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小姐姐》 第1页 [现代情感] 《晚安小姐姐》作者:乔其纱【完结】 文案: 那一天,她把浑身是血的少年从夜店里捡了回来。 他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看向她,颤声问:「我、我可以住在这里么?」 「求求你了……」 他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扯住她衣袖的那只手修长漂亮。 她坚硬的心一瞬间变得很软很软。 她以为他是一个无路可走的孩子。 没想到是一只嗜血如命的狼。 **神秘女&夜店少年 小狼狗戏精/腹黑//严重病娇/姐弟恋。 有玻璃渣玻璃渣。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边缘恋歌 搜索关键字:主角:邵淇、乔彻 ┃ 配角:雪球 ┃ 其它: 第1章 「mary,你还没准备好么?」化妆室的门被推开,探进一张浓妆艷抹的脸。 邵淇放下化妆刷,说:「马上就好。」 方姐走进来,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一番,贊道:「哎哟,我就说,平日里那套打扮真是白瞎你这小脸,这样一穿,多好看吶!」 邵淇淡淡一笑,站了起来。方姐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越看越得意,心道自己的眼光真是好。 这个mary是半月前来blood的,真名无人得知,只说家庭出了变故,想来这里谋一份生路。那时是十月,深秋,女人穿着黑色毛衣和长裤,没有化妆,打扮普通至极。可方姐一眼就看中了她。素颜的脸却透着一股妖冶,眼尾上挑,下巴尖细,皮肤白皙。穿着虽简单,但那副好身段,什么布料都掩盖不住。 仅仅半月,在方姐精心调理之下,邵淇就脱胎换骨。 她站在那儿,上衣露出紧緻的小腹,马甲线清晰可见,皮质短裤下,一双腿修长笔直,分外迷人。这样低头一笑,长发半遮住脸颊,眼波流转,更是数不尽风情。 邵淇活成了另外一个女人。 她拨开发丝,绕到耳后,「方姐,那我上场了。」 方姐鼓励:「去吧去吧,第一次别紧张,好好跳。」 她嗯一声,推门离开化妆间门。尖细的鞋跟擦过大理石地面,发出嗒嗒嗒的声响。邵淇走了几步,停下来,低头看着那双高跟鞋——声音太响,她微微蹙眉,还是不太习惯。 blood是a市最火的一家夜店,装修前卫大胆,风格独树一帜,生意甚好,夜夜爆满。她抱着手臂靠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听着外面的音乐声和尖叫声。隔着一堵墙,那端像是迷幻的独立空间,嘈杂癫狂,她眉头皱得更紧了。 没等多久,一个打扮相似的女孩急急跑来:「快快快上台,要晚了。」 邵淇问:「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去了个wc,刚换好衣服。」 她颔首:「走吧。」 两人小跑着下到负一层,走进铁笼般的升降梯。等待间隙,邵淇扯了扯衣摆,比起高跟鞋,她其实更不习惯这样的服装,太过性感,像是只穿着文胸就暴露在大庭广众下,羞耻至极。 女孩以为她是紧张,安抚道:「没事的,我第一次上台也紧张,总担心自己衣服有问题,鞋会不会掉,头髮会不会乱……多跳几次你就习惯了。」 邵淇点点头,女孩睁大眼睛看她,「你以前没在别的场子跳过?」 「没有。」 「啊?那你怎么突然来这了?」 「……」 邵淇没答,轻抿唇角,她现在没有聊天的欲望。 女孩打量她一圈,仍在叽叽喳喳:「你身材真好,那么瘦,可又很有力量的样子……」她一脸羡慕:「你以前常去健身房吗?」 邵淇说:「有时会去。」 话题告一段落,狭窄的空间变得安静。女孩还在歪头打量她。 几秒后,升降梯缓缓向上移动。外面的音乐如响雷,轰炸着耳朵。邵淇仰起脸,已经能看到舞池边缘。霎时,灯光一灭,最后一声激烈鼓点落下,整个夜店陷入令人抓狂的黑暗之中。 她抓抓头髮,准备上场。 升降梯嘎吱一声停住,门打开。灯光突然聚焦,全场注意力被吸引过来。 女孩小声说:「你加油。」 「谢谢。」邵淇紧紧跟在她身后,走进舞池。 幽暗的灯光下,银色钢管泛着一层冷金属的光泽。邵淇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攥紧钢管,心脏随着节奏砰砰直跳。 舞台一侧,dj右手扶耳麦,左手在打碟机上飞舞。卡座里挤满了摇头晃脑的年轻男女;吧檯边坐着几个外国佬,一边喝酒,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舞池。音乐狂热劲爆,气氛high至顶点。 ** blood二楼,豪华包厢;乔彻指间夹一支烟,手肘搭在桌上,懒懒散散地弹了下菸灰。 「乔少爷。」身边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凑过来,笑说:「你看那跳钢管舞的姑娘怎么样?听说是刚来的,嫩的很。」 乔彻眉心一蹙,没理。男人表情愈发谄媚,「真的,气质特好,您就看一眼。」他说着,嘆口气:「少爷,您偶尔也得放松放松,别太累了。」 乔彻眼皮微抬,终于开口:「张龙。」 张龙以为他提起兴趣了,忙指指台上,「就是那……」 乔彻冷冷打断:「闭嘴。」 张龙一停,嘴巴尴尬地张着,半天才阖上——得了,美人他自己欣赏。 第2页 乔彻现在没半点心思看女人,一脸深思。半晌,他似乎想起什么,又将手里的菸头重重捻灭。张龙一愣,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音乐声越来越大,舞池旁边的人群像密封在罐头里的活鱼,扭着腰乱蹦乱跳。 乔彻端起桌上的酒,闷头灌下去。 …… 坐了会儿,他才来了点儿兴致,稍稍挺直腰背,「你刚说哪个?」楼下舞池的灯光忽明忽暗,两个女人姿态妖娆,正在卖力表演,「右边那个。」张龙赶紧答。 他眯起眼睛。 张龙:「好像是叫mary,以前也没经验,纯新人。」 乔彻漫不经心问:「刚来的?」 「对对对,来了半个月还是一个月的,很够劲吧,刘姐确实有眼光,跳舞的姑娘一个招的比一个好。」 乔彻仔细瞧了会儿,「这也叫好?」 张龙说:「身材不好?」 ——胸是胸,臀是臀,凹凸有致,不像现在那些干瘦的柴火妞。 乔彻嗤一声:「跳得太烂。」 「啊?」 张龙懵了,来这儿谁看跳得好坏啊。 「动作忒难看,还没我跳得好。」 「……」张龙转头,见乔彻眉梢吊起,似笑非笑。 一张脸变得飞快,不过几分钟,又有心思开玩笑了。 张龙跟着乔彻有段日子了,也懂他那阴晴不定的性子,顿了顿,一拍桌子,附和:「是是是,少爷跳钢管舞第一!」 乔彻一口酒要喷出来,他侧过脸,像看神经病一样看张龙,勾勾手指。 「少爷?」张龙忙凑过脸。 他一指头戳张龙脑门上,「闭嘴。」 音乐渐小,舞池中的女人小腿勾在钢管上,慢慢往下滑,像一条灵动的蛇。一舞结束,光影晃动,音乐变得轻缓,人群骚动起来。 有服务生过来敲门,「张哥,赵先生在外面。」 张龙看向乔彻,见后者没反应,说:「让他进来。」 没多久,包厢门嘎吱一声开了,两人瞬间调了个个儿。 乔彻已经站起,候在一边,欠身迎接,「赵先生。」口吻恭敬,同先前判若两人。 张龙也收起狗腿子的怂样,右手拽一把衣领,脖子上的大金鍊子跟着晃,「老赵,今天有空啊?」 赵全财坐下,笑得礼貌:「正好有空,得知张大哥在这里,过来问声好。」他说着,扫了眼乔彻。 乔彻小弟样十足,双手背在身后,板板正正地立在张龙旁边。 赵全财又朝楼下环视一圈,说:「最近几月,blood生意是越来越好了。」 张龙哈哈一笑:「年轻人多,生意好。」 赵权财奉承:「还是张大哥管理的好。」 「嗨呀,老子哪里懂什么管理!这些还不都是……」张龙嘴角咧开,摸摸短短的寸头,下意识要指乔彻;乔彻眼神微变,飞快剜他一眼。张龙意识到不对,手指打了个转儿,指指上头,「是大老闆管得好!」 赵全财跟着附和,「是是是。」余光再次瞥向乔彻。 男孩子穿着件黑色t恤,薄薄的面料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身材高大,站姿笔挺,稍稍低着头,眼皮垂下。当真教科书般的乖巧小弟。 强壮,利落,又恭谨。 赵全财还想说什么,外面音乐陡然高起来,换成劲爆舞曲。舞池中间出现几个年轻男孩,赤膊热舞。张龙啥都听不清,只能看到嘴型,高吼:「你、说、啥?」 赵全财又说了一遍。 张龙:「啥!!?」 一连几遍,张龙仍听不到,赵全财无奈地摁了摁喉咙,只得作罢。 旁边,乔彻仍保持刚才的站姿,既不看楼下,也不看他们,低眉敛目,一动不动。倒是张龙情绪高涨,敲着桌子打节奏,腿一抖一抖。 赵全财坐了半晌,觉得没趣,起身说:「张大哥,我那边还有朋友,你们慢聊。」 张龙听不见,只看得出他要走,摆手,「去去!」 乔彻立即弯腰恭送,行事滴水不漏。 待赵全财离开后,张龙的气势才消了下去。他凑到乔彻耳边,舔着脸说:「少爷,刚才那话我是真没注意,一时忘了,您快坐快坐——」 乔彻见人走了,沉着脸坐下。 张龙挠挠腮,满脸无奈。在外人面前——他是大哥,乔彻是小弟。而事实上,乔彻却是他的大爷。不,祖宗。 乔彻凉丝丝地睨他一眼:「你演技真他妈差。」 张龙继续挠腮,讪笑。 「还有,以后别叫我少爷。」 ……真是土到奶奶家了。 张龙懵了,「那?」 乔彻点了根烟,望向楼下,「赵全财他们叫小跟班什么?」 张龙掰着手指道:「小王、小李,小孙……」他想想,犹豫地问:「叫您……小乔?」 「……」 乔彻被噎了下——拒绝再跟这满身肌肉的呆子说话。目光转向卡座,眼尾瞟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瞳仁一缩,勐地站起。 「少……您去哪儿?」张龙吓了一跳。 「我去看看,你在这儿等我。」乔彻没走几步,像后脑勺长眼睛似的,厌烦道:「回去,别跟着我。」 「啊?哦。」张龙呆呆地盯着那颗后脑勺,只得作罢。 乔彻拉开包厢门,快步下楼。他缩起脖子,低着头,见没人注意到自己,放心大胆地跟着那道身影。那人矮矮胖胖,步伐虚浮,走得并不快。 第3页 眼看着就要跟到——蓦地,音乐一变,灯光全灭。blood陷入黑暗中,人群尖叫着挤来挤去。 乔彻不得不停下脚步,身边都是疯狂的男女,前路被封得死死的,最后一眼,只瞥到那人往左拐去。 等他适应黑暗后再看,不见踪影。乔彻暗骂,使劲往前挤。 待他终于突破重围,扭头一看,左边是道长长的走廊,尽头是卫生间,没有别的岔口。 乔彻右手摸了下裤兜,眸中戾气一闪而逝,推开男厕的门。男厕是空的,窗户锁死,并无踪迹。他又拐进女厕,隔间的门全是半开,空空荡荡,同样没有人影。 空气里满是薰香的味道,浮夸的灯光反射在化妆镜里,把镜面切割成一块块,晃得人头晕眼花。他走到最里侧,站定,回想刚才那一幕—— 是他看错了? 还是那胖子趁黑熘走了? 轻掐眉心,最后环视一圈,知道是再没戏了。 心底低嘆一声,刚要离开时,门外响起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 ** 邵淇推开女厕的门,走到化妆镜前。她从包里拿出一支口红,微微张开嘴,对着镜子小心补妆。 原是想去化妆间的,但那里挤满刚下场的男人,烟味汗味很重,实在闻不惯。 她不擅长化妆,涂到嘴角时,不知怎么手一抖,不小心抹了出去,勾出一道难看的线。皱起眉头,从捲筒里拉出一截卫生纸,赶紧擦拭。没成想越擦越糟,简直成血盆大口。 她把纸揉成团丢进垃圾桶,拧开水龙头,沖洗干净。 再一次尝试。 这次下嘴唇涂的太厚,对镜一照,红得瘆人。邵淇又洗净,攥紧口红,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股烦躁。 她真的学不会化妆。 另一侧,乔彻懒懒地倚在隔间的墙上,从门缝中看着这一幕。 性感皮裤,紧身上衣,尖头高跟……他认得出,就是那个跳得很烂的女人。 这种跑夜场的姑娘,跳得没他好也就罢了,居然连……口红都涂不好。 他眼底闪过疑惑,看得仔细些。 第三次,邵淇深吸口气,凑近镜子。不能涂得太浓,显嘴大;也不能太淡,和眼妆不契合,要晶莹饱满,让男人有种想吻的欲望……邵淇脑海中回忆方姐说的话。她踮起脚尖,涂得一丝不苟,像是在嘴唇上作画。 这次总算尚可。 基本达到了方姐的要求。 邵淇扣好口红盖子,又伸手扯了扯衣领,希望能往上一些。 可越整理越低,事业线大半露了出来。 她仔细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目光忽的下移,落在了化妆镜的下方——不过半秒,又迅速转开,脸色稍变。 隔间内,乔彻唇角勾了勾。 他好像被发现了。 第2章 邵淇平静地将包包拉链拉好,拎在手中,慢慢往里走。 乔彻听见高跟鞋声离自己越来越近,眸色一沉。 他原想躲在这儿等她走后再离开,毕竟闯女厕太不光彩,可这女人实在古怪,他不免多瞧了几眼,没想到竟这么被发现了。 也是倒霉。 邵淇停在隔间的门口,犹豫半秒,抬手,敲门,「出来。」 里面没动静。 乔彻双手插兜,没动。 邵淇神色渐冷,虽说刚才只在镜中对视一瞬,但她感觉得出,那是一双男人的眼睛。 目光幽暗深邃,黑沉沉的,不像什么善人。 「男人进女厕,变态么。」她敲门声加重,「滚出来。」 先前就听方姐提过,blood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以前就曾有男变态藏在女厕偷窥。 今天,居然还真让她给撞上了。 邵淇胸口热血翻涌,过去熟悉的感觉找了回来,当真是不管不行。 她没再多给时间,勐地一脚踹了上去。 尖细的鞋跟与隔间门发出尖锐的「砰——」声,一脚下来,门剧烈摇晃。 乔彻怔了怔,嘴唇抿成一道线。 没想到这女人这么大胆。 力气还挺大。 邵淇等待两秒,将两边长发拢在耳后,抬高腿,肌肉绷紧,大腿发力,又是一脚。 这一脚带有破空的凛冽风声。 近乎就在她出脚的同时,门嘎吱一声从里面开了。 她微愣,想要停下,腿上的力度却收不回来,顺着身体的惯性,狠狠地、重重地噼了下去。 乔彻一开门,也是大大的意外,怎么都想不到会从天而降一条大长腿,跟金箍棒似的。 他瞳孔骤然放大,一时没反应过来,身体僵了半秒。 隐约还能看到女人形状精緻的脚踝,绷得紧紧的脚背。 弧度美好,白得扎眼。 乔彻一晃神,竟没躲开。 那一脚毫不留情地踹到他左胸上。 顿时,钻心的疼。 他啊了声,左手捂住胸口,趔趄几步,最终哐当一下栽在地上。 邵淇也呆住了,没想到怎么就踢中了。 她这才看清门后的人。 确实是个男的,她的第六感没有出错,只是这人……她把他上下打量一番,心里犯起嘀咕,实在不像一个猥琐的人。 他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身材倒挺结实,一张小脸却很是稚嫩,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眼睛瞪得圆熘熘的,还带抹惊诧。 第4页 两人目光撞上,四下一静。 男孩子飞快转开目光。 乔彻右手撑在马桶边缘,似乎很想站起。 但左胸上的伤口疼极,疼痛蔓延开,牵涉着四周肌肉也跟着疼。 一个女人竟然敢这样踹他? 他不要面子的啊。 他脸色涨红,暗暗攥紧拳头。 一种压制不住的怒火从乔彻胸口勐地涌起,想要还手。 邵淇看着他,心里掠过一丝愧疚,脸上却不变, 「你进女厕做什么?」 男孩子一言不发,低下头,似在强忍什么。 半晌,他偷偷攥紧的拳头又慢慢松开。 他不能还手。 他在这里就是一个低调乖巧的小跟班,默默跟随着张龙,不会惹事,也不能惹事。莫名闯进女厕已经很奇怪了,绝对不能再生出什么事端。 这么想着,乔彻心里无端憋闷,脸上却愈发不知所措,手都不知该往哪搁。 像是只流浪狗,无助得恰到好处。 「……」 邵淇看着男孩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心道莫不是被自己踹傻了,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扶他。 男孩子见她靠近,左手捂住胸口,另只手勐地伸直,用力摇晃,「你……你别过来!」 邵淇没理,越走越近,他吓一跳,语调不自觉软了几分,抱住头。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邵淇皱了下眉, 「你是走错了?」 乔彻抿紧嘴唇,他不可能实话实说,可一时又编不出别的理由,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邵淇眉梢扬起。 好半天,男孩子才挤出一句:「对,我走错了。」 邵淇: 「……」 她定定地看着他。 他喉咙动了动,似是欲言又止,「哎,我……我说不出口。」 邵淇不耐烦地抱起双臂。 男孩子睁大眼睛,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指了指门口,认真问:「刚才,刚才你有没有看见一群人?」 邵淇说:「没。」 乔彻说: 「刚才有一群人,他、他们在追我,我、我没办法了,只好躲在这里。」 他说得很真,神情也很真,额头上渗出大滴的汗珠,脸色煞白,紧张中还带有恐惧。 邵淇虽不信,不过听着倒蛮有趣,顺着问:「谁追你?」 「……几个男人。」 「为什么追你?」 「仇……仇家。」 他捂住被踹的右胸,长嘆一声,一副再说不下去的悲痛样子。 邵淇斜睨他, 「你小小年纪,哪来的仇家。」 「是……是我大哥的仇家。」 乔彻说到这儿,又痛楚地闭了下眼睛,左手用力揪住胸口处的衣服,攥成一团,指尖发白。 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架势。 真能瞎编。 邵淇心里暗想。 乔彻见她始终不信,勉强扶着马桶站了起来,仰起小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邵淇喉咙一哽,唇边的话忽然咽了下去。 男孩子生得十分英俊,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细碎的灯光盛在他的眸中,像是住了一片银河。 这样看她,波光粼粼,分外动人。 邵淇盯着他,勐地往后退几步,不自觉地,脑海中闪过另一张年轻男孩的脸。 化妆包被她攥得紧紧的,银色表面浮现出两道褶子。她轻咬下唇,一时无语。 卫生间陡然变得安静。 一种说不出的怪异瀰漫在两人之间。 乔彻也察觉到面前的女人有几分异常。 疼痛稍稍减轻一些,他放下手臂, 「你怎么了?」 邵淇回过神,摇摇头,往后侧身,给他让开条道。 「行了,你走吧。」 男孩子「啊」了一声,从隔间里蹦出来。 他故事还没编完呢。 路过她身边时,邵淇发现他个子很高,比穿着高跟鞋的她还高出小半个头来。 「等下。」她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 乔彻脚步一停,从镜子中打量她。 邵淇也讶异怎么就把他给叫住了,想说什么,好像又不知说什么。 毕竟只是一面之缘。 她的视线落在少年身上,他低着头,一身黑衣,没有使力,却能清晰看见手臂上的肌肉,背嵴很宽,双腿修长,留着短短的黑髮。 还有刚才那番乱七八糟的话。 她知道他是瞎编的,但他身上那种怪异的感觉,却掩盖不住。 以及最初,镜中那个冷嗖嗖的目光。 一看就有问题。 乔彻怕她又改主意,揉了揉胸前的伤口,咬紧牙,似是强忍疼痛。 邵淇看得于心不忍。 「走吧,下次小心点。」她一开口,语气倒很自然。 「那个……对不起。」她指了指他的胸口。 男孩子微微一怔。 「没事。」他吐出低低的俩字,快步离开。 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邵淇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弯下腰,掬了一把凉水拍在自己脸上。 水滴凉丝丝的,顺着下巴滑进脖颈,她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再抬起头,她看着镜中的浓妆女人,眼神清明几分。 * 乔彻走进二楼包厢,将门重重关上,嘴里低咒,「真他妈见鬼了。」 第5页 从女厕跑出,他又遇见赵全财,一阵做小伏低才混了出来。 张龙终于等到他回来,长出口气:「哎哟,我的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乔彻一屁股坐进柔软的沙发,后背稍弯,躬成一只大虾。 张龙搓搓手: 「您刚才到底是去……」 「张龙。」 张龙粗短的大手啪地捂住嘴,「闭嘴,我知道,我这就闭嘴。」 乔彻满意地嗯了声。 过会儿,他转过目光,「有烟么。」 张龙一听,巴巴地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巴巴地递过去。 「火。」 瞥见张龙凑上来要帮他点上,大金鍊子晃得人眼晕,乔彻唇角抽搐,「算了,我自己来。」 他把烟叼在嘴里,接过打火机,点上。 乔彻深吸一口,青白色的烟雾笼罩在他脸上。 「今天跳钢管舞的那女的,我要她的全部资料。」 张龙脑筋没跟上他的思路,半天才反应过来:「跳舞的?」 乔彻不耐烦,「就刚来的那个。」 「哦,那个前·凸后·翘的?」他呲牙一笑,拍拍胸膛,「没问题,明天保证给您送来!」 乔彻点头,左手往上移,摁住被踹的胸膛。 这样一碰,伤口又一阵尖锐的疼。 妈的,别是踢出了内伤。 「等下。」乔彻往张龙那边侧了侧身。 「怎么?」 「那个女的,你偷偷去查,能查到多少是多少,要是查不到就算了。」他又想到什么,改了口。 张龙摸摸脑门,哎一声,表示明白。 乔彻缩进沙发里,抬起左手,两指掐在太阳穴上轻揉,回想刚才的画面。 那个女人叫住了他,从化妆镜中仔细打量他。 明亮的灯光透过镜面,落在她冷艷的面孔上,覆盖着厚厚粉底的五官立即生动起来,暴露出最真实的情绪。 那个眼神,那副神情,像是在看一个陷入泥沼不懂得自救的小孩子。 同情,惋惜,又交织着些许无奈。 还有最后的那一句——「小心点。」 乔彻一想起来,心脏就像被重物勐击,血气嗖嗖往脑门上涌,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叫嚣着不爽。 这女的怕不是有病吧。 凭什么这么看他。 第3章 暮秋的傍晚,暴雨将至,大片乌云悬在头顶,黑压压一片。 邵淇从逼仄的小厨房端出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坐在餐桌边上,慢慢地吃。 吃到一半,嗖得一下,一个黑不熘秋的小身影窜到了桌上。 她吃得正香,也没在意。 雪球见主人不搭理自己,晃了晃尾巴,吐出小舌头,喵了一声。 邵淇抬眼,「雪球,去吃你的饭。」 雪球瞪着黄澄澄的大眼睛,又喵呜一声。 她只好放下筷子,走进卧室旁边的阳台。 这是套很老的房子,很小,装修也非常简单。阳台的墙壁斑斑驳驳,窗台下,猫粮碗和水盆都是满满的。 她蹲下,摸摸跟在自己身后的雪球,「乖,来吃饭。」 雪球蹭了蹭她的掌心,迈着小碎步走到碗边,埋头开始吃。 邵淇走回餐厅,坐下没多久,又听见喵一声,雪球轻巧地窜回桌上,静静地看她。 邵淇有些明白了。 雪球是要陪她吃饭。 一个人吃饭确实寂寞。她没再赶它,安静吃面。雪球也同样安静地缩在那里,偶尔眨眨眼,偶尔低下头,舔舐着自己黑漆漆的毛。 头顶上方悬着一只橙黄色的灯泡,淡淡光晕撒落下来,一派温和宁静。 这时,手机响了。 她看着闪烁的「张铭扬」三个字,眉头拧紧,在铃声快结束时才接起。 「小淇,你真辞职了?」男人语气急促。 「嗯。」她抱过软软的雪球放在腿上。 「我刚出任务回来,这才听说你家的事,我…我很抱歉。」 她又嗯一声。 「你休息一阵子也好,调整下心情。」顿了顿,张铭扬试探问:「还打算回来吗?」 邵淇唇角无声地弯起,反问:「我还能回去么?」 那端默了几秒,竟认真地说:「过两年有机会的话,可以再考,以你的能力肯定没问题。」 他声音里透着安慰,但彼此都心知肚明,这种可能性实在太渺茫了。 邵淇一下下顺着雪球的毛,张铭扬见她不语,一直轻言安慰。 过了会儿,她想起晚上还有工作,看一眼时间,「我还有事,就先不聊了。」 张铭扬却没挂:「这么晚有什么事啊?」 见邵淇没答,他支吾道:「我的意思是,一会儿就要下雨了,天气不好,如果你有什么事的话……」他声音低一些:「要不我开车送你吧?」 「谢谢,不用。」 「哦,那……那好吧。」 放下电话,邵淇揉揉额头。 张铭扬比她大两岁,两人认识也有好几年了。可他这人……往好听里说是比较耿直,往难听里说就是脑筋太轴,只认死理。 她拒绝过他无数次了,但张铭扬就是一条道走到黑,怎么说都没用。 他喜欢她,改不了,没办法。 邵淇收拾好碗筷,穿上风衣外套,又俯身摸了摸委屈巴巴的雪球,这才拿着雨伞出门。 第6页 晚上七点,blood还未正式营业,招牌却是大亮的,鲜艷的霓虹灯一闪一闪,在稍显冰冷的夜色里连成一片。 邵淇从侧门进去,刚走上三楼,眼尾一扫,发现旁边有道黑影。 她神色一凝,握紧伞柄。 黑影从旁边走了出来。 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些,「你?」 男孩子点点头,面孔仍隐匿在门后的阴影里,神情模煳。 邵淇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他瞥她一眼,又低头望向脚尖,哑声道:「在等我大哥。」 邵淇哦了声,没想到他还真有什么鬼大哥,随口问:「张龙?」 男孩子无声地走近些,「你认识他?」 邵淇摇头。 blood现在还没开门,这个时间段能随意进出的也就是张龙了。 张龙先前她也听说过,以前就是一地痞流氓,也不知怎么就发达了,一跃成为这里的二把手。 虽说是个粗人,但据说还蛮有商业头脑,来blood后生意突飞勐进,给大老闆赚得是盆钵满满。 乔彻说:「他很厉害的。」 「是么?」 她应着,要越过他。 男孩子身体一挡,把她的路封得严严实实。 邵淇脸色平淡,精神却高度集中,「你干什么。」 乔彻稍稍俯身,温热的气息落在她头顶。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他歪头瞧她,「我就是想谢谢你。」 「谢什么?」 「虽然很疼。」乔彻拍拍自己胸膛,「不过谢谢你没到处讲,要不然进女厕、又被个女人踹成这样…传出去的话我可是混不下去了。」 「……不客气。」 男孩子眯起眼,认真打量她。 她没化浓妆,没穿妖艷的衣服。一张清爽的小脸,浅驼色长风衣,露出一截藕段似的小腿,配着白色平底鞋。 简单随意,却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邵淇被看得发毛,想绕开乔彻。 她往左边侧身,乔彻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 男孩子年纪虽轻,但身型高大,堵得死死的。 「你……」 他一脸无辜,「怎么了?」 邵淇要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下,变成干巴巴的——「闪开」。 她其实一直都不太擅长沟通,尤其是同异性,沟通也是多用拳头沟通,比如当时的张铭扬。这一个闪开,她说得颇有底气。 乔彻却没闪开,笑得邪气,「闪哪去啊姐姐?」 邵淇身体一僵,抬起眸。 刚才的底气随之男孩子的这声「姐姐」松懈下去。 她看着他,眼神又有些飘忽,凛冽的面容也一点点柔软下来。 乔彻见她露出这幅怪怪的神情,「餵」了一声。 「你又怎么了?」他捻着下巴瞧她。 这女的,怎么成天跟梦游似的。 「嗯?」 邵淇转向他。 这两日秋雨绵绵,气温陡然降低好几度,男孩子却还穿着上次那件薄薄的t恤。 邵淇盯着他暴露在冷空气中的手臂,忽然说:「怎么穿这么少。」 乔彻没反应过来,「啊?」 邵淇愣了两秒,定定神,游离的目光收回来,神情有些歉意。 「抱歉,我把你当成别人了。」她勉强笑了笑。 狭长的走廊只亮着几盏壁灯,昏黄的光线折射在浮动着灰尘的空气里。那一瞬,相似的少年,身型,神态,声音,都太像了。 「别人?」乔彻勾起唇角,眼睛眨了眨,「谁啊,你男人?」 「……」 邵淇就是再不会聊天,也听得出他话语中的轻薄意味。 她再次握紧伞柄。 乔彻背嵴一凉,眼珠子往下转,看见那把长柄雨伞,心里咯噔一声。 居然还带了冷兵器。 他立即敛了神色,问:「下雨了?」 「还没。」 「借我伞用用?」 「干什么?」 乔彻说:「晚上可能要出去,我没带伞。」 见邵淇没反应,他又换种说法:「唉,如果我大哥被淋湿的话,他会骂死我的。」 她仍没理会。 「拜託你了,姐姐。」 男孩子弯腰,抱拳,行事像个古装片中的小侠客。 邵淇一滞,禁不住最后俩字,伞一扔,「拿去。」 「谢姐姐。」 乔彻单手接过,握紧伞柄放至胸前,眉梢轻抬,颇有种「倚天一出,谁与争锋」的气场。 邵淇淡淡看着他。 「小乔?」 身后突然响起道粗哑男声,乔彻脸色一变,伞收身后,殷勤地蹦过去,「哎,大哥!」 靠近她时,他压低声说:「等着下班时还你。」 邵淇回过头。 一个彪形大汉,塞在一套小了n号的西装里,寸头皮鞋大金鍊,打扮得不伦不类。 目光撞上,大汉笑笑,用一种看剥蒜小妹儿的眼神打量她。 邵淇胃里一阵翻滚。 乔彻乖巧地跟在张龙身后,眼皮耷拉着,也没敢再看她。 他放身后的雨伞却竖了起来,在肩膀位置露出个头儿,晃悠来晃悠去,像是在跟她招手。 * 邵淇在服装间挑好衣服,又去隔壁的化妆间等专人化妆。她来得稍迟了点,坐在旁边等候。 第7页 方姐斜她一眼,问:「你刚才是在跟龙哥在一起?」 足足反应三秒,她才想到龙哥就是刚才的彪形大汉,说:「刚好碰到了。」 方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真的?」 邵淇点点头。 方姐离开后,昨天和她搭档的苗苗凑过来,说:「他们是老相好了,你不用搭理,她成天吃醋。」 「是么。」 「是啊,她连乔弟弟的醋都吃。」 邵淇想起自己的那把伞,「乔弟弟?」 「就是龙哥身边的那个小弟。」苗苗说:「你不认识他么?」 她想了想,摇摇头。 也不算认识吧。 「长得可帅了,身材也挺棒,就是……」苗苗戴上耳钉,惋惜地说:「就是感觉脑子有点笨,而且身体好像不太行。」 邵淇自然听不出后面的深意,只抓住「笨」字,奇道:「他笨么?」 虽然接触不多,可她没觉得他笨。 相反,她觉得他相当狡猾。 「也不是笨,就是那种傻里傻气的,对龙哥孝顺得不行……哎,具体我也说不上来。不过身体不行是真的。」 「他是生什么病了?」 苗苗「呵」了一声,以为她在开玩笑,顺着说:「对啊,就那种病嘛。」 邵淇隐约明白过来,没再多问。 就在这时,外面一声惊雷炸响。 紧接着,豌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往下砸。 终于下雨了。 邵淇走到窗前。 窗户未关,狂风捲起白色窗帘一角,扫过她浓妆后的脸颊。 雨水斜斜地打进来,落在窗台上,带有几分萧索的凉意。 她忽然间就觉得无望。 来blood已经两周了,仍旧是毫无头绪。 「你干什么,刚化好的妆花了怎么办?」苗苗焦急道。 邵淇没听见,将淋湿的头髮别到耳后。 蓦地,楼下响起一声沙哑的吼声: 「关窗啊,姐姐!!!」 隔着暴雨,隔着狂风,隔着惊雷,传进她的耳朵。 邵淇低下头,一时怔住了。 第4章 乔彻站在楼下,举着那把黑伞。 察觉到女人看向自己,他往上一蹦,伸出另只手臂,哗啦几下,做出关窗的动作。 伞面随之倾斜,少年的面容沉在雨幕里,只能看清一双发亮的眼睛。 「小乔弟弟?」苗苗走近窗户,刚好看见楼下动作滑稽的乔彻,噗嗤笑了,「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她说完,又觉得形容的不太贴切,改口:「大哥家的傻儿子?」 邵淇关好窗,雨水迸溅在玻璃上,她抽出面巾纸擦净脸上的水,道:「好了,走吧。」 楼下,乔彻看见三楼的窗前没了人影,慢慢放下手臂。 等待没多久,张龙从侧门出来。 他撑着伞匆匆迎过去,一併走到车前。 张龙下意识要坐驾驶座,被他一眼瞪回去,乖乖地到后面坐下。 车子开出百米,张龙才收回大哥的架势,凑到前面,「对不起啊少爷,今天出门太匆忙,忘记带伞了。」 乔彻冷哼一声。 张龙道完歉,想起一事,「对了少爷,昨天你让我查那个女的,我……」 乔彻单手扶着方向盘,另只手比了个停的手势。 街上车水马龙,耳边不是喇叭声就是雨声,他想找个地方,好好得听。 张龙挠头,难得有眼力地闭上嘴。 等绿灯间隙,雨刷规律而富有节奏感地扫净玻璃。乔彻看着,敲敲方向盘,忽然说:「你今天那是什么眼神?」 「啥啥眼神?」 「刚才我借伞的时候,你那是什么眼神。」 「哦——」张龙顿悟,无辜道:「就是……就是看女人的眼神啊。」 「瞎看。」乔彻想到那个色眯眯的样子,不悦道:「小心把你眼珠子抠下来。」 张龙绷绷嘴,满是横肉的大脸皱成一团。 乔彻觉得张龙这个样子太辣眼睛,移开目光,认真开车。 四十分钟左右,车子开进郊外的一栋豪华别墅。 乔彻下车,撑开伞。张龙要过去帮忙,乔彻嫌弃地白他一眼,握紧伞柄。 进门,他简单地擦了擦身上的雨水,窝进沙发。张龙殷勤地倒来杯水,又按照他的喜好加了冰块。 乔彻轻抿两口,抬眼:「说吧,那个女的。」 张龙理下思路,说:「她本名叫邵淇,就是水字旁,那个淇河的淇。」他在空中笔画着,「在这里叫mary,半个月前来的,今年二十三岁。」 乔彻打断他,「虚岁?」 「二十三周岁。」 张龙不解少爷为什么要这么问,顿了顿,才说:「是a城本地人,就住在老城区那边的筒子楼,家里好像就她一个人。」 「什么叫好像?」 张龙低头,小声解释:「您当时不是让我能查多少是多少嘛,别打草惊蛇,所以这些都是我从方姐那儿听来的,可能……」 「行行行。」乔彻不耐烦,「说吧。」 「这个女的应该是念过些书,还会英语,方姐那天还看见她跟外国人说话,挺牛逼的。」 「不过,她家里是真穷,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也不会化妆,对男人那回儿事更是完全不懂……」 第8页 张龙吧啦吧啦讲一堆,也没个重点,心里有点担忧少爷不高兴,结果抬眼一看,乔彻支着下巴,听得饶有兴致。 「方姐暗示过几次,她也没有找人包的想法……」 张龙又瞥一眼,果然,乔彻看上去有点点失望。 他心里有了数,说:「那女的其实也不会跳舞,一直想去当服务生,两周前来应聘的也是服务生,只是……」 「你等下。」乔彻听出什么,「应聘服务生?」 「对。」张龙点点头,「但当时不是出了点儿事嘛……您亲口说先不要招服务生。」 乔彻微挑眉梢。 张龙说: 「但她条件很好,求了半天,说是实在找不到别的出路。方姐心一软,正好那边缺个跳舞的,就把人留下了。」 乔彻听到这儿,轻嗤一声, 「她倒是善良。」 张龙看着他的神色,问:「少爷,是有什么问题吗?」 乔彻一时没答。 他扫一眼玄关处的黑色雨伞,若有所思。 半晌,他又笑了笑,垂下眼,漫不经心地玩弄着修长的手指, 「没问题。」 「真的没问题?」张龙小心打量他的脸色,磕磕巴巴道:「如、如果是有什么问题的话,要不就让方姐明天直接开了她,没事的。」 「不用,没问题。」 「那……方姐她不会有事吧?」张龙到底是担心自己女人。 「不会。」 乔彻双手垫在脑后,懒懒弯起唇角,「她招来这么大胆又有趣的女人,怎么会有事。」 「你就放心好了。」他说。 张龙听到「放心好了」四字,吞一口吐沫。 乔彻起身,忽然问:「现在几点了?」 张龙赶紧掏出手机看时间,「还不到十点。」 「她们跳舞的几点下班?」 张龙想想,「今天不是周末,三点左右吧。」 「嗯。」乔彻径直往卧室方向走,说:「你两点一刻叫我。」 「您干嘛去?」 乔彻回眸,眼底笑意加深,「还伞。」 * 凌晨三点。 终于结束,邵淇全身的骨头就像散了架,踩着高跟鞋的脚掌隐隐发痛,满脸倦怠。 她慢慢换好衣服,卸掉浓妆,裹着长风衣就往楼下走。 走到门口,看着外面滂沱大雨,雨水四处飞溅,邵淇才想到自己的伞被借走了。 那个什么乔弟弟人呢。 她倚着门等了一会儿。 苗苗这才出来,撑开伞,「累死了,我就先走了。」 邵淇问:「你有多余的伞吗?」 苗苗愣了下,「就带了这一把,不知道方姐她们走没走,要不你回去问问。」 「好,谢谢你。」 苗苗走后,她又等待半分钟,打算上楼借伞。 希望她们没走。 就在这时,乔彻捂着胸口火急火燎沖了过来。 「姐姐!」 邵淇侧脸,看见从暴雨中钻出的男孩子。 雨伞就像是摆设,乔彻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黑髮一缕缕黏在脸上,衣服也皱皱巴巴,像一只刚在泥坑里打完滚的小狼狗。 邵淇惊讶,「你这是怎么了?」 「出了点儿事情。」他剧烈喘气,好半天才平息,「累死我了,差点就赶不上你下班了。」 「麻烦你了。」她往后退两步,让他进来。 「不麻烦。」他收伞,咧嘴笑。 雨水的咸湿味儿漫在邵淇鼻尖,还混合着一股淡淡的烟味。 静了两秒,她抬起脸,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视线。 侧门大多是员工进出,不像大门那般奢华光鲜,只亮着一盏廊灯,灰白的光线静静落在雨声中。 他的眼睛很黑。 像是沉沉的夜色。 乔彻抖抖伞尖雨水,把伞还她,道:「你快走吧,一会儿等服务生也下班,你可就抢不到的士了。」 见她不语,他一笑,「还是……有人接你?」 「没。」邵淇说: 「那我走了。」 乔彻嗯了声,懒懒地倚着墙,把t恤下摆往上卷了卷,攥住,用力一拧。 还真让他拧出些水。 邵淇站定,问: 「你不走么?」 「走不了。」他继续拧,捲起的衣服下是结实腹肌,「我惹我大哥生气了,现在没地方可去。」 她颦眉, 「啊?」 「就是出了点事儿…」他似不欲多提。 「反正明天还要上班,就在这儿凑合一宿儿呗。」乔彻无所谓说:「你快走吧,下暴雨又这么晚,本来就不好拦车。」 邵淇瞥他一眼。 要说心里没有点过意不去是假的,不过想想,她也没什么别的法子能帮他。 「那我走了。」 乔彻爽快一挥手,「拜拜。」 邵淇举着伞走进雨中,雨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大,铺天盖地之势砸来。满地都是积起的小水洼,她走得很慢,小心翼翼。 一声惊雷,狂风捲起,旁边梧桐树的叶子簌簌往下落。 她握紧伞,步伐加快,内里却有种奇怪的感觉蔓开,像有只手在搓弄她的心。 不忍,不好意思,过意不去。 快走到马路边时,邵淇脚步停下,还是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 blood外面的霓虹灯全灭了。 第9页 只剩下几盏必要的节能灯,光线黯淡,在雨水里晕开,有一种喧嚣过后的冷清。 邵淇视线缓缓下移。 男孩子疲倦又狼狈地坐在门口,弯起条长腿,胳膊肘搭在膝盖上,埋着头,肩膀一颤一颤,像是很冷。 湿漉漉的衣衫贴在他高大的身躯上,愈发显得单薄。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两点会蹭玄学(伪更),谢谢谅解。 下周四前会更够三万字。 红包发不出,才最寂寞。 第5章 足足花了三秒,邵淇才把目光从他身上转开。 无形中像有只手在操纵她一般,她走了几步,再次停下,回过头。 这次乔彻刚好抬起苍白小脸,眨了眨黑黝黝的眼睛。 他一句话都没说,瑟缩着肩膀,伸出一只手,往外摆了摆。 意思明确——雨大,你快走吧,不要管我了。 而潜意识里的意味却更明确: 我好冷啊……你怎么可以不管我呢……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邵淇看到他的手势后,在原地踌躇了一下,点点头,然后就轻飘飘地离开了。 乔彻:??? 他怔住,望着她高瘦的背影,眼睛瞪圆。 我靠。 ……这什么鬼。 乔彻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被雨水浇透的衣服散发出一股霉味,黏煳煳地贴在他身上。 他一面开始质疑自己的魅力,一面暗骂这女人心怎么这么硬。 是金刚石做得么? 他恨不得握个小铁锤在她心里敲一敲。 邵淇步子甩开,走得头也不回,生怕自己再动摇。 她也觉得这么走太不够意思,可想不出来该如何帮他。而且潜意识里,并不想和他有过多纠缠。 下定决心后,她飞速走到马路边上,伞面稍抬,盯着过往车辆。 暴雨天的深夜,计程车本就极少,偶尔有一辆空车路过,也被前面的人拦下。 倒是一辆辆豪车擦着她肩膀开过。 邵淇低头拿手机叫车,雨滴打在屏幕上,她用衣袖小心擦了擦。 等待许久,并没有司机愿意接单,她缩缩脖子,开始发愁。blood位于繁华地段,她家住在偏远的老城区,距离实在不算近,总不好冒雨走回去。 「美女去哪儿?我送你。」 一道明晃晃的车灯忽然打在她脸上,刺得她眼睛一眯。 邵淇回过头,一个衣着不凡的男人打开车门,举着把格纹伞,笑问。 她摆摆手,「不用。」 「别嘛。」 男人沖前面司机吩咐一句,关上车门,走近些,道:「害什么羞呀,你不是刚才那个跳钢管舞的女的吗?」 她全当没听见,握紧伞往旁走。 男人三两步挡住她去路,用淫邪目光打量一圈,「你会一字马不?」他突然拔高声音,「哥哥最喜欢一字马了,特带劲。」 邵淇停下,冷冷瞥他。 男人面色通红,像是喝高了,并没有察觉出任何不对,只瞧见美人也在看自己。 他心里痒丝丝的,脑门一热,忍不住伸手去搂她。 邵淇轻易躲开。 「小骚·货还挺有脾气。」他歪嘴一笑,腥臭的酒气喷到她脸上。 邵淇攥紧拳头,已经快忍到极限。 男人显然没意识到危险,再次伸臂搂她。 邵淇浑身发颤,克制不住那股冲动,手臂勐地一扬,拳头擦过雨水,直直地砸向男人脑门。 男人惊愕,眼看那一拳离自己越来越近,「你……」 电光火石间,拳头被人从中截住。 邵淇皱起眉。 一只大手把她的手整个儿包了起来,牢牢握住。 那只手掌心厚实,有硬硬的茧子,还带着几分湿意。 邵淇下意识要回击,那只手又不容置疑地扣住她手腕,往后一带。 力气相当大。 邵淇抬起眸,看见少年湿透的鬓角,心里一惊。 乔彻没伞,整个人浸在暴雨中,水珠从他稜角分明的下颌滑落,滚进因为用力而肌肉贲张的健壮胸膛。 他瞥一眼那男人,眼神有些锋利。 不过一瞬,那种锋利又隐去,恢復成往日的平和。 乔彻转向她,用目光示意她别冲动。 邵淇呆了呆。 他胳膊一挡,把女人揽到自己身后。 「乔彻?」男人酒醒几分,看清来人。 「赵先生。」乔彻抬手擦了下脸颊上的雨水,微微欠身。 赵全财刚才惊得伞都要掉了,站直,骂道:「这女的怎么回事!」 乔彻低眉,「她刚来的,不懂事。」 赵全财冷笑几声,目光后移,「让她滚出来,给老子道歉!」 乔彻眉峰一紧。 这赵全财平日里都人模狗样,和张龙说话也相当客气,没想私底下这般粗俗。 他知道身后女人的脾气,也知道她就那种能动手决不动口的性子,往前挡了挡,低声道:「抱歉。」 「你干什么?」 「我替她道歉。」雨水下,他英挺的五官有些模煳,道:「赵先生,真的很抱歉,是我们没管好。」 「你算个什么东西!」赵全财气得腮帮子鼓起,要去拽邵淇。 乔彻怕她再出手,赶紧把她双手扣一起,牢牢攥在自己身后。 第10页 他敛了神色,语气缓缓地:「您消消气,今天确实是我们的错,实在很抱歉。这样,等下次您来,我让方姐给您寻个更好的。」 赵全财看着他,眼神意味不明。 他以前就觉得这个乔彻有点怪,今天,这种感觉分外强烈。 明明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个平日里听话的男孩,但那种压迫感,却从言语中慢慢透了出来。 赵全财沉吟片刻,顺着台阶下了, 「行吧。」 「谢谢赵先生。」乔彻弯腰道。 赵全财深深看了他们一眼,转身,上车。 …… 引擎声消失在路口。 不知何时,门口的豪车都走光了,马路上也空空荡荡的,偶尔才有一辆车路过。 只能听见唰唰唰的雨声。 乔彻这才放开她的手。 邵淇回忆着刚才他握过的力度,又联想到第一次在卫生间他被踢倒的那个场景。 她眉梢不易察觉地抬起,「你……」 「装的」两个字还没问出口,耳边突然爆发出一声剧烈咳嗽。 男孩子捂住湿透的胸口,低下头,嘴唇毫无血色,哑声道:「姐姐……」 「我好像生病了。」 乔彻说完这句话,脚下一滑,一头栽进她怀里。 邵淇一手撑伞,一手扶着他,拦车。 好不容易等来一辆,司机看一眼快被雨水泡烂的乔彻,摆摆手就走了。 乔彻头埋在她颈间,一连被拖着走了十分钟,实在是忍不住了,「姐姐……」 「你怎么样了?」 乔彻吸吸鼻子,「你要带我去哪儿?」 「医院。」 乔彻脸一黑,「去医院干什么。」 声音太有力,他赶紧放哑一些,「我想睡觉。」 「你不是病了么,要去医院。」 乔彻声音嗡嗡嗡嗡:「可我想睡觉我想睡觉……」 「睡一觉就全好了……你带我去睡觉嘛。」他一锤定音般说完这话,又栽倒在她肩上。 邵淇还是想带他去医院,但听他这么说,思考了一下。 他身上这么湿,确实需要先找个地方休息下,换件衣服。 再冒雨走下去,肯定是不行。 「你家在哪儿?」她低头问。 乔彻没回应,闭着眼睛,似是倦极。 邵淇朝四周环视一圈,不知道哪里有睡觉的地方。 乔彻再次被拖着走了半天,无奈,只好又低低道:「前面……」 「什么?」 「前面拐弯,好像…有家宾馆。」 「哦。」 邵淇没多想,扶着他往前走。 小宾馆外表老旧,招牌倒很新,门口亮着一盏红色的灯,灯光氤氲在雨雾中,显得有几分暧昧。 前台小姐正蜷在椅子上睡觉,看到有客人,不耐烦道:「只剩个单人间。」 邵淇想着他一个人住,单人间再好不过,点头,「就要单人间。」 前台小姐掀起眼皮,像看怪物一样看他们一眼,「单人间128。」她敲敲桌子,还是补充道:「是一米二小床,确定要吗?」 「要的。」邵淇从包里找出钱。 乔彻快憋不住笑,更往她颈部埋了埋。 邵淇以为他身体难受,也没说什么。 这幅亲昵画面落在前台小姐眼中,只觉得这对小情侣甚是古怪。 女的身段高挑,男的也人高马大。 那么小的床,怎么折腾。 邵淇用钥匙拧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长方形小房间。像是只扁扁盒子,窗户窄小,旁边一张小床,桌椅简陋,满是污渍。 「那你休息吧。」她把钥匙放在桌上,「我就走了。」 乔彻晃了晃,似是站不稳,勉强靠着墙。 「湿……」他自言自语。 邵淇没听清楚,以为他发烧发煳涂了,走近些,「你说什么?」 「湿……」乔彻目光游离,单手撑墙,另只手撩起衣服下摆,要拧水珠,却使不上力气,「好湿。」 「浑身都是水,冷……」 他说完这句话,头一晕,再度往下栽。 邵淇敏捷扶住他。 她打算把他扶到那张小床上,可看到男孩子身上都是水,穿着湿衣服躺下恐怕会更难受。 「衣服湿……冷。」乔彻抱紧手臂,嘴唇发颤。 「把衣服脱了,躺下睡觉。」邵淇道。 乔彻迷濛地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慢慢地撩起t恤,往上脱。 脱到肩膀,卡住。 衣服下,胸膛结实,腹肌因为动作而形状清晰,整齐有力的排列,黑色毛髮顺着两道沟延进裤腰里。 年轻的,有力的,身体。 而与之健壮身材不衬的是,他抬起头,像个孩子一样晕乎乎地看向她。 「……」 邵淇无语。 他戏是不是有点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上课了,以后改成晚上更新。 比心~ 第6章 邵淇虽然不怎么通这里的人情世故,但她又不傻。开始还勉强信些,可后头男孩子发烧跟喝醉酒似的,演技太浮夸,简直不忍直视。 她抱着手臂站在那里,紧抿唇,没有过去帮忙的意思。 以乔彻的敏锐,只一瞬,就从女人的眼神中察觉到不对。 第11页 他想再挽回挽回,垂下眼睫,捂着胸口疯狂咳。 肺都要咳出来,女人仍无动于衷。 乔彻僵了几秒,知道再没戏了,自个儿把上衣脱下来,随手一撩,扔在旁边的桌子上。 黑t恤还在滴水,啪嗒啪嗒地落在脏兮兮的瓷砖上。 邵淇别开眼,这就打算离开。乔彻勐地站起,带着一股劲风,挡在她身前。 「你干什么。」她问。 男孩子赤·裸着精壮上身,挨得很近很近,几乎是贴在她身上,低下头。 一丝滚烫的热气拂过她的发梢,激得邵淇头皮发麻,后退几步,保持距离。 乔彻毫不犹豫再跟上,俯身,胸膛若有似无地擦到她的风衣。 浅驼色风衣也湿了大半,颜色深了些,紧贴在女人身上。 虽然隔着衣服,但还是碰到了。 邵淇脸色微变,上臂发力,反手要拧他手臂;乔彻早就猜到,侧面一闪,挡开她的胳膊。 他看着她,忽然低低笑了。 肌肤相贴的那一瞬,他感觉得出来,她没有使全力。 就是在吓唬他。 邵淇抬眸,四目相对,一时沉默。 …… 邵淇确实是没有,她也清楚刚才是他帮了她,替她道了歉,还因为她淋了这么久的雨。 说到底心里是有愧疚的,她没再出手,只道:「你离我远一点。」 乔彻像是能看穿她,故意靠近些。 两人挨得太近,邵淇一唿吸,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微咸的雨水味,烟味,混合着沐浴液的薄荷味,以及一种……说不出的味儿。 像是男孩身上传来的,荷尔蒙的气息。 这种气味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她有一瞬间发怔,紧接着——那股痒丝丝的热气再度逼近,一道沙哑的声音落在她耳边, 「别动手动脚好不好?」 乔彻咧开一边唇角,语调带着三分委屈,七分笑意,竟像是在对情人撒娇。 他又扣住她窄窄腰身,眉峰抬高,笑道:「反正你又打不过我。」 这话像调情,又像挑衅。 邵淇看着他,缓缓吐出口气。 她回想起马路旁那幕——他接住自己的拳头,握紧,又扣住手腕,不让她动。 力气是很大,但要是真打,未必打不过。 邵淇被这话激起战斗意识,没再后退。 乔彻似笑非笑, 「怎么?」 「那要不我们试试。」 「好啊。」 乔彻轻挑眉梢,显然会错了意,缓缓逼近,高大的身影把她笼在阴影里。 她眯眼瞧他,「现在?」 目光撞上,心房像是被什么凿了下,乔彻动作蓦地慢了半拍,一股热意自胸口涌起,在四周血管里不断翻涌。 「现在。」 他克制住这种陌生的感觉,唇角掀起懒散的笑,俯身,一只大手要扣住她的后脑勺。 邵淇蹙眉。 乔彻闭上眼,嘴唇撅起。 外面有闷雷响过,就像此刻的心,砰砰砰。 就在他要亲上的那一瞬—— 左胳膊被人勐地扭过,反身摁在桌上。 赤·裸的上身贴到冰凉的桌子,乔彻倒抽口冷气,骂道:「卧槽,好凉!」 她抬高一些,「你说什么。」 「好凉,桌子……」他挣扎不开,气焰瞬间灭了大半,被冰得呲牙咧嘴,委屈道:「姐姐,凉……」 「你还闹吗。」 乔彻绷绷嘴,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是你说试试的,我以为你让我对你……」 「对我什么?」 他没再说话,歪着头,利落道:「我错了,姐姐。」 认错倒利索。 「谁是你姐姐。」 乔彻立即改口:「姑奶奶,我错了。」 「……」 见她不理,乔彻想了想,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邵奶奶,我错了。」 她眉头拧起, 「你叫我什么?」 「你不是姓邵吗。」他撇嘴,「奶奶,邵奶奶,快放开我,这桌子要冰死我……」 邵淇这才把他放开。 乔彻站直,赶紧活动活动手臂。 她力度下的很有分寸,手臂并不怎么疼,活动两下就没事了。 有情趣,有分寸,他喜欢。 乔彻唇角翘起,双臂抱拳,道:「谢邵奶奶……手下留情。」 他说得慢,一个字比一个字意味深长。 她不捨得动他,他就知道。 等待片刻,女人却没回应。 乔彻奇怪地抬眸,竟见邵淇皱起眉,紧紧盯着他。 他抓抓头髮,「又怎么了?」 邵淇忽然开口: 「你怎么知道我姓邵。」 乔彻神色微僵,愣了几秒,扯起一边唇角,「难道你姓马?」 她脸色并不太好看,重复道:「你怎么知道我姓邵。」 乔彻半坐半靠在桌上,两条长腿交叠,懒懒道:「那什么,刚才开房时你不是递证件了么,我又不瞎。」 邵淇眼神狐疑。 她在这里的名字就是mary,过得一直很谨慎,blood也是不问过往的地方,工作半月,没有什么人来窥探她。 邵淇过去的生活环境相对单纯,根本不知道没人来窥探的背后——是方姐早把她名字、年龄等大体情况打探得差不多了。 第12页 更不知道乔彻他们来查过。 至于刚才递证件时,她扶着乔彻又拿着伞,确实没多注意。 邵淇问: 「那你说我叫什么?」 「邵清。」他揉揉额头,似在回想,继而笃定道:「清水的清,对不?」 邵淇细细看他。 「好名字,一听就有大将之风。」他勐地跳起,指关节敲下桌子,打断她思绪,欠身道:「跟邵奶奶比起来,在下名字就难以入耳了……」 「我姓乔,单名一个彻字。」他在空中一笔一划写道。 那姿态神情,同那日借伞时差不多。 不过今天更拿腔作调,像一个傻不拉几的江湖郎中。 「……」 邵淇深觉头痛。 这男孩子像是孙悟空的猴毛变的,千变万化,诡异莫测。 表面上一会儿一个样,心里又是一个样儿。 相处没多久,她就觉得心力交瘁。 「时间太晚了,你好好休息。」她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拎起包,「我先走了,再见。」 「哎,邵奶奶——」他拦她。 她睨他一眼。 乔彻立即改口:「清清。」 邵淇:「……」 「玛丽。」他笑着指向窗外:「玛丽姐姐,你看现在都凌晨四点多了,外面还在下暴雨,你肯定是打不到车的。」 「要我说,你就在这儿呆到明天退房,等雨停了,咱们再一起走。」 邵淇说:「不用。」 「那你打算走回去?」 「嗯,我家也不是很远。」 乔彻想想,说:「要不我送你吧,反正也不是很远。」 邵淇定定看他两秒,男孩子眼神澄澈,看不出什么。 她心里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一定知道她家住哪儿。 「不用,你好好休息,别真的感冒了。」 她说完,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推开门,匆匆离去。 乔彻这次奇蹟般没再拦她。 她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走廊尽头。他倚在门上,嘴角挑起。 等了几分钟,他走到窄小的窗边。那女人刚好路过,举着把黑伞,步伐飞快,在狂风暴雨中离去。 雨势太大,那件浅驼色风衣彻底变成了浅棕色,紧紧包裹着她窈窕的身体,看上去有种坚强过后的脆弱。 像一朵被打湿的带刺玫瑰。 乔彻坐回床边,盘起两条长腿,给张龙打电话。 「你认识开出租的么?」 「你找个师傅,从四泉路——对,就是blood旁边那条路顺着开下去,去接一下那个女的,快点。」 「废话,一定要计程车。」 ** 邵淇到家时刚好五点,她谢过师傅,疲倦地找出钥匙开门。 灯一亮,雪球就从沙发底下刺熘钻出来,眷恋地蹭着她的小腿。 她抱起雪球亲了亲,「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雪球喵呜一声。 邵淇走进阳台,倒满猫粮和清水,看着雪球欢快地吃起来,这才去浴室沖澡。 洗完澡后她精神一震,竟没了睡意,拿毛巾擦了擦头髮,坐在书桌边。 她从上锁的抽屉里翻出一个本子,打开,看着上面的记录。 她支着下巴,翻开新的一页写上——乔彻。 她握紧中性笔,手心渗出一层薄薄的汗,在他名字上画了一个圈。 沉思许久,又写下张龙。 邵淇盯着这两个名字。注视太久,文字看上去都有些扭曲陌生,仿佛不认识了一般。她摇摇头,把本子合上,从抽屉底下翻出一张报纸。 看着看着,低低地嘆了口气。 一直到天微微亮,头髮干得差不多,邵淇才上床睡觉。 ……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雨不知是又开始下了还是始终未停,天空昏昏沉沉,晦暗一片。 她住在二楼,老房子湿气很重,睡衣粘煳煳地贴在身上,极不舒服。 摁亮手机,邵淇先是看到了一条暴雨预警,然后是方姐的简讯:今天blood暂不营业,放假一天。 她揉揉额头,坐起来,去卫生间洗漱。 牙刷到一半,忽然听到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 邵淇抬手擦了下嘴边泡沫,走到客厅,打开门。 「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邵奶奶=少奶奶。 看到了好多熟面孔,么么哒。 还有新面孔,也么么哒。 第7章 一开门,一股湿漉漉的雨水气息扑面而来。 张铭扬拎着满手的东西,从蔬菜瓜果到海鲜零食,一应俱全,透明塑胶袋上还挂着几滴水珠。 这种搭配和他魁梧的身型十分不配,看上去有种奇妙的滑稽。 男人勉强腾出手抹了把脸,笑道:「小淇。」 邵淇惊讶过后,给他比了一个请进的手势。她端着牙杯到卫生间漱完口,又拿毛巾擦了把脸。 一抬眼,镜中的女人甚是憔悴,脸色惨白,皮肤干燥,下巴还冒出一颗粉红色的小痘。 这是最近常常熬夜的后果。 从卫生间出来,她坐到沙发边,「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一开口,嗓子干哑,声音发着涩。 张铭扬正在逗地上的雪球,手一顿,「你感冒了?」 第13页 「没。」她清清嗓子。 他转过身,目光落到她长袖长裤的格纹睡衣上,说:「一直睡到现在,肯定是生病了。」 「没生病。」 邵淇坐直,努力让声音听上去轻快些,「只是昨天睡得太晚,所以就起晚了些。」 张铭扬并不信,「你家里有药吗?」 「……」 「在哪儿?」他说着,就要起身给她拿。 「我真没事。」邵淇站起来,声音隐隐藏有不悦:「没事的,不用吃药,谢谢你。」 张铭扬动作僵了僵,尴尬地停在本空中,又坐回去,「那好吧。」他大掌拍拍雪球,雪球懒散地眯起眼,他笑,又问:「那你饿不饿?」 邵淇还没回答,肚子却非常合时宜地咕噜一声。 她只在昨天上班前啃了点干面包,现在胃里空空如也,确实很饿。 「我买了些吃的。」他拎起茶几上的两个大塑胶袋,径直往厨房走,「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做。」 雪球兴奋地喵呜一声,摇着小尾巴屁颠屁颠跟在海鲜袋子后面,拐进厨房。 邵淇目瞪口呆地看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让客人进厨房给自己做饭。 邵淇想想,还是跟着进去。 一推门,张铭扬正在洗鲳鱼。 几条鲳鱼已经被切除内脏,扁扁的鱼身在他宽厚的手掌中显得异常小巧,他洗净后放在案板上,利落地在鱼身两侧划开口子,问:「红烧鲳鱼可以吗?」 「……啊?」 雪球像是能听懂,扒住他粗壮的腿,点头:「喵喵——」 张铭扬低头看雪球,笑说:「你抱着它出去吧,别烫到你们了。」 「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就随便点个外卖就好。」 「没事,不麻烦。」他往不锈钢碗里倒上酱油料酒,腌上鱼后又开始洗青菜,说:「你现在一个人住,肯定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有什么困难就同我讲,这几天我正好休假,打个电话我就过来。」 邵淇深吸口气,刚要开口,却被男人抓住肩膀,连带着小雪球一起,赶出厨房。 他肌肉似铁,动作却很温柔。 厨房门砰得关牢。 邵淇坐在沙发上,一手抚摸雪球,一手捂住额头,只觉得格外郁闷。 半小时左右,三菜一汤上桌。 知道她爱吃海鲜,张铭扬把鱼做得格外鲜美,菜一出来,扑鼻的香味瀰漫在房间。潮湿的老屋染上一股世俗的烟火气,就连窗外的雨声都跟着温柔起来。 看着满桌精心烹饪的热菜,和坐在对面——用一种期待眼神看向她的男人,邵淇嘴唇颤了颤,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来吃饭。」他敲敲桌子。 邵淇坐下。 一顿饭吃得很是安静,只能听见雪球绕着桌脚发出喵喵声。 「张铭扬。」她想想,还是放下筷子,开口,重复之前说过无数遍的话—— 「你其实不用这样的,我们之间真的不……」她话还没完,被他打断,「我知道。」 邵淇眉头蹙起。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张铭扬一双黑眸沉沉望着她,「出了那样的事,你现在一个人,我实在放心不下。」 「……」 「厨房里给雪球煮了鸡胸肉,应该好了。」他看着她,半晌,突然转了话题,起身往厨房去。 邵淇先他一步进去,道:「我去,你坐这儿吧。」 邵淇逃一般进入厨房,关上门。 她一边捞出鸡肉呈进碗中,一边整理烦杂思绪。 「你现在一个人。」 这句话无端就蹦进她脑海里。 她无力地靠在墙上,看着厨房,不自觉回想起过去在这里温馨的一幕幕。 以前……她可不是一个人的。 屋外,餐桌上。 她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屏幕亮起。 桌子小,张铭扬随意歪头瞥一眼,好像是条转帐提示,他也没多在意,刚要转头,一条简讯又窜进眼帘: 「昨晚开房钱。」 短短五个字,简洁,干脆。 闪了一下后,屏幕就灭了。 张铭扬呆了两秒。 每一个字都让他有一种很不好的联想,他脸色稍沉,握紧手中筷子。 蓦地,屏幕再次亮起, 「收到没?」 张铭扬再忍不住,拿起那只边角有些掉漆的旧手机,低头看。 是一条陌生号码,没有姓名备註。 突然,掌心的手机震了震,一个电话打来。 是同样的号码。 张铭扬看着满桌子有些凉了的菜,又抬眼,发觉厨房门仍是紧紧闭着的。 他拇指滑了下屏幕,接起。 「餵——」 那端声线慵懒又沙哑,像是刚刚睡醒,「钱收到了没,我没转错人吧。」 听上去是个很年轻的男人。 他眉头紧了紧,神色难辨。 「怎么不说话,傻了?」 张铭扬轻咳一声,「餵。」 那边,乔彻把手机拿下来,看着屏幕。 这号码是他问张龙要来的,绝对不可能出错。 他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输上去的,也没错。 乔彻眯起眼,把手机重新放回耳边,「你是?」 张铭扬笑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客气道:「小淇现在在厨房,你稍等一下,我把手机递给她。」 第14页 他起身,敲敲厨房门,「你电话。」 门半天才开,邵淇端着盛鸡胸肉的盘子,低声问:「谁?」 「陌生号码。」他接过她手里的盘子,歉意道:「我不小心接了。」 邵淇诧异地瞥他一眼,拿过手机,发现那头已经成了忙音。 她看看号码,也不认识,道:「可能打错了吧,没事。」 张铭扬点头, 「那快吃饭吧。」 雪球闻到香味,火急火燎地窜了过来。 * 乔彻盯着那个通话记录,好半天才放下手机。 心里无端憋着股闷火。 恨不得把张龙提熘过来训斥一番。 她不是一个人住吗,她不是没男朋友吗,现在这是什么鬼情况。 消息不实,得扣工钱。 乔彻越想越闷,大剌剌地躺在床上,仰头,看向天花板。 他一直不喜欢空白的东西,觉得太过死气沉沉,他搬进这栋房子的第一天,就专门命人在天花板上贴了一面极富情趣的镜子。 一面被各种线条切割成的镜子。 线条凛冽,切得有大有小,十分怪异。 此刻乔彻看着镜子,镜子里的好几个他也正往下看。 对视上,大眼瞪小眼。 乔彻转开目光。 二十分钟后,有人来敲门。 他听到张龙的声音,更是烦躁,「进来。」 张龙见他还没起床,一脸担忧,「少爷,您没事吧。」 「没事。」 「昨天那么大的雨,您淋了那么久,要不要请……」 「没事。」他语气很差,在床上翻了个身,坐起来。 头还真有点晕。 乔彻揉揉脑袋,看了看时间,就要去洗漱。 张龙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说: 「刚才王秘书来过电话,说老闆最近有点事情,今天就先不过来看您了。」 「要不……您就再多休息会儿。」 乔彻脚步僵了下,「他不过来了?」 张龙点头,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分辨不出是高兴还是失望。 乔彻脸上只有一种浓浓的倦怠,眼皮都快耷拉到地上去。 「老闆最近比较忙,但他心里还是挂念着您的,好几次打电话过来……」 「行行。」乔彻摆手,「徐老闆日理万机,我明白。」 张龙皱起眉,他其实不太喜欢乔彻对大老闆的这种态度。 怎么说都是血缘相连的亲生父子,搞得却像是合作伙伴。 但他一外人又不好多说什么。 张龙挠挠头,又想起一事,道:「早上那个女的已经被送回家了,很安全。」 「嗯。」他反应两秒,才意识到那个女的指的是邵淇。 乔彻想到那个电话,顿时更暴躁了。 他抬手揉了揉脖颈,缓了会儿,说:「等过两天营业了,你找个由头,去让她做服务生吧。」 「啊?」 「没事的,她想当就当吧。」 乔彻拉开窗帘,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神情很淡,「多大点事儿。」 别墅临海而建,此刻窗外暴雨不停,细密雨滴落在宽阔海面上,激起微小的波纹,这几日一直涨潮,海水已漫过近处的礁石和沙滩。 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歇。 少开一夜,他就少赚一笔钱。 乔彻心痛地想。 张龙皱着脸,「少爷,要我说就把她开了算了,最省事。」见窗边的人没说话,张龙又急急地说:「您不会真对她……」 乔彻转过头,笑容懒散,「都闹着玩呢。」 作者有话要说:  →_→ 感谢追文。 第8章 张铭扬离开后,家里变回往日的空荡凄清。 吃撑了的雪球慵懒地缩在沙发上,偶尔看向女主人,打一个大大的哈欠,继续睡觉。 邵淇简单收拾一下厨房后,回到自己卧室,关上门。 张铭扬今天说的那些话,就像是魔咒一样一遍遍迴荡在她脑海。 他这人说话向来直接——邵淇其实也知道他是好意,但终归还是刺耳,她听得难受。 一颗心空空落落的。 邵淇拧亮床前的檯灯,昏黄的光线笼罩下来,给冷白色的墙壁添上了一抹暖意。 那种孤独淡了一些。 她在床边枯坐一会儿,想到什么,突然蹲下,拉开最下面的床头柜,翻出一张倒扣着的合影。 合影上有三个人。 笑得最灿烂的她,笑得最和蔼的外婆,还有笑得最敷衍的邵河。 邵淇躺在床上,把那张合照举起来,深深地看着他们。 此时此刻,她格外的想念他们。 看了许久,她稍稍眯起眼睛,像是恍然间才发现——这个时候的邵河,已经有些消瘦了。 这张照片是他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拍的。 颧骨下略微凹陷,下颌线条分明,脸颊清瘦。 男孩歪着头,敞着衣领,眼角吊起,有种少年人特有的桀骜不驯。 她那时还以为他是长开了呢。 现在回想起来,当真五谷杂陈。 也可见她这个做姐姐的当时有多不上心。 邵淇低低嘆息一声,抱紧被子,只觉得浑身发冷。 「对不起。」她缩在被窝里,对着照片上的人说。 第15页 * 直至深夜。 邵淇被雪球一脚踩醒,从枕下摸出手机,才看到那两条简讯和转帐提示。 人民币200元整。 房费138,加上押金,她当时总共是交了二百,押金他应该是在退房时拿了回来。 不多也不少。 邵淇回到简讯页面,看到「开房费」三个字时紧紧皱起眉。 为什么好好的话到他这里就变得那么古怪。 她回覆: 「已收到。」 没过几秒,又一条简讯:我是乔彻。 我还能不知道是谁吗。 她摇摇头,放下手机。 邵淇几乎睡了整整一天,躺得是头晕脑胀。她抱着膝盖坐起来,怔怔地看着窗外,雨水淅淅沥沥,却还未停歇。 这样糟糕的天气,也不能出去跑步。她烦躁地换了身衣服,走进客厅。 邵淇闷闷地绕着沙发来回踱步,走到第六圈,忽的想起什么,跪在地上,从电视柜底下拖出两只哑铃。 哑铃已经很久没人用过,竿子上沾满灰尘。她找出纸巾擦拭干净,双手握紧,掂了起来。 这对哑铃足有三十五公斤重,是以前邵河健身的必需品。 这个重量适合练过一段时间的,身体素质比较好的男性。 后来,他就很少再用了。 邵淇想起小河,脸色又黯淡下来。 她努力不让自己陷入痛苦回忆中,咬紧牙,拎起哑铃,双臂上下交替。 35公斤对于女性来说实在是沉重,她抬起没几下,额头上就冒起一串串的汗珠。 最近熬夜,她的生物钟乱七八糟,吃得也不好,身体自然也跟着变差许多。 邵淇就像是跟自己较劲似的,越练不下去,越想撑着练。 没练几分钟,房间里的手机响了。 她放下一只,走过去,看了看号码,皱着眉接起。 「在干嘛呢。」那边慢悠悠地问。 邵淇另一只手还举着哑铃,正在努力抬臂,粗气都未喘匀,听到乔彻声音烦得要命,随口应道:「运动。」 乔彻一顿,语调微微变了,「运、动?」 他飞快看下时间,晚上十一点半,又听那边气息喘喘,似乎在用力一样,他脸色稍变,不自觉想到下午接电话的那个男人。 「哦,那你忙吧。」 他冷冷应了声,刚要挂电话,却听手机里咣当一下巨响,像有什么东西砸下。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忍着疼。 乔彻有股热意自后颈涌上,心里暗骂句脏话,骂完,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你到底在干嘛。」 邵淇沉着脸蹲下,轻轻揉捏被哑铃狠狠砸痛的脚趾,没好气答:「锻鍊身体。」 「……」刚才的不快缓和些,他舒口气,试探着问:「一个人?」 「不然呢。」 乔彻扯了下唇,神色间有种说不上来的轻松,「我可以陪你啊。」 邵淇并没有听出什么暧昧意味,还沉在伤痛里,也没答话,只尝试着站起。 「刚刚什么掉了?」那端又问。 她动动脚趾,忍住钻心的疼,「哑铃。」 「你还玩那个啊。」乔彻一听,拿着手机走出卧室,直奔二楼的健身房,「你等会。」 他找了半天,踮起地上的一个,说:「我这也有,要不咱们一块儿练?」 邵淇听到那边刻意的喘息声,抽出面纸擦了擦脖子上的汗,道:「你自己慢慢玩吧。」 话毕,就要挂电话。 「等下。」乔彻动作停住,喘口气,手臂放下,哑铃垂在身侧,说:「你先别挂,我是真有事要跟你说。」 「那你快说。」 「过两天你可能就看不到我了。」 邵淇:? 「我大哥有点事,最近我们可能都不会去店里了。」 「哦。」 乔彻听不出她的情绪,只继续道:「一个周左右吧,我才能回来。」 「哦。」 「你怎么只会个哦。」他调侃一句。 「没事了吧。」 乔彻想到什么,语气认真些,说:「还有个事情。」 「你上次撞见的那个人叫赵全财,他这人……脑子有毛病,你以后看见他就绕着走,知不知道?」 邵淇:「……」 她一时不太能接受男孩子这样的语气,像是在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说话。 明明她比他年纪要大。 「千万不要跟他动手。」乔彻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总之不要跟任何人动手。」 听到那边换成干巴巴的「嗯」,乔彻又无奈又想笑,拧下眉心,「行了,那没事了,就这样。」 他攥紧哑铃的槓子,唇边一句「你可不要太想我」还没说出口,那边就利落地挂掉了。 只能咽回喉咙里。 乔彻清清嗓子,看着通话记录,放下手机。 他也觉得自己管太多了,但不知道怎么,一听到那个冷冷淡淡的声音,就是忍不住。 她明明什么都不懂,天真极了,气势上竟还能那么压倒人。 也是怪了。 * 雨连下三日,月底,a市才终于出了太阳。 天气更冷,久违的阳光照在身上也没丝毫暖意。 去blood的一路上,枯叶满地,寒风料峭,似乎一瞬间迈入冬天。 第16页 那天邵淇下班,方姐把她叫过去,通知她从明天转去做服务生,不用再赶场子了。 她愣了下,「为什么?」 方姐解释:「突然来了个小姑娘,比你合适点,你不是一直想去当服务生么。」 见她不语,方姐又道:「这样,要不你们轮班来?」 邵淇摇头,赶紧谢过方姐。 她关上门,心里还是觉得挺奇怪。 邵淇记得很清楚,半月前她来应聘时,方姐说得非常明白,人手足够,近期都不会再招服务生。 想留下,只有那一条路。 她那时心里是不愿的,一方面她不会跳舞,一方面觉得在这种环境下跳这种舞,太过于香艷。 她打心眼里接受不了。 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邵淇培训了小半个月,这才跳了几天,又突然改了。 她想着,走到化妆间同苗苗打了个招唿,又去服装间领了服务生的衣服胸牌,回家仔细清洗过后,次日就开始上班了。 刚好是赶上周末,经歷了前几日天气原因带来的低迷,blood搞了个酒水大促销,简直爆满。 她被安排在一楼,负责靠近舞池的卡座。 每日点单,开单,巡台,清理卫生。 工作看似简单轻松,但客人形形色色,喝醉的有,找事的有,闹事的也有。她每日忙得像个陀螺似的连轴转,寻着各种方式应付过去,不经意间还要插着空看看别处情况。 这么做了两三天,邵淇愈发觉得——这个地方太平静了。 她来了半个月,一直都太平静了。 像是死气沉沉的静止湖面,一丝丝的波动涟漪都没有。 记得刚来的那阵子,二楼的豪华包厢她去过几次,监控室她也偷偷摸摸转进去过,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现在一楼也是。 她想找的,好像就是不存在的。 或者说,被藏得干干净净。 除此之外,这里的员工,从和她搭档跳舞的苗苗到现在的兼职服务生,嘴巴都像有把密码锁似的,除了工作问题和乱七八糟的私生活问题,从来都不会聊别的。 邵淇在交际方面又毫无天赋,迄今为止,当真是一筹莫展。 她又撑着过了几天。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一周后的晚上。 那天blood又弄了个什么「迷情之夜」活动,客流量再次翻番,客人从门口一直排到了街道外的拐角。 她终于收拾完桌子上的酒杯和菸灰缸,一抬眸,看见挤进来的满脸兴奋的人群中,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孩。 邵淇稍稍挺直上身,攥紧抹布,看向为首的块头最大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字数原因,明天晚上那章改到早上。然后晚上就不更了,周五恢復正常。 女主家里应该都猜出来了吧。→_→ 文短,希望不要养肥肥,爱你们。 第9章 邵淇稍稍挺直上身,攥紧抹布,看向为首的块头最大的那个。 她曾经在邵河的高中毕业照上看到过这个人。 手心抹布快被扭成碎布,另一桌客人不耐烦地敲敲桌子,道:「小姐,点单。」 「哦……」她转过脸,目光却仍停在那人身上,「稍等下。」 那堆男孩人不少,被安排在门口的卡座。 她放下抹布,擦净手后拿起酒水单,稍稍俯身递过去。 随之动作,事业线尽展,白嫩一片。 桌上的男客人看得眼热,更垂眸瞧了瞧。邵淇一门心思都在那头儿,也没多注意。男客人见有机可乘,看得愈发肆意,眼睛都快烧起来。 此刻,blood门口,乔彻跟在张龙身后走了进来。 乔彻低着头,稍有些驼背,两手插着裤兜,模样十分乖巧。 一路上都有相识客人来打招唿,张龙点头回应,乔彻倒也不用瞎操心,一边走,眼尾一边四处乱瞟。 总算寻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斜眼看去,刚刚好就是这一幕。 女人穿着标准制服,外翻领白衬衣,细腰掐着收进去,黑色包臀裙,细高跟。 身材高挑,十分晃眼。 旁边的客人眼睛都快黏上去,笑得一脸猥琐。 乔彻抿抿唇,不悦地眯起眼,嗤了声,「真有病。」 张龙正装着逼笑呢,听见身后极低的骂声,也顺着看过去,摇了摇头。 怎么还在惦念这个女的。 自始至终,邵淇都没看见乔彻。 点完单后她就安安静静地杵在卡座边上,一脸的若有所思。 店里气氛越来越热,人越来越多,音乐声也越来越大。 她眼角却始终锁着那边,像是摄像机镜头,自动对准焦。 一个多小时后,终于看到那大块头摇摇晃晃站起来,喝得微醺,似乎要往卫生间方向走。 她神色一凝,同旁边卡座的服务生打了个招唿,说是去上wc,便急急跟在他身后。 她脚步很轻,走得飞快。 见那人拉门进去,邵淇环视四周一圈,今天人多,走廊上都有不少人,男厕门口还站着一个醉鬼,正扒着门呕吐。 她倚在墙边,耐心等了一会儿。 没多久,人就出来了。 见那人快走回卡座,邵淇这才上去,欠身,伸出一只手臂拦道,「这位先生,稍等下。」 第17页 她低着头,声音轻轻的。 大块头转过身,神情有些醉酒后的茫然,看着突然接近的女服务生,略清醒些,「有事?」 她笑笑,礼貌问:「抱歉先生,请问您是c6桌的么。」 「昂。」 「刚才我们在监控里看到,您的车子出了点小问题。」 大块头愣了两秒,「什么问题?」 邵淇抬手,将垂下的一缕髮丝饶到耳后,歉意道:「被颳了一下。」 「啊?」那人露出一副真的假的表情。 她声音温和:「您现在方便吗,能否跟我出来确认一下。」 大块头一顿。 他本来就年纪不大,也没想太多,见她穿着服务生衣服,又是个瘦瘦的女人,点了点头。 …… 停车场位于地下。 两人一走进电梯,邵淇顿时感觉世界清净了许多,耳边再没那种快炸掉的音乐。 走了一会儿,那人挠了下头,道:「我车好像不是停在这个区吧。」 邵淇没理会,眼角余光瞟向后面的摄像头,默默寻找死角。 终于在车身后侧同墙壁之间有半米距离,刚好能隔开两边监控。她眼睛一眯,往前走两步,迅速握住他手臂。 「美女?」突如其来的靠近并没让他兴奋,反而谨慎起来,下意识就要往回走,却被女人两手轻轻一抓,擒住双臂,反身摁在冰冷的墙壁上。 动作利落而干脆,速度极快,像从天而降捕食的猎鹰。 大块头因为醉酒,反应稍有些迟缓,这么被擒,下意识就要扭动挣脱。他力气不小,动作也重。邵淇动作轻轻巧巧,化开力道,并没有弄伤他,只是钳制起来,不能动弹。 两人缠斗一会儿,大块头勉强回头看一眼,发现自己压根不认识这女人,力气顿消了几分,说:「我说这位姐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邵淇盯着他年轻的脸看。 「没有。」 她当时看过邵河那张今年六月份的高中毕业合影,记忆一直很深刻。 因为块大,这人在里面很显眼,很凸出。 自从出了那件事后,她就到处找人打听。 但邵河大多数同学都去外地念了大学,留在a市的,又终日无所事事的,也只有这一个。 邵河那时正准备復读,两人也确实有过不少来往。 她先前也找过这男生几次,但他好像搬了好几次家。问了整整一圈,也没有音信。 「我就是向你打听个人。」邵淇声音压低,缓缓地问。 「你好好问不成吗?」 邵淇手上力度稍稍放松,歉意道:「实在抱歉,我怕你……一听就跑。」 大块头脸色立即变了变,像是猜到什么。 邵淇看着他,脸色苍白,每说一个字都像是耗光了全身力气: 「我就是想问问你,关于我弟弟邵河的事情。」 * 从停车场出来,邵淇整个人的魂都丢了。 她浑身上下都没了力气,每根骨头似乎都变软了,像是被人拎着丢进一堆烂了的泥沼里。 她抱着酒水单,昏昏沉沉站在卡座边上。 有人点单,她就抱着酒水单过去,离开了,她就俯下身擦桌子清理垃圾。 恍恍惚惚也这么过了大半宿。 光影交错,一切都显得模煳起来。 人渐渐走光了,音乐声渐渐小了,灯光也渐渐灭了。 她还是站在那里,化成了一樽死气沉沉的雕塑。 刚才大块头的话一遍遍迴荡在她脑海—— 「你就不要再问了,人都已经没了,你再问出来有什么意义吗。」 「他到底怎么了?」 「邵河当时自己亲口跟我们说的,他就是想这样,他不想再念下去了,觉得读书没意思。」 「是他自己想出来混,想混出个人样。」 …… 邵淇觉得自己脑筋有些不清楚,越想,越成一片浆煳。 邵河这个名字突然变得好陌生。 她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他一样。 邵淇回想起过去的种种。 她这些年一直都在外面念书,毕业后也留在了当地。 好在两地离得也不算远,都在一个省内。 她平时也会回来看看,比如不忙的周末,比如国庆,比如五一。 她来来回回的次数也不少,但真没看出邵河和过去有什么不同。 他还是那样,不太爱学习,贪玩儿,一门心思都花在篮球和电脑游戏上。 成绩一般,但也没有特别差。 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男孩子。 直到今年六月份,邵河高考失利。 外婆和邵淇都建议他再復读一年,邵河也同意了,报了復读班,重新开始备考。 安顿好弟弟后,邵淇继续回去工作。 可怎么都没有想到,在十月初,她突然接到外婆电话,说邵河失踪了。 她一开始以为他是復读压力太大,去附近散心或者去网吧打游戏之类的。 可等了半夜,仍旧没有音信。 邵淇感觉出不对劲了。 她打了一圈电话询问,但邵河同学那时都已各奔东西,没有人知情,更问不出什么消息。 第二天,她们报了警。 仍然杳无音讯。 又等几天,警方那边突然传来了消息。 第18页 邵河毒·瘾发作,精神错乱,在海边自杀了。 据说尸体找到时,已经快被泡烂了。 …… 这个消息严重刺激到了年过七十的外婆。 一夜之间,邵淇失去了两个亲人。 她从来都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然而在这件事中最最可怕的是—— 她和外婆一样,对邵河身上发生的这一切,完完全全是不知情的。 他隐藏得很好,一点点都没有表现出来。 她们甚至都没有察觉到他的日常变化。 自责,愧疚,心痛,懊悔,混乱…… 邵淇说不清楚究竟是那种感觉,太多的情绪同时堆叠上来,她就像是一个被七扭八扭的魔方,每一个色块都对不上号,乱七八糟。 十月中旬,邵淇就辞掉了工作,回到a城。 她迫切地想要调查邵河身上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会这样,被谁诱导的,怎么开始的…… 而她第一个找出来的线索,就是blood。 这家夜店。 邵河曾在这里做过一段时间的服务生四七。 邵淇想到这儿,攥紧拳头,看着这里。 豪华的桌椅,迷醉的舞池,摆满各式洋酒的吧檯,以及头顶上华贵精緻的枝形吊灯。 每一次看到这些,她内心都有一种疯狂的冲动,想把这里尽数砸烂掉。 这种醉生梦死的,引诱人堕落的地方。 …… 「哎,你怎么还没走?」 旁边的服务生见她傻愣愣地站在那里,推了她一把。 「啊?」 邵淇没反应过来。 服务生打了个哈欠,说:「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下班了,快走吧。」 邵淇木木地点点头,「这就走。」 她又站了一会儿,镇定下心神,揉揉沉重的额头,抬起腿往三楼走。 她疲倦地坐在更衣室里,脱下制服、裙装,换成普通的针织衫和长裤。 就在这时,邵淇包里的手机尖锐的响了起来。 她拿起来,看着一串数字疯狂跳跃。 邵淇心里震了一下,认出这是乔彻的号码。 她一直都忘记储存。 「你快来救下我,我在二楼包厢——」 手机那头,传来男孩子的急促唿声。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万字啦。 明天可能会修下文~ — 求收藏求收藏,都看到这里了点个收藏好不好,谢谢。 求作收求作收,app宝宝戳作者专栏→收藏此作者。 wap宝宝点进作者名→收藏。 第10章 「你快来救下我,我在二楼包厢——」 手机那头,传来男孩子的急救唿声。 邵淇攥紧手机,背嵴发僵,一丝冷意自后颈往头顶上涌。 「你在哪儿?」她声音里还发着颤,好半天才问。 他说话含煳不清,「在二楼,你一上楼右拐就能看到我……」 「你等着我。」邵淇立即挽起衣袖,道:「我这就过去。」 她还想嘱咐什么,那边却直接挂断了。 邵淇敛了神色,也顾不上太多,三步并两步朝楼下奔去。 她大脑里混沌一片。 只剩下男孩子迷迷煳煳的「救我」两个字。 blood二楼,豪华的包厢门紧紧关闭,只有细微的亮光从门缝中透出来,一眼扫过去,像潜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怪兽。 她皱起眉,往右拐,停在第一扇门前。 包厢门隔音很好,只听得见里面的音乐声。 邵淇在门口站了两秒,握紧拳头,凝神静气,勐地推开门。 然而,看到里面的那副景象。 她彻底怔住了。 邵淇以为他真的是出了什么事情,比如被打骂,比如被强迫做什么,比如惹到什么危险的人…… 她甚至已经做好战斗准备。 可是看着包厢里的这一幕,邵淇刚才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落入了平地。 一丝丝怒意代替了先前的担忧。 包厢里其乐融融,欢声笑语。 一群珠光宝气的老阿姨围绕着年轻稚嫩的乔彻。 乔彻坐在沙发中间,蜷缩着高大的身体,手臂垫在桌子一角,头埋进去。 他身边坐着一个穿粉红连衣裙的阿姨,一抬手,腕间垂下的蕾丝花边就像花蝴蝶般飞来飞去。 听见开门声,花蝴蝶以为是服务生来催,没好气道:「过会儿就走了,再等等。」 「……」 邵淇简直无话可说,这就要扭头离开。 乔彻缓缓地从臂弯里抬起头,眼神涣散地望着她。 男孩子脸颊红红的,耳朵也是红红的,微微眯起来的眼睛里布满血丝,醉醺醺的。 邵淇不由自主停住脚步。 「你找谁。」花蝴蝶发觉不对,问。 旁边的女人也纷纷好奇地转向她。 乔彻动动嘴唇,声音无力,「……姐。」 「哎,姐姐在这儿呢。」女人肥胖的手臂努力伸长,想把强壮的小男孩搂在怀里,「小宝贝,来,咱们再喝一杯。」 「姐姐……」乔彻一侧身,挡住她手中的酒,眼皮抬了抬,再次看向邵淇。 似乎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直直看进她的心底。 邵淇脚后跟被彻底黏住了,一步都走不动。 第19页 沉吟片刻,她突然走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乔彻整个人都快化掉,像一团柔软的泥巴,他摇摇肩膀,用一种极小的声音对她道:「我头好晕。」 邵淇一言未发,这就要拎着他往外沖。 「你这是要干什么?」 花蝴蝶嗖得一下从沙发上站起,语气不善,「把他给我放下。」 邵淇没睬。 乔彻耷拉着小脑瓜,晃悠来晃悠去。 「放下。」 花蝴蝶气势汹汹地走到门口,挡住两人的脚步。 邵淇侧眸,飞快地扫一眼旁边的桌子,上面摆满东倒西歪的空酒瓶,又低下头,看了看可怜兮兮的男孩子。 也不知道这孩子被灌了多少。 「我是他姐姐。」她把乔彻手臂架得高了点,平平静静道:「他喝醉了,我要带他回去。」 「我也是他姐姐!」 花蝴蝶一听,两手掐腰,无名指上硕大钻戒闪闪发光,底气十足。 邵淇抿紧唇。 见邵淇不答,花蝴蝶叱道: 「把人给我放下,再不放下我可就喊人了!!」 到嘴的美肉硬生生被夺走,换谁都会不爽。 乔彻像小兽一样蹭了蹭她的肩膀,压低声道:「……别让她叫人啊。」 「别怕。」邵淇点点头,神色严峻,「我会保护你。」 乔彻一顿,被她这种气势噎住了。 他醉得头昏脑涨,眼前模模煳煳。 邵淇健步如飞,拎乔彻宛如拎只盒饭。 「我说你个小丫头片子,抢人也不是这么个抢法!」 花蝴蝶被气得面红耳赤,快步冲上前,努力踮起脚尖,一手抓她肩膀,一只手高高举起。 眼看着一掌就要噼下—— 邵淇不耐烦抬手,只轻轻拂了一下,就把那力道化去了。 花蝴蝶盯着自己手掌呆了两秒,掏出手机,打电话喊楼下保镖上来。 她利落交代两句,挂掉,一根粗短手指指向邵淇,「你给我等着。」 邵淇没理,快速拎着乔彻走上三楼,走进化妆间。 她拉开白色窗帘, 「来。」 现在时间晚,大多数员工已经下班,化妆间里空无一人。 灯也未开,只有清淡的月光从窗外细碎撒下,勾勒出她侧脸的美好剪影。 乔彻竟觉得此刻的她有几分温柔。 明明动作还很粗暴,但看他的眼神,很温柔。 「来责……做什么?」秋风一吹,酒意全涌上大脑,乔彻大着舌头问。 邵淇推开窗,「楼下不是有保镖么,从这走。」 她仔细想想,觉得能不起正面冲突是最好的。 他那天说得没错,不要跟任何人动手。 乔彻微怔,「啊?」 女人坐在窗台,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去,柔软的发梢被风吹至白皙颊边,风衣鼓鼓的。 「这可是三楼……」乔彻看着她,嗓音有些暗哑。 「没事的。」邵淇往下瞥一眼,说:「也不算高,我们踩着空调机箱下去,别怕。」 她说着,一条长腿便敏捷地垮了出去,单手抓住窗框。 乔彻皱眉瞧着。 邵淇刚要伸另外一条腿,腰间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扣住。 乔彻从背后紧紧环住她,胳膊一发力,把她整个人带下窗台,放到地上。 「这么高太危险了。」他看着她,眸色很深,「还是我先下去吧。」 「你不是醉了么。」 乔彻揉揉太阳穴,眼神稍稍清明些,「也还好。」 邵淇说:「还是我来吧,没事的,不算高。」 乔彻抬手挡住她,翻身跳过去,一手抓住窗框,脚尖往下勾。 他头是真的有点晕,但动作仍然算得上矫健。 三两下,便稳稳落地。 脚尖挨到地面的那一瞬间,乔彻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怎么在自己家地方,还要翻窗离开了。 乔彻抬脸,两只长臂张开,沖楼上道:「下来吧,我接着你。」 他语音刚落,一道身影就轻盈地落在他面前。 邵淇落地很轻,近乎没有声响。她直起身,拢了拢耳边的乱发。 乔彻低头看向她,唿吸蓦地慢了几拍。 还是那件浅驼色的风衣,略旧,洗得有些发白。 脸上妆容也没卸,眼线末梢晕染成一片。 夜色里,却有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走吧。」邵淇说,「你没摔倒吧?」 「没事,就是……头挺晕。」乔彻摇摇头,身体有些晃。 邵淇见他颊边更红,以为他被冷风吹到又开始不舒服,单手扶住他肩,「要不休息下?」 「……不用。」他别开眼,小声说:「没什么事。」 两人绕了blood半圈,朝侧门方向走去,又快步走到对面马路上。 一路上,只有风吹响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也不知道那些保镖去哪里了。 走了半晌,邵淇侧过脸,「你怎么又开始兼职陪酒了?」 乔彻嘴角抽搐一下,郁闷地皱起眉。 他回想起今天晚上的经歷,简直快要被呕死。 乔彻小脸英俊,身材出众,常居blood富婆最想包养名单top1。 他平日都相当谨慎,今天一不留神,就被觊觎他多日的——以花蝴蝶为首的几只扑棱蛾子团团围住了。 第20页 他总不能跟她们动手,心道陪着喝喝酒唱唱歌便罢了。结果装着醉,歌唱到一半,一抬眸,竟看到有人往他酒杯里下药。 现在想来,还心底发杵。 偏偏都是女的,是顾客,喊张龙这个粗大壮过来也不合适。 乔彻也找不到好的理由脱身。 不知怎么,脑海里就蹦出来她来。 …… 邵淇见他没答话,以为他又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没再多问。 「姐姐……」乔彻看了她几秒,想说什么,咽下。 「那边,那边!! 他们在那边!!」 身后忽然传来几个男人的高喊声。 邵淇余光一扫,几个黑衣大汉正朝他们追来,她再次揪住男孩的后脖领,大步朝马路上走。 恰巧有计程车路过,她手一挥,拉开车门,把男孩子一把丢了进去。 「师傅,曲水路。」她坐在旁边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22:22:22更吧…… 感觉自己比较2…… 还有之前我欠的好多红包补发一下。 第11章 「师傅,曲水路。」 乔彻听见这三个字,小心脏砰砰砰乱跳。 他知道的,这是她家的地址。 邵淇心底着急,也没想太多,下意识就报出自家地址。她从摇下的车窗中瞥一眼追过来的大汉,沖师傅道:「麻烦您快一点,谢谢。」 「哎。」师傅点点头,一脚勐踩油门,把计程车硬生生开出了高铁的气势。 后面骂骂咧咧声越来越小。 渐渐,彻底甩开。 曲水路在东部老城区,离这里大概四十分钟路程。 乔彻双臂抱住肩膀,低下头,阖上眼睛,高大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歪在车座上。 上了高架桥后,车速才慢慢降下。邵淇想起不对,转头问:「你家在哪儿?」 「……」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不知何时,乔彻已经睡着了。 他今天换了件宽宽松松的粗棒针毛衣,漆黑的髮丝遮住英俊眉眼,唿吸绵长,像一只正在冬眠的毛绒绒的小动物。 寒冷的夜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 头髮被吹散,她看见他眼皮上清浅的褶子,还有随之唿吸而微张的薄薄唇瓣。 邵淇心里一动,没再忍心叫他,摇上车窗。 车内温度渐渐回升。 乔彻放下心,竭力克制住唇角的上扬。 几分钟后,随之计程车的一个转弯,他的头也一歪一歪,像是被抽走重心一般。最后一下,恰到好处地倒在她肩上。 邵淇后背一僵,瞬间要躲闪。乔彻睫毛颤颤,侧侧头,在她瘦削的肩上寻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睡得愈发香甜。 邵淇盯了半秒,再一次没捨得唤他。 一垂眸,瞥到男孩身上那件松垮毛衣,心里忽的一颤。 强壮的男孩子和松松软软的黑色毛衣。 组合在一起,竟有种微妙的化学反应。 邵淇看得心痒痒的,想伸出一只手,好好地,轻轻地,上下搓揉一番。 她天生对于毛绒绒的东西没有抵抗力,比如家里的雪球。 邵淇压下那股怪异冲动,转过脸,倚在车座上,闭目养神。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条老巷子前。 曲水路全是待拆迁的筒子楼,墙壁斑驳,地面满是污垢,窗户外侧晒满廉价衣物,天气潮湿,有的衣物还未干,正啪嗒啪嗒地往下滴水。 一角的路灯忽明忽灭,灯光昏沉,愈发衬得这片老楼灰头土脸,与a城其他地方彻底脱节。 乔彻一边走,一边偷眼打量,他神色间并没有丝毫不屑或者好奇。看着这些,他甚至觉得有一点点熟悉亲切。 邵淇扶着他上到二楼,从包里翻出钥匙,打开防盗门。 犹豫半秒,把男孩子搀扶进去。她刚要开灯,手指还没触到开关,一个黑不熘秋的身影突然从沙发底下窜出来,扒住男孩子的小腿。 「喵呜!」异常兇狠的一声。 乔彻被吓一大跳。 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他勐地站直,往后退几步。 邵淇打开灯,淡淡望向他,「你好点了?」 白光骤亮,室内清晰。 「好点了。」乔彻揉揉头,哑声道:「就是头还有点晕。」 他说着,便扶住沙发的扶手。 腿上,小傢伙还在喵喵叫。 乔彻低头瞧,一只毛绒绒的小黑猫正在狂挠他的腿,黄眼睛瞪得滚圆,恶狠狠地看着他。 那副样子——像是见到有陌生人侵犯领地,要拼了命保护女主人。 乔彻忍不住就啧了一声。 他坐到沙发边,抬手,想抚摸那只小猫。 邵淇正把刚脱下的风衣挂到衣架上,也没注意到他那边。 「嗷嗷嗷——」 忽然听见一声痛吟。 她转头,看到雪球咬住男孩手指,全身炸毛,高高竖起粗粗的尾巴。 乔彻小脸一皱,但也没捨得打它,只摆摆手要挣脱,雪球坚定地咬紧牙不松口,一猫一人纠缠在一块儿。 邵淇眉头一紧,赶紧走过去,把雪球拉开。 「不好意思,它就是对陌生人比较凶。」她拍拍雪球,歉意地看着他的手,「你没事吧?」 第21页 「没事的。」 他手上皮糙肉厚,她又来得快,并没有破皮,只有一道浅浅红印。 「真没事?」她单手握起他手腕,仔细看了看。 乔彻摇摇头。 「你刚刚叫它什么?」乔彻从她指腹滑腻触感中缓过神,指指她怀里的猫。 「雪球。」 雪球还在挣扎,对新客人十分不友善。 乔彻愣了一下,目光落在它乌漆嘛黑的毛上,扯起唇角。 「这么黑,不应该叫煤球么。」他调侃道。 雪球像是能听懂,勐地从邵淇怀里窜出来,跳到他身上,要挠他的手。 乔彻一抽右手,躲得很快。 「雪球雪球,行了吧,你最白了。」他咧咧嘴,换了种口吻,伸出另只手小心抚摸它。 雪球并不吃这一套,但男孩子的手势极温柔,一下一下。 它也没再闹腾,眯起眼睛。 屋内安静下来。 乔彻懒懒散散地倚在沙发上,低着头和黑猫打打闹闹。他的黑色毛衣看上去意外和谐,同雪球的黑毛融成一团。 许久都不曾有过的温馨画面。 邵淇看着他们,抿唇吸了口气。 墙壁上老挂钟的秒针规律而富有节奏地转着。 已经快五点了。 十一月,天亮得晚,窗外仍是沉沉一片。 「你家离这远吗?」邵淇问。 乔彻顿了顿,垂下眼皮,「很远。」 「那怎么……」她有几分犹豫。 他把雪球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我不可以在这里凑合一晚么?」他拍拍沙发,仰脸看她。 男孩子眸中醉意散了大半,脸颊仍有些苍白,黑眼圈浓重,很是倦怠。 邵淇默了一瞬。 「头晕,超级困。」他仰起脖子靠在沙发垫上,咬咬唇,「过去至少也得一个多小时。」 后半句他说得是实话。 两边一头一尾,一新区,一老城区,确实很远。 邵淇看他许久,最终缓缓点头。 「那好吧。」她道,「你跟我过来一下,搭把手。」 「哦,好。」他不明所以地站起。 邵淇推开旁边的房门,乔彻很快意识到这是她的房间,环视一圈—— 空气里盈满一股清爽的洗衣粉味,东西不多,收拾得很干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呈豆腐块状堆在床尾。 他忍不住多瞟了两眼。 邵淇打开同样整齐的衣柜,从底下翻出一套厚厚的羽绒棉被。 「拿着。」她扬扬下巴。 乔彻上前接过,抱在怀里。 「还有这个。」她翻出枕芯,毛毯,一一往后递。 半晌,见后面的人没动静,她说:「拿着啊。」 邵淇奇怪地转过头。 厚厚的棉被把男孩子身体挡住大半,双臂搂着棉被,勉强扭过脖颈,目光落在她的床头柜上。 邵淇顺着看去,脸色稍变。 她两步走到床前,收起那张合照,迅速放进抽屉。 这几日她情绪一直不太好,失眠严重,睡前多看看照片上的亲人,心里才会安稳一些。 她平常一个人住惯了,也没注意。 乔彻神色微妙,嘴唇紧抿,眼神稍有些暗。不过一瞬,他脸上的表情褪去,换成一副温和的笑,「你家人吗?」 「嗯。」 邵淇不愿多谈。 乔彻点点头,也没再问,抱过棉被毛毯,走到客厅。 「客厅冷,暖气片老化严重,家里也没空调,你就凑合住一下。」 邵淇恢復常态,麻利地把毛毯铺在沙发上,嘱咐道。 乔彻认真看着她,「谢谢你。」 「那边是卫生间。」她指指。 「好。」 邵淇也没什么可再说的了,睏倦地理理头髮,说:「我先去洗漱了。」 「嗯。」 等她用完卫生间,乔彻也简单进去洗了下,出来后便缩在那张对他而言略有些窄小的沙发上。 他躺了一会儿,爬起来,关掉客厅的灯。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她房门底下还透着微亮的光。 乔彻两手垫在脑后,眯着眼看。 身上盖的羽绒被太过厚实,压得他近乎喘不过气,他稍稍掀起被子的一角,侧眸,转向她房间旁边的另一扇房门。 门是紧紧锁着的,湮没在一道阴影里。 乔彻缓缓地吐出口气,回忆起刚才看到的那张合照,胸口有些发闷,像是压着一块巨大石头。 倏地,她房间的灯关了。 那抹亮光消失了,只剩下寂静的黑暗。 乔彻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入睡。 可那扇紧锁的门却像是有魔力一般,吸引着他一次次睁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哇看到好多刚来的小仙女,想挨个抱起来亲。=3= 第12章 可那扇紧锁的门却像是有魔力一般,吸引着他一次次睁开眼。 忍不了了,乔彻勐地翻身下床。 还未走到房间门口,背后一声轻喝把他惊得汗毛倒竖,「你在干什么。」 他转身,见邵淇倚在房间门口,冷冷望着自己。 乔彻一顿,立即低头看脚尖,解释:「我……我走错了。」 「走错了?」邵淇看着他旁边的那扇紧锁的房门,又回头瞧瞧自己房间的门,疑惑道:「你是想进我这间?」 第22页 「也不是。」乔彻抬手,揉揉睡得微乱的碎发,低声说:「太黑……我想去卫生间。」 邵淇脸色沉下,抱起手臂。 乔彻深知她露出这个神情就是极不爽了,垂下眉眼,小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姐姐……」 邵淇皱起眉,「别这么叫我。」 他轻轻哦了一声,余光仍偷偷瞥邵淇。 她站在门口,穿着一身长袖长裤的睡衣,上身有点像男士衬衫,许是起身匆忙,最上面的几颗纽扣都没有系。 白皙肌肤隐约露出,再细看,还能看清文胸凸起的肩带。 邵淇察觉到男孩的目光,稍侧过身,拧紧眉。 乔彻眨眨眼睛,突然巴巴地贴了过去。他挨得极近,俯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帮她把那两颗扣子繫上。 「你……」 邵淇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 「现在天好冷,你又把厚被子给了我……」他垂下浓密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显得无害又柔软,「扣子系好,千万不要着凉了。」 邵淇这才反应过来,敏锐地往后退一步。 乔彻偏偏凑得更近,嘴唇贴到她洁白的耳垂,轻呵一口气。 邵淇一滞,只觉得脖子上酥酥·痒痒,肌肤发颤,像有数千只蚂蚁在爬。垂眸,看见男孩宽松的袖口上冒出一点线头,两根黑色毛线纠缠在一起。 她有点走神,克制不住地,想去揪掉。 「还有……」乔彻眼尾往下一扫,慢慢弯起唇,「不要穿胸罩睡啊,不好的。」 邵淇脸色顿变,手一伸,把那根线头快速揪掉,捻在手心,另只手推开身后的门,进去后重重关上。 「睡觉吧你。」 黑暗再次笼罩,她的声音像是沉在冰里。 乔彻奇怪地看了看袖口,摇摇头,躺回沙发。 他用手指一点点把眉峰抚平,没再去想那扇门。 * 一夜无梦。 乔彻睡得香甜,梦里都是一股清爽干净的味道,似乎置身于深秋时分的林荫道。 他梦见第一次相识时她那条长腿从头顶噼下来,破空的凛冽风声仍在耳边…… 然后,他脸颊突然一疼。 乔彻一边感慨这梦竟如此真实,一边揉揉眼睛清醒过来。 邵淇从厨房出来时,刚巧看到这一幕。 雪球突然蹦到乔彻脸上,把人硬生生踩醒。 男孩子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先是惊讶,随后掐住雪球的小身板,放至自己胸口,轻哼一声:「干嘛踩我脸……」 他声音里透着一种慵懒的沙哑,「嫉妒我比你白么。」 邵淇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少年与猫的温馨画面,这才把手里的鸡蛋面搁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醒了?刷个牙来吃东西。」 「哦……」乔彻把毛毯掀开,看了看挂钟,已经上午十点多了。 他从卫生间出来,精气神稍稍好一些。 「你做的?」乔彻屈下身体,两条长腿挤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狭窄的空隙里,端起碗吃面。 邵淇点头。 他低头看,一碗很普通的挂面,面煮的有些老,不知是想做荷包蛋还是什么,蛋清碎在碗里,金色蛋黄却流出,最上面飘着层绿色葱花。 乔彻吃了两口,味道…一言难尽。 「挺好吃的。」他饿极,也不在意,捧起碗大口吃。 放下筷子,他想起什么,问:「你吃了吗?」 邵淇说: 「早上吃的。」 「哦。」乔彻这才放心。 邵淇坐了一会儿,拿过他桌上的空碗,「那你再休息会吧。」 乔彻听得出她在下婉转的逐客令——等休息完,就必须要离开了。 他挽起衣袖,站起,从她手中抢过碗,「我来洗吧。」 说着,乔彻穿过客厅走进厨房。 想到马上就要离开,他特意放缓脚步,趁着白天,仔细环顾一圈她的家。 客厅是暗厅,窗户朝着外面走廊,显得有几分阴郁;但好在她打开了卧室门,上午的阳光从门口撒落进来,落在冷白的墙面上,晕染成温暖的黄色。 雪球正趴在一团暖光里,埋下头梳理毛髮。 阳光把它黑黑的毛镀成了一种漂亮的金棕色。 那一瞬,乔彻突然就萌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想法。 如果他能住在这里,感觉一定很美好。 况且,她看上去又那么孤独。 或许特别需要一个人陪。 乔彻一边洗碗一边思索。 屋外,邵淇正弯下腰拿抹布擦桌子。她在blood做了一周服务生,这种活现在做起来是得心应手。 听到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时,她稍微顿了一下,下意识瞥一眼厨房里的男孩子。 「小淇,你不在家吗?」 张铭扬敲了两下,奇怪地问。 乔彻耳边满是哗哗水声,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男人声音,关上水龙头,眯起眼睛。 这个称唿有些熟悉。 他把洗净的筷子插进筷筒,探出一个脑袋,「好像有人在敲门。」他指指门外: 「需要我迴避一下吗?」 「你是在睡觉吗?」 外面敲门声仍在继续。张铭扬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找出她的号码,打算拨过去问问。 邵淇头痛地望一眼防盗门,沖乔彻道:「没事,你不用迴避。」 第23页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乔彻得到圣旨,擦擦手上的水珠,大大方方地坐在沙发上。 张铭扬进来,看见年轻的男孩子,背嵴顿时一僵。「小……」他下意识便要开口,但想想,怎么可能会是邵河。 张铭扬敛神,浓眉紧蹙,上下打量乔彻一番。 虽说身形气质的确有几分相似,但那张脸,分明是不同的。 一个很陌生的年轻男孩。 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她家里……张铭扬的脸色沉了沉,再看乔彻的眼神,冷了许多。 邵淇给他倒来杯热水,「最近休假这么多吗?」 「不多,只是实在不放心你。」张铭扬喝了口水道。 乔彻脸上挂着礼貌的笑,余光却在两人之间不断来回。他听出了这个男人就是电话里的那个——声音粗哑,醇厚,语调沉稳,那声亲昵而带有丝丝柔情的「小淇」,一直印象深刻。 「这位是?」 张铭扬视线再度落到男孩子身上。 男人身材魁梧高大,口吻不善,加上职业原因,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乔彻转过身,唇角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稍稍垂下眼睑。 邵淇刚好坐在对面,乔彻只给了她一张侧颜。 她看不清男孩子脸上的笑容,却瞧见他眉眼无辜地下垂,神情礼貌而温和。 她突然有点不喜张铭扬这种审讯的口吻。 「我是她……」乔彻说得不紧不慢,唇边笑意却愈发肆意,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男人。 「朋友。」 邵淇帮他答了。 「嗯。」乔彻把嘴边的「弟弟」咽回去,「朋友。」 最后两字特意被拖得意味深长。 张铭扬脸色更加难看。 或者说,从乔彻开口说第一个字时,他也听了出来,就是那个什么开房钱男孩。 张铭扬手指无意识攥紧杯把,口吻却平和些,仿若一个长辈,「是还在念书吗?」 「没。」 张铭扬点头,并不意外,「高中毕业了?」 见男孩没答,他紧追不捨,淡笑,「难不成是大学?」 乔彻听出他声音里的讽刺,胸口有股火气勐地窜上来,竟嗯了一声。 张铭扬的目光有一点点意外,这男孩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不良少年。 他只当乔彻是在骗自己,故意追问:「学的什么?」 乔彻换了个坐姿,懒得再答话。 「张铭扬。」邵淇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朝张铭扬递了个眼神,「你是人口调查?」 「就是随便问问么。」张铭扬笑了笑,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那是什么学校啊?」他转过身,指关节敲敲桌子,「a大?」 乔彻从男人眼底读出了一丝轻蔑和挑衅。 他胸口一阵怒意翻滚,脸色不耐,也没再考虑那么多,扯扯嘴角道: 「沃顿商学院。」 此话一出,邵淇和张铭扬都愣住了。 邵淇还好,她认识乔彻有一段日子了,知道这个男孩千变万化,特能演戏,第一反应就是这学校是他胡诌的。 她本身也没有留学经歷,日常生活跟这些完全就是两个世界,压根没听说过这学校。 张铭扬想的却不一样。 他同样不了解这些外国名校,但听了这话,第一感觉是——这男孩子果然不爱学习,但家里貌似还挺有钱,被送出国读书了。 再看乔彻,那种不屑更浓了。 「在国外念的书啊。」张铭扬笑笑,「你学的什么?」 「……」 乔彻第一次见装个逼别人都听不懂的。 他简直快被气吐血了,眼皮一翻,「学数钱的。」 邵淇听他说得这么随意,再联想他平日里的生活,点了点头。 嗯,果然是瞎编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书名好像不太妥当,被朋友说不吸引人,也不可爱…… 想改成《晚安小姐姐》你们觉得怎么样, 今天回答我的发红包。=3=么么啾。 第13章 乔彻平生还从未这样讨厌过一个人。 张铭扬坐在那里,嘴巴一张一合,把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从头到尾问了一遍。他说话既不拐弯也不婉转,就是单刀直入地问。 仿若他是什么危险罪犯一样。 乔彻烦得要命,在邵淇面前也不好发火,忍了再忍,答得是天花乱坠。 「张铭扬。」邵淇实在听不下去,手中杯子放到茶几上,「你今天就是来问问题的么。」 张铭扬低咳一声,察觉到面前女人的不满,语调稍缓和些,道:「我只是担心你,想多多了解情况。」 邵淇歉意地睨了乔彻一眼。 乔彻一接触到她的目光,刚才对张铭扬的厌烦立即收敛起来,眼角弯起,抬手摸摸鼻子,稍垂下头,「嗯,多了解了解也好。」 少年声音平和,其中却藏着一点点委屈。 分寸拿捏得极好。 张铭扬无话可说。 他看了看乔彻,转头看了看邵淇,心里憋着闷火。余光一瞥,又发觉男孩身后堆着团毛毯——乔彻起床后简单收拾起来的。 张铭扬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他还在这里过的夜? ……幸好,他只是在这里过的夜。 第24页 想起先前的「开房钱」,张铭扬心情愈发复杂,拿起杯子喝了几口水。 水倒来是热的,静置一会儿,上面微凉,下面却仍算烫。他舌头一缩,咳嗽几声。 乔彻抽出几张面巾纸递过去,嘴边挂着淡淡笑意。 「谢了。」张铭扬擦擦嘴角,并没看他。 气氛有些微妙。 半晌,张铭扬想起今天还有正事,转头道:「小淇。」 「怎么了?」 「今天过来,是有件事想单独跟你讲。」 邵淇听出他语调中的严肃,正正神色。旁边的乔彻看了他们一眼,随即起身,道:「那我迴避下吧。」话毕,便径直推开刚才的厨房门,走了进去。 他仍没有提出离开。 邵淇看着少年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好像是挺想让他离开的。 但好像又…… 乔彻抱着臂,后背倚在厨房冰凉的墙壁上。老房子隔音效果一般,他们说的话也断断续续,似乎刻意压低了声音。 他也懒得去听。 目光落在刚才洗净的那只碗上,乔彻想起刚才那碗鸡蛋面,撇了撇嘴。 真的难吃。 他竟然还吃得那么满足。 * 「这是?」 邵淇低头,看着张铭扬手机里的一张照片。 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打扮华贵,笑容倨傲。 「小河的……」张铭扬似乎觉得难以启齿,「女朋友?」他挑了一个最正常的字眼。 邵淇并没听出其中的含义,眉头紧皱,「他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他们一直在私下里交往。」张铭扬顿了顿,往厨房那边瞥一眼,低声道:「听说女孩子家里很有钱……非常有钱。」 邵淇接过手机,仔细打量。她手指点了点,把照片放大。 这张照片应该是夏天拍的,女生穿了一件低胸的丝绒短裙,身材娇小,露出的四肢很纤细,平胸,看上去像是还没发育的幼女。 手里还夹着一支烟,黑眼圈浓重,神情有些涣散。 邵淇明白几分,「你是觉得,是她带着小河……」 她没再问下去,答案不言而喻。 他们家里条件一直不好,她工作后赚的也不多,还要给邵河攒大学学费,打给家里的生活费更是有限。 以邵河的经济条件,一个人,是很难接触到这些的。 邵淇把手机还给张铭扬,抬手揉了揉额头,艰涩道:「为什么这些我都不知道,他从来……从来都没同我说过。」 张铭扬坐到她身边,安慰般轻抚她的肩,道:「你又不在a市,而且他们两个……确实,交往一直都很隐秘,也并不是那种男女朋友关系。」 「一开始,我们也没有把他们俩联繫起来。」 邵淇深深地嘆口气,双手捂住脸颊。 她是真的后悔。 如果她平常能多了解他一些,如果高考失利时能多陪在他身边,如果当时能多打几个电话…… 「这不是你的错。」张铭扬语调放慢,「真的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很好了,很称职……」 他轻言安慰。 「那个女孩在哪?」邵淇仰脸,「我想见见她。」 「前两天带过去问话了。」张铭扬声音低一些,「除了那个,没有别的问题,和小河的自……」看着邵淇的神色,他话刚出口便又咽下去。 「本来是打算拘留几日,但小姑娘家里来了人,交了罚金很快就被领走了。」 邵淇听了,手肘撑在茶几上,脸色愈发灰败。 邵河是自杀,她知道。 但是她总觉得,他不应该会那样。 …… 乔彻在厨房里站了半个多小时。 他从裤兜里摸出盒烟,从中抽出一支,刚咬在嘴里。想想,又拿下了。 这可是她做饭的地方,总不好留下一股烟味。 实在无聊,乔彻强迫症发作,把她橱柜上的碗碟按大小摞成几摞,再按高矮排在一起。 谈话还没结束。 他手痒,又把酱油醋也按高矮个排成一列。排到最后的老陈醋时,忽然听见一道竭力隐忍的声音,「我只是担心你!」 乔彻手一停,再按捺不住,静静走到门口,拉开一道细缝,耳朵贴上。 刚才的话题告了一个段落。 张铭扬似乎提到了乔彻,没像先前那般谨慎,语调高了起来。 邵淇坐在对面摺叠椅上,两腿交叠,神色恹恹,估计根本没听男人在说什么。 「你一个女孩子住,居然让一个陌生的男人借宿一晚,真是太危险了,也太大胆了。」张铭扬神情百般不贊同,见邵淇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音调再次抬高,「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如果有什么要帮忙的,可以打给我。我很快就能到。」 乔彻听到这里,冷哼一声。 管的可真宽。 邵淇无言。 对于张铭扬过去帮助她和邵河,还有现在做的这一切,她真的是万分感激。 他是很好,也是真切地为她着想。 但她的的确确是对他没感觉。 他说这些,她也不知道怎么应对,只有沉默。 「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就往家里领——」 「我是什么人啊?」 第25页 乔彻再听不下去,慢悠悠地推开厨房门。 他倚在门框上,抱着双臂,歪着头问。 邵淇的思绪被少年清越的嗓音打断,抬眸看向他。 有一瞬间的晃神。 还是那件毛绒绒的黑色毛衣,睡了一夜后有些发皱,松松垮垮地套在他身上。 逆着光,他的面容并不清晰,只能瞧见英挺的轮廓。 张铭扬神色变了,冷道:「你在偷听?」 「我正大光明地听。」乔彻面不改色,一摆手,重回刚才话题,嘲讽道:「你又是什么人?」 「是她爸,是她哥,还是她老公啊。」 张铭扬面色一沉,眉头皱起,暗暗攥紧拳头。 乔彻轻轻嗤了一声,走到邵淇身边,一手随意地搭在她肩上,冷眼瞧他。 「人家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啊。」 「乔彻——」男孩子说话太尖锐,邵淇叱一声,这就要站起,被他一下子摁回椅子上。 见到这一幕,张铭扬眼睛危险地眯起,一字一顿道:「把手从她身上放开。」 乔彻眉峰微抬,唇角懒懒地弯着:「凭什么。」 张铭扬冷声重复:「放开。」 邵淇要抽开身,乔彻偏偏手指下钩,五指发力,扣住她肩膀,随即更亲昵地俯下身,下巴近乎贴上了她白皙的脸颊。 「凭什么?」他慢慢地道。 邵淇一僵。 随之开口,男孩子滚烫的唿吸落了下来。 毛绒绒的衣袖也拂到了她的脖颈。 霎时一阵酥酥·痒痒,像是有电流涌过,从后颈一直传到了头皮,浑身都跟着发麻。 那种感觉很奇怪,也很陌生。 她脑海里突然就跳出他小动物般蜷在车里的样子,还有晚上,系纽扣时那两根多出来的线头。 想揉,想揪。 乔彻敏锐察觉到他胳膊肘压到的人僵住了。他有瞬间错愕——还以为她会扭过自己的手,然后毫不留情地来个分筋错骨。 他一垂眼,好像瞥到,女人洁白的耳垂漫上一丝丝红。 很淡,很浅。 但能看得出来。 乔彻喉咙动了动,心跳蓦地漏了两拍。 一阵说不出的喜悦涌了上来。 还没等他仔细分辨出这喜悦的具体含义,眼前忽然一花,先是被拽住手腕,紧接着一记上勾拳重重地落在他胸膛位置。 乔彻往后退去。 他愣了一秒,身体虚晃两下,扶墙站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这是被打了? 邵淇惊道:「张铭扬你在做什么!」 张铭扬也呆了。 他已经很少再同寻常人动手,出拳的那一瞬也后悔了,立即收回几分力度。 但这臭小子实在太大胆,也着实可气——竟会性骚扰到他眼前来。 他咬了下牙,克制住满身的怒意。 乔彻被邵淇扶住,胸口上下剧烈起伏。缓了半秒,他站直身体,拉开她攥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捂住左胸,看向张铭扬,缓缓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就叫晚安小姐姐吧。 实在想不出别的了qaq 谢谢你们,别迷路…… 第14章 张铭扬看着乔彻脸上漾起的古怪笑容,打足十二分精神准备应对。他已经想好了——这次不再还手,任他打一拳再说。 乔彻死死盯着他,两边唇角慢慢抬高,笑意渐深。笑了几秒,他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他。 「你犯什么病。」张铭扬被他笑得毛骨悚然。 乔彻嘴唇发颤,狠狠点了他三下,勐地撸起衣袖,眼看着就要出拳时——下巴突然一仰,像是机器人中途卡壳一般,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邵淇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张铭扬错愕,看着这诡异一幕,愣了一瞬道:「他这是有精神病?」 邵淇瞪了他一眼,赶紧把乔彻拖到沙发上,上下打量一番,「你又怎么了?」 乔彻小脸煞白,眼睛紧闭。 看不出是演戏还是真的。 她心里十八分不信他会晕过去,但想起初次见面——她好像踢得也是他胸口。张铭扬的力气她是知道的,时间没相隔多久,连续两次击伤……邵淇忍不住有些担忧。 「到底怎么样?」她又问了一遍,语气有些急,「你别装,也别演了。」 张铭扬低头瞧他,笃定道:「这小子肯定是装的,我刚才压根没用几分力。」他说着,俯下身,「我掐下他人中试试。」 「哎。」邵淇轻轻拍打乔彻的脸,挡住张铭扬的手,语气更急: 「乔彻,你到底有事没事,快醒一醒。」 男孩子一动不动。 张铭扬缓缓吐了口气,「让我来吧,可别真出什么事了。」 邵淇没看他,紧抿着唇瞧乔彻。 「别闹了。」 乔彻仍没反应。 等待半晌,她低嘆口气,稍稍扭过头,沖张铭扬说:「要不,你先回去吧。」 「你说什么?」张铭扬一愣:「这孩子绝对就是装的……」 「你先走吧。」邵淇低声说。 「那他呢?」 她没回答,蹲在沙发边,皱着眉看向乔彻。 男人意识到什么,目光移向那团叠的乱七八糟的毛毯,「小淇,你不会真是对他……」 「没有。」她平静地打断他的话,「我在这里等他一会儿,如果还不醒的话,我就去叫救护车。」 第26页 张铭扬并不贊同,「要不我直接开车送他去医院?」 邵淇摇头,「应该没那么严重,休息下就好了。」她顿了顿,道:「你工作不是很忙么,要不你就先回去吧。」她声音低一些,「今天……真的谢谢你。」 张铭扬没回答。 邵淇垂眸看向乔彻,有些无奈。 估计只有等张铭扬走了,他才能活蹦乱跳起来。 明知道他在演,可她还真的拿他没办法。 张铭扬站在那里,一直打量他们。 邵淇俯身看乔彻的神情有些熟悉,让他不自觉想到她过去看邵河的时候。 他心里松了一下。 僵持十数秒,他嘆息一声,神色不明,拉开门离开了。 临走前抛下一句,「如果他真有事,打电话给我,我负责到底。」 张铭扬离开后,屋内重新安静下来,只有雪球轻轻巧巧的脚步声。 邵淇开口:「人走了,醒醒吧。」 乔彻仍没有动,僵硬地躺在沙发上。她蹙起眉,伸出一根指头轻轻戳了他脸一下。 皮肤光滑,触手竟是冰凉冰凉的。 邵淇心里咯噔一声,推他一把,「餵——」 见男孩子仍没反应,她抬手探他鼻息,脸色一白,心里隐隐感觉不好。 两次被重击胸口,不会真的…… 她咬住嘴唇,立即俯下身,脸颊贴在他胸口,侧耳去听他的心跳。 霎时,邵淇长长地舒了口气。 男孩子的心跳有力而清晰,隔着软软的黑色毛衣,一下下传进她耳畔,砰砰砰的。 演得真好。 邵淇心里贊了一声。 「你听到了么。」 心脏的主人终于动了,慢慢抬起两臂垫在脑后,垂下眸问。 邵淇动作一顿,勐地仰起头。 目光撞上,她又错开。 「我的心跳,你听到了么。」乔彻盯着她,微微眯起眼,嗓音沙哑。 她吸了口气,冷下脸,「好玩吗。」 他神色未变,「你不是也知道我是装的么。」 邵淇没回答。她一开始是认定他是装的,但心底也的确有些隐忧,尔后等张铭扬离开,他却仍旧躺在那里没有反应。 确实是担心了。 她神色愠怒,这便要站起。乔彻忽然半直起身,双臂一展,圈住她腰身,紧紧箍进怀里,「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邵淇欲挣脱,乔彻低咳两声,语气透出一点委屈,「你别使劲,我胸口还是好痛的。」 「那你就别闹。」她抓住他的手,要拿开。 他反握回去,攥得更紧,语气有些急:「我看见了。」 乔彻回忆起刚才——她微微泛红的耳垂,她僵硬的身体,还有她担忧的神情。 「我看见了——你刚才脸红了。」他说。 邵淇愣住了。 乔彻轻轻咧了下嘴,「和我现在一样。」 她反射性地看向他的脸。 「看得出来么?」乔彻仰起小脸,像拨浪鼓一样摆了两下,笑道:「不过应该没你现在红。」 「……」 邵淇一时不知答什么,垂下眼睫。 她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经验,也没有想过这种事情,更没有心情去想。 可此刻,却有一种克制不住的奇怪感觉。 少年的目光灼灼逼人,太过炽热。 她像是在被火烤,被水煮,脸颊不自觉就发烫。 不行,不能再这么被看下去。 邵淇缓过神,眼神清明几分,要推开他手臂。乔彻毫不犹豫抱紧,胸膛紧紧挨着她,往旁边一倒,把她也带到沙发上,抵住。 这个动作很是耐人寻味,如果她要使力,必然会伤及他被重击两次的胸口。 乔彻偏偏抓住这一点。 他飞快低下头,嘴唇轻轻擦过她的额头。 邵淇大脑白光一闪,暂时丧失思考能力。 她从来没和异性有过这样的接触。 室内的温度一点点上升,像泡在滚烫的热水里,暧昧四散。 乔彻能感觉到她身体在发僵,低头,看到她眼睛睁大,正不可置信地瞪着自己。 这种反应有些青涩,让他也不由地跟着紧张起来。 他缓了缓,抬起一只手,捻起她的一缕髮丝,放至唇边。 邵淇侧过脸,浑身绷紧。 他轻吻下她的头髮,嘴唇顺着一点点往前,试探地靠近她柔软的唇。 邵淇看了他一眼,忽然伸出右臂,从他结实的腰间环过,绕到身后。乔彻一滞,以为她要回抱自己,心跳骤快,动作愈发大胆。 眼看嘴唇要贴到的一瞬,邵淇突然拎住他后颈部位,往后提拉。 乔彻神色微变,瞬间从天堂跌入谷底,双臂下意识发力,搂得愈发紧,近乎要把她揉搓进自己骨头里。 邵淇咬紧牙,力度更大,一点点,硬生生地把他往外拽。 乔彻心脏狂跳,似乎要跃出胸膛。 他实在不解柔情的画面怎么就变成了力量抗衡。 她刚才的信号明明不是这样的。 …… 随之两人对峙,窄小的沙发发出嘎吱的声响。 邵淇直直地看向乔彻。 他真的是太大胆了。 这一瞬,她好想把他揍扁。 忽的,紧紧抱住她的少年手臂一松,从沙发上跌了下去,发出一声痛吟。 第27页 邵淇低头瞥去,雪球正一口咬在他脚腕上。 乔彻坐在地上,怔了半晌,把雪球拉开。 邵淇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道:「你刚才是要干什么。」 好半天,乔彻才缓过神来。 他揉揉头髮,脑袋垂了下去,看上去丧气无比,声音小小的:「对不起。」 「……我还以为……你也喜欢我。」 邵淇顿住。 她有些发懵,明明就是他突然地扑过来,怎么他又委屈了。 乔彻深深地嘆了口气,一只手插进短髮,很是苦恼,哑声道:「真的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那么讨厌我。」 邵淇:「……」 他抱住兇巴巴的雪球,往日亮亮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灰,黯然地重复:「我真的以为……你也喜欢我呢。」 这一遍,邵淇才反应过来。 他说的是「也」。 「我也不是……」她下意识便被套出话来,赶紧打住。乔彻却听到了,勐地抬起脸,用一种期期艾艾的眼神看她。 蒙了灰的眼睛里又亮起一颗颗小星星。 「不是什么?」他靠在茶几边上,弯起一条长腿,小声问:「不是……不喜欢我?」 「对不对?」 等待几秒,见邵淇没有回话,少年突然跳了起来,俯下身,在她脸颊上轻轻印下一吻,动作飞快。 「我就知道你喜欢我。」 他一锤定音。 第15章 三分钟之后,乔彻就像是一袋垃圾,被提熘着衣领扔出门外。 他看着那扇差点撞到自己鼻尖的防盗门,无语。 ……这么害羞啊。 乔彻低头笑了笑,倚在门上,从裤兜里掏出烟盒,从中抽出一支。 咬在唇边,他才想到自己没带打火机,侧下身,手指搭在她门上,想进去借个火再走。 指尖无意识弹了几下,又放下了。 她要是再开门就怪了。 邵淇坐在沙发上,一直听着楼下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松了口气。 他终于走了。 她反覆揉搓自己的脸颊,手背贴在上面,发觉温度烫得吓人,似乎能把红薯烤熟。她被吓了一跳,低头看着手掌上的纹路,深吸几口气。 突然「嗖」一声,雪球窜到她怀中,小爪子扒住她的大腿。邵淇垂下头,摸了摸它柔软的毛,没有说话。 她心里莫名有些慌乱。 半晌,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俯身,抱起那团毛毯和羽绒被,放回卧室的衣柜。 被子被乔彻盖了整整一夜,先前陈旧的樟脑味褪掉了,换成一股特别的气息——混合着菸草味和肥皂香,以及年轻男孩身上独有的味道。 邵淇呆呆地盯着棉被发了一会儿怔,才砰一声把衣柜门关紧。 她捧起下巴,发呆。 正是上午,窗外艷阳高照,是许久未曾见的大晴天。金色阳光一缕缕照射到床头柜,空气中的细小颗粒在光线中晃动,一扫先前的阴霾。 半晌,邵淇缓过神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她翻开相册,紧紧盯着张铭扬传给自己的那张照片——女孩笑容寡淡,神色漠然。她凝神看了几秒,手指一滑,又跳到下一张。 是她拍下的一个记在纸条上的地址。 旁边是她的名字,徐美茵。 …… 乔彻在路口随手揽下了一辆计程车。 一进家门,他彻底放松下来,陷进舒适的沙发里,双腿交叠,神色倦怠。 他摸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简讯,摁了两下,发觉屏幕黑成一片,早就自动关机了。 张龙听见少爷回来,三步并两步从二楼奔下来,大方脸皱在一起,火急火燎道: 「我的大少爷,您昨天到底是去哪儿了,打了无数电话,您始终都是关机的——」 乔彻瞧都没瞧他一眼,淡淡道:「没电了。」 张龙哦了一声,在他身边坐下,小心翼翼问:「您昨晚到底是去哪了?」 乔彻没理会他,思绪却跟着飘了,想起昨晚种种——她的两颗纽扣,她红到耳垂的脸颊,以及她的那半句「不是不……」 原来这样冷的人也有这么柔的一面。 乔彻觉得自己像一只氢气球,绳子一断,彻底飘了。 满天空都是粉红色的泡泡。 张龙看着少爷的表情,明白几分,「您昨晚是不是和那个女的——」 乔彻剜他一眼,「她没名字?」 「玛丽,玛丽小姐。」张龙改口:「您是去和她……共度春宵了?」 乔彻唇角勾了勾,觉得张龙这个成语用的甚合心意,长臂一展,搭在沙发背上,「差不多吧。」 张龙仔细打量乔彻神色,见他虽有些疲惫,但心情愉悦,顺着问:「那玩完了?」 乔彻一顿,眉梢挑起,「还没。」 「不过快了。」想到她最后不好意思的样子,他低头笑笑,漫不经心地说:「快玩够了。」 张龙狐疑地问:「是吗。」 「嗯。」乔彻揉揉太阳穴,起身,朝卧室走去。 张龙望着他的背影,迟疑道:「少爷,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乔彻摆手,「那就别讲。」 「…好、好吧。」张龙挠挠脸,吞下嘴边的话。 第28页 一直等乔彻离开客厅,他才摇摇头,深嘆了口气。 * 晚上,邵淇匆匆去上班,看见乔彻就当没看见。 她满腹的心思,一直挂念着那张纸条上的地址。 乔彻今日也是奇怪,没有故意凑上来,也没有像以往一样在她面前晃悠来晃悠去。 相反,他表现得相当冷漠。偶尔撞上,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若即若离了一整夜,邵淇仍是无动于衷。 乔彻心里凉了大半截,原本笃定的感觉又开始摇晃,像是一脚踩在没有底的棉花上。 临下班前,他再按捺不住,一伸胳膊在侧门前把她拦下。 「你怎么不理我?」乔彻低声问。 邵淇愣了两秒,「没有啊。」 她是真的没在意,今天客人也不少,浑浑噩噩就过去了。 她本身对感情这种事就相当迟钝,见乔彻凑过来——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狗眼巴巴地来质问主人,这才想到白天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没有不理你。」她敛过神,尽量平静道。 他撇撇嘴,「就是不理我。」 邵淇没再回应,拢了拢棉衣外套。 她今天难得换了身衣服,黑色棉衣一直包到臀部位置,宽宽大大,只在帽檐有一圈白色的绒毛,算作唯一的装饰。 乔彻的目光从那圈绒毛移到她冷清的侧脸,盯了半晌,突然间又觉得她变回了那颗金刚石,无坚不摧,硬得可以喇玻璃。 他是真想拿她喇喇玻璃。 「明天我来接你吧。」他手肘撑在门上。 她没反应过来,「接我干什么?」 「接你上班啊。」 「明天不上班。」 乔彻一惊: 「你辞职了?」 邵淇说:「明天休假。」 乔彻这才哦了一声。 心情有些复杂,既希望她乖乖上班每天见到,又希望她主动提出离职算了。 「那我后天接你。」他笑说。 「不用——」 「那我现在送你回去。」乔彻俯下身,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坚决道:「不,还是现在送吧,这么晚了。」 说着,便要到对面马路上拦车。 邵淇没应,把背在肩上的包带往上提了提,先他一步走到马路上,飞快拦下车。 乔彻立即要拉车门,她抬手挡开他的爪子,弯腰坐进去,砰一声关好车门。 「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夹杂在计程车发动的声响中,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生硬。 很快,车子消失在马路尽头,只留下两团灰白的尾气。 乔彻歪了下嘴,轻嗤一声—— 这欲擒故纵玩得比他还熘。 ** 邵淇回到家迅速沖了个澡,在床上稍微眯了一会儿。 等到上午八点,闹钟一响,她便起身穿上出门。 打开手机地图,定位到纸条上的地址。 目的地离她家很远,从东边至西边,近乎跨越了整个a城。 她先是搭公交车到最近的地铁站,再换乘,最后下车步行。 等到达那片依山傍海的别墅区时,已经接近中午。 鼻端勐地灌进一股咸湿的气息,温度更低,每阵海风似是刀割一般,冷得离谱。 邵淇把帽子戴上,拉链一直拉到下巴,两只手缩进厚实的棉衣口袋里。 她昨夜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亲自拜访下那女孩。 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只暗暗期望她仍住这里。 一路走下来,别墅区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大,一栋栋白色的欧式小楼,顺着漫长的海岸线一路延伸。 远处是金色沙滩,海浪一下下拍打着礁石,再远,海天化为一色,蒙在浅浅淡淡的海雾里。 走了大半天,终于看到门口。 维纳斯山庄。 五个银白色的大字,在寒冷中更显庄严肃穆。 她仰脖看了会儿,一抬腿,便被旁边的保安拦下。 「小姐您好,是有什么事么?」 「找人。」 「找什么人?」保安狐疑地打量她的穿着,道:「不好意思,我们这是私人宅院,不接受参观。」 「我找56栋楼的徐美茵小姐。」她回忆纸条上的地址和人名,「有很重要的事情,这是我的证件。」 保安瞄了一眼身份证,说:「这样,小姐,麻烦您跟56栋楼的业主通下电话,让她给我们保安室一个授权,这样可以么。」 邵淇抿唇不语。 她要是知道那个女孩的电话,何必跑这么一趟。 保安敬了个礼,「实在抱歉。」 这里住的人非富则贵,没有业主同意,他们是绝对不可能放行的。 邵淇揣着兜站了一会儿,扭头离开。 她顺着原路返回。 别墅区的围墙并不高,下面是一块块大理石砌成的石墙,上面是欧式的黑色栅栏,顶端是尖头,缠绕着凋零的蔷薇花丛。 这些都难不倒她。 可最关键的是,基本上每隔一小段距离,墙壁上都挂着一个监控。 莹莹的绿光闪烁着,像是幽深的眼睛。 邵淇站在路边,想着要不要等到晚上,天黑一点,或许会更保险一些。 或者,在路边等等,说不定会遇见那位徐小姐。 正这么想着,一辆黑色卡宴擦着她肩膀开过。 第29页 车窗是黑的,她看不到里面的人。 里面的人却把她看得清清楚楚。 乔彻坐在副驾驶,扭脸看向窗外,捏着烟的指间顿了一下。 女人裹得像一只粽子,面孔沉在帽檐里,脸颊四周还有一圈白白的毛。双手插着兜,背嵴挺得笔直。 正午的太阳悬在头顶,淡淡的金色光辉撒落在她的黑色棉衣上,斑斑驳驳。 一直到车子拐了个弯,开进维纳斯山庄。 乔彻才彻底看不清她的身影,收回目光。 「可真够执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们还在。=3= 第16章 暮色四合,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 邵淇能听见远处隐隐的潮汐声,以及一辆辆豪车擦过马路的声响。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一唿吸,唇边逸出一团白色热气,飘散在寒冷的空气里。 什么时候这么冷了。 她静静站了一会儿,顺着那条路往海边走。街道上人越来越少,马路越来越空旷,只有一盏盏路灯晕开昏黄的影子。 她站定脚步,仰头看。 这里的蔷薇花丛和灌木丛最为茂盛,监控被挡住一个小角,算是一点视线盲区。 她提住一口气,往后退两步,一个小助跑,勐地徒手越过那堵墙壁。 光秃秃的枝干刺到她掌心,因为太冷,所以疼。 翻下墙,她才摊开手心看了下,伤口很小,她也没在意。 监控小绿灯照旧闪烁,并无异常。 她的动作轻盈迅捷,天又黑,应该只是一道模煳的影子快速闪过。 邵淇步伐沉稳,快步往里走。 这里都是独栋别墅,两栋之间相距甚远,私密性良好。她环顾一圈旁边的小楼,想找找楼牌号什么的。 结果,视线黏在靠近海边的一栋,停了两秒。 那栋小白楼外形与旁的无异,院落却装修的极其特别。灌木丛左一丛右一丛,曲里拐弯,像是微型版的迷宫;喷泉两侧的雕像也非寻常的天使或动物,反而奇形怪状,黑洞洞的沉在阴影里。 有钱人果然审美特别。 她心底感嘆一声,目光转了转,扫到这里是a区,思索一下,朝另外一头走。 道路两侧是高大的法国梧桐,冷风一吹,有枯黄的树叶落下,踩在脚底,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邵淇双手插着兜,步伐稳健。 看到b区56栋时,她一颗心缓缓地沉了下去。 别墅没有亮灯,每一层都是黑漆漆的,安静得异乎寻常,估计有一段日子没人住了。 她从口袋里抽出冻得通红的手,摁响大门右侧的唿叫铃。 没有回应。 她还没有大胆到私闯民宅的地步,只能再次唿叫。 等待间隙,她抬起头,仔细观察这栋豪华别墅。 迎着灰白的月光和路灯,隐约能看清顶楼露台上的太阳伞和白色藤椅,最左侧的角落还摆着一个烧烤架。 架子灰扑扑的,看得出是很久无人清理了。 铃声再次静止,夜晚比刚才更加静谧。 整栋别墅像是潜伏在黑暗中的一只巨兽,冰冷森然。 站了半晌,她轻嘆口气,知道此次寻访无果了,只好按原路返回。 走到灌木丛边,她勐地察觉有道冷嗖嗖的目光落在她后脖颈处。 寒风一吹,汗毛根根竖起。 她以为是保安,警觉地侧头一看,却发觉街道上空无一人。 邵淇松了口气,也没敢再过多停留,匆匆离去。 几分钟后,乔彻拉开玻璃门,走进宽敞的露台,胳膊肘搭在窗沿上。 他敛下眼皮,抽出一支烟咬在嘴里,单手挡住迎面灌来的冷风。 打火机的火苗明明灭灭,映得他神色难辨。 夜色里只余下猩红一点。 ** 今天blood轮休。 回到家以后,邵淇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梦里都是邵河和那个女孩淡漠的脸。 再醒来是次日上午。 她去浴室简单沖了个热水澡,吹干头髮,觉得神清气爽不少。 换好衣服,邵淇准备给雪球倒满猫粮和水,刚走进小阳台,便被外面的景色惊了一下。 窗外银装素裹,陈旧的小区被一层薄薄的白雪覆盖,松树枝桠上挂着柔软的雪团,往日污垢横流的地面也显得洁净清爽。 她把窗户打开一条细缝,伸出手,掌心向上,接过一小片雪花。 雪花在她手中很快便融化了,掌心濡湿一片。 这是今年的初雪。 邵淇心情突然就好了一点,似乎也跟着窗外白茫茫的雪景亮丽起来。 她去厨房煮了碗面,很有心情地加了火腿和鸡蛋,打开电视,随意挑了个娱乐节目,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吃。 雪球窝在她腿上,大概是有些冷,总是想往沙发垫子后面钻。邵淇把它搂在怀里,又从衣柜里拿出条毛毯,一起裹起来看电视。 躺了一会儿,她才想起这条毛毯似乎某人盖过。 她犹豫一瞬,还是盖回腿上。 一直到下午,邵淇伸了个懒腰,想到要去上班,心底有些纠结。 她已经在blood做了近一个月,但什么线索都没有,一无所获。难得碰到一回邵河的同学,也没有丝毫头绪。 第30页 徐美茵也搬家了。 blood就像一个严密的铁盒子,根本无从下手。 邵河这种事情又很敏感,她总不能直接开口打听。 她捧着下巴思索了半天,脑海中跳出「乔彻」二字,好像也只有他这么一个突破口。 可是他…… 她不自觉地攥紧那条毛毯,心里怪怪的。 正这么想着,隐隐约约听见一声叫喊。 「玛丽!」 声音是从阳台方向传来的,混杂着嘈杂的电视声响,听不太清楚。 拿遥控器把音量调小一点,外面的声音清晰起来,有些沙哑,但却并不难听—— 「玛丽!!」 「玛丽姐姐,你在家吗!!」 当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 她心里嘟囔一句,掀开毛毯,起身,推开阳台的门。 俯身一看,乔彻就站在她家楼下。 他身上落满了雪花,乌黑的短髮上也沾满了雪,穿着皮衣和黑色长裤,指间夹着烟,斜斜地倚靠在一辆摩托车上。 摩托车略旧,车把两侧的后视镜有些锈迹,但丝毫不掩饰它的嚣张狂放。 衬着后面的老楼,反而有种颓废的性感。 邵淇一愣,从未见过这样的乔彻。 像是从热血漫画里走出的男主角,高大英挺。 乔彻被她这样直勾勾地凝视,心里难免有些得意,轻挑眉梢,一条长腿搭在另条腿上。 原来她喜欢这一款的啊。 「下来啊。」他招招手。 「你干什么?」 「送你上班啊。」他微勾唇角,拍了拍摩托车,「前天不是说好的么。」 邵淇这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看着楼下的身影,蹙眉。 乔彻见她没动,不满道:「我骑都骑来了,那天明明说好了的。」他坚决道:「快下来。」 邵淇抿紧唇,没有反应。 乔彻把仅剩的一小截烟掐掉,决定改变下策略。 他唿出一口热气,两只手来回搓了搓,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眸,「姐姐,快下来,我真的快要被冻死了……」 「……」 他又缩了下脖子,跺跺脚,眼角却瞟向楼上。 余光瞥见阳台上的人影晃了一下,像是转身离开了。 乔咯路这才仰脸,看着空空荡荡的阳台,猜到她应该是下楼了,朝上面高喊一句: 「你记得穿多一点!」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补充道:「巨他妈冷!」 乔彻没等几分钟,邵淇便下来了。 她穿得还是那件黑色棉衣,脚下换成棉质短靴,脖子上多了一条厚实的羊毛围巾,缠绕好几圈,挡住了小半张脸。 乔彻问: 「你怎么还穿这么少?」 邵淇上下打量他。 乔彻笑笑,指着自己的衣领,「这是皮衣,挡风。」 她说:「我不冷。」 乔彻低声道:「一会儿坐上车就冷了。」 「没事的。」 「那好吧。」乔彻点头,长腿一跨,骑上那辆摩托,笑问:「你想坐前面还是后面?」 说完,他屁股往后挪了挪,说:「你坐前面吧,我海拔高胳膊也长,能够得到车把,这样你也不会很冷。」 男孩子双臂圈成一个椭圆,像是要从后面抱住她。 邵淇顿了两秒,自然选择后面。 她坐上去后却觉得更尴尬,胸膛不得不贴着他宽阔的后背,双手放哪儿都觉得不合适。 乔彻眨了下眼,从后视镜中暗暗打量女人。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一直低着头。 「搂着我腰。」摩托车发动起来,他移回视线,唇角掀起,「这车是我借的,速度很快,但骑了有些年头了,今天下雪路上肯定很危险,你抓紧了。」 邵淇双手轻轻环在他腰间。 「抱紧我。」 他无奈地抽出只手把她两只手都摁紧。 车速提起,风把她的长髮吹散,像是一面旗帜。 冷风刺骨,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邵淇从未觉得冬天这么冷,轻轻吸了口气。 「抱紧我。」他握紧车把,从后视镜中睨她一眼,笑道:「抱着我就不会冷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末啦。周末愉快啊米娜桑。 第17章 「抱着我就不会冷了啊。」 邵淇听出他言语中的调笑意味,手往回缩,揪住他的皮衣一角。 没等来软玉香怀的拥抱,对方还撒开手,乔彻不爽地撇嘴。 马路上铺着薄薄的雪,摩托车车轮撵过,唰的干脆一声,留下一道灰色车褶。 再往前走靠近市场,行人和车辆多了起来,刚下没多久的雪被踩得脏兮兮,融化成了碎冰,路面湿滑,车速明显降下来。 邵淇彻底放开手。 乔彻拧着眉又朝后视镜中瞥一眼,目光定了半秒,愈发不快,脚一蹬,摩托车嘎吱一下停住。 他下车,邵淇也跟着下来,「怎么了?」 乔彻把摩托车重重地倚在墙角,一言未发,低下头,深深地望着她。 或许是今天换衣服的缘故,他微眯起眼,神情有几分冷峻。 邵淇并不喜欢这种目光,下意识要转过身,肩膀却被他的手掌勐地钳住,拉近。 还未等她作出反应,男孩子双臂一展,把她用力地、狠狠地揉进了自己怀中。 第31页 邵淇毫不犹豫推他。 乔彻愠怒的声音突然从她头顶飘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抗拒?」 他紧紧环住她,声音闷闷的,藏着数不清的委屈:「你亲也亲了,抱也抱了,那么冷的沙发我也睡了,还被你们家的猫踩了几脚,被你以前的男人狂揍……」 邵淇忘记挣扎,下意识解释,「他不是我……」 乔彻埋下头,蹭蹭她的肩膀,声音更哑:「今天下雪,我好不容易借到了摩托车,想亲自过来接你……骑了半个多小时,天真的好冷,你看我的手都冻木了。」 男孩子说着,就伸出两只冰凉的小爪子包住她的脸。 邵淇并没觉得凉。 她的脸被风吹了这么久,有些麻木,同样冰凉冰凉。 乔彻也察觉到了,刚才的愤懑化成担忧,指肚在她颊边轻轻摩挲,「你怎么这么冰。」 他低下头,温热的唿吸落在她冻得微红的鼻尖,动作温柔小心。 邵淇一僵,睫毛轻轻颤抖,心也跟着颤抖。 理智告诉她应该抬手推开他…… 可是,少年的眼神温柔得像是小鹿,蒙着莹白雪光,纯净得令人怦然心动。 半晌,乔彻慢慢收回手。 邵淇不由松了口气。 乔彻两只手放唇边呵了口热气,合在一起用力揉搓几下,再一次,轻轻覆在她脸上。 这次掌心有了温度。 寒冷严冬里,这缕热气一丝丝传到她脸上,格外温暖。 邵淇神色松动,又感觉面色发烫。 乔彻这才满意,弯起狭长眉眼。 她不再是那个冰人了——脸上有了温度,眼神也有了温度。 乔彻再次拥住她,抱得紧紧的。 男孩子身上有雪花和菸草混合的味道。 那一瞬,邵淇听见了自己心跳,咚咚咚的。她咬紧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四肢僵硬,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 他脸皮太厚,她根本拿他没办法。 许久,她的身体一点点暖过来。 乔彻缓缓放下手,把她那条长围巾摘下,棉衣帽子拉过头顶,再耐心地把围巾缠在最外一层。 邵淇说:「没事的。」 乔彻又把围巾往上拽了拽,语气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垂着眼,「那……这样可以搂住我了?」 她沉默两秒,最终点了点头。 乔彻咧嘴笑了。 再次坐上摩托车。 邵淇这次挨得近了些,头贴在他后背,双手自然地环过他的腰。 硬朗的皮衣和柔软的棉衣蹭在一起。 乔彻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冒火。 摩托车慢悠悠的,骑了半晌,雪势突然变大,雪花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 衣领敞开,有雪花落进乔彻领子里,顺着滑进后背,化成冰水,激得他牙齿发颤。 就在这时,一条带有香气的羊毛围巾绕过他的脖子。 「你……」 后视镜里,邵淇只露出半张脸,看不清具体神情,动作也有些僵硬。 她摘下自己的围巾,一圈一圈绕在他脖子上。 围巾软软的,还带有她的体温和气息。 乔彻心里一跳,右手攥紧车把,左手捏起围巾一角。 虽然不伦不类,但却一直暖到心底。 他眼角微提,唿出口气。 …… 托他的福,邵淇今天来得很早。 远远的瞧见blood的招牌,乔彻突然拐了个弯,往另外一条路上去。 这里是市中心,商业区繁华,他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家面包坊前,沖后面的人说:「你等我一下。」 没多久,就见乔彻拿着只牛皮纸袋,慢慢地走出来。 他没看她,也没像以往笑,若有所思。 面包坊招牌亮着暖橘色的灯,光晕淡淡,柔和地撒在他身上。 「给你。」他左手背在身后,单手把纸袋递过去,「你应该没吃晚饭吧。」 邵淇有些犹豫。 他不容置疑地放进她怀里。 袋子是温热的,邵淇看了眼,里面装了一块鸡肉三明治,还有盒蔓越莓麻薯。 「谢谢。」她问:「你吃了吗?」 「我一会儿吃。」乔彻看着她,忽然说:「你可不可以靠过来一点。」 邵淇不明所以。 「来。」 乔彻往前迈了一步,俯下身,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杯热奶茶,轻轻贴在她脸上。 隔着塑料纸杯,温度不算烫,稍有点热。 他握紧杯壁,拿开:「喜欢奶茶吗?」 「……还可以。」 她其实不喜欢这种甜腻的饮品,但处于礼貌,还是点头。 乔彻松了口气,放进她手心,「拿着过去喝吧。」 「谢谢。」 这次没再拒绝。 邵淇抬眸,觉得面前的男孩有点古怪,但具体哪里她也说不出来。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blood。 乔彻停好摩托车,静静跟在她身后。 一进门,张龙刚好从楼梯下来,看见乔彻和邵淇,目光游移一瞬,沉下脸。 「我大哥来了,先走了。」乔彻拉了下她的小指,悄声对邵淇道,「你好好上班。」 「嗯。」 她抱着一堆吃的走到三楼化妆间。 时间还早,她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吸管插进奶茶的塑料封口,喝了一小口。 第32页 她微愣,举起来打量它的外包装。 味道很淡,有一些茶的苦涩,不像以前她喝的甜得发腻那种,配着散发热气的三明治,浑身上下都跟着暖和起来。 简单吃完饭,她换好衣服化好妆,匆匆上班。 ** 二楼,豪华包厢。 乔彻陷在沙发上,抱着臂,心里发闷。 「少爷。」张龙喊了好几声,见他没听见,音量高一些,「少爷!」 乔彻这才转过脸,满脸不耐烦:「干什么。」 「我刚才说的话您听见没有。」 「听见了。」 「大老闆明天要过来看您。」 「……我耳朵不聋。」 「定在明天上午九点,咱们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乔彻眼皮都不想抬。 张龙无奈。 乔彻最近是天天往blood跑,明明就没什么事情,还是一待就待到很晚。 往常听说大老闆来,他都会认认真真地准备最近各店的流水情况,汇报各种问题,有时甚至还会沐浴更衣焚香,那架势跟官员上朝面圣差不多。 可现在…… 乔彻腿上搭着一条旧旧的灰色围巾,时不时低头揪一下上面缀着的流苏,眼神飘忽。 一副纨绔子弟沉迷美色的模样。 「这围巾……」 张龙还没说完,就见乔彻推开包厢门,走了出去。 张龙目瞪口呆。 乔彻下到一楼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 脑海中却浮现出她生硬的动作——纤细的手绕过自己肩膀,温热的唿吸就在耳垂边,流苏扫过他脖子…… 乔彻觉得自己有点不清醒。 他起初是觉得这女的有问题,想接触看看,尔后又觉得她有点意思,功夫那么好,人却什么都不懂,那么单纯青涩。 可偏偏性子又冷又傲。 他忍不住就想撕下她那层高冷的面纱。 想逗她,想调戏她,想亲她,最想上她。 乔彻冷静下来,抽出纸巾擦了擦手,从裤兜里掏出盒烟。 「你听说了吗——」 女侧门口忽然传来嗲嗲的女声:「那个mary居然有男朋友了。」 听到熟悉名字,乔彻拿烟的手顿了一下。 「谁啊?」 苗苗说:「地主家的傻儿子。」 乔彻:「……」 他嘴角一抽,差点把烟捏扁。 但「男朋友」三个字,听得他还是心口一热。 「小乔弟弟?」另一个女服务生说:「别开玩笑了,不可能。」 苗苗八卦心起:「没骗你,今天我看见小乔弟弟来送她上班了。」 「肯定不是啦。」服务生意味深长地笑:「我跟你讲,今天来了个客人,就坐在卡座那里。」 苗苗没明白,「客人?」 「对,那肌肉,那身材,那块头……你们在舞池那边可能没注意,man爆了!!」服务生啧啧两声,一脸羡慕:「人家是专门来等mary的。」 乔彻脸色一沉,蓦地想起那天出现在她家里的男人。 像是从抗日战争片里走出来的铁血硬汉。 他指间的烟彻底点不上了。 打火机的盖子被玩得咔哒咔哒响。 后面的声音小了些,还是清晰地传到他耳朵里。 「小乔弟弟是帅,但一比,毛都没长齐好不好。」 「人家那种才叫——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仙女们。 第18章 声音消失后。 乔彻耳朵嗡嗡嗡的,放下快分家的打火机,抬眸望向镜子,伸手整了整衣领。 ——什么叫我毛没长齐? 他轻嗤一声,手臂稍一使力,肌肉贲张,结实的线条紧紧崩在衣服上。 我他妈不man么? 我怎么就不男人了? 想来想去,胸口那股闷火还是压不下去,乔彻把捏瘪的烟一丢,快步往大厅走。 劲爆的音乐灌满耳朵,他却像什么都没听见,一转弯,漆黑眼眸牢牢锁住卡座边的男人。 张铭扬正在低头喝闷酒。 棕色外套搭在一边,只穿了件灰色衬衣,男人体格壮硕,像座小山一般,随之动作,领口处的纽扣简直要被撑爆。 旁边有不少花枝招展的女人往他那边瞟;偶尔还有扭着腰臀蹭上来的,都被他一个冷漠眼神吓回去了。 ——在我这里装什么逼啊。 乔彻双手插兜,神色不悦。目光一扫,瞥见邵淇抱着酒水单站在卡座区域的边上,面色如常。 两人也没什么互动。 但乔彻就是觉得极其不爽,浑身上下每个毛孔似乎都在疯狂叫嚣——拒绝他们俩出现在同一张画面。想起那一拳之仇,他是真想撕碎这幅画,狂揍那个男人。 邵淇也注意到了乔彻——少年一身黑衣,整个人都笼罩在强烈的低气压中,微眯着眼,目光阴沉地望向张铭扬。 她不自觉地拧起眉头,捏紧酒水单。 张铭扬赤着眼,半醉不醉。他并没注意,也压根不在乎乔彻,面前的玻璃几子上堆满东倒西歪的空酒瓶。 那天从邵淇家里离开后,张铭扬实在好奇,便开始找人仔细调查乔彻。 得来的资料非常有戏剧性—— 孤儿院出身,勤勉聪颖,自小成绩甚好,十五岁时得贵人资助,十七岁高中毕业后出国留学,二十一岁时学成归国。 第33页 只是不知为何,归国后竟一直默默跟随张龙打理blood。 人很低调,那段出国经歷罕为人知,身边人也都把他当做普通小弟对待。 而他性格友好和善,为人忠诚听话,在blood深受女客和女同事喜爱。 看完资料后,张铭扬先是对「友好和善」四字嗤之以鼻——全是虚假伪装,继而打算亲自去blood瞅瞅。 邵淇刚回a城,怎么会接触到这样奇怪的人。而blood这个地方,又和邵河有密不可分的联繫。 他也猜到邵淇可能来这里工作,但真的见到穿着制服的本人,心底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而最最不可置信的是,她和那个男孩竟然亲密骑在一辆摩托车上。 男孩脖子上还围绕着她的羊毛围巾。 张铭扬越想越不解,忽的站起,快步朝邵淇走去,他动作强硬,大手如铁钳一般,紧紧攥住邵淇胳膊,说:「跟我出来,我有话跟你讲。」 乔彻原是冷眼瞧着,见到这幕两眼都呲出噼里啪啦火花,往日的理智沉稳全消散,毫不犹豫要冲上去阻拦。 「小乔!」 忽然一声轻喝,张龙冒出,五大三粗的身影把他视线挡得严严实实,沉声说:「找你半天,怎么在这儿!?」 乔彻胸口上下起伏,嗓音低哑,努力保持往日的尊敬,「对不起大哥。」 目光却甩在他脸上,含义明确:给我滚开! 张龙脖子上大金鍊子摇了摇,破天荒没有让行,说:「回去。」 乔彻微滞,没想到张龙竟敢用这般口吻同自己说话,眼底寒意四起,面上仍未变。 旁边服务生都认得他们,见两人僵持,窃窃私语。 张龙用力摁住他肩膀,看向乔彻。他小眼睛里全是焦急,拼命用眼神示意:您冷静一点,别冲动啊。 乔彻被张龙摁得死死的,环顾四周,也意识到什么,稍稍压下刚才要打人的冲动。 ——明天那个人就过来了。 他今天绝对不能惹事。 就这么一晃眼瞬间,邵淇和张铭扬已不知所踪。 乔彻恢復理智,垂下眼跟在张龙身后,耳边爆炸的音乐就像他乱七八糟的心情。 不知道他们去做什么,会聊些什么。 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扑通扑通。 回到包厢,关紧门。 张龙说:「咱们现在就得回去,已经不早了。明天大老闆就过来,这紧要关头,可千万别再生事。」他想到刚才小少爷要杀人的眼神,心有余悸。 乔彻拿起沙发上的围巾,叠了几折。「刚才是我冲动了。」他轻轻揪下一根流苏,缓声道。 他刚才是真想要冲上去抢人。 以那男人性子肯定会打起来,最后必然是闹到不可开交。乔彻深吸两口气,平復下心情, 「行,回去吧。」 张龙立即点头,简单收拾下东西。 深夜,雪仍在下。 两人从blood侧门离开,没走几步,发现车顶车身都积了一层白雪,挡风玻璃也湿漉漉的,看不清楚。 见四下无人,张龙拉开车门,悄声道:「要不您先进去吧,外面太冷,我清理下。」 乔彻站在原地,没动。 张龙疑惑转头。 乔彻抬手,拂走了落在肩头的雪花,目光稍稍往后移,定在墙角。 那里停着他特意借来的破旧摩托车——他昨天打了好多电话才借到的。 看着看着,卫生间那两个女人的话窜进脑海: 「人家那种才叫男人。」 「man爆了!」 …… 万一她这次就动心了呢,就接受了呢。 「你在这里等我下。」乔彻终究放心不下,攥紧拳,「我马上回来。」 张龙急了: 「小乔!」 「我不会惹事的。」乔彻咬下牙,一摆手,背影坚决。 ** 邵淇和张铭扬走到blood后面的一条小巷。 她还穿着单薄制服,寒风一吹,冷得哆嗦。 张铭扬松开手。 「你肯放手了?」她活动下被他拽一路的手臂。 他力气很有分寸,不疼,但却挣脱不了。 往四周一瞥,邵淇发现乔彻没跟上来,心里竟松了口气,想到上次他被打得那一拳,她的确是怕他再出什么事。 「有什么事,你说吧。」邵淇抱起手臂。 「你真在这里工作?」张铭扬也没穿外套,身上就有一件衬衣,也没法脱给她,只能往前站站,挡住风。 邵淇点头。 「徐美茵搬家了?」 「嗯。」 深夜,巷子里黑漆漆一片,只街道最头上亮着盏桃红色的小灯,光芒暧昧,忽明忽暗。 邵淇认了出来,这是不久前她住过的那家破烂小宾馆。 她心神有几分恍惚。 「你来这儿是因为小河?」 听到邵河的名字,她敛过神,点点头。 「对。」 男人咄咄逼人,「可那小子是怎么回事?」 邵淇微微蹙眉,「什么怎么回事。」 「今天看见他送你过来。」 「……」 她不知怎么回应。 「我知道你肯定又觉得我管太多了。」张铭扬眼底布满血丝,苦笑一声,「但我知道,你来这里就是因为小河。」 他声音压得极低,「可这种地方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身边那个男孩子……肯定有问题。」 第34页 张铭扬想到他的资料,眉头皱得更紧,「你别被他骗了。」 「我知道。」邵淇说: 「我不会的。」 看着她的神色,张铭扬有些迟疑,「你们真没有……」 「没有。」 想到邵河,她这几天波澜不定的心定了下来。 「我们……没关系,他不重要。」 张铭扬语气缓和些,却还忍不住追问,「没关系?你不喜欢他?」 「没关系。」邵淇略有点不耐烦。顿了顿,她忽然想到那杯带有热气的奶茶,心里一颤,声音却有意抬高些,「不喜欢。」 「不喜欢他。」她像是强调一般,说给自己听。 张铭扬蓦地松了口气。 而蹲在墙角的乔彻,听到这一句,勐地站了起来。他自嘲般勾起唇,漫不经心地拍打着身上的雪。 乔彻找了她很久很久。 等他看见他们时,刚好听见那一句「别被骗了」。 他浑身一僵,凝神细听—— 「没关系,他不重要,不喜欢……」 每一句都像刀子般尖锐,乔彻的怒火也一点点被点燃,脸色发青,眼神阴鸷。 可随之她越往下说,他也冷静清醒一些,这才渐渐地回过味儿来。 她是个口是心非的女人,那样强调,本质上是种欲盖弥彰。 他心底应该是清楚的,她说的不是实话。 可纵然如此,听她那样不留情面地说跟自己没关系时,乔彻还是很恼火,很暴躁。 乔彻沉思半晌,弹雪的手顿了下,蹲回地上,疲倦地倚着冰冷墙角。 冷风飒飒,吹得他浑身发抖,他捂住胸口,低低地咳嗽几声。 邵淇和张铭扬听到压抑的咳嗽声,对视一眼,神色微变。 他们顺着声音快步走去。 看见乔彻,邵淇心里咯噔一声,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男孩子睫毛、头髮上都沾着雪,嘴唇冻得苍白,脸色极其难看,眼神黯淡无光,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神采。 想到刚才自己所说,邵淇有些心虚地别开眼。 乔彻抬眸,冷冷地睨他们一眼,站起来,转身就走。 「你又偷听?」张铭扬浓眉挑起,要追过去,被邵淇伸手拦住。 「乔彻。」她看着他走得踉踉跄跄,步伐都不平稳,心里一疼。 「闪开。」 「我不是……」 「闪开。」他压根不看她,不屑地轻扯唇角,声音毫无温度。 邵淇往前迈了几步,挡在他面前,「你等下。」 乔彻一顿,不得不停下。 还没等她开口,他稍稍俯身,低下头,一双黑眸沉沉地盯着她,一眨不眨, 「喜欢我很丢人,对不对?」 第19章 「喜欢我很丢人, 对不对?」 邵淇愣在原地,这是她第二次听见乔彻用「喜欢」二字, 上一次是在家里,他半开玩笑地抱她,吻她, 说她一定是喜欢他。虽然少年眼神纯净,但她能感觉到其中的轻佻和试探的随意。 而这次, 他神情漠然,一字一顿, 透着一种浓浓嘲讽。 身后站着一个虎视眈眈的张铭扬,她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回应。 乔彻等了一会儿, 冷笑一声, 拨开她手臂,语气重些,「起开。」邵淇眼疾手快地攥住他腕子, 力气使的不小。 乔彻晃了一下,站稳。 他歪过头,给她留了一张锋利又脆弱的侧脸, 刚要开口, 忽的听她道:「不是的。」 「那是什么。」乔彻转身, 瞥一眼张铭扬, 放慢语速:「你不喜欢我?」 「……」 她也根本不可能说出「喜欢你」这三个字。 张铭扬脸快耷拉到地底下,不能容忍这男的一次又一次调戏她,往前迈了一步。 乔彻低头盯邵淇两秒, 眸中伤痛明显,却死死苦撑,咬紧发颤的唇。 邵淇欲言又止,心里乱作麻花,终是开不了口。 半晌,没等来女人的答案。 他嘲弄地耸耸肩,轻轻地剜她一眼,把她的手指头一根根掰开,转身离开。 乔彻这次走得很坚决。 他衣衫同样单薄,雪花落了满身。 邵淇呆呆地盯着他,心里的裂痕更大了,像是空出一块。一旁的张铭扬倒很开心,「行,说清楚就好,这种人以后别再纠缠了。」 邵淇心里却很乱,或者说,比之前更乱了。 从那天的轻吻开始,到共骑摩托车,到那杯热奶茶,她一直都搞不清楚自己对他是什么感觉。他始终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小弟弟角色,偶尔撒娇,偶尔耍赖,偶尔痞痞坏坏,她真的拿他没办法,也抗拒不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这样的一面。 强硬的,真实的,具有侵略性的。 陌生的异性,而再不是那个弟弟。 「我那天查了下他资料。」张铭扬同她慢慢往回走,继续先前话题,「他背景还真是挺复杂的,你不知道吧?他是个孤儿,一直在孤儿院长大,后来被人资助出的国。」 邵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抓住关键两字,「孤儿?」 「对,没错。而且他还真是什么沃顿商学院出来的。」张铭扬笑笑:「然后在这种地方当小弟打工?没有点猫腻你能信?」 张铭扬大胆地猜测。 第35页 邵淇没再说话,也没仔细去听。 她走得很慢,瑟缩着脖子,脑海里一再闪过刚才少年决绝的身影。 ** 乔彻比他们先回的blood,拉开车门,坐到驾驶位置。 张龙已经等他很久了,原想开口问两句,结果看到乔彻黑成锅底的脸色,闭紧唇。 乔彻握紧方向盘,把车开得飞快。 今天下雪,路面湿滑,他也不顾不顾。 他觉得自己脑子锈了。 怎么就想不开跑过去找她了呢。 而且,后来听到她那番残忍的话,装个可怜让她同情下也就罢了……可怎么就搞得好像真的谈恋爱被抛弃了一样,气恼愤懑地质问她、逼问她,像个傻x一样非逼她说出喜欢自己。 乔彻看着茫茫夜景,陷入沉思。 他那时候真的入戏太深了,竟然真的很想听她亲口说。 甚至现在想起,如果她能说出口,哪怕只有最简单的「喜欢」二字,那种感觉……他眸色陡然一暗,不敢往下细想,低嘆口气。 一定很美妙。 …… 次日九点。 乔彻对着镜子规规矩矩地系好领带,低头检查衬衣上的袖钉,一切无误后,穿上熨烫平整的西服,推开房门。 张龙在楼梯口等他,他今天摘下了那条庸俗的大金鍊子,刮净鬍渣,同样换了身正装,看上去不伦不类。 「少爷。」他压低声道:「老闆心情很不好。」 乔彻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步伐沉稳地下楼。 一楼客厅,徐平山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杯热茶,神色平淡。 乔彻背嵴挺直,稍稍低下头,面色恭敬,立在沙发一侧,道:「父亲。」 徐平山只抬了下眼皮,眼神也没什么温度,「最近还好么。」 「一切照常。」 徐平山点头,「坐下吧。」 「谢父亲。」乔彻坐定,稍抬头,目光与徐平山相接一瞬便转开,恢復低眉敛目。 语气里也很自然地流露出对长辈的敬意。 再加上少年英俊的眉眼,得体的服装,礼貌的举止,很难会令人不喜。 往常徐平山也会柔和些,看他的目光稍有慈爱,但今日他神色未变,仍旧冷淡。 乔彻面上也平静无波,同往常一样,从张龙手中接过文件,简单汇报下近期情况。 徐平山并没什么心情听,只点点头。 二十分钟后,乔彻说得差不多,合上文件夹,室内恢復安静。 「嗯,还可以。」徐平山淡淡应一声。 他生意上基本就没有出过错。 乔彻垂下眸,静候吩咐。 徐平山瞟他一眼,目光又移到他身后的张龙身上,一摆手,终于切入正题。 「你最近是不是和那女的走得太近了?」 乔彻微微一顿,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语。 徐平山双腿交叠,略不耐烦道:「就是死的那小伙子的姐姐。」 乔彻神色重归平静,「是。」 徐平山坐直一些,意味深长道:「这姐姐还挺称职。」 乔彻顿了两秒,深知不能再隐瞒,直接回答:「您放心,所有都处理的很干净,她什么都没有查到。」 「但她还是把茵茵吓到了。」徐平山冷道:「那女的找到了维纳斯山庄。」 乔彻默然不语。 「行了。」他道:「原以为你多注意下她的动向,把握好局面,她过一阵子也就放弃了,没想到还这么执着。」 乔彻愧疚道:「是我没做好。」 徐平山说:「以后也用不着这么麻烦,想个由头,把她赶出去吧。」 乔彻余光瞥一眼张龙,低声说:「赶出blood,就怕她还是会想尽办法继续查下去,到时候不在我们眼皮底下……」 徐平山打断,「我说的是赶出a市。」他看向乔彻,缓声道:「她家里也没别的人,这不难吧?」 「没问题。」乔彻颔首。 徐平山脸上这才露出满意之色,嗯了一声。 乔彻低头,神色平和,掌心却渗出一排细密汗珠。 半晌,徐平山缓缓起身,乔彻也跟着站起。 「尽快办。」他低声吩咐一句,似一秒也不愿多待,也没再看乔彻一眼,从佣人手中接过外衣,匆匆出门。 目送徐平山的车子离开后,乔彻回到客厅,看着桌上一口未动的茶盏,面色阴郁。他俯下身,用手试了一下,已是冰凉。 张龙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少爷,那现在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尖利一声,茶盏跌落在瓷砖上,摔成几片。 张龙挠挠头,支支吾吾,小声解释:「我不说老闆也会知道的。」 乔彻根本不想看他,铁青着脸,径直回到卧室。 身后,张龙无奈的声音逐渐减小: 「少爷,我这也是为你好啊……」 ** 深夜,邵淇平躺在床上,盖着棉被。 外面风很大,夹杂着雨雪,一下一下拍打着玻璃窗。她侧过身,闭上眼睛,试图第八次让自己进入睡眠。 眼看着要入梦了,枕边的手机忽然嗡嗡嗡震动。 是不认识却熟悉的号码。 邵淇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接起。 那端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 她疑惑地看了眼通话记录,舔舔嘴唇,「……乔彻?」 第36页 还没清醒,声音里透着半梦半醒间的沙哑。 仍旧没有回应。 邵淇往下缩了缩,把棉被拉过头顶。 被窝里很静,她调大了通话音量。 一时间,海浪声,雨雪声,风声,以及少年略有沉重的唿吸声,就贴在她耳边。 「你在外面?」她皱眉,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回家?」 乔彻终于出声了,他发出一种类似喉咙破裂一般粗哑艰涩的轻笑声。 这短促的笑声却让邵淇听得头皮发麻。 嘲弄的,不屑的,无奈的,像是小兽低低的哀鸣,没有半分笑意。 「对不起。」邵淇心里揪紧,想起今天他决绝的背影,声音柔和些,「今天我不是……」 「我想你。」 那边突然跳出三个字,打断她。 少年直白的话语让她心神一跳,握住手机的指间微微发抖。 「你说什么?」 「我想见你,想抱你,想亲你…」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吐字却十分清晰,舌尖像在轻轻舔舐着她的耳垂,暧昧又露骨。 「你是不是喝醉了?」 乔彻却似没听见,咧嘴笑了,笑声中透着几分癫狂意味,慢悠悠道:「还想上你啊,你知道么?」 「乔彻!」 这话太轻薄太过分,邵淇脸色陡变,这就要摁掉电话。 「但最想……」他声音忽然小下去,尾音发颤,糅合着阵阵海风,「想听你说喜欢我。」 「……」 被窝里静了下来,像是一方小小的避风港。外面的风雨声被隔绝在外,只有手机里传来的他们彼此的唿吸声,冗长温柔。 许久,邵淇说:「你快回家睡觉吧。」 那头却是沉默。 她没等来乔彻的回答。 一分一秒的时间似乎被拉得异常漫长。 静止了十多秒,乔彻挂断了电话,邵淇耳边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一直到屏幕灭了,邵淇才缓缓放下手机。 她在黑暗中蜷缩起身体,闭上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 躺了半宿,还是睡不着,脑海里反反覆覆都是他低哑迷醉的声音。 后背和前胸都是湿淋淋的汗水,邵淇再躺不下去,一把掀开棉被,拧亮柜子上的檯灯。 橙黄色的光晕洒下,柔和地笼罩着床头。 邵淇长舒口气,静静坐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拿起枕边的手机,回拨刚才的号码。 没有接。 没有接。 关机。 刚才身上的汗全散了,冷意侵袭。 她彻底清醒过来,打开简讯页面,手指飞快编辑——「我也想你。」 想了想,一个一个字删除,换成:「你回家了么。」 迟疑许久,她觉得这条简讯没有任何问题,指腹滑了滑,颤抖着点击发送。 她躺回床上,疲倦地把被子蒙过脸颊。 没隔几秒又掀开,摁亮手机屏幕,忐忑不安地等。 却是一片死寂。 ** 次日,邵淇是被一阵粗暴的敲门声吵醒的。 她揉揉眼睛,大脑还未甦醒,第一时间便拿起手机,发现没有任何的未读简讯和电话,一阵失落担忧。 也不知道他回家了没有。 「开门!!!」 突然一道怒吼声隔着防盗门传来,震得墙壁上的灰都抖了抖。 「再不开门老子撞了啊!开门开门!!」 邵淇皱眉,游离的思绪被被拉回原点,坐起。睡在小窝中的雪球也被吓醒了,惊恐地窜进她怀中。 邵淇安慰般摸摸它的毛,「没事。」 她翻身下床,随意换上件毛衣长裤,去卫生间简单洗漱后,走到防盗门前。 隔着猫眼,她看见了几个面色不善的壮汉。 这样冷的天,为首的男人只穿了件长袖汗衫,袖子故意捲起,露出手臂上粗糙刺眼的纹身。 后面跟着几个,块头也都不小,像几座高山一般堵在她家门前。 纹身男听见洗漱声和脚步声,知道有人来了,凑近门边,语气兇狠:「操,赶紧开门!」 邵淇沉吟片刻,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纹身男像是猜到里面的举动,砰砰砰使劲锤门,怒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他妈叫警察来了也没用!!」 他说着,大手一挥,后面俩小弟凑了上来,手里合拎着一旧油漆桶。 「赶紧开门,咱们还好商量,不然老子就泼了。」 见里面没动静,他狞笑一声,闪到一旁,用眼神示意。后面两人走到门前,神情极其嫌恶,抬高胳膊,眼看着要将手里的油漆泼到门上。 隔着防盗门,邵淇都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拧紧眉头。 原本探头探脑的邻居也散了,纷纷躲进房间里,关紧门窗。 「不开是吧?」男人恨恨点头,嘴巴一歪,「给我泼。」 语音刚落,面前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邵淇站在门口,眼神肃冷,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要钱啊。」 「什么钱。」 纹身男冷笑着打量她几秒,见她好像真不知情,道:「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他从怀里掏出张白纸,抖了抖,「别以为人死了就没事了,邵河以前是住这儿的吧?」 第37页 「他欠我们三十万!你说怎么搞?」 邵淇神色微变,从他手中抽过那张纸,目光迅速下移,落在最下面的签名处——邵河。 字迹凌乱,但确实是他的笔记。 她脸色沉下,攥紧那张白纸。 纹身男怕她给撕了,眼疾手快地抢回,塞进口袋,「本金利息共三十万,看清楚了,没问题?」 邵淇没说话,咬紧了牙。 她看得仔细,邵河最初也就借了三万,利滚利,利滚利,最后拖成了三十万。 「你是他亲人吧?姐姐是吧,他好像是说过他有个姐姐。」纹身男靠在墙上,「人死了,但钱得还啊。」 「我没那么多钱。」 纹身男听出她要还钱的意思,态度稍缓和点,「你有多少?」 「最多五万。」 纹身男脸色微变,他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往前迈了一步,「那就先还五万,然后把这房子赶紧卖了,补上。」 邵淇伸出一条胳膊,挡住他的脚步。 纹身男并不退让,「怎么,不想还?」 邵淇说:「我先还你五万,剩下每个月定期还你。」 纹身男冷笑:「那可不行。」他再次往前走,打量这房子,敲敲墙壁,「谁知道你他妈要拖上几个月,别这房子到时候卖了也还不清。」 邵淇微微眯起眼。 纹身男盯着她,「怎么着,赶紧还吧。」见女人手臂仍横在自己身前,他猥琐一笑,轻摸了下她白嫩的小手,「就算你去卖也凑不够啊。」 她紧抿唇,显然在强忍。 纹身男目光从小手移到她脸上,刚才也没细看,现在发现这女的虽然打扮随意,长得确实挺漂亮。 「倒也不一定啊。」他喉结动动,眼神变了,伸手要摸她小脸。 下一秒,男人的手腕勐地被扣住,反身剪到背后。 邵淇这次是真的怒了。 明摆着这些人就是来找事的。 后面几个男的见大哥被打,撸起袖子便冲上来要动手。提熘着油漆桶那俩男的站在最后,想泼,却看见女人突然把大哥提了起来,挡在她身前,成人肉盾牌。 她重重攥紧他手腕,力度不轻,隐隐发出骨头错位的声响。 纹身男一惊,额头顿时冒出冷汗,疼的呲牙咧嘴。 想挣脱都挣脱不开。 「妹子,妹子……」 「大姐?」 「不是,姑奶奶……」纹身男感觉手都快要被捏碎,声音低下去,「我真错了,错了,求您高抬下贵手吧。」 「钱我会想办法给你。」她稍稍松了一下,「肯定还,现在赶紧滚。」 她一撒手,男人顺着惯性跌到地上,呆呆盯着自己酸麻的手,好半天才缓回神。 他身后,防盗门砰一声重重关上。 ——这女的太可怕了。 纹身男拼命活动使不上力气的手,十多分钟后才站了起来。 「哥?」身后小弟凑上,「咱再撞门?」 纹身男摇头,跌跌撞撞站起,往楼下走。走到楼道门口时,他才回神,沖身后人道:「跟龙哥说,让他多派几个人,咱还真弄不过她。」 邵淇背嵴抵在冰冷的门上,浑身肌肉紧绷,没有丝毫放松,精神高度紧张。 一直等所有脚步声都消失了,她才长舒一口气,蹲在地上。 雪球跳到她身边,像是知道主人情绪低落,小心翼翼地蹭她的小腿。 她垂下头,摸了摸它软乎乎的身体,稍微得到些安慰。 *** 夜晚,blood。 今天乔彻没有来。 邵淇在卡座区域静静站了很久,神色同往常没有分别,大脑里却乱成一锅粥,一大半都是关于邵河的事情。 还有一些是乔彻,他昨晚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安全到家,今天为什么会没有来,为什么一直没回復她电话。 这种担忧一直持续到下班。 邵淇站在门口。 一场大雪过后,温度接近零度,外面寒风凛冽。她把棉衣的帽子戴上,拉链拉好。摸到空荡荡的脖子时,她忽然想起了那条羊毛围巾。 应该还在乔彻那里。 邵淇心念一动,像是又找到了合适理由,拿出手机,打给他。 仍旧是关机状态。 她皱起眉头,愈发担心了。 回去的一路,她都疲倦地靠在计程车座位上,抱着手臂。街道熟悉,她想起那天他骑摩托载她的时候,也是这些景色。 下了车,邵淇的步伐有些沉重。 刚走上二楼,邵淇从包里翻出家里钥匙,看着家门口,愣住了。 一股难闻的味道漫上鼻间。 红色油漆从门底下一直溢了出来,不锈钢门上被涂了大大的两个字「还钱」,贴满小gg的墙壁上同样被泼上油漆,血淋淋的红色手印配上「不还死全家」这种恶毒字眼。 正是凌晨三点。 楼道寂静,声控灯一闪一闪,平添几分诡异。 她神色一凛,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愤怒不悦,迅速插上钥匙,拧开门。 雪球瑟瑟发抖地蹲在角落,看着她,黄澄澄的眼睛瞪得滚圆。 她抱起雪球,打开灯。 客厅的窗户是冲着走廊的,她刚才只奔门口也没注意。现在一看,那扇窗户竟被撬开了,因为有防盗网的缘故,人没法翻进去,但红色油漆却从那里泼了进来,滴答滴答淌到电视机上。 第38页 家里一片狼藉,触目惊心的红色满眼都是。 **** 维纳斯山庄a区。 乔彻发烧了,他呈大字状躺在床上,一直酣睡,额头上全是汗水。 张龙过来看了好几次,心情焦灼。 他问完医生少爷的情况,稍稍宽心,又给底下人打电话。 「泼,你泼就是,不用怕。」张龙沖那头道:「泼完就赶紧跑,别被抓着,来硬得不行就来软的,烦死她,不信把她赶不出去。」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早赶出a城一天,我多给你一万块钱。」 乔彻在床上翻了个身,眼睛微微睁开,看了看窗帘拉得严实的漆黑房间,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梦到了很多过去的事情—— 孤儿院,上学,打架,第一次见到父亲,第一次见张龙,出国念书…… 最后他梦到了一个女人。 一条长腿从天而降,带着破空的风声,狠狠噼到他胸前。 仿若又一次感受到了那剧烈疼痛。 乔彻被疼痛惊醒,勐地坐起来,捂住胸口。他揉了揉后脑勺,下意识去翻手机。 昨天徐平山离开后,他喝了好多好多酒。 隐约记得好像一个人跑去了海边,好像还借着酒劲儿给她打了电话。 后面什么,他记不太清楚了。 也不知道怎么就回来了。 手机在桌子上,他摁了两下,没有电。 乔彻没来由的心慌,迫切想知道昨夜对她说了什么,也顾不得头痛脑热,急匆匆套了身衣服,下楼。 张龙见他下来,着实一惊,立即挂掉电话,「少爷……您这是?」 「我去blood一趟。」 张龙拦下他,「现在已经关门了,都早上五点多了,您去那里干什么。」他急急地瞟一眼窗外:「一会儿天就好亮了。」 「你不用管。」乔彻冷道,看到玄关架子上的围巾,心再次揪紧。他拿起围巾,随意在脖子上缠了两下,准备出门。 「少爷。」张龙道:「您还记得昨天老闆的话么。」 乔彻不耐烦至极,一摆手,「等着再说。」 他快步走到车库,晕乎乎地拉开车门,稳了下心神,拧开火。 张龙在后面急得跺脚,乔彻只当没听见,勐踩油门。 开到她家时已经六点了。 深冬,天空稍微亮了一点。 昏黄路灯像笼着一层白霜,立在道路两侧,光晕淡淡。 乔彻也没带手机,找到那扇楼道门时,他深吸口气,理了理被压得乱七八糟的头髮,快步往楼上走。 脚步声和心跳声混杂在一起。 一上二楼,他眼皮跳了一下,站定脚步。刺鼻的油漆味,惊心动魄的红,从防盗门一直蔓延到地上。 他神色陡变,意识到什么,快步走到门口,哐哐哐敲门。 屋内,邵淇正在清理电视机上的油漆。 听见敲门声,她以为又是白天那伙人,紧蹙眉头,怒火再遏制不住,勐地拉开门。 她刚要出手,看见门外的少年,背嵴僵住了。 他怎么来了。 她想到了那几个未接电话,咬下唇。 乔彻站在那里,紧紧盯着她,乌黑的眸中满是急躁和担忧,见到她安然无恙的那一瞬,长长地舒了口气。 邵淇抬眸看他。 青灰色的天光从窄窗中洒了下来,落在他身上。 大概是出来的匆忙,乔彻只穿了件薄薄的夹克,看上去异常单薄,脖子上围着她那条羊毛围巾。 长长的流苏垂在胸前,有些好笑。 「你……」邵淇不知说什么。 「你没事吧?」乔彻开了口,声音嘶哑艰涩,带有浓浓的鼻音。 邵淇点头,「你感冒了?」 「嗯。」 邵淇侧了下身,「那先进来吧。」 关好门,乔彻往前走了几步,倚在墙边,摘下围巾,「还你。」 邵淇满手油漆,没法接。 乔彻又把围巾绕回去,「那等会吧。」 邵淇应了声,捡起刚才的抹布,俯下身,继续擦电视。 乔彻走过去,想伸手帮她忙,却被邵淇挡开。他只好站在旁边,目光却一直追着她。 半晌,他沙哑道:「我昨天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 邵淇手一僵,那些放肆大胆的话语飘回了脑海。 「打了。」声音听上去还算平静。 乔彻却听出其中不同的意味,往前走了一步,垂下眸,目光很深。 「那我……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看到她微微泛红的耳垂,乔彻五指合拢,指间绷紧。 果然,他太了解自己了。 邵淇顿了两秒,「没有。」 乔彻点点头,身体却又本能地往前靠了些。他喜欢极她这幅模样——冷傲中透着一点羞涩,让他克制不住地想接近。 「真的没有?」他哑声问。 邵淇有些恼火,「没。」她想伸手推他,却见他忽然伸出只手点点自己衣服,眼尾瞟向她满手的油漆,道:「我就这么一件衣服。」 邵淇只得放下手。 乔彻扬了下眉,像是得到特权,再往前走了几步。 乔彻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一时间,太多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 第39页 而当中最强烈的,却是心动。 他再也克制不住这种感觉,胸口像有只小兽要破壳而出。 就在邵淇还没反应过来时,下巴突然被他托起。 乔彻低下头,不容置疑地封住了她的唇。 他重重吸吮两下,放开,单手环在她腰上,抵在墙角。 「那我有没有说这个……」他嘴唇贴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舌尖像是在摩挲她的耳垂,声音低哑又迷离。 露骨的暧昧。 邵淇僵住,那句话飘进她脑海。 想见你,想抱你,想亲你…… 第20章 「……」邵淇睫毛轻颤, 努力克制心神,道:「没有。」 乔彻缓缓笑了, 目光笔直地望向她。 视线交错,瞳孔中映出对方剪影。 邵淇下意识侧过眸,转到一侧, 余光瞥见满地的红色油漆——红的刺目,耀眼, 鲜亮。 「看来是猜对了啊。」 他再次贴近,这次动作放慢许多, 低下头,唇瓣轻轻扫过她细白的脖颈, 带出细微热气。像是一道无形电流擦过头皮, 激得邵淇浑身一颤。 静了片刻,他抬手,指间掐住她下颌, 想迫使她对视。邵淇轻蹙秀眉,挡开他的手。 她指间一片鲜艷的红色油漆,粘到他冰冷的指腹。 少年顿了下, 仍没放手, 似笑非笑。 「乔彻。」 「嗯?」 两人倚在墙角, 挨得极近极近。邵淇话一出口, 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昨日打不通电话后的混乱心情也平淡了下来。 室内亮着一盏黄色灯泡,瓦数不高, 昏昏沉沉,衬得他一双眸子愈发黑亮,正深深凝视她。 邵淇最终也说不出什么柔情的话来。 她垂下眼睑,一贯冷艷的面孔显得温柔而宁静。 她今天很漂亮。 乔彻忽然就这么觉得。 没有穿那件浅驼色风衣,也没有穿男装似的棉服,就是宽宽松松一件长针织衫,袖子挽在肘间,长发扎成一只小小的髮髻梳在耳后。 这种居家的装扮让他心念一动,竟不捨得再进行下一步。 她像是一只精緻瓷器,只想让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不忍伤害。 顿了顿,乔彻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俯下身,轻轻啄一下她光洁的额头。 「姐姐……」 他声音哑得厉害,察觉到女人明显绷紧的身体,又改了口:「小淇?」 说完又撇撇嘴,不喜和旁的男人用同样称唿唤她。 邵淇显然也不太适应。 「我好冷啊。」察觉她的不耐,他不再纠结称唿,身体贴近一些,刚才的霸道褪去,像只猫一样往她颈间埋了埋。 「你穿太少了。」 「是啊。」乔彻点头,道:「因为急着过来找你,所以没怎么注意天气。」 「…哦。」 乔彻看着她,忽然想到一事,解释:「我那天是手机没电了,不是故意关机的。」 邵淇又嗯了声。 看见他没有事,她也就放下心来。 乔彻细细盯她几秒,最终强忍下那种古怪冲动,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邵淇倏然唿出口气,刚才笼在自己身上的阴影消失了,怪异的感觉也消失了。 室内重回安静。 乔彻转过身,环视一圈被毁了大半的客厅,嘴唇慢慢抿成一道直线,右手在身侧攥紧。 昨天徐平山离开后,他心情差极,先是醉酒再是头痛,根本没考虑那件事情,也没想着要动手。 现在能做出这事的,也就张龙了吧。 手段还如此低劣。 乔彻胸口一阵烦闷,神情难辨。 好半天,他道:「怎么能搞成这样。」 邵淇也不愿同他多说,只简单道:「出了点事情。」 他眉头拧紧,却也没法多问。 担心时间久了油漆更难清理,邵淇没再闲谈,走到电视机前拿起抹布。 「我帮你吧。」他心里愧疚。 「不用,我一个人就好。」 她话还没讲完,乔彻便抢先一步抽走。 抹布被红色油漆浸透,他也不在意,弯下腰,用力擦拭。邵淇盯他几秒,回到卫生间又拿了块抹布,蹲在地上,一起清理。 两人埋头擦柜子,彼此都没再说话。 刚才的柔情蜜意散了一些,只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暧昧,和油漆刺鼻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奋斗片刻,乔彻忽然问: 「你们家有汽油么?」 「没。」 「这不用汽油是搞不掉的。」他转过脸。 邵淇还蹲在地上,稍稍抬头,一缕微卷的髮丝落在颊边,或许是熬夜太多,她眼圈下一片乌黑,神情疲倦。 「要不这样,你去休息,我来处理。」他心里不忍。 邵淇说:「没事,你不是不舒服么,你回去吧。」 「我好了。」乔彻虽说还有些头晕脑胀,但听她这么说,轻描淡写:「就那天喝大了,酒醒就没事了。」 「…真不用。」 「你这样弄到明晚都没用的。」乔彻抬下眼皮,说:「这是油漆,不是洒了汤水饮料,你去睡觉,等天亮我喊几个朋友送来汽油,保证给你处理好,成不?」 他今天其实是开车过来的,汽油也有,但那辆车…… 实在不好让她知道。 第40页 「姐姐……」他凑上前,声音放软些,「看在我这么老远的份上,听我的好么?」 邵淇噎了下,她不是那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但乔彻说得确实有道理,油漆基本上干透了,他们现在是在做无用功。 沉吟片刻,她从他手中接过抹布,道:「你也别麻烦了,回去休息吧,等白天我再想办法。」 「也行。」乔彻当她妥协,展开红色手掌,「我去用下卫生间。」 「去吧。」 乔彻这次轻车熟路,从卫生间出来,「那我去休息了?」 邵淇嗯了一声,以为他要回家,却见他低头在沙发上寻了半天,最后找到一小块干净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 少年坐得理所当然,两条长腿挤在茶几边缘,抱起手臂,脖子一仰,闭眼休息。 「你不回家么?」 乔彻眼都不睁,闷哼一声,委屈道:「我刚来啊,超级累的,好歹也让我歇会吧。」 邵淇在边上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他身侧都是油漆,那股味道实在太过刺鼻。 闻了几个小时,她都觉得噁心头痛,更何况要在这里睡觉。 邵淇终是不忍:「你跟我过来。」 「啊?」 「过来。」 他懒散站起,眯起眼,「干嘛?」 邵淇拧开自己房间的门。 门一开,被关在里面的小雪球如离弓之箭般窜了出来,看到红色海洋,尾巴翘起,又吓得跑了回去。乔彻见到它,心情略好一些,把雪球一把搂进怀里。 「你在这儿休息吧。」她说。 「在这儿?」 「嗯。」她道:「外面味道太重了,对身体不好。」 乔彻揉揉雪球,眼角暗暗瞟向那张单人床,「那我可以躺会儿么?」 「可以。」 他眼底透出惊讶,「真的?」 「嗯。」她从衣柜里翻出那条毛毯。 得到同意,乔彻三下五除二把夹克长裤脱掉,大落落地躺在床上。 邵淇看得是目瞪口呆。 没想到他这么不见外。 他脱得利落,上身只余下一条薄薄短袖,绷在身上,肌肉线条明显;下面是黑色短裤,短裤比较贴身,中间鼓鼓囊囊一大包。 她不自觉别开目光。 「刚刚都沾上油漆了,总不好弄脏你床吧。」他张嘴大了个哈欠,侧过身,小脸乖巧地枕在手掌上,拍拍床边,「你过来下,好不好?」 邵淇:? 乔彻眨巴眨巴眼,「过来下么。」 她刚走到床边,乔彻便伸臂环住她细腰,勐地往后一拖,带到小床上。 「你干什么。」 「你别动手啊,我真的超累。」见她面色不善,他低头凑到她颈边,轻声道:「我就是想抱抱你。」 「……真的,就是想抱抱。」他声音沙哑。 邵淇侧过脸,看见男孩子眼睛亮亮地望着自己,目光无辜坦诚。 她一顿,没有再反击。 忙了一整天,心惊胆战,确实是累了。 她警惕地倚在他怀中。 躺了一会儿,他也没有动作,她这才放松些。 身后是硬邦邦的胸膛,温暖而厚实,浅浅的唿吸就漫在她耳垂,透着年轻男孩独有的清新气息。 突然,乔彻双臂一收,搂紧。 邵淇脸色稍变,他头埋进她瘦削的肩膀,蹭了蹭,低嘆一声:「你好温暖啊。」 见他没再有更过分的动作,邵淇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 雪球不知何时也爬上了床,缩进她的怀里。 乔彻一笑,热气喷洒在她背上,长臂更往前伸了伸,摸到雪球。 雪球不满地发出「喵呜」一声,但也没挣脱,睁大眼睛望向女主人。 邵淇安抚般摸了摸它。 少年的手趁机叠到她手上,温柔地摩挲几下,扣住。 「睡一会儿吧。」 低哑的声音像是有魔力,蛊惑着她。 …… 时间静了下来。 怀里女人紧绷的身体一点点变得柔软,唿吸也变得绵长,像是睡熟了。 乔彻心里一暖,用力嗅了嗅。 她头髮上还有淡淡的茉莉香。 鼻端一点点被香气溢满。 那些糟心事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温暖的她,和发出咕噜咕噜声音的猫。 他突然就不捨得睡觉,只想把这甜蜜的时光拉得再长一些。 他握住她柔软的手,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纱窗外,青灰色的天渐渐亮了起来。 第21章 邵淇再起来时已是中午, 窗外阳光正好,温暖的光芒洒落在床头, 镀了一层薄薄金边。她活动下脖子,也没想到自己怎么就睡熟了,一起身, 发现身上还盖着毛绒绒的毯子,雪球正乖巧地缩在她怀中。 小床上只余下她一人, 她用手试了试,那半边床已经凉透。 邵淇翻身下床, 推开紧闭房门。 客厅窗户是开着的,味道却没有散尽,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盈满空气, 油漆味混合着汽油味,她不由紧捂鼻子。 环顾一圈,电视柜的油漆被清洗得差不多, 地板上的油漆也擦了大半,墙壁像是被重新粉刷一遍,勉强遮挡住原先的红色痕迹。 虽然没有彻底弄干净, 但这样至少可以住人。 茶几上躺了张字条, 邵淇拿过来看。 第41页 【暂时只能搞成这样, 你最近不要在家里住, 关好窗锁好门,找个酒店,晚上也别去上班了, 休息一天。有事打给我。】 字迹利落潇洒,力透纸背,邵淇看了几眼,把那张纸叠起,攥在掌心。 她没有去找什么酒店,静静在阳台上晒了会太阳,晚上七点,她锁好所有门窗,步伐沉稳地离开家门。 走到小区门口的保安室,犹豫几秒,还是伸手敲了敲骯脏的窗户。 没人应。 她再用力地敲一遍。 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个披着保安制服的老大爷出来,「姑娘?」 邵淇将昨夜的大致情况讲了一遍,大爷浑浊的眼珠子转了两下,漠不关心地点了支烟。 他们小区建成有几十年了,位于偏远老城区,住的人鱼龙混杂,还有不少无良业主改成出租房,保安室早已成摆设,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她并不是来追问失责的,礼貌笑了笑,低头从包里翻出一张面值最大的纸币,又拿出纸笔写了串号码。 「帮个忙,注意一下,如果有可疑人出入,麻烦你给我打个电话。」她指了指,「我们家楼道口就在那儿,您探下脖子就能看着。」 「你们这些小年轻啊,真能惹事……」大爷接过纸币,弹了下菸灰,「行。」 「谢谢。」 * 到达blood时已是晚上七点,不早不晚,邵淇摘下围巾,走进更衣室。一推门,里面明显静了一下,几个原本热聊的女服务生对视一眼,闭紧嘴巴。 邵淇心里疑惑,但也没多问,穿好制服后到隔壁化妆间。 苗苗坐在最里侧,已经换好上台的服装,一手拿着粉饼,看见她,目光一滞,似是欲言又止。 邵淇敏锐地坐在她旁边,压低声问:「怎么了。」 苗苗努努嘴唇,凑近一些,刚要开口,忽然听见门口传来扣扣扣的几声。 两人侧眸看去。 门是大开的,方姐倚在门上,重重敲了两下,脸色铁青,狠狠地瞪着她们。 邵淇不明所以,但直觉是同她有关,眉头微蹙。 「你说,是不是你?」方姐忽然开口。 「……?」 见她没有回答,方姐声音突然拔高,冲上前,用力攥紧她衣领,咒骂道:「就是你,就是你!你个小偷,骗子,贱人,骚货……」 旁边苗苗惊呆了,「哎,哎——方姐,您冷静些,这是干什么,事情还没说清呢。」 邵淇面色冷峻,拂开她的手,侧眸问苗苗,「什么情况。」 苗苗张张嘴解释,却被方姐的尖利哭腔压了下去—— 「就是你!你个贱人!亏你刚来时老娘还对你那么好,吃里扒外的玩意儿……」她声音极大,引得门外众人也纷纷探进脑袋,窃窃私语。 苗苗俯到邵淇耳边,简单解释:「她怀疑你偷她项鍊。」顿了顿,后面声音更小些,「还有勾搭……龙哥。」 邵淇眉毛一挑,转过脸,细细看着方姐。 「什么项鍊。」 「你还在这儿装傻?」方姐呲着牙,叱道:「你勾搭老娘男人,还敢偷东西!龙哥刚买的项鍊,你倒是脸大,分分钟就偷过去。」 一时,外面的议论声更大了。 「您这无凭无证地……」苗苗来打圆场,见邵淇沖她使了个眼色,闭上嘴。 事情来得突然古怪,方姐明摆着过来找茬,苗苗再解释也无用,别再无辜牵扯。 邵淇转过脸,一字一顿问:「什么样的项鍊,在哪里丢的,什么时间丢的,你有什么证据。」 「你……」 方姐胸口上下起伏,食指快戳到她脸上,沖身后看热闹的人道:「你们看看这小贱人的嘴脸,真他妈能装,还让我拿证据?她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么。」 「你……」方姐急了,「昨天我把项鍊放办公室抽屉里,你下班时在门口一直磨磨唧唧,人都走光了还没走,不是你是谁?!」 「那要不我们查查监控?」 方姐冷哼一声:「你在这儿做这么久,又是惯偷,还能躲不开监控?」 邵淇从包里摸出手机,「那没办法了,报警吧。」 方姐脸色微变,伸手就要去抢她手机,邵淇站了起来,她本来就个头高,气势上压了大半,轻易挡开她的手,淡声问:「报警,怎么不敢了?」 「贱人,抢男人,小偷,装得一副清纯,实际上也不知道私底下接了多少——」 她恶毒的话骂了一半,忽然被人硬生生打断, 「你们这……什么情况?」 邵淇面色虽不变,但心底确实被气得不轻,紧绷着唇,看到来人,愣了一下。 乔彻站在门口,头髮乱糟糟的,眼圈乌黑,一看就是许久未眠。他语气倒很随意,同寻常一样,并没有受屋内剑拔弩张气氛的影响。 方姐并不知乔彻真正底细,只知是自家男人的小弟,双手叉腰,没好气道:「你不用管。」 乔彻笑笑,「嫂子,我没想管。」 「我是来送东西的。」 他在裤兜里摸索两下,掏出一条金光闪闪的链子,递到方姐眼前,晃了两下, 「喏。」 邵淇抱着臂瞧他,眸中透有深意。 「您昨天落在大哥车上了。」他礼貌地说。 第42页 方姐脸色一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苗苗拍拍胸脯,呵呵笑道,「真是吓死我了,一场误会,误会。」 「还有……」乔彻轻轻瞟了眼邵淇,笑道:「嫂子我拿人头给你保证,大哥绝对跟她没关系。」 方姐被憋得说不出话来,面红耳赤。 半晌,她一把从乔彻手中夺过链子,看着门口热议的姑娘们,怒道:「滚去上班,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一场闹剧这才散了。 苗苗「嘎吱」一声拉好化妆包,小声对邵淇道:「那我先走了。」 见邵淇仍冷清地站在那里,犹豫道:「你也别气了,都是场误会。」 方姐赤着脸,狠狠剜苗苗一眼。后者一哆嗦,踩着高跟鞋小跑出去。 方姐冷冷一笑,目光在他们俩身上打了个转,也扭着臀出去。 清脆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远。 只剩下他们两人,屋内灯光明亮,每张化妆檯上方都有一排打光的小灯,金色光柱笔直射下来,照得男孩子的面孔十分清晰。 清晰到能看清他脸上的细小绒毛,和下颌上的一圈青色鬍渣。 「这就是你让我今天不要来的原因?」她目光探究,笔直望向他。 「什么?」 两件事都发生的十分蹊跷,他每次赶来得更是蹊跷,虽说是帮她解围,但……心里不起疑是假的。 再加上先前张铭扬那些话。 那样好的学歷,为何要跟随张龙待在blood。 「什么啊。」 乔彻一屁股坐在化妆凳上,烦躁地抓抓头髮,丧气地说:「我都要累死了,你还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邵淇不语,目光仍停留在他身上。 乔彻手掌放至嘴边,睏倦地打了个哈欠,抬眸望向她。他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食指和大拇指里面却嵌进了鲜红色的油漆,看上去有些可笑。 他的眼神无辜又委屈,一眨不眨望着她。 刚刚奇怪的感觉又被感激一点点压了下去。 「乔彻。」她稍俯下身,凝视他。 「嗯哼?」乔彻眼睛黑亮,原本瞪得圆熘熘的,见她弯腰靠近,以为她要亲自己,乖巧地闭上眼睛,微微撅起嘴唇。 漆黑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轻轻颤抖。 「……」她想问的话憋至唇边。 如果他是装的,这未免也太真实了。她把两件事从头至尾想了一下,心如乱麻。 等了许久,男孩子睁开眼睛,有些失望道:「以为你会奖励我,我帮你了两次呢。」 邵淇没再多言,移开视线。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我去工作了。」 「啊?」乔彻耸耸肩膀,「好吧……」 邵淇离开后,他也没有在化妆室待太久。 刚一踏出blood侧门,张龙的电话就来了。 想到刚才的情景,乔彻气不打一出来,「你有病啊?」 张龙深唿吸几秒,似乎强忍着不快,最后道:「少爷,您老拆我台做什么。」 乔彻紧握手机,走到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压低声说:「开除就开除,你诬赖陷害有意思么。」 那边支支吾吾解释半天,最后说了句「时间不多」。 乔彻仰头看着梧桐树,不远处霓虹灯的光芒从枝干缝隙中一点点遗漏出来,红绿一片。 「她什么性格你不清楚,越这样她只会越不走。」 张龙停顿几秒,好像理解一些,「那怎么搞。」 乔彻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没说话。 她像是块无坚不摧的金刚石,他心里其实也没有底。 更何况,他根本不想把她赶出去。 张龙等待片刻,见他毫无头绪,道:「要不这样,我们找几个人,绑走拍些照片,女的都吃这一套,她以后保准乖乖……」 「滚。」乔彻快把手机捏碎,咬牙切齿道,「你找死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3= 谢谢开文以来,嗷嗷家的喵,圆圈,六个轩,姜涉w,晓山,小丸子,绿海sunshine,皮卡丘,沉炑,四叶的营养液。 谢谢小树枝,一茶,歌乐山山主,期待,阿喵呜的地雷。 第22章 挂掉电话, 乔彻倚着那棵梧桐树,从兜里摸出盒烟, 抽出一支咬在唇间。他歪过头,看着茫茫夜景。另外一侧是马路,一辆辆豪车擦着他肩膀开过, 红灯绿酒,纸醉金迷。 一根烟慢慢尽了, 只剩下短小一截,快燃到拇指间, 乔彻才将菸头一抛,双手插兜往马路牙子走。 回家后, 他简单沖了个热水澡, 拿着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髮,出来时看见茶几上的手机不断震动。 「父亲」两个字疯狂跳跃。 乔彻嘲弄地扯起一边唇角,心里简单打了下关于邵淇事情的腹稿, 接起。 徐平山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平缓,仔细听,才能听出其中克制下的惊慌。 简单一句:到茵茵这里来, 快点。 还没等乔彻这边回復, 电话挂断, 只余下嘟嘟嘟的一串忙音。 屏幕右上角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半。乔彻不认为这个时间段徐平山是想来一场温馨和谐家庭盛宴, 他将手机抛在沙发上,随意套上一身干净衣服,急匆匆拿着车钥匙出门。 最近的事情一桩桩而来, 他有些顾不过来,许久未曾睡好,看着被车灯照亮的柏油马路,大脑发沉。 第43页 徐美茵搬离了城郊的维纳斯山庄,换到市中心离医院极近的一家酒店式公寓。乔彻搭乘电梯到公寓门口,礼貌地敲敲门,等待片刻,门才打开。 他垂眸站在门口,神情恭敬。 隐隐能听见里面传来阵阵低吼的声音,破碎嘶哑,像是怪兽的呜咽。听得他颈后汗毛根根竖起,头皮发麻,脸上神色却不变。 徐平山静静看了他一眼,「进来吧。」 徐平山也是从未有过的狼狈,往日儒雅的面孔显得异常苍老,皱眉明显,衬衣领口凌乱,袖口高挽,小臂上还有被抓挠的红色痕迹。 乔彻往前迈了几步,玄关刺目的灯光使他微微眯起眼睛。 「寻你帮个忙。」他声音沙哑。 徐平山凝视着斜对面那扇门,鼻翼随之说话微微放大,神色努力维持先前淡定。 乔彻应了一声,目光也落在紧锁的门上,里面又传来摔东西、指甲抓挠墙壁的尖利声音。这种公寓隔音效果甚好,但声音还是刺耳,可想里面情况之惨烈。 乔彻五指合拢,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平山原先将徐美茵送到戒毒所,但美茵自小被娇惯,那种小孩子性子……不到半月,被折磨得不似人形,精神不振。徐平山到底心疼女儿,又领回来高薪请医生保姆全天候照料。 结果今天上午,保姆提出辞职——这已经是本月第七个保姆。 傍晚时分,陈医生又突然来电说家里有急事,必须赶回去一趟,说茵茵情况已十分稳定,找人照顾一下就好。 徐平山担忧女儿,立即驱车赶来。 徐美茵情绪确实好转许多,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发呆。徐平山见了心情大好,同女儿难得闲谈几句,温馨地共进了一顿晚餐。 饭后,美茵回房间休息。 没曾想毒·瘾突然上来,先是情绪癫狂继而又抓又挠,暴力兇狠。 楼下司机早已回去,陈医生过会儿才能赶来。 而叫救护车的话,她这幅情况必然又会被强制带去戒毒所。总不好找下属外人,思索几秒,叫来了一向听话乖巧的乔彻。 到底也算是亲人。 「你心里做个准备。」 「嗯。」 「帮我一同把她绑起来就行,千万别伤到她。」 徐平山年纪大了,近些年被女儿的事弄得心力交瘁,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握紧门把,一头一头的汗水往下淌过脸颊,他推开门。 门响声吸引了美茵的注意,她侧过脸,瞪着一双玻璃泡般的大眼睛看着他们。 因为瘦,下颌太尖,这模样有些可怕。 乔彻出国前只见过她一面,回国后也极少碰面。但他记忆甚好,记得这个仅比自己大几个月的姐姐。很瘦,很小,像个没发育好的小姑娘。 他对她没有半分感情,但看到这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徐美茵,心底还是抽痛。无关亲情或者其他,只是单纯的,陌生人之间的同情和怜悯。 一个女孩子搞成这样真是太惨了。 乔彻忽然有些理解徐平山对她的保护和怜爱。 那些戾气稍微消散一些。 徐美茵癫狂的神情有一瞬的迟疑,看到乔彻的目光有些不对劲,她抓抓凌乱如枯草般的长髮,发出似是而非的呓语, 「……河?」 *** 下班后,邵淇接到了辞退通知。 她心底早就猜到了,这样刻意的针对必然是有原因的。但完全没想到会这么迅速,方姐的脸难看的像一张扑克,冷淡道:工资会打到你卡上,赶紧滚。 邵淇心底嘆了口气,意识到不可能有转圜的余地。 她在blood站了片刻,自己也觉得一无所获。 这个地方简直是铜墙铁壁,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她低下头,开始收拾东西。 她东西不多,卸掉浓妆,换下制服和高跟鞋,走得干脆利落。 苗苗听闻她要离开,急得衣服都没有换就跑了过来,挽住她手臂,「你要不去给方姐道个歉?」 邵淇摇摇头,这根本不是核心问题。 「不是,你真要走啊?」她语气中颇多不舍,还带了点着急。 邵淇顿了一下,侧眸看向苗苗,「嗯。」 她来这里接触的人并不多——她本身性格就比较冷,而且这里的人也都很提防,跟苗苗也就一开始搭档的关系。 但一来二往的,似乎也稍熟了起来。 苗苗欲言又止,想说什么,最终又缓缓咽下。 邵淇走到侧门时,她再次追了上来,像下定决心般道:「要不,我请你去吃个饭吧?」 邵淇顿了下。 女孩的目光很澄澈,还透有一丝丝不好意思,像是有什么事求于她。 邵淇心底困惑,握着包带的手紧了紧,沉吟片刻,最终点点头。 她不知道苗苗会求自己什么事。 但如果可能的话,她确实也有事相求。 苗苗见她应了下来,长舒一口气,甜甜地笑了,「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 凌晨三点左右,马路上很安静,只有两侧路灯亮着淡淡的光。 她跟着苗苗七拐八绕。 「你在这做了很久吗?」 苗苗想了想,说:「有一年了吧。」 「一直跳舞?」 「对啊。」她笑笑,「我就是学这个的——不是钢管舞啦,就是现代舞。后来没进成省城的歌舞团,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就来这里了。」 第44页 「是吗。」 「是啊,虽然感觉不太好,但赚的真的很多,加上直播的收入,我都……」苗苗吐了下舌头,似乎也觉得自己话太多,没再往下讲。 离开blood,她神色看上去轻松不少。 两人拐了个弯,绕到一条小巷。 小巷原本应该挺热闹的,地上不少沾满油污的垃圾袋和木筷。只是现在时间太晚,吃夜宵的人都很少了,只剩下几张油腻腻的小桌子。 苗苗挑了张最干净的坐下,拿纸巾擦了擦桌沿,沖老闆道:「来两碗馄饨,再来四瓶啤酒。」 邵淇坐在对面,单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 有一瞬间她想开口打听下那件事,但又犹豫地压了下去。 苗苗把筷子掰开,捏在手里打量,也是欲言又止。 馄饨上了,酒也上了。 两人都没什么心思吃,也没心思喝,邵淇用筷子搅弄几下,抬头看向苗苗。 苗苗把自己面前的玻璃杯满上,一杯接一杯地喝。 她脸颊红润,喝得微醺,最终经不住她的眼神,抿了下唇,小心地说:「其实我就是想向你打听个人……」 「嗯?」 「就是上次那个。」她握紧筷子,脸色稍微有点红,「那个……很像你男朋友的?」 邵淇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了。 苗苗立即摆了摆手,又灌了几口酒,两颊红晕更明显,语气重了一些,「小美那天说那是你男朋友,但我知道肯定不是的,因为你不是喜欢小乔弟弟嘛,而且小乔弟弟也喜欢你,所以肯定不会是的啦,你们是一对,对不对?然后我就是想问问那个人……」 绕来绕去足有好几分钟邵淇才明白一些,问:「张铭扬?」 「反正就是那个很壮的。」苗苗轻轻嗯了一声。 「嗯,怎么了?」 苗苗松了一大口气,她放下筷子,咬了下唇,小心问:「那……他有女朋友么。」 「……」 邵淇被拖着聊了二十分钟的张铭扬。 说到最后,馄饨已经彻底冷了,也没有人动筷。 苗苗的警惕心已经彻底放下了,醉眼朦胧,亲热地握过她的手,「姐姐……」 邵淇长唿了口气。 又聊了十分钟,越来越投机。 她觉得差不多是个好时机,拿出手机,翻到一张照片。 「苗苗,你认识……」 她手机刚递过去,苗苗还没来得及看清,一个电话跳了出来,「张铭扬」三个字出现在屏幕。 苗苗愣愣地看着那三字,「哎」了一声,惊喜地捧着手机。 邵淇也呆了一下,没想到这个时间段他怎么会打给自己。 她敛了神色,小心地要拿回手机。 「你等一下。」 苗苗触电时的又收回手,不好意思点头,「嗯啊。」 邵淇接过来,走到安静角落,拨通。 「小淇,你在睡觉吗?」 那端语气急促,像是熬夜后的疲惫,「我好像知道她住在哪儿了。」 第23章 酒精令人思维迟缓, 邵淇把张铭扬的话细细咀嚼两遍,这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 邵淇侧眸看了一眼傻笑着望向自己的苗苗, 「好,我知道了。」声音压低些:「你把地址发给我,我早上去看下。」 挂掉电话, 她握紧手机走到苗苗桌前。苗苗喝得微醉,正眼神迷离地望向她。 她思索片刻, 从手机里翻出邵河的照片。邵淇手指都在轻微发颤,甚至能听清自己心里咚咚咚的声音。 「苗苗。」 「嗯?」 她将手机递了过去, 尽量用一种平淡口吻道:「你认识这个人么。」 苗苗半眯着眼接过来,打眼一看, 嗤了一声, 「这不是小乔弟弟嘛……」她头晕晕乎乎,说话也不利索。 邵淇皱了下眉。 邵河自小就很不爱照相,照片掰着手指数也没有几张, 她没有拿合照,拿的是手机拍的高中毕业的集体照。 少年站在班级最后排,露出一颗低着头的黑色脑袋, 确实有点相似。 苗苗拇指和食指把照片不断拉大, 「诶, 好像也不是太像……」她歪头仔细看了几秒, 突然嘴唇一颤,哐当一声把手机砸到桌子上。 「怎么了?」邵淇捡起手机。 苗苗酒意上头,睏倦地揉了揉头, 压住声音里的颤抖,「没事,就是头好晕……」 邵淇问:「你认识他,对吗?」 「不认识。」她抬起红红的眼睛,醉意中带着一丝迷煳,「我以为……我还以为是小乔弟弟……刚才看错了。」她强调,「看错了。」 「苗苗——」 「啊,头好痛好晕……」 苗苗一手扶着额头,吃力地站起来,「不行不行,我感觉自己要吐了……」 邵淇让老闆拿了瓶矿泉水,给她递过去。 苗苗大口灌下,又用力拍了拍脸,「不行,我真的好难受……感觉头要爆炸。算了不吃了,咱们走吧。」 她说着起身,付帐。 「你不是在这做了一年么。」邵淇跟着起来。 苗苗一边扶着额头结帐,一边含煳不清道:「是啊……一年多了呢。每天跳啊跳……感觉自己快跟钢管长在一起啦。」 邵淇挡开她拿钱的手,主动付钱,搀扶起她摇摇晃晃的身体,「那你再想想——」 第45页 她话还没说完,苗苗突然挣脱她的手,跳到马路一根路灯旁边,勐踹。 「讨厌钢管,超讨厌钢管……」 邵淇:「……」 看她这个样子,邵淇知道自己是真的问不出什么了。 苗苗伸手拦下辆车,邵淇不放心半醉半醒的她,打开车门,跟着坐进去。 一路上也没再提这个话题。 偶有开口,苗苗也始终在讨论她的「钢管」。一直到家门口,她从包里翻出钥匙,颤抖着手拧开防盗门。她是合租,别人都睡熟了,也没敢开灯,只拿着手机照向玄关。 临关门前,苗苗的下颌被手机上的白光照亮,显得有些阴森,压低声道:「你就别问了。」 她说着,伸出手指了指上面。 还没等邵淇再开口追问,门「砰」一声被重重关上。 邵淇错愕。 回忆刚才苗苗的手势,不自觉仰脖往上看。 ……上面? 天微微亮了,她从包里翻出湿巾擦了把脸,稍微清醒过来。摁亮手机,果然有一条未读简讯。 里面还有一句备註: 不确定是不是还住在这里,以前学籍上的,可以去看看。 邵淇握紧手机,往小区门口走,大脑里还装着刚才苗苗惊慌的样子。 晨雾浓重,还未甦醒的楼房街道掩映在牛奶般的浓雾之中,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她心里也一片迷茫,深觉头痛。 地方在市中心,离苗苗这里甚远,她在路边稍微休息了一会儿,等涌上来的酒意渐渐消散后,再伸手拦车。 再次来到这种保卫森严的高级公寓,邵淇的心情平静太多了。 她瞟了眼手机的时间,现在还太早,就算真的进去估计也没人会给她开门。但好在地方繁华,街道对面就有通宵的便利店,她拢了拢围巾,把风衣整理地稍微平整些,走进去等待。 她点了杯最便宜的美式,坐在玻璃窗前,看着面前的公寓大门。 天一点点变亮,两侧的昏黄路灯灭了,街道渐渐有了人气。 邵淇捧着下巴,陷入沉思。 她现在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想知道邵河的真正死因,想知道在她不在a市的日子里邵河遇见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更想知道,是谁给他的毒品,谁带他走进的这个圈子。 离开blood后,所有的癥结仍旧存在。 唯一觉得有问题的就是乔彻。 但她又找不出具体原因,她的大脑就像被局限在一个方块里。 邵淇交叉着双手,忽然想起以前老师对她的评价,身体素质最为突出,纪律性甚好,但思维太不活跃,不懂变通,不建议刑侦方面工作。 她当时还觉得很不服气。 现在想想,甚是有理。 脑子不够聪慧,而且还很单纯。 * 便利店空调开的很足,阵阵暖风从她脖颈后扫来,吹得她酥酥麻麻。邵淇低头搅拌两下咖啡,用手指擦了下面前被雾气蒸腾的模煳玻璃。 随即,她的手忽然一顿。 刚才的睏倦一瞬间清醒,目光笔直地看向对面路口。 乔彻打着哈欠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 他看上去非常狼狈,头髮蓬乱,套头衫领口处像是被拉变了形,歪歪扭扭地围在脖颈上。 便利店玻璃雾气很重,他似乎没有看到她。 ——乔彻为什么会在这儿。 邵淇心里对这个人愈发狐疑,头稍微低了低,撩起半边长发遮住侧脸。 自动门缓缓拉开,一阵冷风从旁边玻璃门中吹进来。 乔彻又一宿未睡,沉沉的眼皮都快耷拉到地上,根本懒得往旁边看。 徐美茵看着瘦瘦小小,但力气却是惊人的大,而且疯狂。 他手上脖颈上全是被她反抗时挠出来的红色抓痕,辛苦半天才把她摁在床上,绑好。 徐平山又不忍美茵那样受罪般的哀嚎,又让乔彻把绳子稍微松一些。 就这么折腾大半宿,陈医生才在天亮时赶来。 乔彻总算松了口气。 这么搞一夜,他总算切实明白了以前的那种说法—— 海洛·因是搞坏的是身体,免疫系统全烂掉,百病缠身;而冰·毒这种搞得是精神中枢,大脑里千疮百孔,好好一人直接就不正常了,整个一精神病。 就算徐平山再有钱,恐怕也无能为力。 身体难愈,精神更难愈。 他深嘆口气,抬手整了下领子,走到货架上拿了瓶冰水,又绕到这一边找纸巾和消毒湿巾。 乔彻俯下身,在各种品牌中挑来挑去。 邵淇看得奇怪,稍微侧过脸,一直偷偷瞥他。 乔彻唇角微勾,忽然勐地回头。 猝不及防地撞到了她古怪的视线。 邵淇咬住下唇,愣了一下。 「早上好啊。」他笑着说。 「你怎么在这儿。」 他说的理所当然,「我来买东西。」 邵淇平淡地哦了一声,显然是不相信。 她家里出事,他出现帮忙;店里出事,他出现解围;就连在徐美茵住的小区周围,竟然还能碰见。 「你呢?」乔彻瞥了一眼模煳的玻璃和外面浓雾,稍放下心,「你在这儿干嘛?」 她拿起旁边的纸杯喝了一口,「我来喝咖啡。」 第46页 「你搬家了?」乔彻边挑选湿巾边问,「跑这里来喝个咖啡?」 「不行么。」邵淇目光移了移,落在他的脖子上。 随之他弯腰的动作,领子往下移了移,露出清晰的红色抓痕。 她只能看见他侧面,但看得很清晰,一道一道,像是尖利指甲划过。 乔彻很快察觉,慢悠悠地伸出一只手整了一下,「我特喜欢你家雪球。」 「嗯?」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所以刚买了只猫,猫抓的。」 「行了,我得走了。」乔彻说完,笑笑,不能再耗时间下去,拿着手里的东西到收银台前结帐。 「再帮拿两盒创可贴,谢谢。」他道。 结完帐,收银员又开始打瞌睡。 乔彻提熘着塑胶袋刚一转身,忽然看见徐平山打开车门,正朝这边走开。 乔彻一滞,没想到徐平山会突然过来,下颌收紧,余光扫了下邵淇。 因为那件事的缘故,徐平山肯定看过她的照片,认得她。 这边,邵淇看了眼手机,也觉得时间差不多,准备离开。 乔彻不敢去想两人撞见会怎么样。 如果徐平山知道她又追到了这里,不死心地要骚扰美茵,会怎么样…… 恐怕不止是赶出a市那么简单了吧。 乔彻眉头紧皱,眼看自动门外那道身影要穿过马路,越来越近。 没太多时间考虑。 他迅速转身,一把攥过邵淇的手腕,力度极大,往最里侧的小储物室走去。 邵淇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拉开门狠狠丢进去,随即高大的男孩子也挤了进来,另只手捂住她嘴唇,关紧门。 他声音低沉又急促:「别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3000啊,不要吐槽我短小了qaq 然后, 可以给我……嗯…… 留个爪子么qaq。 第24章 他声音低沉又急促, 「别出来。」 邵淇眉梢上挑,瞪圆眼睛, 不明所以,右手警惕地暗中紧攥成拳。她就是再迟钝,也感觉得出来他此刻的不对劲。 时间不多, 乔彻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指间稍微加了点力度, 漆黑眼眸透出几分压迫意味,定定看了她半秒, 随即放开。 储藏室窄小逼仄,后面还堆着些未上架的货品, 只亮着一盏小小的节能灯, 白光浅浅地落在他脸上,神色难辨。 乔彻大手一松开,邵淇毫不犹豫开口, 声音有不悦,「乔……」她刚吐出一个字,直接被他抵在冰冷坚硬的门上, 健壮的男孩子强行用身体优势贴上来, 俯下身。 邵淇的嘴唇突然被牢牢封住。 她一愣, 手上力度不小, 狠狠推拒着他的胸膛。 乔彻用力摁住她的手,似是角斗,嘴上却吻得再重一些, 牙齿咬住她唇瓣,撬开嘴唇,舌头游走在她口腔,像野兽般要把她吞吃入腹。 动作又快又重。 邵淇一时懵了。 先前两人之间也有亲吻,但那只不过是嘴唇轻轻擦过,或者温柔地亲吻额头,像现在这般激烈,还是头一回。 也是她人生中的头一回。 嘴唇有怪异的电流涌过,紧接着电流又蔓延全身,大脑发空,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自在。 不过吻了两三秒钟,却漫长得像走过一个世纪。 乔彻很快便放开她,薄薄嘴唇擦过她颊边,贴近耳垂,声音低哑,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 「但现在必须听我的。」他指腹轻轻摩挲下她的下颌,心道不能耽误得太久,低声道,「你等个五分钟再出来。」 乔彻眼神灼热又严肃,眸色很沉,和寻常说笑的模样截然不同。 邵淇抿紧嘴唇,不动声色。 乔彻深深看她一眼,推开储藏室小门,稍弯下腰,走了出去。 储藏室被挡在一排货架后面,收银员仍极不称职地打着瞌睡,也没怎么注意。 外面冷风吹进,玻璃门自动打开,徐平山刚刚好进门。 头顶一排白亮的灯管打下,男人看上去气宇轩昂,昨夜的狼狈消失殆尽。 乔彻从货架角落绕了过来,手里拎着付完帐的塑胶袋,神情自然而恭敬。 见徐平山神色有异,乔彻笑笑,晃悠了一下袋子,道: 「还以为是落下什么东西,结果没有。」 他身后,邵淇并没有出来,刚才脸上的红晕仍在,只稍稍推开一点门缝,往外打量,眼神清醒。 乔彻低眉敛目,在同一中年男人说话。 两人身量相似,那人又挺直后背,她隐约能看到货架上方露出的半张脸。 线条儒雅又利落。 与这家便利店的气氛十分不搭。 男人西装革履,面色沉重,额间略有些白髮,但却并不显老,举止投足间有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压迫感。 邵淇不认识他,只是觉得极其眼熟,似乎先前在哪里见过。 想了好几秒,她才恍然了悟,这不是张龙天天挂在口中的大老闆么。 她曾在财经刊物上偶然见过他照片—— 开了多家夜店,ktv,酒吧,高级会所,近乎包揽了整个a城的夜色文化。 也是徐美茵的父亲。 张铭扬先前说过的某句话突然窜进她脑海。 ——乔彻孤儿院出身,后被贵人相助。 第47页 她忽然明白过来,看向男人价值不菲的衣着,又扫了一眼身侧恭谨谦卑的乔彻,瞪大眼睛,惊讶又困惑。 这应该就是那位贵人吧。 她心里乱成一片,虽然曾想过他肯定不是普通小弟……但这样一来,她突然梳理不清乔彻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 如果邵河的死真与徐美茵有关,那他是否参与,又会知道些什么。 为何故意那么接近她。 而刚才他的眼神,又似乎是在帮她,也确实避免了她和徐平山打照面。 越想越乱,内心挣扎几秒,邵淇终是暂时相信了乔彻和自己的直觉,安静地躲在储藏室中,仔细观察他们。 乔彻神情高度警惕,心里其实也没有什么谱,不知她是否会突然跳出来。 一想到她家的那些红油漆,在blood里被无端污衊,他心底就极不是滋味。他无法保护她,或者说,只能这样表面的保护她。 一直到同徐平山离开便利店,拉开车门,乔彻才彻底松了口气,刚才大脑里紧绷的弦微微松开。 另一根弦却又上紧。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搞来的美茵地址。 正头痛地想着,徐平山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那件事解决了么。」想到女儿糟糕的病情,还可能被旁人骚扰,甚至再次……徐平山面色极其不佳,目光落在乔彻身上,淡淡问。 乔彻回过神,心里砰砰直跳,但神色平静,稍一思索,「马上。」 ** 邵淇从储物室里出来的时候,收银员恰好睡醒,被吓了一大跳,惊愕地指着她鼻尖,「你……」 「不好意思。」邵淇沖她歉意地点点头,整理下围巾,快步走出店门。 迎面的冷空气拂在脸上,令她极不适应,垂下脑袋。她在马路边站定,想起刚才那一幕,心里大致确定徐小姐必然是住在这里。 她掌心渗出一排细腻汗珠,仰头看了看浸染在金色晨光中的公寓,有些担忧。 乔彻那个人…… 古里古怪。 她心底升起一种极其不安的情绪。 她想了十多分钟,深吸口气,还是决定要见一面徐美茵。 正是上班高峰,公寓安保不比别墅,门口白领们出出进进,她神情淡定,寻到机会便大大方方走了进去。公寓楼底要刷门禁卡,她同样在外面的花园等了一会儿,见有人出来,自然地跟着进去。一路出奇的畅通。 徐美茵住在最顶楼。 搭乘电梯一路上去,她看着那扇厚重的防盗门和密码锁,深深地吸了口气。 不确定里面是否会开门。 她把一缕髮丝绕到耳后,心里暗想要不要说是什么物业或者户籍普查之类。 最后又道算了,伸手去摁门铃。 邵淇指间还未触到,突然被里面一声尖锐的叫声惊得头皮发麻。叫喊声悽厉高亢,像是夜晚猫抓似的令人心生恐惧。 隐隐还能听见温和的男声,似乎在抚慰一般,很低,听不真切。 然而并未有用,尖叫声仍然不止不休。 门外面的墙灰都跟着震落。 邵淇攥紧防盗门的把手,咬紧下唇,脸色惨白。 她脑海中不自觉飘出邵河的这幅模样,心底一阵抽痛。 * 乔彻在中途让司机停的车。 他抬手捏了捏太阳穴,掏出手机,翻到通话记录。指腹飞快滑了两下,停在今天早上通过的一个号码上。 打过去,铃声响了半天,始终没有人接。 乔彻又打了一遍,这次响了许久,就在他又以为被挂断时,通了。 「陈医生。」他声音低而急促。 美茵的声音穿过电线刺痛他耳膜,陈曾文低嘆口气,语气倒很平和,疑惑道:「是……乔先生?」 乔彻应了一声,长话短说, 「陈医生,一会儿可能会有人过去敲门。」 陈曾文「哦」了一声,「是徐老闆新招的保姆?」 「不是。」他打断: 「是谁你不用管,只要一会开下门,告诉她她要找的人不在,就可以了。」 陈曾文顿了顿,理解一些,又不太理解。 找人的话必然是找徐美茵,就算他说不在,但耳朵不聋的人都能听到。 「你这么说就可以。」乔彻嘱咐:「然后关上门,不用再理会。」 陈曾文听得稀里煳涂,好半天才放下电话。 他不忍心再给美茵打镇定剂,看着一地狼藉,也没再多考虑电话的事,心里只祈祷能快快安排保姆过来。 门铃声响了又响,陈曾文勉强抽身,打开门。 邵淇也没想到门真会开,她浑身绷紧,心情激动又混乱,可想到徐美茵的精神状态,十分担忧。 开门的是一个约摸三十左右的男人,眉眼平和,口吻倒很礼貌,「您是?」 邵淇愣了一下,余光下意识往里瞥了一眼,还没多看,便被男人修长的身型挡住。 「您好,我找一下徐美茵小姐。」她蹙眉。 「她……不在。」 男人笑得礼貌温和,语速很快,身后还能听见美茵的声音——似乎稍微平静了一些。 他也倏然松了口气,虽然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重复一遍,「她不在。」 邵淇眉头锁着,这种状态显然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眼底暗了暗。 第48页 她还没多说话,那扇门重重在她面前关上。 邵淇被碰了一鼻子灰。 她倒也没有走,静静地站在门口,仔细听里面的声响。 从尖叫声到痛楚的呻吟声,句句入耳,像刀扎一般。 她听得寒心,仿若能联想到邵河当时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们撒花啊啊。 第25章 邵淇呆若木鸡地在门口站了许久。 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 始终没有停歇,看得出来徐美茵的精神状态一直不佳。她咬住下唇, 不知道是该继续等待还是其它。 如果美茵一直是这个状态,她就算见了面也无法从她口中得知什么。 邵淇暗想。 她怕保安怀疑,也不好总待在人家楼道里, 到四周街边转了几圈,心里却仍挂念着那件事情。 总算是熬到傍晚时分, 天色阴沉下来,华灯初上, 出入的车辆和刚下班的人群又多了起来。 她准备再探望一次,但愿徐小姐的状态能稍微好转一些。 她要求的不多, 只要能简单谈几句话就好。 邵淇神色平静地穿过保安, 拢了拢外套,刚走到小区的喷泉边,突然站定了脚步。 纯白的小天鹅雕塑立在水池中间, 水声潺潺,隔着四溅的透明水珠,她看见了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并非清晨马路对面低调的那辆, 而是日夜停在blood楼下——对她而言再熟悉不过的卡宴。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离旁边的路灯稍远一些, 隐匿在阴影处。 没过多久, 公寓楼底的玻璃门便自动开了。三道身影从电梯出来,朝不远处停着的那辆车走去。 邵淇又无声地往后退了退。 他们走得异常缓慢,几乎是每走一步, 停一下。 最左侧的男人身型高大,黑髮利落,神色却十分温柔,小心翼翼地半搂抱半搀扶着中间的女人。 邵淇眉心不自觉皱起,冰冷的手指摸了摸干涩的嘴唇。 那人她在熟悉不过了,就是上午吻过她的乔彻。 她手放下,垂在身侧,继续看。 最右侧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女人,拖着一只巨大行李箱,满脸的怨气。 而中间那个…… 邵淇眸色微沉,仔细打量那个比两边的人都矮了半截的女孩子,心里一惊。 ……徐美茵? 女孩子瘦瘦小小,包在一件厚重的羽绒外套里,像是被束缚的蝉蛹,耷拉着脑袋,脸颊两边的黑髮垂下来,只余下一个尖尖的下颌。 死气沉沉,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邵淇不免多看了几眼,心情激动,但乔彻在那儿又不好冲过去,只能目光牢牢地锁着她。 寒风凛冽,女孩子孱弱的身躯如同风中芦苇,走了半晌,离那辆车还有一段距离。 乔彻担忧地瞧她,犹豫一瞬,干脆单手环过她的腰肢,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邵淇嘴唇不自觉地抿紧,右手暗自握拳,目光锋锐。 乔彻拉开车门,弯下腰,轻柔地把女孩子抱进后座。 中年女人把行李箱放好后,也跟着上了车。 乔彻绕到车子另外一侧,坐进驾驶位置。 他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后视镜中的女人,微微勾起唇角。 一直到车子发动,快要离开视线时,邵淇才缓过神来。往前快跑两步,绕到小区正门口,目光一直追着那辆车离开的方向。 心底不由有些急躁,跺了跺脚。 她只见过徐美茵的照片,没有见过她本人,但从刚才一眼扫过去的大感觉中,应该就是她本人无疑了。 气质身型都一模一样。 再加上身侧那么呵护的乔彻。 邵淇烦闷地锤了下脑袋,三步并两步跑到马路边,追了出去。 怕徐美茵再度消失。 但好在现在是下班高峰,车辆出出进进,一辆接着一辆,黑色卡宴被堵在道路中间,动弹不得,她深吸了口气,放慢脚步,又不好太过明显。 拐出公寓所在的路口,马路立即宽阔起来,邵淇眼疾手快拦下辆计程车,拉开车门跳了上去。 「师傅,麻烦您跟一下前面那辆车。」 ** 乔彻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每过一个红绿灯,眼尾都会不自觉瞟向后视镜。 看见那辆紧跟着自己的桑塔纳,他才会稍稍放下心,眼底笑意渐深,摇了摇头。 又觉得有趣,又觉得好笑。 路程甚远,下了高架桥,方向盘一转,往郊区方向开去,车速飞快。 车窗外的景色渐渐由繁华变得萧条,钢筋水泥的森林没有了,只剩下道路两侧的白色路灯,和外面一栋一栋的小洋楼。 后座的女孩子一直倚靠着座椅。 许是坐得太久,她疲倦地活动了下脖子,将扣在额头上的帽檐往后拉了拉。 她往前坐了下,露出的小脸十分年轻,看上去似乎刚刚成年,只是脸色很差。 「你说的那个地方真的有用吗?」她声音有一种不符合的沙哑。 「嗯。」 女孩子垂下头:「其实不要那么多钱,只要以后不会再……」她像是说不下去,紧紧咬住下唇,「算了,我觉得不会有用。」 「不可能的,太痛苦了……」 「你坚持下去,就有用。」 第49页 乔彻瞄她一眼,低低嘆息一声,握紧方向盘。 「没用的。」 女孩子抓了下头髮,瘦小的身体缩成一团,似乎又觉得冷,把羽绒服的帽子扣上。 车内气氛有些凝滞。 保姆仍旧是满脸怨气,但又有点害怕开车的乔彻,梗着脖子坐在后面,警惕地望着女孩,似乎怕她会突然发狂冲来上似的。 乔彻心里突然一阵烦躁,浓眉轻蹙,勐踩了一脚油门。 …… 后面。 邵淇两手紧紧地攥住包带,目光一直追着道路前方的卡宴,浑身绷紧,脸色甚是难看。 天愈发黑沉,马路上车辆渐少。 他们一前一后,距离始终不敢拉得太近。 卡宴突然加速,瞬间甩开了一长段距离,眼看要拐弯,已有些看不清楚。 邵淇着急,道:「师傅,能否快点——」 司机看了眼邵淇,车子开得仍旧是不紧不慢,口吻相当不善,「追不上的,你急也没用。」 「人家是保时捷,我是桑塔纳。」 司机说着,又轻飘飘地瞧了她一下,似乎想知道这年轻女人到底要干什么。 报价表上鲜红的数字跳来跳去。 邵淇毫不在意,双臂抱紧,催促道:「麻烦您再快一点,要不真跟不上了!」 车速稍微快了一点。 拐了个弯,车窗外景色更加荒凉,街边只剩下汽车旅馆和隔三差五的简陋小饭馆。 「再跟下去可就出市区了。」 邵淇忙道:「只要您能追上,我给您报销回来油钱。」 见师傅仍旧不慌不忙,她一咬牙, 「再加两百。」 「……三百!」 桑塔纳这才化身宝马,奔驰了起来。 ** 长期熬夜,一夜未睡,加上今天一整天没有进食,车速提上来后,车子一颠一颠,邵淇感觉头晕眼花,胃里一阵翻滚。 她强忍住噁心,一手捂着腹部,也没有再看前方的道路。 平生第一次,她竟然会晕车。 就在她要撑不下去时,车子嘎吱一声停下了。 司机不耐烦地指了指,「那边。」 邵淇抬眼,看见那辆车子停在这条路的最头上。 「就旁边的那栋建筑,进去了。」他又好心补了句,「钱。」 「麻烦您了。」 邵淇感激地点点头,把全身现金翻了出来,又拿出手机转了帐,总算付清。 一下车,清爽的冷风一吹,那种噁心感稍微淡了些。 她咳嗽几声,深吸了一口气。 邵淇环视一圈,路两侧比刚才稍微热闹了些,但仍旧凄清。 往远看还能依稀瞧见绿油油的山头,借着路灯看了下两侧仅有的几家门店招牌,应该是a市边上的荣县。 她刚才实在难受,也没多注意公路上的提示。 邵淇顺着路慢慢往前走。 她停在那栋建筑门前,仰起脖子看了看。 建筑是标准的白底蓝顶,最前面有一道极高的厚重铁门,全封闭式,两侧的围墙更高,足有四五米,布满电网,仿若电视剧中的监狱围墙。 右侧有方方正正的几个字。 荣县隔离戒毒所。 她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样子,只无形中感觉到一种森严肃穆,后颈发凉。 她站了一会儿,冷风顺着外套涌了进来,这里温度要比a市低不少,她忍不住咳嗽几声,只觉得疲倦。 心里却更疲倦。 这种地方,并非亲友,恐怕更难探视吧。 邵淇烦躁地想着,走到马路对面的小卖铺买了瓶矿泉水。 灌了几口凉水,飢饿感愈发明显。 她又回去要了两包速食面包和一根火腿肠,撕开包装纸,倚着电线桿慢慢地吃。 余光一扫,她看见了角落处的垃圾桶。 像是许久未曾有人清理,污垢横流,腐烂的肉和菜叶子堆积在地上。 她拿着面包的手一顿,刚才晕车的噁心感觉又漫了上来。 火腿肠是一口也吃不下,只觉得味道古怪,胃里翻滚,她又拧开瓶盖喝了两口水,还是胸闷。 喉咙里像住了一只毛虫,不停咳嗽。 另只手翻了下面包和火腿肠的包装纸,发现已经过期一月有余。 邵淇再忍不住,胃里像有酸水往外溢,单手扶着电线桿,干呕几声。 蓦地,一道黑影挡住了仅有的灯光,她的手臂被人搀住。 「你这是…被亲一下就怀孕了?」 第26章 「你这是…被亲一下就怀孕了?」 不知是风太凛冽还是他的话太刺耳, 邵淇身体抖了抖,捂紧胸脯, 胃里愈发难受,干呕声剧烈。 「哟,我这么勐啊。」 乔彻笑着调侃, 语调仍是漫不经心的,手上的力度却重了重, 另只手绕到她背后,轻轻拍了拍。 男孩子掌心宽厚, 隔着外套,她都能感觉到他指腹间的温度。 「我没事。」 勉强忍下那种胃酸的感觉, 她站直身体, 手臂从他掌中抽走。 乔彻仔细盯了她几秒,忽然俯下身,右手放到她额头上, 用掌心试了试。 "还真有点烫。" 邵淇脑海突然浮现他对徐美茵温柔呵护的模样,眉头不自觉皱起,要躲开那只手。 乔彻却没察觉, 见她退后, 反而更进一步, 低下头, 额头直接抵在她的额头上。 第50页 他也在外面吹了许久冷风,一片冰冷。 触到她的额间,烫, 热,像是一只小火炉,还有些濡湿,似乎是冷汗。 乔彻心底一颤,眸中透有担忧。 「你这是怎么搞的。」 他伸手,再反覆试了试,叱道:「大晚上你跑来这儿干什么。」 「那你来干什么。」 她抬眸,一双清冷的眸子,倒映着淡淡月光,如水般沉静地望着他。 目光交错,乔彻的手稍微一僵。 他觉得这一幕有些滑稽,明明都心知肚明对方的意图,却谁都没法开口先说。 气氛有一些沉闷。 乔彻抽走她手里的食品包装袋,翻过来瞥了一眼日期,「你是真行。」 邵淇不语。 他把她手里的面包和火腿肠随手卷进袋子里,单手一抛,直接丢进角落的铁皮垃圾桶。 她垂下眼皮,尽量不去看那污垢横流的地方,怕再噁心。 乔彻揉揉太阳穴,一时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见时间还算充裕,道:「要不去医……」 他还没说完,被邵淇打断:「我先走了。」 「你去哪儿?」他下意识问。 邵抿了下唇,显然是不想回答他。她刚才简单想了想,反正只要确定徐小姐在这里就好,她可以在这儿多待一段时间,再想想别的方法,肯定能找到合适的契机进去探望。 只希望…… 面前的这个人不要再多方面阻碍了。 乔彻像是把她看得透彻,「你是打算找个住的地方?」 「……」 「你有钱么。」他轻扯一边唇角,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还在生着病。」 「嗯,有钱。」 她双手插在外衣口袋里,听他这么问,下意识在口袋底摩挲两下。 打车三百多,回去报销油费,再加上她多加的那三百,近乎把她最后的钱都掏空了。 blood的工资说要下月中旬打到她卡上。 不知道现在这些钱够不够。 听得出她语气里的逞强,乔彻几乎想都没想,从夹克衫口袋翻出一皮夹,从中抽出一摞红艷艷的钞票,要递给她。 邵淇眼神微变,往后退了一步。 乔彻一顿,这才察觉出这个举动多么不正常,他也是累一天魔怔了,下意识想用最直接的方法解决。 「又不是给你的,看什么看。」他换成一幅调侃的语气,「我点一点今天做司机拿了多少。」 他说着,还真拿手在唇边沾了下,认认真真点起钱来。差不多十来张,不过几秒就点完,乔彻满意地笑了,揣回兜里,「还行。」 刚才的尴尬消失一点,邵淇心底也微微松口气,这便要转身离开。 「你等下。」他攥住她腕子,「跟我去个医院再走。」 「我真没事。」 「你在发烧。」他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不容置疑道。 「真不用。」 「必须去。」他健壮的长臂一伸,搭在她肩头,往怀里带了带。 邵淇嘆口气,想要挣脱,头却沉得厉害,根本使不上力气。 她觉得这个人很奇怪。 他们现在关系这么紧张,他是怎么还能这么亲密,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乔彻对待没有力气的她就像对待布娃娃,简单轻易。 他把邵淇往后面一带,强行背起,手臂扣住她不断乱动的小腿。 带到镇医院,挂急诊,开了药,又打了吊瓶。 邵淇已很久没有好好睡过觉,吊瓶中又有镇定安眠成分,她坐在有软垫的椅子上,很快睡了过去,耷拉着脑袋,往下一点一点。 乔彻支着下巴瞧她,见她这么不舒服,稍微靠近一些,把她的头轻轻摁在自己肩上。 终于找到支点,邵淇舒了口气,睡得香甜。 一直到两瓶药水都打完,乔彻见她仍然未醒。 这倒是方便他了。 他轻手轻脚地把她外套帽子扣上,小脸包住。怕吵醒,稍微俯下身,手臂绕过她腿窝处,打横抱了起来。 乔彻看了眼医院大厅的钟表,匆匆把她送到附近的一家招待所。 她高烧退了些,但脸色仍是难看。 乔彻将她放到床上,又拿毛巾浸了冰水轮流敷了几次。 见她稍微好转,他这才放下心。 数了下身上的现金,尽数留在桌上,拿菸灰缸压着。 一切差不多妥当,乔彻准备离开。手机嗡嗡嗡震动,那边又有人来催,他摁掉电话,手握住门把,回头瞥了一眼邵淇,脚步凝滞,还是有些不舍。 他走到床边坐下,把被子掖好,吻了吻她额头。目光下移,落在她唇间,心底又一动,轻啄了一口。 …… 乔彻回到a市已近清晨,徐平山又来电话。 他捂着嘴巴睏倦地打了个呵欠,调整出最恭敬的态度,简单说她已离开a市,暂时不会回来,不用再担心。 徐平山点头,顿了顿,又命令道:「最近你多去blood,多注意下张龙。」 「这两天你不在,估计那边又热闹起来了。」 「您放心。」他道,「我知道的。」 放下电话,乔彻心里仍挂念着邵淇——她病得那么严重,也不知道那破地方安不安全,她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再发烧。 开车路过昨天那家公寓,乔彻目光移到顶楼,隐约能看见露台中透出的橘色灯光,想到那天的骇人景象,摇了摇头。 第51页 ** 邵淇睡了一天一夜。 她身体素质很好,这一觉起来,只感觉神清气爽,头也不疼,肠胃也不噁心了,除了有点饿以外,一切都恢復正常。 邵淇躺在床上,眼珠子转了转,同身体的清醒相比,大脑还有些迟钝,望着招待所陌生的环境,愣住了。 试图回忆那天晚上的种种。 想起乔彻,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外套被脱掉,但其他衣服完好,也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她这才松口气。 继续回忆。 想到戒毒所庄严的大字和封闭的铁门,邵淇又有些烦躁。 她掀开被子下床,看见桌上的一沓钞票时,吃惊地张大嘴巴。 似乎比他那天点的还要多,每一张都鲜红刺目,整整齐齐地压在菸灰缸下。 她懵了好一阵子,从门口的衣架子上拿出外套,翻出手机。 摁了两下仍旧是黑屏,早没有电了。 邵淇有点恼,把手机扔在桌上,也没再管。她心底着急,生怕再过半天,美茵又被转到别的地方,简单洗漱后便蹭蹭蹭下楼。 招待所离那里甚远,她边跑边问,也不顾路人惊恐的目光,终是绕到了那天的街道上。 下午,天气甚好。 明媚的阳光透过路边的树木倾斜下来,照得枯黄的枝叶斑斑驳驳。 邵淇仰起脖子。 昨天晚上天黑看得也不仔细,今天整个戒毒所暴露在金色的阳光下,高墙上每一处电网都看得十分清晰,更显得森然庄严。 透着一种冷酷的肃杀之气。 她在门口焦躁地跺着步子,绕了一圈又一圈。 很显然,她进不去。 她和以前不一样,她现在就是一个没有工作的普通女人,又并非亲属等人,根本没有可能。 如果偷偷进偷偷闯,且不说犯罪与否,这种电网……除非她能变成一只蚊子,不然机率也可以小到忽略不计。 绕到第三圈,邵淇也能察觉到门口站岗的小伙子投来的冷峻目光。 她退到附近一条隐蔽的小巷子上,静静站在一棵柳树的阴影里,看着那栋建筑,发愁。 也难怪乔彻对她那么友善了。 大概是笃定她见不到面。 正深思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道震惊无比的声音, 「卧槽,这他妈就是戒毒所啊!」 邵淇愣了一下,没想到还有人会特意来看戒毒所,下意识回头看了看。 很普通的一个胖子,穿着打扮也灰扑扑的,年纪不大,个子也不高。 邵淇刚要不感兴趣地别过脸,目光突然移到他身后的人身上,一顿,眯起眼睛。 那人矮矮瘦瘦,脸色蜡黄,跟在胖子后面,走得气喘吁吁。 直觉和经验告诉她——这幅孱弱模样,很可能是个瘾君子。 估计是来送亲属戒毒的。 邵淇竖起耳朵,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机会进去,听得认真些。 她站在阴影里,那两人也没注意到她,一直在说话。 声音不高,但顺着风还是轻飘飘地传进她耳朵。 「估计是要不回钱了,我给她的可是九分啊!九分啊!」 「妈的,还以为她脱离她爹魔爪能见一面要回钱,结果这什么鬼地方啊!」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坚持21天改变习惯。 写文这么久从没有过全勤,这个月我想试下全勤3000档,你们监督我啊。 最晚零点前会更新上。=3= 第27章 邵淇倚靠在树上, 神色一凛,微微眯起眼睛, 心里咯噔一声。 她反覆咀嚼这两句话,竖起耳朵。 听到某个熟悉名字时,眼神彻底变了, 嘴唇抿成一道僵直的线。 两人边说边往前走,压根没想到会有人偷听, 看见树下杵着个女人时,一时愣住了。 身后那矮小男人立即闭了口, 狐疑地将邵淇从头到尾打量一遍,目光不善。前面的胖子倒很冷静, 小眼睛眯成细缝, 若无其事地瞟她一眼,继续淡定地往前走。 一女的,年纪不大, 打扮得也土里土气,听就听见了呗,还能怎么样。 邵淇抱着手臂, 神色平淡地低下头, 一下下踢着地上的石子。 仿若完全没在意他们说的话。 一阵风吹过, 捲起黄色的尘沙。 两人很快从她身边走过, 小个子不放心地回头瞪了她一眼,面目阴狠狰狞。 邵淇像是被吓得缩了下脖子,木木地站在原地。 小个子这才加快步伐。 那两人走到巷子口, 往外一拐,估计也是心里发憷,没敢离那戒毒所太近。 邵淇眼尾一直跟着他们,口袋里的手握拳成,抬眸看了一眼远处的森冷建筑,沉吟片刻,做出决定。 她在原地默数十个数,静悄悄地顺着刚才那条路,快步跟上他们。 她步伐又快又轻,像一只灵敏的野猫。 距离始终保持得不远不近。 前面的人警戒心倒也重了些,没再说话,走几步便往后偷瞄一眼。 邵淇跟得更是小心翼翼,眼睛又不敢粘在他们身上。因为谨慎,额头上渗出一层汗,后背也跟着濡湿。 ——她要找徐美茵。 他们也找徐美茵。 这么阴差阳错地在这儿撞到,她心里怦怦怦狂跳,又是激动又是紧张。 第52页 像是溺水前幸运地抓到一根稻草。 那两人走了二十多分钟,几乎快把这小县城绕了大半圈。 邵淇一直跟着他们。 这里地方虽小,白天倒也不算冷清。 道路渐渐宽阔,街道两侧有不少摊位,卖鞋垫的,卖花草的,卖肉夹馍的,骑着电动车的行人穿梭来穿梭去,市井气息浓厚。 刚才戒毒所附近的压抑感觉淡了许多。 走了这么久,胖子和小个子也放松一些,在附近逛了会儿,拐进一家热闹的面馆里。 邵淇没再跟进去,站在卖花草的摊位后面耐心等待。 大概是她的衣着打扮太过平凡朴实,恰到好处地和这座老城融为一体,这一路上,都没有人对她投来异样目光。 吃完饭,她又跟着他们去了这里唯一的足疗店。 她体力很好,站在垃圾桶旁边,眯着眼等。 外面亮着桃红色的霓虹灯,在夜色里显得异常暧昧。 她看着看着,不自觉地想到了某个人。 大脑有一瞬游离,揉了揉凌乱的头髮,半天才敛回神,目光沉静。 一直到晚上,两人估摸着是玩够了,摇头晃脑地回了宾馆。 总算是跟到住的地方,邵淇深吸了口气。 她没有走进大堂,远远地看着他们上楼,站在远处,认真盯着爬满枯藤的老楼上的一排排窗户。 这种地方游客很少,住的人本就不多,大半窗户都是黑的。 唯有中间的窗户一扇扇亮起来。 她估摸着应该是楼梯间,看得愈发仔细。 直到三楼靠近东边的窗户陡然亮起,她仰起脖子盯了几秒,心里记下大致位置。 现在时间还太早,不太合适。 她又看了一眼,确定地方后,邵淇慢慢地走回招待所。 一进门,她这才感觉到极度的飢饿和疲倦,只觉得这两天过得浑浑噩噩,此刻身体又沉又重。 在楼下随便买了点吃的,又从前台借来充电器,插上手机。 黑了一整天的屏幕总算亮起。 她还没解锁,不断跳出的简讯震得她手掌发麻。 她皱着眉,刚要一条条翻看,一条电话便打了进来。 还是那串熟悉又陌生的数字。 邵淇想到前天晚上的事情,看了一眼便摁掉。 静了两秒,尖锐铃声却再度响起。 她再摁掉,铃声再响起,反覆几次,阴魂不散。 她咬住下唇,拇指最终在屏幕上滑了一下,接起。 「姑奶奶,怎么不接我电话?」 乔彻声音大的要命,震得她耳朵嗡嗡响。 「……」 「你好点了没,还在生病?」 「……」 邵淇把手机拿远点,眼皮耷拉着,没理睬。 「哎,你没事吧?」 那边见她一直不说话,语气紧张一些。 「我的姑奶奶……邵奶奶?你在不在?」 他越说越急,声音拔高,「敢不敢给我个回音?」 乔彻半天没等来回復,急躁地揉了揉湿漉漉的黑髮,手一晃,手机差点打滑掉进浴缸里,胳膊肘弄得水花四溅。 「有事?」 那边终于传来低低淡淡的两个字。 「吓死我,还以为你被绑架了呢。」 乔彻倏然松了口气,弯起一条赤·裸的腿,侧过脸,看着玻璃窗外的海景。 他那天晚上走得太急,回去后越想越担忧,不应该把生病的她丢在那里。 那种地方的小招待所……谁知道有没有危险。 他还不怕贼惦记似的留了一摞现金。 一天半打不通电话,乔彻平生第一次体会到那种抓心挠肺的感觉——尤其是在blood这种地方,处处都有着她的影子。 「你好点了没。」 他闷闷地问。 「嗯。」 「不噁心了?」男孩子声音沙哑,透着若有似无的温柔,「那你还头痛吗,发烧吗?」 「……」 「你伸手试一下,看还烫不烫。」 「乔彻。」邵淇眉心蹙起,「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静了两秒,语调无辜,「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那边又陷入沉默,像是深深唿出一口气。 「钱是你留的。」她忽然说。 「什么钱?」 邵淇握紧手机,走到桌子旁边,拿起那一摞现金,缓缓地说:「就菸灰缸压的这些。」 「你放心,这些钱我会还给你的。」 乔彻像是轻笑了一声。 「你也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想起每次他出现时必然会发生古里古怪的事情,她头痛道:「真的谢谢你了。」 他没反应过来,「什么?」 「不要再打电话。」 「什么叫我不要再打电话来?」 乔彻两手搭在浴缸边缘,微微沉下脸,语气有些冷。 「就是,请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也不要再打扰我。」 邵淇一点点梳理清自己的思路,觉得最近每件事都一团糟,道:「我先挂了,你早点休息。」 她刚要按下挂断键,突然听见那边的男孩子说: 「你是不是烦我了?」 刚刚语气里的不悦没了,他语调又委屈又可怜,小心翼翼地问。 邵淇忍不住心底一颤,可想到白天的那两人,眉头復又烦躁皱起,强迫自己狠下心,「嗯。」 第53页 「很烦你。」 她说着,也没等那边回復,干脆利落地挂掉电话。 乔彻听着一串忙音,愣住,不敢置信地望着通话记录。 「操了……」 脑海中满满的都是那句「很烦你」。 他扯起一边嘴唇,想再拨回去问个究竟。结果食指在屏幕上滑来滑去,一个没握住,手机「哗啦」一声砸进水里。 屏幕闪了两下,似是在挣扎求助,紧接着便彻底黑了下去。 乔彻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捞起来,无语地丢到一边。 「见鬼了。」 *** 邵淇急躁地看着屏幕显示的电量一点点往上升。 手机实在太老,锂电池早已老化,沖了许久还不到10%。 她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又躺在床上休息了许久。 深夜两点,邵淇自动清醒过来,看了下手机电量,拔下充电器。 走出招待所,她回忆着傍晚的道路,往那家宾馆的方向走。 夜深人静,天空里没有一颗星子,黑沉沉的像一块幕布。 她握紧口袋里的手机,心情倒是从未有过的冷静,脚步很轻。 宾馆外面的招牌仍然亮着,她瞥了一眼,凝下心神。 深更半夜,天又极冷,前台小姐盖着军大衣早已睡熟,邵淇静悄悄从她身边路过,走进狭窄的楼梯间。 她在心里大致推算了下那扇窗户冲着的方位,径直走到三楼,找到东边的倒数第二间。 是插钥匙的木门,门上没有猫眼,她从门缝底下瞄了一眼,竟看不见一丝光亮。 耳朵凑过去,里面也同样是无声。 不知是睡了没有。 邵淇皱起眉,又往两侧走了走,确定是这扇门无疑。 她思索几秒,拿出手机,调出录音功能,这才轻轻地敲门。 在blood工作过一阵子,敲门声也学得极有技巧,两轻一重,暗示意味十足。 「您好,先生——」 她清下嗓子,努力发出自己最嗲的声音。 「需要客房服务吗?」 作者有话要说:  快周五了。 又一个周了…… 第28章 「需要客房服务吗?」 等待几秒, 邵淇又重复了一遍。里面没有一丝声音,她耳朵贴近, 弯下腰再次看向门缝,只有黑沉沉的一片。 ……没人? 还是在睡觉? 还是? 邵淇皱紧眉头,感觉有点怪异, 认真观察门锁——她总不好破门而入吧,垂眸踌躇片刻, 干脆扭头往宾馆外面走。 一般退房时间都是中午十二点,按理说, 他们不太可能在深更半夜时离开。 前台小姐仍在沉睡,她无声无息地跃过她, 绕到宾馆外侧。 一排排的窗户全是黑的, 楼层并不高,他们住在三楼,映着宾馆招牌淡淡的亮光, 能看见外侧的墙壁有些剥落磨损。 一二楼的窗外是锈迹斑斑的防盗网。 她目光上移,眼睛一亮—— 三楼往上是光秃秃的,并没有装防盗网, 只有干枯的爬山虎蔓延遮盖。 邵淇把外套整理了一下, 此刻也顾不了太多, 轻盈地站在那扇窗户正对着的楼下, 提一口气,往上一跃。 她身体矫健,加上先前又在宾馆睡了几个小时, 活力满满,轻手轻脚便爬上二楼。 脚尖小心勾住防盗网,双臂使力,一点点往上,最终紧紧抓住三楼窗户的下沿。 外侧干枯的藤蔓太多,有的扫到她的脸颊下巴,她勉强腾出手一根根拨开,胳膊一撑,另只手将窗户拉开。 窗户没有锁,她动作小心,尽量不发出声音,警惕地打量室内。 确实是没有人。 邵淇一颗心缓缓沉了下去,犹豫半秒,不知该如何是好。里面一片漆黑,只借着月光勉强看清房间轮廓。标准间双人床,地上乱七八糟地堆积着两个大包,拉链半拉,敞着一道口子。 行李还在,看来是大半夜又出去了。 她目光大致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最靠近床头的小茶几上,微微一滞。那里摆着两只矿泉水瓶,瓶盖被打穿,从中伸出两根细长的白色软管。 一根盘旋缠绕,一根软软地耷拉在桌上。 房间没有灯,四根管子交织在一起,像是触手一般,看了便令人心理不适。 邵淇眸色渐深,如同窗外夜色。 她认得这个玩意儿,是拿水瓶改得简易版「冰壶」。 两根管子各有用途,其中一根连接着毒·品,用打火机稍稍加热,待蒸发后,经过瓶子里的水过滤,再用另外一根吸管吸食。 她死死盯着瓶子看,想起白天他们所说的那些话,眼睛似乎喷射出火花。 就是这些东西,影响了小河…… 邵淇嘴唇抿成一道极其锋利的线,深吸口气,再按捺不住,满脑子都是小河的面孔,也顾不上考虑其它,轻盈地跃过窗户,稳稳地落在地上。 趁着黑暗,她看得不太清晰,目光却顺着水瓶飘到敞开口的大包上,床底下,橱柜里,露出门缝的厕所…… 每一处都恨不得仔细搜寻一遍。 她也不好打开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出手电筒。 明亮的光从手机背面照射出来,打出一道白色光圈。 她顺着查找。 屋内瀰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臭味,像是混合着汗水和脚臭,她面色沉稳,并没有受影响,不放过任何一处。 第54页 当指间触到床底下一包白色粉末状时,邵淇一顿,迅速翻开骯脏的床罩,揪出两只透明的塑料小袋。 纯白色的粉末,有的还呈细小颗粒状。 她拿在手里颠了两下,克数不算多,拧着眉要仔细看时,突然听见走廊外沉重的脚步声。 一前一后,前面的走路要略重一些,像是喝醉般步伐不稳,渐渐向她靠近。 隐约还能听见口中哼着的小曲儿。 邵淇飞快将东西塞了回去,床罩蒙好,桌面上的两个矿泉水瓶也摆回大致位置。 她迅速站起,轻轻拉开窗户,侧身翻了出去。 冷风兜头灌来,枯枝拂在她脸上。她歪了下头,几乎就在她把窗户合上的瞬间,房间的门开了。 她在窗外停了两三秒,一面低头寻着落脚位置,一面凝神细听里面的动静。 里面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像是醉成一片。 邵淇平復下略有急促的唿吸,脚尖敏捷地点了点,一层层往下爬。 她没回招待所,绕到昨天那只垃圾箱旁边,蹲下来,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透出橘色灯光的窗户。 邵淇掏出手机,犹豫片刻还是不想暴露自己,翻出张铭扬号码,电话接通后,简明说了下这里的大致情况。 那边静了几秒,「你确定?」 「嗯,克数不多。」 「和徐小姐有关?」 她声音糅合进冷风中,有些艰涩。 「和小河有关。」 沉默半晌,「你一个人?」 「嗯。」 「小心点。」 顿了顿,他不放心嘱咐:「你盯着就可以,我最晚早上赶过去,你千万,千万别做什么冲动的事。」 「好。」 「有事立刻通知我。」 「好。」 挂掉电话,邵淇搓了搓冰冷僵硬的手,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扇窗户。 渐渐,窗户里透出来的光灭了。 整栋建筑物沉在凛冽的冬夜里,只有大堂和牌子亮着微弱的光,像是潜伏在黑暗中一只的怪兽。 她不知道张铭扬什么时候来,目光牢牢锁着窗户,时而又瞟向宾馆的大门口。 随之夜色越深,她眼皮越重,等待得有些麻木,眼前的景色也跟着模煳起来。 突然,一阵冷风嗖嗖地吹过她裸露出的脖颈。 她骤然被冻醒,身体打一激灵,双腿酸麻无比,下意识往三楼窗口瞥了一眼。 仍旧是黑沉沉的,和先前没有什么两样。 邵淇缓过神,一下下捶着大腿,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窗户。 不知是她的错觉抑或其他——就在她眨眼的那一瞬,她看见一道模煳的黑影从窗边擦过。 邵淇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混沌的大脑清醒过来。 窗口恢復了寂静。 她缓缓地站起,又觉得刚才闪过的黑影不像是她的错觉。 大脑认真回忆了一下昨天那两人,一圆胖,一矮瘦,身型都非常有特点。 而刚才那道黑影,她却感觉个头很高——至少要比他们两个高的多,而且一点也不胖。 邵淇心怦怦狂跳,余光瞟了一下宾馆大堂,那里仍是静悄悄的,和上半夜没有任何区别。 右手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暗暗攥成拳头。 北方冬天的五点,正是黎明到来前最黑暗的时候,夜色就像是一团化不开的墨,蒙蔽住了太多视线。 邵淇神色肃冷,快速将整个宾馆环视一圈。 她先前就注意过,因为客人很少,所以宾馆只开着这里的正门,后门是紧闭的,铁门上还插了一把锈了许久的锁。 如果是那两个人,她百分百确信他们不可能打开侧门离开。 但如果…… 她咬紧下唇,忽然不敢往下想,抬腿飞奔。 邵淇跑得飞快,脚步却极轻,仿若无声一般。 侧门在宾馆西边,后面是条幽静的小路,没有路灯。 她摸着黑走到门前,俯下身去看。 铁门是关闭的,两道铁链子绕过门栓,下面垂着一只大锁,她用手细细摸了一下,入手一片冰冷,并没有被撬开的痕迹。 她愣了两秒,这才意识到什么,暗骂自己一声猪脑子,继而往回跑。 回到原地,大堂仍然是静悄悄的,窗户也沉在黑暗里,同刚才没有丝毫分别。 仿若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如果不是她疑心太重,听觉又十分敏锐,那混在凛冽风声中的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她或许就真的忽略了。 邵淇顺着街道往外跑,绕出宾馆这条巷子,笔直的主干道空空荡荡,能看见最头上有一辆黑色轿车,红色尾灯在深夜中格外耀眼。 她咬紧牙关,更是卯足劲狂奔。 但两条腿怎么比得上四个车轮,她紧紧盯着那辆车,却只有越来越远。 邵淇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这个小县城的地形——她在这里来来回回也跑了好几遍了,哪里有岔路,哪里有小路,她白天时应该有印象。 但此刻天太黑,又没有小摊商店供她辨认,所有的路都变得不熟悉起来。 她脖子转来转去,终于找到那家面馆所在的小巷,规划了一下线路,再次加快速度。 距离不长,但她速度太快。 身体已经快跑到极限了,唿吸剧烈,摆动的手臂也开始迟缓,腿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抗议。 第55页 只要从这里翻过…… 额头上大片汗珠往下淌,她并没有减速,直接借着跑步的助力往上一跃。 手掌被墙上的玻璃渣刺透,她利落地从地上站起来,在外套上随意擦了把血。 汽车的引擎声就在耳边,她三步并两步冲到道路中间,腰背挺得笔直,双臂展开。 她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年轻男人,眉梢上扬,面色肃杀,声音没有丝毫温度, 「停车!」 司机见路中间突然窜出个女人,吓了一跳,勐地踩下剎车。 车身一阵剧烈抖动。 乔彻眼神锋锐,将面前土里土气的女人从头到尾打量一遍。 目光扫过她往外淌血的手掌时,稍停留了一瞬。 他勾起唇角,面孔在黑暗中显得冷酷又陌生,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沖旁边司机道:「开车。」 作者有话要说:  看看周末能不能多更 (  ̄▽ ̄)σ 给我撒个花鼓励下吧么么啾=3= 第29章 「开车。」 司机胆战心惊地瞧了一眼乔彻, 听他语调里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再次看向这个女人。 邵淇尖细的下颌微抬, 面无表情。 明晃晃的远光灯打在她身上,女人身材瘦削高挑,脸色呈一种病态苍白, 嘴唇干涩,额头上渗出一层层汗水。 ——长期熬夜, 生病发烧,营养不良, 剧烈运动。 承受了太多压力,透支后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 就等着崩塌的那一刻。 乔彻微微眯起眼睛, 甚至觉得如果她此刻就这么昏厥过去——他完全不会感到意外。 但这女人偏偏就那么傲然站在他的面前,神色凛然,漆黑的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后退和恐惧, 像是一朵开在荒漠中的玫瑰,坚韧至极。 夜色里,两人目光交错。 乔彻轻笑了下, 脸上挂有很淡的讽刺, 用嘴型道:滚开。 邵淇没有动, 冷冷地盯着他。 他移开目光, 见司机傻愣在那里,不悦重复:「开车。」 司机点了下头,握紧方向盘, 极其小心地发动起车子。 ——这到底是个大活人啊。 刚才停车的时候离这女人已经很近很近了,现在每往前一公分,他的肩膀都跟着颤抖。 乔彻眸中透出一丝不耐,莫名烦躁,叱道:「让你开车听不懂么。」 司机被他突然拔高的语调吓了一跳,脚下意识一踩油门,直挺挺沖了过去。 乔彻身体跟着往前倾,看着那女人毫不躲闪的身影,心脏狂跳不止。 他唿吸剧烈,像是有一只怪兽在他胸口用力嘶吼,哀嚎。 邵淇浑身绷紧,身体似一张拉满的弓弦。 漆黑瞳仁里,一辆陌生的轿车直直地朝她撞了过来,毫不留情。 车灯刺眼,她往后退了两步,两手握紧拳。 一个短助跑,忽然勐地跃起。 女人在空中矫健地半侧过身,两腿抬高,重重地,狠狠地,踹向车前面的挡风玻璃。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她穿得是一双普通的运动鞋,力度却出奇惊人,带着雷霆万钧般的逼人气势。 一脚踹下,玻璃震了震,发出沉痛的「咚——」一声。 没有破,连裂纹都未出现。 但那股不要命的强硬气魄还是把司机吓住了,几乎在她出腿的那一瞬间,就再次踩住剎车。 汽车卷着尘土,嘎吱一声停下。 因为突然,车轮与地面碾过,发出沉重声响。 司机的手从方向盘上拿开,抱住脑袋,惊慌道:「我…真的…开不了。」 乔彻的面孔沉在阴影中,眉心紧蹙,半明半暗。 她为什么不躲开…… 为什么不躲开…… 这个愚蠢又执拗的女人…… 邵淇站稳,双手攥拳,咬紧牙关。 她其实也是强弩之末,甚至能感觉到后背冒出的冷汗,浑身上下都在打颤,脚底和手掌钻心的疼。 余光扫向车上的年轻男人。 隔着一层玻璃,他的目光凉薄的如尖锐刀刃。 比这零下三度的冬夜还要冷。 他是真的想要…… 她耳朵嗡嗡嗡的,克制着自己没有再多想。 脑海里却不可抑制地闪过零星片段—— 他躺在沙发上轻轻环着她;他骑摩托车在楼下等她;他拿热奶茶贴在她脸上;他目光澄澈地说喜欢她。 虽然也察觉得出,但心底还是会…… 两边僵持不下。 邵淇不知道现在什么时间,也不知道张铭扬什么时候能赶回来。 但她知道如果乔彻把这两人带走——那他们必然会像徐美茵一样人间蒸发,根本没机会再见到。 绝对是不行。 乔彻看着她在寒风中不自禁发抖的身体,右手缓缓攥成拳,指间青白。 她似乎下一秒便会晕过去,又似乎下一秒会冲上来。 脆弱,又坚强。 看着看着,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漫进他心里。 「这女的真他妈麻烦。」 张龙坐在后座,恶狠狠骂道。 他身侧是一胖一瘦那两醉鬼,此刻东倒西歪地倚在座椅上,满身熏人酒气。张龙极其嫌恶地瞟他们一眼,又看向车前方的女人。 他活动下手腕,扭了扭粗壮脖子。 第56页 「我来。」一面说,一边拉开车门。 乔彻一顿,勐地回头看向壮硕的张龙,眼角微跳,先他一步拉开车门,下车。 「大哥,还是我来吧。」他恭声道。 张龙身体僵了一瞬,有些犹疑地立在车边。他不是不相信乔彻的实力,相反,以这女人现在的身体状态,恐怕几招都接不了。 但关键就是,怕乔彻狠不下心,怜香惜玉。 乔彻见张龙没听自己话,侧眸,朝他看去。 他神色和过去略有不同,浓黑眉峰蹙起,下颌收紧,眉宇间敛着一丝不悦。 张龙咽了口吐沫,讪讪点头,只好坐回去。 夜晚更冷了。 每一阵寒风似乎都能刺穿人的骨头。 邵淇感觉自己浑身僵硬,四肢都被吹得发痛发胀。 乔彻关上车门,懒散地走到车前,斜斜地靠着。 他仍穿着那件黑色夹克,拉链未拉,露出里面的棉质短袖,紧身面料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姐姐。」他沖她笑笑,声音低沉沙哑。 邵淇浑身一抖。 这两个字和先前他唤她的不同,有一种极淡的嘲讽,「乔彻。」 她沉下脸,「你知道么,你现在可是在犯……」 他眸中的嘲讽意味更浓,极不耐地摆了下手,打断她。 「别乱说啊。」他笑得刻薄而玩味,「姐姐,说话是要讲证据的。」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邵淇剜他一眼,目光移到后座,道:「把人留下。」 「凭什么?」 他左手握住右手手腕,慢悠悠地活动两圈,不紧不慢道:「你他妈谁啊?」 邵淇没再说话。 她心里其实很清楚,但她没有任何证据。 就凭刚才看到的那么一点点克数,也就是拘留几天交交罚金。 说白了,吸·毒只是违法,还不构成犯罪。 凭她现在身份,没有任何理由强行扣下人,带走人。 她站在原地,握紧拳头。 不知怎么,突然回忆起那一天。 当时得知小河和祖母的消息时,她整个人都懵了,只感觉整个世界轰然崩塌。 她有多恨,四年警校读下来,却保护不了身边最亲密的人。 ——调不回a城,做不了有用的事。 她选择辞职,不想再理会条条框框。 自己去寻找证据,查明真相。 然而她悲凉地发现——还是好难好难。 「把人留下。」她再次重复,身体已经作出准备。 乔彻轻轻地摇了摇头。 蓦地,一记重拳带着凛冽风声落在他鼻尖。 他有一瞬迟疑,紧接着稍一侧头,利落躲开。 她没有丝毫手软。 乔彻盯着她,舔了下牙齿。 又一记拳头落下。 乔彻再次躲开,往道路侧面闪避。邵淇也紧跟上来,他寻着空,扭回头,直直看向那司机,用口型示意:开车啊。 司机刚才被吓住,整个人还痴痴傻傻,耷拉着脑袋。 张龙一直盯着占尽上风的女人,也没注意。 乔彻心情复杂又无奈。 有短暂的迟疑,想想,又咽下嘴边催促的话。 他根本没有选择,只能如此。 又躲开几下,下定决心。 乔彻干脆接住她噼下来的手肘,大拇指和食指迅速往上移了移,攥住她手腕七四。 男人和女人力气本就有所差距,更何况她身体已经快透支到极限。 只是想再往后拖延时间。 她应变倒也极快,一脚踹向他小腿。 他并没闪避,猜出她现在也使不出太多力气,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 果然,还不及他想像中的一半疼。 神情添了些笃定,手上更使几分力度。 他比她个头高了大半,捏住她手腕,往上带了两下,垂眸睨她。 「就你这样,还敢出来混啊。」 他笑得恶劣,又把她拉到自己怀中,轻轻嗤一声, 「真不知道我是让着你么。」 这动作毫无尊严可言,像在逗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虽不至于伤着她,但严重损了她的自尊心。 看着她煞白的脸色,轻轻发颤的嘴唇,乔彻心里抽痛,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明显感觉到扣住的手腕在发抖,粘粘的,有湿热的液体流到他手背。 余光瞧见,是鲜红的血液。 乔彻一滞,立即把她手翻过来,看到一道道口子,全是被玻璃渣刺透的,有些还未清理干净,碎片留在上面,伤口不大,但都很深。 「你……」他下意识便要开口,喉咙动了动,换成挖苦,「真蠢。」 邵淇用力挣扎,死死瞪他。 乔彻烦得要命,不愿接触这样刀剜似的目光,干脆把她翻过身,一截手臂反手弯在背后,抵在冰冷墙上。 他凑上前,嘴唇贴在她耳边,「疼么?」 他的声音又沉又低。 似乎在温柔地问她的伤口,又像是调侃她此刻被自己控制后的无能。 被羞辱的怒意涌至太阳穴,她不顾及身体乏力,浑身肌肉紧绷,咬住下唇。 察觉到女人陡然的发力,乔彻敛了神色,刚要应对,侧腰一痛。 她这一下也是使出全力,扭过身体,完全不顾及胳膊的疼痛——甚至能清晰听见骨头髮出咔哒的声响,重重地,狠狠地,踹了上去。 第57页 乔彻怕真把她手臂折断,立即脱手。 他扶住腰,晃了几下,站稳。 又一记横踢落下。 还没踢到,乔彻突然听见车门拉开关上的重响,一道山一样的壮硕身影挡在他面前。 他心里一惊,这便上前阻止。 邵淇头晕脑胀,浑身都在发抖,唿吸也不平稳。 她根本没有力气再躲闪,眼看铁一般的拳头离自己越来越近。 瞳仁无限放大。 突然,她的脚尖离地,从后面被人腾空抱起,随即重重地跌到地上。 那人跟着她一同摔下,先是垫在她身下,继而又压了上来。 她更是喘不过气。 浑身都在疼,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大脑空白,眼前的景象先是一闪一闪,继而变花白,像是过去搜不到信号的老电视机。 紧接着,世界彻底黑了下去。 …… 隐约中,她好像听见乔彻的声音,听见张龙的声音,听见一辆辆车子开过来的声音。 最后,依稀还有张铭扬的声音。 她精神这才放松下来,仅剩的意识也被抽走。 **** 邵淇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 她盯了一会儿,转开眼珠。 病床两边是半垂下的蓝色帘子,能从露出的缝隙中看见旁边病床上的小女孩。 还有对面桌子上的水果花篮,新鲜花束。 房间最右侧的暖气片。 满满的生气。 …… 她脑袋枕在柔软的枕头上,发了半天怔,只感觉这一切都不真实。 她噌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动,这才发现左手手背上插有针,正在打点滴。 邵淇无奈,伸出另外一只手。 她的整支右臂都剧痛无比,使不上半分力气,艰难地拉开帘子。 由于太难,整个身体都跟着打晃,带动着打点滴的铁架子也开始晃。 旁边的人都奇怪地望向她。 邵淇垂下头,唿出口气。 半晌,看见过来查床的护士小姐,她勉强朝她招了招手,「您好,我这是……」 「邵小姐,您醒了?」护士小姐走过来,笑问:「您好点了吗?」 「好多了。」她一顿,目光转到上面的吊瓶上。 「这是青霉素。」护士温和地说,「您是病毒性感冒。」 「……哦。」 她点点头,头还是有些晕,但更多的却是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疲惫。 「是……谁把我送过来的吗?」 「是张先生。」她笑笑,「他说他下班后就过来看您。」 护士小姐说着,仔细看了看吊瓶,又指了下她床边的红色按钮,柔声嘱咐: 「一会儿快完了的话,记得按铃叫我。」 「哦……好。」 她大脑还有些懵,只知道点头。 护士小姐又朝旁边的小女孩走去。 邵淇靠在床上,疲倦地望着窗外的蓝天。 她闭了下眼,轻嘆口气。 第30章 邵淇低低地咳嗽几声, 胸口震着痛。 好半天她才缓过劲儿来,感觉稍好一些, 心里却还是觉得难受。 几分钟之后,她才迟钝地分辨出来,这是一种空空落落的感觉。 俗称, 心碎的感觉。 纵然想把那个人抛出脑海,恨不得撕成十万八块, 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是在为他伤心。 当她看见那辆车子毫不犹豫地碾过来时;当她听到他说的那些刻薄又嘲讽的话时;当她被他钳制住手臂快要掰断时,那种心痛呈数千百倍地放大。 原来在这之前, 她真的好在意他。 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是那么一点点的, 住进了心底。 邵淇越想越难受, 手指把白色床单攥成一团。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床单快被她扯破。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闭上眼睛,无力地缩回被子里。 睡觉。 再次睁眼,她是被诱人的饭菜香熏醒的。 两片帘子被拉开, 张铭扬坐在她床头的椅子上, 正担忧地望着她。 「小淇。」见她醒来, 他欣喜地笑, 「你醒了,感觉好点了没?」 「好…好多了。」 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哑得说不出话。 张铭扬忙给她倒了杯热水, 「先喝点水吧。」看着她小口小口艰难吞咽,他深深地嘆口气。 昨天早上他赶到时,她那幅样子实在太过悽惨。抱着手臂侧躺在冰冷骯脏的土地上,满身尘土,手掌上全是血,脸色惨白。要不是身旁人拦着,张铭扬当即便要和那男的动起手来。 等看清那男的长相时,他像根炮仗一样被点燃了。 这不就是之前夜店里那个年轻男人。 仗着一张脸好四处欺骗,假模假样,虚伪,打女人…… 一个垃圾。 他被气得呕出血,带回所里一一审问。 两个吸·毒醉鬼被拘留。 剩下三个还没具体处理,当天下午,就被律师顺利保释了出来,半点事都没有。 ——斗殴事件,女的先动手,而且也没有伤残情况。 对方后台强硬,张铭扬根本阻止不了。 第58页 邵淇喝完水,浑身上下感觉温暖一点。张铭扬帮她放下病床上的小桌板,打开拎了一路的保温饭盒,一一摆在桌上。 白粥,炒青菜,拌莴苣。 清淡的小菜,冒着腾腾热气。 她确实是饿极,嗓子却疼痛难忍,手上还有伤,抬一下都困难,吃得极慢。 张铭扬好几次想帮她,但也知道她肯定会拒绝,只能作罢。 半晌,她放下筷子,终是问出那个问题,「他们……情况怎么样?」 张铭扬不想让她现在费心,大致说了下,提及到乔彻时,他咬牙切齿道:「被保释了。」 邵淇眉头一皱,低低地「哦」了一声。 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那两个呢?」 「拘留十天。」 她稍稍舒了口气,总算没像徐美茵那样蒸发。 张铭扬看着她,欲言又止,「过两天等你好一点,可能要去做个笔录。」 她收拾饭盒的手微顿,嗯了一声。 「还有——」他想想,道:「你其实真不用……就记下个车牌号告诉我,没必要这么冲动。」 她垂下眸,一言未发。 那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拦下乔彻,根本没考虑那么多。 每次他都想尽办法地阻碍她。 实在太气人了。 张铭扬看着她的脸色,及时地住了口。邵淇把透明饭盒收好,盖子扣上。张铭扬从她手中接过饭盒,装回塑胶袋里。 他不知从哪里又变出张报纸,「是不是很无聊?我念新闻给你听吧。」 邵淇正在发呆,也没注意。 他翻了两下,清清嗓子,开始念:「十九大报告解读,新时代,新思想……」 窗外的天已经暗了下来。 病房里倒很是热闹,正是晚饭的点,不少家属朋友都来送饭,围在病床前,问候闲聊,一派温馨。 张铭扬念着念着,往病床上看了一眼,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她似乎很累,也可能是点滴的作用,倦怠地靠在枕头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他阖上报纸,把她的床摇平,被子往上拉了拉。 张铭扬认识她也有好几年了。 那时他已经快毕业,而她才刚刚入校。 她一进来,就在这男女比例十比一的警校中十分显眼,散打成绩秒杀一众师弟,打遍治安专业无敌手。 但最重要的还是——漂亮,身材好,性格也好。 后来发现都是a市人,家离得还很近,再后来慢慢接触,成为朋友,认识了小河。 他也告白过几次,每次都被她坚决拒绝。 他嘴上说放弃,但实际一直也没放弃,只觉得她可能是还没开窍,还没往感情方面考虑。 后来,她毕业被分到b县。 再后来,出了那样的事…… 她回来了,可身边又突然冒出那个男孩子。 张铭扬一想到这儿,就不自禁攥紧拳头,看着憔悴的她,心里阵阵酸楚。 **** 维纳斯山庄。 乔彻神情平淡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一杯冰水。里面的冰块已经化得差不多,他低头瞟了眼,攥紧杯壁,慢慢地喝了一口。 张龙愤怒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想到昨晚的事情,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很想沖乔彻吼上两嗓子,却又不敢。 反观乔彻,跟个没事人似的,悠哉悠哉地坐在沙发上,还有心思喝水。 「少爷。」他语气很差,「现在怎么办。」 乔彻没反应,「什么怎么办。」 「要是那姓张的真问出什么来怎么办?」 他不语。 「要是那俩傻子酒醒了全交代了怎么办?!」他越说越急。 「要是大小姐因为这件事……」他狠狠搓了搓光秃秃的脑袋,不敢往下想,「完了,大老闆肯定会搞死我们……」 「……」 乔彻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茫茫夜色,淡淡道:「等吧。」 他也不知徐平山会怎么处理。 他原是听从徐平山的指示让邵淇离开a城,以为她看到戒毒所后能打消骚扰美茵这个念头。 但这么阴差阳错的,竟让她撞到了那俩人。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想到最开始在blood女厕撞见她,好像也是因为那胖子而起。 他们倒是有缘。 乔彻一夜未睡,心里揣着一肚子心事,美茵,胖子,徐平山,那警察……还有,她的。 迴响最后她骨头髮出的咔哒声,他下意识也摸了下手臂,眉头紧皱。 次日清晨。 他们仍没接到徐平山的电话,连一条简简讯息都没有,这边也联繫不上。 张龙已经坐不住了。 乔彻去浴室洗了澡,拿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黑髮,睏倦地打了个哈欠,转身往卧室里走。 累了两天,他准备好好地睡一觉。 张龙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更是不快。 ——要不是少爷昨天跟那女的纠纠缠缠,怜香惜玉,也不会耗费那么多时间,搞到最后一整车人都被带走。 他掰了掰手指,继续烦躁地踱着步子。 乔彻这一觉睡得很沉。 下午起来时,天都变了。原本晴好的蓝天阴沉沉的,黑云遍布,冷风飒飒,似是要下暴雨。 第59页 他收拾一下准备去blood,床头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乔彻脸色稍变,清了清刚睡醒有些干涩的喉咙,接起。 「王秘书。」 那端语气礼貌,但说出的话却令人心寒。 乔彻听着,脸色愈发难看,最后只道:「父亲现在在哪儿,我亲自跟他谈。」 「乔少爷。」王秘书似是感嘆一声,「恐怕是不行。」 「您也知道大小姐在老闆心中的地位,这俩人说不重要也重要,万一他们真说了什么——」他顿了顿,无奈道:「大小姐肯定是会被牵连的。」 「老闆现在对您很不满意,您就别往枪口上撞了,安心在家休息一阵子。」 乔彻眉心紧蹙,胸口有怒意涌上。 连见他一面都不情愿么。 听他说话都不愿意么。 沉默几秒,他绷紧的身体放松一些,语气和刚才相同,听不出什么变化,礼貌地对王秘书说:「好的,谢谢您。」 王秘书:「您好好休息。」 放下电话,乔彻烦躁地躺回床上,呈大字型展开。 blood去不了,其他几家店也跟他没关系了。 他揉了揉乱发,苦笑一声。 不对,或者说——本来就跟他没有关系。 他说是管理blood,但在那里也不过是个小弟,身份从未被认可过。 就连百分之零点零一的股份也不是他的。 甚至连这栋别墅的一块瓷砖,车上的一个轱辘都不是他的。 他有时候觉得,徐平山把他收养回来,大概只是处于一种道德上的愧疚吧。 如果不是他那么听话乖巧,不是那么拼命为他赚钱,不是徐美茵一手好牌打烂…… 徐平山大概不会看自己一眼。 乔彻右手插进头髮里,越想越烦。 他拿过枕边的手机,摁亮屏幕,在通讯录上翻了翻。 翻到「邵奶奶」三个字时,心里一痛。 她现在应该满意了吧。 脑海中浮现出她最后倒在地上的狼狈模样,他心里又一阵愧疚,很想打个电话问问她受没受伤,手臂有没有事。 乔彻强忍住这种不理智的行为,把手机重重扔到一边。 简单收拾了一下,他穿上夹克,点了点口袋里的现金,出门。 不让他管理blood,他还不能去那里喝酒了? 第31章 「两瓶黑方, 纯饮。」 乔彻坐在吧檯边,沖女服务生道。 那女服务生显然也认识他, 捧着酒水单愣了一下。 「谢谢。」他侧过脸,朝她微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好…稍、稍等下。」女服务生小脸不自觉泛红, 低下头,快速转身离开。 没多久, 她捧着小托盘过来,将两瓶酒和一只玻璃杯放在吧檯上。 「小乔哥。」想了想, 她俯下身,压低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他语气随意, 「我怎么不能过来了?」 「不是, 我只是听说,龙哥和你都……」 听到「张龙」的名字,乔彻更烦, 拿起杯子,缓缓地喝了一口。 没有经过调制的酒,没添加任何果汁柠檬, 只有一股晦涩的烟燻味, 烧灼着他的喉咙。 女服务生见他不语, 小心地攥着酒水单, 也觉得自己问得太多,脸愈发红。 「那……那我先走了,你有什么事, 再喊我。」 「嗯。」 乔彻单手支着下巴,随意睨了一眼小姑娘离开的身影。 她穿得是夜店统一的制服,白衬衣、包臀裙和高跟鞋。他看着她,不自觉想到某个人,眼神有几分游离。 两秒后,他收回目光。 她要是还在这里就好了。 乔彻不由地去想下次见面——她估计会想一口咬死他,或者一刀捅死他吧。他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将空了的玻璃杯重新倒满,一口灌了下去。 他酒量向来很好,但今心里实在烦闷,喝得又有点急,几杯酒下肚,大脑开始发胀。 突然,一阵激烈的音乐打断了他的思绪。 灯光变换交织,电子音轰炸耳朵,着装性感的少女自升降梯上下来,单手攥住钢管,姿态妖娆。 他越看心里越空荡,满心满脑都是她的影子,酸胀的眼睛盯着舞池,心底涌上来的负面情绪突然无从宣洩。 一舞结束,迷离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刚才摧残耳膜的尖叫声也低了些。乔彻揉了揉备受折磨的耳朵,唿出一口气。 忽的,似乎有道冷飕飕的目光落在他后脖颈,他眼皮稍抬了下,敏锐地朝四周环视了一圈。 视线停在斜后方的卡座上,他顿了顿,举起手中的玻璃杯,扬起眉梢。 乔彻没想到赵全财怎么会突然过来。 上次他对邵淇下流调笑那一幕现在还记得,那时他明面上没法子对客人怎样,始终客客气气,强忍下怒火,现在却是不同。 赵全财愣了下,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乔彻。听闻张龙出了事,他第一个便来这里看笑话。 察觉年轻男人挑衅的目光,他拿纸巾擦了擦唇角,露出一个不屑的笑。 上次冲突,赵全财想着乔彻可能什么寻常小弟,背后必有靠山,一直忍着让着,甚至连blood都没再来,如今见他失意沦丧,眼底笑意愈发轻蔑。 乔彻更是不快,再没有过去的尊敬礼貌,挑了下嘴角。 第60页 赵全财冷笑,沖身后的人耳语几句。 乔彻懒得再理会,转过身,低头喝酒。 没多久,身旁位置突然有人坐下,他闻到一股浓到噁心的古龙水味道,皱起眉。 耳边的话更是令人作呕。 「小兄弟。」赵全财故意压低声,笑得暧昧,「上次那小妞怎么样?一字马爽不爽?」 乔彻神色未变,只攥紧杯壁。 「听说你和张龙……」赵全财换了个话题,啧啧两声,环顾四周,嘆口气:「真是可惜啊,这么赚钱的一个地方,白干了。」 见年轻男人始终不语,他笑得肆意。 「这样吧,哥哥帮你想个赚钱的法子,你让你那小妞陪老子一夜——」 赵全财话未说完,只听尖锐的一声,乔彻手中的玻璃杯突然被生生捏碎,渣子和酒水四处飞溅。 「你找死么。」 他拇指和食指还保持着握杯的姿势,神色阴戾。 橙黄色的液体顺着桌角滴滴答答淌了下来。 赵全财不敢置信地看着乔彻,没想到他这么大胆。 身后的人这便要冲上来,赵全财瞥见blood角落里往这儿看的保镖,使了个眼神。 虽说现在不管事了,但这到底也是人家以前的地盘,万一有衷心的呢。 他强忍下怒火,狠狠瞪了一眼乔彻,转身离开。 …… ** 乔彻心情愈发不爽,一杯接一杯,一直坐到了blood打烊。 苗苗见他过来,下班后特意前来打听情况。 问来问去也问不出什么来,两人聊了几句,话题又转到了mary身上。 听到这个名字,乔彻心里隐隐作痛,脸上表情却很淡,低头喝酒。 「你们不会分手了吧……」苗苗看着他的神色,张大嘴巴。 「……」 「天吶,她那么喜欢你,你居然还跟她分手?」苗苗摇摇头,不可思议地说:「mary她跟我们不一样的,她这个人特单纯,对感情超认真的,我估计她都没谈过恋爱!你居然敢这样玩弄她……」 乔彻觉得「玩弄」两字太刺耳,一摆手, 「我没……」 「难道还能是她来甩你?」苗苗冷冷瞪他,骂道:「渣男。」 「……」 苗苗想起那天小吃摊提及乔彻时mary的神色,越想越气,大骂几句,甩着长发走了。 乔彻不由苦笑一声。 他看着吧檯桌上东倒西歪的空酒瓶,掐了下太阳穴,清醒几分,起身离开。 刚走到门口,豌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朝他脸上砸来。 果然是下雨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也没有带伞,只将外套的帽子拉过头顶。 夜深,天气又恶劣,客人基本上已经离开,马路上空空荡荡,昏黄路灯下雨势更显得兇勐。 乔彻冒雨往前走了一段,余光瞥见路口的奔驰车时,脚步一顿。 他倒不觉得意外,站定脚步,活动了下手腕,唇角扯出浅浅的笑。 「赵老闆,难为你在雨中等了我这么久。」 他声音松散,透着浓浓醉意,漆黑的眸中却闪过一丝兴奋的光。 ——压抑太久,每天都一副恭敬礼貌的样子,总是会爆发的。 赵全财摇下车窗,什么话都没说,深深看了他一眼,命令道: 「给我打。」 雨水声混合着沉重的脚步声,墙角的阴影处陡然窜出几个壮硕高大的身影。 黑暗中看不清他们的脸。 只能瞧见他们手中拿着的甩棍和钢条,散发着阵阵寒光,虽不是什么致命武器,但足以好好教训一顿了。 乔彻粗略数了下人数,舔了舔后槽牙。 他浑身肌肉紧绷,握紧拳头,眯起眼睛,战斗意识瞬间被点燃。 面前的人突然一闷棍砸上来,他敏捷地闪躲过,右手成爪精准地钳住对方喉咙,同时往后推顶,左脚绕到他身后绊扫。 那人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便举起闷棍,乔彻顾及着旁边的人,也懒得同他周旋,顺势右膝向下,借着膝盖下沉之力,勐撞对方肋部。 一系列动作老练快速,那人吃痛一声,棍子掉落。 因为两人离得极近,四周人不敢贸然上前,乔彻活动了下手腕,将这人像破麻袋般甩在地上。 沖余下的几人勾勾手指,眼神阴翳癫狂,「来啊。」 几个人全然没想到他一个人竟这般骁勇强悍,皆是一惊,不敢贸然上前。 身后响起赵全财的骂声,他们对视一眼,冲去。 *** 苗苗换下高跟鞋,拎着包包气鼓鼓地往楼下走。 mary离开后,她失去了唯一的朋友。 在blood,方姐兇悍又抠门,其他姑娘无趣又八卦,也只有她与众不同,虽然平日话不多,但特别的有意思。 而且最关键的是…… 她还有一个那么man的哥们儿。 这么完美的女人,小乔弟弟居然甩了她? 彻底没了关系,这不也是断送了自己的姻缘? 苗苗越想越恼怒,简直快把手里的伞柄折断。 苗苗举着伞路过黑沉沉的街角,听到惨烈的争斗声时,她脚步加快,目不斜视地走过。 这种事情常常发生,喝醉的,抢女人的,无聊找事的,各种理由都有。 一直离远了,她才转过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战况。 第61页 她心里顿时咯噔一声,瞪大眼睛。 苗苗脚步没停,边走边急急忙忙从包里翻出手机,翻到方姐的名字,快速拨了过去。 那边响了四五声才接起,她声音压得极低,语气急促,「方姐,龙哥在你身边吗。」 「您快跟他说……」苗苗的手在发颤,也不敢回头,「小乔弟弟被人堵了,就在blood,让他快过来。」 「七八个人……对,他一个人肯定打不过。」 放下电话,苗苗又往前走了几分钟,走到一个小角落,蹲在垃圾桶后面。 方姐家离这里并不远,她捂紧嘴巴,焦躁地等待。 雨下得更大了,哗哗的雨声影响了她的听觉。 但隐约能听见那边激烈的声响,还混合着骂骂咧咧声和痛吟声。 听不出谁是谁的,苗苗愈发急躁了。 龙哥怎么还不来…… 她的手指停在方姐电话上,想去催促,又不太敢。 十分钟过去了,她皱着眉小心地摁了「110」,想了想,又挂掉。 终是不敢报警。 十五分钟…… 不见踪影。 忍不住再拨过去,方姐却没有接。 苗苗再打,那边再挂。 苗苗看着通话记录,终于意识到什么,脸色煞白,咬紧嘴唇。 她死死盯着巷子那头,突然一拍脑袋,暗骂自己一声,快速翻出了mary的号码。 她真的是越急越乱。 这次铃声响了很久,就在她以为mary不会接的时候,电话通了。 那端的人明显是睡梦中被惊醒,迷迷煳煳的,声音异常沙哑。 「……苗苗?」她咳嗽了一声,「这么晚了有事么?」 苗苗握紧手机,因为紧张,话说得乱七八糟,「龙哥……龙哥不管……不管小乔弟弟了。」 「他、他要被打死了……」 病房里静得出奇,邵淇病还未好,大脑昏昏沉沉,听到熟悉的两个字,陡然清醒几分。 「你说什么?」 「小乔弟弟……他……他快被打死了。」 「乔彻?」她愣了两秒,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他被打了?」 「对……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龙哥也不过来救他……」 「他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工作日要零点更了。 = = 好累。 第32章 邵淇赶到blood旁边的那条街时, 已经近凌晨四点了。 外面天寒地冻,大雨滂沱。 由于时间紧急, 她只在单薄的病号服外套了件长风衣。一打开计程车车门,冷风裹挟着雨水灌了进来,她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肩膀缩起。 邵淇把伞稍微抬高了一点,四周黑沉沉的, 什么都看不清,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 她赶紧接起,放至耳边。 「mary……」苗苗声音发颤, 「你来了吗, 来了吗?他们还没结束……怎么办……」 「具体什么位置。」她急急打断。 「就、就是blood侧门一出来,那个小路口,有宾馆的那个。」 「我已经到了。」邵淇应了声, 一边朝那个方向快跑,一边低声嘱咐:「不管一会出现什么状况,你都别出来。」 「mary你生病了吗?」 听出她声音里浓浓的鼻音, 苗苗担忧道:「你一定要小心啊!!!」 「我没事。」她压低声, 「别担心我。」 还未走进巷子, 邵淇便听见「砰」的一声, 像是重物砸到身体上的声响,她一颗心悬在半空中,唿吸愈发急促。 隐约看见雨水中晃动的几个人影, 混乱不堪。 她瞪大眼睛,快步往前,仔细去分辨。 三、四个人倒在地上,发出低低痛吟,有的捂着腹部,有的抱住脑袋,嘴里骂骂咧咧。 余下三个人在围攻中间的人。 乔彻手上滴血,他稍稍停下,手背放在唇边,轻轻舔了一下。血液铁锈般的味道激得他舌尖一麻,大脑过电般的快感。 「来啊。」他轻扯嘴唇,露出一个笑。 剩下的三人不禁一抖,看着同伴一个个倒在地下,弯着腰,如一只只大虾,确实发杵。 「怕什么?」乔彻笑意更深,额角青筋裸露,赤红的眸,宛如地狱修罗。他轻笑一声,刚要上前,余光一瞥,看见巷头的一个身影。 原先以为是他们的人,细看过去,浑身一僵。目光动了动,攥紧的拳头微微放松,察觉到什么——是她吗?她怎么来了?她还在淋雨生病吗? 看见她的憔悴模样,他心里骤痛,后悔和感动溢满胸间,想起之前那样对她,她居然还会赶来,乔彻喉咙滚动,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勐地一棍砸了下来。 「砰」一声!猝不及防挨了一下。 这画面落在邵淇眼中,再也忍不下去,一颗心都被揪起,眼看着雨水和鲜血混合着从他额间滚落。 啪嗒啪嗒,一滴滴打在地上。 夜色里,浓郁的血腥味瀰漫开来。 乔彻也是没想到,居然百密一疏。 剧烈地痛从伤口漫开,他咬紧牙关,一只手护住头部,那两人见有机可乘,甩棍和钢条不断地往他身上砸。 同伴受伤,加上乔彻刚才不可一世的样子,这些人哪里还顾念着手下留情,早就打红了眼。坚硬的金属实打实地落在肉体上,声音残忍而尖锐。乔彻咬了咬牙,忍住痛楚,伸手,这便要反击—— 「住手!」 第62页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清喝。 众人愣了一瞬,不由自主地顺着声音看去。 邵淇站在路边,撑着一把黑伞。因为跑得急,加上生病,苍白的脸色中添了一抹红。她浑身被雨水浸透,浅驼色的风衣包裹着高瘦的身段,看上去憔悴病弱,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大汉瞥了她一眼,不感兴趣地转头。 「小姑娘别找事,哥哥们正忙着呢。」 乔彻听到熟悉声音,一顿,强撑着抬起脸,肿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紧紧盯着她,她果然生病了,他心好痛。可她竟然来了,在这个时刻。 邵淇强迫自己别开目光,不去看浑身是血的男孩子。 「我让你们住手!」 她声音艰涩,因为生病,最后两个字近乎咬破了音。 大汉停下,扭头看她。 邵淇说:「让开。」 几个人笑了,似乎觉得这一幕特滑稽,「小妹子,你是不是武侠片看多了?」 她重复,眼中寒意暗涌,「把他放开。」 「就不放怎么着?」 邵淇点了点头,慢慢地将手中的雨伞收了起来。她整个人暴在雨中,漆黑的长髮很快被雨水淋透,湿漉漉的髮丝贴在清冷的颊边。 众人眼神一亮,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个目光。 ——这么漂亮的小妞,白白送上门来。 大汉的笑容中添了抹淫邪意味。 邵淇没再多言,握紧伞柄,往前快跑几步,迅速跃起。 金属伞柄似是钢棍,带着凛冽风声重重砸下。 为首的大汉完全没有意料到,只感觉脑门一痛,眼前一花,邵淇没有给他时间,趁机狠踹他另一条小腿。 他下盘不稳,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 身侧,乔彻吃力地转了一下头,疼得浑身冒汗。 邵淇往他身边靠了靠,挡住他。 她一系列动作又快又狠,那大汉捂住脑袋,一时有些发懵。 她死死盯着他们,攥紧手中伞柄。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头痛感冒,加上那天过后手臂一直使不上力气,酸软无比。 也只能靠气势来唬人了。 趁他们没反应过来,她又手起伞落,啪啪几下,挨个重击他们胸口。 女人眼神兇狠,毫无惧色。 几个男人愣住,往后退了两步,只感觉伤口火辣辣的疼。 刚想要反击,却突然见那男的又凑上前来。 乔彻晃悠两下,一手搭在邵淇肩上,站稳。他冷冷看着他们,干裂的唇角慢慢上扬,露出锋利的弧度。 邵淇侧眸看他一眼。 「你去躺着,我一个人就ok。」 她说得轻描淡写,平静地扫他们一圈。 乔彻摇头,缓缓弯下腰,捡起刚才不知谁掉在地上的甩棍,牢牢攥在手里。 「哪有躲女人身后的道理。」 看见她,他心都软成一片,哪捨得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乔彻转过头,直视他们。他浑身是血,半张脸都被打肿,但神情阴戾,一副不要命的架势。 三个大汉看着两人,犹豫两秒,咽一口吐沫,纷纷后退。 这男的刚才就很牛逼了,不过一个人不成气候,这女的一看也是练过,要是两人凑一块儿…… 为首的那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往后退。 路过倒在地上的同伴时,他们忙搀扶起,似是怕他们报復,闪得更快。 不过十多秒,窄小的巷子就变得空荡起来。 只有雨滴落下的声音,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邵淇唿出一口气,只感觉手臂更痛,勉强撑开雨伞,换到左手上。 乔彻的一条胳膊还搭在她肩上。 他歪着头,唿吸粗重。 邵淇克制着自己不去看他,稍微把伞移了移。想到苗苗还在焦急等待,搀扶着他往前走。 乔彻没走几步,便又停下,单手捂住腹部,弓下腰,脸上有痛苦之色。 「怎么了?」她问。 「……」 瞥见他脸色惨白,已是苦苦强忍,邵淇掏出手机,准备叫救护车。 「别……」乔彻看向她,声音极低,「千万别。」 邵淇拧紧眉头。 「都是外伤……」他哑着喉咙,「休息一下,就可以。」 「可是……」她还是不放心。 「没事。」乔彻眼神疲惫却坚决,站直身体,「我、我能走的。」 邵淇只好放下手机,一手搀着他,一手打伞。 两人走得很慢很慢,一路无话。 怕他伤口再淋雨,她手中的雨伞不自觉向他那边倾斜大半。 乔彻余光注意到,有心去推拒,却使不上半分力气,只望向她的侧颜。 「……谢谢。」 他舔了舔唇,低哑道。 邵淇没说话,只觉得这幅情景特别古怪—— 明明前两天他们还是敌人,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毫不留情地欺压她,羞辱她,待她残忍又无情。 可现在,她却克制不住地去救他,忍不住地去关心他。 而乔彻呢,好像也回到最开始相遇的时候,看着她的眼神澄澈又柔软,还夹杂着一丝丝的愧疚和歉意。 这幅狼狈可怜的模样,让她根本狠不下心来。 「我的天!!!」 苗苗远远地瞧见他们,小跑着过来,「我的天!小乔弟弟你没事吧……怎么这么多血!!」 第63页 她转头看向邵淇,更是吓了一跳,「你怎么也这么多血,你是哪里受伤了?!感觉怎么样?!」 邵淇低头看了一眼,风衣上果然沾满血迹。 她没有受任何伤,血迹的来源不言而喻。 「我没事。」 她瞥一眼乔彻,神情愈发担忧,沖苗苗道:「你先帮我扶一下他,我去那边拦车。」 苗苗愣了下,说:「还是我去吧,你这一身血哪个司机敢停啊。」 深夜,下暴雨,马路上车辆极少。 难得遇见一辆,师傅看见后面的乔彻和邵淇,又一踩油门开走。 苗苗气恼地跺了跺脚,暗骂一声。 等了半晌,乔彻再撑不住,伤口愈发疼痛,一张小脸煞白煞白。 邵淇双臂环住他腰,把男孩子紧紧搂在自己怀中。 乔彻的脑袋耷在她肩上,几乎全身重量都靠她支撑着。 他迷迷煳煳,只感觉这个怀抱特别温暖,还带着熟悉的香味,仿若身体的痛楚都减轻许多。 他眷恋地依靠着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邵淇摸了摸他湿透的头髮,心里十分焦虑。她没有车,也不认识什么司机,在这里更没什么熟人。 好像也只有一个张铭扬。 想到他,她赶紧从口袋里翻出手机,翻出他的号码——这个时候实在考虑不了那么多。 电话还未接通,突然又听见苗苗在喊他们快上车,邵淇微愣,又把电话摁掉,扶着乔彻往后座走。 司机把苗苗递过来的红色钞票装好,并没看他们,只抽出几张报纸递过去,说:「别弄脏我车子。」 邵淇长舒一口气,把报纸小心垫在座位上,不断地说:「谢谢谢谢。」 一路上,车子开得十分平稳,司机也没有多问。 苗苗转过脸,担忧地望着他们。 乔彻倦怠地阖着眼皮,仍然靠在邵淇身上。 中途他醒来一次,抬眸看了下窗外飞逝的夜景,吃力地道:「我……我不去医院。」 「不去医院。」 她拿出纸巾小心擦拭他唇角的血丝。 「那……去哪儿?」 「我家。」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3章 三十五分钟后, 计程车在路边停下。邵淇扶住乔彻,向苗苗千恩万谢后下了车。 老城区排水系统严重老化, 路上积着一滩一滩的污水,倒映着斑驳路灯和月光,更显污浊。 邵淇尽力迴避着水坑, 累了许久,病中的身体也有点吃不消, 步伐摇摇晃晃。乔彻下车后被冷风一吹,伤口再次裂开, 浑身如刀割般疼痛,强忍住痛吟。 两人互相搀扶, 艰难地走进楼道, 爬上二楼。 一开门,雪球便惊喜地窜了过来,喵呜喵呜四处乱叫。她当时走得紧急, 只拜託邻居照料一下,隔几天才过来加点猫粮和水。 雪球是真的思念主人,在她脚下转悠来转悠去。 打开灯, 看见雪球健健康康, 她放下心来。 邵淇将乔彻扶进自己房间的小床上。 绵软的床铺令乔彻身体一松, 意识稍稍清醒, 看向她,「邵淇。」 「怎么了?」 她俯下身,第一次听他连名带姓地叫自己, 心底闪过异样情绪。 「邵淇。」他抬起眼皮,漆黑瞳仁撞进她视线。 「我在这呢。」 「没什么……」他声音艰涩,「就是想叫叫你。」 她应了一声,目光柔和些,俯下身,细白的手指伸到他夹克的领口,把拉链小心地往下。 脱到袖口处,她怕弄伤他,挪一下他手臂,担忧地瞥他一眼。 乔彻目光始终跟随着她,不捨得移开。 露出内里t恤,邵淇轻轻吸了口气,他腰腹间有一道很明显的擦伤,衣服裂开道口子,鲜血浸透出来。 「疼么?」难怪他一直捂住腹部。 乔彻缓缓摇头。 她咬下唇,说:「我得把你衣服都脱了,全身检查一下,你忍住。」 「全脱了?」 他扯下唇角,似乎想像平常一样调戏她,但脸是肿的,看上去有些滑稽。 「嗯。」邵淇没同他玩笑,将t恤往上卷了卷,看着他一身的青紫和血痕,别开眼,脱下。 「还有……腿上。」 他声音倦怠,眼底却有清浅笑意。 邵淇手往下移了移,触到腰带,慢慢解掉。再往下,指间停在裆部的拉链位置,犹豫一瞬。 她平生没做过这种事,更没有和任何一个男人挨得这么近,即使大脑不断告诉自己是为了救他,可还是…… 「在看什么。」 他垂下眸,声音哑得不行,但仍扯着喉咙调侃,「等着再看行不……我快痛死了。」 说着,嘴里故意发出咝咝冷气。 邵淇脸颊涨红,有些气恼地望着他,强忍住动手抽他的冲动。 稍偏过头,她下了决心,迅速拉下拉链,褪掉他长裤。 这下,乔彻被剥得赤条条,只余下一条黑色短裤。 平角,面料较贴身,中间鼓起一包。 她只瞥了一眼,就像弹簧般从床边弹起来,转过身,「那个,我去拿药。」 望着她急急忙忙的背影,乔彻叫住她:「你等下。」 「?」 「……我冷。」 第64页 屋内是有暖气,但这寒冬腊月,他赤·裸着身体,实在是冷。 邵淇低着头走回来,尽量不去看他,把床角的棉被往上掀了掀,小心盖上。 乔彻瞧着她刻意迴避的样子,想笑,可脸太疼,最后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邵淇回头看了眼,脚步加快。 半晌,等她拿着急救箱回来的时候,发现男孩子已经睡着了。 乔彻轻轻阖着眼,睫毛长而浓密,垂下一小片阴影,苍白的嘴唇轻抿着,显得无辜而安静,如同天真的孩童。 邵淇盯了他几秒,竟有些挪不开眼。 她敛过神,稳下心。 她以前也学过急救包扎,仔细洗了手,把他腹部那道伤口先用酒精消毒,再拿绷带缠上。 他说得没错,确实都是皮外伤,但那些人下手不轻,估计也要好好静养一阵子。 清理完上身,她把被角往下拉了拉。 邵淇埋下头,看见他膝盖附近也有伤痕,血块已经凝结,她拧紧眉,轻柔地一点点擦拭。 棉签刚沾上酒精准备消毒时,乔彻忽然动了下,两条腿大喇喇地岔开。 邵淇一顿,目光不自觉顺着往上。 肌肉结实紧緻的大腿,浓黑的体毛,还有形状凸出的…… 她别开眼,只感觉耳根都在发烫,脸像被水煮了似的。 此刻她格外庆幸他睡着了,应该没发现自己的异常。邵淇唿出口气,一抬眸,却又撞上他似笑非笑的视线。 她手一颤,差点没握住棉签。 ——明明脸肿成猪头,却还能露出那样的表情。 跟猪八戒一样色。 邵淇心里有几分佩服。 「痛。」他指了指酒精,一歪嘴,「我痛醒了。」 「……」她脸沉了沉,把手中棉签递给他,「那你自己来吧。」 「别啊。」乔彻把腿合拢,咬牙,「我……忍着。」 她极低地轻哼声,埋下头,仔细处理。 抹完药,邵淇松了一大口气,立即站起来,说:「你今天好好休息,我就出去了,有事叫我。」 乔彻还想说什么,灯灭了,房间门轻轻地被带上。 他在黑暗中静静躺了一会儿,活动一下四肢。 还是痛,身体像灌满铅一样沉重。 勉强一翻身,棉被和床单上的味道涌进鼻尖,她身上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肥皂香,将那股血腥气压下了一点。 他吸了吸鼻子,没多久便睡着了。 *** 邵淇在沙发上缩了一夜,雪球安静地躺在她怀中。她身上盖着厚实的毛毯和大衣,倒也不冷。 起来时已是上午,推开房门,见乔彻仍在熟睡,脸色似乎稍好了一点。 她手背贴了下他额头,稍稍宽心。 没有因为伤口发炎引起高烧,也没有因为疼痛而冒冷汗。 他身体素质还不错。 邵淇昨夜回来太累,倒头便睡了。 休息一夜,她现在精神稍好一点,拾起凳子上沾有血污的衣服,拿进卫生间仔细搓洗。 洗到一半,她听见雪球嫌弃的叫声和沉重的脚步声。 他醒了? 一扭头,发现旁边卧室的门开了,乔彻颤巍巍地走出来,胳膊吃力地撑在门把上。 男孩子脸色苍白,耷拉着眼皮,像一个精神不佳的内衣模特——如果没有那些绷带和伤口的话。 「醒了?」她低下头继续搓衣服,尽量不看他,「好点了么。」 「没醒。」他迟缓地摇头,望向卫生间。 「那你出来干什么?」 「我……」他眼神还有刚起床的迷煳,意识不知飘在哪里,随口道:「撒尿。」 邵淇:「……」 乔彻说完,这才稍微清醒一点,低咳一声,「不是……我是说……」 「用下,wc。」 邵淇放下衣服,甩了下手上的水珠,离开卫生间。她站在门口,朝他努了下下巴,「你去吧。」 乔彻没有动。 「去吧。」以为他又站着睡着了,她语调抬高一些。 乔彻目光转向她,喉结动了动,沙哑道:「我怕……我站不稳。」 「你能不能……扶我下?」 邵淇的脸再一次红了,可看着他说句话就能喘两口气的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 想了想,她靠近一些,「行吧。」 乔彻小心将支撑着身体全部重量的胳膊从门把上离开,重重搭在她肩头。 「谢谢。」 邵淇推开卫生间门,只觉得这情景太过尴尬,站直身体,侧对着他。 卫生间逼仄狭窄,但收拾得很干净,乔彻晃了两下,站稳。 邵淇虽然看不见,但能听得一清二楚。 此刻,她恨不得把耳朵眼睛全部捂住,一脸的视死如归。 乔彻倒无所谓。 两人紧紧贴着,最后,她还明显感觉到他抖了抖。 「……」 抽水声过后,邵淇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搀扶着他洗完手,回到房间,一直到男孩子躺回床上,她都没好意思直视他。 「你再睡会吧,我不打扰你了。」她掖了下被角,这便要走。 「别。」 乔彻勉强拽住她衣袖,只觉得她刚才的模样太搞笑,特想多看看她,「我已经不困了。」 第65页 目光撞上,邵淇又飞快移开,「那…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他摇头,手没放,「我不饿。」乔彻低咳两下,艰涩道:「我身上好痛。」 「那我去给你换药。」 「也不用。」他可怜巴巴,睫毛眨了眨,「……你可不可以坐下?」 邵淇无奈,坐在床边。 她昨天擦药时看得太清楚,再加上刚才……她此刻满脑子都是「抖一抖」的动作,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搁,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瞟。 她端坐着,像一个小学生一样挺直着后腰,脸上没有表情。 「你说吧,什么事。」 半天不见他开口,她忍不住问。 乔彻摇摇头,「没事。」 「那我出去了。」 「你坐下……我好痛的。」 说着,他右手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握住她因为搓洗衣服而冰凉的手。 邵淇身体一颤,立即抽回手。动作幅度略大,乔彻被勐地甩开,牵扯到伤口,眉头一紧。 「没事吧,痛不痛?」 邵淇十分歉意,又把手放了回去。 乔彻看向她,右手再度往前,抓过她的手,慢慢地包在自己宽厚的掌心中。 他垂下眼眸,声音低哑,一个字一个字道: 「你坐在这儿,让我看着你。」 「……我就不会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梦。 第34章 邵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绞着手指。男孩子的话太柔情,眼神太澄澈, 让她回忆起刚相遇的那段日子。 想到那杯甜蜜的奶茶,那块温热的三明治,还有他轻轻抱着她说喜欢你的时候。 但是后来…… 邵淇眼神黯了黯, 想说什么又咽下去。他看上去倦怠又疼痛,现在也不忍心去问什么。她真的就那么任他看着, 神情认真得就像上课听讲的小学生。 乔彻歪着头,反覆揉捏着她软软的手指肚, 捏完食指捏大拇指,乐此不疲。 「……对不起。」他稍用了下力。 邵淇的手颤了一下, 似要往回缩, 却被他握得更牢。 「那天……我也不想的。」他哑声道。 邵淇垂着头,好半天,嗯了一声。 「我没办法。」 她侧过眸, 静静看着他。 乔彻同她对视几秒,慢慢松开爪子,压在额头, 阖上眼睛。就在邵淇以为他是在酝酿情绪, 准备同自己说什么时, 她听见了极轻的鼾声。 睡着了? 「……」 她蹙眉看了他一会儿, 他入睡迅速,看上去睡得还挺香。她踌躇几秒,帮他把被子盖好, 转身离开。 乔彻稍稍抬起眼皮,看着紧闭的门,翻了个身,再次进入梦乡。 他从来没有睡得这么香甜过,只感觉这张床像是鹅毛做的,柔软舒适,一个梦接着一个。 邵淇拐进卫生间继续洗衣服,指间还残留着他掌心温暖的体温。她把水龙头往热水那头扭了扭,让水温不似先前那么冰冷,仔细搓洗着夹克衫上的血迹。 下午,她去附近市场买了点菜,拎着回来时,又接到张铭扬的电话。 「你昨晚给我打电话了?」 邵淇想到凌晨时分那个电话,心道这反射弧也是够长,歉意道:「不小心打错了。」 「打错了?」他奇道:「你是要找谁?」 她不喜他这种刨根问底的语气,解释说:「没有找谁,手机压在枕头底下,不知怎么就打给你了。」 「是吗。」张铭扬应了声,没再问。顿了顿,听出她那边异常嘈杂,「你出院了?」 「嗯,谢谢你。」 「谢什么。」他问,「身体好点了?」 邵淇低头看了看自己拎得两大袋蔬菜瓜果,「好了。」 「那就好。」张铭扬沉吟半秒,道:「过两天我去看你。」 她想起乔彻的伤,一两天估计好不了,也不知他会住上多久,「不用了吧。」 「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电话说不行么?」 「还是当面说比较清楚。」他语气有几分严肃,「过两天吧,你病刚好,这两天就好好休息。」 邵淇皱眉,不太懂他卖什么关子,想再多问,那边却挂断了。 她把手机放回口袋,只感觉左手要被两大袋子食物压断,手指被风吹得僵硬冰冷,赶紧把东西换到右手,提熘着慢慢往家走。 「你去哪了……」 刚打开门,她还没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就见乔彻晃晃悠悠地撑着扶手站起来,焦急地望向她。 他这幅模样有点搞笑。 衣服都被洗了,乔彻浑身上下只有一条内裤,天气极冷,他只好寻了条毛毯,把自己从头到尾包裹起来,像一只圆滚滚的粽子,仅露出张苍白的小脸。 「我去买了点吃的。」她看他一眼,目光停在他光着的脚丫子上,「你回去躺着吧,别冻着,我一会儿做好饭叫你。」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坐回沙发,晃了下瘦窄的脚背,「不想躺了,头好晕。」 邵淇将袋子放在茶几上,打算先给他找双拖鞋,余光却瞥见雪球开心地跑过去,突然扒住男孩子的脚背,用毛绒绒的小脸蹭了两下。 乔彻一脸受宠若惊,想摸它柔软的毛,可手臂又抬不起来,笑说:「你是来给我暖脚么。」 第66页 邵淇从鞋柜里翻出一双灰色的男士拖鞋,左右看了看,还算干净。 「你穿下试试,看合不合脚。」 乔彻把雪球抱开,脚趾慢慢地伸了进去。拖鞋大小刚好,里面一层绵软的绒毛,非常保暖。 他点头,「刚好。」 邵淇说:「这是我弟弟的。」 乔彻动作稍僵,语气却随意,「你还有弟弟啊。」 「嗯。」她抬头,目光笔直,定定地望向他。 他自然地避开她目光,将身上毛毯往怀里拢了拢,蜷缩在沙发上,低下头,「我好饿。」 刚才的粽子变成了小笼包。 她看不过眼,又从衣柜里翻出套衣服,扔了过去。乔彻把毛毯散开,浑身赤条条的,一边好奇地问「这是秋衣秋裤么?」一边小心翼翼地往自己身上套。 他身上有伤,动作极慢,衣服卡在肩膀位置,转过脸,「帮我下啊。 邵淇无奈走过去,帮他把衣服往下拽,手指滑过他结实的腹肌时,像触电了般躲开。 乔彻疼得气喘吁吁,一穿好衣服,便歪倒在沙发上。 邵淇别开目光,拎着两大塑胶袋拐进厨房。她厨艺一般,平常一个人也很少开火,但今天她发挥异常出色,平淡的家常小炒也做得香气扑鼻。 饭菜端到桌子上,乔彻抬头看了眼,用力吸吸鼻子。 「过来吃饭。」她搬了只小凳子坐在对面。 乔彻努力想坐起来,使了好几次却使不上力气,惨白着脸。 「我胳膊好疼……」他呲牙咧嘴,委屈道:「刚才一定是穿衣服伤着了,腹部也疼。」 邵淇把玉米粥呈进白瓷碗里,「那……」 「饿。」他眼巴巴地盯着她的汤勺,嘶哑着喉咙:「你可不可以,餵我?」 邵淇踌躇几秒,搬着小凳子坐到他身边,端起碗。 拿抱枕将他的脑袋往上垫了垫,她舀一口粥,他满足地喝一口。 邵淇从未餵过人,起先动作还有些生硬。乔彻就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她,也不催促,乖巧又听话。 粥喝一半,他的目光开始往土豆丝上瞟。 她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口。 「你也吃。」咽下后,乔彻温和地望着她。 邵淇也没换筷子,夹了一口给自己。咀嚼时她才发觉不太对,怔怔地盯着筷子。一侧眼,瞧见男孩子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像住进一颗颗小星星,对上她的目光,他弯起唇角,笑容灿烂。 是发自内心的开心,满满的笑意溢出眼底。 邵淇有些看呆。 「我想吃肉。」 过了许久,他的声音才把她游离的思绪拉了回来。 …… 一顿饭吃得很慢。 放下筷子,邵淇把盘子和空碗收起来。她低着头,一缕髮丝贴着脸颊滑到她唇边。 他看得心痒痒,下意识想去帮忙。 她手一停,眼神凉丝丝的,「你不是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么。」 乔彻撇撇嘴,坐回去。 她把桌子收拾干净,又倒了两杯热水,给他递过去一杯。 乔彻接过,他只喜欢喝冰水,轻抿了一小口便放下了。 她看他精神似乎好了许多,坐直一些,「乔彻。」 「嗯。」 「你可以跟我解释一下么?」 「啥?」他逗弄着雪球,似乎想让它打滚,但后者显然不听话,沖他喵喵乱叫。 「他们为什么打你?」 乔彻想想,眼皮都不抬,说:「你记不记得以前有个男的拦下过你,就在blood外头,那天还下着大雨。」 她摇头。 「就咱们第一次开房。」他说着瞄她一眼,果不其然,她神色又有点尴尬,颊边泛红。 「想起来了。」 「这次正好撞到,看不惯,就闹起来了呗。」 邵淇哦了声,仔细盯着他的神色,「那为什么张龙他们没管你?」 乔彻的手微微顿了下,「我怎么知道。」 「跟上次的那两人有关?」 「哪两人?」 「因为你把他们两个放走了,得罪了你的养父,也得罪了张龙,所以他们现在就不管你了,对么?」 乔彻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邵淇也没有迴避,「对不对?」 他咧嘴笑了下,真诚地说:「你比我还会编故事。」 邵淇还想开口,被他打断,「没有的事。」 「就是刚好撞上了,这么大雨天的,又是深夜,大哥懒得过来罢了。」 他说完,低低咳嗽两声。 气氛有几分凝滞,空气中饭菜的香味淡了。 「你认识我弟弟。」她忽然靠近一些,「对吗?」 乔彻摇头。 「那你为什么故意放走那两人。」 邵淇回忆起那天——他明明就可以让张龙堵住她,自己开车把人带走的。 中途再换辆车,绕条路,八成也就跑了。 而他那副样子,虽说是在同她拼命,但似乎很像是拖延时间。 他无奈了,「我没有。」 她紧紧盯着他。 乔彻清了清干涩的喉咙,说:「我为什么没带走人,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他把她上下打量一圈,无语,「谁打得过你啊。」 邵淇看着他,头有点痛。 第67页 她拿起杯子喝了口热水,稳下心神。 「那两人是不是和徐美茵有关?」沉默两秒,她单刀直入地问。 「我怎么知道。」他耸耸肩。 她定定地看向他,乔彻同她对视半晌,缓缓耷拉下脑袋,垂下眼眸。 「我是被收养的,你知道的。」 他说得很慢,声音艰涩,肩膀缩着,浓密的眼睫一颤一颤。 「他们说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哪里会知道别的事情。」 沉默几秒,他忍着痛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摸了摸脚边雪球,目光转向她,「你会把什么事情都告诉它么?」 邵淇心底一抽,眉头紧皱。 男孩子这幅模样甚是可怜,半张小脸还肿着,伤痕累累,像是一只被逼迫的小流浪狗。 格外令人心疼。 她别开目光,尽量不去看他。 「你在撒谎。」 乔彻嘴唇弯起,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笑意。他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已经有些凉了,他喉结上下滚动,喝得很慢很慢。 片刻,见邵淇神色渐冷,脸上满是不信,目光仍牢牢地锁着自己。 「行吧,我是骗了你。」他无奈开口。 乔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小下去:「我承认……我不是打不过你。」 「而是因为,我不忍心……下不去狠手。」 邵淇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抬眸,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眼神看着她,声音却在发颤,似是在紧张,话也语无伦次起来: 「因为……我好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对不起,最近比较忙。=3= 周末应该会早更。 我给你们补红包吧…… 双十一快乐啊! 第35章 屋内的温度随之这句话陡然上升。 邵淇的脸也红成一片, 像染上了彩霞。她呆呆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手要往哪里搁。两秒后, 她拿起桌子上的玻璃杯,勐灌了几口水。 他这句告白实在太突兀,就像从新闻联播突然跳频到了韩剧。 她脑袋发懵, 必须压压惊。 喝水的同时,她又瞥见对面沙发上的男孩子, 正努力地伸长手臂,去捡最边上的一条毛毯。 她掀起眼皮,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下一秒,乔彻揪住毛毯一角, 往头顶一扔, 把自己从头到尾裹了起来。他包得严严实实,脸完全被遮挡住,像一只雄壮的蘑菇。 邵淇差点被呛到, 轻咳几声:「你干什么。」 蘑菇左右摇晃了一下,没说话。 她被弄得不知所措, 「乔彻?」 半晌, 闷闷的声音才隔着厚实的毛毯传进她耳中, 「我害羞……」 邵淇彻底无语, 握紧杯壁。 刚才紧绷的氛围也柔和下来。 她低嘆口气, 放下杯子。她平生从没见过这样的男孩子,撒娇卖萌手到擒来,装委屈装无辜出神入化。她很想让自己不理这套, 可是……看着那缩成一团的蘑菇,一颗心就像是夏天的雪糕,一点点被融化了,又甜又酸。 许久,邵淇走过去,俯下身,把毛毯慢慢拽开,「别闷着了。」 乔彻摇摇头,发出声低哼,并不情愿。 「行了。」她手上力气逐渐加重。 蘑菇晃来晃去,僵持几秒,突然,里面的人撤了力,毛毯像新娘子的盖头似的被掀开了。 两人脸贴得很近,五官陡然放大。目光交错,能清晰看到对方瞳仁中自己的影子。 一瞬间,唿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对视一秒,两秒,三秒…… 他强忍着痛,还是把她强行摁过来,嘴唇贴到她嘴唇。 「啾」的一声,印下一个吻。 邵淇微愣,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我知道你也喜欢我。」 他声音低低哑哑,抬起黑亮的眼睛,缓慢地说:「我那样对你……你还愿意救我,我就知道了。」 他说着,又低下头,目光停在空气中的某个焦点上,脸上有愧色, 「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她的大脑空白一片。 只有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唇边涌过全身。 许久,她才僵硬着身体往后退了一步,神情难辨,不知道该不该去相信他说的话。 「你快去休息吧。」沉默许久,千言万语凝成唇边这一句。 还没等乔彻回復,她几乎是逃一般离开客厅,冲进卧室。看见那张小床上他躺过的痕迹,又嘆口气,拐进阳台。 傍晚,天空是晦暗的铅灰色,飘着细小雪花,冷风一下下拍打着布满霜花的玻璃窗,发出唿哧唿哧的声响。 不知何时开始下的雪,她支着下巴往外看,地面一直未干,泥水同落叶卷在一起。 摇晃的心又一点点沉静下来。 身后传来慢吞吞的脚步声,一下轻一下重。 她心里无端烦躁,还混合着说不清的异样情绪。还未转头,柔软的毛毯披在她身上。 男孩子突然贴了过来,肩膀靠着她的肩,手臂环过,把她拉近一些。那条毛毯被横了过来,同时包裹住他们两个。 「好冷,对不对?」乔彻瑟瑟发抖。 她身上也只穿着毛衣长裤,阳台没有暖气,确实很冷。 「嗯。」 他笑笑,离她更近,陪着她一同看窗外雪景,「这样就不冷了吧。」 第68页 「……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稍低下头。 年轻男孩就像一只暖炉,身上火气大,一点点顺着肌肤传到她身上。 厚实的毯子把他们圈在一起,小小的空间如同温暖的避风港。 窗外,天寒地冻。 隔着一层玻璃,满室温馨。 *** 乔彻在这里住了两天。 他到底年轻,身体底子也好,第三天基本上就无大碍了。 他给手机充上了电,等了这么久,手机却一直很安静,没有一个电话打过来。 终是耐不住,主动打给张龙,也没人接。 他自是不会打给那人,揉揉头髮,郁闷地躺回床上,继续看他的漫画。 这几天邵淇怕他闷,特意找出些男孩子爱看的书,就比如他手里红皮的这本。 他小时候看得最多的就是课本,后来大一点,看得最多的是英文课本,这种打发时间的读物他还从来没接触过。 他边看边感嘆——她弟弟是真有福气,有一个这么疼爱他的姐姐。 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乔彻目光停在其中一页上,听见开门声,他将脸上的惋惜和不解收回去,抬起眼皮,「怎么啦。」 邵淇抱着一摞叠好的衣服,放到他床尾,「衣服给你洗好了。」 这几天天气阴郁,衣服一直湿哒哒的,现在才干。 「哦。」乔彻把书放下。 邵淇看着他,欲言又止。 乔彻直起腰,将那摞衣服搂进怀里,清淡的皂角香飘进他鼻尖,他吸吸鼻子,抬头看她,「有事说?」 「打算住到什么时候?」 乔彻顿了下,眨眨眼睛,「你是要赶我走?」 「也不是。」 家里多了个人终究是不方便的,而且两人之间……关系实在微妙。 她轻咳一声,「只是觉得你病好得差不多了,应该会有自己的事。」 「我没事啊。」他扬起下巴,望向她。 看着他委屈的小脸,邵淇一哽,打好的腹稿有点说不下去了。 乔彻说得是大实话,张龙的态度基本决定于徐平山对他的态度,看这个架势,他估计最近是不会有什么事了。 两人就那么互相看着,大眼瞪小眼。 邵淇向来不会拒绝人,这下子更是为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正踌躇之际,一阵悦耳铃声打破了这份尴尬。 她看见屏幕上跳跃的名字,这才想起那天张铭扬说有事找她。 男孩子的目光也瞟了过来。 「我去接个电话。」她不知怎么就有些心虚,拿着手机离开卧室。 「小淇,在家么?」 「嗯。」 「身体好了?」 「好多了。」 「那就好。」他说:「我刚下班,这就过去看你。」 邵淇朝卧室门方向看了一眼,「我去找你吧。」 那边像是没反应过来。 她声音压低一些:「这几天在家里一直很闷,我们找个地方见面说吧。」 「行。」张铭扬想了想,说了附近的一家菜馆。 放下电话。 她看了眼墙角的挂钟,回到卧室,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厚衣服。 「你要出去?」乔彻问。 「一会儿就回来。」 「那我跟你一起。」他说着,就要翻身起床。 「不用,就一会儿。」 她匆匆穿上大衣,往外走,路过床边时,衣袖忽然被他拉住。 「怎么了。」她转过脸。 他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看向她,颤声说:「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求求你了……」 她怔了一瞬。 男孩子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扯住她衣袖的那只手修长漂亮。 看着他,她坚硬的心一瞬间变得很软很软。 静了几秒,邵淇开口:「我不会赶你走的。」 「真的?」他睁大眼睛,并不相信。 「真的。」她一边整理衣领,一边点头。 「那你过来抱抱我。」他望着她,声音哑哑的。 邵淇没动,她正急着出门,拉拉链的手顿了一下,装作自己没听见。 「就抱一下。」 见她不理会自己,乔彻盯着她粉嫩嫩的耳朵,语调故意拖得很长。 「等我回来再说。」 她没再回头,把拉链唰得拉了上去,急匆匆出门。 乔彻看着她害羞的样子,摇摇头,笑了。 *** 正是寒冬,街道上人并不多。 一推开门,小店内的热浪迎面而来,被冻得麻木的脸颊泛起一丝丝痒。 这家菜馆开在人流量多的十字街口,味道地道,价格实惠,老闆非常热情,因而店里客人不算少。 见她进来,老闆娘笑着招唿:「小姑娘好久没过来啦。」 她点点头,「最近挺忙。」 老闆娘笑笑。 以前空闲的周末,她常会带着外婆和邵河来这里下馆子,改善下伙食。 回想到过去,邵淇心里有些难受,径直朝角落那桌朝她招手的张铭扬走了过去。 「快坐,外面冷吧。」他把菜单转了过去,「想吃什么?」 她摇头,「我吃过了。」 张铭扬也不在意,「你一个人肯定就是泡面煳弄一下,那怎么能行。」见她没有点菜的意思,他直接问:「白灼虾可以吗?」 第69页 「我真吃过了。」 「那就再多吃点,全当夜宵了。」他看了她两秒,转过头,沖老闆娘说:「白灼虾,红烧鲫鱼,蒜蓉扇贝。」 「再来两道素菜,加一个玉米羹。」 老闆娘笑得眼睛快眯成缝,「哎,马上来。」 听他点了满满一桌子菜,邵淇眉头浅浅地皱着,似是有些无奈。 没多久,菜上齐。 她吃得不多,但又不好打扰他吃饭,耐心地等他吃完。 他看上去真的很饿,也很累,眉目间透出隐藏不住的倦怠。 见他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她终于问:「你不是有事要来找我么。」 张铭扬神色严肃几分,环视了四周一圈。 店内客人不少,吃得热火朝天,耳边充斥着闲聊声和从后厨传来的炒菜的哗啦哗啦声,完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你最近有和那小子联繫过么?」 几秒后,邵淇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乔彻,「没。」 他点头,似是安心一些,说:「被抓进去的那两个人,我们现在怀疑不仅仅是吸毒那么简单,还涉及到贩毒——」 邵淇并不意外,她那天听得清清楚楚,却听他声音又压低一些,语气沉重:「还有制毒。」 作者有话要说:  剁手快乐,抱抱一起吃土的你们。 然后,也祝光棍节快乐~早日找到男票 > < 第36章 「还有制毒。」 听见最后两个字, 邵淇的瞳仁骤然放大,右手微微发颤, 心跳极快。 她了解冰·毒。 冰·毒之所以在近几年国内泛滥,甚至隐隐有超过海·洛·因的趋势,不仅仅是因为在青少年间特别流行, 还因为冰·毒的制作过程比较简单,有「厨房毒·品」之称。 一个小小的家庭作坊, 就可以生产出大量的纯度极高的冰·毒。 不需要多高的化学水平,不需要多高级的生产机器, 不需要多大的厂房面积,它的主要成分也不像海·洛·因中的罂粟那样昂贵, 它需要的合成的原材料麻·黄·素——甚至可以从康泰克感冒药这类普通常见药品中提取。 自两千年初, 毒贩重金请专业人士研究冰·毒生产工艺后,化学合成冰·毒的方法就被大量使用。 其过程简单,好学, 成本低廉,利润巨大。 特别是近几年,这样的制毒小作坊小工厂小厨房, 层出不穷。 从吸毒, 到以贩养吸, 最后到……制毒。 一步步, 坠入万丈深渊。 邵淇觉得耳朵都在嗡嗡嗡的,像有一只苍蝇不断飞舞盘旋。 张铭扬的嘴巴一张一合: 「我们怀疑这形成了一条非法的产业链,从制毒到贩毒, 再到在blood、velvet、星期八等这种场所吸毒……」 …… 再往后的话,她听不清了。桌子底下的手紧紧攥住,青筋凸起,指甲快嵌进肉里。 她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是邵河的脸。 这种事情错综复杂,其中涉及的人必不会少,那邵河的自杀……会不会就是越陷越深,最后发觉自己无法抽身后,导致的毁灭。 她脸色煞白,只感觉屋内的空调不管用了。 浑身冰冷冰冷,汗毛竖起。 第二个想到的是乔彻。 假定他说得话都是真的,他真的是被收养的,他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只是奉命去做……那么,他接触到了哪一步,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越往下想,越惴惴不安。整个人像是沉入深不可测的海底,唿吸发窒。 张铭扬察觉到她脸色不佳,及时住嘴,「怎么了?」 「没什么。」她稍稍低头。 他再说的些什么,她都听不太清了,神色恍惚。 「说这么多,就是想让离那小子远一点,别再扯上任何关系。」他拎起桌边的铜壶,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杯盏上飘着白色的热气,她拿起来,热气自杯壁传到手心,身体稍微回暖了些。 两人再无话。 离开餐馆,邵淇执意不用他送。 张铭扬看着她的神色,心里有担忧,但也没再强迫。她一个人慢吞吞地走回家。雪已停,地面上的薄薄积雪也融化了,被踩得骯脏不堪,同污水混合在一起。 回到家,刚一推门就有股奇特的味道飘进她鼻间。邵淇愣了一下,把钥匙塞进口袋,低头看着在厨房门前蹭来蹭去的雪球。 「乔彻?」 「嗯?」厨房门打开,探出一个脑袋。 她顺着看过去,狐疑道:「你在干什么?」 「没在干嘛。」 他往前走了两步,挡住身后的锅。 总算穿回自己的衣服,男孩子看上去正常许多,步伐虽有些摇晃,但也明显能站稳。 「这什么味道。」她轻轻皱眉,往他身后看。 乔彻见拦不住她,讪讪地挠头。 邵淇走近几步,看见家里的不锈钢锅里呈满了一种奇怪的黄色液体,还散发着热气。 「啤酒?」她低下头闻了闻,更奇怪,「你把啤酒给煮了?啤酒还能煮吗?!」 「还有,你从哪找来的啤酒?」听了张铭扬的那些话,她心情本就沉重,完全不知道男孩子在做什么,口吻稍严厉了些。 乔彻瞪圆眼睛,不敢置信,「你……你凶我?」 邵淇顿了两秒,「不是,我只是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第70页 他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垂下脑袋,委屈极了,「外面天冷,我怕你着凉,想给你做一杯……」他偷眼瞥她,「黄油啤酒。」 「那是什么?」她这辈子只听说过黄酒。 「就是一种啤酒,我念书的时候喝过,喝了会很暖和。」乔彻掰着手指,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声说:「你家里的啤酒快过期了,而且冰箱里居然有黄油……就想试试看。」 邵淇哦了一声,她并不知道家里有这些东西。张铭扬上次好像是带了很多乱七八糟的食物,她也没注意。 她看了眼锅里快被煮烂的啤酒,又看了看可爱的男孩子,深吸一口气,「那你做吧。」 邵淇说着便往厨房外走,「别被烫伤。」 「哎。」乔彻把火关小一点,还想说什么,却见女人已经走到客厅。 邵淇坐在沙发上,一手抚摸雪球,一手拖着腮思考。 在她眼中,乔彻是小心机多了点,性格也有些不着调,但总得来说,她认为他不是一个坏人。至少,制·毒贩·毒这种事情,他绝对是干不出来的。 在这点上,她可以拿人格作担保。 想通这些,刚刚压抑的心情稍微好转一些。 没多久,耳边响起缓慢的脚步声,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灯光。 「尝一下?」男孩子俯下身,将一杯酒递到她手中。 邵淇无意识接过,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特别的味道把她的思绪拉回来。 啤酒原本涩涩的苦味被黄油的浓香冲散,醇厚又清香。最重要的是热气腾腾,几口下肚,整个身体都暖了起来。 「好喝吗。」 看着她的神情,他蹲在地上,仰起小脸,眼睛亮亮的。 「嗯。」 「那还冷吗?」乔彻伸出一只手,摸摸她的小脸。 「不冷了。」 「怎么了。」发觉她有些不对,他问:「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乔彻。」她放下杯子,拍了拍旁边的沙发,「你坐过来,我有些话问你。」 乔彻不明所以,但仍乖乖地坐过来,小声嘟囔:「你又要审问我什么。」 她正了正神色,「你什么时候来的blood?」 乔彻撇撇嘴,抱起一只沙发垫,「今年年中吧,七八月份?」 「为什么会去?」 「我怎么知道。」他往她身边凑了凑,下巴抵在她肩膀上,「我都说了——别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那你之前……」 「在国外念书啊,我没骗你。」他眉梢挑起。 邵淇点点头,沉吟片刻,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她还想问别的,一张口,乔彻手臂突然环过她腰,哑声说:「我好冷。」 他缩起肩膀,往朝卧室方向努了努下巴,「你要是还想问什么,我们进去说好不好。」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她摇摇头,身体坐直,措辞尽量和缓:「你可能一直在国外念书,所以不太了解国内的法律,有些东西我们这边是绝对禁止的,不像国外那样……」 他打断,「什么东西?」 「比如——」邵淇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冰·毒。」 室内陡然静了下来,能听得见彼此的唿吸声。 蓦地,他笑了笑,「在国外也不行啊。」 邵淇抬起眼眸。 「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乔彻握住她白皙的手,说得很慢:「我没有。」 她微滞,像是被他看透,脸色微红。 「我真的没有。」 她七上八下的心静了下来。 「还有——」他望着她,踌躇片刻,认真地说:「对于你弟弟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们确实是见过一面,但也仅此而已,我并不认识他。」 邵淇愣了一瞬,睫毛轻轻颤抖,「你见过他?」 乔彻点头,「他好像是服务生吧。」 「那……」 「别的我不知道,就是打过照面。」他语气认真,透有一丝歉意,「至于别的……我真记不清楚,毕竟那里服务生太多了,而且经常换人。」 邵淇静静地听着。 「还有徐美茵。」他低嘆口气,「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找她,她是我户口本上的姐姐,她……」 「真的很可怜。」乔彻只能想到这个形容词。 「……」 见她不开口,他也没再往下说。 半晌,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一些,嘴唇泛白,「还要问别的吗?我好冷啊。」 她转向他,男孩子没穿外套,身上的伤还没全好,瑟瑟发抖。 邵淇犹豫几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点头,「回去吧。」 「嗯。」 他摇摇晃晃地往卧室走去,走到一半,他又转过头,「你跟我一起,好不好?」 想到刚才他坦诚的那段话,邵淇跟着站了起来。 男孩子坐回床上,把温暖的棉被盖好,长舒一口气。 「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他看着她低落的神色,说。 「什么?」 乔彻抬起头,「就是临走之前……」 见她完全摸不着头脑,他嘆口气,「不记得了么?你说过要抱抱我的……」 邵淇就坐在他身边,此刻脑袋里塞满乔彻的那些话,根本没注意听,也没动作。 乔彻无奈,从被子里伸出两条长臂,紧紧地抱住她。 第71页 他胸膛很暖,手臂一点点收紧,搂得愈发用力。 「我知道你很难过。」 「因为过去的事情,一定很难过。」 他嘴唇俯在她耳边,「但你现在有我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要相信我。」 第37章 邵淇好久没有说话。 半晌, 男孩子缓缓收回手臂,垂眸瞧她, 神色温柔:「你今天还不在这睡么?」 「嗯。」 怕回忆过去,她甚少进小河的房间,更不会同乔彻一起, 这两日一直睡客厅沙发。 「陪我一起睡好不好?」他摇摇她的手,「外面那么冷。」 「我不冷。」 「可是……」他离她近了些, 头埋进她脖颈间,蹭了蹭, 小声嘟囔:「一个人睡不会孤独么。」 「没事的,有雪球陪我。」 她侧开身子, 肩膀僵硬, 还是不太习惯他缠绵撒娇的模样。 「喵。」乔彻忽然叫了一声。 邵淇:? 「喵呜——」 他把手放在颊边,握成爪子状,像讨要小鱼干的猫咪, 说:「你把我当成雪球不好吗?」 邵淇:「……」 她轻咳一声,转开视线,起身, 「我去睡觉了, 你也早睡。」 「别啊, 那我去外面睡。」 乔彻从床上跳起来, 趿着那双棉拖鞋,挡住她的路,「我去外头睡吧, 我伤都好了——真的,你不要再睡沙发了。」 她抱着臂瞧他,命令:「你躺下。」 乔彻认真摇头,「你在这睡。」 「躺下。」 「不要。」 他撑着床垫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往客厅走。她看着他背影,想起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手臂一拽,摁着他肩膀强行压回床边。 「你病刚好,别闹了。」 乔彻定定看她几秒,「可我不想让你睡沙发。」 「我想跟你一起睡。」 男孩子眼神纯净澄澈,说这话时很认真,没有一丝一毫的色·情含义。 她眼神有迟疑。 「好不好嘛。」他长臂一伸,自然而然地环住她纤细的腰,认真地说:「我又不会做什么。」 看着她的神色,他撇撇嘴,「你不相信我?」 邵淇抿唇不语。 他看了她一会儿,像得逞一样把她拉到小床上,分出一半枕头,扯住棉被,给她盖好。 盖到一半,他才想起什么,盯着她身上的灰色羊毛衫,「你不脱衣服睡么?」 邵淇摇头。 他笑了下,也不在意,伸手关掉旁边的檯灯,严严实实用棉被把她捂好,环住她。 现在还不到睡觉的点,两人其实也都没睡意。身上压着的棉被很厚,被窝被他暖得热乎乎的,像一只火炉,她后脑勺枕在他结实的手臂上,睁眼看着天花板。 「邵淇。」 「嗯?」 「你知道么,我小时候特别害怕一个人睡。」他声音就在耳边,听上去却有些不真切,「那时候我特别胆小,最怕黑,总是希望有人能陪着我,一直陪着我。」 她皱了下眉。她不了解他的过去,仅有的一些也是从张铭扬那里听来的。 「可是后来到了那边……」他声音哑下去,「就不一样了,最大的希望,就是可以一个人。」 「哪边?」她问。 乔彻一顿,身体像是在黑暗中颤了一下。 邵淇微愣,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她的右手突然被他攥得很紧。 「等着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吧。」他分开她的十指,掌心相贴,牢牢扣住。 她不知该说什么,思来想去,只吐出一个「好」字。 乔彻沉默了一阵子,继续:「不过后来就好了,生活全变了,真的,我那时从来没想像过有一天会有这样的生活,每天上课、下课、有同学,考试、打篮球……」他的声音都跟着轻快起来,「特别幸福。」 邵淇静静地听着,也没打断。 他却忽然停下来了,像是回忆起那段轻松的日子。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邵淇都快被困意侵袭,眼皮子不断往下耷拉时,才听见他似乎是自言自语,喃喃道:「有时候很恨他……但有时候又很感激他。」 ****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黑暗中,乔彻听见床头柜上的手机一下下震着。他烦闷地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像乌龟一样缩起来。 「乔彻。」耳边响起熟悉的女声。 男孩子更往里缩。 檯灯亮了,邵淇晃了他肩一下,把手机放至他耳边,「你电话。」 他这才转醒,迷煳地掀起眼皮,看着屏幕上那串不认识的号码。 大脑还处于发懵的状态,滑了一下,接起。 「您好,乔先生么。」那边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 乔彻听不出是谁,睏倦地应了声。 「我是陈曾文。」他说:「陈医生,徐小姐的医生。」 乔彻依稀记得有这么个人,「嗯。」 「乔先生是这样的,徐老闆今天夜里过来了一趟,但小姐状态一直不太好。」他默了两秒,有些说不下去:「你知道的,她自残倾向很严重……今天刚好撞上,老闆情绪也不稳,他……」 乔彻这才清醒过来,「什么意思?」 第72页 「我猜测,可能是血压突然升高导致的眩晕,您不要着急。这边已经叫救护车了,但小姐情况也很糟,乔先生要不您过来一趟。」他抓抓头皮,显然是忙得焦头烂额,两头顾不过来。 「您还是赶紧过来吧。」 乔彻勐地从床上坐起来,混乱地拿起床脚的衣服往身上套。 他知道近几年徐平山身体一直不好。徐平山年纪大了,年轻时应酬又多,健康早就被透支,现在又被女儿的事情搞得心力交瘁。 一个精神失常的年轻女人,再加上徐平山…… 他不敢往下想,沖那边嚷了句「我马上过去」,便急急忙忙跳下床。 他身上伤还未愈,动作幅度一大,腹部伤口跟着裂开,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你去哪?」邵淇从床上坐起来,担忧地看他,「出什么事了?」 「我爸病了。」 「你爸?」 乔彻愣了半秒,大概也没想到会脱口而出那个字,很快回过神,把夹克拉链拉好,说:「我养父。」 「我去看一下,你不要急,我马上回来。」 「要不我和你……」邵淇看着他焦虑的样子,下意识要穿衣服陪他一起,又想到他养父是徐平山,动作僵住。 「我自己去就行。」 乔彻来不及多说,匆匆出门,「有事打给我。」 邵淇听见重重的关门声,嘆了口气。 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才刚刚十二点。她躺回床上,关上灯,翻来覆去却再睡不着。 她抱起膝盖,呆呆地坐在床边。 *** 乔彻到达维纳斯公寓的时候,救护车也刚刚赶到。他作为家属陪同着一併到了中心医院。 他在外面等了整整一夜。 他前脚到的同时,王秘书也赶到了,后者看见乔彻,脸上的笑容有几分冷淡。 乔彻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后半夜,张龙他们也得到了消息,匆匆赶过来。 张龙扫到乔彻身上的伤,目光停了两秒。 乔彻坐在硬邦邦的长椅上,面无表情,只当没看见。 一瞬间,他心里涌上离开的想法,但脚底却无法动弹,心里到底牵挂着里面的那个人。 他嘆口气,烦躁地揉了揉头髮,只有耐心等待。 一直等到清晨,他迷迷煳煳听到脚步声和说话声,这才清醒过来。 他锤了下酸痛的肩,看见徐平山躺在病床上被推出来,紧接着送进重症病房。 张龙和王秘书紧跟其后。 乔彻皱起眉头,迅速站了起来。 他在长椅上坐了一夜,两腿酸麻,这一站,差点整个人跟着栽了下去,勉强站稳。 医院很冷,从过道里涌来的风如刀割般,他裹紧了夹克,却仍感觉浑身的骨头快被吹碎。 一动,腹部也跟着开始痛。 他估计身上那些伤口又要裂开。 乔彻捂着腹部,强撑着走了过去。 他低下头,看着病床上的徐平山。 徐平山还处于昏迷状态,紧闭着眼睛,脸色蜡黄,整个人显得格外苍老,一道道皱纹深深地嵌在额头上,眼角的鱼尾纹也愈发明显。 身上还挂着氧气罩,导尿管。 往日的仪态完全不復存在。 乔彻心底像被攥紧,说不出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 「因为高血压引发的脑部出血,现在已经清除了血肿,后期还需要……」 医生一走出来,话还没说完,张龙和王秘书便哗啦啦围了过去。 乔彻强打起精神,竖起耳朵,仔细去听。 「你是家属吧?」医生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他身上。 乔彻点点头,手下意识从腹部拿开,站直身体。 医生嗯了声,说: 「后期还需要密切观察,控制感染,控制颅内高压,具体情况还要等病人醒了再说。」 乔彻听得很认真,浓眉紧蹙,手指不自觉攥成拳。 张龙和王秘书皆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他。 乔彻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一颗心随着医生的话而七上八下。 此刻,乔彻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很关心他。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到周五就零点以前吧……qaq 第38章 一整夜, 邵淇都没等到乔彻。 她给他打了几个电话,始终没有人接, 直至第二天清晨,男孩子声音沙哑,透有浓浓倦怠:「我没事。」听出她口吻里的关心, 他尽量把语气放温和,道:「不知道什么回来, 你不用担心我。」 「你好好吃饭,别再饿出毛病来了。」 那边又低声嘱咐几句, 放下电话,乔彻心里涌上阵阵暖意, 他靠在墙上, 耐心等待。 夜晚,徐平山终于醒过来,从重症病房转到高级病房。他四肢还没恢復知觉, 但意识已经完全清醒。 张龙和王秘书一直守在他床边,乔彻忍了好几次,没有同他们起正面冲突, 默默等待。 等他们离开, 病房才安静下来。 乔彻摆了下手让护工出去。 进去时, 他下意识整了整衣领, 这才想起自己穿得是夹克衫,根本没有像西装领一样需要整理的地方。对着透明的玻璃窗,他看见了自己倒影, 乱七八糟的头髮和皱巴巴的长裤。他皱起眉,坐到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低头看向病床上的男人。 第73页 头顶白色的冷光洒下来,徐平山摘了氧气罩,脸色显得十分苍白。 徐平山抬起眼,四目相对。 男人虽病重,神色倦怠,目光却仍旧肃然,没有丝毫的放松。 乔彻有一肚子话想说。 过了许久,他听见自己僵硬而礼貌的声音,「抱歉,那件事是我没有办好。」 徐平山眸中闪过一丝嫌恶。 乔彻垂下眼睑,刚好没有看见。 「我没有想到她正好撞到他们。」 他语速很慢很慢,语气倒很平淡,一个字一个字说给徐平山听。 他没有特指「她」和「他们」是谁,但徐平山显然听得明白。 那时徐平山怕美茵受牵连,一定要让他们把邵淇赶出a市。张龙做事总是做得太绝,泼油漆玩嫁祸,甚至还想用下作手段威胁她。 乔彻没办法,也觉得让邵淇出去避一避是最好的。 ——而最能吸引她的,也就是美茵了。 他找来相似的女孩子,故作照顾怜惜,一路送到荣县戒毒所,她果然也跟着过去。 见不到人,她必然不会放弃,正好可以乖乖地在那里呆上几天,避下风头。 他完全忽略了胖子他们也在找美茵。 两人居然还那么巧合地撞见。 再往后的发展,大大超出他的意料。 看见她往车上撞的那一瞬,他真的是下不去狠心,动摇了。 紧接着,那两人便被带走。 他失去了徐平山原本就浅薄的信任。 乔彻想至此,抿紧嘴唇,一时无话。 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息涌进他胸腔,他深吸了口气,觉得病房顶上的灯光有些耀眼。 让他不自觉想到那一天——明晃晃的车灯下,她勐地跃起,一脚踢了上来,姿态孤勇,神情凛冽。 车上的挡风玻璃颤了颤,仍然是完好的,可他的心,却随之崩塌了。 乔彻把冻木的手从夹克衫里拿出来,看着徐平山。他的目光仍旧带有温度,但温度的背后,却透出一丝决绝意味。 冷空气从窗户的缝隙中钻进来,拂到他脖颈,病房内温度更低。 「您有想过今天么。」 乔彻哑着喉咙,忽然开口。 「因为钱,对张龙他们那些勾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把美茵害成这样,您才知道收手吗。」 他言辞锋利,语气却很平和。 乔彻缓缓摇头,目光有怜悯,「我感激您,也同情美茵,她确实是可怜,但是……」 乔彻忽然说不下去,右手插进发梢。 想到邵淇床头柜里的那张合照,想到那个陌生男孩年轻的脸,想到她和她外婆脸上幸福的笑容。 像是夏日的明媚阳光,真诚的、开心的、发自内心的笑。 现在,他再没有在她脸上看到那样的笑。 他知道,她很难受。 「我先前做错了。」乔彻声音低沉,「可我不想再错下去了。」 徐平山的眼珠无声转了两下。 像是在看他,又像是穿透他,落在空茫的远方。 徐平山的目光让乔彻后背渗出一层薄薄的汗。 他明白,他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从乔彻回国被徐平山安排到blood工作后,他就不可能再同这件事划清界限。 无论如何,他都会被牵涉其中。 但现在,乔彻还是决定这么做。 后果是什么,他不知道,也暂时不想知道。 乔彻缓缓起身,弯下腰,定定地望着他。 「您好好休息。」 ***** 邵淇是在次日清晨接到乔彻电话的,他声音很疲倦,报了一个陌生的地名。 她不知道他大清早跑那么远做什么,简单收拾下衣服,匆匆出门。 转了好几次巴士,地理位置越来越偏僻,车上的乘客越来越少。 终点站位于郊区,她下了车,看见马路两边只余一个光秃秃的招牌。 刚要掏出手机,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喊自己。 乔彻站在一棵掉满叶子的梧桐树下。 他双手插着兜,头髮遮住眉,树枝的阴影落在他脸上,面容有几分模煳。 邵淇径直朝他走过去,「你来这干什么?」 乔彻淡淡笑了下,她却觉得他的笑有些勉强。 乔彻说: 「那天不是说要带你看么。」 「嗯?」 乔彻握过她的手,「来。」 她跟着他往前走。 前面的路愈发空旷,两人走了十多分钟,一拐弯,看见一栋灰白色的老旧建筑。 平顶,外侧墙壁有些剥落,看上去足有几十年的歷史。 最前面是一扇电动门,能从空隙中看见里面凋零的小花坛和空荡荡的旗杆。房屋一楼的铁门紧闭着,应该是从里面锁住。 像是医院,又像是学校。 「这是?」 他握紧她的手,「我以前住的地方。」 邵淇目光移了移,这才看清门口的「孤儿院」几个字。 「你在这等我下。」他低声嘱咐一句,朝门口的小亭子走过去。 没等多久,电动门便缓缓打开,留出两人左右的位置。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只觉得好奇。 敲了半天铁门,一个盘着头髮的中年女人探出头来,「你们是?」 第74页 乔彻仔细看着女人的脸,稍稍俯下身,笑说:「是我啊,张阿姨。」 女人愣住,狐疑地将他们两个上下打量一番,目光定在年轻男人身上,不敢置信道:「乔彻?」 「是我。」 「我听说——你不是出国了吗?」她笑容温和。 「今年刚回来的。」 「噢噢。」张阿姨见到他也很是激动,眼睛眯成月牙状,「来来来,外面天冷,快进来。」 顿了顿,她又看向邵淇,「这位是?」 「我女朋友。」他自然地环过她肩膀。 「都有女朋友了啊,真是长大了。」 两人一路寒暄,邵淇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左看看,右看看。 这里确实像是医院和学校的结合,虽说房子年代久了,装修也有些老,但打扫得却十分干净,有教室、宿舍和保健室。 白色墙壁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画,色彩鲜艷,笔法稚嫩。 邵淇抱着手臂,盯着楼梯口的一张画看。 没多久,乔彻走到她身边,挽过她手臂,「我们去二楼看看吧。」 见她没反应,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画纸泛黄,水彩笔的颜色也褪去,但右下角的签名却始终没有变。 是歪歪扭扭的「乔彻」二字。 「你画的?」 「我画的。」 她微微皱起眉。 里面的人物有种小孩子笔下特有的抽象,但依稀能分辨出是一家三口。 涂着红嘴唇的女人,穿西装的男人,和一个背书包的男孩子。 他看了几秒,眼神稍黯,「想像中的家。」 男孩子声音低哑,邵淇心里像是被淋了柠檬汁,酸酸涩涩。 「你那时候多大?」 「……八岁、九岁?」他抓抓头髮,「想不起来了。」 邵淇不知道该说什么,右手被他握住,「来。」 第一次,她回握了他的手。 每一层楼梯口都有铁栅栏,防止孩子们四处乱跑,乔彻打开门,径直往前走。 今天周末,并没有老师来上课,孩子们正在准备吃饭。 邵淇看见他们,不由地怔在原地,心里被震撼了一下。 大概有二十多个孩子,最小的四、五岁,最大的有十多岁。 她潜意识里以为这些孩子是跟乔彻一样的——健全的,正常的。 她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最靠近她的是一个异常瘦小的男孩子,坐在特制小轮椅上,唇边还挂着口水,用一种怯怯的、呆滞的目光看她。 邵淇被那种目光看得一颗心都揪了起来,不由自主地蹲下来,从包里翻出纸巾,抽出一张帮他小心擦拭。 小男孩像是毫无察觉,依旧是呆呆的。 她突然想到乔彻那天同自己说的话—— 到了那边,他特别希望自己一个人。 她看着这些可怜的孩子,很难想像,那时的他是怎么生活的。 第39章 乔彻时而想, 大概就是那段生活太苦了,所以才会那么感激徐平山, 对他的恨意近乎可以忽略不计。 明知道这些事是错的,还是愿意跟着他。 也或许是——乔彻实在是太渴望亲情了。 哪怕只有那么凉薄的一点点。 他还记得小时候,母亲常同他说, 「你父亲很英俊,很富有, 爱穿西装,风度翩翩, 待我十分温柔。」 他一直把这句话藏进心里。 后来,母亲因病去世, 他被送到孤儿院, 再无人理会他。 楼下墙角的那副画,就是他照着当时这句话画的。 那是他想像中的家——穿西装的和蔼父亲,涂口红的美丽母亲, 还有背着书包上学的他。 渴望的幸福生活。 然而只是镜花水月,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其实在孤儿院——生活上,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并非先前想像中黑暗可怜的样子。 这里一切都很正常。 常有社会各界的人物来捐赠衣物文具, 平时会有来做义工的小姐姐和小哥哥, 阿姨也都耐心温和。 而当中模样最漂亮、性格最乖巧的他, 自然最受欢迎。 相较而言,好像比以前那个空空荡荡,母亲终日酗酒的家好。 但是精神上, 他却每一天都在饱受折磨。 跟他住一起的孩子,除了他以外,没有一个是正常的。他对面的男孩常会把屎尿拉在床上,弄得整个小房间飘散着一股恶臭味;睡在他上面的男孩会在奇怪的时间点嗫嚅着他听不懂的话;还有一个——也是其中算正常的一个,常常在深更半夜对着墙壁发出吃吃的笑,那笑听起来毛骨悚然,汗毛竖起。 没有人能同他聊聊天,没有人能陪伴他。 日子寂寞,艰辛。 也曾有不少优渥的家庭想要收养他,但当他们得知他的母亲——那个因病去世的可怜陪酒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直到他十四岁时,那个天神般的男人出现了。 徐平山办理了领养手续,把他带回像宫殿一样精緻漂亮的大房子,给他安排全市最好的中学,怕他成绩跟不上,又找来最好的家庭教师来补习。 一个崭新的世界向他打开了大门。 新世界里充满鲜花、雨露和阳光。 乔彻感激他,敬重他,仰慕他。 第75页 他从来没有那样想回报过一个人,拼命地学习、拼命地努力,只想以后帮他拼命地赚钱。 然而时间一长,以他聪颖敏锐的性子,渐渐地察觉到那男人待他的不同。 眼神,举止,神情。 有愧疚,有厌恶,还有一点欣赏。 那种感觉很微妙。 大概就是奇妙的血缘相连。 某次,徐平山喝得酩酊大醉,他如愿以偿地套到了答案。 是的。 徐平山亲口说,是。 乔彻心脏像是被重锤击过,有狂喜,有慌乱,有怨恨,有不解。 他开始一点点调查当年的往事。 结果也同他想像的差不多。 那年徐太太有孕在身,徐平山同在夜店工作的乔氏发生了一场荒谬的露水情缘。 但他没猜到后来—— 乔氏挺着肚子来闹,徐太太本就身体孱弱,又处于月子当中,留下了病根。在徐美茵一岁那年,撒手人间。 乔彻无法评判上一辈子的事,更没法选择。 只是,命运实在待他不公。 …… 「乔彻?」邵淇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在想什么?」 他单手撑着额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她蹲在轮椅边,手里捧着一只不锈钢饭碗,正一口一口耐心地餵给那个小男孩。 乔彻的目光移了移,停在她温和又坚韧的侧颜上。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 ——为了想要的那一点爱,走错了路。 邵淇回头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刚要开口询问,面前的小男孩突然将口中的饭吐了出来。 她眉心轻蹙,担忧地去拿纸巾擦。 「我来吧。」乔彻蹲下来,接过她手中的纸巾,「我比较有经验。」 ** 从孤儿院离开时已经是下午,阳光慵懒而温暖,像是一层金色薄纱披在他们身上,冬日的肃杀气息都淡了些许。 两人坐着公交车一路晃晃悠悠回家。 乔彻好几夜未睡,此刻困极,头轻轻倚在她瘦削的肩膀上。 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他睡得很香。 邵淇看着他,忍不住摸了摸他额前的乱发。 下车后,他们寻了家面馆简单吃了晚餐。 十二月天黑得极快,未到小区门口,竟已是暗沉沉一片。 「哎,那姑娘——」 路过门口摆设用的破保安室,邵淇听见一声嘶哑叫喊。 她转身,走近,「大爷,怎么了?」 乔彻也随之看了过来,想到什么,浓眉紧皱。 大爷咳嗽一声,弹了弹菸灰,扯着嗓子吼: 「得交物业费了。」 邵淇微微一滞,半秒后她点点头,「忘记了,明天交。」 她肩膀线条绷紧,手臂贴在身侧,往楼道口走。 乔彻贴近她,压低声: 「家里有人?」 邵淇捏了下他手心。 他们物业费一年一交,哪里可能欠。 再联想到上次泼油漆那事,给大爷塞了钱和电话,说有人来时打电话提醒她。 她没有抬头,余光却瞥向二楼的窗户。 没有亮灯,窗帘紧闭。 乔彻扯下唇,心里已大致猜到来人,站定,攥住她胳膊。 「人是沖我来的,你在这等我。」 她摇头,步伐加快,径直往里走。 他拉住她,「这事跟你没关系,别瞎掺和。」 邵淇目光落在他腹部,「我保护你。」 「……」乔彻无奈,「真不用。」 她手上使了力挣脱,没时间同他争执,往前走。 「我担心雪球。」 一上二楼,从窗户灌进的冷风吹得他们背嵴发寒。 她面色平静,从包里翻出钥匙。 乔彻抢过,把她护在身后,钥匙插进锁眼,还未来得及转动,防盗门便开了。 一把明晃晃的弹·簧·刀擦着他脖子划过。 乔彻早有准备,一歪头,躲开。 「张龙。」他看着黑暗中坐在沙发上的铁塔般的男人,无声笑了。 不知是谁把灯打开。 霎时,橘黄色的灯光撒满一室。 张龙仍然是那副憨憨的、蠢蠢的模样,穿着那套蹩脚而不相称的西装,大金鍊子垂在胸前,随之他身体前倾的动作晃悠几下。 「小乔啊。」 他目光落在身后的女人身上,顿了顿,玩味地说:「警花同志?」 邵淇静静地站着,唿吸稍急促,垂着眼皮,四下找寻雪球的影子。 没有踪影。 狭小的客厅内挤满了人,除了沙发上的张龙,防盗门旁还堵着一个山一样的壮汉。 卧室、厨房、卫生间门前都站有。 有拿刀的,有拿甩棍的,还有拿钢管的。 她想到乔彻身上的伤,下意识想把男孩子拉到自己身后。乔彻看着她护小鸡崽般的模样,唇角弯了弯。他没有动,手臂展开,把她挡住。 这一幕落入张龙眼中,好像是看到什么不得了的场景。 「我说——警花小姐,有些事你是不是没搞清楚?」 邵淇没反应。 张龙语速很慢,一字一顿, 「我们乔彻可是忠心的好弟弟,都能为了自己姐姐跟别的女人谈恋爱。」 邵淇稍抬了下眼皮。 第76页 挡在她身前的少年嵴背绷紧,似要开口,又被张龙打断—— 「你不是要找徐大小姐么——人家徐大小姐本来在别墅里住的好好的,因为你来找,乔弟弟赶紧把人家护送走。」 邵淇一僵,想到很久以前,在别墅那次,她身后的那道冷嗖嗖的目光。 「还有那什么公寓,小乔专门找了个假的姑娘送到戒毒所,你知道吧?」 她抿了下唇。 「为了抢人,开车撞你就不用我提,还有什么来着……哦,泼油漆?」 她愣了一霎。 男孩子侧眸看她,眼神微黯,「这个不是我。」 他面色倒很平静,对先前的事情供认不讳。 她心里其实也猜到了七七八八,每次他出现得都很巧合,但被这么放在明面上说,还是觉得,浑身发寒。 乔彻稍垂下头,右手在身侧握紧。 「还有你那个宝贝弟弟,邵河是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邵淇勐地抬起头。 乔彻脸色微变,不待张龙话说完,便从身旁人手中抽出钢条,往他那光秃秃的脑袋上砸去。 他出手快、恨、准,完全不顾及身上的伤。 邵淇反应更快,拦下钢条,握紧。 「你继续。」她竭力不去看乔彻的脸,沖张龙道。 张龙咧嘴笑了下,那笑使他一张憨厚的方脸显得十分傻气,眼神却有与之不符的锐利。 「别掺和我们私事,我就说。」 他摆了下手,近乎同时,身后的人围了过来,甩棍钢条直直地往乔彻肩膀砸。 男孩子伸手去挡,手肘一痛。 能听见金属物重击骨头的声响。 邵淇近乎是下意识的,一脚朝乔彻身后那黄毛踹去。 乔彻扭过脸,望向她。 一双眸子极黑,在灯光下像一颗玻璃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邵淇也望向他,目光炯炯。 乔彻在那种目光下无所遁形,微微避开。 张龙拧起眉毛。 徐平山一病,徐美茵精神又有问题,基本等于几家夜店酒吧的掌控权全握在他手中。 到那时候他爱怎样就怎样,再没人过问。 可偏偏还有个乔彻,插在中间,简直令人生厌。 他在乔彻面前装了那么久,早就烦透了。 说了这么多,见那女的居然还帮乔彻,完全没有束手旁观的意思,心道真是有病,冷叱:「给我打。」 刚刚那几下是厉害,但到底不过是个女人,能有多大能耐。 *** 乔彻先前伤还没全好,又跑医院又跑孤儿院,腹部伤口反覆撕裂,更是严重。他强忍住疼,额头上渗出滴滴冷汗,同那黄毛周旋。 邵淇那边却是不同,她这几天睡眠充足,身体恢復得极好,力气虽比不上男人,但一招一式训练有素,没几下便解决了一个。 张龙人带得不多,私心里觉得重伤的小少爷和一个女的能有什么难对付。 这下被震惊了。 他看着邵淇,撸起衣袖,自己上。 一对二,邵淇明显感觉应接不暇,肩上、腹部都重重挨了几拳。 乔彻同她是背靠背的,听见女人短促的唿吸声和强咽下的痛吟,他胸口怒火涌起,眼睛赤红。 「你别管我。」她感觉到什么,侧过脸,急急说:「当心你的伤。 乔彻心底酸涩,所有的愧疚全部翻涌而来。他咬紧牙齿,用力攥紧面前黄毛的手臂,去夺黄毛的甩棍。 黄毛恰好狠踹他腹部,他强忍疼痛,手却不松。 只觉得腹部伤口快要烂掉,整个人像被噼成两半,终是硬生生夺下。 他握在手里,攥紧,解决掉这个,抽身帮她。 二对二,化解了先前的压力。 很快,又占了上风。 乔彻和她不同,邵淇虽厉害,但每一招都极有分寸,只为制服,并没有杀意。 但男孩子完全打红了眼,像一只终于捕食到猎物的饿狼,招招残忍,招招狠戾。 那些身体上的痛楚都消散了。 耳边只剩下她挨打时的痛吟声。 他一颗心都被揉碎,胸腔上下起伏,毫不留情。 …… 「乔彻!」她惊唿一声,抓住他胳膊,「可以了!」 他握紧棍子的手却仍没放,手背青筋凸起。听见她的声音,他剧烈喘息,清醒几分,一滴汗水淌过他锋锐的眉眼,往后退了一步。 几个人哼哼唧唧地倒在一边。 张龙喘着粗气,抬起头,似是蓄力待发。 邵淇怕乔彻再上,迅速跃起,将张龙双臂一拧,反剪在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 第40章 满满一地狼藉, 原本就逼仄的家里更显得乱七八糟。打斗声终止,室内稍静, 只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唿吸声。 乔彻看着这一切,视线一点一点变得模煳。 他的头好晕好沉,脚下像踩着棉花, 好想睡觉…… 但是……不行。 朦胧中,还能看见她的身影。 耳边依稀还有她的痛吟声, 乔彻下意识紧攥手里的棍子,同身体剧烈的疼痛死死对抗——他要保护她。 那边, 邵淇手上又使了几分力,终于将张龙制服。 还未抬头, 突然听见重重一声, 乔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第77页 他整个人都脱了力,大喇喇地躺在地上,但右手仍然攥着那根棍子。 死都不肯放。 邵淇反剪着张龙双手, 根本抽不开身。看到这一幕,再顾不了太多,手肘重击一下男人肩膀, 待张龙倒地后, 这才赶去扶他。 「乔彻……乔彻。」 她伸手去搀他, 却摸到了他腹部的鲜血, 手一抖,声音发颤。 邵淇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把男孩子小心翼翼抱到床上。 ——简直是前几日的场景重现,他浑身浴血,仰躺在卧室的小床上。 邵淇的目光移到那根棍子上,小心去掰他的手。 他握得太紧,她根本无法抽开。 邵淇上身伏在床边,用自己的手紧紧包住他的手,试图让他放松。 「乔彻……」她看着他煞白小脸,心提到嗓子眼。 乔彻紧闭着眼,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意识似乎回来一些。 他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 好半天,她终于把他手中带血的棍子抽走,垂下眸,发现他手掌因为握得太紧,又留下一道道血痕。 瞬间,一颗心像是被摔成了七八瓣。 心疼他。 她捧着他的手,咬紧下唇,一时说不出话,这便要转身去拿药。 突然,床上的人剧烈咳嗽。 这种咳嗽简直要把肺咳出来,乔彻粗喘着气,捂住胸口。 「你怎么了?」她声音慌张,转过头。 他勉强撑起眼皮,吃力道:「……别走。」 「我……没事。」 不想让她这么难受,他强扯出一个笑,可因为疼却显得龇牙咧嘴。 「你别说话了。」她眉宇间全是担忧,「快躺回去。」 乔彻摇头,勉强把脖子移了移,转向她。 「真的没事……你别走。」他艰涩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让我……看看你。」 邵淇只好坐下,静静地望着他,指腹温柔地滑过他冰冷的脸颊。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愈发酸涩。 「好怕……看不到你。」男孩子的视线牢牢锁住她,声音沙哑。 「看到你……就不痛了。」 明明痛成那样,他眼底却有清浅的笑意,认真地看着她。 邵淇嘆口气,握住他的手,「好,我不走。」 她的语气温和的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目光交错,满满的关心和柔情。 竟把原先的血腥气都沖淡了许多。 在她温和的眼神下,他一点点放松下来。 他看着她,不捨得移开目光,但身上实在太痛了,眼皮慢慢地,垂下。 「乔彻——」 一颗心像是坠入海底,她不敢去触碰他的伤口,再顾及不了那么多,先叫救护车,继而打给张铭扬。 她沖那边简单交代了几句。 张铭扬来得极快,一看见乔彻,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看着她一身伤,手指头快戳到她鼻尖,又无奈又头痛,「你是真行。」 乔彻被送到就近医院,剩下的人,统一被带到派出所录口供。 张龙他们早有案底,当即被扣下。 …… 等她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黑沉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又是一个新的天亮。 她赶到医院楼下,一时心乱如麻。 也不知道乔彻怎么样了。 这几天,她知道他那边一定是出了事,可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 她好几次问,他也不说。 邵淇把大衣裹紧,唿了一口新鲜空气,三步并两步往病房走。 病床上,男孩子安静地阖着眼皮,看上去异常疲倦。 原本只是些外伤,但现在被这么来回折腾几次,已经有感染的可能。 他身上缠满绷带,高烧不断,打着吊瓶,整整昏睡了两天两夜。 邵淇一直坐在床边,就那么静静地守着他。 深夜,常常能听见他昏睡中的呓语。 艰涩,痛楚,令人揪心。 她会摸摸他冰冷的小脸,或者轻轻吻他的额头。 每次她这么做完,男孩子都会平静些许,像是从可怖的噩梦回到了甜美梦乡,继续沉睡。 偶尔会起来吃饭,乔彻浑身上下都不能动,像是一只僵硬的木乃伊。 邵淇会温柔地把饭递到他嘴边,耐心地,一口口餵他。 乔彻虽然心里为张龙的事情着急,但也没办法出院,只能静下心来,享受着她的温柔。 饭后,她怕他无聊,还会念些新闻给他听。 他特别喜欢她那个时候的样子,垂下头,漆黑的髮丝遮住她的脸颊,声音清脆。 就连索然无味的新闻,都能被她念得十分有趣。 乔彻听着听着便入了迷,看得心痒痒的,只想活动一下手臂,把她那缕头髮别到耳后。 ****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第四天上午。 男孩子到底年轻,身体状况渐渐好转,在他的强烈要求下,终于得以出院。 他心里揣着一肚子事,匆匆叫了辆计程车赶回维纳斯山庄。 邵淇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有些懵圈。 一路上,她好几次都想开口去问。 乔彻很累,靠在她肩上,腹部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疲倦地闭上眼睛。 第78页 直到计程车停下,她才知道他是真的住在这里—— 那栋很久之前她见到过,花园里有古怪雕塑,审美奇特的别墅里。 她搀着他往里走。 一走进客厅,空气里便涌动着一股幽幽的凉意。 「这是……」 邵淇思维有些跟不上,好奇地打量这里。 室内的装修同院落里差不多,风格诡异,审美独特,猩红色的壁纸看得人眼花缭乱,天花板上镶嵌有奇怪镜面,分割成数块。 她一抬头,便能从镜中看见好几个自己。 「我家。」 他回握着她的手,想想,又补了一句,「算是吧。」 乔彻坐在松软的沙发上,缓过来一些,长舒一口气,「可不可以……帮我倒杯水。」他哑着喉咙道,「加冰。」 邵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到饮水机前。 乔彻喝了两口,说得很慢,拍拍旁边的沙发,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晚上我约了一个人。」 邵淇抬眸看着他。 「你别急,先听我跟你说。」 他握住她的手指,轻轻地揉捏她的手指肚,道: 「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情,第一件事,就是我父亲他生病了——」他声音略有沙哑,「非常严重,不知道后面情况会怎么样。」 邵淇点头,回握他的手。 「这样一来,就等于好多事情落到了张龙身上。」 「所以他才来找我麻烦,怕我干扰他,但现在这个情况,我不知道张龙他们会被关多久,据我猜测应该不会很久,也就是说——我必须要趁着这几天赶紧回到blood。」他慢慢解释。 敏锐地发觉她神色有异,他低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根本不喜欢这类地方,也不想管,你要相信我。」 邵淇沉默了几秒,「你约了谁。」 「我爸的一个秘书,他姓王。」他咳嗽几声,解释:「很多人都只以为我是张龙的小弟,可我爸现在那个情况……所以,必须得找一个能令人信服的人。」 她明白过来一些,「噢。」 乔彻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约的是七点,现在还有一个多小时,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帮你什么?」 「我总不能这幅尊容见他,他本来就很不喜欢我。」他指了指自己乱七八糟的头髮和脏兮兮的外套,「我得洗个澡,然后换身正装。」 「……」 室内明显静了一秒。 他走路都要她扶着,更何况是洗澡。 邵淇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一圈,目光落在他腹部伤口,「这里不能沾水。」 「那就擦一擦,洗个头。」 乔彻说了这么多话,早已经累得要死,伤口隐隐作痛。 他半个身体撑在沙发上,低咳几声,「浴室在那边,你扶我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多少了…… 最后几万字可能会更得慢点。t.t 乔弟弟终于要变大佬了 泪奔了。。。 第41章 ——他家的浴室好大啊。 这是邵淇推开门的第一感觉。 她呆呆地愣在原地, 这么打眼一看,好像比她家加起来都要大。 中间是嵌入大理石中的奢侈浴缸, 浴缸右侧一整排各项功能的神奇按钮,脚底下是铺着厚而松软的羊绒地毯,头顶上悬着各种光怪陆离的吊灯。 真·有钱人家厕所比她家都大。 也不知道为什么, 邵淇觉得心里怪怪的。 乔彻半个身体歪在她身上,「怎么了?」 她转头看了看他, 復又低下头,「赶紧洗吧。」 「嗯。」他拖着她往前走了几步, 修长手指随意点了两下,嘀嘀两声, 热水自浴缸四周哗啦啦落下, 带着蒸腾的雾气。 室内的温度蓦地高了许多。 他斜坐浴缸边,瞧她一眼,手臂缓缓伸平, 「帮我脱一下。」 邵淇有些犹豫,轻抿嘴唇。 「我身上疼,脱一下啦。」他口吻软和下来, 眨眨眼睛, 「快点嘛。」 她无奈, 只好俯下身, 先是把那件沾满灰尘的夹克衫脱掉,继而是那件打底的黑色t恤。 因为怕撕扯到他的伤口,她的动作异常缓慢。 温热的气息落在乔彻胸口, 混合着淡而幽雅的茉莉香,他吸吸鼻子,只感觉腹下莫名涌上一股热火,掌心渗出一层薄薄的汗。 她离他那么近,一伸臂,似乎就可以把她搂入怀中。 乔彻也的确那么做了。 邵淇直接被男孩子带入怀中,她想挣扎,可是余光一瞥,瞧见他腹部那道血痕时,又没有再乱动。 软玉在怀,挺翘的臀部紧紧贴着他的大腿,他低下头,轻吻她粉红的耳垂。 随之吻渐渐深入,唿吸愈发急促。 邵淇甚至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肩膀绷紧。 她感觉到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抵在她臀部。蹙起眉,很快意识到什么,这便要跳起来,却被男孩子双臂一收,牢牢地箍在自己怀中,大手紧接着探进衣服里,往上滑。 「你别动。」他笑了下,手抚摸到圆润处,「有伤,疼。」 「……」她忍住,「不是约好七点么。」 「来得及。」他咬下她的耳朵。 「……」 邵淇只感觉魂魄被人抽走了几分,想要抗拒,可似乎又不想,周身跟着发软发烫。 第79页 正恍惚间,突然,吻停了。 衣服下的手也停了。 她微微一顿,心底竟漫上怪异的失落。 「转过来。」乔彻声音低哑,像有魔力一般,诱惑着她。 迟疑半秒,她真的就那么转了过来,闭上眼睛。 两片嘴唇火热地贴在一起。 先是用舌尖撬开,继而大胆探了进去,时间紧迫,这个吻异常地兇勐,热烈地游走在她口腔,手上动作也随之加重。 …… …… 一个火辣辣的吻。 放开时,她眼神迷离,气喘吁吁。 乔彻满意地啃了下她的脖子,手松开,转头看向浴缸。 因为腹部有伤,他只接了半池的水,此刻水温刚刚好。 「帮我脱下裤子。」 「你没手?」 他撇撇嘴,委屈:「一动就疼嘛。」 可能是有了先前的经验,她没有同以前那样不好意思,帮他解腰带褪下长裤时,只稍稍别开眼。 他也没再为难她,自己脱下内裤。 没有了哗哗的流水声,整个浴室安静下来。 「扶我一下哎。」他勉强站起来,单腿迈进浴缸。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邵淇不断地对自己说。 然而,看到某个部位的那一瞬,她还是像只松鼠一样跳起来。 男孩子慢悠悠地坐进浴缸,下半身浸入温热的水中,两条手臂搭在池边。 很久没有这样享受过。 这几天穿着脏兮兮的病号服和油腻的外套,简直要把他逼疯了。 乔彻长长地舒了口气。 因为怕腹部伤口沾到水,他后背挺直,不敢乱动。 泡了一会儿,上半身完全洗不到。 他转头,沖她撒娇:「帮帮我啊。」 「噢。」邵淇走到他身后,蹲在浴池边,用手捧起热水往他后背淋,慢慢搓洗。 「好舒服。」他故意喘息,微眯起眼睛。 看着他那副享受的样子,她忍不住锤他的背。 「痛。」他咧嘴笑,声音里却透有愉悦,像小狗一样甩了甩头:「还有头髮要洗。」 邵淇头痛,低声道:「……你真是个宝宝。」 *** 乔彻从浴室出来,吹干头髮,换好正装。 他对着镜子,低头熟练地整理领口。 邵淇从未见过这样的乔彻,一时看呆了。 ——人靠金装马靠鞍,这句话是不无道理的。 以前他都穿些夹克t恤或者毛衣,看上去朝气蓬勃、活力四射,就是一个刚走出校门的英俊小男孩。 现在却不一样了。 黑色使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沉了下来,剪裁得当的高定西服包裹着挺拔的身材,利落宽阔的肩线,笔直的裤缝,看上去沉稳而可靠。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对着镜子,沖她歪嘴一笑。 一瞬,又变回那个可爱的男孩子。 一种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气质,甚是迷人。 乔彻打理好自己,刚好是六点五十八分。 他坐回沙发,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冰水。 玄关处有门铃声响起。 邵淇和他对视一眼,她垂眸看着自己旧旧的衣服,竟无端有些紧张,「要不我迴避下?」 「不用。」 王秘书进来时,刚刚好七点整。 乔彻起身,语调不急不缓,神色平淡,「王叔。」 王秘书点头,「乔少爷。」 他是第一次来这里,环顾四周,难免被古怪装修惊了一下,贊道:「好品味。」 他目光移了移,落在邵淇身上,看到女人土了吧唧的衣服和装扮,也没当回事,只当是普通女佣。 乔彻自然地把她搂过来。 「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邵淇。」 王秘书微愣,这才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感嘆:「乔少爷真是长大了。」 乔彻一笑,坐回沙发,开门见山道: 「王叔应该已经听说了张龙的事情。」 「嗯。」 「父亲病重,张龙又被拘留。」他握紧玻璃杯,「我打算明天回一趟blood。」 王秘书眼神探究,并没有说话。 顿了顿,他道:「乔少爷……」 若有若无间,他把那个乔字咬得很重。 不容他把话说完,乔彻打断他,「王叔,您是知道我的。」 他语气意味深长,引得邵淇不自觉侧眸。 乔彻朝她微微一笑,毫不避嫌地搂住她的腰。 邵淇觉得这举动不太合适,轻蹙起眉,一抬眸,却撞上王秘书的沉沉目光。 对方很快收回目光,礼貌一笑,又转开。 乔彻继续,语气中透有轻嘲, 「在那里做了那么久的小弟,就这么一个人回去,实在不太合适。」 王秘书笑,「是不太合适。」 乔彻身体稍稍前倾,神色平和,「美茵现在是什么情况,您也是清楚的。」 「那天在病房里我同父亲聊了许久,他也十分懊悔,您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是什么把美茵害成这样,您不会不知道。」 王秘书静静看了他一会儿。 乔彻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把什么都说了。 王秘书十指交叉,沉吟片刻。 老闆病重,如今情况不容乐观;徐小姐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就算能恢復,恐怕也不顶什么用;张龙大权在握,但张龙那些事情他也知晓,过去老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大限将至,态度似乎也明朗起来了。 第80页 而且在这关键时候,张龙居然被拘留了? ——是怎么被拘留的? 他看向乔彻,年轻男人笑容极淡,说话也不紧不慢,可无形之中,却有种道不明的压迫感。 他知道乔彻一向不得老闆喜欢,但说到底,也是亲生骨肉,到底是比外人强。 一时间,没人再开口,只有钟錶滴滴答答行走的声音。邵淇听得一头雾水,只感觉腰上的那只手紧了紧。 半晌,王秘书笑着开口,「坐了这么久,怎么也没杯热茶。」 那只手松了下来,似乎漫不经心地,揉捏了一下她的腰。 邵淇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站起,「我去倒。」 她走进厨房,鼓捣了半天,也不懂茶叶,勉勉强强泡了一壶绿茶。 等她端着茶壶再出来时,刚才紧绷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她弯下腰,小心地将茶水倒入白瓷杯盏中。 王秘书端起,抿了一小口,「好茶。」 乔彻也跟着喝了一口。 王秘书站起,稍稍欠身,「乔少爷,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头再联络。」 **** 王秘书离开后。 乔彻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把西装外套随手一甩,像一只大虾般窝进沙发里。 「过来抱抱。」 变化太快,上一秒还是气势逼人的小少爷,下一秒就化身可爱的萌宠,语气慵懒地向她撒娇。 她没搭理,给自己倒了一杯绿茶,刚喝一小口,差点就给吐了出来。 可能是她茶叶放得太多,实在苦涩。 「真是难为王秘书了。」乔彻忍不住笑,抬眼瞧她,重复:「来抱抱嘛。」 她坐到他身边,「还疼么?」 乔彻摇头,见她不动,双臂环住她的腰,拉进自己怀里。 「我明天要回blood,你跟我一起好不好?」 她没说话。 他握住她的手,包进自己掌心。 「宝贝,你要相信我。」 她眉头一皱,自动忽略掉那个称唿, 「信你什么?」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乔彻下巴抵在她肩膀上,「你想知道的所有事,想做的所有事情,都会的。」 他看着她,语气是难得的严肃,温和。 好半天,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我也没什么可信任的人了。」 「不过在那之前……」乔彻唿吸滚烫,重重吸吮着她白皙的脖颈,「你能不能好好抱抱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马上完结。。。我的意思是……不会超过20w tvt。 第42章 临睡前, 他开车载着她回了一趟老城区,抱回小雪球。 雪球对这个宽敞豪华的新家十分陌生, 怯怯地缩在角落,窝着毛绒绒的身体。 乔彻蹲在地上,像是在哄一个孩子:「乖, 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邵淇手肘撑着茶几,看着这温情的一幕。 他忽然抬起脸, 漆黑的瞳孔直直看进她眼底,「这也是你的家。」 「陪你住几天是可以。」她环顾一圈四周, 低声说:「但这里不是。」 乔彻安抚般摸了摸雪球,走到她面前, 「我说是就是。」 「不是。」 「是!」 见她还要开口, 他干脆低下头,用嘴唇封住了她的唇,狠狠吮了两下。 一直吻到她大脑发懵, 眼神飘忽,乔彻这才满意,拉起她的手, 晃了晃, 「这是你的家。」 「……」 「好啦。」他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现在, 陪我睡觉?」 「……」 「陪我睡觉嘛~」 她拗不过他,也总是抗拒不了这样的他。 乔彻拉过她手臂,把女人从沙发上拖了起来, 走进卧室。 推开门,他的房间同外面差不多,邵淇看久了,也习惯了这种离奇风格。 窗外天寒地冻,室内开了空调,温热的风一下下拂过她后脖颈。 「来。」他坐在铺着猩红色床单的圆形大床上,拍了拍右侧,「坐下。」 邵淇像个束手束脚的客人,慢吞吞地走过去。 一坐上去便感觉出哪里不对。 这床很怪,不像是她寻常睡的床垫,没有那种厚实和绵软。她伸手摸了摸,床垫竟然还有温度,暖洋洋的,触感更是令人无法形容。 软,活,弹性十足。 「这是水床。」他搂过她的肩膀,往后一躺,倒进床上。 邵淇没睡过,这么一倒,只感觉身体都陷了进去。 背后有一只柔软的大手托住了她。 水波纹随着他们的动作而摇晃,身体放松下来。 水床是恆温调控,他们像是躺在温暖的、惬意的海面上。 她觉得惊奇,难免多动了动。 「好玩吗。」他唇边噙着一丝笑意,歪头瞧她,「还有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嗯?」 「这床不会出声音。」 她精力都集中在床上,用手指戳了戳床垫,心不在焉,自然也没听懂他的暗示,「什么床会出声音?」 「…………」 乔彻压了过来,两只手臂撑在她肩膀边,「就是普通床会发出的嘎吱嘎吱声。」 他挑起眉梢,「要不我们试试?」 她斜眼看他的伤,无语。 乔彻一笑,掰过她的下巴,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第81页 …… 那一夜,乔彻睡得格外香。 他把温软的女人紧紧拥在怀里。 这还不够,男孩子像是考拉熊一样,把结实的大腿压在她的腿上。邵淇就这么好几次被压醒了,用膝盖一点点把他的腿顶开。 乔彻毫无反应,又压了回去。 「乔彻。」她轻声道。 「唔…」他嘟囔一声,似乎睡得很沉。 「乔彻。」 「你干嘛。」男孩子懒散地哼一声,把她搂得更紧,「睡觉。」 「你压到我了。」 「啊?是你啊。」他恍然大悟,把腿松开,「我还以为是床呢,太软了。」 邵淇瞪他一眼,翻过身继续睡觉。 过了几分钟,男孩子又贴上来,那条腿也压回来。 这次还嫌不够,在她大腿上轻轻磨蹭。 紧緻结实的肌肉紧紧贴着她。 她能清晰感觉到他肌肤下的热度和力度,一点点传到她的身体上。 侵略一般,强占着她的地盘。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他假模假样的鼾声。 人家睡得正香呢。 **** blood是晚上营业。 先前张龙因为乔彻的缘故被调离几日,上头从velvet换了个人过来。 那人叫程齐,三十岁左右,乔彻对他并不熟悉,资料也不多。他大略扫了眼,以前是在酒店做领班,业务水平很不错,人也够狠,后来换到velvet,紧接着又接手了blood。 可是据乔彻了解,他在blood做得不好。 夜店不同于别的地方,老闆一声下令人事可以说变就变。 blood众人都跟惯了张龙,突然空降过来一个陌生人,都不怎么服气。 乔彻来到这里时还未营业。 服务生们在一楼擦擦洗洗,姑娘们在二楼化妆打扮,忙忙碌碌。 他着了身黑色西装,和昨天正式严肃的那身略微不同,这身西装肩部和领子上稍有改动,显得休闲一点。 里面的衬衣特意敞着衣领,没有打领带,西装更没有系扣。他也不知道从哪来寻来幅墨镜,遮住半张脸,痞气十足。 简直,社会哥。 邵淇看着这样的他,险些都认不出来。 一路都从后视镜中偷偷打量他。 下车前,她忍不住喊了一声,「乔大佬?」 「你别这么叫我。」乔彻扶了扶墨镜,脸上憋不住笑。 「为什么?」 「因为大佬都是不笑的。」他收敛起神色,一本正经地说。 邵淇这才从他脸上挪开目光。 解开安全带,下车,她小心翼翼地关上车门,往前走了几步。 邵淇实在坐不惯这样的豪车,只感觉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别扭。 「哎——」 见她这么把自己甩下,乔彻「砰」一声甩上车门,声音压得沉,透着不怒而威的气势,「mary你给我回来。」 邵淇站定,想到什么,往迴转,踩着高跟鞋摇摇晃晃走到他身边。 「真乖。」他捏捏她的下巴,长臂一搂,把女人带进怀中,「这才像大哥的女人。」 说完,他发觉不对,改口:「我的女人。」 邵淇: 「……」 乔彻不知道王秘书什么时候到。 他斜靠在车边稍等了会儿,掏出烟盒,抽出一支咬在唇边。 拿打火机点火时,他才想到不对,斜眼看她。 哪有大哥自己点菸的? 邵淇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从他手中接过打火机,动作生涩地给他点菸。 女人垂着纤长眼睫,偏着头,橘色的灯光撒在她脸上,乔彻能看清她眼角下的棕色小痣。 被勾得心痒痒。 想把她摁在车上亲。 正寻思着,有脚步声靠近,「乔少爷。」 乔彻回头,缓缓地抽了一口,把烟夹在指间。 「咱们走吧。」王秘书道,「时间不早了。」 三人是从正门进去的,blood还未开业,门口右侧的保安原是要阻拦,看见乔彻,顿了一下,唇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压低声,「彻哥,您……回来了?」 这保安自然不认识王秘书,但认得乔彻。 对于他们这种看大门的来说,大哥身边的头号小弟,已经是了不得的人物。 乔彻点头,双手插兜,面色很冷。 左侧面生的保安转过脸,警惕地问:「您是?」 乔彻轻扯唇角,右手从兜里伸出来,把墨镜往下压了压,眯着眼看他。 小保安愣住了,他是新调来blood的,不认识乔彻。 但面前男人气势逼人,眼神锐利,只轻飘飘一眼,他便被看得心里发毛。 一时心里没了谱,不知道是哪位人物,该不该去拦。 王秘书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彻哥。」邵淇往他怀里靠了靠,尽量把语气放得娇滴滴的,「这人谁啊。」 话未说完,明显感觉到乔彻身体颤了下,像是绷不住要笑。 不过一瞬,便褪了下去,周身气压更沉。 「这是彻哥,以前跟着龙哥的。」那保安压低声,飞快解释。 「龙哥啊。」新保安神色谨慎了些,「他不是进局子了么,这现在是程哥的场。」他看向乔彻,「不好意思,您请——」 第82页 他话未说完,勐地被乔彻钳住脖颈,狠狠地拎了起来。 保安个子不低,身材也并不瘦弱。 但乔彻出手极快,动作又狠,他完全措手不及。再想要挣脱,喉咙被扣得死紧,喘不过气来。 「什么玩意儿,也敢拦老子。」 男人姿态随意,眼神却极其狠戾,冷冷盯着他,手上力度逐渐加重。 王秘书目光沉下,扶了扶镜框。 「乔……彻哥!」 邵淇一颗心跟着砰砰乱跳。 她知道乔彻身上的伤势,担心他一用力再把伤口给撕裂,更担心他手上没有分寸,真把那人给伤到。 「彻哥,您消消气。」她不断劝解。 见乔彻手松开,她长舒口气,赶紧挽住他手臂,表面上是阻拦,实则稳稳地搀住他。 那个保安一下子摔在地上,捂着喉咙,疯狂咳嗽。 另外一个也吓得不轻。 下马威结束。 乔彻懒懒地活动了下手腕,顺着头顶上方的监控看去,笑容很淡。 嘎吱一声,大门开了。 「乔彻啊。」 程齐双臂交叉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几个黑衣大汉。 看见王秘书时,他目光顿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收藏还有90多个到一千。。tvt。啊啊啊有没有没收藏我的小宝贝点一下啊。 app 作者详情 收藏此作者。 wap 戳作者名,进入专栏,收藏此作者。 如果预收文能收藏一下就更好了~谢谢你们~~ 第43章 「程先生。」 乔彻看着程齐, 语调平缓,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blood还未开始营业, 往常迷醉变换的灯光也没有开,白色的小灯笼罩着室内的奢华卡座,显得死气沉沉。 几个正擦玻璃桌的服务生直起腰, 看见门口的这一幕,又低下头, 继续。 程齐目光从王秘书身上转开,微微一笑, 问道:「龙哥还好吗?」 「好。」乔彻点点头,径直往里走, 不冷不淡道:「劳您费心了。」 邵淇跟在他身侧, 每走一步,余光谨慎地瞥向四周的人。她胳膊肘还挽在乔彻手臂,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发颤。 步伐却平稳。 想到他的伤势, 她心里也跟着发抖。 幸好,并没有人阻拦他们。 这里大多都是张龙以前留下的人。 他们不了解张龙和乔彻之间的具体矛盾,对空降来的程齐也没多大好感, 只知道乔彻是过去老大的头号小弟, 相比较而言, 似乎更为熟悉。 室内寂静, 只有平稳的脚步声,一下一下。 乔彻坐到吧檯前的高脚凳上,姿态闲散。 调酒师正在擦手中的透明玻璃杯, 看见乔彻,微微顿了一下,目光移到门口的男人。 乔彻全作没看见,转过脸,朝身旁的邵淇笑了笑。 「一杯血腥玛丽。」他食指在吧檯桌上敲了敲,凑近她的脸颊,另一只手捻起她尖俏的下巴,指腹轻轻摩挲,「宝贝你喝什么?」 「我都可以。」 他侧眸,「两杯。」 调酒师似乎在犹豫做还是不做,但见程齐也不发话,犹豫一瞬,拿起雪克壶。 乔彻手肘拄着台面,安静等待。 没多久,两杯血腥玛丽做好。 鲜血一般的红色液体呈在玻璃杯中,上方装点着金色柠檬片和青绿色的芹菜杆。 邵淇拿起来,慢慢地喝了一口。 她来这里打工许久,但极少品尝这里的酒。抿了一口,番茄味混合着伏特加的味道溢满口腔,带着胡椒的辛辣。她喝不惯,差点被呛到。 乔彻拍拍她的肩膀,「别这样喝啊。」 他笑容宠溺,自己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大手扣住她后脑勺,嘴唇贴近,将酒一点点餵到她口中。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邵淇下意识便要挣脱。 但那酒的味道从他口中餵出,却和刚才的味道略微不同,辛辣中带了一丝甜蜜。 她微滞,咽了下去。 程齐看着这一幕,脸色微沉。小情侣明目张胆地打打闹闹,完全是不给他面子。 气氛愈发僵持紧绷,像一张拉满了的弓弦。 旁人不好意思看,纷纷别开目光。 「程先生要不一起?」乔彻转过脸,问。 程齐走近,身上飘散着极淡的古龙水味,坐定。 「一样。」他沖调酒师道。 第三杯血腥玛丽上桌。 身后不知是谁打了个手势,剩下人的目光纷纷从他们身上收回,埋头继续干活。 王秘书也随之落座。 番茄味漫在唇齿间,邵淇轻轻蹙起眉头,一侧眸,却迎上程齐的目光。穿过乔彻,男人挑起浓黑的眉梢,朝自己笑得意味深长。 她愣了两秒,觉得这人颇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轻掐一下乔彻的大腿。 两人对视,她微微蹙眉。 乔彻也抬眉看去,目光撞上。 「小乔,对吧?」程齐笑了笑,「先前就常在龙哥身边看见你,如今龙哥出了事,没想到咱们竟然又碰见了。」 「而且,居然还是在这里。」 他语气不善,透有嘲讽,将「龙哥」二字咬得很紧。 一副明摆着你大哥出事了你居然还这么闲散的口吻。 第83页 乔彻低头喝酒,放下酒杯,侧眸看了眼王秘书。 「程先生。」王秘书转过身,「我觉得,我们这里可能是有一点误会。」 他说着,朝旁边哐当哐当收拾东西的服务生们看去。 程齐轻嗤了一声,不屑更甚。 乔彻也不说话。 王秘书语气重了些,道:「这里人多口杂,有些事,我们单独谈比较好。」 ** 邵淇就这么被关在了门外。 她在二楼的走廊上不断徘徊,抱着双臂,细长的鞋跟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越想,越觉得那人眼熟。 好像依稀在哪里见过…… 邵淇脚步勐地一停。 她站定,仔细看着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 如果把那人的花衬衫和耳钉什么的乱七八糟摘下,是不是…… 她愣了两秒,唿吸急促,停在他们谈话的包厢门口。 犹豫着要不要闯进去。 乔彻会不会有危险。 但很快,她又慢慢放松紧绷的身体。 自己这是怎么了。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正沉思间,包厢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 里面的气氛同先前大相迳庭。 程齐站在门边,朝身后稍稍欠身,反手关上门。 他看见她,稍微点了点头,打个招唿,便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男人復又停下,走到她面前。 「现在是该叫你嫂子?」他抿唇笑了下,神色一凛,声音压得很低,「还是『师妹』?」 她有短暂的晃神。 自己果然没有认错。 要抬头细看的时候,男人已经离开了。 她握紧包厢门把,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正犹豫间,门再次开了。 乔彻探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男人离开的方向。 她凝神,「谈完了?」 「嗯吶。」他点头,「你怎么在门外?」 「在那边等太久了,就想过来看看你们结束了没有。」 乔彻应一声,想想,还是笑问: 「你认识他吗?」 邵淇摇摇头,一只手不自觉攥紧裙摆。 「那你给我使眼色干嘛。」 「可能以前在blood见过吧,觉得有点面熟。」 乔彻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復又移开,将门往外拉了下, 「要不要进——」 他话未说完,楼下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电子音。 邵淇看了眼时间,已经开始营业了。 男孩子站在走廊上,倚靠着门,歪头瞧她。 她看着他,忽然想到刚认识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音乐和走廊,他蹦蹦跳跳地走过来,向她借那把长柄雨伞。 邵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垂着眸,睫毛颤抖。 「来,进来。」他拉过她的手,走进包厢。 包厢里灯光昏暗,隔音很好,将外面的音乐阻断了大半。 从二楼的豪华包厢中能看清楼下舞池。 气氛活跃,苗苗熟悉的身影正像蛇一样舞动。 「乔少爷,那我先走了。」 王秘书沖乔彻点了下头,收拾下东西,很有眼力劲地转身离开。 一时间,包厢静了下来。 「你们说什么了?」她不由好奇地问。 乔彻把双手搭在她肩膀上,摁到包厢的沙发上,「没说什么,就是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 他「嗯」了一声,十指交叉。 乔彻也觉得有些奇怪,程齐态度转变地有点快,原本咬得很紧,但当他听见他是徐平山的亲生儿子后,就变得微妙起来。 不过这也能理解,毕竟是上面任命。 再往下聊就顺利多了。 最后,程齐还请他以后,要多担待。 邵淇坐在包厢一角,因为有些冷,抱紧了手臂。 她今天按照乔大佬的吩咐,特意换了一身黑色丝锻的裙装,外面裹着一件羊绒短外套,皮质手套上还有一圈软软的毛。 见乔彻盯着自己,她被看得有些不舒服,拉了下大腿上的裙摆,遮到膝盖。 她皱眉:「你看什么?」 「没什么。」他别开眼,揉了揉额头,「觉得你今天挺漂亮。」 邵淇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脑子里还挂念着刚才那个人,想出去给张铭扬打个电话问一问,但又找不到太好时机。 「你是冷吗?」乔彻靠了上来,大腿紧紧贴着她的,又将自己身上的西装脱了下来,披到她身上。 「我不冷。」她摇头。 乔彻没理,只把西装更往里拉,裹紧。 发现她穿着一件羊绒外套,再穿西装,居然还很合适,他忍不住打趣:「看着挺壮的,怎么这么瘦。」 邵淇:「你说什么?」 「没什么。」乔彻揉了揉她冰凉的脸蛋,「就是觉得你太瘦了,和你能打的样子不太符合。」 「……」 他手臂环过她肩膀,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不高兴了?」 「没有。」 顿了顿,邵淇忽然想到什么,手抚摸到他腹部四周,「你伤还疼吗。」 乔彻委屈巴巴:「疼啊。」 她愣了两秒,语气焦急:「是不是又裂开了,你真行,干什么非要惹事。」 第84页 「我没有惹事。」 她懒得同他争辩,低下头,手指在伤口附近摩挲,「很疼?」 「不是这里。」他抿紧嘴唇。 「那……」 「往下一点。」 她手顺着往下,靠近腰带时,动作僵了下。 乔彻宽厚的大手覆在她的小手上,握紧,缓缓地往下移。 她敏锐地意识到什么,想抽手却来不及,被他一再往下带,直到某处。 摁了下去。 她不自觉浑身一抖。 西装裤面料较硬,那里显得更为凸出,鼓了起来。 支起一个黑色的奇怪帐篷。 「啊,不疼了。」他舒服地喘了口气,「这样好多了。」 邵淇想要挣脱,却被他越按越紧。 她掌心甚至能感觉到他某个部位一跳一跳的,像是在同她打招唿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月底完结的,但太丧了,对不起。 数据不好的确很难受,以前觉得还好,能坚持,但可能现在三次元也有原因吧,快毕业压力很大,每天都心情混乱,我也在调整自己…… 不过,这个坑跪着还是要填完的。 真的对不起。 orz。 第44章 「宝贝。」乔彻贴了过来。 邵淇的手指一根根发僵, 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想挣脱, 却不行。 「放手。」她抬眸。 「不放。」他坚持。 像是故意耍赖一般,又揉搓了几下。 「……」 气温缓缓升高,豪华的包厢里暧昧至极, 迷离的红色小灯在头顶旋转,光影投在她白皙的脸上, 秀挺的鼻翼附近拉出一道侧影。 他舔了舔唇,目光下移。 女人涂了蜜色的口红, 唇型薄而性感。 乔彻仔细盯着她的脸,似乎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她。 平日里素颜的她, 眉宇间总是透着一股英气。今天难得上了妆, 剑眉被化成了温和无辜的平眉,那种英气淡了,衬着微微上挑的眉眼, 整个人都妖冶起来。 ——拥有这样一个完美的女朋友。 乔彻想想就胸口发热,只感觉原本晦暗的人生都跟着明媚起来。 「看我干什么?」 「看你好看。」 「……」 邵淇从小就没怎么关注过外貌问题,听他这么说, 略有些不好意思。 「真的, 特别好看。」他声音低低的, 手臂环过她腰肢, 道。 乔彻身体越靠近,她只能越往后退,腰部却被箍紧不放, 上半身随之往后倾斜。 乔彻轻而易举地把她摁在包厢座位上。 低下头,从嘴唇一直往下吻。 她被亲得有些晕,生硬地回应他,一下下吻男孩子柔软的嘴唇。 凉丝丝的薄荷味从他唇边传到她唇边。 唇齿纠缠,拉出一道暧昧的银丝。 邵淇尽力冷静下来,双手理智地撑在他胸前,「你干什么。」 「就是想……好好抱抱你。」他声音低哑。 她有些慌乱,「别闹,这是包厢,有监控的。」 乔彻勾唇笑了笑,「没事的,不会有人敢看。」 「别、闹。」她语气加重。 女人一不满,那种横眉冷对的气势就显了出来。 他低下头,乐了。 是真没想对她做什么,就是按捺不住地,想要一点点靠近。 看见女人的小脸皱成一团,黑亮的眼睛兇勐地瞪着他,乔彻低咳一声,还是收敛了许多,乖乖地在她下巴上亲了两口,当作妥协和抚慰。 「我是真怕你。」他小声哼道,起身,「你太太太太兇了。」 邵淇坐直身体,恢復正常,板着一张脸。但纵然脸再绷着,颊边的那点红晕也隐藏不住。 乔彻没再逗她,只捧着下巴,笑看她。 或许是刚才的举动太过亲密,此刻突然静了下来,四周的氛围有一点尴尬。 半晌,乔彻拿起麦克风,问:「你会唱歌吗?」 邵淇摇头。 乔彻挑了下眉,也不意外。 「行吧。」他坐到点歌台前,修长手指戳了几下,「那你喜欢什么歌?我唱给你听。」 她继续摇头。 「这什么意思?」他摁了摁喉咙:「我声音很难听吗。」 「没有什么太喜欢的歌。」 「…………」他头痛,「你都不听歌的么。」 「很少听。」 「那我就随便唱咯。」 他一副麦霸模样坐在点歌台前,一首接一首,基本上全是英文歌。 邵淇英语很不错,大致都能听懂。 有些奇怪的摇滚她欣赏不来,他发现后,再往下基本都是抒情的歌。男孩子唱得深情楚楚,那姿态腔调,跟一三流小明星差不多。 最后一首,纵然邵淇再不怎么听歌,也觉得熟悉。 ——他唱得是《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jingle bells , jingle all the way . oh what fun it is to ride in a one horse open sleigh. 欢快轻松的圣诞旋律在耳边响起,歌词童趣可爱,和整个包厢光怪陆离的氛围完全不搭,和帅帅的、眉目英俊的男孩子也完全不搭。 他像是在哄一个幼儿园大班的孩子,唱得蹦蹦跳跳。 邵淇忍俊不禁,胳膊肘搭在低矮的桌子上,笑看他。 第85页 「马上就要圣诞节了。」 唱完后,乔彻坐到她身边,「啾」地亲了她一口。 「提前祝你圣诞快乐。」 **** 他们在包厢里等到blood打烊。 凌晨四点,blood所有员工下班后,聚到三楼开了一个短暂会议。 程齐和王秘书都在。 程齐神采奕奕,似乎完全没受任何影响;王秘书睏倦的眼皮都抬不起来,强撑着重新介绍了一下乔彻。 「乔少爷,大家应该都很熟悉。」 「以后blood的大小事务,都归乔少爷管理。」他理了理半秃的头髮,扫了一圈众人,「大家都懂得吧。」 众人顿了一下,神色各异。 他们基本都没见过大老闆,平日里的事情也都由王秘书代为传达,在大家看来,王秘书说的话就等于老闆说的话。 可是现在——就算再怎么不知内情,也听闻大老闆生病了。 想到前一阵子张龙才被撤下,现在一病,紧接着又换成张龙的小弟,更是耐人寻味。 有一小部分面生的偷偷瞥向程齐,似乎在等程先生的反应;另一部分则很高兴,只觉得乔彻总归是自己人,相处过那么久,要熟悉一些。 程齐倒也没什么反应,唇边挂着一抹笑。 几个黑衣大汉,包括先前拦下乔彻的保安,忽然谨慎地走到程齐身边。 这一举动使整个会议室的气氛都僵了一下。 剩下的几个明显往乔彻那里站了站。 邵淇原先倚着墙站在最后,看见这一幕,也跟着站到了乔彻身边。 男孩子微微偏过头,朝她眨了眨眼,一副「多谢媳妇保护我」的样子。 紧接着,他又往前站了站,把邵淇挡在身后。 刚才在包厢里话已说得很清楚,不明白程齐现在的意思。 许久未见的方姐一直看着他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这么多人中,只有她最了解这个乔彻。 也知道张龙被拘留的真实原因。 还有她之前诬陷过mary…… 气氛越来越僵,王秘书也察觉到不太对劲,往后退了一步,「行了,会议结束。」 「散了散了。」 他看着剑拔弩张的两拨人,眉头皱紧,压低声道:「乔少爷,那我先走了,家里还有事情。」 乔彻沖他点点头,王秘书穿过人群,下楼离开。 半晌,程齐径直走到乔彻面前。 身后的几个男人也跟了过来,邵淇眼神警惕,更往乔彻身前站了站。 程齐余光扫过邵淇,稍稍欠身,道:「乔少爷。」 三个字一出,四周冰冷的氛围消散了一些。 程齐身后的几个大汉愣了几秒。 站在最后面的苗苗反应最快,踩着高跟鞋往前挤了挤,也高声道:「乔少爷。」 方姐想起先前恩怨,怕日后也跟着殃及,日子不好过,低眉道:「乔少爷。」 这下,众人纷纷低头,跟着喊道:「乔少爷。」 乔彻只觉得在香港电影中看过这架势,勾了下唇。 他是真的想笑。 强行憋住,脸色冷淡,一摆手,「行,都散了吧。」 众人仍低着头,没人敢去看他。 「散了,明天早点来。」他沉声道。 程齐转身离开,其他人也跟着慢慢散了。 乔彻单手撑着墙壁。 「没事吧?」邵淇以为他不舒服,急急忙忙搀扶。 「没事没事。」 乔彻又扭过脑袋,瞥向邵淇,用嘴型道:「邵、奶、奶?」 *** 从blood离开后,乔彻比往日忙了许多,尤其圣诞节前后,正是人多的时候,各种事情接撞而来。 暂时没了张龙,他顺手许多,想查的事情也方便许多。 邵淇私底下联繫了一次张铭扬。 提及程齐,张铭扬并不意外,只说是早就安排过去的,有事情可以联繫他。 放下电话前,张铭扬又问:「你真信那个乔彻?」 「这种事情徐平山他们肯定是默许的,真查出什么,这几个地方可都是要查封的。」 「你觉得他真能大义灭亲?自己往自己老爹头上查?自己查家里的产业?」 邵淇顿了两秒,「我相信他。」 她握紧手机,没再往下谈。 只要乔彻说了,她就相信他。 「是吗?」张铭扬无奈一笑,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静了两秒,他再次开口, 「还有,上次那俩人缺少证据,已经出来了。」 他说完最后这一句,电话挂断。 邵淇呆呆地看了几秒暗下来的屏幕,把手机塞回口袋,浑身冰凉。 这几天她没再住乔彻家,和雪球一併搬了回来。放下电话,她从沙发上起来,捡起旁边的哑铃,锻鍊身体。 直到后背微微冒汗,她才感觉心里稍微平静一些。 看了下时间,准备晚上去一趟blood。 刚一下楼,她就看见小区楼底下停了一辆与这里极其不符的奢华跑车。 旁边有几个小孩子围着车逛来逛去,满脸的好奇,试探着伸手摸摸这里,摸摸那里。 驾驶位上的乔彻也不在意,见她出来,打开车门。 他神情不像往日随意,把手机揣回兜里,「刚要给你打电话,你就下来了。」 第86页 「快上车吧。」 「怎么了?」 乔彻俯下身把一个孩子抱开,「哥哥要开车了,你们小心一点。」 为她打开副驾车门,绕到另一侧,上车。 车子小心翼翼发动。 几个孩子们叫嚷着跑开,他拐出小区歪歪扭扭的道路,才转过头道:「带你去见两个人。」 「谁啊?」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眸色一沉,「就上次那两个。」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你们的鼓励 谢谢谢谢!! 慢慢写吧~ 比个心~ 第45章 邵淇静静倚在车座上, 裹紧厚实的羽绒服。 从老城区出来,车子拐进市中心的热闹街巷, 道路两侧的圣诞气氛愈发浓郁,沿街的干枯树木缠绕着五彩小灯,百货大楼外立着一棵足有三米高的圣诞树, 悬挂着铃铛和各色彩条,树底下, 堆积着各式各样的礼盒和糖果棒。 来来往往的人们拎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脸上都洋溢着节日专属的笑。 与之不符的是, 车内的气氛却有些凝重。 男孩子不似往日活泼可爱,从头至尾都没说几句话, 静静地看向路面, 若有所思。 「来这干什么?」 邵淇见车子开进一金碧辉煌酒店的地下车库,不解地问。 乔彻揽过她肩膀,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怎么了。」 他头一歪, 躺在她瘦削的肩膀上,神情有些倦怠,「这里六楼有一家会所, 你一会儿跟我一起去吧。」 「那俩人在?」 「嗯。」 「为什么带我来?」 「就是想让你了解一些。」他声音有难掩的艰涩, 「当时的一些情况, 关于…你弟弟。」 她眉毛皱起, 目光紧紧锁在他脸上,「他们当时在?」 乔彻握紧方向盘,闭了下眼, 缓缓地道:「那个……前一夜,就是他们带走的。」 车内的温度蓦地下降了许多。 她转过脸,目光炯炯:「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了。」他的手插进头髮里,声音越来越低,「我看见了,但我不知道……也没想到。」 乔彻低下头,「对不起。」 他不敢去看她脸上的表情,望向车窗外,目光游移,盯着对面的晕黄路灯。 不自觉想起那一天。 那时他刚刚回国,刚刚来到blood,说句实话——他是对徐平山的安排极不满意的,为什么要让他来这种地方,为什么要认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男人做大哥? 当然,他表现得毫无怨气,乖巧懂事又谦逊。 他站在吧檯附近,看见了那个桀骜的少年,跟在这两人后面,离开blood,上了那辆他熟悉的车。 乔彻没有任何可以阻拦的理由。况且,他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也压根没想到那么多。 没想到,后来,出事了。 …… 副驾驶座上的人很安静。 他能感觉到她僵硬的沉默。 乔彻急于离开这里,打开车门。 「快走吧。」 想想,他又嘱咐:「无论你一会儿听到什么,都先别激动。」 「好。」声音干巴巴的。 乔彻抬手整理下头髮,欲言又止。 下了车,坐电梯直达六楼,同是风月场所,这里却和blood截然不同。 blood装修奢华前卫,风格怪异,更受年轻男女喜爱;而这家会所却高端雅致,定位较高,出入进去大多都是商务精英。 乔彻穿着一身黑色西服,年纪虽轻,气场却很是沉稳,走廊两侧有穿着旗袍的玲珑女子朝他点头问好,他姿态从容,神情平和。 邵淇平日很少来这种地方,朴素打扮更引得旁人频频侧目。她也不在意,揣着一肚子心事跟在他身边,走进一间包厢内。 一推开门,酒气熏人。 奢华的皮质沙发上挤了六个人。 两个男人她见过,就是先前戒毒所那两个,一胖一瘦,个子都不高,左拥右抱,一人搂着两个浓妆艷抹的女孩。 听见开门声,两人都抬起头,看向来人。 他们早不记得邵淇,当时在戒毒所外面只有一面之缘,再后来喝大了,等醒来后人就在派出所,完全没有印象。 怎么被抓过去也摸不着头脑,只当是宾馆老闆报的警。 对乔彻更不熟悉,只知道今天这局,是张龙过去的小弟组织的。 胖子细看一身西装的乔彻,觉得颇有几分面熟,以前也确实见过,心道这便是了,把大腿上的小姐往旁边一推,起身,大着舌头道:「乔……乔先生?」 乔彻点了下头,在旁边沙发上坐定。 胖子看了眼乔彻身后的女人,酒醒些,神色有些警惕。 「保镖。」他翘起二郎腿,笑道。 「哦——」胖子有些狐疑,道:「乔先生够新潮的啊,还请女保镖?」 邵淇站在乔彻身后,虽然恨不得直接把这两人摁在墙上逼问当时的事,但也知道这样肯定行不通,听见质疑,皱眉向那胖子看去。 女人神情冰冷,身材虽瘦,但裹着黑色长裤的两条腿看上去很有力量,一张脸也很是俏丽。 胖子笑笑,看着这张脸忽然有几分信了,只觉得年轻的男孩子很是会玩。 女,保镖嘛。 第87页 「来来来。」胖子招唿着身边的一个女孩,「去唱首歌。」 女孩一直往乔彻那边瞟,一首热辣舞曲,还未唱完,包厢气温便随之上升。 乔彻明显感觉到身后女人的不耐,他用食指敲了敲低矮的几子,「你也坐。」 邵淇没动,绷住脸看向那二人。 「坐下。」他侧过脸,语气是重的,看着她的眼神却温柔。 她只好坐下。 几杯酒下肚,加上热辣歌舞,活跃许多。 乔彻同他们坐在一起,他年纪轻,说话总是带一点请教意味,胖子听得很是受用,微微眯起眼来。 「前阵子上头查得严,我们这边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乔彻笑容淡淡,「这不,愁得我大哥都跟着进去了。」 他把大哥二字咬得意味深长。 「一直想请二位来喝一杯。」他举起酒杯,敬道,「前段时间联繫不上,实在是抱歉。」 「哎哟,最近形势是不太好,我们这不也是。」胖子点头,喝得醉醺醺的:「一不留神,也跟着进去了。」 旁边小个子似乎想到那天,满脸怨气: 「就是就是,我们在宾馆睡得好好,不知怎么,说进去就进去了。」 乔彻一顿,连忙称是,仔细打量他们神色。 当时车上颠簸一路,两人都没有醒过来,再加上药物作用,神智确实不清醒。 这话说得很自然,不像是假的。 他们是真不记得。 乔彻顺着开口问,「是哪家宾馆啊,这老闆管得也够多。」 胖子哼笑,没打算细说。 「咱们这儿的?」 小个子骂骂咧咧接道:「咱这儿哪有这么不懂事的,县城里的,他妈的。」 「县城?」他奇了,「跑那种地方干什么。」 「嗨,谁想跑,还不是穷疯了,去找一小妞儿讨——」 小个子话没说完,便被胖子瞪了回去。 乔彻倒也不急,一杯酒下肚,主动道:「来来来,不提这些不顺心的了,喝酒喝酒。」 接近午夜。 两人被灌了满肚子的酒,意识渐渐涣散。 邵淇抱着手臂安静地听,面无表情。 乔彻沖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不要着急。 他喝了很多,桌上全是东倒西歪的空酒瓶,脸颊微微泛着红,但神色倒很清醒。 …… 胖子最先倒了。 小个子也喝了不少,晕晕乎乎。 恰好小姐唱到一首煽情老歌,他握着酒杯,似想到什么,满脸愁苦。 乔彻适时地靠了过去,「怎么了哥?」 这句「哥」叫得特别暖心。 衬着背景音乐,令人心里一松。 「是这服务不周到,还是姑娘不满意?」他说话不紧不慢。 小个子看着他华贵的衣饰,忽然「哇」得一声吼了出来,两条细胳膊撑在玻璃几子上,激动道:「乔先生,我跟您说实话吧。」 乔彻笑容温和。 「您这次请我们过来,我们是真高兴,听说龙哥进去了,我们原是想过来找您的,没想到您主动请了,还愿意跟我们合作,我是真感激您。」 「不用。」乔彻顿了顿,又道:「我大哥……他当时也没办法。」他语气微妙,「毕竟是出了事么。」 小个子打了个酒嗝,似是抱怨,道:「就先前那回儿事,跟我们有屁关系,龙哥就怪到我们头上,连最后的帐都不给结,还说什么查得严不敢再弄,这让我们哥俩怎么活啊。」 「您也知道,我们没文化,做这种事也是没办法啊。」 邵淇轻轻嗤了一声。 这声音极轻,很快便隐在音乐中,只有乔彻听得清楚。 「现在您管事了,您说要抽多少,我们就给您多少。」小个子道。 乔彻无声笑了笑。 「但你们的货……」他想想,捏了下眉心,似是不放心。 「我们这都是九分的,没问题的。」小个子急急忙忙道:「您可以自己兑,保证您赚翻。」 「不是这回事。」他皱眉,斜靠在沙发上,「只是……」 「没问题的。」小个子扭扭脖子,道,「您看我们哪里有什么问题?」 乔彻靠过来一些,压低声道:「可我听说,出了人命。」 小个子脸色陡然一白,又打了一个酒嗝。 邵淇绷紧后背,微微靠过来一些。 她唿吸急促,只感觉答案要唿之欲出,心跳如擂鼓。 「那是自……」 乔彻打断,「是么。」 小个子急了:「那真的跟我们没关系啊!跟我们的货也没关系啊!这都是那个小妞儿——」 说到这儿,他勐地一顿,再看乔彻,酒意淡了。 那边小姐也被这突然的高喊声吓了一跳,放下麦克风,朝这里投来惊诧目光。 「你们继续。」 乔彻摆了下手,「他喝多了。」 几个小姐们见没什么大事,只是撒酒疯,听男人语气不善,赶紧唱了起来。 乔彻转过脸,眼神落在小个子的脸上,语气平淡,「哥,我知道冰·毒这种玩意儿就是攻击人精神系统的,我不是怀疑您货有问题,只是要是到时候我店里再有人自杀,哪怕就一个,我也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小个子语气激烈,「跟我们没关系!」 第88页 「我们熘这么多次,没问题!这都是那小妞儿——」他拿起一杯酒,勐地灌下去,「害了我们,让我们做生意没法做,自己倒躲了起来,就是!是她不让我们给他!!」 激烈舞曲中,一侧的邵淇再按捺不住,浑身发抖,这便要站起问个究竟,被乔彻勐地压了下去。 他用眼神示意道:你冷静些。 可她要怎么冷静? 邵淇攥紧拳头,她前几日是信了的,是真的信了的,因为连警方都那么确认,邵河可能就是自杀——毒品带来的精神混乱,再加上高考势利,情场失意,抽身难,前途一片黑暗。 她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个。 乔彻也愣住了。 这和他猜测得也有出入,他知道那辆车是徐美茵的,也隐约知道邵河和她的关系,他了解徐美茵就是爱玩,喜欢谈恋爱,四处招惹男人。 他知道邵淇想知道当时情况。 为情所困还是别的。 他也答应了会帮她。 没想到却是听来这个。 「你说什么?」乔彻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 小个子道:「是她不让我们给他。」 「我们的货是没有问题的,成分都是ok的,量也控制得没问题——跟我们熘·冰的人都知道。」他撑着有些重的头,像在回忆那一天,含含煳煳道:「那位大小姐生气了,让他来求她,那男孩不求,她就不让我们给他,后来……正好开到没人的地方,就下了车。」 乔彻摁住邵淇的手,沖她轻轻摇头。 女人脸色惨白,握紧拳头,指甲近乎嵌进肉里,牙齿快把下唇咬破。 「我们也没办法……后来也不知道了。」小个子强调:「但这跟我们货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们的评论,谢谢十三的地雷,谢谢 再吃一颗苹果 归歧 我叫大大大大大可爱缠陆斯人 的营养液=3= 第46章 邵河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今天。 高中三年,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清楚自己考得有多烂。 拿到试卷,数学题就没有几道能看懂的, 什么x轴y轴,函数几何,他通通不明白;英语阅读对他来说就是天书, 字母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奇奇怪怪;还有语文, 理综,除了选择题以外——就是不会, 不会,不会。 他就像是在玩一个运气游戏。 蒙、蒙、蒙。 那天考试结束后, 邵河慢悠悠地提熘着铅笔袋出来——他连书包都懒得带。 看到外婆站在考场门口焦急等待时, 他微微一愣,这才加快了脚步。 外婆个子矮,佝偻着背, 不知为何穿了件暗紫色旗袍,那旗袍款式很老,像是上世纪末的款式, 衬着银白的髮丝和黝黑脸上的皱眉, 看上去有些滑稽, 又有些可爱。 邵河刚要迎上去, 听到身后有女生指指点点,「你看那个老婆婆,那么搞笑。」 「是啊, 穿成那样,可真逗。」 邵河站定脚步,回过头,冷冷地睨了她们一眼。 他不容许任何人说他家人的不好。 两个女生立刻噤了声,见男生转回去,脸颊泛红,又小心翼翼地议论起来。 这次,她们的话题变成了「前面这个好帅的男生」。 每个学校总有几个这样的男生——不爱学习,爱打架,但体育很好,长相英俊,骨子里还有点儿桀骜不驯,特别迷人。 他会讨女孩子欢心,也会让女孩子伤心。 但还是有大把大把的漂亮女孩子把心捧给他。 邵河就是这样的人。 外婆看见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我们小河考得怎么样啊。」 邵河没答话,或者说,他不知道该怎么答。 搭上公交车,他扶着外婆坐下,才笑问:「您今天怎么穿了旗袍啊?」 「旗开得胜啊。」外婆笑得像个小孩子,「不好看吗?你考试外婆也没法帮你什么,只能图个彩头了。」 「好看。」车上拥挤,邵河单手拉着拉环,高大的身体一挡,把座位围成一个小空间,防止别人挤到外婆。 「特别好看。」少年稍俯下身,俊郎的眉眼被窗外的阳光镀了一层金边,温和道:「就跟油画里画的人似的。」 外婆咯咯咯地笑了。 回到家,外婆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好饭。 傍晚,姐姐特意从外地赶了回来,邵河知道她刚入职,工作很忙,所以也没有抱怨什么。 少年话不多,但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饭后,邵淇过来问他成绩和志愿。 邵河从小就很崇拜姐姐,两人相差五岁,小时候一直都是邵淇管着他,后来长大了,没有了那种依赖,但仍是仰慕的,敬爱的。 也是第一次,他向邵淇提出了不想再念书。 也是第一次,两人爆发了争吵。 邵淇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弟弟很聪明,很优秀,只是有点爱玩,只要静下心来,好好学习,考个重点大学是没有问题的。 他身体也不错,视力也好,报警校、军校也都是不错的选择。 可她这边说来说去,邵河只有一个念头——不想念了,要挣钱。 邵淇完全不明白。 邵河这个念头其实已经存在了两、三年。 从姐姐考入警校的那天起,他就有这个打算。 第89页 外婆只有一份退休金,姐姐念书一直很辛苦,他不想再拖累她。 更何况,他也觉得自己压根不是读书那块料,再这么念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就算他復读一年,一咬牙,勉勉强强考上了本科,出来还不是一样。 况且,四年的学费,恐怕真要榨干她们。 争吵完后。 邵淇不得不回去工作,邵河闲暇下来,无所事事地在家里等成绩。 也是那个时候,他和班里一个男生慢慢熟络起来—— 那男生叫鑫子,復读好几年了,今年过后家里也不打算让他再考,准备进入社会打工,两人目标差不多,一来二往的,就成了好哥们儿。 后来,也是他介绍邵河去的blood。 面试入职都很顺利,那时候blood刚装修完,正是缺人的时候,经理看见他这样俊俏年轻的小伙子,眼睛都挪不开。 累是累了点,但薪水多,小费也给得多。 做了大半个月后,高考成绩下来,和本科线差了三四十分,邵河也不在乎,继续工作。 然后,邵河遇见了徐美茵。 再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午夜梦回,辗转反侧,他总是能回想起那一天。 灯光昏暗迷离,影影绰绰落在她脸上。 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纤细如蜻蜓般的身体,酒红色短髮,尖细下颌,哥德式浓妆。 明明很柔弱,却给人一种倔强的美。 邵河那时管理的是一楼卡座附近,刚收拾完酒瓶和菸灰缸,一抬头,就看见了这样特别的美人。 她同学校里追他的女生不同。 也同这里的女客人都不同。 就像是一朵甜美到腐烂的花,又像是脆弱却奢靡的黑色丝绒,只轻飘飘一个眼神,便诱人至极。 他被引诱了。 一连几日,丝绒小姐都过来。 阴差阳错的,二楼缺人,邵河刚好被调了过去。 他进去送酒时,她正窝在沙发里吞云吐雾,吊带裙领口压得极低,细长的带子慵懒地挂在清瘦肩头,一俯身,白嫩胸口露出大半。 是平胸。 一览无余。 按理说没什么可看。 但邵河明显感觉自己唿吸急促,心跳如擂鼓,一股莫名的火从胸口窜到腹下。 热得惊人。 一向冷傲的少年就像突然间情商变为负值,面无表情的脸上染了红,颤抖着手用起子打开酒瓶。 他能听见她咯咯咯的轻笑声,还能感觉到她握住自己手时的滑腻触感。 酒开了,手松了,可余香还在。 再次碰面仍是在包厢。 离开时,她冰凉的手臂忽然环住他精壮的腰,问他愿不愿意陪她。 然后是酒店的十八层,顶楼。 落地窗外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车流如织,霓虹灯沉在钢筋水泥中,喧嚣又寂寞。 她的吻落在他的嘴唇,继而下滑,包住他喉结,舌尖轻轻舔舐。 邵河以为这便是极致了。 他也亲吻过女孩子,但从没这么刺激过。 因为生涩,他下意识便要推拒,但显然对方不肯放,像一只小兽般把他兇狠地抵在墙角,血一般红艷的嘴唇用力吮吸他的脖颈,右手飞快地褪下他的腰带,细长的手指探了进去。 手势灵巧、熟练。 扇子般的浓密睫毛掀起,或许是灯光的原因,她的瞳仁呈现出一种琥珀色。 眼神里有一种孩童般的单纯。 如同渴望玩具或者糖果。 高大的少年很快有了反应,但却克制着,始终没有动作。 她抬起脸,看见他稜角分明的下颌微微绷紧,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眼神里却透着几分特别的火热。 这种神情取悦了她,她蹲下来,低下头。 像是一场难耐的角斗,英俊的少年终究溃不成军,大手钳住她下颌,深深吻了上去。 从卧室到浴室,从墙角到大床再到落地窗前。 汗水,喘息,肌肤相贴。 她在这方面需索无度,叫声甜美娇嗲如少女,姿势却魅惑老练如盪·妇。 少年初识滋味,从最初的莽撞到游刃有余。 他们在酒店里共度了三天三夜。 * 自那之后,邵河的魂魄被抽走了大半。 一颗心都悬在徐美茵的身上。 他太喜欢她了,想把这世间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在blood拼命工作,从早忙到晚,日夜颠倒;听闻了她的家世,知道了她的背景,更是要努力。 说出去不怕人笑话。 他要娶她。 甚至当他得知她熘·冰时,他也从未改变过这一想法。 他要帮她戒毒。 那天,她赤·裸着坐在公寓冰冷的地板上,酒红短髮稍长长了一些,垂在锁骨边,抬眸看他,「那你试试啊。」 难得没有化妆,一张素淡的小脸更如幼童,眉眼细长,鼻子嘴唇小巧,干净的没有任何欲望。 语气平静,但其中的痛苦让他不忍。 邵河眼眶忽然红了。 他蹲在她面前,结实的手臂环住她羸弱的身体,头埋在她颈间,「好,我试试。」 但这种东西哪有试试一说。 从此之后,他同她一起坠入地狱。 熘·冰让人亢奋,邵河还有最起码的底线,但随之和她走得越近,越了解她生活的糜烂。 第90页 她有一只极漂亮的冰·壶,形状似传统龙舟,做得晶莹剔透,阳光下一打,还泛着晶亮的光。 不知情的人只当是件精美工艺品。 怎能联想到,四五人共同熘·冰时的罪恶。 他深陷泥潭囹圄,还一心一意想着拯救她,娶她,同她过寻常的日子。 但那边,却根本没有回应。 她沉醉于这种刺激又混乱的生活。 爆发渐渐而起。 邵河愈发感觉到力不从心,自制力变得极其薄弱,脾气暴躁,心绪烦乱。 一直到八月,盛夏。 邵淇请假回来,她没有责怪他落榜,也没有责怪他不努力,甚至根本没有提高考这件事,只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一起吃饭,一起看球赛,一起打篮球。 她还学着玩他爱玩的电脑游戏。 就像小时候一样。 他看着邵淇日益憔悴的面容,心中涌上一丝懊悔和愧疚。 这世间除了爱情,还有其他。 他去復读了。 復读前一天,去照相馆拍下那张合照。 踏进復读班,拿起先前的高中课本,重新学习。 一切那么崭新又那么陌生,像是一个註定的轮迴,他靠在课椅背上,手里转动着中性笔,看着白炽灯光下试卷上的数学题。 他能闻到课本上的油墨味道,窗外清淡的茉莉花香,和前排女生马尾发梢上洗髮露的味道。 老师的讲题声和记笔记的沙沙声混杂在一起。 那么美好。 仿佛才刚刚开始。 戒菸戒酒戒毒戒她。 前两者容易,后两者却难。 英语课上到一半,邵河突然感觉浑身无力,习题书上的英文字母都变得扭曲混乱。 头剧痛,像有只钳子一下下夹断他的中枢神经,血管里爬满了小虫,慢慢啃噬着他酸胀的肌肉。 浑身上下又冷又热,t恤背后被汗水浸湿,握笔的右手克制不住地颤慄。 好难受。 中性笔啪嗒一声落在地上,他手指插进发梢,用力揉捏头皮。 后面有好心的男生敲他的后背,「喂,你怎么了?」 一层层汗水渗出,整件衣服都被湿透,前排女生也发觉不对劲,关切道: 「你生病了,没事吧?」 眼见四周同学纷纷往这边看,邵河心里烦躁无比,胸口涌上一股无名怒火,将课本狠狠摔在桌上,「关你们屁事!」 他站起来,从教室离开。 坐在男厕逼仄隔间冰冷地板上,心跳飞快,视线渐渐模煳,唿吸粗重,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会猝死——不过这样也好。 但,没有。 有电话打来,往常普通的铃声现在却刺穿耳膜,他捂着脑袋接起,是鑫子的声音。 邵河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但他醒来后,处于熟悉的豪华公寓。 身体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那种痛苦和折磨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愉悦和亢奋。 面前的女子在沖他微笑,酒红色短髮一如过去般魅惑艷丽。 他把她纤细如芦苇般的双臂扣在身后,半跪在柔软的沙发上,一次次挺进,不知疲倦。 听见她小猫一般娇媚的叫声,挠人心肺,他大脑里有烟花炸开。 他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清醒过来后,邵河看见了低矮桌子上的注·射·器。 他跪在地上,心如死灰。 这同口服不一样,冰·毒本身具有强烈毒性,口服可以通过肠胃消化,再随之血液流入大脑,作用是相对迟缓的,有一定的缓和作用。 但注射是直接从静脉血管进入,就像一下子摁了加速键,那种突如其来的强烈快感——短暂,却令人疯狂。 邵河不知她为何要这么做。 或许,是单纯想把他绑在她的身边。 重新陷入过去的怪圈,他拒绝,克制,却又一次次被痛楚所逼迫,低头折服。 最后一次,是在车上。 从blood离开,被她带到个熘·冰的地方。 已是十月,初秋。 邵河疲倦地倚靠在车上,车窗外是高大梧桐树,道路两侧堆积着金黄落叶,风一吹,卷着枯黄叶子打着璇儿坠下。 一种秋日独属的静美。 他歪头看着,忽然笑了笑,心里竟滋生出了希望。 想回到过去的日子。 可是他感觉的到,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 目的是郊外的别墅。 车程很远,徐美茵怕他不去,先前一直在控制他的用量,好逼迫他乖乖听话。 只有痛不欲生时少年才最听话。 中途,邵河果然要逃离,被身边胖子牢牢制住。 他这时候已经很瘦很瘦,浑身无力。 看着窗外的梧桐,他突然间发了狂,用头勐撞玻璃。 轻而易举被身边人拦下。 头痛欲裂,少年歪倒在车座上,肌肉颤慄,一冷一热,身体瑟瑟发抖,嘴边逸出痛吟,却还在挣扎。 徐美茵转过头,冷冷打量他。 她不喜欢不听话的人。 控制心起,她轻启朱唇,声音沙哑又蛊惑,「你求求我,我就帮你。」 「滚!」 少年从唇边艰涩挤出一个字来。 第91页 她被激怒,遂转过脸去。 一直到那呻·吟声越来越痛楚,旁边人也意识到不对,小心翼翼劝她。 她到底是心疼他的,俯下身,指腹轻轻摩挲他瘦削的脸颊——虽然憔悴不堪,但少年仍是英俊的,浓眉深目,挺鼻薄唇。 想起过去热烈的欢好,她温柔一些,凑到他耳边,「你求求我,我便让你快乐。」 「…滚。」 少年双目赤红。 「我要……下车。」 她深吸几口气,当着外人的面终究是挂不住脸,「你说什么?」 「下…车。」 他强撑着坐起来,手臂发颤,牙齿发抖。 没有时间了。 能清晰感觉到生命的一点点被耗尽,他不能死在这里,亦不想再这样苟活。 他想,最后再摸一摸那片落叶。 车在无人的郊外停了,他趔趔趄趄地下了车。 邵河从摇下的车窗中最后看了她一眼。 她一定不会知道,这是永别。 他不能死在她的车上。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最后的一件事。 a市三面临海,邵河吃力地捡起那片落叶,顺着潮汐声走去。 夜晚,黑沉沉的天空上只有半片月亮,没有一颗星子。 是涨潮。 海浪缓慢地拍打着礁石。 他在沙滩上跌倒无数次,脸颊被粗糙的沙粒磨破,强撑着一口气走到海边。 感谢涨潮,他可以少走几步。 渐渐下沉,滚烫的身体泡在冰冷的海水里。 很舒服。 一种从未有过的舒服。 他闭上眼睛。 对不起。 第47章 邵淇从包厢里出来的时候, 天已经亮了。 她步伐极快,铁青着一张脸。 身后跟着匆忙的男孩子, 神色难辨,大步走近,要去拉她的手, 「你慢点,等我一下。」 她双臂抱着, 头微微垂下,脚步一顿, 并不理会。 「你等我下。」 前面的女人仍没反应。 「邵淇。」男孩子微恼,快步往前, 挡住她去路, 低声道:「别这样好不好?」 她浑身肌肉绷紧,看着面前的乔彻,咬了下牙, 「你为什么要——」想到刚才他的阻拦,她恼怒地抿紧嘴唇。 乔彻皱起眉,接下她的话:「为什么拦住你是么。」 邵淇没说话, 脚尖踹开地上的一粒石子。 刚才在包厢, 她听完那番话便浑身发寒, 甚至能想到小河去世前的那一幕。 心痛如割。 为什么。 明知道当时他的身体状况有危险, 明知道他下车后会出事,为何那两人不肯去帮帮他,反而是选择袖手旁观, 冷漠地看着他下车。 以至于到最后那样惨烈的自杀。 她恨极徐美茵,但对那两人,同样是恨。 恨不得当即把他们爆打一顿,再送到派出所。 他们确实该得到报应,她也真打算那么做——可她刚要起身,男孩子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勐地拽住她手腕,硬生生地把她摁在沙发上。 他沖她摇头,眼神告诉她:别冲动。 邵淇挣脱,乔彻手上力度大一些,眨了眨眼,近乎恳求一般看着她。 先别冲动。 她渐渐明白过来,拿起桌上一杯酒,勐灌下去,火辣的酒精烧灼着胃部,头晕晕沉沉,这才感觉好一些。 冷静了一点。 那小个子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她也无心去听。 她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继续喝酒,最后倒在沙发上酩酊大醉。 身边美女环绕,纸醉金迷。 凭什么他们还能这么自在。 邵淇再坐不下去,胸口憋着一股火,后背渗出一层层的汗,大脑甚至无法思考。她从沙发上蓦地站起,推开包厢门,快步离开。 她需要去外面透透气,吹吹风。 乔彻看着她憔悴的身影,低嘆口气,他虽无法感同身受,但也能想像出当时那一幕。 必然十分惨烈。 怕她出事,他挥手结了帐,将录音笔小心放好,最后瞟了那俩醉鬼一眼,快步跟着她出门。 十二月末,凛冽的冬风如刀子般割在她脸上。 邵淇却感觉不到冷,麻木着一张脸。 她双手插在外衣口袋,胸口上下起伏。 乔彻挡在前面,垂眸看了她几秒,忽然展开手臂,拥住了她。 她身体僵硬,冻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说。 乔彻手臂紧了紧,身体贴着她,温热的唿吸漫在她耳边。 「我不是在阻拦你。」乔彻低头,「只是现在还不行。」 邵淇没有说话,咬住下唇。 男孩子低下头,深邃的眼睛看向她,动作温柔,安抚般轻拍打她的后背,「再等等。」 「好不好?」 邵淇嘆息,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些,理智也慢慢回炉。 刚才火烧般的怒意慢慢褪去,心里涌上阵阵悲凉。 她其实也知晓,如果现在就将这两人正法,那他们背后制毒的「家庭作坊」恐怕就挖不出来了。 这种事情,只这两人是不够的。 不能打草惊蛇,她明白。 只是听到弟弟的惨状,却要强忍下去,实在是太难了。 邵淇深嘆了口气,指甲嵌进手掌里,眼眶泛红。 第92页 只感觉这冬天格外冷。 「对不起。」乔彻感觉到女人的痛楚,不由搂紧了她。 开了口,他又不知该说什么。 当时他还不认识她,也不知道那少年会是她的亲人。 况且,他也的确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人。 「你倒什么歉。」 片刻,邵淇极轻地嗤了一声,像是自嘲,喉咙哽住,声音破碎在冬风里:「这是我的错……」 她身体颤抖,把他推开,道:「如果我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如果我能够再多关心一点,如果我能多了解他的想法,如果我可以……」她越说越急,冷风灌进嘴里,忽然捂住胸口开始剧烈咳嗽。 乔彻眼神关切,握紧她冰凉的手,另一只手绕到她背后,轻轻拍打着。 「如果我……」 还要再说,忽然胃里泛上一股酸水,她俯下身,哗啦啦地吐了出来。 乔彻脸色微变。 邵淇一夜未睡,之前一天也只随便啃了点面包,此刻喝了太多太多的酒,又急又烈,胃里一阵翻滚,噁心感蔓延开来。 男孩子焦急地搀住她。 「我没事……」话未说完,又开始吐。 乔彻慌了,这便要叫医生,被她拦下。 她摆摆手,「没事。」 直到吐个干净,胃里再没有什么东西,邵淇这才感觉稍好一些。 乔彻把她扶到路边,他喝了酒不能开车,急急忙忙拿出电话叫人来接。 邵淇只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心里像挂了一只秤砣,直直地往下坠。 放下电话,他拿出纸巾帮她一点点擦拭唇角。 女人脸色煞白,眼底布满血丝,甚是憔悴。 「在这等我一下。」 乔彻不放心她一个人,快跑着到附近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她。 她漱完口,终于感觉舒服了一点。 远处的路灯一盏盏灭了,清晨的街道笼罩着一层柔和的薄雾,他坐在她身边,声音温柔,像在哄一个孩子:「好点了吗?」 邵淇头很痛,吸吸鼻子,含煳不清地应了一声。 他手掌环过她的肩,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半晌,一辆黑色奔驰停在他们面前。 乔彻扶着她上了车,怕她还想吐,自始至终将她搂在怀里,手一下下拍打着她的后背。 她也没再挣扎,或许是真的累了,或许是伤心过度,她疲倦而安静地枕在他大腿上。 一路颠簸。 回到维纳斯山庄。 乔彻把她抱到卧室大床上,伸手摸了摸她干涩的脸颊,将棉被掖好,又起身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看着她小口小口抿着,喝了大半,气色稍微缓和些。 「洗个澡再睡,好吗?」他轻声询问。 邵淇点头,她也闻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浓重的烟味和酒味,还有一股呕吐物的味道。 她自己也无法忍受。 乔彻说:「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帮你放洗澡水。」 邵淇大脑放空,平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上的镜子。 镜子里的女人也看着她,脸色暗沉,毫无生气。 他心疼,低头亲吻她的额头,「乖,好好躺着,一会儿我抱你过去。」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復又睁开,耳朵里一遍遍迴荡着那些话。 睡不着。 昏昏沉沉中,被子被掀开,她落入一个结实的胸膛。 听见开门的声音,她疲倦地睁开眼睛。 浴室里飘散着淡淡的玫瑰香气,浴缸里漂浮着白色的泡沫,热水温度刚刚好,温暖舒心。 紧绷的情绪不自觉放松下来。 乔彻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到旁边洗手台上。 「凉吗?」他用手试了试台子。 她摇头。 他稍稍放下心,右手移到她黑色毛衣下摆,吸了口气,有些紧张地帮她褪去。 里面是一件棉质的打底衫,紧身,勾勒出她胸前的起伏。 乔彻目光错开。 邵淇毫无反应,眼睫垂着,神情有几分恍惚。 他心里一痛,动作加快,很快将她身上剥得只剩下一件简单文胸。他平復下心情,手臂绕到她背后,去解扣子。 或许是太过紧张,他手指都在发颤。邵淇静静地瞥他一眼,自己解开。 乔彻就是再不想看,也无法迴避。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蹲下来,帮她把长裤和内裤一併褪下,紧接着飞快将她抱起,放进浴缸里。 白色泡沫遮挡住了关键部位,漆黑长髮湿漉漉的贴在锁骨上,露出的肌肤莹润雪白。 他坐在浴缸边,唿吸发滞。 邵淇缓缓地闭上眼睛。 她很累,热水让她整个人都暖了起来,刚才极致的悲伤稍稍减轻一些。 但仍然很累,头很痛。 突然,后脑勺被一双大手拖起,带有薄茧的拇指和中指一下下揉捏着她的太阳穴,力度时轻时重,分外舒适。 头痛减弱一些,她掀起眼帘,撞进乔彻黑黝黝的眼睛。 男孩子的一双眸子里写满了担忧。 「有舒服一些么?」 她点头。 「那就好。」 他极有耐心,一下一下,把她蹙起的眉头慢慢抚平。 按摩片刻,乔彻用手梳理她的长髮,侧身拿过洗髮露,倒在手心,「我帮你洗头髮吧。」 第93页 他的动作仍非常温柔,像在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器。 用喷头一点点沖洗干净后,他低下头,把溅到她脸上的水珠擦净,轻啄她的额头。 邵淇心里一颤,忽然伸出双臂环住他脖颈。 乔彻微愣,心跳蓦地加快。 这么久以来,她极少有主动的时候,乔彻也知道她并非不喜欢自己,也不是那种小女人矫情的害羞。 从本质上来说,她就是一个对感情非常迟钝、不解风情的女人。 每一次她的主动都足够让他惊喜。 就在乔彻还没反应过来时,她仰起脸,嘴唇再次贴近,吻向他。 柔软的嘴唇覆在他唇边,从轻轻触碰,到用力吮吸,直至舌尖相互纠缠。 吻得热烈而疯狂。 他却能感觉到她此刻的绝望,痛楚和压抑。 她其实并不专心。 像是急于去找一个宣洩点,去释放,去解脱。 纵然如此,乔彻仍抵不过这种诱惑。 他托起她的下巴,深深回应。 唇齿交缠,越吻越热,能听见彼此愈发急促的唿吸声,和吞咽的口水声。 她渐渐起身,双手勾住他脖子,半坐在浴缸中,白皙的肌肤染上一层淡淡的粉色,身上的玫瑰气息甜美而诱人。 吻了半晌,乔彻才把理智拉回来一些。 他在做什么,趁人之危么。 大手钳住她肩头,把肖想许久的女人拉开,到底是需要些意志力。 突然—— 「乔彻……」女人的声音隔着水雾传进他耳朵里。 哑哑的,涩涩的,却透着一点软。 「我只有你了。」 她缓慢地说。 乔彻耳朵轰鸣一声,心底像有什么东西迸裂。 一缕湿发黏在她苍白的脸上,眉眼素淡,眼眶微红,纤长的睫毛垂下,薄薄的嘴唇被他吻得红肿。 「我只有你了。」 她轻轻侧过脸,身体有轻微的颤抖,双臂交叉,抱紧自己。 乔彻喉结动了动,心脏要跃出胸口。 再次抱住她,意味却同刚才有些不同。 男孩子像要把她揉进自己怀中,每一个动作都充满占有欲,嘴唇从她脸颊游走到脖颈。 她慢慢回应,抚摸着他结实的背部肌肉。 乔彻眼睛眯起,把身上近乎湿透的衣服剥个干净,迈入浴缸。 高大的男孩子挤了进来,原本宽敞的浴缸立刻显得狭窄起来。 他一动,水花四溅。 他倚在后面,两腿分开,把她紧紧拥在怀里。 抱了一会儿,她抬起脸,轻吻他的下巴。 邵淇坐在他的大腿上,亲密相贴。 乔彻粗糙宽厚的手掌从她纤瘦的腰际往下,慢慢滑到她圆润弹性的双臀之间。 她靠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闭上眼睛。 他低下头,单手钳住她的下巴,深吻。 …… 一时间,水花声更大。 水被溅了满地,空气氤氲的玫瑰香气更浓了。 第48章 邵淇再起来时, 是在那张温度适宜、柔软舒适的水床上。 已是第二天上午,厚重的窗帘露出一道缝隙, 透着外面微亮的晨光。 邵淇抬手揉了揉脖子,浑身上下酸痛不已,一侧身, 腿窝间的酸楚愈发明显。她眉心轻蹙,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轻吟。 这声呻吟显然吵醒了身边的人。 乔彻大腿压在棉被上, 睡得是东倒西歪,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 懒散地眯起眼,「睡醒啦?」 邵淇揉了揉自己发胀的额头, 看着他赤·裸的上身, 一愣,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 同样没有穿衣服。 不仅如此,胸部和锁骨附近还有不少红痕, 可想而知昨天的疯狂。 她赶紧拿被子挡住,整理了一下蓬松的长髮。 乔彻看着她迷煳又害羞的样子,唇角勾了勾。他稍微清醒点, 长臂一展, 把她带进自己怀里。 「你好点了么。」他哑着嗓子问。 她没答话, 想到什么, 眼神稍暗。 乔彻敲了自己脑门一下,心道自己真是大早上发懵,怎么能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低咳一声, 安抚般亲了亲她的小脸,掀开被子,跳下床。 「你干什么?」她下意识别开目光。 男孩子赤条条的,就像是一尊移动的大卫雕像,赤着脚走到窗帘边。 因为刚起床的生理反应,某处傲然挺立。 「又不是没有看过。」 他朝躲躲闪闪的女人瞄了一眼,轻哼一声,小声嘟囔,「昨天还那么喜欢呢。」 邵淇侧过脸,攥紧被角,头痛地闭上眼睛。 乔彻摇了摇头,大手捏住窗帘一角。 只听「哗啦」一声。 她轻轻皱起眉,感觉有一道金光撒落在她脸上。 有些刺眼,又有些暖。 她用手挡住,睁开眼睛。 窗帘突然被拉开—— 房间里落地窗是朝南的,今天恰好是冬季里难得的大晴天,正是上午,阳光明媚灿烂,把房间晕染成暖洋洋的金黄色。 乔彻就站在窗边,逆着光,身体四周像被镀了一层薄薄的金边,清晰地勾勒出年轻流畅的线条。 宽肩窄臀,腹肌形状清晰,两条长腿匀称而有力。 包括腹下的某一处。 第94页 两道性感的沟,乌黑浓密的体毛,然后是骇人强悍的部位。 他稍低下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薄唇轻启,「早上好啊。」 她有些看直了眼。 温暖的朝阳和活力四射的男孩子。 这幅画面充满了勃勃的生机,似乎整个世界都跟着美好起来。 他展开双臂,笑说:「太阳一照好多了吧——」 好半天她才缓过神,点点头,先前积累的阴霾和琐碎确实好了一些。 「我好看把?」他睨她。 邵淇揉揉额头,目光再次移到他身上,自然地过滤出某一部位,勉强弯了弯唇,露出一个微笑。 「好看。」 「哪里好看?」 「……」 乔彻笑笑,也没再难为她,见她心情好了一点,弯下腰,搓了搓手道:「好冷好冷啊。」 他整个人暴露在冷空气里,浑身上下什么都没穿,不冷就怪了。 「真的好冷。」他没开玩笑,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邵淇到底是担心他,掀开一截被角,「那你快进来吧。」 乔彻咧嘴笑了笑,三步并两步跳上床,嗖的一声钻进被窝。 「还是老婆最好。」 冰凉的身体贴过来,她被冻得一哆嗦,下意识往旁边缩了缩。 「帮我暖暖嘛。」他委屈地哼了一声,从背后环住她的腰,紧紧地拥着她。 她倒不是嫌他凉,只是想到昨天,心有余悸。 「哎呀,你就知道嫌弃我。」 他说着,再度往前挤了挤,随之动作,刚刚消软下来的某处又坚挺起来,抵在她身后。 偏偏,他又扣紧她纤细的腰,不让她再往前挪。 「乔彻。」 她绷着小脸,大腿附近的肌肉仍在隐隐作痛,声音透有不悦。 「好吧好吧…」 他不再动弹,一根手指缠过她的长髮,卷了卷,低声道:「我只是想让你放松些。」 「就像昨天那样,什么都不去想。」 邵淇没再说话。 「我错了嘛。」他放开她的头髮,嘴唇轻吻她粉红的耳垂,「我就是想多抱抱你。」 他拥紧了她,说:「那我不动了,你再睡一会儿吧。」 她这才放下心来。 身体也跟着一点点放松,蜷缩在他的怀里。 ******* 邵淇的恢復期很快,她在乔彻这里又休息了大半天,晚上便独自回去了。 想到小河时心底仍会作痛,但表面上她已和过去一样,平平淡淡。 她用钥匙打开家门。 一进门,雪球便从沙发上底下钻出来,沖她喵呜喵呜乱叫。 她心疼地摸了摸它毛绒绒的脑袋,环顾一圈凄清空荡的小房间,嘆了口气。 好像是第一次,她觉得和他住在一起也不错。 可以说个话,可以解个闷,可以在大冬天里拥抱着一起取暖。 邵淇去厨房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挂面。 她坐在沙发上,吃得很慢。 收拾好碗筷,她支着下巴,目光不自觉落在邵河紧闭的房间门口。 那件事过后,她一直都没有勇气打开这扇门。 但今天也不知怎么,她突然间坐不住,脑海里满满都是那两人在包厢里的对话。 她从橱柜最底下找出把钥匙,犹豫一瞬,打开门。 满室的霉味和灰尘味铺面而来。 她咳嗽几声,把灯打开。 这件房间同她房间的结构基本一样,只略微狭窄一些,灰扑扑的小床,旁边是木质的写字桌和椅子,桌子上还摆着一盏白色护眼灯。 她走到课桌前,上面堆满了各科的试卷,她拿起来一张张看,有的是空白的,有的做了一半,有的还拿红笔自己批了出来,一笔一划地写着註解。 最旁边还有一本厚厚的小单词书,贴着五颜六色的便利贴,她随手翻了翻,笔记停留在day47这一页。 她眼眶忽然泛酸,捂住鼻子。 看得出来,有一段日子,他一定是真心打算好好学习,好好考大学的。 课本和辅导书实在太多,乱七八糟地堆在书架子上和桌上,她一一拿起来看,抚摸那些熟悉的字迹,仿佛能看到少年坐在桌边,转着笔桿子一边写一边想的样子。 她把单词书放回去,拿起最厚的一本《议论文经典论据》,刚一打开,一页白纸便从中落了下来。 她拿起来看了看,是他整理的关于「坚持」的论据。 议论文怎么写她早忘得七七八八,看来看去都是些什么奥运冠军、企业家的成功事例。 她翻到背面,眉头皱了皱。 在最下面,有一排密密麻麻的小字,字迹凌乱。 她仔细看了看,发现是许多不同的地址。 像是回忆时随便写的,有些是附近酒店的,还有些是别墅的,还有一些是她根本没听说过的公寓社区。 有的详细到门牌号,有的只有一个简单的小区名。 白纸的右下角皱皱巴巴,还有些中性笔戳在纸上的生硬痕迹,看得出来,这支中性笔的主人写这些字时一定非常痛苦。 她攥紧这张纸,咬住下唇,意识到了什么。 这些应该就是徐美茵带他一起去的地方。 有些,很可能就是集体熘·冰的地方。 第95页 她拿出手机,很快拨通了张铭扬的电话。 事情过去也有一段时间了,酒店宾馆流动性强,可能只是暂时的场所,但一些公寓、别墅,很可能一直都是某些集体熘·冰爱好者们的固定场所。 邵淇看着那张白纸,还有正面关于「坚持」的种种事例,只觉得又心酸又难过。 ***** 圣诞节过后,马上迎来了元旦。 blood也相应地搞起了元旦活动,最近几夜基本上场场爆满。 乔彻上次约过那俩人见面后,再没有主动联繫过他们。 他这边悠哉悠哉的,那两人却急了,眼看着blood生意愈发红火,眼睛都红了。 怎么见了一次面竟没音信了。 晚上九点多,乔彻来的比往日晚了一些。 他心里仍挂念着邵淇的事情,刚从车上下来,准备给她打个电话问问情况,还未进门,看见有小弟急匆匆跑出来,朝他鞠了一躬,恭敬道:「彻哥,有两人一直在包厢等您,说有重要事情跟您谈。」 乔彻点点头。 小弟又鞠一躬,小跑着离开。 他想想,心里还是放不下她,把电话改成了简讯。 【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她不知道干什么,没有回。 乔彻从侧门拐进去,廊灯昏黄,笼罩着逼仄的楼梯间。 他没走几步,忽然想起她以前从这里下楼的样子。 那件偏硬的浅驼色旧风衣,和那把黑色的长柄雨伞。 他掏出手机,见还没回復,嘆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发: 【突然好想你。】 这次有了回復,她的一贯口吻【我也是。】 他低下头,不悦地撇了下嘴,只觉得她打个「想你」会有多难。 他有些不满,【那我不想你了。】 顿了两秒,那边回了【?】。 把手机揣回兜里,乔彻又觉得自己特别好笑,像个斤斤计较的小姑娘。 走到包厢门口,他看了看时间,又靠在墙上抽了支烟,这才不紧不慢地进去。 胖子正在看楼下钢管舞表演,笑呵呵道:「乔先生。」 小个子坐在最边上,神情有些焦急,看见乔彻进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那天酒喝得太多,根本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没说什么。 他讪讪地站了起来,「乔先生。」 乔彻摆了下手,仍旧是礼礼貌貌的,「哥,别这么客气。」 乔彻坐下,三人寒暄一阵。 他的态度和上次没什么区别,周全和善。 那俩人态度却不再像上次那般。 话没说几句,酒倒喝了不少。 绕来绕去,他们终于是绕到重点,胖子指了指楼下:「楼下生意这么火爆,年轻人也多,这种玩意儿在小年轻中最是紧俏了,如果乔少爷是价钱方面的问题,我们还可以再谈。」 乔彻朝楼下瞟了一眼。 「不是价钱问题。」 「那是?」 乔彻笑笑,「哥您也知道,我们不仅有这一家店,需要的量呢,一直比较多,还得稳定,纯度高,质量好。」 小个子在旁边点头,「我们这边都是九分,您再往下兑一兑,是没问题的。」 他不紧不慢:「先前龙哥在的时候,我们也和你们合作过,我清楚,你们这里的货,说实话——比较糙,说是九分,但没那么纯粹,像家庭厨房自个儿生产的,我们实在是不太敢用。」 「这不还出了那回事儿。」他目光瞟向小个子,眼底暗光涌动梗。 「那是以前,我们现在这儿都是正正规规进的。」 小个子缩了下脖子,补充:「工厂制的。」 乔彻眉梢一挑,「可以验货么?」 第49章 「可以验货么?」 话一出口, 空气有剎那间的凝滞,一时间谁都没有接话, 包厢里静悄悄的,两个男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目光。 乔彻胳膊肘搭在沙发椅背上,目光从他们脸上掠过, 漫不经心笑了笑。等待半晌,见两人无话, 他起身整了整领带,「我还有点事, 二位慢慢考虑。」 话毕,慢悠悠地拉开包厢门。 「等下。」身后的人叫住了他。 乔彻脚步一顿, 「怎么。」 胖子开口:「可以验货。」 旁边的小个子瞟了他一眼。乔彻的手定在门把上, 侧过头,重新审视他们一番,嘴角扯出一个礼貌的笑, 转身坐下。 「但有个条件。」他说得很慢:「只能你一个人。」 乔彻神色自然,答得利落,「好。」 胖子将手中酒杯放在低矮桌上, 沉默半秒, 道:「那到时候我给乔先生打电话。」 乔彻:「没问题。」 小个子听见胖子这么应下来, 眸中虽有狐疑, 但也没有反对。 乔彻低头喝了口酒,他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轻易答应下来,心底有些意外。一抬眸, 见两人神色也十分从容,谈完这个,又开始闲聊。 乔彻从包厢出来时已是深夜,廊灯凄清,路过的小弟一一冲他点头问好,他不喜欢这种架势,但无奈于现在身份,只好沉着一张脸。他往下没走几步,便听见刺耳聒噪的音乐。blood一楼仍旧是热火朝天,他脚步一顿,倚在墙边看了一会儿。 气氛暧昧迷离,年轻男女像鱼一般扭动身体。 第96页 他看着,心底说不出什么滋味。 如果真抓到了,这几个地方至少会停业重整一阵子吧。 至于那个人…… 乔彻眼神微黯,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咬在唇边。 徐平山是靠这种场所发的家,随后才转战酒店、洗浴、按摩等等。那时还是九几年末,歌舞厅刚刚兴起,他也算是白手起家,出外打工攒下第一笔钱,回来后开了第一家店。后来,随之时代发展,歌舞厅变成夜总会,再变成夜店、酒吧等等,生意是越做越大,事情也越来越多。 一支烟燃尽,乔彻转身从侧门离开。 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去找邵淇,径直开向医院。上次的事情还存储在大脑里——病床上头髮花白的年迈老人,紧皱的眉头,插着冰冷管子和器械维繫的生命。他如今回忆起来心里也沉沉的,像压着口闷气。 乔彻深嘆口气,轻手轻脚走进vip病房。 徐平山已经睡熟了,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安静地阖着眼睛。 乔彻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目光扫到床头柜上的大束康乃馨,低下头仔细瞧了瞧。花束被银色的纸包着,白色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香气幽幽,娇嫩而新鲜。 乔彻最近没有来看过他,但看得出来,有不少人来探望过他。想至此,他竟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病房里只有仪器滴答滴答的规律声音。 冬日很冷,病房里却异常温暖,他搓了搓被热风吹得有些发痒的手指,垂下眼帘。 有护士小姐进来,看见乔彻,愣了下。后者沖她比了个手势,静悄悄推开房门,来到走廊外侧。 护士小姐简单说了下情况。乔彻自动略过那些他听不懂的专业名词,抓住重点,「月底就可以出院是吗?」 「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病人也不想再留在医院。」顿了顿,她问:「你是他家属吗?」 乔彻嗯了声,护士抬头细细打量他一番,没再说别的,临走前,又道:「多陪陪你爸爸吧。」 乔彻一顿,低低地应了声。 护士小姐离开,走廊里重回寂静,他转过身,将病房门拉开一半。外面苍白的灯光顺着撒落进去,投出昏沉一角,隐隐能看清徐平山的侧脸。 乔彻静静地立在门口,寒风灌进他的后背。 如果真照护士小姐所言,前两日徐平山身体已经恢復大半,不可能不知道他在blood所做的那些事情。 乔彻下颌收紧,右手不自觉攥成拳头,指甲嵌进掌心。 但是,徐平山却没有阻止。 *** 从医院出来已是清晨,他心绪复杂,更不想回到空荡荡的家。开车到了老城区,停好车子,路过早餐摊位,他顺手买了两屉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又拎着两杯豆浆上了楼。 敲了一会门,里面并没动静,乔彻眉梢一挑,心想这姐姐可真能睡,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铃声响了,竟不是从门里面传来,而是在楼下。乔彻愣了愣,弯下腰,趴在楼梯栏杆上,从中间的空隙里往下望。 是楼道入口处,她刚回来,一身简单利落的黑衣,对面还站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男人。 乔彻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邵淇听见电话响,从口袋里摸掏出手机。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暂时没有接,沖张铭扬摆摆手。 等人离开后,她刚要接电话,那边却挂断了。邵淇重拨回去,铃声自楼上传来,她一呆,下意识抬头望去,看见乔彻睁着一双黝黑的大眼睛,从窄小缝隙中不悦地盯着她。 「你怎么过来了。」她收起手机,往上走了几步,心情有些沉重。 她昨天同张铭扬按照邵河给的地址去了某个小区,那地方先前邻居就报过警,说是楼上严重扰民。这次恰逢周末,还未进便察觉不对,刚好抓个正着。四男二女赤条条的,像菜叶覆盖下的青虫般迅速躲开,场面不堪入目。 当场缴获冰·毒150余克,麻·古11颗和多部通讯手机。 邵淇和过去不同,她只能作为线人,事情结束后又去派出所做了笔录,清晨才赶回来。 乔彻原本是有点吃味的,但看着她一脸倦怠,自然也不再使那些小性子,跟在她身后进了门。 邵淇简单解释了下昨天事情,乔彻点点头,也没再多问,体贴地帮她插上豆浆的吸管,递了过去。 两人坐在沙发上吃完早餐,邵淇从桌子上抽了张面纸,伸出手,慢慢擦拭着男孩子唇角上的豆浆汁。 乔彻垂下眼帘,享受着她温柔的动作。 「他们同意了。」 邵淇:「什么?」 「去看货。」 「警方那边呢?」 「通知了。」乔彻沉默半秒,扬了扬手机,「追踪器。」 邵淇皱了下眉:「他们不跟着你?」 乔彻摇头, 「因为这事挺蹊跷的,那边答应得很快,肯定早就有所准备。我猜测估计就是到仓库或某个据点看下,跟你们要找的地方八桿子打不着,定位到就可以,别再打草惊蛇了。」 乔彻说完,忽然想到医院里护士的话。 他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把这件事咽了下去。 邵淇顿了顿,道:「那我跟着你吧。」 「他们指明我一个人。」 她的动作停了下,抬眼,眸中有隐隐的担忧。 第97页 乔彻笑了,「不会有事的。」 邵淇:「那我偷偷跟着,万一有什么情况……」 「不会。」他摸了摸她的下巴,「你跟着我还要担心你。」 「你就那么看不起我?」她语调有不满。 乔彻抓住她的手,「我不是这意思,只是当时说的清楚,配合你们找到制作这玩意的地方。现在去看货,只能说是初步合作的第一步,上了一级。他们也不是傻子,万一真发现有人跟着,那再往下谈,肯定就不成了。」 「我不会让他们看到。」邵淇认真道:「你不用担心这个。」 乔彻揉了揉眉心,一时不知怎么说。 邵淇抬起脸,轻啄他嘴唇,「你一个人,我真放心不下。」 他嘆口气。 也不是不相信她,只是,太担心她。 **** 乔彻等了两天,那边才来了电话。 胖子约的是晚上七点,在blood后面那道街碰面,要求一个人,便装。乔彻特意换下西装,选了过去的一身衣服,旧牛仔裤加套头衫,最后还有一件鼓鼓囊囊的羽绒服,配上字母鸭舌帽,乖巧的像个放寒假的大一男生。 这幅装扮无形中就让人放松警惕。 他插着兜在路边等了许久,一辆破桑塔纳来回开了两遍,才在他面前停下。 「乔先生,够新潮的啊,差点认不出来。」胖子探出脑袋,「上车吧。」 乔彻拉开车门,坐了上去。车里一股浓烈的烟味,他将围巾摘了下来,摇下车窗,不自禁往窗外看了一眼,视线里并没有他熟悉的身影,心里一时被拧紧,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跟来。 「看什么呢?」 乔彻不动声色,「没,只觉得这天挺沉的,像是要下雨。」 「好像今天是有雪吧。」小个子接道。 前排的胖子开车,没应声。他在道路上绕了好几圈,倒不是真怀疑乔彻——毕竟那也是张龙小弟,先前也一起见过的,只是他们平常卖货时习惯了,还是得警惕一些。 桑塔纳很快上了高架桥,车速一提上来,冷风唿哧唿哧往里涌,他不得不再把车窗摇上。 下了高架桥,兜兜绕绕十来分钟,进入一破败城中村。 「乔少爷,上次咱谈那价格,您还记得吧。」 「二百块一克,是吧。」 「那今天要是这货……」 「没问题。」 胖子心里一喜,踩了下油门,车速勐地加快。他们拿来这批只要八十元/克,往常出手大概二百一十元左右,现在乔先生要得多,这个价位非常合适。 不过他们倒也不觉得奇怪,先前就听说过——假若在那些场所直接卖,能高达一千元/每克。而且其中还掺杂了老冰糖等各种添加剂,纯度远远比不上他们手上这些,那算下来更是暴利。只可惜他们这边也没路数,只能这么出手,不好直接拿去卖。 桑塔纳停好,胖子和小个子打开车门,谨慎地环顾四周,见没什么动静,放下心,道:「请吧,乔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抱歉 自己都觉得更这么慢很不好意思。不过没多少了。tvt 第50章 *** 中心医院。 vip病房。 傍晚, 窗外夕阳只余下浅浅一点光辉,大片云层也跟着暗了下去, 一轮残月隐在其中。 「徐先生。」小护士做完检查,对病床上的老人道:「您儿子前两天来看您了。」 「哦?」 护士没听出这个字其中的含义,笑眯眯道:「是的呢, 那时夜已经深了,他在病床边待了大半宿, 见您睡得沉,也没忍心叫您, 一直到天亮时才离开。」 徐平山并没有什么反应,倚在病床上, 脸色很淡。 小护士也是好心, 见这位寂寞的老人终日躺在病床上,出出进进探望的人不少,却极少有家属前来, 心底自然而然涌上几分同情。 静了几秒,老人也没接话,小护士这才意识到不对, 稍稍欠身, 推着小车匆匆离开。 门带上后, 徐平山坐直一些。 他的气色确实比前两日好了不少, 唿吸平稳,眼神平静。 满是皱纹的脸沉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看不清晰。 没多久, 病房门才被嘎吱一声推开。 一道铁塔般的身影走了进来,迎着外侧的苍白廊灯,那人面色阴翳,额头上的刀疤森然可怖。 张龙走到病床边,低下头,眸中暗光涌动,「老闆。」 徐平山没并看他。 静默两秒,张龙喉结上下滚动,忽然的,跪了下来。 他跪得突兀,徐平山眉梢轻抬,却并不觉得意外。张龙垂着光秃秃的脑袋,后背渗出一层层薄汗——他到底是有愧疚的。 他清楚自己是怎么从局子里出来的。 徐平山一醒过来后,就费心费力地去捞他。 所以张龙更觉得愧疚。他跟了他这么多年,要是没有徐平山,他仍旧是那个无名的、被人瞧不起的垃圾混混。 但是他做过一件天大的错事。 在最开始,徐小姐来店里时他没有阻拦。 他甚至觉得徐小姐多来blood自己脸上也有光彩,但他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种事。 把一个姑娘搞成了那副样子。 如果没有当时,也不会有后来的那个男孩,不会…… 第98页 张龙跪了许久,病房里的温度一点点低了下去。 外面寒风凛冽,一下下撞击着玻璃窗,发出唿哧唿哧的声响。 「老闆……」张龙垂下脑袋,双手撑在地上。 病床上的人很安静,并没有回应他。 气氛冷肃。 半晌,张龙头又低了低,哑声道:「老闆。」 「拦住他。」 男人声音艰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唇边硬生生挤出来的。 张龙眉头紧皱,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乔彻。 「一定要拦住他。」 徐平山闭了下眼,语速极慢。 他清醒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捞张龙出来。病了不足一月,他身边也没什么可以信任的人。 而且这件事情,也只有他和张龙最清楚。 那还是前几年的时候,上头严打的厉害,从上到下都颳起了一阵清廉风,最受冲击的除了餐饮行业,还有他们这种。 几家店都接连着不景气,七八口井,只能靠那四五个井盖来回挪。 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偏偏那个时候,冰·毒在国内大肆泛滥,他们自己不搞,有的是人偷偷摸摸拿来这里卖。 禁也禁不了,拦也拦不住。 甚至还有不少年轻人来这里,就是为了追求这种玩意儿,爽一爽。 而且这种东西跟毒·品之王海·洛·因不同。 国内的海·洛·因大部分来自金三角地区,本身毒贩们不可能自主研发,大部分都是千难万险的从边境带过来的,背后势力甚多,价位很高,查的很严。 至于这些冰·毒,来源地就是周边的县镇,小地方,小作坊,小成本,量多价低,最后到他们这里,卖出的却是天价。 这种暴利,以及相对而言的安全,谁能不心动,谁能不眼红。 徐平山没有参与,但对张龙的行为一直是默许的。 生意确实一天天好了起来。 他心里清楚,自己从未阻碍过。 直到那件事发生,男学生自杀得蹊跷,女儿紧接着精神崩溃,变成那副鬼样子,他才强行压下来一段时间。 他最没想到的是,像狗一样乖巧的儿子,会为了一个女人查到自己头上。 徐平山虽然不喜乔彻,但也觉得自己待他不薄了。 从那个破地方把他救出来,还送出国学习深造。 女儿不争气,徐平山心知肚明,他甚至还想过把几家店交给乔彻打理,只要他听话就好。 总而言之,他对乔彻是有心的。 但一切的前提是,乔彻要听话。 徐平山越想越怒,额间青筋暴露,脸色惨白。 张龙跪在地上,沉默几秒,试探性地问,「老闆,那如果必要……」 「你说呢。」 张龙长舒了一口气。 老闆进医院后,张龙就想过立即对乔彻下手,但那时他摸不清老闆到底对乔彻如何,带的人也不多,没想着要人命。 结果被那女的阻拦,自己进了里头。 现在听了徐平山的话,他心里有了分寸。 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乔彻。 这就好办许多了。 张龙站起来,朝徐平山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病房。 徐平山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到那小护士的话。 ——儿子? 他嘴唇弯了弯,法令纹看上去更深,浑浊的眸中像覆着一层寒霜。 ** 乔彻谨慎地走了进去。 推开门,这里比外面看上去更破,正方形的小房间,光线很暗,里面只有一张铁架子床,没有床单被褥,就光秃秃的一块板。 他仔细环顾一圈,轻蹙起眉,插在裤兜里的手暗攥成拳头。 这屋子太小,一览无余。 他想不出来哪里会藏有毒·品。 「乔先生,您先在这等下,我去给您拿。」 胖子朝小个子一扬下巴,自己转身往外走了。 乔彻心里暗道不好,立即便要跟上去。小个子起身要拦他,但乔彻人高马大,哪里拦得住。 「乔先生这是什么意思。」胖子转头,看了他一眼。 乔彻不动声色, 「哥,我是真心来买的。」 胖子说:「我也是真心来卖的。」 僵持两秒,乔彻也觉得自己太过敏感,往后退了一步。 胖子歪了下头,笑笑:「您稍等下。」 门带上,室内只剩下他和小个子两人。 胖子脚步声重,乔彻认真听着,像是进了隔壁的房间。 他稍松一口气。 小个子舔舔干涩的嘴唇,客气道:「要不您坐下来歇会儿?」 乔彻倚靠着墙壁,没有说话。 约摸二十分钟左右。 就在乔彻等的不耐烦时,门轻轻被推开,胖子抱着一只纸盒走了进来。 他把纸盒放在地上,沖乔彻扬了扬下巴。 「久等了。」 乔彻蹲下来,眉头轻蹙,很普通的一个纸盒,盖子掀开,里面是几个半透明的塑胶袋,装着一些银白色的结晶体。 这包装随意的不能再随意了,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 他不知道胖子为什么要拿这么久。 胖子蹲在他身边,声音压得低,「您看怎么样。」 乔彻嗯了声,低下头。 第99页 这些结晶体都是球形的,体积不大,小小的一颗,通体呈一种干净的银白色,看上去有点像是那种未加工的水晶,也有点像超市里卖的冰糖。 他随便拿起一袋打量,只觉得这些小银球表面看上去还挺可爱。 如果不说是冰·毒,大概没人会往那方面联想。 乔彻问:「就这么点?」 「您别看这些不多,有半斤左右呢。」 乔彻粗略算了下,半斤,一克二百,这数值确实不小。 如果真能按一千元每克卖出,那可是整整五十万。 就这么一小盒子东西,至少净赚四十万。 如果再在其中动点手脚,掺和些别的东西,把纯度降下来,其中的利润更是无法想像。 他现在有点明白,张龙他们为什么会动这种心思了。 他们有blood、vevlet这种现成的场所,再加上后续的一条龙服务,找冰·妹、陪吸、定期提供毒·品…… 这哪里是赚钱,分明是抢钱。 乔彻掩下心中震撼,面上仍是平静的。 他鼻子凑近,仔细闻了闻,冰·毒基本上是无味的,但如果掺了假,会有一种极淡的特殊香味。 「有锡纸么。」 「有。」小个子从角落里找出,递给乔彻。 乔彻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从透明袋子里拿了一小块碾碎的,放在锡纸上,点燃。 两人都没说话,静静等待乔彻验货。 如果是假货,在锡纸上烧不了几秒就会有股臭烘烘的化学味道,甚至,会被烧煳。但如果纯度较高,融化后会在锡纸上呈一种雪花形状。 还有一些不老实的,比如凑重量喷些植物油之类的,一试便知。 乔彻其实也只懂个大概,但他动作老练,神情沉稳,气势十足。 果然没有问题。 都是很纯的货。 他沖他们点点头,拿出支票,「这些我都要了,这是定金。」 胖子细看他几眼,眸中有喜色,立即接过支票,点着上面的数字。 乔彻看着喜滋滋地接支票的那只手,微微一顿。 他注意到,胖子粗短的大拇指上,沾了一块小小的褐色。 先前开车时,好像是没有的。 触及到乔彻目光,胖子立马把手缩了回去。 生意谈成,没出任何岔子,他的态度好了不少,笑眯眯道:「谢谢乔先生了。」 「不用。」乔彻补充:「不过,你要负责帮我安全送到。」 胖子点头:「那是自然。」 「下周五之前送到blood,余下的钱到时候结给你。」 「ok。」 乔彻想了想,继续问:「你这儿还有多少?」 「您要多少,我们就有多少。」 乔彻道:「你知道我们有多少家店吧。」他淡笑,「至少也得两三箱吧。」 「乔先生够激进的啊。」 「你们也很激进。」乔彻摆手,「你也知道,这不快要过年了,大家难免都松懈些,这时候不赚它一笔,等年后可就难了。」 胖子说:「我理解,但我们这边也需要时间。」 乔彻说:「尽快就好。」 乔彻礼貌地伸出一只右手,胖子脸上挤出个很真诚的微笑,同他重重地握手。 「您放心。」 余光注意到,手上的那点褐色没有了。 胖子将东西收拾好,「乔先生这边请,我送您回去。」 他关上门,也把光亮关在了里面。 楼梯狭窄,头顶上的昏黄小灯一闪一闪,脚下并不清晰。 他们位于五楼,三楼以下,竟是全黑的。 乔彻看着这一片化不开的黑,心头突突直跳。 他拧紧眉头,打起十二分注意。 第51章 「不用, 我自己下去就可以了。」 乔彻站定,忽然转头道。 那两人愣了一下, 胖子说:「这楼道杂物挺多的,还是我送您吧。」 借着极淡的灯光,乔彻仔细盯着胖子那张脸。他神色自然, 并没有什么不对劲,还有刚才接支票时欣喜的表情, 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看得出,真心卖给他的。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黑灯瞎火,乔彻是第一次来, 对这里实在不熟悉。 两人万一做点什么手脚, 他夹在中间,也真没办法。 乔彻说:「没事,我看得着。」 胖子犹豫地瞟了眼楼下, 他也怕乔彻做什么手脚。万一他人一走,楼下突然冲出一堆警察包围他们怎么办。 但乔彻步伐极快,一转身, 三两步便没了人影。 动作又轻, 散在黑暗里。 胖子和小个子对望一眼, 攥紧支票。 「哥, 怎么整,跟着吗。」 胖子想起乔彻熟稔的烤吸动作,踌躇半秒, 「我信他。」 「那万一……」 「他们家不就搞这个的么,还能把自己卖了不成?」 胖子定定地看着黑暗,关了门,「回去吧,过会儿咱再出去。」 他回了房间,掀开木板,床下摆着好几部手机。 胖子换了张卡,摁亮屏幕,看见有未知号码来电。 他瞟了一眼,也没搭理,他们干这个的,肯定不会闲着没事打回去。找到一个联繫方式,胖子打了过去,响了几声,那边挂断。 ** 第100页 乔彻下到三楼,微微松口气,脑子里那根弦仍是绷着的。 他回头瞟了一眼,并没有人跟过来,可那种奇怪的感觉,怎么都散不开。 越走楼道越黑,前面像一条黑黝黝隧道,看不到头。 每一步落下,脚底踩到坚硬冰冷的地面,他都稍微放松一些,同时提高警惕。 二楼。 一楼。 …… 忽然间,他脚步顿了下,后脖颈汗毛根根竖起,近乎全凭藉着一种第六感,勐地转过身。他动作敏锐,早有防备,后背那把刀擦着他胸口落下。 惨白的月光撒下,透出凛冽寒意。 乔彻敛眸,一脚便踹过去,重击那人小腹。对方闪了下,刀也往旁边一侧,躲开。 两人缠斗在一块儿,离得极近,乔彻认出这人是张龙过去身边的一个小弟,浓眉紧蹙,心里暗道不好。 近乎同时,他左臂一痛,钢条重重砸下。乔彻脸色微变,单手扶住手臂,原先好了大半的伤口再次裂开。他庆幸冬日衣服穿得厚,要不非废了不可。 乔彻原本就不恋战,手臂受伤,更是边战边退,无奈对方早有准备,个个都是有准备的,冲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他咬紧牙关,无法顾及。 往外瞄了一眼,这种楼里窗户太窄,半个身体都挤不过去,心底低嘆口气。 正对峙间,耳边蓦地响起一道熟悉男声。 「乔少爷,好久不见。」 口吻是尊敬的,其中却透着一丝讽刺。 众人手一停,看着从楼梯上缓缓下来的男人。 张龙走到乔彻身边,笑容狰狞。 「张龙。」乔彻心里也能猜到七八分,倒不惊讶,神色镇定, 「是很久不见。」 张龙笑了下,眸中寒光涌动,「也没想到我们会这么见面。」 两人目光撞上,都不退缩。 乔彻右手暗暗攥成拳。 「多有得罪了。」 语毕,一摆手,前后左右七八条棍子直接往乔彻身上招唿。 乔彻纵是三头六臂也躲闪不及,勐地往后一退,仍有棍子击到他肩膀。 虽不致命,但痛极。 他强忍住口中闷哼,眼前像是跳频的电视,花白一片。 后背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勉强看得清楚。他深吸口气,只感觉喉咙一热,从其中一人手中夺下武器,反击。 几人倒有点惊讶乔彻还能站着。 见张龙没发话,他们一拥而上。 …… 乔彻晕倒那一瞬间,竟然想到了邵淇。 他心里攥成一团,勉强顺着窗往楼下瞟了一眼。 但愿她没有很跟来,也千万别犯傻冲上前。 张龙等了十多秒,见地下的人没有起来,笑容凝结,蹲下来,用手重重拍了下他的脸。 「把他身上东西搜一搜。」他想想,道:「还有,把上面那俩傻子叫下来。」 几个人搜出一部手机,现金,钥匙。 张龙沉思几秒,拿起那部手机,仔细打量。 城中村黑而沉,张龙一张脸沉在夜色里,神情难辨。 ** 邵淇就坐在对面的馄饨摊上,支着下巴,一直暗暗瞥向那栋危楼。 「大婶,还来点什么不?」 邵淇愣了两秒才意识到老闆是在叫自己,她转过脸,「不用了,谢谢。」 她看着矮桌上凉透的馄饨,又看了看时间,怕人起疑,又叫住老闆:「等下,再来个火烧吧。」 「好嘞。」 她用筷子夹起那只滚烫的火烧,放在唇边,却没有一点胃口。 勉强咬了一小口,如同嚼蜡。 这个时间……会不会太久了。 思来想去,她拿起手机,给张铭扬那边打了个电话。 张铭扬说: 「他不是已经回去了么。」 邵淇听到他的回覆,愣了一下。 「我没有看到。」她声音很轻。 「可能他们换了车也不一定,你不用担心,我们这边定位他已经在路上了。」他道。 见邵淇这边没说话,张铭扬安慰道:「那两人我们也了解,毒·瘾很大的,你放心好了。」 邵淇挂下电话,还是担忧。 她看着那栋危楼,里面灯已经灭了,像是沉在黑夜中的一只巨兽。 心里突然涌上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不好同乔彻直接联繫,思来想去,只能打给苗苗。 响了几声,就在邵淇以为电话要被挂掉时,苗苗接了。 「我刚准备上台,怎么了?」那边声音急促。 「乔彻回去了么?」 「没有啊。」 她更紧张了, 「如果他回去了你联繫我一下。」 「好的。」苗苗道:「有什么事吗?」 「没事。」 放下电话,邵淇揉揉额头。 她仰起脖子,又不能轻举妄动,这么冲上去又实在可疑。 又等了十来分钟,她结了帐,还是决定到楼下转转。 邵淇打扮得如同寻常妇女,衣着本就廉价,走在这城中村里,倒也不显得引人瞩目。她特意绕到路边,仔细找了一圈,发现那辆破旧的桑塔纳还停在路边。她注意了一下,没有动过的痕迹。 真的换车了? 她回忆着乔彻拐进的地方,看见骯脏的楼道里漆黑一片,剁了下脚,灯仍旧未亮。 第101页 还没到三楼,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叮铃铃响了起来。 这声音突兀,她吓了一跳,接起来。 是苗苗的电话,「小乔弟弟回来了。」 邵淇长舒口气,一颗心总算回到它该回的位置,「什么时候?」 「就刚才。」 她揉搓着衣角,「你把电话给他。」 那边停了两秒,声音带颤,才说:「他进去了,身边还有人,我马上要上场了,你自己打给他好啦。」 说着,电话挂了。 邵淇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具体什么也说不上来。她往上看了一眼,楼道里黑漆漆一片,只有手机屏幕亮着的白色浅光。 一阵风吹过,冷得瘆人。 余光一扫,忽然看到墙壁上的血迹。 她低下头,发现地面上并没有迹象,似乎被人处理过。 她用手试了一下墙,血迹有些干,但停留时间不算很久。 邵淇脸色陡变。 她意识到不对劲,飞快下楼。 站在街边,她扶着墙壁,大口喘气,环顾四周。 像是第六感一般,她背嵴忽然一凉,勐地转过身,余光看见一辆车擦着她视线离去。 车速很快。 邵淇太阳穴突突直跳,目光紧紧盯着那车消失的方向。 她来不及多想,伸手拦下一辆计程车,飞快跳上去,沖司机道:「跟着前面那辆。」 上车后,她拿出手机,神色焦急,声音却很镇定, 「乔彻出事了。」 「对,我确定。」 ** 乔彻是在车上醒过来的。 他倒在后座,身边两人钳制住他手臂, 耳朵嗡嗡嗡一片,他眯起眼睛,只能听见前排的隐隐谈话声。 稍微一动,左臂疼痛,大脑有些眩晕,除此之外,一切还算正常。 察觉到他醒来,张龙转过头来,「少爷,醒了?」 去掉那丝嘲讽,他语气称得上是礼貌。 虽说老闆说了一定要阻止住乔彻,但张龙这边,毕竟还是不敢真下狠手的。 虽然——他也很想。 乔彻看了他一眼,靠在车座上,阖着眼睛,闭目养神。 身边的两人很是警惕,似乎怕他会突然做出什么举动。 乔彻没说话,大脑高速思考。 他是有点惊讶。 他没想到张龙会突然出狱,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地带走他。 因为是第一次同那俩人合作,乔彻不认为会有太多危险,目的只是取得信任,也不可能让警察在身后跟着。 车子突然停下,乔彻一个前倾,伤口一痛,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身边的人打开车门,扶他下了车。 「少爷,委屈您了。」 张龙似笑非笑道。 乔彻站直身体,环视一圈。 一栋位于开发区的独栋别墅。 附近人烟稀少,道路寂静。 他对这里并不熟悉,只依稀记得是过去徐美茵常住的地方。 「请吧。」 两人架着他往里走。 推门进去,装修奢侈无比,水晶吊灯,华丽地毯,壁橱復古而精美,虽地面和柜子上落了些灰尘,但依旧看得出原主人对这里的喜爱。 张龙沖那两人使了个眼色。 乔彻被强行摁在沙发上。 「少爷,您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张龙尽量克制住自己的语气,从身边人手里接过一只包裹,重重放在乔彻面前。 乔彻面色无波,随意扫了一眼。 里面装着他的护照、证件等等。 「老闆很生你气。」张龙摇摇头,掰了下手腕,恨恨地道:「但没办法,您毕竟也是他亲骨肉,就算他允许,我也不敢对您下死手啊。」 「现在只剩下这么一条路子。」 「您考虑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后天更 可能还有2-3章……实在很抱歉 可能这文对我而言也挺……emmm 也算是尝试吧。每天打开文档都挺方的。 还有一点结局,对不起对不起。我自己都很不好意思了。tvt 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们谅解。 第52章 计程车卡在小区门口便停下了, 邵淇没法进去。她并不意外,跟司机结了帐下车, 开发区人不多,她挑了一段没有监控的墙壁,徒手翻进去。 这里依山傍水, 风景优美,很适合富人来度周末。 但今天不是周末, 也不是节假日,所以大多栋别墅没亮灯, 黑洞洞一片。 没证据,也没人报案, 凭她现在这身份, 显然也不能登堂入室。 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雪,纷纷扬扬。 她穿一身黑衣, 原先在夜色里就不明显,现在有雪花遮掩,犹如有了屏障一般。 她随手弹掉头顶的雪花, 静悄悄绕了两圈, 仔细观察。 发现一栋房子有些怪异。 亮着灯, 却空空旷旷。 她动作轻盈安静, 像是一只狸花猫,凑近院子附近的欧式围栏。 白雾般的路灯笼罩下来,院落精美, 拉着小提琴的白色天使雕塑静静伫立在喷泉边。旁边栽着几棵栀子树,枯树枝在料峭寒风中发着颤,她觉得这空旷有些异常。 说不出来的,空旷。 顺着围栏往里望,她并没有捕捉到熟悉身影,正犹豫间,听见身后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第102页 她下意识往旁边侧了下身,用阴影挡住自己瘦削的影子。 紧接着,出来两个结实的年轻男人,骂骂咧咧地从侧门出来,抽了几口烟,菸蒂一扔,用鞋底踩灭。 风声把他们的声音颳了过来,听不清晰,「卧槽,吓死了,还以为是条子。」 「谁大晚上开车过来啊?神经病。」 「这车够拉风啊。」 邵淇顺着看过去,眯起眼睛。 是一辆红色法拉利,在夜色中耀眼、鲜明,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 她也不在意,刚要转过脸,那辆车突然急速拐弯,嘎吱一声,停在这栋别墅门口。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纤细单薄的女孩子,与车子相称的玫红色羊绒大衣,露出一截包裹着丝袜的小腿。 女孩子歪着头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神情有些迷茫,像是不知道为什么会亮着灯。 她从大衣中掏出卡,刷开了别墅大门。 两个男人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 好几秒,才缓过神,「这是什么鬼?」 「这女的是?」 邵淇一时也愣住了。 别墅门前亮着廊灯,衬得夜色冰冰冷冷,如水一般。 女孩子双手插着兜,因为太瘦,整个人撑不起那件大衣,像是行走的衣架子。 她步伐轻飘飘的,一张脸惨白惨白,唇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她拿出一串钥匙,试了几次,总算找对,开门。 「这……这不会是大小姐吧?」 「大小姐不是精神……」 两人原是出来偷偷抽菸的,彼此对视一眼,脸色当即就变了,转身跑回去报告张龙。 邵淇躲在栅栏后面,大脑有短暂的空白。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徐美茵。 真的,第一次。 这个姑娘被保护得太好,父亲用心呵护着,恨不得自己建造出一栋铜墙铁壁的宫殿守护着她;就连乔彻不知道邵河具体死因以前,都跟着打心眼里怜悯徐美茵。 她记得,上次为了让她别骚扰美茵,还专门找了一个容貌身形相似的姑娘故意引开她。 邵淇后背紧紧贴着湿漉漉的墙壁,到底是好奇,连续看了好几眼。 女孩子很瘦很瘦,脸颊那里凹了下去,短髮凌乱地散在脖颈。因为瘦,所以眼睛显得格外大,眼球有点琥珀色,像是一只泡在水里的玻璃珠。 她总是歪着头,眼神有点恍惚。 不是很漂亮的长相,但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怜惜。 如果不是邵河…… 她攥紧拳头。 女孩子轻飘飘地开了门,轻飘飘地进去,犹如鬼魅一般。 邵淇屏气静静等待三、四分钟,果然,听见里面引起的骚乱。 她深吸一口气,搓了搓手,冰冷的手心有了温度,突然纵身一跃,牢牢扒住围栏。 由于下雪的缘故,墙壁湿滑,她蹬了两下,这才翻进去。 稳稳落地,脚步轻盈。 ** 乔彻被关在三楼的卧室。 他身上的伤被简单处理了下,不算很严重,只一动,还有些疼。他用手试了试窗户,还真是被锁得严严实实。 而且,还有坚硬的防盗网。 房间门口也站满了人。 乔彻苦笑一声,坐在扶手椅上,撑着额头。 张龙跟他说的话一句句浮现在耳边。 ——条件开得分外诱人,回美国,继续念书也好,工作也行;钱够他用几辈子的,他就算什么都不做,都能衣食无忧。 前提只有一个,不要再掺和这件事。 不要再跟那个女人有任何关系。 乔彻淡淡地笑了笑,一句话没答;张龙倒也不急,只让他慢慢考虑。 张龙是真的不急。 那头已经把城中村那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两个傻子也顺利逃出了a城。 徐平山还待在医院里,安安静静地养着病,什么事都没有,什么事也惊动不了他们。 同往日一样。 没人知道。 已是凌晨,乔彻撑着扶手椅站了起来。 地板上铺着厚厚地毯,他踩在上面,陷入深思。 他反覆回忆着昨天看货的过程,他感觉得出来,如果不是半路杀出的张龙,一切都很顺利。 或许是他身份的缘故,那两人没怎么怀疑他。 按照原先计划,初次合作,再合作,慢慢从中找出制毒的地方。 但现在,所有都被打乱了。 他没法同警方那边取得联繫,更没法和邵淇联繫。 乔彻也明白,没有实打实张龙他们制·毒的证据,警方是无法来抓人的。 就算以别的罪名带走了,张龙也不可能自己交代出什么。 制·毒,哪怕只有几克,却比贩·毒、容留他人吸毒等等,严重得太多太多。 是重罪。 他们又不傻,不可能主动承认的。 当务之急是找到制·毒地方,但他现在束手束脚不说,更是毫无头绪。 房间温度不高,他来来回回地走,陷入思索。 ……那个城中村? 不可能。 他们又不傻,不可能又做工厂又做仓库,一场交易失败不就全完蛋了。 ……这里? 他上下打量一番。 更不可能。 第103页 这里虽然在开发区,人烟稀少,地理位置是挺适合,但能把他轻轻巧巧带过来,那就不可能了。 他脑海里把徐平山名下的房产一一过了一遍,就连徐平山在乡下买的果园菜园,他都仔细想了想,但旋即,很快都被排除了。 乔彻知道的这些,徐平山不可能没防备;而且警方肯定也考虑过,调查过,没有问题。 那是什么呢。 能生产那么多,却少有人发现。 或者说,被忽略了。 乔彻在地毯上来回踩了几遍。 他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既然他们是真心卖货给他,为什么拿个货需要那么久。 半斤,又不重,实在是没道理。 先前觉得他们可能是做手脚,但后来证明,并没有。 乔彻想到胖子手上的棕色污渍,他嘴角抽了下,正要顺着往下想,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尖声惊叫。 乔彻眉毛蹙起,不认为会有女人在这里,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邵淇。 他太了解她了,就算他再不让她跟来,但以她执拗的性子,搞不好就会跟来。 乔彻下意识要去撞门,不过一瞬,又冷静下来。 媳妇就是一个硬汉,不太可能发出这种惊叫。 隔着一扇门,尖叫声大了起来。 徐美茵莫名其妙看着阻拦她的人,「你们在我家干什么?」 「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他们为什么守在这房间里!」 张龙追上来,好声好气地哄着她。 她身材瘦小,力气不大,但越拦她,她越生气。见着什么摔什么,见着什么砸什么,指甲尖尖,挠得几个男人都无奈了,又没法下狠手。 张龙一边安排人同医生联繫,一边把她抱走。 乔彻听出是徐美茵的动静,想到最近徐平山定是忙得焦头烂额,无暇管她,跑了出来。 他懒得再往下听,重新坐回扶手椅上,揉了揉左臂的伤口。 也是第一次,他好好打量这个卧室。 虽落了灰,但仍然称得上装修精美,水晶吊灯下,是一张圆而奢华的大床。 恼人的争吵声中,他听见细细碎碎的动静。心电感应一般,乔彻往窗前走去,拉开厚厚的天鹅绒窗帘。 「宝贝?」 他愣了一瞬,看着外面的女人。 没想到她真能追到这里来。 她眉梢肩头落满了晶莹雪花,小脸被冻得通红,额间沁出细密汗水。 邵淇看见自己担心了一路的男孩子,心砰砰直跳,关切地问:「你怎么样?」 他听不见她的话,只能看见嘴型。 「你快下去!」 乔彻压低声,焦急道。 邵淇目光落在他左臂上,仍是担忧。 她半只脚踩在空调外机上,剩下的重力靠着二楼的防盗网,倒也不算累。 就是有点冷。 一抬眼,望着他担忧的目光,她又感到心里一暖。 两人静静对视。 雪一直在下。 晶莹剔透的雪花打湿了玻璃,模煳了视线。 很快,邵淇缓过神,指了指别处,示意她会从露台那边进。 乔彻点点头,眉心蹙起。 他还是不放心她,刚要说什么时,突然身后的门「砰——」一声被撞开。 邵淇沖他使了个眼色,乔彻赶紧拉上窗帘,淡定地转过身。 「大小姐!」 「大小姐!!」 身后传来阵阵惊唿,徐美茵跌跌撞撞摔了进来,手里的钥匙落在厚厚地毯上。 她一只手去捡钥匙,另一只手朝身后抓挠,如同疯了的猫,「滚!谁敢碰我!!我让我爸弄死他!!!」 明知这是恐吓,身后几个男人还是有点犹豫。 他们脸上布满红痕,乔彻看着,极轻地抽了下嘴角。 徐美茵拾到钥匙,抬头看了乔彻一眼。 她动作一僵,像是突然卡壳的机器。 乔彻被她看得背嵴发冷,下一秒,原本以狼狈姿势摔在地上的女孩,勐地扑了过来—— 乔彻没反应过来,懵了一刻,女孩已紧紧把他搂住,大滴大滴眼泪滚落在他肩上,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我就知道你没走……」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等我!」 她声音又惊喜又悲痛,肩膀一抖一抖,浑身发颤。 乔彻低咳一声,知道她精神混乱,定是认错了人;他拽住徐美茵手臂,要拉开她,但女孩子把他搂得死紧,哭得异常伤心。 那种伤心,像是小孩子丢了最心爱的糖果,毫不掩饰,每一句哭声都蕴藏着巨大的绝望。 他越推,她声音越悲痛,呜咽如小兽, 「我知道错了……」 「我会改的,你别离开我,求求你了……」 门口的人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该怎么做。 乔彻拧紧眉心,强忍着左臂的伤口,把她一点点拽开。 张龙正在楼下打电话,被这架势惊动,过来一瞧,脸色气得铁青,慌忙去搀扶狼狈的大小姐。 徐美茵用力甩开张龙的手,蹲在地毯上,她紧紧攥住乔彻一截裤腿,眼睛里盈满泪水,低声哀求, 「对不起。」 「对不起……小河。」 她睁大眼睛,似乎想到那一天,桀骜的少年下了车,背影瘦削而冷漠。 第104页 她是想叫住他的,可她没有。 她以为他会回头的,可他没有。 后来,他死了。 她听说了他死时的模样,整个人都被海水泡得浮肿,肚皮发白,皮肤皱缩,惨不忍睹。 …… 从那之后,日日夜夜都能梦到他。 再后来,她又觉得,他好像没有死,活得好好的。 他果然没有死! 还回来了! 只是不肯原谅她。 徐美茵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眼睫上挂满泪花,嘴唇颤抖,神情甚是骇人。 乔彻俯视着她,一言未发。 张龙沖身边人比了个手势,要把大小姐带走,徐美茵紧攥住他裤腿,见不断有人拉扯自己,怒从心起,掏出那串钥匙,掰开上面挂着的瑞士军刀,「你们别碰我!!」 她眸中带水光,神色冷厉。 几个人退了一步。 乔彻趁此,也退了一步。 徐美茵转过身,期期艾艾地看着「邵河」,祈求道:「你别生我气了,好吗?」 他蹲下来,淡声道:「我不是邵河。」 「你是邵河……」 他面无表情:「我不是。」 「你是……」 两人争执不定。 张龙他们看得着急,又不敢上前。 他们都知道大小姐精神有问题,听说——前阵子还有自残倾向。 乔彻被她纠缠不休,余光一扫,隐约看见几人背后,闪过一道苗条身影。 他认出那是邵淇,担忧更甚,不愿与同徐美茵纠缠。 「我、不、是。」 他急于结束这场闹剧,抽身,再想办法逃跑。 徐美茵却勐地站起,想到什么,用力攥住他左臂,「河,你跟我来。」 恰好碰到他伤口,乔彻痛得发出「咝」的一声。 不远处,那道身影似乎闪了下。 徐美茵转头看他,眼睛又湿了,珍珠似的往下掉,「对不起……对不起……我又弄痛你了。」 「跟我来,好吗?」 乔彻踌躇半秒,看了一眼张龙,随她去了。 他待的卧室窗户被封得死紧,根本无路可走。 张龙一行人跟在他们身后,怕刺激到大小姐,也不敢离得过近。 乔彻被她拽下楼,他没有四处乱瞟,担心张龙他们发现端倪。心里却十分挂念着邵淇,不知道她藏匿在哪个角落。 他被徐美茵带到二楼起居室。 「这次你别走了,只要你别走,我什么都答应你……」她擦了擦泪水,痴痴地看着「邵河」,认真地说:「我为你改变,真的……我都改。」 乔彻并不看她,暗中环视周围,找寻着出口。 「真的,你这次相信我……」 「最后一次。」 乔彻一顿,目光被低矮咖啡桌上的工艺品吸引了视线。 一只通体雪白的龙舟,水晶制成,约摸二十公分长,龙首的每一根鬚髮都做得十分用心,口中含着宝珠,被灯光一打,似反着光,栩栩如生,精雕玉琢。 它同整个房间气质都不搭,一个传统,一个欧式,乔彻难免多看了几眼。 徐美茵还在碎碎念。 时而抱住头,时而看向他;一会哭泣,一会傻笑。 张龙他们守在一边,见徐美茵虽然行动古里古怪,但也没做什么危险事情。至于乔彻,他现在是插翅难飞,还能如何。 乔彻从龙舟上缓缓收回目光。 却见徐美茵不知何时绕到右侧,蹲下来,在壁橱里翻着什么。 她翻了半天,脸色一白,无力地跪在地上。 她转头看着「邵河」,急急忙忙解释:「我没有,我没有……这些是以前的。」 见乔彻不理,她更急了, 「怎么没有了……我要烧掉它们,烧了它们,怎么都是空的,空的……」近乎是语无伦次,抽抽搭搭,「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只要你别走,别走,求你了。」 乔彻不知道她又怎么了。 虽然明知道是她害了邵河,但还是觉得,她这幅无助恐慌的样子,甚是可怜。 他心底嘆息一声。 徐美茵用力抓了把头髮,眼底一片空茫,突然,她站起来,夺过桌上那只水晶龙舟,举过头顶,狠狠地砸了下来。 「砰——」的尖利一声,龙舟被砸得七零八落。 龙头刚好跌在乔彻脚边,鬚髮碎了,宝珠也跌没了,刚才的活灵活现变成透明的碎片。 徐美茵望着「邵河」,目光笔直,慌张的语气中露出一丝坚定,「我不会了,我改,都改。」 张龙他们听见响动,脸色变了,纷纷往这边看。 乔彻神色平淡,弯下腰,拾起那只龙头,他这才认出它是一只特别的冰·壶,龙舟的船身是容器,可插多根吸管,共同熘冰。 起身时,他往橱柜方向看了一眼。 刚好看见没关上的抽屉,里面堆积着金色纸张,还有银色锡纸,乱七八糟。 乔彻脑子里的某根弦跳了一下。 他手指突然攥紧龙头,像是意识到什么。 还没等他梳理过来,抽屉被啪得合上,几个手下弯腰收拾碎片。 张龙阴冷地看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乔彻原本不确定的想法突然确定下来。 乔彻迅速移开目光,看向徐美茵。 第105页 徐美茵见他始终没有反应,肩膀塌了下去,一抖一抖,用力喘气,一种溺水般的巨大绝望紧紧包裹着她。 正思索间,灯灭了,室内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第53章 正思索间, 灯灭了,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乔彻反应敏锐, 猜到邵淇一定是听到那声巨响,趁混乱中,偷偷将电闸关掉。 陡然的黑暗令他措手不及, 眼睛暂时无法适应;他往后退一步,仔细辨别方向。 刚才的那个橱柜…… 他脚步极轻, 缓缓靠近。 却听见身后徐美茵爆发的哭声,尖利, 崩溃。 她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在黑暗中乱抓,像是要拥抱「邵河」, 最后只碰到一团空气, 眼泪顿时如决堤一般,悽然道:「……河?」 「小河……」 「你又走了对吗……」 乔彻眉心紧蹙,飞快拉开刚才抽屉, 拾起那几张纸塞入口袋,听到张龙他们逼近的脚步声,他反应飞快, 随手抄起只花瓶往远处一掷, 碎裂声惊人, 也顺利吸引到对方注意。 趁此时机, 乔彻矮下身体,悄悄摸索到门口。 到了门边,撞上一双黑亮的眸子, 他舒口气,听见邵淇压得极低的声音,「你没事吧?」 乔彻摇头,刚要回握她柔软的小手,身后的哭泣声却愈发尖锐,他背嵴一僵,终是于心不忍,扭头看了一眼。 今夜有雪,月色昏沉,从窗外淡淡洒下。 徐美茵跪在地上,像一只破烂布娃娃,头髮凌乱不堪,双臂抱胸,低声啜泣。 她以为他回来了。 可是没有。 ——他又消失了,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她有一种感觉,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想到这儿,徐美茵忽然从地上跳了起来,用胳膊把桌上、柜子上的东西狠狠往地下扫。 有什么还能比爱人的再次离开更令人绝望? 她双眸无神,空洞,哀怨,拿起花瓶的碎片,往腕间割。 张龙他们急急地去阻拦。 「你们别过来!」腕间已沁出血丝,她抽泣道,「你回来好吗?别生我气了……」 乔彻动作僵住,看向邵淇,抿紧嘴唇。 邵淇视线绕过他,落在可怜的女孩身上。 她看得出来,徐美茵在找「邵河」。 「小淇。」乔彻回头看了眼,攥了下她的手,像是下定决心:「我现在没法跟你走。」 邵淇微微一愣,但还是理解地点点头。 「邵河」要是走了,徐美茵可能就不活了。 乔彻盯了她几秒,想说很多话,却一时都来不及说。 徐美茵到底是他的亲人。 她在这边自残,他实在没法这样子离开,虽然她……但他良心上过不去。 而且,除了「邵河」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刚才徐美茵怪异的举动。 乔彻摸摸口袋里的纸,想到昨天看到胖子手上的棕色痕迹,某个答案似乎唿之欲出,但就是,差了那么一点。 他必须要确认,不能出错。 乔彻眸中有深深愧疚,长话短说:「明天飞纽约的第一趟航班,你们在机场附近等我,我应该就能确定。」他一顿,道:「最好让人守着blood和医院。」 「你快走。」 邵淇虽然不明白,但看着他肃然的神色,还是点了点头。 出入这里对她来说并不难,确认他没事,她也就安心许多。 邵淇猫着腰匆匆离开。 走到楼梯间,邵淇忍不住,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徐美茵。 见到她这幅悔恨绝望的模样,她心底,也觉得很不是滋味。 *** 乔彻静静走回去。 人的肉眼已经适应了黑暗,徐美茵看到「邵河」重新出现,「噹啷」一声扔掉自残的碎片,又哭又笑,「小河……」 。 几分钟后,灯亮了。 一切都恢復了原先模样。 张龙见乔彻这么好机会竟没逃跑,仍站在这里,也很是吃惊,不由稍稍放松警惕。 乔彻并没搭理他,任疯疯癫癫的徐美茵拉着自己。 他神色松动,时不时应她一句。 张龙看着,又有点理解,他一直都知道乔彻身世,也知道乔彻在没认识那女的之前,一直都非常孝顺,最重视的就是亲情。 「张龙。」乔彻忽然问:「你给那医生打电话了么?」 张龙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点头。 乔彻道:「他什么时候来?」 「一两个小时。」 徐美茵见「邵河」不理自己,同别人说话,又嘤嘤闹了起来。 乔彻嘆口气:「美茵姐这个状态真的不行,你们能否允许——让我同她单独谈下。」 「她当我是邵河。」 见张龙脸色沉下,他摊了摊手,笑了,「你们就在门口守着,我还能跑了不成。」 张龙想到刚才,踌躇半刻,道:「行。」 他语气比先前和缓,却带着一丝警告, 「少爷,有什么事一定吩咐我们。」 起居室里没了人,只剩下美茵的哭声。 乔彻看向她,「别哭了。」 「你不生我气了么?」她止了泪,怯怯看他,「小河,你不走了吗?」 乔彻点头。 徐美茵这才止住哭声,眼眶红红的。 第106页 乔彻给她递来张卫生纸,让她擦泪。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几张金色银色的纸。 徐美茵脸色微变,盯着他手上的纸,「这不是我的,我没有……」 他细细盯着她的神色,声音温和,「我知道。」 乔彻蹲下,拾起刚才「龙舟」掉下来的那颗银色宝珠。他手指轻微发颤,把那颗晶莹的宝珠包在银色的锡箔纸里,裹好,最后包上那层金色的纸。 「美茵姐。」 他缓缓地摊开手掌,里面赫然是一颗包装完好的费列罗巧克力,「你还要这个么。」 徐美茵瞳仁放大,紧接着退了两步,她死死盯着他手里的「费列罗」,眼神又恐惧又渴望。 果然如此。 她这幅神情,再次印证了他刚才的大胆猜测。 他们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生产毒·品,肯定是通过生产某种东西来掩盖,但可以掩盖的厂子太多了,不可能一一排查,警方很难下手。 乔彻低头看着手上的费列罗。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他们是生产巧克力。 看货时胖子要拿货要拿半个多小时,因为胖子并不是百分百信任他,所以要把这些费列罗包装纸一一剥开,只给他看「小银球」。 乔彻想到他手上一擦就掉的棕色污渍,他想,很可能在那些结晶体外面,确确实实包裹着一层巧克力。 这种包装,如果再配上完整的礼盒,基本上可以以假乱真,过安检也好,寻常携带也好,很难令人起疑。 再加上徐美茵先前态度,现在的眼神,乔彻更是百分百确定。 他顺着往下想, 出事那一天,徐美茵应该就是带邵河来这里。 这里处于人烟稀少的开发区,环境静谧清幽,除此之外,这里有精緻漂亮的冰壶,舒适宽敞的起居室,以及满满一抽屉的毒·品。 后来,她应该一直都想回来看看。 但徐平山一直管得极严,现在他人在医院,她终于有了机会。 却没想到,她朝思暮想的「邵河」,真的回来了。 乔彻心情复杂,看向徐美茵。 半晌,他合起掌心,「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碰这个,好吗?」 她的眼睛追着他的手,神色痴迷。 「美茵。」他看着她,「你以后不要再碰这个,我就会回来了。」 徐美茵听他这么说,收回了目光。 「真的吗?」她有些急迫,「我不碰,你就会回来?」 「对。」 「邵河」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无论如何都不要再碰,永远永远,好吗?」 他把纸拆开,银色宝珠晶莹剔透。 徐美茵恍惚,眼底突然涌出灼热的渴望,下意识便伸手去抢。 她还记得那种蚀骨的快感,极致的欢愉。 「邵河」单手钳住她腕子,另只手将珠子丢进垃圾桶,包装纸揣进口袋,眼眸深深,道: 「真的别再碰了,美茵。」 「再这样,我会一直伤心的。」 *** 天刚亮,乔彻前往机场。 徐美茵昨夜被医生接走时,情绪已经好转了许多。 她一直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就那么直直地盯着「邵河」看。 仿佛要把他印在心底。 是上午的航班。 乔彻前后左右都跟紧了人,他们押着他去办登记手续,行李託运。 张龙却没有过来。 为此,乔彻心头突突直跳,暗道不好。 广播重复到第三遍,他老老实实去过安检。 那几人被拦在黄线以外,见乔彻一路都很安静,如今终于进去,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乔彻厚重的羽绒服脱到一半,忽然又迅速穿上,勐地往外沖。 他动作快而突然,几人完全没反应过来,连带着机场旅客的惊唿,都被他抛在脑后。 乔彻迅速跃上门口的一辆车,关紧车门。 他气喘吁吁,按着胸口。 车子一路飞逝,邵淇从车内后视镜中看向他。 「食品加工厂。」乔彻沖她急急道,「应该是一家食品加工厂——」 「什么?」邵淇完全没搞明白。 张铭扬他们昨天去城中村搜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搜到;后来又安排人在医院和blood守着,也没有任何动静。 她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也不知道那一夜,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是家食品加工厂,主要以加工巧克力为主。」他拿出纸,「这样子的。」 「你联繫下张铭扬,让他定位附近的食品厂。」乔彻抓了把头髮。 他急急地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大厂子,我估计,应该就是那种生产加工的小厂子,这种厂味道应该不算小,在乡下,附近居民肯定都知道。」 「要快一点。」 乔彻猜测,他一跑,那几人必然会通知张龙,张龙接到电话,肯定会想办法通知工厂。 生产冰·毒原料十分简单,很容易转移。 只要没有证据,一切都没有意义。 邵淇盯了他几秒,同张铭扬联繫。 二十分钟后,那边给了回復,说在荣县附近有一个,底下城关镇还有一个。 一个是县城知名巧克力品牌「银诺」;一个是在网上卖的极其火爆的松露巧克力。 第107页 虽然第二个听上去很可疑,但乔彻有种奇怪的预感,一定会是第一个。 银诺,名字就让他联想到了那几个克数不多,但利润极高的"小银球」。 「那个银诺,我们赶过去要多久?」乔彻问。 邵淇定了下位,「两个小时。」 「我们现在就过去,要快。」他说。 邵淇勐踩一脚油门。 路上,她攥紧方向盘,忽然问,「徐美茵她……」 「她没事了,被医生接走了。」 邵淇「嗯」了一声,目光有几分飘忽,对于这个女孩子,她是又怨恨,又怜悯。 …… 张龙从医院里匆匆出来。 昨天大小姐的事情和乔彻的事情搞得他焦头烂额,刚把大小姐送回去,又接到底下人的电话—— 「胖子哥俩在b市火车站被抓了,身上被搜出冰·毒!!」 张龙立即察觉到不对——安排他们跑的事并没多少人知道。 也就是说,有奸细。 他分身乏术,安排五六个信得过的去押带伤的乔彻,立即赶到医院同老闆商量对策。 徐平山为女儿的事气得脸色发青,现在听说那两人被捕,更是浑身发抖。 两人商量一番,张龙前脚出了医院,后脚电话又催命般响起,那边急得快哭了,「怎么办龙哥!!乔彻跑了!!!他过安检时跑了!我们根本拦不住他!!没办法!安检我们又不能跟上去!!」 每一句话都像火一样在他心里迅速点燃,他噼头盖脸沖那边就是一顿大骂,「一群逼,五六个人看不好一个小屁孩!?日你老……」他一边骂,一边朝身旁小弟歪了下头。 小弟慌忙去前面开车。 黑色奔驰在他面前嘎吱一声停下,张龙拉开车门快速钻了进去。 一路飞驰。 他迅速摁下一串数字,声音还称得上冷静,「得收拾收拾了。」 张龙放下电话,拧眉看了眼窗外,突然暴喝一声: 「你他妈会不会开车,信不信老子剁了你!!」 小弟吓得一哆嗦,惊恐地点头,车速立即飙了上来。 张龙此刻心急如焚。 他抱着一丝侥倖心理,乔彻不会猜出来,也不可能猜出来。 他们可是正正经经的食品加工厂。 但一旦猜到了——只要他能赶在他们之前到达,顺利转移,没有证据,他们就不可能抓人。 张龙越想越急,又怕警方会先赶到,厂里那些人要是把他供了出来,那就全完了,全完了!!! 一路生死时速。 突然间,张龙又想到什么,拨出一个号码,吩咐道:「苗苗还在你手上吧?」 「我给你个地址,把她送过来,越快越好。」 *** 乔彻在车上眯了一会儿,被一阵颠簸弄醒。 邵淇甩上车门,「下车。」 「这就是银诺?」 三栋低低矮矮的灰色厂房,最前面是一扇不锈钢铁门,旁边的土墙上用蓝色油漆刷着「银诺食品加工厂」几个字,看上去老旧而普通。 这里说是县城,但处于宋县最边上,厂子后面便是当时在戒毒所看到的那座远山,旁边还有几户人家,隔着约摸十几亩葡萄园,是一个稍微新一点的电子厂。 土路上覆盖着一层松软的积雪,能隐隐看见上面压过的几道车辙。 邵淇脸色陡变,机场离这里较近,他们赶过来肯定要比张铭扬他们快。 邵淇和乔彻虽然没有搜查的权利,但至少能阻拦一下,争取时间。 两人对视一眼,顺着车辙往厂房后面绕。 后面景色类似,隔着十几亩田地,然后是土路,厂房。 车辙在后门处停止。 只有进,没有出。 邵淇微微松了口气,她同张铭扬取得联繫,那边说马上就到,荣县警方当地警方也出动了,让她们千万别轻举妄动,千万要小心。 他们在雪中等了没多久,听见警车刺耳的声响,惊得墙上的雪花都扑簌扑簌往下落。 是荣县当地警方。 下来一穿警服的年轻小伙,看见他们,「就是你们举报这里藏有毒·品的?」 邵淇说: 「我们怀疑制·毒。」 小伙子噎了下,「不太可能,这厂子我们知道的,都是县里的人,一家人在做的,很老实的。」 邵淇点点头,没说什么。 乔彻站在她身边,眉头紧蹙。 他也很紧张。 他是有九成把握,但那一成……他攥紧了手掌,手心沁出薄薄的汗水。 张龙听见警车声,后背发寒,深知大势已去;他后悔了,他就应该当时从医院里直接逃走,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但,好像又没有。 他若不来,这些人肯定会被抓,最后他还是会被全国通缉。 他若来了,说不定他运气好,可以在警方到来之前转移…… 只要他们搜不到,他们就没有证据。 人总是抱着那么点侥倖心里的。 可侥倖,是多么无奈的一个词语。 张龙闭了下眼。 他土生土长在荣县,家境穷困,后来去a市打拼,跟了徐平山。 是他眼红,眼红那些毒·贩几十块一克的冰·毒转手卖到几百块甚至上千块。 ——也是他提议这些人去做的。 第108页 制冰·毒不像海·洛·因那样复杂,原料并不难提取,也不需要太难的化学知识。 他们先是家庭作坊,乡下人少,并不引人瞩目,后来有钱了,收购了这家破烂的食品加工厂。 他们也做巧克力,生产许多口感并不是那么好的巧克力,卖给当地的孩子们吃。 但最重要的是,制·毒。 有人劝他,「龙哥,咱自首吧!」 有人吓得哇哇大哭,跪在地上,「这可是死刑啊!」 有人骂骂咧咧,「妈的,早知道会有今天!」 有人无谓:「好歹也供出孩子念书了,被抓就被抓吧。」 张龙沉默了一瞬,环视一圈这破旧车间,双目赤红,「把她带过来。」 苗苗嘴巴上贴着封条,蒙住眼睛,不断挣扎扭动,嘴里呜呜乱叫, 「别出声。」 苗苗不断摇晃着脑袋。 「闭——」 他话说一半,厂房门被「哐当」一声撞开了。 正午,阳光洒在白茫茫雪上,是刺眼的白。 张龙反应迅速,钳住苗苗手腕,带进自己怀里。他从身后摸出把枪,咔哒上了保险,抵在她额间。 苗苗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太阳穴的冰凉触感,透着凛冽的寒意。她打了个哆嗦,不敢动弹,泪水却不可自抑地往外涌。 邵淇看见苗苗,整个人僵住,右手用力地攥成拳头,心里泛上浓浓的愧疚! 她那天还给苗苗打电话了! 她明明听出了苗苗的不对劲! 她应该猜到苗苗出事了!! 邵淇下意识摸向腰间,发现空空的,失落地咬紧嘴唇,往前走了一步。 乔彻拽住她,示意她先别冲动。 张铭扬神色严峻,走到邵淇身边,声音压得很低,「你干什么。」 「想害死人质么?」 张铭扬浓眉紧皱,摆了下手,示意对准张龙的枪口都往下压。 邵淇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冷静一些。 张铭扬冷静地问:「你有什么条件。」 张龙胸口剧烈起伏,「让出条路来。」 张龙说完,扫了一圈包围他的警察,突然感到一种绝望——他能怎么样,要现金吗?要车吗?带着人质跑吗? 能跑多远? 看着这个为首的男人,张龙就知道自己跑不远。 但他还有别的办法么。 这种时刻,能活一刻是一刻吧,他没有别的路了。 「把你们的枪放到地上。」张龙喝道,「快点!」 张铭扬冷静地看了他一眼,把枪放在地上。 剩下的人也跟着放下。 张龙冷眼看着他们,这便要往外走。 「张龙!」 突然一声清喝,邵淇往前走了两步,摊开手,「张龙,你放开苗苗,拿我换苗苗,成吗?」 张龙理都不理,他又不傻。 却听邵淇道—— 「如果不是我,小彻不会离开他父亲,你就不会进监狱,小彻也不会去查什么毒·品,更不可能发现这里。」 邵淇看进他眼底,一字一顿,「你们……也不会这样。」 张龙听见她这么说,忽然冷笑,「还有你那个鬼弟弟!」 「对,如果不是小河,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她笑得凄凉,「这一切都怪我,怪我们家人,但苗苗她是无辜的——你放过她,我来做你的人质,你不是最恨我么?」 「拿我,换苗苗,成吗?」 张龙呵了一声,「老子又不傻。」 乔彻往前走了一步,「那我换。」 他指了指自己左臂上的伤,「我没受过什么训练,身上有伤,肯定打不过你。」 「而且,你最恨的应该就是我吧,我对你唿来唤去,把你当傻子一样,还背叛了你老闆、我父亲,还害你进了监狱,把你计划打乱……你绑架个女人有什么意思,我换苗苗,怎样?」 乔彻咧嘴一笑,「你要是不爽了,一枪毙了我,不是还有报仇的快感?」 张龙拧起眉,被他们说得头晕,只觉得哪个都可恨至极。 ——但最可恨的,还是那个女人,和她死了的弟弟。 他攥紧□□,嘴唇颤抖。 张铭扬看着他们两个,眼神稍暗,浑身肌肉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就待张龙分心那一刻。 邵淇慢慢靠近他。 她没有携带任何武器,离他越来越近。 她离得太近了。 近到张龙觉得自己只要枪头一移,就可以一枪爆掉她的脑门。 苗苗浑身发抖,她能感觉到,抵在她太阳穴的金属物也在颤抖。 邵淇定定地看着张龙。 张龙忽然就动摇了,他知道自己必然逃不出去,最后杀了苗苗陪葬没任何意义,但这个女人,他恨极—— 念头一起,他枪头一移,指向了近在咫尺的邵淇。 近乎同时,「砰——」「砰——」两声尖锐枪响。 厂区狭窄,声响愈发显得刺耳,穿透耳膜。 第一枪张铭扬打在张龙腿骨。 第二枪张龙打空了。 ——乔彻紧紧钳住他的手腕,枪头往侧面歪,子弹打进墙壁。 警察们迅速围住张龙。 旁边的苗苗浑身脱力,身体往旁边倒去,邵淇眼疾手快地搀住她。 张铭扬朝几个队员努了努下巴,他蹲下来,帮苗苗摘下眼罩和封条,「你怎么样。」 第109页 没多久,车间里传来惊唿声—— 「头,搜到了。」 「卧槽,做得也太真了,还专门裹了层巧克力膜。」 「这得有几百公斤吧,大案啊。」 邵淇和乔彻对视一眼,并肩往车间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 谢谢你们tvt 感觉还要写个尾声啊啊啊啊啊。 明天吧 今天晚安了。 第54章 春节前。 s省最大的制运贩毒案———「银诺加工厂」案, 在a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 a市人民检察院以涉嫌制造、运输、贩卖毒品等犯罪行为,对张龙、徐平山为首的9名犯罪嫌疑人提起公诉。 在此次特大制贩毒案中, 警方共缴获「冰毒」结晶体324.12公斤、「冰毒」液体875.15公斤、制毒化学品15.2吨,案值达上亿元。 该团伙制毒加工厂位于a市荣县一偏僻的食品加工厂内,毒品称作「巧克力」, 原料称作「可可粉」,分工严密, 警惕性极高。 其中,被告人张龙犯贩卖制造毒品罪, 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被告人, 王翠山犯贩卖制造毒品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被告人,徐平山犯贩卖毒品罪、容留他人吸毒罪,判处无期徒刑, 并没收个人非法所得财产。 徐美茵犯容留他人吸毒罪, 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缓刑三年。 …… 紧接着, blood、vevlet等徐平山名下所有娱乐场所都被查封。 查封前,乔彻和邵淇最后去了一趟blood。 那天刚好是雨夹雪,细密的雨丝夹杂着柔软的雪花, 落在春节气氛浓郁的街道边。 乔彻撑一把黑色雨伞,搂紧怀里的女人。 他们是从侧门进来的,门廊一如当时,亮着灰白廊灯,在昏沉夜色中更显凄清。 刚进去,乔彻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 「没事。」他收了手里的雨伞,抖抖雨水,递给她,「就是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 邵淇接过雨伞,望向他湿漉漉的半边肩膀,「是挺熟悉的。」 伞不大,他怕她淋到,基本上整个伞面都倾斜到她那边去了,自己湿了大半。 「当时你就像只落汤鸡似的从暴雨里沖了出来,还我雨伞,记忆特别深。」她抿轻下唇,看向他当时倚靠着的墙壁,仿佛还能回忆起那一幕。 「落汤鸡?」乔彻眉梢抬起,「我以为我很帅。」 邵淇想了想,认真地说:「还可以吧。」 乔彻低下头,一双眸子黑漆漆的,紧盯着她。邵淇不好意思地歪了下脸,帮他拍打着身上的雨水和雪花。 「你不冷啊?」她看见他羽绒服的帽子都湿了,水滴钻进脖颈里。 「冷啊。」他哆嗦两下。 「我说你当时。」 「也很冷。」他说:「就是要你心疼我。」 邵淇不知答什么,拿出纸巾,仔细擦拭着他的脸颊和脖子。 他俯下身,轻吻她的额头。 沉默半晌,她说:「去大厅看看?」 「好。」 最近无人打扫,地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吧檯后面的酒柜空空荡荡,精緻的玻璃杯和菸灰缸也没了,只剩下冷清的桌椅。 邵淇坐在高脚凳上,环视一圈,过去的热闹变成如今的凄凉,她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你不后悔么。」 「后悔什么。」他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早晚都会有这样一天。」 「而且,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少爷啊。」 邵淇点头,「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乔彻道:「暂时还没想好,不过……肯定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他神色认真,握住她的手,「你要相信我。」 她回握他的手,「我当然信你。」 法院没收了徐平山的非法财产,但他过去积累下的房产、地产、存款数字都还算客观。 因为身体原因,他一直保外就医,但这件事过后,也心如死灰了,不再去过问任何事情,安心地度过最后一段时光。 乔彻不认为他会给自己什么,却没想到——徐平山还是留给他了一小部分。 blood的地产和威尼斯山庄那套房子,还有他过去一直开的那辆卡宴。 乔彻问: 「你呢?」 邵淇想了想,说:「当时我辞职得太突然了,现在想想挺后悔的,虽然机会不大,但还是想再考一考试试。」 「考公务员?」 「嗯,从学警做起。」 乔彻捏捏她有些粗糙的手指,「挺好的。」 她做什么他都支持,就是觉得有点危险。 邵淇被他捏得烦了,抽出手来,瞪他一眼。 乔彻撇撇嘴,下意识去捉她的手,邵淇往回收,他半个身体探过去,一定要抓到她的手。 邵淇无奈。 他把她的手放自己唇边亲了一口,紧紧攥住,再没放开。 两人静静地坐着,乔彻将头靠在她的肩上,神情甚是享受。 这里没有再开乱七八糟的灯,只有一抹桔黄的灯光洒在他们肩头,顺着身型倾泻下来,温馨而宁静。 夜深了,外面风雪声隐隐约约。 「该走了。」邵淇嘆道。 乔彻点点头,起身,整理围巾。 第110页 「等一下。」他的目光突然落在旁边的舞池上,眨了眨眼睛,直直往那边走去。 邵淇奇道:「你干什么?」 乔彻没说话,跑到开关附近,把刚才的灯摁灭,打开舞池上方的白亮光柱,以及墙角四週游弋的光影。 灯光一变,blood又迷离起来。 「你到底干嘛?」她越来越不解。 乔彻把羽绒外套脱了,扔到一边的桌子上,想想,又把毛衣脱了。 乔彻背对着她,走到音响旁边,问: 「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你时说了什么吗?」 「——疼?」 她记得当时好像一脚把他踹翻了。 乔彻摇头,「那不是第一次,我第一次见你是在这里,你在跳钢管舞。」 「是吗?」 他抓了下头髮,「我那时跟张龙说——你钢管舞跳得真他妈差,还没我跳得好。」 邵淇被噎了下,「……」 她好像明白他要做什么了,却又不敢置信,歪头看他,「你该不会是要跳钢管舞给我看?」 「对。」 他点头,终于连接好音响,手指滑了下手机屏幕,随之第一声和弦响起,慢慢地转过来。 邵淇微微张开嘴巴——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男人跳钢管舞。 耳边是一首缓慢低沉的英文老歌,男歌手有一把沙哑沧桑的嗓音,音响甚好,吐出的每一个字母都像黑丝绒拂过她耳垂一般,酥酥痒痒。 乔彻上身赤·裸,露出结实的肌肉,下面是一条黑色长裤,赤着脚。 随之每一个动作,展现出流畅而富有力量的线条。 不同于女人的火辣风情,他动作舒展、优雅——左手握住钢管,稍一使力,两腿叉开,如踢腿一般,一个极轻松地离地正转。 落下后,脚尖分开,整个人顺着钢管缓缓下滑,双膝跪在地上。 灯光迷离,音乐到了最嘶哑的高潮—— 他慢慢站起,随后两手紧攥钢管,身体绷成拉满的弓弦,近乎与钢管成六十度,全身抛转。 最后,右腿勾杆,右腹贴近腰腹,慢慢下滑。 …… 每个舞姿都堪称完美,发力时贲张的肌肉充斥着男性力量,可偏偏,组合起来又显得异常温柔、抒情,这种独特的力与柔的结合,使乔彻整个人看上去性感极了,迷人极了。 邵淇呆呆地看着他,眼睛里似乎发着光。 她从来不知道,男人也可以跳舞,而且跳得这么好看,这么优美。 音乐停止,乔彻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朝她走来,「怎么,看傻了?」 邵淇舔舔有些发涩的嘴唇,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上前紧紧拥住他。 「你跳得好好看。」她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确实比我好太多了——太多太多了。」 乔彻勾起唇,笑道:「那我下次教你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