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遇》 第1页 [现代情感] 《雪遇》作者:夏诺多吉【完结+番外】 躲避俗世的男女在漂泊的旅途中相爱。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栗遥,程远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在漂泊中相爱。 第1章 01 凌晨一点半,飞机落地双流机场。栗遥从昏昏沉沉的梦中睁开眼睛,机舱外大雨滂沱。 从背包里翻出镜子和口红,栗遥补了个淡妆。 间隙,她按下手机开机键,亮白的屏幕光瞬间晃进眼睛里,这一晃,她彻底醒过神来。 看了镜子里的脸一眼,苍白无血色,她利落地点了点口红拍在了脸颊上。 方唯在接机大厅等人,远远看着栗遥推着箱子出来,burberry经典米色风衣和tf最新款色号衬得她明亮动人,行走在疲惫的旅客中格外耀眼。 「大上海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啊。」方唯挽上栗遥的胳膊时触到一丝冰凉,低头看了看她白皙纤细的手腕,上面挂着一个款式简单的手鍊,方唯认出品牌来,悄无声息的把自己的玉镯子藏进了衬衣袖口里。 「表姐,辛苦了。」栗遥礼貌微笑,露出淡淡的梨涡。感冒刚好,她嗓子里还带着轻微的沙哑。 下了停车场,两人去找方唯的车。 夜里的飞机少,停车场也安静,方唯按了下钥匙上的按钮,不远处一辆深灰的宝来发出一个清脆的回应,方唯有些不好意思的地笑道:「我刚拿到驾照,技术还不太好,你姐夫说买辆十万左右的得了,坏了也不心疼。」 栗遥点点头:「代步工具而已。」 「你在上海开得什么车?」方唯打开后备箱,自然而然地问她。 栗遥将行李放进去:「我没车,平时打车或者地铁。」 方唯:「那多不方便啊。」语气轻松了许多。 「是啊。」栗遥笑了笑,「习惯了。」 车驶上高架,方唯打开空调关了窗,「成都这几天连阴雨,湿气挺重,明天应该就好了,明天是个大晴天。」 「是么。」栗遥说着收到一封邮件,她打开邮箱查看,最后一份离职材料总算办好。 是他亲自发来的,在凌晨两点。 落款处是统一的艺术体签名,他的名字,周扬。 控制不住的在心里描摹了一下他一个人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发邮件的场景,栗遥看了看车窗外这座城市的轮廓,收着心跳唿出一口淡淡的气息,「天晴好。」 「你说你,也不提前打个招唿,连航班都是这么晚,你姐夫原本还想着晚上让你去家里吃饭,你倒好,只住一晚,明天就要走。」方唯说着,又问她,「这次是休年假还是去考察?」 「我辞职了。」栗遥淡淡的,但是脸上仍挂着笑。 「听小姑说,你是在一家上市公司,叫什么科技?」 「扬帆科技。」 「是是是,这家公司不是挺不错的嘛,小姑说你年薪不低呢,怎么辞了?」 栗遥:「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 方唯心里一顿,没忍住,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到底你还是受这件事情影响了,小姑也是的,非要那边跟你撇干净关系,可谁会想到自己亲生母亲会去登报与自己亲闺女断绝关系啊。」 话说完,方唯又觉得话重了点,安慰道:「要我说,这样的亲生父母不要也罢,你没找到他们之前,小姑小姑夫也是把你亲生的看的,你们一家三口就忘了这档子事,重新好好生活吧。」 栗遥轻轻地「嗯」了一声,倒像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似的,嘴角还是微微弯着。 方唯又说:「遥遥,你不怪小姑吧?」 雨下得小了,方唯的声音也更清晰,她说这话的时候车正好出高架遇到一个红灯,停在空荡的十字路口前。 栗遥抬眼看了眼红灯,79秒。 「怎么会呢。」 60秒。 「那就好。」方唯扭头看着栗遥,「你从小就很听话。」 50秒,栗遥忽然觉得有些闷,她按下车窗。 一阵夜风袭了进来,风吹乱了栗遥额前的头髮,她干脆扬着脸,任由风把头髮吹到耳后。 40秒,一辆黑色的越野停在她们旁边,随后,驾驶位的人打开车窗。 车位悬殊,栗遥也不好奇去看,她又去看红灯的时间,已经跳到了25秒,然后她听见越野车里传来一个娇嫩的女声:「你看什么呢?我刚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吶。」 栗遥抬头,对上越野车驾驶位上的男人眼睛。 随后,那人偏过了头,操着一口浓重的京腔:「姑奶奶,您可消停会儿吧。」 栗遥收回眼神,也收回看进眼睛里的那点光。 红灯还剩下10秒。 怎么还有10秒。 栗遥关了车窗,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四个小时前,她还在扬帆科技的大楼里陪着技术人员做最后的测试,完成最后一项工作交接。 后来是周扬送她去的机场,一直到她下车进了航站楼,路上一句话也没跟她说,最后连道别也没有。 她亦没有回头。 绿灯亮起,身旁的越野先她们一步冲出了斑马线。 透过雨刮器,栗遥看到那是一辆京牌的路虎。 酒店是栗遥在候机的时候自己订好的,进了电梯里,方唯念叨:「你说你就住一晚不说,还自己安排好了酒店,家里又不是住不下。」 第2页 栗遥笑笑:「到得太晚,怕打扰长辈和小朋友休息。」 「没事,你姐夫父母都是随和的人,要不是你姐夫今天夜班,他也会跟我一起来接你的。」 「嗯,替我跟姐夫问声好,我明天早上走得早,就不去跟他碰面了,等我返程回成都,再去家里拜访。」 「好好好,你难得放个长假,好好玩吧,只可惜我明天一早要上班,单位离你这儿远,不能陪你住一晚。」 本来是不打算告诉方唯的,但落地一晚不打个招唿,返程的时候也不好交代。再者,方教授若是知道她来成都不拜访这位表姐,定会责备她没规矩。 刷卡进了房间,栗遥打开行李箱将一个长方形白盒子拿出来递给方唯:「表姐,一点心意。」 方唯接过来一看,是插nel那款经典的链条菱形格纹包,「哎哟,你太破费了,我整天在商场里巡视,用不着这么好的包的。」 「总能用得上的。」栗遥沖她一笑。 「那行,那我就不客气了。」方唯盖上盒子,起身在房间里转了转,「环境还不错,那你早点休息吧,我也先回去了,明天你出发前,咱们再联繫。」 「嗯。」栗遥说着送方唯出了门。 等电梯的时候,栗遥轻轻地打了个呵欠,方唯看见,说:「别送了,快进去吧。」 就在这时,电梯到了。门打开,一男一女踏了出来。 女孩子娇俏可人,个头儿只到身边男人的肩膀。她抱着男人的胳膊不撒手,另一只手上把玩着一盒安全套。男人手里拿了瓶依云,衬衣挽到袖口,露出一只造型简约的腕錶和线条紧实的小臂。 方唯瞧见女孩子手上那盒东西,下意识地撇了撇眼睛,又跟栗遥道别:「那我走了,你早点睡。」 栗遥将目光从男人脸上移过来,「好,你路上当心。」 是刚刚开路虎的那个男人。 眼睛黑漆漆的,唇角噙着不易捕捉的淡笑。 擦过栗遥的风衣下摆,男人越过她进了走廊,之后电梯门合上。 随后栗遥转过身也踏上走廊。 倦意十足,栗遥边走边又打了个呵欠,闻声,走在前面的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 目光对上,栗遥剩下的半口气息僵在了嗓子里。 这个男人沖她勾了勾唇,足足有三秒。 这是一张带侵略性的脸。 进了房门,栗遥褪去一身衣物后打开了浴室里的花洒。 水雾缭绕,她皱着眉抚了抚单薄的肩膀,手指所触之处有一个暗红色的伤口。 是牙齿咬过的形状。 沖完澡,栗遥裸着身体走出浴室,走到行李箱旁边,她蹲下来从里面拿出一盒睡眠糖。 吞下三粒,连头髮也顾不得吹干了,她一头扎进了被子里。 偌大的床,她只占了小小一隅,陷在柔软的床垫里,她盯着头顶的吊灯看,不一会儿,视线就模煳了起来。 「啪」的一声,她关上了灯,房间陷入黑暗。 . 被吵醒时大概是凌晨四点多,辗转了好几次,确定无法再入眠后,栗遥坐起来,盯着窗帘外透进来的一点鱼肚白,点了一根女士香菸。 她很少抽菸,拆一盒等到都发潮也抽不完。但最近,她经常在夜里静悄悄地点上一根。 有时候她只是闻着这个味道,看着火光忽明忽暗的燃烧。 走廊上的哭声和叫喊声还在继续,栗遥知道是那个声音娇嫩的女孩子,她听着,忽然想到几年前的自己,那时候她也任性过。 现在她再也没有这种肆意的状态了,连方教授都说她这几年变了样子,整个人都崩起来了。 她知道,这一切都拜那个人所赐。 她就像一块顽石,全靠那人一刀一刀的精心雕刻,才成今天这幅样子。 现在的栗遥出自周扬的手笔。 又过了约摸一刻钟的样子,女孩子开始疯狂地砸那扇把她关在外面的门,接连有其他房客探出头来制止,里头不乏谩骂指责的声音。 可他们越骂,女孩子越起劲。 最后惊动了酒店保安,里头的男人这才把门打开。 栗遥坐在床沿静静地听着,女孩子沖男人叫喊:「我他妈不是你嫖一晚就能扔掉的小姐!」 又点了一根烟,栗遥没抽,视线对着上面的火星和烟雾,却没有聚焦。又听见男人说:「也差不多。」 男人音色质感很好,说话语气很稳,听不出任何的波澜,但字字戳心。 栗遥手指轻捻着菸蒂,细白的手指头一顿一顿,带着节奏。 算是见识了比他还无情的男人,栗遥想着,一滴菸灰掉落,在地板上砸出微小的尘埃。 至于两个人为何上演这一出闹剧,无人知晓。只知道最后女孩子是一个人拎着行李离开的。 又过了一会儿,天彻底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时隔一年又见面了。 暂定每周四和周日更新两章。 全文不v,这次就让我任意放飞吧。 感谢看文。 第2章 02 方唯给的天气预报十分准确,栗遥踏出酒店大门的一瞬间下意识地拿手挡了挡眼睛,然后她避开进出口,从双肩包里翻出一个墨镜戴上。 晴空万里,是个出行的好天气。 踏下台阶,她去路边打车,刚站定,昨夜那辆黑色路虎从她身旁唿啸而过,那人半开车窗,瞬移的脸略显疲态。 第3页 栗遥想起昨夜,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伸手拦下一辆计程车。 上了计程车后,栗遥给方唯发了条微信。谁知方唯立刻回了电话过来,说要和她老公一起来送一送栗遥。 栗遥蹙眉,只能接受这份好意。想了想,她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简短地跟方教授回报了一下自己的行程。 那头方教授叮嘱她许多,最后才问:「真辞职了?」 栗遥「嗯」了一声,随后听见电话那头一声沉重的嘆息,顿时心烦意乱。 「行吧,你想清楚不后悔就好。」挂电话之前,方教授这样说。 . 程远昨天一夜没睡,眼下困得很。临近目的地时,遇到一个漫长的红灯,他干脆半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休憩。 不一会儿,旁边上来一辆小车子,似是夫妻俩,车窗开得老大,四川口音浓重,音量也不轻。 男的说:「别美了,再好的包你也没机会显摆,你总不能每天在商场里巡视的时候也背着吧。」 女的回应:「香奈儿唉,我几个月的工资才买得起这一个,还是我这妹妹能干,会赚钱。」 男的又说:「要不是当初被你小姑家收养,指不定还没你的命好。」 「这话倒是真的,就她亲妈那家人的素质,肯定培养不出来这么优秀的女儿。」女的说着嘆了口气,「遥遥是辞了职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受这件事情的影响,不过我看她昨天气色倒还蛮好的。」 「也是可怜的孩子,要不然你怎么这么心疼她呢,人又不是不来成都了,你还非要请假来送她……」 夫妻俩禁了声,程远抬头看,原来是黄灯了,再看身旁那辆车,驾驶位上正是昨夜送那姑娘去酒店的女人。 瑶瑶…… 红灯,两辆车并肩越过斑马线。开车的女人又说:「人家送了我这么贵的包,咱们连饭也机会没请她吃一顿,再说了,咱们家心心以后可是要去大上海发展的,听说我这妹妹有个男朋友,在上海是个厉害人物,以后说不定……」 前面的车右转让出一段空路,程远立即加快了车速,将身旁那车甩远,连带无意中听见的八卦,也一同扔在了汽车尾气里。 但没想到的是,五分钟后,他再次遇到刚刚八卦里的中心人物。 栗遥下了计程车后很快就找到了目的地,是一个专跑川藏线的越野俱乐部,装修的很有特色,大门口贴着一张巨大川藏青三省地图。 程远赶到的时候她正将行李放进后备箱,弯腰的时候露出细腰的轮廓和浑圆的臀线,即便是长针织衫也盖不住姣好的身姿。 而栗遥看到程远是因为司机大哥的一声叫唤。 「是程先生吧?」 栗遥回过头来,程远正背对着将车门关上,他换了套行头,米白色衬衣搭配休闲深棕色长裤,下面是一双纯白的运动鞋,身上衣料平整,与肌肤贴合处紧实妥帖,尤其是裸露在外的小臂,一看就是经常锻鍊的结果,这幅身材打扮让人猜不出年龄。 「您是李师傅吧,程远。」程远走到栗遥的面前,与司机大哥握手,顺势摘了墨镜。 栗遥个子中等,太阳底下,被这人的影子结结实实的覆上,逆着光,清晰捕捉到他漆黑眼底的一点光芒。 「栗小姐,程先生第一次进藏,路不熟,自己开车跟着咱们走。」李师傅对栗遥解释道。 栗遥事先并不知道还有这一茬,但事情显然已成定局,她点点头,随即转过身继续整理后备箱的行李,又说:「叫我栗遥就好。」 「哪个瑶?」 栗遥回头看着问话的程远,他脸上的笑容与昨夜走廊上的如出一撤。 栗遥收回目光:「西木栗,遥远的遥。」 程远心里对上这个遥字,伸出手:「真巧,工程的程,遥远的远。」 栗遥偏过头,淡笑一下,大方将手递过去。 短暂交握,温度还来不及传递,程远适时地收手,紧接着偏头看向李师傅:「这趟有劳李师傅了。」 栗遥收回手,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心想方唯怎么还没到。 又过几分钟,方唯夫妇赶到。 程远半闭着眼睛等待他们寒暄,从后视镜里看见栗遥背影笔直,她长开衫里似是一个吊带,肩带的形状绕开蝴蝶骨,通向细白的脖颈。 与昨天不同,她今天的长髮挽成了一个松松垮垮的髻。 没寒暄太久,栗遥很快拿着夫妇俩送来的一包东西上了前面那辆白色的越野车。随后李师傅伸出手对程远示意:「出发。」 一白一黑两辆车前后脚绕出俱乐部大门,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河。 . 行至雅安时已是中午,李师傅将车开到一家餐馆门口停下,回头叫打横睡在车后座的栗遥:「栗遥,下车吃饭咯。」 栗遥朦胧中应了一声,「您先去吧,我犯困,没什么胃口。」 李师傅只好作罢,独自下了车。 餐馆门口停着好几辆越野,大多是进藏或者去亚丁稻城的游客包的车,别的车除司机外都坐满四人,唯独栗遥,一人出四个人的钱包下整辆车。 李师傅吃饭的时候跟其他车司机开玩笑说:「这一趟值了,带一个人一辆车赚足了两趟的钱。」 程远也没有下车吃饭,李师傅叫他时,他正从后备箱拿出毯子准备去后座补一觉。 第4页 . 一觉足足睡了六个小时,栗遥再睁开眼时,车堵在一个水库边上。 李师傅不在车里,栗遥兀自坐起身来,呆呆地看向窗外,第一眼就看见了程远。 程远背对着车流在接电话,两侧都是下车拍照的游客,他站在正中与画风格格不入,分外惹眼。 程远两侧头髮剃得很短,头顶略长一点,发色很深,显得人格外精神。他打电话的时候一只手捻着一张名片来回的在手心里转,快挂电话的时候像察觉到什么,忽然回头。 ——栗遥对着镜子在整理妆容。 「醒啦?」问话的是李师傅,他手里拿着一副牌,头探进来拿水壶。 「大概还要堵多久?」栗遥放下镜子问他。 「据说前面在处理昨夜塌方的毁路,再怎么也得一两个小时吧,你别着急,天黑前能赶到磨西镇。」李师傅惦记着和其他师傅的路边牌局,说完就扭头走了。 栗遥合上镜子,下了车。 水库风景秀美,天气好,水面映着蓝天青山白云,镜像效果极佳。还有一些飞鸟掠过,在水面点出一圈圈淡淡涟漪,打破静谧。 栗遥绕开人群走到桥下透气,睡得太久,浑身酸软,她皱着眉放松了一下手臂,一转身,程远站在她身后的台阶上。 「咱俩还挺有缘分。」程远说。 栗遥对他淡淡地勾了下嘴角,偏过头继续拉伸。 程远也没再说话,仍旧站在台阶上,视线落在她的背影。 又过了几分钟,栗遥的手机进来一条微信。 ——「栗遥姐,咱们的新产品大获成功,你还是决心要走吗?」 扬帆科技2018年主推的智能家居系列——「遥想」今天上午十点在上海国际会展中心发布,作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和主要科研人员,栗遥只能通过助理的微信了解这一盛况。 「你们继续加油。」 看完所有的消息后,栗遥回復对方。 周扬没有参加发布会,栗遥的助理说他今早临时决定飞往西雅图去参加一个科技峰会。栗遥不置一词,回復完消息后顺势切断跟公司有关人员的所有联繫,然后将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有飞鸟掠过,栗遥看着它在水面留下的痕迹渐渐消散,又看见它的踪迹消失在天边,静静的唿出一口郁结已久的气息,随后转身准备上桥。 程远仍旧站在台阶上。 栗遥迎面走过去,微微颔首,然后越过这个男人。 小路狭窄,肩膀交错,程远开口:「栗小姐,能不能借你的手机给我用一下。」 栗遥回头,这双眼依旧深邃漆黑,但语气里的恳切让人难以拒绝。 他明明刚刚还在打电话,栗遥有短暂的迟疑。 「刚刚打了个境外电话,说得太久,停机了。」程远适时解释。 栗遥没再犹豫,解了锁,递给他。 「谢谢。」程远说完拿着手机走到栗遥刚刚所处的位置。 位置交换,栗遥看着程远的背影,这是一副女人不会轻易放弃的男性躯体,那样一对男女,他们昨夜为何不欢而散?栗遥不禁思考起来。 几分钟后,程远疾步送手机过来,「你的电话,你先接吧。」 栗遥看了眼屏幕,迅速作出回应,「不必了,你继续。」 程远看着栗遥,她声音并不果断,像急于斩断某种渴望。 不再强求,程远也没再迴避,当着栗遥的面结束了与对方的交谈。 栗遥听见他说:「您注意身体,我回京去看您。」 应该是与一个长辈的通话,程远表情严肃,说话时站得笔直。 挂了电话,程远即刻将手机还给栗遥,再次道谢。 栗遥握着手机,看见上一个通话记录里周扬的名字,意兴阑珊:「不客气。」 这时,前方拥堵许久的车流开始缓缓移动。 程远又说:「栗小姐,既然都出来玩儿了,就开心点儿吧。」 第3章 03 程远说完大步上了台阶,长腿一跨,几步就到了桥上。 突如其来的劝慰让栗遥有些发懵,她无奈一笑,紧随其后。 「我看起来很不开心?」栗遥在程远身后发问。 程远止步回头:「倒也不是,只是觉得你状态不太好。」 栗遥听完,站定,挤出一个略带别扭的微笑:「您昨天夜里状态也不太好。」 栗遥的反唇相讥来得奇怪,程远笃定猜测——这是个来疗伤的女人,且心气儿高,轻易评价不得。 想起昨晚,程远认为两人没有就此话题交谈下去的必要,略笑了笑,点点头:「你说得对。」 程远说完就走,背影潇洒。栗遥亦无话可说,大步越过程远走向自己的车。 身影交错的时候程远侧目看了一眼这个女人,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倔强,状态倒比先前要好多了。 程远戴上墨镜,先栗遥一步关了车门。车开动,他没再跟着李师傅走。 栗遥看见黑色路虎上了前,加速超车离开,问李师傅:「他不跟着我们走了?」 李师傅摆摆手:「我跑了七八年这条线了,还是头一回碰到这么奇怪的客人,找我的是个姑娘,付了定金说要我给她和她男朋友带路进藏,结果今天早上那姑娘突然说不来了,就程先生一个人跟着我走,现在倒好,程先生也说不走就不走了,你说这俩人,闹着玩儿呢。」 第5页 栗遥没吭声,回想昨夜到刚刚程远的许多个行为,心里默认李师傅的评价,这个男人的确很奇怪。 李师傅又想起了什么,拍了拍头:「哎哟,刚刚他跟我说的时候我在打牌,忘了跟他商量退钱的事情了。」 李师傅话说完没多久,栗遥的手机震了一下,是李师傅拉的一个群,里面有三个人,李师傅、栗遥、程远。 今天微信消息格外多,栗遥这才发现这个群是李师傅上午就拉好的,群名叫「欢乐川藏行」,里面只有李师傅先前发的一个微笑的表情。 李师傅在群里语音问程远:「程先生,咱们就走了一天不到,钱我就不收了,定金我退还到你微信里吧。」 程远的微信头像是一张雪山的照片,暱称就是程远,没有签名。 栗遥又点开自己的,暱称就是栗遥,头像是她去年初冬和周扬去瑞士出差时,周扬帮她拍的滑雪照。 群里三个人,两个人的头像都跟雪山有关,乍一看,还挺和谐。不过这段共同的旅程算是到此为止了,栗遥正想着,程远回了一条消息过来。 两个字——不必。 「他的意思是定金不用退了?」李师傅问后座的栗遥。 栗遥「嗯」了一声,「应该是吧。」 「这人可真阔气,定金也千把块钱呢。人又不跟着我走了,不退多不好。」李师傅说着又把手机拿起来,「唉,我还是直接转帐给他吧。」 这是个厚道人,栗遥心想,可那人就真这么不在乎钱吗? 看他那身行头,是个不差钱的主儿,想到这里,栗遥懒得分析了。挥霍无度的人她这几年跟着周扬也见识过不少,觉得程远大抵跟他们差不多,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阔少爷。 不是这样的浪荡子,昨夜又怎么会把那样一个漂亮姑娘扔在门外呢。 就在栗遥放空时,李师傅又发了条语音到群里:「程先生,钱还是要还给你的,我微信里面没钱了,你把你支.付.宝帐号给我一下呗。」 这一回,程远好久没再回消息。 . 天色渐晚,盘山公路上,栗遥有幸看了近日来的第一场落日。 淡紫粉的霞光在远处的山脉上洒下一片浪漫,就连近处的风景也因此沉静柔和。栗遥头靠在车窗上,摘下墨镜,安静地凝视窗外。 她许久没有感受过如此缓慢的傍晚了。 将行李安置在客栈后,栗遥找了家小饭馆吃晚餐,一天没吃东西,看到隔壁满桌川菜,顾客大快朵颐,她终于感觉到饿。 她是习惯吃川菜的。方教授是四川人,虽然嫁了个上海人,但一直保留着家乡口味,时常做川菜给家里人吃。 比起上海菜,栗遥也觉得川菜更有滋味,因此,从小不吃辣的周扬这几年也换了口味。 点完菜后,栗遥收到李师傅发过来的消息,说让她晚上逛完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就出发。 退出界面,栗遥看到这条消息的下面「欢乐川藏行」里也多了一条消息。 是程远刚刚发出的——「我没有支.付.宝,真不必了。」 栗遥淡淡地看了一眼,收起手机,不再关心她本就不牵扯其中的事情。 磨西古镇不大,吃完饭后,栗遥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把镇子走了一遍,看了看时间还早,她找了家小酒馆走了进去。 作为川藏线经典路线的第一站,摩西古镇上的小酒馆自然不会太逊色,不仅装修别具一格,就连舞台上弹唱的民谣歌手也让人眼前一亮。 听着悠扬的歌声,喝着啤酒,栗遥有了旅行的享受。 一曲唱罢,几个年轻男女进了门,他们上来就点了一首最近十分流行的民谣。台上的歌手刚开口唱第一句,栗遥听见其中一个女孩子高声喊:「今儿咱们不醉不归,全场的酒水我包啦。」 栗遥回头,昏暗的灯光下,这位说话的姑娘她竟一点也不陌生。 ——正是昨夜程远身边的那个漂亮女伴。 女孩子因为出手阔绰,自然而然地成为中心和焦点,而她显然已经与身边这帮驴友混熟,几个人大开玩笑,尺度堪比老友之间的对话。 栗遥没多看,准备喝完杯子里的酒后就离开。 这几年,她的夜生活有一半是陪周扬应酬,另一半,是忙碌的工作。难得有休息的晚上,也会被方教授召回家住一晚。 这样孤独的夜她很久没独自体会过了。 年轻男女精力充沛,情绪也高亢,栗遥无心听他们谈论的内容,只是看着他们喝酒,就觉得热闹非凡。 直到那个女孩子开口,栗遥再次侧目。 约是酒醉,那个女孩子讲起了程远,「我说想去西藏,他就一路从北京开车带我过来,几千公里路,我还以为他是真的喜欢我。可没想到就因为昨儿晚上我喝多了逗了逗他,他一下子就变了脸,一点情面和余地也不留……本来圈子里的人都以为我会是他的女朋友,现在好了,那帮人指不定背后怎么看我笑话呢。」 有人好奇:「你逗他什么了?」 女孩子喝了口酒,喝的太急,呛着了,她边咳嗽边说:「我……不让他……戴.套。」 「哟,这话题少儿不宜啊。」一帮人起了哄。 女孩子嘆了口气:「他最近身边也没人,大家都说他是前几年在国外玩儿多了,腻了,可我偏不信邪。」 第6页 「他到底是什么人?真这么有家底儿?至于让你挠心挠肺的吗?」 出来玩的驴友,天南地北各种性格的都有,白天看景,晚上看人,眼下遇到一个有钱有颜又什么都敢说的姑娘,大家八卦和看戏的心理都被勾出来了。 女孩子见大家被勾起了好奇心,自然也来了劲,「路虎是他车库里最次的车了,是他回国后自个儿买的,说是没用家里的钱。我听我一哥们儿说,他们程家有一半儿的车都带着军字儿,他爸妈住的那地儿一般人都进不去。还有他家老爷子,虽说这几年退下来了,但说句话还是有分量的,好多人要想往上爬都得靠他们家老爷子一句话呢……」 「真有这么厉害嘛,我怎么感觉你是在编故事呢,你别是言情小说看多了吧?」女孩子讲得晦涩,有人提出质疑。 女孩子半醉半醒,倒也不在意,「你要不信就当我在编故事吧,我也希望他就是一个普通男人,我是真喜欢他,真想跟他在一起。」 这姑娘是个典型的北京大飒蜜,说话直爽坦诚,倒不像是刻意吹嘘。听到这句真诚告白,众人一阵唏嘘,就连一旁的栗遥也被她最后这句话吸引,觉得这姑娘率真的可爱。 酒喝完,栗遥起身离开。越过这帮年轻人时,她又看了眼那个女孩儿,在一众女孩子中,她最漂亮显眼。 着实是个无情的男人,栗遥心想。 . 回了客栈,栗遥脱光衣服进浴室洗澡。水压不稳,水流忽大忽小,她越洗越烦躁,索性胡乱沖了几把就裹着浴巾坐在床边发呆。 头髮上落下的水柱顺着脖子往下淌,栗遥伸手摸了摸那个牙咬过的伤口,然后从包里摸出一根烟点燃。 那天晚上,彻底撕破脸的两人在周扬的办公室里最后一次发生亲密关系。 这个伤口是周扬给栗遥的惩罚,也是栗遥绝不回头的见证。 轻轻地吐出烟雾,栗遥躺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回忆往事,手机忽然在一边振动。 是方教授打来的电话。 「周扬派人把你留在办公室里的东西送回来了。」方教授向来言简意赅。 栗遥「哦」了一声,继续抽菸。 「你跟周扬……」方教授试探性地询问。 「分手了,没可能了。」栗遥伸手抓了把头顶的烟雾,烟雾背后的灯光一下子模煳起来。 「不后悔就好,你好好玩吧,注意安全。」方教授还是那句话。 「妈……」就在方教授正要挂电话的时候,栗遥叫了她一声。 电话那头的方教授顿了顿,「什么事?你说。」 栗遥捂着心口,良久未开口,过了会儿,她缓缓地闭上眼睛,翻了个身:「没什么,你跟爸爸也注意身体。」 电话挂断后,栗遥再次点开通话记录,查看周扬下午打来的那个电话。那是他的私人号码,只有他父母和栗遥知道。 栗遥忽然意识到什么…… 今天,周扬并没有飞美国。 关了灯,拿着烟和打火机去了窗户边。栗遥坐在窗沿上,边点菸边回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 后来连播几遍,仍是如此回应。 黑暗中,栗遥捻着菸蒂的手指一下子失去力气。 这些年,他真的一点也没变,哪怕这一回她行事再果断决绝,但功力也远不及他万分之一。 菸蒂掉落下去,掉进了楼下的花坛里,栗遥怅然无措地低头,在渺小的火星的旁边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路虎。 第4章 04 菸头掉落的时候程远正准备开门下车,所以这个猩红的小点刚巧落入他的眼眶。 推开车门,程远下意识地抬头看,二楼的窗户并不高,关着灯,一个只裹着一件浴巾的女人顶着一头乱髮坐在窗台上,一只手还保持着拿烟的动作。 程远微怔了一下,与栗遥同时收回相交的视线。低下头,程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轻轻地扯了下嘴角。 饶是月光不明亮,她胸前也是一片清晰的雪白。 没多停留,关了车门,程远进了栗遥入住的这家客栈。 栗遥关了窗,在浴巾里套了条内裤后躲进了被子里。 再次点开程远的微信,依旧什么多余的信息都捕捉不到。身心俱疲,她懒得再思考,丢下手机,起身吞了几颗睡眠糖后倒头就睡。 没睡多久,耳边振动,栗遥很快从枕边摸起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是方唯,她提到嗓子眼的一口气一下子松掉。她拨了拨眼前的乱发,重新躺平身体,然后才按下接听。 简短寒暄几句后,她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到一旁。过了会儿,又起身找回来,做足了心理建设后,她再次拨了周扬的电话过去。 可是仍然是暂时无人接听。 头蒙进被子里,栗遥再无好眠。 . 程远办理入住时在大厅里遇见了正和其他司机打牌的李师傅。 他大大方方地过去打招唿,李师傅没太诧异,只是笑着问他:「不是说不走了吗?」 程远坦白:「我不太习惯跟车,累。」 李师傅会意,「那接下来怎么走?」 程远说:「这条线也不是我自个儿想走的,走着吧,走哪儿算哪儿。」 李师傅笑了笑:「要是有哪里路不清楚的,微信问我就行。」 第7页 「成,那定金您也甭退我了。」说完程远上了楼。 路过栗遥的房间门口时,程远顿了顿脚步。刚刚那条浴巾下的身体跟他预想的差不多,白嫩透亮,跟她脖子上的肌肤一样。 放慢了脚步,程远单手将大背包提熘在背上,另一只手打开微信快速发了条消息出去。 ——「既然风声紧,那我就过阵子再回去吧。」 程远对藏地并不嚮往。受西方文化薰陶多年,他喜欢新奇刺激的事物,对腐朽的带宗教色彩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这一路从北京到四川,都是那个女孩子想走的路。 他回国刚巧遇到形势骤变,家里受了牵连,处处被人掣肘,于是不想在北京城里待。陪着女孩儿消磨时光是无奈之举,亦是做给那帮想看程家笑话的人看的。 今天一路拥堵,风光也不尽如人意,他那会儿说不想走了是真心的,但后来接到电话说被限制出境,他也就放弃走回头路了。 反正只能在国内晃,至少前面的稻城亚丁还不错。 程远喜欢在洗澡的时候听摇滚乐,可惜今天水压不稳,他听得心烦气躁。劣质沐浴露不起沫,他抚摸着身上的肌肉,脑子里又出现刚刚窗台上的人。 关了音乐,他走出浴室用手机打开微信,然后从「欢乐川藏行」里点开栗遥的头像看了许久。 栗遥的五官属于挺寡淡的那一类,但是骨相好,所以整张脸十分和谐,属于耐看的类型。尤其是她的鼻骨,中间一段微微地突起,给人一种心气颇高的感觉,让人印象深刻。 . 尝试入眠未果,栗遥打开手机打发时间。微信通讯录里多出一条消息,她点开一看——程远添加她为好友。 屏幕光照着她的脸,她微皱的眉头轻轻地放松开来。 没有理会,锁了屏幕将手机放回一边,之后她睁着眼看着窗外的树影发呆,不再强迫自己睡着。 . 这夜程远做了个好梦,醒来第一时间去洗澡。洗完澡吹头髮的时候打开微信看见栗遥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消息出现在他微信消息列表的第一条。 但没有任何惊喜的感觉,他像收到寻常消息那样淡淡地看了一眼,然后退出界面看起了新闻。 ——这个验证通过的时间,比栗遥清晨时分在「欢乐川藏行」里回復李师傅的那条消息,晚了整整一个小时。 片刻之后,程远下楼去吃早餐,看见院子里李师傅的车还没走,他加快脚步,进了一家早餐店觅食。结果刚一进店,不巧,遇到了跟他走了一路又被他扔掉的那位。 「哟,我还以为您打道回府了呢,怎么,一个人也打算继续往前走?」 程远朝着这个声音走过去,坐在了说话的女孩子的隔壁桌。他看也没看那桌人,悠哉悠哉地点了吃的,又旁若无人的吃起东西来。 「喂,我跟你说话呢?」女孩子化了精緻的妆,生气起来也不觉得难看。 程远回过头,茫然地指了指自己:「我?」 女孩子看见他这幅神情,气急败坏道:「程远,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程远淡淡地笑着,不再看她。 丢了面子,女孩子环顾桌上的其他人,羞愤难当。有人拽了拽她的袖子,示意她别再计较,她却气不过,起身走到程远的面前,「我跟了你一路,今天你得把话说清楚。」 程远正在喝粥,听见这话,将勺子扔进碗里,「怎么个清楚法?按次数把钱结给你?」 「程远!你别欺人太甚!」 「柳星,别闹了,咱俩之间的事儿你比我清楚,你做过什么你也清楚。」程远说话的时候声音不急不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清晰有力,却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 这个叫柳星的女孩子看着他的眼睛,里头空荡荡的,一点情感也没有,在这个瞬间,她仅存的执念和侥倖都消亡在这个无情的眼神里。 「那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带着我走了几千公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座的所有人都听见了柳星声音里的颤抖,唯有程远连脸上的微表情都没有变过,他冷漠的就像一块亘古不变的磐石。 「别让我把话说透了。」程远笑容里透着冷,声音更甚,未等柳星发作,他又说了两个字—— 「难听。」 栗遥就是在这个时刻从角落里站起来,越过其他吃早餐的顾客,再经过程远,若无其事的走出这家早餐店的店门的。 程远在看到她出现的这一刻情绪终于有了寄託,偏过头笑了一下,他看着她的背影,一直目送她出门。 外面晨光正好,栗遥扎着马尾穿着牛仔裤和运动款白色卫衣,轻盈地踏上石板路。阳光下,她整个人散发着崭新的光彩。 刚刚她坐在角落里,被柳星那桌人挡得严严实实的,所以程远进门的时候没有看见她。 而她自程远一进门就知道他来了,她默默地看了场好戏,与那天夜里在成都的酒店里一样,觉得没太大意思。 程远收回目光,再看柳星,语气缓和许多:「要是因为我影响了你旅行的心情,真不值当。你聪明,咱们好聚好散,等回了京,这事儿我来圆,不会让你跌面儿的。」 话说完,程远结帐离开。 直到程远的身影消失在店铺转角,柳星终于回想起来,程远刚刚看进眼睛里的这个人正是那天等红绿灯时他看走神的那个女人。 第8页 于是她将那天夜里程远的败兴都归罪到栗遥的身上,她收起所有的失意,抬头看着远处的雪山,脸上写满了遗憾与愤恨。 . 出发前,程远跟李师傅确认路线的时候,栗遥坐在车里等着。 程远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牛仔外套,里头是白色帽衫,栗遥猜想他年龄应该不会太大。 刚刚他出现在早餐店里时,柳星身边的一个姑娘小声嘀咕,说程远看着比她的爱豆还帅,栗遥没有回头看,她从不以皮相考量男人,从小到大,她都喜欢心智成熟的异性。 周扬比她大八岁,是她爱情观形成后的理想型。他们在一起三年半,她真正的成长是在和周扬的交往中建立起来的,就连现在她许多的生活习惯与人生观,也深受周扬的影响。 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她没有想过未来会和周扬分开。 分手是她提的,周扬没有挽留。 过了会儿,程远先驱车离开。 李师傅上了车后对栗遥说:「你不喜欢赶路,那咱们就慢慢开。路上你要是看到好看想停下来拍照的地方就告诉我。」 「好。」栗遥笑了笑,又问,「他也往前走?」 「你说程远啊,是啊,他又改主意了,说去稻城。」李师傅说,「咱们也会去稻城,一路上能有个照应。」 栗遥「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李师傅又说:「栗遥,我带过这么多客人走这条线,就你是一个人来的,看着怪孤单的。路上要是碰到了程远,你们多交流交流呗,反正你们年纪差不多,又都是一个人。」 李师傅这番话让栗遥语塞,她失语片刻后,点点头:「哦。」 李师傅从后视镜里看着她,诚恳道:「栗遥,你笑起来好看。」 「是嘛。」莫名的,栗遥的心情忽然就开解了许多。 这是一个来自陌生人的关怀,哪怕说的是客套话。可是就连这些客套话,在这段时间里,栗遥也从没听别的人说过。 她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判断,李师傅是个热心人。 . 行至中午,他们停在一个镇子上吃午饭,不一会儿程远也赶了过来。李师傅见着他,说:「路不熟,还是没我跑得快吧。」 程远笑笑:「是啊。」 程远吃不惯川菜,看着栗遥和李师傅面前红红绿绿的一片,耸了耸肩:「我还是换一家吧。」 李师傅指了指街对面:「那家面馆不错。」 程远点点头,转身离开。 走到店门口,他听见李师傅对栗遥说:「上海姑娘能吃辣的不多。」 栗遥说:「我妈是四川人。」 程远想起那天听到的八卦,回了头,没想到正好对上栗遥的眼睛。栗遥立刻错开视线,随后却又迎上来:「这儿有不辣的,不如一起吃吧。」 这是栗遥第一次主动跟程远说话。程远知道,这是栗遥缓解尴尬的客套,但他没有拒绝。 李师傅没想到栗遥会主动邀请程远一起吃饭,眼下看这两人凑一起了,倒也踏实。他要是一直跟栗遥单独待在一起,也挺尴尬。 「我年纪比你们大,跟你们也没有共同话题,你们年轻人还是得跟年轻人在一块儿。」李师傅说。 程远听了这话,但笑不语,栗遥却抬起头看着他:「是啊,我跟程先生很有缘分。」 随后,两人相视一笑,好似这一刻,两人才正式接纳对方。 最终栗遥先错开了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冷文,挺淡的。 谢谢即便如此还肯评论的每一位。 第5章 05 程远是栗遥碰到过的最挑食的人。他在饮食上有诸多禁忌,例如辣的不吃、油重的不吃、和猪肉有关的一切都不吃…… 早知道如此,栗遥不会邀请他一起吃这顿午饭,尤其是当栗遥看到李师傅因害怕浪费一口气喝掉大半碗猪肝汤的时候。 「姑娘吃得少就算了,你一个大小伙子怎么也吃得这么少。」结帐的时候李师傅仍在可惜所剩的饭菜。 程远没接李师傅这句话,笑了笑,站起来离席。但人已经转身,突然又回头将矿泉水瓶子里的最后一口水喝掉,见栗遥看着他,他吞干净嗓子里水后对栗遥说:「谢谢你的这顿午餐。」 栗遥将视线从他的喉结处收回,耸耸肩,将钱夹放回包里,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车停的位置走,快走到时,程远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栗遥正低头看手机。 见前面的人不走了,栗遥抬起头来,「怎么了?」 程远侧对栗遥站着,微微眯着眼,站姿笔直,抬手指着他的正前方:「栗小姐,你看。」 栗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在他们十几公里之外的地方,雪山之巅出现一片金色的光芒,将山脉周遭的河山照得发亮。 在进餐馆吃饭之前,外面天还是灰的。这是陡然出现的美景。 这个瞬间,栗遥的心有微微的震动。 栗遥勾起了嘴角,用手遮着头顶的光静静地看着远处这一幕,她的肩膀上落着程远的投影,两人并肩站立在微风之中。 「叫我栗遥就好。」她说。 程远偏头看着栗遥的侧脸,她今天没化妆,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脸颊轻微有些发红,嘴唇也是,不知是晒的还是刚刚吃过辣的缘故。程远觉得这抹颜色有点燥。 第9页 感觉到身侧人的目光,栗遥回过头来,「刚刚还没有的。」 程远知道她说的是眼前乍现的风景,点了点头,收回了视线,「你也别叫我程先生了。」 栗遥低头一笑,顺势找了个话题:「旅行变成一个人的了,会不会有点遗憾?」 「现在也不算是一个人吧。」程远说着,戴上了墨镜,双手插进裤兜里。 栗遥再次回头看着他,看不见他那双眼睛,便也不再琢磨他这句话。笑了笑,感嘆道:「很多美景还是和爱的人一起欣赏更有意思。」 「看来你现在挺遗憾的。」程远迅速接话。 栗遥怔了一下,没想到话头就这样引回到了自己身上。「我计划就是一个人,所以没什么可以遗憾的。」她说。 「是嘛。」程远语气散漫,「那你的计划岂不是被我给打乱了?」 两人对视着,程远话音落下,自然而然地扬起了嘴角。 栗遥微微眯了眯眼,定定地看着程远,看了片刻,轻轻点了一下头:「是。」 程远听了,漫不经心地哼笑了一声,随后开口,语气透着戏嚯—— 「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 继续出发后,栗遥在车里睡了个午觉,后来醒来是因为想上厕所。她跟李师傅示意后,车靠边停了下来。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栗遥找不到厕所,一时尴尬。 李师傅对她说:「这地儿就算有厕所,估计你也不敢进去,找个树丛吧,没关系的。」 栗遥只好下了车。 刚推开车门,程远靠边停了车,离她就三米远。栗遥没理会,兀自往路边的草丛里走。 很快,栗遥回到马路上,程远也正好从另一边回来。栗遥看了眼程远的皮带,比先前露出来一截,她会意,有一瞬间的失神。 程远却不以为意,朝她抬了下下巴,当是打招唿了。 栗遥没有回应,移开目光,回到了车上。她从后视镜里看到,程远一直看着她,于是低头检查自己身上,并没有任何异样,又仔细一看,后边卫衣下摆粘上了一点污泥。 正擦着,程远走到车窗边,她偏过头来,程远胳膊撑在车窗上,示意她看自己的脸。 栗遥立刻翻出小镜子,看见自己右边脸颊上起了几个红色的小包。她正准备用手去摸,程远扔给她一袋药用湿巾:「用这个吧。」 栗遥有些迟疑,毕竟他刚方便完。 程远耸耸肩:「干净的。」 栗遥这才打开。 李师傅听见了,回头对栗遥说:「应该是过敏了,带抗敏药了吗?」 栗遥摇了摇头。 程远:「我带了。」 程远的这个小药箱是柳星之前准备的,一直放在车的后备箱里,一路上一次没怎么打开过。他原来觉得派不上用场,还一度嫌它占地方,眼下直接将箱子丢给了栗遥:「都是女生用得着的东西,你拿着吧。」 「这多不好意思。」栗遥推辞。 程远摆摆手:「就当谢谢你请我吃午饭了。」 程远走后,栗遥打开这个粉色的药箱一看,里面种类齐全,有各类紧急药品,有药妆,还有柳星那天夜里把玩在手里的情侣必备用品——安全套。 栗遥心想,接下来还是找个由头把箱子还给他吧。 . 傍晚时分,他们到了新都桥。 下车之后,李师傅帮着栗遥搬行李,程远将车停在他们旁边。程远将后备箱打开,栗遥看见他带了一大一小两个箱子和五六双不同类型的鞋盒。 栗遥正想着鞋盒里是不是装了鞋,程远拿出其中一个箱子,转头看着她:「你脸上好多了。」 栗遥「嗯」了一声,又说:「谢谢你的药。」 程远笑笑,见李师傅帮着栗遥提了行李,便把李师傅的一个包接过来搭在了自己的行李箱上,然后率先进了宾馆大厅。 因为常走这条线,李师傅跟前台的人早已熟识,所以办理入住的事情就交给他了。 归还身.份.证的时候,李师傅对两人说:「你们俩还真巧,同一年的。」 程远趁机去看栗遥的身.份.证,不想却被她迅速收回口袋里,栗遥又侧头看程远的,正好照片的位置也被他挡得严严实实。 「别看了,程远大,比你大半岁。」李师傅笑着说。 栗遥推测出程远的生日,问他:「白羊座?」 程远点了点头,又问栗遥:「天秤?」 栗遥摇了摇头:「天蝎。」 「wool……」程远有些意外,「很酷。」 众所周知,白羊欲望强,天蝎亦是。 两人都在心里自动将对方带入这个属性,忽然间,气氛就暧昧了。 一刻钟后,回房整理好行李的栗遥敲开了程远的门。 程远开门见她抱着那个打开的药箱,一眼看见最上面放置的几盒安全套。他摸了摸鼻尖,笑着:「你这是什么意思?」 栗遥把箱子塞进他的怀里,也笑着:「我能用的而你用不到的我都挑走了,剩下的我都用不到,或许你能用到。」 绕口令似的话说完,栗遥转身就走。 程远看着她的背影,懒洋洋地抱着东西靠在门框上,静悄悄地「呵」了一声。 . 程远外出觅食的时候正巧遇到栗遥在院子里接电话。 第10页 栗遥表情不太耐烦,一只脚来回在水泥地上踢着,嘴里一直「嗯」或者「好」。 程远经过她身边时,她没有察觉。 栗遥挂完电话后,看见程远的背影出现在停车场里,她小跑追上去:「程远,你要开车出去吗?」 这是栗遥第一次叫程远的名字,他愣了一秒钟,然后才点了下头。 栗遥说:「麻烦搭我一段路,我想去超市买点东西。」 程远的车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森系的,倒不让人反感。 密闭的空间里,连唿吸声都很清晰,栗遥却不在状态,她坐在后座,靠在窗边想着刚刚方教授电话里说的最后几句话,不自知地落下了一滴眼泪。 夕阳西下,一抹淡粉色的霞光打在栗遥的半张脸上,程远从后视镜里看见这一幕,没忍住,随着她眼泪落下,发出一声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嘆息。 美人落泪,我见犹怜。 方教授在周扬派人送回家的栗遥的私人物品里发现了一份文件,是一份股权转让书。 周扬将他名下百分之七的股份转给了栗遥。 对于周扬持股扬帆科技的比例来说,这百分之七不是个小数目。而拥有了这百分之七的股份后,栗遥将成为杨帆科技的大股东之一,她将正式加入董事会,并拥有参与决策扬帆科技未来的资格。 程远抽了张纸巾递到栗遥的面前:「我这人,最怕看见女人哭。」 栗遥回过神来,接过纸巾,「谢谢。」 「发生什么事了?」程远听见她声音有些哑,用一个老友般的语气问出这句话。 栗遥竟在这一瞬间感到安慰,但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程远便没再多问。从那天方唯的话里,他多少知道点栗遥的故事,于是再次说出那句话:「出来玩儿,开心点儿。」 栗遥心不在焉,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到了超市门口,程远停了车。栗遥下车进了超市里头,程远去街对面的饭馆里吃晚饭。 羊肉面上了桌后,程远看见栗遥站在超市门口点菸。 夜幕彻底拉开,老旧的街道人烟稀少,昏黄的老路灯洒下微弱的暖光,映照着栗遥的脸和忽明忽暗的火光,她看起来异常孤独。 一阵风颳过,吹灭了她的菸头,她又按了一下打火机,程远甚至觉得自己能听见这声响动。 头靠在超市外斑驳的墙壁上,栗遥吐着烟雾,抬头看着天边的星辰,忽然间就笑了。 程远看见她的这个笑容,吃了口面,这才觉得自己是真的饿了。 第6章 06 回宾馆的路上,两个人依旧没有多余的交流。 下车后,栗遥将买的三袋东西中的一袋递给程远:「车钱。」 程远看了眼袋子,里面是水果,他正欲接话,栗遥又将另外一袋递给他:「这袋是李师傅的,麻烦你帮我送去给他吧。」 这下程远便不好拒绝了,大家都有,他并不是独一份。 「客气了。」他说。 回房间后,程远盯着这袋苹果看了半天,最后他洗了其中最红的一个一口气吃掉,然后才进浴室里洗澡。 . 栗遥回房间后又给方教授打了个电话,结果是栗遥的爸爸接的。 她从小跟爸爸亲,只听栗教授说了几句话鼻子就酸了。 「遥遥,都过去了,爸爸妈妈永远是你的爸爸妈妈,永远都站在你这一边。不管你和周扬还能不能和好,你也别怪他了,更别怪妈妈了。你亲生母亲虽然这样做,但是她一定比你更难过,她收的周扬的那笔钱会让她愧疚一辈子……」 栗教授已经年过60,曾经是方教授的大学老师,比方教授大了整整10岁。对待这个女儿,他比方教授要更加宠爱。 从小到大,栗遥得到的父爱要远胜于母爱。 又因着栗教授是个博学有涵养的男人,所以后来栗遥在遇见周扬之后一度觉得他和自己父亲有几分相似,也因此加倍依赖他。 …… 「爸爸,你放心,我明白的。」挂断电话之前,栗遥对栗教授这样说。 方唯说过,栗遥从小就很听话,26年来她从未忤逆过这对养父养母的意思,就连方教授强制让她切断和生母的联繫,她也没有反驳过一句。 她对父母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我知道」亦或者「我明白」。 在她25岁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尽管后来找到那个女人之后她学会了真正的叛逆,可再大的情绪她也没有在养父养母面前表露出半分。 在她心中,他们的分量也从未改变过。 只是方教授觉得她曾动摇过。这是她们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女之间无法逾越的心魔。 那天夜里,她和周扬诀别。 她对周扬说:「这几年是你教会了我权衡利弊,可是她既不是利,也不是弊,我没办法像衡量一件物品的价值那样去取捨我跟她的关系。纵使她是颗□□,老天要我接着,我就只能接着,灰飞烟灭我也认了。」 那时周扬刚刚发泄完,嘴角还残留她肩膀上的血迹,他扣着衬衣的扣子,偏过头看了一眼蜷缩在地板上的栗遥,眼神凉薄,「你是我教过的最差劲的学生。」 有些人自然不配为父母,但你不是他们的孩子,你就不能替当事人做决定。 第11页 这是栗遥最直观的想法,也是周扬认为她最不可理喻的地方。 25年未曾养育,更不曾关心,栗遥千辛万苦找到她之后,却被她当成了一块血来吸。周扬始终不明白栗遥对这个女人的执念从何而来。 …… 挂了电话后,栗遥把马尾摘掉,又一件件把身上的衣服脱掉。她赤.身.裸.体走到浴室的镜子面前,看着里面的人,用手戳了戳镜子上眉心的位置。 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皱眉的呢?她想着,忽然间咧嘴笑了。 她想起了程远的那句话,出来玩儿,要开心点儿。 程远的京腔听着不太正经,但两次劝慰她都听了进去。 洗完澡出浴室门的时候,栗遥透过窗子看到漫天的星光。宾馆后边的院子里扎着经幡,星光与月光之下,那些彩色熠熠生辉。 栗遥穿上衣服,披了条围巾下了楼。 四月的晚风透着凉意,头髮半干,一阵风吹来,吹得她整个人清醒无比。 她走到经幡旁边,裹紧围巾蹲在了一个玛尼堆旁边,院墙外是山,她抬起头,看到山顶有一片银白。 找了个石头块儿坐了下来,看着经幡、雪山、星空,那些隐秘的心事变得不值一提。 直到这一刻栗遥才觉得,这趟旅程她来对了。 . 四月是川藏旅行的淡季,宾馆住客稀少,多半房间都是空的。三楼从左到右第一间是亮着的,程远此刻正躺在床上用ipad看纪录片。 片子讲得是川地的藏民徒步去拉萨朝圣,是柳星之前下载的,说是要洗涤一下程远污秽的灵魂。 看了十分钟不到,程远退出了界面。 污秽是洗不干净的,他在心里想。随后他百无聊赖的打开了一个消星星的游戏,慢悠悠地戳着。 外面一片寂静,屋子只有星星消灭的声音,一声响动之后的静谧里,他忽然听见窗外有动静,偏头一看,外面簌簌地下起了大雪。 走到窗边站定,程远呵出的白气在窗户上起了一层白雾,他用手轻轻地抹开,这一小块清晰的玻璃里装进了一个姑娘的身影—— 栗遥坐在经幡前,昂着头静静地看着天上的雪。 她像是静止的,只有风吹动着她的髮丝,雪飘落在她的肩头。 她身旁的经幡似在为她祝祷,一切都是那么圣洁。 程远愣了愣神,白雾瞬间挡住了视线,那画面竟像是幻影。 推开窗户,一阵寒风袭来,程远立刻扯了被子把自己包裹住。再走到窗边时,栗遥抬起头看见了他。 他打了个喷嚏,对栗遥挥了挥手:「hi!」 栗遥见他裹得像个粽子,没忍住,咧开了嘴。 星光与大雪之下,她的这个笑容既真实又虚幻,程远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表情来回应。 未等他回应,栗遥偏过了头,继续看雪。 程远也抬起了头,看见了远处的雪山。 时光静谧,天地都是洁白的。 月光之下,所有负隅顽抗的心事都无处遁行,在大雪降落的时候,一切阴暗都被照亮,一切污秽都被洗涤。 他们欣然接纳。 . 清晨醒来后,栗遥第一时间去看窗户外边,外面果然一片银装素裹,经幡在雪白之中更显神圣。 高睡眠质量让人恢復元气,栗遥洗脸之后饶有兴致的化了个淡妆。 在走廊上碰见了李师傅,他见着栗遥,对她说:「是得好好打扮打扮,这之后都是适合拍照的好风景。」 话音落下,程远背着包拖着行李箱出了房门。 刚洗完脸,刘海和下颌骨上还残留着水珠,程远整张脸上都写着神清气爽。见到李师傅和栗遥,他视线落在栗遥的白色毛线帽子上:「装备够齐全的。」 李师傅接了话:「往前走海拔越来越高,低气温的天气多着呢。」 程远点点头,心里终于念起了柳星的好,他的厚衣服都是柳星给收拾的。 「早。」栗遥跟他打了个招唿后越过他先往楼下走,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发现栗遥化了妆。 嘴唇亮晶晶的。 . 三个人找了家小店吃早餐。 气温骤降,小店老闆烧着炉子,包子就放在炉子上蒸。周遭的空气热腾腾的,透着食物香气。 「程远,你好像不吃猪肉。」李师傅说出心中疑惑。 程远「嗯」了一声,「我妈是回民,从小家里不吃猪肉。」 「难怪。」 栗遥明白过来,他并不是刻意浪费。暗自想着接下来三个人是否还一起吃饭,李师傅又说:「那以后不点猪肉了。」 程远笑了笑:「没关系,你们吃你们的。」 栗遥吞下一口鸡蛋,「我爸爸也不爱吃猪肉,所以这么多年来身材都保持的很好。」 「是嘛。」程远勾起了嘴角。 「嗯。」栗遥点点头,「他今年60了。」 栗遥穿着羽绒服,整个人裹得厚厚的,刚刚说话的样子格外认真,程远看着她,觉得她像只蠢笨的企鹅。 为什么蠢笨?大概是因为她吃东西的时候嘴巴总是鼓鼓的。 「那你爸爸生你挺晚的啊。」李师傅接了话头。 程远依旧看着栗遥,她脸上的神情变也未变,又点点头:「是啊。」 程远瞧她这样,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又拿了一个鸡蛋递给她,「还要吗?」 第12页 这个动作做出之后,两个人都感觉很怪。 程远的手很大,骨节分明,握着鸡蛋递到栗遥的面前,像捧着某件宝物。 栗遥摆摆手:「吃一个够了。」 程远也没尴尬,自然地将这个鸡蛋揣进了衣服口袋里,然后站起身来去结帐。 李师傅喝完最后一口粥,说:「既然还得在一起吃好几天的饭,不如大家aa吧。姑娘管帐,我们一人交点钱放在栗遥这儿,以后每次吃饭都她结帐,多退少补。」 程远回过头来,栗遥也看着他。 「我没意见。」程远说。 栗遥抿着唇,「行。」 两人收回视线。 上车之前,李师傅对程远说:「昨夜下了雪,路不好走,你提着神。」 「好嘞。」程远应着。 「栗遥,你要是坐我的车闷,就换着去程远的车上坐坐,陪他聊会儿天,也免得他犯困。」李师傅又说。 栗遥顿了顿正准备去开门的手,偏过头看了程远一眼,他正打开后备箱拿东西,也顿了顿,回过头来:「那敢情好。」 程远笑得坦荡荡的,栗遥便也不扭捏,「好,你困了告诉我。」 随后三人出发。 . 大雪天气,车速缓慢。 车窗很容易就起雾,栗遥为了看风景,来来回回的擦玻璃窗上的水汽。 窗外的山川一片雪白,天光暗淡,却被这片白反射的发亮,倒比太阳光更刺眼。 行至一段拥堵的路段,栗遥干脆把车窗打开。唿吸着清新的空气,她把所有的烦恼都抛在了脑后。 程远跟在他们后面,看到栗遥开了窗,露出一顶白色的帽子,他轻轻地勾了下唇角。 都是白色,分外和谐。只有她的一抹红唇在这些白色里耀着眼。 车又往前开了一段,栗遥被风吹得脸颊冰凉,便关了窗。 又过了会儿,手机进来一条微信,她打开一看,是程远发过来的—— 「我困了。」 只这三个字和一个句号。 栗遥回过头去,雾气挡住了视线。 「李师傅,到前面停一下,程远说他困了。」 这话说的太自然,李师傅笑了笑:「坐我的车闷吧,去吧去吧,年轻人就该在一块儿。」 栗遥有些尴尬,没再接话。然后她给程远回復—— 「停车。」 看着屏幕上简简单单的这两个字,程远看了眼后视镜里的自己,将车慢慢靠边停了下来。 窗外,一缕光穿过云层,洒在了马路对岸的雪山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反应更新频率低,阅读感受不好,所以从下周开始一周三更(三、五、七)。 不宠你们宠谁。 抱紧越写越冷的我好吗? 第7章 07 栗遥坐进副驾后,程远活动了一下筋骨,随后继续开车。 两个人没有找到适合的话题,气氛稍显沉闷,一时间栗遥也不知道自己上他车的意义是什么。 过了会儿,程远打开了音乐,对栗遥说:「我这儿可能没有你们女孩子喜欢听的歌。」 栗遥正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听了这话,她回过头来,冲程远笑了笑:「我平时也不怎么听歌,都行。」 「不喜欢音乐?」程远问她。 栗遥皱了皱眉头:「谈不上喜不喜欢,就是不敏感。」 程远:「那你平时都喜欢干什么?」 栗遥仔细想了想,自嘲道:「你突然这么一问我,我竟然想不出答案,可能我是个挺无趣的人吧。」 程远偏过看她,是在认真思考的表情。 「做哪一行的?」程远又问。 栗遥说:「ai。」 程远努努嘴:「挺酷,应该很忙,没时间发展兴趣爱好也正常。」 「你呢?」栗遥问他。 程远抿了抿唇:「我不行,一事无成。」 「怎么会……」栗遥笑了笑。 「真的。」程远语气认真。 「你学什么的?」栗遥问他。 程远:「烂大街的专业。」 栗遥:「……」 「没上过班?」栗遥问。 程远:「上过,但是觉得没多大意思。」 「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栗遥偏头看他,眼神像看幼稚的孩子。 程远勾了勾嘴角,没思考太久,说:「谈恋爱?」 他用的是疑问句。 「呵……」栗遥轻轻地笑了,「这个你经验比较丰富。」 「你怎么知道我经验比较丰富?」程远手指敲着方向盘。 栗遥说:「几千公里路都一起走了,现在分道扬镳岂不是可惜?」 程远听懂她话里的意思,点点头,附和道:「是挺可惜。」 栗遥突然觉得跟他说话很费劲,基本上什么有营养的内容都获取不到,而且他太容易把天聊死。 见栗遥沉默,程远换了个话题:「上海好玩儿吗?」 「你没去过?」栗遥问。 程远:「去过,没太大印象了。」 「那说明不太好玩。」栗遥说。 程远揉了揉鼻尖:「主要是我去的那会儿天天下雨,跟朋友在酒店里住了两天就走了。」 「女朋友?」栗遥笑。 程远「啊」了一声,「你又知道了。」 第13页 「你经验丰富嘛。」 「又来。」程远咂咂嘴,「男朋友,大学同学。」 气氛在玩笑间回到正轨。 「国外念的大学?」栗遥问他。 「唉我说……」程远笑了起来。 栗遥立刻解释:「无意中听到的。」 「她也真够可以的,有她在,我什么秘密也没有。所以你理解我为什么要这样了吧。」程远摇摇头说。 「喜欢你所以什么都藏不住。」栗遥说。 程远偏头看着栗遥:「女孩子都这样?」 栗遥:「也不全是吧。」 「你会这样吗?」程远正经问她。 栗遥想了想,「看情况。」 又是一阵沉默。 「你应该有男朋友吧。」程远语气并不笃定。 栗遥半天没反应,过了会儿才问:「为什么觉得我应该有男朋友?」 程远:「没有吗?」 栗遥「噗嗤」一笑,「你这问的,让我怎么回答?」 「实事求是呗。」程远语气轻松。 「刚分手。」栗遥不是扭捏的人,对于眼前这个陌生人,她没必要故弄玄虚。 「唔。」程远继续用手指敲击方向盘,「那咱们俩差不多。」 栗遥哼笑一声,「是差不多。」 那个男人同样没有挽留她。 「出来散心的?」程远继续问。 「算是吧。」栗遥说着,解锁了手机屏幕,语气不再专注。 于是程远转移了话题,「第一次进藏?」 栗遥点点头,手指认真地戳着手机屏幕。 程远看见她在查看邮件。 「那你忙。」程远试图结束谈话。 栗遥却把手机收了起来,「垃圾邮件。」 「回国多久了?」栗遥重新起了话头。 程远说:「不太久,半年不到。」 「怎么想着回来了?」栗遥问。 程远笑笑:「一个人在外头飘着,没归属感。」 栗遥点点头:「在哪个国家?」 程远:「德国。」 栗遥「唔」了一声,「好地方。」 她也曾去过,是和周扬一起。 说话间,前面又堵了起来。车子靠边停了下来。 程远松开安全带,再次活动了一下筋骨。栗遥听见他发出了一声闷哼,随后看见他捂着自己的腰。 「腰疼?」栗遥问他。 程远笑着:「腰不行。」 栗遥:「开车开久了,难受吧?」 程远看着栗遥:「你陪着我,还行。」 气氛诡异,栗遥侧过头:「我下去活动活动。」 栗遥走到路边空旷的雪地上,不远处便是山顶,于是她看了眼路牌,上面写着海拔——3457米。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进了高原。 周围有其他驴友下车拍照,栗遥避开人群走到了崖边,不一会儿,程远也走了过来。 程远穿着黑色大衣,里头是高领灰色毛衣,乍一看,不像是来旅行的,倒像是从城市混进这荒原的一个外星人。 程远快靠近时,栗遥的手机进来一个电话,她看了眼来电人,按下接听,视线从程远的身上移开。 「今天早上我在pullman看见周扬了,跟一个长得还不赖的女的一起吃早餐,看他们那样子……昨夜应该有故事。栗遥,你跟周扬真就这样掰了?」 来电的是栗遥的闺蜜蒋昭,是个心里藏不住事情的直爽姑娘。 栗遥把蒋昭的话听了进去,咬着嘴唇,半天没有接话。 那边蒋昭又说:「我觉得吧,周扬心里肯定还是有你的,不然他这几年也不会为了你……」 「昭昭,如果只是单纯因为这件事情,我不会这么决绝。」栗遥掐断了蒋昭后面想说的话,她看到程远逼近,背过身去,「我跟他不是一路人,哪怕没有这件事情,我们也走不到最后。」 电话那头的蒋昭听到听筒里一阵风唿啸而过,栗遥的声音冷静而克制,以至于她再无话可说。 栗遥的脾气性格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那你好好玩吧,开心一点,回来的时候告诉我,我去机场接你。」 栗遥踏着脚下的积雪,心在这一刻柔软起来,她正欲接话,那头蒋昭又开口:「抱歉啊遥遥,这段时间我自己这边也是一堆破事儿,所以没好好陪你。」 「我都知道的,咱们之间不说这些。你自己也好好的。」栗遥是抢着把这句话说出来的。 她害怕蒋昭继续煽情,也害怕自己跌进那些情绪里。 挂了电话后,她抬头看雪山,阳光下,那片耀眼的白色里透着温暖的金黄。一缕光正好折射在她的脚边。 她对身旁的人说:「真美啊。」 程远这才靠近她,「电话打完了?」 栗遥点点头。 程远撑着栏杆:「昨天傍晚为什么哭?」 「怎么突然问这个?」栗遥猝不及防。 程远:「你昨天接电话的时候也这样。」说完,他学着栗遥低着头在地上划拉脚的样子。 栗遥忽然间笑了,「观察能力还挺强,我可以不说吗?」 「当然。」程远耸耸肩,「随你,我也只是好奇。」 「我也挺好奇你的。」栗遥说。 「你说。」程远示意她继续。 栗遥问:「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第14页 「真是一个深奥的问题。」程远勾了下嘴角,又继续说道,「但我这人肤浅,你千万别想深了。」 「……」栗遥嗤笑一声,「你似乎很喜欢妄自菲薄。」 程远摇头笑笑:「等你深入了解我之后,你会发现,我说的都是真的。」 深入了解…… 「那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栗遥笑了笑。 程远努努嘴:「那可不一定。」 这是一个看似漫不经心又故作深藏不露的人,被这幅好皮囊蒙蔽,栗遥看不透他的本质。 他又每一天都在变化,这些变化让栗遥一再失去对他的判断。 最终栗遥放弃了对他的揣测。 不过是过客,没必要刨根问底。 「程远,我们来拍张照吧。」过了会儿,栗遥对程远发出邀请。 程远反应过来的时候栗遥已经设置好了前置摄像头,她个头不太高,举着手机刚好对准自己的脸。 于是程远压低了一点头,又靠她近了一些…… 「咔嚓」—— 两个戴墨镜的男女就这样一前一后定格在了雪山前面。 两个人保持着相同弧度的微笑,拍完后立刻散开。这行为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程远自认为自己是在配合她,没有丝毫的尴尬,反倒是栗遥,做完这一切,没来由地冲程远说了句:「谢谢。」 程远耸耸眉毛:「谢什么?」 栗遥抬起手机给他看:「这样起码让我的旅途显得不那么孤单。」 程远会意:「所以我会出现在你的朋友圈里吗?」 栗遥想起他谈论起柳星的样子,问他:「如果你介意的话,不会。」 「这个尺度的话,我无所谓。」程远耸了耸肩,又说,「我们也没有共同好友。」 栗遥的注意力倒是放在了「尺度」这两个字上,她明白过来,也想通了程远对柳星的态度。 她「唔」了一声,说:「懂啦。」 程远觉得这句「懂啦」意味深长,侧过头看着栗遥,她细白的指节戳着手机屏幕,满脸都写着狡黠。 下一秒,栗遥抬头沖他晃了晃手机:「我发好啦。」 程远一愣,随后勾了勾唇:「我需要去点个赞吗?」 第8章 08 栗遥的这条朋友圈收穫了空前的贊和评论。 她没太在意,甚至一条评论也没有回覆,任凭大家去揣测。 这条朋友圈只放了这张她和程远这张合照,配图内容也仅仅只有一个太阳的符号。程远看了之后默默地点了个贊。 他权当自己是她的旅行不孤单、失恋不难过的证明,他不介意自己被她小小的「利用」。 重新出发后,栗遥仍旧上了程远的车。这一次,她睡着了。 路途畅通后程远仍然不敢开快,一方面是道路蜿蜒仍有积雪,还有一方面是栗遥实在睡得太熟。 栗遥睡着时上唇微微的突起,靠在椅背上,帽子耷拉下来遮住眉毛,整张脸看起来像个小孩儿。 当她的帽檐继续往下滑快碰到睫毛的时候,程远下意识地伸手把她的帽子往上推了推。 她唿吸很浅,细小温热的气息打在程远的手腕上,程远屏了一口唿吸,没忍住,又用指关节勾了勾她的唇珠。 轻轻地一下子,程远立刻收回手。指关节上留了一丁点儿她的唇膏颜色。 程远没擦掉这抹亮晶晶的红,任由它留在手指上。 中午时分,栗遥因手臂酸麻而醒来,她睁开眼,车停在一条简陋的小镇街道上,旁边是一个关着羊群的栅栏。 偏过头,程远正注视着她,她心里一「咯噔」,脑子有些懵,问他:「几点了?」 程远沖她勾了勾唇:「醒了?下车吃饭吧。」 栗遥见他没系安全带,车没熄火,里面空调也是开着的,又问他:「停车很久了?」 程远没再看她,语气随意:「还行,一刻钟吧。」 说完程远熄了火,先行下了车。 栗遥跟在程远后边进了一家小饭馆,一进去看见李师傅和其他几个中年男人坐在一起吃饭,看情形,都是他相熟的司机。 见着两人进来,李师傅说:「我们都快吃完了,你们快点菜吧。」 栗遥又看程远一眼,「一刻钟?」 程远找了张干净的凳子坐下,「我这人没有时间观念。」 栗遥听了,说:「下次你叫醒我就好。」 「嗯」了一声,程远把菜单推到栗遥面前,「你来吧。」 栗遥想到他有诸多禁忌,又把菜单递过去:「还是你来吧。」 程远没再推脱,迅速点了几个菜。 程远坐得不太自在,栗遥打量周围的环境,这的确是他们经歷的最差的一家店了。 李师傅那桌的几个司机正在谈论路况,栗遥顺势问程远:「你平时应该开车挺多的吧。」 程远点点头:「还行。」 川藏线上有许多不太好走的路,这条线并不是所有的司机都能开。程远也是第一次挑战这么复杂的路线。 「你会开车吗?」程远又问栗遥。 栗遥说:「有驾照,但是没车,所以基本上没怎么开过。」 「不开车好,我回北京后也不爱开车,太堵了。」程远说着用纸巾把桌子又擦了一遍。 栗遥从他的语气中能感觉到,他精力比上午那会儿差远了。于是从背包里翻出一罐咖啡递给他。 第15页 程远接过这个小瓶子,笑了笑,「我喝这个没用。」但他没有还回去。 栗遥说:「就当是心理作用吧。」 「主要是你睡着了,看着你睡,我也觉着特困。」程远这句话像在解释自己下车后的疲劳。 栗遥微怔了一下,立刻表态:「那下午我不睡了。」 「下午还坐我的车?」程远笑得有些戏嚯,翘着二郎腿,手掌灵活的把玩那罐咖啡。 栗遥瞧他这幅样子,轻易捕捉到他眼睛里的一丝得意,也笑了,「那行,我回去就是了。」 程远没接话,静静地看着栗遥,看了一会儿,才开口:「你想来就来呗。」 「……」栗遥彻底失语。 饭菜上桌,栗遥看到其中有一道水煮牛肉,上面红红的一片,让人很有食慾。但她又庆幸份量不太大,毕竟程远大概率是不会吃这道菜的。 程远估计是饿了,一碗饭很快吃完,蒸鸡蛋也吃了大半,这边栗遥胃口也不错,吃了很多肉。 「你应该是吃不胖的那种吧。」程远也不加饭,就吃一碗,吃完后就看着栗遥吃。 栗遥小口吞着饭菜,害怕汤汁溅到白色的衣服上,用一只手按着领口的衣服。她说:「也吃的胖,只是最近没太克制。」 程远再次想起那晚浴巾下的躯体,很瘦,却也不至于干巴巴的,该有的地方都有。他笑着:「之前很克制?」 栗遥说:「我吃多了容易犯困,前段时间忙,不敢多吃。」 程远听着,点了点头,他刚刚没吃太多,也是这个原因。 「你吃的也太少了。」栗遥又说。 程远一愣,觉得这话的语气很像每次饭桌上程母对他说的,他又点点头:「那我下次多吃点儿。」 听见这话,栗遥抬起头看着他,忽然一笑,「你这人真有意思。」 「是嘛。」程远依旧漫不经心地接话。 结完帐,两人出了店门,空气一下子清新起来。 栗遥走到栅栏边上去看羊,程远离了她五米远——他受不了羊圈的味道。 「多可爱啊。」栗遥示意程远过去。 程远摆摆手:「您自个儿欣赏吧。」 话音落下,栗遥看他拿出了手机,紧接着开始打电话。 栗遥看了会儿羊,觉得没太大意思,索性沿着路边走,顺便消消食。结果没走几步,遇见了柳星他们的车。 柳星一行人正从车上下来,一下子挡住了栗遥的路。 栗遥避开人群过了马路,柳星却突然叫住她:「美女,程远人呢?」 这问话来得奇怪,栗遥佯装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柳星又朝她喊:「喂,美女,我跟你说话呢。」 栗遥只好回头,然后伸手指了指十米开外的地方。 柳星看过去,程远正站在一棵树下打电话。 「谢了。」她看着程远,对栗遥说。 栗遥没回头,径直往大路上走,视野越走越开阔。走到一个大石头块旁边,她坐下来看群山缭绕,又惬意地拍了好几张照片。 拍完照片,她收起手机,迎着风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天空划过一声鹰鸣,栗遥赫然睁开眼睛——一只雄鹰正划破长空,向群山俯冲而去。 之后,万籁俱寂。 栗遥形容不出来这是一种怎样的观感,那鹰行迹太快,此刻一点痕迹也不留,她像做美梦般感到惊喜。 但忽然又觉得有些可惜,这种奇妙的体验竟无人分享。她正遗憾,身后的人开口:「真美。」 栗遥回头,程远立在马路对岸的栏杆前,他与那只鹰似的,来前了无声息。 融雪中的阳光洒在他俊朗的脸庞上,栗遥的这份遗憾瞬间有了归宿。 程远走过来,走到栗遥旁边坐下,两人都没有说话,一同看着崖间的风景,感受着自然的伟岸与神奇。 直到准备离开的时候,栗遥开口问程远:「她呢?」 程远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笑了一下,「你还挺敏感。」 栗遥自知这话问的不合时宜,解释道:「她竟然会向我打听你。」 「是嘛。」程远还是那副无关紧要的态度,又说,「谁让咱们俩这么有缘分。」 栗遥严肃起来,「我不希望她误会。」 「误会什么?」程远笑着。 栗遥:「你知道的。」 「我可不知道。」程远继续玩笑。 栗遥站定,认真看着程远:「我们俩就是普通驴友而已。」 「是。」程远也确认她这句话。 栗遥没话可说了,快步往回走。 「所以你在担心什么?」程远跟在她身后,「起码到目前为止,我们俩都清清白白的。况且就算我们俩发生了什么,好像也不是她能管得着的事儿吧。」 「程远。」栗遥叫了声身后人的名字,然后站定,「你话有点多了。」 程远嗤笑一声,「我没觉得你是个会在意他人看法的人。」 话说完,他越过栗遥大步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栗遥也呵笑出声。 这一刻,她承认是自己想多了。 下午栗遥没再坐程远的车。 李师傅的车上一路播放着关于西藏的歌曲,栗遥听着,心里很平静,但就是打不起精神和李师傅交流。 李师傅倒也不在意,见她不愿意提起程远,暗自在心里揣测这二人之间是不是产生了龃龉。 第16页 最后,他忍不住问栗遥:「合不来?」 栗遥摇了摇头。 李师傅又说:「程远这人比一般人傲,所以有时候看着挺冷的。但是他心很细的,你看中午那会儿,我叫他先下车吃饭,他说车里冷怕你感冒不肯熄火……」 「李师傅,我知道他挺好的,我们真没事。」栗遥打断李师傅的话。 「那就好那就好。」李师傅笑了笑,「栗遥,我觉着你也挺好的,跟程远一样,心很软。」 「是嘛。」栗遥说着,突然想起程远经常说这两个字的语气,感觉诡异,然后又问李师傅:「哪里看出来心软的?」 「我说的这个心软吧,就是心是热的这个意思,你能理解吧?我带过这么多客人,有些人嘴巴很能说,事情也会做,但是心是冷的,可你们俩吧,虽然有时候感觉没那么随和,但是心都是热的,这个我能感觉的到。」 李师傅说这番话的时候是真诚的,栗遥也能感受到。 「是吧。」栗遥笑了笑。 路遇一片村庄的时候,车停了下来,栗遥下车去上厕所。 面对眼前这个破旧不堪又气味难闻的厕所,栗遥皱着眉头,犹疑在原地。 就在这时,程远也下了车,看出眼前的情形,对她说:「你去那边吧,我帮你看着。」 栗遥知道他说的是不远处的一片树丛,她看了程远一眼,他倒是坦荡荡。 「去呗。」程远催促她。 最后栗遥进了那片树丛。 进去后,栗遥透过缝隙看程远,他显然刻意避开很远,只在路口处徘徊。 过了会儿,栗遥回到马路上,程远问她:「搞定了?」 栗遥有些尴尬,伸手比了个「ok」。 「走吧。」程远说。 栗遥这才问他:「你不去?」 程远笑着,摆了摆头:「早就路边解决了。」 「……」栗遥也一笑,「男人就是方便。」 第9章 09 傍晚时分,天边呈现瑰丽的云霞。 在镇上的宾馆办理入住后,栗遥独自去到街上闲逛。 小镇不大,程远倚在窗边看风景时看见了栗遥的身影,她站在一个小摊前看那些小饰品,看得津津有味。 落日黄昏,世界一片柔和。 就在程远的心彻底软下来时,房门被敲响。他打开门,柳星湿着头髮站在门外。 程远下意识地去关门,结果被柳星抢先一步跨进了门里。 「至于么。」柳星笑着。 她有一张素颜也好看的脸,只可惜程远心思全然不在她身上。 「看来我话说得还不够明白。」程远坐在床沿上,脸上已经表现出不耐烦。 柳星却好似没听见程远的话,长腿一跨,坐在了他的腿上,双手搂上他的脖子,手指去一颗颗解他的衣服扣子。 程远没给任何反应,只是微微蹙着眉,他很不适应她新换的香水味。 柳星见状,俯身贴过去,「好几天没一起睡了,你肯定想我了。」 温热的唿吸喷洒在耳廓上,程远瞧着怀里的美人像只妖精一般,他抬起手,伸出两根手指撩起柳星的头髮,看见她脖子上有几个猩红的吻痕。 程远露着淡笑:「我可没有这种恶趣味。」 柳星立刻按下他的手,表情不如先前那般自然,「你这几天不也没闲着嘛。」 「那是。」程远说着推开面前的人,起身走到窗边。 「她比我更适合你?」柳星呆坐在床沿上,委屈巴巴的发问。 程远再看街上,那里已经没有了栗遥的身影,他回头看柳星:「你是指哪方面的适合?」 柳星冷哼一声,「你心里清楚。」 程远摸了摸鼻尖,「确实跟你不一样。」 柳星冷笑着:「倒是看不出来啊。」 「不是哪个姑娘都跟你一样。」程远又说。 「我怎么了?不就是发了几张床.照出去嘛,程远,你不是这么玩不起的人吧?」柳星语气间有些急躁。 程远双手撑在窗台上,此刻落日只剩下边缘,天光暗淡,他整张脸陷在那点儿余晖里,面色透着冷意。 他说:「我没有什么玩不起的,我是怕你在圈子里混不下去。到头来大家会说那是我程远玩儿剩下的,谁都不敢接盘,可你心里清楚,我担不起这虚名。」 「你——」柳星气急,却欲言又止。 「还要我继续说吗?你为了上我的床先上过谁的床,你真以为我不知道?」程远回头,看柳星的眼神极尽淡漠。 事已至此,柳星彻底无话可说了。 「程远,可是我是真的爱上你了。」最终柳星小声地抽泣了起来,见程远没反应,她又说,「我知道你不会爱上我,可是你总需要女人,不是吗?」 听了这话,程远冷声笑了起来,「是嘛。」 柳星又说:「不是所有女人都受得了你……」 程远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打断她:「你就这么确定你在床上真正满足过我?」 「起码你不排斥我。」柳星还在坚持着。 「柳星,你也只是比那些高级小姐的脑子多装了点儿墨水而已。」 程远当初看上柳星,是因为觉得她比其他姑娘多长了点儿脑子,看起来不那么庸俗,但是后来他还是腻了。 他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可发现柳星在跟他之前还睡了他一个发小之后,就觉得自己即便一脚把她踢开也不算是什么恶人。 第17页 那晚,他本来不打算戳破她,但是她不听话,开始动心思上位,于是他才彻底撕破脸皮。 柳星是洗过澡来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她坐在刚刚程远坐着的位置,浑身发抖。最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程远,你是我……见过的,最心狠的男人。」 程远没看柳星,听了这话,他似笑非笑看着天边最后一抹彩色,点了点头,似是贊同她的说法。 「承蒙厚爱。」他说。 栗遥在走廊上撞见了夺门而出的柳星,又往里头一看,程远背靠窗户站着,领口有松动的痕迹,看到她的那一刻略微勾了下嘴角。 女的衣冠不整,男的亦是,栗遥根本不用多想。她下意识地朝程远颔首打招唿,随后大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程远看见她手腕上多了一根彩带编织的绳子,为她一身素色的衣服增添了一丝少女气息。 几分钟后,天完全暗了下来。 小旅馆冷清,几乎一点声音也无。栗遥进房间后只开了一盏床头灯,然后趴在床上研究刚买的那一把小玩意儿。 室内环境简陋,室外漆黑一片。她连鞋也没脱,就这样窝在床上,甚至不想去洗澡。 她想快点打发这个漫长而无聊的夜晚。 将买来的东西挨个看了一遍后,栗遥从箱子里翻出笔记本电脑,决定开始记旅行日志。 她是突发奇想的,走了这几天,想把所见到的风景和所经歷的事情都记下来。 后来记到人这个关键的环节时,她被程远这个人物的描写给难住了。 最后她写到——「奇怪的程先生……」 边回忆边记录,时间很快过去。她写得太投入,以至于程远敲了两遍房门她才听到。 栗遥打开门,程远拿着一瓶红酒和两个酒杯站在门外。 「喝一杯?」程远言简意赅。 栗遥错开身体让他进去,顺势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车大就是好,什么东西都能带。」栗遥在程远开酒的时候说。 程远看着她:「我那儿还有很多糖和巧克力,你要喜欢明天拿给你吃。」 「不会都是那姑娘买的吧。」栗遥随口说道。 程远笑了笑,「她没留下什么东西。」 「唔。」栗遥盘腿坐在了床上,把唯一的一张凳子留给程远。 程远看见她穿着卡通图案的袜子,这似乎并不是她的风格。 他这么赤.裸.裸的一看,栗遥察觉到了,然后把脚往里缩了缩,又将话题重新放回柳星身上:「刚刚……你不会又把人家扔出去了吧?」 「又?」程远把酒递给栗遥。 栗遥问:「那天晚上不就是吗?」 程远想了想,「你要觉得是那就是吧。」 「男人都这么心狠吗?」栗遥喝了口酒,不那么正经的发问。 程远觉得这个词很耳熟,笑了一声,「都?」 栗遥点点头:「对,都。」 程远从她这个笃定的眼神里读出故事的味道,碰了碰她的酒杯:「那是因为女人往往不问原因,只看结果,所以得此结论。」 话说完,程远把酒喝掉。 「也许吧。」栗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不过是男欢女爱,真放在嘴边谈论,太过矫情。 「这酒不错。」栗遥喝完一杯后说。 程远又给她倒了一杯,「你喜欢就好。」 喝着酒,情绪起来了,栗遥摸到床上的烟,问程远:「你要吗?」 程远犹豫了一下,「陪你吧。」 他没介意这是女士香菸。 「不如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抽吧。」在栗遥按下打火机之前,程远提议。 五分钟后,两个人上了屋顶。 天边悬着许多颗星星,但远远不及程远为栗遥点燃烟时的火光明亮。 「啪」—— 程远捧着火苗靠近栗遥的时候,她心也跟着微小地震了一下。 程远是俯着身体的,两人的手指有几秒钟是挨在一起的。栗遥吐出的第一口烟雾自然地落在程远的手心里,随后程远含着烟凑了过去…… 栗遥从未和别人一起抽过烟,更不习惯借火给别人,程远这么一凑近,她心有些慌。 最后是程远抓着她的手腕把烟送过来给自己的烟点燃的。 程远夹烟的姿势像是个老手,但他的确是从来不抽菸的人。他看着栗遥,她抽得也挺自然,频率同样不太高。 「为什么抽菸?」程远问她。 栗遥:「可能是喜欢这种装模作样吧。」 程远:「你倒是坦诚。」 栗遥勾了勾唇,「吸引有害健康,我知道。」 程远轻轻地笑了。 栗遥一直看着天上的星星,她找了很久,终于找到目标,然后示意程远抬头看,「北斗七星。」 程远抬起头,同样找了很久方才看到那把勺子。 「原来这就是北斗七星。」 「你没有看过北斗七星?」栗遥很诧异。 程远「嗯」了一声,「很奇怪?」 栗遥说:「也是,城市里是见不到的。」 「你以前见过?」程远问她。 她说:「前几年去新疆的时候见过。」 「很神奇。」程远感嘆。 星空之下,两个人背靠楼顶的栏杆抽完最后一口烟。 第18页 程远侧过头看栗遥,她昂着头,下颌骨线条明朗而坚定,她有着美好的骨相。 那颗程远上午触碰过的唇珠此刻只有它本身的颜色,他看着,心头一阵燥热。 他忽然,很想凑过去含.住它。 这时,栗遥也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飘忽了一下,随后闪着光,正视他的目光。 星夜里,周遭并不明亮,但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睛里头,都有明显的克制。 最终,程远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栗遥先眨了眼睛。 她的眼睛很奇特,里头的光不是能引起人慾.望的那种,但总能带给人一种笃定的信念感。 那是她对程远此刻的真诚与信任,不带一丝一毫的做作和杂质。 程远不忍心破坏。 偏远小镇,孤男寡女,那些有关生理与心理的不安分因子太容易蔓延。 可惜今晚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作者有话要说: 看在程先生的面子上收藏一下? 来日让他给你们展示高超的驾驶技术。 第10章 10 后来程远送栗遥回房间,栗遥问他酒怎么办。 程远懒懒地靠在门框上,目光灼灼的看着栗遥,「明天继续?」 栗遥知道程远意犹未尽,露出两颗梨涡,带着些微的醉意,「好啊。」 程远走后,栗遥关了门走到镜子跟前,这才发现酒劲儿早已上了脸,就连眼波里,都盪着一些酒气。 于是她将刚刚那个出格的眼神归结到醉酒这个原因里,这样一想,她便觉得自己算不上是跟他一样轻佻的人了。 这天夜里,程远做了一个梦。 内容很虚幻,但是触感很真实,他最终还是尝到了那颗嫣红的唇珠。 醒来后他去浴室里洗了一个冗长的澡。后来忘了时间,还是栗遥来敲门他才意识到自己迟了。 打开门,栗遥穿着昨天那件白色薄羽绒站在外边,没戴帽子扎了马尾,露出一张干净精神的脸。 程远只套了一件卫衣,外套还来不及穿。看着他头髮上的水珠,栗遥问他:「你不会每天早上都洗澡吧?」 程远理了理卫衣的帽子,「偶尔吧,今天早上是特殊情况。」 「唔。」栗遥指了指程远床上的一堆细软,「那你收拾东西,我们楼下等你。」 程远回头,东西不算太乱,但是那条他醒来换下来的黑色内裤太过显眼,他没想太多,揉了揉半干的头髮,「我很快。」 栗遥淡笑一下:「你慢慢来,不急。」 关上门,程远将那条黑色内裤扔进了垃圾桶里,随后坐在床沿上又想了想昨晚的烟和夜里的梦,兀自咧开一边嘴角。 . 天气很好,云层低低地悬挂在山顶,天空的蓝也纯粹的一塌煳涂。 他们行驶在一条蜿蜒的山路上,这条路像是挂在半空中,栗遥撑着头看山崖下的风光,在车子转弯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在飞。 这段路上没有雪,山间的草木露出一点春意,青黄的一片,不太密集,呈现高原植被特有的风情。 栗遥越来越享受这段旅程,以至于方教授打来电话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她开始对外界与现实生活产生逃避的情绪。 「遥遥,今天是奶奶的生日,即便你不愿意,也应该给她打个电话。」 方教授说话向来都是这个口吻,栗遥抚了抚眉心,应声道:「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栗遥看了看日历,四月十七号。这是每一年中,她最头疼的日子。 「餵?奶奶,我是遥遥,祝您生日快乐。」栗遥在对方接听后一鼓作气说完所有的话。 电话那头老太太正陪着栗遥堂哥的一岁小儿子玩,听到栗遥的声音,迅速变了副语气,客气道:「是你呀,谢谢你。」 听筒里又传来栗教授的声音,「遥遥,奶奶听到了,我们都陪着她呢,你好好旅行吧。」 有栗教授解围,这通电话结束的很快。对方挂断后,栗遥唿出一口如释重负的气息,再看窗外的风景,总觉得少了一份兴致。 对于方教授不能生育这件事情,老太太耿耿于怀了很多年,因此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基本上没有好感,尤其在栗遥去年找到她亲生母亲之后,她对栗遥的感情就更淡了。 「你奶奶今天生日啊?」开车的李师傅问。 栗遥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李师傅又说:「那天看你俩身份证,记得程远好像是四月二十号过生日,也快了,那天我们应该到亚丁了。」 「是吧。」栗遥应着,又不自知地在心里念了一遍—— 四月二十号。 一个小时后,两辆车停在一个观景台旁边。 下了车,李师傅去边上找了块空地坐着抽菸,栗遥跟在他后边。 「来一根?」栗遥坐定后,李师傅玩笑似地把自己的烟盒递过去。 栗遥笑了笑,摆摆手:「你留着抽吧。」 「不抽好,程远也不抽菸,好习惯。」李师傅说着又往边上去了一点,怕烟燻着栗遥。 栗遥看着风景,「你好像对程远很有好感。」 李师傅说:「我对你也挺有好感的啊。」 栗遥「嘿嘿」了一声。 「你这几天看上去状态好多了。」未等栗遥接话,李师傅又说,「我接过不少走这条路散心的客人,最后都是高高兴兴的到拉萨,又意犹未尽的返回城市里。」 第19页 「嗯,天大的事情往这里一放,都显得微不足道。」栗遥说。 「你看程远那儿,跟他说话的那些骑行的男孩子都晒得不成样子了,但是看着多满足啊。」李师傅指了指不远处程远站立的位置。 栗遥看过去,程远正一只手搭在人家山地自行车的把手上,跟那几个骑行客谈笑风生,他站在中间看起来最轻松,也最格格不入。 他不是喜欢搭讪的人,看样子是遇到了感兴趣的事情。 过了会儿,程远从后备箱拿出一个小工具盒,对其中一个骑行客说:「这里头的工具要么是修自行车的,要么是一些零配件,你看看你能不能用上。」 那人接过盒子,从里面翻出一个铝制小螺帽,「这是aurumania的手工抛光的零部件吧,这款车你都有,行家啊!」 程远笑了笑,「早几年也喜欢骑着车瞎跑,但是没勇气走高原。」 他们声音不太近,却能听得清楚,栗遥看见程远最后把那小盒子送给了那帮人,回想起他前几天把药箱送给自己,暗自一笑。 他车上究竟还装着多少东西?这一路上像个善财童子。 目送那几个年轻人离开后,程远回过头对上栗遥的目光,然后他闲庭信步的走了过去,坐在了栗遥的身边。 李师傅见他过来,对他说:「这路上有意思吧。」 程远点点头:「有意思,人比景儿更有意思。」 程远说这话的时候视线是落在栗遥那边的,以至于这句话像是冲着她说的。 栗遥顿了顿,接话问他:「他们接下来去哪儿?」 程远说:「跟咱们差不多。」 咱们…… 栗遥说:「出了亚丁,我跟李师傅还会进藏。」 「我知道。」程远说话的时候笑了笑,这笑让栗遥有些捉摸不透。 「你呢?从亚丁返程?」李师傅又问程远。 程远说:「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这趟没有什么目的。」 栗遥听了,暗暗地「唔」了一声。 「要是西藏真好玩儿,你告诉我一声,指不定我也就去了。」程远又说。 栗遥偏过头看他,这话说的像是回应她刚刚那句提示,她笑着:「行啊。」 准备离开的时候李师傅提议三人留个合影,他说三个人走了一路了还没留个纪念。 「离别还早吧。」栗遥说。 程远倒是欣然接受,他对栗遥说:「既然还早,那就多留几张。」 拍完照后,三人并肩往车停的位置走。 半路上李师傅去扔刚刚抽的菸头,程远藉此机会对栗遥说:「待会儿过来坐?」 栗遥问他:「困了?」 程远笑了,「不困你就不来吗?」 栗遥看着他,露出一个程远也没太看透的笑容。 上了车,栗遥低头看方才别人为他们三人拍的照片。 她跟程远都摘了墨镜,她站在中间,因阳光刺眼而微微眯着眼,程远也笑着,甚至露出洁白的牙齿,这是一路以来她看过的程远最大尺度的微笑。 乍一看,像个阳光大男孩。 程远也收到了李师傅发在群里的这几张照片,因为开车没有细看,但是每张他都按下了保存。 栗遥手指略过照片上程远的脸,说:「你倒不像是不喜欢拍照的人。」 程远勾起一边嘴角:「总不能让你在日后回忆起这段旅程里,看到我一张哭丧的脸吧。」 「也是。」栗遥说着选了她认为拍得最好的一张存了图。 程远想起来什么,问她:「昨儿你朋友圈发的那张照片,点赞的人多吗?」 从昨天发出到现在,栗遥每每打开微信,朋友圈那一栏那儿都会出现一个数字红圈,她索性翻到相册,把详情内容拿给程远看。 程远偏头一看,大概有六七行贊,下面还有好几条类似「这个男人是谁?」这样的评论。 他笑了一下,「还挺多。」 栗遥收回手机,「我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 「之前没跟男朋友秀过恩爱?」程远问她。 栗遥努了努嘴,「没那爱好。」 「我看你也没解释,万一你朋友们误会了怎么办?」程远又问。 栗遥轻轻地嘆了一口,「一张照片能说明什么呀,出来玩还不准我艷遇一把?」 听了这话,程远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可以。」 程远话音落下,栗遥才反应过来程远刚刚的意思是——这张照片是在秀恩爱? 但是她似乎也没机会反驳了。 再看程远一眼,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一副一切瞭然于胸的样子。 「我是故意的。」栗遥突然这样说。 她坦白完之后觉得解释的有些刻意,想到那人,心里没来由的烦闷,转过头看窗外的风景,却什么也没看进去。 「我知道。」程远迅速接话,「可我真的一点也不介意啊。」 栗遥当然知道他不介意,毕竟他们俩是现实生活没有交集的陌生人。 她没话说了,撑着头打开半截车窗,一阵风送进来,将她额前的碎发吹向脑后,她趴在窗沿上,任思绪乱飞。 程远看了她一眼,她整个人突然泄气的状态让他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怪异感觉,他懒得再招架。 女人大多如此,情绪化动物,他见的太多了,从没对谁有过耐心。 第20页 但最终他还是没忍住问出口:「那……那个人看到了吗?」 「没,拉黑了。」栗遥语气轻飘飘的,像是不在意。 程远又想说话,栗遥却回头截了他的话头。 她仍旧趴在窗户上,侧对他摊开一只掌心:「程远,我想吃巧克力。」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松露玫瑰、戴小西、淡定等同学提出多更的要求,然后我就变成一周三更啦。 前天鱼子酱同学问能不能加更,我也看到啦,哈哈哈,下周估计来不及,但是我尽量早点把一周四更安排起来。 这文不v不申榜,真是全靠你们暖,这几天来了好多老朋友,每一个我都记得,因为工作很忙写稿时间有限暂时没办法多更,只能努力写好每一章来回报你们。 第11章 11 开着窗,风透进来盪着悬挂在后视镜上的一个日本御守。御守是红色的,此刻在程远的视野里点缀着栗遥身上的白,衬得栗遥像一片雪。 程远看着她伸过来的掌心,上面密密麻麻的纹理如同一把乱线,她耷拉着脑袋,朝他讨东西吃,目光里似有一丝渴求,样子像个小姑娘。 那把乱线成功地搅乱了程远的心。 下了车,程远绕到后备箱去拿巧克力,栗遥坐在车里等着,从倒车镜里看到他翻了好一会儿才从一个箱子里翻出几个toblerone。 回到车上,程远将它们全部塞进栗遥的怀里,「吃吧。」 栗遥看着这五六盒巧克力哭笑不得,「太多了。」 「留着也没用,我不吃这东西。」程远说。 善财童子,浑身金光。栗遥再次想到这个画面,没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程远问她。 栗遥摇了摇头,撕开包装吞下一口巧克力。 程远瞧着她鼓动的小嘴,又问她:「好吃吗?」 栗遥点点头:「嗯。」 「你看着挺冷的,但其实不是。」大约是吃了巧克力心情变好,栗遥又说。 「这话怎么说?」程远调整了一下坐姿,态度认真了起来。 「如果我在你心里算是朋友的话,那你对朋友真的挺好的。说实话,我原本没觉得你是一个会照顾女生的人,但是这一路上你都在照顾我。」 或许是被程远对她有求必应的态度感动了,栗遥忽然说出这些话。 她很少当面评价一个人,程远也觉得这不太像是她能说出口的话,更重要的是,这话自动给他们两人的关系做了个定位。 程远感觉很奇怪,对「朋友」两个字格外敏感,问她:「这是发好人卡的意思吗?」 栗遥笑了,「你哪儿能平白无故就得到我一张好人卡啊,朋友之间不随便发卡。」 「就这么急着给我扣上朋友的帽子?看来你心里还是忘不了别的男人吶。」程远玩笑般的说了句心里话。 栗遥愣了愣,没想到程远会这样说,她抿着唇:「我有吗?」 「你没有吗?」程远反问,语气却像质问。 栗遥看着他,样子认真的有些过头,为缓解气氛,她笑着摇了摇头:「你想多了。」 程远没细想栗遥的这句「你想多了」,但看着她的脸,忽然觉得自己不仅较真而且幼稚,这幅状态就像是青春期时对着喜欢的女生说酸话,状态低龄不清醒。 他自认对栗遥不错,甚至比对其他女生有耐心,但是这里面有孤独旅途作祟的缘故,绝对算不上是他上了心。 平时他周围莺莺燕燕,女人从来不缺,现在到了这偏远高原,只有她在身边,又恰好是个不错的女人,于是自然而然地对她产生了某种欲.望。 而这个女人偏偏是个受情伤的,心里还装着另一个人,这无疑又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男人都不爱吃甜食?」栗遥为打破尴尬,换了个话题。 程远只好又开金口,但态度显然是敷衍的,「我对这个没研究。」 程远笃定她能问出这个问题,心里是有指向的,所以才产生了牴触情绪。 栗遥却又追问:「你不就不喜欢吗?」 程远皱着眉:「我不一定能代表其他男人吧。」 栗遥从程远的语气里听出一些不耐烦,便不再吱声了,又觉得自己这个话题找的不好,心里闷闷的,偏过头不再理人。 程远见她这样,以为她今天反反覆覆的情绪又上来了,低低地冷哼了一声,没想太多,直接把这句话冒了出来—— 「是你前男友也不喜欢吧。」 栗遥听了,咬着嘴唇,赫然皱起了眉头。最后她蹦出来几个字来,语气还不太友好:「非要提他?烦不烦?」 「……」程远无语至极。 他觉得自己不过是戳破了她的心思,到头来却碰一鼻子灰,又后悔自己情绪被她牵着走,暗暗復盘自己不受控制的大脑,但最终却找不到理智动摇的蛛丝马迹。 大概是昨夜的冷风吹进了脑子里,他想。 这几天任凭他待她多有耐心,到头来她还是会因几句话就跌回了失恋的阴影里,昨晚上他觉得即便自己真的吻下去,以她当时的状态也不一定会反抗,可今天,一朝回到革命前。 他难免产生小小的挫败感。 这之后大概有一个小时两个人都没有讲话,栗遥把头偏向一边,自个儿看风景,程远始终目视前方,因为身后几乎没车,他连栗遥那边的倒车镜都没看几眼。 第21页 他觉得栗遥的人设在他提起那条朋友圈之后崩塌的厉害。他本以为她跟他见过的那些小女人是有一些不同的。 此刻,他觉得是自己高估这个女人了。 路边山坡上间或有一些羊,米黄的毛色上被涂了一小片的红记号。栗遥数着羊,中间因为走神而漏掉一些数字,最后得出一个乱七八糟的答案。 直到车子急剎,她才从千头万绪中清醒。 她被惊着了,即刻发出「啊」的一声,而程远竟在第一时间用右手护在了她面前以防她往前倾倒。 可明明是系了安全带的,她只是略往前倾了一下。 车前的小羊羔「咩咩」的过了马路,毫髮未伤,为它停下来的车却彻底熄了火。 程远收回手,快速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再看栗遥,她低着头,极力地在调整唿吸。 片刻后,栗遥对程远说:「谢谢。」 程远下意识的这个反应很难不让她感动。 程远却别了她一眼,「谢什么。」 栗遥觉得他这句话怪腔怪调,皱起眉头:「程远,你今天怎么了?」 「呵,我能怎么?」 程远说话一贯懒洋洋的姿态,这回又加上一声冷笑,让栗遥更加看不懂了。 「好吧,是我刚刚那句话说重了,说你不该提他的那句。我跟你道歉。」栗遥说。 栗遥心思敏感,这一路上程远待她不错,她也对他产生某种信任,但现在她觉得她定义错两人的关系了,他们即便成了朋友,也是萍水相逢的那种,又怎么可能真像现实生活中那样去交往。 她道歉是因为觉得自己那句话有些失礼了,起码他们俩的关系还没到可以随便说话的地步。 程远听到栗遥道歉,冷笑变成了真笑,「栗遥,咱俩之间至于这样么?」 「不至于。」栗遥迅速接话。 自此,程远的耐心彻底耗尽。 他直言:「咱们没到那份儿上,你再怎么伤心难过,也别把情绪摆在我面前。」 话落,栗遥总算明白他的意思了。她却懒得解释,因为她压根儿也没觉得自己今天有在他面前矫情过。 她又细想这些莫名的情绪究竟是怎么产生的,顿悟之后,转过身直直地看着程远,说话间不自觉地勾起一边嘴角—— 「问我朋友圈的是你,问我前男友看没看到的是你,问他是不是不爱吃甜食的还是你,究竟是谁在挑事?再说,你这么在意我的情绪干嘛?」 一连几个问题落地,栗遥心里有种反败为胜的暗爽,但看着程远的脸随着这几个问题的升级愈渐冰冷,却在最后发出一个轻若未闻的嘆息时,她这份暗爽顷刻间烟消云散。 程远看着前方似乎没有尽头的公路,眼睛里波澜不惊,他耸耸肩:「话说破了就没意思了。」 程远觉得,栗遥敢道破暧昧,他就敢坦然面对。昨夜两人已到那个份上,今天的一切又添新证,既然如此,不如坦荡荡的继续。 比起这些前戏,他向来更擅长后面的招数。 所他接下来的反应才真正让栗遥手足无措—— 程远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侧过身体俯向栗遥,栗遥看着他逼近的脸,突然,手腕也被他按住,带着与他的气息同样的灼热,栗遥的心脏骤然蒙上一层热度。 就在程远整张脸离她只有一厘米的时候,栗遥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呵……」程远在关键时刻哼出一声笑。 栗遥瞬间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人戏嚯的神色,那股子热量一下子聚集到脸颊上,又涌进眼睛里,她终于急了,「你有病啊。」 「看来你失恋的伤痛是好的差不多了,这一只脚已经想迈进墙那边儿了。」程远说着用手指弹了栗遥的脑门儿一下,又接着说,「男友之间无非就这点儿暧昧还有算有点儿意思,下回别急着戳破了,不然游戏就不好玩儿了。」 「你这个游戏的设定有问题,而且我也不是玩家。」栗遥绷着脸,说完这句话总算觉得自己找回了一丝理性。 「是嘛。」程远还是那副说这个两个字时的惯有的神色和语气。 说完他彻底放开了栗遥,靠回椅背上,气定神闲。 没了逼近周身的那股气息,栗遥反倒像没了弹性的弹簧,浑身软塌塌的。 「待会儿我就回去。」她低声说。 成年人的世界里,关系界限不明不要紧,但有些话说透了,就逼着当事人做出一个选择,往左还是往右必须清清楚楚,不然就显得矫情。 栗遥并没有想好,只是本能地想逃避眼前这个局面。 程远听她语气并不笃定,用发动引擎当作回应,决定待赶上李师傅的车后就放她下去。 来日方长,他不急在一时。 风重新吹进窗子里,将车厢里那阵奇怪的气氛分解成无数个因子,一个个渗透进两个人的脑子里,掀起一些新的思绪。 这段关系的变化是突如其来的,栗遥甚至觉得这会加速他们的离别,会给这段旅行留下一个不那么圆满的印记。 栗遥就带着这样的情绪,轻轻地长长地嘆息了一声。尽管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遗憾什么。 程远偏偏听见了她的这声嘆息。 又是一个急剎,程远俯身过去,咬住了栗遥的上唇。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页 不矫情一点儿也不能说明这回是看对眼儿了是吧。 姑娘们晚安。 第12章 12 最终程远还是成全了自己的梦境,不枉费大清早洗的那个澡和扔掉的脏.内.裤。 栗遥的唇珠比他想像的还要香甜,上面还残留一丝他给的巧克力的味道。他心满意足。 在程远面前,栗遥的心理防线是溃败的,她是在昨夜确认这件事情的——程远握着她的手腕为自己点菸时,她的脉搏汹涌地跳了那么一下子。再后来,他于星夜里目光炯炯的望着她,她本能地鼓足士气想与他较量那股涌动。 最后,她临阵脱逃了。 现在她没有退路了,因为她丝毫没有反抗。 这个男人一如她初次遇见的那样,侵略性和目的性都太强。她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了,知道他一路上这样待自己,不可能没有企图,她沉溺其中是认为开始一段新的关系对她来说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大不了旅行结束关系也结束,他们谁也不亏,她还可以趁机洗清一下旧感情。 她早就想清楚了,这一刻才承认「朋友」是自己矫情的试探。跟着周扬久了,对于男女之事她早已不是一张白纸。 程远的嘴唇很软,咬着她的上嘴唇,又用舌尖轻轻舔.舐那颗唇珠,她的心彻底被他勾走了,飘向了窗外很远很远的地方。 栗遥没有推开程远,却也没有回应他。程远也只是浅尝辄止,给彼此留了余地。 放开栗遥后,程远靠回椅背上,从后视镜里看到她轻轻地勾起了一边唇角,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和羞愤,反倒像占便宜的人是她。 程远舔了舔自己的唇,觉得这个女人会变脸,又开口问她:「还要下车吗?」 「看心情吧。」栗遥边说着若无其事地吃了一口巧克力。 程远收回玩味的眼神,轻轻地扯了扯衣领,放松了一下喉咙的里的躁.动。随后他发动引擎:「千万别口是心非。」 栗遥没回应,舔着唇角的巧克力,撑着头看向窗外。 就在这时,栗遥的电话铃声响起,她低头一看,是蒋昭打来的。 「你朋友圈里发的那个男人是谁呀?」蒋昭声音里透着笑,音调颇高,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 这个问题显然正和时宜,栗遥看了程远一眼,他大概也听到了听筒里的这句话,细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方向盘,一抹淡笑悬在嘴角。 栗遥说:「路上认识的朋友。」 「有戏吗?」蒋昭又问。 栗遥笑了一声:「你怎么这么八卦。」 没想到那头蒋昭嘆了口气,「你要是真艷遇了,我绝对不拦着,反正你都说你和周扬没可能了。这人看着不错唉,又年轻又帅气,一点也不比周扬差。」 程远就坐在身边,这话栗遥没法接,于是吱唔了一声,又说:「我这边信号不太好,晚上回电话给你?」 蒋昭听了,误以为她这边真有进展,心里藏不住事情,干脆和盘托出:「我也没别的事情,就是想告诉你一声,周扬领着那天那女的见了一圈朋友,看样子是……唉,你说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大家他身边换人了嘛,栗遥,你说这男人怎么就这么无情啊,你当时说分手不就是一句气话……」 「不是气话,昭昭,真的过去了。」栗遥是失恋的人,这会儿却反过去安慰蒋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我真的没事。我既然做了决定,就是想要重新开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能站在我这边支持我。那天我已经说了,我跟他不是一路人,所以你也别再耿耿于怀了,好吗?」 说完这段话,栗遥又若有似无地看了程远一样,他还是那副样子,看客姿态。 那边蒋昭听到栗遥这样说,也不好再相劝了,想着周扬已经有了新人,便说道:「你开心就好,重新开始更好。行了,我懂了,以后不提了。」 栗遥「嗯」一声,随后两人又扯了几句别的,然后才挂了电话。 「长进了。」程远在栗遥挂断电话后对她说。 栗遥也不知道为什么,当着程远的面对过去表了一番态后,她有种柳暗花明的畅快。 「是嘛。」她学着程远的口气。 蒋昭越是在电话里强调周扬是真有了别的女人,她就越觉得坐在身边的程远可爱。 她也说不清这算不算是较劲。 栗遥正想着,程远又问:「真打算重新开始了?」 栗遥没回答这个问题,反问他:「你真觉得我之前矫情?」 「女人不都是这样。」程远说。 栗遥:「……。」 程远又笑了笑:「都是口是心非的模样儿,一个字儿,作。」 「我怎么就口是心非了?」栗遥问他。 「分手难道不是你提的?」程远问她,又接着说:「自个儿做的决定,后果就自个儿受着,又放不下又非要走,难道非得那人为你守着等你闹够了乖乖回去才罢休?这不是矫情是什么。」 「我可没想过要回去,伤心难过几天罢了,这也不许?」栗遥反驳。 程远哼笑:「不是不许,是既然知道会伤心难过,当初就别轻易走这一步,而且分手也有不伤心的分法儿,用不着这么撕心裂肺的。」 「不是所有感情都好聚好散,善始善终。」栗遥觉得程远这话说的既理智又幼稚,又问他,「你没分过手?没伤过心?」 第23页 程远仔细思考了一下「好聚好散,善始善终」这八个字,然后潦草地回忆了一下自己过去的感情,说:「分过,但没觉着伤心过。」 「那你还真是幸运。」栗遥见识过他的无情,略带着讽刺的意味说出这句话。 程远听了这话,又见她脸色不悦,笑着嘆了口气,「行了,你跟我一大老爷们谈伤心,你要我怎么答?」 栗遥调整了一下心态,这才开口,但这回话题却更深刻了,她问他:「程远,你有爱过谁吗?」 「那你得跟我解释一下,什么叫爱?」程远显然有些不耐烦了,边说着拧开矿泉水瓶盖大口喝了几口水。 「就按你理解的回答。」栗遥说。 「那可能真没有。」程远放下半瓶水,干脆的答道。 栗遥没对这个回答感到意外,点点头,不说话。 程远不觉得这是个值得探讨的话题,见栗遥不吱声,想起来一茬,又问她:「问你啊,那天傍晚,你坐我车上那会儿,为什么哭?」 程远觉得她不至于克制不住当着外人的面儿哭,想起她倚在小店门外旧墙上抽菸的样子,就觉着心生怜爱。 栗遥想起那天,心里一声嘆息,玩笑道:「得了一笔巨大的分手费,喜极而泣。」 「哟,是嘛,多大的手笔让你喜成那样。」程远调侃道。 栗遥很是听不惯他捧哏般的京片子,故意说道:「也就值十几亿,或者几十亿?」 程远听了,砸了咂嘴,「还真是大手笔,股权还是固定资产?」 栗遥没吭声了。 「可以啊,这手分的不亏。」程远总结道,又唏嘘:「总算知道你为什么念念不忘了,那男的对你还真挺上心。」 那男的对你还真挺上心…… 这话从程远的口中说出来,栗遥感觉十分诡异。 「要不我暂时退出一下,你再好好想想?」程远又开起玩笑来。 栗遥听了,「噗嗤」一声,「你这人真有意思。」 这话是她第二次说了,话落,程远认认真真地开口:「可惜啊,晚了。」 栗遥偏过头看着程远,他自打话说开后脸上那股自得就更盛了。 她又说:「可我没打算要。」 程远没太意外,什么也没问,只说:「你自个儿权衡,日后想起来别后悔就行。」 「感情都没后悔,钱更不会了。」栗遥说。 程远点点头,心想这姑娘心气还挺高。又一想,她什么都说,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不由得又给两个人的关系画上一个问号。 李师傅将车停在路边等,两人追上来时已经过了午饭的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三人找不到吃饭的地方,纷纷坐在路边啃面包。 程远对食物的欲.望极低,倒是喜欢喝水,每次都是大半瓶「咕咚咕咚」就进了肚子。 「老是喝凉的对胃不好。」李师傅见他总喝矿泉水,关切道。 栗遥知道他一路以来只喝后备箱里的依云,猜想他应该是对水质挑剔,却听他说:「从小喝凉的喝惯了,没那么多讲究。」 李师傅摆摆头:「年轻人总是任性,等你们再长个十来岁就知道养生的重要性了。」 「那就等到那会儿再说吧。」程远笑了笑。 「晚上到理塘,世界第一高城,海拔过4000,有没有高反今天晚上你们就知道了。」李师傅又提醒道。 程远看了栗遥一眼,「你平时运动吗?」 栗遥问:「瑜伽算吗?」 「我估计栗遥还好,毕竟是女孩子,又纤巧,对氧气没那么高的需求量。你可要注意了,人高马大的,平时没少锻鍊吧?今天晚上千万别剧烈运动,也别洗澡,明天早上起床要不舒服咱们就晚点走。」李师傅对程远说。 「好。」程远应声道,又看着栗遥,她听了李师傅的话,正低头笑着。 李师傅走到一边去抽菸后,程远问栗遥:「你刚刚乐个什么劲儿?」 栗遥笑着:「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大晚上的还能有什么剧烈运动,李师傅这话说的,就好像特别了解你似的。」 程远瞧着她说这话的样子,又喝了几口水,喉结一上一下,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认识李师傅后,我还真没剧烈运动过。」 栗遥努努嘴,岔开话题指着不远处:「我想去那边看看,你去吗?」 一路上几乎都是好风景,停车的地方附近有一座小庙,只两幢藏式建筑,庙门口有一排转经筒,在太阳底下闪着金光,栗遥一眼就被吸引。 跟程远和李师傅打了个招唿后,栗遥独自往庙里去了。 李师傅问程远:「你不去看看?」 程远摇摇头:「我打小就讨厌烧香拜佛那一套。」 「就让你去看看,也不让你烧香。」李师傅笑道。 程远远远地望着栗遥,她倒是入戏,将那排转经筒摸了个遍,人浸在金色的反光之中,样子神圣的很。 于是他问李师傅:「是不是人只要到了庙门口,没信仰的也有了信仰?」 「这叫敬畏之心。」李师傅说着也看向栗遥,「你看栗遥,多虔诚啊。」 栗遥这会儿正准备踏进庙门里,她低头迈过门槛,姿态谦卑,洁白的羽绒服笼上一层金黄,衬得整个人轻盈无比。 进了门里,她像是听见了这边人的谈话,忽然一回头,眉眼带笑,只停顿一下,便融进了那片光里。 第24页 她那一顿,程远心头一紧,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家里供奉的那尊玉菩萨。 她一入庙门,颇有一种遁世之感,程远心里忽然出现一句古语——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第13章 13 栗遥进了寺庙里头,院子里围坐着几十个藏民,他们正在进行以物换物的活动。几个喇嘛在人群中间组织,说的藏语,她一句也听不懂。 几个老妇人见她一身游客模样,冲着她笑,她便走过去盘腿坐在她们身边。这几位妇人不会说普通话,栗遥无法跟她们交流,只能笑着看她们聊天,但她丝毫不觉得无趣,看得津津有味。 坐了一会儿,一个喇嘛起身进了大殿里,于是她也起身跟过去,打算供奉一支香。 大殿简陋,佛像却是贴了金的,栗遥虔诚地磕头上香,这位年轻的喇嘛也虔诚的朝她颔首,为她祝祷。 她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许久都未起身。 她不是信佛的人,却喜欢闻檀香,听佛经。她也笃信,人应该有信仰,虽然不一定是宗教。神佛面前,她想起一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因因果果,心渐渐地静了下来。 她沉下心思考近几个月来生活发生的改变,依然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也不想在神灵面前撒谎,她还是无法彻底宽宥那些以爱为名给她伤害的人。 包括方教授,也包括周扬。 她自嘲地想,或许是她修行不够。 在程远面前,她只说是分手伤心,可真正使她灰心丧气的,是亲情的断裂。现在她只希望在这段短暂的旅途里找回一些生活的信念和不易得到的快乐。她想暂时放下那些执念,享受眼前的时光。 出了大殿,栗遥慢慢地往台阶下走,刚走几步,手被人抓住,她一回头,程远立在她身侧。 「你不说不来的嘛。」栗遥语气里有淡淡的惊喜。 程远别开脸,攥紧她的手,大步牵着她走下台阶,「走吧,我怕你再待下去,不忍回俗世了。」 栗遥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和利落的黑髮,边缘被阳光勾勒一层金黄,他步伐坚定地引领自己,像神使带她走出困顿。 这一刻,她有些茫然,分不清现实和幻想。她指尖微动,最终扣住了他的手背。 出了庙门,程远自觉松开她的手,问她:「捂热了吗?」 栗遥愣了一下,偏过头笑了,「你还真当自己是暖宝宝了。」 「你往那儿一跪,一合掌就是一刻钟,我瞧你手指冻得通红,想什么呢?真当菩萨能听见你那点儿心事?」程远说着将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又告知她:「我跟李师傅说了,你跟我走。」 「你倒会自作主张,我付了李师傅车钱,一天到晚坐你的车算怎么回事。」栗遥说完往路边一看,李师傅当真先走了。 程远朝她一笑:「你就别口是心非了。不骗你,我这是头一回进庙里头,就为了找你。」 栗遥听了这话,站定后看着程远:「等了我多久?」 「没多久。」程远向来不邀功,又说,「下回你要有心事,也别劳烦佛祖菩萨了,你直接告诉我,说不定我比他们管用。」 「是管用,至少你还能捂手。」栗遥笑了笑。 程远嗤笑一声,下一秒,他抓住栗遥的手,这回是十指紧握。他脸上神情严肃了起来,压低声音:「这回可是真牵了。」 栗遥看着他的眼睛,心头一紧,「那这回又是什么说法?」 程远说:「你心里想的那样。」 上车后,两人自然而然地纠缠在一起,唇舌之间,栗遥将满腔心事都抛到了脑后,在程远的带领下,她甘愿陷入这场露水情缘。 程远从未发现自己对接吻这件事情如此迷恋,之前对那颗唇珠浅尝辄止的遗憾在此刻得到了补偿,他吞噬着栗遥的唿吸,起初还带着温柔,但没过多久就变成了掠夺。 栗遥自然知道他是个高手,但没料到自己竟占尽了下风,她面前的这个男人耐心极差,丝毫不给她反击的机会,一味的攻城略地。 她这才发现,原来接吻也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情。 好在只是接吻而已。 听到栗遥「呜咽」了一声之后,程远适时的放开了她,见她眉头紧皱,问她:「弄疼你了?」 栗遥拿出镜子看了看嘴唇,一片红肿,她咬着唇,没吱声。 程远立刻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地抚摸她的唇,「对不起,刚刚有点儿失控了。」 「你在想什么?」栗遥正经问他,「程远,接吻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程远顿住了放在她唇边的手,「你确定又要跟我讨论这么深刻的话题?你觉得那种时候我还能想什么?」 程远仍是笑着,说着又继续去揉栗遥的唇。 栗遥感受着他指腹的温柔,看着他的眼睛,却一点也看不透他的心思,哪怕刚刚两人如此亲密,她也只感受到他的欲.望,感受不到他的动情。 栗遥忽然心一沉,心烦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些。 程远看到栗遥眼睛里的光渐渐暗淡,收回手指靠回到椅背上,他拧开一瓶水喝了几口,扯了扯衣领,视线落在后视镜里。 略看了一会儿后,他对里面的人说:「想要你,可没办法在这里,就是在想这个。」 程远说这话的时候半瓶水还拿在手里,话音落下,栗遥沉下去的心又起了一片涟漪,她偏过头,咬着唇,脑袋里乱七八糟。 第25页 「那你刚刚在想什么?」程远又问她。 栗遥说:「没想什么。」 程远笑了一声,「不诚实。」 「我不像你,目的不单纯。」栗遥又说。 程远努努嘴:「那你告诉我,接吻的时候要想什么才叫单纯?」 栗遥接不上话来。 「得了,下回咱们能别讨论这种哲学问题吗?我是个俗人,做事情想法特简单,你回回都这么深刻,我哪儿能招架得住。」程远说着发动了引擎。 车子驶上大路,窗外的风景迅速移动起来,午后的阳光洒在山川之上,栗遥看见一只鹰盘旋上了云霄。 她清醒起来,意识到这只是旅行。这样一想,发觉自己也没有多动情。 关系突飞勐进后,栗遥开始感受程远所谓的「做事情想法特简单」,比如他直接当着栗遥的面去路边方便。背对着她,动作利落潇洒,丝毫不忌讳。 栗遥已经快忘了他之前风度翩翩温柔有礼的样子,心想那大概是他吸引女孩子的招数。如果回到现实生活中,他又是什么样子? 栗遥不由得想起柳星,好奇心瞬间丧失了大半。 海拔升高后,两人明显感觉到唿吸变重。身体受困,程远自然也打消了某些念头,一路上都不再妄动。 后来两人没话说了,栗遥干脆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她睡觉的时候程远时不时地侧头看她,每每看她,都有种岁月静好之感,但看久了,心里杂念就多了起来。有好几次,他都有停车的冲动,可最终还是只拉了拉她的手。 栗遥纤细的手指头总是泛着微红,在程远看来,与她的唇珠一样可爱。 傍晚赶到理塘后,程远和栗遥先找了家餐馆觅食。 这间餐馆还算宽敞,眼下吃饭的人也不多,老闆养的一只黑色的拉布拉多独自在餐馆里转悠,最后停在了栗遥的脚边。 栗遥觉着狗可爱,跟它玩了一会儿,老闆娘见状,凑过来搭讪,又热情地将这狗的来歷讲给他们听。 「原来狗也是会高反的。」栗遥听完后,对程远说。 程远顺势问老闆娘:「它叫什么名字?」 老闆娘说:「露西,英文就是lucy,我儿子取的。」 程远听了,噗嗤一笑。 栗遥问他:「你笑什么?」 程远说:「在这地方,难道不应该取个藏语名字吗?」 老闆娘解释道:「我们是宜宾过来做生意的,不是本地人。」 栗遥「唔」了一声,「我妈是宜宾人。」 「那还真是巧,宜宾是个好地方,蜀南竹海你们去过吗?」老闆娘问她。 栗遥摇了摇头。 老闆娘见状,极力推荐她:「那你有机会你可一定要去一次,带上你男朋友一起去,浪漫的很。」 栗遥听方教授讲过家乡的竹海,只是这么多年都没有机会回宜宾,她自动忽略「男朋友」这三个字,点点头:「会的。」 程远倒是对这个词上了心,半开玩笑对栗遥说:「那有空我陪你去啊。」 栗遥没当真,沖他笑了笑:「恐怕没这个机会了吧。」 程远耸了耸肩膀,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过身去逗露西,宠溺地叫她的名字:「lucy……」只见露西即刻从栗遥身边站起来,转眼就趴在了他的鞋边。 程远耐心地抚摸露西的头,眼神十分有爱,栗遥看着,恨恨道:「你还真会夺人所爱。」 程远听了,回过头来看着栗遥:「你说你,跟狗争什么醋吃?」 栗遥:「……」 「这样好了吧。」程远又说。 栗遥手心一热,手被他握住了,藏在桌子下面。他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手摸着狗,谁也不亏待。 偏过头,栗遥无语地笑了。 办理入住时,两人各开了一间房。在走廊上告别时,程远将栗遥抵上墙壁上玩弄她的唇珠。 「你这儿怎么长的?比一般人都圆。」他指腹轻轻地揉弄那个小点,另一只手又去玩她的手指。 栗遥被他弄得浑身发麻,又害怕被人看到,一直躲闪,「小时候喜欢吸东西,时间久了,就这样了。好了,我进去了。」 说完她转身要走。 谁知程远一把将她捞回来,结结实实地附上去吸了那颗唇珠一下,随后喘着粗气:「走吧。」 嘴上说要人走,手上却没松开。栗遥看着他眼睛,他难得有克制,于是双手搂住他的腰,故意逗他:「真的不进去?」 程远感觉腰身一紧,勾起嘴角,却轻轻地将她搂进怀里,低声靠近她耳边:「今儿真不行,我只是想想身体就跟不上,怕到时候在你面前跌面儿。」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涨了很多收藏,应该是有姑娘去推荐了吧,在这里一併谢过。我加油。 第14章 14 夜晚的高原小城静谧的像一座空城。氧气稀薄,程远辗转反侧许久都没有睡着。 看了看时间,才刚过十一点,他打开灯,呆坐了一会儿,然后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那边的人隔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开口就问他:「人在哪儿呢?」 程远看了看窗外,「一个叫理塘的地儿,海拔4000多,我现在喘气儿都困难。」 「你就是吃苦吃少了。」那边的人笑着,又说,「家里那边儿你放心,我们家老爷子已经出面了,估计也就这一两天吧,你就能打电话回去了。」 第26页 程远刚「嗯」了一声,那边人又说:「老五,我知道你不愿意掺和外边那些事儿,老首长也是真疼你,这些年任由你四处浪荡,让你离了北京城潇洒。不过你马上就27了,家里的事儿也该上上心了。」 「我知道,三哥,这回让你费心了。」程远耐心应着。 「哪儿的话,咱们打小一块儿长大的,程叔谢姨跟我自个儿爹妈没区别,应该的。得,不跟你说了,今儿晚上我们得进山里拉练,待会儿就出发,我这都是偷跑出来接你电话的。」 那头的人要挂电话,程远急忙问:「三哥,你什么时候回京?」 「快了,六月初吧。」 「行,等你回来,我叫上珞珞他们给你接风。」 听到这句,那头的人顿了顿,随后一句「得嘞」,然后挂了电话。 程远高中毕业就去了德国,别人不清楚,但跟他一起长大的那帮发小个个明白他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待在国内,不愿意待在北京城里。 他打青春期起就是个离经叛道的主儿,心里看不惯他家里那套做派,明面儿上就用自己的方式去反抗。 当时大院儿的男孩儿们要么考了军校进了部队,要么去了人.大政.法之类的高校,打算毕业之后走上仕途,偏他不愿意走这条路,撺掇着他爷爷背地里支持他出了国。 老爷子当时也是头疼,他们那样的背景要出国门不是易事,可偏巧这小子聪明又勤奋,高三那年拿了个国际物理竞赛一等奖,给程家长了不小的脸面,老爷子这一高兴,就遂了他的心愿。 他走的那会儿大院儿里那帮小伙伴个个骂他叛变,只有他这位三哥,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老五,你要真走了开心,就走吧,只要别忘了我们这帮兄弟就行。」 于是程远一走就是八年,每年回国最多也就待一个月。直到去年夏天,老爷子一次心梗进了icu,他才下定决心辞了柏林那边的工作回了国。 回国后他没找正经工作,也没按照家里人的意愿娶妻生子,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跟他爸妈作对,恋爱谈了一场又一场,狐朋狗友认识了一堆又一堆,就是不肯认真思考自己的未来。 这半年家里又刚好遇到点儿风浪,长辈们无暇管他,他就这样蹉跎着,最近为了逃避这场跟他无关的争斗,干脆带着个姑娘一路走到了这里。 然后又遇到了另一个的姑娘。 想着栗遥,程远内心的孤寂总会消弭一些,他也说不清这是什么原因。可能是因为他们俩都是躲避俗世的人,都有秘密,但也都不露痕迹。 整个晚上,栗遥总能想起走廊上被程远拥在怀里的那一刻,那个怀抱纯粹的让她动容。 她靠在床上不由自主地抚摸自己的唇珠,至少在他之前,没有人对此感兴趣过,包括周扬。 他对女人的柔软有着敏锐的感知力。 迷迷煳煳中,栗遥听到手机振动,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一看,程远发了条微信过来,是一张她白天跪在佛像前的照片。 拍的是侧脸,陷在柔光之中,静谧安好,因有微风,额角的碎发飞扬着,她闭着眼,睫毛被点上金黄,微低着头,姿态虔诚。 栗遥没有回覆,想了想,将这张照片换成了微信头像。 程远猜想她已经睡着,并没期待她会回復,但偶然发现她竟换成了头像,心底溢出一股暖流,在昏昏沉沉的幻想中,很快进了梦乡。 栗遥醒来后身体还算适应,果然如李师傅所说,她对氧气需求量低,并无高反症状。 简单洗漱之后,她收拾好东西去叫程远,结果在走廊上遇着李师傅,李师傅说程远高反严重,已经进了医院里吊水。 栗遥匆忙赶到县城医院的急诊,一只脚刚踏进门内,就看到程远垂着头,独自坐在窗边的连排椅上睡着。 晨曦打在他的脸上,将那张俊朗的面庞衬得一片柔情。他唇角微微发白,眉心轻轻皱着,一只手上扎着针管,另一只胳膊懒懒地放在扶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垂在半空中。 他裹着一件深棕色的大衣,里面是灰白色的高领毛衣,大衣下摆垂在膝盖边上,长腿交叠,脚上是一双款式简单的牛津鞋。他身在这简陋的县城医院里,像个天外来客。 栗遥轻轻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他似乎没有察觉,但栗遥刚坐定,他便不动声色地将头枕在了栗遥的肩膀上。 「没睡着?」栗遥轻声问他。 「嗯。」程远嗓音有些沙哑,又握住栗遥的手,「早知道还是会这样,昨晚上就做点儿什么了。」 手指被放在他宽厚的掌心里轻轻玩弄,栗遥侧脸感受着他的唿吸,绷紧的嵴背慢慢放松下来,她与他十指交握,「你难受怎么不告诉我?」 程远笑了笑,在栗遥的颈窝处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你还说呢,我给你发微信你也不回。」 手仍然被握着,栗遥侧对他:「那你来医院总得告诉我吧。」 「你昨晚要回了,我说不定就找你去了,我要真去了,早上可不就是你陪着我来嘛。」程远来医院那会儿天都没亮,他压根儿也没想过要叨扰他们。 栗遥皱着眉,无暇理会他的贫嘴,又问他:「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三四点钟吧。」程远说着坐直身体,看见栗遥的脸,抬手勾住她的下巴,「哟,化妆了?」 第27页 栗遥今天早上化了淡妆,涂了薄薄一层唇膏,阳光底下亮晶晶的。 程远这样看着她,她也不躲,看久了两人都无话,最后,她鬼使神差的摸了摸程远干涩的唇角,「起皮了,要唇膏吗?」 程远没应声,眼睛里的光闪烁不停,然后他直直吻了下去,又特意磨了一圈,说:「好了。」 果真,他薄唇上沾了一圈的透亮,泛白的唇色立刻有了光泽,栗遥瞧他满脸得意,别过脸去,又轻轻嘆了口气。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来的。」程远继续玩她的手指。 栗遥轻笑一声,「是。」 后来李师傅来送早餐,远远看着两人拉着手坐在那儿,还真挺登对。他害怕尴尬,特意找了个护士装问路。栗遥闻声,悄无声息地把手从程远的手心里抽了出来。 程远笑着嘆气:「你害什么臊啊?」 栗遥耸耸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程远瞧着她故作镇定,撇撇嘴:「得,我还拿不出手了。」 说话间,李师傅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吃点东西吧。」 程远没胃口,只从袋子里拿了一个鸡蛋出来,栗遥见他把玩着鸡蛋,便拿了过去剥好又送过来,「吃吧。」 程远看着冒出壳的嫩蛋白,伸手揉了揉栗遥的头,然后一口把鸡蛋吞下。 李师傅见了,笑道:「有栗遥陪着你我也安心了,那咱们下午出发,能行吗?」 程远活动了一下筋骨,眼看吊瓶里的液体已经快见底了,他说:「没问题。」 「李师傅,到稻城还要多久?」栗遥问。 李师傅说:「快的话,三四个小时也就到了。」 栗遥点点头,又对程远说:「不行就我来开。」 程远笑着看她:「你行吗?」 栗遥:「试试呗。」 最终还是程远自己开的车,他瞧不上栗遥的半吊子技术。 一路往稻城走,道路宽阔,天气晴朗。他们沿着河流开,一边是山林水源,另一边是散落着大面积巨石的山坡。层林掩映,山地壮观,他们像进入一个新的星球。 「你当初怎么想走这条线的?」程远见栗遥看风景看得入迷,问她。 栗遥说:「上大学的时候看了篇游记,印象很深,今年刚好有空,就来了。」 程远:「在上海上的大学?」 栗遥摇摇头:「南京。当时一心往北京考,想离开上海,可最终也没走太远。」 「为什么想离开上海?」程远又问。 栗遥想了想,直视前方:「当时也快成年了,可能是想离开家吧。」 「看来叛逆的小孩儿还挺多。」程远笑着,又说:「北京倒是适合你,可惜了。」 「是挺可惜的,想去的学校差了几分,一赌气北京也不想去了,就去了南京。」 栗遥想起那时候填志愿,方教授说既然北京去不了就留在上海,她偏不肯,最后还是栗教授在中间调和,说:「那就去南京吧,遥遥也喜欢南京,反正离上海也不远,每个月都能回来。」 方教授对女儿的教育严苛至极,总认为她离了父母掌控的地方人生道路就会走偏。特别是她后来去南京读大学后认识了周扬,方教授就更觉得这是她离开上海的祸果。 「南京也很好,我一发小是南航毕业的,说南京水土养人,比北京好。」 程远话音落下,栗遥问他:「哪一届的?叫什么名字?」 程远说出名字和年纪,挑挑眉毛:「你也南航的?你俩不会认识吧。」 但却是个陌生名字,栗遥摇了摇头:「应该比我大两三届,算是我学长。」 「我说呢,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情。」程远又说,「不过你要真去了北京,说不定我们俩早就认识了。」 「这些年你又不在北京。」栗遥说着别过头去,继续看风景。 程远看着她头趴在窗子上,风送进来将头髮吹开,露出白白的耳廓和耳垂,他忽然很想伸手去摸一摸那团白肉。 手指捻着方向盘克制,他说:「刚好我不在,你也没去成,倒也不遗憾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涨了将近一百个收藏……受宠若惊,说,你们都是哪里来的小天使。 只好今天加更来感谢。 周三、周五和周末更新也不变。 第15章 15 栗遥看着郁郁葱葱的林木不断地在视野里倒退,程远的这句话像电影台词般成了画里之音。她调整了一下坐姿,一只手探出窗外感受流动的风和空气,又微微眯起眼睛,看头顶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缓慢移动。 听见身旁人均匀的唿吸,她突然很想让时光停在这一刻。 路过一个观景台,两辆车停下来休息。 程远说犯困,要在车里眯一会儿,栗遥便跟着李师傅去了小河边的木板桥上赏景。 李师傅倚在木栏杆上抽菸,栗遥走到桥的尽头蹲下来玩水,安静了好一会儿后,李师傅终于开口问她:「栗遥,你跟程远谈对象了?」 栗遥缩回触碰水面的手指,想了想,说:「没呢。」 「没呢……」李师傅重复着她的话,又笑了笑,「意思是有发展前景咯?我看你们挺般配的,程远也对你上心。」 栗遥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抬起头,看见水面略过一只飞鸟,涟漪散开一圈,但很快又恢復平静,她笑着:「你就别开我们俩的玩笑了。」 第28页 「行,女孩子嘛,脸皮薄,我也不问你了。可你们俩要真好了我替你们高兴,怎么说我也算是月老吧。」李师傅抽着烟,说这话时满脸堆笑,倒像是真促成了一段好姻缘。 栗遥垂下头,继续划水玩,手指在水面上拨弄,水纹却盪进了心里。轻轻地嘆了口气,她偏头看向马路边,想看看程远是不是睡着了,谁承想,程远正趴在窗沿上看着她。 程远见她回头,沖她勾起嘴角,仿佛等她回眸的这一刻等了许久。 栗遥也笑了,静静地看着程远,山河间,两人的视线长久地交汇。 又过了一会儿,程远下了车。 「你们俩刚刚聊什么呢?」程远走过去站在李师傅和栗遥中间。 李师傅看了栗遥一眼,说:「没聊什么,晚上到了亚丁,吃火锅去呗。」 「行啊。」程远应声道,又问栗遥:「晚上喝一杯?」 栗遥从地上站起来,「就怕你身体受不了。」 程远听了,揉了揉鼻尖,「比这更受不了的都受过,放心。」 「程远,你身体素质应该挺不错的,平时都喜欢搞什么锻鍊?」李师傅藉机问程远。 程远说:「之前倒是经常爬山或者骑行什么的,这半年懒了,偶尔健身房里泡一泡。」 「难怪,看你高反这么严重就知道你经常运动,肺活量大,小伙子不错,喜欢运动好。」李师傅说着捏了捏程远的手臂,「呵,是结实,看着倒不显。」 程远顺势抬起手臂活动了一下筋骨,说:「我上大学那会儿才壮,现在不正经练了,只能吃老本儿。」 「你条子正,那天看你身份证上的住址,是军属?」李师傅又问。 程远点点头,只说:「家里长辈是老兵。」 栗遥想起那天柳星提起他的家庭背景,暗自在心里对了号,又看李师傅这神情,猜到个大概。 李师傅说:「家里有这么好的环境给你,怎么没去部队里歷练歷练?」 程远双手交叠在脖子后边,懒洋洋的,他说:「从小就听着号声长大,可不想再听一辈子了。」 李师傅笑笑:「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程远看了栗遥一眼,她向来是个称职的旁观者,背靠在栏杆上,头髮被风吹得微动,似乎对他们的谈话并无兴趣,可脸上的神情显然是认真聆听的模样。 程远说:「瞎混。」 栗遥并无意外,相处下来,倒也不觉得他是故作神秘,虽然确实很难从他嘴里听到关于他的真实信息。 「哪儿能是瞎混啊,我看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李师傅又追问,「学什么专业的?」 这回栗遥偏过头看着程远,认真在等他的回应。 于是程远看着栗遥:「电气工程。」 「这是烂大街的专业?」栗遥十分无语。 程远不以为意:「在德国真挺多人学的。」 李师傅听了,惊讶有余:「你小子可以啊,还是留学生嘛。」 程远摆摆手:「嗨,那会儿刚成年,都是为了离家远点儿,后来也后悔,一个人在国外孤单着呢。」 这话听着耳熟,栗遥别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笑了,「看来叛逆的小孩子的确是多。」 「栗遥看着应该是个白领,让我猜猜,你是干什么的。」话题扯开了,李师傅也活络起来,「应该是个文艺工作者吧,或者是培训机构老师之类的。」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像。」程远上下打量栗遥,她身上着实有些书卷气。 栗遥嘆了口气:「看来我是进错行了,当初就应该去学文科,这样才符合你们对我的判断。」 「猜错了?那你学什么的?」李师傅问她。 栗遥:「计算机。」 「真巧了,我儿子马上就要高考,他也说上大学要学这个专业,栗遥,你现在是做什么的啊,这专业吃不吃香啊?」谈到儿子,李师傅说话语气都严肃了起来。 栗遥自然也认真作答,她把专业本身、应用范围以及未来就业前景都耐心跟李师傅说了一通,最后她又说:「其实他选哪个专业都行,但最关键的还是得自己喜欢,毕竟要从事一辈子。」 「是是是,我跟他妈肯定会尊重他的选择,孩子都这么大了,我们也该放手让他自己去飞了。孩子想早点离开父母,父母终归也留不住。」李师傅说完嘆了口气。 程远和栗遥对视一眼,栗遥抿了抿唇,又说:「李师傅,你儿子很幸运,能有这么开明的父母。」 李师傅听了,摆摆手,又拿出一根烟,「天下父母心,其实都一样,不都为了孩子好嘛。」 话说完,他走到一边去抽菸。 话题忽然就变得沉重,被留在原地的两人倒真成了话题里的小孩子。 程远伸了个懒腰,问栗遥:「既然想离开父母,为什么最后还是回了上海?」 栗遥耸耸肩膀:「本科没在上海念,读研被我妈绑回去了。我属于那种很不幸运的小孩。」 「难不成长大了还调皮,父母对你不放心?」程远开玩笑道。 栗遥笑了一下:「是啊,小时候太乖了,所以成年以后才学会叛逆,父母反倒不放心了。别人家的小孩十八岁之前不许谈恋爱,在我们家,只要还在读书,就不许谈恋爱,恐怖吧?」 「那你们家是暴.政啊。」程远笑道。 第29页 栗遥努努嘴:「憋屈的是,成年人叛逆会造成严重的后果,所以我还是很怂,每件事到最后都是妥协。」 可有一件事情她是不怂的,也是她唯一坚持的——周扬。她后来能心甘情愿的回上海,这个男人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方教授心知肚明,认为她陷得过深,又因周扬家庭背景太复杂,所以始终不接受她这个男朋友。哪怕在他们分手后,方教授也对自己的女儿一句宽慰也无。 可笑的是,作为反对者,方教授倒是联手周扬给了栗遥一次重击。 栗遥感到荒唐,却无可奈何。 程远原本不打算再深聊下去,但看着栗遥举重若轻的样子,有些话忽然藏不住了。 他说:「这个话题我可能没有发言权,我属于比较自私的那种小孩儿。但我觉得吧,只要叛逆的后果你自己能承受,那就不算多严重,成年人所谓的叛逆其实也就是为自己而活,这从各个角度来说都是正常的人生观,在西方,父母是不会干预成年子女的生活的。」 「理论上是这样。可有些父母会觉得,你为自己而活的态度本身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伤害,甚至是,你的人生都是他们造就的,你没有资格为自己而活。」栗遥微微蹙着眉,说完又无奈地笑了一下,「你看,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在做困兽之斗,多悲哀。」 程远之前从方唯那里偶然得知了栗遥的家庭状况,始终不以为意。他眼中的栗遥是独立且自信的,他觉得这样的栗遥已然很好,从未依据家庭背景来判断和考量她。 而且程远一直认为,父母对小孩的成长不能起关键作用,起码他自己就没有长成父母期盼的样子,却也没给父母丢人。 现在听她袒露心事,程远意外理解了她的稜角与脆弱。再一想,她这也算是跟自己交了心,于是难得的正经起来:「那就干脆别斗了,父母的承受能力远比你想像的要强,你得让他们也学会妥协。其实对自己的孩子妥协,是他们的本能。」 这几乎是程远自己的人生观,他少与他人交心,却愿意坦诚地面对栗遥,他自己也感到意外。 栗遥细想程远,他践行的的确是他认可的这一套理论,他活得任性,却也没长偏,言谈举止间的教养倒真像是自己形成的,并没被成长环境过多的浸染。 栗遥冲程远笑了笑:「学到了。」 「我这人真不适合讲道理。」也不知怎么,程远心里感觉奇怪,于是又多了一句嘴,「到底女孩子跟男孩儿不一样的,小姑娘撒个娇讨个巧儿,不管发生什么都能和父母有个缓和。」 栗遥听了,「噗嗤」一笑,「你别说,你这突然一正经,我心里还真觉得有点怪怪的。程远,你也没我想的那么浪嘛。」 「唉我说,这样下去可不行,我还是在你心里浪一点儿比较好,我可不打算做你的人生导师,更不想把你教坏。」程远说着悄无声息地拉住栗遥的手,「咱们俩就谈谈情说说爱得了。生活是个伪命题,眼前的才是好风景。」 话说完,程远偏过头吻住了栗遥。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一下细节。 第16章 16 顾不上李师傅还在一边,栗遥轻轻闭上眼睛,一只手攀上去环住了程远的腰。栗遥穿着平底鞋,只到程远的胸口,程远便低头迁就她,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耳旁是溪流与微风吹动树梢的声音,两人的唿吸交织在山河之间,自然而热烈。 程远是个浪漫到骨子里的人,不管前一秒在做什么,下一秒他只要想,怀里的人就能轻易被他带到情境里去。 大概是身在旅途,栗遥有种不切实际的梦幻感。她原本不是这么外放的人,但面对程远,她的理智总能在瞬间瓦解。 她投入,也忘情,甚至有一种想要彻底放纵的沉溺。她不计后果,不问未来,眼下的每一刻都全情倾注。 她更无暇深究这究竟是欲.望还是某种情感的新生。 这是一段逃避俗世的旅程,所以她贊同程远的那句话——眼前的才是好风景。 从这一点来说,他们不谋而合。 李师傅一口烟呛在了嗓子眼里,但他忍住咳嗽,又走远了一段距离。跑这条线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浪漫的一对男女。在他看来,这两人倒也般配。 于是,他用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后来程远跳上栏杆坐着,指着不远处一座雪山对栗遥说:「其实我对藏地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但是我很喜欢雪山,跟神圣那些虚无的东西无关,完全因为它很硬,但又很软。山石是硬的,雪是软的,内里是硬的,外表是软的。就像人的两面,一面是坚毅,另一面是柔情。」 「难怪……」栗遥想起了他的微信头像,听他这番解释,忽然觉得这人还挺文艺,又问他:「那你自己,是硬的一面多,还是软的一面多?」 程远看着她:「认真问的?」 栗遥点头:「当然。」 程远挑着眉:「那得看场合,比如这会儿,就很软,但如果在床上呢,就特别硬。」 栗遥:「……」 程远弹了下栗遥的脑门:「别绷着了,你这人就是少了点儿情.趣。」 栗遥无奈地摇摇头:「我实在招架不住你突如其来的低.俗。」 「食色.性也,这怎么就低.俗了?」程远反驳她,「我一直搞不懂啊,为什么大家总要把一些很天然的事情用一些卑劣的词语来形容,比如身体的欲望,这明明就是人的本能。」 第30页 「程老师,受教了。」栗遥作抱拳状,「你这套理论很开放也很先进,但只适用于一小部分人。」 「得,你又来了。」程远听她叫自己程老师,笑道:「看来我得早点儿带你感受一番,担起老师的职责。」 栗遥看着程远,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坦坦荡荡的,丝毫不让人觉得尴尬。她起初觉得这个男人轻佻,现在觉得他轻佻的真诚。 程远又摸摸栗遥的头:「栗遥,其实你是个喜欢浪漫的姑娘,只是你自己没意识到。」 栗遥愣了愣,而后笑着承认:「是,我有时候也觉得我没打开自己。」又想了想,说:「不过没关系啊,现在我不是遇到你了嘛。」 程远低头看她,她淡淡的梨涡可爱至极,他忍不住与她目光交缠,良久都没有说话。 没到傍晚,他们便到了亚丁县城里,李师傅找了家颇有情调的客栈,三个人各开了一间房。 约好去吃火锅,栗遥便换了身衣服。程远在客栈一楼的书室里等她,见她款款下楼,不由得放下手里的书,认真欣赏起来。 栗遥换了件黑色的一字领贴身长毛衣裙,露出锁骨的边缘和细白的脚踝。她脖子上戴着一条蛇形细银项鍊,头髮挽在脑后,裸耳一边挂一颗绿粉相间的滴釉耳钉。看似随意,却是精心搭配过的。 她走到程远面前站定:「走吧。」 程远没起身,抬起手将搭在她耳钉上的一捋碎发绕到耳朵,又趁机拨弄了一下她的耳垂,「等你这么久,原来是捯饬去了,亏你出来玩儿还带着这么多小玩意儿。」 栗遥紧了紧脑后的团发:「好不容易出来玩,肯定要漂漂亮亮的啊。」 程远笑了笑,起身牵住她的手,「好看。」 栗遥被他牵着走,脚步越来越轻快。两人沿着狭长的街道往县城中心走,正好赶上一场黄昏。 亚丁小城只有一条主干道,却是一路走来最热闹的一个地方。街边有驴友三三两两的围聚在一起,有的拍照有的吵闹,言语之间都是关于旅行。 这里是离城市很远,离诗和远方很近。 李师傅找了当地最有名的一家火锅店提前去占座,栗遥和程远赶到时,店里果然人满为患。 「你们俩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这么久才来。」李师傅说着将菜单推到两人面前。 程远说:「姑娘出门要打扮,我得等啊。」 李师傅看了栗遥一眼,对程远说:「栗遥气质好。你看她坐姿,永远是一条线,一看就是从小养成的好习惯。」 程远早就发现栗遥是个仪态很好的姑娘,她站在桥下看风景时、坐在石头块儿上看雪时,明明是放松的状态,但姿态也丝毫不松散。 程远忽然很想看看她的另一面…… 栗遥笑了笑,把得到的赞美全都归功于方教授,她想如果现在方教授在场,听到这话,必定又会暗自得意自己的培养成果。 正走神,她感觉腰间一热,偏过头,程远的一只手正悄无声息地搭在上面,手指还研磨着她的腰眼。 栗遥把手背过去想拨开程远的手,结果被他悄然握住,手指的边缘被他耐心的抚摸。程远也不看她,权当这份亲密就是在跟她交流。 吃着火锅喝着酒,李师傅交代起明天的行程:「徒步到牛奶海大约有十五公里,山上海拔大概在4500,你们多穿点,这种季节要是运气不好说不定会下雪,要是坚持不了就早点下来,没必要逞强。特别是程远,高原徒步可不能跟一般徒步相比,腿会越走越重,你自己要当心,也要顾着点儿栗遥,而且有段路路况不太好,你们千万注意安全啊。」 程远听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又对栗遥说:「你心心念念想去牛奶海,我要是半路上坚持不了,你就自个儿上去。」 栗遥「唔」一声,「我估计你也困难,我试试吧,如果我真上去了,拍照片给你看呀。」 「你这人也真是,我还以为你怎么说也得鼓励鼓励我坚持到底呢。」程远无奈地笑了笑,「没想到你这姑娘还挺独的。」 栗遥说:「革.命情谊也是有个度啊,我可不敢要求你一定要陪着我上去,万一你又难受了怎么办,咱们俩都量力而行吧。」 「是这个道理。」李师傅笑着,又拍了拍程远的肩膀,「也别太丢人啊,别让人家姑娘看了笑话。」 「得嘞。」程远应承着。 吃完火锅,李师傅先回了客栈休息,程远和栗遥看时间还早,找了家酒吧打算继续喝。 栗遥喝酒有点上脸,脸颊红扑扑的,一双眼睛也格外红亮,但酒量倒不错。程远更是个千杯不醉的,于是两人越喝越尽兴,仿佛都在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助兴。 这间酒吧不大,装修的倒很别致,墙壁四周都用旧卡带做装饰,顶上还悬着无数张老cd。 这会儿舞台上的女歌手正在唱王菲的歌,她声线辨识度极高,一开口,引得大家纷纷侧目。 栗遥咬着酒杯,听歌听得认真,程远见了,将她手里的酒杯拿开,打趣她:「你还真是喜欢咬东西,跟个兔子似的。」 栗遥发觉他老看着自己,便问他:「你不喜欢听王菲啊?」 程远说:「不喜欢听情歌。」 栗遥问:「为什么?」 程远说:「俗。」 栗遥嗤笑一声,「你这人真没劲。」 第31页 ——「啧,还真是巧。」 程远正欲说话,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一回头,柳星跟一个模样周正的男人双双站在他们身后。 程远淡笑一下,算是打招唿了,柳星也不纠缠,拉着那个男人坐到了他们隔壁桌。 「我第一次见这女孩时就觉得她特别好看。」栗遥低声对程远说。 程远没料到栗遥见到柳星会是这个反应,随口应着:「凑合吧。」 「当时她手里拿了一盒……嗯,反正我印象很深刻。」栗遥回忆那一天,又感嘆,「本以为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情人来度春.宵,结果最后却闹成那样,弄的一层楼的人都没休息好。」 「那我现在跟你说句抱歉?」程远笑了笑,伸手搂住栗遥的腰,又靠近她耳边,「现在想起来,那晚是我心猿意马了,你猜是因为谁?」 栗遥有些醉态,勾住程远的脖子,眼神迷离,「这么说,你还挺渣的。」 这时台上的女歌手在唱《美错》。 …… 让我感情用事理智无补于事 至少我就这样开心过一阵子 不管他是真的你是假的谁是目的地 能自以为是也是个恩赐 不是来的太快就是来的太迟 美丽的错误往往最接近真实 尽管昏迷有时梦醒有时不坚持 人生最大的快乐也不过如是 所谓醉生梦死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 醉生梦死间,程远抵住栗遥的额头:「待会儿去我那儿?」 作者有话要说: 天气越来越冷,我真害怕越冷我就越没办法坚持在晚上写稿子,所以今天开始尽量日更呀。 如果第二天不更,我会提前一天在作话里面通知,就算断更也不会超过一天。 真不是宠你们,是因为冷。 就酱。 第17章 17 栗遥身上披着程远的大衣,依偎在程远宽阔的怀里,衬得她小小一只。程远搂着她走在夜色之中,时不时与她交头接耳,又或者偷吻她的脸,眼角都是笑意。 柳星目送程远和栗遥出了酒吧,消失在街道转角。她意兴阑珊地喝了一口酒,又从包里摸出一盒烟。 她含着烟,身边男人替她点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笑着对男人说:「他不喜欢女人抽菸,我之前戒了好久才戒掉的。」 男人挖苦她:「别惦记了,现在他身边有别人了。」 柳星微微眯起眼睛,拿烟的手撑着下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嘴角,像是根本不在意男人的话。但想起栗遥的脸,她又说:「那女的丢在程远的情人儿堆里,算不上起眼。我知道他会有别人,无所谓,反正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个女人很有味道,说不定就是他喜欢的那一款呢。」男人说。 「他喜欢很多款,很多很多款。」柳星说着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烟燻着了,她眼睛有些发涩,于是把烟拿的远了一些,抖了抖菸灰,又说,「但也仅仅只是喜欢。」 男人笑一声:「一个浪荡子,到底有什么好留恋?」 柳星眼睛放空:「他这个人是喜欢玩,也薄情。但在一起的时候他绝对算是个好情人,好到让你相信他是真的对你上了心,当然,直到你陷进去之后才会发现,这只是假象,你根本走不进他心里。没人能走进他心里。」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男人安慰道。 想起这几千公里的旅程,柳星慢慢伏在桌子上,「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姑娘,但他也不是什么好男人,其实我们多般配啊。再说程家还不知道未来会怎么着,就算他再招女人喜欢,程家要真倒了,到那个时候也没人会搭理他。」 「那你呢,到那个时候,你会搭理他吗?」男人问她。 柳星却怔住了,揉了揉太阳穴,半天没有接话。 「得了,你也没有多深情,无非是看他有了别人,心里不舒服罢了。」男人说完掐掉了她的烟。 她看着那点星火被熄灭在菸灰缸里,摸了摸濡湿的眼角,挤出一个微笑:「也是。」 回想刚刚,如果她没有看错,栗遥咬着酒杯边缘看台上的女歌手唱歌时,程远看着她的脸,有一瞬间的失神。 那是程远不曾有过的状态,他看了栗遥好久,之后才按下她的酒杯,然后将那杯酒放在了离她很远的地方。 他不想再让她喝了。 房间门打开的那一刻,栗遥被身后的人裹进怀里,程远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这样抱着她,将下巴抵在她的颈窝里。 栗遥转过身来,环住他的脖子去亲他的嘴唇,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大概是因为醉意,她吻得十分自然。 程远也不回应,看着她红着脸踮起脚尖送吻,安静地捧着她的脸,将她额边的头髮顺到耳后,他眼神太温柔,于是栗遥问他:「怎么了?」 程远说:「喜欢看你这样。」 栗遥露出梨涡,又去吻他的下巴和他的脖子,「这样?」 程远抚上她的背,一路往下探,最后停在腰上,用力将她扣在怀里,低头问她:「你真的准备好了?」 栗遥伏在他胸口,扯着他衣服下摆,轻声「嗯」了一下。 「确定现在是清醒的?」程远吻了吻她迷离的眼睛。 第32页 栗遥笑着点点头:「你拿走了我的酒,我知道。」 程远没再说话,轻轻地拉下她背后毛衣的拉链。栗遥在他怀里笑着:「你这个人,嘴上没边,心里倒有数的很。」 程远笑着,手指触上她光洁的背,绕着那根带子来回撩:「你得心甘情愿,这事做起来才有意思。」 栗遥感觉背部一片寒凉,只有他的手指停留的地方才有温热,他触一下,她就暖一下,心底盪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两人从门口吻到床上,程远找遍了她身上柔软的地方撩拨。 栗遥意乱情迷,坐在他腿上,将他的头紧紧按在怀里。 心尖上一片酥麻,栗遥睁不开眼睛,一遍又一遍抚摸程远坚硬的髮丝。她身上的衣服褪去大半,露出洁白的肩膀和胸口,程远爱极了那里,卯足了耐心去一一折腾。 栗遥脱掉了程远的上衣,认真欣赏他紧实的肌肉和蜜色的肌肤,手指一寸寸往腹肌下面滑,程远最终按耐不住,抓住她的手引领她。 「唔。」栗遥忍不住惊嘆。 「我没骗你。」程远咬住她的耳垂对她说。 栗遥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配合着,娇笑一声:「我很满意。」 怀里的人调笑,程远小腹一紧,随后彻底扯开她身上的禁锢,冲着他最爱的柔软,咬了过去。 栗遥顿时浑身战慄。 他们头顶悬着一个花纹复杂的暖灯,外壳是藤条编织的,透出的暖光打在墙壁上,形成斑驳的投影。 栗遥虚了视线,程远红了眼睛,房间里天旋地转,他们像行驶在深海巨浪的夜船,每一个浪花打来,心脏都为之震动。 程远手段高明又极尽温柔,轻易能找到她的软肋,让她欲罢不能。这是栗遥在周扬身上不曾得到的体验。 程远说过要带她领略一番,这一刻,他做到了,她也感受到了。 最后关头,程远停下来吻栗遥的唇角,「要吗?」 栗遥看着程远动情的眼睛,抬手抚摸他的眼皮和他的眉毛,「程远,你知道我是谁吗?」 「栗遥。」程远叫出她的名字。 轻轻地唿出一口气,栗遥眼带笑意:「程远,我要你。」 …… 就在程远蓄势待发之际,栗遥的手机突然在地板上震动,栗遥猜想或许是方教授,不打算理会,可是手机却一直震着,像清晨的闹铃不断地提醒你——该醒了。 最后是程远先妥协,他吻了吻栗遥的手心,「去吧,也许是有急事找你。」 栗遥蹙着眉头去捡地上的手机,程远坐起来看着她裸着背在床上爬,像一条搁浅的鱼。 欲望还未完全熄灭,程远克制的难受。他忽然觉得这不像自己,想摸一摸栗遥的脚踝,但伸出手又放回来,他笑了笑,没来由的,心里空荡荡的。 是周扬。 栗遥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时,有种不切实际的恍惚感,心底感嘆时机捉弄。偏偏在这种时候,偏偏是他。 拿着手机回到程远身边,栗遥嘆口气说:「抱歉。」 可能是觉得自己扫了兴致,道歉后栗遥小心翼翼地拉住了程远的手。 她另一只手上的手机仍然在震动,程远回握她的手:「没关系,夜还长,你接吧,我等你。」 程远声音很轻,一句「我等你」念得百转千回,栗遥听着,看着他眼睛里的柔情,两人对视,目光交缠,谁都不忍移开。 终于,栗遥凑过去吻程远的嘴唇,按下了拒接。 手机不再震动,栗遥搂住程远的脖子,对他说:「抱紧我。」 程远心里一动,压抑的那只兽汹涌冲出,他俯身过去,「你完了。」 坚硬与柔软交叠,栗遥心里飞出一只鹰,盘旋上云霄,飞到了云端里。在天空的尽头,她看见了一个男人的脸,那个男人对她说:「栗遥,不要在做困兽了。」 手机又震动了,他们谁也没有理会。 事后,栗遥窝在程远怀里直乐。程远替她弄干净,想要去处理一下自己那里,栗遥也不肯放开他。 程远没办法,忍受着黏腻,抱着她,哄着她,「没想到你这么粘人。」 栗遥用指尖在他的胸口乱画,说:「很舒服,真的很舒服。」 程远无奈地摇摇头:「你别这样,我会有负罪感。」 「为什么?」栗遥问。 程远说:「感觉像带坏了无知的少女。」 栗遥笑出声来,「你带坏的姑娘还少嘛。」 话落,手机再次震动。 「接吧,坏事做都做完了,还怕什么。」程远打趣她。 「谁说我怕了?」栗遥说着按下了接听。 趁着栗遥接电话,程远起身取下套子去找垃圾桶。他就这样光着身体走在房间里,神色淡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羞耻感。 栗遥眼睛里看着程远,耳朵里听着周扬的唿吸,一颗心穿梭在两种现实里,感觉十分怪异。 周扬问她刚刚为什么不接电话,栗遥很平静,说:「在忙。」 「在忙什么?」周扬语气略有压抑,栗遥猜想他此刻应该正扯着衬衣领口。 「有什么事吗?」栗遥言简意赅。 那头周扬走到落地窗边,外滩一片流光溢彩,他看着车水马龙,足足沉默了一分钟,而后郑重地开口:「栗遥,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来。」 第33页 程远猜到是谁给栗遥打的电话,但他并不好奇他们的谈话内容,兀自去浴室里沖了个澡。像往常一样,水流划过皮肤的时候,他内心一片空虚。 他知道栗遥为什么高兴,在她心里,她在做坏事,她冲破了家庭灌输给她的道德防线,她背叛了那个人。 她在他怀里颤抖的时候,他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她第一次感觉到某种快乐。所以事后她才会满心欢喜。 程远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越得逞,自己就越迷茫。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姑娘们别纠结车,放过孩子(摊手)。 来日方长啊是不是。 第18章 18 程远从浴室里出来时,栗遥正披着他的大衣倚在窗边吹风。 她光着脚站在地上,一只脚的后跟微微踮起,白皙的脚掌和浑圆的脚趾头在木地板上压出优雅的弧度,她扬着头,头髮散落开来,被风吹向耳后,耳垂上的耳钉早就被程远在厮磨中咬下,不知道丢在了房间的哪个角落里。 见程远出来,栗遥回头看他,脸颊还残留一抹潮红,一双眼睛略微有些湿润,灯光下亮亮的。她嗔怪道:「你怎么洗了这么久?」 话音落下,她又立刻避开视线:「不冷啊,好歹也遮一遮吧。」 程远只略微擦了擦身上的水,紧实的两条长腿上残留着大片水珠,中间那块儿倒干爽,坠着栗遥看一眼就浑身发麻的硬物。 他走过去,一把扔掉栗遥身上的大衣,从背后拥着她,让她裸.露的背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肌,手放在她的腰上,没再动。 栗遥背后一片温热,肩膀上滴啦滴啦滚落着程远湿发上的水珠,腰眼的位置被抵着那个敏感源,她心像芦苇被风吹着,人慢慢地放松下来。 程远却贴近她耳边,含住她的耳垂,问她:「要去洗洗吗?」 栗遥轻轻「嗯」一声,人却没动。 程远笑了笑,「怎么?还想要?」 栗遥侧头看着他下巴的弧度,「你好像并不满足?」说完背过手移到腰眼的地方,触了触他那里。 程远那儿立刻动了一下,栗遥腰眼亦是一颤。 程远按住她的肩膀,让她转过来,一把抱起她,放在窗沿上,吻了过去。 栗遥搂着程远的脖子,背后是寒风,身前的男人的温热,唇上是汹涌的爱抚,她摸着程远的耳朵、头髮、嵴背,像抓住崖边的绳索,任由一颗心来回地在山崖中盪。 触到她背部的冰凉,程远最终将她抱起来,又关了窗。 栗遥双腿勾着着程远的腰被抱着行走,在程远准备将她放到床上时,她突然搂紧他,头靠在他的肩头,「别,抱一会儿吧。」 栗遥这一声念得尤其软,像小姑娘撒娇。程远听见,心里一软,也不准备坐下了,就这样抱着她在房间里来回的走。 「喜欢这样?」他问栗遥。 「喜欢。」栗遥伏在他肩头,说完「咯咯」的笑了起来。 程远觉得她的状态像是喝醉了,拍了拍她的屁.股:「傻姑娘。」 栗遥胸口贴着他的心脏,此刻两人却一点欲望也不带,只是这样紧紧依偎。 栗遥问他:「累不累呀?」 程远摇摇头:「你又不重。」 栗遥又问:「你对别人也这么有耐心吗?」 程远想了想,说:「你现在要是穿着的,我肯定不抱。」 栗遥听了,咬了他的耳廓一下,「答非所问。」 程远「啧」的一声,「还真是属兔的?」 栗遥笑着:「就不好奇谁给我打的电话?」 程远说:「你这么开心,是你前男友吧。」 栗遥又咬了他耳垂一下,就像他咬她那样,「你这话听着真酸。」 「瞧我出来时你那样子,啧啧。」程远说着在她的细腰上掐了一把。 栗遥最怕痒痒,「哎哟」一声,「他要我跟他和好。」 程远猜到个大概,问她:「那你怎么想的?」 「你觉得呢?」栗遥反问他。 程远说:「你怎么开心怎么来。」 栗遥听了,从他身上下来,抬头看他:「你还真是没心没肺。」 话说完,栗遥找到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穿起来。 程远躺回到床上,撑着头看她扣内.衣的扣子,该是心急,扣了半天也没扣对,于是凑过去帮她,又靠在她耳边:「不在我这儿睡?」 栗遥转过身,沖他勾勾嘴角:「我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 程远听了,重新躺回去,「睡完就跑,也不知道是谁没心没肺。」 栗遥嗤笑一声,又说:「唉,你别躺下啊,帮我找找耳钉。」 程远被她拉起来,两人在床上、地板上找了一通,最终也只找到一个。 「算了,明天再找吧。」栗遥看着程远光着身体在房间里晃,总觉得脸发热,她握着那只耳钉,穿上鞋,声音果断,「走了。」 她刚转身,程远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唉,还真走啊?」 栗遥回头沖他妩媚一笑:「今天晚上我很开心,明天见。」 程远蹙眉笑着:「哎你这人……」 栗遥未等他话说完,潇潇洒洒地开门走掉。 门被关上,程远趟回还残留他们欢愉气息的床上,这才感觉到冷。他裹进被子里,里头似乎还有栗遥的头髮香,淡淡的,都是女人的味道。 第34页 如果不是栗遥说抱一会儿,他应该会缠着她再来一次。刚刚那次他的确没有满足,他没想到栗遥的快乐来得那么早,所以他后来有所克制,因为怕她会受不了。 他向来喜欢在床第里消磨,栗遥是他轻易放过的第一个。 回了房间,栗遥褪去一身衣物进了浴室,腿间粘腻被水流沖净,她想起刚刚那些靡靡的画面,小腹袭卷一股暖流。 她想,未来她或许会忘记这个男人,但却永远不会忘记他带给自己的绝佳体验。 栗遥是个保守的姑娘,周扬又工作繁忙,频繁出差,所以这些年他们少有机会整晚腻在一起。 而且周扬是个克制冷静的男人,身上充满禁.欲之感,他似乎只对生意场上的事情感兴趣,比起做.爱,他反倒更喜欢和栗遥好好吃一顿饭、看一场电影、听一张cd。 倒是栗遥要走的那一次,他才真正放纵一回,可当时栗遥一心反抗,体会到的只有痛苦和绝望。 栗遥,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来…… 栗遥再次回想周扬在电话里说这句话的语气,这样的周扬还是她第一次见识。 肩膀上的那个伤口已经只剩下淡淡的痕迹,今晚又在程远的唇舌下添上了新的记忆,栗遥抚摸那里,两种回忆交叠,她抬脸对着花洒,沖洗了许久。 翻出一条藕色的睡裙,栗遥套上之后照例去找睡眠糖,结果发现盒子空荡荡的。 没有睡意,她将耳钉和项鍊收回到首饰盒里,又开始一一整理所带的细软。 她出发的匆忙,想到包下了整辆车,整理行李时并未仔细收纳,很多都是一齐带上。这会儿又从首饰盒里翻出几瓶指甲油。 方教授不喜欢女孩子太娇媚,认为只要她大方得体就好,所以她整个学生时代都是一副素净的样子。 后来她自己赚钱,便养成了买这些小东西的习惯,去年搬进自己的房子后,就买的更多了。她做这些就好像在弥补青春的遗憾,很多时候也仅仅只是买,却很少用。 比如指甲油,她喜欢看这些五彩斑斓的颜色,但很少去涂,就连今天晚上戴的耳钉,她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买下的。 栗遥靠在椅背上,拿起一瓶墨绿的指甲油放在灯光下面看,正看得津津有味,手机在桌子上震了一下。 她拿起手机一看,是程远发来的消息——「睡不着。」 栗遥勾勾嘴角,想了想,同样按下三个字回復过去——「过来吧。」 程远很快就过来了,头髮已经吹干,身上穿了件米白的衬衣,腿上是一条休闲长裤。这幅样子就好像这个夜晚刚刚开始,而他是来赴约的。 「穿这么少,不冷啊?」程远手指挑了挑栗遥睡裙的肩带,往里头一看,空的。 栗遥感觉胸口一紧,坐回到椅子上,继续玩那些小东西,「冷,你把外套拿给我。」 程远顺手将她的大衣递给她,又撩了撩她的湿发:「把头髮吹干,当心着凉。」 栗遥听了,指了指一边的吹风机:「帮我吹?」 程远笑了笑:「你倒会得寸进尺。」但说话间已经去拿了。 客栈的吹风机功率很低,程远仍是试了试温度,才将风送到栗遥的头髮上。他撩起栗遥的长髮,耐心地为她吹着,栗遥忽然之间生出一种隐隐的遗憾,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享受着程远的温柔。 栗遥的头髮很软,也很密,程远从未为女孩子吹过头髮,所以更加小心翼翼地呵护她每一缕髮丝。栗遥玩东西的手悬在半空中,她抬着的脸倒对着程远,她看着指甲油,也看着身后的程远。 两人视线偶尔交汇,谁也没有说话。 头髮快吹干时,程远俯身吻了一下栗遥的额头,「差不多了吧,我听人家说,吹得太干伤头髮。」 栗遥额头一片温热,她坐直,拉住程远的手:「听哪个姑娘说的啊?」 程远弹了她脑门一下,「我妈。」 栗遥「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小玩意儿,问他:「你知不知道几点了啊?」 程远说:「一点半。」 栗遥扯了扯他的衣角,眼波流动:「那你还想做点什么?」 程远靠在桌子上,低头捏了捏栗遥的下巴,「看看你这欲求不满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个好姑娘了。」 「是谁说的,欲望是生而为人的本能,是天然的,是美好的?」栗遥用他的话反驳他。 程远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就这么迷恋我?」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姑娘说喜欢程远,嗯,我也是。 第19章 19 头顶的灯将程远的脸笼上一层暖,他额前的头髮耷了几缕在额头上,软软的,弱化了他往常飞扬的气场,平添一份少年气。他白衬衣的领口松动着,喉结微微滑动,因为站着,下颌骨少了锋利,脸上多了稚气,他低着头笑着,手指还停在栗遥的脸侧。 栗遥看着他的眼睛,里头一片澄明。他是开玩笑,但因栗遥样子认真,他视线稍有偏离,目光渐渐不那么坚定。 栗遥向来擅长捕捉细节,适时地移开眼,偏过头淡然一笑,然后玩笑口吻回应他:「你这人真自恋。」 程远手指顿了顿,紧接着收了回来。 「呵,你还真带了这么多玩意儿。」程远早就注意她一直把玩桌上那些小东西,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顺势拿起了一瓶指甲油。 第35页 栗遥问他:「好看吗?」 程远知道她手指和脚趾都是干干净净的,玩笑道:「买了也不用,难怪都说女人败家。」 栗遥轻笑一声:「想涂来着,一直没有机会。」 程远想起她在窗边踮起脚时光裸的脚趾,握着指甲油,另一只手拉起她的手,将她带到床上,又将她的脚放到自己腿上,说:「我帮你涂。」 栗遥被他握着脚掌,脚心酥麻,试图缩回脚:「别啊,我怕痒。」 程远却按住她乱动的小腿,声音坚定:「别动。」 栗遥手臂撑着身后,双腿放在程远的腿上,看着他单手拧开那瓶墨绿色的指甲油,研究了几秒钟才将那个小刷子落在她的脚指甲盖上。 「你会吗?」栗遥笑着问他。 程远蹙起眉毛,「没弄过,要是涂坏了你就藏起来,别给别人看。」 他涂得认真,栗遥也不动,不看脚,一味地看着他的脸。 程远涂完了一个后,问她:「你看看有没有歪?」 栗遥看也没看:「没。」 她刚说完,程远竟俯身对着那个脚指轻轻地吹着气,又对她说:「这样是不是干得快一点儿?」 栗遥心漏掉一拍,感受着他唿出的暖气,心和脚尖儿都湿湿麻麻的,再看他过分专注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还真当回事了。」 程远在她脚心拍了一下,「多好看啊,你都没认真看。」说着抬起她的脚让她仔细地看。 栗遥脚型细长,脚指却浑圆,突然多了这么一抹墨绿,更加衬得脚背雪白。 程远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成果,又继续手上的动作,就这样,他整整花了一刻钟,把栗遥的十个脚指甲盖全部涂上了颜色。 「手艺不错,可以改行了。」事后,栗遥打趣他,又一边抬起双腿欣赏他的杰作。 程远见她睡裙往腰间滑,露出洁白的腿根,移开了眼,数落她:「也不害臊。」 他没想到她里面没穿,说完拿了被子蒙在了上面。 栗遥在被子里滚了滚,用脚尖戳了戳他的露在外边的半截小臂,「箱子里有个蓝色的小包,从里面帮我拿一条。」 程远刚想抓她的脚,她却「呲熘」一下缩回去,程远笑着嘆了口气,边起身边说:「小姑娘越来越没皮没脸了。」 栗遥听到这句,从被子里坐起来身来,抱着胳膊看着程远俯身在箱子里翻腾,在这个瞬间,她忽然找到了自己遗憾的根源,看着这个男人宽阔的嵴背,莫名地感到一阵失落。 程远很快翻出一条淡紫色的内.裤朝她丢了过去:「别看了,一脸花痴样儿。」 栗遥接过去藏在被子里穿上,又问他:「现在几点了?」 程远看了看她手机上的时间:「两点。」 栗遥问他:「还不困?」 「你呢?」程远笑了笑。 程远上床后,抱着栗遥关了灯,栗遥穿着睡裙,他只穿一条内裤,两人紧紧相拥。 「程远……」栗遥窝在他颈窝叫了他一声。 程远「嗯」一声,「你说。」 栗遥却轻轻地,呵出一口气,「没事。」 这次两人的状态都很奇怪,明明是一场蓄势待发的情.爱,最终却演变成单纯而寂静的依偎。 程远从用被子遮住她那会儿开始,就不打算再折腾了。她越在他面前放肆,他就越不想用以往那些招数来应对。 正因为眼前的人是程远,栗遥才不扭捏、不造作,这是一个可以让她天然释放的男人,她猜想或许是因为他们以后的人生不会再有交集,所以她才为所欲为,任性且放肆。 「你想说什么?说吧,我听着。」程远吻了吻她的脸颊。 栗遥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听着他的心跳,搂紧了他的腰,「程远,我在你心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程远隐约觉得这个话题会走偏,捏了捏她胸前,避重就轻道:「哪儿哪儿都很软的姑娘。」 栗遥没得到心里想要的答案,顿时放弃了那个念头,「我困了。」 怀里的人辗转,程远收回手,吻了吻她的额头:「睡吧。」 两人唿吸渐渐浅了下来,过了会儿,栗遥伸手颳了刮程远的鼻子,他没有丝毫反应。 当是他睡着了,栗遥重新窝进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自言自语道:「你会记得我吗?」 程远没有任何回应。 栗遥以为他睡着,也没有期待他会有回应,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搂着他的脖子慢慢睡着了。 听到怀里人均匀的唿吸声,程远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一动也不动,盯着窗外的一抹月光,静静地凝视着。 栗遥在半梦半醒中,听见他忽然强烈的心跳。可惜,她误以为那是梦境。 黎明时分,栗遥从睡梦中睁开眼睛,她隐约感觉到身边人不见了。 程远没离开,正倚在窗边接电话。 他背对栗遥站着,安静地听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偶尔「嗯」一声。天边泛起鱼肚白,一些微光照在他的侧脸,栗遥看到他下颌骨微动,应该是咬紧了牙关。 挂了电话,程远撑着窗边轻唿一口气,回头对上栗遥睁开的眼睛,他眼底的深邃一下子散去,晃了晃神,这才露了三分笑意。 「吵醒你啦?」他走到栗遥身边坐下,伸手去摸她的脸。 第36页 栗遥在他手心里蹭了蹭,「没,是我自己醒的。」 「再睡一会儿吧,现在还早。」程远说。 栗遥隐约感觉到他状态不对,但没再多问,「嗯」一声,背过身去合上了眼。 过了会儿,程远重新躺回她身侧,依然搂着她,但与她一样,始终没再睡着。 清晨,李师傅开车将栗遥和程远送到售票处,两人买好票又坐了半小时大巴车,快十点的时候终于到达景区里。 李师傅交代过,景区最后一班大巴车是下午五点半,他们必须在这个时间之前下山。于是两人也没磨蹭,很快就加入了登山的队伍。 出发时晴空万里,见天气好,栗遥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和程远都换上了最适合徒步的衣服,还特地拿了李师傅车里的两根登山杖,士气满满,势要登上牛奶海。 因季节原因,此时的亚丁还是一片暗黄,长长的木桥在曲折中通向山脚,绕着主景区的几座雪山巍峨地屹立在他们面前,瞬间吸引了游客的目光。 雪白之下是万丈岩壁,被光照耀的蓝黑色与洁白的雪顶形成壮观的对比,又因山壁间经幡众多,远远看着,伟岸里透出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圣洁与神奇。 前面几公里都是平地,栗遥和程远匀速走着,合理分配体力。但开始上山后,两人渐渐感觉说话开始费力。 程远看了看手机里提示的不断攀高的海拔,在数值逼近4200的时候,他唿吸越来越重。 自山路开始陡峭之后,大队伍便开始分散,陆续有人出现高反,开始放弃旅程,栗遥走在程远前面,时不时地回头看他,他喘着粗气,步伐也越来越慢。 又经过一个山口,海拔升至4300。崖边小路上出现几个回程的游客,他们不约而同地对栗遥和程远说加油,其中一位还提醒他们这里距离牛奶海仅有一个半小时的路程,栗遥感觉胜利在望,兴奋地回头看程远,只见程远撑着登山杖浑身无力,状态已经跌到低谷。 此时两个人已经一个多小时未曾有过交流,刚刚经过一段陡坡时,程远几乎是拽着栗遥攀上山崖的,自上了那段路后,他们的体力就严重下降,速度完全提不起来。 「程远,还能坚持吗?」栗遥问他。 程远摆摆手:「走吧。」 栗遥听他声音虚滑,不忍道:「不远了,歇会儿吧。」 两人行至一个背风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歇息,他们面对壮阔的雪山而坐,经幡在他们身旁飞扬,栗遥握着程远的手,两人紧紧挨在一起。 广袤的山川里,世间仿佛只剩他们二人。 天光却在这时淡了下去,紧接着耳边起了唿啸的山风。栗遥想起李师傅说这个季节山里随时可能下雪,她抬头看了看天,眼睛里果真滴进一片冰凉。 程远也感觉到了风雪,吹在脸上刺痛,他示意栗遥戴好帽子,又对她说:「趁着雪不大,体力也跟得上,你继续走吧。」 栗遥问他:「那你呢?」 程远脸色发白,一句一顿:「我发现我一停下来就不行了,我就在这儿等你,等你回来,我就缓过来了。」 栗遥也感觉到停下来不是好事,肌肉突然一放松,再想继续格外艰难。此时他们身前身后都没有人,她深知程远走到这里已是不易,可她真的不忍心再劝他向前了。 见栗遥犹豫,程远又说:「我对牛奶海没有执念,我知道你能坚持,去吧,拍照片给我看。」 一路走来,路上少有女孩子的身影,栗遥却走得格外坚定。程远知道她想坚持到终点,也因此克制着想要退缩的念头,紧紧陪在她身后。但现在,他的身体已经到了临界点,往后的路他只会越走越慢,他们如果继续一起走,以眼下的速度,将大概率无法在五点半之前返回山下。 已经走到这里,要是两人都放弃当真遗憾,风雪渐渐大了起来,栗遥知道自己要是再纠结下去,她身体也会彻底松下来。于是她站起身来,缓缓对程远说:「那我走了。」 两人目光在风雪中交汇,程远觉得栗遥比他想像的要果敢,沖她笑了笑,拍了拍她的屁股:「走吧。」 栗遥没再回头,一步一步走向了这一小段路的尽头。程远目送她,见她身影消失在风雪里后,靠在背后的石块上,慢慢伸展了手脚,这才紧蹙眉头,勐烈地大口喘.息。 头顶的经幡吹动着,他看着漫天的风雪,渐渐平復身体机能。他忽然很想睡一觉,便慢慢合上眼…… 而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毫无力气去分辨那究竟是谁,但穿过风雪,那个熟悉的声音朝他袭来,她叫他的名字—— 「程远——」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会比较忙,如果明天晚上八点没更就是不更了,后天更。 不过我尽量吧…… 第20章 20 程远听到栗遥的声音,抬了抬眼皮,唇边扯出一抹笑意。一片雪落在他的眉心,他手指触了触这片冰凉,又轻轻闭上眼,一颗心跟这片雪似的,变得很软很轻。 他此刻已经缓过来一些,觉得再调整一下或许还可以前行,可她偏偏又折回来,还叫他的名字叫得那么动人,他越想心里就越暖,心底勐然出现一个声音,忍不住回答了她昨夜的那个问题—— 会。 「程远……」栗遥走过来,轻轻推了推程远的胳膊。 第37页 程远没给任何反应,栗遥慌了,凑近他的脸又叫他一声,「程远……」 程远睁开眼,抬手摸摸栗遥冻僵的脸,声音沙哑,气息仍是粗重,他说:「傻姑娘,回来干嘛。」 栗遥一阵鼻酸,脸在他手心里蹭了蹭,举着手里的氧气瓶对他说:「是,我是傻,早知道带上氧气就好了啊。」 程远慢慢坐起身来,扑了扑她身上的雪,问她:「哪儿来的?」 栗遥指了指她回来时的路:「遇到一个下山的人,他给我的。」 「这玩意儿一旦用了就停不下来了。」程远说。 栗遥听了,收回正准备打开氧气瓶的手,「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程远说:「还行。」 两人又说了这么些话,气息都急促了起来,栗遥扶着程远从地上站起来,「走吧,下山吧。」 程远不动,问她:「怎么了?」 栗遥说:「雪下得太大了。」 程远没吱声,转过身,牵住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栗遥又说:「冷,真走不动了。」 程远没停。 「程远,一个半小时根本到不了,我们已经没力气了。」栗遥喊着。 程远回过头来,瞪着她:「你有力气喊,没力气走?」 栗遥没再说话,撑着登山杖,跟着他缓慢行走在山崖间。 意志力是可以冲破身体极限的。 两个人走在风雪中,尽管身体难受至极,但内心的坚毅让精神得到满足,沖淡了身体的痛楚。 程远是享乐主义者,旅行对他而言是疲惫生活里的放松,绝不是吃苦。但栗遥显然在今天的路途里默默突破一些东西,也许是信念,也许是自身的怯弱,她一路上走得果敢坚定,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身后的程远,因此频频回头。 程远在她数次回眸里得到了极大的慰藉和鼓舞,其实在她不知道的很多个瞬间里,程远都在跟放弃的念头和受限的体能作斗争,强迫自己一一跨过。 他总能坚持住,跟紧在她身后。 程远决定自己停下来是怕栗遥带着自己越走越慢,最终体能跟不上。可他没想到,栗遥竟然会为放弃自己的执念,又折回来,而且决定不再前行。 在栗遥独自往前走的时候,她一直不敢回头,因为害怕看到程远不在,她就失去了前行的勇气。她走得果敢是因为他在身后,她走得坚定是因为他同样没有放弃。 当她穿过山口,一回头身后只有茫茫风雪路,她想起他劝她前行时脸上那抹微笑,再也忍不住回头找他。 他们一起走了大半程,若是最后的风景不能比肩欣赏,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要有遗憾,也该是两人共有,这样日后的岁月里回忆起来,他们的记忆才会相同,才产生同样的感受。 又过了几个崖口,风雪更盛了,氧气本就稀薄,吸进鼻腔口腔的更是浓重的风霜。他们停下来,靠在一起,撑着对方站立在原地,他们互相借力,静待风雪能小一点,缓一点。 停了片刻后,栗遥耳边的风声里夹杂进一句释然的嘆息,她听到程远说:「雾散了。」 栗遥勐然回头,看到路的尽头出现一片蓝色的湖泊。 那片夺目的碧蓝被白雪环绕,绚烂的像黑夜里明亮的星辰。 这一次,他们真的离目的地不远了。 当栗遥站在牛奶海边上时,她热泪盈眶。程远拥着她,拿出手机对她说:「我们一起拍张照吧。」 经歷了风雪后的两张脸凑在镜头里,牛奶海做背景,程远在按下拍摄的那一瞬侧头吻住了栗遥的脸。 牛奶海是点缀在神山里的一滴泪水,只有到达这里的人才能感受到这十几公里的坚持是多么值得。 因为步履艰难,所以眼下每一秒都弥足珍贵。栗遥手脚都已经冻僵,但程远抱着她,热烈地亲吻她,她整颗心都是滚烫的。 在她心里,如果没有程远,她不可能走完最后这段路。 他们紧紧依偎在湖边的雪地里,死死地铭记这个瞬间。 下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程远突破临界点后身体有所适应,倒是栗遥,身体底子弱,虽无高反,但经歷了一场暴风雪着了凉,现在一步一步走的格外艰辛。 山路斜坡众多,程远只得搀着栗遥慢慢返程,最后走到平地时,栗遥几乎耗尽所有力气,眼看她快要坚持不住,程远将她背了起来。 后来程远背着栗遥一路往前走,两人穿过树林,又跨过河流,雪一直下着。 山中万籁俱寂,程远耳边不断有栗遥唿出的温热气息,他感受着她的心跳和她的依赖,忽然很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栗遥眼皮越来越重,她听见程远唿吸厚重,感受他脚步吃力,看见他眉毛上总是落满雪花,她很想抬手为他扫一扫眼前的风雪,但又怕挡着他脚下的路,最终在恍恍惚惚中闭上眼睛。 快上木桥时,雪终于停了,栗遥慢慢睁开眼睛,对程远说:「看着就在眼前,可是走起来为什么要这么久?」 程远说:「你要是累了,就再睡会儿。」 栗遥「嗯」一声,又搂紧他的脖子,「程远,我心里特别满足,这是不是就叫做得偿所愿。」 程远拍拍她的头:「你开心就好,起码亚丁不会是你的遗憾了。」 程远,那你会是我的遗憾吗? 第38页 栗遥却没有问出口。 「明天我要继续往前走了,你呢?」快走到景区出口时,栗遥佯装淡定地问出这句话。 程远顿了顿,正要说话,栗遥揉了揉鼻尖,吸了吸鼻子,又说:「没事,你就按你原计划来。」 话说完,栗遥从程远的背上下来,结果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程远急忙抚稳她,「小心。」 栗遥心里一紧,忽然侧身抱紧程远,窝在他怀里:「如果明天就要分别,我其实也不遗憾的。」 程远听着栗遥的声音,感受着这个强有力的拥抱,他揉了揉她冰凉的脸,「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如果西藏好玩儿,我去找你。」 栗遥本想问他为什么不跟自己一起走,但很快意识到他这句话已经给出了答案。 于是她笑了笑,说:「好。」 两人上了大巴车后,没过多久,车就开了。栗遥头痛欲裂,枕着程远的肩膀很快就睡着了。 车里没有空调,车窗缝隙又有寒风袭进来,程远担心栗遥着凉,便从她的背包里翻出纸巾将缝隙堵上,这一翻,看到一本小小的牛皮纸本子。 那天晚上他去找她喝酒,看到过这个本子,他猜想或许是她用来记录旅行的,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翻开了第一页。 这本日记本只记过两次,但每一次都提到了程远,程远认真看着,不知不觉地勾起了嘴角。 栗遥的字很大方,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空白纸页上,她在日记里称唿他为「程先生」,描述的很有趣,其中有一句是—— 「他是我见过的最喜欢喝水的人。」 车窗外的风景在倒退,栗遥熟睡在身侧,眉心微微蹙起。程远翻动着纸张,心里仿佛经过了千山万水,最后收集了一腔沉甸甸的情绪。 想了想,他从栗遥的包里翻出一支笔,在本子的最后一页写下了几行字。 收回日记本,他低头吻了吻栗遥的额头,缓缓闭上眼睛。 栗遥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人已经躺在客栈的房间里,期间她隐约感觉到是程远抱着她下了车将她送回到房间里,正因为这样,她才睡得格外安心。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栗遥勐地咳嗽了一阵后,撑起身体打开床头的檯灯。 灯光微弱,窗外星星点点,她发现房间里只有她自己,心里空荡荡的,突然感到一阵难过。 摸到枕边的手机,栗遥给程远发了一条微信,等了许久,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穿上衣服,她打算去房间里找他,结果看到客栈老闆正在收拾程远的房间,里面干干净净的,连行李都全部消失。 栗遥急忙去找李师傅,李师傅刚回房间,也是一脸倦容,见栗遥神色慌张,他反应过来,放缓语气对她说:「人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栗遥只觉得太过突然。 李师傅知道这两人关系匪浅,示意她进门再说,但栗遥看见李师傅脸上的表情,一动也不动,又问他:「什么时候走的?」 李师傅嘆了口气:「我也觉得挺奇怪,早上他也没提要走的事情啊,是两个穿军装的人来接的,直接去了稻城的机场。应该是他家里人吧,他的车都安排好了,有人给他开回北京去。」 栗遥想起早上那通电话,又想起他一整天的坚持,忽然明白过来。她心里越发空了,又问李师傅:「他为什么不跟我道个别再走?」 李师傅挠挠头,说:「可能你睡得踏实,他又急着赶飞机,就没有叫醒你吧。栗遥……」 听见李师傅叫了她一声,栗遥回过神来,「嗯?」 「你俩也不是不能见面了,我带过这么多人,人家后来都天南海北的又聚了,等他下飞机你给他打个电话……」 「李师傅,我先回去了。」栗遥却打断了李师傅的话。 话说完,栗遥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李师傅瞧着她的背影,总觉得这姑娘更显孤单了。他嘆了口气,想到刚刚楼下见着程远时,他跟他说的那句话—— 「李师傅,这钱您真别退了,权当我拜託你照顾好栗遥,安安全全把她带到拉萨。」 他问程远:「栗遥知道你要走吗?」 程远抿了抿唇,片刻之后才说话:「让她先睡吧。」 第21章 21 栗遥回到房间里后,先是在窗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之后才去洗澡。洗完澡她把换下来的脏衣服一一洗净,又仔仔细细地收拾了一通行李。 确认这一切都弄好,再也找不到别的事情可做后,她坐在椅子上开始吹头髮。 蜷着腿,她看见脚趾头上墨绿的颜色,愣了愣神,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瓶指甲油和只剩一边的耳钉收回到盒子里。 想到昨晚和程远折腾了半夜,今天白天在山里手机又没有信号,她看了看时间,在吹完头髮给方教授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头方教授一接起来就问她:「说好的一天一个电话,昨天晚上怎么忘了?」 栗遥屏了屏气息:「昨天太累了,睡得早。」 方教授嘆了口气:「你爸爸这几天老是念叨你,又是怕你又高反,又是担心你吃不好睡不好,你怎么样啊?身体能适应吗?」 栗遥:「挺好的,今天去了牛奶海,很美,回头髮照片给你和爸爸看。」 「累不累?」方教授问她。 栗遥:「还行。」 第39页 方教授想了想,说:「你爸爸今天在学校里遇见周扬了,周扬去做演讲,见到他客客气气的,还跟以前一样。」 「哦。」 栗遥走到窗边,看见远处通往稻城机场的公路上有一辆徐徐缓行的车,车灯像一颗星星,闪烁在无边的夜色里。 「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遥遥,之前是我逼你逼得太紧了,周扬他……如果你还是想跟他在一起,我不会再拦着,只要你开心就好。」 方教授突如其来的感性让本就情绪不佳的栗遥感到一阵荒唐,如果栗遥没记错,这是她第一次作出让步。 一直以来方教授都是栗遥生活的指挥家,她很少关注栗遥的内心感受。在栗遥看来,眼下这句「只要开心就好」更像是一句妥协,像是周扬做了她的替罪羊之后,她的一次奖赏。 栗遥突然很后悔在脆弱的时候选择给方教授打电话来寻找慰藉。 那辆车消失在视野里后,那条公路即刻陷入一片黑暗。栗遥咬着手指头,胸腔里五味杂陈,在方教授的沉默与嘆息中,她垂下头,一股急不可耐的情绪突然爆发:「我不开心,妈妈,我一点也不开心……」 「遥遥……」方教授被她急促的语气吓到了,连忙叫了她一声,又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很喜欢周扬,分手了你难过,但是你们还会有未来,我相信周扬也还爱你,只要你回头,他还会愿意跟你在一起……」 「妈!」栗遥用力地拽着窗帘,坚定地打断方教授,她再次抬头去看那条黑暗中的公路,它依然蜿蜒向她追赶不上的远方。 她松开手,打开窗,迎着夜风笃定地开口:「妈,我不爱他了。」 那头方教授听到这句,一时之间竟接不上话来,她正思考该如何回应,栗遥又说:「我困了,你和爸爸也早点休息吧。」 女儿的失态是前所未有的,方教授皱起眉,看了身侧倚在床头看书的栗教授一眼,只见他对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问。 在方教授应了一声后,栗遥迅速挂了电话。 「她说不喜欢周扬了。出去玩一趟就能忘?我真是搞不懂这个孩子了,之前吵着要跟周扬在一起的是她,现在说不爱就不爱的也是她。」挂电话后方教授依然纠结着栗遥这句话,按下栗教授手里的书势要与他好好探讨一番。 栗教授嘆了口气,摘下眼镜拍了拍方教授的手:「行了,要不是你让周扬出面断了她跟她亲生母亲的关系,他们会闹成这样?她是把不敢对你发泄的情绪都发泄到周扬的身上了。」 「好了好了,难道我不是为了她好?你们也别把周扬想的多么无辜,他是想娶遥遥的,可遥遥有那样一个亲妈,周家人不会有想法?周扬在那样的家庭环境里长大,他从小就懂得趋利避害,你看遥遥这几年跟着他,性格都变了。我们从小是怎么教育遥遥的,我就想让她一辈子都单单纯纯快快乐乐的,所以之前我才反对她跟周扬在一起……」 「那你现在怎么又松口了?还偏偏在他们分手之后,你让遥遥怎么想?要我说,分了就分了吧,我觉得遥遥跟他分手,也不单单是因为这件事情,你也说了,周扬到底和她不是一路人的。咱们的女儿我心里最清楚,她能说出分手,肯定就不会回头了,她从小到大都很温顺,遇到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自己化解,但越是这样的性格,在大事上就越果断。这件事情你不要再管了,随她自己去吧。」 「你说得好像我不了解咱们女儿似的,我比谁都心疼她,我都是为她好。我早就说过周扬不适合她,你看现在这个结果,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是,你是个好妈妈。睡吧,睡吧。」 栗教授到底是疼爱妻子的,深知她的个性,回回都温柔对待。方教授见丈夫收了话尾,又背对他关了灯,独自坐了一会儿,最终在嘆息中合上眼。 亚丁小城在此时陷入静谧。皓月里,远处的雪山被撒上了一丁点儿星辉,顶部被点亮,悬在夜空中如同神隐。 栗遥不可抑制地想起一路走来的种种。待抽回神来时,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境。 她本以为他们会有一个正式的告别,最起码他们还拥有今夜。她会在他最后的温柔与宠爱里做足心理准备,然后在明天早上潇洒地跟他挥手道别。 可是他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走得悄无声息,就像上帝给这段旅程一个有限期的馈赠,时间一到,他就立刻消失,之后就又剩下她孤独一人。 这段旅途的开端太过美妙,以至于栗遥不再期待接下来的旅程。 十一点半,栗遥从包里翻出日记本。 坐在床上,她翻到第三页,提笔开始记录…… 写完阖上日记本后,栗遥发现一根书籤落在最后一页,她打开那一页,几行力透纸背的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旅途是一场美梦,往后才是真实人生 如果还能再见面,希望那时候的你已经拥有真正的自由和快乐 如果不能再见面,愿你此生安好,往后道路光明顺遂 程远 程远的航班在凌晨十二点落地北京,他打开手机,收到栗遥发来的两条微信,一条是刚醒来时找他的,另一条是刚刚发过来的。 「生日快乐。」 栗遥对他说。 现在是四月二十号的凌晨,程远迎来了他的二十七岁生日,他没想到栗遥竟然会知道,驻足在出机舱的人流中,神色有些茫然。 第40页 身边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 他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跟随人潮继续朝前走。 另一个穿军装的人对他说:「老首先说了,走个过场而已,你体体面面的去,其他的事情都交给他。」 程远「嗯」了一声:「多等了我一天,你们辛苦了。」 那人拍拍他的背:「哪儿的话,不谈老首长,你是傅修的兄弟,我们照顾你是应该的。对了,傅修进山里拉练去了,你得有一阵子联繫不上他了,他托我们转告你,让你别着急。」 「谢了。」程远笑了笑。 三个人走出航站楼,门口等着几个穿制服的男人,他们见着程远,迎上来:「程远是吧,上车吧。」 程远回头对身后的人说:「那你们回去吧,跟爷爷说我一切都好,让他放心。」 领头的胸前带红徽章的男人见了,也对他身后两个兵说:「人交给我们,你们放心。」 话落,程远跟着他们上了车。 四月的北京温度宜人,程远脱下来的大衣搭在手上,遮住了他握紧的手机。 眼下的局面他其实并不关心,倒是心里惦记着栗遥的那条消息还没有回覆,手指按着手机的边缘,忽而轻忽而重的静静敲击。 「小程啊,虽然上面交代了,但是该走的形式咱们还是得走,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和外界联繫,你的手机……」 带红徽章的男人态度和蔼,程远侧头「哦」一声,问他:「那我能再回一条消息吗?」 那人背过身去,朝他抬了抬手。 栗遥收到程远回復的消息时,正在翻看他们之前合拍的几张照片。 程远发过来的也是照片,是他们在牛奶海边上拍的那一张。 栗遥看着照片里程远的脸,轻轻地扬起了嘴角。 起码他们没有失去联繫。忽然之间,栗遥心底生出一种新的期盼。 日记本放在栗遥的手边,她一低头就能看见程远行云流水的字迹,她再次在心里想像程远当时写这些字时的情境,却怎么想都无法体会到他那时的心情。 她想,旅途或许是大梦一场,但程远一定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旅途和现实生活终究是不一样的,如果浪漫和勇气回到现实生活中还能延续,那才是好的结局。 快重逢了。 每天写文、更新、等你们评论、看你们评论成为了我生活里的一种羁绊,只要你们愿意看就好,我就很满足。 第22章 22 四天后的傍晚,车子快进拉萨市区时,栗遥从睡梦中醒来。 李师傅听见身后的动静,回头对她说:「你这一觉睡的真够沉的,都快到拉萨咯。」 栗遥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橙粉相见的夕阳垂在天边,将远处暗黄色的石山粉饰上一层柔情。 她趴在窗沿上看车追着夕阳跑,心绪从刚做的梦里缓过来,对李师傅说:「待会儿你把我送到大昭寺广场附近就好了,我自己去找青旅,我们就在那里告别吧。」 李师傅嘆了口气:「亚丁过来除了林芝也没什么看头,你没兴致也是正常的。不过拉萨还是蛮好玩的,明天开始不用再赶路,你可以停下来好好歇一歇了。」 栗遥问他:「你呢?什么时候出发?」 李师傅说:「我是停不下来哟,接了几个客,青藏线,出可可西里到青海湖,又是一段新旅程。」 「真好。」栗遥笑了笑。 「笑起来多好看啊。」李师傅看了眼后视镜,「栗遥,还是程远在的时候你笑得多……你也别急,总会联繫上的,我也帮你联繫着。」 「没,我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栗遥岔开话题,「对了李师傅,色拉寺辩经一般是什么时候?我想去看看。」 「我看看啊,明天是周三,下午三点就有,你买票进去就行。」李师傅说。 「好。」栗遥点点头。 李师傅又说:「这几天你一个人注意安全啊,晚上早点回青旅。」 栗遥又「嗯」一声,随后继续看风景。 「栗遥,咱们都要分别了,有句话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讲……」车内沉默许久后,李师傅试探性地开口。 栗遥看着他:「你说。」 李师傅挠了挠头:「我真觉得程远这小伙子不错,你们俩看着也是真好。但是吧,这毕竟是出来玩儿,有些东西它挺虚的,我也见过不少路上谈谈恋爱回去就分手的……」 「李师傅,我跟他之间的事情我心里清楚。」栗遥克制着情绪,平静地打断李师傅的话。 「是是是,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你们年纪都不小了,心里肯定有分寸的。我的意思是,你们要联繫上了真成了,我替你们高兴,但如果就这样散了,我也希望你能放下,回去之后呢还是开开心心的工作生活,该谈恋爱谈恋爱……栗遥,你这姑娘我是真挺喜欢的,文文静静的,心眼儿又好,我看得出来你是带着心事来的,希望玩这一趟你能放下心事,觉得这趟是有意义的,以后回想起来呢,觉得不虚此行。」 李师傅笑得坦诚,一番话说的也暖心,栗遥听着,沖他露出两个梨涡:「我会的。谢谢你啊李师傅,照顾了我一路,也希望你以后每一趟旅程都平平安安的。」 这几天,栗遥在金沙江被风吹走了帽子,在八宿看了场星空,走到林芝,又赏了一场桃花盛景,她其实是开心的。 第41页 只是这份快乐不到一百分而已。 李师傅说的她都懂,路是她自己的,她不会为了谁轻易停下来,成年人早就习惯离别,理应学会接纳遗憾。 只是情绪总是不由人控制,每每独自看风景,她还是会想,如果他在就好了。起初她还疑惑,为什么他就这样不回消息了,可离返程的日子越近,她就越觉得其实这样也好。 停在最美的时候,它就永远最美。 她又想,或许回到上海,回到繁忙的都市里,她再回忆起这段时光,也会淡然,也会渐渐遗忘。 当然,如果还能再相遇,那就是额外的恩赐,那时她也会用最好的状态去迎接。 程远说了,希望她能拥有真正的自由和快乐,那是最美好的祝福,她深深记在心里。 栗遥和李师傅在大昭寺广场分别,临走的时候两人握了握手,只各自说了一句再见。 目送李师傅的车回归车流后,栗遥拉着行李走进转寺的人海里,听见耳边藏民们虔诚地念诵经文,她心里忽然很平静。 周扬打来电话的时候栗遥刚办理好入住,正提着行李上木楼梯。 她气喘吁吁地接了电话,刚「餵」了一声,那头的人便问她:「到拉萨了?累不累?」 栗遥开了房门,置放好行李,走到窗边的榻榻米上坐下来,她对电话里的人笑了笑:「我每天走到哪里,做了什么,跟什么人在一起,你恐怕比我自己都清楚吧。」 临近毕业季,周扬应邀在三所大学连续做了三场演讲。此刻刚刚结束最后一场,他走出礼堂,看见通往学校大门上下课的学生们生机勃勃的脸庞,突然想念栗遥。 「你几天不接我的电话,我能怎么办?」车来了,周扬边下台阶边脱掉西装外套,满脸都是疲惫。 上了车,他关上车窗,将学生们的谈笑风生关在车外,静下来,听见栗遥对他说:「那天你问我的答案,我没有立刻回覆你,现在我想好了。」 他扯了扯领带,凝神静气,缓缓开口:「你说,我听着。」 栗遥透过窗户看到院子里有几个年轻姑娘在嬉笑吵闹,她们在试穿小店里漂亮的藏族服饰,每个人的头髮上都编着几根彩辫,脸上神采飞扬。 她勾了勾嘴角,「周扬,这几年我越来越不像我自己,也越来越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人生,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分手后你试探我,让李师傅监视我,于是我就用同样的方式试探你,你看,我简直活成了你的样子。可笑的是,最后我们谁也没赢,你输掉了你的自尊,我也输掉了对你的爱……」 「所以,你爱上了别人,对吗?」周扬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电话里栗遥越是平静,他就越是害怕,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可能真的要失去这个人了。 「周扬,谢谢你这些年教会我这么多东西,我爱过你,曾经想要一辈子都跟你在一起,但是现在我不想了……比起爱情,我更想要找到我真正想要的人生。」 那几个小姑娘你追我赶的上了楼,栗遥听见木楼梯发出声声响动,落在耳朵里都是年轻的声音,她想,明天她也要去辫几条彩辫,然后再去布达拉宫发一上午的呆。 周扬在栗遥挂电话后没有回拨过去,助理问他现在回公司还是回家,他说出一个地址,又说:「把明天的几个会都推掉,会议记录和重要文件直接发到我邮箱里。」 离拉萨几千公里的北京刚刚沉浸到夜色里,骆珞在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后,程远终于从这栋大楼里走了出来。 「五哥——」见着程远,骆珞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他,「你可算是出来了。」 程远被她撞得「哎哟」了一声,立刻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多大人了,怎么还这么没皮没脸的,动不动就往男人怀里扑。」 骆骆撇了撇嘴,一把推开他:「你又不是外面那些男人,你是我五哥,再说你见着我扑别人了吗?也就是你这些年少在国内,我才对你热情一点儿,换做别人,想都别想,你就知足吧。」 程远听了,一把搂住她往前走:「是是是,我们家珞珞对我最好,我心里门儿清着呢。」 「那是,六哥说你今天能出来,我一听就立刻赶过来接你了,你知不知道我在门口等了你多久啊?冻死我了。」 骆珞穿了条小皮裙,背着个流苏小包,说话这会儿窝在程远怀里直哆嗦。 程远瞧了眼她光在外面的小细腿,拍了下她的头:「这还没入夏呢,穿这么少,少学外面那些花里胡哨的小姑娘一味的爱打扮。」说着脱了身上的风衣披到她身上。 「哟,咱们程少爷不就喜欢外面那些花里胡哨的嘛,怎么到这我这儿就不许了。」骆珞打趣他。 程远敲了她的头一下:「你跟外边儿那些人能一样嘛。」 骆珞裹紧程远的衣服闻了闻:「五哥,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啊,我听六哥说,他们是故意搞这一出想让程叔下不下台,其实那事儿都了了,上头的人斗,程家也只是受牵连而已。」 「小姑娘家家的,别理会大人这些事儿,我挺好的,让他们查一查也好,正好把我撇干净。」程远说着拿出手机按了好几下开机,结果发现手机没电了。 「去车上充吧,这几天可把你憋坏了吧。」骆珞笑了笑,说完从包里翻出一串车钥匙对着停车场里一辆奥迪按了一下。 第42页 「哟,你今儿怎么开老六的车,三哥让我给你买的那辆小越野呢?」程远问她。 骆珞撇嘴道:「不想开。」 「怎么,还生三哥的气呢,这都小半年了。」程远柔声道。 「别提他。」骆珞绷了绷嘴角,又岔开话题,「五哥,你手机给我,我给你充上电。」 车开到停车场门口,门卫要收费,骆珞问程远:「零钱有吗?」 程远正等着手机开机,直接把钱夹子丢给她:「里头自己翻。」 「五哥,你最近又换新人了啊。」骆珞翻了零钱递给门卫,拨弄着他钱夹子笑道。 程远见手机屏幕亮了,专心盯着:「少来。」 「那这个耳钉是哪个姑娘的啊?」骆珞见他心不在焉,说着把藏在他钱夹里那颗耳钉拿了出来,然后在他眼面前晃来晃去。 程远抬头看着这颗耳钉,蹙着的眉头一下子松开来,他笑着对骆珞说:「放回去,乖乖开车。」 栗遥收到程远发过来的微信时,刚从浴室里出来,她擦着头髮,听着程远的这条京腔十足的语音不自觉地就扬起了嘴角。 程远说:「四天一共就发了两条消息过来,亏李师傅说你一直惦记我。」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下章。 第23章 23 栗遥捧着手机坐到了榻榻米上,一边看着窗外的月亮一边等待程远接通语音。月色很柔和,她的心也像笼上一层薄纱,被柔软轻微的覆盖,藏住一片皎洁。 那边程远看到语音邀请,食指跳动一下,随后理了理衬衣领口,这才按下接听。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等着急了吧。」 栗遥听他语气温柔,有一秒钟的不适应,接着轻轻唿出一口气:「知道你没事就好。」 「碰到点儿事,没法儿用手机……」程远想解释更多,却没再多说。 栗遥「哦」了一声,问他:「那现在都解决好了吗?」 程远下意识点头:「嗯。」 之后两人都陷入沉默。 栗遥没想到他们突然之间就恢復了联繫,程远也没想到栗遥会即刻发语音过来,两个人都握着手机,静待对方继续。 「还说没有新人,你这一出来,家里人不联繫倒是先跟人家姑娘续上,真够可以的。」 骆珞的声音飘进听筒里,栗遥听后一愣,笑着对程远说:「你要是不方便,我先挂了。」 「这我妹妹,亲妹妹。」程远解释完,说着偏过头捏了下骆珞的脸,「你先闭嘴,我跟人家说点儿正事儿。」 栗遥听着那头的动静,思绪忽然很乱,正调整,听见程远问她:「栗遥,西藏好玩儿吗?」 程远的车行驶在宽阔通明的城市街道上,栗遥在大昭寺边上的青旅听楼下的藏民们诵经,两种气场在听筒里穿梭交汇,某种奇妙的端倪重新被点燃。 一场宛若重逢的交流结束后,程远突然看到路边的警卫兵朝他们敬礼,他这才反应过来,急了:「唉我说你怎么把我送回这儿了?」 「程叔交代的。」骆珞吐吐舌头,「都这么晚了,我也得回家啊。待会儿我就不陪你进去了,车给你,我自个儿走回去。你挨完训后该去哪儿去哪儿,今儿晚上六哥有事儿,说明儿再约。」 「你还真是没良心,要早知道你来接我是把我送回敌营的,我压根儿也不会上你的车。」程远说完戳了戳了骆珞的脑门,「等三哥回来,我让他好好收拾你。」 「老提他,烦不放?谁让你刚刚一直电话里撩姑娘不看路的。」骆珞说着将车停在一栋别墅前面。 下车后,骆珞把车钥匙扔给程远,「那我走了,五哥,这回你也吃苦了,我教你啊,你进门先哭,然后跪下,一准儿没事儿。」话说完她一熘烟儿往后面一行联排别墅跑了。 程远看着她的背影,又好气又好笑,再看看眼前的灯火通明的楼房,那抹笑立刻消失在嘴角。 听见锁车的声音,谢佳敏急忙走到门口等着儿子进门,程远刚上台阶,她就迎过去:「你还好吧?珞珞回去了?」 程远「嗯」一声,沖她笑了笑:「没事儿妈。」 谢佳敏拍拍他的背,跟他一起进了门:「几天没刮鬍子了吧,托人给你带进去的衣服你也没换,先去洗个澡,弄好之后吃饭,我让阿姨煲了汤。」 程聿一直在二楼的书房里等着,听见动静,出了房门走到楼梯口看了眼略有些狼狈的程远,背着手嘆了口气。 程远许久没回过这个家了,他在一楼的浴室里胡乱沖了把澡,之后换上谢佳敏给他找的居家服,很快坐到了餐桌上。 「老程,下来吃饭了。」谢佳敏见儿子坐好,朝楼上喊。 结果上头传来一声:「晚上都吃过了,还吃什么吃。」 「得,这回还成我的不是了,爱吃不吃。」程远说着从餐桌上站起来,又对谢佳敏说:「妈,我还是回自个儿家吧,这几天我也累了,我想回去歇几天。」 「你还嫌累?你给我站住。」程聿说着再次走到楼梯口,这回再也压抑不住怒火,指着程远的方向呵斥起来,「是,这回查到你头上是我们做长辈的跌了面儿,但是这事儿原本也不打紧,你去走走过场就得了,就算我跟你妈兜不住,老爷子和老傅那边也兜得住。你倒好……唉,旁的我就不说了,这些年你挣着不少钱你爱怎么花怎么花,可是你愣是让人家查出一大堆乌七八糟的花边新闻来,你说说你,自打回国后你都干了些什么?正事儿没做成一件,竟学会了拈花惹草的本事,人家都亲自把你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送到我办公室里来了,丢不丢人吶,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第43页 这是程聿第一次就程远的私生活发火,程远听着,却不以为意,他重新坐回到餐桌上,拿起勺子慢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汤,看也不看程聿,「我是强抢民女了还是欺骗人家未成年少女了?我谈了几场恋爱,跟人家你情我愿的发生点儿关系怎么了?我丢什么人了?」 「你——」程聿倚着栏杆气得弯了腰。 谢佳敏见了,连忙走上去扶住他,又对程远说:「你在欧洲生活了八年,你思想开放不愿意受约束这我都能理解,所以你谈恋爱我们从来没管过你,但现在你回国了,就该有个度了,你在外面玩儿得给程家留面子,你仔细想想,我跟你爸爸在外边被人数落儿子是个花花公子,我们能……」 「行了,妈,我知道了,说到底你们就是在乎那点儿面子,得,以后我出去不打着程家的旗号不就得了。」 「你也知道你是仗着程家才能在外面风光?我告诉你,从明天开始你哪儿都不许去,下月初你给我老老实实进研究院上班儿,你外面找的那些情儿也赶紧给我断咯,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在外面胡搞,我就提了外头警卫兵的枪把你的腿打折!」程聿撂下狠话就摔门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 程远听到这一声碰门声,嗖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妈,这汤不错,你也甭管我们爷俩的事儿了,下来喝一口吧,我就先回了。」 「你站住!」谢佳敏听见他要走,急忙从楼梯上下来。 这边程远衣服鞋都没换,拿了鞋柜上的车钥匙就出了门。 他走到台阶下,回头看了眼追到门口的谢佳敏,又说:「妈,你儿子是什么样的人他不清楚您清楚,您回吧,外边儿风大,别着了凉。」 话落,程远转身进了车里。 一路往城南开,半个多小时后,程远拐进一个僻静的高档小区里。 停了车进了电梯,程远看着镜子,这才发现脚上还穿着家里的拖鞋。他戏嚯地对着镜子里的这个人笑了笑,摸了摸刚刚没刮干净的鬍子,昏暗的灯光晃着眼,他忽然觉得没意思透了。 那通语音里他跟栗遥说,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外界切断联繫的这几天他特别怀念在路上的日子。 他本想回到这浑浊的世界里就彻底放下那些记忆,宁愿他和栗遥那点儿露水情缘成为一段纯粹的过往,不被复杂的未来浸染。但他没想到,他越是身在这浑浊里,他就越想抓回那一点儿弥足珍贵的快乐。 栗遥这夜睡得很踏实,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去布达拉宫门口排队买票,边排着队有藏族妇女拿着彩绳过来编辫子,她想也没想,就花钱编了满头的彩辫。 在布宫待了整整一上午后,赶在下午三点之前她进色拉寺听了场辩经,辩经结束,她回到八廓街,坐在仓央嘉措与情人幽会的玛吉阿米餐厅里慢悠悠地吃了一顿晚餐。 趁着夕阳还有余晖,吃完饭后,栗遥下楼跟随涌动的人潮开始转寺。 大昭寺每天都被转寺的藏民和游客围绕,尤其在傍晚,人群最为密集。诵经与转经轮的声音不绝于耳,身在其中,哪怕不是个信徒,也能静下心来。 栗遥穿着红色披风编着满头彩辫走在人海里,不刻意分辨,看上去很像是个藏族姑娘。她越走心越静,因为人流稳定,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是因为手被人牵住,她心里正想着耳边经文的含义,这一股温热骤然将她带回俗世里,她勐然回头,神色里掩饰不住内心的欣喜,但却在下一秒收回了嘴角的笑意,因为她对上了一双意料之外的眼睛。 还来不及转换情绪,周扬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周围的人还在继续往前走,只有他们两人停下来依偎在一起。 周扬的下巴用力地抵着栗遥的额头,栗遥眉眼平静,在片刻之后推开他,低着头:「怎么是你。」 周扬的手还搭在栗遥的肩膀上,眼底的光却敛去了大半,他风尘僕僕而来,但因这句话,他註定败兴而归。 可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人。他再次将栗遥搂进怀里,低头靠近她耳边,轻声哄她:「明天一早我有个重要的会议,必须在晚上九点半之前赶到贡嘎机场,我来是想亲口告诉你,你先别轻易做任何决定,一切等你回了上海回到我身边再说,好吗?」 栗遥蹙着眉头,周扬的声音混杂在诵经的声音里,是那么虚无和渺小,她没有再推开他,也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开口:「现在已经八点钟了。」 「你先答应我。」这次周扬的语气变得强硬。 他推掉诸多工作,中午就到了拉萨,却找不到她的影子,于是守在青旅附近一直等待。直到傍晚,他才在转寺的人群里看见这个仿佛已经换了样子的她。 这是他活到三十五岁,最不像他的一次任性。 「好,我答应你。」栗遥最终释怀般地说出这句话。 周扬走后,栗遥退到转寺的人流之外。 她靠在街边小店的墙壁上,看着循环往復的人群,再次回忆刚刚被牵住手的那一刻,莫名的失落感愈演愈烈。 意兴阑珊地回到青旅,院子里有人饮酒,有人歌唱。栗遥踏上灯光昏暗的楼梯,打算回房间里加一件衣服再下楼喝一杯酥油茶,结果刚穿过这段有些漆黑的走廊,她被一个人勐地拉进怀里,唇齿被这人激烈地掠夺。 第44页 她下意识反抗,发出的呜咽声音却淹没在外面的吵闹里。这人扣着她的头吸走她所有的唿吸,短暂挣扎后,她忽然反应过来,然后带着满腔的惊喜紧紧搂住这人的后腰—— 「程远。」 作者有话要说: 还满意? 第24章 24 程远在栗遥反应过来后更加肆意地搅弄她的唇舌,他一只按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勺,在喘.息的间隙中低声道:「开门。」 栗遥边回应他边从包里急促地翻出一片钥匙,门打开后,程远一把将她抱起来,将她的腿置放在自己的腰间,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狠狠地索取。 栗遥搂着程远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被他抱着走,她感觉锁骨被啃.噬,吃痛地哼了一声,程远听见这个声音,搂着她与她一起跌进了偌大的藏式大床上。 房间里一片黑暗,窗边透进来的院子里的灯光把两人的脸照亮。程远借着这点光线认真凝视栗遥的脸,她已经睁不开眼睛,眼底都是雾气。 「程远……」栗遥看着程远的眼睛叫了他一声。 「嗯?」程远将她禁锢在身下,边解她披肩的纽带边吻她,「想说什么?」 栗遥感受着他细密的吻,嗓子里一片粘腻,她捧着他的脸,抚摸着他的耳朵,万千情绪往心头聚,她强忍着心跳:「就只抱一会儿好吗?」 程远停了下手里的动作,再看她的神情,分明是身热情动的样子,于是凑到她耳边舔.舐她的耳垂:「怎么?不想要?」 栗遥被他舔的浑身发麻,身体不受控,想迎合,但大脑很理智,为难道:「我身体今天……不太方便。」 她身上的披肩刚刚被褪去,露出里面的贴身长裙,勾勒出令人心动的曲线,程远没理会,顺势在最柔软的地方揉捏了一番,又亲亲她的嘴唇:「那个来了?」 栗遥「嗯」了一声,朝着头顶的空气轻呵出一口气息。 程远停下手里的动作,整个人趴下来覆着她,脸埋在她的颈窝里笑道:「几千里公里跑过来,亏大发了。」 栗遥腿间立刻被一个硬物抵上,她小腹一紧,下意识地喘息了一下。 这声喘.息让程远难以忍受煎熬,于是再次咬上她的唇,又上下其手摺腾了好一会儿才放过她。 平復后,程远将栗遥卷进被子里,「别动。」 栗遥被裹成个粽子,人躲在里面「咯咯」的笑。 「笑个屁。」程远拍了下她的脑门。 栗遥见他坐在那里,下面鼓鼓囊囊的,手指在他腰间滑来滑去,「要不要我帮你啊?」 程远一把抓住她的手按在那里一下,又立马放开,「满意了?不能干还要撩。」 栗遥摸到那片火热,心一紧,努了努嘴:「我又不知道你要来。」 话落,程远躺了下来,隔着被子抱着栗遥,额头与她相抵,眼底一片深邃:「想我没有?」 忽如其来的柔情让栗遥一下子慌了神,心被他这副样子搅得乱七八糟,轻声说:「走得时候那么洒脱,我还以为你真的就是一场梦。」 程远吻了吻她忽闪的眼睛:「是,之前是梦,但现在是现实了。」 「为什么?」栗遥调整了一下姿势,手捧着他的脸,声音发涩。 两人目光交汇,程远抚摸着栗遥头上的彩辫,又颳了刮她的鼻子:「我忍不住从北京跑这么远回来找你,这就是为什么。」 「你昨天还没说你要来。」栗遥自己都没有发觉,她说这话的时候嗓音是沙哑的,说完鼻头一酸。 「是,还好我昨天没说,不然今天就见不着别的男人抱你了。」程远说着与她十指交缠,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又说,「他应该很爱你吧,所以才会跑这么远来找你。你们拥抱在人群里的时候,真浪漫啊,难怪你对他恋恋不忘……唔……」 程远还没说完,嘴被栗遥的手被捂住了。 「你还是那么酸。」栗遥说着在程远的下巴上咬了一口。 程远「嘶」地一声,狠狠咬了下她的唇珠,「小东西,几天不见你咬人的本事又长进了。」 栗遥「哎哟」一声,「你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还偷窥我。」 程远有些不想再回忆那个场景。 那会儿他刚赶到大昭寺广场,在人群里看见栗遥的时候心中一片惊喜,他只知道她住在这附近的青旅里,并未想到就这样在广场中提前与她相遇,他刚想偷偷走过去还她一个惊喜,周扬就这样出现在她的身边拉住了她的手。 隔着一段距离,他看不到栗遥的表情,但看着这个气场强大的男人抱着她,情绪突然变得复杂。 「早知道是这样,我肯定不来,看了不该看到的场面,又睡不到想睡的人。」程远咂咂嘴。 栗遥听了,在被子里扭了扭,头贴紧他的胸口:「那你后悔来吗?」 程远冷哼一声:「你说呢?」 栗遥手指摸了摸他心脏的位置,「它说不后悔。」 程远听着她话语里的柔软,握住她这只手放到嘴边吻了吻,静静地将这几天的心情和盘托出:「那天你睡着了,我坐在床边看着你的时候就在想,这姑娘是真好,大大方方的,又漂亮又勇敢,这要放在平时我是碰不都不会碰的,万一辜负了怎么办?像我这样的人,配不上人家好姑娘。所以我走得那会儿是真的不打算再联繫你了,结果我刚一落地,你跟我说生日快乐,呵,没怪我突然就走了,竟然还记得我的生日,卡着点祝福我……我心想,完了,这姑娘这么冷静,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要么是真对我上心了,要么就是也打算放下了……」 第45页 「我又仔细想想,这段旅途对你来说还真是不亏,说你利用我试探你前男友也好,还是真对我感兴趣想艷.遇一场也罢,你似乎都达到了目的,咱俩做完那事儿之后,瞧你乐得那样子,一看就是前男友没有满足过你,你就像个偷糖得逞的小屁孩儿,到这儿你算完成艷.遇了,等你回上海,你那巨有钱的前男友也还等着你,可我呢?算被你白嫖一次?」 「而且你这个姑娘不简单吶,偏要搞出一副恋恋不捨的样子问我会不会记得你,还风雪里跑回来找我……怎么,白嫖还嫖出感情了?我被人抓回北京后查了个底儿朝天,我瞧着我以前犯那下的那些浑,又想想你,这一路上我对你是真好,我把我最好的一面都给了你,这么一想,我真不希望你会忘了我……」 「说完了?」 栗遥安静耐心地听着程远叙述,他的声音像一场细雨,丝丝沁入她的心里,她忽然觉得自己想要遗忘的想法是那么虚伪,因为此刻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如此真实。 程远刚要接话,栗遥掀开被子扑进他的怀里,下巴抵着他的胸口,手紧紧地扣着他的腰:「你说完了那我来说?」 程远见她满脸认真,沖她抬了抬下巴:「你说。」 栗遥却不作声了,只是抱着他,像个小女孩索求温暖。 程远换了个姿势将她搂进怀里,吻了吻她额头:「怎么不说了?」 栗遥吸了吸鼻子:「你第一眼见到我就没安什么好心,你就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那天你坐在车里看了我好久,我知道。你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听了这话,程远笑出声来,「谁见着漂亮姑娘不心动?我也从来没说我是个好人啊。」 「可是你当时明明带着别人,所以我们俩都不单纯。」栗遥说着在他的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程远,你再回来找我你就输了。你说得对,我一点也不亏,所以你看着办吧,你这次再跑了也好,或者再跟我睡几次也罢,我都无所谓。但是你记住,我不是你耍玩的那些姑娘,你怎么样对我我就怎么样对你,我绝不吃亏。」 程远没想到栗遥拎得这么清,一番话说的既率真又可爱,他倒像被她吊着了。索性顺着她话跟她坦白:「跑是不会跑了,睡几次或者几百次你来决定,不过我不想骗你,我这人……挺不靠谱的,家里也是乌七八糟,我是真不忍心你这样的姑娘淌我这趟浑水。你是好人家教出来的姑娘,我不想负了你。但我这人可能真的薄情寡义,很多事情我都不太上心,未来啊婚姻啊家庭啊我也从来没想过,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我现在想要你,想要你陪我走下面这段路……我这么一说自己都觉得自己挺渣的,你也一定会觉得跟着我不踏实,看不到未来,所以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尊重你。」 从一开始的不找边际到后来的细心妥帖,程远在栗遥心里的形象一直在被打破,她见识过他对柳星的狠心,也见识过他风雪中的柔情,她想,这或许都是真实的程远。 她没想到程远会在她面前将自己剖析的这么深刻,他坦诚到她无从接话。 「你是挺渣的,而且心机还很深。你都这样说了,还让我怎么选择?我要是跟了你,以后因为你渣我们没能在一起,你会说你早就告诉过我你是这样的人,我要是不跟你,倒显得眼下你既深情又真实,而我无情又现实。程远,我没想这么多,我之前那段感情一直都很稳定,我甚至一度觉得我一定会嫁给他,可是后来我们还是分手了,所以……」 「好了,我知道你的答案了。栗遥,能不能别提他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想嫁给他这种话,我听着膈应。」 话说完,程远撩起被子将两个人蒙在里面。 第25章 25 两个人腻在被子里,身体不安分地躁.动着,程远从来也觉得忍耐欲望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情。 「要不我帮你吧。」栗遥说着将手探下去。 程远嵴背一下子绷直,感受着她略显笨拙的试探,抱紧她抵着她的额头:「会吗?」 栗遥又尝试了一下,程远舒服地「哎哟」了一声,然后将她的手拿开,「别,我开玩笑的,我不想让你这样。」 「真话假话?」栗遥吟吟的笑着。 程远说:「你会受不了我的,不如以后慢慢教你?」 栗遥见他自己弄着,脸颊发烫,把脸埋进他颈窝里,「我这个来了有几天了,明天应该就可以了……不过明天我得回成都了。」 程远轻轻地哼着,「意思是我得跟着你去成都才能满足一回?」 「你要有事你就回北京呗。」栗遥在他怀里蹭了蹭。 程远听着,咬了她一口,「别一边嘴硬一边撩。」 毛衣被拉下,栗遥感觉到胸前一凉。 「别咬这里啊,求你了,别。」她连连求饶,程远却不肯放过她。 在她的意乱情迷里,程远很快就发泄出来,洒在她的小腹上,腻得她有些难受。 「别动,我帮你擦干净。」程远扣住她扭来扭去的腰。 栗遥不动了,看着程远起身拿了纸巾又回来,先耐心帮她处理干净然后才擦拭自己。 开了灯,栗遥这才看清程远穿了件黑色的棉质衬衣,胸前的扣子被她刚刚弄开几颗,露出光洁的胸肌。 程远的下颌骨很规整,连着的下巴不宽也不窄,额头很饱满,加上脸颊无肉,整张脸看起来十分立体。 第46页 栗遥忍不住伸手探了探他的薄唇和他的鼻樑,撑着脑袋问他:「你这张脸是在国外受欢迎还是在北京城里受欢迎?」 程远抓住她乱摸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你猜?」 栗遥收回手,坐起身来从后面抱着他,头放在他的肩头,没再说话。 程远扣住她环住自己腰的手,「怎么了?」 栗遥摇摇头:「没怎么,就是觉得这样很好。」 程远发觉她喜欢拥抱的姿势,好几次都是,每一次都像只粘人的树袋熊,对他过分依赖。于是他转过身来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这样喜欢吗?」 栗遥点点头,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唿吸,看着窗外明明灭灭的灯火,对他说:「你总是能让我开心。」 听着她在怀里呢喃,程远没接话,却不可抑制地,心中一片欢喜。 过了会儿,程远的手机铃声响起,栗遥准备起身让他接电话,他却不放手,边抱着她边按下了接听。 那边珞珞一接通就倒豆子似的抱怨起来:「五哥!你又跑了!你还把六哥的车扔在机场,六哥一通数落我,说车是借给我的,要我负责,你可把我害惨了,你说你那么多车为什么不开自己的去,现在六哥要我自己去机场把车开回来,你说怎么办?」 程远刚听了一句就把手机拿远了一段距离,他皱着眉对栗遥比了个口型——「都怪你。」 栗遥辨认出这是昨天那个小姑娘的声音,耸耸肩,看热闹般的静待程远接话。 程远嘆了口气,对电话里的人说:「我走的时候太急了,就开了老六的车,你跟他说一声,明儿我回京给他开回去,明儿晚上再请你俩吃个饭?」 「你明天就回来?你这是去哪儿了啊?」骆珞问他。 程远说:「拉萨。」 「什么?你怎么又跑那么远啊?是不是去找昨天电话里那姑娘了啊,啧啧,这才回来几天啊,千里相赴,这回用情够可以的啊……」 「行了,我这边忙着呢,明儿晚上见。」程远说着就扣了电话。 「你妹妹?」栗遥笑着问他。 程远揉了揉脑门:「小屁孩儿一个,从小就咋咋唿唿的。」 「明天就回去啊?」栗遥又问。 程远瞧她有些失落,捏了捏她的脸:「怎么,捨不得了?」 栗遥从他腿上下来,走到镜子边开始拆头上的彩辫,「明天我也得走。」 程远见她拆不到后面的,走过去按下她的手:「我来。」 栗遥看他小心弄着,问他:「好看吗?」 「你转寺的时候我就看见了,好看。」程远说着从背后抱着她,「你去成都干什么?不直接回上海吗?」 栗遥:「计划就是返程的时候去成都待几天,我表姐生了孩子后我还没见过,上次我落地后就住了一晚,太赶了。」 「唔。」程远又说:「那等你回上海了,我去找你?」 栗遥对着镜子的人笑了笑,问他:「来睡一晚?」 程远:「睡很多晚也行。」 栗遥想了想,认真跟他说:「这次虽然我没问你,不过我也能猜到个大概……希望以后不管发生什么,具体事情你可以不用告诉我,但是你人在哪里,以后还出不出现,都能跟我说一声。」 「家里的事情。」程远说,「以后不会了。」 栗遥:「嗯?」 程远吻了吻她的脸:「不会没理由不出现,也不会让你真跟一个坏人。」 栗遥「唔」一声,笑着:「那我在上海等你。」 第二天傍晚,程远落地北京后直接把车开到了约定好的餐厅。 骆珞和池牧一早在里面等待,见程远近身,两人都没搭理他。 「唉我说,你们俩至于吗?」程远说着拿着池牧面前的可乐喝了一口,「老六,你长进了啊,敢把车借给珞珞。」 池牧白了他一眼:「五哥,你这泡妞都泡到拉萨去了,你也不怕把圣城给玷.污了。」 程远勾唇一笑:「圣洁就是用来玷.污的,给,车钥匙还你,你这破车我还不稀得开。」 池牧抖肩笑了笑,指着程远对骆珞说:「见着没,找男人就得避开你五哥这样的,他就是一浪子的典型代表。」 骆珞玩着手机,头也不抬:「你们几个都不是好东西。」 「小丫头怎么说话呢。」程远敲了骆珞脑门一下,「就你三哥是好男人行了吧。」 池牧听了,笑道:「小珞珞,你好日子也不远了,三哥六月初就回来,你赶紧跟你这小男友断了吧。」 「珞珞交男朋友了?」程远凑过去看骆珞的手机屏幕。 「我都23了,不可以?」骆珞说着往一边躲,听到「三哥」条件反射似的皱眉:「现在我想干嘛就干嘛,三哥也管不着。」 「这回是个兵蛋子,空政三团的……」池牧低声跟程远说。 「真的假的,骆珞,你不是最讨厌当兵的吗?」程远问她。 「行了行了,别管我的事儿了,你俩先把自己拎拎清吧。六哥虽然也不靠谱,但好歹在高检上着班儿呢。五哥,你这事儿是解决了,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还这么浪着?」骆珞突然放下手机,正经起来。 「哟,小姑娘现在可以嘛,都管起哥哥们的事儿了。」程远揉了揉骆珞的头。 第47页 谁知骆珞嘆了口气:「五哥,这回程叔是真气着了,你这么多年没在他们身边待,好不容易回来了,真想就这样跟他们斗下去?你是我们当中最聪明的,学歷高能力强,难道空学了一身本事就这样荒废着?」 程远没想到骆珞竟会忽然认真起来,跟池牧交换了一个眼神,谁承想池牧却顺着骆珞的话说下去:「五哥,珞珞说得对,你回国这半年确实有点不着四六啊……」 「三哥都没说过我,你俩今天唱这么一出,怎么?你们真觉得五哥不靠谱?」程远握着可乐瓶,靠在椅背上,笑了笑。 「是爷爷……」骆珞最怕程远变脸,瞧他似笑非笑,立刻和盘托出:「老爷子今儿一大早把我跟六哥叫过去了,旁敲侧击的打听你的事儿,五哥,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其实你这样晃着,你自己也没多开心……」 「得了,我知道了。」程远边说着拿起菜单,「这几天我也想了很多……对了,我处了个女朋友……」 「你又换人啦?」池牧问。 程远瞪了他一眼:「之前那些叫女朋友吗?这回是真往谈对象那样处,人姑娘在上海,家里正正经经的,是我路上认识的,但是感觉吧……还挺对,回头领你们见见?」 栗遥接到程远电话时正在饭桌上逗小朋友玩,放下玩具,她走到窗边,听到那头程远问她:「在干嘛呢?」 栗遥听他那头吵闹,问他:「吃完饭了?」 程远看了一边和新男友聊微信得正嗨的骆珞和趴在吧檯上半醉不醒的池牧一眼,说:「是啊,带着小朋友们玩呢。」 栗遥笑了笑:「你还挺有爱心。」 这边方唯的女儿小心心走了过来,拍了拍栗遥的腿:「小姨,小姨,陪我玩……」 「哟,是你表姐的女儿?」程远听到小姑娘的声音,感觉很惊喜。 栗遥将地上的小心心抱起来,「是啊,小傢伙特别皮。」 程远听着她逗小朋友的声音,心里一软,又问:「想我没啊?」 栗遥浅浅地笑着,「嗯」了一下。 程远又说:「下午在机场分别,我回头看你了好几眼,你却一次也没回头,真是狠心。」 作者有话要说: 看评论。 第26章 26 「遥遥,跟谁讲电话呢?」方唯从栗遥怀里把小朋友抱走,见栗遥笑得甜蜜,又低声问:「男朋友吧?」 栗遥点了点头,等方唯走开后才对程远说:「我回头的了,你没看到而已。」 程远勾起唇角:「刚刚你表姐问是不是你男朋友,你怎么说的?」 栗遥说:「承认咯,还能怎么说?」 「那你有没有解释是哪个男朋友啊?」程远玩笑道。 栗遥并不知道程远曾经偶然听方唯夸赞过周扬,所以没明白他话的深意,说:「她不太清楚我的私事。」 「是嘛。」程远笑了笑,「那你先忙,睡觉前跟我说一声。」 「好。」栗遥说完挂了电话。 「遥遥,过来吃水果吧。」 客厅里方唯叫她,栗遥走过去看见心心脸蛋上沾了果汁,顺手拿纸巾给她擦了擦。 方唯看见后,笑道:「你对小孩倒是有耐心,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栗遥愣了愣,说:「还早。」 「不早了,听小姑说你和你男朋友在一起好几年了吧,你马上也27了,是时候考虑了。」方唯递给她一块水果,又说,「我就是生心心生的晚,受了很多罪,你要是能早点定下来就能早点生小孩,趁着年轻生完恢復的快,小姑和小姑夫也有精力带。」 栗遥耐心听着,微微笑着,没做任何解释。 「哦对了,小姑前几天来电话,说你想去趟宜宾?」方唯又问她。 栗遥:「是的,我还没回过老家,想趁这个机会去看看蜀南竹海。」 听见栗遥说宜宾是老家,方唯拍了拍她的手:「小姑是没白疼你,宜宾到底是她的家乡,你该回去看看的。」 「那打算什么时候去?」方唯又问。 栗遥说:「后天一早,行程我已经订好了。」 「哎呀你怎么又自己安排了,我本来还想请两天假陪你一起去的。」方唯嗔怪道。 栗遥笑了笑:「不麻烦了表姐,我去待一天就回来,你又要上班又要带小孩,很辛苦的,不用管我。」 「不是我说你啊遥遥,你就是太客气了,跟你妈一个样。」方唯嘆口气,「那明天你得把时间留给我,我请一天假带你到市区几个景点转转?」 「好。」栗遥应承道。 晚上回到酒店后,栗遥边泡澡边给程远回电话过去。 程远这会儿在车上快要睡着了,看到栗遥来电醒了醒神后才按下接听。 「准备睡觉了?」程远问她。 栗遥说:「没呢,在洗澡。」 程远听了,笑着:「洗澡时给我打电话,不安好心吶。」 栗遥问他:「在车上?」 程远「嗯」一声,「晚上喝了点儿酒,准备回家了。」 程远话落,栗遥听到司机问他:「这儿不让外面的车进去,给你放门口行不行?」 程远说:「行。」 栗遥听见他下车关门的声音,问他:「到了?」 程远跟门口站岗的警卫打了个招唿,才说:「走进去还有一段路,刚好和你说说话。」 第48页 栗遥又问他:「你平时是跟父母住?」 程远说:「自己住,但今天有点事儿,来看看长辈。」 栗遥想起他之前找她藉手机也是给长辈打电话,「唔」了一声。 「洗完了吗?」程远坏笑了一下。 栗遥:「没呢。」 程远:「视频?」 栗遥也笑:「别,我听见警卫跟你说话的声音了,当心把你抓起来。」 程远哼笑一声:「我做什么了就把我抓起来?」 栗遥:「好了,不跟你说了,这么晚了,你快回去吧。」 程远抬头看了看天上一丝一丝的雾云,深吸一口气,「栗遥,我还挺想你的。」 「是嘛。」栗遥砸砸嘴,「那是好事情。」 程远第二天早上是被他爷爷给叫醒的。 「小远,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怎么睡这儿了?」程绥见孙子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心疼的拍了拍他的背。 程远睁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嗓音沙哑:「爷爷,我昨儿晚上到得晚,你睡眠浅,我怕上楼吵到您休息,就在这儿凑合一宿。」 「你这个傻孩子,快起来上楼睡吧。」程绥说。 程远看了看腕錶上的时间:「哟,到您晨练的时间了吧,我不睡了,陪您去院子练一会儿?」 程绥笑笑:「行,我正好有话跟你说。」 程绥虽年近八十,但一套太极拳打的十分精神,程远也能比划几下,但动态远远不及老爷子流畅。 「小远吶,你这一趟出去散心散的怎么样啊?很多事情想通了吗?」程绥接过程远递过来的毛巾,边擦着脸上的汗边说。 程远低头摆弄了一下花园里的盆栽,说:「想通了。」 「你说说看。」程绥斜眼看着他,像是不相信他说的话。 程远扶着老爷子往屋里走:「我知道,这回这事儿让你们做长辈的丢人了,但是爷爷,我是真没觉着我有多离谱。早些年我在外边儿吃的是什么苦,我也一句没跟你们说过,我回来也就歇了半年,刚尝到点儿甜头,你们就一个个的来教训我。说句实话,要不是您身体不好,我是真不想在国内待。得,您别急,我知道您想说什么,这几天被他们扣着,您以为我心里不委屈?他们对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话您真当我没皮没脸,只是我不稀得在你们面前卖惨,我也就是只跟您说,打小您最疼我,我会不会走偏您心里最清楚。」 程绥自然知道自个儿孙子是什么个性的人,眼下第一次听他说起早年在国外苦,又讲起这几天的经歷,那份儿护犊子的心就更盛了。 昨天他特意把骆珞和池牧叫过来,其实也不是对程远真的不放心,他就是想侧面了解一下程远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眼下程远说了这么一大串掏心窝子的话,他也就全然明白了。 「小远吶,我知道你小子是因为那件事情跟你爸妈置气呢,一晃都十年了,你跟你爸到现在还是不对付,见了面就掐,但是你们谁也不再提那件事情,我其实心里都懂。说你在外边儿谈恋爱也好,花天酒地就罢,我也知道你不是真浑,好了,既然你心里有数我也就不说了,你只跟我说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爸让你去研究院上班儿那事儿你怎么想的?」 两人进了餐厅里,程远扶着老爷子坐下后,将阿姨准备好的早餐挑了老爷子喜欢的几样摆到他面前,「爷爷,您觉得上海怎么样?」 程绥敛敛眉毛:「上海?」 吃完早饭后,程远给栗遥发了条微信问她起没起床,结果等到中午栗遥也没有回他消息,他以为她那边忙,就耐心等着,可没想到直到晚上,栗遥始终没有回应。 程远很纳闷,打车回自己家里的路上打了一个电话过去,电话通了,那头隔了好久才接起来。 「餵?」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但不是栗遥。 「您好,请问栗遥在吗?」程远感觉应该是栗遥的长辈。 「你好,我是栗遥的妈妈,她现在……不太方便接电话,晚点我转告她你来过电话,好吗?」 「阿姨好,我是栗遥的……朋友,那麻烦您转告她一声,让她空了给我回个电话,谢谢。」 「好的。」 程远没想到能跟栗遥的妈妈通上电话,更是惊讶栗遥这么快就回了上海。挂了电话后他心里触感奇怪,又回想栗遥妈妈刚刚的语气,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窗外车流穿梭,北京城华灯初上,街上四处都是正欲归家的人,程远看着霓虹和高楼,那些绚烂的灯光慢慢就成了虚景。 他头靠在椅背上,定定地出了神。 这晚程远哪儿都没去,老老实实回了自个儿家,点了外卖,喝了几杯红酒,期间时不时地看看手机。 客厅里,灯光昏暗,投影仪里放着电影,剧情他始终没怎么看进去。手边的手机屏幕忽而被他触摸亮起一下,每每看到没有任何消息提醒,他心就往下沉一下。 凌晨十二点,他又拨了个电话过去,带着诸多情绪等待接听,谁承想,里头反覆重复的都是那句——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这夜程远睡得很不踏实,辗转反侧中又拨了好几通电话过去,结果却都是一样。 第二天上午,程远去骆珞学校门口堵她,骆珞看见这辆帕纳梅拉立刻钻了进去。 第49页 「快走快走,不然又有人八卦我被哪个富二代包养了。」骆珞一上车就催促程远开车。 程远发动引擎,似是没听进去骆珞这句玩笑,车驶上大路,他对骆珞说:「我问你个事儿啊?」 「说。」 「你们女生得发生多大的事儿才会不回男朋友的电话啊,而且是在知道男朋友打过电话过去的情况下。」程远今天穿着一件灰色的衬衣,加上一晚上没睡好,整个人看上去略显疲态。 骆珞看了他一眼,伸手摸了摸他下巴上的鬍渣:「五哥,你被人甩了?」 程远挡开她的手:「问你话呢,别闹。」 骆珞瞧他这回认了真,狡黠一笑:「那我认真跟你分析啊,一般发生这种情况,要不就是你惹她生气了,她跟你闹情绪,要么就是她想跟你分手了……」 「没,都没,昨儿晚上还好好的。」程远打断她。 「五哥,你不对劲啊,你这情场老手也会遇到这种问题?一般不都是人姑娘巴巴地往你身上扑嘛,这怎么还遇到一个冷着你的……是拉萨那姑娘?她……」 程远腾出一只手捂住骆珞的嘴:「闭嘴,说重点,不一般情况是什么?」 「那不一般情况可能就不太好了,那肯定是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或者是家里出事了,不然也不会……」 一个急剎,程远护住往前倒的骆珞,问她:「方槐你还记得吗?咱小时候一个院儿里住的,后来搬走了。」 「记得啊,你怎么突然问他啊。」骆珞惊魂未定。 「他是南航毕业的吧?你妈跟他妈走得近,你快把他联繫方式给我要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上折腾锁章折腾了半夜,原本打算今天不更的,但最后还是更了。可能是因为这几天上海老是下雨,我心比较软,再加上因为锁章我收到不少私信,除了找我要文看还收到很多鼓励。 嗯,想了一下,我还是挺想跟你们说说心里话的。 收到好多条评论都说哎呀这文好看但是收藏怎么这么少,还有妹子建议我入v,因为v了能有榜单收藏会涨,但是呢,这本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v,其实原因很简单,你们看看我之前的v文那些成绩,已经说明问题了啊,写得不行v了没用。 这本呢我一开始是缘更的,因为你们去推荐了涨了很多收藏我心里很暖,就决定日更,当然这里面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因为你们每天追着看我也对这个故事格外上了心,我每天不写我也难受,所以咱们不矫情哈,我们是各取所需,我不只是为你们写,我也是为了满足自我感受。 其实每个作者都希望自己的文成绩好,我也一样,可是数据好的前提是质量好哈,我不v仅仅是觉得我这样写着我能稍微写得好点儿,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得失心。所以谢谢妹子们的建议,如果你们喜欢我就高兴,你们叫朋友来看我也高兴,反正它免费,看了也不吃亏。 有熟悉我的老读者知道我是个画画的,就是那种一天到晚对着电脑画图的,我基本上就是晚上熬夜写东西,白天没办法嘛,一个插画师总不能上班老是敲键盘哈哈,现在呢因为你们每天追我也养成了晚上写东西的习惯,我觉得很好,生活更充实了,每晚上我都会认真看你们评论,好多都好暖心,一个个id我也都记得住了,有时候不回或者不留作话是怕影响你们的阅读感受,但是我真的都记在心里。 这文呢直到完结我都不会v的,但是如果完结之后数据还是一塌煳涂我可能会倒v一下,当然会等追更的你们都看完后再考虑。 好啦,不叨叨了,他们不都说人间不值得嘛,所以咱们怎么开心怎么来,鼓励我一一收下,惋惜我也一一接纳,都爱你们。 第27章 27 在机场候机的时候,程远在想,如果两个人陌生人在茫茫人海相遇,分别后切断所有的联繫,那这辈子就真的很难再遇到了吧,甚至就连对方未来生活的蛛丝马迹都再不能探得。 纵使他在北京人脉甚广,上海也有熟人,但是他对栗遥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除了她的母校,他基本上无迹可寻。 最终通过方槐他才辗转打探到栗遥的家庭住址,这个时候距离栗遥失联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他当时想也没想,立刻订了去上海的机票。 也是在这个时候程远才发觉,关于彼此,他们的亲密还只停留在肉体上,而未来的路如果真想一起走下去,那是一件需要花精力和时间去磨合的事情。 他之前从来也不觉得自己擅长做这件事情。 四月底的上海,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这是一片有些年代的老式别墅区,一排排暗黄色的房子上爬满了爬山虎,它们绕着门窗攀岩,郁郁葱葱的摇曳在风雨中。 程远觉得这份景致颇有些上海老电影里的味道,但他看久了,也厌烦起来。雨伞上的水都快要落干净,栗家的灯始终是暗的。 周围邻居被他打听了个遍,可谁也不知道这家人去了哪里,家里发生了什么。他让上海这边的朋友按照栗遥在学校时登记的资料去查她的家庭背景,自己守在她家门口,足足等了一个晚上。 等得久了,又毫无音讯传来,他开始怀疑那个女人或许根本不是存在于现实生活中的。 大概到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一辆卡宴缓行过来后停在了路口,车灯太明亮,晃进程远的眼睛里,他烦躁地往房子一侧避了避。 第50页 程远看见前排的司机先下了车,然后撑着伞去接后排的人。后座上下来的是一对约摸50几岁的夫妻,夫妇俩都戴着眼镜,穿衣打扮也充满书卷气。 程远见他们往栗家的房子走,猜测这应该是栗遥的父母,他正思考着自己的开场白,却听见司机对二位说:「周总说之后的事情他会安排好,栗小姐这几天也住到他那里,他会亲自照顾,请你们二位放心。」 「你回去告诉你们周总,遥遥这几天情绪不稳定,要是实在不行,还是把她送回家里来。」方阅满脸倦容,语气间也颇有不满。 丈夫栗行舟是个好脾气的,连连对司机小哥说:「跟周扬说一声,辛苦他了。」 程远消化着他们话里的内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进还是退,眼看着人要走到门口,他又听到方阅对司机说:「行了,我们到了,麻烦你送我们回来了。」 司机走后,夫妇俩放缓了脚步,栗教授撑伞护住妻子上台阶,只见方阅又嘆了口气:「你说周扬是什么意思,当着遥遥亲妈的面跟她求婚,他明知道她亲妈人都要走了,唉,遥遥也是,还真答应了。」 「她那不是……唉,小方,你怎么了?」 栗行舟的伞落在了地上,程远看见方阅直往他身上倒,这会儿雨又下得大,夫妇俩的身上一下子就淋湿了雨水。 程远快步走过去将伞撑在二人头顶,又帮忙扶稳方阅:「当心。」 路灯下栗行舟看了程远一眼,一只手搀着方阅,另一只手将方阅的包接过来挎在胳膊上,又连连对程远道谢。 程远护着夫妇俩上了台阶,到门口的时候,他收起伞问栗行舟:「阿姨不要紧吧?要不要救护车?」 方阅听见后,微睁了下眼冲程远摆了摆手:「谢谢你,没事,低血糖而已。」 栗行舟发觉程远是突然从楼侧走出来的,边开门边对他说:「现在雨大,要不你进去坐坐吧。」 程远帮忙扶着方阅,见栗行舟手里还提着别的东西,便应了下来。 客厅里的灯打开,这是一个典型的书香家庭,一应摆设不算新潮,但各处家具都很有味道。程远一眼看见客厅里悬挂的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那应该是栗遥十几岁的时候,扎着双马尾辫,穿着一条鹅黄色的裙子,脸蛋小小的,略有些婴儿肥,手搂着爸爸妈妈的脖子露出两个梨涡。 程远扶着方阅坐在了沙发上,方阅手蒙在头上靠在沙发背上再次对程远致谢:「谢谢你啊小伙子。」 那边栗行舟很快冲了一杯糖水递过来,见程远站着,问他:「你是哪家的孩子啊,以前怎么没在这附近见过你?」 程远有片刻失语,他细想了想夫妇二人刚刚信息量巨大的对话,决定解释自己的来意。但就在他准备开口时,方阅又说:「不行,我还是不放心遥遥,她手机也不接,我得给周扬打个电话。」 身边栗行舟立刻按下她的手机:「行了行了,她难过一阵子也是正常的,好歹她和周扬之间的误会解除了,她还是信任周扬的,你就让周扬陪着她吧,她这个时候面对他比面对我们容易。」 「我知道她难受,但是……唉……」方阅欲言又止。 「唉小伙子,你别干站着啊,坐一会儿吧,我给你倒杯水喝。」栗行舟见一个外人站在这里听他们说自家事,多少有点尴尬,说完起身去倒水。 「不了,也不早了,既然阿姨没事,那我就先走了。」程远说着朝方阅和栗行舟微微颔首,在栗行舟说那番话的时候,他决定不在这个混乱的时候冒然把自己卷进来。 知道栗遥还算安好,也有人陪在身边,他暂时安了心。 「真是谢谢你了,外面雨大,那你慢点走。」方阅又看了程远一眼,说完示意栗行舟送客。 方阅在程远出门后,忽然想起来那天那通她来不及告知栗遥的电话,她依稀觉得程远的声音有些熟悉,但她没精力细想,趁着栗教授去送人,给周扬打了个电话过去。 栗行舟送完程远回来时,方阅正在对电话里的人说话。栗行舟也不再劝阻,又去给她添了一杯热水。 水送到方阅面前,她挂了电话后闭着眼,缓缓地吐了口气,「遥遥还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周扬也不见。」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给她一点时间,让她自己好好静一静吧。」 方阅没再说话,她又想起昨夜那个女人闭眼前,栗遥扑在她病床前哽咽着叫的那一声「妈妈」…… 程远走在大雨里,脑中一直迴荡着几个关键词,答应求婚、亲妈要走了、误会解除…… 他脑子一片混乱,唯一能确认的只有,栗遥现在情绪不好,人处在封闭状态之中。 想着事情,程远一脚踩在水坑里,积水浸湿了他的鞋袜,他心中积攒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一拳砸在路边的树丛上:「我操!」 走到一个便利店门口,程远掏出手机给方槐打了个电话过去。 「方槐哥,我不管你现在用什么办法,我要知道她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那边方槐也是刚刚从栗遥的闺蜜蒋昭那里探得消息,他见程远急了,急切道:「栗遥的亲生母亲昨天夜里刚刚过世了,听她朋友说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挺复杂的,好像之间断绝过母女关系,而且栗遥似乎不知道她生病的事情,也是病危之前才赶回上海,白天到的,晚上人就走了……」 第51页 「栗遥现在人在哪里?她朋友能联繫上她吗?」 「也帮你打听了,她朋友说人现在有未婚夫陪着,谁也不见……程远,你跟这姑娘到底什么关系啊?」 一片混乱。 程远早就从方唯和丈夫的谈话中偶然得知栗遥的身世,只是这一路上栗遥只字未提,他也就从来没起过好奇心。眼下事情明朗,是她亲生母亲过世了,可是栗遥遭遇这种事情却没有将消息告知他半分,那他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介入进去呢? 何况她身边是有人陪着的,甚至这个人是她父母认可的。那个男人他也见过,他对栗遥的感情程远多少能感知到。 程远情绪复杂,半天也理不清头绪,又想起栗行舟那句——「她难过一阵子也是正常的。」 他最终决定,耐心等待,给她时间。 至于周扬的求婚,程远觉得这件事情跟栗遥眼下的心情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那天凌晨,栗遥接到周扬的电话后赶了最早的一班飞机回上海,落地后她直奔医院,赶到病房时姚婧正在接受抢救。 栗遥在25岁这一年偶然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在周扬的帮助下她找到了这位亲生母亲。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人,19岁就生下了栗遥,期间25年未曾见过自己的亲生女儿,直到44岁这一年淋巴癌扩散命不久矣,突然碰上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找上门来。 当然她的病情栗遥从不知晓,栗遥只知道在与她取得联繫后,这个女人只一味地找自己索取。 此时栗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手边是姚婧临终前给她的两张卡,一张里头是这一年来栗遥断断续续给她的钱,还有一张是周扬给她让她与栗遥切断关系的那笔巨款。 栗遥给的那些钱她一部分用于治病,另一部分用于还债,现在里面只剩下零头,而周扬的那一张里头的钱她一分也未动过。 栗遥再次想起姚婧临终前说的那些话—— 「你现在有这样好的一个家庭,还有这样优秀的一个男人陪在身边,你恨我厌恶我远比你跟我有牵扯的好。直到现在我还是后悔当初生下了你,我们没相处过,我对你也不存在什么爱,我甚至从未想过要找回你。你也不用妄想知道你亲生父亲是谁,我谁都不会说,也没人知道。只是有一件事情,如果你还认我是你的至亲的话,希望在我闭眼前你能答应我……嫁给周扬吧,他比任何人都要爱你,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不受伤害,我这辈子没得到过男人的爱,只希望你这辈子能够圆满。断绝关系的事情是我主动提出来的,不怪周扬,就连你养母这样做,也是出于爱你……遥遥,你是幸运的。」 姚婧临死也不承认自己对女儿的爱,可闭眼前她死死抓住栗遥和周扬的手,那个眼神将她的真心全部泄露。 哪有亲生母亲不爱自己女儿的,栗遥是在后知后觉中彻底崩溃的。 她口口声声不认栗遥,不过是因为自己劣迹斑斑不忍沾染了女儿的大好生活。可直到生命走到尽头的那一刻,她对女儿的爱再也瞒不住,这是作为一个母亲的本能和天性。 她没想过人生最后这一年栗遥会找到她,在初次见到方阅后便下了决心继续做个坏妈妈。她亲眼目睹了方阅是怎样疼爱这个女儿的,她觉得这样的关切甚至是她这位亲生母亲也不一定做得到的。 栗遥恨自己的后知后觉,也恨周扬对姚婧的成全。 她又不禁想,姚婧或许真的是个坏母亲,因为她在死之前用了最狠的一招,让她这辈子都会活在遗憾里。 她们甚至没有好好相处过,那些关于母女俩的记忆都是难堪的。 这是致命的打击,栗遥沉浸在其中,自然无暇顾及任何人此刻担忧她的心情。 栗遥稍微缓过来是在一周之后,她在姚婧的葬礼上,从蒋昭那里听说,一个叫程远的男人在这段日子里通过她打探自己的消息。 听到程远这个名字,她心里总算有了别的情绪,于是调整好状态,给程远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怕你们担心剧情,这章又突破我以往字数惹。 心疼我遥,也心疼我远…… 第28章 28 程聿听说程远大费周章跑到上海去找一个姑娘,在他回京后找了几个兵帮忙,强行把他关在了家里。 程聿让程远好好反思自己,将他手机钱包一应没收。在程远被迫反思一周后,池牧看他可怜,和骆珞连哄带骗求了程聿这才将他放出来。 三人开车出了院门,骆珞瞧程远满脸鬍渣,额前的头髮也有些长了,问他:「真失恋了?」 程远这些天被关禁闭,想着栗遥也联繫不上,干脆静下来整日在书房里画画图纸看看书,也没心情整理形象,现在的他看上去的确有些丧。 他没工夫理会骆珞的调侃,靠在椅背上捏着骆珞的脖子:「这几天让你跟你方槐哥联繫,他怎么说?」 「他说你那女朋友真要嫁人了。」骆珞边说边往一边缩。 程远「嗖」地从椅背上坐起来,「什么?」 「五哥,你手机不是拿回来了嘛,你自己打给方槐哥问问呗。」开车的池牧忐忑道。 程远瞧这两人一唱一和的,立刻拨了方槐的电话过去,那边方槐支支吾吾,只说栗遥生母那边的亲戚都说葬礼是女婿操办的,八成这关系是定下来了。 第52页 「我操!」程远很少爆粗口,他一拳垂在池牧的车座上,池牧和骆珞都被他吓了一跳。 「五哥……」骆珞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角。 程远怒气未消,但强忍着情绪,声音沉了下来:「老六,晚上喝一杯?」 池牧从后视镜里看到程远脸上的神色,跟骆珞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显然都处在惊吓中。这是他们俩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到程远为一个女人失态。 群魔乱舞的酒吧里,骆珞三杯倒,池牧也醉的不省人事。那边傅修收到池牧醉意中的简讯后立刻给程远打了个电话过来。 程远刚按下接听,傅修就噼头盖脸的骂过来:「你小子长进了?自个儿失恋自个儿难受几天得了,你带着珞珞一起去买醉是几个意思?你不知道她不能喝酒?」 「三哥,要是珞珞一直不接你电话不联繫你,你难受吗?」程远今天晚上也喝得有点儿多,这会儿说话也不太清醒。 那边傅修刚夜训完,浑身大汗,疲惫不堪,他静静地对着远处的灯塔唿出一口气,「她早就把我拉黑了。」 程远听了,不作声了,揉了揉身边骆珞的头,将手机递了过去:「三哥找你。」 「靠,你小子坑我呢。」傅修在那头骂道。 骆珞听到是傅修,摆摆手:「不接不接,有话让他回来当我面儿说。」 这下程远也没辙了,正把手机拿过来想自己说几句,结果那头傅修已经挂了电话。 程远心里更空了,瞧着面前这俩人东倒西歪,拍了拍池牧的头:「老六,真醉啦?」 池牧红着脸抬起头来:「还行,回家吗五哥,我有点儿想吐。」 几个人喝成这个局面是程远没有想到的,这俩小孩儿竟然也跟受了伤似的,一杯杯灌自己。他原本是不打算让骆珞喝的,但是骆珞说心里难受,他也就随她去了。 程远扶着池牧去卫生间里吐了一轮,出来后池牧搂着他的肩膀:「五哥,我们这是捨命陪君子啊。你倒是说说啊,你这回是真栽了?你还没被谁这样耍过吧,那姑娘到底哪里好啊,至于嘛,你要找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啊。」 程远想了想自己这十来天的所作所为,倒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都想着为了她去上海发展了,得知她出事又亲自跑过去一趟做了那么些事儿,可结果呢…… 他跟栗遥在路上的时候他也没这样过。可能那次忍不住去了拉萨就是一次冲动的错误吧,他想。 程远抚稳池牧,摆摆头:「崩提了,权当是我这半年的报应吧。」 出了酒吧大门,池牧见程远心情不佳,背起骆珞对程远说:「五哥,我没事儿,我和骆珞就自个儿回去了,反正你也不想回程叔那儿,你就回自己家吧,这里刚好离你那儿近。」 「你小子,懂事了啊。」程远摸摸池牧的头,又问:「真没问题?」 池牧说:「放心,我没真醉,吐过了就好了。」 程远给他俩叫了辆车,送走两人后心里更加空虚。他独自走在街上吹着风,看到路边一帮穿校服的小屁孩儿抽菸,于是走到路边小店自个儿也买了包烟。 但买了烟却忘了买火,出了小店,他手里拿着烟一声苦笑。当他正准备转身去买打火机的时候,这边一姑娘送来一股火:「喏。」 程远抬起头来:「是你?」 柳星和程远站在街边一起抽着烟,谁也没有说话。 抽完烟程远转身要走,柳星拉住他:「再喝一杯?」 程远摇摇头:「不了,今儿晚上喝得够多了,回了。」说完他伸手去拦车。 但在程远上车之后,柳星也钻了进去,「这个点儿不好打车了,稍我一段呗,我家地址你知道,顺路。」 程远无奈,交代完司机先送柳星后,没过多久自己就靠在窗户上睡着了。 栗遥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的…… 柳星是知道栗遥的,那个程远在路上认识的女人。如果是其他女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她打来电话,再加上程远又颓成这个样子,八百年不抽菸的都抽上了,柳星只能做出一些不安好心的事情。 听到柳星说程远睡着了的时候,栗遥有些恍惚,然后她皱着眉:「那麻烦你告诉他一声,等他醒了,给我回个电话,多晚都行。」 柳星没想到栗遥是这种反应,挂了电话,看了旁边的程远一眼,偷偷地把这条通话记录删掉。 将手机放在一边,栗遥坐在书桌前再次打开了她在路上写的那本日记,页面停在程远给她留字的那一页,她发着呆,栗行舟突然走到她身后:「程远?是你的朋友?」 栗遥点点头:「去四川的时候认识的。」 「字儿写得不错。」 「是,他很好。」栗遥说着笑了笑。 这是栗行舟这十天来第一次看到栗遥笑,他下意识问她:「遥遥,你是不是……」 「是,我现在跟他在一起。」栗遥说。 「遥遥……」栗教授有些意外,「那你跟周扬?」 栗遥站起来将椅子让给栗教授,自己拿了个抱枕做到了床边,她说:「爸,我不喜欢周扬了,我那种时候答应他求婚是不能作数的,你跟妈妈放心,我现在很清醒。」 「所以,你现在喜欢的是这个叫程远的人?」栗行舟没想到女儿这么理智,又问她。 第53页 栗遥想了想,点点头:「其实我自己也不太相信,但是跟他在一起,我很开心。甚至我不在意他的过去,也不太在意未来有没有结果,他也一样,他觉得现在的我很好,他说只希望我快乐。」 栗行舟也不知道怎么了,听见女儿这样说,眼眶有些泛酸,他忽然很好奇这是一个怎样的男人,于是问栗遥:「你有你们路上玩的照片吗?爸爸想看看他长得是什么样子的。」 栗遥丝毫没避讳,从手机里把他们在牛奶海拍的那一张照片翻了出来,递给栗行舟:「没有他,我到不了牛奶海。」 那是程远的侧脸,风雪中吻着栗遥的脸,唇角扬起来,脸上是一股得逞的少年气。栗行舟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又细想了一下,问栗遥:「正脸有没有?」 栗遥有些奇怪栗行舟的反应,立刻翻了程远没戴墨镜的一张正面照出来,栗行舟一看,惊讶道:「遥遥,他一周前来过家里,我当时还在想,这孩子教养这么好,说不定是这附近哪家老师的孩子……」 「爸,你说什么?」 柳星准备下车的时候,程远醒了,柳星妩媚地靠在门上:「要不去我那儿?」 程远没理会,直接对司机说:「走吧师傅。」 车重新出发后,程远头有些疼,正准备继续眯一会儿,前面司机开了口:「兄弟,这姑娘不是你女朋友啊?」 程远:「不是。」 「那她刚刚帮你接了个电话,下车时也没告诉你,要不你自己看看?万一有什么急事儿呢。」司机又说。 程远立刻查看通话记录,却没有刚刚来过的电话,他问司机:「她电话里怎么说的?」 「说你睡着了,好像答应了等你醒了告诉你……」 程远想也没想,直接拨通了栗遥的电话。 那头栗遥在手机振动的第一声就接了起来:「程远……」 听见栗遥的声音,程远胸腔里的那颗心似乎重新跳了起来,他情绪万千,迟疑了好几秒,最后只柔声道:「你还好吗?」 栗遥听到程远的声音,一阵鼻酸,她点点头:「我没事。」 程远本来有很多话想问,可一听到栗遥的声音就什么也问不出口了,他只说:「明天我去找你?」 栗遥:「别。」 程远想到刚刚,连忙解释:「你别误会啊,刚刚我是碰巧……」 栗遥听到他语气急促,打断他:「我不傻,我听见的士上的电台声音了,只要她现在不在你旁边就行。」 「不在不在,我是顺路捎她一段。那……我明天去看你?」程远又问。 「你来找过我,我听我爸爸说了。」栗遥说着一颗眼泪只往下淌,刚刚栗行舟跟她讲了那晚的事情,她越想就越觉得这个男人又颠覆了在她心里的模样。 「你爸爸?」程远十分讶异。 「我在看你写给我的字,我爸爸问我是不是喜欢你,然后我就拿了你的照片给他看。」 栗遥说这话的时候转过身去看了眼坐在书桌前的栗行舟,栗行舟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脸上没有丝毫的不适。 「我想见你。」程远声音笃定,「栗遥,我很想你。」 「对不起,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没有头绪,之前也没有跟你讲过缘由,不知道你能理解多少,而且我自己也……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栗遥忽然哽咽起来。 「别哭,栗遥,你别哭,我买最早的机票去找你好不好?你别哭……」 「你别买了,我刚刚已经订了飞北京的机票,程远,明天下午,你去机场接我。」 作者有话要说: 鼻酸。 第29章 29 栗遥跟程远通完电话后,栗行舟递给她一张纸巾:「心情好点了?你妈这些天为你操碎了心,你想不想去看看她,跟她好好谈谈?」 栗遥整理好情绪后,父女俩前后脚进了方阅的卧室里。 方阅正倚在床上看书,看到栗遥眼圈发红,对她说:「白天葬礼上你一滴眼泪也没掉,这会儿绷不住了吧。」 「我没事。」栗遥揉了揉眼角,她坐到方阅的身边,「妈,这些天让你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你爸也说了,你需要一段时间去消化,妈能理解。」方阅将栗遥的头髮拨到耳后,说话间鼻子一酸。 「妈,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栗遥极力地调整唿吸,又回过头去看了看栗行舟,栗行舟朝她投去一个鼓励的目光,然后她拉住方阅的手:「妈,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好奇我为什么非要找到她?」 方阅见女儿似是有满腔心事要说,点点头:「是,不仅好奇,心里也不太能接受。」 栗遥抿了抿唇:「你怕失去我,也怕我受到伤害,我懂。」 方阅正欲接话,栗遥又说:「可我都已经26岁了,你怎么可能失去我呢。我如果不找她,心里就会一直有个结,也会因为这个结做不到坦诚的面对你们,所以我要找她。」 「是,你找到了,结果呢,你尝到什么甜头了吗?」方阅拍了拍栗遥的手,想了想,又说,「不提了,她到底是你亲生母亲,你这样做其实也没错,况且她都已经走了。」 「我之前也搞不懂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生我不养我,我完全不必理会她,我不欠她的,」说到这里,栗遥苦笑了一下,「后来我想通了,因为我太好奇,又心软……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吗?」 第54页 「为什么?」 「因为是你和爸爸从小把我教成了这样的一个人。」栗遥又笑了笑,「因为你们希望你们的女儿是懂得宽容的一个人。」 方阅没想到栗遥竟然是这样想的,她心里既欣慰又苦涩,「遥遥,你能这样想,妈很开心,你也原谅妈的私心吧。」 「不,应该是我请求你和爸爸的原谅。这一年来,我从家里搬出去,又不顾你和爸的想法和她来往密切,我没有顾及你们的心情,我向你们道歉。」 方阅有片刻失语,眼眶在栗遥说「道歉」两个字的时候湿润了,「好了好了,不说了。你也说你26岁了,做事情有你自己的判断,我应该相信你的,妈有些事情也的确太武断了。」 栗遥擦了擦方阅眼角的泪水:「我跟你置气是因为我是你女儿,我知道你不会真的责备我怨恨我,你和爸爸永远都会无条件的包容我。同样,我会厌烦你始终把我当成个小孩子,但我不会怨恨你干涉我的生活,我和其他家的小孩没差,父母对孩子都会是这样,我不该有情绪。」 从小到大,方阅从没听过栗遥说这么多的心里话,她见栗遥封闭了整整十天,一度担心她会钻牛角尖自己折磨自己,到底是她低估了自己的女儿。 「遥遥,我们母女之间不说这些,以后妈不会再干涉你的生活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妈相信你会走好你自己的路。」 栗遥轻声「嗯」着,窝在方阅的怀里像回到了小时候。 一旁的栗行舟看着母女二人,心中暗暗嘆息,姚婧的死竟会成为打开栗遥心锁的钥匙,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而在栗遥心里,正因为经歷了这场失去,她才更懂得理解父母的苦心,也更想要珍惜他们的恩情。 第二天中午,周扬赶来栗家的时候,栗遥已经出发。 得知栗遥要去北京,周扬立刻让司机开车追去机场。方阅和栗行舟目送他离开,夫妇俩心里五味杂陈。 「老栗,你还记得遥遥当初喜欢周扬的时候吗?也是这样,不管不顾的。」方阅回到沙发上坐下,又顺手拿了角柜上栗遥小时候的照片看了起来,「还是小时候乖,从来不让我们操心。」 「女儿大了,总要放手的,我看这回这个男孩子是真对她上心,跟周扬对遥遥的方式不一样。」 「要不是那天他来了家里,我也不会同意遥遥今天就去找他,倒是个好孩子,长得高高大大的,人也得体,就是不知道他……」 「好啦,遥遥的眼光不会错的,你想想那天晚上,人家来家里找遥遥,听到我们那样说,竟然什么也没问,安静有礼的离开,换做一般人哪能受得了,这说明他有心胸,对遥遥也信任。遥遥刚好去散几天心,随她去吧。」 「就你知道疼女儿是吧,我这不是也支持她去了嘛。虽然不能看一面之缘,但那孩子确实比周扬看着要有人气儿一些,模样好,做事情也妥帖。」 「你看你,」栗行舟笑了笑,「你就是对周扬有成见,其实周扬也挺好的,他毕竟30多岁了,处理事情跟小年轻不一样的。不过话说回来,遥遥试着跟别人在一起也好,她这几年越来越沉稳,但看着总觉得不大放松。」 「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你以为我为什么那么反对她跟周扬在一起,不就是看她越来越没人气儿嘛,也不知道是不是受现在这个男朋友的影响,她瞧她昨天晚上说的那些话,多窝心啊……」 周扬赶到机场时,栗遥的航班已经起飞了,他站在行色匆匆的人群里,近日来的疲倦感终于涌上心头。 回到车里,他又翻出手机里栗遥和程远的合照,这是李师傅拍下来的,他们俩站在木桥上拥吻的那一张,他看着照片上栗遥忘情的样子,没了初次看到时的愤怒,只剩下无尽的落寞。 过了会儿,他平静地对助理说:「去查一查一个叫程远的人。」 程远今天起了个大早,起床后认认真真地洗澡,仔仔细细地刮鬍子,监督完家政阿姨打扫完卫生,又去剪了个头髮。 栗遥的航班是下午两点钟到北京,他提前半个小时就赶到了机场。 从昨天晚上联繫上栗遥后,他憋在心里的那口气就彻底释放了。他从小就受不了女生哭,电话里栗遥那点哭腔算是将他这十几天来的委屈都瓦解了。 池牧说他栽了,他认。他好不容易勾搭上一个让他走了心的姑娘,哪儿能就这么突如其来的被她给甩了。 他觉得如果栗遥真要嫁给别人了,旁人的看法都是其次,他会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那会真应了那句报应,他活该为一个好姑娘丢了心。 但内心深处,他始终不相信栗遥真的会这样做,否则只能说明那段旅途里发生的事情都是假象,而栗遥对他的眷念和依赖也只是他自己的幻想。 栗遥推着行李出来的时候,看见程远穿了件白衬衣站在接机的人群中间,他个子高,一下子冒出头,头髮剪得利利索索的,看见她的那一刻立马就勾起了唇角。 那是他对她惯有的表情。 拉萨重逢是失而復得,眼下是再续前缘。回到现实的生活里,经歷一场浩劫,而他还在。栗遥一想到这里,心脏就微微震动,苦涩立刻被眼下的满足感沖淡。 两人沿着隔离带同时往出口走,程远步子大,栗遥便也越走越快,最后两人在隔离带尽头相遇。 第55页 栗遥略停了一步,有些手足无措,程远大步上前,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用力地往自己怀里带。 撞进自己怀里的时候,程远明显感觉到栗遥颤抖了一下,于是亲了亲她的额头:「千万别又哭鼻子,我听不得。」 栗遥隔着薄薄的衣料听见程远强有力的心跳,心一下子踏实下来,她搂住程远的腰:「对不起……」 程远听不得她哭,也听不得这句话,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嘴唇狠狠咬了一下,「这话别再说了。」 栗遥心被填满,舔了舔嘴唇,问他:「你涂唇膏了?」 程远随意地「嗯」了一声,「北京干燥,我怕亲你的时候刺到你了。」 栗遥咧嘴一笑:「骚包,你这唇膏怕是哪个姑娘的吧,香香的,颜色还有点发亮。」 「我自己买的,真是我自己买的,小票都还在车里,不信你去看。」程远急忙解释。 栗遥瞧他这样,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急什么?」 程远搂着她,揉了揉鼻尖:「这不是昨儿晚上被你抓了个现行嘛,心里紧张。」 「紧张什么?你还真做亏心事了?」栗遥说着皱起眉头。 「没,真没,我昨天喝多了,真是碰巧遇见的。」程远说完又一想,「不对啊,我还没问你呢,你答应人家求婚这事儿怎么说的?」 栗遥眨了眨眼睛,松了眉头,学着他平时说话的语气:「这次算我渣?」 程远「噗嗤」一声笑了,「得,咱俩天生一对。」 下了停车场,栗遥见程远开的是一辆帕纳梅拉,砸了砸嘴:「回到北京果然是公子哥的派头了。」 程远将她的行李放进后备箱里,玩笑道:「没你那动辄十几个亿送你的前男友有派头,要不你嫁给他得了,然后你再偷偷包养我。」 栗遥听了,笑了笑:「好主意。」 上车后,栗遥还在系安全带,人就被程远按在椅背上亲,她今天穿了件一字领的衬衫,领口敞开,正好方便程远下手。 程远搅动她的唇舌,根本抑制不住身体的躁动,手只往她身上软的地方探。 两人纠缠了一会儿后,程远抵着她的额头喘息:「真缓过来了?」 栗遥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理了理胸前被他弄开的扣子,低着头:「一到晚上还是会想起她闭眼的那个场面,睡不着,想起小时候,又忍不住想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 程远拿开她顿住的手,边耐心听着边帮她一颗颗扣扣子,扣完后将她抱进怀里:「慢慢来,我陪着你。」 车驶上高架,栗遥打开车窗被风吹起了头髮。程远见她脸小了一圈,脸上神情也更淡然了,握紧她的手:「这些天一个人熬着,难受吧?」 「这事只能我自己走出来。」栗遥回握他的手,「想通了也就好了,对她来说是解脱,对我也是。」 「所以你跑出去散心也不仅仅是因为分手,也因为她,对吗?」程远问。 栗遥点点头:「是,那个时候很难过,但没人可以倾诉,我也说不出口。」 「那事情发生之后呢,你有没有一秒钟想过要告诉我。」 「有过,但最终觉得还是算了,真的很突然,我连组织语言把事情讲清楚的能力都没有,那个时候我大脑是没有逻辑的。而且你不知道也好,我一直没有在你面前提我的身世,可能也是因为羞耻心吧。」 话说完,栗遥释然地笑了笑。 程远抿了抿唇,「栗遥,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栗遥惊诧地偏过头看着他,「什么时候?」 「可能比你想像的还要早,是出发的那天早上,我偶然听你表姐提到的。」程远坦诚相告。 「唔。」栗遥点点头,又一笑:「你还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心里明明什么都知道,可一路上什么也没表现出来。」 「因为这对我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车在等红绿灯,程远偏过头看着栗遥,「你的经歷、背景、家世,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你本身,才重要。」 第30章 30 你本身,才重要。 栗遥看着程远的眼睛,他不管说多煽情的话目光都能像皓月一样沉静,「程远,你还是做个坏人吧,你再这样下去,我会觉得不真实。」 「怎么坏?这样?」程远凑过去含住了她的上唇,说完又拉开她的领口往里头看了一眼,「还是这样?」 栗遥胸口袭进一股窗外的风,她立刻按下车窗。看到红灯还剩五秒,推开他的手:「你怎么跟小孩子似的,别闹,好好开车。」 程远坐直身体,从后视镜里看着栗遥,微微眯起眼睛:「为什么会觉得不真实?」 栗遥咬着下唇:「越来越觉得你好。」 「是嘛。」程远努努嘴,想起她那晚说的那句话,学她:「这是好事情啊。」 栗遥听着,偏过头笑了。 「打算待几天?这几天我带你好好玩玩儿。」程远又对她说。 栗遥拿出手机给方阅发信息报平安,说:「之前你失联,然后跑去拉萨找我,这次我让你担心了,所以也来北京找你,咱们扯平了。」 程远嗤笑一声:「几个意思啊?」 「和你待几天之后,我得打起精神回上海,」栗遥顿了顿,偏头看着程远笑道,「我也不能真渣吧。」 第56页 「还没跟他说清楚?」程远蹙起眉毛。 栗遥看向窗外:「我以为之前已经说清楚了,但是没想到又遇到这件事情,葬礼是他安排的,还有股权什么的,这些天我不冷静,回去后我得静下心来跟他谈。」 「得,资本家的女人也不是这么好抢的,你把心定住就行。」程远说着把她的头转过来,「别一提他你就看着别处,我问你啊,那晚你坐在窗台上抽菸,是不是在想他?」 「怎么突然问这个?」栗遥笑,「你不会连陈醋都吃吧?」 程远哼笑一声,「我只是觉得吧,那会儿你应该是真放不下他,还坐我车上哭……」 「我也因为你哭过,昨天听到你声音就想哭。程远,你非要让我说让你听了高兴的话,你才能不这么矫情?」栗遥打断他。 「舒坦。」程远听见她说为自己哭,感嘆道,说完又揉了揉她的头,声音静下来,「下回你试试亲耳听对方父母说自个儿男朋友要娶别人的话,你就懂我当时的感受了。就因为了解一些你们的过去,又亲眼看到他去拉萨找你,不然我可能都不会那么慌。后来我托人去问你家的事情,人家把你这位未婚夫的资料也一併搞清楚发过来……啧啧,说实话,他那样的人,换做哪个女人,都会牢牢抓住。」 后边的话程远没说,但栗遥知道他的意思,又想起栗行舟对他那晚的描述,声音柔了下来:「那天你在我家门口等了多久啊?」 程远:「也就五六个小时吧,倒也不亏,一进门就看到你小时候的照片,比现在可爱。你爸妈真是够宠你的,家里到处都是你的照片。」 栗遥「噗嗤」一笑,「想着那个画面我就觉得心疼你。」 程远瞪了她一眼:「你少来,这种傻事儿我这辈子也就做这么一回,以后你最好乖乖听话,别让我瞎操心。」 「好。」栗遥握住程远的手,「我也一样,你的这种心情,我也有,那天晚上别的女人接了你电话……懂了吗?」 「不懂。」程远笑着。 「那就算了,我不擅长哄小孩子。」栗遥也笑了笑,又说,「我妈,我是说我亲妈,她一辈子没嫁人,所以临死前希望我有个归宿,我想让她安心。我和周扬的事情……如果你想知道,我就说,如果你不想听,你继续相信我就好了。」 「你想说我就听,不想说我也不问了,我没那么小心眼儿,纯属是有点儿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攀比心,毕竟他是个还不错的人。」程远坦诚道。 「唔,知道了,那我选择不说。这会儿我跟你在一起,再说那些事情其实挺没意思的,对你对他都不公平。总之我回去以后会妥善解决好,在这之后……程远,我想来北京和你待在一起。」 「来北京,你想好了?」程远很惊讶。 「是,来北京。」栗遥看着窗外,「很多年前就想来,北京多好啊,再说现在有你在这里。」 程远心里一暖,便没提自己计划去上海的事情,只问她:「那你爸妈那边……」 「这回听了你以前说过的话,跟他们撒了个娇,把很多话都说了出口,你说得对,父母出于爱会对孩子无条件的妥协,加上我亲妈走了,很多结也解开了,我想他们应该会支持我的。」 「你倒是把我说的话听进去了。」程远笑了笑,不知怎么,这一刻,忽然想起程聿和谢佳敏。 又一想,男孩子跟女孩子到底不一样,唏嘘之后,他开始认真思考栗遥来北京之后的生活。 栗遥也一样,虽然北京的风比上海的凛冽,但看着身边这个男人,她就觉得未来可期。 程远带栗遥回了自己家,在电梯里的时候他就开始不安分了,手搭在栗遥的后腰上顺着她的衬衣下摆一寸寸往里面撩。 电梯前排站着一对母子,小朋友才一两岁的样子,说话还不清楚,指着电梯里宣传海报上的小动物:「小兔几,小猴几,小福狸……」 程远一边撩一边又忍不住笑,前排的妈妈听到身后的动静,总是回头看程远,那眼神跟看她儿子似的。 栗遥见了,手绕到背后按下程远的手,与他十指交缠,低声道:「别闹。」 母子俩出了电梯后,里面只剩下他们二人,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程远将栗遥逼到角落里,「小兔几,让我检查一下你咬人的本事有没有长进?」 话音落下,程远吻了过去。 「有监控……」栗遥挣扎。 程远不管不顾,狠狠吸走她的唿吸:「你自己说说这都多少天了。」 两个人纠缠着出了电梯,指纹开门后,程远将行李箱踢到一边,抱起栗遥将她抵在门上:「你刚刚说我们扯平了,其实没有,拉萨那次我没得逞。」 衬衫被褪去,暗扣被打开,腿架在程远的腰间,栗遥的胸口一片火热。 激烈中,栗遥的鞋掉在了地板上,露出墨绿色的脚指甲,程远看见,想起那晚,索取的更加疯狂。 「还记得那晚吗?」程远的衬衣扣子被栗遥迷乱中扯掉了大半,露出紧实的胸膛,上面贴着雪白一片,他扣紧栗遥的背,让身体贴得更紧密,「还想要再舒服一次吗?」 栗遥每每想起那晚都会小腹紧绷,她捧着程远的脸,额头与他相抵:「有没有带别人来过这里?」 程远用吻回应她,抱着她走进卧室,「你是第一个。」 第57页 偌大的床上,栗遥再次觉得自己溺进了深海里,连唿吸都艰难。心脏和身体一同被重击,一次次像一层层巨浪袭来,一边捲走她压抑在内心深处的苦涩,一边刷新她新的体验。 她抚摸程远结实的嵴背,像攀住一根救命的绳索。可是让她失控的也是这个男人,她是被他困在怀里的鱼,身体是他的,心跳是他的,一切都是他的。 「栗遥……」程远叫她的名字,「叫出来。」 栗遥「呜咽」了几声,就是不肯发出更大的声音。 「别害羞,叫出来,欲望不是坏事,把情绪都发泄出来。」程远再次加深对她的探索。 栗遥咬着唇,「我受不了了……程远,你别折磨我。」 程远不理会她的求饶,压低声音:「我没有折磨你,我是在教你怎么样可以更快乐……」 栗遥好几次没了力气,身体往一边躲,但每一次都又被程远捞回来,牵绊着她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挣扎中栗遥手探到枕头底下摸到一个硬物,恍惚中她拿起来一看,是那枚她丢失的耳钉。 程远看见后,握着她拿耳钉的这只手,含住她的手指头,「那天是我偷偷藏起来的,本来是想留个纪念。」 栗遥心尖儿酥麻,勾着程远的脖子,重重地吻住他的唇:「没想到你还是个念旧的人。」 她开始主动,在程远温柔的研磨里,心里的尺度一点点被挪开,将整颗心都捧给了他。也因为程远足够有耐心,在他发泄之前,栗遥再次感受到了快乐。 后来程远将栗遥抱进浴室里帮她清洗,当着她的面将那个透明的套子扯下来扔进了垃圾桶里。 栗遥看着,又是一阵脸红心跳,她避开视线:「你好像真的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 程远站到了花洒下面,「你早就看过了,也用过了,我还用得着害臊嘛。」 氤氲的雾气中又是一轮新的暧昧,栗遥背贴着墙壁,身体一阵冰凉一阵暖,她问程远:「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叫?」 程远说:「那是被你压抑的本能。」 洗完澡后,程远去阳台上回电话。栗遥兀自参观起他的房子。 装修风格和他所学专业相匹配,浓浓的工业风,几乎没有暖色。三居室被他改成了两个房间,多出来的一间和客厅相连,只有一排书柜做阻挡,那里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模型,有些是他收藏的,还有一些是他自己做的,桌子上还有很多制作工具,有木料、齿轮、电线、管道、小灯泡,还有一个造型精美的微型发电机。 栗遥知道做他这一行,大学时期开始就很苦,没完没了的做试验,没日没夜的画设计图纸,她有些想像不出那时候的程远是什么样子的。 程远跟谢佳敏通着话,倚在栏杆上看着穿着他的衬衫,低着头摆弄他那些小玩意儿的栗遥,唇角微微翘起。 栗遥连接那些线路,像初中做物理试验那样把一个小灯泡弄亮了,然后她一下子乐了。程远看着她的笑脸,对电话那头的谢佳敏说:「去科研所可以,但你们谁也别干涉我,还有,我吃不了苦,我不跟项目去外地。」 栗遥听到这话,抬起头看向程远,程远沖她勾勾手指头,她飞奔到阳台上窝进他怀里:「不是说上班没意思吗?」 「那能怎么办?」程远笑了笑,「你人都要来了,我得赚钱养你啊。」 「除了这个呢?你自己心里怎么想的?」栗遥下巴抵在他的胸口。 程远捧着她的脸:「我爷爷快八十了,我浑也浑过了,不想让他再操心了。我之前觉得国内环境不好,现在……去试试吧,人都回来了,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逃避下去。」 栗遥听了,吻了吻他的脸:「你现在好乖呀。」 第31章 31 到程远家门口之后,骆珞和池牧决定猜拳。最后骆珞赢了,她朝池牧眨眨眼睛:「六哥,你来。」 「我靠,我今儿手真背。」池牧做足了心理建设,这才按下门铃。 这套房子是程远回国后买的,这半年除了程聿和谢佳敏,只有骆珞和池牧来过这个地方。 听到门铃响,程远松开怀里的人,有些烦躁地嘆了口气。 栗遥从他腿上下来,问他:「不去开门?」 程远靠回沙发背上,裸.露的胸口起起伏伏,「外头不是什么好人,不用理。」 栗遥见他这样,玩笑道:「不会是你哪个旧情人找上门来了吧。」 程远笑着拍拍栗遥的屁股:「那你去开门看看。」 话落栗遥理了理头髮站了起来,「那我去咯。」 程远见她晃着两条白花花的腿,上面只穿一件衬衣,领口还是敞开着的,一把将她拉住,「别,我开玩笑的,我自个儿去。」 栗遥坐回到沙发上,玄关被挡住,她看不到门口的情形,但听见程远一打开门就对门外的人嚷嚷:「烦不烦,烦不烦?」 池牧见程远衣冠不整,面色绯红,往里头探了探:「不会是来得不是时候吧?」 程远按住池牧的头将他推出去:「知道不是时候还要来,还不快滚。」说着就要关门。 「别啊五哥,你们肯定还没吃晚饭吧,我下了班儿就赶着过来了,还带了吃的哦。」池牧说着把手上提的两袋东西拿起来晃了晃。 「不吃不吃。」程远无情拒绝。 第58页 骆珞抢在门被关上之前探出脑袋,她双手合十:「五哥,你就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让我们见见呗。」 程远瞥了骆珞一眼,那点儿欲望算是彻底沉寂下去。他靠在门框上打量他们二人:「真想见?」 两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关上门,程远看到栗遥已经换好了衣服,他倚在书柜上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坏笑着:「得,看来你也准备好了。那我叫他们俩进来啦?」 栗遥说:「今天没化妆。」 程远摆摆手:「用不着,给他们看就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 池牧和骆珞换了鞋,轻手轻脚地往客厅里走。栗遥站在茶几前等着,只见一颗脑袋从墙角冒了出来。 骆珞先看见了栗遥。 栗遥换了条白色的衬衣裙,长捲髮垂在胸前,系带将细腰缠住,显出姣好的身段。虽然没化妆,但欢好之后脸颊始终红润,嘴唇又被程远刚折腾过,唇色丰盈。她不是美艷的类型,胜在一张脸轮廓精緻,鼻樑秀挺,看起来赏心悦目。 「哇……」骆珞笑着朝栗遥挥了挥手。 栗遥看着骆珞,一下子将她和电话里的那个声音匹配起来,当真是一个很灵的姑娘。她看着骆珞:「你好啊。」 「五哥,你可以嘛,千帆过尽品味不减啊,气质比你之前的那些情儿好多了,难怪你魂牵梦绕的。」池牧低声撞了撞程远的肩膀,又走过去朝栗遥伸出手,「姐姐好,我是池牧。」 「栗遥。」栗遥沖池牧大方一笑。 骆珞贴着栗遥坐,将程远跟她隔开,「遥,是遥远的遥吗?「 程远按着骆珞的头将她从栗遥身边挪开,「你挨那么近干嘛?」 栗遥默默地推开程远的手,对骆珞说:「是。」 骆珞又趁机往栗遥那边蹭了蹭,「那你和我五哥还真是有缘分啊。」 「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儿啊,你老是往我女朋友身上蹭什么啊。」程远无语地又将骆珞拉开。 骆珞笑眯眯地看着栗遥:「栗遥姐,你别介意啊,我就是想认真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儿的姑娘,能让我五哥把我六哥的车座都给砸坏了。」 「是嘛。」栗遥挑挑眉毛看了眼程远,然后又偏过头对池牧说,「那你应该找他赔。」 「是是是,栗遥姐说得对,五哥,你可别赖帐。」池牧说着跟骆珞交换了一个眼神。 骆珞立马接腔:「五哥,你上次说六哥这辆车破,不如你……」 「不借。」程远打断她,「你俩想什么我心里清楚着呢,车和女人不外借。再说老六在检.察院上着班儿呢,开我的车是想被检查吗?」 程远话音落下,骆珞朝栗遥投去一个可怜巴巴的求救目光。 于是栗遥沖骆珞笑了笑,看着程远,淡淡道:「听你前面那个相好的说,你车库里有好几辆车,最次的是那辆路虎……」 栗遥说话的语气不徐不慢,脸上始终挂着笑。程远看了她一眼,她也看着自己,两人对视了几秒钟后,程远靠在沙发背上看向池牧:「说吧,要哪一辆?」 骆珞憋着笑拉了拉栗遥的手,只见池牧眼睛放着光:「那辆m4就行,五哥你放心,我上班儿绝对不开,我最近上班都是坐地铁的。」 「那你自己的车呢?」程远瞥他一眼。 池牧立刻将骆珞出卖:「你问她。」 骆珞勾起嘴角,「吧唧」亲了栗遥的脸一口:「栗遥姐,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我好喜欢你啊,因为你一句话,我现在有车开啦。」 程远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拿了张纸巾擦了擦栗遥的脸,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骆珞:「你俩这算盘打得真好,三哥给你买的车你不开,非要开老六的,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怎么想的。」 骆珞懒得理他,挽着栗遥的胳膊跟她套近乎:「栗遥姐,你这次来北京待多久啊,明天我开车带你出去玩儿啊。」 程远瞪了骆珞一眼:「你少开着老六的车出去瞎谈恋爱,要是让我发现你把车开到学校里去,我……」 「程远,我饿了,吃东西吧。」栗遥冲程远笑了笑,适时地打了个圆场。 晚饭后,池牧拉着程远在客厅里打游戏,栗遥和骆珞坐在阳台上聊天。 看着北京的夜晚,栗遥喝了口酒,对骆珞说:「那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 骆珞感嘆道:「你知道你来了我有多高兴吗?我从小就跟着他们几个男孩子一起长大,现在终于有一个女生来跟我一起玩儿了。你放心,等你下次回北京后,我天天带着你浪,比我五哥之前还浪。」 「你五哥之前很浪吗?」栗遥笑了一声。 「还好还好,反正他对你不一样,他这可是第一次说要带女朋友给我们见。」骆珞说着拿起栗遥的酒杯喝了一口酒。 「唉,程远说不让我给你喝酒。」栗遥低声道。 骆珞摇摇头:「没事儿,他昨晚上还带我去酒吧喝醉了呢,都是为了你。栗遥姐,你心里还难受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应该很难过吧。」 栗遥站起来背靠着栏杆吹风,她对骆珞笑了笑:「我还好,差不多缓过来了,谢谢你啊。」 骆珞笑道:「谢我关心你还是谢我前些天帮你看着五哥?你放心,他从上海回来后就被他爸关在家里关了一周,放出来的时候看着可可怜了,绝对没出去鬼混。」 第59页 「关在家里?怎么回事?」栗遥蹙起眉头。 骆珞把事情的大概讲给了栗遥听,又见缝插针的说了很多程远以前的事情,栗遥没听程远提过这一茬,正思考着,骆珞又说:「前些日子他因为家里的事情被带去调查,我去接他时闻了闻他的衣服,都是臭的。你应该发现了吧,他这人毛病多,每天.衣服都不带重样的,特爱干净,谁知道他那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那些人我是知道的,都是踩高捧低的傢伙,我五哥的爷爷是谁你应该知道吧,这样的家庭背景,他做的那些这事儿还不被人戳着嵴梁骨骂啊,可他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提。 后来我送他回家,他估计又跟他爸吵架了,当天晚上就从家里跑了,然后第二天就飞到拉萨去找你了,我估计以他的性格,他肯定也什么都没跟你提。他那么急着去找你,可能是因为跟你在一起,他是真的很开心吧。」 夜风中,骆珞因为喝了酒,脸颊微微发红,栗遥看着她,听着她说着程远的事情,总觉得那个人离她又远又近。 栗遥知道程远是个深藏不露的人,正因为这样,他表面越暖,就越给人一种不真实感。而栗遥也是一个擅长藏心事的人,所以这一刻,她不禁想,为什么是他? 又或许真的是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 这天夜里,栗遥依旧失眠,程远折腾了她大半夜,这会儿正躺在她身边睡着。她摸着程远的眼睛、鼻樑、嘴唇和下巴,手指来来回回的在他脸上绕,控制不住地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想她是哪个时刻对这个男人上了心,又是哪一刻想通了姚婧的死,后来她想到小时候,想她发现自己不像父母时的困惑,想方阅因为她跟栗家人多年的抗衡,最后她脑海中的画面停在亚丁…… 风雪里,她靠在程远身上,身体的痛苦到达了顶峰,就在这时,程远对她说:「雾散了。」 在与大自然斗争的那些时刻,她发觉人越痛苦,心就能越勇敢。就像姚婧的死,她痛到极点,就被迫学会了接纳真相和现实。 在他们看来,她做到了。 只是谁也不知道通往勇敢的这条路上,她一个人走得有多辛苦。 栗遥在程远眉心落下深深一吻,突然,她被程远用力抱进了怀里。 程远看着床头的闹钟:「半个小时了,这半个小时你在想什么?」 栗遥没想到程远没有睡着,她声音有点哑,下意识说:「没想什么,快睡吧。」 「难受了?」程远捧着她的脸。 栗遥摇了摇头。 「你吃了多久的睡眠糖了?」程远又问。 栗遥惊讶于他竟然观察到了这件事情,坦诚道:「一年了。」 「明天开始,别吃了。」程远说。 栗遥点了点头:「嗯。」 程远手背上滚着栗遥的一颗眼泪,他吻了吻栗遥的额头:「难受就哭,或者咬我,都行。」 栗遥在他怀里蹭了蹭,终于问出那句话:「程远,为什么是我?」 有不少女人问过程远到底爱不爱她们,他向来不谈爱,眼下却惶恐,他不知道在栗遥的心里,这个问题是否和爱划上了等号。 他沉默了,栗遥却依然抱紧他,她又说:「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问你爱不爱我。」 程远忽然想起那天在车里,栗遥问他有没有真的爱过谁。他心中一震,越发觉得怀里的人比他想像的还要通透,但这种感觉却让他陷入迷茫。 他想了很久,对栗遥说:「如果你实在没有安全感,那就只给我半颗心。剩下的那一半,等你哪天真的踏实了,再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十万字了。 第32章 32 这天上午,程远去科研所面了第一场试。虽说是走过场,但是所里的几个教授依然对他进行了严苛的资质审核。 从科研所大楼里出来,程远坐进车里给栗遥回电话,那边栗遥正坐在周扬的办公室里,她面对桌上一些大尺度的照片,轻轻地皱着眉头。 按下接听,栗遥深唿一口气,「你那边结束了?」 程远扯了扯领带,「刚出来,你谈得怎么样了?」 栗遥抬起头,周扬站在落地窗前抽菸,他的脸陷在烟雾里,看不清神情。 周扬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栗遥刚坐下,程远的这些私密照片就被他扔在了栗遥的面前。 栗遥知道程远以前的私生活比较丰富,她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他和那些女人的亲密画面时,她仍然感到头疼,也发觉自己没有想像当中大度。 「还在谈。」栗遥语气稍显无奈,又说:「待会儿回给你?」 「很棘手?」程远笑了一声,「这种时候就应该我陪着你。」 栗遥又看一眼那些照片,其中有一张尺度极大,程远的表情很不耐烦,那个女人像八爪鱼一样趴在他的身上…… 栗遥移开眼,试想了一下如果现在程远在这里……她没忍住笑出声来,「别,你要是在,可能会崩溃。」 挂了电话后,栗遥问周扬:「这些照片可以送给我吗?」 周扬惊讶于栗遥的反应,他大步走到她面前指着这些照片:「你仔细看看,这上面不止一个女人。还有这辆是他的车吧,昨天晚上,你自己看看,趴在车窗上跟他接吻的这个人是谁?」 第60页 「我看见了,都是女生自己拍的,说明是自愿的,他道德品质没问题。」栗遥看着周扬,又说,「这上面的这些事情,我跟你都曾经做过。他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人,我跟你就是什么样的人。」 栗遥语气里有隐忍,她厌恶周扬的行事风格,同时也难以平復看到照片后产生的复杂情绪。 她看着周扬,这是这个男人最没有风度的一次,他看自己的眼神失望至极,与那晚他们决定分手时如出一辙。 周扬坐到栗遥对面的沙发上,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不停去调整他的腕錶,他又抬起头,嘴边勾着一抹淡笑:「好,你不在乎他的过去,倒是进步不小。那你所谓的安全感呢?你跟我在一起这么多年都没有安全感,面对这样一个人,你有吗?」 「你也说了,我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都没有安全感,可见我多么自卑。我努力变得优秀,努力做你心里成熟的大人,都是因为你对我期许太高,我也一直认为我只有变成了这样的人,才配站在你身边。」说到这里,栗遥低头笑了笑。 她又想起刚刚进办公室之前,周扬的女助理说她看起来跟以前不一样了。 「周扬,安全感只有自己能给自己,这一点是我自己学会的。离开你之后我才发现,我其实可以不用活得那么累,小时候我希望能成为爸妈的骄傲,长大后认识你,我又希望我能成为你这样夺目的人,我太想要你们的认可了,我觉得家人对我的认可,能让我妈在栗家人面前抬得起头,而你认可了我,或许就能多爱我一点。直到我找到了姚婧,我亲妈,我发现我其实很想做一个像她那样只为自己而活的人。」 周扬在栗遥说话间又点燃了一根烟,直到她说完才抽了一口,之后缓缓吐出烟雾,「看来你骨子里还是像她的,我当初真不该帮你去找她。」 「所以直到现在你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听到周扬这样说,栗遥情绪突然失控,「不要再以爱为名指导我的人生了,你不是比任何人都爱我,你只是比任何人都想要控制我。」 「原来你竟然是这样想的。」周扬掐了菸头,头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栗遥,你说你自卑,我反而觉得你太骄傲,太倔强,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爱不爱你,你宁可压抑你的欲望和野心,也要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大方懂事的样子……可能因为我看穿了你的小心翼翼,所以我更加爱你。」 栗遥勐然抬头,周扬走过来,坐到她身边,轻轻地将她搂进怀里:「希望你做一个成熟冷静的大人,是不想让你日后面对诸多困难时会软弱会害怕,比如知道真相,又比如未来应对我的家庭。是我小看你了,我的栗遥一直都很勇敢。我很后悔那天放你走,我以为你的心会一直属于我,是我输了。那天的求婚不算数,没关系,我知道总有一天你还是会回到我身边,因为比起我,你跟他更加没有可能。」 上海是微雨天气,栗遥走到楼外,没有撑伞,她抬头看了看外滩的景色,钢铁森林里的这一江春水大概是唯一的柔情。 她又回头凝望这栋大楼,它笔直的耸入灰濛濛的天空里,从29楼往下看,她于众生里,如蝼蚁。 蒋昭的车停在路边等她,她上了车,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有些潮湿的头髮。蒋昭问她:「怎么谈的?你不会真把股权都还给他了吧。」 栗遥自顾自地弄头髮:「我头髮是不是太长了,你陪我去剪一下头髮吧,我晚上得去我奶奶家吃饭。」 蒋昭嘆了口气,发动引擎:「唉,你就是这种性格,永远避重就轻。」 「他把遥想的股份给我了,我收下了。结束了。」栗遥耸耸肩,说着从包里翻出那堆照片。 蒋昭粗略地看了一眼,皱起眉头:「这些是什么鬼?」 栗遥找出昨晚上车上接吻的那一张,沖蒋昭莞尔一笑:「一个朋友的黑歷史。」 蒋昭摇摇头,「真是搞不懂现在年轻人的世界了。」 栗遥看着这张照片,拿出手机给程远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程远收到微信后十分困惑,栗遥没说其他,只说了四个字——「池牧不乖。」 周扬说的车是池牧那晚从程远那里开走的那辆m5,那晚栗遥刚好在。 「你真决定去北京啦?」蒋昭又问栗遥。 栗遥点点头:「在上海待了这么多年,想出去看看了。」 「你捨得我吗?」蒋昭鼻子一酸,「要不是看他找你找得那么辛苦,我都不放心你去北京跟他在一起。」 「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栗遥扑过去抱了蒋昭一下。 「遥遥,周扬的家里已经够复杂了,程远……听说他爷爷是程绥唉,你可要想清楚了,这种军.政家庭的背后可能比周扬的家族还要复杂,程远是怎么打算的?」 栗遥总是听除了程远以外的人说起他的家庭背景,反倒是他自己,从不显山露水。栗遥说:「现在我只想跟他谈恋爱,至于以后,谁也没办法预料。我们才刚刚在一起,未来的路还很长,他打算再多承诺再多都没有用。」 「你这样想就好,程远比周扬年轻,或许真的更适合你。总之呢,你开心就好。」 栗遥摸了摸蒋昭的手,「你呢,婚礼日期确定了吗?」 蒋昭笑了笑,从包里翻出一张请柬:「喏,七月初五,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回来啊,伴娘只有你一个。」 第61页 「昭昭,真为你感到高兴,这些年你和他磕磕绊绊的,这一年两家人又经歷各种磨合,现在终于走到了一步……」栗遥说着湿了眼眶。 「本来还以为你和周扬也会走到最后……不说了,遥遥,希望程远真心对你好,也希望未来你能嫁给你真正爱的人。」 真正爱的人…… 栗遥再次想起她走之前对周扬说的那些话。 「我从来不问你爱不爱我,是因为你爱不爱我我能感受得到。我理解的爱是甘愿,甘愿为你放下姿态,甘愿与你共经风雨不问结局,如果有幸,未来甘愿与你共度过这漫长的平淡的坎坷的一生。」 晚上栗遥在老太太家里吃饭的时候,程远又打来电话。 「哟,你那边够热闹的啊。」程远听到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忍不住想像着栗遥坐在那里别别扭扭的样子。 「是很热闹,亲戚们都来了。」栗遥皱着眉把她堂哥小儿子弄鱼缸的手又擦了擦干净。 「你奶奶呢,对你笑了没?」程远问她。 栗遥嘆口气:「笑是笑了,但是皮笑肉不笑。」说完她乐了一下。 「你还真是越来越没皮没脸了。」程远听到她笑,自己也笑了,又说:「我教你啊,你走的时候……」 回家的路上,栗行舟在前面开车,方阅和栗遥坐在后边。方阅对栗遥说:「你今天好像很主动嘛,走的时候拉着奶奶的手说了那么些话,还知道抱抱她,我看老太太脸上都挂不住了,又是惊讶又是愧疚的,我看了都想笑。」 「行了行了,妈也不是铁石心肠,遥遥之前不擅长表达,她们俩之间交流太少了。」栗行舟说。 「我女儿到底是长大了,唉,就是不愿意留在妈妈身边了。遥遥,你哪天去北京啊?」方阅问她。 栗遥说:「明天整理整理行李,后天下午走。」 栗行舟又问:「那你去了之后是打算再调整一段时间,还是去工作?」 栗遥:「工作吧,我也闲不下来,昭昭给我推荐了一个南航的学长,他刚从美国回来,现在在北京做ai产品。听说他前段时间还帮着程远找我,今天下午我们通了电话,他希望我去他那里试试。」 「那挺好的,一个学校出来的,也好打交道。遥遥,妈还是很捨不得你。」方阅说着又伤感了。 栗遥安慰了方阅一通之后,给程远回了条微信——「后天晚上到。」 没过多久程远回復她:「也该回来了,我不陪着你,怕你晚上睡不着。」 「后天下午你要面第二轮,不用来接我了。」栗遥又说。 车窗外流光溢彩,栗遥眼睛里晃过一道霓虹,她按着包里的那些照片,想要好好报復一下这位有黑歷史的朋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那章有妹子说看着有些困惑,嗯,爱在真正懂爱的人眼里,不是轻易的许诺,而是长久的陪伴。 还没去做之前,一切都是空谈。 柳星之前就说过,渣远是个好情人,但不是个好爱人。他需要学着做一个好爱人,前提是遇到旗鼓相当的好的爱人。 渣远虽然有故事,但感情太顺了,对女人有天生的怜爱,对某种事情又有特殊爱好……我都看不下去了。 第33章 33 程远在科研所的第二轮面试整整进行了四个小时,他像经歷高考一般,卡着时间交了设计图纸。与他同样疲惫的,是其他几个刚刚研究生毕业的学生,他们惊讶于程远交上去的作品,一起出来时见他上了自己的车,又开始对他的背景评头论足。 程远在德国的时候跟过几个跨国级的大项目,曾经跟他一起工作的都是毕业于世界顶尖学府的高精尖电气工程师,他在当中算不上是能力最突出的,但他从小被程绥逼着学写字学画画,以至于他画的图纸总是比别人更好看。 有一年他和同事应邀去爱尔兰的核电基地参观,返程的时候遇到暴风雪,他们被困在一个荒僻的小镇上,钱包因在途中丢失,他和同事没钱住宿,他就靠给酒店的客人画画赚足了那几天吃住的钱。 他在国外那些年的确学了一身的本事,但样样都与程聿和谢佳敏对他的期许相悖,比如他学的这个专业,在程聿看来,做电气工程技术的确是可以为国所用,但对于程家,特别是在程绥下台后,他的发展方向不能给家族的长盛不衰带来任何帮助。 这也是程远回国后浑浑噩噩度日的直接原因,在与程聿数次激烈的争吵与冷战中,他越发厌恶周身的大环境。他流连于女色之间,沉迷在一段段疯狂的情爱里,除了他本身对于性的偏好,也是他为逃避无趣生活找的藉口。 那些空虚的夜晚,他渴望有人陪伴。 他从十七岁那一年就开始厌世、厌恶自己的家庭和出身,那件他所经歷的丑闻他避而不谈,所以没有人知道,在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他就对人性和人生产生了深根蒂固的失望。 所幸他知道折堕会使局面更糟,因为努力不做让程家人脸上无光的人,可即便他没丢人,程聿也没有以他为傲,加上那一份被压抑在心里的禁忌,他权当是在用犯浑来完成自我开解。 回家的路上,程远收到栗遥发来的微信,说她已经到家。收起手机,程远看了眼窗外北京的傍晚,第一次有了迫切回家的心情。 第62页 栗遥听到程远开门的声音,坐在餐桌上点燃了一根烟。她看着眼前这些微弱的光芒,静待男人进门之后的表现。 程远发现客厅里没有开灯,但是有无数个小灯泡在闪烁,他感到惊喜,以为这是栗遥为他精心准备的浪漫,一边窃喜,一边将手里捧着的这束玫瑰暗暗藏在了身后。 可当他再走近一看,每一个小灯泡下面都有一张照片…… 这是程远第一次如此隆重地正视自己荒诞的过去,他停在那里,一张张照片看过去,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 栗遥身在这些「惊喜」后面,像个得胜者一样吞云吐雾,她静静地凝视程远忽明忽暗的脸,嘴角擒着一丝难以描述的浅笑。 程远将玫瑰花抱在胸前,背靠在书柜上,与栗遥隔着光芒对视。他看着这个女人抽菸的姿态,看她抖落菸灰,觉得她有一千张脸孔。 低头经过自己的黑歷史,程远坐到栗遥的旁边,抬手拿掉她的烟,然后将花放到她面前,自嘲般地笑了:「这个是不是用不着了?」 栗遥随意地看了一眼花,是彩虹玫瑰,她耸耸肩:「也许吧。」 就在栗遥话音落下时,程远拦腰将她抱起来压在了餐桌上。 程远一只手用力地扯开栗遥的衬衣,另一只手将她双手禁锢在头顶,俯身吻了下去。 软肉被钳制,栗遥先是挣扎,但很快就陷入了这场攻势,她回吻程远的脸,感受程远的肆意的掠夺,在短裙被推起来的那一刻,她按住程远的手:「别……别在这里。」 程远却将她又往上推了推,咬着她的敏感:「没和别人在这里过,我们把照片上没做过的都试一遍,嗯?」 在程远进入的那一刻,栗遥因没有前.戏而感到痛苦万分,刺痛中,她用力推程远的腰:「没戴……」 大理石桌壁刺骨的冷,身上的火热又灼得她难受,她咬紧牙关抓着程远的背,慢慢地那些小灯泡的光线都成了重影。 程远没有放过她,在这些照片的刺激下,他用有史以来最足的耐心消磨她。 「他给你的照片?」程远捧着栗遥的脸,看她露出来的肌肤在昏暗的灯光下摇晃。 栗遥气息不足,断断续续地:「你自己做过的……好事情……不怪别人查……」 「他不行……」程远重重地咬她的唇,「我知道你的感受,因为想到他和你,我也一样……」 最后关头,栗遥身体一颤,那个热源泄在了她的小腹上。 没有戴.套,程远依旧清醒,他帮栗遥擦拭干净,「放心。」 栗遥没了力气,依然躺在冰凉的餐桌上,程远打开灯,头顶的光芒射进栗遥的眼睛里,她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程远看到她胸前一片红痕。 程远将她抱下来,抱着她坐在椅子上。栗遥搂着他的脖子:「经常这样吗?」 「什么?」 「不戴.套。」 「第一次。」 「真的?」 程远低头吻她:「我从不强迫,这也是第一次。」 「很痛。」栗遥又说。 「揉揉?」程远伸手过去。 「滚。」栗遥咬了他一口。 「解气了?」程远又问她。 「没。」 「那你想怎么办?」程远说。 栗遥:「罚你睡一个月的客房。」 后来栗遥去洗澡时,程远将这些照片一张张收了起来,待栗遥从浴室里出来时,程远用她的打火机把这些照片都烧了。 栗遥倚在书柜上看着程远做这些事情,程远清理完灰烬后对她说:「以后不许抽菸。」 「为什么?你之前还陪我抽过。」栗遥笑了一下。 程远顺势扔掉她的烟盒,「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我没有菸瘾……」栗遥又说。 程远打断她:「我看着你抽菸的样子就想干你,下回试试?我不在的时候你最好也别抽,我抓住一次教训你一次,比刚才还要让你难受。」 程远不管说多大尺度的话,语气都波澜不惊的,栗遥听完只觉得他可爱,调侃他:「程远,你对你以前那些女人也这样吗?」 程远走到流理台前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他咽下最后一口水,双手撑在檯面上看着栗遥:「你还真是绕不开这些事儿了。」 如果栗遥没看错,程远略微皱下了眉头,于是她没吱声,略笑了笑,转身回了卧室里。 门没有反锁,程远洗完澡后才进去。栗遥没有开灯,窝在被子里玩手机,屏幕的光打在她脸上,变换着各种颜色。 程远坐在床边,问她:「不吃晚饭了?」 栗遥说:「不饿。」 「陪我吃点儿?」程远放柔了语气。 栗遥:「不想出门。」 「在家吃。」程远说。 「你会做饭?」栗遥问他。 程远:「正儿八经的饭,不会做,但简单的可以弄一些。」 栗遥努努嘴,认真看着他:「程远,我不会做饭,我连简单的也不会。」 程远读懂了她的意思,说:「没关系,如果你想吃中餐,我可以请个阿姨每天来做饭。」 栗遥「唔」了一声,「拉我起来。」 「不生气啦?」程远将她拉起来。 栗遥向程远张开胳膊:「抱我出去。」 程远揉了揉鼻尖,笑着将她架在自己的腰上,抱着她出了卧室,将她放在了流理台上坐着。 第63页 栗遥啃着一颗苹果,看着程远有条不紊地做了两份意面,她问程远:「你在家很少吃中餐?」 程远说:「中餐太麻烦了。」 「你也不经常在家吃饭吧。」栗遥又说。 程远笑了笑:「是。」 「那你平时都喜欢吃什么?」栗遥问他。 程远:「我不挑,你让我每天吃三明治和意面都行。」 栗遥早就观察到他对食物的欲望极低,又想到方阅那番理论,说两个人要想在一起生活,必须能吃到一起去。 「我很挑,我吃惯了我爸妈做的饭。」栗遥洒脱地将苹果核扔进了垃圾桶里。 「那请一个既会做上海菜又会做川菜的厨子?」程远笑道。 栗遥也笑了,「你还真信,我之前工作特别忙,很少能按时吃饭,也就周末能回我爸妈那里吃一顿还不错的。」 「还是找一个吧,你来了,家得有个家的样子。」程远顿了顿,然后把做好的意面推到栗遥的面前,「再说也不能把你给养瘦了,不然你下回回上海你爸妈见了会心疼的。」 栗遥听到「家」这个字眼,环顾四周,又看看眼前这个男人澄明的眼睛,点点头:「好。」 程远次日收到科研所的通知,他下周一将正式开始工作。他挂了电话回到床上,栗遥吻了吻他的脸:「恭喜你。」 程远耸耸眉毛:「那下周一开始我就不能陪你了。」 栗遥朝他眨眨眼睛:「我也准备去工作了。」 「嗯?」程远摸了摸她的脸,「不想再休息一段时间吗?」 栗遥窝进他怀里:「虽然被你包养应该也还不错,但是自己花自己的钱还是最舒服的,而且跟你说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我的积蓄快要花完了。」 程远笑了笑:「你不是还有遥想的股份吗?我可听说了,那些智能产品卖的不错的,你可比我有钱多了。」 栗遥听了,扣住他的腰:「那换我包养你?」 程远下身一紧,将她压在身下:「我反正不在乎脸面,我愿意做你的小白脸。」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渣远没瞎搞啊,车里的人是池牧啊,没认真看的都把手心伸出来。 一到周末你们就偷懒! 第34章 34 栗遥在方槐的办公室里等了半个小时后,他才从一个紧急会议里抽出身来。回办公室的路上,助理拿着一份文件给他签字,他皱着眉头边走边写,走到办公室门口,抬头看见栗遥抱着胳膊站在窗前,百叶窗透进来的光有一道正好打在她的眼眸上,他的眉头一下子松开。 方槐松了松领带,正欲开口打招唿,栗遥转过身来,沖他颔首一笑:「方学长好,我是栗遥。」 因不是正式的面试,栗遥穿了件白色的一字领衬衣和墨绿色麂皮绒半身裙,灰色单鞋上有一颗毛茸茸的装饰球,绒毛有一些搭在脚背上,衬得肌肤雪白。 方槐想起那天跟她通电话,对方一开口就是温软悦耳的南方口音,当时就猜想她本人也该是如此。 「学妹好。」方槐走过去跟栗遥握手,又示意她坐下。 栗遥留意到方槐的衬衣上有一抹咖啡印记,方槐捕捉到她这个的眼神,这才拿纸巾擦了擦,又笑道:「遇上点儿急事儿,见笑了。」 栗遥刚才听到了会议室传来争吵声,她微微一笑:「耽误你忙正事了。」 「哪儿的话。」方槐说着按下座机,「shirley,送两杯咖啡进来。」 不一会儿一位漂亮的女助理端进来两杯咖啡,方槐快速喝了一口,对栗遥说:「我看过你做的遥想,很符合现代年轻人的审美和生活品质需求,前几天我还订了其中一款书桌,体验感确实不错,嗯……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往更高阶的方向发展,比如汽车、小型私人飞机甚至是跟小朋友有关的,未来百分百智能化的儿童ai游乐场。」 方槐似乎不习惯夸人,又像在赶时间,说话的时候时不时看手錶上的时间。他话落,见栗遥抿唇不语,又说:「既然咱们是师兄妹,很多话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欣赏你的能力,希望今天咱们谈完之后,你能尽快加入我的团队。」 栗遥猜想方槐是个极其注重效率的人,端起面前的黑咖啡喝了一口,「儿童ai游乐场……我对这个很感兴趣,能具体说说吗?」 方槐听到她这样说,靠在椅背上将领带彻底取下来扔在桌面上,沖她抬抬手:「看来你已经决定好了。」 栗遥走后,方槐盯着栗遥的咖啡杯看了好一会儿,那上面挂着一个樱桃色的口红印,唇纹很细密。 他又想起程远那些天焦急托他找人的情形,亲眼所见后,他有些能理解程远当时的心情了。 方槐算是半个abc,人清瘦,典型的精英脸看上去有些锋利,再加上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让人感觉不容易亲近。他几乎没有废话,跟栗遥的交谈中只字不提程远,也不提之前帮程远找她的事情,句句都围绕工作展开。 栗遥想,这是一个十足的工作狂,从他对咖啡的需求程度来说,他甚至比周扬还要恐怖。但栗遥着实对他刚刚对ai游乐场的未来构想产生了兴趣,当场决定在三天后入职。 从方槐的公司出来后,栗遥见时间还早,查了查路线,坐公交车去了骆珞的学校。 北京的初夏让人神清气爽,她看着车窗外流动的城市风景,再回想她的川藏线,宛如梦一场。 第64页 全然不同的景致里,人也变了模样。程远开始乖乖地上班,她也投入到崭新的生活里。从茫茫风雪中的旅遇延展到奼紫嫣红的都市生活,那些浪漫的气息得到延续,眼下她感到更加踏实。 栗遥走到骆珞上课的教学楼下面时,小姑娘正和她那个穿军装的男朋友闹别扭。栗遥远远看着,那个年轻的小伙子一直耐心地哄着她,小姑娘也是千变万化的脸,不一会儿就破涕为笑了。 小男友走了之后,骆珞嘆了口气朝栗遥小跑了过来,栗遥正靠在大树下乘凉,见她愁眉不展,站直身体问她:「不是都和好了吗?」 骆珞拉住栗遥的手:「栗遥姐,如果我发现其实我不是特别喜欢他,我该和他分手吗?」 「你不喜欢他?你费尽心思从池牧那里借车,不就是为了能多去部队里看他吗?」栗遥擦擦她脑门上的汗,又说,「小伙子看上去还不错啊,年纪轻轻的就是军官了,部队管控严格,他出来见你一面多不容易啊。」 「我知道他很好,所以他追了我很久之后我就答应了,但是……算了,不说了,栗遥姐,你别把这事儿告诉五哥和六哥啊,一点点都不能说。」 栗遥见骆珞说话时用力抠着掌心,似有难言之隐,便没再问,又帮她理了理头髮:「好,我答应你。」 下午骆珞没课,便带栗遥去逛圆明园。栗遥见她始终闷闷不乐,买了个棉花糖给她,又找了个石椅跟她坐下,「你有心事,不单单是为了你的小男友吧,老实说吧,到底怎么了?」 骆珞吞下一口棉花糖,抬起头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看了好一会儿,眼睛被光刺的有些酸涩,于是揉了揉眼皮,语气里充满了丧,「栗遥姐,我完蛋了,三哥要回来了。」 傅修回来是在一周后,正值六一儿童节这天。 程远攒局为他接风,特地找了个私人会所,能吃饭能唱歌能泡汤,美其名约犒劳为国奉献的人.民解.放军。 栗遥自入职后就被高压的工作环境逼得喘不过气来,在她连续加班的第三天晚上,程远开始后悔让她这么快就投身于工作。 而程远也只是稍微比她好一点而已,所里的事务并不像他想像的那样单纯,因为他在国内的资歷浅,往往要为老教授们做一些相对繁杂的前期工作,前辈们都说这是必经之路,尽管他心里有一千万个不情愿,但也只能平心静气应对。这样的局面与他之前设想的相差无几。 这几天程远下班后再绕城去接栗遥,两人正好能一起回家。 让栗遥感觉到比工作更累的,是程远每晚的欲望。在某一个深夜程远从她身体里退出的时候,她皱着眉抚摸程远心满意足的脸:「你已经27了,为什么还像个20出头的小伙子一样欲求不满?」 程远将头埋在她的胸前,气息还因刚刚勐烈发过力而不稳,他抱紧她,微微笑着,只说了两个字——「快乐。」 白天高压夜晚放纵,栗遥靠咖啡已经续不了命了,有天早上她起床对着镜子化妆时,发现自己黑眼圈又重了,她一边遮一边对正在做早餐的程远抱怨:「为什么你的精力总是这么充沛,而且显然女人比男人更容易变老,还容易累,这太不公平了。」 程远听了,耸耸肩:「良好的性.生活应该使人神清气爽才对,看来对你来说,我的技术还不够好,不如我们下回试试别的花样儿?」 栗遥听不得他这些荒诞的理论,将一个乳.液的空瓶往门外扔,语气非常不友好:「闭嘴!」 经歷了这样的几天后,疲惫不堪的栗遥听到今晚要给传说中那位神秘的三哥接风时,她对着公司洗手间的镜子里的自己,投去一个无比哀怨的眼神。 临下班方槐又安排了一个短会,会上栗遥看了无数次手錶,一边思考自己迟到的开场白,一边计算着路上所需要的时间,终于在七点半的时候,方槐决定散会。 程远回大院接傅修,安排了池牧过来接栗遥,谁承想池牧的车在半路上出了点问题,眼下栗遥在路边艰难地拦车,在第三辆有客车经过的时候,方槐将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去哪儿?这个点儿不好打车,搭你一程?」方槐开的是一辆jeep,今年的新款,车体是深蓝色的,倒衬他的人。他手臂搭在窗沿上,略显低沉的声音穿过微风,有种飘忽感。 栗遥说出一个地名,问他:「顺路吗?」 方槐沖她招招手:「上来吧。」 车窗关上,空调风吹得栗遥心口发冷,方槐见她裹紧领口,将温度打高,问她:「今天程远怎么没来接你?」 栗遥繫上安全带:「他去接一个朋友,晚上有个局。」 方槐略点点头,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显然很疲惫。 栗遥看着他的疲态,没忍住自己也打了个呵欠,方槐听见了,笑了一声:「刚来,不适应吧。」 栗遥「嗯」了一声,头靠在椅背上,「见过不少拼命的,但像你这样的,少有。」 方槐笑笑:「跟着我一起工作,的确挺遭罪的。」 「今天初版方案第三part我还需要再完善一下,今晚来不及了,明天上午十点之前我发到你邮箱。」栗遥说着又打了一个呵欠。 她打呵欠的时候用两只手轻轻地捂着脸,细长的指节青葱一般,打完吸了吸鼻子,又将耳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方槐留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星星造型的戒指。 第65页 「程远今年27了吧,你们有结婚的打算吗?」 方槐话落,却无人应答。 后视镜里的栗遥在那个呵欠之后就闭上了眼睛,方槐看着她刚补过妆的脸,想起她有天早上素面朝天来上班的样子,觉得还是那个时候的她更可爱。 这几天两人都很忙,按理说栗遥作为发小的女朋友,方槐理应对她关照一些,但的确是太忙了,两人连一起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而栗遥似乎对这层关系不以为意,方槐有多拼,她就有多拼,她工作起来全然不当方槐是自己男朋友的髮小。 就连程远也没有交代过方槐只字片语,他们两个男人也只在昨晚公司楼下的停车场里打过一个照面。 方槐想,或许是因为栗遥太过独立,而程远又给了这位女朋友足够的空间。这俩人显然还沉浸在热恋的氛围中,他今天午休的时候路过栗遥的办公室,她正靠在办公桌上跟程远通电话。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程远说了些什么,栗遥一边骂他一边下意识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口,她双腿交叠在桌前,一只涂着墨绿色指甲油的细脚从高跟鞋里滑出来,脸颊上飘起一片绯红。 作者有话要说: 快乐,你们也是。 第35章 35 傅修回来程远是最兴奋的。 程远回国的时候正好遇上傅修被他爸发配到边地,算起来他们兄弟俩足足有一年多没有见过面了。 傅修脱下一身军装后人更清朗,他穿着黑色衬衣和藏蓝色牛仔裤,走在池牧和程远的中间,是最英挺的那一个。 三兄弟许久未见,还在公众场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打打闹闹了。池牧最皮,搂着傅修的脖子问他,「三哥,还在车上时我就想问你了,你走了这么久,心里最惦记谁啊?」 一旁的程远揣了池牧的屁股一脚:「这还用说嘛,我们两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好想的。」 傅修眼窝略深,一双眼睛极为有神,听见这句,眼神飘忽了一下,他一拳捶在程远的胸口上,「你小子少说不着调儿的话,你们几个我哪个不惦记,你们又有哪一个不让我操心?」 「说到操心我就想问你了,老六,你是不是开我的车出去泡妞了?」程远按着池牧的后脑勺问他。 傅修也看了池牧一眼,这小子正心虚,脸都红了。 「没有啊五哥,我哪儿敢啊。」池牧极力否认。 「我可告诉你,我手机软体可以随时监控到车里的动态,你有没有做坏事儿我这儿一清二楚。」程远说着和傅修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 「不是吧五哥,你这招也太损了吧,我真没泡妞,我发誓,是有个姑娘可难缠了,甭提了,小爷的初吻都没了。」池牧说着委屈地垂下了头。 「你小子初中的时候初吻就没了吧,老五,咱家老六有这么纯情吗?」傅修笑得肩膀都颤抖了。 「骚包,还初吻呢。」程远揉了揉池牧的脑袋,又转头对傅修说,「三哥,这小子在我车上不守规矩,今儿又把我车给颳了,你就说该不该揍吧……」 三个谈笑嬉闹间,傅修总是回头看向门口,可他最惦记的那个人就是迟迟不肯出现。 栗遥的手机在开会时被调成了静音,眼下她人睡着,虽手里握着手机,但仍错过了程远打来的第一通电话。 手机没人接,程远又打一个,这下有人接了,却是方槐。 听到方槐说栗遥在他车上睡着的时候,池牧正在给程远倒酒,程远按下池牧的手,眉间的笑意敛去了三分。挂了电话,他起身对傅修和池牧说:「我出去接一下栗遥。」 池牧见他神色匆匆,撞了撞身边傅修的肩膀:「五哥什么时候对姑娘这么上过心啊。」 傅修正抽着烟,微微眯起眼睛,他将手搭在池牧的肩膀上,「这你就不懂了吧,你五哥这样的心性,就得找个踏实点儿的姑娘好好磨一磨。」 程远打电话过来时,方槐的车已经在门口停了十分钟左右,栗遥睡得太熟,他看见手机有来电,轻声叫了她一声,她却没醒,想着是程远来电,方槐便自作主张替她接了第二个电话。 会所门口灯火通明,里面的世界更是热闹,而方槐的车停在灯光不太明亮的路边,树影婆娑里,车内一片静谧。 大概是感觉到车停了,方槐挂电话后没多久,栗遥在安全带下挣扎了一下。 方槐见她眉头深锁,脖子上又卡着安全带,这才想着帮她把安全带解开。可他没想到程远到的这么快,就在他的手按下按钮将安全带放回栗遥那一侧时,程远敲响了他的车窗:「方槐哥。」 程远勾着唇,眼角却不带笑,他笔直地立在车旁,头都不带低一下,敲完窗,手就又插回裤兜里了。 方槐即刻坐回去按下车窗,栗遥终于醒了过来,她睁眼看见车窗外的程远,揉了揉眼睛朝他笑:「你怎么出来啦?」 方槐从栗遥幸福的脸上收回目光,打开车门下了车。这边栗遥的车门也被程远打开,方槐刚绕到他们俩那边,栗遥就被程远拉进怀里亲了一下脸。 「累成这样?」程远说着扣住栗遥的腰,又用指腹帮她擦了擦唇角略有些晕开的唇膏。 栗遥见方槐走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程远往外推了推,又对方槐说:「麻烦你了学长。」 方槐沖她笑一下,看着她和程远说:「那你们进去吧,我就先回了。」 第66页 程远牵住栗遥的手,拍了下方槐的胳膊:「谢谢你了方槐哥,回头一起吃饭。」 方槐笑着「嗯」了一声,转身往车上走。 栗遥的手被攥紧,她偏过头看程远的脸,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迷煳了,她总觉得程远的笑容有些疏离。 进门的时候栗遥晃了晃程远的胳膊,「手拉得太紧了。」 程远松了松手,眉头轻微皱着,「睡得那么熟,电话都没听见?」 栗遥说:「开会时静音了。」 「哦。」程远拉长了音节,「你们这会可真够多的。」 栗遥活动了一下脖颈,问他:「他们都到了?」 「珞珞还没来,不知道这丫头抽什么风,这么晚还不现身。」程远牵住栗遥继续往里头走,脑中又忍不住浮现刚刚那一幕。 方槐俯身过去解栗遥的安全带时,略微停顿了一秒,如果程远没看错,那一秒他的视线落在栗遥的嘴唇上。 程远又想起自己也曾对她在车上的睡容产生过坏念头,可最终不过是勾了一下她的唇珠而已。 栗遥正要接话,程远又低头看向她的腿:「栗遥,你最近裙子越来越短了啊?」 「唉,你今天怎么回事啊。」栗遥低头看了眼裙摆,「都快到膝盖了好吗?」 程远抿了抿唇:「我还是喜欢你在亚丁穿的那条黑色长裙,耳钉也比你今天戴的这副好看。」 栗遥见程远语气认真,收起唇角的笑意,「你是怀念过去了还是审美疲劳了?」 程远从她的腿间收回目光,看向她的脸,又一把扣住她的腰:「我一想到你每天打扮的这么漂亮,而我基本上没机会看到,就觉得太便宜你们公司里的那帮宅男。」 「吃醋了?」栗遥理了理头髮,轻易捕捉到他的小心思,从她下车开始,他的每一个微表情她都看在眼里。 「我吃哪门子醋啊。」程远自顾自地往前走。 「要不是你昨晚上折腾我到那么晚,我今天能这么困吗。」栗遥说着又打了一个呵欠,然后走上前去挽住程远的胳膊。 程远略笑了笑,没接话。 两人穿过长廊往包厢的方向走,快走到时,看到骆珞牵着她小男友的手进了门。 「这丫头……」程远哼笑了一声,接着栗遥被他快步带进门去。 一进去,栗遥第一眼就看见了傅修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骆珞跟大家介绍完她的小男友后,程远才给傅修介绍了栗遥。自此,傅修的眼光没停在骆珞身上半刻,倒是饶有兴致地跟栗遥喝了好几杯酒。 又过了会儿,骆珞和小男友牵着手出了包间,紧接着傅修也跟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傅修身后只跟着骆珞一人。 两人一个眉眼带笑,一副一切尽在掌控的样子,另一个垂头丧气,尽失平日里的活泼。 瞧这情形,剩下的几人也就都懂了。 栗遥见骆珞神色恍惚,从包里翻出一支口红递给她:「妆花了,要不要去补补?」 骆珞点点头,然后栗遥牵着她的手进了洗手间。 打开灯关上门,栗遥看到骆珞的嘴唇有点发肿,问她:「怎么回事啊?」 骆珞打开口红盖,对着镜子微张着嘴故作淡定的给自己涂口红:「没事儿,酒太冰了。」 「没见你喝酒啊,你这些哥哥们可都不让你喝酒。」栗遥又给她扑了扑散粉。 骆珞听到这句,忽然垂下眼,没忍住一颗眼泪滴在了栗遥的手背,「栗遥姐,我心里好难受。」 从包厢里出来的时候几个男人正准备唱歌,见栗遥出来,池牧抢到点歌器前面坐着,对程远说:「五哥,我给你点一首你的拿手曲目,你唱给栗遥姐听啊。」 栗遥坐回到程远旁边,他正在解第二颗衬衣扣子,栗遥说:「还没听过你唱歌呢。」 程远摸摸她的后脑勺,接过了池牧递过来的话筒,栗遥听见前奏,竟是《灌篮高手》的片尾曲《直到世界终结》。 程远的音色是偏低的,但他在唱日语的时候有故意模仿原唱上杉升的声音,加上日语发音准确,歌词又记的流畅,栗遥听了几句之后,目光就停在他的脸上移不开了。 少年气在此时此刻再次回到了这个男人身上,栗遥看着他灵动的姿态,听着他磁性的嗓音,甚至能想像他曾经还是个男孩子时的模样。 程远的衣柜里有十多件白衬衣,不细看根本看不出差别。今天他也穿着一件白衬衣,这会儿放松了下来,袖口捲起露出紧实的小臂,灯光下的背影像极了校园里穿白衬衫的男同学。 他似乎只有在这帮兄弟面前才会这样肆意,脸上的笑一如少年般纯真。这是他平日里那幅过分慵懒的姿态中少有的飞扬。 开嗓后他有好几次回头看座位上的栗遥,那样子就像是曾经对班上心仪的姑娘展示自己的魅力,眼神中充满了自信。 这个男人永远都知道如何吸引女人。 这首歌承载了在座三个男人的青春,他们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围聚在一起讨论樱木花道和流川枫谁打球更帅,当程远唱到高潮的时候,傅修和池牧也不约而同地加入进来。 三个男人搂着互相的肩膀,相互对唱,高潮的那几句歌词被他们激情吟唱,在场的两个姑娘亦听得热血澎湃。 回到座位上,程远靠在椅背上将栗遥搂进怀里,「瞧你看我这样子,又该迷恋我了。」 第67页 栗遥绕着他的手指玩,「没想到你日语也不错呢,听说德国有特别多日本人,交没交过日本女朋友啊?」 「你猜。」程远捏了捏栗遥的耳垂,又靠近她另一只耳朵低声说了一句日语。 栗遥听懂了,腰眼被他轻轻撩拨,嵴椎骨一阵酥麻。 散场的时候,骆珞喝醉了,傅修背着她,脖子上挂着她的小包又拽着池牧一起三人打车走了。 程远今晚也喝得有点多,赶在代驾来之前,栗遥拉着他坐在马路牙子吹风。他冷不丁地对栗遥冒出一句:「你来北京十好几天了,我还没带你好好看过北京呢。」 栗遥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以后有的是机会。」 程远又拍拍她的头:「乖一点儿,下回别在别的男人车上睡觉了,不安全。」 栗遥摇头笑了笑,没接话,程远又说:「回头带你练练车吧,自己开车还是方便一点儿。」 「好。」 「我希望你不要这么累,但是又喜欢看你为自己喜欢的事业努力的模样儿,还挺矛盾。」程远与栗遥十指紧扣,两人依偎在寂静的街边,树影在他们脸上来回的荡漾。 栗遥一根根抚摸他的指节,看他的长腿交叠在路灯下,「其实我之前在上海的工作强度比这还大,不过你一说我也有点后悔了,我还说要和阿姨学做饭呢,这下估计没时间了。」 「我还真挺怀恋我们在外面玩儿的日子。」程远突然这样说,他想起那些场景就忍不住勾起嘴角,又回忆,「那会儿你跟现在挺不一样的,穿得厚厚的,帽子恨不得遮住整张脸,跟你说话你也爱搭不理的,可谁知道睡了一晚之后就粘上了……」 程远有些微醉意,说话时眼神放空,似在认真怀恋过去。栗遥抬眸凝视他的脸,这张回归都市的面庞的确不再像那些路途中那样放松。 栗遥安静地看着他,感受着他略带酒香的气息。他们对面是林立的高楼,城里的月光远远不如高原的皎洁。 栗遥忽然问他:「程远,你后悔吗?后悔选择了对你来说太过平淡的生活。」 第36章 36 第二天早上程远起床时,栗遥已经去上班了。他迷迷煳煳中听到栗遥碰门的声音,惊觉这是他第一天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她出门之前亲吻她。 这一夜栗遥是背对着他睡的,他便什么都没做,静静地搂着怀里的人,睡了不那么踏实的一觉。 其实他们俩之间并未发生什么,就连栗遥的问题,他也给了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答案。 可是这个女人太敏锐了,她觉得他当时有所迟疑。 程远从不喜欢揣摩女人的心思,以前他身边的那些女人,要么什么也不问,要么会直接问,他应付起来得心应手。 可栗遥不一样。 他记得在路上的时候,栗遥就总爱抛出一些过分深刻的问题,比如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亦或者接吻的时候在想什么。她问问题的角度也很刁钻,就像那句「为什么是我」,程远会自动理解为「你爱不爱我」,可显然她的问法更哲学。 那么现在这句「选择对你来说太过平淡的生活」他是否可以理解为「你选择了和我过这样平淡的生活」?或许她的重点还是在「我」。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问题的本质和「为什么是我」毫无差别。程远迟疑的那几秒就是在想这些,他的侧重点当然不会放在「后悔」两个字上。 程远知道,女人的每一次提问既是渴求答案,也是表露内心。栗遥认为他之前的生活不够安定,所以用平淡来形容他们眼下的生活。 他又想,如果他不假思索地说不后悔,那才是真虚伪。而且栗遥也许会认为他已经决定了要安定地继续,甚至在平淡中和她通往那个看似顺理成章的结局。 可他不认为「不后悔」具备定心丸的功效。 这些揣测让他心累。 所以他当时回答的是:「生活的本质就是平淡,没有谁会一直跌宕起伏的过一生,你也别把我之前的生活想得多么丰富多彩。」 尽管他们这些天如胶似漆,恨不得整晚都腻在一起享受亲密的快乐。但白天的十几个小时里,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里忙碌,栗遥自然不会察觉到他悄然变化的心境。 如果说有后悔,那也一定是因为工作。 昨天晚上栗遥还没到的时候,傅修问程远最近工作怎么样,程远拿着酒杯,一张脸陷在傅修的烟雾里,语气淡淡的:「就那样吧。」 他不想说他烦透了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烦透了领导逢人介绍他都会说这是程绥老先生的孙子,警备区程司令的儿子……他更不想提哪怕是做技术,他置身的工作环境也不单纯。 他深知这些不单纯是每一个成年人都应该学会的妥协,再多的不适应讲出来都会显得矫情。 人人如此生活,他除非再浪荡下去,否则不会是那个例外。而且大多数人都找到了让自己舒适工作和生活的方法,他也不希望自己成为少数里的一员。 傅修知道他习惯了国外高效单纯的工作环境,打小又厌恶那些千丝万缕的人情世故,更知道他从不开口抱怨任何事情,所以什么也没多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慢慢来,你聪明,总能找到平衡心态的方法。」 程远听了,碰了碰傅修的酒杯,「是。」 第68页 他决定踏实下来不完全是因为认识了栗遥,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谈后悔太过儿戏。只是对比他之前的放纵,现在过分按部就班的状态,他的确需要一个过程去适应。 刮着鬍子,程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又想,他真如栗遥所说的那般精力充沛吗?肉体好像真是这样,但是精神的疲倦感依旧只有夜晚才可以沖淡。让他惶恐的是,栗遥显然有些疲于应付他了。 下午要去参加一个核电发展相关的论坛,程远没打算再去所里,看了看时间,他开车去了栗遥的公司,想给她一个惊喜,顺便再叫上方槐一起吃顿午餐。 他之前不提这层关系是知道栗遥足够独立,但看到方槐昨晚对栗遥那个眼神后,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跟他碰一碰了。 在停车场停好车之后,程远才给栗遥打电话。栗遥那边刚结束一个会议,看到是他来电,疲倦的心里还是掠过一丝欣喜的。 昨晚她稍稍敏感了一点,洗澡的时候程远熘进去也被她推出了门外。但她并没有闹情绪,只是想静下心来理理清她和程远最近一周太过混乱的生活。 他们的感情来得很快,建立在旅途中的浪漫一回到现实总显得单薄,特别是一起生活之后,两人迥异的生活习惯和不同的价值观都铺陈在对方面前。栗遥也不知道这是否会慢慢改变他们对彼此最初的认知。 方阅和栗行舟开始在电话里经常提到程远这个名字,这种无形的牵绊又给她一种别样的感知。 或许未来可期,可她又不敢去深思,总觉得这么早就陷入这样的希冀对自己非常不利。 她不得不承认,她骨子里的感性仍被理性包裹,这是她这几年来跟着周扬学习处事而产生的惯性。 程远在前台等了几分钟后,栗遥和方槐并肩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们正在谈论某项数据,栗遥换了口红色号,搭配手镯戴上了蛇骨耳线,更显成熟,她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光彩,说话时总是露出两个梨涡。在她身边,方槐西装革履,嘴角始终噙着笑意,边说拿着手机的手还对栗遥比划着名一些他精彩的描述…… 程远静静看着,感触很复杂,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像在看某一个电影里的桥段。大抵可以用「风华正茂」来形容。 栗遥看见程远一身西装坐在前厅的沙发椅里,前台的姑娘盯着他看,眼睛眨动的频率越来越慢。 她第一次看程远穿这么正式的衣服,深蓝的领带打的过分熨帖,鬍子也刮的认真,一张脸往那里一摆,是个女人都会多看两眼。 当栗遥和方槐走近时,程远收回两条懒洋洋的长腿站起身来,他立在那里,朝栗遥伸出一只胳膊,栗遥加快脚步轻撞进他的怀里,两人相视一笑,一下子与方槐拉开了距离。 三人坐电梯下去,在公司附近找了家餐厅。 上菜前程远和方槐交流着各自行业里的话题,栗遥也不插话,被程远握着手,安静地聆听。 直到方槐问两人关于未来的考量,听到「结婚」这个词时,栗遥下意识接了话:「还没想那么远。」 她开口之前程远的掌心跳动了一下,话说完她的手又被握紧。她偏头看了看程远,他抿着唇也看着自己笑,两人眼神倒是默契十足。 唯有对面的方槐,旁观者的姿态里,多了一分捉摸不透的意味。 吃的是淮扬菜,菜品做的精细,很符合栗遥的口味。见两个男人动筷极少,她无奈道:「是你们俩都吃不惯中餐,还是精英人士食慾普遍偏低?」 说完她又吞下一颗蒲菜。 程远喜欢看她吃东西的样子,自己吃几口就总要侧头看着她吃,方槐坐在栗遥对面,眼神自然也时常停留在她的脸上。 但栗遥谁也不关注,她今天没吃早餐,的确饿了。 「程远——」 三人之间的暗涌被一个辨识度极高的女声打破,从这个声音可以听出,这该是一位漂亮女士。 栗遥抬起头,一个身材高挑的精緻女人立在方槐身后,她穿着露脐的条纹衬衫和笔直的黑色阔腿裤,一双长腿哪怕是隐藏在裤腿里,也能想像出性感的形状。 她画着淡妆,头髮齐肩,发尾微微翘起,一双眼睛定定地停在程远的脸上,里头的风情远胜她这张本就风韵十足的脸。 栗遥的蒲菜只咬了一半,另一半被她放回餐盘里,她偏过头看了眼程远,程远手搭在餐桌上,坐姿松散,眼神也散漫。 他随意地朝这个女人颔首:「好久不见。」 「方总,你也在这里。」女人又收回目光,朝转过头来的方槐打招唿。 方槐淡笑一下:「居总,来吃午饭?」 姓居…… 栗遥夹起刚刚放下的另一半蒲菜吞进嘴里。 「约了个朋友。」居然笑了笑,然后视线直接落到正在吃东西的栗遥身上,她笑着问程远:「女朋友?」 程远的手顺势搭在了栗遥的肩上,他将栗遥耷下来的一缕头髮拨到耳后,轻轻勾起了嘴角:「是啊。」 栗遥没有看程远,她朝居然点头笑了一下后就又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她在程远过分亲昵的动态和居然降了三个音调的这声「唔」里读懂了一切。 居然走后,方槐问程远:「这是我们楼上公司的副总,你熟人?」 他们楼上是一个法国化妆品品牌设在北京的总部,每天上下班,栗遥总能在电梯里遇见这家公司里漂亮的女职员。 第69页 程远喝了口水,看着腕錶上的时间:「也算不上熟,很久没见了。」 方槐没再问,看对面栗遥还在专心的吃着,沖她笑了笑:「你看起来瘦,倒是会吃。」 栗遥说:「是你们俩吃得太少了,这家淮扬菜做的还是很地道的。」 程远见她吃的心无旁骛,看上去似乎对刚刚那个女人毫不留意,又给她盛了一碗汤,宠溺地拍拍她的后脑勺:「别撑着就好。」 吃完饭,栗遥以消食为由送程远去停车场。两人牵着手慢慢地走着,栗遥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面上发生清脆的声响。 程远听着这忽深忽浅的声音,总觉着身边的人不对劲,第三次偏头看她时,她终于停下脚步,「自己说还是我问。」 程远揉了揉鼻尖,笑一声:「我就说嘛,你胃口其实没那么好。」 栗遥抱着胳膊靠在程远的车上,梨涡只露一边,她的腿交叠起来,搭在前边那只脚的脚后跟自然地从高跟鞋里冒了出来。 程远双手撑在车顶上,将她环在怀里,眼睛里只有她,没有做任何回忆,「在一起两个星期还是三个星期我忘了,一个聚会上认识的,什么聚会我也忘了,没带回家过,见面不超过十次吧。」 栗遥在程远说话间用手指挑起他的领带绕来绕去,听他说完,握着领带的中段将尾端轻轻打在他的下巴上一下,「你什么时候记性这么差了。」 程远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腰,栗遥前腿被压的晃了一下,那只松散的高跟鞋彻底脱离了她的脚,程远抵着她的额头:「我交代完了,咱们车里坐会儿?」 栗遥不看他的眼睛,认真替他理了理的领带上的结,「不了,人家都是副总了,我也要上楼去奋斗了。」 程远又看了看手錶上的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上班的点儿了,于是不情不愿地放开她,又蹲下去,替她穿好了那只滑落的高跟鞋。 目送程远的车离开后,栗遥转身往电梯口走,没走几步,一辆红色的奔驰slc300缓行停在她身边。 车窗打开,里头的女人跟她打招唿:「嗨,又见面了。」 栗遥看到是居然,没太意外,沖她一笑:「真巧。」 「居然。」居然朝她伸手。 「栗遥。」 「栗小姐也在这栋大楼里工作?」居然的笑容比之前餐厅里碰到时还要灿烂。 栗遥点头:「方总的公司里。」 「那太巧了,回头一起喝咖啡?」居然自然地主动跟她示好。 栗遥笑了笑:「好。」 居然的车驶出停车场后,看到前面那辆帕拉梅拉上了左转道。那辆车当时是她陪着程远去挑的,连颜色都是她选的。 唏嘘一声后,她将车开上主路,打开了曾经程远送她的一张摇滚cd。 刚刚在停车场,她目睹了程远蹲下去为栗遥穿鞋的那一幕…… 那个女人的脸上比她多了一份天然的自信,不管是在餐厅里旁若无人的吃东西,还是在停车场里俯视程远为她穿鞋,她的姿态是程远有过的女人中最骄傲的。她也是唯一一个被程远承认了身份的女人。 居然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栗遥的办公桌抽屉里放着好几管口红,其中有一只就是楼上化妆品公司的子品牌。她曾跟蒋昭抱怨这个牌子的口红太容易黏头髮,拿着口红,她想起了居然那头利落的披肩发。 居然…… 年纪轻轻坐到这个位置,可见这个女人有多么不简单。栗遥本不想深究,毕竟程远的过往情史太多,她根本深究不过来。 但她好奇,好奇这么优秀的女人竟然也没能拴住程远的心。居然看程远的眼神显然是还有情的。 栗遥在职场上是发光发彩的,在业界也曾做出过成绩,但居然若真的做到了现在这个位置,那她的段位是比栗遥还要高的。 这样一个出色的女人,为什么没能成为程远的终结者? 太强势?程远不喜欢工作狂?…… 栗遥越想越迷惑,发觉自己反覆拿对方比较又窥测程远心思的心理实在可笑。可一想到自己这么快投身于工作的原因,一切就又说得通了。 她一方面是害怕自己沉湎于悲伤,渴望通过忙碌来沖淡负面情绪,另一方面是觉得自己在那段时间给程远看了太多的柔弱面,想要通过工作来展示自己另一面的魅力…… 这一刻,她忽然很希望居然说一起喝咖啡的话不是客套,她倒真想亲自跟这个女人过过招,看看为什么这么优秀的女人也会那么快成为程远的过客。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字数…… 第37章 37 这天早上,程远一进办公室就被通知下午所里要来人视察,他放下手里的咖啡,顿时就蹙起眉头:「上周不是刚视察过吗?这又是哪路神仙要来体验面子工程。」 「程工,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们怎么说也是国家级单位,最近几个大项目要落定了,上头重视西部核电发展,领导们自然要亲自来慰问一下嘛。」 说话的是院里的行政人员,不懂技术,官腔倒是一套一套的。程远耳朵不耐烦地听着,脸上对他笑着:「是。」 「程老师,高教授叫你去一下。」这时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姑娘突然冒了个头,她趴在办公室门框上,「快一点哦,教授说有急事。」 第70页 程远嘆了口气,拿起桌上的咖啡又喝了一口,然后紧跟在这个姑娘的后边:「我说你能不能别叫我程老师了。」 姑娘回头,推了推眼镜:「可是我就是想跟你学东西啊,快走吧,是真的有急事。」 程远无奈地笑了笑,理了理衬衣领口,又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这才进了高教授的办公室里。 「来了。」高教授见人进来,扶了扶老花镜,边收手里的图纸边问程远:「下午上头谁来视察你知道吗?」 程远说:「不知道。」说完他伸手触了触空调送过来的风,总觉得温度给的不够低。 高教授将图纸卷好递给他边上的姑娘:「梁爽,没什么大问题了,细节我回头再找你敲定,你出去把门带一下。」 梁爽拿了图纸,又看了程远一眼,这才离开。 门被关上,程远坐在了高教授对面的椅子上,「您有话就直说吧。」 「最近工作感觉怎么样啊?」高教授问他。 「挺好的。」程远说。 「那为什么不愿意参与新疆这个项目?」高教授见他拿桌上的文件煽风,把空调调低了几度,又问他:「是真不想吃苦?」 程远感觉风凉快多了,说:「对,吃不了苦。」 「吃不了苦做这一行干什么?」高教授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程远站起来接过水放在桌子上:「我不想去外地。」 高教授瞥了他一眼:「你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这会儿不想去外地了?」 「哎哟您有话就直说吧,您这样我真不习惯。」程远手指研磨纸杯的边缘,笑了笑,又端起来放在唇边咬着。 「好,那我就不兜圈子了,下午来视察的领导就是你妈,谢部长。他们这次来呢,就是想推动新疆这个项目的进展,顺便了解一下我们核心团队的人员配备,你也知道,这个项目七月下旬就要正式落地了,到时候技术骨干肯定是要去到第一线的。你呢,业务水平高,年轻,也还没成家,正是为国所用的年纪,我真心希望你能参与进来,这个项目一旦完成,你在国内的履歷就漂亮了。」 「您是欣赏我的能力想让我参与,还是想让我下午露个脸,给我妈脸上贴个金?」程远在高教授说完这番话之后,迅速发问。说完放下杯子,并发觉咬东西并不好玩。 「你这个孩子……」高教授又好气,又好笑,「你来之前我就听你妈说你是个难搞的傢伙,果不其然。」 「教授,您要是真欣赏我的能力想让我参与进来,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可您如果是为了让我给家里人长脸,那您就不必劝了,这个我心里有数。」程远把杯子里的水喝光,起身时又说,「要是我每天只用跟着您这样的好老师做设计做项目,我会更热爱这份工作。」 高教授听懂了这句话,对着程远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面试时他就欣赏这个年轻的工程师,心想他要是自己的徒弟该有多好,一起共事后更是惊讶于他灵活的脑子,时常让年轻同事多跟他学习交流。 可唯独他的脾性,太傲了,对人情世故又不屑地一塌煳涂。 到底还是出身太好了,高教授再次嘆息着。 程远找了个由头躲开了来视察的谢佳敏,在实验室里给梁爽讲了一下午的设计图纸。 临近下班的时候,他收到栗遥发来的微信——「今天不用来接我,晚上公司tb。」 程远回了个「ok」的表情,想了想,又发了个「可怜」的表情,但栗遥没有搭理他。 程远的单位离家近,今天不用加班,天还没黑他便到家了。 开了门,一捋夕阳打在阳台上,尾端落在客厅里的沙发边缘,上方扬起细碎的微尘,让空荡的房间又平添一抹孤单。 阳台上晾晒着栗遥的内衣,此刻被夕阳笼罩,散发出朦胧的暧昧。 程远看着,心里越发空了。 自从栗遥搬进来之后,这套房子里开始四处渗透她的气息。 程远的衣帽间被她占据了三分之一,卧室里新添了程远为她买的梳妆檯,洗手间的盥洗台上铺满了她的各类护肤品,客厅和书房里多了数十种她亲自买回家的绿植,就连床头柜上的书也从程远爱看的《欧洲艺术史》换成了她感兴趣的《奇点临近》。 程远的生活也因她的到来发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晚上再也没有出去浪过,以至于圈子里的人都笑说那个最爱玩的程公子洗心革面了。 此时程远百无聊赖的在沙发上躺着,随手一模,在缝隙里摸出一根栗遥扎头髮的黑色皮筋。他将这根皮筋套在手腕上玩,玩了一会儿,实在觉得无趣,看窗外天黑了下来,进了书房里开始摆弄他的那些小玩意儿。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他刚把缠绕着这座小木房子的小灯泡点亮,正想放两个模型小人儿进去,傅修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栗遥是你的女人,她怎么玩儿我都管不着,可她带着珞珞去夜店是几个意思?你他妈管好自个儿的女人!」 程远:「……」 傅修骂完就挂了电话,程远握着模型小人儿,脑袋里一连串的问号。 夜店?珞珞?…… 程远立刻给栗遥打了电话过去,无人接听,再打给骆珞,也是一样。 这会儿傅修又发来一条微信,程远一看,是骆珞在十分钟前发的一条朋友圈。照片上她和栗遥把酒言欢,身后群魔乱舞,舞台上还有几个半裸的男人正在跳舞。 第71页 骆珞配的文字是——开心心。 程远懵了,赶紧把电话打给方槐,方槐说今天压根没有团建这回事,又隐晦提到他助理说栗遥下午和居然去喝咖啡这件事情…… 挂了电话,程远霎时间明白了所有。他即刻去客厅拿了车钥匙准备出门,经过玄关的时候因为脚步太急,被栗遥的一只高跟鞋绊了一下,他一脚把这只鞋踢远,勐地摔门离开。 时间倒回到十个小时前—— 栗遥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和居然交锋。 午休的时候,方槐的助理shirley因为合同上的一个细节出错被方槐无情地骂了一通,之后小姑娘躲到楼道里哭,栗遥追出去安慰她,正巧遇上站在她们上一层楼道里抽菸的居然。 居然在栗遥安慰完shirley后才掐了烟下楼。 「栗小姐——」 居然今天穿了双平底鞋,走路声音很轻,栗遥闻声才发现她已经站在身后。 「居总好。」栗遥示意shirley先回办公室。 「叫我居然就好。」居然手指在烟盒上轻轻地敲击,不动声色地打量栗遥。 栗遥今天起晚了,没化妆,扎着马尾,穿了件牛仔包臀裙,白衬衣扎在裙子里,比上周见到时还要显小。 居然觉得她这幅状态会比成熟打扮更让男人心动。 居然完整地听了栗遥安慰同事的话,既理性有条理,又感性暖人心,还不让人觉得虚伪。这与她对栗遥的判断没有太大的出入。 这个女人有一颗玲珑心。 因不熟,两人站在楼道里闲扯了几句关于工作的事情,直到话题冷下来之后,居然才开口:「这天儿下午容易犯困,要不要一起去喝杯咖啡?」 这栋大楼的顶楼是一家花园咖啡厅,两人口味难得一致,都点了曼特宁。 起初两人的话题自然都围绕他们共同的熟人方槐展开,这个过程里她们仅仅只捕捉到对方的一些基础信息,比如年龄、家乡、工作履歷等。 栗遥没想到居然和方槐早在美国的时候就认识了,这个女人谈吐间的确带些海派,今天穿的ol套装也像极了美剧里的女精英,偶尔说话的语气神态还和程远有些相似。 「说起来,我比你整整大了三岁。」居然捧着咖啡杯喝了一口,又说,「天蝎。」 姐弟恋…… 栗遥勾勾唇:「方总也是天蝎。」 「是嘛。」居然这句语气最像程远,她朝栗遥挑挑眉:「程远是白羊。」 「唔。」栗遥点了点头。 「你和程远是怎么认识的?」 …… 关键话题就这样展开。 直到居然说出她和程远曾有过一段时,栗遥露出了欣慰的目光。 居然诧异于她的反应,又发现这个女人完全藏着心思,谈到程远不愿深聊,不秀恩爱,也不太在意,似乎只当这是一段平淡无奇的旅遇而已。 「程远对你应该很好吧?」居然问栗遥。 栗遥「唔」了一声,「还不错。」 「他是我见过的对女人最温柔,也最薄情的男人。」居然笑了笑。 栗遥砸砸嘴,「是嘛。」 「你们在一起多久啦?」居然问。 「一个月?还是快两个月?」栗遥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算,她和程远开始的比较模煳,俩人又都不是纠结纪念日的人,所以她也得不出具体的答案,「一两个月吧。」 「你和程远在一起多久?」栗遥总算问了居然一个问题。 居然确切道:「一个月。」 「唔。」 「虽然只有一个月,但我感觉像一年。」居然又喝了口咖啡,再次强调,「他真的是个不错的男人。」 栗遥却不想再接话了。 她不知道居然为什么一直要在她面前念程远的好。她的每一次强调只会是栗遥眼下幸福的凭据。 居然又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连架都没吵过一次,他很浪漫,出手也大方,我现在开的车就是他当初送的。他出身这么好,却不在乎我的家庭背景,也不在乎我比他大。他还很贴心,之前我表弟得了重病,我只是提了一句,他就动用家里的关系找了最权威的专家给他看病,这事我还是后来才知道的,他不屑对女人邀功。而且吧,他虽然看着花,但绝不会做噼腿那种事情,我跟他那会儿也有不少女人惦记他,我有次在他裤子口袋里发现了别的女人塞进去的安全套,呵,他也不解释,但我知道,他要是真在外面乱搞,不会让我发觉。他这人见不得女人委屈。」 居然这番表述在栗遥看来逻辑性极差,刻意的成分太多,像在铺陈一个只有她知道的事实,语气里的得意、炫耀、暗示把她的遗憾、怀念、嫉妒展现的淋漓尽致。 栗遥听得头痛,觉得这番心理不符合她女精英的人物设定。又想,大抵女人陷入爱情后心理年龄都会降低一个维度。 「这么一听,他的确还挺好的。」栗遥抿了抿唇上的咖啡,「听着听着,我倒有点想他了。」 栗遥说完撑着脸看向对面的高楼,她微微勾着唇,样子像个思念情郎的小姑娘。 居然冷眼看着,淡笑一声,「你应该很喜欢他吧。」 「还行吧。」栗遥眯了眯眼睛,「其实有时候也很烦,他不爱吃中餐,我又不会做饭,他就总是做沙拉意面之类的给我吃,我每次都吃不完,浪费又会被他教训。而且他晚上精力太充沛了,大家都是上班的人,我就比他累很多,根本没精力应付他……」 第72页 栗遥说话的时候轻微皱着眉,语气也淡,似真在抱怨。 待她说完,居然握紧了咖啡杯问她:「你们住在一起?」 「是啊。」栗遥揉了揉太阳穴。 「挺好的。」居然松开被指甲抠出一个形状的掌心,又笑着,「他确实喜欢在床上消磨时光,不过床品是真的很好。」 栗遥听到这句,哭笑不得,这个女人太容易被激起斗志了。 「既然他这么好,你们为什么分手啊?」栗遥说到这里时,咖啡杯已经空了。 而骆珞就在这时打来了一个电话。 栗遥示意了居然一下,按下接听低声道:「怎么了珞珞?」 骆珞说晚上想去他们家玩。 栗遥轻声笑着:「三哥知道吗?池牧来不来?」 骆珞说:「就我一个人。」 栗遥:「好,我下班买好吃的带回去,你要先到了就自己进去吧。」 珞珞、三哥、池牧…… 居然曾经见过骆珞和池牧一面,那会儿程远正带着他们俩玩,那是真把他们当自己人,与对自己的态度截然不同。还有这位三哥,居然猜想该是程远视如兄长的傅修。 居然知道这几位对程远来说胜似亲人,只是她不曾有机会被程远带给他们认识。眼下听栗遥接电话的内容,她显然已经与这几人混熟。 挂了电话后,栗遥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对居然说:「差不多到点了,那我们走吧。」 居然却没起身,她思忖片刻后,定定地看着栗遥,语气似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刚刚那个问题还没有回答你,我跟他为什么分开……估计你也知道吧,程远是个不婚主义者,你还年轻,耗得起,可是我已经快30岁了。」 「唔。」栗遥露出一个悲伤的表情,「那你们俩可真是太遗憾了。」 回到办公室后,栗遥反锁了门,有些急躁的将脚上的鞋踢到了墙边。她赤着脚走到窗边大唿了几口气,握着手机想给程远打电话,但转念一想,自己为什么要生气?又为什么要让他知道? 冷静下来后,她走回去穿好鞋,打开门,大步流星地去了茶水间。 从冰箱里拿了一盒八喜,栗遥坐在窗边一边吃一边给骆珞打了个电话过去。 骆珞听栗遥说要带她去夜店玩,一扫因傅修而引起的烦闷,与她一拍即合。 几个小时后,当两人穿着漂亮衣服,化着浓妆,跟随男男女女在舞池里摇摆的时候,她们终于在酒精的迷惑下感受到了遗忘男人的快乐。 仅凭一张照片,程远无法判断栗遥和骆珞到底在哪家夜店,开车去和傅修碰头的路上,他找出一张栗遥的照片发了个朋友圈。 「女朋友丢了,急寻。」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又爆了。这章也只能这样,停在前面哪里都会看得不舒服。 就当加更吧,之前要我加更的那几个姑娘,眼睛睁大啦。 另外,栗遥并不是纠结程远的前任,只是出于对这份感情的在意试图去剖析一些东西,这是她理性与感性的矛盾点,也是她深陷的一个过程。 女人恋爱永远不是神仙心态,是女孩心态。 然后,会狠虐渣远的,放心。 毕竟这姑娘不是白被周扬□□那么多年的。 第38章 38 和骆珞跳舞的时候栗遥在想,好奇心真的不是什么好事情。 她在意居然说的那些话吗?她不想骗自己。 可在意有用吗?完全没用。 与其去和不屑跟女人解释的程远抱怨一番,不如来到这俗世男女的世界里自我消解。 她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把什么情绪都藏在心里,再任由它们长成一根根软刺。 谈恋爱是为了快乐。 栗遥自认是个无趣的人,她以往的生活除了学习就是工作。独居之前,方阅规定她除了加班以外必须在晚上十点钟之前回家。独居以后,不加班的日子里,她偶尔一个人在阳台上喝酒喝到凌晨,便是她最放纵的时刻了。 来夜店,她是人生第一次。 当舞台上的型男帅哥开始脱衣服时,她发现她也会脸红尖叫,当然,还会帮骆珞捂上眼睛。 「栗遥姐,那边那个男人好帅啊,你快看啊。」 「啊啊啊还有那个,身材也太好了吧。」 …… 骆珞是被哥哥们管教着长大的,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脉喷张的画面,自然激动不已。 最后蹦到实在蹦不动了,两人才找了个空位坐下继续喝酒。 「栗遥姐,我现在心情好多了,我看你也好多了。」 栗遥只许骆珞喝三杯酒,她大概是状态好,喝了五杯也没醉,又说,「你说得对,还是得发泄出来,不然闷着心里太难过了。」 「不过你也别再躲着三哥了,总要去面对的,对吧。」栗遥说着将骆珞的酒杯拿过来,不让她再喝。 「我什么时候要能像你这么强大就好了。」骆珞嘆气。 「别,小珞珞,你最好永远只为这些小事而烦恼,千万别强大,强大的背后全都是不好的词。」栗遥揉了揉她的头。 「是因为你妈妈去世这件事情吗?」骆珞摸了摸栗遥的手,「五哥说你晚上入睡很困难。」 酒精能让人迷醉,也能让人伤感。骆珞这话一出,栗遥脑子里像放电影似的,忍不住就想起了她亲妈闭眼时的那个画面。 第73页 「她是淋巴癌走的,医生说女人太喜欢生气就容易得这种病,她一辈子都为情所困……」栗遥喝了口酒,「我以前对死亡没有这么深的体会,那种不舍、挣扎、恐惧、遗憾,都在最后那一刻爆发出来,我现在只要想起她的眼睛,后背都还会发凉。生死面前,生活里的不快乐太渺小了。所以从她死后,我就告诉我自己,栗遥,你千万别像她似的,你得快快乐乐的活着。」 情绪永远都是连锁反应,栗遥借着酒意对骆珞小小的倾诉着。她知道,若不是醉酒,这些话她谁也不会说。 「我懂,栗遥姐,我哥哥在我十二岁那年死了,也是得病死的。所以三哥、五哥和六哥才会对我这么这么的好,他们是想要把我哥哥的那份爱三倍的给我。」骆珞说完比了个嘘声,边笑边落下一颗眼泪,「不提了,都十一年了。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我能懂你。」 栗遥听到骆珞这样说,一阵鼻酸,她摸了摸骆珞的脸,擦掉她的眼泪:「好样的。」 又说:「有这么多人爱着你,多幸福啊。」 「是呀。」骆珞朝她眨眨眼,「栗遥姐,下回还能带我来蹦迪吗?」 栗遥摇摇头:「我可不敢了,三哥和程远要是知道我带你来这种地方,非杀了我不可。」 「三哥我不知道,但是五哥肯定捨不得杀你。」骆珞双手合十,「姐,再给我喝一杯吧,就一杯。」 「最后一杯了啊。」栗遥受不了她撒娇,又找酒保要了两杯hennessy白兰地。 喝完这杯酒后,两个姑娘酒精上头,又愉快地去舞池里挥洒汗水了。 程远几乎没发过朋友圈,一发就是这么劲爆的话题,评论里立即炸开了锅。大家四处打探这位被他秀到朋友圈里的正牌女友到底是谁。 好在除了八卦以外,总算有一两个正在外面浪的朋友给了他可靠的线索,跟傅修碰头后,两人直接把车开到了工体。 下了车,程远和傅修谁也没说话,两个男人各怀心思,一进门,眼神跟特工似的在混乱的人群里到处搜寻。 终于,几分钟后,程远在舞池里找到了跳到项鍊都飞起来的栗遥和甩到头髮都打结的骆珞。 傅修把骆珞拎出舞池时,狠狠地看了栗遥一眼。栗遥早已酒醉,看到程远出现,嘴里还冒出一句:「是你啊,好巧哦。」 程远黑着脸将她拽进怀里,看见她的眼线都晕开了,呵斥道:「我看你是玩儿疯了。」 栗遥没皮没脸的笑着,搂紧他的脖子:「你上去脱一个,肯定震翻全场。」 骆珞听到这句,倒在傅修的身上「嘿嘿」一笑,傅修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旁边舞台上的美男们又开始性感的表演了。 「真会挑地方。」傅修看了眼栗遥,对程远讽刺道。 出了门,空气一下子燥热起来,骆珞被傅修搂得难受,烦躁地挣扎:「我不要你管,你走开。」 傅修二话不说,单手将她扛在肩上,又把她的包挂在脖子上,冷脸对程远说:「先走了,回去好好教育教育自己的女人。」 看着骆珞被傅修带走,栗遥指着他们的背影问程远:「三哥是不是生气了啊,骆珞会不会被他揍啊?」 程远听了,气不打一处来,用力地打了她屁股一下,「你有气沖我撒,来这种地方浪什么?」 栗遥第一次看到程远生气,觉得还挺可爱,人挂在他身上,抱紧了他的腰跟他撒娇:「抱抱。」 程远低头看见她衬衣领口开了,皱着眉抚稳她,给她扣好了扣子,然后牵住她的手往前走,就是不抱她。 栗遥走得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后甩开程远的手,站在原地不动。 程远回头看她,她脸颊潮红,满脸醉意,眼神却清亮笃定。 她的妆花了,头髮也乱了,透着一股风情,可身上穿的是牛仔裙和白衬衣,又显清纯。她立在那里,样子像一只忍耐已久的小兽,整张脸都写满了对他的抱怨和不满。 程远被她这样看着,终于嘆口气,松了眉头。他走过去将她背起来,又柔声哄她:「乖,回家再抱。」 停车场离得并不远,可栗遥非要程远多背她一会儿。程远只好背着她在工体外面的广场上绕了一圈。 这个点广场上人烟稀少,除了醉酒的,就是谈情的。 程远慢慢的走着,闻着栗遥满身的酒气,又想起她刚刚在舞池里张牙舞爪的样子。 是可爱的。 「一个月。」栗遥突然咬着程远的耳朵说。 「什么?」程远没反应过来。 「她的车是你送的,程少爷真阔。」栗遥又说。 程远这下全懂了,他拍了拍栗遥的头,「说吧,还有什么。」 栗遥见他是这幅态度,反倒觉得再提这件事十分没劲。她胡乱地摸了摸他的脸:「好渴,想吃冰西瓜。」 「好,明天给你买。」程远按住她的手。 「程远,和你在一起吃东西,没意思透了……你看的电影我也不喜欢,我英语没你好,每次都得盯着字幕,好累……」栗遥终于抱怨起来。 「好,周末带你去吃火锅,再陪你去看你喜欢的电影。」程远侧头吻了下她的脸,「你继续说。」 「你为什么不自己洗你的内裤和袜子,我不想看阿姨帮你洗,更不想自己帮你洗……」 第74页 程远记得有好几次她洗完澡后,都顺手洗了他的袜子和内衣。他爱干净,却不喜欢自己做这些事情,反正家里的一切都会有阿姨帮他清理干净。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栗遥很介意这件事情。 他点点头:「以后我每天都自己洗,你接着说。」 「我不喜欢你戴这块手錶,我看到那个盒子了,是别的女人送给你的。」 程远努努嘴:「那你抱紧了。」 栗遥立刻搂紧他的脖子,谁承想他竟然当场摘了手錶,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你干嘛啊,这是我三个月的工资!」 程远耸耸眉毛:「倒没真醉,还记得自己偷偷查过价格。你别急啊,继续说,还有什么,今儿一次性都说出来。」 栗遥又咬了他的耳朵一口:「我讨厌在地板上、在沙发上、在厨房里……我只喜欢在床上,以后做这种事情得我说了算。」 「好,以后我们只在床上。」程远想到每次她求饶的样子,轻轻勾起嘴角。 「程远。」栗遥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你说。」 「我竟然会吃这些无聊的醋……你快点哄哄我,别让我真的生气。」 「你说怎么哄?」程远耐心地问着。 栗遥说:「唱歌给我听。」 凌晨十二点的北京如此迷人,夏夜的微风阵阵轻袭,教人沉醉。 藏匿在内心深处的小小埋怨被男人温柔的回应化解。当程远开口唱第一句时,栗遥整颗心像浸在了沁凉的泉水里。 她趴在程远宽阔的背上,安静地闭上眼睛。 好像回到了那一天的亚丁,他背着她走在风雪里,可一眨眼,他们就走进了这炎炎夏日的北京。 他真的很喜欢你,像风走了八千里 他真的很喜欢你,像阵雨下到了南极 …… 他真的很喜欢你,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他真的很喜欢你,所以他把你捧在手心 …… 「不是说从来不听情歌吗?这么恶俗的歌词也好意思唱。」 程远的声音太有磁性,歌词又着实肉麻,栗遥听到鼻酸,却不想承认被感动。 「今儿在办公室里一个男同事放的,我这人聪明,一听就会。」程远说完停下了脚步。 「累了?」栗遥伏在他肩头问他。 程远摇摇头,轻轻呵出一口气,将这一整晚困在心里的情绪都释放了出来,他说:「栗遥,别我生气了,你跟她们都不一样,咱们俩可是有革.命感情的。」 栗遥上车后就睡着了,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情了。她隐约记得昨夜程远抱着她上楼,之后又帮她脱了衣服洗了澡…… 她揉了揉脑袋,掀开被子一看,果然,全.裸。再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半。 挣扎着从被子里出来,目光掠过床头柜时发现上面放着一张信纸,栗遥看见是程远的字迹,拿起信倚在床上静静地读着。 全部读完后,她静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对着这封信露出一个狡猾的微笑。 昨晚那场酒喝得可真值,她想。 起床后,她将这封信仔仔细细地叠起来夹在了她的日记本里。 …… 一次诚恳的解释。 关于时间:无关紧要的事情我向来不认真记,现在只记得咱们俩是4月19号在亚丁开始。 关于送车:只替她付了首付,原因是她在这之前送过我红酒、钱包、模型等贵重物品(都在家里,随时可以扔掉),我不能吃软饭。我真的不阔,我所有的积蓄都花在这套房子和那几辆车上了,看了你昨晚潇洒的帐单,以我现在的工资恐怕很快就养不起你了,我加油。 关于生活习惯:我第一次和姑娘同居,经验尚浅,有些地方的确忽略了你的感受。坏习惯我努力改,吃饭口味和业余爱好也尽量往你的方向靠,以后你如果还有不满,请及时告诉我,别惯坏我。 关于其他女人:再谈以前对你和她们都不公平(这是你的原话,角色互换,我也会嫉妒周扬),但我不是真浑,这一点你放心,如果再有人跑到你面前说三道四,我不会放过。我也不是对谁都像对你这样,你如果真感觉不到,那是你傻。 关于昨晚:已经惩罚过你了。昨晚你不在家,我一个人真的很孤单。 另:帮你请了半天假,多睡一会儿。 geliebter程远 作者有话要说: geliebter:德语,爱人 渣远唱的歌:刘莱斯《浮生》 第39章 39 跟周扬在一起的时候,栗遥常常把自己弄得很累。 周扬在情感上很内敛,栗遥总是通过揣测他的内心来平衡自己的得失心。可惜她段位不够,周扬就像一片深海,而她只是一条小小的海鱼,任凭她游得再快,最终也只能探得这片海里的一小方天地。 程远不一样,他情感很外放,不需要表达也能让栗遥感受到被宠爱。这种宠爱是具体的、实际的,拥抱、亲吻或者做.爱,还有只当她是个小女孩般的迁就和保护。 而他但凡表达,更是要命。就比如今早上留的这封信。 栗遥不得不承认,她更喜欢这种直接而热情的恋爱方式。 程远是一杯烈酒,总能让她喝醉,即便她知道或许有一天会酒醒,她也甘愿陷入这场快乐的迷醉。 第75页 「昨晚上还好吧?」去会议室的路上,方槐碰到了来上班的栗遥。 栗遥耸一下肩膀:「我没事。」 方槐见她脸色不错,将手上的文件递给她:「那开会吧。」 「又开会……」栗遥边抱怨着打开文件看了看,然后瞪大了眼睛:「扬帆科技?」 「对,你之前的公司,大概率将会是我们未来的金主。」方槐边走边说,「兴奋一点,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情。」 「扬帆没必要找我们合作,他们的研发中心本身就涵盖了我们百分之七十的项目。」栗遥预感不好,皱起眉头,「你确定?」 方槐「唔」一声,「他们偏偏看中了剩下的那百分之三十。」 「他们对ai游乐场感兴趣?」栗遥看到快要走到会议室门口,停下了脚步。 方槐回头一笑:「是。」 栗遥摇了摇头,苦笑道:「这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方槐拍了下她的肩膀:「别紧张,老东家不一定会刁难你。」 栗遥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气——那是你不了解他们的老闆。 「对了,有件事情我想了一上午,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你说一下。」方槐示意栗遥走远几步。 「你说。」 「没想到你会因为居然跟程远生气,一定是她跟你说什么了吧。」方槐笑了笑。 栗遥没想到方槐竟然会跟她聊这个,又一想,程远知道她和居然碰面的事情必定也是他告诉的。她蹙着眉毛,玩笑道:「看来我以后要跟他撒谎,得事先跟你通好气。」 「楼上楼下的,以后见面机会还多着呢,别真在意。」方槐看了眼栗遥今天戴的这个戒指,造型又和以前不同,他勾了勾唇,继续说道,「昨儿晚上我打听了一下,得替程远说一句话,居然当初打着他的名号攀关系拢资源才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以程远这性格,虽然嘴上不会说什么,但要跟她处对象,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程远家里那些关系他自己都不稀罕用……行了,别纠结了,我这儿经不起你请一上午的假,最近忙着呢,打起精神来。」 栗遥咬唇想着,程远自己都没解释这些,反倒是她这位学长将两人的关系说了个清楚。她笑道:「学长,你可不像是会去打听八卦的人。」 方槐耸耸肩膀:「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楼上那位影响工作的心情。」 话落他转身往会议室里走。 栗遥见人都到齐,无暇再细想,抱着这份让她头疼的文件快步跟了上去。 早上程远刚到单位没多久,谢佳敏责问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台词早已准备好,三言两语就把谢部长给怼了回去。 他说放心不下女朋友一个人在北京,坚决不去外地。 这之后高教授又找他深谈了一次,谈话间,程远想起了谢佳敏在电话里最后那句话——「你也说你有正经女朋友了,那就为自己的将来多想想。」 在程远看来,谢佳敏说了那么大一通,只有这句还算有用。国内不比国外,他现在的收入的确比从前少了太多,仕途他自然不考虑,可高教授说的履歷的事情他还是放在了心上,他要想不靠家里快活地活着,资歷必须得有。 最终他答应参与新疆这个项目的前期设计,而对于要去到第一线这件事情,始终没有松口。 回了自己办公室,对面的梁爽正在啃苹果,程远想起栗遥,从手机里翻出他昨夜偷拍的那几张照片兀自欣赏了起来。 这是一组性感暧昧却不色.情的照片,是他给栗遥洗完澡后,怀着欣赏艺术品的心情认真拍下来的。 帮栗遥洗澡的时候程远占尽了便宜,只可惜这姑娘醉的不省人事,对他毫无回应。后来他将栗遥擦干净放在床上,正想给她穿睡衣,她忽然像鱼一样在滚了一下,然后人陷在被子里,露出了整个背部和一半臀.部…… 她的头髮还未吹干,湿湿的,绕着脖子缠绕在手臂上、蝴蝶骨上,她两只胳膊都置放在枕头上,将头环起来,困住半张透着红晕的脸和那颗诱人的唇珠。 顺着寸寸分明的嵴椎骨往下看,她细腰两侧凹陷进去,腰眼十分明显,连接着腰眼的臀.肉与背部一样雪白,因躺着,呈现出完美的弧度。 如果她没有酒醉,这对程远来说,无疑是一场狂欢开始的预热,可因为她醉了,程远便抛开欲望,满腔清明。 宛若少女般美好的胴体,程远不曾在别的女人那里看过,又或者别的女人也有,但谁也不会像栗遥这样让他感到不忍亵.渎。 他总能想起栗遥坐在崖间看天上的鹰盘旋、坐在经幡前看山间的雪飘落、一脚踏入庙门的那个回眸、跪在佛像面前虔诚的姿态,和他想要凑过去吻她时,她陷在烟雾里的那个清澈的眼神…… 以及她在风雪中频频回头看他的那丝丝羁绊。 所以他说他们俩是有革.命感情的。 那些瞬间传递出来的化学反应,他从未在别处感觉到过。 照片被程远调成了黑白,他认为这样更艺术。这就是他在信上所说的对她的惩罚。 程远正看着照片,居然发来一条微信。他略看了一眼,居然拐弯抹角地试探他对昨天那件事的态度。 程远想也没想,直接把她拉黑。 梁爽见程远认真地看着手机,问他:「程老师,你女朋友找到了吧?」 第76页 程远点点头,直到现在他朋友圈那一栏小红圈上的数字还在增加。 于是他点进去,评论了一条——「已寻回。」 居然正在翻看程远这条朋友圈,下面有不少她认识的人评论,有人调侃,有人打探,有人评价栗遥长得好看,也有人说这明明不是他程远的口味…… 见程远许久都没回消息,居然又发了第二条过去,却发现自己被拉黑。 此时居然正站在楼道里抽菸,她低头看了看楼下那一层,空荡荡的,只有盘旋着的楼梯无止境的蜿蜒,再往下,缩成一个四方的小点。 栗遥的在意再也无法让她兴奋,这个男人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程远对这个女人的爱护是她遥不可及的。 她不甘心,又去查栗遥的背景,刚好圈子里的人正在扒程远这位女友,当大家谈论起栗遥良好的出身时,她心里那股失落彻底演变成妒忌。 看到栗遥有一个在某知名学府当副校长的父亲,和一位拥有诸多学术成就的教授母亲时,她终于理解了栗遥身上的那份骄傲从何而来。 这是她这个出生在底层家庭,和同学为了一个出国名额抢破头的灰姑娘,从小就缺失的自信。 大家都说程远这回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可能是真打算收心了。她冷眼看着,倒觉得「门当户对」这个词也不失为一种安慰。 谢佳敏在和程远通完电话后,也迅速弄清楚了栗遥的背景。她欣慰地跟程聿说:「你儿子这回总算处了个不错的女朋友。」 程聿听见这话的时候正在练字,他顿了顿手上的毛笔,不屑道:「无非是又多一段情史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儿子有你说得这么糟糕嘛,你自己看看,他这回这个跟之前的有什么不一样?」谢佳敏说着将栗遥的资料放在了程聿面前的宣纸上。 程聿低头一看,竟还是个书香门第里出来的姑娘。但他很快又收回眼神,依旧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儿子这回没太离谱。 「你再看看这姑娘的履歷,配你儿子绰绰有余。」谢佳敏最知道程聿的心思,见他蹙起来的眉头松了松,又说。 程聿这才戴上老花镜,顺着谢佳敏给的台阶下,他花了几分钟时间,仔仔细细地把栗遥的个人资料看了一遍。 看完后,他放下这张纸,将毛笔扔进洗笔筒里,「我巴不得他真能收心,可就怕他这回又是三天兴致。你想想他被查出来的那些事儿,半年里至少换了四五个,哪一个好好处过?要不是因为这事儿,你现在至于搞得跟间谍似的嘛。」 黑色的墨汁在青花瓷装着的清水里散开,晕出一缕缕灰烟。谢佳敏握着这支毛笔的尾端搅了搅,水的颜色一下均匀,她说:「听说这一位搬到他那儿去住了,都一个多月了,我看他最近改变真挺大的,在单位表现也不错,像是要定下来的样子。」 程聿拿着写好的宣纸放在嘴边吹了吹那几个字,没吱声。 谢佳敏瞧他故意遮着脸,将面前的茶杯送到他手上,「我是在想啊,这姑娘你要是也看好,我倒是可以旁敲侧击的让他带回来见见,要真是个懂事姑娘,我们就敲打敲打,也好让她帮我们顺顺儿子的脾气,你说呢老程?」 程聿喝了口茶,收好宣纸,将老花镜放回镜盒里。他背着手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那颗程远小时候种的树,长得很好,笔直笔直的,夏天一到,叶子也茂盛。 他又想起程远小时候的样子,嘆了口气,背对着谢佳敏摆摆手:「你看着办吧。」 开会的时候栗遥在想,北京的气候真的与上海不同,家里的植物每天都需要浇水,有时候她累了,就叫程远去浇,程远问她为什么要用阿姨留下的淘米水,她说她记得在家里的时候,方阅就是这样养她那些花的。 蒋昭的婚礼日期快要到了,她也想家了。 栗遥看着会议室角落里放着的那盆龟背竹,静静地出了神。耳边关于扬帆科技的任何讨论,她都不是很想参与进去。 会议结束后,方槐把她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她终于正经表态,她对未来要和扬帆科技合作这件事情持反对意见。 「栗遥,我搞不懂你为什么这么排斥扬帆,和熟悉的团队一起做自己喜欢的项目不好吗?」方槐得不到栗遥的贊同,烦躁地将领带一把扯开,他又说,「这事儿你不用再说了,我想着你是核心成员才徵求你的意见,说到决策,你现在还没有资格。」 栗遥知道方槐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了,会上大家也分析了好几家公司,扬帆的确是最佳选择,她摒了口气,试图做最后的辩解:「学长,我知道你一心想做成这个项目。国内有实力跟我们合作的公司不多,扬帆在这个时候抛出橄榄枝大家都很兴奋,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随着这个项目往后发展,以我对周扬的了解,可能你还等不到项目完成,它就不属于你了。」 「你说的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随着资本注入,我们的股份自然会被稀释,可比起这些,我更想看到它实现。栗遥,你一向是个理性的人,你说实话,你反对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们俩每天在一起工作十几个小时,方槐对这个项目的憧憬没人比栗遥更了解,眼下话说到这一步,栗遥只好交底。 她将方槐桌上的一个放了很久的矿泉水瓶子打开,将剩下的水倒进那盆绿萝里,看着水全部浸在了土壤里后,无奈地开口:「周扬是我前男友。」 第77页 从方槐的办公室出来后,栗遥摘了胸牌倚在茶水间的墙壁上喝了满满一大杯冰水。窗外的夕阳打在她的脸上,她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黄昏中温柔的北京,不可抑制地思念程远。 这时shirley走了过来,从冰箱里拿出一份西瓜果切送到她手上,「下午你一直在忙,没找到机会给你,快吃吧,男朋友给你买的哦。」 栗遥仔细一看,盒子外面的小票上备註着一行留言——小栗同志工作辛苦了。 看到这句话和盒子里红彤彤的西瓜,栗遥露出两颗梨涡,心中那些忧虑一下子烟消云散。 第40章 40 栗遥在下班之前将写好的辞职信发到了方槐的邮箱里,方槐看到收件提醒,立刻追出去将她堵在了办公室里。 程远在停车场里等了一刻钟也没见栗遥下来,便锁了车上楼去找她。结果他刚穿过几排格子间,就听见办公室里面的方槐语气急促道:「就算周扬是你前男友,这次合作也是冲着你来的,你至于因为这个就辞职吗?」 此时大部分员工已经下班,所以栗遥办公室里传来的声音格外明显。听到周扬这个名字,程远顿住了脚步。隔着百叶窗,他看见栗遥抱着胳膊面对窗户站着,微微垂着头,正咬着右手弓起来的食指。 他好多次都试图纠正栗遥这个坏习惯,但她每每遇到棘手的问题,还是喜欢如此。 程远见她认真地啃咬,也不说话,蹙眉又看了眼方槐,他竟将手搭在了栗遥的肩膀上,又对她说:「你现在已经跟程远在一起了,你只要坚定自己的立场就好了。」 程远盯着那只手,立刻抬脚往门口走,没走几步,看见栗遥推开了方槐的胳膊冷声道:「这和我的立场没有半毛钱关系,我当然不会因为周扬的介入就动摇什么东西,可我也有选择的权利。你是我学长,又是程远的髮小,周扬提出这种条件无非是想试探我和你的关系深浅,如果我辞职就是不顾……」 「所以你现在即便知道了他的条件是什么,还是想要辞职。在你心里,我们之间的情谊当然不算什么。」方槐打断她。 听到这里,程远明白了大概,他绕到离栗遥办公室最近的那个格子间坐了下来。 栗遥没吱声,垂着头看高跟鞋的鞋尖踢着地毯的边缘,程远的视线落在她洁白的脚面上,撑着头轻轻地嘆了口气。 她总是这样,烦躁的时候爱拿鞋撒气,不是在地上踢来踢去,就是来回地蹭脚尖和鞋跟。 「我的确不太了解你和周扬的过去,但你如果因为害怕面对他而放弃这个项目,那我之前还真是高看你了。」方槐又说。 「你没必要激我。」栗遥听见这句,抬头站直,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我们努力了一个多月,每天做方案做设计搞到半夜,我也有付出,我也不想放弃它,可是……」 栗遥脑子有些乱,话落又觉得自己态度不好,她深唿一口气,放缓慢了语调:「抱歉,学长,是我不想受制于他,让你为难了。」 「你不是让我为难,你是非要让你自己为难。我就搞不懂了,你和程远该谈恋爱谈恋爱,该结婚结婚,这些周扬都管不着。而且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制于他。栗遥,你想这么多没有意义,他不会亲自跟我们对接,也不会当这么大的项目是儿戏。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只是一段过去的感情而已,你根本不用怕他的。」 方槐的话还没说话,程远就听得不耐烦走了,一是他见不得栗遥这幅因为心软而委屈自己的样子,二是他觉得方槐实在是太没有魄力了。 可他也不能直接出现,那会让栗遥更加为难,毕竟他们提到的男人是她那个不太好搞的资本家前任。 栗遥倚在窗边看楼下马路上的行人来去匆匆,他们的身影是那么渺小,置身在这片资本铸成的钢铁森林里,与她一样,如蝼蚁一般。 她自认没有这么大的魅力让周扬冒着风险一掷千金,可如果他仅仅只是看好这个项目,就不会提出核心成员不许变动这种无理而苛刻的要求。 她觉得自己修炼的还不够,没办法在周扬资本的淫.威下踏实的工作,她也不想和他再有半点瓜葛,因为她太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这些,方槐都不会懂。 栗遥不想将她和周扬的过去摆在檯面上说,觉得再解释都是矫情。她权衡再三,转身看着方槐:「学长,月初我要回趟上海,到时候我自己去跟周扬谈,这个项目很好,抛开我这个因素,他应该也是动心的,给我一点时间吧,让我试试。」 话落,方槐脸上的疲惫更盛了,他正欲开口,栗遥又说:「还有,我并不是怕他,不跟前任有任何牵扯是我对程远的尊重,更是对这段感情的尊重。」 栗遥说完这番话后就拿了包离开,想到程远还在楼下等她,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走到前厅,看到程远懒懒地靠在玻璃门上,一看到她出现嘴角便翘起一个弧度,她顷刻间松了眉头。 程远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立领衬衣,袖口捲起来,手腕上露出一只復古造型的表。栗遥忽然记起他昨夜扔掉的那只手錶,低头笑了笑,小跑过去扑进他怀里:「等了多久了啊?」 他捧着栗遥的脸送去一吻:「没多久。」 上了车后,栗遥边系安全带边对程远说:「月初我要回趟上海。」 第78页 程远怔了一秒,问她:「回去几天?」 「你怎么都不问我为什么回去。」栗遥笑道。 程远脑子里有一瞬闪过周扬的脸,但他耸耸肩:「想你爸妈了?」 栗遥「唔」了一声,「是有这个原因,但更重要的事情是,我要回去当伴娘。」 「谁结婚?」程远问。 栗遥:「就是路上老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姑娘,我闺蜜。」 「这样啊。」程远竟觉着心里小小松了口气。 栗遥看了程远一眼,他正专心开着车。 栗遥本来想说婚礼那天是周六,他如果愿意,可以和她一起去。 可程远什么也没多问。 栗遥又想,回上海她还得和周扬碰面,便将这个念头彻底放下。 蒋昭正好在这时发来几张伴娘服的图片,问栗遥哪一张好看。栗遥趁红绿灯的时候把手机递过去问程远:「你觉得哪一款好看?」 程远见栗遥满脸期待,每一张都认真看过之后,说:「一字领这件,你锁骨好看。」 「粉色抹胸的不好看吗?」栗遥问他。 程远拧了拧眉毛:「太露了。」 栗遥「啧」一声:「你不就喜欢露的吗?」 程远坏笑着将手探到她的裙底:「只给我一个人看的时候,你不穿最好,但是给别的男人看的时候,最好捂得严严实实的。」 最后栗遥将程远选的这件发给了蒋昭,谁知蒋昭收到后竟发了条语音过来—— 「遥遥,之前我们还说好要一起挑婚纱的,但你竟然连伴娘服都没办法亲自来挑,我发几张我刚刚试婚纱的照片给你哟,里面有一款你肯定喜欢。」 栗遥只听了一半就把手机音量调低,程远见了,调侃她:「怎么?暴露你以前想嫁人的秘密了?」 栗遥努努嘴:「每个女生都对婚纱有憧憬的,这跟想不想嫁人没关系。」 「是嘛。」程远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她正捧着手机耐心等蒋昭发照片,看那神情,倒真是有憧憬。 于是程远又问她:「那是不是对婚礼也有憧憬?」 栗遥愣了愣,偏过头看程远,他正看着前方,显然是随口一问。 略微思忖后,栗遥说:「那要看嫁给谁。」 程远听了,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没再接话。 蒋昭很快发来几张照片,栗遥一张张看着,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红了眼眶。 照片上的蒋昭美好的跟公主一样,洁白的婚纱穿在她的身上,衬得她像一个天使。栗遥一下子想起她们读高中的时候,每每驻足在婚纱店门前,都会憧憬自己以后穿上时的模样。 揉了揉鼻底,栗遥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静静地勾起了唇角。她忽然不敢想像婚礼当天的那个场面,她想她一定会忍不住流泪。 「最近……工作还顺利吗?」栗遥始终没提刚刚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程远心里一直想着,便试探性地问了一下。 栗遥回过神来,淡淡的说:「还行。」 「感觉你今天挺累的。」程远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脸。 栗遥低了低头,继续看向窗外:「可能是昨晚喝多了,没缓过来吧。」 程远见她的确不在状态,收回手,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地敲击,「那待会儿回去好好休息。」 到家之后栗遥订了四号飞上海的机票,弄完正准备去洗澡,听见程远在书房里接谢佳敏的电话。 程远只有接他家里人的电话时才会表现出不耐烦和急躁的情绪,这一点栗遥很容易分辨。 栗遥知道他似乎跟父母关系不好,他每周都会去看他爷爷一次,但是一个多月来从来没回过他父母的家。 栗遥偶尔说到方阅和栗行舟的时候,会侧面问一问他跟他父母之间的事情,可每次他都是那句话——就那样吧,我们相见不如不见。 几次之后,栗遥也不再问了,她觉得很多事情离她的确还太远了。 进浴室之前,栗遥听见程远对他妈说:「您就甭管了成吗?这才哪儿跟哪儿啊,人姑娘乐不乐意见您还两说呢……」 这句话信息量巨大,栗遥听见程远的脚步声传来,快速钻进了浴室里。 程远回到客厅里,看到茶几上栗遥的手机进来一条出票的信息,他默默记下了日期和航班号,又仔细一看,她的屏保竟然是一张他高中时打篮球的照片。 他猜想栗遥一定是从骆珞那里弄来的这张照片,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他嘴角勾起了坏笑。 水雾中,栗遥突然被身后的人抱住,她一惊:「你怎么又偷偷跑进来了?」 程远早已赤.身.裸.体,双手攀上她的柔软:「你自己洗澡不关门,怪得了谁?」 栗遥背部极为敏感,每每被程远从后边抱住,她总能一颤。眼下肌肤相贴,她更是情难自持。 转过身,她撞进这个结实的胸膛里,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程远穿过水雾凝视她潮红的脸,抬起她的下巴,汹涌地吻了上去…… 一进一出中,水流全部落在栗遥的背部,她撑着大理石的墙壁,被程远扶住细腰,一阵阵呻.吟。 程远很少用这个姿势,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格外卖力,喘息间,他问栗遥:「下午的西瓜甜吗?」 栗遥皱紧眉头「嗯」着。 「那没有别的事情想跟我说?」程远又勐地撞进去一下。 第79页 「没……没有啊……」栗遥不可抑制地叫了一下。 她根本不知道程远听到了那件事情,而且眼下也不是谈这件事情的好时机。 程远听见她这声「啊」,打了她屁股一下,苦干起来,「叫大声一点。」 等洗完这个澡出来,墙壁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十二点。 栗遥坐在梳妆檯前吹着头髮,低头看脚指甲,对程远说:「帮我涂指甲油好吗?」 程远正在衣帽间里找衣服,听到这句,直接晃着他这幅赤.裸的身体走了过来。 栗遥一抬头,通过看到镜子正好看到他那个部位,她「哎哟」了一声,赶紧拿着擦头的毛巾转身遮了上去:「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了,每次我都能受到惊吓。」 「惊吓什么。」程远按住栗遥的手在上面研磨了一下,「你用的时候叫那么欢,用完了就嫌弃它了?」 栗遥抽回手在他腹肌上拍了一下,「在解放天性这个辩题上,我说不过你。」 话落髮觉自己的脸正对着那个地方,她立刻转过头去。 程远顺手拿起吹风机帮她继续吹头髮,克制住想按下她的头去那里的想法,说:「我对你已经很仁慈了。」 栗遥懒得理他,挑着指甲油的颜色问他:「哪个好看?」 程远指了指那个深蓝色的,「这个吧,你不是过几天还得穿伴娘服嘛,色调得搭。」 栗遥听了他的意见,挑了这一瓶拿了出来。程远藉机仔细看见她的手指,食指上果然乱七八糟。 于是他放下吹风机,弯下腰,隔着椅背将她圈在怀里,又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将五指伸长,嘴唇靠近她耳朵:「这么好看的手,你非要把手指头啃得这么难看,我今儿说最后一次,如果下回再让我看到是这个样子,我就干的你连喊饶命的力气都没有。」 第41章 41 自打程远「改邪归正」后,圈子里那帮朋友但凡找到机会都会调侃他几句。 这天傍晚,程远下了班和同事去单位附近大学的篮球场里打球,正巧碰到之前相熟的一富二代朋友。 这人见到他就开玩笑,说最近大家都说程家的小少爷没了踪影,肯定是被新找的女朋友下了降头,不仅外边儿的姑娘不碰了,就连外头的酒也不敢喝了。 程远投了个三分,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朝这人啐道:「去你丫的,你这魔爪都伸向纯洁的女大学生了,我还敢跟着你们几个瞎混嘛。」 「这正经女朋友好嘛。」这人朝等在球场边的一个漂亮女学生昂了昂下巴,手搭在程远肩膀上,故作认真道:「真踏实下来也好,哪儿像我们这帮人,到现在还不知道真爱是什么。」 程远笑着甩开这人的胳膊:「魏澜,你小子少拿我开涮。」 魏澜家里之前是做地产的,前几年又涉足网际网路产业,两拨势都正好赶上,家底翻了一番又一番,算是程远身边最有钱的主儿了。 当然,金钱永远屈尊于权力之下,他们那帮二世祖里面,程远永远是被捧得最高的。 那阵子程远的确喜欢跟他们一块儿玩。他那会儿刚回国,家里动盪,他成天在家待着憋屈,就想方设法的在外边浪。 这帮人家里面都有头有脸,虽说喜欢在外边玩,倒也不过,正因为这样,程远才经常跟他们混在一起。 他们平时除了泡泡姑娘,也无非就是吃饭喝酒那些事儿。 两人打累了,坐在场边喝水,程远扯着球衣的领口透风,魏澜眼尖,一眼瞥见他露出来的胸口上有一个草莓印。 「哟,难怪不愿意出来了。」魏澜砸砸嘴道。 「你丫少来。」程远撞了下魏澜的肩膀,将瓶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我是真觉得之前那样挺没意思的,你觉着你现在这样有意思吗?图人家女学生年轻?」 「姑娘嘛,不就那么回事儿。」魏澜说着点了根烟,抽了一口后想起程远讨厌烟味,又掐了,他问程远:「你还真打算定下来了?」 「还能不能聊?」程远说着将空瓶口递过去接了他的菸头。 魏澜摆摆头:「得,你小子心思最重,愿意藏在里子里的东西面子是一分也不肯露,我且看着吧,看你这回是不是真老实。」 程远拧紧瓶盖,敲了下魏澜的胳膊:「唉,我问你一事儿啊,你是不是有个朋友之前投了个ai项目?就那个做机器人商店的。」 「是有一个,怎么啦?」魏澜话落,忽然想起来什么,朝程远坏笑一下,「你这位大神女朋友也是做一行的吧?」 「呵,又来,我说你们这帮孙子,我谈一恋爱,你们搞得跟婆家人似的,到处查人姑娘的底细,可真够没意思的。」程远摇了摇头,又嘆口气。 「这不是让你碰上一不错的嘛。」魏澜手搭在他肩膀上,「你们家那么高的门槛,以后肯定会给你找一门当户对的,这个刚好你喜欢,也挺合适,好好处吧,总比以后家里安排的强。」 「我就不爱听你们这帮人说话,俗不俗?」程远岔开话题,问他,「最近忙什么呢?不会天天为着这姑娘来学校里净化你这污.秽的心灵吧。」 「边儿去,老爷子最近催得紧,家里的生意我又不感兴趣,就想着自己在外边儿找点项目做。」魏澜说。 程远一听,正经点了点头:「是,你也该找点儿正事儿做了。」 第80页 栗遥这几天虽然没能陪着蒋昭准备婚礼,但依然能遭到这颗粉红炸.弹的狂轰滥炸,在蒋昭的各种抱怨中,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婚礼、婚礼…… 这天夜里,她终于把婚礼做进了梦里。 早上醒来时,程远半裸着身体正撑着脑袋凝视她,她见程远看得认真,生怕是自己暴露了梦境,下意识地把头埋进枕头里,「你干嘛啊,吓死我了。」 程远大手一伸,拧着她的头将她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又用腿压住她乱动的小腿,说:「你刚刚说梦话了。」 栗遥拿被角蒙着半张脸,瓮声道:「怎么可能。」 程远没骗她,她的确说梦话了,她说的是一个字——好。 程远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这个字,手探进被子里摸了摸她的心跳,确实有点快,便问她:「做什么梦了?」 栗遥推开他乱摸的手,「好梦。」 程远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直到看得两人的腿开始在被子里纠缠起来,他才拍了拍她的头:「睡得好就行。」 这几天两人都忙,好不容易有机会正经聊会儿天,话题总是绕来绕去的,始终绕不到那件事情上去。 栗遥像是打定了主意自己解决,程远见她不说,也不多问,只是脑子里总能想起她那天在办公室里那幅焦灼的样子。 他记得他和栗遥刚认识的时候,提到那个男人,她也总是那幅状态。 穿衣服的时候,程远问栗遥:「五号婚礼,六号你能回来吗?」 栗遥点头:「当然,七号得上班。」 程远说:「六号是周末,晚上带你去见一人。」 栗遥回忆起程远那晚跟他妈打电话时说的那句话,思绪都往那上面靠,心里一动,一下子搂紧程远的脖子,露出两颗梨涡:「好。」 又是个「好」,还过分的亲昵…… 程远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又仔细看了她几秒钟,随后亲了亲她的额头,认真道:「你要乖一点儿。」 今天程远单位有事,赶在栗遥出门之前就走了。 栗遥去浴室里洗漱的时候,顺手将他昨晚换下来的脏衣服扔到了洗衣机里,没承想这么一扔,一下子看到他这件衬衣内领口里有一道口红印。 栗遥这几天为了拉投资的事情每天加班到一两点,程远也没闲着,要么和他那帮朋友泡在一起,要么去他爷爷那儿尽孝。栗遥这几天晚上都是自己打车回来的。 栗遥从没觉得蹊跷,因为她每晚回来,程远都在家里,每天都喝过酒,对没去接她下班这事给出了很好的解释。有一天他还喝得有些醉,说是被傅修灌的,到了家倒头就睡。 栗遥知道程远喜欢玩,两个人在一起腻了一个多月,觉得他也应该有点自己的私生活,所以从没说过什么。 只是昨晚,程远是在栗遥回家之后才到家的。 他进门的时候已经快三点了,那会儿栗遥已经睡下,便没管他。等他钻进被子时,已经是光熘熘的一个人了。 这几天他们做的也很少,栗遥的记忆中就那么一次,还是在清晨程远酒醒之后。那天他们俩都赶着去上班,程远就没过多纠缠,像完成任务似的,草草就结束了…… 看着这个口红印,栗遥觉得自己的脑迴路完全不够用了。她嘴里的电动牙刷还在「滋滋」的发着声响,她将牙刷拿出来,含着一嘴泡沫,手撑在盥洗台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冷静到差点把牙膏都吞进喉咙里,她也没得出任何结论。 只要那个口红印不是她的,是不是就说明程远多少是有问题的?而且他本来就是一个浪人…… 栗遥拍了拍脑门,实在不愿意再深想。她用凉水沖了把脸,也没心情化妆,换了衣服就去上班了。 shirley进栗遥办公室送材料的时候,见她把咖啡洒在了仙人球上,她抽了纸巾帮栗遥清理着,见她脸色不太好,问她:「没睡好?」 睡得倒是很好,但是起床后不太好。栗遥耸耸肩:「今天天气太热了。」 栗遥的飞机是明天一早的,下午开会的时候她透过窗户看到天空上悬着一道飞机云,想了想,她把航班改签到了今天晚上。 程远为新疆那个项目立项的事情忙了一整天,中午给栗遥发了条微信过去,她迟迟才回了一个表情过来。快下班的时候他便给她打了个电话过去。 栗遥这时正在家里收拾行李,看到程远来电,犹豫了几秒钟,深唿一口气后才按下接听。 「今天很忙吗?」程远问她。 「哪天不忙。」 「那今晚还要加班吗?」程远又问她。 「应该。」 「那我晚上去接你。」程远说。 「别,你忙你的吧,我应该很晚。」 「那行吧。」程远语气里还有些失落。 程远今天晚上没有约,挂了电话后,他将车开到了傅修的部队门口,准备叫傅修一起去打球。 没想到傅修这几天害得骆珞和她那小男友分了手,骆珞正跟他置气,他心情全无。 程远见他这样,陪他站在红墙根儿下抽了根烟,烟雾缭绕中,程远问他:「你说她们姑娘要是藏着一特别重要的事儿,比如关于前男友的,就是不肯告诉你,是几个意思?」 傅修瞥了程远一眼:「栗遥跟她前男友勾搭上了?」 第81页 「……」程远一口烟呛在喉咙里,「那倒没。」 傅修掐了烟,拍了拍程远的肩膀:「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少作。」 程远将车开到栗遥公司楼下后,给她打了个电话过去。他想着好几天晚上都没陪她,特意买了束玫瑰来接她。 栗遥此时已经在候机了,电话一接通程远就听筒里传来机场的广播声音。 程远皱起眉头:「没在公司?」 栗遥正翻着一本刚在书店里买的书,合上书,她看着书名《不生气,你就赢了》,平心静气道:「我提前回上海了。想着今晚能在家多住一晚陪陪我爸妈,临时决定的。」 「有多临时?我下班儿时还问你要不要去接你,你还说晚上会很晚,结果你现在人就在机场了,栗遥,你在搞什么?你做事情能不能事先跟我商量一下?」程远终于急了。 栗遥语气依旧淡淡的:「不说了,快登机了,到了我告诉你。」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听着听筒里的忙音,程远气得将手机扔在了副驾座位上的那束玫瑰花上。 开车回家的路上,程远越想越困惑,这个女人早上做梦时还在笑,怎么到了晚上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而他早上还跟她说要她乖一点,结果人晚上就跑了。 难不成真是回去找周扬了?程远回想她两次电话里的语气,心里这团火越烧越烈。 开了门,程远懒得换鞋也懒得开灯,连续跟人喝了三晚上酒,今天又工作了一整天,他现在闭上眼睛就能睡着。 他直接走到客厅栽进了沙发里,结果一躺下去,脸就碰到了这件散发着酒气的衬衣。 迎着窗外的月光,他拿起来一看,正是他昨天穿得那件。他正纳闷这件衣服怎么会放在这里,又仔细一瞧,呵,内里领口上有一个完整的口红印。 这下子,他全然明白过来。 抵达上海后,栗遥唿吸着与北京截然不同的空气,立刻神清气爽起来。 排队等计程车的时候她才想起来打开手机,开了机,却没有收到程远的任何消息。倒是方槐发来了一条微信,问她是否已经安全落地。 回復完方槐后,栗遥又给程远报了个平安,程远大概隔了半个小时才回过来——「到家好好休息。」 收起手机,栗遥头倚在车窗上,看见窗外的梧桐树郁郁葱葱,她用上海话问司机:「上海这几天下过雨了?」 司机说:「是啊,但是明天应该会天晴。」 「天晴好。」栗遥应着,明天她要陪蒋昭度过她婚前的最后一天,她得打起精神。 还是上海好,空气湿润不干燥,时常下着雨,既浪漫又文艺。她看着风景,拨弄着自己的指甲,心里却越来越觉得委屈。 程远花了一个多小时在微信里打了好几段话,来回的组织措辞,调整文字语气,但最终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直到栗遥给他报平安,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一点。 解释还是得当面的好,他想了想,便只回了条「到家好好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要虐也是你们,不要虐也是你们。 听你们的我就输了。 第42章 42 和蒋昭坐在陆家嘴某幢楼的顶层喝咖啡时,栗遥感嘆:「上海还是要比北京摩登,哪儿哪儿都透着小资的味道。」 抬起头看雨水洗过的天空,湛蓝的程度让她想起甘孜州的天,也是这样的纯净。这里海拔整整比稻城低了3000,栗遥忆起那时的浪漫与惬意,总觉得是上辈子的事情。 「哪儿哪儿……你这京腔学得还挺像的。」蒋昭将红宝石的奶油小方推到栗遥面前,「喏,早上特意去给你买的。」 栗遥「哇」一声:「还是你好。」 「谁让你非要去北京的。」蒋昭嗔怪道,又说:「那天我回去看我妈,在小区门口碰见方教授了,她可惦记你了,说到你话就没完,说你经过那件事之后成长了很多,又说你比以前开朗了,听她那口气,好像对程远也挺满意。」 「是,她一天一个电话。有次我在洗澡,程远替我接了,她就硬和程远聊了一刻钟,我出来看到程远坐在沙发上接电话的样子,就像学生在教室里上课似的。」栗遥说完吞下一口蛋糕,满足地舔了舔唇角,「好吃。」 「真没想到程远能做到这样,那可是方教授啊。」蒋昭朝栗遥眨眨眼,「那他家里人知道了吗?」 「他这个人面子工程一向做得好。」栗遥耸耸肩,又想起六号晚上的约定和那个口红印,心里热一阵冷一阵的,她说:「似乎是知道了,但他没正经跟我提过,我每天忙得脚朝天,没精力去想这些。」 「一个多月了,看你在北京跟程远挺好的,那事也应该缓过来了吧?」蒋昭又问。 栗遥又吞下一口蛋糕,轻描淡写道:「后天上午我想去墓园看看她,她也没什么亲人朋友,一个人待在那里,估计很孤单吧。」 看到栗遥为一盒小蛋糕发了条朋友圈,程远心想她心还真大,不问也不闹,自己回了上海,小日子过得滋滋润润。 他绷着下巴默默存下栗遥吃蛋糕的自拍照,又给魏澜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魏澜接起来就说:「你落地车就给你开过去。」 挂了电话,又是一道电闪雷鸣,程远与候机的人群同时看向窗外,倾盆大雨似要将这机场倾倒。 第82页 这一天,上海晴空万里,北京暴雨如注。 栗遥晚上回到家,方阅和栗行舟正在客厅里看电影,看到放的是德国电影《伯尔尼的奇蹟》,栗遥问:「怎么突然想起来看这个了?」 「回来啦。」方阅一回头,眼睛都直了,「你剪头髮了?」 栗遥甩了甩利落的短髮,问他们俩:「好看吗?」 栗遥早就想把头髮剪短,但一直没下定决心。程远也建议她别剪,说喜欢她光着的时候头髮搭在胸前的样子。 今天下午她陪蒋昭去试婚礼造型,看着蒋昭挽起头髮美美的样子,她脑门一热,就请这位婚礼造型师帮她把一头长髮给剪了。 蒋昭说她脸小,适合短髮,倒也没剪得太短,超过耳朵不到肩膀,前短后长,别到耳后,又修了个减龄的刘海,既知性又俏皮。 「好看倒是好看,就是挺不习惯的,怎么想起来剪头髮了?」方阅问她。 栗遥捋了捋刘海:「这样清爽,北京太热了。」 栗遥坐到方阅的身边,栗行舟将刚削好的苹果切成两半,一人一半分给她们母女。 「爸,我觉得妈妈有你真幸福。」栗遥接过苹果咬了一口,又笑着,「我也是。」 「那程远对你好不好啊?」方阅藉机将话题引过来。 栗遥刚要说话,手机连续震了好几下,她打开微信一看,立刻按下锁屏键,「妈,我先去打个电话。」 「打给程远吗?」栗行舟问她。 栗遥没顾得上接话,捧着手机穿过餐厅快步走到后面的小院子里。 「你有病啊,这是什么时候拍的照片?你赶紧给我删掉!」 程远一按下接听,栗遥抓狂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来。 程远见栗遥一天都没动静,这边飞机又因天气原因迟迟不起飞,他实在等得心慌,这才想了个主意,把之前拍的那几张她的「艷.照」通通给发了过去。 栗遥并不知道他拍过这些照片,乍一看,哪里受得了。 裸背、露.臀……甚至还有一张露出大半个胸.部…… 她只看了一眼,脸就红到了耳根。 「你终于肯理我啦?」程远柔声道,「骂吧骂吧,你得发泄出来才行。」 程远越是这样,栗遥就越是不想说话,她握着手机蹲在地上扯方阅种的月季,一不留意扯下来好几瓣花瓣,她又心疼,抓着这几片花瓣扔回了花盆里。 「别总是自个儿憋在心里。」 程远本想将这事冷却一天,但又一想,这姑娘是压抑型人格,上回听居然说了几句就能自个儿跑去看勐男跳脱衣舞,他唯恐她回上海又整出什么别的花样儿,眼下握着手机,卯足了耐心哄她。 栗遥看着月季,咬着手指,又想起程远说她手指头难看的事,下意识地放下。嘆了口气,她对程远说:「不想吵架,总觉得打字或者电话里都会越说越乱,提前走了是那会儿不冷静,总不能一时冲动拿着那件衬衣跑到你面前问你——你噼腿了?还是理智点好,你自己犯下的事,我等你自己解释。」 程远听了,心里更愧疚了,这姑娘竟跟他心思一样。他试过用长篇大论来解释这件事情,但看不到对方的眼睛,再怎么解释心里也虚。 「咱们不吵架。栗遥,这回怎么着都是我错了,你别自己气着自己,你骂我几句,或者见了面多咬我几口,千万别自己受着。」 程远一句也不解释,一味地哄她。栗遥听着他说话的语气,甚至能想像他此刻脸上的神情。 他总是这个样子,就像居然说的,他见不得女人委屈。昨天那句「栗遥,你搞什么」就算是他对她态度最差的时刻了。 他最擅长用这样示弱的软话让对方先退步,说难听点,这就是典型的不要脸。 栗遥拿着根小树枝拨弄花盆里的土,将那几片花瓣都埋进了土里。她忽然想起黛玉葬花的桥段,觉得哭哭闹闹也比这样惯性压抑要好。 于是她顺着程远给的台阶下:「那我骂你一句?」 「你骂吧。」程远认真道。 栗遥站起身来,抬起头看头顶的云雾来去悠悠,如满心委屈聚了又散。扣紧了手掌心,她对电话里的人大喊一句—— 「程远,我操.你大爷!」 听到这句,程远看着登机口那帮躁动的人群,脸上扬起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 程家的少爷被新找的女朋友下了降头,外头的姑娘也不碰了,酒也不喝了。那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一起喝顿酒,他们定要看看能给少爷下降头的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活神仙。 那一晚他们闹得欢,程远自己都忘了这茬恶作剧。 栗遥骂他,是他活该。一天不理他,更是他罪有应得。 可她越不闹,他就越心慌。 程远这才发觉,他最怕的,就是这姑娘不搭理他。 蒋昭的老公是开酒店的,婚礼自然定在自家酒店里办。蒋昭唯恐没有创意,便将场地选在酒店后边的森林公园里,办了个既浪漫又唯美的草坪婚礼。 栗遥天一亮就赶到蒋昭家里,陪着她梳妆打扮,帮她堵门,看着她和新婚丈夫流着热泪给父母敬茶,又送她出嫁。 婚宴上,新郎的致辞没说两句栗遥就开始掉眼泪,当蒋昭哽咽着跟新郎表白时,她更是泣不成声。 这不是她参加的第一场婚礼,但绝对是她参加的最难忘的一场婚礼。 第83页 蒋昭有段话最触动她——「我们从穿着校服早恋一步步走到了昨天,我们结婚不为任何,只是因为爱到了这一步,必须走向这一天。因为我把最爱给了你,所以我只能嫁给你。」 婚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千人有千答。 栗遥觉得两个人爱到愿意被法律约束,愿意接受婚姻的本质是一种契约关系,仅凭这份愿意,意义就足够。 蒋昭在扔捧花的环节直接将花送到了栗遥的手上,她抱紧栗遥,在她耳边说:「遥遥,我不能给你做伴娘了,那我就把最好的祝福都给你,未来你一定会幸福。」 一对新人被大家簇拥着拍照,栗遥拿了杯香槟走到湖边的长椅上坐下。 她穿着浅蓝色的裙子和银色的细高跟凉鞋,刚剪的短髮被微风轻轻吹起,坐在那里,与面前的湖水和身后的森林融成一副颇有意境的画。 刚刚在席间就有男宾向一对新人打听她,听说她已有男友,纷纷表示遗憾。 脱了鞋,栗遥光着脚踩在草地上,露出十个深蓝色的脚趾盖,脚心酥酥麻麻,太阳底下,脚趾盖发着光,亮晶晶的,她越看越喜欢。 将香槟一饮而尽,她头靠在椅背抬起头看着天空,缓缓闭上了眼睛。她再次想起那一天的那个梦境—— 那个穿着一身西装,嘴角看见她永远会翘起的男人,单膝跪在了地上…… 再睁开眼是感觉到身侧坐下一人,栗遥直起身体,周扬一身深蓝色的西装,笔挺地靠在椅背上。 周扬双腿交叠,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他平视着前方,像是偶然路过也停下来赏景的画外人。 这是他惯有的姿态,就像英剧里的贵族,从不肯弯腰低头。 「你今天真美。」周扬的眼神掠过栗遥的裸脚,眼角稍带笑意。 栗遥知道他今天可能会来,但眼下人真的出现,才发现那个她调整了无数次语言逻辑的开场白,并不适用于眼前的情境。 她微微垂着头,让自己的大脑安静下来,待周扬又想开口说话时,她直奔主题:「ai游乐场这个项目……」 「不用说了,条件我不会更改。」周扬无情地打断她,又说:「你不觉得在这种浪漫的时刻谈论工作很不合时宜吗?」 他话音落下,栗遥霎时间松了嵴背,她忽然很庆幸更多的话没有说出口。她嘴角扯出一抹释然的笑意,优雅地点了点头:「好。」 这些天来的压力在这一刻全部瓦解,不必再抱希望的感觉原来是这么畅快,栗遥想,早知道她就不必殚精竭虑的准备这场谈判。 既然他当是游戏,那么她正好解脱。 「跟他在一起,你过得好吗?」周扬又问她。 栗遥从长椅上站起身来,快速穿好了高跟鞋,「很好。」 周扬在她转身离开之前,拉住她的手腕:「就这么不想跟我待在一起?」 栗遥扬了扬下巴,转过身来:「有意思吗?周扬,你觉得你这样做有意思吗?」 「没意思,没意思透了。」周扬稍一用力,将栗遥按在了长椅上继续坐着。 栗遥甩开他的胳膊:「别碰我。」 栗遥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竟然会开始厌恶这个男人。她又想起他们初见时,他穿着松了一颗扣子的白衬衣站在礼堂的舞台上分享他的创业故事,她坐在台下不断地向他投去崇拜的目光…… 那是七年前,她一直觉得那一眼便是这七年的缘起。 但眼下,这七年突然变得那么轻。 所以她才会觉得在他的面前,她终于成了蝼蚁。 在栗遥的千思万绪中,周扬站起身来。栗遥看着他,以为他又会像以往那样,开始一场老师对学生的洗礼。 但他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丝绒的小盒子。 转过身,周扬打开这个盒子,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别跟我闹了,玩够了就回来。」周扬说着拿出这枚闪闪发亮的钻石戒指,轻轻地套在栗遥的右手无名指上,「遥遥,嫁给我。」 栗遥曾经幻想过她和周扬结婚的场景,但她始终没有想像过他求婚的场景,因为在她眼里,周扬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跪在那里的。 哪怕是那一天在她亲妈的病床前,他也只是平静地问她:「嫁给我好不好?」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梦境,人不一样,意境便全然不同。 「不。」栗遥毫不犹豫。 听到这个回应,周扬缓缓地站起身来,他抬起栗遥的下巴,在她嘴唇上落下深深一吻:「别急着拒绝,你再好好想想。」 栗遥厌倦了周扬这幅高高在上,以为能掌握她命运的姿态。她异常烦躁地想将这枚戒指脱下,越摘脸上的神情就越急。 「你还是不够冷静。」周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像往常一样,对她此刻的心理进行宣判。 为什么在看到程远衬衣上的口红印时,栗遥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要冷静,这样的心理素质她就是在周扬那里训练出来的。 「栗遥,你过来。」 就在栗遥暴躁的像一只急于挣脱枷锁的兽时,耳边传来了这熟悉的一声召唤。 小兽怔了一瞬,像重新获得力量,终于冲破牢笼。 栗遥转身朝他飞奔而去,风吹着她的裙角和短髮,程远立在那里,从没有哪一刻像这一秒这样急于得到她。 第84页 待她真的过来,程远一把牵住她的手,抬脚便离开。 看着程远的西装下摆,栗遥有片刻恍惚,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更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她又抬头去看他的眼睛,他正对着他们身后的周扬投去一个桀骜不驯的微笑。 他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只手牵着心爱的姑娘。他眼睛里有不屑、有轻蔑,笑容既邪、又坏,整张脸是得逞、更是挑衅。 当然,还有对这个被他带走的姑娘,无限的在意。 第43章 43 程远越走越快,栗遥的鞋根不断陷在软泥里,被他这么一拉扯,整个人踉踉跄跄。 「你慢一点。」栗遥推了推他的手腕。 程远不理她,快走到路边时,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树下那辆宝蓝色的跑车立即发出声响。 「你什么时候到的?这是谁的车?」 栗遥正惊讶,程远按着她的肩膀将她塞进了车副驾。 坐进驾驶座后,程远抽了张抽纸塞到栗遥的怀里,冷声道:「自己把嘴上擦干净。」 栗遥瞥一眼他的冷脸,顺手将纸巾按在了脚后跟上:「凭什么?口红印你怎么不自己洗?」 程远低头一看,她脚后跟竟被磨破了一块皮,纸巾都渗出血来了。 皱着眉,程远在车上四处翻创可贴。 栗遥见了,说:「别找了,这车上一看就没有。」 见她受伤,程远气弱了大半,收回手,繫上安全带发动了引擎。 「你什么时候到的啊?」栗遥问他。 程远看着倒车镜:「他跪下来之前。」 「唔。」栗遥将鞋脱掉,又四处打量这辆车,问他:「谁的车?」 程远:「一朋友的。」 「你这朋友可真阔。」栗遥说。 「没你前男友阔,他今儿开得是迈巴赫s680,我得在我那破单位干7年才能赚回来这一辆。」程远说着又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自觉点儿。」 栗遥接过纸巾揉成团又丢过来,「你幼不幼稚?」 车绕出酒店公园,驶上一条僻静的小路。几乎没有往来车辆,程远一只手扶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拿起那张纸巾伸过去在栗遥的嘴唇上用力地蹭。 「你干嘛?」栗遥挡开他的手,「程远,你别搞得好像是我做错了事一样。」 听到这句,程远一个急转弯将车开进了路边一个荒废的篮球场,「我这人有洁癖。」 熄了火,程远松了安全带,俯身过去捏住栗遥的下巴,「那晚做了什么梦?今天梦想成真了?」 「你什么意思?」栗遥挣扎着。 「哟,好大一颗钻戒。」程远假意笑着,拿起她的手,将这颗钻戒对着她的脸晃了一下。 「是啊,还很漂亮呢。」栗遥见他皮笑肉不笑,对着钻戒露出一个少女般的笑容。 「谁他妈让你剪头髮了?」程远瞧她这幅轻狂的样子,又将怨气对准她的新髮型。 栗遥听着程远这句脏话,冷笑一声,用上海话对他说:「关侬撒思体?(跟你有什么关系)」 程远偶尔会听她讲几句上海话,跟她讲普通话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句方言一出,程远虽听不懂,但却听出了她那点上海姑娘的作劲儿。 「我先来?」程远伸手过去揉了下她的短髮。 栗遥沖他抬一下下巴:「说。」 程远把那晚的事情大致跟栗遥讲了一遍,然后又铺垫了一下那帮朋友对他生活发生巨变之后的调侃。栗遥听后,只问了他一句:「女人弄的?」 程远无奈地点了下头:「就这车的主儿,他女朋友弄的,真是他女朋友,就我单位隔壁那大学的学生,不信等回北京我带你过去问她。」 听完后,栗遥轻飘飘看着程远,「可以了。」 「这就完事儿了?」程远见栗遥懒得理他,也朝她抬一下下巴,「你来。」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该谈的事情没谈成,该拒绝的事情我拒绝了。」栗遥说。 程远在周扬跪下去之前赶到,正巧看到了求婚那一幕。如果他是个局外人,或许也会觉得当时那个画面既浪漫又感动。可作为当事人,他怎么看心里都窝着一团火。 那个男人既知道她有了新欢,就不该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特别是还亲了她一下。 这只能说明他压根儿没把她这位新欢放在眼里。 程远听栗遥一句话概括完,捕捉到两个重点,手伸过去捧着她的脸与她四目相对。 栗遥的嘴唇刚刚被他用纸巾胡乱揉开,现在唇角乱七八糟,唇珠上红红一片。程远盯着她的唇珠看,又回视她的眼睛,两人视线骤然交汇,很快交缠起来,终于,栗遥的睫毛开始忽闪。 程远的唿吸渐急,各种情绪都往心尖上涌。栗遥亦然,恶作剧的暧昧口红印、蒋昭的浪漫婚礼、周扬的意外求婚、程远的突然出现以及这两个晚上对他的想念,都在这一刻爆发…… 当程远含住栗遥的唇珠时,她终于感到风平浪静。 这份悸动一如他第一次扑过来咬她唇珠时那般,带着冲动的情绪和满腔的激情。 她当然理解他为什么生气,如果他不生气,那才是不正常。 两人忘情地接吻,栗遥的后脑勺被程远用力扣住。唇舌里,程远终于将她嘴角的颜色清理干净。 第85页 手探进一字领里,盈盈一握,程远再也按耐不住。他这两晚都在对她的幻想中度过,眼下风光正旖旎,她偏又换了髮型。 她朝他跑过来的时候就像是个纯洁的女学生,一腔心事尽数写在脸上,眼睛里都是对他的爱意。 他承认,她短髮也是好看的,甚至与她的气场更符合,更迷人。 他在她的脖子上做文章,手指抚摸她髮丝的尾端,根根青丝如弦,拨乱他掌心纠缠的乱线。 背后的拉链被拉下,没有任何包裹的柔软形状饱满,程远惊讶于这一瞬,边扑上去掠夺边问她:「怎么没穿?」 礼服设计巧妙,自然不用穿,栗遥不信他不懂。被他咬得难受,这才反应过来,现在他们是在大白天的路边,别人的车里…… 栗遥推开程远的头:「别……别在这里……」 「放心,从外边看不见里面。」程远又将手探进她裙底,「刚好刷新一下我们的记录。」 那处被覆上,栗遥一颤,咬着唇扣紧了他的脖子,又听他说:「你感觉来得可真快……」 车内拥挤,并不方便程远行事,纠缠间,他将车座后移,解了裤子上的牵绊,对栗遥说:「自己上来。」 栗遥虽浑身躁动,但残留的一丝理智仍在作祟,「我不。」 「我叫你上来。」程远说着一把将她扯过来按在腿上。 裙子多么方便…… 腰被死死禁锢,又来回晃。栗遥既羞耻又尴尬,别过头就是不肯看程远得逞的眼睛。 程远却偏要她看,又按下她的头看向那里,栗遥心一惊,这才想起没有任何措施,而这个姿势…… 她一紧张,更紧。 程远几乎没有退路,在逼仄的环境下,他没再理会那些枷锁,勇往直前。 当担心的一切都发生后,两个人一边喘.息一边感受这头一回的放肆。 栗遥伏在他颈窝里:「怎么办?」 程远亲亲她的耳朵:「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 「你去买药。」栗遥说。 程远皱起眉头:「那东西伤身体。」 「谁让你这样。」栗遥搂紧他的脖子,「就这一次。」 栗遥回到婚礼现场时,婚宴刚刚结束。周扬已经离开,她将戒指放回了包里,跟蒋昭打招唿便和程远离开。 「现在去哪儿?」程远开车上了高架,问一边的栗遥。 栗遥:「你晚上住酒店还是住家里?」 「住你家不好吧。」程远又说,「我这什么也没准备,见家长太不礼貌了。」 栗遥:「谁让你见家长了,今天是周末,我爸妈去浦东我奶奶家了,他们一般第二天上午才回来。」 「得,那就住家里吧。」程远笑着。 经过药店的时候,程远将车停在了路边。栗遥隔着车窗看见他跟人家店员讲了好几句话,才选了一盒结了帐。 回到车上,栗遥拿了药就要吃,程远按住她撕包装的手说:「人家说了,吃完可能有副作用,睡前再吃吧。」 栗遥也不懂,便信了他的话。 直到两人洗完澡腻在栗遥的闺床上时,栗遥才明白他为什么不让自己吃药。 他将她的手按在头顶:「在里面真的很舒服,反正要吃药,不如再爽一次吧。」 就在两人一触即发之际,院子传来栗行舟的声音:「车库里是谁的车?遥遥带朋友回来了?」 程远顿住手上的动作:「你爸妈好像回来了。」 栗遥睁开眼睛:「完了。」 两人快速穿好衣服下了楼,方阅和栗行舟正好开门进来。 见到程远,方阅一脸惊讶:「程远?你怎么来了?」 「阿姨好,叔叔好。」程远今天正好穿了正装,衬衣虽然在车里弄得有些褶皱,但整体看起来还是有模有样一人。 栗行舟和方阅热情地跟程远寒暄起来,栗遥倚在鱼缸上看着他们三人,觉得这画面还挺和谐。 栗行舟开了块他收藏已久的上好茶砖泡功夫茶给程远喝,方阅又连忙去准备晚饭,打算一展厨艺招待女儿这位让他们夫妻俩都颇为满意的新男友。 栗遥帮方阅洗菜的时候对她说:「方老师,你这差别对待真的好明显。」 方阅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解释道:「程远这孩子看着就有人情味,要是周扬以前也能做到这样,我之前也不会那么对他。」 「唔。」栗遥将笋干洗好递给她,「你跟爸爸怎么突然回来了?」 「你说你也是,就仗着我们不在家里才把人带回来?」方阅说着摇摇头,又嘆了口气,「本来急着回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的,一进门见着程远在,就没提。」 「怎么了?」栗遥问。 方阅放下手里的菜,转过身看着栗遥:「你表姐的女儿心心,上个月被查出来小儿格林巴列,这病倒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发现的早可预防病变跟治癒,但是她今天又给我打电话,说心心的嵴髓点出现出血症状,病情突然恶化……唉,这么小的孩子,你表姐在电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还从没见一个妈妈这么绝望过。」 栗遥听了立刻拿出手机查这个病,看到一大堆感觉障碍、植物性神经功能障碍、嵴髓灰质炎等词,她又忍不住想起五月在成都初见时,小姑娘缠住她叫「小姨」时那张可爱的脸庞。 第86页 她问方阅:「我们能为表姐做什么?」 方阅说:「她这病要是不严重倒不打紧,就是平时照顾起来累一些。现在严重了,各种併发症都需要医治,费用一下子就上来了……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现在正好是暑假,我想跟他回趟四川,一是去看看孩子,毕竟我就方唯这一个侄女,二是我也想回趟老家,好多年没回去过了。」 「那这样吧妈,我待会儿给你张卡,你们去的时候帮我交给表姐,也算我一份心意。表姐和姐夫供房子养老人不容易,我现在也没有要用钱的地方,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方阅「嗯」一声,摸了摸栗遥的脸:「你懂事。行,那不说了,程远还在呢,你也别操心,我们去看了,有什么情况会跟你说。」 栗遥又想起自己小时候某次生重病的情形,她那会儿躲在被子里忍着疼,方阅和栗行舟就在一旁耐心陪着。 她总能听见方阅问栗行舟:「也不知道遥遥难受不难受……」 他们自然是深爱她的,栗遥从不怀疑。可某些因血缘而筑起来的亲密连结在此刻还是会显得单薄一些。 就像方唯会因为心心病情恶化而绝望地哭喊…… 当然,性格也是一方面的因素,有人表达热烈,有人含蓄内敛。 栗遥从来都感激命运将这对父母馈赠于她。 吃完晚饭,方阅和栗行舟外出散步后,栗遥带着程远去了花园里乘凉。 闻了闻架子上的兰花味道,程远对栗遥说:「你们家这些花儿养得可真好,你在北京弄得那些就不行,没精神。」 栗遥无语道:「那是北京气候没有上海好,再说平时我爸都会帮我妈饲弄这些,你呢,每次让你浇水,你都像完成任务似的。」 程远:「是是是,我当然没有叔叔这样的耐心,我见着他才算知道了什么才叫好丈夫、好父亲,阿姨跟你真是幸运。」 难得听到程远说「好丈夫」「好父亲」这样的词,栗遥抬头望了望天上薄雾笼罩的月亮,总觉得这片月光离她既远又近。 「我爸妈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婚姻,我从小就想,如果我长大以后要嫁人,一定要嫁给像我爸爸这样的男人。」 栗遥靠在葡萄架上看着月亮,她穿着卡通图案的t恤衫,短髮下一张脸被月色笼罩,模样看着当真像个满怀憧憬的小女孩。 程远移开视线也看向月亮,她那天早上透着甜笑说得那个「好」字就这样涌进脑海里。 要说她心底对自己没有期待那是不可能的,今天她又参加了最好朋友的婚礼,还在婚宴上被另一个男人单膝跪地求了一次婚…… 思虑半天之后,程远站到栗遥身侧对她说:「爱情其实不必跟婚姻划等号,这两者也不是一回事情。婚姻的意义要复杂很多,这背后包括两个人家庭背景的融合,还有未来对小孩儿的教育。中国人的婚姻,像你爸妈这样的太少太少了,我们大部分人都缺少正确处理和面对爱情、婚姻与家庭这三者之间复杂关系的能力。」 栗遥对他的话一点也不感到意外,甚至觉得他言之有理,可手指仍控制不住地抠着葡萄架上的细缝,又偏过头沖他笑了笑:「对,所以甘愿很重要。」 第44章 44 在墓园外等栗遥的时候,程远给魏澜发了条消息——「进场吧,别透风。」 栗遥显然没跟周扬谈妥,程远昨晚听她跟方槐打电话那意思,这姑娘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方槐一起把项目扛起来。 程远那几晚的酒不是白喝的,他本想周扬这边要是不出局,他就把局搅起来,现在既然周扬退了场,他也没必要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了。 他想,栗遥只字不提,必定是不想把工作上的事情掺和到两人的感情里来,那他默默成全事情会更简单。 抬起头,栗遥正沿着墓园中间那道长台阶款款往下走,她穿着白t和牛仔裤,戴一个圆形的墨镜,墨镜上的刘海被微风轻轻吹开,程远远远看着,总觉着自己的女朋友换了一个人。 他那天还调侃魏澜图人家女学生年轻,想着想着,他揉了揉鼻尖无声地笑了,自己不也正和一清纯女学生交往嘛。 程远觉得栗遥像只双重人格的猫,长发短髮不一样,白天晚上不一样,工作时和在床上时不一样,初见时和现在也不一样…… 唯有那双眼睛总是一样,无论里头天晴还是下雨,她只要看着他,他就觉着不忍辜负。 上车后栗遥摘下墨镜,程远见她眼角微红,什么也没问,静静地握住她的手。 栗遥却主动跟他倾诉起来:「一想到她这辈子因为生了我,后半生过得这么糟糕,心里就挺难受的。」 程远摸摸她的脸,安慰道:「听你爸爸说,她当时是他学校里的女学生,用你们上海话说,是很灵的一个姑娘。聪明的人做起事儿来总有自己的道理,哪怕是消耗式的人生,就像你说的,甘愿就好。这是她的人生,我们不评判了。」 「消耗式的人生……她要真聪明就不至于搞成这样。」栗遥耸一下肩膀,「她墓地前一束花都没有,看到这种结局,我一点也不想知道我亲生父亲是谁了。」 程远正想这话该怎么接,栗遥嗤笑一声:「希望他过得好吧。」 回到北京家里,见程远一直没提今晚要带自己去见人的事情,栗遥问他:「晚上还出去吗?」 第87页 程远说:「不出去了吧,明天周一,今儿晚上好好休息吧。」 栗遥听了,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嗯」一声,又继续整理行李。 箱子里被方阅塞进了一些花种子,栗遥挑了一袋拿给程远:「你下回去花店的时候问问老闆这个用什么盆种出来好看。」 程远:「你还好意思说花,那天白给你买了一束玫瑰。」 「我不喜欢玫瑰,以后别买了。」栗遥说。 「那你喜欢什么?」程远问。 栗遥:「红杏。」 程远秒懂,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进来扣进怀里,「小东西,收颗钻戒就想着要出墙了?」 栗遥搂住他的腰,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尖:「明天开始我可能会比之前还要忙,如果晚上我不能陪你,你是不是又会在外面浪?」 程远抿唇一想,说:「那还真有可能。」 「你尽管浪吧。」栗遥的笑容更灿烂了,「墙外风光无限好。」 七月初的北京城迎来一场盛夏,气温越来越高,外头的太阳也越来越毒辣。 早上出门的时候,尽管程远极力阻挠,栗遥还是穿了短裙。 她对程远说:「既然是夏天,女孩子就该是夏天的样子。」 在公司楼下等电梯的时候,栗遥收到小程序提醒,她快递还回去的戒指被签收了。她暗自庆幸没丢件,否则真像程远所说的,以他们俩现在的收入,当真还不起。 快递是程远亲自打包的,找了个栗行舟收藏鼻烟壶的闲置木盒子装着,外面封得紧紧的,造型十分诙谐。 当时栗行舟问他是寄什么快递,程远大言不惭:「一段错误的回忆。」 栗遥收起手机,从停车场上来的电梯正好打开门。居然和方槐站在最前面,一个靓一个酷,乍一看,还挺般配。 「早。」栗遥闪进去沖他们俩打招唿。 方槐似乎心情很好,见栗遥剪了头髮又穿了牛仔短裙,开起玩笑来:「啧,改头换面又一春啊。」 栗遥喝了口咖啡:「那是。」 「你前段时间车练得不是不错嘛,怎么还打车来上班?」方槐问她。 栗遥:「不是打车,是地铁。」 「程远就让你过这么简朴的生活?」居然笑道。 栗遥耸耸眉毛,看向方槐:「今天周一,我要是打车,估计现在还在半路上。最近我们领导催得紧,我还是争分夺秒的好。」 方槐一愣,又勾起唇:「是,谁让你是得力干将。」 「选对路线倒也不比地铁慢,还是开车方便。」一旁的居然又说。 「唔。」栗遥点点头:「那我考虑考虑,反正程远车多。回头让他再多带我练练。」 到了楼层,电梯门阖上,方槐摇摇头感嘆:「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栗遥笑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方槐加快了脚步,又回头沖栗遥招招手:「你来我办公室一下,有好消息跟你分享。」 听方槐说有另外两家实力雄厚的企业对ai游乐场感兴趣,并且已经提出要正式洽谈,栗遥大舒一口气:「前段时间的苦不算白吃了。」 方槐示意她坐下,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为扬帆的事情,我前些天有些急躁了,也说了一些难听的话,现在正式跟你道歉。」 栗遥打开盒子一看,里面竟是南航65周年校庆的纪念品,她心里一怔,很多学校里的回忆又被牵起。 「去年没赶上校庆还挺遗憾的。不过你那会儿不是在美国嘛,怎么会有这个?」她问。 方槐喝了口咖啡:「特地找老同学要的。你对母校感情深,又几年没回去过,我猜你应该会喜欢。」 「学长有心了。」栗遥将盒子捧在手心里,又说,「道歉就不必了,大家都是为了项目好,偶尔着急一些也是正常的。」 方槐:「那我就当你是原谅我了。下午我先去跟其中一家公司谈,有什么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你也缓口气儿吧,我也不能真当周扒皮。」 「好。」栗遥笑笑。 科研所院子里的雪松被夕阳照出橙色的轮廓,被雪松包裹的是一尊知名核电专家的大理石雕像。 程远看了眼窗外,雕像露出一颗高昂的头颅,头顶被黄昏晕染,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而那双眼睛,对准那一轮落日,矢志不渝。 他画了一下午图,这会儿正头晕眼花,刚想去院子里转转放松一下,就被高教授叫进了办公室里谈话。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高教授第几次找他谈话了,总之话题永远不会变,无非是为着去新疆基建的事情。 「人家梁爽一个小姑娘都愿意离开家去吃苦,你怎么还犹犹豫豫的?」高教授这回换了策略,直接激他。 程远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手上把玩着高教授的放大镜,反驳道:「梁爽年轻啊,我不行,现在腰椎颈椎都不行。」 「你进咱们单位是来养老的?」高教授看不得他这幅玩世不恭的样子,给足耐心道,「你甭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看你前段时间下了班去打球什么的,活跃的很,扣篮可以,去第一线搭基地就不行?那地儿离喀什不远,不算偏僻的。」 程远继续玩放大镜,不说话。 「你把手里东西放下!」高教授见他漫不经心,呵斥道,「我是你领导,今儿话我就撂这儿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不得去。」 第88页 「院里没有其他工程师?偏我能力最强?国内环境他们比我了解的多,我自己什么水平我心里门儿清。」程远也急了,又说:「这回大家都知道这个机会好,上头又重视,现在抢破了头人人都想去,您说您何苦非要推我这个不愿意去的人往前沖?我真不信我妈没给您施压。」 话说完程远就跑了,出门之前又回头:「老师,您别跟我这儿生气,我也不是一顽石,我这么做有我自己的道理,您就少为我操心吧。」 「道理?你有什么道理?你多大人了?还一天到晚的想着跟你爹妈作对,他们苦心培养你,送你出国,不是为了……」 「得,我今天又把您惹毛了,您消消气,我先走,您眼不见心不烦。」程远说着就把门碰上走了。 经过走廊时,他一脚把一个花盆踢远,边走手插进口袋里,忽然摸到一小袋花种子。 他愣了愣神,将这袋种子塞回到口袋里,然后老老实实把那盆花又给放回了原位。 梁爽见程远心气不顺,正木木地趴在办公桌上玩一颗耳钉,问他:「女朋友的?」 程远攥紧耳钉「嗯」了一声。 「高教授又呲你了?」梁爽又问他。 程远懒得应。 「程老师,你要真不想去也没人会逼你,高教授说什么,你厚着脸皮听着就好了呗。」梁爽又说。 「你说得对。」程远语气淡淡的,坐直身体又看了看面前的图纸,沖梁爽招招手:「来,你过来,这个地方我再给跟你讲讲。」 梁爽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边听着,拿了根笔,尾端放在嘴里咬着。 跟程远共事这段时间以来,她多少知道程远的脾气,这还是她头一回见程远闹情绪。 但不管他情绪再大,一看到图纸心就静下来了。 她想,他心里应该还是很喜欢这一行的吧。 程远无意中瞥见梁爽咬笔,侧头沖她皱眉:「什么坏习惯。」 梁爽立刻收回笔:「您继续。」 程远拿铅笔在纸上画着,说到关键地方,又拿一张新纸写下来,然后重新画一个草图在旁边。 梁爽边看边记,看他老是习惯性地写德文,抱怨道:「你这习惯还真是改不过来了,我看不懂德语啊。」 「习惯哪儿那么容易改。」程远想到栗遥咬东西的模样,又对梁爽说,「我女朋友也特喜欢咬东西,特别是喝东西时咬吸管,我说了无数次她就是不改。」 「你女朋友应该很漂亮吧。」梁爽问他。 「那是。」 就在程远这句话落下时,栗遥倚在门框上敲了敲他们办公室的门。 程远一抬头,看见是她,立马笑了,「你怎么来啦?」 栗遥迎着光站着,因为穿得清爽,一双细腿被照的发亮。这一刻,程远觉着她比外头的雕像还要闪亮。 高教授站在窗前看见程远牵着一个漂亮姑娘下了班,心想这应该就是谢佳敏说的他不愿意离开北京的原因。 摇了摇头,他兀自嘆口气道:「现在的年轻人吶,爱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谈起恋爱来事业心都没了。」 上了车,听栗遥说项目有进展,近段时间不用再频繁加班,程远心想魏澜的动作还真快,又故意问她:「哪家公司这么有眼光?」 「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呢,他们只要敢投,我就敢让他们赚钱。」栗遥自信道。 程远看着她这幅骄傲的样子,咧开嘴揉了揉她的头:「真厉害。」 两人难得一起吃顿正餐,程远找了家日料店,打算和栗遥好好放松一下。 新鲜的三文鱼上了桌,栗遥正准备大快朵颐,手机却在这时响了。 她拿起来一看,对程远说:「三哥?」 「他怎么想起来找你了。」程远吃了口三文鱼,「难不成是珞珞又怎么了?」 栗遥一按下接听,就听见电话那头傅修大口喘着粗气:「小丫头跑了,把我拉黑了,你要能联繫上她,赶紧给我回电话。」 「跑了?」栗遥还在纳闷,那边傅修就挂了电话。 「怎么了?」程远问。 「珞珞和三哥闹脾气了。」栗遥说着立刻拨通了骆珞的电话。 栗遥自然不会被拉黑,骆珞很快接起来。她状态非常不好,像是喝醉了,跟栗遥说话都是哭腔。 挂了电话,栗遥边收东西边对程远说:「她不让我带你去,我自己去一趟,到了有什么情况再告诉你。」 程远听了,也着了急,「人在哪儿?我送你过去。」 「别,她说你和三哥是穿一条裤子的,她也不想看见你。」栗遥背了包,拉了拉程远的手,「别急,她刚好离这里不远,我先跟她聊聊,你待会儿再来接我们。」 这事一出,程远基本上没心情吃了,本来还打算喝酒,想着要开车去接人,也没敢喝。 终于,当他听店里的日本民谣听得厌烦起来时,一个朋友给他打来一个电话。 这人上来就说:「程远,你那位女朋友把一小开给打了……」 第45章 45 栗遥也没想到她这辈子能干出这种事情。 当手里的啤酒瓶敲碎在那个男人头顶时,耳鸣声刺痛她的鼓膜。手臂的麻穿过心脏,又蔓延到嵴背,她手指止不住的颤抖。 看到血从那张比她还震惊的脸上躺下来时,她就像看电影似的,甚至并不觉得自己是局内人。 第89页 「砰」地一声后,酒吧里一片譁然。 十几秒钟之后,被打懵的男人反应过来,冲过来就要凑人。栗遥一把推开扑过来护住她的骆珞,生生地被这人推到地上。 玻璃渣扎进了胳膊里,手心里,指腹里,钻心地疼,这个男人边捂紧伤口又一脚踹在她的膝盖上,她直接顺着淌着啤酒的地板往后滑远了好几步。 「够了!」骆珞拦在栗遥的面前,眼泪顿时就落下来,她沖这个男人吼:「这是我嫂子!」 这男人抹一把额头上的血,「嫂子?我看是你哪个哥哥的情儿吧,难不成是傅修的?」 「你他妈闭嘴!」骆珞一个耳光扇在这人的脸上,又沖他喊:「你再敢动她一下,我不光让你蹲局子,还会让你出来后连北京城也待不下去,你试试?」 「哟,现在开始威胁我了,刚刚我摸你的时候你这嚣张劲儿怎么没使出来,偏是你哥哥这位情儿替你解了围,可咱俩之间的事儿,她管得着吗?」 栗遥并不是冲动型人格,要不是这人的所作所为触及了她的底线,她不会这么不计后果的动手。 她进门的时候酒吧里人还不多,所以一眼便看见这人对骆珞动手动脚,嘴里还不干不净。 这丫头被哥哥们保护的这么好,任凭他们中哪一个听到这些话看到这一幕,都一定会冲过来狠揍这个男人。今天是她在这里,她觉得她必须站出来保护这丫头。 于是她抄起一瓶啤酒就砸了过去。 …… 这人话一落地,骆珞又一个耳光扇了上去,男人懵了,怒气也达到了顶峰。 栗遥担心这个男人被激怒,强忍着痛从地上站起来将骆珞护住,只见骆珞满脸都是泪水,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操……」挨了两个耳光之后,男人果然失去了理智,他抄起一个凳子就往两个姑娘这边砸过来。 周围有人想拦,可耐不住他速度快,这凳子还是结结实实砸在了栗遥的背上。 「你他妈一个男人,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说话的是那个给程远打电话的朋友。他看到栗遥拿啤酒瓶砸了人后就立刻给程远打了电话过去,结果刚挂了电话,这边就又闹起来了。 他走过来蹲下去想将栗遥扶起来,栗遥却动不了,她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直往地板上落,蜷缩在那里,疼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栗遥姐……」一边的骆珞守着她泣不成声。 见人被打成这样,打人的男人也惊住了,他退回到沙发上坐着,眼神涣散,浑身都虚了。 程远这位朋友立刻将栗遥背起来往外走,又对骆珞说:「先去拦车。」 栗遥在联繫上骆珞之后就跟傅修说了她的位置,眼下傅修正好赶到酒吧门口,看见骆珞满脸是泪从门里跑了出来,他一下子急了,扶住骆珞的肩膀问她:「怎么回事儿?」 骆珞甩开他的胳膊冲到马路上去拦车,傅修刚往前追了几步,就看见栗遥被人背了出来。 看到栗遥胳膊上的血,傅修这才真的慌了。 上了傅修的车后,程远这位朋友又赶紧给程远打电话,让他直接去附近的医院。程远这边已经在酒吧门口准备停车了,听到这句,差点把剎车踩成油门。 程远赶到医院时,栗遥正在急诊室里接受医生的检查,她趴在那里,被帘子遮住身体,只露出半颗脑袋。 隔着玻璃,程远见她闭着眼睛,眉心微蹙,额头上全都是汗。他骤然攥紧了自己的拳头,胳膊上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 他又听见里头的医生对护士说:「手上和胳膊上有碎玻璃,小心点儿取。」 心里一紧,他掌心被抠得发麻。 程远这位朋友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傅修听了,抬脚就往外沖。 骆珞一把抱住他:「三哥,你别去……」 傅修不听,甩开她的手大步往门口走。 骆珞没办法了,拼了命地朝他喊:「傅修,你不想穿军装了吗?」 傅修停下脚步,回头对上程远的眼睛,只见他眼圈微微发红,一张脸如寒冰般,人立在急诊室门口,姿势紧紧绷着,好像下一秒就能一拳砸烂这扇门。 「三哥。」程远抬高声音叫了傅修一声,他走到傅修的身侧,拍了下他的肩膀,垂着头低声道:「这事儿还轮不着你去。」 话说完程远就走了,他步子迈得快,几步就出了走廊。 傅修急忙追了出去…… 酒吧老闆害怕担责任,受伤的人被送去医院后,他将那男人扣住,又报了警。 程远和傅修赶到时,警察正在调监控,画面正好切到骆珞被这人骚.扰。 这男人一边将手探进骆珞的衣服里,一边扣住她的头对她说:「去年小爷追你了大半年,刚跟你好一个星期,你就跟傅修做那些龌龊事儿……那会儿还在老子面前装什么清纯少女,不是不让碰吗?那为什么傅修碰得,老子碰不得?别他妈装了,你跟你那几个哥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栗遥就是在这句话之后砸了他酒瓶子的,画面紧接着就是栗遥被他推倒在地上,又挨了他狠狠一脚。 …… 看到栗遥被砸凳子的那一幕,程远这颗心算是彻底悬在了嗓子眼里。顾不上警察还在一边,他和傅修朝这个男人沖了过去…… 事后一行人一起被带到了派出所,这回程家和傅家都被惊动了,程聿的下属还亲自打了电话过来了解案情。 第90页 庆幸的是,程远沖在前面,没让傅修怎么动手,傅修这才算是保住了他的肩章。 程远一拳一脚下手极重,直接将人打成重伤。他当时打红了眼,就连一旁的警察都拦不住。 这人骚.扰在先,栗遥又伤得不轻,程远坚决不肯私了,就这样被关在了局子里,档案上就此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唯一后悔的是,这个时候他没能陪在栗遥身边,因此恳求警察同志让他给女朋友打一个电话过去说明情况。 栗遥伤了膝盖,背上被砸得淤青一片,手上还有多处伤口。这会儿她接受完治疗刚刚阖上眼。 看到是程远来电,病床旁的骆珞接了起来,「五哥,对不起……」 「栗遥呢?」听到骆珞一上来就哭,程远急问道。 「栗遥姐处理完伤口,睡着了。」骆珞哭得声嘶力竭,「五哥,都是我的错,你骂我吧……」 「别哭,珞珞,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是那个人自个儿找死。栗遥醒了你跟她说一声,我这几天得在局子里待两天……」程远说到这里,再次想起栗遥被打的那个场面,心里揪起一阵疼,他又说,「珞珞,好好陪着她,别想这事儿了,哥哥们在呢。」 栗遥半夜醒来时,骆珞正趴在她床前睡着,她晕晕乎乎地看了天花板一会儿,脑子里的画面还停留在她拿酒砸人的那一瞬。 是她冲动在先,被打成这样是自找的,她倒不后悔。但迷迷煳煳中听说程远把人打了还进了局子,她不免焦虑起来。 「姐,你醒了?」骆珞听到栗遥开灯的声音,抬起头来。 栗遥见她眼睛红肿,摸摸她的脸,自己往边上移了一点,对她说:「上来吧,躺在我边上睡。」 骆珞窝到栗遥的身侧,问她:「是不是很疼?」 「还好,我比较耐痛。」栗遥勉强笑一下,又说:「跟我说说吧,你跟三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骆珞落下一颗眼泪:「这人是我之前谈的一个男朋友,那会儿我们刚在一起,三哥知道了,就……栗遥姐,我知道三哥喜欢我,但是他喜欢我的时候太晚了,无论他怎么强迫我,我不会跟他在一起,这辈子都不会。」 「三哥对你……」栗遥欲言又止。 「三哥不准我跟别人谈恋爱,我谈一次他拦一次,那会儿这人撞见了三哥对我……他这是记着恨,所以今天才会对我这样。」骆珞抽了抽鼻子,「我只说这一次,也只对你一个人说,你别跟五哥提。我跟三哥之间就这样了,你们任何人操心都没用。」 「珞珞,你心里也是有三哥的,对吗?」栗遥又问她。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我不想再提了。」骆珞抬起手遮住眼睛,「姐,我真的很羡慕你,也羡慕五哥,你们爱上的时候刚刚好,不早也不晚,谁也不会觉得不公平……」 这一夜的风很静,窗外的树只是微微被吹动树梢,月光也很淡,懒懒地洒在窗沿上,远不及床头的暖灯明亮。 身边的骆珞睡着了,栗遥打高了空调的温度,侧到一边静静地看树影轻轻在墙壁上晃。 抬起手,她闻到伤口上传来的药水味道,吸了吸鼻子,想给程远发一条消息,又想,他应该收不到。 他那么爱干净的人,在里面肯定很不好受,想着想着,栗遥渐渐闭上眼睛。 可怎么也睡不着,过了会儿,她蹙起眉头翻了个身,膝盖和背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缓缓地唿出一口气,她想着程远,又想着晚上发生的事情,就这样,发着呆就到了天亮。 程远不在,傅修因打人的事情被部队关了禁闭,池牧又还在外地出差。骆珞便一人担起了照顾栗遥的责任,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回他们家里帮栗遥收拾东西。 方槐听说栗遥受伤后,立马推掉工作来医院看她。 坐在病房里,见栗遥跟没事人似的,方槐苦笑道:「你还真当自己是巾帼英雄了,以后遇到这种事儿还是理智一点儿。」 栗遥想到程远和傅修,笑笑:「是该理智点。」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短髮穿灰色西服套装的中年女人提着一袋东西敲了敲病房的门。 方槐侧头过去:「谢阿姨?」 「方槐,好久不见。」谢佳敏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唿,又走到栗遥的床前温柔地对她进行自我介绍:「我是程远的妈妈。」 方槐将空间留给二人,出门的时候看见谢佳敏特意带了早点过来,边想着差点撞到一个赶着去查房的小护士。 「阿姨,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跟您见面,抱歉,程远因为我犯下事了。」栗遥接过谢佳敏递过来的粥,脸上又愧疚又紧张。 谢佳敏戴了个木质镜框的眼镜,头髮别在耳后,是标准女干部的打扮。她看了看栗遥受伤的手,说:「这事儿不怪你,珞珞这孩子跟我自个儿亲闺女没区别,不论别的,就沖你为她打人这份傻劲儿,你这姑娘啊,难怪程远喜欢。但是打人行为不值得提倡哦,下不为例。」 栗遥没想到谢佳敏会这样说,嘴里含着粥,呆呆的,一时之间难以下咽。 「事情已经犯下了,让他在里面受点儿罪也好。自己错了就得认错,我跟他爸不会为他说半句话,等他关几天出来了,我们再教训他。」谢佳敏见栗遥不怎么吃,又沖她笑笑,「快吃吧,你也遭罪了,这几天好好把伤养好,别想其他的。」 第91页 「还是要跟您说一声对不起,程远因为我留了案底,我有责任。」栗遥眼神诚恳,再次致歉。 谢佳敏将粥接过来放在小桌子上,「程远就是这个脾气,平时散散慢慢的,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但关键时候特容易一根筋。栗遥,你是好人家的姑娘,人也优秀,配这臭小子绰绰有余,他跟你在一起之后一直在往好的方向变,我跟他爸都看在眼里,你放心,我们肯定是支持你们在一起的,我今天也不是来问责的。至于案底这事儿,你不用操心,我们自会处理。」 谢佳敏说话时既有慈母的和蔼又有当领导的气派,栗遥记起那天她给程远打电话的事情,心里难免生出一种被肯定的安慰。 但又一想,程远对这事只字不提,可见他心里还是不愿意他们的感情被某些东西束缚。这么一想,栗遥又觉得路漫漫。 「谢谢阿姨。」除了这四个字,栗遥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提过要他带你来认门,他不肯,八成是怕你到我们家受约束吧。他这个人,最坏的一面都给了我跟他爸爸,他估计是怕你看见,坏了他在你心里的印象。」谢佳敏说着又打开一盒汤包,「粥吃不下就不吃了,这是你们南方的包点,你应该喜欢。」 知子莫若母,谢佳敏这番柔声细语算是开解了栗遥内心的困惑,她吞下一口汤包,「阿姨有心了。」 「那咱们俩见面的事情就先别让他知道。」谢佳敏又解释道,「他在这些事情上心思重,他要是知道我来找你,定会想到别的地方去。」 栗遥看了谢佳敏一眼,她面色沉静,嘴角带笑,话里透露出对儿子的了解显然比自己更多。 可如果不让程远知晓,他日后知道了会怎么想…… 栗遥正要开口,谢佳敏又说:「好孩子,好好养伤,你一个人在北京出了这样的事情,爸妈要是知道了肯定心疼。你和程远好好的,有什么事情尽管跟我说,他要是犯浑,也跟我说,不能让你离了父母在我们这儿受委屈。」 谢佳敏话已至此,栗遥只好把想说的话都放回心里。她脑子里的理性被谢佳敏的温暖攻势一步步化解,乖巧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地儿都下雪了,愿你们雪遇。 第46章 46 栗遥只在医院里躺了三天便回到家里去休养。骆珞每天陪着她,煮东西给她吃,替她浇花,哪里也不去。 这天夜里,北京下大雨,电闪雷鸣。 栗遥翻了个身,身旁的骆珞正瞪大眼睛看着窗外,见她侧过来,对她说:「你说梦话了。」 「吵醒你了?」栗遥蹙起眉头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 骆珞说:「是雷声吵醒的。」 栗遥问她:「害怕吗?」 骆珞摇摇头,「你是不是梦到你妈妈了?」 栗遥「嗯」一声,「睡吧。」 骆珞却看着她,柔声道:「你哭了。」 这几天谁也没提那天的事情,但骆珞能感觉到栗遥心有余悸,特别是她睡觉的时候,永远皱着眉头,也不知道是伤在疼,还是做的梦不好。 「栗遥姐,明天五哥会回来,我也得回家了。」骆珞又说。 栗遥劝道:「回去好好跟三哥谈谈,你不能一直这样逃避下去。」 骆珞没吭声,看着栗遥笑了笑,「五哥回来,你就不会睡不好了。」 「珞珞。」栗遥正经起来,「你不是小孩子了。」 栗遥躺平,将那只受伤的腿轻轻地曲起来,手指轻轻抚摸那些痂。那天程远不让她穿短裙,她偏不听,这会儿害怕留下疤,才想起来后悔。 「我不想白白挨打,白白做噩梦。」她又说,「我梦到我妈拿着剃刀把她店里的老闆给捅伤了,这是她的真事。你想听吗?」 骆珞有些震惊,握着栗遥的手:「你说。」 「我妈19岁未婚先育,被赶出家门后日子煎熬,有一次因为被老闆摸了一下,就拿剃刀把她的老闆捅了。 那晚我也冲动了,跟她一样,气是撒了,当时也爽,可事后呢?我犯蠢了,连累了三哥和程远,所以这些天心里不好受。还有,我不该带你去夜店,不然你不会一难过就想着去酒吧喝酒,以后别这样了,不管都多难过多想放纵,都别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我妈因为孤苦一人,那次的教训更严重。医药费一共赔了七万,她没钱赔就借了高利贷,还不上到处被人追债,这些钱是我后来找到她之后才替她还上的,即便这样,她临死前还嘴硬说后悔生下我。她如果不是坚持生下我,应该会顺利的读完大学,拥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前几天回上海,我爸爸偷偷告诉程远,说她当时很爱一个男人,我应该是她和那个男人所生的。我爸爸大概是想通过程远告诉我,她其实不后悔生下我。我又忍不住想,她生了我又不养我,是因为爱而不得?还是恨?因为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所以无从考证。但是她这一生弄成这样,无非是因为那个男人。 程远说她是消耗式的人生。她行为出格,浑身戾气,都是为情所困,她是想消耗心里的爱。 珞珞,我说她的故事就是想要告诉你,千万不要为感情犯傻。和程远在一起之后我迷茫过,没有安全感过,失落过,但从没和他耗过,因为相信会比较快乐。爱的时候尽兴,不爱了也洒脱,明明爱还要互相猜忌互相折磨是最坏的选择。 第92页 如果你喜欢三哥,别跟他耗,更别跟自己耗,你换再多的男朋友都没有用,你只要爱他,你跟谁在一起都不会快乐。你必须想明白自己到底要什么。三哥这样对你,一定是因为没办法了,你总是排斥他,一次又一次,他真的会心急。明天回去好好跟他谈,他这几年吃了这么多苦,都是为了你。听话,珞珞。」 栗遥说完这番话后,骆珞整张脸都湿了,但她一点声音也没有,拿着被角藏着眼泪,静静地聆听。 又过了好一会儿,在听到栗遥一声嘆息之后,她终于开口:「我喜欢了三哥十年,整整十年,没有任何人知道。」 骆珞调整好情绪,边玩着栗遥的头髮,又嘆了口气,「栗遥姐,你掏心掏肺跟我说这么多心里话,我也不是真的不懂事。这个秘密说出来的感觉也没那么差,你这几天总想套我的话,既然你非要我说,我就说吧。就连三哥都以为我是那件事情之后才在意他的,其实不是,真的很多很多年了。」 栗遥没想到这丫头藏着这么深的心思,无比震惊于十年这个数字。她问骆珞:「哪件事情?」 「三哥只交过一个女朋友,他们的感情很好,在一起一年多就决定结婚。是他订婚那天我放弃的,那时候我20岁吧,在这之前我一次恋爱没谈过,哥哥们都觉得是我太小,还没情窦初开呢。」骆珞平静地说着。 「你没有想过要表白吗?你应该让三哥知道你的心意。」栗遥说。 「怎么表白啊,我13岁喜欢他,他已经20了,我那么小说出来谁信?他们都当我是小屁孩儿。我好不容易长到成年可以告白了,他25了,终于也谈恋爱了,铁树开花,还是他高中时的初恋。我一直不说,不就是因为知道他喜欢别人很久了呗。我说了又能怎么样?他们只会当是玩笑。我们真的太熟了,他们都拿我当亲妹妹,说出来会很尴尬的。」 「那后来呢?」骆珞的语气越俏皮,栗遥听着就越心酸。 「后来他女朋友突然嫁给了别人,他一蹶不振,那段日子每天拉着我陪他喝酒,有一天他喝醉了,把我当成了那姑娘……当时我处着男朋友呢,就是打人的这男的。所以你发现没,三哥平时很讨厌我喝酒,因为喝酒误事啊。 栗遥姐,我真的不想提了。即便我知道他后来做这些事情肯定是因为喜欢上了我,但是你让我怎么理解这份喜欢?是责任?还是愧疚? 我见证了他的爱情,他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那个姑娘,我知道他很爱她,所以我退出呗。你们觉得我任性、我作,我都认,但我从没拿自己的感情去试探过他,这两次都是别人追我,我不能谈恋爱吗?不能重新开始吗?忘掉他可不可以?结果呢,第一段开始一个星期人家就被我跟他给绿了,记着恨走了。另一段他直接把人赶走,就那个空政的小伙子,呵呵……我连重新开始的机会都没有,好像这辈子就只能跟他了。 五哥和六哥总是开我和三哥的玩笑,我是真的觉得很不好笑。五哥还说我不懂事儿,说三哥对我再好我也不领情,我懒得跟他解释,没意思透了。三哥又好意思跟他们解释吗? 谁的十年不是青春,不是时间,不珍贵呢?哪个女孩子不珍惜自己的第一次呢? 我很糟糕对不对?我自己也觉得我很差劲,小的时候没勇气,长大了又想太多。但是我和三哥就是没可能,因为我真的迈不过这十年,迈不过他把我当成别人的那个晚上。他也迈不过他心里这道坎。 那件事情太不美妙了,那不是出于爱,那是错误的开始。其实那天我没喝醉,但是他醉得太厉害了。」 当骆珞用调侃的语气说完这些她深藏在心底的秘密后,栗遥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雷声不断地传来,闪电的光将窗帘照亮,这场雨註定要下到清晨。 怀里这个小姑娘一颗眼泪也没掉,她继续玩着自己的头髮,唿吸也很清浅。栗遥却不忍看她这张刻意无所谓的脸。 在栗遥眼中,这个世界上该没有比骆珞更幸福的小姑娘,被大人们和哥哥们宠着长大,可以任性到底。 她本以为她是没有烦恼的,就连和三哥斗气也只是一种乐趣,是两个人互相喜欢,而小姑娘在撒娇。 直到那晚她被那个男人骚.扰,又哭了那么几场,她都没提这件事情,那个男人那样对她,说那些伤害她的话,她都一个人承担。 因为在她心里,是她和傅修先做错了事情。 …… 十年的心酸,看着心爱的男人与别的女人的种种,她全部轻描淡写地带过。 栗遥想了又想,感情终究是不圆满的更多。随着人长大,会更理性,面对爱,会学会妥协。所以大多数人最终拥有了一段责任大于爱的婚姻。 她突然很羡慕骆珞还没有长大,而傅修依然坚持。她甚至在想,只要他们愿意好好在一起,过程或许不圆满,但结局一定很圆满。 毕竟傅修终究会看到骆珞的真心,十年赤诚,足够换他余生的厚爱。 直到天光渐明,雨声渐弱,周围一切都静下来之后,栗遥轻声对骆珞说:「爱或许不能解决问题,但相爱一定可以。」 一场大雨过后,栗遥遗忘在阳台架子上的几盆花全部被雨水浇落。 清晨去看后,她皱着眉给方阅打电话,想问问还有没有什么拯救的办法。电话里再次问到心心的治疗情况,方阅说孩子情况依旧不太好,方唯憔悴了许多,连工作都辞了。 第93页 挂了电话,她心里正计划着等伤养好了,要去成都看看孩子。谢佳敏就在这时打来了电话。 这天一大早程远就被放出来了,人一出来就被程聿派来的人接回了家。 听见书房里程聿摔碎第二个茶杯时,谢佳敏便给栗遥打了这个电话过去。 程远在里面待了几天,出来的情形跟上回被调查后差不多,衣服脏乱,鬍子拉碴,髮型也没了,整个人看上去特别颓。 程聿和谢佳敏说到做到,一句情也没为他求。 电话里听谢佳敏说完程聿动怒的事情,栗遥只问了一句:「您希望我怎么做?」 谢佳敏说程聿这次生气,一是为着程远冲动行事,二是为着他认错态度不好,而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情变了味儿的传了出去,现在人家都说程远为了一个女人犯浑,是仗着家里背景硬,才敢将人打成重伤。 栗遥只听一半就明白了,程家三位长辈都身处高处,这件事情对程家来说自然不光彩。而这事到底是因她而起,谢佳敏的请求也合情合理,所以她几乎没有理由回绝。 程远参与的那个项目马上就要落地,程聿想让程远去新疆,既是觉得他性子傲慢,希望他能去基层锻鍊锻鍊,也是希望他暂时离了北京城,免得再生事端。 谢佳敏对栗遥说:「他走了你一个人在北京肯定孤单,让你为难了。如果他真的决定去,我会帮他申请特权,让他陪你把伤养好,下月初再走。他去了之后,每个月能回北京一次,你要有时间,也可以过去,那个地方离喀什不远,有机场,转机很方便,到时候我亲自帮你安排。栗遥,这是他自己的前途,他走得稳对你们俩的未来是好事,这个你应该能理解吧。」 自从程远决定上班之后,栗遥知道他一直在努力调整心态。新疆的项目她偶尔会听他说起,每每说到核电的前景与发展,他总能变成另外一副样子。 她知道他深爱这一行,虽然表面上不屑于这份工作,也讨厌事业单位的条条框框,可是他总是认真对待每一张图纸,也经常窝在书房里研究他那些设计。 栗遥不知道程远会不会听取自己的建议,但她也觉得去新疆对程远来说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是他与他父母破冰的机会,更是他实现自己理想的机会。 尽管她是真的捨不得他离开。 程远进家门的时候栗遥正在研究做甜品。 「你回来啦?」栗遥听见开门的声音就出来迎他。 程远满脸憔悴,见着栗遥,一下子将她抱进怀里,下巴抵住她的颈窝:「做什么呢?」 栗遥闻到他身上臭臭的,说:「想烤曲奇给你吃。」 程远抬起她的下巴想吻她,但想了想,又拍拍她的屁股:「伤怎么样了?别瞎动。」 「我没事了。」栗遥拉着他的手走到浴室门口,「水放好了,先洗澡吧。」 程远却不肯放她走,从背后抱紧她:「一起吧,让我看看你的伤。」 栗遥脱了上衣,程远仔细检查她的背,手指一寸寸触上那些淤青,蹙眉问她:「还疼吗?」 「好多了。」栗遥说。 程远又检查她的手,拿起来放在唇边亲了亲:「别留疤就好,本来手就被你啃得难看,一留疤更丑了。」 「好啦,你快洗吧。」栗遥见他实在邋遢,想着他肯定不好受,说着穿上衣服准备离开。 「别走,能要吗?」程远一把抱住她,手轻轻覆上柔软,「好多天没见了,特别想。」 身热情动,两人在浴室里做了一次。程远始终护着栗遥,怕动了她的伤口,不敢让她用力。后来出了浴室,擦干了头髮,他又带着栗遥去卧室里做了一次。 在床上时,程远更放肆了,似在发泄,拼了命地要。 栗遥搂着他的脖子,「太重了,疼……」 程远听见她轻哼,停了下来,头埋在她胸前,「对不起,我轻一点……」 可他依旧没控制住,一下一下撞得栗遥的后腰像要碎掉一样疼。 「不要了——」栗遥终于喊停,往前推他的腰,示意他出去。 程远不肯,凑过去咬住她的嘴唇,「给我……不许停……」 栗遥痛苦难耐,使劲挣扎:「程远,我真的疼……」 程远睁开眼睛,栗遥的唇角被他弄得通红,胸前的肌肤也布满红痕,他看着栗遥的眼睛,里面早已没有了状态。 「对不起……」他眼底的光散去。 「怎么了?」栗遥看着他极力克制的脸,抚摸着他长长了一些的头髮,「在想什么?」 程远伏在了栗遥的身上,渐渐平息下来,许久都没有说话。 第47章 47 栗遥很少进厨房,对烹饪的确没有什么天赋。对于一个简单的曲奇也会烤失败这件事情,她感到无比挫败。 更挫败的是,程远在出门之前对她说的那句话——「别让两个家都变成一个样儿。」 栗遥吞下一块不那么好吃的曲奇,最终决定把整盘扔掉。然后她又重新倒了一些面粉,打算再尝试一次。 …… 程远退出来后,很久都没有说话。 栗遥想他应该是在程聿那里碰了壁,心情低落。于是穿好了衣服,给他盖上被子,对他说:「我去做东西给你吃,你睡会儿吧。」 程远却拉住她的手将她带进怀里:「别走。」 第94页 两个人相拥躺在床上。程远主动说了父母希望他去新疆的事情,又问栗遥的意思。 「你自己怎么想?」栗遥问他。 「不想去。」他斩钉截铁。 栗遥不意外,抬手摸了摸他没刮太干净的鬍渣,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你是真的不想去外地,还是因为不想顺着父母的意思?」 程远:「都有。」 「那抛开这些,你想参与这个项目吗?」栗遥又问。 程远:「不想。」 栗遥:「理由?」 程远:「适应不了。类似的项目我在德国的时候也做过,比这单纯多了。我原本考虑资歷问题,所以参与了前期设计,但挺失望的,内耗太严重了。」 「我也是做技术的,同样会面临被资本束缚的压力,我懂你的感受。」程远从没在她面前抱怨过这些,栗遥又说,「可大环境就是这样,你要想在国内发展,这是必经之路。那么多优秀的科研人员,比我们高阶的科学家,他们同样面临这些问题。」 「你这话,我妈也跟我说过无数次,你们觉得我会不懂?」程远将胳膊从栗遥的颈后抽出来,搭在额头上,平躺着,「可我不愿意这样选择,也没错吧。」 栗遥脖子下顿时袭进一阵空调的风,一直凉到了耳后。 她抿了抿唇,也躺了回去,看着天花板,指甲扣住掌心,「没错。你有资本不为工作环境妥协,甚至可以不干了,或者回德国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种不入世的态度是不是挺自我的?」 「想跟我谈入世?一份稳定的工作,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孩子,赡养老人抚养子女……你们口中的入世?」程远看了眼空调遥控器的温度,又拿起来降了两度下来。 风更凉了,栗遥裹紧了被子。 见程远语气急躁了起来,栗遥静默了几秒,而后缓缓道:「除了孝顺父母这点以外,其他的你都可以不做。只要你能养活自己,你可以不工作,只要你的伴侣接受,你可以不结婚生子。你不必非得要融入这种俗世生活,可你得接受你面前的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大道理。」程远侧对栗遥,看着她的脸,「我没你想的那么愤世嫉俗,我本身就是一俗人。你千万别把我当成大龄儿童来教育,我打小就听不得说教。」 「你喝过洋墨水,思想超前,情商又高,真跟你谈论人生哲学,我肯定说不过你。就连我很多人生困惑,都是你帮我解答的,我没资格说教你。」栗遥苦笑了一声,「话题扯远了,再谈下去会很危险。」 「危险……」程远也笑了一下,「栗遥,你是不是早就想跟我说这些了?别逃避,我最怕你忍着,你都说出来。」 栗遥吸了口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早就超出了我在旅行中对你的认知。你让我感觉越来越踏实,我甚至觉得我们俩现在这样真好,好到让我对未来抱有幻想。我没有忍耐你任何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哲学,有选择人生的权利,我也很想对你说,你做自己就好。」 「然后呢?」程远语气轻下来,见栗遥裹紧太紧,又把空调温度恢復到原来,手搭在她的腰上。 「你这么通透的一个人,我说的你心里其实都明白。」栗遥思忖再三,手抚上他的脸,「如果不去新疆,你甘愿留下来跟其他同事一样,每天做着平淡而重复的工作吗?这些工作就不内耗吗?你这一次可以不去新疆,下一次也可以推掉其他好机会,但随着你年纪越来越大,你这一身本领呢,全部用在繁琐的基础工作上吗?你从事的这个行业,最顶尖的技术和资源都受限于体制内,冷酷一点说,对你而言没有两全其美。」 栗遥说话的腔调总带着南方口音里的轻柔,尤其是语速慢下来之后,更能让听者静下心来。 只是她这番话揭露的现实如她所说,太过冷酷。 这就是程远眼下的处境,他心里当然明白。 「所以你希望我去?」程远按住她的手。 栗遥的视线虚了起来:「既然进退两难,不如选择更能接受的。跟项目虽然很辛苦,但离开这个大环境,你心里或许能轻松一些。」 「我以为你多少会挽留我一下,你有时候理智的可怕。」程远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你说的都没错。可我爸妈不这么想。他们觉得我有问题,所以想放逐我,让我离了北京城,免得给家族蒙羞。再者,这个项目一旦完成,我程远的名字就算能写进程家的光荣薄了,他们这就算是把我给洗白了。」 他又嗤笑一声:「可我真的有问题吗?我有那么不堪吗?」 「这次你不该为我动手。」栗遥听到他说这些话,难免自责。 「不为这个。」程远摸了摸栗遥的脸,「自己的女人被欺负,我要是无动于衷才不是个男人。」 「别跟你爸爸置气。」栗遥又劝道。 「我从没和他置过气,是他瞧不上我。栗遥,我很羡慕你有一个很懂你的爸爸,更羡慕你们之间的关系。甭劝了,我跟他之间,就这样了。」程远说完深深地嘆了一口气。 程远用手背遮住眼睛,整个人卸下力气陷在被子里。 栗遥头一回见他这样,知他这些天吃了不少的苦,回家又挨大人的训,不忍再劝,安静地抱着他。 「栗遥,别像他们一样要求我好吗?」程远忽然又说。 第95页 栗遥胳膊一颤,抱着他的手软了下来,她垂下眼角,「我说了这么多,你觉得我是在要求你?」 「我更希望你捨不得我走,而不是像他们一样,头头是道的跟我分析利弊。我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不知道我自己想要什么吗?」程远握住她滑下去的手。 「那你想要什么?」栗遥没有回握程远。 程远却失语了。 「我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我知道你不想要什么。」栗遥背过身去,一辗转,离了程远身上的温热,身后一片凉,她咬紧牙关,「你不想被任何东西束缚,不管是工作环境,还是你父母对你的期许,甚至是我……」 「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就为着我不愿意去新疆?我说过我们的感情不必和任何事情划等号,我以为你会懂。」程远声音激动了起来,「你和你爸妈关系好是因为你遇上了这么好的爸妈,我跟我家里的事情你不会明白,你更别指望做我的救世主。」 程远说完这番话后就起身离开,栗遥这才看见他腰间有一道红痕。 在浴室的时候栗遥一直背对着他,出来后他特意繫上了浴巾遮住那里,她一直没有看到。 栗遥正想说话,程远回头定定地看着蜷缩在被子里的她:「别让两个家都变成一个样儿。」 …… 做甜品的这套东西是栗遥闲来无事时在网上订的,她想着自己不会做饭,偶尔做些甜品给程远吃也不错。 但她忘了,他们刚认识那会儿,程远就说过,他不爱吃甜食。 他不喜欢吃的东西太多了。 栗遥对着搅拌机里的奶油皱起眉头,不想浪费,最后还是把材料装进裱花袋里,一个个用力挤在烤盘里。 香味渐渐从烤箱里散发出来,栗遥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流理台前站了许久。将曲奇拿出来,她尝了一块,总算比上次要成功。 程远去了程绥那里,老爷子见他心烦意乱,让他练字。 程远提笔就写下——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程绥瞥了一眼,「李煜的词,打小我就不让你读。」 程远放下笔,「我也不爱读诗读词的,无病呻吟。」 「无病呻吟你还写这句?」程绥坐在摇椅上,人精神,身上穿着的白衬衫也清清爽爽。他看程远身上的t恤湿了一块,对他说:「还是把空调开了吧,今儿天气热。」 「别,您吹不了风,回头再感冒了。」程远说着拿起程绥的摺扇扇了起来。 程绥问他:「身上的伤疼吗?天气热,别感染了。」 「刚在楼下胡医生给上过药了,没事儿。」程远翻看着程绥的字,觉着写得比程聿有风骨多了。 「我跟你妈说了,你爸下回要是再对你动手,你挨他几下,我还他几倍。」程绥又说。 程远听了,乐了:「那还是别,打他我怕伤了您自个儿的身体。」 「你就不能和他好好谈谈吗,亲父子非要搞成这样。他到底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不为着你好为着谁啊?」程绥又劝,「没逼你走仕途,他就算做的不错了,你要知道我以前是怎么逼他的。他跟你妈也不容易,想让你去新疆也不全是为着你想着的这样,你在国外待久了,以后要是不走了,做项目总得适应吧,这第一步得走稳咯。」 「是。」程远将茶杯递过来,坐在了程绥旁边的藤椅上,「您就别操心我跟他之间的事儿了,有些事情得他自己想通。」 「你也要想通。小远吶,父母也不是永远不会做错事儿,不要把人性看得太过绝对,我这一生看过多少风雨,哪儿有绝对的清明和污.秽呢。」程绥拍了拍程远的肩膀,「别活得太理想主义,容易累着身边人。」 「我现在哪儿是活得理性主义,我是彻彻底底的在贯彻现实主义。」程远自嘲地笑了一下,「我懂,您也希望我踏实下来,我这不正按部就班着嘛。就这样,人姑娘还觉得我只爱自由。」 程绥摇头笑道:「真有处的不错的姑娘,也带回来给我们见见?让人家姑娘定定心,你这满脑子先进思想我还不知道,一般女孩子哪儿能受得了你。」 定定心…… 程远想起他走的那会儿栗遥缩在被子里的那张脸,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起了波澜。 他那些话的确说的太重了。 陪程绥吃过晚饭后,程远便回了家。路过花店的时候想起栗遥之前说种花的事情,买了几个花盆带回去。 进了家门,客厅里关着灯,程远叫了栗遥一声,没人应。 他走到阳台上放花盆,看到好几盆凋落的月季,残花惹眼,萧条之象毕现。 程远打开卧室的门,栗遥躺在床上,姿势跟他离开的时候差不多,窝在那儿,只占了大床的小小一隅,看着总觉得孤单。 房间里没有开灯,栗遥整张脸陷在黑暗中,听见他进来没有丝毫动静。 「栗遥……」程远又叫她一声,她睡熟了,发出均匀的唿吸。 程远替她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关门出去,路过流理台时,看到上面放着一盒曲奇。想起来她说要做给自己吃的,立刻打开盒子尝了一块。 又看到垃圾桶里堆满了废弃的食材,他猜想她应该不止做了一次。 他知道她不擅长做这些事情,必定一个人抱着食谱和工具说明书研究了许久,于是再次回到卧室里,静静地坐在她身边。 第96页 栗遥一向睡眠浅,不至于听到他回来的动静还睡得这么熟,程远不放心,摸了摸她额头,倒没发烧,但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边替她擦开,又轻轻地开了檯灯。 灯一开,程远看见栗遥眉心皱着,眼珠偶有微动,似在做梦。 「栗遥……」他又叫她。 栗遥终于从梦里醒来,「你回来了。」她嗓音有些沙哑,眼神也迷离,见到程远无措胜过喜悦。 「怎么睡得这么死?」程远问她。 栗遥阖了阖眼,「太困了。」 「吃药了?」程远问她。 栗遥点头。 程远:「现在吃的是什么药?还要吃几天?」 「普通消炎药,吃了容易犯困。明天就停了。」栗遥说。 程远:「明天我陪你去医院里检查。」 栗遥:「不用了,都是皮肉伤,不用复查。」 「膝盖再拍个片子看看吧。」程远坚持。 「真的不用了。」栗遥拉了拉程远的胳膊,「我还是困,再让我睡会儿吧。」 「我陪你。」程远说着躺在了她身边,又将她抱进怀里。 柔光下,栗遥穿着那条裸色吊带裙,肩头一片雪白。 程远触上她的肩带,又抚上她的短髮,陷入回忆里,「那天你也是穿这条裙子,没皮没脸的让我帮你吹头髮。」 她那会儿还是一头长髮,发尾微卷,湿湿的垂在胸前,他看着就喜欢。 栗遥也记起那天,她丢了耳钉,也丢了心。 栗遥抬眼看程远的眼底,他怀念的时候总是最柔情。 程远回视她,她的眼睛里皆是因午后那场隔阂而产生的淡淡伤感。 她这双眼睛,终于不再那么笃定。 第48章 48 清晨醒来,程远感到腰间一片清凉,他一睁眼,栗遥正在给他涂药。 栗遥趴在床上,头髮遮住大半张脸,一边涂一边对着他的伤口轻轻吹。 程远将她滑下来的睡衣肩带提上去,又拨开她的头髮摸她的脸。 脸颊被温热的指腹触上,栗遥一暖,坐直了身体,「你醒啦?」见程远盯着自己的胸口看,背对着他把领口往上提了提。 程远沖她笑一声:「自己也知道害羞,你这姿势真会让我想歪。」 栗遥把药水收起来,将腿根的裙摆往下拉了拉,问他:「疼吗?」 「你吹过了,不疼了。」程远起身从背后揽住她,下巴放在她肩头,手指划过她平坦的小腹:「阳台上的花儿落了,我们重新把他们养活好吗?」 栗遥不问也知道他的伤是程聿所为。如果她细心一点看见,昨天至少会先给他一些安慰。 事后她自己开解,不打算将他带情绪的话再放在心上。她不想累着自己,更不想轻易给这段感情笼上负面色彩。 她低下头,扣住程远环绕在腰间的胳膊,与他十指紧握:「好。」 程远给花重新培了土,修剪掉残破的花叶,看上去像是新枝。他很满意,期待地对栗遥说:「过几天就又会长起来了。」 他不让栗遥动,栗遥就坐在藤椅上看着他伺弄。 栗遥想起在家里时也是这样,脏活累活都是栗行舟一人全包,方阅总是拿本书坐在一边看,时不时跟他说两句话,耐心陪伴着他。 「月季适合在北方生长,会再开花的。」栗遥看着程远,笑得很甜。 七月下旬,北京迎来一场高温天气。程远带栗遥练了几次车后,为防酷暑,栗遥开始开车上班。 池牧特意把那辆m5还回来给她开,她问池牧那骆珞开什么车,池牧朝她眨眨眼,说傅修给骆珞买的那辆小越野,她这几天开得正欢。 程远听了,感嘆道:「这丫头总算是开窍了。」 栗遥也很欣慰,那个雨夜她跟骆珞说的那些话她到底听进去了。 这天早上在停车场,方槐碰见栗遥锁车,沖她啧啧嘴:「停得不错,终于熟练了啊。」 「程老师教得好。」栗遥笑笑,又说:「我七点半就出门了,就怕迟到。」 「迟到也没人扣你工资,怕什么。」方槐又问她,「伤好全了?」 「没事了,不能再耽误工作了。」踩着高跟鞋跟方槐一起踏进电梯里,看着进进出出的摩登男女,栗遥感觉工作到底要比窝在家里好。 这几天她和程远闭口不谈工作,那件事情也被悄然带过。 程远偶尔加班,或者下了班去打球,但回到家都不会太晚。他到家总是先陪栗遥坐一会儿,然后就去书房里待着。有时候足足待两三个小时,要么画图,要么做手工。 他那座木房子越搭越复杂,栗遥瞧着,都可以在里面养宠物了。 因为话题有局限性,谁都害怕踩错点,两人之间的相处变得拘谨,因此所有的交流都放在了身体上。 每一个夜晚程远都变着花样的折腾栗遥,好几次他还没尽兴栗遥就受不了,最后都是他自己弄出来,或者要求栗遥帮他。 有一回栗遥帮他弄着,不自知地轻轻嘆了口气。他听见了,就自己去了浴室里,足足待了半个多小时才出来。 那晚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第二天早上,他们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互相亲吻,然后告别。 …… 会上方槐正式宣布他们将要和「观澜」合作开发ai游乐场的消息,对于这一喜讯,公司上下都很振奋,他们终于要投入到新一阶段的工作,离最终目标又近了一步。 第97页 栗遥在家这些天特意研究过观澜,观澜涉猎产业链广,整体实力比扬帆科技更雄厚,只是第一次涉足ai就敢投小公司的大项目,考察周期也很短,实在令她好奇。 「周五晚上观澜要搞一个酒会,到时候咱们两边的核心团队正式碰一下,这项目是他们小少爷魏澜牵头的,他会亲自出席。」会后方槐对栗遥说。 栗遥应着,忽然下腹一阵肿胀。她想起来这几天快到日子了,急忙打开手机app查具体日期,看了眼,已经迟了两天。 不过她偶尔也会推迟,两天而已,所以并没放在心上。 同一个办公室里的梁爽去了新疆后,程远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他如栗遥所说,每天重复着没有创造力的工作,就连画图都没了激情。 高教授也带队走了,连带着将他前期的设计交给了新的工程师。他现在彻底沦为事业单位里的闲杂人等,提前进入了高教授所说的养老生活。 回到家之后,他会习惯性地去看看阳台上那些花,每每这些时刻,他更觉得自己像个生活节奏缓慢的中年人。 工作无趣,生活平淡,每天两点一线,日復一日,他甚至觉得这样的日子能一眼望到头。 而栗遥恢復上班后,每天都是高强度的工作。她每天早上打扮地漂漂亮亮的去上班,晚上回到家永远扔了高跟鞋先栽在沙发里窝一会儿,虽然辛苦,但项目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她乐此不疲。 有时候程远凑过来跟她亲热,手刚探进衣服里,她就打开了电脑,边工作边应付。 好几次程远都败兴而归。 周五这天晚上,程远下班后去接栗遥,打算跟她去看场电影,好好过个周末调节一下心情。结果快到她公司楼下时,栗遥才发来微信说晚上要参加合作方的酒会。 程远收起手机,看着街边热闹的周末景象,熄了火,呆呆地靠在椅背上。几分钟后,警察来贴条,连敲几下他的车窗。 他听得不耐烦,理也没理,发动引擎,一脚油门踩上去,将怀里的手机狠狠地扔到副驾上。 去程绥那里蹭了个晚饭,老爷子睡得早,他略坐了一会儿就回了家。 到家洗完澡一看时间,快到十点,他刚想给栗遥发消息问她几点回来,就收到魏澜发来的几张照片。 照片上栗遥踩着精緻的红色细高跟鞋,穿着剪裁大方的黑色抹胸礼服裙,头髮利落的别在耳后,戴一整套镶嵌着蓝宝石的项鍊和耳钉。她端着香槟站在西装笔挺的方槐身侧,绚丽的灯光下一张脸生动不已,短髮和梨涡让妩媚中平添一抹小女儿情态,她整个人看上去既优雅又俏皮。 方槐虽跟她正与一位男士交谈,但好几张照片上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脸上。 她在她擅长的领域中发光发彩,周身散发的魅力已经不仅限于她的工作能力,她适应资本裹挟的世界,应对的游刃有余。 所以她能义正言辞地跟程远分析所谓的大环境。 而这一切,她又是如何练就?程远想起那个教她成长的男人。 程远一张张照片看过去,一张张放大看栗遥的脸和身体,心里的空虚愈演愈烈,他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闷闷的,于是走到酒柜里拿了瓶红酒出来。 刚开瓶,魏澜又发来一条消息——「这要是我女朋友,我也愿意为她蹲局子。」 看着这句话,程远脑子一热,拿了车钥匙就出了门。 快到时他给栗遥发微信说去接她,栗遥那边也快结束,跟方槐和魏澜打了个招唿后便去门口等他。 栗遥这几天腹部不太舒服,担心随时会来事儿,没敢喝太多酒,可虽只喝了一两杯,此时还是有些难受。她站在会所门口,礼服外批了条薄披肩遮住露出来的肌肤,手搭在小腹上,吹着晚风,静待程远。 程远开车一向很稳,今天却急,急剎停在栗遥面前,摇下车窗就对她说:「上车。」 栗遥看他换了衬衫,猜测他应该是从家里出来,上了车闻见他身上的洗髮水味道,问他:「都到家了,怎么又想起来来接我了?」 程远踩下油门,转弯的时候瞥一眼她遮住的领口,「今儿打扮的真漂亮。」 栗遥觉着他不对劲,问他:「你怎么了?」 「没怎么。」程远手指一下下敲着方向盘,车越开越快,很快就驶上高架。 晚上十一点的北京城,高架上的车越来越少。车窗紧闭,空调风吹在栗遥的身上,她捂了捂肚子,微微蹙起眉头。 程远从后视镜里看她,「肚子疼?」 栗遥说:「大姨妈要来了,不太舒服。这次推迟了五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前段时间吃药的缘故。」 「推迟了五天?」程远一怔。 「我之前偶尔也会推迟,最多推迟过一周,没事的。」栗遥看了眼程远,他眉心突起一座小山,手指也不动了。 脸上的神情一看就是想到那件事情上去了。 「你放心吧,那次我吃了药。」见他这样,栗遥语气静了下来。说完头侧向一边,看向窗外不断倒退的樟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程远冷下脸来。 「你肯定没想过要孩子吧。」栗遥没想到他会在这件事情上冷脸,说着去摘耳钉,手不稳,扯痛了耳垂,她嘶一声,又平静道,「我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随便让自己怀孕。」 第98页 肯定…… 「我刚刚说什么了,至于让你这样揣测我的想法?」程远将车驶下高架,驶上一条林荫小道。 「我没有揣测你的想法。」栗遥手指攥着耳钉,手掌按在小腹上,又一阵胀痛,她抿了抿唇,「我也不需要揣测你的想法,事实就是这样啊。」 「事实?」程远哼笑一声,「你用不着明着说出来试探我。」 「试探你?」栗遥也冷笑,「程远,这是我们两个人都默认的事情,你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我的确没想过要生孩子。」程远又看向她,用一种冷淡的疏离的目光,「你也说了,这是我们两个人都认同的事情,你没必要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 栗遥听懂程远的言下之意,抿着唇看着自己抠紧的手指,大拇指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疤痕,月牙形,是玻璃碴划破的。 「是,所以我不会让事情失控,你安心。」她语气里的疲累传递在整个车厢里,话说完再次抬眼看窗外,移动的樟树换成了松树,她也不知道这条路将要通往哪里。 「安心……」程远苦笑着嘆了口气,「何必呢。」 在程远的认知里,这是两个人共同的想法,他们步调一致,又谈何是他一个人安心与否的问题。 他只听出了栗遥对他不入世的质疑,对他不愿意被孩子束缚的揣测。他想得太深,自动将话题归併到那天他们谈论的关于结婚生子的入世言论里。 他甚至对栗遥产生误解,认为她明明也认可两人不会生孩子的规划,但却将不生的意愿都堆加在自己身上。他觉得她这种想法太过偏激。 情急中,他根本没功夫细想栗遥心底对未来有期盼这件事情,更没有察觉到她对自己一口否决未来的失望。 在栗遥心里,眼下不会生孩子和他那句「我没想过要生孩子」是两码事情。她当然知道眼下他们不可能要孩子,她也绝不可能做出未婚先育的事情。可他一下子将未来斩断,她心也就沉了。 栗遥累极了,靠在椅背上,轻轻地嘆了口气。 她垂着眼角,手指拨弄着指甲,耳钉还攥在手里,发出一声一声刮擦的声音。 程远最烦她拿手撒气,自己心也不静,提高音调道:「别弄了!」 栗遥停下来,侧头看着他的脸:「是我又戳到你了吗?不是我何必要这样说,是你何必这么在意我的话。」 程远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见这样的神色,眼睛里带着一种轻蔑的、感到可笑的审视,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她今天打扮的这么漂亮,对自己冷嘲热讽,却对别的男人笑靥如花……又想到她这段日子以来对自己的排斥、没有耐心……各种情绪涌上来,程远一个急剎,解了自己的安全带,扑过去就咬她的唇。 「唔……」栗遥挣扎,极力推开程远的肩膀。 程远扣住她的双手,将车座后移,一把扯开她的披肩,埋头咬了下去。 「你放开我!」栗遥扭动着身体,手里耳钉上的针刺进掌心,她拼命地抽出被他掌控的手,再次去推他的胸膛。 可她的力气根本敌不过程远,程远一只手将她双手按在椅背上,另一只手将她的裙摆推高,手直接触到那里,将阻挡扯开,「不是还没来嘛,那刚好。」 他已经红了眼睛,说完就去解自己的皮带…… 栗遥感觉他那里坚硬如铁,小腹被挤压,痛苦难当。 「程远,你理智一点!」栗遥呵斥他。 「理智?我最讨厌你这幅样子,动不动就谈理智,理智到愿意让我离开你去新疆,理智到跟我谈价值观人生观……我告诉你,我他妈要找的是女朋友,不是老师,你少拿周扬教你的那一套东西来要求我!我也没你想得那么幼稚!你觉得我不想生孩子?你想?那就生啊!」 程远抵着栗遥的额头,一字一句吼出这些话,说完他裤子上的枷锁也撤去,他手探到目的地,试图将自己挤进去。 他动作太粗暴,栗遥一阵刺痛,但比身体更痛的,是心。 他字字句句都让她失望到底。 于是栗遥用尽全力抽出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程远被打懵了,大脑一片空白,脸颊阵阵发烫。他呆呆地看着栗遥落下的泪水,颓然地退回到驾驶位上。 他听见栗遥克制着情绪唿出一口气,捎带的尾音里透出一声极力控制住的哽咽,他捂住自己的脸头抵在方向盘上,低声对她说:「对不起……」 他把这些天所积攒的负面情绪和压抑,都发泄在了身边这个女人的身上。他第一次感到后悔,在栗遥失望的眼神里,他看到自己正在失去挽回这场失控的能力。 第49章 49 这条路很静,只有风吹松针的微弱声响。路灯也不明亮,一道道光昏昏欲睡,洒在鳞次栉比的树影上,又给松树笼上一层淡淡的暖黄。 远处高架上偶有车灯闪烁,视线稍微虚起来,那便是悬在城市半空中的星星。 若不是刚刚,这该是夏夜的浪漫景象。 栗遥下了车,光脚踩着水泥路面缓慢往前走。她没想走远或者直接走掉,只是车里的气氛让她窒息,她必须透透气。 程远提着栗遥的鞋跟在她身后,与她的影子隔出几步距离。他目光落在她影子的尾端,心里丈量着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抬头看她不够挺直的背,见她难得走得不那么坚定,自己的脚步也虚缓。 第99页 大概走了一百多米后,栗遥停在一个路灯下抬头看灯影下的微尘闪烁,有细小的飞蛾绕着光源来迴转,总不肯离开这片热、这片暖,似是永不停歇,不知疲倦。 她站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程远缓步走到她身后,结实的胸膛贴近她的蝴蝶骨,她闻见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听见他深深地唿吸,鼻子一酸,这才低下头。 程远拉住栗遥的胳膊把她带进怀里,将她的头轻轻扣在自己的心口上,压低声音,嗓子里透着潮气,「对不起。」 栗遥听见程远的心跳,一声一声,频率快且有力量。她渐渐放松下来,用额头抵住他心脏的位置,示弱般地开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声音沉静,微弱里透着无奈与嘆息。 听到这句,程远心更加慌乱起来,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抱紧她,脸埋进她颈窝里,「都是我的错,是我犯浑了,你别自己难受好吗?」 栗遥偏过头,看见他们的影子投递在树下,两人依偎在一起,呈一个亲密的姿势,似不可分。 可他们都知道,这个拥抱小心翼翼。 「程远,我们都冷静冷静。」栗遥说着手攀上他的背,想传递给他一丝安稳的情绪。 感受到栗遥的回应,程远紧绷的心平缓下来,他紧紧地抱着她,像攥紧失而復得的宝物,瓮声道:「好。」 待耳旁的风静下来之后,他们仍然相拥在松树旁,路灯下。 小腹胀痛,夜里栗遥睡得非常不安稳。终于在凌晨四点多,她感到下身浸过一阵暖流,彻底清醒过来,急忙开了灯起身去厕所。 程远被惊醒,撑在床上微眯着眼睛盯着卧室的门,不一会儿栗遥就回来了,她指了指刚刚渗透在床单上的一丁点儿血渍,对他说:「来了。」 栗遥声音和面色一样平静,手搭在小腹上站在床侧,朝程远投去一个尘埃落定的目光。 程远看着她的眼睛,感触复杂,又侧头看着这一抹暗红的印记,像看着一枚给今夜盖上句点的印章。 他视线终于清晰起来,抬头问她:「难受吗?」 栗遥没吱声,去衣帽间找了干净的被单出来,「换一下吧。」 程远从床上起来,扶着她坐在梳妆檯前,说:「你坐会儿吧,我来。」 栗遥头靠在椅背上,看着程远很快把床单换好。自从她搬进来之后,家里的床单从来都是他换,他胳膊长,总是一抖就能铺好,连边角都严丝合缝。 程远将脏床单拿进盥洗室里的时候,栗遥的下身又涌现一股汹涌的暖流,这一次伴随着异于以往的疼痛,她捂住小腹,疑惑之前并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你怎么了?」程远回来时看见她趴在梳妆檯上捂着肚子,几步跨到她身侧弯下腰询问。 栗遥皱紧了眉头,说:「痛经。」 「痛经能痛成这样?」程远将她搀起来,「走,带你去医院。」 栗遥拦住他:「痛经很正常,用不着去医院的。可能是前段时间吃了药,生理不规律了,没关系的。」 「之前也没见你疼成这样,还是去看看吧。」程远坚持着。 「真的不用,隐隐作痛而已。」栗遥拉着程远坐回到床上,「大半夜的去了也没用。」 「那怎么办?」程远将手掌放过去,替她捂着那里,「这样可以吗?或者贴一个暖宝宝?」 栗遥按住他的手:「就这样吧。」 两人躺回到床上,程远从后面抱着栗遥,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替她暖着。 「女孩子真不容易。」程远忽然感嘆,他想了想,又嘆息着开口,「十月怀胎更不容易。」 他竟没有避开这个话题,栗遥嵴背一顿,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生孩子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是三个人一辈子的事情。」程远的唇瓣蹭着栗遥的耳廓,说完亲亲她的头髮,「快睡吧。」 栗遥始终没有阖上眼,她定定地看着紧闭的窗帘出了神。她知道程远也没有睡着,他指腹微动着,像在为了她缓解疼痛而摩挲。 直到天光大亮,栗遥又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她从马桶上起身,看着里面的血,下意识叫程远的名字。 程远听见她声音慌乱,鞋都没穿就推门进来,低头一看马桶,脑子一下子煳了,他扶住栗遥,声音微抖:「走,去医院。」 程远三两下给自己套上了衣服,又找了件自己的衬衣给栗遥披上,他从来没这么慌过,空调还开着,额角却渗出了汗滴。 栗遥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会儿揣测这种痛法、流血的频率和血量,一会儿反反覆覆回忆之前的痛经经歷和前段日子她和程远行事有没有纰漏。 她不敢下任何结论,只是在看到程远急促而茫然的反应时,才会忍不住往那个点上去想。 他们俩对这件事情都没有任何经验,都在凭所谓的常识和以往的道听途说将思路往那件事情上绕。 「紧急避孕药也不是百分之百能预防中招,按你上个月月经结束的日子算,要是怀孕现在正好是40天左右,这个出血量不排除是先兆流产。但也说不定,别紧张,先做个检查确认一下,快去吧。结果要是阴性,你赶紧回来找我,不用再排队,要是阳性,也赶紧过来。」 栗遥坐在那里接受医生的问诊时,程远一直在旁边陪着。两人火速赶到离家最近的医院,排队挂号再等待医生叫号,过程中程远一直握紧着栗遥的手,几乎没有其他交流。 第100页 直到面前这位中年女医生说出这番话后,程远更加确信了心里的那个判定。 他没见过那么多血,也没见过栗遥之前来大姨妈疼成过这样。他不懂妇科,顺理成章地将栗遥的症状代入「先兆流产」这个概念。 先兆流产…… 先兆是什么意思?孩子还在不在?这么多血对孩子有没有影响?如果孩子没有了又该怎么办? 程远看着栗遥无措的脸,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比她冷静。他看见有孕妇被老公搀着经过走廊,又看见有人拿着化验单兴高采烈的去找办公室里的医生…… 扶着栗遥陪她去採集血样的路上,他这两条腿像是长在了别人的身上。 栗遥身上还穿着睡衣,外头套一件程远的黑色衬衣,衣领衬得她脸色发白。这个匆忙的清晨并未尘埃落定,她脑子却空了,静静地将手放在小腹上,依偎在程远怀里,一句话也没有说。 结果需要等两个小时。 这期间栗遥去了一次厕所,程远知道她必定是又难受了。 40天的胚胎能经得起多少血流?程远目光呆滞地等在女厕所外,走廊上来来回回的人影像一个个幽灵晃在他眼前。 手机突然来电,程远按下接听,傅修说:「明儿池牧过生日,咱们怎么给他过?」 程远握着手机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傅修见他没有反应,又问:「人呢?还没起?」 傅修这一问,他胸腔里忽然翻云覆雨,抖着喉咙对着听筒喃喃出声:「三哥,我孩子要没了……」 栗遥踏出厕所门口时正好听见他这句,脚步一顿,终于绷不住了,蹲在地上就哭了起来。 程远听见这声哭,立刻挂了电话走过去将她从地上搀起来,除了抱紧她,什么也做不了。 「栗遥,你别哭,你别哭啊……」他一直重复这句话。 边说着,他尝到了嘴角泪水的咸涩。 妇产科人满为患,程远带着栗遥去了车上等结果。两人坐在后排,他将栗遥搂进怀里,不停地为她擦眼泪。 见她哭不停,又抚摸着她的小腹,轻声道:「他是不是听到我昨天说的那些话了,所以故意吓我们。我就是个混蛋,我要是知道他会来,我不会这样胡说八道。」 栗遥听了,哭得更伤心了,她抽泣着:「别说了,求你了。」 「我错了,我错了,他说不定还在,是我又说错了。」程远急忙说道,吻了吻栗遥通红的眼睛,唇上沾满苦涩。 在这分秒皆是焦虑的等待中,程远又开口:「昨儿晚上我还对你那样,我真他妈该死。」 栗遥的感受远比程远要深得多,血淌在她身体里,疼的是她。她本身就不知所措,万千情绪淤结在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担心、又是悔恨、又是迷茫…… 这会儿又被程远带着情绪走。特别是他跟傅修说孩子要没了的那一刻,那简直是无形的宣判。 栗遥哽咽着:「你别说话了行不行?」 程远见她这样,又心疼,自个儿又也难受,更怕她心里堵着。又继续道:「我是浑,但关键时刻我从不犯傻。有些人嘴上信这个信那个,有了孩子却不要,我没信仰,但我知道孩子是条命,他只要来了,我一定会要。这是我自己种下的,他要来,我就接着,他要长,我就陪着。我以前在外边儿花过,可从没让那个女人为我怀孕过,如果我註定会有一个孩子,是和你生,我愿意的。那天我没戴套,脑子是闪过这个念头的,我知道紧急避孕药伤身体,如果你事后不肯吃,我也愿意赌。我不骗你。」 「可你说你没想过要生孩子,你精虫上脑的时候想什么我怎么知道?」栗遥继续哭。 「我是没想过要生孩子。」程远再次重复这句话,说完他摸摸栗遥的脸,深唿一口气,似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然后边安抚着她开了口:「我从小是在武力教育下长大的,我跟我爸的关系处得特别差,所以我根本不知道我要是成为一个父亲,该怎么处理和孩子之间的关系。我跟我爸这个样子……也没办法给孩子做一个好表率。 孩子的教育远比我们想像的要有难度,需要耐心,甚至需要跟他一起成长,一起去重新认识这个世界。在不确定自己能做到之前,不轻易决定一个新生命的到来,是对自己,也是对他的尊重。」 栗遥突然听他这样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程远将她的手攥进掌心里:「你肯定觉得我又来了,太理想主义了,是,我承认我不喜欢中国人所谓的传宗接代,很多人生孩子,都搞不清自己为什么要生,只是觉得总得生,必须生,好像这样人生才完整。可是生了之后呢?应尽的义务和陪伴都做不到。 孩子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的存在真的不是为了延续你的基因,他一旦来到这个世界,就要去体会他自己的酸甜苦辣,而我……直到现在也没觉得这个世界有多好,在我正视我自己的人生之前,我没办法传递给一个新生命所谓正确的人生观,是我太糟糕,还不配做一个的父亲。」 程远敛了敛眼底唏嘘的光,双手捧着栗遥的脸,目光肯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不过栗遥,虽然我不够爱眼前这个世界,但是你很好,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好。如果咱们能够留住他,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试一试,也许我不够格,但是你一定会是一个好妈妈,我真的愿意也试一试去做一个好爸爸。如果我们……运气不好,没能留住他……你别灰心,好吗?我们还年轻,只要你别对我彻底失望,多给我一些时间……」 第101页 在程远说这些话的过程中,栗遥这颗心一直紧在胸腔里,一阵一阵,又软又麻。一会儿隐隐跳,一会儿又浮起来落下去,直到他说到最后那几句,她从默默掉眼泪变成了声嘶力竭地哭泣。 她抱紧了程远的腰,断断续续地开口:「你别说了行不行……你怎么这么多长篇大论……结果还没出来,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程远只得安抚她,「好,我不说了,都怪我,都怪我……都会好的,有我在,你安心好不好?」 快出结果的时候,两人回到医院里。 当医生念到栗遥的名字时,她的手一抖,然后被程远稳稳握住。 「我去吧。」程远亲了亲栗遥的头髮,大步走过去拿结果。 这几秒种里,他竟一点杂念和迟疑也没有。 栗遥看见程远拿到那张单子后,整个人怔在了那里。她越看越急,走过去自己凑近了看,这一眼,满腔情绪倾泻而出。 「程远,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的鬼话了。」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说这话的语气是那么的轻松。 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这说不通啊。」程远呆呆的,有些不相信这个事实,随后又皱起眉头,「那你身体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他立刻拉着栗遥去找医生,那个中年女医生看了眼结果,嘆口气道:「没怀,是好事儿。」 程远听这话觉得奇怪,正要开口问,医生又对栗遥说:「你中间吃了药,没怀更好。我说先兆流产也不至于出血次数这么频繁。你说痛了有几天了,去做个b超查一查吧,很可能子宫内部出了问题,比如子宫肌瘤什么的,我给你开单子。」 「子宫肌瘤?」程远觉得这个词不比「先兆流产」好听。 医生说:「先检查吧,我现在也不能下定论,你刚好是经期,量比之前大那么多,看你疼得这状态,看着像。」 「那如果是怎么办?」程远急了。 「先检查。」医生瞪了程远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小蚊子同学写了一篇长评分析,字字句句戳中我想表达的。 再次感谢。 人间不值得,写文真值得。 第50章 50 栗遥在做检查的时候,程远用手机不停地查关于子宫肌瘤的资料。 当他看到病因可能由服用避孕药、长期性生活不合理、心情抑郁等导致,病情严重会影响生育等相关语句时,他感觉今天应该是他人生中最戏剧化的一天。 心理防线溃败又重建,勉强撑起又再次坍塌,情绪走过千山和万水,目的地却仍是一片沼泽。 他像是手里捧着宝物过独木桥的人,晃晃悠悠好不容易过了这座,没走几步,看到前边又出现一座。 程远收起手机,对匆忙赶来医院的傅修苦笑道:「人好好一个姑娘,之前身体什么事儿都没有,来北京几个月之后弄成这样,不怪我还能怪谁。」 「你心里有数就好,就你这瞎折腾的臭毛病,几个姑娘受得了你。」傅修白了他一眼,瞧他满脸颓,又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不结果还没出来嘛,也不一定真是,别急,说不定又是虚惊一场。」 借傅修吉言,半小时后医生看见单子就给出了结论:「既然没有什么问题,肯定就还是吃药引起的,加上你说你前段时间受过伤睡不好……」 「那到底有没有问题?」程远焦心不已,语气急不可耐。他觉得大脑完全不够用,他听不懂医生这些模拟两可的诊断。 「我说你怎么回事儿啊,我都说了没有问题了……」 听到「没有问题」四个字后,程远心里堵着的那口气一下子淤上心头,他摸一下栗遥的后脑勺,握紧了拳头大步走出了医生办公室。 他走到走廊上,看着一张张或欣喜或焦虑或期待或惆怅的脸,那口气再也压制不住,他一脚揣在一个垃圾桶上。 垃圾桶被踢开好几米远,一边的病患和医护人员听到这动静,都惊呆了。 傅修瞧他这样,赶紧迎上来问他:「什么情况?」 程远垂着头,恨恨道:「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医生!」 从「先找流产」到「子宫肌瘤」,推测都是医生给的,他全信了。眼下栗遥没大碍,他心里一片荒唐。 栗遥的眼睛早就哭肿了,他恨栗遥的眼泪被浪费。他更后悔那一次在车里没忍住,害栗遥吃了药,才有了这一连串的担惊受怕。 栗遥更是无奈,身体明明是自己的,可波澜的情绪却都是他们给的。 但她又感谢这一场虚惊,程远情急之下的安慰无形中将两人走远的心再次聚拢。 最重要的是,他们什么也没有失去。 栗遥当然明白程远所说的关于孩子的那些话,只是他说了出来,这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安慰。 也是对昨晚他那场失控的告慰。 又提了一堆药回家。整理医药箱的时候栗遥对程远说:「我是不是应该去庙里拜拜,整个七月都是噩梦。」 程远在医院里待着的时候就难受,眼下脱得只剩下一条内裤正准备去洗澡,听见栗遥这句话,他蹙起眉头:「整个?」 栗遥看着他精壮的身体和脸上的微表情,又反口:「大部分时间。」 「罪魁祸首是我,你惩罚我吧,就别去打扰佛祖菩萨们清修了。」程远说完进了浴室,门没关,他放水的时候又问栗遥,「你流这么多血该怎么补回来?」 第102页 栗遥愣了愣神,看着阳台上的花架子说:「身体会自己修復的吧。」 七月的最后一天是池牧的生日。 按照往常大家是要找个地儿好好给他过生日的,但因为栗遥身体不舒服,聚会的地点就放在了他们家里。 骆珞来得最早,一进门就看到程远在熬红糖水,她凑近闻了闻,倚在流理台上打趣他:「五哥,你现在也算是居家好男人了吧。」 程远笑一声:「没三哥好。」 骆珞听了倒也不生气,边玩着车钥匙去冰箱里翻了盒冰激凌出来,打开了就大口吃着。 「过期了。」程远对她说。 骆珞含住勺子连忙看了眼生产日期,然后瞪程远一眼:「骗子!」 「女孩子要少吃凉的东西,特别是夏天。」 这几天程远为着栗遥身体不舒服的事儿学习了许多妇科知识,之前放在冰箱里的饮料和矿泉水他都拿出来一些放在了外面,让栗遥从此以后都别沾寒凉。 栗遥此刻正在房间里打电话,听见外面的动静,她对电话那头的方阅说:「家里来客人了。我订下周五晚上的机票过来看看孩子,既然爸爸托关系找了权威的医生,相信心心会好起来的。等我到了,周末和爸爸陪你去宜宾散散心。」 那头方阅又问:「你最近跟程远怎么样啊?自己身体好不好?」 「挺好的。」栗遥应道,说完顿了顿,揉了揉鼻尖,「妈,又快一个月没见了,还挺想你和爸爸的。」 挂了电话,栗遥对着梳妆檯看了看自己的脸,自从剪了短髮之后她觉得自己更精神了,但这段时间一折腾,气色差了许多。 于是她扑了点腮红,这才出了房间。 大家很久没聚齐了,趁着池牧过生日总算热闹了一番。 生日蜡烛吹灭后,池牧先许了愿。他自己许完愿还不算,非得让大家都跟着许一个,说这是他本命年,许愿灵。 骆珞问:「愿望能不说出来吗?」 池牧:「当然。」 骆珞便双手合十正儿八经地许了个愿。然后轮到傅修,傅修喝了口酒,直接说道:「希望小珞珞的愿望都能实现。」 「三哥,你这愿望也太博爱了吧,好歹也给自己许一个。」池牧在众人的感慨中嚷了这么一声。 程远听了,也附和:「是啊三哥,这么些年都没听你许过什么愿,为自己许一个呗。」 栗遥看了骆珞一眼,她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似习惯了傅修这么宠她,又好像在思考别的事情。 栗遥正想着,只见骆珞开了口:「三哥,谢谢你哦。」 傅修看着骆珞的脸,放下酒杯,收回翘着的二郎腿,认真道:「那再许一个吧。我快三十一了,想结婚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沉默。 傅修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骆珞的脸,而骆珞捧着一杯橙汁放在嘴边,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程远和池牧交换了一个眼神。栗遥一圈看过来,为缓解尴尬,拿装着红糖水的杯子碰了碰傅修的酒杯,「三哥,祝你梦想成真。」 紧接着大家都祝傅修梦想成真,唯有骆珞,依旧捧着那杯橙汁,咬着杯沿,眼皮耷拉着,指尖摁出白色。 「下面该五哥跟栗遥姐了。」池牧又起闹。 程远目光炯炯地看着栗遥:「现在就很好,我别无所求。」 「快乐。」栗遥也看着他,笑着碰了下他的酒杯,又说,「自由。」 第二天便是八一,栗遥多请了一天假在家休息。她难得打开电视,一调到新闻频道就看到了程远的爷爷程绥。 老爷子戎装加身,胸前戴满了象徵着荣誉的勋章。电视里他正笑意盈盈地给年轻的士兵们讲话,白髮下的一张脸和蔼可亲,细看五官轮廓,程远着实像他。 他虽从高处退了下来,但仍是大家敬重的军委老领导,既是建军节,新闻媒体自然是要大肆报导一番的。 程远知道程绥这一整天都会很忙,所以一早就打电话过去给老爷子送上了祝福。 听他打电话的时候,栗遥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程聿。同样是军人,同样是过节,但程聿大概是得不到自己儿子丝毫关心的。 尽管心里有话想说,可想起这段日子两人之间的龃龉,栗遥还是将话都收回了肚子里。 程远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跟她腻了好一会儿,又特意打了电话给阿姨,叮嘱阿姨早一些来做午饭给她吃。 早餐也是程远提前半小时起床做好的,他走后,栗遥坐在餐桌前看着面前的三明治和热牛奶,竟有些庆幸自己没开口说那些话。 只要不想太多,他们依然是享受热恋的幸福情侣,可一旦想要触及程远的内心深处,这份相处就变得如履薄冰。 基因是一门很深的学问,父子到底是一脉相承。栗遥见程远这幅状态,多少也能窥测程聿对他的态度。 她也不想想得太深,谁不想要单纯的快乐呢。可眼下的快乐她可以贪恋,但往后的人生她若不奢望,这段感情似乎就能一眼看到尽头。 情感是否有归属到底体现在责任两个字上。 她害怕走到尽头吗? 也许并没有想像的那么畏惧。但一想到将来如果要分开,她还是会遗憾难过。 毕竟眼前的热牛奶和三明治温暖的如此真实。 第103页 程远没想到科研所也会搞这一套,说是响应上头的号召,建军节这天给军属也送上一份礼物。 作为军属的程远无比荣幸地收到两盒典藏铁观音。 茶叶他是从来不碰的,刚无所谓地把盒子收进抽屉里,所里某领导就通知他去趟办公室。 他这段时间相当于被放逐,本职工作对他而言轻松无比,上头领导也对他没有其他要求,似乎只要他按时上下班就可以了。 而自从那天他被程聿打了一棍子之后,谢佳敏就一点声音也没有,去新疆的事情也就这样告一段落。 他心里说不出来是喜还是悲,只是在看到梁爽朋友圈里发的南疆风光时,他会深想一会儿他的设计是否将被採用,又或者他们进度如何…… 推开领导办公室的门,空调冷气让程远一哆嗦。 他是怕热的,但这几天为栗遥着想,家里空调也不敢调低,适应了几天,心静下来,倒也没那么畏热了。 「来啦。」这是一位女领导,行事风格和谢佳敏有些相似。她开门见山,将一份邀请函递到程远面前:「坐吧。」 程远拿起来一看,是一份关于新型核电技术的学术论坛与会邀请函,而且是作为演讲嘉宾被邀请。 被邀请人那一栏已然填上了他的名字。 「这是什么意思?」程远皱起了眉头。 「按理说这么好的机会应该给更有资歷的老专家们,但这回上头领导偏想听听年轻工程师的想法。你年轻,留过洋,技术也过硬,更重要的是,形象好,表达能力也强。我想了很久,新疆那边调走了几个年轻骨干,剩下的人中就你最合适。去外地你不肯,那给所里撑场面的事情你总该能做到吧。」 女领导这话既捧高了他又捎带提了他不肯去新疆那事儿,程远听着,他要是再拒绝自己就真成了被所里养着的闲人。 不过是一次知识分享,他上大学时就对此不陌生。在女领导又想开口之前,他应承了下来。 所里这两栋楼之间是一座天桥,程远回办公室的路上再次驻足在桥上凝望院子里的那尊雕像。 他似永垂不巧。 这几天晚上程远都在书房里准备演讲稿,栗遥总会煮好咖啡送过去,又在一旁看会儿书伴他一会儿。 他们各自领域不同,但话题聊起来也总能碰撞出火花。程远总感嘆他这一行是在为民生与国家发展打基础,到底属于基础建设,而栗遥的行业更为点眼,顺应社会发展趋势,一旦有所成就,网络传播力度更大,更受年轻人瞩目。 栗遥喜欢听他侃侃而谈,想他上台做分享时的样子必定是神采奕奕,于是问他:「周四下午我能去听吗?」 程远瞧她一脸崇拜的样子,喝了口咖啡说:「这稿子你都听过两三遍了吧。」 「不一样的,我想看你站在台上说话的样子,哦对了,我去帮你把衬衣熨一熨,你明天早上好穿。」栗遥说着就去替他忙活了。 程远看着她这股新鲜劲儿,心想她还真是喜欢自己求知上进的样子。又想那她应该早一点认识自己,比如从高中那会儿就做自己的女朋友。 兀自低头笑了笑,某些情绪又从腹腔上了头。他放下手里的演讲稿起身追出去,将栗遥堵在了衣帽间里。 「喜欢看我穿正装?」程远手探进栗遥的衣服来回挑逗,又低声咬她的耳朵,「走干净了吧,好久没要了。」 栗遥听见他迷醉的嗓音,小腹一紧,攀着他的脖子应他:「对,你一打领带我就觉得你像衣冠禽兽。」 程远听到「衣冠禽兽」四个字,低低地笑着,握着她的手触到自己那里,「禽兽要出动了,不然我穿着西装跟你做?」 这话一落地,两人激烈地纠缠起来。 程远老老实实的,一开始就戴了套,又怕栗遥疼,进去之后也比之前要温柔许多。 「你好像又紧了。」程远控制着节奏,感受着被绞紧的快乐。 栗遥在阵阵欢愉中双手捧着他的头,额头抵着他的肩胛骨浅浅低吟:「不是喜欢看你穿正装,是喜欢看你有生命力的样子……」 「生命力?」程远用力撞了一下,「这时候的我最有生命力。」 周四下午栗遥到底没去成,与观澜的第二次正式会议开得她头疼。 散会后,她收到一张照片,看到的第一眼就牵起唇角。 照片上的程远穿平整的白衬衣,扎银灰色的领带,衣料与身体严丝合缝,衬出紧实的肌肉线条。 他头髮理得利利索索,薄唇带笑,漆黑的眼睛闪烁着大屏幕透出来的微光,点缀着眼底的深邃。 他一只手拿着话筒,另一只手对着屏幕按下遥控器,挺拔的身材被屏幕照亮,浑身皆是清贵而又严谨的姿态。 栗遥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将照片存图,她正收起手机打算去茶水间倒一杯咖啡,没走几步,收到程远发来的一条消息——「今天晚上再重要的事都推了,我来接你下班,带你回家。」 「回家?」栗遥问。 程远说:「我爸妈家。」 第51章 51 论坛结束后,程远在去停车场取车的路上碰见了谢佳敏的公车。 「刚刚表现不错。」谢佳敏按下车窗跟他打招唿,随后示意司机停车等待。 下车后谢佳敏挽着程远的胳膊慢慢往前走,程远自觉把她的包拎过来挎在胳膊上,轻笑道:「您又是老早就知道我会参加今天的论坛吧。」 第104页 程远一上台没多久就看到了观众席里的谢佳敏,他一点也不意外,谢佳敏向来喜欢做这样的事情。 就连他高中时期参加小小的物理竞赛,谢佳敏都会在百忙之中抽空去看。有时候她实在是抽不开身,也会叫秘书来现场拍照拿回去给她看。 程远有任何一点进步和小成就,她都不会缺席。每当程远取得荣誉时,她更是会在程聿的面前对自己的儿子不吝赞美。 只是程聿从来不会笑脸相迎,在程聿看来,他的儿子就该是如此,再优秀,也只是做好了自己的本分。 中午刚下过一阵暴雨,广场上略有积水,空气中也透着一股未散干净的潮气。 谢佳敏侧头看自己的儿子,需要仰视才能看见他的侧脸。她感嘆道:「我跟你爸不方便出国,我都有好多年没见过你打着领带站在台上发言了,到底是二十七岁的大小伙子了,往那儿一站,精气神儿就是不一样。我记得上一次看你站在台上,还是你高中毕业典礼,那会儿也蹿到一米八了,就是没现在结实。」 程远听着谢佳敏感慨,心里也忍不住回忆从前,但面儿上不露任何痕迹。他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带着谢佳敏往前走了一段,快走到自己车旁边时,侧头问她:「车里坐会儿?」 谢佳敏看见旁边是一个商场,对他说:「陪妈去喝杯咖啡吧。」 母子俩进了咖啡店里,程远给自己点了杯冰美式,给谢佳敏点了杯果汁,他说:「都这个点儿了,您就别喝咖啡了。」 「好。」谢佳敏笑了笑。 程远许久没有跟谢佳敏独处过了,母子俩更是少有一起出来逛街散心的时刻。 谢佳敏竟不提他不肯去新疆的事情,只是问他伤好没好,最近生活怎么样,顺带抱怨了一下他建军节那天不打电话问候程聿,又四两拨千斤的开解程聿那天打他的事情。 谢佳敏只要不提去新疆,程远就轻松,其余问题一一应着,唯有她问起栗遥的时候,程远才会多说两句。 「处得好就行,我还挺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姑娘能让你定下心来,真不想带给我们见见?或者先带给我一个人见见?」谢佳敏再次提出想见栗遥的请求。 程远散漫地靠在椅背上喝着咖啡,依旧是那副态度,「我就想好好谈个恋爱,您能不能别搞得那么隆重,该隆重的时候我自然会带她去见你们的。姑娘是好姑娘,您就给我们一些空间吧。」 「好,你能这样想就行。」谢佳敏看着儿子,想到他刚刚的表现,心里还是欢喜的。 两人又坐了会儿后,谢佳敏去了趟洗手间。就在这个间隙,程远看到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里进来一条微信—— 栗遥:挺帅的,嘿嘿。他这几天准备稿子可辛苦了。 程远当时脸色就变了,甚至怀疑这个「栗遥」是不是他自个儿的女朋友栗遥。于是立刻打开谢佳敏的手机查看具体内容。 当他看到栗遥从七月初就和谢佳敏开始联繫,两人所有的聊天内容都是关于他时,他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这段日子谢佳敏和程聿没有再提让他去新疆的事情。 因为这三人早就拧成一股绳,他们守株待兔,正等着自己缴械投降。 两人的聊天中有关于他不去新疆的探讨,有关于他最近状态的交流,谢佳敏一直在主导,言语中全然是把栗遥当成了未来的儿媳妇来对待,而栗遥似乎也沉浸在其中…… 其中栗遥对谢佳敏说的一段话是——「同事去新疆了,他心里估计挺失落的。他这几天每天晚上都在书房里画图,明明很爱这一行,可是就是不肯妥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或许只有等他自己熬不住了,也就想通了……」 程远看着栗遥的微信头像,是他之前偷拍的她在藏庙里合十许愿的那张。照片上栗遥的脸在这一瞬让他感到陌生无比。 她对自己的剖析、揣测,一句也没有对自己透露过,她每天忙碌的工作,晚上疲于应付自己,但却有兴致分析自己,观察自己,而后又将这些通通告知谢佳敏…… 两人所发的都是文字,程远只能按照自己的情绪去句读,他实在理解不了栗遥为什么要用他最反感的方式关心他。 程远最讨厌被人怀疑,被人窥探他的心思,又想到栗遥那天对他说的那些大道理,心情难免复杂起来。 待谢佳敏回来后,程远正好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他问谢佳敏:「您还不知道我女朋友长什么样儿吧?」 谢佳敏先是一怔,随后笑了笑:「是,有照片吗?」 程远也笑了下,「那既然您这么好奇,你回家让阿姨准备晚饭吧,我今儿晚上就带她回去。」 突然听程远说要带自己见父母,栗遥的第一反应就是下午他应该和谢佳敏碰过面了。 程远做事一向妥帖,从来不莽撞行事。见父母不是小事,如此匆忙必定是有原因的——她收到的那张照片正是谢佳敏去现场拍了发给她的。 依照程远的性格,一般情况下会打电话跟她说重要的事情,可见父母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却选择发微信。 开会本来就开得脑子要煳掉,手头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做,栗遥无比倦怠地靠在椅背上唿出一口长气。 不断地猜测让她心口堵得慌,干脆一口气把整杯咖啡都喝掉。 咖啡进了胃里,却还是堵,于是她给程远打了个电话过去。 第105页 程远的语气非常正常,还安慰她说:「别紧张,反正我会陪着你的。」 挂了电话栗遥算是松了口气,她想必定是他们母子俩见了面,谢佳敏又相劝,他听得不耐烦了,就索性带自己去认个门…… 理了理头绪,栗遥心想不管怎么样,到底是要正式见家长了,赶紧把手头工作按轻重缓急理好,又拿出镜子补了个得体的淡妆。 自始至终,她都不敢深想,如果程远知道她早就和谢佳敏打上了交道,他会怎么想。 程远六点不到就到了栗遥公司楼下的停车场里。他静静地在车里坐着,不断平復自己的情绪,却发现情绪这个东西,越想控制就越控制不住。 这时居然不知从哪里闪出来敲了下他的车窗。 按下车窗,程远漠然地对上居然热情的脸。 居然见他脸色不好看,朝他努努嘴:「来接女朋友啊?」 程远似笑非笑:「是啊。」 自打上回程远把居然拉黑之后,居然就只能依靠圈子里的小道消息来窥探他最近的动向。 居然怎么也想不到程远竟会不顾家族的脸面为栗遥进了局子,眼下他又这副模范男友的姿态来接栗遥下班,她看着就忍不住想多说几句。 「到底是配得上你的,这待遇就是不一样。」居然打趣道。 「那是。」 程远本不想搭理,见居然没有要走的意思,离栗遥下来又还有一些时间,就随意应承着。 「什么时候定下来?门当户对的,你爸妈肯定也喜欢吧。」居然又说。 门当户对…… 这个词程远不是第一次听了,他抽了下嘴角,「喜欢的很。」 栗遥走过来时居然还站在程远的车侧,她跟居然打了个招唿后就进了副驾。程远依旧先亲了亲栗遥的脸,然后为她繫上安全带。 居然看到这一幕也就没话可说了,赶在程远发动引擎之前先行离开。 车驶上大路后,栗遥忐忑地问程远:「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 程远说:「不用想太多,见个面而已。」 「什么也没准备……」栗遥握着裙角,又说。 程远:「不需要什么准备。」 栗遥觉得他脸色不对劲,猜想他或许自己也没准备好,便说:「你要是没想好,咱们就回自己家吧,这么匆忙见面……也不太好。」 「你不期待吗?」程远忽然这样问她,侧过头看着她的眼睛像在拷问她。 栗遥移开目光,看着前方车辆的尾灯一瞬间就虚了视线,「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没关系。」程远沖她笑了笑,又摸摸她的头,「总归是要见面的,对不对?」 这话听着奇怪,栗遥再次偏头看程远,他脸上的笑容并不让她感到安心。 进了军区大院里,栗遥心跳越来越快,特别是警卫对着程远的车敬礼时,她觉得这场面非常不真实。 直到程远按下门铃,谢佳敏亲自迎出来开门后,栗遥这才反应过来,哦,这是真的要见他的爸爸妈妈了。 谢佳敏和栗遥早已熟识,眼下两人心照不宣地当是第一次见面那般寒暄起来。程远在一旁冷眼看着,也不急着戳破,就跟看样板戏似的。 哪怕栗遥刚刚在路上跟他摊了牌,他或许都能欣然接受她这一个月来的善意谎言。 她这样做是出于对他的在意,他怎么可能不明白。他心里不舒服的原因是她早早站在了他父母那一边。 程聿听谢佳敏说儿子要带女朋友回家吃晚饭时,反应平平。但他还是听了谢佳敏的建议,在两人到家之前换下了那身军装。 程远牵着栗遥走到客厅里,恭恭敬敬地叫了程聿一声「爸」,又正正经经地跟他介绍栗遥。 程聿还挺高兴,一是程远今天的态度很好,二是栗遥这个姑娘他也不算陌生,又是第一次上门,他自然是好脸相待。 栗遥仔细打量这栋房子,装潢布局都是老样式,一看就住了很多年。比起她家里堆积如山的书籍和随处可见的全家福,程家的房子里到处都是古董字画根雕之类的文玩器物,有些像个古董收藏室,少了些居家的气息。 谢佳敏一直在招唿阿姨上菜,这期间程远和程聿各自坐在长沙发的两端,一句交流也没有。 程聿偶尔会问栗遥一两句话,话题都围绕她的工作,程聿不深问,栗遥就只是浅答。一来一回几次后,程聿也不问了,有时会侧过去看程远一眼,而程远始终面带微笑,似在仔细聆听。 程远自接到栗遥之后状态就不对,栗遥也时不时看他一眼,觉得他今天对程聿的态度有些失真。 见程远总是勾唇浅笑看着自己,栗遥回视他的目光,却有种说不上来的陌生感。他回了自己家也像是个客人似的,打量周围摆设的样子就像看别人家一般。 等饭菜全部上了桌后,谢佳敏招唿大家落座。 程远知会阿姨上了楼,又去酒柜里挑了瓶红酒拿出来,对他们说:「今儿高兴,一起喝一杯吧。」 程远自回国后就没跟程聿喝过酒,谢佳敏一听这话,连忙去挑了套崭新的高脚杯送上桌。 程远又想起来什么,对谢佳敏说:「爸不怎么喝红酒,您找瓶茅台出来吧,你们二位女士喝红的,我陪爸喝白的。」 程聿略微愣了愣,忍不住笑一声:「今儿倒是稀奇了。」 第106页 谢佳敏立刻从酒柜里翻了瓶茅台出来,笑意盎然地对程聿说:「儿子要陪你喝,就喝吧,你不总说平时连个陪喝酒的人都没有嘛。」 酒倒满,四人举杯。栗遥和程远坐在谢佳敏对面,程聿坐主位,碰杯的时候程远特地绕过栗遥和程聿多碰了一下。 程远喝光一整杯酒,待他们三人也放下酒杯后,环顾着他们,扯开了自己的领带,放松了坐姿,终于进入正题,「既然人也见了,酒也喝了,那下面我就说正事儿了。」 栗遥偏过头看一眼程远,「正事」二字让她心怀忐忑。她根本猜不透程远今天的心思。 谢佳敏和程聿更是捉摸不透自己儿子这一连串异于平常的行径。谢佳敏问程远:「什么事儿?」 程远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栗遥,牵起她的手放在餐桌上,认认真真对程聿和谢佳敏说:「这姑娘的父母我早见过了,今儿也带她来见你们了,那您二位就抽个时间去上海提个亲吧。反正这姑娘你们早就看好了,门当户对的儿媳妇儿,我自个儿喜欢,能让我定心,还顺带能帮着你们俩敲打我,督促我上进,多好啊。」 听到后半句,栗遥总算理解程远这一晚上的古怪态度是因为什么了。 她嗓子眼里泛起一阵酸楚,下意识想将手从程远的手心里抽回来,可程远早有防备,一把抓紧她的手,又偏过头看着她:「栗遥,既然你这么想嫁到我们家来,等我爸妈去提过亲之后,我们就把证儿给领了吧。你爸妈也都挺喜欢我的,咱俩年纪也不算小了,他们应该会同意的吧。」 「你这是什么态度?」赶在栗遥色变之前,会意程远意思的谢佳敏就先发作了,「是我主动和栗遥联繫,不让她告诉你的。你有什么怨气沖我来,对着人家姑娘冷嘲热讽的算怎么回事儿?」 「我冷嘲热讽了吗?」程远语气很淡,似根本不在意谢佳敏的话,他又接着对栗遥说,「栗遥,我知道你想跟我有未来,一个姑娘想跟你结婚生孩子,那是她爱你,我不是傻子。你是个好姑娘,要真嫁给我那肯定是我赚大发了,你放心,结婚后我还是会像现在这样宠着你。不过等咱们领了证后我可能就要去新疆,那边项目急,婚假可能就休不了了。等十一吧,十一我回来咱俩把婚礼给办了,哦,还有孩子,年底你也二十七了,咱们也趁早考虑。我听话懂事,事业家庭两不误,你们眼中的完美人生,我照做,也算不辜负父母的养育之恩,不辜负你大老远跑来北京跟我一场……」 「程远!」程聿勐地拍了一下桌子,「你少在这里侃侃而谈,你有话就直说,少说这些讽刺人的话!」 「这不就是你们对我的愿景吗?我都打算按照你们说的去做了,你们又开始质疑我了?」程远站起来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勐地将酒杯摔在桌子上,「我跟人姑娘好好谈个恋爱,你们非要搞成这样,咱们一家三口之间的问题都没解决,你们俩倒好,立刻拉一个援兵做卧底,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栗遥,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你想帮我缓和跟家里的关系,希望我有一个好前途,你没做错什么,可我他妈的就是反感你们三个人同一副脸孔对付我!我二十七了,你们还当我没长大,当我叛逆,当我是跟你们赌气,我到底干什么了,怎么在你们眼里我就这么不入流呢。还故意晾着我是吧,特想看我妥协是吧,行,我直接遂了你们的愿,大家皆大欢喜。」 程远将一下午的怨气都发泄出来了,情急中,他根本没意识到这些话说出来的后果会有多严重。 「说够了没有?」程聿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他抬手就想教训程远。 栗遥站在程聿身侧,立即替程远挡了这么一下,她又拉住程聿的胳膊,恳求道:「叔叔,别再打他了。」 栗遥的声音冷静到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只是话落地,她的眼泪也就落了下来。程远迅速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冲程聿吼,「我还没说完你就按耐不住了,当着我女朋友的面儿对我动手,特想立威是吧?」 栗遥豆大的眼泪直往下掉。程聿见了,一个耳光扇在了程远的脸上,「你个混蛋,你也知道她是你女朋友?你故意冲着她说这么些话,把气都撒到她身上,你以为我跟你妈听不出来?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老程!」谢佳敏见局面不受控,呵斥住程聿,又赶紧绕到栗遥身边安慰道:「栗遥,你别跟程远计较,他这是心里堵着气不敢直接对我们撒,没拿你当外人,所以拿你开刀。是我把事情弄糟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没,没……」栗遥垂着头擦了擦眼泪,长辈在场,她将万千情绪都往肚子里咽。 她没想到场面会弄成这样,拼命忍了忍喉咙里的涩,然后抬起头看着程远,「对不起,是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我们俩的事情回头再说,你先冷静下来,跟叔叔阿姨好好谈谈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一早要去重庆出差三天,接下来三天的更新就看缘分了,我尽量。 今天看完……唉…… 看在字数这么多的份儿上,原谅我吧! 跪下了! 第52章 52 栗遥说完朝谢佳敏和程聿礼貌告别,准备先离开。 见她要走,程远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别走,你走了我跟他们俩还有什么可谈的。你现在心伤透了,对我也彻底失望了吧,那我必须得给你个说法,不然我还真就不是个男人了。」 第107页 「你又想犯什么浑!」谢佳敏将栗遥的胳膊从程远手里挣开,又拿纸巾给栗遥擦眼泪,「程远,我们做父母的到底是哪点儿对不起你了,惹得你这么大的怨气,今儿你当栗遥的面儿闹这么一出,我看你怎么收场。」 「佳敏,你甭跟他辩了,这么多年他是什么德行咱俩心里都有数。他要闹,你就让他闹吧,女朋友是他自个儿的,他无所谓,我们还管他做什么。」程聿言语里尽是对自己儿子的无奈与寒心。 「栗遥,你看见了吧,我爸妈就是这样看自己儿子的。」程远看着天花板嗤笑一声,「得,反正女朋友都要没了,那索性咱们就把事儿摊开说吧,能带人姑娘来,我就没指望今儿能好好收场。」 程远说完从钱夹里掏出一张照片扔在餐桌上,「爸,妈,你们不是都想不明白我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十年了,你们都忘了,我没忘。」 「这……」谢佳敏一看到照片就慌了神,一旁的程聿也是明显一怔。 栗遥的视线落过去,这是一张程远小时候的照片,被一个年轻的女人抱在怀里,大概只有三四岁的样子,小手搂着女人的脖子,看着镜头笑得很甜。 「栗遥,照片上这个女人是我家的保姆,人老实善良,胆子也小,在我家一待就是十五年。她陪我的时间比我爸妈多,所以我跟她特别亲,跟她关系好到就连我初中给班里女生写情书这事儿都会跟她分享……」程远看着照片冷冷地笑了一声,「可后来,她成了我们程家上位的牺牲品,我亲眼看见羊入虎口……」 「程远,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你跟栗遥说这些干什么!」程远话还没说完,谢佳敏就急得推了他一把。 程远往后踉跄了一步,双手撑在椅背上,垂下头:「爸,妈,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你们身在高处,在其位谋其事,你们有你们的道理。我被关进去调查那会儿我就想明白了,我享受着程家的光环,就该承受光环背后的东西,我没有怨言。就连十年前,我也是选择了跟你们站在一起,跟程家站在一起。 爷爷说我们爷俩谁也不提这事儿是互相较劲,又安慰我说父母也会做错事情,世间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可咱们俩心里对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同一个认知,你们估计也是今天才知道我其实那会儿就知道真相了吧。我不是跟你们较劲,我是没办法跟从小教我做人的父母谈人性。这问题太深刻了,我们谁也论不明白。我只知道你们要是黑的,那我註定也是黑的,污.秽是洗不干净的。 妈,我其实特佩服你,也特心疼你,你嫁到程家这么多年,一直围着爸转,生了我之后又围着我们父子转,你生怕我走错路,生怕我不优秀,生怕我不讨爸的喜欢……可我偏偏是个不省心的,怪我,那事儿之后就跑去了德国,一待就是八年,你们给我安排的路我是一步也没走,爸因此跟我生了八年的气。回国后爷爷退下来了,家里遇上麻烦,我因此逃避现状,成天到晚的在外边儿胡搞,爸就更失望了。 咱们爷俩弄成现在这样,妈,这真不是我去了新疆之后就能缓和得了的,我这性子也不是去了新疆就能磨平的。 我要真去了新疆,爸给我安得这些罪名就真的成立了,那我才真成了十恶不赦的混蛋。可我真的有那么不堪吗?我顶多就是懦弱无能,不能帮家里分忧解难,我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程远说完颓然地坐在了凳子上,脸上挂着自嘲般地笑容。十年心事一腔倾泻后,他却没有觉得有多畅快。 他垂着头,双手搭在腿上,背部微微弯曲。栗遥看着他,握住的裙角上一片濡湿,都是她手心里冒出来的汗。 程聿依然站在餐桌前,他审视着自己的儿子,忽然觉得他很陌生。又看了眼谢佳敏,谢佳敏正垂着泪,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于是程聿只好看着栗遥,无奈道:「姑娘,让你看笑话了。」 栗遥收回落在程远嵴背上的目光,冲程聿低了低头:「不,是我不该掺和你们家里的事情。」 她话音落下,程远回头看着她,眼圈微红,一声苦笑:「栗遥,当初我跑到拉萨去找你,跟你说,我这人挺不靠谱的,家里也是乌七八糟,像我这样的人配不上你这样的好姑娘,万一辜负了怎么办,真他妈的一语成谶啊……」 「程远,别再说了。」栗遥抠住掌心,先前哭得那么伤心,眼下却一滴眼泪也没有,她又开口,「你没有辜负我。今天弄成这样,是因为我们不够了解彼此,信任彼此,我也有责任,既然我们不适合在一起,那就……」 「好。」程远抢在她说那三个字之前,先斩断一切。 栗遥出门的时候谢佳敏追了出去,一直将她送到大门口,又目送她打车离开。 待谢佳敏回到家后,程远还坐在原来那个位置上,程聿也依旧站在他身侧。 一家三口围着一桌子冷菜,长久地沉默。 又过了好一会儿,程远起身对谢佳敏说:「妈,我好累,我上楼睡觉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程聿嘆息着对着他的背影发问。 程远顿了顿脚步,回头冲程聿释然地笑了笑:「我爱的姑娘刚走了,我没什么可失去的了,怎么着都行。」 第二天晚上十一点半,栗遥抵达成都,这回依旧是方唯来接机。两人再见面,都各自经歷了千山万水,心境与之前全然不同。 第108页 栗遥抱了抱方唯,安慰道:「表姐,心心会好起来的。」 开车回家的路上,方唯对栗遥说:「等你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明白了,她一难受,你会跟着疼,有时候都不是心理上的疼,是生理上的,心脏这个地方,绞着疼。」 栗遥听了,一阵心酸。 这一晚栗遥和方阅睡在一张床上,她开玩笑般地跟方阅说:「妈,我怕疼,我这辈子可不可以不生孩子。」 「为什么突然思考这个问题?」方阅问她。 栗遥将被角掩在眼睛上:「没什么,就是觉得父母为孩子一辈子殚精竭虑,真的很辛苦。要是孩子跟父母关系不好,那两边都会痛,太不幸福了。」 「感慨这么深,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方阅说着拍了拍栗遥轻微颤抖的背,「遥遥,你哭了?」 「妈,我跟程远分手了。」栗遥静静地开口。 那天晚上从程家离开后,栗遥回到她和程远的房子里,在沙发上坐了一整夜。 她不断回忆两人的过往,从在成都的第一眼开始,光是回忆就用了整整一夜。 她又想,她还能怎么办呢,这个男人在她面前连自尊心都不要了,平时那么澄明的眼睛里突然就住进了她拨不开的迷雾。 也只能这样了吧。 她也不想再自我开解——她那样做无非是觉得一个人如果跟父母关系处理不好,他不会真的快乐,而她又太笃定他心里是想去新疆的。 她不够了解他就是不够了解他,错了就是错了。 那就这样吧。 她给不了他快乐,但可以还给他自由。 她甚至有些庆幸他那天晚上全部发泄出来了,因为也曾经歷人生至苦的她深知把痛苦压抑在心底的悲哀。 天光渐明后,栗遥一件件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她用了半天的时间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搬出了这套房子。 临走的时候她又去看了看阳台上的月季,程远虽然拯救过,可它们始终没有开出新的花来。 她将家里的钥匙放在鞋柜上,转身关上门的那一刻有一种奇怪的仪式感。 她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好像随着这声碰门声落地,她就和门后的那个世界,那个世界里的那个男人彻底告别了。 程远回到家已经是星期五晚上的事情,他看到鞋柜上的钥匙就明白了一切。他跟往常一样,下班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阳台上的那些花。 还是没有开花。 他觉得,应该不会再开花了。 八月的蜀南竹海美的像幻境,风吹竹浪,袭来阵阵清香。 栗遥坐在民宿院子里的摇椅上吹透着竹香的风,栗行舟走到她身边坐下,问她接下来是回上海还是回北京。 栗遥说:「回北京。」 栗行舟略微有些诧异,栗遥又说:「这个项目刚做起来,我总不能因为失恋就撂挑子不干了吧,善终善终嘛。反正做完这个项目我就回上海,以后就待在你跟妈妈身边哪里也不去了。」 「我看你心态倒是很好嘛。」栗行舟打趣道。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栗遥捡了片竹叶放在鼻尖上闻了闻,「生活总得继续嘛,该工作工作,该干嘛干嘛,我以前也不是没作过,失恋了跑去川藏线瞎折腾,得不偿失啊。还不如努力工作,多赚点钱,爸,我现在一点存款也没有了,北京租房很贵的,你支援我一点吧。」 「要多少?你不用那么拼的,你这几年一直在工作,你要想歇一歇也行。」栗行舟说。 栗遥鼻子一酸,「房子还没找好,等我找好了告诉你,你再把钱打我卡上吧。」 「行,你要多少都行。再多买点漂亮衣服穿,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上班,心情好一点,多吃一点,别让爸妈操心。」栗行舟说着看了眼栗遥手里折断的竹叶,又说,「妈妈说看见你手上的疤了,也没敢问你是怎么回事,跟我说说?」 「爸,我不想回忆了,这是我自己作的。人家都说上海小姑娘又嗲又作,我本来还以为我不是,结果一去北京,我还真是。」栗遥又捡了一片竹叶拿起来挡着眼睛前面太阳的光线,那道光晕一闪一闪的,她又问栗行舟,「爸,你们走了这么久,家里那些花怎么办?」 「奶奶会去帮我们浇的。」栗行舟说。 栗遥听了,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第53章 53 八月中旬,一场大雨过后,城市如新洗。 傅修办完公务出警备区大楼时,一眼瞥见程远的车停在院子里。他凑近了去看,程远坐在车里正盯着置物格里的一张小票出神。 傅修敲下车窗,问他:「今儿怎么想起来开这辆车了。」 窗外的光骤然透进来,程远微微眯了眯眼,沖傅修笑一下,「前段时间栗遥开这车,车屁股给颳了一块儿,估计她自个儿都没发现。我今儿看见了,就想着开出来补个漆,结果被我爸给叫他单位来了。」 傅修绕到车后一看,「啧,还真是颳了一块儿,姑娘开车就是不稳。」 程远探出头:「车上坐会儿?」 「跟栗遥还有联繫没?」傅修关上车门后问。他视线落到置物格,看到那是一张普通的银联票根——上面有栗遥的签名。 程远将椅背往后调了调,「没。」 傅修摸了根烟出来点上,「就这样儿散了?」 第109页 程远找他要了一根,「我话说得那么重,人姑娘寒了心。」 「你打小就是这样,越是在意的人,在人面前就越是肆无忌惮,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臭毛病。」傅修凑过去给程远点菸,又说,「要真放不下,追回来呗,多大事儿啊。」 「不追了,就这样吧。」程远护着火将烟抽燃,皱着眉吐出一口烟雾。 「你现在怎么怂成这样?」傅修勐吸了一口烟,恨铁不成刚道。 程远除了陪傅修,任何场合都不碰烟。今天觉得这烟味发苦,只抽一口便左手夹着烟悬在车窗上,看烟雾散在车外面。 他忽然又想起来,他也是陪栗遥抽过的。在高原小镇宾馆的屋顶上,那天晚上,他第一次看见北斗七星。 「我真是没脸追了。」他说。 傅修打量车内,在手剎边上的格子里看见一支口红,他拿起来:「真要还喜欢,还愿意在一起,不要脸就不要脸呗。」 「家里东西带走的干干净净,连平时最喜欢乱扔的扎头髮皮筋儿都不留,车里倒是忘了收,到处都是她这些小玩意儿。」程远看着口红笑了一声,又接过来把玩着。 傅修:「栗遥这姑娘是真好,你要是错过了,这辈子你也遇不上更好的了。」 「是。」程远嘆口气,看着车窗外灰败的矮墙,「她把最好的一面都给了我,我却把最坏的东西全给了她。这么好的姑娘,我没让她安过心,到头来还把她自尊心给伤了,我自个儿活该。」 傅修看程远一眼,他头髮又剃短了,今天穿了件白t恤,看着明明是挺精神的一小伙儿,可整张脸上尽写着颓,特别是一双眼睛,不聚气了。 「你对你爸妈不也是这样,说话一点儿分寸都没有。你就是仗着人家姑娘在意你,说话不过脑子,尽顾着自己撒气。」傅修数落道。 程远点一下头:「事后我冷静下来想想,她就是看着我天天别扭,替我着急。我刚认识她那会儿,她为着亲妈跟前男友的事儿跟她爸妈别扭了一年多,她知道那滋味儿不好受,就想帮着我跟我爸妈和解,可她又不敢在我面前提,之前我说过几次重话,她心里有道坎儿。到底还是怪我,一直逃避着,没跟她好好沟通我跟家里的事儿。一看到他们三个绑在了一块儿,这不就……」 程远苦笑一下,没再往后说。 「我听珞珞说过栗遥的事儿,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自个儿熬过来的,你说说你,心理承受能力还不如人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傅修又安慰道,「程叔跟谢姨这回是心急了一些,明明知道你最反感什么,偏让你喜欢的人去做。你一心想过两人的小日子,不想让她知道你家里那些事儿。那你这回闹也闹了,心里藏着的那点儿事儿也发泄出来了,她既然已经知道了,你去跟人姑娘好好解释一下,人说不定能理解呢。」 烟燃完了,程远将菸头拿进来塞进空瓶子里,他拿起来晃了晃,剩余的菸灰混在水里,一片污浊。 他对傅修说:「栗遥这姑娘吧,成长环境跟咱们完全不同。她爸妈一辈子教书育人,从小传达给她的价值观都是纯良正义的。那天我带她回家路上就在想,如果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的价值观跟我家里有很大的出入,她会怎么选。那次我去上海,她爸爸亲口对我说,他希望栗遥这一辈子都简单纯粹,不希望她活得太复杂。她前男友家里也就是争争家产吧,他爸妈都不捨得让她沾染进去,一直反对那段感情。 那你说我这样的呢,家里能利用保姆出卖身体拉人下水的,一出事我就被关进去查个底儿朝天的,他爸妈又会怎么想……我真不是不愿意承诺,是我没底气承诺,婚姻真是两个家庭的融合。」 程远想起那天和栗行舟一起喝茶时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也是在那之后,他才对栗遥说了那一番婚姻观。 傅修听着程远掏心掏肺说了这么多,又点了根儿烟,将手搭在他肩膀上,「你打小心思就深,不喜欢抱怨不喜欢解释,可不得你自己熬着嘛。那年你说走就要走,大伙儿都怪你没良心,就我没劝吧,我知道你为那事儿压抑,毕竟是带了你十五年的人……所以你要走那就走呗,你能开心就好。但是现在咱们都长大了,是个男人真得站直了接受这些现实,爸妈啊,感情啊,生活啊,都是你的责任,无论对错,想逃也逃不掉。你也别轴,这不存在取捨,你要能扛得住,姑娘就还是你的。」 「你说的我哪儿能不知道。」程远来来回回地拧着口红盖玩儿,「去新疆这事儿也是赶在一块儿了,我爸这回逼得太紧了。怪我一直拖着,我本来是想等栗遥先适应我这些臭毛病,我再慢慢跟她讲我家里这些事情,我觉得她指不定也能理解,她要是理解不了,我们以后也可以去上海,在她爸妈身边待着,我都没问题。我也是真喜欢他们家的氛围,说远一点儿,以后要真有了小孩儿,她爸妈肯定比我爸妈会带,成长环境对孩子也好。 可我真当着人姑娘的面儿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摊开讲,我才发现这感觉是真难受。作为程家的一份子、我爸妈的儿子,像一个局外人那样冷漠自私的去评价这些斗争,这除了能证明我没担当,我矫情,难道还能说我是良善正义? 栗遥也看出来了,我最近心里是真乱,工作没适应好,家庭也没处理好,这个节骨眼儿上又闹这么一出,俩人分开,比她跟着我受罪要好。说到底事情得一件件解决,我自打进了科研所上班之后,我就没想着逃。」 第110页 「你臭毛病确实是多,我也看出来了,你这性格是真不适合在事业单位里待。事儿赶事儿的,全憋在心里,又拉不下来脸跟人家姑娘示弱,还一味地宣扬你那些西方思想,给自己找藉口。人姑娘打小是被父母呵护着长大的,骨子里也传统,可不得觉着跟着你没安全感嘛。」傅修将菸头也丢进瓶子里,「缓一缓吧,两人都冷静一段时间。你要还想跟人家好,赶紧打起精神来。是个男人,先把自己理理顺熘,想想到底该怎么解决问题,该现实还是得现实起来,生活就是这样儿,你没法儿选。有些东西你得自己想明白,就跟人栗遥似的,人不也自己熬过来了嘛。」 程远耐心听着,又嘆了口气,「我有时候就在想,两个人必定得经歷些挫折才能走得更好,不可能没有争执、没有分歧,永远都甜甜蜜蜜的。但就像你说的,栗遥真是被父母呵护着长大的,我是亲眼看见她爸妈是怎么宠自家女儿的。还有她那前男友,也是一直护着她,手都伸到北京来了,连婚都求过了……他们对她那样,我也想可劲儿对她好,可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嘴欠非要伤害她呢,我一想起来那天就想抽自己。我真是拉不下来脸去找她了,这真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说开的事儿。」 傅修又点燃一根烟,「得,想明白就行。你自己权衡吧,是个爷们儿,别动不动就颓。我不也厚着脸皮哄了这么久,才把珞珞给哄回来嘛,比起你,我当初对她做得那事儿才是真不地道,唉,姑娘到底是要疼的,你比我会疼人儿,千万别怂。」 「你跟珞珞这事儿我是真看不懂了,你让我缓缓吧,我暂时还接受不了你俩这事儿。」程远又唏嘘一声,「珞珞这丫头听说我跟栗遥分了,那天跑到我单位去把我臭骂了一通,这几天我都找不到她人,她这正放着暑假呢,人跑到哪儿去了?」 傅修拿手散了散眼面前的烟雾,眯着眼:「在我那儿呢,为着你们分手还哭了一场……」 程远:「我去!你俩这……唉,她还小,你悠着点儿吧。」 「说什么呢,跟你真聊不下去。」傅修给了程远一拳,开了车门,「不早了,我还有事儿呢,你也赶紧去弄车吧。」 「三哥……」程远又叫了他一声,「回去跟珞珞说一声,是我没用,别让她生我气了。」 「得,知道了。她要有栗遥的消息,我让她告诉你,她俩反正还联繫着呢。」傅修说。 「成。」程远应一声。 「新疆真不去了?」傅修想起这茬,关上车门后又问他。 程远:「我爸今儿叫我来就是说这事儿,他说机会没了就是没了,我现在想去也去不了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觉得我那话有道理,我们爷俩是得在一块儿好好磨。且磨着吧,还能真膈应一辈子啊。」 「你这样想就好。」傅修把装菸头的空瓶子扔进了车边的垃圾桶里,又回头,「老五,其实看见你这样儿吧,我心里还挺爽的,你就该被人虐一虐,这性子才能顺一顺。」 「走了走了。」程远沖傅修摆摆手,将口红扔回原地,驱车离开。 雨停后,栗遥推开办公室的窗透气。外面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她看着城市灯火一盏盏亮起,捧着咖啡杯,指腹一直研磨着杯壁。 shirley进来送文件,见她发着呆,问她房子找好没。 栗遥一阵头疼,下午两三个中介打电话过来问她意向,她那会儿忙得晕头转向,中介口中的房型位置,她脑子里一个也对不上号,干脆就都推了。 「观澜那边催得紧,等我忙完手头这些事情再好好去找找吧。」栗遥耸耸肩,「住酒店也不错,天天有人打扫卫生,省事。」 shirley拿了她桌子上的笔,将文件递给她签字,「酒店到底没有家的感觉,你要是没时间,我帮你找找看。」 「你最近也忙,再说吧。」栗遥合上文件夹,低头看见楼下有人在吃甜筒,她对shirley说,「今天晚上估计又要熬夜了,我们下去吃点东西?」 shirley摊摊手:「我倒是想去,可是手上一大堆事儿。」 栗遥穿上脚边的高跟凉鞋,「那我下去晃晃,帮你带寿司好不好?」 shirley连连点头:「爱你。」 栗遥下了楼,直奔麦当劳买了甜筒。 下过雨,室外空气清新。她握着甜筒坐在广场的台阶上吃,勾起嘴角看周围的小孩子跑来跑去的闹。 她穿着米白色的衬衣和七分牛仔裤,一只胳膊撑在膝盖上捧着下巴舔奶油,脚下意识地从鞋跟里撤出来,微微放松着。 程远的车停在街对面。他看着这一幕,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有十天没见过她了,手机里那些照片被他在每个夜晚翻来覆去地看。倒也奇怪,即便是看到她长发性感的那几张照片,他的欲望也总能被其他情感沖淡。 她的微信头像也没换,还是他拍的那一张。每每点开看时,他总在想,那她的手机屏保换没换? 修完车,他鬼使神差把车开到了她公司附近,也没想怎么着,但没想到就这样看见了她。 她似乎很喜欢小孩子,如果那回她真怀孕了,那他们现在是不是另一种结局?程远正想着,看见一滴奶油滴在了她的牛仔裤上。 栗遥立刻用纸巾去擦,又飞快大口吞下一口奶油,程远见了,蹙起眉头,心想她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第111页 医生说她宫寒,他早就不让她吃冰激凌了。 手不由自主地开了车门,程远正犹豫要不要下车,忽然看见方槐大步流星地走到栗遥身后,拍了她后脑勺一下。 栗遥回了头,冲着方槐笑了笑,她嘴角还残留一点奶油,坐在那儿的模样跟调皮的小姑娘似的。 程远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只看见方槐笑得还挺甜。 方槐将买的奶茶递给栗遥,又在她身边坐下。他们愉快地交谈着,栗遥一边笑一边指着旁边的小孩子又说了一些话。 关上车门,程远靠在椅背上抿紧了唇。又一抬眼,方槐拿着纸巾试图去擦栗遥嘴角的奶油。 方槐手伸过去的时候,栗遥稍微一顿,随后她接过纸巾自己擦了干净,之后又自然地跟他攀谈起来。 方槐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栗遥的脸,好像不管栗遥说什么,他都觉得有意思,嘴角一直噙着笑。 栗遥的心情似乎也很好,从程远看见她起,她就一直微微笑着。 她状态好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失恋的影子。穿漂亮的衣服,化精緻的妆,穿新的高跟鞋,置身在人海中,依然明媚动人。 程远的脸浸在彻底暗下来的夜里,手伸过去,将置物格里的那张小票揉成了团。 这是栗遥给他买领带的小票,他知道这回事,但还没来得及收到那条领带,他们就散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想be,有人想he,有人觉得程远渣,有人觉得程远不渣,不管怎么样吧,希望大家看文别生气。 我工作还挺高压的,写文真是能放松,真的希望你们看文也能轻松,咱们就图个开心,好不好! 感谢所有分析文章的长评短评,打字很辛苦的,你们拿着手机打下那么多行字,手冷不冷哇。我看评论反正每条都看得很开心,哈~ 还感谢投雷和灌溉,谢谢! 第54章 54 北京的夜总给人无边寂寥的孤独感,栗遥走在回酒店的路上,耳旁静的一丝风声也无。 她边走边打开微信翻看蒋昭蜜月旅行的照片,勾起唇角看完所有,正好凌晨两点半。 路过一个便利店,她走进去买了一罐啤酒,结帐的时候年轻的男收银员对她说:「七夕快乐哦。」 她微怔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过了十二点,便是七夕了。 出了店门,她坐在店外的长椅上,兀自看着月亮喝着酒。 周围是林立的高楼,这个点亮灯的楼层已经不多。路灯也是昏昏沉沉,灯光映照在行道树上,懒懒洒下一层倦怠。 光线不强,倒显得月色明亮。 这段时间栗遥的生活被工作填满,她每天最多睡五六个小时,所以早上的咖啡和晚上的酒,都是她重要的陪伴。 她跟方槐开玩笑说,如果她在三十岁之前迅速衰老,那一定是因为食用大量的□□和酒精。 她如果不喝酒,会非常难入睡。睡眠糖早已在程远的监督下戒掉。 跟程远在一起的时候,每每纵.欲时,她的身体会因极度快乐达到疲惫的临界点,待欲望退却后,她常常能彻底放松下来。 最重要的是,程远总有办法让她睁不开眼睛。 那是生理上的反应,那个擅用技巧的男人稍微用点耐心撩拨,就能达到酒精的功效。 有时候程远什么也不干,只是搂着她,在她耳边说一会儿话,或者吻吻她的耳垂和脸颊,她只要听着他的唿吸和心跳,就不会睡得太差。 程远的身体总是坚硬滚烫,她偶尔也想逃,可总是一转身就被他重新禁锢在怀里。 他喜爱亲密缠绵的姿势,认为那是两人同床共枕的意义,甚至不管她是否觉得身体受约束。 时间一久,她也习惯,轻易能在他怀里找到最舒服的位置。 栗遥感到奇怪,明明最近的工作都是超高强度,每晚回到酒店里时她大脑都是空的,可这幅身体就是不累。她特意在下班后都步行三十分钟回酒店,但睡眠效果依然达不到和程远在一起时那么好。 这是她离开程远之后最为明显的不适应。 这十多天来,她经常不由自主地想起程远,她不刻意迴避,任凭回忆蔓延。 那个男人的姿态、言语、小习惯,甚至是微表情,永远具体、清晰而自然。 想到深处,她身体会出现一些反应,例如小腹、尾椎骨、脸颊、心脏……每当这种时候,她情感会跟着脆弱下来。 但她最终都能克化,在脆弱里生出一份释然。 在一起的时候是真的很快乐,即使没有「我爱你」,程远对她的宠爱也是真真切切地体现在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里。 只谈恋爱过程,她真的没有什么可遗憾。 而那些不那么愉快的记忆,她认为是恋爱必经的过程。她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了,爱情不一定完美、恋爱不一定有结局是她早已学会接受的现实。 她更没有刻意去解读「失恋」这两个字。这一年她分了两次手,感触全然不同。跟程远分离时她反而更平和,平和到她愿意反覆回忆也并不感到难过。 她和周扬的恋爱像一杯温水,情感温度持久永恆,未来的路清晰平坦,一眼看得见一生。只是她需要长久地同周扬一样,做一个恆温动物。 那段感情更像周扬将她逐渐培养成自己同类的过程。 第112页 在程远对她说出那句「你少拿周扬教你那一套东西来对付我」这句话时,她有种醍醐灌顶的顿悟。因此那天晚上当程远倾泻出满腔心事之后,她毫不犹豫选择终结这段感情。 她说还他自由,这不是她负气的决定,而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恋爱绝不是两颗灵魂的捆绑,更不是两个人同化的过程,她理解的好的爱情大抵是互相成全,并且甘愿。 所以即便她知道程远有心为她改变,但她更想看他忠于自我。 他已然很好,真的无需改变。人生漫长,他总能等到他自己的甘愿。 栗遥快走到酒店门口时,一辆敞篷跑车停在她身边沖她按喇叭。 她一回头,魏澜嘴角勾笑坐在车里。 坐在魏澜身边的已不是那个清纯的女大学生,今夜伴他的是一个姿态成熟的性感女人。 魏澜按下车窗问栗遥:「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栗遥跟他打了个招唿,说:「我住在这里。」 「住这里?」魏澜语气里充满讶异,他心里甚至在想——难道是程远带你来的? 栗遥点点头,表示确认。 魏澜见她一脸疲态,想她应该是为项目合作的事情刚加完班。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和程远这层关系,魏澜便不再多问,只说了句辛苦,又让她早点上楼休息。 关上车窗,魏澜身边的女人醋意盎然地问他:「这女的谁啊?你对她态度这么好,难道是你以前的情儿?」 女人边问边将赤.裸的脚探过去轻轻勾魏澜的小腿肚子。 魏澜轻笑一声,在女人的大腿根儿上掐了一把,「你要能像人家这样脑子里多装点儿东西,我也能对你态度好。这是我哥们儿的女朋友,也是个人尖儿。」 说完他拿出手机拍了张栗遥踏进酒店旋转门的背影发给程远,又语音询问——「怎么回事啊?」 程远晚上本就能耗,栗遥一走,夜对他而言更是无尽漫长。 眼下他正窝在客厅里看一部英国老电影,收到微信消息,不耐烦地点开来看,看见照片上的栗遥,迷离的眼睛一下子聚光。 看了会儿,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头魏澜接起来,又重复那个问题,「怎么回事儿啊?」 程远懒得应,只问:「这是哪家酒店?」 「你俩……掰了?」魏澜见他这样问,心里多少有了答案。 见程远沉默不语,魏澜说了酒店的名字,又小心试探道:「多久了?」 程远懒懒的,「没多久。」 「啧,这么颓,还想着?」魏澜搂着怀里的人进电梯,女人依偎在他胸口,暧昧地撩拨他的软肋。 程远听见那头的动静,淡笑一声,「得,你忙吧,今儿七夕,不扰你春.梦了。」 「别介……」魏澜按住女人不安分的手,又问程远,「你这回不会是被人姑娘给甩了吧?」 「有意思没意思……挂了。」程远说着就要挂电话。 魏澜拦着,「那明儿晚上约?」说完意识到这已是七夕的凌晨,又改口:「今儿晚上,七夕不能让你一个人过啊。」 「回头再说吧。」程远陷在沙发里,一双长腿慵懒地搭在茶几上。他说着揉了揉太阳穴,充满倦意的脸被忽然亮起来的电影镜头照亮。 他一抬眼,镜头里的男女在阳光下激烈地拥吻。 挂了电话,程远又翻看起栗遥的照片。 大抵是电影里的情节浪漫了起来,他看着栗遥的裸.露的肌肤,心底的欲望很快被勾起,身体终于起了反应。 他弄到一半,突然无名懊恼,最终厌烦起这样的泄.欲方式,草草了了事。 泄出来的那一刻,他胃部升腾起一股凉意,生理心理都是无尽的空虚。 他又想起他和栗遥的第一次,事后栗遥贴着他胸口红着脸说很舒服…… 程远不断回忆,栗遥后来在他的调.教下很少再那么羞涩,但每一次她有极致的体验时总会在他耳边轻轻告诉他。 她会直接说出那两个字。 他起初也不明白她为什么总要提醒他她到了,后来他明白了,她是想传达这份快乐。当她每次娇吟着说出那两个字时,他内心的满足与征服欲就会达到顶峰,因而更加卖力。 这段感情一开始目的并不单纯,可到底在俗世的磨合中,他们的灵.肉也曾高度契合过。 他确信栗遥是十分眷恋他的身体的,她虽偶尔也会受不了喊停,但大多数情况下,她都能被他引领,且最终与他互相满足。 因此他常常开玩笑,说她是很具备天蝎属性的。 将包裹着黏腻的纸团烦躁地扔进垃圾桶里,程远皱着眉穿好裤子,对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唿出一口郁结已久的气息。 七夕节日气氛浓烈,每个女同事的办公桌上都有一束红玫瑰和一盒巧克力。听说栗遥不喜欢玫瑰,方槐特意让行政给她换成了向日葵。 盯着桌上这一束金黄的向日葵,栗遥蹙起眉头。她甚至在想它们为什么不结瓜子,那样的话,还可以直接吃,也不算浪费。 她其实不是不喜欢玫瑰,她是不喜欢被切断生长的花朵。 可方槐对她说,她很像向日葵。 因为是七夕,又是周五,晚上方槐订了个地儿带大家放松,当是在过节中团建。 一行人进了包厢后,喝酒的喝酒,唱歌的唱歌,几番闹下来,栗遥也颇有些醉意。 第113页 shirley教栗遥玩色子,她运气不好老是输,大家便拱她喝酒。她酒量倒不差,但今天点的酒烈,她喝到第八杯的时候还是上了头。 趁大家闹别人去了,栗遥拿了包想去洗手间补妆,看到包间里的洗手间被人占用,她想着出去能透口气,便懒得再等,推门出了包厢。 她脑子发晕,走得并不太稳,刚走几步,就看见了走廊上迎面走过来的程远。她一度觉得这是幻觉。 程远被众人围在中间。他个头最高,步子迈得又大,一行人中,是走得最潇洒的那一个。 他头髮剃得精神,衬得一双眉眼神采奕奕。精壮的身体外套着浅蓝色的衬衣和黑色长裤,衣料契合肌肉线条,典型的穿衣显瘦。 他领口松开一颗扣子,喉结性感,袖口捲起,手腕上露着那只他最常戴的腕錶。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微低着头,听周围人肆意谈笑,也不插话,嘴角悬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轻笑。 紧挨着程远的便是魏澜,短短一天,魏澜身边又换了新的漂亮女人。当然,这帮精緻装扮的公子哥身后几乎都跟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姑娘,有的妩媚,有的清纯,丢在女人堆里,都是尖儿。 栗遥正微醺,看见程远已是茫然,又看见魏澜,脑子更是混乱。她无暇顾及程远身后是否也有姑娘,脚步迟疑一瞬后,很快调整好状态,然后大大方方朝这帮人迎面走去。 魏澜瞥见栗遥后,先是看了眼身边的程远,只见程远的眼角立刻收了笑容,视线直直落过去,脚步也些微放缓。 栗遥走近后,魏澜停下来跟她打招唿:「咱俩还真是有缘分,一天竟遇着两回。」 一行人都停了下来。 程远依旧双手插兜,他微低着头,定定打量着面前这个女人,视线从她包臀的小皮裙移至微微露出腰线的一字领藕色衬衣,最后停在她红润的脸颊和晶莹剔透的唇瓣上。 他看见她对魏澜轻启红唇,「是啊,好巧。」 她随意地挎着一个悬着毛绒球的小包,手指把玩着那颗绒球,姿态轻松且自然。程远的眼光又落在她的手指上,她终于没再拿手撒气,十指涂满了高级灰色调的指甲油,式样精巧。 魏澜见程远只是盯着人看,不给任何反应,便用手肘轻轻撞了撞他的胳膊。 栗遥捕捉到魏澜的这个小动作,心里立刻明白所有。她与程远视线交汇,两人的目光中都有些复杂难言的情愫。 这是他们分开小半个月后的第一次碰面。 就在两人以眼光交流时,站在程远另一侧的一位朋友因酒醉骤然开起了玩笑:「程少,这姑娘好像你那门当户对的前女友啊……」 这人话还没说完,程远的脸就一下子木了。 一边的魏澜急忙瞪了那人一眼,这一眼,让一行人都会了意。 栗遥倒平静,流转的眼波扫过程远沉下去的脸,轻轻勾起一边唇角,随后甩着包上那颗绒球翩然越过魏澜,「先走了魏总,你们好好玩儿吧。」 她特意用了儿化音。 程远回头看她的背影,绚丽的灯光下,她姿态笔挺,微微昂着头,高跟鞋轻踏在大理石地板上,像一只焕然新生的骄傲孔雀。 第55章 55 栗遥补妆时透过镜子看到程远背靠洗手间外的墙壁站着。 他身体微微倾斜,手插裤兜,左腿搭在右腿上,姿态慵懒。但薄唇抿成一条线,消弱了身上那股不经意。 有肤白貌美的女人特意走过去跟他借打火机,他头也不抬:「没有。」 美女不肯走,他不耐烦地指了指头顶上方的禁菸标志:「这儿不让抽菸。」 「一个人啊?」美女不生气,又问他。 他朝洗手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等女朋友。」 栗遥正拧开口红,靠近镜子慢慢悠悠地补唇妆。她上身往前倾,对镜微张着嘴,细腰上露出来的肌肤被暖黄的顶灯渡上一层蜂蜜色。 程远的视线落过去就收不回来,她皮裙下的圆肉被紧紧包裹着,在这个姿势下显得极为诱人。 看着她浑圆的臀.肉,他嵴背渐渐绷直。 程远跟那帮人转场来到这里,正准备喝第二顿酒。眼下看见这一幕,第一顿的酒精算是正式上了头。 确认妆容精美后,栗遥收好东西走出洗手间。 程远见她出来,往前迈了一步,拦住她的去路。但他没想好开场白,只一味地盯着她剔透的红唇看。 酒精上脑,栗遥眼光混沌,见程远眼神同样不清明,绕开他往前走,不打算与他多做纠缠。 擦肩而过,程远一把拽住栗遥的手腕。 肌肤相触,栗遥微颤一下,正欲挣脱,程远将她拉回到自己面前,伸出食指恶作剧般地点了一下她的唇珠。 唇上一暖,被取走一滴深红。栗遥猝不及防,急忙往后退了一步,「你干嘛?」 程远勾唇研磨指腹上这点儿粘腻,晕开后,抬高手指认真看着这一抹红色,说:「这颜色不适合你。」 这是个十分不讨巧的开场白。 栗遥倒不介意,不动声色推开他的手,沖他巧笑,「适不适合不是你说了算。」 话落她转身往包厢的方向走。 程远自知没话找话,摸不准她的心思,心中十分懊恼。他紧跟在她后面,忍住想抓她手腕的念头,提议:「出去走走?」 第114页 栗遥虽酒醉,但大脑还残留一丝清醒。她觉得以两人眼下这幅状态,一旦产生交集会非常危险,于是大步往前走,冷漠拒绝。 「栗遥。」程远叫了她名字一下,她仍不理会。 程远找到理由,自然地抓住她的手,「分手了也不至于跟陌生人一样吧。」 栗遥顿住脚步,抿了抿唇,口红香气混合着酒精,味道怪诞。 她心里嘆口气,抬头看着程远,眉眼带笑,「你前女友那么多,每一个分手后都做朋友,累不累啊。」 「你用不着拿话呲我。」程远俯身靠近她的脸,直直地看她的眼睛,眼底轻易聚上一层柔色。 栗遥最怕他眼睛里动情,目光开始游移。 程远追逐她的眼光,额头贴过去,对着她的眉心轻柔地吹了一口气。 她终于一阵晕眩,下意识低头。 程远手指拨弄她的掌心,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挑逗:「害怕我,所以想躲?」 他唿出的气息飘进耳洞里,栗遥脑中蜿蜒成河,身体先成全了他的故意撩拨。 程远捕捉到她强忍的克制,知她酒劲儿上了头,拽着她的手将她带进一间无人的包厢里。关上门,他将她压在门后,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即刻咬上她的红唇。 熟悉的味道汹涌袭来,唇瓣贴合、辗转,程远舌尖轻巧探取,捲走她断片的理智。 栗遥向来抵挡不住这个男人的诱.惑,生理反应比她预想的来得还要快。 程远日思夜想这颗唇珠,用尽了耐心吮吸掠取,身体与她的柔软越贴越紧,手顺理成章地往轻薄衣料里探。 软肋一击即中,栗遥脚下虚滑,被程远一把托起细腰。胸口松了又紧,形状由他掌控,她腹部一阵紧缩,尾椎股酥酥麻麻…… 回忆里的触感落到实地,栗遥心间一片茫然。 听见怀里的人娇吟,程远将手探进幽谧地带,果然如他所料。他轻笑着舔.舐白嫩的耳垂,「湿这么快,这么多天了,你一定很想我。」 腿根早就感受到□□,听见程远这句荤话,栗遥自知眼下形势难逆,做好先沉迷的打算。她握过去,目光盈盈地看着这个男人,只深深抚摸一下就立即松开:「你也一样。」 程远倒吸一口凉气,将下巴抵在她肩胛骨上,语气暧昧不明,「回家?」他边说手指耐心研磨,感受黏腻阵阵袭来。 栗遥不应声,交付身体享受他的讨好。 程远见她过分沉醉,当她是酒醉动情。 她的不排斥与迎合让他身心愉悦,刚刚的忐忑烟消云散,心底生出一股失而復得的惊喜。 他甚至将自己的欲望抛在了脑后,手沾春水,盼她先得快乐。 幽暗的灯光下,酒精的迷醉中,眼前这个男人一如既往地洞悉她的敏感。 终于在门后传来一阵热闹时,禁忌感攀上心头,情.欲达到顶峰,栗遥足足微颤了数十秒。 程远指尖被温热裹袭,没想到她竟到得这么快,见她伏在自己肩头喘.息,搂紧她的腰柔声问她:「舒服吗?」 栗遥的快感如潮水袭来又褪去,她内心的迷惘与现实交叠,临界点过后,理智在空凉的身体反应里重回心头,将这场迷醉推向终结。 她调整好心态,抬起这张静下来的脸,边整理着裙摆和腰间的衣料,手指戳着程远的胸膛将他推远,朝他娇媚一笑:「手活儿不错。」 程远离了她身体的温热,胸腹一阵凉意袭来,当她是玩笑,又俯身过去抬起她的下巴,低低地笑着:「几个意思啊?」 栗遥轻巧挡开他的手,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擦拭他嘴角残留的口红印,语气轻佻,「一次高.潮,五分钟不到,没让你累着,一千够不够?」 程远见她眼眸里无情,说话时脸不红心不跳,当真一副嫖.客姿态。他一把抓住她拿纸巾的手,略微蹙起眉头:「身体骗不了人,别嘴硬了。」 「在这个地方,我多加一千立马能找着比你更好的,信不信?」栗遥努努嘴将带着口红印的纸巾塞进他的衣领里,又拍拍他的胸口,「没真做,别上心。听说你从来不吃回头草,千万别为我破例。」 话说完栗遥就甩包走了。 她那句「别上心」说得冷血无情,程远绷着脸,所有情绪都往心底沉。 十几秒钟之后,程远手机震动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栗遥竟真给他转了一千块钱。 看着转帐消息,他抽一下嘴角,将衣领里的纸团拿出来攥在手心里,开门离去。 栗遥踏上走廊后遇见出来找她的方槐。 方槐见她脸色绯红,担忧道:「真喝多了?」 栗遥摇摇头,「没事。」 方槐扶住她的肩膀往回走,「大家都等你呢。」 栗遥笑了笑:「可别闹我了,我真喝不动了。」 魏澜见程远冷着脸回来,朝他挑挑眉毛:「怎么样?人姑娘搭理你了吗?」 程远心里正堵,拿了杯酒一饮而尽,「说点儿别的行不行?」 魏澜瞥见他脸颊上留有一抹红痕,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啧啧嘴,「你这效果显着啊。」 「去你丫的。」程远擦了擦脸,讥笑一声,「人姑娘长进了,我压根儿不是她对手了。」 「哟,还有你搞不定的妞儿?」魏澜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又庆幸道,「我真是后怕,还好今儿我没给你带姑娘,你说你当时要是怀里正搂着一个,这事儿就彻底黄了吧。」 第115页 「你小子少坑我,也别想拿我开涮。」程远握着酒杯,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你什么时候真遇上一个好的,就会觉着眼前的这些没意思了。」 「别,真别。我瞧着你这样儿吧,我还是别找什么真爱了,姑娘也就图一乐呵,真弄到牵肠挂肚的地步,那不是自个儿找罪受嘛。」魏澜说着端起一杯酒起身,「你这真爱前女友最近为我这项目天天加班,我去敬她跟方总一杯酒,你去不去?」 程远心烦意乱,摆摆手:「你自个儿去吧。」 「方槐好歹也是你发小,真不去打个招唿?」魏澜见他没反应,又激他,「得,你肯定是刚刚的回头草吃得不顺,怕见人姑娘……」 「有完没完。」程远站起身来,理了理衣领,「走吧。」 程远和魏澜刚走到栗遥他们包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激烈地欢唿声。 两人推开门一看,栗遥被鲜花气球包围,方槐抱着吉他坐在她面前正拨下第一根琴弦。 这俨然是七夕求爱的浪漫场面。 魏澜见状,急忙拉住程远的胳膊,尴尬道:「这咱们就别过去了吧。」 程远笑一声,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我不过去,听歌行不行?」 方槐嗓音低沉,唱民谣恰如其分。一首《我的姑娘》唱得深情,唱歌时目光始终落在栗遥的脸上,让字字句句替他表露心意。 程远的角度只看得见栗遥的背影。 伴随着动人的旋律,他想,这个女人刚刚才在自己这里感受过巅峰的快乐,她这一刻要是能接受别的男人的求爱,那她还真就了不得。 第56章 56 最终栗遥只说了四个字——「让我想想。」 程远一点也不意外,以这姑娘的性格,做不出当面拒绝那种残忍的事情。 走出包厢后,程远的嘴角悬上一抹他自己都解释不清楚的笑意。 魏澜瞥他一眼,「人姑娘又没拒绝,你可别高兴太早。」 程远真觉得自己不是在高兴,而是在庆幸。 栗遥跟方槐每天一起工作十个小时以上,俩人志趣相同,目标一致,相处十分融洽。方槐也是海归,能力性格都不比自己差,这姑娘要真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脑子一热接受了他的求爱,这事也说得通,毕竟她跟自己好上的那会儿也刚刚才跟周扬分手…… 程远这么一分析才发觉自己心里根本没底,所以庆幸栗遥只说「让我想想」,没将这事盖棺定论。 否则他哪儿能笑得出来。 他又想,那一千块钱他是不可能收的,那就必然不能让她白嫖一场。 这夜才刚刚开始…… 程远搂着魏澜的肩膀,步子迈得飞扬。 方槐跟栗遥告白后,他们那边这一晚上的热闹也就彻底结束了。 程远卡着他们散场的时间也开了熘,走之前还特意多喝了一杯酒。 魏澜知道他今夜是打定了主意要吃回头草,他走后,魏澜跟大家开玩笑道:「打今儿起,谁也别惦记给这傢伙介绍姑娘了啊。」 边上一朋友喝茫了,对这事作出评价:「要论长相身材,这姑娘可不如柳星,要说有能力,居然那个女人多厉害啊。我看程远也就是被吊着胃口才放不下吧,他可不是个会被女人牵着鼻子走的人,他之前甩人姑娘那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八成是这次被人甩,心里不忿吧……」 魏澜听了,拿酒跟这人碰了一杯:「那你可就错了,这姑娘前男友可不比程远差,人姑娘是甩过大佬的人,程远这回说不定真栽她手上了。就说我这项目,程远最不屑拉关系这些事儿,他什么时候开口让咱们帮过忙?不也为了这位破了例嘛,这要不是真上心还能是什么。」 「听你这么一说,这事儿可就有意思了,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做报应啊哈哈……」这人说着又举杯,「再走一个,就沖这傢伙改邪归正,咱们预祝他今晚旗开得胜!」 栗遥本就醉酒,和程远弄了那么一出后又遇上方槐突如其来的告白,她觉得这个七夕既荒诞又漫长。 程远追上她的时候,她正和方槐坐在广场上的长椅上说话。程远不屑听墙根儿,正打算挪个位置等他们先说完再过去找她,结果就听见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学长,我心里还没放下程远,所以我真的没办法答应你。」 听见这句,程远心里像松了一个阀门,温热的泉水立即倾泻出来,裹住凉了一晚上的心房。 长椅背后是一个花坛,他挪步过去,悠哉悠哉地坐在了花坛边上。 方槐听栗遥这样说,释然地笑了一下:「其实你们在一起那会儿我就想追你来着,但是看到程远还挺珍惜你,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你要是一直跟他好下去,我这份儿心也会一直藏在肚子里。可谁让他放手了呢,我等了半个月他也没回来找你,那我只能抓住这个机会。」 自个儿女朋友早就被惦记…… 程远听着心里还挺不是滋味儿的。 「抱歉啊学长。」栗遥深唿一口气,又开玩笑缓解气氛,「我努力工作帮你赚钱好不好,这样算不算少辜负你一点。」 「你这样说,是一点机会也不给我了吗?还是说,你还想着跟程远和好?」方槐突然认真起来。 程远听到这个问题,绷直了腰板。 栗遥有片刻失语。 第116页 程远见她就差咬手指了,但最终克制。她手撑着木椅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身体微微前倾,一张脸浸在灯光下,表情似在深思熟虑。 她说:「我知道观澜这个项目是程远促成的之后,心里有点乱。」 「所以你想回去找他了?」方槐问。 程远屏气凝神。 「那倒没。」栗遥抿唇摇了摇头。 程远腰板又塌下去。 栗遥又说,「我觉得自己很幸运,一路走来都很顺,爸妈护着,周扬护着,程远护着,现在你也对我这么关心,我应该学会知足……学长,我今天喝多了,我不想把你当成倾诉对象,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她深唿一口气,没再继续往下说。 「可是我想听你说下去。」方槐看着她,又扶住她的肩膀,「你最近绷得太紧了,放松一点儿。」 程远盯着方槐的手,想着栗遥的话,突然脑子有点晕。 栗遥努了努嘴:「我心态真的不好,要的太多,得失心太重,搞得跟我在一起的人都有点累,所以我不想再谈恋爱了。周扬理性,程远爱自由,这是他们的本性,可我偏要求他们按照我想要的方式来爱我,唉……我想努力变得豁达一点,这一年我分了两次手了,我真的该反省了。」 她竟然会有这种想法…… 程远内心焦灼起来。 「你说你放不下程远,我反而很释怀,总比你说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要好吧。」方槐嘆口气,「可你现在开始质疑自己,一副灰心丧气的样子,我反倒觉得我没戏了……」 「我可没有质疑自己,只是我想停下来反思一下自己嘛。」栗遥耸耸肩,「我很久都没有单身过了,现在我终于有时间重新认识自己,我还挺开心的。」 「可你这认识的也太深刻了。」方槐蹙起眉头,「栗遥,酒后吐真言,我宁可你是在程远那里受了伤,暂时心灰意冷,也不希望你对爱情失望。」 栗遥笑了笑:「怎么会对爱情失望呢,谈恋爱真的很快乐啊,分手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更不存在受伤。我只是觉得一个人的感觉似乎更不错,现在我就想多爱我爸妈一点,努力工作,好好生活,做个有趣一点的人。人不一定非要处在恋爱状态里对不对?」 一个人的感觉似乎更不错…… 程远心慌了,他想,完了,这姑娘心真的死了。 方槐听了,苦笑一声,「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我已经好几年没好好谈过恋爱了,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喜欢的姑娘,结果这姑娘对我说她现在就想单身。」 …… 程远坐在花坛上心情跌宕起伏地听着这两人的对话,边听边扯一旁的树叶,短短十分钟,他脚边就都是碎叶。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浅薄,有些理解不了栗遥这些深刻的想法。又怀疑是不是自己伤她太深,真像方槐说的那样,让她彻底对爱失望…… 就在他无比混乱时,他听见方槐对栗遥说:「现在特别想抱抱你。」 他即刻站起身来。 只见栗遥还没有回应,方槐就吻了吻她的额头,又将她搂在怀里:「栗遥,你真的很好。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些奇怪的想法,也不知道程远为什么会放开你,但是这一次我不想放手。」 就在方槐话音落下的时候,他看见了站在他们身后的程远。 栗遥顺着方槐的目光回头,与程远的视线撞上,两人的眼神里都有种难以言喻的惊慌和无措。 方槐嘆了口气,扶住栗遥的肩膀,「你想跟他谈谈吗?还是我送你回去?」 栗遥笑一下:「学长,那你先走吧,我是该跟他好好谈谈了。」 方槐走后,程远坐到了栗遥的边上。两个人沉默无言,各自看着广场两边。 程远低头看了看手錶,马上快到十二点,七夕这一天即将走向终点。 听见栗遥轻唿了一口气,程远回头对上她雾蒙蒙的眼睛,他正想开口,栗遥忽然很烦躁地对他说:「你干嘛偷听我们说话?」 程远一愣,连连解释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是看你喝醉了,怕你被人欺负。」 栗遥哭笑不得,「你心里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你被我摆了一道,你是回来找场子的。」 「没,真没。」程远靠近了她一点,语气轻柔,「被你白.嫖我也愿意啊。」 栗遥懒得理他,自顾自说道:「我也太迟钝了,那次你问我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你,我就该猜到那天你去接我时听到了我和方槐的对话。你这个人……」 程远忽然凑过去亲了她嘴唇一下,「别说了。」 「你干嘛啊。」栗遥推了他一把,「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程远见她真生气,将她搂进怀里死死抱着,「我没办法对你正经了,人家都追得那么勐了,我要再放开手,你就真的跟他跑了。」 「程远,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栗遥挣扎。 「你还想解决问题吗?听你那话,感觉咱俩完全没戏了呢。」程远加重手上的力道。 栗遥自知没他力气大,只好平復下来,「既然你都听到了,晚上我也戏弄过你了,那我说说我的真实想法?」 程远:「不想听,你说的话我向来听不懂。」 栗遥呵笑一声,「那就不说了,今天我也醉了,先走了。」 第117页 「送你回去。」程远先站了起来。 栗遥没动,「别,我真怕你。」 「别心虚啊。」程远将她搀起来,「大不了再给你睡一次呗,多大事儿啊。」 「你现在怎么这么不要脸?」栗遥推开他,自顾自地往前走。 程远追上去从后面抱紧她:「栗遥,这些天我真的好想你,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谈好不好……」 第57章 57 栗遥把程远带回了她的酒店套房。 一进门程远就环住她,吻密密麻麻落在她的脖颈上,身体与她紧贴,急于展开一场渴望已久的深度交流。 「栗遥……」程远一边吻一边叫她的名字,衣料被他大手撕开,手覆上去,不断推高,「你能带我来这里,就该知道我们除了好好谈谈绝对会做一些别的事情……」 暗扣被打开,柔软尽数落在他掌心,继而被唇舌侵袭,潮湿下尖端颤慄。栗遥的视线落在他浓密的黑髮里,手指触着他的后脖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别的事你倒不急,偏偏想这个想了一晚上,憋坏了吧。」 刚刚在车上时程远就已经不安分了,他兴致勃勃的状态就好像两人之间根本不存在分手这回事情。 栗遥声音调笑,唿吸克制。程远从她胸口抬起头,眼睛里只有深邃的慾念,此刻他只想沉迷,无暇猜测她的心思。 他将她抱起来架在腰上,短裙推高了蹭,「你又想戏弄我一回也好,心里不认同我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也罢,我都无所谓。」 他深顶一下,「只要你心里有我,这事儿就不算勉强,做完你说什么我都认。」 「唔……」栗遥唇被堵上,听见程远解皮带的声响,一把按住他的手,「这里没有套。」 「那就不戴。」程远扯了禁锢,将怀里的人推向大床。 栗遥往一边躲,拿被子盖上光裸的上半身,「不行。」 程远扑过去隔着被子禁锢住她,额头抵住她的,「不弄在里面,你知道的,我有这个本事。」 「不可能。」栗遥坚持。 「那怎么办?」程远急了,一把扯开被子,拿她的手覆过去,「你自己摸摸,它不听使唤了。」 栗遥用力按一下,「既然都不听话了,更不行了。」 程远「哎哟」一声,握住她的手引领她,「轻点儿,它废了对你没好处。」 栗遥抽回手:「臭流氓,谁说我要帮你弄了?」 「那你说怎么办?」程远俯身过去,咬住一边顶端,舌尖转一圈,栗遥立刻抖一下,他笑着触到她那里,「再给你一次?比那次还要让你舒服……」 栗遥不受控地扭了几下,推开他的手,「你下去买。」 程远趴下去,那处自然抵上去,「你确定?」 「你太重了。」栗遥被压得喘不过来气,连连推他肩膀,「不买就不要做,上回惨痛的教训不要忘了。」 「我能控制得住,实在控制不了也不会让你吃药了。」程远撑起身体,往前送进去一点,又吻住栗遥的唇,「那天话都说开了,只要你还愿意,我也甘愿。」 程远说完到了底,他舒服地惊嘆一声,只是辗转一下,又放缓语气哄身下的人,「栗遥,陪着我好吗?就算往后日子平淡,我也希望这个人是你,你想结婚生孩子我都……」 「别说出来。」栗遥身体被研磨,复杂的触感阵阵袭来,她神色迷离,在不清明的视线里急急找到程远的眼睛,他竟动了真情。 「出来吧。」栗遥忽而鼻酸,她嗡声道,「我感觉不对了。」 话题突然就引到这里,程远听到「感觉不对」三个字,以为她对结婚生子的话题心有余悸,心乱起来。 「你还是在意这个……」程远吻吻她的眼睛,自责道,「我是个混蛋,那天不该那样说你,你原谅我好吗?」 「你先出来。」栗遥侧过头打开檯灯,顺势揉了揉眼睛,「偏要扫兴。」 「我在认真跟你谈以后,你却觉得我扫兴?」程远停下来,但没出来,胳膊撑在她身侧,看着她的脸,「那你让我怎么理解我们现在的行为?」 「各取所需而已,是你非要撩我的,我没主动。」栗遥说完绷着唇角,强忍情绪不看他。 「你嘴上说不怨我,但心里还是在意的对吗?」程远也没了兴致,退了出来,「你总是这副样子,受了委屈自己忍着,面子上又逞强。」 「分手就是因为我不想再逞强了。」栗遥趁势推开他,裹上被子坐起身来,「所以分了手,也就不存在委屈了。」 「怪我又提起来,可如果你迈不开这件事儿,我们怎么继续?」程远盘腿坐在她身侧,又细想她这句话,蹙起眉头,「栗遥,你不会是压根儿也不想继续了吧,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是,我没想继续了。」栗遥坦言道,将被子扯过去一些遮住程远那里,「那天我们都太狼狈了,今天可以来一个美好的结尾,起码把话说开。」 「所以你愿意跟我再上一次床?你当这是分手炮?」程远抬起栗遥的下巴,「你说了你放不下我,我一撩你你就受不了,别骗自己了。」 栗遥正视程远的眼睛,「是啊,身体撒不了谎,我还是很渴望跟你上.床,你的确是个很好的床伴。」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程远有种一晚上被耍两次的荒诞感,又觉得这姑娘是真变了。 第118页 栗遥强迫大脑逃离他那句「甘愿」的环绕,冷静道:「就停在最美好的时候吧。我们在亚丁做完不也决定要告别吗。」 「呵……」程远苦笑一声,「你就是恨我那天对你说那些话,是不是?」 栗遥有些烦乱,抓着被角,手指来回扣中间那条缝:「你只是借着情绪说出了你的真心话。大家成长环境不同,你厌恶的、逃避的和你的人生态度都是根深蒂固的,我也一样,这不存在对和错,你压抑了那么多年,我能理解。」 程远实在摸不准她这会儿的状态,发现她垂着眼睛手指一直乱动,一把按住她的手,声音软下来,「可你理解的结果不应该是放弃我们的感情啊。我很后悔同意分手,当时我说了那种话,是我没脸留你了。」 栗遥手被控制住,便拿脚趾头在被子里瞎划。 程远抬脚控制住她的腿,又说:「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栗遥,感情是需要磨合的,我们只要心里还有彼此,就还能在一起,哪有情侣不吵架不闹分手的呢,这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坏事儿,话说开了,再难的问题也可以一起克服,对不对?」 栗遥身体动弹不得,所以心就起反应。她心尖儿上像被滴了一滴酸,酸涩的触感很快蔓延,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听他说这些话,用理智筑起来的心理防线总能被轻易瓦解。 她决定坚定一点,诚恳道:「我说分手是意识到我们之间已经出现了无法解决的问题,再走下去不一定有好的结局。我不希望你因为迁就我而对自己的意志妥协。」 「可我都说了我现在愿意,你还要我怎么办呢。」程远听懂她的意思,将她揽进怀里,「是我不好,你别理会我说了什么,只看我做了什么,好吗?」 栗遥鼻子彻底酸涩起来,她声音哑下来,「我们磨合过了,你也做得够好了。可是我能感觉到你没那么快乐,生活中再浪漫的事都不如做.爱让你感到快乐。」 「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快乐。」程远抱紧栗遥,「别想这么多好吗,之前是我不成熟,没好好适应我的工作,没调整好心态面对国内的生活,有时候把情绪带给你了。我浑浑噩噩了大半年,遇到你之后我想过要改变的……」 「就做自己吧,程远,你骨子就是爱自由,不愿意被条条框框约束,这没什么错。」栗遥忽然发现她很怕这个男人示弱,她宁可他坚持那份骄傲,她又说,「我听说了你在德国的那八年,你不是没吃过苦受过罪,你是有资本选择的。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保持个性活了一辈子,他们没有按部就班过一生,也很精彩。」 程远不知道栗遥产生这种想法多久了,但她这番说辞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他蹙起眉头:「就因为这个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我跟你在一起也可以做自己,这并不矛盾。」 「可是我是既传统又无趣的人。」栗遥淡笑一下,「眼前可以甜蜜,激情还没过嘛。可人生真的很漫长,你一直不肯谈未来,不就是怕承诺不算数嘛,我后来想想,你是对的,说了做不到才要命。」 「我是真的理解不了你的这些想法了。」程远嘆了口气,「总觉得你还是被我给刺激了,姑娘,我今天也算是跟你掏心掏肺了,你非要我死缠烂打求和好,你才罢休?」 「你千万别误解我的意思。」栗遥平心静气道,「程远,我们在路上的时候真的太美好了,我们都喜欢那个时候的对方,回来以后我们才会经常怀念。我有时候就在想,我们就停在亚丁多好,我们已经遇见了,感受过了,真的不必在乎结局。」 「谁说我就不喜欢现在的你了?还是你不喜欢现在的我了?」程远急了。 「那会儿我吵着闹着要做自己,结果跟你在一起后,我却像我爸妈和周扬对我那样对你……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栗遥调整了一下唿吸,「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好不好,我还挺喜欢我现在的状态的,很清醒,你也好好找找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我不同意。」程远直接打断她,「没必要。」 「你真的好烦,你怎么跟小孩子似的。」栗遥烦躁道。 「你今天说这些,我感觉你这哪儿是心里有我,你这完全是超脱了。你就是害怕未来有一天会分开,你就是爱我爱惨了,不捨得放手了,所以自个儿先……」 「你闭嘴!」栗遥拿被子蒙住程远的头,「我也想自由自由,可不可以?我谈了这么多年恋爱了,能不能松口气?」 「你跟谁谈了那么多年恋爱?」程远扯开被子,瞪着她,「我们才在一起多久?呵,现在一想,你跟周扬那么多年也说放下就放下了,我是下一个对吧?你特有征服感对吧?」 「我跟你真没办法交流,你晚上到底喝了多少酒?」栗遥嘆口气,看着天花板无语至极。 「也是,你也该惩罚我一段时间。你不就是想单身嘛,我成全你,一个月够吗?我放你去浪。」程远说完瞧她一眼,她嘴角飘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 「一年。」栗遥认真道,「程远,如果一年后我们心里还有彼此,再考虑还要不要在一起。」 「你想得美,最多三个月,三个月后你二十七岁,年纪也不小了,也应该能想清楚了。」程远又说,「既然是要自由,那也别跟别的男人谈恋爱,别人要是追你,你最好也矜持一点儿,别动不动就拥抱,亲额头什么的……」 第119页 「说够了就滚。」栗遥听他念叨,脑仁疼,「咱俩现在没关系了,请你立刻消失。」 程远一听,这还动真格了,于是他穿好衣服裤子,真的摔门走了。 栗遥听见摔门声,这一晚上的复杂情绪算是彻底沉寂下来,她连澡也不想洗了,闷在被子里,心累到极致。 可没过多久,门铃声就响起,她以为程远落了什么东西,十分不耐烦地穿了衣服去开门。 结果门一打开,程远拿着两盒杜蕾斯立在门口,沖她挑挑眉毛:「好聚好散嘛,分手也需要仪式感,咱们停在最美的时候?」 第58章 58 听着浴室里的水声,程远陷在沙发里将两盒套子扔远。 他打量这个不算太大的客厅,四处堆满栗遥的细软,衣服和鞋最多,一应摆放整整齐齐,一看就是打扫阿姨的手笔。 栗遥不擅长做家务,跟做饭一样没有天赋。她平时工作忙,难得有时间休息,会更愿意把精力花在养养花、煮煮茶这些陶冶情操的事情上。 他倒无所谓,他对生活里的琐碎细节不甚在意,也没想过让栗遥为此比他多付出。反正家里会有阿姨来打扫做饭,他们的小日子一直过得顺顺噹噹,从不在小事上缠绕。 要说分歧,大概有一点比较明显——吃饭。 程远在栗家吃过一顿饭,他觉得那是他吃过的最温馨的晚餐。 一家人围聚在一起,没把他当外人,话题都挑他感兴趣的聊。 教授夫妇谈吐风趣,栗遥时不时跟栗行舟开几句上海话玩笑,怕他听不懂,玩笑后都会特意给他翻译。 方阅的上海菜做得精緻,汤煲得更是馥郁浓香。他食慾寡淡,但那天在栗家人的热情款待下,也喝下了两碗汤。 栗遥对他说,栗行舟因为心疼方阅为一日三餐操劳,从她很小的时候开始,他们家就只隆重吃晚上那一餐。 他听后更觉得栗行舟是个十佳好丈夫。栗行舟不仅不是个把一应家务都扔给妻子的男人,他还尤其会体谅女性为家付出的辛苦。 栗遥还对他说过,她父亲就是她择偶的标准。他一度觉得这就是栗遥跟了周扬很多年的原因。 周扬虽像栗遥的师者,但对她的包容和关怀是像极了一位长辈的。以周扬的家底,栗遥如果嫁给他,势必也是一辈子安逸,免受持家的辛劳。 他打包快递还求婚戒指时,听栗行舟提了周扬几句,大意是周扬作为上海人也迁就栗遥学会了吃辣。 他听后小小反思过一下,在饮食生活上,他的确敷衍,禁忌也多,连带着栗遥经常也不知道吃什么,胃口渐弱。 栗遥吃饭很慢,有时候她一个人坐在餐桌上吃阿姨准备好的中餐,会放动画片陪伴。而他从小家里吃饭就没有仪式感,在德国那八年家里给的生活费不多,他更是养成了一个寡淡的胃口,所以通常都没有耐心陪她吃到最后。 …… 程远边想着在沙发缝里摸到一条手鍊,他拿起来一看,铂金的,上面有一个小海豚,应该是栗遥新买的,他之前没见过。 栗遥是个爱美的女孩子,因为自己会赚钱家境也不错,所以在取悦自己这件事情上从不手软。 他无数次在清晨听见栗遥问他她的哪只耳环或哪条项鍊落在了哪里。他知道她这些东西多,她自己会买,所以他从未送过。 他倒是喜欢给她买一些别的,比如花,但她不喜欢,还有性感内衣,她更不喜欢。 他忽然发现他其实也算不上多浪漫,甚至还没学会投她所好。 栗遥喜欢把自己打扮的特别漂亮,但她从不会问他「我好看吗」,她好像完全不在意他对她外表的评价。 当然,她更不会为了取悦他而打扮成他喜欢的样子。 他一直觉得栗遥上次剪短髮,多少是为了那个口红印跟他较劲。她明知道他更喜欢她长发。 …… 分手后家里就空了,程远看着眼前这一切,熟悉感瀰漫。他们那个小家又回到了他独居时的样子,一点生活的气息也无。 他每晚坐在客厅里,都觉得分秒难熬。 酒劲渐渐散去,程远把玩着这条手鍊,思绪越飘越远。 今夜他们都被酒精吞噬,分开半个月,身体最难掩欲望,各自都失控了一阵子。 当他再回来时,栗遥开门时的那个眼神显然已经清醒,她掩着门朝他笑一下:「你真当我是开玩笑?」 句子冰凉,情绪真实。程远当即打消了欲望。 他打今晚见到她起,就一心跟她重温旧梦,他不否认自己是精虫上脑,毕竟昨夜还对着她的照片意.淫过。 她在ktv里没拒绝,又跟方槐透露了真心,他就更加认为两人和好是必然,一心期待床上解决问题。 他们是如何就谈到先分开,他又是为什么会同意…… 他此刻有些乱。 他确实当「暂时分手」是一句玩笑。 但她没有。 程远正苦思他们「分手」的端倪,栗遥从浴室里出来了。 她用大浴巾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见程远盯着她,她顿住脚步,又遮一下胸前,「你怎么还不走?」 程远揉了揉脑门:「我酒醒了。」 栗遥光着脚去找鞋,「唔」一声,「那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没醉得那么厉害。」程远看向她,「我就问你一句,你是真想分手?」 第120页 栗遥抿一下唇,皱起眉头:「怎么话题又回到原点了。」 「你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无非是想告诉我,咱俩就是不合适。」程远手指绕着手鍊,又笑一下,「我当时脑子不清醒,现在清醒了,有点儿后怕。」 栗遥走过去拿吹风机,「别装傻,你当时只是欲望上头而已,话还是听进去了的。」 「你这脸变得真快。」程远伸了个懒腰,「太晚了,走不动了,我今晚就睡沙发好吗?天亮你再赶我走。」 栗遥开始吹头髮,没理他。 待栗遥吹完头髮回到客厅里,程远已经躺倒阖上眼。 栗遥给他盖了条毯子,独自回到卧室床上,一躺下去,手摸到了他的车钥匙——是她之前开的那辆m5的。 关了灯,夜静下来。 一刻钟后,栗遥翻了个身。 「睡不着?」程远忽然问她,「在想什么?」 栗遥没想到他还醒着,想了想,说:「想你之前说过的一些话。」 程远:「哪一句?」 「你说分手有不伤心的分法,如果说了分手又等着对方来哄,很矫情。」栗遥仔细回忆着。 「你怎么偏就记得这一句了。」程远又说,「我说得不一定对。」 栗遥闭上眼睛,「在拉萨的时候,你说你觉得自己挺渣的,我跟着你会不踏实,看不到未来,所以不管以后我怎么选择,你都会尊重我。」 「不记得了。」程远否认。 栗遥想起那时候的程远,纵使闭着眼,嘴角也不自知扯起一丝笑意,她感嘆道:「那天你说一语成谶,好像真是这样。」 程远无话可说了。手搭在额头上,心气难顺。 几分钟后,栗遥睡着了。 程远轻手轻脚走过去看她,她被子裹得紧紧的,唿吸清浅均匀,似睡得很熟。 他知道她难入睡,以前总是安抚着,眼下见她睡得这么快,心里还挺失落。 她一个人也能睡得很好了。 呆呆的在栗遥身侧坐了一会儿,借着窗外的月色,程远看见书桌上放着她的日记本。 他知道她有写日记的习惯,平时再忙,她每晚都会抽空留一两句话在上面。她说每天记录一下这一天的心情或者某个记忆点,会帮助心灵成长…… 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会写他,他偶尔偷瞄一眼,都会暗自窃喜。 他忽然很想知道分手后她都是怎么写他的…… 拿了日记本回到客厅里,程远打开落地灯慢慢翻着页。 八月五号: 搬家还挺累的,以后不买那么多东西了,切记切记,不然以后回上海的时候会是个大麻烦。 ps:栗遥,别再想了,你可千万别跟她一样,长痛不如短痛,切记! 八月六号: 今天同事在办公室抱怨婚姻生活,想了一下,其实我也没多想结婚生孩子,而且我不是很适合相夫教子。 我怎么就变成了特别想结婚的人??? 心态还是不好,学不会洒脱。算了,我也做了他不喜欢的事,算是扯平了。 真的别想了。 八月七号: 知道心心又不好了,今天更难过了。 得知我说以后不想生小孩,爸爸说希望我以后能生自己的小孩,原因是这样我在这个世界上就有了血缘的联繫。他说基因很微妙,希望我能自己去体会。这是他和妈妈的遗憾,我明白。 可是我发现我开始害怕植入骨血的亲密。 那么亲的人,为什么要互相伤害? 有点想回到爸妈身边了。 还是觉得上海更好。 八月八号: shirley说我状态越来越好,很开心。 感觉单身也不错。 就是觉得自己老得更快了。 八月九号: 忙。 无意中听到《浮生》这首歌,才知道他唱得那首歌叫这个名字。 晚安。 八月十号: 今天方槐问我跟他是不是真的散了…… 认真思考了一下,是。 我们应该会过着两种不同的人生。 还是希望他做自己就好,我也是。 八月十一号: 还爱不爱? 怎么定义爱? 晚安。 八月十二号: 为什么北京不下雨? 工作,工作,工作…… 没有别的话想说。 八月十三号: 栗遥,你还期待恋爱吗? 八月十四号: 觉得八喜没那么好吃了。 八月十五号: 好无奈,好像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可如果没了工作,我该干什么? 八月十六号: 明天是七夕,记得给爸妈打电话祝福。 很羡慕爸妈这样的爱情,一生相伴。可我不是妈妈这样的灵魂,註定遇不到爸爸这样的爱人。 你今年分了两次手了,真够可以的,反思一下吧! …… 傅修说栗遥是打落牙齿和血吞走过来的,程远阖上日记本的这一刻好像才领悟什么叫「和血吞」。 她从不示弱,在他面前唯一的脆弱不过是晚上睡不着觉而已。 可在她的日记里,她像是另一个人。 他其实一点也没有做到,他一点也不了解她的真实想法。 第121页 包括孩子、血缘、亲情,这些最敏感的话题,她几乎从不跟他分享。 她是踏过泥沼还选择向阳而生的人,所以希望他也快乐。 她说不想再恋爱了,这绝对是一句真心话。 从跟亲生母亲相认,和父母闹矛盾,到和相处多年的男人分手,再到遇上自己……她的确是累了。 可是分手后需要反思的人根本不是她。 程远触摸日记本的手指变得绵软无力,忽然就丢掉了追回她的勇气。 他觉得自己配不上。 这夜栗遥睡得安稳,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 窗外在下雨,淅淅沥沥,雨滴落在玻璃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栗遥很喜欢下雨天,以为程远还在外边,便对着窗户说:「外面下雨了。」 没人回应。 她起身一看,沙发上空空荡荡。 她想程远应该是走了,又躺倒准备再懒一会儿。结果一回头,看到床头柜上的便签纸上留了几行字。 「你现在可以自由,但是把未来留给我好吗?待我回炉重造再来爱你。千万别真的放下我,拜託了。 geliebter程远」 第59章 59 程远伏在办公桌上写字,钢笔突然就坏了,笔尖渗出一滴浓墨,他急忙拿纸巾去擦。 梁爽见了,对他说:「你这钢笔款式这么老,应该有很多个年头了吧,可以换了。」 程远把钢笔擦干净收进抽屉里,「人就该长情。这是我成人礼的时候我爷爷送的,我最近写着顺手就常用,没想到给用坏了。」 「快十年了,你算是惜物了。」梁爽又细想「长情」这两个字,放下手里的苹果,凑过去问他,「程老师,你真失恋了啊?」 「你今天问了我两回了,烦不烦?赶紧回新疆去。」程远拿了另一支钢笔出来换上墨水,继续书写。 梁爽撇嘴:「我要不是身体不好,我才不回来呢。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是真的单身了。」 程远抬头看她:「几个意思啊?」 梁爽说:「没什么意思,就是看你现在清心寡欲的,还挺不习惯。」 梁爽说完接着啃还剩半截儿的苹果,她咬得清脆,边吃边盯着程远看。 程远觉着她跟只兔子似的,又瞧她一眼,「怎么就这么喜欢吃苹果?」 梁爽伸出手,「看到没,都是倒刺,缺少维生素,医生说要多吃水果。」 「唔。」程远正儿八经的想起栗遥,「我女朋友好像也是这样。」 「前女友。」梁爽纠正他的措辞。 「有完没完。」程远瞪过去。 自那天从酒店离开后,程远一次也没联繫过栗遥。他生活状态是一个人,但心理状态还是两个人。 对于「前女友」这个称谓,他接受无能。 「程老师,你真想辞职啦?」梁爽又漫不经心地问。 程远懒懒地「嗯」一声。 「好吧,看你在这里待着也不高兴,你走吧。」梁爽洒脱道,「你不适合体制内,倒是蛮适合做个老师什么的。」 梁爽倒是头一个认同他此举的,程远呵笑一声,「你这姑娘年纪不大,倒是蛮会分析人的。」 梁爽:「那是,我们俩都共事好几个月了。你教了我那么多东西,也算是我半个老师了,我当然了解你啦。」 程远摸摸鼻尖,「得,看在咱俩共事一场的份儿上,最后这段日子我再教你点儿东西?」 「你真的决定要走了?」梁爽听到「最后这段日子」,又拉下了脸,「什么时候啊?」 程远理了理桌上这堆材料,说:「等我搞定下一份工作吧。」 他这回是动真格了,这段时间认真准备过往履歷,时不时写点儿学术类的材料报告,又用心准备某项考试。 这股子劲头跟当年在德国找工作时状态差不多。 梁爽心里有点闷,点了点下巴,「行吧,你开心就好。」 九月中旬,程聿过生日。 这天刚好是周末,程远一大早就回了家。 一进门谢佳敏正在准备早餐,豆汁儿油条鸡蛋,老三样。在程远的记忆中,程聿这辈子的早餐似乎都是这样简单而重复。 「回来啦?」谢佳敏见程远进门,又连连吩咐阿姨,「把牛奶热一热。」 程远说:「不用了,我就喝豆汁儿。」他说着就喝了起来。 程聿下了楼,与站起来跟他打招唿的程远对视了一眼,缓了缓脸上的表情:「坐吧坐吧。」 程远坐下去,接过谢佳敏剥好的鸡蛋递到程聿面前,「您先来。」又转头对谢佳敏说:「妈,您自己吃吧,我自个儿剥。」 谢佳敏还是把鸡蛋剥好递给儿子,「今儿怎么想着回家来了。」 「爸过生日啊。」程远咬一口鸡蛋,又喝一口豆汁儿,「你们千万别觉得奇怪,我是顺带回来跟你们商量一件事儿的。」 「提辞职啦?你这不是商量,你都已经做好打算了。」程聿直接开口。 「得,我什么事儿都不用跟你们汇报,反正你们门儿清。」程远拿了一根油条,觉得油腻,又放回去。 「行吧,你不想我们干涉你,工作的事儿你自己决定。」程聿拿报纸遮着脸,「其实你这份儿工作干得也还过得去,前几天在理工大的演讲我跟你妈去听了,上檯面儿的事儿你倒是不憷。」 第122页 「啧。」程远笑一声,看着谢佳敏,「今儿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谢佳敏又剥一个鸡蛋送过去,「我跟你爸也看开了,你这性格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得了的,真让你沾家里这些事儿,你性子纯,也掺和不了。你有本事,自己闯去吧。不管你我们乐得清闲。」 「您早这样想不就好了。」程远耸一下肩膀,「话说回来,我之前做的一些事儿是真给家里丢脸了,我认。你们放心,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给程家添不了光,那我争取不拖后腿,成吗?」 程聿听了这话,放下报纸和老花镜,「哟,你可从来不屑表态的。佳敏,你儿子这十年来就说了这么一句我爱听的。」 「至于嘛爸。」程远捧着豆汁儿靠回到椅背上慢慢喝着,「以后咱爷俩儿的事儿就别把妈夹中间了,妈,从今儿起我常回家聆听爸的教育,您也别传话了,怪累的。」 程聿冷笑一声,「佳敏,听见了吗?儿子心疼你了。」 「我儿子当然心疼我。」谢佳敏又将话锋一转,问程远,「你们爷俩儿的事儿我是懒得管了,那我问你,你跟栗遥那孩子怎么样了?」 程远咬着杯口,眼角霎时间就垂下来,「看到您给她朋友圈点赞了,您瞧她过得多好啊。」 「难不成还得天天想着你这个混蛋?」程聿哼笑一声,「你不是挺能追姑娘的嘛,初中那会儿就知道写情书了,现在都奔三了,倒怂了。」 「得了,你就别损他了。」谢佳敏拍拍程远的胳膊,「要不要我帮你探探口风去?」 「别,千万别,我自个儿的女朋友还得您帮我追回来,我丢不丢人吶。」程远说。 谢佳敏笑一下:「爷爷那天还问了,说我们小远什么时候带女朋友去给他看,你自个儿加油吧。爷爷是天天盼着你……」 在谢佳敏的唠叨中,程远心思又往栗遥那儿蹿,前几天月季开花他还特意发了个朋友圈,只是栗遥一点反应也无。 他心燥起来,借着不冷静,给栗遥发了条消息过去——「月季开花了。」 吃完早饭后,程远回了楼上自己房间里。他站在阳台上看院子里他小时候种的那棵树,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五哥——」骆珞正好来程家做客,经过他家院墙,看他杵在那里发呆,直冲他挥手。 程远回过神来,沖她招招手:「快上来。」 骆珞一进程远卧室就被他抢了手机,骆珞也无所谓,坐在阳台上的藤椅上吃刚在楼下谢佳敏塞给她的一串葡萄,她一边吃一边感嘆:「你这心怕是比这葡萄还酸。」 程远翻看她跟栗遥最近发的微信消息,说:「我刚也吃了,这葡萄甜。」 骆珞「啧」了两声,「瞧你这样子,看见什么了?」 程远皱着眉看着手机屏幕:「你俩怎么竟聊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她带你去做美甲了?」 他说着拎起骆珞的手仔细看了看,「你这上面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栗遥姐说我年纪小,就适合这种blingbling的。」骆珞抽回手,「五哥,方槐哥追栗遥姐追得可凶了,那次我们出去玩儿,他也去了……」 「看到你们朋友圈了。」程远冷笑着打断她,「她还说觉得自己老了,我看她倒是越活越年轻,发在朋友圈里那些照片……啧啧。不过你放心,她不会跟方槐哥好的。」 这句话刚落地,程远收到栗遥回復过来的消息,她说——「哦。」 「明天给你送一盆过去?」程远又发一条。 栗遥没回了。 程远烦躁地揉了揉骆珞的头。 「五哥,你真是沉不住气。你不说了韬光养晦以待来日嘛,你看你现在这幅样子。」骆珞吐着葡萄皮,悠哉悠哉地欣赏院子里那棵树,又感嘆,「长得可真好,等你以后有了孩子,也让他种一颗吧。三哥说人一辈子就跟一棵树似的,得不断吸收养分才能长得精神,我觉得吧,人年轻的时候,最重要的养分应该是爱情。」 「爱情……你理解的爱情是什么?」程远靠在栏杆上,想起当年种树的情形,一晃竟十五年过去了。 骆珞起身,站在程远的身边。她视线落在院墙外正和池牧勾肩搭背往程家大门走来的傅修身上,耸了耸肩:「我愿意咯。」 初秋的北京,风带走燥热,送来神清气爽。 栗遥不爱北京的夏,却爱北京的秋。她跟栗行舟说,北京的秋是比上海要有味道的。 比如树叶会变成金黄,落在地上也成风景,浪漫的不让人惋惜。上海也会有此景,但到底不如北京的盛大。 这个秋天,她感触最大的就是整个城市由绿入黄的蜕变,宛若生命的一次更替,那些夏天里的复杂情绪最终被满目的暖色取代,成为一段滚烫的回忆。 午休时间,栗遥和shirley在顶层喝咖啡时遇见了居然。 栗遥和程远分手的事情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在圈子里传开了,居然当时还稍稍讶异了一下,但很快她就释然——那个人是程远嘛,门当户对怎样,他一时宠爱又怎样,他是停不下来的。 如果不是她在国外出差了一个月,她应该早就有机会与栗遥交流分手心得,眼下她遇着「被遗弃的女主角」,心底又生出一阵唏嘘。 栗遥也很奇怪近段日子没遇见过居然,再见面时只觉得这个女人更精緻了。又想起上一回见面还是自己和程远分手那天,她花枝招展地倚在程远的车窗上,一双媚眼生动不已。 第123页 话题围绕居然在法国的差旅生活展开,她刻意提到中途去了一次德国。栗遥不以为意,知道她想问自己和程远的事情,就是不把话题往上面带。 直到居然说:「我前天晚上遇见程远了,一个朋友蹿得局,他们那帮公子哥真是越玩越大了……」 她没往下说,看一眼栗遥,她脸上一点波澜也无。 栗遥「唔」一声,「是嘛。」 居然见她反应平淡,又转了话锋,「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栗遥笑得甜美,「谢谢。」 「你们怎么就分手了?」居然问的不经意,整理了一下裙摆,视线落在栗遥的鞋上,是一双某奢牌限量款。 栗遥正想这话该怎么接,手机在一旁振动,来电人——程远。 居然一眼瞥见上面的姓名,手一顿,又垂下头继续整理衣料。 栗遥隔了好几下才按下接听,语气平静:「什么事?」 那头程远说:「给你送了一盆月季,放在前台了。」 栗遥:「嗯。」 程远嘆口气:「都不问我人在哪儿?」 栗遥笑一下:「你眼前的场面精彩吧?」 程远揉揉鼻尖也笑了:「这不是帮你解围了嘛。」 栗遥努努嘴:「谢谢你哦。」 「行,那你忙吧,挂了。」程远说。 栗遥:「好。」 程远却没挂,又说一句:「你今儿真好看。」 栗遥努努嘴:「我挂了。」说完就挂断,一秒也不多停留。 程远从她的背影收回视线,手插.进裤兜里,准备离开。 咖啡厅木楼梯的位置正对居然,程远一出现在台阶上,居然就看见了他。 他穿一件白色的衬衣,腰板挺直,笔直的裤管下一双长腿迈得潇洒。 栗遥随着居然的视线看过去,程远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沖她抬了一下下巴。 他勾起一边嘴角,脸上神情与那夜成都酒店走廊上的那个回眸如出一辙。 他似又回到那时的不羁与飞扬。 居然微微伸长脖子,视线跟随程远下楼,又问栗遥:「你们……和好了?」 栗遥淡笑一下:「没。」 这时shirley在一边插了句话:「栗遥姐,你前男友真帅,你当初真不该甩他的。」 第60章 60 自咖啡店匆匆一瞥后,程远与栗遥再见面已是十月。 这天是傅修攒局。 栗遥下班后,骆珞开车接她前往聚会地点。 途中栗遥拿笔记本一直忙工作,直到路遇一个漫长红灯,她抬头放松颈椎,骆珞忽然脸带羞涩跟她说了一句话。 栗遥僵住脖子,侧头看骆珞:「什么?」 骆珞又低声重复一次:「我说我跟三哥……那个了。」 栗遥皱眉笑道:「这是第二次?」 骆珞啄啄下巴:「如果说成功的话,是第二次,之前有几次……不那么顺利。」 栗遥正想该怎么接话,骆珞又问:「栗遥姐,五哥这方面应该很厉害吧?」 「……」栗遥怔一下,程远那副躯体很快入脑,她即刻转移注意力,「不那么顺利是什么意思?」 骆珞嘆口气:「就是到最后我就……」 「怕疼?」栗遥直接问出口,又想起这姑娘不那么美好的「第一次」,说,「很正常的,这一次成功之后就不会怎么疼了。」 绿灯亮了,骆珞继续往前开,「男人是不是都这么色?好像情到深处就必须得这样,可是我没觉得有多舒服啊。」 栗遥合上笔记本,下意识回忆自己的「过往经歷」,这方面程远的确比较擅长,他是懂得让女人快乐的高手…… 她忽然觉得身体契合还是很能增进两人感情的。 她思索了半分钟后才开口:「或许你可以和三哥多交流一下,多尝试一下……」 「不要。」骆骆一否回绝,「他需要自己多学习,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这种事情不应该驾轻就熟吗?都不知道他之前的恋爱是怎么谈的,我好不容易绕开那个心结,以为可以坐享其成,结果还得做试验品,真不划算。」 栗遥听了这话,笑出声来:「小珞珞,你应该这样想,三哥不可能不懂这些事情,他只是尊重你,珍惜你,不想对你用那些所谓的经验。相爱的两个人做这种事情是很美妙的,心理愉悦会带动生理快感,总之你们多体验一段时间后,你就懂了。」 骆珞消化着栗遥这几句话,再次提起程远,「那你和五哥之前很和谐咯?」 经过这几个月的空窗,栗遥对这方面的感觉渐弱,她切断回忆,耸耸眉毛:「他不是正常人。」 程远除了那条「月季开花」,这几个月来一次朋友圈也没有发过。但他在魏澜的朋友圈里出现了一次。 那回居然说他们那帮公子哥玩得嗨,栗遥反应平淡,看到魏澜这条朋友圈之后,她心里微微起了波澜。 的确是玩得嗨。 她没指望程远清心寡欲真为她守着,亲眼见过之后,兀自唏嘘一声就将这事抛在了脑后。只是她忍不住思考,两个人分手后,若其中一方身体自由放飞了,那么情感上是否也会起变化…… 又或者身体可以和情感分开,做那种事情只是为满足慾念…… 她得不出结论。从她自身来说,她排斥无爱的性行为。 第124页 且不说真的发生关系,方槐追她追得紧,偶尔也会想逾矩,可她连一个拥抱都无法用平常心接纳。 她觉得身体触碰是要走心的。 程远过往情史混乱,那他是两者混杂还是分的清楚?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可笑。反倒分手后才试图去「计较」。 又想,到底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样的。 …… 「那你们什么时候和好啊……」骆珞故作嘆气,「那天我妈和谢姨去庙里上香,听说五哥也去了,你说神不神奇,他这个人最反感烧香拜佛这一套,别说庙门了,他平时见了菩萨都躲得远远的。可听我妈说,他竟然还许愿了呢。」 那天程远回父母家过周末,程聿和谢佳敏拿了几张照片给他看。他看后听说谢佳敏要去上香,便破天荒的一同去了。 他倒没上香没磕头,只是对着佛像问了一个问题——「业障真的可以消除吗?」 那几张照片上,那个陪伴他成长了十五年的女人依旧孤身一人。程聿在事后将她送回了老家,给她安了家。 因那段污秽的歷史不可磨灭,她终身未嫁。 程远知道那个男人当年觊觎她已久,程聿不过顺手推舟。可她不情愿,这事情便演变成她用牺牲换来那个男人的落马。 程远很少回忆那一天,程聿和谢佳敏甚至不知道他亲眼目睹了那一幕。他看到时事情已成定局,便笃定是父母睁只眼闭只眼酿成祸果,自此选择不原谅。 大殿里,程远又问谢佳敏他们是否自责过? 谢佳敏说:「人心都是肉长的。」 那一刻他好像理解了栗遥的那句话——你的痛苦,父母未必没有。你活在父母的荫庇之下,只最没资格指责他们行差踏错的人。 你唯一的出路是,选择做一个纯良正义的人,先与自己和解。 后来谢佳敏为缓和气氛,和骆珞的妈妈打算去求求几个孩子的姻缘,问程远要不要也去求个签。 程远终于不耐烦了,「我的姻缘菩萨管不着。」 他又想起栗遥合十许愿的那一回,想她那时会有什么心愿…… 终于他对着佛像暗自诉说——如果你真的灵,让她回到我身边吧。 …… 「是嘛。」栗遥笑一下。 她想像不出来程远踏进庙门里的样子,总觉得那个画面很诡异。又想他大抵是迈过了一个心坎。 两个姑娘进门时,程远和傅修正倚在窗边抽菸。 池牧在一边打游戏,正对门口,见她们进来,惊唿道:「哇哦,这是哪家的姑娘啊,俊得咧。」 程远夹着烟在玩手机,菸灰露出好长一截也未断。听见池牧这一声,他一回头,菸灰断了,落在地毯上,砸出一滴尘埃。 「好久不见。」栗遥笑意盈盈地跟他们三位打招唿。 傅修迎过来,「栗遥,我怎么看着你又瘦了。」 栗遥笑笑:「最近比较忙,吃饭不规律。」 「忙成这样?」程远皱起眉头,他打量栗遥的腰线,因穿着高腰的牛仔裤,的确显细。 栗遥耸一下肩膀:「三哥特意找这家上海菜餐厅,今晚我把体重争取吃回来。」 落座时,程远自然而然地靠着栗遥坐。 这几个月来他们联繫不超过三回,见面就那一次,还是匆匆一眼。但很奇怪,他们彼此之间一点生疏感也无。 栗遥说到做到,果然埋头苦吃,程远大部分时间用来看她吃和给她夹菜。 傅修瞥一眼这两人的状态,拱他们喝酒。 他敬栗遥一杯酒,说:「要不是你那一酒瓶子,我跟珞珞说不定现在还僵着呢。栗遥,我们大家都很高兴今年能认识你,老五自己不争气,你别管他,咱们处咱们的,就祝你在北京天天开心吧。」 程远听了这话不乐意了,「三哥,你这话说得真够损的。要没我,珞珞能认识栗遥?」 话落他又惊觉,他跟栗遥却是在酒吧事件后越走越远…… 骆珞赶紧敬程远一杯:「是是是,那你就抓点儿紧吧。」 栗遥也赶紧喝下整杯酒,又沖傅修笑了笑:「三哥,你可要好好待珞珞,你知道的,她这些年不容易。」 傅修看一眼骆骆,她正垂着头,傅修抿抿唇,释然一笑:「这辈子也就是这个姑娘了。」 池牧听了,嘆口气道:「说真的,我真的不能接受珞珞成为我三嫂这个事实。」 程远附和:「我更不能接受三哥成为我妹夫……真的,我接受不了。」 栗遥说:「有什么好不能接受的,你们想想,如果珞珞嫁给别的男人,是你们不认识的男人,你们才真的不放心吧。」 池牧看向骆珞:「那是,她是哥哥们从小宠到大的,我希望她一辈子不结婚才好。」 「得了得了,你们这些臭男人真够矫情的。」骆珞端起酒杯走到栗遥面前,「栗遥姐,真的真的谢谢你,我只希望某些人能珍惜你,你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爱。」 这个局到底是为程远和栗遥攒的,骆珞一句话点明了这次聚会的意义。 程远看着栗遥,她听了骆珞的话之后笑得灿烂,却始终没有偏头看自己一眼。 送栗遥回家的路上,代驾师傅在前边开车,程远见栗遥看手机看得专注,一时之间也无话说。 栗遥新家离得远,车开了半个小时后,她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第125页 她再次醒来是因为唇上落下一吻,她惊醒,蹙眉瞪着程远:「你干嘛?」再环顾四周,车停在她家楼下,代驾师傅已不见踪影。 程远见她睡得熟,到目的地之后让代驾师傅先离开,他就这样看着她睡,越看心里越燥。 她熟睡时嘴唇会微微翘起,自从剪了短髮,一张脸就更显娇嫩。车内光线暗淡,她浸在外头打进来的路灯灯光里,周身是一圈暧昧不明的暖光。 程远很想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但唯恐她惊醒,只好安静守在一旁。 他们有五十多天没有独处过了。他都快忘了她身上的味道。眼下她就睡在自己身侧,他难免心起杂念。 「对不起对不起,没忍住。」程远解释道。 栗遥瞪他一眼,「你永远都是这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管合不合适。」 程远见她推车门,急忙拉住她的胳膊:「我错了行不行,再坐一会儿?」 栗遥听他语气恳切,顿住手上的动作,却又无话可说。 两个人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程远才开口:「别那么拼,照顾好自己。」 栗遥「嗯」一声,没有别的话回应。 「我要换工作了。」程远又说。 栗遥看着他,终于笑一下:「要成为真正的程老师了,加油哦。」 「原来你知道啊,看来你对我还是很关心的嘛。」程远心里得意起来。 栗遥努努嘴:「不做工程师了,遗憾吗?」 「一点点吧。」程远说,「给学生们讲图纸和设计也很有意思。」 「只要别下意识在黑板上写德文就好。我记得你板书不错的,家里的小黑板……」栗遥说到「家里」这两个字,又收回话柄,「我爸说板书写得好的老师会加分,程老师,未来可期。」 程远同样因「家里」这两个字而软下心来,见栗遥说完侧头看向窗外,一把抓住她的手,「栗遥,未来真的可期吗?」 栗遥将手往回缩了缩,却依旧没挣脱开程远温热的掌心。她回头看着程远:「只要你认为是适合自己的选择,你做起来开心,就一定可期。」 程远捕捉到她眼神里的笃定,喉咙一紧,抑制住想凑过去吻她的冲动。他掰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紧握,「我真的很羡慕三哥,也佩服珞珞的勇气,不是所有人都能迈过十年的心坎儿,我们……」 「我们不是珞珞和三哥。」栗遥打断他,手指微微松动,「程远,我忽然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可以互相关心,互相奚落,永不多余。」 车停靠在路边,窗外树影微微摇曳在车窗上,光线忽明忽暗。 栗遥眼光却澄明,一点不受外界干扰,她认真的样子让程远无从回应。 于是程远只好凑过去咬住她的唇。 方才的偷吻是浅尝辄止,眼下是不留余地。两人的唇舌里都透着酒香。 程远一味地试探,舌尖相触时他忽然放弃了技巧…… 「程远,接吻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 这是他们第一次深吻时栗遥问他的问题。 在栗遥反抗之前,程远收回唇舌,抵住她的额头,「你呢?刚刚那一刻你在想什么?」 栗遥眼睫毛忽闪一下,她说:「放空了。」 程远轻轻地把她搂进怀里,「我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变得这么无赖。你拒绝我没关系,但我就怕你对我没感觉了,怕我亲你的时候你的心不跳了。」 程远话落,栗遥隔了好几秒钟才开口,她无奈道:「心不跳人就死了。」 程远的车出小区大门时与一辆黑色卡宴擦肩而过。他依稀觉得在哪里见过这辆车,回头看车牌,竟是沪牌。 他想起来,急忙让司机掉头。 周扬的车停在栗遥家楼下,车上只下来司机一人,他提了一个礼品袋上了楼,却没锁车。 五分钟不到,司机空手从楼里出来,他开了后座的门,低头对里面的人说了一句什么,然后便绕回副驾驶。 之后车一直没动。 程远知道周扬就在车里,正暗自思忖,栗遥给他发来一条微信——「没走远吧?」 程远立刻回覆:「在楼下。」 栗遥:「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章,忽然发觉珞珞和三哥的故事其实没必要再写成一个长篇了……抱歉,是我变化太快,写一个一眼看得见结局的故事似乎不太有意思。 我更想挑战一个未知的剧情…… 收藏《惊夜》的姑娘会发现文名文案已替换,如果不感兴趣,可取消收藏。我强迫症,一般只抛一个坑,就替换成新坑了。 新文《霓虹塔》。 文案: 「霓虹塔下,众生皆迷醉。你本觉明,奈何遇我。」 一场癫狂刺破清醒,「屠夫」与「猎手」的煳涂爱情。 咱们最晚三月初见。 写《雪遇》发现自己写文上有很多毛病,我努力加油,希望下一个故事能让你们看到我的进步。 下个故事我会更放飞~ 平安夜快乐。 第61章 61 周扬看见程远上楼后,即刻让司机把车开走。 听到楼下车子发动引擎的声音,程远耸耸肩对栗遥说:「你还是很了解他的。」 栗遥将礼品袋里的东西再次拿了出来,递给程远,「他让司机转告我,说还想再见一面,可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 第126页 「请柬?」程远在惊讶中抑制不住地笑了一下。 周扬要和别的女人订婚了。 是蒋昭曾在某星级酒店里遇到的,和他一起吃早餐的那个女人。也是他和栗遥分手后,带去见了一圈朋友的那个女人。 栗遥去厨房里热牛奶,问程远:「你要不要?」 程远回过神来,「你要留我过夜?」 栗遥倒了两杯的量进奶锅里,「我家没有别的东西招待你。」 程远又细看了一遍请柬,纸张风格简约,纯白底,烫金的中英文,模板化严重。附送的礼品也是毫无新意的巧克力。 「你好像一点儿也不惊讶。」程远听见栗遥开天然气的声音,目光落过去,她站得笔直,微微垂下头,手上动作娴熟。 「一个月前就听蒋昭说过了,但没想到他会亲自送请柬过来。」栗遥转过身来,「周扬从来不会孤注一掷,他需要生一个孩子去和他哥哥争更多的家产。」 程远放下请柬,本想问更多,比如那次求婚……但他最终打消这个念头。 栗遥对周扬的态度自他们在一起之后就是无尽冷淡。 栗遥就是这种性格,在斩断过往这方面,能力出众。 她亲妈死后,她全身心的消耗了自己一段时间,那个阶段似乎把所有的悲伤都用尽,之后心迅速回暖。 栗行舟说她从小就不懂得展示脆弱,这跟程远对她的第一印象是一样的,她骨子里是个很倔强的人。 他们初见是深夜,她唇色明亮,风衣穿得精美,一点也不像刚刚飞行过的样子。那是因为她要去见她的表姐,她非常在意自己当时的状态。 分手之后,程远开始回顾有关栗遥的种种细节,对她的了解在这些后知后觉里渐渐清晰。 程远认为栗遥对周扬最后的情感全部消耗在他第一次吻她之前。自此她似乎就彻底放下了。 牛仔很快热好,奶香味瀰漫在这套小小的一室一厅里。两人坐在沙发上喝牛奶,这个瞬间像回到了他们同居的时候。 「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的意见。」栗遥沉思片刻后,看着程远。 程远:「你说。」 「周扬找到了我的亲生父亲,你觉得我有必要去见他一面吗?」栗遥语气平静,又补充,「他觉得有必要。」 「没必要。」程远坦言,「你不需要在这件事情里再成长什么东西了,你做个小孩儿就好。」 「嗯,我也觉得。」栗遥感到默契,露出两颗梨涡。 程远下意识伸手过去捏了捏她的脸,「周扬一定也告诉你了,他现在过得还不错。」 「是,如果他过得不好……」栗遥说到一半顿住,惊声道,「你知道?」 程远放下玻璃杯,调整了一下坐姿,「抱歉,那一天我偷看了你的日记。」 「这跟我的日记有什么关系?」栗遥蹙眉。 「我花了一些时间去了解你亲生父母的事情,确实很难查,用了一些家里的关系……」程远见她表情凝重,凑过去靠近她坐着,「你不也花了很多精力去了解我在德国的生活嘛,还把这些经歷讲了我爸妈听。之前很多事情我们闭口不谈,可能是只顾着沉浸在热恋里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偷看我的日记?」栗遥无暇其他,再次质问他,眼睛里怒气。 「那天之后我才意识到,我们之间确实存在很多问题,你太想珍惜,而我想得太简单……」程远没再往下说,又为偷看日记的事情道歉。 你太想珍惜,而我想得太简单…… 栗遥细想这句话,忍不住笑一下,「我们现在真的很像很像是好朋友了,好像什么都可以聊。」 她用了两个「很像」。 程远记得他们打破暧昧也是在她用「朋友」定义两人关系之后,见她笑得狡黠,顿悟一般,「栗遥,我总觉得这一切都是你的套路。」 牛奶杯渐渐散去热度,窗外忽然下起大雨。 栗遥走到窗边去看雨,程远凝视她的背影,终于忍不住走过去从背后环住她。 雨声越来越大,栗遥低下头看着程远手錶上的时间,「十一点半了。」 程远说:「不太想回去,刚刚是你叫我上来的,又是你先勾引我的。」 栗遥无语,手耷下去,触到了他的裤子口袋,里面放着一个硬盒。 程远也感觉到了,他直接把东西拿出来,「你让我上来,我还以为你想怎么着呢,就提前准备好了。这还是上次买的,那回从你那儿走的时候我带走了。」 栗遥一听,一把推开他:「所以你后来把这东西放在了车里?你是随时打算用吗?」 「没没没,我知道今天我们要见面,早上出门的时候就带着了……」程远又抱住她,额头相抵,「魏澜说你给他那条朋友圈点赞了,我发誓,我这段时间一次也没有乱搞过,我怎么可能乱搞呢。」 「我问你这个了吗?」栗遥失笑。 程远顶她一下:「要不你检查一下?」 「不要。」栗遥心里有点燥,感觉他的吻落过来,密密麻麻的,又湿又痒,她按住他的嘴唇,「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不管是什么时候,什么情绪之下,你都能想着这个?」 程远拿开她的手,「那我问你,我们第一次的时候,我有没有尊重你的意见?」 栗遥回想那天,他确实绅士的虚伪。她说:「可是后来你很少尊重我的意见。」 第127页 「那是因为我觉得你每次都是愿意的,你敢说现在你不愿意?」程远吻又落过去,「从你那一次挂了周扬的电话开始,你就彻底决定要跟我了。别再说觉得我像什么朋友了,做朋友没有这样儿的,你都不想反抗……」 栗遥的确是虚意反抗,她要真反抗,反倒尴尬。 腰被程远扣住,她干脆闭上眼睛,又轻轻嘆了口气。 「算了。」她似是无奈道。 两个人从阳台纠缠到床上,已经做过无数次的事情眼下如同复习一样。 待衣衫剥落,紧贴的肌肤覆上一层潮气,像被窗外的雨水沾湿,抹开又浮起。 栗遥身体里窝藏的一汪春水被肆意搅弄,她手指攀上结实的背嵴,侧头看窗外,树影摇晃,被大雨欺压。 她低声喘息,心里一层层暖波袭来,透着熟悉的触感,却又略带一丝苦涩。 她自嘲,终于还是逃不开他这股浪潮。 纵然她冷淡了这么多天,情爱的感知逐渐弱化,但他轻轻一点,她心里的那片平静就能盪起阵阵涟漪。 她不禁回顾自己沦陷的过程,从第一次开始,她就沉迷在这个男人的攻势里。每一次事后她都是发自肺腑地感到满足和快乐。 她深知这是换作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带给她的独特体验。 上次没吃到的遗憾让程远在这一次里加倍索取回来,他小心安抚又狠狠冲撞,唇舌落在细腻的湿滑里,久违的软香让他沉醉。 他极力忍耐那股蓄势待发,只想让这份美妙的感觉蔓延的更长久一些。 他渴望这个女人的躯体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年渴望初尝禁果。即便他沾染过的女人不在少数,可真正从心里惦记的独独她一个。 那夜在成都,任凭柳星使出浑身解数引他失控,他最终都无动于衷。倒不觉得是一见钟情,但着实被她写着故事又隐隐出神的那张脸短暂吸引,以至于眼前人的刻意讨好变得索然无味。 后来他渐渐淡忘那一天的细枝末节,但每每在她身上攻城略地时,她这张脸还是跟红绿灯前她撑头在车窗上吹风时一样,让他心动。 栗遥擅长斩断过往,他唯恐他会变成下一个周扬。到底周扬矜持,他并非真的慾念太深,但这是眼前他唤回她最直接有效的方式。 他甚至觉得只要她依旧沉迷,一切就有转机。 雨声渐弱时,他们从情潮里缓过心神。 程远退出来,从后面揽着栗遥,追随她的视线,看见了那盆月季。 月季花期停在九月,程远送花给她时,正是鼎盛时期。 下一个花期在明年四月开始。 栗遥抚摸程远的指节,触到右手中指最上一节,上面起了一层薄茧,她问他,「最近写字很多?」 「还行吧。」程远说。 栗遥:「好多事情我都没天赋,也不够聪明,所以只能比别人更努力。就比如练字,我不知道你小时候练了多久才写成现在这样,但我觉得一定不会比我练得时间多,可我的字还是不如你好看。」 程远:「你手小,写字手劲儿不够。别跟我比,我写得不好是要挨打的。」 栗遥笑道:「真可怜。」 「既然不用再做困兽之斗了,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程远又说,「努力是男人的事情,我可以养你。」 「啧,还说自己是什么先进青年,竟然会有这种陈旧腐朽的旧思想。」栗遥转过身看着他的脸,「程老师,你现在一个月挣多少钱?」 程远捏捏她的鼻子,「以你这种花钱速度,我是得加油咯。」 这夜他们像老友般互相诉说心事,很多以往难以启齿的秘密和心结都在雨后的深夜里化作尘埃。 雨后洗旧尘,两人都认为这是好兆头。 只是这之后他们并没有住在一起,两人分头忙工作,隔三差五见一面。除了见面之后例行公事,其余时候更像朋友间相处。 程远认为栗遥这般若即若离是有意为之,栗遥不屑跟他解释,她依旧活得摇曳生姿,有男友无男友状态都一样。 唯有在床上,会对他稍微依恋一点。 程远起初抓住她这份依恋,极力讨好。但几次之后他觉得自己像她的掌中之物,兴趣渐淡。 于是某一次栗遥穿上了他之前买给自己的情趣内衣,又撩得他很快找回了兴致勃勃的状态…… 栗遥去听了程远的第一堂课,她默默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看他在讲台上神採风扬。只可惜这门课程女学生太少,不然栗遥能想像他将接受到更多的粉红目光。 课后程远牵着她的手走在校园里,栗遥穿米色的呢子衣与他的藏蓝色大衣极为相称,乍一眼倒像是一对学生情侣。 程远说觉得的心态又年轻了,栗遥刚想提起方阅和栗行舟,就接到了方阅打来的电话。 方阅在电话里语气落寞,她开口就说:「遥遥,我觉得你爸爸有外遇了。」 栗遥当即愣住,「怎么可能?」 方阅又说,栗行舟与那个年轻女人来往的信件已经三十余封,从夏末开始延续至今。她不屑偷窥,只是无意识中乍看过一眼那个女人的来信,其中内容围绕她和栗行舟的婚姻生活大谈特谈,语句里对栗行舟这个人更是充满敬仰之情。 她又说,这个女人一定很年轻,从字迹笔锋可以推断。 第128页 挂了电话,程远见栗遥绷紧唇角一言不发,问她:「你妈说什么了?」 栗遥思索着方阅透露的细节,喃喃道:「我妈说我爸出轨了。」 程远讶异不已,与她刚刚反应一致,连语气都一样:「怎么可能?」 第62章 62 夜航南飞。 机舱外云如丝雾,深重的灰黑色里透出些微光斑,被机翼打散。 程远看着窗外定定出神,空姐送过来一条薄毯:「先生,您要的毯子。」 程远回神道谢,盖上毯子后仍感觉周身发冷。他打开手机看离线地图,距离落地上海大概还需一个小时。 他在昏昏沉沉中睡了一觉,梦里面断断续续组织措辞解释信的事情,这种状态比他反覆演练第一堂课的讲词时还要焦灼。 梦的间隙,脑子里不断出现栗遥的脸,他在迷煳中短暂回想了这半年来与她共度的时光,心软下来,在一瞬间。 飞机落地那一刻,他惊醒过来。抬眼看窗外,大雨瀰漫。 是栗遥喜欢的上海的雨。 家里门铃声响起,方阅和栗行舟同时起身。最终方阅皱眉抬抬手道:「你去吧。」 话落她走到鱼缸边,又往里面添了一把鱼食。 栗行舟此时还不知道她无意中看到了信,心中生了嫌隙。见她又投餵那几条长不大的热带鱼,边走过去开门边用上海话说:「今天你餵了三次,我怕它们要撑死了。」 栗行舟往往喜欢在哄她的时候讲几句上海话。 方阅冷言冷语:「听不懂。」 她每每生气的时候,都会以听不懂上海话为由,搅乱栗行舟的怀柔政策。 栗行舟打开门,程远湿衣站在门外。 程远没带任何行李,赶路匆忙,只提了在北京机场里买的几盒特产。 栗行舟见他狼狈,急忙迎他进门。 方阅看见来客是程远,收敛了心中乱绪,迎过去一张热情的脸。 「怎么不打一声招唿就来了,遥遥也没跟我们说你要来啊。外边雨下得大,遭罪了吧。」方阅拿了干毛巾过来给程远擦头髮,伴随一阵嘘寒问暖。 她的言语态度比这一整天对栗行舟都要好。 程远在飞机上时就感觉自己发烧了,这会儿头阵阵发晕。发觉方阅和栗行舟两人不对付,担心自己直接开口解释会让夫妻俩尴尬,便跟二人说自己发烧了。 方阅即刻找了体温计给程远测体温,逼近39度。她连连让栗行舟上楼给程远找换洗衣服,让他先洗澡换下湿衣服。 在栗行舟上楼的时候,程远对方阅和盘托出「信」的真相。 方阅一听,心中感触万千。 她当即决定不在栗行舟面前提及此事,又感嘆程远这孩子机敏,对栗遥上心,心里对他的喜爱又深了一层。 洗澡的时候程远终于卸下心中重担。 他身体素质一直很好,这烧发得突然,身体难受,可他心情一片大好。他想这会儿栗遥估计已经接到方阅的电话,应该对他们午后的不欢而消除心结了。 当时程远听栗遥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脸上神情复杂难辨。 「你这是什么表情?」栗遥本就焦躁,看他神色诡谲,心气更难顺。 程远正欲开口解释,栗遥又瞪着他:「这只是我妈的推测而已,你千万别多想。我绝对不相信我爸会做这种事情。」 「……」程远哑口无言,即刻决定「不再多想」。他安抚道:「我也不相信的。你爸爸要是出轨了,那天底下的好男人就没几个了。」 「那是。」栗遥冷声道,「肯定是我妈弄错了。」 程远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栗遥咬着唇,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对策。电话里方阅说还没和栗行舟摊牌,她没办法先去探栗行舟的口风。 她又无奈地说:「这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人写信。三个月写了三十多封,平均三天一封。我爸也是,还给人家回信……」 程远被她这些话弄得彻底失语。 程远当时就想,这事儿他都藏了三个多月了,为了那些信没少费工夫,如果这会儿他直接露相,那栗遥必然会觉得他这人有病。 这一切虽然不是做给她看的,但他更不想在这个乌龙产生的当口轻易暴露自己的一片苦心。 直接登门解释,让方阅和栗行舟先安心,是他想到的最好的对策。 栗遥见程远神思飞扬,似乎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她怕自己情绪不好说出什么出格的话,也不想与他探讨这种敏感问题,便独自回了家。 程远也没送她,时间紧要,他立刻订了飞上海的机票。 …… 程远从浴室里出来时,方阅正在厨房里熬姜汤。 栗行舟见程远身上的衣服不合适,带他去楼上换。上楼的时候笑着对他说:「怎么突然就来了,最近很忙吧,信比之前少了。」 程远愣了一下,停下脚步,「您知道信是我写的?」 栗行舟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继续走:「你这个孩子,心思太细了。」 栗行舟曾经在栗遥的日记本上看过程远的字迹,所以程远最开始那几封信,他一概没回。毕竟那会儿栗遥刚跟程远分手没多久,他作为长辈,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回復程远那些茫然和困惑。 后来程远没办法了,换了字体又连续写了五六封信寄到上海,栗行舟终于才有了回信。 第129页 信里面程远装成另一个人,俨然把栗行舟当成人生导师一般,一边深刻剖析自我,一边试图窥探栗行舟的人生轨迹。 程远信中内容虽写得隐秘,但栗行舟还是看出是他,想他一个大男人藏着原本笔锋字迹憋着写一手兰花小楷,也知道他是用了心了。 栗行舟在回信里也不戳穿他,当他是一位小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本就是研究哲学的人,一封封回信写得深入浅出,越写自己心境越敞亮,权当是回顾自己和方阅的风雨三十年。 从栗行舟的回信中,程远了解了一场泯然众生却格外高级的爱情。栗行舟对于妻子和女儿的爱挥洒在一字一句中。程远将每封信都句读五遍以上,在那些文字里,他对栗遥的了解又深刻许多。 他们在信中谈论了许多有关人生的命题,例如爱、婚姻、亲子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栗行舟并未说教,只是深谈自己的理解,他写得有趣,程远看得也用心。 …… 栗行舟边找自己最大码的衣服又说:「一开始还以为你这些信是让人誊抄的,后来我仔细对比了笔锋,还是看出来有相同的地方,是出自一个人的手。你费了不少心思吧。」 程远摸摸鼻尖笑一下:「写字倒还好,我先起一遍草稿,再用小楷抄一遍,倒也不费神。就是担心文笔不好,怕在您面前露怯。」 「你这点倒是和栗遥像,写东西跟写研究报告似的,的确少点味道。但是你们是理工科的嘛,很正常。」 栗行舟话落又想,他唯独写到「那个姑娘」,字里行间倒是柔情似水。 动人的文字果然是深情的产物。 两人越谈越尽兴,干脆挪到书房里喝起茶来。 方阅见人迟迟不下来,端了姜汤和退烧药上楼,靠近书房门口的时候,她听见栗行舟对程远说:「那一天在蜀南竹海,我问遥遥为什么喜欢你,她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如果不和你在一起,是挺遗憾的事情。我记得她妈妈当年也是这样跟我说的……」 方阅顿住脚步,听栗行舟讲完这段话后才轻叩房门。 她把姜汤和药递给程远:「其实栗老师这个人一点也不浪漫,这些话他从没对我说过。」 言语不浪漫,陪伴一生却是极致浪漫。 程远感慨道:「看来说什么真的不重要,做什么才重要。」 二十七岁生日这天,栗遥收到一个匿名的快递。里面是程远的手稿,足足有五六十页。 随着手稿一起寄来的还有一封信,写信人没有落款,但栗遥只看几行便猜到了这人是梁爽。 梁爽在信里讲述了程远那段日子的写信经歷,最后坦言,她在程远这份「用情至深」中放弃了自己的小心思。 程远的这些手稿里,有些是他给栗行舟写信的初稿和草稿,还有一些他画得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栗遥的嘴唇、耳垂、侧脸、微笑、身体…… 栗遥用一个下午的时间看完了所有的手稿,临近下班时,她重新补了眼妆,遮掉泪痕。 可程远来接她时依然发现她哭过,程远不明就里,当她是生日感慨,用拥抱当作安慰。 直到上了车,栗遥从包里翻出梁爽那封信递给程远,程远粗看了一眼,反应过来,立刻解释道:「我真不知道这姑娘还藏着这份儿心。」 栗遥伸手过去捧着程远的脸:「你伤了人家小姑娘的心。最让我难过的是她在信的末尾祝福我们天长地久,这个故事实在是太悲伤了。」 程远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凑过去亲一下栗遥的嘴唇:「可是这个故事註定悲伤。」 栗遥嘆口气:「我妈说我爸年轻的时候也有很多追求者,我妈是凭藉比他小了十岁依靠年轻貌美取胜的……」 「别胡说八道。」程远打断她,「你爸说是他追的方老师。」 「方老师真幸运。」栗遥说。 程远为她繫上安全带:「程老师也很幸运。」 两人开车回了家,栗遥一进家门就看到阳台俨然成了一个小花园。 上次程远去上海,又带回来一些花种子,是方阅特地挑选的在北方好成活并且花期漫长的品种。 他回来之后就一一种上了。 养花这件事原本是栗遥起得头,现在全然成了程远的差事。 栗遥在看花的时候,程远从书房里拿出两本笔记本递给她,她低头一看,厚厚的牛皮纸本子里全部堆满内容。 里头有程远亲手整理记录的文字,也有泛黄的老照片,却无关他俩。 一本是方阅和栗行舟的「三十年」,另一本是谢佳敏和程聿的「三十年」。 程远从背后环住栗遥,下巴抵在她颈窝里,「他们能做好的事情,我们也不会做得太差。」 栗遥翻看他的字迹,忍住鼻酸:「别煽情,我今天不想哭了。」 程远亲吻她的脸颊,继续告白:「我不敢保证这一生都能陪伴你,保证我们永远不会分开,但我非常想努努力去做到。可能只有走到最后,我才敢拍着胸脯说我程远做到了。所以你愿意跟我试试吗?看看我们到底能走多远。」 即便有了婚姻,两个人也不一定能走到最后。既然一切未知,又怕什么呢。 这是栗遥在这段日子里早就想清楚的道理。 她转过身去,看着程远的眼睛,「我不怕离开你了。试试吧,反正我不怕了。」 第130页 程远听她这样说,刮刮她的鼻子,「是,又长大一岁,又长进了。栗遥,你最厉害了,你真棒。」 程远曾经说生活是个伪命题,可后来他又想,如果两个人携手穿过自由的虚无,获得笃定的一生,这样的生活会拥有真实的意义。 真实是每个人最终都将认清一个事实——我们终将走向平凡,但有爱,这一生就不平淡。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就陪大家到这里了,同样谢谢你们陪伴我到这里。 这是我26岁送给自己最好的礼物,是在你们的鼓励和支持下获得动力书写的,谢谢。 故事有尽头,生活没有,愿我们都能收穫笃定的爱。 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霓虹塔》见。愿那时你们还在,更愿我能给带给你们新的惊喜。 我会继续努力。 谢谢,谢谢。 第63章 番外 这年冬天,程远受邀去欧洲学术访问两周,栗遥只好休了年假独自在家带程丁丁。 三天后,当程丁丁第n次问栗遥「程远什么时候回来」这个问题时,她终于不耐烦地放下手里的打蛋器,怒视这个身高不足一米的小傢伙,「我陪着你,你不开心吗?为什么非要想程远?」 程丁丁今年已经四岁,但程远以国内幼龄教育妖魔化为由至今没让他上幼儿园。程远上班时间规律,平时花大把时间带程丁丁疯玩,程丁丁感知世界的诸多个第一次都是在他的引导和陪伴下进行的。所以在程丁丁心里,程远是他最好的玩伴和朋友,地位是远超栗遥的。 看见栗遥有些生气,程丁丁皱起小眉头:「遥遥,你也很好,但是程远更好。」 栗遥冷哼一声,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钟,程远那边马上快到中午午休的时间。她继续搅拌鸡蛋,「程丁丁,如果你能坚持一个小时不提程远这个名字,一个小时后我可以让你们视频。」 「那我不说话了。」程丁丁耸肩摊一下小手,然后走到沙发边一头栽进里面,还不忘提醒栗遥:「你记得帮我看时间。」 当然,三分钟后程丁丁就从沙发滚到了地上,继续玩他的乐高了。他边玩又对栗遥说:「你别忙啦,我不想吃cookie,我只想吃程远做的bow ties。」 程丁丁会说很多英文单词和短句,还会说少量的德文,这都是程远的功劳。 「你犯规了!」栗遥绷紧唇角,「蝴蝶结面是女孩子喜欢吃的东西。」 程丁丁说:「可是甜品也是女孩儿吃的东西。」 母子俩四目相对,最终程丁丁先笑了,他用小手戳了戳自己的小脸蛋:「遥遥,你这里有面粉哦,你要不要陪我捏面粉小人儿玩儿?」 栗遥正要说话,程丁丁声情并茂地讲述了她不在家时程远是如何教他用揉好的面捏小人儿,以及他们最后没有浪费,而是把做好的面粉小人儿煮成了晚餐这个有趣的过程。 栗遥听完后,冲程丁丁招招手,程丁丁以为她要带自己捏面团,急忙跑到她跟前。 栗遥将程丁丁抱起来放在流理台上,捧着他的小脸温柔地说:「丁丁,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i will always love you and daddy.」程丁丁在她开口问那个问题之前立刻给出了标准答案。 「……」栗遥无语至极,想这应该是他从程远那里学会的最流利的一句英文。 小傢伙凑过去吻一下栗遥的脸,「乖哦,别吃醋。上次你出差,我也是这样想念你的。」 「丁丁」这个乳名是为了纪念程远和栗遥的亚丁雪遇。 从亚丁那一晚开始算,栗遥和程远恋爱了两年才结婚。领证那天是程远的二十九岁生日。 说到求婚,都不那么正经严肃,一共有两次。 第一次是栗遥二十八岁生日将近时,程远冷不丁地问她:「我们和好一年了,你现在还想不想嫁给我?」 栗遥没正经回应,但在第二天搬回了他们原本的家。 这之前他们体验了一年不同居的恋爱时光。 第二次求婚是程远二十九岁生日前夕,此时二人重新同居半年。不过是某一个平淡无常的清晨,栗遥醒来时发现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一枚钻戒…… 没有浪漫的求婚场面,程远甚至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只是在那晚两人极尽缠绵后,趁她睡着,将早已准备好的戒指悄无声息地套在了她的手指上。 第二天傍晚程远去接栗遥下班,看见她仍带着戒指,多余煽情的话一概不讲,只说:「那就我生日那天去把证儿领了吧。」 婚后这一年,两人并没觉得这和恋爱时有太大不同。只是四位长辈成了二人共同的爸爸妈妈,他们的身上有了更多的责任。以及他们在跟别人介绍时,会说「这是我太太」、「这是我先生」…… 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太多的「婚姻感」。 三十而立。当程远和栗行舟的通信超过300封时,终于有一天,程远在信中说——想和一个新生命一起开启一次重新世界的旅程。 然后他找了个机会跟栗遥提备孕的事情。 栗遥起初听到他这个想法,以为他是看傅修家生了个可爱女儿一时羡慕,并不为所动。 程远却是动真格,他拉着栗遥开始健身、戒酒精……两个月后,家里再也没买过安全套。 这段经歷对程远而言妙不可言。 第131页 这几年程远始终保持对栗遥身体最初的热忱,虽然年纪渐大,字数上有所收敛,但每一次都保证质量,两人在这方面一直非常愉快。 备孕的日子更愉快。 这天是七夕,晚上家里特意点了香薰蜡烛,气氛浪漫。 程远在做足前戏后缓缓进入,栗遥软如泥,阵阵娇吟。 「觉得你今儿格外……」程远惊嘆一声,「应该就是今天了……」 栗遥领会他的意思,娇笑一声,「你每次都这样说,可是这两个月都没有动静,这个月再不行,你去查个精子活跃度吧?」 程远听不得这话,特别在听说傅修和骆珞是一次中招以后。 他顿时来了斗志,格外卖力,「我说今天就是今天,你信我的。」 最后关头,他让栗遥去了上面…… 程丁丁还真是七夕这夜种下的。 栗遥从怀上程丁丁开始,整个孕期都在煎熬中度过,生产过程更是辛苦,足足痛了十个小时,才顺产下这个调皮的小傢伙。 程远实在心疼她,程丁丁落地之后,他对四位长辈说:「栗遥太不容易了,这辈子我们只要一个丁丁,我绝不让她吃第二次苦了。」 程丁丁生得跟程远一模一样,谢佳敏拿程远小时候的照片出来对比,如同翻版。 于是程远便带着这个復刻版的小人儿开启了重新看世界的旅程,在他心里,程丁丁不仅是他的儿子,更是他生命中最特殊的朋友。 从程丁丁这双未染尘埃的眼睛里,程远看见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因为这一家三口相处模式出格,谢佳敏常常会问程丁丁:「程远和栗遥是你什么人?」 程丁丁总是耐心回答:「是我爸爸妈妈呀,我知道的,奶奶。」他还会解释,是程远说他们三个永远平等,所以称唿无所谓。 程聿知道自己儿子的尿性,对此不置一词。他对孙子格外宠爱,以至于程远听见他学程丁丁的语气跟程丁丁交流时,总是觉得别扭。 但这时自己做了父亲的程远却能理解他年轻时做父亲的苦心了。 程远总是「栗遥」「栗遥」的叫自己的老婆,程丁丁这点却不学他,而是学外公外婆叫他妈「遥遥」。 小傢伙奶声奶气的,每每叫的栗遥产生错觉,总觉得他是在叫同龄的某位小姑娘。 程丁丁虽然跟程远有着深厚的「情谊」,但在宠自己妈妈这点上从不含煳,当然,这都是跟他爸学的。 他爸说了,家里只有栗遥一个女孩子,他们作为男人,要肩负起保护家里唯一女孩子的重任。 他爸还说了,自己这辈子没有拥有小情人的机会了,所以他要做好妈妈的小情人,永永远远地守护着妈妈。 …… 程远赶在元旦前一天回了国。 栗遥带程丁丁来接他,在人群中看到他后,程丁丁立刻钻出隔离带冲进他怀里。 程远一把将儿子抱起来,却没有亲吻他,只是摸摸他的头问他在家有没有惹妈妈生气。然后程远大步走过来将栗遥拥进怀里,第一吻先落在她的唇上。 「我和妈妈相遇不容易,在一起更不容易。所以我的爱永远会先分给妈妈。」程远这样对程丁丁说。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新年快乐。 第64章 番外 1. 栗遥的房子一年租约快到期时,程远怂恿她搬回自己那边住。 九月天气依旧燥热,这晚两人在栗遥家小阳台上的藤椅上摺腾,程远托着她的腰让她主导。因为是在阳台上,栗遥不敢动静太大,动几下就分神。 程远最受不了这样的消磨,断断续续的几分钟后,抱着她去了卧室的床上。结果两人刚陷下去,栗遥就「哎呀」一声。 「怎么了?」程远赶紧起身将她拉起来,只见她光裸的背被一本厚硬壳书的书角给压出一块红印。 「让你搬家你不搬,你看看你这屋子,东西堆的都快没有落脚的地儿了。」程远帮她揉了揉痛处,又数落,「你怎么总是把书扔床上,这都第几回了?在你这儿,我们就这一张床能亲热,你能不能善待它?」 栗遥听得耳朵快起茧子,趴在被子里,兴致没了大半,「别念叨了,我最近也在考虑换个地方住。」 「换地方?」程远整个人覆上去,硬处直接抵上柔软的轮廓里,他手掌扶住栗遥的肩膀,抑制不住地撞她一下,「你都一个人住了一年多了,还没考虑搬回去?」 栗遥承受不了他的重量,直往前缩,「我们这样不是挺好的嘛,我想你的时候就召唤你……」 这一年以来,程远对她这幅态度也算是习以为常。他那边她压根儿没去过几次,都是他主动往她这里跑,他要想多在这里赖几天,还得看她脸色。完全是他在跪舔。 「呵……」程远冷笑一声,起身将她捞起来,翘高,手扶着抵进去,「你还真把我当那什么了是吧?」 中间断了感觉,这一下太用力,栗遥有些难受,想躲,奈何腰被他扣着不肯放。她嘟嚷着:「既然觉得自己不是那什么,每次那么卖力干嘛。」 程远不作声了,闷声干大事。 事后两个人出了不少汗,程远一口气喝了一整杯冰水,又倒了半杯温水递到栗遥面前,将她从被子里捞起来餵她喝。 第132页 栗遥靠在程远肩头喝水,手指点点他的腹肌,越点越往下,「天天跟学生们一起打球就是不一样啊。」 程远按住她的手,「再来一次可就不免费了,别虚撩。」 栗遥抽回手搂着他的脖子,「你最近很节制嘛,自制力也很强。」 有好几次,程远晚上在这里备课时,栗遥都有意无意地招惹他一下,可他想着第二天的正事,最终都忍耐到把工作做完再「教训」她。 这一年他换了工作环境,多和自己学生厮混在一起,陪着年轻人成长,越发稳重起来。身边朋友现在也不叫他程少爷了,都叫他程老师。 栗遥知道这人骨子里还是没变。她听过他几次课,虽是专业课,但他讲得生动有趣,穿插讲一些自己的人生经歷、自己理解的生活,学生们都喜欢听。 他对这些年轻人说:「哪怕你们必须学会用大人的方式面对往后的生活,也千万别丢了心里的那个小孩儿。」 …… 程远冷哼一声,「我哪次不是看你心情办事?你什么时候是真想要,什么时候是故意撩,我门儿清。」 说完这话,他起身开始穿衣服。 栗遥:「晚上不在这里住?」 程远笑一下:「你什么时候想要搬回去,咱们什么时候再见面。你要是想我了就自己来找我。」 一周后,程远还在等待栗遥主动投怀送抱,一刷朋友圈,这姑娘跟骆珞那个丫头竟然趁小长假去了大坂。 两个姑娘在环球影城玩得不亦乐乎,程远刷着她们的照片,边跟傅修喝酒边苦笑:「真会玩儿,这脸上涂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傅修:「宠着呗,还能怎么着。我也不方便出国,感谢你们家栗遥陪着我们家珞珞,来,我敬你一杯。」 程远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你结婚报告都批下来了,你当然不着急。」 「你现在急了?也觉着人姑娘压根儿就不想嫁给你了吧。」傅修打趣他,「你之前那些狠话都放出去了,我估计栗遥现在也就只想跟你谈谈恋爱,再说你俩早过热恋期了吧,她八成都腻了……」 程远:「……」 栗遥和骆珞回国那一天,程远去接。晚上在程远爸妈家里吃饭。 晚饭后谢佳敏和栗遥在客厅里聊天,趁着程远被他爸叫去书房,谢佳敏问栗遥她心里是什么打算,又说:「这话我也问过程远,他说你好像没这个意思,他心里没底儿。」 栗遥啃着苹果,听了这话,甜腻的果汁儿差点呛了喉咙。 程聿看程远倚在书房门口偷听,嗤笑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自个儿活该。」 次年四月二十号,两人飞回上海领证。 程远说,在上海领证,才算是我娶你。 「是我想娶你。」 2. 这年冬天北京下了一场大雪,是程丁丁对事物有认知后,第一次看见雪。 程远不顾长辈们的阻挠,给小傢伙戴好帽子围巾手套,带着他去 院子里玩雪。 程远把程丁丁的小手从手套里拿出来,放一些雪在他手心里,他忍了几秒钟后终于哭出声来。 方阅和谢佳敏听见哭声,急忙起身要往院子里去,栗遥连连拦住她们:「没事的,程远跟他玩呢。」 程远问程丁丁:「冷吗?」 程丁丁点点头,抽了抽鼻子。 程远:「那你还想玩儿吗?」 程丁丁又点点头。 程丁丁说话说的晚,但自打他会说话,就喜欢一句一句的说。 比如外边下雨了,他会说:「遥遥很喜欢的。」 眼下程远教他堆雪人,他嘴里又蹦出一句:「好纯洁哟……」 程远:「因为是白色的?」 程丁丁这会儿才两岁多,听不懂程远的问题,自言自语:「遥遥的裙子……」 程远猜想他应该是指栗遥的婚纱。他之前带程丁丁看他跟栗遥结婚时的照片,的确说过穿婚纱的栗遥纯洁的像白雪公主一样。 程远当时之所以拿白雪公主做形容,是因为程丁丁去傅修家陪他们家三岁多的小姑娘看过这个动画片,在他现有的认知中,白雪公主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孩子形象。 「那你去叫遥遥出来跟我们一起堆雪人吧。」程远说。 程丁丁跑进屋子里将栗遥拉出来,栗遥一出门就打了个喷嚏,程丁丁连忙把自己的手套递给她:「给。」 栗遥哭笑不得,蹲下去帮他戴好手套。谁知他忽然搂着栗遥的脖子,「我做王子好不好?」 「王子?」栗遥一头雾水。 程丁丁认真地「嗯」一下,说:「程远坏,雪好冷……」 待栗遥和程丁丁走近,程远扔了个雪团到栗遥的脚边。程丁丁顿时皱起眉头冲程远喊:「大坏蛋!」 程远又扔一个雪团到小傢伙的脚边,「小坏蛋,自己想玩儿,还告状。」 程丁丁也抓一把地上的雪扔过去,嘴里嘟嚷了一句,两个大人都听不懂。 这时栗遥又打了一个喷嚏,程远赶紧把自己的围巾给她围上,顺势亲她额头一下。 程丁丁见了,凑过去对栗遥勾勾小手,栗遥俯下身去,程丁丁立即亲了她脸颊一下。 亲完程丁丁对栗遥表白道:「遥遥,我爱你。」 这是程丁丁第一次说这三个字,栗遥十分惊讶,她看了程远一眼,程远耸一下肩膀:「我对你说过那么多话,这小子就这句学得最好。」 第133页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忙,先更一点点。 后天再补一个番外,凑够65个章节就标完结啦。 第65章 番外 1.(满足几个姑娘的心愿,写了一个长长的珞珞和三哥的番外。不喜这对的可以直接跳到2.) 傅修在骆家客厅里跪了两个小时后,骆父终于下了楼。 「你甭跪了,这事儿我不会同意的。」骆父接过家里阿姨递过来的茶,在沙发上坐下,不急不慢地喝着。 骆父是几家长辈中年岁最大的,除了程远的爷爷,他最受小辈们尊敬。自打骆珞亲哥哥去世以后,他看几个男孩子都跟看自己儿子似的,让人下跪还是头一回。 「骆叔,我知道我配不上珞珞……」傅修仍跪在那里,腰板挺得笔直。 「砰」地一声,骆父将茶杯摔在他脚边。 大夏天,扬起来的热水有一些落在了傅修的军裤上,必定滚烫,他却纹丝不动。 「骆叔,今儿您打我也好骂我也罢,珞珞我娶定了。以前是我对不起她,但打今儿起,我傅修用一辈子来偿还她。」 骆父听了这话就来气,站起来指着傅修痛骂:「珞珞哥哥死的早,我就剩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她打小心里头有你,待你跟程远池牧他们不一样,我不信你心里没数。前些年你要娶人家姑娘,你爸不同意,还是我这傻闺女跑去你家替你求情,你也不仔细想想,她要是心里没你,怎么你跟那姑娘的事儿她比你还清楚?可你这些年是怎么对她的?」 傅修垂下头,哑口无言。 骆珞比他小七岁。 他十八岁去南边读军校,小丫头来机场送,跟在程远后头偷偷掉金豆子。她眼泪全部蹭在程远的衣袖上,待他走过去,她轻轻地抽鼻子,佯装玩程远的袖口,连他的手都不敢拉,还嘴硬:「终于没人管着我跟六哥了。」 等他过了安检,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后,她抱着程远大哭起来,吓得程远不知所措。 …… 他大二那年暑假,苦苦追高中班里喜欢的姑娘,怕人家姑娘害羞,带着小丫头一起去约会,让十三岁的她初次领悟了什么叫电灯泡。三个人一起去看恐怖片,那姑娘害怕,直往他怀里躲,他抱着姑娘侧过头看一眼小丫头,她吃爆米花吃得正欢,脸上镇定的不得了。 可他不知道,她当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回了家之后连续做了一个星期的噩梦。 …… 他大学毕业后回了京里的部队,小丫头终于要成为高中女生了。在程远的辅导下,她考上了重点高中,可一进高中程远就远渡重洋,从此再也没有人教她做题,第一个学期末,她成绩一落千丈。 寒假他找了他喜欢的那个姑娘来给小丫头补习,那姑娘抱怨小丫头心思不在学习上,不好教。他找小丫头谈话,问她是不是喜欢班上的男同学了,小丫头什么也没说,让骆母给她报了补习班,每天自己踩着单车踏着雪去上课,冷了他一个寒假。 他以为她是气自己怀疑她早恋,其实是,她不想再看到他们假借给她补习之名,时常在她面前腻歪。 …… 他二十五岁那年,她终于成年。那个姑娘也终于从外地读完研究生回来,答应成了他女朋友。 他过生日这天,她什么礼物也没送,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没收到她的生日礼物,他心里不舒服,问池牧是不是这丫头大了,就不喜欢她三哥了。池牧说,她不是小丫头了,她已经成人了,她前几天说其实这些年三哥不如五哥对她有耐心…… 他再去看她,她已发育成熟,穿着白色的小裙子,露出细长的腿,一颦一笑都不是当年那个跟在他后边口口声声念着「三哥」的小丫头片子了。 那天晚上他送完女朋友回家,走到院儿里,经过骆家时看见她趴在栏杆上吹风,他叫了她一声,她目光呆呆地落过来,却不知怎么,她忽然就红了眼眶。 他叫她下来,她笑着摇了摇头,又对他说:「三哥,祝你生日快乐。」 他和那姑娘已经断了一年,她原本是打算他生日这天要告白的,她精心准备了特殊的生日礼物,但最终没有送出去。 他以为她长大了,心里有了别的世界,失落中徒然意识到,这些年她跟在他身后,这件事情早已成了他的习惯。 他甚至没想过她会长大。 看着她进了自己屋子,拉上窗帘,关上灯,他心里也像是有盏灯灭了。 …… 自此他们从未再单独待在一起,他谈着自己的恋爱,她在大学里被别的男生追,他有耳闻,还暗自庆幸最终都不了了之。 他丝毫不期待她哪天领了男朋友来见他,也想像不出什么样儿的男孩子能配得上这个被他们打小捧在手心里的姑娘。 他也曾怀疑过她心里的人是他们当中的谁,可如今她对谁都一样。他又仔细回想,以前的她,对他是跟他们不一样的。 她亲哥哥走后,她最依赖他,她对程远和池牧都是要打要骂,唯独对他,藏着一份畏惧心,怕他生她的气,更怕他不理她…… 他要去外地,她最伤心难过。他读军校那几年,听说她敛了性子,连程远和池牧都不太爱搭理,整日埋头苦读,就因为他说只有她成绩提高,寒暑假他回京才会带她出去玩儿…… 他训练受伤,她求了她爸走后门去他部队里看他,那一次他发高烧,迷迷煳煳中,这丫头守了他一整夜,她第二天回学校,自个儿咳嗽了四五天…… 第134页 他不确定是这丫头把他亲哥哥一样关心还是想到了别处,他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这个妹妹于他而言,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可这个时候的她已经对他失了热情,她也回顾过去,并且认为他不如程远待她有耐心…… …… 又过一年,他觉得年纪也到了,跟那姑娘也耗了许多年,该定下来了,于是跟家里提出想结婚。谁知他父母不同意,说他这些年围着那姑娘转,被她吃得太死……这一闹,几家人都得知此事。 她便来家里相劝,完完整整讲述了他跟那姑娘这些年的纠葛,说他们相爱不容易,又道那是个好姑娘,是她三哥心尖儿上喜欢了八九年的人。最后傅修父母同意两人先订婚,晚一些再考虑让他们结婚。 事后他去找她,说要好好感谢这位好妹妹。她笑着对他说:「三哥,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有多不容易,现在你终于心想事成,你们一定要好好在一起哦。」 他当时想摸摸她的头,她躲开了。那天她去参加同学聚会,化了淡妆,穿了漂亮的呢子大衣,他看着她日渐成熟的模样,只得淡淡说:「小珞珞终于长大了,都有了喜欢的人,哪天带给三哥瞧瞧?」 她收了收嘴角的笑容,语气平静:「好。」 …… 没想到一年多以后,那个姑娘突然嫁给了别人。她得知此事第一反应就是——三哥该怎么办? 那姑娘说他们傅家她高攀不上,自己年纪大了,等不起了。他却知道那些都是藉口,只不过是不够爱罢了。 「可你又爱我多少呢?」那姑娘质问他,「傅修,自打我们确定关系以后,你心就散了。」 心散了? 那姑娘说他们真正在一起后他反倒不如年少时那么坚定了,他是得到之后就不珍惜了。 他浑然不觉。后来细想前因后果,心里的确是有了一丝缝隙,那条细碎的裂缝皆是因为某个人长大了。 他开始迷惘,浑浑噩噩了一段时间,一有空就找她陪他喝酒。她比旁人都待他好,有求必应。 有一回她听他又说起他和那姑娘的过去,忍不住也喝多了。他看见她眼里有泪光,抑制不住捧着她的脸亲了过去。 他咬紧她的唇,她竟失控了,全无反抗。 然后他抱着她去了床上,也许是酒劲儿上头,也许是急于求证某些东西,他哄着她,要了她。 她疼得撕心裂肺却一滴眼泪没掉。 她似乎是愿意的,可这件事情之后,他们就彻底决裂了。 他以为她也喝醉了,她以为他把她当成了心爱的那个姑娘。 可最后他分明叫的是她的名字——珞珞。 只是她当时困在那些复杂的情绪里,她没能听见。所以即便他后来说他是清醒的,她也不信了。 他后悔自责,却别无他法。就连他自己也难以说服自己。 他对她的感情又是因何而起,他不愿意承认是因这件荒唐事而起,可他找不到任何其他的证据来证明他是何时对她动的心…… 她说是责任,便是责任吧。 但从此他是不会放开她了。 后来她处了别的男朋友,他才知道嫉妒是什么滋味。三番两次将她夺回来,每次都是用最下三滥的招数。 她无比排斥与他身体接触,每每他吻她,事后她必然要躲他许久。 那一回之后,他申请去了边地受苦,待足七个月才回来,可他一回来,她仍是没有缓过来。 他尚且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又怎么探得他的真心。 …… 后来有一天,她从栗遥那里回来。那是一个清晨,大雨刚过,外面的世界湿漉漉的,她站在他家门口,也是湿漉漉的。 她轻声问他:「三哥,你觉得爱到底是什么?」 他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嫁给我吧。」 她没有同意,摇摇头:「我们连恋爱都没有谈过呢。」 彼时他们已经互相折磨了三年,她松口,答应先恋爱试一试。 …… 程远和池牧得知傅修在骆家跪着,匆匆赶来。 一到门口,却听见骆珞说:「爸,以前我喜欢三哥,他不知道,这不怪他。他知道之后对我是很好的。我折磨了他好几年,自己的怨气也算发泄完了,你要是气不顺,就每天罚他来家里跪几个小时……算我没出息,我就想跟他,这辈子我只跟他一个人。」 第二年,傅修三十二岁。 他爸妈亲自来骆家相劝,好说歹说骆父这才松口,傅修他爸位高权重,官位直逼程绥,也为了这个儿子拉下脸来求老兄弟嫁女儿。 傅修的妈妈对骆母说:「傅修比珞珞大这么多,年轻的时候错过也是正常的。大也好,他会一辈子疼着咱们闺女的。」 长辈们在交谈,傅修拉着骆珞回了她的卧室里。 傅修倚在窗边抽菸,骆珞懒懒地靠在床上半闭着眼。 「媳妇儿。」傅修笑着叫了她一声。 骆珞懒得理他,翻了个身打算睡一觉,傅修灭了烟走过去躺在她身侧,将她揽进怀里,轻声道:「不破楼兰终不还。」 骆珞从床头柜的一本书里抽出一张她哥哥的旧照片,「十多年了,哥哥,我终于要嫁给傅修这个臭小子了。」 这是她十岁生日的愿望,没人知道。 即便有人知道,也当是笑谈。 第135页 「傅修,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叫你三哥。」骆珞闭上眼睛之前,又说。 2. 栗遥大姨妈迟到的第一天,程远塞给她验孕棒让她去验。 这是七夕之后程远最期待的事情。 两个人已经试了两三个月,都没有中招,彼时傅修家的小女儿已经八个月,栗遥也即将迎来她的三十岁生日。 程远焦急地等在洗手间门口,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哎呀」。 「怎么了?有还是没有?」程远差点要推开门进去了。 栗遥打开门,将验孕棒塞回给程远,「恭喜你,程老师。」 程远看见两道槓,心中猜想被证实,兴奋的不知所以。他又看栗遥一眼,「我怎么看你一点儿也不激动?」 「我现在有点懵。」栗遥说着窝在沙发里拿着啃了一半的苹果吃起来,边吃边说,「看来我同事说做胎梦是真的……」 程远走过去将她抱进怀里,「栗遥,你要做妈妈了,我要做爸爸了,太不可思议了。」 栗遥听见「妈妈」这个词,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我们期待好几个月了,现在他竟然真的来了……」 「谢谢你。」程远亲吻栗遥的额头,「接下来你要开始受苦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栗遥窝在程远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你呢?」 「我当然准备好了。」程远也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十月怀胎,每一个关卡我都陪着你度过,我现在特别特别期待他的到来,谢谢你,老婆。」 …… 过了一个月,栗遥开始有孕吐反应,吃什么吐什么,体重竟然比怀孕之前还要轻。程远心疼不已,有时候看她难受,还后悔说早知道就不让她怀孕了。 栗遥听见这话,怼他:「现在只是我自己难受,等孩子出来了,烦心的事情更多,到那时候你不会还想把他塞回去吧?」 程远:「生出来总归你不难受了,只要你不难受就行。我孩子肯定身体好又乖巧,你要相信我的基因。」 栗遥:「妈妈说你小时候特别调皮,我现在只求这是个女孩子。」 程远:「我也想要女儿,女儿贴心,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小情人儿……」 「是嘛。」栗遥笑一声,又开玩笑,「那如果是女儿,她跟我,你疼谁?不许说一样疼。」 程远将栗遥揽进怀里,抵着她额头:「你跟我闺女吃什么醋?你看看三哥,他再宠女儿不也是最疼媳妇儿嘛。媳妇儿当然是最重要的。」 …… 第二年暑假,离栗遥预产期还剩十天的时候,方阅和栗行舟来了北京。 栗遥孕期体重长了快二十斤,大部分都长在了肚子上,肚子太大,她每晚都只能坐着睡觉。这夜她睡不着,空调房里空气不流通,她便起身去了阳台上乘凉。 程远整夜陪着她,她稍微有点动静,他都能即刻惊醒,眼下见她去了阳台上,立马跟出去伴着她。 栗遥正坐在藤椅上打量自己肿胀的脚,程远走过来蹲下去,替她揉了揉,「肿成这样,疼不疼啊?」 栗遥摇摇头:「不疼,就是心口堵得慌。」 程远又站起来替她顺一顺心口:「这样可以吗?」 她笑着:「好像长大了很多,现在身材都变形了……」 「我跟妈都觉得你没长几斤肉,你一直吐到32周,前段时间才刚消停一些,这傢伙真不让人省心。」程远替她揉着,又轻轻抚上她隆起来的肚子,「丁丁,你要安安稳稳地出来,妈妈为你辛苦了两百多天,你要听话,知道吗?」 程远这么一摸,小傢伙在里面动了一下,栗遥急忙拿着他的手放到动的那个地方,「现在力气比之前大多了。」 程远第一次感受栗遥的胎动时,足足守了一个多小时才有了轻微的一次动静,最近这个小傢伙格外活跃,特别是在夜里。 他每天早晚都会对着里头的小傢伙说很多的话,他认定他在里面是听得见的。 程远这会儿又说:「乖一点儿,要轻轻地,不要让妈妈太难受了。」 「你还是觉得是女儿吗?」栗遥慢慢站起来,让程远搀着她去客厅里走走,「准备的东西都是粉色的,万一不是呢。」 程远扶着她一圈圈绕着 客厅转,「如果不是,男孩儿用粉色也没关系嘛。」 栗遥嘆口气:「已经能想像你成为女儿奴的样子了。」 方阅听见客厅里的动静,欣慰地对栗行舟说:「程远这孩子真是不错,遥遥受罪,他也一次不落的陪着,我看他这几个月都瘦了一圈。今天上午,看见他坐在那里给遥遥剪脚指甲,一下子就想起我之前生病时你给我剪指甲的样子,遥遥是很幸运的。」 「说明咱们看人准。」栗行舟笑笑,「当初他第一次去家里,我就知道,这是个好孩子。」 几天后,程远陪着栗遥进产房。 当医生说「是个男孩儿」的时候,程远已经顾不上孩子了,他只知道栗遥为了生这个足足七斤的孩子,耗费了所有的力气。 他握着栗遥的手,只看了孩子一眼,眼眶就湿了。他靠近栗遥耳边对她说:「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男人来疼你了。」 …… 五岁的程丁丁看见自己小时候穿粉色衣服的照片后,跟程远生闷气。 第136页 他把小足球踢到程远的脚边:「你喜欢女孩儿,那我和小姑姑家的小姐姐换。」 程远将球又踢回去,「我倒是想,那我现在就给你小姑姑打电话……」 「哼!」程丁丁走过去抱着栗遥的腿,「遥遥,你也跟我一起去小姑姑家,不要程远了好不好?」 「她不会跟你走的。」程远耸耸肩,「她捨不得我。」 「又来了!」程丁丁说不过程远,干脆躺在地上耍无赖,「你们俩总是这样……」 程远将他从地上拎起来,「丁丁,我是很喜欢女儿,可是我对你不好吗?」 「不好不好不好。」程丁丁揉着程远的脸,「你之前是对我很好,但是你现在只想跟遥遥生小妹妹。」 「……」程远怔一下。 栗遥脸颊发烫,生怕这孩子平时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正要开口解释,程丁丁却问她:「遥遥,你是不是很喜欢程远?」 栗遥:「为什么这样问?」 程丁丁:「昨天晚上程远在沙发上睡着了,你偷偷亲了他一下。」 栗遥大方承认:「是。」 说完她看一眼程远,程远得意地捏一下儿子的脸,「程丁丁,你真棒。」 程丁丁又说:「遥遥,你以后别亲我了,都留给程远吧。我是男子汉了,不想跟程远争宠了。」 程远:「……」 栗遥拍拍程远的头:「你儿子比你成熟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8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