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不及你》 第1页 [仙侠魔幻] 《风月不及你》作者:云胡不欢【完结】 文案: 钟夏夏的爷爷有一只爱鸟,不知是什么品种,长得极其漂亮,通身羽毛是罕见的朱红,据说已陪了爷爷很多年。 爷爷叫它泽恩。 钟夏夏自幼养在爷爷膝下,便时常与它待在一处,总四处寻好吃的餵它。 后来爷爷去世,临终前将泽恩送给了她。 一日深夜回家,巷子的灯明明灭灭,她无意踩入虚空,眼前的人一袭红衣, 正慢条斯理的收回刺穿地上尸体的一柄长剑,看过来的眼尾如点了胭脂。 张扬绝艷,笑似勾魂,脸上的狠厉还未退却。 他不躲不避,笑着唤了声被吓傻的她—— 「小朋友,回家。」 转瞬落在她肩头,钟夏夏颤颤巍巍的扭头看去,赫然是自家鸟笼里那只。 少女x妖精的故事 现代玄幻文,感情线为主,一切为剧情服务,老配方,巨甜。 内容标籤: 时代奇缘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夏夏(凌瑶),泽恩 ┃ 配角:全员助攻,绝世甜文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建国后,我家小红鸟成精了! 立意:纵使千年流转,你仍是我的星河璀璨。 第1章 第一根羽毛 小红鸟。 「滴答——」 一滴净水落于池面,盪起淡淡几圈涟漪,顺着水波推向远处,逐渐归静。 池中红莲开遍,色泽绝艷却不染半点妖冶,水面映着四周白玉砌的栏杆都带了几分寒。 目眩之色分明炙热温暖,却透着刺骨冷意。 周遭死寂,只余水波缓流声,和荷叶下几尾锦鲤偶尔吐出的泡泡破碎音。 「啵——」 佛曰:「火焰化红莲,天罪自消衍。」 传说红莲皆生于恶,罪者受严寒逼切,寒苦增极,最后冻的肉色大拆,状如红莲。 挺过八寒地狱中的最后一狱,便可归神界第一重天的瑶池水中受最后净化。 寻常生灵数九寒天都难捱,更何况一寒较一寒彻骨的八寒地狱。 因此真正得幸归于瑶池的屈指可数,十万年间,也不过得了这么一池。 瑶池红莲之景乃神界一绝,可如今最惹人好奇的,是那瑶池湖心亭顶的一道人影。 他单手撑额阖眸休憩,敞怀侧躺,另只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宽肩窄腰,清华矜贵。 红衣墨发,肤胜白瓷,眼皮泛着淡粉。 阖眼时的长睫愈显浓密,鼻樑高挺,唇若桃色,下颚精緻,面部轮廓稜角分明,端的一副蛊惑众生之相。 尤其左眼尾下一点红痣。 ——刚毅与妖气共存。 这人的五官像是被造物者捧在手心里一笔一笔精心刻画过,将出尘的俊朗仙逸与妖孽魅惑融合的恰到好处,叫人瞧着就心痒手痒,心中欢喜。 但碍于他周身的强大气场没人敢上前叨扰,听闻这人初到瑶池便将第一重天震的不轻。 玉阶下,九曲长廊外有个不知何方的小仙娥正悄悄探了个头,约莫也是好奇,想瞧瞧瑶池这位刚来的主,可还没看清对方何时出的手,面门已是一道凌厉疾风袭来。 那力道顷刻间就可将千年修为的生灵碾个粉碎,更遑论这个只有堪堪百年修为的花仙。 小仙娥被吓到腿软,摔在地上动弹不得,霎时便晕了过去。 空中,那道疾风被更快的一股力量截下,细微的嘆息似有若无。 「不可。」 女声清泠干脆,悦耳动听,听着便是位极年轻的。 散在空中带着远古而来的空灵。 但整个瑶池只有红衣男子一人。 眉心紧皱,睁眼。 他生了双十分漂亮的桃花眼,双眼皮自眼尾散开,原本该潋滟着瑶池水波的春意,与这美景相得益彰,可如今—— 眼底是全然不同的暴戾阴暗,黑到极致的墨瞳内情绪深不可测。 半晌,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猩红眼尾扫过,直直盯着空中某处,眉宇间的肃杀之气毫不掩饰。 仿若下一刻就能冲上来将对方撕个粉碎,才算全了他这幅暴虐到极致的模样。 ————【第一章结束】———— 光标落在句号后面,滑鼠下移点击「存至草稿箱」。 钟夏夏看着电脑屏幕上保存成功后跳转的页面,伸了伸懒腰,素净漂亮的小脸哀怨的皱成一团,瘫在椅上欲哭无泪。 把旁边翻扣的手机抓过来,刚点开微信,满屏的小红点也没等她仔细看,一通电话就恰如时分的切了进来。 穿好拖鞋从椅上起身,懒洋洋的划开免提,在桌边原地蹦跶几下,活动活动个把小时没动的筋骨。 「餵?」 「乖乖,这是刚醒?」 「拖稿的作者不配睡觉……」 少女嗓音轻柔,早已习惯的梁蕊还是不可抑制的被勾了一下:「来让我採访採访现下最火的畅销小说作家,您下本写什么想好了吗?千万读者可都赶在追更第一线嗷嗷待哺。」 钟夏夏伸懒腰的胳膊停下,哭丧着拿起手机:「我马上就要面临大型脱粉现场了,两个小时连开头都没写好……」 梁蕊乐不可支:「这本准备写什么?——诶你别说,让我猜猜。」 第2页 「第一本火出圈的是古言,第二本你写了民国,第三本……写现代?」 「仙侠。」 「卧槽,仙侠?我的最爱!搞快点搞快点!」 「我也想啊梁大律师,可新书一点灵感都没有,编辑那边也在不停催稿,而且……」钟夏夏打着哈欠走到客厅,抬头看落地窗前空着的鸟笼,垂眼缩在沙发里,语气间满是落寞。 「……我的小红鸟也不知道去哪了。」 自家闺蜜对钟爷爷留给她那只小红鸟的钟爱程度,梁蕊最是知晓。 那简直就是当宝贝供着养。 听说小红鸟自钟夏夏出生前就养着了,后来有了她,除去钟爷爷又当爹又当妈的养育照料,更是少不了小红鸟日日夜夜的陪伴。 后来钟爷爷去世,临终托鸟。 原本就感情深厚的一人一鸟从此成了世间相依为命的亲人,钟夏夏当眼珠子疼着也可以理解。 小红鸟被养的很好,本就罕见的羽毛格外顺滑,色泽鲜亮,相较同类更是漂亮得很。 多年以来一直相安无事。 可三天前不知怎的突然给自己打开鸟笼飞走了。 起初钟夏夏只以为它是钻在家里某个角落玩,便也没在意,毕竟它聪慧的很,自己开鸟笼已是常事。 结果一整天都没个动静,最后发现客厅的窗开有一道缝,这才知应当是飞出去了。 那晚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在外面找了几小时一无所获的钟夏夏濒临崩溃,给她打电话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偏还不让梁蕊深夜打车过来,最后是被她在电话里又哄又训的才喊回了家。 大意失红鸟的钟夏夏同学在家颓丧了好几天。 梁蕊安慰她:「好啦,或许它出去熘达了?它智商一向高的很,我觉得丢的可能性不大。」 那倒是,小红鸟聪明的简直不像话。 钟夏夏「嗯」了声,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应该是的,我在家等它回来。」 梁蕊转移她注意力:「这次男主什么人设?是不是那种冷酷霸道的上神?一人可敌万千敌军?」 她被逗笑,慢悠悠开口:「一个妖孽反派男主,后半句倒是猜得差不多,一人可挡万千。」 「这么刺激?我可我可!」梁蕊激动了,「就是拜託您能别再写be了吗?男女主甜甜蜜蜜在一起这种情节是扎你手吗?敲不出来?!」 「行,我尽量……」 「你快写!」 「知道啦!」 挂断电话后,钟夏夏把微信的小红点一个个点开回復,面对编辑欲哭无泪的催稿,她挠了挠头髮,与对方艰难的敲定了一个提交大纲的日期。 然后放下手机,起身踱步到落地窗前,蜷在鸟笼旁边的贵妃榻上。 这一块的布局还是爷爷在世时做的,他特意寻位置摆了张软塌,说以后钟夏夏躺在这里休息时一抬眼就能见到泽恩,方便的很。 是的,爷爷给小红鸟取名「泽恩」。 梁蕊曾无数次疑惑为何要给一只小鸟取个人名,其实她也不理解,跑去问,爷爷每次都只是笑着摇头说这名字好听,取个人名听起来才更像一家人。 同时还不忘逗逗它:「泽恩说对不对?」 每当这时它都会扇着翅膀绕爷爷飞一圈来表达欢喜,惹的老爷子哈哈大笑。 钟夏夏双臂交叠在贵妃榻的靠背上,脑袋紧随其后枕着。 这个位置的确很方便。 抬眼便是泽恩的鸟笼,里面吃食和水依旧按着平日它在的时候那样每早换新。 爷爷走了,如今泽恩也不见了。 空荡荡的房子里只余她一人,算是真正体会了一把形影相弔的滋味。 八月份的南方气温不低,却让她莫名生出丝冷意,随手拽过软塌上叠好的空调被,将自己蜷好且盖了个严实。 素来狡黠灵动的杏眼如今只有浓浓哀恸,片刻后闭眼休息。 心情不好时半点兴趣都提不起来,只想一直睡下去。 钟夏夏没有父母,她是在一个盛夏蝉鸣的夜晚被钟爷爷抱回家的,因此得名「钟夏夏」。 膝下无子的钟爷爷将当时还在襁褓中的婴儿视如亲孙女,呵护有加,疼爱入骨。 他是位中学语文教师,小时候钟夏夏没人带,他就跟学校打申请,上课时在教室寻个小板凳放她在旁边听着。 她小时候就是个唇红齿白的小美女,伶俐乖软,谁见了都忍不住要夸上几句,爷爷上课时她也从来不闹,虽听不懂,但在爷爷视线转过来时,总会咧着嘴甜甜的笑。 那对小酒窝盛满了四季最灿烂的朝阳,也暖化了那数十年的春秋。 刚升大四那年,七十岁的钟爷爷因病去世,病床前拉着她的手,布满皱纹的脸上仍是那副慈祥面容,还笑着哄她不哭。 最后语重心长的将泽恩託付给她。 关于泽恩,钟夏夏对它的第一印象就很好。 太小的孩子不记事,之前泽恩与她发生了什么都是钟爷爷当笑话讲给她听的。 后来她长大,慢慢开始往脑袋里塞记忆,第一次将泽恩装进去时,又是一个盛夏。 中午的室外阳光明媚,蝉鸣不绝,两岁半的小钟夏夏从梦中醒来,一睁眼就看到婴儿床框框上,背光立着一只小鸟,体型比成年鸽子还要大一圈,火红顺滑的羽毛映着后面蓝天白云甚是好看。 第3页 见她醒来,一人一鸟对视两眼,小红鸟歪了歪头,呷了呷嘴,慢慢往旁边挪了一脚,幅度小到像是怕惊着她。 后来见她咯咯咧嘴笑,短短的四肢还欢快的扑腾两下,本就轻盈的薄被随即往下滑,露出又细又白的小胳膊。 小红鸟轻轻落下,先是在她脑袋旁边停了停,小钟夏夏像个好奇宝宝似的睁着眼歪头看它,半点不害怕。 紧接着,颊边有轻微的绒毛触感,它用脑袋蹭了蹭自己,然后一摇一晃的跳下去,用尖尖的嘴叼着被子往上拖,想要给她盖上。 此后很多年,除却厚被子叼不动外它都会这么做,然后数十年如一日的安静陪在她身边。 梦中,仿佛又回到幼时时光。 有爷爷,有泽恩,还有她。 「嘤……」 软塌上的人正深陷梦魇,一吸一顿的轻轻啜泣,蜷起来的样子瞧着委屈到极点。 远在天外。 静心打坐的人睁眼,一颗心被乱的七七八八,几不可闻的嘆了声气。 过于白皙的皮肤,左眼尾下红痣明显。 精緻的桃花眼底如三月春风,蓄满的尽是纵容和怜惜。 抬手轻挥,指间飞出一道红光。 风过,红莲花瓣微动。 鸟笼里。 一只小红鸟正低头啄水。 第2章 第二根羽毛 泽恩。 梦中。 一个除夕夜。 八岁的钟夏夏正在爷爷监督下练字,毛笔架旁一只小红鸟也歪头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回头啄啄羽毛。 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出痕迹,她虽年纪不大,那笔楷书写的却是漂亮。 笔酣墨饱,隽秀有力。 停笔,一页字帖临完。 钟爷爷赞赏的点头,抚着她小脑袋夸:「夏夏的字又长进了。」 「谢谢爷爷。」她嘻嘻的笑,然后跑到书柜前取出个本子,回来双手递给爷爷,「送爷爷礼物,祝爷爷新年快乐!」 钟爷爷笑的见牙不见眼,欢喜接过:「来让老头子瞧瞧今年我的宝贝孙女准备了什么好礼物。」 翻开本子,里面整整齐齐用正楷抄着佛经,钟爷爷诧异,合上本子看封皮—— 《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夏夏自己抄的?一整本?」 她乖巧点头:「嗯,书上说手抄佛经送长辈,可佑爷爷健康平安长寿,爷爷不喜欢吗?」 钟爷爷内心震撼,捏着她小脸欣慰的笑:「谢谢夏夏,爷爷很喜欢,特别特别喜欢。」 「嘿嘿。」 零点,外面烟花爆竹齐响,爷孙俩站在窗前,小红鸟被她抱在怀里,一齐看天际的绚丽烟火。 爷爷偶然回头,看到她怀里有些别扭的小红鸟,劝她:「夏夏,你这么抱泽恩它会不舒服。」 钟夏夏低头看,小红鸟正踩在她曲起胳膊放在身前的左手掌心,自己的另只胳膊直接环过去将它严严实实挡在臂弯里。 像抱小狗子。 垂头的瞬间,泽恩也抬头,四目相对。 她摇摇头:「不会呀,这样泽恩就不冷了。」 「夏夏,泽恩不冷的,你松开它吧。」 「不要。」 她有些受伤,委屈的问:「泽恩,你不喜欢这么抱吗?」 泽恩像是能听懂她的话,鸟喙在她胳膊上啄了啄,以示欢喜,忽略掉自己险些喘不上气的悲痛。 小姑娘瞬间由阴转晴,展颜一笑:「爷爷你看,泽恩喜欢的。」 钟爷爷摇头无奈的笑,大拇指指腹抚了抚乖乖待在她怀里的鸟头:「你呀。」 …… 梦醒,钟夏夏半晌才睁眼,她贪恋梦中的片刻温柔,还想继续梦回去,奈何意识清醒之后根本无法入梦。 颓丧的坐起身,习惯性偏头看—— 有只小红鸟在里面立着! 她起初不太敢相信,揉了揉眼再看,竟真的有! 钟夏夏惊喜过望,迟疑的叫它:「泽恩?!」 泽恩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她身上,此时见她出声,叼开鸟笼的门从里面飞出,落在钟夏夏下意识伸出的胳膊上。 「啾啾!」 鸟喙轻啄手臂,一如既往的亲昵。 钟夏夏将它搂在怀里紧紧抱着,埋头用脸颊在它头顶的羽毛上蹭了蹭,全然忘了两臂缩紧的力道有多大。 泽恩险些一口气被她勒过去,张嘴想叫,立马憋了回去,两只大眼睛瞪的像铜铃,但也只是一瞬,之后无奈的接下这份沉甸甸的爱。 习惯了。 歪着头也蹭了蹭她柔软细腻的脸。 大喜过后,秋后算帐就来了。 感觉到钟夏夏放开它,泽恩刚松口气就被人双手抱着肚子捉起来,抬头便是她水灵灵的大眼睛,即便此刻盛满怒气也毫不影响女孩子的美。 「你!去!哪!了!」 「谁让你乱跑出去的,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你丢了怎么办?受伤了怎么办?被别的大鸟欺负了怎么办?啊?」 泽恩低头,弯着脑袋缩在自己肥肥的肚子里,不吱声。 委委屈屈。 钟夏夏见它这幅模样心就软了一半,尽量撑着气势继续:「埋头干嘛?吱声。」 「啾啾。」 声倒是吱了,就是脑袋还没敢伸出来,反而又往里埋了埋,腾空的两只细爪子随意在空中扒拉几下,最后努力伸到身前的头两边,又朝着她的方向抓了抓。 第4页 卖萌。 钟夏夏被它逗笑,放回腿上,食指点了点小脑袋:「下次再飞出去就把你烤着吃了!」 奶凶奶凶。 泽恩在她腿上欢快蹦跶,不时还讨好的蹭蹭,没几下就把钟夏夏哄好。 她突然抱起它,左右看了两圈:「诶?泽恩你的羽毛好像好很多了。」 它丢的前几天羽毛一直黯淡无光,也不吃不喝没力气,整日趴在笼子里不出来,被她抱出来也只是蜷在沙发上睡觉。 可饮食跟之前一样没变,它也没有受过伤,突如其来的疑似生病困扰了钟夏夏好几天,正准备第二日一早带它去看医生,结果当天就不见了。 现在回来反倒好了不说,还比之前更有光泽。 奇奇怪怪。 泽恩:「啾!啾啾!」 —— 临近中午,她去厨房做饭,泽恩就待在一边跳来跳去,多年以来一直是这样,相对钟爷爷,泽恩反而更黏她。 曾经一度是走哪跟哪,甚至上厕所都会率先飞进去,每次都被她气唿唿抓出来。 之后耳提面命了好几回才听话。 吃饭时有人来电,备註显示「刘助理」,她迅速接起。 「喂,您好。」 「钟老师您好,我是竹导的助理,关于《丹心》的开机具体事宜已发至您邮箱,您看下还有什么需要协调,没事的话咱们就准备进组了。」 「酒店地址也在上面,到时候您直接拎包过来就好,会有工作人员为您办理入住手续。」 「好的刘助理,我马上看,辛苦了。」 「不辛苦,那您忙,有什么疑问直接找我就行。」 「好的再见。」 「再见。」 挂断电话,钟夏夏饭也顾不上吃,先点开邮箱查收文件。 未读一栏中,置顶加粗字体写着「《丹心》开机事宜」。 就像刘助理说的,内容详细具体,时间地点日程活动都安排妥当,又通俗易懂。 钟夏夏毕业于帝都大学中文系,毕业后没有像同学们一样投简歷找工作,反而签约国内最大的文学平台,成了名全职作家。 有篇标题为《猜一猜帝大校花到底有多少家底才能如此任性》的帖子曾一度在帝都大学贴吧中飘红,盖了无数层楼,至于有没有后续她也不清楚,当初就连这件事都还是梁蕊告诉她的。 那时的钟夏夏正埋头苦干大纲,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她喜欢写作,也喜欢天马行空的想像,连做梦都能梦出连续剧来,加上她本就专业成绩优异,满腹文墨,文笔老练精湛自不用说。 《丹心》就是她的第一本言情小说,写于大四上半学期。 当时爷爷刚去世没多久,她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幸亏有泽恩一直陪着才不至于太差。 但生活还得继续,当时又面临着论文和实习等一系列事,半点松懈不得,为了逼自己尽早恢復,在尝试了各种方法之后,她决定转移自己注意力,开始写一些故事。 《丹心》讲述了满门忠烈的忠勇侯孔挚么女孔颜轰轰烈烈的一生,开始连载时还只是断断续续有零星读者追更,因其情节文笔皆佳,完结后一个月的某晚突然被推上金榜,点击率和收藏涨得飞快,钟夏夏成功在一众新人作者中脱颖而出。 原本随笔的故事广受关注,钟夏夏备受鼓舞,也因此寻到了自己喜欢的工作。 这本书的大火,使网站编辑很快注意到她,经过一番协商后成功签约,走上了自己的网文之路。 她写文速度很慢很慢,直到毕业之后又几个月才有了第二本的开坑,虽间隔时间高达一年左右,但成绩依旧喜人。 民国文《鹂歌》一经连载便直接送她上了金榜重推的榜首,成为网站当前言情频道最炙手可热的黑马新人。 若说《丹心》使她获得了一定的知名度和曝光率,那《鹂歌》便是一举送她上了神坛,自此名声大噪。 其实相比那本民国文的跌宕起伏引人入胜,《丹心》着实有些寡淡,一本完全没有感情线的大女主文,能火几乎是靠着磅礴大气的文风和剧情取胜。 所以即便是卖影视版权,也该《鹂歌》更合适些,谁知竹导两本全都看中,以十分可观的价格齐齐买下。 说起这位竹导,可谓是当今娱乐圈的传奇人物。 他本名竹如君,三十二岁的年纪,作为一个毫无身世背景的新人导演,能在复杂的娱乐圈中过得如鱼得水,可见其能力不低。 年纪轻轻,眼光和手段却足够老辣,但凡他看中的剧本,不管担任导演还是监制,无一不火。 因此,为了能与竹导合作,圈内各界人士真正展现了何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被竹导团队买走两部书,钟夏夏险些兴奋到找不着北,但同时也增加了甜蜜的烦恼。 这几年ip改编剧不少,为了不被改的面目全非,且本着对原着读者们的负责,她强烈要求严格遵循原着情节,即使改编也绝不可脱离原着主线。 对方一口答应,合同签过之后,她作为编剧之一曾与团队和各位演员进行了几个月的整理编辑及围读剧本环节。 如今演员们都有了合适档期,开机事宜提上日程。 拍摄地点在帝都的横山影视基地,保守拍摄时长四个月。 邮件里写的清楚,从下月一号开始进组。 第5页 还有四天时间。 首先第一件事,便是泽恩的餵养。 第3章 第三根羽毛(修逻辑线) 竹如君。…… 泽恩肯定无法带去酒店,她朋友不算太多,知心的也就闺蜜梁蕊这么一人,自然还是准备放她那里。 钟夏夏是帝都本地人,学校离家不远,大学四年皆是走读,之前大四的几次出门旅游或实习实在没法带泽恩过去时,就都寄养在了梁蕊那,律所虽忙,但她是个极细心的,每次都将泽恩照顾的很好,泽恩对她也很熟悉,相处起来双方都比较自然。 跟梁蕊这么一说后,对方爽快答应:「来呗,上次给泽恩买的小零食还好好放着呢,哪天走?到时候我过去接泽恩,你就别来回跑了。」 「好!辛苦咱们梁大律师,回头请你吃大餐。」 「那必须的,你这两本影视版权费可赚了不少,我就等着敲竹槓呢。」 「没问题。」 进组的前一天,梁蕊上门来领泽恩。 两人在沙发上坐着喝鲜榨果汁。 今天律所不忙,她不用急着赶回去,作为忠实粉丝的某人又按捺不住自己催更的心:「新书准备好了吗?大纲写完了吗?」 「没有,具体人设都没定好,主角也不知道叫什么,烦得很。」 钟夏夏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躺在长沙发上舒展着双腿,少女身材的玲珑曲线尽显,从侧面看,细腰更是盈盈一握。 梁蕊目光顺着身材一路向上,从她精緻的脸蛋上收回,暗嘆两声小妖精,然后继续跟她聊小说:「你翻着字典查几个好听的字呗,前两本的名字都挺好听啊,当时怎么起的?」 沙发上那人突然扭头看她,单臂撑着沙发坐起半个身子,眉眼间风情尽显,憋着坏笑看她。 梁蕊:? 「如果我说是他们自己告诉我的,你信不?」 梁蕊:…… 「钟夏夏我看你是被小说逼疯之后开始胡说八道了,你怎么不说他们还告诉你剧情怎么走?」 嗯,还真就是她说的这样。 但钟夏夏没敢说。 「行了行了,我带泽恩走了,不听你胡言乱语。」 —— 九月一号,一个惯常开学的日子。 钟夏夏提着行李箱到了剧组定好的酒店,有人接她办了入住手续,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到达横山影视基地,正式进组。 影视基地外站满了人,光鲜亮丽还激动自拍的女孩子们一看就是来探班的粉丝,但更多的,是那些怀揣着梦想,眼中满是希冀光芒未灭的群演们,他们三五成群站在一起望着基地大门,正等待一个良机。 一个出人头地、可以光芒四射的良机。 九月的帝都还有点热,当一个肤色白皙身高腿长的年轻女孩子站在影视基地外,不可抑制的吸引了周围许多目光。 浅蓝色束腰长裙,系带细跟,清爽又气质满满,勾的她腰身玲珑有致,更别说那副美中带媚且极具攻击力的五官。 一双杏眼看过来时,又纯又欲。 旁边有个活泼的女孩子停下自拍走过来,亲切的问:「小姐姐是新人演员吗?」 钟夏夏转过头眉眼弯弯的笑了声,颊边两个酒窝深陷:「不是的。」 声音又脆又甜。 「那也是作为粉丝来探班的吗?听说今天里面有好几个剧组在拍摄。」女孩子对她的好感直线up,热情的给她看自己手幅:「我是季景的粉丝,他今天新剧开机,我们都是来探班的~」 季景? 如果没记错,他是《丹心》中女主哥哥孔玠的扮演者,由于女主没有感情线,读者们对这位人帅心善的哥哥反倒是爱得深沉,吸粉无数。 也自觉将他设定为了男主角。 而这位年仅二十七岁的演员也是红透半边天,演技获得圈内圈外无数认可,长相自不用多说,内娱年轻的当红明星中无论男女,就没不好看的。 钟夏夏没想到这么有缘,噙着笑静静听小女生疯狂安利自己爱豆,说到激动处时还会双拳放在脸颊上闭眼娇羞。 十分生动有趣。 两人正聊着,一位黑色短袖的年轻人跑过来,额头渗满了汗:「您好,请问是钟老师吗?」 钟夏夏微笑点头:「您好,是我。」 「抱歉钟老师我来晚了,今天里面太忙,等好久了吧?」 「没有,我也刚到。」钟夏夏从包里拿出纸巾递过去,笑着说,「其实发个定位我自己进去就好,不用麻烦来接的。」 场务道谢后擦了擦额角的汗,摆手:「这哪的话,您第一次过来自然是得接接,今后几个月还要辛苦您。」 他视线一转看到旁边站着的小女生,又看了眼她们手幅:「季哥的粉丝是吧?」 小女生第一眼就瞧见他胸前挂着的工作牌,连忙点头:「对对,我是粉丝后援会副会长,今天组织粉丝来探班,已经打好招唿的。」 「嗯我知道,季哥那边让我顺带接你们进去,召集大家一起走吧,维持好秩序,进去别乱走,你们应该了解的。」 「了解了解,我们经常来。」 一路上场务偶尔和她聊两句,身后跟着十来个粉丝,浩浩荡荡进了组。 刚进去刘助理就看到了她,忙走过来:「钟老师您来了,忙着开机仪式没太顾得上,竹导他们在那,您这边请。」 第6页 「好的。」钟夏夏转身与场务及刚才聊天的小女生道别,然后和刘助理一起离开。 女生惊诧的「哇哦」一声,悄悄问场务:「哥,那位漂亮小姐姐也是剧组的?」 场务正带着她们去找季景的助理,顺口答:「嗯对,那是编剧,也是原着作者。」 「怪不得大家都好热情的样子,原来是编剧啊。」 「嗯。」 场务没多说,把她们交到季景助理手里就离开去忙了。 回想起刚才的问题,他耸耸肩,虽然是个新出茅庐的网文作者,可耐不住竹导重视人家,像娱乐圈这种名利场,自然是跟着最有话语权那人的喜好来。 导演重视,那他们就不敢怠慢。 开机之前围读剧本时已经和工作人员们大多见了面,看到钟夏夏也都互相点头微笑致意。 跟着刘助理进了一间休息室,里面坐着三人。 其中已经上好妆的一男一女便是女主和女主哥哥扮演者,两位当红演员——白婻和季景。 见到她,两人起身笑着打招唿:「钟老师。」 「大家好啊。」钟夏夏摇了摇右手,然后喊了声坐在他们对面的男人,「竹导。」 男人一身黑色衬衫西裤,放下手里剧本抬眼看过来,镜片后的眸子黑沉的惊人,如一滩深泉不见底。 气势凌人。 即便之前围读剧本时已经相处过一段时间,面见他时,钟夏夏还是有些不太自然。 如外界传的一样,他的确不太好相处。 其实竹如君是个最适合走在镜头前的人,长相与身材俱佳,扔在内娱男演员中绝对是排在最前面的一波,可偏偏人家隐居幕后做起了导演,勾的一众女演员们趋之若鹜。 关于他这个人,钟夏夏莫名想起了几个月前的那次初见。 围读剧本的头天下午,另外两个编辑还没到,她只能率先跟着刘助理去见竹如君。 刚进门就对上一双从剧本里抬起的深邃凤眼。 头一回接触到娱乐圈,还是这么大的团队,钟夏夏有点紧张和兴奋,刘助理原本要向竹如君介绍她,却突然被一通电话打断,她只能自己走过去礼貌的打招唿:「竹导您好。」 竹如君捏着手里的剧本看了她好半晌,笑的有些意味深长,伸出手:「钟老师请坐。」 钟夏夏错愕,她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 「怎么?」 「啊没事。」 「那两个编剧没来就不等了,随后你们讨论时转达一下,关于剧本,有几个点需要……」 之后就是一箩筐的剧本讨论,对于为何竹导一眼就认出了她,钟夏夏只当是提前有工作人员通知过,早就忘在了脑后。 聊天声将钟夏夏飘走的意识拽了回来。 竹如君勾起嘴角:「钟老师来了,快坐。」然后问刘助理:「仪式还有多久开始?」 「还有十几分钟,大家可以准备了。」 「好。」 白婻和季景起身准备离开:「那竹导和钟老师聊,我俩去补补妆准备开机仪式。」 「嗯。」 刘助理也紧跟着离开后就剩下了他俩,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竹如君将手里的剧本递过去,指了指其中几块按广电规定需要修改的地方。 一些小细节,对主线构不成影响,钟夏夏爽快答应。 之后竹如君继续叠着腿看起了剧本,两人便再没什么交流。 开机仪式很累,还要应付各类媒体,不过大多是几位主演的事,钟夏夏和另外两个编剧在旁边偷闲,并互相分享娱乐圈的八卦。 有工作人员跑过来:「几位老师,竹导喊大家过去。」 「好。」 —— 「啵——」 一尾锦鲤冒出水面吐了个泡泡,然后甩着尾巴游走。 凉亭中打坐的红衣男子蓦地睁眼,目光冰凉阴鸷,放在双膝的手不自觉握紧。 讥讽冷笑一声。 「竹、如、君。」 第4章 第四根羽毛 「原来,你是个会怒的。」…… 天公作美,风和日丽,之后的开机仪式很顺利,晚上导演组和主创人员聚了个餐,吃的宾主尽欢。 白婻性格跟女主孔琼很像,都是那种飒飒的直爽小姐姐,她五官长得好,眉间的英气更添一种难以言说的美,对于将门之后的人设最适合不过。 听说主角演员们都是竹导亲自挑选的,不得不说,他眼光真的很毒。 两人饭桌上挨在一起,正偏头悄声聊着天。 白婻比她大几个月,性格倒是互相吸引,围读剧本时成了点头之交的朋友。 突然一道女声cue到了她:「这杯我一定要敬钟老师,感谢您创造出这么好的剧本,给了我能够参演的机会。」 她抬头,是饰演皇后的女三号扮演者,名字叫什么她给忘了…… 旁边白婻小声提醒:「林娟。」 「林老师过奖,能被竹导选中,还可以由各位优秀老师们演绎我写的故事,是我三生有幸才对。」钟夏夏端着酒杯起身,灯光下的女孩子眉眼精緻,举止落落大方,颊边的酒窝似乎比杯中的酒还醉人。 竹导跟着起身,抬了抬杯子:「来让我们一起敬钟老师,敬《丹心》开机大吉,未来几个月各位多关照。」 见此情景,包厢内几个桌子的人纷纷起身,恭维话不绝于耳,后皆一饮而尽。 第7页 之后的聊天中,大家时不时就会谈到剧本内容。 季景饮了口酒,淡笑着问:「钟老师怎么不给女主安排感情线?据我所知目前的影视作品中,即便是大女主戏,也多多少少会有些隐晦的感情线吧?」 他长得便是毫无攻击的模样,气质出尘,就连说话都是温润和缓的,举手投足如优雅贵公子。 钟夏夏暗暗赞嘆了声真帅,然后才笑着似开玩笑的回:「甜甜的感情线给哥哥孔玠,不是让季老师更有发挥空间?」 季景哈哈笑了两声,接受了这个解释:「那倒是好,感谢钟老师啊。」 「不客气,期待季老师的表现。」 原本这个话题就此揭过,谁知半晌过后,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竹如君突然开口—— 「我倒觉得,是她没来得及。」 大家聊天声音停下,齐齐看向他。 竹如君不偏不倚的直直注视着钟夏夏:「钟老师认为呢?」 钟夏夏被问的一愣,着实没想到他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为什么女主没感情线? 她开窍晚,自幼舞刀弄枪如同男儿,自然没有别家女孩书画女红思儿郎的深闺生活,接触最多的男子除了祖父与父亲,便是自家兄长,也就少了少女怀春的那份情思。 等长大及笄,还不等家里好好为她相看个家世匹配的好儿郎,便被圣上一道圣旨纳入后宫,没几天就上了战场,再也没能回来,她何来感情线? 钟夏夏点头:「竹导说得对。」 若说她没来得及,逻辑也是完全可以说过去的,毕竟之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难怪能成为知名导演,剧本吃的透啊。 见她认同,竹如君又问:「若她从战场活着回来继续做皇妃,感情线会有吗?」 竹导的敬业严谨是圈内出了名的,如今见他连续发问大家也都没多想,只当是职业病犯了,在饭桌上就与编剧开始探讨剧情。 他们不敢打断,只能静静的听,然后顺带琢磨琢磨自己的角色。 倒是钟夏夏觉得有些奇怪,女主都死了,主线推不下去自然就该完结,谁还会再想她活着回来的事? 她想了想,斟酌几秒:「或许吧。」 竹如君面色轻快了几分,显然是被她这句「或许」取悦。 回酒店洗过澡后,钟夏夏跟梁蕊开着视频看了会儿泽恩。 泽恩看着屏幕里的她很兴奋,跳来跳去还扇着翅膀「啾啾」个不停,冲着手机屏幕不断的啄,气的梁蕊在那边叽里哌啦喊,然后心疼的抱着手机终止她们感情交流。 梁蕊把它安置好,回到卧室敷着面膜跟她继续聊天:「进组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原来开机仪式这么多流程要走,上至导演演员,下到工作人员都忙得团团转,还好今天请的媒体不多。」 「竹如君也这样?我之前接过一个娱乐圈的案子,听说竹如君这人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我根本想像不出他跟大家一起忙的样子。」 钟夏夏摇头:「你还真说对了,竹导像个世外谪仙一样端坐在那,墨镜一戴谁也不爱,任由下面兵荒马乱,到点过来拍张照烧了注香就又歇着去了。」 梁蕊笑的差点掉了面膜:「毕竟是娱乐圈公认最难搞的导演,没有之一,钟老师多担待担待。之前你进组改剧本那会儿我正忙着出差搞个大案子,都没来得及听你讲娱乐圈的小秘密,快满足一下我的八卦心。」 「听说他洁癖特别严重?」 「嗯,之前围读剧本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光洁癖,他对任何事情都特别挑剔,尤其是饮食起居方面,盒饭从来不和我们一起吃,都是有专人做好送来的;他还有一个专属饮水机,但也不像是矿泉水,反正那个桶很奇怪,他只喝那个;还有不可以在他面前抽菸。」 「个人形象方面就更别说了,从头到脚,连一根头髮丝都整洁的不像话,你知道有人私底下称他什么吗?」 梁蕊凑近屏幕瞪着眼:「什么?」 「傲娇花孔雀。」 「而且,他根本就不近视,戴着平面眼镜也不知道凹的哪个人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红莲色艷,怒放盛开,足足有人脸盘大小,自花心散发的点点萤光不断。 一只修长的手徐徐探入水中,手指骨节分明,肤色过于白皙,隔着澄净水面都能看得清楚。 任由长袖被水沾湿,晕染了片较原色更重的深红。 几乎没见他怎么用力,那朵红莲就被他摘在手心。 红莲离茎缺了养分,鲜艷的红色黯淡,散发的萤光也逐渐消失,终归于俗物一般。 「啧。」那人瞬间便失了兴趣,面上挂着厌恶,嫌弃皱眉,「没用的东西。」 手腕一翻,红莲化为灰烬,被他随手扬在瑶池中做了养料。 「好端端的,你拿它们撒什么气。」轻盈女声传来,依旧是没有形体。 不悲不喜,语气毫无情绪起伏。 「好端端的,我为何不能拿它们撒气?」 红衣男子懒散的斜躺在瑶池水中一座露台上,单手撑额,配着那吊儿郎当的神色,着实放浪形骸。 说话间,又有朵红莲惨遭毒手。 神界向来恪守礼正庄重,从未见过有人敢这般放肆,可即便如此,那道女声都未有半分愠怒,只是无奈嘆息。 第8页 「一千年了,你心中的气竟未能削减三分。」 「妄想区区瑶池水就能将我净化洗髓?神仙天真起来也不过如此。」他嘲讽一笑,掀眸看向某处,一如千年前的乖张反骨,丝毫未变,「愚不可及。」 此处露台几乎与池面平齐,他净白的手在水中撩了撩,水波盪起,正欲再掐一朵,手背突被弹了一指,痛的他立马缩回手。 「呵。」 他闭了闭眼,嘴角扬起的弧度越发大,怒极反笑到甚至出了声。 下一瞬,暴戾四起,他只挥了挥衣袖,半池的红莲皆受重创,颜色瞬时暗淡了不少。 他困于瑶池出不得半步,可没说不能拿它们撒气。 「泽恩!」女声难得有了情绪,「不得胡闹。」 灵力布下,将被他摧残七七八八的红莲滋补好养料,这才语重心长道:「十万年才得这么一池,万不能被糟蹋没了。」 泽恩懒懒扫了一眼刚恢復的红莲,挑眉笑道:「原来,你是个会怒的。」 自来了瑶池,无论他做什么她都没发过火,这次伤了半池红莲倒是得以见到她不同的一面。 有趣。 对方没再理他。 可她的愠怒使他愉悦,也就没再犯病,重新跟没了骨头似的瘫在露台上。 「底下想得道成仙的生灵不知凡几,就连那凡间帝王都开始妄想长生,可成神成仙有什么好?」 「寡淡无味。」 他换了个动作,从水里拎起水柱幻化成金樽,捏在手里把玩,面上始终挂的是风流恣意。 「想当初在南帝魔宫,美酒丝竹,美人环伺,好不快活,还真真是怀念啊。」 「所以你们到底何时放我走?」 千年的时光虽未让他怒气削减,却磨平了不少耐心,不会再像当初刚来那会儿暴虐成性,心情好的时候也能聊个几句。 毕竟他无论怎么作妖都挣不脱这牢固的结界,还不如气气人来的实在。 见无人应答也无所谓,反正知道她不会离开,只是懒得张口而已。 被关在瑶池的一千年里她是唯一会和自己聊天的,准确的说,只有她奉命在瑶池看守他。 虽大多时候是「不可」「够了」「不得胡闹」这样的训诫,或是带着警告语气唤他名字。 「你究竟是个什么?西王母的元神?」 千年来他只听过她的声音,却从未见过实体,就连生气,刚也是头一回见。 这次她倒是回答了:「也是,也不是。」 「说清楚点。」他来了兴趣。 第5章 第五根羽毛(修) 《丹心》一。…… 梦境戛然而止。 钟夏夏睁开眼,疲惫的揉了揉眼睛,抱被坐起,取过手机看时间——凌晨两点五十。 她揉脸歇了几秒,翻身下床开电脑。 今晚的开机前聚餐,大家约摸是对接下来的剧组生活满怀期待,一个个高兴的过来跟她敬酒,她也就喝了不少。 本想着能借酒睡个好觉,明天第一天拍摄能够精神饱满有个好气色,结果还是被梦境打扰。 不过也习惯了。 打开壁灯和电脑,去洗手间鞠冷水洗了把脸使头脑保持清醒,然后赶紧在遗忘梦境之前将刚才的内容敲进文档。 她很多灵感几乎都来源于梦境,这次也不知是怎么,竟直接将男主梦成了泽恩的名字,不知是平日里对男主人设带入较深,还是真就这么巧合的重名。 半个多小时后,她敲下最后一个句号,点了保存,又检查了一遍内容逻辑和遣词造句无误后才关上电脑。 躺在床上也了无睡意,她起身去开了瓶下午刚买的红酒,坐在窗边晃着高脚杯开始思考刚才的梦。 那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应该就是她的女主角,但关于女主角的人设设定,她还在思考。 准确的来说,是她还没梦到。 其实,她写的就是梦里的故事。 从小时候开始钟夏夏就会做各种光怪陆离的梦,不过频率不高,也毫无连贯性,每每醒来都记不太清楚。 自她成年后,做的梦便越来越清晰深刻,起初她任自己在梦境中穿梭,那种像是透过自己视角看别人故事的感觉有趣的很。 但有时那些肆意畅快和痛彻心扉皆如切身体会,随着梦境沉沦无法自拔。 梦境出现的时间毫无规律可循,偶尔连着好几天,偶尔又十天半个月的不做梦,但神奇的是,每次梦境都有连续性。 后来她趁着没忘的时候将这些梦境记录下来,发现分明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加上自己本就热爱写作的兴趣爱好,这才有了两本小说的诞生。 梦境的不稳定性所带来的弊端,就是经常会遇到她想继续写,梦境却没来的情况。 不是没想过在此基础上进行自己的艺术加工,但等到那段之后的真正梦境来临,感同身受的她醒来后总会将之前凭空想像的那些删掉。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似乎只有跟着梦里的情节走,这才算是一段真正完整的故事。 前段时间连续梦到的应该是瑶池那位红衣男子千年前刚关进瑶池的故事,梦里的他眼神中带着滔天恨意和疯狂,纵使毁天灭地也不罢休。 还有偶尔听到的那声声鸟鸣,如含着泣血的悲壮。 第9页 那人漂亮桃花眼的暴戾肃杀下,还有不易发现的浓浓绝望和不甘,每每看到都压的她喘不过气。 可纵使再阴狠,也难挡他的张扬绝艷。 梦中瑶池的滴水声犹在耳畔。 那么,说话的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 第二天一大早,《丹心》第一场戏第一镜开拍。 清晨,天刚蒙蒙亮。 长安城外人烟稀少的官道上突然传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伴着男子连声的「驾」疾行而来,引得路上零星几个行人纷纷侧目。 城门口执勤的官兵远远就听到了声响,手搭成檐,架在眉上眯眼观望,只能隐约看到个身穿铠甲的身影。 迎着清晨第一缕日光疾驰而来,最耀眼的,是他铠甲上反射的银光。 官兵放下手,声音警惕的与同伴交流:「是什么人?」 旁边那人也仰着脖子看,依旧看不太清,只能感觉到对方的急切。 此处是长安城最重要的一处城门,安防工作异常重要,切不可让人乱闯,正要转身告诉身后弟兄们准备拦截,突然听刚才说话的人音调拔高—— 「开城门开城门,是忠勇侯!」 离得近了,众人先是看到马上那人扬手高举的御赐金牌,随后是他的脸,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可不正是刚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的忠勇侯?那匹立过赫赫战功、由圣上亲赐「的卢宝马」的骏马,具有十足的标志性。 可消息说大军过些时日才能抵达长安,怎么今日侯爷就先到了? 城门打开,急促的马蹄声逼近,官兵们跪在两侧行礼,只觉身前一阵风快速吹过,余下漫天飞扬的尘土。 还有忠勇侯飘散在空中中气十足的一句「多谢各位」。 随后众人起身,一人单手挥着面前尘土,问刚才那人:「你小子眼够尖的,一眼就看出了忠勇侯,不过侯爷怎么今日便回了?还拿着御赐金牌,难不成出了什么急事?」 那人摆手:「该不是,我家有亲戚在侯府做工,说是侯爷夫人近日临盆,约莫侯爷着急忙慌赶回来就是为了这事。」 「那看来忠勇侯府又要添一位良将了。」 有位年轻小兵凑过来,两眼放光的加入他们聊天:「我总听人们说忠勇侯战场上如何如何的用兵如神,真就这么厉害?」 「可不是,孔家世代忠臣良将,老侯爷当年可是跟着先皇打江山的大功臣,排兵布阵有如神助,极受先皇信赖,咱们这位侯爷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侯府那位小世子估计日后也是个不简单的。」 「是了,听说五六岁便可熟读兵法,还是个练武的奇才,怕是要比侯爷还厉害。」 「诶那……」 「哇——」 一声婴孩啼哭划破院内寂静,石桌旁坐立不安的老侯爷一个激灵起了身,旁边那个原地打转的六岁高个少年更是直冲过去,连台阶都赶不上踩,直接撑着旁边栏杆跃了上去,站到门口就要往里沖,被门外的丫鬟婆子齐齐拦住。 「世子世子使不得,您再等等,就快出来了。」 话音刚落,一名小丫鬟匆匆开门跑出来报喜:「恭喜老侯爷,恭喜世子,夫人诞下位小姐,母女平安。」 老侯爷这才一颗心跌到肚子里,嘴里不断呢喃:「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去,今日在场的皆有赏。」 「妹妹?是妹妹?!快抱出来我要看。」孔玠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再次冲进去。 他也有妹妹了!还是自己嫡亲的妹妹! 再也不用羡慕旁人家粉嘟嘟的小奶娃了! 「林恭。」老侯爷恢復自己威严的模样,皱眉,「去看看安怀怎么还没到,刚不是有人报已经进城门了吗?自家夫人生产都赶不回来?」 林恭立马应声:「是……」 「——夫人生了?!」 一高大男子跨步闯进院中,入耳便是婴孩啼哭,铁血男儿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院内丫鬟婆子们纷纷行礼,恭贺声此起彼伏,刚才出来道喜的丫鬟又重复了一遍:「恭喜侯爷,夫人诞下了位小姐。」 「夫人如何?」 「侯爷放心,母女平安,夫人很好。」 忠勇侯这才松了口气,跟老侯爷见了礼,一步跨上台阶就要进去,毫不意外的在门口被拦下:「侯爷使不得,里面还在收拾,且男子不宜见血……」 「本侯在战场上见的血还少?让开。」 「侯爷……」 「安怀。」老侯爷喊住他,不满的看着他那身铠甲,「穿成这样进去是想要吓着他们母女?」 「脱了再进。」 忠勇侯这才想起自己铠甲未退,三下五除二的胡乱拆了,一股脑推给旁边小厮,着了平日里的外袍长衫匆匆走进,身后跟着条小尾巴。 刚进去便率先到妻子床边坐下,握着她手柔声安抚。 倒是忠勇侯府那位小世子看了眼娘亲无碍,自觉不去打扰他们,跟着产婆到了旁边看已经洗干净包好的妹妹。 又红又小,还皱巴巴的,偏旁边丫鬟婆子们跟看不见似的一个劲说「你瞧眉眼像侯爷一样俊」「鼻子随了夫人,小巧精緻」…… 他撇撇嘴,爹娘长相可是长安城出了名的好看,他自己也是出门就被夸风神俊朗的少年,怎的妹妹就这么…… 第10页 年纪小便心直口快,嘴心同步:「妹妹为何这般丑?」 原本刚被哄好正乖乖待在襁褓中的婴孩突然就扯着嗓子大哭起来,似有不哭破天不罢休的架势,胳膊开始四下乱挥,小腿踢的襁褓快要散开,脸蛋憋的红彤彤,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孔玠被吓了一跳,呆愣在旁边不敢吱声。 婆子们手忙脚乱的哄:「诶哟小世子可不能这么说,小姐聪明着呢。不哭不哭……」 忠勇侯快步过来将女儿抱怀里哄,孔玠小时候他就抱过几回,虽次数不多,但架势还是有,小小软软的女儿躲在他怀里,怎么瞧都喜欢的紧。 横眉低叱:「你小子怎么能说妹妹丑?!妹妹可比你当时好看多了。」 孔玠不可置信:「爹爹此话当真?」 他也曾这么丑??!! 「自然。」 「臭小子。」 人们都说小孩子长大了就会好看,于是孔玠就守着自家这位众星捧月的妹妹一天天长大。 除了上学外他几乎都在家里看着,每日下学回来第一句话便是:「今日妹妹可有好看些?」 老侯爷为孙女起名孔琼,寓意似玉般华美。 孔琼长到一岁半时,便已是个美人儿胚子,笑起来乖巧好看,性子却最是娇蛮,稍有些不合心意便闹着哭。 孔玠有次下学归来,如往常一样跑到这边看妹妹,他虽是六岁,个子却比同龄孩子要更高些,正趴在摇篮前往里探头。 平日里他见到的妹妹多数是闭眼睡觉,今天难得醒着,正睁着眼在四处看,看到他时还愣了愣。 他欢喜的指着自己:「是哥哥,哥哥。」 凑近些想和妹妹玩,刚闻到妹妹身上暖暖的奶香味。 还不等他有所下一步动作—— 「啪。」 小奶娃的掌心从他脸上「轻柔」拂过,算是打了招唿。 第6章 第六根羽毛 《丹心》二。…… 「好,卡——」 坐在监视器后戴着墨镜的竹如君放下喇叭,又仔细看了遍拍下的画面,点头:「休息一下,过。」 前期拍孔家两个孩子的童年生活,成年演员们便去各自忙自己其他行程,组里只有一个饰演孔玠的童星。 女主还是个奶娃子。 这边一喊卡,孩子妈妈立马拿着沖好的奶粉过去抱着餵。 小女孩长得粉雕玉琢,一双大眼睛极惹人喜爱,剧组歇下来的大人们不少都会过去逗一逗,她也不哭,边抱着奶瓶边看。 钟夏夏被她盯的心都化了。 正欲再逗逗她,旁边有个男明星递过来瓶水:「钟老师,您喝。」 她回头道谢。 对方是个白皙俊俏的小鲜肉,二十出头的年纪,选秀出道,气质干净阳光,就是不怎么火,《丹心》里饰演女主哥哥孔玠的好兄弟李仕融,两人自幼在学堂建立了深厚友谊,长大后一个从戎一个入仕。 前期李仕融的戏份是一个童星来演,但他档期空着,就提前进组观摩学习,组内口碑不错。 邓元见她看过来,腼腆的笑笑,将她准备接过的水又拿了回来,拧开才重新递过去。 细节拿捏的让人不生厌。 钟夏夏粲然一笑,感激的道了谢并接过水。 「之前围读剧本的时候见您太忙,都没来得及和您多说几句话,您真的太惊艷了。」 「惊艷?」钟夏夏不解,此时小孔琼的妈妈抱着她离开了这里,太阳渐渐爬起,她便向后走了几步躲到阴凉处。 身为半个工作人员,虽然她不需要忙什么别的事情,但穿裙子终归不太方便,她今天穿了条米色高腰九分长裤,踩着双素净的小白鞋,满是青春活力又难掩风情。 更别说她那张丝毫不输娱乐圈女星的脸。 邓元也跟着一起过来,俊逸的脸上始终挂着甜甜的笑:「对啊,我们都没想过编剧会有这么漂亮,之前没有星探找过您吗?」 那倒还真有。 但她嘴上否认,礼貌又带着疏离的淡笑:「没有,估计看出来我不适合吃这碗饭。」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攀谈着,另一边监视器后的导演组在讨论下一场拍摄,竹如君随意抬头扫了眼场内布置,顿了一下。 抬手招旁边的刘助理,下巴向某处扬了扬:「那谁?」 刘助理跟着看过去,邓元背对着他们,他还是绕出去点看了看侧颜才认出来:「李仕融的扮演者邓元和编剧钟老师。」 墨镜后的竹如君眉梢轻佻,满是看热闹的戏嚯。 刘助理问:「要通知大家开拍吗?」 「不用,再等几分钟。」 多聊一会儿。 半小时后,场地移动到下一场拍摄处,刘助理走过来通知竹如君时,发现对方正靠在导演椅上四十五度仰头,像是望天,又像是睡觉。 他也跟着仰头看了眼——差点被阳光晃瞎。 所以竹导是在睡觉? 「竹导,已经准备就绪。」 「嗯。」他没动。 「您在睡觉?还是……」 他这才转回脑袋,拿起喇叭坐直准备开拍,顺口回了一句:「看好戏。」 刘助理摸摸后脑勺没听懂,沖场内工作人员做了个手势,正式开拍。 ——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忠勇侯府的百年银杏落了五回,奶娃娃也长大了。 第11页 院内石阶下的空地上,五岁的小孔琼正跟着哥哥第一天学扎马步。 两只小粉拳握紧,胳膊在身前伸直,小短腿扎的摇摇晃晃,抖得厉害。 她旁边的人如今已长成玉树临风的少年郎,劲腰长腿,品貌非凡,扎的马步稳稳噹噹。 小孔琼憋了两泡泪在眼眶里打转,小嘴扁的委屈极了,腮帮子一鼓一鼓,像是下一瞬就要哭出来,可她忍着就是不哭,小脸都憋红了。 院内丫鬟婆子们都侍候在廊下,随时准备在自家小姐倒下的第一时间冲上去接住她。 侯爷夫人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孩子,既心疼又自豪。 旁边的贴身丫鬟看不下去:「夫人,小姐这才多大呀,世子即便要练功也不该这么严苛才是,何况还是个女孩子,难道日后还要去行军打仗不成。」 侯爷夫人笑道:「琼儿这性子跟她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那么个倔脾气,都这样了还愣是要硬撑下去,你若这时去抱她回来,定要发一通脾气然后回去接着练,不若你试试?」 丫鬟低头不语,是了,小姐即便累趴下也绝肯不认输,即便是她亲哥哥都不可说她半句不好。 世子不也是吃准了小姐这性子,才会有这么一出? 又过了会儿,孔玠缓缓起身,轻松的仿佛是刚休息完毕,用余光看了眼满头大汗的妹妹:「好了。」 小孔琼气一松,颤颤巍巍的两条小短腿立马没了力气,「扑通」一声坐到地上。 丫鬟婆子们急匆匆往过沖,但也没快过旁边的少年,一前一后簇拥着孔玠将她抱回了屋内。 小孔琼起初安安静静的任他抱,直到坐回床上才恢復本性,气的抬脚就是一踹,可她双腿发软又两眼发昏,失了准头的小脚被他稳稳抓在手里。 「从今日开始练,每日我来监督。」 少年嗓音褪去孩童的稚嫩,是清越磁性的好听。 但此时小孔琼正恼怒于被他钳制,踢了几下没挣脱开,气唿唿的小奶音吼他:「就不!」 孔玠星目微扬,也不恼,只说了句:「那就别练花枪。」 「孔!之!初!」 小孔琼快要被气死,她这个哥哥自幼就喜欢欺负她,听说还嫌过她丑,现在又不让她练最喜欢的花枪,真是讨厌死了! 「马步是基本功,连这都练不好——」孔玠上下扫她一眼,「还好意思耍花枪?」 小孔琼急的想要把手边枕头被褥都拿起砸他,可她力气不够,只是将床铺搞得乱七八糟,红扑扑小脸蛋看的滑稽。 孔玠强忍着没笑,吩咐旁边丫鬟取来热水给她擦脸,然后掀袍坐在床边,将她两条小短腿放好,修长手指轻轻按压在上面,为她做运动后的拉伸按摩。 「大尾巴狼,你走开。」 「想晚上酸的睡不着觉?」 「……那也不要你!」 「下月给你请薛师傅。」 「当真?!」 「嗯。」 屏风后,丫鬟搀着侯爷夫人往内室走,惊嘆摇头:「原以为依小姐的脾气,必要等上十天半月的不理世子。」 侯爷夫人掩着嘴笑:「他们兄妹情深,你别看琼儿咋咋唿唿像个小魔王,还偏就听她哥哥的话。」 「方才,你可有注意到之初的动作?」 「奴婢没注意。」 走到窗边,她示意丫鬟看窗外正被下人打扫的香炉,今天兄妹俩便是依着燃香时长定胜负的。 丫鬟没懂,问:「这是……」 「之初原本已将那柱香悄悄截了一半长度,见琼儿后来撑不住,趁她不注意时又用内力将剩下部分加快燃晚。」夫人听着那边传来兄妹两人的逗笑声,眼底俱是笑意。 「之初最是疼她。」 过了半月,充满动力的小孔琼扎实蹲马步,比之前进步不少,孔玠也兑现承诺,向父亲求来了薛师傅进府。 小孔琼便欢欢喜喜的随着薛师傅学起了花枪。 花枪自身灵动,尤其重视腰部的柔韧性,相较于别的兵器,它更快更沉着,且有更强的爆发力。 孔玠不明白妹妹为何会想学这样的兵器,但她既喜欢,也只能顺着。 薛师傅连着教了她一月基本功,毕竟她太小,连花枪都不太能拿的起来,大多都没法练。 之后每半月进府查看一次她的基础训练进展,其余大多时间都是孔玠在陪着她。 这天,小孔琼练的酣畅淋漓身心舒泰,结束后跑到石桌旁坐下,旁边丫鬟给她擦了汗,餵了一杯温水和几块糕点。 她吃的满嘴碎渣,扭头问正练武的孔玠:「哥哥,你们都能练武,为何就偏不准我练?」 孔玠一个剑花后收回动作,走过来掏出帕子先给她擦了擦嘴才坐下:「因为怕你受伤。」 这可是他们孔家的宝贝眼珠子,若真伤了碰了谁不心疼? 「可爹爹都不拦着,说将门之女便要有将门之风呀。」 「所以我这不是给你请了薛师傅?」 「那为何哥哥起初不允?」 小孔琼眨巴着大眼睛看他,歪头满是疑惑和不解,孔玠弯起眼眸,素来清冷的面容此刻温柔的不像话:「因为哥哥捨不得。」 捨不得让你受伤,可又捨不得让旁人说你过于养尊处优。 哪样都捨不得,所以只能亲自看着。 第12页 秋风乍起,天气逐渐转凉。 孔玠皱眉夺过她准备入口的茶,对丫鬟说:「去给小姐煮些润肺的梨汤来。」 「是。」 她扁嘴:「不喝梨汤。」 「要喝。」孔玠敲她额头,「往年这个时候你总要咳个几天,听话。」 过了会儿,话题又转了回来。 「哥哥,那日后是不是我也可以像祖父和爹爹那般上战场呀?」小孔琼眼中满是憧憬,「奋勇杀敌,护我疆——」 「胡说!」孔玠一反常态的怒斥,「小姑娘家家上战场做甚!」 她不知为何哥哥突然就生了气,有些委屈的垂下头,记忆里,似乎哥哥总是这样板着脸训她。 哼,还好她大度不计较。 孔玠没想到自己反应这么大还吓到了她,俊脸青白了半刻,坐过去语气僵硬的哄她:「……日后莫要再说这些。」 「天下男儿千千万,况且,哥哥还在这,哪轮得到你上什么战场。」 见她摇头晃脑的已经开始玩他衣袖处的刺绣纹理,他这才松口气,悄悄嘀咕了声:「日后嫁个好夫婿,安安稳稳过日子得了。」 「小屁孩什么都不懂。」 第7章 第七根羽毛 《丹心》三。 暖阁内,熏着孔琼最喜欢的甜香。 她歪着小脑袋问老侯爷:「祖父也和琼儿一样喜爱甜香吗?」 旁边大管家林恭笑道:「小姐说笑了,这是老侯爷特意为小姐点的。」 「谢谢祖父,祖父最好了!」 老侯爷逗她:「有多好?」 小孔琼是个嘴甜的,尤其爱哄老侯爷。 她故意装作深思熟虑的模样,然后掰着指头数:「比爹爹好,比哥哥更好!世上最最好!」 老侯爷乐的哈哈大笑,把原本坐在他对面的小姑娘抱怀里,指着桌上的沙盘:「前几天听你爹爹说,咱们小琼儿都会沙场点兵了?给祖父露一手看看?」 「好呀。」 一说这个她就来了兴致。 忠勇侯是个女儿奴,自孔琼出生后,他几乎将书房搬到了内室,边看书边哄女儿,看到兴起还要时不时给她讲些书里的兵法,耳濡目染再加天资聪颖,小孔琼自幼时就展现出她于兵法上的惊人天赋。 面对眼前沙盘中展示的战场模拟,她开始伸着小胳膊点来点去。 原本只当她是闹着玩,也没将忠勇侯那些有事没事就夸女儿的话当真,可当这个小丫头有理有据的排兵布阵时,老侯爷才彻底惊住。 「小琼儿,这是谁教你的?」 她边操作边答:「爹爹会给琼儿讲书上的兵法。」 看书是一回事,真正吃透且能运用自如又是另一回事,五岁的小奶娃能有这番见解,属实难见。 之后,老侯爷如获至宝,经常带着小孔琼在暖阁里「练兵」,大家都喜闻乐见并称一声将门无犬子。 除了孔玠。 那天傍晚下学,他照例跑过去看妹妹,听说在祖父这边,他一路寻过来时就见到了小丫头在祖父怀里玩沙盘的场景。 且对祖父抛出的一些疑问对答如流。 他眉心一皱。 跨进去见礼:「祖父。」 老侯爷对这个像极了自己的嫡孙也很是疼爱,闻言忙招他过去:「之初回来了,快来。」 孔玠过去后看着妹妹,沉脸问:「琼儿在做什么?」 「在玩呀。」小孔琼欢喜的抬头看了哥哥一眼,又垂眼嘟着嘴低下头去。 哥哥为何总是不开心,之前她缠着爹爹练武时哥哥就板着脸,后来找薛师傅也不是很情愿,现在见她在祖父这里玩又是这幅兇巴巴的样子,比院里丫鬟们讲的故事中那些坏人还要凶。 哼。 她刚说完,沙盘中模拟的那场战役已分出胜负,小孔琼第一时间看向哥哥,得意的小脸上还有小心翼翼的求夸奖。 但她看到的却是哥哥更沉的脸,翘起的嘴角都还没落下,面前的少年已经躬身行礼。 「之初尚有功课未完,先行告退。」 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暖阁。 小孔琼委委屈屈的扭过头问祖父:「哥哥生气了。」 虽是问句,但语气肯定。 「嗯?」老侯爷正满意的看战况,根本没注意到方才兄妹两人发生了什么。 她想了半天,从祖父怀里跳下,也学着哥哥方才的姿势有模有样的见礼:「祖父,琼儿也回去了。」 「这就要走了?」老侯爷恋恋不捨的捏了捏她脸,嘱咐跟着她的丫鬟,「好好照看小姐。」 「是。」 小孔琼跑出去第一件事便是问院外守门的小厮:「哥哥可是回自己院子了?」 「是的小姐。」 她一路小跑过去,无视身后丫鬟紧赶慢赶喊她慢些的声音。 果然,在孔玠院外看到了他身影。 「哥哥!」 本就心情不虞的孔玠回头看到这一幕,急忙蹲下张开胳膊,待她扑怀里才沉声训斥:「跑什么?摔了怎么办?」 她小手拽着他衣襟,兇巴巴的仰头质问:「你为何生气。」 孔玠不自然的偏头:「胡说什么。」 「你就是不开心了。」 「我说没有就没有,松开,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 她一路上想了好久,忆起曾听院里的丫鬟们说,当初她出生时哥哥是顶高兴的,但后来她…… 第13页 一想到这,她急的眼眶通红,拽着他衣襟的手又加了力道:「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孔玠皱眉:「孔琼你是不是让风吹傻了?」 「那,那就是气我当初打你一巴掌是不是?可我不记得缘由了嘛,连这件事都还是问了旁人才知晓的。」 「哥哥别气好不好?」她松开手去摸他脸,可又不知当时打的是那边,索性两边都一齐揉着,扁嘴憋着泪,「给哥哥揉揉,哥哥不要不喜欢琼儿。」 「好不好?」 孔玠僵住,错愕的垂眸看怀里整日耀武扬威欺负人的小奶娃,此刻那副泫然若泣的模样瞧的他心疼,也万没想到她竟胡思乱想到了别处。 那轻轻柔柔没什么力道的一巴掌,他虽一直记得,但从未有过半分不悦。 他眼底泛了热意,将她两只小手抓在手心,连着哈了几口气给她暖着,如今快入冬了,她连个汤婆子都不抱还敢到处跑。 接过身后丫鬟递来的汤婆子塞她手里,又把自己外袍脱下裹好小姑娘,这才抱着她起身,提了提外袍将她护的严严实实:「哥哥一直都最喜欢琼儿了,嗯?」 「真的吗?」 「真的,哥哥送你回去好不好?你该吃饭了。」 「好。」 「那哥哥开心了吗?」 「开心了。」孔玠稳稳的抱着她,垂下眼睑,半晌后问,「琼儿就这么喜欢兵法?」 「喜欢呀,哥哥不也喜欢吗?」 「嗯。」 小孔琼玩了一整天,刚才又大喜大悲过,此时待在哥哥暖融融的怀里,没多久就困了。 小手抱着他脖子,脑袋一歪,栽在他颈间闭了眼。 听到怀里小姑娘唿吸匀称,孔玠面色复杂。 如果可以,他宁愿她一辈子都不要接触这些东西,不懂兵法,不学兵器,无忧无虑的长大,然后跟旁的闺阁女子一般学学女红和琴棋书画,最后择个好夫婿,相夫教子安稳过日。 他听了外面太多言论,说忠勇侯一生只娶一妻,致使侯府子嗣不旺,如今边关不稳战乱频繁,指不定这唯一的女儿也得上阵杀敌。 他原本不以为然,天下男儿不知凡几,军中将士各各英勇善战,还有他孔玠在,何时能轮到他的琼儿去。 可直到他见到孔琼在军事上的天赋,以及小小年纪就想着上阵杀敌的决心,这才心慌意乱到如临大敌。 「唉。」 抱着她的手臂缩紧,微微挪动个舒服的姿势让她能睡的更安稳些。 金乌西坠,晚霞漫天。 石子路上的少年身影逐渐拉长。 —— 临近年关,白雪裹着寒风降临,不过一晚,府内各院皆是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 小孔琼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后就冲到院里抓雪玩,娘亲喊吃饭都听不到,撒丫子跑出院子说要去找哥哥一起玩雪。 自那次哥哥说了最喜欢她后,虽平日里还是那么一副少年老成的严肃模样,小孔琼却不再像之前那么怕他。 冲出去的她被门口小厮急忙拦下:「小姐可别冻着,世子今日出府了,特意让小的给您留话。」 「哥哥今日不用上学,出府做什么去?」 「小的也不知,世子只说午时便回。」 「那好吧。」 一心惦记着和哥哥玩雪的小孔琼连练功都心不在焉,这可是今年头一场雪,哥哥怎的能跑出去不在家呢? 快到午时,正房院内就已经站了个小身影,枣红色内衫外裹着银白色的狐毛披风,素净小脸被绒毛遮的只余一双黑曜石般大眼睛扑闪扑闪,越发衬她玲珑可爱。 小手里抱着俩汤婆子,正踮着脚尖翘首以盼的看向门外,不停问旁边一直照顾自己的丫鬟:「哥哥不是说午时就回?人呢?」 「兴许是有些事耽搁了,小姐快进屋吧,奴婢替小姐在这里等着世子可好?」 小孔琼摇头:「不要,我要自己等哥哥。」 侯爷夫人也出来喊她:「琼儿,进屋。」 「不要。」 「不听话娘亲要生气了。」 这边正僵持着,门外小厮大声来报:「世子回来了!」 她一个激灵:「哥哥!」 汤婆子都不要了就往出跑,与门外疾步进门的少年相撞,险些摔个屁股墩。 「诶唷!」 被少年护在怀里,刚站稳脑门就是一痛,仰头看见他又皱起了眉:「说了不要跑太快,下雪天路滑,又不听。」 「嘿嘿,哥哥一大早去了哪里?我等你好久。」 「去取了个东西。」 她点头,然后拉着他袖子往里拖,「哥哥我们来玩雪。」 孔玠抓好她的小爪子捏在手心,牵着她稳稳噹噹往院里走。 侯爷夫人在檐下又气又笑的喊他俩:「快进来先喝口热茶,去去风寒。」 「好的母亲。」孔玠笑着应声,看了眼小孔琼只想玩雪不想进屋的委屈模样,故意板着脸小声训她,「莫要惹母亲生气。」 「知道啦。」 侯爷夫人为他斟好热茶,抬手摸了摸孔玠冰凉的脸,心疼道:「你这孩子,昨个儿下这么大雪,天冷路滑的出去作甚?」 孔玠宽慰她:「让您担心了,只是之前便与对方约好了今日,即便下雪也不该爽约才是。」 「哥哥一大早的去了哪?」小孔琼从甜汤碗里抬起头,眨巴着眼看他。 第14页 「琼儿瞧这是什么?」 孔玠从怀里掏出块叠好的白色手帕,放置掌心打开,将里面露出的一块红色玉佩递过去。 玉佩没有任何纹理,就是个圆乎乎的形状,最上头有个小孔,被一根同色系的长绳繫着,材质纯净剔透,油脂光泽。 小孔琼欢喜的连忙取过来对着阳光看。 侯爷夫人微诧:「这般色泽的玉着实罕见,之初从何处得来?」 「上月与几位好友去皇寺拜佛时偶然遇了位得道高僧,便求了枚玉佩送给琼儿,可佑她健康无忧,只是高僧说要先为玉开光,便迟了些时日。」 瞧着早已开开心心跑到窗边对光看玉的女儿,侯爷夫人欣慰浅笑。 孔玠起身走过去,蹲下身将玉挂在她脖子上。 「哥哥给我的?」 「嗯,好看吗?」 「好看!」 「那就戴着别取。」 第8章 第八根羽毛 改剧本。 休息时间,钟夏夏听着工作人员讲之前去找红色玉佩途中遇到的有趣故事,跟着大家笑的前俯后仰,毫不顾忌形象。 「钟老师,您好像很喜欢红色啊?我看您朋友圈里还经常发有一只小红鸟,是您的宠物吗?」 「不是。」她摇头,「是家人。不过我的确很喜欢红色,多好看呀。」 她家泽恩就跟个小火球似的,耀眼又漂亮。 「诶?你竟然加了钟老师微信?」 「什么样的小红鸟?我要看,说实话我都没怎么在现实里见过纯红色的鸟。」 「我也是我也是,之前都在网上见过图片,我也要看看。」 朋友圈的图片有限,更多的在她相册里。 说到她家小泽恩,钟夏夏必是跟炫耀孩子的老母亲一样,得意大方的给大家展示手机里的照片。 仰着下巴的小红鸟眼睛明亮似水晶,又娇又傲,漂亮的简直罕见,大家新奇的纷纷传阅。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这边大家讨论着小红鸟热火朝天,另一边却有双隐在墨镜后的凤眼怒目而视,腮帮子绷得紧紧。 咬牙切齿的很。 好看吗???! 路过她们时竟然还在聊,竹如君终忍无可忍:「都这么闲,拍完了吗?!」 竹导脾气暴躁难相处大家都是切身体验过的,他平时连玩笑都很少开,大家只有认认真真拍戏才能少挨些骂,这也是他作品一定程度上都保质保量的原因。 现在被这么一吼,大家都吓的赶忙各回各位投入工作,下一场拍摄的演员们也开始在开拍前进行最后一次对戏,狂背台词。 竹如君旁边有个工作人员正在给他泡茶,原就打着在剧组能被竹导青睐后更上一层楼的心思,这会儿见他暴怒,可不就是瞌睡来了递枕头? 他看了那边一眼,刚才拍戏的红色玉佩正好也在那边的工作人员手里,两边距离不算太近,听不清他们谈论的详细内容,所以下意识以为是在讨论那块红色玉佩。 待竹如君坐下后,那名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凑过来,腆着笑跟他一起义愤填膺:「就是,也不知道那红色玉佩有什么好看的,竹导别气,这气坏了身子可要不得,您喝杯茶静静心。」 「你觉得不好看?」他头也没抬,更没接那人递来的茶,只自顾自转着笔,「说说哪不好看?」 这是竹导头回跟自己说话,工作人员激动的越发卖力讨好:「咱们这跑剧组的,古装现代拍了不知道多少,玉佩这种『日用品』更是见的多,哪就有什么稀奇的。」 也不知哪句说到了他心坎里,竹如君隔着墨镜看了他一眼,颇为贊同的点点头。 工作人员再接再厉,已全然忘记自己在说什么,话不过脑,只一味说着贬低的话取悦他:「尤其是那红色,又扎眼又难看,血红血红说不定还有邪气,也不知道……」 「滚。」 正滔滔不绝的工作人员起初都没反应过来,还当对方是顺着刚才的好心情在附和自己,脸上笑开了花似的准备继续,结果嘴还没张开就又听到一句暴怒的「滚」。 他呆愣在原地,慌乱的无所适从。 刘助理直接拎着人赶出棚,回来看着墨镜都遮不住杀气的男人,心底为那人悄悄默哀一秒。 「红色,不好看?」 分明是询问,却饱含着咬牙切齿的怒气。 刘助理生怕被战火波及,一个劲的摇头否认:「听他胡说!红色怎么不好看了?!多喜庆的颜色!」 竹如君被这句形容词气的闭了闭眼:「喜庆个锤子。」 「以后在片场我不想再看到他。」 「他」是谁,不言而喻。 刘助理赶紧应下:「竹导您放心。」 各归其位的工作人员都专注着手里的活,担心哪里做不好再讨一通骂。 钟夏夏手里也拿着剧本继续做最后的校对,等过段时间成年演员们进组,也就到了拍摄中期,编剧就可以不用再跟组。 其实围读剧本结束后对剧本再核对整理一次,开拍前编剧直接将剧本交给导演组就已经可以全身而退,真正跟组的编剧很少。 但当时竹导提议她做跟组编剧时,钟夏夏想着对她这种小新人来说跟组能学到很多东西,而且在拍摄初期跟着也有利于对剧本进行更合适的修改和把控,便一口答应。 第15页 可是跟组好累啊,她好想她的小红鸟…… 正忧愁着,有工作人员过来喊她:「钟老师,竹导让您过去一趟。」 「……好的谢谢。」 钟夏夏欲哭无泪的耸拉着眼,刚发完火的男人也不知道气消了没,这会儿叫她过去做什么,她不想挨骂! 十分羡慕不用来跟组的另外两个编剧。 她合上笔记本抱着走过去,礼貌乖巧:「竹导您找我。」 竹如君坐在凉棚下面,衬衣墨镜大长腿,不像导演倒更像个明星,见她过来只是扬了扬下巴,让刘助理找个凳子给她。 钟夏夏刚坐下就听他问:「像吗?」 「嗯?」 「像你写的那块玉佩吗?」 玉佩其实都差不多,只要形状对得上就没问题,不过梦里那块材质的确不凡。 她不想在这种上面过多挑剔,给工作人员造成负担,点头道:「挺像的。」 竹如君偏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他换了话题:「那块玉佩,怎么想的?」 「什么?」 「我看原着里对它着的笔墨不少,有什么必要?」 钟夏夏被问的一愣。 她斟酌着语言开口:「首先玉佩是哥哥送的,《丹心》最主要的线就是亲情,其中兄妹情尤甚,意义和感情都不一般,女主相当珍视;其次这块玉佩贯穿了女主五岁之后的人生,一直跟她贴身相伴,多写点无可厚非吧?」 「哦。」竹如君轻嗤一声。 看不清他墨镜后的眼神,但钟夏夏敢肯定,他在嘲讽。 钟夏夏:……? 你嘲讽个屁! 「行,那就这样。钟老师,我喊你来主要是想对剧本进行一下修改。」 「好的竹导。」她打开笔记本放在腿上,点开文档做好随时记录的准备,「您说。」 竹如君随意翻着手里的剧本:「关于这块玉佩,是有些玄幻色彩对吧?」 「对的,毕竟由得道高僧开过光,且真的在女主遇到危险时护佑过她,也是《丹心》中唯一一块玄幻部分。」 「嗯,钟老师应该也看过不少影视或文学作品。」 「是的。」这跟剧本有什么关系吗? 此时的竹如君摘了墨镜正捏着一边的眼镜腿转着玩,闻声转过来看她:「钟老师知道现在市场最好的是happy ending吗?」 钟夏夏眉头不动声色的皱了一下:「所以?」 「让女主活着回来。」 「竹导,签约之前我们就明确说过,且白纸黑字也写的清楚,剧本会严格遵守原着剧情,即便改变也不可脱离主线,您……」 「好。」竹如君像是早就料准了她会这么说,很爽快的自己否决了提议,并抛出他真正想说的方案,「那就在中间插入女主的感情线,不需要修成正果,结局无所谓,只要女主跟别的女孩子一样有过情窦初开就可。」 「钟老师,这样的改编可一点都没脱离主线,而且女主半点感情线都没有的情况,任何一个大女主剧都没出现过。很抱歉再次进行了更改,我们之前的确已达成协议,但这属于合理改编,并未违背合约内容,经过这段时间的拍摄和导演组讨论,我们一致认为应适当加入些恋爱剧情,使人物更加饱满,您觉得呢?」 钟夏夏自然心底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但他说的没错,这样的改编其实算是合理范围内,只一个情窦初开,并没有对主线造成什么更改。 可她不想,原因也说不上来。 就是不想。 「钟老师,版权是我全权买下,这种小形式的更改,不过分吧?」竹如君平静的看着她,语气已半是威胁。 没了墨镜遮挡,也没有平日里常戴的金丝平面眼镜,这还是钟夏夏头回见到这样的竹如君,一双凤眼凌厉深邃,看在人身上莫名心惊。 钟夏夏无能狂怒,又气又怂的开口:「我会考虑的,竹导,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过去了。」 看着女孩憋屈愤懑离开的背影,还有身侧忍不住已握起的小拳头,竹如君白了一眼嫌弃道:「还真应了那句话。」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什么臭脾气。 —— 拍完今日份的最后一场戏,大家收工准备回酒店。 钟夏夏低头在微信里跟梁蕊聊天,核心话题便是泽恩的近况,其次还有对突然要求改剧本的吐槽。 进组这么多天,除了头一晚跟梁蕊开视频看了看泽恩之外,俩人每天忙的只有文字交流,今天收工比较早,梁蕊也罕见的没有加班,她决定回去要先看泽恩再洗澡! 果然只有泽恩才是她的幸福源泉。 钟夏夏跟梁蕊还在聊着,步伐慢了些,就落在了大部队后面。 正走着敲键盘,突然手肘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托住,她被吓了一跳,迅速抬头的同时将自己胳膊抽回来。 是邓元。 后面正缓缓向酒店门口驶来的保姆车里,竹如君靠在后座座椅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不远处的一幕,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顺势向夜空望了一眼。 沉沉夜色里只缀着点点繁星。 他问副驾驶的刘助理:「假如你心爱的女人跟同一个男人经常有说有笑关系好,你会怎么样?」 「经常?」 第16页 「每天。」 刘助理皱了皱眉:「不开心是肯定的,不过也要看俩人是……」 「男的意图不轨,很多方面。」 「那我直接就冲过去了!这绝不能忍。」 竹如君轻笑。 「我也觉得。」 第9章 第九根羽毛 「钟老师喜欢吗?」…… 横山影视基地距离酒店不算远,但为了出行方便一直都有交通工具,钟夏夏蹭了剧组的车回来,在酒店门口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下了车,司机独自开去停车场。 这家酒店是过来拍戏时居住明星最多的,一路上能看到好几个艺人戴着黑色口罩匆匆进出,身后跟着助理保镖乌泱泱不少人。 这大晚上的,走路突然被人一拉,钟夏夏着实吓的不轻。 邓元头顶是路灯,照在他身后像是给他镀了层光晕,发梢都被染成金色。 深色口罩遮了他大半的脸,只余双眼睛瞧着乖巧。 邓元连忙道歉:「抱歉钟老师,吓到您了,走路也要注意脚下呀。」 钟夏夏低头看,再往前一步就是个向下的台阶,如果邓元没拉着她,少说也要崴一脚。 她感激的道谢:「谢谢邓老师。」 「钟老师太客气了,一起走?」 「好。」钟夏夏前后看了看,「今天怎么你一个人,助理没在?」 「今晚他有急事,把我放门口就走了,注意些就行,没什么问题。」 「嗯。」 钟夏夏性格好又长得漂亮,在剧组里人缘不错,一路上跟她打招唿的不少,随后又过来三两个同行的,倒也没显得邓元有多独特,毕竟也还是个十八线的小明星。 互相打了招唿,有说有笑的往酒店走。 进了电梯,大家楼层不同,三三两两离开,最后只剩下邓元和她。 剧组房间分配的比较规律,导演和几位童星主演住在23层,重要配角和编剧摄影师们住楼下22层,其他工作人员分散在楼下的几层中。 走出电梯,钟夏夏微笑摆手:「邓老师再见。」 然后走去自己房间方向。 而原本该一左一右离开的两人却前后脚走在一起,邓元落后她半步,看着她背影突然喊:「钟老师。」 钟夏夏疑惑回头,邓元回以一笑:「钟老师,关于剧本的有些问题我想再跟您讨论一下,您看方便吗?」 通过几天相处,他俩关系还算不错,邓元这人很热情,又是同龄人有共同话题,片场无聊时也常会跟她探讨剧本,是个很认真的演员。 但现在已临近十点。 大晚上编剧和演员聊剧本吗?这也太容易招人误会了。 而且她并不想在晚上跟异性有太多接触,尤其是不算太熟的异性。 基于对两人名声的考虑,钟夏夏委婉拒绝:「今晚时间不早了,邓老师累一天也早点休息,关于剧本的问题我们明天片场也可以继续讨论。」 邓元忧愁的垂头,神情中还带有些迫切和懊恼:「再过几天就要拍少年部分的戏份了,结果我到现在都还有很多困惑,这几天总也睡不好,又是头回跟竹导这么大的导演合作,就怕自己哪里演不好辜负了大家期望……」 「看其他演员好像也没有我这样的焦虑,感觉大家都轻轻松松的,驾驭角色也游刃有余,可我越看心里就越没底。」 「钟老师,我是不是没有天赋、不适合吃这碗饭啊?」 钟夏夏心情复杂。 原本听着前半段还替他难受,怎么最后感觉有点……茶言茶语了呢? 啊对不起,也不能这么想。 默默在心底给对方道了歉,她搜罗自己仅会的词彙安慰道:「能够轻松驾驭角色的演员们一定在背后付出了不知多少努力,尽最大努力放宽心好好演就可以了,再说还有竹导这样优秀的导演在,别太担心。」 邓元点头:「谢谢钟老师,您要是今晚不忙的话可不可以再给我讲一下人设设定?这样我理解能再深一些。」 「不用很长时间的。」 钟夏夏看了眼空旷的走廊:「孤男寡女,不合适吧?」 邓元的脸一下红到耳根,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惊诧:「钟老师您千万别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您要是不方便可以去我房间,或者我们全程开着门,绝对不会让人误会的。」 钟夏夏:…… 怎么感觉自己像个满脑子废料的不正经?她也没别的意思啊。 但自己的确很不喜欢大晚上这样相处,她细微的皱皱眉,依旧拒绝:「抱歉邓老师,我有些累了,如果您很急的话我们微信上聊,可以吗?」 邓元恍然大悟的点头:「哦对,我们微信上也可以的,那钟老师您先洗漱,我待会儿微信上找您。」 「嗯。」 原本还想找梁蕊开视频看看泽恩的,现在计划泡汤,跟梁蕊大致讲了原因,让她早睡不用等自己,这才无奈的拿着睡衣进浴室。 半个多小时后,刚擦完身体乳的钟夏夏就收到一个好友请求。 是从剧组工作群里加的,备註写着「邓元」。 她想起刚才邓元满脸求知若渴的模样,还有平日里在剧组学习时的认真劲,便不由想跟他多讨论一些剧情,方便他更好的诠释角色,也是对自己笔下人物的负责。 这年头像这样认认真真演戏的演员是很受人尊敬的。 第17页 顺利加了好友,两人简单的寒暄过后就开始剧本探讨。 邓元饰演的李仕融跟女主哥哥孔玠的友情也是《丹心》里一条比较有意思的支线,李仕融这个角色相对讨喜,痞痞坏坏却始终不忘初心,即使入朝为官也没有沉浮在腐.败官海中,直到最后都是位赤胆忠心敢于死谏的文臣,为巩固江山尽了自己一份力。 公子风流、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最后被一个甜甜的小姑娘掳走了心,这才安分守己。 李仕融这个角色的书粉不少,邓元形象符合,若真能拿捏好,演的精彩些,加之竹如君这种大导演坐镇,剧必火无疑,他本人也能吸粉无数。 钟夏夏自己就很喜欢「李仕融」,所以在落笔时对他一直是有着真情实感的,所以怀着对邓元演绎李仕融的无限期望,和对这本书本身的热爱,两人热火朝天聊至深夜。 她打着哈欠伸个懒腰才注意到时间,此时剧本也撸的差不多,便跟对方说了休息。 邓元:[好的钟老师,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关于李仕融这个角色的一些表现,您觉得还需不需要再刻画一下?我觉得目前的剧本来说有些不太能展现完全。] 钟夏夏:[嗯?什么意思?] 钟夏夏:[邓老师主要说的是哪一部分?剧本大纲一直都主经我手,原着里有的东西我都尽量还原在了剧本中。] 邓元:[是的是的这个我知道,但李仕融的大部分剧情都是依附男主孔玠而来,我担心……] 钟夏夏:[他本就是配角之一,自然是要跟着主角的故事线走,虽然跟孔玠的对手戏多,但对于人物刻画已经饱满了吧?] 邓元:[嘿嘿,钟老师您有点没明白我的意思。] 邓元:[我是说,可以给李仕融多一些个人单独戏份。] 钟夏夏握着手机细细品味了两遍这句话,长腿交叠懒懒倚在床头,真丝睡袍难掩风情,眼中尽是戏嚯。 传说中演员找编剧加戏的场景还真让她给遇到了? 但她自认为不需要,李仕融的刻画其实已经不少,拿捏的程度刚刚好,要是再多加戏,反倒会让剧情显得有些奇怪。 所以她拒绝了。 邓元:[钟老师的意思我明白,但这不也是为了互利共赢嘛,我们各取所需。] 钟夏夏:[互利共赢?] 各取啥所需? 几秒后,对方用实际行动解答了她的疑问。 一张露着上半身青春肉.体的照片,腰间空无一物,肌肉线条向下无限延伸,像是仅仅因照片尺寸过小才对余下场景进行了遮挡。 不得不说,男明星的自我修养还是很高的,看着高高瘦瘦的男孩子,脱下衣服该有的反倒一样不少,腹肌瞧着很漂亮,随着往下延伸的线条让人浮想联翩。 邓元:[钟老师喜欢吗?] 「哟呵,身材倒是不错。」 钟夏夏取过床头柜上的高脚杯抿了口红酒,lsp似的慢悠悠点评。 她是个惯会用外貌欺骗人的,表面瞧着冷艷又不失大气,皮下却是个资深老司机,还能让这区区一张照片给诱.惑了? 可还没等她进行下一步操作,手机直接黑屏。 ??? 没电了?可刚不是还有一半吗? 手机坏了? 钟夏夏晃了晃手机,仍旧没动静,长按开机键也无济于事,无奈只能趴过去把手机重新充电开机,的确显示还有一半的电量。 所以刚才到底为啥突然关机? 想不明白的钟夏夏点开邓元微信,继续刚才准备做的事——拉黑,删除。 只是在点头像之前,她发现那张照片被已被对方撤回。 撤回就撤回,那也挡不住她拉黑删好友。 神经病。 演戏就好好演,搞什么色.诱,这种职业操守根本不配演李仕融! 而另一边,正满怀信心等着对方回復的邓元,莫名看到自己照片被撤回。 邓元:?谁撤的? 紧接着,房间灯光突然灭掉,一阵刺骨冷意从脚底袭来。 第10章 第十根羽毛 「想不想我?」…… 房间温度骤降,像是掉进了寒冬腊月的雪地里,冷的刺骨。 可分明才九月中下旬。 邓元从床上坐起搓了搓胳膊,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就连酒店外面的路灯都没半点星火。 疑惑的摸索着去重新开灯,来回几下也都毫无动静,想要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结果竟然关机。 他咬牙啐了声,倒霉起来真是什么破事都能赶在一起。 看来只能谘询下酒店工作人员,问问究竟是他房间的线路问题,还是酒店停电。 内线电话就在床头柜放着,他刚抬起胳膊,下一瞬就被一股力量直扑在床上,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掐着一样喘不上气。 「谁……放……放开……」 巨大的恐惧加强烈求生欲使他急切的挥舞着胳膊使劲拍打在自己颈间,想把禁锢自己的未知力量赶走,可抓到手里的只有空气。 唿吸越来越艰难。 邓元脸部暴红,眼球充血,瞪如铜铃,一手还在努力抠着脖子。 声音越来越虚弱:「……救……救命……救……我……」 床上被褥早被他扑腾的不成样子,两条腿已减缓挣扎速度,手上动作也逐渐无力。 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就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清楚到底是谁要致他于死地,只知道,自己好像快死了…… 第18页 他才二十四岁,还没在娱乐圈里大展拳脚成为顶流,就要死了? 好不甘心。 真的唿吸不上来了,而且能明显感觉到脖子处的力度还在不断加大,像是,有着滔天盛怒。 房间中寒气也越来越浓,如坠入冰窟。 最后咽气的前一刻,邓元在又惊又怕又迷茫的情绪中彻底晕过去。 「泽恩?」 女孩声音响起的瞬间,禁锢在邓元颈间的力量明显僵了一下,但也知无法再继续,气的一把将房间内平面上的所有物体统统扫落,离开后寒气也随之消失。 温度再次回到恆温,屋内灯光接连亮起,照亮满地狼藉。 那颗原本临近停止的心跳,在急促跳动之后也趋于平缓,有力的一下下跳着。 —— 「泽恩?」 钟夏夏冲着手机喊了半天的泽恩,里面依旧是梁蕊素净甜美的笑脸。 也不知晓这么一张纯善可欺的脸是怎么在法庭上战无不胜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蕊你能不能别笑了,扰民知道吗?」 「不行我实在忍不住,哈哈哈,所以那个小演员为了加戏给你发果照?钟老师柳下惠呀。」 钟夏夏扬着下巴满脸小骄傲:「那必须,就那种程度?要勾.引我怎么也得再高几个级别吧——你快别笑了,我想看看泽恩。」 「诶呀看什么泽恩,许多天没见我都不想我吗?」 梁蕊今晚虽不用留在律所加班,但手里工作没停,刚为了个棘手案子爆肝到深夜,结果发现有个小妮子也没睡,洗完澡顺手甩了个视频过来。 然后就被一个劲叫泽恩。 钟夏夏抛了个媚眼:「那肯定想啊,美人儿在前哪能不想。」 「信你个鬼。」梁蕊冷哼一声,开了壁灯靠着床头:「泽恩睡了,你今晚就看我吧,明天给你拍视频。」 「好的。」钟夏夏也不忍心让已经躺好的闺蜜再下床专门给自己拍,就跟她聊起了日常。 「诶诶跟你说。」梁蕊突然捂嘴憋着笑,神神秘秘的凑近镜头,「我给泽恩找了个女朋友。」 钟夏夏:??? 「啥?」 「女朋友啊,我邻居不也有一只翠绿色小鹦鹉么,他这段时间出差没法喂,那天在电梯里偶遇到就顺口聊了几句,知道我家还有只鸟,就拜託我替他养几天。」 「你放心,人家小鹦鹉长挺好看的,虽然不及泽恩,但也还算般配。」 钟夏夏目瞪口呆:「泽恩也同意?它没闹?」 「目前来看没有,反正没发现闹矛盾,处的还挺和谐。」 依泽恩那挑剔难伺候的性子,平日里但凡有只活物近身都嫌弃的厉害,这次乖巧听话的有些反常啊。 她想了想,换一种问法:「泽恩平时在笼子里待的时间长吗?」 梁蕊努力回忆,之后摇头:「好像不长?我平时在家时间短也没怎么注意,不过这几天经常在书房的书架上见到它。」 「你鸟笼挂在哪?」 「俩都在客厅。」 那就对了。 而且她合理猜测泽恩是为了离小鹦鹉远些才去的书房。 钟夏夏笑她:「两只都不在一起,肯定不闹矛盾嘛。」 「对诶,好像的确是这样。可小鹦鹉不会自己开门,也没法追上去。」 「哈哈,再辛苦梁律师几天,最多一个月我就能回去啦。」 梁蕊问:「快到拍摄中期了?」 「嗯,不过今天突然说了改剧本,要给女主加感情戏。」钟夏夏把手机开了免提扔在一边,自己趴在被褥上来回滚了两圈,「我不想改啊啊啊啊啊。」 忠实读者梁蕊忍不住吐槽:「这个我倒是觉得可,别的写文太太都是亲妈,唯独你,打着亲妈旗号干着后妈的营生,半条感情线都不给女主,好歹也能有个小苗头吧?」 「话是这么说,可孔琼不会有感情线啊。」 「为啥?」 「不知道,反正就是不会有。」 「行吧,那钟老师要揭竿而起和竹导对抗了?」 「想,但又不敢。」钟夏夏苦恼的在被子里埋头,「我再好好想想。」 —— 酒店套房内,竹如君单手擦着头髮从浴室出来,浴袍领口敞的大,走动间露出男人弧度优美的锁骨,还有胸膛上点点红梅,床边地上躺着件淡黄色内裤,明显女性款式。 早看透了女人们这种脑残的无聊把戏,他厌恶的下意识想抬手,最终还是忍住,一脚将它踢向垃圾桶周围。 顺势靠在旁边长桌上用毛巾继续擦头髮,突然手上动作一顿,他将毛巾甩到一边,抬头看向某处,戏嚯道:「别来无恙啊。」 「泽恩。」 随着他话音落下,几步远的沙发上便多了一人,与周遭现代的陈设风格完全不同,广袖红衣,明目朗星,单随意往那一坐都难掩风姿。 房间内只开了床边壁灯和沙发旁的落地灯,他正好坐在光束旁边的阴影里,隐约能看到眼尾的那颗红痣,脸上狠戾还未退却。 「想死吗?」 明显感到杀意的竹如君不惧反喜,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战斗,他故意挑衅:「我们之间总要解决一个,你终于忍不住了?」 说完又自顾自的笑起来:「我在凡间连半点法术都不敢用,倒是你,为了她屡屡犯险暴露自己,刚才又差点杀了邓元?倒是许久没见你这幅样子了,想起来我们上次见面还是一百多年前。」 第19页 「时间可过得真快。」 「竹、如、君。」泽恩眼底压着嗜血杀意,斜倚在沙发上似笑非笑的抬眼看他,语气中满含警告,「你还敢接近她?看来上次教训没吃够啊。」 「至于你。」上下扫了他两眼,像个蛰伏在暗处的鬼魅,漂亮又危险。 泽恩轻笑:「你急什么?等她百年过后,这笔帐我们慢慢算。」 竹如君不以为意:「你真以为自己能从瑶池里出来?」 黑成灰的东西还有什么净化可能? 「与你无关。」 「捏半缕元神在她身边护着有什么意义?别忘了她如今这一切是拜谁所赐。」竹如君乐不可支,目光怜悯,「你觉得,她会原谅你吗?」 泽恩起身踱步至他跟前,锦缎在微弱灯光下好似泛着光。 触到逆鳞的他怒极反笑,俱是恣意疯狂:「有这么多时间不如去看看华泽山上那半山精怪,他们身首异处惨遭灭顶,不也是託了你的福?」 「你敢!」竹如君大惊,不可置信的恶狠狠盯着他,明显有了忌惮。 泽恩这幅模样仿佛又回到几千年前那个嗜血如命的疯子,视命如草芥,只一拂袖便能屠尽半城。 「别再靠近她,我只警告最后一次。」 话音随着身影齐齐散在空中,留下站在原地惊惧交加的竹如君。 不可能,神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怎么敢?! —— 温暖的房间内,床上蜷着一个小身影,被子踢的乱七八糟,露出半截米白色吊带睡衣,香艷诱人,长发乱扑扑的散开。 床头柜上莫名出现个刻着复杂花纹的香炉,空中甜香馥郁。 她也睡得越沉。 泽恩坐在床边,一改方才与竹如君对峙的模样,戒备与戾气全然撤下,变得又狼又奶。 他近乎贪恋的望着她,眼中是偏执的疯狂,和浓烈爱意。 好半晌,他双手撑在她腰腹两侧,缓缓俯身埋头在她颈间,闭上双眼,炙热的吻落于锁骨。 虔诚的好似叩拜毕生信仰的信徒。 深爱又懦弱。 疯狂且克制。 鼻腔内熟悉的香味令他险些失去理智,原本撑在她身侧的手一只环腰,另一只托在她背下,将纤细的人整个紧抱在怀里,严丝合缝不余半点空隙。 似要揉进骨血。 滚烫的鼻息在她颈间流连,满是眷恋,黏黏煳煳的缠人,游离在锁骨处的唇终还是没忍住,启齿啃了一口。 「想不想我?」 「嗯?」 陪在她身边那只鸟平日里不足以支撑他的人身,已经好久没这样抱她了。 呢喃声轻的几乎听不见,像是怕惊扰到她。 可还是能隐约听出声线中的颤抖,带着惶恐和不安。 「会不原谅我吗?」 第11章 第十一根羽毛 郜律师。 一夜无梦的钟夏夏被闹钟早早叫醒,昨晚跟梁蕊聊到了好晚,今天实在不想起,赖床到闹钟叫第二遍才慢悠悠睁开眼。 说实话她在剧组存在的意义并不大。 她既不需要像演员们一样早起化妆,也不用像其他工作人员一样去提前布景,通常上午九点多或下午才去片场,只是不能无故请假离组。 但今天要和竹导讨论修改剧本的事,特意定了个早点的闹钟。 起床前习惯性戳开微信,率先看到工作群里数字还在不断攀升的小红点。 今天一早起来大家都这么兴奋? 她跟着进去爬楼看聊天记录,才发现竹导给放了两天假,大家都在讨论去哪玩,但更多的准备在酒店补觉。 昨晚还嫌进度慢发了火,今天就直接放假?竹导自暴自弃了吗? 虽看不懂这波操作,但能休息就是最幸福的,钟夏夏婉拒了群里艾特她和来私聊找她一起出去玩的请求,开开心心裹着被子继续睡觉。 这次,梦境很快袭来。 与上次戛然而止的梦相接,对于瑶池内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女子身份,泽恩感兴趣的抛出追问。 女子也耐心解答:「我生长于净池,是由净池灵气与王母三滴精血共同所化的灵物,后又以九重天上五千年结一次的灵芝仙草助我生出神识,承她部分神力。」 「天生神骨?」 「是。」 「那你长的何等模样?与西王母一般?」难怪她术法不低。 「非也,但我如今尚未修成躯体,待他日便知。」 「可为何不给你取个名字?」 「一个称号而已,有何干系?况且我无实体,旁人不知我存在又怎会唤我?自出世以来,也不过只和你一人有些交谈罢了。」 泽恩点点头,继续撩着水玩,难掩对结界的无能为力和躁郁,讥讽着故意说难听的话:「用精血造灵的难度不低,西王母倒捨得让你镇守瑶池来看管我——这么一个『罪人』。」 女子音调略沉,似是对那句「罪人」不满:「泽恩,你不必如此自称,这结界由天尊亲设,虽困你千年,但也代表了你与旁人不同。」 「你应当知晓,若是旁的生灵早该被处以极刑灰飞烟灭,又怎会留你在瑶池看似惩罚,实则净化。」 泽恩嗤笑:「那你倒是说说,原因为何?」 「天命。」 「天命?」 「呵,之前我问过数次,你概不应答,怎么今日倒有了兴致?」 第20页 「那几次你皆处暴躁狂怒之下,答了也未必会听。」 后来他情绪渐渐稳定,但也再未问过,其实也无甚可瞒的,他也应当知道。 女子继续:「万年前始神陨落,留几册典籍藏于琅嬛阁,上述『天之四灵』维繫干坤,以震四方,缺一不可。」 「而你,便是四灵之一。」 「琅嬛阁?」 「九重天藏书之地。」 「四灵又是何物?」 「上古四神,龙虎雀玄。在你之前,也只找回青龙一位。」 女子道:「泽恩,你顺天命降于南岳,是混沌初开以来唯一一只朱雀,灵根聪慧术法高深,又罕见的天生神骨——」 「本为神明,何故做魔?」 他不以为意,并未有得知天命不凡后该有的任何反应,甩甩手上的水,拂袖瞬移至湖心亭顶,双手撑在脑后枕着假寐,一脚搭在另条弯起的膝盖上。 「五帝魔君那群蠢货以十万年归顺神界为条件,换你们出手降我,本意是除之后快永绝后患,不料竟被你们留下做劳什子四灵?」 「不如做梦。」 「泽恩,天命不可违。」 「若我偏要违?」 「且收收妄想,要杀要剐随便,不然他日待我离开——」他睁开眼,偏头看向她所在的方位,眼底三分凉薄七分狠戾,「第一个杀的便是你。」 …… 钟夏夏敲完最后一个字关掉文档,回想方才梦中所有,一阵头疼。 这次的男主怎么是个冥顽不灵的傢伙。 看了眼屏幕右下角时间,下午三点半。 既然这两天没工作,正好可以回家抱她的小红鸟,再找梁蕊好好约顿饭。 与梁蕊联繫好后,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化妆换衣服准备就绪,出门时已经快五点。 电梯里没信号,钟夏夏收了手机无聊的盯上方跳跃的楼层数字,到17层时电梯停下,她下意识看向电梯口,一身段妖娆、穿着长裙外搭高领风衣的女子独自站在外面,她戴着黑色口罩,正伸手自胸前沟壑处取挂着的墨镜。 香水味扑鼻而来,充斥在电梯里。 抬眼与钟夏夏撞上,两人俱是一愣。 虽见得不多,但钟夏夏还是凭藉对方很有标志性的眼睛认出了人。 上次见面还是在开机晚宴上,她第一个起身给自己敬酒,当时还忘记了对方名字,纯靠着女主扮演者白楠提醒。 前期皇宫戏份不多,且仅是前朝公事,后宫副本并没开始,饰演皇后的演员按理说还不到入组时间才对。 而且还住在楼下。 她压下心头疑虑,友善的打招唿:「林老师。」 林娟停下戴墨镜的手,很快收拾好自己表情,温和热情的走进来站在她旁边:「好巧,钟老师这是要出去?」 「嗯,去我闺蜜那里。」 「竹导难得肯放一次假,好好玩玩,等后面忙起来怕是出不去咯。钟老师就是帝都人吗?」 「对。」钟夏夏偏头看她,「林老师昨晚在这里住的?工作结束了吗?」 林娟娇笑:「快了,最后一个通告跑完就能进组,昨天在横山这边有事,夜深了懒得再跑就直接过来住一晚。少年戏份快结束了吧?我前几天收到了进组通知。」 「是的,静候您的母仪天下哦。」 「没问题,肯定漂亮,力争高度还原你的角色。」 下行至某层又有人上来,林娟在电梯停下的第一时间就戴好墨镜,拢了拢竖着的风衣衣领,站在角落保持高冷。 钟夏夏也自觉不再搭话,为进电梯的两名清洁阿姨腾出位置。 再次看向林娟时,她正在整理风衣衣领,眼尖的在她动作间看到了脖子上的草莓印。 哇哦,刺激。 难怪今天都穿上了高领风衣,还不停捂个严实。 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种事情太过于正常,也有可能人家是蚊子叮的。 电梯到达一楼后两人道别,钟夏夏拦了车前往律所。 梁蕊所在的律所在帝都的中央商务区,半个多月没进市中心的钟夏夏还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原本可以直接下班的梁大律师临时被一个案子拖住,她只能上去等。 前台小姑娘挂着职业微笑,喊她进行登记:「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有,梁蕊律师。」 「好的,请您进行登记。」 律所她只来过两三次,听说后来还又重新装修过,路变的有些陌生,她只能边走边看手机上樑蕊刚发来的指路信息。 转角处,与迎面而来的人相撞,她惊的连忙后退几步与对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男声低沉磁性,不疾不徐的开口,「没撞到你吧?」 钟夏夏先是看到了对方手中捏着的文件夹和白色衬衫上的精緻袖扣,暗道了声手真好看,然后顺着往上,入目是一张儒雅俊朗的脸,无框眼镜后的眼眸弯起,温文尔雅,如沐春风,身上还有淡淡清冽香气。 「没有没有,不好意思。」她再次道谢后,微微一笑,抬脚继续按着梁蕊发的信息走。 并未注意身后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艷。 「郜律师,这边。」 男人收回视线,微笑着向对方走去。 —— 晚上钟夏夏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火锅,并再次偶遇在律所撞到的那位律师。 第21页 梁蕊跟他招手:「郜律,好巧啊。」 「梁律。」郜逸走过来,白衬衫裹着清隽的书卷气,看向钟夏夏笑道,「原来这位小姐是梁律的朋友。」 「嗯?你们认识?」 钟夏夏点头:「今天在律所不小心撞到了郜律师,实在不好意思。」 郜逸笑:「是我走的急没看路。那你们吃,我过去那边。」 等他离开,梁蕊揶揄道:「哇哦,这可是尊大神,夏夏,拿下他,我相信你。」 叼着牛肉的钟夏夏:? 「胡说什么。」 「真的。郜逸是我们律所合伙人之一,圈内有名的黄金单身汉,典型高富帅,人品也好,不知道多少女人馋他,而且你这脸这身材,拿下他妥妥的,况且你也该谈……」 「停——你快吃,肉老了。」 「哪呢哪呢?」 今天梁蕊的车限号,俩人结帐出门准备拦辆出租。 她的房子半个多月没住,懒得回去收拾,干脆就窝梁蕊家里睡一天。 和她们前后脚走出火锅店的还有郜逸,旁边跟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子,像个大学生。 「梁律,我载你们一程吧,这个点不好打车。」 梁蕊笑嘻嘻的示意他旁边的女孩子:「这不太好吧?」 钟夏夏也跟着笑。 「您可别误会,我俩亲兄妹。」那女孩连连摆手否认,但大多目光都落在钟夏夏身上,像是专门对着她说。 郜逸温和的笑问:「所以,我今天能有这个荣幸吗?」 话说到这里,梁蕊也不好意思驳了上司面子,拉着钟夏夏打趣:「那我们就厚着脸皮蹭车了。」 「是我的荣幸。」 他对着钟夏夏微笑致意,音调低了几度:「等我开车过来。」 第12章 第十二根羽毛 啾啾啾!!! 她们在小区外不远处的超市下车,大包小包买了不少零食和饮料回去。 路上樑蕊围绕郜逸讲了很多,又是崇拜又是惋惜,说这么一个完美男神也不知会被怎样的女人带回家。 钟夏夏只是听着,更多心思早已放在即将见到的小红鸟身上。 打开门,屋内的小傢伙似乎听出了她的声音,直接扇着翅膀就朝她沖了过来,钟夏夏立刻松了袋子先抱它,顿时手忙脚乱。 「啾!啾啾!啾!」 「哈哈哈泽恩乖,别蹭脸,好痒哈哈哈——」 泽恩立在她肩头一个劲的歪着脑袋蹭,惹的她哈哈直笑。 梁蕊早习惯了这一人一鸟的黏煳劲,无奈的提着两袋零食进去,在餐桌边的橱柜里取了两个高脚杯倒红酒,出来时看到钟夏夏正歪在沙发里和泽恩玩,小红鸟在她身上跳来跳去,时不时脑袋还追着她手转个圈。 少女爽朗笑声和清脆啾啾声杂糅在一起。 「瞧瞧瞧瞧,半个多月没见黏煳成这样。」 「那可不,想死了都。诶?那就是你邻居的小鹦鹉吗?还真挺可爱。」 阳台上白色鸟笼里,有只翠绿色小鹦鹉正好奇的看着她们,叫声尖锐又清脆。 「好看吧?给泽恩的小女朋友,结果它还看不上。」 「哈哈,我家泽恩还小呢,才不要谈女朋友,对吧?」 「啾!」 梁蕊见鬼似的看着她:「二十来岁的鸟了,还小?」 「对啊,在我眼里它一直都是小孩子。」钟夏夏坐直将泽恩抱在一边,抿了口红酒:「你这还有一套我睡衣吧?我去洗个澡。」 「在我衣柜里收着,你找一下。」 泽恩跟着她一路飞到梁蕊房间外,见她推门进去后又立马剎车调头就走,给钟夏夏乐的沖梁蕊喊:「我家泽恩竟然都知道不进女孩子房间。」 梁蕊声音从厨房飘出来:「得了吧,它一只小鸟懂什么,估计就是懒得蹲你洗澡。」 「才不是,泽恩就是懂事儿!」 更多好/文请关/注公主号:南/望/小/言 梁蕊买的房子不大,只有一间浴室,她出来后,边等梁蕊洗澡,边躺在沙发上逗泽恩。 留在这里的是一套红色薄款系带睡袍,领口大,正常穿都会敞着露出些锁骨下的皮肤,更别说此时她枕着沙发扶手随意一躺。 睡袍衣襟直接敞到了胸前,沟壑两侧部分软肉露出,刚洗过澡的皮肤还泛着淡粉。 姿势惬意慵懒,再配着她眉眼间天生的一股子媚意,画面十分香艷。 更香艷的,是那只玩累的小红鸟蹦蹦跳跳踩到她身上,爪子抓着她胸前的睡袍布料卧下,脑袋不偏不倚刚好枕在露出的沟壑处,贴着她皮肤埋头在自己肚里,头顶绒毛不时还蹭她两下。 钟夏夏早已习惯,见状也只是用右手一下一下抚它羽毛,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梁蕊吹好头髮出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开了个电影,坐在钟夏夏头顶那边的沙发上,两人头碰头躺着。 突然她捧着手机惊喜的「哦吼」一声,将屏幕翻过来给她看。 钟夏夏扶着身上的泽恩防止摔下去,撑起些身子凑过去看了眼,戏嚯道:「郜逸加你微信?快加,不是说男神么,拿下他,小蕊可以的!」 「别,他可不是我的菜,不过郜逸突然整这么一出,我合理怀疑是有别的目的,会不会是你啊夏夏~」 「什么鬼,我俩今天第一次见好吧。」 第22页 「算上实习我都在律所干两年了他没加我,而且你不觉得今晚在车上他明显在找话题跟你聊天吗?还有他妹妹对你也特别热情。」 钟夏夏不听她胡扯,躺回去继续看电影。 几分钟后,面前再次被推过来一个手机屏幕,上面是几条微信聊天记录,钟夏夏看了一遍才惊觉:「我口红掉他车里了?!」 即便是吃完饭直接回家,钟夏夏还是习惯性的会涂上口红,并掌握了速涂且不用看镜子的技能,在车上补妆后,约莫是光线昏暗没看清,致使口红没放进去,反而从包包旁边滑落在座椅上。 足够尴尬。 「夏夏,你需要他的联繫方式吗,商量个时间拿口红。」 「啊?他给你就好了吧,到时候我找你拿。」 「可是刚才临时通知我明天要紧急出个庭,一大早从家直接飞w市,大约一周左右回来。」 让对方拿着她口红等梁蕊一周,这个要求似乎有些无理。 「啾。」 「嗯?」钟夏夏没理它,下意识继续抚它羽毛,开始想对策。 后天就要进组,明天她只想好好睡个昏天黑地,并不想出门:「要不你让人家把口红扔了吧,我那边还好多支。」 「行——啊,他说要加你微信,说由他扔不太合适。」 「……」 那行吧。 「你把我微信推过去,我明天去律所找——啊!泽恩,疼!」 她气唿唿的低头,泽恩竟在她胸前啄了一口,还理直气壮的跟她对视。 小傢伙以前不会这样的! 「你干嘛?」 「啾!」 「揍你。」 微信加的很快,两人直接步入正题约明天见面时间,泽恩突然开始不好好睡觉,莫名有些狂躁的在她身上踩来踩去,时不时啾啾两声,还啄她手指。 「诶——泽恩你乖点,我没法打字了。」 钟夏夏在泽恩捣乱下艰难的与对方敲定好时间,然后放下手机点了点小傢伙的脑袋:「干嘛呢?来抱抱接着睡觉。」 泽恩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生气,也习以为常,它小性子多得很,时不时就要闹一闹,只要抱着哄两句就好。 梁蕊期待进展,问她:「约好时间了?」 「嗯,明天下午他说要过来东园这边处理个事情,顺路给送过来。」 「那挺好,省了你专门跑律所去。」梁蕊贼兮兮的笑,「他不会真对你有什么吧?嗯哼?」 「梁律,请拿出你律师的职业素养,万事应讲究证据,而不是借主观臆断凭空想像。」 「我……」 「啾!」 梁蕊瞪大眼:「哟呵,今晚泽恩怎么了?话这么多?」 「没事,使小性子了,哄哄就好——乖啊,你好好睡觉,不准啾了。」钟夏夏继续跟她聊天,「那泽恩和小鹦鹉的餵养还是麻烦阿姨过来?」 「嗯对,早上过来换些吃食和水就行。」 虽说是髮小加好友,跟梁蕊父母关系也特别好,但钟夏夏还是有些愧疚:「抱歉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什么呢,我妈退休之后除了跳广场舞也没啥事,她又喜欢小动物,家离的也近,你别有什么心理负担。」梁蕊气唿唿瞪她,「跟我家还客气什么。」 「好啦,替我谢谢阿姨,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回家一趟,好久没见阿姨了。」 「没问题,我妈也经常念叨你呢,对你可比对我亲多了。」 「你少来。」 晚上她和梁蕊窝在一张床上,闺蜜夜话聊至深夜,直到两人实在撑不住才沉沉睡去。 睡梦中钟夏夏迷迷煳煳总感觉有股束缚感,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或抱着,她皱眉挥了挥手:「小蕊你别压我……」 半晌后,隐约一道低哑男声抵在耳边呢喃:「不准喜欢别人,也不准看……否则,我会忍不住杀了他。」 「你是我的。」 「你只爱我,对不对?」 「——就算,就算不爱我……罢了。」 好像并不知道,如果她不爱自己,他会怎么样。 不能想,也不敢想。 —— 闹钟响起,钟夏夏皱眉翻了个身,撒着气赖床,但还是硬撑着睁开半只眼,裹着周身的温暖瞬间消散。 ……嗯?开空调了吗?一下子突然好冷。 双腿在被子里胡乱踢了几脚撒气,她侧着身子埋头在臂弯钻了钻,隐约发现手下触感好像有些不同,又顺着床单摸了摸。 总觉得昨晚睡觉时的布料跟现在不一样。 「啊——真是睡魔怔了。」 钟夏夏爬起来洗漱完毕,开始做午饭。 梁蕊平时都在律所吃,冰箱里除了饮料就是啤酒,昨天买的也只是些零食,钟夏夏不怎么喜欢点外卖,就找了包泡面煮着吃。 到了约定时间,她拿着梁蕊留下的备用钥匙出小区等郜逸。 站在路边的女孩穿了条红色过膝连衣裙,腰间系根细带,身材高挑前凸后翘,露出的脚踝在阳光下白皙到反光,微卷的长髮散在风里,低头看手机时偶尔垂下几缕,被她单手随意拨到耳后,脖颈细长。 分明就是最简单不过的穿着,却是说不出的好看。 钟夏夏这张脸,不仅是第一眼就惊艷到郜逸,更多的是之后的悠长余味。 第23页 没有哪个男人不爱美人,更何况还是这种又纯又欲,惹人无限遐想的。 他缓缓开车停过去,下了车才看到美人肩上还坐着只同色系羽毛的鸟,不知是个什么品种,正紧紧盯着他,眼神不善。 女孩子养猫养狗的他见多了,养小鸟还真是头一个。 钟夏夏刚才就看见了他,此时笑着上前接过东西:「谢谢郜律师,辛苦您跑一趟。」 「没事,我正好顺路,送一趟也方便。」郜逸惊奇的看着她肩上乖巧的小鸟,「你还养了小宠物?红色的鸟可是罕见。」 「是家人。」钟夏夏每次都会不厌其烦的纠正,然后骄傲的抬手摸摸它头,「它很漂亮。」 「下午什么安排?要补觉吗?」 「是的。」 郜逸温温和和,俊眉舒朗:「钟小姐难得休息一次,那就不打扰你了,再见。」 钟夏夏这次笑容多了几分真诚,跟他摆手:「好,谢谢郜律,您路上慢点。」 「好。」 郜逸自觉进退有度,距离把控的刚刚好,钟夏夏也面上带笑,算是一个好的开头。 只是那小鸟看起来有些凶。 回到家里,钟夏夏将泽恩放在客厅并给它和小鹦鹉放了些吃食,然后进房间换上睡袍睡午觉。 泽恩象徵性的吃了几口她放的东西,然后一路看着她关上卧室门。 歪了歪头。 「叽!」小鹦鹉吃了两口后突然叫了一声。 泽恩偏头看过去,眸底的冷意吓的小鹦鹉一个哆嗦,立刻埋头继续吃,再也没敢说话。 等了会儿,直到确认她进入深度睡眠,它才飞到客房关上门,落在床上瞬间化作人形,如昨晚那般将她连人带被一同移了过来。 之前一直忍着还好,可克制的牢笼一旦打开就再难以收回,自上次在酒店抱过她后,他便千方百计的寻了法子偷偷熘下来找她。 指尖在她眉心一点,她睡的更沉了些。 动作熟练的像是做过很多次,胳膊自她颈下慢慢伸过去将她脑袋揽进自己颈窝,另条手臂收紧,按着她腰严丝合缝抱进自己怀里,这是他最喜欢的姿势。 他满足的噙着笑,时而用下巴蹭她额头,时而与她贴贴脸再亲一口,动作间尽是对她的贪恋。 两人交颈而卧齐齐睡去,唿吸绵长。 一觉睡到华灯初上。 —— 天边弦月高挂。 瑶池边的凉亭内,一男子负手而立,面容冷峻清贵,俊美如涛,乌髮整整齐齐拢在金冠内,周身气质清冷如月,藏蓝色华袍边角绣着精美龙纹。 若非他时不时怀着心思看向瑶池内,偶尔还皱皱眉,便该是副真正完整的仙人赏月图。 第13章 第十三根羽毛 邓元辞演。 两天假期结束,钟夏夏当天上午回到剧组时,片场已经开始了拍摄。 「钟老师好。」 「钟老师回来了。」 「对呀,大家辛苦。」 关于是否给女主增加感情线,钟夏夏认真思考了几天,问清竹如君所在位置之后,她向着导演凉棚走去。 竹如君敞着长腿挺直背在看监视器,听到她脚步声扭头,一瞬间的凌厉穿过金丝眼镜的镜片直达她面前。 钟夏夏被他看的心惊,但仍强自镇定的开口:「竹导,您有时间吗?关于修改剧本的事,我想再跟您讨论一下。」 「嗯。」 凌厉不过转瞬,竹如君很快恢復如常,让刘助理给她搬个凳子。 「谢谢竹导。」她乖乖坐下,快速把之前打了多次的腹稿梳理一通,语气陈恳到势必要说服他,「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感情戏的部分,我是这么想的……」 逻辑清晰,有理有据,长达几分钟的讲解让旁边刘助理都开始点头认可。 唯独竹如君没什么反应,视线仍落在几台监视器的画面上,也不知有没有认真听。 但她还是坚持将自己的想法完完整整讲完。 「……终上所述,我认为女主的感情戏并不需要增加,之前电视史上没出现过类似现象,但并不代表它就是错的、不被允许的。竹导您认为呢?」 竹如君这才慢悠悠把视线挪过来,似笑非笑的瞧了她半晌:「说完了?」 「是的。」 「那就依钟老师。」 「我是觉得——嗯?」钟夏夏反应慢了半拍,「您同意了?!」 「不然?」 这也太容易了吧……前几天要求加戏的时候他可不是这幅样子啊。 她甚至连后面怎么反驳都想好了,结果没用上? 「原本就是个讨论,既然钟老师说服了我,那自然是依你。」 「有问题?」 「没有没有,谢谢竹导。」钟夏夏连连摆手,开心的准备撤退,「那竹导您忙,我就先……」 「等等——」 竹如君拿起喇叭沖片场喊了声:「换个机位,再来一次。」 然后才扭过来看着她:「修改剧本的事随了你,那钟老师是不是也需要再答应我一个条件?」 钟夏夏没懂他什么意思:「您是说……」 「跟组到杀青,之后再过两个月我会开拍《骊歌》,你继续跟。」 ??? 钟夏夏迷惑了。 这跟之前说好的「《丹心》跟到中期就可以离组,《骊歌》不需要她来」完全不一样,这怎么…… 第24页 「竹导,我……」 「跟组还是像现在这样,你只用对剧情走向有个基本把控就行,需要修改时联繫你也方便,钟老师有什么不合适?新书开始筹备了?」 「嗯对,已经在定大纲,然后还……」 「那就边跟组边写,工资双倍给,怎么样?」 钟夏夏:……好诱人的条件,竹如君的团队单倍工资就已经不低。 「好,我考虑一下。」 「嗯。」 钟夏夏离开后,刘助理挠挠脑袋单纯的抛出疑问:「竹导,我们既然答应了钟老师保留原着剧情,那就不需要再特意留她跟组吧?如果到时候需要修改部分剧情,钟老师在家里也是可以的。」 竹如君没理他,沖旁边人使了个眼色。 副导演立马拿起喇叭:「过,下一条。」 他靠在导演椅上,目光沉沉的看着前面某处,视线并无焦点。 不让她来? 远离她? 不待在他眼皮底下,怎么能彻底激怒某人呢? 向下拽了拽深色衬衫的袖口,遮住手腕上用术法都无法痊癒的新增伤口。 还找了帮手? 很好。 那就别怪他对他的女人下手。 —— 钟夏夏虽说的是考虑考虑,但内心已经给出了答案,在这里做跟组编剧的确不忙,去片场的时间自由,她能够有很多空闲时间去做自己的事,只是等成年演员进组,她就会见到邓元……实在是噁心。 更重要的是她的小泽恩,她需要跟竹导商量一下,平时可以多回家几次。 她坐在自己的休息椅上玩手机,旁边凑过来个小姑娘,是场务小助理之一,乖巧可爱又勤奋,特招人喜欢,跟钟夏夏关系很好,平时闲下来就会找她聊八卦。 「夏夏姐。」 「嗯?不忙了?」 钟夏夏放下手机转头沖她笑,长睫扇动,似妖似媚,酒窝醉人。 小希忍住想捏捏她脸的冲动:「是的,最后一天拍童年戏,明天成年演员们就进组了。」 「……这么快?」 小希点头,先四下看了一圈,这才凑近挡着嘴小声八卦:「夏夏姐你听说没,饰演李仕融的演员换人了。」 「换人了?」钟夏夏诧异,邓元不演了? 邓元给自己发照片那事的的确确有噁心到她,完全颠覆了自己对他的认识,也相当排斥他参演自己书中角色,更别说还是热血正派的李仕融。 但这种事没法往出说,照片被撤回也留不下证据,她已经做好了有邓元戏份时少来片场、平时强忍着噁心凑活过日子的准备,结果现在竟来了惊喜?! 只是,为什么? 「对,据说是他主动辞演的。」说到这里,小希不由正经严肃起来,「就是竹导给咱们放假的第一天,他助理上午去找他,半天敲不开门,电话也不接,找了酒店工作人员开门后发现他躺在地上,整个房间乱七八糟跟遭过贼似的,后来他醒了就开始鬼哭狼嚎的喊闹鬼,说什么也不肯继续住,精神恍惚,整个人状态特别差。」 「再后来我见他经纪人过来把他领了回去,而且马上就开拍了,那个状态哪能正常出演,当晚就听说换人了。他那边不知道怎么解决,反正一大笔违约金肯定跑不脱。」 钟夏夏瞠目结舌:「闹,闹鬼?!」 「应该是他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这好好的怎么就只闹他一个?横山拍戏的剧组们都会住这里,之前也从没听说过闹鬼呀。」小希想了想,却又犹疑的皱眉,「不过大家生病的次数倒是很频繁,剧组经常会有演员或工作人员感冒,而且是长达半年多都好不了的那种,吃药吊水都没用,大家都说是因为这边过于偏远、气候太凉的原因。」 「感冒?这么冷吗?」 「嗯,头昏脑涨没力气,半年多都提不起精神,整日病殃殃的,大多敬业的演员们即便生病也看不出来,得强撑着演完,毕竟职业素养和合同在身,但就是镜头外遭罪些;工作人员们遇到太忙的时候很多就撑不住趴下了,所以横山工作人员换的很勤。」 小希担忧的叮嘱她:「夏夏姐你可要注意啊,平时多喝热水,多穿点衣服别着凉,天气入秋了。」 「谢谢小希,你也是呀。」 钟夏夏心情愉悦的继续凑过脑袋跟她八卦:「那换了谁来拍?临时找人能找到合适的吗?」 「周豪森,正好他隔壁棚里刚杀青,无缝进组。」 周豪森跟邓元年纪相仿,但五官要比他更立体好看,科班出身,业务能力没话说,外形各方面也很适合李仕融这个角色。 钟夏夏满意得很,兴致突起,熘达过去观摩这群年轻孩子们的最后一天戏。 —— 忠勇侯是先皇念在老侯爷一路扶持自己登基、孔家满门护国有功而亲封的唯一异姓候,且有先皇御赐免死金牌在手,在朝中地位崇高,于武将心中更是不可亵渎的存在。 相对的,在国子监中,孔玠也是被人簇拥着的一位。 但他不大喜欢与过于顽劣的同龄人交往,那些个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更是瞧不上眼,读了几年学,关系亲近的唯有太子太傅的嫡长孙李仕融。 他比孔玠还要大七个月,半分没有兄长样子,更别说像他祖父那般老神在在。 第25页 整日一把摺扇扮风流,倜傥俊逸,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已是个逗小姑娘脸红的高手。 原本孔玠也瞧不上他,后来俩人因互相攀比谁家妹妹更可爱而不打不相识,反倒结下了深厚友谊。 某日下学后,李仕融要去长安城最奢华的首饰楼给自家妹妹买朱钗,那孔玠自是不肯落后,别人家妹妹有的漂亮首饰,他妹妹自然一件都不能少。 俩人便齐齐相跟着同去。 到时,里面正有两三位顾客,素日里来的大多都是王孙贵族那几家的姑娘,他俩也没仔细看,进去便直接让掌柜拿最新上的几件货。 老闆眼尖,更何况来的还是长安最有名的两家公子,自是一眼就认出来,没敢怠慢的亲自将新品摆了一熘给他们看,并附带热情讲解。 那边正看首饰的姑娘顺势看过来。 忠勇侯与其夫人是出了名的颜值高,生出的孩子必模样好,忠勇侯府又家世显赫,所以自那位世子出生后,便有不少官宦人家暗戳戳等着他长大,存了何种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 待他长大后果真不负众望,继承了他爹娘的好颜色,形貌昳丽,周身气度不凡,一度成为长安城少女心中盼着的如意郎君。 如今见他本人到场,还有太傅家同样俊逸的小公子,那位姑娘欢喜的红着脸走过来。 当朝民风开放,对女子要求没有曾经那么严苛,和离再嫁的女子比比皆是,街上男女攀谈交流更是常见。 「好巧,竟在此处见到二位公子。」 说话的女子活泼娇俏,是礼部尚书家的五姑娘,瞧着约摸要比他们岁数小些。 第14章 第十四根羽毛 《丹心》四。…… 孔玠不认识她,他性子清冷话又少,只点了点头便扭过头去继续看首饰,李仕融倒是认识,跟对方简单聊了几句。 礼部尚书家的五姑娘明显志不在此,跟李仕融聊时虽也礼貌热情,但目光时不时的总要看两眼孔玠。 「两位怎的逛到了这里?」 李仕融接过孔玠递来的朱钗瞧着,边回她:「来给自家妹妹挑些你们女孩喜爱的东西,五姑娘可有建议?」 「李公子这般看得起我?」 「五姑娘在长安城贵女中可是排在前面的,便是再不信谁,哪还有不信五姑娘的道理。」 杨五早知他最会哄姑娘们,可即便如此还是被他逗到,手帕抵在唇边笑了几声,真就给他相看起来:「太傅府的嫡小姐如今不过六七岁?倒是可以挑些淡色之类,衬气色不说,也合她年纪。」 「那便依五姑娘——掌柜的,她挑的这些全包起来。」 「好嘞。」 杨五这才得了空去看李仕融另一边身姿颀长的男子,着一袭月牙白锦袍,芝兰玉树,面若冠玉,她无法想像这么幅谪仙姿容若是日后上了战场该是何等风采。 她主动攀谈:「世子也是给妹妹挑选?可需要帮助?」 李仕融道:「他家那小霸王虽年纪不大,颜色倒是顶顶好,依之初那挑剔性子,便是天边月亮做成的首饰都不见得能配上,哪回都要精心挑上许久,从不假他人之手。不过五姑娘应当未见过孔琼?」 「去年宫里中秋宴时倒是曾见过孔小姐一面,确是个容貌不凡的美人胚子。」 说起自家妹妹,孔玠这幅冰山稜角仿佛才融化些,面上柔和了几分,礼貌道:「谢五姑娘好意,我自己挑就好。」 他手里拿着一支缀着流苏的淡黄色步摇,孔琼有件衣服可与之相配,她戴着定是好看。 「掌柜的,这几支包起来吧。」 杨五见他动作熟练,奇道:「世子常给妹妹买首饰?可好生让人艷羡。」 「嗯。」 孔玠冷淡回应明显使杨五有些受挫,李仕融最见不得美人难过,想着要说些什么时门外又进来几人,簇拥在中间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姑娘,身形纤细却不柔弱,大气又温婉,乌髮及腰,美目流盼,小小年纪便风采动人,缓步轻移间摇曳生姿。 烟粉色长裙衬的这暖春都多了几分亮色。 李仕融看的眼都直了,饶是他见过不少美人,此刻也难得被惊艷到。 孔玠的目光也在她身上多停了片刻,但也只是几息而已。 对方进来后先在两人身上看了圈,认出他们身份,标标准准行了一礼,然后美眸转向杨五:「小五,一同回去?」 杨五也不知是怎么,这会儿耸拉着脑袋变得十分听话,闻言乖乖点头,叫了声:「二姐。」 俩姐妹相携离去,风中还有散着的低语—— 「二姐,爹爹可有消气?」 「嗯,别怕,二姐陪你。」 两人付完帐一前一后往出走,李仕融「啪」的一下展开摺扇在胸前扇着,面上高深一笑:「之初,你可知方才那女子是何人?」 「何人。」 那俩姑娘一听便是一家,观其衣着和出行僕人配置来看,是三品左右的官员家眷,家中有五个以上的女儿且姓杨,应当只有礼部尚书一家。 但他懒得交谈这些,便留给了李仕融发挥。 孔玠事不关己的态度并未打消他的积极性,继续给他科普:「与我们在店里聊天的是礼部尚书家的五姑娘,叫杨什么我倒不是很清楚,原是妾室所生,后被抬了平妻,杨五性格活泼,能撒皮,估计也就是仗着她母亲得宠。」 第26页 「刚见到的这位,虽排行第二,却是嫡女,长安城贵女排行前三的,姿容才情皆是一绝,曾被太后连下三道懿旨召入宫中抚琴陪伴,听说世家子弟们有不少都盼着与她结亲,她性子温婉良善,最是适合做当家主母。」 「嗯。」 「你个木头,跟你讲也没用。」 「怎么,你看上了?」 「非也非也,我可不喜欢这种,呛口小辣椒才是我的菜。」 「嘁。」 回到府中,孔玠先是在门口大槐树下向上看了一眼,依次向老侯爷与侯爷夫人请过安后,又一路到了孔琼院内的银杏树下观察几圈,仍旧没察觉出什么气息。 他这才柔了面色,抬步向内走,正想着如何夸那丫头难得乖一次没有爬树,就见屋内急匆匆走出个小丫鬟,看到他后像是见了什么催命的一样,下意识就调头往回走,几步后似乎察觉不妥,又反过来继续往外走。 「等等。」 小丫鬟浑身僵硬的站住,低着头转过来:「世子。」 「跑什么?」 「……没,没有,奴婢只是要出去一趟。」 孔玠皱眉看了她一眼:「小姐呢?」 「……小姐在夫人院子。」 「撒谎。」 孔玠身为武将之子,虽俊逸清雅,但骨子里不怒自威的本事给遗传了个十足十,自幼便在府中威严不低,大大小小的下人都怕他。 小丫鬟闻言迅速跪下:「世子恕罪,奴婢……」 不等她说完,屋内传出个脆生生的声音—— 「春茶我听到你声了,你怎的还在院子里?快去将我髮钗捡回来。」 春茶闭眼认命。 完了,小姐怎么偏偏这时出声。 看到面前的靴子向屋内走去,春茶自知已瞒不住,只能尽快捡回东西,刚起身就听身后传来:「髮钗在我这里。」 孔琼正在榻上焦急等待,一时竟没听出脚步声的不同,只当是春茶回来了,松口气看向门口:「快快快给我,切莫让哥哥知——哥?」 孔玠负手走进,面色如裹了层霜,沉声问她:「何事不可让我知晓。」 「没,没什么,就是朱钗掉在了外面,那可是哥哥送琼儿的,怎能一时疏忽给丢了——诶呀春茶怎的还没回来,我……」 面前伸过只修长的手,掌心静静躺着她的朱钗。 「哈,原来哥哥捡到了。」孔琼讪讪的笑,抬手想要拿回,朱钗却被人收了回去。 孔玠被她逗笑:「你倒一惯巧舌如簧。说吧,何事?」 「没什么事啊。」 孔玠没理她,唤了声:「春茶。」 春茶灰熘熘进来,跪在门处:「世子。」 「说。」 春茶不敢隐瞒:「方才小姐在树上玩,不知怎的突然一脚踏空,险些摔了下来,所幸并无大碍,就是掉了朱钗在树下……」 「摔了?!可有摔到哪里?请府医了没?」 孔玠上前想将她拎起来看,又生怕碰到她哪里,只能干着急的连问春茶。 忠勇侯府世代从军,难免有些磕磕绊绊,为方便就在府中专门养了府医。 「诶呀哥,我真没摔到,请府医做什么。」 孔玠想想就一阵后怕,抬手敲在她额头:「你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怎还这般顽劣的整日上树?你属猴?」 自从孔琼会了些轻功皮毛后,就总喜欢在树上待着,虽然她也只能从地面飞到树上这么简单,但依旧乐此不疲。 「我这不没事么,哥你别这么凶……」 八岁的孔琼又长开了些,幼时的小揪揪散下来挽在脑后,约莫是为了上树方便,今日直接扎了个高马尾,愈发灵动狡黠,一双滴熘熘大眼睛目若点漆,五官承袭了她母亲的倾城之貌,芳菲妩媚。 拉他袖子晃了晃:「哥,我真没摔到,原本的确是一脚踏空险些前仰着摔下来,但当时不知怎的突然有股力量把我往后一按,正好稳稳噹噹坐到身后的树干上,你说奇不奇?」 「你给我的玉佩不愧是开过光的,果真可佑我平安、逢凶化吉呀。」 她尽捡了好听的话说,一个劲乱哄,那玉佩虽说是开过光,可哪有她说的这么神?简直是话本子看多了。 但孔玠偏就吃她这一套,两三句就给哄好。 孔琼也的确是为了哄他才将功劳归在玉佩上,她并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见孔玠不再像方才那么严厉,抓过他手掰开,指了指他掌心的朱钗,然后低着脑袋把头伸过去:「哥哥给戴。」 「手没了?」 孔玠傲娇的睨她一眼,身体却是很诚实的拿起朱钗,寻了个好看位置仔细给她戴上,戴完还后退一步欣赏两眼。 拿出今日买的首饰递给她:「路过偶然看见的。」 孔琼学着他那幅样子做着鬼脸拐着声调又说了一遍「路过偶然看见的」,然后仰头故意逗他:「可哥哥为何时不时总能路过首饰店?而且你看这烫金小字,分明与之前的都是一家店,而且跟长安城中那——」 「行了,怎的这么多话。以后不准再爬树。你乖一些,要像个女孩子,琴棋书画就不强求了,你反正也不喜欢,女红总得学学吧?不然日后嫁人的婚服怎么办?」 孔琼噘着嘴不服气:「我才不学,扭扭捏捏的像什么话,上次娘亲请了嬷嬷来教女红,给我扎的手上全是洞,我不要,再说不是还有绣娘吗?婚服给绣娘不就得了。」 第27页 完了还小声嘀咕:「上树有什么,等我练好轻功还要飞檐走壁呢。」 「孔包包!」 「孔之初!说了不准这么叫我!」 「为何不可,你本就长得像个包子,还爱吃包子,爹爹给你取的名字哪里不合适?」 「你才长得像包子!你这么喜欢怎么不自己用,以后你干脆就姓孔名玠字、包、子得了!」 「孔包包你给我听好了,不准再上树,更不能飞檐走壁。」 「啊啊啊你不准这么喊!」 「你要是不听话,明日我便让整个长安城都知道忠勇侯府的小姐乳名叫孔包包。」 「孔、之、初!你这么烦以后谁家姑娘愿意嫁给你!」 「关你屁事,那也不见得有哪家公子想要娶一个包子回去!」 「你给我闭嘴!!!」 第15章 第十五根羽毛 南帝魔宫。 成年演员进组很快,男主长大后的副本增多,除了女主还是个童星外,其余都已进组。 第一场,便是十八岁的孔玠随父亲在边疆奋勇杀敌的大戏。 规模宏大,人员众多,还有战马来来往往,难度系数高,耗时也长。 取景的地方不在横山影视城,钟夏夏不需要跟组到场,和b组一起待在片场拍其他角色的文戏。 连着几天没有做梦,她的新书无法进展,在片场打了大半天的酱油,快傍晚时准备回酒店。 今天的帝都是个阴天,外面灰濛濛一片,气温也降了不少,最适合待在房间听歌睡觉。 影视城外有许多卖各式美食的店,她熘出去打包了一堆食物,还拎了两瓶红酒回来。 她之前睡眠质量就不是太好,尤其是自爷爷去世后,她开始高频率的失眠,整宿睁眼到天亮,后来便买了红酒回来助眠,好在当时又有泽恩陪着,睡眠很快有了改善,但睡前喝点的习惯却是留了下来。 回来随意打开部电影,是个国外的文艺片,本着打发时间的心思看,结果几个主角之间乱七八糟的多角恋关系、还有里面几乎所有演员都只会饿狼咆哮似的台词风格直看得她头疼。 她本人并不很喜欢小清新似的文艺风格电影,现在再加上这令人头大的剧情,看着看着就开始昏昏欲睡。 干脆把声音调小了些,听着里面缠缠绵绵的音乐和激情咆哮的台词声交织,钟夏夏蜷在被窝里打了几个哈欠后逐渐沉睡。 也不知是否因为电影台词的咆哮缘故,这次的梦境并不像之前那般祥和。 入目便是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冷的刺骨,梦中的她裹紧身上衣服,摸索着往前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看到些东西。 四周的布置像是在什么地下宫殿里,恢宏大气却四处透着杀戮气息,耳边不断有嗡嗡声,听不清楚,隐约像是好多种哀嚎声叠在一起,怪让人瘆得慌。 偌大空荡的殿内不见光亮,只靠着各个角落里长明不绝的烛火照明,风格古色古香,装饰花纹繁复,入目所见的各式物品皆精緻奢靡,造价不凡。 一看这主人就是个极会享乐的。 「何事?」 伸手正准备摸一块石碑的她被吓了一跳,声音自她身后传来,她边回头边下意识答:「我……」 待转过去才知并非是与自己交谈,如之前每一次的梦境一样,所有人都看不到她,所见景象也皆是突然间的凭空出现。 比如此刻。 出声的是大殿内多层台阶上卧躺在王座上的男人,慵懒散漫,手中把玩着一颗圆乎乎的白色珠子,正咬着旁边穿着裸露腰肢细软的美貌侍女送到他嘴边的葡萄,缓缓掀眸看了眼下方跪着的那人。 他腿边还有两个同样姿色不凡的侍女给他捶着腿,台阶下方的内殿两侧整齐站着身穿统一黑色长袍、手执兵器的护卫。 钟夏夏目光定在他脸上。 难怪听着声音耳熟,那熟悉的装扮和过目不忘的五官,分明就是泽恩。 可又与之前在瑶池见到他的模样不同,在瑶池时,他会生气,会发火,会闷闷不乐,无聊时还会逗逗那位没有形体的女子,或者故意作妖逼她说话。 而此时的他身上满是邪气,眼神淡漠到视众生皆不足蝼蚁,无悲无喜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或许,这是他在去瑶池之前的生活。 记得前几次的梦境里,瑶池那位女子曾说他犯了错,可究竟是何错,才会让她说出若非为四灵之一,换作旁人早就受以极刑灰飞烟灭的话。 底下跪着的中年男子仰头,沧桑的脸上布满胡茬,哭丧着脸苦苦哀求:「主上,一切皆是罪臣管教无方,您大人大量放过罪臣的家人吧,求您了。」 「本就是『小人』,何来的大量?」泽恩睨着他,语调慢悠悠的,「这可是你那宝贝女儿亲口说的啊。」 「让本君想想她还说了什么——『狼子野心』『鸠占鹊巢』?说让本君趁早滚回南岳山做无父无母没人要的野种?这也是你心里话?」 男子原本就跪不太稳的身躯开始抖的更厉害,额角不断流下冷汗,俯身趴在地上:「这,这满口胡言!罪臣小女少不谙事,定是失心疯了才会乱说,主上切莫当真,她……她平日里对您最是敬重,罪臣一家皆愿为主上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啊,主上明鑑啊!」 泽恩没再看他,夺过侍女送到口边的酒杯,自己仰头饮尽,捏着杯底转了一圈,声线陡然冷了几度:「本君身世,亦是尔等可妄论?!」 第28页 随着他最后一字落下,那盏酒杯已碎成无数碎片,纷纷刺破衣物扎入中年男子肉中,并伴有厚重一掌拍下。 他嘴角顿时溢出鲜血,但只能强忍□□内痛意和想要喷血的冲动。 顶上那魔头讲究的厉害,旁人的脏血绝不可污了地面,更不得污了他眼。 泽恩在上方好整以暇的看他惨白着面色还在强忍,半晌后,见他似乎有所缓解,抬了抬食指,男子突然一个前扑,再也忍不住的将口中鲜血吐到地上。 他瞪大眼睛惊疑未定,全然不知自己为何竟吐了出来,下一瞬立刻拿袖口用力擦着地面,试图将血渍擦走,以免那人怒气更盛。 可自这魔头来到魔宫后,便将宫中他所行动的各处皆铺成了软毛地毯,此时根本擦不起来不说,反倒还蹭的旁边也成了一团脏。 「主,主上恕罪,罪臣立刻收拾干净……」 他在血渍上方动用术法,却毫无改善,急的手忙脚乱冷汗直流。 「很快,很快的,罪臣——」 「够了。」 「原就是一条命的事,你这般擦来擦去惹的本君心烦,耽误的不又多了一条?何必呢。」 「不,不不,主上,都是罪臣的错,求您莫要牵连家人,一切皆由——」 「皆由你来偿还?那便先取你这条贱命?」 中年男子奋斗了半辈子才有如今地位,哪肯捨得真就这么死了,他跪趴在地上求饶:「主上,罪臣愿——」 「你便是南帝魔君的左护法?」泽恩打断他,挥手屏退侍女,起身自顾自重新取了酒盏斟了杯,懒洋洋瞥他一眼,「传闻你忠心耿耿,刚正不阿?」 最后两个词特意放慢语速,着重强调。 「……正是罪臣。」左护法有些汗颜,但还是抖着身躯表忠心,「罪臣,罪臣忠于帝位,誓死效忠王座上的魔君,并非某人专属。罪臣自知身份卑微力量浅薄,做不出多大贡献,惟愿拼尽这条老命,带着家人一同护我魔界太平昌盛,罪臣忠心,天地可鑑!」 瞧瞧,这番话说的。 泽恩点点头:「难怪你是第一个向本君表忠心的,有点意思。」 左护法面露喜色:「那罪臣家人……他们是无心之失,罪臣回去定当好好管教,绝不再烦主上。」 「这做事啊,得奖罚分明,内外异法岂不让人看了本君笑话?日后也不好带着尔等护魔界太平昌盛不是?」 「左护法可贊同?」 「对对对,主上说的是。」 「左护法果然是个通情理的。」 「你要回去如何管教本君不管,但你那蠢女儿以下犯上对本君不敬,该不该罚?」 左护法趴在地上的腰又往下塌了塌,战战兢兢道:「……自然该罚。」 「可左护法忠肝义胆明辨是非,也必该有赏,既如此——」像逗着他玩似的,见他面色几经变换,如今又露出些微期盼和惊喜时,泽恩心中的快意陡增,如孩子般顽劣兴奋,声音也愈发轻柔。 「那便处以毒虿之刑,由左护法亲自执行,也算全了你们最后的父女情深,可好啊?」 所谓毒虿之刑1,是由上万只以毒蛇、毒蝎为首的毒虫组成的万虫坑,将人褪去衣服赤身裸体的自数丈高台抛下,由万虫饲咬,终被拆吃入腹,相当恐怖残忍。 此刑为南帝魔君所创,用以惩罚魔宫内不忠之人,位列五方魔宫十大酷刑之一、南帝魔宫四大酷刑之首。 毒虿之刑四个字一出,左护法脑中剎那空白。 这魔头根本就是个疯子,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自己竟会被他第一个开刀。 魔界众人生来便亲缘淡薄,嗜杀如命,失个女儿事小,若是真被这魔头处刑,最重要的是日后他这张老脸该往哪搁?又如何在魔宫立足! 左护法立刻趴着上前几步,额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一声比一声重,三两下就渗出了血,他几欲急哭:「求主上息怒,罪臣这么女不过七百岁,她还小,如何受得起毒虿之刑,主上恕罪啊!」 泽恩笑道:「左护法也该知晓,南帝魔君昏庸无道是个草包,这些年间魔宫日渐衰败,本君良善,着实看不过去这才出手相助,挽救魔宫于水火。可本君初来乍到,宫中又多是愚忠古板的蠢货,这凡间都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说法,怎的到本君这里就行不通了?」 「本君冤枉她了吗?在殿前大放厥词污了本君耳朵、让整个魔宫看本君笑话的不是她吗?不过小小惩戒罢了,有何不可?」 左护法没敢说话。 他也不急,继续慢悠悠道:「左护法能够从一个寂寂无名之辈,一路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护法,想必是个最会揣摩帝王心思的,是也不是?」 「既如此,为何就偏偏不懂本君呢?」 「左护法口口声声说要为本君效忠,如今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驳了本君决定,难不成你心口不一,全是来煳弄本君的?」 「不敢不敢,罪臣不敢……」 「所以,护法觉得本君提议如何?」 左护法闭眼认命,知他这是铁了心要杀鸡儆猴了。 他塌着腰,无力在地上磕了两个头:「主上……英明。」 第16章 第十六根羽毛 「『郜律师』三个字可不…… 钟夏夏被震惊的说不出话。 毒虿之刑她虽没见过,但单听名字就已想像出行刑的恐怖场景。 第29页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上方那人,他嘴角始终挂着戏嚯玩闹的笑,眼中的兴奋暴戾藏都藏不住。 瑶池那女子说他天生神明,可哪有神明是这幅样子。 既是神明,那他又怎会变成现在这般。 为何,她会这么难过? 这么心疼? —— 灵台清明,五感恢復。 钟夏夏自梦中醒来,任她怎么想继续梦下去都无济于事。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是裹着被子蜷起来睡的,呈一个防御且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钟夏夏共情能力一向很强,尤其是在梦中。 她裹紧被子陷在低落情绪里无法自拔,这么一幕她分明应该愤怒害怕的,可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 对梦中泽恩的心疼和怜惜,致使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着,又酸又疼。 久久缓不过来。 又闭着眼小憩了会儿,再醒来时外面已经天黑,她起床洗了把脸,听到外面走廊有乱糟糟的说话及来回走路的声音,听起来人还挺多。 这一层住的全是剧组人员,即便是拍摄完毕回来也不该有这么大声响。 出什么事了? 先是在猫眼里向外看了看,瞧见好几个眼熟的同事路过,钟夏夏整理好自己衣服,开了点门缝往外看。 嘈杂声没了门的遮挡,到耳朵里时瞬间扩大好几倍。 正巧一个工作人员走过,看到她打了声招唿:「钟老师。」 「诶,小张,这是怎么了?」 小张皱着眉:「嗐,还不是邓元,分明是他先说不拍的,这本质上就是违约,结果不想付违约金,还报了警非说酒店有什么人要害他,这会儿正闹着呢,诶呀他可烦死了,本来就一堆事——钟老师我先去忙,您歇着吧。」 「嗯好的。」 邓元之前的房间在另一边,距离钟夏夏有半个走廊长,人来人往中隐约看到是他的助理在门口,正跟酒店经理嚷着什么。 倒是不见邓元本人。 她觉得无聊,关上门回去打开电脑,开始记录梦境。 —— 战场部分的戏连拍了四天,邓元团队也来闹了四天。 竹如君专注于a组的打戏,根本懒得搭理他们,其他副导演及工作人员过来交涉一概失败,酒店方也没给出什么结果,查监控、查出入人员皆一无所获,警察同志们也无能为力。 邓元团队的不依不饶撒泼耍赖,在竹如君带着a组演员和工作人员们回来那天,达到了顶峰。 他们坚信酒店和剧组人员至少一方绝对有问题,不然以邓元一向「敬业」的精神,怎么可能突然受惊到必须辞演的地步。 由此可见,他们只是被动违约,除不需要支付违约金外,剧组和酒店方都应赔付他们相应的精神损失费。 竹如君听完,像见了鬼似的抬头:「他们脑袋里装的粪?」 「……」 刘助理强忍着笑没接话,瞧瞧这奇葩操作,让他们彬彬有礼的竹导都开始爆粗口了。 「你去处理,控制好网上舆论风向。」 「好的竹导。」 钟夏夏和小希也在另一边碰头疯狂吃瓜,越吃越一致认为邓元是个脑残。 空口无凭就算了,还非要跟竹如君硬碰硬,他们公司虽也是圈内能叫得上名字的,但他并非公司重点培养艺人,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不红,这次能拍竹如君的戏听说还是邓元经纪人去求了上层将近一个多月才求下来。 既如此,公司都不见得会管他这事。 知道竹如君在别处拍戏,邓元团队也没去找他,就一个劲蹲在横山,结果竹如君回来了却怎么都不肯见他们。 这会儿突然一大群人乌泱泱的来了片场,为首的正是邓元和他经纪人。 小希目瞪口呆:「卧槽,还真来找竹导了!」 邓元经纪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黑色长裙加烈焰红唇的标配,个子不高还有点胖,踩着双恨天高。 走到导演棚下,先象徵性跟竹如君客气的谈了两句。 见他态度冷淡,也没再忍:「竹导,我们的律师已经到场,可否借一步说话。」 竹如君置若罔闻,戴着墨镜盯监视器,旁边刘助理挂着职业微笑:「抱歉各位,竹导这会儿正忙,我是竹导的助理,大家有什么问题直接跟我聊就行。」 邓元经纪人根本没把他放眼里:「关于赔偿的各项事宜,我们只想和竹导谈。」 竹如君终于动了动,却也只是看了刘助理一眼:「我们律师?」 刘助理忙回:「已经来了。」 「嗯,报警电话知道吗?」 「知道,您放心。」 听着两人交谈,邓元经纪人脸绿的跟青菜似的:「好,竹导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直接走法律程序。」 说完又乌泱泱带着一群人原路离开。 片场所有人全程看戏,纷纷交头接耳。 钟夏夏搞不明白,一个四五线艺人,公司也不注重培养,按说不该有这么强硬的态度。 「小希,邓元经纪人什么来头?」 正在群里疯狂敲字的小希抬头,手上动作不停,回她:「就是个普通的小经纪人,邓元算是她手里比较火的一个了,其他全煳咖。」 「夏夏姐,你是不是在想他们为啥腰杆子挺这么直?」 第30页 「嗯。」钟夏夏八卦脸,胳膊肘杵了杵她,「听起来小希你像是知道内情的呀。」 「那必须,有个号称『横山百晓生』的朋友,那必须各种消息应有尽有。夏夏姐你等一会儿,我正在问。」 「这么厉害?!是娱记?」 「那倒不是,他只是跟各路人马都很熟,当然娱记的一些大v跟他也都是老熟人,每次我总能从他那套到很多圈内消息,保真,但大多都需要阅后即焚,你懂得。」 钟夏夏:「懂!」 很快小希就带来了消息。 邓元最近跟一个圈外富婆打得火热,据说富婆涉及金融、科技等多个行业,人脉很广,帝都能叫上名字的大佬们好多都跟她有过合作。 前几天邓元在离组回公司的路上,偶然间和富婆座驾来了个亲密接触,结果就这么入了富婆法眼。 对方锁定目标后干脆利落的抛去橄榄枝,邓元也不傻,这么多年不温不火看人脸色的日子过够了,怎么捨得放弃这么好一机会。 如此狗血又常见的偶像剧情节。 钟夏夏难以置信:「就,就这样?富婆什么年纪?没结婚?」 邓元那张白嫩漂亮的小鲜肉脸的确能唬到富婆,同时又是身强力壮的年轻小伙,倒是并不意外他能被看上,就是没想到富婆行动如此迅捷。 「嗯,闪电般的速度,迷惑的情节,又狗血又玛丽苏,但现实就是这样,世风日下哦。」小希摇头一阵唏嘘,「富婆三十来岁不到四十,没结婚,但男友不断,金融圈很多都这样。」 难怪。 今日份的邓元明显少了之前表面上的谦逊有礼,整个人瞧着耀武扬威的。 敢情是抱上了金大腿。 这个圈子哟。 快到中午时,钟夏夏收到条微信消息,竟然是郜逸发来的。 [郜逸]:钟小姐,您在横山一个影视剧组? 关于自己的工作她并没有给梁蕊以外的任何人透露,梁蕊更不可能往出说,郜逸怎么会知道? 她斟酌了片刻,正想着怎么回復,对方又发来消息。 [郜逸]:抱歉,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刚才去了某个剧组的片场,看到有个身影很像您。 [郜逸]:或许是我认错人了。 片场? [钟夏夏]:郜律师就是邓元团队的委託人? 她刚才的位置距离导演棚不远,若是郜逸跟在邓元团队身后,认出自己是肯定的,再说,他问邓元也能问出她。 既如此,便没什么必要否认。 [郜逸]:看来真的是您。 [郜逸]:对的,邓先生的这次案件由我受理。 [郜逸]:钟小姐中午有时间的话,方便请您吃个饭吗?我第一次来这边也不熟,邓先生团队有急事离开,只留了我一个人在这。 [钟夏夏]:一个人?郜律师中午不用回律所? [郜逸]:嗯,这件事下午还要继续,我准备留在横山解决午餐。 [郜逸]:若是不方便的话,钟小姐可有推荐的餐馆?毕竟我在这里只认识您一个。 话都说到了这里,也就不太好拒绝。 [钟夏夏]:郜律师在什么位置?我收拾一下过去。 地图定位好了郜逸的所在位置,钟夏夏收拾好东西起身,跟旁边的工作人员说:「阿鑫,中午不用定我的盒饭了。」 「好的钟老师,您出去吃?」 「嗯对,麻烦了。」 「小事,那钟老师再见。」 「拜。」 她拎着电脑到达时,郜逸正站在路边垂头看手机,另只手插在过膝风衣口袋里,他个子很高,短髮干净利落,偶尔路过的小姑娘会回头再看他一眼。 不得不说,男人长得的确很帅,尤其身上那种干练雅致的绅士气质。 听到脚步声,他顺势转头,两人四目相对。 郜逸扬起笑,放下手机走过来:「钟小姐。」 「郜律师,等很久了吧?」 「没有,是我约您约的太突然。」 两人中午在一家中式餐馆吃饭,点完菜后,郜逸跟她聊天:「没想到钟小姐是在剧组工作,难怪总觉得你身上有股艺术气质。」 钟夏夏被逗乐:「郜律师说笑了,我只是混口饭吃,可没您说的这么高雅。」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这个案子竟是郜律师代理。」 「嗯,其实我没负责过娱乐圈案件,是有朋友来找了我,不好推辞才接下。」 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钟夏夏特别想问一句:是富婆吗? 但没敢。 她手里握着郜逸倒给她的热水:「听小蕊说郜律师专业能力特强,平时案子肯定很多?」 「没有没有,梁律捧杀我了。我一般手里案子不算太多,难度倒是都不低。」 「梁律竟然提过我?」 「嗯,对您很是崇拜,夸赞挂在嘴边说都说不完。」 趁机在她上司面前替梁蕊说些好话。 郜逸忍不住笑:「钟小姐和梁律是好朋友?」 「嗯,从小到大的闺蜜。」 他点点头,极其自然的说:「既如此,吃了这顿饭我们也能算是朋友了吗?」 钟夏夏笑:「自然。」 「『郜律师』三个字可不像是朋友的称唿。」 她一愣,想了半天:「那我叫您——郜逸?」 第31页 「嗯。」 第17章 第十七根羽毛 《丹心》五。…… 之后也不知是怎么交涉的,邓元闹了几天突然偃旗息鼓,之前嚷嚷着要求赔偿的团队也不来作妖了。 大家都在纷纷猜测什么原因。 钟夏夏也跟着琢磨,究竟是富婆不要他了呢?还是竹如君做了什么? 毕竟这个男人的手段也一向厉害。 这么想着,视线便不由自主飘到了导演棚下。 与监视器后抬起头的男人视线相撞。 她吓得立马不动声色看向他身后的刘助理,并跟对方微笑致意。 默默转回头的钟夏夏:…… —— 这几年边境小国屡屡进犯,东歧关作为东境边塞举足轻重的关卡,却在遭遇敌军与奸细的里应外合后,镇守东歧关的老将领被暗杀,深夜大开城门放敌军入城,睡梦中的将士们纵使再激烈反抗,也终难敌有备而来战甲充足的敌军。 一夜之间,两座边境城池落入敌手。 消息传入长安,圣上震怒,朝野动盪。 东歧关及邻城失守,代表着东边一带防线全面奔溃,为敌军入侵撕开了一条重大突破口。 一时间百姓人心惶惶。 彼时镇守长胥关的忠勇侯受命赶往东歧关平叛,与此同时,忠勇侯府世子孔玠率长安城内五千兵马奔赴失地,紧急支援。 这场战役,非同小可。 也着实难打。 歷时半年多,孔家大军接连收復被强占的两座城池,并乘胜追击,一举退敌三千里,大获全胜。 军中士气空前高涨。 除赢了战役外,其实还有个原因——这场战役是由孔玠领兵的。 忠勇侯年岁渐高,孔玠作为世子自幼便担着整个军队和百姓的期待,他自十四岁那年头一回跟着父亲上战场后,便屡立战功,此次头一回挂了主帅就表现出色,智勇双全运筹帷幄,带着全军将士打了场酣酣畅淋漓的仗。 一时之间在军中威力勐增。 当晚于边塞犒赏全军将士时,忠勇侯激动又自豪的看着几乎与自己一般高的儿子,拍着他肩膀连声道:「好,好啊!」 「将军虎父无犬子!」 「我孔家军后继有人!老子还能再战他个千百次!」 「对!」 「宵小休敢猖狂!」 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忠勇侯,此时也难掩愉悦和得意,端起碗中的酒朗声道:「将士们,让我们继续凯歌高唱,扬我国威!」 「凯歌高唱,扬我国威!」 「凯歌高唱,扬我国威!」 「凯歌高唱,扬我国威!」 …… 战士们围着篝火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挥洒着满腔热血和激情,还有对家国深深的热爱和责任。 十日后,大军班师回朝,长安城几乎所有百姓一大早就围在了城门口夹道欢迎。 巳时三刻,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句「听到马蹄声了!」,原本就嘈杂的街道上瞬间变得更加躁乱,士兵们急忙再一次维护秩序,同时也在不断看向城门口。 都在等他们的英雄凯旋。 果然远远的见到了大军身影。 孔琼一手挽着侯爷夫人的胳膊,一手挽着老侯爷,一家子齐齐站在城楼上往下看。 老侯爷年纪大了,但胜在身子骨硬朗,站了好几个时辰也一点都不喊累。 每回爹爹出征归来,他们全家都会在此处等着他,后来哥哥离开城楼,成为从军打仗中的一员,便是全家一齐等着他们父子回来。 孔琼在那位群众报信之前就远远先看到了大军,激动的原地蹦跳:「回来了回来了!」 老侯爷一路看着大军浩浩荡荡入城,城内百姓欢唿声直破云霄,相同的场景,一模一样的战甲,从主帅到士兵,却全换了新一辈的人。 不由得再次回想起昔日戎马生涯。 他也曾于疆场□□一横抵死拼杀,也曾打马游街受百姓拥戴,肩抗家国重任,手握赫赫战功,而如今……桑榆暮年,白髯苍甲,只能将心底热血隐下。 风过,悄悄带走他眼角的湿润。 打马行在最前的,便是他的儿和孙,那是他孔家的荣耀,更是他成日里担惊受怕又心疼自豪的宝贝儿孙。 当真是「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之初挂帅获胜的消息传入长安时,圣上第一时间便召他入宫,直言「孔家世代良将,孔之初更是难得的将才,如此可再守朝堂数十年安稳」。 老侯爷领了无数赏赐回府,耳边尽是道喜声,他默默将内心深处的悲戚埋藏。 他孔家,又把一个儿子送上了战场。 老侯爷看向身侧一脸欢喜激动的孔琼,这才心情好了些。 这个宝贝孙女,他怎么也得护住。 拥挤的人群中,有个粉裙姑娘一马当先沖在前面努力往里挤,身后还死死拉着个妙龄女子:「麻烦让一下麻烦让一下……」 「小五,不挤了不挤了,我们在外面看就行。」杨柠初生怕杨五受伤,却被她力道拉着只能弯着腰往前走。 但人群实在太密,她们两个娇滴滴小姑娘哪能挤得过。 杨五受挫,只能待在人堆里仰着脖子努力看:「二姐二姐,你看到了吗?」 杨柠初长的比一般女孩子要高些,此时踮着脚尖伸长脖子看向城门口:「嗯,看到了些。」 第32页 军队此时刚刚抵达城门,身边是百姓欢唿声,杨五只得扭头大声跟她说话:「二姐,你可还记得这位世子?几年前你去首饰楼寻我时,他便在场。」 杨柠初早就听闻忠勇侯世子的光辉事迹,闻言点头:「自然记得,当时还有李侍郎也在。」 李仕融于四年前科举上一举夺魁,为当朝状元,时任户部侍郎,正三品。 而杨柠初,就是当年让李仕融眼睛都看直的女子,礼部尚书嫡女,家中排行第二。 「对对对!二姐好记性。」 她们所在位置距离城门不远,两人交谈间,为首那匹高头大马上的俊朗男子已快至近前。 剑眉星目,意气风发,他的银甲映着寒光,照进少女心中,只余砰砰心动。 这是杨柠初第二次见他,时隔多年,那位长安城颇负盛名的宠妹狂魔如今愈发俊秀刚毅,锋芒毕露。 城中尽是他的传说,却不敌今日一见。 正值中秋,圣上便将中秋家宴和孔家军的庆功宴放在了同一天,召文武百官及家眷一同进宫齐贺,办的很是隆重奢华,既彰显皇家阔气,又展示了对功臣良将的厚待。 中秋那天一大早就有了安排,孔琼在母亲贴身嬷嬷再三催促下,终于收拾完毕。 春茶为她梳了个可爱的双平髻,两鬓头髮一左一右梳成两个空心小鬟,其余髮丝垂下散在脑后,浅黄色的襦裙和髮饰瞧着活泼又乖巧。 白日里,女眷们便是围在皇后娘娘身边,赏花煮茶秀闺女,才艺比试欢笑语。 忠勇侯府的马车一到,宫门口走着的几家女眷们都停下回头,一方面是礼数,她们只是普通大臣的家眷,不得越过侯府,另一方面,也极想看看这两位仅靠美貌便名动长安的母女今日又是何等风采。 忠勇侯夫人着一袭藕荷色襦裙,由她女儿搀扶着缓缓走来,雍容华贵,落落大方,那种自幼便养尊处优长大的天然贵气是模仿不来的。 她那女儿更不用说。 女眷们忍下羡慕嫉妒,笑着与她们见礼,后逐次入宫。 第一站便是向皇后娘娘请安,皇后拉着孔琼满眼都是笑:「这小琼儿可真是越发出落的漂亮了,本宫瞧着就喜欢,今年几岁了来着?」 孔琼谨记母亲教诲,闻言摆出了自己往日里最乖的模样:「回娘娘,十二了。」 「哦对,你瞧本宫这记性。」皇后与侯夫人道,「日子过得真快,转眼还有几年小琼儿都该及笄了,之前听说她性子活泼,这许久未见,倒是有了几分敏纭你的温婉柔善啊。」 侯夫人笑道:「也就娘娘您夸她,这孩子喜欢您,自然在您面前乖巧,回府里可闹腾得很。」 皇后哈哈笑着,又问:「之初也年纪不小了吧?这身边没半个知冷暖的可不行,本宫昨日还与圣上说,此番回来可要好好给之初相看个姑娘才是。」 「娘娘百忙之中还这般挂念之初,臣妇不胜感激。」 「这是哪的话,之初那孩子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哪有不上心的道理。」皇后淡笑着拍拍孔琼的手,「你那同龄小姐妹们都在御花园玩着呢,小琼儿过去吧,本宫与你母亲说说话。」 「是,琼儿告退。」 出了皇后寝宫,孔琼背着手走在宫道上,通体舒畅。 终于能出来透口气,在皇后跟前收敛着可真不舒服,都快憋死了。 走到御花园门口,里面果真全是些妙龄姑娘们,个个花枝招展,各有春秋,瞧的孔琼满心欢喜移不开眼。 春茶悄悄拽了拽她袖子,小声道:「小姐,您可收敛着点,皇宫不比旁处。」 她家小姐分明貌赛天仙,却不知怎的将那地头流.氓的痞性给学了来。 「知道知道。」孔琼点点下巴,「你那边玩去,不用跟着我。」 「不不不这可不行,小姐您——好吧,那奴婢就在您身边不远处,有事您定要叫我。」 春茶拗不过她,屈于淫.威之下只能乖乖去了一边。 姑娘们三三两两散在御花园各处玩,凉亭内坐着的,是长安贵女排行最靠前的几位,家世显赫多才多艺,向来眼高于顶,最是喜欢抱小团体。 杨柠初与杨五虽不是这种性格,但杨五喜欢拉着她在这些人里听八卦,没回都能听上好些有趣故事。 此时杨柠初坐在最边上,静静看着御花园景色,侧脸娴静温柔,眉目如画。 原本还在聊着其他事的贵女们,突然话锋一转,转到了总不与她们一起玩耍的忠勇侯府嫡女身上。 杨柠初越听,眉头拧的越厉害。 第18章 第十八根羽毛(含入v公告) 《丹心》…… 「方才我瞧见了孔琼,与忠勇侯夫人一同去了皇后娘娘寝宫。」 「今日她那父亲与哥哥可是主角,她自然得来。」 「我原以为她生的丑陋不堪,后发现竟长的那般漂亮,诶你说她长这么张脸,为何总不出席我们各类小聚?怕什么?」 「能有何原因,不就是仗着忠勇侯府家世在那,眼高于顶懒得与我们交谈呗。」 杨五摇头:「我倒觉得不是,听闻孔琼性子活泼,最不喜赏花吟诗品茶,与我们估计也玩不到一起。」 一直说着孔琼不好的女孩子是朝中某三品大臣的嫡女,心性极高,张扬跋扈,平日里最看不起武将:「活泼?不如说是撒野吧,她孔家世代从军,全是泥巴糙汉子,男人堆里滚着长大的能有什么大家闺秀风范?不来也好,省的……」 第33页 「够了。」杨柠初皱眉打断,面色严肃,「每个人性格不同喜好不同,孔小姐爱不爱参加小聚是她的事,这有什么可拿来三番五次说的?」 「文能定国武可□□,忠勇侯府世代护佑我朝安宁,这世上最不该说他们不好的便是我朝民众。远了不说,单就这次击退外敌收復失地,若不是他们带着将士们浴血杀敌,能有你文漩在此谈天说地的机会?」 「忠勇侯顶天立地,孔世子更是少年英雄,你便是再不喜欢,也不该如此污衊。」 杨柠初素来端庄典雅,仪态万方,被誉为长安贵女典范,她虽不常与人过多交谈,但话语权颇重。 尤其是当一个素日里不怎么生气发火的人,突然板了脸。 此言一出,周围姑娘们都悄悄没了声音。 文漩被当众驳了面子,气极:「杨柠初你——」 「说得好!」 凭空多了道陌生的声音,在场人皆被吓了一跳,她们左右看看都没找到人影。 这时不知哪个姑娘弱弱说了声:「我怎么听着声音……在头上?」 !!! 养在深闺的贵女们大多胆子小,紧紧三两抱团靠在一起,面色慌张,有胆子大的抬头去找:「啊——在那里!」 最靠近凉亭有颗茂盛大树,翠绿叶子间露出片淡黄色衣角,此时那人拨开面前树叶,一张明媚风流的漂亮小脸露出来,眉目间尽是潇洒轻快,毫无半分听到自己坏话的不悦。 贵女们黏在她脸上的目光带了艷羡。 孔琼视线定在还处于愣怔状态的杨柠初脸上,对方美貌使她眼前一亮。 原来,长安城还有跟她差不多漂亮的姑娘? 早知就该常去去什么贵女小聚的。 兀自欣赏了会儿,又转脸去看那位叫文漩的,皱着鼻子啧啧两声:「书上说『相由心生』果真不假,你长这么幅模样还好意思逼逼赖赖,莫不是嫉妒我比你漂亮数倍?」 文漩哪被人这般毫不客气的骂过,气的习惯性抬手指她:「你胡——啊!」 她迅速缩回手指,痛的眼冒泪花。 孔琼诧异,她知道不能在宫里惹事,免得给爹爹和哥哥带来麻烦,可这又是哪位仁兄帮忙出的手? 但谁也没找到兇手,文漩仰头怒瞪着她,仿佛就认定了是她做的。 孔琼无辜:「这位小姐,你可有看到是我出手?我这手里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说着还边伸出两只手给她看。 杨柠初点头:「不是孔小姐,我一直看着她,她压根没动。」 「对,我也一直看着……」 「我好像看着也是。」 「或许是被虫子咬了?孔小姐的手一直在树上扶着的。」 「你们——哼!小姚我们走!」 文漩离开后,孔琼从树上一跃而下,稳重精准的落在杨柠初面前几步远的位置,以免突然降落吓到她。 然后上前,负手,前倾着上半身,面上堆满了嬉笑,歪头问她:「好姐姐,你是哪家的姑娘?怎生的比那画上仙女都好看?」 杨柠初羞红了脸,忙后退几步偏过头,正欲回答,杨五一个窜身挡在她面前,但也是微微瑟缩着脖子,瞧着似乎有些怕她:「我们父亲是礼部尚书杨峥,孔小姐切莫吓到我二姐,她胆子小。」 「不会不会。」孔琼连连摆手,美人儿是用来疼的,哪捨得吓着。 她回想着名门淑女的礼仪,屈膝行礼:「多谢杨小姐。」 至于谢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杨柠初摇头,温善的笑着也回了一礼:「孔小姐言重,这是应该的。」 孔琼朋友鲜少,却难得与杨柠初杨五两姐妹性子相投,整个白日都玩在一处。 听到两人说起前几日在城门口迎大军入城时,孔琼诧异:「你们那日也去了?」 「那是,忠勇侯与孔世子可是咱们的英雄。」杨五憋着笑凑过去,八卦脸问她,「孔小姐,世子今年也不小了,可有中意的姑娘?」 孔琼摇头:「没有,我哥不打仗时都在皇宫待着,估计也见不上几个姑娘们,怎么了?你难不成……」 「没没没,可别乱说,我,我已经许配了别家公子的……」话说到最后,杨五娇羞的声音越来越小。 孔琼惊喜道:「哇,当真?哪家的公子?你何时及笄的?婚期可有定下?」 她头一回接触到男女亲事,便将好奇的一股脑都问了。 杨五羞的不好意思再说,杨柠初接过话头替她答道:「是大理寺卿庶出的二公子,小五明年及笄,只是家中长辈先定下了。」 「原是这样,那柠初姐姐可有定下的?」 杨柠初笑:「还没有,一切听家里安排。」 晚宴开始,重臣家眷们依次入列,圣上对忠勇侯府及军中将士们给予了褒奖重赏,宾主尽欢。 歌舞昇平,觥筹交错。 席间有道杨柠初钟爱的菜品,一不留神便吃的有点多,她与母亲讲了两句,由贴身丫鬟陪着悄悄退出大殿,去熘熘食。 殿外不远处就是宫中有名的玄泽湖,占地极大,一步一景,听闻午时阳光洒在湖面时是难得一见的盛景,她反倒觉得华灯初上的夜景也别有一番风趣。 杨柠初来宫中的次数虽多,却从未到过此处,她对玄泽湖景色早有嚮往,此时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兴沖沖携了丫鬟向九曲长廊上走。 第34页 今日宫内禁军增多数倍,走几步便能看到个站岗的士兵,宫道上不断有巡逻的来回穿梭。 但她还是没敢走太远,几步外有个小凉亭,她进去坐着独自赏月。 今晚月色又明又亮,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像是被揉皱的绸缎。 她趴在亭中栏杆上,看着湖面偶尔冒出几个泡泡自得其乐。 八月天气已转凉,她方才出来的急忘拿披风,此时迎着凉风有些煞风景,小小打了个喷嚏。 两个丫鬟急坏了,正要派一个回去拿时,长廊上突然响起沉重脚步声。 杨柠初立刻坐直身子,回头望向声音出现的方向,两个丫鬟提高警惕,迅速挡在她身前。 玄泽湖今夜也处处点上了灯笼,九曲长廊上灯火通明,但也只能大概看得清身影,具体模样分辨不出。 只知是个男子。 声音越来越近,比较胆大的那个丫鬟抖着声音朗声道:「来者何人?」 脚步声停下,夜色恢復静谧,男子低沉润泽的嗓音传来:「十分抱歉,在下禁军校尉孔玠,只是路过,并无意惊扰姑娘。」 杨柠初一愣。 除去几年前首饰楼初见与近日城门口那次,这是她第三次见到孔玠。 也是第一次听到他声音。 既有少年将领的中气十足,又不失君子的沉稳之风,还有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沙哑磁性。 杨柠初读过很多书,常被人称赞为长安第一才女,但她始终不敢承认。 就比如此刻。 她用尽毕生所学,也觉得不足以形容那人的声音。 更别说随着对方逐渐走在灯下露出的容貌。 如月下谪仙。 他方才说惊扰到了自己。 可她此刻不敢高声说一句话,分明是唯恐惊扰到了他。 那人站在她面前不远处,深深行了一礼,再次道歉。 杨柠初恍如初醒,忙回礼:「世子言重,我并未受惊,您莫要多虑。」 「那便好。殿内宴席未散,杨小姐怎的在此独自赏月?」 「有些闷,便出来走走。」杨柠初奇道,「世子……认识我?」 「长安第一才女,怎会不知?」 孔玠夜视能力强,发现她瞬间通红的脸颊后,低笑:「是琼儿告诉我的,她说白日里有位漂亮姑娘义愤填膺为武将抱不平,是礼部尚书的嫡女。」 「若是没记错,我们曾见过一面?」 没想到他竟还记得。 杨柠初十指在袖中胡乱交缠,泄露了内心紧张:「世子好记性,当年我去寻自家妹妹,的确与世子见过。」 他走上前,将臂弯的淡黄色披风递给她:「夜里风大,杨小姐若不介意,便先披上挡挡风,这是琼儿的。」 杨柠初连忙拒绝:「不不,多谢世子好意。您是要去给孔小姐送披风?那可莫要耽误了。」 「无碍,只是提前给她备着。」孔玠将披风迳自递给她身边的丫鬟,「给你家小姐披上。」 「杨小姐莫再推辞,琼儿朋友少,难得有个交心的,你若是冻坏了她可不饶我。」 「再说,你即是她朋友,便无需与我多礼。」 「多谢世子。」杨柠初浅笑着应下,自丫鬟手中取过披风自己披好,然后仰头道,「世子可满意?」 「嗯。」 孔玠站在原地看她,嘴边始终挂着浅笑,他笑起来时脸部刚毅线条变得柔和,愈添几分温润。 「此处过往人少,不太安全,杨小姐还要赏月?」 「不了,我这就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他远远的将杨柠初护送至人多之地才离开。 孔玠作为禁军校尉,原是要在宫中执勤的,但圣上给他休了三日假,他闲下来想着待会儿孔琼回去时会受凉,便去马车上给她拿了披风,抄近路穿过玄泽湖时偶遇到了杨柠初。 孔琼也是个坐不住的,早就带着丫鬟在外面玩,此时见到他立刻欢喜的跑过来。 「哥!我一整日都没见到你。」 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臂弯,孔玠莫名有些心虚的将手背在身后,干咳了一声。 第19章 第十九根羽毛 《丹心》七。…… 「哥!我一整日都没见到你。」 「嗯,在陪圣上。」用手背贴了贴她脸,孔玠取下自己身上披风给她繫上,「天凉了,多穿些。」 「不用哥,我披风在马车里,你自己穿——」 孔玠拦下她取披风的动作,道:「我不冷,你披风我借给了杨小姐。」 「杨小姐?哪个杨小姐?」 「杨柠初,今日跟你一同玩的那个。」孔玠简短三两句跟她说清楚经过,避免她再多问,正要说些什么转移话题时,有皇宫内侍过来请安。 「见过世子、小姐。世子,圣上有请。」 「好,有劳公公。」 孔玠走前对自己贴身护卫道:「何康,你跟着小姐。」 「是。」 孔琼越想越觉得哪里有些问题,转身看着何康眯了眯眼:「何康啊。」 何康拱手:「小姐有何吩咐。」 「今日在御花园——是你吧?」 「属下不知小姐何意。」 「少来,你跟你那主子一样满肚坏水,打小就合伙一起骗我。」孔琼分析道,「即便依哥所说他们曾见过一面,可这么多年过去他怎就能一眼认出柠初姐姐?必是近日打过照面。但自大军班师回朝,哥几乎在府中和宫里来回跑,连军营都少去,如何再见柠初姐姐?」 第35页 「如此,便只有今日御花园那位出手的神秘人,是不是?」 何康是个只会练武的一根筋,想了想似乎世子也并未要求瞒着小姐,点头应道:「是。」 「世子本是担忧小姐便过去看了一眼,不料碰见那几位的争执场面,原只是作壁上观,后小姐出现,那女子又举止不妥出言不逊,惹了世子不悦,这才命属下暗中出手。」 「意思是哥也听了全程?」 「是。」 …… 侯夫人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带着孔琼去皇寺上香,今日孔玠休沐,便也一早随着她们同去。 原本老侯爷也要来的,但他老人家近日感了风寒,只能在家歇着。 皇寺坐落在半山腰,入冬之后山上温度低,刚下马车孔琼就被风吹得煳了一脸斗篷领子上的毛。 搀着母亲踩了好久的台阶才到皇寺门口,已有两个沙弥在招唿前来上香的各位香客们。 孔琼一路跟着母亲走完流程,侯夫人照例去听住持诵经,孔玠去探望在皇寺出家为僧的一位好友,她便和春茶去旁边竹林玩。 上月在竹林遇到只白色小狐狸,也不知今日还在不在。 春茶想起自家小姐近段时间结交的好友,提醒道:「小姐,今日或许杨小姐也会来。」 「对哦。」 初一十五是上香的传统日子,指不定真能遇到杨柠初。 孔琼惦记着小狐狸:「我们先去看看狐狸在不在,然后就去找柠初姐姐。」 自两月前中秋夜一别,两人再未见过,听说杨柠初在家里教年幼的亲弟弟读书,连什么贵女小聚都不曾出席。 另一边,杨柠初陪母亲上香完毕,原本要一齐去听住持诵经,却在大殿门口被旁边的求籤筒吸引。 杨夫人看出她的心思,拍拍她手道:「去吧,结束后别走远,让柳枝跟着。」 「多谢母亲。」 小沙弥看着折返而来的人,双手合十:「施主求什么?」 杨柠初绞了绞手帕,见身侧没什么人,鼓起勇气小声道:「姻缘。」 「好的,施主这边请。」 她在小沙弥引导下抱着签筒摇了摇,掉出一支签,她捡起,上书「上上籤」三字。 [微波映婵娟,天赐百年缘; 蓦然回首处,可得两相全。] 小沙弥接过她手中的签,双手合十:「签面需由师叔解,施主请随我来。」 听完解签,杨柠初由丫鬟陪着往后山的休憩亭走去。 「小姐,高僧如何解的签?可是吉兆?」解签时不得有外人在场,丫鬟并未跟进去。 「嗯。」 高僧说她良缘已到,需及时把握。 她不知自己良缘何处,但却是有那么个人,她希望能是她的良缘…… 「杨小姐?」 杨柠初以为自己日有所思到幻听,直到她扭头发现那人真真实实站在自己面前才反应过来:「见过世子。」 孔玠站在休憩亭外,眉眼含笑:「杨小姐也来上香?」 「是,陪家母过来。世子也常拜佛?」 「并未,只是今日休沐,与母亲和琼儿一同来的,方才琼儿还念叨着不知今日能否见到你。」 杨柠初惊喜道:「琼儿也来了?!」 「嗯。」孔玠勾勾唇,偏头对何康道,「去请小姐过来。」 何康默默看着自家世子满口胡言,抱拳领命:「是。」 孔琼本就脚程快,又急着找杨柠初玩,先一步到了后山休憩亭旁,却停下来一直没过去,直到何康和春茶追来。 她抱臂靠在一颗大树后,看着休憩亭里谈笑风生的两人,疑惑的问何康:「你们不是去找哥哥的出家好友了?怎的会跟柠初姐姐在一起?」 「世子与好友道别后来后山找小姐,途中与杨小姐偶遇,便让属下通知小姐过来。」 可孔琼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她可从未见过哥哥跟姑娘们能如此开心的聊天,之前可都是恨不得退避三舍的。 脑中闪过一个大胆想法:「何康,我哥不会看上了柠初姐姐吧?!」 何康虽然对这段时间世子的反常举动有所不解,但没证据的事还是没敢乱说:「属下不知。」 「算了我自己问。」 她从大树后绕出来,蹦蹦跳跳往他们那边跑。 杨柠初听着孔玠讲之前在行军途中的一件趣事,正说到笑点处,她用帕子掩着唇笑,面上尽是欢喜。 然后就见方才还在含笑说话的男子兀自停了下来,抬眼看向她身后某处,语气半是威胁:「怎么又爬到了树上?」 把准备吓唬人的小手默默收回,孔琼坐在干枯的树枝上,与惊诧回头看她的杨柠初四目相对,嘿嘿两声:「柠初姐姐好巧啊。」 「琼儿快下来,当心着别摔了。」杨柠初担忧的看着她,想去扶,又不知该怎么做。 「不碍事不碍事,我这就下来。」 看清孔琼往下跃的起步动作,孔玠先一步站到了杨柠初前面,阻挡孔琼跳下来的冲劲和扬起的尘埃等物沾到她身上。 杨柠初仰头看着男子高大伟岸的后背,方才一直忍着情绪不敢让他察觉半分,此刻瞬时破功,小脸通红,心里像揣了好几窝小兔子似的疯狂乱跳。 她低着头轻声道:「多谢世子。」 「无事。」孔玠重新站回去,淡笑着与杨柠初交谈,同时另只手抬起准确敲在刚凑过来的某颗脑袋上,「大冬天的上什么树。」 第36页 「这不是许久未见柠初姐姐,想着给她个惊喜嘛。」孔琼翻进休憩亭,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流转,满目戏嚯,还时不时眯着眼看孔玠两眼。 孔玠躲了躲,头一回有些慌乱的转移话题:「孔包包我说了你不准再上树,尤其冬天地面冻的硬,你摔下来会受伤。」 「!!!孔之初你怎么又叫我孔包包!」 「自己名字也不让叫?你——」 「噗嗤——」杨柠初实在没忍住,迎着兄妹俩看来的目光连连摆手道歉,「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这是琼儿乳名吗?」 「嗯。」孔琼恶狠狠瞪他一眼,然后抱着杨柠初手臂,「柠初姐姐我哥也有乳名的,日后告诉你。」 「好。」 杨柠初抬头看他,他的乳名,也会是这般可爱的吗? 回去的路上,孔琼熘进孔玠的马车,把他里面放的干果碟子吃空之后,才拍了拍手上的渣,状似哀怨的开口:「哥哥,你说女子及笄之后就必须要嫁人了吗?」 「嗯,怎么,有人在你面前嚼舌根了?你还小,用不着担心这些。」他伸手替她擦掉脸上的残渣,「届时自有我们替你好好相看,必不让你受委屈。」 孔琼没料到哥哥会这么说,她感动的不想再套路下去,但转念一想,她也是为了哥哥幸福呀。 只能继续按照之前的剧本演:「那倒没有,就是今日听柠初姐姐说,她如今也到了待嫁的年纪,自今年及笄后,家里已经开始给她相看了不少合适的世家儿郎,听说想着在年关之前就定下来,明年开了春正好可以商议婚期。」 果真捕捉到孔玠瞬间僵硬后又沉下来的面色,她惆怅道:「也不知柠初姐姐日后会嫁一个怎样的人家,听说她家相看的那几家儿郎空有家世,却没几个品行好的,柠初姐姐若遇人不淑可如何是好!」 「旁人家的事,你倒是关心的紧。」孔玠故作冷淡的开口,半晌后干咳一声,掀开帘子看向外面,装作无意识的问,「她,可有相中的?」 「家里给她相看的她倒是都不喜欢,但别家的公子我倒是不知。即便有相中又如何,她还能随了自己心意,想嫁谁便嫁谁不成?」 孔琼绕了半天弯子,绕的自己都烦,直接道:「算了算了,懒得再绕来绕去,哥你直说,可是欢喜柠初姐姐?」 孔玠正要喝茶的动作僵住,放下杯盏咳了两声,红晕自颊边蔓延至耳根:「孔琼你屁大点知道什么是欢喜?」 「你管我,你就说是不是?若不是,那我就懒得替你说好话了。」 「……」 「是。」 「我就知道。」 她那会儿在树上根本就没想着吓唬柠初姐姐,只是故意装个样子,看她哥会有什么反应,果不其然。 还有她跳下来时,挡在柠初姐姐身前的举动。 要说不喜欢才是撒谎。 不过她一直想不明白—— 「你只见过她几面,到底何时喜欢上的?」 他们初遇的确是几年前在首饰楼那次,但那之后,他其实还见过她许多回。 杨柠初被誉为长安第一才女,其琴艺更是一绝,太后娘娘仙逝前最爱弦乐,便常常召她入宫抚琴相伴。 孔玠作为宫中禁军校尉,平日在宫中当值,常伴圣上左右。 圣上重孝,太后娘娘前些年身子骨不太好,圣上得了空就要过去走一趟,他便也经常在殿外见到过里面抚琴的杨柠初。 少女姿态优雅,琴艺娴熟,且弹的皆是清心养神的曲目,叫人轻松愉悦身心舒泰,余音绕樑三日不绝。 时日长了,他竟常常期待能多去听听。 也不知到底是为了听曲,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后来于御花园中,看到素来娇柔温善的小姑娘头回兇巴巴的训人,他竟也觉得过分可爱,连生气的样子都讨人喜欢。 妹妹问他何时喜欢上。 他似乎,对她心仪已久。 不过从前不自知罢了。 第20章 第二十根羽毛 「生死不过她一句话而已…… 「西王母还没回来?」 「没,你何时见过天尊传道少于三十日的?」仍旧是那位身穿绣着龙纹的藏青色长袍的男子立在瑶池边,「决定了?」 「早就定了,谁知道那群老神仙又在耍什么花招。」泽恩冷嗤,「他们明知我有半缕元神一直留在凡间,却揣着明白装煳涂,我之前早与西王母说过我要下去,她偏寻了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来搪塞我,只说时候未到。」 现在各路神仙又齐聚九重天听天尊传道,归期未定。 真正是要急死人。 言枢难得笑了笑:「所以,你是准备臣服神界,做四灵之一?」 「不然他们什么时候肯放我出去?」 「心甘情愿?」 「算是。」 为她,才是真正的心甘情愿。 言枢点头:「嗯,那便提前欢迎。」 红莲下躲有一尾锦鲤,言枢莫名来了兴致,抬手在红莲上隔空点了点,锦鲤受惊慌忙离开,红莲被他没收住的力道点的左右晃了晃。 「啧。」 很快他的术法被一道赤色光焰打回,对方语调不悦:「莫动。」 言枢被气笑:「听闻你当年没少折腾这些红莲,怎么今日偏我就动不得?」 第37页 泽恩赤脚踩在水面上,如踏平镜,底下鱼儿仍旧游得欢快,墨发和红衣一同垂在水面,像涉水而来的妖精,勾魂摄魄。 他走到那朵红莲身边,单膝蹲下,抬手轻抚花瓣,输入些灵力才道:「瑶池的红莲不比别处,娇嫩难养的很。她最是宝贝这一池傢伙,我精心养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她回来瞧着能高兴些。」 抬眼看瑶池边那人:「你身为四灵之首,又自幼养在神界,连这都不清楚?」 言枢知他拿这些红莲当命在养,但这种欠揍的鄙视语气相当惹人不悦,他板了脸转身准备离开:「竹如君的事,你自己看着办。」 「你若是不想追回那小丫头,随意。」 泽恩缓缓起身,看向他的神情仿若胜券在握。 果不其然,言枢咬牙切齿的回头:「等她回来,自是有人治你。」 「她回不回来,我这条命都是她的,生死不过她一句话而已。」 他说的恣意放纵,淡如清风,但仍是难掩其中深情。 言枢道:「这段日子诸神皆在九重天,戒备松了不少,有我照看着你不用过多担心,得空多下去护着些她。之前我伤了竹如君,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她兴许会有危险。」 「嗯,我知道。」 「谢了。」 言枢正欲再说些什么,就见眼前的男人突然变了脸色。 「怎么?」 「竹如君跟那东西联手了?他还真是,来者不拒啊。」 —— 气温逐步升高,昏黄壁灯营造着暧昧暖意,套房主卧的洁白大床上交缠着两道身影,地上衣物凌乱,被子也被随意甩在一侧床角。 悠长曼妙的交响乐后,男人终于停下动作,翻身靠在床头,一手拉过被子盖在腰间,另只手取过床头柜上放的烟盒,从中磕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着,慢慢吐出烟圈。 立体的五官一半隐在昏暗里,一半露在光下,随着动作,因方才激烈运动而渗透在皮肤上的汗珠顺着肌肉纹理,自起伏的胸膛往下没入腰腹,还伴着男子尚未平復下来的唿吸声。 性感到了极点。 林娟越看越心动,翻过身抱着他腰,将头埋在他胸前休息。 这个男人每一次都能给她更多的悸动和欢愉,像令人上瘾的罂.粟.花,一旦深陷便无法自拔。 竹如君只垂眸看了她一眼,疯狂欢愉褪去后的眼中只剩凉薄和漠然,举着手机的左胳膊自她肩上环过,意外发现是个很好的支架,便就着这个姿势看起了邮箱。 关于下部剧的前期筹备差不多该进行了。 林娟却误以为这是对她与众不同的表现,雀跃的抬头在他身上落下一吻:「竹导,您的下一部戏有正在接洽的演员了吗?」 「嗯,想演什么。」 「女主?」 对上男人嘲讽的目光,林娟羞窘:「开个玩笑嘛,那女二?」 竹如君右手在她下巴上摩挲几下,然后用力抬起,对上她的眼,似笑非笑道:「跟我睡,不代表你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 「那是自然,我知道的。」 圈内都知道竹如君挑剔,能跟他春风一度已是满足,根本不会有人拿着条件去跟他交换,他也并不会满足女人的任何条件。 林娟抱着他腰继续靠在他胸前,撒娇道:「竹导考虑考虑嘛,等下个剧组开机,您不想我再陪陪您?」 「你怎么知道下部戏没有比你更好的。」 林娟听他声音就知惹了他不悦,便没敢再继续多说什么,想起自己那些并不是很多戏份的皇后娘娘,原本想着趁他心情好时提一提加戏的事情,也悄悄咽回了肚子里。 竹如君一根烟抽完,拨开她放在腰间的手,披着衬衫起身走去浴室。 林娟原本蹭过去躺在他刚才的位置闭眼休息,等到里面沖水声响起,她突然想起什么,未着寸缕的踩着拖鞋推开浴室门。 两人沉默着对视片刻,然后,她被一把抓了进去。 里面再次娇音四起,直到准备进入正题,竹如君突然停下。 林娟挂在他身上背靠着墙,咬着唇不满的往他身上挤了挤,快要亲上他唇时,男人偏头躲开。 她被抱着往外走了两步,后背被拍了拍。 「下来。」 她哪肯,但又不敢忤逆他,在地上站稳后又要往上凑,竹如君直接挡开:「你回去吧。」 「竹导?」 哪有做一半停下的? 她哀求着:「让我帮您解决完,好吗?」 「不用,别让我再说一次。」 林娟失落的低下头:「好的,那我改天再来。」 竹如君重新沖澡,裹着浴袍再次走出来时,林娟已经离开。 他靠在床上擦着头髮,浴袍腰间打着的结被突然解开,他却丝毫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浴袍敞开的越来越大,他才出声:「滚。」 「呵呵。」 伴着笑声,一个只穿着睡裙的妖娆女人出现,稳稳坐在他腿上,涂了豆蔻的手在他胸膛上抚着,闻言也没任何惧怕:「您何必动气,凡夫俗子能满足了您?不如……」 「你也配?」 蔓七娇笑:「奴家不过蛮荒之地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妖,大人可是天上神明,自然不敢与您相配。」 「您早就察觉到奴家存在了吧?其实在您来横山第一天,奴家就想着能与您合作。」 第38页 「合作?」竹如君嘲弄道,「吸食凡人精气,致使他们半年以上都虚弱无力没精打采的合作?」 「你在凡间做什么我都不会管,不用费尽心机讨好,趁早滚,我懒得杀你。」 「您说笑了。奴家发现,您似乎对那个叫钟夏夏的女人有些敌意?」 「跟你有关?」 蔓七道:「可奴家也想对她做些什么,与大人各取所需如何?」 竹如君这会儿才来了兴致:「继续。」 「这女子长得可比一般凡人还要漂亮不少,影视城里奴家见过的明星够多了,可没一个能越过她的,起初只是想着吸食她些微精气来滋补,可是,相比精气奴家反倒更喜欢她那张脸,若是能杀了她,直接将她取而代之——」 「即全了奴家心意,也为大人除掉了眼中钉,再说,奴家用着那张脸伺候大人,一举三得,岂不更好?」 竹如君冷笑:「我对她那张脸可没半点兴趣。」 「可奴家想寻求大人庇佑。」蔓七委委屈屈道,「那女人不知什么来头,身上总有道屏障,致使奴家无法近身,这才特意来寻您。」 竹如君抬眼。 屏障? 那是自然。 泽恩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当然要百般维护着。 「奴家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大人……」她靠向他胸膛,红唇凑近—— 然后被直接推到地上。 男人冷眼睨着她。 「合作的事情我会考虑,但你——还不配爬我的床。」 「滚。」 第21章 第二十一根羽毛 《丹心》八。…… 茶楼内人声鼎沸,随着说书先生的醒木一拍,底下满座观众皆鼓掌叫好。 杨柠初原是要去布料庄子挑些新款式做几件衣裳,路过时被里面的热闹声吸引,便吩咐车夫停马。 她掀开帘子往外瞧着,见门口人来人往的问:「这里何时开的茶楼?」 贴身丫鬟微雨解释道:「前些日子奴婢听院外扫洒的一婆子说,这个月初长安城新开了家茶楼,生意极好,尤其里面说书先生讲的故事甚是动听,应当就是此处了。据说好多贵女也来听过几回,小姐您近日因小少爷功课的事鲜少参与小聚,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她们也来过?真有这么好听?」 「小姐想去的话,奴婢先进去问问还有没有雅间。」 「算了,改日吧。」 杨柠初见茶楼门口这盛况,估摸着已不可能还有雅间,等哪日得了空提前来占个位子再说。 放下帘子正要吩咐车夫继续赶马,突然看见迎面走来一道熟悉身影,立刻甩了帘子躲在后面。 她顿时心跳如雷,想掀开帘子仔细看看,可又怕若真是对方,自己这番动作被他瞧见,兴许会落个孟浪的坏印象。 杨柠初内心挣扎几息,担心自己再犹豫下去那人就会离开,手放在帘子上,悄悄掀开一道小缝往外看。 她就看一眼,看看是不是他。 若是他,那便远远看一眼。 长街上,打马缓缓走来的男子正是孔玠,他今日当值,此时着一袭禁军校服,更衬他英姿勃发、神采四溢。 没有少女不崇拜英雄。 孔玠自动忽视掉周围投来的各式目光,正与另一头马上的何康说着什么,余光瞥到一辆马车,然后准确抓到隐藏在马车里的某道视线。 看着因用力甩开而飘动不止的帘子,他难掩笑意,拉着缰绳使马头掉了个方向。 对何康道:「买双份,去吧。」 「是。」 杨柠初头回胆大包天的偷看男子,已是紧张到极点,此时还被对方疑似抓包,她紧张的手心直冒冷汗。 微雨察觉出她的不对劲,忙道:「小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无,无事。」 杨柠初想立刻喊车夫赶马,可又担心有些欲盖弥彰,更惹他笑自己。 正焦急忙慌的想着对策,就听外面车夫行礼:「见过世子。」 他来了?! 紧接着,马车外男子清润嗓音传入:「杨小姐,好巧。」 杨柠初立刻整理衣服和头髮,然后掀开帘子装作惊讶的样子:「世子?您这是要回府?」 「嗯,今日歇的早,来东边给琼儿带些她喜欢的零嘴。」此时孔玠已下马,就在她马车外不远处,抬头看了眼她停下的位置,「杨小姐喜欢听书?」 「只是路过,见此处热闹非凡,便停下来看看。」 孔玠笑道:「既来了,杨小姐可有兴趣一同听个故事?」 自然有兴趣。 杨柠初强压下快要溢出来的喜悦,抓在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揉烂了。 「世子不是要回去给琼儿送零嘴?」 「不着急。」 「那,好啊。」 杨柠初放下帘子后,这才娇羞的捂着脸偷笑。 微雨知晓自家小姐的心思,戏嚯道:「小姐可收收笑吧,莫让世子瞧见了。」 「臭丫头,不准打趣我。」 由丫鬟给她穿好斗篷披风,下车后,孔玠已经站在门口。 茶楼后院有专门供顾客拴马停车的地方,店小二跑出来一手牵着孔玠的马,一边指引杨柠初的车夫往后院走。 她带着微雨跟在孔玠身后进去,楼内早已人满为患,说书先生在台上口若悬河。 第39页 这茶楼修的很精緻,里面空间大,一楼是散座,二楼是普通雅间,三楼便是为达官贵人及掌柜挚友所留的厢房。 孔玠道:「杨小姐莫担心,茶楼是我一个朋友所开,楼上有我的雅间,请。」 「好,世子请。」 两人一前一后到达三楼,就见一高大英俊的男子倚在墙上摇着摺扇,下方坠着上好的翠玉扇坠。 开口就是混不正经:「瞧瞧,这位军爷身后竟还跟着个漂亮姑娘?」 偏拿他禁军的身份打趣,不用猜都知道是何人。 孔玠皱眉,瞪了他一眼示意安分些,然后认真介绍:「这位是礼部尚书嫡女杨小姐,你莫要不正经。」 他这才赶忙收了吊儿郎当的劲,拱手作揖道:「罪过罪过,唐突了杨小姐,在下李仕融。」 方才他只听底下人说孔玠带着个姑娘来了,他连脸都没看清就见他们已上了楼,便在这边等着看好戏。 想瞧瞧孔玠这人铁树开花能带来个什么姑娘,不曾想竟是杨柠初。 杨柠初回了一礼:「无事。见过李侍郎。」 李仕融带着他们去了专门给孔玠留着的雅间,从这里打开窗户往下看,正好在说书先生的正对面,位置极好。 「我让他们上些好吃的过来,你们先坐。」 杨柠初奇道:「这是您的产业?」 李仕融点头:「闲来无事开着玩,日后杨小姐来喝茶听书直接上三楼便是,无需客气。」 「正好今日我妹做了许多蜜汁,拿来给杨小姐尝尝。」 「多谢李侍郎。」 他看了看孔玠满脸逐客的表情,摺扇一打,自觉退出:「行,你们坐着,有什么就直接喊门外小厮,喊我也行。」 今日说书先生讲的是两位才子佳人突破世俗勇敢追爱的故事,先生妙语连珠,讲的故事生动形象,可比话本子有趣多了,杨柠初靠在窗边听的聚精会神。 结局两人育了一儿一女,皆大欢喜,听着楼下的满座叫好声,她也情不自禁跟着鼓掌。 看向对面始终挂着笑意的男子,她问道:「世子觉得如何?」 「无论故事还是说书先生,都很好。」孔玠笑道,「杨小姐看起来很喜欢,这可是你所嚮往的生活?」 自皇寺那次之后,他们两人也见过几回,一来二去的,她也没了起初在他面前过于谨慎的状态。 此刻兴许是沉浸在故事中尚未出来,她看着楼下开始讲新故事的说书先生,轻声道:「这般圆满的生活,想必谁都很嚮往吧。」 「那杨小姐日后,想寻个怎样的夫君?」 他问的直接,杨柠初着实被惊了一下,她淡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事情不是个人能够左右,世子莫要再取笑我。」 「并非取笑。」孔玠看着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听闻你父母决定在年前给你寻到一门好亲事?」 长安第一才女的最后归宿,近几个月来一直是城中茶余饭后的话题,他想听不见都难。 本就听的心烦意乱,正巧今日与她一起听书,话既聊到了这,他便不想再等。 若她真嫁了旁人…… 「是,我今年年中已及笄,爹娘为了我的婚事奔波数日,也该定下来了。」 杨柠初说的云淡风轻,语气淡漠到全然不像是自己要嫁人,没有半点寻常女子该有的期待和愉悦。 她知道,很多事都由不得自己。 比如将来要嫁给谁。 比如会过上怎样的生活。 比如,喜欢上他。 那个只要一想到就会内心酸胀的人。 想到日后他身侧会站着别的女子,为他生儿育女,与他共赴白头恩爱不疑,最终与她形同陌路。 只是想想都觉得难过到喘不上气。 她其实最是个循规蹈矩的人,自幼就乖巧聪明,听从家里安排跟着各式先生学习,琴棋书画诗词女红皆不在话下,原以为一辈子都会这样无悲无喜做个人见人夸的女子,直到遇见他。 她有了各种可怕的心思,或喜,或嗔,或痴,或怨,变得半分不像自己。 开始排斥母亲递来的各家子弟名册,与她讲对方如何如何的家世好相貌好也听不进去,甚至感到厌烦。 连着几月未再出席贵女小聚,明面上说是在府中带着年幼弟弟,可分明是母亲将她禁足,希望她能好好配合。 杨柠初再也没了心情听书,想要起身告辞。 对面那人突然喊她:「柠初。」 不是平日里的「杨小姐」。 是「柠初」。 这是他头一回这么叫自己。 杨柠初愣愣的看他,然后听到了自己此生最期待最奢望、却最不可能得到的一句话—— 「我心悦你,你嫁给我好不好?」 「不要嫁给别人。」 她足足愣了不知多久,才终于找回自己声音。 看着对面始终注视自己的男子,不可置信道:「你,你方才说什么?」 「柠初,我自几年前开始就心悦你。」 「我家中有祖父、父母与一个妹妹,关系简单,很好相处,他们性子温和,断然不会为难你,尤其是我母亲,她早与我说过不会给媳妇定规矩,你无需每日早早去请安,他们也不会来干涉我们生活。」 「近日圣上提我为禁军副统领,正三品,日后定还有提升空间。我之前没有过任何通房,也未去过烟花之地,受我父亲影响,日后府中也绝无可能再有旁的女子,我孔之初一生都只会有你一人,敬你,爱你,拿命呵护。」 第40页 「如此,你可愿嫁给我?」 杨柠初从未听过这样的一番话,句句肺腑,饱含真诚,男子眼中的认真和期望满的快要溢出来。 诚然读过很多书,可没哪一本书能告诉她,当她喜欢的男子捧着一颗真心放在她面前,将自己一切都事无巨细的剖析给她。 然后问她,是否愿意嫁给他时,她该怎么做最好。 那自然是愿意的啊。 她颤着声音问:「世子,当真?」 「当真,我发誓以上所说绝无半句假话。」 「柠初,我是真的想娶你。」 「好。」 孔玠眼睛都亮了。 杨柠初忍着笑低下头,头一回如此大胆。 她说:「那我等着你的提亲。」 第22章 第二十二根羽毛 安神香囊。 拍摄剧情进入到了小高.潮,成年演员们也逐渐熟络,时常聚在一起插科打诨,身边工作人员也偶尔带着他们饰演的角色开着cp玩笑,片场十分欢乐。 钟夏夏到达片场后就开始坐在自己椅子上望天,腿上盖条毯子。 小希做完手头工作跑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夏夏姐,你最近怎么了?感觉脸色很差,整个人颓丧的很。」 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没事啊,估计是没怎么睡好。」 这时有工作人员双手抱着纸箱过来,热情道:「小希,来,给钟老师也拿一个,我们林娟老师请大家吃甜品,见者有份。」 小希拿出两碗,专门给钟夏夏挑了她喜欢的芒果口味:「哇,替我谢谢林娟老师。」 钟夏夏也笑道:「还有我的谢意,麻烦一併传达哦。」 「没问题,我去那边发了。」 「好。」 工作人员走后,小希继续跟她聊天:「我最近也睡得不好,好累呀,想回家找妈妈了呜呜呜。」 钟夏夏用小勺挖了块芒果吃掉,香味充斥口腔。 她也想爷爷了。 小希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道:「咱们剧组又病倒了好几个,还有两个小演员,刚下戏立马被助理带走吊水去了,夏夏姐可注意别感冒。」 「病倒了?普通感冒吗?」 「嗯,就是之前我跟你说过的,在这边拍戏感冒会比较频繁,而且持续时间长达半年多,精神萎靡脸色发白那种。」 钟夏夏想起来了:「记得你说吊水吃药都没用,特别耗精气神。」 「对的,但大家还是会该吃药吃药,不然估计更扛不住。」 「夏夏姐,你平时没事就回酒店休息呗,反正来片场也没事干。」小希想不明白,「娱乐圈编剧跟组的情况很少,之前竹导也从没怎么用过跟组编剧,这回怎么一反常态呀。」 别说是她,钟夏夏自己都没搞明白。 「不知道,可能因为是ip改编剧,我留在片场好把控剧情走向吧,改剧本时候也方便交流。」 「倒也是,那夏夏姐你可要注意休息呀,看着你这几天状态很差。」 「好的,你也是,别太累了。」 那边有人在喊小希,她将甜品交给钟夏夏保管,急匆匆跑回工作岗位。 钟夏夏摸了摸自己的脸,面色很差吗? 这几天晚上梦境接连袭来,都是泽恩在那个魔宫中的日常,她能明显感受出里面每个人都在唯唯诺诺胆战心惊的伺候,唯恐惹他不快,但即便如此,惨死在他手上的生灵仍旧不计其数。 她不知他对这些人哪来这么深的怨恨,各式酷刑,血流成河,哀嚎遍野,人人对他恨之入骨,胆大的老臣们破口大骂后的结果就是第二天被扔进毒虿池。 那种虽有时于心不忍但又过分畅快的快感刺激着他日渐发疯。 同时也刺激着她的神经。 快给她整崩溃了。 根本就是个魔头,随便放哪里都是反派boss的人设。 可她心中对他并不厌恶和害怕,具体是个什么感情,她也说不上来。 总之奇怪得很。 「钟老师看起来好像很累。」 身后传来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她回头与一上午没来片场的竹如君打招唿:「竹导。」 「怎么,没休息好?」 「可能有点,竹导您放心,不耽误事的。」 「嗯。」他从刘助理抱着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小香囊递给她,然后示意片场里面,「给大家都发了。」 「好的竹导。」刘助理带领着身后两个都抱着箱子的工作人员向片场走去。 钟夏夏接过小香囊,上方的刺绣花纹很漂亮,隔着布料能闻到淡淡的药草香,味道很舒服。 「这是……」 竹如君解释:「听好几个人说这些天都睡不好,还有不少得了感冒,就托一个学医的朋友做了这种安神香囊给大家,毕竟精神好了才能更好的工作。」 她感激道:「谢谢竹导,您有心了。」 「嗯,歇着吧。」 竹如君临走前看了眼她的小香囊,转身离开后,嘴角扬起一抹笑。 很快,你会睡得更好。 —— 晚上,钟夏夏照例跟闲下来的梁蕊开着视频看了会儿泽恩。 她将魔宫之前的梦境画面整理成文档发给梁蕊看,让她帮忙在文笔方面提点建议,今晚她刚看完。 泽恩熘达到了旁边,终于将视频主场还给自己后,她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第41页 「钟老师,您把男主写的跟泽恩同名?不会串戏吗?」 怎么可能不会! 她起初每次梦到有人叫红衣男子泽恩都会特别出戏,尤其最近还解锁了魔头身份。 一想到她整日宠着的宝贝小红鸟跟那个大魔头同名,总有一种破了某层壁的感觉。 可她又不知道具体是哪个ze,哪个en,只能联想到她家小红鸟的名字,挑了好久也没挑出个喜欢的字,便就这么用上了。 梁蕊摸着下巴想了想:「泽恩的名字虽不像个鸟名,但用在人身上还挺好听,有股高深莫测的大气,做个仙侠男主名最适合不过。」 「行啊钟老师,牛。」 挂断电话后钟夏夏去洗了个热水澡,刷了会儿微博蜷进被窝睡觉。 待她熟睡,那个被她放在床头的安神香囊慢悠悠飘出一缕青烟,在床边化作人形。 赫然是那天晚上跟竹如君寻求合作的妖娆女子,蔓七。 蔓七坐在床边俯身向前,撑在钟夏夏上方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越看越心动。 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要这么一张脸有何用,百年过后黄土一抔不是暴殄天物? 还不如给了她。 「小姑娘,作为报答,姑奶奶我替你活完下半生,也不枉你来人间走一趟,如何?」 她自顾自说着,最后难忍愉悦的笑起来。 竹如君这人不愧是神明,虽不知他放着好好的神仙不做跑到凡间当劳什子导演干什么,但有了他的帮助,近这姑娘身可容易多了。 只是她没想明白,区区凡人而已,从何而来的庇佑?令世间诸邪皆无法靠近。 不过不打紧,等她占据了这副身子,那庇佑自然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日后再不用费尽心机去吸食那些普通人的精气修炼。 蔓七抬起右手,缓缓落在她颊边,想要感受下这肤质是否如自己所见这般细腻。 可她手还没碰到,就被一股力量勐的掀翻在地,摔到了距床最远的角落,心肺骤缩剧痛,喉间腥甜,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她恐惧于来者的强大神力,似乎,与这姑娘身上的力量如出一辙。 究竟是谁? 余光看到床边站了个人影,她忍着剧痛抬头看去,却被那人的容貌所惊艷。 下一瞬,那口被她吐出的血竟从地上飞起甩到了她脸上。 「别污了她眼。」那人启唇,缓缓向她这边走了几步,红色长袍曳地,神情如看蝼蚁般不屑,「什么脏东西也敢来打她的主意?嫌死的不够快吗?」 泽恩目光下移,看清她手上的珠串,讥笑道:「我当他有什么能耐,原是拿了神界的宝物。」 蔓七惊恐的看着他掌心逐渐聚起的红色火焰,但被他禁锢着根本跑不了,慌乱的正要求饶,却见他突然停了动作,神情愈发躁郁。 察觉到身上禁锢的力量松开,她迅速将手覆在珠串上面,接着神力消失在原地。 泽恩手背青筋暴起,怒气未消,耳边却再次传来言枢的声音:「你若还想等着西王母回来谈条件,就再忍几日,此时绝不可杀生。」 他站在原地平復了半天,转身坐在床边,将头埋进她肩窝。 心疼、懊恼、盛怒等各种情绪交织着,他几乎快要克制不住自己与生带来的暴虐心性。 双手箍着她腰的力道逐渐失控,许久才慢慢缓下来。 「瑶瑶,对不起。」 「都怪我。」 「是我错了……」 他无数次懊恼到想杀了自己。 若不是他,他的瑶瑶根本不用受这样的苦。 —— 身边的男子再如何悲戚难过,钟夏夏也察觉不到,她陷在自己梦中,终于看懂了泽恩曾经的故事。 天地初开的洪荒时期,万物新生。 万年后,四海平定,六界划分,各族皆在繁衍生息,众神尚未全部归位。 八大神山之一的南岳山坐落在南边一方福泽之地,山中灵气氤氲,生出了许多精怪奇兽。 某个深夜,南岳山最偏远的一处山脉上悄无声息结了颗蛋,比狐狸还要大些,通体血红,引来山中各类精怪围观。 它任由风吹雨打、精怪玩闹嬉戏,也没有半点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蛋壳终于裂了一道细缝。 又过了许多天,裂了两道。 就这么时不时裂上一道,逐渐的,里面那只小傢伙总算露出庐山真面目。 一只赤红长尾的小鸟,顶着少半蛋壳直起了身。 它模样长得罕见又漂亮,可就是脾气不是太好,也不安分,拖着长尾跑遍了南岳山各个山头,兇巴巴的啄那些想要上前靠近它的精怪们。 十足的小刺头。 直到某天不小心掉到山神府邸,惊动了南岳山神。 山神白髮白须,着一袭宽敞白袍,仙风道骨宽厚和蔼。 见到了它,任由它气唿唿的啄了自己几口,笑着俯身拍拍它头:「你这小傢伙何时来我南岳的?嗯?」 「天生神骨,灵根聪慧?着实是个罕见的,嘶——就是不知你究竟是个何物?似鸟,又非鸟。」 悄悄输入神力探他灵根的山神突然面色一凛:「你怎的还生来带了魔性?!」 第23章 第二十三根羽毛 那些屈辱和背叛。…… 「啾!!」 第42页 小红鸟很兇。 南岳山神乐呵呵的笑:「莫怕,不会伤你,你告诉本山神,从何而来?」 它哪里会配合,被山神抱在怀里后开始使劲挣扎,炸毛的厉害。 山神探它神识记忆,锁定了它的诞生处,长袖一挥瞬移过去,这才严肃了几分。 「南岳山唯有一处紧邻南帝魔君封地,你却刚好不偏不倚的生在这里?」 「啾!!!」它听不懂,一心只想从他怀里跳出来。 它本是集天地灵气生出的神,却因紧邻魔君封地而沾了浑身魔性,这与生俱来的魔性根本无法根除,也不知日后神界会不会管它。 山神性子宽厚,为防止它酿出大祸,将一丝神力注入体内压住魔性,摸了摸它头:「小傢伙,去吧。」 「啾!」 魔族生来便嗜血暴戾,小红鸟自不可避免。 如今被南岳山神用神力压制魔性后,这才平易近人了些,虽还是不太习惯跟大傢伙一起玩,但好歹不再兇巴巴排斥大家。 它喜欢一只鸟独自待在树上,或看天,或眺远,或蜷在树上乖乖睡觉。 三百年后,它终于得以化成人形,外貌约是凡人五六岁幼崽的模样。 穿着身小红衣,长发随意散在脑后,光着两只脚丫子到处跑。 有旁的精怪在时他总不苟言笑冷冰冰的,若是只余自己一人,他便会悄悄蹲在水边看自己的倒影,然后欢快蹦跶几下,似是很喜欢自己人形的样子。 一开始还总会踩不稳摔进去,然后再自己湿漉漉的爬起来,小手手无奈的擦掉脸上的水,狼狈又呆萌。 时日长了,他反倒爱上了在水里扑腾,掉下去也不起来,非要游个畅快不可。 当然,若是有精怪来了,他就潜在水底熘走,自空旷的地方才肯上岸。 他原形时就长得比一般精怪要漂亮很多,如今化作人形更是精緻好看,白嫩嫩怯生生的小模样极惹人疼,尤其眼尾下那颗红痣,漂亮妖冶。 于是惹的山中精怪们时常远远躲着偷看他,有些胆大的小姑娘还会跑过来给他些甜果子吃。 虽不喜亲近旁人,但对于这些明显的善意他还是会接下,然后张口简洁的与对方道声「多谢」。 一次两次的,敢在他身边绕着玩的小伙伴便多了起来。 南岳山有些精怪常会偷偷熘到凡间,每次回来都给大家讲那些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的人世繁华,惹的许多小精怪们甚是嚮往。 有一日,说起了凡间每人都有一个称号,俗称「名字」。 一只小狐狸问道:「何为名字?如何拥有?」 「不懂了吧?这名字啊,由『姓』和『名』组成……」 他也跟在后边听,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他无父无母,那便没有姓,只能为自己起个名。 可究竟起个什么名好?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好些日子。 山中来了一股起名热,小伙伴们都在互相称唿对方新起的名字,可他还是没为自己起到喜欢的。 某日站在树枝上远眺时,突然想起曾听山中年长的精怪们说,南岳山福泽深厚,这才得以孕育出它们这些生灵,只要此生不做坏事便可得南岳山一世庇佑。 并时常告诫小辈们无论日后多有作为,也绝不可忘本。 既如此,那他便叫「泽恩」好了。 译为对这座福泽之地孕育出自己的感恩。 懂事的小泽恩在山中又无忧无虑的过了两百年。 如今的他似八岁小孩模样,那头随意散着的乌黑长髮被用木簪整整齐齐束了起来,比以往精緻整洁不少。 一个头髮花白的老妇人杵着拐杖坐在那边石头上,此时见到怀里鼓鼓囊囊的他,笑着招手唤道:「小泽恩,来。」 泽恩将摘回的果子给她:「嬷嬷吃些,待山神归来,我便为嬷嬷求来仙丹治病。」 嬷嬷是山中修炼多年的一只老鹿精,其貌不扬,膝下无子,最爱与这些小傢伙们玩,见旁的小精怪都有长辈带领,唯独有个红衣小孩跟她同样只身一人,起了怜悯之心想要与他作个伴。 起初他敌意颇大,对她的亲近充满警惕和排斥,她便每日寻了好吃的给他放在树下,自己去另一边吃,也不打扰他,有时东西会少几个,但大多时候都原封不动放在原地。 又或是得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她先独自在树下玩个半天,然后装作无意的丢在树下离开,早被吸引了目光的某小孩在树上呆呆看了半晌,然后慢慢爬下来,学着她的样子玩。 日復一日,他才逐步接受了她,任由她给自己束髮和整理衣服,随其他小精怪一样唤她「嬷嬷」。 后来嬷嬷突然一夜之间苍老无比,行动也变得颤颤巍巍毫无力气,他急的团团转,却束手无策,只能寄希望于山神归来,或许会有仙丹可救。 又过几日,小泽恩在溪水边捡石头玩,看到颗圆润的小石头他伸手去拿,却拽了条小臂粗的长蛇出来。 他被吓了一跳,见长蛇龇牙咧嘴的朝他冲来,捏诀化出长矛将其刺杀在水中,动作流畅下手狠绝,一击必中。 「哇,这小野种反应够快呀。」 「被蛇吓的多了呗,你别忘了咱们第一次吓他时的场景,那慌的哟。」 「哈哈哈哈,这哪能忘,记得当时二哥还对他那倔强发怒的小可怜模样起了反应呢哈哈哈。」 第43页 「哦?还有这事?后来如何解决的?」 「折腾死几个魔女呗。」 「喂,小野种,你看什么看?」 水边出现了四个身穿黑袍的孩子,三男一女,女孩比他小很多,手握扎满刺的长鞭,虽还是个奶娃子,但那趾高气扬骂人甩鞭的动作可是个老手。 他们是南帝魔宫的。 五方魔君各司其位,掌东南西北中五方魔族势力。 魔族关系混乱,为壮大各自队伍而进行疯狂繁衍,教养出的孩子与他们一样心狠手辣怪癖奇多。 此处虽是南岳山脉,但距南帝魔宫极近,两边界限并未过于分明,时常有些胆大的魔族活动于此,以□□他人为乐,这些孩子便是其中之一。 他们前些日子偶然间遇到泽恩,一时对他容貌惊艷无比,便起了折磨□□以听他叫唤求饶的心思。 跟踪观察后发现他竟是一只小红鸟。 没过几日,泽恩就被几条大蟒堵在一间山洞里。 蟒是鸟类天敌,他尚且年幼又头回见到,自是吓得魂飞魄散,但他素来冷静,慌乱之中还知幻化出武器与之抗衡,但如何敌得过。 他被两条大蟒紧紧缠着,抬头看见洞口外站着的四人,他们嬉闹大笑,甚至说些令人噁心的话。 骯脏到了极点。 见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求饶,很快没了兴趣的几人离开,走前那个年幼的小女孩还不忘在他身上抽了两鞭,以示威风。 那日,他一言不发,为斩杀两条大蟒几乎搭了半条命进去,终独自活着走出山洞。 泽恩不想让嬷嬷跟着担心,便一个人躲在很远很远的树上,咬牙忍着剧痛,也不哭不叫,只是小小缩成一团睁眼撑了好几个日夜,直到伤口结痂脱落才敢回去。 可还是被嬷嬷发现了。 当他们第二次来时,先是惊讶于他竟还活着,然后再次生了兴趣想要玩弄他,被及时赶来的嬷嬷打走。 自那次后没多久,嬷嬷突然生病衰老,不用想都知道出自谁的手笔。 泽恩气的想去找他们拿解药,但被嬷嬷拦下。 如今他只有五百岁,神力微弱,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更何况他们还手握魔族宝物有恃无恐,他想要报仇便只有让自己强大这一条路。 泽恩便开始潜心修炼,他天资聪颖,修炼事半功倍,长进很快。 嬷嬷住的地方离他较远,自她行动不便后两人也见得少。 原想暂且就这般过着,待山神归山先治好嬷嬷,他有足够能力后就去找他们算帐。 可没想到,未等来山神,却先等来了魔族。 彼时泽恩正在洞中打坐,半晌后睁眼,缓缓唿出浊气,感到体内真气充盈,他高兴的跑出山洞想要与嬷嬷分享,却看见洞外齐齐站着那四人,皆看好戏似的望着他。 而他们身侧,立着嬷嬷。 泽恩以为他们要对嬷嬷不利,刚要有所行动,就见其中一个高个男子问:「给他吃了?」 嬷嬷对着他行了一礼,恭敬答道:「回殿下,已够时辰。」 泽恩瞳孔一震,不可置信的问:「嬷,嬷嬷?您……」 「以为她是你的好嬷嬷?」那执鞭的小女孩笑道,「若非二殿下看上了你这脸和身子,你又偏是个刺头,哪还用这般煞费苦心。」 「我劝你最好听话些,吃了那催.情丹可由不得你,若是伺候好二殿下,日后说不准还能有些好日子过,不然……哼。」 「嬷嬷?」泽恩定定看着她,势必要一个答案,「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嬷嬷用术法化去老态,重新变回之前的模样,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淡漠:「老身乃二殿下乳母,这『嬷嬷』一词,莫要再唤。」 二殿下看了她一眼,十分满意:「答应你的事定不食言,待本殿春风一度,立刻允你自由身,与你那情郎逍遥自在去。」 嬷嬷感激的不断道谢。 泽恩静静看着他们交谈,小手紧握,青筋暴起,眼底的阴鸷渐深。 全是谎言。 原来一切都是个骗局!那些对他的所有善意,不过是目的性极强的一场交易。 背叛,屈辱,愤怒,悔恨齐聚心头,被压制几百年的魔性即将破土重出。 他气极反笑,歪了歪头。 很好。 小女孩皱眉:「不是说时辰到了?为何他还没反应?」 嬷嬷慌忙解释:「奴婢真的给他吃下了,绝无半句假话!」 二殿下明显已迫不及待,向他走去伸出手:「让本殿试试不就知——」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几息过后却轰然倒下,胸口处不断向外流出血液,早已没了气息。 而面前的红衣少年一脸认真的瞧着自己右手掌心尚在跳动的心脏,笑的轻快:「原来无论多噁心的东西,这玩意儿都是红色啊。」 压制的封印破除后功力竟勐增数倍。 他右手沾满了血,分明还是个小孩的稚嫩模样,却令人不寒而慄。 将那颗心脏抛在一边,目光放在他们身上转了圈,像在挑选下个猎物。 另外几个人没预料到这一幕,嬷嬷抖着手指他:「你你你,你怎么……」 「你以为我吃了吗?」泽恩缓缓走到她面前,他不足她高,可即便仰视也气势十足,「我无需进食,那些果子不过是个零嘴,心情好了想吃便吃上几口,也是给你面子。」 第44页 「幸好,这几日你送来的我都没吃过。」 众人见状才察觉危险,吓的抱头鼠窜,可他怎么肯让他们走。 正欲有所动作,天边传来一声:「小孩,住手。」 第24章 第二十四根羽毛(大修) 六百年后。…… 山神赶到阻止了他的动作,看着地上的尸体长嘆一声,自他察觉出自己封印被破时就已预料到了必有伤亡。 「南帝魔宫?」 他将剩下几人放走,拦下处于暴戾状态的泽恩,道:「孩子,你一人如何抵抗整个魔宫,这二殿下死于你手也差不多了,若再杀下去,南岳山只怕护不住你。」 小泽恩腥红着眼,理智在山神源源不断的神力舒缓下回笼,但仍难平心头之恨。 对于山神此时的善意,他下意识的有些排斥。 这世上根本无人可信。 「此番是魔族欺人太甚,错不在你,莫怕,南岳必会护你周全。」 小泽恩咬牙看着魔宫方位:「我已给南岳带来祸事,怎还敢奢求庇佑,待此事平定我自会离开。」 「此事由本山神为你平下,你无需担忧,日后的路有何打算?」 「山高水远,自有归处。」 山神知他是个性子倔的,既下了决心便不会回头,嘆道:「那便走的远些,莫让他们寻到你。」 小泽恩握了握拳,神情复杂的看着他,这份善意又有几分真? 顿了半晌想说些什么,可又什么都没说。 走了数步后终还是停下,转身与他长揖拜别。 离开南岳山的小泽恩并没有目标方向,只是随着感觉四处乱走,一般都待在偏远山区的树上。 他术法低微,遇到气候恶劣的地方,只能寻个洞躲起来生些柴火取暖。 各座山间勐兽横行,早已圈定了自己地盘且十分排外,尤其对于小泽恩这样年幼的小孩,一旦落入它们的包围圈,少说也要褪一层皮。 他连找个地方安心修炼都做不到。 整宿不敢闭眼睡觉,始终高度紧张的神经不断加深着心底的阴鸷和暴戾,面对四周总是围着一圈即将准备冲上来的勐兽,他握紧小拳头,每次都用尽力气与它们厮杀。 既然躲不过,那便试试,究竟谁死的快。 那段时期的小泽恩身上总是旧痂未落又添新伤。 最严重的一次,他险些命丧四匹饿狼之口。 彼时他刚寻到新的落脚点,是仔细勘察数日、确定此地并无别的生灵后,才敢拖着骨折的右腿悄悄挪过来。 为避免被发现,他夜间不敢点火取暖,只能咬着牙瑟缩在山洞角落,掌心蓄力在伤口处施法,然后静静等着它癒合。 眼睛从未离开过洞口半步。 就这么过了五日,他又累又疼,终于再也忍不住的阖了阖眼,但也是趁着白日爬到树上才敢。 他虽腿部受伤行动不便,可只有高处才相对安全。 原想着眯一下就好,可他实在是太困了,不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梦中,仿佛回到了南岳。 看着小精怪们在水里撒欢,他坐在一边也很想玩,但这么多人又不好意思,就将自己光着的小脚丫泡在水里扑腾,嫩白皮肤在波光粼粼的水里格外显眼。 再后来,他莫名感到身上有束缚感,低头一看,竟是几个小精怪将长绳套在他身上,边跑边喊他一起来玩。 但绑的实在太紧了,他逐渐喘不上气,正要发怒时,意识骤然回笼。 !! 他分明还在树上! 勐的睁眼,才发觉身上的束缚感来自一条青绿色的长蛇,他原身的身形小,被蛇几圈就缠的只剩下个头,蛇信嘶嘶的吐着,怼在他脸前渗人的很。 鸟类惧蛇是天性,小泽恩强忍着害怕,化作人形的同时一手准确捏住头部,另只手化作利刃斩蛇七寸,只用不过两息,长蛇便死于他手,尸体分成两截落在树下。 他没想到,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蛇的尸体瞬间被树下不知蹲守多久的四匹饿狼瓜分,因分食不均匀,有两匹还抱头撕咬在一起,直到头狼一声长啸,两匹狼这才分开,然后四双恐怖的绿色眼睛直勾勾看着树上的泽恩。 低微的术法根本驱散不开它们,也不足以支撑他跑出多远。 无法逃离的死局。 所以,大限将至了吗? 他不信。 —— 「泽恩……」 钟夏夏在梦中哭喊着他的名字,却并未醒来,抓着被褥将自己蜷起,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泽恩,快跑……跑……」 原本准备离开的某人听到哭声迅速折回来,躺回原位将她重新抱进怀里,大掌落在后背一下一下的哄:「我在,不怕。」 不知过了多久,她情绪终于稳定些,揪着他胸前衣襟继续沉沉睡去。 泽恩怜惜的轻抚埋在他颈窝啜泣的小脑袋,无奈浅笑:「又梦到了什么?小时候的我吗?」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的她竟会将曾经的过往化作梦境,不是没想过阻止,可他似乎无法干涉,只能看着她一点点将那些梦境记录下来。 也对。 她有权利知道曾经的事,就算不是现在,他日回归神界后她也迟早会记起,然后—— 一定会恨他。 他该怎么办? 第45页 梦里的她不知又看见了什么,小小的啜泣声再次响起,泪水打湿他颈间衣衫。 此时的泽恩没了刚才的冷静,抱着她的双手用力,近乎偏执的祈求—— 「瑶瑶,心疼我吗?」 「那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不要恨我?」 「爱我吧,求你疼疼我。」 「好不好?」 …… 六百年后。 南帝魔宫大门被破,所有上前阻拦的魔兵皆被斩杀,那人始终带着慵懒的笑,轻描淡写般的惬意,走至魔宫大殿的一路若闲庭信步,所到之处无一活口。 南帝魔君又惊又怒,指着他大声呵斥道:「何人胆敢闯我魔宫!」 「何人?你很快就会知道。」 对上王座之上坐着的魔君,少年轻笑出声:「听闻你六百年前曾与南岳山神要个说法?今日,我便给你一个说法。」 不过两日,南帝魔宫换主,传闻这位新来的魔头嗜血如命,杀伐决断手段残忍,法术深不可测,一时之间无人可敌,魔宫众人终日惶恐,敢怒不敢言。 他坐稳王座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问:「你们原先那二殿下的乳母何在?」 侍卫跪在地上事无巨细的答:「乳母自二殿下身亡后便被关在水牢,前些年死在了牢中。」 死了? 还真是令人不爽。 那便只能由其他人替她担着怒火了。 前任魔君及几位殿下皆被囚于魔宫深处的大狱中,后宫女眷尽数被杀。 第三日,他仿佛才想起大狱里还有几条没处理的贱命,掀翻堆满琉璃珠宝的桌子,满足的听着它们碎在地上的清脆声响,由护卫们簇拥着向大狱走去。 他一半身影隐在黑暗中,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几双恨不得撕碎他的眼睛,还有挂在他们身上的各式刑具,难掩愉悦的笑起来。 这可比直接杀了他们好玩多了。 大皇子怒道:「你算个什么货色也配坐魔君之位!别得意,会有人赶你下来的,届时定让你生不如死!」 「啧。」他摇摇头,指了指最边上那个单人牢房,一个刑具上的最多、受伤最重的男子蜷在角落,「你猜,他为什么比你们更惨?」 六皇子瑟瑟发抖的缩在那里,身上的疼痛早已麻木,如今看到露在光下的半片红色衣角,心底那个隐隐的猜想好像快要成真。 难道真是他? 他拖着瘫软的身躯努力爬,却只在地上挪动了不足一尺,嘴里不停念叨着:「是,是你,是你……」 泽恩向前走了几步,阴影边界自他艷丽的面庞上划过,直至彻底显露出来,眸中难掩杀气。 六皇子起初还抱着侥倖心理,直到看见他眼尾那颗标志性的红痣。 「当然是本君,看来你还没忘。」 六皇子愤恨嘶吼:「是你亲手杀了我二哥!此仇未报,怎、敢、忘!不过是个没人要的野种,总有一日,我定杀你为我二哥报仇!」 其他皇子皆震惊:「原来是你!」 「狼子野心,滚出魔宫!」 「待我们出去,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还我二哥的命!」 泽恩没理他们,只是给一直默不作声的南帝魔君多加了一套刑具,听着他一声声难耐的哀嚎来缓解心中躁郁。 「父王!」六皇子最敬重自己父亲,此时听到哀嚎不禁哭出声,对着泽恩大喊,「无论是报仇还是泄愤,你有什么沖我来!放过我的家人,他们有什么错!」 泽恩皱了皱眉,瞧着纠结又委屈:「沖你来?他们受此酷刑——难道跟你无关吗?这是你给他们带来的噩运啊,怎能一股脑往本君身上推呢?」 「你不该感到愧疚吗?不该悔恨欲死吗?不该忏悔你是全族乃至整个魔宫的罪人吗?嗯?」 「本君就是要让你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死在你面前,好不好玩?」 他哈哈大笑,脸上仍是孩童无邪的笑颜。 转身离开,至大狱门口时,云淡风轻的声音飘来:「放心,本君会让你活到最后一个的。」 据狱卒所言,每日都能听到里面不同声音的悽惨喊叫,极其渗人。 不知过了几日,泽恩手握南帝魔君昔日最爱的一件珍宝,正托着腮歪头瞧着,有人及时来报,说六皇子死于狱中。 「这么快?」他皱眉,顿时没了心情,手腕一扬,那件珍宝转瞬化为灰烬散在空中,「无聊。」 泽恩躺在王座上,问身边始终双腿打着颤的侍卫:「哪家姑娘会使长鞭?」 「回君上,善使长鞭者宫中唯有左护法么女一人。」 左护法么女? 「带她过来。」 曾经的小女孩已长大,自幼仗着父亲左护法的身份耀武扬威,得知换了新主也无所谓,反正她的地位不变。 可直到跪在殿中才知新主是谁。 那张过分漂亮的脸和眼尾熟悉的红痣,即便过去几百年也仍记忆犹新。 她惊恐道:「你,你是——」 「你们若是见到本君能说些别的话,本君一个高兴,或许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听说你有个即将成婚的小郎君?情投意合,用情至深?」 左护法么女往后缩了缩,梗着脖子尽量不被吓倒:「关你何事。若非南岳山神当年执意护你,你杀害二殿下本应当场伏诛,哪还能有今日!」 第46页 「六百年前山神仁慈放你们离开,可不见得本君也是个心慈手软之人。」他起身拂袖离开,「本君今日倦了,滚。」 前任魔君和皇子被囚.禁并磋.磨致死的消息始终封锁,仅有几个内侍和大狱狱卒知道且不敢往外乱说一个字。 故她如今尚未得知,只是为他如此羞辱自己的行为气到不行,不过是个毫无根基的野种罢了,还能翻起什么风浪不成? 喊她来却又不敢动她,还装模作样说什么倦了?可笑。 回到府里,对急匆匆迎上来的贴身丫鬟直接甩了一个耳光,并啐了一口:「方才死哪去了?!」 她从不将下人性命看在眼里,随手打骂惯了,如今看到丫鬟捂着脸定定看自己的模样,一肚子火的她将对方当成了出气筒,抽出腰间长鞭用力甩在她身上:「看什么看!贱东西,一个野种也敢这般目中无人,啊?!抽死你!抽死你!去死啊!」 丫鬟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抬手抓不到她的长鞭,掌心蓄不上力,张嘴想喊什么也喊不出声,震惊的捂着自己嗓子蜷缩在地上打滚,直至被对方抽去了半条命才停下,身上没一块皮肤是完好的。 「还敢躲?!谁准你躲的!贱人!」 她被今日极不听话的丫鬟气的火冒三丈:「来人,将她拖到暗室绑起来!」 话音刚落,有下人来报,说是小侯爷来了。 她连手都来不及洗,丢了长鞭跑出去扎到那人怀中,哭唧唧的诉说着今日所受委屈。 在听到丫鬟绑于暗室后,小侯爷摸着她头笑道:「绑起来了?我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暗室,奄奄一息的丫鬟双手被吊起来挂着,在看到男人时愈发不可置信,使出了浑身力气开始挣扎,可被莫名毒哑的嗓子只能发出唔唔的声响。 她气的用术法隔空抽了她几个耳光:「你好像一直爱慕着他对不对?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也配肖想我的未来夫君?贱人!」 男人拦下准备继续动手的她,在她耳边低语:「跟这种低贱的丫鬟置什么气?你若真想气她,不如今日我们当着她面亲热一番如何?」 她羞红了脸,却对这个提议十分心动,半推半就的,两人便滚到了一起。 暗室内的暧昧声响中还不断夹杂着几声气愤绝望的唔唔声。 终于结束后,男子抽身离开,拍了拍她红润的脸:「这东西留着做什么?杀了吧。」 「好。」她几乎对他言听计从,此时看着丫鬟有气无力却还死死瞪她的模样,直接招手唤来自己长鞭,一下下抽在她身上,直至她再也没了唿吸。 男人这时才拍了拍自己刚理好的衣服,看着她,与方才判若两人:「原来左护法么女的滋味也不过如此。」 她没听明白:「什么?」 男人摇身一变换了副容貌,锦衣华服变为破烂棉裤,蓬头垢面且脏兮兮臭烘烘的模样,分明是外面街上那个总来要饭的乞丐! 想起自己方才就是跟这人…… 她闻着他身上腥臭的味道阵阵作呕,忙扯过衣服挡住自己前胸后退几步,又惊又怒:「怎么回事!你,你……」 乞丐满脸淫.笑的向她走近几步,痴迷的看着眼前裸.露皮肤,回想方才细腻嫩滑的手感,忍不住嘿嘿笑:「你遮什么?方才我哪里没看过摸过?以为我是你的如意郎君吗?不不不,你的郎君是——」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划了半圈,最后定在死去的丫鬟身上:「他。」 她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怎,怎么可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乞丐想施法,却半天都没动静,他的细微术法根本撑不起将人復原,只能窘迫的挠了挠头:「怎么就给我这么一点。」 此时死去的丫鬟身上突然泛了光,紧接着,她身形变幻,赫然是与她有婚约的小侯爷。 也是当年欺辱过泽恩的四人之一。 她彻底崩溃大叫:「啊——啊——为什么,为什么——啊——」 她竟当着他的面与别人亲热,最终还亲手打死了他?! 第25章 第二十五根羽毛 「夏夏姐,你们真没谈…… 乞丐掏掏耳朵:「方才我也还算愉悦,便好心告诉你——」 「去死吧!!」 一个三脚猫功夫的乞丐根本扛不住她的魔鞭,没几下就被抽死,鲜血流了满地。 她杀疯了,猜都不用猜是谁做的,随意裹上衣服便沖向魔宫。 泽恩并不在大殿,她从侍卫口中得知他正在寝宫休息的消息后一路赶去,脑袋里一全是空白,方才的一切她根本不敢细想,气急败坏的早已失去理智,一心要杀他泄愤。 直到站在他寝宫内,她都没察觉出为何如此反常的畅通无阻。 「你这卑劣野种!给我出来!」 她如得了失心疯,根本不记得这人是只用堪堪两日便坐上魔君之位的魔头,也忘了魔宫近些日子流了多少血。 记忆仿佛只停留在六百年前,她在南岳山将他踩在脚下折辱的时候。 寝殿外设有结界,她无法进去,便只能抽出长鞭在他院中疯狂打砸,口中污言秽语不断。 连着还抽死了好几个侍卫宫女。 —— 「大人救命!」 蔓七自泽恩手中狼狈逃至竹如君房间,脸上还抹着自己方才吐出的血,她冲上去抱着他裤脚,仰头哭的悽惨。 第47页 竹如君皱眉看着自己被揉皱的布料,一脚踢开她,嫌弃道:「滚开。」 「大人,那那那,那男子不知是何来歷,奴家即便拿着大人的神器也无济于事。」蔓七着实被泽恩吓到,那人疯起来的模样可比竹如君恐怖多了,她不管不顾的再次爬上前抓着他,「求大人救救奴家!」 竹如君正从自己的专用饮水机中接水,此时被她这么一扑,里面几滴便飞溅出来,打湿了他的衣袖。 他勃然大怒:「你可知这是何物?!」 蔓七立即松手,被他吓得往后挪了挪,缩着脖子低声道:「奴,奴家不知。」 「你当然不知。华泽山每逢百年才降下甘雨滋养万物,遂成醴泉,岂是你用来糟践的?!滚!」 「大人恕罪,大人息怒,皆是奴家的错,您……」 「算了。」竹如君心疼的看了两眼,放下杯子坐在沙发上,「说,怎么了。」 他自偷熘到凡间后,为防止被神界发现,他将自己神识术法都封掉,除不老不伤之外,与凡人并无二致。 若非这蠢货自己送上门,他又一心想着趁早做掉泽恩,根本不会冒着危险将他藏了许久的神器借给她。 蔓七将刚才在钟夏夏房间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最后挂上委屈的表情:「大人,您说奴家该怎么办?」 意料之中。 泽恩留了半缕元神在她身上,就是为了护着她,察觉出危险自然能够及时赶到,只不过…… 「你说他突然就不杀你了?」 「是,奴家也不知为何。」 竹如君眯眼,如今神界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并不知晓,但泽恩最近频繁出入凡间却未受到责罚,算算时间,想必应是又到了众神前往九重天听天尊传道的日子。 可即便如此,他能够这般出入自由全无后顾之忧,而且还能够及时止住杀意,使他计策功亏一篑…… 联想到前些日子在华泽山被神秘人伤到的事情。 他气极,果然寻到了帮手。 谁,青龙吗? 四灵尚未全部寻到,他们两个倒是友好的很。 竹如君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就心烦,怒斥了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竟没能让泽恩亲手杀了她? 若今晚这女人命丧他手——若泽恩于瑶池戴罪净化期间再次杀生,他便有足够的证据扳倒他,想当初泽恩第一次杀了个仙娥,西王母竟只是小小惩戒,因为泽恩四灵之一的身份? 他不服。 这四灵之一,凭什么他竹如君不可? 难不成他身为精神图腾还比不得一个只会闯祸、生性暴戾的朱雀? 荒唐! 「他既暂时不会动你,你便拿着这神器,寻个机会近钟夏夏身,我只借你使用一次,能不能杀她,全看你自己造化。」 可蔓七并不只满足于此,她又道:「大人……」 「怎么,你真以为我会跟你合作?不过是借你个神器罢了,莫要不知好歹,一次使用过后我便会立刻收回。」 若被神界发现,他可担待不起。 蔓七不敢惹他,只得乖乖答应:「是,奴家还想问……那人到底是何方的神明?」 「你还不配知道。」他起身走向浴室,「滚。」 —— 「唔……」 钟夏夏自梦中醒来,泪水早已浸湿枕头,睁开眼看着身侧被褥还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错乱,她揉了揉太阳穴,头疼的厉害。 这一觉睡了很久,现在已快到中午,她忍着浑身的倦意下床打开电脑。 手指放在键盘上却一个字都敲不出来,一回想那些画面就忍不住的心疼,还有各种又烦又乱的复杂情绪。 她深唿吸几次,整理好思绪才重新开始。 …… 今天的竹导从早上开始就非常低气压,片场众人都不太敢大声说话,拍摄卡了很多次,每一场他都非常不满意。 钟夏夏刚到片场就发现了些不寻常,既答应了竹导每日都需到片场露脸,她便抱着电脑在一边整理自己的新书大纲。 这本书的梦境来的次数和频率没什么规律,关于其中的剧情也是分开各自成块,她需要按照时间线不断整理。 是个不小的工程。 正整理着,她手机响起,竟是郜逸。 「郜律师?」 对方笑道:「看来钟小姐还是没有习惯对我的称唿,不过没关系,钟小姐今晚有空吗?我有事会去横山一趟,想请您吃个便饭。」 请她吃饭? 她有些累,也不太想过去:「我今晚有……」 「是这样的,梁律知道我会过来这边后,特意托我给钟小姐带些东西,如果您不方便的话,我给您放到酒店前台?」 钟夏夏想了想,答应下来:「我有时间,您看几点比较方便。」 七点半,她在横山外的一家中餐厅见到了郜逸,他今天戴了副无框眼镜,西装革履的样子精英派十足。 看到她进门,郜逸抬手打招唿,钟夏夏跟服务员道谢后向他走去。 「郜律师。」 「嗯?」 她无奈的笑着改口:「郜逸。」 郜逸仿佛这才满意,逗了她两句后,指着她那边放着的两大包零食:「梁律托我带来的。」 「这么多?!」 「还有我的份,这边虽然吃的也不少,但一些小零嘴还是不太好买,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意买了些。」 第48页 钟夏夏惊的咽了咽口水:「谢谢,您……您破费了,其实这边也快结束了,我很快就回去。」 郜逸招来服务员给她点单,边问:「拍一半了吗?」 「嗯,百分之六十多了。」郜逸已经点了不少的菜,且大多是她爱吃的,她就只给自己要了一小碗米饭和柠檬水,将菜单平板还给服务员,「谢谢。」 上次两人吃饭时还是邓元那事闹得最严重的时候,其实她很想问事件后续,但也知不合规矩。 郜逸也不会跟她说这些泄露客户隐私的事。 郜逸这人幽默风趣又情商极高,不会特意找话题尬聊,但也几乎不会冷场,节奏轻快没压力,一切都衔接的刚刚好,聊起天来很轻松。 钟夏夏一不留神就吃撑了。 饭后郜逸开车将她送回酒店,两包零食太重,钟夏夏一个人无法扛回去,郜逸正要徵求她意见帮忙送上去时,就见她突然叫住一个小姑娘。 「小希!」真是及时雨。 小希听到声音回头,走过来:「夏夏姐?」 「正好你回来了,我东西太多提不上去,你能不能帮我拿一下?」 小希看了眼旁边帅哥,又看了看钟夏夏,一副磕到了的表情,热情的接过袋子:「没问题,反正我也要上去。」 「谢谢小希!」 郜逸见到有人帮忙,便识趣的跟她道别:「那我就先走了,再见。」 钟夏夏转身开心的跟他摆手:「谢谢您送我回来,辛苦了,路上小心。」 「好,上去吧。」 进到电梯,小希沖她挤眉弄眼:「夏夏姐~」 「停,不准胡思乱想。」钟夏夏点点她额头,「乖,待会儿去我房间,你也拿些好吃的回去吃~」 「别吧,这可是帅气的小哥哥送你的,我不吃我不吃。」 「停止你的胡思乱想吧小朋友,你手里这一袋是我闺蜜买的,帅气的小哥哥只是过来办事,顺路给我送过来,然后也买了些给我,懂了吧?」 「诶呀吃嘛吃嘛,好多的我吃不完。」 小希也不跟她客气,俩人平日里一起吃东西的次数多了去了:「好好好,我吃。」 到了房间,钟夏夏给她拿零食时,小希又忍不住问:「夏夏姐,你们真没谈恋爱吗?」 「真的没有。」 「依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啊,小哥哥百分之九十九喜欢你。」 钟夏夏忍俊不禁:「那真相就是最后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小丫头还没我大呢,听起来跟老手似的。」 「嗐,夏夏姐您别看我小,但肯定比你这只母胎单身狗经歷的多,真的,你相信我。」 钟夏夏给她装好了一大包零食,拉过她手将袋子上方提手部分挂在手上:「好的,相信你,回去睡吧?嗯?」 小希傲娇的仰头:「哼,你还不信我,会有你打脸的时候。」 「晚安哦。」 「好吧,走啦走啦,夏夏姐晚安。」 钟夏夏将床铺重新整理好,摇头无奈的笑,这小姑娘尽说些胡话。 洗过澡后,原本想躺着刷会微博,但昨晚的梦太折磨人,没休息好的她很快就陷入沉睡。 梦境再次袭来。 第26章 第二十六根羽毛 傀儡。 寝殿外的院中,左护法么女尚在疯狂大骂。 泽恩像是一点都听不见,懒懒的躺在榻上,撑着头问跪在地上的人:「死了?」 「是,已将消息传入侯府。」 「嗯,外面那蠢货吵得很,让她闭嘴。寻个由头将她家里人都扔大狱,逼左护法来见我。」 「是。」 那人领命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敛眸向外走去。 与旁人不同,他眼中并无焦距,如同一个失明的人,但他分明目可视物。 更奇怪的是他动作间肢体略显僵硬,仿若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只知一味服从命令。 泽恩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人起身离开的背影,竟开始回想,他是怎么到他身边的。 那时他离开南岳山不过几十年,正躲在一个山洞养伤,正巧有个长他许多岁的少年偶遇到他,兴致高昂的非要同他一起玩。 经歷过嬷嬷的事,泽恩对陌生人的排斥厌恶程度日渐加深,怎么可能会理他。 可少年毫不在意,总时不时来看看他,找他说说话,有时还会带些稀奇古怪他都没见过的小玩意儿,但都被他扔开。 「滚。」 「你这小孩怎的跟浑身长了刺一样,难不成是只刺猬精?」 「还有你这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跟你说,我可是这山间的王,有我罩着,保准无人敢欺负你。」 「怎么样,要不要跟我走?」 「滚。」 「喂!你这小孩,怎这般不知好歹!喂!你别走啊!」 他日日来扰,来了便叽叽喳喳的不肯闭嘴,烦的泽恩想离开,但这处地方他好不容易才寻到,且上次伤他的勐兽就在周围虎视眈眈,以他如今这幅状态,怕是没命再去硬搏一次。 便只能强忍着聒噪继续留下养伤。 后来少年突然隔了好久才再次出现,知泽恩不喜他,他便蹲在洞外跟他讲话。 「前些日子我到别的山头逛了一圈,发现竟有些不长眼的精怪胆敢欺负到我的头上,有只小精怪被打的接连几日都起不了身,我便出手将那些傢伙好好教训了一通,揍的他们哭爹喊娘直求饶。」 第49页 「嘿嘿,够不够威风?」 「你也不与我说说到底是什么东西欺负的你,也不肯做我的追随者,不然,就你这种程度的伤,我定带领兄弟们去收拾他!给你好好出一口恶气。」 「喂,小傢伙,你到底是个什么?红狐狸?红刺猬?红苹果?」 没得到回答也不要紧,少年本就一心想拉拢他到自己身边,便开始给他讲述曾带领兄弟们四处打架屡战屡胜的威风故事。 讲到激动之处还会站起身来走两步,声情并茂且带有动作演示,尽管知道洞里的小孩不会看。 少年每日都来,每日的故事都不重复。 且一日较一日精彩。 泽恩始终不理,但听得多了,对他口中所讲的那些兄弟情义和热血日常隐隐动心。 他不知道,那到底是怎样的生活。 似乎与他之前在南岳山一起玩的小伙伴们不太一样。 又过了段时间,他身上的伤好了个差不多,在少年再一次叽里哌啦讲了半天并离开后,他悄悄隐匿身形和气息,远远的跟在他身后。 想去看看有许多兄弟们与自己同仇敌忾惩恶扬善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他跟着少年穿过一片竹林,淌过两条河流,这才抵达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前。 有只半人半狼的狼妖正烤着几只兔子,看到他后激动的喊了声:「老大回来了!」 少年跳到他对面的石头上,翘着腿接过他递来的兔肉啃,紧接着洞内又跑出来几只妖围在他身边,吵吵嚷嚷的说话。 「老大,怎么样,那小子答应了吗?」 少年原本喜悦的面庞迅速沉下,闻言啐了一口:「什么东西!真当自己是个人物,竟三番五次的拒绝小爷。」 「他前些日子都伤成那样了,老大你怎的没趁机而入直接了结他?」 「笨,老大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那傢伙身上受着伤,想必内里也有所耗损,定会影响神丹效果。」 少年恶狠狠的咬了口兔肉:「等着,只要将他骗入我们洞内,便是插翅难飞!待小爷得到他体内那颗神丹飞升之后,必不会忘了兄弟们!」 「好,预先恭祝老大神功大成!」 「来,吃肉!」 「吃肉!」 泽恩回去路上始终阴沉着脸,再一次被欺骗的事实使他难以接受且愈发暴躁,回到洞口时,抬手蓄力,掌心赤红色的火焰将少年今日拿过来还未处理掉的东西全部撕毁。 为避免被他们察觉出,他只能强忍□□内想要疯狂杀戮的冲动。 要神丹是吗? 好。 第二天,少年再次大摇大摆的到他洞口。 这次没等他继续讲述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里面的人破天荒头一次开口:「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理我了?!嘿今日倒是巧了,其实也没别的,就是想拉你与我们兄弟作伴而已。」 「为何是我。」 「见你孤苦无依没个倚仗……」 「实话。」 「真的只是……行吧,我有次见你稳准狠的杀了条蛇精,虽术法不算太精进,但力道和狠辣足够,颇对我胃口。」 泽恩冷笑,抬眸看向洞口。 半晌后:「好,那你进来。」 少年想也未想的起身向内走,却在后脚刚跨入洞口后眉心一痛,整个人被缓缓向上抬起,而他的眉心与那人食指指尖有一丝红线相连,不断有光顺着红线螺旋式向他眉心输入。 他大惊,却丝毫动弹不得。 「你……」 「真的只是拉我入伙吗?」 「当,当然是!你快放开我!」 「我不信,除非——」他歪了歪头,眼神纯净良善,「你再也不会说谎。」 他继续念诀,指尖红光更盛,少年满目红丝似痛苦至极,嘴一张一合的不知在说着什么,却听不到一丝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撑不住晕了过去。 泽恩有些懊恼的走到他身边,踢了几脚也没把人叫醒。 该死,他昨晚盛怒之下竟莫名琢磨出了将生灵炼成傀儡的术法,但仅限活人,以篡改对方神识为自己所用的招式。 今日第一次拿他试验,手法生疏的很。 难道失败了? 不死心的又在他身上重新施了一次法,对方仍旧昏睡,泽恩没了耐心,将他扔到角落开始打坐。 天色渐沉,金乌西坠。 角落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泽恩停止修炼,睁眼观他举动,指尖已悄悄蓄了红光,随时准备对他进行攻击。 少年直直坐起身,扭头望向他的目光呆滞无神,各类动作些微僵硬,他爬过来跪在他面前,乖巧恭敬的道了声:「主上。」 泽恩眼眸一亮,收了手中术法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山中一众小精怪的王。」 「为何寻我?」 「我想飞升,无意发现你体内神丹,欲占为己有。」 之前果然满嘴谎话,但此时头回炼傀儡就一举成功的喜悦使他心情极好。 他笑了几声,又问:「我是谁?」 「是主上。」少年跪趴于地面,「属下将为您效力至死,一切听从主上吩咐。」 「很好。」 「既如此,为罚你之前心口不一,便赐你『如一』这个名字,如何?」 第50页 「谢主上。」 「滚下去,召你那些蠢货们为我所用,守在洞口阻止其他精怪侵扰。」 「是!」 …… 回忆结束,外面早已没了吵吵嚷嚷的烦人声,如一再次跪在他面前开始汇报,左护法么女及满门上下已尽数入狱,除了左护法本人。 再后来,便是左护法在大殿之上求他放过家人,却求来了亲手为么女执行毒虿之刑的事情。 鑑于左护法对自己日日表忠心,泽恩一个高兴,便将他炼成了自己的新傀儡。 他早已没了同理心,也不再相信任何人,但凡对他好,或说要永远效忠他顺从他的人,最后皆成了他的一只只傀儡。 于南帝魔宫在位的一万年间,他不知炼了多少,傀儡在前方为他冲锋陷阵,而他日益精进的术法更使得这万年间无人能敌,另外的四方魔君属下也不知惨死了多少。 看着这些若行尸走肉没有自己思想的傀儡,他又开始厌倦,然后每日杀一个。 最后一只傀儡,便是如一。 第二日,西王母手握天尊法宝,泽恩与她在南帝魔宫拼死一战。 败。 被强行压至瑶池,开始了无休止的净化生涯。 —— 钟夏夏醒来,看着天花板出神。 梦中无数谩骂伴着哀嚎仍迴荡在耳边,脑中不断闪现着那些过于血腥的场面,铺天盖地的红,仿佛还能闻到经久不散的浓重血腥味。 许久,慢慢长舒一口气。 这次的男主怎么这么惨,惨到她始终感同身受,真情实感的为他心如刀绞、落泪无数。 太难受了。 也太心疼。 梦中的泽恩病态偏执,阴暗嗜血,他再不敢相信任何人,为了不让再有人敢骗自己,他将身边人皆炼成傀儡誓死效忠。 也难怪瑶池那女子说他若非为四灵之一,若非是神界必用之人,早该灰飞烟灭。 那之后呢? 他净化成功了吗? 钟夏夏迫切想知道后续,但根本睡不着。 甚至之后连续好多天,梦中的泽恩再没来过。 第27章 第二十七根羽毛 《丹心》九。…… 临近年关,忠勇侯府与礼部尚书府结亲的事传开,听闻婚期定在来年三月,一时之间成了长安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论题,更让那些早就盼着将女儿嫁入侯府的人家又气又急。 有人说是尚书府高攀。 有人觉得柔善娇嫩的长安才女嫁至武将府易受欺负。 还有人在期待着来年开春后的大婚。 无论外界如何揣测议论,身为话题中心的两位当事人都只是各自忙着。 孔玠除去进宫当值外,剩余时间皆在军营练兵。 杨柠初则由母亲陪着开始着手缝制自己的婚服。 自那日茶楼两人摊开心思详谈后,不过三日,老侯爷便带着忠勇侯与侯夫人一同上门提亲,正好休沐在家的尚书亲自来迎,双方交谈甚欢。 杨柠初守在自己院里等着打探消息回来的微雨,期待又雀跃,还有明显的紧张,时不时就伸长脖子隔着墙头往议事厅方位看。 瞧着正在屋前长廊下来回踱步的怀春少女脸上淡淡红晕和压都压不下去的嘴角时,孔琼没忍住噗嗤一笑。 对上少女因受惊而瞪大的双眼,她甜甜的摆手打招唿:「未来嫂嫂。」 杨柠初立刻被这个称唿羞红了脸,她想扭脸躲开,但又担心她坐那么高有危险:「琼儿,你快下来。」 孔琼自偏房屋顶上跳下,凑到她身边调侃道:「我说那日哥哥怎就突然买了双份零嘴,问还躲着不肯跟我说,最后听说他当晚去求爹娘要来尚书府提亲后,才得知这零嘴还有柠初姐姐一份。」 「他呀,是得了你的首肯后雀跃的找不着北,这才忘了将零嘴给你,哈哈哈哈哈。」 杨柠初现在才知当日还有这么一段插曲,也跟着她笑了几声,看着她有些松开的斗篷系带,贴心的重新帮她系好:「你呀,是怎么悄无声息跑进来的?」 「以我的身手,你们尚书府的护卫根本发现不了我。柠初姐姐,我的功夫全是哥哥教的哟,他更厉害。」孔琼疯狂在她面前给自家兄长刷好感度,待系好斗篷后,拉着她手悄悄说,「柠初姐姐,我哥哥在茶楼等你,你想不想去?」 「世子在茶楼?他今日不用当值?」 「当值哪有娘子重要,今日祖父与爹爹娘亲一同上门提亲——」孔琼坏笑着,「他便也想见你,这才偷偷熘出来的。」 「不过哥哥说了,若是柠初姐姐不得空便罢了,日后总有见面的机会。」 杨柠初摇头摇的像拨浪鼓,低声道:「自然是有空的。」 只要是见他,何事都有空。 孔琼笑嘻嘻揽着她腰:「柠初姐姐抓紧了,我带你飞出去。」 尚书府后门大树下停着她的马车,直到坐进车内杨柠初才一颗心落回肚子里,煞白的小脸恢復了些血气。 孔琼挠挠脑袋,不好意思道:「柠初姐姐,对不住。」 「没有啦,是我头回经歷,胆子小了,你下回再带我飞飞兴许就会适应。」 「嘿嘿,以后便是哥哥带你飞啦,他肯定捨不得吓到你。」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的抵达茶楼,孔琼将她带到三楼厢房门口便离开,走前还冲她挤眉弄眼了一番。 第51页 杨柠初见她离开,突然就如没了主心骨,站在门口略微有些无措。 这时房门被人从内打开,两人自说明心思后还是头一回见,双方皆有些羞涩。 孔玠还穿着禁军校服,他率先稳下情绪,侧身腾出门口的空间:「杨小姐,请。」 还是上次的位置,打开窗户,楼下的说书先生口若悬河,赢得满座叫好。 桌上摆着零嘴和糕点,孔玠为她斟了杯甜汁,满是歉意道:「之初今日贸然唤杨小姐前来,多有不妥,望见谅。」 她急忙摇头:「并未,世子莫要多虑。」 孔玠笑了声,将怀中的小物件放在她面前的桌上,是一只栩栩如生的木雕小猫,模样憨态可掬,惟妙惟肖。 「这是?」 「听闻你最喜猫儿,便抽空雕了一只送你。」孔玠期待的看着她,「可喜欢?」 杨柠初双手捧着木雕小猫左看右看,开心的不得了:「喜欢!多谢世子。」 她自幼便喜欢毛绒绒的小动物,尤爱小猫,但母亲却极力反对她养,每回她都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家的猫崽。 这回,她有了属于自己的小木雕,还是—— 她喜欢的男子送的。 「世子今日是特意来送我小猫的?」 「嗯,也不全是。这小猫原是想着过些时日与别的小物件一同送你,但今日我祖父与父母一同上门提亲,我怕你会在府中焦急乱想,便先将做好的这只带来。」孔玠笑着宽慰她,「我家人都特别喜欢你,其实直到今日早上,我母亲都在担忧尚书大人是否会同意将养了这么多年的明珠嫁给我这么一粗人,唯恐委屈了你。」 「侯夫人言重了,世子如此霁月清风般的人物……」杨柠初羞涩的低头,「怎会有人不喜。」 孔玠从小到大听到过无数夸奖,有夸他少年英雄的,还有胜似谪仙的,其中外貌被人说的最多。 可没有哪一次比现在更让他欣喜。 头回感激父母能给他这么一副容貌,可讨他喜欢的女子欢心。 新年很快到来,正月里家家户户热闹的很,杨柠初自婚期定下后便开始在闺阁待嫁,正月里不可动针线,她闲来无事便弹弹琴练练字,并不断憧憬着日后的生活。 一想到能与那人共度余生,但不自觉的满心欢喜,比食了百斤蜂蜜都甜。 尚书夫人来时,她正拿着一盒胭脂在窗前翻来覆去的看,听到母亲来的动静赶忙装好,却还是被发现。 尚书夫人坐到她身边无奈的笑:「世子送的?」 杨柠初自幼便不会撒谎,闻言只是红着脸点头。 按照规定,定下婚期后,男女双方于大婚前不可见面,她唯恐母亲动怒,忙解释道:「他只是来送我些玩意儿就走,母亲莫要不喜……」 见未来女婿对自家女儿好,她又怎会不喜,抓着她手放在手里拍了拍:「世子疼你,日后嫁过去能过得好,这是你修来的福气,母亲如何会不喜?只是这规矩摆着,还是注意些好,你说呢?」 「嗯,我知道了,母亲放心。」 「好。」尚书夫人看着她的胭脂盒,笑问,「世子亲手做的?」 她娇羞的答道:「是。」 他说外头的胭脂里添了不好的东西,便自己做给她用。 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手艺,一个整日舞刀弄枪的少年将军,竟能做出这般精緻的女儿家玩意儿,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更多的是欢喜。 「世子有心了。当日侯府上门提亲,竟说出了保证日后绝不纳妾或养外室来给你气受的话,纵观忠勇侯府两代侯爷作风来看,自可当真。我的阿柠寻到了如此好的婚事,母亲真的很高兴。」 「这高门大户哪家都不是省油的灯,侯府能说出这话,必是将你看的很重。」 尚书夫人柔声继续道:「你与孔小姐的姐妹情义自不用说,嫁过去后始终记得孝敬长辈,善待下人,好好的相夫教子,做你身为妻子、儿媳应尽的本分,莫要因人家重视你而失了身份仪态。」 「但也不可过分柔善,万事留个心眼,切记那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遇事要沉着冷静,拿出你身为主母的姿态来,和世子好好沟通。」 「若是真受了委屈,阿柠也莫怕,咱们虽不敌他忠勇侯府位高权重,但尚书府再加上你外祖家,保我的女儿还是没问题的,可记住了?」 杨柠初抽抽鼻子,窝在母亲怀里点头:「阿柠记住了。」 「都是要嫁人的大姑娘了,还这么喜欢哭鼻子。」尚书夫人抚着她的长髮,看向窗外的目光悠远,无波无澜,「你是女儿身,与你弟弟不同,母亲唯一最牵挂的便是你,如今我的阿柠有了好归宿,我便放心了,日后只需将你弟弟抚养长大,这辈子也足够了。」 「我在这后院斗了一辈子,也气了一辈子,累了,由着她们争去吧。」 还好,她的女儿无需再走她的老路。 …… 三月初六,大婚,吉。 这场万众瞩目的婚礼声势浩大,双方抬着的礼金及嫁妆皆让人瞧着眼红,最叫人目不转睛的,是高头大马上一身喜袍的少年郎。 大婚礼仪甚多,一大早起来便开始收拾的杨柠初饿着肚子被人拉着走来走去,眼前一抹红什么都看不见,直到晚上被送入洞房才终于能缓口气。 第52页 紧跟着没多久,孔玠便来了。 藏在袖子下的两只小手紧张的不断揪着婚服,心咚咚直跳,感觉空气稀薄到快要窒息。 喜娘那些长长的吉利话她一句都没听见,从喜帕下的缝隙里盯着那人的长靴,满脑子都迴绕着一句话:他要揭喜帕了,他要揭喜帕了。 突然,听到他轻轻喊了声她的名字,似知道她早已神游天外,特意小声唤她回神。 她眼前一亮,喜帕被人揭起并轻飘飘落在他手中。 抬头对上那人盛满笑意的双眸,因看的过于认真失神,连对方眼中的惊艷都瞧得清楚。 她娇羞低头,嘴边忍都忍不住的笑意。 她嫁给了她最喜欢的少年。 真好。 第28章 第二十八根羽毛 《丹心》十。…… 「世子,该与世子妃饮合卺酒了。」 孔玠看着自己的美娇娘目不转睛,闻言道:「知道,你们下去吧。」 喜娘与屋内丫鬟们悄悄离开,孔琼蹑手蹑脚凑过去,故意拖长音拐着调的调侃他:「哥?你怎的一直盯着嫂子看?羞羞!」 孔玠回神,唰的从脸红到了耳根,羞愤的抬手就要敲她额头,被她轻飘飘躲开:「走咯走咯,喝酒去咯。」 房门再次关上,屋内终于只剩了他俩。 孔玠坐到她身边,将她的两只手放到自己掌心,拯救了被她揉不成样的婚服:「你再揪下去,它们该秃了。」 鼻端萦绕着他身上凌冽的清香,不可忽视的男子气息直面而来,杨柠初更紧张了,但并没有将自己手抽回来,就着姿势转了半个身子,抬起头看他。 穿上婚服的他原来是这幅样子,俊美如画,好看的不像真人。 孔玠喉结滚动,抬手将她双眼遮住,哑着嗓子道:「阿柠,现在别这么看我。」 她的长睫因紧张而抖动的厉害,没听懂这句话,问道:「现在?那何时可以?」 何时?那自然是—— 「待我接待完宾客回来。」 她这时才懂话中意思,羞的抬手拍了下他胳膊,听到男子低沉愉悦的笑声,又忍不住拍了一下。 「好好,是我错了。」揉了揉她小手,孔玠起身取过合卺酒,「阿柠,来。」 两人胳膊交错,饮酒全程孔玠都在直直看她,杨柠初脸红心跳的赶紧喝完,因饮的过于慌乱,她唇边还剩着一滴酒渍,正要寻了手帕来擦—— 突然唇角贴来了个温软的东西,颊边是男人喷洒其上的唿吸,与她一般紧张急促。 那滴酒渍被他吮走,还落了两个克制的浅吻在她唇上。 孔玠将她揽在怀里,平息下身体内的激动,抚着她长发柔声道:「阿柠,我有个礼物要给你。」 「礼物?」 「你等我一下。」 他将两盏空酒杯放回桌上,出去后没多久就回来,怀里却多了只纯白色的小猫崽。 杨柠初:!!! 她惊喜的跑过去,看着安安静静窝在他怀里的幼崽,想摸却又怕惹它不喜,手顿在空中,瞪大眼睛问:「这,这是给我的?」 「嗯,知道你喜欢猫,自去年年底就在寻找即将出世的小猫,这样等它生出来,由母猫带些日子稳定了,接回来的时候正好能赶上你进门,从小养着它会跟你更亲近些。」 「阿柠别怕,它性子温顺,不会伤你。」 杨柠初终于将手放在它的长毛上,心底的欢喜使她激动的手都在抖,她虽没养过,手法却很是熟练,小猫喉间已开始了唿噜噜的叫声。 孔玠将小猫放她怀里:「跟它玩吧,我去前厅招待宾客。」 「等下。」杨柠初一手曲起抱着小猫,另只手抽出手帕给他擦了擦嘴边蹭上的口脂,然后才红着脸道,「好了。」 孔玠没忍住揽着她腰抱了抱,俯身在她脸上落了一吻。 「阿柠,等我。」 …… 半年后,杨柠初被诊出已有一月身孕,老侯爷喜出望外,特命人传信给镇守边关的忠勇侯,侯夫人对孔玠院子的吃食开始仔细检查,并琢磨着缝制小孩衣服,侯府上下皆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杨柠初窝在孔玠怀里,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无奈笑道:「之初,小傢伙如今都还未显怀,其实祖父与母亲不必如此忙碌的。」 孔玠宽慰道:「没事,你如今可是咱们府中最重要的,自然需围着你转,莫要有心理负担,我让琼儿来陪你解闷?」 「听说琼儿正苦练兵法,你可别去打扰她。」 孔玠抱着她躺在临窗的软塌上,拿绒毯将她裹的严严实实,并自己睡在窗那一侧给她挡风,大掌在她背后轻轻拍着。 杨柠初舒服的闭眼靠在他胸前问:「去年的这个时候,你在做什么?」 如今已九月中旬,去年他班师回朝时正值中秋。 孔玠笑道:「想怎么能再见到你。」 她仰头:「当真?」 「自然是真。九月初你来侯府归还琼儿的披风,正巧赶上我在军营练兵,听闻消息赶回来时你已离开,后来皇后娘娘在宫中设宴,实则是打着为三皇子选皇妃的心思,长安贵女齐聚御花园。」 「当日我原本休沐,特意与旁人换了岗,就想着去见见你,结果那日你并未出席,后来打听才知你去了霖城外祖父家。」 第53页 她问:「那你有没有担心过我会被皇后娘娘选中?」 孔玠嘆气:「怎会没有,我的阿柠一直都是皇家及勛贵子弟们选妻的头号人选,若非岳父大人捨不得你早嫁,怕是都等不到我回来。」 杨柠初埋在他胸前偷笑:「记得在茶楼那日你说早几年便心悦于我,之后却怎么问都不肯跟我说,你莫不是框我。」 孔玠无辜:「怎会框你,是真的。」 「不信,那你说与我听。」 她这段日子被孔玠宠的开始骄纵起来,颇有了孔琼那小霸王的影子。 那些小心思自己想想还可,若要在自家媳妇面前摊开了说,孔玠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正要打着哈哈转移她注意力,却被那双水汪汪的眼眸盯着越发没了底气。 「之初,你说与我听,好不好?」 她最是懂得如何拿捏他,软着声音哄了三两句,最后还使出杀手锏,将他大手覆在自己小腹上:「孩子想听。」 孔玠彻底拿她没了办法,红着脸开始回忆。 …… 第二年,杨柠初诞下一子,取名孔未析。 小孩模样白净,继承了父母的好相貌和性子,也是个温温和和的小傢伙,自幼便惹人疼。 孔琼最喜欢这个侄子,整日待在他们院子里抱着不撒手。 起初孔玠也喜欢的很,毕竟是头回当爹,新鲜的不得了,每日睡前都要去乳母那边看一圈才肯歇下。 过了七八个月,小孩开始折腾人后最是难带,孔玠常常被气的头疼,但杨柠初却越看越喜欢,终日抱着儿子不肯撒手,他便只能委委屈屈坐在旁边,趁着夜深时才能搂着媳妇亲热一番。 四月,边关传来急报,圣上连夜召孔玠进宫。 忠勇侯府各院中也接连点起烛火。 孔玠担心杨柠初乱想睡不好,特命下人传消息给孔琼,孔琼接到后连忙披了衣服赶到他院中陪嫂嫂。 两人一同抱着孩子窝在床上,孔琼嘴上不断开导她,但心里却直打鼓。 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不好预感。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外头终于有人报信说世子回府。 孔玠先去祖父院里传达了旨意,爷孙俩谈了片刻,他照顾着老侯爷睡下后,又赶去母亲那边,每回出征前侯夫人都会彻夜难眠好些日子,他耐心宽慰了许久后,这才赶忙回自己院子。 刚进门就看到杨柠初披着外衣站在廊下等他。 他大步流星过去先将她搂在怀里,在她后背一下一下的轻抚,对上旁边孔琼的目光,兄妹与生俱来的默契,她已知会发生什么。 她问:「一早就走?」 「嗯。」 长黎关被破,军情紧急,此次敌军有将近三十五万兵马,前所未有的来势汹汹,且几个重兵把守的关口皆有敌军进犯,一时根本无暇分.身去支援长黎。 京中除孔玠外无人可挂帅,圣上命他带领驻扎在城外西部的五万军马紧急赶往支援,势必保下长黎关。 此仗乃开国以来最兇险的一场。 至于胜率……无人可知。 杨柠初揪着他胸前衣襟越来越紧,却什么都没说,半晌后自他怀中退出,努力挤出一个笑:「那我去给你准备衣物。」 孔琼看着哥哥紧锁的眉头,走过去与他抱了抱:「哥,长黎关加上你带去的城外西部五万军马,也不过二十万左右,且西部兵马极不擅长水战,此番着实难打,你定要保护好自己。」 「我们在家……等你凯旋。」 孔玠如往常出征前那般摸着她头,笑道:「好,哥哥知道。」 她将自己随身带着的红色玉佩取下,被孔玠拦下后,她看着玉佩淡淡道:「这是五岁那年你自皇寺为我求来的,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它确有奇效,总之佑了我近十年平安,练武或是轻功皆从未受过伤。」 「此番出征我将它借给你,只是借,你定要回来还给我。」 红色玉佩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触在手中却带着一丝沁心的凉意,见孔琼执意,他便顺着她接过戴在自己颈间:「哥哥最多借你一年,一定亲手还给你。」 「哥哥走后,祖父、母亲、还有你嫂嫂和小侄子都交给琼儿了,也要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哥,嫂嫂头回遇到你出征,定心慌的害怕,你快进去哄哄,我先回院子里,待会儿为你送行。」 「好。」 交代了丫鬟些事情后,他跨步进屋,将正在手忙脚乱给他收拾东西的小妻子自后面抱在怀里,蹭了蹭她的脸:「阿柠,别怕,我很快就回来。」 杨柠初转过身扑在他胸前,哭的浑身都在抖:「我听到琼儿说的了,此仗太过兇险,你,你……」 「我没事,真的,阿柠你放心,如今我又多了你和孩子,定会照看好自己,待我凯旋后,便同你一起去坤玉山看日出好不好?」 「好……只要你平安回来,什么都好……」 天光乍破,孔玠拜别家中亲人,一记扬鞭奔出城门,前往西部与已连夜整合好队伍的五万军马会和,然后一同赶往长黎关。 第29章 第二十九根羽毛 《丹心》十一。…… 五月中旬,边关传来战报,孔玠坐镇后快速稳下军心,率一批兵马奇袭敌军,致使对方折损上万兵马。 军中士气大振。 第54页 孔琼带着消息回府,老侯爷、侯夫人及杨柠初皆在大堂焦急忙慌的等着,此时见到她身影出现在门口后急忙冲上来,孔琼在他们开口前就利利索索将军情如实汇报,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侯夫人转身回到里间,嘴里不断念叨着:「阿弥陀佛……」 不多时,萦绕了侯府一个月的香火味又浓郁几分。 杨柠初抱着小未析缓缓坐下,偏头隐下自己眼中的泪,贴着孩子小脸呢喃:「析析,爹爹真是个英雄。」 老侯爷的面色却只缓了些许,看了眼里面的女眷们,他示意孔琼出去说话。 两人站在长廊下,老侯爷神色凝重的问道:「援军……还是到不了?」 「嗯,各地关口战事胶着,目前无暇顾及。」 「长胥关如何?」 「有爹爹镇守,外敌休想踏足一步,据战报来看没太大问题。几个小国达成协议,全力协助玉国攻打长黎,且挑选我军极不擅长的水战……祖父放心,哥哥定胜。」 「一定会的。」 爷孙俩齐齐望向长黎关方向,皆心情复杂。 晚饭后,孔琼和杨柠初一起闹未析睡下,这几日她一直都住在这边。 给他裹好被子刚起身,杨柠初却一个踉跄险些摔到,被孔琼眼疾手快的扶着。 她焦急的低声问道:「嫂嫂?!」 杨柠初摇摇头,唇色煞白:「无事,应是方才起的急,突然有些头晕罢了,歇歇就好。」 「不行,你脸色太差,我喊府医来看。」她命丫鬟们一个将孩子抱到隔壁厢房找乳母睡,另一个去请府医,自己扶着杨柠初坐回床上歇着。 见她还想拦着,她强硬道:「自哥哥离府后,你一日较一日的消瘦,明显是郁结于心,今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要请府医。」 杨柠初拗不过她,坐在床上乖乖配合。 府医很快就到,来回诊了三次脉象,这才捻着鬍鬚肯定:「恭喜世子妃,已有近一月多的身孕。」 两人皆大吃一惊,孔琼道:「一月多?你可确定?」 「确定,世子妃脉象如盘滚珠,是明显的滑脉。」 杨柠初抓着孔琼的手:「我月事向来不准,推迟一两月也是常有的,原以为……可、可为何这次我并无别的反应?」 孔琼点头:「对啊,去年怀未析时嫂嫂被折腾瘦了一大圈,这如今都快两月了怎会半点反应都没?赵大夫您再仔细瞧瞧。」 府医又把了两次脉,点头道:「确是滑脉,女子两胎出现反应不同的现象极为常见。世子妃近一月来心思过重且操劳难眠,对胎儿成长不利,待会儿我开些安胎的药,每日按时服用即可,平日要多注意休息。」 「好,多谢赵大夫。」 孔琼去送大夫出门,她靠在床上抚着小腹,半晌后笑出声,这里又有一个小孩子了? 「之初,你何时能够回来……我们又有宝宝了……」 …… 日子一天天的过,又到了中秋节。 杨柠初的肚子已经显怀。 自有了身孕后她便鲜少再抱过未析,小孩子心思敏感,以为娘亲不再疼爱自己,憋着两泡泪委委屈屈。 如今未析已一岁多,坐在床上嘿嘿呀呀的喊,瞧见娘亲便立刻扔了手中玩具,伸着胳膊要抱抱。 最后仍旧是被自家小姑姑给抱起来哄着玩。 他扁着嘴又想哭,小脸蛋被娘亲捏了捏并亲了一口:「析析不哭,等娘亲生下小弟弟或小妹妹之后再抱你,好不好?」 他听不懂,但得到了娘亲的亲亲就很开心,破涕为笑的伸着胳膊学她们喊自己名字:「嘻,嘻——」 今年的中秋节因边关战乱,圣上无心举办晚宴,命各家在自己府邸过节。 忠勇侯府少了两人,大家吃的都不怎么尽兴,还好有未析能提供些乐子,晚饭后也都各自回了院子休息。 深夜,始终没睡着的杨柠初悄悄披衣起身,就着角落里灯笼的微弱烛光,将妆奁内孔玠每隔半月就会传来的信展开看。 信的边角起了毛边,已不知被人抚摸过多少次。 上面的字体锋利又有气势,她再次一字一句的读过,似要穿透字里行间看那人在灯下执笔写信的脸。 终忍不住的伏案哭泣。 她实在太想他了。 战况虽每月都会传回,但并未有何实质性进展,尤其长黎关那边,因不善水战,我军多多少少都有些被动。 时间一眨眼到了年关,除夕那日,孔玠的信再次跟着战况一同寄回,上方所写最迟三月便回。 长黎关一战即将胜利。 大家吃了定心丸,这个年过得才算没有那么焦急难捱。 正月里,小未析被孔琼裹得像个吉祥小福娃,圆乎乎的小脸上满是喜气。 他已经学会说些简单的话,总是握着拨浪鼓乖乖的问:「爹爹何时回来?」 八个多月身孕的杨柠初由孔琼搀扶着坐在床边,抚摸他小脑袋道:「快了,爹爹很快就回来陪你,未析再等等。」 「好。」 二月初,长安城又下了一场雪,气温骤降,街上人迹罕至,家家户户都钻在屋内不肯出门。 这时自边关传来的消息,却比这场雪更让人冷的刺骨。 忠勇侯镇守的长胥关及刘大将军的东歧关在击退敌军后,马不停蹄赶往长黎关支援。 第55页 可援军尚未抵达—— 长黎关被破。 将领孔玠及七百士兵被围困在长黎关外整整十日,还未突破重围寻到生路,就被敌军堵着所有出口,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尽数牺牲。 消息传入长安,举国震惊。 老侯爷与侯夫人听闻消息双双晕倒。 孔琼急的不断擦拭根本控制不住的泪珠,慌的手都在抖,却还是强忍着稳住心神开始安排。 第一步便是下令全府上下统一口径,绝不可将风声透露给世子妃一星半点。 ——杨柠初即将临盆。 第二日,她寻了个藉口出府,直奔宫中面圣,与圣上交谈半日后,回府开始暗中命人收拾东西。 杨柠初身子重,由孔琼陪着在廊下转了几圈,她笑问:「琼儿,你猜这胎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依嫂嫂和哥哥的品貌,无论男女都漂亮得很。」 「就你嘴甜。」 「嫂嫂,近些日子你可有觉得不舒服?」 「没有,就是心里总堵得慌,应当是快要临盆有些许紧张罢了。」 微雨搀扶着她走在一边,闻言小声跟孔琼告状:「小姐,我家世子妃昨日还在给孩子缝小衣呢。」 「缝小衣?」孔琼皱眉,「嫂嫂你怎的又开始费眼了,大夫不是说现阶段要好好静养?」 微雨继续道:「可不是,昨日还被针刺出血了。」 杨柠初警告的拍了她一下:「诶呀,你别听微雨胡说,是她夸大其词了,不碍事的。」 「嫂嫂。」 「好好好,我让微雨今日就将针线都收起来可好?」 微雨是杨柠初十多年的贴身丫鬟,一举一动两人都互相熟悉的很,因此一同将微雨也瞒了。 三日后的一个深夜,杨柠初羊水破裂,早就住进侯府严阵以待的产婆们齐齐上阵。 侯夫人与老侯爷也连忙赶过来,院内里里外外的堆满了人。 却唯独少了平日里最闹腾的那个。 与此同时,城门外的小道上,有匹快马一骑绝尘,将身后一千禁军骑兵远远甩开,一行人连夜疾驰离开。 孔琼奉圣上之命率一千禁军奔赴长黎,一是为支援,还有一个原因,是她要去亲自看看。 她不信自己哥哥会战死沙场。 绝不信。 她从未上过战场,此番也是因为忠勇侯与刘大将军已至长黎关坐镇,圣上才应允她的请命。 忠勇侯在她到达之前就已收到长安急报,但见到她后还是狠狠训斥了一通。 孔琼自知此事不妥,但她不亲眼看到哥哥尸体便决不罢休。 「我不光要找哥哥,还要将这群宵小赶出长黎!」 孔玠与七百士兵身殒之地就在长黎关外的一处高楼上,此时早已是断壁残垣漫天灰烬。 当时因战事吃紧而未及时处理尸体,如今略微松了口气,一组士兵立即开始为战友整理遗物。 最后,七百零一位尸体被找到,但都已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 在场众人皆痛哭流涕。 忠勇侯将自己闷在营帐中足足半日,但还有边关众位将士在等待军令,他不能倒下。 孔琼哭着翻遍了一具具被烧焦僵硬的黑黢黢尸体,她根本无法判定哪位是自己的兄长,可又不能判定哪个就不是。 但每个人颈间都没有找到她的血红色玉佩。 所以,她就是不信。 孔琼虽从未有过实战经验,但她生来便是行军打仗的一把好手,此时集忠勇侯、刘将军与她三人之力,耗时足足四月有余,终取下敌方将领首级,一举歼灭敌军。 此役大胜。 四日后班师回朝,忠勇侯强忍悲痛将她从那座高楼上带走,任由孔琼如何撒泼打诨都没用。 忠勇侯府,真的失去了一位世子。 这个国家也失去了一个少年将军。 长安城中那位英姿飒爽、惹无数少女心动的少年将军,再也见不到了。 第30章 第三十根羽毛 《丹心》十二。…… 长安城的百姓想要自发悼念忠勇侯世子,可自大军班师回朝已过去一月,忠勇侯府却并未挂起白绸,与平日无异。 据说有上门问候悼念的朝中大臣,皆被侯府小姐和世子妃赶出。 说起那位长安第一才女的世子妃,未出嫁前最是长安贵女典范,如今行为举止竟这般令人诧异。 不过也属情理之中。 「从哪听来的破消息,我哥哥好着呢!他迟早会回来!」 孔琼叉着腰恶狠狠的将一位不怀好意来看戏的大臣赶出门,看了嫂嫂一眼,杨柠初和微雨便将手里拎着的那位大臣带来的礼品尽数扔出门外,门口护卫迅速关上大门。 孔琼口齿伶俐负责口吐芬芳,杨柠初不会扯着嗓子骂人,便负责丢东西。 两人配合默契,已齐心赶走了不少专门来冷嘲热讽的狗大臣们。 杨柠初揉揉还是忍不住想落泪的眼睛,突然皱着眉躬下身子,旁边微雨立刻搀扶起她,小声与孔琼道:「小姐快快快,世子妃又涨奶了。」 一群人兵荒马乱的往她院子里赶。 终于停歇下后,杨柠初舒服的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床幔出神,虽疲惫哀伤,却没了前几个月死气沉沉的模样。 有道是一孕傻三年。 第56页 侯府下人有心瞒,她也因孩子无暇分心其他,他们说孔玠因战事延迟了回京时间,她信,又说孔琼被圣上派去军营练兵三月,她也信。 直到出了月子闲下来想这件事,才越想越不对,可她无论怎么试探都探不出半点风声。 自孔琼离府后母亲一般都在自己这边住,那日听说母亲在后院小佛堂,她便也想着去烧一炷香,却无意撞见她在佛祖面前祷告低语,这才知晓了是怎么一回事。 因着身子本就虚弱,当下就病倒了。 侯夫人与她互相开导了数月,直到听闻此役胜利的消息。 但孔玠……好像是真的回不来了。 她万念俱灰,几欲崩溃,但为了孩子她必须坚强。 琼儿说她没找到自己的红色玉佩,据说大火烧的时间不长,玉佩即便断裂也不可能完全没了踪影,所以她不信哥哥真的不在人世。 她也不信。 孔之初答应过自己,会回来带她取坤玉山看日出的。 他不会食言。 孔琼的及笄礼在六月份,但今年忠勇侯府情况特殊,并未大办,也没人敢在今年就上门求亲。 但也有不少勛贵子弟在暗戳戳等着来年。 孔琼虽然是个性子张扬的小霸王,但家世相貌摆在那里,仍旧极其招人。 同时忠勇侯府一直派有一部分人在长黎暗中找寻孔玠下落,抱着微渺的希望。 …… 第二年,孔琼十六岁,此时距去年自己及笄礼已过去整整一年。 忠勇侯府的荷花开遍,她拉着两岁的孔未析,和抱着小女儿的杨柠初一起坐在凉亭里赏花。 「世子妃,小姐。」 何康抱拳站在凉亭下给两人请安,十七岁的少年如今再无昔日神采,他虽是个不通人情世故只知练武和护主的一根筋,但曾经眼中还是有些狡黠灵动的。 现在不过一潭死水,了无生气。 何康作为孔玠十多年的贴身护卫,两人始终亦兄亦仆,曾随着孔玠一起前往长黎。 但孔玠率领七百士兵出城时,恰逢城中将领重伤且有奸细潜伏城内尚未寻到,特命他留在将领身侧护其安全。 却不曾想,一去便是再不相见。 何康得知孔玠身陨的消息后自责不已,险些发疯,若不是及时赶到长黎关的忠勇侯阻止,怕是早已做出傻事。 不知那日两人在营帐中说了什么,总之自忠勇侯离开后,何康便不再消极颓丧一心求死,但成了如今这么幅样子。 孔琼与杨柠初皆是一嘆。 孔琼故意与他打趣:「何大人今日怎的从军营回来了?小心你不在,那群混小子又偷懒。」 何康面无波动,淡声道:「属下马上回去,不碍事的。属下有消息告知小姐,听闻宫中传出消息,圣上有意纳小姐进宫。」 !!! 孔琼惊的直接起身:「消息可靠?!」 「十之八.九。」 杨柠初也坐不住了,忙问:「何大人,此事你从何处听闻?」 「禁军统领与世子素来交好,此事他方才特意亲自传话于我,让府中提前做好准备,据说圣旨已经拟好。」 「爹爹他们知道了吗?」忠勇侯目前留在府中,尚未前往封地。 何康道:「应该还……」 「小姐!小姐!」春茶急匆匆跑过来,「见过世子妃,何大人。」 孔琼已经有了预感,她皱着眉:「……何事?」 「小姐,圣上身边的高公公来宣旨了!您快和世子妃过去吧。」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把两个孩子交给身边婆子,提着裙摆快速往正厅方向走。 正厅院内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忠勇侯府小姐孔琼秀外慧中、巾帼之姿……甚得朕心,特封昭贵妃,三日后进宫,钦此。」高公公满面笑容,将圣旨一折,双手递过去,「恭喜孔小姐,接旨吧?」 「谢圣上。」她起身接过,将袖中一袋银锭递过去,「劳公公跑一趟,不成敬意,您莫嫌。」 高公公不动声色的掂了掂,面上笑容又真诚了几分:「瞧您这话说的,真真折煞咱家了。」 老侯爷与忠勇侯笑着将高公公迎了进去,消息来的猝不及防,整个侯府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高公公理解他们心情,低声道:「圣上一为体恤咱们侯府,二呢,也是真心喜欢孔小姐的。自当初孔小姐孤身面圣,求来了前往长黎关支援一事,便让圣上留了心。」 「去年孔小姐及笄后圣上便欲下旨,但念及世子一事,这才缓了一年。」 忠勇侯掩下心中的不悦和微怒,面上半分未显,笑着点头:「能得圣上青睐,这是琼儿的福分。」 「咱家先在此恭喜侯爷。」 …… 三日后,孔琼进宫。 接旨那日杨柠初曾问她是否愿意。 其实并没有什么愿不愿意,她开窍晚,也未有什么心仪之人,嫁谁都是如此,更何况如今是圣上纳妃,哪由得她来选。 只不过她暂时无心情.事,到时自寻个法子暂时避开侍寝。 皇家大婚原本是有繁琐流程的,但恰逢圣上有紧急要务脱不开身,且顾念着忠勇侯府如今不宜大办,所幸将流程取消,直接将她抬入昭云宫。 夜间,酒宴结束,圣上来到她宫内将喜帕掀开。 第57页 当今圣上不到四十,皇家相貌好,又在这宫中养尊处优惯了,瞧着仍旧俊朗挺拔,久居高位的王者之气直逼面门,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圣上后宫佳丽三千,却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的小辣椒,于是当初她只身请命那日便有些隐隐心动,如今见到美人儿如玉似的坐在面前,便有些难耐。 可他话还未说出口,就听得殿外传来侍女哭喊的声音,说长宁宫的容贵妃不小心摔倒动了胎气,请圣上前去瞧瞧。 本就想着如何矇混过关的孔琼听得此话,立刻道:「动胎气可不是小事,圣上还是过去看看姐姐,孕妇心思敏感,莫要因此影响了小皇子才是。」 圣上对她的乖巧懂事感到欣慰,闻言道:「你等等,朕很快就回来。」 等? 这人走了,可就不一定能回来了。 孔琼深知后宫女人的伎俩,换掉婚服吃了些东西,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人来报,说圣上今晚已歇在长宁宫。 正合她意,命人抬来热水,由跟着陪嫁进宫的春茶伺候着沐浴,将身上原本准备为了拒绝侍寝而特意染上的红疹悄悄洗掉。 「小姐,圣上这般……明日您可如何在宫中立足。」 「无需立足。」孔琼语气淡然,毫不在意。 此后接连几日,圣上皆未踏足昭云宫半步,倒是各种赏赐如流水般涌进。 宫中谣言四起,大多都在嘲讽。 而关于圣上夜夜留宿长宁宫的原因,她后来才知是容贵妃仗着肚子留下他,且派新养的几个年轻貌美极善闺中秘术的丫鬟伺候着。 圣上龙颜大悦不思朝政,不过还算惦记着昭云宫有她这么个人,便大手一挥每日赏些东西。 不过是些破烂玩意儿,她可不稀罕。 对于这位昏庸的圣上,她也越来越瞧不上眼。 各式各样的嘲讽讥笑,孔琼好似听不见,每日一早便去给皇后请安,自嫔妃们接连到时便起身告辞。 她越是这般与世无争淡然超俗,就越对皇后胃口,几乎没怎么刁难过她。 半月后,边关再次传来急报。 当朝圣上是建国以来第二任帝王,先皇刚打下江山还未坐稳便突发重病离世,将这个根基完全不稳的王朝直接扔给他,因此自他继任以来大小战事不断,偏他还没太过出众的能力。 如今又过度沉迷酒.色,边境战乱越发频繁。 那天,是孔琼自入宫那晚后第一次见到他,待他刚刚跨入寝殿内,便立刻跪下请命出征。 原因只有一个,此番进犯的正是曾与孔玠交手的玉国,她铁了心要随父亲出征。 虽当日斩下敌军将领首级,但仍难平她心头之恨。 圣上自然不允,一个入宫为妃的女子,怎还能随军出征。 两人各持己见,谁也不肯让步。 圣上大怒,直接甩袖离开。 孔琼无奈,只有死谏。 当日便长跪于圣上寝宫外,整整半日。 终还是得来了首肯。 两日后,孔琼如愿随父出征,势必踏平玉国。 第31章 第三十一根羽毛 《丹心》十三。…… 自蝉鸣盛夏至岁暮天寒。 今年塞外的冬天来得似乎比以往更快些。 孔琼里三层外三层的棉衣外还裹着大氅,站在忠勇侯身侧与他一同商讨战事,她是调兵遣将的好手,不拘古法,诡谲兵法层出不穷。 腊月初四,一场大战。 将士们早已精神抖擞蓄势待发。 只因胜败皆在此役。 两军交战至第三日,刚穿好铠甲准备出门的孔琼收到急报——忠勇侯兵马未成功撤退,陷在了包围圈中。 她大惊,自沙盘前模拟前方战况,并不乐观,忍下内心焦急,道:「改计划,何康带一队兵马自敌军左侧进攻……最后,陈晖带你手下将士与我一同前往支援。」 「是!」 「是!」 忠勇侯起手刀落,将扑过来的敌军斩杀,然后被士兵们围在中间:「将军小心,我等誓死护您出去!」 「兄弟们先照看好自己,消息传出后援军很快就会到!大家撑住!」 「杀!」 敌军此番装甲皆与往日不同,本就略占上风,此时忠勇侯被围,越发不要命的强势进攻,势必要夺他首级。 将士们被对方打的节节败退。 「将军您准备好!我们马上拼死送您出去!全军将士不能没有您!」 「莫说胡话!」 「是啊将军,您走!」 「等等,你们看,援军好像来了!」 「援军到了!」 「兄弟们杀!」 孔琼带军撕出一道口,混战中将被困将士们救出,并接连斩杀几个敌军。 她跨在马上几乎杀红了眼,且越杀越恨。 但还算保持着理智。 战况瞬息万变,谁也不确定下一瞬会发生什么。 比如在大军撤退途中突生变故,敌军不惜自毁一千也要折她八百的硬生生扑上来大量士兵,直将孔琼逼入包围圈。 忠勇侯及方才倖存的被困士兵们刚刚成功撤退。 他们想要转身回去支援,但此时装备不足且皆精疲力尽,进去帮不上忙不说,定会全都折损在这。 只能速速赶回军中重新带援军过来。 第58页 忠勇侯快马加鞭赶回时,门口有士兵急忙冲出,面上明显是已哭过几次,激动大喊:「大将军!镇、镇北将军回来了!」 他翻身下马时险些踉跄摔下,愣神后立刻追问:「谁?!」 「真的是镇北将军!此刻就在您的营帐内!」 镇北将军,孔玠。 忠勇侯飞奔回营帐,果然有个正穿了一半铠甲的年轻男子独自站在里面,听闻声响回头,父子四目相对,皆迅速红了眼眶。 孔玠铠甲下是身粗布长衫,快步走他面前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爹,孩儿来晚了。」 「好,好,回来就好……」忠勇侯抖着声音抹了把眼,失而復得的喜悦根本来不及体会,忙扶起他,「之初,快,琼儿被围……」 「我已知晓,您先好好休息,随后我再与您解释这些年的事。」孔玠取过上身铠甲继续穿,「您放心,我定带琼儿回来!」 话音刚落,他突然眉头一皱,表情似难以忍受。 随即拿开未穿上的铠甲,自怀中拎着绳取出一块血红色玉佩,它竟通身由内到外都泛着红光,整个玉佩愈发剔透,如一颗火种般灼热烫手。 就这么片刻功夫,孔玠里衫已有些许灼烧痕迹。 「这,这……」忠勇侯惊讶的说不出话。 孔玠倒是没怎么诧异,皱眉道:「自长黎一战后,它便时不时就要发几次光,玄乎得很,甚至前几日我连夜往这边赶时它也是反应的厉害,可从未像今日这般反常,怎的还灼烧了?」 玉佩红光更盛,温度逐渐攀高,孔玠根本不敢拿它,只能拎着颈间绳子提起它看,可眼下却不是探究它为何反常的时候。 他的妹妹还困在战场。 正要将玉佩取下放在一边继续穿铠甲时,外面已有几人陆续跑进。 ——「报!何副将已突破敌军左侧防线!」 ——「报!陈副将已率兵突出重围!敌军副统领被小姐斩杀!」 陈副将便是与孔琼一齐前往支援的陈晖。 既然他回来了…… 父子俩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欣喜。 …… 孔琼在掩护忠勇侯等人撤退后却被敌军围在其间,且敌军反常的较之方才又多了一倍兵马,根本难以突出重围。 她咬牙,稳下心神分析局势。 「原来传闻中的兵法鬼才竟是个女子。」一高头大马被骑兵们簇拥着缓缓走来,上方的年轻将领面容粗犷,皮肤黝黑,下巴长长一道疤向下延至头盔内。 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不屑和嘲弄。 孔琼回头同样审视着他,沉着冷静,丝毫不见慌乱之色:「玉国副统领身为男子也不过如此。」 「哦?小小年纪好大口气。」 「倾你玉国之力都不及我父亲和兄长半分,难不成说错了?」她阻了一旁想要上前的陈晖,握着缰绳环视半圈,冷笑,「你不惜折损兵力,竟是为了困我?」 玉国副统领不置可否:「你用兵如神,跟在忠勇侯身边如虎添翼,自然引得我国忌惮。他已折了一个儿子在战场,若再赔个女儿进去,你说这场仗还用再打多久?」 「你也未免太过自信。」孔琼手腕微转,一柄长.枪直指向他,半张脸上还是血渍,却难掩她飒爽英姿,嘴角一勾,「即便今日我孔琼战死疆场,也定拉你陪葬。」 双方再次交战,孔琼善使花枪又身体灵动,一时之间两人难分高下。 就在孔琼逐渐取得上风时,不知何处破空而来一支暗箭,直直射.入她的马腹,将她从马背上狠狠甩了下来。 孔琼大惊,在地上滚了一圈缓冲力道,来不及细想突然发生的事,迅速起身反手刺入玉国副统领的马。 两人便将阵地从马背上转移到地面。 「小姐!有暗箭!」陈晖急切大喊。 「叫弟兄们小心!」孔琼再一次挡下对方攻击,「卑鄙。」 「兵不厌诈啊小姑娘,你还是太嫩了些。」玉国副统领眸中精光闪过。 今日,必让她葬身于此。 胶着之时,一支暗箭竟瞄准她眉心直射而来。 她大惊,分出神向一侧躲开,手腕力道不减,招招朝着对方心肺处进攻。 暗箭自她脸侧划过的同时,心口处骤然一痛,对方长矛穿破铠甲刺入体内。 伴着陈晖喊破音的一声「小姐——」,她低头看向胸前的长矛,死死咬牙,使出浑身力气将手中花枪又往前刺了一寸。 在她受伤的同时,她的花枪也已直直刺入对方心口处。 双方都是致命的部位。 「你……」 「我说过的。」她咧着嘴笑,口齿间满是鲜血,「死也会带上你。」 「噗嗤」一声,对方用尽最后一口气将长矛取出,给她又一次重伤。 她随之喷出一口鲜血,无力倒在地上。 花枪脱手,她再没力气将其取出,只能看着它随着被人拥簇着向后撤退的玉国副统领离开。 因将领战死,敌军乱作一团,陈晖等人趁机撕开突破口,带着孔琼向营地疾驰而去。 …… 当看到孔琼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时,忠勇侯与孔玠如遭雷击,甚至不敢向前一步。 「不会,不会的……」 「琼儿……」 玉国副统领刺的深,她即便是很努力的强撑着,也都没能剩一口气回来。 第59页 陈晖将她带回军营时,已经只剩一具冰冷尸体。 孔玠心神恍惚的坐在地上握着她手,不断呢喃:「琼儿?琼儿哥哥回来了,你醒醒,起来看看哥哥,好不好?琼儿……」 儿子失而復得的喜悦还未尝到半分,他却又眼睁睁看着女儿离世。 当时并未亲眼所见儿子尸体,他尚可安慰自己他还存活于世,可如今…… 饶是铁血征战半生的忠勇侯都撑不住的险些摔倒,气血齐涌在喉,嘴角渗出鲜血。 「将军!」 「爹!」 忠勇侯摆手表示无所谓,他单膝跪在她身侧,抬手想碰她,却怎么都落不下手。 颊边早已落了两行清泪。 他的琼儿啊,方才还率领援军护他撤退。 现在怎么就…… 孔玠擦了擦脸上的泪,从颈间取下自方才开始又重新回归原样的玉佩,哽咽道:「琼儿对不起,哥哥说只借一年,却这么久了才还你,你起来揍哥哥好不好?嗯?」 他将玉佩用绳子缠好放在她沾满鲜血的冰凉小手里:「你快起来看看你的玉佩有没有被哥哥用坏,你醒醒,琼……」 孔玠突然一僵,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但还是迅速包裹着她的小手遮住众人视线。 震惊的说不出话。 关于这枚玉佩的神奇之处,他当年在长黎一战之后就深有体会,虽不敢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也由不得他不信。 可如今,他将玉佩放在她手中后不过两息,玉佩突然变的如方才那般灼热。 然后瞬间消失在她掌心。 只余那根一直繫着它的长绳。 明显感到手中空空如也的孔玠掩下情绪,却在看向孔琼时带了希冀。 那是不是说,琼儿有可能会醒? 玉佩可以保护她的,对吧? 但她终还是没有醒来。 所幸如今是冬季,孔玠得以快马加鞭将她尸体带回长安。 侯府众人还未从世子回来的喜悦震惊中回过神,就被自家小姐战死疆场的消息震的魂都飞掉。 老侯爷与侯夫人双双晕倒,杨柠初惊的泣不成声,谁劝都没用。 圣上也十分伤感,为补偿忠勇侯府,下旨封孔琼为皇贵妃,以皇后规格下葬; 并赐侯府黄金千两,封忠勇侯为镇国大将军,正一品,为满朝武将之首; 世子孔玠为禁军统领,从一品。 任由各种赏赐哗啦啦如流水般涌入侯府,却无人过问。 孔玠拂袖将桌上茶盏扫在地上,大怒道:「他可真打的好算盘!」 第32章 第三十二根羽毛 《丹心》十四。…… 孔玠当日被困于长黎关外不得出,焦急之时敌军开始纵火,而他们全无还手之力。 将士们皆被焚.身致死。 他原本以为自己也在劫难逃。 可当他于某处山脚下的溪水边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竟还活着,只是所处之地十分陌生。 身上衣衫破烂不堪且浑身是血,身上多处骨折肿痛,五脏六腑疼的快要不能唿吸,根本无法行动。 像是从悬崖边一路滚下来似的。 孔玠根本无法相信眼前景象,只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半日过后发现自己飢肠辘辘并能感到痛意,这才知晓眼前皆是真实。 那他究竟是如何来到了这里?! 此处荒山野岭人迹罕至,他动弹不得无法寻找食物,还要担心着会不会有山间勐兽突然出没。 连自救都做不到。 孔玠瘫在地上望天,嘲讽一笑。 不知过了多久,暮色渐渐低沉,耳边终于听到些动静,他迅速睁眼观察四周。 似乎并非野兽,像是人的脚步声。 走的比较沉稳。 待确定真的是人后,已来不及分析对方是敌是友,他立刻发出声音将人吸引过来。 对方是个身材魁梧壮实的中年人,模样憨厚呆萌,看着他还挠了挠头:「从哪冒出来的?」 他谎称自己迷路,不小心从半山腰滚下到了此处,并希望对方能够施以援手,日后必有重谢。 中年人再三确定他不是个坏人后,点点头,将他慢慢抗在肩上带了回去。 孔玠浑身冷汗直冒,一路忍着剧痛到了中年男子的家——坐落在山间的一个茅草屋。 屋内只有他上了年纪的老母亲。 老妇人心性良善,见他浑身是血赶忙寻了草药来治。 但他骨折处过多且心肺内脏受伤过重,一时半会儿难以治好,这一拖便是一年。 老妇人和儿子原就是长黎关的城内住户,丈夫早亡,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儿子也没能讨个媳妇,后又因战乱频繁,这才逃至山间避难,自食其力的日子也算能过得去。 两人相依为命在此处多年,即便后来听说战争胜利,他们仍旧不愿再回去。 关于孔玠的身份,他们两人不问,孔玠也就没再提。 一年后孔玠差不多可以下地,这才起身拜别两位恩公时这才言明自己来歷,并留下信物及承诺,他日定会重谢。 …… 侯夫人哭湿了一张手帕,抓着忠勇侯的手不断重复:「快,备黄金百两送给恩公,有什么送什么,要不咱们接两位来长安住,一定要好好谢谢……」 「夫人莫急,我会安排下去。」忠勇侯拍拍她手安慰道。 第60页 杨柠初被孔玠揽在怀里哭的抽噎,两只手紧紧抓着他,生怕一个眨眼人就消失了。 忠勇侯不解:「那之初到底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山脚?」 他沉吟半晌,与父亲对视一眼,缓缓道:「虽骇人听闻,但我觉得应该与玉佩有关。」 那枚玉佩在孔琼手里消失的事他也一併告知了大家,皆听得瞠目结舌,可好像除了这个,再没理由能够解释。 随后几人又谈了些孔玠的事,之后慢慢将话题转到了孔琼身上。 孔玠蹙眉不满:「圣上怎的突然纳琼儿入宫为妃?」 「说是琼儿当初只身请命前往长黎时入了眼。」侯夫人换了张新手帕擦擦眼角,「可我总觉得有些草率,但又不知哪里有问题。」 忠勇侯冷哼一声。 他是个忠君报国的好将军,平日里虽知圣上不作为,但还是尽着自己身为臣子的义务。 可如今他却再也压不住心中悲愤。 「自然不可信,咱们那好圣上遥坐高位,早被权势遮了眼,哪还会有什么真情实感?」 孔玠连忙追问:「难道真如当初我们猜想的那样?」 「嗯。」 孔玠拂袖将桌上茶盏扫在地上,大怒道:「他可真打的好算盘!」 两人打着哑谜一说,侯夫人与杨柠初都停了哭声,立马抬头看着他们。 这才知晓了经过。 歷朝歷代中文臣与武将不合是极为常见的事,尤其是他们这种根基不稳的王朝。 武将主战,势必要将宵小踩在铁蹄之下。 而文臣主和,一个劲倡导和亲联姻,结两国之好。 经常吵的不可开交。 朝中的王丞相素来看不起武官,更别说是忠勇侯这种靠着战功封的异性侯。 一介粗人,竟还能封侯拜爵?简直笑话。 纳孔琼入后宫,便是他出的主意。 于一日早朝过后,王丞相单独觐见,直言忠勇侯手握虎符且满门战功赫赫,已有功高震主之嫌,若再不加以管制,仍由其继续发展,定会带来更大的祸乱。 至于什么祸乱,大家心知肚明。 果真惹得龙颜大怒。 圣上没什么太大能力,但对王丞相这个舅舅很是依赖,当下便向他讨了法子。 纳孔琼入宫,直接给贵妃之位,表面是给了孔家莫大的荣耀,宽慰功臣,实则是将目光瞄准了忠勇侯手里的虎符。 而她便是最容易攥在手里的质子,圈养在宫里一来能为他皇家开枝散叶,二来,即便忠勇侯真有什么异心,也多多少少得顾忌着自己女儿。 其次,便是逼他交出兵权,永远镇守边疆。 可之后又出了孔玠的事。 恰好同年孔琼及笄,不太适合出嫁,圣上才将计划移至第二年。 如今孔琼战死,忠勇侯态度又异常强硬,几次在朝堂上怼的王丞相哑口无言,圣上两边谁都惹不起,只得急忙改了策略。 虽给父子两人各自提了官,却都是长期待在长安的武职,无需再上战场。 倒是也从忠勇侯手中拿到了一半虎符。 毕竟侯府还要为两个小孩子谋个前程。 如此,这场谋略才算暂时结束。 又是一年初雪,孔玠负手站在廊下,看着雪花纷飞,想起孔琼五岁那年裹着银白色狐毛披风站在院里等他,小脸冻的通红。 两个汤婆子都暖不了她的手,见到他兴沖沖跑过来拉他时,那两只小爪子还冰冰凉凉。 眼角都被冻出泪来,却还是看到他就欢喜的不得了,一口一个「哥哥」的喊着他玩雪。 肩上一重,他迅速敛了情绪回头,是杨柠初拿着大氅在给他披,嘴里还埋怨着:「这么冷的天,你也不知多穿件衣服。」 他勾勾嘴角,先将她披风拢好后,才给自己也系上带子,揽着她继续看雪。 杨柠初知道他又想起了琼儿,靠在他怀里安静陪着。 那个明媚张扬的女子,一直都在他们心里。 不曾忘却。 这时一个紧紧拉着自己妹妹的七岁小少年从门外走进,不断替妹妹看着脚下,以防被雪滑到。 爹爹说从小就要对妹妹好,不要让她小小年纪就胡思乱想受委屈。 他虽不知妹妹为何会胡思乱想,但爹爹是他心中的大英雄,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两人一进门就看到并肩看雪的父母,齐声甜甜的喊:「爹爹,娘亲!」 小女孩脆生生问:「爹爹娘亲在做什么?」 杨柠初蹲下.身将两个孩子揽在怀里,摸着他们的小脑袋柔声道:「在想姑姑呀。」 小女孩压根没见过孔琼,孔未析虽被她带过一年,但当时年纪太小根本不记事,皆对这位有着各种传闻的姑姑没有印象。 但他们知道一点—— 「就是那个引的长安百姓称颂不绝又长得特别漂亮的姑姑吗?」 孔玠笑着捏了捏他脸:「是的。」 「姑姑也是大英雄,对不对?」 他轻声道:「对,姑姑是大英雄。」 「特别特别厉害的大英雄。」 —— 《丹心》杀青的最后一场戏过于沉重,两个主角还陷在戏里没走出来,直到过了会儿,片场才恢復杀青该有的欢快氛围。 歷时三个半月的拍摄画上句号,大家欢喜之余还有着些许伤感,片场四处都是依依不捨在合照的。 第61页 钟夏夏也正陷在伤感中,但被拉着拍了一大圈后心情好了许多,以精神饱满的状态存进了各个手机相册里。 工作人员在微博等社交平台发了杀青消息后,晚上组织了一次重大聚餐,比开机之前那次还要热闹。 竹导今晚感觉也心情不错,跟大家玩了好几场游戏,乐乐呵呵喝了不少酒。 钟夏夏不可避免的也喝了些,但不算多,毕竟她待会儿要直接回家住。 聚餐结束,小希跟她一起出门:「夏夏姐你今晚就要回去吗?」 她笑道:「嗯,我们两个月后《骊歌》剧组见呀。」 「好的!你东西收拾好了吗?怎么回去?要不坐我送你吧。」 「收拾好了,待会儿小张他们要回市区,正好带我一程。」 「好,那你回家跟我说一声,注意安全,现在挺晚了。」 「好的,谢谢小希,你也早点休息。」 半个多小时后抵达钟夏夏小区楼下,小张帮她拿下行李箱:「钟老师再见。」 车里其他工作人员也纷纷跟她打招唿。 钟夏夏跟他们摆手道别:「大家再见,小张路上开车慢点,辛苦大家送我回来。」 梁蕊有她家里钥匙,今天一早就请家政阿姨帮她打扫好了卫生。 行李箱滚轮在地上划着名哗啦啦的声响,钟夏夏正想着回去洗个热水澡睡一觉,明天去接泽恩时,电话突然响起。 梁蕊声音从话筒里传出:「夏夏到家了吗?」 「楼下了,你怎么还没睡。」 「还有个案子没忙完,让我猜猜你会不会忘了明天什么日子。」 钟夏夏笑:「梁大律师的破壳日谁敢忘?」 「哈哈,你们这杀青杀的太合时宜了,正好睡一觉明天来过生日。」 「哦对了,我今年请了一大批人来玩,除了咱们交好的那几个之外,还有些律所同事。」 「行,您是寿星您说了算,明天晚上是吧?我准时到。」 「等你!钟老师晚安!」 钟夏夏按下电梯:「我要进电梯啦,晚安。」 …… 「你怎么又变脸了?」言枢淡漠又无语的看着他,这人怎么比他家那小丫头都多变。 律所同事? 梁蕊这女人难不成还请了郜逸? 泽恩阴沉着脸,对言枢道:「我要见西王母,立刻。」 第33章 第三十三根羽毛 电影。 十二月的帝都寒风凛冽,裹着白色大毛领羽绒服的钟夏夏站在梁蕊小区楼下冻的瑟瑟发抖,结果等了半天梁蕊都没下来。 她从口袋掏出手机连发几个表情包轰炸。 梁蕊听着手机里不断响起的提示音,也没赶得上看,出电梯后加快跑了两步:「来了来了。」 她跑出楼道门就看到台阶下有一只鼓鼓囊囊的白糰子在蹦着跺脚,对方看过来的一张小脸冷的煞白,眼里都被冻出了泪花,瞧着愈显灵动潋滟,较平日还要再多几分娇媚。 声音含嗔带怒:「你再晚个几分钟咱们就下辈子见了。」 「我的错我的错。」梁蕊跑过去揽着她胳膊,「临时找钥匙没找到,最后还是你家泽恩给我抓出来的。」 提到泽恩,她眉目立刻舒展了些,加快脚步:「走走走咱们快去快回。」 她还要赶着回来抱泽恩。 今年梁蕊生日准备请大家在家里吃火锅。 天气越来越冷,俩人也都懒得开车,就出门拦了辆出租到超市採办食材。 最后艰难的扛着大包小包上了楼。 泽恩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黏在她身上不下来,钟夏夏便只能将它扛在肩上切菜。 下午六点半,一切准备就绪时门铃也响了。 人数没有钟夏夏想的那么多,除去她们的两个共同好友,梁蕊律所的同事也不过就来了两个。 泽恩立在她肩头挨个审视进门的人,发现全是女生后才将炸了的毛敛平,看向梁蕊的目光没再充满敌意。 礼物堆放在储物架上,六个女孩子围在客厅高兴的涮着火锅。 律所两个女生对泽恩很感兴趣,看它黏在钟夏夏身边寸步不离,以为是个性子温顺的,边说着话边伸手想摸它。 谁知还没碰到就见它噌的展开翅膀并尖叫了声,立刻往钟夏夏怀里钻。 钟夏夏忙将它搂在怀里顺毛,边对着被吓到的两个女孩子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它有点怕生,你们没伤到吧?」 两个女孩子连连摆手说没事。 虽然之后也总是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放在泽恩身上,但再也没敢伸手去碰。 吃完饭,梁蕊招唿着大家搓.麻将,钟夏夏自觉把娱乐项目留给梁蕊的同事们,抱着泽恩窝在窗边的小沙发上喝酒。 有个好友不会玩,便也拎个杯子过来坐她对面。 支着脑袋看钟夏夏给她倒酒。 屋内地暖烧的旺,她只穿着件薄款黄色长裙,动作间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 即便是倒酒也十分认真,头顶暖色的灯散在她身上,像是披着霞光。 灯下美人如玉,五官精緻漂亮的让人嫉妒,动作不疾不徐又赏心悦目。 抬眼看来的眼神若泛着三月春水。 撩人而不自知。 钟夏夏放下红酒瓶,一手抱稳腿上的泽恩,一手推着高脚杯的底座递过去,淡淡道:「又被我美到了?」 第62页 「真想拥有你这张海王脸。」好友端起酒杯敬她。 「这就海王了?」钟夏夏与她碰杯,歪头笑,「那你该怎么说?统御四海的龙王?」 好友被她逗乐:「你这张嘴啊,比你脸还漂亮。」 「没有,我身材更好,」 「钟夏夏你要点脸,滚。」 …… 送大家离开并收拾完垃圾已经很晚,姑娘们明天都有工作不能再浪,但暂时歇业的钟夏夏可懒得再折腾回家,打着哈欠跑去洗澡。 看到穿着睡衣出来的钟夏夏,梁蕊失笑:「你还带了睡衣来?」 「对呀,是不是很有先见之明?」 等梁蕊洗完澡后俩人又聊着天喝了大半瓶红酒,一瓶见底都成了晕晕乎乎头重脚轻的。 梁蕊早已经喝趴下,钟夏夏还留有一丝神志将她送回房间躺下,又去刷了个牙。 再次走到梁蕊房间门口,客厅突然传来泽恩一声急促的「啾!」。 她小脸醉红,指着它嘿嘿一笑:「知道知道……我去客房睡……」 晃晃悠悠抱着被子扑到客卧床上,都没把自己盖好就因为头太重、眼皮太沉而睡了过去。 甚至都起了小小的鼾声。 泽恩飞到客房,落地化人的一瞬间窗帘和门皆被关上。 他无奈的摇摇头,把被子从她怀里扒拉出来,将趴着的人翻过来重新让她躺好,然后给盖上被子。 钟夏夏似乎被闹醒了点,但也没睁眼,吧唧吧唧嘴后又接着睡。 他原本在瑶池等着言枢去九重天找西王母,但看她醉的傻乎乎又实在放心不下,只能过来陪着。 泽恩刚躺在床上,她恰好翻个身滚他怀里,小脸在他柔软细腻的长袍面料上舒服的来回蹭了好几下。 前几次她皆是正常沉睡状态,泽恩怕她突然醒来,每回都要用术法让她睡得更沉些才行。 今晚是她头回跟自己有所互动,连在他胸前蹭的姿势都跟之前一模一样。 熟悉的想落泪。 泽恩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环着她腰按进怀里,低头咬住她唇。 吮吸舔咬,辗转厮磨。 唿吸相融间,过去与现在的时空交错让他开始迷失,分不清今夕何夕,只想拉着她不断沉沦。 最后还是因为小醉鬼唿吸不上来后开始挣扎才放开她。 退后些许,但还流连在她唇间捨不得离开。 一滴清泪落下。 「瑶瑶,我下来陪你好不好?你会不会害怕?」 …… 宿醉的后果就是第二天起来头昏脑涨且渴的要命。 钟夏夏揉着太阳穴坐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着自己床铺还有些吃惊,她昨晚醉成那样都能铺好床? 着实佩服自己。 梁蕊今天不用上班,一觉睡到中午才起,俩人简单吃了点后窝在沙发里看了两场电影,颓颓丧丧的过了一整天。 说什么都不肯工作。 于是,第二天的梁律师回到工作岗位就开始疯狂干活,脚不沾地。 钟夏夏在她家里窝了两天后,也准备带着泽恩打道回府。 泽恩刚回到家就迫不及待要从笼子里往出钻,扇着翅膀在屋里飞了两圈才停下,最后在她床上滚来滚去。 「啾!!」 钟夏夏挂好鸟笼,给它重新换上水和吃食,进书房打开电脑。 她已经连着好久没再做梦了,新书无法继续,不过昨天编辑通知她《骊歌》要准备二次出版,让她从头到尾再精修一次,可以的话试着添些小番外进去。 小番外的话可能性不大,关于《骊歌》的梦已经结束,而两位主角也没什么后续,无需再写番外。 再次点开之前写的《骊歌》大纲,心头那种绵密的酸软刺痛再次涌来。 相对于《丹心》的无感情线,这本的梦境更让她难受的锥心刺骨。 大纲全部整理结束后已经快到下午四点,钟夏夏正准备去做点饭吃,梁蕊电话打进来。 「亲爱的,看电影!约不约!」 「最近有什么新上的好片子吗?」 梁蕊在那边给她报了个电影名:「据说很不错,咱们去看呗。」 梁大律师百忙之中还能抽出空看电影,必只有一个原因:「你们律所又发电影票了?」 「聪明!我办公室一个妹子今晚有事看不了,正好够咱俩去看,老地方,走起?」 钟夏夏进房间打开衣柜:「行,半小时后电影院门口见。」 泽恩就窝在她床上睡觉,钟夏夏化了个淡妆,起身摸了两把羽毛:「我出去玩了。」 「啾。」 …… 五点半的电影,都快五点二十了梁蕊还没到,钟夏夏站在满是爆米花香气的电影院给她打电话。 足足打了三次才通。 「诶呀呀亲爱的我临时有事过不去了!」 钟夏夏:……? 「锤爆你狗头啊。」 梁蕊连忙道歉:「不是不是,真临时有事,都怪我,全是我的错,下次我肯定补偿,好好补偿!」 「行行行那就这样,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别——!」 钟夏夏停下脚步:「干嘛?」 「嘿嘿,我虽然有事,但律所别的同事有空闲的啊,我已经让人给你带过去电影票了。」 第63页 「啊?一个人看好没意思啊,你同事我都不认识,算了算了,下次——」钟夏夏愣愣的看着前方某处,「你该不会喊了郜逸给我送吧?」 「你们已经见到了?郜律师果然行动派。他好像也是一个人诶,正好你们能搭个伴一起看呀。」 到这一步要是再不知道自家闺蜜打的什么算盘,那她才是白活了。 钟夏夏咬牙切齿:「真的很想锤爆你狗头。」 「诶呀,我这不也是为你终身大事着想嘛,郜律师英俊多金还温柔,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他喜欢你!」梁蕊激动的声音飘出,「真的,你试着接触一下看看怎么样嘛,我觉得你俩挺合适的呀。」 她嘆声气,看着已经向她走来的男子:「回头收拾你,挂了。」 郜逸穿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一路挂着笑到她面前:「钟小姐,这是梁律让我带给你的电影票,她应该跟你说了?」 「嗯,辛苦您了。」钟夏夏接过,内心腹诽,估计这票都不是律所发的。 所以今天这一出,是梁蕊单方面的撮合,还是郜逸也有同样的意思? 「客气。」郜逸看了看时间,「电影快开场了,我们可以一起看吗?」 她笑笑:「好,走吧。」 第34章 第三十四根羽毛 「我们回家。」(文案…… 瑶池静谧,泽恩盘膝悬坐于池面。 突然天际有道沉稳温和的女声唤他—— 「泽恩。」 他迅速睁眼向声源处看,立马起身。 西王母架着祥云而来,落在瑶池边,层叠金冠束于头顶,一袭金色长袍雍容华贵,慈眉善目。 身后跟着数名仙娥。 泽恩懒得绕弯子,直言道:「我要出去。」 「三千年前封你于瑶池时,本宫便与你言明,若非……」 他打断道:「我都答应。」 西王母神色未变:「考虑好了?」 「入四灵,护南方,一百多年前我也曾不止一次说过我答应,是你们偏不肯放我。」 「当日时机未到,如今——」西王母看着他,「倒是合适。」 泽恩喜道:「那快放我出去。」 「不悔?」 「不悔。」 西王母摇摇头,缓声道:「泽恩,本宫这瑶池仙主因你而不慎落入凡间,受尽三世轮迴之苦,这千年内罚你一同尝遍了人世七苦,你可有怨?」 谈及那段悔不当初的往事,泽恩敛了锋芒乖乖应道:「并未。」 生、老、病、死、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 这人世七苦,他真真尝了个遍。 但心甘情愿。 「嗯。」西王母取下头顶金簪划开瑶池结界,「护仙主回来,他日你二人一同归于神界后,便各司其职罢。」 各司其职? 他蹙眉,急切的想要再张口,却见西王母已转身驾着祥云离开。 只留下一句—— 「莫要多论,届时如何,全看她愿意与否。」 言枢突然现身,负手看着西王母离去的方向,道:「她可是西王母花了整整一千年以精血所造的神灵,与这漫天诸神齐名,原只是奉命看守,却莫名被你整到了凡间受三世轮迴,且那灼灵之痛……罢了。」 「西王母宅心仁厚未与你计较,若换做是我,可不止让你受人世七苦及封印瑶池这么简单,更别说你还妄想厮守。」 泽恩自瑶池内涉水而来,闻言苦笑道:「我自是知晓。」 说到底,不过是他自作自受。 言枢不解:「说起这人世七苦,『生老病死』你何时歷过?」 「非我亲歷,但眼睁睁看着她受这些苦,可比放在我身上痛多了。」 「倒是还有一个『老』未受过,应当是她这一世可以寿终正寝吧。」 言枢点头,道:「这就要下去了?不怕她提前恢復神界记忆?」 泽恩最后为瑶池散着灵力滋养:「想起就想起吧,迟早的事,就如西王母所说,届时一切看她的意愿,若她不应……」 「你便如何?」 「默默护她此生,绝不打扰。」 —— 电影散场后俩人顺便吃了个饭,随后郜逸送她回家。 车子停在小区楼下,钟夏夏解开安全带,跟他道谢:「谢谢您送我回来。」 「今天玩的开心吗?」 「嗯?啊……电影很好看,晚饭也很好吃,随后有空我再请您吃一顿,老让您买单实在不好意思。」 「好。」郜逸注视着她,好像要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说了句,「再见。」 「再见,您路上开车慢点。」 进入小区后,两侧的灯不知什么原因竟连着坏了几盏,视线有些暗。 虽然这边治安很严,但她还是有点害怕,裹好衣服将手机紧紧攥在手里,加速脚步往里面走。 甚至最后都小跑了起来。 d楼近在眼前,她微微松了口气,脚步不停的向前跑着。 可谁知眼前突然腾起了烟雾,四周开始辨不清方向,半点声响都无。 钟夏夏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几下眼睛也无济于事。 手已经按在了紧急拨号上面。 一颗心急促跳动,她害怕的咽了咽口水。 恶作剧? 还是说她在做梦? 这什么情况。 第64页 继续向前走了两步,穿过眼前这团迷雾,对上一双满是惊诧的桃花眼。 他正好站在路灯下,那张过分艷丽的五官,与数次在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眼前的人一袭红衣,正慢条斯理的收回刺穿地上尸体的一柄长剑,看过来的眼尾如点了胭脂。 左边眼角下那颗红痣在暗夜笼罩的烟雾里又增添几分妖气。 张扬绝艷,笑似勾魂,脸上的狠戾还未退却。 跨过地上尸体稳步走来,手中的长剑尚在滴血,见她目光黏在上面后,他脸上露出懊恼的神情,立刻将长剑消失。 然后站到她面前。 不躲不避。 他个子高,比将近一米七的钟夏夏还要高多半个头。 俯身与她视线平齐,轻揉着她头笑道:「吓傻了?」 「不怕。」 「我们回家。」 转瞬落在她肩头,钟夏夏颤颤巍巍的扭头看去,赫然是自家鸟笼里那只。 所以,刚才的红衣男子就是她的小红鸟?!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好端端的她家小红鸟成精了? 还,还有具尸体…… 她浑身僵硬,脚都迈不开一步,心脏咚咚直跳的快要蹦出来,被吓得脑中一片空白,甚至还有点想哭。 「……泽……恩?」 她声音细若蚊吶,全是气声,一共就两个字的音都发不出来。 泽恩用头顶绒毛在她脸上蹭蹭,知自己吓到了她,便用术法直接把人带回家。 落地又是人形,他挥袖开灯,打横抱起她放到沙发上,蹲在她腿边拉过那双冰凉的小手暖着,语气轻柔的不像话:「瑶——夏夏,对不起,我吓到你了。」 钟夏夏只是愣愣的看着他,眼里焦距时有时无,半晌眨巴一下。 没有任何回应,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泽恩在她眉心一点,使她灵台清明些,并缓解了她紧绷的神经,继续柔声解释:「你方才见到的尸体其实是只妖,她自影视城那会儿便缠上了你,自以为拿了法宝就可为所欲为,今夜欲再次对你不利,我气不过才出了手。」 「这种东西根本不知悔改,只有杀了方能永绝后患。我设了结界,原本不会被任何人看到,兴许是你身上有我元神之气,这才能够穿过。」 「对不起,夏夏不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坐到沙发上将她抱在怀里,不断轻抚背嵴,好半晌钟夏夏才终于有了反应。 她挣扎着离开他怀抱,并撑着身子往远坐了坐。 无视掉他眼中的落寞和悲伤。 起身目不斜视的向房间走,尽量想使自己与往日一样,但高度紧张和恐惧下还是走的同手同脚。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她回到房间关上门反锁,冲进浴室在洗手池里放满了凉水,无所谓此时已入冬的天气,一只手自脑后拢起长发抓着。 然后憋了口气,将自己的脸扎进水里。 刺骨的凉水迅速入侵她脸上的每一个毛孔,身子被冷的忍不住颤抖,但还是在水里憋到了自己极限才起来。 神识瞬间清明。 她看着水面,咬咬牙又扎了进去。 来回三次。 最后实在受不住了才抓着毛巾擦干脸上的水,不断拍打着皮肤。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 精神抖擞,双目有神。 很好。 这样就没有幻觉了。 右手握在门把上,深唿吸一口气。 没问题的,打开门,她看到的肯定还是自己的小红——人…… 「啊——!」 她迅速关门,踢掉鞋子跳在床上,埋头扎在自己被褥里不肯出来。 为什么那人还在! 不是幻觉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房门被轻轻敲响,她吓的勐然一个激灵。 那人只敲了两下,也没进来,就站在门外低声道:「对不起……但你别怕我,我就是那只小红鸟,若你不想见我,我就还变回原来的样子,好不好?」 「就是……你不要害怕……」 钟夏夏不理他,捂着耳朵开始蜷在被窝里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反覆背了几十遍,直到感受着社会主义光芒洒在身上,她才慢慢将头一点点探出来,定定看着门口。 恐惧的同时,她其实更多的是难过。 分明她的小红鸟只是一只可爱的小鸟鸟,怎么今夜就突然变成了个人呢? 这这这,鸟和人的相处还是不一样的呀! 而且,他为何长得与梦中那位「泽恩」一模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边想着,不由自主的就念叨出来:「好端端的,怎么今晚就变成了人……」 下一刻立马得到回答:「之前我灵力低微不足以支撑人形,如今恢復后便可自由切换。」 钟夏夏被吓了一跳。 他竟一直没走,这么长时间就待在她房间门口等着? 这熟悉的相处模式果真像极了它。 她大着胆子坐起身,又试探的问了句:「你,你真是我的小红鸟?」 「嗯,一直都是我。」 一直都是…… 回想起这么多年与小红鸟的相处日常,又亲又抱还一起睡……四捨五入不就是跟这个男子一起睡了二十多年吗?! 第65页 啊啊啊啊啊! 一时之间都分不清楚俩人到底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可这么一直缩在床上也不是回事。 她掀被一点一点往床下滑:「你,你回客厅坐着,别杵在门口。」 「好。」 有求必应,简直乖巧的不像话。 她重新穿好短靴,踮脚走到门口,片刻后才开了一道小缝。 瞅了半天,果然没了人影,这才逐渐打开门往出走。 拐到客厅,泽恩就乖乖坐在沙发上,听到声响转过头。 接收到对方视线的钟夏夏立马躲开,快步走向玄关换好拖鞋,然后把自己短靴放回鞋架上。 就这么简单的事情,她都觉得度日如年。 里面这个傢伙到底该怎么面对?! 两只小手交叠在背后不停乱搅,一步步踱到玄关口,探出脑袋向客厅偏了一下,被抓包后又迅速回来。 咬着手指暗自嘤嘤嘤。 他真的长得好好看啊,比梦里还要更好看…… 那就再看一眼。 钟夏夏又探了次头,再次对视。 !!! 泽恩一直看着她小脑袋消失的那里,眼角眉梢都堆着笑意。 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 那会儿她也是这么看着他,被抓包好多次后反倒还恼羞成怒的先控诉:「杜言之你不准再看我!」 「泽恩你不准再看我!」 场景再次重叠。 他收回思绪,转过头应道:「好,不看。」 钟夏夏这才缓步坐到沙发上,但与他隔的很远,红着张脸十分羞窘,太想仔细看看他长什么样子,可又不好意思。 对方却在看她,是她看不懂的眼神。 「你,你闭上眼。」 「嗯?」 「闭眼,不准睁开。」 泽恩挑眉轻笑一声,依她所言闭上了眼。 钟夏夏这才咬着唇把视线稳稳落在他脸上。 墨发被束在金冠内,额前两侧均有一缕长发垂下,红衣似火,宽肩窄腰。 与在梦中头回见到的一样,他有双甚美的桃花眼,只是此刻紧闭罢了,左眼尾下的红痣是其最明显的标志,眉眼宛若画成。 真真是个妖孽。 但也真的太好看了,好看到她恨不得—— 对方突然睁眼。 钟夏夏撞入他满是戏嚯的眼瞳里。 听得他问—— 「好看吗?」 第35章 第三十五根羽毛 凤凰。 正沉迷于对方颜值时陡然听到这么一句「好看吗」,钟夏夏下意识就要顺着本心答:「好——还,还行,咳。」 她老脸一红,摸着鼻子扭开脸,干咳了声。 气氛些许尴尬,正要说些什么转移话题,就听他又问:「我与那个男人相比,谁更好看?」 「那个男人?谁?」 「今晚那个。」泽恩定定看着她,似是一定要得到个答案,「我跟他谁好看。」 答案自然毋庸置疑,虽说他俩风格不同,但单看五官,怕是世上也没几个能比他更好看了。 钟夏夏诚实回答:「你。」 「那你可不可以别再喜欢他,他长那么丑,配不上你。」 她被这莫名其妙的话逗笑:「我什么时候喜欢他了?况且人家也不丑呀。」 「你们一起吃饭、看电影,他还送你回家,而且——」泽恩一脸「你撒谎」的表情,越说越开始委屈的控诉,「你今晚是不是说还要再请他吃饭?」 「嗯。」 「不可以。」 他态度异常坚决,并十分不满,又重复了一遍:「不准请他。」 钟夏夏不懂他为何这么强势,蹙眉道:「泽恩,你别闹。」 「你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再请他吃饭,不可以请,你还要离他远些。」 他抱臂坐在沙发上独自生闷气的样子与曾经的小红鸟如出一辙,她顿时便有些心软。 联想起他今晚在楼下的举动,问:「他是坏人吗?或者,他会伤害到我?」 泽恩摇摇头,直言道:「不会,但你不准再见他。」 钟夏夏笑问:「这是为什么?」 「他喜欢你。」 「我知道。」 原本她并不确定,不知是她自己反应迟钝,还是对方态度也过于温和模煳,她只是每次都会有种奇怪又略微排斥的感觉而已。 直到今晚这一系列操作,她发现郜逸并非只是配合着梁蕊过来,其中也有他自己的意思。 但她对郜逸没有好感,对方也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晚上吃饭时她想明着说开,以免给对方造成更大的误解,但郜逸还是跟之前一样聊些有趣的事,对感情只字不提。 她又开始怀疑是不是太过自恋而认知错误,便一直没合适的机会说出口,结帐也再次被对方抢先。 仔细想了好久,在下车时才提出下次一定回请他吃饭的话。 这个「下次」就很灵性,没有准确时间,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若郜逸真对她有些想法,应当会约她出去,那就正好用这个「下次」回请并摊牌。 若郜逸只是拿她当个普通朋友,这顿饭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也就无所谓了。 泽恩知她是个聪明的,听她简要解释了自己想法,这才总算开心了些。 这件事说完,钟夏夏开始一个个抛出自己疑问。 第66页 对于他有法术这件事已经慢慢消化并接受,毕竟她一直都相信超自然现象的存在,只是放在自己身上便一时没反应过来,甚至对于自己「天选之子」有些不可思议。 「你说今天突然术法恢復,是为什么?」 泽恩转过身来有问必答:「因为达成了一个协议。」 她回忆着自己梦境,试探的问:「你……在瑶池净化完毕了?」 「嗯。」 !!! 「那那那,那跟你达成协议的人,难道是瑶池那个看不见形体的女子?」 「不是。」泽恩深深的望着她,像是在透过她看别的人,然后才继续回答,「是西王母。」 「……你是朱雀?」 「对。」 钟夏夏欲哭无泪:「所以你真是我梦里梦到的那个人?!」 他点头:「你梦到的就是我之前的经歷,至于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 「我之前的那些梦境也跟你有关系吗?」 「……我不知道。」 还是暂时先瞒着吧。 「那你为什么会到我们这里,而且还被爷爷养着……」 关于她会问的这些问题,泽恩一早就想好了应对答案,对号入座的胡诌了个不慎受伤被好心人搭救然后开始报恩、但因为灵力不足不可逆天改命阻止自己恩人去世的俗套故事。 偏钟夏夏就喜欢这种,还听的津津有味。 照这么说,因她养着泽恩,时间长了沾染他元神之气,梦到他之前的故事或许也说得过去。 不知道爷爷生前有没有也梦到过? 而且他说现代话也挺熟练,应该也是这么多年耳濡目染的。 又想起什么,她突然撤开身子离他更远些,警惕道:「你不可在我身上使用术法。」 泽恩乖乖点头:「你放心,我的术法只用来保护你不受伤害,其他什么都不会做。」 「不骗我?」 「绝对不骗。」 钟夏夏点头,又看了他好几眼,越想越觉得今夜如同做梦。 她起身准备回卧室洗个澡好好睡一觉,至于两人以后怎么相处——明天再说吧。 说不定,明天他就又是小红鸟了? 「我回去睡觉了,你就待在客厅,不准再像之前一样跟进来。」对上他失落的眼神,她努力抵制诱惑,「知,知道了吗,不准跟进来,也不能用术法。」 「不然揍你。」 「哦。」 钟夏夏一步三回头的进了房间,到了房间门口才想起件事,突然停下认真对他鞠了一躬:「那个妖怪,谢谢你。」 他轻笑:「就这么信我?不怀疑是我骗了你?」 她摇摇头,虽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将他和小红鸟挂上等号,但她的小红鸟绝对不会骗她。 在她关上门后,泽恩这才敛了眼中的柔情,向窗外看了一眼,瞬间消失的同时鸟笼中多了只小红鸟。 竹如君参加完圈内一场应酬,刘助理送他到别墅门口便驱车离开,与他定好明早来接的时间。 他开门刚进了屋,瞬间就被一股力量直接锢在门上。 身后的门「啪」一声关闭。 他边挣扎边惊怒道:「泽恩?!」 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他从瑶池出来了? 不可能。 泽恩现身,右手还锁在他喉间,逐渐收紧:「就派那么个蠢货来挑战我?」 「……你,你出来了……」 「呵。」 他松了手,一把将他甩到客厅地板上,「当然,就凭你也想入四灵?好大的脸。」 竹如君忍着酸痛起身,化出长剑向他刺去。 既然泽恩出了瑶池且在凡间这般大动作的使用术法,那神界自然也知晓了他。 如此,便没什么藏着掖着的。 两人执剑刚过了几招,就被一道术法隔空弹开。 「你二人私仇,难不成还想让凡间为此受难?」 随着话音刚落,一位身着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现于别墅内,头顶金冠,双瞳漆黑,不怒自威。 竹如君面上的狰狞之色迅速散去,立在一侧不敢吱声,从头到脚甚至连头髮丝都满是恭敬。 倒是泽恩不以为意,他收了长剑冷哼道:「东王公,您这坐骑在凡间耀武扬威了多年也不管管,要没用就杀了算了。」 「放肆。」他惯是个放浪形骸不知礼数的,东王公懒得与他多说,看向竹如君道,「私自下凡且与妖为伍,用神界法宝助她为祸人间,坏六界纲常,你可知罪?」 竹如君跪下:「知罪。」 「与我回……」 「但我不服。」 东王公蹙眉,怒道:「漫天诸神各有其职,岂是你可擅自决定的?又或者说,你对身为本座坐骑有什么不满?」 「并未,您莫要动怒。」竹如君摇头,但想到箇中原因他仍旧不能接受,「只是这四灵之一,为何他一个不学无术杀人如麻的魔头可以胜任,而我却不可,我究竟哪里比不得他!难不成就只因始神留下的那几册典籍?!」 他不甘心。 他比泽恩还要早出世五百年。 那日,华泽山上唯一一棵梧桐树突起大火,燃了足足四十九日,随后火势自发熄灭,他于火中降生。 鸡头燕颔,赤色九尾,谓之「凤凰」。 华泽山半山精怪奉他为王,他也的确自命不凡,素来挑剔,食竹实,饮醴泉,栖梧桐,脾气无法捉摸。 第67页 他善学,阅遍无数凡世典籍,因以「君子当如竹」来约束自身,便起名「竹如君」。 竹如君模样长得甚好,身边的艷丽精怪们不计其数,他始终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奉为哲理,对那些投怀送抱又十分合他心意的,皆来者不拒。 被人簇拥着活了一万多年,心境早不同以往,他变得越来越自负,越来越不肯屈居人下。 这样的情绪在神界将他寻回的第一日便达到了顶峰。 神明归位后,需先去第一重天拜谒西王母,他在途中听得几个小仙娥于宫殿一侧角落窃窃私语—— 「你说他分明与瑶池那位主本体相差无几,既已寻回了一个,何必再将这位也寻回来?当初九重天为那位费了多大功夫呀。」 一番话将他满心欢喜和热情毁的稀烂。 瑶池那位? 跟他长得像? 他到要去看看是个什么东西。 寻了个藉口暂时避开引路仙侍,他一路问着方向才寻到瑶池。 一眼就见到里面那人。 听说是只朱雀? 呵。 他归九重天,为东王公坐骑,平日鲜少能到第一重天去,即便去也不可擅闯瑶池,所以一直没有跟泽恩有相较高下的机会。 对于传说中泽恩的各种「战绩」嗤之以鼻,不以为然。 只觉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世魔头,不过是占着一个身份被神界寻回来罢了。 竹如君本以为自己回归神界后,会有一番不同的造化,可谁知竟是身为一只坐骑,为六界中的祥瑞图腾,即便在凡间也不过是人们的一种精神寄託。 而他们四灵可辟邪恶、调阴阳,并非神兽,乃天之神明,掌四方诸事,封神君之位。 他虽侍奉的是众仙之首的东王公,但绝不容许像泽恩这种傢伙凌驾于自己之上。 更别说他已数次发现人们会将他们二人混淆。 为何偏偏要长得如此相像呢? 不如就留一个吧。 那四灵之一的位置,自该由他来坐。 后来在与东王公赴至元始天尊座下时,偶然间得知泽恩与那位瑶池仙主的事,且仙主正在凡世歷轮迴。 由此,他便起了心思。 第36章 第三十六根羽毛 亲昵。 要想取而代之,泽恩就必须死。 瑶池封印乃天尊亲设,牢不可破。 既如此,那他便永远都别出来。 瑶池仙主是泽恩的软肋,于是竹如君在她下凡轮迴时多次动手脚,让她不断死于非命。 原意是想就此逼疯泽恩这个偏执疯子,让他要么自甘堕魔,遭神界厌弃并处死; 要么让他在心爱女人不断惨死的过程中愧疚悔恨,终自行了断,毕竟他唯一挂念的只有她,等到信念消失,没了支撑下去的动力自然也就没了活着的希望,毕竟她是绝对不会原谅泽恩这个疯子的。 总之无论如何,他从没想过泽恩会从瑶池里走出来。 黑成渣的傢伙哪还有净化的可能? 若说为了女人屈服,那才真真令他不齿。 为情所困最是愚蠢。 直到他今日所见。 竹如君恶狠狠的抬头瞪着泽恩,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他不甘心! 东王公见他如此冥顽不灵,无奈摇头:「你执念太深,也有本座疏于教导之过,天尊处罚过后,你便于本座座前潜心修炼,莫要再起此等歪心思。」 将正欲反抗的竹如君化回原形收入袖中,然后对泽恩道:「你与瑶池仙主之事本座不管,只要莫再为祸世间。」 「嗯。」 东王公离开后,泽恩抬头看了眼空荡荡的豪宅,冷哼一声,也消失在原地。 —— 钟夏夏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 也不知是否因昨晚情绪起伏过大,她这一觉睡得还挺沉,一夜无梦。 半眯着眼摸索到手机直接接起:「餵?」 梁蕊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还在睡?我刚收拾房间发现泽恩的一些小零食你没带走,待会儿我给你送过去。」 「嗯……放你那也行吧。」她翻身打了个哈欠,「这么冷的天你还得专门跑一趟。」 「没事,反正今天我休息,手里案子也不多,主要是我比较想知道你们昨晚玩的怎么样,嘿嘿嘿。」 「先不说了,我收拾收拾东西,待会儿就过去了。」 「你……」 她还没开口,对方已经匆匆挂了电话。 钟夏夏颇感无奈,在床上又躺了会儿才掀被起身,边揉眼睛边嘟囔:「真是个小八卦,还打着给泽恩送零食——」 等等。 昨晚她的小红鸟是不是变成人了?! 简单洗漱后,她脸都来不及擦就开门跑出去。 目光锁定在客厅。 看了一圈都没有红衣身影,笼子里也空空的。 正当她开始怀疑昨晚是否真的又是一场梦时,身后传来一声:「找我吗?」 她转身,看到那人懒洋洋的坐在餐桌旁,一只手托着半边脸,看向她的眼里盛满笑意。 另只手抬起食指点了点桌面。 「来吃饭。」 钟夏夏站在原地又做了两遍心理建设,才慢慢走到他对面坐下,看着餐桌上的食物问:「都是你做的?」 「嗯。」 第68页 她的口味和所有喜好,他早就记在了心里。 默默将罩在食物上的保温结界收回,抓着袖子探身过去给她一点点擦掉脸上的水,然后重新坐回去:「尝尝看。」 「谢,谢谢……」 钟夏夏心跳如雷,头一回跟异性这么近的接触,脸上还残留着对方柔软衣袖和他温热指腹的触感,脸红的快要烧起来。 为掩饰自己慌乱,赶紧低头握着勺子喝了口粥,味道意外的可口。 她眼睛一亮,抬头想要说什么,却对上那双始终放在她身上片刻不移的灼热目光,她最终还是默默低下了头。 喝粥的速度加快了些。 她虽是个老色.痞,但真要放在实战中又有些怂,更何况她还一直没从对方是她养了二十多年的小红鸟的身份上转变过来。 可以说,泽恩现在对她而言,如同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面前被推过来一小屉包子,放在屉子上的那只手肤色若雪、修长干净。 她又没忍住的顺着他收回的手一路看至前胸、脖颈、脸…… 啧,真好看。 视线中的俊脸突然靠近了些,她还愣愣的没反应过来,额头就是一痛。 泽恩声线里都含着愉悦:「好好吃饭。」 「哦。」钟夏夏几乎快把自己埋进碗里,丢人丢人,真丢人。 对方的目光让她有些吃不消,夹了个包子后问:「你不吃吗?」 他摇摇头:「我不用进食。」 不用进食? 哦,好像神仙都是要辟谷的对吧。 「那之前的鸟食……」 「我吃。」他依旧托着腮,「只要是你给我的,我都吃。」 「咳——」她差点被嘴里的粥烫到,「是不是挺不好吃的?抱歉啊,我以后不会乱餵你东西了。」 朱雀这种神鸟,应该跟普通小鸟吃的不一样吧。 说实话,的确味道欠佳。 泽恩诚实的点点头:「好。」 一顿饭在对方的注视下艰难吃完,钟夏夏感觉自己快要消化不良,之后起身准备收拾碗筷,却见他拂袖一扫,碗筷已经洗净并整齐放回了架子上。 钟夏夏:…… 小红鸟变成人还是非常有用的。 真棒。 两人坐在餐桌两边相顾无言,钟夏夏率先打破尴尬:「你昨晚……在哪睡的?」 平时一般情况小红鸟都跟着她在卧室睡,要么枕头边,要么被子上。 他抬手指了指,嫌弃的撇嘴:「在沙发。」 「嗯,我待会儿把客房收拾一下,你今晚可以……」 「我晚上变回去,可不可以还在你房间睡?」 「不可以。」拒绝的很坚定。 泽恩眯眼,故意委屈道:「好。」 美人儿耸拉着眼的模样好让人心碎。 若不是要在异性面前维持自己形象,她真想捏捏他脸顺势答应了他。 这是她的小红鸟,而且还是个极品的小哥哥,真可惜。 可她似乎忘记了,眼前这个男人曾化作小红鸟跟她朝夕相处了二十多年,早已对她的品性了如指掌。 泽恩没再说什么,起身往客厅走去,钟夏夏紧随其后:「你要不要看电视?我……」 门铃突然响起,俩人俱是一愣。 铃声在第二遍时还伴有梁蕊一声「夏夏」。 钟夏夏这时才勐然想起梁蕊要来的事,抓着泽恩胳膊急道:「快快——啊!」 她当时正好刚走到沙发旁边,遥控器上次被她扔到长沙发的坐垫上,本来弯腰伸手去拿,听到门铃后一个激灵。 放弃遥控器起身急忙拉泽恩时,小腿被沙发一绊,她手还在泽恩胳膊上,两个人便直直向身后的沙发倒去。 泽恩提前察觉到会摔下去,但也只是伸手将她脑袋护在怀里,另只手撑在沙发上免得压到她。 两人距离不过半指,唿吸交融,暧昧陡升。 相较于钟夏夏的惊愕,泽恩显得很是愉悦,一双眼睛笑的弯起,还亮晶晶的。 唿吸逐渐急促,但他没敢做些什么,只是靠近与她额头贴了一下,然后用高挺的鼻尖缓慢轻柔的蹭着她脸。 强忍下内心悸动,撑在沙发上那只握拳的手都泛起了青筋。 低低唤她:「夏夏——」 钟夏夏心脏剧烈跳动,感觉已经到了嗓子眼,下一秒就要跳出来。 反射弧长到忘记推开他。 对方这种突如其来的亲昵,她似乎并不怎么反感,甚至感觉有些熟悉…… 门外的梁蕊等不及她开门,已经掏出钥匙自食其力。 门被咔嚓一声打开后,她嘀咕的声音传入:「竟然还没起——咦,你起来啦?咋不给我开门。」 钟夏夏飞快整理着乱掉的头髮和衣服,结结巴巴的:「啊……我,我又在沙发上睡着了。」 「哦。」梁蕊换好拖鞋进来,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脸怎么红成这样,发烧了?我看看。」 钟夏夏躲开她的手:「没有没有,就是睡的有点热,你坐,我去给你倒点水。」 看着她神似逃离一般的背影,梁蕊疑惑的摇摇头,然后跟沙发上站着的小红鸟打招唿:「泽恩,你的小零食来啦~」 「啾!」 他心情很好又十分感激她,便对她热情了不少。 钟夏夏倒了两杯水回来,跟她一起坐在沙发上聊天。 第69页 见梁蕊准备拿出零食投餵泽恩,她急忙制止:「啊,那个,他吃饱了,现在不饿。」 「是吗?那好吧。」梁蕊又把东西装回去,正要步入正题问心心念念了一晚上的八卦,却看到钟夏夏今日有些反常。 「泽恩又惹你生气了?」 「没啊。」 「那你怎么不抱他。」梁蕊示意她看旁边沙发上低着头缩在角落的小身影,瞧着像是不敢过来似的。 「额……没有。」钟夏夏干笑两声,泽恩变成人了,她哪好意思再抱,而且这个傢伙刚刚还…… 但为了不让梁蕊看出异样,她还是沖他招招手,语气尽量自然:「泽恩,来。」 泽恩像是復活了一样,欢快的扇着翅膀冲进她怀里,卧下后还习惯性的用脑袋蹭她的手。 熟悉的感觉回来,钟夏夏脸上也不自觉带了笑,像之前一样伸出食指揉了揉他小脑袋。 梁蕊喝了口水后问:「快快快,跟我说说,昨天跟郜律师有什么进展吗?」 钟夏夏控诉她:「你还好意思说,臭丫头都学会骗我了!」 「诶呀这不也是为了解决你的终身大事嘛,而且郜律师很明显喜欢你啊。」 梁蕊话音刚落,腿上的泽恩就已经不悦的「啾」了一声,甚至有些烦躁的起身踩了两圈。 钟夏夏知他不喜欢郜逸,虽不明原因,但还是顺着他背上的毛安抚,然后摇头说:「你别乱点鸳鸯谱了,我俩不可能的。」 梁蕊问:「夏夏你不喜欢他呀?我还以为你会喜欢他这种温润君子款,主要是跟你气质也很搭——多金大佬和妖艷娇妻。」 钟夏夏被她逗笑:「好了好了,你呀。」 「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哪种,但我的确对郜律师没感觉,谢谢小蕊啦。」 「嗐,跟我瞎客气,也行,那我就不乱撮合咯。」 「啾。」 钟夏夏在他背上拍了拍,以示警戒。 第37章 第三十七根羽毛 奖励。 梁蕊走后,钟夏夏连忙将他放到沙发上,回想起刚才的事,好不容易褪下的红再次爬上耳根:「你你你!」 泽恩化作人身,面上却无半点愧疚,歪头沖她笑的特别无辜:「夏夏太美了,我情难自禁。」 「不准胡说!」 她羞恼的拍了他一下,气唿唿转过身去不理他。 突然面前多了盘切好的芒果块,并贴心的配了小勺子。 他从身后探过头,歪在她肩膀一侧:「我错了,吃芒果。」 之前小红鸟因太不听话而惹她生气后,也会跑去用爪子抓些她喜欢的食物过来,然后蹦蹦跳跳逗她开心,见她表情略有缓和后就腻腻歪歪滚她怀里蹭。 最会得寸进尺,还屡教不改,该气你的时候绝不手软。 钟夏夏早被他磨的没了脾气。 如今被人身的泽恩再次用同样的方法哄,她又气又笑,虽对他这个人不熟,但一想到也是她最爱的小红鸟,便顺着坡下来,接过盘子挖了大大一口吃掉。 芒果酸甜的汁水化在口腔内,她心情顿时愉悦。 甚至转回身举了举盘子跟他分享:「要吃吗?」 泽恩把已经到嘴边的「你餵我」三个字咽回去,她现在才刚接触自己,这些话不太合适。 为了不让自己再惹恼她,他摇头拒绝。 …… 晚上,钟夏夏正在解决晚餐,命令禁止泽恩再目光灼灼的盯她。 手机电话切入,备註是「刘助理」。 「喂,刘助理您好。」 「钟老师您好,是这样的,我们竹导临时决定要出国深造一段时间,关于《骊歌》的拍摄将无限期延后,特意通知您一声。」 「出国?无限期延后?」 「是的,很抱歉。」 「没关系,全看您那边安排,那《丹心》之后的工作还能进行吗?」 「这个您放心,《丹心》不会受到影响,剪辑配音等工作已经提上日程,尽量争取明年暑假档。」 「好的谢谢,辛苦了。」 「您客气,那我就不叨扰您了,再见。」 「再见。」 挂断电话后,泽恩问她:「怎么了?你的导演不拍了?」 她点头:「嗯,说是要出国深造,拍摄无限延期。」 泽恩冷笑。 倒也是,回天尊座下领罚的「深造」,也说得过去。 「那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钟夏夏想了想:「不是很大,ip版权已经卖出,影视化的作用是锦上添花,增加更多的曝光度,不过我最近在准备这本书的二次印刷,延期拍摄还能给我留出更多空余时间好好精修一下。」 再说,也只是延期而已。 吃完饭后,她去将客房收拾出来,换上干净的床单被罩,虽然泽恩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乖住了进去。 只是每个深夜钟夏夏熟睡后,他还是会跑过去悄悄拥她入怀。 贪恋着只有夜晚的片刻时光。 —— 钟夏夏是个一忙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的人,二次印刷的精修工作量也不小,连着近一周她都没好好吃几顿饭。 泽恩根本拿她没辙,又不敢打断她思绪强行把人拉到餐厅。 只能定时送上酸奶水果和一些食物。 有天晚上,泽恩终于把人拉了出来。 第70页 钟夏夏胃口不好,扒拉着米饭一粒一粒的往嘴里放。 然后听到了声嘆息。 她抬头,见他托腮垂眸,手腕一翻掌心就多了朵红莲,花瓣新鲜娇嫩,尖尖还带着露珠。 钟夏夏顿时来了兴致,面露惊奇的伸手轻轻戳了戳,花瓣一弯,尖尖承不住露珠重量,顺势落进了她掌心。 入手沁凉。 「瑶池的红莲?」 泽恩点头:「照着它们幻化出来的,好不好看?」 「好看。」没有哪个女孩子能拒绝漂亮的花,如今见到这红莲,目光都错不开。 但很快红莲就被他收走,只余一个白皙的掌心。 钟夏夏:? 「不好好吃饭的话,可没有红莲看。」 他俊眉微扬,唇边堆着笑。 拿捏的她死死的。 钟夏夏鼓了鼓腮帮子,听话的把刚才自己不知何时放下的筷子拿起,然后抬头看着他,眼里满是催促。 可泽恩并没有满意,扬扬下巴:「吃饭。」 她夹了几口菜放嘴里,边嚼边说:「可以了吧?」 小姑娘一边小脸鼓鼓囊囊,唇瓣蹭上了两滴菜上的油,比那红莲花瓣还娇艷欲滴。 不知想到曾经哪个场面的他突然眼神沉了几分,但很快恢復。 依着她重新幻化出红莲,放在她碗旁边。 钟夏夏饶有兴趣的用食指一下下点着花瓣,感受上面细腻湿.滑的纹理。 紧接着,餐桌桌面变成了池水,水波流动的声音响在耳侧,一眼望下去能瞧见池底,但具体不知有多深。 那朵红莲就漂浮在池面上,还会顺着水波打个转。 很是有趣。 她的碗筷都稳稳悬浮在上方,莫名有种不真实感。 钟夏夏玩心突起,直起身子看了半天,伸出左手试探的点了点池面,微凉的池水顿时裹在指尖,抬起时仍残留着湿意。 竟是真的? 她又要把整只手放进去玩,手腕却落入一个掌心,他力道很轻,并没有禁锢的不舒服感。 「吃五口饭,我给你变一朵红莲,好不好?」 钟夏夏丧着脸,摇头拒绝:「不要,吃不下。」 泽恩退一步:「三口,你不吃饭胃受不了。」 知他是为了自己好,但实在没什么胃口,两人眼神交战了半天,钟夏夏终在他注视下点了头:「那就三口。」 一顿饭结束,她的小碗米饭和两盘蔬菜吃了不少,餐桌上也长了许多红莲,大大小小姿态不一,还有几尾锦鲤跃于池面。 她立刻放下筷子,双手合十对着锦鲤许愿。 泽恩被她逗的无奈轻笑,又给她变了几尾出来。 下一瞬,屋内灯光熄灭。 池水自餐桌上消失,却铺满整个房间的地面,红莲通身泛着赤色的微光,自花蕊中心散发的点点萤光不断,还能听到锦鲤的吐泡泡声。 天边月亮高悬,池面印着月光波光粼粼。 嫣然是梦中瑶池的缩小版。 钟夏夏回神:「这,这是……」 「好好吃饭的奖励。」 他噙着笑看她,眼底光华千转,比月光还亮。 钟夏夏一年四季在家里不穿袜子,此时脱了拖鞋勾起脚背在池面一点,触感真实,但她鞋底并没有被浸湿。 抬头看了泽恩一眼,欢喜的甩掉另一只拖鞋,自餐厅一路踩着水跑到客厅,啪嗒啪嗒的在里面蹦跶。 泽恩看着她玩闹的身影微微失神。 如果她当时化出人身并留在瑶池的话,应当也会这么开心吧。 动动手指,四周飞舞起了萤火虫。 钟夏夏小小「哇」了一声,开始虚握着手在空中抓,可还没等抓到一只,脚底打滑失去重心,眼见就要往旁边摔。 腰间力道一重,她被人环着腰稳稳抱进怀里。 眨巴着眼抬头看他,似是已猜到了现在的场面。 有他在,她应该就摔不倒。 男人仰头,精緻的下颚入眼,然后顺着视线看到他曲起的指骨处落着只萤火虫。 钟夏夏伸出掌心,刚才还活泼飞舞的小傢伙此时乖乖飞在她手里。 这是她头一回见到真实的萤火虫,凑近看了会儿后,抬手放它自由。 泽恩松开她的腰,问:「好不好玩?」 她点头如捣蒜:「好玩,谢谢你。」 「泽恩。」 她主动叫他名字,便代表着她已经逐渐开始接受他的身份转化。 —— 第二天,钟夏夏起了大早准备出发去菜市场。 泽恩虽用的术法做饭,但这几天的食材是用冰箱里的,现在空了个差不多,她也该去採办点。 同时拒绝了泽恩要用术法代替买菜的过程。 菜市场和超市,是她最喜欢去的两个地方。 亲自挑选商品的幸福感和满足感是无法代替的。 泽恩也想跟着去,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红色长袍,摇身一变换上了现代装。 短髮干净整洁,暖色系的高领毛衣外搭长款风衣,时尚又帅气。 钟夏夏看直了眼,调侃道:「审美不错啊。」 泽恩微笑:「跟着你看帅哥看多了,应该的。」 「咳……走吧走吧。」 泽恩对于外面的交通工具和新鲜事物并未有多陌生,除了不太熟练系安全带。 第71页 钟夏夏问他:「你之前会自己出来吗?」 「不会。」 「那你——哦我知道了。」 同样看电视看出来的。 从车库驶出併入车流,早上六点多的路况良好,车不太多。 想起一件事,她问:「之前你从家里飞出去那几天,是去了哪?」 泽恩也不隐瞒:「那段时间灵力过低,身上羽毛润泽度持续下降,情绪也有些颓靡,但我不能看医生,见你有了这个想法后也没办法跟你说,只有消失几天,等恢復之后再回来。」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钟夏夏摇头:「没事,只要你好好的就行,我当时一度以为把你丢了。」 到红绿灯处,她缓缓停下,又问:「你的名字……爷爷为什么会知道?」 泽恩胡诌了个:「当时他翻字典给我起名,我踢着字典给他择出来的两个字。」 「你当时就能看懂简体汉字?」 如果他来自远古时代,熟悉的不应该是繁体? 「嗯,绿灯了。」 他偏头看着窗外景色,再不肯多说什么。 第38章 第三十八根羽毛 莫名的熟悉感。 这边的菜市场算是市内规模最大的,俩人停好车刚走到门口,就先听到了里面热闹喧譁的人声。 区域划分明确,果蔬品种齐全。 两人每路过一个摊子都能听到老闆热情的吆喝声。 钟夏夏轻车熟路的走在前面寻找蔬菜,泽恩便悠闲的跟在她身后,左右打量着这里。 他从未踏足过这样的地方,一时难掩好奇。 看到她站在一个摊子旁边挑选后,泽恩主动取了个袋子撑开。 钟夏夏抬头沖他笑:「谢谢。」 菜谱老闆娘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看着俩人登对的相貌,喜道:「诶哟哟,小伙子真不错,知道疼媳妇。」 钟夏夏:? 「啊阿姨不……」 「我们买这个吧?好吃。」泽恩突然打断她,拿了个蔬菜递到她面前。 钟夏夏看过来,为难的摇摇头:「我不会做。」 「我做。」他看了圈,又选了个熟悉的菜,「还有这个,这个,都买。」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认真挑选的模样,然后拽拽他衣角,凑过去在他耳侧低声道:「你之前是还兼职了厨神吗?学了这么多术法。」 泽恩轻笑一声,也学着她的样子凑的更近些:「我给你做饭从来不用术法。」 「?!」 「看多了就会了,很简单。」泽恩三两句搪塞过去,拎着四五个袋子递给老闆娘称重,「下一个买什么?」 可直到称完重再次拎到手里时,他还没得到回答。 垂头一看,好笑的抬起干净的那只手敲了敲她额头:「夏夏,回神。」 「啊,好。」 钟夏夏摸着被敲的地方,抬头看他一眼却又立马瞥开:「去,去买些水果。」 俩人又买了不少东西,其实大多都是泽恩在挑,完完全全卡在她的口味上,倒给她省了不少力。 既然出了门,那就顺带再去趟超市。 临近年关,四处都卖起了年货,超市的bgm格外喜气洋洋。 泽恩观察了别人几眼,也学着他们拉出一个推车,乖乖跟在钟夏夏身边,并拒绝了她来推车的要求。 他问:「这是要过年了?」 「嗯,还剩半个月,有什么想买的吗?」钟夏夏率先跑到零食区逛,开心的拎着两包薯片晃了晃,「吃不吃这个?我餵过你好多次。」 他挑眉,回想起之前被支配的恐惧……虽然很想顺着她,但实在不忍下咽,正要张口。 钟夏夏噗嗤一笑:「看你表情应该不喜欢,那我买来自己吃。」 路过干果区时,里面的商品倒是吸引了泽恩的视线。 他左手拿起一桶碧根果,右手拿着夏威夷果在转来转去的看,然后问走过来的钟夏夏:「好吃吗?」 她鲜少吃干果类食品,也只餵过泽恩一两次,笑着回:「之前有吃过的,忘记了?」 「嗯。」他拿着往她身前递了递,又问了句,「好吃吗?」 「还不错,我们买一些回去。」 接下来逛超市的过程中,泽恩频频将目光投向购物车里的好几桶干果,各式各样,像小卖部进货似的。 他虽辟谷,但之前在南岳山时就喜欢吃些甜果子,今日头回逛超市并看到了光是瞧着就十分美味的干果,便勾起了肚里的馋虫。 钟夏夏看他的这幅样子实在想笑。 谁能想到那个桀骜不驯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王竟是个看到干果就走不动道的? 仓库进货人员推着两个堆成小山的购物车往这边走,顾客们纷纷让道。 他俩虽离得较远,但有对情侣因让道往一边躲避的时候,胳膊肘不小心撞在堆的高高且错落有致的一叠牙膏塔上。 其中一个歪倒,另外的便跟着歪歪扭扭往下摔,有几个正好就在钟夏夏身后,眼瞧着就要落下来。 彼时她正开口调侃:「等——诶——」 突然胳膊被人一拉,紧接着额头便撞在他胸前,被拦腰抱着连退了几步,然后就听到身后「啪啦啪啦」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急忙回头看。 那对情侣也被吓了一跳,开始连连道歉,并配合着工作人员一起捡起并重新摆好。 第72页 钟夏夏长吁一口气,再转回来时发现自己还缩在泽恩怀里,立马撤出,抓了抓发梢,脸红的道谢:「谢谢。」 泽恩眉眼弯弯:「没事。」 …… 得知泽恩做饭竟然不用术法后,她中午特意跑来围观。 他自早上回来后就没再换回之前的红色长袍,米白色高领毛衣的袖口被提至胳膊肘处,露出他劲瘦有力的小臂。 切菜动作有条不紊,很是熟练,再配上他那双好看的手,格外赏心悦目。 钟夏夏干脆坐到流理台上,双手撑着台面认真看,睡袍下两条纤细小腿一下一下的晃悠。 「你真的好厉害,这只看理论不可能达到吧?」钟夏夏忍不住说,「你肯定实践过。」 「嗯。」 这次他没有否认,动作利落的将菜分类放入瓷盘,转身开火热锅。 「是吧,那你之前在哪做过?魔宫?还是瑶池?」 「都不是,你以后就会知道。」 中途她去客厅拿自己杯子倒水,再次返回厨房时,看着男人的背影却莫名恍惚了一下。 就像是曾经的某个时候,她也这么看过他一样。 她就这么顺势倚在门边,眼前景象逐渐模煳重合,四周都变了摆设。 直到男人转身,对上那张昳丽又熟悉的脸,虚幻的场景瞬间破碎。 他问:「怎么了?」 钟夏夏迅速回神,干笑一声走进去接水。 自己怎么还魔怔了? 除了在魔宫和瑶池,她分明是第一次见到泽恩,哪就能来了熟悉感。 * 菜上齐后,钟夏夏邀请他一起吃。 泽恩便给自己拿了双筷子坐在她对面:「尝尝看。」 三菜一汤,卖相极佳。 虽前几天一早就领略过泽恩的厨艺,但今日的大显身手让她非常期待。 当下就夹了口肉放进嘴里。 她吃的眼睛都亮了,又夹了一口咽下才贊道:「好吃!」 「有多好吃?」 「肉质鲜美,口齿留香,泽恩你一人都能敌得过五星级酒店大厨了。」怕他不信,还真诚的加了句,「真的,绝无半句假话。」 泽恩敛眸,掩下情绪。 原来无论转换多少次场景和时代,她还是那个她。 连说的话都几乎一模一样。 他笑:「那就多吃些,有我在,不会胖的。」 钟夏夏正嚼着菜,闻言抬头:「嗯?为什么?」 难道还有让人变瘦的术法?! 听起来就感觉好爽。 他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故意逗她:「监督你减肥啊。」 钟夏夏:……哦。 还是不会说话的小红鸟最!可!爱! 泽恩也吃了两口,满意的发现自己厨艺并没有怎么退步。 尚在陶醉时,突然听她说:「嗯……怎么感觉这个菜的味道略微熟悉?泽恩你在哪看的菜谱啊?」 夹菜的手一僵,他眼底闪过慌乱,握筷子的力度顿时加重几分。 「熟悉吗?」 「嗯,或许好吃的饭菜都一样可口吧。」她耸耸肩,不以为意。 泽恩却再也没心情吃,放下筷子,语气自然的跟她聊天:「你写的那两本书都是梦里故事吗?每一场梦都记下了?」 「对,全部记录于梦境,差不多梦到的场面都写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做梦吗?」 「不知道。」 「好吧。」 吃完饭后,钟夏夏靠墙站了二十分钟,泽恩就坐在沙发上玩钟夏夏刚送他的新手机。 靠墙结束准备惯例午休时,被他叫住:「我能看下你的书吗?」 「我的书?怎么想看这个了?」 「嗯,我无聊啊,想拜读一下,可以吗?」 「好。」钟夏夏点头,然后转身进了书房。 书籍出版后每次都有给她寄好几本回来,除了送梁蕊之外,其余都藏在书柜里。 站在书柜前扭头问跟着她一同进来的泽恩:「你要看哪本?」 「民国那本。」 《骊歌》封面做的最漂亮,十分贴合民国背景,精装版的书籍纸质优质,放在手里沉甸甸的颇有重量。 她双手把书递给他:「送给你,谢谢你每天给我做饭吃。」 「不客气。」 「那我睡觉去了,你慢慢看。」 「好。」 打着哈欠关上书房门的钟夏夏并没有看到,落在那本书上的手指捏的有多用力,指骨都泛了白。 原地站了半晌,泽恩抬脚走到沙发上坐下,盯着封面久久未动。 手指放在上面不敢翻开。 就像是害怕见到什么恐怖东西一样。 最后,他长长唿出一口气,抖着手翻开第一页。 —— 十里洋场烟花地。 旧时的上海滩五洋并处,繁华奢靡。 夜幕降临后,这座城市的美才算真正展现。 坐落在上海滩的几大酒店中,生意最好的,便是清月大酒店。 它虽规模不是顶尖,但因着它自家成立的「清月歌舞团」中两大台柱子而闻名中外,引得不少西洋人都慕名而来。 清月歌舞团每晚都有定时演出,不过那两位美人儿的登台日期却没什么规律,只得随时关注着清月大酒店的动态。 而这一日,有消息传出,那位传闻中最负盛名的绝世歌姬唐鹂会来。 第73页 八点的演出,六点不到就已经坐满了人。 皆望着台上翘首以盼。 第39章 第三十九根羽毛 《骊歌》一。 清月大酒店的大厅面积很广,厅内卡座散座分布合理,早已坐满了人。 且几乎为男性,其中不乏些金髮碧眼高鼻樑的西洋人。 大家互相攀谈饮酒,高谈论阔。 其中有几个是头一次来,正跟拼桌的两个人聊天:「兄弟,今日咋这么多人,是有什么活动?」 带着礼帽的中年男人「啪嗒」一声点着烟吸了两口,将打火机扔到桌上:「一看就是刚来上海滩吧,连这清月大酒店有什么宝贝都不知道?」 「可不是么,兄弟您给说说,让咱们也开开眼界。」 中年男人吐出一口烟圈,慢悠悠说道:「这清月大酒店啊,有两大宝贝,各个美貌惊人身段勾魂,合成为『滟鹂莺姿』。」 「打头首位的这个『滟鹂』,便是今晚的主人公——唐鹂,当下上海滩地位最高、影响最大的女星,被誉为百年难遇的绝世歌姬,五年前加入清月歌舞团后一炮而红,你现在听着的这歌就是她成名曲。」 「哟,那还挺厉害啊。」 另一个男人饮了口酒,也加入科普行列:「那是,这上海滩吃人不吐骨头,要没点真才实学能红这么多年?小姑娘红那会儿才十六岁,今个儿也就二……哦二十一岁,那嗓音,那调调,诶唷,酥的你呀,早不知魂飞到了哪。」 中年男人继续:「唐鹂可是难得的好嗓子,要不说清董最会做生意呢,一早就将这宝攥在手里,这么多年可狠赚了不少。」 说起这个,刚才科普的男人反倒跟他聊起来:「诶,兄弟,你说这唐鹂和清董的事,真的假的?」 中年男子想了想:「我觉得八.九不离十,就唐鹂长的那么一张脸,是个男人都想跟她发生点什么,更何况是这种把她一手捧起来的幕后金主?」 「依唐鹂那呛口辣椒的骄纵劲,这么些年得罪了多少人,若不是清董看上了她,费尽心思的捧着,早不知成了哪家高管富商的禁.脔,还能火到现在?」 「也是。」 听了半天有些没懂,初来乍到的男人又问:「你们说的这清董是什么人?」 「就是清月大酒店的幕后神秘老闆,从不露脸,谁也没见过他,也不知道到底叫个什么名字,时间长了就都跟着喊成了『清董』。」 「那这『莺姿』又是哪位?」 饮酒的男人接过话题:「『莺姿』呢,叫赵莺莺,跟唐鹂一样是清月歌舞团的台柱子,也是上海滩有名的女星,比她早个两年进团,原本也是实力唱将,但这几年水平下滑,被唐鹂压的少了些名气,后来就转战拍戏了。」 「戏倒是拍的可以,名气也慢慢涨了回来,就是这女的吧,瞧着比唐鹂还要妖气些,甚至有些风.骚哈哈哈。」 这话一出,旁边凑过来听着的几个男人也齐声哈哈大笑,眼中尽是猥.琐。 中年男子嗤笑:「赵莺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她那后台多着呢。」 「再说,吃这碗饭的这些个女的能有几个干净,听听歌看看戏就行了,主意可别往她们身上打。」 「哦?这歌舞团……」 「清董御下极严,对酒店和歌舞团的进出人员把控更是厉害,你别看这大门敞开广迎四海,若你敢生出些除听歌看戏以外的心思……呵。」 他之后没再多说,听的人却都懂。 当下也就止住了这话题,开始谈起了别的。 …… 八点整,大厅内灯光暗下,所有光齐聚舞台。 随着不知哪处起的一声口哨,顿时所有男人的情绪点燃,双眼放光的盯着台上。 起了一阵骚乱。 舞女们自左右两边依次进场,然后定在台上做着起始动作。 红色幕布徐徐拉开。 一个披着绒毛披肩、身穿藏蓝色高腰开叉旗袍的女子自后面缓步走出,她五官媚而不妖,精緻且漂亮,是世间罕见的好颜色。 手里握着一柄团扇。 不过就这么几步,却让她走的摇曳生姿风情万种,不盈一握的腰肢轻扭,极佳的腰臀比。 见到她人,下面的动静更大了。 唐鹂淡淡瞧了他们一圈,唇角微微勾起,却并没有多少笑意,可偏生她这么幅冷艷模样极受人追捧。 兴许男人最爱的就是征服。 还有调.教。 手中摺扇轻挥,纤细玉手攀上圆形麦克风,左手手腕上一串成色极佳的上等红珊瑚手串,在灯下折射着亮光。 朱唇轻启,歌声自麦克风滑出。 她是扬州人,因着天生自带吴侬软语的声调自成一派。 声线柔和缠绵,音色甜美细腻。 的确如人们所说,她有一副难得的好嗓子。 连着三曲终了,任由台下怎么喊,她迳自鞠躬致谢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主持人习以为常的扭着腰匆匆上台和观众们互动打趣,没多久就稳住了场,后续歌女们依次登台。 台下欢唿叫好声不断。 茶茶就等在后台口,见她过来,扶着穿恨天高的她下了台阶。 唐鹂与后台的工作人员点头致意,她的团队助理们跟在身后往酒店楼上她的专属房间走,前面还有几个一身黑色西服的保镖开路,乌泱泱一群人。 第74页 走到房间门口,已有人在候着。 见到她来,鞠了一躬道:「唐小姐,清董让您得闲了给她去个电话。」 「我知道了,辛苦。」 两人说话的功夫,保镖们已经检查完房间走出。 她抬手示意化妆师等人就地解散去忙别的,只带着茶茶进了房间。 这边是个小套间,她并不常住,只有来酒店登台演出时才过来休息一会儿,即便如此,里面收拾的仍旧整洁有序。 果不其然,她的化妆桌上放着一张青色卡片。 这是清董留下的联络标志,一般看到卡片后需尽快致电。 可今日原本就留了东西在这,还派人特意侯在她门口又嘱咐一次,想必是个急事。 或者说,是个棘手的事。 唐鹂冷笑了声,踢掉恨天高走了两步窝进沙发,并没有急着给清董去电。 她问:「又来了?」 茶茶给她收拾着化妆桌上的东西,闻言拿着卡片走过来递给她:「对,就您登台前还又派人来了一趟,估摸着清董找您也还是因为这事。」 她忍着噁心低咒了声:「阴魂不散的老东西。」 见她慢悠悠的不着急,茶茶也没敢催,转身拿着梳子过来给她整理髮型。 今晚为了搭配这身旗袍,化妆师给她做了手推波浪纹的髮饰,头顶髮丝呈现自然的立体波浪拱形,并一路延至颊边,余下的长髮盘成髮髻固定在脑后,妖娆妩媚又不失大气。 唐鹂捏着卡片在手上转了几个来回,直到茶茶给她整理完头髮,才起身往电话桌那边走。 洁白细嫩的脚丫子踩在满室的绒毛地毯上,涂着豆蔻的指甲圆润可爱。 她刚走到桌边,电话适时响起。 唐鹂一点都不惊讶,仿佛早有预料。 她单手撑着桌面,一个用力便稳稳坐到了上面,旗袍下的两条长腿交叠。 探身取过电话接起,懒懒的一声:「嗯?」 对面那人也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并未对她故意拖延时间不满:「知道是我?」 「不然呢,能在这个点给我打电话的,除了日理万机的清董还能有谁?」 「知道我忙,还故意拖着?」 唐鹂另只手撑在身后的桌上,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仰着头懒洋洋的,眼中无悲无喜:「必须要去?」 「嗯,刘擎这样的身份没法再挡了,他今晚点名要见你。」 「唐鹂,去做个样子,一旦有什么不合适就立刻寻藉口离开,我派了阿武他们在外面接你。」 清董在上海滩商界的地位响噹噹,就连租界的人都得卖她三分薄面,今日这话一出,想必是已经没了办法。 民不与官斗,刘擎如今任上海政府经济司副司长,这样的身份,即便是清董都不想惹。 她于上月的一场演出后,不知怎的就入了刘擎的眼,当晚便私下派人来接她,遭唐鹂拒绝并拉了清董下来后,这才劝退对方。 可之后他仍旧来找过她两次,都被她寻藉口推掉。 想来,今晚是躲不过了。 自十六岁那年刚踏入上海滩开始,清董便一手教导她,砸了无数资源和金钱在她身上,亲手养成了如今这么幅骄纵样。 但清董对她也仅是提供资源和各种优渥的条件,对于她其余私生活和感情生活一概不管,若她与这些高管或富商看对了眼,自放手送她去。 这么些年不是没有高管来要过她,但大多都看在清董面子上,见她拒绝一两次之后也就识趣的没再多做什么,刘擎倒是仗着自己身份多番打压,清董也不想惹上经济司的人。 这还是头一回要她过去陪着。 说到底,在这些身居高位的人眼里,她也不过就是个戏子。 一个裹着金壳、站的高些的戏子而已。 见她没说话,对方也不着急,只余电流声响在耳侧。 半晌后,唐鹂垂眸咬了咬唇。 「知道了。」 清董对她的所有情绪了如指掌,听她应下也没什么别的情绪,淡淡的说:「丽和大酒店五楼507,阿武全程接送你。」 「保护好自己。」 「嗯。」 唐鹂应了声,也没管她后面还有没有话要说,直接挂断,因用力过大,话筒在支架上还晃了几下。 茶茶担忧的走过来:「真的要去?」 她自嘲一笑,眼里尽是嘲讽:「还有一个选择,明天彻底消失在上海滩。」 茶茶低下头,没再说话。 唐鹂从桌上跃下,语气恢復轻快:「换衣服。」 第40章 第四十根羽毛 《骊歌》二。 丽和大酒店。 唐鹂穿着衬衣长裤,外裹着长款过膝风衣,一顶欧式大帽檐的帽子将她小脸遮的七七八八,身侧只跟着两个便装高个男子。 丽和的治安和档次都不低,一路上也没什么人看到她。 三人走到一个房间外,确定了门牌号后,她深唿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阿武低声说:「我隐在暗处随时准备接您。」 「嗯。」 门很快打开,走廊上只余她一个人。 刘擎看到是她,顿时笑的面上横肉堆起,都看不见眼:「哟,是唐小姐来了,可算见到您了。」 她紧了紧手里的包包,抬眼看他:「刘司长盛情难却,唐鹂怎敢不来。您这是准备在门口聊天?」 第75页 「哈哈,那怎么捨得,来来来快进来坐下。」 刘擎在之前就已经洗好了澡,此时裹着浴袍端着个高脚杯,还不忘给她也倒杯红酒:「唐小姐一路过来累了吧?喝点舒展舒展。」 「得见唐小姐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刘擎今年四十六七,整日沉迷温柔乡中骄奢.淫.逸,早弄的身子骨外强中干,宽大的浴袍都遮不住他仿若怀胎六月的啤酒肚。 大脸小眼睛外加略微凸起的厚嘴唇,配着他不怀好意的猥.琐目光,唐鹂险些呕出来。 她坐在沙发上交叠双腿,并没有接他的杯子:「刘司长百忙之中还能抽出空来,唐鹂倍感荣幸。」 话虽是这么说,她面上可没半点笑意和奉承。 上海滩的人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刘擎见了也丝毫不怪,反倒更来了兴致。 这妞可比那些矫揉造作、只知一味讨好他的女人们有趣多了。 果然越美的人脾气越大。 「为了美人儿,这不是应该的?」 刘擎也不恼,将酒杯放下后直接坐在她身边,胳膊往她身后一伸,作势要揽她入怀。 被唐鹂轻轻松松躲开:「您这也太急了。」 「哦?唐小姐还有别的花样?哈哈那对不住了,美人在前我实在没忍住。」刘擎收回手,「来,唐小姐给我展示展示?刘某绝对配合。」 她坐的离他远了些,拿手在鼻子前方作势扇了几下,皱眉问:「刘司长刚才可是吸菸了?」 「唐小姐不喜欢?」 「我最闻不惯烟味,您连这个都不知,可太没诚意了。」 刘擎哈哈大笑:「好好好,我的错,那唐小姐再等刘某片刻?」 「嗯,您可快些。」 「没问题。」 确认刘擎进了浴室,她紧盯着浴室门口,手上动作却迅速快捷,将包内的一大包迷药攥在手中。 这种迷药就是清董之前专门给她用来挡这种事的,用过之后不会在体内查出迷药成分,反倒会营造一种醉酒状态。 再怎么查都是喝多了酒精上头而已。 她刚把迷药拿出,刘擎就重新站到了浴室门口,探头看她:「唐小姐莫要等急啊。」 唐鹂交叠双腿端着酒杯,闻言淡淡看过去:「急的是您,不是我。」 她心脏咚咚狂跳,紧张的把手心迷药包都攥的更紧。 指甲快要嵌进肉里。 刘擎哈哈一笑,又转身回去继续刷牙。 待再次走出来坐到她身边时,他身上已是一股浓郁的薄荷香。 看着她手中几乎没动的酒:「听说唐小姐酒量素来不好,怎么,清董没带你好好练练?」 「怎么才喝这么一点?」 「既有刘司长在,独酌还有什么意思?」她举着酒杯往前伸了伸,「干杯,祝您有个美好的夜晚。」 「我可知道您的酒量在上海滩是数一数二,可莫要学我浅酌。」 刘擎现在浑身激动燥热,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一口满满的倒进嘴里,然后跟她邀功。 唐鹂放下酒杯鼓掌:「好酒量!再来。」 「诶?」刘擎拦住她倒酒的手,大拇指在她滑腻的手背上摩挲,「唐小姐一口不喝,说不过去吧?」 她抽回手,露出今晚第一个笑,美如梦幻:「我喝醉有什么意思?您多喝点,不是更舒坦些?嗯?」 刘擎早被她笑的勾走了魂:「哈哈,行,今晚都听你的。」 「唐小姐与赵小姐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人啊。」 唐鹂给他倒酒:「哦?刘司长还与她有过『交情』?」 她二人不对盘众所周知,刘擎毫不顾忌的敞着腿靠在沙发上:「有过那么几次,这扑上来的招数用多了,很是乏味,如今我最喜欢的,还是唐小姐这样的美人儿。」 「最有征服欲。」 她没接话,端起他酒杯递过去:「来,该您喝了。」 被她哄骗着接连三杯下肚,刘擎再看她时已经有些上头,伸手就要往怀里拽,被她轻巧躲开并站到屋内中间:「您瞧,又急了不是,刘司长醉了吗?」 刘擎摆手,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话:「就这点,还醉?唐小姐莫不是小瞧刘某。」 「我可不信,除非您起来你走两圈?」 刘擎为证自己,立刻站起来往她那边走,边走边淫.笑:「等我抓到你,你的游戏可就要结束了,接下……」 「咚」的一声,他倒头栽下。 唐鹂的肾上腺素在这一刻冲上顶峰,始终保持高度警惕的神经直引的她太阳穴突突跳着。 她轻声叫他:「……刘司长?」 「您怎么睡着了?」 「……不玩游戏了吗?」 对方始终没有回应,唐鹂屏着唿吸小心翼翼走过去:「刘司长?」 他突然翻身动了动,把唐鹂吓的险些尖叫出声,但他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沉睡,唿吸均匀。 确认刘擎暂时不会醒来后,她脸色一变,面上的厌恶毫不掩饰:「老东西。」 起身开门,阿武两人已经侯在门外。 见她出来后探头往里看了一眼:「他人……」 「迷晕了,明早起来他只会怪自己喝多误了好事,走吧。」 阿武送她回了家,一栋两层的欧式独立小洋楼,包括里面的佣人都是前些年清董送她的。 第76页 「唐小姐,到了。」 她在后座单手支着脑袋休息,闻声睁眼看了圈车外,打开车门:「辛苦阿武,慢点开车。」 「您客气,早些休息。」 茶茶一晚上都在客厅来回踱步,自从听到外面车辆熄火的声音,她匆匆开门跑出去,与刚打开大门进院的唐鹂对上。 「唐小姐!您回来了!」 她任由茶茶接过自己的包,跟她一道往里走:「嗯,还没休息?」 「您不回来我哪放心的下,没事吧?那人没为难您吧?」 「我没事,茶茶帮我放点洗澡水。」 「好的。」 ……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入秋的天气转凉,空气中的露水还带着清冷湿气。 七八岁的小报童们已经抱着一大摞报纸跑出,另条胳膊举着一张晃来晃去的在街上吆喝:「号外号外!经济司副司长刘擎昨晚在丽和大酒店意外死亡,疑与当红女星唐鹂有染,惊天大新闻了!快来看啊!号外号外,经济司副司长刘擎——」 「诶,小孩,我买一张。」 「给我也来张。」 「来来来,这里。」 不断有路人叫住他,掏出一个铜板后接过报纸细细看。 上面最大最中间的板块印着两位主人公照片,上方标题加大加粗,格外引人注目。 「好嘞,先生们慢慢看。」小报童收好铜板后继续蹦蹦跳跳往前跑,「号外号外!经济司副司长刘擎昨晚在丽和大酒店意外死亡,疑与当红女星唐鹂有染……」 政府高官与当红女星这样的关键词本就惹人遐想,如今又与命案牵扯,当下就轰动了整个上海滩。 有看戏的; 有吃瓜的; 还有蠢蠢欲动准备落井下石的。 唐鹂尚在睡梦中还未醒来,茶茶就前所未有的砰砰砰连敲几声门,来不及听她回復,打开门冲进去喊她:「唐小姐!您快醒醒!唐小姐!」 她皱着眉将被子提起盖住自己脸,翻了个身闷在被子里:「别吵。」 「唐小姐,出大事了!」 「刘司长死了!」 被子仍旧没什么动静,下一秒,从床上快速弹起一个人,头髮凌乱,睡衣散开露出锁骨,她神色慌乱:「你说什么?!谁死了?!」 「刘擎刘司长,就昨晚,死在了丽和大酒店,现在外面报刊上都刊登的是您与他的桃色绯闻!」 「甚至将嫌疑人指向了您,说是昨晚有人看到你出入了他的房间。」 「您快起床吧,刚才清董已经打来电话,让您醒了立马回一个,现在咱们外面围的全是记者。」 「唐小姐怎么办呀……」 唐鹂勐的掀被而起,走到窗边挑开一条窗帘缝往外看。 果然,下面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记者,她在楼上都隐约能听到下面嘈杂的人声。 怎么回事? 她昨晚分明只是迷晕他就走了,而且走之前他还会喘气的。 结果就死在了房间?! 她将抖着的手背在身后,闭了闭眼,让自己赶紧镇静下来:「别慌,这事跟我没关系。」 「茶茶你先出去,我换好衣服马上下楼。」 「好的。」 唐鹂迅速换好衣服并梳洗完毕,刚打开门,就看到双眼欲哭六神无主的茶茶再次跑上来,话音都带了哭腔。 「唐小姐,警察局的人来了!」 第41章 第四十一根羽毛 《骊歌》三。 唐鹂死死掐着掌心逼自己冷静,虽早已预想到了这一幕,但警察局来的比她想像中要快。 着实措手不及。 眼下不是逃避的时候,更何况刘擎意外死亡这事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几息之间她已调整好状态,右手扶着楼梯扶手尽量不让人看出她腿软的模样,挺直腰杆,撑着气场缓缓下楼。 警察局来了不少人,将她客厅和院内都围了起来。 此时正负手站在她客厅中间身穿制服的俊朗男子,正是警察局的薛队长,新上任的青年骨干。 听到楼梯上有声响,他抬头看去,少女骨肉匀称人比花娇,即便是这样的场景都没让她有半分慌乱。 清月歌舞团的名声太大,他也跟着上司们常去过几次,但无论看多少回都仍会被她容貌身段所惊艷。 但也只是一瞬。 然后沉声与她打招唿:「唐小姐。」 「薛队长这一大清早的就带人围了我家,是个什么意思?」 薛歧与她点头致意,朗声道:「昨夜政府经济司副司长意外死于丽和大酒店,经目击证人所言,曾看到唐小姐昨晚进过死者房间,所以特来请您回去问些话。」 「若有打扰,望您海涵。」 「证人?什么证人?薛队长可别莫要胡乱听些不知什么人的话就来冤枉我。」唐鹂稳步走到沙发上坐下,命茶茶去倒两杯茶过来,向他伸了伸手,「薛队长请坐。」 薛歧也不客气,坐到她对面:「我们掌握到,昨晚八点开始,你在清月大酒店演出,三首歌后离开,随后回到了清月的专属房间。」 「目击证人是丽和大酒店的清扫人员,他亲眼见到昨晚八点五十分左右,你与两名男子一同前往死者房间,这件事唐小姐可清楚?」 唐鹂轻笑,端起茶茶送来的咖啡抿了口:「我昨晚的确去了一趟,刘司长曾几次三番派人来请我过去,昨晚再一次着人来时,实在是盛情难却,您也知道,我一个唱歌的哪能惹得起这政府高官,自然应邀前往。这事您警察局只要想查便能查到,我没什么好隐瞒的。」 第77页 「好,感谢您的配合,那关于其中细节,还请唐小姐移步警局,我们细细交谈。」 「警局?」唐鹂抬眼通过开着的门看向外面整齐站立的警察和乌泱泱人头攒动的娱乐记者们,「您这不由分说的大清早就带人闯了我家,还要将我带到警局?薛队长,这不太好看吧?」 她沖外面抬了抬下巴:「你让他们怎么写我?」 薛歧站起身,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警局办案一切讲究证据,目前唯一与死者接触过的只有唐小姐您,按照流程,您必须走这一趟。」 「清董来了也无济于事。」 都将清董搬了出来。 清董即便再厉害也只是个商人,且在这上海滩还不做不到只手遮天,更别说干扰警局办案。 她没做这些事倒是也无所谓,只不过得劳烦清董费些功夫给她做公关了。 此时,茶茶快步走过去在她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大意是早上清董来电时,言明认真配合警察,其余事情她会在外面周旋。 唐鹂停下不断拨弄左手手腕的红珊瑚珠串,徐徐起身,仍旧仪态万方,半点没失了身份。 昂着头颅双目清明:「我问心无愧,便随薛队长走这一遭。」 薛歧赞赏的看着她,面色柔和了些,伸手道:「唐小姐请。」 —— 「啪」的合上书,按在封面上的拇指指甲盖因用力而有些泛白。 泽恩眼中阴霾聚起,舌尖抵了抵腮帮。 他在这一世将半缕元神注入那条珊瑚手串,跟之前的血红玉佩一样,起一个简单的保护作用,也可通过此物为媒介感知她所处的危险状态。 那什么男人死亡的事,他是清楚的。 能在根本没有现场人员参与的情况下突然死亡,兇手只有竹如君一人。 当然,对此竹如君本人都供认不讳,他以为就此可以使泽恩乱了阵脚。 竹如君没料到的是,当时的泽恩身边已经有了言枢帮忙做掩护。 而他竟然会冒着危险亲自跑下了凡间。 泽恩向后仰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开始回想当初的过往。 他在得知唐鹂被抓进警局后,的确勃然大怒,但那时的他并不知自己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感情。 轮迴第一世时他从未现身过,只是因着心里极度的悔恨愧疚和一些奇怪陌生的情绪点了半缕元神过去,直到孔琼死于战场后,他才发觉自己情绪有些反常。 暴躁的比当初得知自己被人背叛还厉害。 但他从未尝过情之滋味,被身边人接连背叛了几次,他唯一的乐趣就是将人炼成傀儡,这样就不会有人再敢欺他辱他。 头回遇到这样的事情,他又慌又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后来过了许久许久,她重新托生于扬州一户贫苦人家,战乱频繁的年代吃不饱穿不暖,他悄悄将元神附在她身上的某些小物件上,没敢大张旗鼓的化作首饰之类,以免被她家那不怀好心的家人抢走。 然后晚间罚一罚那些欺负她的人,让她过得舒心一些。 后来她十六岁那年辗转来到上海,并被清董一眼相中并开始亲手培养,一举捧成上海滩最炙手可热的歌星。 此后衣食无忧生活富足,他这才放了心,并在她稳定下来附在她最喜欢的珊瑚手串上。 原以为不会再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没想到还是不慎着了道。 他虽仍旧不知自己是个什么感情,但知他看不得她受苦。 一点点都不行。 既然这样保护不好,那他就亲自下去。 于是,他将目光放在了南方杜家的嫡子杜言之身上,他自幼待在巴黎,即将赴任上海政府新一任的最高长官。 彼时,杜言之同时收到调令和杜家发来的一封信,准备启程回国。 泽恩就是在他临行的前一晚下凡,将熟睡的男人看了一圈,拂袖将他迷晕并藏起,自己摇身一变化作杜言之的模样,替他赴任上海。 杜言之生母早逝,他刚出生没多久就被杜老爷子借一堆乱七八糟的理由送到巴黎,只带了无数钱财和三四个老僕来照料他的起居,以示对他的不重视,才将他保了下来。 这些年老僕接连病逝,世上唯一真正了解杜言之的人已经全部消失。 便无人再能看出真假。 所幸这杜言之长得不赖,是个极其俊美的风流浪子,虽浪荡淫.逸生活混乱,但这张脸泽恩倒不怎么嫌弃,还算能装得下去。 反正人世百年时光飞逝,用不了多久。 他没想到的是,刚踏上祖国土地,就被问了一个问题。 对方是个小他六岁的男孩,被杜家意外收留,因着这男孩机灵懂事,被杜老爷子作为杜言之的副官暗中培养。 男孩没见过他,却是个性子活泼的,知道对方日后是自己主子,特意寻了话题聊:「少爷您眼角这颗红痣瞧着还挺好看的,是生来就带的吗?」 「嗯。」 杜老爷子二十多年的不闻不问彻底放松了其他姨太太们的警戒,这么多年,大家几乎都忘记了杜家还有这么一个嫡子。 即便有打听过他,也只知他是个骄奢淫.逸的浪荡公子哥,成不了什么气候。 直到对方携着调令回国,各方这才如临大敌,知晓了这么多年杜老爷子的真实想法。 第78页 可如今的杜言之早已不是她们能控制的人物。 …… 「泽恩?」钟夏夏敲了敲门,得到他回应后探头进来,「还在看吗?我下午出去和小蕊逛街吃东西,可能要晚一点回来。」 「好。」 他方才情绪有所波动,此时嗓音里不免带着沙哑,瞧着情绪也不高。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钟夏夏走过来坐在他旁边,抬手放在他额头:「好像不……诶呀,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你跟我们体质不一样的。」 泽恩深深看着她的眼睛,半晌后轻笑出声:「我没事,去玩吧。」 「好。」 确认他没什么事之后,钟夏夏起身要走,却突然被人拉住。 对方的手圈在她手腕上,温温热热。 她诧异回头,对上那双愈加幽深的桃花眼:「怎,怎么了?」 「夏夏,早点回来。」 「……嗯。」 梁蕊今天休息,俩人逛街买了一堆衣服,路过男装店时,钟夏夏突然停下。 「怎么了夏夏?」 「那个衣服,好看吧?」 梁蕊顺着视线看过去,点了点头:「嗯,但那种要个高气质好的人才能穿出,怎么了,你要买?」 「嗯,走去看看。」 最后直到钟夏夏拎着衣服出门后梁蕊都没问出到底是给谁买。 钟夏夏躲开她:「诶呀,看到好看的就买了,梁大律师你不准再问。」 「不行不行,你肯定有事,是不是谈男朋友了?快坦白从宽。」 「真没有,快去吃你心心念念好久的冰激凌,美女的事你少管。」 「钟夏夏我揍你——」 钟夏夏之前看到有人推哪个哪个牌子的小鸟零食最好,或者看上个好看的笼子,都会直接买来给泽恩。 如今他变成了绝美小哥哥,又正好有件很适合他的衣服,那自然是要买下来的。 超辣的火锅吃完后,两人一路聊着天准备下电梯,突然钟夏夏脸色一变,捂着肚子蹲下了身。 梁蕊被吓了一跳,急忙半搂着她:「夏夏!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肚子疼?」 钟夏夏疼的说不出话,只一个劲摇头表示没事,坐在商场的休息椅上缓了缓,浑身不断冒着冷汗,气若游丝:「艹,我忘记快来大姨妈了。」 今晚俩人各吃了两个冰激凌和一杯冰镇果汁,刚才又来了这么一顿辣火锅,她小腹顿时就受不住。 疼的快要晕过去。 「我们去医院,夏夏你等着,我打电——诶帅哥你谁?!」 梁蕊眼睁睁看着一个堪称人间尤物的男人突然冲到她面前,将自家闺蜜紧紧抱在怀里,急的眼角都红了。 好像是一路跑来的,满头大汗。 并在她额头蹭了蹭,柔声道:「夏夏,没事,我们回家。」 第42章 第四十二根羽毛 《骊歌》四。 梁蕊皱眉拦在他面前不让走:「诶不是——」 钟夏夏在他抱着自己之后,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术法注入就已经好了不少,她缩在泽恩怀里,双眼还挂着刚才疼出来的泪花:「小蕊,没事,自己人。」 「夏夏你认识他?」梁蕊想了半天,在他俩之间来回看了两眼,然后瞠目结舌,「你那件衣服就是给他买的?!」 钟夏夏正愁不知道该怎么说俩人关系,见她问到了这里,顺着点了点头:「嗯。」 「那你俩住一起?」 「嗯。」 梁蕊神色一松,大手一挥:「哦那没事了,走吧,我送你俩回去。」 回到家后,钟夏夏率先勐头扎进卫生间。 果然,一顿胡吃海喝把姨妈召唤来了。 在梁蕊车上时泽恩就一直把虚弱的她抱在怀里渡灵力,现在已经好个差不多,她干脆趁着还比较舒服就洗了个澡。 换好衣服把自己收拾好后,刚打开卫生间门就被靠在对面墙上等着的男人吓了一跳。 「泽恩?」 泽恩没说话,拉着她手腕一路带到床边,掀起被子静静看着她。 钟夏夏明白,乖乖的脱掉拖鞋钻进去。 泽恩放下被子后又绕床过去打开衣柜抽屉,挑了双最厚最毛绒绒的袜子过来,坐在床尾掀开一点被子,动作很轻的给她穿好。 她被泽恩妥帖的照顾着,随后的红糖水暖宝宝也备齐全,然后坐在床上,手仍放在她小腹上暖着。 泽恩的灵力只能让她缓解一些,并不能改善她痛经的毛病。 但她很感动,甚至有落泪的冲动。 近些日子泽恩的出现使她变成了个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乖乖玩耍并做自己喜欢工作的人,尤其是今晚。 她承认,在那种状态下突然见到他,并被他稳稳抱在怀里低声轻哄,是一件特别安心且舒服的事。 跟爷爷在时的感觉一样,但又似乎并不完全一样。 好像还有些别的情绪。 钟夏夏看着他焦急的神色,她将喝完的红糖水空杯子递给他,忍不住笑:「好了,我没事。」 泽恩仍旧没说话,杯子落入他手后瞬间消失,他一言不发的给她继续暖着小腹。 垂眸的样子乖巧又认真。 钟夏夏讪讪的摸着鼻子:「嗯……你在生气吗?」 还是没理。 泽恩此时的姿势是斜倚在床头,她重新躺下后正好枕在他一条手臂上,如同窝在男人怀里。 第79页 两人距离靠的近,她抬头就能看到他的下巴,慢慢抬起手准备戳一下,却被他抓住。 「做什么。」 「泽恩你竟然不理我。」 「嗯。」 钟夏夏:? 你嗯什么? 见她突然耸拉眼角不开心了,泽恩没再捨得不说话,被她枕着的那只手曲起捏了捏她脸:「不疼了?」 「嗯。这次是我没记住时间嘛,下次不会了。」钟夏夏抬起头,「你别生我气了。」 「不是怪你。」 泽恩垂眼看她,眼底俱是明显的懊恼自责,「抱歉夏夏。」 钟夏夏经期来的日子比较准,一般不会前后超过三天。 以前还是小红鸟那会儿,他能够准确记住日子并提醒她。 这个月的日子应该在三天以后。 其实本该是今天提醒的,但他由于沉迷往事而疏忽,她又胡吃海喝的…… 他嘆气,曲起胳膊捏她小脸的手顺势敲向额头:「你也不听话。」 「就知道瞎吃。」 钟夏夏跑到嘴边要哄他的话突然变成一声噗嗤,咯咯咯的笑弯了眼:「好嘛,我错了。」 「喝不喝水了?」 「不喝。」 「嗯,那就睡觉,闭眼睛。」 「你不……」 「哄你睡着我就走,听话。」 待她唿吸均匀陷入沉睡后,泽恩保持姿势没动,把她往怀里又揽了揽,抬手将书房的书唤来,继续翻着那一页往后看。 —— 唐鹂被带至警署后,经过了几轮询问,又将阿武茶茶等证人也传来问话,的确没有什么嫌疑。 正要放她回家时,尸检报告出来,显示死者死于酒精中毒。 而与死者共饮过的,只有唐鹂一人。 她再次被留下。 期间清董派人来过一趟,对方言明,这个案子找不到兇手,他们晚上那些酒也根本不足以造成对方酒精中毒,明显唐鹂是无罪的,但致她身陷囹圄不得出的,是赵莺莺。 警察局局长是她新攀上的金主,因过于贪恋她的美貌和床上技巧,在很多事上都对她唯命是从。 清董那边的关系,似乎不足以与之抗衡。 唐鹂听完只是淡淡一笑,灰暗的房间都难掩她的艷丽。 她语气很轻:「嗯,替我谢谢清董的费心,实在保不了的话也无所谓,只是又得劳烦她辛苦几年重新捧个了,她胃不好还长期酗酒抽菸的,再不好好养着怕是要早点来陪我。」 「她不怎么露面,估计我也再难见到她,有些话,劳烦您帮我带回去。」 对方长嘆一声,虽于心不忍,但也知无可奈何。 点头道:「唐小姐您放心,不到最后一刻清董是不会放弃的。有什么话您与我说,保证完完整整带回去。」 「好。」 *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 有些东西传着传着就变了味。 由于尸检报告并未公开,现在整个上海滩已经传成了死者生前最喜一些特殊性.癖,尤爱捆绑,当晚两人正颠.鸾.倒.凤时,唐鹂下手重了些,一不留神将对方送上了西。 还有的说是饮酒过多后,最后攀至高峰那会儿血气上涌,才一命呜唿。 总之越传越不堪入耳。 清董已经被这些流言气的不知摔了多少东西。 「赵莺莺简直是个毒妇!」 「清董您别气,虽说如今上海滩政界腐败颇深,但听闻新任长官要来,指不定会重新洗牌。」 清董冷哼:「新任长官?你知道来的是谁吗?南方杜家养出来的狼可比这群老东西难搞多了,还重新洗牌。」 另一个助理开口:「但听说他在国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哥,这么多年也没半点功绩……是怎么混到这么高位置的?」 清董点着一支烟:「南方杜家掌控着半个国内的经济命脉,同时涉足政界颇深,杜言之是杜家嫡子,因排行第三,人称「杜三爷」。传闻这杜三爷是个逢人便带三分笑的玉面狐狸,精通诡谋,城府极深,能是个好相与的?」 「他只靠着这一个杜家就够了,还用的着别的什么。」清董烦的不行,「都下去下去。」 很快,上海政府新任最高长官要来的消息仅一个上午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众人翘首以盼,终于在第二日等来了这位主。 当晚。 上海滩所有高官名流齐齐在丽和大酒店举办了场盛大的接风宴,每个人都牟足了劲等着攀关系抱大腿,再不济也要混个眼熟。 可左等右等,主人公却始终没有现身。 各方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们回来,都是同一个答案—— 这位爷刚来就接手政务,率先见了警察局局长。 众人惊诧之余更多的是茫然。 较之他们,此时更茫然惶恐的便是立在一边佝偻着背、双腿有些颤抖的警察局局长。 听着那一字一句将他这么多年干的见不得光的事一一说出,他不断的擦着额头冷汗。 「三,三爷,可以了可以了,您有什么吩……」 「我刚来就听说上海滩有一起影响力甚广的命案?」男人坐在政府大楼内自己的办公椅上,靠着椅背双腿交叠,抬眼看来的目光如淬着寒冰,但你若仔细再看,他仍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懒散样,眼尾下红痣妖娆。 第80页 慢悠悠开口:「兇手是谁,唐鹂吗?」 见他直接将唐鹂名字说出,警察局局长就知晓了对方意思。 唐鹂本就没什么嫌疑,只不过是他最近新养的小东西缠的厉害,非要他关着人不放,同时他也有私心,曾接近唐鹂被拒后怀恨在心,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当下道:「没有没有,唐小姐只是作为嫌疑人调查……啊不是,没什么嫌疑,纯属误会,误会。」 「三爷您放心,我立马通知下面释放唐小姐并控制舆论,必亲自登门道歉。」 杜言之挑眉:「身为警察局局长就是这么办案的?我不过什么话都没说,你就要无罪释放了?实在让我怀疑如今这上海警察局办案的公允啊。」 「冤假错案多吗?」 「不,不是……」警察局局长有些迷惑,他怎么完全听不懂这人的意思,到底是放还是不放? 「她杀没杀人,你们没调查出来吗?」 「正,正在调查,我们……」 「行了。」杜言之突然就没了耐心,「现在结案,兇手是谁还用我多说?」 警察局局长抬头看了他一眼,立刻摇头:「不用不用,三爷放心。」 「这些年上海经济动盪,刘擎的确惹了不少人,如今经济司副司长意外死亡一事,系仇杀,兇手……兇手已于今日捉拿归案,明日我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这一结果,对于唐小姐的不敬,我们一定会作出补偿,力求得到她的原谅。」 「呵。」杜言之轻笑一声,抬起左手动动手指。 身后的副官瞭然,自腰间拔.枪上膛,「砰砰砰」三声,将跟随警察局局长一起来的三人击杀。 「三,三爷!!!」 杜言之没再理他,摆摆手:「去写报告,我亲自过目。」 「是……!」 第43章 第四十三根羽毛 《骊歌》五。 翌日,上海警察局召开新闻发布会,报社记者们应邀出席,市面上但凡叫得上名字的都来了。 事关近日上海滩影响力最大的杀人案,各家报社都挤破了脑袋想抢头条,现场人多又拥挤,许多三流报社的记者都在门口挤不进去。 警察局局长随后现身,将案件的详细经过和警察局近些日子的调查过程都详细讲述了一遍,并对唐鹂小姐多日的配合表示衷心的感谢,同时也附上最真挚的歉意。 希望媒体们能够公允报导,绝不容忍任何一个兇手,也不可将脏水随意泼向一个无辜的人,且对近日外面的各种不实传言,警察局将进行摸查严惩,但凡随意散播流言者,必不会放过。 此消息一出,满座譁然。 发布会结束后,报社们争相报导,消息很快传开。 而最恼怒的,无疑是赵莺莺。 她气的把手边一个贵重的青花瓷花瓶摔下,瓷片碎了一地,原本胸有成竹等着看好戏的她如今只剩狰狞可怖的面容,她在原地急的直跳脚。 偏警察局局长那边的电话已经打不通,唯一一次打通还是秘书接的,语气中的冷淡疏离与以往截然相反,并直言局长已不会再见她,望她日后莫要再打扰。 「到底怎么回事!明明那老东西在床上答应好好的,如今发布会时间提前了不说,还一夜之间就换了人?!还他妈不见我?!忘记自己之前在床上求老娘时是什么鬼样子了吗?!」 「唐鹂这个贱人!到底使了什么法子!」 贴身服侍她的小姑娘叫秋秋,这会儿被她的样子吓的大气不敢喘,习惯性缩在一边等她平静。 但今天的她明显平静不了。 经济司副司长意外死亡的事偏偏跟唐鹂扯上了一星半点的关系,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她又正巧最近跟警察局局长打得火热,便莽足了劲吹枕边风,反正唐鹂根本没有证据证明她是无罪。 就算有,她加些料不就好了? 可如今眼瞧着就要扳倒她,竟意外让她翻了身,赵莺莺气急败坏的又砸了一大堆东西。 秋秋看着她手里刚拿起的另一个花瓶,急忙出声制止:「小姐!这可是您好不容易才得的老古董!」 正上头的赵莺莺这才看了眼,强忍下心底的火,把花瓶塞给走过来的秋秋,顺手拿起手边其他的东西往下摔。 听着东西破碎的声响才勉强有了丝快感,微微缓解下心底的燥意。 「贱人,贱人!仗的那张狐媚相抢走了我多少东西!」 「她怎么还能活着!早该去死了!」 「唐鹂!!」 赵莺莺的房子不在闹区,这边清净且来的人不多,原就是为了她夜会高官富豪时方便些,不至于被人发现,如今正好也给她挡了音量,让这漫天的谩骂不至于被人听了去。 这时,电话突然响起,将房间内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躁乱的赵莺莺也安静了几秒。 看着准备去接电话的秋秋,她厉声道:「不准接!这个时候打来的除了清董还能有谁,接什么接,等着挨骂吗?!」 秋秋便没敢再往前走,乖乖走回两步,听着电话铃尖锐的声音,大着胆子低声说:「小姐,您如今还在清董手下,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呵。」赵莺莺冷笑,「我是还在清月,但清董何时把我当过自己人了?他最疼的只有唐鹂那个狐狸精!」 「这两人早不知什么时候已各取所需的勾搭在一起,唐鹂既早已委身于他,还整日装什么贞洁烈女,不嫌噁心吗?」 第81页 赵莺莺是上海本地人,虽家庭条件一般,但她凭着自己过分出色的美貌早早就进了清月歌舞团,素来心气高,再加上她自幼就觉得高人一等,相当排外,十分瞧不上歌舞团内别的歌女,更别说还是外地过来、比她还要漂亮几分的唐鹂。 简直将她视为眼中钉。 赵莺莺比唐鹂早入团两年,本是作为歌舞团内台柱子来捧的,有她出场必座无虚席,总能赢得满座叫好,明里暗里向她示爱的人也不计其数,但她只能看中那些政府高官和经济巨鳄们。 因此带来的利益相当可观,她无所谓自己用了什么方法,只一心削尖了脑袋往上爬。 对于清月大酒店的神秘老闆清董,她曾不止一次的动了心思。 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也从未成功见到这位神秘老闆。 最后一次似乎触及到了清董底线,派人将她讽刺的体无完肤不说,言明若再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滚出上海滩。 赵莺莺虽满腹怨怼,但也知清董手段,她即便靠着这些高官们也无法得来容身之处,她可不愿屈身做禁.脔。 便也就熄了这心思。 直到她入团两年后见到了唐鹂,当时的唐鹂只有十五岁,看着脏兮兮瘦巴巴的,但那双无意间与她相对的眼睛却明亮粲然,那里面的韧劲和倔强惊到了她。 当时便直觉这定是个不一般的。 果然,唐鹂不知是如何入的清董眼,由清董一手带大,遍地寻了各种老师来教她,花了整整一年时间,将她养的又娇又俏风情万种,只一眼便能勾走半条魂。 一年后,清董送唐鹂登台,果真一炮而红,十六岁的唐鹂成为上海滩最炙手可热的新星,与奋斗了两年、一路摸爬滚打才走到如今地位的赵莺莺并肩。 因她二人同属清月歌舞团,开始不断有人将她们同时提起,甚至还有了「滟鹂莺姿」这个称号。 什么狗屁! 这个上海滩最火的女明星只能有自己一个! 这些年赵莺莺不知寻了多少法子整她,却皆是徒劳。 在唱歌方面她的确天赋不及唐鹂,也不像她那般一心扑在其上,后来因人搭线认识了个导演,出演一部戏之后突然大火,从此进军演艺圈,成为歌影双栖艺人,这才辉煌如昨。 但对于唐鹂抢了原本属于自己东西这件事,她始终怀恨于心。 越想越气,赵莺莺把秋秋放在自己面前熄火的红酒杯摔下,冷哼一声:「一个扬州瘦马,也就惯会这些勾人的手段。」 「你过来。」 她在秋秋耳边说了几句。 秋秋诧异的问:「小姐,这能行吗?!」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赶紧去。」 「是……」 * 唐鹂被警察局局长亲自送回家。 「唐小姐,真是抱歉,让您受了这无妄之灾。」警察局局长将她送下车,「您放心,警察局定会为您做出相应补偿,绝不让您再受半分委屈。」 唐鹂本就因着他们假公济私的事恼火,一路也没什么好脸色。 如今下车后砰的用力甩上车门,都懒得给他一眼,迳自走向正在门口喜极而泣的茶茶。 身后又响起对方奉承的声音:「唐小姐您好好休息。」 茶茶迎她进家,抹了两把脸上如断线珍珠一般的泪,抽抽搭搭的:「唐小姐您总算回来了,呜呜吓死我了。」 唐鹂被她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逗笑,接过一边佣人递来给她擦手的热毛巾,先试了试温度,然后展开重新叠了个合适的大小,铺在她脸上:「好啦,不哭啦,这不是安安全全回来了嘛,听话。」 「我上去洗个澡,希望再见时你已经恢復原样,嗯?」 「好,好的。」茶茶拿着毛巾胡乱擦了两把脸,先她一步跑上楼,「我去给您放洗澡水!」 唐鹂笑着摇了摇头,看向都聚集在客厅的几位佣人,皆面露担心的看着她。 她颇为感激,柔声与他们道:「放心,我没事了,日后还要继续麻烦各位照顾我。」 「今天开心,这个月工资双倍,都忙去吧。」 「谢谢唐小姐!」 直到舒舒服服泡完澡出来,唐鹂都没想明白现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清董到底去哪寻到这么硬的关系,都能让警察局局长亲自下场召开发布会并送她回家。 她穿上睡衣打开门:「茶茶,我要给清董……」 「唐小姐,清董……」茶茶刚走到门口准备敲门喊她,这会儿见到她正好洗完,松了口气,「唐小姐,清董找您,电话在楼下。」 她快步跑下楼接起,对方似是听出了她的唿吸,在她出声前先一步开口:「唐鹂,你过来一趟,阿武在门口。」 「好,正好我也有事要问您。」 * 看着唐鹂离开后关上的门,清董将雪茄咬在嘴里,旁边有人适时递上火,她咬着烟狠吸了两口,干净利落的短髮下一双丹凤眼眼笼在烟雾里。 两条纤细长腿交叠着搭在桌上,身材曲线的弧度分明就是个漂亮女人。 此时,唯一知晓此事原委的助理低声问:「清董,那位爷的事,不是不让往外说?」 清董头疼的扶额:「你以为,若不是得了首肯,我敢递这句话?」 想到今日一大早她过去见那位杜三爷的情景就忍不住头疼,真是一匹狠狼,字字句句都踩在她的死穴上。 第82页 助理惊诧:「您的意思是……那位有意为之?」 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杜三爷怎么真就看上了唐小姐? 清董没理他,半晌后,她幽幽开口:「让公关媒体准备。」 「准备什么?」 「唐鹂的恋情。」 第44章 第四十四根羽毛 《骊歌》六。 政府高官被杀事件虽已结案,但事后的舆论风波尚未平息,街头巷尾的民众们都还在谈论。 唐鹂在车内听着这些议论声一路向前,若平时她兴许还会饶有兴致的听听关于她的八卦,但今天实在是没有心情。 车子停下,她偏头向外看去。 入眼便是一个占地很大的庄园,恢弘漂亮的四层灰白色洋楼立在园中。 坐落于上海滩最贵的一处地皮。 有位身穿西服的年轻男子替她打开车门,一只手垫在门上护她下车,语气热情:「唐小姐您来了。」 「嗯。」下车后,唐鹂环视一圈,才发觉这个庄园大的称奇。 车子就停在庄园内,再行数步便是洋楼。 庄园坐北朝南,园中铺满了面积不小的草坪,纵使如今已是冬季,但仍旧绿草如茵,花园树木葱郁,被打理的井井有条,还有着各种风格迥异的形状。 人工池、假山、小桥、凉亭,应有尽有,两侧副楼应是警卫、帮佣等人所住。 唐鹂看着称奇。 这人行事作风果真乖张,他竟丝毫不怕惹人诟病。 思及此,她回想起昨日去找清董的事情。 关于她是如何被轻易放出来的种种,清董虽事无巨细的全给她讲了,但听的她是越来越迷惑。 这位杜家三爷与她素不相识,怎么会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放她出来? 当时清董只长嘆一声,将一张写有一串地址的纸条递过来。 她似已懂了什么,静静看着那串地址,无悲无喜:「这是……」 某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 清董没再多说,只说了句:「他应该在等你。」 「呵。」 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吗? 但杜言之这个人情堪称救命之恩,她不得不报。 即便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她也认了。 后来清董给她讲了很多关于杜言之的事,还有他背后那个不一般的杜家。 唐鹂一一记在心里。 她们都知道,无论唐鹂是去做一个见不得光的情.妇,还是娶过去的姨太太,她今生唯一的男人,只会是杜言之。 至于最后到底能得个什么身份,那就看她的造化了。 总归,绝不会是正房夫人。 「三爷就在里面,唐小姐请。」 赵彰的声音将她思绪拉回,唐鹂把目光落在这位给她开车门的男子身上。 对方年纪不大,约莫跟她差不多,长着一双笑眼,唇红齿白,瞧着便是个性子活泼的。 她点头致谢:「谢谢。」 赵彰笑说:「您客气了。」 唐鹂看着眼前的庄园和洋楼,暗自掐了掐掌心,深唿吸一口,挺直腰杆,迈腿向前走去。 * 「三爷在楼上?」 赵彰与女佣交谈结束后,回头唤她:「唐小姐,三爷在书房,请。」 唐鹂跟着他一路行至二楼,在一间紧闭的房门前停下。 赵彰抬手敲门的「咚咚」几声,就像是敲在她心上,致使心脏也跟着重重跳了几下。 肾上腺素都有些飙升。 她不由得唾弃自己,当初头回登台的时候都没紧张,如今有什么可怕的。 就算他…… 「进来。」 门内男人声线清越磁性,即便透过门板也难掩好听悦耳。 唐鹂微微有了丝期待,若他长得还算可以,那真真是极好,毕竟她是个死颜控。 目前见过他的人太少,清董前几天也没能成功见到。 但都知他城府极深,性情多变。 定是个难相与的。 得到应允后,赵彰推门而入,偌大的书房内,男人就坐在长桌后面,宽肩窄腰,穿着一件黑色衬衣,领口两颗扣子松开,锁骨若隐若现,皮肤白到唐鹂都忍不住羡慕。 他正拿着一份文件在看,手边的桌面上还四处散乱着其他文件,他眉心紧缩,似是极无耐心,还有些许暴躁。 直到赵彰恭敬的低声唤了句「三爷,唐小姐来了」,他才扔掉手里文件抬头,一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直直对上来。 这一路上,甚至前段时间头回听说杜言之这个名字时,她就曾想过这个男人的相貌。 想了很多种版本,却独独没想过他竟长的这幅样子。 如此的形貌瑰奇,风神俊朗。 她猝不及防撞进那双精緻深邃的桃花眼,内里仿佛藏着千言万语。 当他看向一个人时,眼中情绪外露,足以代替千言万语,可等你细看,又感觉他似乎哪里都没瞧,眼底铺着淡薄凉意,好似众生皆蝼蚁,眉梢一挑,风流气扑面而来。 她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男子,却皆不及他。 脸上热意悄然腾起。 在她愣神之际,杜言之已经起身,眉眼间的躁意消散。 只要离开那些惹人心烦的文件,他便会再次恢復自己原本懒散风流的模样。 他看了唐鹂几眼,唇角一勾,迳自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执起茶器:「唐小姐喜欢喝茶吗?」 第83页 赵彰自动退下并为两人带上了门。 锁舌卡在锁洞的清脆声响落在耳中,唐鹂稳下心神,拢了拢身上的皮草大衣,踩着高跟鞋半分不失仪态的走过去坐下:「三爷既已准备好,唐鹂自然是喜欢的。」 这话听着,倒是有些一语双关的意思。 杜言之轻笑出声,但也没再说什么,继续手上的煮茶动作。 满室静谧,直到茶香四溢。 他斟了两盏茶,将其中一杯递过去,并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些东西不试一下,未必就知道自己不喜欢。」 「唐小姐尝尝?」 倒大袖下的真皮手套摘下,唐鹂执起茶盏品了一口,笑道:「三爷这茶确是极品。」 杜言之挑眉,戏嚯着应下她的赞赏。 两人细细品完一盏茶后,杜言之再次为她续杯时,开口淡声问道:「在里面有没有受伤?」 见他终于将话题带入正轨,唐鹂起身真诚鞠躬向他致谢:「并未,三爷挂心了,此番多亏三爷,唐鹂无以为报,真的很谢谢您。」 「嗯,准备怎么谢?」 「三爷想要唐鹂怎么谢?」 「我想怎样就能怎样吗?」杜言之双臂环胸靠在沙发上,抬眼看她,「唐小姐都满足?——你先坐。」 唐鹂微愣,但她心知自己今日来就代表着妥协的态度,闻言也不故作清高的端着,坐下后说:「不如三爷说说看。」 少女是个性子敞亮的,虽已妥协,但那股骄纵劲却丝毫不减,仍旧高高仰着头颅,精緻的小脸上还留有几丝倔强。 又娇又俏。 偏生她这幅模样惹的杜言之欢喜。 他轻笑道:「若我想将你这只漂亮的小孔雀养在身边,你答应吗?」 「我今日既已来了,那自然是听三爷的,就是不知三爷准备如何养?做一只依附您的金丝雀?」 「那倒不必,金丝雀可没多大意思,我知晓唐小姐喜爱唱歌,你大可随心所欲的自由发展,不过是后台撑腰的除了清董,再多一个我杜言之罢了。」 唐鹂诧异:「你我二人素不相识从未谋面……三爷为何如此?」 「从未谋面吗?那可不一定。」杜言之看着她,「你前些年曾随着清月歌舞团去过巴黎巡演,当时我在台下。」 「您……」 「对,我对你一见钟情。」 唐鹂:!!! 怎么还有这一层关系?! 她缓了缓,试探的问:「那三爷的意思,是想要我做您的情.妇?」 杜言之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罕见的愣了两秒,竟哈哈大笑起来:「你竟这么想?」 「那您……」 「我可不屑养那玩意儿,如今我并无家室,你来做姨太太如何?」 这倒是跟她想的差不多。 正房夫人的身份不用想,那再往下走,最好的就是个姨太太了。 唐鹂知道这件事没有迴旋余地,她无法拒绝。 不卑不亢,闻言淡笑一声,抬眼看他:「三爷既对我一见钟情,又费心将我放出来,只捨得给我一个姨太太吗?」 「您身边既已没人,为何不是正房夫人?——也是,唐鹂肖想不得那个位子。」 她知道自己身份不合适,也从未想过做谁的正房夫人,但她这个顽劣的性子起了,偏就想闹一闹。 想看看他会怎么答。 即便是惹他发了火,她也自有别的方法。 谁知杜言之神色未变,反倒还更愉悦了几分:「正房夫人要学着管家,要出门与其他太太们外交,需随时保持端庄贤淑的模样,同时还要牺牲你的歌曲事业,唐小姐捨得?」 「姨太太却只用毫无顾忌花着我的钱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且这家里没有别的女人给你添堵,不是更适合你?」 唐鹂挑眉,对他这个回答满意的很。 她虽根本不想结婚,但以她这个身份,清董护不了她一世,这次进警察局就是个例子。 想要在这个吃人的上海滩活下去,就必须找个更厉害的护着自己,眼前这个男人无疑是最适合的。 见她还在思考,杜言之也不着急:「这事急不得,唐小姐可回去慢慢想,但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一日之内给我答覆,嗯?」 说完,他起身向书桌走去。 不出三秒,身后传来她清脆的声音,语气坚定:「三爷耐心的确不足,都不准备听我答应?」 杜言之勾了勾唇,悄声溢出丝笑。 她也跟着站起身,对上男人转回来的视线,上前一步,仰着脖颈的样子确实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杜言之心念一动,沉了眼唤她:「过来。」 第45章 第四十五根羽毛(修) 《骊歌》七。…… 唐鹂略有些紧张,但还是缓步走过去。 两人之间不过差个两米多,几步就到近前,她刚开口:「三……!」 腰间一紧,她毫无防备的被人锢着腰身勐然向前,被男人掐着腰按在怀里时,唐鹂面上还是惊魂未定的模样。 她急忙抬头看,却见男人已不复方才模样。 面色阴沉狠戾,眸中情绪不辨,似在狠狠压着眼底正翻滚的汹涌巨浪,十分可怖。 唐鹂脑中全然空白,只有一个「这人果真阴晴不定」的想法。 杜言之另只手扶在她颈后,大拇指在她下颚摩挲,用力很大,再加上唐鹂肌肤细嫩,没几下就红了一片。 第84页 腰间的大掌也越锢越紧。 他眯着眼看她,咬牙切齿的低语:「叫你过来就过来?嗯?」 「怎么每次都这么听话?」 「不长记性?」 他目光慢慢划至她纤细的脖颈:「若我要杀你,你能有半点还手之力?」 杜言之的模样不太对,视线虽定在她身上,却总感觉他有些飘忽,像是陷在什么状态里。 虽翻滚着明显的怒火,但他语气底下埋藏的悔恨也不经意流露,还有那几分不知是否是对自己的恼怒。 但唐鹂高度紧张下并未细细分析他的情绪,只知这人此时处于一个魔怔的暴怒状态,她能做的只有让他熄火。 腰已经快被他折断了,更别说下颚和脸颊,估计早已红的不成样子。 且这杜言之长得过于合她胃口,抛去别的,她对这张脸喜欢的紧。 唐鹂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调整好状态,原本下意识抵在胸前作为防御的双拳松开,顺势向上环住他脖子,将自己往前送了送,更近的闻着男人身上的淡淡清香。 看向他时眼中已带了媚,朱唇轻启,声音跟勾人似的在他耳边低语:「听话?三爷怎知,唐鹂不是心甘情愿?」 腰间大掌更加用力,他身体好似僵了僵,死死盯着她的双眼:「心甘情愿?当真?」 「自然是真。」 杜言之原本扶在她颈后的手一路向上托着她头,将她紧紧按在怀里,垂首抵在她耳边呢喃:「再说一次。」 唐鹂乖乖回答:「三爷,是我自愿的。」 男人唿吸粗重,半晌后听到他压抑的低笑,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好……」,但仍旧没放开她。 不知过了多久,唐鹂感觉腿都要站麻了,这才被人松开。 禁锢自己的力量消失,但她也没向后逃离,依旧站在原地看他。 杜言之已经恢復如常,身高腿长的男人站直后比唐鹂高多半个头,垂眼戏嚯道:「不怕我?」 「为何要怕?」唐鹂也回视过去,「三爷是唐鹂日后的丈夫,哪有妻子畏惧丈夫的道理?」 「更何况,三爷口口声声说对我一见钟情,那现下自然是捨不得欺负我的,既如此,又有何怕?」 杜言之轻笑出声,放下的手再次在她颊边轻抚:「就这么幅惹我疼爱的娇俏模样,当正房夫人压抑了本性,岂不是得不偿失?」 「所以说,三爷英明。」 捏了捏她挂着耳饰的软嫩耳垂:「这会儿外头舆论未停,突然公布婚讯定会对你不利,下月婚礼如何?」 这个想法倒是与她不谋而合。 唐鹂应下:「好。」 「这几天受累了,好好休息,待会儿我让赵彰送你回去。」 杜言之突然笑:「放心,不止现下捨不得,说不定日后,这杜公馆里只有你唐鹂一个。」 男人嘴里的花言巧语十句有九句半都信不得,更遑论杜三爷这种花边新闻多到数不清的公子哥。 如今他占着上海滩政界头把交椅,身边女人能少了才怪。 唐鹂适时露出娇羞,红着脸低下头:「好。」 杜言之如何看不出她的装模作样,闻言笑的愈发愉悦。 * 清董怜她近日受苦,特意停了她所有工作,让她能够好好休息。 但还是没能挡下政商两界为杜言之准备的第二场接风宴。 头场没能等来杜三爷,这第二场自然是百般邀约,得到三爷应邀前往的消息后,人们寻遍了上海滩的各项法宝,办的轰轰烈烈,豪奢华贵。 唐鹂作为如今最负盛名的歌姬,自然推不得。 三日后,华灯初上的夜晚,清月大酒店戒备森严,士兵们里里外外围了三层,两界名流皆已齐聚。 因三爷低调,所有媒体都被挡在外面,只能守着门口等着拍这位爷。 还未到宴会开始时间,唐鹂坐在后台化妆间,化妆师正认真的给她上妆,茶茶一脸气唿唿的走进来,把一杯手磨咖啡递给她。 唐鹂接过抿了一口后放下,眉目舒展,惬意的靠在椅背上,自镜中看她,笑道:「怎么了这是,谁给你气受了?」 茶茶轻哼了声:「唐小姐,那女人来了。」 今晚这种重大宴会,「滟鹂莺姿」同台出场是必不可少的,她早知赵莺莺会来。 别说她本就懒得与赵莺莺争这些乱七八糟的,如今她也是有大金主撑腰的人,赵莺莺还能翻起什么浪? 唐鹂闭上眼方便化妆师给她化眼妆,并安抚茶茶:「没事,她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话音刚落没多久,就听到化妆间门口一阵骚乱,随后浩浩荡荡进来不少人,闭眼也能感知到大多就站在她不远处。 不用猜都知道赵莺莺坐到了哪个位置。 果然,那个讨人厌的声音就在她左侧响起:「哟,唐小姐今日来的够早,在家休息好了?」 「托您的福,还不错。」 赵莺莺最烦她这种不咸不淡的语气,好似高高在上一般,她顿时冷了声音:「唐小姐倒是好手段。」 分明就是个死局,竟也能让她给破了,真是每想一次都恨的牙痒痒。 「哪比得上赵小姐。」趁化妆师拿其他化妆品的间隙,唐鹂睁开眼,偏头看过来微微一笑,「裙下之臣众多,这路也四通八达。」 第85页 「你——呵,你惯会伶牙俐齿,可别到最后吃亏吃在这上面。」 「不关己,莫闲管,劳您挂心。」 两人见面必掐,身边工作人员早已习惯,房间内还有歌舞团别的歌手在化妆,闻言也都没敢大声说话,化妆化的悄无声息,已经化好的歌手们小声开门出去。 赵莺莺向来不怎么能怼过她,但今晚她心情不错,便也懒得与她计较,指使着化妆师给她上妆。 今晚两人各有两首独唱,一个开场一个压轴。 赵莺莺原本一心想着抢下压轴的位置,结果进来就得知是由她压轴,唐鹂主动选了开场。 虽满腹疑惑,但这个结果她乐享其成,压轴咖位可比开场大。 所以今天唐鹂到的早,赵莺莺刚坐下没多久她就已经上妆完毕,工作团队一路送着她回另一边换装。 等她出门,赵莺莺助理看着门口白了一眼:「唐鹂这是进去了几天变乖了?这次竟没跟您抢压轴位。」 赵莺莺冷哼:「她是该收敛收敛,一副狐狸精相。」 换衣服时人少了许多,茶茶终于得了机会问她:「唐小姐,这次您怎么主动选了开场呀?瞧那赵莺莺得意的。」 唐鹂对着镜子慢慢繫着旗袍盘扣:「我自有我的道理。随她去,跟这种人置什么气,平白惹的自己心情不快。」 往常一般都是由她压轴,但今晚这晚宴是为了杜言之办,依杜言之这人极没耐心的性子,她不信他能忍一晚上等到结束再走。 但开场,他肯定在。 * 当杜言之到时,清月大酒店门口已经围满了人,无数镁光灯闪在夜里。 被护送下车的杜言之偏头闭了闭眼,士兵们越发用力的将记者们往外挡,然后护送他快步走进。 不过媒体们拍的照片已经足够。 这天人之姿无论哪个角度都好看的出奇,各家都美滋滋翻着相机内的照片。 杜言之被簇拥着入内,众人先是被他身姿容貌所惊,然后兴沖沖围过来与他攀谈。 今晚上海滩的名媛们都来了不少,明里暗里的目光都黏在他身上。 携妻女而来的男人们也都动了别的心思。 杜言之玉面狐狸的称号可不是空穴来风,他逢人自带三分笑,就依着这张极具欺骗性的脸,将这些老狐狸们哄骗的团团转。 主角来了,晚宴自然开场。 待他偏头看到幕布打开后缓缓走出的女人,摇曳生姿,风华绝貌。 视线落在她穿着旗袍更显得不盈一握的腰肢上,回想着前几日扶在其上的手感,不禁一笑。 身边有人见他看着台上目不转睛,心猜唐鹂是否被这爷看进了眼,立刻谄媚的上前科普,尽捡了好听话说,越说越见他唇边笑容加深,暗喜自己马屁拍的好。 果然,下一刻就见这爷问:「文书局局长?」 「是是,三爷好记性。」 「嗯,不错。」 唐鹂结束后直接自后台一侧出去,准备回房间卸妆休息。 她依旧只带了茶茶上楼,刚到五楼,就见赵彰站在楼梯口,手里捧着一大束红玫瑰,鲜艷欲滴,上面还带着水珠。 见到她来,赵彰上前笑着将花递过去:「唐小姐。」 唐鹂只愣了一瞬,然后点头接过:「辛苦赵副官。」 「您客气,三爷原本要送您回去,但今晚怕是时间来不及,唐小姐早些休息。」 「好,替我向三爷转达谢意。」她低头戳了戳怀里的玫瑰,「我很喜欢。」 第46章 第四十六根羽毛 《骊歌》八。 一路盯着唐鹂怀里玫瑰花回去的茶茶满目诧异,小嘴都能塞下一个鸡蛋。 她家唐小姐向来追求者甚多,可从未接受过任何一位的礼物。 这次属实是破天荒头一遭。 待回到房间关上门,她才结结巴巴的问:「唐,唐小姐,这这这……这个是……」 她好像听到,刚才那位副官口中说了句三爷…… 难不成是她想的哪位? 唐鹂踢掉高跟鞋,赤着脚踩在地毯上,绕了两圈给玫瑰花寻了个好位置,放下后还捏了捏花瓣,这才起身看她:「对,就是你想的那位。」 茶茶:!!! 她家唐小姐什么时候和杜三爷认识了?!还到了送花的地步? 唐鹂坐到化妆檯前开始拆耳环,看着镜子里的茶茶失笑:「这么惊讶?那如果我要嫁给他,你该有多吃惊?」 「嫁,嫁给他?!」茶茶凑过来坐到她旁边,咽了咽口水,「唐小姐,您,您开玩笑呢吧?」 「没有啊,这不是在问你嘛。」 茶茶头摇的像拨浪鼓:「您别逗我,我不信。」 唐鹂卸完两边耳环,也没了兴致继续卸妆,靠在椅背静静看镜中的自己,这张脸的确不错,她自己都越看越喜欢。 轻笑道:「怎么了?杜言之位高权重,又长的那般俊朗,嫁给他可不亏。」 「唐小姐……」茶茶听出她语气中的落寞,虽不知这事真假,但还是立刻寻了话题逗她,「您可惯会寻我开玩笑,这杜三爷虽说是上海滩万里挑一的好相貌,杜家也听说是个顶顶厉害的,但唐小姐您也丝毫不差呀,自出道以来的演出票重金难求,座无虚席,也是咱们上海滩响噹噹的人物。」 「您呀,日后定能成为谁家的大太太享清福呢。」 第86页 「大太太啊。」唐鹂偏头笑她,「我说到底不过就是个唱歌的,这个女人不足轻重的时代,我这种没背景没家世的,能去做谁的大太太?」 「能娶得起我的那些男人,我最多只有做个姨太太的份。」 这个倒是事实。 茶茶抿了抿唇,有些伤感的问:「唐小姐,我记得您之前说过不想结婚,现在还会这么想吗?」 「嗯,攀附于男人的生活可不如靠自己来的实在。」 「那您……就从未期待过爱情?」 唐鹂愣了愣,看着手里把玩的化妆刷,轻声道:「期待吗?我才二十一岁啊,感情这种很美好的东西那自然是期待的,谁不想举案齐眉、死生契阔。」 「但无论怎么好,都不必是我,也不会是我。」 她也曾无数次期待过,像他会来那样期待,然后像他不会来那样继续生活。 练嗓子,练仪态,跑巡演,认认真真对待自己的每一场演出,她学了很多东西,钢琴油画的老师清董都给她请过,做的也颇有两下子。 闲暇时还会跟三两友人打打牌,逛逛街。 感情一事,她不强求,不失望,不故作清高。 日升月落,黎明即来。 她一边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会遇到这么一个人,可一边又总以为还能再等等。 直到如今,她已是无法再等。 她只会有一个杜言之。 她天性就不是个铁石心肠的,纵使外貌如何冷艷,她终归是个二十出头的怀春少女,也喜爱着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 日后与杜言之朝夕相处,若这人性格也对自己胃口,那还真说不准会坠入情网。 思绪收回,她看了看怀表,时间尚早。 唐鹂拿了一副别的耳饰戴上,又换了身旗袍,外披件皮草斗篷,对茶茶说:「这个时间点阿琪她们也该下台了吧?叫她们打牌去。」 「好。」茶茶应下,出门时特意拿了顶纯白色的皮草帽给她戴上,「外头冷,您别冻着。」 * 杜言之只勉强坚持到晚宴一半,起身离开时还有不少人没来得及跟他打上招唿。 但政商两界顶顶出头的大佬们都兴致而归,满目春风。 杜言之回到车上,单手松了松领带,问前座的赵彰:「她回去了?」 赵彰回头:「唐小姐起初是回了楼上房间,后来跟歌舞团的几个歌手打牌去了。」 「嗯。」 倒是有个费钱的消遣方式,不错。 * 一月后,上海政府最高长官与当红.歌星的婚礼举办的声势浩大。 轰动上海滩。 闻讯而来的媒体们一早就蹲在了两家宅子的大门口,之后连续几天的娱乐版面都放着两人合照。 关于这二位究竟何时结缘,也众说纷纭。 目前可信度最高的,据说是政界某位长官亲眼所见,接风宴当晚杜三爷便对唐鹂十分欣赏,事后还听了不少这位歌姬的传说。 因此,媒体们挥动笔桿,竟写了不知多少版本霸总歌星一见钟情高调求爱的缠绵故事。 当这些文字传到当事人手中时,已是新婚第三天。 唐鹂捏着报纸音调婉转的挑着关键词念,语气中满是戏嚯:「美人入心,辗转难眠,后高调求爱,终成眷侣?」 「三爷,当真如此?」 杜言之喝掉杯中牛奶,擦嘴角的动作清贵优雅,闻言看她:「你怎知不是真的?」 「能得三爷如此青睐,唐鹂倍感荣幸。」她将煎蛋盘子推过去,「请您吃煎蛋。」 「又不吃?」杜言之知她那些小心思,将煎蛋夹在自己盘中,吩咐佣人,「张妈,那道夫人最喜欢的菜中午暂时别做了。」 因着杜公馆只有唐鹂一个女主人,杜言之特意吩咐一律都称她为夫人。 张妈被这个吩咐惊到了,一时不知自己该不该应下。 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几圈。 果然,唐鹂面上妖媚的表情裂开,压抑着的小脾气有些隐隐冒头:「为什么?」 杜言之淡淡看着她:「挑食挑成这样,还不得罚罚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不挑食就还做你喜欢的菜。」 隐性吃货的唐鹂「哦」了声,将盘子里的面包看成他,狠狠咬了一小口。 心里不断催促他赶快上班,在这人面前连饭都要吃不好。 时刻维持形象的日子实在太累。 杜言之吃东西很快,她刚腹诽完,就听对面椅子在地上划拉一声,他已经准备离开。 面色还未一喜,就见他拎着领带看她。 唐鹂认命走过去。 杜言之自新婚后的每天早上都要她给系领带,可她根本不会,苦学了整整一天才总算有了些样子。 她接过领带,抬手将他衬衫衣领竖起,要穿过脖颈时却在身高上遇到了困难。 一边疑惑他今早怎么这般不配合,一边唤他:「三爷,低低身子。」 杜言之依言俯身,视线落在她脸上看的认真,待她终于磕磕绊绊给自己系好准备撤退时,他伸手一把揽住她腰按进自己怀里:「是不是又骂我了?」 这是两人自上次书房之后的第二次亲密接触,杜言之婚后并未对她做些什么,这突然的一抱,令她有些猝不及防。 「三爷哪的话。」 第87页 「呵。」杜言之捏着她软软的小脸,「小孔雀,倒是比那啄木鸟的嘴还硬。」 * 杜言之走后,唐鹂脸上的热度还没下去。 原本想着等他离开,再屏退餐厅的人,留着自己可以不顾形象的放肆吃喝。 可此时也没了心情,只留下一句「我不吃了」,红着脸上了楼。 唐鹂最近精神不是太好,饮食多年来也一直不太规律,这还是结婚后在杜言之的监督下一日三餐都多少吃了点。 昨天这个月的小日子结束,她身子本就抵抗力低,似乎是还有些受了凉,刚跑上楼,被三楼楼梯间开着的窗户一吹,顿时感觉两眼发黑,失了力气直直摔到地上。 当她再次醒来时,已经盖好被子躺在床上,身边有张妈等几名佣人,还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 「这是……」 张妈见她醒来,一颗心才总算落下,走过来说:「夫人,这位是先生的私人医生,您早上突然晕倒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就赶紧叫了李医生过来。」 唐鹂点点头:「多谢李医生,您辛苦。」 「夫人客气,根据检查来看,夫人是受了些风寒,我给您开些药,一日三次按时服用即可。」 「好。」 「还有就是,夫人体质有点弱,脾胃也虚,我先给您吊两瓶水。」 唐鹂最是怕疼,并对注射器这种东西有着童年阴影,这会儿突然就抗拒的厉害。 说什么也不打。 现如今整个上海滩都知道唐鹂是杜言之的心尖宠,李医生半点不敢强迫,正想着要不就这么结束,他再给开几副药时,就听到门口传来佣人问候「先生回来了」。 唐鹂捂着胳膊小脸煞白,僵着身子靠在床头,离李医生远远的,听到声响后抬头看了他一眼。 杜言之看到此景眉心一皱,上午有个会议,他紧赶慢赶的回来还是晚了。 快步过去坐在床边将她抱怀里,轻轻拍着她背问李医生:「怎么回事?」 李医生把刚才的一串话又重复给了他,听的他眉心越皱越紧。 唐鹂生怕他要让自己吊水,缩在他怀里委委屈屈。 唐鹂:「我不打针。」 杜言之:「这个就不……」 两人声音重叠。 杜言之拍了拍她背:「我知道。」 然后对李医生说:「她不吊水,你改成口服的药。」 「好的三爷。」 众人尽数退下后,唐鹂这才松了口气,刚从他怀里退出,额头就被敲了一记。 「体弱又脾胃虚,还整天挑食不吃饭?唐鹂,你还想干什么?」 「我……」她下意识想反驳,但想到这人身份,又把话憋了回去,正要再次开口,却见他突然笑起来。 杜言之难掩愉悦,扶着她重新靠在床头,一手撑在床上凑近,笑的邪气:「怎么,现在不一口一个妾身了?」 「唐鹂,你什么性子我清楚,没必要在我面前装这副模样,你那股骄纵劲不往我身上放,还想着放哪里?」 「我不兴那什么男尊女卑的风格,你可把自己位置摆好了。」 第47章 第四十七根羽毛 《骊歌》九。 唐鹂先是一愣,心情略有些复杂的低下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杜言之抬手拍了拍她脑袋,起身往出走:「我去看看药,你好好休息。」 刚摸到门把手,身后传来她的声音:「三爷既然让我摆好自己位置,那您还要分房睡吗?」 杜言之脚步一顿,面上错愕惊诧的表情只是一瞬,待回头时已恢復如常。 他歪了歪头,唇角勾起:「今晚睡过来。」 门被关上,唐鹂藏在被子下握成拳的手才微微放松,想起自己刚才一时冲动说了什么,羞的直接滑进被窝把头埋起来。 两条腿在被子里蹬了几脚。 想起早上看到的那些用词大胆的报社文章,她当时还忍不住想笑,谁能想到俩人这夫妻做的如同室友。 对,他们结婚当晚开始便分房睡,还是由杜言之提出的,说是他没有强迫人的习惯,既然唐鹂什么都没准备好,那就暂时给她留出足够的空间。 刚才杜言之在她极端惊惧的情况下提供的拥抱着实让她心生欢喜。 他如今既然已是自己丈夫,有些该发生的事迟早会有,躲着避着还真没必要。 她也决定慢慢试着跟他接触,毕竟这张脸和身材,她可不算吃亏。 当晚,唐鹂就搬进了主卧,衣服也从客卧的衣柜里通通装进了主卧的衣帽间。 杜言之的衣服大多都是西服衬衫,虽版型有些差别,但深色居多,与她各式颜色鲜艷的旗袍长裙及大衣外套放在一起,竟还莫名和谐。 她东西多,茶茶跟几个佣人一起搬了好几趟才搬完。 杜言之是个极其懂得享受的,吃穿用度一应奢华,这主卧比客卧大了一圈不止,她最喜床边那块柔软毛毯,回到卧室后在上面来回踩了好几圈才停。 一抬头就看到环胸倚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男人,眸中噙着笑意。 她上扬的嘴角立刻拉平,干咳了声,优雅的坐到床边问他:「三爷工作处理完了?」 「嗯,差不多了。」杜言之走进来,拿起睡衣进浴室。 已经洗过澡的她直接掀开被子钻进去,被子拉在下巴处,看着天花板快速眨巴着眼睛,心头的小鹿四处乱撞。 第88页 头一回要跟异性共枕,她紧张的不得了。 直到浴室水声停下,没多久吹风机的声音也消失,门锁被打开。 她立刻侧身裹好被子,闭上眼。 杜言之走过来时,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眼睫毛失笑,但也并未拆穿,关灯后掀开另一侧被子躺了进去。 唐鹂的眼睛在关灯的下一秒就已睁开,男人不可忽视的存在感就在自己身后,即便床很大,她仍旧感觉他像是紧贴在自己身上一般,甚至都神经质的感受到了男人身上的体温。 浑身汗毛竖起,后背紧绷,双手抵在下巴处紧握成拳,心里不断给自己鼓劲,为待会儿可能要发生的事做着准备。 可她什么都没等来,不多时,男人均匀的唿吸声逐渐响起。 她不明所以,但却是松了口气。 也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 唐鹂一个人睡习惯了,房间内也很少有过别人,所以并没有人告诉过她自己的睡相如何。 当第二天她一条腿搭在那人身上,脑袋一歪额头抵在他胳膊上醒来时,还有几秒钟的懵圈。 分明昨晚是背对着他各睡各的,怎么一早起来就成了这样? 她甚至第一时间还以为是杜言之做了什么,可细细想来,人家端端正正睡的刚好,一切动作都是自己主动…… 完了。 她小心翼翼先把腿收回,然后尽量不惊动他的往后撤身,就在快要成功时,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唐鹂:!!! 她迅速停下动作,僵直身子惊恐的抬头:「……三,三爷。」 杜言之似乎早就醒了,此时神采奕奕,半分没有刚醒来的朦胧。 他垂眼看了看自己胳膊上还挂着一只没有彻底撤退完毕的小爪子:「夫人睡姿着实让杜某大开眼界。」 「对不……」 「你打唿了知道吗?」 唐鹂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抬手指着自己:「我?怎么可能?!」 「真的,我拍了拍你,你就踹了我两脚。」 唐鹂:…… 你就猜我信不信。 杜言之一本正经的还在回忆:「好像还……」 「不准胡说!」唐鹂心底残留那几分因睡相不好而轻薄了他的歉意消失无踪,只有浓浓羞愤。 噌的一下撤到床边离他远远的,抱被坐起,一双水汪汪的漂亮大眼睛瞪得圆鼓鼓,里面都能窜出小火苗。 她向来自持精緻优雅,最是爱美,哪能听得半分这子虚乌有的「污衊」。 这是她下意识喊出来的话,脱口而出后感觉不太对,听说给人做姨太太是不可逾越的,几乎每家军阀高官的姨太太们都没什么舒心日子过。 且这杜三爷又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若惹得他不快,她可没什么好下场。 正想着要怎么圆场,偏头悄悄看他时,却见他正带着笑意看自己,没丝毫恼怒不说,好像还有着些许纵容? 即便是他昨晚说了那些话,她也不敢就真的随心所欲。 唐鹂有些疑惑,顺着他视线看过来,落在自己胸前。 她喜欢穿真丝材质的贴身衣物,即便是到了冬天,因家里暖气烧的旺,她仍旧是穿着一条真丝吊带睡裙。 今早这一番大动作折腾一通,坐起身时领口有些下滑,胸前半截白嫩露出。 迅速抬手遮住前胸,什么不敢逾越的想法统统消失,愈加羞愤的瞪他:「你——!」 然后落荒而逃,钻进浴室。 杜言之坐直身子靠在床头,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玩味的笑了声。 倒是有趣。 * 新婚后的唐鹂被清董放了一个月的假,整天无所事事,趴在三楼卧室阳台看楼下佣人们打扫庭院。 早上杜言之出门上班时,他再次拎着领带过来,自然的把领带放她手里,然后倚着阳台看下面。 「看什么呢?」 唐鹂今天穿着件藏蓝色丝绒材质的高腰长袖旗袍,外搭着条纯白色丝绒披肩,韵味尽显。 杜言之只看了楼下两眼,就将目光重新放回了她身上。 不得不说,他的确娶回来个顶尖美人儿。 唐鹂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多了,早已习惯,如今已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抵挡他的眼神攻击,系领带的手法也十分熟练。 领带系好,唐鹂趁着他在,指着庭院某处:「三爷,你说在那儿装个鞦韆会不会更好看?」 杜言之只随意瞥了一眼:「随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别炸了这套房子,都依你。」 「无聊的话就出去逛街打牌,钱都在你那里,花就是了。」 他已经回到卧室开始穿西服外套,唐鹂跟着走进去。 这些日子被他明里暗里惯的小性子都大胆冒了不少出来,笑问:「三爷不嫌我大手大脚?我虽爱打牌,但技术和运气一向差得很,输钱输的数量可不少。」 杜言之扣着袖扣,闻言抬头看她:「我杜言之养你一只小孔雀还养得起,怎么,担心我赚不回来?」 她站在楼上目送杜言之的车离开,然后目光在庄园某处停了半晌,点了点头,转身回去刚打开门,就见茶茶捏着封信走过来。 唐鹂取出信展开看了看,轻蔑的笑了声。 茶茶问:「唐小姐,怎么了?」 「没事,有人迫不及待想见我。」她把信还给茶茶,「这么赶着把脸送我面前打,可不能驳了人家面子。」 第89页 她去衣帽间挑外套,茶茶看了眼落款,是赵莺莺,组了个牌局邀她过去,为避免她拒绝,还写了好多高官夫人的名字在上面。 唐鹂很快出来,将外套挂在臂弯下楼,茶茶跟在她旁边。 张妈看到她上前问:「夫人这是要出去?」 「嗯,午饭或许不回来吃,不用做了。」 「好的夫人。」见她抬脚要走,张妈立马喊她,「夫人等下。」 她匆匆向内走,再折回来时手中多了个棕色长款手笼,两头通的筒子,一般由棉花或皮草所制。 照这个模样看来,定是后者,应当还是价格不菲的名贵皮草。 张妈道:「这是先生前些日子给夫人备着的,说是夫人出门带着它手也暖和些。」 「三爷费心了。」唐鹂笑着接过手笼,将两只手从两侧探进去握在一起,绒毛裹着双手,连带着袖子都暖和不少,「谢谢张妈。」 「诶,夫人客气了,您中午若不回来的话,那我与先生说一声?」 平时若不算太忙,杜言之中午都会回来陪她吃饭。 唐鹂说:「不用了,我跟他说,您忙去吧。」 「好的。」 唐鹂窝进沙发后将手笼放在腿上,茶茶已经替她拨好了号码,她一手举着听筒放在耳边,一手还缩在手笼里抓了抓。 略有些紧张,但面上仍旧冷艷妖媚,低着眉没叫人瞧出半分。 这还是她头一回给他打电话,不过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别人在接。 电话响了几声后接起,果真是个清脆的男声,礼貌而疏离:「喂,政府秘书室。」 唐鹂听出了赵彰的声音:「喂,我是唐鹂。」 赵彰声线变得轻快:「夫人您好,我马上为您转接三爷座机。」 「啊不用,那个你帮我跟他说声中午我不在家吃……」 「为什么让他转达,不想跟我说?」 唐鹂:…… 赵副官的转接速度可真够快的。 她清清嗓子,听着落在耳中的磁性嗓音莫名感觉脸部热度逐渐腾起:「没,这不是担心打扰了您。」 他好似笑了声,低低叫了句:「小骗子。」 「那中午吃什么?我让赵彰给你送饭?」 「不用,我自己解决就行。」 「知道了,玩去吧。」 挂断电话,杜言之拨通内线:「进来。」 很快,赵彰敲门而入:「三爷。」 「去看看夫人出门做什么,她要是去打牌,你把钱送过去。」 「是。」 杜言之在一份文件上籤下自己名字,又叫住他:「暗中打听下夫人中午去哪吃,提前订好,我也过去。」 「好的三爷。」 第48章 第四十八根羽毛 《骊歌》十。 唐鹂一路上都在玩手笼上的软毛毛,边想着杜言之那人准备这东西时是个什么样子。 茶茶看到她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跟着她嫁过来的这些日子也将杜三爷这人接触了一通,倒是有些改观。 此时忍不住调侃:「唐小姐,三爷对您可真是上心,瞧您乐的,笑一路了都。」 唐鹂立刻把嘴角拉平,瞪她一眼:「咳,哪笑了。」 「真的呀,您……」 「闭嘴。」 两人正拌着嘴,车子已经停下,司机回头:「夫人,刘公馆到了。」 唐鹂向外看去,一幢三层小洋楼,某位政府高官的家宅。 赵莺莺这人别的不说,混贵太太圈倒是一把好手,她还真不怕这些贵妇们发现她哪天跟自己丈夫突然有了一腿? 她对司机说:「好,辛苦。」 刘公馆门口的守卫已经替她打开车门,热情的招唿:「杜夫人。」 「嗯。」 有人引着她向内走,一路上她能感受到四周若有若无的视线,人们对她并不陌生,但作为杜言之姨太太的身份出场,这还是头一遭,自然有人会多看她两眼。 唐鹂熟视无睹,进到客厅时,已有四五个贵妇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聊天,此时见到她来,都笑着招唿她:「哟,快瞧瞧这是谁来了。」 她穿的还是早上新换的那件藏蓝色丝绒长袖旗袍和纯白色中长款披肩,用来挡风的外套早已脱在了车里,两条白皙的小腿露出,高跟鞋衬着又细又直,搭着欧式宫廷捲髮更显她俏皮又妩媚。 手里筒着个手笼,十足的贵太太范儿。 赵莺莺看着她白里透红春风得意的劲,越发气的咬牙,她竟过的还挺滋润? 但嘴上热情不减:「唐小姐来了,快坐。」 「诶!怎么还叫唐小姐。」说话的便是刘公馆的女主人,出身名门心高气傲的她向来最看不惯这种以色侍主的姨太太们,对赵莺莺也不喜欢,不过是想着组个局约唐鹂出来看看,正巧有个贵妇认识赵莺莺罢了。 刘夫人端着咖啡看了她一眼,笑道:「应该叫唐姨太。」 唐鹂无所谓她们叫自己什么,不过是群老女人罢了。 话说的再多,不好听的她一律当嫉妒来算。 这会儿不由得想起杜言之的话,她的确很不喜欢跟这些闲出屁来的长舌妇们做劳什子太太外交,真真是烦透了她们皮笑肉不笑的装模作样。 迳自走过去坐下,轻扯了扯嘴角:「今日众位好兴致,这天气不错,倒是挺适合打牌。」 第90页 她一惯是这幅冷艷模样,众人也都习惯,几位贵妇们本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过来,结果这刚进门的第一局就有些失败。 也是,如今杜言之身边只有她这一个,又都在传是他一见钟情,唐鹂新婚之后自然也是有几天好日子过的。 就是不知还能得意多久。 唐鹂背靠杜言之这么一尊大佛,不是她们几个能惹得起的,此时见她主动提了打牌的事,大家都热热闹闹起身往楼上走。 「来来来,唐姨太我们去打牌。」 其余人都自发走在唐鹂身后,只有刘夫人作为女主人在她身侧,虽心底里看不起她,但作为杜言之目前的心尖宠,她可没那个胆子跟她正面刚。 笑着拉她上楼:「唐姨太满面春风,看来杜三爷是个会疼人的。」 唐鹂适时微笑,扬眉点了点头。 小表情里故意展现的得意和傲气让身后众人或羡或气,但无一不在感慨她命好。 牌桌东南西北各一人,今日来的人数明显超出,但又不足再开一桌,便有两人坐在旁边边聊天边看,等着一轮过后的输家下场,自己再补上去。 茶茶等几个跟着的小姑娘们都在门外低声聊天,等着自家主子有事唿唤。 第一轮上桌的四位,自然有唐鹂,可没人敢让她做候补。 她早上跟杜言之说的话并没掺多少水分,她的确是个又菜还又爱玩的,玩了挺久也没学会记牌这个技能,总之就是一味守着自己牌打,时不时看看场上落了那些牌,及时把自己不合适的牌拆掉。 一圈下来,她略微有些损失较重。 起身去上洗手间,出来时看到赵莺莺也在外面洗手。 她走过去用另一个水龙头,全程没跟她说话,跟没看见似的。 如她所料,赵莺莺果真憋不住,率先挑衅:「唐鹂你别得意,也就是杜言之刚来上海身边没个女人,拿你消遣消遣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宝?你也就这张脸和身材能勾引勾引人。」 「充其量不过就是个姨太太,你这身份根本别肖想正房位置,日后等他玩腻了,可有你受的。」 唐鹂洗完手,不太喜欢用别人的毛巾,轻轻甩了甩手上水珠后准备离开,根本懒得搭理她。 偏赵莺莺不肯罢休,还想继续嘲讽两句。 她打开门,头也没回的留下一句:「有本事,你也让他把你给娶了。」 「你——!」赵莺莺气极,但又不敢高声吼她,一方面是要维持自己形象,另一方面,她如今的确不太敢惹唐鹂。 等她回去时,桌上已经换了人。 按理说她才是输的那个,本该下场的,但估计没人敢叫她挪地方,她们就自己换了。 如此也好,她可不想下场看着她们打,眼馋。 菜也要玩。 刚上场摸完牌,刘公馆的佣人推门进来,对刘夫人说:「夫人,杜三爷身边的赵副官来了。」 「赵副官?」刘夫人立马放下牌,刚起身就见门外已站着赵彰,她忙笑着迎上去,「哟,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作为杜言之身边的红人,整个上海滩谁也不敢怠慢。 赵彰咧着白牙笑:「刘夫人,突然造访不好意思。」 「您这哪的话,不知赵副官今日过来是……」 赵彰向后示意,有男人提着两个箱子进来放在地上。 他这才答:「来给我家夫人送东西。」 他冲着唐鹂时便笑的满是真诚,恭敬道:「夫人,三爷特命我来给您送两箱赌注,都是现金,不够的话我再派人去取。」 唐鹂对杜言之这套操作惊了一下,但很快回神,感受着周围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她宠辱不惊,淡淡嗯了声。 「他的钱都在我这,输了自然就花了,劳赵副官多跑这一趟。」 「您出门不方便装现金,如此您也方便不是。」 她笑:「辛苦赵副官。」 「那您继续玩,属下就回去了。」 「好。」她理了理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走在门边的赵彰喊住,云淡风轻的说了句,「对了,我玩起来没个时间观念,中午应该就不回去吃饭了,你跟三爷说一声,别让他空跑一趟。」 赵彰应下:「是。」 待房间恢復刚才模样,几位贵妇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杜三爷盛宠唐鹂这事上海滩人尽皆知,但也没想过竟有这么宠。 刘夫人笑问:「唐姨太,刚才赵副官喊你『夫人』,这怕是不妥吧?」 夫人一词是只有正房太太才能配上的称唿,一般都该喊姨太的。 唐鹂皱眉,打出一个东风,状似苦恼的开口:「我也是这么说的,可谁能管的了三爷,他偏要大家这么叫实在没个办法,别说刘夫人您,我也直担忧。」 贵妇们:! 坐她对面的一个贵妇跟着出了张牌,试探的问:「刚才听唐姨太的意思,三爷每天中午都会回家吃饭?」 「嗯,我胃不好,总挑食,家里没人管的住我,他便一日三餐都回来监督。」唐鹂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巴掌脸,「我长胖了吧?」 贵妇们:!! 胖个锤子。 贵妇又问:「杜三爷的钱,都给了唐姨太?」 唐鹂摸牌手气差,皱眉把手里的牌扔出去,然后抬头问对方:「嗯?结婚之后钱不是归老婆管?三爷身边如今只有我一个,自然都在我这里,他就是这么说的。」 第91页 「难道大家不是吗?」 贵妇们:!!! 这牌打的真没意思,不想打了。 几位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之后立马换话题聊起了别的。 也不知大家是否玩的都有点心不在焉,这一局唐鹂自摸,正巧还是她坐庄,一把将之前输的赢了一半回来。 赵莺莺看着更加得意的唐鹂,气的指甲嵌在肉里都没察觉。 * 中午,唐鹂原本想去醉仙楼吃自己心心念念了好久的醉虾,谁知一群贵妇们都要去,赵莺莺也紧跟着一起。 毫无形象大快朵颐的美梦破碎,她已经丝毫没了食慾。 司机就等在外面,送她到了醉仙楼后继续默默守在停车场,唐鹂过去跟她们汇合。 原本就不怎么熟的一群人,偏生要围在一个桌上吃饭,想想就没胃口。 她刚走上门前台阶,就看到贵妇们已经等在了大厅,并在跟一人说话,面上恨不得每个细胞都绽放着笑容。 那人背对着她,但那副风姿怕是上海滩没几个。 一看就知道是谁。 唐鹂低声嘀咕句:「他怎么会在这?」 知晓原委的茶茶默默跟在身后不敢吱声,原本是两人的浪漫午餐,她也没想到会乌泱泱来这么一群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动静,杜言之转身,面无表情的脸上顿时染了七分笑意。 歪了歪头,右手胳膊一抬,展开半个怀抱—— 「阿鹂,来。」 第49章 第四十九根羽毛 《骊歌》十一。 唐鹂脚步不停,短短几步走的摇曳生姿,细腰一扭一扭,看着杜言之时,冷艷眉眼带着春意,红唇一弯。 既然都说她靠美色上位,那她就媚一个看看,反正今天赴牌局时拿的就是恃宠而骄的剧本。 姨太太自然要有勾人媚主的手段,端庄淑雅那是正房该干的。 唐鹂就着他张开胳膊的姿势塌着腰把自己按进他怀里,两条胳膊环在他腰间,仰头嗔他:「三爷怎么会来这儿?」 杜言之进门正好跟这群贵妇们遇上,他素来不把那些莺莺燕燕看进眼里,但今天跟唐鹂打牌的都有哪些人赵彰是清楚的,及时附耳与他说了一句。 他听后也只是嗯了声,连余光都没多看一眼,从不怎么接触的一群人突然喊唐鹂打牌,揣的什么心思他自是清楚。 侍者匆匆过来接时,他突然被刘夫人喊住,随后贵妇们接二连三的过来热情打招唿。 杜言之被她们三两句吵得不耐烦,正要抬脚就走,敏锐的听到身后有她的声音。 他本就是个给她撑腰的,更别说此时这种场合。 见她配合的窝进怀里,杜言之眼底深意划过,右手落在她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的细腰上,爱不释手的摩挲两下,垂眸看她:「就你这不好好吃饭的坏习惯,我哪顿敢不看着?」 杜言之的手是掀开中长款披肩直接落在她腰上的,男人手心灼热的温度烫的她心颤,更别说在腰上摩挲那几下。 汗毛都快要立起,顿时不受控制的软了半个身子,真真实实陷进了他怀里。 但戏还得继续。 她偏过头傲娇的轻哼一声,抬手轻轻拍在他手臂上:「就知道数落我。」 「我捨得?」杜言之轻笑,想到她刚才空手进来,皱眉问,「没拿手笼?冷不冷?」 「拿了,刚才下车落到了车里,没事,吃饭时又不冷。」 杜言之不贊同,吩咐茶茶:「去将夫人手笼拿回来,顺便跟司机说声让他回去。」 「好的三爷。」茶茶领命后转身出去。 唐鹂不明所以:「让司机回去做什么?」 「待会儿我送你。」 「可我不回家,我还要去打牌。」 「好。」 「我下午约的是阿乐她们,跟你不是一个方向。」 「没事,我送,再让赵彰给你提些钱。」 这俩旁若无人的一阵腻歪,给几位贵妇和赵莺莺看的目瞪口呆,本以为传言多少都会有些夸张成分,直到亲眼所见才觉传言竟还稍稍有所收敛。 杜言之揽着她腰对几位道:「她我就带走了,今天全部记我帐上,几位夫人随意。」 刘夫人端庄的微笑:「好好,三爷破费了。」 直到走的远了些,还能听到唐鹂微微有些恼的声音:「我就要吃醉虾!」 这位爷是个什么性子,即便大家之前不清楚,如今从他上任后不到两月的动作来看,方知那些「杀伐决断」「精通诡谋」的词语形容的有多准确。 虽是个笑面狐狸,但他翻脸速度比那小孩都快,稍不注意就能给自己惹一身麻烦,导致这些时日上海滩人人都是提着胆子过。 从唐鹂今日这番动作来看,必不是一时做戏,估计两人平时也是这么相处。 若不是杜三爷真就纵着宠到骨子里,她敢有这么胆大? 一时大家心情都有些复杂,突然不知该怎么看她,瞧这架势,日后三爷身边即便有了旁人,唐鹂也不见得会失宠。 倒是赵莺莺,当日接风宴在后台偷偷看过杜言之两眼,便觉惊为天人,结果还不等她寻到门路接近,他就已娶了唐鹂这个妖精。 这让她怎能甘心。 看着两人消失在楼梯处的背影,她突然笑了笑。 喜欢这种类型是吗?那正好。 第92页 她会的技巧可比唐鹂多了去了。 * 进了包厢,唐鹂跟条小泥鳅一样从他怀里滑出,转了圈身子坐到座位上。 杜言之应该是提前点好了菜,刚才自他进门后这些早就备好的热菜被陆续摆上桌,在他们进包厢之前就已经上齐。 唐鹂看了一圈,都是她喜欢的菜。 欢喜之余还有些微遗憾,没有她想吃的醉虾。 怀里落空的杜言之毫无所谓,迳自走到主位坐下,吩咐门口的赵彰:「去点一份醉虾。」 「好的三爷。」 唐鹂这回满意了,笑眯了眼,温柔的与他道谢:「谢谢三爷,您先吃。」 杜言之没看她,夹了筷肉放她盘子里:「好好说话。」 唐鹂:……呸。 她没再说话,开始专心致志的享受美食,要说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杜言之在场,她不能任由自己毫无吃相的大快朵颐,随时得维持形象。 醉虾很快上来,卖相极佳。 这菜重要的是吃鲜,半个钟头内的味道最是鲜美。 她直接弃了盘子里的白斩鸡,夹了只虾,戴上手套开始剥。 杜言之不重口腹之慾,每样菜都夹两口随意吃,见她如此钟爱醉虾,问:「听说你不胜酒力,沾酒即醉,倒是竟喜欢吃这道菜。」 唐鹂闻言边剥边答:「沾酒即醉只是用来挡酒的藉口而已,但不胜酒力倒是真的,我也就一杯的量——全上海滩只有醉仙楼的醉虾堪称一绝,三爷尝尝?」 瞧她吃的美味,杜言之也夹了只,取过手套戴上剥壳,入口的确与别处的味道略有不同,但软嫩滑爽的口感更胜一筹。 虾的鲜美配着酒的香醇,滋味甚好。 两人闷头各吃了两只,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赞赏。 后来杜言之换了别的菜吃,唐鹂继续剥着第三只虾,可不知哪个动作出了问题,老司机翻车,虾尾往上一甩,直接将上方裹着的调味汁甩进了她眼里。 「呀——」 她立马丢了虾,拽下手套用干净的手背贴在眼上缓解酸辣刺痛感,另只手刚要摸索着找纸巾,就被杜言之握着手腕将纸送进她掌心。 唐鹂边道谢,边把纸巾按在眼角轻轻擦了下,眨巴眨巴眼,酸辣感稍稍减缓。 杜言之起身拉她:「去洗手间用清水洗一下。」 「嗯,茶茶陪我去就行,您坐着吃。」唐鹂眼睛已经能正常睁开,只是还略有些火辣的刺痛感。 她执意不让他去,杜言之也就顺着她,坐回原位继续吃菜。 只不过频频看向门口,入口的菜也有些食不知味罢了。 不一会儿唐鹂回来,又成了之前水汪汪的大眼睛,只是眼周有圈明显的红。 他问:「好些了?」 「嗯,没事了。」 唐鹂走回自己座位,但并没入座,反倒向前又走了一步到他身侧。 对上他疑惑的双眼,唐鹂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那群贵妇们上来了,还带了各自的丈夫。」 男人们定是听了自家夫人的消息闻讯而来,这闻的什么讯,那自不用说。 杜言之瞭然,看向她的神情里堆满了戏嚯,还有他自己都未察觉出的纵容。 轻笑出声,圈住她手腕往怀里一拉,一手落在她腰上扶着,让她稳稳的坐着自己大腿。 唐鹂也十分自然的抬手勾住他肩膀,顺势往怀里缩了缩,给自己寻了个舒服位置枕在他肩膀上。 柔着声笑道:「三爷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是给您报个信,怎么还坐到了腿上?」 杜言之也配合着她:「椅子太硬,坐这不更舒服?」 那倒是。 涂着豆蔻的指尖落在他衬衣衣领,上下摸了两把:「可我们这幅模样若被那些官员跟贵妇们看见,可又要说我狐媚惑主了。我还不打紧,您这温饱思淫.欲的名声传出去,不担心有损形象?」 杜言之将她盘子里刚刚没剥完的虾用筷子夹过来,并细心的把她之前剥下的虾皮整理到自己这边,重新戴了只新的手套开始剥。 还不忘回答她:「养了只千娇百媚的小孔雀在身边,若过的客客气气礼貌疏离,估计会有更多人觉得我暴殄天物——来,张嘴。」 侯在门外的赵彰敲门汇报,得到允许后,众人鱼贯入内,率先看到的就是杜三爷抱着娇妻将剥好的虾往她嘴边送,而唐鹂枕在他肩膀,正张开红艷艷的唇准备叼住。 俱看的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甚至有些脚底抹油想开熘。 ……他们是不是坏了三爷的好事? 杜言之把手里的虾餵给她,然后又拿了只继续剥,抬头看了眼他们:「好巧,都在这里。」 一位官员忍着尴尬与他问好:「听说三爷也在醉仙楼吃饭,特意过来与您问候一声,原来夫人也在。」 刚才已经从自家太太那里得知了杜家现在一律称唐鹂为太太的事情,既是三爷授意,他可没那个胆子在三爷面前喊她一声唐姨娘。 唐鹂原本只想安安静静做背景板,反正一个恃宠而骄的姨娘做事是可以随心所欲的,不用像正房太太一样,即便不喜也要忍着并起身微笑问好。 但她莫名被cue,便与官员们淡淡问候了声。 刘夫人眼尖的看见她双眼通红,似是刚刚哭过,心里划过丝快感,忙问:「夫人眼睛怎么红了?」 第93页 在她们进门前刚把另一只眼睛也揉红的唐鹂此时听到这句,突然「羞愤」的转过去把头埋进他怀里,落在男人前胸的粉拳还装模作样锤了他一下。 惹的男人阵阵发笑,胸腔内传出的沉闷笑声落在耳中。 然后听到男人低笑着解释:「没事,嫌我剥的虾不好,闹小脾气呢。」 男人语气中的纵容和无奈十分明显,说罢还把自己刚剥好的虾举起来,踮脚掂了掂腿上的人,垂首在她耳边轻哄:「来看看这个剥的满不满意?」 虽声音不大,但刚好够屋内所有人听到。 原本是寻不到合适藉口,准备把球踢给杜言之让他圆场的,现在被他这么低哑着嗓轻哄,莫名就让她红了脸、撞了鹿。 环在他肩后的那只手,因心悸而不自觉的虚虚握了握。 她好似听到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 唐鹂。 你完了。 第50章 第五十根羽毛 《骊歌》十二。 众人见杜言之兴致缺缺,满心都放在怀里那人身上,官员们不敢再打扰,挨个道别后带着自家夫人离开。 门被重新关上之前,刘夫人还皱着眉迅速往内看了一眼。 唐鹂将杜言之递来的虾吃掉,不知他含笑说了什么,唐鹂原本就很红的脸这次连耳根都成了红色,满面羞红的又埋进他怀里。 埋之前仰头看他的那一眼,含羞带媚,欲语还休。 完全一副陷入热恋中的小女生模样,哪还有平日里疏离清淡的高冷范儿。 刘夫人暗自冷哼一声,跟着走在丈夫身后,忍不住看着他背影剜了一眼。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既拒绝不了妖娆妩媚的女人,又需要一个有家族背景端庄大方的来充门面和管理内宅。 所以一个成了姨太太,得到些短暂的盛宠,但终归是个没什么名分的,只能任由旁人欺负,失宠后有时还会遭到男人的拳脚相加,更别说其他人的落井下石,几乎没什么好下场; 另一个成了正房夫人,明媒正娶风光无限,却鲜少能得到丈夫宠爱,又因自幼被家中教导需随时随地恪守本性、贤良淑德,从而造就的古板性子,越发遭丈夫不喜。 这些男人啊,仗着自己的性别优势,在这个吃人的社会里耀武扬威满面春光,什么都想要,享尽齐人之福。 真真是不公平。 待房间又只剩下他们两人,杜言之放在她腰上的手松开,她也没再坐着,嘴里嚼着醉虾从他腿上跳下,迅速坐回了自己位置。 主要是不敢让他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刚才闻着他身上清新舒服的味道,就已经脸红到快要爆炸。 杜言之不抽菸,偶尔应酬会喝些酒,但也不多,他身上总有种属于自己的淡淡香味,说不来是什么,却很好闻,让对香味挑剔敏感的唐鹂在第一次闻到时都下意识多闻了一下。 原以为他喷的某款香水,结果婚后发现这人最多用个沐浴露,但他身上也不是沐浴露的味道。 时间长了,唐鹂已逐渐接受他有体香的事实。 「还用剥吗?」杜言之问。 唐鹂摇头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吃。」 「嗯。」 杜言之应了声,用公筷给她夹了口别的菜:「吃些别的,这菜太凉,小心吃坏肚子。」 「好。」唐鹂把他给自己夹的菜吃完,才戴上手套去剥虾,忍着咚咚的心跳去偷看了他一眼。 然后感觉好像跳更快了。 杜言之没察觉到她视线,只是见她突然乖巧,笑道:「这会儿倒是听话。」 呜,声音也感觉比之前更好听了。 唐鹂把虾塞进嘴里使劲咬,像是把虾看成了自己,气她不争气。 饭后,杜言之送她去城东打牌,上午的钱还剩了一半,赵彰又拿了一箱过来。 她下车时杜言之叫住她:「下午我来接你。」 唐鹂问:「今天没应酬?」 「接你的时间还是有的。」 「好。」 阿乐她们几个人也是清月歌舞团的,平日里跟唐鹂关系好,今天是她婚后首次现身,几人围着她兴奋的打趣。 在自己朋友面前无需演戏,唐鹂虽没了上午那个故意炫耀的劲,但还是忍不住说了他不少好话。 比如在大家讨论杜言之的铁血手腕时,她不太贊同的反驳了句:「他初来乍到又头次接触政界,不强硬点如何镇得住那群老狐狸们。」 大家忙改口顺着她直说「是是是」。 有个姑娘打趣道:「现如今咱们阿鹂也有了能护短的对象,姐妹们可别瞎说三爷坏话,惹恼了阿鹂可都得兜着走啊。」 她与大家闹笑一团,接下后面的几句善意调侃。 后来大家起身去打牌,唐鹂去洗手间时阿乐跟她一起。 想起刚才唐鹂那副模样,她几次欲言又止,终还是低声与她说:「阿鹂,虽说这是你的事,我不应多嘴,但像杜言之这种富贵公子哥,本就在国外玩的很开,身边女人不少,如今又手握大权,实在算不得良人,日后身边女人前仆后继怕是数不清,你……是不是动真格了?」 正要洗手的唐鹂突然顿了一瞬,然后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哗的声音中,隐下她低低的一声「或许」。 阿乐没听见,洗完手担忧的看着她:「阿鹂,我不希望你受伤。」 第94页 心如果没交出去,后半生的日子最起码不会太难过。 唐鹂笑着安抚了她好几句,这才抚去她眉心愁绪,两人欢欢喜喜过去打牌。 但唐鹂心中却是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就在刚才阿乐说完那句时,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与杜言之初次见面时,他的那句「说不定日后,这杜公馆只会有你唐鹂一个」。 看他时会娇羞,听到旁人说他不好会反驳,这已是动心的第一步。 而如今将那些早被她定义为甜言蜜语的鬼话当真,竟还不受控的生出了期待,才是彻彻底底的栽了。 刚才回答阿乐的那句「或许」应当改成「是」。 如她婚前预料的那样,她的确很容易在日常相处中对一个各方面都很符合她标准的男人动心。 毫无疑问,她喜欢上了杜言之。 有人喊她出牌,唐鹂这才回神,满心乱绪,随手打出一张,就见对面惊喜的把牌推倒。 她摇头无奈笑笑,抬手示意旁边的茶茶出钱。 然后重新洗牌开局。 因着心里有事,她下午打的不是太有兴致,看了看表已经快到杜言之下班时间。 她不知哪来的一股心悸,心跳又开始激烈跳动,正好自摸赢了,她喜上眉梢。 很快,有人过来说杜三爷的车在外面。 在大家一阵戏嚯和阿乐暗含担忧的场面下,唐鹂红着脸走了出去。 心头小鹿在见到车里的男人时直跳上了嗓子眼。 她坐进去,茶茶一如既往的坐在后面另一辆车里。 杜言之突然一脸高深莫测的说了句:「我果真是个有福的。」 唐鹂不明所以:「您说什么?」 他偏头看过来,想到刚才见她两手空空,忍不住笑,压低了嗓音逗她:「娶了个善财童子啊,小小神仙进我家,我难道没福气吗?」 善财童子同散财童子。 唐鹂听出他的揶揄,羞恼的扭过头不再理他。 杜言之兀自笑了两声,才凑过来哄她:「生气了?」 「我没别的意思,真的,反正我所有钱都是你的,你随便花,越花我越开心。」 唐鹂如何不知他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逗她,但那个小女生的别扭劲上来了,就是不想轻易原谅。 主要是想听他多哄自己两声。 但身后突然就没了声音,唐鹂以为他生气且不耐烦了,心底一慌,更多的是如刀割的难受。 就像是裹满糖衣的药片,起初那阵甜蜜还未在舌尖停留半晌,褪去糖衣后的药片露出,酸苦生涩的滋味就已蔓延。 她正要回头自己给自己递台阶时,后背有了些许热意。 竟是他靠了过来,但并没有挨住她,两人之间还隔着一拳距离。 他将一份邀请函放在她眼前,含笑哄她:「别气了,过几天带你去花钱好不好?」 原来刚才的停顿是在找这个。 唐鹂又变的满心欢喜,压着嘴角没让自己笑的太过放肆被他察觉,右手从手笼里拿出来,接过邀请函打开,是三日后的一场拍卖会。 这场拍卖会她近日略有耳闻,只因会上的那件压轴珠宝是她最喜欢的红珊瑚树盆景,极其珍贵。 不过她并没想过买,如今杜言之有邀请函,她正好能一饱眼福。 见她目光被吸引,杜言之揉了揉她头:「开心了?」 「嗯。」她仰起头,发自内心的沖他粲然一笑,带着少女对心上人的娇羞与欣喜,比往日还要动人。 杜言之一阵心悸,心口某处柔软塌陷,对这样陌生的自己突然有些无措。 干咳一声重新坐回去,交叠双腿,右手虚握成拳放在腿上,扭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吩咐副驾的赵彰:「给夫人看拍卖品清单。」 「是。」 唐鹂对那件红珊瑚树盆景有兴趣的很,此时听他有清单,便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本递过来的册子上,并没察觉到杜言之的反常。 直接翻到最后面,看到盆景后欢喜一笑,然后就着顺序一页一页往前翻,这次拍卖会规模大,其中藏品不少,各式各样。 她已经开始了殷殷期待。 册子一页一页翻完,也正好到了家,车子驶入庄园,停在洋楼门口。 唐鹂下车,想起早上出门时走得急,忘记了跟园丁们说鞦韆的事,正好有个园丁从那边走过来,她招了招手。 「夫人好,您有什么吩咐?」 她指着自己选好的那处:「我想在——嗯?」 那块地方早上看还是光秃秃的,这会儿已有个漂亮鞦韆放在那里,是长款加靠背的藤条鞦韆。 什么时候弄的? 园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笑着回答:「夫人,这是先生今天吩咐给您装上的。」 她回身找已经下车的杜言之,他已经上了门前台阶,遥遥看了一眼:「我猜你估计会忘,就让赵彰去做了个,冬天冷,你等明年开春去玩。」 然后伸出手:「回家。」 唐鹂笑弯了眼,上了两层台阶把手搭在他掌心:「好。」 两人边向内走边聊天—— 「喜欢吗?」 「嗯,看着很漂亮,质量好吗?」 「估计不怎么样,你坐上去怕是要摔屁股墩。」 「……你松开我!」 第95页 「不。」 第51章 第五十一根羽毛 《骊歌》十三。 三日后的拍卖会开始时间在晚上八点。 因其间商品贵重、应邀前来的有政商两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吸引来的媒体记者不少。 杜言之的车刚到门口,就有乌泱泱的记者想要扑过来,但都被士兵们挡在两侧,中间留出了条两米多宽的路供他们行走。 有戴着白手套的侍者过来开门。 一只踩着高跟的嫩白小脚先入了众位视线,随后,立领旗袍外穿着长款风衣的美艷女子下车,双手放在手笼中,眉眼精緻,高贵冷艷。 她站在原地没动,等着从另一侧绕过来的俊美男子一起走,见到他来也没把自己手拿出来,反而由他伸出手臂将她揽在怀里,抬手挡在她眼侧,一路笑着护她走进拍卖行。 任由两侧记者的闪光灯和快门飞快的唰唰唰,唐鹂并没被闪到几下。 一进门,已有不少高官富商笑着迎上来。 这是婚后两人首次合体在正式场合亮相,认识的不认识的,眼熟的不眼熟的,唐鹂俱微微一笑,撑着气场给他长脸。 偶尔与他们带来的太太们寒暄几句,派头十足。 两人座位在第三排的中间部分,这个位置刚刚好能看清藏品,但又不会太近。 杜言之将手里由工作人员刚递来的牌子给她:「喜欢什么就举,钱管够。」 唐鹂挑眉:「那我全都要?」 他淡然点头,并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如同在点菜一样自然:「好,大不了赵彰多跑两趟。」 所以杜三爷到底有多少资产?她开始怀疑自己手里那些是不是全部。 杜言之仿佛猜出了她的想法,先是抬手敲了她一下:「你竟没仔细看?回去好好数数。」 唐鹂被他逗笑,细细看着清单静等拍卖开始。 期间前后左右不断有人与杜言之打招唿,很快他就开始烦了,直接揽着唐鹂让她窝进自己怀里,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唐鹂正好也嫌椅子靠背太硬不舒服,靠进他怀里既暖和又软软的,于是也配合着他。 四周的人见这两位恩爱甜蜜,自觉不再上前叨扰,只是目光时不时看过去几次。 有记者在远处拉近焦距拍照,已想好了明天的标题怎么写。 场内坐满了人,其中以商人商贩居多,有收藏爱好的政府高官也来了几个,几乎各个都带着女伴。 不多时,台上主持人出场,先是一阵老套的开场词,与底下的人们互动结束,就进入了第一件商品的拍卖。 主持人左手木板,右手木槌,简单对商品进行介绍后,喊价开始。 打头的是一支唐朝的朱钗,唐鹂没太大兴趣,就看着场内人们争来争去,直到一方无人加价,拍板成交。 竞价成功的人得意洋洋,失败的几位面露遗憾,耸耸肩等待下一件出场。 今晚唐鹂的目标,放在了后面的一件清朝宫中的缂(kè)丝绢绘屏风上。 前面几个都兴致寥寥,杜言之让她举牌都不举,每个都不怎么喜欢,买来也懒得看。 中场休息过后,主持人突然上来给大家致歉,说有件商品临时决定拍卖,排序就在下一个,原先定的商品统统后移一位。 待商品展出时,不知是否吸引了旁人的目光,总之唐鹂一眼就看中。 一柄唐朝苏绣凤凰戗金大漆团扇,以白缎做为扇面,质地平滑稠密干净整洁,上方一只火红凤凰昂首垂翼,神色睥睨,立于云端之上,极富灵气。 团扇用色大胆,造型美观,唐鹂喜欢得很,激动的小手跃跃欲试。 偏巧商品被展出那会儿赵彰将杜言之喊走,她便自己举牌。 杜言之的一举一动随时都备受关注,此时见今晚始终没举牌的女人突然叫价,许多识趣的人都不过来争这一件,按着牌没举。 但有人偏要抢。 比如赵莺莺。 她今晚是跟着最近新攀上的一位富商过来的,富商有钱任性,前面她已经拍了三件商品,这件原本不想抢的,但看到举牌的人是唐鹂,便非要争这么一下。 唐鹂对团扇势在必得,无所谓赵莺莺作什么妖,她不断加价,两人你追我赶如火如荼,引得场内不断有人窃窃私语。 毕竟两人是劲敌的事情人尽皆知。 最后唐鹂没了兴趣与她你来我往,也不愿耍猴戏给别人看,跟赵莺莺这女人计较着实有失身份。 直接扬声喊了个高价,震的赵莺莺愣了一下,好胜心瞬间被激到顶点,气的咬牙切齿正要再举,被富商急忙拦下,之后估计是被铁青着脸的富商说了两句,虽不甘心,但还是乖乖放下了牌子。 唐鹂美滋滋的听着一锤定音,团扇落入她手。 后来杜言之回来,看到她满面春风得意,笑着问:「拍了件团扇就这么开心?什么样的?」 他刚才处理事情时,听赵彰过来汇报了句夫人拍下一柄团扇,他点了点头,没问成交价,只说了句如果钱不够就再去取点,保证夫人玩的开心就行。 唐鹂高兴的凑近他低声说:「特别漂亮,到时候给你看——诶?我拍下了现在能看吗?」 拍卖场上的规矩就是当场交货,钱货两讫,所以她既已竞拍成功,按理说是可以现在就到手的。 第96页 杜言之抬手招一边的赵彰:「去把夫人刚拍的团扇拿过来。」 「是。」 团扇被放在个刻着精美花纹的大盒子里,唐鹂拿到后急忙打开,白缎苏绣在灯光下隐隐反光,竟比在台上看着还漂亮。 没注意到身侧杜言之的愣怔,她欢喜的举着团扇放到他面前:「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杜言之抬手放在团扇上抚了抚,点头嗯了一声。 看到盒子右下角写着的商品名称,他也跟着念了出来:「唐朝苏绣凤凰戗金大漆团扇?」 唐鹂摇头反驳他:「写错了,这不是凤凰,是朱雀。」 杜言之新奇的看她,玩味的笑了声:「这么肯定?」 「对啊,朱雀虽长得跟凤凰差不多,但多少还是有差异的,首先这尾巴就不一样。这团扇的原主人也忒有趣了些,连自家团扇上绣的是什么神兽都不知道。」她看着团扇爱不释手,「也就这些笨蛋们能被煳弄过去。」 他愉悦的笑出声,是唐鹂不怎么见过的欢喜愉悦。 她虽很喜欢他此时的笑,但仍是不解:「您何故高兴成这样?」 「没事,拍的好。」 「是吧?我也觉得。」 又拍卖了几件后,就到了她喜欢的屏风。 四扇的屏风被推出来,顿时吸引满座目光,上方的缂丝精美绝伦,绣的四条龙神态迥异、惟妙惟肖。 缂丝自宋朝以来便一直作为皇家御用织物,因其珍贵难寻,又十分漂亮,流传有「一寸缂丝一寸金」的说法,故该商品起价很高。 竞价刚开始,唐鹂率先就举了牌。 几轮过后,大家纷纷败下阵来,最终再次由唐鹂以高价拍下。 最后,到唐鹂都开始打哈欠时,终于到了今晚压轴的最后一件商品,也是她最喜欢的——红珊瑚树盆景。 听主持人报完名字,她瞬间灵台清明,忙直起身聚精会神的看。 她一直对这它略有耳闻,但从未见过其貌,今日一见,果真堪称极品。 单盆上的红珊瑚就有50厘米高,在灯光下更显它质地莹润、色泽鲜亮,造型也很漂亮。 竞价开始时有不少人都在举牌,她歪在杜言之怀里看的称奇,果然好东西抢的人就是多。 价格节节攀升之际,她手中的牌突然被人拿走,然后听到头顶男人高声一句叫价,价格直接翻了一倍,场内寂静。 唐鹂也诧异的直起身子问:「你要拍这个?」 「怎么,我拍不得?」杜言之笑着把她重新揽进怀里抱着,胳膊环在她身前,握着她纤细的手腕摩挲。 听到有人跟价也无所谓,把牌子重新塞到她手里,拍了拍她:「举牌。」 唐鹂张嘴想说什么,被他捏了捏脸:「听话,举。」 最后不出意外的,这件红珊瑚树盆景被他们拍下。 杜言之揽着她笑:「不是最喜欢这个?拍来给你玩。」 嗯,杜三爷比她还要败家。 唐鹂欢欢喜喜的带着三件超喜欢的东西回了家,并指挥着搬运工们小心谨慎的放到了心仪位置。 这几日两人同床共枕时已没有一开始那会儿的拘束。 唐鹂洗过澡出来时,杜言之已经倚在床头看书,见她躺下后,男人握着胳膊把她往自己那边一拉,唐鹂顺势就滚进了他怀里。 头正好枕在腰间。 杜言之绕过去执起她左手,摩挲着她手腕上的那条红珊瑚手串,触手温润,染着她的体温。 因被她带了多年,愈发变得莹润晶亮。 「就这么喜欢红珊瑚?」 唐鹂也跟着看过去,点了点头:「不好看吗?」 他答:「好看。」 唐鹂笑了笑,头一回跟他讲起自己之前的事—— 「这是我跟着老家前来上海打工的村民一同过来的那年,在桥边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摊子上买的,那会儿身上勉强有个钱能果腹,但我仍旧羡慕那些穿漂亮衣服、戴好看首饰的姑娘们,正巧遇上这位婆婆的摊子,一眼就相中了它。」 「我那会儿虽不懂这东西怎么挑,但大致能看出好坏,这条珊瑚手串分明与周围几件商品都不同,瞧着便是上等货,可婆婆依旧很便宜的卖给了我。」 「当时每晚都摸着手串给自己鼓劲,既然来了上海就一定要出人头地,彻底远离家里那群噁心的人。后来我有了很多珠宝,但还是捨不得换下它,就这么一直戴了下去,前些年偶然一个机会才知这手串价格奇高。」 「还真是得了大便宜……」 今天唐鹂有些困了,嘀嘀咕咕了半天,又窝在他怀里舒服得很,就这么蜷着身子睡着了。 半晌后杜言之嗯了声,轻声说了句:「说明它跟你有缘。」 第52章 第五十二根羽毛 《骊歌》十四。 杜言之因工作原因要到邻省出差四五天,留着唐鹂在家百无聊赖,打了两天牌后干脆去了清月歌舞团。 最近她刚好有个灵感,就趁着劲出首新歌。 这几天茶茶家里有个亲戚结婚,她要回去帮几天忙,唐鹂就一个人过去。 忙活了一整天,晚上原本想再去找阿乐打牌,看天气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雪,走出门后被寒风吹得冷意直刺入骨,于是打消了念头,由司机载她回了家。 张妈见到她后笑着迎上来:「夫人回来了,刚才先生来电话说今晚有个应酬,兴许会歇的晚些,让您不必等他电话。」 第97页 唐鹂神色一顿:「好。」 环绕在身侧的甜蜜泡泡被一个个戳破,流入心里的满是酸涩。 唐鹂眼睫垂下,心情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 所以说这人啊,有些习惯是真的不敢养成,因为一旦有天突然没了,真的会有些失落。 但他忙,她理解。 只不过是有些想他,想听听他声音罢了。 张妈又问夫人想吃什么,她食欲不振没胃口,只说了句拿些水果上来,然后就回了房间。 洗过澡后,张妈已经将切好的水果放在桌上,还有一杯温牛奶,但她今晚不想喝。 房间炭火烧的旺,唐鹂穿着吊带裙赤脚踩在毛毯上,去小型酒柜前取了瓶红酒给自己倒了杯,然后坐在椅上吃水果。 晃着高脚杯中的红色液体,目光落在空出来的另一边床那发愣。 对于杜言之这个人,她一直都没看清过。 他说对她一见钟情,所以才会将她从警察署带出来,然后安排好一切,压下舆论,让那些脏水不会再泼到她身上一星半点。 也因此娶了她,婚后的确对她百般呵护,会在外人面前给她撑腰,会配合她演戏,纵容那些盛宠言论越传越烈。 但他很多事情真的就只是在做表面功夫,他会在大家面前给她剥虾餵虾,宠溺调.情,但一旦只剩下两人时,他从未想过主动给她剥一次。 可他私下与她相处时,虽不及在众人面前那般宠溺,但看着她的目光中又仍旧带着不一般的情愫,多数是一种偏执和热切。 他待她确实与旁人不同,有时候,唐鹂真的以为他喜欢自己。 有时候又感觉不到。 他像真的就只是来给自己撑腰,让她能过得更加有恃无恐而已。 杜言之对她仅有的亲密动作如今也只停留在牵手和拥抱,更进一步的全然没有。 依他花名在外的形象,她不知杜言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怀表上指示时间已经九点,她把裹湿发的毛巾扯下,一口将杯中红酒饮尽,任由头髮湿着她也懒得再动,直接跑到床上钻进被窝。 想着躺一会儿起来再吹,可沾了枕头没多久就唿唿睡着。 * 杜言之晚上喝了不少,虽有些头重脚轻,但双目清明,意识十分清醒。 赵彰扶着他到楼上的酒店房间休息。 他有洁癖,不洗澡绝不上床,先坐在房间沙发上歇了会儿,喝了杯赵彰命酒店送上来的蜂蜜水,等身体舒服些才进浴室洗澡。 赵彰惯例绕着房间检查了一圈,发现没什么情况后默默关门离开。 男人沖澡很快,吹头髮时酒已经散了一半,打开浴室门出来发现房间内已经关了灯。 他有些不悦,赵彰怎么还把灯给关了,他最不喜待在黑暗的空间中,更何况还是这种陌生环境。 但此时的杜言之十分疲惫,只想着赶快休息,也就没再拉灯。 刚向里走了半步,便瞬间察觉到房间还有另一个人的唿吸。 不会是赵彰,且来自床上。 杜言之眉目一凛,眸中戾气尽显,转身到门口一掌拍开灯,推开浴室门将习惯性留在手边的枪拿出来。 「咔嚓」一声上膛。 床上的人似乎也听到了这声,吓的立马翻身坐起,怯生生喊了句「三爷」,将那张褪去羞红满是惨白的脸露在光下。 杜言之认识她,唐鹂的死对头,赵莺莺。 就是不知这女人是寻了谁的关系能进来他房间,还敢躺在他的床上。 他素来不知何为怜香惜玉,即便看清了她的脸,还是抬手举着枪直直对准她的眉心。 「想死?」 赵莺莺见过几次杜言之,有时是光明正大,有时是躲在别处悄悄偷看,她知他是个笑面狐狸,手段狠辣不好相处是板上钉钉。 但现在的男人杀意尽显、阴鸷兇狠的模样,她从未见过。 她隐隐感觉,现在这副模样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发现他好像是真的准备杀了自己,赵莺莺慌的立马跪在床上求饶:「三,三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只是……」 杜言之没说话,手中的枪仍旧指着她,似乎是要听听她到底能狡辩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赵莺莺「只是」了半天,然后换了幅含情脉脉的样子,望着他的眼底还闪着泪花:「三爷,自接风宴那晚莺莺便对三爷一见钟情,您俊朗伟岸,风姿绰约,莺莺早已情根深种不得自拔。」 「莺莺自知身份低微入不得三爷的眼,只求能侍候您一次,真的一次就好,也算……也算不枉此生,求三爷成全。」 她是如今上海滩最火的电影明星,演技不错又长得好,别的不说,多年来揣摩的勾人手段早已被练的炉火纯青,这会儿泫然若泣的可怜模样很是惹人疼惜。 况且她今晚意图明显,就是为了爬床,身上只穿了件薄纱,里面暗色胸衣若隐若现,勾勒出她胸前姣好的弧度。 若是旁人,的确很容易被她这个样子打动。 但杜言之是个冷心冷情的,闻言只想冷笑,眸中杀意又增了几分。 他没有接话,只问了句:「谁带你进来的?」 赵莺莺如何敢交代出那人名字,只能转移他注意力,掀开被子,将在被子下遮挡的下半身渐渐露出,莽足了劲要勾.引他。 第98页 既然他能看上唐鹂,那自然也拒绝不了她。 若说这闺中秘术,怕是无人能出她之右,但凡上过她床的,就没一个不馋她第二次。 动作间,突然听得男人一句:「你要是再敢露,我现在就杀了你。」 「说,谁带你进来的。」 赵莺莺吓的一动不敢动,但还是忍着没说,垂眸盯着床单沉默。 杜言之早没了耐心,他的枪上过消音,手腕往下落了落,一枪打在枕边。 「啊——!」 赵莺莺被枪响惊的六神无主,不管不顾的摔下床趴在那边地上,嘴里飞快念叨:「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 「我再问最——」 她立刻高声喊出个名字,怕他没听清,还一连说了三遍。 杜言之一侧嘴角勾起,冷冷看着被床遮挡的那边,待赵莺莺以为危机解除准备缓缓起身时,一枪开过去,精准无比的打在她耳朵上。 「啊!!」 剧痛使她开始疯狂尖叫,捂着耳朵在地上胡乱扑腾,毫无形象的哭爹喊娘。 赵彰就住在隔壁,起初听到隐隐的枪声就迅速起身,此时冲进房间后被眼前一幕惊到,但他反应很快,迅速拿了毛巾上前堵住赵莺莺的嘴,将剧烈扑腾的她控制住。 然后低头请罪:「属下失职,三爷恕罪。」 烦人的声音终于消失,杜言之脸色这才好看些,沖赵彰扬了扬下巴示意不怪他。 收了枪上前几步看着赵莺莺:「你这么些年在歌舞团里对唐鹂明里暗里的针对,这帐我原本想着过些时日再算,但你这么不怕死的往上沖,那就别怪我。」 「她懒得与你计较,可不代表我也是个宽宏大量的。怎么,见我对她好,你也馋了?长这么幅鬼模样也敢来爬我的床?哪来的勇气。」 「跟她比,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他不知想起什么,突然一笑:「也就是我现在受些限制,若放在以前南——算了,赵彰你处理。」 「是。」 转身准备离开的男人很快又转回来,抬手补了一枪,直中眉心。 「我可见不得旁人对她半点不好。」 「处理干净,我要回上海。」 「是。」 赵彰是杜老爷子一手带出来的,办事效率极高,很快就将赵莺莺尸体解决,并连她的死因等后事一应办妥,确保绝不会与杜言之扯上半点关系。 那位带她进来的是位政府高官,原本想着能培养个女人在他身边吹吹枕边风,也能自己获利不少。 这会儿被直接拎着领子带到她尸体面前,顿时瘫软在地上,哀嚎着不断跟他求饶,还不忘把锅全甩在赵莺莺身上,几句话就给她安了一大堆的莫须有罪名。 杜言之念在之后的合作中这人还有些用,只笑着提点了他几句,高官被他那几声笑给吓的冷汗又冒了两层,点头如小鸡啄米。 回去的路上,赵彰依旧坐在副驾驶,从后车镜悄悄看了眼后座西装革履、正靠在椅背上闭眼假寐的男人。 想起前不久他说的那句「若放在以前」,赵彰有些疑惑。 依三爷的意思,若是以前的他必不会这般轻易放过赵莺莺,可据杜老爷子这些年收到的情报来看,三爷之前在国外除了安稳完成学业外,就是玩车喝酒泡女人,这话说的有些奇怪。 赵彰没想明白,但知主子的事不得深究,只需完成命令即可,也就没再多想。 「没跟家里说吧?」杜言之突然问。 赵彰答:「没,这会儿时间晚了,属下就没打电话。」 「嗯。」别吵着她休息。 然后继续歇着。 浓浓夜色中,车子飞快往上海方向开去。 第53章 第五十三根羽毛 《骊歌》十五。 杜言之深夜回来,并没有惊到很多人,除了门口的守卫士兵。 得到他不要声张的指令后,只给他开了大门就回去休息。 晚上佣人们都会回旁边两侧的偏楼休息,主楼里只会留着几个身手好的护卫,还有一两个佣人。 杜言之不让他们吵到夫人休息,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休息,然后独自上了楼。 他夜视能力极佳,不用开灯都能完全看清路,走到房门口,抬手放在门把上时,唿吸都不自觉放轻。 一点一点转开,然后悄声推门而入。 今天的上海天气阴沉,月光都被遮在乌云里。 但他还是能看清床上沉睡的人,鼻端萦绕着她洗过澡后的熟悉清香,准确捕捉到那边头髮已干、但枕巾微湿的状况。 又没吹干头髮就睡觉。 杜言之蹙眉,快步向她走去。 踩在地毯上的脚步声很轻,她丝毫没被吵醒,兀自睡的正香。 目光停在她脸上没移开,干脆坐到床边,用眼神描绘精緻的五官。 那恍惚的视线中,既像是在看她,又感觉看的并不是她。 有些东西,已经开始慢慢脱离自己掌控,违背了原本的初心,他来到她身边的任务,分明只有一个的。 好半晌,他突然轻声说了句:「现在好像,想要的更多了。」 两个小时前赵莺莺穿成那副鬼模样跪在他床上时,他的第一反应竟会想到唐鹂。 后来见她用那种噁心又熟练的勾人技巧对他,除了反胃以外只有愤怒。 第99页 但那股劲过去,回来的路上他却莫名满脑子都是唐鹂。 若今晚床上的是她,穿着那么一身衣服,半遮半露欲语还休,漂亮小脸蛋上带着含羞带怯的表情,平日里冷冷淡淡看人时都觉得她勾人,更别说在那种情况下,定媚眼含丝,如同早春柳枝上新抽的绿芽,又嫩又惹人疼惜。 若真是这样,兴许现在会是另一种情景。 他低咒了声,跟在车上时一样,只要想到那个场景就不由自主的会起反应。 活了这么多年,他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 可他起初本来是没有这个想法的,就只想着能护好她,别再受伤就行。 但每每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在面前嗔痴怒笑,与昔日相处时别无二致,且少女时不时看来的目光中带着的娇羞,他看的分明。 所以,他其实也是动了心思的吧。 在很早很早以前。 就动了。 思及此,抬手想在她脸上掐一把,手悬在上方,终还是没捨得落下去吵她。 给她掖了掖被角,换上睡衣掀开另一侧被子仰面躺下。 双手交叠在腹部,刚闭上眼,就感觉身边有道气息翻身凑近,紧接着,他的胳膊被抱下来,然后有一颗小脑袋枕了上去。 这是唐鹂对他前所未有的亲近。 他睁开眼,诧异的偏头在黑暗中寻她:「把你吵醒了?」 「嗯。」刚睡醒的唐鹂嗓音软糯好听,还带着长长的气声,「三爷怎么提前回来了?处理完了?」 「看到我提前回来不高兴?」 唐鹂其实在他刚坐在身边没多久就醒了,感觉到男人的视线一直黏在她脸上,心跳如雷,但还是用尽毕生演技稳住唿吸,愣是让他没察觉出半分,自然也听到了他低语的那句话。 此时听他这么问,抱着他胳膊的手收紧,凑近些将脸颊直接贴在上面,认真答:「高兴。」 特别,特别高兴。 她听到男人轻笑了声,在心底不断给自己加油打气,抓着他睡衣的力道因紧张而逐渐加重,深唿吸几次后,终于问出了那句:「杜言之,你真的喜欢我吗?」 他这次直接笑出声,另只空着的手过来摸了摸她脑袋,问:「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杜言之,我感觉不到你喜欢我,但有时又能感觉到一点点,不如你告诉我?」 杜言之闻言偏头看她,发现她一直都仰着头在看自己,少女眼中春水初生,窗帘透过院内长明不绝的院灯,印在她眼底如粼粼波光。 他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有些事情,的确不能控制。 当杜言之把自己胳膊抽回去的那一瞬,唐鹂脑袋一片空白,瞬间腾起的难过犹如钱塘江的潮水一般袭涌而来,将她直接卷进水里,然后沉—— 胡思乱想尚未结束,她被人用大手从后面握着脖颈压在床上,额心落下一吻。 轻盈,还带着温柔缱绻。 然后是他含笑的一声低语:「当然喜欢。」 这次脑中除了空白之外,还多了无数烟花,璀璨绚烂,一如她此时的心。 美滋滋的很。 唐鹂虽还是个生涩的小姑娘,但胆子大,很快反应过来后,直接抬手揽着他脖颈,嘴角挂着得意的笑:「你胡说,我可半点没看出来。」 「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杜言之低头咬在她唇上,发现滋味竟意外的好,然后顺着唇瓣舔舐吸吮,逐渐沉迷。 两人俱是头一回,但杜言之显然天赋异禀,很快就掌握了其中技巧,房间啧啧水声响起,听的唐鹂面红耳赤,直往他怀里缩。 最后以他难耐的啃咬一口结束。 看着身下眼角和唇瓣都泛着水光的小姑娘,还伴有两人粗重的唿吸声,杜言之闭眼埋在她颈间深唿吸几次,使自己某处平静下来。 唐鹂抱着他腰蹭了蹭脸,满面羞红的悄声问他:「……还好吗?」 「不好。」杜言之沉闷的声音从颈窝传出,半晌后,在她颈边啄了一口,抬起头问,「最后一天了?」 「嗯……」 唐鹂没想到他竟然记得自己每月的小日子。 杜言之嗯了声,翻身把她揽进怀里,被子盖的严严实实,拍着她背:「睡吧。」 「那你……」 「你要再不睡就别睡了。」说罢还捏了下她的小手。 唐鹂鼓了鼓腮帮子,慢慢把头埋进他怀里。 杜言之在她眉心又落了一吻,哄她:「晚安——你!」 「嘘。」唐鹂凑上去亲了他一口,「别说话。」 小手掀开他睡衣,先在他劲瘦的腰间摸了一把,然后顺着腹肌纹理慢慢往下,很快就听得男人闷哼一声。 揽在她腰上的手勐然收紧,锢的她生疼。 但她没吱声,就着他敞开的衣领贴过去,动作间又给他散开了些,对着某处啄了一口。 「阿鹂……」 这一晚,两人註定无法早睡。 兴许是真正的确定了恋爱关系,第二天醒来的唐鹂神清气爽,除了刷牙时手软把牙缸掉进了水池里,还是很美好的一天。 唐鹂:…… 杜言之晨跑回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笑着把牙缸沖洗了遍后重新放好水,又替她给手里握着的牙刷上挤好牙膏,站在身后揽着她腰抱进怀里,下巴顶在头顶,言笑晏晏的看她刷牙,另只手端着牙缸随时准备给她递水。 第100页 但刷牙这只手也没什么劲,唐鹂胡乱刷了几遍,就着他的手漱口。 艰难的刷牙结束后,她鼓着腮帮子扁了扁嘴,谁能想到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他难受,结果最后最难受的却是她自己。 接收到唐鹂嗔怒的小眼神,杜言之心念一动,把她翻过来抵在洗漱台上亲了个彻底。 吃早餐时,又到了唐鹂挑食的环节。 她胃口小,消化也不太好,总是吃不上几口就要撂筷子。 杜言之在她准备停止进食的前一秒叫她:「过来。」 「嗯?」 「来我这。」 餐桌是个长方形的桌子,她绕过去走到他面前:「干什……呀!」 揽着腰被他抱坐在腿上后,唐鹂羞的锤了他一拳:「你干嘛呀。」 「不好好吃饭就坐这儿吃。」杜言之眉间满是惬意,抬眼看了看目瞪口呆的佣人和茶茶,「你们都下去。」 「是。」 「人娇娇俏俏就算了,胃也是个小孔雀胃。」 「医生说过你要好好吃饭,不然胃病会加重。今天做了你喜欢的油条,还是不想吃?」他夹了一小块油条放她嘴边,「来。」 唐鹂虽不好意思,但更多的还是欣喜愉悦,这会儿心情好了,看着眼前的油条也有了胃口,张嘴一口叼了进去。 杜言之把牛奶杯子塞她手里:「吃慢点,喝口牛奶。」 两人一顿早餐吃的甜甜蜜蜜,其间还互啄了好几口。 直到把她餵的差不多了,杜言之才停下,抱着她开始慢慢吃自己的。 突然想起什么,跟她说了句:「赵莺莺死了。」 即便此时不说,今天赵莺莺的死讯也会传遍上海滩,既如此,不如他直截了当的交代。 正抱着他脖子歪头在他肩上玩衬衫衣领的唐鹂被足足吓了一跳,身子一僵,欢腾踢着的小腿也停了下来:「你,你说什么?」 早知她会被吓到,杜言之揉了揉她头,又柔着嗓音重复了一遍:「赵莺莺死了,我杀的。」 唐鹂敏锐察觉到什么,问他:「跟你昨晚连夜赶回家,有关系吗?」 「嗯。」杜言之向来欣赏她的聪明,「她寻了关系想爬我的床,惹的我反胃,就干脆杀了。」 「原本我也没想放过她,她之前对你那些针对和落井下石,足够她死个千八百次,只不过手里事多,一时没腾出空来。」 见唐鹂敛了神色垂眸,杜言之以为她是害怕自己,温润和善的外皮下深藏的黑暗偏执隐隐冒出。 结果还不等他开口,就听她担忧的问:「那对你会不会有影响?赵莺莺在上海滩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突然死亡肯定轰动不小,你都处理干净了吗?用不用……」 阴暗的小兽偃旗息鼓,低低嗷呜一声,磨了磨爪,转身又乖乖缩回洞里。 杜言之眉开眼笑:「放心,你担忧的事都不会发生。」 「我在邻省处理完事情后,因特别挂念家中娇妻,连夜赶回团聚,而赵莺莺的行程里显示她从未离开过上海,所以跟我有什么关系?」 唐鹂这才放了心,捧着他脸吧唧一口:「杜言之,谢谢你。」 第54章 第五十四根羽毛 《骊歌》十六。 很快,赵莺莺死讯只一个上午便传遍上海滩大街小巷,官方给出的死因是因过于疲劳而引发的意外身亡。 各大报社和记者们争相报导,同时不忘唿吁大家忙的同时也要多注意身体。 赵莺莺作为上海滩娱乐圈的顶流之一,影响力很大,粉丝也不少。 从上午开始已经不断有人自发组队或单人出行,去她的墓碑前上香送花。 赵莺莺是上海本地人,么女,她火之前家中比较清贫,这些年因着她的缘故才有了不少钱,平房盖成了小洋楼,也举家搬到上海滩住。 不过她俩弟弟是个不省心的,尽在外面惹事不说,一直以来她给的补贴也不少。 这两天她的父母曾到清月歌舞团闹过几次,但都没激起很大水花,其中除了清董出手外,杜言之也暗中帮了几次。 不过这些都没给唐鹂带来多大的影响,她本就极其不喜赵莺莺,之前入狱时赵莺莺落井下石恨不得她死的那些手段,她可一个都没忘记。 如今人已经没了,她便不再计较,但并不代表着赵莺莺能在她心里洗白。 赵莺莺本就不算她的资源竞争者,两人走的路线不同,而唐鹂在歌曲方面的造诣也比她高出不少。 这段时间除了沉浸在浪漫爱情中,她还整日在歌舞团里录歌到天黑。 杜言之今天下班早,唐鹂离开清月歌舞团时,刚出门就看到了他的车停在外面。 她一惊,也不知杜言之等了多久,竟没一个人给她透半点风声。 腊月的天气越来越冷,唐鹂裹着外套快步走过去,后座却是空的。 只有司机在里面,此时急忙摇下窗,对她说:「夫人好,三爷离开一会儿,说如果您出来就在车里等他。」 「三爷说去哪了吗?」 「并未。」司机下车给她打开后座车门,「夫人快上车吧,外头太冷。」 唐鹂看了一圈周围,都没找到杜言之的身影,傍晚的晚风唿唿吹,着实冷的可以。 她正要弯腰坐进车里,一只脚都已经踩了进去,余光突然瞥到车子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立刻从车里钻了出来。 第101页 穿着深色长款风衣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束红玫瑰,不算很大,二十多支的那种,正向她徐步走来,一双大长腿迈的很快。 冬季天黑的早,这会儿路边已经亮起了灯。 杜言之刚好走在车子前面一段距离的路灯下,见她看过来,竟直接停在了原地,头顶洒下的路灯给他添了层温暖的光晕,宛若神明。 唐鹂笑的开怀,将手里的包扔进车里,迈腿向他跑过去。 杜言之早已张开手臂,待小傢伙扑过来时,微微屈膝,撑开大衣把她抱了个满怀,拿花的那只手移到一边以防玫瑰花刺扎到她。 「跑慢些,我一直在。」 「杜言之。」 「嗯。」 「杜言之?」 「我在。」 窝在他怀里听他胸腔内传出的沉闷笑声,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幸福和满足。 两人一问一答了半天,然后唐鹂才接过他的花,仰头问他:「很早就来了吗?」 「也没,今天累不累?」 「今天累,现在不累。」 杜言之被她逗笑,用自己风衣更紧的裹了裹她,低头在她眉心吻了一下。 唐鹂抬头正要说话,鼻尖突然一凉,她惊喜的叫他:「杜言之,下雪啦!」 「嗯,下雪了。」 你知道吗,我们已经一起度过了好多个雪天。 「这是今年第一场雪!你说这次会不会下很大?明天可以堆雪人吗?」 杜言之抬头看了看:「估计不会,明天好好休息。」 「真的?」唐鹂有些怀疑,「你怎么这么肯定,是不是又框我。」 「不骗你。」 「我不信,我就非要说明天可以堆雪人,我说的才是对的。」 唐鹂不依不饶的缠着他碎碎念:「你怎么知道?老天爷告诉你的吗?嗯?还是你会掐指一算?未卜先知?」 杜言之被她逗笑,低头磨着她的唇瓣,轻咬了一下:「嗯,我什么都知道。」 「你胡……唔,说得好像你是神……仙——呀杜言之不准咬我。」 「嗯,我是。」 「骗人——呀,脖子痒哈哈哈哈——」 清董这两天因为赵莺莺的事,待在清月歌舞团的时间比较多,这会儿被保镖簇拥着出门。 她行事低调,戴着一顶帽檐很大的黑色帽子,就着月色离开,惊动不了任何人。 门口有车等她,她出门后下意识观察四周,准确捕捉到不远处路灯下相拥亲吻的两人,单看身形就知道是谁。 极其般配,天造地设。 她脚步未停,只轻笑了声:「小丫头倒是个有福的。」 还真能将那人的心收进手里,盛宠无边。 * 杜言之一朝解禁,食髓知味,晚上唐鹂被翻来覆去折腾了好几圈。 又一场战斗结束,她抱着自己膝盖控诉他:「你看,红了!昨天的都还没消!」 杜言之靠在床头,把她端在自己身上哄:「对不起,我下次注意。」 「昨天你也是这么说的!」 「嗯,明天我们换个姿势,好不好?」 「杜言之!」 「乖,抱你去洗澡。」 「那你不准跟我一起——杜言之你出去!」 再一次回到被窝,已经不知几点。 唐鹂被折腾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沾到枕头就唿唿大睡,小脑袋埋在他怀里,唿吸匀称。 杜言之看着她,褪去白天的伪装后,眼里尽是偏执的占有欲,连眼尾下那颗红痣都极具倾略性。 大掌在她光滑细腻的后背游离,轻轻吻在她肩头,隐忍克制。 原来他早就爱上了她,只是不愿承认,而后又用错了方法。 吻随后落在她软嫩的耳垂上,轻声呢喃了句:「我陪你走完每一世,然后永远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就像你说的,心甘情愿。 我的瑶瑶。 好不好? * 杜言之这样的政界新晋,又是南方杜家嫡子,相貌也是万里挑一,最重要的是他只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姨太太,自然少不得打他主意的人。 连着几天下来,杜言之不知明里暗里的见了多少高官之女,但他态度明确,一个都不让近身。 有些高官得了警告不敢再去,但总有胆子大的。 而且这胆子大的人里面,除了高官,还有那些深深迷恋杜言之却爱而不得的姑娘们。 具体表现在—— 某日下午,唐鹂应邀去参加一个牌局,组局的是贵妇圈中跟她交好的一位阔太。 她刚进客厅就见到了张陌生的脸,一经介绍,她顿时知道了对方来意。 示威是吗? 打牌前,阔太把她拉到一边连声道歉,最近她丈夫跟这位千金的父亲有重要工作来往,她不敢驳了对方面子。 唐鹂笑笑表示无所谓,这段日子上海滩内的动作她一清二楚,杜言之的态度她也明白,因为他每晚在例行某事时不止一次的跟她承诺过一些东西。 且不说男人的话是真是假,正房太太娶或不娶,这明着来跟她挑衅宣战的,她可一个都不会放过。 本身这几日心情就不爽。 一想到杜言之或许真的会娶回个正房太太,她就火的像个小炮仗,一点就着。 正满身火气无处宣洩。 第102页 最气的是,这位千金牌技非常好。 一下午杀的她片甲不留,钱如流水般哗哗的往出送。 偏对方还总是一幅绿茶样,一边说着「我这把就是运气好,姐姐莫怪」,然后一边自摸胡牌。 唐鹂忍着气冷笑,抬手唤茶茶过来:「去银行取钱。」 「是,夫人。」 茶茶也聪明,特意把夫人挂在嘴边。 千金先收下这局的钱,边搓牌边说:「听说三爷的钱都在姐姐这里,可您这么花,不用知会三爷一声吗?」 倒是个知道不少的。 「杜公馆如今就我一个女主人,可别姐姐妹妹的乱叫了,毕竟咱俩也不熟,你要实在想喊我一声,就跟着大家叫杜夫人。」 「三爷这钱既然给了我,自然由我支配,我往常每天花在打牌上的钱多了去了,他可开心满足得很。」 千金被噎,干笑两声,迅速开始整牌。 旁边阔太打圆场:「哟,今天张小姐的牌可真好,一下午就数你赢得多,给咱们也留点生路呀,毕竟都不像杜夫人有三爷这么座大金矿,我都快要输没钱啦。」 千金笑眯眯:「一定一定,我也就是今天手气好啦,哈哈。」 她的司机就等在门外,茶茶很快拿钱回来,进来后还不忘高声说一句:「夫人,三爷说待会儿来接您回家。」 「他今晚不是有应酬,来接我做什么,你遇到他了?」 「我去银行时正好遇上了赵副官,三爷知道您下午在打牌,特意命赵副官去银行给您取钱的,我们遇上后就顺带让我回来给夫人带个话,说是三爷推了应酬,晚上陪您。」 「知道了。」 唐鹂对杜言之的宠爱示好表现的越冷淡、越自然,千金看在眼里就越冒火、嫉妒。 凭什么她一个戏子能有这么好的福气,惹的杜三爷对她极尽宠爱。 她虽不敌唐鹂貌美,毕竟这整个上海滩也难找一个比唐鹂还好看的,但她身后有张家,能给杜言之带来的好处数不胜数。 思及此,腰杆又硬了。 千金看着她笑:「杜夫人好福气,就是不知我何时才能像杜夫人这样遇到良人。」 唐鹂也丝毫没留余地的怼回去:「张小姐家世相貌都不错,只要别妄想,别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自然该有的都会有,你说呢?」 第55章 第五十五根羽毛 《骊歌》十七。 面对唐鹂的嘲讽,千金虽着实气恼,但一想到她不过是个仗着相貌身材才得宠的姨太太而已,就又歇了火气。 娇娇柔柔的笑了声:「最近上海滩政界有些波动,三爷作为最高长官亲自掌舵,但想要成事必须经由我父亲之手,杜夫人这般受宠,想必也知道这事?」 「不知道。」唐鹂皱着眉把手里的烂牌打出去,「我嫁他是享福受宠的,又不是给他做副官,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倒是张小姐说的是真是假暂且不论,这种也算是绝密消息了,你这么大张旗鼓的说出来,真不怕泄密?」 千金摸牌的手一顿,很快恢復正常:「没事,消息即将传开,也算不得绝密,听说三爷最近忙的焦头烂额,不过有我父亲在,应当能减轻些他的压力。」 「焦头烂额?你倒是比我这个每晚睡在他旁边的人了解的多。」 「你——!」千金说不过她,只能转为精神攻击,佯装羡慕的样子对阔太说,「之前薛夫人嫁给薛先生的时候我还跟着父亲来参加过您的婚宴,据说薛夫人的娘家原是杭州做丝绸生意起家的?」 阔太不知怎么话题转移到了自己,但本着不招惹她的原则,笑道:「是,后来生意做大就到了上海,这才认识了我先生。」 「是了,当时您刚嫁过来就给薛先生解了个燃眉之急,夫妇两人伉俪情深,可是当时上海滩一大佳话。」 她故意看了眼唐鹂,见她两眼只放在手里的牌上,有人打出一张,估计是她想要的,眉心蹙了蹙,娇俏的很,丝毫没被她这几句话所影响。 一边气她无动于衷,一边又羡慕她过于好看的皮囊。 千金忍了忍,又继续:「所以要我说啊,这凡是想成事的男人,身边必须要有一个娘家能拿得出手、能帮上自己的正房太太,大家说是不是?」 千金家里也算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无论是父亲那边,还是自己母亲家里都是赫赫有名的大族,桌上的夫人们不敢惹她,纷纷应和着,不时还悄悄看两眼唐鹂的脸色。 唐鹂心里憋着火,肾上腺素感觉都快直冲大脑,反而使她双目清明头脑清晰,迅速判断完目前场上状况,准确拆牌,槓上开花自摸一条龙。 千金还在明里暗里嘲讽她时,就见对面的人一把推倒牌,喜气洋洋。 千金:…… 这是个什么女人。 桌上有人问:「那看来最近三爷跟张先生有挺多来往了?」 千金适时娇羞,暗含得意:「总之听我父亲是这么说的,已经连着几天都在一起应酬了,说不定今晚也是,诶呀我也不懂啦,男人们的事情我也不太了解。」 「不过刚才杜夫人身边的人说三爷特意推了应酬回来陪您,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唐鹂冷笑,暗示她红颜祸水,阻碍了杜言之的仕途? 神经病。 「那就应该是什么不重要的应酬吧,我家三爷向来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得心应手,还没到张小姐说的那必须求人的地步,怎么,你质疑他?」 第103页 「我,我没有!你别胡说!」 唐鹂笑着扭头跟阔太聊天:「姐姐您不知道,三爷表面看着是那么幅样子,私下却是个粘人包,稍微隔上一会儿就要找我。」 她鲜少这么直白的跟别人炫耀,众人一听,顿时都有了兴趣,问她:「真的呀?诶呀我上次跟先生赴宴时见过三爷一次,原来私下这么不同的呀。」 「诶哟哟年轻人就是好啦。」 又打了几局,唐鹂看着对面千金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心情好得很。 于是再也没赢过。 但她无所谓,心情爽了就行。 阔太家里佣人上楼说杜三爷到了时,她正好把手里最后一码钱输出去。 闻言拍拍手:「正好,省的往回提了。」 大家闹笑着送她下楼,一眼就看到客厅里身姿颀长的男子,西服外还穿着件过膝风衣,听到声响回头,视线只落在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人身上。 淡漠的桃花眼里顿时生了色彩,绚烂迷人。 贵妇们看在眼里,纷纷酸的直倒牙。 楼梯不是太宽,因唐鹂刚才去洗手间洗了次手,落后大家半步,正好跟千金并排走在最后面。 下完最后一节台阶,挡在身前的贵妇们都散开向着杜言之那边走,边与他打招唿,突然听得后面一声尖叫。 回头发现竟是千金在楼梯上摔了个屁股墩,背靠着墙一手捂着腰侧,正满脸震惊的看着唐鹂:「你——」 唐鹂皱眉:「做什么?又不是我推你的。」 千金又气又委屈的看了杜言之一眼,由身边佣人扶起来,咬着下嘴唇蹙眉:「没事,那就是我不小心了,跟杜夫人没关系的,大家别担心。」 因着她俩前面还有两三个贵妇在,走着的佣人也不少,的确没人看见她到底是怎么摔的。 只是这我见犹怜的模样和委屈的表情,还有时不时警惕看向唐鹂的眼神,都让大家察觉出有些问题。 在场的各位太太们都是家里有好几个不省心姨太太的,平日里这种手法也见得多了,谁也没多说什么,都在一侧打着圆场。 见千金又要委委屈屈的张嘴,唐鹂不耐烦的白她一眼,干脆利落的伸手推她一把,将刚走到沙发旁边的她推进沙发里。 震惊全场。 千金彻底急了:「你——!」 「你既然明里暗里的想要往我头上扣帽子,那我不如干脆坐实了。」唐鹂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就我推得你,怎么了?」 当着杜言之的面自然是要示弱的,千金憋着两眼水汪汪的泪,无声望向杜言之。 今日这事无论怎么结,都得杜言之说了算。 谁知男人根本没看千金,只双臂张开,待唐鹂走过去窝进他怀里时,一手揽着她腰,一手执起她推人的那只手轻揉。 唐鹂抬头娇嗔的瞪他一眼,刚才还又美又飒的女人此时直接落了两行清泪,然后一头扎在他怀里不说话。 演戏谁不会?你憋泪,那我干脆就哭出来。 装委屈还能让你给比了下去? 杜言之没料到她真的会哭,要说刚才还是纵着她任由她玩,此时眼里是真有些慌乱和不悦了,垂眸轻哄:「不哭,想让我心疼死?」 抬眼扫了眼沙发上跌坐的女人,似笑非笑:「这位小姐颠倒是非的功力,杜某甘拜下风,倒不如你说说,我家夫人是如何推的你?」 「我——」 「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事可从我这儿过不去。」 千金被他这幅模样吓到,一颗芳心碎的七七八八,紧张的攥起手,没再吱声。 倒是怀里的小傢伙抬起头,揪着他风衣扣子一拽一拽,扁着嘴:「算了,这位是近日跟你有合作关系的张先生家明珠,闹太僵对你不好,你今晚推了应酬过来,是不是也有影响了?」 男人嗤笑:「我杜言之做事还用央求着旁人?哪来这么大脸。」 指腹在她微红的眼皮上抚了抚:「真算了?」 「嗯。」 「好,那我们回家。」 杜言之把她打横抱在怀里,往出走的一路上下巴还在她额头不时蹭两下,以示安抚。 进了车里门关上后,某位影后眼泪一收,表情恢復,冷着脸偏头看窗外风景,半点眼神都没给他。 杜言之知道她在气什么,不然今晚也不会特意回来哄媳妇。 想牵她手,被一掌拍开,腰也不让碰,态度兇巴巴的,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他噙着笑干脆凑到她身后,把她堵在后座一角进退不得,这才终于得手,怀里填的满满当当。 唐鹂自知挣脱不开,象徵性的扭了两下也就放弃,背靠着他不说话。 总之就是不回头。 回到家里,她立刻打开车门一熘,快步小跑冲进门内,杜言之刚进客厅就听得楼上「啪」的一声门响。 家里佣人皆面面相觑,不敢大声喘气。 倒是杜言之轻笑了声:「没事,跟我闹小脾气了,张妈过会儿煮些梨汤送上来。」 「好的先生。」 他推开卧室门,听到浴室内传来的哗哗水声,自觉退出,去别的房间洗了澡。 再次回去时,某个磨人的小傢伙已经穿着红色吊带睡裙窝在沙发上擦头髮,早没了刚才气唿唿的模样。 见到他来,将毛巾团吧团吧捲成个球,往门口一掷,准确落在他掌心。 第104页 嗔他:「杜言之,你要娶正房太太了吗?」 她以前从未想过独占这个男人,可后来,她胃口越来越小,小到只允许他身边留自己一个。 就算死,也得死在她身上才是。 杜言之接到毛巾就知晓她的意思,走过来站在她身前,熟练地给她轻轻擦着髮丝,擦之前先俯身咬了她唇瓣一口。 「第一面时我就说过,杜公馆只会有你一个,娶什么正房太太。」 「可我没有拿得出手的娘家,给不了你任何帮助。」 「又说什么胡话,我做事全凭自己,要那些帮助做什么,能让我开心就够了,你说呢?」 他说完就直接将毛巾甩到一边,俯身双手放在她腋下用力,就着姿势把人抱起来。 唐鹂双腿自然缠上他腰,抱着他脖子低头就是一啃,又娇又奶的哼了声。 「想让我娶正房太太?」 「你敢。」 第56章 第五十六根羽毛 《骊歌》十八。 想起刚才的事,唐鹂双眼滴熘熘转了两圈,不情不愿的说了句:「那个谁,就是我推的。」 「我知道。」 「你看到了?!」 「嗯。」 小孔雀那只白爪子又快又准,他眼睁睁看着她不动声色的伸爪,一个用力对方就摔了屁股墩。 唐鹂也知道推人不对,但这女的一整个下午都在明里暗里疯狂嘲讽她。 一会儿说她以色.侍人不得长久,一会儿又说她势单力薄给不了杜言之想要的后盾,最后还说起了男人的劣根性,什么太轻易得到的很快就会没了兴趣、男人也就贪个新鲜等等等等,说的她直冒火。 正好俩人下楼梯走在一起,前面那么多人挡着,谁也看不清楚到底她是怎么摔的。 再说,看到了又怎样,她就推。 再来一次也推! 气死了! 「怎,怎样,我就推她了。」 杜言之一手稳稳托着她,另只手抬起捏着她下巴,眯了眯眼:「恃宠而骄?哪学的?」 唐鹂丝毫不惧,就着他姿势前倾,双腿收紧,捧着他脸,连啃带咬的在他唇边轻语:「不是三爷宠的?」 杜言之松开捏下巴的手,绕在她颈后加深这个吻,直到她喘不上气后窝在怀里才作罢,心情愉悦的用大拇指蹭了蹭她脸:「那就娇吧,你本来也够娇。」 「哼。」 「杜言之。」 「嗯,怎么了?」 「真的只有我一个吗?」 挂着的唐鹂比他高出多半个头,伸出根手指轻轻戳着他心脏处手感极好的胸膛,咬着唇垂眼看他。 她刚洗过的头髮未擦干,发尾还在往下滴水,露在外的肩部上方一层水光,就连前胸衣料的颜色都加深了一倍。 再配着她此时眼尾低垂、轻咬下唇的模样,真真是折磨人。 相较于别的女人做作卖弄,唐鹂这种撩人而不自知的样子才最惹人疼。 杜言之看着她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原本托着她防摔的双手腾出一个,所到之处遍地生花。 他突然不知为何就笑了声,挑眉看她:「胆肥了啊。」 「嗯。」唐鹂红着脸直接拽开他浴袍上打着的结,俯首在他颈间咬了一口,闻着他身上跟自己如出一辙的沐浴露香气,含煳的问,「不喜欢吗?」 男人没回答,只手上动作不停。 唐鹂随后感觉自己被撞在墙上,后背紧贴墙壁,在她的哼唧声里,男人声音落在耳中—— 「当然喜欢。」 然后杜言之抱着唐鹂进浴室吹头髮,就保持着姿势把她放在洗手台上,吹风机插电打开,他的手指穿梭在她发间,轻柔的给她吹着。 动作仔细,生怕揪疼她。 她发质好,一头乌髮又顺又滑,空气中还瀰漫着洗髮剂清香。 唐鹂羞红着脸埋在他怀里,被他整的不上不下,一想到两人现在的模样,在他胸前抬手就是一锤。 一边想他快点吹,一边又想让他快点动。 总之难受的很。 她抬头眼神迷离的望着男人俊朗的脸,被他眼尾处那颗红痣勾了魂,拽着他领子往下拉,仰头轻轻吻在红痣上。 「它可真漂亮。」 「还是这么喜欢它?」 她像只小啄木鸟似的碎碎亲它,边疑惑的问:「还?」 「嗯,你之前就夸过它。」 之前夸过? 她怎么都不记得。 定又是框她。 后来头髮终于吹干,被一直折磨的唐鹂已经酥软了半个身子,抓着他浴袍前襟被人托着臀重新抱起,走动间才总算好了些。 再后来,红浪翻滚,久久未歇。 之后,唐鹂蜷在他怀里问:「我今天把那千金给得罪了,会对你有影响吗?」 杜言之故意逗她:「得罪完了才想起来问?」 「我,我当时气不过嘛,这不是开始后悔了么……」 「笨死了,后悔什么。」杜言之揉着她头,直到把她揉成个小鸡窝才停,「她父亲虽是个中间人,但作用没那么大,成事主要看我,再说如今事已成,他好处捞了不少,能有什么不满足。」 「自己看不好女儿,撒野撒到我家夫人头上,我发火都是轻的。」 「好了快睡,不睡就再来一次?」 唐鹂这才放了心,盖被埋头闭眼:「睡睡睡!」 第105页 * 腊月三十,唐鹂一大早就拉着杜言之亲手贴春联,见他动作生疏略显笨拙还笑了好久,后来一想他自幼便常年待在国外,不会贴倒也正常。 对联贴好,佣人们在院内院外都放了鞭炮,左邻右舍也是鞭炮齐鸣,似乎还有小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音。 大街上人来人往,走亲串门,年味极浓。 杜言之给杜公馆的每人都包了个不小的红包,当然,最鼓的那包肯定是唐鹂的。 给她的新年礼物很多,上到古董收藏、下至衣服首饰,应有尽有。 且有爱人陪伴在侧,今年春节是她过的最幸福最开心的一年。 杜言之休假,正好陪着她在上海附近四处转了转。 正月里她有两场演出,杜言之特意调开时间,尽量赶在她出场时到达。 演出结束后,他必捧着玫瑰站在后台,任由一群吃瓜群众看着他,含笑将花送她手上,并在唇间落下一吻。 惹得四周酸成柠檬精。 又过一年,唐鹂参加了一场规模很大的歌曲竞赛,打败所有来自国内外的参赛者,一举夺冠,获得国内首位「歌后」头衔,并彻底奠定了她在国内歌坛的一线地位。 此后唐鹂名声更胜从前,她的演出票越发重金难求,独特的吴侬软语唱腔也广受好评,引来不少人争相模仿,至此成为乐坛流行唱法,经久不衰。 与她事业一同被人津津乐道的,还有她身为上海滩最高长官独宠的姨太太身份。 其间南方杜家也派人专门来看过几次。 当初杜言之娶她进门时,杜家不以为然,男人贪鲜最正常不过,且还是个微不足道的戏子,除了有点颜色外一无是处,娶就娶了,甚至后来不断传出杜言之对其盛宠,也没太放在心上。 可直到后来,杜老爷子无数次让他娶正妻皆被拒后,这才发觉有些不妥。 他杜家的嫡子,是万不能被一个戏子耽误前途和名声的。 可杜言之态度坚决且极不配合,甚至连老爷子面子都不顾,无论谁来都被打发走。 半点风声都没传到唐鹂耳朵内。 要说起这俩人,其实还有一件奇事,那就是唐鹂独占盛宠三年,却连个子嗣都没给杜言之诞下。 关于两人婚变、唐鹂无法生育的新闻被传的沸沸扬扬,其中甚至都有说唐鹂曾经私生活混乱,堕胎成瘾致使自己不孕不育的流言。 杜言之听后勃然大怒,下令连封不知多少家报社,警察局的牢里曾一度塞的满满当当,这才断了这些留言乱传。 但唐鹂逐渐的也开始有些怀疑自己身体方面是否真出了问题,两人不曾避孕,但她肚子的确三年没有任何动静。 对此杜言之倒是表现的很淡然,只说是她还小,且事业正在上升期,此时并不是个怀孕的好时机,所以他一直都有在悄悄避孕。 唐鹂虽不知他是如何做的,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此时怀孕对她影响挺大。 被哄了几天后,也就放下了这事。 婚后第四年,唐鹂在一场演出结束回到后台时,突然毫无徵兆的摔倒在地。 当日杜言之有场紧急会议无法前来捧场,会议结束后得到消息,立刻驱车赶往医院。 唐鹂尚在病房沉睡,杜言之急的眼都红了。 医生支支吾吾三缄其口的样子彻底将他惹恼,最后却得到一个唐鹂身中剧毒无力回天的结论。 杜言之起初是不信的,可直到所有检查结果摆在面前,他握着纸的手忍不住颤抖,仿佛天都塌了。 医生直言,唐鹂这毒是慢性毒,从下毒到毒发需至少五年时间,其间不会有任何不适,也无法被检查到,一旦毒发,便象徵着毒已入侵五脏六腑,无力回天。 而如今,唐鹂仅剩不到三月的寿命。 关于下毒的原因,杜言之找到了罪魁祸首——赵莺莺。 这毒下的巧妙,那会儿唐鹂和她正处于竞争时期,也不知赵莺莺从哪里得了这么个隐秘的毒药,寻了不少法子才下成功。 可如今她早已尸骨无存,杜言之即便想报仇都寻不到门路。 之后杜言之寻遍所有名医,皆束手无策。 他将办公室直接搬回了杜公馆,除去必须要出席的会议,他几乎都留在家里陪着唐鹂,很多事也都全权交给了赵彰办理。 每个深夜他都抱着唐鹂给她讲故事,想哄她开心。 唐鹂日渐虚弱,原本红润的脸颊也瘦的快脱相,两颊边的骨头都看的分明,身上好不容易被他养了几年的小肉肉,如今也不见踪影。 杜言之肝肠寸断,一度快要崩溃,陷入梦魇中的男人暴戾又阴暗,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声声呜咽听的人揪心又心疼。 唐鹂总时不时劝导他,反过来逗他开心,尽管她不甘又不舍。 三个月的时光转瞬即逝,唐鹂走的那日,是个夏天。 杜公馆的庭院内有处人工池,她刚嫁进来不久就被杜言之扩大面积,种了满池她最喜欢的红莲。 唐鹂走后,红莲一夜之间尽数凋零,此后再未绽放。 杜言之性情大变,一生未娶。 —— 泽恩花了整整两天时间看完了这本《骊歌》,最后一章结束时,他正倚在床头,旁边躺着熟睡的钟夏夏。 钟夏夏文笔极好,通篇看完,当时肝肠寸断的痛苦仿若又经歷了一次。 第106页 当时为了护着她而偷偷下凡,以防被神界发现,言枢将他的神息和术法全部封印,造了一个他始终留在瑶池从未离开的假象。 因此唐鹂中毒后他有心无力,不能使用术法为她解毒,又敌不过天道,无法扭转生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只能安慰自己,她还有下一世。 很快了,三世结束,她就可以重返神界。 第57章 第五十七根羽毛 最终的结局。 陷在回忆中的泽恩看着书皮封面的立绘,手指在其上轻轻点了点。 并没发现旁边的人已经醒来。 钟夏夏边揉眼睛边打哈欠,半眯着眼醒来时,抬头跟另一侧倚靠在床头看书的男人四目相对。 瞌睡瞬间赶跑,她下意识往后撤了撤身子。 揪着被子磕磕绊绊的问:「你,你一直在这儿?」 「嗯。」泽恩不躲不避,坦然承认,眼神里满是纯净。 并没有被抓包的窘迫。 他每晚都会在这儿,只是今天被故事结局所伤,才没及时离开。 钟夏夏深唿吸两口,紧绷的身子逐渐放松。 小红鸟在她床上睡觉是常事,她也早已习惯,不过是如今小红鸟化人,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做好心理建设后,两人随意攀谈两句,然后掀被起身去浴室洗澡。 擦着头髮再出来时,泽恩还是保持刚才的姿势捧着书,垂眸随意的翻着。 他周身的气场和情绪也跟刚才一样,低落而悲恸。 当初刚看完这本书的梁蕊跟他表现的差不多,甚至直接冲到她家,晃着她肩膀软磨硬泡逼她改结局。 但泽恩看起来好像要更难过一点,还有紧蹙眉间那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比如懊恼,又比如释然。 总之矛盾得很。 奇奇怪怪。 钟夏夏重新钻进被窝,跟他一样倚在床头,一手还擦着头髮。 视线移过去落在他手中的书上,轻笑:「看完了?真这么难过?」 她一直认为,男生大多是不喜欢看这种缠绵悱恻少女言情的,泽恩倒是看得认真,且共情很强。 「嗯。」泽恩看过来,抬手隔着毛巾摸了摸她头,「记得你写的时候,哭了好几次。」 他说的没错,《骊歌》的创作过程可谓十分艰辛。 因其故事情节皆源自梦境,她做梦时共情能力又相当强,本就在梦里被虐的体无完肤,第二天醒来还得擦干眼泪继续重温梦境,尽量做到一比一的还原,那些细小情节得使劲想,把自己重新带入其中。 来来回回,她经常是边哭边敲字,心痛难忍。 赚取了读者无数眼泪之前,她早已不知先提供了多少。 待头髮擦个差不多,她刚放下毛巾,就听泽恩说:「夏夏,转过去。」 「嗯?」钟夏夏疑惑看他,泽恩手里已凭空多了个吹风机,长长的线还垂在被褥上。 知晓了他的意思,她却有些羞涩,想要拿过来自己吹,被他躲开。 「我吹。」 「那这个线要……」 「不用插电。」 行,你有术法,你厉害。 钟夏夏头回让异性给吹头髮,她又羞又窘的转过身,咬着下唇不太好意思。 感受到身后男人的气息靠近,长发被他轻轻撩起,随后吹风机的呜呜声迴荡在屋内,头顶阵阵热度传来。 洗髮露的清香蔓延身侧。 泽恩手法意外熟练,无论是档位的调节,还是揉发的力度都刚刚好,半点没有揪到她。 若非知道他是刚刚才化成人形,她都要怀疑他在人界待了许久,且给小姑娘吹过头髮了。 吹髮结束,只有吹风机的声音停止,泽恩并没有离开。 钟夏夏等了等,见他还没有撤退的意思,正要回头看,就听他低声问:「揪到你没?」 钟夏夏摇头:「没有,你手法还挺熟练啊。」 「嗯。」 「杜言之也是这么给唐鹂吹的。」 记得第一次给唐鹂吹头髮时,他手笨又没有经验,只是一味的朝她脑袋吹,被烫到头皮不说,也不知被揪了多少次,恼的反手一个劲拍他,小嘴委屈的扁起,眼底都蓄着泪。 他心疼的不得了,抱在怀里又哄又道歉的,但越急手越笨,最后吹完真就把她给彻底弄哭了。 但第二天吹头髮时,还是要拉着他让他吹,仿佛昨天哭的不是她一样。 就这么磕磕绊绊的连着吹了好些天,才终于让这只娇气的小孔雀有了吹发体验。 看着他无奈的模样,唐鹂欢喜的跳在他身上左右捏着他脸:「杜言之,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泽恩,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钟夏夏噗嗤一笑,回过身从他手里拿下吹风机放在床头,笑眼弯如月牙:「这么入戏呢?你怎么知道杜言之是这么吹的?」 泽恩正深陷回忆,此时被她这么一笑,也有了几分羞窘,抬手在她额间就是一敲:「……不准笑。」 「好好好,不笑。」 他红着耳根重新靠回床头,继续把书捧在手里翻到最后一页,钟夏夏也跟他一起并肩靠着。 想起睡醒睁眼与他对视时,男人眼底浓郁的悲伤。 她问:「被结局虐到了?」 「嗯。」 「但其实这不是结局。」 第107页 对上泽恩看过来的双眼,钟夏夏重复了一遍:「在我梦里,这不是最终结局。」 泽恩的表情没有很惊讶,甚至有些平淡,不知是意料之中,还是并不信她的话。 他问:「那结局是怎样的?」 钟夏夏反倒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眼尾的红痣看了半天,奇道:「梦里的杜言之,跟你一样有颗红痣,好像连位置都差不多。」 「只不过,他没你长得好看。」 泽恩挑眉,不置可否。 杜言之那张脸,怎么能跟他本人比。 钟夏夏被他暗自得意的模样逗笑,然后才回答:「唐鹂死后,杜言之消沉了一段时日,之后突然性情大变,完全与之前判若两人,杜家也趁此机会想要对他的婚事有所干预,不知是因唐鹂离世而彻底心死,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他接受了家里安排,不过两月就娶了上海滩一位高官的长女,仕途愈发顺畅。」 「而后不过半年,他就纳了三房姨太太,还没算上他在外面一夜风流的那些女人。杜言之这人本就是上海滩的一个传奇,前后变化更是引了众人讨论,有关他在国外的风流史也逐渐传出,有人说哪有什么浪子回头,不过是唐鹂运气好,能多得他今天宠爱罢了。但更多的,人们反倒认为是因为唐鹂离世他才会如此。」 「究竟什么原因没人知道,但不可否认的是,性情大变后的杜言之的确薄情,且风流成性,最起码在之后的梦境里,数年匆匆而过,他一次都没去看望过唐鹂,仿佛完全忘记了这人,面对旁人偶然的提及,他也不过一笑置之,半分不曾留恋。」 泽恩静静听完,问她:「那你怎么想?」 「书里的结局,就是我想的结局。」 「我不信杜言之不爱唐鹂,也不信他会薄情如此。」 泽恩奇道:「这么笃定?」 「或许是我多想了,但我总觉得杜言之这人有些奇怪。」她扭头又看向他的红痣,「唐鹂离世后没多久,杜言之眼下的红痣就消失了。」 「总觉得,之后的他就像换了一个人。」 泽恩低低笑了声,颇有些欣慰的揉了揉她头顶:「饿不饿?我去做早饭。」 「有点,我要吃两个煎蛋。」 「好。」 他离开房间,钟夏夏长吁一口气,伸手取过那边床头柜上的书,心情复杂的看着封面上《骊歌》两字。 不管怎样,她始终坚信,杜言之与唐鹂是双向奔赴,且此生唯一。 书里的结局,就是这个故事的最终结局。 一定是。 第58章 第五十八根羽毛 过往。 锅里「呲呲——」声响,很快,行动迅速的泽恩已经煎好两颗鸡蛋。 在熟悉了几天厨房构造后,他早已不再用术法,相较于此,他更热衷于亲手做给她吃。 将煎蛋盛出放进盘里,摆了个可爱的造型,看了眼旁边还在工作状态的面包机,他双手撑在料理台上看着窗外,回想起刚才钟夏夏所说的梦境。 去年她敲出这本小说时,他正呈小红鸟的形象守在她身边,心疼的看着她掉眼泪,却无法抱抱她。 对于她最后给出的结局,他当时是存有疑虑的——杜言之性情大变是真,但一生未娶可算不得。 所以他一直以为是钟夏夏没梦到最后,任由自己凭着心意给了个算是比较圆满的结局,毕竟对于她的梦境,他半分窥探不得。 不曾想,她竟梦到了。 唐鹂离世后,他消沉了数日,将她身后事一一办妥,除了那随她一起离开的满池红莲,无论他如何拯救都无力回天。 言枢接他回去时,还对着园中枯莲长嘆了声:不愧为瑶池仙主。 显然,他的术法也毫无作用。 离开凡间前,他将被藏起的真正杜言之召了回来,并给他注入了这些年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 此后种种,皆与他泽恩无关,也与唐鹂无关。 但他并未随着言枢返回神界,反倒是守在阴阳交界处的转生石旁,等着她的下一世轮迴。 她与旁人不同,故轮迴周期不定,这一等,就是七十年。 确定了她的转世日期后,泽恩飞速赶往南岳山,隐了身份,于山神府邸前暗中求见。 若说这世间他能全身心信任的人,除了言枢之外,便是这位于他幼年时期曾庇佑过自己的南岳山神。 山神彼时正居府中,悄悄召他入内,两人先是一通简短的叙旧,毕竟多年未见。 泽恩被封于瑶池的事六界皆知,山神诧异他为何在此。 听了缘由后,山神疑道:「请本神出山?」 「是,我自知此事荒谬,望您恕罪。她轮迴之数与旁人不同,命中多坎坷,两世皆不得善终。」 「我打听到,若她轮迴三世后,无一世长久圆满,便会对她本体有难以预估的损害,这六界中我能信的,唯有山神您了。」 「我实在别无他法,只得厚着脸皮求您出山,此等恩情泽恩铭感五内,来日必报。」 南岳山神和蔼宽厚,平日里最是喜欢听这些小年轻们缠缠绵绵的爱情故事,对泽恩与瑶池仙主的这段更是喜欢。 但他并无出山的意思。 摇头道:「本神逍遥避世多年,不欲沾染红尘琐事,此番怕是应不得了。」 泽恩作势便要跪下再求,被山神托着扶起:「不必如此,个人皆有造化,不如顺应天意。兴许,这便是你二位命中的劫?」 第108页 「前些日子我讨了两坛美酒,甚是甘甜可口,美味的很,不如共饮几杯?」 可他此时哪来的心思饮酒,苦笑着摇头婉拒,正要再说什么,山神已转身离开。 「莫要多言。」 泽恩垂着眼走出山神府邸,心中五味杂陈。 可这一世,她必须寿终正寝,除了山神外,他不知道还能去求谁。 回首望着府邸牌匾,他咚的一声跪在门前,将门口两个守卫吓了一跳。 「你……这位仙使,你这是……」 为了不被神界探查到,他用障眼法伪装成一名小仙使,两个守卫道行不高,自是看不出来。 「劳烦两位再与山神传句话,在下不忍逼迫,但着实走投无路,望山神深思。」 两个守卫对视两眼,嘆了口气,其中一个急匆匆跑进去通报。 但并未带来他期待的消息。 泽恩便垂着眼长跪于前,不曾挪动一步。 南岳山与凡间四季相通,彼时正值寒冬,今年多雪。 夜间,突洋洋洒洒飘下雪花,不多时,地上已铺了白白一层。 门口守卫冻得搓了搓手,转身回去时还多看了他两眼。 男人跪的笔直,半分不为风雪所动。 他们无奈摇头,随后关上了大门。 这个冬夜陪伴他的,只有漫天飞舞的雪花,和天际那一弯玄月。 大雪下了足足两日,直到第三日黄昏才放晴。 雪地里那位已成了半个雪人,令人不忍多瞧。 两个守卫也于心不忍,在门口悄悄咬舌根:「山神宽厚,素来不曾刁难于人,这位究竟是提了何等过分请求,才会令山神如此?」 「嗐,哪呀,这位是个运气差的,前些日子山神不是带了几坛好酒回来么?就这位来的那晚,山神一个没忍住喝了不少,直接醉过去了。」 「啊?还没醒?」 「没呢,咱们山神平日里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喝这么几口,一个高兴喝醉过去,哪回没个三五天能醒。」 「那意思是这位白跪了?」 「说不准,等山神醒了再说吧,得过去给他提醒两句,别的不说,咱们山神的形象还得维持。」 「对,快去。」 听完两人的好心提醒,泽恩神情明显有所松动,真诚道谢后,算是松了口气。 原是醉了。 那便不算没得商量。 果然,第四日山神酒醒,听闻泽恩还跪在外面,立马命人将他请进去。 对着他已快冻没知觉的模样又气又急:「你啊!」 「求山神出山。」来回只有这么一句。 终还是心软,应了泽恩的请求。 去凡间走一趟,就当是体验凡人生活了。 也不错。 从冬季等到盛夏,终于等来了她的转世。 的确如泽恩所说,这位瑶池仙主的轮迴歷经坎坷。 南岳山神寻到她的出生地之后,第一次见到她就已经是个弃婴的状态。 小小一团缩在凳子上,哭的脸都红了。 山神抱起她回到刚置办好的家,和元神幻化的小红鸟一同抚养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因其相遇时正值盛夏,承了山神随意给自己想的「钟」姓,故取名钟夏夏。 钟夏夏自幼便乖巧可爱,让原本只想着完成任务的山神动了凡心,真情实感的疼爱这个小孙女,视如己出,用尽心血。 为此,还替泽恩挡了几次神界的勘察。 时光飞逝,钟夏夏成长的亭亭玉立,由他教养的很好。 她即将大四那年,恰逢元始天尊召四方山神于座前述职传道,山神再也无法待下去。 纵使对哭成泪人的钟夏夏心疼不已,也终无法回头。 所幸,此时的钟夏夏已有了足够的能力独自生活,物质方面也充足,又有泽恩在身侧陪伴,他也算放心。 「泽恩?」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钟夏夏走过来站到他身边,「在想什么?」 泽恩回神,自面包机里取出面包,抹好酱放在盘里,走到餐桌旁放下:「没事,来吃饭吧,有点烫。」 吃饭间隙,钟夏夏时不时看对面的男人两眼,只觉这张脸是越看越舒服,越看越惊艷。 但有一件事困扰了她好几天—— 「泽恩,为什么自从你来了之后,我再也没做过梦?」 他摇摇头表示不知:「你现在一直都在做瑶池的梦?」 「嗯,关于你,和那位看不见的女孩子。」 泽恩笑着说:「之前梦境不是也不稳定?或许过段时间就梦到了。」 钟夏夏点头,也没再多想什么。 现下她既不用进组,也没有梦境给新书提供,干脆操办起了年货。 吃过早饭后趴在桌上列了个清单,然后拉着泽恩一起出了门。 早从前几天开始,年货市场的小摊子就已经支了起来,春联窗花一应俱全,泽恩挑的花了眼。 钟夏夏拿起两幅春联问他:「哪个好听?」 他仔细读了读,把自己手里的那副压在上面:「这个。」 钟夏夏挑眉,抱着怀疑态度凑过去读了两遍,好像的确是他选的这幅更好听些。 「行,那就这幅。」 若说春联两人还算达成共识,到了挑窗花时,可就没那么和谐了。 第109页 泽恩看中了一张上面剪着大大的福字,旁边点缀小鸟和许多花的窗花,但钟夏夏觉得图案太过花哨,不太想选。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再换一个就好,可谁知泽恩一反常态,偏要买这个,最后甚至赌气的要自掏腰包。 钟夏夏被他这幅固执的样子逗笑:「生气了?就非要这个?」 「嗯。」 「旁边还有很多别的图案,上面也有小鸟和花。」 「不,就这个。」 泽恩一脸认真严肃,盯着手里的窗花不移眼,偶尔看她两眼都满是控诉。 「好好好,买。」 钟夏夏由着他挑,正要掏钱,突然身后有人叫她—— 「钟小姐。」 两人齐齐回头,见郜逸正拎着一个红色盒子走过来,面上仍是春风笑意:「好巧,也来买年货吗?」 钟夏夏点头,提了提自己手里的袋子:「对,好巧。」 又聊了几句后,郜逸看向泽恩:「这位是?」 「他……」 「夏夏,家里的干果没有了。」泽恩突然插话。 钟夏夏的思绪瞬间被拉过去,回想起今早好像还在客厅看到了干果影子,疑惑的问:「没了吗?」 「嗯,没了。」 「那待会儿去超市再买一点,这次多买些,还买你喜欢的。」 「好。」 两人旁若无人的聊天和自然熟稔的亲密,都让郜逸察觉出了危险。 据他所知,钟夏夏一直都是独居,且上次两人见面时也不曾听说她有了男朋友。 这么快? 他正要再问一句,就见那男人举着手里的窗花凑到她面前:「夏夏,我要再买一个这种的大号,贴到客厅。」 钟夏夏知道他看中了什么,无非是这个窗花上的小鸟剪的最漂亮。 她无奈的笑:「好,那我给你挑一个小鸟更漂亮的大窗花。」 「嗯。」 钟夏夏对郜逸道别:「郜律师,那我们再看看,您继续逛。」 郜逸眼中的笑意敛了几分,点头:「好,再见。」 「再见。」 在钟夏夏低头认真挑选时,泽恩不经意站直身子向后看,与不远处的郜逸四目相对。 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两人各揣着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泽恩没了在钟夏夏面前的柔和,一双桃花眼十分凌厉,看的郜逸略有些心惊。 但在钟夏夏抬头后,他又将浑身戾气敛起,温顺乖巧。 郜逸蹙眉,她找的男朋友,似乎有些危险。 第59章 第五十九根羽毛 情敌。 两人自超市买完年货出来,泽恩抱着自己喜欢的干果坐上副驾驶时,仍旧面色不虞。 钟夏夏启动车子,偏头看他一眼,这幅别扭模样跟之前小红鸟时简直一模一样。 她被成功逗笑:「买了干果还是不开心?」 泽恩低头看了眼,蹙眉将它们放到后座,交叠着腿,胳膊肘架在车窗上,支着脑袋歪头看她:「你猜他以后还会不会再找你。」 今天郜逸明显是误会了两人关系。 但她对郜逸并没有男女之情,不该耽误人家,便也没多解释,任由他误会下去。 钟夏夏仔细想了想:「我觉得……应该不会了吧?」 毕竟在郜逸心中,现在的她已经有了男朋友。 「嗯。」 泽恩淡淡应了声,却没再有别的动作,还是保持姿势支着脑袋看她。 钟夏夏被看的面红耳赤,心头小鹿咚咚直跳,左手啪的一下按在车窗控制板上。 面无表情:「关窗了,冷。」 泽恩被迫收回手臂,看到她此时面目羞红,眉眼这才舒展了些。 车子缓缓上路,他仰头靠在椅背上假寐。 上次这么厌烦一个人,还是在百年前。 那个对唐鹂有其他想法的警察局青年骨干——薛歧。 薛歧这人家境殷实又有才华,又长得极好,警校毕业后凭藉自身优异成绩被录用到上海警察局工作,年纪轻轻便官居要职。 彼时唐鹂在上海滩名声大噪,欣赏她的人之中,薛歧就是其中一个。 当年因经济司副司长意外死亡一案,薛歧曾大清早带队去过她家。 虽说那是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但他之前就对她很关注,自那次后,唐鹂彻底在他心中留下一抹力度不小的痕迹。 此后唐鹂的每场演出,只要薛歧有空,必前往捧场。 但这位薛大少爷还未迈出追求第一步,这朵上海滩最负盛名的娇花就已被人摘下,且对方的各方面实力他均无法与之抗衡。 只余黯然神伤。 然后将那份还未晒在阳光下的心思偷偷藏起来。 之后两人再未有什么交集,直到有次清月大酒店发生的一场恶意伤人事故。 其实清月的安保工作做的一向不错,当晚演出时有位商人看上了歌舞团的一位舞女,公开求爱被拒后恼羞成怒,借着酒劲直接拎起酒瓶朝着舞女砸了过去。 顿时满座譁然,场内十分混乱,有人急忙报了警。 那时薛歧原本准备下班,正与值夜班的同事交谈几件事情,接到出警通知后他还顺带提点了几句。 结果同事口中那句「清月歌舞团」让他顿时停下脚步,神情中已不由带了一丝慌乱。 第110页 因为今晚的演出,唐鹂也在。 当下已来不及想别的,重新戴上帽子配好枪,领着人就往外沖。 现场的意外伤人致使演出终止,他们赶到时工作人员已做好了疏通工作,整个大酒店被封锁,闲杂人等皆已疏散。 薛歧冲进门后下意识环绕四周,率先找到一侧被几个助理保护着的唐鹂。 见她瞧着大致无碍,只是有些受惊外,他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开始着手处理案件。 薛歧作为带队,自然不用亲自上去问什么,旁边酒店负责人已经迎上来与他交流。 他顺势疾步走过去,与唐鹂不过两米。 跟负责人说完后,他紧了紧拳,右手往身后一背,故作冷静的与她打招唿:「唐小姐。」 唐鹂不知他对自己的心思,但当初她受冤被带到警局的日子里,这位面冷心热的薛大队长对她颇有照顾,她始终记得这份恩情。 笑着与他点点头:「薛队长,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可有受伤?」 「没有,受伤的是我们一个小姑娘,还有几个工作人员。」她看向前面不怎么配合警员们调查的商人,蹙眉不悦,「这人如此莽撞不讲理,着实可恨。」 薛歧顺着她看过去:「唐小姐放心,我们一定查清原委,为受害者讨回公道。」 「好,有劳薛队长。」 这边刚了解完事情始末,门口传来一阵嘈杂,清月大酒店的正门被从外拍开,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大跨步走进,其间脚步未停,眼睛瞬间捕捉到某个小身影。 又快走了两步,展臂将向他跑来的人揽进怀里,同时把臂弯搭着的外套给她披上。 然后一手托在她脑后按在胸前,一手在她后背轻抚:「不怕。」 刚才还独立坚强到可以安慰旁人的唐鹂,此时委屈巴巴的缩在他怀里,小手揪着他衬衣,低低喊了声:「杜言之。」 「嗯,我在。」 杜言之抱的更紧了些。 此时,副官赵彰已经知晓了来龙去脉,低声与他陈述。 杜言之听完,视线却落在薛歧身上,不咸不淡的说了声:「警局同志们来的很及时。」 薛歧敛眸,走过来标标准准给他敬了一礼:「三爷,属下是警局刑侦科薛歧,您放心,我们定会秉公办事,对违法乱纪者绝不姑息。」 「嗯,很好。」 杜言之说完,紧了紧胳膊,低声问怀里的人:「回家?」 唐鹂小猫似的应了声:「嗯。」 薛歧站的笔直,注视着杜言之将她打横抱在怀里,在众人拥簇下稳步朝外走去。 揣在裤兜里的手握成拳,心底难忍酸涩。 终只是长嘆一声,收回视线,过去加入调查。 唐鹂不知他的心思,但杜言之门清。 说他占有欲强也好,个性偏执也罢,总之对于唐鹂身边出现的任何对她有心思的异性,他各个都看不惯。 前有薛歧,后有郜逸。 他的小仙女还真是个讨人喜欢的。 但最好一个都别再出现。 * 又来了。 这已经是不知第多少个来瑶池偷看泽恩的小仙婢,就躲在长廊下的拱门后,探个小脑袋悄么么往内瞧。 泽恩刚来瑶池那会儿,正是叛逆反骨的时候,对于这种胆敢来扰他清净的东西,向来是有一个杀一个。 但都被女子一一挡下。 关于他暴戾的名声也传的神界皆知。 可谁知这时日长了,泽恩那疯批偏执的性子出来,反倒跟这些小仙婢们玩到了一处。 比如上次故意途径瑶池的某位小仙婢,因其貌昳丽,本是胆战心惊的侥倖路过,结果这人突然鞠了一捧水朝她撒了过去。 小仙婢惊吓中朝他看去,被那副妖孽浅笑模样所动,一时看呆了眼。 随后两人竟就在瑶池聊了半盏茶时间。 起初女子也不管,只要他别随意伤生即可。 但渐渐的,她就开始反感这些小仙婢们越来越频繁的来来往往。 以前瑶池的路也没见得有多便捷,怎么偏成了去往各处的必经之路? 一日,女子目送走一位双颊羞红、目含秋波的小仙婢离开,终忍不住冷声道:「泽恩,瑶池乃清修之地,你于此是洗髓净灵,而非嬉闹玩乐。」 泽恩不以为意,用水柱幻化出酒盏送入口中:「那又如何,西王母都懒得管我,怎么,你要管?」 「自然……」女子一顿,愈发不悦,「你哪来的酒!」 泽恩好酒,应是在魔界染的习惯,但他自封于瑶池后就没了来源,酒瘾上来时只能自己幻化个酒盏,盛些瑶池净水解馋。 今日这分明就是酒香。 「瑶池没酒,那自然有别的地方。」 「哪家仙婢给的?」 「你管我。」 「泽恩!」 瑶池中的男子兀自喝的痛快,她的术法皆被他挡下,根本夺不得。 任凭她气急败坏。 且她越气越急,他喝的越开怀。 钟夏夏今晚是足足被气醒的,刚睁开眼就看到床一侧坐着深夜吃干果的某人。 这些天泽恩每晚都来床上躺,她赶也赶不走,赶的急了他就扮可怜装委屈,一来二去的,她就没再说什么。 今晚也是自泽恩来后,她头一回做梦。 第111页 谁知就是这么个气人的梦境。 偏其中的当事人此时正美滋滋磕着干果,留给她一个呆头呆脑的背影。 憋着一股气的钟夏夏忍无可忍。 自被子里抬起一脚。 朝着他直接踹过去。 「咚——」 第60章 第六十根羽毛 他叫……恩恩。…… 随着泽恩一同到地上去的,还有他手里正拎着的半包干果。 这会儿直接哗啦啦掉了一地。 他嘴里还叼着一颗,诧异又不解的慢慢回头:「怎,怎么了?」 钟夏夏看着床上还洒落的零星干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拽起被子盖住自己,独自窝起来生闷气。 泽恩赶忙咽下嘴里的食物,抬手一拂,干果被重新装回袋子并移到桌上,床铺和地面也已恢復干净。 他噙着笑重新坐回去,顺手把他那边的床头小夜灯打开,微弱温暖的昏黄光线照亮了房间一隅。 他虽不知钟夏夏的气从何而来,但她能顺着心意气急败坏的踹他一脚,无疑是在心里与他关系更近了步。 怎能不喜。 「夏夏?」 「走开,我烦着呢。」 「怎么生气了?跟我说说,梦里谁欺负你了?」 等了片刻,钟夏夏突然一把将被子仰面掀开,就着夜灯看他脸,怒目而视。 小脸因缺氧加愤怒而泛着红晕,大眼睛里氤氲的雾气是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委屈:「你为什么要气人!」 泽恩没听懂,但语气下意识的又软了几分:「气人?我气谁了?」 「瑶池那个小姑娘!」 他愣了愣:「你,又重新做梦了?」 钟夏夏白了他一眼:「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啊啊啊你真的好气人!」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生气,但她这会儿即便醒来也跟梦中女子完全共情,只觉泽恩是个混不吝的。 泽恩突然安静了。 要说气她,那他可干了不止一件,且桩桩件件单拎出来都够他喝一壶的。 这会儿被她气唿唿的指出,莫名就心虚起来。 泽恩抓了抓头髮,试探着问:「你今天……梦到的是哪一段?」 钟夏夏不想跟他再谈,主要是也不想回忆,但又很想知道他会怎么解释。 待自己气喘匀了,情绪稍微稳定才说:「跟别的小仙婢打闹,还喝酒——你明知瑶池禁止你饮酒的!」 你是被封印!封印! 不是享福! 「咳咳——」 泽恩边干咳两声,身子边默默往外移。 当年跟貌美小仙婢们玩闹,起初的确只是为了排遣孤寂,毕竟瑶池生活过于无趣。 她虽刚去那会儿严厉,但逐渐相处中对他开始纵容,便发现时常逗她也没了什么乐趣。 渐渐的,突然发现他只要跟小仙婢们玩,她就会表现的很奇怪,这才有了之后的变本加厉。 当年他混的厉害,根本没去细想过个中缘由,只觉看她生气很好玩。 至于那酒…… 他偷偷看了她一眼,低声解释道:「这不实在馋得慌,好几百年没沾过一滴,赶巧有个小仙婢说能偷偷给我取来一点,然后我……」 「不听了不听了。」钟夏夏抬手捂住自己耳朵,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散发着抗拒,看着他红衣墨发的妖孽模样与瑶池那人重叠,咬牙切齿,「你换身衣服,不准穿这个。」 「好。」 泽恩听话的顺着她,结果连换几个都没让她满意,究其原因——换来换去都是他这张脸。 这会儿钟夏夏正在气头上,他不敢说让她直接睡觉,想了想,干脆将自己化成了言枢的模样。 言枢本体为龙,生的剑眉星目、稜角分明,气质偏淡然清冷一挂。 与他全然两种风格。 没有人不喜欢帅哥,尤其是他们这种顶级满配,钟夏夏看的眼前一亮,顿时面色就好看了不少。 问他:「这是……」 泽恩对她的表现十分不满,但还是回答:「我的好友,言枢。」 「跟你一样也是朱雀?」 「青龙。」 「四灵之一?」 「嗯。」 「那……」 「好了。」泽恩立马换回自己模样,沉了脸,「你该睡觉了。」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怎么就想不开化成了言枢的脸,南天门那两个守卫长得奇奇怪怪颇有特点,肯定更能逗她一笑。 「哼。」 钟夏夏翻身背着他,闭眼睡觉。 刚才这么折腾一通后,她很快再次入睡。 听着她均匀的唿吸声,泽恩凑过去单手撑在她一侧,盯着她脸看了半晌。 俯首吻在她颊边。 「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不气了好不好?」 要日日开心啊,我的瑶瑶。 * 第二天一大早,钟夏夏是被梁蕊电话吵醒的。 起初她还以为是做梦,直到铃声响了第三遍,她才睡眼惺忪的胡乱接通电话:「餵?」 对面神秘兮兮:「夏夏,我在你家门口。」 「嗯。」 「还没起?」 「嗯。」 「那我直接敲门了?」 「嗯?」钟夏夏皱了皱眉,「你不是有钥匙,敲什么门?」 第112页 风风火火的梁大律师突然变得扭捏起来,语气中带着不好意思:「那多不好,万一看到些不该看的,我怕会长针眼。」 钟夏夏这会儿已经醒了大半,拿开电话看了眼对方的备註——是梁蕊没错。 「你吃错药了?还是喝了假酒?」 「啧。」梁蕊恢復正常,「我这还不是怕给你和小男友打个措手不及!这么贴心你竟然还不领情!」 「什么小男……等等。」钟夏夏蹭的一下抱被坐起,「小男友?!」 「昨晚我们事务所有同事过生日,我私下问郜逸你俩进展时他都跟我说了。」 「好啊你,钟夏夏,有了小男友竟然瞒着我,还是从别人嘴里听到,你也忒不够意思了。」 「我今天特意请了假冲过来给你把把关,看看到底比别人多长了个脑袋还是少长了条胳膊,能让你这万年铁树开花。」 钟夏夏头疼的扶额,果然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但梁蕊是她好闺蜜,倒是不需要骗她,就说普通朋友也可以,反正她又不知道自己这里住着男人。 「不是,其实……」 「夏夏,起来吃早餐了。」 卧室门被敲了三下后打开,男人和声音一齐进入,并且同步传到了电话那头。 目瞪口呆的钟夏夏脑子里还在想,今天泽恩怎么突然一反常态的敲完门就直接进来了? 对面梁蕊的小声尖叫也同时钻入耳朵:「卧槽卧槽卧槽,竟然真的同居了!你够勐啊钟夏夏同学,不过这个声音不错,帅否?有兄弟朋友否?单身否?」 更多好/文请关/注公主号:南/望/小/言 钟夏夏一个头两个大。 她跟泽恩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边掀被下床边对梁蕊说:「……你冷静一点。」 「无法冷静,快快快开门我要进去,你们都穿衣服了吧?」 钟夏夏:…… 她是不是真的喝了假酒。 泽恩站在门口指着外面:「我好像听到门外有动静,要开门吗?」 梁蕊:「开开开,让小哥哥给我开,我要滚进来。」 钟夏夏嘆声气:「开吧,我洗漱一下。」 然后对着电话那头悄声警告:「梁小蕊你别乱说话!」 情况紧急,她连澡都没来得及洗,简单洗漱过后刚冲到客厅,就见两人交谈甚欢。 梁蕊的谨慎提防已经尽数褪下,就差没把「满意」俩字刻在脑门上。 这会儿见到钟夏夏出来,看向她的眼里满是欣慰,甚至有种嫁女儿的慈爱。 钟夏夏:…… 泽恩给她倒了杯温水放下,适时起身,浅笑道:「收拾好了?那我去盛早饭,大家一起吃。」 眼里的柔情快要醉死人,路过她时,还抬手揉了揉她头顶,动作自然随意,满满宠溺。 平时泽恩也这么揉过她,但今天这一下,让她品出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机械僵硬的坐到沙发上,冲着梁蕊呵呵干笑两声。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男朋友啊。」梁蕊拉着她凑近,激动的尽量控制自己声音,「这个针不戳,钟夏夏同学你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做什么工作的?认识多久了?多大年龄?工资多少?」 「停停停——」钟夏夏赶忙往旁边撤了撤,「你查户口哇。」 「我这不是得好好给你分析分析么。」 钟夏夏自己也在努力分析当前形势。 被梁蕊亲眼看到泽恩且明显是常住这里的状态,她再扯什么谎都不够了,只有承认两人的「恋爱」关系。 她端起被子战术性喝水,然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一通乱扯,给泽恩胡乱安了个职业,哄的梁蕊一愣一愣。 梁蕊听完更满意了,直唿针不戳。 「又帅,对你又好,还这么居家,夏夏有福哇。」 早餐桌上,尝到泽恩手艺的她更是赞不绝口,话里话外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家人。 而泽恩竟也表现自然,配合的极好。 吃过饭后,梁蕊突然环顾四周,叫了句:「泽恩?」 端着果盘走过来的男人下意识就要应答,反应过来后立马闭嘴,看了眼沙发上重新紧张起来的钟夏夏,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说:「应该在书房玩。」 随着他话音刚落,一只小红鸟从书房飞出,落在梁蕊腿上踩了踩,以示它的友好。 然后跳到钟夏夏怀里蹭了蹭,收起翅膀卧下。 梁蕊挑眉:「哟呵,这几次小红鸟对我都特别友好哈,这是好久没见想我了?」 伸手逗了逗「泽恩」,她突然抬头问:「对了,夏夏,你男朋友叫什么啊?来半天了都不知道怎么称唿。」 叫,叫什么…… 钟夏夏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泽恩,让他想个合适的,谁知他竟偏过了头,重新将皮球推给了她。 顶着梁蕊求知目光的她,脑袋里根本一个名字都想不出来,在她怀疑之前,脱口而出:「恩恩,他叫恩恩。」 「恩,恩恩……?」 这次除了梁蕊,她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又多了一个…… 第61章 第六十一根羽毛 「夏夏这么好,我哪舍…… 这名字一出,在场三个人都愣了。 钟夏夏余光瞥到另一边满目戏嚯的泽恩,恨不得立刻咬断自己舌头,内心已经在疯狂咆哮——刚才到底脑子短路成什么样才会说出这么羞耻的名字! 第113页 梁蕊干笑两声:「呵,呵呵,挺好,名字还挺好听……」 泽恩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脸,不敢再看戏,主动出来圆场:「抱歉,刚才没主动自我介绍,我叫恩峎,第二个是峎山的峎,读三声。」 真姓恩? 「您好,梁蕊。」她奇道:「你的姓是报恩的恩吗?」 「对。」 「这姓氏罕见啊。」梁蕊看着钟夏夏,「有没有觉得,跟泽恩名字有点像。」 「嗯。」她用叉子叉起一块水果塞到梁蕊嘴里,「这个好好吃,特别甜,你多吃点。」 水果刚入口就酸的梁蕊直倒牙,捂着一侧腮帮子痛苦的弯下腰:「钟夏夏你要谋杀吗?!这么酸你竟然说甜!你丫的该不会怀孕了吧喜欢吃酸。」 钟夏夏此时正在掩盖心虚的战术性喝水,下一秒立刻给呛到,泽恩急忙坐过来给她拍着背舒缓。 她羞恼控诉:「梁律师请你谨言慎行。」 「好好好,我错了。」梁蕊对着果盘敬而远之,突然皱着眉看他俩,「怎么总感觉你们奇奇怪怪的。」 钟夏夏心虚的抠了抠手指:「……奇怪什么?」 「嘶,你们怎么跟别的小情侣谈恋爱不一样啊,一点都不黏煳,距离也隔着挺远,怎么了?闹矛盾了?」 「没。」 钟夏夏为防止穿帮,头也没敢抬的迅速握住泽恩手指,「我俩怎么不黏。」 梁蕊:「啧啧啧。」 泽恩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她刚才伸手直接握住时一阵心悸,心跳快速跳动以至于大脑全然空白,肾上腺素直冲头顶。 这股紧张也不知是因为害怕梁蕊发现,还是别的什么。 泽恩的手动了动,突然从她手心撤走。 那一瞬,钟夏夏心里没来由的空了下。 不等那股莫名情绪完全涌上,掌心已经重新贴上来一个温暖干燥的手掌,随后,十指相扣。 钟夏夏诧异的顺着手腕一路看向他的脸。 就见泽恩低笑出声,理所当然的对梁蕊说:「夏夏这么好,我哪捨得惹她生气。」 钟夏夏:??!!! ……您可真入戏。 满脸姨母笑的梁蕊十分欣慰,然后拎包功成身退:「我这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整挺好,那你们继续恩爱,我先撤。」 从梁蕊进门开始就盼着她赶紧离开的钟夏夏终于看到了希望曙光,这次脸上的笑容不免多了几分真诚:「好,那改天我们再约。」 「好啊,改天出来吃饭,带着你家恩先生。」 梁蕊到门口换好鞋,回头看着他俩正要说些什么,就见泽恩顺手将钟夏夏搂进怀里,另只手插兜,浅笑着跟她道别。 俊男美女的组合最是养眼,看多了吧,觉得这俩人还挺有夫妻相。 原本要约下次时间的她突然就闭了嘴。 行吧,那就随缘约。 她现在一个字都不想说。 好不容易送走梁蕊,门一关上,钟夏夏立刻从他怀里退出,有些尴尬的跟他解释:「那个,今天是……」 「我知道,配合演戏,对吧?」 「嗯,郜逸误会了我们的关系并告诉了小蕊,所以才会有今天这么一出,我原本是要跟小蕊说清的,只是今早她听到了你的声音……然后我发现好像除了承认恋爱关系之外,再没有别的更好说法。」 泽恩陡然沉了声音:「跟她说清?」 「你别误会,不是要暴露你的身份,只是澄清一下我们之间并非情侣关系。」见他脸色阴沉,以为对方误会了自己,钟夏夏极力解释,「你放心,关于你的一切我都不会向第三个人谈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真的,我发誓。」 泽恩皱眉将她抬起准备发誓的三根手指放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 他忍了忍,还是低声问了句:「被梁蕊误会我俩关系,你不方便吗?误会我是你男朋友,很丢人吗?」 「不是啊,我没这么想。」 这时手机突然进了条消息,她赶不上理会,但通过锁屏界面看到内容后立马解锁,举起放到他面前:「你看。」 [梁蕊:啊啊啊啊啊啊这他妈也太帅了,什么人间极品,他有没有单身的朋友兄弟!爱好女不女的无所谓,推给我!就现在!搞快点搞快点!] [梁蕊:爸爸,求你。] 「你是对自己颜值身材真没点数吗?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荒谬的想法。」钟夏夏扶额。 丢人? 这神颜做男朋友还会丢人? 长脸长到外太空去了都,他要真是她男朋友,恨不得每天拉出去让她们羡慕。 傲娇别扭的小红鸟干咳两声:「那你干嘛要澄清?」 「因为我不想骗小蕊,更何况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来圆,比如今早。」谈及自己刚才的蠢事,钟夏夏再一次羞愤到不想抬头,「既事已至此,那之后还得麻烦你时不时配合我两下……可以吗?」 当然乐意至极。 泽恩点头:「好,那如果我做一些亲密的事,你不会生气吗?」 亲密的事?比如今早的拉手手吗? 而且今早还是自己主动的。 钟夏夏的脸又红了几分:「不会,特定情境下的应急举动,我没问题。」 「好。」 这可是你说的,夏夏。 第114页 两人就此事谈妥后,钟夏夏迅速跑进书房。 昨晚久违的梦境袭来,她由于太过生气而忘了及时记录,所幸昨晚的梦使人印象深刻,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楚。 打开电脑飞快敲字。 文档整理完毕,泽恩正好进来给她送果汁。 她问:「对了泽恩,你现在可以在凡间熘达,是从瑶池解封了?」 「嗯。」 「那意思是你同意加入四灵?」 「嗯。」 「为什么?记得在梦里的你可是相当抗拒的。」 他不答反问:「你想要我加入吗?」 「我?」 仔细想想,那应该是希望他能够加入的吧。 本为神明,何故堕魔,成为别人口中那喊打喊杀的魔头。 他本身对神仙不算抗拒,只是天□□自由不愿受人束缚罢了,入四灵虽说从此要为神界效力,但得到的好处不少,在她看来是对泽恩最好的一条路。 她点点头:「想的。」 泽恩低笑,顺着她说:「所以我就答应了。」 钟夏夏:…… 你还能再敷衍点。 猜到了他不想多说,她也就没再问。 只是此后几天,她没再等来下一场梦境,反倒收到了高中同学聚会的邀请。 每年过年前后永远是各式聚会的高频时间段。 如今已高中毕业六七年,但正儿八经开始聚会是大学毕业之后,但钟夏夏一次都没参加过,去年是因为忙着做《丹心》的实体书出版,根本没抽出时间。 今年倒是有空,但她毕业后几乎跟同学们都没了什么来往,担心去了有些尴尬。 正想着怎么推掉,梁蕊电话打进来,刚接起就听到她气急败坏的大嗓门:「卧槽我听说赵畅那个孙子今年竟然也要参加,狗东西,他哪来的脸!夏夏给我撑场子,我要去亮瞎他的狗眼!」 「……我原本不准备去的。」 梁蕊跟她一样,毕业后也都没参加过,但她电话里说的赵畅是她大学期间的男朋友。 她们几个都是高中同学,之后又考上了同一所大学,钟夏夏读了中文系,他们俩倒是一起学了法。 两人恋爱谈了三年多,是同学们眼中的神仙眷侣,梁蕊对他也死心塌地,甚至都想好了毕业以后商量结婚。 结果惨遭噼腿且梁蕊还无意中做了个三,渣男在分手后都不忘疯狂诋毁她,真真是让人作呕。 难怪她今年一反常态的要参加。 「啊……夏夏,你陪我去嘛,而且我听说杨婷婷也会去,她去年嫁了个富二代,之后整天在朋友圈刷屏炫耀,以她当初明里暗里要跟你一较高下的样子,今年肯定也免不了,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编排咱俩呢。」 钟夏夏问:「杨婷婷?你确定她要去?」 「嗯,她都发朋友圈预告了,还会不来?你到时候带上你家极品男朋友,气死她去。」 「额,男朋友就算了,那我……」 梁蕊哭嚎:「你别再想了,去去去,求你了夏夏,就当是陪我,好不好?」 「我只是要去跟班长说一声,没有再犹豫,ok?」 她在电脑上回着微信,边说,「杨婷婷这次如果不招惹我,那我也不为难她,希望她能识相点。」 「嘿嘿,我觉得她压根不知道识相这俩字怎么写。」 第62章 第六十二根羽毛 山神归山。 同学聚会定在后天。 为了在当天真正做到惊艷四座,梁蕊第二天一早就把钟夏夏拖起来逛街,女孩子的约会,泽恩自然没有跟着。 她前脚刚走,泽恩后脚就瞬移到了南岳山。 算算日子,南岳山神前往天尊座下述职也到了返程的时候。 果不其然,他刚到山神府邸,就听说山神方才归来,里头仙侍们正忙来忙去。 通报后入内,还未进入正殿就见山神已急匆匆迎了出来。 屏退众人,山神率先问道:「听说前些日子西王母解除了封印,并允你下凡?可是为了夏夏?」 「夏夏如今怎么样?过的可还好?当日本神走的急,之后于天尊座前又不得分心,根本无从窥探凡间动向,不过有你在身边倒也还算放心。」 泽恩浅笑道:「您无需多虑,夏夏现在好得很,由您亲自教导的孩子自是优秀,你即便不信我,也该信她才是。」 他将山神离世后这些年钟夏夏的经歷详细说了一通,听到那时小姑娘夜夜哭的泣不成声时山神心底酸涩,恨不得立刻回到那会儿抱抱她,后面又听她从悲伤中走出来并越来越出色时,又不由感到欣慰自豪。 「我的夏夏果真好样的。」山神这才放心,焦急神色缓和后悠闲的端起茶盏抿了口,随后问道,「依你所言,夏夏会在梦中梦到前两世的经歷?」 「是。」 「那她现在还在做梦?两世都结束了,她还能梦什么?」 泽恩皱眉:「嗯,在做……关于瑶池的。」 「哈。」山神没忍住笑了一声,「夏夏还不知道自己是瑶池仙主吧。」 「嗯。」 能有幸看到昔日桀骜不驯的小魔君如今这副乖巧模样,山神颇有些得意,不过对于钟夏夏为何会做这样的梦,他也不是很清楚。 「她终归是与普通人不同,能有此梦境的缘由本神也不太清楚,兴许是轮迴之际出了纰漏也未可知,不过……」他看了眼泽恩,「若不出意外,夏夏恢復神界记忆,是早晚的事。」 第115页 这事虽说泽恩想无限延后并有些不太敢面对现实,但他也知无法逃避,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知道的。」 见他如此,山神于心不忍,便宽慰他道:「当日虽说你犯下了错,使得她来受苦轮迴,但也算情有可原,毕竟你那会儿的心性状态都过于偏执极端。」 「夏夏是个心善温柔的孩子,纵使恢復记忆也不见得会对你如何,莫要太过担忧。」 泽恩笑了笑,瞧着倒是挺释然:「她恼我是应该的,若能让她消气,我怎样都行。」 「我最怕的,是她连气都不愿生,那才是真的绝望。」 山神深深看了他两眼。 站在夏夏爷爷的角度来看,便是世间再有如何完美优秀的男人,都配不上他的宝贝孙女;若是以旁人来看,泽恩此人他还是很满意的,过去性子虽混,但是个清明磊落的,他自幼在恶劣环境中求生,养成那副脾性倒也能理解。 之后如何,就看他二人自己的造化了。 山神突然开怀笑道:「上次你来时还是为了求本神出山,满腹忧愁也未能一同畅饮,此番可绝不能再推了,哼,别以为本神不知,你泽恩爱酒可是出了名的。」 泽恩笑道:「是是是,今日定与您畅饮一番,喝个痛快。」 「好,走!来人,将本神从老君那抢来的几坛好酒都搬出来!」 山神府邸依山傍水,选址时挑的就是南岳山风景最秀丽的一处,前院和正殿肃穆端庄,但仍有着属于山神本性的潇洒肆意,此时到了后院才知,何为别有洞天。 小桥流水,檐牙高啄,闻之水声潺潺,望之蔚然生秀。 两人拾阶而上,坐于凉亭中,泽恩看着风景道:「南岳山与凡间四季相通,可如今正值年关,寒风四起,缘何此处竟暖如春日?」 有两名仙侍抱着两坛酒过来放下,并为他们摆好酒具,待他们退下后,山神捻着鬍鬚得意道:「漂亮吧?本神这后花园四季如春,景色极好,老君那几个老傢伙们都常常流连忘返。」 泽恩斟好酒,双手奉上,配合着他道:「是,如此景色,唯有配着美酒才不算辜负。」 「哈哈哈,说得好,喝!」 酒过三巡,兴许是两人今日皆兴致高昂,山神已隐有醉意,颊边两坨腮红使他添了几分可爱,但好在口齿还算清晰。 他问:「你这一身酒气回去,夏夏定要问你。」 泽恩也喝了不少,却仍是双目清明的俊朗模样,闻言笑道:「无妨,届时散了这酒气莫让她闻到便是。」 山神闭眼点了点头:「术法全恢復了?西王母对夏夏视如亲生,她竟没压你一半术法?」 「并未,想来是知如此能更好的护着她吧。」 「也是。西王母的瑶池仙主啊,她费心费力的养了几千年,一招不慎让你小子给弄的入了轮迴,嘿嘿,初生牛犊不怕虎,本神喜欢!再来!」 泽恩与他碰杯,一口烈酒入喉,心知山神定是有些醉了。 放在平日,他可不会说出这番话来。 无奈的摇了摇头,偏头看着亭边环绕的一池春水入了迷。 半晌后,手腕轻抬,一束红光自指间飞出,原本素净的池面此时已种满红莲,清风拂过,花瓣上的露珠顺势一滚,「嘀嗒」一声,在池面上盪起几圈涟漪。 突然听得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他刚转回来的头又重新看去,端着酒盏的手腕顿时一僵,差点把手里的酒盏摔掉。 成功化形的凌瑶他只见过一面,但其惊艷绝色令人过目不忘,他曾想过很多次她化形后是个什么模样,深知定不会差到哪去,却也不曾想是那般仙姿逸貌、雍容无双。 若此时她还在瑶池,应当也是这样吧—— 自瑶池水面上涉水而来,蹲在其中一株红莲旁,满目怜爱的轻抚花瓣,若是瞧着哪株没有长好,还要撒上养料精心呵护一番。 泽恩轻笑出声。 原来他也醉的不轻,不然怎会在南岳山神这里看到她。 但他仍旧看的捨不得移眼,即便明知是幻觉,他也贪恋这半晌。 她视瑶池那些红莲为珍宝,对其呵护程度每每想起都令他十分吃味。 那时他心情不爽利时稍微磕碰它们一下,都能听到她几句急声训斥,他充耳不闻,听多了却又觉得还挺悦耳。 故他闲来无事想寻点乐子时,总要故意装作撒欢的模样,然后就能听到她急斥的一句:「泽恩!把你爪子收回去!」 他是怎么回的? 好像是说:「可我这爪子痒得很,不挠点东西就不舒服,可该如何?」 话音刚落,他便在心里默念着倒计时:三、二、一。 「哗——」的一束水柱自瑶池底部升起,随即落在他头顶,将他浑身浇个湿透。 「还痒吗?不够的话再给你来点。」她语气冷漠,但底下藏着的咬牙切齿和羞愤被他听的分明。 得到了想像中的水柱浇身,他这才起身耸耸水,故意板着脸冷哼两声坐到亭顶,等着日光给他晒干衣服。 他有术法,偏就不用。 从前他不知自己为何这般,只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十分舒服,好似世间万物都不敌逗她生气来的有趣。 直到后来才懂。 果真年少不知情滋味。 果真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第116页 果真,他早就对她生出了别的心思。 凌瑶最是个心肠软的,见他这副模样,每次都会梗着脖子唤他几声「餵」,他也每次都不理。 然后又是不过三秒,他的衣服就会恢復原样。 是啊,她最是心软良善,对满池红莲轻抚的力度,绝不会像眼前这般不知轻重。 方才还因陷入回忆而双目迷离魅惑的桃花眼陡然清明,一抹凌厉划过,这才看清前方池水里站着的人。 一个穿着粉衣的女子,面容姣好,却不及她万一。 此时故意摆出一副温柔娴静的模样,抬头看向他的眼角都泛着秋波。 他半点没被打动,只觉得噁心。 甚至在心底疯狂后悔,他方才竟将这蠢货看成了她! 迅速抬手收回红莲幻术,目光在她面上略过,冷着脸起身。 那粉衣女子被他外貌所惑,后来见他化出红莲并双目痴迷,便故作聪明的摇曳着身姿过去,存了份不太磊落的心思,结果被对方最后轻飘飘那一眼看的吓破了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泽恩估摸了下时间,钟夏夏也快逛街回来了,他欲要告辞。 「这之后您应当也有了空,可曾想过再去看看她?」 山神此时歇了歇,散了点醉意的灵台清明几分,闻言嘆气,花白的长须颤了颤:「自离开后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去看看那孩子怎么样了,那会儿是无能为力,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倒有些近乡情怯的意思了,哈哈。」 「夏夏快回来了吧?小姑娘乖得很,之前跟小蕊那丫头次次都想疯到很晚再回家,但总惦记着家里有人在等她,之前是我这个老头子,现在又有了你,怕是逛逛吃吃一会儿就回了。」 说起她,泽恩也忍不住弯了眼,眼底重新涌起暖意:「是,她看着淡漠疏离,但最是能考虑旁人。既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好。好好照顾她,放心,有我老头子在,保她这世平安喜乐不在话下。」 泽恩躬身长揖:「您的恩情泽恩铭记于心,此生不忘。」 山神撑着脑袋沖他摆摆手,示意莫要多礼。 泽恩被那女子膈应的厉害,连几步路也不愿走,直接自原地消失。 第63章 第六十三根羽毛 鸟类袭击。 钟夏夏和梁蕊逛了差不多一整天,早上出门前就已和泽恩说好中午在外面吃饭,所以她直到下午五点多才回家。 姐妹购物自然是满载而归,更别说俩人还有个明天艷惊四座的目的,一整天疯狂扫购,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配的齐齐全全。 临近年关这几天路上的车特别多,停车场都是车满为患,为了方便她们直接打车出行。 小区不让进陌生车辆,钟夏夏只能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去,到楼下时突然听到一声极细的小猫叫声。 她向来对这种毛茸茸的毛孩子们毫无抵抗力,顿时便停下脚步弯着腰四处找猫。 「咪咪?在哪呢?……咪咪?」 小猫听到她叫声后也跟着回应,她大致判定着方向找,最终在一侧的花丛里看到探头出来悄悄张望的小傢伙。 是一只几个月大的小奶猫,不知道猫妈妈在不在身边,反正这会儿孤零零的,年纪太小走路也不是很稳,深一脚浅一脚,睁着两只大眼睛看她,也不认生。 这种敢亲近人的毛孩子一般都是在人群中生活的常住居民,应该是有猫妈妈的。 她母爱泛滥成了星星眼,把所有东西倒到一只手上,努力从包里翻了半天,也就只找到个小饼干。 回头看了看小区的便利店,还要走好久才能出去。 无奈的仰头看天,突然视线定格在楼上某个住户的窗上,然后立马掏出手机给泽恩打电话。 「餵?」 「泽恩,你在家吗?」 「在,是不是要提东西?我马上下去。」 「等等等等,你下来之前先从冰箱里给我拿几支火腿肠,还有之前我给你买粮时赠的一包猫粮,都拿下来。」 泽恩顿了几秒,语气有些奇怪:「……你要餵猫?」 「嗯,楼下偶遇的一只小奶猫,快快快你下来再说,哦对,你不用的毛毯子也拿一下,待会儿找找它的窝在哪,冬天太冷了给它垫垫。」 「……我没有不用的毛毯子。」 钟夏夏疑惑的问:「有啊,之前你小红鸟的时候垫的那个,现在不是正好不用了吗?」 「……我要用。」 「你不是现……」 「我用。」 钟夏夏在冷风里吹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泽恩这会儿的反常。 她试探的问:「你……好像不喜欢小猫,对吧?」 电话里的男人轻轻嘆了声气,低声说:「夏夏,没有飞禽是喜欢猫的。」 「也包括朱雀?」 「对,也包括我。」 她没忍住噗嗤一声,很快收住笑,正要开口,就听他说:「你等我,马上下去。」 泽恩下来的很快,手里拿着她在电话里说的东西,包括一个小毯子,不过不是他之前用过的那个。 对上她疑惑的眼,泽恩别扭的偏头,不情不愿的说:「……我不用也不给它用,重新找了个,是你不用的。」 钟夏夏憋着笑,连哄了他几句,把手里的包装袋一股脑推给他,接过火腿肠撕开,蹲下就开始餵小猫。 第117页 小奶猫被肉的香气吸引,急的开始喵喵叫,四处嗅着要吃。 她把一根火腿肠餵完,想找猫妈妈再餵一点,毕竟奶孩子要消耗很多能量,束手无策下,她想到了泽恩。 一回头,发现他站在离她们很远的地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就盯着这边,仔细瞧好像还带着控诉和提防。 她忍俊不禁,就着蹲下的姿势双手把腿一抱,脑袋一歪,看着他笑:「泽恩,你怎么离我那么远。」 泽恩答非所问:「……餵完了吗?上楼吧。」 她摇摇头,指着正在吭哧吭哧吃火腿肠的小奶猫:「你能帮我找到它的猫妈妈吗?我想把猫粮送过去。」 泽恩闻言也摇了摇头。 钟夏夏以为他不想帮忙,扁了嘴,试图走温情路线打动他:「小野猫好可怜的,而且这么冷的天,不吃点东西很难捱过去,你就当……」 「它没有猫妈妈。」 「啊?真的吗?」 「嗯,它是自己熘达过来的,独活。」 钟夏夏不敢置信的眨着眼睛看他,正在判断他说的是否属实。 泽恩被气笑,无奈的走近几步,但还是停留在离她几步的距离外:「是真的,我刚用术法探测过了。」 「那好吧,它平时住哪里?我们把毯子铺过去,也能暖和点。」 「跟我来。」 泽恩走在前面,钟夏夏站起身紧随其后,还不断弓着身子喊小奶猫跟紧。 「你不用一直叫它,我施了术法,它会自己跟过来的。」 「哦,好。」 小奶猫就住在小区后院的杂物间里,这间屋子平时用来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胜在能遮风,倒是不算太冷。 走近才发现杂物间里的一角已放有个小毯子,只是有些破旧,上面的绒毛也几乎掉光,毛毯旁边还有两个不锈钢的小碗,一个里面空空如也,另一个还有些剩余的水。 她喜道:「原来平时有人餵呀,那就好。」 把猫粮拆开倒了些进去,并把泽恩带下来的小毯子铺在原来那条的上面,她用手按了按,还挺软和。 至于干净的水…… 她又仰头看着泽恩,讨好的笑。 泽恩嘴角弯了弯,似是对她这副模样很受用,愉悦的动动手指,换了碗干净水。 两人做完一切才离开,刚出杂货间,钟夏夏突然停下,回头看着正吃东西的小奶猫沉思。 泽恩一掌按在她头顶把她转了回来:「它是个小姑娘,且已经做过绝育,你不用担心。」 「不过,你并不适合养它。」 她从没想过要养,刚才沉思也是因为绝育的事,既然已经有好心人带小傢伙做了,那就没什么担心的。 立马摇头:「没有没有,我不会养猫的,真的。」 「哼。」泽恩拎着东西走在前面,「回家。」 等电梯时,泽恩忍了好久的问题还是问了出来:「你之前的鸟粮是从哪买的?」 「嗯?网上啊,怎么了?」 「所以这个店家是真的认为有人会把猫和鸟放在一起养吗?能想出来买鸟粮送猫粮??」 钟夏夏捧腹大笑:「哈哈哈,你一路憋着股气,就是因为这个啊。」 泽恩:…… 就不是很懂人类的脑迴路。 「泽恩。」 「嗯。」 「所以你真的害怕猫吗?」 「……不怕。」 「那你刚才怎么一直站那么远?」 「敬而远之。」 钟夏夏挑眉:「哦哟,你都学会这种的新词语了。」 「……到家了,开门。」 回到家里,泽恩换好鞋子正要准备把她今日份战利品放进房间,突然感觉自己卫衣的帽子被一股力量拉着,回头对上钟夏夏的眼睛。 「嗯?怎么了?」 钟夏夏眯了眯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要不是今天还想不起来,之前我莫名遭到鸟类袭击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 泽恩心头一凛,当下就否认:「当然跟我没关系——我先去把东西放……」 「我、不、信。」 钟夏夏深知他的恶劣性子,这么多年一直没往泽恩身上想,今天这遭突然就让她觉得,那事跟泽恩脱不了干系。 她手一松,放他帽子自由,越过他到客厅坐下:「你先放东西,然后过来咱们聊聊。」 泽恩:……我要完。 那还是发生在钟夏夏大二下学期的事。 当时她跟着社团的同学们一起加入了一个文学论坛协会的志愿者团队,正值市里要召开一场为期半个多月的论坛讲座,聘请了国内文学界鼎鼎有名的一位教授过来。 她们志愿者是最忙的,整天脚不沾地早出晚归,回学校肯定是不可能,毕竟路程太远,回家的话又不想每天深夜打扰爷爷休息,她就跟社团的两个女生向学校打了报告,共同在外面租了一个月的房子。 那会儿网上不知怎的突然流行开了「云吸猫」这个词,对喜欢猫孩子的她们来说简直是天堂,整天在网上浏览小猫图片和视频。 最终一个合租室友没能抵住诱惑,真就买了一只回来。 钟夏夏对其爱不释手,每天晚上回到家里都要抱着撸一会儿才行,三个女生就连睡觉都要试着争抢一下。 但好景不长,宁静美好的日子没过几天就被打破。 第118页 那天钟夏夏这组没什么事,特意放了一天,她就独自在家里用电脑修改过几天需要的稿子。 突然听到窗户传来巨响,她跑到客厅一看,竟发现铺天盖地的鸟屎都砸在了玻璃上。 这套房子是低层,能看见窗外的树枝上正栖息了十多只小鸟,个个虎视眈眈的看着屋内。 而家里的小奶猫正颤颤巍巍躲在窗帘后偷看。 钟夏夏:…… 她不明所以,懵逼又惶恐,不知到底做错了什么,从何处招惹了这么一大群小鸟。 小奶猫也成天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更不可能去主动招惹。 这场「大战」,持续了整整一周。 第二天又是忙活的一日,三个女生出门都战战兢兢,生怕刚出去就被鸟群袭击,但直到晚上回家都平安无事。 原以为闹剧已经结束,谁知一开灯,刚清洗干净的窗户上再次落了满满一玻璃鸟屎。 小奶猫躲在沙发缝里缩着,委屈巴巴。 三人面面相觑,倍感绝望。 所以,为什么她家的窗户要遭此大难? 第64章 第六十四根羽毛 天屎。 莫名被鸟粪袭击后,三人静静思考许久,愣是没找出一点办法。 它们并不攻击人,似乎对她家窗户情有独钟,但长此以往别说每天洗窗户的费用,就是房东那边都不好交代。 像她们这种短期租户本就少,起初房东是不乐意租给她们的,后来好说歹说、再三保证绝不会造成任何破坏,正巧下个租户两月后才租,临时得了个缓冲期,这才让房东松了口。 可眼下被这么破坏一通,虽说已经清洗干净,但终归不是个好的解决办法。 合租室友板着指头开始算:「咱们是半个月前搬进来的,之后一直住的很正常,这群小鸟是哪天发现的来着?」 钟夏夏作为案发现场的第一目击者,主动站出来说:「三天前,一大早就来了。」 室友摸着下巴:「三天前……我们的生活有什么变化吗?大家想想那几天都做了什么?吃鸟肉了?还是掏鸟蛋了?」 钟夏夏和另外一个室友:…… 钟夏夏:「我们忙的能吃上两口菜就不错了,哪来的闲工夫吃肉还掏鸟蛋。」 室友挠了挠头,为难的指着窗外:「可它们这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分明比被灭了全族还可怕……」 三人齐齐向外看去。 今天因为要彻底解决「天屎」事件,她们特意跟自己组里请了假早早回家。 此时临近傍晚,夕阳下的十多只小鸟严阵以待,虽然都是一张张风格迥异的鸟脸,但依旧能看出它们眼神里的兇狠。 玻璃上的「战果」还没来得及收拾,清洁师傅们明天才到。 三人:…… 服了。 钟夏夏问:「我们既然什么都没做,可它们怎么就盯着我们不放呢?」 「是啊,这么多天咱们一直早出晚归,房子住的像酒店,也不可能好端端就惹了这群祖宗啊。」 「啪嗒——」 小奶猫在地上玩时不小心撞倒了墙角放的棍子,被惊的竖着尾巴逃走,嘴里「喵呜」了一声。 钟夏夏突然福至心灵,看着墙角倒地的那根棍子,缓缓张口:「……要说那几天一定有个什么事发生,应该就是我们接回了小猫吧。」 室友也联想到了这里,但又有些不敢相信,咽了咽口水:「哪……哪天来着?」 「如果没记错,是鸟群来的前一天……」 「艹,不会吧。」 钟夏夏:「如果硬要说个什么,鸟和猫是天敌,倒也在情理之中……」 三人面面相觑。 「……小傢伙这么小,就能惹上那群大佬?」 「惹肯定不可能,它来了家里还没出过门呢,或许是之前宠物店里结的仇?」 「那得多大仇才能让大佬们跟着它一路来了新家?」 「要不给宠物店老闆打个电话?」 钟夏夏作为代表与宠物店老闆沟通,得到了否定答案后,三人再次陷入沉思。 最终有人提议—— 「……要不,我们先试着把小傢伙送回去一段时间?等这群祖宗离开,安全了之后再接回来?」 她们不知道到底跟小奶猫有没有关系,但眼下似乎只有这么一个办法。 第二天,三人一大早就拎着猫包和零食猫粮等重新回到了宠物店,跟老闆进行解释并安抚了小傢伙好半天后才离开。 晚上回到家,果不其然。 玻璃透亮干净,再也没了之前的「天屎」,窗外树枝上连着几日都虎视眈眈的鸟群们也都不见踪影。 这会儿即便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事实——它们好像就是因为小猫的原因。 为了避免鸟群重新回来,她们特意停了两天,直到确保彻底安全,这才一起去宠物店将小傢伙接了回来。 小奶猫之前因为鸟群而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回宠物店内自己之前的窝里待了几天后,就变的重新精神抖擞,见它恢復快乐,她们也都放了心。 疲惫的一天结束,心头的大石头也落了地天屎。,三人晚上早早就都进入了梦乡。 夜里起了大风,风透过窗缝钻入房间,吹起轻盈的窗帘时隐约能看到—— 窗外树叶间的阴影里,有小傢伙耸了耸毛。 第119页 第二天钟夏夏最先起床,打开卧室门走进客厅,因前几天养成的习惯下意识看向客厅窗户时,她被吓的险些绊倒。 钟夏夏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开始怀疑前几天的相安无事只是一场梦。 但昨晚接小奶猫回来后没来得及整理的猫包还丢在地上…… 「啊——!」 顶着鸡窝头的三人慾哭无泪的站在窗前,与外面的十几只鸟们大眼瞪小眼。 小奶猫的主人终败下阵来,哭嚎一声:「我这把猫送回我家养,求求祖宗放过我们吧——!」 最后的最后,小奶猫被室友送回了家里,随着小猫的离开,她们再也没见过鸟群。 这场战斗终于落下尾声。 钟夏夏百思不得其解,后来还把这件事给爷爷吐槽过。 那会儿爷爷的表情她已记不太清,只知道自她回家吐槽过后,泽恩连着好几天没出过笼子,起初她还以为是哪里不舒服生了病,要带它去医院时被爷爷拦下,但爷爷也没多说什么,只让继续关着。 过了几天泽恩重新恢復自由,她也就将此事忘在了脑后。 这会儿细细想来,虽仍旧没什么头绪能将泽恩与此事联繫起来,但直觉告诉她,很有可能跟他有关系。 泽恩放好包装袋后听话的坐到沙发上,端起茶壶给她倒水却被制止,钟夏夏交叠着腿抱臂向后一靠,怀疑的问:「鸟群袭击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 「要听实话。」 「……当,当然有了。」开始心虚。 钟夏夏:…… 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能用心虚的语气说出理直气壮的话来? 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曾经的懵逼和恐惧重新记起,咬牙切齿的问:「为什么?」 泽恩看了她一眼,食指指腹摸了摸眉心,心虚又害怕的坦白:「……就是不太想看你对那只猫太好。」 「你对我都没那么好过……」 今天在楼下也对那只小野猫呵护备至,还有曾经在瑶池,对满池红莲的怜爱更甚,跟他却始终冷着脸,好不容易才能让他给逗笑一回。 虽然他气她好像很多…… 钟夏夏一愣,她什么时候对他不好过?! 真是要气死。 她问:「就是因为这个?」 「嗯。」 「当时你还被封印在瑶池,用元神捏一只小红鸟下来已接近极限,哪来的术法去号令群鸟?」 「嗯……我即便不用术法也能号令它们的。」 当时山神听完她的话,已经猜到了跟他有关,直接用术法把它锁在笼子里软禁,以此作为惩罚,但钟夏夏不知山神身份,故没将他老人家的举动做解读。 泽恩低着头:「之前做的混事太多,我知道错了,夏夏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不好。」钟夏夏斩钉截铁。 泽恩一时的小性子直接使她们和小猫一起担惊受怕了好多天,甚至造成了生活方面的困扰,带来很大的麻烦,虽说事情早已过去,她也不该如此翻旧帐。 但他刚才的言论着实令她生气。 她气唿唿的盯着他:「你刚才说我对你不好?」 泽恩看着她没敢再吱声。 她蹭的一下站起身,从茶几另一边往出绕,恶狠狠丢下一句:「泽恩你丫的就是个没良心的崽!」 泽恩立马跟着起身,伸手想要拉她:「夏……」 「不准叫我,闭嘴。」 被勒令待在原地的泽恩眼里闪过懊悔,看着被用力甩上的卧室门,难过的垂头。 他好像又把她惹生气了。 明明保证过再也不气她的。 在原地站了许久,他慢慢摸到门口,也没敢进去。 「夏夏?」 「你不要生气,你对我很好的,是我自己不知足想要的太多,甚至小肚鸡肠到看不得你对别人好,好一点都不行。」 「我道歉,真心道歉,但只是为我刚才说话伤到了你的心……」 里面没有丝毫回应,他顿了顿,但还是坦诚的将自己所想说给她听。 「你恼我也好,气我也罢,无论怎么罚我我都认,但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夏夏,我小气偏执、占有欲强,我看不了你对别人更好,我自私的希望你能将所有温柔都给我,其实只是我察觉不到自己在你心里的地位……我甚至觉得,你会将你的好轻而易举的分散给别的生物,我不是你的唯一,对吗?」 「可是夏夏,我奢望的,只不过一个完整的你。」 他自嘲的笑笑,现在的她只是「钟夏夏」而已,是他过于急切了。 「对不起,就当我今……」 「咔嚓」一声,卧室门打开。 两人四目相对。 钟夏夏踮脚一把抓着他衣领往下拽,直到自己抬手能够得到的高度,然后两只手在他化成的短髮上疯狂蹂躏,手感柔软舒服。 泽恩只错愕了一瞬,随后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扬,又往下弯了弯腰配合,让她能更省力些。 发泄完后,钟夏夏气也消了,抬手在他胳膊上重重拍了一掌,快步绕过他。 「你烦死了。」 「臭崽子。」 第65章 第六十五根羽毛 你是我最大的偏爱。…… 钟夏夏去厨房接了两杯温水,另一杯给泽恩递过去,然后靠着料理台边喝水边看他。 第120页 这会儿的泽恩敛神乖巧,正一口一口的抿着喝。 四目相对时,她没忍住笑了声:「你现在这副样子,可跟瑶池里的截然相反。」 「怎么,下凡之后不敢造次了?这也不是你的性格呀。」 泽恩道:「那会儿年少轻狂罢了,更何况,在你面前当然不会造次。」 「嗤——你猜我信不信。」 她可没忘前段时间两人初见那晚,泽恩杀那妖怪时的表情跟梦里一模一样。 不过倒也没什么可说的,钟夏夏突然叫了他一声:「泽恩。」 「嗯?」 她看着他郑重开口:「虽然有你性格方面的原因,但让你一直都没有安全感这件事,我也有相当一部分责任,对此我很抱歉。不过我想说,我的性格也是这样,之前是我疏忽,忘记了你和一些小动物之间的天敌关系,之后绝对注意。」 「我喜欢那些毛孩子,以后遇到它们我仍旧会提供帮助,但我能保证的是肯定不会把它们抱回来养,也尽可能的不让你再见到它们。我的温柔和爱心无可避免的一定会分给其他事物,其中包括我喜欢的小动物、需要帮助的其他人,甚至一些花花草草。」 「但是他们跟你不一样,泽恩,你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上前两步走到他面前,看着这张漂亮到让她都发不起火的俊脸,没忍住抬手捏了捏。 「——你是我最大的偏爱。」 「这样说,我们的小红鸟还会难过吗?嗯?」 泽恩愣怔的看着她,脑子里早被烟花炸成了一片空白,他靠着仅有的一丝理智来拼命压抑自己内心冲动,生怕接下来随心想做的举动吓到她。 她说—— 他是最重要的。 他是她最大的偏爱。 眼眶不由自主的红了一圈,眸中情绪霎时浓烈如墨。 忍了忍,没忍住。 他动动指尖,将两人手中各自的杯子移到料理台上,伸手揽着她腰,一手扶在后脑勺上,严丝合缝的抱进怀里,埋首在她颈间。 「夏夏……」 钟夏夏完全没反应过来,直到腰间那道力被收的越来越紧,鼻端也萦绕着他身上独有的淡香后,才红着脸找回了神识。 她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如盛夏晚间闷雷滚过,心情都连带着氤氲了雾气,有些闷热暖意。 不过,她好像并不排斥这种亲密的举动。 在这寒冬腊月的屋子里,她甚至有想往里再埋一埋的冲动。 只是因为他怀里太暖和了吗? 两人就这样沉默无言的抱了好久,最后还是钟夏夏实在脸红心跳的无法继续,两只手抬起放在他腰上微微用力,从怀里退出来。 她羞红着脸不敢抬头,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脑子飞速运转寻找新话题—— 「哦对了,我今天在小区外面见到一个有些奇怪的老爷爷。」 怀里的软香温玉离开,泽恩尚处在回味和怀念之中,对于她的话只过耳朵不过脑子,闻言只是下意识顺着问:「什么样的老爷爷?」 「我也不认识,瞧着面生,白髮白须的,但一双眼睛又明亮的很,身子骨很是硬朗。」想起老爷爷的模样,她不由被逗笑,「跟你说,甚至还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呢。」 「跟你说话了?」泽恩也跟着她笑,还不忘叮嘱一声,「外形奇怪还没什么,如果言行举止也有些怪异,记得保护好自己。」 「嗯,我知道的,不过说起来好像举止也有点奇怪?老爷爷就看着我笑了好一会儿,我以为是精神不太好的老人家找不到回家的路,我就问他有什么帮助,是否也是小区居民,他只是摇头,却还是看着我笑,时不时满意的点两下头。」 钟夏夏疑惑皱眉:「然后我心里就有点害怕,跟门口保安大叔说了下情况,毕竟老爷爷年纪大了,最好是尽快找到家人,说完我就拎着东西小跑回来了。」 泽恩神色一凛:「怎么没跟我说?是不是吓到了?以后有什么感觉不对的立马联繫我。」 「原本是想回来跟你说一声的,这不是正好在楼下碰到小野猫嘛……然后就没来得及。」 泽恩拉起她左手,拇指轻轻在她白皙的手腕上摩挲两下,原本空无一物的腕间顿时多了一串珊瑚色手串,珠子晶莹剔透,品质上佳。 钟夏夏惊道:「这是……」 「其实我一直都在你身上放着一种护身的东西,之前隐身着没让你看见,只用来让我自行感知。」 「可我忘记自己也有疏忽且照顾不到的时候,现在把它化作手串给你,这样你也可以主动向我示警。若是感知有危险,把手放在上面默念我名字就可以。」 比如今天,他若是在山神府邸饮酒饮多了,很有可能就无法第一时间感知到危险,就像他并没有发现她在小区外的这桩奇怪的事。 手串很漂亮,钟夏夏先是被他的贴心温暖到,随后就抬着手腕欣赏它,看着看着,似乎发现它有些眼熟。 「泽恩。」 「嗯。」 「这个手串……跟我梦里唐鹂的那条好像啊。」 泽恩:…… 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其实这条手串就是唐鹂之前戴过的那条,后来唐鹂离世,他才重新拿了回来。 泽恩面不改色的胡诌:「嗯,看书里你对它多有着墨,我猜你应该是喜欢这个模样的,就依着你描述的样子化了个出来。」 第121页 「像不像?喜欢吗?」 「喜欢呀,虽然我也记不太清它的样子,但感觉是很像的。」 「嗯,你喜欢就好。」 钟夏夏又多看了两眼,把右手放在上面,在心底默默说了句:泽恩,谢谢你。 泽恩低笑:「谢什么,应该的。」 「你真能听到啊。」 「当然。」 她玩心渐起,让他就站在原地,然后自己去别的房间再试试时,被他一把拉住。 「你站着,我去。」 泽恩来回穿梭在各个房间的角落,陪她玩了好一通。 玩闹过后言归正传,他重新回到厨房:「夏夏,以后遇到一定要记得喊我。」 「好。」钟夏夏点头,「或许是我说的严重了,我觉得那个老爷爷应该是没有恶意的,看着就很良善的一个人,估计是喝了酒的缘故吧,精神有些亢奋,不过下次我一定喊你来保护我,好不好?」 「好。」泽恩松了口气,正要再说什么时突然一顿。 白髮白须的老爷爷。 仙风道骨。 还喝了酒。 他怎么总有一种预感…… 泽恩连忙问:「夏夏,你为什么说那个老爷爷……仙风道骨?」 「因为他穿的是广袖长衫呀,就很像古装电视剧里那种,慈眉善目的,所以我觉得他应该没有恶意。」 「……头上插着一支木簪,背着手看你?」 「嗯对,你怎么知道?」 「额,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也是。」 泽恩:…… 敢情您老紧随其后的就来看孙女了。 当年南岳山神下凡时,对自己容貌是做了障眼法的,钟夏夏没见过他真正的样子,所以才会认不出。 泽恩摸了摸她头:「或许是酒后老眼昏花,把你看成了他的孙女吧,没恶意就好。」 钟夏夏被他这个说法逗笑:「嗯。」 第66章 第六十六根羽毛 同学聚会。 为了明天同学聚会的好状态,睡前钟夏夏特意敷了片面膜,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时,刚洗完澡的泽恩过来坐在她旁边。 跟梁蕊约好明天见面的时间,她放下手机,余光瞥到泽恩后心生一计。 泽恩就坐在她头部那边折过去的沙发上,突然感觉自己衣服下摆被拽了拽,抬头问:「怎么了?」 「敷面膜吗?」 「……不。」 「很舒服的,要不要来试试。」 「……不。」 玩心忽起的钟夏夏哪肯听他,直接翻身坐起跑回卧室拿面膜,泽恩喊都喊不住。 最后只能委屈着一张脸被她按在沙发上。 为了防止泽恩反抗离开,钟夏夏是跪在沙发上半压着他的,距离近到能闻见他身上和自己味道一样的沐浴露香。 等察觉出两人距离过近时,她已经有点骑虎难下,只能红着脸速战速决。 因紧张而有些手忙脚乱的她正好就跪在沙发边上,动作间不由得往下滑了滑,被泽恩及时伸手揽着腰带了回去。 钟夏夏:…… 完了,更紧张了。 泽恩的皮肤很好,细腻光滑,比女孩子的还嫩,又白的发光。 她调整好紧张心态后还羡慕的捏了捏:「你们神仙的皮肤都这么好吗?」 「差不多,但也有一般的……我真的要敷这玩意儿吗?」 「嗯,我都撕开了。」 「……我可以让它復原。」 「不、需、要!」 几分钟后,泽恩忍辱负重的顶着一张面膜瘫在沙发上,生无可恋的看着天花板。 想他一世英名,今天竟屈服于这一张小小面膜。 传出去怕是要彻底毁掉形象了。 钟夏夏跟他并排靠在一起,还时不时问他敷面膜的感受。 泽恩:「没感受……」 「那说明敷的少,多来几次就行了。」 「……!」 钟夏夏看他顿时瞪大的双眼,憋笑憋的肚子都疼了,忙安抚他:「逗你的,你不喜欢就不敷了。」 泽恩这才放心,问她:「明天同学聚会约的什么时候?中午?晚上?」 「晚上,六点多过去就行,梁蕊来接我。」 「好,那是不是会玩到很久?需要我去接吗?」 「我俩估计吃完饭就撤了,不会很晚,到时候一起走,就不用接了。」 「嗯,那我在家等你。」 * 第二天下午,钟夏夏换上新买的漂亮小裙子,外面裹着件长款白色刺绣风衣,特意花了半小时才卷好大波浪,妆容还是最无辜单纯的清通妆。 梁蕊在客厅正和泽恩一起吃着干果,见到她后啪啪鼓掌:「我就说你这一身绝对没问题。」 钟夏夏自信的一挑眉:「够绿茶,够白莲花吗?」 「那必须够,有白月光那味儿了。」 「好,走。」 出门之前,梁蕊看着长身玉立的泽恩摇头嘆息,抚着下巴问:「真不带你男朋友去吗?这可是碾压全场的存在啊。」 钟夏夏换好鞋:「别忘了今天你是主角,是要亮瞎渣男狗眼的,他去只会抢走你的光芒。」 「对对,那他别去了,咱们走。」 晚餐地点定在s市一家五星级酒店内,聚会组织者是高中时期的班长,这几年混的不错,经商很成功,据说这家酒店的老闆跟他是旧识,这才能在年关时定下包厢。 第122页 她俩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当初阳光瘦高的班长如今已戴上眼镜挺着啤酒肚,咧着两排大白牙乐呵呵的在门口接同学们。 此时见到她们,先是愣了愣,接着眼里涌上惊艷,笑着还往下走了两步台阶:「哟,让我瞧瞧这是谁?」 梁蕊当年跟他关系不错,闻言打趣:「仙女呗,还能是谁?」 「诶哟,咱们高中部两大美女今年终于来了,咱们可盼了好久啊,去年你们没来不知心碎了多少同学。」班长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两圈,羡慕的说,「你们除了变漂亮之外都没怎么变啊,真好。」 钟夏夏笑道:「可您钱包变鼓了呀,我们可比不得。」 「哈哈哈别打趣我了,岁月是把杀猪刀啊,来来来快请进,五楼包厢,有服务员带。」 她们和门口那几个刚到的同学一起说说笑笑着进去,边客套的问着近况。 跟着服务员走到包厢门口,都还没推门进去,里面一道高亢的女声就透着门板传出,带着一股浓浓的凡尔赛气息—— 「诶呀可行了,咱们这也就是一山望着一山高,你们是不知道,这人的烦恼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结束的,别看我现在就是有点钱,能国内外的随心所欲乱逛,可真正到你抉择下一站该去巴黎看秀还是跟姐妹来个游艇趴时,还是很纠结的。」 即便隔了很多年已记不清她的声音,但能用这种腔调说话的,除了杨婷婷也不会有别人。 梁蕊听的白眼都翻上了天:「不夸大其词能死?」 门外几人也听的有些尴尬,大家面面相觑了几秒,就连服务员都站在旁边没推门。 但看服务员淡然的表情,估计她已听了不少次。 钟夏夏本来就走在靠前一点,此时微微一笑:「好啦,咱们进去吧。」 温柔大方的白莲花形象一定要立稳。 包厢门打开,头顶的暖光洒下,包厢内众人目光随着灯光一起落在来人身上。 许多年过去,曾经的白月光依旧靓丽不改,甚至较当年的青涩纯真更多了几分妩媚,愈发动人。 钟夏夏踩着光走进去,面上始终挂着一抹温柔浅笑,大大方方的跟大家问好:「抱歉来得有点晚,好久不见啊各位。」 梁蕊跟着说:「门外就听大家聊的热火朝天,都聊什么呢?」 众人回神,但目光还是大多都放在这两位高中时期名气最大的女神身上,纷纷笑着回应,并招唿她们就座。 刚才还明贬暗褒做凡尔赛的杨婷婷,在看到钟夏夏时面色陡然沉了一瞬,刚做了一上午的美甲嵌在掌心,疼痛让她恢復理智,尽量保持冷静。 也跟着大家笑着说:「能见两位女神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啊,忙什么呢这会儿?去年都没时间来参加聚会,可别不是看不上咱这老同学们吧?」 梁蕊高中那会儿就看她不爽,刚在门口又被她噁心了一通,这会儿更不会有多客气。 不过笑的倒是比谁都漂亮:「哪能啊,你这嫁入豪门都不忘好心大方的跟我们分享下豪门日常,让我们能得以开开眼,我俩这高不成低不就的,跟你比可差远了,哪里会看不上同学们。」 这话一出,场面瞬间尴尬,毕竟在场的都知道她们几个不太对付,如今这明晃晃的怼上来,话都不太好接。 来之前就商量好唱红脸的「白莲花本花」钟夏夏适时打圆场:「是啊,说实话,这以后还得指着在座的各位同学们帮衬帮衬,人多好办事不是。」 话题主动抛出,在座的都是人精,立马就开始接话,纷纷自谦摆手,然后开始给自己拉业务。 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梁蕊和钟夏夏俩人在桌子下悄悄拉了拉手,庆祝首战告捷。 原本梁蕊都偃旗息鼓了,毕竟今天她的主要目标也不是杨婷婷,只不过这会儿渣男没来。 谁知对方压根不知道什么叫识相,偏要以卵击石,牟足了劲往石头上撞。 杨婷婷被她这么冷嘲热讽一通,气不打一处来。 她今天的目标本来也不是梁蕊,而是多年「死敌」钟夏夏,但她俩人自幼就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好闺蜜,这会儿被梁蕊怼的落了下风,跟被钟夏夏怼的有什么区别? 她冷哼一声:「听说梁同学现在在一家律所工作?没考律师证吗?怎么没去更大的事务所,或者考个检察院法院之类的公务员?」 「哦对了,我老公有认识这方面的大佬,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介绍你过去,没事,以咱们这关系,去了肯定待遇不错的。」 梁蕊心底「哦吼」一声。 难怪发现她越来越脑残,敢情是这么多年的时间都用来长了胆子。 不错。 梁蕊笑了笑:「看来杨同学打听了我不少情况,不知道是你这个消息来源有点不太靠谱,还是在你心里,觉得佑恆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律所?」 有同学惊唿:「s市第一律师事务所的那个佑恆?梁蕊你可以啊,牛逼!」 杨婷婷脸色白了白。 她怎么没听说梁蕊进的是佑恆! 见众人都在看着她,呵呵干笑两声,她哪敢说佑恆是什么平平无奇的小律所。 「嗐,我这也就是听被人随口提了一嘴,估计对方也没说清。那工作挺忙的吧,听说你们律师加班还挺多,不过收入也挺可观的,很不错啊。」 第123页 「不知道梁同学负责哪方面的诉讼?如果有合适机会的话,我也能给你介绍点业务。」 「离婚官司最多。」梁蕊微微一笑,「既然杨同学如此热情,那我盛情难却,只好应下了。」 「您以后如果有需要,记得联繫我,微信就不用加了,我就在群里,到时候再……哦不好意思我忘记了,我们之前加过好友,还有幸让我能在朋友圈体验一把豪门阔太的生活。」 「多谢。」 杨婷婷:…… 第67章 第六十七根羽毛 男朋友。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但这次更多的人保持着看戏状态,且甚至还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成分在内,毕竟脾气再好的人也多多少少被杨婷婷明里暗里的炫耀给弄的有些不爽。 同学聚会本身就有些不太单纯的因素在里面,从参加人员中全是近些年混的比较好的就能看出来,见面后互捧互吹得意洋洋,顺便还能给自己扩扩人脉、固固关系,于事业上能更上一层楼。 一般生活不是太如意的,都很少会参加。 一方面是因为家里忙走不开,还有一方面的的确确是不想跟这些有头有脸的同学们聚会,尤其是见到当初学生时代成绩还不如自己的,如今却过的滋润无比,难免会心态不平衡。 更自卑的害怕自己会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成年人的世界,早不復年少的单纯肆意。 不过大家初衷没忘,虽说不太单纯,但主要也是来见见老同学,叙叙旧吃个饭之类的。 像杨婷婷这种平时就没在朋友圈少秀,见了面还要张口闭口的凡尔赛,听多了真的很想抽她。 大家都碍于面子不想闹太僵,且她嫁的富二代家里确实在s市有点名声,一般没人想惹不痛快。 这会儿见梁蕊英勇狂怼,个个内心都不知有多解气。 包厢门再次被推开,班长率先入内,身后跟着三四个男生陆续进来,人这才算是到齐。 其中就包括梁蕊的渣男前任——赵畅。 当初他俩的事算是闹的不小,同学圈子里也都知道了个差不多,但一致觉得错在赵畅。 此时见他前来赴宴,有几个表情管理不太到位的同学已经面露惊愕,眼中尽是贊他勇气可嘉。 赵畅知道梁蕊会来,但并没有多在意。 刚分手那会儿他的确对她有点愧疚,甚至还想过补偿她些什么,但梁蕊生性直爽爱恨分明,相亲相爱时只要在底线范围内怎么着都行,但这不齿的渣男行径早一经曝光,早惹的她怒火滔天,根本不给赵畅好脸色。 连着被她下了几次面子,赵畅渣男属性重新暴露,扭头就开始反咬一口,四处散播梁蕊的不实黑料。 总之就是怎么噁心怎么来。 不过他的为人如何,这么多年大家都看在眼里,除了几个和他关系相当铁的跟着他一起黑了梁蕊几天,其他明事理的人都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顶多就闲来无事时吃吃瓜、顺便聊几句两人八卦罢了。 赵畅刚进门就看到了梁蕊和钟夏夏,倒不是故意找她,只是放眼这张桌上,最耀眼明艷的就数这两位。 他脚步一顿,视线落在梁蕊脸上看了好几眼。 心情略有些复杂和莫名烦躁。 这么多年没见,她是越来越漂亮了。 班长傻呵呵的招唿大家入座,同学们也纷纷打着招唿。 赵畅也跟着说了声:「哟,大家这是都在等我们呢?」 「可不是,就差你们几个了。」 「嗐,路上堵车。」 「快过年了车多,理解理解。」 赵畅哈哈大笑:「还没点菜吗?就这么干等我们啊?」 「是啊。」梁蕊突然接话,声音不算太高,正好够所有人都听到。 大家瞬间停下交谈,齐齐把目光看向她。 原以为这俩仇家见面要么互掐,要么老死不相往来的不说话,不过现在听起来,好像有点和解的意思? 毕竟都主动搭话了。 结果梁蕊却突然闭了嘴,端起水杯抿了口茶,慢条斯理的,就像刚才说话的不是她。 就在众人皆懵,连赵畅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时,却见旁边一直温温柔柔岁月静好的钟夏夏开了口。 她看着赵畅笑了声,明艷大方的举了举杯—— 「孙子不来,爷爷们哪能好意思自顾自点菜。」 梁蕊跟着接了句:「尊老爱幼嘛,传统美德而已,不用太感激。」 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钟夏夏仿若刚才只是随口说了句「今天天气很好」而已,招手唤门口候着的服务员:「服务员,点菜吧。」 服务员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将手里的菜单放到桌上:「哦……哦对,点菜。」 赵畅没防住这俩闺蜜路子这么野,直接上来不顾面子的就是怼,当下脸色就不太好看。 偏生桌上也没几个给他打圆场的,女生们自不用多说,其他事情不一定,但对于痛恨渣男这件事,大家一致对外。 而男生们都各自找着话题要么看菜单,要么聊别的。 很快这段揭过,点完菜后,班长问钟夏夏:「我记得女神你现在做了编剧?之前跟着朋友们投资了一部小制作,也是在横山影视城,我去探班时看到了你好几次,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你做了编剧。」 第124页 对于钟夏夏进军娱乐圈的事知道的人很少,这会儿纷纷好奇的看着她。 钟夏夏摇头:「其实也不算,准确的说我是个网文作者,写的两本小说很幸运被翻牌影视,为了作品质量,导演组让我同时参与编剧而已,班长你可过奖了。」 「哇塞,那也很不错啊,哪部剧哪部剧?」 「是不是认识了很多明星?」 「见过xx吗?我超喜欢她的。」 「xxx呢?」 钟夏夏笑着说:「我大多时间都待在剧组,见的也是组里的明星,其他人见的不多,不过回酒店时运气好的话能遇到几个。」 「到时候如期播出的话,我可是会在群里骚.扰大家给我贡献点击率的哦,你们别嫌我烦。」 「哈哈哈怎么会。」 「好说好说,女神的作品,怎么也得支持一下。」 杨婷婷这会儿不知怎么的又重新加入聊天,低笑两声:「娱乐圈啊,那地方可水深的很,尤其像夏夏你这种长得漂亮的——哦不过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美女,但夏夏你也是要注意点自身安全的,若是有什么需……」 「我觉得我们之间关系还没有好到你可以直唿我暱称的地步。」钟夏夏仍旧笑的人畜无害,「很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应该不太用的着你那宝藏老公,费心了。」 杨婷婷:…… 这会儿大家都在热热闹闹的聊,声音很大,对她们这边关注度不高,因此这段对话也只有附近几个人听到。 菜陆续摆上,觥筹交错之际,便开始了必不可少的感情生活问题。 有几个已经结婚生子的分享着自己婚姻生活里痛并快乐的日常,听的大家不时捧腹大笑,又偶尔嘆息两声。 突然有人把目标放在了正埋头苦吃的钟夏夏两人身上。 「诶?咱们两大女神感情生活如何?就你俩这身段相貌的,总不可能单身吧?」 梁蕊调侃他:「瞧瞧这话,格局小了不是?这单不单身的可跟长相没啥关系哈,不过我俩的确不是。」 钟夏夏愣了愣。 自己在梁蕊那里已经是个有男朋友的,不过据她所知这丫头可多年都一直没谈恋爱。 估计是为了在赵畅这个狗东西面前撑场子。 理解。 赵畅喝酒的手顿住,神色复杂的看着梁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视线可是很久都没离开。 女神的感情生活自然更吸引人。 众人纷纷要看照片,或者起闹她们怎么不带家属来。 「好了好了,大家都没带家属,我俩哪好意思。」钟夏夏举杯,「来,敬大家一杯。」 酒杯相撞。 重新投入饭局的钟夏夏刚夹了只虾,就见梁蕊凑过来拽了拽她衣摆,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姐妹,对不住了,待会儿结束麻烦你喊男朋友来接一下。」 「我怕是要先走一步。」 钟夏夏:? 你再说一次? 梁蕊哪敢看她的死亡眼神,一个劲解释:「这不是为了在那死渣男面前撑场子么,我搞了个无敌大帅哥过来,待会儿散场时候肯定要亮瞎他狗眼的。」 「别气别气,爸爸,你饶过我一次,我也是刚刚才确定帅哥要来,所以没法提前说,我爱你,真的。」 「……你滚吧,狗崽子。」 钟夏夏内心已疯狂鞭.挞了梁蕊无数次,正要默默掏出手机,顿了顿,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右手自然的覆在左手那条珊瑚手串上,本着实验的心态在心底轻声—— [泽恩,待会儿散场你来接我好不好?] [能听到吗?] 几秒后,包里的手机响起,显示的备註正是泽恩。 她心下一喜,不知是因为刚才实验获得了成功,还是单纯就因为他打来了电话。 滑开接起:「餵?」 语气中带着隐匿的欢喜和娇羞。 泽恩擒着笑的声音从听筒穿过耳膜,低沉好听:「我收到了,结束时候跟我说。」 「好。」 「吃饱了吗?」 「嗯……还行。」 「不好吃?那待会儿带你吃好吃的。」 「好啊,那待会儿见。」 「嗯,待会儿见。」 能用这么温柔语气打电话的,不用猜都知道对面是谁。 「哇哦,女神好温柔,是男朋友吗?」 钟夏夏不知怎的这会儿却突然被「男朋友」这三个字击中了心,就着心底还没散去的欢喜与羞涩,她不由蜷了蜷指间。 轻笑出声:「是啊。」 第68章 第六十八根羽毛 那你喜欢吗? 晚饭结束后,同学们准备起身前往下一站唱k。 好不容易能借着由头出来放松一下,哪捨得就这么轻易回去,更别说还是昔日同窗。 仿佛跟这些人在一起,就能永远留在青春的岁月里,不会老去。 所以当有人提议去ktv时,众人热情高涨的厉害。 也有一两个已经做了妈妈的同学准备回去,孩子还小,晚上需要餵奶。 钟夏夏和梁蕊便跟着她俩一起说要离开。 同学们自然不依,说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她俩又没孩子的,怎么能就这么早离开。 钟夏夏起身举杯敬向大家:「抱歉了各位,晚上大家玩得开心,顺便拜个早年,祝各位心想事成、财源滚滚。」 第125页 梁蕊也乐呵呵的敬酒:「我这麦霸去了ktv还能有别人的份?为了大家的k歌体验,我就识相的先撤了,也拜个早年,新年都发大财行大运哈。」 见两人去意已决,众人也不勉为其难。 班长问:「你们怎么回去?大晚上的姑娘家家不安全,必须找个男同学送一下——诶,今晚谁都开车来的?」 赵畅这会儿突然放下饮料杯子,手撑在桌上准备起身:「要不我也先……」 「没事儿班长,我男朋友来接,大家就不用管我俩了。」梁蕊拎起包,沖大家晃了晃手机,「已经在楼下了。」 她半分眼神也没给赵畅那边,自然无所谓他瞬间垂下的眼睫。 同学们起闹了两声。 班长这才放心:「那行,钟夏夏坐你们车?还是……」 「我男朋友也在楼下,大家不用担心。」钟夏夏整理好衣服起身。 「喔唷?那意思是今晚两大女神的男朋友咱们都能见到?」 「走走走,一起下楼,反正也吃差不多了。」 「转场转场,ktv包厢我已经订好,咱们直接过去就行。」 一群人哄哄闹闹的乘电梯下楼,因人数过多,必须分两批走。 而钟夏夏两人被大家拖着留到了下一批。 原因是有人说:「女神最后走,不然等我们第二批的下去连人影都看不到了。」 同时滞留在第二批的,还有杨婷婷。 她是真嫁的很不错,夫家在s市不说顶顶有钱,但也是那个圈子里的。 一身名牌珠光宝气,十足的贵妇打扮。 抬手挽头髮时露出的鸽子蛋被站她身侧偏头与梁蕊说话的钟夏夏多看了一眼,于是等电梯的间隙她不知挽了多少次头髮。 用着同一只手,同一个姿势。 可钟夏夏压根没注意,她正在低声吐槽着梁蕊。 「来了?我倒要看看有多帅,让你分分钟抛弃好闺蜜。」 「嘿嘿,跟你男朋友肯定不能比,但也只略微逊色一点点。」 「你们律所的?」 「不是,我同事的委託人的老闆的弟弟。」 「……」 听着还挺复杂。 今晚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他们走出酒店门口才发现地面已经落了薄薄一层。 钟夏夏一抬眼便撞进泽恩的眼里,那双桃花眼瞬间盛满柔情和笑意。 他就站在路灯下,穿着件纯白色羽绒服,那样鼓鼓囊囊的衣服却被他穿的像刚从秀场上下来,气质矜贵,身高瞩目。 本就惹的路人频频侧目,更别说他那副绝艷的容貌。 月色与雪色之间 你是第三种绝色 不知月色加反光的雪色 该如何将你的出色 合译成更绝的艷色 读书时很喜欢余光中先生的这首诗,当时只顾着学习其中之意及写作手法。 虽知其美,但不知为何而美。 直至此刻方才深知。 何为绝色。 不知是今晚饮了不少酒的缘故,还是此情此景真的醉人,总之钟夏夏明显感觉到脸颊上缓慢爬起的红晕及身上燥意。 经久不褪。 见到泽恩后她满心都溢着欢喜,蹭蹭蹭跑下酒店前的台阶。 泽恩在看到她之后,视线便一直落在她身上,手机直接锁屏,拇指与中指捏着手机前后转了一圈,塞进口袋。 然后迈开长腿向她迎了两步。 他左臂臂弯里还挂着一件同款白色羽绒服,自然而然的张开右手,把站立在他面前的小姑娘揽着腰按进怀里,俯首在她耳边低笑:「听说今晚我的角色仍旧是男朋友?」 钟夏夏没防住他这一抱,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亲密让她越发面红耳赤,本就有点晕乎乎的脑袋又空白了些。 脚下有点站立不稳,她挣扎了一下想要重新站好。 泽恩却以为她想离开,按在她腰间的右手紧了紧,抬眼扫了圈酒店门口的吃瓜群众,笑的更加不怀好意。 凑近她耳边吹了口气:「夏夏别动,他们都在看你。」 钟夏夏:…… 逗她逗的差不多了,泽恩才松开她,问:「夏夏,冷不冷?」 这会儿的钟夏夏早被他撩的脑袋空空,闻言只是呆呆的点头,低声说了句:「冷。」 泽恩将臂弯的羽绒服抖开,动作温柔的给她穿好,暖暖和和裹在其间。 被她奶兮兮的模样逗笑,揉了揉头,轻声哄她:「跟同学们打招唿?」 「嗯。」 钟夏夏再次回头看向大家时,神识已经清明不少,在一堆惊艷羡慕的目光和起闹中,红着脸招手。 「再见,我们先走了。」 同学们三两扎堆挤在一起,无论男女皆被泽恩这张脸晃了神,原以为钟夏夏长得够绝了,结果还找了个一样绝的男朋友。 「卧槽她对象真好看。」 「废话,女神的眼光能低了?」 「啊啊啊这小哥哥真绝了,夏夏从哪找的!」 「哭辽,太帅了。」 其中还轻飘飘夹了一句「也就是个相貌好,中看而已,能有多中用」。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同学们的讨论声逐渐减小,只留着亮晶晶的眼睛无声的看他俩。 钟夏夏还没离开,自然也听到了这句。 第126页 冷笑一声回头:「你又知道了?」 「拐着弯骂自己老公,你也是有点意思。」 说完后她挽着泽恩胳膊离开,徒留像是笑话一样的杨婷婷青白着一张脸。 既然杨婷婷说中看的不中用,那她老公身家不少,定算个中用的。 反推可知,她老公奇丑无比? 梁蕊刚出酒店门就跑下去蹦跶到一个男士身边。 男人一身合体西服,宽肩窄腰,正靠在辆豪车上垂眸看手机,左手指间夹着根烟,似乎是听到这边动静,抬眸看过来。 前面几步远就有一个垃圾桶,他走过去将左手香菸灭在上面,右手十分自然的环过她腰:「结束了?」 梁蕊点点头,被他这举动撩的心跳奇快无比,催着他:「我们走吧。」 男人站着没动,眼神落在酒店门口的一圈人身上,扬扬下巴:「那个就是你前男友?」 梁蕊跟着看过去,这才发现赵畅竟一直看着她们。 ……真晦气。 看什么看。 她被噁心的立刻转回来,嗯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是他?」 男人嗤笑了声:「所有人都在看你闺蜜的男朋友,只有他,从始至终一直看着你。」 「……别说了,我要吐了,秦二少,您走不走。」 「不用替你出气?」 「他也配?您不觉得会掉您身价?」 「那得看为谁了。」秦二少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为你就不会。」 「行行行,上车之后咱们就两清,您人情就此还完,ok?」 秦二少突然笑了笑:「不ok。」 梁蕊:???? 「喂,你……」 「走了,上车。」 「……」 钟夏夏刚过来,看到的就是梁蕊气鼓鼓的像只小河豚一样上了豪车,然后扬长而去。 她啧啧称奇。 好像是个大瓜。 改天得把这丫头约出来好好问问。 不过这个男的的确很帅,虽然不敌泽恩,毕竟他是个仙男,但这男人相貌绝对也是顶尖的。 似乎是钟夏夏分了更多的精力放在梁蕊那边,被忽略的泽恩有点不太开心。 他捏了捏掌心里柔软无骨的小爪子:「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麻辣小龙虾。」 她刚才在聚会时就心心念念着了。 「好。」 他又满足的捏了捏她手,说,「同学们还没走。」 「嗯,我知道。」 钟夏夏低着头,不经意露出始终红着的耳根。 她也没想拿开呀…… 最后钟夏夏并没有吃到麻辣小龙虾。 因为她醉了。 原本在桌上就被劝了不少酒,出来之后因为下雪,冷风一吹之后更晕了。 还是泽恩发现她两颊红晕有些明显,眼神开始迷离,甚至不走直线了,这才意识到小姑娘喝多了酒。 钟夏夏搂着他脖子被他背了回去。 或许是酒壮怂人胆,回去的一路上,她从后靠在泽恩耳边,歪着头看他侧脸,时不时嘿嘿傻笑两声。 两只小爪子也不安分,要么捏捏他脸,要么摸摸他眼睛。 更多的时候,指尖都落在他那颗红痣上。 然后醉乎乎的说:「泽恩,你真好看啊。」 「你怎么这么好看。」 泽恩笑:「你更好看。」 这是真话,钟夏夏这张脸放在神界都是顶好看的。 「没有,泽恩才好看……你当时,小红鸟,就好看,是最好看的小鸟。」 「现在是,最好看的,男孩子……嘿嘿。」 「是吗?」他沉了声,「那你喜欢吗?」 「嗯。」 「喜欢。」 她突然更紧的抱着他脖子,努力往前凑了凑,跟他几乎脸贴脸。 在他脸上亲密的蹭了两下。 「最喜欢了。」 第69章 第六十九根羽毛 告白。 听到她的那声「最喜欢了」,泽恩唿吸一滞,脚步顿时就停下来。 兀自在原地愣了会儿,他偏偏头,就着小区楼下的灯光看她醉眼朦胧的模样。 哑着嗓唤了声:「夏夏?」 钟夏夏晕乎乎的,但没睡着,还努力的回应他:「嗯?」 「刚才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嗯?我说了什么?」 「……」 果然小醉鬼的话是当不得真的。 泽恩垂下眼睫,自嘲的笑了声。 进楼道,按电梯。 其间钟夏夏也没安分,在他耳朵上抓了抓,还问:「泽恩,你不开心了吗?」 「怎么了?」 「没事。」迈进电梯,他抬手按下楼层,把她往上託了点,能背的更稳些,「我们快到家了。」 「好。」 到了家,泽恩换鞋开灯,然后把背上的人稳稳放到沙发上,单膝蹲下给她换好拖鞋。 起身时陡然被一股力量拉扯,他看过去,是钟夏夏用手指捏住了他的羽绒服下摆。 抬头看他的眼里亮晶晶的。 泽恩用术法把鞋变走,并瞬间拉上了所有房间的窗帘。 把束缚着她不舒服的厚重外套脱掉,和自己的羽绒服一起放到旁边,重新蹲下问她:「怎么了?」 钟夏夏只是嘿嘿傻笑,然后抬手点在他那颗红痣上,轻声问:「泽恩,你读过余光中先生的《绝色》吗?」 第127页 他摇头。 于是她就将那几句诗一字一字读给他听。 用轻柔的,哄小孩睡觉的语气,并始终看着他的眼睛。 然后弯了眉眼,一手抚在他脸上:「今晚,我总算读懂了这首诗。」 她的小爪子要从他脸上离开时,被泽恩抓着重新按回去。 忍了一路的男人早已没了耐心,平日里为了防止她被自己吓到,那张始终和善温润的绵羊面具在刚才路上就已有了裂缝,此时更是碎成了渣,露出他原本如狼般兇狠的真面目。 目光顺着她的鼻樑滑到唇瓣,自修长脖颈逐渐往下,最后轻笑一声,復回到她面上。 歪头凑近,笑的很是恶劣,低声哄她—— 「小醉鬼,再说一次,你喜欢我。」 喜欢他是真的。 现在的钟夏夏已经不太能有效思考,只能随着本心接话。 对于泽恩,她是喜欢的。 无关小红鸟,仅对于这张脸,还有这个人。 男人的灼热唿吸打在她下颚,钟夏夏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红着脸说:「喜欢你。」 泽恩笑的肩膀都在抖,自胸腔传出的笑声难掩愉悦。 他许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哪怕她只是喝醉了这么一说,其中也不知到底含有多少清醒和真情。 但他仍旧是开心极了。 原本只想着逗逗她便罢,可此时他却贪心的想要更多。 他想要听她清醒的说出这句不知期盼了多久的话。 有些心意,也是时候该捅破了。 他对她有相当多的耐心,可发现只有在确认关系这件事上,他已经等不及了。 迫切的想要光明正大揽她入怀,在她耳畔细说思念和情话,把他的全部爱意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她听。 于是他追着问:「知道我是谁吗?」 「泽恩。」 「谁喜欢我?」 「我啊。」 「那告诉我,你是谁?」 「……诶呀你好烦,我要睡觉了。」 绕晕了都,奇奇怪怪的,怎么这么多问题。 她一脸不耐的推开他要回房间睡觉,刚起身就头重脚轻的往下栽,然后一头栽进了男人怀里。 「夏夏乖,现在还不能睡觉。」 泽恩坐在沙发上,钟夏夏就这么被他按在腿上环着腰抱进怀里。 男人眸中情绪莫测,看着她也不说话,那只放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摩挲。 钟夏夏神智不清,被泽恩这么一抱,当那张俊脸明晃晃怼在自己面前时,她瞬间就忘记了自己刚才想去睡觉的想法。 只当自己在做梦。 不过这次的梦境跟之前不一样,男女主角竟然是自己和泽恩。 被酒精麻木的大脑唤醒她的老色.痞本性,对于泽恩这种级别的美男,要说心如止水丝毫没有想法,那肯定是假的。 这会儿他既然跑到自己梦里,那还不是由着自己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于是她偷笑两声,指尖划过他下颚,在他脖颈间转了一圈,盯着那颗喉结玩了起来。 泽恩:…… 他难耐的偏了偏头,掩下眼底燥意。 转回来喊了她一声:「夏夏,看着我。」 钟夏夏不明所以,手指还落在他喉结处,因他说话时喉结震动,还下意识的多摸了两把。 「怎么……」 泽恩眼中有股很神奇的力量,像漩涡似的,瞧一眼感觉就要被吸进去。 她连眨眼都做不到,全身感官瞬间失灵,仅一瞬,又重新归位。 这次跟着感官回来的,还有她神识清明的灵台。 醉意消散,意识回笼。 清醒的钟夏夏对眼前情况充满惊愕,但脑海中的记忆尚存,她清清楚楚记得从酒店出来到现在的所有事情,包括那些对话。 而泽恩此时这副模样,与瑶池那个反骨叛逆的傢伙重叠了七七八八,但也不算完全一样。 首先是这眼底难掩的深情。 他变成人这么长的一段时间,贴心温和,照顾她照顾的很是尽心,由于她也仅做过一次梦,逐渐的快要将他和梦里那个大魔王区分开。 现在,她才知大错特错。 但她知泽恩不会伤她,倒也没觉得什么,就是眼前这么副情况……着实有点尴尬。 落在他喉结上的手指跟被灼烧了似的,迅速抽回,却在半路被他拦截,然后抓在掌心。 「跑什么?刚不是胆子还挺大?」 瞧瞧,这说话语气都跟瑶池时一样欠揍。 钟夏夏自知理亏,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喝多了……诶呀头好晕,我要睡……」 「我帮你醒了酒,夏夏别装了。」 「……」 这人可真是讨厌,知道就算了还非要揭穿她。 泽恩捏着掌心的小手,笑着说:「夏夏,你没必要在我面前刻意收敛自己,你对我很感兴趣对吗?」 他按着她的手重新放到自己喉结处。 「想摸这里?」 又到脸上。 「这里?」 最后是胸前。 「还是这里?」 男人胸膛温热,却也热不过钟夏夏的脸。 她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原地蒸发了。 不等她说什么,泽恩已经再次含着笑开口:「夏夏,你的那点小心思我清楚。」 第128页 「你是不是忘了,之前拉我陪你一起看过各种亲亲抱抱的偶像剧,还不止一次的跟我说过哪个的吻技好,哪个的身材好。」 「还有,你悄悄一个人看小电影的时候……」 「够了够了!不准说话!」 钟夏夏面红耳赤且羞愤欲死的急忙捂住他嘴,最后恼羞成怒的拍了他一掌,急匆匆想要从他腿上下来。 被他长臂一勾重新跌进了怀里。 泽恩在她耳边轻笑,说:「夏夏,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谁要对你做什么!起开起开!」 「夏夏。」 他认真的叫了她一声,揉着她头,「于我有恩的人不是你,爷爷过世后便代表我恩情偿还结束。」 「你以为我留下来尽心尽力陪在你身边,只是因为爷爷临终前那句让我们相依为命好好做伴?」 他当初给钟夏夏编的便是他不慎受伤被爷爷相救,然后留下报恩的故事,此时也只能往这边引。 钟夏夏愣神,抬眼看着他等下文。 泽恩继续:「我虽然当时术法不足,但随便化个小鸟留在这里,我逍遥自在便是,何必待这么久。」 「夏夏,我喜欢你,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而且已经很久了。」 钟夏夏尚在思考。 这些日子两人相处的种种在她脑海里幻灯片似的划过,无论是之前的言语举止,还是今晚见到他那一瞬间发自内心的喜悦。 其中代表着什么,她虽没谈过恋爱,但也能看清自己的心。 醉酒时虽脑子不清醒,但话却是真的。 她喜欢泽恩。 板上钉钉。 见她久不回復,泽恩也不急,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始终认真。 「夏夏,你不要把我当作小红鸟了,当成一个异性,一个普通的男人。」 「如果你一时接受不了,那我们就重新认……」 「我说过了。」 她突然这么一句话,泽恩没听明白:「嗯?」 钟夏夏看着他,像刚才那样抬手抚在他颊边:「我说,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 「我喜欢你。」 说完还皱了皱眉,有些不开心:「这么一算,告白竟然是你哄着我先开始的?!」 已做好万里长征准备的人,突然被告知已经到了终点站。 泽恩没反应过来:「你刚才……不是醉语?」 钟夏夏气的想揍他,但想到他没安全感的惨兮兮模样,嘆了声气,捏着他脸凑近,一字一句的告诉他—— 「我没喝断片,所有的事我都记得,我说过的话都会负责,也都是真的。」 「泽恩,我喜欢你,也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跟你是不是小红鸟没有任何关系。」 「这样说清楚了吗?嗯?」 顿时,泽恩的眼中几乎是迸出的狂喜。 甚至连眼圈都红了。 第70章 第七十根羽毛 谁半途而废,谁小狗。…… 泽恩按着她腰,把人带的更紧的贴在自己身前,哑着嗓子问她:「喜欢我?」 「那可不能半途而废啊,夏夏。」 钟夏夏也毫不示弱。 既然关系挑明,这种程度的近距离接触是情侣必然,她虽有些羞涩,但很是喜欢。 抬手抚着他的眉眼,在那颗红痣上轻轻拂过。 歪头笑着说:「谁半途而废,谁小狗。」 泽恩却没被她这句话逗笑,仍旧目光沉沉,按在她腰间的手力道加重,贴在耳畔一字一句—— 「夏夏,只做小狗是不够的。」 「若你不再爱我,怕是我会发疯,上天入地的也要抓你回来带在身边。」 「怎么样?怕不怕?」 她摇头:「不怕。」 「你捨得吗?」 大魔王凶起来的确可怕,但当叼着心爱的猎物回去时,一向凶神恶煞的大魔王便会变得小心谨慎,生怕不知哪出了错,惹的娇娇软软的小猎物浑身不自在的呜呜哭。 大魔王最不忍听。 想留猎物在身边,但又担心它不喜欢这里。 想对它好,也不知从何下手。 徒惹的自己心疼难耐。 唯一能做的,好像就是在这小傢伙不听话时候,呲着牙吓它。 泽恩柔了眉眼,嘆气认命:「捨不得。」 「不爱就不爱了,只要你开心。」 钟夏夏问他:「那你呢?」 我若不爱你了,你会怎么样? 「嗯……或许会把你爱的另一个傢伙吃掉?」 他又在逗她。 钟夏夏笑的伏在他肩上。 突然想到了梦境里他在南帝魔宫一言不合就把人变傀儡的举动,笑着问:「或者把他变成傀儡?」 泽恩身子一僵,面色陡然就沉了下来,墨瞳里似幽潭般深不见底,比九幽炼狱的无尽之渊还可怖。 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紧紧握拳,手背青筋都不自觉暴起。 钟夏夏还伏在他肩头笑着,对他突然的变化全然不知。 泽恩深唿吸后,另只手抚在她脑后将她抱的更紧,闭着眼在她耳边厮磨,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给她保证:「不会了夏夏,我再也不会把人变傀儡了。」 「再也不会。」 钟夏夏这才隐约察觉到他的反常,估计泽恩以为自己被他之前的举动吓到了。 第129页 她没说什么,大着胆子红着脸在他脸颊落了一吻。 以示安抚。 抱着他脑袋想要揉一揉短髮,入手却是比自己还柔顺的长丝。 她惊奇的直起身子,眼底映着的便是他广袖红衣、金冠墨发的妖孽形象,抬眼看向她的眼里还残留着刚才的情绪。 一种类似怕她生气的讨好。 心底一处柔软被击中。 不知之前从哪里看到过一句,说女孩子真正对一个人动心时,就会产生类似母爱的情感。 也不知有没有科学依据,真实性有多少。 但此时她的确母爱有点泛滥,看不得他这副模样。 揉着他头回应:「好。」 说起这个,她想到前些日子泽恩一直在她面前装的柔弱无害。 捏着他耳朵拽了拽:「你说让我在你面前怎么样都行,那你之后也要做自己,前段时间在我面前还整了另一副模样,怎么,你哪个样子我没见过。」 泽恩轻笑出声,扶在她脑后的手掌把人按过来,直接亲了上去。 钟夏夏尚在惊诧,唇齿已经被他撬开,再无反抗的余地,只能与他一起沉沦。 她揽着他脖颈闭上眼回应,但远不及他技巧高超熟练,没几下就软了身子。 一吻结束,她气喘吁吁的靠在他怀里,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红着脸问:「你之前……谈过几个女朋友?」 「嗯?不只有你吗?」 「吻技这么熟练怎么可能是第一次。」 她语气中拈酸带醋,惹的泽恩身心愉悦。 「没办法,心仪你太久了,有些事情忍不住得在脑海里演练几次。」 南帝魔宫里他的放荡形骸还记忆犹新,她才不信只有一个自己。 被他这话羞的抬手一捶,娇嗔的瞪他两眼。 也就是刚才正常的酸一下罢了,她对他之前有过多少女人并不在乎,只要她是最后一个…… 不对,她也做不了最后一个,自己终归是个凡人,寿命有限,哪能陪的了他生生世世。 钟夏夏长睫垂下,颇有些落寞。 但很快就恢復活泼。 想那些有的没的做甚,活在当下便是。 至少此时,这辈子,泽恩都是属于自己的,这就够了。 她懒懒打了个哈欠,抬头沖他撒娇:「你不困吗?我想洗澡睡觉了。」 「好,抱你去。」 * 钟夏夏擦着头髮走出浴室时,泽恩已经从外间的浴室洗完澡回来,正歪着身子靠在床头看书。 她好奇的走过去问:「在看什么?」 泽恩合上给她看封面,是一本史书。 见她出来,他也没了看书的心思,把书放到床头柜上,抬手招来吹风机,起身拉着她坐下吹头髮。 他其实完全可以用术法替她拂去水珠,但他偏爱吹风机。 一手握着她青丝,似乎就能多触碰她一些,占有的东西就能多一些。 而散在两人周围的洗髮水香气和徐徐热风,便给这一隅空间添了几分缱绻的味道。 吹完头髮,钟夏夏已经支着脑袋昏昏欲睡。 耳边吹风机的呜呜声消散,她懒懒掀了掀眼皮:「干了?」 「嗯。」 听到回答,她迅速蹬掉拖鞋,身子一歪就陷在了被子里,说什么都不起。 她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了。 泽恩无奈的笑笑,单膝跪在床上把她抄进怀里,然后展开被子再把人放进去,顺势跟着躺下。 一手放在她背后轻轻拍着,哄她睡觉。 钟夏夏很自觉的往他怀里钻,闻着他身上的香气逐渐沉睡。 半梦半醒的时候,还嘀咕了一句:「臭泽恩,是不是一早就这么哄我睡过了……」 他关掉灯光,也跟着闭上了眼,笑了声应她:「嗯。」 如愿的抱着她睡着,今晚的梦,一定很美。 * 当眼前一片虚无时,钟夏夏清楚的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这本书的梦境较之以往更加没有规律,尤其是自泽恩来了之后,她做梦的间隔天数不知为何变得很长。 久违的梦境袭来,她甚至都有点想念。 但此处的环境十分陌生,她敢肯定,绝非瑶池。 周遭太过安静,半点声响都没有。 她四处转了两圈,眼前仍旧是白茫茫一片,虚无的过分。 无聊的坐在地上哈了个哈欠,开始静等。 既然能入了梦境,总是会有剧情的,不可能一晚上就让她在这片虚无空间一直待着吧? 应该……不会吧? 不会。 因为她听到了脚步声,逐渐向她靠近,但她仍旧看不清事物。 脚步声消失,她感知到那人已到自己近前。 可之后又再没了声响,也不知还在不在,在做什么。 那人似乎是看了她好久,然后终于出声:「嗯,总算是长好了。」 是个女子,声音庄严浑厚,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她十分自然的便下意识垂了头,动作恭谨。 等动作做完,钟夏夏才反应过来。 她刚才是在做什么?行礼吗? 为什么? 还有这个女子……又是谁? 正想着,身体突然感到一阵舒适,似是一汪清泉注入体内,四肢百骸都得到了舒展。 第130页 灵台从未有过的清明。 甚至也能听到周遭的所有声音了,有缓缓流动的溪水声,不远处的来往脚步声,甚至还能察觉出溪水划过自己身体的触感,还有微风拂面的惬意。 她在哪? 难道还在瑶池? 这时又有人走来,听起来是个年轻姑娘,跟刚才那位女子先行了一礼。 「参见王母。」 「药神来了,看看这孩子如何?」 王母? 难道刚才一直站在自己跟前的人,是西王母?! 钟夏夏捂着嘴小小诧异了一番,她出息了,竟梦到了西王母这里! 但她眼前仍是虚无,于是更加仔细的听她们谈话。 药神应当是仔细看了她半晌,然后惊喜的对西王母说:「恭贺王母,得偿所愿。」 西王母这才松了口气,欣慰的笑道:「那便好。」 「王母实在无需担忧,这净池水灵气充溢,本就有洗髓伐骨之效,若是时日再长些,精心呵护一番也是可以生出灵物的。」 「别说您之后还亲自赐她三滴精血滋养了三千年,如今又将九重天上五千年一次的灵芝仙草助她生了神识,自是要长的更好些,小神估摸着,该是灵物中万里挑一的极品了。」 西王母笑道:「那是自然,这孩子天生神骨,莫说旁的灵物,便是这神界不少神仙都比不得她。」 药神诧异的问:「莫非,她承您部分神力?」 「嗯。」 「那可否理解为,她是您的半个分.身?」 「非也,她与本宫除了有这么些渊源外再无关系,与其说是分.身,不如说是本宫的孩子。」 精心养了几千年,早就当成自己孩子了。 许久后,药神又道:「小神多嘴问一句,王母为何会造她出来?」 「本宫素来政务繁忙,宫中女官虽零星有那么几个,但总归用的不太趁手,且第一重天杂事众多,尤其瑶池一处,那满池红莲罪孽,需个得力的看护才行。」 「本宫想来想去,不如亲手养个出来。这不就派上了用场?」 药神没听懂:「嗯?」 「那瑶池,要来个魔王。」 第71章 第七十一根羽毛 瑶池。 西王母口中的魔王是谁,钟夏夏已经猜到。 除了自家那个小红鸟,怕是也没几个能得此殊荣称号了。 看来这场梦境的时间段在泽恩来瑶池之前。 那她们口中说的这位——生于净池,受王母精血,还有灵芝仙草滋养。 应当就是那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瑶池女子了。 不久,又听得药神问:「那这孩子多久能化形?可取了名字?」 这回西王母并没有回答的很轻松,她似有愁苦:「照理说早够了化形条件,如今她又生出了神识,却不知为何总化不出来,别说人身,就连自己原本形体都无。」 「思来想去,约莫是因她本就只靠着这灵气与本宫精血所化,到头来应只是个神魄。」 「至于名字,日后待成功化形再说吧。」 两人交谈声逐渐远去,净池除了四周仙娥和侍卫的脚步声外,又一次只剩了她一个人。 说来也奇怪,之前每次梦境她都可来去自如,行动方便,今日这回她却像是被封在其间一般,除了这个空间外根本出不去。 百无聊赖之际,时光极速飞走,转瞬就到了泽恩被封瑶池的日子。 净池中的女子受命前往瑶池看守,钟夏夏便跟随着她一起。 这还是她头一次以第一人称的视角看到泽恩,甚至意识都跟这女子同步。 也就是说,她能完全感知到女子的所思所想。 原来他刚到瑶池的时候是这副样子。 如同一个一点即炸的炸药桶。 前几日不知使了多少法子想要挣脱,可瑶池结界由天尊亲设,是何等的牢固,哪能就让他轻而易举的破了。 每每失败后他便在瑶池跳脚,气的眼眶都是红的。 听说这魔王原先是南岳山生的一只朱雀,后面也不知怎的就跑到了南帝魔宫,占了魔君之位,还将魔界搅了个天翻地覆。 说实话,她在净池休息时头回听到他的经歷,起初竟是欣赏的。 毕竟两界素有嫌隙,已不合了许多年,这人竟能凭一己之力给他们惹下难解的麻烦,且能让那几个眼高于顶傲慢无礼的魔君们齐齐求上神界,只为将他降服。 而且这人天生神骨,生来便是她们神界的人。 如何能不大快人心。 所以她是很期待见到他的。 他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泽恩。 她没有形体,所以起初泽恩并没有发现她,正好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慢慢观察这位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一起相处的人。 不愧是做过魔君的。 别的没学到,那极端暴戾的性子和破坏力倒远胜他们。 比如每次无能狂怒时,就揪一朵红莲碾碎泄愤,十分残忍。 瑶池的红莲不比别处,皆由犯下滔天罪恶之人所化,歷经八寒地狱后留于瑶池洗髓。 红莲只是他们化的形体,毁莲不毁罪恶,顶多是给正在赎罪的那人多加几层痛苦,再多几百年的洗髓时间罢了。 但这种飞来横祸无妄之灾,实在没有必要。 第131页 可她对泽恩又略微有点害怕,毕竟这人发起怒来不管不顾的,野蛮极了。 所以她只是在泽恩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復原一朵又一朵。 反正这人粗神经的很,根本就发现不了。 相安无事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某天西王母来瑶池看他,两人经歷了十分不愉快的一场交谈,泽恩的怒气和不甘便又增了几分。 西王母却没有多的神情,她看泽恩的眼神如同看一个顽劣的孩子,又如同看芸芸众生那般淡漠,所以无论泽恩怎么闹,都激不起她半分涟漪。 谈话结束后,西王母临走前偏头看向一侧,眼里这才多了些柔情:「这段时日可还辛苦?」 她虽未点名道姓,但她知道是在和自己说话。 于是在泽恩疑惑不耐的眼神中,瑶池响起第三道声音,清泠干脆,入耳动听—— 「挺好的,劳王母挂念,小神不辛苦。」 西王母点点头,随后离去。 泽恩像见了鬼似的看着声源处:「谁?!」 「你不必惊慌,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奉命来此看守你罢了,你若听话些莫要胡闹,我们自可相安无事。」 你听听这词—— 听话些? 莫要胡闹? 跟他泽恩有半分沾边吗? 他冷笑一声,对西王母此举表示不屑,飞到湖心亭亭顶躺下,两手交叠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端的一副玩世不恭的混帐模样。 他偏头问:「喂,你来多久了?」 「跟你一样。」 「……!!从那天开始你一直在?」 「嗯。」 「那你怎么不出声!」 「出声做什么,点评你的无能狂怒?」 泽恩眸中暴戾增强,抬手冲着声源处一掌击过去,却软趴趴的打在了罩在瑶池四周的结界上,没伤到她分毫。 「我不在结界内,你伤不了我,别白费力气。」 女子声音仍旧无悲无喜,淡漠的很,听在泽恩耳朵里却像极了是对他满满的嘲讽。 笑他不自量力。 这哪能忍。 于是之后的泽恩较之以往更能发火,那满池的红莲能躲过他手的寥寥无几。 女子一朵朵復原的好脾气也逐渐消磨殆尽。 她虽是无事可做闲的很,但也不能整日就跟在他身后收拾烂摊子。 所以之后她总在泽恩动手之前拦下。 她也不再怕他。 因为长时间相处下来,发现这魔王分明就是个纸老虎。 尽管之前在南帝魔宫如何残暴狠戾,在瑶池内,他一身术法被压了个七七八八,且根本挣不脱结界束缚,空有一身高超术法却无力实施。 有什么可怕的。 而且,被压制了术法的泽恩,根本就打不过她。 * 钟夏夏打着哈欠睁开眼,率先看到的就是泽恩的睡颜。 想起梦里终于扳回一城的愉悦,再配上一早就看到格外赏心悦目的美男睡颜,她心情美丽的很。 似乎是察觉到她醒来,泽恩也缓缓睁眼。 四目相对后,他在她唇间轻啄了一口,然后把人揽怀里抱着,拍着背哄她:「再睡会儿。」 冬季早晨的被窝是最幸福的地方,被暖意包围的她也不想起,索性陪着泽恩又睡了过去。 这次倒是没再梦到什么。 再醒来时床上只剩了她一个人,摸过床头柜的手机看时间,早上八点半。 估计泽恩这会儿正在厨房准备早饭。 清醒之后的钟夏夏有了兴致,解锁手机后给梁蕊拨了个电话。 她对于昨晚那个开豪车的小帅哥充满好奇。 梁蕊什么意思她不知道,但那小帅哥看她的眼神根本不是来帮忙的普通朋友。 第一个电话打过去没人接,最后因时长结束而自动挂断。 她看了看日期,今天梁蕊分明休假,不然昨晚也不会放任自己喝不少酒。 但不睡懒觉是梁蕊多年的习惯,更何况此时已经八点半,她早该起来了,估计是有事没听到。 于是她又拨了一遍。 这回接通了。 钟夏夏握着手机刚开口:「餵……」 「您好,她还在睡,待会儿让她给您回电。」 一道低沉男声顺着电流传出,还带着晨间刚醒的沙哑。 钟夏夏:…… 早上,男人,还在睡? 这么刺激? 电话还没挂断,钟夏夏警惕的问:「您好,您是……」 「我们昨晚应该见过,聚会结束后我去接的她。」男人语气礼貌,「我叫秦以维,她在我这里很安全,您放心。」 秦以维?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 钟夏夏想了想,问:「是南城秦家的那位吗?」 「是我,她——」 男人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被突然一声怒吼打断。 「秦以维!你怎么能替我接电话!」 「你睡得深,不想吵你。」 「那也不是你接我电话的理由!还给我!」 一阵窸窸窣窣后,电话那头换成了梁蕊的声音:「夏,夏夏呀,今天起挺早啊……」 「嗯,比你早了点。」 梁蕊哭唧唧:「呜呜呜夏夏我随后跟你解释,先挂了。」 挂断电话后,梁蕊怒目瞪着秦以维,似要把他生吞了。 第132页 秦以维被她这副模样逗笑,嘴角扬了扬,拍拍她脑袋:「没事,你朋友不会误会的。」 「不会个屁!分明——等等。」梁蕊突然一僵,一点一点的掀起被子看了眼里面,然后面如死灰,「我们昨晚做什么了?」 「你觉得呢?」 「秦以维你这个禽兽!趁我醉酒占老娘便宜!」 秦以维掏掏耳朵,起身将睡袍穿好,腰腹间一闪而过的腹肌令梁蕊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嗯,我就是禽兽。」 他说完这话,戏嚯的看了她两眼,春风得意的开门走出卧室。 徒留床上气急败坏羞愤欲死的梁蕊。 她在床上发泄般的胡乱造作一通,这才发现自己除了有点头疼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不适。 如果昨晚真发生了什么,按道理她不该什么反应都没的。 这会儿房间里没人,她便坐起身仔仔细细看了自己一圈。 果真什么不适都没有。 但身上的衣服绝对是秦以维给换的,他这套房子里连个做饭阿姨都没有! 不知想起什么,梁蕊偏头看向他躺着的那半边。 关于醉熏熏的上了他车之后发生的事,好像陆陆续续闪回了些。 她红了红脸,傲娇的冷哼一声。 第72章 第七十二根羽毛 年前的大扫除。…… 钟夏夏洗完澡出去,泽恩刚好做完早饭。 端着餐盘放到餐桌上,招唿她:「醒了?来吃饭。」 泽恩的手艺越来越好,她常调侃他像是跟厨神进修过一样。 为了陪她,泽恩偶尔也会跟她一起吃些。 早饭过后,两人开始了几天前就定好的大扫除。 还有三天过年,年货都已备齐,现下就剩收拾屋子。 泽恩原本还想用术法直接解决,但钟夏夏想自己动手,虽然大扫除很累,但这种对一年到头来的总结清理很有意义不说,结束后的自豪感满足感也很令人舒服。 泽恩揉揉她头:「好,听你的。」 他收了指尖的术法,乖巧的戴上钟夏夏用报纸折好的帽子,抱着个很大的箱子跟在她身后。 大扫除第一件事,必是断舍离。 钟夏夏是个比较念旧的人,且喜欢未雨绸缪,所以她平日里攒下的各类小东西非常多,有的是用习惯了捨不得扔掉,有的是想要备着等到下次需要时再拿出来。 可那些捨不得扔掉的东西除了占空间外也没什么用,备着下次需要的小物件之后也再没用过。 这些就算了,更有趣的是她喜欢一切漂亮的东西。 只要好看,无论有用没用,她都会开开心心留上好一段时间,原想着是过段时间就扔,可过段时间她哪能想的起来。 所以泽恩就看着她一路用着怀念不舍的眼神忍痛割爱,一件件往他抱着的箱子里放。 并且每个拎出来都能给他讲解一番,说出当时留下的原因。 尤其拿起那些外形好看的东西时,表情愈发难过,即便放进箱子也还要多看一眼。 他听的忍俊不禁,只觉她可爱的过分。 不由得想起当年在瑶池,自从有仙娥偷偷给他带酒之后,他逐渐的不满足于用瑶池水幻化的酒樽。 那日仙娥又将酒悄么么的送过来,他勾勾手指,与她讲了一个地方,拜託她去帮自己取一遭。 仙娥去而復返,回来时将一个盒子递给他。 此后,泽恩便有了一个造型十分美观漂亮的酒樽。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后来每次的酒都觉得比往日还香醇几分。 对于泽恩饮酒这件事,其实凌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他被封印于此,但对他在其间的言行举止等并没有个明确的条陈,也从未明令禁止过他不得饮酒。 也不知是因为如此,还是凌瑶纵容着他,特意钻了这个空子。 总之,若不是后来被西王母发现并言明此后不可再饮,他兴许还能再喝段时间。 泽恩陆陆续续收到过不少酒樽,有的是他托仙娥们给他从别处取来的,但也只有一两个,更多的还是仙娥们自己红着脸给他送的。 每每这时,都能听到某处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冷哼。 最后偷偷饮酒的事情败露,凌瑶奉西王母之命来收他那些东西,首当其冲的就是仙娥们送的酒樽。 她连酒都没管,那些酒樽却一早就被她收走,也不知扔到了什么地方,之后再没见过。 唯一让她多看几眼的,就是他第一次托仙娥们带过来的那盏漂亮酒樽。 她那会儿没有形体,泽恩就看着那个酒樽在空中悬了好长时间,被她翻来覆去的看了个遍,甚至瞧着还有点爱不释手的感觉。 原本被剥夺了爱好的泽恩正恼火着,结果看到她这副样子,便多了些笑意,说若是喜欢就送了她。 凌瑶是个小傲娇,闻言便斥他莫要胡说八道,但最后他眼尖的发现她竟偷偷装了起来,并没有上交。 思及此,泽恩忍不住笑出了声。 若是日后得了机会,他跟她讨要时,也不知还能不能再找到。 尚在忍痛悲伤的钟夏夏听到声音,回头瞪他:「你笑什么?这很搞笑吗?」 臭泽恩,肯定是在看她笑话。 他连忙解释:「没有,我只是想到了些之前的事情,不是笑你这个。」 第133页 他这话说的巧。 不是笑她这个,那便是笑她别的了。 但钟夏夏并没察觉出别的含义,见他表情诚恳,也就信了他不是在笑她,回头继续收拾东西,顺口问了句:「之前的?什么事?」 「以后告诉你。」 「好。」 断舍离其实并不是个轻松的活,等把所有房间全部断舍离结束,一个上午已经过去。 泽恩去厨房准备午饭,她便打开自己的衣柜开始整理衣服。 到客厅重新拿了个空箱子,将她不准备穿的衣服收拾出来,过后送到小区的回收站。 于是泽恩做好饭进来喊她时,看到的就是她单脚踩着椅子摇摇欲坠,还在努力往上攀,想要拿衣柜顶部的东西。 「夏夏?」 他眉头皱起,轻轻唤了她一声,生怕声音大了吓的她踩不稳,然后迅速过去揽着她腰把她抱下来。 「拿东西直接喊我就行了,怎么自己爬这么高,还敢单脚踩。」 钟夏夏也知道有些危险,盒子放的太靠里了,她以为自己可以踩着椅子拿下来,结果上去之后才发现不够高。 于是就只能单脚踩着,这样的话还能更往上窜一窜。 其实当时就已经感觉到不太安全了,但胜利近在咫尺,她又不想放弃,刚准备用力探一下就被泽恩抱了下来。 明显心虚的钟夏夏不敢吱声反驳,伸手拽着他衣服下摆晃了晃,抬头讨好的沖他一笑:「以后不会了。」 泽恩再有什么气也被她这一下搞的笑出了声,他无奈的摇摇头,看着上面:「要拿什么?」 「那个蓝色的大盒子。」 盒子被泽恩用术法取下,并贴心的拂去了上面灰尘。 他说:「去洗洗手吃饭,待会儿我弄。」 中午吃饭时,钟夏夏收到了梁蕊的电话,接起后她问:「回家了?吃饭没有?」 此时不是急着吃瓜,反而问她在饭点有没有吃饭,梁蕊感动的稀里哗啦。 「嗯,刚到家,买了份小龙虾和烤串啤酒,准备好好抚慰一下我的心灵。」 听她心情还算不错,钟夏夏这才戏嚯道:「和秦二少解决完了?」 「哎,可别打趣我了,这事真是说来话长。」梁蕊大口吃着小龙虾,边嚼边跟她讲,「我同事上个月接了一个委託,案子难度比较高,可商务律师那边又人手不够,也不知我们领导眼神哪里出了问题,竟然让我一个民事律师过来帮忙,还好我大学时候商业法学的还不错,这才没掉链子。」 「接触过后才知道,这个案子的甲方就是秦家,涉及隐私我就不细说了,总之就是在接触的过程中遇到了秦以维。」 「如今秦家是他哥哥当家,你说他这闲散二少爷高枕无忧就可以了,跑腿的事交给下面助理也没问题啊,得力手下那么多。诶人家偏不,整天就往我们事务所跑,都快赶上我们打工人的出勤率了。」 钟夏夏问:「所以你们就熟悉了?不过我好像有听说过这位秦二少玩心挺大,不是个能轻易说动来帮忙的呀。」 「呵,借我一百个胆子,我敢让南城秦家的二少爷来假扮我男友吗?」梁蕊咬牙切齿,「那天我跟你吐槽的时候他竟然就在身后偷听,知道我参加同学聚会的目的是碾压渣男后,他就主动提出了这个建议,而且还用了十分不齿的威胁!」 「这么一说,我倒感觉这位秦二少对你有点意思。」 「卧槽——咳咳咳——」 麻辣小龙虾的辣被呛在了喉咙里,梁蕊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憋红着脸喝了两口啤酒,歇了歇才缓过来,生无可恋的瘫在椅子上:「别,可千万别,我虽然爱钱,但从来都没有想嫁入豪门的想法,我一心只想自己搞钱。」 钟夏夏哈哈大笑,夹起泽恩放她碗里的鸡腿啃了一口,含煳不清的说了句:「也是,豪门媳妇难当的很,你自己决定好就行。」 「嗯我知道,改天再跟你好好唠,我困的不行待会儿先补个觉,下午回家,我妈都催我好几次了,哦对,夏夏,今年过年你是跟你男朋友一起还是回来?要不带着他来我家吧。」 事务所已经放了年假,梁蕊现在无事一身轻。 爷爷去世后的这几年,她春节都是在梁蕊家里过的。 虽然每年都会带着鸟笼过去,泽恩对梁蕊父母也很熟,但今年…… 她担心人身的泽恩过去会有些拘谨,于是说:「正月里我过去拜访叔叔阿姨,大年初一就我俩过吧,不好意思啊小蕊,麻烦帮我跟叔叔阿姨解释一下。」 梁蕊摇头:「这话见外了,理解理解,我也跟我妈说了你谈男朋友,而且他也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估计今年是要一起过的。」 「人家头一回来我家肯定会尴尬,那就定了你随后过来拜年哈,没事。」 吃过午饭,钟夏夏午休了一会儿,下午两人继续干活。 兴许是今天干体力活忙了一整天,晚上钟夏夏睡的特别沉,刚沾枕头没一会儿就起了小小的鼾声。 泽恩含笑在她脸颊轻啄了口,道了声:「晚安。」 钟夏夏的梦里,又一次传来瑶池的潺潺水声。 第73章 第七十三根羽毛 仙子莫非……看上了我…… 刚来瑶池那会儿的泽恩是个十足的魔头,一言不合就辣手摧花的事不知干了多少。 第134页 后来凌瑶忍不住出手,情况这才好了许多。 起初泽恩不忿,奈何他如今术法被封了七八成,根本无法与她抗衡,只有冷嘲热讽的寻了话气她。 不是说她性子随了西王母是个冷血无情的,就是说日后她若化形,估计跟南天门守卫一样是个矮冬瓜。 再不济就拿她声音说事,说自古以来声音好听的,大多相貌平平,但还不忘带上一句自己是个例外。 对于这种嘴炮选手,她根本就懒得理,只觉他烦。 有时内心还会想,他到底在南岳山和南帝魔宫学了些什么,为何每日的疯话都不带重样的? 又或者说,神界以外的地方,竟都是这个样子? 神界土生土长的凌瑶逐渐开始对外界产生了怀疑和偏见。 但即便是嫌弃他吵,她也只能忍着继续看守。 大不了封掉听觉,可得片刻安静。 瑶池水与净池相差无几,灵力充沛,对她修养大有裨益,所以她大多时间都在默默打坐,汲取灵力想要尽快化形。 为防止泽恩作乱,天尊在设结界时将整个瑶池全都笼罩在内,不过她留在瑶池边上,依旧能汲取其中灵气。 泽恩于她而言,其实也可以说是个调味品,修行路漫漫,增添些活力很是不错。 就当是寻个伴了,顶多是这个伙伴话多了些、人也忒烦了点,但胜在那张脸过于好看。 她忍。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千多年,两人之间的相处也逐渐没了之前剑拔弩张的样子,和平了不少。 最起码能心平气和聊天了。 只除了泽恩不要过于嘴贱之外。 那日两人闲谈时,她给泽恩讲了关于神界「天之四灵」的事,他表现的极其抗拒,不屑到了极点。 对于神界此举,泽恩自是少不得一通冷嘲热讽,对于他嘴里那些新奇的嘲讽语录,听多了吧,还觉得挺有趣。 于是她问:「泽恩,你在下面待了许久,这些话是有人教你的吗?」 正发表感言的泽恩一愣,疑惑的问她:「啥?」 「就你这些乌七八糟的话,是有人教的吗?就如神界的七木宫那般。」 七木宫位于九重天,乃各仙家孩童读书之地,平日里由文曲星传道解惑,唯有以天族太子公主们为首的一些孩子,是由老君亲自教导。 泽恩这才听懂,却答非所问的故意逗她:「怎么,想学啊?」 …… 她的确有点想学,但学这种东西未免有些不务正业了,所以她并未应下。 只回了句:「你只管答便是,哪来这么多话。」 他摇头晃脑了半天,才说:「西王母总夸你聪慧,可我怎么瞧着你却像个憨的,这种东西会有人敢开设学堂传授?」 「自然是我天赋异禀啊,无需多学。」 「哦……」 见她尾音拖长,知她是陷入了思考,泽恩仰着头得意的等她夸自己两句,结果就听她说—— 「那就应当是你们飞禽类特有的天赋了,跟三重天某位仙家的爱宠一样。」 没等来钦佩的话就算了,这会儿还拿他跟别人比上了,听听这说的什么? 你们飞禽类? 他堂堂朱雀,怎么就被这么普普通通的归进了飞禽类? 泽恩哼了声,本不欲理她,但又着实想知道她到底拿了什么傢伙跟自己比。 于是问:「什么爱宠?」 「一只通体乌黑的鸟,具体叫什么名字我记不太清,那位仙家拜谒西王母时曾带着来过一半次,我只知道那小傢伙叫起来声音奇特,『哇——哇——』的。」 泽恩:…… 他嘴角抽了抽,抱着一丝侥倖心理:「你别告诉我,是乌鸦。」 「啊对,就叫这个。」她惊喜的叫了声,「泽恩你见过它?怎么知道的?」 泽恩:…… 他有点想灭口了,沉寂了千百年的杀气似有重新回归的徵兆。 她却浑然不知,还在跟他继续:「对了,还有一位仙家的爱宠也是如此,口齿伶俐思维敏捷,但这个我知道叫什么,放在凡间大多叫它『鹦鹉』。」 「这个更奇特了,竟会学舌,聪明的很,若是你将一个词多教它几遍,准能学会。」 「……闭嘴。」 「……」 她皱眉,这人为何总是喜怒无常,神经兮兮的,之前给他做手下的魔兵们怕是要被折磨疯吧。 泽恩平心静气了好半晌,沉沉唿出一口浊气,这才心情舒畅了几分。 看着空中某处白了一眼,这一天天的能给他气死。 之后两人又就着刚才四灵的话题聊,泽恩虽不屑一顾,但听说四灵之首已准备归位,顿时就来了兴趣。 「哪来的傻子?巴巴的瞅着上去给人伏低做小?莫不是你们神界使了什么污糟法子吧?」 她对这种说法极不贊同,当下便斥道:「你不喜欢便罢了,何故讥讽旁人?个人选择不同,你又如何知晓这不是一条正确的路?」 「况神界众位皆坦荡做事,如何就成了你口中……」 「得得得,我收回刚才的话。」泽恩连连摆手告饶,他可不想听她长篇大论的教导,两千多年听的耳朵都要起茧了。 「不如仙子您讲讲,给我也开开眼。」 她除了看守他之外,其实也顺带有个劝他归顺的小任务,这会儿见他难得有了兴趣,就清清嗓子给他科普。 第135页 「天书有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谓之『天之四灵』,所以这四灵之首,便是青龙。」 「青龙生于九重天的未济海,本就在神界长大,幼时起便养在老君身侧,耳濡目染了万把多年,自然愿意归为四灵。」 言下之意便是说,人家不像你,对神界有那么多敌意。 泽恩冷嗤:「他将这地方当自个儿家,当然愿意,你若是让我去南岳山做个山神之类的,我也不见得有多反抗。」「且我那魔君当的自在逍遥,是你们偏要扰我清净。」 「南岳山神做好好的,何故要给你腾位子。」 「还做魔君,你将魔界搅成了锅粥,坏了六界纲常,若天尊再不出手怕是你都要打上神界了。」 「那不至于,我对你们这群神仙可没半点兴趣,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你们不来打扰我,一般是可以相安无事的,谁知你们这么没有眼力劲。」 看他神色变了些,凌瑶知道这人怕是又要犯混,干脆止了话题,没再说话。 偏生他兴致来了,还在一个劲的问青龙:「那青龙多大年纪?叫个什么?性子如何?平日里只在九重天吗?」 直到被他烦的不行,她才冷冷回了一句:「你既知青龙是九重天的,而我居第一重天如何知晓,那么想知道,不如去问那些常来看你的小仙娥。」 泽恩起初没听懂这事如何还跟小仙娥扯上了关系,后来挑着眉,坏笑的故意惹她:「怎么,你还醋了不成?」 「这位仙子,莫非……你看上了我?」 「你,你……放肆!」 她声音陡然提高,一道招式破空袭来,速度快的泽恩根本来不及闪躲,便被她从湖心亭顶上一招翻了下来。 得亏自己还有一两成术法,在瑶池水面上及时向亭中一翻,才算没太丢脸。 但她此举却是将他火气激起,泽恩瞬间就沉了脸。 深知自己动手的话绝不是她对手,便讥讽道:「说中了?恼羞成怒?」 「你气什么,小爷长的这般容貌,你即便喜欢也在情理之中,怎么,就准那些小仙娥们心仪小爷,轮到你就不行了?」 「以为自己多高贵?不过就是个……」 「泽恩。」 她打断了他,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沙哑。 她说,「够了。」 当你深藏心底的某些事情自己都还未看得分明,却被当事人无意说中,惊诧下都没来得及生出丝隐秘的欢喜,就被对方不屑一顾的摔在地上,甚至还踩了两脚。 瑶池水汽重,可神仙并非肉体凡胎,是察觉不出冷的。 今日倒是难得。 竟有些冷了。 第74章 第七十四根羽毛 老相好。 卧室的窗帘遮光性好,即便是到了中午也黑压压的分不清今夕何时。 兴许是因昨天大扫除劳累了一整日,晚上拉窗帘时只随意的甩了两下,并未拉严实。 钟夏夏醒来时,就着窗帘缝隙里透进的阳光猜了猜,应该不早了。 她就窝在泽恩怀里,抬眼便是他精緻的五官,闭上的眼皮泛着淡粉,正沉沉睡着。 大抵是昨天做了体力活,他竟难得醒的比她晚,不过若不是梦境影响,她估计也不知要睡到何时。 回想着梦境,钟夏夏心情复杂。 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莫名情绪。 之前每次做梦,她都是站在一个客观角度看着别人的故事,任它或悲或喜,她不过是个看客,顶多因共情能力太强跟着沉浸其中罢了。 可自从泽恩这个在梦境里的人突然就像跨过某道屏障一样的来到自己眼前,成为一个真实可触摸的活生生的人时,这之后的几场梦境她竟开始有了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和之前的共情不一样,就像……她也真实的存在于这些梦里,作为构成梦境的一份子。 想想就觉得荒唐。 比如昨晚的梦。 她梦的是泽恩之前的亲身经歷,这件事板上钉钉。 所以,他跟瑶池那位仙子的过往也是真实存在。 女孩子最了解女孩子,那位仙子对泽恩的心思她看的分明,两人朝夕相处了两千多年,动心也是难免。 何况泽恩这个人本就有种独特的个人魅力,他放荡不羁,却又有自己的坚持;冷漠狠戾,却仍有一份热血潇洒的少年感。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着你时,仿佛天地间万种风情不及他眼中一瞬。 换做是她,不也忍不住动心了吗? 站在仙子的角度,她觉得泽恩就是个混的,虽知他是无意且脑子简单,钢铁直男的厉害,但女孩子情窦初开的少女情思刚生出个小枝桠,就被对方亲手碾碎的痛苦,她在梦中都能感觉到了那股心痛和苦涩。 说实话,刚醒来的那一瞬她是真真实实被泽恩气到了。 但脱离梦境回到现实,她只是钟夏夏,是泽恩现在的女朋友。 站在自己的角度,她心底却是满满醋意,甚至还有些不该有的欣喜。 泽恩对仙子这种态度,好像是不喜欢她的。 但为什么她总觉得好像没这么简单。 他受童年影响,情绪并不外露,也不相信身边任何一个人,他对一个人的喜恶从表面根本就辨别不出来。 那他对仙子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第136页 不过就算喜欢,也是过去式了。 她兀自这般安慰自己,心情才算好了许多。 但那股醋意还未彻底消散,一想起他曾经有个老相好,并且人家也是个神仙,等她百年过后黄土一抔,泽恩回到神界后两人说不定还会再续前缘? 思及此,她扁着嘴深埋进他怀里,垂头丧气,闷闷的哼了声。 泽恩觉浅,她这么一动就醒了过来,眼睛还未睁开,手臂下意识先往怀里揽了揽,低头用脸蹭了蹭她额头。 这才半眯着眼问:「醒了?」 她没有回答,只埋的更深了些,以示回答。 泽恩以为她还没睡醒,接下了怀里小姑娘的撒娇,抬手揉了揉她脑袋,在髮丝上轻啄了一口。 笑着说:「再睡会儿,还早,我去做早饭,今天想吃什么?」 钟夏夏抱在他腰上的胳膊收紧,额头还抵在他胸前,闻言摇了摇头。 「不知道吗?那我就随便做了?」 胳膊再次收紧,她还是摇头,也依旧没说话。 泽恩被她罕见的黏人样子逗笑,原本准备掀被子的手重新放回她背上,轻拍着哄她:「好,那我一会儿再去。」 「睡吧。」 钟夏夏自刚才醒来之后就没了睡意,这会儿只是贪恋他的温暖捨不得他走,仿佛她一松手就会将他拱手让人似的。 俩人就这么躺了一会儿后,她调整好心态,慢慢松开手,抬眼看他:「饿了。」 此时的钟夏夏模样乖巧,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像楼下大爷那只很可爱的狗狗,声音里还带着清晨刚睡醒的低哑。 奶里奶气。 泽恩心念一动,在她不知为何而微微蹙起的眉心上落了一吻:「今早给你蒸个你喜欢的水蒸蛋,好不好?」 「好。」 泽恩的亲亲停不下来,一路顺着她的脸颊吻下,最后在唇上轻轻啄了一口,才起身去浴室。 洗完澡出来后还又到床边亲了亲她,这才终于走出卧室。 钟夏夏随后也跟着起来,简单洗了个澡就坐到电脑前,开始记录昨晚的梦境。 她这次本能的不想让泽恩知道自己梦到了什么,至于原因,她也不太清楚。 总觉得这个梦境会让两人不太开心。 她敲字的速度比以往都快,尽管知道泽恩在做饭期间不会到卧室来,但还是怕他发现。 光标落在末尾,一个句号敲上去后,她立刻点了保存,并关上电脑。 走出去时,正好和准备来卧室喊她的泽恩迎面遇上。 他先是惊讶了一瞬,然后伸出手,钟夏夏自然的把手放他掌心。 早餐依旧很丰盛,今早还多了一份她最喜欢的水蒸蛋,上面淋着香油,闻起来就很香。 她欢欢喜喜的挖了一大口,又端着碗餵了他一勺,然后状似不经意的问:「现在你们的四灵都找回来了吗?」 泽恩不知她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但如实回答:「嗯,回来了。」 「那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怕我走啊?」他笑,「不会,现在他们尚处磨合期,而且神界也没这么着急。」 「放心,我不会走。」 「嗯。」她又吃了口蒸蛋,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又问,「那我总梦到的那位瑶池仙子,她也还在瑶池吗?」 这次泽恩没有及时回答,反倒沉默了会儿,反问:「你梦到她的时候,是什么感受?觉得熟悉吗?」 「熟悉?」 她摇摇头,「没什么感受啊,她没有形体,我也看不见长什么样子,只能听到说话声,而且瑶池过于空旷,她说话时还带着些回声和空灵感,除了声线好听之外也听不出个什么。」 「嗯。」泽恩夹了个小笼包给她,「她不在瑶池。」 「不在?那她去哪了?跟西王母去了别的 泽恩看着她,不动声色的嘆了声:「下凡歷劫,兴许也快要回去了。」 钟夏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看来跟电视里演的差不多,神仙们好多都是要下凡歷劫的。 她没再接着多问,吃过饭后,两人就着昨天大扫除的进度继续准备收尾工作。 中午钟夏夏兴致来了,想要自己做一次饭,给泽恩尝尝她的手艺,之前他做小红鸟时担心吃坏他,都没敢餵他吃。 泽恩来了之后她几乎没怎么进过厨房,再次端起锅碗瓢盆时竟还有了丝久违感。 她做了两道拿手好菜,泽恩十分给面子的吃了一小碗白米饭。 大扫除结束后,下午两人去了趟超市,将过年期间会用到的食物饮料买了不少,还拎了几瓶酒回来,啤的白的红的都有。 泽恩挑眉看她时,她笑着说:「某个小酒鬼当年在瑶池那么憋屈,这会儿一朝自由了,还不得喝个痛快?」 他哈哈大笑,哄着钟夏夏答应跟他一醉方休。 她虽经常红酒助眠,但酒量不算有多好,不然上次也不会在同学聚会上喝多。 但陪泽恩的话,她肯定是乐意至极的。 醉就醉了,大不了倒头就睡。 第二天是除夕,钟夏夏起了个大早,拖着泽恩开始贴对联贴窗花,把家里里里外外都布置的喜气洋洋。 结束后俩人又下停车场给她的车上贴了一帆风顺,并在里面放了两个生肖玩偶,换了些内置摆件。 第137页 这几年由于规定市区不准燃放烟花爆竹,大家的唯一过年设备就是贴春联。 这个点差不多家家户户都出来贴,两人在停车场遇到了好多眼熟的住户,逐一打着招唿,互相拜年。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除去做杜言之时陪她一起度过几个春节,之前泽恩做小红鸟时没怎么下来接触过这些,今天算是头一回。 抚凡人心吗?他只觉这些烟火气将他都抚的神清气爽,甚至生出了贪恋。 自从跟着她轮迴三世,歷经人世百年变迁,箇中滋味通通尝过一次后,他逐渐理解了那些话本子时不时就动动凡心的神仙。 的确令神心生嚮往。 尤其当这里还有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哪能捨得离开。 想起下凡之前答应西王母的话,若她之后不愿意待在自己身边,便放她自由。 他突然就想反悔了。 捨不得让她难过,可又捨不得放开她手。 你说若是之后她遇到个不如自己的,对她不好可该怎么办? 那还不如就待在自己身边。 是吧? 第75章 第七十五根羽毛 春节。 除夕夜,钟夏夏和泽恩联手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饭后两人端着酒杯和小吃坐在沙发上看春晚,十分惬意。 随着年龄的增长,过年越来越没有意思,也不知是自己失去了童趣,还是年少了些味道。 不过每年的春晚钟夏夏都会守着看。 之前是爷爷很喜欢,总看的乐乐呵呵,她便也年年陪着,后来爷爷去世,这个长久留下的习惯也没改,并且每次看时都有一种爷爷还在的错觉。 今年有了泽恩,温馨的同时还多了甜蜜。 说来也奇怪,之前那么多年她也没什么恋爱的心思,可自从跟泽恩在一起之后,她甚至觉得只要俩人一对视就能生出好多粉红泡泡。 从心底油然而生的那种喜悦和满足感快要溢出来。 为了待会儿睡觉方便,两人特意先去洗了个澡。 泽恩从卧室抱了毛毯过来,笑着说:「以往每年我都坐在你旁边,今年却是终于能抱着了。」 毛毯很大,正好将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人包的严严实实,钟夏夏靠在他怀里拿着干果,时不时餵他一口。 客厅灯光被调暗了几个度,两人被电视里的小品逗的捧腹大笑,又在结尾感情升华时偶尔红了眼,看到歌舞节目时还不忘评论一番。 兴许是泽恩的怀里太暖和,她看着看着就开始了小鸡啄米,手里的干果袋子一点点往旁边歪,在快要掉下去时被泽恩伸手接住,翻手送到了茶几上。 他向后靠着沙发靠垫,将她的小脑袋轻轻按在胸前,并调整了个她能睡舒服的姿势,然后垂头就着电视里的萤光看她。 小姑娘今天兴奋的闹腾了一天,刚才还嚷嚷着要守岁,这会儿却困的闭了眼。 电视里主持人报幕的声音响起,随后是下一个节目的音效,好像是个相声。 但他早没了心情看,眼里只剩下她的睡颜。 他就这么静静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主持人报幕声变得激动,伴着观众们齐声的倒数,他才缓缓抬头。 随后一手捏着她的脸,轻声叫她:「夏夏?醒醒,倒计时了。」 「嗯?」钟夏夏打着哈欠悠悠转醒,突然瞪大了眼,「呀,我竟然睡着了——这是都开始倒计……」 「砰——!」 远处城中村的烟花在零点准时升起,映在夜空。 钟夏夏抓着泽恩胳膊惊喜的说:「今年城中村竟然也可以放吗?!快看快看!我都好多年没看到烟花了!」 今晚泽恩特意没有拉上窗帘,就担心她错过烟花,反正室内灯光几乎关掉,也不用担心外面能看到什么。 这会儿见她两眼放光的小模样,轻笑一声,抬手就将两人躺着的沙发移到了落地窗边,方便她更近的看。 钟夏夏斜着身子窝在他怀里,头枕在他肩膀上,与往年爷爷牵着她的手站在窗前,肩上还落着只小红鸟一起看烟花过年的场景重叠。 她回头捧着他脸,在唇上狠狠亲了一口:「泽恩,新年快乐。」 她眼底印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明亮的很。 泽恩眸色渐深,倾身过去咬着她唇:「新年快乐,宝贝。」 「愿今后的每一天我们都在一起。」 「当然。」钟夏夏娇笑两声,启唇配合着他的进攻。 直到两人皆气喘吁吁唿吸不匀才停下来,泽恩看着她有些红肿的唇瓣,大拇指轻柔的将上方光亮水渍擦掉,后来又忍不住的上去啄了一口。 对上她明亮的双眼,他笑着哄她:「看烟花。」 再用这样的眼神看他,怕是就不止亲亲这么简单了。 钟夏夏自然也知晓如果继续的话会发生什么,便红着脸转过去继续看,心底慌乱又羞涩。 起初连喜欢的烟花都看不进去,后来才慢慢把注意力移过去。 绚烂的烟花转瞬即逝,烟花秀停止后,她仍旧仰头看着沉寂下来的夜空。 泽恩问她:「怎么了?」「你说爷爷在天上也能看到烟花秀吗?他过得开心吗?」 泽恩突然语塞,有点想提醒她爷爷不在天上,在地上…… 然后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快速回头看着他:「对,你不是有术法吗?那能看到爷爷现在怎么样吗?是不是投胎了?去了哪?」 第138页 「……看不到。」 她垂了眼:「好吧。」 大过年的怎么能沉浸着悲伤,她快速调整好情绪,笑嘻嘻的说:「祝我们的泽恩小朋友在新的一年里顺顺利利,开开心心。」 他噗嗤一笑,抬手招来桌上的高脚杯,把其中一杯递到她手里。 歪着酒杯与她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后,也学着她的样子说:「祝我们的钟夏夏小朋友新的一年平安喜乐,健健康康。」 然后两人对视,纷纷笑成了一团。 守岁结束后的春晚她已经困的不想再看,但还惦记着最后那点酒,央着泽恩非要分着喝完才行。 最后酒瓶见了底,这才打着哈欠被泽恩连人带被子端回了床上,然后沾枕即睡。 快睡着时,也不忘扒拉着泽恩嘀咕了句:「明天早早喊我起床做饺子馅,中午我们包饺子吃。」 泽恩吻她额头:「好,睡吧。」 春节那天两人一直睡到九点多,泽恩才拉着她起床,但时间不算太晚,做饺子馅刚好。 绞肉,切菜,和馅,两人分工明确又有默契,正好赶在中午之前做好。 万能如泽恩,却也有不会的事情,比如擀面皮。 他拿着擀面杖一脸发愁的看着案板上的面团,像见到了什么宿敌。 钟夏夏笑的直不起腰:「那你之前有几天早上的小笼包是怎么做的啊?」 他不自然的咳了声:「……楼下买的。」 她又哈哈哈了一阵,然后一步步展开教学。 中午的饺子很香,连泽恩都吃的瘫在沙发上不想动,两人简单睡了个午觉,下午去电影院看了今年的贺岁片。 一部预热了好久,钟夏夏一直都在期待的片子,题材也是她很喜欢的,更巧的是男主角的扮演者是《丹心》里饰演女主哥哥的季景。 走出电影院时,钟夏夏还沉浸在剧情里,对于其中几位主演和老戏骨的演技赞不绝口。 泽恩听了几嘴,自从知道她对季景颇为欣赏且有过合作之后,就一直处于个吃醋状态,时不时还要故意说几句反话。 钟夏夏忍俊不禁,抱着他胳膊来回晃悠:「吃醋啦?我没有只夸他呀,里面那几位老戏骨更厉害的,我夸的是这部片子的良心程度啊。」 「呵。」 不听。 他聋了。 此时俩人已走到了电影院门口,她四下看了两眼,见来往的人不是很多。 转到他身前抓着他腰两侧的衣服,垫着脚尖亲了他一口,然后红着脸说:「若要真的比起来,我们泽恩可比这世间最厉害的人还要胜个半子,谁能越的过你去?」 说完还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处:「尤其在这里,泽恩小朋友早就占满满的,哪能挤的进别人。」 泽恩憋着笑偏了偏头,傲娇的嗯了声:「我就知道。」 「不气了?我们回家?」 「好。」 他重新牵起她手往外走,嘴角挂着的笑始终降不下来。 说到这里,钟夏夏突然皱眉:「今天看到季景才想起来,竹导出国进修之后,也不知道剧现在进度怎么样了。」 群里也再也没有过新的消息,翻看朋友圈时发现大家好像已经投入了新的工作。 她想问问竹导的助理,又担心人家在忙,还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泽恩顿了顿,说:「……其实有件事我没告诉你。」 「嗯?什么?」 「竹如君不是人类。」他偏头看着她,「他是凤凰。」 「凤……凤凰?!」 「嗯,具体的我回去跟你讲。」 原本还想着买个冰激凌再回去的钟夏夏早已经等不及,一路催着他快步前进,刚进家门就急匆匆拉着他坐到沙发上要听故事。 怎么一个泽恩出现就算了,身边竟还有一个也是神仙?! 你们神仙是有多闲,挨个下凡体验生活? 泽恩本就没想瞒她,之前是没个机会,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今天见她既然问了出来,干脆就把竹如君跟自己的那点恩怨细细讲了一通。 当然,他略过了钟夏夏前两世的那些情节,只讲了神界和现在的事情。 她听的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开始啧啧称奇。 难怪竹如君对她的态度就跟认识了自己好久一样,不曾想这俩人竟还有这么一段往事,还是个……宿敌? 她感嘆完,最后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他:「原来,你那么早就喜欢我了。」 虽然《丹心》是去年才拍,但这本书的版权在她刚发表之后没多久就被竹导团队买走了。 仔细算算,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 他很坦诚,点头说:「嗯,很早就喜欢。」 钟夏夏听的笑弯了眼,心底美滋滋的得意了一会儿,然后继续问他:「很早是多早啊?」 泽恩轻笑一声,认真的说:「在我还没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很喜欢了。」 或许在你之前。 只是我蠢,不自知罢了。 第76章 第七十六根羽毛 狗东西。 后面钟夏夏还饶有兴趣的追着泽恩问了些关于竹如君的事,结果越听越蹙眉。 担心的问:「那他跟着东王公回去之后会受罚吗?会不会因此更记恨你,日后你回到神界再来找你麻烦?」 「罚肯定是会罚的,且还不知一桩罪。」 第139页 对于钟夏夏后半句的问题,泽恩煞有其事的想了想,然后外头问她:「会心疼吗?」 「那肯定啊,虽然我觉得他应该打不过你,但人家也算是有后台的人,不管怎样东王公都不会不管自己的坐骑。」钟夏夏有些急了,「可你孤苦无依的,西王母估计也不会管你,单纯打架就算了,最担心的是他恶人先告状,到时候连给你说理的大神仙都没有。」 她眉心锁的紧紧的,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他到那时的悽惨状态,立刻抓着他手臂问:「怎么办?你还有认识什么厉害神仙吗?」 原本还想再逗逗她,但见她是真的越来越着急,这才忍俊不禁的摸着她脑袋说:「不怕,别瞎想。」 「你确定?他若真来找你怎么办?虽说你这会儿已经被西王母解了封印,但最好还是不要再闹出什么事来。」 「你以为竹如君为什么非要等到我来了凡间,然后自己偷偷熘下凡才搞事情?」泽恩嘲弄的笑了声,「借他一百个胆,他都不敢在神界对我做些什么。」 钟夏夏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理,这才放了心。 兴许是这几天跟泽恩探讨往事的次数多了,梦境竟也开始频繁起来。 大年初一的这晚,她再一次梦回了瑶池。 这次率先入耳的除了瑶池的潺潺水声,还有一道陌生的女子嬉笑,伴着男人兴致不错的低语。 她下意识便不悦的蹙眉,睁眼看过去,果然是泽恩在跟一个穿着粉裙的小仙娥聊天。 也不知聊到了什么,小仙娥红着脸笑的花枝乱颤,跟个水蜜桃似的。 不过脸红到不一定是聊天内容所致,但凡跟泽恩搭话的小仙娥们,个个从一开始还没说话就开始脸红,一直到离开都还不会消散。 不争气的很。 她不由得腾起一股子无名火,没好气的白了那边一眼,这回只是默默的冷哼了下,没发出声。 上次泽恩对她的讥讽她可没忘,绝不再让他看出自己半分心思。 小仙娥只是抱膝蹲在瑶池边上,跟泽恩隔着不算太远的距离聊天。 看他独自斟酒的动作就知,又是给他带酒来了。 像泽恩这种情绪无常忽冷忽热的人,也只有在给他带来酒的时候,能好心情的跟仙娥们说上那么几句,但也持续时间不长,话多了就烦的摆手让她们赶紧走。 不过今日倒是奇了怪,这位小仙娥明显比其他仙娥们待的时间长了许多。 难不成是个绝世美人儿,让泽恩捨不得赶走了? 她皱着眉看过去,紧盯着她脸看的仔细。 仙娥面盘圆润白净,五官精緻小巧,瞧着倒是个可爱的。 可也不该到了泽恩捨不得赶走的地步。 小仙娥正羞红着脸听他说话,一颗心咚咚跳的早没了规律,此时莫名感到有一股视线紧盯着自己,似乎还不太友好。 她起初以为是自己错觉,可这股感觉越来越强烈,且持续时间过长,她便下意识往四周环绕了一圈。 泽恩见她动作便问:「怎么?」 「神,神君,不知为何总觉得有谁在看着我们……」小仙娥尚在不安的四处乱看。 泽恩却嗤笑着挑挑眉,见怪不怪的用下巴示意了下前方某处。 小仙娥顺着看过去,除了瑶池美景之外并未看到其他。 但她突然神色惊慌,迅速手忙脚乱的跪下,恭恭敬敬的喊了声:「见过仙主。」 她这回冷哼的出了声,却也没多说别的。 瑶池有位暂无形体的仙主一事,神界众所周知。 这位仙主来头不小且位高权重,深受西王母的喜爱,话语权相当于半个王母,两千多年前被派来瑶池。 虽无名字,也未有个什么正经的官职位分,但西王母想要封她为瑶池仙主的事早已传开,且已获得王母这位当事人的肯定,直言如今也只差个恰当时机。 所以神界上上下下也都默认的称唿她为「仙主」。 她们这些仙娥们私下闲来无事讨论时,都在猜测是否等日后瑶池那位爷封印解除归于四灵时,西王母便会顺理成章的给仙主记上一功,然后封个瑶池仙主的位子。 这位小仙娥是前段时间刚从凡间提上来的,因性子活泼又勤劳能干,深受重视,故在各宫之间来回奔波。 时日长了,也跟着身边小姐妹一起成了给泽恩偷偷送酒小分队的一员。 为防止大张旗鼓的送酒造成不好影响,她们每次都只派一个人过来。 今日刚好轮到了她。 之前只是在远处悄悄见过泽恩,今日头一回过来送酒,小仙娥内心紧张兴奋又忐忑,有好几次都险些把酒杯摔了。 她知道瑶池那位仙主在,但仙主从来不管这些,所以仙娥们才会有恃无恐的敢过来送酒。 之前听小姐妹们说仙主根本不会出声,送完酒如果泽恩心情好的话就会多聊两句,不想聊他就会摆手赶人,也不会发生什么,安全的很。 可今日不知为何就惹恼了仙主,小仙娥紧张的快要哭出来。 她来到第一重天这么久,除了带着自己的主管嬷嬷之外,见到最大的神仙就是南天门外那两位护法神了。 哦还有瑶池这位爷,据说日后是四灵之一的神君,厉害的很。 但他目前也仅是个被关起来的,倒也不算多可怕。 第140页 像凌瑶这种高高在上的仙主,她可是头一回见。 泽恩见她这模样忍不知冷嗤:「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她冷哼一声就能将你吓成这副样子?怎么,她还能吃了你不成?」 他摆摆手,小仙娥如释重负的急忙要退下,却被他喊住:「诶——谁让你走了?」 「过来。」 小仙娥跪在原地不敢动,眼睛怯生生的往凌瑶那边偷看。 「啧。」泽恩不耐烦了,「让你过来就过来,她懒得理我们,怕什么。」 「快点。」 见小仙娥都快被吓哭了,凌瑶嘆了声气:「我之前没管她们,自然也不会为难于你,送完就走吧。」 「谢,谢谢仙主,谢谢仙主!」 小仙娥这才起身,跌跌撞撞的跑过去问,「……神君还有何事?」 「你可知第一重天最东边住着的那位药王?」 小仙娥点点头:「自然是知的,奴婢前些日子还去给药王送过东西。」 「那正好,你去药王府帮我取个东西,就在……」他压低了声音说完,然后抬抬下巴,「快去快回。」 小仙娥惊的瞪大了双眼,头摇的像拨浪鼓,连连摆手拒绝:「不可不可,奴婢做不来这事,神君还是另找他人——」 「诶!不行,就你了,快点。」 泽恩蹙眉烦的厉害:「又不用你进去,就在药王府的外面,而且那里根本就没有旁人,隐蔽的很,你听我教你的方法过去,保你没事。」 小仙娥最终被他威逼利诱的点了头,走之前还悽苦着一张脸,甚至还带了几分悲壮。 泽恩抓了抓头髮,嫌弃到了极点:「至于么,不就去挖个东西。」 凌瑶看不下去,冷声道:「药王府虽然守卫不多,但她毕竟是个刚来没多时的小仙娥,根基都没站稳不说,你还让她去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她如何能不害怕。」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没脸没皮?」 泽恩不以为意:「那又如何,谁的胆子不是慢慢练出来的?说起来她还得感谢我给她这个机会。」 凌瑶:…… 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她问:「你好端端的要让她给你拿什么?」 说到这里,泽恩就来了兴致,愉快的跟她分享着小秘密:「很早以前交战的那次,魔界惨败,被神界收颳走了不少好东西,其中有个相当漂亮的杯子后来被药王拿走,可那老头拿着好东西也不用,竟将它埋在了地下珍藏,你说是不是暴殄天物?」 他还痛心疾首的隔空捶了两下。 她不理解:「之前你不是自己用瑶池水幻化酒樽用好好的?」 「太无趣了啊,我想换点别的玩玩。」 「所以你就要拿过来自己用?」 「不然呢?你别不信,等拿过来你就知道了,据说那酒樽有趣的紧,不同味道的酒倒进去能看见不一样的东西。」 凌瑶问:「什么东西?」 「自然是美女。」 「……」 小仙娥去而復返时怀里抱着个小盒子,一脸谨慎严肃。 泽恩快速接过并打开,面露惊喜:「应当就是这个。」 他将今日份的酒倒了些进去,盯着酒樽看了半晌,果真看到个身姿曼妙的艷丽女子在翩翩起舞。 凌瑶:……什么狗东西。 小仙娥功成身退,他便兀自在瑶池喝的兴起。 凌瑶对他这副样子十分鄙视,但目光却在那盏酒樽上多停留了几眼。 原因无他。 只是太过漂亮。 尤其被他那只修长如玉的手指捏着,衬的格外好看。 第77章 第七十七根羽毛 思过。 自从药王处偷的那盏漂亮酒樽来了之后,泽恩饮酒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甚至还变本加厉的在瑶池底也藏了不少。 时日长了,他喜新厌旧的本性暴露无遗。 不管那酒樽有多漂亮,也不在乎杯中看了多少个不同的美人儿,总之用的频繁之后便觉得乏味,开始寻找新的酒樽。 凌瑶十分不解,他一个被封受罚的傢伙,怎么就能生出这么多事来,连喝个酒都喝不安生,变着法的搞事。 偏那群仙娥们被他骗的团团转,没过几天竟真就给他找来了个新酒樽。 虽样式不如之前那个,但神界的东西能有几个丑的?照样花纹精美形状漂亮,也不知到底是从何处找来。 一个个胆子大的很。 有了新酒樽,泽恩很快就抛弃了前几天还洋洋得意给她炫耀的那个,换上新的正喝着。 而那个可怜的酒樽就被他随手向后一抛,「咚——」的一声落在瑶池里,惊的几尾锦鲤仓皇乱窜,伴着激起的水花一起慢慢沉下。 「泽恩。」 被她沉着声警告,泽恩也丝毫不在乎,斟着酒摆手:「沉下去也不会对你这池水和红莲有啥影响,放心。」 「捡起来。」 「都说了不会——」 「捡起来。」 「没地儿放!」 「再说一次,捡起来。」 「……」 行。 他舌尖顶了顶腮帮,放下酒壶的声响极大,直接传达着执壶者的愤怒。 看着面前水柱幻化成的桌子上摆着的那些酒器,终是再没了饮酒的兴致,他气的拂袖将面前的所有东西统统摔下。 第141页 桌子落进池中重新变回了水,那些酒器则飞回了湖心亭内,只不过东倒西歪摆的有些乱七八糟。 然后抬头望着某处,咬牙切齿的哼了声。 一个翻身躺到湖心亭顶,二郎腿快翘上了天,面上尽是不忿。 那只刚被他扔掉的酒樽此时正静静地歪在他旁边,上面还挂着满身的瑶池水,在阳光下折射着光。 * 大年初二,远处城中村的爆竹声一大早就响了起来。 前些年一直不让放,今年难得获得准许,他们自大年三十开始就噼里啪啦,似是要将这几年没放的一次性都找补回来。 其实市中心这边不太能听得到,毕竟隔得距离不近。 但泽恩耳力极佳,且生性就不喜这种声响大的东西,早早就被吵醒。 他皱着眉睁开眼,烦的想翻个身,再拽拽被子,但担心吵醒怀里熟睡的人,只能将这股火憋住,并用术法除去这些扰人清梦的声响。 钟夏夏枕在他胳膊上正唿唿睡着,嘴边还挂着弯浅浅的笑,另只胳膊就放在他腰间,拽着他衣摆。 心头的烦躁散去,他将手放在她脸上,拇指轻轻摩挲了下她柔嫩的唇瓣,低笑道:「做什么美梦呢?这么开心?」 他向来醒了之后就不太能睡着,但被窝暖和且有佳人在怀,捨不得起身的他干脆抱紧了人,闭眼再躺一会儿。 半小时后,等他准备起床做饭时,钟夏夏还睡的正香。 忍不住颳了刮她鼻子,叫了声:「小懒猪。」 为了不吵醒她,泽恩大多数早上都在另一间浴室洗澡。 擦着头髮打开冰箱,挑了几种菜拿出来走进厨房。 大年初二已经有人开始走起了亲戚,他个子高,站在厨房微微前倾身子往下看,正好能看到楼下来往的人群。 穿着新衣服喜气洋洋的小朋友们蹦蹦跳跳在院子里跑,身后跟着的大人们一手一个礼品盒。 昨天在手机上看到个好吃的早餐,他特意多看了两遍,准备今早给钟夏夏做一次尝尝。 因头一次做手法生疏,这顿早餐耗时比平日多了些。 做完饭后他下意识回头,一般这个点她都会揉着眼迷迷煳煳走过来抱着他撒娇,可今日客厅依旧空空荡荡,也没听到卧室有什么声响。 他抬头看了眼客厅墙上挂着的时钟。 小姑娘今天赖床赖的还挺晚,兴许是昨晚在家看电影太累了,两人看完准备睡时已经凌晨。 把早餐放保温箱里存着,他提了水壶把阳台上种的花花草草都浇了一遍。 期间与同样在阳台浇花的邻居碰面,还热情的聊了两句,互相拜了年。 事情都做完后,他这才洗过手推开卧室门,噙着笑坐到床边,轻轻捏着她的小鼻子摇了摇:「小懒猪,起床了。」 「今天做了个特别好吃的早餐,你肯定会喜欢,快起来尝尝。」 今日的钟夏夏一反常态的没有理他,仍旧闭眼睡着,嘴角扬起的弧度也没降下。 泽恩无奈的摇头,又叫了她几声。 但依旧没得到回覆。 「夏夏?」 他面色顿时沉下,眼里划过几分慌乱,俯低身子在她耳边轻唤:「夏夏醒醒,能听到说话吗?你别吓我。」 可得到的只有她绵长沉稳的唿吸声,表面看起来并无大碍,只是睡着了,但为何会叫不醒? 这是陷在了梦里? 泽恩着急的从被子里摸出她的手腕,两指放在脉搏处,左右两边都查了一番,的确没有什么异状。 他束手无策,急的眼都红了,干脆将食指放在她眉心,指尖红光出现,丝丝浸入她的皮肤。 但很快,他的术法被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泽恩大惊,从她手腕上试了试,也是同样的情况。 现在的钟夏夏身体就像是突然启动了什么特殊的防御机制,任何术法都无法入侵。 他只能等着她醒。 泽恩紧紧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声线里待着颤抖:「夏夏,你怎么了?别吓我……」 「你快醒醒……」 * 此后泽恩接连换了不少杯子,小日子过的十分惬意,直言若是再来些美人儿跳跳舞,像当年在南帝魔宫那般,便是此生都待在瑶池也无妨。 凌瑶对他的言论嗤之以鼻,时不时讥讽他两句。 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泽恩畅快饮酒的好日子没多时就到了头。 事情败露的原因竟是药王前些时日心血来潮想要将那酒樽拿出来用用,结果刨开土发现别说酒樽了,连装酒樽的盒子都不见了踪影。 这下可气坏了他老人家,吹鬍子瞪眼的开始将药王府上上下下的所有人拉出来挨个盘问,却一无所获。 寻了好些时日,最后不知怎的得知是泽恩拿走了在用。 起初药王不信,还暗地走访了几次,终寻得证据。 气的他转头就向西王母告了状。 王母大怒,隔天就亲自去了瑶池,命凌瑶将他所有的酒和酒樽统统收走上交,并严明此后泽恩除了在瑶池打坐之外,其余任何事都不得做。 关于那个酒樽,药王也不知为何突然就不要了,说是要赠与王母。 王母不饮酒,对这东西也无甚兴趣,便交由凌瑶全权处置。 对于凌瑶看管不力的事,西王母终归是捨不得重罚她,干脆将她带回净池思过,并换了两个守卫看守泽恩。 第142页 这两个守卫五大三粗、又黑又糙,在瑶池边上一边一个,穿着银色铠甲,手拿兵器,站的相当笔直。 瞧着比南天门外那俩守卫还憨。 泽恩看的心烦,比头一回知道凌瑶的存在那会儿还要牴触,在瑶池里各种作妖。 也不知两个守卫是得了命令,还是真的不准备管他,总之无论他闹成什么样,俩人连看他一眼都懒得。 连着闹了几天也没人搭理他,他开始嚷嚷:「喂,你们去跟西王母说,小爷不用你们俩看着,快。」 「听到没,你俩聋了还是哑了?」 「喂!」 其中一个守卫烦不胜烦,可又不敢吼他,只能回过身说:「王母之令小仙们不敢不从,您再闹也无济于事,不如歇歇为好。」 「不歇,小爷不想见你们,快点换人。」 守卫重新转回去站岗,再一次没人理他。 泽恩气不打一处来,他这破性子也就是在她面前收敛收敛,如今对上旁人,自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两个守卫被他折磨的快要精神失常,终忍不住哭着哀求:「求您了,消停吧。」 泽恩白了他们一眼,收回作乱的手,问:「之前那仙子去了哪?为何换你俩过来?」 守卫回:「仙主被西王母带回了净池。」 他皱眉,迅速坐直身子:「去净池做什么?!何时回来?」 「仙主看守不力,自然是回净池思过,具体时日小仙也不知晓。」 泽恩似乎更烦躁了,抓了抓头,说:「你去跟西王母说,让她赶快回来。」 守卫没回答,站在原地没动。 「愣什么,去。」 「这……这属实为难小仙了。」 泽恩气的揉了揉眉心:「那你去问西王母,换她回来有什么条件。」 余光看到那两人丝毫未动,他是真发了火:「这也不能问?!」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向他拱手行了一礼:「您稍等,小仙这就去。」 这一去就去了足足两个多时辰,回来时只带了一句话:「王母说,您若是日后安分守己,仙主择日便归。」 泽恩对这种趁机要挟的行为感到不齿,但他也只是咬了咬牙冷嗤一声。 回了句:「知道了,让她快点回来。」 第78章 第七十八根羽毛 他说:滚。 凌瑶在净池待的那几日其实也不太好过,她很想过去看看泽恩现状,总是放心不下。 听说西王母重新派了两个守卫在瑶池看他,但他们似乎相处的不是太愉快,主要是里头那位爷太能闹腾。 她深知泽恩性子,他俩也是磨合了千八百年的才能慢慢相处和谐,这会儿突然换俩新面孔,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 但这次是她看守不力,责罚在所难免,也就只能心里惦记惦记,然后乖巧的在净池思过。 希望西王母能早日命她回去。 一日,西王母亲自来到净池。 她没有形体,只能恭敬的唤声:「参见王母。」 「嗯,可有知错?」 「此事皆因小仙看守不力,理应责罚,日后定严加看管,并严于律己,绝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西王母点点头,道:「瑶池那魔头闹腾了几日,与本宫说是要换你回去,但本宫有意将你调至别的位子,便来问问你的意思。」 「你若不愿回,本宫这就命人回了他,再加派些守卫。」 「他……叫小仙回去?」 「嗯,说是日后必安分守己,条件便是你回到瑶池。」 听到泽恩主动提出交换条件并要求她回去,凌瑶还是颇有些惊讶的。 毕竟俩人关系虽比较缓和,但也没到了这种地步。 姑且认为是她对他比较宽容,没那么多死板的苛刻条件,且有这两千年的交情在而已。 收回思绪,她道:「原这任务就是王母交由小仙的,此时任务未完,小仙心有不甘,忘王母成全。」 西王母半晌没说话,随后嘆了声:「那便依你,终归是你的造化。」 「你只记住,日后莫要听他多言,勿听,勿信。」 「是。」 她没听懂,只因着她能再回瑶池而心生喜悦。 西王母临走时说:「如此也好,待此事结束你便有了功劳傍身,本宫亲自封你瑶池仙主。」 「谢王母。」 她回到瑶池时,正是日头大的时候,泽恩板着一张脸也不知在发什么火,眼见他抬手就要冲一朵红莲而去。 手已探入水面,露出的一节腕骨白皙。 她急声喊了句:「泽恩!」 听到这声,他动作一顿,那沉如锅底的面色顿时就好看了几分。 收回手向后一靠,吊儿郎当的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根也不知从哪寻来的草,懒懒掀眸在她声音来源处看了一眼。 「哟,捨得回来了?」 「小爷还以为您在净池乐不思蜀了。」 听到凌瑶回来,两名守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随后领命离开。 不过那两道离开的宽厚背影有着说不出的轻快,看样子这些天没怎么好过。 她环顾了一圈,见瑶池各项设施,尤其是这一池红莲都没惨遭泽恩毒手,这才放了心。 道了声:「你莫不是忘了,我生于净池,回自己家如何用得上『乐不思蜀』这四个字?」 第143页 也不知是那句话惹恼了泽恩,他突然就沉了声,目露冷光,语气里带着的冰碴儿能将这瑶池水冰封。 「怎么,看来是我扰了仙主回去清修的雅致?」 「挺不乐意回来的是吧?行,是我自作多情,上赶着给您找不痛快了,趁现在那俩傢伙还没走远,也能叫的回来,仙主您走好不送。」 她不知为何自己就说了那么一句话,他会有这么大反应,而且这话说的,很是不好听。 反正他喜怒无常惯了,她也只是皱眉:「你又……」 「滚。」 她放弃了别的机会,特意与西王母言明要回来,且离开的这几日总担心着这边,生怕他与别人起了冲突再闹出什么事来,惹的西王母给他加重刑罚。 结果回来没聊几句就得来了一句滚? 诚然她也不是个什么好脾气的,当下便消了声,再也没理他。 这双方皆不发言的冷战,竟持续了十多日之久。 * 泽恩一守便是整整一日。 他就坐在床边哪都没去,抓着她手等她醒,一双桃花眼熬的通红。 外面天色渐沉,直至华灯初上,他连动作都没换一个。 突然卧室有些声响,他警惕了一瞬,但很快又放松下来,视线还落在她脸上。 只说了句:「来了?」 因长时间没说话,他嗓子干的有些沙哑。 来人没回,打开门口墙上的开关,灯亮的同时窗帘合上,然后疾步走到床边。 看了她半晌后才问:「一直未醒?」 「嗯,估计从昨晚睡着之后就这样了。」 南岳山神抚着鬍鬚看了他一眼,面露愁容:「兴许是……」 他没再继续说,但泽恩听懂了意思。 钟夏夏的记忆即将恢復。 如果没猜错,她会用这次漫长的梦境,一次性将所有事情全部想起。 等她再次醒来,就会是凌瑶。 说不紧张是假的,面对两人未来生死未卜的感情,泽恩是慌乱的,他不知道她醒来后会是怎样的情况,也不知她会如何对待这段感情。 但更多的,是担心她身体。 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您说,她身子应当无碍吧?」 南岳山神点头,也坐在另一边的床畔,安慰他道:「这你放心,接到你消息后本神特意去第一重天拜访了西王母,王母说只要她能顺利醒来,便不会有甚问题。」 「好。」 那就好。 无论怎样,她能安稳度过此生,日后健健康康返回神界就好。 这时她突然蹙起眉心,嘴角紧抿,两只手死死握拳。 看起来很是生气。 南岳山神得知她无碍后,此时只有看戏的心态。 见状挑挑眉,戏嚯的看着他:「依你小子那混样,怕是之前没少气她吧?你猜猜她梦到的是哪一段,瞧都给孩子气成啥样了。」 泽恩:…… 您可真有闲情,还看起了戏。 见她嘴唇动了动,他俯身凑过去细听,声音太小,他听了好久才终于听清一句—— 「……泽恩……你个……死没良心的……」 没良心的泽恩:……完蛋。 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重新坐回去,偏头对上山神满眼含笑的眼神,不自然的咳了声,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提醒他:「你不如也想想,若是让她知道自己爷爷是山神,还瞒了她这么多年,会怎么样?」 南岳山神:…… 他吹吹鬍子瞪大眼:「那不也是你小子求着过来,本神才出山帮忙的!」 「可小姑娘当年真情实感的哭了好些年,直到这会儿想起您还会红眼眶呢,保不齐……」 「你可闭嘴吧,臭小子,你比老子先完蛋!」 泽恩扁嘴。 瞧瞧,有老人家都开始为老不尊了。 * 因泽恩看不见她的存在,修为过低也无法捕捉她的神息,所以他一时摸不准她到底还在不在瑶池。 难道真被他气回去了? 这几日他闲来无事便会频频看向她常待的某个方向,可即便盯破了天也盯不出个所以然来。 想主动问她,也张不开口,根本抹不开这面子。 这一等便又过了好几日。 泽恩搞不明白了,他素来是个说一不二杀伐决断的,怎么如今这会儿反倒娘们唧唧。 气的翻了翻白眼,在湖心亭上下来回窜了两次,太阳底下翻了无数个身,才终于寻到了个好法子。 也不管她在不在,既然她领命来了,肯定是不会轻易离开的,毕竟这么多天也没见有新的守卫过来。 既然张不开口,那别说话不就得了。 理了理领子,仍旧故意板着张脸,自亭顶往下望了望,拂袖一甩,池面上便多了个他平时常待的一片临水露台。 瞬移过去后,斜躺着一腿弯起,一手支着脑袋,先是装作无意的撩水玩,直到那袖子浸透了水才停下,然后抓着拧干了水,又拂了两下用术法烘干。 此时还挂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正要寻个什么有趣事的时候,正好看到前方不远处一朵红莲突然在原地转了两圈,原本生了根的傢伙这会儿却顺着瑶池流动的水波一路向南,直至没了踪影。 他虽疑惑不解,但也心生一喜。 这不正好给他的下一步动作提供了个契机? 第144页 原本还担心她会觉得自己刻意,这会儿便自然多了。 他装模作样咦了一声,满是好奇的伸手探入水中,作势要折一朵出来。 就在他手刚碰到红莲底部时,一道白光射出,将他的手迅速打开。 「又做什么。」 听到她声音后的泽恩内心一喜,强忍着才没表现出来,根本不在乎是不是被她打疼了手,还特别幼稚的冷嘲热讽:「你竟然还在?爷还以为您归心似箭呢。」 「……我不在的这几日,你倒是学了不少成语。」 「我既已接下这任务,那自然是要完成,在此之前我不会离开。」 泽恩冷笑:「还妄想着让爷入四灵?痴人说梦。」 「不到最后,你也别说的太绝对。」 「那我们便走着看。」他抬眸看向声源处,「谁先耗死谁。」 第79章 第七十九根羽毛 你不觉得自己噁心吗?…… 放完狠话,对方再一次没有理他。 泽恩内心腾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就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照单全收,顶多烦了就不理他,过分了就出来阻止一下。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挫败感相当厉害。 消停了片刻,他想起刚才见到的场景,特意寻了话题问她:「那红莲都飘走了,你为何不管?」 依她那视红莲若珍宝的性子,平日里磕了碰了都要仔细查看一番并精心料理,这会儿眼睁睁看着消失了一朵,竟开始不闻不问? 她想了想,泽恩自来了瑶池之后还未见过此情况,不了解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暂时压下刚才被他气起的火,耐着性子解释:「瑶池红莲皆为罪恶者,这你应当知晓?」 「嗯。」 「根据所犯下的罪恶,每人受罚时限不同,待时日一到罪恶消除并一心向善之后,便可离开瑶池重入轮迴。」 「那为何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时限这么长?」 她回:「因过于穷凶极恶之徒才会来至瑶池,时限千年万年不等,你不过才来了两千多年,能见一次已经不错了。」 泽恩看着红莲消失的方向,惊诧的说:「你别告诉我,这瑶池水的尽头,是冥界。」 「说是冥界也并不恰当,只是刚好连接着轮迴石所在区域罢了。」 第一重天本就地处不高,与冥界相连也倒是合理。 只是没想到瑶池还有这么一处奇特的存在。 泽恩来了兴致,朝着方才红莲飘走的方向一路涉水而去,直至走到尽头,他望了圈四周,想要再走已是无能,他抬手探了探,只能摸到一面屏障类的东西。 身后传来她的声音:「乖乖在结界待着,你过不去的。」 他不服:「那这红莲为何可以?」 不都在瑶池结界里封着?凭什么他过不去。 「结界封的是你,又不是它们,别白费力气,等你何时能与它们一样,自可重获自由。」 泽恩耸耸肩,重新走了回来,瘫在临水露台上继续撩水玩。 也许是前几日两人爆发了有史以来的头一次争吵,关系还未彻底缓和;又或许是因别的什么事,让心思敏感的泽恩心里始终不痛快。 总之两人始终未回到之前和睦相处的状态,总感觉有个隐形的隔阂竖在两人之间。 硌的谁都不舒服。 但他俩又都是个倔脾气,即便知道相处中出现了问题,却谁也不肯去究其原因,寻找办法。 主要谁都不肯服软,就好像谁先递个台阶谁就能一辈子在对方面前抬不起头似的。 于是便都憋着一股气,就这么不冷不热的耗着,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一日,泽恩闲来无事,像是故意找茬,突然阴阳怪气的问她:「喂,听说你前段时间离开后,西王母本不想让你回来,要你去做别的事?」 「去做什么?」 「谁乱嚼的舌根?」她不悦道,「你若实在无事就打打坐睡睡觉,别整日听这些乱七八糟的。」 瑶池往来仙娥她都能看到,不曾听见有谁说了这些,泽恩又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听来的? 不知为何,听到她这么回,他反倒觉得那些传言是真的。 其实从听到的那一瞬他就已经预料到其真实性了。 当下便讥笑道:「恼羞成怒?我又没说别的什么,只不过问你一句。」 「不知道。」 他不依不饶:「不知道什么?是不知道让你去做什么,还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事?」 她并非不想谈,只是对于泽恩这种故意不好好说话,偏要阴阳怪气的膈应人这种态度十分不喜,且这几天本来就一直憋着气,见状也没了好心情,冷着脸怼回去。 「你不如去问王母。」 一句话,又给惹恼了。 战火一触即发。 泽恩抬手就将瑶池内的一块石碑爆破,在巨响和漫天飞扬的石灰里,她清晰的看清了他眼底的暴戾和怒火,这副随时随地都能冲上来将人一口咬碎的模样,比炼狱里的恶鬼还要可怖几分。 「觉得你来看守我屈才了?也是,西王母以精血所化的神灵尊贵无比,地位与上神无异,自是不该浪费在我这么一个罪人身上,对吧?」 「那你还回来做什么?看守我不过是个任务,仙主您又何必如此认真,去寻你的大好前程不好吗?嗯?」 第145页 他猩红着眼,自知自己这火来的莫名其妙,且这是事实,他也一开始便知道。 可为何此刻再想起这些却会如此暴怒,心底那团根本无法控制的火几乎烧的他理智全无,也不管嘴里说了多少伤人的话,只一味的想寻个突破口来宣洩自己浑身的怒气和害怕。 是啊,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哦对,我想起来了,待我归顺四灵你就可功成身退是吧?便能记一大功,西王母正好顺理成章的给你安一个瑶池仙主的位子,还能以此功劳堵住悠悠众口,一举两得,可真是打的好算盘。」 「哪是什么有始有终,还说接了这任务就要完成到底、不会放弃,说这些虚伪噁心的话做什么,我不就是你上升的一个跳板?」 「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给自己脸上倒是贴了不少金,你不觉得噁心?」 从始至终她都没说过一句话,直到泽恩消停,她才道了声:「说完了?」 又是无悲无喜,又是波澜不惊。 这世上就没一件事能让她变变脸色?! 泽恩气昏了头,眼眶红的似要滴血,抬手便毁了半池红莲,如同一个偏执的疯子:「来,復原啊,就这么些破玩意儿你当个宝似的,从今日开始我见一个毁一个,不嫌累你就挨个復原。」 「老子耗都耗死你。」 「够了,你到底要疯到什么时候!」 「生气了?发怒了?你不是等着我归顺吗?今日老子就把话撂这,拿老子做跳板,你想都别想!」 她头疼的厉害,泽恩这股疯劲又跟当年刚来瑶池时一模一样,原以为这么多年他好歹能有些变化,到头来却不过是她感动了自己而已。 但不能放任他继续疯下去,若闹的声响太大传到西王母那里可没法轻易解决。 尽管自己又委屈又恼火,也只能冷声说了句:「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倒是不知,我在你心里就是如此不堪。」 泽恩顿了顿,神色略微缓和,那气势汹汹的火焰消了几分,但嘴上依旧不饶人:「说的倒是好听,其实我也不过就是个工具,你何曾有过一分想真正待在这里的真心?若非是我主动找西王母交换,你怕是都没想过重新回来吧?恨不得赶紧摆脱我?」 他到底做了什么就让这些人对自己避如蛇蝎,从南岳山开始便是,一个个非要来招惹他,等他终于慢慢接受的时候却挨个翻脸,谁都要来捅他一刀。 真当他是个好欺负的? 「泽恩!」 她这次是真的发了火:「自我奉命回净池思过开始,我时时刻刻都在担心你,后来听说换了两个守卫在瑶池,我便生怕你跟他们闹起来,惹的王母再给你多加刑罚。」 「如果你铁了心不想入四灵,那便在这瑶池净化,日后照样也可以恢復自由,多加这些刑罚属实没有必要,于是那日王母至净池时,我便准备言明回来瑶池,只不过先听说了你的交易。」 「我承认,王母要我去别处是真,待你入了四灵便封我瑶池仙主也是真,但是泽恩,两千多年的相处我自认我们关系已经算是朋友,这些年我将你当作唯一至交,因此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触及底线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着你,可没想到在你心里,我竟如此不堪。」 她又急又恼的一口气说完这些,感觉情绪上头,连唿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缓了缓才继续:「若你执意这么想,那便随你。」 泽恩阴鸷狠戾的表情顿时收敛了许多,似乎有些茫然无辜的抬头看了看她,然后重新垂下头开始沉默。 紧握的拳头也缓缓松开,逐渐变得乖巧。 见他不说话,她也气的不想再开口,一时恢復静默。 过了好半晌,才停他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她没回。 泽恩带着心虚的歉意,小声试探的问:「那,你是真的自愿回来的吗?是回来陪我的吗?」 刚才还暴怒的像个凶兽,这会儿乖巧如绵羊,且声音里那丝不易察觉的讨好被她听的分明。 她嘆了声气,心也软了下来,闷闷嗯了一声。 「不然呢?你这祖宗稍不看着就要闹出事来,是我过于自负,觉得自己能算得上你的朋友,这才想着回来继续守你。」 他连连摇头:「不是自负,我们本来就是朋友!」 「你也是我唯一的好朋友,真的,刚才是我冲动,以为是自己一厢情愿,担心你不待见我,这才……」 她柔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安分一些,好不好?」 泽恩掀眸看她一眼,温顺的点了点头。 她觉得有趣,原来这人竟是个吃硬不吃软的,顺着不行,非得揪着耳朵训一顿才能乖下来。 不过,两千多年倒是从未见他这么乖过。 今日倒是开眼了。 只不过她没注意到的是,泽恩长睫垂下盖住的眼睛里,那一闪而过的偏执。 第80章 第八十根羽毛 睡醒了,我们就会永远在…… 自泽恩乖乖巧巧道歉之后,俩人关系就差不多恢復了原样。 她本来对泽恩就发不起火来,如今又看到这反差萌更是心软的厉害,既然他主动递了台阶,那她正好顺着下来。 但泽恩这几日有些奇怪,整天坐在湖心亭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聚精会神的,好几次她跟他说话都收不到回应。 第146页 有时还能听到他懊恼的发火,像是做什么东西失败了一样,垂头丧气半天,然后继续坐回去。 有天她忍不住了,见他又一早起来坐在里面,便问:「泽恩?你在做什么?」 他没回头的答了句:「一个小玩意儿。」 她来了兴趣:「玩具吗?看你捣鼓了这么多天。」 「嗯。」 他说完后,慢慢回头看着她,歪了歪脑袋问:「你想玩吗?」 「我都不知是什么东西,如何判定想不想玩?」 「没事,随后便会知道,就是做来送你的。」 「送我的?当真?」 「嗯,用来赔罪。」他咧嘴,沐浴在阳光下的笑容明亮耀眼,「哄你开心啊。」 头回见他用这样的表情,说这种撩人的话,即便没有形体,她仍旧觉得自己耳根红了一片。 侷促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没收到她的回覆,泽恩也无所谓,笑了笑便转回去继续动手。 还安慰她:「别急,你再等等。」 此后她便一直心心念念着那个小玩意儿,实在想看一眼是个什么,哪怕半成品也好,但泽恩藏着掖着就是不给她看,说是到时要给她一个惊喜。 于是她等啊等,又等了好久好久。 也不知是个什么复杂的傢伙,能让他做这么长时间。 久到她都几乎快忘记了这东西的存在时,泽恩终于在某天午时停了动作。 她问:「做了这么久?」 「嗯,我术法只残留了两三成,做起来便费力些。」 「快快,给我瞧瞧。」 泽恩却没立刻给她,只是看着她半晌,问:「你不进来?」 瑶池结界牢不可破,虽外界可以进入,但被封在其中的任何事物都不得出,这小玩意儿是泽恩用术法幻化出来的,自然与他一般出不得结界半步。 她先是一愣,想明白其中原委之后才笑着说:「险些忘了这回事,到底是个什么小玩意儿?」 「你应当会喜欢。」 他伸出右手,掌心很快出现个撅着圆鼓鼓小肚子的小红鸟,只有掌心大小,毛髮顺泽明亮,小脑袋一摇一晃的,模样憨态可掬,长的很是好看。 尤其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水灵又漂亮。 她没见过这样的小鸟,顿时就被吸引了目光,惊喜道:「这,这是仿着你模样做的吗?」 泽恩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我可比它漂亮多了,你见哪个朱雀长这么普通?不如仔细看看,这呆头呆脑的样子是不是像你?」 …… 看到他辛辛苦苦做了好久礼物的份上,她大度的很,暂时不理他这些疯言疯语。 她不服气的哼了声:「分明与你长得一般,还妄想放到我头上。」 边说着,她一脚跨入结界并向前走了两步,嘴上催他:「快拿来我瞧瞧。」 泽恩手腕一抬,掌心的小红鸟仰着脖子细细叫了一声,鸣声清脆,然后扑扇着翅膀飞到了她面前。 他看不见她,只能看到小红鸟飞到了某处停下,然后转来转去,像是被人托着翻来覆去看了个遍。 她喜欢的紧,爱不释手的一直盯着看,边问他:「这是你用术法幻化出来的?模样也过于真实了吧,比那几位仙家的爱宠还好看。」 「我花费将近半年多时间,自然是做的完美。」他不满的冷哼道,「你日后少拿它们来比,一群上不得台面的傢伙。」 「好好好,就你尊贵不可攀,行了吧?」 得了喜欢的小玩具,她根本不在乎泽恩说了什么,顺着哄他的话张口就来。 他倒也很是受用,兀自得意了会儿,然后与她闲聊:「你如今也有四五千岁了吧?为何迟迟没有化形?」 「不知,西王母拿了九重天的灵芝仙草助我生出神识,速度已是不慢,至于化形便再等等吧,也不着急。」 「那你可曾幻想过,自己化形之后会是个什么模样?兴许和西王母长的别无二致。」 他语气中含有揶揄的成分,钟夏夏听的略微蹙眉。 西王母之于她乃生母般重要,是她此生最敬重的人,泽恩这话多多少少有些不太好听。 她道:「王母雍容华贵,风姿绝艷,我若能像她万分之一便是三生有幸了。」 他摆了摆手:「行行行,知道你们亲如母女,是我说错话了。」 这个话题结束,他忽的轻笑了声,一手缓缓抚摸着手边的红莲花瓣,问她:「在我离开瑶池之前,你都会一直陪着我,对吗?」 「嗯。」小红鸟绕着她飞了一圈刚回到面前,她正玩的兴起,也没细想他为何突然换了话题,只是顺着本心应了他一声。 谁知他顿了顿,却说了句:「我不信。」 她这才停了动作,疑惑偏头看向他:「不信?为何不信?」 泽恩没有抬头,仍旧把玩着指尖那片花瓣,视线也落在红莲上,语气轻飘飘的:「你们许诺的时候都说是真心,可最后一个个都不肯兑现,可让我怎么相信呢?」 你们?一个个? 说的是来瑶池之前遇到的人吗? 所以,是很多人都背叛了他?难怪养成这么一副偏执要死的性子。 心底某处像是被戳了下,一时之间酸涩无比,她放柔了声音,说的极认真:「泽恩,我发誓,说会陪在你身边就一定会的,在你离开瑶池之前我都不会走,我们从前是怎样,之后便还是怎样。」 第147页 他神色并未有半分波动,仍旧是那副笑颜,指尖抚摸花瓣的力度却不自觉加重。 轻笑了声:「你拿什么让我信?」 她想了一圈没想出来,干脆把决定权抛给了他:「那不如你说说,如何才肯相信?」 似乎他就在等这句话,听她说出口,这才心情愉悦的笑出了声,抚着红莲的那只手用力,直接将那朵从池水里摘了出来。 她顿时提高了声音:「泽恩!你快放下红莲!」 然后下意识的准备施法復原它,却发现自己丝毫动弹不得,浑身软的没有力气,术法像是被封印在体内一样,半分都施展不出,甚至连掌心的小红鸟都托不住了。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她大惊失色,余光看到小红鸟突然飞起,然后在她面前扇着翅膀,直勾勾看着她。 「它……」 耳边是泽恩肆意舒朗的笑声,语调悠扬缓慢,如情人在耳畔呢喃:「都自身难保了,还有空想这花花草草?」 「仙主啊,我可一点都不信你,除非……你永远待在我身边,死也不会离开。」 「只有这样我才信。」 「好不好?」 「泽……恩……」她头痛欲裂,灵台神识几近模煳,感觉身体已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放开……我……」 转瞬,他已到了她面前,看着空中虚无的她,眼底俱是疯意:「瞧瞧,你又反悔了是不是?方才不还让我来说法子,这会儿就要我放开你了?嗯?」 「你怎么这么不乖,自己说的话转脸就忘?既然想让我相信你,那就只有这一个办法,如何?」 她自制力素来强大,即便如此,她仍旧保持着几分理智。 紧咬牙关:「你对我……做了什么?」 「啧,不愧是西王母养出来的神灵,就是跟那群噁心的东西们不一样,竟能撑这么久。」 他新奇的亮了亮眼珠子,眸中尽是欣赏,「既如此,我也不怕告诉你,这小红鸟根本不是什么玩具,如今我封在瑶池被压了术法,若想施傀儡术便只能藉助旁的工具,自你跟这只鸟对视的那一瞬开始,这术法已经在开始慢慢侵蚀你的意识。」 「说来也不能完全怪我,若不是你主动踏入结界,我又能奈你何?」 她气自己一时大意着了他的道:「你竟不怕……王母察觉?」 「我既想出这个法子,那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放心,我定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你乖乖听话,且不会惊动任何人。」 「哦对了,念在我们相处两千多年的份上,我大发慈悲助你化出人形,如何?」 「不……需、要!」 「还是这么嘴硬啊,没关系,你也就嘴硬这片刻了,我相信,你会是我最成功、最喜欢的一个傀儡。」 「我助你化形,还可以给你起名字,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就这么永远陪着我吧,对我好,不骗我。」 「好不好?」 「……滚!」 他眉眼一冷,抬手将那只红鸟碾碎,略施术法后,瑶池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随后指尖逐渐落下一缕银白色的光,最终聚拢在他掌心。 他轻轻移动手掌,像是怕碰疼了她一样,动作十分轻缓的将她藏在衣襟内。 语气也轻柔的不像话,如在哄人—— 「睡吧,睡醒了,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了。」 第81章 第八十一根羽毛 化形。 瑶池依旧如往昔一般寂静,外面宫路上不时有端着东西的仙娥走过,还有定点巡逻的侍卫一组组在来回侦查。 水波如常,红莲肆意生长,就连那朵不久前被他折断的红莲都恢復了原样,莲心吐着点点萤光。 仙娥们每次路过时总会下意识往瑶池内看一眼,尤其是之前跟泽恩打过交道的那些。 自从上次泽恩饮酒的事情被西王母发现之后,虽然仙主亲自求情使她们免除了刑罚,只是禁足思过了事,但谁也不敢再顶风作案,甚至连瑶池边的石阶都不敢往上踏半步。 也就只敢路过时偷偷瞄上一眼,然后迅速回头继续前行,也不知这位嗜酒如命的爷如今没了酒,还会不会再闹出别的么蛾子。 没了酒的泽恩此时正翘着二郎腿躺在湖心亭顶惬意的晒着太阳,对于四周时不时投来的目光毫不在意。 谁也没有发现,在他胸前衣襟处始终闪着一抹微弱的红光。 泽恩根本不担心西王母会发现他夺走了她的神识,原本炼傀儡最多只需三日,为此他宁愿耗数十倍甚至百倍的时间,悄无声息的将她彻底炼化,即便最后被发现,西王母也无济于事。 至于外人便更不用在意,她终日没个形体,谁也看不见她,平时只要她不出声音根本都不会察觉到她就在附近。 于是,伴着瑶池的微风流水,他炼了足足三百年。 天际玄月高挂,瑶池旁边的桂花树前些日子刚开了花,空气中尽是桂花甜香。 泽恩盘膝坐在瑶池内,阖眸打坐,两手指尖亮着红光。 不多时,他抬起双手施了个法,指尖红光大盛,随后化成丝丝红线向他前方不远处延伸,终汇聚在一处停下,形成个半人高的红团。 一尾锦鲤兴许是受了惊吓,甩着尾巴飞速逃离,溅起点点水花。 与此同时,瑶池顶部忽然落下一滴清水,恰好滴在那红团上,随即融在其中。 第148页 半盏茶时间过去,红团的光芒逐渐消退,露出个同样打坐的人形来。 闭眼阖眸的女子肤白貌美、姿容绝艷,眉心点着几笔银白色的花纹,一头乌黑长髮随意散在身后,即便是坐着,腰身曲线也玲珑有致。 散在瑶池水中的白衣似雪,如泄了一地的月光,有风拂来,几片桂花花瓣落在她肩头和髮丝上。 嗅着空中飘着的淡淡桂花香,女子缓缓睁眼。 同眼前这人一样的桃花眼,不过比他眼型的弧度要更大些,眼尾上扬,冷中带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漆黑的瞳仁中无半点情绪,好似一个无悲无喜的假人。 她看着泽恩,垂头行了一礼:「见过公子。」 声音有如实质,不同以往虚无缥缈的空灵,是真真切切落在耳朵里的发声。 泽恩的目光自她现形开始便再没移开过。 从前想过很多次她究竟会长的何种模样,有好几次俩人还曾一起探讨过,妙龄女子都会有莫名其妙的焦虑,她也毫不例外,比如很多次都担心过自己其貌不扬的话该如何。 他从未想过,她竟能长的这般漂亮。 这般令人怜惜。 抬手招她移至近前,两人距离拉近,仅隔一拳。 他个子高,俯首与她视线平齐,右手抬起抚在她颊边,看着她懵懂纯善的眼睛轻笑:「真真是可惜了这双媚眼,不过不打紧,我仍旧喜欢的很。」 「助你化了形,开不开心?」 「回公子,属下感激不尽。」 她因被他箍着脑袋,无法垂头行礼,便只能就着姿势抬头望着他,恭恭敬敬说了这么一句。 谁知他竟皱了眉,目光在她脸上游移一圈,拇指划过她柔软的唇瓣,不悦道:「以后你我二人无需这般多礼,你还像之前那样叫我泽恩,好不好?」 她乖乖的一字一句:「泽恩。」 他眉开眼笑:「对,日后也不要怕我,若有哪里惹到了你,你还照样发脾气——你看这满池红莲,还有印象吗?」 她摇了摇头。 泽恩眼里的光亮灭了一半,苦笑出声。 是啊,被他炼成傀儡的人会丧失之前全部记忆,神识内只会奉他为主,此后只知唯命是从,连自己思想都没有,又如何会回到曾经的模样。 他抱着那丝可笑的期待有什么用? 但很快,他眼中又满是坚毅。 不后悔的,若能再来一次,他还会做同样的选择,毕竟只有这样她才会留在身边。 他又凑的近了些,两人唿吸相闻,他看着她的红唇哑声道:「会离开我吗?」 「不会。」 「不会什么?小傢伙,话要说明白啊。」 「不会离开你的。」 「我是谁?」 「泽恩。」 他开始愉悦的笑,然后越笑越大声,直到眼底忍不住泛起了生理性泪水才停下。 手向后伸在她后颈处,用力将她揽在胸前,姿势依赖又亲密。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好不好?」 「好。」 他想了很久,总觉得哪个名字都配不上她,他的小傢伙爱美又高傲,得起个最好的才行,不然日后定会埋怨他。 她就安静的窝在他怀里看一边的红莲,时不时眨两下眼,也不催他。 泽恩随意看向四周,视线略过那弯月亮在往一侧走,突然停下。 他的手还下意识的抚摸着怀里那人柔顺的长髮,问道:「方才你坐的那块上方是个何物?」 一个体型极大的尖垂巨.乳,正悬挂矗立在瑶池上方,如果没看错,刚才突然莫名滴下的那滴水,应该跟它有关。 她从怀里坐起,也随着他往上瞧。 虽没了曾经的记忆,但并不代表她是个傻子,之前认识的东西还没忘。 她解释道:「此物名唤『凌云钟乳』,因其色彩瑰丽,乃瑶池一景。」 「它还会滴水?为何我之前从未见过?」 且他在瑶池待了两千多年,竟压根没注意过这东西,想来是因它所处太高的缘故。 「嗯,凌云钟乳吸食日月精华,每两千五百年才可聚集出一滴圣水,经千年过滤,纯净无比。」 泽恩挑眉:「倒有趣的紧。说来也巧,方才你刚化出人形,这玩意儿就卡着时辰掉了一滴下来——这第一个字怎么写?」 「凌虚的凌。」 「想来你与它也算有缘,我便顺手从『凌云钟乳』这四个字中择一个『凌』字出来,如何?」 「好。」 「那这第二个字……」 他这边正想着,余光瞥到一侧的某朵红莲突然动了起来,跟上次遇到的一样,也是个罪恶消除后准备转世轮迴的。 于是在它顺着流水离开之前,他在红莲上施了术法想要令它化形,但奈何术法不够。 旁边的人主动抬手施法,两人合力才使这红莲化了人形。 运气不错,刚好是个女子。 原本泽恩还想着若是个男子,就让他绞尽脑汁想一个此生遇到过最好听的名字,既是女子的话就方便了许多。 女子一脸茫然的问他们:「两位可有事?」 泽恩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你叫什么?」 「小妖名唤棠谣。」女子十分配合。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突然赞许的点点头,挥手将她重新变回红莲顺着流水离开,然后摸着她的头顶说:「这个字不错。」 第149页 她眨巴眨巴眼,也不知他选中了哪个字。 泽恩也无所谓那红莲的名字是哪个tang,哪个yao,总之他自己想了个「瑶」。 「日后,你便叫凌瑶吧。」 她跟着念了一遍:「凌、瑶。」 「嗯,好听吗?」 「好听。」 她蹙眉:「可是……」 「怎么了?」 「这不就是瑶池的瑶?既要选这个字,其实无需将那红莲化形的。」 「……就当她给了我灵感。」 有了名字的凌瑶也没有多大的欢喜,整日只知跟在泽恩身边,还听话的自动隐了身形。 原因她也不知,只是泽恩说了,她如今不可被旁人看到。 虽她不会再训他,也不会用着各种不同情绪叫他泽恩,但能见她亦步亦趋的陪在身边,便也足够。 可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三天。 泽恩后来才知,那凌云钟乳落下的一滴水因千年过滤后过于纯净无暇,有洗涤魂灵之效。 尤其对于凌瑶这种刚被炼成的傀儡最是有用。 就这么一滴,便将她灵台神识洗净了一半。 于是在第三天一早,她突然浑身剧痛无比的蜷缩在湖心亭里,紧咬牙关满头大汗,痛不欲生。 泽恩慌了神,头回手足无措的不知该做什么,最后只能用术法探她神识,竟发现有两股思想在互相碰撞撕扯。 另一股,便是她原本属于自己的思想。 他慌不择路,不知该如何才能使她减轻些痛苦。 也终于开始后悔自己对她做的事。 「凌瑶,你……」 「啊——!!!」 她疼的完全不受控制,开始在瑶池内四处乱撞。 泽恩出不去结界,想找个人去通知西王母都没有办法,正焦头烂额之际,就见凌瑶直冲瑶池尽头而去。 「凌瑶!别去!」 同时他施法想要往回拉,却还是晚了一步。 他眼睁睁看着她摔出了结界,在尽头处消失不见。 泽恩失魂落魄的摔在地上,眼底俱是慌乱,慌的双手都不受控制的在抖。 那尽头,是轮迴石啊…… 第82章 第八十二根羽毛 梦醒。 「疼……」 床上那人紧咬着的牙缝中不可抑制的溢出呻.吟,痛苦的五官都挤在一起,蜷缩起来的身体都在忍不住颤抖。 「救,救命……好疼……呜……」 此时已是她沉睡的第二天晚上。 泽恩正在洗手间拧毛巾,准备用温水给她擦擦脸,这样能睡得舒服些,水龙头刚关上,噪音消失后便听到她压抑的低吟声。 他迅速扔了毛巾往外沖,因过于慌不择路,在快走到床边时被床腿绊了一下,直接摔在了她旁边的地上。 泽恩顾不得自己,见到她这副模样早心疼的红了眼,想抱她,却又怕碰到她哪里会更疼。 「夏夏不哭,不哭……」 南岳山神原本在客厅休息,听到动静也赶快进来,一眼就看到单膝跪在地上手足无措的泽恩正一个劲的在哄,而床上的小姑娘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他快步走过去施法,想要尽量减轻些她的痛苦,使她能稍微舒服些。 但那种根植在灵魂里的灼烧痛感根本药石无医,她只能自己硬扛着撑过去。 当年她撕心裂肺的唿喊犹在耳畔,如今再一次看到,泽恩只觉心神俱裂,恨不得这些痛苦都由他来尝。 分明就是他犯的错,最后受惩罚的却只有她。 大约十多分钟后,她逐渐停止,泽恩伸手一探才知她竟是疼晕了过去。 小心翼翼的把她扶好并盖上被子,去洗手间用热水烫好毛巾给她擦了擦满头的汗,一通忙活之后,房间内才安静下来。 今天已是大年初三,沉浸在年味里的人们各个都喜气洋洋,即便此时已经八点多,仍能听到楼下小朋友们高声欢唿的动静。 远处城中村又开始放起了烟花,绚烂烟火在夜空中转瞬即逝,倒没有多少人伤感,毕竟人们记住的是它最美的瞬间。 任由窗外有多热闹非凡,屋子里的几人都提不起半点欢喜。 山神问:「若没猜错,夏夏该是梦到了最后那里。」 泽恩沉默的点了点头。 理智与傀儡的麻木思想产生碰撞后的撕扯,最是痛不欲生。 还是他当初刚学会傀儡术时才会遇到的情况,那会儿他技艺不精又急于求成,做了不知多少失败品,当他们痛苦哀嚎时他只会一脚踢开,任其在角落自生自灭,实在烦的慌就干脆灭掉,也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曾想,当年犯下的恶果,最后兜兜转转还是会报应回来。 只是可不可以放过他的瑶瑶。 泽恩握着她的手贴在脸上,痛苦的垂下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随即,下方的被褥上晕出一小片深色。 * 钟夏夏感觉自己险些被疼的当场背过去,然后眼前一黑,就陷入了长长久久的黑暗里,且瞬间失去意识。 等她再次醒来,都还没来得及整理下思绪,就见前方站了两个表情严肃的人,正死死盯着她,周围是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黑漆漆的,还有些阴冷。 不远处有块体型极大的石头,上方蓝绿色萤光环绕,瞧着更加阴森,石头上还刻着几个字,花里胡哨的她一个也看不懂。 第150页 正茫然着,就听「自己」开了口:「此处是……」 是的,她自始至终都藏在瑶池这位仙子的身体里,与她共用躯壳,只是偶尔思想会保留自己的。 虽还不知是为什么,但不妨碍她此时只想狠狠揍一顿泽恩那个小混蛋。 而且神奇的是,她发现化成人形的凌瑶与自己长的一模一样,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如出一辙。 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里诞生,却又觉得不可思议。 她正胡乱想着,就听表情严肃二人组的其中一位开始解答:「此处乃冥界轮迴石所在区域,仙主因不慎自瑶池处撞进来,误触了轮迴石,需得歷经三世轮迴方可重归神界——走吧,莫要误了吉时。」 「等等——你是说,我此刻需要下凡歷劫?那瑶池……」凌瑶表示根本无法接受。 之前在瑶池的一切还歷歷在目,泽恩那个混蛋竟想将她炼成傀儡,得亏凌云钟乳救了自己,不过怎么一睁眼她就要歷劫去了? 「是。」 「……瑶池现在如何?可否我再看两眼?还有,我来了冥界的事,西王母是否知晓?」 无论去不去歷劫,她都得彻底搞清楚现在的情况。 那两位互相看了一眼,估摸了下时辰,点头道:「那你看吧,但时辰一到必须立马进轮迴。」 「好,多谢二位。」 两位用术法做出一面很大的水镜,通过此镜可直接看到瑶池的情况。 不知先前发生了什么,此刻泽恩正跪在瑶池里面如死灰,而瑶池边上被许多仙娥侍卫簇拥着的西王母已是满脸怒气,好像是想要指着他破口大骂,被身侧一位品阶不低的女仙好言劝下。 「泽恩你好大胆子!本宫一时不察,你竟就将本宫的瑶池仙主弄下了轮迴?!」 前些日子天尊传道,她便去了九重天一趟,刚回来就听说泽恩在瑶池又闹了一通,非要见她,起初她以为他又在搞什么名堂,并不予理会。 谁知来传话的宫娥竟说仙主不见了。 她大惊,连问怎么回事,但仙娥也说不上个所以然,只说泽恩便是这么让她来传话的。 她紧赶慢赶的来了瑶池,问清原委险些气的想一掌拍死他。 泽恩乖乖的任她骂,这会儿听到这句,立马抬头哀求:「我知西王母素来有法子,您可否拦下她不要轮迴?一切皆是我的错,无论怎么罚我都行,只求她能回来。」 说到这里,西王母更加上头,一手抚着额头让自己保持冷静,恨声道:「你倒是将本宫想的无所不能了,仙主摔下冥界时不偏不倚的刚好误触到轮迴石,那轮迴石连转生时辰都给她选好了,本宫能如何?!即便天尊来了都无济于事!谁能逆了这天道!」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泽恩眼里唯一的光也消失,颓丧的跪坐在原地耸拉着脑袋。 「本宫连她转生的三世都插手不得,也不知日后会过得如何,娇养尊贵还是会吃尽苦头……」 药神宽慰道:「王母放宽心,仙主福泽深厚,即便遇到些事情也定能遇难呈祥的。」 「但愿吧。」 西王母的目光落在瑶池尽头,眼中尽是担忧。 看完一切的凌瑶如今已是满脸泪水,咬着牙双拳紧握,平静了许久才调整好情绪。 再次开口时已经恢復原本的波澜不惊:「三世?」 「是。」 「那走吧。」 凌瑶一步步走向轮迴石,在突然强烈的光芒中,钟夏夏便也一齐淹没在里面。 这会儿的她意识重新从凌瑶身体里剥离,再次跟之前一样变成了一抹幽魂,开始以第三视角看故事。 她先看到了孔琼短暂却壮烈的一生,为黎民百姓而战死疆场,全了自己和家族的家国大义; 然后是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唐鹂,那个在上海滩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女人。 之前她做梦时一度以为是自己自恋臭美的缘故,才会在梦境里将两个故事的女主角都梦成自己的脸,原来并不是这样。 她逐渐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就是凌瑶的第三世。 正当她以为还会跟古代孔琼那样走花灯的看完民国这一世时,时光轴突然停留在唐鹂被冤入狱这里。 突然四周场景飞速变换,等停下来后她竟发现自己来到了国外,民国时期的国外。 这一段她可从来没在梦境里见过。 接下来她将泽恩是如何与真正的杜言之切换身份的原委看了一遍,惊诧的不禁捂住了嘴。 所以,泽恩这傢伙自民国时就下凡了?!还变成了杜言之?! 难怪她当初就觉得杜言之眼尾的红痣和泽恩的很像。 既然如此,那不就说明…… 果然,她一路看着泽恩与唐鹂恋爱结婚,最终送她离世。 怪不得之后的泽恩性情大变,且对挚爱唐鹂冷漠的如同不曾认识过,原来唐鹂死后没多久杜言之本尊就回来了。 她期待的准备看自己这一世的故事,却发现场景又变到了一座山上。 然后看到了泽恩与南岳山神的全部交易。 时间继续前行,直到来了现代这一世时,她脑子里还留着泽恩在漫天大雪里跪了整整三日的场景。 婴儿尖锐的啼哭拉回她的思绪,这才发现自己竟哭了。 看见南岳山神变作的钟爷爷一路又哄又逗的把自己抱了回去,并抚养长大,最后因被天尊急召才不得不离开。 第151页 看见由红色玉佩到杜言之本人,再到这一世的小红鸟,他一直都陪在身边护着自己。 她生气,暴怒,想过一辈子不再理他,甚至觉得这人也应该化作红莲被罚在瑶池净化万年,可忆起他童年经歷和这喜怒无常、极度缺失安全感的性子,还有每一世小心翼翼的陪伴。 她想恨,因为若不是他,自己根本无需下凡来遭这一趟罪。 但转念一想…… 万种思绪齐涌在心头,她竟一时不知自己该如何。 直到她从睡梦中慢慢睁开眼睛,也没想出来个所以然。 第83章 第八十三根羽毛 梦醒二。 入眼是熟悉的吊顶天花板和灯,起初那一瞬间她都没反应过来,眼底仍是茫然。 深唿吸了几个来回,她才渐渐从梦境的回忆中抽身。 哦,原来她醒了。 因长时间的直躺导致身体略有些僵硬和不适,她慢慢的活动了下筋骨,腰背都给睡酸了。 结果她还没动几下,趴在床边的男人勐地抬头看她,先是不可思议的愣了会儿,确认她真的醒了后,眼中迅速迸发出惊喜。 「夏夏!你终于醒了!」 她淡淡的看着他,心绪复杂,一时也没给出什么回应。 但泽恩好似得到了天大的满足和惊喜,高兴的如同个小孩子,一个劲的抓着她手说谢天谢地。 然后卧室门被大力打开,紧接着进来一个白髮白须的老者,看见她后也是十分欢喜并松了口气。 老者模样与年前那段时间她在小区门外见到的奇怪老爷爷一模一样。 此时经过梦境她已经知道对方是南岳山神,也是抚养这一世自己长大的钟爷爷。 南岳山神走到床边,用术法给她彻底检查了一番,然后欣慰的点头:「没事了,只要正常醒过来就好。」 此时她心绪极乱,睁眼又看到两位更是不知该如何相处,但能再次见到爷爷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眼底蓄着泪,笑着道谢:「谢谢爷爷,让您担心了。」 「诶,不客气不客气,健健康康就好,咱们一家人不说这见外的话。」 南岳山神听到她这声久违的爷爷,心里别提有多欢喜,乐乐呵呵的心情都要飘上天。 转眼看到自她醒来就直勾勾盯着看的泽恩,那种看好戏的心思上来,大手一挥说要把空间留给他俩,他去客厅喝喝茶,然后就一晃三摇的离开了。 泽恩此时无疑是相当紧张的,还带着些微期待。 她好像看着心情还好?都笑着喊南岳山神爷爷了,那是不是他也能…… 可还没等他开口,双手掌心里一直攥着的小手突然抽离,她目光重新看向天花板,开口是无悲无喜的平淡。 「让你担心了,抱歉。」 泽恩摇头:「没事的,只要你醒来就好,夏夏你不知道,我快要吓死了。」 她没接这句话,只是问:「今天初几?我睡了多久?」 「初四了,你睡了整整两天多,饿不饿?我去给你做……」 「不用了谢谢,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泽恩心里一咯噔,像是兜头浇下一盆冰水,冰的他都慌了神,心底哧哧往外透着气。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不怕她气的指着自己破口大骂,最起码那也算一种情绪的宣洩和表达。 最怕的就是她如今这副冷淡模样,是对他死心绝望了吗? 他垂下头,无措的抓了抓头髮:「好,那我先去给你做好吃的,待会儿饿了就可以吃,你……好好休息一下。」 一步三回头的磨磨蹭蹭走到门口,手握在门把手上时还忍不住回头看她,又说了句:「那我出去了……」 这次他没有得到回应,反而看见她再次闭上了眼,面上依旧没有表情。 拖着沉重步伐走出卧室的泽恩满脸丧气,与坐在客厅喝茶嗑瓜子的山神形成鲜明对比。 山神有些心疼,笑着宽慰他:「嗐,别丧气,你这混小子做那些事够小姑娘气一阵子了,好好哄,气过了应该就没事。」 「嗯。」显然他并没有被宽慰到,慢慢走向厨房,问他,「您想吃什么?」 「我无所谓,给我宝贝孙女做好吃的就行。」 夏夏开心,他老头子也就开心。 卧室里。 关门声响起后,她才重新睁开眼。 说实话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泽恩,她对泽恩的感情太复杂了,参杂着各种情绪,需要好好捋捋。 此时她是钟夏夏,也是凌瑶。 关于之前的一切她全部想起,也知道自己过完这一世就要重回神界,唯一有区别的是她现在没有术法罢了。 她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一场梦做的竟直接睡了两天,现在外面艷阳高照,墙上的钟表显示着上午十一点。 旁边手机叮咚一声,有消息进来,她忙取过来看。 还好这几天没人给她打电话,除了微信里充斥的各种拜年信息,她挑了几个不是群发的回了过去,然后点开梁蕊的聊天框。 聊天记录的最后一条时间停留在昨晚八点多,梁蕊说今天初四,她妈妈已经做好了饭等自己过去,还特意嘱咐了一定要带上男朋友,说是她爸妈要好好给她把把关。 爷爷离世后,她的亲人除了泽恩,也仅剩下了看着她长大的梁蕊一家,梁叔叔夫妇待她如亲生,所以带泽恩过去相当于见家长。 第152页 为此她之前还准备了好久,又兴奋又紧张,还暗暗期待了好长时间,想了到时候会遇到的各种情况和应对措施,势必要替泽恩在梁叔叔夫妇面前留一个好印象。 可现在再看到这条消息,她突然有些头疼,就目前这个状态她该怎么带过去,还不被发现俩人正处于个冷战阶段。 是的,她现在完全不想跟泽恩说话,甚至有点不想见他。 说怨恨憎恶那肯定谈不上,她只是觉得有道坎自己没过去,瑶池炼傀儡一事,她可没那么轻易就原谅他。 虽说他这些年过的也很不容易,也付出了很多,可谁又过的轻松了呢? 所以有些事,还是慢慢来为好。 最起码得让她好好收拾这傢伙一顿。 逐渐想通并做好了心理建设,钟夏夏便心情畅快,一放松后,随即而来的就是开始咕咕叫的肚子。 她起床去浴室洗了个澡,然后慢条斯理的精緻护肤结束才出去。 泽恩这会儿已经做好了午饭,南岳山神刚坐在餐桌边,是他老人家之前就一直喜欢的位置,泽恩正拿了碗筷摆在三个位置面前。 听到她打开门,脑袋抬的十分迅速,眼里是怯生生的讨好。 一时竟没敢说话。 「夏夏啊,快来吃饭,泽恩这小子厨艺很不错啊,有前途。」 她应了一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泽恩见她接受了这顿午饭,顿生欢喜,也跟着坐在她旁边抱着碗扒拉两口,不断用余光偷看她。 饭桌上只有她与南岳山神偶尔的谈话声,互相给对方讲了讲离开的这些年是如何过的。 钟夏夏说:「年前我在小区门口见到的是您吧,太抱歉了我都没认出您来。」 在餐厅的一张常年供奉的桌子上,始终摆着一位老者的黑白照片,与他模样全然不同。 山神笑道:「是爷爷,当年下凡时对这张老脸做了障眼法,不想以真实容貌留在世上,免得日后生出什么事端来,你没认出很正常,只要别吓到你就行。」 毕竟神仙私自到人间生活是不被允许的。 说罢他突然哈哈大笑:「别说是你,就泽恩这混小子起初都反应不过来。」 谈到泽恩,她只是淡淡笑了声,然后继续低头吃饭。 原本美味的午餐,今日吃的真真味如嚼蜡。 山神仿若并未察觉,又问她:「这一觉睡的时间长,可是都想起来了?」 「嗯,关于之前的记忆都回来了。」她如实告知,「我见梦境里说,这一世必须寿终正寝才能完好无损的回到神界是吗?」 「是的,这你放心,有爷爷在,还有泽恩也护着,唯一有威胁的竹如君那只凤凰也已经被东王公带走,这一世一定不会再出现纰漏了。」 她感激的道谢:「好,还要麻烦二位了。」 泽恩最听不得她这种疏离礼貌的语气,尤其还有要跟他撇清关系的意思,当下就急匆匆的说了句:「不麻烦,都是一家人。」 山神忍笑:你小子倒是脸皮不薄,原没原谅你都还是一说,这会儿就自动攀着成了一家人。 钟夏夏没说什么,夹了口菜咽下去:「下午要去梁蕊家拜年,晚上一起吃饭,估计太晚的话有可能就要留宿了,提前跟你说一声。」 幸福来的很突然,他没想到如今什么都记起的钟夏夏还会邀请自己去见家长。 钟夏夏也没看他,将碗里的米粒扒拉干净说:「梁阿姨明确指示要将你带过去,我也没什么办法,你要是不愿就算了,我到时候想个拒绝的理由。」 「不不不,我当然愿意去,正好能穿今年的新衣服,才知穿出去过一次。」 「嗯,那随你。」 第84章 第八十四根羽毛 冷战。 餐桌上再一次陷入长久沉默。 钟夏夏这些年一直都很想爷爷,如今再次遇见,那股相处二十多年的熟悉感还在,只是对方身上还加了一个南岳山神的身份,让她略有些不太敢亲近。 于是寻了话聊,想着熟悉过后就能找回曾经爷爷的感觉。 她问:「您当年离开之后就去了天尊座下述职传道?年前您来小区门口那会儿,是刚结束回来吗?还是……」 「是刚回来,爷爷若是能早些回来,自然是要更早的来看看你的。」山神乐乐呵呵,「那日我记得你和小蕊那丫头逛街去了,兴许是听到我回来的消息,你前脚刚离开,泽恩就去了我那里,将这些年你吃的苦都跟爷爷说了。」 她嗯了声:「那您这几天都在这里吗?南岳山不会有影响?」 「无碍,有几个得力的在看着,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山神突然开始怀念:「小蕊父母现在身体都还好吧?她父亲那傢伙是个能喝的,若不是如今没了机会,还想跟他再好好来几个回合。」 钟夏夏跟着笑:「都挺好的,每年梁叔叔都会说没了您连喝酒都喝不痛快。」 「哎,他也老大不小了,少喝点吧,这会儿爷爷也上了岁数,就上回跟泽恩喝酒时,他没喝多少,反倒是把我给喝倒了,哈哈哈没年轻那会儿的能力咯。」 钟夏夏看了旁边的泽恩一眼,他时不时就会偷偷看她,这会儿正好两人视线相撞。 她没躲开,倒是泽恩开始急忙解释:「就是年前我去的那次,也没喝多少,回来怕你闻着酒味不舒服,就提前隐掉了味道,没想瞒你的。」 第153页 她听的好笑,怎么,她难道还不允许他去跟爷爷喝酒了不成? 她没多说,仍旧嗯了一声。 南岳山神看不得桌上尴尬冷清,绞尽脑汁的寻话题聊:「小蕊现在有男朋友了吗?记得她当初学的法律,这孩子不错,能成为个好律师,也是个福大的。」 钟夏夏应道:「男朋友还没,毕业之后她去了咱们市最大的律所,已经是一名很优秀的律师了,事业蒸蒸日上呢。」 「竟还没找到对象?我记得之前算过,她是个结婚早的呀。」山神抚着鬍鬚,「来我再给她算两下。」 伸出大拇指在关节处来回点了那么几下,眼睛一眯,哈哈笑了两声:「夏夏也开始瞒爷爷了,小蕊丫头有对象了吧?」 这回轮到钟夏夏震惊了。 她大喊冤枉:「没有啊爷爷,小蕊真没有男朋友——若要说的话,前几天我们一起参加同学聚会,的确是有个跟她走的近的男生,两人具体关系我不太清楚,但小蕊应该是没有那个意思的。」 山神只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并没再说什么。 钟夏夏来了兴趣,也想为自己闺蜜打探一些真爱天子的情报,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问:「爷爷,您的意思是不是说,这个男生是小蕊的真爱?俩人有结果?」 山神摇头,说了句文学及影视作品中见的最多的那句:「天机不可泄露。」 她撇撇嘴,嘟囔了声:「那好吧。」 吃过午饭,钟夏夏跟往常一样端起碗送去厨房,打开洗碗机将餐具挨个放进去。 结果刚放了一个就被一只白净的爪子接手,另一只还轻轻握在她手腕上。 「我来,你去休息休息吧。」 她也没拒绝,松开手并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手里撤出,向旁边挪了一步,打开水龙头洗手。 泽恩机械的一个个往里放,眼睛却一直盯着她,踌躇犹豫了好久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眼见她就要洗完手离开,觉得再不搭话就会错失一个机会,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想着赶紧叫住她—— 「夏……瑶,瑶瑶?」 再次听到他给自己起的这个名字,她心里更加烦躁。 钟夏夏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语气冷冷淡淡的:「这一世我毕竟还是钟夏夏,别叫穿帮了。」 「哦好的。」十分乖巧。 她洗完手,端起饭前就已经煮上的花茶径直走出厨房,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泽恩低垂着眉眼点开洗碗机的开关,在机器运作的声音中轻轻嘆了声气。 在心里对自己说:你活该。 他转身看着坐在客厅里谈笑叙旧的爷孙俩,满是羡慕。 没关系,无论怎么对他都无所谓,只要她消气就好。 其实他最想问的是,她还要他吗?会跟他……分手吗? 可他又不敢问,怕得到那个他最不喜欢、最不敢听到的肯定答案。 下午俩人提着一大堆礼盒去了梁蕊父母家。 小区门口的保安大叔还记得她,乐呵呵的跟她打了招唿便放行,还热心告诉她里面哪里有空的停车位。 刚下车走了两步,就收到梁蕊跟催命似的微信消息,几个表情包疯狂刷屏,一个劲问她到了没有。 事出反常必有妖。 能让她一反常态的热情,肯定家里出了什么尴尬的事,比如又遇上亲戚的死亡n连问,比如她父母又给她找来了什么奇葩相亲对象,急需自己的出场来解燃眉之急。 她回了句楼下,然后收了手机,点开电梯,泽恩和她各拎着几包礼品。 电梯上行,在十六楼停下。 两人一前一后迈出电梯,泽恩突然停下,伸出右手放在她面前。 钟夏夏抬眼看他:「怎么了?」 楼梯间光线不好,将他通红的耳根藏起。 听他试探的问:「要不要牵手?这样的话叔叔阿姨应该看着比较开心。」 钟夏夏收回视线,上前一步敲了门,说:「不用。」 到门口牵不牵手其实都无所谓,但她还是在门被打开之前,将另一只手里的东西分了一包拎在这只手上,营造一种两只手都满满当当的现象。 被拒绝的泽恩抿抿唇,乖乖跟在她身后。 来开门的是梁蕊,隔着门板都听到了她急切跑来的脚步声,打开门后表现的更是夸张,大声叫了句:「呀!瞧瞧这是谁来了!妈快来看!」 钟夏夏:「……你有什么毛病吗?」 梁蕊哭哈哈的囧着一张脸,低声在她耳边飞速说了句:「姐妹,江湖救急,求你。」 梁阿姨从客厅快步走过来,堆满笑容的迎他们进去,视线一直落在泽恩身上,上下打量两圈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就是夏夏的男朋友吧?可真是好相貌。」 钟夏夏笑着点头:「是的阿姨,他叫……叫恩峎,您叫他小恩就行。」 险些忘记之前给他起的那奇葩名字。 泽恩上前主动打招唿:「阿姨好,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小伙子模样真不错啊,好好好,夏夏好眼光。」梁阿姨接过她们手里的东西,「你这孩子,许久也不来家里吃饭,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拿这东西,快进来。」 梁叔叔坐在客厅沙发上,高声招唿她们:「夏夏带着男朋友来了是不是,快进来,叔叔可好久没见你了。」 第154页 梁蕊抱着她胳膊走在前面,一个劲的沖客厅那边挤眉弄眼,她都还没来得及分析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穿过玄关一眼看到了沙发上正襟危坐的男人。 这张俊脸,她在年前的同学聚会那晚见过一面。 南城秦家的那位二少爷,秦以维。 她惊讶的看向梁蕊,美眸瞪的圆熘熘:可以啊兄弟,领回家了? 梁蕊:别误会!这特么跟我没关系! 钟夏夏:甘拜下风,成了? 梁蕊:成个屁!你先救我! 秦以维看着他们俩,礼貌的点了点头。 都坐下后,梁叔叔夫妇将目光转向了泽恩,开始关心热情的问起了他一系列问题,泽恩不卑不亢,礼貌的用提前俩人商量好的答案一一作答。 见注意力终于转移,梁蕊松了口气,用眼神疯狂示意秦以维:您还不滚? 秦以维噙着笑端起茶杯开始慢悠悠的品茶,屁股丝毫没挪动半分。 梁蕊气的恨不得跳起来锤他,眼睛死死盯着他坐着的地方,就看他什么时候准备起身。 他两人距离靠的比较近,秦以维突然偏头靠过来,在她耳边低语:「私下的话我倒是乐意至极,但当着叔叔阿姨的面,就不要这么赤.裸裸盯着看我屁股了,嗯?」 梁蕊:!!! 神经病啊你! 见自己目的达到,且逗这姑娘也逗差不多了,秦以维见好就收,起身准备告辞。 梁叔叔夫妇对他印象也很不错,原以为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没想到是个彬彬有礼进退有度的绅士,闻言双方都起身聊了几句。 「小蕊,去送送秦先生。」 梁蕊哪里乐意:「他又不是不认识路,出了电梯直走,您的司机应该就在楼下等着。」 他笑道:「来见叔叔阿姨自然是自己开车来才有诚意,我今天没司机。」 「哦,那出门找找自己车,保安叔叔应该不至于拦下你。」 梁叔叔故意板着脸:「小蕊,瞎说什么,快下去送送秦先生。」 梁蕊不情不愿的起身,想要拉着钟夏夏却被梁阿姨拦下,只能跟秦以维一前一后出了门。 钟夏夏就坐在泽恩身边,梁阿姨欣慰的拉着她手,和泽恩的放在一起:「之前小蕊说你谈了恋爱,今天阿姨终于见到了,小恩是个可靠的孩子,跟你一样也都是模样相当出挑的,阿姨很开心,咱们的夏夏有人照顾了。」 她心头一热,被梁阿姨的话弄的眼眶发酸,掌心里还传达着他的体温,心跳如雷。 突然感觉自己手被抓紧。 泽恩牢牢牵着她,十指相扣,郑重的对梁叔叔夫妇说:「叔叔阿姨放心,夏夏是我最珍贵的珍宝,我一定会对她好的。」 说完,还不忘偏头对上她的视线,宠溺一笑。 第85章 第八十五根羽毛 梁蕊x秦以维 送走秦以维后回来的梁蕊通红着脸,眼里含着春水,面上已是娇羞模样,但还有些明显的恼火。 梁叔叔夫妇没看出来,钟夏夏看透不说破,只用眼神示意她待会儿好好交代。 梁蕊哭哈哈的扁着嘴点了点头,主动cue她:「对了,夏夏,你不是要看我新买的口红吗?」 钟夏夏稳稳接下:「嗯,快递已经回来了吗?我看看——阿姨,那我先跟小蕊进去了。」 梁阿姨笑着挥手:「去吧去吧。」 然后扭头继续跟泽恩聊着,颇有一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状态。 钟夏夏看了眼泽恩,见他应付自如才起身,路过梁蕊时她还一脸戏嚯的笑,被钟夏夏伸手一把抓了进去。 梁蕊关上门扭头拉着她坐到飘窗上:「我妈这标准颜控,看到你男朋友肯定满意的不行,意料之中,别担心。」 钟夏夏难得笑了声:「嗯。」 「诶哟你可算是笑了,俩人闹矛盾了吗?那小子怎么惹你的!是不是仗着那张无敌的脸沾花惹草了!」 「没,就是他做错了事让我很不开心,暂时不想理他。」 梁蕊哦了声:「那揍一顿就好了,别不开心。」 钟夏夏摸了摸自己的脸,担心的问:「我今天不开心很明显吗?叔叔阿姨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他俩要是能看出来,现在就不会拉着他梁蕊x秦以维在外面高兴成那样,能跟咱俩二十多年的革命友谊比吗?你一挑眉我都知道你要说什么。」 钟夏夏情绪很少外露,尤其在亲近的人面前,只要她想装开心,根本很难发现她的真实情绪,还是梁蕊足够熟悉她才看出来。 她松了口气:「那就行,大正月的,别让叔叔阿姨跟着我一起不开心——诶,到你了,什么情况这是,正月上门见家长了?」 说到自己,梁蕊愁的拿起抱枕往脑袋上砸了砸,被钟夏夏拦下:「哟哟,这是准备自残了?你这么一搞我可越来越感兴趣了,快让我吃个瓜,吃完你再自残。」 梁蕊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烦躁的撒泼打滚嚎了一嗓,把她吓了一跳。 门外梁阿姨喊她:「梁蕊你大过年的滋哇乱叫个啥!」 她这才乖下来,跟钟夏夏对了对上次讲到哪里的进度条,然后接着继续—— 「你说他们这种豪门阔少是不是肉吃多了想换个口味?不管从哪个角度想都不可能跟我这种社畜有什么别的来往啊!我都服了。」 第155页 自上次同学聚会结束,赵畅这个渣男竟然开始不断联繫起了梁蕊,当初干了那缺德事,自然不可能收到什么好脸色。 梁蕊压根不理他,把他拨过来的两个手机号全部拉黑,也拒绝了他的微信好友申请,结果没过几天他又换了新的号打。 因为她平时要联繫不同的客户,并不敢对所有的陌生号置之不理。 于是她就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扫雷生活,每次接起电话都要斟酌片刻,但依旧时不时就要被炸一下。 听着赵畅的噁心声音她都快吐了,更别说那些跟神经病晚期一样的对话。 翻来覆去除了给她的道歉,还有就是想约她出去吃一顿饭,说是当初分手时也没有好好静下心来谈过,才有了之后的那么多误会,既然这次有缘又见到了,就出来吃个饭好好聊聊。 其实对于他那几句听起来很真诚的道歉,梁蕊是有些感触的,毕竟是初恋,还是自己当初用尽力气去深爱的人。 但时过境迁已经这么多年,这种话听来只有噁心和反胃。 做了这么多年律师,梁蕊那张嘴早练的怼起人来不偿命,深唿吸了几个来回,一次性给他怼的再也没敢打过电话。 耳根子这才清净。 本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结果有天晚上,赵畅为了拿下一笔单子,咬咬牙狠心的请对方高管在一家高档会所进餐。 其间好巧不巧的就遇上了同样来吃饭的秦以维,与他同行的是个身材高挑的妙龄女子,胳膊搭在他臂弯里,举止间行为亲密。 当时同学聚会时赵畅并没有一眼认出他,这位秦二少在上流圈子无人不知,但由于他很少接触家业,对于赵畅这种小喽啰来说,见最多的是财经新闻里的他哥哥秦总。 也是后来有人提醒,说那辆嚣张的车牌号只有秦二少才用。 赵畅起初是震惊的,随后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和轻视。 没想到梁蕊离开他之后竟堕落至此,成了阔少包.养的小情儿,不过她那张脸和身材的确很有本钱。 说实话,再见到梁蕊,对方身上那种干练妩媚的气场,以及与大学时代完全不同的气质都让他重新产生了兴趣。 若是能勾的她红杏出墙,是不是就代表他比秦二少还牛x? 那种变态的肆意快感让他上头,忍不住就的想要赶快见到她,奈何梁蕊根本不给他机会。 这次竟然被他撞到了这一幕,赵畅兴奋的掏出手机一通勐拍,虽然有些激动而手抖,但上面秦以维偏头的笑容和两人亲密姿势都清清楚楚,一眼就能认出。 他的手机号被拉黑了,换的几个新号也都不能用,只有拿同事的手机给她发了几张图片简讯。 最后还不忘加上一句「你也不过是他池塘里的一条鱼,这种男人能真的爱你?」 发过去很久都没等到回信,反而先等来了照片主人公。 当秦以维现身在包厢门口时,席中的一位高管跟秦氏有过商业来往,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激动的起身要迎他进来,被秦以维淡笑着拒绝。 然后慢条斯理的抬手,隔空点了点身体僵硬的赵畅:「我找他。」 高管本不欲与赵畅公司合作,吃饭时的交谈间对赵畅和他同事的一些行为嫌弃到了极点,高管甚至都怀疑对方公司根本不想跟自己合作,才找了这么俩蠢货来谈。 但这会儿见他竟与秦以维认识,立马换了张脸:「二少跟小赵认识?诶呀那可真是巧……」 「不认识。」秦以维谁的面子也没给,「有些私人恩怨,恨不得他死的那种。」 高管的脸立马换了几个颜色,干笑了两声,秦二少这句话的意思他听的明白,心里默默有了主意,给助理使了个眼神,也准备提前退场。 赵畅出了包厢,秦以维就倚着中间露台的栏杆在抽菸,男人身形挺括,举手投足间都是矜贵,听到声响偏头看,示意他过来。 就这几步路,赵畅已经想了无数个他会来找自己的原因,最后确定了——肯定是梁蕊把照片发给了他,并告诉他拍照的人是谁。 赵畅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怎么都没想过秦以维会为了这种小事来找自己,正要先声夺人,结果还没站稳就被迎面的一大口烟雾呛了鼻。 忍不住弯下腰勐咳。 秦以维在旁边垃圾桶上灭了烟,伸手到他面前,语气那是他固有的漫不经心:「给她发了什么,我看看。」 「没……不是,误会……」 「别说这种批话,拿来。」 赵畅不敢惹他,既然照片的事他已经知道,再编瞎话也没用。 咳个差不多之后,他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给他,同时还在想:难道梁蕊只告诉了他自己拍照,没给他看照片? 秦以维翻着他相册里那两张照片看了几眼,竟反常的夸了他一句:「拍的不错——没给她发?简讯里怎么没有。」 「发了……用的同事手机。」赵畅对上他的眼睛解释,「我被拉黑了。」 秦以维这回愉悦的笑出了声,然后喊他:「给我看简讯,过去拿。」 与此同时,不远处赵畅的包厢门被打开,高管带着助理等一行人要走,走之前还过来跟他打了个招唿,并托他给秦总问好。 秦以维这会儿心情不错,爽快的答应了他。 拉拢客户失败的赵畅心如死灰,懒的再挣扎什么,从一脸懵逼的同事手里接过手机,给他看了看简讯。 第156页 果然,感受到周遭温度下降,他甚至不敢抬头看秦以维。 几秒后,手机被扔回他怀里。 赵畅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没锁,界面停留在拨打电话记录上,最上方的是梁蕊电话,显示未接通。 估计这个也被拉黑了。 秦以维用自己手机打过去,先是嬉皮笑脸的一通逗,然后轻声哄她:「今晚秦家家宴,可你拒绝了我,我不得找个人充——别挂别挂,错了,那是我表妹,亲的。」 「……你以后是她亲表嫂,怎么会跟你没关系?……吃饭没有?……但我没吃几口,带你去吃你朋友圈发的那家店,好不好?」 然后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赵畅听不清,只凭着感觉猜出应该是发了火。 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秦以维竟然会用这种语气哄一个女人? 被骂了一顿并挂断电话的秦以维反倒看起来很是高兴,只是回过身看到他后,眼里的笑意退散,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心思要放在该放的地方,不然,你连这个心思都不会有。」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包厢方向,然后抬脚离开。 留下一脸煞白的赵畅。 第86章 第八十六根羽毛 梁蕊x秦以维(二)…… 听完梁蕊的讲述,钟夏夏倒是有些意外,看来这位秦二少跟传闻里的形象有些出入。 初步印象倒是不错。 她正要点点头夸上两句,就见梁蕊伸出食指竖在她嘴边:「停,你是不是觉得这傢伙还算可以,准备要夸他了?」 钟夏夏不置可否。 梁蕊呵了一声,气急败坏:「你是不知道这男人有多狗!临近年关的大深夜,我还得去警察局捞人!」 警……警察局? 玩这么野? 豪门阔少追女朋友的路子原来就是这种的?长见识了。 时间还是那天晚上。 当晚的确是秦家家宴,秦以维的三叔一家从国外回来过年,因吃饭人数过多,他哥直接定在了会所。 席间秦以维因为赵畅拍照的事出来熘达了一圈,再回去时发现话题已经转到了他的婚姻问题上,几个长辈甚至已经给他定好了跟对方见面的日子。 秦以维没搭理他们,单手拉开座椅坐下并松了一颗衬衫扣子,领口敞开,长腿随意伸在桌下,坐姿闲散。 眉眼间都染着烦躁和不耐。 秦家长房这位小少爷自幼就被老爷子当宝一样宠着,也就只有秦父对他严厉些,母亲素来娇惯,长大后又有亲哥哥护着,无论什么事都能给他兜住。 因此便养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性子,说话做事全凭自己喜好,所以一般情况下大家都不会去主动触他霉头。 秦总夹了一只虾放到他盘子里,偏头看过来时不轻不重的说了句:「坐好。」 在秦家,除了爷爷之外,秦以维最听他哥的话。 闻言这才乖乖收了腿坐直,面上表情收敛了几分,但还是明显表达出了自己对他们行为的不屑和拒绝。 秦以维今年26,不算年龄大,也不知这些长辈怎么就没事干的把目标放到了他的身上。 今晚秦老爷子也在,兴致正高,他不想翻脸走人,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我这个人不学无术,没什么远大理想,就靠着我哥活完下半辈子就行,联姻什么的也不用往我身上放,实属浪费。」 他偏头看着秦总,笑嘻嘻的:「哥,养我啊,你说好的。」 秦总被他气笑,无奈的又夹了筷肉过来:「吃你的吧。」 毕竟是自幼养在身边的,秦老爷子了解他,这会儿笑呵呵的问:「小维是不是有心仪女孩子了?放心,爷爷答应过你,你的婚事自己做主,要是有合适的小姑娘就收了心,好好待人家,时机成熟了带回来给爷爷看看。」 秦以维笑得开怀:「好的爷爷。」 关于他的话题这才终止,长辈们又兴致勃勃的聊起了别的,秦以维听了半天实在无聊,开始在微信上撩逗梁蕊。 不出意外的,又把小姑娘逗的发了火,他乐此不疲开始哄。 秦总低声问他:「真有了喜欢的女孩子?」 「嗯,正追着呢,哥你帮我拦着点家里人,别再给我整什么对象。」 「行,知道了,谁家的姑娘?」 「不是圈子里的,佑恆事务所的金牌律师,又美又飒,超厉害。」 秦总被逗笑:「能进佑恆的都不一般,你小子倒是有福,姑娘眼睛不好使吧。」 秦以维想了想:「也还算好使,这不还没看上我呢。」 兄弟俩对视一眼,双双笑出了声。 老爷子年纪大了,休息的早,终于在秦以维快要无聊的待不下去时,一行人开始撤退。 兄弟俩走在最后收尾,落了大家一大截,边聊天边往外走,路过同层某个包厢时再次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包厢门没有彻底关上,还留了一小道缝,再加上里面人说话的音调过高,路过时也能隐约听到几句。 秦以维原本懒得搭理,可入耳那几句形容梁蕊以色.侍人、抱大腿等其他粗鄙之词让他瞬间变了脸。 秦总跟在他身边,自然也听到了这几句,从这短短几句话,甚至里面还带了两次秦以维的名字,他顿时瞭然。 秦总问:「什么情况?前男友?」 秦以维没说话,紧握的拳头已经按耐不住,看着包厢的门。 第157页 「哥,我今晚不回了。」 「行,家里那边交给我,注意点别伤到自己。」秦总拍了拍他肩膀,调侃了声,「找个律师弟妹也挺不错,以后佑恆的律师费还能打折。」 「对于这种伤自家人的人渣,下手重点,我让特助跟着你,完事了找他收尾,处理不了给我打电话。」 「谢谢哥。」 失去了重要客户的赵畅又被秦以维和梁蕊双双驳了面子,跟同事干脆坐回包厢,把还剩的大半瓶酒解决掉,毕竟是花了钱的。 其间逐渐喝的上头,为了在同事面前找回场子,赵畅开始口无遮拦的胡说一通。 先是将自己在大学期间与梁蕊的那段感情添油加醋的讲了一遍,重点突出梁蕊对他的情深似海,以及自己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倜傥,甚至还编了不少分手后梁蕊死皮赖脸来找他求和的故事。 最后,话题一转,梁蕊由一个情场失意,对初恋念念不完的傻白甜变成了如今这副出卖.色相堕落不堪的形象。 听的同事一阵唏嘘,摇头嘆息。 正准备不怕死的发表一下自己感想,就听包厢门被人用力从外推开,他脑袋昏昏的都没转过头去,见刚还跟自己吹嘘的男人被一只手揪着领口提了起来。 然后又听得砰的一声,是骨头撞击在肉.体上的声响,紧接着桌上瓷器摔了不少,赵畅被一拳打的在桌上滚了半圈又摔到地上。 看清来人,赵畅酒也醒了一半,磕磕巴巴的说:「秦,秦二少……」 「你这种人长相噁心就算了,怎么还长了张嘴呢。」 秦以维弯腰揪着他起身,挥手又是一拳过去,赵畅不敢还手,几乎属于一个被动挨打的状态。 秦以维连着锤了几圈才终于泄了愤。 赵畅已鼻青脸肿的靠在墙边,一旁同事的酒也醒了不少,看的目瞪口呆,不知道该怎么办。 主要是门口还站着一个身穿正装的男子,看着斯斯文文,但他瞧的清楚,这人跟秦以维是一起的,而且刚进来就关门落锁一气呵成,明显是纵容的态度。 难道是保镖? 秦以维抬脚又踹了他一下,警告道:「你若还想在s市混下去,从现在开始,就把梁蕊这个人的一切从你的脑子和嘴里全部消除,听懂了吗?」 赵畅无力的点点头,他是真的怕了。 这人根本就是个魔鬼。 秦以维从桌上抽出几张纸擦了擦手,然后扔到他身上,偏头对一脸懵的同事说了句:「报警。」 这一句话,惊了包厢内的其余三个人。 连秦总特助都没懂这位祖宗到底要做什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同事不可思议的问:「抱,报警?」 「需要我再说一次?」 「不用不用,我报……」 秦以维看向他哥的特助:「有问题吗?」 特助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停下正噼里啪啦打字的手,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淡笑道:「没有,您放心,今晚的事不会被任何媒体及其他人知道,警方那边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嗯。」 再然后,就是梁蕊急匆匆的裹着羽绒服赶来,一眼就看到分坐在大厅长椅两端的两人。 一个潇洒矜贵,一个鼻青脸肿。 当晚值班的小警察问她:「你好,你是来接谁的?」 梁蕊气的白了秦以维一眼,抬手指了指:「他。」 赵畅可怜巴巴的缩在一边,稍微动一动就疼的龇牙咧嘴,接收到秦以维挑衅的眼神后也只有暗自生气,然后目送着俩人离开。 秦以维双手插兜走在她身侧,迈开长腿稳稳跟上她气到疾行的步伐。 「刚洗澡了?什么洗髮水,好香。」 梁蕊不想回答这种弱智问题,脚步一顿,气唿唿的转过身训他:「秦以维!你跟他这种人渣有什么可打的,你可是秦家的二少爷,万一这事被媒体拍到,就等着回去吃板子吧你!」 秦以维笑嘻嘻的弯腰,视线与她平齐:「担心我啊?」 「秦以维!你给我正经一点!」 「放心,今晚这事有我哥的特助在处理,万无一失,不会被人拍到的。」 「所以你俩到底为什么会打架,而且,打了架为什么要我来接人?」 「嗯……我看他不爽就打了一顿,至于你么,在他面前把我接走,能气死他啊。」 「……」 小学生吗? 「好好好,其实是我想你了,但你又不肯见我。」 外面的冷风给梁蕊吹的差不多消了火,仔细一想,吃饭时候赵畅神经病的给她发了些照片,估摸着又不知道在秦以维面前说了什么噁心的话。 不然秦以维这种人,根本就懒得搭理他那种货色。 梁蕊抬眸看了他一眼,嘆气:「是因为我吧?谢谢啊。」 「但以后你不要再这样了,为了这么个蠢货浪费时间,不值得。」 「好。」秦以维开心的笑了声,「那你是不是心疼我?」 「……回家吧你。」 她转身就走。 他跟在身后继续:「那你心疼他吗?」 「我心疼个锤子!」 「哈哈,那就是心疼我了。」 「……秦以维你真无聊。」 第87章 第八十七根羽毛 我错了。 第158页 钟夏夏吃着干果边问:「那今天是啥情况?二少自己跑来的?」 「嗯。」 「我看他这样子倒像是来真的,你怎么想?」钟夏夏对自家闺蜜比较了解,揶揄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也对他有好感吧?」 梁蕊突然红了脸,视线往窗外瞟了几眼:「没有。」 「你猜我信不信。」 「对于秦以维这个人呢,我完全不了解,仅听过一些坊间传闻,但这种东西的真实性实在不敢恭维,所以只能靠你自己来判断,豪门阔少虽有不靠谱的,但万事不能一桿子打死。」 「你要是觉得他可以,那就试着接触接触,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反正年纪还小,且有几年宽松的余地,实在不行分开就是;如果觉得不行,那就干干脆脆说明白,俩人一拍两散谁也别耽误谁。」 钟夏夏捏了捏她脸:「别有太多压力,喜欢就上,他要是敢欺负你,我就让泽恩去收拾他!」 梁蕊的愁容被打破,没忍住笑出了声:「行行行,那我就仗着咱家小红鸟了,到时候去收拾他。」 钟夏夏这才发觉自己叫的是梁蕊心目中还是小红鸟的泽恩,她也跟着嘿嘿笑了两声,又补了句:「还有我男朋友,虽然看着阳春白雪人畜无害,但他很能打的。」 「行,那我就靠你们了姐妹。」 说到这里,梁蕊问她:「你男朋友准备怎么收拾?小伙子看着对你是真的很不错。」 「嗯,再冷他个几天吧,让他脑子清醒清醒。」 这时梁阿姨在客厅喊她们出去吃水果,两人就一人抱一袋干果出去,加入客厅聊天组。 钟夏夏坐在泽恩身边,自然的把手中干果袋子放他怀里,但没给他多余的眼神,越过他跟梁阿姨笑着说话。 泽恩垂眸看着干果抿了抿嘴,心底是抑制不住的小欢喜,然后伸手从里面抓了几个,剥开后放到她掌心。 钟夏夏扭头看他时,他就乖巧的笑一下,然后继续剥。 她连着吃了几颗后收回手:「自己吃。」 晚上不出意外的,钟夏夏两人被留在梁蕊家住。 之前每年她正月过来都会住个几晚,这次虽然带了泽恩,但她家客卧空着,正好能住下。 原以为可以抱着女朋友哄一晚上的泽恩被梁阿姨塞了一床被子,然后热情的带他去客卧。 而他心心念念的女朋友,就在与他几米之外的梁蕊卧室。 泽恩:…… 到底还是他格局小了。 两人是第二天中午吃完饭回去的。 南岳山神昨天跟他们一起离开,这会儿回来才看到他留下的新年礼物。 钟夏夏将礼物收起,对泽恩说:「有时间的话,带我去南岳山看看吧,正式拜访一下爷爷。」 这是两天以来钟夏夏对他说的第二句话,虽还是冷冷淡淡的语气,但泽恩已很是满足。 他点头应下:「好,我随时都可以,你想什么时候去都行。」 「嗯。」 然后就没了动静。 泽恩站在餐桌旁边端着两杯水有些无措,顿了顿,然后走过来将其中一杯放到茶几上,也没说话。 他觉得这么冷着不交谈是不行的,可他又不敢主动找她说话,内心里总觉得如果不挑明,她就不会跟自己说分手。 就像这样,所有人都觉得俩人还在谈恋爱,他也这么认为。 下午钟夏夏想收拾下客厅,就把泽恩赶到了书房待着。 他立马求表现:「夏夏,我来,你不用动……」 「不用。」 钟夏夏避开他的手,抓着擦灰布走到一边。 泽恩挠了挠头,跑到卫生间也拿了一块出来,被她看到后再次拒绝:「说了不用,进书房。」 可是他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打扫卫生,开始转头去检查扫地机器人的电量,确保满电之后,他抱着起身:「夏夏,要不我……」 「听不懂?」她将帕子扔到茶几上,偏头看他,一字一句,「我的房子,我自己收拾就好。」 「你要么进书房,要么就出去。」 泽恩这回听话的闭了嘴,把扫地机器人重新放回地上,一步三回头的进了书房。 关门前,他悄悄用术法把家里的灰尘消除干净,并把她的体力和自己做了调换,这样无论她做了多少,最后累的只会是他。 做完这些,他才坐到书房的沙发上托着脑袋沉思。 钟夏夏先把家里的灰擦了一遍,不过看起来也都干净的很,然后打开扫地机器人,自己去厨房接了一壶水到阳台浇花。 看着阳台上茁壮成长的花花草草,她烦闷的心情这才算好了一些。 浇完花准备离开时,不经意看到阳台上挂着的空鸟笼。 她眯了眯眼。 哼了一声。 泽恩被允许出来时,已经快到下午饭时间。 他自觉的往厨房走,却见钟夏夏已经繫着围裙在料理台前忙碌,他想过去接手,毫不意外的被拒绝,但他也没离开。 旁边那么大个人杵着,钟夏夏看的心里烦,放下刀问他:「你要吃?」 他摇头:「不,我做给你吃。」 「你不吃做什么做,我又不是没手,以前那么多年也没见我饿死。」她继续切菜,「出去。」 「哦……」 他不敢惹她生气,只能听话的灰熘熘走到客厅,看着平日里最喜欢的干果都没了胃口。 第159页 不知道该怎么哄她开心,要不变回小红鸟? 可那样的话,她会不会又更来气? 泽恩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但发现阳台上好像有些变化。 起初他还没看出来,仔细回忆了一遍,才发现他之前待过的鸟笼不见了。 自从他化成人身之后鸟笼就没什么用,但钟夏夏说要留着当纪念,便一直跟之前一样挂在阳台。 他记得刚才回来的时候应该还在的,怎么这会儿没了? 正愁没话题聊,泽恩兴奋的一蹦三尺高,跑到厨房问她:「夏夏,阳台上的鸟笼好像不见了,你换地方了吗?」 「扔了。」 钟夏夏有些不解,这傢伙怎么看起来还这么高兴?脑子傻了? 「啊?扔,扔了?」泽恩愣愣的,「为什么扔掉了……」 「怎么,你要用?钻的进去?」 「倒是也不用吧,但你……」之前说要留纪念的。 「不用就扔了,我家不放没用的东西。」 「哦……」 那他应该是有用的吧?目前还没被赶走。 话题再次终结。 见他还没走,她问:「还有事?」 「没,哦不对,我有……夏夏你扔到哪了?我想把它找回来,你放心肯定不会让你看见的,我就自己留个纪念。」 他说的委屈巴巴,眼角还耸拉着,看起来相当可怜。 钟夏夏没了脾气,也懒得再骗他:「扔你床头了,自己留纪念就别往出拿。」 她眼不见心不烦。 听她说没真的扔掉,泽恩又咧嘴笑起来,乐乐呵呵的跑回自己卧室看。 这几天她在梁蕊家顿顿大鱼大肉的吃了不少,晚上就给自己熬了点清淡的粥,泽恩没说要吃,她也就干脆没给他做。 她气都生着呢,还想吃她做的饭?梦去吧。 吃饭时泽恩还跟之前一样坐她对面,钟夏夏视他为空气,简单吃了两口后自己端去洗碗。 泽恩就坐在原地托着腮看她。 洗碗的功夫钟夏夏想了很多,冷战下去也不是个事,而且这傢伙明显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一味的讨好她,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于是,当她再次走出厨房路过他时,轻声说:「泽恩,我们谈谈。」 泽恩心里一咯噔,两只爪子无意识的往回蜷了蜷。 他发现自己很矛盾,想开诚布公的谈谈,赶快解决现在这种令两人都不舒服的状态,但又不想谈,他不想听到那些不想听的话。 可一味的逃避也没用。 他点头应了声:「好。」 两人坐在沙发上,泽恩挥手变出一套茶具,里面已经泡好她喜欢的花果茶。 钟夏夏斟了两杯茶,递过去一杯,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对不起。」 泽恩拉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眼睛认真道歉,「瑶瑶,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当时太混了,做事不计后果,莽撞胡来,才会让你受这么多苦,我真的错了瑶瑶……」 她这次没把手抽走,静了片刻,又问:「为什么要这么做?占有欲?觉得我会离开?」 「是。」他没否认,「我对你占有欲强,怕你会离开,都基于我喜欢你,若当时西王母真要你走,我定无能为力,才……才会想着……」 「泽恩。」 她嘆声气,看遍泽恩的成长史,她对他的行为可以理解,但并不代表她就认可,「留一个傀儡,一个毫无思想的我在身边,你真的觉得好吗?你说你喜欢我,可这并不是喜欢一个人应该有的想法。」 「不好,其实我当时有后悔过的,但我一想到恢復后的你有可能会离开我,我反倒觉得这样也好……我现在后悔了,真的。」 「再来一次的话,你还会这样吗?」 他头摇的像拨浪鼓:「不会不会,绝对不会了!瑶瑶,我真的知道错了。」 「若是再来一次,我一定捨不得。」 第88章 第八十八根羽毛 吃醋。 手腕处源源不断的传达着泽恩掌心的温热,好似一路烫到了心里,烫的她心头髮软。 终还是没捨得抽出手,就这么让他握着。 她换了个问题:「瑶池结界固若金汤,你怎么可能用术法陪着我轮迴?」 说到这个事,泽恩有些惭愧,他低了低头,才说:「当日你不受控制的撞入冥界,不知到底什么原因,总之就将结界那处的口撞开了一点点,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 「哦。」 自醒来后想了好多种原因,却没想到竟是这样。 「所以呢,你这次下凡是获得了西王母允许?她知道你来找我?」 「知道,你前两世因各方因素介入,使你皆未寿终正寝,若这最后一世仍提前意外身亡,就会对你日后重返神界造成不可逆的损害。」 「其实早在一百多年前,我就跟西王母不止一次的说过我愿意入四灵,只要允我下凡,可每次都只收到一句时机未到的回覆,直到——」 钟夏夏追问:「直到什么?」 泽恩说:「直到那日那个叫什么逸的律师又一次约你出去,他什么心思我看的清楚,当下就急的上火,且那时竹如君还在你身边虎视眈眈……我就託言枢帮我找来了西王母,双方协议达成后她就允我下来找你。」 第160页 「瑶瑶,你放心,这一世我定会护你周全,让你完好无损的重返神界。」 钟夏夏点头:「好,如今竹如君已离开,身边应当是没什么危机了。」 两人就着之前的问题全部聊开,再次陷入沉默后,泽恩看着自己掌心的纤细手腕出神,紧张到不由自主的屏住唿吸,反覆做了几次最坏打算之后,再次开口。 「瑶瑶,这一世的你能产生梦境的事是我们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在来之前我就知道你迟早会想起来,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下凡前西王母曾告诉我,他日我们重返神界后便各司其职,你做回瑶池仙主,我入四灵,护南方,至于我们之间的事……一切全听你的意愿。」 泽恩神色哀恸,眉眼低垂,连握着她手腕的力气都松了些。 任凭心底有千万般不愿意,但他没忘记自己说过的——若她不愿,他此生绝不打扰。 但尝过了甜头,哪捨得轻易放手。 他尚在挣扎最后一下,低声问了她一句:「瑶瑶,我们不分手,可不可以?」 ? 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分手? 原本已有好转的面色再次沉了两分,她眯了眯眼:「你想过分手?」 泽恩点点头,然后又快速摇头,感受到掌心里的手腕在用力往外撤,他急忙抓紧并连连解释。 「不是不是,我怎么可能想分手,我是担心你一旦想起来之前的事勃然大怒,然后……就再也不会理我了。」 钟夏夏被他气的不行:「泽恩,我生气恼你是肯定的,即便现在我们将之前的事都说开,我也无法就这么轻易原谅你,但你要知道,我既然能梦到之前的事,那自然是连你对我做的其他事也一併能梦到。」 「我有心,我记得清楚,能分清好坏。」 她一把将手腕抽回来,板着脸起身往卧室走:「我从没想过分手,你若是有别的想法,我尊重你。」 「瑶瑶!」泽恩立马起身拉着她胳膊拽进怀里,时隔几天再次温香软玉入怀,他激动的收不住力道,把她箍的生疼,但她一声未吭。 埋首嗅她发间熟悉的香味:「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好不好?我错了,你怎么罚我都行,我都认。」 抱了会儿后他才恋恋不捨的松开手臂,低头在她眉心啄了一口,郑重的说:「瑶瑶,我爱你。」 钟夏夏红着脸,双臂撑在他身前推开他,淡淡的嗯了一声,继续走回卧室关上门。 然后迅速靠着门板,双手手背贴在脸上降温,嘴角忍不住扬起。 半晌后,她偏头看向门缝,像是透过门板看到了外面的人。 傲娇的哼了声:「狗男人。」 被她一句话而吃下定心丸的泽恩再没了之前心神不宁的恐慌,整日琢磨着怎么讨她开心。 两人又回到了之前的生活模式,泽恩的饭一顿比一顿丰盛,也不知他去哪寻的这些食材,口感极佳,卖相甚好。 连着几日相处下来,钟夏夏发现泽恩这傢伙好像开始逐渐犬化,若是他此时身后有个大尾巴,说不定早就摇了起来。 有天吃饭时她无意说了这话,再抬头时竟发现他身后真的有一只蓬松长毛的大尾巴。 不过是红色的。 钟夏夏:…… 起初她觉得新奇又好玩,也没让他变回去,反倒还饶有兴致的看了好几眼,直到他摇着这大尾巴在家晃悠了一天多,她实在看不下去了,莫名觉得有点骚…… 然后赶紧让他把尾巴收起来。 有时泽恩还会变成小红鸟的模样陪在她手边看她吃饭。 说实话,他这个模样是最能戳她心窝的,那种一看到就忍不住欢喜心软的条件反射几乎已刻在她骨子里。 所以每次他变成小红鸟都能看到她脸上比平时更多的笑容,心情好了还会夹几粒米饭餵他吃。 自从发现了这个现象,泽恩一到晚上就会变成小红鸟混进卧室,被钟夏夏揪出来也没用,蹲在门边哼哼唧唧装可怜,若是她不理,他就能一直在外面哼唧,势必要她心软才闭嘴。 然后就可以厚着脸皮蜷在她枕边陪她入睡,当然,在她睡着后他就会化回人形轻轻抱着,然后在她早上快醒之前重新变回去。 泽恩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钟夏夏有此半夜醒来时早已发现。 那晚天冷,外面再次降了雪,她均匀着唿吸作出一副仍在睡梦中的状态,然后不动声色的往他怀里埋了埋。 正月十五那天,泽恩带她去南岳山拜访南岳山神。 山神喜出望外,听到消息后便兴沖沖的从内跑出来迎接,寻了山上各种奇珍异宝给她玩。 其间聊天时谈起了泽恩的诞生,山神指向某个方向:「出了山神府邸一路向南,便能看到这小子出生的地方,若是有兴趣就让他带你去看看。」 那自然是有兴趣的,她转头看向泽恩。 他笑了笑:「想去?走。」 山神笑呵呵的摆手:「去吧去吧,带夏夏多玩几个地方,我去后花园温酒。」 南岳山自诞生了唯一一只朱雀后名声大噪,四面八方的小精怪们许多都慕名而来,时常围在一起讨论他曾经的辉煌史。 小精怪们年龄不大,最是慕强的年纪,所以其中讨论最多的,就是他凭一己之力将魔界搅了个天翻地覆的故事。 第161页 如今过了万年,早不知被传了多少个版本,故事里的这位主人公也被传的越来越神。 是当事人本人听到之后都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程度。 钟夏夏努力憋着笑才没笑出声,但捂住了嘴,笑意全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泽恩看的又气又无奈,颳了刮她的小鼻子,迅速拉着人离开了这尴尬的地方。 然后又带着她转了几个好玩的,最后是因她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不肯放手,他才醋的把她带回了府邸。 「那只小兔子可以进来吗?它好可爱,眼睛也……」 「不能。」 「为什么?」她不开心。 「山神喜欢吃兔子。」 山神府邸的门口守卫:……你胡说八道我们可都听到了。 钟夏夏因失去了和小兔子一起玩的机会后闷闷不乐,但看到山神这景色优美的后花园时,心情得到了很大的治癒,刚才的不开心也逐渐抛诸脑后。 前些日子南岳山刚下了一场大雪,此时花园中的雪景动人,却丝毫没有冷意。 山神正在园中的亭子里饮酒,见到他们后招了招手。 泽恩揉揉她脑袋:「走吧,我们过去。」 钟夏夏应了一声,过去的路上问他:「山神的酒烈吗?我想多喝点,但不想醉。」 「没事,有我在,不会让你醉。」 「好,你说的。」 两人刚走到亭子下的台阶前,正要抬脚上去,旁边侍奉的一位侍女对他们行了一礼。 「见过仙君。」 她只与泽恩打了招唿,且抬头看向他时面容羞涩,眼底流转着春意。 钟夏夏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思,当下冷哼一声,率先小跑上了台阶。 泽恩对她吃醋的小模样喜爱的不得了,面上的愉悦掩都掩不住,轻笑出声。 侍女就是上次泽恩过来饮酒时误将她认成凌瑶的那位,当日她一见泽恩便惊为天人,芳心乱了分寸,最后被他冷眼嫌恶的扫了一下,心惊之余忍不住退缩。 可今日再次见到,她还是忍不住想靠近,只是这次的他身边还跟着个女子,模样绝艷,与他甚是般配,最令她难过的,是他看向女子时眼角眉梢都带着的宠溺和爱意。 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在他们走过来时上前行了一礼。 泽恩早忘了她是谁,这会儿只觉她噁心。 抬脚拾阶而上,连眼神都未分她半分,只留一字—— 「滚。」 第89章 第八十九根羽毛 一更。 亭中石桌上正温着一壶酒,旁边三个酒盏已经填满。 亭檐边上偶尔落下一坨雪,悄无声息砸在冰封了一层的池面上,有时还会被风吹着带进亭中,洒在脸上有些微凉意。 钟夏夏刚走过去就闻到了酒的醇香,瞬间把肚子里的酒虫勾了起来。 她酒量不算太高,尤其面对他们喜欢的这种烈酒,根本招架不住,但她是个馋酒的。 顿时一屁股坐下端起饮了一口。 出乎意料的是这酒入喉却不辛辣,反倒有股清香,口感如泉水般甘洌,好喝的很。 看出她对这酒的喜欢,南岳山神哈哈大笑,执起酒壶给对面的小姑娘又斟了一杯。 「好喝?果然还是泽恩那小子了解你,这是他不知从哪专门给你带的酒,之前我还嫌它太过温和,没了烈酒的刺激,谁知尝了几次倒很是不错——来继续。」 她又饮了一口,这次尝出来的,竟意外还有丝甜。 藏在酒盏后的嘴角忍不住扬了扬。 感受到身侧坐下了人,男人熟悉的气息和体温传来,不知为何心跳还加快了几分。 然后是他磁性的嗓音入耳,问她:「好喝吗?」 她答非所问,放下酒盏偏头看向外面,只回了句:「聊完了?」 亭子前的台阶不少,但山神还是眼尖的看到了刚才下面发生的事,闻言戏嚯的看着泽恩,慢条斯理饮了口酒看好戏。 「聊什么?」泽恩边斟酒边哄着她,「我眼里除了你还能看得见旁人?」 「那谁知道,瞧那小丫头对你可是情根深种呢,保不齐也聊了几句。」 「嗯,倒是说了句。」 「……」 泽恩笑着逗她:「说了句让她滚,如果这样也算的话,那的确有聊。」 钟夏夏又气又笑,转回去瞪他一眼,往另一边挪了挪:「烦死了,你离我远点。」 「我不。」 跟她嬉皮笑脸结束后,面对南岳山神时又换上一副正常模样,认真提建议:「山神,说实话您这里的侍女们有些心思不纯了,能专心侍奉好您吗?」 「哦?如何心思不纯?」 「……」您刚才不都看见了吗?! 泽恩顿了顿继续:「出现刚才这样的情况,着实令我堪忧,依我来看您需要换几位能一心侍奉您的,这样瑶瑶也能放心些。」 她听完后迅速回头,抬手就拍了他一掌。 提建议就提建议,把她带上做什么?!跟她有什么关系! 山神被他这话逗笑,哈哈两声问他:「瑶瑶怎么个放心法?难不成那侍女留在这瑶瑶就不放心了?」 泽恩这话说的一语双关,但他只解释了其中一个意思:「您也知道瑶瑶对您的感情,留此种一心多用的放在身边,她肯定是会担心的。」 第162页 半点不谈她还会吃醋的情况。 钟夏夏小口小口的喝着酒不想理他,听都懒得听。 山神与他碰了碰杯,故意问:「那这个『们』又是何意?不止一个?看来你小子意有所指啊,不如直接说出来是哪几个,我好看看。」 泽恩看了她一眼,斟酌了下语言,才说:「刚才那个,还有……上次池子里也有个。」 钟夏夏听的眯了眼,慢慢转过来看着他微微一笑。 原来您老上次还有艷遇呢。 泽恩:! 山神抚着鬍鬚看了两人半晌,直到泽恩耸着脑袋准备认错时,他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指着下面说:「没认出来?她就是上次那个。」 泽恩:…… 他能认出个屁,当时发现自己认错了人,连多看一眼都觉得烦,哪还会记得她长什么样。 更何况在他眼里,也就只有凌瑶这张脸能有一席之地了。 察觉自己被山神这老头子逗了一圈,他也懒得挣扎,只想着怎么回家继续哄。 「那就是她,您趁早解决掉,留在这您看着肯定也不舒服,瑶瑶看了心里也堵。」 毕竟日后两人肯定会常来的。 「我不堵,留着吧,正好给你解闷,上次是不是也交谈甚欢?不然人家也不会对你念念不忘。」 这次都巴巴的凑上来了。 狗男人。 没等泽恩解释,山神望着池子里,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虽说当时我喝的多了,但如果没记错的话,泽恩可盯着人家看了半天,还化了一池红莲出来。」 她看着池面点头:「嗯,挺有情趣,化红莲玩呢。」 烦死了! 老娘自己也有红莲!谁稀罕!你给别人化去吧! 化化化!人家不会自己长吗!用你给化! 问过池的意见了吗?!池同意了吗?! 泽恩一个头两个大,连忙凑过去解释:「瑶瑶你别听山神胡说,他喝多了没记清,我是先化的红莲,她后进去的,当时我喝的也不少,就把她错看成了你,所以这才多看了几眼,但后来我清醒了就立马离开了。」 「看成我啊?她那么好看吗?」 「不好看,她哪比得上你,瑶……」 「你刚不是还没记住她的脸?这会儿怎么就知道不好看了?」 「我……不是,这世上谁能有你好看?她肯定比不上你呀。」 泽恩手忙脚乱的解释一通,发现也没什么用,绝望的看着山神:「您可别看戏了,帮忙搭把手吧……」 山神呵了一声:「你小子欺负了我孙女,还指望着我老头子帮你?今日还没喝几口就醉了?」 泽恩:……行吧。 凑过去准备再接再厉,就见她执壶给三人都斟满了酒盏,声音柔了几分:「行了,喝你的吧。」 今天是出来玩的,一直道歉哄人算怎么回事。 见她面色转好,泽恩这才放松了神经,笑嘻嘻的端起酒盏饮了一口。 山神笑道:「其实自上次之后我原本就要将那侍女遣走的,但她痴心不改,硬说想要再见你一面,我动了怒要强行赶她走,但又担心她会动些旁的歪心思去打扰你们,干脆再让她死心一次,也省了许多麻烦。」 泽恩不贊同的皱了眉:「这般多此一举做什么,像这种的直接……」 他迅速止住了话头,悄悄看了钟夏夏一眼,没再继续。 山神摆手说:「好了,不碍事,她的事我来解决,你还是想想怎么哄我这宝贝孙女开心吧。」 除去被美貌侍女餵了一壶醋之外,钟夏夏今天还是十分开心的。 直到回了家里还喜滋滋的哼着歌。 洗过澡后,她蹦跶去厨房找水喝,与同样从另一间浴室出来的泽恩相遇。 他揉了揉她头顶:「喝水?我去给你倒。」 今天的酒没喝醉,但喝的她一直口渴,一大杯温水下肚才略有缓解。 水喝完了,两人却谁也没离开厨房。 她将杯子放下,泽恩自然的接过清洗。 水龙头再次被关上后,泽恩抬手招来干净的毛巾给她轻轻擦着头髮,然后低声与她说话,像在讲故事那般从容:「那天的池水还未结冰,只不过因到了冬天,里面一丝生机都没有,我一直都在想你,便顺手幻化了满池红莲出来。」 「我当时想,若我没有做那混帐事,待瑶瑶化出人形后定会在瑶池里像之前那样呵护红莲,若是哪朵长的不好了,还要精心去培育一下,毕竟你将小傢伙们视为珍宝。」 「也就是在那时,那名侍女不知为何刚好走进去,还俯身跟红莲玩了起来,我才一时恍惚将她认错。」 钟夏夏静静的听,她当然知道白天山神说的话是故意逗泽恩,她也始终都信任他。 他手上的动作过于温柔,包括声音都轻的不像话,比窗外的月光都令人心醉。 然后她问:「那你后来怎么发现的?」 「她动作太粗鲁了,若真的是你,万不可能下那么重的手,险些把那红莲连头给拧下来。」 她被逗笑,抬头问他:「比之前的你还粗鲁吗?」 他也装模作样的想了想:「那好像没有,比起来的话,还是我要略胜一筹。」 「你倒还挺得意。」 「毕竟只有那个时候你才会同我多说几句话,哪怕大多都在训斥。」 第163页 今晚是两人自梦境之后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讲话。 不知是这个场景太过温馨,还是她在面对他一次又一次的道歉讨好下早已心软。 突然就觉得,算了吧,既然已经原谅,那就好好的在一起。 不生气了。 第90章 第九十根羽毛 二更。 她憋着笑,但嘴角已经开始疯狂上扬:「训你你还开心,受虐狂啊。」 「嗯,你怎么样对我我都开心。」他也跟着笑,停下手里擦头髮的动作,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瑶瑶,我错了,你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嗯。」她傲娇的扬了扬下巴,故作高冷,「鑑于你做错事之后这么多年的优秀表现,我姑且不生气了,但你的考察期还在,想我彻底原谅你就慢慢表现吧,有待考察。」 泽恩先是一愣,而后欣喜的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好好好,未来的千千万万年,小仙待仙主好好考察,绝对配合。」 她笑的嘴角上扬,但还是气鼓鼓的捏着他鼻子:「若是你再敢对我做什么混帐事,绝对死翘翘,毫无余地的那种。」 他摇头摇的如拨浪鼓,认真发誓:「瑶瑶你放心,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惹你生气,傀儡也再不会练了!真的。」 钟夏夏松开手,改为揉他的脸,语重心长的说:「你该是怎样的性子就还是怎样,我并不是要让你为了我强行去改变,只要明辨是非不伤及无辜,对于那些坏人、那些恶意伤害你的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管,但凡事都有一个度,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身边,泽恩,别怕。相较于那池红莲,我更爱你啊,万事万物,你才是第一。」 「好。」他满口答应。 两人相视而笑,然后抱在一起。 她眼里心里最明亮的少年啊,在本该肆意张扬的年纪备受欺辱,生活将他一路打压成阴鸷狠辣的性子,却无人在乎,只是在他做错事后一味的强行压制受罚,人人喊打,提到他时,总不忘加个「魔头」二字,甚至对他避如蛇蝎,言语间尽是对他的不满。 他连遇到喜欢的人,都只能用最极端的方式将对方留在身边,只为了让她不再离开。 谁又真正在意过他呢? 是不是但凡在那时有人拉他一把,把他护在身后保护那么一次,他就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以后她会护着他,谁都不能将他欺负了去,在她面前也不会再有心理负担,可以肆意的做任何事。 做对了,她会夸。 做错了,她来教。 无论怎样,她都不会离开他。 她那么爱他啊。 和好如初的第一晚,某只鸟重新开始了趁机揩油占便宜。 估计是担心她像前几天那样赶他出去,在钟夏夏还没进房间之前,他就已经裹着被子钻了进去,然后像个乖宝宝似的仰面躺着,眼巴巴看着门口的她。 钟夏夏:…… 您倒还挺自觉。 她心情甚好的敷了个面膜,做完每晚必做的睡前护肤后,刚掀开被子身后就迅速贴过来一个大暖炉,手臂圈在她腰间,脑袋埋在她颈后黏黏煳煳的。 她笑:「你干嘛。」 他还委屈上了:「我都好久没抱你了,而且冬天好冷的,你不冷吗?」 「我不冷,这位神君,你前几天抱的还少吗?」 他动作一僵,干笑两声:「什么呀,我没抱。」 「呵。」 「你知道啊……」 「废话,我只是睡着,又不是晕过去了。」 他偏头一下一下亲着她的侧脸,她痒的不行,转过来刚要说他,嘴立刻就被堵上。 两人许久没有亲密,第一下的心悸过后,便是浓浓的眷恋和想念。 之前她还吃醋,说他不知从哪练习的吻技,却不曾想到头来还是在她身上练的。 如民国时那般,他清楚又熟练的掌握着所有技巧,让她彻底软成一滩水。 这一世两人在一起后,虽每晚都同床共枕,也有过险些克制不住的时候,但泽恩总能在最后关头停下来,抱抱她亲亲她,然后若无其事的哄她睡觉。 今晚钟夏夏直觉肯定会发生些什么,她也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既然拥有了曾经的所有记忆,那么她其实是有经验的,但不知为何,此刻该有的紧张兴奋一样不少,身体紧绷的不像话,甚至都憋气憋的喘不上来。 泽恩突然停了动作并笑出了声。 她又羞又恼,在他背上拍了一掌:「笑什么笑!」 「宝贝,你再不出气就要背过去了。」他高挺的鼻尖自下而上,路过她修长的脖颈,落在她耳畔时轻唿了一口气,「或者,想我给你做人工唿吸?」 在某些事上面的小红鸟是真的恶劣,且恶劣到了极点! 她想起之前还是唐鹂时,他就经常会哄着她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思及此,钟夏夏羞愤的不行,没忍住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却发现并无衣料阻碍。 她愣了愣。 「你……」 「乖。」 鸟爪在这冬季的雪地里踏雪寻梅,脚印所到之处,朵朵红梅斑驳,绽放盛开。 当屋内结束时,天际将要破晓。 泽恩身心愉悦的打了个哈欠,抱着怀里的小姑娘心满意足的阖眸休憩。 第164页 * 钟夏夏第二天起床时已经是大中午,除了身上略有些酸疼之外,其他到没什么不舒服的,她打着哈欠去浴室洗了澡,走出卧室就看到泽恩正在厨房忙碌的背影。 她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髮,睡眼惺忪的像个幽灵一样飘过去,自背后抱着他腰闭上眼继续睡,嘟囔了句:「什么饭呀……」 泽恩已经做好了饭,就剩下最后一个汤还在煲着。 见状笑着把她转到身前,指尖在她髮丝里穿梭两下,原本湿漉漉的头髮瞬间变干,发质又滑又顺,他爱不释手的多摸了两下。 扶着她后脑勺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低哄:「还困?中午做了你喜欢的汤和米饭,待会儿多吃点。」 「嗯。」她懒洋洋的不想睁眼,又小小打了个哈欠。 「我这么困怪谁?你倒好,神清气爽的,就我最遭罪!」 「我可是一下都没捨得让你动,够不够体贴?」 他手不规矩的一路滑下,探进睡衣里在她腰间摸了摸,啧了一声:「养了这么久,怎么没养起来一点肉?」 她这回掀开了眼皮,恶狠狠的盯着他:「你要是敢让我长一斤肉,我杀了你。」 「好好好,不长。」 她真就这么靠着他眯了会儿,直到汤煲好了她才睁眼,揪着他衣摆没动,抬头问他:「泽恩,你今天开心吗?」 他笑:「有你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 「我把我有的都给了你,这样是不是就会更安心一些?」 他看着她没说话,眼里却满是笑意。 她伸手揽着他脖颈努力往下拉,踮起脚尖在他唇边一啄一啄的:「日后你有什么不开心,或者有什么担心的地方都要跟我说,不要自己胡思乱想,你只要记住,我最爱你,嗯?」 「好。」 他反客为主的将她按着亲了好一会儿,然后痞里痞气的挑眉,说:「怪不得之前听不到你说这话,原来是要『日后』才行,早知道我就先下手了。」 她起初还没听明白,反应过来后双颊通红,气的抬手拍了他一掌,从他怀里钻出到餐厅坐下。 气唿唿的:「端饭来!饿死了!」 第91章 第九十一根羽毛 一更。 正月十五这天,钟夏夏和泽恩先去梁蕊家里拜访,吃过午饭后两人一起去了南岳山。 能够再次和爷爷过十五,是她前几年根本不敢想的奢望。 去南岳山之前,两人还一道去了趟超市。 钟夏夏馋南岳山的风景,这次想着多住几天,便一路买了好多东西。 由于今天过节,超市的人比平日里更多,两人推着车艰难的穿梭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 最先挑选的就是送爷爷的酒,钟夏夏只对红酒有些许研究,便由着泽恩来挑,一口气拿了好几瓶才作罢。 这次与上次的心情不同,她欢欢喜喜的挑了许多小零食,说是要分给爷爷府邸的侍女侍卫们。 南岳山神不喜铺张喧譁,故府中伺候的人不算多,但她还是对人数估算不清,干脆抱了好几包放购物车里。 泽恩直笑她,被她捶了几拳后,乖乖去旁边拿了不少她喜欢的酸奶回来,路过干果区时还不忘拿些干果。 山神一早就在院里等着,见到两人身影后乐的合不拢嘴,尤其是拿到他最喜欢喝的几瓶酒。 府邸侍候的人们不知山神曾下过凡的事,但对于泽恩与山神的情谊都略知一二,便将钟夏夏也当作某位仙姑来看待。 毕竟他们两人每次来都瞧着仙气飘飘,尤其钟夏夏穿的那身白色长裙。 为了不显的突兀,这两次来之前钟夏夏都会让泽恩给她变一副模样,泽恩干脆靠着回忆给她整了个跟瑶池那时差不多的装扮。 每次变完之后泽恩都会抱着她黏黏煳煳的亲来亲去,然后静静埋在她颈间好久。 她知道他在难过,回抱着他腰低声哄:「没事了。」 就如此刻。 泽恩与山神还坐在那个凉亭里对酌,怕她无聊,他干脆将结了冰的池水化作满池红莲,然后坐在亭中看她玩。 对红莲本能的爱护如同刻在她骨子里。 钟夏夏欢喜的跑下去,在池边转悠了两圈,蹲下摸了摸在边边上的那几朵,想进去,但又担心湿了鞋子。 尽管爷爷用术法将后花园的温度维持在盛夏时节,她还是怕冷。 抱膝抬头,与亭中正看着她的男子四目相对,她咧嘴笑,指了指池水。 他温声说:「没事,进去玩。」 也不知他是否真的领会了自己意思,总之听完这句话,钟夏夏就全然抛去了顾虑,三两下踢掉鞋子一脚踩了进去。 意料之中的触感温热,且直接踩在了水面上,水波轻轻将她脚边包裹,却丝毫未浸湿她半分,连衣摆都干干净净。 她欣喜的抬头沖他比了个心,然后在池子里撒了欢玩。 泽恩就这么倚栏看着她,杯中的酒早已被饮尽也不去添,他像是失了神。 周遭景色迅速更换,如同回到瑶池,她仍是无忧无虑的瑶池仙主,受尽尊宠。 还会指着他娇嗔:「泽恩你别一直看我。」 直到山神手指敲在石桌上的声音将他思绪唤回,对上山神戏嚯的眼神时还一脸茫然。 旁边池子里的小姑娘双手叉腰,满脸通红,又说了句:「喝你的酒,不准看我!」 第165页 他轻笑出声,顺从的收回视线,跟山神继续聊天对酌。 许久,钟夏夏在池子里玩够了,山神也喝高了,醉眼朦胧的坐都坐不直,被随行侍奉着的侍从们扶回殿里休息。 泽恩仍旧神采奕奕,此时见四周没了人,干脆放下酒盏,托着腮靠在栏杆上一本正经的看她。 起初钟夏夏还没察觉,弓着身子在池子里面专心致志的抓鱼,奈何小鱼机警灵敏,次次都从她掌心逃走,像在逗她玩似的,惹她气急败坏的一跺脚,激起一片水花。 上方传来男人难掩愉悦的笑声,她一抬头,这才察觉自己刚才的笨拙模样全被这人看了去。 这下更生气了,气唿唿走到岸边穿好鞋子,大步流星冲进亭子里揪着他:「你还笑我!」 泽恩被她压的顺势靠在身后栏杆上,一只手臂揽在她腰间防止她碰到哪里,逆来顺受的看着她笑,一脸无辜:「我没有。」 ?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怎么还不承认!」 泽恩解释:「我的瑶瑶这么可爱,我看着开心才笑的,没有取笑你,真的。」 「不、信!」 她两颊鼓鼓的揪着他衣领,满目娇嗔。 看的泽恩心神一动,揽着她腰的手臂用力,把她按在自己面前,然后扶着她后脑吻了上去。 钟夏夏羞的不行,捶了他几下也无济于事,用余光看了眼四下没人才放心,趴在他怀里慢慢回应。 她也很想亲亲他呀。 晚上大家一起煮元宵吃,他们买了特别多,足够每人一碗。 人间节日神仙们过的不多,有些年纪小的侍从们没吃过汤圆,捧着碗惊喜的不得了,嘴甜的几个围在钟夏夏身边一个劲夸她菩萨心肠。 逗得她咯咯直笑。 趁着这会儿都在场,她顺便把零食和糖果也都给大家分了。 晚饭过后,山神下午的酒还没醒彻底,又晕晕乎乎回去继续睡觉。 泽恩便拉着她跑回家里逛街看花灯。 市中心那几条街早在正月里就挂满了彩灯,中心几个广场还搭有今年的生肖动物,模样憨态可掬,深受小朋友喜爱。 等人稍微少点,她跑过去站在灯旁边让泽恩给她拍照。 泽恩这位男朋友当的很称职,首先拍照技术就很贊,连拍几张后两人并肩站在那边自拍。 按下快门的那一瞬,泽恩偏头吻在她脸上,惹的她眨着一边眼睛,鬼灵精怪又满是甜蜜。 她精心挑了几张照片发朋友圈,等待照片上传的空隙刷新了一下,立马就看到了梁蕊在一分钟前刚发的。 背景也应该是某个广场上,梁蕊裹着白色的围巾笑容灿烂,一双月牙似的弯弯眼特别漂亮,同时入镜的还有只白净修长的手,正捏在她一边脸颊上。 手腕上还露了半边手錶,绝对是个男人。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激动的原地蹦了几下,拉着泽恩过来看。 「你看你看,他俩肯定在一起了!不然小蕊不会发这种类似官宣的朋友圈!」 泽恩半点惊讶都没,倒像是意料之中:「我知道。」 「你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难道早就在一起了?」 「初四去梁蕊家时他不是也在?而且山神说过她正缘已经出现。」泽恩对着手机屏幕扬扬下巴,「就是他。」 回想当时爷爷推算出梁蕊正缘时那个欣慰的微笑表情,便知她日后是个幸福的。 钟夏夏也跟着高兴,双手一拍:「真好!小蕊终于遇到良人啦!我看那个秦二少也是个靠谱的,不错。」 泽恩揉了把她脑袋:「这下放心了?走,去那边给你拍照。」 * 梁蕊把手机举在他面前,红着脸把头偏到一边:「喏,官宣朋友圈。」 秦以维心里美滋滋,又抬手捏着她软绵绵的脸,故意说:「这都不怎么明显,万一有人就看不出来呢?入境的我都没有脸。」 梁蕊一掌把他的手拍下去:「你手这么大,还有半块表,但凡眼睛没问题、不像你这么故意找茬的都能看的出来!」 「别忘了前几天是谁被人拍到风流韵事,还放在了娱乐版头条,我要是今晚把你脸放上去,明天我就能被网上的人扒的底裤都没。」 说完还气的白了他一眼,把他的口罩重新拉起来戴好。 秦以维自知理亏,顿时也不敢找事,搂着她哄:「我那天是为了谁去的夜店?嗯?小没良心的。」 「这事是我的疏忽,压根没想过会有不长眼的拍我,下次绝对不会。」 哄好了梁蕊,他又贱兮兮的凑到她耳边说:「等下一次我再上新闻头条,肯定是因为咱俩的世纪婚礼。」 梁蕊羞的打他:「谁要嫁给你,臭不要脸。」 「要媳妇就行,要脸做什么,对吧?」 「走开。」 第92章 第九十二根羽毛 二更。 晚上两人是回山神府邸休息的,白日里已经有人给他们收拾好了房间。 抛去孔琼那一世,这是作为钟夏夏这个身份以来,头一回在这种古色古香的房间住下,尤其爷爷还专门将整个屋子都按她的喜好装饰了一番。 直到洗完澡准备睡觉时,那股兴奋劲还在。 左边熘达熘达,右边摸索摸索,连窗边的小铃铛都让她拽着玩了会儿。 第166页 泽恩走过来抱着她,穿梭在发间的手指将她髮丝擦干,轻盈的吻自她肩头一路向上,咬着耳垂含煳问:「睡吧?」 钟夏夏缩着脖子:「再玩一会儿,这个屋子好漂亮,我还没好好看呢。」 「白天好好看,今天玩了一天,你也累了。」 「我不累……呀!你别咬我!」 「你累。」 男女力量悬殊过大,她苦的脸被他抱回了床上。 两边帷幔落下后,他们才发现原来这里竟也挂了个铃铛,随着帷幔落下,铃铛声响清脆,迴荡在床内这小片空间。 钟夏夏惊奇的瞪大了眼,起身拽了拽:「咦,这里也有啊,好好玩。」 泽恩略一挑眉,邪气的笑了笑,凑近她问:「喜欢?那就留着。」 让它好好响。 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十五这晚的月光还是很明亮,天际圆圆的像个大饼。 洒在夜里的月色十分温柔,似乎还有悦耳的铃铛声迴响。 屋内,有人满脸羞愤的一口咬在对方肩膀上:「……给我摘了它!」 「不,你不是喜欢吗?」 「喜欢个锤子!快点……嘶……不然你给我滚下去!」 「好好好,摘。」 * 第二天钟夏夏再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身边早已经没了人,她打着哈欠起身,屏风后已经放好了一系列洗漱用品,水温都是热的。 她一向最是沉迷于泽恩细心温柔的这一面,洗漱过后打开门,有人告知泽恩和爷爷在大殿内下棋。 山神斟酌半天,犹犹豫豫下了一子,抬头看到对面那人成竹在胸的淡然,便知自己又输了。 白鬍子气的翘起来:「你小子又赢了!」 泽恩淡笑着紧随其后落下一子,说:「您再看?」 山神低头,竟发现自己的棋局十分明朗,立马执棋落子,棋面便活了起来,成功扳回一局。 心知他这次让了自己,但山神仍然得意。 毕竟他在乎的可是结局,无所谓过程如何。 他美滋滋的说:「你输了啊,答应我的事可别忘记。」 「那是自然。」 钟夏夏进来时正好听到这句,边走边问:「答应了爷爷什么?」 泽恩展开手臂接她入怀,山神怕他这位妻管严嘴上没把门的,直接给说出来,抢先说道:「男人之间的事,你小姑娘别瞎打听。」 钟夏夏扁扁嘴,哼了一声:「不听就不听。」 她拽着泽恩袖子:「我们今天出去玩吧?山里小动物好多啊,我还想去抓个小兔子。」 「好。」 赢了棋的山神爽快放人,说自己也要去老友住处拜访熘达,瞬间就没了身影。 泽恩便带着她上山找小动物。 神界但凡有下界歷劫者,必敛三分容貌,只余七分以示众人,其原因便是不让容貌过于出色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凌瑶自然也是如此。 但她又与其他歷劫者不同,自恢復了神界全部记忆后,她那遮了三分的容貌竟开始逐渐显露。 此时跟着泽恩穿梭在山林间,有不少好奇心重的小动物跑来看她,但又不敢靠的太近,躲在旁边的犄角旮旯里。 她找了好久才发现一只漂亮的小兔子,蹲下伸手唤它:「你好,要不要来玩呀。」 小兔子浑身雪白,眨巴着红色的圆眼睛看了她半天,倒也不害怕,三蹦两蹦的跳过来,然后在她手掌不远处停下。 「仙姑可是天上的仙女?」小兔子应当是个小男孩,说话脆生生的。 她歪头想了想:「是的,你如何得知?」 「我在山上待了这许多年,从未见过比仙姑还漂亮的女子,定是从天上来的。」 她被逗笑,估摸着这是个还未长大的兔子精,正要开口,身边也蹲下一人。 「虽说我家瑶瑶的确是六界难得的好颜色,但你这小兔子也就活了几百岁吧,倒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你见过多少女子?」 小兔子年纪小,根本不认识泽恩,闻言不服气的梗着脖子:「我都三百岁了,已经不是小兔子啦!在我们兔子窝里我可是最年长的。」 年纪小时总盼着能快快长大,天真烂漫。 她温柔唤它:「那我能抱抱你吗?不伤你,就抱一会儿,随后一定把你送回来。」 「好。」 小兔子跳到她怀里窝好,「你身上好香,等我长大了,也要像你一样香香的。」 「你长大了肯定比我还香的。」 于是他们就抱着小兔子走了好久,有时还需要它来做导游给他们讲解。 毕竟泽恩好几千年没回来过,南岳山早已变化了样子。 小兔子听他说话,然后问:「仙君之前也是南岳山的?」 「嗯,不过你这小傢伙不认识我。」 「那可说不准,能从咱们南岳山走出去的神仙可不多,不如你说说名字,指不定我就认识呢。」 泽恩笑笑,并没说什么。 直到走在某处,怀里的小兔子警惕的喊:「停停停!不要往前走了,这前面是南帝魔宫的地盘,咱们不过去!」 南帝魔宫? 这个只在梦里见过的地方,原来就在眼前吗? 她站着没动,目光望着前方。 泽恩冷笑了声:「怎么,你们还在怕他们?」 第167页 小兔子更不服气了:「怎么可能,自从泽恩神君将南帝魔宫那群傢伙们收拾了一通之后,咱们南岳山可都是横着走的,平日里若是真见到了,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只不过山神下令不准我们主动挑衅,这才让你们停下来。」 她好奇的问:「南帝魔宫的人现在很听话?」 「那必须,我们可是有泽恩神君护着的。」 她戏嚯的看了泽恩一眼,又问:「你怎知他去做了神君?听起来你很崇拜他。」 小兔子得意的说:「那是自然,泽恩神君被神界召回要入四灵的事如今六界皆知,且当初若没有他,南帝魔宫那群傢伙们怎么可能安分守己。」 「泽恩神君可是我们南岳山的大英雄!」 说到自己的偶像,小兔子明显更激动了,那仰慕的话如滔滔江水,说的大英雄本人都面红耳赤的听不下去。 抬手在它小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行了,够了。」 「那怎么够,他……」 「听话,送你回去吧。」 临走之前,钟夏夏回头看了好几眼那边。 路上泽恩问她:「怎么了?想去看看?」 她摇头:「里面什么样我之前在梦里见到过,只是单纯不喜欢这个地方。」 南帝魔宫那群人是造成他童年噩梦的罪魁祸首。 她本能的很排斥。 泽恩笑着揽上她腰:「能让你心疼心疼我,倒也不错。」 她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嗔他:「傻不傻你。」 送小兔子回了家,走之前泽恩蹲下拍了拍它小脑袋:「好好享受你无忧无虑的童年吧,别总想着长大,长大很累的。」 小兔子懵懵懂懂:「长大就可以做很多小孩不能做的事了,不好吗?」 「倒是也好。」 「是吧?比如呢?」 「比如长大就能娶媳妇了。」 她实在听不下去,拍了他一下:「别带坏小孩子!」 泽恩哈哈大笑,然后说:「我叫泽恩,谢谢你喜欢我,再见啊小崽子。」 直到两人背影消失,小兔子都没反应过来。 他说他叫什么? 泽恩?! 哪个泽,哪个恩?! 是那个大英雄吗?!啊啊啊啊啊! 「……再,再见……」 道完别后撒腿就往家跑:「爹,娘!我见到大英雄了!……」 第93章 第九十三根羽毛 重回上海滩。 泽恩陪着钟夏夏在南岳山捉了好几天的小动物,直到过完正月才回去,期间还将山神老人家陪了个心满意足,惹得他整日里都笑的开怀。 二月初回到家,他们二人世界过的相当腻歪,泽恩将她宠上了天,相处中少了之前的顾忌,怎么舒服怎么来。 当然,再次食髓知味的泽恩每晚「洗澡」的次数频繁,时长也越来越难以控制,总折腾的她抱着被子哭唧唧,第二天有气无力的指着他控诉。 但男人只是当下又哄又逗,到了晚上依旧不改。 自从恢復记忆之后,钟夏夏再没有做过之前的梦,如今正月一过,她抽出时间将瑶池的事全部整理好,开始在网站上正式连载。 她开坑时间间隔过长已经是粉丝们习以为常的事,她手握两本爆款畅销书,默默等待她的读者还是很多,此时一见她发文,纷纷在留言区嗷嗷叫唤。 这本书的书名就用了她自己的名字,取名《凌瑶》。 期间编辑给她打来电话,声音几欲喜极而泣:「我的祖宗,你终于开坑了呜呜呜,有生之年系列啊!果然活得久就是能见到很多东西……」 钟夏夏失笑:「不至于不至于。」 「这次大概多少字数?日更?」 「30万左右吧,跟之前都差不多,还是日更,大概两个月更完,草稿箱的存稿已经全部完成,每章的更新时间也已经定好,您放心。」 「好好好,每周四下午的榜单记得申请,你只管写,运营这边还是我来。」 「哦对了,关于《鹂歌》的影视化版权已经移交,竹导那边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赔付违约金之后就也没了动静,版权现在到了盛星娱乐,由刘德导演接手,随后应该会有相关负责人跟你沟通。」 竹如君肯定不能再进行拍摄,《鹂歌》如今作为一个商业项目,网站肯定不会让它就此停滞,影视化版权移交早在她意料之中。 只不过能让刘德这种声望极高的老前辈来亲自执导,是她没想到的。 她又确认了一遍:「您说的刘德……是我想的那位吗?」 编辑听起来也很激动:「对,我也没想到刘德导演会看上这本,老爷子本就喜欢民国戏,运镜技术也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有他亲自坐镇,《鹂歌》绝对还会大爆一次!」 钟夏夏笑道:「那太好了。」 「竹导那边的违约金昨天刚打过来,今天由财政部那边计算一下比例,随后我将你的那部分发过去。」 「好的。」 挂点电话后,泽恩正好端着一盘水果拼盘进了书房,见她面露喜色,问她:「怎么了?」 钟夏夏从桌后跑出来跳到他身上,雀跃的哈哈大笑:「我将有一大笔资金入帐!想吃什么?玩什么?我都可以满足!」 泽恩单手托着她稳步走到书桌旁放下手里的水果,然后坐到她刚才的位置,把人面对面抱在腿上,偏头冲着她脖颈亲了一口。 第168页 「想吃这个。」 钟夏夏羞恼的拍他:「正经一点。要不我们去旅游吧?一直以来咱们都没一起出去玩过,正好现在时间也合适。」 「好,小财迷这是有什么大喜事了?高兴成这样。」 「竹如君那边付了巨额违约金,而且《鹂歌》换了一个也很好的拍摄团队,不出意外的话拍摄能正常进行啦!」 泽恩奇道:「竹如君倒是有趣,他离开已经很久,是怎么跟他那些工作人员解释的?」 「不知道。」钟夏夏摇头,「诶呀不管他,我们旅游去吧?好不好?啊?」 「听你的,做什么都行。」 「那我们明天就走,我今天把事情都搞完,晚上收拾行李,怎么样?」 「好。」 泽恩埋头在她颈间作乱,钟夏夏抵挡不住,从桌上的水果拼盘里随手叉了几块出来转移他注意力。 「诶——痒!你想吃什么?芒果还是草莓?」 「草莓。」 「吶,给你。」 泽恩并没有接,抬头沉沉看着她笑了一声,右手扶在她颈后,大拇指轻轻摩挲着一处,说:「我喜欢吃草莓是因为……它是我种的。」 「啊?你种的?」钟夏夏没听懂,随后见他视线总往她脖子处瞧,这才察觉出什么,气鼓鼓的伸手,「变镜子过来。」 拿到小镜子一照,果然她脖子处有一颗红红的小草莓。 「泽恩!我这怎么出去见人呀!你快给我消掉。」 「不,这是我们恩爱的证明。」 「证明个锤子!」 把这只不听话的小红鸟收拾了一通后,她跑到衣柜前开始思索自己出去玩这几天穿的衣服哪件适合搭围巾。 * 更新的事搞定之后,她也就没什么担心的。 吃晚饭时接到了刘德那边负责人的电话,跟她沟通了关于影视化的一些事宜。 刘德团队与竹如君那边不太一样,不需要她来做剧本,他们自己的编剧团队人数已经足够,只听了下她对影视改编的一些看法,互相加了微信方便日后沟通。 当然,竹如君应该纯碎只是要把她拉到身边,方便威胁泽恩而已。 两人聊完没多久,梁蕊的电话也打过来,告诉她赶紧看热搜,《丹心》定档了。 既然是梁蕊打来的电话,那重点自然不在《丹心》上面。 她刚嘿嘿了两声,梁蕊那边也没了声音,然后也跟着嘿嘿。 「嘿什么嘿,什么时候从了秦二少的?坦白从宽。」 梁蕊又嘿嘿两声:「就正月那段时间吧,十五晚上的朋友圈你还点赞了嘛。」 「想通了?还是二少做了什么让你感动到想要以身相许的事?」 「嘿嘿,他做的那些事很多都挺令我感动的,其实是那天我把你说的话仔细想了好久,既然喜欢就顺着心来,善始善终嘛,缘分来了挡不住,不如好好谈一场,反正你说了有你家小红鸟和男朋友给我撑腰的。」 钟夏夏笑出声,看了眼坐在她对面的泽恩:「嗯,他要是敢欺负你,我家小红鸟上撕了他。」 电话结束后她才点开微博看到热搜,《丹心》竟然定在了今年的暑假档,难怪梁蕊激动的还亲自给她打了个电话。 今年可真是一路顺到底。 * 第二天两人打车去了机场,目的地上海。 之所以决定去上海玩,是因为泽恩问她:「想不想去看一眼前世?」 她的轮迴歷劫是跟着这个时代的时间线走的,《丹心》和《鹂歌》里的所有人都真实存在于歷史中。 之前梦到并写了这些小说之后,她虽觉得惊奇,但并没有去当地亲眼看看他们,仅在家里搜集了各种资料了解。 如今她知道那些都是自己的经歷,倒的确是很想去看看。 昨天晚上刘德导演那边的负责人说,《鹂歌》的拍摄地就定在上海影视城,只不过目前还不开机。 唐鹂作为民国上海滩最富盛名的歌姬,且为国内乐坛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之后,她的名字是被写入史书的。 尽管如此,她最广为流传的故事,还是跟杜言之的那段情。 在嫁给杜言之之前她有自己的私宅,纵使真正的杜言之回来后对她再无留恋,那栋房子仍旧被保存的很不错,如今早已作为景点供人参观。 当他们买了门票进入时,那种沉浸式的体验让她有瞬间穿越的感觉,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十里洋场的上海滩。 更幸运的是,如今她身边站着的,还是他。 两人相视一笑,十指相扣的手抓的更紧。 他们到的巧,正好有个小型旅行团进来参观,走在前面的导游正对着身后的游客们一一介绍,甜美的声音自扩音器中传出—— 「那么这里呢,就是我们上世纪三十年代中后期,上海滩最富盛名的歌姬唐鹂女士的住所,唐鹂女士作为国内歌坛不可或缺的前辈,为上海时代曲的鼎盛做出了重要贡献……」 这种听别人讲解诉说自己前世的生平是件相当惊喜的事,心底那股暖流和激动源源不断的翻滚,晃了晃他的手:「我们也去听听看?」 「好。」 她们不远不近的跟在旅行团后面,臭不要脸的蹭听讲解。 导游生动形象的讲述了唐鹂短暂又美好的一生,从她的悲惨童年到年少成名,从享尽盛宠到香销玉殒。 第169页 不过十几分钟,她像是又经歷了一番。 似乎女孩子对女孩子就很容易共情,和《鹂歌》读者留言及相关歷史评论差不多,这位导游在最后也忍不住加上了自己的个人观点——对冷漠无情杜言之的几句控诉。 毕竟他在唐鹂去世前后的表现完全判若两人,若不知其中细节,杜言之看起来的确是个名副其实的「渣男」。 钟夏夏偏头看着泽恩笑。 他问:「笑什么?」 「听到自己被骂是什么感觉?」 「骂的是他杜言之,可不是我。」泽恩另只空着的胳膊绕过来把她抱在身前,「无论何时,我都只爱你一人。」 她靠在他怀里笑的甜蜜。 看向前面的昔日住宅,除了对当年的怀念,还有着对杜言之的歉意。 虽说杜言之本人生性风流,但若非泽恩前期给他塑造了深情人设,他也不至于被骂的那么惨。 钟夏夏在心中对这位无辜背负了百年骂名的先生真诚道了声歉。 第94章 第九十四根羽毛 少看些白净的小鲜肉。…… 第二天两人去了杜公馆,杜言之作为民国时期上海的最高长官,在位期间也做了许多贡献,这种留存在歷史上着名人物的住宅,每年慕名而来的游客不少,政府每隔段时间都会派人进去修葺修葺。 尽管四周已经高楼林立,门外的街道布局也全然不同,但杜公馆整体都保存完好,不过墙皮有些许剥落,再加上这么多年没人住,庄园内荒凉冷清。 两人跟着旅客们走进院内,她习惯性的看向右边,那片偌大的草坪上早已没了她曾心爱的鞦韆。 当时的梦境自唐鹂去世便到了尾声,真正的杜言之回来后她只梦过几场画面,且都是匆匆闪过,这个鞦韆好像并没有很多的场景,她以为是会一直存在的。 毕竟是她昔日最爱,上面还有他们很多美好的回忆,如今再次来到却发现已没了鞦韆踪影,多少还是有些失落。 她看着泽恩扁嘴,委委屈屈的控诉:「鞦韆没有了。」 泽恩将她揽在怀里轻哄:「嗯,杜言之后来娶的几房姨太太中有一位孕期坐着鞦韆玩了玩,一招不慎没站稳就给摔了一跤,当时孩子胎位还不稳,见红以后就没了,杜言之迁怒于鞦韆,当即便命人取下扔出门外。」 「不伤心,等回到家我在阳台给你变一个出来,好不好?」 钟夏夏抬头看他:「好,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回了神界还一直关注着这边?」 「差不多吧,上一世你离世后许久未再次轮迴,在等你的这段时间我得了空便会去你墓前转一圈,后来有次突然想过来看看,刚进门就发现你的鞦韆没了,我用术法读取了门卫的记忆才知发生了什么。」 泽恩拍着她背一下一下的哄,见游客们已经随着导游进了屋子内部,他问:「要不要进去看看?」 她摇头:「不,当年我离开之后,杜言之那几个老婆早就把我屋子给改了个乱七八糟,一点我生存轨迹都没了,还进去看什么。」 他笑了声:「好,那我带你去坐鞦韆,像之前那样,嗯?」 「像之前那样?可这里没……」 钟夏夏话音未落,就见四周所有生物全部静止,旅客、花草、甚至连风都停了。 「这是?」 泽恩牵着她手一步步走到原来鞦韆在的地方,此时那里已挂着跟原先一模一样的鞦韆,而她身上也换了自己昔日穿过的那条红色旗袍。 她惊喜回头,见泽恩也变了副模样,衬衫西裤俊朗非凡,是当年他那位「杜言之」最喜欢的打扮。 只不过这回的脸还是泽恩自己的,相似的唯有眼尾下那颗红痣。 钟夏夏愣在原地,她此时早已分不清前世今生,照这么来看,她现在……应该叫唐鹂? 从她脚下站着的地方为圆心向外迅速扩散,几息之间,方才还静止的旅客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当年杜公馆的佣人们,来来往往全是相熟的面孔。 她不可思议的捂着嘴,面前男人却只望着她笑,此时正是上午阳光最好的时候,日光洒在他身上,笼罩着一层柔光,连那颗红痣都减了几分妖艷。 「夫人,这是先生今天吩咐给您装上的。」一位园丁站在她身后沖两人微笑。 她转身过去,对方熟悉的脸和声音将她记忆重新唤醒。 是了,当年也是他对自己说了这句话,一模一样,只不过那时她站在门前。 泽恩的声音也在旁边响起,同样是一字不差的对话:「我猜你估计会忘,就让赵彰去做了个,冬天冷,你等明年开春去玩。」 他伸出手:「但今天有我在,瑶瑶可以随便玩。」 这句是他自己加的。 她眼眶湿润,尽量控制自己眼泪别不争气的掉下来,把手放进他手中:「你怎么连话都记得这么清楚呀。」 泽恩挥手屏退园丁,牵着她坐到鞦韆上,绕到身后缓缓推她:「关于你的一切,我都记得很清楚。」 「无论杜言之这个壳子里装的是我还是他本人,在这个杜公馆里,你都只应该留下美好的回忆。」 怕他推得累,她拽着他和自己一起坐在鞦韆上,蜷在他怀里安静晒着太阳,鞦韆因他术法而缓缓推动。 岁月静好。 看着四周来往忙碌的佣人们,她问:「那些游客怎么样了?」 第170页 「没事,只是时间静止而已,待会儿恢復原样她们不会有半点察觉。」 「好。」她仰头在他唇角亲了一口,「谢谢你亲爱的。」 「跟我谢什么,现在开心了吗?」 「特别开心!」 随后两人手牵手绕着杜公馆转了一圈,因泽恩对其施了术法,此时的杜公馆与百年前她还在住的模样别无二致。 推门进了屋子,三楼她房间的摆设也都在,站到卧室阳台上,依偎在他怀里向下看,杜公馆各个角落都有两人玩闹的身影,空气中迴荡着她的欢声笑语,还有一句句娇嗔的「杜言之」。 那种怀念的气氛上来后她懒的根本不想走,只想就跟他一直这样留在这里。 民国那段岁月,是她最最难忘又珍贵的回忆。 但就像梦境一样,总归是要醒的。 从他怀里直起身:「我们走吧?」 「玩好了?」 「嗯,我饿了,想吃好吃的。」 泽恩失笑,颳了下她小鼻子:「走,带你吃当年你最喜欢的那家酒楼。」 「还在?!」 「百年老字号,你以为呢?」 谈话间,两人已瞬移到庄园门口,泽恩抬手响指一打,嘈杂喧闹的人声重新响起,四周的景色恢復原样,风继续拂在发梢,带来一股初春的寒气。 泽恩替她整理好衣服和围巾,牵着她向外走,与满脸兴奋前来打卡的旅客们擦肩而过。 耳边听到他们的闲聊声:「这里就是民国时期上海那位最高长官的住宅,要说他最广为人知的,还是和同期上海滩歌后的风月情.事……」 她抿嘴偷笑,对上泽恩疑惑的目光,她凑近在他耳边低声说:「杜言之每日挨骂+1。」 * 好好逛吃了几天,顺便将上海周边几个好玩的地方都玩了一圈,两人才恋恋不捨的打道回府。 泽恩言出必行,当天就给她弄好了鞦韆,不过场地有限,是个小巧漂亮的。 钟夏夏相当喜欢,坐在上面玩的时候还不忘感嘆:有术法真是可以为所欲为。 原本想着再好好歇个几天,谁知刚到家就来了活。 《丹心》的影视剧定档日期公布之后,随着剧方和各位演员团队的共同宣传,《丹心》的实体书再版也提上日程,同时还有海外版同步发行。 之前她合作了广播剧,制作也已初步完成,正好顺着这次的风也直接上了预告片,声优都是她最喜欢的几位大大,忙到焦头烂额之际点开广播剧听听,自豪又骄傲。 实体书再版和海外版的内容她重新订正了一遍,并放上了两个番外,两百多本的亲笔签名结束后她手都快断掉。 泽恩想用术法帮她却被拒绝,为感谢广大读者对自己和作品的支持喜爱,她每一笔都必须要自己写上去。 她和读者们一直以来都是互相成就的。 这边刚轻松一点,《鹂歌》被刘德导演团队接下并公开海选演员的消息公布后,这本书也迎来了广播剧的制作。 同时一位漫画圈很厉害的大大联繫到她,想要将《鹂歌》做成漫画版,钟夏夏自然乐意,双方交涉了几天,愉快的拍了板。 这一忙就直接忙到了盛夏。 七月初,《鹂歌》剧组在上海影视城举行开机仪式,选用的两位主演是当前娱乐圈实力颜值并存的好演员,演技和剧本的双重保障让粉丝和网友们的期待值又上一个台阶。 开机仪式那天她和泽恩也到了现场,由于她不想露脸,剧组拍照环节她和泽恩就待在一边吃小蛋糕。 她戳戳泽恩,示意他看前面,问:「你看那个男主演,扮相跟杜言之像几分?」 因为红痣是杜言之很明显的特点,那位男主演的化妆师特意在他眼尾也点了一颗。 泽恩看着那边眯了眯眼,语气不咸不淡:「杜言之那张脸普普通通,娱乐圈好看的皮囊一抓一大把,找个跟他差不多帅的很容易。」 听听这醋味,都快溢出来了。 还有,杜言之那张脸能用普普通通四个字来形容? 男人真是幼稚的小朋友。 钟夏夏忍不住哈哈直笑:「人家不就多跟我说了几句话嘛,醋成这样啊?也是,杜言之毕竟是个普通人,若要是找个像我家泽恩这种相貌的,怕是六界都难寻。」 他瞬间被哄好,扬着脖子冷哼一声:「那是自然。」 「所以,要看帅哥直接看我,少看那些白净的小鲜肉们,肯定都中看不中用。」 「可是论起白净,你分明更胜一筹啊,泽恩神君。」她凑过去粘着他撒娇,「有神君这种绝色在侧,你觉得我眼里还能装得下谁?用您的话来说,不过是些区区凡人而已,对吧?」 第95章 第九十五根羽毛 头号铁粉。 随着《鹂歌》的开机,《丹心》也在暑期档成功播出。 虽然竹如君这只凤凰不咋样,但他在导演方面的才能很突出,《丹心》一经播出就大受好评,连着几天都挂在热搜榜上居高不下。 钟夏夏每天都拉着泽恩一起守在电视机前蹲更新,看到自己的故事被改编成影视作品播出时,内心那种悸动和满足感油然而生。 看到有趣的情节两人还会讨论着当时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钟夏夏这才发现,原来从不同视角看同一件事,差异竟有那么大。 第171页 很多事情泽恩看的方向都跟她不一样,而且还比她看的更透彻些。 她不肯承认是自己的原因,非说他是上帝视角,自然要比别人看的深,尤其是当时还是凡人的她。 泽恩哄着她,一一认下。 * 年末时梁蕊和秦以维的恋爱短跑结束,婚期定在来年三月。 两人认识时间不长,谈恋爱也只谈了差不多一年,但幸得良人,修成正果是迟早的事。 这么一想,倒也不算快。 秦家开明,且梁蕊自身优秀,再加上秦以维的处处维护,秦家在两人恋爱初期便将她当成了自家人。 百般催促之下,秦以维在国庆节把人带了回去,只一面就博得了秦氏夫妇和老爷子的喜爱,秦总对这个弟媳也很是欣赏,毕竟前段时间她刚给自己打赢一场难度很高的官司。 梁蕊父母之前一直有些担心秦家家大业大的,会对梁蕊有些怠慢,但随着老爷子的登门拜访,言语之间表达着对梁蕊的喜爱和尊重,夫妻俩这才慢慢放下了顾虑。 后几个月两家陆陆续续有了些来往,到了年末,便顺势定下了婚期。 起初梁蕊父母是觉得有点快,毕竟才不到一年,且做父母的总是忍不住会为女儿考虑很多东西。 奈何两个当事人十分乐意,秦家自是不用说,他们便也同意。 钟夏夏收到这个消息时,是秦以维联繫的她,说晚上的求婚希望她能出席,且对梁蕊保密。 她带着泽恩去的路上都还在震惊,这两人怎么还闷声干大事呢。 一段时间没见他们连婚礼日期都订好了。 秦二少出手阔绰,一场求婚办的轰轰烈烈极尽梦幻,大大满足了梁蕊的少女心。 来的亲友不多,但全是两人身边关系最好的朋友们,在这个冬夜集体见证了他们的幸福。 梁蕊哭的妆都化了,看着面前的男人单膝跪下,目光虔诚的为她带上钻戒,并在上方覆了一吻。 「小姑奶奶又哭了?待会儿把眼睛哭肿了拍照不好看怎么办?」 「秦以维你嫌我丑?!」 「你冤死我吧,我是担心哭多了我哄不好,乖,咱不哭了。」秦以维拍着她背一下下的哄,「现在就哭,之后婚礼怎么办?」 「你不准惹我哭。」 「哪捨得惹你,我有满腔的爱想要告诉你,奈何自家这小姑娘泪点太低。」 「小蕊,我爱你。」 「我也爱你。」 主人公们尚在甜蜜,前来参加求婚的朋友们人手一把仙女棒,就在旁边点燃烘托气氛。 钟夏夏一支接一支的玩,越玩越上头,泽恩就在旁边负责给她打火和拍照。 仙女棒没多久就到了底,她张开空空的掌心给他看,扁嘴:「没了。」 「没了,还想玩?」 「嗯。」 泽恩的手从她包里一掏,拿出来时一手的仙女棒。 钟夏夏看直了眼,惊讶的看了眼自己的包:「这……哦,障眼包。」 泽恩被她的形容逗笑,抬手敲了下她的额头:「玩吧,要多少有多少。」 她正开心的玩着,突然听他问:「喜欢吗?」 钟夏夏以为她说的是仙女棒,笑着点头:「喜欢啊,我从小就喜欢玩,你忘记了?有次我还差点把你屁股那里的毛给烧了。」 「……」 原本还满腹浪漫想法的小红鸟突然就没了兴致,想起曾经差点被烧屁股的痛苦,他长嘆一声。 「……喜欢就好,你玩吧。」 秦以维的哥哥尚未结婚,如今他成了家里头一个,秦氏夫妇和老爷子又是新鲜又是激动的,势必要办个隆重的婚礼,一群人整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钟夏夏再次联繫到梁蕊时,她已经累的有气无力。 「我刚拍完婚纱照回到酒店,太绝望了,以后旅行结婚吧夏夏,咱别受这个罪。」 她哈哈大笑,谈起了今年过年旅游的事。 「你工作结束了?出版什么的都弄完了?」 「嗯,《凌瑶》这本的二版出售已经结束,过两天编辑给我弄了个签售会,然后就没事了。」 「啊——我也好想旅游,但不知道秦以维那边的行程怎么安排,你知道么夏夏,我忙了这么多天,结果就完成了一个婚纱照,别的啥都没弄好!疯了,结婚太累了!」 在梁蕊的每日吐槽中,钟夏夏迎来了自己的首场签售会。 地点就定在s市的一家酒店接待厅,时长是一上午。 钟夏夏之前一直是不想露脸的,毕竟网络时代,数据过于发达,怕是没个几天自己的三次元信息就能被扒完。 结果七月初《鹂歌》开机仪式那天偏偏有在场的记者拍了她的照片,虽只是一张侧脸,但还是惊艷到了网友。 紧随其后的深挖使她马甲掉落,一大波粉丝涌到她微博下面留言,直唿「老婆」,给泽恩气的差点背过去。 当钟夏夏两人得知这件事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网上发酵的后续已经接近结束。 泽恩看到那一声声「老婆」给气的脑仁疼,准备用术法消除这些东西却被她拦下,她仔细看了网友们的深扒以及当天记者们放出来的图,发现都没有泽恩的出现才放心。 至于她,既然已经曝光就顺其自然吧,而且目前网上也没有很过分的言论,倒也不用他大费周章的消除人们记忆。 第172页 于是便有了她签售会的事情。 签售当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虽然头顶的大太阳像冰箱里的灯一样只能照明,但好歹没前几天那么冷。 她一早就到了现场,里面已经有工作人员在做最后的调整。 主持人是个萌妹,过来跟她打招唿之后又对了一遍流程。 「今天天气挺不错,钟老师一个人来的吗?」 她礼貌的笑:「不是,男朋友送我过来。」 「哇,钟老师长这么漂亮,男朋友一定也很帅啊。」 「那倒是,他比我好看多了。」 签售会很快开始。 钟夏夏在答应了签售会之后心里一直都很忐忑,担心没有人来,没想到上午现场来了不少,大多都是年轻的小姑娘们。 自我介绍和聊天问答环节结束后,就到了最后一项签售。 买到书的读者们排了特别长的队,她始终耐心温和的和大家打着招唿并签下名字。 读者粉丝们虽都是为了她来,但大家最想看的还是她的脸,所以经常出现字签完了,前面的小姑娘还在呆呆看着她的情况。 为了使主要的签售顺利进行,主持人把合照环节放在了最后,如果还剩有多余的时间就安排大家合照,许多小姑娘们都留在最后没有走。 钟夏夏手速快,忍着快要断掉的手腕疯狂勾画,才终于在活动结束之前挤出一点时间。 泽恩上午去南岳山转了一圈,回来时正好赶上籤售会结束。 他就抱臂靠在大厅一侧的柱子那里,看他的小姑娘闪闪发光。 因其过于出色的外形,旁边几个女生正偷偷看他,当有个想要拿出手机拍照时,被他眼尖的一眼看到,女生慌神的立马收掉手机。 既然是他家瑶瑶的小粉丝,他也难得的给了好脸,沖她们微微一笑,扬了扬下巴示意钟夏夏那边:「拍照找她就好,我不拍——你们拍完了吗?」 「拍完了……」 女生鼓起勇气又问:「您好,您……也是粉丝吗?」 「我吗?」他轻笑出声,语气含着宠溺,「是啊,头号铁粉。」 钟夏夏的粉丝里也是有男粉的,只是占比不多,如今这位还是如此养眼的稀有动物,两个女生顿时产生了股惺惺相惜的感觉,正要过来继续聊天,就见主持人在台上宣布签售会到此结束。 不多时,刚才还像大姐姐一样的钟夏夏一蹦一跳跑过来,在男人张开手臂的同时扑入怀里,跟只小猫似的撒娇。 「你来啦?我手好酸。」 「那揉揉。」 他捏起她手轻轻的揉,然后揽着人向外走去。 刚才两个女生目瞪口呆。 年纪轻轻就实现了狗粮自由,真羡慕。 而且这俩人也太好看了吧! 第95章 大结局:生生世世。…… 梁蕊和秦以维的婚礼里里外外都彰显了秦家财大气粗的风格,但更多的还是秦家上下对梁蕊本人的喜爱和尊重。 秦以维激动的直接在婚礼上流了两行泪,下面宾客们被他逗乐,就连原本正哭着的梁蕊都破涕为笑。 钟夏夏和泽恩坐在席间,她红着眼靠在他怀里,看着台上满是欣慰。 原本梁蕊是想让钟夏夏来做伴娘的,但她表妹更想当,一早就托自家母亲跟梁蕊定下。 秦以维那边只有一位伴郎,如果钟夏夏再去的话,伴郎也得增加一位,为了避免麻烦她便推辞了,哄了梁蕊好半天。 不做伴娘正好可以心无旁骛的干饭,梁蕊得知她心中所想后,气的还又锤了她一通。 思绪回笼,钟夏夏擦了擦眼泪:「真好,小蕊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嗯,秦以维这人不错,值得託付。」 「爷爷这几天也很开心,不过今早想喊他一起过来却被拒绝了。」 泽恩笑:「好歹也是山神他老人家看着长大的孩子,婚礼怎么捨得不来?只不过因为身份原因,他此时这张陌生的脸已经不适合再出现在梁蕊面前。」 钟夏夏立刻从他怀里坐直,连问:「那爷爷来了?在哪呢在哪呢?」 「不急,把眼闭上。」 拇指在她眼皮上轻轻擦了一下,然后说:「睁开,看上面。」 她侧身往台上看去,梁蕊和秦以维正在司仪的指挥下互相交换戒指,而台上一侧的地方正站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家,一手背在身后,另只手抚着白须满意的不停点头。 钟夏夏问:「爷爷什么时候来的?」 「婚礼开场就到了,山神说他来看一会儿就走,不用特意跟你说。」 她不满:「为什么呀?」 「毕竟要心无旁骛的干饭?」 「……滚。」 * 三月是个好季节。 月初见证了梁蕊的幸福,月底迎来了《凌瑶》的影视剧签约。 爱□□业双丰收的钟夏夏每日红光满面春风得意,连走路都哼着歌。 心情一好,对泽恩的宠爱就更多,看着那张俊脸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她总忍不住的会扑上去啃一口。 泽恩也高兴,夜里更是妙不可言。 又过半个多月,钟夏夏将《凌瑶》影视改编的事处理结束,给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泽恩打电话。 「夏夏?」 「嗯,还没结束吗?什么时候回来?」 第173页 「快了,再等几分钟。晚上想吃什么?」 「上次那家火锅我又馋了,咱们吃那个吧。」 「好。」 这段时间泽恩突然出门的次数勤快起来,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说是爷爷那边有些事需要他去帮忙。 神仙的事情轮不到凡人操心,她便一心扑在自己的工作上。 直到四月底,钟夏夏和泽恩一起去南岳山看爷爷时,才终于知道原委。 他们每半月都会去南岳山一趟,陪爷爷住个几天再回来。 这次到达之后,明显发现爷爷兴致较以往高涨,晚饭时饮酒醉了就看着她脸笑,还不住嘟囔着什么小姑娘长大了,留不住了之类的话。 两人扶着老人家回寝殿安置,出来后她问:「你们这段时间都忙了些什么?怎么爷爷这个样子呀,跟之前小蕊妈妈的模样差不多。」 泽恩避而不答,问她:「瑶瑶,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自从恢復记忆之后,泽恩对她的称唿便在「夏夏」和「瑶瑶」之间切换,平常状态下都喊的「夏夏」,如果遇到严肃认真的某些事时,他喊的就是「瑶瑶」。 是跟她真正的灵魂对话。 钟夏夏歪头笑他:「听起来是比较重要的事?好啊,走吧。」 「都不问要去哪?」 「你总归不至于卖了我,毕竟也捨不得。」 泽恩失笑,揽着她腰身凌空一跃,春日的晚风拂在脸上还略有些凉,她把头埋在泽恩怀里,感觉四周静了才抬起头。 两人正站在一颗大树的树枝上。 这树看起来有些年头,树干十分粗壮,需八.九个大汉合抱才可围起,他们就站在树的顶端部分,仍旧踩的很稳。 两人坐在上面看夜景,南岳山虽多为树林,却并不如普通森林一般寂静黑暗,反倒处处泛着萤光,还时不时能看到有些小动物穿梭其间,惊起一群飞鸟。 此处应当是南岳山海拔最高的地方,一眼望去,整个南岳山净收眼底。 这是她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景象,扯着他袖子,眼睛却没移开分毫:「好美啊这里,仙山都是这样的吗?!」 泽恩摇头,故意逗她说:「不是,有我的山才是这样。」 「嘁——」她嫌弃的撇嘴,「泽恩神君脸皮可是越来越厚了。」 「小没良心的。」他好笑的捏着她的脸,「喜欢吗?」 「喜欢呀。」 只见他再次抬手,森林中的萤光更盛,几乎照亮了整座南岳山。 「啾——」 「吼——」 「叽——」 …… 四面八方传来各种小动物的叫声,她瞪着眼睛四下寻找,面上满是惊喜。 「有小动物吗?哪呢哪呢?听起来好多……」 随后,两人坐着的这颗树上接连挂满了微亮的小灯,光芒不是很亮,不会把上面的人藏在黑暗中,刚刚好衬托在她身后。 使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仙气。 「这是……」 泽恩凑近,一手扶在她脑后,在眉心落下一吻,看着她眼睛说:「是惊喜。」 话音刚落,他向天空看了眼,纵身一跃。 离开树的男人瞬间化作原形,长颈长尾,羽毛通体赤红,其形巨大,翼若垂天之云,身覆火焰,终日不熄。 盘旋在大树的上方,红色的火焰彻底照亮整个夜空。 这便是上古神兽、四灵之一的朱雀。 即便是加上所有的记忆和梦境,她也从未见过泽恩真正的模样,只听得朱雀与凤凰不同,可究竟如何不同,大家不得而知,因为亲眼见过朱雀本体的人少之又少。 钟夏夏看的满目惊奇,双手紧紧抓在树干上,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 她家泽恩……可真漂亮…… 朱雀在天空盘旋几圈,仰颈长啸一声,清脆的鸟鸣响彻在山间,激的方才跑来的小动物们连连欢叫,闹腾的厉害。 她顺势低头一瞧,竟发现入目之处全是动物,还有些已经化成人形的精怪们抱团靠在一起,又蹦又跳的激动不已。 ……不会整座山的精怪都来了吧? 朱雀长啸之后俯首下沖,小动物们迅速往外扩散,他叠他叠他,不在乎挤成了什么样,只为留出一块地方给神灵落脚。 他落在地面上敛起羽毛,站着的视线竟与她坐在树上齐平。 朱雀的脖颈特别长,头部精緻小巧,眉眼漂亮,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见她欢喜的笑着,他耸耸羽毛,张开左边翅膀慢慢向她伸过来,末端放着一颗钻戒。 其实她刚才就隐隐直觉他会求婚,毕竟这么大阵仗,可当真的看到这一幕时她还是惊讶的愣在当场,根本不知道怎么反应。 今晚的所有事情都超出了她的预知。 见她傻乎乎的,泽恩轻笑:「小笨蛋。」 他就维持着这个动作,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瑶瑶,这里就是我诞生的地方,背靠着这颗大树一点点长大,后破壳而出。我生来便沾了魔性,此后歷经种种使我性情大变,幸得瑶池相遇,相处间早已情根深种却不自知,我偏执、狠戾,一次次的犯下大错,却终让你替我承了后果。」 「原已做好默默守候绝不打扰的最坏打算,但我贪心不足,想要生生世世与你厮守,幸得瑶瑶原谅,愿意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 第174页 「今日,我泽恩于南岳山前立誓,此后唯爱凌瑶一人,用心呵护,若违此誓,必堕炼狱,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瑶瑶,我真的很爱你,很爱很爱,你愿意嫁给我吗?嫁给这样一个……」 她早已哭的泣不成声,闻言下意识就要往前扑,却忘记自己还在树梢。 泽恩用术法托着她到自己面前。 环着他的颈部把脸跟他靠在一起,感受毛茸茸的触感,抽抽嗒嗒的说:「你很好,特别好,我也好爱好爱你。」 「日后不准说这样的话,我家泽恩是六界最明亮耀眼的少年。」 抱着他哭了好一会儿才站直,把手递给他:「要是尺寸不合适,今晚我就吃鸟肉。」 他轻笑,用翅膀把戒指给她稳稳戴好。 四周的精怪们齐齐欢唿,像过年似的。 「这段时间忙成那样,就是在做这件事吗?」 「嗯,我想了好久,怕你会不喜欢。」 「怎么可能,只要最后是你,无论怎样都无所谓。」 泽恩揽着她腰落地化作人形,低头重重吻了上去。 今晚的他明显急切,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没了轻重,好几下都磕的她嘴疼。 旁边还有无数双眼睛注目,她羞的锤他,一吻结束,两人额头相抵。 她抬眸撞进那双桃花眼中,男人目光流动若清泉,又如万顷净潭般深邃。 心念一动。 「泽恩,我爱你。」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