼。 “阎罗索命,去!” 十数道黑色烟影呼啸着扑来,楚沐兰手中的踏歌剑接连点出,无数红梅化作流光飞出,“师姐,不知我这一剑,可有你那万里流云三分之美?” 红梅穿过黑色鬼影,将其纷纷打散,哀嚎着飘飞而去。 楚沐兰突然感觉头顶上有一寒意,他不敢多看,迅速向后闪去,无数冰锥扎在他刚刚站立之处。 他还未来得及庆幸,白目珠打在他的腹部,整个人瞬间蜷曲着飞出,撞碎一旁的宫墙。 残砖碎瓦之上,楚沐兰缓缓站起身来,他痛的咧了咧嘴角,“你们下手还真重啊,下这样的狠手把我师姐打成重伤,我得好好惩罚你们。” “死到临头还嘴硬。”青瑾晏冷笑。 “是不是嘴硬,你们待会就知道了。”楚沐兰化作一片树叶,随风飘走。 没有任何声音,白目珠打碎了树叶,飞回到宋元卿手里。 楚沐兰突然出现在宋元卿等人身后,手中拉开一张卷轴,正是山河社稷图。 “收!”楚沐兰怒喝。 光芒一闪,楚沐兰和青瑾晏三人都不见了,白映雪走过去,拾起山河社稷图,只见画上多了四个小人,其中一个墨袍身影已经站起身来,正是楚沐兰。 另外三人都躺在地上,还没有反应过来,踏歌剑向前一递,社稷图上,数道墨色剑光闪烁,直冲三人而去。 “寒霜万里!” 看得出来,这一击没有任何美感,这一击,是绝杀…… 一圈白色的光罩挡住了墨色剑光,其中心正是宋元卿的白目珠。 苏南栀站起身来,“真是好算计啊,不过可惜了——” 第62章 断后 “不可惜。”楚沐兰平静地说,“在这山河社稷图中,就是我的世界。” “哦?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宝物,不过就凭你的实力,催动它恐怕都得出全力,你的世界?”宋元卿冷哼一声,“我看是你的葬身之地。” 楚沐兰心里也没底,毕竟东西是白映雪的,他匆匆借来用,也不知能发挥几成威力,但大敌当前,容不得退缩。 “那你且看好了。”楚沐兰抬手,远处的山脉竟然整座整座地被拔起,山上的巨石和树木不断落下,就像下了一场灰绿色的暴雨。 “去!”楚沐兰手掌落下,五座巨山横压而下。 苏南栀扔出五张符咒,带起一阵劲风,一一贴在了巨山的底部。 “止!” 巨山的速度放缓了,但没有完全停下来,白目珠不断穿行,击碎落下的飞石。 青瑾晏将手掌贴在苏南栀背后,一股真气涌出,苏南栀神情一振,再次捏了个法诀,“止!” 五座巨山缓缓停下,悬浮在空中。 楚沐兰的额角流下一丝冷汗,他将踏歌剑掷出,“逐云!”,踏歌剑拖着一道流云飞过,但被一节骨杖拦住了去路。 “逆!”苏南栀怒吼,五座巨山缓缓向着楚沐兰砸去。 楚沐兰转头张望,“有了!” 他望向天空,五指合拢,仿佛将太阳拢于手中,他用力向下一按,“爆!” 太阳拖着火红色的尾巴坠落,地面的温度越来越高,苏南栀三人感觉几乎要被烤成了肉干,苏南栀摸索了一阵,拿出一张白光莹莹的符咒,“抓住我。” 青瑾晏和宋元卿上前,苏南栀轻念:“通!” 一道小口从虚空之中张开,但很快又闭合了,苏南栀脸色煞白,瘫坐在地上。 “好厉害的画卷。” 此时烈日已经近乎要撞在巨山之上,苏南栀顾不得真气消耗,连忙又拿出一张符咒。 青瑾晏拦住了他,他手中的骨杖在空中画出一个玄奥的符号,“万魂护体!” 一个巨大的黑色护罩展开,刚好赶上烈日轰然撞在巨山上,大日爆开,巨山崩碎。 白映雪手中的社稷图忽然烫的难以握持,掉在地上,四道人影从中飞出,其中三人维持着一个紫色护盾,落在地上喘息。 楚沐兰重重地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一时间场上所有的战斗都停了下来,众人纷纷看向这似乎是决定性的一战的结果。 苏南栀走向楚沐兰,“太子殿下,皇位到手了,秘籍也到手了。” 一柄泛着紫光的剑拦在苏南栀身前,“有我在,你休想过去。” “你已经受了如此严重的伤,还要拦我,怕是会丢了性命。” “我师弟说了,没有不能做,只有不想做。” 沈南轲冷笑,“你们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便一并杀了吧,动手!” 苏南栀三人同时出手,但飞雪扇挡下了白目珠,醉柳弓射向骨杖,归心剑和游龙枪架在苏南栀的身前。 “今天,他们要活着离开。”李昭平指向楚沐兰和宁安兰,“他也不会死。”他指向沈千秋,“晋平王,天世大将军,棠溪雨柔座下大弟子李昭平,愿意为诸位断后!” “北魏中军主将墨宜,愿为诸位断后!” “曲家少家主曲星河,愿为诸位断后!” “白家二小姐白映雪,愿为诸位断后!” “夏家少家主夏清和,愿为诸位断后!” 第63章 游侠与归心 “你竟然是棠溪雨柔的弟子,你的游侠剑呢?”苏南栀问。 “它——已经断了。” “那你还配自称她的弟子?” “师尊说了,侠,在心中。”李昭平轻抚归心剑,“它,也感觉到了。做一个游侠,和做一名帝王并不矛盾,义薄云天,肝胆相照和天下归心,也不矛盾。” “奇怪的理论。”苏南栀道,“来吧,那便让我会一会天下第一的弟子,会一会你学来的游侠剑法。” 白映雪扔出飞雪扇,停在宋元卿头顶,“定!” 曲星河取出六根冰锥,“这是玉龙山上取下的万年寒冰,可遇烈焰而不化。” 六根冰锥缓缓盘旋,“冰封万里!” 六根冰锥从天而降,其间竟然形成了冰墙,围成一圈六边形。 “雕虫小技。”宋元卿扔出白目珠,撞击在冰墙上,白目珠反弹回来,竟然只在冰墙上留下一个小坑。 “有意思。”宋元卿兀自笑了笑。 …… 夏清和刚要动手,一张琴重重地插在了他的身前,轰的一声巨响,城楼崩塌开来,他急忙向上看去,只见芊洛瑶被安夜羽顶着从城楼中破墙而出,落在地上。 她纤手一招,明月再次回到她的手中,但是七根琴弦已经断了四根。 李昭平手腕摆动,剑尖轻颤,仿佛春风之中的弱柳摇摆,在空中飞扬摇曳。 “游侠剑法,回风拂柳!” 苏南栀接过沈南轲抛过来的浮梦剑,随手挽了个剑花,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 “浮梦剑意,真是有趣。”苏南栀打量着手中的暗金剑。 “你这剑术所需,乃是软剑,归心剑并不适合它。”苏南栀左躲右闪。 “那这个呢?”李昭平一手指天,气势如虹,一剑挥出,白色剑罡隐隐汇聚其上,“天罡破魔!” “这招有意思。”苏南栀道,他手中浮梦剑微微颤动,“我也送你一剑,这一剑,域主所传,魔域名剑,幽冥血噬!” 升龙道上大战撒下的血液浮起,飘入浮梦剑之中,原本暗金色的剑被染成了血红色。 红白剑气交汇,那血色剑气似是有灵,迅速腐蚀白色剑罡。 李昭平见状,脚下步法辗转腾挪,数道剑罡接连飞出,方才一鼓作气崩碎了那血色剑气。 苏南栀手中的浮梦剑血色渐浓,他遥遥指向李昭平,“吸!” 李昭平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在缓缓流失,他没想到这血噬之剑竟然还可以在和自己的剑罡接触之后隔空吸取自己的内力。 “那便速战速决!”归心剑大幅度地一扫,“寂灭!” 苏南栀发现自己与李昭平之间的联系竟然突然断开了,不过他也并不在意这些,浮梦剑在虚空中一点,先前吸走的剑罡化作血色,全部喷射而出。 李昭平挥出的灰色剑意四周,一圈灰色领域蔓延,在其中,万物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变成了无尽的灰色和黑色。 血色剑罡毫不犹豫地扎入其中,顿时变成了白色剑罡,李昭平一挥袍袖,所有剑罡瞬间消散。 “咔” 灰色领域破裂,在李昭平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道血色符咒刺入。 “血手缚!” 地面上突然伸出无数血液组成的手臂,抓住了李昭平的双腿,他挥剑去砍,溅出一片鲜血,那些血手却没有动摇分毫。 夏清和回枪在背,匆匆上前,却被青瑾晏拦住了去路。 “我们中最强之人就在你面前,竟然还想着救别人?”青瑾晏冷笑。 第64章 相拥 苏南栀的剑转眼之间已经横在李昭平脖颈之间,但他没有动手杀他,而是掏出一大把定身符贴了上去。 “我可不敢杀你,万一南宫万华找我算账怎么办?” 李昭平哭笑不得,只好站在原地看着。 一支箭落在他脚边,墨宜一边在殷峥阳的攻击下且战且退,一边警告苏南栀,“你再往前一步,我就——” “你就怎样?”苏南栀戏谑地轻笑,“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苏南栀绕过李昭平,向楚沐兰二人走去。 “这一次,可没有人能救你了。”苏南栀道。 楚沐兰没有说话,似乎内心正在做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 “我只是想保护我身边的人,这很过分吗?这一路走来,我的兄弟被监禁,我的师姐受伤,我的朋友们一个又一个倒在我面前——” “你不需要救下所有人,大家也并不都需要你去救,你只需要做好你想做的,做好你能做的,问心无愧即可,我相信总有一天,你能够保护所有人的。” …… “死到临头了,还在想什么?”苏南栀将浮梦剑丢在一旁,鲜血缓缓聚成了一柄血剑。 滴答,滴答。是鲜血落在地上,还是时间在作响? 终于,楚沐兰拔剑,“这一次,我不需要任何人来救我,恰恰相反,我要救下所有人!” 宁安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挡在楚沐兰身前,“要和他们拼命,也是我这个做师姐的先来。” 楚沐兰摇头,“今天我不想再有任何人为了我而受伤了。” 宁安兰莞尔一笑,“你还能拦我不成?你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凭什么拦我?” 楚沐兰转身,在宁安兰惊愕的目光中,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就凭这个。” “叮” 紫霞剑掉在地上,宁安兰有些惊讶,也有些释然。 “就凭这个,可不行。”宁安兰笑意加深,她弯腰去拾紫霞剑,却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楚沐兰的双手缓缓收回,在宁安兰背后,一张符咒隐隐散发着光芒,正是楚沐兰捡起的定身符。 “你要干什么?”宁安兰慌张道。 楚沐兰转身,“我说过,今天不会再有任何人为我受伤,今天,除了我,你们都要活着离开。” 他的气势在破尘境初期的基础上再次攀升,竟然突破进了通天境。 这是扶摇第二式,朝夕。 楚沐兰提起踏歌剑,“朝夕,是个好名字,但不适合我,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还是叫‘凌云’吧。” 苏南栀大惊,宋元卿和青瑾晏纷纷退至他的身边,墨宜扶着受伤的夏清和坐在一旁。 “又是短时间内提升功力的秘法,你觉得你能撑多久?” “我能撑到你们倒下为止。”楚沐兰语气坚定。 “不要!”宁安兰想要阻止楚沐兰,但重伤的她根本挣脱不了正好直接在她身上的定身符。 她早已抛弃了绝世高手的形象,此刻泪水决堤而下,在白袍之上晕染开来。 “对不起,师姐。”楚沐兰不敢回头看她,“只有一炷香,一炷香之内,一个不留!”他狠了狠心,对自己说。 “通天境不好对付,好在他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多久,不要恋战,能躲就躲。”青瑾晏吩咐。 “师姐,你说你的剑意是潇洒自在,我方才一直在思考,我的剑意是什么,现在我的心里,好像有答案了。”楚沐兰笑道。 第65章 问心 “我的剑意是,问心。凡所作所为,必先叩问己心,不计代价,不问后果,只求,问心无愧!” 楚沐兰出剑,“我没有师姐那般全面的剑术,我的招式只有两套,但招式多不多不重要,行走江湖,一人一剑,足矣。” 青瑾晏手中的骨杖倒转,杖尖直刺楚沐兰的心脏,楚沐兰手中踏歌剑一拨,带起一阵梅香,杖尖偏转开来,但其中突然涌出一团黑雾,直奔楚沐兰面门而来。 “破!”三道寒光斩出,黑雾爆散开来,模糊可见一道血线从中穿过。 楚沐兰隐约感知到,挥剑抵挡,但血线再度穿过踏歌剑径直冲他而去,他身形闪烁,再度出现在几米开外时,后背上已经多出了一道细细的伤痕。 楚沐兰面不改色,横剑在胸,一道血光飞来,不是苏南栀的血剑,而是宋元卿的白目珠又变成了血目珠。 “如此透支自己的生命力,不怕还没打完就晕过去吗?”楚沐兰挥手,血光瞬间冻结,结上了一层薄薄的血霜。 “无妨,你会倒在我前面的。”宋元卿道。 “倒是自信。”踏歌剑横空,“你们要杀的若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少主,那本该如此,但是今天,你们杀的是我楚沐兰,所以不会。” “哦?”青瑾晏装作好奇的样子,讥讽道:“有什么不一样吗?” “第一,我身后有拼死也要保护的人。” 楚沐兰在怀中掏出一枚金色的令牌,“第二,既持此令,职责所在!” “虽然我也不了解这令牌究竟能代表什么。”楚沐兰自语。 “离火使,这令牌竟然留在了你手中?”青瑾晏有些讶异。 “原来我父亲是离火使啊,很帅气的名字。”他高举踏歌剑,不知从何处飘来一股幽香,在楚沐兰身后,一棵高耸的梅花树虚影矗立。 “梅者,梅开百花之先,独天下而春。”随着楚沐兰话音落下,千枝梅飘落,仿佛下起了一阵红色的暴雪。“今天,我愿为百花之先!” 红色暴雪席卷而下,“这,就是我悟出的,红梅落雪!” 城楼之上,两弦齐崩,释放出的巨大音浪将安夜羽和苏婉儿都震飞出去。 芊洛瑶溢血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精疲力尽的她扶着屋脊缓缓坐下,“独天下而先,不错。” 苏南神色一肃,手中的血剑轻轻划过指尖,带出一缕鲜血融入其中。 血剑散发出一阵令人胆寒的暗红色光芒,这一剑,散发而出的不再是血色剑气,而是货真价实的鲜血喷薄而出。 宋元卿似乎有些力竭了,血目珠飞出的红色光柱相较之前仿佛弱了一些。 青瑾晏手中的骨杖仿佛活了过来,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动着,发出一阵阵低吼和呢喃,就在红色暴雪席卷而至之时,他手中的骨杖像一条巨蛇一般猛的窜出。 苏婉儿能感知到,这一剑很强,红色绸缎从天而降,在三人身前形成了一道薄薄的屏障。 满天红梅穿过了红色光柱,缓缓聚成了一柄巨剑。 第66章 寒霜遍落 苏南栀手中的血剑挥洒出鲜血,托在红梅巨剑下面。 骨杖像一条蛇一样盘旋在空中,忽然扑下,缠绕在剑尖之上,发出耀眼的黑芒。 楚沐兰左手做剑指,压着踏歌剑向下,“斩!” 红梅巨剑崩碎,满天红梅飞舞,鲜血飞溅,骨杖弹飞而去,落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变回了一样死物。 苏婉儿舒了一口气,抬手准备收起雨缠绵。 “刺啦” 在苏婉儿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挡在三人身前的红绸从正中间撕裂开来,向两侧分开,连在苏婉儿手中的那一段迅速飞回她的手中,另一段无力地垂落在地上。 苏南栀等人大惊,他连忙去摸自己的脖颈,但什么也没有摸到。 他低头,三人的胸口处不知何时都多了一道狰狞的伤口。 青瑾晏脸色阴沉,在这个明明真实境界只有区区尊主境的小子手下,他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这令他感到十分恼怒。 楚沐兰擦去嘴角的鲜血,“我说过,谁先倒下,你一会儿便知道了。” 青瑾晏冷笑,“狂妄。” 楚沐兰没有应答,血目珠飞出,径直向楚沐兰打去。 楚沐兰横剑格挡,但血目珠竟然穿过了踏歌剑,径直向他打去。 “嗯?”宋元卿有些摸不着头脑。 楚沐兰忽然在他身后出现,一脚将宋元卿踹飞出去,宋元卿重重地摔在地面上,滑出去数米远,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 “又是幻术!”宋元卿咬牙切齿。 转眼间,楚沐兰变成了青瑾晏,一个闪烁来到了青瑾晏身前,两个青瑾晏近身战在一起,骨杖叮叮作响,令人眼花缭乱。 砰的一声,一道火红色符咒爆开,“青瑾晏”躲闪不及,被炸飞出去。 “力竭了?”苏南栀调侃。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楚沐兰问道。 “你的幻术还不到家,虽然把剑化作了杖,但使用方式还是剑法。” 楚沐兰暗自叫苦,这能怪我?谁让你们都用些奇奇怪怪的兵器。 楚沐兰感觉到体内真气正在迅速流失,应该是朝夕的效用快结束了。 “速战速决吧!”楚沐兰乘风而起,“我踏凌云傲九天,霜寒遍落五万里!” 自楚沐兰周身而起,一股冰霜快速在安南城中蔓延。 楚沐兰手中之剑向下遥遥一指,无数冰冷剑光落下,仿佛空气中都结出了寒霜。 青瑾晏和宋元卿没有出手,而是将真气送入苏南栀体内,苏南栀脸上泛起一层冰霜,他拿出一大把火符,瞬间融化了脸上的冰霜,化掉的水珠和汗水一并流下。 迎着寒光,火符爆开,在无数寒光之中亮起一道耀眼的火光。 “给我融!”苏南栀怒吼。 寒霜剑气纷纷融于火光之下,升龙道上就像下了一场大雨,但落在地面上,又化成了霜,越结越厚,将整个升龙道变成了一条冰河。 在寒光猛攻之下,那团火光岌岌可危,但苏南栀经过三场大战,已然真气不足,只好看着那火符摇摇欲坠,在他眼前熄灭。 楚沐兰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如今看到火光熄灭,当即大喜,寒光剑气更加密集,向三人轰去。 第67章 重逢 火符轰然爆碎,寒霜剑气落下,众人眼前只剩飞溅的寒冰和耀眼的火光。 寒雾之中,三道身影倒飞而出,苏南栀和宋元卿落在一旁,不省人事,唯有青瑾晏半跪在地上,连连咳血。 “通过此行我方才了解,魔域为何被称为魔域,只恨我没有余力,将你也一并留下。”楚沐兰摇摇晃晃向前走去,手中的踏歌剑指着青瑾晏,却“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向后倒去,宁安兰扶住了他,身后,青瑾晏平静地开口:“各为其主罢了。” “那你,就是跟错人了。”墨宜搭箭指向青瑾晏,“本不该如此,但你为虎作伥,不可留。” 墨宜松手,细柳箭“咻”地飞出,眼看就要夺去青瑾晏的性命。 一道白光飞过,众人还未来得及细看,细柳箭被弹飞出去,墨宜细看,似乎是一朵洁白的白莲。 “二十四鬼竟然被人打成这样,真是狼狈啊。”一道空灵的女声道。 青瑾晏垂首道:“拜见白莲圣女。” 蓝袍女子轻轻落下,“二十四鬼行事,我本不该插手,但是魔域的面子,我得维护。所以——” 白莲在女子手中慢慢旋转,“你们不抵抗的话,我可以让你们死的痛快些。” 楚沐兰递过逍遥剑,“师姐,我已经出不了剑了,但是我还有一剑,可助师姐破敌。” 言罢,楚沐兰头一歪,昏了过去。 宁安兰接过逍遥剑,将楚沐兰安置在一旁。 女子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停在了宁安兰的身上,“哦?有些小惊喜啊。” 宁安兰用力握住紫霞剑的手骨节有些发白,她向前一步,还未开口,一袭红衣撑着红伞从天而降,落在她的身前。 “好久不见啊,宁姑娘,你看起来有点狼狈啊。” 红衣女子轻轻收起红伞,如此红衣仙子,不是落秋月还能是谁? “今天的惊喜真是多啊。”白莲圣女道。 落秋月低头看着楚沐兰:“对不起,师傅来晚了,不过倒是还来得及,帮你挡一挡更强的对手。” 落秋月轻叹:“我回趟家的功夫,就把自己搞成这样,还是我这师傅不称职啊。” “不,我相信,你是他能够找到的最好的师傅了,他也一定这么想。”宁安兰语气坚定。 “而且,他还有件礼物要赠与你。”宁安兰抽出别在腰间的月红剑,“他已经等你回来很久了,可惜不能亲手送给你。” “可遇不可求之剑,我很喜欢。”落秋月嫣然一笑,接过月红剑,随手舞了几式,“不过——你还能一战吗?” “大敌当前,自然不能退缩。”宁安兰起身,“你们带楚沐兰走,去南浔城找我师父,应该能救他。” 芊洛瑶在屋顶坐了许久,此时也飞身而下。 “洛瑶?你还活着!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你可不知道啊,燕文渊他为了——” 芊洛瑶赶忙打断她,“我知道,我知道。” “哦?你知道什么?”一道浑厚的男声传来。 芊洛瑶惊喜地抬头,一行清泪落下,不知打动了谁的心弦。 燕文渊立于青鸾之上,怀中抱着一张古琴,他落在芊洛瑶身前。 “洛瑶,你的琴呢?” 芊洛瑶撒娇般指向安夜羽等人,“他们把我的琴弦都打断了!” 众人都看呆了,尤其是李昭平一众初见芊洛瑶时对她飘然若仙的气质留下深刻印象的人,贺兰圣轲擦了擦眼睛。“我没看错吧,她竟然——” “正常,正常。”李昭平故作老成, “啊!”墨宜在下面偷偷拧了他的腰。 “哦?就是你们,弄坏了她的琴?”燕文渊回头。 第68章 《月夜》与《开天》 “好在我听到消息的时候,便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毕竟魔域中人不好对付。” “毕竟崩弦是你的传统艺能了。”燕文渊小声补充。 “什么传统艺能,没听说过。”芊洛瑶嘟起嘴,把头撇向一边。 “当年我没能找到你,连明月都没有留下,所以我叫人仿了一张,好做个念想,虽说是仿的,但是绝对不比真品差。”燕文渊递过古琴。 “这些年,苦了你了。”芊洛瑶道。 “哪里,我都听南宫万前辈说了,你在南疆,才叫受苦呢。”燕文渊转身,“现在。来会会他们吧。” 四人并肩而立,迎面是青莲圣女,苏婉儿和安夜羽。 “洛瑶,你觉得我们,有几成胜率?”燕文渊问。 芊洛瑶指向青莲圣女,“算上林静溪,最多三成。” 凌云剑轻吟出鞘,“今日见了你,我了却心结,当再加两成胜率。” “通天境,你突破了?”芊洛瑶又惊又喜。 “看来洛瑶姐的威力不比灵丹妙药差嘛。”宁安兰笑道。 “你们也是,净拿我开涮。”芊洛瑶抱怨道。 这一刻,四个人仿佛只是江湖偶遇,闲来无事,聊起了家常,但该来的总是躲不过去。 白莲圣女不屑道:“登仙以下,皆为蝼蚁。” “哦?那今天我这蝼蚁,怕是要啃了你的骨头。”落秋月以伞为盾护在身前,抽出月红剑准备应战。 芊洛瑶轻抚古琴,“文渊,这是我欠你的,第二次,《月夜》。” 空灵而缥缈的琴声回荡在午门前,传遍整个皇宫。 燕文渊释然地笑了,“还是和当年一样动人心神。” 芊洛瑶拨弦,这一次放出的音刃好似一个个刀片,毫不留情,与她轻柔的乐曲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一道道红绸从天而降,缠住了落秋月的伞,落秋月左手持月红剑,三下五除二劈断了红绸。 “徒弟送的东西,就是趁手。”落秋月笑道。 宁安兰的境界已经跌回破尘境,但同为破尘境,对付安夜羽,她就显得十分轻松。 林静溪手中的玉莲膨胀,化作一道透明的虚影笼罩其身,芊洛瑶的音刃全部被花瓣弹了回来。 燕文渊抽出凌云剑,“洛瑶,你看好了,这一剑,比当年更强!” “开天剑法,九霄云动!” 一柄巨大的凌云剑虚影刺破层层云雾,从天上斩了下来。 芊洛瑶将明月横抱起来,再度抚弦,这一次,她的玉指刚刚碰到琴弦,众人耳中的其他声音就都消失了,只剩下空灵的琴声回荡。 她朱唇轻启,“万籁俱息。” 在一片寂静之中,一道被放大无数倍的音波和凌云剑虚影一同打向玉莲。 林静溪手中的白莲轻轻向前一推,玉莲虚影扩大,径直迎上了二人的攻击。 在只有琴声的世界里,一道清晰可闻的碎裂声穿出,凌云剑影和玉莲护盾同时崩开,只不过林静溪脸上古井无波,而燕文渊则看起来不太好受。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又都回来了。 一道道音波化作锁链,缠向林静溪,林静溪伸手一招,“玉莲凝华落!” 霎时间无数白莲飘荡在空中,化作一道道白色流光坠落,将锁链砸的粉碎。 第69章 烈火焚天 一曲《月夜》奏完,那白莲圣女竟然几乎没有受伤。 “洛瑶,我还有一剑,为我掠阵,拦她片刻。” “好,交给我吧。”芊洛瑶抱琴坐在燕文渊身前,微风拂过她的白发,飘逸在身后。 以燕文渊为中心,一股气浪展开,九天剑之上,点点红色光芒聚集。 林静溪手中的白莲高速旋转,一圈纯白波纹夹杂着无数白莲花瓣扩散而出。 随着芊洛瑶的纤纤玉指在琴弦上跳跃,飞舞,一圈圈蓝色音波扩散,和白色波纹对抗,消融。 在登仙境的白莲圣女威压下,芊洛瑶泰然自若,双手翻飞之下,流畅的乐曲奏响在所有人的耳畔。 “不畏浮云遮望眼 向来峰崖有高瞻 看似帷幄中泰然 怎知高处不胜寒 安得广厦千万间 也将走马年复年 只见发上黄金冠 不见他长夜未眠 君可见 高山流水千万般 刹那只在弹指间 世事无常 凡人 一念有三千 锦绣河川 风月浪漫 都尽然倾付于琴弦 此间 少年 江山” 鲜血从她的青葱玉指上流下,染红了琴弦。 “君不见 山高水远千万险 瞬息只在一转眼 生死无边 自古 诸事两难全 险障山峦 爱恨纠缠 都尽数倾散于指尖 抚弦 细看 人间 抚弦 细看 人间——” (注1) 背对着燕文渊,她的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 “千叶白莲舞”,林静溪挥手将白莲向前一递,那白莲瞬间解体,变成无数白色花瓣,悬浮在她身前,轻轻颤动。 “去!”不知不觉这一战已经打到了傍晚,白色花瓣在月华之下散发出淡淡的莹白光芒,向芊洛瑶飞射而去。 这是白莲圣女的全力一击,芊洛瑶不敢轻敌,鲜血飞溅,七弦齐崩,一道巨大的音浪扩散而出。 “止!”白色花瓣飞撞在音浪上,大多不过片刻就停住了,落在地上。 林静溪冷哼,“作为一个通天境,你很不错,但还是作为一个通天境,你不应该奢望能打败我。” 林静溪右手轻轻向前一推,飞出的白色花瓣忽然速度快了许多,看似坚不可摧的音墙瞬间被击穿。 数道白色花瓣向芊洛瑶飞去,但她并没有丝毫惊慌,“我并不奢求能打败你,我需要的,只是拦住你片刻就可以了。” 芊洛瑶身后,燕文渊的凌云剑火光大盛,他睁眼,林静溪看到,他的整个眼眸都变成了火红色。 凌云剑带着火焰挥出,留下一道火红色的拖尾。 “开天剑法,烈火焚天!” 燕文渊身后,一只金乌虚影带着漫天火焰腾飞,直冲林静溪而去。 “来的好,此行终于见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对手。” 林静溪手中白莲横转,莲蕊处,一股白色光芒渐渐亮起。 林静溪轻推白莲,一股白色光柱从莲蕊处射出,“万蕊流光灭!” 白色光柱猛的击穿了金乌的翅膀,但金乌并未有任何停顿,直直地带着漫天火焰撞上了白莲本体。 轰的一声巨响,白莲爆开,林静溪竟然被轰地连退几步,吐出一口鲜血,她忙挥了挥袍袖,抖落上面的流火。 第70章 落幕 林静溪怒极反笑,“好,不曾想这里还真有人能够伤到我,今天,你们就全部留在这里吧!” 看着林静溪步步逼近,燕文渊脸色苍白,他知道,他和芊洛瑶都已经没有余力使出方才那样的攻击,还如何挡得住林静溪? 但燕文渊并没有任何惊慌,用凌云剑割破了手指,用鲜血涂在上面,“我说过,这一次,我能保护好你。” 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他,宁安兰摇了摇头,“你大可不必如此。” 林静溪看到宁安兰和落秋月过来,回头看去,只见安夜羽半坐在一旁,捂着胸口喘息,而苏婉儿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林静溪淡淡开口,“姓苏的人呢?看见我来了,想看我笑话?” “恐怕是这样的。”安夜羽艰难开口。 “想看我的笑话,要先有命看再说。”林静溪冷笑。 林静溪看向四人,“我想你们也知道,这个状态的你们不可能是我的对手,楚沐兰已经走了,我并不想在这里和你们拼个你死我活。” “所以呢?”落秋月警惕地问道。 “若是他的师姐,或是他的师傅,随我离开,那么日后再想找他,就会方便许多。”林静溪话里有话。 “痴心妄想,我们一个都不会和你走!”芊洛瑶重重地把明月往地上一墩。 “我和你走。”宁安兰开口。 三人吃惊的看向她,都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燕文渊最先反应过来,他举起凌云剑,“宁姑娘,事情还没到那等地步,我们虽然脑子取胜,但若是拼死一战,量她也不敢硬接。” “你怎知道,我不愿意为了长遥九经与你们拼死一战呢?”林静溪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 “因为你是白莲一般善良的白莲圣女啊,看得出来,虽然你是应域主之命而来。但你还是不想出现任何伤亡的。” 林静溪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宁妹妹还真是冰雪聪明。” “不过没关系,我和你走,但是我相信楚沐兰,所以——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今天带我走的。”宁安兰向林静溪走去。 林静溪收起白莲,“好,我期待那一天。” 林静溪搀起宁安兰,“唉,还得我扶你,优待俘虏。” “谁是俘虏了?” “好好好。优待人质。” 两道身影愈行愈远…… “你要带她去哪里?”落秋月喊道。 “还能去哪,当然是回魔域——”声音愈来愈远。 “在楚沐兰热血上头冲进万魂殿之前,她不会有事的。”落秋月收伞,叹了口气,“这里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我们能做的了。” 芊洛瑶环顾四周,发现沈南轲带着一众士兵缓缓围了上来。 她抱起明月,“今日一战,各位都已精疲力尽,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速速离开吧。” “南越的事情,我想沈千秋应该也是想自己解决。” “自己解决不了别找借口——” “我们去哪里?”芊洛瑶问。 “江湖偌大,何处不可去。”燕文渊如是回答。 …… 镇龙三年八月,震惊世人的桂秋之变终于落下帷幕,二皇子沈南轲夺位,沈逸尘被杀,南越皇位落入沈南轲手中,改元弘圣。 据传,魔域曾现身于当日的“清君侧”现场,但具体信息被全面封锁,只听说最后魔域败退,带走了一个人…… 第三卷 劫法场 完 第四卷 天命阁 第71章 破而后立 南浔城 曲星河等人抬着楚沐兰跑进了一处别院,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迎了出来,“你们这是?” “前辈!他可还有救?”李昭平急道。 南宫万华把楚沐兰抬到床上,他的眼眸泛起金光,他摸了摸楚沐兰的脉象。“难说,他用了朝夕,浑身经脉尽断,已然是一个废人了。” 南宫万华思考,“把他送到十三医堂去,脉堂的人说不定可以救他。” “咚”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南宫万华低头看去,是一个小木盒。 他低头捡起,打开木盒,里面空空如也。 南宫万华笑骂:“臭小子,吃了也不说一声,还以为你真要成废人了呢。” 曲星河等人不明其中原委,“前辈,这是——” “这是九转阴阳丹,只要服下,重伤之下但凡人没有死,就有破而后立之效,修复经脉应当不成问题。” “原来如此,没想到他还有如此宝物。”墨宜有些羡慕。 南宫万华点头,“他恢复恐怕需要很长时间,这段时间,他就留在我这里吧。” “那便多谢前辈照料了。”李昭平拱手。 “举手之劳罢了,不必在意。” …… 楚沐兰睁眼,却只看到一片黑暗,他感到浑身上下如火烧一般疼痛,磕磕绊绊地胡乱往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似乎有东西泛着淡淡的青绿色光芒,楚沐兰走上前去,竟然是一枚巨大的九转阴阳丹。 “我定然是昏了头了。”他如是想。 只见那丹上盘踞的龙头竟然浮了起来,越变越大,最后那龙头开口说话了:“楚沐兰。”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还有,你是谁——嗯,你是什么?” 那龙头道:“我只是后人所留的一道意志罢了。” 楚沐兰更懵了,“据传这丹药是楚玉寒所留,怎么又是后人所留,还有,后人怎么能给前人留东西。” “时机到了,你自会知晓。”那龙头化作一道绿光,飘进了楚沐兰的身体里。 …… 楚沐兰猛的从床榻上坐起,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刚刚的,是梦吗?” 楚沐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还活着?” 南宫万华端着药走进来,“你终于醒了。” 楚沐兰看到南宫万华,心中的疑问一股脑涌出,但最后他还是先问,“我师姐怎么样了?” 南宫万华摇了摇头,“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吧。” …… 楚沐兰消化着大量的信息,他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 “我的内力,怎么感受不到了?” “你现在经脉尽断,哪里还有内力?”南宫万华递过来一碗药,“先把这个喝了。” “没有内力,我还怎么去救师姐。”楚沐兰一下子急了,他听了发生的事情,便如坐针毡,巴不得立刻启程去救师姐。 “你去哪里找她?现在距离她被带走,已经过了三个月了。” “我整整睡了三个月!”楚沐兰大惊失色。 南宫万华点头,“不过好在你吃下了九转阴阳丹,所以经脉还会慢慢恢复,甚至比以往更强,不过魔域高手云集,想救你师姐,恐怕至少要到云海境才成了。” “以前辈的实力,想要救师姐,应该并不是难事吧。” 南宫万华递过一柄剑,楚沐兰低头辨认,正是逍遥剑。“她似乎不想让我去救她,她让我把这把剑给你,说你看了就明白了。” 第72章 明心破魔 “逍遥剑,师姐最后还是没有用它,说明事情还没有到那等地步,师姐应该不是被强行带走的,她——想让我去救她?” “怎么,你不愿意?”南宫万华问。 “当然不是,”楚沐兰摇头,“只不过前辈也说了,恢复经脉需要大量时间,若是等我去救她,恐怕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她既然这么做,自然是愿意等你,毕竟作为离火使,的确需要证明自己的实力。” 楚沐兰有些犹豫,“可是前辈,我现在的实力根本不足以——” 南宫万华摆了摆手,“我给你时间,不必在意这个身份,天塌下来,有我们这些前辈给你们顶着。” “多谢前辈。”楚沐兰大为感动。 “接下来,你先留在我这里吧,等到你的境界稍作恢复再离开,毕竟这江湖之中想要杀你的人还不少。” 南宫万华拍了拍一旁的蒲团,“坐。” 楚沐兰上前,恭恭敬敬地坐在一旁。 “这么拘束做什么?” 楚沐兰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我——” “你喜欢安兰那孩子?” 楚沐兰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不敢,不敢。” “诶~”南宫万华示意他住口,“想好了再说。” “是。” 南宫万华笑道,“那你还跟我一口一个前辈的?叫师父。” “啊?好,师父,我有一事不明,这魔域为何被称为魔域呢?我看他们有些人虽然行事阴毒狠辣,但也不乏林静溪那样的心存善念之人,怎么就是魔域了?” “百年前,魔域还不叫魔域,被称为沙域,而后来沙域之所以被称为魔域,其实原因有很多,其一,魔域历代域主及其心腹相传一门剑法,就是你所见的苏南栀所用的幽冥血噬,还有一些你还未见过的狠毒功法,都并非正义之人所用。 还有,魔域之中看似同气连枝,实际上混乱无比,各个势力勾心斗角,杀戮不断,实在当的上魔域二字。 最后便是自百年前楚玉寒大败魔域起,历任魔域域主从未出过一个你所见的林静溪那般明事理,有善心之人,在他们的带领下自然也难以做出仁德之事。 故而魔域也就有了魔域这个称号,久而久之,他们也习惯了,甚至自称魔域,以魔域为傲。” “你入江湖正是为了还楚家一个公道,向赵家复仇,你如今功力尽废,反而离目标越来越远了,你不后悔吗。”南宫万华问。 楚沐兰不假思索地回答:“不,如果我看着师姐被抓走,如果我看着沈千秋被夺位,如果我看着魔域之人在南越横行霸道,如果我看着夏清和被砍头,那我才会后悔,而且,有了这些朋友,我反而觉得,我离回到摘星宫越来越近了。” “好,有几分我当年的风采。”南宫万华起身。 “我传你一式剑法,你心如明镜,修习此剑应当能够大有所成,等你去到魔域之时,应该会用到它。” 楚沐兰站起身来,“请师父赐教。” 南宫万华走出屋外,九天剑上金光熠熠,“这一剑,叫做‘明心破魔’!” 一道金光斩出,“此剑看似毫无杀伤力,但对付歪门邪道却有奇效。从今天起,你每天练习五十次,待到你走出这间别院之时,可以小有所成。” 第73章 在下温玉言 三月后,南浔城 清冷的月华洒在少年的身上,墨袍身影独自坐在亭台之中,左手拿着一壶十洲春,酒还是那壶酒,但是这一次已经没有人和他同饮。 他抬手拢起一抹月光,张开手却什么都没有。 少年提笔 “夜半月影入孤云,残光斜照,独饮半盏清愁。疏雨骤散,一帘皎月如雪洁。” 他站起身来,向着西边远远地眺望,就像这样就能看到心中之人一般。 不知不觉,东方的第一缕晨曦越过他的肩头,楚沐兰坐回案台之前,写完了下半阙。 “似有晨光越崇山,旭日东出,方觉流年易逝。独立寒亭,不知今夕何夕。 ???” …… “有给你的信。”南宫万华拿着一封信走进来。 楚沐兰展开,上面言简意赅地写着八个大字,“江阳曲家,望君平安。” …… 别院门口,楚沐兰牵着一匹红鬃骏马,与南宫万华告别。 “正是初春三月,万物复苏,带着一片生机,我该再踏入这江湖了。” “你只恢复到了玄脉境,现在就要离开吗?” 楚沐兰点头,“我刚入江湖,就经历了如此大事,见识了如此高手,在他们面前,我毫无反抗之力,这一路上,我总是被动地卷入各种事情,看着身边之人身陷囹圄而无能为力,这一次,我要自己,重走一次江湖路。” 南宫万华点头,“也好,这对你有好处,去吧,别忘了不论你在何处,总有人站在你身后!” 楚沐兰纵身跃马,“驾!” 少年迎着春色中升起的朝阳,慢慢消失在视线之中。 …… 楚沐兰自己也没有明确计划要去哪里,但不管如何,他打算先去江阳城看看。 纵马扬鞭,一人一马飞驰在林中,楚沐兰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若有所思。 两日前,楚沐兰与南宫万华说自己准备离开之时,南宫万华便提醒他,以他现在的身份,行走在江湖上恐怕十分危险,故而传他一门捏骨仪容之术,以便自保。 楚沐兰勒马,走到路边的林子里。 一会儿以后,一个眉目清秀,温润成熟的男子,他穿着一身象牙白的长袍,其上绣有白玉兰一朵,他唇角微微上翘,缓步从树林中走出。 他看了看腰间的踏歌剑和逍遥剑,把它们放进了行李中,又从中掏出了一杆通体透明的长枪。 …… “如今你行走江湖,所用之剑太有辨识度了,踏歌剑不能再用了。”顾明霄道,“我传你几式枪法吧。” 顾明霄拿出一杆白水晶(注1)制成的长枪,“这是琉璃枪,而我要教给你的,是一种极为具有进攻性的枪法,叫做‘碎玉’。” …… 楚沐兰满意地打量着自己,长发垂在两鬓,白衣玉枪,温文尔雅,完全看不出来是原来那个楚家少主。 一辆马车经过,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一位紫衣女子探出头来,“这位少侠,江阳城怎么走?” 楚沐兰认出此人正是江心月,他一时玩心大起,开口道:“在下也要去江阳城,可否与姑娘同行?” 江心月点头,“上来吧。” 楚沐兰把马拴在马车上,提起下摆,登上马车。没想到其中还有一位看起来莫约二十七八的女子,秀发高高盘起,穿着一身桃红色衣裳,正偏头向窗外看去,没有注意到楚沐兰已经上来了。 江心月问道:“还不知少侠名号?” 楚沐兰拱手。“不敢当,在下——温玉言。” 注1:白水晶,也被称为‘晶王’,是一种硬度极高的水晶。 第74章 玉家尊长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听起来就是一个儒雅温柔的好名字。”窗边的女子回眸。 “我叫江心月。”江心月抱手道。 窗边女子微微颔首,“玉梦璃。” 她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是有一股沉稳的做派,感觉并不简单。 楚沐兰看到玉梦璃的衣服上绣有一只重明鸟,这是血影玉家的标志,看来这二人并不只是路过那么简单,好在看起来她们并没有认出他。 玉梦璃的身旁静静躺着一把玉石制成的琵琶,在日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不错的琵琶。”楚沐兰没话找话。 “它不只是琵琶,也是我的武器,叫作天阙弦歌。” 江心月像是无意之中抬头问道:“不知温公子这是去——?” 楚沐兰信口胡诌:“哦,我初入江湖,打算四处转转,周游江湖。” 江心月望向玉梦璃,玉梦璃点了点头,“他没戴人皮面具。” 楚沐兰装作一头雾水的样子,“什么,我戴人皮面具干什么?” 江心月笑了,“既然你初入江湖,也不是什么名门大派,那我告诫你,不该管的事情少管,不该听的事情少打听。” 楚沐兰故作紧张,用力点了点头。 玉梦璃见这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初入江湖的愣头青,就旁若无人地和江心月聊起天来:“你的任务不是追杀楚沐兰吗,怎么和我混到一起来了?” 江心月回答:“雇主已死,我的任务结束了。” 楚沐兰暗自分析,这么说,赵瑾瑜死了? 玉梦璃转过头去,“不论如何,你老老实实完成任务,这次影大人特意派我来出任务的同时,还要监视你,如果再像之前那般手下留情,那你就麻烦了。” 江心月沉默了,没有回答。 “知道了没有?” “知道了。”江心月不情愿地点点头。 楚沐兰感觉信息量有些大,她们去江阳城去完成什么任务?恐怕与曲星河等人有关。 楚沐兰决定冒一次险,“你们是血影的人?” “你知道血影?”玉梦璃晃着茶盏。 楚沐兰感觉玉梦璃的目光有些冰冷,但他还是应答自如,“听家中长辈提起过,但了解不详细,不知二位可否同我说说?” 驾车的江心月回头看了看玉梦璃,连忙打断他,“这种事情,还是少了解的好。” 楚沐兰感觉还是江心月好说话,凑过去小声道:“姑娘一看就心如玲珑,我初入江湖,什么都不清楚,不知可否偷偷与我讲一讲?” 江心月思考了一下,似乎是觉得对于他略微讲一些也无妨,便简单与楚沐兰说了说血影的架构,大概与楚沐兰了解的别无二致,只不过这个玉梦璃竟然是血影五大家尊长之一的玉家尊长。 “她怎么没穿红衣?” “她说她不喜欢,没有人可以约束她,即使是影大人也不行。”江心月小声耳语。 “这次你们的任务是什么啊?” 江心月瞪了他一眼,“自然是——不可说了。” 楚沐兰也没有刨根究底,“她说你偏袒——” “上次任务我手下留情了,另外四家认为我们有所偏袒,有非分之心,所以这次派她来监视——”江心月向后瞥了一眼,轻咳两声:“什么偏袒,我偏袒谁了?” 她轻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楚沐兰会意没有再问下去。而是转向其他话题,“你说雇主死了?”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是,赵瑾瑜被那个夏家少主重伤,不治而亡,他父亲赵无明很生气,夏清和要遭殃了,那可是一等一的狠角色。”江心月竖起食指摇了摇。 “心月。” 江心月一个激灵,“我不跟你说了。” 楚沐兰识趣地走到一旁,暗自消化这刚刚听到的事情。 第75章 不见 江阳城城门前,马车停下。 楚沐兰起身,“姑娘,前面就是江阳城了,我另有计划,就陪你们到这里吧。” 江心月微微行礼,“多谢公子了,请自便。” 楚沐兰牵起他的马,微微一笑,“我想我们还会再见的。” …… 楚沐兰走到无人之处,迅速上马进城,纵马狂奔到曲家。 曲家大门处,护卫只见一个白衣少年纵马一路狂奔至此,楚沐兰翻身下马。 “你家少主在吗?” 护卫没反应过来:“少主不在,公子这是——?” 楚沐兰从行囊中拿出一张信纸,掏出笔墨,片刻之间便写好了一封信。 楚沐兰嘴里叼着毛笔,“等他回来,你把这个交给他,告诉他楚沐兰来过了,情况危险,为了避免暴露身份,就不要相见了。等到风波平息,我有了足够的实力,自会来找他们。” 他飞身上马,他像一阵狂风般来,又如一阵狂风般去了。 …… 江阳城,阴阳楼 阴阳楼如其名,分为阳楼和阴楼,阳楼便是正常的交易场所,而阴楼之中便大多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由于阴楼之中的规矩,其中的事情都很难被传出去,亦或是偷听,杀人这种事情在这里更是完全不可能。 据说,阴阳楼的楼主拥有通天境的实力,这更让寻常之人在此不敢造次。 马车停在阴楼前,江心月拨开帷幔,玉梦璃走下马车,打量着四周,“地方选的不错。” 玉梦璃随手扔出一块玉牌,一旁的侍卫接过,神情立刻恭敬了起来,“大人这边请。” 二人没有注意到身后,贺兰正阳跟着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楚沐兰留下的信,他抬头辨认,“就是这二人了,看来我还没来晚。” 贺兰正阳走到一个房间门前,停了下来,他先是重重地敲了三下,停了一会,又轻轻地敲了两下,然后门便自己应声而开了。 据传,如果敲错了,可是会断手断脚的,不过还没有人有胆量试过。 贺兰正阳走进房间,桌边有三人围坐,“你别急,有墨宜和护卫在,寻常人奈何他不得,脱身总是没问题的,想来一会儿便回来了。”说话的是白映雪,她旁边坐着曲星河,坐在对面如坐针毡的,正是沈千秋。 贺兰正阳走进来,“沈南轲仗着魔域撑腰,招兵买马,欲要同北魏开战。” 沈千秋嗤之以鼻,“认贼作父之辈,插标卖首之徒。” “楚家已经举家迁至琼州,我会说服母亲保他们平安。”白映雪道。 “我替楚沐兰谢谢你了。”曲星河笑道。 白映雪摆手,“我想白念云也是看中了他的天赋。” “不管为何,多一个朋友总是好的。” “不过指望母亲出手帮忙对付沈南轲,目前还是很难,毕竟各大家都还在观望。”白映雪有些为难。 “无妨,白家已经帮我们很多了。”沈千秋拱手。 贺兰正阳坐下,“不过最要紧的是,李昭平安排我二人去接父亲。” 贺兰圣轲走进来,“但我们并没有找到父亲,想来与沈南轲脱不了干系,最近参与那场大战的人和有关系的人都接连发生不测,”贺兰圣轲意味深长地说,“董真好像全家都被屠了。” 沈千秋没有接话,只是无奈的摇摇头。 第76章 再见游侠 青锋山,万剑阁 山下,万千军士驻扎 藏剑阁内,李昭平和燕文渊二人面面相觑,氛围很是微妙。 “所以,你还是打了一把游侠剑。” “我认为,你真正需要的是游侠剑。”燕文渊认真地说。 光线昏暗,李昭平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片刻后,他放声长笑。 “也许我需要的,的确是游侠剑。”李昭平拿起游侠剑。 “可是我这句话,是说在你拿到归心剑之前,那把归心剑——”燕文渊犹疑道。 “游侠是理想,归心是身份。”李昭平转身离开,“怎么,你舍不得都给我?” “怎么会,只是——受教了。”燕文渊拱手。 …… 藏剑阁门口,墨宜反复踱步,“吱”的一声,李昭平推门而出。 墨宜赶忙上前,“拿到了?” 李昭平点头,拿起游侠剑递到墨宜面前。 墨宜看都没看,“所以——是游侠剑,你满意吗?”墨宜有些紧张地问道。 “你还问我?燕文渊最后决定重铸游侠剑,你没少在后面捅咕吧。”李昭平笑道。 墨宜松了口气,“看来我赌对了。” “是啊,还是你了解我,比我自己都了解我。”李昭平舒展了一下筋骨。 “走吧,不要让他们等得不耐烦了。” 二人走下山去。 …… 驿道上,楚沐兰展开地图,思索着要去哪里。 “天命阁,有意思,我倒要看看,这天命到底准不准。” …… 半月后,盛京城外,天命阁 楚沐兰看着金碧辉煌的建筑,“天命阁,真是气派啊,就是不知道,如此大费铺张,天命看不看得下去。” “诶~莫要妄加议论。”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提醒,他背着一把桃木剑,一身道袍,与此地看起来格格不入。 “哦?兄台有何高见?” “这天命阁可是与三清山并肩而称的天下第二玄门,其道法玄妙,连我们也难以深究,我还不敢予以解释。” “你们?不知阁下是——?” 年轻人拱手,“三清山,林天师座下大弟子,陆离尘,道号无念道人。” “温玉言,幸会。”楚沐兰回礼。“你既然是三清山弟子,那来这里是做什么?” “玉言兄有所不知,近日这二十年一度的道家真会此次在天命阁举办,各大小道门的弟子都会来参加。” 楚沐兰二人拾级而上,“我看兄台只是寻常习武之人,来此是想问一问自己的命格?” 楚沐兰点头,“正是,久仰天命阁大名,也想算一算自己的命数。” …… 二人穿过前堂,来到了一处金碧堂皇的大殿内,人影攒动,青色,蓝色,玄色,各种颜色,各种样式的道袍,门派众多,热闹非凡。 “肃静,肃静。”一位长须白发的老者走出来,“贫道是天命阁掌门,道号玄诚,欢迎各位道友不远万里来此参加此次真会。” “最近忙于准备大会,难免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各位道友海涵。” 人群七嘴八舌道:“哪里,哪里,没有的事。玄诚前辈(道友)辛苦了。” 第77章 隐命 老者挥手,“凌霄师弟,把各位道友带下去安顿好。” 一个眉目和善的中年道人走出,“各位道友请随我来。” 大殿之中,人群逐渐离开,不一会便只剩下了零星几人。 陆离尘拱手,“玉言,咱们来日再见。” 楚沐兰点头,转身目光对上了那玄诚道人。 玄诚走下高台,“这位小友不是道门中人,你不是来参加此次真会的?” 楚沐兰行礼,“见过玄诚前辈,在下只是想来问一问自己的命数,恰巧碰上这真会而已。” “哦?相见即是缘,贫道来为小友算上一算。你将生辰八字写在这纸上。” 楚沐兰依言写下,只见玄诚拿出一个道盘,口中念念有词。 一炷香过去,玄诚仍是眉头紧锁。 “道长,如何了?”楚沐兰问。 玄诚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楚沐兰只好在一旁静静地等待。 出乎意料地,玄诚猛的喷出一口鲜血,他睁眼,用力捶着自己的重口,咳血连连。 楚沐兰连忙上前扶住他,“道长,你怎么了?” 玄诚舒了口气,犹疑道:“小友的命格——恐怕已经跳出五行阴阳之外,不归天道所控,贫道道行浅薄,惭愧,惭愧。” 楚沐兰安慰道:“前辈莫要妄自菲薄,若是连前辈都算不出来,又有几人能看出门道呢?” 玄诚苦笑“贫道作为掌门,只是因为辈分最高,并不代表着天命阁之内就没有人可以胜过我了。” 玄诚拍拍道袍上那并不存在的落尘,站了起来,“况且真会本来就是为了论道,我相信各大门派的代表都愿意试一试小友的命格,你可愿意?” 楚沐兰拱手,“自然愿意,那便麻烦前辈了。” “不妨,贫道还得感谢小友给此次真会一个机会。就作为——额外环节压轴出场吧。” 一旁的年轻道士跑过来,“玉言兄,已经为你安排好住处了,请随我来吧。” “你是?” “哦,忘记自我介绍了,”年轻人看向玄诚道人的背影,“我叫君楠竹,那是我师尊。” “你怎么不报道号?”楚沐兰笑道。 君楠竹眼睛一翻,“不必拘泥于形式。” “这么说,你是掌门继承人?” “不敢当,我上面还有好几个师兄呢,不过在我们天命阁,只看能力,不看关系,所以——我还是有机会的。”年轻人带着楚沐兰从一个侧门走了出去。 “你们天命阁的建筑,怎么都这么——”楚沐兰看到后山一大片的建筑群,惊掉了下巴。 “你是不是想说——铺张浪费?” “我——” “师父说,这得钱之道正,用钱是为了扬我道声威,其道也正,有何不可?” 楚沐兰想了想,“也对,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想那么多干什么,我们到了。” 那是一大片楼阁,其中建筑像是园林风格,倒是风景怡人。 楚沐兰修整好之后,走出门去,只见君楠竹还在门前等他。 “你还在这里等我?” “对啊,”君楠竹理所当然地说道:“师父让我带你四处转转。” “你在门口站了这么久,不累吗?”楚沐兰问。 “再累也没有苦修的时候累。”君楠竹无聊的踢起了脚边的石子。 “你们还要苦修?” “对呀。”君楠竹理所当然的说。 楚沐兰实在无法想象,在一个如此奢华的门派里,苦修? 第78章 天机阁 “走吧,我带你四处转转。” 楚沐兰跟着君楠竹走出这一片建筑群,“这一片都是客房?” “对,我天命阁访客向来很多,对客房的需求量也比较大。” 二人迎面碰上了一身青色道袍的年轻人,楚沐兰忽然发现此人正是他在大门处刚刚见过的陆离尘。 陆离尘也认出了他,“咦?你怎么在这里?” “玄诚道长说我什么命格不在五行阴阳之中——反正就是算不出来,所以让我先留下了。” 陆离尘也不免生起了好奇心,“让我试试?” 楚沐兰笑着摇头,“你要是算出个三长两短,明天的真会你还如何参加?” “你也太小看我了。”陆离尘不满,“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 君楠竹也在一旁劝道:“是啊,我师父都不能窥探的天机,你若是尝试,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楚沐兰有些无语,“有那么玄乎吗?” “天机玄奥,不可小觑。”陆离尘道。 “好了,不说这个了,真会结束后有的是让你试的机会,既然来了,就一起逛逛吧,也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君楠竹带着二人来到一处别院,“主殿虽然看起来奢华,但我们生活其实非常朴素。” 楚沐兰向别院中望去,只见一道道身影静坐其中,安心打坐,也有低声诵经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没想到原来天命阁内部是这样的,我当初真是妄加议论了。”楚沐兰打量着里面的情形。 “你当初说什么了?”君楠竹问。 陆离尘拉过楚沐兰,“不提也罢。” 楚沐兰会意,笑道:“对,不提也罢。” “这里没什么稀奇的,各大道院皆是如此,带我们看点好东西呗。”陆离尘道。 “好,你们随我来。” …… 不知沿着山路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后山山顶,“我们到了。” “这里什么也没有啊。”楚沐兰张望。 君楠竹伸手拨开一道并不存在的帷幔,“若是天机重地如此轻易就能被找到,那我派的天机阁早就失窃了。” “进来吧。”君楠竹用手拉着看不见的帷幔,楚沐兰从中穿过,忽然之间进去了另一片天地。 这是一个高不见顶的房间,楚沐兰的四周全都是放着卷宗的大架子,他四下张望,以他所在的地方为中心,有八条路通向八方,沿着一条路望去,这样的大架子蔓延到远处,不知共有多少。 陆离尘二人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陆离尘环顾,很是惊奇,“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机阁?” “正是,这里有历代掌门与长老推测出的天机三万八千多卷,其中有已经发生的,还有尚未发生的。按照二十八星宿的分区排列,不同机密程度的卷宗被放在不同的分区里。” “那有没有——推测错误的?”陆离尘道。 “诶,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楚沐兰摇头。 “玉言兄言重了,不妨的,目前已经发生的五千多宗事件中,推测错误的,仅有三卷。”君楠竹傲然道。 楚沐兰伸手拿起一旁的卷轴,君楠竹提醒:“这是天命,提前预知天命,无论大小,都会付出相应的代价,我建议你不要妄动,况且我也没有权利将它们展示给你看。” 楚沐兰悻悻地放下卷轴。 第79章 天命有常 君楠竹带着二人一直向天机阁深处走去,“我带你们来,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楚沐兰问。 “在这天机阁深处,有一位守阁的前辈,道行高深莫测,与我颇为要好,待会让他为你看上一看。” 楚沐兰一路走一路看,四周的架子上什么卷宗都有。 《天河四年北蛮二次南下预知》 《镇龙三年二月摘星宫之变概要》 《镇龙三年八月桂秋之变推演论》 …… 《镇龙四年五月血影内乱秘卷》 楚沐兰好奇的凑上去,但又不敢擅自观看。 “你们既然可以预知到这些事件,为何不出手改变它们?” 陆离尘替君楠竹回答:“天命不是可以随意改变的,天命有常,若非解命境高手,则改变的事情总会以某种方式回归正轨,而且就算是解命境高手,改变天命也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甚至波及于他人。” “一般来说,要改变的事情越大,付出的代价越大。比如说,我如果算出自己早晨踩在香蕉皮上摔了一跤,只是想改变这个。那可能对我没有什么代价,但我若是想要阻止桂秋之变的发生,那我可能甚至要付出生命代价,也未必能改变这一切。” “原来如此。”楚沐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一旁标红的卷宗引起了他的注意,《镇龙四年九月兵临京师密宗》 君楠竹没有注意到,还在自顾自地讲着:“而且,越是大事件,预测的准确性越低,那三卷错误的预测,一个是关于楚玉寒大败魔域,一个是关于川山之战,还有一个——我也不知。” 楚沐兰正欲伸手取出那卷轴,陆离尘抓住了他的手腕,“听我的,不要看它,你会后悔的。” “而且当你得知天命的时候,天命就已经开始改变了。”君楠竹道。 楚沐兰听了这句话,不禁一阵后怕,赶忙跟着君楠竹接着往前走,四周的卷宗是一个也不敢看了。 君楠竹的余光瞟到楚沐兰的慌张样子,走在前面偷笑,“玉言怎么了,偷看卷轴了?” “明知故问!”楚沐兰没好气地说道。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君楠竹领着二人来到了一扇看起来很古朴的巨大木门之前。 “准备好了吗?”君楠竹问。 楚沐兰点头,君楠竹上前,轻轻敲了敲门环,不一会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 “何人造访啊?” 君楠竹恭敬地说:“是我,师爷。” “楠竹啊,敲门干什么,直接进来就是。”苍老的声音平添了几分慈爱。 “师爷,我带了两个客人回来。一个是林天师的大弟子,另一个是来问命的,但是就连师尊也没能算出他的命数。” “哦?让他们进来吧。” 君楠竹推门而入,楚沐兰二人规规矩矩地跟在后面。 只见一个白发老人在床榻上打坐,楚沐兰二人上前,“见过前辈(道长)。” 楚沐兰走近才发现,老人的眼睛竟然是瞎的。 老人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注视,开口解释,“我的眼睛啊,是当年试图改变川山之战的结果导致的,唉,当时还是年轻,做事不计后果,结果中原还是死伤惨重,我还把自己的眼睛赔进去了。” “前辈一片好心,即使失败了,也没什么可后悔的。”楚沐兰拱手道。 第80章 循其所已有,即所欲者至 老人笑了:“你这小子既然看得如此通透,还来问命做什么?” 楚沐兰陪笑:“我此番来,既是问命,也是问心。” “明白了。”老道冲着陆离尘道:“你也过来,让我看看。” “道长——不是看不见吗?”陆离尘问。 老道呵呵一笑,“自打我这眼睛瞎了,就不用眼睛看了。” “那道长用什么,用耳朵听吗?” “只依赖于听觉,总归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我用‘心’看世界。虽然与没有常人眼中的万般色彩,倒也乐得自在。”老道微笑。 “林潇恒的徒弟啊,我看你根骨惊奇,是绝世之才。”老道拿过拂尘,“而且我的望气之术,从未看错过。” 陆离尘本想谦虚一番,听道长这么说,便也难以推脱,“晚辈自当努力,振我道教!” “嗯。”老道轻轻点头,对着楚沐兰招手,“你过来。” “前辈不需要生辰八字或是——” 老道轻轻摇头,“那是他们算术不到家,我无需依靠那些。” “还不知前辈名讳。” “贫道韦玄知。”老道细心感受着什么。 “师爷是上一代掌门。”君楠竹悄悄补充。 这也在楚沐兰预料之中,此人道行高深又年老德高,镇守这天机阁最深处,应当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韦玄知的手指快速掐动,翻飞之下楚沐兰都难以看清,不过片刻,他便停了下来,一双没有视觉的眼睛静静地望向楚沐兰。 楚沐兰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开口问道:“前辈可是——算出了什么?” 韦玄知叹气:“要不是我及时止损,恐怕也会和玄诚一样。” 楚沐兰有些失望:“这么说,前辈是没有算出来了?” “也不算一无所获,我发现,你的命数,似乎是被人为改变的,这种改变致使你的命格无法被窥探。” 楚沐兰疑惑:“被人为改变的?” 韦玄知捋着胡须道,“正是,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遮掩命格之术,或者说,这可能根本不是遮掩命格之术,因为这使得你的命格已经不在这个时空了。” “不在这个时空?”君楠竹上前给韦玄知倒茶。 “道者守其所已有,不求其所未得。求其所未得,即所有者亡,循其所已有,即所欲者至。”韦玄知只是这么说道。 “又故弄玄虚。”君楠竹不满地说。 “我这次真的没有故弄玄虚,天机不可泄露,我只能旁敲侧击。”韦玄知轻咳两声,“这次我真的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啊。” 楚沐兰见韦玄知不愿多说,也没有追问,“无论如何,还是多谢道长了,叨扰许久,晚辈告辞。” “去吧,去吧。”韦玄知挥手。 楚沐兰转身,无意中瞥到一旁的架子上放着零星几个材质华贵的卷轴,其中离他最近的一个上面写着《天泽元年四月魔域入侵大卷》。 另一个上面写着《上古之战真相》。 “玉言,看什么呢?走吧。”陆离尘喊道。 楚沐兰回过神来,跟着陆离尘二人离开。 “天泽元年?没听过这个年号,难道是未来的年号?还有上古之战真相是什么鬼?”楚沐兰也不敢向其他人询问,自己暗自思索。 第81章 不信则无 楚沐兰三人走出天机阁,沿着主路继续前行。 气氛有些沉默,三人一直走回了大殿,陆离尘拍了拍楚沐兰,“不必在意这么多,我师父说我命中必有一劫,恐怕会夺去我的性命,但我满不在乎,你看,我不也活到这么大了吗?”他张开双臂,似乎要让楚沐兰仔细看看他活得有多好。 “以我的天赋,若是再给我五年,天下何人能威胁到我?”陆离尘笑道。 “你是道门中人,你不信天命谁信?”楚沐兰忍不住笑出来。 “诶~”陆离尘摆手,“主修命数的是天命阁,我们三清山虽然也推演天命,但我们的教义是‘我命由我’,与他们大大不同。” “逆天改命是要付出代价的!”君楠竹反驳。 “不信则无。”陆离尘故作高深。 三人走入大殿,大殿之中许多弟子正在忙碌着什么。 楚沐兰看到一套套桌椅被摆在大殿中央,整齐地排列着,上面放着若干铜钱,龟甲,骨片,甚至还有蛇? “这些都是明天真会要用到的物品。”君楠竹解释。 “真会用——蛇?”楚沐兰懵了。 “役蛇符也是符咒考核的一部分,但其实这算透题了,我们不该看到这些的,还是快些离开吧,让掌门发现就不好了。”君楠竹拉着二人离开。 回去的路上,楚沐兰忽然想到那苏南栀也善用符咒,难道—— “你们听说过二十四鬼之首,魑,苏南栀吗?” “你是想问,他是不是和我们师出同源?”陆离尘问。 楚沐兰点头,“我看他所用的符咒与道教颇为相像。” 陆离尘点头,“他曾经是三清山的一名优秀弟子,后来作为道教代表前往镇魔关,后面具体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再见时,他已经是二十四鬼之首了。” “不过他不再以道教弟子自诩,也不再使用道家功法,傍身的只有他最得意的一身符咒术。” 陆离尘叹息:“不提这些往事了,你见过他?” 楚沐兰连忙摆手:“没有,只是素有耳闻罢了。” …… 翌日,真会现场 楚沐兰走进现场,玄诚立刻迎了过来,“小友,你可是这次真会的重头戏,随我来吧。” 楚沐兰跟着玄诚走到高台上,玄诚拍了拍一旁的玉台,“你就坐在我身边,陪我好好看看这新一代弟子。”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楚沐兰落座,“对了,道长,楠竹他昨日带着我去找了老掌门,他说我的命格被遮掩了,无法被窥视。” “哦?”玄诚看起来兴致颇高,“命格被遮掩,连老掌门都无法窥探?” 楚沐兰点头,“前辈是这么说的,这么看来,这最后一个环节,是否应该取消?” “各派门路不同,并不一定没有解决之道,这最后一个环节,也不必取消。”玄诚俯身看着场下,此时场下各派弟子正在入场。 几个看起来道行颇高,广受弟子敬重的道人走上来。 一位神色庄重,一身飒利之气的女子走上来,上前拱手,“玄诚道友。” 玄诚起身,“紫虚道友。” 楚沐兰也起身,“见过道长。” 紫虚的目光好奇的打量着他,“这位是——?” 玄诚微微一笑,“一会儿便知道了。” 紫虚落座,“又卖关子。” 第82章 真会 林潇恒走过来,“玄诚道友,许久不见了,这一次你们天命阁可是有些好苗子啊。” 玄诚呵呵一笑:“清阳子,承让了。” 林潇恒看到了一旁的楚沐兰,“呦,楚——,你怎么也在?” “咦?你叫他什么?” 楚沐兰额头上的汗都要渗出来了,连忙拱手,“温玉言,见过林天师。” 林潇恒立刻会意,“玉言小友啊,你我二人果然有缘,没过多久又碰上了。” “清阳道友和这位小友相识?”玄诚问。 “萍水相逢,有过一面之缘。”林潇恒笑道。 玄诚神秘兮兮地说:“你有所不知,他身上的秘密可有点意思呢。” “哦,他身上有什么秘密?”一个看起来在几人中辈分最高的老道走上来。 几人连忙起身拱手,“见过灵裕真人。” “不必多礼,都坐下吧。” 玄诚没有坐下,“请灵裕真人上主座。” 灵裕摆手,“玄诚,这次真会由你天命阁举办,你的便是你的,我坐什么?” 玄诚见灵裕无意,便自己坐下了。 林潇恒坐过来,凑近楚沐兰,“之前南越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正在闭关,很抱歉没有赶上那场大战,如果我在——” 楚沐兰抬手,“林天师,我这个人从来不提如果,每个人都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我并不遗憾。你闭关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没有人会埋怨你,况且来不来帮我们是你自己的选择,只要你有这份心,大家都能懂。” 林潇恒摇头,“和你这样看得太通透的人说话,真是没意思,感觉不像是在和年轻人说话一样。” 楚沐兰轻笑,“我还是很有意思的。” “哦,哪里有意思?” 楚沐兰笑道,“温玉言这个身份,林天师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林潇恒轻轻敲了敲他的头,“你小子坏的很,你骗一骗血影也就算了,你忽悠其他门派我也不会说什么,可我们道教不问世事,除非有极为严重的有伤天和之事,或是外敌入侵之类发生,否则不参与争斗,你连我们都骗。” 楚沐兰偷笑:“我也是为了自保,若是各派之中有其他势力的眼线,我难保不会发生危险。” “放心,有我在,保你无虞。”林潇恒很让人信服地说道。 后面又有三位各派掌门走上台来,楚沐兰忙着与林潇恒聊天,便只是简单行礼,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 玄诚站起来拍拍手,“好了。” 大殿之中瞬间安静了下来,各派弟子和前辈抬着头,静静等着玄诚发言。 “各位道友能来参加这次由我天命阁举办的真会,令我派蓬荜生辉啊。这次真会重在论道,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还望各位道友拿出最饱满的精神,壮我道门。”玄诚张开双臂。 “我辈自当如此。”弟子齐声道。 “好,那本次真会,现在开始,请各派道长落座,参加的弟子留下。”玄诚坐下。 人群逐渐散去,在一旁落座,剩下大约七八十年轻弟子,想来都是各派这一辈的精英。 第83章 卜卦与符咒 一个看起来稳重老成的道人从一旁走下,“贫道文虚,是这次真会的主持,现在开始第一轮,考察卜卦。请众弟子走到离自己最近的桌旁落座。” 众弟子纷纷坐下,打量着桌上的事物,甚至有一个还徒手抓起了罐子里的蛇。 老道一脸黑线,“第一轮开始前,请弟子不要乱动自己桌上的事物。” 那个拿起蛇的弟子连忙将蛇扔了回去。 楚沐兰向下看去,靠中间的位置坐着君楠竹,他右方隔着三座坐着陆离尘,此时二人都很平静,没有丝毫紧张的神情。 此时七八十位老道从台上走下来,一一站在各位弟子身前。 “第一轮,卜卦,现在站在各位弟子面前的都是我派老一辈道长,请各位弟子根据提供的生辰八字,以及面相等信息,卜算出关于此人过去与未来的信息,并与对应道长核对,大体正确者方可过关。”文虚朗声道。 老道们递过生辰八字,各派弟子有仔细端详面相的,有的让老道在纸上写字,有的拿起铜钱抛着(注:此为六爻之术,六爻、奇门、梅花、紫薇都是中国古代的卜卦术),有的拿过龟甲,放入骨片摇来摇去,楚沐兰不动,也看不出什么门道,便转过头和一旁的几人聊起天来。 “林天师,这位灵裕真人是——” 林潇恒介绍:“灵裕真人是青城山掌教,青城山是我道教发源之地,历史最为悠久,灵裕真人是老一辈中道行最高之人,自然颇受敬重。” …… “请失败的弟子下场——” 陆陆续续的,场上大约也就剩下五十余人。 文虚满意地点点头,“这一届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看来各派都出了些好苗子。” “第二轮,考察符咒术,各长老会随意指定三种符咒类型,一旁有制作材料,成功用出其二者即可过关。” 随着各位长老的指令下达,场上弟子都动起手来,有沾墨画符的,有咬破指尖用血画符的。 不一会,一阵冰霜从陆离尘手中顺着地面蔓延,眼看就要冻住旁边弟子的桌子,陆离尘收起了符咒,一旁的老者满意地点点头。 那个之前徒手抓蛇的弟子果然被考了役蛇术,他右手一指,那条大蛇不受控制地直接从罐子里飞出来,不停地窜动。 周围的弟子都被吓了一跳,一时之间以那名弟子为中心,一阵骚乱蔓延开来。 那弟子尴尬一笑,收起役蛇符,准备尝试他的第二个考题。 一阵紫光从君楠竹手中爆发而出,不一会儿紫光散去,他直接消失了。 老者点点头,拿出第二关考验,可是君楠竹还是没出现。 老道有点慌张,他四处张望,然后闭紧双目,把君楠竹从虚空中直接揪了出来。 君楠竹尴尬一笑,那老道摇头,“别闹了,这是正式真会,快开始下一关吧。” 场中一片纷乱,有瞬移的,有身后冒出巨大虚影的,有手中卦盘飞去旋转的,甚至还有凭空变出东西的,总之千奇百怪。 楚沐兰看到陆离尘,君楠竹,还有其他几人已经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应当是已经完成了考核。 第84章 望气 陆陆续续地,场上奇异的光芒还有纷乱的术法停了下来,一些弟子走下场去。 忽然,一声巨大的爆响回荡在场上,一股气浪席卷开来,把周围的桌椅冲飞开来。 场中众弟子皆停下手中事情,抬头望去,气浪正中心是一名紫衣女子,在众多玄色,青色道袍中,这一抹绛紫显得格外显眼。 “真是好威风啊。”玄诚冷哼一声,“你竟然买通我派长老?在真会上考核如此具有威力的符咒,一是不合规矩,第二,你以如此方法耀武扬威,真当我天命阁是吃素的?” 楚沐兰顺着玄诚的目光望去,他似乎是在和紫虚说话。 紫虚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走的是正规考核流程,你有什么可说的?再说了,我自己的弟子扬威,你自然不服。” 玄诚抱着双臂,“借口真多,等着吧,君楠竹进步飞快,一定能打败你那徒弟。” “拭目以待。”紫虚看都不看他。 众多弟子走下台去,随着第二轮接近尾声,场上只剩下三十五人,其中大多是三道符咒都尽数通过的精英。 文虚再度上台,他示意一旁的杂役把桌椅收走,迎着弟子们疑惑的目光,文虚开口:“第三轮,考察望气之术,请各位弟子走出大殿,在天命阁已经提前中藏好十块福玉,找到并带回者为通过。一位弟子只可带回一块福玉。” “也就是说,这一轮的三十五名弟子,只能剩下十人,看来这一轮的竞争,会很激烈啊。”林潇恒端起茶盏。 一众弟子赶忙走出大殿,楚沐兰见状站了起来,“道长,我也想去看看。” “去吧,去吧。”玄诚笑呵呵地挥手,“只有一点,不许干涉比赛。” “道长觉得我有那能耐?”楚沐兰反问。 “命格跳出天命之人,不可小觑。”玄诚摆摆手,“总之,你且去吧。” 楚沐兰拱手,“多谢道长。” 他看到陆离尘似乎是从西侧出去了,连忙追着跑出去。 楚沐兰追出大殿,看见陆离尘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陆离尘,大家都跑开了,你怎么还站在这里,不怕他们抢了先机?”楚沐兰有些不解。 陆离尘回头,“哦,是玉言兄啊,他们那样瞎跑,能占到什么先机?” “哦,看来你有更好的办法?”楚沐兰问。 “正是,他们那样走一处看一处,总归不能看全,我站在这里,纵观整个天命阁,找到之后,再动身,岂不是效率更高?”陆离尘傲然得意。 “那他们为什么不这么干?”楚沐兰问。 “因为他们道行不够,看不穿整个天命阁。”陆离尘嘿嘿一笑。 “这么说,你这是炫技了?”楚沐兰恍然大悟。 “承让,承让。”陆离尘睁眼,“咱们出发吧。” “你已经找到了?”楚沐兰大为惊讶。 陆离尘点头,大踏步地带着楚沐兰向北走去。 “这个位置,是天机阁?”陆离尘暗自思索,“怎么会把福玉放在那里?难道天机阁的进入,也是考核的一部分?” 第85章 曲家少主之死 二人一路向北,竟然又到了天机阁前,陆离尘学着君楠竹伸手一拨。 什么也没有发生,“你这——行不行啊。”楚沐兰有点不耐烦。 “你等等,我想想啊。”陆离尘口中低语,“坎北有土,为坤……” 陆离尘向前一步,伸手再拨,“成了!” 楚沐兰大喜,“还真行?” 陆离尘道:“没这么简单,之前是仗着君楠竹在,这次是因为真会把福玉藏在这里,不然即使过了这一关,那镇守的道长也得把我们打出来。” 楚沐兰带头走进去,“怎么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感觉,好像这里的空气有些——压抑?我们走哪边?” 陆离尘皱眉,“这里有一种特殊的阵法,隔绝了一切气息,估计其他福玉那里也是这样,我就觉得寻这福玉没那么容易。” “那我们怎么办?”楚沐兰不知所措,“一个架子一个架子找过去?” “这肯定不行,肯定有办法,容我再想想。”陆离尘道。 楚沐兰也在思考,他的手一翻,手中便出现了一块福玉。 陆离尘讶异地看过来,“你这是——” “幻术。”楚沐兰回答,“旁门左道,你还是老老实实用道法解决吧。” 陆离尘摇摇头,突然一拍手,“我懂了,我们应该从问题的根源入手,既然是阵法,找到阵眼解了它不就行了?” 楚沐兰忽然想到了曲星河,此时若是他在,此局定然立解。 “我也学过一点阵法,来帮你看看吧。”楚沐兰道。 他仔细感受着阵法内的气息流动,“这是道家阵法,与寻常阵法不同,果然不好解。” 二人都仔细感受着,半柱香过去,一片寂静,就像没有任何人在一样。 两人同时抬头,“找到了!” 陆离尘微微一笑,“那便看看我们的答案,是否一致。” 二人向前走去,左转,右转,又走了大约半炷香,楚沐兰隐隐感到真气流动的中心就在前面了。 “看来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了。”楚沐兰轻轻地拍了拍陆离尘。 “楚兄果然有才,未曾学过道法,也能解此阵。”陆离尘称赞。 “阵法之术,总归是相通的,缪赞了。”楚沐兰推脱,“再说了,你不是自己也找出来了吗。” 二人走到尽头,只见一个泛着黑白二气的卦盘缓缓旋转。 陆离尘拿起卦盘,那种压抑的感觉瞬间消失了。 楚沐兰长舒一口气,“走吧,我们去拿那福玉。” 陆离尘带着楚沐兰一路前行,走到一处墙壁前。 “这什么也没有啊?”楚沐兰有些不解。 陆离尘反复踱步,“找到了!”他猛然上前,按住一块石壁,缓缓推开。 “这还有一间暗室?” 陆离尘走进去,“恐怕不止这里,整个天机阁里面,全是暗室,不然你以为怎么放的下所谓的五千多宗案卷,而且有的案卷还很长,要分上许多卷。” 二人在屋内翻找福玉,众多秘卷之间,两个人影来回查看。 楚沐兰找着找着,看到了一卷案宗。 《镇龙四年六月群英武宴曲家少主被杀案宗》 第86章 第一人 楚沐兰大为震惊,曲家少主,那不就是曲星河吗? 他一时抑制不住自己,伸手拿出卷轴,缓缓打开。 楚沐兰一目十行。据他了解,群英武会,乃是摘星宫举办的每五年一次的群英大会,届时江湖之中有头有脸的人士都会来参加,无论是年轻人还是早已成就的高手,都可在此寻到对手。 而这一届群英武会,恐怕是赵家举办的,赵无明报仇心切,曲星河出意外也是难免。 楚沐兰往下看去,越看他越心惊。 镇龙四年六月,这一届群英武会,赵家勾结沈南轲,形成了南越,魔域,赵家的一体联盟,在群英武会上对曲家,白家,宁家乃至落家出手,楚家为了明哲保身并没有参加。 但楚家家主楚沐兰在场,他联合血影江家,三清山,与各大门派共同退敌,不幸曲家家主曲星河战死,白映雪复仇心切,但终究未果,不久反为魔域所杀。 案宗到这里就结束了,楚沐兰还想从头再看一遍,陆离尘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找到了!” 楚沐兰赶忙放下卷轴,转头正看见陆离尘拿着一块莹白的玉环,上面还系着一根红绳。 “太好了,我们快回大殿。”楚沐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二人迅速赶回大殿,“玉言,你有心事?”陆离尘问。 楚沐兰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他想起君楠竹的话,“改变天命,至少需要解命境的实力,楠竹是这么说的,对吧?”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陆离尘回答,“只有到达解命境,超脱于天命之外,才有改变天命的可能。” 但楚沐兰又想到君楠竹的另一句话,“当你得知天命的时候,天命就已经开始改变了。” “我命由我,你们是这么认为的?”楚沐兰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陆离尘点头,“对啊,不然修道还有什么意义?” “真是有意思。”楚沐兰轻笑。 二人一路走回了大殿,只见其中空空荡荡,似乎还没有人回来。 “看来我们是第一个。”楚沐兰兴高采烈。 陆离尘伸手指向文虚道人,“你看他身边。” 楚沐兰望去,只见一名紫衣女子正拿着福玉交给文虚,那女子容貌绝丽,肌肤倘若凝脂,雪白中透着微红,仿佛能拧出水来,谈笑间,镶金的白玉耳环颤动,一颦一笑动人心魄。 “这是紫虚道长的得意弟子,芸若霞,道号紫虹。”陆离尘递上福玉。 “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芸若霞,这姑娘竟然比我们先到?”楚沐兰问陆离尘。 芸若霞浅笑着走过来:“看不起谁呢?若是连陆离尘都比不过,我还怎么争第一?” 陆离尘脸颊通红,“你又来!” 芸若霞自顾自地走开了,留下陆离尘一个人在那里不知所措。 不一会又有一位看起来年纪比陆离尘大不少的男子走进来,“呦,看来无念道友是第一了?” “这是我们年轻一辈中资历最长的道友,元初子。”陆离尘介绍。 “哪有无念道友的第一名威风。”元初子礼貌地微笑。 陆离尘叹气:“别提了,有芸若霞那怪物在,谁能比过她啊。” “哦,紫虹道友在啊,那真是遗憾啊。”元初子爽朗地笑道。 楚沐兰有些好奇,“她真有这么厉害?” 文虚点头,“当今道教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名号,不是盖的。” 第87章 缘分 “看来我到的有些晚了啊。”君楠竹走进来。 “你怎么才来?”元初子走过去,“又让紫虹拿了第一。” 君楠竹解释:“我跟别人看上了同一块福玉,速度也相近,结果只好在福玉前打了一场。” “哦,除了我们还有人能追的上你?”芸若霞很感兴趣。 楚沐兰偷偷问陆离尘,“我看她对其他人态度都挺和善的,你和她是有什么过节吗?” 陆离尘偏过头去,“没有!” “这么斩钉截铁?”楚沐兰疑道。 陆离尘的脸颊忽然烫了起来,“我不过是,是——” “是什么?”楚沐兰追问。 “是小时候偷看我沐浴被我抓到了而已。”芸若霞揭穿。 “你非要当众说出来吗!还有,谁偷看了,我只是恰好在那里罢了。”陆离尘气急败坏。 “你觉得有人信吗?”芸若霞走开。 楚沐兰:“——那也怪不得人家对你这样了。” 陆离尘急了,“你也不信我?亏我自号无念。” “信信信,我肯定信,但是木已成舟啊,还有,原来你道号无念是因为这个啊。” 此时君楠竹见二人急赤白脸,连忙打断,“你们看,就是他,他来了。” 一袭玄黑道袍走进大殿,那是一个长相平平的男子,若是在人群中,恐怕都不会有人多看他一眼。 “和你争完之后竟然还来得及再找一块福玉,此人也不简单啊。他没打过你?”芸若霞问。 “不,我们打了个平手,然后一番相让,最后他还是把福玉让给我了。”君楠竹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 “此人是灵裕真人新收的弟子,决然不简单,你能打过他,说不定是他放水了。”文虚介绍。 “我说文虚道长,我好歹是本派年轻一辈中最强的,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君楠竹无语。 文虚呵呵一笑,“我只是提醒你,此人道行高深,一会在第三轮上,你可要多加小心了。” “这怎么看也不像提醒嘛。”陆离尘调侃。 陆陆续续地,又有五个人进来,交上了福玉。 文虚一挥手,大殿中央的金色巨柱亮起,一圈符文在其周身转动,一道道金光闪过,还身在殿外的弟子们突然就发现自己回到了大殿。 “这是布置在大殿中心的大阵,关键时刻可以快速召回阁内的所有人。”陆离尘给楚沐兰解释。 文虚朗声道,“第三轮结束,前十名已经诞生。” 楚沐兰见状,走回了高台上,在林潇恒旁边缓缓坐下。 “玉言小友看的如何?”玄诚问。 “道教真法当真玄妙。”楚沐兰拱手。 …… “前十名依次为,紫虹,无念,元初子,楠罗子,忘忧,凌霄,玉玄,破尘,纯阳子,惘虚子。” “现在请各位弟子稍作休息,明日进行第四轮,也是最后一轮,以武论道,请各位弟子上来抽取自己的对手。”玄诚起身,拿出一瓶金签。 十人上前抽签,陆离尘对楚沐兰挤了挤眼睛,“帮我抽一个?” “好啊。”楚沐兰随手抽出一根,拿起来看到上面刻着一个“火”。 楚沐兰想起了“离火”,“这火还真是和我没完了。” “巧了,我也是火。”芸若霞摇了摇手中的金签。 第88章 玉龙雪山 “你跟我没完了是吧!”陆离尘又好气又好笑。 “这可不能怪我,你的签可是他抽的。”芸若霞挑逗地笑了。 陆离尘转向楚沐兰,“别看我,是你让我抽的。”楚沐兰摊手。 陆离尘无奈地摇摇头,“终究还是一个人承担了所有。” 玄诚几人离席,“明日辰时在后山道场集合,不可迟到,都回去休息吧。” “对了,决出胜负之后,还有额外环节。”玄诚微微一笑。 弟子们议论纷纷,往年真会从没有什么额外环节,这次是怎么回事? 楚沐兰跟着人群往回走,君楠竹凑过来,“你的对手是芸若霞?” 陆离尘点头,“很棘手啊。” “何止是棘手啊,你未和她交过手,她的法旗之术已经大成,可是难对付得很呐,而且听说紫虚将请神术传给了她,万一发威,啧啧啧。” “那可是请神术,她敢随便用?”陆离尘心里有点虚。 “对你,说不准就用出来了。”君楠竹偷笑。 陆离尘正经起来,“我——” “楠竹,你的对手是谁啊?”楚沐兰丝毫不顾及还想辩驳的陆离尘。 “今天的最后一名,惘虚子,应该不是太难对付。”君楠竹胸有成竹地说。 “玉言,你竟然不理我~”陆离尘作委屈状。 楚沐兰拍了拍在一旁大倒苦水的陆离尘,“白天那个。那个——” “你是想说解忧道友吧?”君楠竹问。 楚沐兰点头,“你们这些道号,还真是分不清啊。” “你无需记住道号,也可以记原名,他叫景归年,是灵裕新收的徒弟,也是他号称收的最后一个徒弟。”君楠竹道。 “灵裕真人收了很多徒弟吗?”楚沐兰有些难以想象,白天把灵裕的徒弟都吹上天去了,结果他像兔子下崽一样一次收一窝? “是这样的,灵裕真人总是说自己不会再收弟子了,但是一旦看到天赋绝佳的弟子,那真是和饿虎扑食一样啊。”陆离尘望着四周,似乎生怕有人听见一般。 楚沐兰嘴角一抽,“这位灵裕真人,还真是——惜才啊。” …… 三人走到了客房区前,人流慢慢多了起来,君楠竹挥手,“就送你们到这里,无念,好好准备明天的武会吧。” 楚沐兰告别陆离尘,回到客房里,一头倒在榻上,自他功力尽废以来,恢复的速度很慢,直到现在,他才感觉似乎隐隐有突破到玄脉境中期的机会。 “唉,原来普通人习武,是这般漫长的吗?罢了,全当磨练心性了。” 他拿起长遥九经,“这前三卷我都已经完全掌握了,也不能开第四卷,我要你有何用?” 他抖了抖卷轴,结果卷轴侧面突然打开,掉出一个玉简,楚沐兰捡起来,看到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玉龙雪山 楚沐兰轻声念道:“玉龙雪山,什么意思?”这个人迹罕至的雪山在他眼中又多了几分神秘。 “这秘籍很是玄乎,看来有机会得去玉龙雪山看看。”楚沐兰躺下。 第89章 万法震荡 翌日,辰时,后山露天道场 五座巨大的灰白色擂台矗立,每座擂台周边都围着许多弟子,“让一让,紫虹道友来了!” 周围的人群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芸若霞从中走过,引起一阵艳羡的目光。 芸若霞的背上背着一捆法旗,各色都有,她走上擂台,“陆离尘呢,怕被打的太惨不敢来了?” 她把手中的法旗往地上一插,就那样傲然而立,等着陆离尘现身。 楚沐兰走到台下,恰好看到君楠竹竟然在一旁看戏。 “你不去你的擂台,在这里干什么?”楚沐兰问。 “这不是还没开始嘛,有好戏看怎么能错过呢,而且惘虚子也想看,你看,他在那。”君楠竹指向一旁。 一个看起来颇为憨厚的微胖男子看到两人看他,偏过头来,对着二人做了个揖。 楚沐兰回礼,“你和他关系很好?” “他这样的人,恐怕很难有人和他关系不好。” 楚沐兰想到惘虚子那憨厚的笑容,“也是。” 芸若霞在台上等了许久,有些不耐烦了,“陆——” “来了来了,这么想我?”陆离尘飞身上台。 “终于来了,人到齐了,可以开始了吧。”芸若霞望向文虚。 文虚算着时辰也没到辰时,不过人都到齐了,早点开始也无妨。 “请各位参赛弟子就位。”文虚举起拂尘,一股清风托着几人回到了自己的擂台上。 “记得来给我助威!”君楠竹喊道。 “我觉得——还是这边更有意思些。”楚沐兰嗓音里隐有笑意。 君楠竹在台上站定,惘虚子也落在对面,只听远远地,文虚发出一声“开始!” 君楠竹抽出一根长达九寸的木尺,“道友,得罪了。” 那法尺并非常见的尺子,更像是一根四四方方的木头柱子,四周刻着难以辨认的符文,细看已经有些年岁了,斑驳陆离。 那惘虚子掏出一段法绳,一端系着个龙头,像鞭子一样在空中一甩,“请。” 君楠竹飞速接近惘虚子,那胖子也不含糊,手中法绳猛的抽出,“嗖嗖”声不绝于耳。 惘虚子的法绳缠住君楠竹的木尺,他得意一笑,君楠竹双手萦绕着青光,用力一拽,惘虚子被拽得摔在地上,一个翻滚又站了起来。 君楠竹的青光蔓延到木尺上,他用力向下一劈,一道青光斩出,惘虚子的法绳在身前勾勒出一个太极图案,黑白二气缠绕,青光钻进去,无声无息地就消解了。 下一秒,君楠竹的木尺就到了眼前,惘虚子伸手一抓,木尺形影闪烁,他抬手一摸,木尺就到了他手里。 君楠竹从身后抽出一把玉尺,“呦,道友动真格的了。”惘虚子捏了个法诀,遁入虚空之中。 君楠竹闭合双目,随手挥出一道青光,“给我出来!” 惘虚子突然出现,跌在地上,他的大腿上有一道伤口。 他抽出一张符咒贴在伤口上,“万物回春。” 伤口瞬间就不见了,他抬头,君楠竹身后一道道玄奥深蓝色的符文显现,勾勒出一圈阵法的雏形。 那一道道深蓝色的符文颜色逐渐加深,上面雷光闪烁,“天地雷劫,万法震荡!” 一道比大殿里的石柱还粗的雷霆喷薄而出,惘虚子神情严肃,他猛的一抽法绳,那法绳瞬间僵直起来,他拿着法绳,就像拿着一杆一米多长的笔,在空中描画。 第90章 请神 楚沐兰听到身后雷声劈啪作响,但陆离尘这边更是精彩。 陆离尘手中的八卦镜光芒大作,照得周围的弟子都睁不开眼睛。 芸若霞手中的法旗接连飞出,在陆离尘四周伺机而动,时不时向他戳去。 陆离尘的八卦镜凝聚出一道光芒,“破!” 法旗纷纷震起,四向飞舞,芸若霞腾空而起,抬手召回所有法旗。 法旗轮转,玉手轻轻按在虚空之中,层层金色大阵浮现。 “她真的要用——那个?”众弟子议论纷纷。 楚沐兰虽然是外行之人,此时也能猜到,他们说的应该是所谓的请神阵。 所谓请神阵,能够请的神明虚影降临人世,甚至调动几分神明之力,虽然并不具有任何意识,但威力极为恐怖,也难怪众人视之如狼虎了。 陆离尘见到芸若霞用出请神阵,如临大敌,但他神色有些复杂,迟迟没有出手。 陆离尘耳畔忽然传来林潇恒的声音,“你还在等什么?尽管出手便是。” “弟子领命。”陆离尘抬手唤起八卦镜。 芸若霞挥袖,八杆法旗围成一圈插在地上,她站在中间,轻轻迈出旗阵,她捏了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芸若霞口鼻溢出几缕鲜血,但她并不在意,轻轻擦去,“弟子恭请无量道德天尊,降临!” 忽然一束光芒从九天之上落下,整个天空就好像被戳穿了一个窟窿,一道巨大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擂台上。 轰然巨响,整个擂台被砸的崩碎,烟尘散开,一尊云雾缭绕的巨大道德天尊虚影静静盘坐。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巨大的动静吸引了过来,不光是弟子,就连玄诚几人见了也是目瞪口呆。 “这是——道德天尊!”玄诚抢先跪拜,“道门弟子,叩见道德天尊。” 各门派众弟子长老紧跟着叩拜,一时间整个后山寂静无声。 “她小小年纪竟然已经能够请出道德天尊,虽然并不是灵宝或是原始天尊,但这天赋也恐怕有些过于恐怖了。”玄诚道。 林潇恒等人点头附和,“想当年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只能请出五老啊。” 紫虚在一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玄诚,现在看来,是谁的弟子更胜一筹啊?” 玄诚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把头伏得更低来遮住自己的表情。“她这样恐怕会折损自己的寿元吧。” “以若霞的天赋,到登仙境都只是时间问题,怕什么折损寿元呢?”紫虚的回答让玄诚哑口无言。 玄诚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对林潇恒道:“你的弟子可要争气啊,就算不能打败那芸若霞,也帮我耗一耗她。” 林潇恒点头,“本来就是以武论道,自然要尽力而为。” 场中还是芸若霞最先站起,“请天尊,助弟子破敌!” 陆离尘虽然从来没应对过这个级别的对手,但显然他也不打算放弃。 “只是一道虚影,就已经可以媲美登仙境的高手了吗?我现在可只有破尘境啊。” 他手中八卦镜爆发出一道通天的光芒,镜面一转,没有冲着巨大虚影,而是冲着一旁的法旗轰去。 “弟子得罪了!” 虚影的手掌挥过,那一击打在上面。就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失。 “长!” 陆离尘手中的八卦镜瞬间变得一人多高,镜面之中走出足足七个一模一样的陆离尘。 第91章 收场 虚影拂尘轻拍,巨大的威压降临,八个“陆离尘”都被压得半跪在地上。 芸若霞抽出一柄法剑,剑芒一闪,一个个“陆离尘”分身化作光点消散,直到只剩下最后一个“陆离尘”。 淡紫色法剑悬在“陆离尘”的胸口,“你输了。” “陆离尘”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个弧度,“哦,我输了吗?” 他的身体向前一倾,法剑径直刺穿了他的身体,然后他也化作青色光点消失。 芸若霞短暂地迷茫了一下,然后立刻意识到问题,她回头正好看见真正的陆离尘现身拔起了一杆法旗。 陆离尘挥了挥手中的法旗,“八卦镜怎么可能只有七个分身,打架也要动动脑子。” 芸若霞冷笑:“你也不动动脑子,大阵已成,哪有那么好破。” 陆离尘发现虚影竟然只是淡了些,并没有消失,而且巨大的白色拂尘越来越近,在他眼中像一座小山一样压下来。 陆离尘心一横,拼了! 肉眼可见的青光从陆离尘体内涌出,全部灌注进八卦镜中,八卦镜镜面上幽深的色泽流动。 “一镜一世界,收!” 看到似乎是要分出胜负了,楚沐兰和台下的弟子们的助威声一浪高过一浪。 八卦镜上传来一股强劲的吸力,地上的碎石和擂台碎片纷纷被吸入其中,台下弟子都急忙御气抵御。 巨大虚影缓缓向八卦镜移动,“好强的吸力!”芸若霞一不做二不休,盘坐的巨大虚影直接站起身来,举起拂尘就向八卦镜轰去。 拂尘打在八卦镜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这样缓缓地被吸了进去。 芸若霞一声娇喝,拂尘用力往里一捅,“咔嚓”一声清晰可闻的碎裂声从八卦镜上传来。 陆离尘虽然心疼,但法器毕竟还能修复,况且这种情况下退无可退,他只好催动八卦镜试图将整个虚影吞进去。 “就怕你没那么大胃口!”芸若霞冷哼,巨大虚影冲撞八卦镜,一片白光爆开,明明是初春三月,陆离尘的额头上却冷汗直冒。 芸若霞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虚影轰然崩碎,碎片飞溅,落在一旁缓缓消散, 一道紫色的倩影随着划过半空,砸在一旁元初子二人的擂台上,元初子低头微笑,“有意思,紫虹道友要来助阵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他嘴上这么说,还是迅速将芸若霞扶了起来。 芸若霞倚着元初子喘息,“我还没倒下,再来!” 她一个纵身回到她的擂台上,她伸手一招,纷飞的法旗回到她的手中。 她试图重新布阵,但陆离尘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八卦镜飞舞,叮叮当当一路荡开她的法旗而来,她还未来得及反应,陆离尘已经到了近前。 她虽然不擅长近战,但此时也不得不应对。她正欲出手,就被陆离尘用她的法旗抵住了玉颈。 她一愣,随后自嘲地摇摇头,“看来——真的是我输了。”。 楚沐兰在台下看得清楚,陆离尘的七窍都有鲜血流出,他摇摇头,拉起芸若霞的手,在她不解的目光中把法旗塞进她手里,“不,是你赢了。” 陆离尘摇摇晃晃地向后仰去,一道流光飞来,是林潇恒扶住了他。 紫虚也落在芸若霞身边,“你这次做的的确有点过分了。” 芸若霞没有在意,美眸紧紧盯着陆离尘,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92章 镇魔关 西沙长城上空,任谁也没有注意到,远远地天空之上,男子御剑而行,转眼间就飞远了。 “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一名守军士兵道。 “应该是鹰吧,不然就是你看走眼了。”另一名士兵并没有理会他的说辞。 “我眼花了,肯定是中暑了,让我歇会。”那士兵原地坐下。 “镇守长城可是预防魔域进犯的大事。若是被叶将军发现你偷懒——” 一位银甲黑袍的少年走过来,一身黑衣也掩不住他卓尔不群英姿。 天生一副王者气势,英俊无匹的五官仿佛是用大理石雕刻出来,棱角分明的线条,锐利深邃的目光,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 “谁在偷懒,嗯?”少年挑逗。 “叶将军。”士兵赶忙起身。 “不必多礼,我没那么多规矩。”少年摆手,“我叫叶怀青,是新调来的将军,原本在镇魔关,刚刚调来西沙长城,人生地不熟,还得靠兄弟们多照拂。”少年掏出一瓶酒,扔给士兵,“这是碧茼酒,解暑效果好,就是别喝醉了。” “都是大男人,哪酒量这么差。”士兵看到新来的将领如此好说话,喜笑颜开,“将军客气了,我等自当全力协助。” “最近形势有些紧张,都看紧点。”叶怀青叮嘱。 …… 这是一座方圆数十里的城池,不看那外墙上架着的弩枪与火炮,还叫人以为是一座繁华的城池,而它却有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镇魔关。 一名御剑而来的男子在城门前落下,他收起那柄长剑,走到城门前。士兵拦住了他,“站住——” 那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那是一块巨大的八卦阵令牌,上面有八个空缺,似乎刚好能嵌入八块小令牌。 只有一个位置上面有一块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无尽的水流,和一个“坎”字。 “原来是南宫万前辈,请进。”士兵欲要打开城门。 “不必。”南宫万华直接踏空而行。飞入城中,“我只是让你们通知一下他们,我回来了。” “你总算来了。”南宫万华刚落入城中,长街尽头,穿着一袭淡红色流仙裙的姑娘迎了上来,她腰间系着一根粉红的飘带,随着她款款而来在身后飞扬,另有一块玉牌,上面刻有“巽风”二字。 “柚凝,你还是老样子。”南宫万华道,“打扮得和小姑娘似的。” 姜柚凝努了努嘴,似乎对这话不太满意,“他们都等着你呢,走吧。” 二人沿着城中主路走去,沿路的商铺叫卖,杂耍演绎,勾栏听曲好不热闹。 “安定这许多年,这镇魔关都快成了西北商贸中心了。”南宫万华略带笑意地环视着四周。 “可惜天不遂人愿啊。”姜柚凝道。 “怎么能说是天不遂人愿呢,你要是能去把魔域十二圣使都打趴下,那就‘天遂人愿’了。”南宫万华调侃。 谈笑间,二人走到一座插入云霄的巨塔前,这座巨塔屹立于城市正中央,就如同一根定心柱立在这曾经无比动荡的镇魔关心头。 大门上有十个凹槽,八个是方方正正的令牌,一个是卦盘的形状,还有一个是一只老虎。 第93章 镇魔八使 南宫万华拿起八卦令牌填进去,高塔那两扇看起来极为沉重的门就缓缓打开了。 两人沿着旋转的楼梯向上,走了许久才见到一道正红色的门户,里面隐隐传来谈话声——不,准确来说似乎是争吵声。 “他们肯定在密谋什么,这么多年没有动静,你们不好奇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吗?” “好奇心害死猫~”一个听起来年纪很大的老人说。 “他们在干什么我不管,但莫名消失的边境人口你们怎么解释,上个月是几十个,这个月已经上千了,要不是我们强行把事情压下去,现在除了镇魔关以外的其他边境城市肯定是人心惶惶!”一个温柔女声道。 “还有楚宣,这事跟他们脱不了干系,此仇不可不报!” 听到开门的声音,众人都转头看去,南宫万华推门而入,“诸位,我回来了。” 屋内有五人,一袭淡蓝色长裙的女子,腰上挂着“天泽”的玉牌;看起来不起眼的黑衣男子,这是“兑泽”;一个看上去不到冠礼的孩童,这是“坤地”;一个煞气很重的粗犷男人,这是“震雷”;还有一位拄着拐杖的白发老者,便是“艮山”。 看到南宫万华,众人脸上皆是掩饰不住的喜色,“你可算回来了,要不然啊,你那小师妹就要打到魔域去了。”从头到脚的服饰皆是黑色的男子倚着柱子道。 “我才不会那么莽撞呢!分明是你——”苏雪洛扑进南宫万华的怀里。 南宫万华宠溺地揉了揉着苏雪洛的发顶,就像摸一只小猫一样。 “每次看到以风情万种着称的红尘剑仙在你面前和小姑娘似的,我就——”黑衣男子做了个鬼脸。 “情况我都了解了。”南宫万华开口,众人瞬间安静下来,等着他的下文,“楚宣的事情,肯定是魔域所为,即便他们不承认,这次的大型失踪事件,也正好一并调查。雪洛是莽撞了些,但也不是并无道理,若是咱们一直当缩头乌龟,西部边疆的百姓会如何看咱们?况且守卫边疆,谨防魔域便是我们的初衷,所以各位,这一次新仇旧账一起算!” “必须要魔域给个说法!”苏雪洛附和。 “可惜小青不在,不然我们还能再多几分底气。”白发老者道。 “最近百姓的失踪定然是魔域之人所为,派军队过去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况且我们此行与魔域高手定然是针尖对麦芒,带着军队反而不妥。”南宫万华分析。 “不,我说的是,留他镇守镇魔关。”老者手中的拐杖敲了敲地面。 “留守镇魔关,我另有人选。”南宫万华看向塔下,此时先前迎接南宫万华的姜纤凝正在和一对男女说话,其中女子白发及腰,身后背着一张玉琴,男子一袭黄袍,腰间挂着一柄好剑,看起来意气风发。 “不错的选择。”老者起身。 众人走下塔去,三人迎上来,芊洛瑶二人微微行礼。 “你们商量出结果了?”姜柚凝问。 “柚凝,按原计划行事。”南宫万华拍了拍燕文渊的肩头,“不必拘束,在我们回来之前,镇魔关就交给你们了。” “自当尽全力。”燕文渊拱手。 “想来有我们牵制魔域大部分战斗力,的你们应该不会太大的麻烦。”老者宽慰道。 “前辈放心,等你们归来之时,一定还给诸位一个完好无损的镇魔关。”芊洛瑶保证。 “那么,启程吧。”南宫万华一挥袍袖,六人向着城外走去,在夕阳之下,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 第94章 缘起 天命阁外,碧海阁 阁楼之上,红衣女子独坐,那张绝世的侧脸上此时却写满了惆怅。 红伞放在一旁,滴答滴答地滴着水,可是近日分明未曾下过雨。 青衣男子走进来,落秋月没有看他,一只手托着下额道,“我不是说过,谁也不准进来吗?” “看来我的面子还是不小的,就连你下的命令都抵不过我跟小二的一句话。”皇甫云脸上挂着无辜的笑容,在对面坐下。 落秋月冷哼一声,皇甫云犹豫着开口:“那天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为什么不用我给你的玉牌?” “当年我落家遇到如此之大的危机,我亲自写信求你,你都没有来,我何德何能能请的动青云剑圣啊。”她话语中带着一丝冷嘲,像是一把尖刀刺进了皇甫云的心里。 皇甫云不安地搓着手,“其实,你一直没有好好听我解释。” “有什么可解释的?当时我父亲遭到血影追杀,三家尊长亲自围杀,你未曾来援,致使父亲独战三家尊长,力竭而亡!”落秋月用力攥着茶盏,茶盏直接被捏碎,碎片飞溅,割破了她的手指,可她浑然不在乎。 皇甫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当年正在闭关,未能收到你的来信,等到我得知消息,强行破关而出,走火入魔,致使境界大跌。而你父亲已经去世,我又无能为他复仇,自知亏欠于你,便也无颜见你。” 落秋月望向窗外,“我不原谅!” “为什么?”皇甫云有些委屈。 “这么长时间过去,你才和我说清楚,我不原谅。” 皇甫云有些讶异,但他即刻辩解:“你明明一直没给我机会辩解啊。” “我不管!”落秋月起身,似乎在皇甫云对面坐着让她很不舒服。 “不原谅就不原谅吧,我们可以日后慢慢来。”他坐在窗前,望着远方的山川,轻轻地叹了口气,似乎在倾诉心中的无奈。 “换个话题”,你在这里做什么?” 落秋月遥遥指向烟雨之中若隐若现的天命阁,“我的徒弟在里面,我这个师傅已经失职一次了,不能再让我的徒弟陷入危机。” 皇甫云有些疑惑,“这真会我也去看了,没见楚沐兰啊?” 落秋月用手帕擦着手上的鲜血,“我的徒弟,我自然能认得出来。” 皇甫云似有所悟,“他易容了?演技不错,我都没认出来。” 一只纸鹤飞进来,落秋月站起身来接住,展开后目光一扫。 真 少 会 主 结 平 束 安 “我们该走了。”她指尖轻点,纸鹤瞬间燃烧殆尽。 皇甫云走到一旁拿起落雨伞,落秋月走过来,伸手去拿。 皇甫云像逗小孩一样把伞举地很高,“走吧,一起。” “要不要脸了。”落秋月抢先走了出去。 “要脸就没法要你啊。”皇甫云笑意加深,“缘起缘灭缘自在,情深情浅不由人。” “你这般说话,倒是与道门中人颇为相像。” (注:缘起缘灭,缘自在”的意思是:缘分起灭,是人们无法把握的,缘分自在,有心之人总能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情深情浅不由人”的意思是:感情的深浅是由个人的内心感受决定的,不是由他人决定的。) 第95章 无愧于心 天命阁,台下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文虚的身上。 文虚也有些焦头烂额,他看了看七窍流血的陆离尘,又看了看芸若霞,一咬牙:“本场比试,平局!陆离尘伤势过重,由芸若霞代替参加接下来的比试。” 紫虚不是很满意,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林潇恒拍了拍陆离尘的肩头,“做的不错。” “怎么个不错法?”陆离尘苦笑。 “留下了一个好印象。”林潇恒扶着他离开了。 “我,我才不在乎她怎么看我呢!” 楚沐兰听到身后传来轰隆的雷声,他回头望去,君楠竹的玉尺上雷光缭绕,铺天盖地的雷霆劈向太极图。 太极图后的惘虚子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到处都是乱窜的雷霆,直到一只胖手在烟尘与雷霆中探出来,“别打了,我认输!” 君楠竹身后的雷霆符文缓缓散去,他拱手,“承让了,不得不说,道友比我想象的要强上许多。” “只能一味防守也算强?技不如人啊。”惘虚子叹了口气,走下台去。 其他擂台的战斗基本都是碾压式的,早早地便结束了。 “前五名产生,分别是无念,紫虹,忘忧,元初子,玉玄。”文虚走上一旁残破的擂台,“今年的决赛有所创新,由于每次总是只剩五人,必定有一人轮空,所以今年的决赛采取混战制,最后留在台上者胜!明日同时同地,请各位准时参加。” 楚沐兰急忙跑过去关心陆离尘,此时林潇恒扶着他坐在一旁,双手贴着他的后心,一道道青色真气涌入他的体内。 “他怎么样?” 林潇恒闭着眼,“无大碍,只是强行使出了不属于他这个境界的力量,需要休养很久了。” 楚沐兰松了口气,“那就好。”他伸手戳了戳陆离尘的额头,“你小子真够拼的。” 陆离尘咳出一口淤结的鲜血,“不拼怎么行呢?输给谁也不能输给她。” “你呀——唉。” 君楠竹走过来,“看来我是无缘与你打上一场了。” “你若是愿意,我们可以改日在切磋。”陆离尘道。 君楠竹竖起两根手指,作对天发誓状,“你先说好,不许拼命。” 陆离尘噗嗤一笑,“我跟你拼命干嘛?” …… 楚沐兰和君楠竹两个人在天命阁里乱逛,“你有心事?” 君楠竹望向天空,“是啊,我师父就盼着我给他争口气了,毕竟若是我们做了东道主,最后连前三都没进,那岂不是太丢人了?” “可是你已经很强了,有点信心好吧。”楚沐兰安慰他。 “今天这个芸若霞,还有那个灵裕的弟子都不比我弱,元初子的年龄,刚刚卡在入选的限制,几乎能当我师父了,境界比我高出不少,还有那个玉玄,明明在望气那一关排名跟靠后,现在看来也不简单。”愁容攀上他的眉头。 “你想的太多了。” “此话怎讲?” 楚沐兰拔剑,“我的剑意是问心,问心无愧。”他随手掷出,穿透一片落叶,钉在一旁的翠竹上。 “世事无常,不求事事尽人意,但求无愧于我心。” 第96章 相认 天命阁 后山的擂台都被撤下,一个巨大的白色高台取而代之。 决赛现场,举目四顾,台下是人山人海,不只是道门的弟子,还有许多江湖中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士与门派前来观礼。 四周的高台上,各派的掌门,亦或是将军,王爷,绝世高手落座,台下人流拥挤,人们或是高谈阔论,或是小声指指点点,好不热闹。 楚沐兰走上高台,轻车熟路地坐到玄诚和林潇恒身边,他看到了许多熟悉的身影。 正对面坐着的是曲家家主曲云舟,他旁边是白念云,果不其然,他在一旁看到了曲星河和白映雪,两个人凑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 无意之中,他与曲星河的目光交汇,他对着曲星河点了点头,而曲星河则看起来有些迷惑。 他忽然想起来,他现在的形象是温玉言,曲星河并不认得他,他看了看四下无人盯着他,便隔空对着曲星河对口型。 “我——”他指了指自己,“楚沐兰。” 曲星河没看明白,用一种看弱智的眼光盯着他,倒是一旁的白映雪愣了一下,回眸一笑,在曲星河耳边悄悄说了什么。 曲星河立刻看向楚沐兰,从头到脚打量着他,似乎在说:“这是楚沐兰?不可能吧。” 楚沐兰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离火使的令牌,曲星河见了,霎时间目瞪口呆,然后二人的方向爆发出一阵笑声,惹得周围的人都驻足观看。 楚沐兰赶忙把令牌塞回怀中,他起身对着玄诚行了个礼,“我看到些熟人,失陪一下。” “小友请自便。”玄诚自打陆离尘和芸若霞打了个平手之后,和林潇恒更是越来越近乎,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唉,你是不知道,那红衣仙子——” ……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那皇甫松有什么好的!”只言片语传入楚沐兰耳中,他兀自笑了笑,向着曲星河二人走过去。 看到楚沐兰走近,曲星河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你这是——” 楚沐兰整了整衣衫,“都是为了避人耳目啊,现在我叫温玉言。”他狡黠一笑。 曲星河轻轻打了他一拳,“行啊你,这易容术还挺好用的,有时间教教我。” “你想用它干什么,混进青楼里吗?”白映雪悄无声息地走过来。 “诶诶诶诶诶,我哪敢啊。”曲星河连连摆手。 “好啦,逗你的,谅你也不敢。”白映雪用扇子掩着嘴,低头轻笑。 “好家伙,原来白姑娘的扇子是这么用的啊。”楚沐兰调侃,“对了,除了你们还有谁来了?” 白映雪思索,“我们在路上看到了你师傅,但没见她进来,夏清和倒是来了,不过是自己来的。棠溪云容也来了,其他人——没见着。” “贺兰兄弟应该还在找贺兰裴文前辈,至于昭平和沈千秋,这两人不知在谋划些什么,墨宜应该一直在他身边。” “宰相前辈失踪了?”楚沐兰抓住了这个信息。 “哦,忘记了,你消息闭塞,什么都不知道。”曲星河抛着手中的水晶石。 “你就别挖苦我了,快把最近发生的事都与我讲讲。” …… 第97章 遇险 半月前,江阳城 阴阳楼内,贺兰正阳拿出一封信,对众人招了招手,“你们看这是什么。” “有什么不能念给我们听吗?”曲星河问。 贺兰正阳指了指隔壁,几人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他展开那封信,摆在桌子上。 几人凑过来看了一眼,曲星河不紧不慢地说:“这是在阴楼内,他们没那么大胆子。” “可是出了阴楼呢,我们总不能一直不出去。”白映雪反问。 曲星河从怀中掏出一只口哨,“别忘了,江阳城是我曲家的地盘,在这里想对我们动手,血影真是昏了头了。” 他走到窗边,一吹口哨,一只信鸽飞来,他随便写了张字条,系在信鸽的脚上。 “不出半炷香,我父亲就会派人来接应咱们,再有半炷香的时间,我们就已经离开了。”曲星河拿起墨阳剑和玄水剑。 沈千秋没有动,“楚沐兰不打算来见我们?” “他恐怕也是身陷囹圄啊。”贺兰正阳道。 “可是昭平和墨宜还没有回来,我们现在若是走了,恐怕——”白映雪提出异议。 “怕什么,他们有中军跟着呢。”曲星河推门而出,他的身影瞬间僵住了。 “怎么了?”沈千秋跟着走出来,正好看到对面的玉梦璃和江心月。 玉梦璃轻轻行了个礼,“敢问——李昭平在吗?” 曲星河一时不知道如何应答,反倒是沈千秋先开口,“血影真的是看得起我们,就连玉家尊长都亲临此处,所以你是找他,还是找我?” “你们两个,今天都要死。”玉梦璃抱着琵琶道。 “好,他在。”沈千秋拔出承影剑,“你敢在这阴楼中动手?” 玉梦璃眼底波光微转,露出一抹浅笑,“你怎知道,我不敢在这里动手呢?” 江心月站在后面,低头静静听着,玉梦璃放在琵琶上的玉手垂下,幽幽道:“你说对了,不到万不得已,我的确不想在这里动手,所以劳烦各位随我出去,不然的话,我现在就要得罪了。” 白映雪等人闻声也走出来,曲星河拉起白映雪,“好,我们跟你走。” “这么爽快?”玉梦璃美眸微微一转,“无妨,我倒是不怕你们耍花招,走吧。” 她带头向楼下走去,曲星河等人跟在她后面,白映雪用唇语对着曲星河说道,“我知道你在等你父亲他们,可是他们来得及赶到吗?” 曲星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就算他们一时没到,我们拖一会还是做得到的。” 沈千秋加入了二人的对话,“这个玉家尊长,你们看她大概是什么实力?” 白映雪捋着扇骨,“大概在通天境初期,放在这江阳城中也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我看也在通天境左右,怪不得敢说出在阴楼内动手的话。”几人经过掌柜处,曲星河随手将门牌扔回,掌柜连忙伸手接住。 玉梦璃带着他们走出阴楼之外,正欲寻一处僻静之处,曲星河使了个眼色,几人迅速向曲家的方向奔去,“就现在,快走!” 第98章 奔命 走在后面的江心月察觉到了他们的异动,一个纵身越至众人身前,挡住了去路。 走在前面的玉梦璃停下脚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她转身:“做的不错。” 曲星河拔出双剑,“姑娘当真要做的这么绝吗?” 江心月哑然失笑,“这是我的任务,何来做的绝一说?况且我与你们并无交情,为何不能杀!” 水心剑出鞘,剑鞘之中像是有无穷无尽的流水随之涌出,汇成一朵朵浪花拍向众人。 白映雪在扇面上写下一个“收”,她手持飞雪扇,接连踏空而起,折扇展开,一朵朵浪花都被吸入扇中,而那飞雪扇却不沾一点水痕。 白映雪看了看飞雪扇,本来洁白的扇面上多了一条溪流,颜料还没有干透,好似是刚刚画上去的。 玉梦璃伸手抵住了水心剑,“你长进很快,已经到了玄脉境大成,但想要杀了他们,这还不够。” 玉梦璃的玉指轻轻按在琵琶上,那是一把由洁白无瑕的白玉雕成的琵琶,看起来高贵而优雅,“接下来的,你现在一旁看着就好。” 曲星河如临大敌,转头问白映雪,“山河社稷图还能用吗?” 白映雪轻轻摇头,“自打上次一战后,山河社稷图就不能用了,我母亲说至少需要半年才能恢复。” 曲星河一琢磨,这不也过去半年了吗,果真是‘至少需要’啊。 他的手伸向袖中,五面铜镜被他掏了出来,江心月不知他袍袖里布了传送阵,很是惊奇,“你这袖子里可真能装啊。” 曲星河御起五面铜镜,环绕在玉梦璃四周,不料玉梦璃一拨琵琶,琴弦上的音符化作一只只五彩的蝴蝶纷飞,一面铜镜碰到蝶群,直接化作了齑粉。 “想用阵法拖时间,你以为我会给你机会吗?” 曲星河没有与她争辩,他唇角轻勾,又一面铜镜被他从袖中取出。 这一次,他脚尖轻点地面,直接拿着铜镜飞身而上,在先前铜镜被击碎的位置轻轻一按,那面铜镜就好似被嵌在一个看不见的凹槽中。 五面铜镜围着玉梦璃旋转,“五行奇门阵,开!” 五面铜镜同时发出光芒,汇在曲星河的身上,然后曲星河在众目睽睽之下,身形分成了五道虚影,钻进了镜子里。 “乐影流光!”琵琶上发出的音符汇集在一起,化作一道轻柔的绸缎卷向其中一面铜镜。 沈千秋正欲上前阻止,却被拉住了手腕,白映雪的眉目微微上扬,“好戏还没开始呢。” 玉梦璃的音律还未能碰到铜镜,她就感到身后有一道杀意,她将琵琶翻到背面,反手在身后一挡。 她身后的镜中,曲星河的身影忽然出现,他从镜中一踏,跃出镜外,双剑合一,毫不犹豫地劈向玉梦璃。 合璧剑砍在琵琶上,没有玉铁交击之声。而是凭空冒出了一段乐曲,曲星河被裹挟其中,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玉梦璃缓缓转身,“我当是多大的神通呢,不过如此。” 曲星河指向玉梦璃身后,“是吗?那你看,那是什么?” 在其他四面镜中,另外四个“曲星河”飞身而出,他们手中都拿着合璧剑,形成合击之势。 第99章 一曲绝世 玉梦璃轻蔑一笑,“雕虫小技罢了。”,她的手指在弦上翻飞,仿佛在跳一支优美的舞蹈。 一道道音波荡出,“曲星河”发现随着音波穿过自己的身体,虽然他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速度却越来越慢,明明距离玉梦璃只有几寸的距离,却好像需要几十年才能到达一般。 “你把灵魂分成五份,声东击西,可是分体的境界也会随之下降,若是暗杀还有一丝希望,现在被我发现了,你当如何啊?”玉梦璃抱着琵琶走向曲星河。 白映雪拍了拍沈千秋,“现在我们该上去帮他了。” 曲星河的分身消散,重新融入他的体内,随着境界重回尊主境,束缚着他的音律猛然崩碎。 曲星河暴起,合璧剑依靠着本身的重量,再加上曲星河精妙的重剑术,这一击已经有千钧之力。 玉梦璃并不慌张,甚至都没有多看曲星河一眼,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玉梦璃琴弦上飞舞的音符飘荡在她身前,渐渐凝成了一行阶梯,她信步而上,犹如飞升成仙,登上天路。 曲星河的重剑砍在阶梯之上,下端的阶梯解体,但剩下的阶梯并未着地,就这样悬浮于空中,岿然不动。 棠溪云容提剑冲上来,正对着玉梦璃身前,“游侠剑法,浮世三千!” 只见一道道人影从她身边浮现,少长咸集,形态各异,鱼龙混杂,唯一共同之处是他们手中都拿着的那一柄游侠剑。 三千道剑气击碎了那一道登天路,玉梦璃缓缓旋转着落下,飘带飞舞,水袖起落。就像不是在杀人,而是在跳一支轻柔的舞蹈。 玉梦璃似乎在这三千浮生中看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哀伤,“原本这三千众生之中也有一个如那般绝世的公子。”,本来舒缓的乐声渐渐变成了一阵悲凉的泣诉。 “白帆映面丝竹声,春雨打落杏花红。 双飞金銮千秋意,奏罢垂云青翰蓬。 骨残肉离寒光刃,血溅高堂染玉弦。 相思未结随君去,空留孤身赴血庭。” 她用她的长眉、妙目、手指、腰肢,髻上的花朵,腰间的褶裙,用她细碎的舞步,繁响的铃声,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舞出诗句里的离合悲欢。 她的舞步看似轻柔,可每一次挥袖,便逼得众人使出全力去抵挡。 玉梦璃半垂着双目轻轻道:“今日你让我再度想起了他,我便送你们一曲,绝世。” 琵琶上的四弦被根根抽出,悬浮在空中,拉长,再拉长,直到一个巨大的金玉琵琶虚影契合在弦上。 “这才是真正的,天阙弦歌。” 她的玉指在轻轻虚按在琵琶上,“一曲琵琶,既能柔情似水,也能剑拔弩张,杀人之曲,也可以让人心旷神怡。” 这一次她的琵琶上飞出的不再是蝴蝶,而是锋芒毕露的寒光,沈千秋卷起一片绿叶来挡,瞬间便被打的粉碎。 沈千秋被推开,贺兰兄弟二人将众人护身后,“来试试这个!” 二人手掌相合,一条黄色巨龙虚影在身后升起,其侧环绕着数条蓝色蟒蛇,“护国秘术,龙蟒吞天!” 第100章 驰援 “调动国运来对付我?招数不错,不过就凭你们二人的境界,能承受多少龙运?” 玉梦璃飘然而至,龙崩蟒碎,贺兰兄弟如遭重击,双双倒在地上。 江心月倒吸了一口冷气,玉梦璃脚不沾地缓缓飘到沈千秋面前,“我不是什么嗜杀之人,但今天我接了命令,你必须死。” 她给曲星河等人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其他人——只要不阻拦我完成任务,都可以安全离开。” 白映雪掏出山河社稷图,“巧了,这个人,我们保定了。” 玉梦璃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也好,黄泉路上有几个朋友作伴。” 音符巨刃劈在山河社稷图上,只见那画布完好无损,但里面的山川河流,乃至大地天空都被劈成了两半。 山河社稷图的颜色似乎变得暗淡了许多,白映雪赶忙将其收起,本来山河社稷图便受损,母亲嘱咐她不要轻易动用,这次回去非得被骂死不可,想到这白映雪的脸色难看极了。 曲星河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现在还有心情想这些?能活着回去再说吧。” 蓝色蝶群飞舞,“他说的对。”,玉梦璃轻轻挑弦,蝶群俯冲而下。 “不好,她下杀手了!”沈千秋想要拔腿就跑,可转念一想通天境强者的全力一击,就算是破尘境也难以存活,他们跑什么呢? “放肆!”,一个威严的男声道,人未见而声先至,一道灰白的剑气直接劈散了蝶群,蓝色蝶影纷纷落下,就像下了一场蓝色水晶雨。 “在我的地盘,杀我的儿子,不要命了?”略微有几分壮硕的男子走出,虽然经常听曲星河提起,但沈千秋初见,仍然觉得眉目算不上和善,甚至有几分狠厉,这大抵便是曲云舟了。 “这是令尊?”沈千秋偷偷问曲星河。 曲星河点头,朝着曲云舟走去,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爹,你要是再来晚一会,我可就真死在这了。” “路上被人挡住了,耽搁了一会。”曲云舟摸了摸曲星河的头,不苟言笑的脸上显出几分笑意,“在江阳城,谁死了你也死不了。” 曲云舟拿过曲星河手里的合璧剑,轻轻拆成两把,“看你爹来教训她。” “曲家主。”玉梦璃拱手,“此次血影的目标只是沈千秋,与令郎无关,烦请让开。” 曲云舟回头,“哦,当真如此?” 曲星河略微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如实告知,“是这样的,但是千秋他——” 曲云舟抬手,“我明白。”,他转身面向玉梦璃,黑色的长袍在他身后鼓动,“可是你刚刚,要对我的儿子下杀手。” 一阵肃杀的气势蔓延开来,场上的气氛瞬间如同坠入冰窖。 玉梦璃无视曲云舟的警告,缓步款款而来,“那是他要阻拦我完成任务,素闻曲家家主大名,并非不通人情之人,血影无意与曲家交恶,这件事还请前辈不要插手。” 曲云舟冷哼一声,脸上的伤疤随之皱了起来,“我儿子说了,这个人,他要保。” 第101章 解围 玉梦璃的俏脸上攀上几分冷意,“曲云舟,我敬你是我们血影的盟友,叫你一声前辈,可是你如今所作所为,皆是违反了当年的誓约。” 曲云舟摆出架势,“当年攻入摘星宫,我本就不赞成,不过是大势所趋,趋炎附势罢了,至今尚有悔恨之意。” 况且,誓约里何曾说过,要制造宫变了?何曾说过要追杀沈千秋了?这和通敌魔域有什么区别!这种事情于我们这些江湖门派并无干系,我想如何做,便如何做!” 曲星河心里明白,大为感动,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多谢父亲成全!” 曲云舟回头一笑,“本当如此。” 白映雪看曲云舟的眼中全是敬佩之色,“不想前辈竟刚正至此。” 曲星河一笑,“叫爹。”,白映雪脸颊一红,偷偷踢了曲星河一下,但在这紧张的氛围下,没有人注意到曲星河憋在嘴里闷闷的哀嚎。 沈千秋走上前,“多谢前辈解围,但此事终究是因我而起,前辈不必——” 曲云舟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不接受我的帮助,是不认星河这个朋友了?” 沈千秋忙改口,“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曲云舟爽朗一笑,“这就对了。” 玉梦璃示意江心月后退,“这么说,我和前辈是一定要打一场了?” 曲云舟作沉思状,“我还有一个办法,你主动离开,再给他们道个歉。” “不可能!”,玉梦璃飞身而上,手中的琵琶轻轻转了个圈,抱在手里。 飞出的音韵化作一条绸带居高临下地向曲云舟卷去,曲云舟信步走来,两柄剑在地上拖出尖锐的摩擦声。 绸带瞬间环绕住曲云舟,他右手执墨阳剑劈开身前音韵,右手玄水剑反手横在身后,大浪拍出,带着绸带向后拍去,又刚好在众人身前几丈停下了。 “就凭这也想对付我,拿出点真本事来。”曲云舟将手中双剑合一。 “好——,先前你们见过了乐曲,现在让你们见一见杀人曲。”,她手中的琵琶弹奏出一段刺耳的声音,那甚至算不上音乐,众人皆是捂住了耳朵,就连曲云舟都不得不蹙起了眉头。 乐曲忽然变得绵柔,温柔到白映雪感觉自己好像躺在母亲的臂弯里昏昏欲睡,她勉强侧目望去,一个激灵便清醒了,只见曲星河,沈千秋等人已经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曲云舟也不禁分了神,待他回过神时,玉梦璃已经到了他身后。 他重重地把剑往地上一杵,整个人借力腾空而起,躲过了荡出的音刃,而后在空中转过身来,反身重重向下一击。 “星河,你且看好了。飘絮剑法,是这么用的。” 曲云舟发现曲星河已经昏睡过去了,无奈的叹了口气。 玉梦璃手中的琵琶悬浮而起,一道金光闪过,金色的音符缭绕在玉梦璃周身。 合璧剑重重地劈在上面,非但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反倒慢慢地陷了进去。 玉梦璃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曲云舟一声怒吼,“四两拨千斤,那若是我有万钧之重呢?” 金色音符就像锯木头时木屑飞溅一般逸出,一瞬间玉梦璃周身的金色音符迸裂,她的美目微微睁大,闪身躲过劈下的重剑,合璧剑割下几缕发丝。 第102章 决赛 曲云舟没有步步紧逼,他把重剑插在身前,空着双手向玉梦璃走去。 “我的诚意已经放在这里了,姑娘领不领情就不知道了。” 玉梦璃看着地上的几缕乌黑的发梢,“他——真的没能拦住你?” 曲云舟停住脚步,眼中虽然满是笑意,但让人感到寒冷刺骨,“我曲家在江阳城扎根数十年,也许有人能够打败我,但在江阳城不行。” 玉梦璃微微抬眸,“哦,为什么?” 曲云舟遥遥指向曲家的方向,他那成熟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莫名地有信服力,“我不管姑娘信不信,以我曲家为中心,整个江阳城都被一座大阵笼罩,一座——规模大到可敌剑仙的绝杀阵。” 玉梦璃按在琵琶上的玉指向下压了一点,横眉冷对,“我若是不信呢?” 曲云舟的剑指上开始聚齐莹莹光芒,一道道巨大的阵纹在地面上浮现,“姑娘大可试试。” 江心月站在一旁,心提到了嗓子眼,虽然这一次行动玉梦璃应当是预料到曲云舟会出手,带上了司徒家尊长,但很显然他并没能挡住曲云舟。 而如今若是玉梦璃执意动手,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她想开口劝告,但又不敢。 玉梦璃的余光瞥到一旁局促不安的江心月,她将琵琶背在背后,“走吧。” 江心月松了口气,急忙跟了上去,众人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曲星河终于讲完了这一段,“然后我们就来找你了。” 楚沐兰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在天命阁经历的事情也讲了一遍,除了关于天机阁的事情,他还未思量好要不要和曲星河说。 曲星河应当是受那件事影响最大的人,如果和他说了,这天命不说要不要改,能不能改都难说。 楚沐兰斟酌着开口,“星河,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群英武会——” 文虚重重地敲了敲一旁的大钟,“时辰已到,请参赛弟子上台!” 曲星河刚好没听见他说什么,楚沐兰想了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默默跟着观看五人走上台。 文虚看着上来的五人,“无论结果如何,你们五人都是我道门年轻一辈的翘楚,真会结束后,皆有奖赏。” 五人拱手,“我辈自当不负诸位师长栽培——” 文虚转身,君楠竹看着他的身影一步步走下台阶,他一挥拂尘,“最后一轮,开始!” 君楠竹第一次经历这混战的赛制,看了看其余三人,又回首望向芸若霞,这一望可不得了,二人心中皆是选定了对手。 紫虚看到芸若霞背着法旗向君楠竹走去,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 玄诚的脸上还是那副不知是不是装出来的镇定,倒是林潇恒自从陆离尘被淘汰之后便一直喋喋不休地和玄诚聊着什么,而玄诚一直不耐烦地对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对答。 君楠竹径直抽出那柄玉尺,“紫虹道友,得罪了。” 芸若霞手中的法旗微微震颤,她用力一掷,五杆法旗尖端朝前,悬浮在她的身后。 第103章 狂妄 君楠竹和芸若霞还未动手,那边三人已经动起了手。 那看起来相貌平平的景归年轻挥拂尘,脸色平淡,“二位道友,一起吧。” 元初子捋着手上的念珠,“傲不可长,欲不可纵,志不可满,乐不可极!(选自《礼记·曲礼上》)道友怎可如此狂妄?” 景归年静静立在原地,“只要够强,就不算狂妄。” 另一个年轻人手持法剑看向元初子,“不必多话,一起上便是了。” 元初子扔出手串,一颗颗念珠脱落开来,若是有人仔细计量,就会看到共有八十一颗之多,纷纷化作一道道流光打向景归年。 景归年神色波澜不惊,右手的拂尘看似随意地挥动,带起一簇簇云雾,十二道流光被反弹回去,重新回到元初子的手串上。 玉玄手中法剑上阴阳二气环绕,“太极剑法,拨云见日!” 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缓缓旋转,而后迅速向景归年平移而去,景归年在云雾之中隐隐看到一缕阳光撒下,而后云雾皆散,旋转的太极图案已经到到了眼前。 玉玄急忙跟进,手中法剑点向景归年的眉心,景归年手中拂尘猛的一甩,眼前越来越近的太极图整个崩碎。玉玄脚尖抵在地上,慌忙欲要后撤,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攻上去。 景归年的拂尘带起一阵狂风,玉玄心里暗道不妙,就在拂尘接近之时,一圈念珠环绕在他四周,迎面而来的劲风竟然没有丝毫打在他身上。 而后念珠飞射而出,径直打在拂尘上,元初子此刻竟然会能从景归年眼里看到一丝不耐烦。 拂尘只是向后略微动了一寸,然后又回到景归年的掌控之中,拂尘之上镶嵌的九颗晶石亮起。 “这把拂尘乃是师尊所赐,当年师祖夜观天象,忽有所得,将天空中的星辰轨迹抓取糅合,制成了这把拂尘。其上缀有九颗水珠般大小的星辰晶石,虽然没有直接对敌的巨大威能,但持此拂尘,可窥天机,提前知晓对手的行动。名曰:‘九天星辉’。” 景归年转向元初子,脸上玩味的笑容加深了几分,“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他身后,玉玄暴起,手中的法剑径直刺向景归年的后心,“紫曦东来!” 足足四十九道剑气一齐从背后袭来,景归年没有转身,只是反手用拂尘抵挡,四十九道剑气,竟然一个不差地被他挡了下来。 “现在信了吗?”,景归年一挥手中拂尘,玉玄被一道劲猛的罡气打落台下。 景归年扫了一眼还在一旁打得火热的君楠竹与芸若霞二人,“好了,现在就剩你一个了。” 元初子并没有慌张,憨厚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机敏,“是吗,那你看你身后是什么?” 景归年没有回头,而是立刻利用拂尘感知,在他的预知中,元初子御起了地上玉玄的法剑,偷袭于他。 他微微侧身,法剑擦着他腰间的玉佩飞过,正对面的元初子眯起眼睛,他感到此人有些过于棘手了,预知未来的能力就算不能滥用,但仅仅是偶尔一用,他恐怕便无法击败景归年。 第104章 雷霆 芸若霞身后的法旗之间电弧闪烁,明灭的雷光在她脸庞上交织,清透漆黑的眸底映着君楠竹手中莹莹的玉尺,却只有一片冰寒。 君楠竹看到她眼中的冷意,有些头皮发麻,“这是动真格的了?” 她玉手轻轻握下,一道比君楠竹手臂还要粗的雷霆劈出,君楠竹挥尺去接,只感到手上一阵酥麻,甚至都难以握住玉尺。 阴阳相博为雷,激扬为电,此尺本为玉石所制,雷电不可过。如今君楠竹的手臂都感觉到了雷霆,足可见芸若霞所引雷霆之盛。 君楠竹将玉尺竖在胸膛,口中念念有词,玉尺上的符文逐个亮起,映得整个玉尺都更加透亮起来。 “操天道、化两仪,生阴阳、转乾坤,应赦合令。”,在不断劈下的雷霆之间,他如有神助,所有的雷霆都避让于他,劈在一旁。 他手中的玉尺高高举起,“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芸若霞神色一紧,身影飞掠而来,朱唇轻启,“神雷天罚!” 五杆法旗聚在一处,一道前所未有的雷霆劈在高高举起的玉尺上,君楠竹如遭重击,但他的姿势仍然坚持不变,摇摇晃晃之间,他抬头看着自己略微有些焦黑的手掌,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乾坤无极,风雷受命!” 芸若霞身后缭绕的雷光如同拥有了灵智一般,听到君楠竹召唤的瞬间飞窜而出,环绕在玉尺上欢跳着,君楠竹高举的玉尺落下,“如数奉还!” 在阴云滚滚之下,无数道雷光闪烁,整个后山明灭之间,众人脸上的神情清晰可见,随后一道照彻整个后山的雷霆劈出,芸若霞径直拿起一杆法旗,用力向君楠竹掷去,剩余的四杆法旗就像被一道隐隐的丝线穿起,紧随其后飞射而出。 “用我的雷霆来对付我?班门弄斧。”芸若霞微微后退一步,手中捏了个法诀,“仙御紫府,神效破敌!” 巨大的紫色雷光从天而降,众人已经无法看到其中内敛的五杆法旗,楚沐兰清晰地听到了一旁曲云舟咽口水的声音,能将通天境强者震惊至此,这二人当真不简单。 曲云舟幽幽叹息,“道门将兴。” 蓝紫二色雷霆终于碰撞在一起,在一片轰鸣声中,众人再也无法睁开眼继续观看,而对攻之间,光是散出的余威就把地上劈地一片焦黑。 “这哪里是尊主境能够触及的实力啊?”,道门众人议论纷纷,“怪不得文虚说这一届各派都出了些好苗子。” “这哪里是好苗子啊,这是仙种啊!”,有人感叹。 君楠竹二人没有听到台下的议论,也没有多余的神思思索,二人皆使用了某种特殊的法诀保护了自己的双目,但此刻双眼也不免泛红,眼神都依旧坚定无比地盯着眼前涌动的一大团雷光。 “看来要分出胜负了。”,曲星河侧着头不去看那刺目的雷光,白映雪揪了揪他的衣袖,“你看。” 楚沐兰也看了过去,只见高台上的各派掌门推推让让,不知在干些什么。 林潇恒置气般猛的站起来,大步向前走去,口中说些什么,不过楚沐兰距离太远听不清。 第105章 登场 林潇恒飞身来到二人之间,无视那毁灭性的雷霆,径直伸手向中心的光球抓去。 “天师,小心!”,芸若霞和君楠竹同时开口提醒。 林潇恒淡然一笑,就好像伸进雷霆之中的不是他的手臂一般,而后他神情一紧手中好像抓住了什么,“封!” 一片金色光罩凝结,林潇恒手心一转,金色光罩收缩,雷霆便全部被压缩成一个极小的光团,在正方体光罩中跳动。 芸若霞二人见此皆是收手了,君楠竹先开口:“天师,这是——” 林潇恒正在用内力试图分解雷霆暴虐的毁灭力,金光罩中的光团正在逐渐稳定下来,“你们皆是门中翘楚,像无念那般比试受点伤也就罢了,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就是门派的不幸了。” “那请问比试结果如何算?”,芸若霞质问。 “二位并列魁首如何?”,林潇恒试探着开口,还未等二人回答,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不行~” 林潇恒转身,景归年手里掂量着元初子的念珠,一副“我无敌于天下”的样子。 林潇恒看到是景归年赢了,感到事情有些麻烦了,此人实力高强不说,而且君楠竹二人都已经受了不小的伤,真气也消耗殆尽。 “今年的赛制明显是为他准备的,若是传出去说景归年一人连败他们四个,定然在旁人眼中威势无匹,灵裕真人难道是想借此为他立威?”,楚沐兰有些担忧。 白映雪清晰地看到灵裕真人眼中隐藏的那一丝得意的笑容,“虽说那景归年实力也不差,当得起魁首,但若是芸若霞二人皆是全盛状态,他还真未必能赢。” 楚沐兰想起君楠竹带着他去见老掌门,心一横,“我与君楠竹交往数日,今日我要助他一臂之力。” 曲星河拉住了他,“你要干什么?这是道门内事,我们不便插手。” “君楠竹帮过我,我如今反过来还他人情,这怎么不合适了?”,楚沐兰一跃至台上,横剑于胸,“温玉言愿替君楠竹应战景归年!” 玄诚看到微微一愣,旋即站起身来,“你怎么上去了,这,这——”,楚沐兰也是第一次见这位和蔼的掌门有些不知所措。 “哦,你凭什么替他迎战我?”,景归年微微侧目。 楚沐兰拱手,“我虽然不懂道法,但实力应该与他相差不多。而且我欠他一个人情,如今他无法应战,若是兄台能够战胜我,想来魁首之位,他应当也是没意见。” 楚沐兰虽然心里能预料到君楠竹的回答,但还是回头看向他,被玄诚扶到一旁的君楠竹微微点了点头。 景归年略微思索,倒也没有计较这些,“那便来吧。” 楚沐兰的余光看到紫虚并没有下来,一旁照顾芸若霞的竟然是——陆离尘? 二人的眼神交汇,陆离尘故作沉稳,楚沐兰转头看向景归年。 “你笑什么?”,景归年有些摸不着头脑。 楚沐兰信口胡诌,“——能与如此英杰切磋,我很高兴。” 第106章 剑意 楚沐兰下意识地伸手去拔踏歌剑,忽然想到现在他是温玉言,转而跃上了玄诚等人所在的高台,拔出了插在地上的碎玉枪。 玄诚看到楚沐兰拔枪,捋着胡须道:“也好,可以看看我道门翘楚与江湖之中的英杰相比如何。” 众掌门跟着点头,楚沐兰拱手,“那晚辈便放手一战了。” 景归年朗声对着高台上的楚沐兰喊道:“还不知阁下名号。” 楚沐兰手持琉璃枪一跃而下,“在下温玉言,请道友与我一战。” 他的境界瞬间攀升至尊主境初期,看来这长遥九经学了还是有好处,即使剑法,幻术这些标志性的东西不能用,可是扶摇这种短时间内增长境界的秘术,只要注意些,不要太明显,还是难以被人看出来的。 楚沐兰的长枪拖在地上,摩擦出一道浅浅的白痕,他抬枪扎向景归年。 景归年手中拂尘左挡右拨,“你的枪法如此刚猛,在我这拂尘下恐怕有些有力无处使吧。” 楚沐兰微微扬起头颅,“我看未必吧。” 景归年的袍袖中流下一丝鲜血,他眼眸中流淌过一抹震惊,“你这是——” “碎玉枪法,碧波无痕。”,楚沐兰手中的枪点在虚空之中,看似没有任何效果,但景归年的身前却泛起一阵阵波纹,他猛的后退,手中拂尘一搅,避开了攻击。 所谓碧波无痕,枪尖如同水面泛起的涟漪,轻柔而深邃,其带起的罡气能够在无声无息中侵入敌人的体内, 造成内伤。 景归年看起来对楚沐兰颇为感兴趣,“与江湖中人交手和与道门众弟子切磋,果然不一样。” 他手中拂尘在空中一甩,一片迷雾散开,楚沐兰手中琉璃枪枪尖刺出一道白芒,“断玉!” 白芒横扫过整片迷雾,在场所有人都为这场对决是否要分出胜负揪起心来,但一片寂静中,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楚沐兰自知这一击并未伤到他,忽地听到身后倏倏的风声,他急忙回身横枪,景归年的拂尘恰好卷住了琉璃枪。 楚沐兰用力一拽,他进景归年便进,他退景归年便退,如同一块膏药粘在他身上。他索性偷偷使了个幻术,景归年眼看着手中的拂尘化作一条青蛇,张口便向他咬来。 景归年也不傻,他闭上眼睛,“诛邪退避!” 楚沐兰趁机抽出枪来,当头用力一刺,“玉芒穿心!” 又是一道白芒射出,只是这一次景归年就在他的眼前。 景归年手中的拂尘左右横扫,“仙人舞袖。”,白芒化作无数小光点分解开来。 二人落在擂台两端,景归年理了理手中的拂尘,“这样打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完啊,这样吧,一招定胜负。” 楚沐兰横握手中长枪,“正有此意。”,他缓缓运了一口气,长枪猛的刺出,在他身后,一只白泽虚影缓步走来,这一枪虽然是碎玉枪法,但显现的却是剑意。 林潇恒感到一旁的座位上,楚沐兰的行囊中,踏歌剑在微微颤抖。 景归年盘腿坐下,拂尘高悬,在其上盘旋着一只仙鹤。 第107章 最终环节 白泽缓缓向仙鹤走去,那张神兽的脸上竟然能够看出人类才拥有的慈爱与怜悯,仙鹤微微垂首。 景归年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他虽然知道在地位上这有些忤逆,但依然指向白泽,“给我上。” 仙鹤犹豫了一下,向白泽振翅冲去,白泽智慧的眸中闪过一丝无奈,抬爪抓向仙鹤。 神兽碰撞,震鸣生生,不一会那仙鹤便被白泽压在身下,那白泽也没有再进攻,兀自消散了。 楚沐兰拱手,“我取胜占了些功法的优势,胜之不武,文虚道长,此局可否算打平?” 文虚还未开口,灵裕脸上的愠怒消散了几分,满意地对楚沐兰点了点头。 文虚看向玄诚与紫虚二人,玄诚也点头示意,至于紫虚,她完全没有回应。 文虚心里大概有数了,他开口宣布最终结果,“本次真会,忘忧,楠罗子,紫虹并列魁首!等五位弟子调息完毕,请到大殿找掌门领取奖赏——” 人群开始站起来,准备离席,“结束了结束了,这文虚道人也是真会来事——” 玄诚站起身来,“诸位且慢,这场真会还有最后一个环节。” 楚沐兰没有和景归年一同走下台,玄诚的目光看向他,“这位小友的命格,就连我也未能算出,不知各位可有破解之法?” 各派人士听了皆是议论纷纷,“连玄诚都未能算出的命格,我们上去岂不是自取其辱?” 林潇恒抢先站起身来,“我愿意一试。” 林潇恒拿过一根银针,刺破楚沐兰的食指,将鲜血涂在自己的眉心上,不一会,林潇恒又站了起来。 “怎么样?”,众人纷纷问,林潇恒摇了摇头,同时楚沐兰听到一声耳语,“真会结束之后来见我。” 林潇恒走下台去,不出意料,接下来便是各派掌门齐上阵,倒也没算出个头绪来,最后灵裕真人起身,“我看我与这位小友有缘,便为他算上一回吧。” 楚沐兰有些意外,不会是因为我同意和景归年打平手吧? 灵裕起身,他也没有任何凭借,只是将楚沐兰的双手搭在他的手上,不一会,他猛的睁眼,就好像看到了什么大为恐怖的东西。 他起身踱步,“我这一生还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况,这,这——” 楚沐兰也起身,“真人,这到底是怎么了?” 灵裕真人似乎对于自己算出的结果不太确定,“这——,你的命格往前能够算到百年前,但是中间有所断层,向后只能算到两年后。” 楚沐兰从未听过如此奇怪的说法,“这么说,两年后我死了?” “不。”,灵裕摆手,“两年后的你,命格不在这个世界。” “掌门,你确定你说的没错?”,玄诚也不禁质疑。 “你看我像是会儿戏这种事情的人吗?”,灵裕不满地反问。 …… 真会结束,楚沐兰见到了夏清和,只不过这一次他是一个人。 “我已经不是夏家少家主了。”,夏清和语出惊人。 第108章 四月南飞雁 “你——”,楚沐兰不解,夏清和爽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样我才可以放手去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楚沐兰黯然垂眸,“你本不必为我做这些。” 夏清和打量着楚沐兰手中的琉璃枪,“这些事是我自己想做,你不必拦我。” “你为了掩饰身份真是做的完美啊,要不要我传你几式枪法啊。”,夏清和提起游龙枪。 楚沐兰故作高深地笑了,“我已经有了,碎玉枪法,顾明霄所传。” …… 真会结束,天命阁大门前 “天师,你要告诉我什么啊?”,楚沐兰拉过林潇恒。 林潇恒低声道,“虽然我也不能算出你两年后的命数,但是这两年之内的,你想不想听?” 楚沐兰听到此话,本来准备毫不犹豫地开口说“想听”的但是又想到天机阁里那些卷宗,还有陆离尘所说的话。 楚沐兰拍了拍腰间的踏歌剑,“命数什么的,还是算了,我行走江湖,一人一剑足矣,不问前路,不问归途。” 他朗声笑着离开了,只留下一道在夕阳下被拉长的背影, “玄脉境大成。”,楚沐兰满意地挥挥手。 “群英武会上,盼与君重逢!”,他听到曲星河等人在身后高声喊道。 “群英武会,也是时候该想想办法了。”,楚沐兰翻身上马,“那块玉简让我去玉龙雪山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驾!”,少年策马飞驰,身后的天命阁越来越远,直到只剩天际线上的一个小点。 第四卷 天命阁 完 第五卷 玉龙雪山 镇魔关西二十里,黄沙之中几个小点在不断向西移动。 南宫万华举起酒葫芦痛饮一口,随手扔给了黑衣男子,“上次走到这里的时候,我们还是九个人。” 黑衣男子举起酒葫芦,缓缓将酒洒在黄沙之上,“敬楚宣!” “敬楚宣!” 落日西斜,星月隐隐出现,日月东西对望,一行人迎着斜阳,在满天黄沙的背景下留下一队乌黑的剪影。 南宫万华抬头眺望着南飞的鸿雁,“这才四月吧,怎么便有雁南飞了?” 南宫万华拿回酒壶,“日月相会白玉关,万家灯火瞻天娈。天晚骤风凌云起,玄枵北斗拨云现;漫天黄龙尽舞,万里孤城独立。 西日落金沙,乱石卷锦绣,云天万里不得清,故人容颜不可望;北风和曦托孤鸿,衡阳燕去与君归。” 苏雪洛并没有他们那样触景伤情的逸趣,因为刚刚四月南飞雁的景象让她很不安,很快,她在天空中捕捉到了什么。 “你们看!”,顺着苏雪洛的手指看去,天际线远处,无数黑压压的雁群飞来。 南宫万华揉了揉眼睛,“我喝醉了?” 姜柚凝掐了他一下,“云海境高手能喝醉?你再好好看看!” 南宫万华收起了玩笑面孔,摩挲着下巴,“那个方向——看来姑墨那边出事了,我们得赶快了。” 众人皆是提起了速度,以他们的境界,想要到达姑墨只需约半炷香,但头上时不时飞过的黑压压的雁群让他们心头不安。 第109章 楚河汉界 随着众人不断向西北方行进,不光是雁群,他们看到兔群,狐群,乃至狼群都在逃窜,似乎发生了什么大恐怖。 南宫万华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他御起九天剑,“诸位,我先行一步。” 众人眼看着南宫万华御剑而去,而他们的速度完全跟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南宫万华的身影逐渐变成天边的一个小黑点。 苏雪洛也御剑而起,跟着南宫万华飞远,黑衣男子欲要阻止她,“他没让你跟去——” 苏雪洛回首瞪了他一眼,他瞬间就不敢说话了,一旁的老人不屑地看着他,“你们啊,就宠她吧,这样早晚——唉!” 黑衣男子丝毫不在乎老人比他大多少,回怼道:“平常是谁最宠她?现在都赖在我们身上。” 老者鼻子里出气,“我不管,就是你们把她宠坏了!” 姜柚凝在后面偷笑,被男子听到,拉过她来,“你也不帮我说说话。” 姜柚凝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一把甩开男子,“我警告你,范思缘,不许跟我动手动脚!” “哦,现在我又成了无赖了——”,范思缘气不打一处来,“你倒是好好给我说说……” 走在后面的小孩对着看起来五大三粗的男子抱怨,“他们又吵起来了,你不管管?” “让他们吵吧。”,男子凶戾的脸上露出一抹有点难看的微笑,“谁不知道镇魔八使天天吵架,可是真到了关键时刻,魔域也知道我们内部完全是铁板一块。” 小孩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走着,“他们啊,就是表面不和,实际上谁也离不开谁。” “谁说的!”,前面三人同时转头,老头有点羞愤,“我什么时候说我离不开他们了?” 小孩踢开一旁的石子,嘟起嘴巴,“我又什么时候说,我说的是你们三个了?” 老者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姜柚凝打破这一片寂静,她伸手指向前方,“你们看,那应该是万华。” 远处黄沙之间,隐隐有二人相对而立,众人走近,南宫万华的手搭在剑柄上,而对面的人手里攥着一张符咒。 “苏南栀,我今天要过去,你到底放是不放?”,南宫万华有些不耐烦,“魔域究竟在搞什么鬼,楚宣的账我还没和你们算,识相的现在就让开!” 苏雪洛落在他身后,“这是什么情况?” 苏南栀拱手,“天泽使恕罪,域主有令,不能放任何人进去。” 苏雪洛双手叉腰,“亏你也姓苏,我与你并没有太近的血缘关系,但看在你姓苏的份上,我劝你一句,伤天害理的事情,不是一句各为其主就能心安理得地去做的。” 苏南栀的后背僵住了,他没有直起腰来,就好像是在给苏雪洛赔罪。 “我——明白,但你们还是不能过去。”,苏南栀的声音有些落寞。 苏雪洛叹了口气,“罢了,你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这样,我打败你,这样你就可以安心地让我们过去了。” 苏南栀眼前一亮,但转念一想,旋即又黯淡了下去,“域主安排在这里的力量太多了,过不去就是过不去。” 苏南栀在黄沙中划出一道横线,“请二位不要越过此线,不然我便不客气了。” 第110章 白色蝴蝶 范思缘等人赶到,姜柚凝拔出一柄火红的剑,剑柄上雕有一只凤凰,“不论如何,试试再说。” 苏南栀挥手,“都出来吧。” 在他身后,一道道的人影现出身来,足足有二十三人。 “二十四鬼全部压上?看来我们这次是来对了。”,南宫万华向前一步。 苏南栀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你们说对了,但是就凭我们还拦不住你们。” 一道白莲飞来。上面盘坐着一道端庄的身影,正是林静溪,“我不会出手。” 苏南栀苦笑,“圣女怎么比我还固执?” 林静溪没有说话,她微微侧目,一旁一个身材瘦削,面容苍白的男子压着白衣女子走出。 女子抬头,露出净如秋水的明眸皓齿,落入敌手而淡然自若,言辞未吐而气若幽兰。不是宁安兰还是谁? 宁安兰抬起眉睫,“诸位,许久不见了。” 南宫万华难得地有些冷静不下来,“现在就放了她,我可以饶你们一命。” 形如枯槁的男子露出一个阴笑,“应该是——你们投降,我饶她一命吧。” 他手中的匕首抵在宁安兰的玉颈上,雪白的肌肤被几缕鲜血染红。 南宫万华手中的九天剑狂颤,他从未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或者说,他不愿意去想。 “作为你们的领袖,我失职了,但作为她的师父,我只能这么做。”,当啷一声,九天剑落在地上。 苏雪洛脸色煞白,瓠犀轻咬着红唇,“不!我们不能投降,我们发过誓的,用生命抵抗魔域!” 南宫万华静静地抬起双手,“我已经做出了我的选择,至于你们,我不会干涉,只要你们有一个愿意反抗,那我也会和你们一起杀进魔域,为——他们两个报仇。”,南宫万华的声音有些嘶哑。 “她的命就交在你们手里了。” “你不能这样!”,苏雪洛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们——”,她忽然间说不出话来。 宁安兰神色平淡如水,“师父,上次在南越未能相见,弟子甚是遗憾,今日一见,师父风采不减当年。如果师父不能做出决定,弟子可以帮忙。” 宁安兰突如其来的一掌拍向身后的男子,男子手中的匕首刺入宁安兰的胸口,鲜血飞溅在白衣上。 南宫万华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他忽然感觉这一切都有些不真实,“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一缕鲜血从宁安兰嘴角流下,她感觉自己的世界寂静了,只能听到血液滴在地上的声响。 隆冬的枯木之中,一只白色蝴蝶穿梭在枯木之间,它努力抵抗着严寒,因为有人与她约定要在三春相见。 在一片茫茫白雪之间,它举目四望,找不到同伴,甚至找不到一片萌发的嫩芽。 恍惚之间,它失焦的眼眸看到了飞舞在花丛中的蝶群,在那个世界,当已经不再是隆冬,也不再是初春,而是盛夏。 白色蝴蝶再也飞不动了,她不加涂抹的朱唇上染上鲜红,春天的和风轻轻扬起她的长发,凄美而破碎。 白色蝴蝶静静地落在地上,它睡着了,在梦中,她等来了那个墨袍少年,他温柔地笑着,就好像一切开始的时候一样。 第111章 雪山传说 南宫万华想要抱头痛哭,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声带好像不存在了,他不能说话,只是上前缓缓抱起白衣女子。 他轻轻地把她送到黑衣男子的怀抱中,“带她去找医堂堂主,一定还有救的。”,他发现自己又可以说话了。 黑衣男子犹豫了一下,“你们五个——” “快去啊!”,南宫万华此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胡闹的小孩子。 但他终究是镇魔关的领袖,终究是这天下第一高手,他捡起九天剑,“从今天开始,天下当不再有魔域!” …… 镇龙四年四月 大理,玉龙雪山 一匹快马在翠绿之中划过一道红痕,楚沐兰抬头眺望着白皑皑的山峰,一条条木制栈道像棕色的巨龙盘绕在雪山之上,云雾缭绕之间,抬眼望去,不见峰顶。 “仗剑江湖天涯远,扬鞭策马见酒家。”,楚沐兰下马向一旁的酒肆走去,他的目光注意到酒肆门口竖着一杆银枪。 走进酒肆,楚沐兰果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夏清和,只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正和一位红衣少年聊得火热。 “是,我知道,赵瑾瑜是我杀的。”,夏清和轻酌一口。 红衣少年拍了拍夏清和的肩膀,似乎很是痛快。 夏清和看到楚沐兰进来,拉了张椅子,“来,这是方少泽,是天武阁方云前辈之后。” 楚沐兰坐下,仔细端详,红衣少年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乌黑色头发中隐隐有些墨绿的发丝,深黑色的瞳孔竟泛起微微深紫色,显得更加深邃,高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嘴唇,把人衬得刚强中有些魅惑。 他留了个心眼,“温玉言,幸会,不知兄台是来这里做什么?” 方少泽举杯敬向楚沐兰,“我仰慕玉龙雪山之名已久,这次是特地来登山的。” 楚沐兰一边和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边听到了旁桌几人的谈话。 “前一阵子,这玉龙雪山又雪崩了。” “是啊,这种景象多少年都见不到一次,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一个月已经三次了。” “听说准备封山了——” 楚沐兰拍案起身,“你们说,要封山了?” 一旁的酒客似乎被吓到了,“对啊,过了今天,就不能进山了。” 楚沐兰提起碎玉枪,“走,我们现在就进山。” 夏清和拽住他,“你先等等,这么着急进山吗?” 楚沐兰想到群英武会,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想不好如何与夏清和解释,“很急。” 夏清和果然追问,“为什么?” 楚沐兰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夏清和甩手,“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 楚沐兰认真地解释,“我当你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什么都可以和你说,但是这件事涉及天命,我说的越多,问题就越复杂。”,他决定就说一点,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 夏清和瞬间领悟,勾住楚沐兰的肩膀,爽朗地一笑,“我就说你不可能把我当外人嘛。” 他凑到楚沐兰的耳边,“严重到什么程度?” 楚沐兰思考了一下,“我死也要改变的程度。” 夏清和神色瞬间严肃起来,“走,现在就进山。” 第112章 执意入山 “你们这就要进山?”,方少泽站起来。 “我们有些急事,你可以再等一等,毕竟山里最近危险。”,楚沐兰向门外走去,但被一旁刚刚正在讨论的几人拉住了。 “小兄弟,你要进山?”,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子问。 楚沐兰停住,“是,不知这位大哥可有什么要告知?” 男子的手在空中胡乱比划着,“那可是雪崩啊,雪崩啊!” “您多心了,我等习武之人,区区雪崩还伤不到我们。”,楚沐兰将男子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褪下。 “血崩,鲜血一样的颜色!”,男子瞪圆了眼睛。 楚沐兰这一次听明白了,他和夏清和二人面面相觑,“血崩?!” 坐在那男子旁边的人插话,“据说和什么纳西人的诅咒有关,我看都是骗人的。” 男子猛地站起身来,身下的椅子都翻倒在地,指着那人大声道,“你见过血色的暴雪从整座山顶崩下,你见过数十人被埋没其中,最后掘地三尺都找不到尸体的景象吗?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真实存在的大恐怖!” 楚沐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大哥若是无事,能否与我们详细说说。” 男子见楚沐兰相信自己,缓缓坐下,喝了一口酒,“玉龙雪山被当地人视为三大神山之首,其中传说数不胜数,什么山神啊,诅咒啊,幽魂啊,但大多是空穴来风。” “我们就说其中最为可信,也是流传最广的。据说曾有邪龙被封印在雪山里,自那以后,雪山就每隔一两年就会有所谓的‘血崩’事件,血崩来袭时,整座山都被染成血色,但一旦日出便全不见踪影。 被血崩波及的人,从来都找不到尸首。”,男子故作高深地闭上眼。 楚沐兰垂眸拱手,敬称道:“晚辈多谢先生告知。” 夏清和起身,“我们还是要去?” 楚沐兰目光如炬,无视身后站起来摇摇晃晃阻拦的三人,带头走出酒肆。 楚沐兰听到身后纷杂的脚步声,回头发现方少泽也跟了上来,“现在山上危险,你跟来做什么?” 方少泽颇有兴趣地望着山上,“这样才有意思嘛。” 夏清和背起行囊,“好胆识,我们走!” 三人行至山脚下,山上的“木龙”不见了,一条条栈道残破不堪。 “站住,干什么的?”,两个当地人拦住了他们。 “我们要进山。”,楚沐兰向前走去,“还请二位放行。” 二人一听他们要进山,脸上的神情开始变得恐惧,“不行,不能进去!” “不是还没封山吗,为什么不能进?”,方少泽问。 二人改了措辞,“不是不能,是千万不要进去,这里面——” 夏清和拍了拍二人,“好了,二位大哥,里面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现在我们还站在这里,就说明你们是拦不住我们的,放我们进去吧。” 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似乎是为首的那人开口,“就算你们要进去,也听我们几句劝。” “好,谨遵吩咐。” 第113章 寂静村庄 “如若遇到了血崩——你们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那人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楚沐兰认真地点头,“是,晚辈明白。” “千万不要让那血花沾到身上,不论你们用什么方法都行,一旦沾上了,活不了不说,尸首都找不到。” 楚沐兰一边点头,一边思索究竟如何才能不被沾上,若是白映雪的山河社稷图在,他们可以躲进去,可惜那东西也用不了了。 “还有,雪山上没有溶洞,如果你们发现了,无论如何不要进去。”,男子嘱咐完毕,才放心了些,让开道路,“去吧,注意安全,尽快回来。” 夏清和拿出几两银子,“多谢大哥叮嘱,无以为报,几个酒钱,不成敬意。” 那人乐呵呵地送他们进去了,楚沐兰走在最前面,“这栈道也走不了了,虽然提前换了冬装,但还是不要在雪山里逗留太久,我们尽快找到——就下山。” 夏清和跟上来,“你到底要找什么,你不能说,在哪里你总能说吧?” 楚沐兰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冒失,连去哪里找都不知道,就带着二人闯进雪山。 “我只知道在这片山里,具体在哪处,我也不知。” 夏清和拍打着衣襟上的雪花,“那可就麻烦了。” 方少泽听到了二人的谈话,“你要找东西,不知道去哪里找?这就奇了。” 楚沐兰有些心虚地一笑,“不论如何,我们先去最高的峰顶顶吧,如果要留东西在雪山里,又不写明在哪里,最好的地点就是山顶了。” 夏清和用银枪做拐杖拄着登山,“嗯,有道理。” 众人不知走了多久,隐隐看见了袅袅炊烟,“前面有村落,我们去歇息一番吧。”,夏清和建议。 方少泽拉住了二人,“不对,有问题。” 夏清和摸不着头脑,“就是一个村庄,有什么问题?” 楚沐兰也会意,“这里最近三次血崩,当地人都应该疏散下山了,怎么会有炊烟?” 夏清和大大咧咧地继续向前,“说不定有人胆子大没走呢,哪那么多事,走吧。” “也有道理,我们过去看看。” 三人走进村庄,“有人吗?” 楚沐兰察觉到村庄里一片寂静,不是一般的世外桃源的宁静,而是死一般的寂静,他立刻示意夏清和不要再喊了。 方少泽冲到一旁冒着炊烟的屋子里,径直推门而入,只见灶台上的饭已经糊了,传出一股刺鼻的气味,但屋中并没有人。 “你们看!”,他将二人叫来。 楚沐兰和夏清和连续走进路边的房屋,皆是无人。 三人又回到冒着浓烟的灶台旁。 “难道撤离得急,连饭都没来的急停火?”,楚沐兰猜测。 “不是,你们看这里。”,夏清和指着灶台边的一抹血迹。 楚沐兰当即拉着二人走出房间,沿着主路快速深入村庄。 “你想到什么了?” 一路上没有丝毫人烟,“按理说人要是走得急,灶台的饭都没来得及停火,那么村里的鸡鸭鹅还有牛羊等应该也来不及带走,可是村子里如此寂静,根本不像存在任何活物的样子。” 第114章 血崩 众人终于看见了一个羊圈,只是所有的羊都倒在地上,没有了声息。 方少泽上前查看,他逐个将羊翻过身来,神色逐渐凝重,“没有任何伤口,鲜血是从耳鼻流出的。” “怎么会有如此诡异的死法?”夏清和也蹲下查看血迹。 “不论如何,这村庄都不能久留了,我们返回时再去告知当地人,现在赶快去山顶,然后不管有没有收获,立刻返程!” 楚沐兰感觉这里的事情已经完全超过了他的想象,久留恐怕会出问题。 “好。”,夏清和在一旁的树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我们快走。” 三人离开这片村落,一路向上走去,不知道是不是楚沐兰的错觉,刚刚进入村落时,他心头便有一种巨大的压抑感,离开村落之后,整个人舒畅了很多。 沿着雪山向上,很快三人就短暂地将刚刚的所见所闻抛之脑后,再度有说有笑起来。 “你说你去过香格里拉,那边的雪山比这里如何?” 方少泽望着遥遥不可及的山顶,“那边的雪山是真正毫无人迹,完全纯净的雪山,和这里不一样。” “哦,那——” 忽然方少泽指向山顶,“山顶怎么变红了?” 楚沐兰还未看清,便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响声,紧接山顶的红色迅速向下蔓延,就像是雪山是有血有肉的人,此时它的头颅破开,鲜血涌出。 “血崩,是血崩!”,楚沐兰环顾四周。 “快找掩体!”,夏清和顺势向下跑去。 “这光秃秃的雪山,上哪里找掩体去?”,方少泽也急了。 眼看着血红色迅速接近,楚沐兰绞尽脑汁去想办法,“御真气护体!” “不行,这血崩规模太大了,我们会被冲走的!”,随着红色雪雾接近,一阵阵强烈的腥风吹来,夏清和抓住地上凸起的石头防止自己被吹下山去。 “洞!”,方少泽指着一旁的地上。 “什么洞?你昏了头了!”,楚沐兰转头望去,忽然发现地上有一个垂直往下的小洞口,大概只容一人通过。 他忽然想起入山前当地人的嘱咐,“不能沾上血花,也不能进溶洞,哎呦,真是前有猛虎后有群狼啊。” 夏清和心一横,率先做出决定,“跳!”,他一跃而下,落入洞中。 楚沐兰和方少泽也跟着跳下去,然后重重地落在地上。 一片黑暗之中,楚沐兰喊了一声,“清和?”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山洞中,他的心悬了起来。 噌地一声,一道火光亮了起来,只见夏清和举着一个火折子,他抬头看向上方的洞口,上面微微的亮光忽然熄灭。 “不对,血崩,血花要落下来了!” 三人连忙向洞深处逃去,身后一股腥风吹来,三人都不敢回头,闷声向里跑去。 大概跑出几十步开外,楚沐兰才松了口气,他环顾四周,尽是钟乳石和石笋。 “这应该是那个巡山大哥口中的溶洞,现在入口被堵住了,我们得另寻他法出去。”,夏清和用火折子四处照着。 第115章 石像杀机 夏清和用火光照亮洞口,“你们看,这里有条路。” 忽然,三人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楚沐兰猛然回头,身后一片黑暗,看不清具体的情形。 他拿过夏清和手里的火折子,缓缓向前走去,洞内本就暗无天日,火折子的光线又微弱,虽说有它照明,但其实只能模糊地看个大概。 摇曳的火光之中,钟乳石的影子随光摆动,好像一个个晃动的鬼影。 楚沐兰回头看了一眼,夏清和正跟在他身后。 “方少泽呢?” 夏清和回头,“就在我后面——”,他猛然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你还有带其他照明的用品吗?”,楚沐兰没有急着寻找方少泽,带着夏清和缓缓后退。 “没有了,我本以为就是爬雪山,带蜡烛干什么?”,夏清和眼底闪过一抹黑影。 “少泽,是你吗?”,夏清和试探着喊道。 “少泽,是你吗?” “少泽,是——” “少泽——” 黑暗中并未传来任何回答,只有他的声音回荡在溶洞中,逐渐变得渺远,听起来让人骨头发寒。 夏清和忽然感觉有只手搭在了自己肩上,他缓缓回头,一张被火光映得有些阴森的脸出现在他身后。 “哎呦,你吓死我了。”,夏清和拍着胸口。 楚沐兰指向刚刚传来龙吟的方向,“我们走那边。” “可是他是在我身后消失的。”,夏清和看向相反方向的一片黑暗。 “这样盲目地乱找不但容易迷路,而且很容易错过,若是他只是走丢了,应该还会往这边走,若是他遇到了什么意外,我们现在自身都难保。”,楚沐兰拉过夏清和,“走吧。” 夏清和摆了摆手,“也对,我和他没多大交情,就是还是有点于心不忍。” 楚沐兰在前面用火折子探路,“你若是现在莽撞地乱窜,把命送了,才是对不起他呢。” 夏清和忽然看见黑暗中立着一尊雕像,吓得连连后退几步。 楚沐兰把他拉回来,“这边走,我好像看见一个洞口。” 夏清和停住脚步,盯着石像。 楚沐兰回头,“你怎么了?” 夏清和指向雕像,“你看那是什么?” 楚沐兰渐渐走近,石像的全貌清晰起来,那是一个持剑的将军,手中重剑插入脚下石像中。 那地上被刺中的是一个长相模糊,穿着尊贵的男子。 他浑身上下都被颜料涂红,不知道想表达些什么。 忽然那将军石像的脖子发出吱嘎的声响,头颅缓缓转向楚沐兰,没有瞳孔的双眼好似紧盯着他。 紧接着那石像后面传来整齐划一的踏步声,但那不决是活人踏步能发出的声音,能听出来,那声响大抵是石头做的脚重重地踩在地上。 夏清和借着火光看到石像身后若隐若现的众多石头士兵,他连忙熄灭了火折子。 “你干什么?”,楚沐兰压低声音。 “说不定是火光吸引的他们。”,夏清和抢过火折子。 “可是这样我们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楚沐兰的声音很低,但不妨碍夏清和听出来他很急。 “只能赌一把了!”,夏清和二人缓缓后退。 第116章 石像止步 楚沐兰在黑暗中感到一阵劲风擦着他的头皮飞过,他连忙点燃火折子。 只见那些石像个个都是凶神恶煞的士兵,挥舞着刀剑冲来。 “不管用,快跑!”,楚沐兰抬枪打歪一支箭矢。 二人不再管什么方向,也不在乎弄出多大的声响,只管逃跑。 楚沐兰没有时间向后看,他生怕回头看的时候,那石剑割破了他的喉咙。 楚沐兰猛地停下,拿出火折子仔细端详。 “你在干什么,它们要追上来了!”,夏清和急得直跳脚。 “我在看火焰摆动的方向,也就是看风向。”,楚沐兰指向最近的一个洞口,“这边!” 夏清和抢先钻进去,“得令!” “左边!” …… “右边!” 夏清和回枪打在追上来的一尊石像上,石像竟然只是停了一下,毫发无损。 “这战斗力太变态了!”,夏清和嘴里咒骂着,低头躲过石斧的横劈。 “过了,往回走!”,楚沐兰拉住夏清和。 “往回走!你这是要我的命啊。”,夏清和嘟囔着,但还是往回跑去。 狭长的溶洞中,两个少年和石像相向狂奔,左边的洞口中,一个少年探出头来,“这里!” 夏清和看到是方少泽大喜,“太好了,我们还以为你死了!” 随着二人的接近,他们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洞口。 其他的洞口皆是自然形成,形状千奇百怪,大小各不相同。 但是这个洞口四四方方,而且还有人工打磨的痕迹,已经不能称之为洞口,而是一条通道。 “我们走这里。”,方少泽指向通道。 夏清和拉着楚沐兰走过来,他闻到一丝丝淡淡的血腥味。 “这里有一丝和那血崩相同的味道,你确认要走这里?”,夏清和打了个寒战。 “我们如果不想被石像所杀,或是困死在洞中,这应该是唯一的选择。”,楚沐兰看着愈来愈近的石像,率先踏入甬道。 “好,我听你的。”,夏清和最后看了一眼石像,正要跟上去,忽然停住了。 “怎么不走了?”,楚沐兰回头催促夏清和。 “它们——怎么不动了?”,夏清和试探着走出甬道。 甬道中除了他自己的脚步,没有丝毫其他声响,就好像那些可怖的石像并不存在一般。 他试探着向那些石像本来应该在的方向走去,楚沐兰拿着火折子跟在他身后。 楚沐兰感觉手中本来便微弱的火焰就要熄灭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走在前面的夏清和一声惊呼,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你怎么了?”,楚沐兰借光照去,夏清和身前屹立着先前那一座座石像,只不过它们都不动了,就好像有一道无形的限制让它们无法再向前移动。 忽然,火光熄灭,甬道内再度陷入一片完全的黑暗当中。 “不管他们会不会动,先回去!”,三人急忙退回先前那个洞口。 楚沐兰钻进去后,明显地感觉到通道尽头比他们来的地方要亮一点,虽然看起来距离甚远,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爬。 第117章 血色大殿 约莫向前爬了二百步左右,夏清和抱怨,“我的膝盖都快磨破了,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你没被那些石像杀了就是万幸了。”,方少泽一直默默跟在身后。 “这次把你带进来,可真是坑死你了,抱歉啊。”,楚沐兰有些过意不去。 方少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回答。 楚沐兰感觉光线似乎亮了一点,似乎在前面看到了微弱的火光。 …… 山脚下,酒肆内 先前与楚沐兰等人交谈的男子正要离开,推门而出,他一个踉跄,还以为自己喝醉了。 但是很快,他发现周围的人不少都跌倒了,是大地在晃动。 “龙!邪龙!”,不知是谁指着山顶喊了一句。 众人抬头看去,此时的玉龙雪山顶上,正盘亘着一条巨大的怪物,它通体血色,覆盖着青黑色的鳞片。四只爪子盘踞,长约数百米,如铁水流铸,身上布满了青黑光亮如铁用一样的鳞片,如一张巨大的弓弩蓄势诗发!顺着它张开的巨口,血色蔓延而下。 “这便是血崩的来源吗?”,男子感觉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 众人的脸色铁青,如木雕泥塑一般静止在原地,一脸不可置信。 …… 雪山内部 楚沐兰三人从一个狭窄的洞口钻出,楚沐兰感受着四周的气息流动。 这应该是一个极为巨大的空间,楚沐兰勉强再度点燃了火折子,借着再次将熄的火光,他看到四周的石壁上幽暗的青绿。 但这里恐怕不只是一个巨大的山洞那么简单,在三人身前一个巨大的赑屃座上,耸立着一块三米多高的蟠龙石碑! 从他们进洞以来,那石碑就发出一种晦暗不明的气息,仿佛亘古就已立在那里,石碑上用篆籀文写着他们看不懂的文字,让人感觉到无尽的苍凉与久远。 而此时,这座亘古未变的石碑却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缓慢下沉…… 当石碑沉下去的那一刻,三人彻底僵住了! 他们的视觉似乎受到了强烈的冲击,眼前所见让他们感觉不可思议,石碑后面竟然藏着一座偌大的宫殿。 呲地一声,火折子彻底熄灭。 但这一次的黑暗并没有持续太久,宫殿中的灯笼火把一齐亮起,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点燃了它们。 楚沐兰壮着胆子向宫殿走去,他来到正红色,不,血红色的大门前。 他本想直接推开,但还是拉起门环,轻轻地敲了两下。 按理说里面不可能有人,他伸手准备推门,但他的手没能碰到红色大门。 吱吖…… 门自己打开了,一阵血腥的阴风从里面吹出。 楚沐兰回头看着二人,夏清和的手攥紧了手中的银枪,他提枪走进大殿,“一不做二不休!” 大殿里很亮,但四周的烛光并非正常的那种颜色,那是一种冷光,照亮着走入宫殿的三道人影。 在宫殿的正中,两条庞然大物横亘在那里,…… 那是两条巨龙,每条龙都长达数百米,但幸好,这两具龙似乎并不是活物,都是铁水浇铸而成。 两条巨龙通体呈青黑色,龙角晶莹剔透、紫光闪闪,乌光烁烁,鳞片在黑暗中闪烁着点点神秘的光华。 第118章 二龙拉棺 但神奇的是,这两架龙是悬在空中的!是何人才能把他们打造出来?又是怎样才能把它们悬停在空中呢? 三人冷汗直冒,但还是壮着胆子向龙靠近,大殿之中,零落的脚步声回荡,每一声都让人胆战心惊。 他们心知,这恐怕就是玉龙雪山一系列诡异事件的来源。 宫殿里冰冷漆黑,一眼望不到边际,四周的石壁上泛着幽暗的绿光,尘埃抖落,强大的气息扑面而来,给人一种无限的压抑。 楚沐兰走到一旁,试图用一旁的蜡烛再度引燃火折子,但没有丝毫效果。 这时,洞口的石碑已完全沉了下去,洞内稍微亮了些。 接下来,他们看到了一幅更为震惊的画面: 两条巨龙如强弓一般横在空中,在两条龙的脊背上横架着一口长达数十米的青铜棺椁! 青铜棺的上面盖着一张绸布,布上画着邪狞诡异的图案,数条神秘的红色纤绳,如蛛网一般层层勒捆,每条绳头上都垂着一只八角铃铛; 外层是古铜色的绳索呈米字型横竖交错缠绕,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绳头上各悬坠着一把长剑。 棺椁上方,是碗口粗的铁链横跨棺椁,深深扎在两条龙的身体里。青铜棺被死死勒住,似乎棺里的某种神秘力量随时要挣脱出来。 棺椁上泛着幽暗的铜绿,点点乌光令它显得阴寒无比,正上方悬着一柄青铜巨剑,寒光四射! 二龙抬棺! 这是一种十分古老的封印方法,楚沐兰曾经听父亲提到过,上古之战之后,楚玉寒曾经用这种方法封印了魔域的上一任域主。 “这恐怕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事情,我们快出去!”,楚沐兰转身。 这两具龙雕没有绳索的牵拉,也没有任何物体的支撑,这样的庞然大物,是怎么悬停到空中的呢? 夏清和还在思索,楚沐兰拉了拉他,示意他赶快出去。 方少泽不知何时偷偷绕到了大殿的后身,撩开了后殿的纱帐。 楚沐兰正欲带着夏清和离开,突然听到方少泽努力压抑住的惊叫声。 二人急匆匆地赶过去,又不敢发出过大的声响,走路的样子颇为滑稽。 只见方少泽对着左侧的一汪血池呆愣,血池上面漂浮着无数穿着当地百姓服装的尸体。 “这是什么情况?”,夏清和伸手去够里面的尸体。 方少泽抓住他的手,“都死了,不要碰,危险。” “很显然,那些消失的村民都在这里。”,楚沐兰看了看右侧的血池,向前走了几步,发现后面竟然还有帷幕。 “还有血崩里消失的人也在。”,夏清和看到有的人还穿着登山靴。 楚沐兰又拨开一层帷幕,后面两侧又都是血池。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继续向后走去,拨开一层层帷幕,两侧全是血池,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在后殿昏暗的光芒中,漂浮的尸体上一根根虚无的血线引出,向前殿飘去。 楚沐兰等人又跟着回到前殿,“这是——血祭?” 第119章 棺椁洞开 “你是说——这些死去的人,是用来血祭这口棺椁里的人——”,夏清和改口,“这棺椁里的东西的?” 他走到棺椁前,壮着胆子仔细端详,伸手轻轻向棺椁上的锁链摸去。 “这些仪式看起来至少有上百年了,但这些百姓的尸首都是新的,也就是说——”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就立即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之中,摇曳的烛影中,那龙的眼睛,貌似动了一下…… 他和方少泽急忙转身,三人向血色大门奔去,但他们发现原本敞开的血色大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 在他们转过身的那一刹那,几乎同时听到了一声悠长的喘息…… 在这死寂幽暗的空间里,除了他们三个活物,就剩下身后悬在空中的龙雕了。 他们身后有些发凉,额头上冷汗直冒,这种诡异的喘息,让他们恐惧到了极点。 他们甚至感觉到,身后的那两只巨龙正在缓慢靠近他们头顶,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不由得,三人同时转过身…… 身后什么也没有,那二龙拉棺还在原本的位置,但楚沐兰忽然感觉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异样的氛围。 什么地方和刚才不一样了呢…… “咚!” 三人皆是一惊,连忙寻找声音的来源,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在这诡异的大殿之中,能发出声音的除了他们三个活人,恐怕也只有那青铜棺椁了。 “咚!!” 一声更重的敲击声传来,忽然大殿尽头的一排火把熄灭了。 “咚!!!” 一排排火把依次熄灭…… “咚!!!!” 这一次,楚沐兰能够明显的看到棺椁的盖板在颤动。 “不能束手待毙,不管那里面是什么,我们上!”,楚沐兰提起琉璃枪,用力向棺椁掷去。 最后一排蜡烛熄灭,大殿陷入黑暗,琉璃枪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 “轰!”,这次棺椁发出一声炸响,夏清和正要提起游龙枪也效仿楚沐兰扔出去,却被楚沐兰抓住了枪杆。 “你要留着武器保护我们。” “咣!”,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楚沐兰猜想那是棺椁的盖板,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他有些头皮发麻。 三人后退之中后背碰上了一堵墙,那墙微微晃动,楚沐兰伸手摸索,发现竟然是大门。 “撞出去!” 咣! 咣! 咣! “一起用力啊!”,楚沐兰使劲撞门。 夏清和感到一阵疼痛从肩膀传来,“我已经在用力了,撞不开啊!” “让开!”,方少泽拔出一柄剑,一道剑光斩出,落下一地木渣。 “再来!”,夏清和也提枪,一道莹白的游龙呼啸着撞在门上。 楚沐兰向大门摸去,却摸了个空,“开了!”三人跌跌撞撞地跨过门槛,殿外的火光不知何时也熄灭了,所见还是一片黑暗。 嗒,嗒,嗒。 三人安静了下来,沉重的脚步声在大殿中回荡……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夏清和听到了粗重的喘息声,像是一个垂死之人,又像是肺里全是烟尘才能发出的声音。 楚沐兰没有被吓昏了头,拉着二人站起来,向来时的甬道跑去。 他发现自己忽然不能动了,空气似乎瞬间凝固。 粗重的喘息声越来越近,在近乎漆黑的溶洞中,夏清和看到自己面前看到了一抹寒光闪过。 就在他正要提枪应战的时候,楚沐兰的怀中忽然有莹莹的玉光亮起。 第120章 迟则生变 楚沐兰迅速从怀中掏出那块发光的物品,那是一块玉简。 那抹寒光看到了玉简,忽然停了下来,在空中颤抖,似乎是有些惧怕。 楚沐兰手中的玉简忽然发热得烫手,自行脱手而出。 砰的一声巨响,然后是一系列叮咣声,大殿中所有的灯火重新亮起,三人眼前重见光明。 楚沐兰看向那棺椁,棺盖犹在,封锁完好,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刚刚的事情他敢肯定绝不是幻觉,他缓缓走近棺椁。 “小心。”,夏清和紧跟着走过来。 楚沐兰看到了那块玉简,它正贴在棺椁的顶部,发出幽暗的绿光,似乎是在镇压棺椁中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是你拿出来的?”,夏清和伸手摸向玉简。 “嗯,是长遥九经里掉出来的,我一直带在身上,就是它指引我来这里的,没想到救了我们的命。” 夏清和把手放在玉简上,他感受到一股温热,他轻轻按下。 咔嗒 “好像有什么东西打开了。”,楚沐兰低头,棺椁底部弹出一个小匣子,楚沐兰伸手摸出两封信,还有一管淡蓝色的液体。 那两封信上面一封写着“交给南宫万华”,另一封收信人是楚沐兰,附有一句话“解命境之后打开”。 楚沐兰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些东西他根本弄不明白,唯一一封给自己的信还不让打开。 他又伸手进去摸索,底部还有一张纸条,他走到一旁借着烛光阅读。 “我知道你若是能够看到,会觉得莫名其妙,但就连我是谁现在都不能告诉你,实属无奈,这瓶药堂研制三十余年的万药灵液能够帮助你迅速恢复到尊主境初期,希望这一次的群英武会,曲星河能够无恙。 书不尽言,等你入解命,打开那封信,一切自解。” 楚沐兰读了之后更懵了,这个写信的人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这么多事,就连自己在天机阁中所见都知道,还有为什么是“这一次曲星河能够无恙”? 他将纸条反过来,后面写着八个大字,“切勿深究,一切照常。” “一切照常,这都什么啊,他怎么能够知道我会这么想?”,楚沐兰收起书信,“好吧,切勿深究,信你一次。” 方少泽和夏清和站在一旁,就连楚沐兰都没有听懂,他们更是一头雾水。 “额——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夏清和眼中全是迷茫,“你最懂,你来说。” 楚沐兰无语,“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听懂了?” 方少泽仍有些惧怕地看了看那棺椁,“不论如何,我们先离开这里,迟则生变。” “那这些百姓的尸首怎么办?”,楚沐兰走到血池旁。 “等那些村民上来认领吧。”,方少泽迈出大门。 夏清和揪住方少泽的衣襟,“你也不是不知道这里的危险,我们现在没事了不把他们带下去,万一山下的人上来之后出了什么事,这责任谁来担?” 夏清和松开方少泽的衣领,方少泽跌坐在地上。 “懦夫,你不搬我搬!”,夏清和跟着楚沐兰向后殿走去。 噌地一声,寒光出鞘…… 第121章 悲天悯人 楚沐兰没有看到的是正在向自己走来的夏清和身后,方少泽迅速拔出了腰间的短剑。 一阵冰凉的触感从他的后背刺入,一直捅穿了他的胸膛。 夏清和一脸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方少泽,此时方少泽脸上的表情扭曲起来,他狂笑,“哈哈哈哈哈,欺骗!背叛!这看似令人厌恶的字眼,做起来却是格外得心应手!” 楚沐兰拔起碎玉枪,向方少泽冲去,“为什么!就因为他骂了你一句懦夫?” 方少泽的短剑在碎玉枪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白痕,“因为——我姓赵,我叫赵子吟!” 他还在止不住地狂笑,楚沐兰顾不得其他,伸手从身后拔出踏歌剑。 碎玉枪被他丢在一旁,他的脸色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你是赵家人?” “我不仅是赵家人,我还是他杀的那个赵家人的儿子,哈哈哈哈哈——”,赵子吟手中短剑飞出,径直刺向倒在地上的夏清和。 夏清和眼前的短剑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刺入他的眉心,叮地一声被楚沐兰挡飞出去。 方少泽又拔出一柄长剑,径直绕过楚沐兰向夏清和杀去。 “你是赵瑾瑜的儿子——”,夏清和声音嘶哑,“你明明是一个如此明事理的人,你父亲罪有应得,杀了我并不能改变什么,只会徒增仇恨。” “我知道啊!”,方少泽被突然用出扶摇的楚沐兰逼到了墙角,他掏出一枚丹药吞入口中,“但无论他做了什么,他都是我父亲,你必须死!” 他身上所有的内力都瞬间涌出,汇集在长剑上,这一击将会用尽他的所有内力,不论成功与否,他会变成一个废人。 “值得吗?”,楚沐兰没有阻止他,而是静静站在原地发问。 “不值得!”,长剑前刺,他的表情哀伤又疯癫,“但我必须这么做!” 踏歌剑出鞘,一只白泽在他身后嘶吼,“这一式,是我不久前所悟,我叫它‘悲天悯人’!” 白泽的双爪抵住了长剑,剑气之刚烈楚沐兰在同辈中前所未见,不愧是孤注一掷的一剑。 “可惜,你遇上的是我。”,白泽任由长剑刺入体内,然后随着剑气一并消失地干干净净。 “悲天命而悯人穷,此君子之所忧也——这便是,悲天悯人!”,楚沐兰收剑入鞘,“我不会杀你,你走吧。” 赵子吟扶住额头,摇摇晃晃地离开,一阵冷笑传来,“你的慈悲,用错地方了!” 楚沐兰听到身后扑通一声,夏清和瞬间倒下,眉心一道血迹晕开。 “有暗器!”,楚沐兰青筋暴起,他抱起夏清和,运功试图逼出里面的暗器。 “你坚持住,你还没有继承家主的位置,你还没有创造属于你的,你们家的辉煌,你要站在你家的长老们面前,告诉他们,你是对的!”,楚沐兰用力摇晃着他。 夏清和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这些你替我去做吧,我本来就是洒脱之人,不想——咳咳,不想被什么家主之位所束缚,我已经死得其所了。” “别说傻话。”,楚沐兰仔细探查着他体内的伤势。 “我还没去山顶看看,登高饮酒,一定别有一番逸趣——” 楚沐兰终于逼出了那柄金色的小刀片,他松了口气,安慰道:“好了,放心吧,你会活下来的。” 大殿中一片死寂,再没有那个少年的应答…… 他低头看去,怀中的少年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他神色空了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开去,无声无息。 他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已是平静,“山顶,我替你去了。” 第122章 归江阳 山上的血崩结束了,盘踞的邪龙也消失了,一切回归了平静,只有山下的村民还在谈论刚刚发生的事情。 忽然巡山的二人看到一个小黑点沿着半山腰缓缓走下,“他们活着回来了!” 随着人影愈来愈近,他们看到墨袍少年怀中抱着一个身影,应该是上山的三人之一,他的肩膀一抖一抖地,他在抽泣。 楚沐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来的,他并不记得下山的路,他只是轻轻把自己的长袍脱下,盖在少年的伤口上。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山下,周围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你看看,我说你们不应该上山的——”,先前酒肆里的中年男子迎过来。 楚沐兰感觉自己的胸口空空的,可是又闷得慌,他放声对天长吼,“为什么!为什么血影的杀手杀不了你,南越的将军杀不了你,魔域的高手杀不了你,就连如此凶险的大殿,我们也一起闯过了——” 不知道是谁在拉扯夏清和的身体,试图要把他从楚沐兰怀中夺走,“为什么你偏偏死在对朋友那该死的无条件信任上!” 他哽咽着擦去模糊地眼泪,认出眼前的人竟然是林潇恒,他控制不住地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揪住林潇恒道袍的下摆,“为什么!”,他把头深深埋进道袍之中…… 林潇恒似乎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他向来如此,你先和我讲讲发生什么了。” 酒肆中,林潇恒拉着浑浑噩噩的楚沐兰坐下,“来,和我说一说。” 楚沐兰抬头,发现酒肆中坐满了当地村民,都等着听发生的事情。 “让他们出去!”,楚沐兰莫名地不想让这件事被人听到,他只想和林潇恒哭诉。 “可是这和他们的安危也有关——”,林潇劝道。 “出去!”,楚沐兰把头埋在臂弯里? 林潇恒很善解人意地站起身来,“都出去吧。” 酒肆老板很识相地打开门,“既然我们不能听闻,那二位自便——” 楚沐兰脑中和断片一般闪过先前的画面,其中一张便是血池中的村民,他口中哦喃喃自语,“不对,不对。” “你们留下。”,楚沐兰抬手拦住正在驱赶众人的林潇恒。 他勉强打起精神,从头到尾地把他们上山之后的事情讲了一遍,当然,不包括玉简和两封信的部分。 很快,得知情况的当地村民知晓现在没有危险之后,都立刻急匆匆地上山了,偌大的酒肆中只剩楚沐兰和林潇恒。 林潇恒起身,“天师要去哪里?”,楚沐兰迷迷糊糊地问。 “我去看看能不能抓住赵子吟。”,林潇恒掏出一个道盘,口中念念有词。 “没用的,他早就跑了。”,楚沐兰的声音有气无力,“你把清和的——,的尸首回去吧。” “带去哪里,带回夏家?”,林潇恒转过来,楚沐兰能看到他略有些红肿的眼眶。 楚沐兰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虽然眼底仍浸着哀伤。他的睫毛还有点湿,被朝霞轻轻拂上光芒,有点脆弱的米褐色,仿佛蝴蝶初生的翅膀。 “落叶归根,他肯定最终要回夏家,但他一定不会像安安静静地就那么离开江湖……”楚沐兰绞尽脑汁,竟然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地方,“江阳城,就江阳城吧。” 第123章 柔水春至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滴在屋檐上,徒添几分伤感。 “你不和我一起走?”,林潇恒听出了楚沐兰话里的弦外之音。 “我要替他去看看山顶的风光。”,楚沐兰擦去脸颊上的泪珠。 林潇恒轻轻点头,“我明白,这里还有一封信,是你师姐给你的。” 林潇恒从怀中掏出一封淡紫色的信封,楚沐兰看到是宁安兰的信,黯淡许久的眼睛终于聚集起一点星光。 他接过信封,林潇恒伸手似乎想要拍一拍他的肩,但最终只是尴尬地摆了摆,算是在告别。 “我觉得你需要自己待一会。”,林潇恒披上斗篷,推门离开。 楚沐兰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感觉世界安静了许多,这个时候他的思想才清明起来,能够思考一下白日里发生的事情。 他把信封拿在蜡烛上融化上面的火漆,一股淡淡的幽香,像是雨打栀子后的纯洁淡雅。 他打开信封,坐在烛光下辨认着宁安兰的字迹,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宁安兰的字迹,他本以为她的字体会是那种洒脱豪放的行书,可是映入眼帘的文字却是小巧而精致,每一划都透露着细腻与温柔,温婉如水, 细腻入微。 他不知不觉念出了声,“沐兰,见字如晤 方今啼莺转树,戏鸟萦林,柳絮惊飘,花飞乱影,对斯节候,叹恨繁怀。 几经辗转,未及君至,承蒙师恩,得以脱困……” 青灯光晕下,少女雪衣墨发,唇不点而红,眉不描而翠,一双水剪双眸宛似含烟的芍药。她脊背挺直地端坐在书案前,青葱玉指轻轻握着毛笔,认真思考着如何落笔,彷如一座釉色温润的秀骨清像。 “闻君已至玉龙,姑墨一战后,虽未身死,仍不胜乏力,身体抱恙,不得相会。 忆往昔分离之日,不得告辞,深感遗憾。 今思念别后月余,殊深驰系。睽违日久,拳念殷殊。分手甚久,别来无恙。久居西宁, 故园念切,梦寐神驰。握别以来,深感寂寞,近况如何,甚念。 鸿雁传来,干里咫尺,海天在望,不尽依依。 相距甚远,不能聚首,转寄文墨,时通消息。 别亦良久,甚以为怀,何日重逢,登高延企。 回首往事,登阁求剑,共游青川,不啻依稀如昨。 长怀盛德,聊吐愚衷,谨凭鸿雁之传,伫望白云之信。 春寒料峭,善自珍重。 宁安兰 镇龙四年四月十二日” 他反复阅读数遍,然后举着烛台走到行囊旁翻翻找找,“谁闯江湖还带笔墨啊——” “我带了。”,不知何时,靠近门边的桌旁已经坐下了一个女子,她戴着斗笠,紫色的纱幕垂下,看不清容貌。 “姑娘可否借我一用?”,楚沐兰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好奇。 “你不问问我是谁?”,女子走出阴影,烛光照在紫色的长裙上,模糊不清的花纹变得清晰,那是一只穷奇。 楚沐兰一眼认出此人是江心月,但还是装作没有认出来的样子,“我的朋友被杀了,我没有心思关心这些。” 第124章 一纸传情 江心月没有继续这个关于身份的问题,而是默默地拿出笔墨纸砚,摆在楚沐兰的桌子上。 楚沐兰有条不紊地调着墨,江心月忽地笑了出来,“你这样更像个书生了。” 楚沐兰随口应答,“哦,姑娘见过我?” 江心月摘下斗笠,露出一双带着淡淡忧伤的眼瞳,“是我,江心月,虽然我们只有一面之缘,但是温公子应该记得我。” 楚沐兰提笔在砚台上蘸了蘸,“姑娘这么有信心?” 江心月坐到楚沐兰的一旁,“这么说,你记得我了?” 楚沐兰不置可否,继续写着给宁安兰的回信,宁安兰的来信言语之中总是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不是在给朋友写信,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楚沐兰本来不想让江心月看到,但是转念一想这样更奇怪,而且纵使江心月看到也只会认为他和宁安兰认识而已,毕竟那封带着他名字的来信已经被他收起来了。 江心月拄着头静静地看着他写信,恬静的脸上染上一丝调皮之意,“之前听你在那里反反复复念了半天了——我不是有意偷听啊。” 楚沐兰头都不抬,自顾自地写他的信,“无妨,你尽管说。” “你和宁安兰认识?”,江心月还是不可避免地提到了这个话题。 楚沐兰有些紧张,但这个时候他觉得不如如实回答,“嗯,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江心月有点激动,少女的八卦心又占了上风,“什么好朋友,这是情书啊!” 楚沐兰沾满墨汁的笔停在空中,一滴滴黑色墨迹在桌上晕开。 是了,他就觉得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这封信写的很隐晦,若认为是一封正常的信也合理,若是看做情书,那也有点那种意味。 江心月的手在他眼前摆了摆,“怎么,傻啦!” 他顾不得江心月是否会看到他的名字,翻找出那封信又读了一遍,果然如此。 他随手把已经写了一半的信纸揉成一团,然后拿起一张全新的,提笔匆匆写了起来。 江心月也没有打断他的兴致,静静地在一旁等着。 夜已深,雨滴打在窗外的竹叶上,奏起一曲清脆的夜曲,烛光映在少年温润的眉目间,他身上披了一件鸦青色薄袍,柔软的发丝垂在脸侧,长睫如蝶翼般轻微颤动,在摇曳的烛火中投下淡淡阴影。 楚沐兰落款,“好了。”,他看向一旁的江心月,少女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无奈的摇摇头,想要去推她,又感觉有些僭越,转而轻轻唤醒了她。 少女低垂的眉睫轻轻一颤,美目缓缓睁开,“你写完了?” 楚沐兰收拾着笔墨,“抱歉,有点晚了。” 江心月也站起身来,“没关系,毕竟我是有求于你。” 二人就近找了一处客栈安定下来,楚沐兰刚要走进自己的房间,忽然想起离开酒肆时江心月的话。 “对了,你说你有求于我?”,楚沐兰微微打了个哈欠。 江心月微微欠身,“不知温公子可否加入血影?” 第125章 雾散云开 楚沐兰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让我加入血影?” 江心月给楚沐兰沏了一盏热茶,似乎是让他喝一杯清醒清醒。“你没听错,最近血影的诡影迷宫试炼要开始了,影大人让各家推荐年轻弟子参加。但是我们江家的名额还不够——” 楚沐兰接过茶盏,“等一下,你同我说这些,如果我拒绝了,不会杀了我吧?” 江心月悠然倚在椅背上,“不会的,我们是杀手组织,不是什么祸世魔君~”,她缓缓倾过身来,“父亲让我到各地游历一番,顺带看一看民间有没有无门无派的优秀年轻人,带回来几个。” 楚沐兰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合乎情理地拒绝她,江心月摊手,“我说,无门无派,就得自学成才,还要优秀,这怎么可能啊!” 江心月忽然兴奋起来,“然后我就忽然想到了你,我到处打听你的消息,一路跑到天命阁,结果你已经走了。” 楚沐兰有些头大,“然后你就一路追到这?” 江心月打了个响指,“答对了!” 楚沐兰决定先想个办法拒绝她,“加入你们,有什么好处?” 江心月玩着一缕自己的秀发,“好像——也没什么好处,就是银子给的多。” 楚沐兰听到她这么说,心里偷着乐,但还是正色道:“我不缺银子啊。” 江心月紧接着又罗列出一大堆所谓的“优待”,最后她甚至开口,“我知道你很有天赋,我甚至可以破格让父亲为你授予紫衣执行官之位。” 楚沐兰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江心月为了拉拢他能下如此血本,看来江家的确是急需人才,如若不是他被血影追杀过,他还就真去了。 楚沐兰还是保持着那风度翩翩的微笑,摇了摇头。 江心月垂下头来,“唉,不慕名利,你这种人真是麻烦啊。” 楚沐兰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坐得有些僵直的腰肢,“我的一个朋友被害了,我明天要登山完成他的一个心愿,栈道还未修好,山路险峻,你莫要在跟着了” 江心月似乎找到了救命稻草,她竖起一根手指,“那若是,我能调动血影为你的朋友报仇呢?” 楚沐兰猛然回头,“此话当真?” 江心月骄傲地拍了拍桌案,“当然作数!” 不管以血影的力量究竟能否扳动赵家的势力,楚沐兰还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好,听凭差遣。” 江心月喜不自胜,眉角还带着点狡黠的幸灾乐祸。 “我怎么感觉,我上了贼船了?”,楚沐兰半开玩笑地说。 江心月已经溜进了房间,她兴高采烈的声音传出,“哎呀放心吧,不会坑你的。” …… 旭日的光芒洒在雪山上,原本因为流传着众多传说而显得神秘的玉龙雪山在现在的楚沐兰的眼中已经不再高深莫测。 二人行走在雪山上,楚沐兰用力抬起扎进雪中的右腿,“你不必陪我上山的。” 江心月穿着单薄的襦裙行走在雪地中,裙摆带着绸带在身后飘舞,反而有种别样的风情。 第126章 奠故人 楚沐兰手中还是拿着长枪,只不过不是他的碎玉枪,而是夏清和的游龙枪。 “我既然要带你回血影,那便要对你负责到底,你若是在这里出了什么闪失,那我可要后悔死。”,江心月撩起被风吹乱的发丝。 楚沐兰忽然感觉有这样一个人完全不了解这一切,但是恰好能陪自己说说话,也挺好。 “那个玉家的尊长,就是玉梦璃,她和你关系很好?”,楚沐兰随口问道。 “也算不上吧。”,江心月模棱两可地回答。 远远地楚沐兰看到皑皑白雪之上行走着一队队村民,应该是在搬运尸体,但他此刻却没有心思走过去关心他们。 “你说——我是不是有点无情了。”,楚沐兰这句话并不是对江心月说的,但江心月显然不这么觉得,“我在血影里待久了,在我眼里你能够冒死出来把真相告诉他们已经是大仁大义了。” 楚沐兰并不认同江心月的看法,但也没有多说,气氛有些冷清,二人就这样默默行走在白雪之中。 江心月觉得有些尴尬,开口打破了寂静的氛围,“你的朋友,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啊。”,她的声音很温柔,似乎天生就知道如何安慰人一般。 “他啊,他是个把义气看的比自己的命还要重的人。”,楚沐兰端详着银枪上的一道道划痕。 …… “利益自然可以追求,但是为人处事的准则,不可以改变。” …… “这么好的月色,如此好的对手,怎么能不叫上我呢?” …… “不要把事情都看得如此复杂,帮你报仇,这是我想做的,保护你,这是现在我能做的,那么,着眼于当下,事情都会变得很简单。” …… “我来拦住他们,你先带他走!” …… “诶,我们是敌人,我已经很温柔了,你不给我,是等着我打你吗?” …… “夏家少家主夏清和,愿为诸位断后!” …… 直到少年倒在他的怀中…… “我还没去山顶看看,登高饮酒,一定别有一番逸趣——” 真正的离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只是和昨天一样的清晨, 有的人却留在昨天了。 …… 不知不觉,一缕晨曦打在楚沐兰的侧脸上,少年清秀的脸庞平添了几分沉稳与沧桑。 楚沐兰循着光看去,前方已经无路。他们已经到了山巅。 山巅的积雪已经近乎要没过他的双膝,但楚沐兰浑然不觉,他走到被积雪覆盖的一处断崖边,将夏清和的游龙枪插了进去。 “你要的玉龙山顶,我替你看了。”,楚沐兰取出一壶酒,缓缓浇了半壶在地上。 他在长枪旁坐下,直接坐在了雪地里,不料整个人差点陷了下去,他不知为何觉得很有意思,像一个天真的孩童一般不停地笑着,直到他笑的喘不上气来。 一旁的长枪和他坐在一起,就像夏清和还在陪着他一样。 江心月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少年抬起头来,笑容渐渐褪去,脸上只剩泪痕。 “你知道吗,其实这山上的风景,也没那么好看。”,楚沐兰兀自和空气聊着。 “不过如果你在,那还是不错的。”,他手中酒壶在长枪上一碰,他望着天上飘荡的白云,好似少年欢笑的脸庞。 恍然间,他听到夏清和的笑声飘荡在云端,他终于看到了山顶的风光…… 第127章 杀招尽出 楚沐兰起身,他的脸上不再有悲哀,只有死一般的寂静,“这仇,我替你报了,我们下山吧。” “你不再多陪陪他?”,江心月很有耐心。 楚沐兰擦去泪水,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不必了,他一直都在。” 他拔出游龙枪,“本来想把你留在这里的,但是你应该更想陪着我们。”,他轻抚游龙枪,“嗯——不管你想不想,我们走吧。” “回血影?”,江心月提议。 “不,我们去江阳城……” …… 半月前,姑墨边境 范思缘正背着宁安兰快速向镇魔关方向奔袭,他回头望了一下身后,一道巨大的纯白色剑罡落下…… 他不再犹豫,头也不回地带着宁安兰离开了。 林静溪手中的白莲化作一道流光,瞬间被剑罡贯穿,旋转着变得巨大,林静溪盈盈一跃至莲台之上,白莲载着她躲过了这一击。 剑罡劈落在地上,扬起一片沙尘,飞沙落下,整个沙海被劈出一道巨大的深渊。 “云海巅峰,果然威不可及。”,披着血色斗篷,脸色苍白的男人冷冷地评价,“但是我血衣圣使,可不惧你。” 姜柚凝手中火红的剑身燃烧起熊熊烈火,她双手握剑,柳眉微蹙,“凤凰剑法,火羽天陨!” 一瞬之间,以她为中心周围数十米内的黄沙之下窜起火焰,火剑挥出,无数根火焰凝聚的凤凰尾羽从天而降。 血衣圣使徒手去接那火羽,炙热的火羽被他根根抓在手中,竟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燃!”,姜柚凝素手一挥,他手中的火羽瞬间燃烧殆尽,血衣圣使被一大团火光包围。 “魔域六圣使,都是老对手了,今日一见,没有什么长进啊。”,苏雪洛的剑身之上刻有点点梅花,但并不显丝毫媚艳,反倒有几分英武,这便是传闻中的寒梅剑。 “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挥剑留下的残影好像一片片白玉兰的花瓣,绽开在大漠之中。 这是红尘剑法,玉兰舞春,灵感嘛——来源于白衣剑圣。 一团血雾凭空爆开,血衣圣使的身影从中暴射而出,双手夹住了寒梅剑。 苏雪洛轻喝一声,寒梅剑化作无数朵梅花散开,转眼间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南宫万华的小师妹,果然不简单。”,血衣圣使若有所思地看着散落满地的红梅,“先前还从未见你用过这招。” “总要留些底牌的,不是吗?”,苏雪洛挑了挑眉。 “这么说,你还有底牌了?”,血衣圣使右手虚握,一柄血剑在他的手中凝聚。 “你若是敢来,那就有。”,苏雪洛双手叉腰,一副“本女侠根本不怕你”的样子。 一旁正在合力对付震雷使的苏南栀看到这柄血剑,神情有些不悦。 “冒牌货。”,苏南栀愤愤地吐出这样一句。 一声嘹亮的凤鸣响彻云霄,巨大的火羽在姜柚凝背后扇动, 她手中火红剑身向前一点,“去!” 凤凰虚影飞掠而出,带起一道热浪,向林静溪俯冲而去。 “火翼焚天!” 第128章 万道 凤凰虚影呼啸而来,令血衣圣使没有想到的是,林静溪竟然直接躲到了一旁冷眼旁观。 “你!”,他没有时间指责林静溪,现在保命才是关键,他手中血剑开始融化成一大团液体,而后化成一张巨网包裹住凤凰虚影。 林静溪合上眼帘,沉声道,“你我道不同,终究要拼个死活的,我为何要帮你?” 血色巨网碰上凤凰真火瞬间便被融化,竟然没有起到丝毫阻碍的作用,血衣圣使再度化作一道血雾准备遁走。 南宫万华徒手伸入虚空,“在我面前玩这种小把戏,不自量力。”,袍袖一抖,血衣圣使不知从何处跌落出来,狼狈地落在先前遁走的位置。 他感到鼻尖上一阵灼热,原来是凤凰火焰已经到了眼前,他的表情忽然扭曲起来,有些疯狂的感觉,眼底映着火光,宛如来自地狱的修罗。 他周身血光闪烁,“既然你们今日决意要拼个死活,那就要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 空间扭曲,一袭黑袍出现在他眼前,男子凌厉的眼神凝视着近在眼前的火焰,好似猎鹰发现了它的猎物一般。 旋涡状的真气凝实,在他的手掌间流动,他向前一接,整个火焰凤凰便被他吸入掌中,不见踪影,只有黑袍上留下近乎难以察觉的焦痕。 “域主。”,血衣圣使半跪,一只无形的手将他扶了起来,他斜睨着林静溪,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 林静溪似乎是故意假装没有看见,闭目坐在莲台上调息。 “白莲,虽然我不宠爱雪盈,但大敌当前,你应当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域主似乎对于这种情况已经司空见惯了,只是随意敲打了一下林静溪。 “周暮寒,我还在疑惑你怎么不出来,我听说你还健在啊?”,平日里儒雅有加的南宫万华上来便是冷嘲热讽,不难看出,他与这域主定是有什么过节。 周暮寒向姑墨西方遥遥一指,一股血气东来,直接化作了一柄比当年苏南所用还要浓郁的血剑,“我若是出手了,那今天就定然要分出个结果了。” 南宫万华神情厌恶地看着周暮寒手中的血剑,“看来你干的不是什么好勾当了,你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今天我就要见上一见!” 二人对话之间,一道虚影呼啸而出,撞进一旁的沙堆中,一道身影狼狈地站起身来,正是苏南栀。 “今天我要替离火和坎水复仇,就凭这些人,也想拦住我们?你爹不在,我就是天下第一!”,九天剑四周,无数虚影凝聚,隐隐能够看到紫霞剑,寒梅剑,凤凰剑,踏歌剑,凌云剑…… “九天剑法,万道!”,霎时间半空中如百花齐放一般,虽然这些剑法并非原主所用,但南宫万华似乎深谙其道,威力上并不逊色几分,甚至由于他的境界更高,有些威势相较于原主更甚。 周暮寒抬手,四道身影从身后浮现,林静溪和血衣此时也走过来,这六人便是魔域六圣使。 第129章 淑女形态 六道登仙境的气息同时爆发,整个天地都为之黯然失色,六人同时出手,万法碰撞,就像炸开了一场五彩缤纷的烟花会。 一双山岳一般的凤凰羽翼遮住众人,姜柚凝拉起坐在地上的男孩,“后撤,小心被波及到!” 男孩抽泣,“姜姐姐,他们欺负我。”, 姜柚凝带着众人一连撤出五百步左右才停下,她远远眺望着远处的大战,确认安全之后低头安慰男孩,“绍鸿,你又留手了不是,不然就凭那几个臭鱼烂虾,还能欺负你不成?” 男孩破涕为笑,一身横肉的震雷使远远望着在另一处调息的二十四鬼,低声道,“还是你会安慰小孩子,那些人可不是什么臭鱼烂虾。” 姜柚凝静静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睡着的男孩,轻声道,“他的天赋就连万华都未曾企及,将来必定有一番大成就,那些人不过是他成长路上的绊脚石,不能在这里打击他的自信心。” “可是你不能把这些绊脚石都给他挪走——”,震雷使反驳。 “我哪有,他们都把他打哭了,我待会去狠狠地教训他们,不行吗?”,姜柚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震雷使抬手,生怕姜柚凝生气了连他一起揍,“好好好,你都对,就是——你能不能注意一下你的淑女形象啊?” 姜柚凝猛的站起身来,绍鸿从她的腿上滚了下来,迷迷糊糊地吃了一大口沙子,“呸呸呸,这什么啊!” “那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淑女形态’!”,一双火翼从姜柚凝背后展开,她浑身被火焰缭绕,“炎阳神女!” “啊别别别!啊!” 苏南栀的目光从追着震雷使扔火球的姜柚凝身上移开,苏婉儿坐到他旁边,“他们内讧了?” 苏南栀微微摇头,“他们啊,是永远不会内讧的。” 不知为何,苏婉儿感觉苏南栀的背影有些落寞,“哥,你不开心吗?”,苏婉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苏南栀嗤笑一声,“我有什么权利不开心呢?当年我拒绝到京师做司天监监正,李穆一怒之下派人追杀我,前任域主救我水火,我无以为报,我有什么权利不开心呢?” 苏婉儿试探着开口,“以你现在的实力,若是想走,带上我们一起,没人能拦得住我们。” “不,大恩无以为报,恩人已逝,遂报其子,我不能离开。”,苏南栀端详着手中的桃符,“但是你可以,你如果想,可以走的远远的,带上夜羽,和他远走高飞亦可。” 苏婉儿用力把苏南栀从枯木上踹了下来,“什么胡话,你不走我不走!” 苏南栀跌在地上,身体的疼痛让他已经麻木的精神重新振奋起来,还有人在关心他,一切都有意义,他得另寻他法。 他回头发现安夜羽已经坐在了枯木上,安夜羽拍了拍枯木,示意他坐过来,“有的时候你就是太过死脑筋,报恩就一定要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吗?一码归一码吧。” 苏南栀感觉安夜羽话里有话,“愿闻其详。” …… 第130章 血祭 算上周暮寒,同时面对七位登仙境高手,纵使是南宫万华也有些力不从心,好在苏雪洛及时看出了他的疲累。 就在万法碰撞的余波消散之时,苏雪洛率先拔剑迎着乱流的真气冲出,“师兄快要顶不住了,别干看着了,一起上!” 震雷使拖着左右两只流星锤,其上雷光环绕,这也恐怕是八人中唯一能和称号对的上的一位了。 南宫万华倒飞而出,苏雪洛将他护在身后,“师兄,到我保护你了。”,俏皮地挤了挤眼睛,“这镇魔关统御的位置,给我坐坐如何?” 南宫万华无奈的指向周暮寒,“你若是能把他打趴下,我们就都听你的。” 苏雪洛摇了摇头,“他——他又那么多人护着,我摸都摸不到他。”,寒光出鞘,她直冲林静溪而去,“她怎么样?” 南宫万华拍了拍身上的沙土,纯白色的剑气溢散而出,“我们拖住他们,绍鸿,你去看看那边究竟在搞什么鬼。” 男孩兴奋地拱了拱手,“领命!”,而后一溜烟地跑开了。 “若是遇到危险,不要硬撑,保命要紧。”,姜柚凝叮嘱。 男孩的背影挥了挥手,“放心吧。” “掩护绍鸿!”,震雷使高高跃起,手中双锤重重砸在林静溪的白莲巨盾上,激起一阵涟漪。 雷霆四溅,震雷使双臂青筋暴起,人头大的巨锤上爆出两朵雷纹帝王花。 血衣圣使打量着冲来的五人,双臂环抱在胸前,“你们人数比我们少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姜柚凝乘着火翼腾飞而起,在众人头顶几十丈掠过,绕开周暮寒七人,直冲二十四鬼而去,“谁说我们人数少就打不过,这些人都交给我!” 震雷使无语,你不是方才还在说他们是臭鱼烂虾的吗? 她如同火焰神女降临人间,苏南栀瞬间掏出一张符咒转移安夜羽几人到一旁,剩下的便被冲得人仰马翻。 苏南栀蓦然回头对苏婉儿一笑,自打二人加入魔域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哥哥露出如此明媚的笑容。 “夜羽,能帮我个忙吗?” …… 老者手中的拐杖在空中一转,袭向血衣的腰背,“老头,你苦修多年没有丝毫进步,把自己累成了这个样子,你不行啦!” 艮山使用杖尖接连点在血衣的胸口,依然保持着和蔼的笑容,就好像师父在教训徒弟,“老有所得,本就是稀少之事,又何必强求。” 周暮寒剑指南宫万华,“给我出全力,拿下他!” 他身后四位圣使分散开来,向南宫万华包围而去。 没有人注意到,南宫万华的身影微微闪烁了一下,而后他持剑直取周暮寒…… 绍鸿御剑而行,不过半柱香,天边便现出了一道直冲天际的血柱。 “这是——血祭?”,他隐隐看到淡淡的血线从血柱散出,绵延数里,不见尽头。 “这个方向——玉龙雪山?!” 男孩顾不得姜柚凝的嘱托,径直向血柱方向行去…… 第五卷 玉龙雪山 完 第六卷 牵丝戏 第131章 圣宫 一路之上,每隔几步便有一名巡视的守卫绍鸿越往里走便愈加觉得事情不对劲,究竟是看守什么才用的上如此庞大的力量呢? 刚刚延伸向玉龙雪山的血线更让他发觉不对,虽然他是小辈,并未能亲身参与此事,但听南宫万华说前任域主便被封印于那里,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一切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什么人!”,守卫猛的转过头来,男孩赶忙躲到一块半人高的巨石后面,好在他仗着体型小并没有被发现。 守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绍鸿微微探出头去,小手握紧了短剑。 眼看守卫已经距他不足一丈,绍鸿手中短剑半拔,伺机欲动。 “是我。”,一个轻柔悦耳的女声道,绍鸿专注于眼前的守卫,竟然没有感知到已经有人站在他的身后。 男孩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白色纱裙,腰间系着一根水蓝色的丝带,头发用银制的簪子简单地挽了起来,脸庞精致无暇,如同出水芙蓉般清新脱俗,却又不乏淡然与高贵之气,整个人显得雍容华贵又高雅脱尘。只是这种美丽之中却透露出丝丝疲惫与憔悴。 “不知公主殿下驾临此处,多有惊扰,还望公主海涵,告退。”,守卫拱手离开。 “域主让本宫来巡查一下血祭大阵,无关人等都离开吧。”女子随意挥了挥手赶走了身边的侍卫。 绍鸿心中的猜疑得到了印证,果然是血祭大阵。 她脸上平静如水的神情泛起了一丝兴致,蹲下来拉起绍鸿,“这里不安全,跟我走。” 绍鸿想到方才脱险全靠这位姐姐,也没有多问便迷迷糊糊地跟着离开了。 行途之中回想起守卫的称呼,一番思索才知女子应当是魔域公主周雪盈,不过虽然作为坤地使,但他与魔域并未正式交手过几回,更别说认识这些幕后的人物了。 周雪盈转过头来盈盈一笑,“你就这么跟我走啦?”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姐姐方才替我解围,定然不是什么坏人。” “你倒是聪明。”周雪盈带他到了一处人迹罕至之地,“说说你是谁吧?” 绍鸿定然不会轻易交代身份的,“我叫洪邵,家住姑墨那边,今天晌午听到边境有轰隆隆的炸响声,我便过来看一看,不成想迷路了,幸好姐姐救了我。” 周雪盈眼底闪过一抹失落,但被她很好的掩盖起来,“现在外面不安全,你且先同我回宫吧。” 她带着绍鸿上了一辆马车,直奔魔域深处而去,这一路便是三个时辰,绍鸿对魔域内部了解不深,以为这就到了魔域腹地。 “这里是魔域最西边吗?”,男孩问,周雪盈笑着摇了摇头,“这才哪到哪啊,这里啊,是魔域圣宫。” “既然是魔域,为何叫圣宫啊?”,绍鸿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似乎不太合适。 周雪盈轻轻敲了敲他的小脑袋,“魔域是中原叫起来的,只是我们习惯了,也跟着如此称呼罢了。但我们自己的地名,为何不能叫圣宫?你是中原人吧?”,周雪盈那道清亮的目光似乎能够看穿人的心灵,紧紧盯着绍鸿。 第132章 这茶有毒 绍鸿此时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好在周雪盈没有深究,“我不管你是谁,在我这里,你就是一个迷路的小男孩,好吗?” 绍鸿重重地点了点头,“谢谢姐姐。” “对了,我叫周雪盈,是魔域的公主。”,马车停下,周雪盈牵起绍鸿的手,“我们到了。” 她拨开帷幔,绍鸿跟着她走下马车,一座金碧辉煌的宫城展现在男孩面前,这便是圣宫。 “最近边境查的很紧,等到仲夏,我偷偷送你出去,你写封信,我给你带出去,免得你家里人担心。”,周雪盈对着一旁的侍女轻轻点了点头。 绍鸿嘴上答应,可周雪盈不知道他是坤地使,也不知他绝不会等到仲夏,他要在这里待上些时日,把一切都打探清楚,然后找机会直接逃出去。 周雪盈带着他走进一处府苑,向内望去。庭院深深,曲径通幽,青石铺路,古树成荫,直矗霄汉,老干虬枝,盘曲交错,藤蔓横生,绿意盎然。 他打量着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字迹,“浮春庭,这是你的住处吗,我看比起公主府,这里更像园林。” “我喜欢。”,周雪盈简洁明了地回答。 等待已久的侍女迎上来,“公主,白莲圣使来见,已经等候多时了。” “嗯,我知道了。”,周雪盈略作思索,对绍鸿招了招手,“无妨,你同我一起吧。” 绍鸿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默默跟了上去,不知是不是幻听,他似乎觉得周雪盈在偷笑。 想不到在这大漠黄沙之中也能有如此流觞曲水,亭台楼榭,不知为了修成此番景象花了多少功夫。 “这几日你就在这里住下,就当自己家一样。唯有一点,主屋的二楼,你不能去。”,唯美的背影抛出一句令人莫名其妙的话。 隔水望去,远处的宅院如在画中,但见春色似锦,绿柳含烟,四周景色倒映入水,形成一幅奇异对称的绝妙画面,仿佛走进九天仙境一般,令人目眩神迷,叹为观止。 行至一处山石围绕的小亭,林静溪独自坐于其中,轻轻刮去茶水表面的浮沫。 周雪盈在她的对面坐下,绍鸿跟在后面。 林静溪的脸色不太好,但她还是问道,“结束了?” 林静溪没有回答,只留下一片宁静,楼台间遥遥传出悠扬的丝竹之声,和苍郁树木间的婉转鸟鸣声相互应和,混合着隐隐弥漫的花香,一起飘向远方,令人心醉神迷。 “苏南栀死了。”,她兀地开口,好像很是沉痛,但又努力表现得不带一丝感情。 周雪盈正在摇香的手忽然停了下来,“你说什么?” 林静溪猛的夺过她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我说苏南栀,他被血衣那个混蛋坑死了,周雪盈!”,她倏地站起身来,“你若是还执迷不悟,任人宰割,我们都活不到立夏!” 她气冲冲地走了,只留周雪盈茫然地坐在原地,她颤颤巍巍的手端起另一只茶盏,凑到嘴边。 绍鸿忽然闻到一丝丝异香,他不知哪里来的果决,一掌打翻了周雪盈手中的茶盏。 “有毒。” 周雪盈疑惑地看向他,“你说这茶,有毒?” 第133章 牵丝木偶 滴水观音 绍鸿端过茶盏,仔细闻了闻茶盏中的残渣,“滴水观音。” 周雪盈唤过一旁的侍女,“月仪,这茶是谁送的?” “是域主所赠,我未经检查便给公主送上来,失职死罪——”,侍女赶忙跪下。 “起来,不要提什么死罪不死罪的。”,她扶着额头,有些疲累,“这件事你就全当不知道,懂不懂?” “可是公主,他——域主要——”,月仪磕磕巴巴不敢说。 “我知道就行了,懂吗?”,周雪盈眉心略低,一抹愁容攀上她的眼眸,“下去吧。” 侍女离开,周雪盈强行收起忧愁,换上一副笑颜,“这次多谢你了,洪邵,欠你个人情,我力所能及的,只要你说,无有不允。” 绍鸿看了周雪盈的处境也颇为同情,“人情便不必了,姐姐帮我解围,我也帮姐姐一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就是。” 周雪盈眉心微动,很快抿嘴一笑,“我这里还真有件事要你帮忙,那血色光柱,你可曾看到?” 绍鸿决定实话实说,“看到了。” 经过周雪盈的阐述,一个巨大的阴谋缓缓展开,魔域暗中布下了数个血祭大阵,最终的归途便是玉龙雪山。在那里封印着上一任魔域域主,也就是周雪盈的祖父,周宴森,此人不但极为残暴,实力也深不可测,在上古之战中一人力敌楚玉寒两个时辰而不落下风,最后被初代镇魔八使齐力以二龙抬棺这一极度危险的阵法勉强封印在玉龙雪山。 而血祭大阵便是为了冲破封印,放出周宴森,重振魔域,而周雪盈不愿再起战乱,而且魔域当年在周宴森的带领下虽然成功侵入中原,但其内部十分黑暗,并非她所愿意看到的,她希望绍鸿离开的时候能够把消息带给镇魔八使,以此来阻止灾难的发生。 绍鸿认真地听着,“周姐姐放心,我一定把消息带到。” 周雪盈摘下玉指上的扳指,“你把这个交给他们,他们便相信这个消息是我放出来的。” 绍鸿接过玉扳指,他资历太浅,并不知道这为何便能代表她的身份,但为了不暴露自己坤地使的身份,还是乖乖收下了。 竹径之上,男子信步而来,暗红色蟒袍衬得他面如冠玉,披散的黑发在身后飘摇,手中拿着一卷玉简。 周雪盈宛然一笑,“这是我夫君,锦旭华,你叫他旭华哥就好,都是自己人,过来见见。” 绍鸿拱手,“见过驸马。” 男子没有过问他的来历,打扫起地上碎裂的茶盏,“我们这里叫域主,又不是皇帝,我不是什么驸马。” “可是她是公主啊?”,绍鸿有种“礼崩乐坏”的感觉。 男子收起扫帚,略带迟疑,半带笑容,“也有道理。” 他在周雪盈身旁坐下,“夫人,摔茶盏做什么?” “有人下毒,被绍鸿看出来了。”,周雪盈还是没有过多地提及域主的事情。 “哦,谁敢对公主下毒?”,锦旭华牵起周雪盈的素手。 绍鸿聆听着二人的对话,却没有看到,隐隐的丝线从周雪盈的身后延伸而出,还有锦旭华,月仪等人身后皆有,一直伸进半掩着的窗棂之中…… 第134章 若隐银丝 一连几日,绍鸿都住在公主府上,他也隐隐察觉到了不对。 先是周暮寒送来的茶叶中有毒,这也可以用不轨之人挑拨关系来解释,但后面公主府外又被派了许多护卫,仔细打听竟然是少域主周怀信的人,这不禁令人起疑。 绍鸿走出客房,静静地听着流动的溪水打在石壁上的声音,锦旭华那个家伙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每次周暮寒出门他便没了踪影,月仪也跟着离开,这府上好像就他一人一般。 吱嘎一声,楼上的窗户忽然开了一条小缝,似乎有人在向外眺望。 周雪盈说过,主屋的二楼他不能去,但好奇心驱使着他偷偷爬上楼梯,向二楼走去。 二楼的房门虚掩着,似乎周雪盈清早离开时没有关上,但是绍鸿当时半梦半醒之间分明听到了清晰的房门合上的声音。 他浑身起了些虚汗,因为周雪盈曾经说过,她平日里生活拮据,这府上除了他们二人加上一个侍女,再无其他人在。 随着他的脚步声轻轻地回荡在楼梯上,二楼的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惊得绍鸿猛的退到一楼,过了几分钟,见没有动静,他再度靠近房门。 只见紧闭的房门之上夹着一缕极细的丝线,一头延伸进屋内,另一头…… 绍鸿沿着丝线走去,随着光线的变化,那几根丝线几乎难以被看到,他沿着丝线走到楼下,丝线忽然绷直了。 周雪盈从门口走进来,正和锦旭华说着什么,绍鸿立刻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集结所有我们能够利用的力量——” “我还是不愿意走到这一步。”,周雪盈看到绍鸿,口中的话题戛然而止。 绍鸿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什么最坏的打算?” 周雪盈摸了摸他的头,“洪邵,这不是你还关心的,保护好你自己就行了。”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绍鸿心里不太好受,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已经完全信任了周雪盈,他无法看着二人陷入麻烦而袖手旁观,他决定赌一把。 他飞步上前,拦住了二人的去路,伸手掏出令牌,“坤地使,绍鸿,愿助姐姐一臂之力。” 周雪盈愣了一下,有七分惊喜,又有三分恼火,最后还是恼火先表现了出来。 “你个小坏蛋,连我都骗,不理你了!”,周雪盈别过身去。 “别啊。”绍鸿果真上当,“只要不让我去打那些圣使,我都帮你,发自真心的。” 看着男孩真诚的样子,周雪盈的怒火瞬间就消了,“你当真要参与?” 绍鸿认真地点了点头,“不管姐姐要做什么,我都站在姐姐这边。” “好,根据我的心腹传来的消息,恐怕三日之内周怀信会发起一次‘斩首’行动,我父亲已经不准备保护我了。我们的首要目标便是活下来,顺便找机会逃出去。”,周雪盈落座,她掏出一张名单,“这些便是我哥哥手下人员的名单。” 第135章 大敌当前 “我们不能按此准备,这一次域主可能会直接派人帮助他。”,锦旭华提醒道。 绍鸿叹了口气,“哎呦,麻烦了,我可打不过六圣使,来一个就够我喝一壶的了。” 周雪盈忍俊不禁,“谁说让你去打六圣使了,我们直接跑不就完了?” “我们能跑的出去?”,绍鸿难以想象他们能从圣宫一路跑到镇魔关。 周雪盈从一旁的棋盘上取下一枚白子,“南栀不在了,但这并不代表我可以任人宰割。” 棋盘上黑子占七分,白子占三分,绍鸿落子,“还要——再加上一个我。” “我们身份不便四处拜访,召集人员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 相比林静溪的园林风格,苏南栀的住处就是一座正常的宫殿,而且规模不大,但此时正在里面忙碌的人是安夜羽。 绍鸿一改在圣宫内的羞涩,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还认识我吗?” 安夜羽看到来人,脸色大变,“你是怎么进来的!” 男孩在一旁找了个地方坐下,“这儿可真乱啊,你现在是‘魑’了?” 安夜羽麻木地点了点头,“是啊,这一堆烂摊子最后都担在我身上了。” “我这次来——” 安夜羽打断了他,“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不说的话,我大可以迅速召集力量把你抓起来。” 绍鸿有些无奈,“你急什么,我正要解释呢。” 安夜羽搬过一张摇椅,绍鸿用好奇的眼光盯着他,“你平时的生活都这么,嗯额,慵懒吗?” 安夜羽瞪了他一眼,“说正事。” 绍鸿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这一次我不作为坤地使来,我作为周姐姐的一个朋友,如今公主身陷囹圄,你可愿相助?” 安夜羽倒也抱着哄小孩的心思配合了一下,拱手道,“请详说。” …… 等到绍鸿赶到圣殿前,他又怵头了,六大圣使不说都在,也不可能只有林静溪一人在里面坐着,若是想要把她请走,该怎么说才能不被看穿呢? 正当他发愁的时候,林静溪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是雪盈让你过来找我的?” 绍鸿喜出望外,没想到林静溪的感知与传音术都如此高超,当即点头,“不出三日,她要逃离魔域。” “逃离魔域?看来她还是没想明白。”,林静溪有些失望。 “那——”,绍鸿心里没底,“圣使是去,还是不去?” “你走吧,我随后就到。” 圣殿之中,周暮寒两侧坐着六圣使,下面坐着安夜羽,周怀信等人。 “事情准备的如何了?”,周暮寒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威慑力。 “都妥当了。”,回答的是周怀信。 “域主,您真的舍得对自己的亲女儿下手吗?”,安夜羽按捺不住地问道。 周暮寒沉默片刻,冷笑道,“下手的可不是我,是怀信啊。只有这样,他才能把整个魔域的力量顺利地继承到他手里。” 周暮寒冰冷的目光和安夜羽对视的瞬间,他发觉域主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域主了,很难想象之前苏南栀是如何敢公然和他叫板的,他只好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第136章 彻夜无眠 翌日,戌时,圣殿外 周怀信正清点着人数,他不在乎普通的卫兵,有多少算多少,足够用便是,他看重的是二十四鬼会来多少人。 苏南栀死后,二十四鬼重组,首领更替,他想知道没了苏南栀,这二十三人还能有多少站在周雪盈那边。 血衣和另一名圣使已经早早地等待在殿前,他们清晰的看到,随着时间的流逝,周怀信的脸庞攀上一抹愠怒。 直到天色接近黄昏,才有零零星星几个人影犹豫着走来。 “好一个安夜羽,好一个苏南栀!”,周怀信没有等他们走过来便抢先下令,“我们走!” 那几人的身影在暮色之中愣住了,迟迟不知进退如何。 浮春庭内灯火通明,安夜羽和林静溪坐在周雪盈夫妻二人对面,后面站着安夜羽带来的几人。 带甲军士抱拳,“公主殿下,这圣宫之中五千禁卫,全部都埋伏在四周的街巷之中,只待您一声令下,可效死力!” 周雪盈俯下身扶起甲士,“北陆,你好不容易才从一个小士卒混到了这禁军统领的位置,值得吗?” 甲士粗声道,“公主当年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再造之恩,岂是这禁军统领之职能比得?” 周雪盈于心不忍,“不到两天之内,会有很多人死去,你告诉他们,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甲士摇头,“我曾在边军血染沙场,也曾在宫中看穿这浑浊乱世,我手中的剑可斩敌寇,亦可护一人周全!” 北陆拔出佩剑,双手奉天,“愿为公主杀出一条血路,不避斧钺!” 公主府外寂静无声,但在北陆坚毅的眼神中,周雪盈仿佛能够听到万千将士振臂高呼。 她微微失神了一瞬,“你的心意我明白了,将军请坐,明天一早我们便启程,还望诸位早做准备。” 坐在一旁的绍鸿彻彻底底地感受到了所谓殊途同归,于周怀信的以雷霆手段震慑不同,而周雪盈甚至鲜少自称为本宫,在待人之道上,她投之以琼瑶,自然有人报之以琼玖。 如若魔域能够得到这样的一位域主,那么也许镇魔关也不需要存在了。 整齐划一的步伐响彻整个圣宫,若是能够从天上俯瞰,就能看到灯火通明的圣宫中有一条火红色的长龙尤为扎眼。 那是无数士兵高举着火把向着公主府行进,带头的正是青瑾晏,而跟在他身后的士卒也不是什么禁军,而是边军。 青衣卫还是七人,只不过大多是生面孔,面无表情地跟在青瑾晏后面。 “嗒,嗒,嗒。” 整齐划一的步伐好像踩在人心头,四周的房屋皆是门窗紧闭,就连屋檐上周雪盈派的探子听到也要抖上一抖。 周怀信步伐匆匆地走进殿前司,“来人啊,三衙一个喘气的都没有吗!”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血衣圣使站在他身后默默等候。 “禁军都去哪了?!”,周怀信声嘶力竭地怒吼,他扯过看门的侍卫,“说!禁军都去哪了?” 侍卫被他揪着衣襟,战战兢兢地回答,“被,被统领大人带出去了。” 第137章 死在今夜 “废物!”,周怀信松手,侍卫重重地摔在地上哀嚎着,周怀信听了更加烦躁,又踢了侍卫一脚。 “若是五千禁军全部出动,青瑾晏能应付吗?”,周怀信急匆匆地走出殿前司。 血衣恭敬地回答,“对于边军来说,对付禁军应该不成问题。” “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我们走,现在就去公主府!” 肩舆上,周怀信的笑声带着不屑与优越,仿佛一只潜伏在阴暗中的毒蛇将要得手。 “今天很残酷,明天很美好,后天更美好,但是大多数人死在今天晚上,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整个三衙都回荡着周怀信疯狂的笑声…… 亥正时分,浮春庭外 黑暗中,两名守卫在公主府门前巡视,眼神交汇之间,冰冷的刀刃贴上他们的肌肤,无声无息地,两具尸体瘫软下来,倒在地上。 放眼望去,公主府外,两侧的墙边成百上千的黑甲身影密密麻麻地排开,如此大规模的边军入宫,若是没有域主准许,如何能够通过? 北陆在一旁的阁楼上悄悄观看,不禁为自己禁军捏了一把汗,如此规模的边军,若是正面遇上,禁军定然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如今敌在明我在暗,尚可周旋一番。 “今日齐聚于此,辛苦各位了,安全起见不如在我府上——”,周雪盈示意月仪过来。 “公主殿下,周怀信带着边军已经已至府外,还请公主即刻撤离!”,探子来报。 “快,带她从后门出去!”,锦旭华吩咐。 “砰!”,这一声怕是大门被强行撞开了。 霎时间,喊杀声震天,向窗外望去,火光照彻了整个街巷,红襟禁军从四周的暗处冲出,与黑甲边军厮杀起来。 多股红色突入黑甲洪流之中,打的边军阵营大乱。 边军虽然战斗素养成熟,而且人数众多,但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首尾不能相顾。 北陆知道,即使是这样也拖不了太久,他急匆匆地冲进浮春庭,顺手砍杀了几名已经冲进来的士兵。 “公主!公主在哪!”,一片混乱之中,他的喊声很快被淹没。 锦旭华拔出佩剑,“绍鸿,你带她走,其余人随我杀出去!” 边军靠着人数优势冲破了禁军的封锁,黑甲士卒鱼贯而入,但才刚刚冲入前庭,一朵目测人三丈的巨型白莲在众人中间炸开,边军众人就仿佛是风雨中飘摇的落叶,毫无还手之力地被炸飞出去,四散跌在一旁。 就这样,整个浮春庭无人敢上前,边军和禁军混战在府外,而府内却像是一片净土。 “啪,啪,啪。” 在一片喊杀声中清晰的拍手声传来,周怀信带着血衣圣使和青瑾晏走进来。 绍鸿看着青瑾晏皱了皱眉,“半步解命。” 青瑾晏也学着他皱了皱眉,回道,“半步剑圣。” 绍鸿有些恼怒,“就这几个杂鱼,我们还跑什么?” “杂鱼,小屁孩口气还真大啊。”,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第138章 幕后黄雀 青瑾晏微微侧身,一个南疆巫师打扮的老者走出来,满面皱纹,额头上还有一道伤疤,看起来颇为渗人。 若是楚沐兰在此,就会发现此人的打扮与南疆大祭司极为相像,若是他再仔细想想,大抵能猜出此人可能是大祭司口中已经死去的上一任大祭司。 看来此人并没有死,至于他为何来到魔域就不得而知了,也许是想要在顾明霄的追杀下求个庇护吧。 但接下来大祭司语出惊人,“血祭之术正是出自老朽之手,尔等还敢小看我等吗?” 周怀信随手凝聚出一柄血剑,“用此剑可以调动一丝大阵的力量,万千生灵血祭的力量,你可挡得住?” 林静溪不屑一顾,“狐假虎威罢了,不堪一击。” 蒙面黑衣身影从屋檐上跃下,在青瑾晏耳边低语了几声,青瑾晏冷笑,“后门是吧,我带人去追。” 他持着骨杖腾空而起,却被一柄铁青色大戟拦住了去路,杖戟相击,青瑾晏被弹了回去。 锦旭华一个闪身到了青瑾晏面前,手中大戟勾住了骨杖,“有我在,你哪都去不了!” 周怀信手中的血剑划过长空,留下一道血色残影,绍鸿拔出短剑,男孩的身影迅速掠过周怀信的身旁。 “破晓剑法,瞬杀。”,随着男孩的话音落下,周怀信手中的血剑瞬间被斩成两截,前段化作血水滴落在地上。 “可惜了,你的剑法追求一刹那的杀机,而我的剑法却源源不断。”,周怀信轻抚血剑断口,一股股血雾自血祭大阵的方向东来,再度凝聚成了完整的血剑。 林静溪手中白莲缓缓旋转,随时准备迎击。 老祭司拄着法杖走来,缓缓的捋着自己的胡须,“莫要如此紧张,老朽今日只杀一人,若是你让出路来,今夜之事可以全当没发生。” 林静溪神色冷冽,直接将手中白莲向地上一按,“你们平日里要杀谁与我无关,我就算是有圣人之心,也无圣人之力,救不了天下苍生,但是若是要杀周雪盈,不行!” “看来没得谈了。”,老祭司手中的法杖勾勒出一条紫黑色的巨蛇图纹,随着某种黑色的雾气凝聚,一条栩栩如生的巨蛇便扭动着身躯快速向林静溪袭来,竟然足有十丈之长,行进之间,亭阁塌毁,水池飞溅,若是周雪盈看到她费尽心思设计的园林被糟蹋成这样一定会心痛无比,不过现在的她也没有心思想这种事情,更没有办法亲眼目睹了。 砰的一声炸响,白莲陷入地面,但没有造成任何毁坏,一个莫约五丈的白莲符文亮起。 随着接连的破空声,一片片花瓣射向巨蛇,巨蛇的黑磷被扎穿,发出哀痛的嘶鸣。 像是气球漏气一般,巨蛇身上的伤口不断喷出黑雾,老祭司法杖指向巨蛇,黑雾喷射而出,注入巨蛇体内,咻地一声,所有扎入巨蛇身体的白莲花瓣被挤了出来,四散飞射,四周打的火热的众人急忙躲避。 第139章 追兵 门外激战的士兵就没那么幸运了,随着白色流光飞出,一个个士兵应声倒下。 “大家小心!”,林静溪收回白莲本体,玉手一招,所有白色流光调转方向回到了她的手中。 这样一来,巨蛇非但没有倒下,身上的鳞片反而闪烁起异样的光芒,巨蛇眼中红芒闪烁,向林静溪扑来。 “若是以为老朽只有这点本事,那未免也太小看老朽了。”,老祭司敲着法杖步步紧逼。 “玉莲凝华落!” 林静溪手中的白莲升至空中,而后就像当年对付芊洛瑶二人一样,无数白色流光从天而降,落在巨蛇的身躯之上。 巨蛇被打得弯下了腰,难以再前进寸步,老祭司的法杖在空中转了一个圈,紧接着一整条巨型黑蛇居然分化成了无数条几寸长的小蛇,从四面八方向林静溪围去。 …… 翌日,午时 圣宫外三十里,一辆马车疾驰在大漠之中,几点墨色在其侧飞驰,其中最前面的正是周雪盈。 “驾,驾!” 马车后方,熟悉的声音传来,周雪盈回头看去,锦旭华策马而来,她沉重的脸庞明媚起来,渐渐放缓速度,直至锦旭华行至她身侧。 “你没受伤吧?”,周雪盈开口没有询问战况,而是关心起锦旭华。 锦旭华听了心里高兴的很,拍了拍胸脯,“我没事,青瑾晏派了些追兵出去,我怕你有危险,就跟来了。估计他们不会比我晚到太多。” 周雪盈点了点头,“其他人呢?让他们也尽快撤出圣宫吧。” 锦旭华皱了皱眉,“恐怕不行,周怀信带的人手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若是放任不管,怕是会追上来找你的麻烦。” 周雪盈沉默不语,锦旭华见状补充道,“北陆的禁军正在和边军血战,但是恐怕拦不了他们太久,对了,血祭的幕后黑手出现了,是上一任南疆大祭司。” 周雪盈黛眉微微上扬,“我几度拜访,欲图探一探这个血祭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谁,父皇一次都不让我见,这个老祭司架子是真大啊。” 锦旭华点头附和,而后接着说道,“白莲圣使拦住了他,绍鸿对付青瑾晏应该也不成问题,安夜羽他们几个应该能制住周怀信,现在最大的问题是——” “杀!” 身后远远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周雪盈回头望去,遥远的天地相接之处出现了一大群黑色小点,粗略估计也有上百之数。 锦旭华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最大的问题来了。” 最严重的是,在黑色队伍前方,由七名青衣身影带领,那就是当年桂月宫变之后重新选拔的七大青衣卫,除了两个熟面孔是通天境之外,剩下五人也都在尊主境大成之上,恐怕十分棘手。 “快点,再快点!”,周雪盈命令道。 马车上的车夫不禁抱怨,“公主,咱们本来就是逃难,马已经跑出最快的速度了,如何还能再快呢?” 地平线远处的黑色小点从绿豆大小变为黄豆大小,紧接着便有铜钱那么大了。 喊杀声愈来愈近,锦旭华猛的调转马头,“不行,我去拦住他们!” 第140章 共患难,同生死 周雪盈也一个转身,衣袖飞舞,刹那间直接了抓住他的缰绳,“不行,你打不过他们。” “打不过也能拖一会!”,锦旭华用力拽住缰绳,“你放手!” 周雪盈很执着,“你不能去,这是命令!” 锦旭华打开她的手,策马而去,“这还是我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不听你的命令,平日里我万事都顺着你,唯独今天这一次,不行。” 周雪盈望着他的背影,她的脸上没有诀别的泪水,也没有感动的笑容,她的脸上只有坚决。 “全体暗卫听令!”,周雪盈用力抽了一下马鞭,伴随着骏马的长嘶,她追寻着锦旭华而去。 四周的暗卫都停下马来,“属下在!” 周雪盈的背影飘逸而果决,她拔出随身佩剑,“停止逃逸,回身,随我迎敌!” 暗卫们犹豫了,“殿下,这——” 周雪盈的背影越来越远,顺着戈壁中干燥的热风飘来一句,“这是我的命令!” “属下听令!” ,暗卫们策马而去,只有马夫架着马车在后面缓缓跟着。 马车里,女人幽幽地问,“你说,我这一次是不是太莽撞了?” 马夫爽朗一笑,“殿下难得莽撞一次,再说,多年以来的伪装,不是白做的。” 七道青衣身影已经到了眼前,锦旭华勒马,“各位,凭你们的力量还带不走公主,若是现在退去,我等也不必拼个你死我活,岂不是皆大欢喜?” 领头的青衣身影和善的一笑,但在锦旭华看来,这一笑可谓是笑里藏刀,“我们若是杀了公主回去邀功,若是运气好再将六圣使变为七圣使,岂不是更为欢喜,你说对不对啊驸马爷?” 谈话间,周雪盈已经行至锦旭华身旁,“你怎么来了,你这样我拦他们还有什么意义?” 周雪盈从怀中掏出一半双鱼玉佩,唇角轻轻向上勾起,“你说过,同患难,共生死,此物为证,你不记得了吗?” 半截玉佩在空中轻轻摇荡,那一年,他风华正茂,那一年,她十里红妆。 世事变迁,璧人依旧,誓言犹在耳边,怎能违背? 锦旭华一时语塞,周雪盈看到了对面的青衣卫,气不打一处来,“谢靳,这么多年来,本宫可曾亏待于你们,当年桂月宫变你们二人办事不利,狼狈逃回,还不是我替你们向父亲求的情,现在又翻脸不认人了?现在又为了一个小小的职位恩将仇报了?”,她言辞犀利,骂得青衣卫面红耳赤。 为首的青衣卫怒极反笑,“是,我翻脸不认人!我恩将仇报!为了圣使之位,我就算是背上千古骂名又如何?况且今日杀了你,所有人只会知道,公主欲图谋反,我奉命诛杀逆贼哈哈哈哈哈哈!” 这回到了锦旭华怒发冲冠了,“跟这种人,就不必废话!”,他径直拔剑向七人冲去。 周雪盈也拔出一柄淡金色的长剑,与锦旭华亮银色的长剑似乎是一对。 此时暗卫也刚刚赶到,“保护殿下,杀!” 谢靳也举起弯刀,“长公主欲图谋反,我等奉域主之名,诛杀逆贼,杀!” 锦旭华与周雪盈二人靠着多年的信任,完全将后背交给对方,配合无间,一时之间七名青衣卫也只能围着他们不断出手而不能伤其分毫。 “这是——阴阳相思剑,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绝世夫妻剑法,传说二人皆是剑圣,心意相通已经到了无需交流的地步,故创此剑,尤善应对多人围攻,珠联璧合之下,似铜墙铁壁,牢不可破。” 第141章 假死 而暗卫那边情况便不妙了,面对上百人的军队,不足十人的暗卫好似泥牛入海,很快便被淹没其中,好在凭着绝妙的战斗技巧,三两成群地穿梭在人潮之中,消耗着对方的人数。 “殿下,他们人太多了,这样拖下去,我们早晚体力耗尽,谁也走不了!”,一名暗卫在人潮中不知何处高声呼道。 周雪盈二人这边果然也不好过,锦旭华身上伤痕累累,但没有流出丝毫鲜血,而周雪盈倒是被保护得很好,洁白的纱裙上没有丝毫损伤, “起阵!”,谢靳喊道,“是!”,其余青衣卫在他身后分散开来,他们手中的武器指向一处,青烟弥漫,一座小山般的青衣虚影屹立。 青衣虚影有着七头七臂,手中所持的虚影形态正是七人的武器,七只手臂同时向二人攻来。 锦旭华猛的推开周雪盈,“这次我们真的应付不了,你先走,快走!” 就在二人又要争吵不休之时,整整十四道火符飞出,一一对应贴在青衣虚影的七头七臂上。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这一任青衣卫真是五花八门啊,诶?不对,没有斧。”,手持一张火符的身影走出,如此手段,不是苏南栀还能是何人? “你没死?”,比起周雪盈的热泪盈眶,谢靳的表情就耐人寻味了。 “我这个假死是白做了啊,真是亏了夜羽那么一道苦心,要是早知道公主要逃出来,我直接跟着不就是了。”,苏南栀摆弄着符咒,“爆!” 霎时间火光冲天,整个青衣虚影的上半身都淹没在火光之中,而后自上而下崩解。 苏南栀打了个响指,“这不就行完了,你们这些通天境初期还是得再练练。” 在场众人皆是目瞪口呆,谁也没有想到这次追击会是这个结果,苏南栀的登场根本不在他们的计算之中。 “愣着干什么啊,走吧。”,苏南栀随手牵起一匹青衣卫的马,竟然无人敢阻拦于他,“当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不对,老虎还是有在家,只不过猴子跑出家称霸王啦,哈哈!”,苏南栀打了个响指。 “今天谁也走不掉!”,威严的声音响彻在所有人的耳边, “坏了,老虎来了,本想逃出去之后好好和你们叙叙旧,看来这下真的谁也走不掉了。”,苏南栀抱着一丝希望往偷偷自己身上贴了一张隐身符。 周暮寒破空而至,一圈圈气浪卷起沙尘,刮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锦旭华脸色铁青,周雪盈倒是颇有种一不做二不休的感觉,既然父亲来了,那正好可以亲自质问他。 周暮寒没有看周雪盈,左手径直打向空中,“出来。” 苏南栀被一掌打掉了隐身符,跌坐在地上,这让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不可逾越的实力差距。 周雪盈眼眶中泪水在打转,她声音嘶哑,“为什么?” 周暮寒走过来,众人瞬间感觉自己被定在了原地,登仙境的气场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千钧之重。 神色复杂,试探着俯身摸了摸周雪盈的头,周雪盈固执地打开他的手,“我不要你在这里假惺惺,为什么?” 第142章 牵丝戏(果) “雪盈,你可能自己感觉不到,但是大家都能看出来,你的风头太盛了,有你在,怀信无法完全掌控魔域。你的治世之道,是仁德,但是魔域需要救出你爷爷,魔域需要开疆扩土,脱离这漫天黄沙,魔域现在不需要仁德之人来掌舵。”,周暮寒的余光瞥了瞥一旁的锦旭华,他正在努力克服千钧的重压,站起身来。 周雪盈心如玲珑,顿时便明白了一切的来龙去脉,她眼含泪水,揪住周暮寒的衣袖,“可是我不想要这域主之位,那我走,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周暮寒微微摇了摇头,他的手再度向周雪盈伸去,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手上有真气聚集,“罪名已定,叛党当诛,这一切自打昨天晚上起,便已经来不及了。” 周雪盈脸色微微一沉,背在身后的右手握紧了淡金色长剑。 亮银色长剑挡住了他伸向周雪盈的手,锦旭华横剑在前厉喝,“想杀她,须得先杀我!” 周暮寒拔剑,一股寒霜在大漠中蔓延,炎热难当的大漠竟然让人感觉如坠冰窟。 “杀你,还不容易吗?”,周暮寒毫无花哨地一剑挥出,但是这一剑对于仅有破尘境的锦旭华来说就是必死之局。 “不要杀他,我把命给你!”,断了线的泪珠不断从周雪盈的脸庞滑落。 锦旭华出剑,“这一剑,我死,你生。” 他没有做任何抵挡,任由周暮寒覆满寒霜的剑刺入自己的胸膛,而他的剑放在身后,刺穿了自己的腹部,同时出其不意的径直刺中了周暮寒的心脏。 令他没有料到的是,寒霜剑气扫过,周雪盈的玉颈上,一道血线浮现,她缓缓倒在了黄沙中。 周暮寒向后退去,暗金色长剑从他的胸口拔出,带起几点鲜血。他捂着胸膛咳出两口鲜血,用尽最后的力气拔出寒霜剑,“你这样,值得吗?” 锦旭华缓缓仰面躺倒在地上,“我的命,是她给的,有什么不值得?” 周暮寒似乎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转头对着狼狈的青衣卫吩咐道,“把她的尸体带走,至于此人——便留在这里吧。” 锦旭华看着他们拖走周雪盈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周暮寒走远之后,马车内,一袭白纱飞奔而出,迅速切断了连在她和“周雪盈”身上的银丝。 那是一个一模一样的周雪盈,只不过若是仔细观看,眼神要更加灵动一些,她的脸上有着和那个周雪盈一样的泪痕。她飞奔到锦旭华身旁,跪在黄沙之中,双手用力砸着沙地,扬起一阵沙尘,“你为什么这么傻,直接让他杀了我不好吗?” 锦旭华的胸膛没有任何鲜血,而是有一丝丝近乎看不见的白烟在飘散而出,他强行露出一抹从容的微笑,“若是我这么做,他恐怕就不会信了。” 周雪盈慌忙地扒开他的衣服,“没关系,我能救你,修木偶我最在行了。” 锦旭华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再继续看下去,“伤到心脏了,没用的,没用的。” 第143章 戏幕落 周雪盈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纵使她的傀儡术高深,可是破碎了心脏的木偶,她也救不了。 他抬起手,那是一双正在变成木制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多奇怪的触感啊。”,她莫名其妙地想,又猛的晃了晃脑袋,把这个想法赶了出去。 “不,我还能救你!”,周雪盈认真地盯着锦旭华的眼睛,这一次他没有再打断她,静静地听着她诉说。 “我重新用心头血浇灌,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你会回来的,对吧?”,她哽咽着,连话都说不清了。 “你愿意等我吗,纵使我已经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我了?”,锦旭华紧紧握住她的手。 听到这句话,她有些恐惧,如果他将不再是那个他,她还如何面对,但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犹豫,“我愿意——” 人生好似一牵丝戏,水袖起落,故人不在,戏幕落下,便是永恒。 …… 任谁也没有注意到,远处的周暮寒的余光瞥到了这一幕,悔恨的泪水从他眼角流下,从今天起,叛乱的魔域公主已死,这个世上只剩下她的女儿周雪盈了。 他的寒霜剑气蔓延,这五月的大漠中,下起了一场大雪。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镇魔关 近乎倒塌的外墙四周尽是残垣断壁,废墟之中还冒着浓烟,但城内倒是完好,不像是被人攻破的样子。 南宫万华带着苏雪洛,艮山使和震雷使回到镇魔关前,凝视着这一片苍凉景象,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一行下来竟然只剩他们四人了,绍鸿深入魔域,不知去向,姜柚凝留下接应他,而范思缘则带着宁安兰去十三医堂总堂了。 南宫万华兀自叹了口气,他这统领,当的不称职啊,当务之急还是查清镇魔关发生了什么。 他径直传音入城,“燕文渊,芊洛瑶,有人在吗?” 不一会,青衣男子踏云而至,不过不是燕文渊,而是皇甫云。 “他们还在养伤,至于这里发生的事,由我来向各位解释吧。”,皇甫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带着几人进入镇魔关。 …… 边关大战期间,南宫万华等人回归前 芊洛瑶懒洋洋地躺在指挥室内,燕文渊神色匆匆地走进来,又轻轻地合上门。 他走过来仔细看了看芊洛瑶,发现她没有睡着,便开始大倒苦水,“你把这些活都交给我,自己躺在这。” 芊洛瑶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你何必亲自去,我已经嘱咐守城的将军了,咱们是来当中坚战力的,不是来当侦察兵的,这些活都是你自己揽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燕文渊被怼的说不出话来,或者他只是想抱怨一下,并不想和芊洛瑶争论,于是他索性直接扑在了榻上。 他们没有注意到,遥远的西方大漠深处,一只清晰可见的火凤凰腾空而起…… “守关的是谁?给我滚出来!”,一声厉喝回荡在镇魔关内,若是周雪盈等人在此,便能够听出这正是老祭司的声音。 第144章 牵丝戏(因) 夜已深,风雪之中,世界一片模糊,唯有破庙之中闪烁着点点火光。 女孩款款走进破庙之中,身后的侍卫恭敬地鞠了一躬,“殿下,这方圆百里荒无人烟,只好委屈一下了。” “无妨,你们辛苦了,让大家都别守夜了,进来暖暖身子吧。”,女孩看到了一圈篝火,一位衣衫褴褛的老者独自坐在一旁的碎石上,伸手烤着火。 “殿下的安全最重要,兄弟们冻不死就行。”,侍卫呼出一口白雾,憨厚地笑了笑。 周雪盈走到老者旁边,“老先生,能让我烤烤火吗?” 老者垂着头,没有应答,她低头仔细一瞧,原来是睡着了。 周雪盈轻手轻脚地在一旁坐下,眼神打量着破庙,最后停留在老者身旁娇贵鲜艳得像刚描画出来似的木偶身上,那是个正当芳华的女孩,神情栩栩如生,眼角还挂着一滴泪。 老者的头垂下去又微微抬上来,几个来回,忽的一下醒了,睁眼就看见周雪盈在一旁盯着他的木偶发呆。 偶遇也算有缘,夜深雪大无事可做,周雪盈便同老者凑着一堆火边烤边聊,话匣子一开便合不拢,听他唠唠叨叨多半个时辰,大多是他的前尘旧事。讲他小时候何等贪玩,一听见盘铃声就收不住脚,知道是演牵丝傀儡的卖艺人来了,就奔着那小戏台子去,给三尺红绵台毯上木偶来来往往演出的傀儡戏勾了魂儿,一高兴,干脆学起了傀儡戏。家里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见是真止不了,也只好由得他去。就这么入了行,也演了一辈子。 漂泊过多少山水,卖艺的到底都是卖艺的,除了年轻时一股逍遥浪荡的劲儿,还能剩下什么呢?没了家,也没了牵挂,人生到头什么都没剩下,除了这么个陪了他一辈子的木偶。 他没说完就哭了,拿补丁摞补丁的袖子揩脸,揩了再揩也揩不净。周雪盈递过一条手帕,老者感激地拿过,捂着脸哭个不停。 等着老者的抽泣渐止,周雪盈看着那木偶,越看越觉得有缘,干脆求老爷子亮亮手艺,老爷子居然这就止住了泪水,演上了一出傀儡戏。 周雪盈虽然看不太懂戏文里咿咿呀呀悲欣交集,但那伴着盘铃乐翩翩起舞的木偶美得触目惊心,纵然知道只是丝线牵出的举手投足,也好像是活人一般的叫人忍不住想挽手相搀,那木偶也是奇异,眼神之中似乎有些灵魂在,大抵是幻觉吧。 周雪盈直到看完才敢说话,“您演了一辈子,技法高超,到哪里不能混口饭吃?。” 老爷子听着这句,也抱着木偶笑了笑,周雪盈也跟着陪笑。可他笑完,脸色就变了。一辈子啊,一辈子就干了这么一件事儿,他终究是没有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这一生到这里也算是到了头,还没有出人头地,演个傀儡戏,谁人知道他的名号?怪谁?还不是怪这玩意儿。他盯着怀里那精致木偶看了半天:大雪滔天,棉衣都置备不上,这寒冬眼看都要过不去了,还要你做什么呢?都不如烧了——还能暖暖身子。 第145章 下文 还没等周雪盈回过神来,老爷子手一扬,木偶就进了火堆。她想要拦也拦不住,话都说不出,满脑子只剩一句可惜。 火光舔过木偶一身绮丽舞袖歌衫,燎着了椴木雕琢的细巧骨骼,烧出哔哔啵啵响动。那一瞬间它忽地动了,一骨碌翻身而起,活人似的悠悠下拜,又端然又妩媚地对着老爷子作了个揖。它扬起含泪的脸儿,突然笑了笑,咔一声碎入炭灰。 老者怔怔地盯着火堆看,久久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是对着火堆摆了摆手,算是在告别。 那晚的火燃得格外久也格外暖,分明没太多柴火,一堆火却直到天光放亮才渐渐冷下去。拼尽全力地,暖了那么一次。暖了那么一次,孤单了一辈子。老者此刻好像如梦初醒,对着灰烬嚎啕大哭:“暖了 ,却也真的只剩自己孤单一人了。” 周雪盈只感到自己的世界崩塌了,她满脑子都是好奇,后来老者平静下来之后同她讲,民间曾经有善傀儡戏者,所制傀儡活灵活现,与真人别无二致,只是眼神中缺了些灵魂,后来那人爱上了自己的傀儡,以心头血浇筑,久而久之,傀儡竟然有了心脏,有自己的思想与灵魂,而心脏若是被毁坏,傀儡纵使修好,也不过是一具躯壳罢了…… 而他不过是照猫画虎,徒有其型罢了,不想最后时刻竟然真的唤起了这傀儡的灵魂,周雪盈转念一想,也许这木偶早就有了灵魂,只是默默地陪着老人罢了。 老人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拉住周雪盈,哀求道,“孩子,你愿意学吗,我可以将我毕生所学倾力传授给你……” 后来魔域多了一个驸马爷,世间多了一个傀儡师,据说那是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他的傀儡活灵活现,只是好似缺了一丝灵魂…… (注:改编自民间故事,参考文献: 余少能视鬼,尝于雪夜野寺逢一提傀儡翁,鹤发褴褛,唯持一木偶制作极精,宛如娇女,绘珠泪盈睫,惹人见怜。 时云彤雪狂,二人比肩向火,翁自述曰:少时好观牵丝戏,耽于盘铃傀儡之技,既年长,其志愈坚,遂以此为业,以物象人自得其乐。奈何漂泊终生,居无所行无侣,所伴唯一傀儡木偶。 翁且言且泣,余温言释之,恳其奏盘铃乐,作牵丝傀儡戏,演剧于三尺红绵之上,度曲咿嘤,木偶顾盼神飞,虽妆绘悲容而婉媚绝伦。曲终,翁抱持木偶,稍作欢容,俄顷恨怒,曰:平生落魄,皆傀儡误之,天寒,冬衣难置,一贫至此,不如焚。遂忿然投偶入火。吾止而未及,跌足叹惋。忽见火中木偶婉转而起,肃拜揖别,姿若生人,绘面泪痕宛然,一笑迸散,没于篝焰。 火至天明方熄。 翁顿悟,掩面嚎啕,曰:暖矣,孤矣。) “你知道吗,那个老人的故事还没结束,这下半段,由我来写吧。”,周雪盈控制着失了魂魄的锦旭华走上马车…… 第146章 陌上花开 芊洛瑶瞬间惊醒,“有敌袭?”,她环顾四周,燕文渊早已没了踪影。 …… 等到女子抱着琴匆匆跑上城楼,燕文渊已经在和老祭司对话了。 魔域此行真是大胆,周暮寒带着六圣使便近乎是倾巢而出,竟然还敢派人来偷袭镇魔关。 “老朽只给你们两分钟,要么投降,要么死。”,老祭司的法杖冒起红光。 凌云剑出鞘,“痴心妄想,若是镇魔关有一个临阵脱逃者,当场暴尸于此地!”,燕文渊高举凌云剑,“杀!” 老祭司看了看站在后面的将军,“一个不留。” 将军干净利落地拔刀,“一个不留!” …… “然后呢,看这情况他们应该是守住了?”,苏雪洛急着问道。 皇甫云无奈的摇摇头,“他们已经做的很好了,但是的确难以抵挡大祭司这样的高手。”,他双手一摊,“很显然,是我救的他们。” “秋月呢,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南宫万华问。 “前几日落家来信说楚家人在他们那里的事情疑似暴露了,她回去镇场子。”,皇甫云打开一道门,“要我说啊,这落家真是口风不严,弄得咱们都知道了,那赵家能不知道吗?” 南宫万华本来不想多管此事,但毕竟楚家出了个楚宣,他的事就是自己的事,不能不管。 “白家和南宫家什么反应?” 皇甫云示意南宫万华等人进去,“白家倒是没什么反应,南宫家——就不好说了。” 苏雪洛先行走了进去,芊洛瑶和燕文渊两个人安静地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她悄悄地退出来,好让他们安心休养,“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她压低声音问。 南宫万华有些焦头烂额,绍鸿那边还没消息,现在楚家这边又出问题,芊洛瑶二人受伤,他们若是离开,这镇魔关谁来守? “赵家的事,通知一下落秋月,让她留意一下。”,南宫万华安排道,“至于绍鸿那边——” 夕阳之下,一辆马车缓缓驶入镇魔关,南宫万华注视着这辆马车,直到它缓缓驶入城内,停在塔下。 “看来那边解决了。”,他松了口气。 “不止解决了,还有新朋友呢。”,苏雪洛注视着白裙女子牵着一个动作僵硬的男人走出马车,后面跟着绍鸿,他还未长成的身躯之上背着一具穿着铠甲的尸体,看到这,她眼神沉了一下。 “怕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一向沉默寡言的震雷使忽然这么来了一句。 …… 半日之后,宁安兰又细细读了一遍楚沐兰的信,“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她的眼角笑意若隐若现。 尘封的紫霞剑被擦拭得能够映出女子嘴角的笑漪,她拿起长剑,跨上白马,手中的信被她塞进怀里珍藏。 “姑娘这是要去哪啊?”,宁安兰回头,映入眼帘的一袭白纱和一张宛然的笑颜。 “江阳城。” 牵着两匹骏马的男子从周雪盈身后走出,扶着她上马,“不如同行?” 想到一路寂寞,有人陪着也好,宁安兰一抽马鞭,“那你们可要跟上了——” …… 不知何人所立,西沙长城外的战死将士的英雄冢中多了一块墓碑,只是简单的刻了“北陆”两个字。 若是有人仔细去看,便会发现这墓碑是金刚石所制,可以千年而不朽,想来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他曾经说过,当年他当上边军副统领,他的家人便被周暮寒抓去当做人质,不久他吃了败仗,幸得周雪盈相救,但就此在世上孤零零地一个人了。 他把他的所有贡献给了周雪盈,最后还献上了他的性命,他没有地方可以作为归宿,他定然是不想回魔域的,周雪盈便只好把他葬在了这英雄冢。 想来死后没有了战乱,他和这些中原的军士会成为很好的兄弟吧。 不过她并不知道,边境的百姓发现了这块墓碑。 是啊,活着的人永远没有资格替死去的人原谅任何事,任何人。 于是即使是金刚石做的墓碑也被砸得残破不堪,若是周雪盈知道一定会勃然大怒吧。 不过北陆可不在乎这些,他恐怕正和镇魔关的守军一醉方休呢…… 赤肝英胆不过一捧黄沙,英雄末路不过三尺残碑…… 第六卷 牵丝戏 完 第七卷 血色黄昏 第147章 再逢君 两匹骏马飞驰在旷野之上,碧绿的青草在他们身旁掠过,为之缓缓伏腰。 少年驾着红鬃缓步行上一处山坡,楚沐兰在悬崖边勒马,从玉龙雪山一路走来,过南疆,经安南,最后途径柳州,便是江阳。 极目远眺,安南城的轮廓在群山环抱之中,云雾缭绕之间若隐若现。 这是他与众人分别的地方,这一走便是九个月,许久未见,物是人非。 当时发生的事情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只是当时的人不在了。 他决定去找他们,他也必须要去找他们,这一切只有回到江阳城,才会有个结果。 “走吧,我们到这安南城中走走。”,楚沐兰突发兴致,调转马头而去。 江心月也只好由着他来,她琢磨着这弟子的名额还差一人,“对了,那天试剑大会你去了吗,那几个青年才俊天赋都不错,尤其是那个夏——夏什么来着,夏清和?” 楚沐兰的心好像被揪了起来,他心头没来由地喷出一股怒火,但很快的被他压了下去。 “别打他的主意了,他是不会和你走的。”,楚沐兰的声音有些冷淡。 “为什么啊?”,江心月有些失望,“他看起来挺好相处的。” 楚沐兰没有回答,因为他看到了一间医馆,他信步而入,随手抛给店家几两银子。 他走进那个熟悉的房间,环视着四周,是啊,当年他的踏歌剑就挂在这里,挂在紫霞剑旁边。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一个念旧的人,因为这样看起来有些太过老成了,于是他没有多留,径直走了出去。 一旁的郎中拦住了他,仔细打量着他,最后拿出一幅画仔细比对,“有位姑娘让我转告你,多谢你的续命符了,要不然她就见不到你了,江阳城相会。” 言罢,那人便转身离去,楚沐兰拉住了他,“这幅画,可否给我看看?” 郎中随手塞给他,“随便,送你好了。” 楚沐兰接过那幅画,工整妍丽,精致而俊朗的少年形象跃然纸上,一看便是花了许多功夫。 仔细闻去,浓郁的墨香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栀子香味,自然是宁安兰留下的。 他小心地收起那幅画,那续命符是自己无意所留,本想给师姐当个饰品,没想到反倒救了她一命。 这下他倒是要感激自己的心血来潮了,只是宁安兰不在,不能分享于她,也是可惜了。 他跨出医馆的大门,江心月正牵着他的马在门外等候。 他翻身上马,行至安南城门外,他最后回望了一下安南城。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一个恬静的女声从他身后传来,她如是缓缓吟道:“正是江南好风景,花开时节又逢君。” 楚沐兰转头看去,心心念念的女子正身骑白马立于路旁洁白的栀子花丛中对着自己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她伸手摘下一朵栀子花,“如君所言,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第148章 千年古木 楚沐兰听了这话,感觉脸颊有些发烫,(注:“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出自吴越王给他夫人的一封信。其寓意为田间阡陌上的花开了,你可以一边赏花,一边慢慢回来,或者小路上的花儿都开了,而我可以慢慢等你回来。隐意:春天都到了,你怎么还没有回来。形容吴越王期盼夫人早日归来的急切心情),他连忙转移话题,说起了这一路的经历。 讲的投入,倒也把刚刚的羞涩忘到脑后去了,久别重逢,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 楚沐兰没有在意江心月是否在听着,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的防范也降低了不少,纵使江心月听到他也不在乎。 至于宁安兰,她早就看到了江心月,不过她既然与楚沐兰同行,应当不是敌人,至于为何她在楚沐兰身边,这正是楚沐兰要讲的一部分。 江心月此时正和周雪盈交头接耳,看来二人一早便认识,周雪盈这个姑娘真是人缘好的出奇,就连宁安兰都有些羡慕。 “血影?太危险了,我陪你去吧。”,不出楚沐兰所料,宁安兰立刻否定了他的计划。 楚沐兰摇了摇头,“不行,你的伤才刚好,我送你续命符只是个巧合,若是再出问题,我可就追悔莫及了。” “那你的命就不是命啦?”,宁安兰敲了敲楚沐兰的头,他嘿嘿一笑,“我命大,不带怕的。” 后面的江心月拉着周雪盈喋喋不休,“你没处去啦,太好了我给你找个去处……” “那也不行,我给你找个值得信任的人,我认识的那几个都太出名了,容易被人认出来——”,宁安兰缓缓驾着马思索,楚沐兰忽地想起,她是坎水使,这不会是要把剩下几个找来保护他吧? 他正要出口推脱,周雪盈发话了,“我同你去。”,她心念一动,锦旭华策马跟了上来,“他就交给姑娘保护了,行吗?” 宁安兰一路走来,也看出此人是个傀儡,照顾一下倒不成麻烦,只是——“你不是要去找什么千年古木来给他做心脏吗?” 江心月得意地笑了,“我们血影有。” 宁安兰不禁暗自感叹血影的大手笔,虽然周雪盈在同辈中也算是翘楚了,可是这千年古木未免太过慷慨了,看来江家是真的急需人才。 江心月拍了拍宁安兰,“不必担心他的安危,我保证他的安全。” 众人途经四象城,不过这一次楚沐兰没有停留,宁安兰正和他聊的火热。 她掏出一块玉符,在楚沐兰眼前晃了晃,“喏,我还留着呢,你说得对,用完之后做个挂饰也不错。” “师姐,和我讲讲你遇到的事情吧……”,楚沐兰对于宁安兰在魔域的事还一无所知。 “这就要从那天我跟着林静溪走后说起了……” 楚沐兰认真听着,他对魔域所知甚少,更别说亲自进入魔域了,自然兴致盎然,宁安兰见他感兴趣,自然讲的也细致一些。 二人聊的兴起,这一讲便是整整三日,等到故事接近尾声,江阳城的轮廓也在天边泛起的鱼肚白中显现。 第149章 春花追不上秋月 “驾!”,马蹄飞扬,惊起一片沙尘,楚沐兰四人从城外飞驰而入,惹得路上行人纷纷避让。 这才有些意气风发的样子嘛,他这样想。 熟悉的红砖碧瓦,曲家的大门洞开,这一次楚沐兰没有犹豫,直接策马而入。 曲星河闻声和白映雪一同迎了出来,二人皆穿着白色丧服,手里还拿着两件。 他的风流倜傥,他的意气风发在看到二人身上的白衣时一下就泄了,他轻轻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曲星河显然是没料到来的是四个人,赶忙吩咐白映雪去再取两件,江心月拦住了他,“不必了,不管死的是谁,我和他没什么交集,这次也不是来奔丧的。” 周雪盈有些不高兴地瞪了江心月一眼,“给我拿一件吧,入乡随俗。” 楚沐兰没有在意江心月的行为,她自小便被当做杀手培养,脾气不合也是正常的。 众人走进院中,那是横竖都看不到尽头的巨大庭院,如今院中却是挂满了白绫。 楚沐兰勉强露出一个违心的笑容,调侃道,“你爹就由着你这么胡来?” 曲星河带着众人向前走去,“他现在可管不了我了。” 佩着金色长剑的男子正蹲在火盆前烧着纸钱,楚沐兰凑近才认出此人是李昭平,“总是吹嘘自己多有钱,被逐出家门都不在乎,现在好了,变成穷鬼了,只有我给你烧纸钱——” 楚沐兰也席地而坐,抓起一把纸钱一张张丢进火盆里,“加我一个。” 于是奇异的场景出现了,灵堂就在一旁,但没有人进去,几人就围着这火盆默默地烧纸钱。 就好像只要他们不走进那间屋子,夏清和就还活着一样。 他们很默契地没有说话,直到灰烬像一座小山一样在火盆中高高堆起,直到楚沐兰伸手去抓纸钱,却抓了个空。 他的手悬在空中,就像他的心一样,最后李昭平率先站起身来,“去看看他吧。” 曲星河没有拒绝,就这样麻木地跟在他身后,灵堂里的灯光有些昏暗,墨宜正背对着他们擦拭着灵台,她的背一抖一抖的,一阵阵呜咽声传来。 比起墨宜和已经偷偷流下眼泪的宁安兰,几个少年看着沉睡的夏清和,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 曲星河感到很奇怪,他此刻似乎没有任何感觉,好像躺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兄弟而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直到楚沐兰声音低沉地提醒,“他叫夏清和,是我们最好的兄弟,但他已经不在了。” 这话从楚沐兰嘴里说出来,二人才接受现实,那个善使长枪的开朗少年的确已经不在了。 没有“近泪无干土,?低空有断云。”的心碎,没有“一夜思亲泪,天明又复收。”的哀痛,只是在五月绵绵地下了一场小雪,落满了整个江阳城。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直到夜幕遮住了整个天空,沈千秋也没有来,但曲星河知道,他去做了比哀悼更加真诚的事情。 初夏的傍晚并不算黑暗,借着雪地的反光还能看到灵堂中摇曳的烛火和攒动的人影。 少年就在那里安静地躺着,众人围着他,讲一些旅途中的逸事,时不时传出一阵违心又夸张的笑声,楚沐时不时低头看看夏清和,好像期盼他的嘴角也能露出一丝微笑。 但春花终究追不上秋月,笑容也终究攀不上少年的脸庞,夏清和的遗体被连夜运回了夏家。 第150章 血色巨门 楚沐兰正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有人在叫他。 他微微睁开眼,向窗外望去,月光之下,江心月正站在窗边。 楚沐兰走过去,把窗户彻底拉开,“三更半夜的,你在这干什么啊?” 江心月理直气壮地说,“回血影啊,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 楚沐兰寻思着她也没告诉自己时间这么紧啊,这姑娘做事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这也太突然了,能不能再等一等啊?”,楚沐兰试图和她商量一下。 江心月摆手,“不行就是不行,你怎么比姑娘还磨叽?” 楚沐兰拖拖沓沓地收拾着行李,“我怎么就比姑娘磨叽了,你看看周雪盈,我赌她指定不会答应你。” 周雪盈探出头来,“那你恐怕失算了。” 夜色之下,三匹快马趁着夜幕出了江阳城,江心月望着星空辨认方向。 “在最明亮的夜晚,循着月光,你便能看到最深沉的暗影。”,江心月念念有词。 楚沐兰抬头望向月亮,“可是今天的月光也不亮啊?” 江心月辨认着星座,“那都是唬人的,我随口说说而已。” 一阵马蹄声传来,漆黑的夜色之下,一袭白衣十分亮眼,自城内而来。 楚沐兰不用看也知道此人是宁安兰,“你还是来了。” 宁安兰勒马,看向江心月,“带路吧。” 江心月见到又来一人喜形于色,“这边走。” 宁安兰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我先说好,我们就是来充个数,你不能用血影中的规矩来束缚我们,我们想来便来,想走就走。” 江心月气愤地回过头,“这哪是我能决定的?你出尔反尔!” 楚沐兰见二人就要吵起来,连忙打圆场,“你别生气,她就是提前铺个后路,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我们一定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江心月轻哼了一声,“我花这么大的代价可不是来请三个短工的。” “放心。只要你别提太过分的要求,都包在我身上。”,楚沐兰正忙着打圆场,宁安兰忽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雾好像越来越浓了。” 楚沐兰一路上忙着说话,此刻才注意到本来的朗月已经被迷雾所笼罩,他疑惑地看着四周,“怎么起雾了?” 江心月从怀中掏出一个绿色的小药瓶,“不仅仅是雾,这是毒雾。” 周雪盈皱起眉头,“你想毒死我们?” 江心月被她逗笑了,“我还指望着你们帮我拿下这次诡影迷宫的魁首呢,怎么能毒死你们?” 她倒出四粒药丸,为了获取几人的信任,自己先吃了一粒,然后将剩下的分给众人。 “喏,把这个吃了,毒雾就伤不到你们了。” 楚沐兰仰头吞下,“所以这毒雾是你们血影为了防止外人闯入设下的?” 江心月赞赏地看向他,“聪明,此毒乃是不传之秘,只有玉家的药师会解。” 白雾之中,一座数十丈高的门户若隐若现,那门框整体全部是漆黑的,唯有中间的门户是血红色。 第151章 五凶环伺 江心月调皮地眨了眨眼,“进去之前反悔还来得及哦。” 那巨门之上雕刻着五只凶兽,分别是穷奇,重明鸟,金猊,梼杌和相柳。 这五只凶兽环视而立,围在中央的是一只犼,这五只凶兽乍一看似乎是在保护中央的犼,但仔细观察它们的神情,似乎有虎视眈眈之意。 楚沐兰毫不犹豫地走向巨门,“大丈夫行走于天下,万变不能改其志,岂有临阵打退堂鼓之理?” 江心月拦住了他,“说得好,不过不想掉手的话,开门还是得我来。” 三人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江心月准备做何,只见她在一片寂静中挥出一道剑气,正中那穷奇的右眼。 紧接着雕刻的穷奇图纹和江心月所穿长裙上的穷奇刺绣同时亮了起来。 伴随着一阵喀啦喀啦的声响,巨门缓缓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高耸的楼阁,也不是矗立的石柱,而是门口持剑的护卫。 二人看到是江心月,紧张的神情舒缓了几分,但看楚沐兰几人的眼神还是十分警惕,一人拱手,“执行官,这几位是——” 江心月拉过那人,“父亲让我带回来的,别多问了。” 男子点了点头,“既是家主所托,自然不敢违背,诸位请进吧。” 明明门外还是旷野,门内便楼阁林立,不得不让人感叹血影之玄妙。 江心月拉着众人走进一条小道,楚沐兰还在思考方才二人的对话,“血影的毒雾如此厉害,这守门的这么紧张干嘛?” 江心月匆匆地在前面引路,“血影作为杀手组织,树敌不少,不乏强者,那毒雾只能拦住通天境以下的人。” 小巷外,点着火把的巡逻队伍经过,江心月一把拉过周雪盈,“小心点!” 周雪盈有些不满,“我们不是你爹要请来的吗,这么偷偷摸摸地做什么?” 江心月探出头去观察,“进了我们的势力范围,我爹能护的了你们,但是在外面,其他家若是要对你们不利,情况就麻烦了。” (注:相柳是上古神话传说中的凶神,是共工的臣属。《山海经》中记载相柳蛇身九头,身体无比巨大,九个头颅可以同时在九座山头吃东西。相柳吐出的东西,会形成水泽,散发着苦涩的恶臭,百兽都不能在附近生存。大禹治水时,水神共工作乱,相柳跟随作乱,后来被大禹斩杀。相柳被斩杀后,流出的血腥臭无比,不能种任何庄稼,于是大禹把这片土地作为祭祀的高台。 狻猊(金猊),龙之五子,一说龙之四子,与狮子所生,形似狮,性好火烟,平生喜静不喜动,好坐 梼杌,在《神异经·西荒经》中有记载:\"西方荒中有兽焉,其状如虎而大,毛长两尺,人面虎足,口牙,尾长一丈八尺,扰乱荒中,名椿机。\",同时在《左传·文容公十八年》也有记载:\"额项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话言,告之则顽,舍之则嚣,傲狠明德,以乱天常,天下之民谓之梼杌。) 第152章 三江入海 江心月就这样领着众人偷偷摸摸地走了半炷香的时间,倒也算是有惊无险,最后走到一处大门前,门两侧盘踞着两只穷奇石雕。 她没有进去,在门前停下脚步,转身示意三人凑过来。 门口的守卫好奇地偷偷看了一眼众人,立刻就被江心月咄咄逼人地目光吓了回去。 “你们听好了,这次我请你们来是为了诡影迷宫的试炼——” 楚沐兰有点不耐烦,“这个词你都提了好几次了,到底是什么?” 江心月也瞪了他一眼,“我正要说呢,你别打断我!”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解释道:“这诡影迷宫的试炼乃是考核各家精英弟子的试炼,同时也与影大人的继承者有关,弟子表现最出色的一家的家主通常被认为具有继任领袖的资格。” 周雪盈轻轻咬着朱唇,“这么说——这试炼竞争应当很激烈啊。” 江心月略略点头,“何止是激烈啊,历届闹出人命的也不在少数,不过——”,她话锋一转,“只要没有个人恩怨,一般来说不会有人对你下死手的。” 楚沐兰与宁安兰的目光交汇,“那你还说历届死的人不少?” 江心月也解释地差不多了,转身示意守卫开门,“对啊,你应该知道,血影内部竞争激烈,别说个人恩怨了,各家之间也有看不顺眼的。” “那会不会有针对你们江家的?”,楚沐兰追问。 “这个——你运气好,目前还真没有。”,江心月跨过门槛。 “什么叫目前没有?”,宁安兰注意到了她的措辞。 “试炼之中刀剑无眼,杀红了眼谁还管这些啊。” 她这样一说,刚才算是白安慰三人了,但事已至此,三人眼神中都没丝毫犹豫,跟着江心月走了进去。 “还有,从现在开始你们就姓江了。”,江心月摆了摆手,“自己起个名字吧。” 楚沐兰有些发懵,“为了怕被人看出来我们不是本家弟子?” 江心月领着众人走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大殿前,“现在你们就是了。”,她颇有深意挤了挤眼睛。 楚沐兰跟着走进去,还在绞尽脑汁思考给自己起什么名字,江心月拉了拉他的衣袖,“这是我父亲。” 楚沐兰连忙跟着拱手,“参见家主。”,他用余光向上看去,烛影摇曳之中,依稀能够看到一道威严的身影坐在高台上。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那是一个浑厚而淡漠的声音。 江心月的声音响起,“回父亲,这三人皆是江湖之中的年轻弟子,无门无派,资质也不错。” 男人打断了江心月,“我在问他们。” 宁安兰率先开口,“回家主,小女江诗悦,愿为家主效力。” 周雪盈跟着回答,“江汐妙,愿为家主效力。” 楚沐兰还没想好,他的脑中无数诗词蹦出,就是说不出口。 “你呢?”,威严的声音有一丝不耐烦。 楚沐兰的脑中忽然闪过自己多年前在追月楼远眺时做出的词。 忆昔十年北望,今上百尺楼头。晴光覆旷野,万物载大川。远山承细浪,白马踏平江。 似有疾风惊绿浪,几点墨色入孤城。秋水长天共一色 ,落霞暖日托孤鸿。 独吟不知天晚,孤影不觉身寒。欲醉眼前月,不见天涯人。 第153章 猛虎不御白孔雀 他匆忙地随意挑了几个字,“江暖鸿,可为家主效死力!” 男子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姓江好,姓江好啊,只是不知你们的实力如何?” 江心月替他们回答,“这几人都是女儿亲自挑选,实力都在尊主境以上,绝对可称同辈之间的翘楚。” 楚沐兰暗暗叫苦,我哪有尊主境啊,若是用出扶摇倒能到尊主境,不过江心月他父亲很显然不是什么等闲角色,若是被看穿自己只有玄脉大成……楚沐兰内心打了个寒战。 “是不是翘楚,还得亲自试一试才知道。” 这话可把楚沐兰吓坏了,实际上,除了宁安兰仗着恢复到破尘境大成的实力无所畏惧之外,周雪盈心里也没底。 好在最糟糕的情况没有发生,男子唤道,“月眠,你来试试他们几个的功夫如何。” 一袭黑衣的男子自屏风后走出,他握紧了手中剑,目光扫过宁安兰的脸庞,江月眠愣了一下,但看到一旁江心月委屈地眼神,也没有多说什么。 “诸位,承让了。”,江月眠持剑而来。 “等等,你们出去打。”,家主出言阻止,他缓缓站起身来,“别把我这大殿拆了。” 江月眠推门而出,在门前的空地上摆好架势,“谁来?” 宁安兰灵光一闪,走上前去,“不必一个一个打了。我来代表我们三个,我若是赢了你,就算我们通过,如何?” 江月眠果然不假思索地回答,“可以。” 微亮的清晨,紫芒出鞘,宁安兰没有用任何楚沐兰熟悉的招式,“师弟,你看好了,这天下剑法皆是相通的,有‘月影寒林’,便有‘夕山暖日’。” 一道紫红色的霞光自江月眠眼前闪过,他的碧落剑还未来得及出剑便脱手飞出。 宁安兰回剑,她没有为了通过考验而隐瞒事实,“你轻敌了。” 江月眠摆了摆手,“实力便是实力,技不如人,何来轻敌一说。” 一旁的家主皱了皱眉,好像对于江月眠做法有些不满,事实上,宁安兰的实力的确有些震惊到他了,猛虎可以驾驭猎犬,但猛虎若是想要驾驭白孔雀,怕是要把自己折在里面了。 但他还是舍不得送到眼前的弟子,转身对着江心月道,“他们就交给你了,带他们去换衣服,领腰牌,准备参加试炼。” 江心月示意几人跟着她离开,“父亲放心。” 目送着几人走出大殿,江家家主的目光阴沉起来,“你说——这三人究竟想要什么呢?” 江月眠陪笑道,“父亲莫要想太多,有这三人助力,我们这次定能夺下魁首,只要您坐上那个位置,他们要什么没有?” 家主点了点头,“这倒是有道理,不过这一次的魁首,想来也没那么好拿,自从那个玉梦璃掌控了荣家的势力之后,暗自培植党羽,盗用最好的资源培训弟子,她当我们没看到,只是我认为她成不了大器。” 男人的手重重地锤在扶手上,“她竟然敢改荣家为玉家!她怎么敢!” 第154章 颠覆之始 江心月带着几人走进一间挂满衣物的别院,其中的长袍按照幽蓝,墨绿,苏紫,玄黑,血红依次分区排列。 她打量着一件件衣物,“你们没有走正式的授服程序,应该穿什么呢?” 她走过幽蓝,经过墨绿,停在苏紫色的长袍前,取下两件,分别递给楚沐兰和周雪盈。 二人也没有异议,接下了长袍,注视着周雪盈走向玄黑色区域,径直向血红色区域走去。 她停在原地,对宁安兰道,“依你的实力,勉强能混上一袭血袍,但是我没有这个权力,所以——” 她走到黑红交界之间,拿起一间黑中隐隐带着一丝血色的长袍交给宁安兰,“不过示弱于敌人也是一种不错的计谋。” 宁安兰自然不在乎这种虚荣的东西,三人分开换上长袍,却没有看见江心月的人影。 楚沐兰趁机凑过来和宁安兰耳语,“师姐,我看江心月她爹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啊?” 宁安兰白了他一眼,“何止是不好相处的人啊,都不大能期望他是个好人。” 周雪盈听了有些不平,“说不定人家只是外冷内热呢?” 楚沐兰腹诽:不愧是周·魔域公主·大善人·傻白甜·雪盈,这也能往好处想。 此时江心月走进来,楚沐兰装出一副疑惑地样子,“你刚才去哪了?” 江心月晃了晃手中的金色腰牌,“去拿这个了。”,他将手中的腰牌分给三人。 楚沐兰翻来覆去地打量,只见其正面刻有一个“江”字,背面是一只怒号的穷奇。 “这算是参加试炼的身份证明,只有持有这个才能入迷宫,当然,死了的话,也只有身上有这个才有人给你收尸。”,江心月做了个鬼脸。 三人自然没有在意江心月日常吓唬人的话,自顾自把腰牌别在身上。 就在这时,大门被推开了,一袭淡粉色的衣角在门外飘扬,“许久不见了,温公子。” 听到此言,楚沐兰的表情僵住了,他转头向门口看去。 周雪盈不知楚沐兰曾经用过化名,眸光流转,尽是好奇之意。 至于宁安兰,楚沐兰自然是把他的经历全部与她说了一遍,此刻她也为楚沐兰捏了一把汗。 楚沐兰倒是临危不惧,本着一不做二不休之意开口寒暄,“当初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他故作镇定,风度翩翩地向着玉梦璃微笑。 玉梦璃神色一黯,“你不该来这里,你们都不该来这里。”,显然,她已经猜出来这三人都是新来的。 她走向江心月,“这些人——可以信任吗?” 江心月惑道,“你要干什么?” 玉梦璃一招手,天阙弦歌飞进来,“他们今夜看到我来见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加入我,要么死。” 这话让江心月更加迷茫了,旁边的三人也是紧张地把手搭在了剑柄上。 玉梦璃叹了口气,“为了这个计划,我准备了整整三年,这三年我谋夺荣家家主之位,培植自己的势力,等待着血影被颠覆的那一天。” 第155章 生死相付 曲星河垂头坐在门槛上,“他什么也没有留下,就好像他从没来过一样。” 一抹银光闪过,楚沐兰掏出一杆长枪,“不,他一直都在。 曲星河看到楚沐兰手中的的长枪,露出一个惨惨的笑容,“你一直把他带在身边?” 楚沐兰将银枪横放在腿上,又从怀中掏出一块棉布,“我会一直带着他的。” 曲星河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你做什么都带着他一起,他会很高兴的。” ”李昭平斟酌着开口,“这一次你被信任的人背刺,一定很心痛吧。” 楚沐兰擦拭着手中的长枪,“不,我并未信任他,信任他的是清和,他——我不得不说,他太容易相信他人了。” 李昭平点头同意,“那你呢,你信任我们吗?” 楚沐兰重重地点了点头,“人间至交,莫过于生死相付。” 李昭平微微一笑,“那若是我们有朝一日背叛了你,你会感到后悔吗?” 楚沐兰愣了一下,他没有过多思索便摇了摇头,“我相信你们每一个人,如果你们会在身后将剑锋指向我,那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事。而且这一次,如果我看错人了,那真的是我自己的错误,我不会有任何怨言。”,他释然地一笑,“我相信我不会如此眼拙的。” 李昭平拍了拍楚沐兰的肩膀,“你说的对,你不会眼拙的。” 楚沐兰冷不丁地来了一句,“等你回到京师的那一天,带上我吧。” 李昭平被他忽如其来的话锋转换打断了笑容,他摩挲着剑柄,很认真地思考,“会带上你的,我们都要去。” 宁安兰拉着墨宜凑过来,“对,我们都要去!” 李昭平拉过正在看星星的曲星河,“听到了吗,到时在群英武会上集合,我来告诉你们我的决定。” 听到群英武会,楚沐兰的心停了一下,他原本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但直到夏清和不在了,他才意识到,他是如此的害怕失去自己身边的朋友。 看着曲星河直爽的笑容,他忽然想开口劝他不要去,但这种冲动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从现在开始,他要为每一件他做出的事情负责,若是曲星河没有去而导致他们人手不够,发生更加惨烈的事情怎么办?他要找个万全之策,而这个万全之策,就正坐在他身边。 他看了看一旁格格不入的江心月,无奈的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这么悲伤干什么?”,江心月问。 “我的朋友死了,我不悲伤谁悲伤?”,楚沐兰不解。 江心月双手环抱着自己的双腿,缩在角落里,“在血影,每天都有人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死去,我一开始很心痛,但是后来便习惯了,纵使你再悲伤死去的人也回不来,不如去想一想自己明天如何活下去。” 楚沐兰开始有些同情这个看似无情的女孩了,在那样的环境中生活如此长的时间还能在他面前展现出一个活泼开朗的表象,属实不易。 第156章 血色黄昏 江心月听到这个说法,内心百感交集,首先而来的是震惊,无尽的震惊,而后则是后怕,如果她没有和玉梦璃搞好关系,恐怕她也会成为被颠覆的对象。 而后便是迷茫,她自小被作为杀手训练,受尽了折磨,她想逃离这个地方,但是父亲呢?哥哥呢?如果血影被颠覆,江家不再存在,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她真的想血影被彻底毁灭吗,而玉梦璃又真的能做到这件事吗? 她有很多问题,但她最先问的却是一个和自己无关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玉梦璃怅然地望向远处,“今日不急,也到了开诚布公的时刻了,便同你说说,这就要从上一次诡影试炼说起了……” 那是一个平静的下午,女子穿着熟悉的粉色衣裳坐在摇椅上静静地穿针引线,妙手之下一只栩栩如生的重明鸟跃然于手绢之上,这是她要送给心爱之人的礼物。 重明鸟的红色羽毛代表着热情和生命力,鸡的头部象征着警惕和勇气,鸳鸯的翅膀传达了敏捷和灵活,鹭鸶的脚寓意着深远和神秘。这种组合的形象特征赋予了重明鸟强大的能力和独特的个性。 而女子绣出的重明鸟不是寻常文献中记载的模样,比之要更加优雅美丽一些。 虽然他是一个杀手,不能随便与外人通婚,但二人还是享受着这偷来的幸福。 “咚咚咚”,有人敲响了房门,她匆匆收尾,拿起手帕迎去,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不是心心念念的君子,而是一具沾满鲜血的尸体,手中还紧握着女子送他的玉佩。 …… 后来她才知道,那一天是血影的诡影试炼,关于领袖候选人的竞争分外激烈,以至战火蔓延到了迷宫之外,形成了一场混乱的血影内乱。 男子正是在这次动乱中被杀死,甚至都不知杀死他的究竟是何人,但女子还是找到了复仇对象——她把这一切都怪到了血影这个组织头上。 事实上,若不是血影的杀手性质,若不是血影内之人被培养得如此冷血,要不是血影内部的动荡不安,追名逐利,嗜血好杀,他又怎会死的如此凄惨。 于是她孤身加入血影,一步步从一个普通杀手变为荣家长老,荣家家主,最后她靠着自己积累的势力颠覆荣家,改荣为玉,没有人知道她付出了多少努力,也难以相信她是如何做到的。 众人只知她颠覆荣家的传奇故事,没有人知晓她所做这一切只是为了一个已经死去三年的少年…… “又是一轮诡影试炼,而针对整个血影的最终颠覆,才刚刚开始——” 江心月被她所说的内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 玉梦璃抱着琵琶款款转向众人,“加入我,或是成为我要屠戮的对象。” 楚沐兰试图劝导她,“你不能因为他们残忍地杀了你爱的人,你就用同样残忍的手段去对付他们啊。”,听了玉梦璃的故事,他也不敢再叫她家主了,也许这个称呼对她来说就是一个耻辱,是她需要隐忍的对象。 第157章 暗流涌动 玉梦璃冷哼一声,“你清高,我不是圣人,我只是以牙还牙而已,经历此事的又不是你,你若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人,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楚沐兰忽然想到了夏清和,想到了楚宣,自己之前口口声声的说不会牵连其他赵家人,可是赵天行,赵无明,赵瑾瑜,还有那个赵子吟,他们步步紧逼,他们并不会因为他的心慈手软而放松半分,如今的他真的还会放过赵家人吗? 他不敢往下想,他也无颜驳斥玉梦璃,他感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伤人,鼓起勇气向前一步,“那我便同你一起,一不做二不休,你对血影比我了解,既然你认为血影已经不值得拯救了,那我便同你一道给他们带来这——血色黄昏。” 江心月怔怔地看着楚沐兰,她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果决。 “你们呢?”,玉梦璃转向周雪盈二人。 宁安兰简洁地回答,“我都听他的。”,楚沐兰没有想到一向有主见的宁安兰竟然是如此回答的,也许是因为他那封信吧,他偷偷一笑。 “你在笑什么?”,宁安兰余光看到偷笑的楚沐兰。 楚沐兰正色道,“我觉得‘我都听他的’是一件非常——” “你闭嘴吧!”,玉梦璃打断了他,周雪盈本来在这里便是人生地不熟,自然是楚沐兰二人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这样一来便只剩江心月了,“如果血影毁灭了,江家还会存在吗?”,她问出了她最担心的问题。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我。”,玉梦璃神秘一笑,“我可以保证,我的计划对你没有丝毫坏处,你们需要做的只是在诡影试炼中夺魁即可,你可以保证吗?” 江心月犹豫了,“血影中各家都有未亮的底牌,我也不敢打包票,但是我们会全力去争。” “这便够了,余下的就交给我吧。”,玉梦璃推门而出,腾空而起,“等你们的好消息!” 几人面面相觑,“她什么意思?”,江心月问。 宁安兰心中已经模糊的有了一个猜想,但她依旧不敢确定,她不了解玉梦璃,自然不敢分析她会如何做。 她抚平长袍上的褶皱,“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夜已深,回去养精蓄锐,准备参加试炼。” …… 玉家大堂 玉梦璃翻动着瓦罐中的药草,“这些便是这个月的毒雾所用的药草?” 送药草的那人回道,“禀家主,这些是一个月的计量,全部在这里了。” 玉梦璃打开自己中指上的戒指,在瓦罐外缘上轻轻磕了两下,一些紫黑色的粉末落入药草中。 昏暗的大殿中,没有人能看到她眸中的狠绝,“把这罐子原路送回,不要让任何人看到。” 男子起身,“领命。” “你干的很好,去领一份解药吧。”,玉梦璃吩咐。 “谢家主!” 男子抱着瓦罐匆匆从大门走出,此时戴着兜帽的黑衣男子走进来,与他擦肩而过,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158章 木已成舟 不露面容的男子走到距离玉梦璃几步之遥的位置半跪,“家主,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只是影大人他——” “他交给我,这件事只能由我来,也一定要我亲手杀了他。”,玉梦璃把玩着男子曾经送给她的戒指。 “为了你,我变成了这样,不知道你会不会责怪我呢?”,玉梦璃站起身来,“不论如何,木已成舟。” …… 翌日清晨 晨曦越过屋檐,点亮了一众少年少女的脸庞,昨日的江家大院中,江家的精英弟子齐聚一堂。 “今日便是入诡影迷宫的日子了,规则相信大家都已经熟知了。”,家主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楚沐兰三人,“事关下一任影的位置,我也下了不少功夫培养你们,此次务必夺魁!” “不负家主重托!”,弟子齐声道,但细心的宁安兰注意到,他们的脸上都没有丝毫坚决,没有丝毫热血,甚至可以说毫无血色。 每个人都在恐惧,害怕自己走不出那座传说中的迷宫。 “出发!”,江月眠高声喊道。 这队伍莫约有二三十人,对于血影中的一家算不上多,倒也算不上少。 众人一直被领出了他们来时的黑红大门,难不成这诡影迷宫不在血影势力范围内? 直到一堵向上和左右都看不到尽头,锈迹斑斑的高墙出现在众人视野里,原本安静的队伍瞬间发出了嗡嗡的讨论声,很显然这些年轻的弟子也是第一次参与诡影试炼。 事实上,根据血影的规矩,为了更好的选拔人才,各家都要推举年轻一代的弟子,而他们终生只有一次参加诡影试炼的机会。 这些年轻的弟子从这座迷宫中走出,必然是脱胎换骨,整个身上都多了一分杀气。 行至高墙之下,只见这金属高墙中间竟然还有一道门户,这道门户并没有像四周一样锈迹斑斑,看来是经常更换。 门户侧旁有两道阶梯通向高墙的顶部,遥遥看去,云雾之上,似乎有人影端坐。 “影大人,可以开始了。”,有人禀报。 坐在鸾椅上的身影点了点头,立刻便有人喊道,“奉影大人之命,开门!” 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巨门缓缓打开了,根据江心月所说,这里面应当是一座方圆几十里的迷宫,但周雪盈所见只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江月眠摆弄着手中的腰牌,他不知按下了什么东西,所有人的腰牌上那个“江”字都亮了起来。 “各家弟子可以凭借腰牌辨别身份,也可用之照亮前路。”,一个看起来地位颇高的长老解释道。 “最终宣布结束时,手中持有‘影’字令牌的一家视为夺魁。” “去哪里找啊?解释的不明不白的。”,楚沐兰嘟囔。 “每一届的规则都略有不同,他们不会告知确切我们的规则,因为他们认为对于规则的判断也是考验的一部分。”,江心月解释道。 “所以你也不清楚具体的规则?”,宁安兰问。 江心月一如既往地理直气壮,“是啊,我不知道。” “你不早告诉我们!” 第159章 萤火皓月 楚沐兰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从昨日晚上起,我身上所背负的便已经不只是为朋友复仇的使命了,所以纵使有万丈深渊,我也要去闯一闯。” 三人的想法倒是出奇的一致,这不仅让江心月增添了几分把握,她拉了拉江月眠的衣角,“先下手为强,走了!” 江月眠发号施令,“全体出发!” 其他四家自然也不甘落后,于是浩浩荡荡的队伍便朝着那一片黑暗涌去,星星点点的微光聚集在一起,汇成了一条星河,却仍然照不亮这无尽的黑暗。 江月眠对着江心月窃窃私语,“父亲并不在乎这些本家弟子,死了便死了,但他叮嘱我,一定要把你安全的带出来。” 她的父亲也许心狠手辣,不一定是一个好家主,不一定是一个称职的领袖,但作为一个父亲,他从未表露的,也是最为关心的,从来都是他的两个孩子。 江月眠想起与玉梦璃的约定,也许她似乎有些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对了,父亲还说——”,江月眠的话将出神的江心月拉了回来,“不论你想做什么,他都会支持你。”,江月眠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此刻江心月甚至怀疑父亲是否已经知晓了玉梦璃的计划,不过若是如此,那她们便可以真正放开手脚去做了——虽然还不知道玉梦璃到底具体是如何策划的,但是对于他们自己的部分,只需要夺魁就可以了。 “只需要”夺魁,江心月无奈的微微叹息,玉梦璃是真的看得起他们啊。 随着走入高墙之内,众人的视线陷入一片黑暗,唯有腰间的玉牌散发着幽微的光芒。 进入迷宫之后,五家弟子似乎有着某种默契一般,不约而同地按各家分散成五股队伍,向不同方向走去。 走在最前面的江月眠举起腰牌,依稀辨别着前方的道路。 “这座迷宫里——都有些什么啊?”,楚沐兰问。 江心月踮起脚尖看了看前面的队伍,“每一届都不一样,一般来说大多是一些机关,或者是长老镇守的关卡,再不济有些怪物什么的。” “还有怪物?”,楚沐兰惊奇道,“哪来的?” “我哪知道啊?”,江心月无奈的回答。 他们的身后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这应该是入口关闭了,再打开便是一个月之后了。 “总感觉你们这试炼有点像养蛊。”,楚沐兰自言自语。 “何止是像,分明就是。”,江心月心不在焉地评价道。 “我们现在往哪里去?”,宁安兰问。 走在最前面的江月眠头也不回地高声道,“先往迷宫深处走,一般来说这时就会有长老拦路,算是第一道筛选。” 但黑暗之中,他们就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总是走进死胡同,就这样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众人的眼前露出了一道微光。 深红色身影对着桌案而坐,桌案上点着一支蜡烛,这便是这黑暗之中除了众人的腰牌之外。唯一的光芒了,但这光芒并不让人感到安心,相反,江心月还是希望他们什么也没有遇到。 他食指一拨,众人身后便传来震耳欲聋的摩擦声。 “是墙,墙在动!”,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第160章 各怀鬼胎 伴随着铜墙铁壁的移动,众人被完全困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内,当然,没有丝毫光源的他们浑然不知。 “嘿嘿嘿……”,阴森的笑容从红袍身影的口中发出。 宁安兰大步向前走去,直截了当地问道,“前辈拦在此处,所为何事啊?” 说实话,对于一个看起来如此不怀好意的人,江月眠觉得她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不过那人可不领情,开口道,“不为何事,只是奉命拦住你们。” “那我们怎样才可以过去?”,有人问道。 那长老缓缓地站起身来,“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他随手拿起放在地上的木棍,“第一,立刻杀死你们中的一个人,杀死他的那个人可以通过——” 人群之中的嗡嗡声忽然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红袍身影上。 “第二——嘿嘿,就是遵循第一条。”,他的脊背有些佝偻,现在站起身来,众人才发现他比想象中要高大许多。 这句话落下,本来便阴森无比的氛围又增添了几分诡谲,有的人愤慨地怒视着那人,甚至就要拔刀冲出去。 而有的人则是抱着双臂,观望着其他人的动向,甚至还有人不怀好意地看着周围的人,似乎随时准备动手。 这个情况自打那人的话音落地,江月眠就料到了,但他毕竟是这次江家的领头人,若是江家子弟自相残杀,这个责任他可担不起。 稳定人心的事,还得他来做。 “静一静,静一静!”,江月眠大喊。 看来他在江家的威信还是不差的,骚动的人群逐渐平静下来,江月眠缓步走到那长老的面前,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够刺穿任何伪装。 “我凭什么认为,你说的就是规则?”,江月眠的声音平静而无波,好像是那屹立千年而不倒的泰山。 长老挥舞了几下手中的木棍,一道道破空声刺激着这些弟子的心理防线,“信,或是不信,自然由你自己判断。” 江月眠退了回来,与江心月几人凑在一处耳语,四周的弟子都围上去听着。 “这不是他说的可不可信的问题,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十多年的同门,谁能下得去手?”,江月眠很坚决的否定了所谓的“规则”。 楚沐兰点了点头,“要不然我们——” 此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惨叫,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人手持细长横刀挥向身旁的男子的脖颈。 “生日危机面前,自然有人能下得去手。”,那人阴翳地笑道。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一袭紫衣便已经手持长枪飞奔而出,长枪离手,叮地一声,那横刀就已经插在了地上。 劫后余生的那名弟子回过神来,腿一软瘫在了地上,刚刚那横刀距他只有三寸,若是楚沐兰的枪再慢一点,他的头可能就不在自己的脖子上了。 长枪抵在男子的额头上,楚沐兰横眉怒目,此时他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根本没打算留在血影,更不会留在江家,他满脑子都是赵子吟的短剑刺入夏清和的胸膛的画面,当时他若是反应也这么快,该多好。 “没想到江家竟然养出了你这样两面三刀的东西!” 周围的人群也跟着斥责,男子见自己被孤立,连忙向长老求助,“请问长老,我这样算通过了吗?” 第161章 幽冥断岳 刺耳的破空声回荡在整个封闭空间内,在男子惊愕的目光中,木棍刺穿了他的胸膛。 红袍身影走过来,拔出插在男子胸腔的木棍,带出一片血花。 “血影需要无情的杀手,但不需要完不成任务的废物。”,他冷冷地吐出这样一句话。 人群之中,宁安兰拽着周雪盈的手被甩开,周雪盈顾不上危险,冲出人群指着长老质问道,“他就算是个两面三刀的东西,也是我们江家的人,他的死活凭什么由你来决定?” 那长老又自顾自地坐回了原位,如同雕塑一般僵冷的面孔一动不动。 宁安兰默默将周雪盈拉了回去,“此人是通天境高手,还是小心为妙。” 不过显然,她也忍不住了,腰间的紫霞剑微微颤动,等待着出鞘的那一刻斩尽不平。 片刻后,红袍身影站起身来,慵懒的声音悠悠响起,“我说,你们商讨出一个结果了吗?” 人群自觉地让出一条通道,宁安兰带着四人走出来,她的声音冰冷入骨,“商量好了,结果就是——我们选第一项,不过我们只需要杀死一个人,那就是你!” 紫霞剑泛起万丈霞光,漆黑的空间忽然被晚霞照得通明,“斜阳映水,飞鸿在天。云霞破晦,方得暮明!”,这是云霞剑法,云霞破晦。 “破尘境大成,江家竟然藏了如此高手?”,那长老手中的木棍微微带起幽绿的光芒,“幽冥断岳!” 一剑出,云霞微散,昏黄之中,清冷如冰玉的女声响起,“洛家大长老,洛孟初。” 宁安兰这么一说,楚沐兰才认清他的红袍上是一只梼杌。 洛孟初也认出了宁安兰,“白衣剑仙,久闻大名,我们可否各让一步,我不会干预你的任何行动,但是我的事请剑仙也不要再插手。” 宁安兰冷冷地回答,“你方才也说了,我是剑仙,我做什么需要你让路?” 洛孟初将手中的木棍扔到一旁,从角落里拿起一根铁棍,那铁棍上布满了铁锈,洛孟初右臂一震,铁锈纷纷落下,露出一截火红而灼热的棍身,其上雕刻的盘绕的烛九阴随着铁锈脱落而变为相传中的赤红色,好似活了一般。 (注:烛九阴,堪称上古凶蛇之首,亦可称为万蛇之祖。尽管应龙在龙族中战斗力名列前茅,但仍不及烛九阴的强大。烛九阴栖息于北极的极寒之地,拥有着人脸蛇身的形象,类似于女娲娘娘的形象。身长千里,周身赤红,令人望而生畏。它掌控着时间和空间,眼睛一睁,黑夜即变为白天;眼睛一闭,白天又变成黑夜。烛九阴无需食物、睡眠或呼吸,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风雨。它被认为是生命力与控制力的完美结合,为古代神话中的神秘生物描绘出了一幅壮丽的画卷。) 相传洛家幽冥棍仙自幼将手放在火红的烙铁上训练,久而久之手上的皮肉变得厚硬无比,使他能够直接握持被烧红的铁棍而不会被灼伤。 第162章 望穿秋水 洛孟初手中烧红的铁棍拖在地上,留下一道焦痕,“剑仙又如何,我们血影从不怕得罪人,况且现在的你恐怕只有破尘境,能不能打过我还难说。” 九阴火棍在空中划过,洒落一片火星,由于极快的速度,整个棍身都弯曲着向下砸去。 宁安兰的境界开始浮动,但她还未出手,一道白光闪过,碎玉枪抵住了火棍,二者相接,一股炙热的罡气掠过楚沐兰的脸庞,他急忙收回了碎玉枪,火光之下,白水晶所制的长枪上,交击之处略微有一点灼痕,好在轻轻一擦便抹去了。 宁安兰握剑的右手被楚沐兰轻轻握住,一股真气压住了她将要破入通天的境界。 “后面还有强敌,你是我们的底牌,若是用完了扶摇力竭无法再战就危险了,欲胜此人,我们一同出手足矣。” 宁安兰手上温热的触感提醒她,她的手还被少年牵在手里,她侧目望去, 他神色如常。 她偏过头来,感觉心跳的速度又快了几分,她温柔地回握住他的手。 鬼迷心窍地,楚沐兰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不知是不是她多想,自从她从魔域回来之后,少年对她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尤其是——那封信。 想到这,她的脸颊烧了起来,好在在这黑暗之中,没有人能够看到。 不过这一切都被身旁的江心月收入眼中,她自然不会告诉宁安兰,练就了映水剑法的她,双眼早已如秋水一般明澈,能够洞穿这无尽的黑暗。 宁安兰用力抽了抽被紧紧包裹住的手,楚沐兰似乎察觉到了不妥,默默松手拔起自己的长枪。 “喂,楚沐兰。” 听到江心月忽然如此叫他,楚沐兰的心悬了一下。 “不要再装了,你会幻术对吧。”,江心月随手挽了个剑花,不知不觉的,宁安兰忽然感觉周遭干燥了几分,而水心剑上环绕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楚沐兰谨慎地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江心月露出一个不怀好意地笑容,“我们来打个配合。” 水心剑在她手中荡了一圈,水痕流淌,化作一面水镜。 “镜花水月!” 一个一模一样的江心月从镜中走出,楚沐兰向洛孟初冲去,途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长枪的枪尖穿透了那个“江心月”。 “幻术。”,洛孟初冷哼道,将真气注入手中通红的铁棍,只见那棍身忽然冒起火来,似有燎原之势,当头而下。 水镜散去,江心月引流而上,霎时间火棍被浇灭。 洛孟初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的火棍,“你明明只有尊主境,你凭什么——” 身后的江心月虚影向他袭来,洛孟初并没有理会,手中熄灭的铁棍直接砸穿了江心月的头颅。 这一击不止打穿了江心月的头颅,整个江心月都化作水雾消散开来。 身后的江心月手中的水心剑抵在洛孟初的后心,那冰冷的触感告诉他,这一个江心月才是真的。 他垂首看了看手中的铁棍,那铁棍分明还燃着熊熊烈火。 第163章 尔虞我诈 江心月俏皮地歪头一笑,“我们的配合,怎么样啊?” 洛孟初喘着粗气,像一个打闹输了的孩童一般赌气道,“打架就打架,怎么和赌博出千一样!还有什么意思?” 江月眠背起地上的尸体,“哦,那你随意杀江家弟子就有意思了?” 洛孟初被激怒了,他的周身燃起熊熊烈火,刚刚反应过来的江心月急忙动手,水心剑浅浅的刺入他的身后便被烈火冲飞了出去。 地动山摇一般的冲击波使得众人皆扑倒在地,唯有宁安兰手中的紫霞剑泛起万丈光芒。 “总算拿出点真本事了。”,她的境界这一次没有浮动,转眼之间便攀升至通天境大成。 这时楚沐兰才明白,方才她恐怕是由着自己玩呢。 他无奈的杵着长枪叹了口气,如今的他还是没有踏入尊主境,用出扶摇之后只有尊主境初期。 但他还是拖着长枪飞身而出,接连踏在墙壁上,迅速向洛孟初接近。 刺目的紫芒在火海中劈出一条通道,宁安兰闪身躲避,在她的身后,一条玉龙咆哮着冲出,后面紧跟着手持长枪的楚沐兰。 “这是——游龙枪法?” 自从离开玉龙雪山后,楚沐兰日夜分析夏清和的枪法,又与碎玉枪法相结合,时至今日,偶有所得,所用的枪法似乎有了游龙枪的几分神采。 在宁安兰的眼中,楚沐兰的身影渐渐与记忆中的银枪少年相重叠,同样的恣意江湖,同样的意气风发……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居么?”,宁安兰幽幽道。 玉龙腾飞,洛孟初横棍去挡,那赤红色火蛇忽然活了过来,张口向玉龙咬去。 只见玉龙径直撞在火蛇的身躯上,楚沐兰的长枪也轻轻一拨,九阴火棍在空中无奈地打了个转,当啷一声掉在一旁。 火焰散去,洛孟初颓然坐在墙根之下,他刚要站起身来,周雪盈衣袖之中飞出一串相连的玉环,将他紧紧的束缚住。 众人还没有看到宁安兰出手,紫霞剑便已经贯穿了他已经破烂不堪的红袍,将他钉在墙上。 这一剑似乎并没有伤到他,只是将他钉在原地。 宁安兰拔出插在高墙上的紫霞剑,随着战斗的结束,云霞和火焰逐渐散去,一切再度缓缓陷入黑暗。 周雪盈一拽,玉环翻飞,收入她的袖中,楚沐兰抓住了尾部的最后一环,仔细看去,那是一串莹白之中带着绿纹的玉环环环相扣而成,“这是什么武器?” “我叫它玲珑,伸缩自如,可以当鞭子使,也可以作锁链用。”,周雪盈将玉环收回袖中,“你还是看看那家伙怎么样了吧。” 昏暗之中,楚沐兰还真隐隐约约看到洛孟初似乎对着他招了招手,他踌躇着走过去,“你是在叫我吗?” “我不能败给无名之辈,你叫什么?”,洛孟初问。 “江暖鸿,这位是江汐妙。”,楚沐兰故作不假思索状。 洛孟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名字,就是没听说过。” 洛孟初再度挥了挥手,示意他蹲下来,楚沐兰蹲在他面前,洛孟初凑到他耳边低语,“告诉你一个秘密如何?” 他能够看到楚沐兰的眼底闪过一丝名为怀疑的光芒,但他没有选择解释这个突然的选择,而是继续向下说去。 “我可以告诉你这次试炼的规则,条件是——”,他好似一条毒蛇一般在楚沐兰耳边低语,“告诉我玉梦璃在做什么。” “玉梦璃在做什么,玉家主在做什么我怎么会知道?”,楚沐兰起身走开,“莫名其妙!” “你可以假装自己是个普通弟子,可是坎水使装不了。” 楚沐兰的脚步停住了,他没有回头,静静等待着下文。 “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她的目的,毕竟当年那个男人可是死在我手里——”,洛孟初嘴角恶毒的笑容藏在阴影里,反而更像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楚沐兰猛的回头,踏歌剑出鞘,洛孟初微微偏了偏头,那剑锋擦着他的脖颈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四周的弟子正要离开,纷纷转头向他看来。 “你以为就凭她也能颠覆血影吗?你也太小看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了。” “我不会杀你,我会把你留给她处置。”,楚沐兰转身正要离去,洛孟初的手如同铁钳一般夹住了他的手臂。 “等等——规则是……” 也不知洛孟初说了些什么,楚沐兰的脸色铁青,他甩开洛孟初的手,“你休想再骗我!” 第164章 杀机暗藏 洛孟初耸了耸肩,声音嘶哑地回答,“我有没有骗你,你自己知道。” 楚沐兰愤然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串重重的脚步声。 洛孟初无奈地叹了口气,“江家怎么出了这几个愣头青,这样对长老不敬,以后如何在血影活下去?” 殊不知这几个“江家弟子”根本就没打算在血影活下去,不,他们根本没打算让血影活下去…… 宁安兰见楚沐兰与洛孟初说了几句话便脸色铁青地回来了,连忙上前过问,周雪盈和江心月也跟着走过来。 楚沐兰对于宁安兰向来都是毫无保留,“他说,每个弟子的腰牌中都有一块影字腰牌的碎片,得到影字腰牌的方式就是杀人夺牌,然后拼在一处。” 宁安兰黛眉微皱,神色凝重了几分,“这样一来,这迷宫之中恐怕是要大乱啊。” “这些腰牌的碎片有重复的吗?”,江月眠竟然在一旁偷听到了三人的对话,过来发问。 楚沐兰点了点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江月眠松了口气,“好在我们不用杀自己家的弟子。”,这话说的实在是有些出乎几人的意料的残忍。 周雪盈揪过江月眠,“你还真要大开杀戒啊!” 江月眠用力推开周雪盈,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几步,“不然还能怎么样!你不杀人,别人也会来杀你的!” “你们血影的人都这么不可理喻吗?” …… 楚沐兰没有理会二人的争吵,默默收起了自己的腰牌,用袖筒层层裹住,防止被人看到。 “我们怎么办?”,他问宁安兰。 宁安兰摊了摊手,“你不是向来最有主意吗?” “其他人应该还不知道这个规则,我们——”,楚沐兰打量了一下身后不知道应该去哪里的众人。 “不行,我觉得那个洛孟初恐怕不可信,最坏的情况是只要通过考验就会被告知规则。”,宁安兰心如明镜,一下便看穿了洛孟初的伪装。 楚沐兰想到当时他还要与自己“交换信息”,气不打一处来,真想回去再揍洛孟初两下。 但很显然,楚沐兰是一个乐观主义者,“最好的情况是,目前还没有人知道这条规则,减少伤亡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你想怎么做?”,江心月无奈地瞥了一眼身后争吵不休的江月眠和周雪盈,这——唉,真是摊上了个好哥哥啊!她猛的转身,“不许吵了!” 江月眠和周雪盈都愣住了,紧接着江心月声音轻柔的安慰道,“我没说你,周姐姐。” 江月眠:??? …… 楚沐兰一锤定音,“我们想办法把他们的腰牌骗过来!” “这计划听起来未免也太不靠谱了吧?”,江心月腹诽。 楚沐兰思索,“那我们就——” “小心!” 宁安兰忽然伸手推开了楚沐兰,黑暗之中咻地一声,一道银光从楚沐兰刚刚站立的地方飞过。 虽然楚沐兰躲过了,可那东西并没有停下,伴随着一声惨叫,身后应当是有人倒了下去。 第165章 飓风飞扬 “什么人?”,江心月没有时间去看身后,向着黑暗中那东西飞来的方向问道。 楚沐兰能感觉到身后的弟子们缓缓散开了,“是一把细长的横刀。”,江心月对着他耳语。 这算不上什么有用的信息,但对于江心月来说,单凭武器便可以辨认出是何人了。 “此人应该是许家,许陌翰,他的刀法凌厉迅捷,是血影当代第一快刀。”,江心月紧紧盯着黑暗中的远处。 寒光一闪,黑暗中的横刀不见了,一道腥风掠过,几滴鲜血落在楚沐兰的左肩上。 楚沐兰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男子,淡定地擦了擦肩头的血迹。 男子抬起横刀,“如此近的距离,你来不及躲的。” 楚沐兰伸了个懒腰,“哎呀,我好怕怕啊~” 男子额头青筋暴起,挥刀砍来,楚沐兰面对冰冷的刀锋,眼睛一眨不眨。 “啪”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近在咫尺的刀锋忽然就变成了一根稻草。 男子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稻草,“幻术,你不是江家的人?” 这次轮到楚沐兰一头雾水了,“为什么这么说?” “谭家以幻术着称,自称幻术天下第一。”,江心月发现关于血影的信息,屹立还是给他们讲少了。 一旁的宁安兰轻哼了一声,似乎是听到这“幻术天下第一”的名头不太服气。 楚沐兰随手幻化出一柄横刀扔回给男子,“许陌翰是吧,刀给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我可是血影第一快刀,怎能被你这些旁门左道打败!”,男子提刀暴起,“许家弟子,随我杀!” 黑暗之中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见许陌翰这副架势,恐怕是已经知道了所谓的“杀人夺牌”的规则,正欲拿他们开刀。 黑暗忽然被驱散,划破虚空的紫霞飘飞在宁安兰身后,紫霞剑脱手而出,“聒噪!” 许陌翰的刀不愧是血影第一快刀,宁安兰地紫霞剑竟然直接被挑开了,然而许陌翰也被震地倒飞而出,果然在实力的绝对压制面前,再好的刀法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但他显然没有放弃,一股旋风在刀身凝聚,“飓风剑法,大风起兮,云飞扬!” 飓风竟然将弥漫的云霞吹散的几分,然而戏剧性的结局出现了,楚沐兰无奈的摇了摇头,双指在空中一抹,横刀再度变成了一根朽木。 “你耍我?” 楚沐兰故作高深,“若是你没有动其他心思,给你的刀便是真的了。”,他敲了敲刀身,“这次是真的了,给你。”,他头也不回地将刀抛给他。 许陌翰赶忙接过横刀,紫霞剑的剑锋近在眼前,“姑娘,不杀我?” 宁安兰瞥了一眼身后正在帮忙给受伤的弟子包扎伤口的周雪盈,此时那弟子正在地上低声哀嚎,“刚刚那人若是被你杀了,你现在就算是求我也没用。” 许陌翰虽然在血影中日日被灌输着杀手无情的概念,此时也不好意思再度发难,犹豫着开口问道,“姑娘是否已经知道——这次试炼的规则?” 第166章 提灯恶鬼 宁安兰没有正面回答,她反问道,“所以你做出的决定就是,带着这些许家弟子去杀其他弟子?” 许陌翰微微颔首,“这可不是我做的决定,是他们做的决定。”,他指向身后的许家众弟子。 宁安兰现在好像理解了玉梦璃为何要用如此极端的方式来覆灭整个血影,因为整个血影似乎已经无可救药了。 但她还是决定拉他们一把,“我现在要做一个不一样的决定,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许陌翰席地而坐,仰头看向宁安兰,“哦?说来听听。” …… 看到黑压压的人群向着迷宫深处走去,高座的男子捋了捋胡须,“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影大人,另外三家的队伍也已经联合起来,向中心地带行进。”,一名穿着紫黑色虎头铠的男子汇报道。 影摇晃着手中的酒壶,“他们展现出了惊人的凝聚力,但血影是杀手,不需要这该死的凝聚力,十三卫立刻围杀他们,把队伍打散,要是能顺带离间他们就更好了。” “是!”,男子告退。 影抚摸着鸾椅上的扶手,忽然在某个位置按了下去…… 宁安兰用手轻抚着身侧的墙壁,这些墙锈蚀的越来越厉害了,这恰恰证明他们正在不断接近迷宫深处。 “我们这次,就是要用行动告诉他们,血影——”,楚沐兰正讲的兴起,忽然被一阵轰隆隆的声音打断了。 “不对劲,应该是身后的墙动了。”,周雪盈提醒。 江心月美目波光流转,穿透眼前的黑暗,身后不远处,众人刚刚走过的地方,无尽的铁墙在缓缓向右移动,露出一个可供数驾马车并行的通道。 通道之中,十三盏冒着幽紫色光芒的提灯映照着十三人身后飘逸的紫黑色斗篷,虎头铠甲在提灯的照映下覆上一层淡淡的紫芒,像是来自地狱的使者。 这十三人皆戴着纯黑色的无脸面具,看不出面容与年龄,只带给人一种肃杀的气场。 为首的那人看步伐神态,应当就是方才与影说话的那位,此时他拔出背在背后的阔刀,“奉影大人之命,十息之内还聚集在一起者,杀!” 人群没有想象中的骚乱与不安,面具下的男子皱了皱眉,“一!” 暗影十三卫乃是影大人麾下的顶尖高手,血影之中也只有五家尊长能够与其平起平坐,平日里这些弟子见了他们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今日的行为有些过于反常了,或许—— “二!” …… “九息了!” 一直数到第九声,人群仍然站在原地,没有一个人动步,甚至最前面的弟子还向前走了几步。 “十!”,齐刷刷的拔刀声传出,十三人并肩向前走去,可众人眼中仍然没有丝毫惧色。 “有我们在,你们每个人都要活着走出去……”,十三卫走近方才听到谈话声从人群中传出。 此时人群骚动起来,正当这队人都以为他们要转身落荒而逃时,人群让出了一条路,楚沐兰等人从中走出。 在一片蓝,绿色长袍中,这几抹紫,黑,红分外扎眼。 第167章 碧落黄泉 楚沐兰拍了拍江月眠,目光坚定地看向他,“事情的原委我们已经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了,你该做出你本该做出的选择了。” 江月眠深深吸了口气,碧落剑出鞘,“我也给你们十息,十息之内离开,我可以留你们一命。” 为首的男子不屑地仰头笑了起来,“就凭你们?你是江家少主吧,我看你是疯了,看来江家后继无人啊~” 碧落剑在江月眠手中一转,发出一声刺耳的剑鸣,说是剑鸣,但更像来自冤魂的哀嚎,江心月的剑乃是剑客之剑,而今日所见江月眠之剑恐怕才是杀人之剑。 “黄泉剑法,碧落黄泉!” 在场之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毫无保留的杀气,那是一种真真切切想要取人性命的杀意。 “此剑一起一落,便取人性命,从未失手。” 江月眠的剑轻轻擦过阔刀,划出一阵火星。 面具下的声音轻笑道,“巧了,我的阔刀下还从未跑走过一个人,从未失手。”,最后四个字他咬的很重。 长枪划破黑暗,碎玉枪被阔刀死死压住,然而楚沐兰的左手寒光一闪,游龙枪径直扎入了面前身影的胸膛。 然而并未有想象中的干脆利落,坚硬无比的虎头护心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你知道我们十三卫为何拥有如此高的地位吗?”,阔刀横扫,楚沐兰一跃而起,立于刀背之上。 “因为我们不光是实力最强的,也是装备最好的。”,通天境的威势爆发,楚沐兰沿着刀背一个箭步而来,却被震得倒飞而出。 阔刀旋转着跟来,残影在空中划出一个巨大的圆盘。 紫霞剑上挑,阔刀扎进了铁墙之中,这一下可不得了,这削铁如泥的威力一览无余,周雪盈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别愣着了,再不上就出人命了!”,江心月喊道。 随着一根三叉戟掷出,人群一拥而上,一时间刀光剑影,要不是十三卫都手持提灯,敌我恐怕难以分辨。 正当众人混战于一处时,远远地一片“星海”正在接近这片修罗场。 还是江心月最先发现,水滴飞过几人面前,恰好映射出远方的景象。 “你们看!”,江心月提示。 宁安兰正在对战十三卫的领头人,此时那人也发现了水滴,眼睛一眯,欲图看出里面是什么。 宁安兰一剑劈散了水滴,飞溅的水雾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恰好射入了面具露出的眼眶中。 那人一捂眼睛,宁安兰抓住机会,横踢在他的胸口,“你既然吹嘘你的铠甲牢不可破,那我便打你个内伤,如何?” 那人横飞而出,撞在墙上,身上的铠甲发出咔嚓的声响,他硬撑着站起身来,“不对——坎水使?” 宁安兰的心一沉,终究还是被认出来了吗? “江家和许家的人就在眼前了,杀!”,那“星海”发出遥遥地喊杀声。 虎铠武士听到另外三家的口号倒是松了口气,他举起右手握拳,“计划有变,撤!” 第168章 肃清血影 迷宫自动打开,为他们亮出一条直通出口的路径,十三人径直从中离去。 “我们也跟上!”,楚沐兰向正在徐徐关闭的出口冲去,宁安兰拉住了他,“还记得玉梦璃说的话吗,我们的任务不是活下来,也不是闹翻整个试炼,我们要‘夺魁’。” …… 高墙之上,久坐的身影勾起嘴角,本以为合为一气的五家原来还是在自相残杀,“十三卫可以退场了。”,他命令道。 高墙之下,无尽的深渊之中,许家江家正和另外三家厮杀,楚沐兰正被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妹围攻,经过多场战斗的他已经精疲力竭,不一会便被锁链套住,动弹不得。 扶摇! 他瞬间挣脱锁链,铁环节节崩碎,双枪挥舞,一个横扫那对姐妹便倒在了地上。 宁安兰总感觉自己对面的三人都未出全力,不然她恐怕不得不用出扶摇才能抵挡,不过令她更加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三人忽然收剑,其中两侧的人一个用剑抵住了洛家少主的脖子,另一人手中的剑则直接刺入了商家领头人的心脏。 中间那人高高举起玉家的腰牌,若是仔细看去,那腰牌并没有任何光芒,若不是四周的刀光剑影根本难以分辨。 这并不是参赛所用的腰牌,这是玉梦璃的尊长令。 “奉家主之命,肃清血影,归顺者可以活着离开,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江心月向着正在擦拭溅在脸上的血迹的那人走去,“你就这么干净利落地杀了他?” 那人丢掉沾满血迹的手帕,“是啊,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他呢?”,江心月指向被剑锋架在脖子上的洛家少主。 话音刚落,那洛家少主一掌打向身后的男子,剑锋轻抹,他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他已经给出他的答案了。”,男子摆了摆手,“我说过了,道不同,纵使你再对他百般放纵,最终也是‘不相为谋’的结果。” 他向宁安兰微微鞠了个躬,“坎水使,久闻大名,在下玉家,玉生烟。” 楚沐兰忽然插在二人中间,“楚沐兰,幸会。” 玉生烟的目光越过楚沐兰看向宁安兰,楚沐兰脚下微微一挪,恰好挡住了他的视线,“我说,那些投降的你打算怎么处理?” 玉生烟彬彬有礼地一笑,“当然是带上了,一会有的是用到他们的时候。” “你知道我们的计划?”,宁安兰感觉此人有些深不可测。 “猜到的。”,玉生烟谦虚的伸手,“请吧。” 在又处理了几个不听话的弟子之后,(当然,周雪盈自然是看不下去的,楚沐兰也不太乐意,不过自打夏清和死后,他好像变得没有那么容易乱发善心了。),众人继续上路了。 遥遥不可及的,还是那十三盏灯,还是那十三副铠甲,他们围成一圈,正在打着马吊牌。(注:马吊牌,古代中国博戏之一。明代中期出现的中国第一副成形纸牌。) 第169章 剑拔弩张 “二十万贯。” “不要。” 其中一人摘下面具透了口气,“你们说,这一届会有人提前交令牌吗?” “半文。” “噫~” 那领袖摇了摇头,如若仔细分辨就会发现,他的虎头铠的虎头上要多上三条竖纹,“提前交好啊,省的放那些东西出来,又能少死很多人——” 其中一人猛的灌了一口酒,“死多少人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多死点麻烦事少。” 领袖抢过酒壶,撒了些在地上,“别喝了,这种话你也敢说。” “五文。” “收了。” “啊?我真——” 领袖一拍桌板,“都别说了,有人来了!” 透过面具上眼睛的缝隙,他看到吗不是一个两个人,甚至不是一家之众。 那是一片“星海”…… “该死,这帮家伙……”,他喃喃道。 楚沐兰看着越来越近的十三人,他抬头向上望去,高墙之上,无数身影屹立,围在中间的依然是那静坐的暗金色身影。 “喂,你们!”,玉生烟率先开口,看得出来这一次玉梦璃是不打算留任何余地,所以就连玉家的弟子说话都如此猖狂。 “和了!”,一人拍案而起。 “哎呀!” 玉生烟:? 那领袖瞪了一眼身后围坐的众人,立刻便鸦雀无声了,他虽然心知这不可能,但还是抱着希望问了一句,“交令牌吗?” 回想起往年他抱着双臂吊儿郎当地说出“令牌给我”时,他不禁觉得今时今日有些讽刺,这一切都是高墙上那个端坐的身影所致,而他甚至不敢抬头瞪他一眼。 玉生烟刚要开口,楚沐兰竟然真的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来,他满面笑容地递过去,“不知这块令牌可不可以。” 玉生烟虽然不了解他,但也能感觉到他的笑容不怀好意,至于宁安兰似乎已经猜出他交出去的究竟是什么了。 那领袖接过令牌,入手重量就不对,但他还是想看看这究竟是什么,翻过来之后一个“洛”字映入眼帘,底下刻着三个小字,“大长老”。 这是洛家大长老的长老令牌! 他瞬间反应过来,楚沐兰是在威胁他,就连洛家大长老都败于他们手下,但他并不惧怕任何长老,所谓的威胁在他看来更像是在挑衅。 高墙之上,暗金色的长袍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影的身影略微前倾,他冷漠的双眼注视着深渊中发生的一切。 领袖缓缓收起令牌,“这令牌我收下了,但想要凭这个从我这里过去,不行。” 眼看双方就要动手,周雪盈神情淡然地走上前来,眼角藏着笑容,“这个行不行。” 领袖接过令牌,“我警告你们,别再耍花招,纵使是坎水使也护不了你们,一会时间结束之后,她自身都难保。” 但手上不差一丝一毫的重量告诉他,这一次的令牌是真的。 他低头看去,那是一块透明的水晶令牌,上面有拼凑的痕迹,一个“影”字赫然刻在中间。 “这令牌——是真的?”,后面还在打牌的众人凑了过来。 第170章 独木不成林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赶忙举起令牌,以便上面的人看见,“可是这魁首只能有一家,你们——”,他的低语被打断了。 “魁首的问题稍后再说,按照碎片的比例,若是要拼出令牌,你们的人数至少要削减三分,如今你们带着近乎满员的队伍回来,就想蒙混过关?”,“影”似乎用了某种传音术,威严的声音响彻整个迷宫。 “只能活七成?”,楚沐兰打开了一直背在背上的布包,银白色寒光出鞘,踏歌剑雪藏多日,一声剑鸣同样响彻到高墙之上。 “我说,他们一个人都不能死!”,楚沐兰的声音震耳欲聋,果然如他所说,他曾经除了武学什么都会。 好吧,幻术不算…… 就在楚沐兰与高墙之上对峙时,玉生烟从怀中掏出一支响箭射了出去。 玉家大殿,玉梦璃听到了响箭的声音,她轻轻折起绣有重明鸟的手帕放入怀中,抱起天阙弦歌走出大殿。 “家主,毒雾已经放出,血影四周的所有防御力量均已被解除。”,有人禀报。 玉梦璃莲步轻移,腰间的玉佩缓缓摇荡,“把毒雾引进来,然后随我踏平三家。” 戴着兜帽的男子疑惑道,“家主,江家怎么处理?” 玉梦璃的声音像是腊月的寒风,虽然悦耳却冰冷刺骨,“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 “属下明白。” 她踏空而起,“出发!” 玉家大门前,数百戴着都难的黑衣身影早已齐聚,随着玉梦璃一声令下蜂拥而出,向着洛家冲去…… 而暗淡的血影之中,仍然唯有那一袭粉色长裙,向试炼迷宫行去。 一声凤鸣响彻天地,火羽曼舞,倩影从天而降。 “这种刺激的事情怎么能不叫上我呢?” 玉梦璃释然一笑,“你这不是来了吗?” …… 无尽的黑暗之中,只有上方洒下一丝光亮,而唯一的光芒那却是无尽的血色。 楚沐兰的身后,无数剑光凝聚,“既然身处黑暗,就让我来做那第一束光,寒光不能照亮世间,却可以斩尽黑暗!” 此剑许久未曾出鞘,拔剑第一式,月影寒林! 十三把阔刀聚势,发出幽紫色光芒,紫霞剑散发出通天境大成的威势,宁安兰依然意气风发,不见丝毫疲态。 “九天剑法,剑破天穹!” 犹如盘古开天辟地般的混沌气息一剑斩出,锈迹斑斑的铁质高墙犹如豆腐一般瞬间化作碎渣。 玉环飞出,锁住了一柄阔刀,周雪盈用力一甩,阔刀竟然纹丝不动,她手腕一转,玉环脱刀飞出,向黑甲身影抽去。 映水剑,碧落剑同时出鞘,“明鉴沧谭!(幽魂索命!)” 玉生烟掏出一根玉箫,在手中一转,好不风雅,他一跃而起,手中玉箫重重压下。 阔刀上的紫色幽光愈来愈浓郁,那领袖的嗓音颤抖而嘶哑,“斩!” 猛烈的刀气近乎能将一切撕成粉碎,五家弟子纷纷后退,以免被波及到。 鸾椅之上,暗金色身影缓缓起身,他的身旁立着一个木架,上面躺着三把横刀 第171章 十三阎罗 众弟子看到奋战的几人,先前的隔阂自然是烟消云散,临阵打退堂鼓的想法也不好意思生出了。 宁安兰的这一剑威势无匹,两侧的高墙纷纷崩碎,烟尘乱舞之下,十三卫使尽浑身解数才勉强抵御。 那领袖有些疲累的眼神忽然闪过一道精光,宁安兰已成疲态,十三卫虽然最高也只有通天境,可配合无间,纵是剑圣也难以一朝一夕而胜之。 而对手现出疲态之时,便是恶虎露出獠牙的时刻。 但他们的对手不是号称无极雷圣的震雷使,也不是名不见经传的红尘剑圣,而是不可一世的白衣剑圣。 宁安兰再度起势,这一次是她最具辨识度的一招,万里流云! 只见满天云霞如同被旋风吸附一般向迷宫凝聚而来,全部被吞入那方寸幽黑的通道内,望着一片片云霞从他的面前坠入黑暗之下,影站了起来,抬手握住了木架上的刀柄。 漫天云霞覆压而来,面具之下,阴沉的声音传来,“十三卫,结十三阎罗阵!” “正月十三阎王忌,三界众生莫能逃!” 十三道幽紫色的狰狞身影逐渐汇成一个面色铁青,双目赤红的恢宏身影,手中持有一根长达十多丈的金色棒槌,重重地向漫天云霞砸去。 紫红色的云霞凝聚成一道龙卷,金色巨棒却出人意料地轻松地穿透其中。 不过这一切当然没那么简单,云霞泯灭之时,才展现出其中的万道寒光,而此刻阎王巨像下的十三道身影,便成了直面剑罡的首要目标。 暗金色身影猛的抓起双刀一跃而下,身下便是万丈深渊,凛冽的寒意在如此高度近乎察觉不到。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惧意,甚至可以说是面无表情,第三把银刃在他的脖颈之上绕了一圈,而后三刀齐出,寒光消散。 寒雾覆上十三人惊惧的眼眸,结上一层冰霜,影捋了捋胡须,若无其事地甩掉上面的冰碴。 “白衣剑圣,游龙枪法,还有一个疑似是——前些日子出逃的魔域公主。这次的试炼,不简单啊。” 见影亲自下场,宁安兰心里自然没底,盼望着玉梦璃那边尽快解决赶来支援,不过嘴上自然得保持风度。 “你没想到的,还多着呢!” 影大人若有所思地看向江心月,“你爹——怎么没有来啊。” 江心月心里咯噔一下,父亲——竟然缺席了?! “五大家尊长只来了三个,这是要干什么呢?”,影大人看似和蔼地一笑,江心月心里却如同掉进了冰窟,“你又为什么现在站在这里呢?” 江心月此时只能赌玉梦璃的计划谋划多年,自然完美无缺,纵使影大人提前预知,也无法阻止。 “我自打玉生烟带着这一群杂碎进去迷宫之后,我就在想,玉家这一辈的人才都去哪了呢?据我所知,在玉梦璃的全力栽培之下,玉家的年轻强者可是最多的,怎么会就来了一个?”,影好似讲故事一般阴阳怪气道。 第172章 纵是登仙,亦斩于身下 “就凭她一人一家,难道就可以颠覆血影百年基业了吗?痴心妄想!今日你们都要死在这里!” 楚沐兰聚精会神,背在身后的手轻轻一招,江阳城曲家客房之中,逍遥剑暴射而出,向北而去。 “影大人。” 楚沐兰意外的冷静引起了他的好奇,“哦,这位夏家的英才有何高见?” “这一点你说错了,本公子姓楚,‘千点暮山三楚尽,一泓寒水九江斜’的楚!”,一道流光自天边飞来,坠入迷宫之中,楚沐兰一跃而起,接下逍遥剑,拔剑而出,一道无可匹敌的气势压的众人都抬不起头来。 “不知影大人是否听说过,剑圣一剑,可敌万军!” 宁安兰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这是星辰剑圣所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道气息,此时便要发挥出它的余热了…… 影大人仗着自身解命境的实力并不惧之,“不过是一道剑气,纵使是无限接近登仙境的实力,也并非本人所能及。” “这可错了,我父亲曾经说过,他的巅峰一剑,纵是登仙大成,亦斩于身下!” 楚宣平生从未出过如此强势的一剑,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能够达到何等威势,但他最终没有用出这至强一剑,而是将他留给了楚沐兰。 他如是告诉楚沐兰,他父亲这一生,踏过玉龙的雪,看过洱海的月,吹过西沙的风,斩过魔域的圣,唯有这一剑,他不会亲自见证。 不过这一剑,纵是登仙大成,亦可斩于身下! 他如是吹嘘道。 天色忽然变得暗淡无光,虽然是白日,夜幕却覆盖了整个天空,不过也不是无光,漫天星辰在漆黑的夜空闪耀。 星辰拖出悠长的尾焰,自夜幕飞坠而下,这一剑不似宁安兰在安南城那般优美,却也有着别样的意味。 好似有人在众人耳畔低语,这是星辰的祈望,又好似万丈银河飞坠而下,这是剑圣的陨落,万星之中寒光屹立,这是薪火的崛起…… “家父星辰剑圣所传,星陨剑法,万星泯灭!” 一道星光自夜空飞落而下,好像变作了楚宣的脸庞,万丈光芒之下,楚沐兰极力睁开眼睛,却只能模模糊糊地听见他在笑。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星光融入楚沐兰体内,好似茅塞顿开,尊主境! 历经四月之久,他终于重入尊主境,楚沐兰仰头眺望着满天星辰,好想亲手摸一摸啊。 他忽然茅塞顿开,所谓扶摇,原来是这么用的。 “我做谪仙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好似有着一股劲风托着少年乘风而起,直上星辰之间,尊主境大成! 他的眼眸中闪烁着星辰的光芒,不可直视,就连影大人也不得不垂首避之。 三刀尽出,七彩流光漫溢在银刃之上,暗金色身影连踏而上。 高墙之上,三家家主犹豫的神色终于变成了坚决,三道身影纵身跃下,向满天星辰而去。 与此同时,凶神恶煞的阎王虚影再度凝实,手中的金色棒槌向上抡去。 少年眼中的流光竟与星辰同频了一刹那,他负手而立,右手逍遥剑前指,“落!” 万千星辰覆压而下,若是天上真有谪仙,便会看到夜幕这层薄纱之下酝酿了一场暴雨。 星芒闪烁,与七彩流光碰撞,三刀崩碎,暗金色的长袍染上几抹血色。 阎王虚影再度崩碎,十三卫纷纷倒地,昏迷不醒。 洛家家主甚至直接嵌入了铁墙之中,生死不知。 这一剑不是吹嘘,楚宣做到了,虽然这一剑没有登仙境的对手,可那无敌于天下的威势,却同时击败了十七位不下于破尘境大成的高手。 影大人拭去右臂上的鲜血,他的眼眸露出一抹狠意,“三刀碎了还可以再打,你的逍遥剑却只有一次。” 楚沐兰的双眸依旧闪烁着星辰的光芒,面对不可战胜的敌人,少年轻轻吐出了和宁安兰当年同样的几个字。 “你大可以试试。” 第173章 石破天惊 “影大人!”,忽然有人来报。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一旁的许家长老训斥道。 “是玉家主!玉家主她——”,那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不过听到玉梦璃的名字,长老也感觉大事不妙,他连忙扶起那人,“快说,她怎么了?” 那人也不再磕磕绊绊,一口气说道,“她把毒雾改了配方,现在所有外围的守卫都被毒倒了,还在向内部蔓延!” “我道她今日怎的没来。”,迷宫之下,影大人看向一旁的商家家主,“这个玉梦璃发什么疯,你带人去看看,别让她影响试炼。” 商家家主腹诽,这试炼明明没人捣乱就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还说这些话,是想挽回些面子吗? 但他还是准备领命离开,一道声音拦住了他,“影大人,这还没完,她带人踏平了洛,许,商三家,所有不归顺于她的弟子都被杀了!” 这一句可谓是石破天惊,如果先前各位家主的脸色只是有些不悦,那现在怕是七分愤怒,三分恐慌了。 刚刚从铁墙中脱身的许家主更为狼狈,浑身衣衫破烂,此时听了这话脸色更加不妙。 “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浑身冒火的女人——” “谁是浑身冒火的女人?”,熟悉而知性的女声从半空传来,“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凤凰剑圣!” 只见姜柚凝借着火翼悬浮在半空,她的身旁是玉梦璃,此时她的双眼紧紧盯着影大人,就好像看到了猎物的毒蝎,就连姜柚凝看到她这个神情也不禁打了个寒战,她的执念太过深重了,恐怕只有血影的覆灭才可以解决。 楚沐兰见此默默收起了逍遥剑,他能感受到其中仍有一丝剑意留存,不过看来今日是用不到了。 不过这最后一丝剑意他本来也不打算用,他为打破血影的黑暗做的已经够多了,这一缕剑意,他要留给自己。 玉梦璃那双平日里虽然说不上星光璀璨,但也算是温柔似水的眼眸里现在只剩下了纯粹的杀意。 当一个人一直为了一个事情努力时,几年过去,他可能甚至会忘记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玉梦璃的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见她就要动手,姜柚凝心里五味杂陈,这件事如果就这样草率的结束,那么玉梦璃的心魔恐怕反而彻底无法根除了。 她轻声劝道,“让他死个明白。” “让我死个明白,口气真大啊。”,影大人闻言轻蔑地笑了出来,仿佛觉得眼前一幕好笑,又仿佛是讥讽,笑里三分滑稽,七分嘲讽。 “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半步刀圣意味着什么,十三暗卫,三家家主,加上一个我,就算是巽风使开了——”,他示威般瞪了一眼姜柚凝,没料到姜柚凝正望着楚沐兰一行人,兀自思索着什么,根本没有理会他。 他略微有些尴尬地轻咳两声,不过这尴尬很快就变成了恼怒,还从未有人能够在血影内如此放肆,如若还不出手,他这一任影当得也太窝囊了。 第174章 孑然一身 此时玉梦璃开口了,她的声音很平淡,好似此事与她无关一样,可这不过是暴风雨下的平静罢了。 “洛晟易!你可还记得,曾经荣家有一位天赋非凡的弟子,也是血影最年轻的长老,叫做荣靖陵?” 影大人摇了摇头,“我若是每个人都能记得,还当什么家主,去做记账的好了。” 玉梦璃按在弦上的手因为过于用力渗出了缕缕鲜血,在金玉琵琶上显得尤为扎眼。 “你可还记得,三年前的血影内乱?”,姜柚凝见玉梦璃忍不住就要出手,替她问道。 洛晟易若有所思,好似想起了什么,“荣靖陵——我好像想起来了,我父亲当年好像顺手把他杀了。” 话音未落,粉裙身形暴射而出,轰的一声,以洛晟易为中心,方圆数十丈的地面下陷了约莫三寸。 就连江心月也从未见过玉梦璃用出此等蛮横的打法,她没有拨弦,所有的琴弦被她牵引而起,向洛晟易抽打而去。 穿插之间,她甚至直接用琵琶抡向了他的额头,见她已经暴怒,影大人心里也没底,自是呼唤三家家主前来相助。 然而一番红衣身影从天而降,相隔甚远,楚沐兰仍旧能够看清那上面绣的是一只穷奇。 江家家主,江应州! 凤凰落地,将四周烧的焦黑,“我看谁敢过去!” 琴弦乱舞,卷起一阵飓风,没有人能看得清里面的状况,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场恐怖到极点的生死之战。 十三卫那边,领袖抬手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沧桑的面庞,他用力将手中的面具捏成了齑粉,紫黑色粉末飘散,被男子吸入口中。 这十三张面具便是暗卫尊严的象征,当他们摘下面具之时,便已经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身影摇摇晃晃的楚沐兰从怀中掏出一小管淡蓝色液体一饮而下,“我不知道你们为何如此死心塌地地为了一个如此冷血的人卖命,但人各有其志,既然你们选择了站在他的身侧,那我们便是敌人了!” 十三人的眼眸中同时泛起了那幽紫色的光芒,竟然与那提灯的火焰一致。 砰的一声,提灯爆碎,火焰瞬间烧到了阔刀之上,在刀光剑影中尤为耀眼。 江心月和江应州对了个眼神,她得到了她想要的那个答案,迎着卷起的沙尘,她身上的长袍炸裂开来,露出里面早已穿上紫色襦裙。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什么血影紫衣执行官,我是江家,江心月!” 紫衣倩影飞掠而过,也许是对自由的渴望,她的映水剑也平添了几分威力。 正当楚沐兰带着众人与十三卫混战于一处时,紫霞剑开路,宁安兰径直向现场最中心杀去,那里正席卷着一场风暴。 她的余光瞥到姜柚凝火红的长剑被三人合力压住,随着商家主的一声怒吼抹过她的玉颈。 不过三人也不好受,为了与剑圣相战,三人似乎使用了一种秘术,在宁安兰的感知中,三人皆已有了解命境的实力。 第175章 血色黎明 此等提升实力的幅度,恐怕后果不是要他们半条命也得躺上半年了。 宁安兰咬牙轻声道,“又来?”,她停下脚步,迅速躲到墙边。 还未等三人回过神来,一根火羽缓缓飘落在地面,随之一股炽热的浪潮瞬间爆发开来,众人瞬间被冲倒在地。 就连中央卷起沙尘的飓风,也为之停缓了片刻。 “既然是小姜的朋友,那我也不得不帮了。” 宁安兰趁机以袖拂面,冲入其中。 “凤凰剑法,浴火涅盘!” 姜柚凝玉颈上的伤口瞬间变得平滑如初,好似没有受伤一般,拖着火焰的倩影闪至三人身后。 只感到一股热浪袭来,随后便是后背火辣辣地疼痛,三人瞬间倒在地上。 “留你们一命。”,浴火剑回鞘。 正中央的烟尘散去,在被寒光照亮的战场上,所有人都能清晰的看到,洛晟易被五根弦钉死在地上,已经没了声息。 玉梦璃轻轻摘下玉佩,好像要高高抛起,但最终只是在手里倒了几下。 她张开手掌。 反面朝上。 “我夫君说——都杀了。”,她冰冷的声音让三位家主如坠冰窟。 “本想放你们一马的,”,姜柚凝一脚踩在洛家主的右肩,“可是我的好妹妹说——” 她的脸上有一丝不忍,但想到刚刚见证的血影内部的血腥选拔,又觉得有些痛快,这样的组织不应该再存在了。 “让我把你们都杀了……” 浴火剑落下,这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迷宫中心,又多了几具冰冷的尸体。 “抱歉让你们看到这些了。”,姜柚凝向众人走过来。 宁安兰拉起怔怔地望着洛晟易瞪大的双眼的玉梦璃,“我都干了些什么?”,玉梦璃喃喃道。 “你做了你一直想做的事,你为你夫君报了仇,你终结了这黑暗的组织。” 玉梦璃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我只不过是用一个杀戮来终结另一个杀戮罢了。” “这世间没有如此完美的解决办法,你已经做的很不错了。” 玉梦璃走到姜柚凝身旁,“我需要静一静,剩下的事,交给你行吗?”,她略带祈求地看向姜柚凝。 姜柚凝温柔地拍了拍她,“去吧,这么多年的执念,是需要慢慢消化的。” 她一直目送她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抱着琵琶的粉色身影,她转过身来,走到倒地不起的暗影领袖身旁,伸出一只手。 “给我。” “什么?” 玉梦璃有些不耐烦,“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洛晟易已经死了,你再坚持没有任何意义,想一想如何为血影谋一个更好的未来吧。” 他犹豫了半晌,而玉梦璃也给了他思考的时间,最终他还是掏出了那块写着“影”字的令牌。 玉梦璃接过令牌,走到江心月面前,随手扔给了她,就像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令牌,而是一块破石头一般。 “你的了。” 江心月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结果,“给我——做什么?” “杀手的需求,总是有的,只要有需求,就会有供应,解散了血影,还会有下一个杀手组织,为了不让下一个‘血影’出现,我们就要保留这个‘血影’。而你便是执掌血影的最好选择。” 第176章 迎着朝阳 江心月摩挲着令牌,她略微感到了一丝厌恶,“为什么一定是我?” “你继任名正言顺,况且我相信你不会让血影走入歧途。”,她如是简短地回答。 “我可以不接受吗?”,江心月递出令牌。 姜柚凝摇了摇头,“你可以这么做,但我希望你不要这样做。” 她祈求般转向江月眠,却看到哥哥摇了摇头,“我是个杀手,杀手是不能独自站在阳光下的。” 江心月伸出的手最终还是垂了下来,她举起令牌。 她的余光看到江应州神色复杂地对她点了点头,她知道,执掌新血影的危险并不比破除旧血影低,父亲一定是担心前路坎坷。 世人皆想要走那光明大道,殊不知大道曾经荆棘丛生,但纵使危难遍布,也终要有第一个人去走。 江应州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他高声喊到,“本次试炼江家夺魁,影大人已死,本家主应规继位,奈何难当大才,故传位与家女江心月,还不参见新任影大人?” 众弟子大多瞬间跪了下来,而长老便是颇有异议,却也被姜柚凝等人威胁的目光吓得跪下来。 “参见影大人!” 原本站在洛晟易身旁的侍从不知何时扒下了那暗金色长袍,似乎想要来讨好江心月。 江心月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吓得那人跪倒在地,她忽然觉得,拥有了自由的自己有些像玉梦璃了。 “我想穿什么便穿什么,你们也是。”,她觉得这席话似乎有些小孩子气,不过她也没有在意。 “我今日上任,要立三个规矩。”,她踱步道。 “诶,有那味了。”,周雪盈偷笑。 “第一,血影公开招收弟子,弟子想来就来,想走便走。” 人群之中有微弱的议论声传出,江心月自顾自继续说道。 “第二,血影的选拔方式改为切磋考核,取消一切有关性命安危的无意义的试炼。” 听着众弟子的欢呼,一抹骄傲的微笑攀上江心月的脸庞。 “第三,我血影有五不杀。” 人群安静了下来,等着聆听她的下文。 “有违道德的,不杀。” 人群欢呼。 “沾亲带故的,不杀。” 人群再度欢呼。 “打不过的的,不杀。” 众人爆发出一阵笑声,难以想象在这一片血泊与尸体之中他们笑的出来,也许这就是血影磨炼出的心理素质吧。 “没人想接的,不杀。” 众人欢呼。 “我不想杀的,不杀。” 片刻的鸦雀无声,众人再度爆笑,江月眠一边笑一边喊道,“要不要脸了?” “加一个第四条,见到我哥,揍他一顿!” …… 出乎江心月意料地,玉梦璃竟然留下来帮助她建立新血影,也许是她不想让这一场努力白费吧。 …… 镇龙四年六月,传闻血影内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而就此隐藏在暗处的杀手正式走上了江湖。 半月之后,便是三年一度的群英武会,照例由摘星宫举办,殊不知这一场大会,却是一切混乱的开始…… 第七卷 血色黄昏 完 第八卷 百川归海 第177章 群星齐至 镇魔关,白塔内 南宫万华正仔细读着一封信,不时点点头,“原来上一次是这样……” 皇甫云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南宫万华将手中的信放在烛火上,看着火舌吞噬着信笺。 “看来我有必要去一趟玉龙雪山。”,他站起身来。 皇甫云跟上步履匆匆的南宫万华,“一个人去吗?” “现在是关键时期,镇魔关少一点人手都不行。”,南宫万华忽而看向皇甫云,露出一个不怀好意地笑容,“对啊,我怎么能把你给忘了呢?” 皇甫云连忙推脱,“我又不是镇魔使,我没有立过什么契约,我没有这个责任——” “你去不去!”,南宫万华随手捏了个剑指,一股剑气迸发而出。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 天命阁,天机阁 “师爷,楠竹今日便要出发去参加群英武会了,特来辞行。” 老者看上去又苍老了几分,反而增添了几分玄奥的意味,“你此去命中有一大劫,唯有有缘人可渡之。” “什么大劫啊?” “不可说,不可说……” 血影,血色大门下 江心月依然穿着她的襦裙,身后跟着几人,服饰不一了,反而显得随和了几分。 楚沐兰拱手,“多谢前辈好意,我与心月的确做了个交易,不过血影方才元气大伤,还需恢复,玉言也不好请求血影帮助我复仇,来日再来拜会吧。” 玉梦璃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那便先去群英武会吧,楚,沐,兰。” …… 江阳城,白映雪安静地坐在摇椅上看着打点行装的曲星河,嘴角无法掩盖的幸福被曲星河尽收眼中。 他走去院外牵马,轻飘飘的丢下一句,“雪,再懒下去可就废了~” 白映雪撇了撇嘴,“废不废,打一场才知道。” 曲星河落荒而逃,“我可不敢,我去牵马了!” 伴随着曲星河的落荒而逃,女子银铃般的笑声自院落中传来。 白映雪拿起飞雪扇和判官笔,“这平淡的日子,的确是过得有些久了。” 嗒嗒,嗒嗒…… “马蹄飞踏过山河,群星齐至瞰人间。今年的群英武会定然较往年要热闹许多。”,曲星河皱了皱眉。 “只是这届由赵家举办的群英武会,楚沐兰只有两个选择,不来,或是——” 白映雪啪的一声甩开折扇,“灭了赵家!” 曲星河摇头,“我觉得他不会这么做,当年就连血影也和赵家同流合污了,想要颠覆如今的摘星宫并不容易,他已经忍耐了许久,没有足够的把握不会出手的。” “这群英武会,一定要去吗?”,白映雪睫毛颤了颤,眼底带着一抹担忧。 曲星河知道,自打上次在江阳城遇到血影追杀,她便对赵家有些忌惮。 “你若是不想去,我们也可以不去。” 白映雪还是淡淡一笑,“悉听尊便。” …… 浩浩荡荡的军伍行走在原野之上,青黑的盔甲上满是血污,一看便是经过了一场血战。 “没想到在进犯北魏一事上,沈南轲已经与魔域联手了,这一战,连累你们了。”,沈千秋满带歉意地说。 墨宜抖了抖长弓,落下一片血污,“我们可不只是为了你,这一战是为了北魏的安定打的,不论输赢,你都不必自责。” “李穆这个混蛋还是一味退缩。”,李昭平微微扬起头颅,“魔域和中原早晚必有一战,只是希望那个时候中原势力还能够像当年一样站在一起。” 第178章 南辕北辙 “家——国国都有难念的经,唉。”,沈千秋叹息。 李昭平用力抽了一下马鞭,“不过破局点,我找到了……” 半日前,江阳城 曲星河刚刚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正欲兴冲冲地走出门去,远远地只见两匹骏马载着贺兰兄弟二人带起一阵烟尘而来。 贺兰正阳的身后还坐着一个老者,看起来有几分憔悴,但是精神很好,还算健朗。 曲星河并不认得此人,不过他听到贺兰圣轲如是道,“爷爷,前面便到了曲家了,这曲家乃是铁铁的平王党,都是朋友,到了这里,应当无虞了。” 曲星河本以为沈南轲出手,不可能留下活路,可如今贺兰裴文——竟然找到了? 也许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曲星河收起自己的震惊,赶忙走上去迎接。 “这位前辈可是贺兰裴文?” 老者默然微笑,自是证实了曲星河的猜测。 “久闻前辈大名,晚辈曲家曲星河,前辈请。” 老者入院,白映雪正要出门,看到这一幕赶忙迎上来。 “快去拿些换洗的衣物。”,她立刻吩咐下去。 贺兰裴文被曲星河扶着坐下,方才舒了一口气,“这一路,老夫的心可都悬着啊,到这里算是放下了。” 曲星河递过茶水,“前辈前些日子失踪,我们可派了不少人手去寻找,就是渺无音讯,不知前辈究竟去了何处,又是被何人所害?” 贺兰裴文宽慰地一笑,“有这份心就好,不过你们属实是南辕北辙了,让老夫猜一猜,你们可是把搜索的重心放在了沈南轲身上?” 曲星河点头,“前辈果然料事如神,这么说,我们找错人了?” 贺兰裴文点头,“老恰好在桂月宫变之后失踪,你们难免往这件事上去想,然而这件事另有所因,是关于——” “关于昭平的复仇大计?”,白映雪抱着干净的衣物走过来。 贺兰裴文赞许地点了点头,“白家二小姐白映雪,老夫听说过你,果然人如其名,冰雪聪明。” 白映雪微微欠身,“前辈已然提点,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顺水推舟?”,贺兰裴文捋着胡须。 “既然与安南那场大战无关,那近日与贺兰前辈有关的,恐怕只剩下准备马踏京师的他了。”,白映雪的眼角被笑意浸染地格外明亮。 贺兰裴文爽朗一笑,“孺子可教也,最后我这两个贤孙在京师皇城的诏狱里找到的我。” “看来是一个凶险万分的故事啊。”,曲星河带着几分惊羡地看向贺兰兄弟二人。 “这么说,此事定然是李穆所为了,目的是——”,他手指交叉,眼睛里难以掩盖的是锐利的光芒,“防止前辈说出当年的真相,毕竟前辈虽然隐退,但在朝中的威望不减,若是归于庙堂,定然能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贺兰裴文幽幽道,“当年亲眼目睹过这件事的,都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唯有老夫威望太高,他不敢动手,怕落得一个千古骂名。” 第179章 只欠东风 “不过现在,应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白映雪站起身来,盈盈向贺兰裴文行了个礼,“您就是那东风。” 曲星河感觉有一阵微风吹拂在他的脸颊,带着一股桃花的香气,他的余光落在白映雪腰间的香囊上。 每天换一个,不愧是败家二小姐,他暗自笑道,转念一想,白映雪已经很久没有回白家了,近来的开销都是花的他的钱! 他有些心痛地跟着白映雪站起身来,刚要对贺兰裴文说什么,却发现屋檐上坐着一个姑娘,她正百无聊赖地晃着双腿,看到曲星河看过来,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好久不见啊。”,棠溪云容一跃而下,她还是穿着那一袭华丽的蓝袍,一头乌黑的秀发高高扎起,不断摇荡着,整个人看起来颇为飒爽。 白映雪拉着她走过来,“近日在做些什么?我们几次三番在江阳城聚会都没见到你。” 棠溪云容将腰间的长剑放在桌上,“我在调查我母亲的死因。” 此话一出,场上欢乐的气氛瞬间有些凝滞,不过棠溪云容显然已经看开了,她兀自坐下,显得怡然自得。 曲星河开口,“若是需要人手,可以尽管开口。” 棠溪云容无奈的摆摆手,“这种事情已经埋藏多年,想要一个真相,不是光靠人数就能堆出来的。” 曲星河附和,“有道理,不过仅凭你一人未免也太势单力薄了。” “放心吧,如果真的需要帮助,我会毫不犹豫地来找你们的。”,她的身后背着一个狭长的包裹,此时她取下层层剥开上面的布条,露出一个装饰豪华的木盒。 “现在的问题是,我毫无头绪。”,她小声嘟囔着。 “这里面是何物啊?”,白映雪好奇的问道。 棠溪云容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一根钢制的拐杖,她满意地拿在手里翻来覆去欣赏了两下,然后递给贺兰裴文。 “前辈若是想要为了当年之事正名,空有一个人,一张嘴自然是不够的,这拐杖不可做兵器,不过杖打一些可恨的言官应该是足够了。”,棠溪云容笑道。 贺兰裴文接过,随手挥舞了几下,“老夫迟暮之身,姑娘难道还希望老夫能够杖打群臣不成?” “不论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闻前辈之名无不敬仰有加。无论如何,不要忘了前辈的身后,站着的不只是我们,而是整个天下”,曲星河信誓旦旦地说道。 贺兰裴文放下他的木杖,“既然天下如此需要老夫,那老夫即日便启程前往京师吧,这根拐杖已经伴随我十余载,就给你们,以做警戒。” 看着贺兰裴文和贺兰兄弟渐行渐远,白映雪喊道,“不知贺兰前辈想要给我们什么警戒呢?” 贺兰裴文的笑声随风飘远,“白姑娘如此聪慧,不会连这都猜不到吧?” “名声是留给后人听的,实力才是当下的关键。”,白映雪的目光愈加坚定,“只有拥有足够的实力,才能守住心中的正道。” 第180章 百川汇海 贺兰兄弟则跟着离开,临别时贺兰正阳还潇洒地摆了摆手,“摘星宫见。” “好,摘星宫见。” …… 晨光越过北方的高峰,再度照耀在这座引起整个江湖瞩目的宫府之上,崇山之上却不止有初升的红日,也有驻马的少年。 顺着曲星河遥遥指向的远方,白映雪和棠溪云容皆是看到了那座传说中的宫殿。 有人说它是楚叶恒的一大壮举,说来也奇怪,楚玉寒孤身杀入魔域,并未听闻有任何子嗣,但按理说楚叶恒应当是他的长子才对。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太过久远,当时之事,又有谁能知呢? 曲星河只知道,现在的摘星宫却已然是鸠占鹊巢了。 不知道楚沐兰若是能够参加此次群英武会,又该作何想法呢…… “驾!”,曲星河策马飞奔而下,在距他不远的原野上,一匹红鬃骏马飞驰而过…… 灿金色门户之下,有几人正在攀谈,其中一人掏出一块八卦盘拨弄着什么,听到愈来愈近的马蹄声,他回过头来,恰好看到曲星河翻身下马。 陆离尘迎上前来,“这位是曲少主吧。” “你是——” “三清山,陆离尘。”,陆离尘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热情的微笑,“我常听温兄弟提起你。” 曲星河心思一转,来龙去脉便了然于胸了,大概是楚沐兰在天命阁隐姓埋名时交的朋友。 “道门翘楚,久闻大名,哈哈。” “不敢,不敢。”,陆离尘伺机凑到曲星河耳边,“安南的事,我都知道,公子不该来的。” 曲星河胸中有些愤懑,朗然开口道,“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他赵瑾瑜又不是我杀的,难不成他赵家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动手?” 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门庭右侧传出,“赵家,赵子吟,特地前来迎客。” 陆离尘忽然看到曲星河额头上的一根青筋挑了起来,忙问道,“曲兄,你怎么了?” 曲星河拦住刚刚下马就要向前冲去的白映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没什么,我们走吧。” 赵子吟缓缓从墙后走出,眼神扫过一行人,芸若霞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似乎在想这个人明明是前来迎客,为何态度如此冷漠。 一旁的君楠竹倒是没在意,毕竟道门中人大多不问江湖中事,自然对于赵家没有什么成见。 不过棠溪云容就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了,曲星河的目光与他交汇的刹那,赵子吟的嘴脸微微勾起。 “曲少主,好久不见。” 曲星河腰间双剑轻轻颤抖,“我真是——想死你了,赵子吟。” 赵子吟轻蔑地笑了两声,带着众人进去了,白映雪又在最后,隐隐听到门口似乎又来了几个人。 “血影,江心月。”,一个熟悉但沉稳了许多的女声道。 “血影,玉生烟。” “血影,许陌翰。” “血影,——江暖鸿。” 白映雪猛然回首,只见说话那人穿着墨色长袍,带着兜帽,看不出面目。 第181章 替罪羔羊 戴着兜帽的男子微微抬起视线,似乎看到了她,随即摆了摆手,带着另外三人朝另一个方向走开了。 白映雪总觉得此人有几分蹊跷,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雪,该走了。”,曲星河略有些阴郁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哦,来了。” …… 绕过摘月楼,便是方圆近十里的演武场,就连自诩江南才子的曲星河在这等规模面前也不禁感叹自己有些坐井观天了。 不过这群英武会不可能用的上整个演武场,赵子吟径直带着他们向中心走去,远远地能够看到数十米高的圆柱形建筑。 随着那场地逐渐临近,嘈杂的人声也愈来愈近,其声如雷,难以辨别究竟有多少人。 “真是热闹啊,这么看来我道家真会还真是少了几分意味。”,芸若霞感叹道。 走过幽长的门洞,眼前豁然开朗,这演武场不知比起青锋山的大了多少倍,不过少了些亭台楼榭,显得简洁而大气。 白玉一般洁白无瑕的演武场上站着几名男子,打扮的有些夸张,两手握着一根长杆,长杆两端是冒着火星的正方体,镂空的表面雕刻着一些简洁的花纹。 随着几人的挥动,原本冒着火星的火壶腾起熊熊火焰,这种艺术时至今日已经鲜有人知,若不是曲星河见多识广怕是都认不出来。 表演者通过将烧红的木炭放入特制的铁网中,?然后上下抖动铁网,?使木炭产生火花,?形成类似“火树银花”的美丽景象。? 寓意驱邪避祟,万家安宁。 四周的看台上坐满了形形色色的各方人士,粗略估计大概有上千人,其中不乏熟悉的身影,曲星河看到了台上的夏家,只不过其中没有那个少年的身影。 他看了看在前面引路的赵子吟,心里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他也许叛逆了些,他也许不在乎你们那些利益纷争,但他绝对没有做错任何事。 此仇,你们不报,我来! 曲云舟早早地已经到了台上,此时偶然瞥到儿子的眼神,让他觉得有些不妙的事情要发生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只能希望曲星河别做傻事吧。 殊不知这傻事,怕是有人替他做了…… 群英武会开场前傍晚,摘月楼内 嗒,嗒,嗒 赵子吟走上楼梯,他放下手中的烛台,“祖父忽然唤我,所为何事?” 赵无明静静坐于角落中,他的脸色在烛光下阴晴不定,他掏出一个布袋,“明天大会,我会安排你对阵曲星河,把布袋里的东西涂在剑上,自有人替你顶罪。这种毒,只有一份解药,在我手里,以后曲家就会是我们最坚定的盟友。” “祖父,这——” 赵无明的右手狠狠攥着扶手,“既然他曲家当初与我结盟,就该站在我这一边,如今竟然听信一个小孩子的指挥,那就别怪我心狠了!” 见赵子吟有些犹豫,赵无明猛然站起,“你还犹豫什么,难不成你爷爷的话都不管用了吗?” 赵子吟忙跪下来,“爷爷放心,此事便交给我吧。” 第182章 攻守易形 赵无明轻咳了两声,作循循善诱状,“曲家背信弃义,我们师出有名,只不过不愿与他撕破脸罢了。” 赵子吟显然不以为然,但仍然应承下来,带着布袋出去了 。房间再度陷入黑暗,赵无明的声音传出,“这件事成了,你虽然会死,但我能保你家人一生荣华富贵。” “赵盟主之大恩,没齿难忘!” “言重了,言重了,快起来吧……” …… 跟着赵子吟走向看台的众人没有一个注意到,他腰间剑鞘内的短剑上闪烁着紫色的光芒…… 曲星河刚刚走上看台,只听周围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 他随着人群的目光望去,李昭平穿着一袭龙袍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演武场,在他身后跟着墨宜,她卸下了平日里的温柔与灵动,换上了一身华丽的戎装,肩上的锦缎披风飘逸于风中,风姿婉约,目光如烈焰般炽热。 沈千秋还是老样子,只不过眉间多了一道浅浅的疤痕,无形之中让他的气场强硬了许多。 一位看起来很随和的年轻人走在他的身侧,想必便是太子侍从凌宸安。也许是沈千秋自知此番比武不胜凶险,于是带上了他。 人群之惊叹,大多是为了李昭平光天化日之下穿着龙袍参加武会,可谁又知道一袭戎装站在他的身后又需要多少勇气呢? 墨宜自然没有闲心去想那些,她的眼眸之中仅会映着他一个人的面庞。 “圣驾到——!” 墨宜猛然转身,只见一架金銮正晃晃悠悠地被抬进来,李穆懒洋洋的声音从中传出,“没想到再见到你,不是在京师,而且还穿着龙袍,班门弄斧。” 李昭平也毫不客气,“不老老实实地待在京师,跑到这里来,你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呢?” 李穆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狠狠地扔下一句“我不和死人说话。”便招呼侍从把銮驾抬走了。 李昭平自然也不愿与他多说,拉上墨宜便向着曲星河等人走去,“这将会是最后一次让他掌握主动权。” 沈千秋点点头,“自宰相被找到之后,攻守便易形了。” 墨宜最后回望了一眼缓缓离开的銮驾,“李穆,这一次你要面对的可不是功力尽废,失去希望的他。你要面对的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晋平王,那个带领天世军平乱的绝世将军,那个曾经和南宫万华并肩站在一起的天纵奇才。而他会让你知道,何为真正的恐惧……” 放眼看台之上,李昭平已经与曲星河打起了招呼,此时白映雪打断了二人的絮絮叨叨,“有个很重要的事情,你们看,那个人——是不是很熟悉?” 坐在一旁的君楠竹也站起身来,循着白映雪指向的方向,他看到了一位披着墨色斗篷的身影,在他的身边,几个穿着血影制服的年轻人正谈笑风生。 “凭什么你不穿那个——那个暗金色的长袍?” “大胆,竟敢对影大人不敬!”,玉生烟笑骂道。 戴着兜帽的身影没有在意身后的几人在说着什么,他径直望向主席之上那个拿着自己的短剑不知在摆弄什么的年轻人。 第183章 关公斩蔡阳 赵子吟抬起头来,“这次还是擂台制?” 赵无明没有发话,只是点了点头,他本就壮硕的身影加上平日里的沉默寡言让他看起来凶煞莫名。 “真是没新意啊,待会他们若是看到曲星河死在台上,这武会还办的下去吗?”,赵子吟好像若无其事般打量着看台上的众人,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戴着兜帽的身影上。 李昭平似乎注意到了正在偷偷望着那人的赵子吟,他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看来这一届的群英武会,会非常有意思啊。” 墨宜背上扎眼的长弓也引来了不少人的议论,“这长弓若是有护卫配合还好,像是这种一对一的赛制,怕是有些儿戏啊。” 不巧的是这话传到了墨宜的耳中,她努了努嘴,“还有歧视武器的?” 李昭平摩挲着手指,“这好办,一会你把他们都打趴下就行了。” 墨宜取下背上的醉柳弓,在弓弦上涂着某种液体,“听起来有些意思。” “别看他们表现的轻松,这火壶可重达三十斤,都是亲自挑的好手,平日里他们不光做这些表演,在血影,他们用的是大锤!”,江心月自豪地介绍道。 “你是怎么把他们安插进来的?”,宁安兰问道。 “血影自然有自己的手段,也许每个你们熟知的组织内都有我们的人。”,江心月故弄玄虚地笑道。 “她没有吹牛,我可以作证。”,许陌翰又为这句添上了一丝可信度。 “原来血影——有如此恐怖的力量,怪不得玉梦璃当时筹划多年才敢动手,不过如今血影就此颠覆,安插在外的人没有意见吗?”,戴着兜帽的男子问道。 “木已成舟,他们又能如何?” 高台之下,赫然摆放着一排排画风略有些诡异的彩绘面具,剽悍、凶猛、狰狞、威武、严厉、稳重、深沉、冷静、英气、狂傲、奸诈、滑稽、忠诚、正直、刚烈、反常、和蔼、温柔、妍丽、慈祥……各有不同, 少年穿着一身乌黑的戏袍,上面绣着一轮明月,颇为飒爽。 他走过木架随手取下一张凶神恶煞的黑色面具,“和这场戏略有不搭,但今日,要见血……” 一个身材矮胖的小胖子走过来,“他们都管我们傩戏叫鬼戏,今日就算是索个命又如何?” “傩,乃人避其难而谓之,意为惊驱疫厉之鬼。如此称之者,不吾知也。”,少年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冰冷透骨。 小胖子连忙摆摆手陪笑道,“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现在还不是时候,演罢此场,再做打算。”,少年放下黑色面具,拿出一张带着长髯的关公面具。 他提起木制的环首刀,走出阴暗无光的后台,阔步至玉台之上。 他微微遮着额头仰头望去,四周震耳欲聋的呼喝声并没有引发少年的过多关注,只是轻轻叹了一句,“今日的耀阳,可是略有些刺目了啊。” 随着戴着木色面具的群演纷纷上场,戴着恶鬼面具的小胖子也从少年的对面走了上来。 面具下,少年的嘴角一抽,“我都说了,你的体型不适合演蔡阳。” “哪有适不适合,只有想不想演好。”,小胖子闷闷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 这一出乃是着名的《关公斩蔡阳》,拿着环首刀的少年演的是关公,至于一看面具便是反派的小胖子,演的自然是蔡阳了。 这傩戏果然有其与众不同之处,虽说少年总是说面具才是傩戏的灵魂,不过这缓慢到接近龟速的打戏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随着那关公的大刀砍在小胖子近乎找不到的脖颈上,“蔡阳”摘下面具,表示自己已经被砍下了头颅,这一出戏也算是结束了。 “你看这几个孩子,倒是玩的欢,见自己的爹都想不起来了。”,曲云舟笑道。 白念云也附和道,是啊,不过孩子们还年轻,随性一些才好,你当时不顾一切退出赵家的联盟不也是为了——”,话说到一半,她的脸色骤然一紧,向台下拿着青龙偃月刀的少年看去。 “通天境?” 第184章 吾名为傩 少年似乎感受到了一些疑惑或是审视的目光,而且大多来自一些高手,虽然受人所托,但还是心里发毛,匆匆谢场之后便走下台去。 “吾似人而非人,长生而容颜不老,师尊故曰,既受长生,傩戏不可断之。 然当世之道日下,知傩戏者,天下不过寥寥,观戏而悦者甚,拂面而舞者几无……” 走下玉台的少年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布满三色面纹的脸庞,不过随着他的手轻抚,面纹消逝,似与常人无异了。 “吾名,傩……” 少年下去不过半晌,坐在主席上的赵无明便站了起来,脸上挂着一丝本不属于他的假笑,拱手道,“诸位能够莅临摘星宫,乃是我赵家的荣幸——” 兜帽下,少年的嘴脸抽了抽…… “也是我中原武林的一大幸事,……” 后面类似的客套话自然是没有人愿意费心去听,赵无明倒是明智地迅速了结了这个话题。 “接下来还是说一说本次武会的赛制问题,总体上的赛制还是沿袭往年,毕竟以武会友,重在切磋,本就不需要什么赛制。不过——” “他忘词了。”,披着斗篷的男子身旁,白衣女子偷笑道。 “本就是五大三粗,利欲熏心的,的——”,江心月有些词穷,“总之,就他也配做什么江湖之首?” 披着斗篷的男子回过头来,赫然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庞,“你不要因为我的原因影响自己的判断,我们平心而论——” “本姑娘就是看他不顺眼!” “那没事了。” 江心月凑过来耳语,“你怎么不易容成温玉言的身份?” “其实你看着简单,易容的形态下很不舒服的,而且我一会还要压轴登场呢。”,楚沐兰解释道。 宁安兰插话,“不过现在四周都是眼,还是小心为妙,不要提前暴露,影响了计划。” 楚沐兰伸手在脸上一挥,又化作了温玉言的模样,“哪有什么计划啊,不过是见机行事罢了。” “但是你之前可是信誓旦旦的说,你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江心月有些着急。 “我不是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我只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楚沐兰无奈的摊手,“唉,说了你们也不懂。” “我懂。”,宁安兰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这可把楚沐兰吓了一跳,“师姐,你不会——” “你就是没有计划愣撑着。” 楚沐兰松了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对,我就是没有计划愣撑着!” 玉生烟眉头微蹙,“我怎么总感觉你们——哪里怪怪的呢?” …… “不过这一次不再由各位自由挑选对手,统一由摘星宫抽签决定。” 这句话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台上自然是议论纷纷,赵无明清了清嗓子,偌大的场地陡然安静下来。 “不过若是想要约战,正式赛程结束之后,各位请便。” “当然,既然武会的赛制改成了回合淘汰制,自然要有个彩头。” “我赵无明当个盟主就够了,什么摘星君的虚名,我不在乎。”,赵无明掏出一块令牌,“就给年轻人当个彩头吧,当然,若是得了这块令牌,自然能够得到我摘星宫的帮助。” 第185章 恶鬼面具 袍袖之下,楚沐兰的骨节攥得发白,“他怎么可以如此侮辱——” 宁安兰连忙按着他坐下,“小不忍则乱大谋。” “大谋,大谋,何为大谋呢?你根本不知道我背负的是什么!稍有差错一切都会陷入万丈深渊!”,言毕,楚沐兰又感到自己有些过激了,愧疚地补充道,“我刚刚——话说的太重了,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宁安兰忽然认真的凝视着他的眼睛,楚沐兰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她很正式地开口说道,“相信我,我知道你在干什么。” 明知宁安兰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楚沐兰此刻仍旧感觉她给人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就好像相伴百年才能成就的一种直觉。 他晃了晃头,把这个奇怪的念头从脑袋里甩出去。 此时赵无明正抱着一个半人高的瓦罐捣鼓着什么,然后他招呼来搬着大木箱的赵子吟,让他当着众人的面把所有写着编号的木牌倒了进去。 “老规矩,年轻人先上场,看起来今年人不少,也不知道木签准备的够不够。” 抱着既来之则不能空手而归的想法,多数年轻人都下场去抽签了,唯有少数几人坐着没动。 曲星河等人拾级而下,此时白映雪指了指江心月四周几人道,“他们好像都不打算参与。” 沈千秋点了点头,“我也不去了。” 李昭平惑道,“关你什么事啊?” 沈千秋拍了拍李昭平的肩,“就当是留个后手吧,不过你是一定要去的,有个人等着你呢。” 李昭平啧了一声,带着众人走下台去。 楚沐兰坐在台上,虽然看起来别过头去不露面容,但余光紧紧盯着抽签的众人。 曲星河抽出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一个“叁”字。 兜帽下的双唇抿了一下,“看来我是不能压轴登场了。” “你就对他这么没信心?”,江心月问。 “既然赵无明决意如此做,那一定是胜券在握了。”,楚沐兰给出了一个果决的回答。 赵无明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掠过曲星河手中的木牌,指节轻松地敲打着座椅的扶手,顺带给一旁的赵子吟使了个眼色。 “叁。” 赵子吟会意,立刻跑到台后去,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墨宜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木牌,“壹?我还说我运气好还是太倒霉呢?” 众人抽签过后稀稀拉拉地回到观众席,赵无明再度走了出来,主持第一场对决。 “我去了。”,墨宜从主席台上一跃而下,“让他们看看,射箭的到底能不能打过近战的!” 她走上玉台,随手卸下背后的长弓,上面镶嵌的红宝石在阳光照耀之下闪闪发光。 “北魏中军主帅,墨宜!”,她别有用意地报上名号。 銮驾之中,李穆狠狠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 样貌清秀的少年从对面拾级而上,刚刚露出一张沉静的面庞,便给了墨宜一种无形的压力,没有人说得清这种压迫感是从何而来。 他缓缓将手中的恶鬼面具扣在脸上。 “吾名为——傩……” 第186章 雾隐花 “傩?” 众人听到这如此奇怪的名字,自是议论纷纷。 赵无明的眉头紧锁,一旁的中年男子问道,“二弟,要取消这场对决吗?” 赵无明交叉着手指,缓缓摇头,“静观其变即可,这是父亲那一辈的恩怨,他若是想要做什么,我们恐怕难以阻拦。” 少年还是拖着那环首刀,只不过不知何时戏中的木刀已经换成了一把货真价实的铁质青龙偃月刀,拖在地面上擦出一串火星,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墨宜感觉眼前的少年高深莫测,在她的眼中,“傩”一会儿是破尘境,一会儿是通天境,甚至有一刹那隐隐触及了解命境的层次,一切都在告诉她,这位“傩”绝不简单。 但无论是作为堂堂众军主将,还是来比武的侠士,她都没有退缩的道理。 她果断伸手从腰间的箭筒中掏出一支银灰色的箭矢,带着青绿色的尾羽搭在弓弦上,“请赐教!” 咻地一声,银箭脱弦而出。 “天枢!\" 显然墨宜一出手便是全力,没有留任何喘息的机会,伴随着快出残影的弓弦,一道道箭矢飞射而出。 “天璇!天玑!天权!” 不想少年看起来略显瘦削的身形不但敏捷过人,似乎也隐藏着惊人的力量,大刀挥舞之间,并无刚硬生猛之术,却有些莫名的柔美之感,以柔克刚,飞射的流矢竟被他一一接下。 墨宜并未表露出过多的惊讶,手中长弓拉满,“玉衡,开阳,瑶光!” 三道璀璨了许多的流光爆射而出,这次傩似乎没有方才那般从容了,接下三箭,他的面具抖了抖,“小姑娘有些实力,倒是我小看你了。 墨宜心里存疑,他方才叫她——小姑娘? 她望着所剩无多的箭筒,一气拿出三支箭同时搭在弓弦上,“风行——雾隐花!” 面具下,少年似笑非笑,“有些趣味。” 他挥刀挡住那看似威势颇大的三箭,而后轻飘飘地回身,随手一握,冰冷而锋锐的箭头在距他的面具不到三寸的地方停下了。 “姑娘,你可知若是这面具毁了,会给你带来多大的麻烦吗?”,傩戏谑地说。 “怎么,比武还不让人打了?没听过这么奇怪的道理。”墨宜反唇相讥。 “倒也在理。”,少年点了点头,“不过姑娘的箭袋空了大半了,接下来,到我出招了!” 他一个箭步,身形爆射而出,手中数十斤的大刀好似全无重量一般,挥动自如。 墨宜也毫不含糊,“接下来便让你们看看,神射手是如何近战的!\" 之间那挂甲倩影只是一个翻滚便躲掉了近在咫尺的大刀,猛烈的罡风在她耳边呼啸而过,仿佛在提醒她,挨上这一击,定叫她好受不了。 她转身拔起深深插进玉台的箭矢,回身用之挡下了劈下的寒刃,顷刻之间,镔铁所制的箭矢被斩作两段。 墨宜惊异之余不忘称赞,”好刀!“ 寒锋接连斩下,墨宜旋转弓身,轻轻接下这一击,而后借力飞身而上,腾空之中,拉弓搭弦。 第187章 金乌落 那一刻,时间的流逝似乎变得很慢,大日的光芒正在逐渐褪去,而蓄势待发的那一箭则染上了落日的余晖。 待到天空陷入永夜之时,弓弦上那一抹金芒似乎燃烧了起来,众人无不避之而无法直视,唯有墨宜平静如一汪深潭的眼眸中燃起了跳跃的火芒。 “金乌落——日蚀!” 鎏金色的箭矢划过漆黑的天空,观众席上的众人议论纷纷,“此等异象,当真是尊主境大成能够引发的吗?” 面具下,傩的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果真是可造之材,不过好戏——到此结束了。” 破尘境巅峰的气息爆发而出,仅仅轻飘飘的一刀,斩开了乌黑的夜空,墨宜一声惊呼,落下台去。 傩拂了拂戏服上的尘土,“好姑娘,我们待会再见。” 不顾众人惊愕的眼光,他兀自走下台去。 赵无明的脸色不太好看,若此人赢的不是墨宜,恐怕他便没那么容易离开了。 这一幕被一旁的赵子吟尽收眼底,此人——到底与父亲有何关系? 台下,墨宜缓缓起身,脸上惊愕中夹杂着疑惑,除了宁安兰,她还从未在任何同辈之人身上见到过如此惊为天人的天赋。 宁安兰仅十七岁便入云海,可眼前实力高深莫测的少年,又有多大呢? 男子而立之年便不可入此场,可依据她的判断,此人的实力绝不止于破尘境巅峰,这未免有些可怖了。 虽然想起上场前的信誓旦旦,此刻有几分失落,不过输在傩手里,墨宜也算是心服口服。 赵无明收起不悦的脸色,走出来道,“第一场,——傩胜!” 有人走过来收走了墨宜的木牌,抬眼间,李昭平迎了上来。 “给你丢脸了。”,墨宜垂首道。 李昭平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木牌,上面赫然写着一个“贰”字。 “没关系,也省得有些人说我老是靠女人,你输的,我替你赢回来。” “你这一场,怕是不会简单。”,墨宜略带担忧地说。 李昭平瞥了一眼远处摆着的金銮驾,“我已经猜到我的对手是谁了。” 赵无明提高了些音量,“请第二场的二位上台——” 话音未落,一道敏捷的身影自鸾驾之中闪烁而出,眨眼间便到了台上。 “若是再不上台,视为——” 李昭平一跃而下,“急什么,局都设好了,害怕我不上钩不成?” 李穆狡黠地笑了笑,“也是,若是你不敢应战,那你在千辛万苦万民眼中的形象怕是会一落千丈吧!” 李昭平波澜不惊地应答,“本王是什么样的人,无需营造,公道自在人心。” 李穆见他并不上钩,换了个话题,“当年你扰乱圣听,落荒而逃,未能交手,甚是遗憾,今日便让我们堂堂正正地对决一场吧!” “自欺欺人罢了。”,李昭平拔出归心剑,“你听说过归心剑吗?'' 李穆轻蔑一笑,“天下之大,朕无所不有,怎会差这小小一柄剑呢?” “所以你从来不懂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道理。” 第188章 四拜红颜 “圣贤之书,可读,而不可用。”,李穆率先拔剑而出,凛冽却飘忽的剑气扑面而来。 “不可理喻!”,李昭平横剑挡下这一击,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你嗑药了?” 李穆听了这略带调侃的语气,心中怒火更甚,整个人竟然跃起足足三丈,仗着暴戾的剑法狠狠向下砍去。 “还真是嗑药了。”,李昭平神色凝重。 “游侠剑法,气吞万里!” 他一剑上挑,无形的剑气波浪一重重地撞在李穆的长剑上,李穆被打得一个翻滚落在地上,毫不掩饰惊愕的神色。 李昭平持剑缓缓走来,“你不会是以为,这一年来我的境界没有丝毫恢复吧?你这种靠嗑药逼出来的破尘境,远没有我一个尊主境巅峰好用。” 李穆对着李昭平招了招手,“皇兄,今天便让你知道,破尘境就是破尘境!” 归心剑脱手而出,旋转着向李穆斩去,李昭平迅速从另一侧极速向李穆奔袭而去。 李穆一剑挑飞了归心剑,回身之时右手一沉,李昭平脚尖轻点李穆平扫的剑,一跃而上,伸手接住归心剑,当头劈下。 李穆冷哼一声,破尘境的威势彻底爆发而出,“万民垂首!” 暗金色的巨龙盘绕在他的上方,嘶吼声刺激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灵,这便是国运龙道之威。 看台上下,除了少数高手之外,大多数人都被这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逼得垂下头去。 不过李昭平对此视若无睹,好像这一切对他根本没有作用。 李穆环视四周,只见曲星河一众强撑着傲然而立,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发难,而是将视线转向了戴着兜帽的身影。 在臣服于李穆的浪潮之中,这一抹桀骜而倔强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兀。 “现在还不是逞英雄的时候,若是暴露身份,你的麻烦就大了,退一步海阔天空。”,江心月劝道。 楚沐兰摇头,“心月,你可以被血影的黑暗与纷争磨平了棱角,可我素来便是站在阳光下,我有我自己的原则,我只拜我想拜之人。” 一袭白衣一如既往地现在楚沐兰的身旁,陪着他承受着全场的注视,“你想拜之人——是什么样的人?” 楚沐兰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明透彻,“我只拜四种人。” “一拜父母,血肉之亲,赐我衣食,举目望林,愧听慧鸟。(注:改自将归旧山离别孟郊。)” “二拜侠士,胸怀天下,心存万民,剑荡不平,死而后已。” “三拜知己,快意恩仇,敌手易寻,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楚沐兰忽然停住,大有余音未尽之意。 宁安兰脸颊莫名微红,追问道,“那还有一拜呢?” 李穆的怒喝不合时宜地传来,“既见真龙,为何不拜!” 紫霞剑骤然出鞘,宁安兰出手之快,已致在场之人鲜少能看清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聒噪!” 只知一剑出鞘,李穆好似断了线的风筝,划过长空,径直撞入那主席台之上,激起一阵烟尘。 宁安兰微张的眼眸波光流转,“四拜——什么啊?” “四拜红颜,也就是师姐你。” 第189章 无私 自私 宁安兰虽然在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但听到楚沐兰亲口说出来,总归是不一样的。 “拜我做什么?” “因为——所爱之人,值得一拜。” 宁安兰觉得这说辞有些老套,“为什么喜欢我?” 楚沐兰曾经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他认为自己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可是当宁安兰发问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因为——师姐生的国色天香。” “就因为长得好看?”,宁安兰轻轻地在楚沐兰的额头敲了一下。 两人聊的入神,根本没有注意到台上脸色铁青的赵无明。 李昭平默默地笑了,“这个时刻可不能被打扰,看来我们需要一点大动静,墨宜!” 墨宜丢出一道红白交间的长剑,李昭平旋即一个漂亮的转身接住游侠剑,双剑出鞘。 “你为何不拜?”,李穆挣脱紫霞剑,摇摇晃晃地走来。 “你调动的是皇道龙运,可本王是在野的真龙,你拜我还来不及呢?”,李昭平步步紧逼,“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出乎意料的是,李穆并没有被激怒,反倒捡起剑来,“你天资聪颖,殊不知朕的天赋,不比你差多少。” 真正的破尘境威势爆发开来,他破境了! 李昭平饶有兴趣地随手挥了两下归心剑,“有意思,你的天赋的确不错,再不打完,不过你嗑药的副作用就要显露出来了吧。” 李穆脸颊上泛起一抹淡紫色,他挥剑而起,“我不曾记得,游侠剑法中有双手剑术。” “棠溪云容所创,流星赶月!” 听到棠溪云容的名字,看台上众人脸色各有不同,嗡嗡的讨论声不绝于耳。 这个姓氏,的确已经许久没有在江湖之上出现了。 …… 楚沐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的确是因为长得好看。” 虽然这是夸她,但宁安兰有些不满,“你这算是——以貌取人了?” 楚沐兰解释道,“因为师姐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打住!” “所以才会想要进一步了解师姐,所以才会入这江湖。” 宁安兰略微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了解了我之后呢?” 楚沐兰挠了挠头,“发现师姐的心灵比容貌还要美上许多。” “仔细说来听听。” 楚沐兰的语气忽然严肃了起来,“师姐心胸宽广,心怀大义,能够为了天下众生牺牲自己。可我偏偏很自私,我要把你留给我自己。” “当时在姑墨,你是不是并没有想起续命符,所谓多亏了续命符只是事后诸葛亮罢了?” 宁安兰此时竟然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姑娘,低头戳着手指头,“是这样的,所以当时——你生我的气了?” 楚沐兰笑着摇摇头,“见到你,再多的气也泄了。” “可是当时——” 楚沐兰打断了她,“你记住,我楚沐兰,是一个无私而自私的人,我可以为天下而献出自己的生命,但是你不行!” 宁安兰蓦地俏皮一笑,“那我也是一个自私的人,比你还要自私。” “什么意思啊?”,楚沐兰挠了挠头,宁安兰笑而不语。 他忽而想到了什么,“都说心上有佳人,胆子就会变小,不过我怎么觉得你分明是给我一会儿的登场添了把火呢?” 宁安兰努了努嘴,“为什么说心上人会让胆子变小?” “因为一双人在心上——就是怂啊。” “你怎么不笑啊?” …… 第190章 真正的江湖 楚沐兰大喜,“这么说,师姐也喜欢我了?” 宁安兰红着脸颊缓缓点了点头,忙转移话题道,“这赵家真是招待不周,当年在试剑大会都有酒喝,虽然没有清和的十洲春,但他们至少还是有玉琼喝的。” 楚沐兰静静地看着台上的二人你来我往,也不知是谁占了上风,不过他应当是已经没有心思管这些了。 宁安兰正思绪乱飘之时,一盅酒递到了她的面前。 “师姐最喜欢的花间露,不过你向来酒量不好,可莫要喝醉了。” 宁安兰接过,细细品来,确是花间露,香溢扑鼻,也不算醉人,如此柔和,最是合适。 不一会,楚沐兰感觉身后一热,回首便对上了宁安兰带着几分醉意的双眸。 “楚沐兰——” 楚沐兰转过身来,略略扶了扶宁安兰,“怎么了?” “不要叫我师姐了,不好听。”,宁安兰胡乱摆了摆手。 “这花间露并不醉人,师姐你——” “本姑娘都说了,不要叫我师姐了。”,宁安兰略带埋怨地说。“酒不醉人人自醉,醉翁之意不在酒,懂吗?” 楚沐兰似乎有些会意了,赶忙转移话题,“那我叫你什么?” “还是叫我安兰吧,安得浮名天下事,春兰一掬荡人间。” …… 此时对拼正打的火热,面对李穆的临阵破境,李昭平还是渐渐占了上风。 “临阵破境,的确像是天才所为,不过看来今日依然是本王略胜一筹。” 李昭平忽然感到一股无形的威压,站在暗处的男子见李穆落入下风,手指微动,李昭平的剑法忽然滞涩了起来。 “欺负我没了师傅吗?”,李昭平咬牙硬撑着向李穆攻去。 李穆轻松接下这已经没了力道的一剑,随后重重地踢在李昭平的腹部,他整个人瞬间弯曲成一个恐怖的角度,带着一道烟尘撞进了擂台之上。 嗡嗡的耳鸣声使得他不能听见任何声音,但耳边的奚落却不偏不倚传入了他的耳中。 “这便是某些人崇敬有加的平王,一个废物!” 李穆的声音夹杂着纷纷的议论声,在此时显得格外刺耳。 他强撑着站起身来,鲜血流下,模糊了视线,隐约能见到几道身影从看台上飞奔而下。 这江湖是什么? 是主席台上,那几位仍然安然独坐的身影? 是白念云默默握紧却又松开的拳头,站起而又坐下的曲云舟? 是跟着哄然大笑的夏家长老,是漠然无知的各大门派? 这江湖之人,何时也变得和朝堂中一样了? 说话做事百般顺从,一言一行小心翼翼,温顺的羊皮之下,是见机行事的狼子野心,还是蓄势待发的毒蛇獠牙? 一只柔若无骨的素手挑起了他鲜血横漓的右臂,两点泪水打在坚挺的戎装,三声少年关切的呼唤,四柄猛然出鞘的愤然之刃。 是了,这才是江湖。 他伸手拦下愤然欲出的曲星河等人,在没有人注意的地方,林潇恒的手指悄悄一动。 瓢泼大雨顷刻而下,冲刷掉了这一身耻辱的血污。 雨雾之中,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睁开。 “我和他的对决,还没有结束……” 第191章 芙蓉之殇 究竟是天助我,还是人助我呢? 他甩掉沿着发丝流下的雨水,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天不助人人自助,人不助我恒助己。” 李昭平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立人者,人恒立之,助人者,天恒助之。” 林潇恒似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微微颔首,“既然你不欲成人而欲成圣,我便帮不了你了。” 背着八卦镜的身影在暴雨之中一跃而下,“有些事不去做,总是不知道结果的!” “离尘!”,林潇恒抬手想要挽留他,却被一句话堵住了口。 “师父,您曾经说过,当你知道天命的时候,它就已经开始改变了。”,八卦镜开始泛起耀眼的白光,“可是我不一样,我,不信天命!” …… 西梁历安治三年,重明历广安四年。 锦官城,皇宫内。 往日里森严庄重的宫墙之内,如今却是一片混乱。 奔跑的官员,哭泣的宫女,跌坐在地喘息的铁甲将军,一切都在诉说着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它被称为——芙蓉之殇…… (注:锦官城,指古成都,即西梁皇城所在之地,也被称为芙蓉城。) “重明已经兵临武杜门了,带兵的是太子李昭平!” 皇宫之内本就纷乱,闻此更是一片哗然。 混乱之中,唯有一道恬静而不失威严的女声清脆的响起,“国难当头,难道诸位平日里的山盟海誓,忠肝义胆都是做戏给父皇看的吗!” 终于有了片刻的宁静,不论是方才受了伤在小声痛呼的副将,还是叽叽喳喳收拾行囊的宫女,亦或是为了不知何事争吵不休毫无头绪的文臣,此时都安静下来,转头向声音发出之处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袭淡粉色华衣,此时由于女子的激愤轻轻起伏,外披白色纱衣,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在这混乱之中如此雍容华贵的装束显得格格不入。 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 西梁长公主——熙月晴。 也许是为了掩盖内心的紧张,女子的手偷偷背在身后,可神色却毫不惊慌。 “如今重明大军势不可挡,领军的还是最年轻的将军,太子李昭平,他才十六岁啊!十六岁啊!轻骑连破十六城,万里关山一夜平,说的便是前线的战况,如今已然沦为重明的佳话了!”,一位白发苍苍的文官进言。 “如今圣上已经坐在大殿之上等着敌人来取他的项上人头了,殿下不跑,还等着做什么啊?”,老臣的胡须颤抖着声嘶力竭道。 “如今守城的是谁?” “回公主,五军三十二将,尽数战死!守城军已溃不成军,哪里还有守城的将领啊?”,跌坐在一旁的副将拖着碎裂的盔甲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回话。 熙月晴没有任何犹豫,抢过副将手里的长枪便奔出了内宫,向兵马司行去。 “公主——殿下,这是要做什么啊?”,老臣顾不得年迈的身体,急得直跳脚,向熙月晴追去。 第192章 杀回去! “如果国家没有了将领,那本公主就是将领,如果国家没有了军队,那我便是最后一杆枪!”,女子坚决的背影回应了一切质疑。 显然,乱作一团的兵马司被突然造访的公主惊到了,“殿下是说——殿下要调走所有现在能集结的禁军?”,指挥使试探着问道。 熙月晴点了点头,“军队已经散乱,短时间内无法再度集结了,现在能够倚仗的,唯有禁军了。” 一旁醉醺醺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迷迷糊糊地开口,“我们五城指挥使都在这了,还要靠着禁军逃命呢。” “你喝多了。”,方才与熙月晴对话的指挥使厉声提醒。 “就问你凭什么调兵走?令牌?手谕?还是——” 伴随着破空声,枪尖在距男子的额头不到一条发丝的地方停下。 “父皇已经心灰意冷,我哪里来的手谕,就凭这个,行不行!”,她的语气很强硬,枪尖向前递了递,吓得男人连连后退。 …… 三尺逶迤被一刀斩下,翻身上马,只剩下一半的披锦飘扬在身后,像是飞扬的披风,在空中猎猎作响。 “五城禁军听令!死守锦城,一步不退!” “死守锦城,一步不退!” 听到这雄厚的吼声,熙月晴心里才有了几分把握,禁军之中,大多将士皆是忠肝义胆,不像那名指挥使一般。 他也许是看破了世态炎凉,但她不能…… 行至距城门不到半个坊市的距离,纷乱的叫喊声与哀嚎声逐渐变得刺耳,仿佛在下个街角便能看到惨烈的大战。 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贝齿轻轻咬着下唇,铆足了劲策马向前奔去,她知道,现在自己能做的,只有握紧手中的剑,只要主将还在,士气就不会泄。 不过一切比她的想象之中还有糟糕,下一个转角她见到的不是惨烈的大战,而是成群结队逃跑的士兵。 他们身上或轻或重都带着伤,有的被整个劈开的后背鲜血淋漓,有的缺了一条腿用剑做拐杖,还有的已经没了下半身,被另一名士卒背着,惨绝人寰的哀嚎声刺激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灵。 “公主殿下,城墙,城墙失守了……”,愧疚而绝望的泪水夹杂着鲜血流下。 “公主殿下,快逃命吧!” 就连身后原本主战而跟来的三位指挥使脸色都有些发白,小声劝道,“公主啊,这,这——” “这什么这!”,就连熙月晴都没有想象到,自己的声音会如此之大。 她从未见过这样人间炼狱一般的场面,但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策马从人群之中穿过,直奔拿着大纛的身影。 等到她靠近,才看到那护纛卫士的腰上绑着不知多少个人头,一圈又一圈。 她策马而过,伸手接过大纛,轻轻道了一声“辛苦了。” 士兵如释重负,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再也没了声息。 熙月晴将大纛举过头顶,才发现它是那么的沉重,右手拔出横刀,“杀回去!” 跌坐在地上的士兵拽住她的裙摆,“公主殿下,不要去了,不要去了!” 第193章 后退者,斩! 她定睛看去,此人已经没了右臂,此时血流如注,她有些不忍再看,但强撑着没有别过头去,逼着自己迎上士兵的目光。 “后退者,斩!” “不要去了,不要去了!”,士兵机械的重复着,她能看到他眼中祈求的泪光。 “后退者,斩!”,她也重复了一遍,只是语气要冷酷了许多。 “殿下,我求求——” 噗—— 一颗带血的人头飞了出去,染红了白色的纱衣…… 她再次举起大纛, “杀回去!” 高昂的呼喊之中带着几分冷冽。 “杀回去!” 高昂的嘶吼之中带着几分恐惧。 一支士气算不上高昂,但却被恐惧牢牢支配着的军队再度杀向城墙。 城墙之上,已经插满了重明的毕方燎原旗,金甲将军立于城楼之上,虽然眉眼略显青涩,但还是很容易能认出来是李昭平。 “城墙肃清了吗?” “回殿下,虽然没有彻底肃清,但是城楼附近这一带已经彻底安全了。” 李昭平脸上看不出喜悲,“去开城门,迎中军入城。”,他吩咐道。 “是!” 副将离开,留他一人静静地站在城墙之上。 虽然赢下了这场战争,可他并没有感受到丝毫喜悦。 他的脑海里尽是燃烧的村庄,遍野的尸骸,残破的城池。 这才是战争啊,少年微微叹了口气,什么时候这张青涩的面庞之上开始显现出了本不该属于他的沧桑了呢? “告诉底下的兄弟,快点开门,万一他们再杀回来就不好了。”,他向下喊道。 下面的士卒之中爆发出一阵笑声,不得不说太子的平易近人让他们感到很舒服,就是有些——太谨慎了。 “殿下放宽心,三十二将已经被全歼,就连守城的将军都逃进皇宫了。谁来带兵,公主吗?哪里来的兵,用禁军吗?” 众人再度爆笑。 “杀!杀!杀!” 李昭平脸色一变,只见滚滚烟尘之中,一女子穿着宫装策马而来。 身后穿着飞鱼服的禁卫皆是杀红了眼睛,仅仅数千禁军竟然喊出了万人的气势。 真的是——禁军和公主? 禁军之中,岂有贪生怕死之辈,只不过心念家中老少罢了。 “可你们的家人也在这芙蓉城中,若是城破,谁能独善其身?”,熙月晴质问。 孰亡家国之热血,独缺一把火而已。 而她只是巧妙的点燃了这一把火罢了…… “夺回城门,再被攻陷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我们要演一出空城计。” “什么样的空城计?” “我们要让他们以为,我们有援军。” “怎么做?” “不要管城墙上零星的士兵,城门未开,他们不成威胁,迅速集结城门附近的残余力量,我们径直——杀出城去!” 李昭平此时愣愣地站在城楼上,看着大军带着所向披靡之势,杀光了城楼下面的士卒,然后竟然打开城门——杀了出去? 熙月晴仍然手持长刀冲在最前面,前方便是一望无际的敌阵,她神色不改,一骑绝尘。 身后便是锦官,纵千万人,吾往矣…… 失了臂膀的用牙咬着刀,失了双腿的被绑在他人身后挥舞双剑,失了头颅的摇晃着挥出最后一刀…… 那是绝望的拼杀,那是地狱的嘶吼,那是恶鬼的反击…… 第194章 亡命奔袭 李昭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知道,亡命之师不可硬拼。 好在大军之中不乏机敏之将,前阵方才被冲散,鸣金之声即刻响起,大军迅速而有序地向后撤去。 望着狼烟四起的前阵,一身银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李穆的马嚼子被身旁的将军紧紧地拉在手中。 “皇兄还在城墙上!就给我三百精骑,我保证救他回来!”,李穆祈求道。 “太子殿下多谋善变,你去了反而乱了他的计划!”,将军呵斥道。 “本王以父皇亲定兵马副元帅的名义命令你,随我出兵!”,李穆果决地拔剑指向大将军。 三百精骑飞驰而出,越过乱了阵脚的前军,又壮大了几分,没有理会正在如恶魔一般屠戮的禁军,径直向城墙奔去。 “将军,我就是他的计划。” 不过一切并没有如李昭平预料一般发展,李穆率军赶到城下之时,熙月晴已经追着前军离开了他的视野。 熙月晴没有回头,她知道,出了锦官城,摆在她面前的便只有一条路。 也许从始至终,求生之道,便只剩下这一奇招了。 “他们撤退了,我们回防锦官城吧!”,指挥使劝道。 熙月晴断然拒绝,“我们方才一阵冲杀,前军乱了阵脚,并不知晓我们究竟有何等规模。若是回防皇都,便会让他们看出我们势单力孤,如今只有一条路!” 指挥使脸色煞白,他没有想到平日里温柔仁爱的公主殿下在阵前竟然如此坚狠果决。 这的确是制胜之道,却不是禁军的求生之道。 好在自冲出锦官城起,所有人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请殿下——,请将军指示!” 熙月晴命手下取出一卷完整的蓝布,舒展开来,赫然是西梁边军的神鹰御风旗。 “升边军旗,这样他们便会以为我们是地方前来支援的有生力量,太子还在锦官城,他们不敢硬碰。” “将军有令,升边军旗!” 熙月晴继续下令,“派小股部队不断咬住他们,大部队借机休整,军医何在!” 零星几人策马而至,为首之人灰头土脸,一脸无奈地回道,“将军,守城军都被打散了,哪里来的军医,就剩我们几个了。” 熙月晴心一沉,“三日之内,我要一支没有伤员的军队!” “将军,人力和物资都匮乏,这恐怕——” “做不成,我便拿你的头去见圣上!” “得令!” …… 熙月晴严肃的面庞瞬间松弛了下来,她也不想如此咄咄逼人,可是如今西梁的国运便系于这支临时拼凑的队伍上了。 她扶额思索,这支临时拼凑的军队简直是一团乱麻,必须立刻重新编组,不能继续如此散乱下去了,还好李昭平不在,否则这一步棋简直是破绽百出。 而城墙之下,李昭平跨上跟了他多年的千里神驹,策马向熙月晴离开的方向追去。 “皇兄,为何不趁此机会入主皇都?”,李穆惑道。 “就凭你那三百骑兵,若是边军真的来支援,怎么能守得住皇都?” 李昭平颇有些老成做派地总结道,“记住,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无常螳捕蝉。” 第195章 疲敝之师 李昭平没有预料到的是,一路追寻,只见车马印痕,不见远方狼烟。 这一支临时编凑的疲敝之师竟然就这样一路死咬着重明三军不放。 他似有所悟,摇头轻叹,“这一次恐怕真的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不过三百精骑比之老弱病残果然还是有速度优势,直到傍晚,人困马乏之时,于昏沉的天边才能望见点点篝火。 “今日马已经跑不动了,怕是追不到,明日一定能够追上他们。”,李穆眺望着远方的西梁军队。 “三百精骑对上过万的半正规军,你有胜算吗?”,李昭平问道。 “有皇兄在,便是胜券在握!”,李穆得意地一笑。 …… 同一方天地之下,西梁军营地 熙月晴无聊地用树枝拨弄着篝火,白日里扛大旗的士兵凑过来取暖。 “将军睡不着?” 熙月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这里比不得宫中,风餐露宿,有些不习惯。” 她故作没心没肺地一笑,“总会适应的。” 士兵点了点头,“是啊,想当年我爹贪了朝廷三十万两银子,苦于上面没人护着,被打入诏狱,我也被发配充军。 当时这场战争方才开始,我也是像这般不太适应军中的生活。” 熙月晴托着下巴默默听他诉说,西梁的春夜是安静的,除了篝火中木头燃烧的噼啪声,便只剩下些可怜人的回忆在呼呼作响…… “本以为这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没想到一晃便到了今时今日,我算是这里资历比较老的啦,好处是人人都敬仰我,坏处嘛——就是没朋友。” “没朋友?”,熙月晴问道,“军伍之生死相交,患难之中不是最容易见真情了吗?” 士兵给篝火添了几块木头,“是啊,我刚刚来军中的时候,也是豪气冲天,拉着几个兄弟,说什么‘壮志饥餐李氏肉,笑谈渴饮震威血。’之类的胡话。”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后来啊,围在篝火旁的兄弟越来越少,最后便只剩我一个了。” 空气陷入一片沉寂,士兵自顾自地拨弄着篝火。 “我没有朋友,是因为我不想失去他们。” “我做护纛兵,也是在刀尖上舐血,若是哪一天一个不慎,便能去见他们了,也算是了却心愿。” 熙月晴不禁为之动容,“你叫什么名字?你这样的勇士,不应该屈才做这护纛兵。” 士兵满不在乎地回答,“我叫秦政,那个老头叫铭江,在这里待了四十八年了,那个姑娘叫鹭千寻,自十二以来就待在军中,还有他,他,他……”,他的手指点向睡梦中面带疲惫的众人。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大军功在身,都经历了无数生死磨难,不然怎么调到皇城的城防军。”,秦政起身。 木柴重重地摔落在地,“老子要军功有个屁用!打仗就是你们这些上层人权利的游戏,他娘的亡国灭种的时候,我们还是得冲在最前面!” 熙月晴愣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196章 无悔之路 天边泛起鱼肚白,熄灭的篝火旁,是少女一夜未眠,布满血丝而坚定无比的双眼。 周雪盈起身,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是了,屹立的大纛旁,秦政竟也早早地醒来,端着铁壶在烧水。 周雪盈走到他的身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深深地鞠下一躬。 这是来自心灵真诚的钦佩,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 她就这样低低的弯下腰来,直到秦政无意之中发现她的存在。 “将军,你这是——”,迎着秦政错愕的目光,熙月晴直起身来,“去把大家叫起来吧,我有话要说。” 秦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二人穿梭在营地中,默默地唤醒沉睡的士兵。 不过半炷香,整个军队便已经集结好,等待着熙月晴发话了。 熙月晴没有开口,却是先像方才那般深深地向全军将士鞠了一躬。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诸位辛苦了,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很久,我不过是昨日方才临阵领兵,不能奢望自己能够有什么威望,只求各位听我说几句。” 回应她的是全场的肃静,她不知道这是否是个好的现象,硬着头皮继续讲了下去。 我知道大家看不到胜利的希望,事实上我们都心知肚明,这是一场不可能打赢的亡命之路。 除了禁军这股有生力量,在场的各位无一不是杀敌无数,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没有人比你们更有资格活下来,我知道家国大义应当放在前面,可是面对这场不可能胜利的战争,我想外给你们一次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 她将大纛高高抬起,重重地插在自己的身前。 “现在,想回头的,可以离开,想留下来的,站在军旗下面!” 出乎意料的,没有纷乱的讨论,没有不舍的告别,没有艰难的抉择,泪水划过将士们的脸庞,滴落在这片他们挥洒过鲜血的大地上。 没有一个人动摇…… 熙月晴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她是主将,她不能哭。 “秦政何在!”,她近乎是嘶吼道。 “属下在!”,人群之中,男子上前半跪。 “自今日起,升你为副将,负责重新编组和统管除禁军以外的所有士卒!” “属下——领命!”,秦政粗犷的声音因为感动而变得嘶哑。 “既然你们选择跟着我,那便是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这一场仗希望渺茫,可我还是想要给你们一个希望有机会兑现的承诺。” “若是此战过后,西梁仍在,凡是活下来的,官升五品,晋三爵,分封国公,侯,伯,各赏万金!” 呼声雷动…… 她回头遥望,身后李昭平的军营中已经燃起了点点炊烟。 “将军!”,侦察兵来报,“敌方主力似乎已经知晓太子不在我们手中,停止退却,已成反攻之势。” 熙月晴面色一沉,“原地生火做饭,半个时辰后分兵!” 秦政赶忙上前,熙月晴确是善出奇计,可她的做法难免让他不解,“本来就只有一万余人,还要分兵?” 第197章 恶虎迟暮 周雪盈感觉到自己的血脉里似乎有什么正在觉醒,“你现在立刻整备你手下的人马,我不管是步兵还是骑兵,通通给我上马!半个时辰后随我走,其余人给我全力死咬大部队,绝不能松懈半分!” “分兵后,我们去干什么?” 周雪盈笑着回答,“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我们去——劫营!” 既然他们认为太子不在我们手中,我们就抓个太子给他们看! 伴随着微亮的东方,一支速度奇快无比的队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带起一路狼烟,袅袅飘浮于白日之上。 “我们现在出发,不到半个时辰,便可以追上熙月晴那些老弱残兵。”,李穆盘算。 “恐怕没那么简单,你看,我一直在等着看这只迟暮的恶虎何时回头。”,李昭平悠悠地指向远方,“你看那是什么?” 一片昏沉之中,隐约能够看到有什么东西在远方缓缓移动,似乎是自西梁军昨晚驻扎的方向而来。 “若不是我感觉这个公主不简单,特意留意了一下,怕是真的会让她打个措手不及。” …… 而熙月晴从未意识到,李昭平竟然把她当做同等的对手来防范,待到她率军来到李昭平的大营准备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之时,却发现等待她的是全副武装的三百精骑。 熙月晴神色一变,勒马而止,就这样相隔二十步与李昭平相持。 “我还以为趁着光线昏暗,能够见到一个尚在休息中的大营。”,熙月晴率先开口。 “你可知我同属下是如何说的?”,李昭平含笑问道。 “说我是个养尊处优的公主,头发长见识短?” 李昭平一愣,旋即摇了摇头,“我说我们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那便看一看我们是不是棋逢对手。”,她撩起被风吹乱的长发,“西梁长公主,熙月晴!” 李昭平拔出游侠剑,“重明太子。李昭平!” “杀!” 乱军之中,二人策马疾冲而上,一个照面,熙月晴手中的马槊抡出一个半圆,狠狠地撞在游侠剑上。 李昭平猛拉缰绳,连连向后退去。 “我还以为公主用的是枪,近看竟然是马槊,这十余斤的重量,挥舞自如,当真让人刮目相看。公主可曾习武?” 三棱形的铁锥泛着寒光,“不曾,倒是学了些防身之术,让你刮目相看的——还在后面呢!” 熙月晴横槊向前冲去,一个撩拨,游侠剑便脱手而出。 紧接着熙月晴手中的重槊用力一砸,李昭平一个躲闪,落下马来。 她只觉得手上一重,李昭平竟然拽着槊柄,一个翻身站到了马上。 伴随着李昭平用力一拉,二人皆是落下马去。 熙月晴一个翻滚稳住了身形,李昭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防身术不曾教过马上搏杀吧。” 熙月晴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的确不曾教过,不过——防身术教过这个!” 熙月晴玉手轻握,李昭平忽然感到体内犹如翻江倒海,一股不属于他的内力在体内不受控制地乱窜。 “内劲!” 第198章 空城计 “有意思。”,李昭平还是那般处事不惊地一笑,“那便让公主见一见,我的剑法。” 在北魏民间有一个传说,太子李昭平在武道上的天赋异于常人,十二岁第一次持剑而全身经脉尽通,十三岁入玄脉,十四岁一剑尽败同辈英杰,束发之年便入尊主,而如今的李昭平,已然具有尊主境大成的实力。 “剑法,可做天下之美,也可做一人之美,此剑名,落花流水,今日赠与公主。” 熙月晴凝重的神色并没有因为李昭平的诗情画意而改变半分,默默握紧了手中的长槊。 这次李昭平的剑轻飘飘的,缠住长槊不放,不给熙月晴丝毫施展的余地,不过三五回合,游侠剑便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上。 “你输了。” “这里是战场,收起你那江湖人的习气,为什么不杀了我?” 李昭平收剑,“因为——棋逢对手,乃是世间最不可求之事。惺惺相惜,人之常情。” 熙月晴有点烦躁,她是来保家卫国的,不是来与李昭平一较高低的。 “你什么意思,都像你这样,这仗还打不打?” 不知自何时起,她似乎变成了强势的一方。 李昭平笑道,“正所谓棋逢对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带着你的人撤,我期待接下来的好戏。” 熙月晴眼神中似乎有什么亮了起来,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好,我便再与你对弈一盘,只不过——我不悔棋。我现在撤兵,你可以立刻带着你的人追上来,反正我还有后援。” “你能有多少后援?我一早便知道你分兵了,带来的都是些老弱病残,你的禁军此时应该不在此处,在紧咬着我的主力吧。”,李昭平料事如神。 熙月晴故作慌张,“你有本事就追来,我还能怕你不成!” 李昭平心知她应当另有计策,可绞尽脑汁也不得其解,她如此诱敌的本钱是什么? 最终他还是默默目睹着熙月晴带着剩余人马向东方一路行去。 “我们为什么不追上去?她已经没有伏兵可以用了。”,李穆问道。 李昭平负手而立,“行兵之道,在稳而不在赢,这就是我一路深入西梁而未尝一败的原因,宁可延误战机,不可冒进一步。” 李穆看起来并不同意李昭平的说法,“胜败乃兵家常事,作为一个将军,胆小如鼠算什么本事?” “你看我像畏首畏尾之人吗?”,李昭平笑着指了指自己,“我这一路若是抓住所有的战机,全力歼敌,至少能早上三个月抵达锦官城。” 他眺望着已经露出全貌的红日,“三军到现在伤亡不足三分,我无法像父皇一般狠下心来扎死营,打硬仗。 大梁分裂,乱世之时,父皇曾派我去慰问战死将士的家属。其实我所到的,大多是将领之家,因为那些普通士兵——怕是哪天死在乱阵之中也无人知晓。若是有朝一日得以魂归故里,姓甚名谁,无人知晓。 他们又是谁的儿子,谁的夫君,谁的父亲? 第199章 我死前——会为你杀出一条血路 那一次巡访,我至今刻骨铭心……” 李昭平没有往下细讲,“从那天起,我便发誓,若是我有统军的一日,定然视将士之命如自己性命。” 他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好在我做到了。” …… 熙月晴带兵径直跑出十数里去,直到再也望不见飘摇的毕方燎原旗,她方才容许军队停下喘息片刻。 “将军,他们为什么不追上来?”,秦政气喘吁吁地问道。 熙月晴心疼地擦去他脸上的血污,“我啊,和他赌了一把。” “他说他与我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我便将计就计,使了一出空城计,他果真不敢继续追杀。” “我们现在怎么办?” 熙月晴看着身后伤痕累累却满目精光的士兵,心莫名地痛了一下。 “先合兵一处,再做打算。” …… 二十日后,西梁军大帐 “我们本就没有补给,带出来的粮草支撑不了半月,再跟他们在这一望无际的丘陵里耗下去,所有人都要冤死在这里!”,秦政脸红脖子粗地吼道。 “等他们过了巫山,我们就——” “巫山!你看这八千人有多少能活着撑到巫山!” “都住嘴——”,熙月晴狠狠地拍着桌案。 “将军,将军!”,焦急的喊声从大帐外传来。 “让她进来。” 鹭千寻跌坐在大帐中,她的声音颤抖着,“三军反攻了!” 话音未落,满天的号角声响起,带着火焰的箭矢落在营帐上,整个营地都开始燃烧。 “络白呢,他还没回来?” “将军,咱们还没过巫山,巫山东部就没有军镇!最近的军镇在眉山,距此也有一千四百里,有记载的最快行军记录乃是一日三百里。 可他才去四日,就算是把人和马活活累死也至多只能走出去一千里出头啊!”,鹭千寻跪坐在地面上哭喊。 熙月晴心里犹如晴天霹雳,“秦政,你立刻带人去接应络白。” “将军,我们现在应该立刻撤军,然后等待络白来接应咱们才对!” 熙月晴扔出一块虎符,秦政颤颤巍巍地接过,“秦政听令!” “属下——在!” “命你立刻带上你的属下,绕过敌军,全速向东部行进!” “属下听令!” “鹭千寻!” “属下在!” “你即刻奔赴前线,本帅随后便带着禁军压上!”,熙月晴端起桌上的一大碗酒,仰头饮下,辛辣的酒顺着喉咙而下,烧出心头一片炙热。 她这是第一次喝军中的酒,不禁咳出了眼泪,她擦去泪水,发出一阵苍凉的笑声,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酒碗摔得粉碎,“身后便是锦官城,一步不能退,就算是死,我也要看着他们踏过巫山!” 这一次,发自内心的,营帐之内,所有人低低地向着熙月晴回了一躬。 “秦政。” 正欲出发的秦政转过身来。 “我死前会为你杀出一条血路,你们——值得活下去。” …… 被鲜血染红的宫装未曾更换,血红的披风飘摇在她的身后,这是西梁最后的脊梁…… 第200章 西梁最后的脊梁 她从未正面与重明的主力对阵,当她带着禁军赶到战场时,映入眼帘的是遮天的浓烟,乌烟瘴气的战场上,烽火似红日,狼烟乱如云,马蹄声似雨,战鼓催人命。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曾经满是嫩草的山坡之上已然被鲜血染做赤地,落下的火石在熊熊燃烧,血泊中的士兵手脚折断,只露出惨惨白骨。 她茫然四顾,一支支流矢擦肩而过,鹭千寻不知何时寻了过来,她的右臂不知被何物所中,似乎是折断了,被她用左手扶着没有垂下来。 “将军,他们的火箭太猛了,我们冲不上去,丘陵被整个点燃了,我们现在就是被架在火上烤!” 泪水划过被草灰涂黑的面庞,流下两行清明。 她看到熙月晴愣住了,便料到熙月晴还是没有见识到战争的凶残,怕是指望不上她了。 “禁军的兄弟们——”,鹭千寻开口。 熙月晴手中的马槊微颤,穿上铁甲的她多了几分肃杀之气,神鹰御风旗在风中猎猎飘扬。 “禁军听令!” 突如其来的命令吓了鹭千寻一跳。 “两翼展开,直冲敌方弩阵!” …… 血红色的长袍在战场中如同不朽的旗帜,只要熙月晴没有倒下,西梁军便不会倒。 血红色的长袍在重甲寒光中横冲直撞,锋芒所指,无人可阻。 滚烫的热血从她的肩头泼洒而出,却不能阻挡女杰片刻,纵使身后的身影越来越少,她亦然无惧,一路向弓兵冲杀而去。 鹭千寻紧紧盯着山坡上的战况,“将军距离弩阵还有五十步!” 一阵喝彩。 “四十步!” 又是一阵喝彩。 “只剩十步了!” 喝彩声雷动。 “将军,将军落马了!” 绝望的叹息…… “将军又站起来了!弓兵被冲散了,杀啊!” “杀!杀!杀!” 混战之中,不知何处轰然炸响,然后便是熊熊烈火。 “火炮,他们的火炮搬上来了!” 紧接着便是声声炮响与士兵绝望地呼喊。 熙月晴已经没有了身下的骏马,只好踏在一面破损的盾牌上向身后眺望。 只见土石迸溅之间,冲锋的西梁军被炸的四散纷飞。 “这是——天要亡我西梁啊。” 忽然她感觉有什么湿乎乎的东西落在了额头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暴雨倾盆而下…… 天,不亡我西梁。 杀! 昏沉的天空之下,暗淡的雨幕之中,是士兵狰狞的面目与血红的双眼…… 重明大帐之中,中年男子不慌不忙地将棋盘上的“帅”和“车”各自向前挪动一步。 “好一出空城计,不过现在——游戏结束了。” “全军压上。” 随军宰相,贺兰裴文…… 火光划过蒙蒙雨帘,横刀卧戟之上,是哑火的大炮在无声地轰鸣。 湿透的战旗还未倒下,在刀光剑影之中明亮如绸。 被雨水浸透的甲胄,是尸山血海中屹立的战神。 忽闻鼓声骤起,轰然如滚滚惊雷,那是英魂的战栗,是死神的嘶吼。 目睹着正在逼近的黑压压的军队,是压倒西梁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201章 以身入局 “老子就算是死,也得多拉几个陪葬的!” 在三军全部压上的那一刻,西梁军便溃散了。 所有人抱着必死的决心,毫无章法地乱杀。 熙月晴用尽了全力,也无法重新集结起哪怕一支百人的队伍。 秦政临行前与她说了一句话。 “将军,你若是死了,西梁就完了。” 熙月晴问他为什么,他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秦政说,“也许——络白回不来了。” 她不信…… 电闪雷鸣之中,刹那照亮的是远方的寒光。 眉州军,到了…… 可是络白的确没有再回来了,短短两日,他足足行了一千四百里,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他把自己的性命丢在了这一千四百里的路上。 可又有谁会记得一个小小的传令兵呢? 熙月晴记得…… 她没有同眉州军一同抵挡重明的军队,因为她收到了西梁地方军叛乱的消息,她不知道眉州军能撑多久。 她只知道,再也没有支援了。 如今与三军干耗,也不过是将西梁的灭亡拖上几日罢了。 她想到了李昭平对她的评价,也许——该出奇招了,像先前那般。 眉州军的将领并不好说话,也不支持她的意见。 “你不懂打仗,瞎掺和什么?” 是,她没读过兵书,没有学过武,可是她整整抵挡了重明军将近一个月。 她不懂如何行兵,但她不会做无谓的牺牲。 于是她软磨硬泡,再度凑齐了八千人,破潼关,越秦岭,渡渭水,一路北上,在大同城前急转以惑敌,绕昌平,半月之期,剑指京师。 她这一路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京师,此时三军在外,她需要应对的只有城中的常驻军。 这一出围魏救赵,究竟能否唱的响呢? 还是那八千骑兵,不过这一次他们身后没有锦官城,他们的面前便是京师。 永定门外,金银盔甲在曜日之下映出灿烂的光辉,李昭平持剑而立,他的身后只有李穆一人。 他就勒马于此,静候她的到来。 “你若是来了,才算是棋逢对手。” 片刻,孤独的马蹄声远远传来,熙月晴的确如他预料而至,只不过唯她一人而已。 李昭平脸上浮现出错愕的神情,而后蓦地一笑,“真是出乎意料的结果,也对,只有我猜不出公主的下一步,才算是棋逢对手啊。” 熙月晴没有带任何武器,孑然一身而来。 李昭平使了个眼色,李穆立刻将他的剑递给了熙月晴。 “没有武器,还算什么将军?拿好了。” 熙月晴翻身下马,“我是来投降的。” 李昭平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来投降的。”,熙月晴重复了一遍。 “有趣,你可知你依律应当处死?” 熙月晴的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神色。“你不会杀我。” 他忽然发觉,这个女子比他想的还要有趣。 李昭平露出一个文质彬彬的浅笑,“好,那么,随我进城吧,公主殿下。” 谋士以身入局,方能胜天半子…… 第202章 大戏开场 “上马。” 熙月晴照做。 “上我的马!坐我后面!”,李昭平无奈的说。 “凭什么?” “我就装作你是我在外面看上的女子,带回东宫。不然你还想怎么进皇宫?” “我为什么要进宫?”,熙月晴问道。 李昭平感觉眼前这个女子总是不按套路出牌,把他搞得很头大。 “你不跟着我,难道我放任你在外面招兵买马啊?” 熙月晴低低地哦了一声,乖乖地坐在了李昭平的后面。 “抱住我的腰,后面不稳,小心掉下来。” “你要不要脸了!”,熙月晴羞红了脸,“我们可是仇敌!” 李昭平慢慢悠悠地行在御道上,“本王招你惹你了?我发动的战争?我灭的西梁?我只是奉命行事。” “你连破十六城,致使生灵涂炭!” 李昭平还是那样不紧不慢,“战争总有胜败,我只是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争,这也有错?” 熙月晴感觉自己怎么也说不过眼前的太子,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对了,你可以穷尽一切去复国,我绝不会阻拦,这是一场我们二人的竞赛,若是我赢了——” “听凭处置!”,这便是熙月晴求之不得的机会。 “你就乖乖嫁给我。” “好!”,她不假思索地应道,“不对——为什么?” 李昭平霸气地回答,“本王做事,不需要为什么。” “不行——” 李昭平淡淡的开口,“我可以现在就把你送进大理寺。” “——好吧。” 他能感觉到一旁并肩而行的李穆在憋笑,伸手敲了敲李穆的脑袋。 “你啊,别总是没个正行。” “诶?你窝藏西梁公主,你凭什么教训我!” “小声点!” …… 双人一马,而且其中一个还是太子,自然引起一路纷纷议论,李昭平倒是淡然处之,不过熙月晴便不太好受了。 入了皇宫,便清净了些,不得不说,这西梁的皇宫的确是难以与这里相提并论。 “这里的确是比起锦官的皇都大了许多,可是我不喜欢。”,熙月晴撇了撇嘴。 李昭平没有回答,勒住缰绳,“我们到了,自今日起,你便同我一起住东宫。” 熙月晴打量着眼前金碧堂皇的宫殿群,“我可自己选了啊。” “永乐宫这边不行,这是本王的寝宫。” 熙月晴又羞又恼,“知道了!” “明日我去给你谋个职位,你的身份便不成危险了。” …… 待在军中的时间久了,熙月晴竟然一时有些不适应养尊处优的生活,不过有李昭平在,倒是方便许多,什么都可以直接要。 ——除了寝宫不行。 李昭平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掏出一块金色的小片,“任职流程都给你办完了,面见皇帝也就免了,见见我就行,敕书也给你领了。” “这是牙牌,自证身份用的,明天你就可以去上任了。” 熙月晴拿起所谓的“牙牌”仔细端详,不过是一块金制的小牌,上面写着“鸿胪寺”三个大字。 “你就安排我去鸿胪寺啊?”,熙月晴似乎有点不满。 第203章 一盘大棋 “我在鸿胪寺有熟人,方便办事。” “怎么?不满意可以不去,反正只是为了给你的存在‘合法化’。”,李昭平伸手去拿牙牌。 熙月晴赶忙收起,“我去,我明天就去。” …… 不过熙月晴第二天从鸿胪寺回来,脸色可不太好。 想来是得知了西梁灭亡的消息。 这也不能怪她,她没有想到的是,在自己拖着重明大军的时候,西梁已经亡了。 地方豪强举兵而称王,争锦官而占之,不出半月,先前繁华的皇城便化作了一片焦土。 也就是说,她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李昭平看着她抱着一柄铁剑哭了一夜,他忽然发觉,所谓的棋逢对手,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对于所谓的家国情怀的执着罢了。 她告诉李昭平,那柄铁剑,属于一个叫做络白的年轻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昭平的安慰虽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但熙月晴似乎对他不那么排斥了。 广安六年,重明统一,天元帝改国号为北魏,改元天河。 说起这熙月晴进宫之后的举动,倒是老实的很,每天都按时去鸿胪寺,甚至跟有些使臣都混了个脸熟。 甚至她为了所谓的“工作需要”去见了几次皇帝,这让李昭平不禁捏了把汗,不过次数多了便也习以为常了。 但是他总感觉这女子不会那般简单,所谓的“棋逢对手”难道真的只存在于用兵之上吗? 这他心底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只是这颗种子并未来得及萌发。 天河二年四月,他在长乐街的小桥旁遇到了能够改变他一生的女子。 我们熟知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令李昭平颇为震惊的是,熙月晴这两年来对他已经颇为依赖,如今他不光带回另一名女子,就算是整整半个月不见她一面,她也毫无反应。 并不是他自作多情,只是他怕是整个京师,乃至北魏唯一知晓她身份的人。 若是李昭平由于她这些年的沉寂,觉得索然无味,忽然将她的身份吐露出来,她又当如何? 李昭平自然不可能这样做,不过她不可能对李昭平目前的所作所为熟视无睹。 李昭平怀疑她另有谋划,这场沉寂了两年之久的大戏——终于要开场了…… 基于对于墨宜的信任,他将一切告知于她,而后在某一天傍晚悄悄地跟着熙月晴离开了东宫。 月黑风高,她能去哪里呢? 直到她目送着熙月晴坐上一架马车,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宫,他才感觉到大事不妙。 这一出大戏,他现在知晓,是否还来得及? 他没有声张,第二日,他发现熙月晴又悄悄出了东宫。 他一早便在宫门备好了马车,可是这次熙月晴却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李昭平全程尾随着她,直到她走进了皇帝的寝宫。 他暗叫一声不妙,这个时间去找父皇,定然不是为了鸿胪寺的事务。 他感觉熙月晴这次布了好大一盘棋,而自己方才见到其中一角。 寝宫之中,熙月晴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呈现给了天元帝。 而这封信的落款,赫然是太子印…… 第204章 夜宴杀机 天河三年四月,江湖大乱,杀戮不止,祸殃朝堂。 半月后,天元帝任命李昭平为天世大将军,率军平乱。 出乎意料的,李昭平没有带上熙月晴,却带上了墨宜,也就是常人口中除了长得漂亮一无是处的太子妃。 可墨宜却天赋非凡,二人携手,刚刚入夏便得江湖大定。 天元帝大悦,加封墨宜太子少保衔,同时统管东宫六率,护卫太子安危。 天河四年,祸乱又起,墨宜与李昭平二人分兵两路,杀敌十万余众,奈何江湖之战以败,在高手破阵之下大败而归。 幸得宁安兰,楚宣等一众高手相助,方才击退北蛮。 天元帝不通前线之情,对太子日渐冷落。 天河四年六月,李昭平率震威军大胜南越,举国欢庆,万国来朝,天元帝赐宴,交由鸿胪寺操办。 庆典当日,鱼龙尽舞,笙歌遍夜,就在李昭平正陪着父皇依次接受使臣的敬酒之时,人群之中似乎闪过一个熟悉的面庞。 而这张面庞,他已经四年未见了,可是当年那屹立不倒的护纛身影,那熙月晴身边的副官的面庞,方才却生生从他的脑海里跳了出来。 “失陪一下。” 李昭平挤过人群,一旁的鸿胪寺凑上来,“太子殿下,这次宴会可是全靠东宫那位的操办,那般才智可是世间少有——” “过奖,过奖。” “太子殿下——”,一袭飞鱼服凑过来。 穿着异域服饰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人海之中,李昭平无奈的回过头来。 “又怎么了?” 他忽然发现眼前之人是锦衣卫的指挥使,负责本次盛宴的安保工作。 “鸿胪寺那边的审查似乎出了些问题,好像有些身份不明的人混进来了,宴会之上,臣身份多有不便,还望太子提醒圣上小心一些。” 李昭平无奈的扶着额头,“我方才便是在追可疑人物,你加强父皇身边的安保力量,我这便去提醒父皇。” “劳烦太子了。” 不一会,秦政从人群之中钻了出来,和指挥使搭上了话,“搞定了吗?” “汐大人所言不虚,这家伙,须得放真饵,才会上钩。” 指挥使指了一个方向,“他已经去找皇帝了。” 秦政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没有多说便顺着找去,不一会便看到李昭平站在天元帝身边,正在对着使臣陪笑。 李昭平一直想说些什么,奈何眼前的使臣叽里咕噜说个不停,就连一旁的翻译也喘不上气来。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各国使臣的接待,是鸿胪寺负责的…… 不好! 微不可察的细剑破空,划破了天元帝的下摆,天元帝正与使臣交谈,并未顾及到身后的李昭平在做些什么,而李昭平的手中不知何时被塞进了一把匕首。 他回头看去,只见秦政再度消失在人海之中。 此时指挥使的喊声恰好响了起来,“太子妄图行刺圣上!来人啊,立刻把他抓起来!” 天元帝转身,李昭平手中带着血的匕首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 第205章 环环相扣 天元帝的眼神从错愕变成了暴怒…… “为什么?” 李昭平赶忙解释,“父皇,我是被诬陷的,方才——” “我问你为什么!” “父皇,相信我,我——” “太子执迷不悟,即刻打入诏狱好好反省!” 随着天元帝一声令下,无数藏匿的锦衣身影向着李昭平奔来,没有人注意到扭着李昭平臂膊的指挥使露出一个意味莫名的笑容。 “咻!” 一支箭堪堪地擦着指挥使的头皮飞过,惊得他放开李昭平,连退几步,四处张望着。 背着长弓的女子立于屋檐之上,弓弦之上还搭着一支蓄势待发的箭,“抓他,我看谁敢!” “墨宜,别做傻事,你打不过他们。”,李昭平劝道,“我会自证清白的。” 墨宜一跃而下,“那好,我以未来的太子妃的身份打包票,我来替他进诏狱,等到他自证清白,你们再放我出来。” 李昭平没想到自己所谓自证清白的话却让墨宜做出了如此举动,“不行!” 墨宜自是不予理会,“行不行!” 指挥使也拿不定主意,直到天元帝点了点头。 殊不知指挥使暗地里露出了一副不甘的面容…… 李昭平虽然没有被打进诏狱,却也被软禁于东宫,更加令他感到不安的是,熙月晴一连几日都不见人影。 没了自由行动的权利,想要翻案可是难上加难。 不过很快出现的熙月晴便使翻案变成了近乎不可能的事情。 李昭平好不容易求得一个觐见父皇的机会,大殿之上,却见到熙月晴站在天元帝身边。 她拿出一封书信,“太子平日里对微臣信任有加,幸得机会带出这封书信,如今太子谋反,便是证据确凿了。” 天元帝丢下的信纸飘飘荡荡,落在李昭平身前,他捡起信笺,上面赫然是他的笔迹,其中内容竟是他勾结南越太子,欲图谋反之言。 下面印着的是太子府的大印,他忽地想起那日,熙月晴拿着一封信纸。 “我想要把宴会的现场订在太和殿,但是鸿胪寺的那些腐儒软硬不吃,他们说按例应当选在奉天殿。可奉天殿方才重新上过漆,怕是不太合适。” 李昭平随口答道,“你办事向来周全,我放心,你打开下面那个木盒子,里面是太子印,就说是我让他们把宴会定在太和殿的。” 可李昭平最近未曾去过奉天殿,奉天殿最近从未上过漆…… 李昭平心里一凉,这个女人用了四年的时间——把自己摸透了。 诏狱里,墨宜听着四周鬼哭神嚎一般的惨烈叫声,心里很是不安,若是有人能陪陪自己就好了。 她才想到这,升降的大铁笼子发出一串响声,随后一个人影缓缓降了下来。 看来李昭平已经自证清白了,她终于可以出去了。 等她看清来的人是被押着的李昭平之时,彻底傻了眼。 李昭平被推着走了进来,然后那个大铁笼子又吱吱嘎嘎地上去了。 二人相对四目,气氛颇为尴尬。 第206章 玩火自焚 “这就是你同我说的,很快就翻案?”,墨宜从未感到对他如此无语过。 李昭平此时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墨宜见他情绪不对,赶忙凑上去。 “别愣着了,等着下诏书砍咱们的头吗?快跟我讲一讲发生了什么。” 于是李昭平就把这一切从西梁灭亡起完完整整的讲了一遍。 “你就是玩火自焚!”,墨宜戳了戳他的胸口。 “你生气了?”,李昭平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不生气,因为你好像从来没把她当一个姑娘看,而是当对手看。”,墨宜无语地晃了晃手指。 “所以你不生气?” 墨宜狠狠地推开李昭平,“我很生气,我觉得——你就是个大笨蛋!” “现在怎么办?”,墨宜缩在墙角,崩溃的呜咽,“我真是后悔跟你走了!” 李昭平赶忙安慰她,“没事,我还有皇弟,他会为咱们说情的。” “你以为她算不到这一步吗?”,墨宜反驳。 咔嚓一声,一旁的斑驳的青石墙壁竟然开出一条缝隙。 “太子之威望,仁义,才智都较圣上更甚。想救太子的人多了去了,还缺那一个不成?” 青石墙壁彻底打开,露出一条暗道,贺兰裴文微微一笑,“愣着干嘛啊?走啊。” 李昭平见墨宜同自己较上劲了,无奈的伸手去抱她。 谁知墨宜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谁要你抱啊,我自己走!” 只见墨宜在前面脚下生风,不一会便拉开二人好远。 贺兰裴文温和地一笑,“方才太子的话,我都听见了。的确是棋逢对手,可她唯独漏算了一点,这里不是西梁,这里是太子的主场。” “熙月晴的谋划定然远不止于此,我们还是要早做打算。”,李昭平拱手,“请宰相立刻出京,调三军拱卫京师。” “我在京师,至少可以在圣上面前说几句好话,若是我离开了——” “孰轻孰重,本王还是分得清的。” …… 正当此紧要关头,熙月晴又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地出了宫。 北魏王朝在风雨之中飘摇…… 皇宫外,靖安王府。 熙月晴伏在桌案上,断了线的泪珠不断滴落在臂弯里。 “哎呀,你到底怎么了?”,李穆正为李昭平被抓起来的事情烦恼,如今又来了一个熙月晴。 “我与太子向来亲近,不知何人泄露了我的身份,皇帝以此作为要挟,逼迫我为昭平谋反之事做伪证!”,熙月晴哭红了眼眶。 李穆心里一惊,“竟有此事,可有证据?” “我若是存心搅局,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对我有什么好处?” 李穆转念一想,熙月晴之言,似乎并无破绽,但还是半信半疑。 “给我纸笔。” 李穆照做,只见熙月晴提笔落下,竟是李昭平的字迹,随后熙月晴又将太子印掏出。 殊不知此时太子府查封,想要拿到太子印对她来说不过轻而易举。 “可是父皇为何要这样做?”,李穆不解。 “做臣子的,威望若是压了皇上半头,便落不得一个好下场。”,熙月晴意味深长地回答。 第207章 一计害三贤 李穆心里犹如晴天霹雳,父皇虽然算不上仁君,常行雷霆手段,可对李昭平一向是宠爱有加。 可是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帮他翻案?” 熙月晴摇了摇头,“不,我告诉你这些,你就算是能为他翻案,我也定然不得好下场。我告诉你这些——是为了自保。” “自保?” 熙月晴露出不屑的神情,“那狗皇帝——” 李穆的眼神有几分阴冷…… “皇上他想要过河拆桥!” 李穆一愣,“过河拆桥?” “捏造证据之事,只有我一人知晓,他自然是要杀人灭口了。” 熙月晴凑过来对李穆耳语,“待会皇上要见我,你就候在门外,我若是有危机,自会喊你。” 这一番要求倒像是她的作风,李穆盘算着即使她所言不实,自己不掺和便是了。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殊不知熙月晴的大棋,才刚刚开始…… “对了,此次行刺之事,太子身边那女子颇为可疑,她的家就在宫外长乐街,你大可以举禁军而抄之。” …… 大殿之上,熙月晴跪坐,天元帝高高在上,“告诉过你,此事不要再提,你今日又来见朕,所为何事啊?” 熙月晴再度啜泣了起来,她跪着向前挪了挪,“圣上——” 她看了看四周的侍从。 天元帝挥手,太监与侍从纷纷散去。 “微臣本名并非汐卿玥,而是西梁公主熙月晴,四年前,西梁战败,安王倾慕于臣之姿色,偷偷带回宫中。” 天元帝神色微怒,“竟有这等事情?” 如今平王之威望无人可及,定然要承袭太子之位,而安王势威,于是臣依附于平王,居于东宫。” “如今太子谋反入狱,风雨飘摇之中,臣复国无望,李穆勾结南越,寿数已尽,臣只好吐露实情,还望圣上万万莫要降罪于臣……”,熙月晴声嘶力竭,所言如同发自肺腑。 天元帝表面上仍旧不为所动,“简直就是一派胡言,你如何证明你所言属实?” 熙月晴指向殿外,“圣上若是要取我性命,安王即刻便会冲入殿中!” “来人啊,把这个西梁罪臣抓起来——” “慢!”,李穆一身银甲,带刀闯入大殿。 天元帝神色剧变,没想到这熙月晴所言也许有几分可信。 “父皇,你陷害大哥,又过河拆桥,到底要做什么?” 天元帝幽幽道,“我何时陷害过自己的儿子,倒是你,勾结南越,窝藏西梁公主,居心何在?” 李穆傻眼了,这又是什么戏码? “我怎么会——” …… 李昭平方才出了诏狱,暂居宰相府,而诏狱中自是另找相像之人替换。 所谓狸猫换太子,大概就是这样吧。 “宰相大人——”,男子慌慌张张的冲进来。 “宰相不在,有什么同我说。”,李昭平慢悠悠地品着茶。 “平王——” “嘘。” 男子大悟,继续说道,“沈逸尘率军进犯正阳关,三军皆紧急调往边关!” 第208章 神鹰御风 南越——真的打过来了? 李穆的脑海中充满了疑问,这一切实在是太不真实,若不是他心知自己什么也没做,恐怕都要怀疑谋反的是自己了。 泪湿衣裳,熙月晴无力地劝道,“殿下孤掌难鸣,只怕是——” 天元帝打断了熙月晴的哭泣,“李穆顶撞天龙,屡次勾结外敌,贬为庶人,打入诏狱!” 他烦躁的挥了挥手,“连她一起吧,明日带到朝会上问讯。” 李穆眼睁睁地看着熙月晴也被一并拖走,“不,父皇!” …… “太子呢?把他从诏狱里叫出来。” 一旁的老太监小心翼翼地上前,“太子——昨日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还找了一个与他颇为相像的人来顶替,今日巡查,方才发现。” “一群废物!” 而此时的诏狱之中,熙月晴怡然自得地哼起了小曲。 李穆猛然站起,“你怎么心情大好,现在怎么办?” 熙月晴把玩着一把匕首,目露寒光,“我若是告诉殿下,我现在可以让你当上皇帝,这一切是否迎刃而解?” “你哪里来的匕首?”,李穆讶异,“以臣逆君,此乃大逆不道之事!” 熙月晴咄咄逼人,“那如果你的父皇谋害亲族,昏庸无能,天下即将陷入大乱之中呢?” 李穆一言不发,熙月晴继续循循诱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吧,你的好皇兄已经调三军赶往京师了,你还要束手待毙吗?” 皇帝身边的太监摘下人皮面具,赫然是一张女子面孔。 鹭千寻递过一张地图,“这是贺兰裴文最近的动向,他救出太子后安置在宰相府,调三军驰援京师,居心何在?” “这是李穆与各部官员,尤其是与西梁公主的来信……” 天元帝没有注意到,所谓的信笺,似乎经过了做旧工艺…… 一夜之间,皇都之中便是腥风血雨,风声鹤唳,锦衣身影穿行在黑暗之中,偶然出鞘的寒光,是索命的恶鬼…… “朝野上下都在经受屠戮,天元帝不分是非,就连你大哥都调兵入京,你还要坐以待毙吗?” 熙月晴凑到李穆的耳边,“告诉我,你真的一点都不想当皇帝吗?” …… “宰相来信说,三军现在无法调动,我们能够依靠的只有我的亲卫军。” 墨宜不屑一顾道,“就那点人能顶什么用?” …… 鸿胪寺外,李穆的银甲在火光之下映出的不再是正义的光辉。 当使臣脱下羊皮大氅时,露出的是恶狼一般的面庞…… 神鹰御风旗在无声的黑夜之中再度随风展开,这一盘大棋,终于到了浮出水面的时候了。 …… 消息传到宰相府,长乐街被查抄,共斩可疑人士一百二十余人。 此事,安王李穆所为…… 血泪划过的脸庞,是无比的平静,却足以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太子近卫何在!” 隐藏在黑暗中的武士,是复仇的烈火…… 熙月晴!我要你偿命! 一夜之间,不过隔着几面宫墙,上演的却是不同的戏码…… 第209章 承造化 掌生死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李氏父子刀刃相向,兄弟反目,手足相残。 李穆如愿以偿地坐上了他的皇位,而他的身后多了一名女子。 北魏皇后,熙月晴…… 皇子谋反,皇帝暴毙于逃亡的路上,太子功力尽废,流落乡野…… 贺兰裴文对彻底陷入黑暗的朝廷失去了希望,他能看到整个北魏的上空,有一个女人用无形的丝线操控着一切。 于是他选择了归隐。 当真是谋士以身入局,亦能胜天半子…… 熙月晴似乎是接受了这棋逢对手的评价,不过当李昭平再度出现在群英武会上的时候,这盘棋,他已经不想同熙月晴下了。 最惊艳的那个,却最不值得…… 那么是时候,掀桌子了…… 冰冷的雨水顺着李昭平的面庞流下,他的手轻轻握紧,“这一招,是她教我的。” 李穆得胜的笑容忽然僵住了,接着猛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内劲。” 游侠剑回鞘,“这一局,还是本王赢了。” 李穆并没有立刻发作,而是恶狠狠地丢下一句,“好戏还在后面呢。” “你们照顾好他,到我上场了。”,曲星河嘱托白映雪等人。 白映雪点头,“放心吧,都包在我身上。” 曲星河走上擂台,殊不知对面走上来的竟然是赵子吟。 不知是不是他的幻觉,一瞬之间,他竟然在赵子吟的眼神中看到了若有若无的杀意。 大庭广众之下,下杀手?应当不大可能。 “江阳曲家,曲星河。”,玄水剑在暴雨润洗之下微微颤动。 “赵家,赵子吟。” 曲星河见到自己的对手是赵子吟,微微一愣,便知这一切怕是并不简单。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下手狠了…… 双剑合璧,曲星河出招便是全力,重剑带起呼啸的风声,当头暴劈而下。 “裂空!” 赵子吟依靠着短剑的灵活,一个闪身躲过,重剑劈在玉台之上,竟然将玉台劈出一个数丈长的豁口。 赵子吟又拔出一柄短剑,而这一柄短剑之上却闪过一抹紫芒,双手交替向曲星河逼来。 曲星河横剑,宽厚的剑刃接连挡下赵子吟的攻击,随后他重重一抡,打在赵子吟的胸口。 赵子吟瞬间被这千钧之力震得倒在地上,手腕一翻,短剑化作一道流光,曲星河侧身轻松躲过。 却见那短剑在半空自行微微一转,堪堪划破曲星河的额角。 赵无明的嘴脸露出一丝嘲弄的笑容,少年天才又如何?还是我股掌之间的玩物罢了。 接下来比试的输赢便不重要了,只需要让替罪羊上场就行了。 “剑上有毒,还是无解的奇毒。”,淡淡的女声从江心月一众人身后传来。 宁安兰转过身去,穿着苗疆服饰的少女对着她神秘一笑,手链上的铃铛发出一串悦耳的响声。 “姑娘如何看得出来?” 少女双手正反叠在胸前,这是十三医堂独有的礼节。 “承造化,掌生死,十三医堂毒堂堂主笙璃,见过血影诸位。” 第210章 百足之虫 还未等宁安兰反应过来,余光却见楚沐兰已经不在身边了。 宁安兰的目光恰好和白映雪交汇,刹那之间,她用唇语说道,“剑上有毒。” 白映雪端庄而恬静的神色刹那全无,飞雪扇飘过,少女踏扇而上。 赵子吟刚要再度袭向曲星河,咻的一声,柳枝箭矢将他手中的短剑打落。 紧接着判官笔挥墨,三丈宽的墨色大字悬浮在看台上,紧接着向赵子吟横压而去。 “放肆!”,白映雪轻喝。 “放肆”两个大字好似有无上神威,将赵子吟压在下面动弹不得。 轿辇之中,李穆唇角轻勾,“我的失败不算什么,好戏,这才开场。” 李昭平强撑着下场,捡起短剑,向宁安兰那边张望而去。 少女并未推脱,款款而下,接过曲星河手中的短剑。 一只数十足的蜈蚣从她的袍袖中爬出,李昭平神色一僵,通常的蜈蚣只有四十四足,眼前这一条——怕是已经超过了四百之数。 笙璃盈盈一笑,“怎么,没见过喜欢小宠物的女孩子啊?” 李昭平有些不知所措,干脆转移话题,“这剑上——” 笙璃看着蜈蚣在剑刃上盘绕了三圈,最后钻回了她的袖中。 少女神色凝重,“有毒,而且是万蠹土,此物乃是蛇、蝎、蜘蛛等等诸多毒物的类便与这些毒物的腐尸混拌而成,是世间最毒之物,如今世上已经没有这种蛊毒了,他们是如何得来的?” 李昭平眸光流转,“我倒是知道一个人选,南疆——前任大祭司。” 此时白映雪正对着台上的赵无明怒骂,“无耻,下毒算什么本事!” 看台之上响起一阵窃窃私语,赵无明眉头微皱。 他的计谋被戳破,虽然不在计划之内,可赵无明仍然不慌不忙地回道。 “我何时下过毒药?姑娘不要胡搅蛮缠。”,看似委屈的话语,语气却满是威胁之意。 “你篡改抽签结果,让曲星河对上赵子吟,然后在剑上抹毒,公报私仇!”,白映雪提高声音道。 曲星河摸了摸被划破的额角,血液的颜色果然有些不同寻常,好在他目前并未有任何不适,看来此毒虽烈,发作却较为缓慢。 曲云舟坐不住了,“赵盟主,我希望你给我一个解释。” 此时一个毫不起眼的红衣男子从主席台上走出来,“此事乃是在下所为,若有任何罪责,愿一力承担。” 赵无明故作惊愕,“缪长老,你——” “凭此人的实力,怎么当的上长老,找替罪羊也得寻一个看得过去的吧。”,戴着兜帽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檐角之上。 “赵无明,我且问你,此毒可有解?” 赵无明看向赵缪,就像安排的那样,赵缪摇了摇头,“此等剧毒,自然是无解。” 另一侧的看台上,有人拉着曲云舟耳语了几句,二人走下台去。 转眼之间,披着斗篷的身影便到了赵缪身侧,“我再问你一遍,此毒可有解?” 赵缪硬着头皮答道,“无,无解——” 第211章 玉面真君 红衣身影刹那间倒飞而出,坐在一旁的赵无明甚至都听到了肋骨碎裂的声音。 只此一拳,赵缪便没了声息。 “你是何人?竟敢在武会上如此放肆!”,赵无明身下的蛟椅刹那之间化为齑粉。 兜帽落下,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年面孔,“赵家主,你算错了一点,我已经不是当年杀一个人都要难受许久的毛头小子了。” 踏歌剑出鞘,楚沐兰饮下在玉龙雪山获得的不知名液体后,境界已经攀升至尊主境大成,如今一个照面,扶摇威力全开,破尘境的威势瞬间掀开了主席台的屋檐。 “你若是不兴风作浪,父亲的仇,我可以晚些再报,可是你不长眼睛,要伤我朋友,天涯海角,我定取你狗命!” “大胆楚沐兰,你可知你这一番话会带来什么后果?”,赵无明目眦欲裂。 “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南越,魔域,还是台上台下你的那些狗腿子?本公子来一个打一个!” “洛晟易!”,赵无明望向台下。 “别喊了,他不会来了。”,江心月走了出来,“现任影大人是我,有什么跟我说吧。” “你是那个——” 江心月翻了个白眼,“我是那个心软放了楚沐兰一马的杀手,你是不是想这么说?” 水心剑划开雨幕,“你猜猜——我会不会放你一马?” 暗紫色的法杖荡开水心剑,闪电映出的是老祭司布满皱纹的面庞,缓缓咧开了嘴角…… 夹杂在雨幕中的飞剑向楚沐兰袭来,楚沐兰腾空而起,三柄飞剑同时擦着他的斗篷飞了过去。 华丽的广袖之上,是纯白的丝绸与金丝刺绣的交织。戴着玉石面具的男子从容的调动着飞剑环绕身侧,在他的身后是十几名静立的弟子,他们是这些飞剑的主人。 流光府以一门养一人,万剑皆听其调遣,威不可敌。 流光府,玉面真君。 笙璃轻哼一声,“赵无明,你违反了毒堂第二十三条门规,使用危禁蛊毒,而且还谋害无辜之人。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随我到总堂走一趟,或者——” 少女艳抹的朱唇轻启,从中缓缓爬出密密麻麻的小型蝎,蛇,蛛,蔑…… “我就地杀了你。” 毒虫顺着玉台漫布而来,飞剑在地面上擦出几道火花,竟然奈何不得微小的毒虫。 玉面真君右手呈剑指,直指笙璃,数十把飞剑先后向少女攻去。 “来的好。”,笙璃素手轻轻在空中一拍,“止!” 毒雾从她的彩袖中弥漫而出,顷刻间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屏障,一柄飞剑扎了进去,顷刻间便化作齑粉。 玉面真君的身后,一名弟子口鼻溢血,摇晃着倒了下去。 “真君若是为门派考虑,最好不要轻举妄动。”,笙璃绕着飞剑群踱步,神情好似在拉家常一般轻松。 赤膊男子走下台来,宁安兰一早便注意到了他,毕竟那一身野蛮的肌肉线条在人群之中太过扎眼。 他神色淡然地行至毒雾之中,深深吸了一口。 第212章 蛮荒尊者 “姑娘,你这用毒的功夫比起你母亲还差了几分。” 柳陌颜,循上古所传五行练体之术,经火炙,融寒冰,抗风刃,落天雷,震顽石,终而肉身成圣,人称“蛮荒尊者”。 笙璃见到自己的“老克星”出现,拉下脸来,“你这个不要脸的,别挡路!” …… “解命境都下场了,赵家主还要脸不要?” 楚沐兰冷冰冰的声音从赵无明的身后响起,赵无明恶狠狠地回过头来,“对啊,我怎么能放过你这个狼崽子呢?” “我又不是你的杀父仇人,你何故追着我不放呢?” 赵无明这一番话不能说是颠倒黑白,只能说是毫无逻辑,楚沐兰反唇相讥,“我又没把你当杀父仇人,你又为什么追着我不放呢?” 赵无明阴翳一笑,“看在你诚心发问的面子上,我便告诉你,你爹窝藏魔域公主的事情,可不是空穴来风。” 楚沐兰一愣,“你是什么意思?” 赵无明嘴角噙着一抹讥讽的笑意,“你怎么不问问你那位来历不明的朋友呢?此刻她应当还在努力修她的破木偶吧。” 赵无明抽出一柄明晃晃的巨刀,如此看来,看来赵焰的刀法应当是跟他父亲学的。 “周雪盈,魔域公主,百年前楚玉寒杀入魔域致使魔域大乱,后魔域纷争不止,你父亲与周暮寒不打不相识,甚至还把他的女儿带回了摘星宫,这家伙还以为我不知道!” 楚沐兰一时难以接受,“可我见到周雪盈时,她才从魔域逃出来。” “是啊,后来楚宣不知怎的又把她送回去了。” 楚沐兰怒了,“所以你攻入摘星宫的时候,知道她不在我父亲这里!” 赵无明点头,“找个借口罢了,魔域公主而已,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人物了?” 赵无明邪魅一笑,“怎么样,还打吗?” 魔域公主——”,楚沐兰淡然一笑,“她人还挺好的,我觉得我父亲没做错什么,让她远离魔域那个乱境,是个正确的决定。” 踏歌剑上泛起寒光,“不过我父亲做的正确与否,我没有资格评判,但是你也没有!” “这么说,你还是冥顽不灵了?”,赵无明抡起大刀,“此刀名叫三步破,顾名思义,没有什么招式,是我三刀破不了的。” “同样的话我奉还给你,鸠占鹊巢的鼠辈而已,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人物了!” 楚沐兰只攻不防,任凭三步破向自己劈去,手中踏歌剑径直攻向赵无明。 就在巨刀即将碰到他的时候,一杆白玉枪自台上抛掷而下,楚沐兰左手迅速抓住碎玉枪,顺势向前挡住了巨刀。 台上的陆离尘一愣,转头对君楠竹道,“我是不是眼花了?” 芸若霞笑道,“修道之人,可望气寻龙,还能烟花不成?” 君楠竹点头,“此人怎么会有温玉言所用的长枪?” 此等作风,倒是与温玉言颇为相像,莫非…… 踏歌剑带起一道寒芒,眼看便要伤到赵无明了,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下。 第213章 三性审判 “这便是净心境大成与破尘境初期的差距!”,赵无明一刀挥出,踏歌剑发出一声脆响,断成两半。 紧接着他一拳打在楚沐兰胸口,楚沐兰瞬间被打入微微凹陷的玉台之中,痛呼着站不起身来。 赵无明得意的眼神在看到断作两半的踏歌剑骤然消失时化作了极度的惊愕,他似是明白了什么,刹那转身对着身后现身的楚沐兰一刀劈出。 他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血泊中,楚沐兰撑着长枪站起身来,他的衣衫破碎,白皙的胸口有着肉眼可见的拳印。 不好,这个才是真的! 赵无明完全没有想到楚沐兰竟然硬吃了他一拳来打一个出其不意。 碎玉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在赵无明的后心,虽然赵无明有真气护体,这一击仍然看不出什么效果,但是他的嘴角缓缓淌出一缕鲜血。 染上一抹鲜红的脸庞更显狰狞,赵无明转过头来,“不知死活的小臭虫,让你死个痛快!” 随着赵无明一步步走来,楚沐兰感到的压迫感也在节节攀升,“三步破,杀生!” 楚沐兰将全身的真气注入踏歌剑之上,“长遥九经,第四卷,万法归宗!” 早在离开血影的路上,他便料到此行绝不简单,既然执意涉险,那便要有活着回来的底气。 于是他突发奇想,借着扶摇的威势,强开长遥九经第四卷。 虽然此举令他大伤元气,苦不堪言,可如今面对赵无明,他能够有一搏之力。 万法归宗,顾名思义,借着各类剑法,刀法,枪法等来将这至强一击的威势提升到极致,使用者所学功法越多,越精,则威力越强。 现在他明白宁安兰为何有两个师父了,若是有人不在乎楚沐兰有师傅了,他还等不及多拜几个呢。 话说落秋月的剑法还没有传给自己,这让楚沐兰大为苦恼,也许落秋月的剑法本就只能配合伞使用吧,楚沐兰可不想用伞,总感觉——怪怪的。 …… 楚沐兰身后,万千红梅盛开,白泽流连其间,满天星辰隐于云霞之上,渐汇于一处,散发着无上光辉,最后于踏歌剑上的寒芒交织而合一。 宁安兰的剑法乃是观百家之长而创其一,而楚沐兰不一样,“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 那是一种顿悟。 剑法三千,明晦不同而不乱我眼。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而我独走一边。 弱水三千,用之不竭而我不取一瓢。 “玉霄剑法,三性审判!” 玉者,水性也,霄者,苍穹也。皆为澄明透彻之物,楚沐兰心性明澈,逍遥快意,取此等名号,以证剑道。 最终万法诸道汇成一面明镜,其中映出赵无明错愕的面庞。 楚沐兰的声音多了几分缥缈道,“所谓三性审判,即善,无记,恶。 善对应着白泽,凤凰,应龙一类。 无记则对应着獬豸(一种分辨善恶的神兽) 而恶——” 楚沐兰轻笑,“出现什么便看你的造化了。” 赵无明不屑道,“装神弄鬼,我还从未见过有人的剑法能够分辨善恶。” 第214章 群星破空 楚沐兰自然没有那等能力,不过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个世界上没有獬豸,那他便来做这人间的执法者。 他暗暗调动幻术,明镜之中的赵无明缓缓化作了羊身人面的饕餮。 饕餮者,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贪如狼恶,好自积财,而不食人谷,强者夺老弱者,畏强而击单。 这饕餮之徒,恰好和赵无明的恶性相照应。 纯净而无匹的威势随着明镜横压而下,赵无明举刀顶在明镜上,随着粗声粗气的呻吟,只见赵无明整个人半个身子陷入了玉台之中。 咔,明镜上被劈出一条裂纹,而后迅速蔓延,整个崩裂开来。 楚沐兰脸色苍白,吐出一口淤血,摇晃着向后退去。 还是托大了啊…… 赵无明咧开嘴角,露出沾满鲜血的牙齿,颇为渗人。 唰 紫霞剑横剑于前,白衣身影及时赶到,赵无明皱了皱眉,“又是你。” 宁安兰傲然道,“怎么跟你杀父仇人说话呢?” …… 笙璃柳眉微皱,“有点棘手啊。” 太极弄云袍飘逸而下,男子锋锐的眉目多了几分戾气,“照顾好我儿子,这家伙交给我。” 笙璃盈盈一笑,“前辈莫要逞能了,你我二人联手还未尝能打得过他。” 曲云舟有些不满,“想来我也是威震一方的两仪剑仙,怎么被你小看至此?” 曲云舟拔出背上的双剑,“玄水和墨阳已经传给星河了,这还是我年轻时的佩剑,现在用起来还是那么顺手。” 日月转轮出,两仪剑仙现。左手水蓝色雕月,望舒剑,右手赤红色雕日,扶光剑。 曲云舟右轻摇,向蛮荒尊者攻去,那男子左臂一挡,硬生生地扛住了凛冽的剑气。 “真硬啊。”,曲云舟咬牙,扶光剑向上一抛,曲云舟反手接住冲着蛮荒尊者的面门撩去。 “拨云见日!” 炙热的火焰冲天而起,粗犷的面庞被烧的有几分焦黑,蛮荒尊者怒吼一声,抓住扶光剑用力将曲云舟摔了出去。 “好大的力道!” 曲云舟倒飞而出的刹那,耳边传来一句,“你儿子的毒可解,不过你站在哪边——就要好好思量一下了。” 曲云舟冷哼,“明哲保身与为虎作伥的区别,我还是分得清的。” 笙璃袍袖之中飞出六只蛊虫,刹那之间化作一模一样的六个少女。 幻形蛊! …… 赵无明一声暴喝,“事已至此,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行了啊,都别干看着了!” 高台之上,藏蓝色云袖飘逸而下。 赵家,九幽剑仙,赵孤冉。 曲星河猛的吐出一口鲜血,白映雪赶忙扶他坐下,“你感觉怎么样?” 曲星河似乎说不出话来,只是摇了摇头。 悠扬的洞箫声传来,一阵音波直向曲星河袭来,白映雪开扇挡下。 南宫家家主,紫玉仙,南宫景明。 陆陆续续后面跟着一些不知何门何派的人士,皆是赵家的党羽。 把江湖搞成党争般乌烟瘴气,赵无明也是绝世奇才了…… 柳箭搭弦,戎装少女阔步上前,“我看谁再敢向前一步!” 银月飞刀掠过长空,鹅黄色长裙款款而来,白玉婉听着身后白念云无奈的呼唤,皎然一笑。 第215章 日月合,生死现 江月眠领着一众血影弟子走来,他的身后跟着玉生烟和许陌翰。 江心月曾经说过,江月眠没有打破陈规的勇气,但是有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壮志。 你的樊笼,我已经帮你破了,接下来,到你登场了。 江月眠还是穿着黑色长袍,嘴里叼着一根衔蛇草,额前一缕碎发随风轻扬,眼神冰冷如刀锋。 碧落剑噌的出鞘,“我以影大人的名义,对赵家赵天行下达追杀令,誓死方休!” 承影剑划破长空,沈千秋落在李昭平的身后。 “再晚些,你可赶不上这场好戏了。”,李昭平漫不经心地调侃。 赵孤冉幽紫色的细剑斩出一道磅礴的剑气,“不过都是蝼蚁罢了,即便再多,我也能一剑破之!” 环首刀翻滚着飞来,一声爆响,重重地插入玉台之中。 戴着恶鬼面具的少年举重若轻,抡起大刀顷刻化解了赵孤冉的攻击。 少年抬头对着台上正与宁安兰激战的赵无明喊了一句,“赵家主,有故人托我索你的命。” 这一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就好像是有人给赵无明写了封信一般轻松,全然不像破尘境高手之言。 “他交给我,你们对付那些杂鱼,没问题吧。”,少年的语气还是那般轻松,就好像他要对付的不是剑仙,而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 “他可是剑仙,你能行吗?”,还是墨宜与他搭上了话。 “行走世间,谁还不是个剑仙了。”,通天境的威势席卷而出,少年微微一怔,兀自笑道,“对啊,我现在不用剑了。” …… 刹那之间,人影交错,笙璃与蛮荒尊者数秒之间交手了数十次,只见幻形蛊接连爆开,化作蛊虫落在地上。 笙璃抬手,隐隐约约之间有一根细丝将她和蛮荒尊者连接起来。 定身蛊! “定!”,少女轻喝,壮硕的身影刹那之间动弹不得。 笙璃的余光之中,江心月被几道紫芒悬吊在空中,一旁的老祭司不知口中念念有词在做什么。 她暗道一声不妙,“曲家主,快去拦住他!” 曲云舟手中双剑合璧,速度刹那之间提升了许多,却被流窜的飞剑生生拦下。 “你的对手,是我。”,白玉面具自雨幕之中缓缓而行出。 重剑迎着数十柄飞剑当头暴劈而下。 日月合,生死现! 江心月此时正被不知什么奇门法术悬吊在空中,老祭司脸上的皮肤皱起,阴森一笑,“血祭还缺不少活口,若是多了你这般英才,域主的复生就在眼前了!” “疯子,你在胡说些什么!”,江心月奋力挣扎着,却感觉自身的力气正在缓缓被吸走。 赵无明似乎听到了傩的喊话,粗声粗气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就是当年那个整个江湖闻风丧胆的杀手,不想竟然沦落到破尘的实力,你的雇主呢?” 大刀指了指天空,“在上面。” 赤焰遍布的红莲应声而降,刹那间焚毁了缠住江心月的紫色锁链。 老祭司倒是机警,红莲未至而先行退去了。 “巽风?”,赵无明硬接了宁安兰一记星陨剑,转头看去。 第216章 世人皆醉我独醒 巽风使,镇魔使中唯一行走世间之人,她攘内,其他人才能安外。 “群英武会天降异象,哪里是这些小辈能打出来的,我估摸着时间,你们这些高手应当还没上场才对,过来一看,果然是你又在搞鬼。” 姜柚凝身后的火翼暴掠而出,刹那间便到了赵无明身前。 “上一次楚宣的事情我遗憾在心,南宫万华告诉我,树欲静而风不止,时机未至。” “如今幼苗已堪当大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当年的遗憾重演。”,浴火剑带着滔天的赤焰怒卷而下。 玉面真君的飞剑掉头向姜柚凝席卷而来。 “镇魔使行事,谁敢拦我!” 业火红莲轰然绽放,袭向她的飞剑洪流四散纷飞,不得近身。 姜柚凝如瀑的青丝自上而下变为赤红色,像火焰燃烧般耀眼。 浴火剑与三步破交错,赤红秀发倒卷而起,琉璃一般的眼瞳隐隐泛起火芒。 “坎水,带着你的人先走。” 宁安兰望向曲星河,“可是——” 笙璃扶起曲星河,“这毒,我虽然解不了,但能保他一年之内不死。这期间我可以试着破解奇毒。” 宁安兰果决地带着楚沐兰跃下高台,“那便拜托姑娘了。” 笙璃俏皮一笑,“我还要感谢你们给我一个如此难得的机会呢。” 楚沐兰不甘道,“我们就这么走了,又把一切留给他们解释?” 一袭道袍落在楚沐兰身前,“只要你守住本心,总会有人与你同行。” 陆离尘拿出明晃晃的八卦镜,“当年我也是愚笨,没有拿这面镜子照照你,如此惊才绝艳的少年天才,我怎么会丝毫都没有听闻过?” “所以——你是温玉言,对吧?”,芸若霞问道。 楚沐兰微微一笑,“以各位对我的熟悉程度,想必心里早已有答案了吧。” “没想到温兄还有如此风光的身份。” 楚沐兰苦笑,“风光吗?” 君楠竹点头,“世人皆醉我独醒,还不风光吗?” 景归年手串上的八十一颗念珠纷飞,击退了袭来的飞剑。 白玉面具之下,冷冰冰的声音传出,“道长,此事与你无关。” 八卦镜光芒大盛,法旗之间雷霆闪烁,林潇恒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威严而缥缈,“我说过,我道门不怕任何人。” 红衣身影与青衣公子踏云而来,“谁敢动我的徒弟!” “世人未必皆醉,只是身在局中罢了。” 一声嘹亮的凤鸣响彻摘星宫,自今日起,这江湖的平静算是到头了。 楚沐兰最后回望了一眼渐渐远去的摘星宫,他不喜欢让别人为了自己拼上性命,他很快还会回到这个地方的,等到他自己拥有足够的实力时。 夕阳西下,少年们的身影湮没在夜色之中。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我们现在算是公然与赵无明宣战,以后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寻常势力保不了我们。”,李昭平蹙眉。 “啧,还未解决与李穆的事情,又来了一个赵无明。”,墨宜叹道。 “那我们去哪里?”,白映雪扶着虚弱的曲星河问道。 宁安兰宛然一笑,“巽风使已经给出答案了,是一个你终究要去的地方。” “我终究要去的地方?”,楚沐兰疑惑。 “镇魔关。” 第八卷 百川归海 完 第九卷 西出阳关 第217章 未必重逢 江阳城,昏暗的灯火下,少女卸去端庄的宫装,朴素的布衣反倒便于手中的工作。 纤纤玉手仔细雕琢着手中的古木,这是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第二十八天,也是最后一天。 少女轻轻拂去细碎的木屑,露出的赫然是一颗栩栩如生的木雕心脏。 她就像捧襁褓中的婴孩一般小心翼翼地捧起木质心脏,向着一旁榻上无声无息的锦旭华走去。 只见布满木纹的胸膛上被巧妙地开了一扇“门户”,周雪盈轻轻地将手中的心脏放入其中。 咔地一声,心脏悬在锦旭华的胸膛之中,紧接着是微弱的跳动声。 咚,咚,咚。 声音从微不可闻到雄劲有力,木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富有气血的皮肤。 他的眼皮轻颤,而后缓缓睁开了双眼,却是一片迷茫。 “夫君,你可算醒了!”,周雪盈凑上去,锦旭华想要推开这个陌生的女人,却本能的将她拥入怀中。 “我们——认识吗?” …… 摇摇晃晃的马车之中,曲星河面色苍白,一旁的笙璃埋头捣鼓着什么。 楚沐兰便要开口询问,一旁的宁安兰摇了摇头。 笙璃抬起头来,手中蠕动的是一只形状奇特双足蛊虫。 楚沐兰大惊,“你这是做什么?” 笙璃一边把蛊虫递给曲星河一边解释道,“这毒我解不了,但是我可以以毒攻毒,暂时把它压下去,到了镇魔关,自然有人帮你们解毒。” 曲星河接过蛊虫,仰头一口吞下。 “等等!”,楚沐兰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却见曲星河已然昏了过去。 冰冷的剑锋抵在笙璃的玉颈上,迎上李昭平警惕的眼神的是一双未起涟漪的眼眸。 “我若是要害他,还用如此大张旗鼓的动手?”,笙璃月牙般的眼睛向上微微弯起,让人难以生出敌意。 游侠剑缓缓垂下,笙璃又自顾自地捣鼓着袖中的东西。 墨宜好奇地凑过来,“笙姑娘,能不能让我看看你天天神神秘秘的,摆弄的都是些什么?” 笙璃忽地从袖中掏出一只扭动的蛊虫,刺耳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车厢。 众人赶忙捂上耳朵,只有楚沐兰和笙璃若无其事。 红衣身影撩开帷幔走进来,“吵吵闹闹的,这是在搞什么?” 落秋月见到笙璃手中的蛊虫,微微一愣,“你把这东西拿出来做什么?” 笙璃无辜地掐了一下手中的蛊虫,尖啸声立刻停止了,“他们说要看看我都有些什么。” 不过她的心思此时全都放在楚沐兰身上,“你——没事?” 楚沐兰惑道,“你不就是拿了只虫子出来吗?” 宁安兰也一头雾水,“你什么也没听到?” 楚沐兰点头,“我应该听到什么吗?” 李昭平也来了兴趣,“这是怎么回事?” “我方才拿出来的叫做迷音蛊,只要心存杂念,就会被其干扰。”,笙璃解释。 “心存杂念——按理说他的杂念应该很多才对。”,李昭平思索,“他有太多的疑惑没有解决,还有太多的事情等待他去做。” 第218章 初始之地 楚沐兰笑道,“杂念杂念,纷杂混乱之念,摆在我面前的从来只有一条路,有仇便报,有疑问便去探寻真相,自己实力不够那就努力变强,何来杂念一说?” “有趣。”,笙璃笑道。 楚沐兰坏笑道,“你们在座的都有杂念。” “有杂念就有杂念呗,被你说的好像有邪念一样。” …… 高约上百丈的青石城墙就这样突兀的伫立在黄沙中。 “这便是西沙长城?”,楚沐兰把头探出窗外眺望。 姜柚凝点头,“不过我们此行的终点并不在此处。” 两辆马车晃晃悠悠地驶入门洞之中,这偌大的城墙之下只开了一个如此矮小的门户,一看便不是供普通人通行的。 黑衣银甲的少年站在古道旁等候,时不时提起腰间挎着的酒壶饮上一口。 他抬手欲要拦下马车,却被马车上忽然伸出的一只手拽了上去。 看到巽风使的令牌,守关士兵也不敢阻拦,只好任由疯狂的马车飞驰而过。 姜柚凝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西沙长城的大将军被抓走啦!” 看着车上一头雾水的叶怀青,楚沐兰不禁有些同情他,姜柚凝的性情实在是太—— 迎上姜柚凝疑问的眼神,楚沐兰心里打了个哆嗦,瞬间就不敢同情叶怀青了。 叶怀青挠了挠头,“这是什么情况,这都是些什么人——”,看到宁安兰,他的眼前一亮,“坎水!” 宁安兰礼貌地微笑着躲过了扑过来的叶怀青,姜柚凝的神色有些古怪,凑过来对楚沐兰耳语,“他是你师姐当年最狂热的追随者。” 这是来了个情敌?楚沐兰瞬间石化,忍不住扒开了和宁安兰凑近乎的叶怀青。 “有点分寸感。” 叶怀青清了清嗓子,“不知这位小兄弟是——” 姜柚凝打断了叶怀青,“一天到晚还是没个正形,你不问问我把你拽上来做什么?” 叶怀青撇了撇嘴,“无非是我要高升了呗。” “想得美。” 不觉天色渐晚,大漠之中空余孤寂的胡狼在嗥叫,龙光射斗之处,繁华而肃穆的镇魔关依然伫立在黄沙之中,一如往昔那般。 夜幕之下,九层白塔散发着圣洁的月辉,为城中百姓增添着几许宽慰,好似这中原边城的定海神针。 也许是人性纯洁,也许是镇魔使的存在,家家夜不闭户,街市灯火通明。 “姑墨那边的大动作之后,无故失踪的人便几乎没有啦。” “最近夏州那边可是乱的很,尤其是摘星宫……” 只言片语传入楚沐兰的耳中,人口——无故失踪? 在玉龙雪山尘封的记忆霎时间便从他的脑海跑了出来,这一切是否有内在联系呢? 仰望着皎月之下的高塔,这里也许有着一切的答案。 站在白塔之下,姜柚凝没有立刻开门,而是转向楚沐兰,“把你的令牌拿出来。” 楚沐兰心领神会,将离火令牌取出,按照姜柚凝的示意放入凹槽之中,沉重的石门轰然打开。 第219章 一叶障目 “欢迎来到,镇魔关。” 映入眼帘的不是旋转向上的阶梯,而是青峰叠嶂,飞瀑直下,三里木槿,波光荡漾。 姜柚凝带着目瞪口呆的众人沿着一条小径深入其中,竹影斑驳,遮住了耀眼的阳光——不对,他们不是在白塔里面吗? “好一手幻术,就连我也自愧不如。”,宁安兰评价道。 姜柚凝摇了摇头,“这是近几年才建好的,可不是什么幻术。” “可是这白塔之中哪里有如此空间?”,宁安兰追问。 姜柚凝眸光一转,笑意盈盈道,“这个——恐怕也只有你和南宫万华懂了,毕竟云海高手我们只有两个。” 宁安兰似乎明白了什么,无奈的摇了摇头,“为了如此虚荣之外表费这么大力气,不愧是他。”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都喜欢的很呢。”,说话之人有着一口流利的吴语。 楚沐兰循着小径的岔路望去,穿着一袭淡蓝色长裙的姑娘靠在一旁的古树上,树上刻着两个大字。 “乾天” 趁着宁安兰与苏雪洛久别重逢絮絮叨叨之际,楚沐兰仔细打量着古木上的刻字。 “虽然有着儒雅的表象,墨迹却入木三分。”,曲星河不知何时也站在一旁端详着字迹。 苏雪洛忽然走了过来,“这不是曲大才子吗,给我提个字?” 曲星河推脱道,“这不是有人已经捷足先登了吗?” 苏雪洛不屑道,“师兄的字——” “我的字怎么了?”,时隔半年未见,南宫万华还是老样子,长发披散而下,儒雅而随和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杀伐气。 苏雪洛重新措辞,“简直就是——” 南宫万华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这个小师妹终于学会说点好听的了。 “垃圾!” “什么?!” “垃圾垃圾垃圾!” “你敢说你师兄的字是垃圾?” 紧接着便是一阵追闹声…… “不敢了,不敢了——”,苏雪洛忽然回头,手中多了一朵三尺宽的巨大红梅。 “让我蓄出来了吧,你给我等着!” “救命啊!” 南宫万华跑到楚沐兰和宁安兰身后,“快给我挡一挡!” 楚沐兰,宁安兰:? 随着苏雪洛化去手中的红梅,南宫万华正色道,“我传你的那破魔剑,你可用上了?” “还没有机会用的上。” 南宫万华故作神秘道,“很快你就能用上了。” 南宫万华拉过宁安兰,“你们两个——” 苏雪洛生气的一脚把南宫万华踢得趔趄了出去,“老不正经的,别以为你长得年轻我就会放过你,说正题!” 南宫万华抖了抖袍袖,“你们随我来吧。” 宽大的袍袖划过,可谓是一叶障目解开,瞬时间一道向上的阶梯出现在众人眼前。 南宫万华似乎对于众人惊愕的眼神颇为满意,“走吧。” 拾级而上,隐隐的吵闹声传来,“我早就说过了,我不当镇魔使!” 这个声音很熟悉,楚沐兰感觉自己似乎最近便在哪里听过。 红色门户打开,此时一身戏服的少年正与拿着拐杖的艮山使吵的不可开交。 第220章 拨云见日 “你这是倚老卖老,我在白衣剑圣手底下当杀手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傩愤怒地拍在桌案上。 艮山使气的胡须都颤抖了起来,但是看到众人的到来,二人很默契地收起了话头。 南宫万华走过去拍了拍傩的肩膀,“好了,这一辈能站在这里的少年英杰都到了。” 叶怀青似乎意识到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眉头紧蹙,“我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南宫万华摇了摇头,“我不觉得与魔域正面交战,致使生灵涂炭反倒是什么好主意。” “师父,这都是在说些什么啊?”,楚沐兰问道。 宁安兰挑了挑眉,“你刚刚叫他——师父?” 南宫万华没有理会宁安兰的疑问,接着说道。 “在场的各位都是巽风使挑出来的品性纯良,天赋出众之人。”,南宫万华看着李昭平和楚沐兰补充道,“就是你们俩的麻烦事恐怕有点多。” 李昭平沉稳地点了点头,至于楚沐兰,他从来不嫌麻烦多。 “你们或多或少或深或浅都与镇魔使有些关系,有些人了解镇魔使的职业,有些人不了解,我在这里简单重复一下。” 南宫万华坐在桌旁,十指交叉,眼神肃穆。 “魔域历任域主亡我中原武林之心不死,而镇魔使与镇魔关便是楚玉寒为防范魔域之血腥行事所建立的。楚玉寒联合第一代镇魔使封印了魔域前任域主,我们的职责便是镇守西沙,保护封印。” 南宫万华一气说了很多,“简单易懂,对吧?” 楚沐兰点了点头,“所以为什么需要我们呢?” 苏雪洛脸色一沉,“这便复杂了,经过魔域公主周雪盈提供的情报——” “等等,周雪盈?”,楚沐兰一惊。 换上一袭白纱的周雪盈牵着锦旭华的手缓缓从后屋走出,“是我。” “赵无明告诉我,我父亲窝藏魔域公主的罪名,是真的。” 周雪盈眼含愧疚地点头,“是,你有没有后悔,在血影试炼时没有找机会抛下我?” 楚沐兰连忙安慰她,“没有,我从来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看得出来我父亲做的很对。” “哪里对了?”,周雪盈问。 “如果你留在魔域,恐怕世上便少了一个善良的姑娘,多了一个作恶多端的魔域公主。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百年前楚玉寒杀入魔域致使魔域大乱,后魔域纷争不止,你我二人的父亲不打不相识,虽然站在对立面,却惺惺相惜,可以后来我父亲迷上了血祭,希望以此复活——咳咳,总之二人决裂,你父亲怜悯我尚小,不愿我受父亲耳濡目染走上歪路,就把我带了回来。 后来赵无明以此为由搅动江湖,我不顾你父亲的阻拦,连夜离开,却不想惨剧还是发生了。” 泪水滴落在白纱之上,晶莹而诚挚。 “这并不是你的错,况且赵无明说过,你的存在只是他计划开端的一个借口罢了。”,楚沐兰豁然开朗,不过还有许多事情未明,“可是我父亲是被魔域之人所害,这真正的凶手,你们似乎一直瞒着我?” 第221章 承嗣计划 “一直瞒着你,是怕你忍不住去报仇又实力不够,关于这个,我待会儿单独和你聊聊。” “好了。”,南宫万华拍拍手,“现在我们进入正题,我称之为‘承嗣’计划。” “为了应对周暮寒的血祭,我们需要以自身内力为代价加固封印,此行前往玉龙雪山,少则几月,多则半年。况且流失的内力需要恢复,所以我们需要寻找合适的继承人来暂时接任我们的职位。” 姜柚凝笑着拍了拍楚沐兰,“显然,我们已经有离火和坎水了。” 江心月插嘴,“不过显然,你选的这些人都不太合适。我有血影需要管理,李昭平还要回到京师,曲星河还中了毒。”,她耸了耸肩,“总之,我们好像都没有时间多管闲事。” 姜柚凝有些失望,江心月话锋一转,“可惜这里的事不是闲事,我们也不是不分轻重之人,简而言之,你还是找对人了。” 南宫万华起身,“总之你们不必急于决定,我给你们考虑的时间,这期间我会安排你们了解镇魔使的职责与行程。” “楚沐兰,你跟我来。” 楚沐兰跟着南宫万华走出红色大门,眼前又变成了小桥流水的幽静环境,南宫万华找了一个自认为僻静的凉亭。 “坐吧,我一直在想,这个事情究竟应该什么时候同你说。” 楚沐兰惑道,“为什么大家都一直在瞒着我啊?” 南宫万华叹息,“若是我阻拦你去复仇,你该如何?” “什么意思?” “如果我告诉你你父亲的死并不是恶人为之,你还会执着地去报仇吗?” 楚沐兰踌躇片刻,但他一如既往的豁达,“是非善恶,我自有判断。” 南宫万华仰天长笑,“好!” “重伤你父亲的是林静溪,也就是他们所谓的白莲圣女。她带着周雪盈逃出魔域之后不知所踪,想必她也不好过。” 楚沐兰一愣,他只在安南时见过林静溪一面,根据宁安兰的讲述,她与林静溪离开后,林静溪从未为难过她,直至周暮寒亲自出面,林静溪仍不愿与镇魔使大动干戈。 这样的一个人,重伤了自己的父亲? “周雪盈的事,他父亲很生气。像这样的人最是为难,一边想要守住自己的立场,一边还要做个圣人,最后的下场便是在哪一边都不受待见。”,南宫万华摇头叹息。 “我明白了。” 南宫万华微微扬眉,“你明白什么了?” 楚沐兰言之凿凿,“有意而为善不为善,无意而为恶不为恶。” “有趣,我们一直害怕你得知之后冲去找林静溪复仇。” 楚沐兰哭笑不得,“我也没有那等实力啊。” 他掏出离火令牌,沿着桌面滑向南宫万华,“这个还给师父。” 南宫万华的动作僵住了,“你这是干什么?” “我的麻烦事太多了,难当此任。”,楚沐兰推辞道。 南宫万华轻轻敲着桌子,“正因为所背负的更多,你的视野才会更加广阔与长远。” 他拿起令牌,交到楚沐兰手中,“你就是离火使,这世间唯一的离火使。” 楚沐兰没有收起令牌,只是静立在南宫万华的身后。 南宫万华潇洒的摆了摆手,“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来找我。” 第222章 倒卷檀心 翌日清晨,天边方才透出第一缕阳光,楚沐兰便被重重的砸门声惊醒了。 “起来啦,今天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苏雪洛的声音完全听不出惺忪之意,反倒是活力满满。 楚沐兰立刻从床上跳起来,能够让镇魔使称之为重要的事情,定然耽误不得。 随着房门猛的打开,苏雪洛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楚沐兰急匆匆道,“不是有很重要的事吗?” 苏雪洛愣愣地点头,“对,很重要的事。” “那乾天使还不急?” 苏雪洛噗嗤一声笑了,“也不是什么很紧急的事情,其实就是——参观。” “参观?” 苏雪洛推推搡搡地把楚沐兰“请”回了屋内,“对,不急,你能不能先把你的头发梳一梳?” 楚沐兰的脸倏然就红了,“好,等我一会儿。” 苏雪洛倒是悠然自得,在一旁哼起了小曲。 楚沐兰掂量不好对眼前这位“前辈”的称呼,毕竟她看起来和宁安兰差不多大。 最后他还是挑了个官方一点的称呼,“乾天使,为什么我师父叫你师妹啊?” 苏雪洛嘟起嘴巴,“因为我就是他的师妹啊。” “这么说,您至少六十几——?” 苏雪洛皱眉,“你这人怎么不会和女孩子说话呢?别一口一个您的,教你学个乖。” “剑圣的年龄,不要问。尤其对方是个姑娘的时候。” 楚沐兰躲到里屋换上长袍,“好,我都懂。” “你懂你还这么问我?” 楚沐兰嘿嘿一笑,“我要是表现的太会哄女孩子了,就会显得我不够专一。” “这么说是我魅力不够,不值得你的才华横溢喽?”,苏雪洛轻捋鬓间的秀发。 楚沐兰连忙解释,“别调笑我了,不是人间绝色,又怎能自称红尘剑圣呢?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心上有了倒卷檀心,哪里还容得下春撩雪骨呢?” 苏雪洛冲着一旁幽静的小院里面喊了一句,“帮你测试了,可靠的很。” 宁安兰红着脸颊走出来,“真是胡言乱语!” 苏雪洛对着楚沐兰挤了挤眼睛,“好好对你的‘檀心倒卷’哦!” …… 他们走出竹径,只见李昭平等人已经早早地在空地上等候了,只是不见曲星河的人影。 “星河呢?” 李昭平指了指远处升起袅袅紫烟的凉亭,“大早晨起来就在那里祛毒,已经半个时辰了。” 不一会曲星河和笙璃便从那个方向走了回来,可以肯定的说,曲星河的面色的确要比昨日好上许多。 看来虽然笙璃并不能彻底为他解毒,却也是有不少本事在身上的。 苏雪洛推开红色大门,一缕真正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众人的脸上,带来一丝别样的温暖。 走出白塔,早已有人为他们备好了骏马,苏雪洛娴熟地翻身上马,“你们可要跟好我,别掉队了。” 火红色的骏马狂奔而出,与苏雪洛平日里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众人不甘落后,鲜衣怒马,在大漠之中扬起一阵黄沙。 第223章 昆仑之泪 在逐渐褪去的夜幕薄纱之下,熹微的晨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在这片广袤无垠的沙漠中,一片宁静而神秘的景象展现在眼前黄沙之中,伟岸的身影静静伫立在这片他们守护百年的净土。 简朴而大气的石碑上刻着四个大字,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岁了。 苏雪洛勒马,“我们到了。” “昆仑——之泪?”,白映雪轻轻读出石碑上的字。 “这是什么意思?” 苏雪洛指向身后,“这些都是历代镇魔使的雕像。” 楚沐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父亲的伟岸身影,不知是不是刻意而为,这里的雕像比起现实中的楚宣,似乎少了几分人性,多了几分——神性? “到这里就不能骑马了,我们步行过去。”,苏雪洛翻身下马。 随着数十丈的雕像越来越近,他们能够清晰地看到底座上的小字。 “这里有四任离火,三任巽风,……” “没有乾天。”,李昭平漫不经心地说出了众人心中的疑问。 苏雪洛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如果你们再仔细看看便会发现,这里也没有坎水。” “好了。”,苏雪洛收起玩笑的面孔,“现在来回答你们刚刚的问题。” 她指向更远的西边,“你们能够看到远处闪着微光的蓝色飘带吗?” “那就是所谓的昆仑之泪,也就是塔里木河。而昆仑之泪的意思很简单,这条河发源于昆仑山,这里的所有人都把生命奉献在了阻拦想让河这边染上鲜血的人上。” 回答她的是一片静默,少年们不约而同地向着林立的玉石雕像盈盈一拜。 似乎在那一刹那,阳光方才透过天边的薄雾洒下一片金黄。 “他们很欣慰,不论你们未来去向何方,镇魔关都不会失去希望。”,呼啸的黄沙在苏雪洛的指尖盘绕。 她莞尔一笑,“风儿告诉我的。” 不论我们未来去向何处,镇魔关,薪火不断…… 祭拜过后,策马再出发,不过半柱香便到了西沙长城。 “为什么长城修建在镇魔关的后方?”,楚沐兰惑道。 “我们希望当不可避免的灾难发生时,镇魔使能够冲在军队前面。”,苏雪洛指了指远处在高温之下昏昏欲睡的守军士兵。 “他们并不是征召来的正规军,只是周边的百姓与远方的义士,没有人希望看到这片大漠中率先洒下的是他们的血。” 干燥的风沙吹在干裂的双唇上,长城之上,士兵捧起葫芦放在嘴边,只有几滴酒水流下。 “自从叶将军走后,可没有人给咱们发酒喽。”,他置气般将葫芦扔在一旁。 “咱们又不是什么正规军,经费全靠镇魔使支持,将军是自掏腰包给咱们买酒,现在没了酒水,你也没资格怨天尤人。” “切,上次镇魔使都在姑墨,我可是差点把命搭进去,我也不要什么军饷,喝点酒算什么了?” 倚着墙休息的士兵无奈的瞪了他一眼,“人心不古啊,倒也无可厚非。” 一只翡翠雕琢的酒壶从城墙下抛了上来,“我请诸位喝酒,虽然只带了这些,也算是一份心意。” 第224章 青海戍头空有月,黄沙碛里本无春 “你这样他们也不会感激你的。”,苏雪洛道。 楚沐兰还是挂着那和煦的笑容,“没关系,他们能来到这里,出生入死,已经实属不易。” 苏雪洛深深吸了口气,眼神有些暗淡,“我又何尝不这么认为呢?可是镇魔关前一阵子修缮城墙又花了不少钱,我们本就不常行走于中原,钱都是姜柚凝给的,哪里敢大手大脚地花出去?” 曲星河悠哉悠哉地开口,“那你们可就找对人了。” 可惜最有钱的那个——已经不在了。 酒壶飞落而下,楚沐兰头也不抬,伸手便接住了酒壶。 “有点意思,你这个年纪不应该感知如此敏锐,你头上长眼睛了?”,苏雪洛抿了抿嘴角。 “小时候跟几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学的,不值一提。” 笙璃粲然一笑,“我发现你小子学的是真杂。” 李昭平眼角一弯,“他真正惊人的本领,姑娘还不曾见过呢。” “不敢当,不敢当。” “这么谦虚做什么,少年就要做一柄无鞘剑!”,苏雪洛情绪激昂地举起寒梅剑。 咱好歹是剑圣,矜持一点行不行? “你们为什么把叶怀青调走了?”,楚沐兰转移话题。 苏雪洛遥遥望向身后的镇魔关,“我们一旦离开,镇魔关恐怕会陷入一个黑暗且动荡的时代,光靠你们是镇不住场子的。” “落秋月和皇甫家那个剑圣也在赶来的路上,但是师兄还是不安心。” 苏雪洛示意众人看向城墙上面,“西沙的守军都被我调去了镇魔关,他们在这里的职责结束了。” “什么意思?” “他们在这里要防止的是魔域军队的偷袭,但是我们离开之后,镇魔关迎来的不会是偷袭,而是决战。” 苏雪洛皙白的手指压了压被风撩起的乱发,“当然啦,我们会封锁消息,希望等到消息传到魔域时我们已经回来了。” …… 薄入西山的残阳极尽地敛着光,犹如一只垂死的凤凰。霞光染透了半边天,那是一簇濒死的火苗,以极致炽热的温度,铺就白昼自身的葬礼。 西方的塔里木河闪耀着浮光,单调的黄沙渐渐堕入黑暗,在镇魔关斑驳的青石城墙上映出一行锦衣烈马的剪影。 在乌黑薄纱笼罩这片大地时,塔里木河的西侧,暗夜中的行者才刚刚开始狩猎。 闷闷的声音从黑色面罩下传出,“长城的灯火还有半个时辰才会亮起来,手底下都利索一些,跟我走!” “血祭大阵的完成近在咫尺,依我看直接杀进镇魔关,最后一步便能即刻完成。”,血衣男子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露出一身蛮横的肌肉。 “不能太过急躁,以免打草惊蛇,若是他们得知我们的计划就要完成,全力围剿玉龙雪山。”,周怀信冷哼了一声,“谁都别想好过。” “出发!”,血衣圣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一只黄褐色的蜘蛛转了转一对中眼,转身爬进了沙堆里…… 第225章 带上面具,即为神明 夜幕之下的楼兰不像镇魔关那般繁荣,紧闭的门户告知着来者,这座坐落在孔雀河畔的古城正处于某种暗藏的危机之中。 “来了。”,街边的小巷中,穿着烟蓝色长裙的女子敛息道。 “这是做什么?”,楚沐兰戳了戳苏雪洛。 苏雪洛白了楚沐兰一眼,“如果不掩盖住我的气息,他们哪里敢乖乖上钩?” 一袭紫黑色的锦袍走入街坊之中,“奇怪,这里的人似乎都躲起来了。” 粗声粗气的是血衣圣使,“好像有一股淡淡的梅香。” “天泽使?若是就她一个,说不定能一块做掉。”,周怀信兴奋地搓了搓手。 “血祭就要成功了,你还真是放飞自我啊。” 楚沐兰很精准地捕捉到了关键词,对着身后的众人唇语道,“血祭要完成了。” 形容枯槁的男子阴翳地嘟囔道,“还有股介于玉兰花和栀子花之间的香味,很熟悉——是老朋友。” “我们要撤吗?”,周怀信简练地问道。 “来都来了,干票大的也不是不行!” 一股浓重的腥味掩盖了夜色下的一切其他事物,楚沐兰暗道不妙,远远地探出头去,只见浓郁的血雾以血衣圣使为中心不断向四周蔓延。 “什么人?”,恶狼一般的眼眸刹那间便扫视了过来。 “还能有什么人?”,寒梅剑穿过血雾,径直向血衣圣使刺去。 血衣圣使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徒手格挡,寒梅剑绕了一圈又飞回了苏雪洛的手中。 “有毒,小心些。”,笙璃拿出一瓶药丸分给几人。 楚沐兰接过药丸,“血雾有毒?” 笙璃神色凝重,眉头皱成一团,“不只是放出的血雾,连他的血液都有剧毒,这样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血衣圣使身后,形容枯槁的男子发出宛如老旧的风箱一般的笑声。 “坎水使,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紫霞剑出鞘,“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病恹恹的男子看到宁安兰身后的傩,神情微微一愣,紧接着露出一副老鼠见了猫一样的表情。 “不过你不见我三年,便要提头来见了。”,傩缓缓扣上一张慈眉善目的地藏王菩萨面具。 登仙境的气势霎时间卷飞了街边的杂物,长凳,木箱,甚至石磨都在磅礴的威压下四处乱飞。 “摘下面具,我只是一个凡人。” 随着面具完美地贴合在傩挺拔的侧脸上,他的声音变得浑厚而空灵。 “带上面具,即为神明。” 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多了一根标志性的六环锡杖?,在血夜之中还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楚沐兰似乎知道他随身带着的那个大袋子里面都是些什么了。 不同的面具,意味着不同的实力么…… 那其中最强的会恐怖到何等程度呢? “今日是中元节。”,傩晃了晃手中的金锡禅杖,面具之下不知是何神情,“我手里这柄禅杖刚好能够打开冥界之门,朽株圣使,可想会一会地藏都未能度化的厉鬼啊?” 第226章 吾日三省吾身 形容枯槁的男子拔出腰间的双钺,“装神弄鬼。” “你说对了,就是‘装神弄鬼’。”,金锡禅杖一震,六金环同时脱出,向朽株圣使包围而去。 刹那之间,朽株使接连挡下了金环,六道金色残影倒飞而出,回到了禅杖之上。 周怀信眼神飘忽,落在后方的楚沐兰身上。 “看来这镇魔关的水,可不是一般的深啊。” “你自己搅浑的水,深浅心里没数吗?”,楚沐兰反唇相讥。 “今夜的饺子包的有些大了,怕是一口吃不下。”,朽株使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对周怀信道。 “哦,你难道没有想过,你是饺子馅呢?” 苏雪洛的听力真是出奇的好,吓得朽株使一愣,随即唾沫横飞。 “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你有多大锅,就做多少饭,包我的饺子,异想天开!” 苏雪洛刚要开口,却被傩抢了先,“吾日三省吾身,吾是不是太客气了? 吾是不是给他脸了,吾是不是该出手了?” “长!” 六道金环忽地涨大数倍,将身后的几人笼罩其中。 “这金环是给予你们的护命之物,但只能用一次。” 楚沐兰茫然四顾,“我的呢?” 傩轻笑道,“你不是很厉害吗,还用这个?” “我什么时候吹嘘过自己——” 没了后顾之忧,他转向朽株使,“现在,到你了。” 刹那间,光秃秃的禅杖轻摇,却依旧发出了金环碰撞的当啷声。 刺骨的寒意袭来,高耸而不见其止的阴森门户在青幽的鬼火之照映之下若隐若现,岁月的腐蚀更添几分神秘气息,枯萎而扭曲的树木三三两两伫立在门前,带来无尽的孤寂。 青黑色斑驳门户缓缓打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真正刺骨的寒意随着鬼门关的打开刚刚到来,像是有一把锐利的匕首悬挂在心头,就连苏雪洛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我说,你这招让人太不舒服了,上次我就跟你说下次换一张面具。” 傩并没有给出任何回答,地藏面具慈眉善目的面具在幽光映照之下呈现一种冰冷的白色,分明眉目之间慈爱有加,却让人下意识地觉得他毫无任何神情。不禁令人怀疑眼前之人究竟是傩扮演的幽冥教主,还是一尊真正的地藏王。 这便是他所言的,戴上面具,即为神明。 门户之中,深邃的黑色河水兀自流淌,却不起一丝涟漪,勉强映出现实中的明月,大抵是这片冥土中唯一的希望。 凄厉的哭嚎由远及近,宣告着死亡的到来。 一股寒意涌上朽株使的脊背,他顿时汗毛倒竖,握紧了手中的双钺。 此时似笑非笑的地藏面具似乎真的露出了一丝本不该属于地藏王的讥讽笑意。 “你手中的东西,可对付不了厉鬼。” 刺耳的哭嚎声瞬间充斥了楼兰城,紧闭的门户之中,不知有多少人在瑟瑟发抖。 半透明的身躯从巨门之中蜂拥而出,红衣戏子,灯下魅影,断魂书生…… 刺破心灵的嘶嚎中夹杂着竹叶的沙沙声,是孤魂的低语。 第227章 误韶华 朽株使唇色泛白,傩遥遥一指,轻描淡写道。 “杀。” 数十道残影以非人的速度暴射而出,朽株使接连撤步,手中双钺却伤不到众鬼一根发丝。 混沌的昏沉之中,一道金绿色的剑芒向血衣圣使袭来,红尘剑法,兰时篇,烟柳扶光! 血衣圣使蛮横的肌肉线条绷起,结结实实的一拳轰出,瞬间把脚下平整的石板路化作了碎石路。 呛人的烟尘之中,黑袍少年自屋檐上跃下,剑过留下一道淡淡的墨痕。 修竹剑法,过江千尺浪! 朽株使一狠心,咬破舌尖,将鲜血喷在铁钺上,缠斗之中,或勾或劈于厉鬼的身上,发出呲呲的声响。 群鬼从围而攻之变为缓缓环绕着朽株使,伺机出击,看来这一招有些效果。 不过傩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地藏王面具轻轻摘下,眼神一花,不知何时头上多了一顶九龙冠。 “这家伙,这次是真的要动真格的了啊。”,苏雪洛倒吸一口凉气,看来傩这次真的想把朽株使的命留在这里。 一张五官端正,扬眉怒目而威风凛凛的面具被傩小心翼翼地捧了出来。 这一次与以往不同,他先是对着面具拜了三拜,而后才将面具戴在脸上。 刹那之间,本就无人的长街方圆数里的所有灯火全部无声无息地熄灭了,就好像有无形的巨手掠过一般。 半步云海! 他的身后,是十殿阎罗,五方鬼帝,和——一个花旦装扮的女子? 面具之下的睫毛不经意间眨了眨,这一次面具之下传出的是他自己的声音。 “沧海为水,巫山之云,彩凤双飞翼。 水性无定,红莲相倚,白鸟不言愁。(注1) 焦桐调里惊夜鹊(注2),凤求凰,还是凤求狂? 问蜉蝣心事,原是情深一往, 奈何再而憾生,三而徒增泪伤。 楚河有鸳,汉宫有莲(注3), 尽彩云乎碎璃,旧镜花之水月。 五色纷纭兮素已染,八月中秋兮人不圆。 ” 身姿轻盈的花旦故作轻快步履移至少年身前,微颤的眉睫下噙着泪水。 “望穿长亭,但见,高楼宴宾客; 乘彼垝垣,无复,桂酒梦少年。(注4) ” 阴阳相隔,二人不能相触,傩却虚虚地挽住了女子的手,尽管他只能碰到一片空气。 “少时不知世心恶,翘首常盼同淋雪; 待历尽,花月凉, 东风恶,蒹葭惨,山盟薄,欲将木桃还琼瑶,却见巫山万里迢迢。 戏折里寥寥斐言,琳琅迂叹都染入词章。 竹径遗簪,故乐空潭,雪满苍苔 林下轻风待落梅,执伞过蓝关。浮生堂皇绀青忌,凛翡不晚,与尔千岁……” 注1:出自宋代辛弃疾的《鹧鸪天·鹅湖归病起作》 红莲相倚浑如醉,白鸟无言定自愁。 红艳艳莲花互相倚靠,简直像姑娘喝醉了酒,羽毛雪白的水鸟安闲静默,定然是独个儿在发愁。 注2:出自宋代薛嵎的《王九山挽诗 其三》 俗论鄙迂儒,公胡独受欺。 焦桐方入调,夜鹊忽惊枝。 心事将谁许,身名负己知。 九原如可作,白首誓为期 注3:汉宫有莲,指汉惠帝刘盈的孝惠皇后:张嫣。 注4:出自《氓》,乘彼垝垣,以望复关。描写女子对于心爱之人的盼望与思念。 第228章 生死印 傩的目光与花旦交汇,“很久没有一起出手了。” “你在这个世界透支力量,是要付出代价的。”,花旦噙着泪水劝说道。 “杀了他。”,傩干脆利落地做出决定。 花旦抹去泪水,不知从何处幻化出唱戏用的白蜡涂杆的花枪,向且战且退的朽株使疾步而去。 十殿阎罗,五方鬼帝蜂拥而上,不见出手,周怀信身前的众人便纷纷哀嚎着倒下。 那花旦耍着花枪与朽株使缠斗于一处时,沉默许久的周怀信终于发话了。 “时机不对,另寻谋算。” 血衣圣使冷哼一声,浑身上下再度冒出相较先前浓郁许多的血雾,彻底遮住了魔域众人的身影。 苏雪洛飞身而退,血雾抵着她的鼻尖蔓延,正站在一旁看戏的傩却大喝道,“哪里走?” 随着簌簌的破空声,整个长街都摇晃了起来,白映雪手中的判官笔轻轻一动,随后飞至傩的手中。 判官笔挥毫,无形之中为他增添了几分真正酆都大帝般的凶厉气质。 “你且看好了,判官笔是这样用的,本帝只教你一次。” 判官笔在半空之中洋洋洒洒写下“钰沉疴”三个字,而后从袍袖之中掏出一块黑白各占一半的大印,重重地在空中扣下。 而这块大印,应当就是传说中的生死法印,白印为生,黑印为死。 而空中悬浮的北太帝君四字,赫然是骇人的黑色。 血雾之中,传来砰的一声闷响,面具下,傩皱了皱眉头。 “命还挺大,那这判官笔就要换一种用法了。” 判官笔在他的手中转了一圈,变作笔尖向前,而后他整个人一头扎入血雾之中。 苏雪洛抬起的手僵在空中,朱唇轻启,似乎要说些什么,但转而还是放弃了。 她轻轻叹道,“真是不要命了。” 血雾骤然散去,判官笔只差一根发丝的距离便戳穿了朽株使的喉咙。 傩耸了耸肩,“我已经有一个徒弟了,而且我活的够久了——简而言之,我有些累了,厌倦了如履薄冰的生活,从现在开始,我可以做我自己了。” 朽株使的喉结动了动,他在紧张地吞口水,“你——不杀我?” 傩手中的判官笔熟练地绕着指尖转了几圈,“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只是跟错了人罢了。” 布满血丝的眼眸缓缓收缩,朽株使刚刚松了一口气,傩的声音变得冰冷无比。 “我可以原谅你,但是我不可以替死在你手下的无辜之人原谅你。” 朽株使的瞳孔剧睁,判官笔拔出,带起如练的鲜血…… 回去的路上,他们租了一驾马车,所有人识趣地没有多问傩和那个女子事情。 毕竟他们也不算相熟,所以这不算关心,应该算八卦,显然是不太惹人高兴的,楚沐兰如是想。 “我们就这样杀了六圣使之一,真的没问题吗?”,江心月忍不住问道。 “相较于往常,只要他们做的不要太过分,我们自然是不愿意闹出人命的。”,苏雪洛随意地翻阅着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书籍。 “但是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得先给他们一些下马威,你若是不在出门之前做好准备,等你走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就要出来了。” 第229章 梅兰竹菊 “镇魔使的总体实力比魔域好处不少,为何不彻底断绝此患呢?”,江心月追问。 苏雪洛眨巴着眼睛,“你忘了血祭的事情了?” 江心月惑道,“和血祭有什么关系?” “一旦大战爆发,不止会带来大量的伤亡,而且一旦双方出现登仙境的伤亡并被血祭大阵利用,后果将无法设想。” 苏雪洛顿了顿,“就算要与他们一决高下,也不能在这里,不过他们自从搞了那个血祭之后就一直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姑墨城以西,我们实在是毫无办法。” 李昭平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不动声色道,“镇魔使此去,大概何时能归啊?” 苏雪洛眼神黯淡了一瞬,“至多三个月,我们便会回来。” 以墨宜对李昭平的了解,他怕是又要把自己置身险境了。 李昭平蓦然一笑,这一次不是在朝堂,这里有他完全信任的兄弟,他也许不必孤身涉险了。 至于他想要做什么,想要让缩进龟壳的乌龟探出头来,这个想法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为好。 “苏姐姐,这本书讲了些什么啊?” 苏雪洛合上手中的书册笑意盈盈地望向白映雪,“想看看?” 白映雪点头,“想看看镇魔使看的书和常人有何不同。” 苏雪洛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白映雪接过,赫然是《群芳谱》。 白映雪随意翻了几页,大多说的是百花品种样态等。 “苏姐姐喜欢种花?” 苏雪洛犹豫片刻,“算是吧,不过现在我已经不种花了。” “那还看这本书做什么?” “当你研究种花时,便不应该只研究种花,从以花为花,到以人为花,最后方能以剑为花。” 苏雪洛又从怀中递过一本剑谱,其中文字皆为手写,字迹清雅灵秀,一看便是女子所写。 《红尘剑法·玄英篇》 “这是——红尘剑法?” 苏雪洛傲然道,“不错,这便是所谓的以剑为花。” 一张张纸页翻过,红梅落雪,谪仙幻梦,凌波仙君…… “玄英指的是冬季,所以应当还有三卷?” “自是如此,兰时,炎旭,苏商,玄英,一个不少。” 白映雪将剑谱递还给苏雪洛,苏雪洛的眼底闪过一抹失落,“不感兴趣?” 白映雪连忙摆手解释,“不是,我不用剑的。” “这是以剑为花,那以人为花呢?” 苏雪洛抿嘴笑道,“这就简单了,所谓以人为花,便是观人如观花,例如她是玉兰花。”,她看向宁安兰。 “他是紫薇花(注:紫微星是北极五星中的帝星,在古代被认为是众星之王。因此,紫薇花被称之为“帝王花”。)”,苏雪洛对李昭平侧首。 “你是水仙花,那个血影出来的是彼岸花。” “我呢,我是什么花?”,楚沐兰也凑了过来。 “梅,兰,竹,菊,每一个都是你,每一个都不是你,说好听些,你每种都兼顾,说简单些,你还没有定义好自己。” 楚沐兰听得出来,苏雪洛虽然没有答案,但是以四君子来比喻自己,可谓是极高的评价了,至于这个没有定义——他自诩才富五车,自诩风流倜傥,却从评价过一句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第230章 榆木疙瘩·假 回到镇魔关,月已过斗牛,悬于东方,简单地同南宫万华汇报了行程,众人皆是酣然直至次日微热的午风拂过,楚沐兰才揉着惺忪的睡眼起来。 不出意料地,所有人都变成了“大熊猫”,——除了宁安兰。 “安兰,你怎么一点都不困啊?”,楚沐兰伸着懒腰走出来。 她只睡了约莫三个时辰,眼神却毫不迷蒙,好像疏雨后的窗,宁静又柔和。 柔软的眼波流转,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我既能接连与蛮族缠斗整整一日,少睡些算什么?” 楚沐兰刚要开口,江心月没精打采地走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应该让她跟你一起睡,这样就不会变成工作狂了——” 滔天的气浪席卷,吓得江心月赶忙躲进一旁苏雪洛的屋子里。 宁安兰又羞又恼,不过楚沐兰关注的点似乎在于她已经恢复到了通天境初期,这是一个好迹象。 宁安兰见楚沐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心生疑惑,“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这镇魔关在镇魔使不在的时间里多了一位半步剑仙,应当会好上许多。”,楚沐兰认真地说道。 “你——,唉,算了。” 楚沐兰连忙解释,“不是我想让你当打手,可是你的天赋太恐怖了,若是魔域来攻,你定然得应战圣使级别的敌人。” 他苦恼地摇摇头,“真是危险啊。” 宁安兰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但还是故作无奈,“榆木疙瘩。” “你向来不喜欢花花肠子,既然不是欲擒故纵,那我还是当做没听见的好。”,楚沐兰语出惊人,不过也颇有几分道理。 “你字多,你有理。” “白衣剑仙向来最讲理,不可能因为我的几句话就揍我一顿。”,楚沐兰调侃道。 宁安兰抬手打断了他,“这你可就说错了,对天下百姓我要讲理,对北蛮我也可以讲理,甚至对滔天大罪之人,他若是有辩解,我也会听上几句的。但是唯独你,我可不会讲理哦。” “荣幸之至。” “油嘴滑舌。” 宁安兰自顾自地走到苏雪洛的门前,轻叩门扉。 “你们两个在里面做什么呢?” 江心月拿着一张纸条走了出来,看她的神情,宁安兰有种事态不妙的预感。 “他们已经出发了。” “什么,去哪里?”,楚沐兰凑过来问。 “玉龙雪山。” 楚沐兰本以为这个出发是指今天的“课程”,可是没想到阻止血祭的计划就这样突兀的开始了。 “信上说,棠溪云容来信,说从昨夜的血气浓度看,玉龙雪山的形势恐怕已经不能再等了。” 楚沐兰皱眉,棠溪云容怎么也被牵扯进这件事情了?他身边的所有人好像都有形无形的和镇魔关有些关联。 宁安兰此时也在疑惑,事情——本不应该这样发展的啊? “他们说今日的课是八卦镇魔大阵,由坎水使代为教授,他们要去给咱们——上最后一课?”,读到这里,江心月的语气更加奇怪了。 第231章 不辞而别 “什么最后一课?”,曲星河抱着一个大包裹和白映雪并肩走了过来。 “别问我啊,我只不过比你早知道一点罢了。”,楚沐兰摊手道,“你拿的那个是什么?” 曲星河怀中的布包似乎很沉重,他将布包撂在桌子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我——一问三不知,”曲星河打开布包,“这是南宫万前辈昨日交给我的,让我今天早晨再打开。” 解开布包,五色玉石的光芒在阳光下闪烁,赫然是六块令牌和一封卷轴。 院中的动静惊醒了沉睡中的其余人,稀稀拉拉地各自聚了过来。 “这是——镇魔令?” 楚沐兰掏出自己的金色离火令牌,“可是镇魔令应当是金制的才对。” “也许代表我们是预备役?”,白映雪推测。 她仔细地核对,的确是没有离火和坎水,一共六块,不多不少。 “你说,镇魔使为什么这么急着找继承人呢,如果只是为了暂时把守镇魔关,应当有不少比我们还要好的选择才对。”,宁安兰提出了一个众人从未考虑过的思路。 “而且他们这两日似乎在故意疏远我,今日匆匆离开又没有和我说,除非——他们觉得自己回不来了。” “不要多想,还记得吗,红尘剑仙说了,不出三月,他们就会回来的。”,叶怀青的话打消了众人的疑虑。 还是宁安兰打开了卷轴,她清了清嗓子,“嗯——好像不是什么需要正式宣布的文书。” 她换了个相对随和的语气,“今日将其余六块镇魔令牌留于此,若是有人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取走他们,但这也意味着你们将终生背负镇魔使的义务,慎重考虑。 叶怀青,我已经帮你把西沙的二十万守军都调了过来,虽然不是什么正规军,对你来说有些屈才,但是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昭平,许久未见,你又变了许多,也许更加像从前了罢,把镇魔关的虎面军交给你,我放心。 等你们看到这封卷轴的时候,燕文渊他们应该就快到了,顺带提一句,纵使你们不想要,也不要把镇魔令强加给他们,我知道他们会欣然接受,不过在妖兽之乱后我自觉亏欠他们许多,便尽可能的多给他一些自由吧。 能做的我已经都替你们做了,顾明霄有些事情要处理,要不了几日也会到,尽人事,听天命吧。 ——南宫万华” 傩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真是群英荟萃,萝卜开会,各位的脸色怎么不太好啊?” 宁安兰把卷轴丢给他,“自己看。” 他的态度出乎意料的轻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不一会,曲星河又去找笙璃解毒了,这给了他们一个提醒,他们的时间越来越紧迫了,虽然曲星河表面上不提,可是他越来越憔悴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从未感觉到对于变强的紧迫性到了这等地步。”,楚沐兰揉搓着双手,神情有些不安。 第232章 凤凰之火 宁安兰看着曲星河走回来,深深吸了一口气。 “都起来吧,别一个个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去干什么?” “上课。” 宁安兰抬手拨开一道无形的帷幔,众人赫然站在那日初来时的指挥室内。 “教教我这个呗。”,楚沐兰来了兴趣。 宁安兰唇角狡黠地一勾,“等你到了登仙境,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让一下。”,曲星河往边上挪了挪,她伸手按下墙上一块微微有些凸起的砖块,而后伴随着一阵喀啦喀啦的响声,挂着镇魔关形势图的墙壁整个从中间裂开,露出一条幽长的暗道。 “令牌拿了吗?” 李昭平举手示意,“在我这里。” 宁安兰带头走进暗道,“拿了就好。” 暗道虽然狭窄而幽长,两侧却挂满了火笼,倒还算得上明亮。 “这些火笼一直在这里吗?”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不是普通的火焰,这是凤凰之火,反正小姜——姜柚凝用了某种办法让它们能够燃烧很长时间。” 走到暗道尽头,豁然开朗,这是一个以八卦图为形状的房间,地面上分别刻着镇魔八使的称号,一看便是出自南宫万华之手。 宁安兰打开布包,示意众人上前自己选择。 曲星河随手抽出一块,白映雪在一旁挑挑拣拣,她眼底带着一抹诧异。 她拉过曲星河,“你手里是什么?” “乾天。” 曲星河还未反应过来,手中一空,湛蓝色令牌赫然是被白映雪拿了去。 “我要这个,这个好听。” 宁安兰偷笑道,“苏雪洛让我告诉你们,不管谁选了乾天,她很有品味。” ——不愧是她…… 于是曲星河拿了巽风,江心月有血影要管理,没有上前。 李昭平还惦记着他的复仇大计,连带着墨宜也没有动弹。 一时之间有些冷场。 却是傩走上前来,眉毛拧了拧,“剩下三个——都不好听啊。” 楚沐兰依稀还记得当时傩还在和艮山使因为强行把他拉过来吵架。 看来是外冷内热啊。 他伸手拿起黄色的艮山令牌,拿在手中掂量了两下,小小的令牌,却出人意料的沉重,“就这个了。” 还剩坤地,震雷,兑泽三块令牌无主。 楚沐兰拿过两块令牌,塞进李昭平和墨宜的手中。 “你们姑且先拿着,我有几个不错的人选,待会儿我去写封信。” “不必了。”,李昭平接过令牌,“你们都不在乎我兼职,我还推辞什么?” 二人接过令牌,按照宁安兰的指示站到正八边形房间的对应位置上。 “还剩一块,无妨,少一人也能成阵,这便是镇魔大阵的精妙之处。”,宁安兰指向石墙上的机关。 “看到你们身后的墙面上有个凹槽了吗?把令牌填进去,然后把手掌贴在令牌上。” 众人依言照做,爆发出一阵惊呼,“这令牌在吸我们的内力!” 宁安兰点了点头,示意众人收手,“这便是镇魔关的守护大阵,需要八人合力而成,这八人实力愈强,则阵法威力越大。” “这是道家阵法?”,曲星河问。 宁安兰微微点头,转身走回暗道,“走吧,别在这小房间闷着了。” 众人走进暗道,飘摇的火光之中,笙璃似乎感到一丝不对劲。 “宁姑娘方说,凤凰之火经久不灭,对吧?” 第233章 风雨飘摇 宁安兰确凿地回答,“只要凤凰剑圣不死,凤凰之火就永不熄灭。” “可是我怎么觉得这些火焰有些暗淡了呢?”,事实上,这并不是笙璃的错觉,墙壁上的火笼的确暗淡了几分。 话音刚落,倏地一声所有的火笼骤然熄灭,暗道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镇魔关,九层白塔顶上飘摇的火光熄灭,这放出了一个惊人的信号。 镇魔使内部怕是出了巨大的变故,稍加打探便能得知,镇魔使已经离开了镇魔关。 至于凤凰之火为何忽然熄灭,他们便不得而知了。 宁安兰好似一阵白色的疾风,狂奔至白塔之外的长街之上。 看着白塔上熄灭的凤凰之火,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但没有时间留给她犹疑,从现在开始,一切都要按魔域下一刻便要来进犯筹划。 众人迟迟地从白塔内跟出来,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宁安兰步履匆匆,“叶怀青,你现在立刻去接管虎面军。” “这是怎么了——”,叶怀青看到了白塔上熄灭的火焰。 “哎呦!我现在就去!” “昭平,西沙的守军就交给你了,按照通常的速度,魔域会怀疑我们是引蛇出洞,确定消息之前不会那么快动手,你先和墨宜快去,两个时辰之内,我要他们上城墙。” “交给我。”,李昭平拉上墨宜,疾步向马厩行去。 傩凑上前来,“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你不需要做什么,唯一的登仙境战力只需要等着他们来就行了。”,宁安兰转向笙璃。 “我还是去做我擅长的,希望能拦上他们一阵,只是昨日里那个血衣圣使,怕是不怕我的剧毒。” 笙璃嘟囔着走开,“好在给这个傻大个下几只蛊虫应当不成问题。” “心月,你去把凤凰火续上,就用普通的篝火就行,只要距离够远,他们便分辨不出来。”,宁安兰继续安排道。 “篝火——真的行吗?” “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就这样将就吧。”,宁安兰催促道,“快去吧。” 楚沐兰望向宁安兰,“我呢?” 宁安兰向城门走去,“你得陪着我。”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楚沐兰懒洋洋地跟在后面,“有人帮我安排的感觉真不错。” 宁安兰眼角藏着淡淡的笑意,“你待会儿就笑不出来了。” 宁安兰牵起一匹白马,“今日的镇魔关太过沉寂了,若是我们再不做点什么,他们定然会起疑。” “小红!” 楚沐兰一声唤,熟悉的枣红色骏马从马厩中飞驰而出。 “怎的起了个这么接地气的名字?”,宁安兰问道。 楚沐兰挠头嘿嘿一笑,“名字越土,越显得亲切嘛。” 宁安兰牵过小红,“那安兰这个名字,是不是不够亲切啊?” “叫多了就顺口了,主要是好听。” “你这张嘴啊,真是怎么说怎么有理。” 行至城门外,二人不约而同地翻身上马,一路向西而去。 “安兰。这匹马似乎不是我初见你时的那匹,你经常换马吗?” 风沙之中,宁安兰捋了捋细碎的乱发,“我的第一匹马陪了我整整二十余年,然而死在了赵天行的剑下,那是我的第一匹马,也是最好的。” “我和它的感情太深了,以至于我花了很长的时间走出来,自那之后,我不想让这件事重演,所以我每隔半月就换一匹马。” 宁安兰咬牙勒住缰绳,“所以他们——都很烈!” “因噎废食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宁安兰终于控制住了白马,“我没有,你很快会明白的。” 第234章 飞蛾扑火 大漠之中,其实很难分辨行进的距离,只知道前方遥遥地看到炎日之下,灿金色的昆仑之水波光粼粼,在这方黄沙世界中缓缓流淌。 在大河边,二人勒马停驻,八月的秋风吹在脸上,并不显得凉爽,携带的风沙反而刮得人凡是裸露在外的部分皆有些刺痛。 楚沐兰微微眯起眼睛,“我们就在这里傻站着?” 宁安兰故作轻松,“你若是有胆子,也可以跨过去。” 楚沐兰默不作声,并不是没有与魔域一决雌雄的勇气,他有形无形之中已经逐渐接受了自己镇魔使的身份,而镇魔使是君子,不是莽夫。 “你是不是对这江湖大失所望啊?”,宁安兰轻柔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是啊,我想要的是恰逢敌手,三尺青锋论天下,温酒一杯,胜我败我皆江湖再会。 生死不论,依旧落落磊磊,三两知己,览遍山河再道声久违。 红颜相伴,共赏一襟落霞,策马残阳,长安古道凭栏成双归。” 不知何时,少年的眼眸中不再是璀璨的星河,而是满眼的疲惫。 但楚沐兰只是把那无尽的星河藏在了心里,待到有朝一日能够挥毫出九天银瀑。 “也许是我的身份原因,我从未能见过我心中真正的江湖。玉龙雪山的日出我替清和去看了,千里江陵,谁来同我看呢?” 黄沙撩起齐腰的青丝,晶莹的珍珠落在沙砾之间,不过片刻便了然无痕。 “为什么注定是你呢!”,宁安兰目光空洞地望向前方,明亮的眼眸中蓄满了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这个天下不需要离火使,不需要玉霄剑圣,也不需要什么玉阙仙尊。”,她崩溃地把紫霞剑重重地插进黄沙里。 “对于这个天下,有了他也改变不了什么,可是对于他自己,这已经是他的全部了!” 楚沐兰被宁安兰突如其来的崩溃吓到了,赶忙将宁安兰拥入怀中,“你这是怎么了?” 宁安兰止不住的抽泣道,“我想把你还给你自己。” 哭红的眼眶对上楚沐兰的关切的眼神,“如果——我是说如果,明天此方世界就要万劫不复,而你无力改变,你会飞蛾扑火还是及时行乐?” 楚沐兰温和的声音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信服的感觉,“这个世界上不存在飞蛾扑火,没有不能改变的未来,每一只飞蛾的努力终究都是有意义的,只是它们看不到罢了。” “你们在搞什么?”,笙璃悠哉悠哉地走过来,手里随意地甩着一条黑线。 宁安兰连忙拭去眼泪,笙璃走近,才看到她的手中甩荡的竟然是一条莫约九寸长的黑色蜈蚣。 “你刚刚哭过?”,笙璃说着,又狠狠地把蜈蚣绕着指尖甩了一圈,显然,那只蜈蚣已经被转懵了。 “你手里甩的是——蜈蚣?”,宁安兰半是岔开话题半是讶异地问道。 笙璃随手把蜈蚣扔在地上,只见它就这样仰躺在地上不动了,怕是已经彻底晕过去了。 第235章 弄巧成拙 “小家伙不听话,惩罚一下,嘻嘻。” 她轻轻拍了蜈蚣两下,它便飞快的钻回了笙璃的袖中,她直起身来。 “你们呢,这是在干什么?” “如果我说,我们是在威慑魔域,你信吗?” 笙璃显然不以为意,“随便你们吧,我们下一步做什么?” “等。” 白塔指挥室内 笙璃百无聊赖地又甩起了蜈蚣,“我说,我们就这样什么也不做?” 伴随着不断的嗖嗖声,楚沐兰终于看不下去了,“你能不能不要甩你的蜈蚣了?” 傩推开门兴奋地走进来,“有蜈蚣玩?” 笙璃举起被甩晕了的蜈蚣,“给你。” 宁安兰,楚沐兰:? 傩鄙夷地摇了摇头,“死的我不要。” “没死,你看看!”,笙璃猛然起身,强行把蜈蚣塞进了他的手里。 那蜈蚣感觉到不对,立刻抬起头来狠狠地咬了傩的手掌一口。 笙璃气急了,“还是不听话!” 傩还是那副天塌了也无所谓的神情,“管管你的蜈蚣吧,这又是什么蛊?” “痴情蛊。” 楚沐兰和宁安兰二人本来在一旁窃窃私语什么,听到这个立刻转过头来。 被二人直勾勾地盯着,笙璃的脸倏地红了,磕磕绊绊道,“这可是我第一次对人用痴情蛊,你可得——” “我没感觉啊?” 于是茫然的傩就被笙璃从白塔的窗户丢了出去,“喂,这什么道理啊,你对我下蛊,还让我负责,就好像——” 坠落之中,他无奈的向下看去,忽然发现白塔的高度比自己想象的高,赶忙伸手去掏身后的袋子中的孔雀头风师面具。 “滚,今天别让我再见到你!” 笙璃回过神来,才发现楚沐兰和宁安兰在长椅上趴成一排,都用一种饶有兴致的眼神盯着自己。 “你们两个!” 不一会,摔得鼻青脸肿的傩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 “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楚沐兰帮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你们也见到了,我的能力大部分来自于面具,我忘记带装面具的袋子了!” “真应该让星河给你袖子里也装个传送阵。”,楚沐兰一边拍打着傩的戏服,一边嘟囔道,“你这袖子倒是宽大的离谱,从里面掏出来面具刚刚好。” “什么?” 楚沐兰想到曲星河憔悴的面庞,改口道,“没什么,下次我会提醒你的。” 傩的目光无意中瞥到窗外飘荡的红衣,他走近窗前,只见青衣公子撑着一把红伞,遮住了炎炎烈日,阴凉之中款款而来的,是红衣仙子。 “有老朋友来了。”,他提醒道。 “我去开门。”,楚沐兰起身。 宁安兰随手按下书案上的砚台,白塔的大门就轰隆隆地打开了。 “还有这种——有什么好玩的不能一次性告诉我们吗?”,笙璃抱怨道。 “我的笙妹妹,你也没问啊?”,宁安兰笑道。 “这里挺热闹啊。”,落秋月跟着皇甫云走了进来,“师傅来了也不下去迎迎?” 楚沐兰不好意思地一笑,“师傅,你们路上可有见到燕大哥?” 第236章 风云突变 落秋月捋了捋秀发,“你说燕文渊?那家伙连个影都没见着,倒是看见芊洛瑶在路边对着顾明霄嚷嚷着什么要去镇魔关看木偶。” 如果此时周雪盈在这里,不知是该无语还是生气…… 皇甫云此时比起落秋月倒是相对正经些,“城楼上的守军是谁调过来的,如此大摇大摆,岂不是落人把柄?” “西沙守军哪里懂这些,定然是叶怀青有所疏漏,我现在就去提醒他。” 皇甫云拦住宁安兰,“不用了,我已经代为教劳了。” 落秋月听到了二人的对话,“魔域尚未发觉镇魔使的离开便如此大张旗鼓,未免有些不妥吧。” “师傅,凤凰之火在两个时辰之前刚刚灭了。”,楚沐兰插嘴道。 落秋月轻轻咬着朱唇,“凤凰之火好端端的怎么会灭了?” “怪不得你们行事如此仓促,这就不奇怪了。”,皇甫云眉头皱成一团,“可是凤凰之火怎么可能灭了?” 半盏茶后,皇甫云呆立在白塔顶端熄灭的火焰余烬前,一旁噼里啪啦燃烧着的是江心月续上的篝火。 江心月摊了摊手,“我上来的时候它就是这样的了。” 皇甫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干的不错,我能想到的你们都做了,不过镇魔使那边还是要去联系一下。” “交给我。”,周雪盈带着锦旭华从里屋走出,她的身份无疑是在于魔域的战斗中最为难的,这个任务交给她,反而十分合适。 皇甫云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到头来开了句玩笑,“这下可有人见不到木偶喽。” “——我说错话了,是不是?” 周雪盈没有多做停留,简单与几人告别便离开了,“活着等我回来,可别让我小看你们啊。” “放心吧,在场的都命大,死不了。”,楚沐兰挥手。 送走了周雪盈,倒也无事可做,楚沐兰这几日总是嚷嚷着摸到破尘境的门槛了,江心月嗤之以鼻,他才入尊主多久,破尘境的门槛哪是那么容易摸到的? 直到凤凰之火熄灭后的第三日,一支全副武装的银甲洪流涌进了镇魔关。 李昭平身着金甲,立马于中军前,一如当年那般。 墨宜身披残阳同色的锦袍,锦缎飘扬在身后,长发高束,背后挂着长弓和箭袋,眼神坚毅而果决。 李昭平口中喊着什么,挥手安排中军的士卒,一切井然而有序。 “这可是把家底都搭进去了,等南宫万华回来可得好好感谢他们才是。”,皇甫云正端坐着闭目调息。 忽如其来的,西方一道血柱冲天而起,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刹那间被染成了血红色。 无声的血红色瞬间变成了这片大漠中的主色调,城下的士卒纷纷驻足,对着粗红的血柱指指点点。 宁安兰猛地站起,“血祭——这是什么情况?” “不会是血祭完成了吧?”,楚沐兰撞门而出,“心月,快备马!” 砰的一声,江心月从某种无形的帷幔中猛冲出来,“发生什么了?” 第237章 怒马狂涛 楚沐兰刚刚上马,宁安兰追了出来,“这个迹象,不是血祭完成了!” “额——你怎么知道?”,楚沐兰回过头来。 “不管你信不信,我见过。”,宁安兰勒住小红的缰绳。 “我信,你说什么我都信,但是我觉得有必要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宁安兰把他从马背上拽了下来,“你疯啦,一个人就要冲到圣宫去?” “侦察兵往往都不是最强的,你们留在这里,镇魔关才安全,至于我肯定没问题,如果有事,拉一下镇魔令上的挂穗,你们就都知道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宁安兰惑道。 “我对于这种小机关一类的东西颇有研究,简而言之还是那句话,我什么都会一点。” 李昭平匆匆走过来,亮银色的披风在血色的天幕下飘舞。 “他们这是发现镇魔使不在了?” 江心月摇头,“不一定,那天在楼兰他们就说血祭快要完成了。” “如果是血祭完成,那事情还要更加严重。”,皇甫云也跟了出来。 “我现在就动身,去看个明白。” “恐怕是不行了。”,墨宜的声音远远地从城楼上传来,“西边烟尘很大,黑压压的一片人海,而且还在不断接近!”,她提高声音,努力让自己的话能够被听见。 “距离太近,剑圣出城,定然会被察觉到。”,楚沐兰翻身上马,“时间不等人,还是我去,你们守好镇魔关。” 还未来得及加以阻拦,楚沐兰已然一骑绝尘而去,曲星河此时方走下城楼,惊愕地看着发狂的赤红色骏马与他擦肩而过。 “他这是做什么去了?”,曲星河一脸茫然地问道。 “去探探血祭大阵——” 宁安兰话音未落,曲星河跨上白马,追着楚沐兰而去了,飞驰的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是我的马!” 曲星河头也不回地对着宁安兰喊道,“没事,我的马换给你骑!” 他身下的白马猛的甩头,曲星河赶忙拉住缰绳,白马接连晃动身躯,险些把曲星河甩下来。 “她的马都这么烈的吗?”,曲星河嘟囔着猛地拉紧缰绳。 楚沐兰凭借着灵活的路线和身下的快马轻松躲过了声势浩大的魔域军队,迎着似血的残阳——这下真的成血色了,一路向西而去。 残阳未落于西山,天地之间燃起了一点篝火,少年正在昆仑河畔饮马。 “出来的太仓促了,不只是我没有吃的,这马没有草料也跑不动啊。”,楚沐兰把手伸进赤红色的马鬃里揉了揉,小红转过头来,乌黑的大眼睛幽怨地盯着他。 “你别看我啊,我也饿着呢。”,楚沐兰望向遥远的西边,“姑墨城离这里不远,要不你加个班?” 马首微扬,示意楚沐兰上来。 少年踢灭篝火,翻身上马,怔怔地望着眼前熔金般的昆仑之水。 “你若是有胆子,也可以跨过去——” “破!” 楚沐兰挥掌一拨,携卷着狂沙的怒波被从中央笔直的劈开,露出藏于其下的河滩。 “驾!” 第238章 接踵而至 楚沐兰轻轻一夹马腹,火红色利箭瞬间便窜了出去,溅起一串水花。 楚沐兰最后回望了一次河的东面,可惜暮色已晚,远在天边的镇魔关已经看不见了。 他毅然决然地回首向前,马不停蹄地向着姑墨行去。 不久,黑袍少年勒马在楚沐兰方才伫立的地方,他从袍袖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吃了下去。 他把药瓶凑近看了看,里面还有四粒。 曲星河轻轻叹了口气,将药瓶放回袖中,拿出了一颗水蓝色的小珠子。 他轻轻把避水珠丢至河水上方,刹那之间浪涛尽数卷入避水珠之中,只露出泥泞的河滩。 他收起避水珠,轻叱一声,“驾!” …… 黄昏中的姑墨城维持着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任何灯火,远远看去,不禁令楚沐兰起疑。 他轻轻勒马,缓步行入城中,只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道四处一片狼藉。 肉铺的橱台被打翻在地上,几只苍蝇围绕着早已腐烂的肉块盘旋。 悬挂的花灯坠落在地上,大半被烧成灰烬。 茶案翻倒在地,一地的黑白二字混杂着瓷片的碎屑。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楚沐兰小心翼翼地躲过地上狼藉的物品,继续向街道深处走去。 “有没有人啊?”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他蓦地想到玉龙雪山被掳走血祭的村落,如今之情形不能说是完全相似,可这样的现象绝不是巧合。 只不过这里的人看起来并不是一夜之间便消失的,楚沐兰走到一个岔路口,他左右张望,犹豫着又喊了一句。 “有没有人啊!” 街角的牌坊下面忽然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而后一个看起来约莫有七旬的老者从下面看起来颇为费力地爬了出来。 “老人家,您怎么在下面躲着?”,楚沐兰赶忙上去扶起他。 老者颇为慌张的打量了一下楚沐兰,目光落在腰间的离火令牌上,他猛的一颤,而后热泪夺眶而出。 楚沐兰见他站都要站不稳了,赶忙再度扶住他,哪里想到老者直接扑到他怀中痛哭了起来。 楚沐兰讶异而又不敢反抗,只好任由老者扑在自己身上痛哭,不过老人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很快站起身来,擦去泪水,颤颤巍巍地对楚沐兰鞠了一躬,“老朽方才失礼了。” 楚沐兰连忙抵住老人弯下的腰,“您这是作何?” 看人扯着嗓子对身后喊道,“都出来吧,是镇魔使!” 不过片刻,五六位老翁老妪带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孩童从街边紧闭的房门内稀稀拉拉地走了出来。 无一例外地,这些人的神色皆是惊疑不定,但看到楚沐兰的镇魔令之后,脸上的惊惧一扫而空,整个人喜不自胜。 楚沐兰有些发懵,他只是想来寻个饱腹,却碰上这样一番景象。 那老者激动地对着身后的人喊道,“看吧,我就说镇魔使没有放弃我们吧!” 楚沐兰现在大概能够猜到发生的事了…… 第239章 暗夜行者 楚沐兰看着眼前喜不自胜的众人,哪里还忍心开口说出半句真相,只好先打听打听情况。 “这位老爷爷,这里的人都去哪里了?” 老者脸上的喜悦戛然而止,“能去哪里?逃难去了呗。” “逃难?” “是啊,这半个月以来,那几个魔域的圣——呸!那几个魔域的狗东西在边境到处掳人,现在这周围能跑的都跑光啦,就剩我们几个老家伙腿脚走不动,还有那个孩子,喏。” 老头挥了挥手,示意小孩走近些,那孩子倒也不怕生,一脸迷茫的走了过来。 老人摸了摸孩子凌乱的头发,“他本来还有个爹,半个月前前被掳走了,没人带他走,我们不忍心看着他挨饿,就让他跟在我们身边。” 另一位老人咳嗽着抱怨,“结果他们把这里洗劫一空,还是让他跟我们一起挨饿了。” 楚沐兰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他的身上也没有食物。 “您方才说其他人逃难去了,可是过河去了?” 小孩摇了摇头,指向更远的西边,“没有,现在是涨水期,附近又没有桥,哪里过得去。他们去魔宫了。” 所谓的魔宫,自然便是周雪盈口中的“圣宫”,楚沐兰心里模糊的有了个猜想,不敢多做停留,取下令牌拉了一下挂穗。 他俯身将令牌递给男孩,“你拿好这个,闭上眼睛数到一百,就有饭吃了,好吗?” 男孩乖乖闭上眼睛,大声数数,“一,二……” 楚沐兰笑着摸了摸男孩的头,“真乖。” 见楚沐兰转身离开,老人赶忙上前,“离火大人,您这是——” 楚沐兰微微蹙眉,和善地对老人说,“叫我离火就好了,大人这个词,小辈还配不上。” 老人匆忙点了点头,“那——小伙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楚沐兰步履匆匆,沉声道,“他们往圣宫逃,只怕是自投罗网了。” 老人慌了,“这是为何?” “血祭只差最后一步了,若是此时赶去,恐怕这波饺子刚好下锅。” 老人扑通一声,竟然给楚沐兰跪下了,楚沐兰回头,诧异地看着老人。 老泪纵横的沧桑面庞上,是说不尽的心酸与无奈,“请离火使务必救一救姑墨的同乡们,那可是数千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楚沐兰认真地点头,“我不敢打包票,但我会尽力的。” 他转身而去,墨色的长袍在黄沙中孤寂地飘扬,渐渐融入黑暗之中…… 夜奔数十里,总算走完了一半的路程,楚沐兰感觉若是再这样下去,自己纵使及时赶到,也不过是给血祭添上一分养料罢了。 他只好饿着肚子停下,生起火来,大漠的秋夜已经有些透骨的寒意,他睡意未满,拔剑对着一旁的巨石一通乱划,而后昏昏沉沉睡去。 夜色掩护之下,黑色的衣衫完美地融入了暗夜之中,借着篝火,曲星河能够勉强蓝屏石壁上的字句。 西出阳关亦无妨,烟霞问讯,风月相知。 “嘴硬。”,黑衣少年唇角轻勾,玄水剑无声地出鞘,划落一片碎石。 第240章 镇魔出世 熹微的晨光将少年微乱的头发染作金黄,楚沐兰早早地醒来,要想今日抵达魔宫,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迷迷糊糊之中,他险些被碎石绊倒,等等,碎石? 楚沐兰挠了挠头,他昨日分明已经将碎石扫清了才对。 他回头看向巨石,他的刻字下方赫然多了一行崭新的刻痕。 西出阳关亦无妨,烟霞问讯,风月相知。 莫愁前路无知己,应待明月,千里君同。 他畅然一笑,“论刻字的功夫,你还差了几分。” 不知何时,黑衣少年默默地坐在了火堆旁,扒拉着熄灭的火堆。 “论抗饿的功夫,我确实自愧不如。”,曲星河挤了挤眼睛。 楚沐兰毫不惊讶地伸手,“有吃的?” 曲星河递过荷包,“酱肉,夜里有点凉,你要是有时间把火堆生起来,还可以热热。” 楚沐兰接过打开咬了一口,“酱肉就是要冷着吃——”,他像是被蛰了一样跳起来,“还真有点冰牙。” 曲星河翻身上马,“看来你真的是急着出发。” 楚沐兰嘴里忙活个不停,含糊不清地说道,“你是不知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打住,你猜到是我了?”,曲星河猛地夹了一下马肚子,白马顿时飞快的跑起来。 楚沐兰使劲抽了两下马鞭才跟上,“你这马怎么回事?不对,这不是安兰的马吗?” 曲星河无奈道,“我急着去追你,就骑了她的马,哪知道这家伙这么暴躁。” 楚沐兰嘿嘿一笑,“其实我一下便猜到是你了,不得不说,第一次和你对词,效果还不错。” 曲星河摆了摆手,“借前人之言,有感而发罢了。” 眼看着染透半边天的血色光柱愈来愈近,楚沐兰心里不觉多了几分紧张,他这次怕是并不能像出发时说的那样探查一下就回去了。 天际线处一片黑压压的,大抵是逃难的百姓罢。 楚沐兰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赶上了,此处距离血祭大阵目测不到三里之遥,如若这些人再往前走怕是就走不掉了。 “不对,他们正朝着我们这边跑过来。”,曲星河蹙眉。 楚沐兰定睛一看,果然如此,人群在骚动与混乱之中向他们这个方向跑过来。 一旁的扁石之上,坐着眉目疏离的白衣少年,掂量着手中的白目珠。 “二位若是再往前走,我可就不能保证二位的安全了。” 曲星河勒马,“你们抓这些人,是要拿去血祭吗?” 宋元卿没有正面回答,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容,“他们要干什么,你看不出来吗?” 宋元卿起身,微扬双臂,望向那些一个个被打晕在地的百姓。 “他们要去圣宫,圣宫!多荒唐啊!” “这里是魔域的人太多了,与他们硬碰硬不明智。”,曲星河低声道。 噌的一声,踏歌剑出鞘,“做事不问后果,先问本心,我受姑墨百姓所托,又岂能置他们性命于不顾,我们是——镇魔使。” “虽然苏姐姐他们没能将这些百姓纳入他们的保护范围,但是我要做的比他们还要好。” “我明白了。”,曲星河缓缓拔出墨阳剑,“不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与你同往。” 第241章 横剑立马 混乱的人群与两位大漠中的勇士擦肩而过,而二人横剑立马,岿然不动。 人群狂奔而去,原地徒留两道身影,魔域众人追击而至,踏歌剑猛然横于紫发男人的胸前,“你不能过去。” “你是谁,凭什么能指挥老子——”,紫发男这才注意到二人腰间的令牌。 “镇魔使?还是冒牌的?”,紫发男对着宋元卿吆喝了一声,“我说,你怎么没把这两个毛头小子解决掉?” 宋元卿一言不发,从石头上站了起来,银白色的细丝从天而降,封住了疲于奔命的众人的前路。 安夜羽手指操弄着细丝从天而降,落在二人身后,嘴角缓缓扯出一个戏谑的弧度,“哦,我这不是过来了吗?” 楚沐兰纵身而起,脚尖轻点马背,整个人瞬间飘忽而出数十丈,踏歌剑锋芒一闪,“断!” 一剑横劈,大片的银丝纷纷被斩落,人群见此,再度铆足了劲向东方冲去。 唯有一名约莫七八岁的男孩,手上戴着一串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对着二人低低一拜。 楚沐兰将一切尽收眼底,而声色不动,回剑于身,不偏不倚刚好落在奔来的小红马背上。 “这些人根本不会知道是谁救了他们。”,曲星河道。 楚沐兰轻轻摇头,“知恩不报,是为背德,不知恩者,是为不慧,君子不求之以强矣。” 紫发男眼见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连忙催促身边的苏婉儿,“拦住他们!” 红色绸缎腾空而起,紫发男暴怒,对着安夜羽喊道,“还不解决他们!” 安夜羽收回银丝,宋元卿手中的白目珠也泛出耀眼的白光。 “二位,没想到再次相见竟然是这样一番景象,对不住了。”,安夜羽无奈地瞥了一眼紫发男。 楚沐兰长笑道,“可这一次不一样了,放心吧,我能从这里全身而退。” “那自是最好。”,安夜羽周身通天境的威势爆发而出,这一年时间,楚沐兰进步飞速,可其他人自然也没闲着。 “我作谪仙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楚沐兰不敢轻敌,扶摇之下,他的气势节节攀升。 半步通天! 楚沐兰没有胡说,这段时间,他的确触及到了破尘境的门槛。 楚沐兰渐渐发现,提升到的境界越高,扶摇对于真气的消耗越快,目前他在半步通天的状态下,至多也就能坚持半炷香。 密密麻麻蛛网般的银丝扑面而来,楚沐兰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好了吗?” 曲星河目不斜视,左手拔出玄水剑,“还用问吗?” 他只有半炷香…… 楚沐兰握着踏歌剑的右手微微用力,“驾!” 漫天银光之中,一路剑光尽舞,大片银丝飘落,二人策马疾奔而来。 曲星河取出噬火珠,搭在墨阳剑上轻轻一擦,剑身刹那间便燃起熊熊烈火。 烈火斩出,银丝纷纷被烧得蜷曲断裂,转眼之间,二人便到了安夜羽身前。 “长进不小,陪你们玩玩儿。”,安夜羽对宋元卿使了个眼色。 第242章 红黑难辨 “分!” 宋元卿双指一合,白目珠似有灵性般再空中上下跃动,眨眼间化作三道流光向曲星河袭去。 曲星河手中双剑合璧,烈焰不减,重剑连拍,白色流光不得近身,围绕着曲星河盘转。 “哪里走!”,宋元卿一声暴喝,脚下生风,向曲星河狂奔而来。 曲星河一愣,他就在原地,也没跑啊? 想到方才宋元卿与安夜羽的所作所为,曲星河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们想要放我走? 他立刻调转马头,对楚沐兰道,“跟着我。” 楚沐兰用力一夹马腹,二人避开百姓离开的方向,向北疾奔而去。 “追!”,安夜羽拉上苏婉儿,紫发男欲要阻拦,最终却是没有说什么。 白目珠嗖嗖地围着曲星河攻击,但曲星河身处其中才能明显地感受到,宋元卿看似密集的攻击实则凌乱而毫无章法,不含丝毫杀意。 “依照镇魔关的方位,就算要避开那群百姓,你也应该把他们往南引才对。”,楚沐兰趁着略微拉开的距离有了喘息的机会。 “而且我的扶摇只有半炷香的时间,所以你是另有计划?” 曲星河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这就要看那三位怎么想了。”,眼见已经跑出了数里远,他猛的勒马,向着身后因为徒步而姗姗来迟的三人望去。 体力不支的宋元卿抹了把汗,“这两匹马可真能跑啊,怕是万中无一,若是能卖给我,我也可以考虑放过你们。” 曲星河按兵不动,只是默然微笑。 安夜羽开口,“好吧,周暮寒是不太讨人喜欢,不过人各为其主,把我放在这个位置,我就要为魔域考虑考虑。” 曲星河内心有点慌了,但仍旧不动声色道,“你这是何意?” “戈壁环境太恶劣了,我们不苦百姓苦,我们流血百姓也苦——” “你们的流血是无谓的——” “我知道,你们都喜欢这么说,我承认周暮寒的做法是有伤天和,人神共愤,你们还有什么词来张?” 安夜羽收起笑容,“那敢问中原的土地,能否划给我们一些呢?” “然后让周暮寒大搞血祭吗?”,楚沐兰反问。 “这一代百姓不流血,苦的便是下一代百姓。” “歪理!”曲星河气不打一处来,“这都是谁同你说的?” “你看,你不愿意放我们入关,我们就只好动粗喽。”,安夜羽摊手。 曲星河一愣,继而语重心长地劝道,“你错了,周暮寒不是牺牲万人来造福千万人的人,他是为了一己私欲而置天下于不顾的人。” 安夜羽脸上泛起几丝不悦,“我在他手下待了多久,你连他的人都没有见过,你怎么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凭借那几个镇魔使讲故事吗?” 曲星河被他怼得哑口无言,只好作罢,“说吧,你到底要怎样?” “你猜——我要怎么样?”,微不可见的银丝从他袖中飞射而出,向着曲星河而去。 曲星河目不斜视,静静地看着银丝接近,眨眼间,银丝与他擦肩而过。 第243章 逢场作戏 一旁的红色巨岩缓缓从中间分开,端口平滑,轰的一声倒在沙地上。 “好吧,算你有种,你猜对了,即使道不同,我还是要放你们走。” 曲星河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这样可不利于你完成杀进中原的目标啊。” 安夜羽收起银丝,“域主以善心行恶行,能得善果,我以善心万事难为,恐难得善果,究竟哪一个才是对的呢?” “妖有百种,皆分善恶,人心一颗,万千难测,你还是先扒开你好域主的胸膛,看看他的心是红是黑再说吧。”,曲星河劝诫道。 苏婉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再说下去,可就触及到他的底线了,忠言逆耳,点到为止。” 曲星河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苏婉儿。 安夜羽下马,徒步而至二人身前,“这还没完,想要让你们安全离开,我们还得——做场戏。” 楚沐兰会心一笑,“做多大的戏?” 宋元卿咬破舌尖,鲜血喷在白目珠上,含糊不清道,“生死搏杀的戏,背水一战的戏。” “懂了,声势越大越好。”,楚沐兰屏息凝神,片刻间,数十丈高的白泽虚影在他身后优雅地踱步而来。 “这是我现在用上扶摇能做到的极限了。” 曲星河取出避水珠与噬火珠,二者相绕,缓缓盘旋,滔天巨浪与熊熊烈火染透了半边天,在这冰火世界中,优雅的白尾神兽奔跑而来。 “来的好!” 安夜羽亦使出全力,漫天银丝凝作一股洪流席卷而去。 苏婉儿一声娇喝,红色缎带刹那间犹如一片巨幕纷飞而至半空,向黄沙中渺小的白色白泽覆压而去。 白目珠伴随着红色血光暴射而出,在黄沙中划出一道三尺深的深壑。 不知为何,楚沐兰入江湖以来经历的大多是生死危机,除了身边几个志同道合的少年,他第一次在与对手的交战中感受到那种无所顾忌的江湖快意,竟然是在令中原武林闻风丧胆的魑魅魍魉身上——不知此时苏南栀有在哪里呢? 紫发男正无所事事地踢着脚边的石子,忽然一连串轰天动地的爆炸声自北方传来,五彩的霞光染透了半边天,紧接着是无形的却骇人气浪卷起一片黄沙,将他和周围的人全部冲倒在地。 紫发男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抹去脸上的黄沙,咕哝道,“该死,这几个家伙在搞什么?” 安夜羽将双腿深深地埋在黄沙中,才勉强不被余波冲倒,黄沙落下,世界恢复清明。 “真是低估你们了,既然如此,我再送你们一剑。”,他转向楚沐兰,淡淡的血气从血祭大阵的方向飘来,凝聚在安夜羽的银丝上。 他转向楚沐兰,“这一招你应当很熟悉。” “这也是做戏的一部分吗?” 安夜羽点了点头,“我若是没有用出这一招便解决掉了你们,难免令人生疑。” “有没有可能,在场的除了你们三个都不认识我,也没有人知道我会扶摇,很难对付。” 安夜羽微微侧首,思索道,“好像也对,那这一剑不是做戏,纯粹是切磋。” 第244章 胜我败我皆江湖再会 楚沐兰心里大倒苦水,哪有你这样切磋的,大阵的力量,我哪里敌得过? 安夜羽的银丝上,血气浓郁到近乎能滴下血来,“这一招本是以血凝剑,但域主将其传于我,我便稍作改良,威势不减。” 眼见血气就要笼罩而来,楚沐兰绞尽脑汁想要一个应对的方法,他知道安夜羽不会真的杀了自己,可是这一剑下来,他也不会好受。 曲星河将手中的双剑重重地合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我来同你一起。” 楚沐兰脑海中灵光一现,“不必了,我自有应对之法。” 弥漫的血气就像噬人的恶鬼,但楚沐兰丝毫不惧,望着汇聚而来的血色巨网,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踏歌剑上竟然泛起点点金光。 …… “我传你一式剑法,你心如明镜,修习此剑应当能够大有所成,等你去到魔域之时,应该会用到它。” …… 金黄映照之下,楚沐兰的右手竟然渐渐与回忆里的那道身影重合,他与记忆里的南宫万华同时开口。 “这一剑,叫做‘明心破魔’!” 刹那间,大漠之中,灿金色的光芒甚至有一瞬超过了天上的烈日,借着扶摇最后的威势,楚沐兰辗转腾挪,在血线之间飞速穿梭,浓郁的血气遇到神圣的金光,无不化作微尘消散。 几步之遥,金光潺潺的剑刃猛的伸出,在距离安夜羽的鼻尖一丝的地方停下。 安夜羽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剑锋,没想到他第一次用出这一招,却败在了自己认为绝不会输给的对手上。 “明心破魔,有意思。” 楚沐兰干脆利落地收剑,“论单打独斗,我凭借剑法的确占了几分优势,若是你们存心要杀我,自然是敌不过的。” 安夜羽摆摆手,“输了便是输了,又不是生死决斗,我又没把你当仇敌,有句话如何说的,胜我败我皆江湖再会嘛。” 楚沐兰听到这句话,似乎叩开了他心中的某种关隘,他愣了一下,而后对着安夜羽浅浅拱手。 “这是做什么?” “恰逢对手,这便是幸事。”,楚沐兰简练地回道。 安夜羽伸手,“对了,你那个令牌还得给我,我得拿回去复命。” “这个——”,楚沐兰有些犹豫,“这应该不能给吧。”,他看向曲星河,似乎想要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这又何妨,我的身份不是靠一块令牌就能决定的。”,曲星河拿过楚沐兰的令牌,连同他的一同递给了安夜羽。 苏婉儿拿出两张雕刻着青褐色狰狞图纹的面具,“把这个戴上,回去的路上,没有人会阻拦你们。” 楚沐兰收下面具,“多谢,其实我们来此是为了探听血祭的进度——” 苏婉儿转身便拉着安夜羽走了,“无可奉告。” 曲星河对着三人的背影喊道,“虽然这样,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多听听天天跟着你跑的姑娘是怎么想的!” 安夜羽为之止步片刻,紧接着又继续向着西南方走去。 “星河,其实我想说,你把令牌给了他们,白塔的大门还有我们的房间——就打不开了。” 曲星河险些跌下马来,“你怎么才说?” “我以为你有自己的想法呢。” 第245章 单刀赴会 曲星河哭笑不得,“先回去看看镇魔关如何了再说吧。” …… 还未临近镇魔关,便能看到东方升起的浓浓黑烟,四周驻扎的皆是魔域军队,终究是避不开的,只能希望安夜羽给的面具管用了。 二人对了个眼神,不约而同地扣上了面具,只露出一双略显青涩的眼睛。 曲星河此时有些后悔了,安夜羽走时,自己怎么就没拦住他多问上几句这面具有什么用呢? 就知道魔域会把他们当做自己人,这个信息说有用也有用,说没用的话,他连这个面具代表什么都不知道。 罢了,只能自己摸索了。 二人接近前方影影绰绰的营帐之时,还是被这庞大的规模惊到了,并非是二人没有见识,却恰恰是他们见过北魏中军的大营规模,却远不及此等威势,方才如此惊讶。 由于他们是从魔域的方向来的,倒是只见到几个巡逻的士兵,接近时,楚沐兰仔细端详。 比起中军的装备精良,眼前的士兵红袍之下只穿着简单的皮甲,却一副凶神恶煞的神情,眼见二人骑马而来,立刻伸手拦下二人。 楚沐兰勒马,微微屏住呼吸,那士兵看见他脸上的面具,却又立刻像老鼠见了猫一般,躬身让开道路。 “不知大人来此,有失远迎,都尉在前线监军,应该快回来了。” 楚沐兰立刻装作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并未下马,径直向营中行去。 大人?看来安夜羽给的这个身份还挺好用,既然这样…… 他能够听到一旁的曲星河在窃笑,面具下,他撇了撇嘴,“你有意见?” “不敢,大人。”,曲星河调侃道。 “我有个计划。”,楚沐兰开口。 “我明白。”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明白了?”,楚沐兰吐槽。 “要不然你为什么要和我交朋友呢?” 不一会,迎面碰上一位半身着甲的女将,主动走过来牵过了二人的缰绳。 “听闻二十四鬼皆在后方留守,不知大人为何来此?” 曲星河大概心里有了底,学着楚沐兰的趾高气扬说道,“前线战事吃紧,域主特派我二人来督战。” 楚沐兰没有说话,他目前最想做的事便是弄清镇魔关中的众人情况如何了。 女将点了点头,牵着二人的马向一片营帐中最为高大而突兀的大帐走去。 “你是副将?”,楚沐兰冷不丁的问道。 女子点了点头,“末将西北道云州军驸马都尉浅弋鸳,都尉刚刚回来,我这就带二位大人去见她。” 行至大帐前,二人翻身下马,拨开帷幔,红衣女子正襟危坐,一旁的军医正在为她包扎。 女子见二人进来,紧了紧右臂的绑带,示意医者退下。 她的红衣已经分不清何处是本色,何处是血染,肃然生敬的同时,楚沐兰不禁对于镇魔关的形势多了几分担忧。 “前线形势如何了?”,浅弋鸳忍不住问道。 女子起身将刀挂在架上,“游军突袭北城门失败,损失过半,正军后撤十五里。” 第246章 无间风云 她感到一股咸腥的液体从嗓子里涌出,从嘴角淌落,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她艰难地抬手抹去,惊愕地见到满手血污。 “你伤到肝脏了?”,浅弋鸳连忙递过手帕。 她随意抹了抹,便将手帕扔在桌案上,目光落在楚沐兰二人身上。 她有些吃惊地微微张开嘴,连忙迎了上来,“不知鬼使驾临,有失远迎。” 原来魔域内部是这样称呼二十四鬼的,凭着他对于魔域的浅薄了解,不知能否完成他的想法。 楚沐兰连忙迎上去,“乱世当头,你我不必拘束于礼节。” 女子感激地笑了笑,“不知——咳咳!” 她赶忙拿起手帕堵住嘴,拿开手帕之时,原本有些苍白的双唇已经染作了朱红色。 “我说,你听。”,曲星河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我知道前线情况并不乐观,域主特派我二人前来监军,保证按时攻下镇魔关。” 听到这句话,女子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放下手帕,“他难道不知道——” 曲星河此时心里有了几分把握,“我说了,我说,你听。” 楚沐兰拉上了营帐的帷幔,曲星河拉了张椅子示意女子坐下。 “你叫什么?” “什么?” “我问你叫什么?”,曲星河认真地凝视着女将的眼睛。 “霏潇雨。” 曲星河压低声音,“好,霏潇雨,你想要这场战争持续下去吗?” 她很自然地摇头,曲星河继续说道,“如果我让你陪我演一场戏,你会同意吗?” 浅弋鸳也垂首凑了过来倾听二人的对话,而楚沐兰则把守在帐外以免有人窃听。 “演一场什么样的戏?”,浅弋鸳替霏潇雨问道。 “假传域主命令的戏码,你敢不敢演?”,曲星河颇具磁性的嗓音诱惑道。 霏潇雨柳眉下本显得有些妖冶的凤目瞬间瞪大了,“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可知道,为何忽然同中原开战?”,曲星河在营帐中踱步。 “域主未曾提及,只是编了些敷衍的理由。”,她答道。 “因为镇魔使恰好不在镇魔关,又被域主看穿,所以要你们在短时间如此不计代价地强攻。” “我且问你,如此强攻,几日能够攻下?” 浅弋鸳犹疑的眼神望向霏潇雨,她轻轻吐出一口鲜血,“告诉你们也无妨,镇魔关要塞坚固,又得了北魏军队支援,镇魔使虽然不在,却多了许多生面孔,实力亦是不俗,没有半月,怕是不能拿下。” 曲星河反问,“那你觉得镇魔使能等你们半月吗?” 事实上,周暮寒如此作为,定然是认为姜柚凝出事了,镇魔使又不知道何时能回来,三个月…… 曲星河心里苦笑,若是三个月之后,他们恐怕就只能见到一片废墟了。 一切全靠周雪盈了…… 浅弋鸳急得直跺脚,“镇魔使的效率我们又不是没有见识过,再远的地方他们赶到也用不了三日,三日之内攻不下来,我们岂不是送死了?” 霏潇雨的眼神逐渐坚定,她抬头望向曲星河,“我想听听——你的计划。” 第247章 赤地千里 不是他故意要骗霏潇雨,镇魔使还不知何时能回来,这样打下去,除了对周暮寒,所有人都没好处。 他清了清嗓子,“我们就这样假传懿旨,就说域主见战况太惨烈,暂时休战,然后尽量封锁消息,不管消息传到域主那里需要多久,总归争取了些时间,只要镇魔使赶到,这场仗就打不起来了。” “若是域主问起,又当如何?” 楚沐兰见大势已成,从帐外走了进来,“我二人一力承担。” 霏潇雨在浅弋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整了整衣冠,“好,就这么办。不过唯有一点,若是出了事,由我一力承担。” “你——” 血染的披风走出营帐,在炎阳下飘舞,“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楚沐兰二人与浅弋鸳都跟了出去,轻骑简从,片刻间出了大营。 渐行渐近,楚沐兰才看到先前的浓烟原来是数十台点着焦油的投石车冒出的,这东西虽然威力不及火炮,还要笨重许多,却也是魔域能够拉出的最具有威力的攻城武器了。 随着震天的口号声,投石车的悬索被同时松开,带着漫天火光的燃烧巨石划过一条火线,砸向破碎了大半的城墙。 投石车之间,稀稀拉拉的军队偷偷从中穿过,只不过与楚沐兰等人所行的方向相反。 “在干什么,都回去!” 对着士兵咆哮的,赫然是周怀信,他猛的将手中剑锋刺入身前拄着长刀踉踉跄跄往后走的士兵胸膛中。 剑锋出,鲜血泼天,“后退者,杀无赦!” 霏潇雨何等眼明心细,赫然发现死去的士兵身上隐隐有一道血线向血祭大阵连去。 “他们这是在——” 熊熊的怒火在她的胸膛内燃烧,噌地一声,长刀出鞘,却被曲星河按了下去。 “大局为重。” “你早就知道?”,霏潇雨带着质问的眼神扫过二人。 “是,我怕你若是知道了,就不是假传懿旨那么简单了。”,面具下楚沐兰的声音闷闷的。 霏潇雨收起长刀,“好吧,你猜对了,不过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轻易过去的。” “好,你且过来。” “干嘛?”,霏潇雨半信半疑地走过来。 曲星河拉起她右臂上的袍袖,露出一段白皙的肌肤,他咬破指尖,在她的右臂上勾画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符文。 “好了。”,他送来她的手,霏潇雨赶忙仔细查看那血符,“这是什么,卖身契?” 曲星河双眉倒竖,“什么卖身契啊?你若是想要为这件事讨些利息,记得把自己的血涂在上面,我就会知道了。” “你会来帮我?”,霏潇雨大喜。 “看情况吧,尽力而为。”,曲星河漫不经心道。 “哦。”,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几人继续向投石车右侧密密麻麻的营帐行去。 火炮的轰鸣越来越近,楚沐兰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大地在微微颤动。 走过最后一个沙丘,密密麻麻的营帐前方,炼狱般的景象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那是血染的赤地,在箭矢的乱流下,一眼望不到头的军队整装待发,他们的前方是无尽的搏杀…… 第248章 张扬跋扈 五色的旗帜在半空飘扬,王庭军,凉州军…… 而且这里竟然出现了轮台军与高昌军,如果楚沐兰没有记错地话,轮台与高昌应当是河东属地才对。 镇魔使在河东地区至少是尽得民心,看来魔域的准备果然周全,竟然能够策反三大重镇其二的守军。 “云州军在那里。”,浅弋鸳指向前方,那是一面碧蓝色的云字旗,飘扬在一望无际的军阵最前方。 几人策马而过,两张鬼面惹得所经之处议论纷纷。 “喂,鬼使们不是在圣宫待着吗,跑到这里做什么?”,穿着锁子甲的红衣将军不悦地走出来吆喝道。 楚沐兰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转过头瞪了他一眼。 红衣将军有些汗毛倒竖,那面具下仅仅露出的双眼冰冷透骨,不像是常日里鬼使中的任何一人看他的眼神。 “论官职,你还低我一级呢,不就是和姓周的亲近些吗?这么瞪着我,好像自己有多大权利似的。”,红衣将军嘟囔着走开,烦躁的挥了挥手,“备马。” 凭借着面具和霏潇雨这个行走的护身符,楚沐兰一行人一路毫无阻拦地来到最前方的云州军军营内。 刚刚入营门,一发炮弹落在一旁的空地上,溅起一片沙土,惊得楚沐兰的马不受控制地乱奔,倒是曲星河从宁安兰那里借来的白马丝毫不慌,大眼珠子盯着小红溜溜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沐兰好不容易拴住小红,又是接连几发炮弹落在大营中,霏潇雨这次确认了,方才那一炮不是巧合。 她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抓住一名顶着锅盖逃窜的士兵,“这是怎么回事?” 士兵被死死地抓住衣领,刚要挣扎,却认出眼前之人,立刻便老老实实地回答。 “都尉——”,他刚要开口,视线落在霏潇雨缠着绷带的右臂上,“都尉受伤了?” 霏潇雨淡淡地点头,顺带放开了士兵的衣领,“多谢关心,我无碍,言归正题吧。” 士兵揉了揉衣襟,正色道,“您有所不知,咱们云州军本来便是先锋,前军兵败,损失不小,前军后撤后不久,大炮便轰过来了。” 他激愤地指向后方,“袁灏那个混蛋,让我们扎营在这里,一寸也不许撤,这不是做活靶子吗?” 霏潇雨拍了拍士兵的肩膀,“你有没有想过,他不是蠢蛋,他就是要让咱们做活靶子?” 士兵愣在原地,看着都尉领着三人与他擦肩而过,向云州军前军大帐走去。 “老营离这里太远了,各军的前军接了军令又拿不准主意军令,便只能在这里任由主帅摆布。”,霏潇雨走去大帐,取下头盔放在一旁。 “都尉,您不是回老营了吗?” 霏潇雨往大椅上一坐,“是啊,由于某些尚未可知是阴谋还是蠢蛋的狗屁指令,我又回来了。” 霏潇雨一来,没有了主心骨而指挥混乱的众人便又运转起来了。 沙盘上,一个个兵人在被不断地挪动着,楚沐兰远远地看去,赫然能够看到一众颜色的兵人中,碧蓝色的云州军被摆在距离镇魔关最近的位置,近乎已经爬上了城墙。 第249章 共谋大计 在城墙上,有几位标志性的身影,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他看到了身着白衣的宁安兰。 “还挺还原的。”,曲星河用只有楚沐兰能听见的声音吐槽。 城下是戴着恶鬼面具的少年,拿着红伞的仙子,踏着青云的剑圣,手持长弓的少女…… 楚沐兰心一沉,他没有看到江心月,也没有白映雪。 他希望是他想多了,她们也许只实力不足,没有参战而已。 这可不是她们的风格,白映雪虽然看起来恬静又乖乖的,论起实力想来是巾帼不让须眉,至于血影的那位……似乎从来没有什么能够让她退缩。 “报——虎面军杀出城门!” 戴着猛虎面具的兵人被从城中挪出来,向前追了一段距离。 “不对,前军已经撤到这里了,为什么他们还能轰过来?” “除非——”,满脸伤疤的男人拿起大炮模型,放在了距离镇魔关不到一寸的位置。 “大炮下城墙了。” 霏潇雨自然没有听进去这些,伴随着震耳的爆鸣声再度响起,她猛地站起来,“前军后撤三里,就说是我下的令。” 她匆匆走出营帐,刀疤脸追上来,“都尉要去哪里?” “好好照顾两位鬼使。我去找袁灏那个蠢货算账!”,鲜红地似要滴出血的披风跃马而上。 刀疤脸这才看到一直低调地站在一旁的曲星河二人,显然被吓了一跳,他牵过自己的黑马,“我也去!” 嗒嗒,嗒嗒…… “传令,前军后撤三里!” 遥远的呼喊声逐渐被风声掩盖,飘散不见…… 楚沐兰和曲星河对了个眼神,他们的机会到了。 二人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悄然上马而去,临走时还顺走了霏潇雨放在桌案上的云州军的虎符。 再往前行,才真的到了他们先前所见的赤地。 呼啸的风沙不再干燥,而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在不远的前方,是密密麻麻的军阵,不过已经被冲散了大半,青竹色的锦袍在乱军中飞舞,楚沐兰能认出那瘦削的侧脸是叶怀青。 “西沙的守军已经杀到这里来了?”,楚沐兰和曲星河对了个眼神,看来情况也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糟糕。 忽然东方的晚霞向着远方汇聚而去,而后云雾溢散般的一剑横空,虽然相隔甚远,但仍然能够想象出这一剑之威。 楚沐兰好似同情地摇了摇头,“谁挨上这一剑可就不好受喽。” “你试过?”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没事了。” 曲星河忽地忆起白映雪的扇子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不禁打了个寒战。 好在曲星河没有注意到方才的沙盘,不过楚沐兰并不打算同他说,安全回到镇魔关之前,想太多对他没好处。 到这里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远处的城墙,上面架着的云梯多半已经被损毁,看来这场攻城战魔域并没有占到便宜。 碧蓝色云字旗帜下,传令兵正在大声嘶吼什么,不过距离太远,曲星河听不清楚。 “他在喊什么?” 第250章 狐假虎威 楚沐兰刚要开口说“不知道”,一句清晰地叫骂传入他的耳中。 “我问你这只蠢猪听没听见,都尉说的是,前军再后撤三里!”,传令兵猛的提刀向前逼了一步。 “袁统领说了,没有他的号令,谁也不许撤!” 一旁的士兵忍不住也举起刀来,“你袁灏下的令,与我云州军何干?” “总统领三个字是白瞎的啊?” “总统领三个字,不是白瞎的,难不成是用来指挥将士填补血祭大阵的?”,冷哼声从几人后方传来。 猛然回首,只见戴着恶鬼面具的二人策马而至,俯视着几人。 “你,你不要在这里瞎说啊,证据呢?”,面相狡诈的男子眸光一转,“纵然是鬼使大人,也不能信口开河——” 噗嗤一声,玄水剑贯穿了男子的胸膛,他逐渐空洞的眼神惊愕地看着一缕血线从自己的额头冒出,向血祭大阵而去。 “这便是证据。”,曲星河干脆利落地说道。 楚沐兰从腰间拿出虎符,展示给众人,“都尉有令,前军立刻后撤三里,以此为证!” 消息立刻在散军之间传播,不一会前方不成整编的军队便陆陆续续地跑了回来。 “尔等自行回营,我二人还有要事,转达你军都尉,去去便回。”,言罢,楚沐兰策马继续向镇魔关的方向奔去。 而这一切都被不远不近地跟着的浅弋鸳尽收眼底…… “就这样把烂摊子丢给霏潇雨,真的没问题吗?”,楚沐兰不安地搓了搓手。 一颗火球呼啸着飞来,曲星河连忙策马接近,按下楚沐兰的头,“我觉得如果咱们什么也不做,情况会更糟糕!” 由于震耳的爆炸声,他不得不大声喊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楚沐兰也大喊着回应,“去看看前面的情况!” “你一边跟人家玩反间计,还想和镇魔关接上头,你胆子太肥了!”,曲星河翻了个白眼。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入虎穴之胆识,我接个头怎么了?” 随着离开北城门,越来越接近镇魔关的西城门,他们开始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 李昭平眉头微皱,“墨宜。” “怎么啦?”,咻地一声,远处的红衣士兵应声倒下。 “你看那两个人,是不是有点说不出来的熟悉?”,李昭平指向戴着青褐色鬼面的二人。 “这面具是——鬼使?” 李昭平摇了摇头,“我看未必,你再仔细看看。” “看什么——”,墨宜一个趔趄,险些跌下马来,“踏歌剑?!” 她一拍脑袋,“我在看到那匹白马的时候就应该认出来了!” “这也不能怪你,毕竟她的马能和咱们混个脸熟就不错了。”,李昭平饶有兴趣地看着二人向镇魔关行去。 “这葫芦里又卖的是什么药?”,墨宜收起长弓,“我们不去追他们吗?” 李昭平眼角带着残留的笑意,“无妨,我倒想看看他们若是遇上一个认不出来他们的会怎么样?” 他收起嘴角的笑容,“况且,他们似乎没有意识到身后跟了一个大麻烦。” 第251章 万般皆是我 浅弋鸳眼里只有楚沐兰二人,险些没有注意到与王庭军混战的虎面军之中射出了一支冷箭。 不偏不倚,恰好扎在她的马前,惊得身下马蹄高高抬起,她连忙俯身避免摔下去。 “那边那个云州军的,你们的大部队都走了,别在这儿待着,再往前我可就不保证你的性命安全了。”,李昭平喝道。 这片战场上维持着某种奇妙的平衡,冲杀之间毫不留情,但大规模冲突之外,双方都秉承着能放过就放过的原则。 这便导致了方才那副情景,不过浅弋鸳也的确不敢再往前走,只好讪讪地离开。 “什么人?”,楚沐兰二人前行不足百米,便被一串金环围了起来。 戴着地藏面具的傩用禅杖指着二人走了出来,他细细的端详二人,就在楚沐兰以为是“认亲时刻”时,他开口怒道。 “杀了朽株使还不够,现在二十四鬼也敢往前凑了?” 这恐怕便是李昭平口中的“认不出来他们的人”了。 楚沐兰刚要开口解释,火上浇油一般,血衣圣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气喘吁吁地把手搭在曲星河肩上。 “这家伙真的是遇强则强,上次被他偷袭得手——”,他指着傩,只是捯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们帮我拿下他,回去我帮你们向域主邀功!” 曲星河愣住了,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 还没待他反应过来,血衣已经冲了上去,一拳打在金色禅杖上。 围在二人周围的金环瞬间改变方向,向血衣围拢而去。 “现在怎么办?”,楚沐兰低声道。 曲星河思索片刻,环视四周,不远处便是落秋月和皇甫云联手在与另一名未曾见过的圣使在激战,四周的魔域军队也不在少数。 若是伺机杀了血衣,肯定不行,若是没能杀死,那便更麻烦了。 帮着血衣圣使打自己人,这更是不行,曲星河最终取了个折中的办法。 “抱歉,我二人还有要事,若是及时赶回,定然会前来相助。” 话音刚落,二人便策马急奔而去,丝毫不给血衣挽留的机会。 “喂,你们两个没骨头的家伙!” 身后传来血衣圣使的怒吼,二人会心一笑,继续向城墙下行去。 临近城墙,轰的一声,一大片砖瓦猛的炸开,一道灰白相间的流光从中暴射而出,将一连串沙丘都撞得四散崩解。 灰衣身影被宁安兰踩在脚下,“我看你还怎么跑!” 和尚双手合十,眨眼间消失不见,宁安兰脚下一轻,连忙转头望去。 和尚轻轻拂去身上的砂砾,“我化自在,我化万物,世间万般皆是我,诸色乱形纷杂,又无一是我。” “说人话!” “你抓不着我,嘿嘿!” 楚沐兰呆若木鸡,这和尚——正经吗? 曲星河似乎与他所见略同,轻轻摇了摇头。 “出家人慈悲为怀,你却为虎作伥!”,宁安兰一剑刺穿灰袍,却空空荡荡。 “戈壁百姓生活困苦,我将他们度化至极乐世界,有何不妥吗?” 第252章 我替众生渡 “你‘度化’得好啊!”,宁安兰咬牙切齿,“若是世上真有佛陀,你早就该下地狱了!” 和尚还是神秘兮兮地一笑,“你怎确定,你的所作所为都一定是对的呢?” “她做的对不对,我不知道,你做的对不对,你可以亲自问问他们。”,洪钟一般响亮的声音传来。 炎炎烈日本来炙热的光芒忽然变作了一种冷色调,熟悉的阴冷刺骨的感觉穿透了楚沐兰的每一寸肌肤,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曲星河却好似没事人一般,楚沐兰惑道,“你怎么不受影响?” 曲星河回过头来,他的脸上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真气护体都不顶用,我怎么可能不受影响,只是有些适应罢了。” “适应?”,楚沐兰不敢置信地问道。 “一回生,二回熟——” “打住,这不是寒气,这是阴——鬼气啊,你怎么适应得这么快,你谛听啊?” 曲星河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我还秦广王呢!” 事实上,曲星河也的确对此感到奇怪,他总自己的胸膛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团热乎乎的东西,但他现在并没有心思去研究这些。 同一扇青黑色幽冥门户悄然降临,只不过就连楚沐兰这等外行之人,也能感觉到今日的鬼门关戾气比上次重的不是一星半点。 浑身伤痕累累的血衣圣使这才迟迟地追过来,一边跑一边高呼,“拦住他,快拦住他!” 不用血衣圣使说,灰衣和尚已经出手了,刹那间,沙石飞卷,灰衣身影接连闪烁,快速向远方的青铜巨门接近,眨眼间便缩短了几十丈的距离。 他这才刚刚使出登仙境大成的全部实力,宁安兰抿了抿嘴,接下来,怕是不好对付了。 扶摇威势全开,刹那间通天境的压迫感提升至剑圣巅峰,镇魔关城墙上传来震耳的呼声,楚沐兰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镇魔关四周的魔域士兵已经被彻底打退,百姓正站在城墙上围观这场事关他们命运的生死之战。 “他们怎么没有疏散走?” “我猜他们应该不是不能走,而是不想走,既然扎根于此,那便同生共死。”,李昭平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边。 这可着实吓了二人一跳,“你骑马没声音?” 李昭平无奈扶额道,“是你们看的太专注了。” 众人惊艳于白衣剑圣真正重现世间之时,只有楚沐兰知道用扶摇提升到剑圣巅峰对她的消耗有多大,继续冷眼旁观对他来说是不可能了,他必须做点什么。 就这样冲上去背刺血衣圣使显然是不行的,他摸了摸下巴,一把抢过李昭平的坤地令牌和归心剑,“借我用用。” 李昭平一头雾水,“你要干什——”,话音未落,手里就被塞了一张面具,“把这个戴上!” 李昭平默默戴上面具,“现在轮到我成卧底了?” 曲星河装模作样地握了握他的手,“欢迎加入组织。” “你的兑泽令呢?” “送人了。”,曲星河专注于楚沐兰的动向,云淡风轻地回了他一句。 “——送人了?” 第253章 君子藏器于身 道道霞光自灰衣和尚的身后袭来,他不紧不慢地微微侧身轻松躲开,速度丝毫不减,眼见他只有十余步就要抵达幽冥巨门了,却忽然感到一股寒意从侧方袭来。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击虽然并不强,但是一定要躲。 显然,他的直觉是对的,感知中只有尊主境巅峰的一剑骤然间暴涨到半步通天的威势,堪堪擦着他的耳鬓划过。 他若有所思地挠了挠他头顶上的“荒芜之地”,手指抹过鬓间,带下一缕鲜血。 “藏拙用的不错。” 归心剑猛地飞回到楚沐兰的手中,“君子藏器于身,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以钝示人,以锋策己,藏锋慰忠骨,出鞘镇山河,内敛含蓄,不以力畏人,不以锋示人,怀德悯人,故藏器于身,以锋策己。” 李昭平的表情忽然僵住了,“我似乎没有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 “归心剑不是只有天选真龙才能拔得出来吗,他怎么——” 曲星河也是一愣,随后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下巴,“嗯,此子怕是有大帝之姿。” 李昭平还真就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你真这么觉得?” “对啊,怎么了?” 曲星河胡乱拜了拜手,“不提这个,我有个计划,就是有点丢脸——” “哦?说来听听。” 李昭平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连人带马跃至一旁,“你这还真是丢脸啊!” 曲星河耸了耸肩,“反正丢的又不是咱们的脸,没人知道是谁。” “那就更不妙了,你这丢的是全体鬼使的脸……” “听起来不错!”,曲星河兴奋地搓了搓手,“光明正大的事情做多了,我也来干些损人利己的事情。” “不像你的风格啊?” 曲星河清了清嗓子,“子曰:大义当前,不辞小节。” “‘子’没说过这种话。” “这便是你的错了,所有有学问的成年男子都可以尊称为‘子’。”,曲星河义正言辞地解释道。 “你见过自己尊称自己的吗?”,李昭平很是无语。 “诶,今天你就见到了!” 和尚负手而来,“这位施主,若是方才那样偷袭,兴许还能阻拦小僧片刻,现在挡在这里,实为不智了。” “君子为常人所不为,不为不智,众人之不为,以保其身,君子有勇而不失其志,视大义如泰山,而身为鸿毛,虽死何惜?” 李昭平赞赏地拍了拍手,“你看,这才配称之为‘子曰’。” 曲星河撇了撇嘴,“谁还不会说几句漂亮话啊。” “空谈而不作为,那是漂亮话,只要身体力行,说的再高尚以至于令人嗤之以鼻的道德仁义,也可以是至理名言。” 灰衣和尚冷哼一声,“如你所愿。”,一拳向楚沐兰轰去。 刚劲的拳风呼啸而至,楚沐兰身形一闪,从一旁的黄沙中冒了出来。 “什么——?” “我也会你那个什么‘化万物’。”,楚沐兰挤了挤眼睛,“到我出招了!” 青褐色巨门发出剧烈的震颤声,血衣圣使没能追上傩,此时他已经站在了半开的鬼门旁。 “不,到我上场了。” 第254章 啼笑皆非 他霸气地对着灰衣和尚遥遥一指,“诛!” 泼天的怨气倾泻而出,这一次鬼门关中冲出的厉鬼简直可以以千计,从他们的服饰可以瞬间分辨出,这些是镇魔关的百姓。 鬼魂以寿终老人居多,而厉鬼不然,眼前死去的百姓老老少少都有,并且身上多残破不堪,死状凄惨,戾气更是前所未有。 “诛”字落下的瞬间,厉鬼蜂拥而出,看着青灰色洪流向灰衣和尚狂奔而去,面具下的傩幽幽道,“看来——他们没有选择放过你。” 灰衣和尚一愣,随后嘴角扯开一个变态的弧度,狂笑道,“哦?看来你们没能去西天啊,反而下了地狱啊哈哈哈哈!那就——让我帮你们再超度一次吧——阿弥陀佛——啊哈哈哈!” 楚沐兰被眼前判若两人的灰衣和尚吓出了一身冷汗,刚刚自己试图对付的——是个什么怪物? “他怕是被血祭大阵影响了心智,亦或者被魔域之人陷害而至此。”,宁安兰不知何时站到了楚沐兰的身边。 楚沐兰默契地没有提自己深入魔域的事情,“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你看仔细些。”,宁安兰指向灰衣和尚周深萦绕的淡淡血线,这东西极不起眼,若不是宁安兰提醒,楚沐兰是断然注意不到的。 “有办法让他恢复神智吗?” 宁安兰摇了摇头,“他是明王圣使,已经担任圣使将近十年了,若是有解救方法,我们早就发现了。” 灰色身影屹立不动,灰色僧袍在阴风吹拂下猎猎作响,他双手合十,一座血红色明王法相拔地而起。 血色明王现,西沙不留痕! 血色巨手横压而下,刹那间碰到的鬼魂瞬间化为虚无,傩心里咯噔一下,赶忙指挥着厉鬼军团后退。 这家伙的佛法虽然不纯净,但仍旧很是高深,这些厉鬼阴气虽重,在这尊明王面前却毫无还手之力。 “有点棘手了,镇魔功法的却成了魔域所用,而镇魔的人却用的是鬼道。” 丝毫不给人准备机会,曲星河策马而出,“到我们上场了!” 李昭平嘴角抽了抽,“你来真的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曲星河策马而来,扶了扶脸上的鬼使面具,“和尚,我来助你!” 血衣圣使看到二人此时“挺身而出”,不禁有些犹疑,难道自己错怪他们了,二人方才急于离开真的是有要事在身? 不过很快他可能就不会做此想了,因为在灰衣和尚欣喜的目光中——曲星河一踢马肚子,整个人连人带马栽倒在地上,好巧不巧的,墨阳剑挥出一道凶猛的火焰。 “哎呦!”,曲星河做作地喊道。 灰衣和尚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跌倒在地上,明王巨影出现了片刻的空虚,成群的厉鬼蜂拥而上,霎时间淹没了灰衣身影。 “真是倒霉,我的脚崴了,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血衣圣使彻底懵了,这两个人怕是已经不只是“软骨头”了,连自己人都坑啊! 血衣圣使一拍脑袋,不对啊,虽然有面具遮掩,可是这两人怎么看都不熟悉,难道—— 好在血衣圣使没时间多想,宁安兰已经接手了与他的战斗,扶摇的效用已经快要结束。此时的她颇有力竭之势,却不敢显露出丝毫疲态,霞光乱舞更是一式胜过一式。 第255章 明王怒目 曲星河给李昭平使了个眼色,二人便灰溜溜的“功成身退”了。 傩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忽而感觉到厉鬼成山之下一股磅礴的能量正在酝酿,青灰色厉鬼围杀之下血光大盛,威严怒目的血色明王再度挺身而起。 面具下,傩面色不悦,他努了努嘴,“只能这样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嘛。” 他取出酆都大帝面具,迅速地扣在脸上,五方鬼帝与十殿阎罗缓缓在其身后显现。 “你这家伙,真是比血衣棘手多了。” 血色明王虚影下,灰衣和尚苦笑,“你这不要命的打法,也是比当年棘手多了。” “荣幸之至。”,傩伸手握向空中,生死法印在他的手中浮现,“对于你而言,恐怕这还不够吧。” 和尚彬彬有礼地微微躬身,“你大可来试。” 傩清了清嗓子,周身的气质开始变得玄奥莫测起来。 “南荣清涯,法号通禅,为奸人所惑,不辨是非,屠戮无辜,其罪难赦,姑且速速擒之。”,声如洪钟,洞彻天地。 “属下领命!” 刹那间,五方鬼帝十殿阎罗同时出手,灰衣和尚不敢硬接,数十米高的血色明王迅速向后退去,他的余光之中却看到一道寒光自身后袭杀而来。 “是谁说偷袭不成,我就没用了?” 玉霄剑法,三性审判! 鬼使神差地,归心剑轻轻一颤,也许是剑灵有知,明镜之上,獬豸斜睨了一眼灰衣和尚,随后高傲地走开了。 镜面之上赫然浮现出一只五头金狮,楚沐兰微微一怔,这三性审判不过是他结合幻术创造出的剑法,怎么真的能自己分辨善恶呢? 按照他们佛教的说法,金狮是无畏,智慧与威严的象征,应该算是大善。 楚沐兰虽然惊疑,剑锋却没有丝毫退缩,临近之时,金狮之上赫然盘旋着一只蛊雕,鹰眼警惕地盯着逼近的楚沐兰。 楚沐兰更加笃定了内心的猜测,一声狂吼,手中剑势变化,金光刺破长空,犹如初升的朝阳。 破魔剑法,明心破魔! 金芒痛击之下,蛊雕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 “域主救我!” 霎时间,血色剑影自数十里里之外而来,瞬间破开了耀眼的金芒,轻轻一转,顺手斩灭了冲在前面的泰山王与楚江王。 数十丈高的沙浪自西方狂卷而来,眨眼间,周暮寒便出现在灰衣和尚身前。 “血祭几乎完成了,不必在这里和他们耗了,结束战斗吧。”,周暮寒冷冷地吩咐道。 “那——”,灰衣和尚指向不远处的八殿阎罗与五方鬼帝。 “交给我。” “不过刚刚突破云海而已,竟然嚣张至此!”,秦广王暴喝,“莫要惧他!” 周暮寒右手优雅地在半空画了一个圈,一柄血色弯刀浮现。 “不过是几道虚影罢了,竟然比我还狂?” 秦广王暴射而起,一道明晃晃的铜镜骤然照向周暮寒。 地府六大至尊法宝,孽镜台! 周暮寒手中的血刃刹那间蒸发得无影无踪,他的身后,一支勾魂笔赫然袭来,抹向他的脖颈。 第256章 后土娘娘 周暮寒甚至没有回头,抬手便抓住了勾魂笔,转身结结实实地一拳打在宋帝王的胸膛。 噗的一声轻响,宋帝王灰飞烟灭。 生死印随风狂长,化作横竖三丈的黑白大印,肉眼可见的死气将周暮寒围绕其中。 周暮寒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勾起一抹黑色的死气,任由它在指尖萦绕,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它拼尽全力地去腐蚀他的指尖却不能伤到他分毫。 “新花样,真是有趣。” 他拍了拍手掌,浓郁到视线几乎不能穿透的死气刹那灰飞烟灭。 “五方鬼帝,十殿阎罗,遵吾敕令,万业尽加吾身,以平万世之安。” 十余道身影缓缓走来,逐渐与“酆都大帝”的身影重合,当北方鬼帝张衡融入他体内的一刹那,冲天的血气扑面而来,整座镇魔关附近唯一的登仙境巅峰气息毫不遮掩地发散开来。 周暮寒打了个响指,黑衣女子不知从何处袭杀而来,瞬间将宁安兰轰杀出数十丈外。 “所谓的白衣剑圣,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黑衣女子把玩着紫晶梭,步步向前逼去。 宁安兰拭去嘴角的鲜血,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划开两道豁口的白袍,“你知道你刚才干了什么吗?” 黑衣女子轻浮地笑弯了腰,“哎呦,我当然知道,平时我还不敢呢!” 血衣圣使粗声粗气道,“若是你还有云海的实力,我二人倒是要掂量掂量,如今你不如速速投降吧,还能少吃些苦头。” “像你们这样的,来多少我打多少!”,楚沐兰气势汹汹地提剑而来。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虫子一样简单。”,黑衣女子微微攥拳。 “你既然知道我不知天高地厚,那就应该明白,无论你怎样吓我都是枉费口舌。” 无论怎么样,气势不能输! 然而一股突如其来的威压让他不禁为之折腰,而眼前的圣使二人却仿若无事。 他转头望去,周暮寒抬手在半空中虚压,“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方圆数里之内,镇魔关众人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影响,普通的士兵更是被直接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胜利的天平瞬间向魔域倾斜而去。 傩轻轻叹了口气,淡淡的忧伤弥漫在空气中,“阿华,怎么就把这烂摊子丢给我了呢?” 他敲了敲法印,未见抬手,转瞬之间换了一张玉面女性面具,动作也变得优雅阴柔起来。 云海境巅峰的气势席卷开来,魔域众人慌忙后退,后退不及的血衣圣使半条手臂轰然炸开,爆出一阵血雾。 阴间至高神,后土娘娘! 宁安兰的朱唇轻颤,“他怎么敢的——你不要命啦!” 这些天来楚沐兰也大概摸出了些规律,显然傩用出这张面具怕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若是情况严重,怕是得丢半条命在这里了。 “后土娘娘”玉手轻挥,炼天炉、四宝剑、炼妖壶一一浮现,随后合而为一。 混沌至宝,鸿蒙圣剑! 第257章 另寻他法 五彩仙剑被轻轻从一片混沌中抽出,霎时间漫天霞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周暮寒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畏惧的神情,这家伙玩起命来——是真的让人害怕啊。 “你打算今天把命搭在这里了?”,周暮寒手中血色弯刀再度浮现。 “没办法,除了南宫万华,这里只有我能对付你。” 楚沐兰手忙脚乱地拦住宁安兰,“你现在上去也做不了什么,云海打架可不是我们能插上手的。” 远远地能听到皇甫云的高呼,“全体撤回镇魔关!” 曲星河揪了揪李昭平的衣袖,“这里我们帮不上忙了,魔域的人都撤了,我们也得跟着走了。” “你得跟我说说,你们俩硬塞给我的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啊?” 曲星河摘下面具,揉了揉额头,“简单来说,周暮寒的出现把葫芦摔了,但是我们的身份应该还没有彻底暴露——” “刚才那一出你还嫌不够吗?” 曲星河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总之,老计划不行了,我们还得另做打算。” 魔域边军大营中,青瑾晏的暴喝声传出,“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没有你讲话的份!” 霏潇雨猛地夺回自己腰间的佩剑,银光刷的出鞘,深深地扎进沙盘里。 “青瑾晏我警告你,这就是我说话的凭证,如果袁灏今天不能给我一个解释,我云州军就此叛出联盟!” “你敢!”,青瑾晏手中的骨杖微微颤抖,“一个都尉而已,手底下万把人都没有,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霏潇雨丝毫不惧,手指顶着他的鼻尖,“你给我听着,我不但敢,我还敢冲了他的老营!” 青瑾晏什么场面没见过,一时竟然被她身上的一身血腥味和冲天的怒气唬得不敢动弹。 霏潇雨怒气冲冲地转身,似是有意地用力撞了青瑾晏一个趔趄,风风火火地向内帐走去。 “姓袁的,给老娘滚出来!” 袁灏正悠哉悠哉地读着一摞军报,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数道,“两万三千,两万五千,三万二——现在发动总攻,应该够了。” “你说什么够了!”,霏潇雨撞开侍卫跑进来,怒目横眉道。 袁灏眼神微冷,放下手中的军报,翘起腿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你那人大胆小的下属们放我进来的。”,霏潇雨拉了一张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拔出佩剑指向青瑾晏,“现在,我们该谈谈你干的好事了。” “你为什么能把剑带进来——” “不用问,也是从你那软骨头手下抢回来的。”,霏潇雨手中剑锋微微前移,“现在,说正事。” 袁灏赶忙举起手来,“别冲动,你先把剑放下。” “你若是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我现在二话不说立刻就离开。” 袁灏眼珠一转,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你不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兵去送死嘛,云州军你也调回来了,你还想要什么呢?” 霏潇雨气不打一处来,“我若是没能调兵回来呢?还有代替云州军上当炮灰的王庭军呢,他们怎么办?” 袁灏咂了咂嘴,“自己平安就好了,管他们做什么?” “若他人深陷危难而不顾,那云州军被你派到前面时,又会有谁来帮我们呢?” 第258章 狸猫换太子 袁灏顶着霏潇雨的剑锋站了起来,看都不看几乎碰上他脖颈的剑刃,“霏潇雨啊霏潇雨,你是软硬不吃啊。” “是你冥顽不灵,既然这样,我们不妨换个话题,我进来之前,你在数什么?” “我在数什么?”,袁灏一脸无辜地看向桌案上的军报,“当然是派去镇魔关的增兵人数啊?” “放他娘的狗屁!”,霏潇雨一把掀飞了高高摞起的军报,其中一份不偏不倚地砸在袁灏脸上。 “你自己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迫于霏潇雨的压力,袁灏拿起军报大声读了起来,“九月十二日,迫于前线压力,王庭军增兵三千,边军增兵两万——” 唰地一声,军报被霏潇雨夺了去,她一边继续用剑指着袁灏,一边一目十行地浏览着军报。 她脸上的表情由怒气冲冲变为了不可置信,“新十三卫率军后撤五百步,由王庭军顶上,忘忧使出奇兵突袭火炮会创造短暂的机会,然虎面军已下城墙,切勿恋战——?” 袁灏的嘴脸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你以为上面写的是什么啊?或者说,你想看到什么啊?” 霏潇雨慌乱地在散落在地的军报中翻找着,“这不可能!难道他们骗了我?不,一定是你把真正的军报藏起来了——” 然而乱了分寸的她却没有注意到,慌乱之中放在桌案上的佩剑被一只手缓缓拿起,“现在换我来谈谈你刚才的行为吧,顶撞上司,目无军纪,擅自下令退兵——” 霏潇雨盲目地翻看着所有军报,“不,你才是那个把所有人带向深渊的人!” “住口!你怎如此执迷不悟,身为堂堂云州军都尉,此等作为令云州军蒙羞,本将今日便——” 霏潇雨终于看到眼角的寒光落下,噗呲一声…… 营帐被从外面划开,连踢带踹地,浅弋鸳冲了进来。 “我看谁敢动她!” 袁灏脸色阴沉,缓缓收起了手中的佩剑,“这不是浅副官吗?你们一个个地如此目无法纪,这是要翻天吗!” 随着他话音落下,青瑾晏带着数名士兵跑了进来,将浅弋鸳与霏潇雨二人团团围住。 “你不该来救我。”,霏潇雨苦笑道,“这就是个局,只不过他们并不觉得我们有胆来赴而已。” “哪有什么该不该?”,浅弋鸳提刀向前逼去,“姓袁的你给我听着,我不是潇雨姐那样的大善人,你私底下搞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我全当没看见,但是我的圣人姐姐,你不能动!” 袁灏冷声道,“我看你二人还是没有看清局势,我现在让你们人头落地不过是顷刻间的事。” “哦?你大可以过来试试,云州军就等在老营外,只要我半盏茶之内没能出去,这里就会被骑兵踩成一片平地!”,浅弋鸳拉过霏潇雨的手,“我们走!” 袁灏等人虽然沉着脸,却也不敢硬将他们留下,青瑾晏低声道,“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第259章 我养的狗 “自然没那么简单,这两个小丫头片子敢冲到这里来,还拿剑对着我,那就要做好迎接我的报复的准备。” 袁灏敲了敲桌子,咔的一声,暗格打开,他从里面拿出的几叠文书,赫然是真正的军报,而他刚刚计算的,恰恰是归入血祭大阵的阵亡人数。 “跟我斗,她们还嫩了点。” 话音刚落,大地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桌案上的烛台在这一片地动山摇中翻倒,落在军报上缓缓燃烧了起来。 “王钏,给我进来!” 看上去细皮嫩肉的年轻人走进来,没有着甲,穿着水蓝色长袍,一脸茫然。 “这他娘的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叫王钏的年轻人慌乱地跪下,“回,回大人,不知道——” “不知道?”,巴掌狠狠地落在他的脸上,袁灏力气大的很,哪里是这种白面书生受得住的,王钏直接被扇得在地上几个翻滚,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不知道我还要你们有屁用?” 此时一位文质彬彬的儒生旁若无事地走了进来,眼神轻轻瞟了一下地上的王钏,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是域主和傩打起来了。” “哦,那个面具人啊。”,袁灏捋了捋胡须,“他——有这么厉害啊?” 清秀的儒生点了点头,“他是什么实力,看他想付出多大代价。” “多大的代价?” 书生随意找了个地方,在并未被掀倒的大箱子上坐下,“有茶吗,有茶就给你讲个故事。” 袁灏一边翻箱倒柜地找,一边嘟囔道,“我们军中哪里有这种东西。” “没茶的话,有酒也行。” 袁灏喜笑颜开,“当然有,王钏,快给圣使上些酒来!” 没错,眼前的儒生,便是六圣使最后一圣,忘忧使。 “王钏,王钏!” 忘忧使默默指了指帐角,“他好像——有点晕了。” 袁灏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王膺!你也给我滚进来!” 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与王钏颇为相像的年轻人火急火燎地冲进来,“来了,统领!” “什么事,统领?” 袁灏挥了挥手,“去给忘忧使找些酒来,按我平日里最好的上。” “可是那些已经没有——” 袁灏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 “是!”,王膺火烧屁股般地跑了出去。 “你这是——养了一群干儿子?”,书生故作随意地瞥了一眼地上还未醒来的王钏。 “他们也配?”,袁灏吐了一口唾沫,“不过是我养的一群狗罢了。” 书生皱了皱眉头,“真是有伤风化,域主不管这种事?” “你真以为他周暮寒是什么好人了?他养了一群艺伎,我养几条狗怎么了?” 袁灏接过王膺递上的酒壶,起身给忘忧使倒酒,“我说小杜啊,你就是身居高位,反而啥都看不清楚,我是个粗人,可是眼睛不是纸糊的啊,他周暮寒是什么人,我还看不出来吗?” “不提这个,酒也来了,讲故事,讲故事,你们书生总是有数不尽的故事能讲。” 第260章 晨光夕忆 书生打断了他,“我不是书生,我就是个下棋的。” 袁灏摆了摆手,“棋圣也行,随你。” 忘忧使微微一笑,“我也只是曾经偶然与傩相识,偶然间窥得故事的一角罢了。” …… 重明历广安三年,即西梁灭亡的前一年,锦官城中仍是一片繁荣景象,若是有心明眼亮之人透过这一片烟障看去,也许能看出几分混杂于烟火气中的火药味与紧张氛围。 “冰糖——葫芦!” 在小贩的吆喝声中,一行人低头按着头上的斗笠,行色匆匆地钻进小巷之中。 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面庞,傩悄悄探出半个头来,向小巷外张望。 “我们暴露了?” “还没有。”,一只从黑暗中冒出来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你们若是在这里再多留一会,情况恐怕就不一样了。” 少年被背后伸出的手吓了一跳,贺兰裴文微微一笑,“你还是胆子这么小。” “怕鬼不怕人,不算胆小。” 贺兰裴文揪了揪他的衣角,“随你,我们走吧。” 傩的嘴巴张成了一个鸡蛋的形状,“当朝宰相——竟然在这里做情报探子?” 儒雅的中年男子温和一笑,“哪里需要我,我就在哪里。” “都把摊位撤了,今天这条街不许卖东西了!” “为什么?” “有重明的探子混进来了,全城搜捕,还不快滚!” “是是是,大人……” 贺兰裴文拉过傩,匆匆地向巷子深处走去,“你带的都是些什么人?” 傩努了努嘴,“和我一样,都是些因为战争家破人亡的,可效死力。” 贺兰裴文轻轻叹了口气,“还得是你的手段啊,要让对战争失去希望的人参与到其中来,只有由同样的人领头才行。” “这和我没有多大关系,天下人都觉得,这场统一之战,已经持续了太长时间了。” 阴暗之中,看不清贺兰裴文表情是阴是晴,“所以我们需要你们这样一只利剑,狠狠地插进西梁的心脏中。” “情报探子罢了,可不是什么利剑。” “也许我们的‘情报探子’大人可以做的再进一步?”,贺兰裴文试探着问道。 傩警惕地望向贺兰裴文,“你和圣上通过信了?” 贺兰裴文的沉默无异于肯定,带着傩走到一面石墙前,敲了敲凹进去的一块砖头。 “你就假装没收到不行吗,那老——咳咳,反正圣上来信,铁定没好事!” 贺兰裴文仍旧不语,傩叹了口气,“行吧,我要做什么?” “任务再加一条,刺杀西梁皇帝——” “不行!”,面前的石墙缓缓分开,傩语速飞快,“我带的这些人是死士,但死士用来执行高危任务是理所应当,送死是莽夫的行为,不是死士要去干的!” 贺兰裴文耸了耸肩,“随你喽,反正你也不归我管。” 一缕昏黄的光线照来,石墙后是径直通向地下的阶梯,贺兰裴文随手从一旁的墙壁上取下一根火把点燃,偏了偏头,“走吧,带你长长见识。” 第261章 老顽童的筹划 抱着一叠文件的女子匆匆走过来,手里正在展开一张小纸条。 “吏部的针被拔掉了,往后我们做事可就难了。” 贺兰裴文不置可否,简短地问道,“王月呢,还在吧?” 女子从一叠文书中抽出一本递给他,“户部来信,昨日刚送到的。” 贺兰裴文点头示意,“谢谢。” “不用谢我。”,女子转身走开,高高束起的秀发在身后摇动,“记得晚些时候请我吃饭就行。” “还吃?我现在可没有朝廷拨款啊。” 声音渐行渐远,“你不是有‘朝廷的赈灾粮’吗?” “喂,那是此次行动的拨款,不是用来给你吃山珍海味的,喂!” 傩似乎听到远处的女子抱怨道,“这么多人的伙食,皇上不给报销?” “她说什么?”,傩挠了挠头。 “你听错了,她什么也没说。”,贺兰裴文黑着脸道。 走在后面的女孩摘下斗笠,赫然只有十五六岁左右,向小兔子一样凑了过来,眼睛眨巴眨巴,“刚才那位姐姐,有点酷啊!” 贺兰裴文宠溺地摸了摸女孩的头,“你要是天天和她呆在一块,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贺兰裴文带着众人走进一条狭长的通道,忽而凑到傩的耳边贼兮兮低声道,“你疯啦,这么小的女孩也往这里带!” 傩还是一脸的无所谓,“她和家人流散了,若是没有人照顾,保不齐会出什么事,倒不如跟着我安全些,再说,你说的刺杀皇帝的任务,我可没接啊。” 贺兰裴文带着众人在狭长的地道中转了个弯,“这么说来,也算是不得已而为之了,还算是个好办法。” 地道尽头,贺兰裴文推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声响,在幽长的地道中显得格外刺耳。 傩皱了皱眉头,“上次来的时候,这扇门还是崭新的。” 贺兰裴文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我的小祖宗啊,你上次来是什么时候了?” 傩认真的思索了片刻,“好像是——广安元年?仔细想想,也才过了四年。” “不瞒你说,这上面是个旱厕。” 傩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身后的女孩更是接连向后退了几步。 “骗你的。”,贺兰裴文走进屋内,“小张,让我们看看今天的客人有没有好运气。” 傩兀自笑了笑,“老顽童……” “我很老吗,我还没到花甲呢。”,贺兰裴文头也不回地翻阅着桌子上的文件,“你们运气不太好,那就让我们来找些戏剧性的东西吧。” 少女紧张地揪住傩的衣角,“我们运气不太好——是什么意思啊?” 傩翻了个白眼,“意思是老顽童要开始发作了。” “就这个了,你!”,贺兰裴文兴奋地拿着一份资料走向傩,“最近有戏班子要进皇宫演出,刚好有个人回家奔丧去了,他的信被我们中途截住了,你就用他的身份!” “就知道没好事,净给我安排这些奇奇怪怪的身份。” “谁让你驾驭能力强呢?” 第262章 耍酒疯 “这个小姑娘是——给你打下手的,随便编个身份混进去就行了。” “还算考虑周全。”,傩大致浏览着贺兰裴文递给他的资料,“不过这个——”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爱好是——狂饮?” “这什么鬼东西?” 身形比大梁柱子还粗的壮汉瞪着贺兰裴文分配给他的身份发呆,“我是个太监?” 贺兰裴文连忙抢过他手中的文件,递给一旁瘦削的青年,“拿错了,这个是你的。” 壮汉重新扫视了一下资料,这次眼睛瞪得更圆了,“兵部——员外郎?” “皇上~奴才这就去给您——” 壮汉瞪了青年一眼,“出去练,我耳朵受不了。” 贺兰裴文刚好分发完众人的职位,正和壮汉大眼瞪小眼,“怎么样,惊不惊喜?” 傩忍不住插嘴,“你们是怎么弄到如此重要的官职的?” 贺兰裴文得意地摇了摇手指,“简而言之,我们在西梁的朝廷有不止一根针,做了很久的谋划,才能达成今天的成就。” “而如今大战将至,为了一张锦官城的布防图,我们要一次性用掉所有的棋子,一步将军。” 傩若有所思,“所以圣上才下令要我们冒险去执行刺杀任务,可是若是我们撤不出来,岂不是连锦官城布防图都拿不到?” 贺兰裴文拍了拍他的肩,爽朗一笑,“景隆帝你都杀了,还要布防图作甚?” 他看似顺手地关上房门,继而严肃地低声道,“不过你和这些人的命花在这上面值不值得,你得好好考虑考虑。” 他对着女孩眨眨眼睛,“反正小姑娘得好好活着,对吧。” 他再度打开房门,故意大声的宣布道,“身份你们都拿到了,进城时都没有带刀吧?武器随意挑,铭翰,铭翰?” 健壮的男人一溜烟跑了过来,一身蛮横的肌肉线条与伤疤触目惊心,“怎么啦?” “带他们去挑武器,既然来了,都是人中豪杰,用的武器也应当不凡,快去吧。” 男人带着众人走开了,只留下傩和贺兰正阳站在原地。 “你给我安排这个戏子的身份,应该还别有用意吧。” 贺兰裴文拍了拍椅子上的尘土,缓缓坐下,“你不是唱傩戏的吗?” 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刻,“可是我唱的是傩戏,人家唱的是京戏啊?” “总归有相通之处吧。”,贺兰裴文拉过一张椅子,“最关键的是,无论给你安排哪个官职,你都不能随意在皇宫中行动。” “戏子就行了?” 贺兰裴文狡黠地一笑,“你可以假装迷路了啊。” 傩默默在心里给“迷路”打了一个下下策的标签,“坏处说完了,好处呢?” “坏处?哦!”,贺兰裴文有几分兴奋,“好处就是你可以表演耍酒疯!” “你小心第二天的布告上是‘震惊天下!重明宰相贺兰氏竟然在西梁境内遭到谋杀’。” 贺兰裴文假装打了个寒颤,“哇,我好害怕啊。” “老顽童——” “我不老……” 第263章 早起的虫子被鸟吃 “来吧,对你们来说,也算是开开眼界了。”,铭翰随手拍下一块凸起的砖头。 “你们这里的机关都长这样吗?”,女孩好奇地问。 伴随着喀啦喀啦地声响,石墙打开,露出一大片置物箱。 “算是某种——别致的设计。” “那你们如果忘了机关在哪里怎么办——” 女孩还未说完,便被齐刷刷打开的置物箱震惊了。 金光闪闪的鱼鳞刀,映出粼粼波光的天罡劈水扇,双凤泣血追魂刀…… 铭翰得意一笑,“那没办法,把所有的砖都按一遍就是了。” “你这里的刀剑都太张扬了,偏门的不少,有没有些正常人用的?”,青年吐槽道。 “这个不错,比我之前用的大刀趁手多了。”,壮汉掂量着一柄逝水亮银錾,数十斤的巨凿在他手中举重若轻,“这要是扎在人身上,不得出个大洞啊。” “你有点骨气好不好,我这儿正说着他这儿的武器不正经呢!” 壮汉憨憨一笑,“你说啊,我又没拦着你。” 青年在壮汉那里吃了瘪,转向铭翰,却被他抢先开口。 “有,去当刺客怎么能没有必备装备呢?柳叶镖,单指剑,梅花针,掌心雷……要什么有什么。” “等等,去当刺客?”,壮汉挠了挠头,“什么时候说过——” “等等,我没听错吧,你们搞这么多掌心雷做什么?”,女孩震惊地从柜子里抓起一大把黑色小球。 “我们还有整整一个仓库的储备。”,铭翰随手拉开一旁的铁门。 女孩望着堆积成山的黑色小球,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这是要把皇宫炸上天啊!” 铭翰摇了摇头,“这倒不至于,不过把半个皇宫炸上天还是够的。” “吹牛。”,青年抽出一柄凤翅刀,简单挥舞了几下,竟然发出嘹亮的凤鸣声。 “诶,你这人怎么这么毒舌呢?到了景隆帝身边怎么当太监?” “哦,你们安排我当太监还有理了?” “行啦行啦,这凤翅刀是欧阳寿的绝世之作,给你拿着你就别抱怨了。” “欧阳寿,刀鬼?” 铭翰努起嘴点了点头,“嗯,你今生能有幸见到他的作品,还真是见了鬼了。” 见他如获珍宝地端详着手中的刀,铭翰满意地点了点头,“都回去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出发。” “为啥不现在就走?”,壮汉抬起头来。 “你们得等那个传说中的西梁最强戏班子。”,铭翰渐行渐远,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翌日清晨,深秋的清晨有些寒冷,红叶飘落,在这伸手只能勉强能见到五指的晨曦中带上了一抹萧瑟。 傩走出小巷,张开手掌,从指缝中窥见那初升的朝阳。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女孩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嘟着嘴道,“大早晨的,一动不动,我还以为你是门口的石墩子呢。” “早起的虫子被鸟吃。”,傩轻轻叹了一口气,“若桐,你猜我们是虫是鸟呢?” “我是虫子是鸟不知道,但是你肯定是黄雀。” 第264章 一世回眸 “借你吉言。”,傩舒展了一下在微凉的风中有些僵硬的腰肢,摸了摸女孩的头,“其他人呢?” “贺兰叔叔说了,他们要晚些出发,咱们要赶着和戏班子一起进皇宫,得先走一步。”,女孩乖巧地回答道。 傩自顾自地一笑,“真是早起的虫子被鸟吃啊,我们走吧。” 等到他匆匆赶到皇城外,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好不容易混进来,却又要出来再进去。”,女孩抱怨道。 “至少这一次我们混进去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傩托着下巴坐在街边的一只酒桶上,看着女子踮起脚尖去摘戏团招人的布告。 “他们招人做什么?” “可能是回去奔丧的赶不回来了。”,女孩一本正经地猜测道。 “废话,要是他赶得回来贺兰裴文还敢让我假装他混进去?” 傩的手在脸上一划,便化作了长相平平的中年男子。 女孩好奇地偏过头来,“这是——” “一些基本功罢了。”,傩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和眼前的面孔搭配起来,竟然毫无违和感。 “对一个人了解越多,我模仿出来的便越像,我未曾见过此人,只知道他的面相与声色,不过是皮像肉不像罢了。” “不过问题不大,贺兰裴文应该已经帮我打点好了,装个面相就够了。” 傩抻了抻揉皱的衣角,装作熟识般上前搭话,“语棠,我回来了。” 女子打了个寒颤,浑身霎时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叫我——” 回眸的瞬间,她的眼神清澈了,那是一汪不带任何杂质的清潭。 “怎么了?”,傩心头一紧。 “没事,回来就好。”,夏语棠慌乱地回头继续收拾着东西,“准备好了就出发吧,时间很紧。” 傩在心里打了个问号,表面上不动声色,招呼道,“若桐,我们走。” 上了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若桐未经世事,总是对新环境好奇个不停,四处张望着。 “喂,那个小姑娘是你的侍从?”,夏语棠开口。 傩含糊地点了点头,“算是吧。” “好,我们戏班子规矩多,小姑娘你听好了。” 傩本来想趁机补个觉,听到他的话瞬间清醒了过来,微眯着眼装睡,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第一,为了保证表演时各位的精神饱满,所有人在亥时前必须入睡。” “第二,亥时至子时之间,不得随意活动。” “第三,一旦演出开始,所有无关人员必须退场,注意,这里的退场指的不是下台,是要退出戏楼外,包括你。”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规矩?”,女孩嘟囔道。 “规矩就是规矩,哪那么多话?” “第四,不许坐大衣箱,尤其是你,一定要注意。” “剩下的大多是些零碎,比如后台不许打伞,下棋之类,对你来说也无足轻重。” 女孩乖乖点头,“都记下了。” 夏语棠满意地偏过头去,看着马车外逐渐靠近的皇宫。 第265章 好奇心害死猫 她这么一通立规矩,倒是把傩给整懵了。 亥时到子时之间——不能随意走动? 据傩所知,无论哪个剧种,一般的戏班子自然是没有这种规矩,所以这显然与唱戏之事无关,那亥时到子时之间——究竟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傩无奈的摇了摇头,唉,这个戏班子怕是也没有贺兰裴文调查的那么简单。 殊不知夏语棠看着望着窗外思考出神的傩,嘴角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笑。 摇摇晃晃之中傩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昏昏欲睡的外表之下,清醒而机敏的灵魂开始活动起来。 “吴中来的戏班子是吧。”,这是中年男人的声音。 “是,这是圣上审批的懿旨——”,夏语棠恭敬地回答。 “不用了不用了,进去吧。”,男人不耐烦地招呼道。 随后马车又开始桄榔桄榔地向前行进了,傩又回到那种昏昏欲睡的状态,皇宫之中虽然恢宏,可他自诩见多识广,对窗外的景色不屑一顾。 见少年对外面的宫殿丝毫不好奇,若桐折腾了一会,也没了兴趣,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傩的旁边,托着下巴看他打瞌睡。 “看我做什么?” 女孩吓了一跳,“你闭着眼睛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那你猜我为什么能化成其他人的样貌与声音?”,傩低声挑逗道。 女孩点了点头,“也是,你身上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了。” “想学吗?”,傩半睁眼睛,斜睨着若桐。 “学了能有免费的冰糖葫芦吃吗?” 傩愣了愣,“没,应该没有吧。” 女孩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学,不学~” 他宠溺地摸了摸女孩的头,“不学就不学吧。” “若是哥哥一定要若桐学,那若桐就学。” “为什么呢?”,傩对上女孩认真的目光,她一板一眼地说,“因为哥哥救了若桐的命,若桐可以做任何事情来报答。” 傩别过头去,“我不需要你还我的人情。” “让还这个人情嘛。”,女孩揪了揪傩的衣角撒娇道。 傩想来对这种情况毫无抵抗力,索性眯上眼睛装睡,“随你吧。” 进了皇宫,自然是有专人接待,安排住处与行程,傩就在一旁安心地当个透明人。 入夜,若桐换了新环境,翻来覆去睡不着,傩的声音冷不丁的在耳边响起。 “现在几时了?” 她被突如其来的发问吓了一跳,惊呼声还未发出便被傩捂回了肚子里。 傩松开手,她在一片茫然的脑海里拼凑着,“大概——应该是亥时刚过吧?” “夜半人定初,他们在做什么?”,傩若有所思道。 “什么啊?” 傩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听。” 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中,仔细听去,屋外隐隐有人说话与走动的声音,感觉很遥远,听不真切。 “亥时之后不得随意走动,这是她自己定的规矩,现在外面在干什么?”,傩从榻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 “好奇心害死猫。”,若桐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第266章 黑夜中的白狼 黑暗之中,若桐看不到他自信的笑容,“可我不是猫,我是潜伏在黑夜中的白狼。” 吱呀一声,他打开门走了出去,走廊上一片黑暗,并不像有人的样子。 远远地,似乎能看见点点灯火,他循着光轻手轻脚地走去。 随着烛火越来越近,只言片语也开始传入他的耳中。 “等咱们上了戏台,景隆帝那老家伙就坐在对面,何愁杀不了他?” “冷静,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他,我们还怎么脱身?”,这是夏语棠的声音。 “既然来了,就没想要脱身!” “那白日里那小姑娘怎么办?你想要把她也害死吗?” 傩心念一动,听他们的对话,贺兰裴文这是把自己安排到某个民间自发组织的刺杀团伙里了,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为之。 自己扮演的这个人应该本来也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因为突发原因回家奔丧无法参与。 如今自己回来了,所以他可以理所应当的回到这个计划中来。 当然,如果这个人回家奔丧单纯的是为了从这个送死的计划中脱身,那他只能自认倒霉了。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装作旁若无事地样子,径直走进房间。 “商量的如何了?”,他的语气就好像拉家常一般,好似自己真的对于这种刺杀行动习以为常了。 ——他的确习以为常…… 夏语棠黛眉挑了挑,“我们的大朋友打算直接在戏台上动手。” 大块头支支吾吾,一身腱子肉在此时却做不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反倒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这——真的是个武生吗? “那你说怎么办嘛?我们能够接触到那老狗的机会也只有唱戏的时候,若是他一个不高兴,又开始大开杀戒,仇报不成不说,命还得留在那儿。我看啊,就应该先下手为强!” 傩皱了皱眉头,冷静地开口,“你们若是不介意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些好东西。” …… “若桐,醒醒,太阳晒屁股了!” 女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黑暗,“我瞎了?” “你没瞎。”,傩点上烛台,这时她才看清白日里戏班子的人都在。 “这是——”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傩便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扽了起来,倒过来肆意摇晃着。 “哎呦——哎妈妈呀,你干嘛!” 随着她被像抻面一样在空中甩来甩去,一大堆圆滚滚黑乎乎的小球从袖子里,布袋里,甚至肚兜里滚了出来。 直到掌心雷堆了一地,傩才把她放回床上,“你带着这些东西睡觉,不累?” 若桐嘿嘿一笑,“我也想帮点小忙。” 傩示意武生将地上的小炸药全部装进袋子里,“你可算是帮上大忙啦。” 夏语棠的关注点却不太一样,她俯身温柔地看向若桐,“你一个小姑娘家家,身上怎么会带着这些东西?” 若桐努了努嘴,“姐姐带着一个戏班子,不好好演戏,找我要炸药做什么?” 夏语棠微微一愣,而后露出一个惊异的笑容,“那好,我不问你的掌心雷是哪里来的,你不问我要它做什么。” 第267章 戏幕起 若桐用力摇了摇头,“我年龄小不代表姐姐可以忽悠我,赔本买卖,不成。” 她伸手欲要讨回掌心雷,傩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串冰糖葫芦,放在了她的手上。 “不成。” 傩摸了摸装面具的袋子,又掏出一根。 “不成。” 傩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真没有了。” “你说谎的时候总是会摸鼻子。” “三根,不能再多了。” “成交!”,若桐蹦蹦跳跳地拿着冰糖葫芦跑走了,武生粗声粗气地提醒道,“掌心雷没收完,小心绊倒了。” “手上有冰糖葫芦的时候,是不可能被绊倒的——哎呦!” 女孩脚下一滑,踩到了一颗珠子,整个人向后仰去。 傩眼疾手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有一只手稳稳的托住了她的后背。 “姐姐你看,我就说有冰糖葫芦就不会摔倒吧。” 傩起身无奈的解释,“因为掉地上了我还得重新给她买一根。” “才不是这样呢,你肯定是不忍心看我摔倒。” 武生收拾完了掌心雷,示意众人可以出去了,夏语棠轻轻带上门,柔声道,“睡个好觉。” 末角优哉游哉地走在前面,嘴上还是不停,“但愿她别被某些人搞出来的大爆炸吵醒。” “可不是我搞出来的,是她自己同意的。” 回到厅堂,众人再度开始了关于行动计划的讨论,不过这一次问题不在于如何接近景隆帝,也不在于什么时候动手。 关键在于,这个炸弹什么时候去放,谁去放,怎么引爆。 “量放少了怕炸不死他,量放多了怕咱们全都得上天。”,傩默默开口发表意见。 “我不介意上天。”,武生粗声粗气地开口。 “没人问你!”,末角拍了拍桌子,“复仇是我们要去做的事情,不是我们的终极目标!” 傩很敏锐地捕捉到了“终极目标”这个词,看来这个戏班子的复杂程度还远不止于此。 “景隆帝会比我们后进来,比我们先离开。”,夏语棠看着皇宫布局图若有所思,“如果我们把炸弹放在他离开的路上呢?” 他们谋划之时,傩还在沉思,他最开始的任务只是拿到锦州城布防图,然后安全地离开。 至于贺兰裴文给他的刺杀任务,他还没有决定要不要接。 或者借着这个机会,他可以孤身完成这个任务,其他人只要去拿布防图就好了。 他微微点了点头,这听起来很靠谱,就是眼前这群人——好像不太靠谱。 “不如冒险一点,他来之前我去把炸药放到他龙椅下面。”,武生一拍手,“就这么定了。” “你以为龙椅没人看着啊,你想碰就碰。” “简单,直接打晕了,找几个咱们的人换上侍卫的衣服充数就行了。” …… 随着“不靠谱”的讨论进入尾声,众人皆是意兴阑珊而去,场上只留下夏语棠和傩二人。 是时候,为这场大戏添一把火了…… 夏语棠装作无意之间走到他的身边,“夜深了,还不去睡吗?” 第268章 变脸公子 “我只是觉得,今夜的月色很好。”,傩摸了摸腰间的布囊,却是不见了踪影。 夏语棠的语气毫不掩饰地骤然冰冷了下来,“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呢?我亲爱的——变脸公子。” 傩的心忽然悬空了一瞬,看来自己留了个心眼是对的,贺兰裴文并没有帮他打点任何事情,戏班子里的人对于他的身份也是毫无了解。 但是自己这一出看起来毫无漏洞的戏——似乎还是被看穿了。 夏语棠翻动着他的布囊,傩立刻反应了过来,“把东西给我。” 夏语棠掏出一张地藏面具,“傩戏?” “把东西给我!”,傩厉声道。 吱嘎一声,里屋的门开了,一瞬之间,布囊就回到了傩的手里。 “发生什么了?”,末角机警地探出头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睡你的觉。”,夏语棠摆了摆手。 傩感觉自从今早出发开始,一切都在朝着自己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她这是在——帮自己遮掩吗? 夏语棠眼角挂着一丝不知名的笑意,“能让我看看你的真面容吗?” 傩犹豫了一瞬,眼前这个女孩总是给自己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就好像——他们曾经相识一般。 他还是缓缓用手在自己脸上一抹,露出自己的原本面容。 夏语棠眼神微不可察地一颤,欣喜之中夹杂着为难。 是了,是他,大梁灭亡那一日,他曾经在乱军之中无意救下的女孩如今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却认不出来。 也许对他来说,这只是随手的事吧。 无心插柳柳成荫,而如今她真的要在这一片柳树中点上一把熊熊烈火吗? 她不知道…… “怎么了?”,傩的提问将她拉回了现实。 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还记得攻入京师那一日,戏楼旁街边你救下的女孩吗?” 傩的脑海中有什么豁然开朗,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风姿婉约,尤其是耳后的那一点朱砂,却是故人之姿。 “那一日,我问恩人姓甚名谁,您却只道是一个破唱戏的,后来,我寻遍整个重明的戏楼,却未曾见到恩人的身影。” “直到我循着恩人的路,学了昆曲,作为天下第一戏班——我们来到了西梁。” 夏语棠无奈的摇了摇头,“哪里知道恩人的戏,是傩戏……” 傩有些同情夏语棠的遭遇,“怪不得我看你如此面熟,不要一口一个“您”地叫我了,在这世上,我永远是少年模样,若是所有人都拿我当长辈,我哪里受得了?” 他接过夏语棠归还的面具袋,“你既然得了第二次生命,不去好好生活,来这里刺杀什么皇帝啊?” “这一点我做的没有你好。你可以在刀下救人,而我只能拿上刀去复仇。” 傩脸色微微一沉,看来这个女子的噩梦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结束。 “怎么回事?” “我们并不是第一次在锦官的皇城表演,上一次我们是不带着任何目的,纯粹为了唱戏来的。我找我的恩人,他们闻名于天下,美事一桩。” 第269章 我带你——捉月亮 “熙素海(景隆帝)不是个东西!他为了讨好重明,看不得我们唱那些歌颂家国的戏,然后——” 她寻到墙角一只有些陈旧却没有丝毫灰尘的箱子打开,将一顶帽子状的东西取出来递给傩。 傩借着烛光低头看去,那是一顶雉尾长约七尺的双插雉翎尾,上面绣着精美的孔雀翎花纹,却因为一抹殷红的覆盖已然看不真切了。 结合夏语棠戛然而止的叙述,这顶雉翎尾的主人结果如何,已经不言而喻了。 “所以你们方才说‘复仇’?”,傩把心里的支零线索拼拼凑凑,总算串起了一个真相。 夏语棠郑重地点了点头。语气一转,变得轻快了起来,“说说你吧,你是来干什么的?还要混入我这戏班子里。” 傩与她并肩靠在围栏上,望着高悬的明月,“我啊……” “我也是来刺杀皇帝的。” 夏语棠偏过头来,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真的?” 傩摸了摸鼻子,“我啊,从来不骗人的。” “方才那个小姑娘说,你骗人的时候会摸鼻子的。” 傩又摸了摸鼻子,“哦,是吗?” 夏语棠沉默了片刻,“你……” “开玩笑的,其实我在紧张的时候就会摸鼻子。” “那你现在紧张吗?” “紧张。” “为什么,因为你说谎了?” 傩摇了摇头,伸手摸向空中的明月,“因为——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朦胧若疏雨之棠,立于寸尺月光之下,乱我心神。” 夏语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弯着腰道,“你啊,我现在都分不清你哪句是真话了?” 傩还是一副沉稳的样子,幽幽道,“你有没有想过,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 “你没有摸鼻子。” “我知道。” 夏语棠微微仰头,不去看身边松竹一般的身影,“你啊,就像这天上的明月,可望而不可即。”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傩在腰间的布袋里掏着什么。 “那你同我说说,为什么你的面容与当年如出一辙?”,夏语棠望着月光下那只露出一半的清冷侧颜出神。 “我吗?我——本来就不是人啊。”,傩的清秀脸庞攀上几抹忧伤,“我叫傩,而傩——是不可以有名字的。” “傩——代表着什么呢?” “傩,可以是神,可以是鬼,唯独不能是凡人。”,傩不知何时掏出了一张白玉面具,“至少——我不能……” “那你怎样才可以做一个普通人呢?”,夜色下,眼前的姑娘面庞看不真切,但他知道,夏语棠的脸上是真切的关心。 “如果有一天,某个爱吃冰糖葫芦的小女孩开窍了,也许可以吧。”,傩将白玉嫦娥面具轻轻扣在在脸上。 “水中捞月,自然是不可得的,因为水中的月亮从来就不是月亮。” 傩缓缓握住她的手,有几分冰凉,夏语棠微微一颤,想要挣脱,却发现傩好似没有用力,自己却怎么也抽不出手来。 “别动,我带你——” 他的手轻轻握着她的手,朝向夜空中高悬的明月。 “捉月亮……” 第270章 明天的月亮会照常升起 他牵着夏语棠的手缓缓移至那一轮白玉盘的角度,轻轻一握,从她的视角看来,就好似真的将月亮握在了手中。 “闭上眼睛。”,傩轻声道。 她的睫毛轻颤,缓缓闭上眼睛,只感到一道蒙蒙亮的光线忽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傩举着她的手,放在二人中间。 “可以睁眼了。” 带着一丝好奇,她抬眼看去,自己的手心里悬浮着的,正是天上明明之桂宫。 这一轮皎月只有巴掌大,却散发出极度明亮的光芒,那是一种明澈而柔和的光芒,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 “这又是什么把戏?” 傩指了指窗外,示意她望向天空,“这可不是把戏。” 她美目微睁,点漆般的双眸中流光满溢,整个人呆愣在了原地,天上的月亮——不见了。 再回首,她手中的玉盘已经化作了半个厅堂大小,静静地洒下温和的光辉。 这是如何梦幻的场面啊,自己的面前不足三寸之地,是每天抬头便能看见的明月,虽然相隔万里,却无比熟悉。 如今她望着眼前的明月,却有些认不出来了…… 傩挽住夏语棠的皓腕,轻轻贴向盈盈的明月,“你猜——它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夏语棠贝齿轻咬唇边,“应该——有点凉吧。” 傩摇了摇头,“我可不这么觉得,明月可望而不可得时是冰冷而不近人的,如今他既然在你的面前,你何不亲自试试看?” 手掌缓缓贴上了坚实而温暖的睡袍,夏语棠说不出来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傩明明握着自己的手腕,转眼之间,自己并未摸到的明月竟变成一片儒雅的男子剪影立于烛光之下。 她讶异地抬起头来,发现自己正摸着傩的胸脯,闪电般地,她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跳开。 “你!” 傩手掌一翻,小小的明月仍然悬挂于他的指尖,他以明月为笔,月华为墨,在空中轻轻勾勒。 夏——语——棠 他轻轻一挑,三个字缩进明月里,轻快地跃动着钻入了夏语棠的心中。 “你带我混进皇宫,这算是我给你的回礼。” “报恩不需要回礼。”,夏语棠嗔怪道。 “我不需要报恩。”,傩轻飘飘地怼了回去。 夏语棠轻轻敲着窗沿,微凉的夜风撩过她的发丝,“我怎样才可以像你一样洒脱呢?” “当你有了不惧鬼神的实力,或是在这世上也没有牵挂的时候,也许就可以了。” “那你属于哪一种呢?” 傩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给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答案,“两者兼而有之吧。” “真的?” “也不见得……”,傩皱了皱眉头,“也许是我天性洒脱。” 这月亮没了,还真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时辰,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应该养精蓄锐,明天还会有大事发生。 “和你聊天很高兴,睡了。”,傩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 “你这是‘三个时辰’热度吗?”,夏语棠在他背后有一丝幽怨地问道。 “是啊,每天给你三个时辰,剩下的留给我自己……” 夏语棠叫住了他,“等等,你把明月给了我——” 傩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没有丝毫停留。 “放心吧,明天的月亮,仍旧会照常升起。” 第271章 红墙初雪 重明历广安四年元月元日,太子册立,举国欢庆,奉景隆帝旨意,招天下之奇人异士入宫,以悦龙颜。 庭院中的白雪将蜿蜒缠绕的木栏染成了透骨的白色,长亭旧廊,黄瓦红墙,在一片模糊的苍苍中美得触目惊心。 稀稀拉拉的梅树镶嵌在皑皑白阶旁,树梢上零星的惨红,是这沉寂的高墙下难得的光景。 女子披着一袭藏蓝色的大氅,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梅树下,直至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殿下,咱们——”,身旁的小宫女冻得直哆嗦,女子抬手,举手投足之间都彰显着高贵优雅之气。 “你先回去吧,这深宫之中,我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小宫女实在是冻得受不了,小跑着转身而去,“殿下照顾好自己,我怕掉脑袋——” 女子唇角轻勾,“知道了。” 正逢此时,宫墙那一边传来咯吱咯吱的轻响,那是雪被踩实的声音。 不一会,高墙之上探出一个冻得通红的脑袋,甩了甩头发上的积雪,眯起眼睛才看清了站在梅树下的她。 女子回以好奇的目光,她倒并不担心有刺客之类,虽然前线战事吃紧,宫中有几分混乱,但皇城司的那帮家伙应该还没有废物到这个地步。 傩见自己被发现了,索性不装了,大摇大摆地跳了下来,“姑娘,兵部怎么走?” “你走反了,这里是公主府……”,熙月晴默默指了指方向。 傩挠了挠头,“这样啊,那个——麻烦你配合一下,别告诉公主我来过这里。” 熙月晴有几分羞恼,本公主难道相貌那么像宫女吗? “好,我不会说的,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是什么人。”,熙月晴趁机下了个套,总感觉眼前的少年有几分蹊跷。 “我说我是刺客,你信吗?”,傩爬上宫墙,向西边的外宫眺望。 “我——”,熙月晴笑着摇了摇头,“那边有座小木桥可以过去,你非得翻墙干嘛?” 傩一跃而下,“所以说我是刺客啊。” 熙月晴神色一凝,轻轻拍了拍手,一旁的雪堆中冒出三个脑袋。 “收拾收拾自己,半个时辰之内,我要他的全部信息。” 男人半跪告辞,“是,殿下。” 三人拍了拍棉袍上的冰碴子,匆匆而去,只留下熙月晴许是独自站在原地,不知思索着什么。 这位传说中天真良纯的西梁长公主,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 傩一路辗转腾挪,躲躲藏藏(溜溜达达)地到了兵部的门户旁。 “诶,这不是那个新进京来的戏子吗,在这里瞎逛什么?”,兵部员外郎粗声粗气地喝道。 “小生迷路了,不知各位大人可否指点一二?”,傩和壮汉对了个眼神,此时一旁果然有人接话,“诶,既然来了,不如给我们唱上两句,咱们哥几个今天也能听到皇庭特供的戏班子唱两句,啊?哈哈哈哈哈!” 傩故作为难,被众人拥着推推搡搡地半推半就地走了进去,壮汉拍了拍椅子,“来,坐!” 第272章 阳谋 傩拱手恭敬道,“承蒙各位大人抬爱,小生迷路至此,还要赶去赴会,皇命不可违,还望各位大人指个路。” 壮汉拜了拜手,“哎呀,没意思,出门问问门口的两个门柱子(指侍卫)吧。” 傩道了声抱歉,从容不迫地走出兵部的大门,看了看两旁的“门柱子”,拐进了一道小巷,大步向前走去。 手掌一翻,一张微微泛黄的图纸跃然其上,傩展开大致扫了一眼,是锦官城布防图手抄版没错。 这,便是阳谋,没有人会怀疑一个仅仅停留了不到半盏茶的戏子。 等到锦官城破之时,他们幡然醒悟,而他早已远走高飞了…… 内宫戏楼中,咿咿呀呀的声音隐隐传出,傩侧身拨开帷幕,偷偷走进了后台。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一双隐藏在暗处的柳眉弯月尽收眼底,花旦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看到了吗?” “是他没错。” 夏语棠拽了拽武生的粗袖,“他去哪里了?” “刚刚——从兵部回来。”,末角恣意一笑,故意把声音拖得很长,试图彰显自己的功劳。 “回后台再演练一遍,这件事我会处理。” …… 傩刚刚走进后台,一道娇小的身影便扑进了他的怀里。 “怎么了,一会不见就六神无主了?”,傩戏谑地揉了揉若桐的头发,不想小姑娘趁机贴到他耳边低声警告。 “那个夏姐姐在你走时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傩放松了许久的精神忽然紧绷了起来,最可怕的不是四处都是的敌人,而是背后插刀的朋友。 ——还不是一般的朋友,他突然意识到。 自己是不是最近有些放肆地过火了? 好在没关系,因为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过火”这个词,再大的火,他也能浇灭。 “没关系,你一会儿跟着那个太监叔叔先走就行,我这里还有些事情。”,傩拍了拍女孩的后背,“你傩哥哥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若桐点了点头,“哥哥自己多加小心。” 傩有些伤神,这个小女孩言谈举止之间总是表现出一些不属于她的成熟,自己是不是对她造成了一些不应该的影响? ——我不管,老子活了上百年,没学过带小孩! 他漫不经心地溜溜达达离开后台,上楼到了鸾椅旁,用蚊子般的声音对着一旁的太监说道。 “都搞定了,告诉大家准备撤退。” 不想瘦弱青年回话了,“那——刺杀皇帝的事情——怎么办?” 傩心里一惊,双唇不动地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太监缓缓往傩这边挪了两步,“宰相不愧是宰相,每一个职位的安排都有他的用意,如今除了二壮那个兵部员外郎之外,咱们的人都在这里了。” 傩默不作声地四处张望,礼部主事,贴身侍卫,金銮椅旁的太监,扫地的杂役,还有他这个戏子…… 宰相布局,的确令人佩服。 但是贺兰裴文一番心血,怕是要枉费了,纵然布下天罗地网来帮他,这个任务他还是要孤身赴险。 第273章 认识,不,不认识 他倒要看一看,夏语棠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殊不知自从他翻过那一段宫墙时,这盘大棋的执棋者就已经不是他了…… 傩瞥了一眼后台,不出意外的话,夏语棠他们该动手了。 果然后台的众人不约而同地走了出来,目光交集之下,向着二楼而来。 傩对着夏语棠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就位了。 “这里的情况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你现在不走,就走不掉了。”,傩语速飞快,焦急地和“太监”解释。 青年摇了摇头,“我们既然来了,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刺杀皇帝这个事情不论对错,头儿让我们干,我们就干。” 傩使了个眼色,“我们要做的事,已经有人帮我们做了,不论如何,现在你先出去躲起来,你若是非要参与,我一会儿会让若桐叫你进来。” 青年点了点头,向楼下走去,傩一声轻喝止住了他的脚步,“那边不行,从另一侧下去。” “为什么?”,青年一脸迷茫。 “听我的。” 看着他默默走下楼梯,傩松了口气,而后打量着周围的太监与侍女,琢磨着接下来的行动。 “太监”前脚刚走,武生的头便从楼梯上露了出来,见一行人气势汹汹地走上楼台,一旁的太监厉声呵止道。 “此处乃是金龙圣地,尔等为何冒然至此?” “哦?那他也是‘平民庶子’,为什么他就可以上来?”,夏语棠一针见血地问道。 傩心里一紧,果然再周密的伪装到现实还是容易漏洞百出。 “你等不反省自身,反倒问杂家——” “不妨,你们上来,我倒想看看,这是演的哪一出。”,来人居然是熙月晴,她身着一袭正红色霞衣,比起平日里的天真无邪,此刻多了几分庄重与威严。 “公主殿下。”,太监俯身,熙月晴伸手拦住,“今日大喜,不必拘礼,这几人——是怎么回事?” 傩刚刚要笑着解释,看到熙月晴的脸,脑袋里一个晴天霹雳。 “——公主?” 熙月晴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对,公主,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一天天在宫里到处跑呢?” 傩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公主——我们认识吗?” 熙月晴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哦,对~我们不认识,你可以走了。” 傩愣在原地呆若木鸡,这——又是什么套路? 我该不该走?我该不该走?我该不该走? 此时熙月晴转过头去,对着戏班子的一群人开始盘问,“你们——认识他吗?” “认识。”,武生脱口而出,而后连忙摆手,“不,不认识——我该不该认识他?” 夏语棠无奈地推开武生,“公主殿下,无意冲撞,只不过我们戏班子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演出之时无关人员应该全部退场。” “哦?”,熙月晴来回踱步,平日里平易近人的脸庞此刻却给人隐隐的压迫感,“我从未听过,哪里的戏曲有这样的规矩。” 第274章 规矩就是规矩 夏语棠也向前一步,“公主殿下,规矩便是规矩,有些规矩有其缘由,有些规矩找不到来处,但是,规矩就是规矩。” 夏语棠总感觉熙月晴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虫子,一只——骨头很硬的虫子。 “规矩——就是规矩。”,熙月晴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你们且退下吧。” “公主殿下,这不合礼数,若是皇上怪罪下来——” “我自会和父皇解释,快去吧。” 熙月晴转过身来,对着众人盈盈一笑,“各位若是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找我便是。” 看着冬日里的那一抹正红愈行愈远,她的态度变化不禁令傩生疑。 一入宫墙深似海啊,傩摇了摇头,这御宴的水有多深,没有人知道,他不能把同自己来的无辜之人拖入深渊。 他们好不容易从修罗场中逃出来,不能让他们再次身陷烈火。 傩默默走回后台,坐在那里整了整衣冠,静静地等待着风暴降临。 熙月晴的出现打断了他的布局,炸弹没装成不说,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局势有点复杂,越是这种错综复杂的情况,就越要保持清醒。 一团乱麻摆在面前,就索性不去解,一剑斩了便是。 也许夏语棠说的对,他有些过于“洒脱”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自从师父离世之后,这天下就在没有人能管得了他了。 就算是天王老子见了我,也不敢逼我守他的规矩。 我行我素,才是男儿本色! 随着一声略显尖锐的高呼,“皇上驾到——”,一袭扎眼的黄袍被簇拥着坐定。 最后一方就位,这出好戏,算是开场了…… 夏语棠合上妆镜,站起身来。 “你没有正式学习过昆曲,没问题的吧?” 傩的手在脸上一抹,眉长吊眼的清秀小生妆造无可挑剔地跃现。 “略通一点。”,他伸手摸了摸眉心的一点红,“郑老板,听说过没?” “当然,我们昆曲的代表性大师,怎会不知。” 傩穿上一身白底云绸戏袍,甩了甩水袖,扬长而去。 “我教的。” 夏语棠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你学的不是傩戏吗?” “天下戏道万从一,得其一则变而尽通。” 夏语棠一脸“静静地听你吹牛”的神情,“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待会别被我抢了风头。”,傩脚下生风,朝着万众瞩目的台上走去。 “我是主角,还能被你抢了风头?” 走上戏台之前,傩最后丢下一句话。 “小姑娘家家,和我斗心眼子,待会别哭鼻子。” 留下一句颇有深意的话,傩昂首走上了戏台,夏语棠独自立于原地,沉思着他这句话的用意。 不一会,如云遮月的戏腔便从台前悠悠飘来。 傩的唱腔与夏语棠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初听干涩,再听则圆润含蓄,高低哑亮都在其中。 却也不尽然,轻重缓急之中却失了几分昆曲的柔美,多了些时代的沧桑。 像是来自百年前的呼唤,刹那间,捕捉不到,便又清亮透彻了起来,层次混杂的对比让人精神放空的同时汗毛倒竖。 第275章 暗潮汹涌 景隆帝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张,举起酒盅品了一口,对着一旁的太监耳语,“朕没听说过——戏班子里有这一号人。” 而这偌大的畅音阁早已被清场,这唯一留下的太监,自然便是傩的那位同伙了。 青年泰然自若,卑躬屈膝道,圣上有所不知,此人前日里刚刚奔丧回来,就是为了赶来为太子贺宴。” 景隆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竟有此事,朕倒要看看,他唱的是怎样一出戏。” 此时台上正唱到浣纱记第二十三出,傩扮作范蠡带着群生上台。 “连年江海空奔走。往事休回首。桃源深处结同心。一别匆匆三载到如今。” 傩接连向前疾步,“自家范蠡。向因闲游苎萝山下,得遇西施。不觉三载有余矣,勤劳王事,奔走江关,再无工夫,得谐姻契。 近寄信去,知未嫁人。昨因主公要选美女,进上吴王,遍国搜求,并不如意。 想国家事体重大,岂宜吝一妇人,敬已荐之主公,特遣山中迎取。但有负淑女,更背旧盟,心甚不安,如何是好。 今到这里,恐幽僻山村,车马众多,必致惊动。我且再依向年故事,改换衣裳。潜往他家,先见此女,备述我主公访求之意。令其心肯意从,然后将车马奉迎,却不是好?众军士,你们暂住村口,待我呼唤,方可到来。” 群生一一应下,退下台去,此时夏语棠身着一袭蓝底曲裾裙,缓步上台来。 “秋来春去眉常锁。愁病何年可。灯花昨夜似多情。晨起檐前鹊噪更无凭。” 迥然不同的风格瞬间转换,像是淅淅沥沥的春雨打在梧桐上,仔细听去,那是江南小桥下的泉水叮咚,重叠着,化作三尺丝竹在心弦上波动。 “奴家西施,自从与范大夫相别,不觉将及三载。闻他一向逗遛吴庭,近日归来,有信安慰。他既能以身殉国,我岂可将身许人? 如今父又远出,母又患病,只得闭门,做些针指,待他消息。 正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傩摇摇晃晃走上山来,“独访山家歇还陟,茅屋斜连隔松叶,主人何处未开门?绕篱野菜飞黄蝶。 我一路问来,说道西施家裏,门临流水,屋靠靑山,数竿修竹,在小桥尽头,一座茅堂。 向百花深处,迤逦行来,此间想是她门首了,为何闭上门儿,我不好竟叩。且在此少待,看裏头有人出来否。” 傩余光中只觉得黄金台上多了一人,宛转悠扬,高山流水之余,竟抽出空来向那鸾座旁瞟了一眼。 这一看便不得了,熙月晴不知何时走了上去,正俯身在景隆帝的耳边低语着什么。 傩心里一惊,面色不变,仍然游刃有余地敲开西施家的门。 熙月晴退下,景隆帝微微抬眸,此时已经是唱到了西施与范蠡重会之时。 只见那范蠡满面春风,眉宇之间却是有为难之色,“范蠡为君父有难,拘留异邦,有背深盟,实切惶愧!” 西施赶忙拉起他,“尊官拘系,妾尽知,但国家事极大,姻亲事极小,岂为一女之微,有负万姓之望?” 范蠡欲言又止,落座轻叹,“娘子,我不知进退,有言奉闻。” “但说不妨。” 第276章 半故生 他终是开了口,“我与娘子本图就谐二姓之欢,永期百年之好,岂料家亡国破,君系臣囚。幸用鄙人浅谋,得放主公归国。 今吴王荒淫无度,恋酒迷花,主公欲构求美人,以逞其欲,寻遍国内,再无其人。思来想去,只有小娘子仪容绝世,偶尔称扬。 主公遂有访求之心,小娘子尙无见许之意,故敢特造高居,奉询可否,小娘子意下何如?” 西施眉眼微颤,不知所措,“贱妾不过是田姑村妇,裙布钗荆,岂宜到楚馆秦楼,珠歌翠舞? 况当时既将身许,三年遂患心疼。尊官为国,伏望别访他求;贱妾为身,恐难移彼易此。” “娘子美意,我岂不知,但社稷废兴,全赖此举,若能飘然一往,则国既可存,我身亦可保,后有会期,未可知也。 若执而不行,则国将遂灭。我身亦旋亡。那时节虽结姻亲,娘子,我和你必同做沟渠之鬼,又何暇求百年之欢乎? 断线的泪珠滚滚而下,不禁惹人怜爱,“虽然如此,但悬望三年,今得一见,意谓终身可了。岂料又起风波,好苦楚人也!” 西施一甩手帕,掩面跑到里屋去了。 景隆帝大为感触,“初闻之如玉珠落盘,复顾却是草木萋萋,独立金井。” 熙月晴不做声,只在一旁冷眼旁观,不一会儿倒是发话了。 “父皇上次看的是同一个戏班子,怎的这次却感触不同了?” 景隆帝提起广袖,起身观看,“方是时,我西梁兵强马壮,宰割天下,反战之心岂可有?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然不同了。” 熙月晴弯腰给景隆帝倒酒,嘴上仍旧没闲着,“他们可不知父皇心思的改变,那父皇可知,他们为何还敢再来唱一出抨击乱世之戏?” “你啊,花花肠子真多,朕就在这里看着,他们还敢反了天不成?”,景隆帝悠哉悠哉地饮酒,丝毫不把熙月晴的话放在心里。 “三年曾结盟,百岁图欢庆,记得溪边两下亲折证。闻君滞此身,在吴庭,害得心儿彻夜疼,溪纱一缕曾相订,何事儿郞忒短情。 我眞薄命,天涯海角未曾经,那时节异国飘零,音信无凭。落在深深井。”,烛火下,透过窗,窈窕身影掩面抽泣不止。 “别来岁月更,两下成孤另,我日夜关心。奈人远天涯近,区区负此盟,愧平生。 谁料频年国势倾,无端又害出多娇病,羞杀我一事无成两鬓星。今日特到贵宅呵,奉君王命,江东百姓全是赖卿卿。小娘子,你若肯去呵,二国之兴废存亡,更未可知。 我两人之再会重逢,亦未可晓。望伊家及早登程。不必留停,婚姻事皆前定。” 这一出演到这里,本当是接近尾声,西施应下范蠡的请求,孤身前往吴地。 可以夏语棠的性子,哪里会让这一切就这么简单的结束。 西施从里屋走出,手中拿着一卷草图,她在傩迷茫的目光中走下戏台,直上楼台,行至景隆帝身侧。 “圣上,奸细窃取的锦官城布防图,小女替圣上拿回来了。” 第277章 真正的代价 这倒是在傩的意料之中,不过他没有想到夏语棠会这样毫不留情地把这件事抖出来。 景隆帝更蒙了,半晌说不出话来,“你——这——” 夏语棠指向戏台,“如今窃取城防图的贼人就在眼前,皇上还不将其拿下?” 她转过身,那双水汪汪的眼眸还半在戏中,眼前不是范蠡,但水袖落下的也不是西施。 “救命之恩终究是抵不过家国大义的,你救了我的命,我可以干任何事情来报答你,但是叛国,不行。” 这番话倒是让傩幡然醒悟,他虽然一早便隐隐看出夏语棠等人背着自己做一些小动作,却不知其中缘由。 这样看来,自己的所作所为怕是触及到了她的底线。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夏语棠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寒光,“在你见到我的前一天。” “所以你做戏谋划行刺,引我入局,一切都是逢场作戏?”,傩站在戏台上,大声质问道。 “不,一切都是真情流露,就像你说的一样,我们交流的,可都是真心话啊。” 他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指向景隆帝,“即使这个国家的执掌者是曾经杀死你的至交的人?” 夏语棠点头,“这番恩怨,我会自行了断。” 景隆帝示意夏语棠打开卷轴,只展开一半,景隆帝便认出这的确是锦官城的布防图。 “立刻缉拿奸贼!”,熙月晴用力将金杯摔在地上,厉声喝道。 夏语棠眉眼低垂,不去看一脸惊愕的傩。 对不起了,我知道,凭你的本事,不会死在这里的。 随着景隆帝一声雷霆暴怒劈下,早已埋伏好的禁军蜂拥而入,刹那间将傩包围其中。 傩定了定神,什么样的大场面他没有见过,怎么会因为夏语棠的突然背叛而慌了神。 “抱歉,为了这场战争更快结束,锦官城的布防图,我一定要拿走。”,傩拿出一张特殊的三眼面具扣在脸上,霎时间,第三只眼下平滑的额头上隐隐泛出金光,好似也长出一只眼来。 一看便知,这是二郎显圣真君面具,但以现在傩的实力,却还不足以发挥出他的全部威力。 “那他用出面具对应的实力,消耗的究竟是什么呢?”,袁灏问道。 忘忧使茶盏中已经空了,袁灏赶忙为他斟满,“他消耗的是——记忆。” “越珍贵的记忆,能够发挥出的威力越大。他自称是傩戏的意志,经历过多么漫长的时光,谁也不知,他有多少记忆可以用,也没有人知道。” “但他曾经说过,对他来说弥足珍贵的记忆已经不多了,等到这些记忆用完的那一刻,曾经的那个他就算是死了。” “所以他选择了退隐?”,袁灏拍案,恍然大悟。 “我猜是的,不过他如今的出现,也许代表着他已经看破了生死,因为他现在对战域主,正在用出他最珍视的,关于自己的来历的那段记忆。” 故事继续…… 刹那之间,戏台上下陷入一片混乱,夏语棠能够看出,傩留手了。 第278章 强敌环伺 只是轻轻一个鞭腿,数名士兵便横飞出去,不省人事。 但傩接下来的所有攻击都没有落在要害,只是将他们打晕,并不伤及性命。 源源不断的黑甲洪流戛然而止,随着几声略显孤寂的呐喊,营帐外金铁交击声不绝于耳,应当是傩带的那几位壮士正在拦住帐外的禁军。 不一会,傩便立于一片废墟之上,四周再也没有能够动弹的士兵,傲然抬头看向夏语棠。 “布防图,给我。” 景隆帝还未来得及开口,熙月晴抢先上前一步,“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谈条件,杜陵叔叔!” “有意思,在这皇城之中,我已经许久没有出手过了。”,烟尘之中,青年儒生拍出零星的掌声。 “我说公主殿下叫我来做什么,看来今天的畅音阁真的是热闹得很啊。”,缥缈若仙的清冷女声回荡在畅音阁中。 一股淡淡的檀香溢散在空气中,绛紫色道袍上挂着的阴阳环叮当作响。 西梁天师,姑瑶山,紫虚道人! 傩手中的三尖两刃刀划过一道完美的圆弧,重重地插在地上,“天师若是真的想把这畅音阁拆了,我随时奉陪。” 紫虚神色淡然,“这畅音阁又不是我的,拆了又何妨?” “国师尽管出手,小小畅音阁,再建一座便是了。”,景隆帝居高临下地发话。 傩歪了歪头,活动筋骨,“既然如此,那便得罪了!” 登仙境的威势瞬间爆发开来,滚滚气浪卷起四周的桌椅横栋顷刻化作木屑四散纷飞。 “天师,按你们道家的神话,你还要惧我几分才是。” 紫虚斜睨着他,手中玉壶发出盈盈的淡紫色光芒,“你所用的神术,不过是借其表象,并没有真正请的真君的力量,我惧你作甚?” 刹那之间,傩额头上的第三只眼射出一道碗粗的金芒,紫虚将玉壶一横,尽数收入其中。 一颗白色棋子从杜陵手中掷出,旋转着袭向傩的背后。 傩额头上的天眼一转,眼瞳转到里面去了,他没有回头,手中三尖两刃刀便精准地将白子戳穿。 “好准!”,紫虚来不及吃惊,三尖两刃刀的刀柄已经抡了过来,她连忙在身前画了一道两仪阵抵挡,趁机疯狂后退。 随着一声尖锐的暴鸣,两仪微尘阵在接触到刀柄的一瞬间便寸寸崩碎,圆柄几乎是擦着紫虚的额头飞过,带起的劲风险些将她掀倒。 “不过刚刚步入圣境,竟敢在这里和我过招?”,傩一脚踢在身后袭来的杜陵胸口,杜陵身形一闪,竟然与白子交换了位置。 刷刷刷—— 十余颗黑子犹如天女散花般向傩袭来,逼得他只得放弃眼前对紫虚的攻击,一脚踏上二楼躲避。 然而变故往往在不经意之间发生,景隆帝正安心地看着楼下的围剿,身旁的太监却忽然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来。 他向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即使在如此混乱之中,冷静思考仍然是他最大的优势。 第279章 图穷匕见 不过这一次他失策了,因为他的身旁站的不是普通女子,是西梁长公主熙月晴。 景隆帝倒是反应敏锐,微微一偏头,匕首扎在鸾座上,擦出几点火星。 熙月晴眼疾手快,迅速拿起桌案上削果皮用的小刀逼退了太监。 “真是有意思,这还有一个我没料到的变数。”,景隆帝饶有兴趣地看着二人僵持。 熙月晴感觉一双厚重有力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干的不错,没让我失望。” 然而水果刀刃上映出的画面却让她背后一寒,夏语棠手中的锦官城布防图后半部分缓缓展开,其中竟有一点银光闪烁。 “父皇小心!”,熙月晴回头的那一刹那,夏语棠已经从布防图中抽出了一柄短刀,狠狠地扎进了景隆帝的胸膛。 鲜血泼溅在夏语棠的脸庞,开出一朵朵艳红的血花,衬托着她勾起的唇角,显得美艳而疯狂。 优雅,傩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用这样一个词描写眼前这幅画面。 夏语棠轻轻拨开愣在原地的太监,一步步拾级而下,像是一朵血染的玫瑰,高贵而危险。 她款款行至傩的身前,伸出一只滴着鲜血的素手,“布防图,给我。” 别说熙月晴,就连杜陵都被夏语棠忽然爆发出的强大气场唬住了一瞬。 那不是绝对的实力压制,而是一种疯狂而自信的优雅。 直到看着她走下台阶,向傩索要布防图时,熙月晴才率先回过神来。 悲愤异常的她指着夏语棠怒吼,“杀——无赦!” 面对紫虚和杜陵的全力出手,傩丝毫没有慌乱,他不紧不慢地弹出一只手帕,擦了擦夏语棠细嫩的手指上的血迹。 “布防图我不能给姑娘,你快走吧,我会替你断后。” 夏语棠拿着手帕,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不怪我?” “毕竟我也有事瞒着你,如此大义而机敏之女子,我崇敬还来不及,能怪你什么呢?” 三尖两刃刀一横,朔朔寒光爆发出无尽的杀意,“快走吧,布防图在我手里,他们不拿下我不会罢休的,你若是晚了可就走不了了。” 夏语棠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虽然留下他一个人心里不太好受,但还是趁乱吆喝着戏班子匆匆离开了。 三尖两刃刀呼啸着抡出一个半圆,架住了挡住了玉壶与激射的棋子。 “有趣,真是有趣!”,一道穿着龙袍的身影从三楼向下俯瞰,三层灯火昏暗之下,竟然看不清面容。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这种情况下,排除所有不可能,便只剩下一个答案了。 “你才是真正的景隆帝?” “我既然已经把你们的目的摸了个清楚,纵使再有把握,也不敢让父皇亲临此地啊。”,熙月晴终于道出了真相,“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怎么样?” 傩还是那般临危不乱,对着紫虚和杜陵勾了勾手指,“你们一起上吧。” …… 贺兰裴文正坐在书房里悠哉悠哉地品着茶,几只飞鸟如离弦之箭划过天际,不觉引起了他的注意。 第280章 风云际会 “算起来,傩已经进入皇宫两日了,布防图的事,还没有着落吗?”,女子甩了甩高束的秀发,剥着手中的芙蓉蟹。 “怕是没等他出来,你就把我吃破产了。”,贺兰裴文苦笑道。 “是吗,那你就盼着他早点出来好了。”,她含糊不清道。 “这几日耳目倒是清净了许多,圣上就等着这次行动的结果,我清闲无事,天天就在后面的菜园子里——” 轰! 贺兰裴文被这一声巨响吓得跳了起来,冲出屋外向远处眺望。 湛蓝的天空下,皇宫的方向冒着一抹扎眼的黑烟。 “看来傩有麻烦了啊。”,女子跟着走了出来。 “这小子手段多的很,只要不是我的菜园子炸了就行。”,贺兰裴文表面上满不在乎,但心里仍是默默为傩捏了一把汗。 “搞出这么大动静,看来秘密行动变成正面作战了啊。” 贺兰裴文默默扫着菜园里的积雪,女子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忙活地满头大汗,“大冬天的种菜,能长出来吗?” 贺兰裴文不置可否地回答,“等我的菜园子变得绿意盎然,我们就该回家了。” 女子懒洋洋的神情一个激灵,指向长街尽头,“你看!” 贺兰裴文抬头看去,傩抱着若桐缓缓走来,身后跟着他的同伴,一个也不少。 二人赶忙迎了上去,贺兰裴文抓住他一阵打量,“你这浑身是血——” “不是我的。”,傩简短地回答,从腰间掏出一卷草图,“布防图,我带回来了。” 女子扫视着他身后的众人,“一个不少,你若是为将,应该是一个很好的领袖。” “是他们自己争气。” “你还是那样,刀子嘴豆腐心。”,若桐吐槽道。 发自内心的崇敬,女子拱手,“幸会,绣衣大将军,楠溪。” “幸会,傩。” …… 广安四年春 贺兰裴文的菜园里已经冒出了新芽,重明军的脚步也来到了皇城下。 在这风云际会之时,九州英杰错综其间,未完的画卷再度徐徐展开…… 锦官城中央,凤凰湖边的翠柳如烟,招来莺歌燕舞。却不是春日里的格调,缘是一座戏楼拔地而起,轻飘飘地落在了湖畔,熬去了漫长的冬日,这雁过不停的日子到头也泛出几段笙歌来。 谁能想到,当年全国通缉的刺客竟然摇身一变继续做那戏楼中的花旦。 国难当头,景隆帝应该也没心思管她,毕竟夏语棠除了记恨自己之外倒也没有别的不轨之心了…… “重明军破城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你还能安心在这里唱戏?”,武生重重地将大刀扔在戏台上。 “你要是有种,就随我上城楼杀敌,在这里给这群光吃不做的官老爷唱戏算什么事?” 夏语棠脸上看不出丝毫愠怒,依旧慢条斯理地描着眉。 “这方戏楼就是我们的战场,唱念做打是我们最好的武器。” 武生被她的回答整得一头雾水,“懦夫,我自己去!” 夏语棠没有阻拦,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地对镜描着眉,“答应我,活到城破的那天。” 第281章 鸠占鹊巢 “什么——意思?”,武生茫然地回头。 “你执意离开,我不会阻拦,只是看在你我的交情上,城破之后,站在戏楼外听一曲便是了。” “我不用进来?” “你千万莫要进来。”,武生是个粗人,却并不粗心,夏语棠眼角滑落的泪滴,他看得到。 他一狠心,决然转身而去,“知道了,走了!” …… 三日后,凤凰湖波光依旧,杨柳边却不复长街繁华,街市狼藉之下,车马匆匆之间无不弥漫着紧张的氛围。 “别一心只想着逃难了,听说了吗,长公主已经率兵杀出城去了,锦官还有救!” “锦官有没有救关我们什么事?只要出了城,就算是把命捡回来了。” 青年愤怒地揪住男人的衣领,“张口活命闭口活命,你还有没有血性!” “是,你贱命一条,你无所畏惧,凭什么我们就要白白地——” 看着二人吵得脸红脖子粗,坐在街边的老叟补着手中的蓑衣,幽幽开口道,“就算是公主天降神兵击退了重明三军,这锦官城也守不住……” “何出此言?”,青年闻此,放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男人,向老者讨教。 “不必我说,很快你就知道了。” 青年的希望倒是没落空,熙月晴真的打退了三军,还一连追出数十里去。 可震天的喊杀声还是响彻了锦官城,熙月晴拼了性命要守住的地方,却被地方守将以勤王的名义骑着高头大马摇摇晃晃闯了进来。 大殿之上空空荡荡,没有了文武百官,也没有一怒龙颜,只有寥寥的争吵声空洞地回荡。 “你现在应该在巫山截断重明军的粮草,而不是在这里逆国挟君,耀武扬威!”, “哦,我们哥几个随你呼来唤去,皇上让我们支援锦官城,我们不远万里跑过来勤王,舟车劳顿却发现对面已经撤军了,明知打不过你还让追,我还不能不乐意!”,德阳王一脸横肉,呲牙咧嘴地对着杜陵吼道。 “你别在这里跟我阴阳怪气,你们几个王爷打的什么算盘我心里都清楚!” “姓杜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你非要把事情挑明,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乐山王猛的拔出腰间的佩剑。 “我看谁敢!”,随着一声炸响,一片白雾弥漫,神色庄重的女子捧着一朵白莲从中走出。 清莲王,林静溪! …… 市人嘈杂之言语支零飘入戏楼中,夏语棠却置若罔闻,只是静静地望着自己的胸口出神,仿佛能看到故人融进她心中的字符一般。 吱呀一声,只有一点烛火的梳妆间终于被半开的房门透出些俗世的光亮。 “那几个王爷怎么样了?”,夏语棠在脸上勾画着,头也不回地问道。 “进宫后就没了消息,晌午听到了几声炸响,具体情况如何,便打探不到了。”,来人回答道。 “按原计划做准备。”,夏语棠的语气降到了冰点。房间里的氛围有些凝滞,微渺的烛火飘摇,不足以破开这一片黑暗。 “师傅,您这是要——”,侧耳听去,这似乎是一个孩童的声音。 “我说了,计划,不变。”夏语棠加重语气强调。 第282章 望舒 广安四年,暮春接近了尾声,几条至关重要的消息也在民间不胫而走。 第一件事,长公主熙月晴率八千骑独走潼关,下落不知。 第二条,重明军大破眉州军,再度逼近锦官城。 这第三条嘛,据说景隆帝已经数日不见踪影,德阳王自诩摄政王,坐在龙椅上催着大臣们上朝。 这三条消息惹得锦官城一片人心惶惶,在民众的大量外逃之下,本就空荡的锦官城眼看就要变得更加荒芜。 谁料百姓见到的却是紧闭的城门…… “奉摄政王命,即日起,全城封锁,只进不出!”,城楼上的士兵高喊道。 “什么时候一个王爷也能封锁皇城了?” “我们凭什么听他的?” “……” 咚!咚!!咚!!! “王爷,城下的民众在撞击城门!”,士兵禀报道。 乐山王皱了皱眉,不耐烦地回道,“放箭。” “什么——”,士兵一脸不敢置信。 “老子他娘的让你放箭!没听见啊!” “王爷,城下可是无辜的平民啊!” 噌的一声,乐山王拔剑,鲜血溅在城楼上,浇筑着他残暴的秩序。 “让你放箭,你就放箭,跑到老子面前装仁义,有几条命够你花啊?”,乐山王胡乱抹去脸上的鲜血,却弄巧成拙,血红涂了满脸,让他显得更为狰狞。 “放——放箭!”,一旁的士兵吓坏了,赶忙高喊道。 “你小子倒是机灵,以后就跟着本王吧,免得一不小心掉了脑袋。” 发如墨玉,玉带束腰,眉目朗朗,谈笑间与先前所见的德阳王乐山王全然不同,此人便是鄯州笑面虎——西宁王,莫清欢。 “熙诺苌回来了吗?” “那小子命大,人又傻,哄他两句就傻乎乎地去了,爱死哪死哪吧。”,德阳王一把抢过一旁士兵手中的弓箭,眯起眼睛拉弓向城楼下射去。 “你最好祈祷他还活着,没有这傀儡,我们能活多久还不好说呢。”,莫清欢偏头躲过一枚城下扔上来的石子。 “对,就这样,乖乖滚回你们家里去吧!”,德阳王放下弓箭,走到莫清欢身旁压低声音,“那个——老皇帝真的是心疾死的啊?” “你觉得呢?”,莫清欢还是那般标准的假笑。 “眉州军退到哪里了?” “已经被全歼了。”,莫清欢简短地答道。 “这么快?”,乐山王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样的军队真的是我们能对抗的吗?” 莫清欢故作高深,“这样才能体现——傀儡的重要性啊,现在前线都是太子在带兵厮杀,若是兵败,我们就把他交出去,若是打赢了,我们亦可取而代之……” 不出半月,重明军连破乐山军,德阳军,西宁王将战争罪责全部归咎于太子熙诺苌,献其以向重明请降。 三皇子李正衡率兵部尚书,礼部尚书等一众要员代表重明接受西梁的请降,由于林静溪,杜陵等人的死战,皇宫在战争中遭受破坏,宴会地点就定在了凤凰湖畔的望舒楼。 望舒者,明月也…… 第283章 一世擦肩,半生回首 望舒楼,笙歌旁,是豺狼虎豹饮着英雄血,月宴下,是佳人正对镜缓缓梳着妆。 眉笔细细的勾勒着,不缓,不急…… 不似远山,却胜过远山。 长街外尸骨未寒,镜湖边梦里长安。 “遍地的饿殍,你不管,遭屠的襁褓,你也不管。”,小生死死地咬着后槽牙,眼睛睁得很大,一眨不眨地盯着梳妆桌前的人,眼中的泪早已盈满,只一下,就簌簌地落下来。 “张口让我等,闭口让我等,师傅,您究竟要冷眼旁观到什么时候?” 夏语棠只是淡淡的浅笑,为敌国唱戏,执笔的手却比任何一次都要稳上许多,缓缓勾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师傅!”,小生的语气急切了许多,双手紧紧攥着戏服。 夏语棠起身,轻轻握住小生的手,“急什么,把戏服揉皱了就不好了。” “可是——” “嘘——”,夏语棠轻巧地眨了眨眼睛,“你拿上这个,悄悄地到赵公祠去,见到老县令,告诉他,我准备好了。” “什么准备好了?”,小生一脸迷茫地问道。 夏语棠轻轻揉了揉小生的头,“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按我说的做,回来教你挑滑车。” 小生喜上眉梢,“真的?” “真的,你且去吧。”,夏语棠望着小生远去的身影,低头放下眉笔,“看来这一次,我要食言了……” 走出后台,阴郁的氛围一扫而清,戏楼内是灯火通明。 他向来不明白师傅为何不在后台多点些烛灯,如今见到亮堂的戏楼中,敌国的将领推杯换盏,却莫名对这明晃晃的大灯厌烦得很。 “诶,这有个小生,还未束发,面嫩的很啊!”,眼皮上带着一道刀疤的男人喝醉了,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捏住小生的脸揉了揉,一身酒气熏得他直皱眉。 “你敢瞪你军爷?”,刀疤脸一脚将小生踹倒在地,“你们这些亡国奴,一个个的都嘴硬得很。” “刀疤脸”将弯刀重重地插在地上,俯身歪着嘴狞笑道,“来呀,刀就在这,来砍你军爷的脖子啊!” 小生吓得伏在地上,连连向后退去。 “刀疤脸”扫兴地皱了皱眉,“西梁人都是草包。” “让他走。”,如此平淡的一句话,却在小生的心中激起了无数波澜。 “你说什么?”,“刀疤脸”咧着嘴抬起头来,迎面却是一张戴着棱角分明的大司命面具的冷酷面孔。 “我说,让他走。”,傩语气未变,还是淡淡地回答,“刀疤脸”却连滚带爬地退至一旁,不断赔笑。 傩俯身看向小生,面具冷淡的容颜分明多了几分和蔼,这也许便是为何紫虚曾说傩只是在扮演神明。 他不似大司命一般冷酷,也比不上大司命的神通,可在小生眼里,他便是唯一的神明。 “你身上有故人的气息,你师傅还好吗?”,傩尽量声音柔和地开口问道。 “师傅很好,就是最近总是一个人发呆,话也越来越少了。”,小生乖乖地回道。 “她好就好。”,傩拍了拍小生的肩膀,“好了,你要做什么就赶快去做吧,我感觉今夜还会有大事发生,自己小心些。” 小生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而后脚踩风火轮一般飞速跑出了戏楼,他一路跑至太学旁才停下喘了口气。 虽然近年战乱频繁,可锦官城繁华仍然不落往昔,夜深之时,学堂之中仍然会传出朗朗读书声。 如今的太学却是一片死寂,不知平日里的书生都去了何处。 第284章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他跑的急,这时才刚刚发觉,不只是太学,整条长街之上都空无一人。 明明跑了一身汗,他却是脊背发寒,白日里遍地的饿殍都去了哪里,失了父母的孤儿去了哪里,坐在地上等死的士兵又去了哪里? 入夜的锦官城,似乎和他想象中大不相同,或者说,今夜的锦官城,诡异非常。 在这一片死寂之下,他看见远处的赵公祠中飘荡着点点火光。 顾不得细想,他一路小跑,冲进了赵公祠,低头猛地喘了几口粗气,才缓过来抬头望去。 这一看可不得了,哪里是先前望见的点点火光,这是一片火把组成的汪洋大海。 无数布衣庶民高举着火把,擦拭着刀剑,整装待发。 小生的目光望向离他最近的长者,那是一位年近七旬的垂暮老者,白发苍苍之下,是一双如炬的眼眸。 这样的烈火,是不会被掩埋在夜幕之下的。 “老爷爷,这是在做什么?” 老人呵呵一笑,露出参差的牙齿,“小戏童,你猜我们要做什么?” 小生从惊愕中缓过神来,想起了自己的任务,赶忙问道,“老爷爷,您知道县令可在这里吗?” 老人笑的更畅快了,直到他直不起腰来,不像一位垂暮老者,却是像临行前的壮士。 “县令啊,我就是啊!” 小生一惊,连忙退后一步,恭敬地鞠躬道,“师傅让我传话,说她已经准备好了。” 县令神色一凝,试探着问道,“她真的准备好了?” “嗯。”,小生点头道。 “不再想想?”,县令追问道。 小生认真的回答道,“虽然我不知道师傅要做什么,但是她这个人,做出决定便很难改变了,我从未见过她后悔任何事情。” 县令怅然一笑,“也是,能做出如此决定的奇女子,又怎会出尔反尔呢?” 他拿出夏语棠给他的信物,“师傅让我把此物交给县令。” 他出来的急,后台灯光昏暗,只感觉是一件衣物,便胡乱揣在怀中。如今仔细看去,却是一件墨黑的戏袍。 县令皱眉端详着,“这……” 他忽地一脸恍然大悟,“这肯定不是给我的,你再好好想想吧。” 小生闻言,虽然不解,却乖乖收起戏袍,“所以——师傅要做什么,您这又是在做什么?” 县令翻身上马,重重地抽了一下马鞭,仰天长笑道,“哈哈哈!不知那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我们自然是——去与那入主锦官的敌人拼个死活啊!” 小生呆呆的望着七旬老朽持剑策马狂奔而去,身后的庶民披甲持火,手执刀锄棍棒,满眼坚决地随着县令而去。 四方的王爷,手持重兵,却趋炎附势,大开城门,交出太子,丧尽了西梁的脸面。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皇城的县令,可有可无的官职,却颤颤巍巍的举着长剑杀向明知不敌的敌人。 布衣平民,尸叠如山,埋骨何地? 却不载史册,潦草余生…… “西梁人果然都是草包……” “刀疤脸”的话竟回荡在他的耳边,小生的目光许是不经意间落在掉在地上的一把匕首上,赵公祠内已然空空荡荡,眉宇之间却映出一点火光来…… 第285章 位卑未敢忘忧国 今夜的大戏还在路上,此间的戏折却已开场。 灯火通明之间,戏台上唯独夏语棠一人而已。 方寸戏台上,只见她水袖柔婉,昆腔曼妙,在一众叫好声中,生生演活了那敢爱敢恨、不怕血染桃花扇的李香君。 却不知这戏里戏外唱的是谁的悲欢,谁的离合?然,家国破碎,山河飘零,孰能幸免? 她穿着戏服,长长的水袖垂落到地上,似是晕开了一幅水墨丹青,上了妆的脸极美,浅浅地漾出一抹笑。 台上唱的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台下坐的是豺狼虎豹,恶鬼当道。 戏院里灯火通明,西梁的几位王爷陪着重明的太子都坐在台下,喝着酒吃着肉,放肆谈笑,全然不记得自己是亡国贱俘。 乐不思蜀,也不过如此罢了。 情字难落墨, 她唱须以血来和。 她终是又唱起了这一折戏,——可是,对面陪伴的少年却已不在了。 鼓声急切,唱腔愈发悲愤,台下人竟也听得入迷,呆呆地望着戏台上的那一幕离别歌。 台上,“李香君”猛地一挥袖,大喝一声: “点火!” 这一声不是水磨的昆曲,却是巾帼的厉喝。 随着噼啪的响声,西宁王环顾而去,才发现火焰沿着窗沿上的焦油蔓延了进来,所有的门都已经全部被堵得严丝合缝,熊熊的火焰肆无忌惮地伸展着它的爪牙。 唯有台上的夏语棠仍旧唱着戏中的悲欢离合,好似全然不觉,又好似无所畏惧。 台下的豺狼虎豹惊叫乱座,仓皇窜逃,丑态百出。惨叫声,恐惧声,戏腔,胡琴声,鼓声,一切嘈杂的声响混杂在一起,在这场大火中不断地扭曲着。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戏一开嗓,八方来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哪怕台下空无一人,那也一定要唱完。 “溅血点做桃花扇,比着枝头分外鲜……” 德阳王的脸庞扭曲着,烧焦的血肉之下已经看不出神情,反倒好似来自地狱的恶鬼。 眼见已经逃不出去,他抄起长剑向夏语棠杀去…… 夏语棠置若罔闻,一步一颦之间,唱着西梁的亡国之痛,唱着赴死的决绝之心。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眼见那剑锋就要夺取夏语棠的性命,却在空中堪堪停住了。 德阳王目眦欲裂回头望去,却是三皇子李正衡抵住了他的剑。 李正衡夺过剑来,扔到一旁,没有任何语言上的交流,只是对着夏语棠恭敬地一拜。 来自同袍的背叛,与来自对手的尊敬,真是讽刺啊…… 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 她一袭红衣如火,像是浴火的凤凰,独自在烈火中翩翩起舞。 都道是戏子无情,今日不负国,却是负了卿。 杀! 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武生紧紧跟随着县令向着驻扎在皇宫的重明军冲杀而去。 他一个回头,却看见天边的彻夜被火光舔舐着,戏楼在静静地燃烧,就像她放他离开的沉静一般…… 第286章 明月逆生死 他却忽然想起夏语棠的嘱托,泪水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 “你执意离开,我不会阻拦,只是看在你我的交情上,城破之后,站在戏楼外听一曲便是了。” “站在戏楼外听一曲便是了……”,他默念道。 武生猛的调转马头,向戏楼疾驰而去,县令的声音在身后愈来愈远。 “你要去哪里?” 武生的后槽牙近乎咬碎,“去为一位故人送行!” 快一点,再快一点…… 远远地,火光之下,戏楼的大门被猛的撞碎,衣衫焦碎的几人从中挤出来,站在近乎倒塌的戏楼外咳嗽着。 他似乎知道夏语棠叫他来做什么了…… 随着马蹄急急落下,武生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大刀。 寒光起,人头落…… 他站在几人的尸首旁,目露寒光望向戏楼中被烈焰吞噬的身影。 今夜没有人哀悼,他只知道,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能活着出来。 戏台上,戏已终,夏语棠回过神来,只见李正衡仍旧站在原地愣愣地出神。 夏语棠微微叹了口气,指向楼梯上的大衣箱,“帮我把它带出去,后面有一道后门封的不太牢靠,能不能出去就看你的命了。” 李正衡提起大衣箱,只见夏语棠还在翻找着什么,“你不走?” 西宁王手持长枪步步逼近,“她走不了。” 夏语棠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杆大戟来,“我本就没想走。” 戏楼外,傩望着大火中的望舒楼,呆愣住了。 此刻纵使他水神上身,怕是也无力回天了。 长街尽头,小生浑身上下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他的手里是一件墨黑色的戏袍,上面绣着一轮明月。 这便是夏语棠这几日不眠不休在做的事情。 戏楼内,夏语棠的胸口被长枪贯穿而过,她拄着长戟站在一片尸首之上,任由火焰吞噬着她的身体。 她自嘲地笑了笑,也是,她哪里会挑滑车呢…… 鲜血汩汩流出,她的生命也在流逝,就在她的意识消散的前一瞬,似乎有一道银光从她的胸膛中飘了出来。 “夏语棠”三个大字在火光下散发着柔和的月华,竟然让她恍惚了一瞬,眼前的明月好似化作了少年的面庞,在对着她微笑。 傩定了定神,这熊熊烈火并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隐世已久的曜日剑圣的日轮之火。 如此之规模,纵使是共工亲至,怕是也得费上一番功夫。 若是他贸然进入,怕是性命难保。 他能够感觉到,夏语棠的气息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他若是此时再不有所动作,恐怕便来不及了。 他还记得月光之下,微凉的夜风吹乱她的发丝,“我怎样才可以像你一样洒脱呢?” 他是这样回答的,“当你有了不惧鬼神的实力,或是在这世上也没有牵挂的时候,也许就可以了。” 可如今他却发觉,自诩洒脱的他认为自己看惯了生离死别,其实心里一直记挂着夏语棠。 “你这是‘三个时辰’热度吗?” “是啊,每天给你三个时辰,剩下的留给我自己……” 墨黑的戏袍上,皎皎的明月一针一线清晰可见,是她多少个日夜挑灯亲手缝制的。 却在火光的映照下分外扎眼…… 第287章 向吾祈祷吧 “真拿你没办法。”,傩将手中的戏袍递给一旁的小生。 “在这里等着,祈祷我能活着出来吧。不然的话——你恐怕就得逃亡一辈子了。” “什么?” 傩随手幻化出一张共工面具,随着他其缓缓扣在脸上,身后的发箍砰的一声炸开,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垂下,自上而下陡然化作火红色。 对襟长袍被炽热的气浪高高的卷起,又狠狠地摔下,在高挑而孤寂的身影后狂舞,猎猎作响好似戏幕开场的鼓点,这是戏子在和死神赛跑。 随着乌黑的戏袍被扭动的火舌吞噬,即便小生用尽全力,火焰中亦再也看不见那一张共工面具。 向神明祈祷吧——汝等将得到吾最后的回应…… 日轮之火在他的心头熊熊燃烧,即便是水神共工附体也不能抵抗它分毫。 据传曜日剑圣自称掌握了真正的大日之力,傩是不信的。 如今深入骨髓的炙热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许判断错了。 他在烟尘与灰烬之中寻找着一丝夏语棠的线索,可无情的大火吞噬了一切,在濒临倒塌的戏楼中,他甚至分不清方向。 咔…… 一声轻响,共工面具从中间开裂,紧接着裂纹以之为中心快速蔓延。 随着周身的炽热再度升温,傩能够感受到庇护着他的水神之力不多了。 面具彻底碎裂之前,他应该还来得及退出去。 或者…… 他的眼眸中蕴含着不可抗拒的决心,迎着这一片无边的恐怖地狱,没有丝毫犹豫,他继续向前走去。 滔天的热浪让他睁不开眼睛,他就闭上眼睛走。 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些找到她。 终于在大堂的尽头,他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气息。 他勉强睁开眼睛,向下望去。 不是她…… 他转身便走,不料男人抓住了戏袍的下摆,低沉地呻吟道。 “带我走,我可以满足你的任何条件——” 傩回身,冰冷的眼神就像在扫视着一具尸体,纵使眼前的人是重明的三皇子。 此刻除了夏语棠,他的眼中任何躺在地上挣扎的都已经是一具尸体罢了。 “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和我谈条件?”,傩甩开他的手,转身断然而去。 “我知道她在哪里。” 傩的背影顿住了,“你说什么?” “我知道她在哪里。” 水神面具开裂的速度忽然加快了,“我来替你开路。” 熊熊烈火之中,烧焦的男人一瘸一拐地跟在傩后面,所过之处火焰尽数消散。 李正衡忽然一头撞在了傩的后背上,他正要抱怨为什么傩停下来的时候,目光忽然落在傩手中碎裂的半块面具上…… 烈火扭动着,像是索命的恶鬼一点点向他们逼近。 “快,快想想办法,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李正衡慌不择路,想要找到一条不论方向的生路,却发现他们已经无路可走,来时的道路已然被火焰重新覆盖。 这是一场独属于火焰的狂欢,这是针对所有恶魔的修罗场…… 第288章 做自己的神明 “对我来说,总有这人或事比性命更重要,对你来说,原地等死就好了。”,傩再度迈步走入火焰之中,身上的戏袍刹那间便被火焰点燃,蜷曲着发出听不见的哀嚎。 李正衡眼看着好不容抓住的生机又落空了,张口想要骂傩两句,可是却迟迟说不出来。 “喂。” 傩微微回首,“你有什么遗言不要和我说,我也活不了。” 李正衡正在被大火吞噬,撕裂的声嘶哑地说道。 “她在戏台旁的楼梯上,你的右侧五十步左右。” 他艰难地说出最后一句话,“帮我告诉父皇,西梁的脊梁,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折断的,我算是用自己的性命点醒他吧。” 傩这一次出人意料的没有转身便走,他冲着那一团看不出人形的火焰微微鞠躬,“如果我能活着出去,话一定帮你带到。” 夏语棠的眼前是一片昏沉,没有滔天的火焰,也没有遍地的哀鸿。 这就是地狱吗?也没那么可怕…… 就在这一片混沌之间,一袭燃烧着的戏袍走入她的视野,好似黑暗中的最后一束光。 她嘴角勾勒出一个凄惨的笑容,“是我的执念太深了么?” 就在她以为的幻觉走近时,一根燃烧着的横木重重地砸在傩的后背上。 于是他便失去了一直撑着的最后一口气,就像是飘零的落叶般颓然倒在地上。 她想要疯狂地呼喊他的名字,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直到他无神的眼眸微微抬起,轻轻眨了眨,重新聚焦的眼瞳中倒映出她的身影。 “夏语棠”三个大字散发着温和的月华,就这样默默悬挂在他的头顶。 他迷茫的眼神再度显现出些许光芒,他伸手掏向腰间,布袋中已经没有水神面具可以供他使用。 他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使用太过强大的面具,而较弱的面具对于这日轮之火也是杯水车薪。 出人意料的,他费尽全力拿出的竟是一张空白的面具。 鬼使神差的,她竟然猜出了他要做什么,夏语棠烧焦的手颤抖着递出一根眉笔。 傩伸手接过,在空白的面具上勾勒着什么。 随着简单的线条逐渐构成一张清秀的面庞,夏语棠竟然发现,他正在这张空白的面具上,画着他自己的脸。 我扮演过无数的神明,这一次,神明帮不了我,那我——便做自己的神明! 随着空白面具逐渐被填补完成,一股玄奥的气息从傩的周身散发而出。 他从一个借助面具力量的长生者,瞬间登临至登仙境。 压在他身上的横木轰然爆碎,他缓缓爬起身来,向着全然没了气息的夏语棠走去…… 戏楼外,西梁人自发组织的起义终究还是没能成功,县令且战且退,小生耳边的喊杀声越来越近。 见他急得直跳脚,武生开口道,“你先走吧,有我在这里守着。” 低沉的声音给人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可小生却摇了摇头,“师傅不出来,我一寸也不会离开。我没能参与她的计划,但这一次,我绝不会缺席。” 第289章 最好的结局 “你再不走,可就走不掉了!她把毕生所学都传给了你,你必须得好好地活着!”,武生一把揪住小生的衣领。 “现在,立刻,走!” 两行清泪划过小生的脸庞,他声嘶力竭地喊道,“不,我不走!” 武生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小生的神情从激愤变成了惊愕,他颤抖着指向戏楼中的熊熊烈火。 “你看!” 只此两个字,无需多言,武生立刻转头看去,大火之中,一件残破的戏袍在空中飞舞,斑驳的血迹讲述着它的经历。 宛如青松般的身影仍旧挺立,抱着不省人事的女子一步一步自火焰中走来…… 故事讲到这里,杜陵的所见所闻便说尽了,他只知道傩自从那个夜晚便人间蒸发,无影无踪。 直至他在十二年后,出现在群英武会上,略微出手便技惊四座, 也许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不认得他,可凡是他这一辈的人都知道,这位永生的传奇再度用华丽的开场宣告着自己的回归。 没有人知道这十二年间他去了哪里,但不远的镇魔关前,猛地挥出鸿蒙圣剑的少年,伸手已经能够摸到云海境的巅峰。 如果他的记忆足够用,说是天下无敌,也不为过。 不过谁又愿意拿自己最珍贵的记忆,去换阻拦域主片刻的机会呢? 傩便是这样绝世之人…… “你知道的,你不可能和我这样耗一天。”,周暮寒半跪着用血色长剑架住鸿蒙圣剑,但仍是被锐不可当的剑气擦破了肩头。 “你若是和我战上一天,血祭大阵的力量怕是也被消耗殆尽了吧。”,傩一语道破周暮寒的忧虑。 周暮寒手中的血剑血气愈发浓郁了起来,他神色狠厉地笑道,“那若是我用自己的血呢?” 傩耸了耸肩,若无其事地回道,“那不关我的事。 他抬头向着天空中喊道,“语棠!” 手持长戟的花旦倩影缓缓凭空浮现,以一种半透明的形态漂浮于空中。 夏语棠眉目间隐现忧色,“你怎么又给自己找了个这么棘手的家伙?” 傩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回可不是我找事,是人家打上门来了。” 夏语棠神色复杂地微微点头,“明白了。” 顷刻之间,青龙戟暴射而出,重重地撞在血剑上,一股极度刚劲的王霸之气与血剑中的邪气碰撞,电光火石之间,二人交锋数次。 周暮寒近乎难以相信这强大的气场来自一位看似柔弱的女子。 夏语棠容貌未变,整个人的气质却与十二年前大不相同,若是说何时与如今的她最为相近,恐怕是临死前在戏楼中大杀四方的她。 那不只是一种经历过生死便能够塑成的气势,那是纯粹的暴戾杀伐之意,并非常人所能够伪装出来的。 这不禁让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隔岸观火的杜陵对于二人这些年的经历更添了几分好奇。 鸿蒙圣剑在大漠中猛的劈开一道沟壑,像是大漠平滑的脸庞上的一道伤疤,触目惊心。 第290章 危局暂解 周暮寒堪堪闪过,左半身的衣衫轰然爆碎,难以想象若是挨上这一击,后果会多么严重。 随着周暮寒的脸色愈发苍白,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气弥漫在空气中,“还从未有人能够从我这一剑下生还,上一个敢硬挡我这一剑的,还是所谓的天下第一,棠溪雨柔。” “敢说这话,真是不要命了。”,傩与夏语棠呈犄角之势,围着周暮寒打转,试图找到一个出手的机会。 “若是今日我能抗下这一剑,定然把这消息带回去。” “哦?你指望着谁会跟着你来讨伐我呢,中原就好像一座四面漏风的破屋,外面是风雨飘摇,好巧不巧,里面住的恰好是墙头草。” “但是你也要知道,我这个人不是滥发慈善的园丁。”,鸿蒙圣剑的颤鸣声愈发大得刺耳,大有一剑斩开天地的气势。 “我是燎原的野火,天下高手如云,对我而言百年不过一瞬,将这天下打碎重来,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周暮寒脸上的血色褪尽,血红色长剑上,血色浓郁到近乎要喷薄而出,“你若是有那等实力,为何不现在便杀了我?” “她是我的一把锁,把我以命相搏的资本锁在了记忆深处,关于我们之间的回忆,我不能忘。” 傩停下围着周暮寒的踱步,冰冷刺骨的锋芒像一根银针一般刺入与他对视的周暮寒的眼眸,“若是你遇到的是十二年前的我,我敌不过你,但你一定会死。” 傩的威胁并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周暮寒仍旧无所畏惧地松了松筋骨,“现在呢?” “卸你一条胳膊,足矣。” “大言不惭!” 猩红色磅礴剑气落下的一瞬,一道高速移动的身影鬼魅般闪过,眨眼间便从镇魔关的东侧城门处行至傩的身前。 “他说对了一句话,这一剑,你挡不住。”,男人漫不经心地竖起两根手指,轻松便夹住了分明威不可敌的血剑。 妖邪而又俊美的脸庞上,剑眉一挑,“灭!” 伴随着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但在场众人皆见到,那不可一世的血剑被男人用两根手指弹指间捏得爆碎,就连周暮寒都不禁微微后撤了一步。 妖王,顾明霄! 营帐内,杜陵正悠哉悠哉地品着茶,袁灏一个低头,眼前的人影便不见了,只留下茶盏还在桌上滴溜溜地打着转。 杜陵的余音还飘荡在空中,“情况有变,我去去就回。” 随着顾明霄的到来,镇魔关附近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手,向着二人聚拢而去。 顾明霄装作不经意地将左手别在背后,殊不知袍袖之下流出了一抹扎眼的鲜血。 “没想到你还能从那九层塔下出来,许久未见,你我本不应为敌。”,周暮寒面色阴沉,即使对他来说,顾明霄也是一个十分棘手的对手。 顾明霄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是非不论,大哥让我来守镇魔关,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身影闪烁,杜陵出现在人群中,一脸的不可置信,“你和南宫万华——拜把子了?” 第291章 狗急跳墙 “算是吧。” 在顾明霄的身后,抱着玉琴的女子与燕文渊携手款款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些形形色色的人物,虽然素未谋面,不过楚沐兰也能看出,这些人的来路都绝不简单。 “域主,要不我们还是暂避锋芒?反正血祭大阵已成,只要老域主能回来,这些人都阻拦不了咱们。”,血衣圣使被灰衣和尚搀扶着,神色颇为狼狈。 周暮寒毫无征兆地暴怒,转身对着血衣圣使怒吼道,“若真如你所说那般,我们等父亲回来再做谋划不好吗!血衣,血祭,成不了了!” 他这一通话犹如晴天霹雳,魔域众人当场如遭雷击,杜陵试探着问道。 “域主——,您方才说什么?” 一股阴冷的气息压的血衣圣使抬不起头来,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他不知道失去了最后的希望,以周暮寒的性子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我说,血祭成不了了,那些该死的镇魔使不知死活地去阻挡我们经营了数十年的大阵,结果用命去把它卡住了!” 这下轮到楚沐兰等人呆愣在原地了,宁安兰当场怒喝道,“胡说!他们怎么可能蠢到那等地步?” 周暮寒怒极反笑道,“就因为你没和他们一起,便要急得说他们蠢吗?我看叱咤天下的白衣剑圣,没了实力与邻家的小姑娘也没什么分别。” 联想到前几日熄灭的凤凰之火,宁安兰心里的不安感愈发明显,腰间霞光大盛,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剑鸣,紫霞剑暴射而出。 “牙尖嘴利,我先取你的狗命!” 楚沐兰从未见宁安兰如此激愤过,就连当年陷入安南的危局,她也未曾焦急至此。 安南一战虽然凶险,可她珍重的人,都在自己的近前。 如今相隔万里,纵使苏雪洛等人真的命陨,她也无能为力。 于是整个镇魔关便见证了近年来除南宫万华在姑墨的那一剑,方才鸿蒙圣剑的那一剑外,这至强的霞光一片。 周暮寒猛的用血剑割破自己的手腕,潺潺鲜血涌入血剑中,他的神色阴翳而狠厉,“好在镇魔使没了,南宫万华也不在,魔域百年大计,必须要成!” 楚沐兰顿感不妙,飞身便要去阻拦宁安兰,好在顾明霄抢在他前面已经动手了。 一道耀眼的霞光横劈而下,轰地一声巨响,一圈高达百米的“沙墙”溅起,沙砾向着四周暴射而去,瞬间天地之间只剩朦胧的黄沙。 紧接着,众人眼前一暗,这方天地眨眼间又变作了血黄色,昏沉之间,刺鼻的血腥味钻入每个人的口鼻中。 “呕!”,墨宜显然是撑不住了,走到一旁干呕了起来。 李昭平不在,落秋月赶忙将她轻轻的搂在怀中,手中的血红剑在血色天幕下愈发妖冶。 在她动手之前,这一片混沌被一根金鞭骤然斩开,露出天地本来的颜色。 “破!” 顾明霄手中的落日熔金鞭重重地向周暮寒甩去,瞬间将血气逼退到了周暮寒的身前不到三尺的距离。 第292章 驱虎吞狼 红墙初霁,潇潇雨歇,高啄的檐角上,如烟的秋波滴下,打落在金黄的梧桐上。 秋丹飞落,是忧伤的细笔,轻轻地涂抹着大地,模糊了原本的模样。 无边萧瑟中,一望无际的银甲军士并未添上几分人气,人头攒动而寂静无声,反倒让树上的归雁感到透骨的肃杀,不敢多做停留,惊起一片哀鸿。 玉阶之上,熙月晴站在李穆身边,一袭红衣披甲,恍惚间竟像极了墨宜的身影。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皇兄率逆臣贼子与魔域之公主同道,彻夜难安,辗转数日。今南境不定,西疆祸乱又起,国无定日,天下难安。朕即日御驾亲征,出兵镇魔关,尔等将士,必定奋力杀敌,死而后已。钦此——” “愿随皇帝出征!杀!杀!杀!” 熙月晴猛地挥手,暗红色的披风在身后飘荡,染透了这个血色的秋日。 “出发!” 三日后,熙月晴玉手微遮双眼,眺望着镇魔关西方燃起的霞光,“赵盟主到哪里了?” 未等有人应答,她的身侧便多了一人,魁梧的身影粗声道,“何时动手,我这里都是些江湖人士,不比你们的军队,不可能一直让他们等着。” “今晚便动手。”,熙月晴转身而去,伸手接过发簪,将一头乌黑的秀发高高盘起。 “全军开拔!” “全军开拔——” …… 曲星河紧张地搓了搓手,“也不知道前面怎么样了。” 李昭平很淡定地沐浴在夕阳之下,“冷静些,他们已经起疑了,扮演好你的身份,你应该比我有经验。” “我有哪门子经验——” “嘘,你听。”,李昭平示意他噤声,曲星河侧耳听去,远远的大帐中,能够听到士兵的禀报声。 “北魏上下军已经赶到镇魔关东城门下,袁统领请都尉做好战斗准备,与北魏军队两面夹击镇魔关!” 霏潇雨擦拭着盔甲,眉头一挑,“竟有此事,为何我未曾听闻?” “军令如山,还请都尉即刻出发!” 浅弋鸳踢了踢跪在地上的传令兵,“喂,我们都尉问你话呢!” “阿浅,不得无礼。” 浅弋鸳低低地哦了一声,退到一旁去了。 霏潇雨穿戴好甲胄,正襟危坐道,“我且问你,联合北魏军,这是谁的主意?” 传令兵垂首道,“卑职——不敢说。” “好,那这件事域主同意了吗?”,霏潇雨换了个问题。 “既然事情能走到这一步,域主自然是同意的。”,传令兵恭敬地回道。 砰的一声,霏潇雨手中的瓷杯重重地敲在桌上,险些崩碎开来,“周暮寒真是个疯子,熙月晴是什么女人,他不知道?和这样的人联手,背后插了多少把刀都不知道!” 霏潇雨定了定神,语气缓和了几分,“你和域主说,若是与熙月晴那女人合作,实为驱虎吞狼之计,即便能攻破镇魔关,她反手便能把矛头对准咱们——” 传令兵的头埋得更低了,“都尉,域主说,若是各军主将有意见,一律——” 他的手在肉眼可见的颤抖,“——问斩。” 第293章 合作愉快 “大胆!”,浅弋鸳的佩剑猛地出鞘,却被霏潇雨抬手拦住了。 霏潇雨思索良久,最终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告诉域主,我无话可说,只是希望他不要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传令兵跪在原地,眼珠贼溜溜地转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霏潇雨起身走出营帐,与半跪的传令兵擦身那一刻,冥冥中不知为何,她知道自己的话不可能被带到了。 浅弋鸳小跑着追了上来,“你要去哪里?” 霏潇雨心疼地拍了拍刚刚歇息过来的骏马,而后翻身而上,“传令全军,随我出兵!” “你真的要听他们的?”,浅弋鸳对着霏潇雨远去的身喊道。 应答她的问题的只有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得不到回答的浅弋鸳只好默默转身离去,映入眼帘的却是戴着面具的两位鬼使的身影。 “我早就和你说过,你们那位域主早晚会带着你们走向深渊。”,曲星河幽幽道。 “莫非二位鬼使——有办法打赢?”,浅弋鸳的眼神中泛出一抹期待。 李昭平闻言摇了摇头,“没有。” 浅弋鸳走回营帐内,收回桌上的佩剑,无精打采地便要向外走去。 “但是我们有办法让战争尽快结束。” 浅弋鸳本来暗淡下去的眼眸又重新泛出光芒,“愿闻其详。” 李昭平没有立刻做出回答,而是伸出右手,手掌打开,其中赫然躺着北魏中军的虎符,“合作愉快。” 浅弋鸳愣住了,而后她迅疾地抽出一柄匕首指向二人,“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在曲星河看来,李昭平做出了一个十分大胆的举动,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让浅弋鸳感到十生分的面庞。 “北魏,晋平王,李昭平,这个身份是否足够让你信服,我并非为一家一国谋好处,而欲让天下苍生免于战火?” 浅弋鸳的嘴张得能够塞下一颗鸡蛋,李昭平微微将虎符前递,再度开口,“合作愉快。” 浅弋鸳飞速地接过了虎符,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平王殿下——合作愉快。” …… 镇魔关东城门外,一望无际的人海在空无一人的城楼下攒动。 “这不会是空城计吧?”,李穆低声问熙月晴。 熙月晴皱起眉头来,“以李昭平的性格,他向来不屑于阴谋诡计,他要的是智谋上的碾压。” 李穆点头,“既然如此,传令,登云梯!” 云梯刚刚靠在城墙上,城门便在一阵轰隆隆的声响中打开,烟尘之中,唯有一袭墨袍飞扬。 楚沐兰扫视着眼前的联军,面色如常,不疾不徐地向着众人走来。 赵无明看到只有楚沐兰一人出来,眼中划过一丝玩味。 在距离联军莫约二十丈的位置,楚沐兰停了下来,“诸位不远万里气势汹汹地跑过来,这是何意?” “镇魔关的存在,向来鲜为人知,可如今镇魔关勾结魔域,人心难安。”,赵无明答道。 楚沐兰心头一紧,“你说我勾结魔域,可有证据?” 第294章 致命赌约 “空口无凭自然是不行,证据嘛——当然有!”,赵无明大手一挥,“把人带上来!” 人群之中,一位蓬头垢面的女子被推了出来虽然面色苍白而疲惫,但楚沐兰还是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前往玉龙雪山求援的周雪盈。 从她迷离的眼神与浑身的血迹看来,她显然是受了不少折磨。 楚沐兰感觉好似有人忽然往他的心头塞了一团烈火,就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混蛋!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赵无明得逞地冷笑,“如此看来,你是承认与魔域勾结了?” 楚沐兰平日里机灵的头脑一时被他堵的说不出话来,“我们在拼死守护镇魔关,你却带人杀上门来。”,他怒极反笑,“哈哈哈哈,我真应该把周暮寒放进来对付你们!” 赵无明听了反而觉得好笑,若是楚沐兰知道他恰恰与周暮寒联手,脸色还不知道会有多精彩呢。 李穆拍了拍手,“来人啊,把楚家人都带上来!” 楚沐兰方才并未注意到他,此刻看来,李穆是彻底决定与赵无明穿一条裤子了。 他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也是,如今在江湖中的影响力能与赵无明匹敌的,恐怕也没有几人了。 等等,楚家人? 看着楚天凡等一众人被带上前来,楚沐兰的脑海只剩下一片空白。 “兰儿——”,哭的撕心裂肺的柳照清被李穆一脚踢倒在地上。 “母亲!” 楚沐兰愤然转向赵无明,“江湖之人,搞这种勾当,有什么脸面见人,不敢与我一战吗!” 赵无明得意地努了努嘴角,看向李穆,“不好意思,这件事是他干的,与我无关。” “大胆!你敢动他们一根毫毛!”,宁安兰带着笙璃,燕文渊等人从城门中走出。 赵无明抽出三步破,架在了柳照清的脖颈上,“楚家人世代勾结魔域,楚沐兰如此,楚宣也是如此,你们若是再敢向前一步,我砍她的头!” 伴随着深深的无力感,宁安兰只好停了下来。 赵无明翻身下马,走到楚沐兰面前,摊了摊手,“现在,我这个大好人决定给你一个机会,和你——赌个命。” “怎么个赌法?”,楚沐兰硬着头皮问道。 “最简单的,摇骰子猜大小,谁输了就要挨对方一击,不能还手,看看谁先死,怎么样?” “和你赌,对我有什么好处呢?”,楚沐兰冷笑道。 “若是我死了,联军自会散去,如果你死了,你的朋友们就要把城门让出来。” “当然。”,赵无明瞥了一眼一旁的柳照清,“你好像没得选。” “我来替他!”,宁安兰向前走来。 “不行,必须是他!”,赵无明暴喝一声,唾沫星子横飞。 赵无明见楚沐兰没有作答,将手中的刀锋又逼近了一寸,“或者——我也可以先杀了她。” 楚沐兰不敢正眼看向柳照清,但能感知到,她在无声地哭泣。 过了片刻,柳照清平静地开口,“可以赌,不过他输了,用我的命来抵。” “娘,你疯了?”,楚沐兰猛然回头。 “兰儿,你在外的时候,为娘想尽方法打探你的消息,今日重逢,决然不会让你的性命断送在此处。” 第295章 被迫入局 “自诩江湖盟主,随身还带着赌具?”,楚沐兰冷笑道。 “你知道吗?我那个游手好闲的孙儿,是个无药可救的赌徒。”,赵无明说这话时眼中全无蔑视之意,而闪烁着异样的凶芒。 楚沐兰没有接赵无明的话,“你怎么证明,你会遵守赌约?” 赵无明摊开双手,“半个江湖都在这里看着,难不成我还敢耍花样不成?” 楚沐兰知道,和赵无明赌命,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他没有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抬起头来,直视着眼前的豺狼,“我,接受你的赌约。” “我来替他——”,柳照清的声音戛然而止。 李穆冷冷地警告,“我没让你说话。” “哈哈哈哈,好!”,赵无明脸上的狠厉之色闪过,“公平起见,让你那个废物叔叔来摇骰子。” “去!”,李穆踢了踢楚天凡,他趔趄了一下,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不要和他赌。 楚沐兰读出了楚天凡的唇语,他默默低下头去,不再看他。 楚沐兰莫名觉得有些荒唐,一场席卷半个江湖的乱局中心,居然是两个人在赌大小点? 他晃了晃头,试图理清思绪,这样的荒唐事反而说明其中有鬼。 赵无明想要不废一兵一卒,兵不血刃地进入镇魔关。 但是——他要怎么做呢? “来吧,我猜大。”,赵无明咧嘴一笑。 不知为何,楚沐兰竟然觉得他有些——胸有成竹? “虽然不论死活,你完成了这个赌局,我便会放了这些人,但如果你现在后悔,直接投降,我也会放了他们,对你来说,一切都还来得及。”,赵无明似乎漫不经心地劝说道。 楚沐兰直勾勾地盯着赵无明,直看得他心里有些发毛,“你立刻放了他们,也还来得及。” “死鸭子嘴硬。” “我猜小。” 赵无明示意楚天凡揭晓结果,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恐惧的神情,右手更是居然已经搭在了剑柄上。 两个六。 赵无明并没有任何惊魂未定的神色,而是旁若无人地拔剑挥出一道毫无保留的剑气,就好像在午后晒着太阳饮茶般轻松惬意。 楚沐兰将踏歌剑横挡在身前,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袭来的剑气。 他自诩死亦不惧,可当自己的家人落到对方的手里时,他还是慌了。 他绝不能死在赵无明的手里…… 不远处的柳照清双唇微微颤抖,而楚天凡则瞪大了眼睛看向楚沐兰,似乎是怕自己一个眨眼,他便死在了剑下。 登仙境的剑气犹如洪水猛兽一般暴卷而来,踏歌剑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楚沐兰感到双手的骨骼像是尽数碎裂一般剧痛,虎口处鲜血横流,而这只是赵无明一剑的威力。 “我赌大!” “一个二,一个三!” “我赌大!” “两个一,小得不能再小了!” 楚沐兰的双臂已经失去知觉,他不得不咬破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 眼前清明一些的楚沐兰恰好看到楚天凡的唇语。 “仔细感受周围的真气流动。” 楚沐兰不明所以,但还是闭上眼睛,认真地照做。 “怎么啦,小子,闭上眼睛等死啦!”,赵无明的狂笑逐渐离他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形的真气笼罩在骰子上方。 第296章 生死一线 “我赌小。” 楚天凡轻轻地摇动着骰子,喀啦,喀啦。 楚沐兰能够感受到,骰子停止的那一刻,周围的真气流动便开始变得剧烈,伴随着真气若有若无的冲击,已经停在某一面的骰子再度转动了起来。 楚天凡掀开盖子,躺在里面的数字赫然是两个五。 又挨了一击的楚沐兰擦去嘴角流出的鲜血,反而露出一抹笑容。 赵无明知道,以他的状况,应该只能再抗下一剑。 但楚沐兰终究还是在这最后一剑落下之前找到了破局之法。 他缓缓睁开双眼,面对着赵无明,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次,我,赌,大!” 伴随着命运的骰子开始转动,楚沐兰缓缓调动真气,试图去微妙地调控骰子的角度。 准确来说,他并不知道哪一面是大。 但一的对面,是六。 无论赵无明把骰子翻向哪面,他只要把骰子翻到对面就好了。 对面的赵无明狞笑着拍了拍手掌,“勇气可嘉。” 表面上看,二人对坐,风平浪静。 隐藏的,却是惊涛骇浪。 楚沐兰能够感觉到赵无明的内力十分强劲,但他已经连出数剑,后劲不足,而楚沐兰还尚未出手,靠着绵长的体力,居然生生将骰子在赵无明手下翻了过来。 “小畜生。”,赵无明低语道。 好景不长,就在楚沐兰胸有成竹准备让楚天凡公布结果之时。数股强劲的真气忽然封锁了他的四周,像是一道铜墙铁壁,将他与楚天凡隔绝开来。 “小!小!小!” 身后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楚沐兰不禁心生悲凉。 宁安兰还是说错了,这不是他的身份导致的,他梦想中的江湖,从未真正存在过。 在乱世之中,人性的恶会被无限放大,只有拥有足够的实力,才能重建他心中的江湖。 所以,他还不能就此放弃! 顶着强大的威压,楚沐兰缓缓站起身来,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无尽的杀意瞪向赵无明。 在安南城,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他不怕死。 但是除了他,谁都不能死! “你若是不遵守规则对我动手,我便一剑杀了他们。”,赵无明威胁道。 “谁说我要对你动手了?”,楚沐兰咬着牙回道。 “我只是想——把赌注加得再大一些。”,楚沐兰的目光扫过赵无明身后暗中出手的几人。 “如果我赢了,玉面真君,十三医堂的堂主,蛮荒尊者,还有最后面那位遮着脸的家伙,都要死!” 赵无明不屑一顾地笑道,“那你输了呢?” “我输了任你处置,因为——我不会输。” “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既然你这样说了,我定然会好好‘招待’你的。” 楚沐兰闭目静立,“这种话,不妨等你败下阵来之后再说。” “我给过你向我臣服的机会,是你自己找死。”,赵无示意楚天凡掀开盖子。 “如果——我是说如果,明天此方世界就要万劫不复,而你无力改变,你会飞蛾扑火还是及时行乐?”,宁安兰当初问过他这样一个问题。 “无力改变么? 整片大漠陷入了无声的死寂,所有人出奇的一致,屏住呼吸看着这决定生死的一局。 第297章 故人赐死 任谁也没有看到,柳照清的手悄悄握住了罗裙下的柳叶刀…… “你记住,我楚沐兰是一个无私而自私的人,可以为了天下大义而献出自己的生命,但是你不行。” “那我比你还要自私……” 楚沐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已经闭上的眼睛再度睁开,回头看向宁安兰。 紫霞剑已然是蓄势待发,楚沐兰却远远地对宁安兰点了点头。 放心吧,就算是为了你,我会好好活着的。 楚天凡揭开盖子,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两个六。 “什么?”,赵无明目眦欲裂,围观的众人知楚沐兰是入了局,怕是落了个必死无疑的结果,可任谁也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结局。 楚沐兰没有立刻拔剑,而是抬头仰望着远方的天空,夕阳正在缓缓落下,余晖将他的墨袍染成了金色,那是属于勇者的辉煌。 伴随着最后一缕阳光消失,楚沐兰的手伸向空中,一声剑吟呼啸而来,这是楚宣的逍遥剑。 “巧了,我也有一剑,是你的一位故人送给你的,你应该不会推脱吧?” 逍遥剑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伴随着一声欢悦的剑鸣,楚沐兰毫不犹豫地拔剑指向赵无明。 “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赵无明眯起眼睛,认出了逍遥剑,脸色铁青地对李穆喊道,“把他们放了。” 李穆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这一剑下来,就算还能活着,我也得躺上半年,把他们放了!” 李穆也不好拒绝,连忙命令手下,“放了他们。 “给我这个江湖盟主一个面子,我放人,你把剑收起来。”,赵无明道。 看着踉踉跄跄走过来的母亲,楚沐兰并没有急着理会赵无明,而是指向一旁的宁安兰,“娘,你们先跟着安兰进镇魔关休息,这里的事情交给我。” 滔天的杀气在楚沐兰与赵无明之间汇聚,柳照清满脸是担忧,“这可是大半个江湖的联军啊——” 楚沐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柳照清踌躇了片刻,还是带着众人向着宁安兰走去。 片刻的沉默,楚沐兰转身再度提起逍遥剑,“我什么时候承认过,你是江湖盟主了?” 赵无明的脸色阴沉的都要滴下水来,“人,我已经放了,赌约已成,我给你两个选择——” “不,我们的赌局,还差最后一剑。”,楚沐兰手中的逍遥剑剧烈地震颤着,好似在告诉他,它已经准备好了。 “这一剑,是我父亲留给你的。” 赵无明厉声暴喝,“动手!” 身后蠢蠢欲动的人群,似是就差这一根导火索,不料唰地一声,一道紫色流光划过天际,白衣身影落在楚沐兰的身旁。 “尔等受人蛊惑,我不会怪罪。 在乱世之中,人性的恶会被无限放大,诸位并非圣人,但还是要有分清是非的能力。 但这不意味着你们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我以坎水使的名义向你们保证,立刻退去者,不予追究,冥顽不化者,就地斩杀!” 此时人群中传来阵阵嘲弄声,“就地斩杀,白衣剑圣此次重现江湖,变得如此冷血了吗?” “纵是圣人亦知,定乱世宜行重法,与尔等多纠缠一分,镇魔关的将士便多死一分,我又为何舍明事理之人而取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家伙呢!” 宁安兰反唇相讥,看来是动了真怒,言语之间毫不留情面。 “看到了吗?勾结魔域,贼喊捉贼,乱杀无辜。”,赵无明冷笑,“这便是镇魔使的德行。” “堂堂‘江湖盟主’,立了赌约却不认账,不知——” “不必多言。”,笙璃的周身弥漫起剧毒的紫雾,“三息之内不退者,死!”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对峙之间,任谁也没有注意到,赌桌上的两颗六,已经变成了两颗一。 只有宁安兰看穿了楚沐兰的幻术,会意一笑…… 第298章 满朝大丈夫,尽做女儿态 楚沐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逍遥剑,父亲拿着这柄剑抵御魔域,自己却要让这柄剑染上被蒙骗的自己人的鲜血吗? “还愣着做什么?动手!”,宁安兰催促道。 楚沐兰看着赵无明身后蓄势待发却诚惶诚恐的众人,忽然握剑的手便没了力气。 他转头看向宁安兰,露出一个惨惨的笑容,“安兰,我们的道,错了。” 宁安兰轻轻咬着朱唇,“我知道,但我们也只能这么做。” “不,这不是我的道。”,楚沐兰收剑,转身向着镇魔关内走去。 “你们不是怀疑我们勾结魔域吗?” “我现在便去 ——杀个圣使给你们看。” 楚沐兰眉眼微抬,“琉璃!” 琉璃枪从镇魔关内呼啸而来,楚沐兰大步向城内走去。 “把他们放进来。” “什么?你要放他们进去?”,笙璃大惊,今日楚沐兰的所作所为虽然有些鲁莽,可倒也算不上失了神智,反倒拖了这联军许久。 只是如今——要放联军入城,怕是有些不妥。 楚沐兰凑到宁安兰耳边低语,“不论西城门那边战况如何,让墨宜带着中军尽快赶过来。” 宁安兰一脸疑惑,“你这又是发什么疯?” 楚沐兰有些不满,“你觉得我在发疯?” 宁安兰无奈地转身离去,“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只是放他们入城未免有些太过——匪夷所思了。” 忽然,她的右肩被轻拍,转身看去,楚沐兰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她读懂了他的唇语,“瓮中捉鳖。” 可北魏军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头,哪里是他们吃得下的? 如今只能希望楚沐兰另有谋划了…… “袁灏,你他娘的坑老子?现在前面简直是神仙打架,你让我们上去不是当炮灰吗?” “域主让我们全力配合北魏军——”,袁灏不耐烦地解释道。 “配合?你哪只眼睛看见李穆动手了?东城门根本没有守军,上面挂着的双凤朝日旗不还是一根没动?”,王庭军主将一双虎吊眼倒竖,咄咄逼人地问道。 袁灏从虎座上起身,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有那么凶狠,“域主下了死命令,我当你是兄弟,别让我为难。” “好一个死命令,王庭的男儿哪个不是形同我的手足,你真有能耐杀了我啊?”,“虎吊眼”一掌拍在桌子上,沙盘中的模型纷纷翻倒。 不过他的固执终究给他招致了灾祸,随着脸上的神情逐渐凝固,袁灏缓缓拔出了刺入他体内的长剑。 “还有谁有异议?”,袁灏在一旁跪听的王钏衣袍上擦拭着剑刃上的鲜血。 众人皆是龙虎之将,如今围坐在桌边,却无人敢说话。 “满朝大丈夫,尽做女儿态。”,不知是谁不屑地低哼了一声。 “他娘的,忍不了,老子不听你放狗屁了!”,天山军的主将拍案而起,对袁灏怒目而视。 “忍不了!”,瀚海军的主将一脚踢翻了长桌。 “对,忍不了!”,众将皆愤然起身。 第299章 羊狼之辩 袁灏刚刚擦拭好的剑还未入鞘,便又不得不指向了众人,“好啊,都反了是吧,我告诉你们,帐外埋伏了五百刀斧手,如果你们执意违反域主的命令,今天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诸将入营手无寸铁,也不敢与袁灏彻底撕破脸。 此时王膺一脸茫然地抱着一堆兵器走了进来。 “统领,诸位主将交的武器,好像少了一——”,王膺有意无意地脚下一滑绊倒在天山军主将的脚下,手中武器叮啷咣啷地散落一地。 王膺和一旁跪在地上的王钏对了个眼神,是非成败,就在此间了。 天山军主将微微愣了一下,而后弯腰捡起自己的横刀。 “刚刚是谁说,要让老子没法活着走出这个营帐?” 此时的王膺竟然挺胸站了起来,“域主不是皇帝,是圣宫聚魔域之能士推选而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域主只顾着吞并寰宇的野心,忘了大漠深处百姓的初衷,天下豪杰,谁不可取而代之?” 袁灏似乎知道方才那一句引燃整个火药桶的话是谁说的了…… 他恶狠狠地转头望向王膺,却不见一旁的王钏从腰间掏出了一柄匕首。 王膺的语气愈来愈激愤,“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瀚海王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缓缓举起手中的巨斧,“老子今天就反了,杀!” 袁灏虽说固执凶狠了些,却也不是好对付的,营外埋伏已久的刀斧手一拥而入,眨眼间将大帐踏平,众人便在这一片废墟上混战着。 王膺见大势已成,却默默地退到后面去了,眼神紧盯着手持匕首悄悄向袁灏接近的王钏。 混乱的正中央,天山军主将和袁灏静静地对立着,明明都是双方的决定性人物,二人却都迟迟没有动手。 “我知道域主的命令不合大家的意愿,但军令如山,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袁灏斟酌着开口。 “袁灏,当牧羊犬尽职尽责地保护着羊群时,所有的羊都尊敬它;可如果羊群发现自己被利用了,即使先前最懦弱的羊也会变成恶狼来撕咬它。” 天山军主将将手中的刀柄递向袁灏,“你现在和羊群站在一起,还来得及。” 袁灏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崔季,你判断错了一点,牧羊犬就是牧羊犬,他和软弱的羊群从来不是一道人。” 崔季毫不掩饰他眼神中的失望,“好,我明白了。” 眼看着崔季便要动手,袁灏忽而冷冷地提醒道,“崔季,如果羊都变成了狼,那牧羊的人定然不会放任不管的。” “那便不关你的事了。” “来杀我吧,小毛孩,就像我当年教你的那样!”,袁灏怒吼道。 崔季心头一颤,手中的横刀却握得更紧了。寒光闪过,袁灏挥剑来挡,崔季看着他狰狞的嘴脸,忽然心里涌上一阵悲哀。 时过境迁,是真的物是人非了…… 刀剑交错,袁灏手中剑尖一撩,崔季措不及防,失去了重心,整个人向后倒去。 袁灏一脚重重地踹在崔季的小腹,“多年没有同你交手,没想到还是那么几招。” 第300章 以直报怨 崔季以刀拄地,迅速站起身来,低头堪堪躲过猛烈的剑势。 “你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崔季一个闪身,迅速拔出插在地面上的横刀,像是身后长了眼一般转身恰好挡住袁灏的重击。 各军主将毕竟不是砧板上的鱼肉,能坐到这个位置,谁不是腥风血雨里冲出来的,可应对五百之数的刀斧手,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觉得自己鲁莽了?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袁灏疯狂地接连向崔季砍来,叮叮当当打在横刀上,擦出一串火星。 崔季被袁灏压在地上,只能一味抵挡,他的刀刃一甩,二人的刀剑同时飞了出去。 袁灏一愣,继而雨点般的拳头落下,崔季双臂并拢格挡,一时间抬不起头来。 “跟我打,你小子还得再练五百年!”,袁灏一边狠狠地挥拳向崔季招呼过去,一边用另一只手在身后的地面上摸索着什么。 然而他却什么也没有摸到,袁灏脸上狠辣地表情变得略微有些古怪,就在他微微挪动身体继续摸索时,一道阴冷刺骨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袁统领,在找什么呢?” 袁灏骤然回首,目眦欲裂,只见王钏正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手中拿着的正是他方才被挑飞的佩剑。 王钏面无表情地割下刚刚袁灏在自己的长袍上擦剑的衣角,“袁统领,子曰:‘以直抱怨,以德报德。’,你送了我一巴掌,我还你一剑,怎么样?” 袁灏的嘴唇颤抖着,却仍然不改趾高气扬,指着王钏的鼻子骂道,“你敢!你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 王钏一步步向袁灏逼来,“那么下辈子想要养干儿子的时候,记得看清他究竟是不是一条听话的狗。” 此时袁灏身后的崔季也踉跄着站了起来,四目相对,崔季对着王钏缓缓点了点头。 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崔季收刀入鞘,一拂衣袖,转身而去。 充耳不闻身后的哀嚎,如今袁灏并未死在他的手里,也算是了却了一段师生缘分。 从今往后,西沙再也不会有圣军和袁统领,整个大漠都将为一个名号在无声的沉默中震耳欲聋。 新丰王氏! 王钏皱着眉头踢了踢被鲜血浸透的地毯,望向一片狼藉的大帐,对王膺道,“把他给我拖出去,在这里我嫌他碍眼。” 众将皆是喘着粗气,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若是没有王钏的出其不意,他们今日是否会葬身此地,还未可知。 崔季率先弯腰拱手——王钏算是救了他一命,他有这个资格。 “兄台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实乃当代之勾践,只是还请稍待片刻,不要妨碍我们商议公事。” 王钏谦卑地拱手,“王钏不才,愿为各位做军师。” 这一句看似谦恭,却无形之中抬高了他的地位。 瀚海军主将握斧的手颤了颤,“就凭你?” 王膺嫌恶地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袁灏的血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们筹谋了这么久,才等来今天这一个机会,如今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诸位大人不会想过河拆桥吧?” 第301章 急转直下 如今若是消息走漏出去,他们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各军主将没有满腹经纶,可也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为人助而背弃之,显然也不合道义。 崔季甚至隐隐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一早便笃定了现在自己心中的想法,才敢如此有恃无恐。 “好,你的确是聪明的很,那依你看,我们应当怎么做?”,崔季耐着性子问道。 “这个烂摊子,我们完全可以不收拾,全面封锁消息,只要域主不知道袁灏死了,这仗,我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王钏慢悠悠地在虎座上坐下,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崔季忽地发现,眼前的年轻人并没有一身贱奴样,他长着一双雄鹰一般锐利的眼睛,身躯微微前倾,俯视着众人。 “还是说,你们有胆取而代之?” “鹰视狼顾之相”,崔季脑海里一下冒出这个词,从此人背刺袁灏看来,他心机太重,绝不能掺和到这件事里,否则不亚于养虎为患,后患无穷。 可是他刚刚所作所为无可挑剔,也不好对他发难。 “你坐在虎座上,是什么意思?”,瀚海军主将发问。 王钏起身,轻轻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没什么意思,我在想,袁灏已死,各位大人该听谁差遣?” 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众人全无方才的众志成城之色,眼中露出了渴望的目光。 崔季心念一动,他知道现在他必须出手了,“既是我带头造的反,这统领的位置自然应该由我来继任。” “就凭你先出头?”,瀚海军主将不满道。 “各位大多都是粗人,深谙用兵之道,却不识圣宫的水之深浅,既然做了统领,以后若是事情败露,域主责罚下来,定然是统领去应付,各位敢说自己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吗?” 崔季这一席话,却把原本准备借机上位的王钏的话头堵住了,众人皆以为意。 “你怎么保证,你不会是下一个袁灏?” 崔季放下横刀,转身将后背对着众人,“我不能保证我不会是下一个袁灏,所以如果诸位不信任我,我现在毫无防备地站在这里,你们随时可以杀了我,取而代之,只是如此无端行事,恐会适得其反啊。” 众人哑口无言以对,就在这一片沉默中,嗒嗒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霏潇雨怒气冲冲地大步走进来,“有没有人能给我解释一下,我的部下都去哪了?这是谁下的命令——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她一身湿哒哒的雨水滴落在地毯上,热血上头的众人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雨。 崔季尴尬地转过身,“这个——我觉得你应该有知情权。” 瀚海军主将点头,“不管你信不信,袁灏已经被我们杀了。” 霏潇雨一脸茫然,“真的?他人呢?” “你刚刚进来时旁边那具尸体就是……” 霏潇雨彻底懵了,她完全想不到有人竟然会比自己先忍不住对袁灏动手。 “为什么?”,霏潇雨扫视着屋内的满地鲜血与尸首,努力想象着不到半炷香前这里发生过何等惨烈的战斗。 第302章 彼岸花 “和你一样的原因。”,崔季简短地答道。 霏潇雨掏出手帕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努力理清思路,“等一下,我还有一个问题,袁灏刚刚和你们在这里,那我云州军是谁调走的?” 众人面面相觑,“云州军没经过你就被调走了?” 霏潇雨一脸苦恼地皱眉,“我也不知道,我去军医那里换药回来,发现整个大营都空了,一个人都找不见。” “一个人都找不见?不应该啊?即使被紧急调走,养马的不能走吧,做饭的不能走吧——” 崔季脸色阴沉,“况且除了袁灏谁能调你的军队走,你那副将除了你谁的话也不听,是出了名的——”,“固执”两个字卡在嗓子眼,他改口道,“出了名的忠心耿耿。” …… 皎洁的月光撒在乌蓬上,细碎的银光在江面荡开,不时掠过少女沉静的面庞,映出一双明亮的双眼。 江心月轻轻伸手,将整片湖面拢入袖中,再撩开衣袖,江面上已经白雾弥漫。 “我们到了,喏,把这个药丸吃了,能避免你中毒。”,江心月撑着长蒿,随手递出一颗药丸。 白映雪顶着微微的黑眼圈从船舱中走出,“我还以为今夜到不了了呢。” 江心月嗤笑道,“我怎么会连自己家都不认识呢?” “血影——就是你的家吗?” 江心月撑船向岸边缓缓靠去,“是啊,虽然我一直都不想承认。” 白映雪轻咬着红唇,“不想承认?” 江心月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我自小便被当做顶尖的杀手培养,尽管我父亲是五大家家主之一,但对我来说那还是一段很黑暗的日子。” 江心月手中的动作缓缓停了下来,眼睛里泛着光,似乎又回到了那段时光,“好在有很多很照顾我的前辈,我哥嘛——虽然嘴上不关心我,毒舌了些,但人还是很好的。” “你那些前辈应该都是很好的人吧。”,白映雪拿起绳索拴在江岸的木桩上。 江心月眼里微微带着笑意,“也许算不上很好,都是一些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死在他们手里的人不计其数,只是他们宠我得很罢了。” “后来啊,他们要么归隐,要么死在了洛晟易——”,江心月的眼中闪过一抹隐晦的杀意,“最后只剩下了玉姐姐。” 江心月摆了摆手,“不提这个了,下船,我们到了。” 白映雪知道她向来不是一个话很多的人,便也扶着船舷就要走下去。 “等等,有杀气!”,江心月忽地拦住了白映雪,警觉地看向岸边。 “我什么也没感知到啊?”,白映雪环顾四周,疑惑地捋了捋鬓发。 “我们做杀手的,对于杀意尤为敏感,相隔数百步,便能够察觉到。”,江心月指向江岸东南方,“那边。” 迷雾之中,红色的长衫像是飘摇的鬼火,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点妖冶的朱砂。 北望影中冲天血,南风摇落一树红。 这便是在南越名声不可一世的杀手组织,彼岸花…… 清一色的红袍上刺绣的彼岸花无言之中已经道明了她们的身份。 第303章 七情六欲 人群让开一条道路,七名戴着面具的身影从中走出。 那是涂抹着朱砂的血红色面具,表情各异,却皆是极度夸张,让人从骨子里感到不舒服。 血红色的长袍上,绣着金色的大字,“喜,怒,哀,惧,爱,恶,欲。” 彼岸花第二杀手团,七情! 江心月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诸位来此,是为了找我?” 戴着笑脸面具的“喜”开口,“奉命行事,还请影大人勿怪。” “这还真是怪了,杀手不找杀手麻烦的规矩是谁定的?若是我们当时不接受,这世上怎可能还有彼岸花?”,江心月毫不掩饰言语之中的讽刺。 戴着线条粗犷的暴怒面具的“怒”沉声道,“有人开出了一个我们无法拒绝的条件。” 江心月迎着人群走来,一袭淡紫色的长袍在寒风中翻飞,“也曾有人给我开出过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但是他很快就要死了。” “你死了,他就不会死~”,“欲”声音绵软地轻笑道。 “我不会死,但他依然会死。”,水心剑将江面上的白雾一扫而空,带着水汽的毒雾全部汇聚其上。 “岁末天寒,我不介意和你们打一架暖暖身子。” “猖狂!你不过是一个借助他人之力上位的废物罢了!”,“怒”猛的从腰间拔出一柄黑紫色的长剑,白映雪依稀能够借着月光看到上面刻着“灭魂”两个小字。 “有没有真本事,你试一试便知道了。”,以江心月为中心,一道道玄奥的符文在大地中蔓延,“敢在我家门口截杀我,找死!” “家主,许家主来见。” 玉梦璃放下手中的针线,“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许陌翰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事情有些不对,外面的雾散了。” 玉梦璃微微一怔,“生烟呢?把他给我叫过来。” 许陌翰用力擦了擦脸上的汗,“到处都找遍了,他和那些负责毒雾的弟子连人影都没有。” “这就怪了。”,玉梦璃看向一旁的江月眠,“你怎么看?” “最近各家出任务时,都有反馈说附近的可疑人员有增多的迹象。” 许陌翰匆匆转身,“我再去找!” 玉梦璃正准备附和,却忽然感觉体内的力量被抽走了些许,这是—— “不必了!快随我走!”,玉梦璃一招手,天阙弦歌迅速飞到她的怀中,“心月有危险!” 水心剑上烟波流转,面对着直冲而来的“怒”,江心月立剑静待。 飞雪扇啪的一声打开,判官笔在白映雪手中轻快地转了几圈,“不好对付啊。” 红衣身影在江心月眼眸中快速放大,“这是我们血影的事情,不劳姑娘出手。” “你啊,总是搞得这么生分。”,白映雪无奈地收起飞雪扇,“不是看不起你,你打不过他们。” “在我的地盘,我是无敌的。”,江心月向前一步,手中水心剑反手划出一道水雾。 “微波澄不动,冷浸一天星!” “怒”并未被冲昏头脑,立刻发觉江心月的剑中有毒,侧身避开水波,一个箭步冲至江心月身前。 第304章 败者没有资格问问题 “来的正好!”,水心剑在半空轻轻一压,却仿佛有千钧之力。 “万里波涛卷,信手撼苍澜!” 江心月身后潺潺的淮水忽地狂暴起来,翻滚着,呼啸着奔涌而去。 随着水心剑蜻蜓点水一般遥遥一指,怒号的浪花仿佛静止了片刻,而后同时爆碎开来。 漫天的水雾汇成一条巨龙,向着“怒”狂卷而去。 “不要轻敌,一起上!”,“喜”伸手拿起一旁二三人勉强才能扛起的巨镰。 说来也怪,这重达千钧的巨镰在她手中就像是玩物一般,若不是扎入地面导致的几道裂痕,怕是真会有人以为这黑紫色巨镰是花架式。 巨镰横空,仅仅用了一招便将水龙斩作两段,水雾崩散,在一滴滴水珠中,江心月看到背后的“哀”掏出一对飞梭向自己掷来。 此时的“哀”才刚刚将伸入袍袖,江心月身形一闪,便抓住了她的右臂,将“哀”整个人倒扔出去,然后头也不回地挡住了身后燃着火焰的长枪。 “嗤”地一声,蟠龙枪上的熊熊烈火骤然熄灭,“欲”来不及惊讶,水心剑便已经抵在了她的胸前。 “这一剑分明有剑仙巅峰的威力,你故意示弱?”,欲一脸不悦地问道。 “败者没有资格问问题。”,江心月垂下水心剑,江上再度弥漫起了大雾,她转身向着白映雪走去。 “下次要杀我,记得别在我家门口。”,江心月的背影在白雾之中逐渐模糊,“对了,记得把你们抓的那几个人放回来。” “你——!” “若是再找事,让曦霁亲自来。”,白雾之中隐隐飘来江心月的声音,“有什么事跟他们解释吧……” 话音未落,抱着金玉琵琶的粉衣女子从天而降,滔天的怒气席卷而来,仿佛连身后翻滚的白雾都静止了一瞬。 “敢在血影的门前找麻烦,我看你们是嫌命长!” …… 长街之上,繁华不复以往,秋风扫过堆叠的黄叶,落在狼藉的杯盘之上。 茶已凉,却无人来饮。 清冷的月光将少年的背影拉得很长,他没有急着赶往战场,而是找了一张相对干净些的长椅坐下,优哉游哉地端起已经凉透的龙井抿了一口。 不知道是茶叶不好还是泡的时间太长,他竟品出了浓浓的苦涩。 街边的窗纸后,烛光映出人影绰绰,却无一人敢出门察探。 镇魔关的百姓一向认为只要镇魔使在,天就塌不下来。 可是镇魔使不在了,城又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要不是有顾明霄等人,他们这些小辈根本守不住镇魔关。 他也曾想过,如果开关放魔域进中原,又能怎样? 古来百家之言,万世之变,争的不过是一个正统而已。 可这千古留名,又有几家在乎? 不过徒增笑耳…… 百姓要的不过是斑白者不负戴于道路也,故魔域可以入关,他周暮寒,不行! 楚沐兰抬头一口饮尽杯中的苦涩,举杯向着街边的烛窗示意。 “多谢款待。” 少年提枪摇摇晃晃走过长街,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街边的门窗才再度打开,众人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他——是谁?” 第305章 灭世剑法 “你们快过来看!”,男人指着桌子上的刻痕道。 “方才分明没有见他触碰到桌面,难道——”,众人围上去,拂去桌角的一团木屑,方才露出下方入木三分的“离火”二字。 “离火……?” 这个已经将近两年没有再出现在镇魔关的称号如今就这样摆在众人面前。 “就刚刚那个毛头小子,是离火?” …… “我没有南宫万华那么死脑筋,你现在收手,我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顾明霄拖着长鞭缓缓向周暮寒走去。 周暮寒的眼瞳闪烁着野性的光芒,狂热而疯癫,“万血祭,天下一!” 身后的魔域众人眉心都飘出一点鲜血,汇入周暮寒的血剑之中。 而后无数血滴自西方飞射而来,化作了一条血红色的瀑布。 顾明霄无奈的扶着额头叹了口气,“是你自己要找死,一会儿你求饶可就来不及了。” “大言不惭!”,血色巨剑身形暴涨,就连城墙上的将士也只能仰望才勉强看到剑尖。 “当年南宫万华都没能逼我用出来的招数,如今用在你身上,不算轻敌吧?”, 长鞭划过一道金光,洋洋洒洒地甩了出去,好似顾明霄随手而为一般,却有着无上伟力。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随着血剑落下,整座镇魔关都似乎向下陷了一寸,同时一个众人从未听闻过的名字缓缓从周暮寒口中吐出。 “灭世十剑,第一剑,天地诛灭!” 扎眼的血光冲天而起,竟然直接隔绝了日光,整片天地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唯有顾明霄的金鞭犹如第二轮烈日一般为众人照亮一条前行的路。 只听他低声催促道,“快走,我也没把握能抗住这一剑。” “什么?可是前辈方才分明说——”,芊洛瑶皱眉道。 灭世十剑,自然是共有十剑。 上一任域主周楼寂天资绝世,修习到第九剑,百年前天下所有高手围杀他,也只落了个惨胜。 顾明霄的双唇紧紧抿起,“这种走火入魔般的剑法,绝不能小觑,快走!” 就连周暮寒也只修习到第一剑,却有如此之威,难以想象修习完全的上一任域主究竟有何等实力…… 芊洛瑶思索片刻,还是拱手转身离去,“务必保重。” 顾明霄还是将受伤的左手背在后面,“无碍,他杀不了我。” 若是取南宫万华一般能借镇魔大阵之威,也许对付周暮寒还能轻松些。 如今周暮寒调动血祭大阵的力量怕是已有八成,他却只能与之硬拼。 “啧啧啧,此等手段真是下流啊……”,顾明霄感叹道。 “少废话,来战!” 血剑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地骤然落下,一瞬之间,以顾明霄为中心,方圆数十丈的沙土都向下坍塌而去。 “止!”,金鞭干净利落地抽去,带出一声破空的暴鸣,眨眼间围着血剑缠了数圈,竟然生生止住了血剑的下坠之势。 “竟敢直接接我的血剑,你怕是不知道这血剑的侵蚀能力也是一流……” 周暮寒手心翻转,青筋暴起,浓郁的血气瞬间从血剑上溢散开来。 “万血噬!” 第306章 六殿重现 顾明霄眼皮抬都不抬地冷哼道,“周暮寒,你是不是以为有了血祭大阵就天下无敌了?” “你这剑法如此阴寒,定然惧火。”,金鞭随着血气的侵蚀,略微放松了一寸。 “如今天下修炼至阳至热之功法者,不过尔尔,可没有一个能够威胁到我。”,周暮寒紧盯着光芒愈发微弱的金鞭,好似生怕到嘴边的肥肉跑了一般。 “哦?”,顾明霄漫不经心地问道,“想必你一定听说过曜日剑圣吧。” 周暮寒本以为顾明霄要搬出什么不得了的救兵,却不想是一个许久不曾出现的名字。 “曜日剑圣隐居已久,他的剑法论起炽热纯阳自然是天下无双,可境界上——呵呵……” 顾明霄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轻轻吐出一句令周暮寒大为胆寒的话。 “他是我徒弟。” 金鞭上的曜日之光愈发强烈,“论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前辈,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周暮寒一咬牙,血剑又向下压了一寸,“武学论道,实力为尊,我能战胜你,又何须尊称?” 顾明霄朗声长笑,“好一个实力为尊,今日,我便让你见一见真正的曜日焚天!” 他索性将手中的金鞭扔至一旁,双指遥遥向血剑一点,“破!” 暗无天日的苍穹下,平地惊雷般乍起一道金光,将整座镇魔关照得如同白昼。 楚沐兰在城楼下停下脚步,抬头微微眯起眼睛,仰望着刺目的曜日之光。 滴答,滴答…… 湿漉漉的液体滴落在他的额头上,他抬手抹去,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咸腥味钻入他的鼻腔中。 “镇龙四年十月,胡瑟扰秋风,血染残阳,黑云碎虎(注:指虎面军)作哀鸿,兵戈西走,彻月不休。 遍地霜叶卷忧起,飘萍心事又谁知? 适逢此乱,昏晓拂日,朱素(注:血液)打长街,时人异之。” ——《镇魔关志·风起篇》 “真是麻烦啊,不知道那些百姓会不会被吓破胆。”,借着最后一点金色的余光,楚沐兰还能看得清满天泼洒的鲜血与轰然崩碎的城墙,若不是他知其原委,这俨然是一片末日景象。 楚沐兰定了定神,踏着脚下滑腻的鲜血,向陷入一片死寂的城外废墟走去。 熹微的余光拼尽全力照亮顾明霄的侧脸,他抬手擦了擦额角流下的鲜血,还是那样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 “比我想象中要有意思许多,竟然能硬抗下这一剑,不过接了这一剑,你怕是命不久矣。” 顾明霄不失风度翩然一笑,“这就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了。” 周暮寒手心的血光再度凝聚,“很显然,你接不住我下一剑。” 顾明霄弯腰缓缓拾起地上的金鞭,是啊,显而易见,你没有下一剑了。” “我的确没有,但是他们有。”,周暮寒眉角轻轻一压,飞快地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随即似笑非笑地转身。 “六位殿主,他们交给你们了。” 六道披着不同颜色斗篷的身影缓缓自血色的掩护下现出身来…… 第307章 我来杀人 “六殿?”,顾明霄错愕地抬起头来,“我分明记得你接任域主之后大权独握,屠灭了六殿,上上下下都杀了个干净。” 披着灰袍的干瘦老妪发出一串令人头皮发麻的干笑,“妖王不会以为域主真的认为仅凭六圣使就能对付中原武林了吧?他们之于镇魔使,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黑袍女子把玩着手中的戒指,随手往上一抛,“六圣使不过是空架子罢了,真正的魔域精英,还在六殿。” “可惜事已至此,你现在让路,已经来不及了。”,灰袍老妪敲着木杖缓缓靠近,“真是一个杀死你的大好时机啊。” “虎落平阳,也轮不到阿猫阿狗来欺负!”,顾明霄手中金鞭猛的向老妪抽去,却在离高高举起的木杖不到半寸的位置戛然而止,凝滞在半空,不得近前。 登仙境巅峰? 顾明霄大惊,踉跄着向后退去,如今真气耗尽的他,绝对对付不了巅峰状态的六大殿殿主。 “想跑?没那么容易!”,黑袍女子头也不抬地刚好接住落下的戒指,身影瞬间闪出十余丈距离,飞速向顾明霄接近。 就在她只差一丝便要触碰到顾明霄时,一杆在血色中颇为扎眼的琉璃枪自黑暗中暴射而出,逼得她连忙闪身躲闪,琉璃枪堪堪擦着她的肩头划过,带起一阵凉意。 烟尘之中,楚沐兰伸手召回长枪,信步向神色阴翳的六人走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已经隔绝了所有人的感知,按理说除非距离极近,不应该有任何人知道顾明霄是否落败才对。 除非…… “你来做什么?这里危险,快走!”,顾明霄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随着楚沐兰的步伐,琉璃枪一下下地杵在地上,清脆的磕碰声在此时听起来却有几分可怖,仿佛敲在人的心弦,颤动不止。 “我来——杀人。” 灰袍老妪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楚沐兰,“小娃娃,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莫要打搅了我们的正事。” “我想来便来,轮不到你们置喙。”,楚沐兰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李昭平的坤地令牌,“我方才去了白塔。” 顾明霄强撑着走上前来,“镇魔大阵不是你想开便能开的,只有令牌全部托付于值得之人才能发挥出它的力量。” 的确,离火令和兑泽令现在应该在安夜羽那里,但楚沐兰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安夜羽不是他值得依靠的朋友,但如果把他作为一个合作对象,定然是值得信赖的。 坤地令牌倏地腾空而起,在半空缓缓旋转,身后的镇魔关中,蓝,紫,棕三道光柱冲天而起,刺破了这无尽的血色炼狱,将昏沉的天幕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裂缝。 遥远的西方,隐隐能看到青红两道光柱腾空破云,眨眼间又熄灭了。 但楚沐兰切切实实地感受到,的确多了两股力量汇入他的身体。 圣宫之中,安夜羽正斜倚在横栏上,听着下方的男人汇报前线情况。 突如其来的,他的胸口处愈发炙热,安夜羽似乎没有在听那人在说什么,而是从怀中摸出了两块泛着微光的令牌。 第308章 镇魔大阵 刹那之间,青红二色光柱冲天而起,但不过一瞬便被安夜羽压了下去,就连距离他只有咫尺的男人也只是茫然的抬起头来,并没有看到方才发生的事情。 安夜羽饶有兴趣地把玩着两块令牌,随手轻轻一点,将两股力量注入令牌中。 “有趣,真是有趣。” 安夜羽轻飘飘地起身,向殿外走去,与男人擦肩的刹那,一丝微不可闻的低语传来。 “你什么也没看到。” 男人恭敬地拱手,“属下明白,今日我没来过。” 安夜羽似乎满意地轻哼了一声,背着手消失在了门外的拐角处。 镇魔关外的城墙下,楚沐兰三千青丝倒竖,整个人的气势已经攀升至净心境大成,充血的双眼在黑暗中不免有几分可怖。 “行人力,承天命,诛邪魔,震四方,镇魔大阵,开!” …… 微凉的夜风拂过摇曳的烛火,衬托得座上的身影分外高大,空荡的议事堂之中寥寥的身影反而莫名地给人添上了一分压迫感。 “据我所知,彼岸花的总部从江陵搬到了平越。”,江心月把玩着一枚涂满朱砂的山鬼花钱,微微俯下身来,双眼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喜”的眼睛。 “安陵琼羽这是什么意思?” “喜”傲娇地偏过头去,冷声道,“影大人明知故问,我自然也不必作答。” “她怎么做是她的事情,我不想管也没兴趣掺和,自有人会去解决。但是你们把矛头指到了我身上,呵。” 她的冷笑如同深夜里绽放的昙花,短暂而神秘,让人捉摸不透内心的真实想法。 “你觉得我血影怕事?” “喜”不情愿地撇了撇嘴,“不敢。” 江心月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七人,“不管你们敢不敢,你们已经做了。” “两个选择,叫安陵琼羽来见我,或者——我去见她。” “血影与彼岸花分割天下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自从血影内乱之后,五大家主已去其三,洛晟易的坟头草怕是都已经三丈高了,你们血影现在不配和彼岸花同席而坐!”,“怒”忍不住开口道。 “够了!都给我闭嘴!”,“喜”一脸不悦地打断了“怒”的喋喋不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江心月忽地大声笑了起来,拍着手走到“喜”的身前,缓缓蹲下身来,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轻声道。 “这是我的地盘,还轮不到你来装样子,你的姐妹你若是管不住,我可以替你管。” 江心月手掌一翻,轻飘飘地将“喜”推倒在地,“你阴阳怪气,我不在乎,但是我是个好胜心很强的人,你要和我们分个高下,我随时奉陪。安陵琼羽既然敢派人来杀我,自然也要准备好承受我的怒火。” 她随手拾起桌上的山鬼花钱,“给你个机会,正面,我放你们走,背面,我现在带人直冲平越。” “心月,这么大的事情交给命运,这未免也太草率了。”,江月眠开口劝道。 “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怎么做——才是你们要关注的。”,江心月话里有话地提醒道。 虽然七人嘴上功夫硬的很,但看着花钱高高抛起,心还是悬到了嗓子眼。 “叮!” 第309章 我怎么做,是我的选择 花钱悠悠地在地面上旋转起来,众人屏息凝神拭目以待,一时间议事堂内鸦雀无声,只有无情的秋风轻轻拂动着烛火。 只见那花钱竟然奇迹般地在地面上滴溜溜地打了几个转,最后立着停了下来。 “喜”紧张地抬头,“这,这算什么?” 江心月的嘴角勾勒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俯身轻轻推倒花钱,“我说了,我怎么做,是我的选择。” 背面! “许陌翰,通知活动在南越的许家势力,明日清晨到平越城城门处集合。” “所有人做好准备,明日出发!” 江心月拂袖离去,只留下七人呆愣在议事堂中。 …… 月上梢头,屋檐下传来零星的谈话声,楼上的窗棂被轻轻推开,白映雪迷迷糊糊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是心月吗?你在下面做什么?” 一只略微有些冰凉的手猛的捂住她的嘴,“嘘,不要出声。” 白映雪的惊叫被憋在了嘴里,那只手缓缓松开,她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江心月的脸,不过此时的她与白日里的霸气大不相同,反倒有些慌张。 “你听我说,血影里有奸细,你快些收拾好行装,我们明日出发。” 白映雪一脸的疑惑,“我也要去吗——” 江心月猛的转身从腰间扔出一道寒光,“谁在那里?” 一阵风声划过,吹得窗框吱嘎作响,江心月没有深究,转身对白映雪道,“我现在说话不方便,你还记得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吧?” 白映雪眼神一亮,乖巧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准备。” “真是冰雪聪明,我还以为我得略微提点一下呢。”,江心月笑道。 “不是我自己聪明,这叫——心有灵犀。”,白映雪纠正道,“对了,白日里你扔的那枚花钱——” “那枚花钱经过特殊改造,无论怎么扔,都会竖着立住。”,江心月得意地介绍道。 白映雪愣了片刻,慢条斯理地评价道:“额——真有你的。”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江心月笑道。 毫无征兆地,二人腰间的镇魔令牌骤然悬浮而起,在无形中抽走了二人的一部分真气。 四目相对,白映雪有些疑惑,“你不是没有拿令牌吗?” 江心月凝视着眼前的白色光柱,“我思来想去,还是回去拿了兑泽。” 白映雪试探着问道,“所以这是——镇魔大阵开了?” 江心月面色难看地点头,“看来那边情况不妙啊。” 翌日,血色巨门前,穿着各色衣装的各家众人已经整装待发,五大家家主与白映雪跟在江心月后面走来,一股不可言喻的豪气在无形之中蔓延开来。 “我们这真的是去找彼岸花算账吗?如此大动干戈,不像是她的作风。”,玉生烟对着一旁的江月眠问道。 江月眠刚刚开口,却被江心月的高声喊话打断了,只好勒马静静听着。 “各位,近来南越各派势力与魔域抱团,不断向各大组织中渗透,我无法判定血影中一定没有奸细。” “虽然我愿意相信你们——我希望我能够信任你们所有人,但事关重大,我无法不保持谨慎。” 第310章 星星之火 “想必中原江湖联盟与北魏联军合力围剿镇魔关的消息,已经在你们中传得沸沸扬扬。” 听闻此言,众人似乎知道江心月召集他们今日并非是为了向彼岸花寻仇,纷纷交头接耳,想要知道如此大动干戈究竟是所为何事。 “不管是明知故犯,还是整个江湖都被蒙在鼓里,你们都应该知道,此时镇魔关的另一边,正在抵御着魔域联军!”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大为惊异,玉生烟忍不住开口道,“此话当真?” 江心月举起腰间的兑泽令牌,“我以新一任兑泽使的身份,向你们保证,我所言句句属实!” 白映雪也举起碧蓝色令牌,“我以新一任乾天使的身份向你们证明她说的话。” “新一任?”,江应州惑道,“心月,你什么时候和镇魔使混在一起了?” 江应州的话如同一道利剑割在了她的心头,镇魔使生死未卜,哪里还有时间耽搁? “父亲,这个我们日后再说——” “哎呀。”,许陌翰懒洋洋地骑着马与江心月擦肩而过,“影大人说什么我们都信,哪里还用证明呢~” 江心月虽然有些看不惯他吊儿郎当的作风,但如此坚定的支持还是让她心里一暖。 “既然如此,随我——”,江心月猛的一夹马肚子,“驰援镇魔关!” 伴随着一声声嘶鸣,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涌向镇魔关…… 三个时辰前,镇魔关外仍旧处于一片血色混沌之中,而楚沐兰的脸庞已经涨得通红,整个人看起来就要爆体而亡。 “你承受不了七个人全部的力量,尤其是其中还算上个傩,就像要把大海硬灌进小池塘一样。”,顾明霄警告道。 “水浅则积,水积则满,水满则溢,水溢则——轻则前功尽弃,重则爆体而亡啊!” 突如其来地,一股轻柔的内力从坤地令牌中涌出,引导着就要撑爆的内力在他的体内缓缓流通。 伴随着“呼”地一声,镇魔关白塔顶的凤凰之火忽然涨高了数倍。 在场众人都看出,那不是江心月为了掩人耳目点起的篝火,而是真正的凤凰之火! “怎么会——”,周暮寒一脸迷惑地望向白塔,“他们应该已经被困死在大阵中才对。” 血衣男子红眉微蹙,抬手指向楚沐兰,“你们看他,方才还是即将爆体而亡的迹象,如今眨眼间却承受地游刃有余了,这是为何?” “不论为何,此子不能留!”,黑衣女子的身影在一片不见天日的血光中倏然消失,但楚沐兰知道,他的周身随时都有可能浮现出无法预料的杀机。 来不及仔细感受黑衣女子的气息,手持木杖的老妪的身形以一种非人的速度暴射而出。 不好! 楚沐兰心知不妙,可若是此时贸然有所动作,尚未完成的大阵便前功尽弃。 绝不能动!他的右手握紧了琉璃枪,准备站在原地硬扛下老妪的攻击。 他瞳孔中的杖尖快速放大,近乎模糊成了一道残影,就在他准备提枪去挡时,一息寒风忽然撩起了他腰间的玉佩。 楚沐兰急忙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已经近在咫尺的匕首。 第311章 全知剑圣 城墙之上,一道霞光破开黑暗,瞬间轰入楚沐兰身后的沙丘中,黑衣身影狼狈地倒飞而出,脸色苍白地落在顾明霄的身旁。 白衣身影轻飘飘地落在楚沐兰身前,带起的微风甚至不能掀动她的裙摆,宁安兰伸出两根手指轻而易举地夹住了暴射而来的木杖。 “退!” 她食指轻轻一弹,老妪手中的木杖寸寸崩碎,灰袍身影飞速后撤到一旁,警惕地盯着眼前的白衣女子。 她眯起眼睛,仔细确认自己看到的结果,“坎水?” “看来六大殿不问世事,对于如今的江湖还不甚了解啊。”,宁安兰拔出沙砾中的紫霞剑,轻轻拂去剑刃上的尘土。 “这个名字,的确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江湖上了,没想到你还活着,既然侥幸捡了条命,就应该知道这趟浑水,你不应该碰。”,红眉男子拔出腰间的暗红色双锏,眼神仍旧紧盯着闭眼调息的楚沐兰。 “这里交给我,你放心开阵——” 楚沐兰眼皮都不抬,低声回道,“是我冲动了,你能挡住他们吗?” 宁安兰嫣然一笑,“你做的决定,都无需向我说抱歉。” 紫霞剑上紫金色光芒交织,好似夕阳下斑斓的飞瀑,“楚沐兰,你记住,你的后背永远可以交给我,除非我死了。” 眼看黑衣女子身影模糊,已经不在原地,便要再度向楚沐兰袭去,一旁的顾明霄淡定地将右手搭在女子残影的肩上。 “本王——让你走了吗?” 随着一声辨不清方向的惊呼传来,黑衣女子赫然发现已经踏出数步的自己不知何时回到了原地。 “受伤了就自觉点让开,别碍事!”,女子欲要离开,却发现自己身上的手掌好似有千钧之重,压得她不能动弹半分。 “若是三年前,这天下都要惧你三分,可是如今你还要挡我们的路,便要问问我手中的裂渊天魔锏了!”,红眉男子向前一步,五道登仙境的气息霎时间爆发,其中赫然有一道气息已经无限接近云海境。 四人的身后,少年的眼睛被一段白色的绸带遮住,他没有左臂,只剩一截宽大的袍袖在风中飘摇,反倒衬托得飘飘欲仙。 他手中拿着一柄极度不起眼的长剑,但其上刻有的二字却是惊世骇俗。 “隐逸” “全知剑圣,方白?你怎么在这里?”,宁安兰没有理会红眉男子的挑衅,径直朝少年走去。 “我不喜欢这个称号,我寻不到我追求的正道,故而封闭五感,以心智行走人间,如今前辈见我仍旧蒙着眼,便说明我没有做到全知。”,少年摸了摸遮目的绸带,十分客气地回答。 “在追寻本心的道路上,我仍旧慢你一步。”,方白拱手道。 “你在六大殿做什么?”,宁安兰追问。 方白似乎对她十分有耐心,并没有拒绝回答她的问题,“我在求一味药。” “什么药?” “救世之药。”,方白毫不避讳地回答道。 “你在魔域寻救世之药?”,宁安兰一脸的不可思议。 “是。” 第312章 三魂七魄锁 方白有些无奈地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最后一个问题,你确定你在做的是正确的事?” 方白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很认真地考虑,最终他还是坚定地开口,“我认为是的。” 宁安兰提剑走来,方白周围的四人都警戒万分,只有方白仍旧看起来毫无防御地站在原地。 “既然如此,你要拦我吗?”,一朵金色的剑莲自紫霞剑上暴掠而出。 方白随手拔出隐逸剑,封闭视觉与听觉的他瞬间出剑,竟然不差一分一毫地将剑莲刺穿。 “皆可。” 宁安兰的神色有些复杂,“你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到一边看戏去,免得我伤到你。” 虽然方白封闭了他的视觉,但宁安兰还是觉得他有一瞬间“瞥”了一眼身旁衣着古朴的姑娘。 方白拱手离开,“多谢。” 宁安兰转向红眉男子,“无论何时,我都要挡你们的路。还有,三年前我的确是功力尽废,但如今的我,还是这天下唯一的白衣剑圣!” 破境!战天! “纵然你本身的实力恢复到仙境,强行提升境界也只能到剑圣巅峰而已。”,老妪冷哼道。 “你们兴许不记得了,当年我也只有剑圣之境,却杀得五大汉至今不敢再入中原。” 她的身影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唯有紫金色流光飞射而出,“一起上吧。”,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出——红眉男子猛然回头——是他的耳边! 下意识地,双锏回身便横架住忽然现形的紫霞剑,血衣身影眨眼间被轰飞出数十丈。 这一次的战斗与先前宁安兰的风格完全不同,先前的每一次她都游刃有余,优雅地像一场表演。 面对四位登仙,一位半步云海,她使出了浑身解数,白衣身影在血色中偶尔闪现,将万物虚化的幻术用到了极致,在翻飞的寒光之中几乎不见人影。 哗啦哗啦 半空之中忽然垂下数条透明的淡紫色锁链,碰到几人的一瞬间竟然径直穿入了他们的体内。 “三魂七魄,锁!” 红眉男人眉头一皱,这锁链似乎并未对他造成任何——等等! 他骤然发现,自己的面前竟然是自己的后脑,他的魂魄——离体了? 四人实力深厚,只是愣了一瞬便恢复了清醒,但这须臾的时间,宁安兰便已经来到了红眉男子的面前。 面对紫霞剑的攻击,他动弹不得,根本毫无还手之力,然而宁安兰的眼神流离了片刻,转而用剑柄狠狠地敲在他的头上,将他敲昏了过去。 紧接着她身形一闪,又来到了穿着日月星辰长袍的女子面前,就在她将要动手之时,那姑娘忽然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 “坎水使真是好手段,就连我也险些中招了呢~” 她睁开一双星辰一般璀璨的双眼,让人不禁想要沉浸于其中——不对! 女子缓缓抬起手掌,对着宁安兰轻轻一点。 骤然间,世界颠倒过来,宁安兰猛地将紫霞剑插入她头上的地面中,防止自己掉入那无尽的暗红色天空。 第313章 庄周梦蝶 和我比幻术? 宁安兰闭上双眼,强行压下本能的恐惧,缓缓放开手中的剑柄。 随着她放下紫霞剑,她的双脚轻轻落在松软的沙土上。 宁安兰美眸骤然睁开,一道紫芒暴射而出,险些擦中持刀杀来的占星女。 占星女连忙一个后撤,避开了宁安兰的攻击,一脸的不可思议,“怎么会——这么快?” “等等,刚刚那道攻击——也是幻术?”,占星女气不打一处来,“吃我一刀!” 刀锋临至面前,宁安兰微微偏头向后看去。 楚沐兰已经有半盏茶的时间没有睁眼了…… 她没有在意眼前的占星女,而是迅疾地反手向身后的空气抓去。 她在空无一物的身后握住了身后极速逼近的短剑,猛的往前一拉。 伴随着她的这一个动作,整个世界崩塌,而她身后空无一物的地方赫然正站着被她夺去手中短剑的占星女。 “这不是幻术,你也不是占星师,好久不见啊,织梦宫,黄歆月。” 梦境崩塌,黄歆月露出了她的真容,一脸不可思议,“你是怎么——” 宁安兰的嘴角忍不住地上扬,抬手指向劫后余生般的楚沐兰,“他虽然嘴上放心我,但绝不可能真的安心聚集大阵之力,而你的梦境中,他已经半炷香的时间没有睁眼看我了,所以在战斗开始前,我就被你拉进了你编织的梦境。” “你怎么确定,现在你不在梦里蝶梦庄周呢?” 宁安兰伸手指向黄歆月,“你的眼睛告诉我的,在梦中,你的眼睛里有星光闪烁。早在我与你当年初见时,织梦的关键便被我发觉了,你们织梦师的手法到现在还是毫无长进,可悲可叹啊。” “你——!”,黄歆月目瞪口呆,这下是彻底心服口服了,“可我是织梦宫宫主,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哦?是吗?”,宁安兰没有理会她的嘴硬,随口应付道。 紫霞剑从不远的沙堆中一跃而出,“现在,到我了……” 黄歆月还未反应过来,宁安兰手腕一翻,她整个人便被甩到了空中,在她惊恐的目光中,宁安兰抬手挽出一个剑花,淡淡的紫霞在半空流动,化作一只白色的麒麟。 “去!” 白色麒麟一口叼住黄歆月,带着一阵祥云与霞光跑远了,只留下三人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然而宁安兰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一道白影鬼魅般地从红眉男子身旁闪过,留下一声幽幽的调侃。 “跟我打架时,最好不要到处乱看哦。” 红眉男子略微有些底气不足地喊道,“别玩了,出全力!” 他身侧的女子自始至终都没有摘下斗笠,此时斗笠下的目光微微一亮,“这可是你说的。” 红眉男子不易察觉地后退一步,“是,我说的。” “那好!”,黑衣女子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不正常的尖锐,伸手摘下斗笠,露出她头上寸草不生的“大平原”。 宁安兰不知为何脸色变得极度难看,“你不会是那个修炼百凤吞天术走火入魔的——” 女子露出一个近乎疯癫的笑容,一头血红的头发扭曲着钻出她的头皮,在她的头顶疯长。 “啊哈,姑娘猜对了,就是我哈哈哈哈哈哈!” 就连她修长的指甲也变为疯魔般的血红色,泛着血气的瞳孔缓缓转向宁安兰,宁安兰的嘴角疯狂抽搐,这家伙…… 第314章 三清镇魔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嘶吼,已经不成人样的女子疯狂地四肢并用向宁安兰袭去,宁安兰不敢轻敌,紫霞剑上划过一道星芒。 楚沐兰一个趔趄,发觉是大地在剧烈地震动,宁安兰发现他看着自己,略带歉意地眨了眨眼,而后回身遥遥一指,如江河一般势不可阻而又无穷无尽的剑气化作黯淡的星辰奔涌而出。 “九幽星陨!” 红眉男子与一旁的异瞳少年对了个眼神,双锏旋转着迎着陨星飞出。 “碎!” 满天星辰崩碎,野兽般的女子自其中狂奔而出,一下将宁安兰扑倒在地上。 “怎么——”,宁安兰接连用紫霞剑砍向女子,却被一双畸形的双手紧紧攥住。 这家伙入魔后力气与速度都涨了几倍不止,若是寻常高手涨上几倍对宁安兰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可登仙的数倍之力,断然不能小觑了。 少年眼中的黑金双瞳倒转,整片血色天空忽然陷入极致的黑暗。 “夜!” 宁安兰的眼前忽然陷入了极致的黑暗,听着耳边呼啸而来的风声,她知道双锏已经到了身前,索性闭上眼睛。 “和我比幻术?” 红眉男子大喝一声,高高跃起,手中双锏重重向宁安兰砸去。 “十二天魔舞!” 刹那之间,十余道红光从天而降,宁安兰挣扎着欲要起身,却被发狂的女子牢牢按在身下,动弹不得。 轰的一声如同惊雷炸响般彻动天地,楚沐兰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一身墨袍好似就要撑破一般鼓起,锋芒毕露的眼神中闪过一抹精芒。 咻地一声破空,琉璃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贯穿红眉男子的攻击,旋即毫不犹豫向他本人飞去。 镇魔关外,男子盘坐于八卦镜之上,从怀中不紧不慢地掏出三张符咒,放到嘴边轻轻一吹,与落叶无甚差别的黄纸便轻飘飘地越过了镇魔关,最终贴在了气势正盛的少年身上。 一道若有若无的低语传入楚沐兰的耳中,“你这镇魔大阵还差几分意味,就让我来添把火吧。” 楚沐兰闻声感觉此人有些熟悉,“你是谁,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我此举只是为了还一个人情,你若是要感谢我,就替我去向安夜羽道个歉吧。”,男子顿了顿,有些憔悴地接着说,“你告诉他,辛苦他了,我在南浔城过得很好,不必记挂。” 楚沐兰大概猜出来了对面之人的身份,苏南栀此来大概是被南宫万华保护了起来,如今镇魔关有难,他不能不顾,又不好对魔域正面下手暴露身份,于是借自己之力出手。 “那——这一招叫什么。” “三清。” 二人不能看到对方,默然无言,良久,楚沐兰开口。 “安夜羽让我告诉你,好好活着,不论何时才能重逢,他们等你。” 苏南栀的眼角划下一抹晶莹的泪珠,切断了与楚沐兰的感知,“真是笨蛋,安夜羽只可能暴揍我一顿,然后说‘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们!’。” 他自顾自地笑了笑,拾起地上的八卦镜,递给了站在一旁的陆离尘。 “师兄与我私下相会,真的没问题吗?”,陆离尘忐忑不安地问道。 苏南栀轻轻摸了摸陆离尘的头,“师弟是胆小怕事的人吗?” 陆离尘挺起胸脯,“除了芸若霞,我还没怕过谁!” 苏南栀转身将木剑背在背后,“亏你还叫我一声师兄,多年的误会,今日也该结了。” 他走出几步,意识到陆离尘没有跟上来,回头招了招手,“走吧。” “去哪里?” “上山,认祖,归宗。”,苏南栀一字一顿地说道。 第315章 剑出无悔 踏歌剑带着一缕清风出鞘,按着黑衣女子坐在一旁的顾明霄猛地抬头,“这镇魔大阵的真气流动方式好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掩盖了?” 青金二色流光四溢,逐渐组成一幅八卦图案,又衍生出八色符文,看起来颇为玄奥。 楚沐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三清——”,而后他朗声出剑,“镇魔!” 第一剑,登仙! 滔天的沙浪席卷而来,双锏与断剑即刻迎上,紧紧架住归心剑。 老妪以掌化剑,侧身一掌向楚沐兰劈来,不料楚沐兰右手与二人僵持,左手迅速握住琉璃枪。 第二枪,云海! 镇魔关的西城墙随着这一枪掷出成片地轰然倒塌,站在城楼上努力想要看清下方情况的众人慌忙逃离。 滴答,滴答,殷红的鲜血滴落在黄沙中,将大地染成了与天幕一般的血红色。 伴随着一阵酥麻,楚沐兰失去了对自己左臂的感知,但他凭借着战斗本能横枪一扫,一颗带着鲜血的头颅横飞而出,咕噜咕噜滚到了他的脚下。 老妪的一双眼睛已经失焦,却仍旧惊恐万分地凝视着楚沐兰的脸庞。 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但老妪死在他的剑下与当年杀赵焰的感受却完全不一样。 他当时不知道赵无明并非杀死父亲的真正凶手,而赵家兄弟二人的步步紧逼是真正要索他的性命。 而这位不知名的殿主却只是奉命行事,何故赶尽杀绝呢? 他知道,他方才并不是一时的热血上头,可究其原因,究竟是为何呢? 也许是血祭手段的残忍无道,也许是视平民性命如草芥的冷漠无情,又或许只是因为一个小男孩的一句话,一位沧桑老人的一屈膝,一双双窗纸后不安的眼睛…… 却是一时说不清楚了,但他并非生性优柔寡断之人,楚沐兰相信,自己没有做错。 在红眉男子惊愕的目光中,他俯身对着老妪的尸体深深地鞠了一躬,轻轻合上了老妪的双眼。 “前辈与我并无个人恩仇,但走错了路便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为方才那一枪,我可以道歉,但是为天下苍生,你必须死!” 楚沐兰将自己的右手从血泊中抽出来,已经脱力的手指紧紧攥住归心剑的剑柄,就连骨节都有些发白。 “楚沐兰——”,宁安兰神色有些不安,一瘸一拐地走到楚沐兰身边,直到看到他那依旧清澈如一的眼眸才微微松了口气。 “我们不打了,我们回家,好不好?”,宁安兰这次真的怕了,抱住他的手臂哀求道。 楚沐兰擦去脸庞上的鲜血,露出一丝惨惨的微笑,“我们有家可归吗?” “南浔城,我家,还有江阳城,还有白家,哪里不可回?”,宁安兰局促不安地答道。 楚沐兰略带歉意地甩开宁安兰手,指着镇魔关内怒吼道,“那我的家人有家可回吗?那镇魔关的千千万万百姓,这万里黄沙中的无数人有家可回吗?” 不知是不是宁安兰眼花,归心剑的剑柄上,一只金色的猛虎抬起头如梦初醒般发出无声的咆哮。 第316章 春秋不负 “苏南栀告诉我,我们与世隔绝的这段时间,北蛮南下,沈南轲率军北上,已成合围之势。李穆不顾国难,却来这里解决自己的家仇。倘若城破,三方大军压境,这天下还有几人有家可回?”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宁安兰歇斯底里的哭声被强压在了心底,伸手拔出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道豁口的紫霞剑,神情却无比镇定。 “好,这一剑,我来。” 但楚沐兰没有给她机会出手,归心剑呼啸而出,绕过吓傻了的红眉二人,直取闭目调息的周暮寒首级。 为了不让更多无辜的人死在自己或是敌手的剑下,必须让周暮寒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 玉霄剑法,春秋不负! 剑出鞘,便无悔…… 这是他的第三剑! 白衣身影翻滚,一柄银色长剑稳稳地抵住了这威不可当的一剑。 方白还是那般波澜不惊,淡淡开口道,“楚公子不可再向前了。” “若是我执意要杀他呢?”,楚沐兰咬着牙用尽全力拨开隐逸剑。 方白漠然,“我与坎水前辈是故交不假,可我这个人不喜欢处处念旧情,感情用事只会妨碍我找寻真正的救世之道。” 楚沐兰嗤之以鼻,“一个无情的人,怎么知道何为救世之道?” “君子渡红尘,佛祖渡众生,若是心存牵挂,便只能渡人,不能渡世。” “江湖便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组成的,如今你却要追求绝对的理性,不可理喻!”,楚沐兰一剑挥出,却软绵无力。 方白反手抓住楚沐兰的右臂,“若是你听不懂大道,我也略通些拳脚。” “去你的大道!”,楚沐兰暴怒,就连他也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方白,放开他。”,宁安兰提着残破的紫霞剑疾步而来。 “我建议你呆在那里不要动——”,方白的警告才出口一半,咻的一道箭矢险些贯穿了他的手臂。 断壁残垣之上,墨宜弯弓搭箭,直指方白的头颅,“这一箭不是你好运,是我的警告,你再动他一下,我让你脑袋分家!” 方白幽幽地攥紧了楚沐兰的肩膀,“哦?我倒想看看姑娘如何让我的脑袋分家。” 一根特制的亮银色箭矢一扭身钻进城墙废上升起的浓烟中,消失在血色天幕下,不见了踪影。 “ 朱云敛——天葬!” 方白忽然感到一股致命的危机感从身后传来,他下意识地松开楚沐兰的衣领,侧身堪堪躲过飞袭的流矢。 “怎么可能——” 咻,咻!咻!! 三道箭矢紧接着划破长空飞射而来,方白来不及疑惑,赶忙拉着红眉二人退至一块巨石后。 不远的山坡上,浅弋鸳收起红木长弓,转头看向李昭平,“这样可以了吧?” “嗯,好在墨宜一早便看到了我们,配合默契,不然这毫无内力加持的箭矢根本不足以吓到他们。”,李昭平转身走下山坡。 “你也不夸夸我的射箭技术,真是好心喂了驴肝肺。”,浅弋鸳抱怨道。 “和我家墨宜比,还差得远呢……” “你能不能不要张口墨宜闭口墨宜——” “我乐意。” “他惧内。”,曲星河默默吐槽道。 第317章 烽火暂休 “嗯,耙耳朵。”,浅弋鸳评价道。 “你是巴蜀人?” 浅弋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算是吧,我娘——” 她的话被走在前面的李昭平打断了,“我惧内,我自豪!” 曲星河,浅弋鸳:? “所谓惧内,对我来说无非四点,服其之才,钦其文武;爱其之美,情愿奉其色相;怜其之少,自愧负其青春;惜其之娇,不忍见其颦蹙——” “可以了,知道你读书多,记得下次别跟我这个公认才子卖弄,还有,我不听你解释,你就是——” “你——们——两——个!”,浅弋鸳一脸不悦地怒视二人。 “哦,正事不着急,楚沐兰这不是还在那儿嘛。” 李昭平白了曲星河一眼,“抱歉扯远了,我们出发吧。” 浅弋鸳转头对山坡下密密麻麻的云字旌旗喊道,“准备进攻!” 于是这一支数万人的队伍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向着镇魔关东部行进…… 方白安置好周暮寒几人后,孤身从巨石后走出来,冲着城头上喊道。 “我说姑娘,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让你这位朋友停手,我便带着我们的人走,如何?” 墨宜收起醉柳弓,“我说了可不算,你得问他。” 宁安兰搀着楚沐兰要转身离开,不见楚沐兰却如泰山一般固执地立在原地,无法撼动分毫。 “退一步海阔天空。”,宁安兰低声劝道。 楚沐兰充耳不闻,缓缓向前走去,一步,两步。 方白举起隐逸剑,“你若是在往前,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楚沐兰在距离方白莫约十步的位置停下脚步,掀起自己的墨袍一角,用剑割了下来。 他俯身用这块布包起老妪的头颅,声音有些低沉,“晚辈借头一用,在此赔罪了。” 不管老妪生前做过什么,死者为大,杀了人家还贸然取走她的头颅,道个歉总归不会错的。 “对了,她叫什么?” “腾蛇殿殿主,文苪柒。”,方白答道。 “多谢。”,楚沐兰转身便走,周暮寒悠悠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 “我让你走了吗?” 楚沐兰没有转身,只是将手中的枪杆向上提了提,“哦?看来域主还想吃我一枪?” 盘腿静坐的周暮寒从巨石后起身走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楚沐兰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却还是冷静对答,“若是域主想要拼个两败俱伤,便尽管放手来战,若是不想,便回你那魔宫去。” “楚沐兰啊楚沐兰,你觉得你有资格与我谈条件?别以为我不知道,北魏五十万大军就在东城墙下。” 楚沐兰高高举起手中的布包,“这颗人头,可解此围!” “你去做你的事,这里交给我。”,宁安兰用力将紫霞剑上卷刃的部位掰直,玉指上都渗出了缕缕鲜血。 “你跟他走,有我和妖王在,这里不会放进去一个人。”,傩捂着小腹走过来,额头上渗出些许冷汗,看来也受了不小的伤。 第318章 请全江湖退避! “你刚才去干什么了?”,宁安兰问道。 傩咂了咂嘴,意有所指地回答道,“嗯,那几个圣使的确不好对付。” 方白一脸的不可置信,“你——” “放心,打晕了而已,对那个血衣,我倒是下了些狠手,倒是死不了,不过还能不能醒便说不准了。” 傩说的轻巧,不过看他一身破烂的衣服与时不时的干咳便能看出,对付这几人,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跟你一起的那个——鬼,额——姑娘呢?”,楚沐兰斟酌着问道。 “她啊,语棠说她累了,回去歇息了。” “回哪里?” 傩瞪了他一眼,“我不说,你就别问,拿着你的人头去干你的事,这里交给我。” 楚沐兰挠了挠头,总感觉哪里不对,拿着我的人头—— “走吧,那边更需要我们。”,宁安兰拉过楚沐兰的手。 楚沐兰对城墙上的墨宜招了招手,示意她跟自己离开。 …… “楚沐兰说,放他们进来。” “不能放!你真当他是这镇魔关的主心骨了?你们一群孩子在这里简直是胡闹!”,落秋月急得脸都涨红了,“不论如何,我说不能放,就是不能放!” 笙璃也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得低声咕哝,“安兰姐也同意了……” 落秋月神色一变,“你说什么?” 就连宁安兰也点头的方案,纵使听起来再离谱,她也不得不考虑一下了。 “喂,那家伙不会临阵脱逃了吧?”,李穆吆喝道。 “圣上高见,我看那楚沐兰就是——”,李穆的身旁,一名贼眉鼠眼的男人恭维道。 李穆冷哼一声,“朕的话,不需要你来肯定。” “是,圣上高见,是微臣——” “——滚!” “是是是,圣上高见,微臣这就滚了。” 熙月晴一脸鄙夷地瞥了一眼李穆,“你看看你的满朝文武都是什么东西。” “没办法,我那位好皇兄的影响力太大了,除了这些阿谀奉承之辈,他人都不愿效忠于我。” “我说,楚沐兰那小子若是再不出来,我们就要自己进去了!”,赵无明横肉遍布的脸庞露出一个粗犷而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敢向前一步,就是对镇魔关开战!”,落秋月怒喝道。 “没有镇魔使和南宫万华的镇魔关,还是镇魔关吗?”,赵无明举起手中的三步破,“我们整个江湖可没心思陪你们几个小屁孩玩过家家!” “放肆!镇魔使在此,谁言我镇魔关无人!” 楚沐兰与宁安兰二人携手走出镇魔关,就在那摇摇晃晃的长枪上,悬挂着的布包被取下,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你们不是连镇魔令牌都不信吗?魔域六殿之腾蛇殿殿主,文苪柒的头颅在此,我亲手所斩!”,楚沐兰将布包高高举起,“此物,是否可以逼退整个江湖!” “魔域还有六殿?没听说过,文苪柒,你们听说过吗?”,赵无明一脸无所谓地问道。 “没有。”,众人纷纷摇头。 第319章 你动他一下试试看 “你们!”,楚沐兰的脸都被气紫了,“你们究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敢说真话?” 回答他的是一片静默。 “我这里倒是有一样东西,你可能会感兴趣。”,赵无明把手伸进他的袖子里掏啊掏,掏出一张褶皱的信纸来。 “署名是周雪盈。”,赵无明不紧不慢地将信纸举起,对着阳光眯起眼睛读着。 “挑点重要的说,‘依计行事,由十三医堂之毒堂执行的毒杀任务已经圆满结束,镇魔使已死,只要除掉南宫万华,打开城门,大计可成。’……” “诸位,这封信是假的!”,楚沐兰大步上前一把夺过赵无明手中的信纸,赫然出现在纸面上的竟然真的是周雪盈的笔迹。 “这不可能……周雪盈呢,有本事你放她出来见我!” 赵无明伸手一招,一副“我占理我无所谓”的表情,看得宁安兰咬牙切齿。 周雪盈的确被带上来了,却是眼神飘忽,看起来像是半梦半醒一般,迷迷糊糊地开口。 “对,这封信是我写的,上面写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发誓。” “慕容枭,你怎么解释?”,赵无明转向身后的人群。 扑通一声,紫衣男子居然直接跪地磕头,“是我该死,受魔域蛊惑……” 他止不住的抽泣,若不是楚沐兰自知这是演戏,怕是也要相信了这一出鬼话。 赵无明幽幽地抬起头来,一双毒蛇般的眼睛凝视着楚沐兰,“说,你把南宫万华怎么了!” “把南宫万华交出来!” “对,交出南宫万华,可以饶你一命!” 众人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眼看情绪就要激愤到极点。 “你们胡说,这位大哥哥是好人,还从那些魔头手里救过我的命呢!”,人群之中,戴着佛珠的光头少年稚嫩的喊声颇为突出。 楚沐兰的目光一滞,这个脸庞如此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他们一定是用了夺魂术,控制周雪盈写下这封信的!”,落秋月对楚沐兰耳语道。 “我们怎么办?现在这些人反而更加相信他了。”,楚沐兰有些不知所措。 “找方白过来,他可以作证……” “他能管你这个?” 众人在身后吵得不可开交之时,楚沐兰的目光却停在了方才为他说话的小和尚身上。 慢慢的,小和尚的脸庞与他回忆中的某一时刻相重叠。 那是在逃离血祭的路上,楚沐兰与曲星河二人拦住了安夜羽等人,在毫不回头的逃难众人中,只有这个小和尚转身恭敬地鞠了一躬。 “大哥哥,你还记得我吗,那天在——”,小和尚努力地向着他喊道,试图盖过人群的声音。 楚沐兰忽然想到母亲跪在地上痛哭的样子,不行! 他绝不能让这样的惨剧重演。 他努力维持一个冷漠的表情,缓缓摇了摇头,吐出几个字。 “不,我想我们不认识。” 赵无明却转身向着小和尚走去,“哦?你说你们认识?不妨说给我听听。” “就在大约半个月之前——”,小和尚居然真的乖乖地讲起了故事,然而楚沐兰这边却不止一人看到了赵无明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三步破。 还没等赵无明出手,楚沐兰冰冷到极致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你动他一下试试看。” 第320章 可以燎原 “哦?我还觉得你挺能忍的,这就上套了?”,赵无明转头,无耻的微笑凝固在脸上。 楚沐兰脸上的杀意已经到了让人如坠冰窟的地步,“刚刚你的刀若是动了,你就已经死了。” “笑话,众目睽睽之下,你能杀得了我?” 楚沐兰面无表情地提醒,“群英武会上的教训,看来你是忘了的,不劳赵家主费心,我会再提醒你一次。” 楚沐兰转头望向周雪盈,犹豫了许久,还是走到她的身边。 “我知道你听得见,说实话,现在的局面已经不可收拾了。” 楚沐兰看到一行清泪从周雪盈的眼眶流下,而后她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楚沐兰没有理会所谓的“夺魂术”,继续低声说道,“如果我为了镇魔关的安全,置你于险地,你会怪我吗?”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不是要……” 楚沐兰没有理会夺魂术的喋喋不休,他盯着周雪盈的眼睛仔细看,仿佛刺破了她的灵魂深处。 “我会读心,你信吗?”,楚沐兰自顾自地笑了笑,转身离去,“一会儿他们应该就会解除对你的控制了,保护好自己,如果你因为我出事了,我会自责一辈子的。” 楚沐兰走到赵无明面前,脸上带着嘲弄,侧身做让道状。 “我说不过你,你不妨亲自入镇魔关一探究竟。” “终于开窍了,待会我会给你的那几个狐朋狗友一个痛快的,至于你——我得慢慢折磨。” 楚沐兰退至一旁,“请便。” “开城门!”,他对着宁安兰喊道。 “你们——” 还没等落秋月反应过来,宁安兰与笙璃已经将城门打开,而赵无明一行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入了城。 赵无明骑着高头大马经过楚沐兰身边时,竟然还恶狠狠地挑了挑眉,“你小子一会儿给我等着,等我把周暮寒放进来,你们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哦?我拭目以待。”,楚沐兰心不在焉地随口回道。 “牙尖嘴利的小子。”,赵无明没有理会楚沐兰的嘴硬,自顾自地摇摇晃晃入了城。 李穆见状,也招呼着北魏军入了城,熙月晴与李穆并肩,听到一旁楚沐兰的嘟囔,不禁皱起了眉头。 “一百人,两百人……九千一百人,九千二百人……” 熙月晴戳了戳李穆,李穆不耐烦地低下头问道,“我说,你在数什么?再嘟囔信不信我现在让人砍了你!” 楚沐兰抬头,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你猜我在数什么?” “墨宜!杀!” 空荡荡的城楼之上,忽然冒出数百银甲士兵,无数箭矢如雨落下。 一时之间,城楼下的北魏军被消灭殆尽,只有李穆带着熙月晴与零星几人向城外逃去。 一时之间,北魏大军被截作了两段。 “这他娘的是什么情况!”,赵无明望着驻足不前的北魏军队,又转头不安地看向身后城楼下的一片尸体,忍不住勒马暴喝道。 “这是你要去见你娘的情况!”,叶怀青策马狂奔而来,手起剑落,扬起一阵腥风血雨。 “虎面军的将士们,一个不留!” 不远的山坡上,浅弋鸳匆匆走下,“他们都动手了,我们还在等什么!” 李昭平翻身上马,竟然伸手戴上了鬼使面具。 “这个时候你还戴它做什么?”,曲星河惑道。 “跟你学的,不要脸的打法,毕竟戴上面具谁知道我是晋平王。” 曲星河会心一笑,“我懂了。” 浅弋鸳一头雾水,只好跟着二人冲下山坡,“全军冲锋!” 第321章 三垣二十八宿 乱军之中,赵无明茫然四顾,拉起一旁的玉面真君调转马头便要杀出去。 只见城门处厮杀的云州军忽然从中让出一条道路,楚沐兰骑着一匹红鬃骏马狂奔而来,那副不要命的架势惹得众人纷纷退避。 破烂的墨袍在身后狂舞,楚沐兰已经杀红了眼,剑锋所指,纵使是蛮荒尊者与大祭司联手也不敢贸然上前。 人影攒动之中,白衣身影一闪而过,赵无明身边的小和尚便不知所踪。 “诸位不要慌乱,他们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包不下这么大的饺子,随我剿灭这些勾结魔域的杂种!” 赵无明眼看着楚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就要冲到近前,连忙发号施令。 “我养你们是吃干饭的吗?给我杀了他!” 三道身影闻声立刻向楚沐兰围杀而去,一杆暗红色的长矛眨眼间斩断了马蹄,楚沐兰的眼神中只闪过一抹犹豫,而后脚踏马背,整个人飞身而起,手中的长枪如电般霹雳掷出。 流星锤呼啸而过,重重地打在琉璃枪上,长枪在空中打了几个转,便无力地坠落在地面上。 黑衣女子飞身而起收回流星锤,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藏黑色长衫上绣着纷繁复杂的星辰图案,女子傲然开口。 “摘星宫三垣二十八宿,紫微垣。” “摘星宫三垣二十八宿,太微垣,千面鬼狐!”,一道不男不女的声音自楚沐兰身后传来,“宁安兰”忽然出手,措不及防地抽出一根五色银刺向楚沐兰袭去。 楚沐兰闪避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银针刺入自己的胸膛,“宁安兰”的脸庞扭曲着不断变化,一会儿是白首老人模样,一会儿是风尘女子,甚至有一瞬间楚沐兰还看到了沈千秋的面庞从中闪过。 楚沐兰暗道不妙,然而被这银刺刺中后,他浑身骤然疲软下来,聚集不起一丝力气抵抗。 “别挣扎了,这上面有剧毒,我若是在往下刺一寸,就算是毒堂堂主也保不住你的命。”,千面鬼狐挑逗地点了点楚沐兰的胸膛,“不过念在你长得俊俏,我也可饶你一命,只要——” 矛尖划过,转眼间血肉横飞,男子一言不发地走到一旁掏出一条手帕擦拭着染血的矛杆。 “妇人之仁。” 女子看着眼前倒在血泊中的少年,忍不住勃然大怒,“裴天弑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完成任务罢了。”,男子淡淡回道。 “这——不可能……”,听到紫微垣颤抖的声音,二人皆回头望去。 “大惊小怪的,能有——”,天市垣的瞳孔微微瞪大,在他眼前,楚沐兰的尸体缓缓消散,就连地上那一片血泊都不复存在。 “巧了,毒堂堂主就在这里,你不妨问问她,这毒,能不能解。” 惊愕中,千面鬼狐感到一股危机,连忙抬头望去,不想一袭白衣暴卷而来,紫霞剑已经到了近前。 不远处的姑娘破天荒的穿上了代表身份的暗金色长袍,正试图扶着动弹不得的楚沐兰坐下。 残破不堪的紫霞剑仍旧散出空前霞光,仿佛要将所有的仇恨都倾注于这一击中。 “敢动我的人,问问有没有人敢给你收尸!” 第322章 八方来援 “这些是你摘星宫的人?”,江心月问道。 楚沐兰虽然动弹不得,但还是颤抖着双唇努力发出声音,“我……不认识他们……” 江心月干净利落地挥手,“都杀了。” “领命!”,江月眠做了个鬼脸,领着众人向前冲去。 “既有三垣,怎会缺了二十八宿?”,无数飞剑汇成的钢铁洪流从天而降,逼得玉梦璃不得不全力抵挡,一双玉手上下翻飞,悠扬的音韵在天地间回荡,方才勉强抵挡住流光府众人的合击。 玉面真君傲然抬手,“流光府弟子,起剑!” 伴随着无数飞剑自城外暴涌而来,二十八人自人群中冲出,又按服饰颜色青红黑白分立。 古人将星宿分为三垣二十八宿,而二十八宿又分四象,即朱雀,玄武,青龙,白虎。 楚沐兰虽如万蚁噬身之痛,动弹不得,内心却对这赵无明的三垣二十八宿不屑一顾。 就他,能想出这种称号? 背后必有高人——不,妖人指点! “坐着别动,不然会加速毒素的蔓延。”,笙璃揽过他的小臂,细细感受,而后从袍袖中掏出楚沐兰之前见过的那一条蜈蚣。 “让他咬你一口,一会儿就没事了。” 楚沐兰有些惊恐地看着见首不见尾的超长蜈蚣爬上他的手臂,不安地问道,“啊!你认真的?” 笙璃用力点头,“曲星河的毒我解不了,这个我总不能解不了吧。” 前一阵子镇魔关忙的热火朝天,但楚沐兰却没有忘却曲星河解毒之事,他本以为笙璃日夜努力,此事已是水到渠成,不想今日笙璃之言,竟然道出了完全另外一番结果。 “你不是说只要用你的毒术与南宫万华的内功——”,楚沐兰还未说完,便意识到了不对。 笙璃用一种抱歉而怜悯的眼神望向他,“是啊,南宫万华已经不在镇魔关了,想要解毒,只有另辟蹊径……” “你什么意思?”,楚沐兰忙问道。 笙璃轻咬朱唇,终究还是没有开口,“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盘绕在楚沐兰小臂上的蜈蚣忽然狠狠地咬了楚沐兰一口,虽然他的身上已经伤痕累累,但这一口还是疼的他呲牙咧嘴。 “乌合之众罢了,彼岸花那些家伙总是瞧不起我们,不是眼线哪里都是吗?今日便让你们看看我血影的实力!”,江心月安顿好楚沐兰,伸手拔出水心剑便气势汹汹地向前迎去。 “我随你一起!”,白映雪竟然祭出了山河社稷图,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楚沐兰今日算是大开眼界,平日里不见江心月有何出人之处,可亲眼所见方才她一系列行为只能说——她实在是太猛了…… “真是巧了,我道门八子也想会会这群纸老虎。”,飒爽的女子笑声自城楼上传来。 江心月抬头望去,不知何时,城墙之上,八位穿着颜色各异的道袍的身影傲然而立,为首的年轻人手持八卦镜,正是许久未曾露面的陆离尘。 “师傅所言,我道门鲜少过问世事,他们一辈手眼通天,对于天命相关之事避之不及。 但事关天下兴衰,我道门不可不问,故特派我等驰援镇魔关。”,芸若霞飞身而下,抬手号令十二杆法旗霎时间将二十八宿围困其间。 第323章 八景八相 “八景八相,变通无穷,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听我敕令!”,芸若霞口中念念有词。 八人迅速按照法旗位置盘坐,此时斗牛二宿率先反应过来,抬手便是致命攻击,然而任由刀剑劈砍,这法旗之间仿佛组成了一道无形的铜墙铁壁,将二十八宿困于其中。 陆离尘的八卦镜泛出万丈豪光,刹那间就连西方的血色天幕也被撕开一道口子。 “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无天地相……”,他的语速飞快,让人不禁头皮发麻。 “无宇宙相、无色相、无极相,无道相!?” 在芸若霞的左眼中,一道乌黑的光芒闪过,而陆离尘的右眼中,亦有一丝白色流光划过,二人异口同声念道。 “八景八相阵,开!” 阵内的二十八宿全力攻击八人,却不能伤及分毫,元初子得意地开口。 “这便是八景八相阵的玄奥之处,其内外各成一方天地,无法相互干预。” “也就是说——” 赵无明的声音冷不丁地从他身后传来,“这阵只能用外力破开。” 芸若霞眼疾手快,信手捏了个法诀,“雷!” 一道碗粗的雷霆震鸣着向赵无明劈去,赵无明横刀劈去,竟然径直将雷霆斩作两段,他抖了抖微麻的手,嘴角缓缓勾起,“你这雷,还不够劲。” “老一辈都是缩头乌龟,你们这些小辈,反倒天天异想天开,口口声声说什么拯救天下。”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楚沐兰的耳朵瞬间什么也听不见了,只余一阵阵令人头晕目涨的耳鸣声。 好在他的眼睛还能看见,看见宁安兰发出无声的惊叫,好似在演一出哑剧一般。 他看见遥远的西城墙被整片轰塌,一道鲜血淋漓的身影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西城墙处划过他的眼前,重重地撞进城外的沙丘里。 “我说你们这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真以为用几个秘法或是阵符达到的伪仙境就能和我们抗衡了,什么扶摇,不过是花架子罢了。”,周暮寒一把将不省人事的林潇恒扔到一旁。 “你们策反我手底下的云州军,我知道,你们到处搬救兵,我也知道。配合你们逢场作戏罢了,有谁不服,正好一起骗来杀!” “破!”,法旗电光闪烁之间,方白的身影穿梭而过,霎时间十二杆法旗应声折断,八人同时如遭重击倒飞而出。 楚沐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顾明霄已死,还有谁要挡在我与中原之间?”,周暮寒侧身反手抓住紫霞剑,“嘎巴”一声掰成两段,一拳袭向宁安兰。 “这几个圣使和殿主交给你们可以吗?”,陆离尘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我们打不过,不过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江心月带人疾步向城西侧走去,“玉姐姐,父亲,一定要小心——但是务必要拦住——我不知道该怎么——” “放心,我明白,尽力而为吧。”,江应州抽出一柄软剑,冲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浑身鲜血的傩勾了勾手,“小子,还能打就跟我们来。” “魔域的人进来啦!” 混乱之中,不远处的街角有人喊了一声。 “老人孩子躲起来,其他人跟我来!” 以城中央的大街为中心,成百上千的平民百姓熙熙攘攘而来,他们的面庞上虽然有着本能的恐惧,但仍旧一步步向破城而入的魔域联军逼去。 “镇魔关百姓,誓与城共存亡!” “快躲起来,你们现在出来只有死路一条!”,江心月一边回头不安地望着周暮寒的下一步动作,一边将民众往回赶。 第324章 滥杀无辜 为首的中年男子掏出一张看起来已经泛黄的纸张,“镇魔使护我西沙百姓百年平安,早先与南宫万华大人立誓,若此城破,我镇魔关万民断然不会放魔域一人祸害中原!” “时过境迁,若是南宫万前辈看到如今情景,想来也不会让你们如此行事的。”,江心月果断将契约撕成两半,“我作为新一任兑泽使,宣布此约无效,请你们快些逃难去吧!” 男子忽然情绪激动地抓住江心月的手,“姑娘——不,兑泽使,请您如实告诉我们,原来的几位镇魔使——如今在哪里啊?” 江心月沉默不语,人群中有人开始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男子回头骂道,“哭什么,我们不是怂包!” “镇魔使对我们的恩情,不是一纸契约能够还得清的!”,人群中,有人喊道。 “对!” “姑娘,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新一任镇魔使,对吧。” 江心月掏出兑泽令牌,“此令,可证身份。” 男子擦去眼眶中的泪水,“我不管什么送不送命的,只要镇魔使在,我们就什么也不怕!” “家里没有孩子的不要跟来,莫要断了香火,若是有兄弟姐妹的,留一个人回去,剩下的人,跟我杀!” 眼看着拿着锄头镰刀的民众视死如归地向他们冲来,魔域的军队都傻眼了,江心月也傻眼了。 “域主,怎么办?”,崔季别有深意地问道。 “你是谁?袁灏呢?他才配与我说话。”,周暮寒反手将紫霞剑的断刃掷向宁安兰,宁安兰本能地闪身躲避,然而力竭的她已经无法做出及时的闪躲,被断刃刹那间贯穿了左肩,钉在了一旁的城墙上。 “安兰!”,楚沐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就是不能移动分毫,像一截木头桩子一样坐在那里。 宁安兰将剑柄咬在口中,强忍着剧痛拔出紫霞剑的断刃,抬手唤道,“踏歌!” 有主之剑,通常不为他人所用,是人剑不合,但燕文渊曾经说过另一种情况,他之所以将锦辰剑留给芊洛瑶,是因为他在无数次的铸剑经验中总结出一条规律。 剑能为何人所用,与其主人无关,只要人剑心意相通,皆可取用。 城外,李昭平腰间的踏歌剑疯狂震颤,似乎是感受情况的危急。 李昭平轻轻抚摸着踏歌剑,“是谁在召唤你,楚沐兰吗?” 李昭平浓眉紧蹙,“不对,是宁安兰,她为什么——” 他拍了拍腰间的踏歌剑,“罢了,快去吧。” 踏歌剑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剑鸣出鞘,向城内疾驰而去。 李昭平抬起头来,微微眯起眼睛,望向城内涌起的浓烟,“我方才好像看见江心月了,星河,你看见了吗?” “星河?” 李昭平回头寻找曲星河,却没有看见他的人影,然战机不可失,眼看着前方李穆的队伍就要跑远,他赶忙拍马追赶上去。 “护驾,护驾!” “扯着嗓子干什么,有我在,你死不了,谁让你把大营扎那么远的,援军马上就到。”,熙月晴没好气地说道。 “我这不是——”,李穆的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前方的山坡处,浅弋鸳持弓而立,箭已上弦,而弯弓所指,正是他。 “快,给我射那个女人!”,李穆慌忙高呼道。 “是!”,身旁疾驰的弓箭手刚刚反应过来,弯腰从箭筒里摸出一支箭,浅弋鸳的箭便已经射了过来。 第325章 护心之刺 咻地一声,李穆身旁的弓箭手应声落马,还没等他松一口气,身后便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我的好皇弟,哦,不对,应该是我的好皇帝,你可曾料到有这一天啊?”,李昭平的声音在这乱军中尤为刺耳。 李昭平策马追到近前,示意众兵士停止攻击,“等等,我有两句话想要对我的好弟弟说。” “北蛮南下,你可知?”,第一句是疑问。 “我知道。” “南越北上,你可知!”,第二句是愤怒。 “我知道。” “为帝之责,天下大义,你——可知!”,第三句是质问。 “攘外,必先安内!”,李穆言之凿凿。 “好好好,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乖乖回去和我平乱,我兴许会放你一马。”,李昭平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他有些累了,在这些无意义的争斗中白费力气,他认为并不值得。 他现在只想着赶快击退魔域,然后带着中军平乱,甚至都已经不在乎李穆是否想要杀他,哪怕他在一旁渔翁得利也好,只要他不帮周暮寒。 “攘外,必先安内!”,李穆重复道。 李昭平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皇帝李穆,不再是从前可以与他谈笑风生,同生共死的皇弟李穆了。 也许是因为他抵抗不住皇位的吸引力,也许是因为熙月晴的挑唆,无论如何,他已经没有心思去追究。 他举起游侠剑,“那你现在要死了,你可知?” 自从再度见到李昭平便没有开口的熙月晴发话了,“二十万援军据此不到三里,三十万雄师不过是一时被冲散了而已,待到援军到来,你便是被我踩在脚下的蝼蚁罢了。” “李昭平啊李昭平,你当年若是对我再主动一点,也许结局便不会至此了。” 李昭平毫不犹豫地开口,“自当年政变之后,我常常反思,得出的结论是,你不是钦佩我的谋略与才华,我帮你那么多,也从未领过我的情,你只是希望我和他一样,死心塌地的成为你的一枚棋子。” “现在我能够清清楚楚告诉你,当年的我,对于你,没有丝毫的感情。” 李昭平的语气很平静,仿佛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所以当年你抱有一丝靠着我登上皇后之位,甚至复辟西梁的想法,简直是异想天开!” 熙月晴被李昭平气得说话都不稳了,“哦,我还听说,你找了个女子,好像是险些被陛下纳为妃子的女将军,听说她和我很像。” 熙月晴阴阳怪气道,“原来是被玫瑰的刺伤了,于是找了一朵相像的月季来顶替。” 李昭平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沙丘上,墨宜正偷偷趴着听三人的对话。 “可是月季也有刺,只是玫瑰的刺对着我,我嫌你扎手,月季的刺对着你,我用她护心。” “你——”,这几年来,从未有人让熙月晴感到如此恼怒。 李穆见熙月晴急火攻心,居然也勃然大怒,放弃了逃跑,转而号令手下将士,“重骑兵,冲锋!给我杀了他们!” 沙丘上,墨宜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戎装,高举右臂而后重重放下。 “放箭!” 第326章 千钧一发 “回域主,在下联军大统领,崔季!”,崔季本来打算隐瞒袁灏之死的,但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周暮寒无暇追究的契机,便将计就计自爆身份。 “袁灏前几日酗酒过度,那天晚上他——” 崔季的话还没说完,便直接被周暮寒打断,“我不管你是怎么没经过我的允许就当上这个职位的,立刻,把他们都给我杀了,一个不留!” 崔季听到周暮寒的上半句话,刚刚松了口气,却又被下半句吓了一跳。 “域主——乱杀平民百姓,不妥吧?”,他试探着问道。 眼看着百姓就要冲到联军身前,周暮寒怒了,就连胡须也跟着颤抖,“这种对镇魔使死心塌地的人,留着就是祸害,都杀了!” 这下轮到崔季为难了,但看到周暮寒令人胆寒的目光,还是硬着头皮下令。 “大胆刁民,全杀了,一个不留!” “我看谁敢!” 楚沐兰从未见笙璃如此暴怒过,她宽大的袍袖在风中狂舞,无数毒虫从中爬出,密密麻麻地向魔域联军席卷而去。 “乱杀无辜,我也许打不过一个同样是通天境的剑客,但若是论起杀人,谁若是敢杀这些平民,你们这些军队,来一千我杀一千,来一万我——” 笙璃的话还未说完,她的头便被一双带着些许咸腥味手重重地砸进地里,红眉男子拔出腰间的血锏,抬手便要扎下去。 “废话真多,先管管你自己吧!” 楚沐兰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然而他现在只有指尖能微微颤动,眼看着众人与魔域厮杀而无能为力。 “你说那个死女人能不能打得过周暮寒?”,赵无明的声音阴森森地从楚沐兰身后传来,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与被周暮寒掐住喉咙的宁安兰,努了努嘴,“看来是不用我动手了。” “那我们就来——谈一谈你的事吧。” “畜生!”,楚沐兰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嗯~”,赵无明一脸得意地看向动弹不得的楚沐兰,“我的两个儿子算起来一个直接死于你手,另一个凶手已经被杀了,不如现在——就都算在你身上,怎么样?” 楚沐兰的嘴忽然能动了,他猛的往赵无明脸上啐了一口唾沫,“夏清和若是还活着,能把你按在地上暴打!” “哎呦,是嘛~我好害怕啊~”,赵无明一巴掌扇在楚沐兰的脸上,“不说这个了,我们来谈谈,我是先杀你那小娘子呢,还是先杀——你那个想当皇帝的朋友呢?” “哎呦,我差点忘了,他好像已经有人去杀了。”,赵无明做作地捂住嘴,在他这个年纪看起来十分怪异。 “要不,我还是直接杀了你吧!”,三步破带起一阵腥风,直取楚沐兰的项上人头。 被周暮寒掐住脖子的宁安兰因为窒息而模糊的视线忽然停滞在了陷入危机的楚沐兰身上,一声低语传入她的耳中。 “看见了吗,这就是跟我作对的下场。” 轰的一声,宁安兰周身一种无形的气势猛然炸开,正如当年楚沐兰用出朝夕之时一般。 周暮寒吃痛收手,“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了?” 然而即使她全速奔袭,如此距离也救不下楚沐兰的性命。 第327章 浴火涅盘 “住手!” 一柄火红色长剑挡住了三步破,玄水剑则径直刺向赵无明的胸膛。 “区区半步通天境的小子,也想拦住我?”,赵无明以手化刀,重重地劈在玄水剑上,而后三步破一个回旋。 噗嗤一声,在楚沐兰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只带血的左臂飞了出去。 眼看曲星河倒在血泊中,楚沐兰内心好似火山喷发一般,遏制不住的怒火涌上心头。 “将近两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盼着这一天,你人头落地的这一天!”,在赵无明癫狂的大笑中,楚沐兰暗中运转真气,准备用出朝夕与赵无明拼死一搏。 “断我兄弟一臂,用你的命来偿!”,楚沐兰此神情狰狞,形如疯魔,若不是宁安兰了解他,恐怕真以为他走火入魔了。 楚沐兰忽然恢复了行动能力,但看着近在眼前的三步破,他完全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抗。 “止。” 三步破落下,却堪堪停在楚沐兰身前一寸处,再也动弹不得。 “退。” 赵无明手中的三步破仿佛有灵般向相反的方向移动,他用尽全力方才保证手中的刀不飞出去。 赵无明不明所以,四顾无人,便挥刀再砍,这次一柄青翠的柳叶刀挡在了他的刀下。 柳照清反手抓住赵无明的手腕,柔声道,“兰儿,你知道吗,这世上还有第三个武学之体。” “虽然实力不济被人打成了废脉,但是还能燃烧一次,就够了。” 柳照清一脚踢在赵无明的身上,竟然没有动摇他分毫,她皱了皱眉,“果然是皮糙肉厚。” “怎么,已经成了废人的言灵刀圣,还想重出江湖?”,赵无明邪笑道,“今日这里,来多少死多少——” “封。” 赵无明瞬间闭上了嘴,他努力地蠕动着自己的双唇,却怎么也张不开,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声音。 “缄默。” 呜咽声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柳照清虽然面露笑意,眼神却冰冷异常,“这就对了,听你说话和苍蝇一样烦人。” “母亲——”,楚沐兰一脸的不可置信。 “嘘……”,柳照清皮笑肉不笑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温柔,“你先带他们走,你娘有些旧仇要解决。” “可是镇魔关——而且周雪盈还在他们手里。”,楚沐兰踌躇着解释。 “难道曲星河断了一条胳膊还不够吗?你想让更多人因为你的固执与愚蠢而死吗?够了!我们来日总有机会报仇,跟我走!”,落秋月对着楚沐兰一顿劈头盖脸的呵斥。 “愣着干什么啊?我是不是言重了?”,落秋月有几分不安地看着楚沐兰的表情,“你别往心里去——” “师傅说的没错,是我固执,我安排了那么多,反而是把大家带入绝境——” “是非曲直,我们日后再论。”,落秋月指了指躺在血泊中的曲星河,“背上他,我们走!” “我们走了,镇魔关的百姓怎么办?”,楚沐兰一瘸一拐地拾起他的碎玉枪,“你们走,我来断后,就算是为我的固执付出一点代价吧。” “别管我们,有道门撑腰,他们不敢动我们,我们来疏散百姓,带着你们的人走——”,君楠竹话音未落,便被双锏狠狠地压在了地上。 支离破碎的白塔仍然屹立,在白塔顶部,一束照耀天际的火光骤然迸发而出,那是绝不是江心月为了掩人耳目点起来的篝火,而是真正的凤凰之火! “这里交给我,你们放心离开即可。”,红发身影身后的火翼扇动,给人带来不灭的希望。 楚沐兰一眼认出,这是姜柚凝,只是不知为何,她的头发从一头乌黑的长发中夹杂着些许红色的碎发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火红色,好像——她真的是一只凤凰一般。 “谁言我镇魔关无人?” 浴火剑遥遥指向下方的周暮寒,“凤凰剑法,万火燎原!” “九天剑法,烽火连天。”,城门处,白衣飘逸,男人举起手中的九天剑,眼中燃烧的是无尽的怒火。 “你们做的很好,现在,离开镇魔关,我们在南浔城汇合。” 镇龙五年十月,历时三月的镇魔关大战落下帷幕,镇魔关失守,时隔百年,烽火狼烟再度席卷这片大地,然乱世生豪杰,浴火重生,或是烟消云散,就在其间…… 第九卷 西出阳关 完 长遥群英传 上 :风雨飘摇 完结 …… 长遥群英传 中 :千锤百炼 第十卷 风雨同舟 第328章 刻舟求剑 南浔城,闹市外 夕阳下,楚沐兰再度推开那道阔别已久的门户。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上面落了不少灰。”,南宫万华感叹道。 “你在想什么?”,南宫万华侧首问。 楚沐兰的声音有些嘶哑,“在想——八个月前,在一片春色之中,我信誓旦旦地从这里出发,要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江湖路。” 楚沐兰轻轻推开落尘的木门,缓缓跨过门槛,这一刻,他与那个意气风发的温玉言擦肩而过。 不过半年多的时光,却恍如隔世。 “如今我带着一身伤故地重游,不过是刻舟求剑罢了。”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南宫万华沉默不语,只是摩挲着手中的八卦阵令牌,与当年不同,一个个凹槽中填满了令牌,只有“离火”,“坎水”和“巽风”是空着的。 “师父。”,楚沐兰回过神来,有些事他终究要面对。 “顾明霄前辈他——” 南宫万华缓缓坐在空荡荡的院落中的摇椅上,楚沐兰才发现,他似乎与离开镇魔关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先前的南宫万华自诩天下无人能敌——顾明霄除外,他是妖。 ——他意气风发,做事雷厉风行,一身的仙风傲骨。 现在他闭目坐在摇椅上缓缓晃动,就像是垂暮之年的老人。 是什么样的打击,能让人在三个月的时间内就像老了几十岁一样呢? “大祭司那边,你休息够了,便帮我跑一趟,没了顾明霄,南疆怕是要出乱子。” 南宫万华虽然没有直言,但楚沐兰还是能听出他语气中无尽的辛酸与无奈。 “那各位镇魔使呢?为什么只有姜姐姐回来了?” 南宫万华苦恼地沏着茶,“血祭大阵玄奥无比,我只能告诉你们,他们还活着,但也出不来,至于姜柚凝,你可知道她有一秘法叫做‘浴火涅盘’?” 楚沐兰瞬间回想起在血影中,姜柚凝使致命的伤口迅速愈合的场景。 “亲眼所见,的确玄妙。” 南宫万华轻轻晃动着茶盏摇香,“她每次死而重生,境界必然暴涨,这次她便是以死而复生为代价,冲破血祭大阵逃了出来。” 楚沐兰感觉天都塌了,“那我们怎样才能救其他人出来?” “你可以选择把所有的阵眼全部捣毁,但是圣宫那里有一个,就算是我也不敢深入到那里。”,南宫万华悠悠道。 楚沐兰搓了搓手,接过南宫万华递过的茶,“既然师父这样说,那一定还有其他选择。” “是,如果你拥有能够硬刚六圣使加六殿主的实力,也可以尝试直接破除血祭大阵。” 楚沐兰口中的茶险些喷出来,“师父你就别调笑我了,这样,曲星河可是阵法的行家,我写封信让他赶紧去玉龙雪山,看看能不能把这阵破了。” 南宫万华点头,“虽然是下下策,但也只能试一试了。” “师父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这你不能怪我,我的说话方式是和李昭平学的。”,南宫万华补充道,“是当年那个趾高气扬的李昭平,不是你现在眼中的这个儒雅青年。” 第329章 风雨同舟 “周雪盈呢?” “还在赵无明那里。”,南宫万华抚摸着九天剑,“我这个名不副实的天下第一,真的有很多事情都有心无力啊。” “名不副实?” 南宫万华眼神闪躲,“按境界来说,我是唯一一个云海境巅峰,可顾明霄不算入其中,用上血祭的周暮寒甚至比我还要强,赵无明那边高手云集,若是合力围杀,我也不一定敌得过。”,他缓缓靠在椅背上,“看似天下第一,实则谁也救不了。” “师父。”,楚沐兰眼神坚定,“你还有我们。” …… 南宫万华没有催促他的意思,他便也拉来一张摇椅,坐在南宫万华身边。 南宫万华微微张开眼皮,几滴泪水从眼角控制不住地划下,他还是故作轻松地调笑道,“怎么,你小小年纪就要学我?” 楚沐兰装作不懂的样子,“我学师父什么了?” 南宫万华默不作声,良久,他指了指那扇被楚沐兰合上的门户。 “倘若我现在要你像当年一般,鲜衣怒马,闯出这道门户去,用手中的剑荡平这乱世,你还能做到吗?” 这次轮到楚沐兰沉默了。 南宫万华拍了拍他的肩,“我认识的楚沐兰不是一个如此沉默寡言的人。” “师父——我做错了吗?”,楚沐兰低声问。 “为什么这么问?” “当年——我在天机阁中看到了几宗密卷。” 南宫万华眼皮微颤,“接着说。” “其中包括群英武会曲星河之死,血影内乱,还有李昭平兵临京师。” 南宫万华左眼皮狂跳,“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解命境以下的人无法改变天命,于是我和师姐他们都没有说,只是自己默默的谋划。” 南宫万华低声自言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师父,你怎么了?” 南宫万华回过神来,“没什么,你接着说。” “曲星河我救下来了,血影内乱,我帮江心月解决了。” “镇龙四年九月,李昭平应当兵临京师,重新登临那九五之尊之位。” “可为什么在这一切应该发生的时间,我们在镇魔关被打的四分五裂,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看着泣不成声的楚沐兰,南宫万华斥责道,“七尺男儿,本当顶天立地,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见楚沐兰渐渐止住泪水,南宫万华忍不住轻笑道,“你跟我一样,犯了一个大错误。” “什么错误?”,楚沐兰摸不着头脑,他尽力将一切做到最好,尽管他常常自责,但南宫万华还从未说过他半个不字。 “你把太多的担子放在自己的身上,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你有一群很好的朋友,但你不想让他们陷入危险,便总是自己默默筹谋。” 南宫万华直起身来,“可是啊,朋友就是要为朋友两肋插刀,就是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就是要同甘共苦,风雨同舟。” “你说得对,只有解命境的力量才能改变这一切,但有些事情他们不能帮你做,但可以帮你想,一群人绞尽脑汁的结果,总比你一个人闷头硬冲要来的容易。”,南宫万华拍了拍楚沐兰的后背,“还有一件事情,我本来打算等你突破解命再告诉你,如今看来,我的确是犯了和你一样的错误,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听好了。” 第330章 初见端倪 “你知道为何你也许只是改变了天命的一部分,发生的事情却翻天覆地的改变了吗?”,南宫万华斟酌着开口,“楚沐兰,你要知道,这世上,不止你一个人在试图改变过去。” “改变——过去?”,楚沐兰一脸迷惑地抬起头来,“我不是在试图改变未来吗?” 南宫万华站起身来,忽然一股秋风吹来,南宫万华抬手夹住一片落叶。 “那如果这一切——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呢?” “师父,我不明白?”,楚沐兰的头脑中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 “你自己想想,自从你遇见你师姐之后,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 无数记忆片段闪过,宁安兰第一次见到他时那异样的眼神,她同林静溪离去时的无所畏惧,她在圣使手下自杀的果断,还有她在群英武会上的自言自语。 “本不应该这样的啊……” “本不应该这样的啊……” 这句话反复回荡在楚沐兰的脑海中,令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 南宫万华看着楚沐兰似有所悟的神情,满意地点了点头,“言多必失,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一举一动,影响的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命运,故而你以后定然要三思而后行。” “至于这一切的真相,等你到了解命境,不妨亲自去问你师姐。”,南宫万华示意楚沐兰不要再多问。 “对了,安夜羽给你的。”,南宫万华递过离火令牌,“你先前多次强行提升境界,落下了不少隐患,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帮助你打回破尘境,重塑根基,定然会稳固许多。” 楚沐兰拱手,“听凭师父安排。” …… 琼州白家 白映雪站在院内,远远望着坐在门槛上发呆的曲星河,在他的左臂处,一条空荡荡的衣袖垂下,刺得她的心一下一下地疼。 “进去吧,外面冷。”,白映雪抱着一件衣服坐在了曲星河身边。 “我哪里还有脸见岳母,如果不是我当年非要掺和进这些事,你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不会摊上一个断臂的——” “不要说了。”,白映雪将手中的衣物递给他,“如若你当年没有选择现在这条路,我们还是会在镇魔关经历同样的事。” 曲星河惑道,“为何这么说?” “志同道合的人,总是会走到一起的,如果当年你没有遇到李昭平,你总不可能也错过夏清和吧?再退一步,你不能再错过楚沐兰吧?” 白映雪展开手中的衣服,“别瞎想了,没有人会责怪你,你们不怪我娘没有来帮我们就不错了。” 曲星河干笑道,“我哪里敢啊?” “雪,我好像一直是我们中最弱的一个,你说我是不是这一路上都没有帮上什么忙?”,曲星河垂眸问道。 “你怎么能这么想?”,白映雪诧异道,“若是没有你与楚沐兰同去探查,他一个人定然会被二十四鬼打得落花流水,若是没有你急中生智策反云州军,仅凭李昭平手下那些人我们怎么可能打退北魏军?如果没有你挡在赵无明身前,楚沐兰很可能已死在他的刀下了!” 白映雪的语气逐渐柔和下来,“你那个袖子飘来飘去太难看,我便把你的衣服改了改,把那边的袖子去掉了,你看看合不合身。”,白映雪递过长袍。 “这——”,曲星河愣了一下,单手接过,而后脸上微微泛红。 “怎么啦?” “那个——你能不能帮我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