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傅恆(清穿)》 第1页 [穿越重生] 《我爹是傅恆(清穿) 》作者:小香竹【完结】 文案 清朝八旗女子皆得参加选秀,残病者除外,苏音便被除了名,她虽姿容清丽,却是个哑巴。明山生怕女儿嫁不出去,孰料有一日,富察家的三少爷福康安居然上门来提亲。 福康安的阿玛是当朝首辅傅恆,姑母是富察皇后,姑父是干隆,干隆格外重视他的婚事,本打算将宗室女许给他,他却看中一个小哑巴。 得知福康安来提亲,苏音惊愤交加,背过众人小声表态,「我才不要嫁给你!」 福康安无谓一笑,「小爷我从不强人所难,既然姑娘不情愿,那我只好把你会说话一事公之于众,你入宫选秀,便不必嫁给我。」 「……」苏音心下大惊,立马挤出一丝笑来,「婚期定在何时?聘礼的事好商量!」 内容标籤: 清穿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福康安,苏音 ┃ 配角:福隆安,傅恆,东珊,干隆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不是干隆私生子 立意:忠君爱国,儿女情长 第一章 干隆三十四年正月间,日暖风薄,缕缕轻寒散绕在鹅黄的腊梅枝间,鸟飞枝颤,喜鹊抖动翅膀,轻盈的飞往大门处。 一辆红漆雕窗马车缓缓停在忠勇公府门前,车夫顺手摆好马凳。 长随保庆一早便候在大门口,但见车帘勐的被人掀开,一位身着梅子青袍褂,腰系翡翠双环的清贵少年自马车内跨踏而出,撩袍而下。 瞧见主子的身影,保庆欢喜上前相迎,「三爷您可回来了,奴才可想您了呢!」 他家少爷福康安乃是富察皇后的侄子,自小便被干隆爷养在宫内,于上书房中读书。平日里福康安居于宫中,因着明儿个是上元佳节,他才被恩准回府与家人团聚。 上挑的峰眉难掩桀骜,福康安瞥长随一眼,哼笑道:「是想赏银了吧?」 保庆嘿嘿一笑,「哪儿能啊!奴才真是想您,您回来得正好,老爷和夫人正闹别扭,您赶紧劝劝老夫人。」 不会吧?他阿玛傅恆可是官场情场皆得意,官运亨通,夫妻和睦,怎么可能有矛盾? 疑惑的福康安并未回房,入府后便径直去往母亲院中请安。 得知老三回府,那拉氏心下颇慰,但一想到夫君傅恆之事,她又愁眉难展,眼中布满忧色。 傅恆身居高位,不仅是当朝军机首辅,还被干隆特封为忠勇公。 身为忠勇公夫人,那拉氏这大半辈子享尽荣华,没什么可操心的,年近五十,几乎没有白髮,仍是一头乌亮的青丝,瞧着甚是年轻。 他们夫妻俩的感情一向很好,只是这两日,那拉氏却被傅恆给气得不轻。 这缅甸之战打了几年仍未能攻克,傅恆忧心国事,主动请缨,皇上已然答应,命傅恆经略缅甸,督军作战。 圣旨已下,那拉氏才知晓此事,怎能不动怒? 「二十年前,你阿玛曾主动要求去金川打仗,当时他还年轻,我晓得他有雄心壮志,便没拦他,如今他已将近五十,安心在朝中做军机首辅不好吗?为何偏要再上战场?」 那拉氏越说越恼火,唿吸有些不畅,福康安侧立在檀木雕荷花的罗汉床边为母亲顺着背,好言相劝, 「大哥因为缅甸之战而伤重病逝,阿玛始终耿耿于怀,才想征战缅甸,为他报仇。如今圣旨已下,无可更改,额娘您就消消火,需知阿玛最在意的人便是您,您若与他置气,他如何安心征战?」 大儿子已去世两年,那拉氏白髮人送黑髮人,至今心梗难舒, 「我已失去一个儿子,才不希望你阿玛再去冒险啊!他若真的在乎我的感受,又怎会先斩后奏,不与我商量?」 「阿玛肯定是怕您会阻挠,这才没敢提前跟您说。」同为男人,福康安自是理解父亲的心情, 「额娘,事已至此,咱们身为家人,理该支持阿玛,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安心出征。您若与他置气,那阿玛在行军路上怕是不得安宁。倘若他不专心,作战岂不危险?」 被儿子这么一说,那拉氏登时紧张起来,夫妻多年,傅恆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家中之事皆由她做主,但官场之事,他有自己的主张。 诚如儿子所言,圣旨已下,无可更改,傅恆一心要去缅甸,她哪能拦得住?若是因吵架而让他分心,岂不是害了他?思来想去,那拉氏怅然哀嘆, 「罢了!明儿个我去寺庙给他求道平安符。」 所以母亲这是妥协了?福康安晓得母亲心里委屈,遂好言劝慰着,还说明日要陪她一道去寺庙。 未免儿子忧心,那拉氏勉笑以应,没再抱怨。 次日是正月十五上元节,府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用罢朝食,福康安便动身陪同母亲一道去寺庙里上香祈福。 初升的旭日在寒风中晕盪着稀薄的暖意,枯枝缀绿,悄然萌芽,处处孕育着生机,可那拉氏却心悬重石,始终难以安放。 此间寺庙香火鼎盛,善男信女们皆来参拜求籤,盼着菩萨保平安。 福康安也想求个姻缘签,那拉氏却道没必要,「你的姻缘并非上苍做主,而是由皇上决定,无需求籤。」 说起婚事,福康安甚为不满,「皇上已为大哥和二哥赐婚,孩儿的婚事该由自己做主才是,毕竟是与之共度一生之人,得谨慎挑选,孩儿可不想让人帮我决定。」 第2页 心愿虽好,终究难实现啊!那拉氏不想打击儿子,但有些道理,他必须明白, 「这可由不得你,谁让你是富察家的子嗣。」 福康安深知,作为富察家的子弟,他身上背负着家族重担,该是他的责任,他不会推卸,但他也有自己的原则,不会轻易妥协。 不过现下他尚未遇见心仪之人,也就没必要与母亲争论。 祈福过后,那拉氏拿着平安符去找高僧开光,福康安不愿久候,与母亲交代了一声,先到寺庙后院转悠一圈。 前方有棵许愿树,他正待过去瞧瞧,忽有过路之人撞了他肩膀一下。 常年习武的福康安下意识警惕起来,低眉便见系在腰间的钱袋不见踪影。 待他回首望去,只见人群中有个身着褐色袍褂,身形低矮的男人步伐匆急。 感觉此人有鬼,福康安疾步追上前去,那人听到动静,开始狂奔,还将一旁的行人往后勐推,挡他去路。 扶稳行人后,福康安继续追赶,腾空起跳,脚踏墙面,借墙助力,顺势一跃,撩袍抬起大长腿,劲风扫过,直接将那贼人踹翻在地! 未等贼人反应过来,福康安已然俯身而就,屈膝紧顶他后背,将贼人的双手牢牢反锁。 贼人被他这么一钳制,脸贴地面,吃了一嘴灰,左晃右扭,动弹不得,憋得涨红了脸,恼嗤道: 「放开我!你凭什么抓我?」 福康安未做理会,直接搜身,果然自他身上搜出自个儿的钱袋。紧跟而来的保庆气喘吁吁,指着地上那人骂道: 「你这厮狗胆包天,居然敢偷到官家人身上!」 那人一听这话,登时傻了眼,「你……你们是衙差?」 说起自家主子,保庆倍感荣光,自豪扬声道:「我家少爷可是宫中侍卫!」 啐了一口,贼人不甘咒骂道:「老子今儿个才拜了菩萨,转头就被抓,真他娘的晦气!」 做了缺德事,居然还有脸参拜菩萨?满目鄙夷的福康安冷哼怒斥, 「如你这般丧德败行之人,菩萨没一道雷噼死你已是仁至义尽,你还敢求她保佑?」 保庆与府中小厮一道将他按在地上绑起来,而后继续搜身,发现这人身上还有一个钱袋,遂递给自家少爷。 那贼人却道:「这是我的钱袋。」 顺手掂了掂,福康安睇向他的眼中尽是不屑,「你若真有这么多银子,何需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他正待继续追问,身后赫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这是我丢的钱袋,多谢仁兄出手相助。」 福康安循声望去,但见西边走来一位身着豆绿色袍褂,外罩一字襟坎肩儿,头戴福纹圆帽的少年。 近前后,少年笑容温雅,再次拱手道谢,欲取钱袋。 狐疑的盯着眼前这个只到他颈间的少年,福康安那漆黑的眸子轻转着,默默将手中的钱袋移开, 「你的钱袋?有何凭证?里头装了些什么,有多少银子?」 「这……」少年面色顿窘,眸光明显迟疑,「此乃丫鬟帮我准备的钱袋,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数额。」 「既答不上来,那就不是你的。」福康安随即将钱袋扔给保庆,吩咐他连人带赃物一併交给府衙,而后瞄了这位自称失主的人一眼, 「你若想要钱袋,就带上你的丫鬟去府衙明证。」 保庆应声称是,少年见状登时慌了神,摆手连连,「且慢!不能去衙门,这真是我的钱袋,我没有骗人。」 如此紧张之态,越发令人生疑,福康安一步步走近,肃声质问,「为何不敢进衙门?你在怕什么?莫非你做过什么触犯律法之事?」 这人可真会胡诌,不甘被诬陷,少年挺胸抬头,仰脸澄清道: 「我可是良家少年,从未做过犯法之事。」 少年?眼前之人目光明亮,双眉虽似峰山,奈何容颜太过秀丽,睫毛既长且密,乌黑卷翘如蝶翅,扑闪眨动时灵动惑人,左眼尾斜下方有颗清浅小痣,痣生此处,浑无阳刚之气,反倒平添一丝妩媚之态。 将人仔细打量一通,福康安负手嗤笑,「你莫不是以为换身衣裳,戴顶帽子便可以女扮男装,矇混他人了吧?小姑娘?」 闻听此言,少年瞳孔微紧,登时涨红了脸,急忙辩解,「我才不是姑娘,我真的是男孩子!」 福康安漫不经心的扫视于她,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她的耳垂之上,直白戳穿,「男子会有耳洞?」 轻暼一眼,少年嗤他大惊小怪,「我自小体弱,这才打了耳洞,以防灾劫。」 「那只需一个耳洞即可,你却有三个,这分明就是满洲姑娘的习俗。」 「我……」小少年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涨红了脸,依旧坚称自个儿是男子,向他索要钱袋。 「是吗?」觑她一眼,福康安的眼中闪过一丝戏嚯,「那你敢不敢让我拍一下胸膛?你若敢应,我便信你。」 这人的眼睛往哪儿瞄呢?羞愤交加的少年面若云霞,立时抱臂遮掩,恨声恼斥, 「我还以为你是个仗义助人的君子,哪料竟是如此下流!」 方才他还不是很确定,这会子听到她的指责,福康安越发笃定自个儿的猜测, 「只有姑娘家才会认为这是下流之举,若是男子,浑然不会放在心上。」 第3页 居然中了他的计?当真是失策!懊恼的少年有所忧虑,再不敢多做逗留,恨恨的瞪他一眼,迅速转身离去。 保庆看得莫名其妙,「哎?这就走了?她不要钱袋了吗?」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福康安哼笑道:「女扮男装,衣裳和钱袋很可能都是她偷来的,否则她怎会不晓得里头有多少银子?还不敢去官府,分明就是心里有鬼!」 听着主子的话,保庆深感佩服,「少爷您真是火眼金睛,任何妖魔鬼怪到您面前都无处遁形。」 「少拍马屁,办正事儿。」福康安命他将贼人送官,至于这个钱袋嘛!暂时由他保管。 那边厢,丢了钱袋的少年愤愤然向前走着,暗恨影视剧里都是骗人的,说好的姑娘家一换上男装,便世人皆瞎,走遍天下都不怕呢?怎的她一出门就被戳穿?究竟是她扮得不像,还是那人目光如炬? 正自我怀疑之际,一声轻唤随风入耳,「苏音,你去哪儿了?让我好找。」 苏音闻声抬眸,目光所及的梅树下正立着一位青衫少年,所谓芝兰雅态、玉树傲立,不外如是。 瞧见彦齐的身影,苏音懊丧垂眸,无措的捏着手指,脚尖无意识的在地面拧着圈圈, 「表哥,我的钱袋丢了,我在找钱袋呢!」 看她一脸惆怅,彦齐便猜到她没找着,遂安慰她此乃意外,无需自责,「我帮你去找。」 苏音却道不必,将方才之事与他略略概述一遍,末了怅嘆道: 「我还以为穿男装可以做掩护,旁人认不出来,我便能随心所欲的说话,没想到他竟能瞧出我是个姑娘,他看到我开口说话了啊!这可如何是好?表哥,我是不是闯祸了?」 第二章 思量片刻,彦齐镇定道:「即便能认出你是女儿身,他也不晓得你是哪家姑娘,往后应该不会再遇见,你且放宽心便是。」 表妹已被人识破,此事可大可小,彦齐终究有所顾虑,遂对她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回家,待入夜后我再陪你出来看花灯。」 苏音也是这么想的,既然穿男装无用,那她还是回家换上女装吧! 处理罢贼人之事,福康安又拐至禅房品茗,约摸等了两刻钟,他母亲才出来。 手持平安符的那拉氏依旧未能展眉,「才刚我求了支签,拿去让大师解签。大师却道:若是问功名,实为大吉之兆,若是问平安,则是大凶之兆。」 福康安颇为纳罕,「一支签文还有两种解法?那额娘问的是……」 她还能问什么呢?傅恆已位极人臣,一品高官,又恩封公爵,赏无可赏,她自然不会再问什么功名,可大师的话又令她心生顾虑,她甚至不敢承认自个儿问的是平安。 福康安不以为然,「战事瞬息万变,谁也料不准输赢,哪能凭一支签就断定吉凶?额娘只当耳畔风即可,万莫放在心上。」 儿子的话令那拉氏有所安慰,喜庆的日子,她实不该为此事而纠结,免得儿子又为她担忧。 随后母子二人没再耽搁,乘坐马车回府。 上元佳节,本就该一家团圆,那拉氏吩咐后厨备宴,又差人去公主府将老二夫妇请来。 福康安则先回房更衣,待他换上便服,准备去往前厅时,正巧碰见他二哥福隆安。 福隆安今年二十有六,尚干隆的四公主为妻,前朝的那些个驸马,只要娶了公主,便不会再被朝廷重用,前程算是废了,但清朝的额驸即便娶了公主郡主,依旧可以在官场立有一席之地。 年轻有为的福隆安深得干隆器重,婚后他便搬离自家府邸,住在马神庙街的公主府中,好在其父傅恆的府邸乃是干隆特许建在皇城内的,两座府邸离得不远,互相走动甚是方便。 得知三弟回府,福隆安携妻前来,与之相聚。 瞧见那位鬓边饰点翠,耳间悬东珠,颈后垂燕尾的年轻小妇人,福康安依礼拱手道:「请公主安。」 福隆安朗笑提醒,「莫唤公主,唤嫂嫂即可,否则容璃会不高兴的。」 这容璃乃是纯皇贵妃之女,被干隆封为和嘉公主,虽贵为金枝玉叶,但她平易近人,从不与人摆架子。 立在额驸身边的她娇小可人,眉目柔婉,对福康安温笑道:「三弟客气了,自家府邸,并无外人,无需多礼。」 虽说公主不介意,但福康安认为礼多人不怪。打过招唿后,几人一道儿去往前厅。 听闻老三已见过母亲,福隆安好奇问道:「如何?额娘可消气?」 应该是消了的吧?「才刚我陪额娘去寺庙祈福,额娘还给阿玛求了道平安符。」 那就是没异议咯?闻言,福隆安总算松了一口气,笑贊道: 「看来还是你有法子,昨儿个我去劝额娘,还被额娘给训了一顿,说我不理解她,还让我去劝阿玛,莫去缅甸。可这圣旨已下,征程就定在二月初,怎能临阵易帅?」 负手而行的福康安神秘一笑,「那是因为二哥你没掐准额娘她老人家的软肋。」 「唔?」一旁的容璃奇道:「额娘的软肋是什么?」 「自然是阿玛的安危。」福康安略略概述了一遍当时的情形,福隆安了悟点头, 「一击即中,高招!」 想了想,福隆安又问,「哎——那阿玛的软肋是什么?」 第4页 两兄弟正探讨着,忽闻背后一声高呵,「你们俩在交头接耳的嘀咕些什么?」 听到中气十足的声音,福隆安立马住嘴,挺直嵴背,干咳一声,回身向来人行礼, 「给阿玛请安。」 来人一身茶色镶紫貂袍褂,年近五十,依旧身形板正,不怒自威。 常年待在军机处的傅恆劳心劳力,终是躲不过岁月的洗礼,鬓边已生些许华发,眼角的纹路难掩眉目间的睿智与从容。 对于自家父亲,福隆安向来是毕恭毕敬,福康安却不惧怕,为缓解父母的矛盾,他故意当着父亲的面儿数落道: 「孩儿正与二哥说起额娘,额娘她也太不通情理了吧?阿玛您这是为国征战,身负重任,她应该支持才对,怎能埋怨您?这不是无理取闹嘛!」 虽说傅恆也觉得夫人应该理解他,但这话从旁人口中说出,他这心里终归有些不痛快,不悦轻嗤, 「你小子懂什么?你额娘这是关心我,怕我受伤才会拦阻,我们夫妻二人多年不曾分开过,我骤然离家,她肯定不习惯,挽留那是捨不得。 如你这般还没娶媳妇儿,不知情为何物之人,自然不会懂得这种甜蜜的烦恼。」 「……」没媳妇儿就活该被歧视吗?阿玛也忒扎心了吧?福康安深受打击,殊不知,更大的打击还在后头。 用午宴时,那拉氏将平安符拿了出来,傅恆欣然接过,心下大慰。夫妻二人冰释前嫌,不再争执,有说有笑,二哥二嫂亦是互相夹菜,福康安心里苦啊!只能和四弟福长安互相夹菜,互相关心。 上元节的夜市有花灯会,如此热闹的场合,福康安自不会错过,心知哥嫂你侬我侬,福康安也就不打扰他们,带上弟弟福长安和妹妹湘晴,又约了好友鄂岳一起去赏灯。 福康安是真的在赏花灯,细看着街道两边悬挂着形状各异的彩灯,以及灯上的谜题,与弟弟妹妹一起猜谜,乐在其中,鄂岳却是在赏美人,还时不时的指给他瞧, 「哎——那个着红衣的相貌如何?着绿衣的也挺养眼。」 福康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瞄了一眼,復又收回视线,眼神毫无波动,「尚可。」 这评价也太敷衍了吧?鄂岳不由纳罕,「怎的你瞧谁都是尚可,在你眼里就没个漂亮的姑娘?」 倒也不是福康安眼界儿高,只不过他不喜欢将就,「这世上漂亮的姑娘多的是,但容貌合眼缘,性格合心意的却是极少。」 看着周遭来来往往,低眉浅笑的小姑娘们,鄂岳便觉她们像是蹁跹的彩蝶,赏心悦目,欣赏之余,他的唇角不自觉的上扬, 「我怎么觉得合眼缘的挺多的啊!」 福康安对他再了解不过,他也就是耍耍嘴皮子,「那也只能入你的眼,谁能入你的心?」 鄂岳看美人看得不亦乐乎,「一饱眼福便罢,谈什么心吶!」 福康安只觉今晚人太多,人头攒动,看得眼花缭乱,还不如猜谜有成就感。 猜了会子灯谜,湘晴瞧见不远处有卖面具的,便想去瞧瞧,福康安带着妹妹一道前去,恍然瞥见这摊铺前立着一位姑娘。柔顺的白狐领围在她纤细白皙的颈间,两条细细的长辫子垂于肩侧,辫子中间缠绕着浅紫色的丝带,丝带与青丝交错纵横,清新怡人,模样甚是乖巧。 此刻的她正手持两个面具,一只是孙悟空,另一只是红色的狐狸,她左瞧右看,似在犹豫,不知该选哪个。 福康安越瞧她越觉得眼熟,总觉得在哪儿见过,直至瞧见她的三个耳洞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是上午才见过的那位,看来他猜的没错,她果然是个姑娘! 「喜欢就两个一起买下呗!何需犹豫?难不成姑娘你丢了钱袋,没银子付帐?」 正在挑选面具的苏音骤闻此言,赶忙低头看看自己的钱袋,还系在腰间,并未丢啊! 诧异侧眸一瞧,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位身着绛色袍褂的少年,领口处缀着黑狐领,夜风吹动毛领,贵气迫人,清毅朗俊的眉眼让她生出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仔细盯了会子,她才惊觉这人是寺庙之中抓小偷的那位! 她还以为再也不会遇见他,哪料今晚就碰了面,这便是传说中的冤家路窄吗? 好在苏音反应灵敏,并未表现得太过惊讶和恐慌,只是微微蹙眉,佯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放下手中的面具,转身便走。 居然不理他?这姑娘太不知礼了吧?被无视的福康安径直跟上去,又将她的钱袋亮了出来,悬在指间, 「这可是你的钱袋,你不要了?」 这人真真可恼,管他要时他不给,不要时他又送上门来,偏她已恢復女儿身,不能再说话,若然收下钱袋,就证明上午丢钱袋的人就是她,那她女扮男装一事不就露馅儿了嘛! 权衡利弊之后,苏音终是没承认,向他打起了手语,丫鬟转达道:「我家姑娘说这不是她的钱袋,公子你认错了人。」 道罢她们转身离去,保庆见状,小声道:「爷,那位姑娘好像不会说话哎!咱们是不是认错了人?」 「怎么可能认错?」福康安常年待在宫中,如若眼神儿不好,必然会吃亏,是以他看人一向很准,即便只有一面之缘,也不可能认错, 「长得一模一样,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可她的眼角没有泪痣,奴才记得寺庙所遇的少年眼角有颗泪痣。」的确不一样,但这种东西作假很容易,「痣可以画,单凭这点不能证明什么。我敢肯定,她就是丢钱袋的那个人。」 第5页 一旁的鄂岳听得云里雾里,「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姑娘、少年?方才那姑娘挺漂亮的,不会说话,真真可惜。」 今晚的夜市人山人海,来去如澜,被她系在发间的紫色丝带却是一抹亮色,格外出彩,遥望着她那远去的背影,福康安眸光微紧,依旧坚信自己的判断, 「她肯定会说话,敢不敢赌一把?」 保庆瑟缩着没敢应声,他那点儿家底,自是不敢跟主子赌的。 鄂岳一听说有赌注,顿时来了兴致,「哦?怎么个赌法儿?」 第三章 苏音已然走远,听不到他们的讨论,但她心虚至极,甚至不敢回首去看。 避开那些人后,丫鬟才道出心中疑惑,「姑娘,您不是说钱袋丢了吗?可那人手中拿的分明就是您的钱袋,里头还装着好些银子,您为何不要呢?」 苏音抬指继续打手语,说是那人见过她男装的模样,是以不能承认。 「见过就见过呗!扮男装又不犯法,姑娘您没必要怕他啊!」 实则是因为他听到她开口说话,这一点,苏音没敢告诉丫鬟。 她本是从现代穿越而来,原主出身正蓝旗,伊尔根觉罗氏族的姑娘,名唤苏音,是个小哑巴,但当她穿来之后,便可开口说话。 当时听到她说话的只有彦齐,彦齐郑重告诫她,下届选秀尚未开始,她若别说话,继续装哑,便可避开这次选秀,一旦被人知道她恢復正常,那她就得入宫参选。 苏音不愿被干隆皇帝把控姻缘,便听从了她表哥的建议,继续伪装。 除却彦齐之外,无人知晓这个秘密,就连她身边的丫鬟青枝也不知情。 但整日的不能说话,她整个人都快闷坏了,彦齐看她恹恹的,遂提议带她出去走走,到寺庙祈福。 难得有机会出去,外面的人应该都不认识她,于是苏音特地扮作男装,打算趁机开口说几句话,放松一下自己,哪料竟会被那人戳穿身份,更可怕的,今晚竟又遇到他,当真倒了大霉! 心下紧张的苏音状似无意的回首瞄了几眼,确认那人没跟上,她才稍松了口气,继续向前去找她表哥。 今晚彦齐带她出来赏花灯,在街市上偶遇挚友王增。王增是个读书人,家境贫寒,便在街边卖扇写字画为生。 他才摆摊一个月,问津者甚少,每日只有五六位客人,但他依旧坚持,今晚许是因为过节,人多热闹,他这边同时来了四五个要写字的,彦齐看他帮不过来,便主动提出帮忙,留在此地帮王增写字,苏音等不及,这才带着青枝先去街市上转悠,哪料会出这样的意外。 当苏音拐回来时,便见彦齐正坐在小桌上,左手提笔,专心致志的在一把打开的摺扇上写着字。 夜风虽凉,但周遭的烛火五彩斑斓,映在他静逸冷肃的面容上,烘衬出几分暖意。读书写字时的彦齐最是认真,苏音每每瞧着都觉钦佩之至。 等待的客人笑贊连连,「公子左手写的字居然如此工整,实在让人惭愧啊!」 彦齐手中的笔微顿,抬眸淡笑,「大叔谬赞。」 在旁人看来这是夸赞,但苏音很清楚,彦齐听到这话并不会开怀,他不是左撇子,而是因为右手废了,手腕与五指不灵活,只能用左手做事。 这是他心底的伤痛,每回有人夸他左手写字漂亮,他的笑容都透着一丝苦涩。 苏音并未近前,默立在一旁静等着,待彦齐写罢,招唿完客人,这才瞧见她的身影,待望向她时,他那一贯清冷的神色逐渐和缓,讶然轻笑, 「怎的回来这么早?街上不好玩儿吗?」 王增见状亦停笔笑道:「你不是要买面具吗?没有中意的?」 说起面具,苏音至今懊恼,纤长的十指不悦的比划着名,与彦齐讲述着方才之事。 居然这么巧?一日遇两回?彦齐神色错愕,很担心表妹会说话一事被戳穿,沉思片刻,彦齐正色道: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回去吧!」 苏音也有些惧怕,都怪自个儿太大意,才会被人察觉,但凡她白日里别说话,今晚便可安心游玩,不至于提心弔胆,眼下除了回家,别无选择。 随后彦齐向王增道别,王增心下感念,要给他报酬,彦齐却不肯收,「举手之劳,王兄不必放在心上。」 「你本是出来游玩,却因我的事困在此地,我不能让你白白忙活。」 两人正在推让之际,对面那位精瘦高大的中年人终是坐不住,怒气沖沖的过来,指着王增,横眉怒目的警示道: 「小子!我忍你很久了!你在我对面卖字画,抢走了我的客人,我这生意还怎么做?」 彦齐闻声侧首,只见对面的摊位摆着诸多小玩意儿,文房四宝,字画书扇,应有尽有。 只不过他的扇子皆是做好的成品,而王增的却是由客人指定诗文,现写而成,对于客人而言比较新奇,加之他写的一手好字,各种字体皆能驾驭,甚得客人赞誉。 起初这高个儿摊主还没把他当回事,想着读书人脸皮薄,看不得眼色,受不得奚落,估摸着守不了几日就会放弃,孰料他竟坚持了一个月,今晚他才卖了两把扇子,这小子居然卖了五六把。 这可惹毛了摊主,怒而冲过来撵人,「立马搬走!莫出现在我眼前,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第6页 被威胁的王增面无惧色,傲立于原地扬声道:「我这是正经买卖,交过市税的,你凭什么赶我走?」 「就凭老子先来的,你做别的生意无所谓,唯独不能卖扇子!」说着那人便挥来一拳,结结实实的砸在他脸颊上。 骤然被打,王增根本来不及反应,一个踉跄,后退好几步,吃痛的他抬手一抹,手背上血迹顿显。 「王兄你没事吧?」彦齐将他扶稳,确认他无碍,这才与那位摊主讲道理,然而对方是个粗人,根本不肯扯什么理字,他的眼中只有利,但凡对他不利的,他都不会手软! 眼瞅着他们不听话,摊主吆喝着自傢伙计上前砸他们的东西,彦齐与王增皆相拦,奈何他们不会武功,根本拦不住。 苏音气不过,急得上前拉拽,却被那伙计推了一把,没站稳的她一个趔趄,整个人向后退去,险些摔倒,孰料肩膀忽被人揽住。 有了依靠,她才勉强立定,惊慌抬眸,便迎上一双黑亮的眸子,与此同时,戏嚯声传入她耳中, 「良家少年不会武功,还想冒充侠义之士?」 得!这话能被他笑一年!苏音羞愤的瞪他一眼,才溢出来的感激之情瞬时被浇灭,刚想骂他,却又想起自己不能说话,只得生生忍住。 想起此人会武功,抓贼时英姿飒爽,情急之下,苏音只得向他求助。 青枝看此人眉头紧皱,猜他应是看不懂手语,便在旁解释道:「我家姑娘想请公子出手相助,再打下去,他们会吃亏的,这些东西就全毁了!」 抱臂而立的福康安悠悠瞄她一眼,「与我何干?」 焦急的苏音再次向他求救,拱手抱拳,态度十分恳切。 眸光一闪,福康安弯眸一笑,趁机威胁,「想让我出手?那就亲自开口求我。」 青枝帮腔道:「公子见谅,我家姑娘她不会说话啊!」 纵然情况紧急,苏音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随意开口,既然他不肯管,那她只能自己解决。 眼瞧着她又想冲上去,福康安一把拽住她,嗤了句「愣头青」,而后再不逗她,迅速近前扣住那伙计的肩膀,将他拿砚台的手狠狠一拧,痛得他尖叫出声,手一抖,砚台顿时摔碎在地! 看着满地狼藉,王增心疼不已,发了狠的攥着拳头要为那些被毁的字画报仇,然而他不懂武功,只有被打的份儿。 此时的王增被人勐锤腹部,痛得面色惨白,蹲在地上,那伙计又要来踹他,刚抬腿,忽被人踢中膝盖,伙计尚未看清来人是谁,就接连被打,踹翻在地,嗷嗷惨叫着。 两个伙计皆被人撂倒,眼看情势不妙,摊主立即扔掉准备撕毁的摺扇,挥着拳头直攻而来。 福康安也不闪躲,快准狠的攥住摊主的手腕,用力一扯,胳膊肘直顶他下巴,疼得那人惨叫连连,眼泪都呛了出来。 发觉此人会武功,摊主再不敢逞强,边后退边颤声警示,「这事儿与你无关,少管闲事!」 弹了弹衣袖,福康安气定神闲的将手负于身后,睨他一眼,声厉神肃,「当街打人,砸人摊子,如此恶劣的行为,我岂能袖手旁观?」 摊主大着胆子狡辩道:「那是因为他抢我生意,我自然得教训他。」 保庆心道:这人平日里耍横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在他家少爷面前猖狂?这不是自留把柄嘛! 正嗤笑间,但听他家少爷正色道: 「《大清律例》中有市廛之款,当中明确规定:京城一切无帖铺户,如有私分地界,不令旁人附近开张,独自霸揽把持者,枷号两个月,杖一百!」 摊主听他轻松背出律例条款,面色一紧,暗嘆不妙,「你们……莫不是官差?」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劲儿, 「你们是哪个衙门里的?我怎的从未见过你们?」 在此处当差的他都打过照面,眼前这位却是眼生的紧。 这猜测委实可笑,福康安顺手亮出腰牌,「在这儿当差,鲜少出来,今日才知这街市上多的是仗势欺人者,浑不把朝廷律法放在眼里。」 铜制腰牌一闪而过,大内侍卫四个字清晰的嵌进摊主的脑海,激的他瞬间腿软,颤声拱手, 「小的有眼无珠,还请大人见谅。今晚的事儿是个误会,小的喝多了才会胡言乱语,这就麻熘儿的滚远些,不碍大人的眼。」 道罢摊主便想开熘,福康安撩袍抬腿,脚尖勾起倒在地上的板凳,顺势踩在上头,两侧开裾的袍褂将他那匀称的长腿显露无疑。 一旁的苏音分明瞧见那摊主的额头汗津津的,却依旧赔着笑求饶,心道果然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方才的蛮横狂妄已然不见,只余谄媚讨好,这幅嘴脸当真噁心! 「大人,请您给小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小人再不乱来,不会赶他离开,定会与他和平相处。」 摊主再次尝试开熘,福康安睇他一眼,而后扫视周遭,「满地狼藉,器具被毁,你还想一走了之?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摊主这才反应过来,会意的他立马掏出碎银,笑嘻嘻双手奉上,权作赔偿。 福康安却不伸手,扬了扬下巴提醒道:「你该给那位公子道歉。」 「大人说的是,」摊主立马掉转头,去向那两名书生赔不是,还笑呵呵的递上银子。 这银子少说也有十两,王增虽然恼恨此人,但也不愿占人便宜,「要不了那么多,被打碎的东西折合起来也就五两而已。」 第7页 苏音闻言轻笑出声,心道王大哥可真够实在的,他怕是忘了自个儿被打了吧?然而她不便说话,只能腹诽。 一旁的福康安亦觉惊诧,只觉这书生太过耿直,遂提醒道:「其他的算作医养之用。」 彦齐亦劝他收下,王增这才勉强收了银子。 摊主趁机开熘,再不敢惹这位宫中人。 感激的王增向其道谢,福康安与之寒暄,候在不远处的鄂岳啧啧笑嘆,「你哥这是英雄救美啊!」 福长安不明所以,「三哥救的明明是那个书生。」 摇了摇手指,鄂岳提点道:「若不是那位姑娘求助,瑶林又怎会管这种闲事?」 湘晴默默听着鄂岳的话,又看了看自个儿手中的面具,顿时恍然大悟,「岳哥哥你的意思是,三哥他对那位姑娘……?」 第四章 接下来的话,湘晴并未明言,而是笑眯眯的给鄂岳打眼色,鄂岳挑了挑眉,笑得意味深长,福长安看得莫名其妙, 「你们在说些什么?」 鄂岳正待与他解释,无意中瞄见一道熟悉的倩影,立时近前打招唿,「茗萝?你怎么在这儿?」 身着浅葱色氅衣,外罩狐绒坎肩儿的姑娘闻声侧首,柔柔一笑,梨涡尽显,「表哥?真巧啊!」 苏音循声望去,只觉这位姑娘有些眼熟,仔细回想,这才忆起,好像曾在武毅公府见过她,她应该是武毅公兆惠的女儿。 犹记得武毅公夫人有两弯梨涡,这姑娘不仅随了母亲的美貌,还传承了母亲的梨涡,笑起来甚是亲切可人, 「我瞧这位公子的字写得极好,便拿了把扇子过来请他题字。」 茗萝将扇子放下便去街市上闲逛,说好的过会子再来取的,孰料眼前竟是一片狼藉,而这位公子面上青紫,似是受了伤,茗萝不由纳罕, 「这是怎么回事?」 王增歉声道:「才刚有人来捣乱打砸,损坏了姑娘的摺扇,怪我没有看护周全,还请姑娘见谅。姑娘可否多等两日,我再重新为你做一把新的摺扇,如何?」 丫鬟见状,柳眉顿蹙,「我家姑娘那把扇子的扇骨用的可是湘妃竹,贵重着呢!您赔得起吗?」 一听说是湘妃竹,王增暗嘆不妙,那会子他正忙着给其他的客人写字,并未在意这位姑娘给的摺扇是何材质,若真如她所说,那这十两银子都给她也赔不起啊! 气氛一时间变得很僵,苏音都替王增捏一把汗,可她得装哑巴,什么都不能说,真真急人。 彦齐正待帮忙说话,却见那位姑娘轻呵道:「暮云,不得无礼!」 看出他的窘态,茗萝温笑道:「这丫头惯爱夸大其词,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湘妃竹,只是普通的竹扇罢了!此乃意外,怪不得你。我瞧你卖给旁人的扇子做工都不错,是你自个儿做的吧?」 闻听此言,苏音松了口气,只觉眼前这位姑娘人善心美,越瞧越顺眼,被称赞的王增心下稍慰,耳根渐红, 「闲来无事会做些手工活儿,难登大雅之堂,让姑娘见笑了。」 茗萝无谓一笑,「我不介意,等两天便是,待你得空再做一把即可。」 既如此说,王增也就不再忧心,应承得极为干脆,「好,三日之后,姑娘可来此处取摺扇。」 商定好之后,茗萝又与鄂岳打了声招唿便先行离去。 福康安瞄了鄂岳一眼,但见他唇线紧抿,一直盯着茗萝离开的方向,似乎面色不愈,不由啧嘆, 「好酸吶!要不你也去学做摺扇?」 「嘁!」鄂岳不屑撇嘴,「有那个闲工夫我还不如多练会儿剑。」 此事已然平息,苏音走过来向他拱手致谢。 自始至终她都没吭声,福康安打量着她,勾唇哼笑, 「你倒是沉得住气,那钱袋我瞄了一眼,发现里头还放了枚胸针,既然你不肯收回钱袋,权当是你送给我的,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那胸针是苏音去寺庙的路上才买的,一枚银质小鹿,上头还嵌着黄玉和珊瑚,小巧精緻,当时顺手就装进了钱袋子的夹层里,这人居然说是送给他的?太无赖了吧! 虽说她很喜欢那枚胸针,但她深知此刻不能张口索要,否则就会露馅儿。 美眸微嗔,苏音忿忿然瞪他一眼,然而也仅仅只是瞪他而已,连训斥都不能,只能吃了这哑巴亏,当真是憋屈。 彦齐见状,上前打岔道:「多谢兄台相助,不过你可能认错了人,表妹她并未丢失钱袋,我们该回去了,告辞。」 未免被揭穿,苏音忍痛割爱,佯装听不懂,跟着她表哥一起离开。 湘晴并不晓得前情,但她总觉得三哥与这位姑娘似乎有什么故事,灵机一动,湘晴赶忙小跑着追上去,将手中的两个面具递给对方, 「姐姐,这面具是三哥让我给你的,才刚你走得太急,忘了拿。」 已然走出三丈远的苏音侧眸一看,面露讶色。 哎?这不是她那会子挑的两个面具嘛!当时怕被认出来,她没付银钱就走了,那这面具便不算她的。 青枝亦晓得此事,主动澄清,「我家姑娘没付帐,这不是我们的面具。」 「可若就此错过,想再买就得等明年,」湘晴才不管她是否付帐,径直将面具塞给她, 「这面具很适合姐姐呢!你就收下吧!权当咱们交个朋友。」 第8页 这小姑娘不过八九岁的模样,说话语气竟似个小大人一般,面对如此可人的小姑娘,苏音不忍拒绝,便示意青枝拿银子给她,只当她买下这两个面具。 然而湘晴并未接,不悦嘟嘴,「我拿姐姐当朋友才送给你的,你拿银子打发,可是不愿与我做朋友?」 啊?这……苏音面露难色,感觉自己这样拿银子打发人的确不太好,虽说两人初次打照面,但小姑娘如此热情,加之她的兄长才刚帮了忙,苏音心存感激,又与这小姑娘颇有眼缘,思量片刻,遂将自个儿的香囊解下来送给她。 青枝在旁解释道:「这是我家姑娘才绣的香囊,昨儿个才戴上,礼轻情意重,希望姑娘别嫌弃。」 接过香囊,湘晴眉眼弯弯,笑应道:「不嫌弃,我很喜欢吶!多谢姐姐!」 机敏的湘晴顺口打听她的名字,一旁的彦齐峰眉顿皱,当即唤了一声,「表妹,天色已晚,咱们该回家了。」 苏音闻声侧首,察觉到表哥的眼中有种警示的意味,这才想起自个儿的境况,那会子她已被人认出曾在寺庙中女扮男装,若再道出名字,岂不更危险? 心有顾虑的苏音不敢明言,打了个手语,只道有缘自会再相逢,而后便转身离去。 没能问到名字,湘晴悻悻转身。 那边厢,福康安等了半晌,发现妹妹手中没了面具,遂问她面具何在。 指了指后方,湘晴如实道:「送给那位姐姐了呀!」 讶然皱眉,福康安竟没能明白妹妹的意图,「我买来给你的,你转手就送人?」 「两个面具都是那位姐姐挑的,又不是我挑的,三哥,你真的是为我买的吗?」 「……」当时他看那姑娘没买,就顺手给买了下来,妹妹说好看,他又顺手给了妹妹,倒也没想那么多。 鄂岳心道湘晴可真敢说,意味深长的笑提醒她,「看透莫说透,否则会挨揍。」 福康安又岂会不懂他的暗示,抿唇嗤道:「瞎想什么呢!」 鄂岳无辜摊手,「我可什么都没说,却不知你在想什么。」 福长安挠了挠小脑袋,压根儿听不懂他们在讨论些什么,湘晴已然领悟,故意对她三哥道: 「她还送了样东西,说是作为回礼呢!你真的不要吗?」 「吆!莫不是定情信物吧?」鄂岳双眼放光,很有兴致,走近湘晴身边想瞧一眼,湘晴却将东西给藏了起来, 「谁都别想瞧,除非三哥他亲自求我。」 福康安心道他这个妹妹还真会借花献佛,居然拿他买的东西去送人情,勐然想到一个问题,他登时紧张起来, 「你以谁的名义送出去的?」 难得三哥会紧张,湘晴便想逗他一逗,「自然是以你的名义。」 不是吧?这妹子怎么这么坑哥呢?「你这样会让人误会的,赶紧过去说清楚。」 湘晴往后瞄了一眼,早已不见人影,「人都走远了,我哪里追得上?」 「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去跟她解释。」 「我不晓得,她没跟我说。」湘晴说的是实话,然而福康安竟是不信,只当她在找藉口,愤而威胁, 「不说是吧!回头我就告诉额娘,说你给我惹麻烦,看额娘怎么收拾你。」 湘晴才不怕他,无谓的扬起小脸,「额娘最疼我了,她才不会训我呢!」 两兄妹边走边斗嘴,继续在街市上游玩。直至将近亥时,福康安才与鄂岳告别,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回府。 听闻父母尚未就寝,福康安便拐了过去,意外的发现他们夫妻二人竟然在院中放手花。 漆黑的夜空下,火花四溅的手花滋滋作响,美艷转瞬即逝,那拉氏的笑容却异常灿烂。 傅恆握着她的手,挥舞着璀璨的手花,不断的在空中绕着圈儿,又低眉与她说着什么,那拉氏听罢,嗔他一眼,笑容更深。 身为当家主母,那拉氏一向端庄持重,福康安甚少见到母亲欢笑欣愉的模样,大约只有在她的夫君面前,她才会放松自己,不必伪装,不必设防吧! 瞧见孩子们来请安,那拉氏这才抽回被傅恆拉着的手,又恢復原本的端方之态,往里屋走时顺口闲问,「如何?街上好玩儿吗?」 「太好玩儿了!」难得能出门闲逛,湘晴甭提有多开心,她正待与母亲分享,却被她三哥打断, 「出去净惹麻烦,下回我断不会带她。」 那拉氏一听这话,以为女儿闯了什么祸端,忙问儿子是怎么回事。 湘晴还以为兄长说着玩儿呢!没想到他真敢告她的状。 瞥了妹妹一眼,福康安至今窝火,「街上有个摊主,看不惯对面的生意比他好,耍横打砸,我正好路过,有位姑娘请我帮忙,我本于仗义之心就出面了,湘晴误以为我对那姑娘有意思,居然以我的名义送人东西。」 既然他都把话摊开说了,那湘晴也不会再帮他隐瞒,「难道不是吗?在此之前你就找那位姑娘说过话的。」 那不过是试探罢了!这些细枝末节,福康安不愿啰嗦,不耐轻嗤,「大人之间的事,你一个小姑娘懂什么?」 那拉氏闻言,反倒生了好奇之心,「所以那是谁家的姑娘?瑶林,你与她何时认得的?」 母亲一副盘问的语气,福康安顿感不妙,「刚认识的,此事说来话长。」 第9页 「那就长话短说。」 说什么?也没什么可说的,福康安暗恨自个儿就不该多嘴告状,妹妹平安无恙,反倒把自个儿给搭进去,何苦来哉? 无奈的福康安不禁扶额哀嘆,「额娘,我这么大的人了,自有分寸,不会乱来,你甭听妹妹瞎说。」 「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不许与姑娘家来往,不许私定终身,你的婚事得由皇上做主。」那拉氏一个人唱黑脸总觉得不是滋味,遂又给傅恆使眼色, 「身为孩子的父亲,你该多管管他才是,怎的不吭声?」 第五章 「啊?」正在沉思的傅恆被夫人点名,心道这不是在给他挖坑嘛!他才不想在儿子面前唱黑脸,干咳一声,傅恆灵机一动,打岔说起了旁的, 「照这情形看来,街市上恃强凌弱者大有人在,巡街的官差都在做什么,竟无人管束?」 「……」那拉氏关心的是儿子感情方面的事,傅恆竟然完全没在意那位姑娘,他在意的是那位摊主! 失望的那拉氏捏了捏眉心,暗嘆这人真是没救了,心里想的永远都是政事。 福康安生怕母亲又啰嗦,立时接口,向父亲回禀,「孩儿仔细探查过,那些摊主除了正常缴纳市税之外,还会定时给那些官差塞好处,那么官差就会对他们格外照顾,任由他们欺压旁人。 再有就是有一家卖烤串的摊子,孩儿尝了他家的羊肉串,总觉得那肉不对味,只吃了一口便再也咽不下,孩儿怀疑他们用的根本就不是羊肉。」 「官商勾结,最是忌讳!《大清律例》有云:凡售以质变伪劣禽畜之肉,致人伤亡者,皆施以重刑,不可宽饶!」傅恆随即询问他可还记得那家摊铺的名字。 福康安已然记在心里,一一向父亲汇报。 湘晴听得云里雾里,她出去只是游玩而已,她还以为三哥也只是到街上瞧瞧漂亮姑娘,没想到他居然会在意周围的那些商贩。 他们父子俩一本正经的讨论着正事,根本没人接母亲的话茬儿,这样真的好吗?湘晴掩唇失笑,那拉氏顿感没面子,却又不便打断他们,遂低声警告女儿, 「还没说你呢!往后再不许胡来,让人姑娘家误会可就麻烦了。」 生怕挨训,湘晴赶忙凑近母亲附耳低语,「额娘放心,我只是吓一吓三哥,其实那面具是以我自己的名义送出去的。」 这丫头,调皮的很,和她大姐一点儿都不像。那拉氏无奈摇头,再看向这两父子,越发头疼,他们一论起政事来便没完没了,那拉氏懒听他们说这些,便起了身,先回寝房去。 生怕三哥又教训她,湘晴趁机福身告辞,回房洗漱。 话分两头,此时的苏音已到家中,彦齐寄居于此,住在西边的朗清院中,因着天黑,他亲自将表妹送回她的居所,止步于小院的月门前。 正月十五的夜里,溶溶月华铺泄于尘间,流照在院墙边缘的石板上,借着手中灯笼的微光,彦齐能瞧见苏音的步伐十分轻快,眸中闪着欣悦的光芒。 他正是为了让她高兴才决定带她出去的,但这会子他竟有些后悔了,然而此刻天色已晚,加之青枝在场,彦齐有所顾忌,终是没多言,叮嘱她早些休息。 转悠了一整日,苏音还真有些疲惫,不常走路的她只觉小腿肚酸疼,洗漱之际,看到摆在桌上的面具,苏音顺手拿来把玩着,不由回想起今日遇见的那位张扬少年。 在寺庙那会儿,为何他不直接把钱袋还给她呢?闹这么一出,她根本不敢承认,钱袋里的银子她倒是不在乎,但那枚胸针她很喜欢,买的时候掌柜的就说只剩这一枚,现下竟被那少年抢了去,真真可惜! 虽说他的性子很讨厌,但今晚多亏他出手,否则王增肯定会吃大亏,这一点还是值得称赞的。 正在给主子梳理青丝的青枝瞧见主子拿着面具唇角含笑,笑问道:「姑娘可是想起那位公子了?说起来你们一日见两回,当真是有缘吶!」 被打趣的苏音面色微窘,当即将那面具放在妆檯上,再不碰它,以手而语,「我才不稀罕那样的缘分,我是心疼我的胸针。」 「那姑娘可以与他直说,要回钱袋子,女扮男装而已,也不算什么大事。」 乔装的确不严重,关键是她曾在那少年面前开口说话了啊!苏音不敢再多提,指了指茶盏,示意要喝水。 因着她太过睏乏,洗漱过后躺下不到一刻钟便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得格外的沉,直睡到巳时才醒。 晨起,青枝为她梳妆时,苏音瞄了眼窗子,但见外头依旧有日头,却起了风,她也不在乎,用罢朝食后翻箱倒柜了一通,而后裹上月白斗篷,兜上袍帽便抱着一长盒去找她表哥。 到得彦齐的书房,她顺手将盒子往他的书桌上一放,便不客气的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歇脚。 许是方才走得太急,今儿个变了天,青枝又给她穿得太厚实,这会子她那小巧的鼻樑间已渗出一层薄汗。彼时彦齐正在写文章,瞧她喘着气,随即搁笔起身为她斟了盏清茶。 他的动作轻缓自然且流畅,左手那修长的手指提起茶壶时指节微屈,弯出的弧线格外优美。苏音最喜看他斟茶,每每瞧着都觉赏心悦目。 接过轻呷了一口,苏音满足的眯着眼笑贊,「好茶!我总觉得你倒的茶格外清香呢!」 第10页 看她一眼,彦齐温笑道:「你既喜欢,那就带一些回去。」 摆了摆手,苏音只道不必,「同样的茶,我带回去沖泡,口感便大不相同。」 这恭维听得彦齐甚是舒心,但他很清楚,真实的原因是什么,「实则并非我的茶艺好,而是因为你在我这屋子里能自在随心的说话,心绪颇佳,这茶自然也就香了。」 仔细想想,似乎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又喝了半盏茶,她才缓过来,顺手将那方盒子打开, 「险些忘了正事。」 彦齐侧眸瞄了一眼,发现里头装着五六把摺扇,不由纳罕,「天儿还冷着呢!拿那么多摺扇作甚?」 「你拿去给王增呗!这些虽不比湘妃竹的摺扇名贵,但也算是上品,应该不会掉份儿。」 原来她将此事放在了心上,对待他的朋友,她能如何热心肠,彦齐很是感念,但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你没瞧出来吗?那位姑娘并不在乎扇子,她要的是王兄的题字,王兄若是亲自为她做扇,那这把扇子在她看来应该比湘妃竹的摺扇更珍贵。」 经他一提点,苏音这才恍然大悟,吃惊得捂住嘴巴,「我说茗萝怎的不生气,原是欣赏王增啊!」 她居然晓得对方的名字?彦齐不由讶然,「你认得那位姑娘?」 点了点头,苏音道:「有过一面之缘,她是武毅公的女儿,但她可能不记得我。」 兆惠的闺女?那就是乌雅家的人,得知那位姑娘的身份,彦齐顿感可惜, 「我还以为会有一段佳话呢!奈何王兄是汉人,满汉不能联姻,他二人没可能了。」 不可以吗?苏音依稀记得,曾在影视剧上看过,「我怎么记得曾有公主嫁给了汉人?」 康熙朝倒是有过那样的先例,「那得是圣旨特许才可,前提是对方有军功,皇上为了政局考量,才会选择联姻。实则满洲人皆不许自家姑娘嫁给汉人,而汉人姑娘只能给满洲男子做妾,不可做正妻,这都是不成文的规定,为的就是不混淆嫡系血脉。」 听着这些所谓的门户之见,苏音不由啧嘆,「这无情的规矩肯定拆散了不少有情之人。」 对此彦齐深感庆幸,「还好我们都是满人。」 「啊?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太低,苏音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他却没再重复,一笑而过。 想起今日发生之事,彦齐郑重提醒, 「那人已经认出了你,你千万不要透露自己的名字,否则很容易被他找到,一旦你的秘密被戳穿就麻烦了。」 苏音也觉后怕,实没想到竟会一日碰见两回,「往后我应该没什么机会出门,大约不会再碰见他。」 但愿如此吧!彦齐也不晓得为何,一瞧见那个男子,他总有种莫名的压迫感,心里很不舒坦。 苏音并未把那人当回事,她可不想再遇见他,至少在选秀之前,她会说话一事不能被戳穿。 两日后的一个清晨,闲来无事的苏音正在修剪红豆杉的盆景,青枝来报,说是敏雯姑娘请她过去一趟。 敏雯是她二叔家的女儿,苏音虽不能与人说话,却可以倾听,是以敏雯经常找她,将自个儿的心事说与她听,不管苏音是否回应,她都不在乎。 这两位堂姐妹关系不错,苏音也就没拒绝,放下剪刀,套上天蓝色的兔绒坎肩,去找她堂姐。 到地儿后才发现她大姐怡芳居然也在。 最初穿越过来时,苏音不了解原主和周围人的关系,后来相处一段时日才发现,原主与怡芳是同父异母,苏音倒是不在意什么嫡庶,并没有因为怡芳是庶出就瞧不起她,她有意与怡芳交好,但怡芳对她却是不冷不热的,似乎心存芥蒂。 她也不晓得两人之间究竟有过什么矛盾,若是向人打探,岂不惹人怀疑?想想也就算了,井水不犯河水吧! 只是她没想到,敏雯居然会把她们两姐妹都请来。 怡芳瞧见她时,容色淡淡,也不吭声,苏音依礼唤了声大姐,便没再多言。 彼时敏雯正在试衣裳,瞧她过来笑吟吟招唿道:「音音你可算是来了,我让人新做了两身衣裳,你快帮我瞧瞧,哪件更适合喜庆的日子穿?」 思量半晌,苏音也没想到最近有什么节庆之日,遂打着手语问她是谁家有喜。 但听敏雯道:「再过几日就是忠勇公的寿宴,我要随额娘一起参宴,听闻京中贵女们皆会前往,你也得去的吧?」 忠勇公?可不就是傅恆傅中堂嘛!苏音并未听人提过此事,傅中堂的寿宴,她也能去吗? 第六章 静坐在一旁的怡芳提醒道:「你忘了,苏音她不会说话,有一年出门参加宴席被人笑话,她很伤心,便发誓往后再也不去参宴,以免被人嘲笑。」 那是原主说的吧?现下的苏音从不曾说过这样的话。 敏雯顿感失言,走过来拉住苏音的手,向她致歉, 「抱歉啊音音,我忘了你的情况特殊,不是故意刺痛你的,你可别放在心上啊!其实我觉得吧!不会说话算不得什么大毛病,不能因为这个就整日的闷在家里,咱们时常困在闺阁之中,难得出门,你得把握机会,多见见人才是。 我可是听人说,那忠勇公府占地一百多亩,比某些王府还大呢!那是皇上赏赐给忠勇公的府邸,里头景致怡人,鬼斧神工,能进去一观,实属荣幸!」 第11页 苏音心态极好,穿越过来之后并没有因此而自卑过,她倒是想出去玩儿,但又有所顾虑,只因她的母亲去参宴几乎都不带她,大约是觉得带着一个小哑巴出门会被人议论,有失体面,又或者是担心她难受? 母亲没叫过她,她便不愿给家人添麻烦,是以每回有宴,她都会被忽视。虽说有些孤寂,但日子一久,她也就习惯了。 今日听敏雯说起忠勇公的寿宴,她倒是有些嚮往,毕竟傅恆可是名留青史的一代名臣,她也想去见识忠勇公的风采,但若母亲没那个打算,她岂不是自讨没趣?思及此,苏音干笑着摆了摆手, 「我还是不去了吧!省得旁人跟我说话我答不上来,岂不难堪?」 「莫怕,」挽着她的胳膊,敏雯安慰道:「咱们相处那么久,你的手语我大致都明白,可以陪着你,帮你说话啊!」 瞄了苏音一眼,怡芳凤目微敛,以帕掩唇,哼笑道: 「旁人瞧见她打手语,即便面上不说,也会在背后议论纷纷,说我们伊尔根觉罗家有个哑巴姑娘,岂不是丢了家族的颜面?」 怡芳对待旁人倒是和善,唯独对苏音有敌意,敏雯实在不明白她二人究竟有什么过节,为何总是挑苏音的刺儿, 「这有什么丢人的?音音她又不丑,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怎就拿不出手?」 敏雯为她着想,苏音懂得,但她不希望两姐妹为她而起争执,遂打着手语道: 「罢了!我不去便是,我不常与那些个京城贵女们走动,与她们并不相熟,去了也是徒添尴尬,若有什么趣事,你回来讲与我听便可。」 苏音虽未强求,但敏雯能看出来,她心里应该是想去的,于是敏雯私下里去与母亲禀明此事,想让母亲帮忙为苏音说情。 兆佳氏常年一副笑脸,在这大院中就是个和事佬,谁家有事她都会帮忙,加之她对苏音印象很好,总觉得这孩子不会说话很可怜,女儿有求,她自是乐意帮忙,抽空去找苏音的母亲舒穆禄氏。 诚如兆佳氏所料,舒穆禄氏并未打算带苏音去参宴,「音音的情况你最清楚,我若带她过去,旁人必定会议论纷纷,我担心那些流言蜚语会对她造成伤害。」 「你没问过音音的想法,怎知她不愿去呢?兴许她现在已经看开,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呢?」 说起来舒穆禄氏还真没问过女儿的态度,在她的印象中,女儿应该是不喜热闹的。 正思量间,但听兆佳氏又道: 「以往无所谓,如今音音已到婚龄,选秀她肯定参加不了,你们得张罗着为她寻一门好亲事。这忠勇公的寿宴上来的可都是达官贵人,实该带音音去走动一番,指不定就被哪家的官夫人给瞧中了呢?」 舒穆禄氏可不敢妄想攀附高门大户,与她家差不离即可,「人家一打听她不会说话,哪儿还有戏?」 「此言差矣!」微倾身,兆佳氏压低了声提醒道: 「需知有些达官贵人家的儿子也有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寻常的千金不愿嫁,音音不就正合适嘛!缘分这种事说不准的,得抓住机会才是。」 实话虽不好听,但她们是一家人,舒穆禄氏倒也不会因此而生芥蒂,只因她明白,弟妹也是在为音音的将来考虑,但她还是有所顾虑, 「那些人家不知根底,我担心音音嫁过去会受欺负,还是得找个可靠的,实则彦齐这孩子就挺不错,彬彬有礼,人也上进。 音音不会说话,他右手有些毛病,两人谁也不嫌弃谁,最重要的是他待音音很体贴,两人又是表兄妹,亲上加亲,也算是天作之合。」 「可彦齐的身世非同一般,现下他还年轻,犟着不肯认祖归宗,万一哪天他想通了,愿意回去,他的生父能同意这门婚事?」 经她提醒,舒穆禄氏才想起这一茬儿,一旦彦齐认祖,那音音的确是配不上他,唉!女儿的婚事当真是难办啊! 最终舒穆禄氏决定听从兆佳氏的建议,带女儿一同去参宴,只盼着女儿能被哪户好人家看中,定下一门好亲事。 得知母亲要带她出门,苏音心下欢喜,但一想起怡芳的话,她又生忧虑,担心自己会给母亲惹麻烦,抬指道出心中的顾虑, 「我真的可以去吗?会不会丢咱们家的颜面啊?」 看着女儿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舒穆禄氏鼻翼微涩,握着她的手好言宽慰道:「你是娘的好女儿,乖巧懂事,娘以你为荣,你别多想,跟我出去转转,权当散心。」 既然母亲说无妨,那她就不客气了,点头连连,答应同行。 待母亲走后,苏音满心欢喜的去书房将此事告诉彦齐。 看着她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彦齐也替她高兴, 「能出去转悠挺好的,不过这次我不能陪你,你切记,千万不能与人说话。」 「嗯呀!」苏音乖巧点头,「吃一堑长一智,除你之外,我可再不敢与人说话。」 勐然想起那个傲慢少年,苏音秀眉紧蹙,兀自说道着,「我总不至于那么倒霉,又遇见那个人吧?」 「应该不会,」为防出现意外,彦齐特地叮嘱,「但若真的遇见,你可别自乱阵脚,浑当那事儿不存在,坚决不承认,他拿你没办法。」 苏音谨记表兄的嘱咐,等到正月二十一这日,她跟随母亲和堂姐一道儿去往忠勇公府贺寿。 第12页 走上台阶,踏入三开府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汉白玉雕松鹤的八字影壁,矗立在大门不远处,恢弘大气,令人嘆为观止。 敏雯见状,不由啧嘆:「这汉白玉可是皇家御用的名贵建筑石料,忠勇公府居然会有这样的影壁,当真气派至极!」 苏音也有这样的感慨,奈何她不能当众说话,这才没言语,而敏雯的感慨正好说出了她的心声。 舒穆禄氏举止端方,目不斜视,轻声道:「这公爵府邸的规格本就是逾制,与王府无异,有汉白玉自然不稀奇。」 同行的怡芳以帕掩唇,轻嗤道:「搁心里琢磨即可,莫要讲出来,省得旁人听见,以为咱们没见识。」 可她真的没有见识过嘛!敏雯与苏音相视一笑,吐了吐小舌,乖乖闭嘴,省得又被怡芳奚落。 入府之后,舒穆禄氏与兆佳氏到厅中品茶,怡芳不愿与苏音待在一起,独自去找别的闺友,敏雯则带着苏音一起在府中转悠,欣赏这府中的景致。 敏雯一直以为她家住的宅子已经够宽敞奢华的了,如今踏入这忠勇公府,方知自个儿是坐井观天吶! 但见这亭台楼阁依次相邻,苍绿的松柏林木透过菱花漏窗显现出来,一如会动的画卷,意趣盎然。 身处其中,敏雯不由心生嚮往, 「我听人说,这府□□有房屋七百多间,游廊两百多间,若是能嫁进忠勇公府,那该有多幸福啊!」 听着堂姐的介绍,苏音瞠目结舌,默默算着,这府邸的屋子加起来近千间,的确是比某些王府还大,每日住一间,也够住三年吶!干隆对傅中堂也太偏宠了吧! 行走在长廊中的两人远眺周遭的美景,瞧见前方的池塘边有平桥小径,便打算去往那边。 苏音虽已学会穿花盆鞋,但她仍旧担心摔跤,是以走路皆小心翼翼,扫视地面,生怕被绊倒,当她又一次探看路况时,无意中瞄见右边的青石板上似有一缕蓝色流苏。 走近捡起一看,才发现是串蜜蜡十八子,敏雯偏头瞄了一眼,不由双目放光,「这蜜蜡珠子温润如脂,可谓是难得的佳品啊!」 「你的运气真好,捡到这么个好东西。」四顾无人,敏雯小声提醒她赶紧收起来。 这肯定是旁人丢失之物,她怎能随意收藏?苏音摆了摆手,「失主应该就在附近,咱们还是找找吧!把东西还给人家。」 「你不说我不说,又没人知道,你不要我就收下了。」敏雯认为捡的又不是偷的,她有权处置,说着就将十八子从苏音手中夺了过来,预备往袖中塞。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脚步声,敏雯抬眸一看,发现前侧方有两名男子,一高一矮,看穿着打扮,应是主僕,他二人正四顾找寻着什么,敏雯不禁猜测着, 「这东西该不会是那位公子丢的吧?」 其中一位身形颀长,着雪青锦衣袍褂的男子格外引人注目,待看清那人的相貌后,敏雯杏眸圆睁,惊唿出声, 「呀---那不是忠勇公府的三少爷福康安嘛!搭讪的机会来了!」 一旁的苏音莫名其妙,才刚她还说要私藏,转眼就改变主意,难不成是因为对方长得比较英俊?好奇的苏音顺着敏雯的视线瞄了一眼,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不就是认出她女扮男装的那位少年嘛!她还说这次肯定不会再遇见,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第七章 苏音下意识转身想跑,却被敏雯一把拉住,「好妹妹,待会儿就说是我捡到的,你可千万别拆穿啊!」 随行的青枝闻言,抿了抿唇,心有不满,奈何主子没表态,她这个做下人的也不便说什么。 敏雯强拉着她近前,苏音生怕那人又要揭穿她,以登东为藉口想逃离此地,孰料敏雯竟是紧拉着她不放, 「府邸这么大,万一你迷了路可如何是好?且等一等,待会儿我陪你去。」 敏雯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向前,动静闹得太大,那边厢,福康安已然瞧见她们,苏音正对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暗嘆要完! 现下她已无退路,想起表哥的嘱咐,苏音努力的克制着内心的惶恐,强自镇定,垂眸正色前行。 敏雯强掩下心中的欢喜,故作矜持的朝他福了福身,「敢问公子可是在找这个?」 瞄见她的指尖挂着一串十八子,福康安愁眉顿展,颔首应道:「正是,有劳姑娘送还。」 福康安抬手去接,苏音忆起旧仇,心中忿忿,顺手将十八子抢了去,眯眼傲视于他,怒打手语。 葱白的十指不断的来回翻动着,或蜷起,或伸指,或打弯,修长且灵巧,宛若翩跹的蝶,飞舞间尽是美态。 然而美则美矣,福康安的眼中却浮现着一丝疑惑。 青枝担心他们看不懂,便在旁解释道: 「我家姑娘说:这是她捡来的,上头没刻你的名字,你如何证明此物属于你?」 敏雯愣怔当场,说好了把功劳归给她,怎的堂妹突然反悔了呢?且她还对福康安如此不逊,吓得敏雯赶忙提醒, 「哎---音音,万莫无礼!」 先前保庆还不怎么相信他家少爷的话,以为少爷认错了人,现下听闻此言,保庆十分肯定,眼前的姑娘应该就是那日在寺庙里丢钱袋的少年,否则她不会说这样的话。 可那日她明明开口了的,怎的后来都是打手语呢? 第13页 被揶揄的福康安不怒反笑,望向她的眼神满是探究的意味,「这便是所谓的以牙还牙?」 若换作旁人,苏音肯定会和和气气的把东西还回去,唯独此人不行。他不肯把钱袋还给她,那也别指望她会乖乖的把十八子给他。 敏雯不知内情,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福康安是何意。但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能得罪啊! 拉了拉妹妹的手,敏雯干笑着打起了圆场,「这东西丢在此地,肯定是三少爷的,音音别闹,咱们快还给人家吧!」 苏音却将珠串攥得紧紧的,小脸一扬,香腮微鼓,压根儿没有要归还的意思。 这幅情状,分明就是在赌气,福康安只觉好笑,「本少爷有撒谎的必要?」 苏音又不了解他的人品,事实上她也不在乎这些,「你是否撒谎我不晓得,直接报官,交给官府处理。」 青枝不懂主子为何会针对他,但还是照着她的手语如实复述。 「不至于闹那么大,」敏雯还想给福康安留个好印象呢!她可不想得罪这位主儿,遂好言劝道: 「音音,这位可是富察府的三少爷,今儿个大喜的日子,报官多晦气啊!他肯定不会撒谎骗东西,咱就还给他吧!」 苏音犟着不肯还,福康安越发笃定她是在为钱袋的事置气,虽说他很想戳穿她的目的,但现下有外人在场,她依旧打手语,大约是不愿让人知道她会说话一事。 犹豫片刻,最终他没有当面揭穿,无谓一笑, 「也罢,你若喜欢,送你便是。」 哎?她只是想给他使个绊子,不让他痛快而已,倒也没想霸占这十八子,怎么说的好像她想独吞一般? 苏音还想再理论,他已然转身离去,徒留她愣怔当场,一脸懵然。 敏雯见状更是吃惊,「他居然说送给你?天吶!如此珍贵的蜜蜡他竟毫不在乎,出手这般阔绰,啊---这样的男人我好想嫁给他啊!」 这话略耳熟,苏音忍不住抬指揶揄,「你想嫁的好像不止这一个哎!」 敏雯嘿嘿一笑,羞怯低眉窘声道:「这位是想嫁的人里头条件最好的,当朝首辅傅恆之子哎!他的两位兄长已然成亲,如今他便是京中少女们的梦中人吶!」 苏音忍笑比划着名,「咱们京中少女们的梦中人可真多,每晚都不重样儿。不过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姐姐你还有机会哦!毕竟你容颜娇俏,家世也不错,将来肯定能嫁个如意郎君。」被夸贊的敏雯心里甜丝丝的,「最理想的当属富察的这位三少爷,容貌我倒是有自信,至于家世嘛!」 一想到忠勇公府的情况,她又神色黯然,「我阿玛是二品官,与常人相比,的确算是大官,但富察家非同一般,这傅中堂乃当朝首辅,孝贤皇后的弟弟,皇上的小舅子,他的儿子也就是皇上的侄子,皇上对这几个侄子的婚事格外重视。 大少爷福灵安娶的是愉郡王的女儿,二少爷福隆安尚的是皇上的四女儿,和嘉公主,他们这一大家子娶的都是皇室宗亲,相较之下,我这二品官的女儿根本入不了人家的眼,所以我是没机会咯!」 苏音只知道傅恆是干隆极为信任的臣子,但对他的子嗣并不了解,今日听堂姐说起,方知他的孩子们皆是天之骄子,寻常姑娘家根本没可能。 这样的大家族肯定规矩繁多,苏音并不嚮往,她还是喜欢平静简单的日子。富贵荣华都是旁人的,她看个热闹就好,并不想参与其中。 见她陷入沉思之中,敏雯挽着她的手臂笑眯眯的探起了话,「别单说我啊!你的梦中人是谁?跟我说说呗!」 苏音摇了摇头,她哪儿有什么梦中人?她总在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光明正大的说话就好了。 彦齐说要等到选秀之后,可下一届选秀是后年,也就是说,她还得伪装两年,单是想想便觉头疼。 敏雯才不信她没有心上人,八成是害羞不敢说吧?「你不喜欢那些世家子弟,那就是喜欢才华横溢的读书人咯?平日里你与彦齐最要好,你该不会是喜欢他吧?」 才不是呢!苏音再次摇头否认。 她之所以经常找彦齐,无非是因为他知道她的秘密,在他面前她可以肆无忌惮的说话,仅此而已,但真正的理由她不敢跟敏雯说,敏雯看她支支吾吾的,便认定自个儿猜对了, 「喜欢就喜欢嘛!咱们两姐妹无需隐瞒什么,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真不是她想的那样啊!无论苏音如何否认,敏雯都不信,无奈之下,她只好就此揭过,不再谈论。 行至湖边,两姐妹正欣赏着周遭的风景,有人近前打招唿,是敏雯的表姐。 看她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敏雯问她有什么烦心事,那位姑娘看了苏音一眼,似是不便当众明言。 会意的苏音藉故去往附近的长廊中候着,不在此打扰她们谈心。 这条长廊迂迴曲折,每根枋樑上皆有彩绘,不同的画卷连接在一起,绘作一个故事。 苏音被这故事吸引,扬着小脸儿仔细的观赏着樑上的彩绘,看得入了迷的她边看边侧着走,冷不防撞到什么东西,紧跟着便听到惊唿声, 「哎---你这姑娘走路怎的不看道儿啊?」 意识到自己撞了人,苏音赶忙转过身来,一再颔首向眼前的陌生人表示歉意。 第14页 那黎衣男子系在腰间的火镰袋被撞掉,遂弯腰去捡,待他打开火镰袋一看,登时双目圆睁,火冒三丈! 「你竟然把我的火镰给撞得摔坏了?」 不会吧?苏音吓一跳,凑近去看,果见那只火镰的持把已然断裂。 黎衣男子嚷嚷着要她赔偿,苏音自知理亏,没得辩驳,答应赔些银子。 眼瞅着她一直在打手语,黎衣男子已然会意,「你不会说话?」 苏音点了点头,青枝补充道:「我家姑娘愿意赔偿,敢问公子这火镰得多少银子?」 仔细打量着她的眉眼,黎衣男子眸光慢转,唇角含笑,心道此女生得如此水灵,不会说话当真是可惜了! 「在下永珂,敢问姑娘芳名?」 察觉到他的目光太过放肆,苏音避开他的视线,不作理会。 青枝不动声色的挡在主子身前,好言询问,「公子说个价儿吧!我们会赔偿的。」 永珂笑悠悠的伸出两根手指,苏音以为是二十两,便让青枝给他,孰料他竟说是两百两! 「啊?」青枝闻言,拿银子的手一抖,「不就是个火镰嘛!至于这么贵吗?」 永珂身后的长随哼笑道:「我家爷的火镰非同一般,乃是皇上所赏,上头嵌着珊瑚和绿松石,自是昂贵。」 青枝顿感为难,歪头低声询问,「姑娘,咱们没带那么多银子,可怎么办呀?」 饶是她的声音很小,永珂也能听到,顺手推舟道:「没银子倒也无妨,爷我不缺银子,不为难你。」 说话间,他的视线落在了苏音的鬓髮间,「我看你戴的这支芙蓉花簪挺精緻的,不若把这个送给我,权当抵债。」 那怎么成?苏音摆手连连,「钗簪不可随意赠送,我宁愿赔银子。」 「可是咱们没有两百两啊!」主僕二人正为难之际,一道清亮的男声自附近传来, 「堂堂皇室宗亲,竟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勒索姑娘家,真的大丈夫?」 这声音好耳熟,好奇的苏音侧眸一看,映入眼帘的,是那个令她头疼的少年。 身着桦色袍褂的他肃眉傲骨,自长廊的另一侧走来,步伐从容,气势轩然,苏音依稀记得方才敏雯提过他的名字,好像是叫---福康安? 他这话是何意?为何说这人勒索她?难不成这当中有什么蹊跷? 第八章 「福康安?」两人皆在宫中上书房给皇子们做伴读,永珂自是认得他,但有些事看透不说透,福康安这般戳穿他,也太不地道了吧?永珂不悦皱眉, 「这位姑娘撞坏我的火镰,赔偿天经地义,你凭什么说我勒索?」 就凭福康安是旁观者,「方才我在不远处瞧得一清二楚,你分明已经看见她在那儿,还故意往她身边走,这还没开席,你该不会就醉了吧?」 苏音一直认为是她不小心撞到了人,万未料到竟是此人自个儿撞过来的,气极的她抿唇眯眼,快速翻动的手指难掩怒火, 「居然敢讹我?还要两百两?」 青枝难以置信,这人看起来锦衣华服,居然是个骗子!还好没把银子给他,二十两都亏。 永珂涨红了脸,急于辩解,「我可是庄亲王之弟,堂堂奉国将军,怎会讹人银子?福康安,你不要血口喷人!」 「你的确不缺银子,不过是想找个机会与姑娘家搭讪,藉口要人家的钗簪做信物罢了!」既然永珂拿家世压人,那福康安也不与他客气, 「你若觉着我冤枉了你,不若咱们去我姑丈那儿对质?」 永珂可不想闹到皇上那儿,徒添麻烦。 有人证在,永珂没法儿辩解,却也不甘就此罢休,只咬住一点不放,「总之她撞坏了我的火镰,此乃不争的事实,必须给个说法。」 自永珂手中拿走火镰,福康安仔细观察着,勾唇轻嘲,「这持把的繫绳如此结实,用手根本扯不断,绳子的切口异常整齐,分明就是事先拿剪刀剪过,再栽赃嫁祸给旁人!」 方才苏音心怀愧疚,只顾道歉,根本没有注意细节,这会子听福康安说起,这才察觉到当中有诡,抬眸怒视于永珂。 永珂的神情明显不自在,眨了眨眼睫,避重就轻,怨怪福康安,「爷可是来你家做客的,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即便对方是宗室,福康安也丝毫不惧,高人半头的他傲然负手,从容应对,「这位姑娘亦是客人,我岂能让她平白受屈?」 原本都快成事儿了,半路杀出个福康安,全给搅黄了,永珂懊丧瞥眼,不悦冷哼, 「罢罢罢,权当我倒霉,吃了这哑巴亏,爷大度,不与你计较,算你走运。」 道罢永珂一甩手,气唿唿绕过她继续前行,苏音恨攥粉拳,心道明明是他的错,居然还装无辜,当真虚伪! 青枝奇道:「奴婢有一事不明,他既是王府里的人,不缺金银,为何讨要簪子呢?」 身子微微后仰,福康安抱臂斜靠在身后的廊柱上,瞥了远去的永珂一眼,不屑哼笑, 「他们成日的游手好闲,时常用这种招数矇骗姑娘家,向人炫耀自个儿收了哪家姑娘所赠之物,藉此证明自个儿有手段,能博得闺阁千金们的芳心。」 男子汉大丈夫,不该努力充实自己吗?居然还有人以此为乐,把姑娘家的赠品当成炫耀的资本?苏音实难理解,对这样的男人很是鄙夷,再看向福康安时,忽觉他稍稍顺眼了些,遂抱拳致谢。 第15页 若非他及时到场解围,只怕她今日会吃大亏。 但她明明记得那会子他向东边走去,又怎会突然拐回来呢? 仅仅只是一个疑惑的眼神,她连手语都还没打,福康安已然明了,主动为其解惑, 「之所以过来,是打算与你做个交易。实不相瞒,那串十八子是我妹妹帮我做的,若是弄丢,她肯定又要说我对她送的东西不上心,我把那枚胸针还给你,你把十八子还我,如何?」 他已经帮过她两回,应该不至于骗她,再者说,苏音也不愿拿着旁人的东西,过后还得想法子归还,真闹到衙门里,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 心存感念的苏音没再为难他,大方的将十八子递给他。 福康安信守承诺,将胸针归还。 小巧精緻的胸针就躺在他的掌心,鹿角上嵌着珍珠,鹿眼乃黑玛瑙所制,漆黑的眸眼仿佛在向她求救,等待着她将它赎回去。 紧盯着那枚小鹿胸针,苏音蠢蠢欲动,但她不确定福康安是真的想要回十八子,还是故意套她的话,临走前表哥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露馅儿,犹豫再三,她终是没接手,一旦收下,不就等于承认丢钱袋的人就是她嘛! 福了福身,苏音就此告辞。 福康安还以为这胸针对她有什么特殊意义,她肯定会拿走,孰料她竟不吃这一套。 一旁的保庆掩唇轻笑,福康安不悦侧首,「很好笑吗?」 迎上主子那蕴着愤慨的眸光,保庆立马敛去笑意,正色立好,「爷您息怒,奴才知错。」 暖辉倾洒在她那如缎青丝上,那条繫着髮辫的丝带尾端缀着几颗莹白的砗磲珠子,走动间来回轻摆着,煞是可爱。 目送她离去的身影,再低眉看看手中的胸针,福康安并未气馁,反倒越挫越勇,将胸针紧攥在手心,兀自立誓, 「总有一日,我会让她开口说话!」 保庆也想见识,却不知这一日何时能到。 待苏音回去找敏雯时,路上偶遇一位姑娘,苏音一眼就认出她是茗萝,但她想着茗萝应该不认识她,也就没打招唿,预备就此走过。 孰料茗萝走近时她身边时竟然停下了步子,主动与她说话,「冒昧打扰了,敢问姑娘可是王公子的朋友?」 哎?茗萝居然记得她?「你是说王增吗?」 点了点头,茗萝道:「正是,那晚我的摺扇被人损毁,后来王公子又重新做了把扇子还给我。最近我去摊铺那儿找他,想让他再帮我做扇子,却一连几日都没见他的人影,我担心会不会是对面那个店铺的掌柜又暗中欺负他,今日正巧碰见姑娘,这才冒昧询问。」 这个苏音还真不知晓,但看茗萝如此着急,便打算帮她一把,「等我回去问问我表哥,再给你答覆。」 那晚茗萝只是瞧见了她,两人并未搭过腔,此刻看她打手语,方知这位姑娘不会说话,但她心里明白就好,不会随意指明。 「那就有劳姑娘了,姑娘若是有消息,可以到武毅公府去找我。」 商定好之后,两人就此拜别,苏音去往水榭那边,发现她们还没说完,好在敏雯瞧见了她,知她等得着急,便找了个藉口,尽快与表姐结束话头,而后与她会合。 开宴的时辰将至,两姐妹没再继续转悠,回往前厅那边,以便安排位次。 今日是傅恆四十八岁的寿辰,他本不打算大摆宴席,想等五十那年再说,然而下个月他即将出征缅甸,战事难料,很可能一去就是好几年,是以福隆安才打算在今年为父亲举办寿宴。 一众达官贵人皆携礼来贺寿,恭贺声声,热闹非凡,福隆安与福康安两兄弟帮着父亲应酬宾客,如今的福隆安已然成婚十年,早已褪去当年的青涩和莽撞,与官员们周旋,游刃有余,言行举止稳妥周全,与其父傅恆越来越相似。 人人皆道福隆安将是傅恆的接班人,只因傅恆下个月便要出征,但干隆并未调任其他官员接替他的职务,而是直接命其子福隆安接任,可谓是子承父业。 于是年仅二十六岁的福隆安入值军机处,成为总管内务府大臣,又升任步军统领,即为九门提督。 老三福康安年仅十五岁,已被任命为三等侍卫,在干清门行走,同时继续在宫中读书。 那拉氏的儿子们个个备受皇恩,诸位官夫人皆羡慕不已,每每聚在一起皆会称赞忠勇公夫人好福气,丈夫乃当朝首辅,几十年不曾纳妾,专宠她一人,儿子乃当朝额驸,深受皇帝器重,前途无量,女人能活到这个份儿上,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那拉氏一直都是个容易知足的人,她很感谢上苍赐予她的一切,但她并非没有任何苦恼。譬如这会子,周围越是热闹,她越是心焦,焦躁于下个月傅恆便要去缅甸。 到了她这个年纪,她已经不在乎什么荣耀,只希望夫君安康,一家人团聚在一起,然而傅恆心繫家国,已是忠勇公的他不会再在乎什么功名,只希望尽快结束战事,免百姓流离失所。 局势已定,那拉氏无可更改,但她却没来由的惶恐,却不知明年今日,此战能否结束?她是否还能为傅恆摆寿宴? 今日傅恆之妹富察·淑媛亦来贺寿,姑嫂二人难得见面,自是有说不完的话,提及这些孩子们,富察氏随口笑道: 「犹记得二十年前,九哥出征金川,那时隆儿才六岁,临行前,皇上特地将四公主指婚给隆儿,算是对九哥的鼓舞。这回九哥要去缅甸,不知皇上是否会为康儿赐婚?」 第16页 说起老三福康安的婚事,那拉氏亦是忧心忡忡,实则干隆早已为福康安赐过婚,指的是怡亲王弘晓的女儿,一位小郡主,奈何这姑娘体弱,才十二岁便香消玉殒。 干隆倒是有心再为福康安赐婚,奈何没有适龄的宗室女,只因这些公主郡主们大都在年幼时就被定下婚事,是以福康安的婚事只能暂时搁置, 「皇上并无旨意,估摸着得等到下届选秀之后。」 富察氏笑应道:「不急,如康儿这般优秀的少年少见,皇上那么宠他,定会为他安排一个门当户对的佳侣。」 今日到府中贺寿的不乏名门闺秀,看着这些似玉如花的妙龄少女们,那拉氏不禁在想,这当中会否有她将来的儿媳呢? 第九章 苏音在宴上不怎么说话,只默默的用着宴,偶有人与她搭腔,敏雯皆会帮她转述,席间人对她尚算友好,倒也没人为难她,大约是因为她笑容和善,眉目温和,长相併无攻击性,又是个哑巴,旁人并不觉得她有什么威胁,甚至会生出同情心来,才会对她格外关照。 即便她不能与人言语,但能听她们闲聊一些趣事也是好的,这样热闹的场合,可比她一个人待在家强多了。 席间苏音还见到了上元节那晚送她面具的姑娘,这才晓得原来她是忠勇公的小女儿,名唤湘晴。 湘晴倒是想陪她坐会儿,奈何今日父亲寿宴,来的宾客女眷实在太多,她小小年纪也得与人应酬,实在抽不出空闲,遂邀请她得空来府中做客。 苏音挺喜欢这个小姑娘,但一想到福康安是她的兄长,苏音便胆颤心怯,再不敢过来,以免又撞见福康安。 宴罢,宾客们各自散去,苏音跟随母亲一道回家。舒穆禄氏暗自庆幸,看来今日带她出来是正确的选择。 宴上的确有人问起苏音的年龄,以及是否婚配。舒穆禄氏只道女儿尚未婚配,虽说苏音这情形明摆着不能参加选秀,但也得等下届选秀开始报名时,将自家女儿的情况上报正蓝旗的统领,核实之后,正式将其排除在外,苏音才能自行婚配。 这些都是迟早的事,重要的是,苏音一脸福相,纵然不会说话,却也是总督之女。生于官宦之家,她的身份给她镀了一层金,是以许多妇人见过这闺女之后便在暗中打起了主意,纷纷琢磨着如何与总督攀亲。 舒穆禄氏既喜且忧,喜的是女儿被这么多人看中,忧的是,众人心思不一,大多是冲着家世门第,会有真正能待苏音好的人出现吗? 苏音不知母亲的心思,她只当这次是出去散心,并未多想。 晌午饮了两杯酒,这会子她有些头晕,归家后先回房午歇了会子,睡醒后想起茗萝的嘱託,她没再耽搁,去往书房找彦齐。 彦齐看她眉开眼笑,似是心情颇佳,亦生笑容,「在忠勇公府可有遇到什么趣事?讲与我听听。」 「趣事倒是不少,不过烦心事也有,你猜我又碰见了谁。」 「又」这个字很微妙,彦齐略一思量,已有答案,「不会是那个听过你说话的男子吧?」 「正是他!」苏音暗贊表哥可真机敏,一下子就猜对了,「我也是今日才知晓,他居然是忠勇公府的三少爷,傅恆的儿子,怪不得如此嚣张,原是皇亲国戚。」 福康安?彦齐听过此人的名号,但一直未曾见过,未料那人就是本尊,福康安与皇室关系密切,若是被他知晓苏音会说话,只怕苏音逃不过选秀。 思及此,彦齐难免紧张,「他又为难你了?」 摇了摇头,苏音如实道:「这回他没有问我钱袋的事,不过他说要把胸针还给我,我寻思着胸针就在钱袋里,他肯定是在试探我,我只好忍痛割爱,没有拿回胸针。」 说到后来,苏音小脸儿微扬,双手杵着两腮,半眯着眸眼得意轻哼,「他想蒙我这个小机灵鬼,下辈子吧!」 眼角微弯,颇为自得的娇模样在彦齐看来甚是可爱,人前的她总是小心谨慎,一到他面前,她便会卸下防备,显露娇憨的一面。 这份信任令彦齐倍感珍惜,「那就只能暂时捨弃那枚胸针,等哪日遇到类似的,我再买来送给你。」 摇了摇头,苏音笑着婉拒,「表哥你已到了适婚的年纪,有多余的银子合该攒着,往后娶媳妇儿用,别老想着给我买东西,将来的嫂嫂会不高兴的。」 明知是玩笑话,彦齐的耳根仍旧不自觉的泛红,自耳尖蔓延至双颊。 苏音发现了他的异样,好奇追问,「不会被我猜中了吧?你真的有了心上人?她是哪家的姑娘,我可有见过?」 「没有的事,甭乱猜。」垂目掩下眸中的波动,彦齐顾左右而言他,「今日你可有在宴上碰见什么熟人?」 提及此,苏音这才想起自个儿来此的真正目的,遂向他打探王增的下落,这才得知王增的母亲病情加重,他得在家侍奉,是以不得空再出去卖字画。 彦齐道罢,颇觉诧异,「你怎的突然问起王兄的事?」 「帮茗萝姑娘问的……」 听罢来龙去脉,彦齐越发觉得茗萝对王增似乎格外的关怀,却不知这于王增而言,究竟是幸,还是孽? 问清楚因由之后,未免茗萝忧心,次日苏音便去往武毅公府给她报信儿。 好在茗萝家中有位嬷嬷是哑巴,她懂一些手语,无需青枝复述,茗萝便能明白她在说什么,得知王增之母病重,茗萝沉思片刻,鼓起勇气道: 第17页 「我认得一位大夫,治疗胃疾颇有心得,不如让他去给王大娘看诊,兴许会有好转呢?」 苏音曾听彦齐说过,王增换过两位大夫,皆没能治好他母亲的病,大约是药不对症,茗萝认识的大夫应该是名医,若是能对症下药,那么王大娘便不必再遭受病痛的折磨。 如此想着,苏音没再犹豫,答应带茗萝一起去往王增家。 两人一道出府,上马车之际,赶巧被过来送东西的鄂岳撞见。鄂岳一眼就认出和他表妹一起的那位姑娘是上元节那晚遇见的小哑巴。 想起一事,鄂岳转了转眼珠,随即走向府门口,询问守卫,「跟茗萝一起出去的姑娘眼生得紧,她是何人?」 方才那姑娘进府时,她身边的丫鬟已然报过家门,守卫如实回道:「回小伯爷的话,那位姑娘是陕甘总督明山之女。」 这鄂岳乃是前任首辅鄂尔泰之孙,鄂尔泰病逝之后,伯爵之位由其长子鄂容安承袭。 干隆二十年,鄂容安战死沙场,这襄勤伯之位便由其子鄂岳来承,如今鄂岳年方十五,年纪尚轻,是以人称为小伯爷。 得知这姑娘的身份之后,鄂岳笑点头,兀自打着如意算盘…… 这边厢,苏音与茗萝先去请大夫,而后才去往六道胡同,到得胡同口,茗萝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合适, 「我与王公子非亲非故,直接去他家不大妥当,要不妹妹你带着大夫过去,我在马车中等着你?」 苏音曾随表哥去过王增家,王大娘也认得她,她过去探病实属常情,但茗萝的身份不同,苏音晓得轻重,便顺了她的意,独自下马车带着大夫去看诊。 到得王家,大夫询问了一些她的病况,王增替母回道:「我娘这胃不大好,吃少了担心她饿着,稍慰多用些她便会吐,辣的凉的都不敢给她食用,用膳一向小心,但还是会吐出来,调理许久也不见效,却不知是何缘故。」 「那荤食呢?肉吃得下吗?」 肉食对于他们家而言实属难得之物,轻嘆一声,王增也不隐瞒,如实道: 「我家的情况大夫您也看得到,无法保证天天有肉,七八日才吃一回,每回给她老人家夹肉她都说吃不下,只吃一两口便不肯再吃,买的药也是,她总说这药不见效,不肯喝,说喝了会吐,不许我再熬药,我也无可奈何啊!」 同为长辈,大夫自是能理解她的心思,「老嫂子这是吃不下还是不捨得吃?」 被戳穿的王大娘咳了两声,唇色苍白的她喘着粗气道:「我老了,吃肉纯属浪费,实该多让孩子们吃些,也好长身体不是?」 「你以为省下这些肉让孩子们吃便是对他们好吗?」摇了摇头,大夫摇头轻笑道: 「如你这般只吃素菜,如何恢復康健?一直拖着,你这病始终难以復原,只会给你儿子增加负担,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合该多用些荤食与补品,莫心疼银子,银子没了可以再挣,身子若是被拖垮,将来你如何哄大孙子?」 坐在一旁的苏音听着徐大夫的话,不由刮目相看,心道这位大夫说话倒是直戳人心窝,为了让王大娘转变态度,苏音趁热打铁,好言劝道: 「王大哥读书用功,十分上进,将来定能飞黄腾达,让您过上好日子,您可得保重身子,后半辈子享清福呢!」 听着青枝复述之言,王大娘心情大好,勉笑应承着,答应遵从医嘱,乖乖吃药养病。 细心的大夫又特地写了张单子,告诉王增该如何搭配食材,一边熬药,一边食疗,才更有助于復原。 王增看着这些食材,不由陷入沉思之中,最近他没有出门卖字画,家里已经没什么银子,该到哪儿去弄银子呢? 看出他的窘迫,苏音主动掏银子给大夫,大夫却摆手不接,说是有人已经给过诊金。 苏音与王增面面相觑,王增追问之下,大夫才说是一位姑娘付过了。 哎?茗萝何时付的?苏音竟不知晓? 大夫不肯再多言,告辞离去,王增总觉得苏音有事瞒着他,遂领着她到外屋,避开他母亲,而后才问, 「音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内情,对不对?」 这事儿没法儿瞒,她不能独占功劳,犹疑片刻,苏音决定带他去见一见茗萝。 王增不明所以,但还是朝着里屋扬声道:「娘,您先歇着,我出去送送音姑娘就回。」 与母亲打过招唿之后,王增这才随苏音一道出去。 路上他问起,苏音也不答,神秘一笑,想让他自个儿探寻真相。 到得马车跟前,苏音掀开侧面的棉帘,映入王增眼帘的,是一张秀丽的容颜,浅笑嫣然的梨涡令他过目不忘,王增眸光顿亮,怔了好半晌才喃喃开口, 「茗姑娘?」 上次归还扇子时,王增才晓得她的闺名,他以为那是最后一次见面,过后便不会再有交集,孰料竟会在此又相遇! 茗萝也没想到王增会出来,人既然来了,她不能再继续坐在马车里,随即在丫鬟的搀扶下踏出马车。 罗裙绣鞋,款款而摆,婀娜生姿,这一抹青翠落在王增眼中,便成了一抹绝色。 得知是她提前付了诊金,王增心里过意不去,「多谢茗姑娘为我娘请大夫,银子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就猜他会这么说,茗萝也不接话,兀自说道:「我的几位朋友看到那扇面很是欣赏,各自拿了扇子过来,让我转交给你,请你帮她们作画呢!那些银子权当做是用来付扇面的,你大可在家作画,顺道儿照顾母亲,更方便不是?」 第18页 听罢这些,苏音已然明了,茗萝肯定知道王增有傲骨,不愿随意接受旁人施捨的银子,所以她才会用这个做藉口,如此一来,这便算是王增自个儿挣的银子,既解了他的难处,又顾全了他的颜面,当真细心。 王增明白她的好意,却也有自知之明,「可我的扇面哪里值那么多银子?」 这人怎的这么耿直呢?苏音忍笑打手语,劝他别在意那些细节, 「茗姐姐欣赏你的画作,她便觉值得,王大哥你不要妄自菲薄,你真的画得很好!口碑都是慢慢攒来的,往后肯定还会有更多的人找你。」 她二人的话如春风细雨,轻易就化解了王增的窘境。 丫鬟将三把摺扇递上,王增恭敬接过,颔首向茗萝道谢,「多谢姑娘帮我介绍生意,我定会认真完成,不负姑娘的信任。」 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帮到他,茗萝心下稍安,就此拜别。 目睹此状,苏音越发觉得茗萝对王增不一般,但也有可能是她想太多,也许茗萝只是出于对文人的欣赏才会帮忙。 缘分这种事很微妙,她作为旁观者,不该管太多,随缘吧! 且说鄂岳知晓苏音的身份后,再在宫中碰见福康安时,他得意洋洋的卖起了关子, 「前日里我在姑母家碰见那个小哑巴,这才得知她的来歷……」 话说一半,鄂岳就此打住,等待着享受讨好和追问,然而福康安径直向前走着,面色异常平静,完全没有波动。 鄂岳顿感受挫,「难道你不想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姓甚名谁?」 福康安无谓摊手,「与我何干?」 这不对啊!鄂岳有些煳涂了,他还以为福康安对那位姑娘很感兴趣,这才帮他打探,未料他竟反应平平,丝毫不在乎, 「那你那晚为何与她搭讪,还帮她赶走恶人?」 眉峰微挑,福康安随口应道:「行侠仗义,惩恶扬善,有意见?」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鄂岳狐疑的盯着他,眸光一转,笑眯眯道:「既然你没兴致,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认得她二哥,得空藉故去她家见一见她。」 话音刚落,他便察觉到福康安缓缓侧首望向他,那眼神满是戒备,「你见她作甚?」 哎?他不是不在乎吗?着什么急啊!鄂岳心下暗笑,反将他一军,「与你何干?」 第十章 被追问的鄂岳拉长了腔调,悠哉哼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也知道我惯爱赏美人的。」 他不会真对小哑女动了心思吧?担心他胡来,福康安正色提醒,「你对待女人向来过眼不入心,我警告你,少打她的主意!」 吆!这是生气了?鄂岳见状心情大好,故意找茬儿,「你与她非亲非故,为何要管她的闲事?」 怔了一瞬,福康安义正言辞地道:「人是闺阁千金,岂容你调戏?」 不答反问,顾左右而言他,分明就是心虚。乐得看好戏的鄂岳笑嘆道:「吃醋就直说,何须找藉口?」 「她又不是我的谁,我可没工夫吃醋。」想起他方才的话,福康安又问,「她的兄长是谁?和我们一起吃过酒吗?」 「就是海广,英勇公广廷的嫡母是海广的姑祖母,先前英勇公过寿辰时咱们同席坐过,却不知你是否还有印象。」 这名字略有些耳熟,福康安仔细回想,恍然大悟,「原是他啊!他不是陕甘总督明山的儿子嘛?也就是说,那个小哑女是明山的女儿?」 「……」鄂岳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又中了他的套,一不小心就给交代了,还好他机灵,有所保留, 「我还知道她的名字,这你不知道吧?只要你跟我说句软话,我立马告诉你。」 偏偏福康安这人不爱服软,更不喜旁人与他讲条件,无谓的道了句「没兴致」,而后便转了个弯说要去往旁处巡查。 鄂岳没能如愿,停在原地百思不解,难不成真的是他想太多?亏得他还特地去打探,竟是瞎操心。 福康安明面儿上不肯说软话,回头便交代保庆去打探,总督明山家那位不会说话的姑娘叫什么名儿。 保庆奇道:「哎?少爷您怎么知道她是哪家的千金?」 福康安不悦掀眉,「只管办好你的差事,少问多做。」 尽管少爷不肯说,保庆也能领悟到,再不废话,依命去办差。 有了方向好办事,保庆很快就得到消息, 「爷,奴才问到了,那位总督大人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女儿是庶出,名叫……」 保庆的话尚未说完就被福康安给睇了一眼,合上书目的福康安顺手将书撂在了桌案上, 「我问的是那个不会说话的,你还打听她家祖宗十八代啊!」 「爷您有所不知,」保庆嘿嘿一笑,「我们做奴才的,可不能打一鞭子走一步,您问一句,我们就得多打听十句,这样您若问起其他的,奴才能及时回话,不耽误您的工夫不是?」 福康安一直认为保庆办事周全妥帖,这才将他留在身边多年,今日方知,原来他也不是单单嘴甜,而是下了苦功夫的,指了指他,福康安满意一笑, 「爷没白疼你,赏!」 「多谢主子!」被夸贊的保庆心里美滋滋,继续说道:「他的大女儿名唤怡芳,不会说话的那位是小女儿,名唤苏音。」 第19页 苏音?默念着她的名字,起身行至窗边的福康安抬指闲敲着窗台,心道鄂岳啊鄂岳,你还跟我卖关子,我这不是查出来了嘛! 瞄见书房桌案上摆着的那枚胸针,福康安当即吩咐道:「去找个檀木盒子,把胸针装好,给她送过去。」 「哎,奴才这就去办。」刚准备转身,保庆又有疑惑,回头问道:「爷,那人家姑娘要是问起来,奴才该怎么说?」 踱着步子,福康安沉吟道:「她是官家千金,你不定见得着,想办法见一见她身边的丫鬟,把盒子给她,就说完璧归赵,其他的什么也别说,直接走人。」 「好嘞!」有了主子的指点,保庆再不担忧,立马去办差。 傍晚时分,橘暖的光漫映天际,苏音正在阁楼上看日落,青枝过来禀报,将那方雕着缠枝莲的檀木盒子呈上。 苏音接过一看,心下一咯噔:怎的是小鹿胸针?瞳孔微紧,苏音慌得连打手语的指头都在发颤, 「来人是谁?说了些什么?」 「奴婢不晓得他叫什么,但有些印象,好像就是忠勇公府那位三少爷身边的小厮。」 真的是福康安!苏音倒吸一口凉气,急得直嘆气,「你怎么能收下呢?这东西不能收!」 「可他硬塞给奴婢,然后就走人了,这胸针如此贵重,奴婢想着扔了可惜,就给带了回来。」青枝不明白姑娘为何如此紧张, 「不就是女扮男装嘛!知道了也没什么,奴婢瞧着那位三爷对您挺好的,连着帮了您两回,应该不是什么坏人,您别怕,他应该不会害你的。」 青枝不晓得轻重才会认为无可厚非,苏音的心咚咚直跳,六神无主的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拿着盒子提裙疾步下阁楼,去朗清院找她表哥。 得知福康安命人将胸针送还,彦齐不禁陷入沉思之中,暗自琢磨着此举的用意。 紧盯着盒中的胸针,苏音只觉自己闯了大祸,焦虑难安,「他怎会晓得我的住处?我从未与他提过啊!他是怎么找到我的?」 彦齐仔细回想了半晌,勐然想到上元节的那一幕,「当晚茗萝曾与福康安身边的一个男子打过招唿,称他为表哥,而你为了帮王增去见过茗萝,茗萝晓得你的身份,兴许是茗萝无意中与她表哥说起你,这才会露馅儿。」 「那怎么就传到福康安耳中了呢?」不至于那么巧吧?忧心忡忡的苏音杵着脑袋,惆怅哀嘆, 「青枝收了,不就等于承认了嘛!表哥,我该怎么办?要不要还回去?」 薄唇紧抿了许久,彦齐站起身来踱着步,眉皱成川,思前想后,终是摇了摇头, 「事已至此,再否认也没用,你若去还东西,只会让此事变得更复杂。此物是最好的明证,他却还给了你,也就没证据再指认你,如此看来,他应该没存恶意,你收着吧!不必忧心。」 有彦齐这话,苏音才稍稍安心,但仍觉得福康安那人猜不透,但愿此事已了,他别来揭穿她,否则她就得入宫选秀,前路难料啊! 才刚她来的时候日头尚未落山,这才一会儿工夫,暮色四合,外头已然漆黑一片。 初春的夜依旧寒凉,彦齐担心她回去的路上着凉,特地将自己的斗篷给她披上,他的动作十分轻柔,展开斗篷掠过她头顶,围在她颈间,替她繫着带子。 两人离得很近,苏音甚至能闻到他袍褂上薰香,淡雅怡人,不自觉的闭眸轻嗅着, 「表哥你熏的什么香?真好闻。」 彦齐侧眸便见她那阖起的羽睫如扇铺开,平静的心湖不经意的泛起涟漪,心跳似漏了一拍,恍了会子神,他才收回视线,强作镇定的回了句, 「清梨香,你若喜欢,赶明儿我再制些香丸给你送去。」 此时的苏音已然挣开眸子,望向彦齐的眸中满是钦佩,「你还会制香?好厉害啊!」 平日里彦齐听到的夸赞不少,但旁人夸他他都无动于衷,苏音随口的一句称赞却能令他心情大好, 「其实制香并不难,得空我教你。」 「好啊!」苏音应得干脆,围好斗篷后,青枝未同行,彦齐点了灯笼要送她,苏音只道不必, 「我一个人就成,不劳烦你走一遭。」 彦齐笑凝着她,「你怕黑,我陪着你,给你壮胆儿。」 说来她家这宅子挺宽敞的,多的是林木花草,夜间风声四起,她一个人走,即便有灯笼,心里也不踏实,彦齐肯陪她,她自是愿意。 两人所住的院落离得并不远,没多会子就到了,彦齐依旧止步于月门前,青枝正好提着灯笼出来, 「姑娘您可回来了,她们准备上晚膳呢!奴婢正要去找您。」 眼下天已黑,苏音不便留彦齐在此用膳,加之青枝在畔,她不敢再开口,打着手语嘱咐他早些回去,「晚间少看会子书,容易伤眼睛。」 彦齐眼角微弯,笑意清浅,温声应着,「好。」 目送她回屋之后,他才转身离开,只觉这样的日子温馨惬意,十分美好。 青枝伺候主子净手,兀自说道着,「奴婢觉着表少爷看您的目光好温柔呀!」 苏音不以为然,擦干了手,放下巾帕,轻笑着打手语,「表哥他文质彬彬,对谁都温和。」 「才不是呢!」青枝观察得很是仔细,「表少爷对旁人总是冷冷清清的,没个笑脸,只对姑娘笑得这样柔和。」 第20页 是吗?苏音倒是没琢磨过,才刚只顾紧张,她倒没什么感觉,这会子饿得厉害,她只想尽快用膳,根本顾不得思索其他,遂命人上菜,大快朵颐。 正月底的一日,福隆安下朝后去往军机处,路上偶遇自家弟弟。 年方十五岁的福康安是正五品的三等侍卫,在宫中行走,闲暇时还会去上书房读书,此刻他才与人交接完毕,正准备去上书房,瞧见他二哥,遂上前打招唿。 兄弟二人一道前行,但听福隆安轻嘆道:「近来皆是好日子,递不完的贺礼,单二十八那天就有三家,阿玛很快就要启程,忙得不可开交,没工夫赴宴,额娘去一家,我去一家,到时候你也得去一家。」 福康安最不喜应酬,本想推掉,听闻他二哥说其中一家是总督明山之母的寿宴时,福康安的脑海中赫然闪现出苏音的身影,立马改了主意, 「那行吧!我去明大人家。」 第十一章 福隆安还以为弟弟会推辞,答应得如此干脆,反倒令他疑惑,按理来说,其余两家皆有他认识的人,他应该去那两家才对,为何偏选了明山家?明山的那几个儿子他应该都不怎么熟识的吧? 纵然心下疑惑,福隆安也没多问,省得弟弟闹脾气说不去,他还得讲好话去哄。 福康安也就是随口一应,殊不知还有旁人关心他的去处。 庄亲王府中,午膳过后,县主莹安正倚在躺椅上,由丫鬟帮她修剪着长约一寸的指甲,柳眉星眼的她扇睫轻眨,昏昏欲睡。 丫鬟剪罢指甲后正在拿锉刀小心翼翼的给她打磨,磨的时候难免会稍稍用力,莹安的心窝像是被人揪扯一般,难受得紧,她最忍不得这个,眉心顿蹙,立时甩手不许丫鬟再碰, 「西云呢?让她过来。」 小丫鬟生怕挨训,立时去请西云,姐姐长姐姐短的唤着,求她去帮忙给格格修指甲。 彼时西云正斜躺在罗汉床上悠哉悠哉的磕着瓜子,一听这话,她眼白一翻,啧啧嘆息着,不耐起身,将剩余的瓜子拍在小桌上,小嘴一啐,吐掉口中的瓜子皮,抬起食指狠戳那小丫鬟的额, 「教你多少回了,这点儿小事儿都学不会,还得来央我,存心不让我安生。」 纵使被训,小丫鬟也不敢抱怨,赔笑哄道:「西云姐姐手最巧,您的活儿格格最满意,我等哪里学得了您的精髓?」 被恭维的西云瞥眼轻嗤,「你们呀!大小事儿皆来找我,早晚把我给累死!」 净了净手,西云这才出得茶房,去伺候她家县主。 有西云亲自侍奉,莹安这才没再抱怨,继续打着盹儿。 听闻下人来报,说是永珂少爷来了,莹安美眸立睁,困意全消,即刻起身到外间相迎。 招唿都来不及打,她直接问询自个儿最关心之事,「如何?打听到了吗?福康安会去哪家做客?」 「总督明山家。」在桌畔坐下后,永珂闲敲着桌面,好奇的打量着她,「我已经帮了你,现在你该告诉我,为何要打听他的事了吧?」 反正是自家兄长,说了也无甚妨碍,打发了丫鬟,莹安才在桌畔坐下,讲明自个儿的打算, 「皇上一早就将我许给蒙古亲王的孙儿,我不想远嫁,奈何皇命难违,只得遵从,好在老天保佑,上个月我那未婚夫婿病逝,这婚约便算作废。 额娘晓得我的心思,她跟我说,如若不想嫁至蒙古,那就只能尽快从满洲贵族中挑选适龄的夫婿,放眼当下,尚未定亲又家世极好的,唯有福康安,是以我想找个机会瞧瞧他。」 不是吧?她居然会把主意打到福康安身上?永珂越发煳涂,「有什么可瞧的,你不是早就见过他嘛!」 被赐婚的王府宗室格格们皆会被接入宫中教养,直至出嫁前再回家居住,莹安七八岁时便入了宫,那时福康安也在宫中读书, 「儿时的确见过,长大些之后规矩繁多,便鲜少碰面。」莹安依稀记得少时的福康安眉目俊秀,令她一见难忘, 「却不知如今的他是何模样,性子如何,是否还似儿时那般清傲。」 妹妹说起福康安时居然满面笑容?看不下去的永珂忍不住提醒道: 「宫里流言四起,皆道福康安是皇上的私生子,你也是爱新觉罗家族的姑娘,怎能与他婚配?」 嫌弃的白他一眼,莹安掩帕轻嗤道:「那种无稽之谈你也相信?毫无根据可言。」 永珂之所以这么认为,自有他的根据,他与福康安同为皇子伴读,他还是皇族呢!待遇差距却是十分明显, 「福康安六岁便被接入宫中,皇上得空时还会过问他的功课,甚至将他留在身边亲自教养,比对自家皇子都上心,这还不算偏爱?皇上都没给那些亲王的世子起名,却给福康安命名,你不觉得奇怪吗?」 听着这些胡话莹安就来气,「单凭起个名你们就胡言乱语,诬陷人家的出身?那他二哥的名字也是皇上取的,皇上那是宠信傅中堂,才会爱屋及乌,才不是你们想的那般龌龊。」 永珂却觉得两者不能混为一谈,「福隆安儿时便与四公主定下亲事,皇上疼自己女婿天经地义,疼福康安可就说不过去了。」 这些人都被猪油蒙了心吧!只顾造谣而不顾实情, 「福康安与怡亲王的女儿也定了亲,若不是那郡主福薄,他们就该成亲了,若他真是私生子,皇上怎么可能让他娶爱新觉罗家的女儿? 第21页 都道外甥随舅,他的容貌与已故太子永琏甚是相像,皇上瞧见福康安便想起了他的嫡子,才会对他格外的好,仅此而已,我警告你别再诋毁他!」 妹妹这态度着实令永珂心寒,窝火的永珂横眉怒目恼嗤道:「嘿!究竟谁才是你的亲人,你怎的总为他说话?」 她这是陈述事实,「我是帮理不帮亲。」 上回永珂去忠勇公府做客,瞧见个貌美的小姑娘,正待与之搭讪,却被福康安给戳穿,被坏好事的永珂对福康安很有意见,听不得妹妹为他辩护, 「你根本就不了解他,这个福康安,桀骜得很,不似他阿玛和兄长那般温和好相与,你少碰钉子,这种男人绝不会由着你的性子来,你若真嫁给他,怕是不会舒心。」 兄长越是这样说,莹安对福康安越有兴趣,她一向自信,并不认为有什么能难倒自己, 「唯唯诺诺的男人我还不稀罕吶!我就喜欢他这种有性格的。」 不管旁人如何议论,莹安都认为福康安最得圣宠,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像他这样优秀的世家子弟才配得上她。 在她看来,自己的幸福应该努力争取,若是一味等待,万一皇上再将她赐婚给某位蒙古王亲,那她往后再难回京城啊! 福康安并不晓得有人在打他的算盘,只在想着明日去明山家参宴,苏音瞧见他时会是什么反应,大约会头疼的吧! 那枚胸针她应该是收下了的,却不知明日她会否佩戴,她肯定猜不到他会去送贺礼,到时候若是撞见她戴那枚胸针,看她还如何狡辩。 一想到那场景,福康安便心情大好,含笑入眠。 诚如福康安所料,寿宴当日的清晨,青枝为主子梳妆时还真的将那枚胸针拿了出来,原本青枝替她选了身茜色衣裳,苏音却是不喜,摆手默语, 「太艷了,今儿个肯定有很多人穿红色,我就不穿了吧!」 最终苏音挑了身蓝色衣裳,青枝便将之前挑好的十八子收了起来,换成小鹿胸针,「银宝石胸针,配您这身湖蓝氅衣,甚是清新。」 苏音倒是喜欢,却担心戴这个会出事,青枝自是明白主子的顾虑,笑劝道:「福三爷尚未成亲,要来也该是他的兄长,那位额驸来送贺礼才是。」 苏音信了她的话,也就没再顾忌,答应佩戴那枚胸针。 梳妆过罢,苏音去找敏雯,敏雯一到这种重要的场合就为选衣服而犯愁,直等着苏音过来帮她拿主意。 苏音无奈摇指轻笑,「前日里不是已经定好了吗?怎的今儿个你又在犹豫?」 吐了吐小舌,敏雯嘻嘻一笑,狡辩道:「我穿衣裳看的是心情,昨儿个觉着这个好,指不定明日又不喜欢了,好妹妹,快帮我选一选,果青还是绯红?」 直磨蹭了两刻钟,敏雯才挑好,而后两人一道去给祖母请安贺寿。 两姐妹边走边聊,惊动池塘中的游鱼,受到惊吓的鱼群摆着尾巴四散开来。 莹安县主作为客人,晌午再来即可,今日她之所以早早前来,为的就是偶遇福康安,尚未见着福康安,却瞄见两位姑娘。 仔细打量着对方的穿着,莹安紧捏着巾帕,不悦蹙眉,「你瞧那蓝衣女子的胸针。」 西云遥望一眼,这才发觉那位姑娘佩戴的小鹿胸针和她家县主戴的这枚一模一样。 莹安使了个眼色,会意的西云立马上前质问,「哎---你这胸针打哪儿来的?」 骤然冒出一人来询问,态度还这般恶劣,浑没个笑脸,苏音不愿理会,敏雯瞄见这丫鬟身边的女子,认出她是庄亲王的女儿,遂接口笑道: 「我妹妹的胸针是从庆祥斋买的。」敏雯也觉得这胸针好看,方才已经问过苏音,是以知晓。 「不可能!」紧随而来的莹安满脸不屑,十分笃定,「掌柜的说这胸针只此一枚,被我买了去,你怎么可能买得到?」 只有一个吗?苏音去看的时候,掌柜的说只剩下一个,倒也没说独一无二,怎的到了这位姑娘口中就变了味儿呢? 西云哼笑着奚落道:「有些人买不起真的,瞧见旁人的样式好看,就仿一个呗!」 居然说她这是假的?苏音忍无可忍,指语快速翻飞,「的确是从庆祥斋买的,我何须蒙你?至于是一件还是两件,那你得去问掌柜的。」 眼瞧着她打手语,丫鬟在旁复述,莹安立时后退两步,与之保持距离,轻撇的红唇难掩嫌恶,「原是个哑巴啊!我居然跟哑巴撞了首饰,当真是晦气!」 看出主子不高兴,西云立马朝苏音伸手,「取下来我瞧瞧,庆祥斋的珠宝可是有款识的。」 一个下人,居然也敢来向她索物?苏音不屑搭理,抬步欲离,却被西云拦住去路, 「怎的?不敢让人瞧?那就是假的!」 停下步子,苏音斜她一眼,眸中再无平日里的柔光,旁人待她和善,她自当以和为贵,但若有人挑衅,那她绝不会唯唯诺诺,任由她们欺负, 「真假自在人心,你有什么资格替我论断?」 在青枝的印象中,她家主子柔柔弱弱的,说话从未大声过,每回被人奚落都是独自吞咽,不敢反驳,未料这回主子竟如此硬气,而她复述之时也不自觉的拔高了嗓门,试图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西云不以为意,仗着主子宠爱,径直抬手拽下苏音的胸针,翻过来仔细瞧了瞧,果见背面刻着庆祥斋三个字。 第22页 尴尬的西云示意主子来看,莹安瞄了一眼,愈发恼火,「掌柜的居然敢矇骗本县主!」 两枚一模一样的胸针,除非都属于她,若是出现在旁人那儿,她便会觉得碍眼,思量片刻,莹安已然想到解决的法子, 「你花多少银子买的?我付双倍,你这胸针归我了。」 苏音像是缺银子的人吗?并不,拿银子砸人,够气派,只可惜她可不吃这一套,并不打算卖掉这小鹿胸针。 眼看此事陷入僵局,敏雯焦急不已,莹安可是庄亲王允禄的孙女,辅国公弘曧的女儿,因着她先前与蒙古王亲定下婚约,特被干隆封为县主,若是得罪了她,只怕没好果子吃,为了大局着想,敏雯只得在旁赔笑, 「这是掌柜的责任,我妹妹并不知内情,要不这样,往后苏音再不戴这胸针便是,您消消气儿,万莫动怒。」 堂姐擅自帮她做决定,苏音心下不痛快,不愿退让的她再次用手语表态,「此物归我所有,是否佩戴由我决定,我为何要顾忌旁人?」 苏音伸手要拿回胸针,西云后退两步,将胸针藏在身后,而后看向自家主子,意在向主子徵求意见。 莹安瞄了附近的池塘一眼,西云会意,顺手将那枚胸针扔进池塘中。 池水泛起圈圈涟漪,胸针没入水中,瞬时不见。 西云勾唇一笑,故作自责状,「哎呀!奴婢手滑,不小心把东西掉水里了,这可如何是好?」 无谓的捋着镂空金护甲,莹安笑悠悠开口,「那就赔银子呗!咱又不是赔不起。」 这主僕二人简直太过分了!苏音怒不可遏,她才不稀罕银子,她在意的是那枚胸针。 主子被欺负,青枝看不过眼,但她一个丫鬟无可奈何,便悄悄熘走,打算去找表少爷帮忙。 然而才走几步,就碰见一身形高挺的男子,因着此人容貌俊朗,青枝对他有印象,记得他是富察家的三少爷。 福康安也认出她是苏音身边的丫头,遂问她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犹记得此人曾帮过她家姑娘,青枝心下感念,他一问话,她便下意识的答了, 「我家姑娘正被人欺负呢!奴婢得去找帮手。」 说着青枝便抬步要走,却被福康安给唤住,「现成的在这儿,你还去找谁?」 第十二章 青枝闻言,惊诧停步,心道表少爷离得有些远,等她将人请来,不定得到何时,思量再三,青枝终是没去找彦齐,顺势带着福康安去往池塘那边。 当福康安的身影骤然出现时,苏音心下一滞,无端紧张起来,青枝不是说福康安不会过来的吗?他又怎会出现在此? 莹安一直想见福康安,却没想到会是在她与人起争执的情况下。 眼前的男子眉骨凛然,眸光清明,她未敢确定,但看五官,似乎和她印象中的福康安无甚两样。 敛去怒气,莹安的眉目逐渐变得温和,她正思量着该说些什么,福康安已率先开口,声朗神肃, 「庄亲王府的奴才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动总督之女的首饰?这便是你们王府的教养?」 总督之女又如何?莹安才不怕她,但她惊讶的是,福康安居然会替苏音说话, 「她是你什么人?你为何要管她的闲事?」 实则这也是敏雯想问的,福康安似乎对苏音特别关心,一回是巧合,两回可就有些不正常了哎! 福康安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苏音一眼,苏音便心跳加速,紧张的她默默移开视线,暗自祈祷着福康安千万别提及她会说话一事。 看出她的心虚,福康安唇角微勾,已然猜出她得小心思,待他再看向莹安时,瞬时变了脸色,神情异常凝重, 「广廷将军的嫡母是苏音的姑祖母,而广廷与我阿玛是表亲,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不仅莹安愣神,在场的各位皆一脸懵然,苏音捋了半晌也没明白这算什么亲谊关系,大抵就是所谓的远亲? 莹安想给福康安留个好印象,是以没再蛮横,故作委屈的努嘴道:「西云不小心才会弄丢她的胸针,我们已经道歉,也愿意赔偿,她却不肯罢休,那我能如何嘛!」 她想得可真简单,福康安冷笑出声,「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用银子来解决,苏音在乎的是那枚胸针。」 咦?苏音颇为好奇,他明明才过来的,怎会知晓她的心思?难道是青枝跟他说的? 实则青枝边走边与福康安讲述方才发生之事,来不及说那么仔细,福康安不过是依照着他对苏音的印象猜测出她的诉求罢了! 苏音正思量间,但见福康安行至西云身边,微眯眼,冷声命令,「既是你丢的,就下去捡回来。」 身形高大的他一近前,便有阴影笼罩在西云眼前。 他的神情异常冷峻,即便他不是她的主子,西云依旧感觉到强劲的压迫感,心如鼓锤的她唿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看了池塘一眼,西云顿感为难, 「可池塘那么大,胸针那么小,这怎么找呀?」 「既有胆子扔,就该想到后果!」福康安那凌厉的目光如白刃剐过,剜得西云生疼。 此时的西云再无嚣张之态,转头望向主子求助。 下人关乎脸面,莹安自是得护着,遂耐着性子与福康安商议道:「这正月底的天,池水寒凉,西云怎生受得?要不我赔三倍的银子给她,这够诚意了吧?」 第23页 懒听她啰嗦,福康安面露不耐,直接否决,「都说了不是银子的事儿,下去找!」 西云还穿着薄袄呢!若是下水,寒气侵体,估摸着得要她半条命,心知后果严重,西云拼命挤着泪向主子求救, 「奴婢不会游泳,若是下水淹死了,可就没人伺候主子了啊!」 虽说苏音恼恨西云,但她也不至于置人于死地,若西云真因下池水捡东西而丧命,她可担不起这责任。 思量再三,苏音终是表了态,忿忿然抬指,没让她下水。 青枝还等着看西云的下场呢!未料主子竟会变卦,「姑娘,她存心做坏事,就这么轻饶了她,也太便宜了她。」 看了苏音一眼,福康安亦觉惊诧,猜测她可能不想惹是非才会临时改口,遂对她道: 「有我给你撑腰,无需顾虑。」 才刚苏音的确很愤怒,但不知为何,自从福康安出现帮她说话之后,苏音的火气居然慢慢消了,此刻的她心态逐渐趋于平和,已经不再执着于那枚胸针,打手语的速度亦放慢了些, 「今日是祖母的寿宴,我不想闹出人命来。」 尽管苏音已经决定不再追究,但福康安仍替她感到憋屈。 莹安刚松一口气,却见福康安径直走向她,直接拽下她衣襟上的那枚胸针,顺手扔进池水中,而后还啧嘆道:「哎?手滑!」西云见状急道:「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眼皮微抬,福康安掠她一眼,状似恍然大悟,「如此说来,方才你也是故意弄丢苏音的胸针?」 「我……」西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莹安心知福康安有意为之,却也不能找他的麻烦,赔银子她们不要,现下只能吃个哑巴亏,息事宁人, 「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事儿便算是扯平了,谁也不欠谁,西云,我们走!」 这会儿她倒是表现得知书达理,福康安心道:若是方才她也这般大度,也就不会闹出这些是非来。 待莹安走后,他才转向苏音,温声询问,「还生气吗?」 怔了一瞬,苏音忍笑摇头,表示自己已经不再生气,他的举动简直出乎她的意料,她真没想到福康安竟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赔偿她不稀罕,不追究她心里又憋屈,但又不能真的让西云下水,似乎怎么做都是错,而福康安的法子不轻不重,如绵绵细雨,轻易就熄灭了她的怒火。 福康安很希望她能像在寺庙时那般肆无忌惮的与他说话,只可惜有人在场,她连向他道谢都是打手语。 道罢谢之后,苏音这才想起,他肯定已经知道她戴过那枚小鹿胸针,这不就等于默认钱袋是她的了嘛! 完了!这回彻底露馅儿了,他会不会质问她啊? 紧张的苏音掐着手指,紧咬榴齿。 她那惶恐不安的模样尽落在他眼底,福康安唇线微扬,勾出摄人心魄的弧度,眸间的笑意愈发浓烈。 近前两步后,他与苏音并肩相向,歪头低语,「既然你不敢说话,那我也不会乱说话。」 仅仅几个字,已经令她面绯心跳,唿吸一滞! 第十三章 话分两头,且说朗清院中,彦齐才起身,正准备更衣,长随送上衣服, 「这件新衣是怡姑娘亲手为您缝制的,绛色衣袍,正适合喜庆的日子,要不少爷穿这件吧?」 彦齐却连看也不看一眼,「谁让你私自替我做主?得空你再将衣裳还回去。」 「啊?」长随顿感为难,「这可是怡姑娘的心意啊!您若不收,她肯定会伤心的。」 怡芳是否伤心,彦齐并不在意,「姑娘家的东西莫要乱收,否则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是吗?长随忍不住轻笑出声,嘀咕道:「音姑娘送来的东西您可没拒绝过呢!」 尽管他声小,彦齐依旧能听到,觑他一眼,沉声提醒,「远桥,你最近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主子的事也是你能随意议论的?」 察觉到少爷动了怒,远桥立马住嘴,再不多言,按照少爷的意思,为他换了身寻常穿的衣衫。 更衣过后,彦齐去往前厅,帮忙招唿亲朋宾客,行至半路,正好撞见怡芳。 怡芳离老远就瞧见了他,发现他没穿她做的那件新衣,遂上前询问,「可是那衣裳的颜色你不喜欢?」 闻言,彦齐淡看她一眼,垂目漠声道:「不合适。」 「尺寸不合身?」怡芳稍松一口气,柔声道:「那我可以帮你改的。」 岂料他竟道:「你给我送衣裳不合适,回头我会让人送还。」 什么?她辛辛苦苦做了那么久,他居然要还给她?尚未来得及高兴,怡芳的眸光再次黯淡,「我们是表兄妹,怎么就不合适?」 「衣裳乃随身穿戴之物,我不能随意接受旁人的馈赠。」他说得如此直白,但愿她能明白。 道罢彦齐抬步欲离,立在竹林边的怡芳早就瞄见苏音人在远处的池塘边,她之所以没吭声,正是不希望彦齐与苏音碰面,但是这一刻,那边似乎有情况,她觉得很有必要让彦齐看到,随即故作讶然的轻唿道: 「哎!那不是苏音妹妹嘛!她身边的男子是谁?」 诚如她所料,一听到苏音的名字,彦齐眸光顿紧,立即向她这边走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正好看到一男子与苏音侧耳低语的情状。 第24页 怡芳身边的丫鬟故意接口道:「那位应是富察家的三少爷福康安,大约是来给咱们老夫人贺寿的吧!他好像跟咱们家二姑娘很熟似的。」 彦齐只能瞧见一个侧脸,并不能确定,听丫鬟说起,这才确信那人的确是上元节那晚救王增的男子。 福康安居然会来贺寿?究竟是巧合,还是说他已经知晓苏音的身份,故意来此?他在跟苏音说些什么,为何离得那么近? 担心苏音有麻烦,彦齐打算过去帮忙,然而此刻的福康安已然离去,苏音和敏雯她们在一起,他没法儿当众询问,加之前厅那边还有事要忙,思量再三,他终是没过去,转身赶去前厅。 他虽未言语,但他的神情一变再变,怡芳又怎会看不懂,只要苏音一出现,他的眼里就只能装得下苏音。 她实在不明白,一个哑巴而已,究竟有什么好,为何彦齐总是偏向苏音,浑不将她放在眼里? 心有不甘的怡芳扯着巾帕,红唇紧抿,对苏音恨意弥深。 池塘边的姐妹两人并不晓得彦齐曾在附近出现过,待福康安走后,敏雯迅速近前,杵了杵她的胳膊,笑眯眯追问, 「哎---才刚福康安跟你说了什么?什么悄悄话不能让我们听见呀?快跟我说说呗!」 苏音面色微窘,低眉摇了摇头,敏雯越发起疑,「这么神秘的吗?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你们之间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还能为什么?就凑巧呗!仗义呗!苏音能想到的也就这些了。 敏雯却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且她的反应也太平静了,「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激动?他可是皇上的侄子哎!世家皇亲,年轻有为,为了帮你不惜得罪庄亲王的女儿,你都不感动的吗?」 苏音最不缺的便是自知之明,她才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就胡思乱想,摇指否认敏雯的猜测, 「你怎知他是为我?也许他本来就与那位县主有过节呢?」 「不不不,」方才敏雯仔细观察过,「莹安看福康安时眼里是有光的,打从福康安过来之后她说话的声音都格外的温柔,所以我敢肯定,她绝对不讨厌福康安,应该无甚过节。」 是否有过节似乎都与她无关,苏音并不想深究,方才已经耽误太久,她们得赶紧去给祖母贺寿才是。 待两姐妹到得前厅时,那边已经有不少族中的亲眷到场,独独缺了苏音之父。 明山本打算回京为母贺寿,奈何兰州那边最近不稳定,新教的教众蠢蠢欲动,明山身为总督,理当坐镇,这回京一趟来回个把月,万一出什么事,他担不起这责,最终明山只写了家书,并未归来,老夫人的寿宴皆交由他的夫人,以及长子海宁,次子海广来操办。 老夫人想念儿子,却也晓得儿子在忙政务,不便归家,好在家中子孙满堂,有这些个晚辈们陪着她,为她庆贺,她于愿足矣。 苏音一一拜见族中的长辈,期间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这姑娘姿容清丽,只可惜不会说话,否则定能说个好人家。」 类似的言辞,苏音听得太多,已然成习惯,不会放在心上,但彦齐听不惯,开口反驳, 「苏音是个好姑娘,懂她的人自然能看到她的好,即便她不能说话,也会遇到愿意守护她的人。」 彦齐总能考虑到她的感受,苏音感激的望向他,报之以笑。 这一幕正好被进来送贺礼的福康安看到,他忽然觉得,彦齐对苏音……似乎很不一般。 富察家的三少爷来贺寿,海宁甚是意外,眉开眼笑,赶忙过来招待,请他入上座。 福康安自认是晚辈,并未到上座去,侧立在一旁,与之寒暄。 怡芳眸光一转,状似无意的笑问道:「才刚我瞧见福三公子在与我妹妹说话,你们似乎很熟?却不知是如何相识的?」 此话一出,众人皆看向福康安与苏音,舒穆禄氏颇为纳罕,她的女儿甚少出门,怎会认得福康安? 彦齐眉心微动,暗恨怡芳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找茬儿。 当是时,莹安亦在场,她也很好奇,福康安与苏音究竟有何渊源。 苏音心下大震,实未料到方才的情形竟会被怡芳撞见,这可如何是好?她该怎么回答呢? 第十四章 苏音正惆怅之际,福康安那清朗的声音已然在厅中响起,「上元节那晚,彦齐的朋友摆摊卖字画被人欺压,我正巧路过,教训了那位摊主,当时苏音亦在场,今日偶遇,她为那晚之事向我道谢,有何不妥?」 得亏保庆机灵,打听了苏音一家人的名儿,福康安才会知晓苏音的表哥名唤彦齐,这会子说得格外流畅。 在他说话时,苏音一直心惊胆颤,生怕他说什么不该说的,好在他信守承诺,适可而止,并未再提其他。 老夫人闻言笑呵呵点头,「如此说来,你与彦齐倒是有缘,算来你们年纪相仿,正好可以一起探讨诗书。」 福康安心道:与我有缘的是苏音,可不是彦齐。他之所以提及彦齐,无非是不想给苏音惹麻烦罢了,但为了给老夫人颜面,福康安仍旧选择违心的拱手笑应。 彦齐并未言语,连个笑容也没有,他认为自己和福康安不是一路人,没必要勉强做朋友。 未被家人质问,苏音暂松一口气,怡芳却对此表示怀疑,她总觉得这两人之间并没有那么简单,奈何福康安答得滴水不漏,太夫人与舒穆禄氏皆未起疑,她不便再问,讪笑应道: 第25页 「原来妹妹和三公子早已相识,倒是我大惊小怪咯!」 说话间,怡芳的目光落在彦齐身上,但见彦齐看向福康安的眼神极为复杂,是感激,震惊,还是嫉妒? 这一幕落在莹安眼底,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彦齐的身世,她有所耳闻,细说起来他们也算有些亲缘关系,但彦齐性子太犟,不肯认祖,一直借住在明山家中。 她还以为彦齐对谁都一副冷清之态,可今日看他为苏音说话,她才惊觉彦齐也是有七情六慾的。 略一思量,莹安心生一计,已然想到应对之策。 贺寿过罢,海广请福康安到厢房内入座品茶,彦齐亦帮忙招唿陆续前来的宾客,苏音则与族中的女眷们坐在一起,听她们闲聊。 宴罢,众宾客各自散去,莹安故意磨蹭许久,直等着彦齐忙完,出得厅堂,她才信步跟上去,随口道着, 「近来世子的身子骨不大好,你是不是该去看望他?」 因紧蹙在一起而凸显的眉骨已然彰示出彦齐的愤慨,他本不想理会,却又担心她继续啰嗦,终是勉强开了口, 「我只会关心我在乎之人,无谓在那些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心思。」 说出这种话的人,对得起天地良心吗?莹安震惊的望向他,难以置信, 「他可是你的生父啊!纵无养育之情,却也有生身之恩,你怎可如此无情?」 恩情?呵!那个人配提这两个字吗?一想起他的所作所为,彦齐便觉浑身恶寒,止不住的发颤,紧紧蜷起的指节变得无比僵硬, 「生我养我的是我母亲,他从未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别在我面前提起他,我不想知道他的任何事!」 排斥有用吗?莹安只觉他在自欺欺人,「即便你不愿承认,也无法改变你身上流淌着爱新觉罗氏族血液的事实!」 「住口!」忍无可忍的彦齐回首怒呵,双眼已被无尽的愤恨呛得通红,这个姓氏于他而言并非荣光,而是耻辱!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这件事与你何干,你为何要插手?」 「你还不明白吗?我是在为你着想。」 没头没尾的一句,只会让彦齐感到烦躁,并不能勾起他的好奇心,「你不必装神弄鬼卖关子,我对你所说的话没有任何兴趣。」 「那么苏音呢?你对她也无兴致?」 骤闻苏音的名字,彦齐的眸光瞬时变得凌厉,迅速扫向她,「你什么意思?」 果不其然,一提苏音,他的态度立马就变了,眼波中再无愤怒,流淌着紧张与疑惑,见此状,莹安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遂大着胆子道: 「我的意思是,有些花可以养在野外,不怕风吹日晒,但有些娇花必须养在家里,悉心呵护照料,现在的你不过是个寄居在亲戚家的书生,即便参加科举,中个进士,顶天儿只放你个七品芝麻官儿,你凭何养活这二品的牡丹?」 苏音的阿玛时任陕甘总督,是二品大员,彦齐自是明白,莹安在暗指苏音,但他从未表明过什么,更何况他与莹安并不相熟,又岂会愿意向她袒露心扉?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彦齐转身要走,却被莹安挡住去路。 个头不高的莹安仰头打量着他那漆黑的眸子,樱唇微勾,直白戳穿, 「我在说什么,你心知肚明,你不信任我无妨,但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太过君子的人往往没什么好下场,盛放的花儿你不折,你以为她会等着你,等你考取功名,出人头地,兴许她愿意等,可有些事,岂是一朵花能做得了主的? 爱花之人多的是,现下就有虎视眈眈的,你不肯认祖,单凭你现下的状况,根本没有能力与他抗衡,等他折了花枝,你可别后悔!」 话不在多,扎心就成,彦齐是聪明人,肯定明白她的暗示,莹安适可而止,再不多言,以免惹他生厌。 她就这般轻飘飘的撂下几句话,落在他心间时竟砸出一个坑,压得他难以喘息。 这一刻,彦齐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总是看不惯福康安,只因福康安的出现令他敏锐的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先前他尚未当回事,可近来苏音时常与福康安碰面,加之今日他亲眼见到福康安离苏音那么近,心底的酸意瞬时上涌,呛得他难以招架。 他很想无视福康安的存在,他坚信苏音不可能喜欢那般轻浮的纨绔子弟,然而莹安的一番话彻底打乱了他的心绪。 诚如莹安所言,也许苏音对福康安没念想,但若福康安有那份心思,就凭他现在的处境,真的斗得过吗? 彦齐从来都不想借生父的势,他恨透了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不想与生父有任何牵连,宁愿寄居亲戚家,也不愿认祖归宗,可若真出现那样的情况,他又当如何? 小风自密匝苍绿的竹叶间穿过,唿唿的灌进他心窗,竹杆顶端被风压弯,没多会子又逐渐挺直,傲立依旧。 翠竹尚且如此有骨气,他又岂能轻易低头? 彦齐始终相信,只要他有诚心,足够坚持,无需藉助家世,也能与苏音成眷属。 回去的路上,西云不由好奇,主子为何要跟彦齐说这些,「书生大都迂腐假清高,不识好人心,格格何须管他的闲事?吃力不讨好。」 「你懂什么?这叫借风使船,因人成事。」那会子被福康安扔掉胸针,莹安气得想直接走人,不愿再继续待着,但她往回走了几步又觉不妥,说好了来给人贺寿,她若中途离席,回头家人问起,她该如何交代? 第26页 莹安好面子,她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被福康安拂了颜面。加之苏音引起了她的注意,是以莹安没走,选择留下来。 暗自观察了许久,莹安已然看穿当前的局面, 「福康安对苏音明显不一般,但我贵为县主,总不能明着与人争抢。偏巧彦齐对苏音亦有好感,倘若能促成他二人,福康安也就不会再惦念着她,那我不就多了一分胜算吗?」 西云不以为意,提起苏音时眼中只有轻藐,「她不过是个小哑巴,不会说话,怎配与格格您相提并论?」 如若真这么想,那她可就输得彻底了,莹安看待问题不会浮于表面,她虽任性了些,却也善于察言观色,琢磨人心, 「她是不会说话,可福康安也不是一般人,他自小惯见名门闺秀和宗室女,并不稀罕这样的姑娘,反倒是苏音这般不会说话却故作柔弱的姑娘更能引起他的兴趣,所以我不能小看她,即便苏音的身份做不了正妻,万一福康安要纳她为妾,于我而言也膈应不是?」 此时的莹安已然在为自己铺路,扫除障碍,西云听罢,对主子越发钦佩, 「格格说得极是,奴婢相信您一定会如愿的。」 莹安自信一笑,兀自打着如意算盘。 这边厢,苏音自前厅回房歇着,坐于妆檯之际,看到其他的首饰,联想到那枚小鹿胸针,她难免心生伤感,看来她与那枚胸针真的无缘,买来就被福康安拿走,好不容易才回到她手中,将将戴了一会子又被人给扔了,真真倒霉! 眼瞧着主子愁眉苦脸,青枝劝她想开些,「漂亮的首饰多了去,往后您肯定还会遇到合心意的。」 然而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就越惦念,后来她又去铺子里询问,掌柜的只道没有类似的,其他的入不了她的眼,她也就没买。 苏音深感遗憾,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自认倒霉。 日落月升,整个忠勇公府被月华笼罩着一层幽薄的光晕。 自打福康安做了侍卫之后,便可时常回府,不必再住在宫里。 连着两日,保庆都瞧见主子读完兵书之后又提笔写写画画,且边写边揉,苦思冥想,似乎对自己所写的东西并不满意。 今晚又是这样的情形,来送补汤的保庆好奇问了句,「爷,您在写什么,这么认真?」 保庆刚想瞄一眼,福康安顺手掂了本书,将其遮盖。 见此状,保庆越发觉得蹊跷,先前主子写东西从来不避讳他,当然他很懂规矩,绝不会乱翻主子的东西,这回竟刻意遮掩,不免令人起疑, 「莫非……是写给某位姑娘的信?」 第十五章 「谁写信了?我在作画。」福康安否认的干脆,但神色明显不自然,任凭保庆再怎么追问,他都没道出实情。 直忙活了三个晚上,福康安终于长舒一口气,绘出满意的画作。 次日他休班,亲自将图纸送至古韵斋中,请掌柜的找位手巧的老师傅,按照图纸来打造首饰。 商定好哪个部位该用什么宝石之后,福康安又特地叮嘱,「银子不是问题,定要用上好的珠宝来打造,切莫再留份儿,我要的是独一无二。」 傅中堂家的三少爷亲自来访,掌柜的自是尽全力满足他的要求,只因他清楚,富察家的人都出手阔绰,做得好兴许还有额外的赏银吶! 「三爷请放心,小的必定尽快办妥,让老师傅放下手中的活儿,先为您打造。不过就算赶工,最快也得三日,还请三爷耐心等候,待此物做好,小的定会及时送到您府上去。」 掌柜的说到做到,立即请师傅开工,三日后如约将首饰奉上,请福康安过目。 古韵斋的手艺,福康安信得过,否则也不会专程找他们打造,如此精緻之物,料想她应该会喜欢。 满意的福康安当即付了帐,又打发了赏银,而后将此物装进信封内,去找他妹妹。 得知兄长的来意,湘晴趁机讲条件,「我可以帮你,不过总得许我些好处吧?」 就猜她不会干脆应答,福康安嫌弃挑眉,眸带防备,「你想要什么好处?」 「嗯……」难得三哥有央她的时候,湘晴可得好好把握,若是随便提要求,岂不浪费? 「我还没想好,先欠着,等我想到再说,到时候你可不许耍赖,否则我就请额娘做主。」 这丫头,就会拿母亲压他,福康安自认是个讲信用之人,说到做到,断不会食言。 两兄妹商定好之后,湘晴便找了个藉口出府一趟。 今日天阴有风,苏音早已醒来,听着窗外唿唿的风声,不愿起身,又窝在锦被里,惬意的睡了个回笼觉,直至巳时才醒。 梳洗过后,才用罢朝食的她忽闻下人来报,说是忠勇公府的二姑娘前来拜访。 湘晴的到来令苏音很是意外,上回在忠勇公寿宴上,湘晴忙着招唿其他客人,并未问及她的住处,今日竟能找到她家来,八成是福康安跟她说的吧? 尽管她不承认,可福康安已经单方面确定她就是寺庙里的那个少年,眼下他并无拆穿她的意思,那苏音也就不怕湘晴知道她的住处。 来者是客,苏音倒也没问那么仔细,让人备下茶果,好生招待着。 轻捋着系在腰间的香囊流苏,湘晴满意笑贊,「姐姐送我的香囊真好闻,那里面放的是什么呀?我问过府中的丫鬟嬷嬷们,她们都不晓得这香的制法。」 第27页 苏音甚感惭愧,摇了摇指,「实则我也不清楚,那香丸是我表哥给的,许是他自个儿调制的,你若喜欢,我让人去问问,他那儿应该还有。」 一听说是旁人的,湘晴忙道不必劳烦,毕竟不熟,她哪好意思管男子要东西。 苏音只道无妨,遂着人去朗清院那边问一声。 没多会子,丫鬟过来回话,说表少爷不在房中,去了王增家。 苏音甚感抱歉,湘晴无谓笑笑,「我只是随口一说,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湘晴既然提了,想必很是喜欢,于是苏音向她承诺,等得了香丸再给她送过去。 「那就有劳姐姐了。」又坐了两刻钟,湘晴起身告辞,只因她是偷熘出来的,不敢耽误太久。 临走前,湘晴将一封信递给她,特地嘱咐等她走后再看。 苏音眸露诧色,不明白她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为何要写信呢? 送走湘晴之后,苏音这才回房打开信封,捏住信封时,她能明显感觉到里头有硬物,遂往桌上一倒,映入眼帘的是一枚胸针。 依旧是银制小鹿,但之前的那枚鹿角镶嵌的是颗颗小珍珠,而这一枚的鹿角则是用牛血红珊瑚所制,鹿眼用的是黄玉,造型相似,所用的宝石却大不相同,着色大胆且新颖,不由让人眼前一亮! 湘晴怎会突然送她胸针呢?惊喜的苏音打开信纸一看,才发现自个儿理解有误,但见上书: 谁家红妆扮少年,囊中藏珠结恩怨, 误惹蜂蝶衔沉水,又有新鹿飞襟边。 这几行字笔势雄奇劲健,一如鸾翔凤翥,流转腾挪间断连辗转,姿态横生,并非姑娘家的字迹,一看就是出自男子之手,莫非……湘晴只是送信人,写信者另有其人? 知道她的胸针沉入水中的只有福康安,也就是说,这胸针是福康安所赠? 意识到这种可能,苏音越发懵然,不明白他此举何意。 青枝见状已然明了,「福三爷肯定晓得您在乎那枚胸针,这才找了类似的小鹿胸针送给您,他可真有心吶!」 可胸针是莹安主僕二人弄丢的,与福康安无关,他没必要赔偿啊! 此物虽精緻,但苏音总觉得自己没理由收下,毕竟她与福康安并不相熟,然而湘晴已经离开,她该如何归还呢? 她让青枝去还,青枝对福康安印象极佳,私心里希望主子留下此物,遂藉口道:「那可是忠勇公府啊!奴婢害怕,不敢去。」 那总不能让她自个儿去吧!若是上门去找福康安,岂不惹人怀疑? 苦思冥想的苏音歪着小脸趴在桌上,手捏着胸针仔细的盯着瞧,既惊喜又惆怅,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朗清院中,彦齐去看望王大娘,带了许多补品和菜餚,在王增家用罢午膳才回来,刚到屋便听远桥说,苏音想要香丸。 彦齐随即吩咐远桥,「制香的料我已备齐,她不是想学吗?你去跟她说,午后我正好得空,可以教她制香丸。」 远桥如实传话,苏音闲来无事,午后便去往彦齐屋里,随他一道儿学制香。 既是初学,便得学些简单的,「上回熏衣用的是清梨香,你要学那个吗?」 原本苏音是要学清梨香的,不过今儿个她又改了主意,「你放在我香囊里的是什么香?今日湘晴来找我,她说很喜欢那里头的香丸,我答应过要送给她,就先学那个吧!」 湘晴这名字很是耳熟,彦齐依稀记得苏音似乎与他提过一次,说她是福康安的妹妹, 「你是说上元节那晚,与福康安同行的那个小女孩?她怎会晓得你的住处?」 「大约是福康安跟她说的吧!」苏音说起福康安时神色如常,彦齐自她面上看不出特殊的情绪。 那日的事,彦齐一直没提,总感觉刻意去问似乎不合适,今日苏音提及,他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试探着问了句, 「祖母寿宴那日,福康安跟你说了什么?」 手捏着干花瓣的苏音闻言,诧异抬眸,「哎?当时你也在场吗?怎的我没瞧见你?」 彦齐如实道:「路过,远远瞄了一眼,本想过去替你解围,可我看他已经离开,我还得招待宾客,就没再拐弯。」 那也就是说,他不晓得先前发生之事咯!说起此事苏音便觉遗憾, 「你是不晓得我有多倒霉,那日我走得好好的,就碰见了庄亲王府的莹安县主…… 后来福康安帮我解了围,他也没说别的,只说会帮我保守秘密。」 至此,彦齐方知苏音那日竟遭遇困境,被人欺负,夺走胸针,偏他没能及时赶到,反倒让福康安有了接近苏音的机会。 「这事儿我怎么没听你提过?」 以往苏音最爱与他闲聊,身边所发生之事,不论大小,皆会说与他听,然而已经过去三四日,这件事他竟毫不知情。 「一提起那枚胸针我便难受,是以没多言,」今日彦齐问了一句,她才顺口说出来。 她是真的不想提胸针吗?又或者说,有关于福康安的一切,她会下意识迴避?究竟她和福康安之间,还有多少事是他所不知道的? 思及此,彦齐莫名惶恐,明知自己不该过问太多,还是忍不住继续追问, 「那湘晴来找你所为何事?只是为香丸,还是福康安授意?」 第28页 苏音对彦齐并无防备,只要是他问话,她都会认真回答,遂将湘晴给她带胸针的事说了出来。 掩在桌下的手指缓缓蜷起,紧扣着膝盖,彦齐的心间掀起无声涛浪。 若说先前可能是他胡思乱想,那么这一刻,彦齐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若然福康安对苏音无心,绝不会送东西给她。福康安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他若仍旧无动于衷,只怕就没机会了! 好在苏音话里话外都没有要收下的意思,于是彦齐顺水推舟,向她提议, 「湘晴不是要香丸吗?等把香丸制出来,你给她送去,顺道儿将胸针还给福康安。」 苏音亦觉不该收,正为此事而惆怅呢!彦齐的提议似乎是最好的法子,于是她便听从了他的建议,先专心学制香。 三日后,苏音终于制出满意的香丸,遂将香丸与胸针一同带着,去往忠勇公府找湘晴。 第十六章 湘晴早就跟府门口的人交代过,是以守卫并未为难苏音她们,还差了小厮领她们入府。 进得湘晴的闺房,映入苏音眼帘的是一副古韵墨笔山水图,左边的博古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古玩珍器,西墙边则放着一张檀木罗汉床,奢华雅致,颇有意趣。 「姐姐莫拘礼,随我到里屋来。」湘晴并未在外间招待她,反倒将她带至里屋。闺房可是姑娘家最隐秘的居所,她肯将苏音带进来,足以证明她对苏音没有任何防备。 里屋香罗软枕,轻幔绕帐,比之外间的硬朗要柔和许多,置身其中,人也逐渐放松下来。 苏音随她在榻边坐下,命丫青枝将香丸拿出来。 当时湘晴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苏音竟会将此事放在心上,还亲自给她送来, 「多谢姐姐,姐姐真是有心了。」 打开圆形的桃花瓷盒,湘晴螓首微倾,闭眸轻嗅,顿时心旷神怡,「初闻时甘甜沉静,再后来馥郁而悠长,正是此香,我很喜欢吶!」 「表哥说这叫冷香丸,是用乌龙茶、茉莉以及沉香所制,昨儿个我也学了,不过学艺不精,你先将就着用。」 听着青枝的复述,湘晴才明白苏音这手语的意思,不由对手语产生了好奇,便让她们教教她些简单的,这样她就能更便捷的明白苏音想表达什么。 教了会子手语,苏音迟疑半晌,终是忍不住问及福康安是否在家。 湘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苏音来此不只是送香丸,而是为了见她兄长啊!心下暗喜的湘晴轻笑道: 「三哥这会子在宫里,估摸着傍晚会回来,姐姐且在我这儿等着便是。」 啊?那还得一个时辰呢!苏音不敢耽搁太久,遂将那枚胸针拿了出来,托湘晴帮她归还。 那日湘晴接到信时摸出信封里头还放着其他东西,奈何兄长不肯告诉她究竟放了些什么,今日方知原是枚胸针。 在湘晴的印象中,三哥似乎从未对哪个姑娘上过心,送礼似乎还是头一回,足见三哥对苏音很重视。 如此精巧之物,她居然不收吗?湘晴奇道:「姐姐这是何意?为何要归还?」 说来苏音还觉怪异呢!郁闷伸指,「他突然将东西送来,师出无名,我岂敢随意收受?」 不仅苏音诧异,青枝也觉福三爷此举有失妥帖,虽然她很希望主子能将此物留下,奈何福三爷没把话说明白,这贸然收下算怎么回事呢? 哎?湘晴越发煳涂,「三哥不是还写了信吗?信上没说什么?」 摇了摇头,苏音无奈轻嘆。 信上只有两行字,说的是两人相识的经过,并未说别的,毕竟信笺是私人之物,苏音也就没与湘晴提太多。 湘晴不由扶额哀嘆,心道三哥可真是个人才,只管送东西,却不肯说出心里话,这让人家怎么收嘛! 但若任由苏音将此物归还,那岂不是更没戏?考虑到后果,湘晴并未应承,故作为难地道: 「既是三哥送与姐姐的,便该由姐姐亲自还给他才是,我若擅自替他收下,被三哥知晓,肯定会挨训的。」 她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想着让两人见一面,见着面,这矛盾才好解决不是? 苏音决心在今日将此事解决,奈何福康安这会子不在家中,她只能按照湘晴的意思,在此多留会子,顺道儿等福康安归来。 等啊等,直等到星子漫上乌蒙蒙的天幕,她二人已然用罢晚膳,仍未等到福康安的身影。 焦急的湘晴又差人去打探,下人说他今晚一直没回府,估摸着是有应酬。 若是在外饮酒,指不定酒宴何时能结束。窗外漆黑如墨,还起了小风,翻飞的枝叶晃荡着魅影,令人不自觉的浮想联翩,胆怯的苏音不敢再继续耽搁,唯有告辞先回家。 大好的机会,三哥却没能把握住,连湘晴都替他可惜,却也不能再强留。 临走前,苏音打算将胸针留下,湘晴一脸惊吓,一再推辞, 「姐姐万莫为难我,我真的不能替他做主,怎么说这也是三哥的心意,待他回来后我会让他去找你,等你们见面时,你再亲自跟他说吧!」 苏音最怕的就是这般来来回回揪扯不清,赶忙摆手连连,「还是别了吧!哪日他在家,你差人知会我一声,我再过来便是。」 「那岂不是耽误时辰?我让他去你家后门找你,绝不惊动你的家人。」 第29页 湘晴笑得那么甜美且真挚,再三与她保证,苏音心一软,便没再拒绝。 她本打算自个儿出府,湘晴却坚持要送她,好巧不巧,两人行至大门处,正好撞见才下轿的福康安。 在自家府门前瞧见那条在风间飘飞的紫丝带,福康安难免眼前一亮,今夜无明月,灯笼将幽弱的光镀在她周身,她便是最皎洁的一抹绝色! 苏音本就是来找福康安的,但当她真的见到他时,竟愣怔当场,不知该说些什么。 眼前的少年身裹狐袍,宽大密实的狐毛领灰白相间,一如草上霜,就这般铺散于双肩之上,清贵之气扑面而来,披星戴辉,灼耀人眼。 愣神的苏音忘了打手语,福康安已然开口,眉眼间尽是笑意,「来找湘晴?怎的不在此用膳?」 他还好意思提?湘晴嘟唇抱怨道:「晚膳都用完了,三哥你还没回来,让我们好等。」 会意的福康安将视线移向苏音,「你在等我?」 他的眼神满是探究的意味,眼底噙带着淡淡的笑意,明明只是简单的一句话,竟令苏音手足无措,惶惶摇头,想了想又觉不对劲,復又点头。 不知怎的,湘晴一看到他二人在一起便忍不住弯起唇角,机灵的她故意对青枝道:「我突然想起有样东西要送给姐姐,你陪我进去拿吧?」 聪慧如青枝,又岂会不懂湘晴姑娘的用意?当即脆声应承,就此离开。 大伙儿都走了,保庆自不会留在此地碍眼,亦藉口告退。 算他们有眼色,福康安摇头笑嘆,而后领着苏音到一旁的罗汉松下。 立定后,他才回身对她歉笑道: 「今日出宫后我去了鄂岳家,陪他下了盘棋,得亏我遵从医嘱没饮酒,这要是跟他吃起酒来,指不定得耽误到何时,再回来晚些,可就碰不着你了。」 她并未询问什么,他便兀自解释了那么多,轻易就消弭了她因久等而生出的一丝忿然。听到医嘱二字,苏音不觉好奇,「你身子不舒坦?」 平日里她打手语时都有青枝在旁复述,偏偏这会子青枝不在,没人帮她表达,福康安看她的动作,能猜出她的大概意思,却仍旧装作懵懂的模样, 「我不懂手语,你还是跟我说话吧!反正此处无外人,你无需顾忌。」啊?让她说话?苏音倒是想,可她不敢啊! 虽说她收下了胸针,但她从未真正承认过寺庙中的少年就是她,她便自欺欺人的继续伪装下去。 除了跟彦齐开口说话之外,她不敢轻易在其他人面前开口,以免惹祸上身。此刻福康安让她说话,她难免会犹豫。 紧抿着唇,苏音迟疑许久未出声,神情明显有所防备,福康安见状,明亮的眸光逐渐黯淡, 「我若真想揭穿你,何须等到现在?我说过会帮你保守秘密,难道……我不值得你信任?」 第十七章 就在方才,她还打定主意绝不开口,但福康安一反问,迎上他那盛满失望的眼神,愧意瞬时蔓延苏音的心扉。 算来他已救过她好几回,且他明明有机会戳穿的,但他并未那么做,应该不至于出卖她吧? 可是表哥交代过,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说话,她若违背彦齐的意思,万一出什么事,再无挽回的余地啊! 她的眸光明显闪烁,似有所犹豫,福康安越发好奇,「苏音,你在顾忌什么?为何不敢与人说话?若有苦衷你可以告诉我,兴许我能帮你呢?」 然而她却摇了摇头,双手互捏,始终抿着唇,不肯开口。 「只要你说出来,我定然竭尽所能帮你,除非……你不信我,不愿把我当朋友。」 苏音缓缓抬首,望向他那莹亮的水眸中浮现着诧异。 朋友?两人熟吗?似乎不怎么熟识,她对福康安的了解仅限于他的家世,还有几次偶遇。 除却寺庙那日之外,她一直没敢再在他面前开口,巧合的是,每回她遇到麻烦,他都会出现在附近,那么及时的解了她的困境。 尽管见面不多,话也没怎么说,可她一瞧见他,便有种莫名的安全感,甚至还有那么一丝熟悉感,尤其此刻,与他四目相对时,他的眸光在夜幕中闪着幽亮的光,写满了赤诚与热忱,她会下意识的认为,他不会骗她,不会害她。 等了半晌却不听她开口,福康安心底的那丝期待落了空,密长的眼睫半敛轻颤着,自嘲笑笑, 「抱歉,是我唐突了,你不愿说便罢,我没资格强求。」 见不得他那失望的神态,眼看着他转身要走,情急之下,苏音终是樱唇微张,发了声,「哎---我不是不愿说,只是……不敢说……」 将将道罢,苏音懊恼不已,榴齿紧咬下唇,暗恨自个儿怎么就一时冲动又说话了呢?得!这回彻底没得辩解了! 她的声音清幽若空谷回泛,婉转如泉水叮咚,听到这久违的嗓音,福康安眸绽喜色,復又立定,望向她的眼角尽是笑意,「你终于肯与我说话了?你再不吭声,我可真要生气了。」 这话说得稀奇,努了努唇,苏音美眸半转,轻哼道:「你凭什么生我的气啊?」 身子微微后仰,福康安顺势斜靠在树边,掀眉道:「我把你当朋友,你却对我有所隐瞒,不愿搭理我,你觉得我会是什么感受?」 这能怪她吗?「那我是哑巴呀!哑巴不会说话很正常嘛!」 第30页 偏偏他听过她说话,自然也就不想看她伪装,「你在旁人面前装哑也就罢了,我只希望你在我面前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 福康安的话正好戳在了她心窝上,打从穿越过来之后她就一直在伪装,时刻得谨慎提防,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会露馅儿。 她也想做自己,奈何现实情况不允许啊!好在福康安已经知晓她的秘密,她也就不再伪装,长舒一口气, 「你大概不会知道,能说话的感觉有多好!」 他没有体会过,但看她眼中含笑,满面欣喜,便能猜到她肯定爱极了这种可以用言辞与人沟通的感觉。而他似乎也被她的情绪感染,笑应道: 「想说什么大可直言,我洗耳恭听。」 真让她说的时候,她一时之间竟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没话头啊! 看出她的窘迫,福康安轻笑了声,打岔说起了旁的,「对了,方才你打的手语是何意?」 尽管她已经决定在他面前说话,但她还是有些担忧,生怕会有人路过,四下瞧了瞧,确定附近无人,苏音才放心的开口, 「你说大夫不准你喝酒,我就问你哪里不舒服呗!」 他不过随口一提,未料她竟听进了心里去,福康安无谓一笑,「前两日在宫中的校场内碰见永珂,他恨我曾拆穿过他的计谋,便在比试时暗箭伤人,我的手臂被他划了一刀,敷了些药,是以不能饮酒。」 永珂?不就是那日碰瓷,诬陷她撞坏火镰的那位嘛!他居然会找福康安的麻烦?苏音愤怒之余又生愧疚, 「抱歉啊!都是我害了你,你伤了哪条胳膊?很疼吧?」 「左臂,不过我闪的及时,一点儿轻伤,没什么大碍,你无需自责。」 她想瞧瞧来着,手都伸了出来,这才想起他裹着斗篷,她总不能去扒人家的衣裳吧?遂又讪讪的收回了手。 看出她的意图,福康安遂将手臂自斗篷中伸了出来,指了指衣裳微微鼓起的那一块, 「就这儿,缠着纱带,马蹄袖不便往上捋,就不给你瞧了,不严重,你别为我担心。」 这话听着怎的那么怪异?苏音面颊微红,当即否认,「谁担心你了?我只是有些愧疚罢了。」 「唔---」福康安故作伤感的哀嘆道:「原是我自作多情啊!」 瞎说什么呢!苏音登时红了脸,想起自个儿来此的目的,随即掏出那枚胸针,「这是你让湘晴给我的吧?我不能收,还给你。」 福康安并未接,诧然望向她,「怎的?不喜欢?」 斟酌半晌,苏音才道:「无功不受禄,我没理由收你的东西。」 喜欢就收下,这还需要理由吗?「你的小鹿胸针不是丢了吗?我看你很疼惜,想来很喜欢小鹿,便又让人打造了一枚新的,这可是我亲自作的图,真正的独一无二,再不会与人相撞。」 居然是他亲自画的图案?苏音很是意外,猜测他应是废了不少工夫,但仍旧无法说服自己贸然接受, 「那并不是你弄丢的,你没必要赔偿。」 想了想,福康安又道:「咱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互赠东西不是很正常的吗?你若觉过意不去,大可回赠我,我这人不挑剔的,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他也太不客气了吧?苏音万未料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听起来似乎挺有道理,方才想好的话全被他给打断了,她得好好捋一捋才是, 「男子之间的确可以互赠,可你我男女有别,怎可随意收受?你还是拿回去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真的不能收。」 听了这么半晌,福康安已然明了,她对胸针没意见,只是缺少一个收下的理由,思量片刻,他灵光顿闪, 「不若我把它卖给你,如此一来便不算是赠送。」 哎?这主意似乎不错,苏音觉得可行,遂问他得多少银子,福康安伸指道:「一两银子。」 不会吧?这胸针上嵌的都是宝石,又是找人定制的,单单老师傅的手艺就不便宜,少说也得二十两,他居然只要一两? 「哪有人做赔本买卖的?」 银子不过是个由头,不提银子她不肯收,无奈之下福康安才出此下策,「赔本吗?我不觉着吃亏啊!就只卖一两,机不可失,你可别再犹豫。」 说起来这枚小鹿造型别致,苏音的确很钟意,最终她没再拒绝,付了他一两银子,这才心安理得的将胸针放回荷包内。 掂着她递来的银子,福康安的感觉很微妙,仿佛这不是银钱,而是她所赠的礼一般。 理罢此事,苏音再不敢耽搁,得赶紧回家去。临行前她还特地交代他,千万要帮她保守秘密,谁都不能提。 她还没说她为何要装哑呢!不过看她着急回家,福康安也就没再多问,想着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再见,倒也不急于一时。 尽管不清楚因由,但他还是愿意配合她,单应承怕她不信,于是福康安主动提议, 「要不我发个毒誓?」 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惹得苏音轻笑出声,忍俊不禁的摇了摇小脑袋,「我相信你。」 道罢她便向他告辞。 「哎---等等!」 「啊?」刚转身的苏音讶然回首,便见他已解下自己的黑狐斗篷,披在她身上。 斗篷内里还残留着他的余温,裹在她身格外温暖,但她总觉得此举不妥,下意识抬手想推脱, 第31页 「不必了,等会儿坐进马车里不会冷的。」 福康安却是不许,兀自为她繫着带子,「到家你还要下马车,回屋仍有一段距离,很容易着凉。天这么冷,你出来也不带外袍?」 这也怪不得她啊!苏音委屈嘟嘴,「我午后便来了,想着把东西还给你就走的,哪想到会耽误到夜里。」 「这么说来,你等了我几个时辰?」一想到她候了那么久,福康安便暗自懊悔,出宫后就该直接回府,拐至鄂岳那儿作甚?她一定等得很焦虑吧? 感觉这话有歧义,苏音心下微慌,忙澄清道:「也不是,我主要是来给湘晴送香丸的,顺道儿等你而已。」 香丸?福康安顿生兴致,「有我的份儿吗?」 摇了摇头,苏音特耿直的道:「我初学的,做的少,不够分呢!」 「那下回多做些,给我也送点儿。」想起她说男女不可互赠,福康安又补充道: 「我可以付银子的。」 这不是明摆着奚落她嘛!苏音窘笑出声,眉眼弯弯,「看心情吧!」 她这嫣然一笑,娇俏动人,烙印在福康安眼中,令他回味无穷。 与他道别后,苏音转过身来才发现青枝早已候在南边的马车旁,主僕二人就此打道回府。 目送她的马车消失在浓郁夜色里,福康安这才收回视线,眉舒颜开,轻抛起的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而后又落在他掌心,被他紧紧握着。 今日耽搁太久,苏音生怕被母亲询问,悄悄自后门熘回去,然而刚行至月门前,一道挺秀板正的身影穿透幽黯夜色,赫然映入她眼帘! 那人听到动静,回过身来。 苏音微歪头,待看清他的脸容后,不由讶然,疑惑抬指,「表哥?夜已深,你怎的在这儿?」 第十八章 看到她的身影,彦齐这才稍松一口气,「你这么晚还没回来,我担心你出事,才在此等着。」 听他这么说,苏音深感抱歉,正待解释,彦齐的目光却落在她披着的斗篷上。 她的衣物,他几乎都记得,在彦齐的印象中,苏音并没有这样的斗篷,姑娘家的斗篷大都是浅色,眼前这黑狐黛裘明显是男子之物,彦齐不由好奇, 「这斗篷是你新做的?我怎的没见过?」 苏音尚未打手语,青枝已然接口道:「回表少爷的话,这是福三爷的,他担心姑娘着凉,便将斗篷借于姑娘。」 青枝之言如寒凉夜风,唿唿的刮进他耳中,福康安对苏音的关怀已然超乎他的想像,更令他惊诧的是,苏音竟然会接受! 不祥的预感不断的在他心间来回的翻滚着,彦齐眉峰紧皱,继续追问,「胸针还给他了吗?」 窘迫的挠了挠头,苏音干笑着摇指,「没呢!不过他说卖给我,我用银子买了下来,便不算是相赠。」 买下来?这八成又是福康安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吧!彦齐心下恼火,几欲张口,却又明知自己没资格说什么,终是没再多问,闷闷的道了句, 「你喜欢就好。」 道罢他又觉得自己语气不善,遂又缓和了态度,嘱咐道:「你早些休息,我该回房了。」 女儿家大都心细,苏音又岂会感觉不出来,彦齐的态度明显不对劲,回屋的路上,苏音拉了拉青枝的衣袖,疑惑的打起了手语, 「表哥看起来似乎不大高兴,是因为咱们回来得太晚吗?」 身为旁观者,青枝自是看得通透,「表少爷是看到您身上这斗篷之后才开始变脸色,是以奴婢猜测他八成是在吃醋。」 苏音只觉不可能,笃定摆手,「我们是兄妹,他有什么可吃醋的?甭瞎说。」 「那只是表兄妹,还是有机会的嘛!」 古人认为表兄妹可以在一起,苏音却仍旧保留着现代人的某些观念,她断不会对自家表兄生出念头,也就没将青枝的话放在心上。 到得房中,青枝为主子解下斗篷,顺口笑嘆,「这位福三爷对姑娘您还真是体贴入微呢!为了让您收下胸针,什么法子都能使出来,这样的好男人少见,姑娘您可得好好把握。」 笑嗔她一眼,苏音弯指轻嗤,「八字都没一撇呢!净胡说。」 虽说她在否认,但青枝能感觉到,姑娘今日很开心,她对福康安似乎已经没有那么防备,也不再排斥,说起他时眼尾尽是笑意,也算是一个好的开端。 一夜好梦无话,次日醒来,苏音又在研究制香,那日与彦齐学了之后,她对制香挺感兴致,便让人准备了许多制香所需的香料与器具,打算勤练手。 青枝将衣物送去给人浣洗,回来时兀自说道着,「才刚奴婢瞧见有大夫从朗清院出来,估摸着表少爷身子不适吧?」 彼时苏音正拿着彦齐给他写的单子,仔细的搭配香料,闻听此言,缓缓放下手中的干茉莉,心想他该不会是昨夜在外等了太久,着凉患了风寒吧? 若真如此,那她岂不是也有责任?愧疚的苏音赶忙停下手头的活儿,去往朗清院探视。 平日里她去找彦齐时,他几乎都在看书写字,要么在桌案前,要么在窗前,今日却是躺在帐中,看来真是病得不轻。 在旁伺候的小厮一见她,哀声求道:「姑娘您来得正好,快劝劝少爷吧!都病成这样了,大夫劝他躺着休息,他竟连躺着也要看书。」 第32页 听到小厮的招唿声,彦齐侧眸便见一道丽影自屏风后走出来。 今日的她将髮辫梳起,堆盘在左侧,发间的丝带换成了玉色,她似乎很喜欢丝带,每一根丝带下方都缀着不同的宝石,今儿个这条缀的是几颗碧玉珠子,与丝带同色,轻盈灵动,尽显俏丽。 彦齐也不知为何,与她有关的一切,他似乎都格外的在意,看得很是仔细,譬如此刻的苏音黛眉紧蹙,气喘吁吁的望着他,想必走得很急,这是不是代表着,她还是关心他的呢? 苏音不知他的心思百转,示意小厮先下去。待人走后,她径直上前,将彦齐手中的书抽走, 「身子不适就该静养,你怎的不遵医嘱呢?」 若换成旁人,他早该恼了,可若是苏音,彦齐非但不恼,反倒会因她的这份在乎而心下微暖,「我这不是在躺着吗?睡不着,倒不如看会子书。」 「睡不着也该闭目养神,看书伤眼又费神,不利于病情恢復。」 话虽如此,可是干躺着他觉得很无趣,不让他做些什么,他难免会焦虑。 苏音也晓得他很爱读书,便想了个法子,「要不你闭着眼睛,我念给你听?」 她的声音清泠如泉水,尾音似有余韵绕在他心房,彦齐很喜欢听她说话,自然乐意听她读书。 苏音一直以为读书是件极其容易之事,声情并茂对她而言都不在话下,直至拿到彦齐的书之后,她才开始头疼。 这文章的字是繁体,她只认得一大半,还有一些根本不确定,有些即便认得也读不通顺,只因古代的标点符号并不完善,连逗号都没有,整篇文章几乎连在一起,以致于她连最基本的断句都不会,读得断断续续,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原本闭着眸子的彦齐听她结结巴巴的读了几句,睁眼就见她一脸懊丧和疑惑的盯着书,读得很是吃力。 彦齐见状,不觉轻笑出声,苏音没脸见人,窘笑道:「表哥见谅啊!我没怎么读过这种规整的文章,看的都是简单的话本子,难免生疏。」 彦齐无谓笑笑,「无妨,诚如你所言,看书伤神,那咱们就不读书了,你陪我坐会子,说说话就好。」 说话可是她最拿手的,平日里不能说,只能在彦齐这儿放松一下。 才刚她一直侧坐着,彦齐没注意,这会子她起身去倒茶,等她将茶盏端来时,彦齐才发现她的衣襟左侧戴着一枚小鹿胸针。 唇角的笑意瞬时僵住,彦齐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问了句,「这就是他送给你的那枚?」 「是我买的,不是他送的。」 尽管苏音纠正得及时,彦齐这心里仍旧不大舒坦,「福康安会缺那点儿银子吗?他分明就是想与你搭讪,你莫忘了,他是皇上的侄子,与皇家关系甚密,你不该再与他来往,否则你会说话的秘密便要守不住了!」 起初苏音也怕,但相处之后,她感觉福康安此人尚算可靠,「其实他人挺好的,他早已晓得真相,却从不曾拆穿过我,想来不至于到处宣扬。」 她居然会为福康安说话?彦齐难以置信,喉间发堵, 「万一他哪日说漏嘴了呢?如他这般的纨绔子弟惯会甜言蜜语哄姑娘,你以为他把斗篷给你是真的关心你?实则他已认定你还会去还斗篷,想藉机再见你罢了!你所看到的只是他的表象,你根本不了解他的为人,别因为一点儿蝇头小利就认为他很好。」 最后一句在苏音听来着实刺耳,紧捏着袖摆,她忿然垂目,正色解释道: 「我的那枚才弄丢,我心里难受,还想再买个小鹿,却难再遇到,恰巧他有,且确实好看,我才会买,先前也有人送我贵重之物,我何曾收过?倘若你认为我是那种贪图小便宜之人,那我无话可说。」 听出她的声音明显带着一丝恼意,彦齐暗恨自个儿失言,一时情急,胸闷难舒,他没忍住咳了好几声,苍白的脸涨得通红,强撑着坐起身来,向她澄清, 「你误会了,我没有数落你的意思,你的人品我自是清楚,我只是担心你与人接触不多,容易上当受骗,才会做此提醒。」 福康安会骗她吗?苏音也明白对人应有防备之心,可她却始终不愿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福康安。彦齐不曾与他接触过,会对他有偏见很正常,但她与福康安相处过几回,她能用心感受到,福康安是值得信赖的人。 不管彦齐怎么说,她都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看法,但若再继续为他辩解,估摸着又要与表哥起争执。 明知彦齐的没有恶意,苏音不愿与他闹矛盾,含煳其辞, 「表哥且放心,我自个儿有分寸。」 在别的事上,她的确有分寸,但他就怕她不小心着了福康安的道儿,迷了心智。然而苏音明显不高兴,彦齐适可而止,打岔说起了旁的。 苏音的心绪已然被打乱,又坐了会子,干脆藉口告辞,「大夫开的药大都有安眠之效,表哥肯定困了吧?我就不在这儿打扰了,你好生休息。」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彦齐内心的那份不安越发强烈,头疼又咳嗽,他身心皆煎。 扯太紧怕它断了,放太松怕她飞了,这风筝究竟该如何放,他竟失了分寸。 一连两日,苏音都没再过来,只差了青枝给他问安送补品,彦齐总觉得苏音是在为那日之事生他的气,总想着该如何弥补。 第33页 这日晨起,他感觉稍稍轻松了些,随即起身更衣,打算去找苏音,正式向她赔个不是。 才行至月门前,便见有个小厮捧着斗篷往外走,那斗篷有几分眼熟,似乎是福康安给苏音的那件。 彦齐近前询问,方知是苏音差小厮将斗篷归还。 苏音没有亲自过去,彦齐心下稍慰,看着眼前的斗篷,他忽觉自己很有必要见一见福康安,遂对小厮道: 「正好我要去一趟忠勇公府,可顺道儿归还,省得你跑趟。」 第十九章 小厮一听这话,自是感激不尽,遂将斗篷交给了表少爷,兀自偷懒去了。 自宫中当值归来的福康安与鄂岳一道回家,眼看天色尚早,鄂岳挑了挑眉,笑悠悠提议, 「听闻云香楼里新来了个姑娘,那嗓音堪比天籁,闻其声,如置云端,不如咱们去瞧瞧?」 鄂岳颇有兴致,福康安却没有一睹芳容的好奇心,打算直接回府。 这心不在焉的态度令鄂岳很是纳罕,「哎?你最近是怎么了?喊你吃酒下棋听曲儿皆没空,究竟在忙些什么?」 实则福康安是想着苏音应该会来还斗篷,未免再让她空等,他这几日皆按时回府,却未曾等到她的身影。 莫非是因为她那日回去得太晚,被长辈训责,再难出门?他是不是该找个由头去她家找她呢? 胡思乱想的福康安浑没将鄂岳的问话放在心上,直至鄂岳又追问,他才回过神来,干咳一声,藉口道: 「各营士兵已集结完毕,再过两日我阿玛便要启程去缅甸,我自得在家多陪陪他,就不随你闲逛了。」 那倒也是,鄂岳暗嘆自个儿煳涂了,居然忘了这一点。既如此说,鄂岳也就不再强求,半道儿与他告别,各自忙活。 到得府门口,福康安意外的发现有辆陌生的马车停在附近,眸光顿亮。 惊喜的福康安即刻上前相迎,与此同时,马车中的人掀帘而下。 待看清来人的面容,福康安笑容渐敛,怔了一瞬,即刻回神,十分客气的唤了声, 「原是大表哥啊!」 才下马车的彦齐闻言,登时皱眉,肃然忿斥,「谁是你表哥?忠勇公府这门亲,我可高攀不起。」 「你不是苏音的表哥吗?那我自然得尊称一声。」说到底,福康安也是给苏音颜面罢了。 然而彦齐并不领情,「苏音与你没有任何瓜葛,你无需套近乎。」说着示意远桥将那斗篷奉还。 淡瞥了一眼,福康安不理反问,「苏音呢?她怎的不过来?」 冷哼一声,彦齐轻嗤道:「还东西这种小事,何须她亲自前来?她不想再见你,让我代为奉还。」 负于身后的手缓缓攥成拳,福康安微眯眼,唇线紧抿,默了半晌才道:「这是苏音亲口说的?」 迎上他那质疑的眼神,彦齐难免会心虚,他没有撒谎的习惯,一向实诚,可他私心里不希望苏音再与福康安有任何来往,这才违心的尝试着去扯谎, 「正是,她心软,不愿与人说狠话,可你也不该得寸进尺,苏音她尚未出阁,还请三公子顾及她的声名,莫再打扰她。」 彦齐正色警告,毫不客气,福康安面色愈沉,一丝不屑自唇齿间溢出,「却不知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跟我说这些?表哥?还是情哥哥?」 被戳中心事的彦齐恼羞成怒,拧眉呵责,「福康安,你说话放尊重些!苏音尚未参加选秀,你怎能这般诋毁她?」 他的反应越强烈,福康安越发笃定他心里有鬼,已然看穿一切的福康安傲然扬首,睨向彦齐, 「既然你不是她的谁,又凭什么要求我远离?你有这挑拨离间的工夫,倒不如去问问苏音,她心属于谁。」 冷然道罢,福康安再不与他多言,拂袖转身,昂首阔步的踏上台阶,回往府中。 抬首仰望着悬挂在忠勇公府门前的匾额,彦齐的心中五味杂陈。 听闻这府邸乃是皇上亲自下令为傅恆所建,连匾额亦是皇帝御赐,福康安虽不是皇子,却享受着比大多数皇子更优渥的待遇。 他与福康安之间的确相差甚远,可感情这种事,真的是条件优秀便能胜出的吗? 苏音不是肤浅之人,彦齐相信她不会在意家世,如福康安这般高傲自负的男子,她绝不可能动心,大抵真是自个儿杞人忧天了吧? 如此想着,彦齐这忐忑的心情才稍稍有所安慰,转身回往马车中。 回屋换上便服的福康安沉着一张脸,保庆以为主子受了打击,好言劝道: 「爷,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兴许根本就不是音姑娘的意思,您可千万别怪音姑娘,莫上他的当啊!」 「这还用你说?爷才不会信他的鬼话!」不过有一点,福康安不大明白,「这斗篷是如何到彦齐手中的?真是苏音给他的吗?」 「爷您可以去找音姑娘,一问便知真相。」 福康安倒是想去,然而他阿玛很快便要离京,这几日晚膳过后,阿玛都会将他们几兄弟叫进书房之中,他根本不得空出府。 因着福隆安接手其父傅恆的大部分差事,是以傅恆得仔细的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交代给他。 福康安才担任宫中侍卫,规行矩步即可,但他很关心此次的缅甸之战,傅恆便将军机处最新得到的军情讲与他们兄弟,在沙盘上与他们分析战局,哪怕老四福长安才八岁,也在那儿旁听,自小薰陶,终归有利无害。 第34页 父子几人同心协力,皆为家国之事而操持,那拉氏见状,既欣慰,又隐隐生忧。 明儿个傅恆便要启程了,那拉氏这心里煎熬得厉害,却又不便说出来,以免傅恆分心。 临行前这一晚,那拉氏终是忍不住叮嘱道: 「我晓得你心繫家国百姓,做任何事都会尽全力而为,可你别忘了,咱们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尚未成亲,还有我在等着你,你尽力即可,切勿逞强,莫要轻视自己的性命。留得青山在,方有希望与转机,千万不可破釜沉舟,拿自己的命做赌。」 夫人的担忧,傅恆都明白,轻搂着她的肩,傅恆望着帐顶轻嘆道: 「东珊啊!这些年我一直都留在京中,陪在你和孩子们身边,若非军情危急,我断不会离开你,离开这个家。你能理解支持我,我很是感念。」 那拉氏不满纠正,「我才不支持呢!不过是没有旁的选择罢了,我若一味拦阻,皇上肯定会说我不通情理,胡搅蛮缠。」 握着她的手,傅恆轻拍着以示安慰,郑重向她承诺,「作为臣子,我答应皇上,定会打败缅军。作为丈夫,我答应你,定会平安归来。」 「那……倘若两者有冲突呢?你会作何选择?」 那拉氏之所以这么问,就是因为二十年前的金川之战,也是两军僵持不下,皇上几次下令命傅恆尽快回京,不愿让他冒生命危险,可他却公然违抗皇命,坚持留在金川继续作战。 虽说后来打了胜仗,可那拉氏每每想起来都觉后怕,在官场歷练多年的傅恆平日里尚算温和,但真犟起来,便是皇上也劝不动他啊! 回想起往事,傅恆眼角微弯,感触良多, 「那时候年轻,无惧无畏,如今我已快五十的人了,子孙皆在,家里还有几个小的尚未完成终身大事,京中有这么多牵挂,我自不会再拿自个儿的命去冒险。」 说话间,傅恆将她揽入怀中,两夫妻就这般依偎在一起,那拉氏无比珍视今晚的相处,但愿经过岁月的洗礼后,他能够以家人为重,量力而为,千万莫逞强。 二月下旬,各路兵马齐聚京师,整装待发,傅恆身披铠甲,率领一众官员士兵自京中启程,前往缅甸,督军作战。 各位王公大臣亲送傅恆至良乡,福隆安与福康安两兄弟亦随行。 京郊长风烈烈,战旗翻飞,将士们整齐划一,队伍一派肃然,令人起敬。 饮罢送别酒之后,傅恆就此踏上征程,福康安目送父亲离去,心中既钦佩又愧疚,暗暗发誓定要尽快歷练自己,等他再长大些,可以上阵杀敌,独挡一面时,父亲便可安养在家,不必再这般奔波劳碌。 打从傅恆离京之后,那拉氏便心绪不宁,湘晴每日都陪在母亲身边,为她说笑逗趣,好歹也算缓解了那拉氏的愁绪。 女儿为她着想,那拉氏心下感动,便打算让她出去放放风筝,散散心,但前提是,必须由她的兄长相伴。 福隆安身兼数职,根本抽不开空陪自家妹妹,那么这重任自然就落在了福康安身上。 福康安倒是愿意去,但他有一个条件。 未等他开口,湘晴已然猜到,探着小脑袋笑嘻嘻的悄声询问,「你是不是想让我把苏音姐姐约出来呀?」 第二十章 福康安点头表示默认,「只要你能将她约出来,我就带你出去玩儿,否则免谈。」 算来湘晴已有许久不曾见过苏音,遂自信满满的拍着小胸脯保证道:「包在我身上,我定能办得妥妥噹噹!」 只有漂亮话无用,福康安要的是结果,「等你定好时日再与我夸口。」 为向三哥证明自己的本事,湘晴没再耽搁,即刻差人去往苏音家。 说来也巧,苏音正在与敏雯一起做风筝,商议着哪日得空去郊外踏青,湘晴差人来约她,那她自是乐意赴约,答应后日出去游玩。 待湘晴的丫鬟走后,敏雯笑得意味深长,「却不知究竟是湘晴约你,还是她哥的意思。」 敏雯突发此言,苏音莫名其妙,疑惑抬指,「那丫鬟没说福康安要去啊!」 并未防备的苏音直接往坑里跳,敏雯就在这儿等着她呢!听罢她的话,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一般,喜滋滋的逮着她质问, 「哎?我可没提福康安,湘晴还有个二哥呢!你怎知我说的就是老三?你这小脑瓜子里净装着福康安。」 关键苏音并未见过额驸福隆安,当然不会想到他咯!堂姐分明就是强词夺理嘛!气唿唿的苏音干脆不再打手语,免得又表达失误,被堂姐取笑。 眼瞧着妹妹生了气,敏雯忙搂着她的胳膊笑哄道: 「哎呀!开个玩笑嘛!总之我认为后日福康安肯定会出现,要不咱们打个赌,谁若赢了,可以问对方一个问题,对方须得如实回答,不可推脱,如何?」 敏雯的要求倒也不算过分,但苏音担心堂姐又会给她挖坑,于是提前探听问题。 敏雯却不肯明言,「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敢不敢跟我赌?如若不敢赌,就证明你跟我有同样的预感。」 实则苏音认为福康安白日里在宫中当值,傍晚才出宫,根本不得空游玩,也就没再犹豫,答应与她赌一把。 彦齐早就打算带苏音出去踏青,偏偏后日有位书香世家的公子在别苑中举办了一场诗文会,彦齐与王增皆被邀请,他已然答应,岂可失信于人? 第35页 无奈之下,彦齐只好去赴约,海广则带着苏音与敏雯去往郊外游玩。 然而海广一到郊外便与一女子相约与游湖,根本不管她们。 望着兄长离去的身影,苏音颇为好奇,却不知那姑娘是何人,该不会是她将来的嫂嫂吧? 摇了摇头,敏雯掩唇小声道:「听我哥说,海广他最近时常流连花丛,看中了一位姑娘,好像是叫什么雪蝉,估摸着就是方才那位。」 不是吧?海广已然定亲,他若与青楼女子来往过密,那他将来的妻子岂不是很悲哀? 苏音看不过眼,可她与海广并非一母同胞,关系一般,有些话不便明言,她也就没去多管,转身去往北桥边等湘晴。 桥畔柳芽新发,嫩绿的枝叶摇晃在清澈见底的溪水边缘,点缀在蓝白相间的云幕之间,几抹色泽叠在一起,绘构出怡人的画卷。 苏音还以为她们来得很早,孰料到得桥边后才发现湘晴早已候在那儿,而她身边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正是福康安无疑! 孔雀绿的袍褂一般人驾驭不了,极易显老气,福康安却能将这衣袍穿出奢华矜贵之感。 瞧见他身影的那一刻,苏音惊诧的瞪大了眸子,难以置信,他不应该在当值吗?居然有空出来?完了完了,这局赌输了,堂姐肯定会刁难她。 敏雯见状,微歪头凑近她,以指挡唇坏笑道:「我说什么来着?真正想见你的另有其人吧?」 苏音不以为然,遥指否认,「咱们出门都有兄长相伴,湘晴亦是如此,纯属凑巧。」 尽管她不肯承认,敏雯还是认为自个儿赢了,「我不管,愿赌服输,你欠我一个问题,回头我再好好审问你。」 那边厢,个头小小的湘晴趴在栏杆上看风景,不时的抬首四顾,恍惚间有道熟悉的丽影映入眼帘,湘晴开心的朝她们招招手,即刻上前相迎, 「苏音姐姐,我在这儿!」 苏音加快脚步过去,拉住湘晴的小手,含笑致意,待她看向斜靠在桥边的福康安时,他却侧着脸,视线并未落在她身上,浑当她不存在一般。 先前不是说把她当朋友吗?怎的今日他这态度如此冷淡,便是陌生人也不该如此吧? 敏雯并未看出什么异常,只当福康安好面子,不愿当着众人的面儿跟苏音说话,识趣的她藉口道: 「今儿个走得太急,只喝了半碗粥,什么也没吃,湘晴妹妹,附近可有买朝食的?」 会意的湘晴脆声应道:「有啊有啊!北边有个卖包子的,我尝过,味道还不错,我带姐姐去尝尝呗!」 随后湘晴又扭头交代,「三哥你先带着苏音姐姐去游玩,我们随后就来。」 道罢还朝他眨了眨眼,意在让他把握住机会。 福康安懒应了一声,面上无甚表情,似乎不怎么情愿。 待她们走远后,他仍未吭声,两人之间的气氛略感压抑,苏音终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句, 「你怎么苦着一张脸?可是有烦心事?」 她注意到他情绪不对了吗?福康安心下暗喜,面上仍旧不动声色,故作淡漠的应了声,「没有。」 「那为何不吭声?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她这话倒是勾起了他的兴致,「哦?以前的我是怎样的?」 手扶着木栏杆,顺着桥边的阶梯踱着步,苏音沉吟道:「嗯……先前你笑口常开,很爱说话,从未对我这般冷冰冰,难不成是我得罪了你?」 然而她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意识到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最近又没见过你,不至于惹你生气吧?」 徐徐而来的清风吹起她披散在身后的及腰青丝,如缎如瀑,随风轻摆。 目睹她那认真琢磨的侧影,福康安心下稍慰,但还是绷着脸,轻声埋怨,「你都不愿理我,我岂敢再打扰你?」 苏音缓缓望向他,眸闪疑色,「这话从何说起?我怎就不理你了?」 说起此事他便觉委屈,「那你为何让你表哥来还斗篷?」 苏音越听越煳涂,「我让小厮来还的啊!」 福康安见过彦齐几回,断不会认错人,「我所见之人的确是彦齐,他还说你不愿理我,所以才让他代为奉还。我的东西你却让旁人来还,明摆着不待见我,我哪敢再找你说话?」 不是吧?她明明差的是小厮,怎就变成了彦齐了呢?「事后我还问过小厮,是否物归原主,小厮点头如捣蒜,说是送到了你手中的。」 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呢? 福康安句句属实,并无半句虚言,被质疑的他难免不悦,「难道你认为我在撒谎?」 实则苏音并未怀疑福康安,她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我相信你的话,只是不太明白表哥他为何要那么说,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说白了只有一种可能,「他就是嫉妒我。」 懵然片刻,苏音忍笑轻嗤,「他能嫉妒你什么呀?嫉妒你的家世比他好?表哥他根本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 背靠在桥侧的福康安双肘后仰,斜撑在栏杆上,歪头朝她笑得意味深长,「可他在乎你!」 第二十一章 福康安的话,苏音只听出表面意思,并未往深处想,「做兄长的大都在乎妹妹,等回去后我会问清楚。总之我没说过不理你的话,你也不想想,我若真不愿理你,又怎会愿意在你跟前开口说话?」 第36页 实则从一开始福康安就很信任她,但还是想亲耳听到她的解释,现下终于听到,他的唇角不自觉的上扬,笑意快要自眼角溢出,毫不掩饰。 苏音见状颇为忐忑,不禁开始反思自己,「你在笑什么?我又说错了话?」 笑是因为这话中听啊!心情大好的福康安干咳一声,故意问道:「你是不是只在我面前说过话?」 迎上他那探究的眼神,苏音明知他想听什么,却不愿对他说谎,如实相告, 「在我表哥面前也说的,连我父母都不知情,只有你和彦齐知道我会说话。」 才刚还笑容满面的福康安一听这话,备受打击,酸意上涌,笑容逐渐消失,「原来我不是最特殊的那一个,看来你跟你表哥关系很好啊!」 苏音并未听出他那拉长的尾音中夹杂着的那一丝不满,还特耿直的点了点头, 「家族里的人大都嫌弃我是个哑巴,不愿跟我玩儿,表哥待我好,我当然应该知恩图报,待他好一些。」 她对彦齐只是恩情吗?福康安顿感不妙,试探着问了句,「那你对我呢?」 说话间,他侧过身来,郑重的凝视着她。 他的眸色漆黑却澄亮,似盛着期待与莫名的情愫,然而苏音并未察觉到,特认真的思索着,而后单手抱臂支着下巴沉吟道: 「你多次替我解围,算是我的恩人,我自当报答你。」说到此,她正好想起一事,遂取下香囊,拉开给他瞧, 「你不是说要香丸吗?这是我才做的清妙香。」 她居然愿意给他做香丸?看来是真的将他的话放在了心上。福康安眸带惊喜的接过,低眉轻嗅,一阵清新怡人的松香扑鼻而来, 「好香,我听湘儿说你才学的,手艺不错!」 被夸贊的苏音心情大好,笑眯眯的翘着髮辫,扬起小脸儿,「甭夸我,会骄傲的。」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来?」他可是特意交代过湘晴,不要提他,为的就是给苏音一个惊喜,然而苏音竟将这香丸随身携带,仿佛料定了他会到场一般。 他的出现确实在苏音的意料之外,她认定了福康安不会来,否则也不会与敏雯打赌, 「我又不会算卦,哪里晓得你会到场?本想着交给湘晴,让她转交给你,既然你已经来了,那就直接给你呗!」 打量着手中的香囊,福康安眸绽喜色,「难为你还记得我的话,算是今日最大的惊喜。」想了想,他又故意问了句, 「那我是不是得给你付银子?」 被调侃的苏音干笑道:「那倒不必,你救我几回,我都没来得及相谢,这香丸便算是谢礼。」 「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福康安趁机提醒,「下回我再送你东西,你可不许再提银子,否则便是见外。」 苏音只当他是在说客套话,随口应承着,并未当回事。 远远瞧见湘晴她们朝这边走来,福康安干咳一声,会意的苏音立马住嘴,不再开口。 随后几人一道去往附近空旷之地放风筝,苏音试了几回,这金鱼风筝都飞不起来,急得她额冒香汗,福康安遂将自己手中的风筝递给保庆,去往苏音身畔,教她如何使巧劲儿,终于将那风筝放飞至半空之中。 平日里苏音都得穿花盆鞋,今日出来游玩,必得多行路,便换了双平底的水仙绣花鞋。 前端的浅蓝流苏随着她的疾行而来回轻晃,和着氅衣的裙摆旋出流丽起伏的水波。 正在放蝴蝶风筝的敏雯见状,与湘晴面面相觑,皆觉这二人十分登对,两人心照不宣的默默远离,好让他二人多多相处。 她们这边欢声笑语,苏音并未注意到,不远处的柳树旁,正有一道散发着妒火的眸光紧紧的锁向她。 莹安交代过永珂,时刻关注福康安的动向,永珂打听到今日福康安会到郊外来游玩,莹安特地推了闺友的邀约,赶至此地,为的就是再遇福康安。 如今这人倒是见到了,可他居然又和苏音在一起! 莹安心中忿忿,永珂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远处的苏音,双眼微眯,摸着下巴兀自品评着, 「越瞧越水灵,若非那日福康安打岔,今日约她出来游玩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本就吃味的莹安听到永珂夸赞苏音,越发恼火,「她不过是个哑巴,怎的你们都对她有兴致?」 「哑巴也能出点儿声,只要会『嗯嗯啊啊』就成。」永珂笑得意味深长,莹安自是明白他指的是帐中娇吟,嫌弃的白他一眼,嗤他龌龊。 既是出来了,总不能白跑这一趟,略一思量,莹安遂对永珂悄声耳语,永珂闻言,登时愁眉苦脸, 「不是吧?你也知道我与他不对付,你这不是在为难我嘛!」 「好哥哥,你就帮我这一回吧!」莹安挽着他的胳膊直撒娇,耐不住妹妹一再央求,永珂终是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而后带着她去找福康安。 听闻唿唤声,福康安诧异回首,待看清来人后,峰眉缓缓皱起。 察觉到永珂的目光落在苏音身上,福康安近前一步,不动声色的将苏音挡在身后。 个头高挺,肩膀挺阔的福康安就这么负手往永珂面前一立,永珂再也瞧不见苏音,只得悻悻的收回目光。 一看他这冰冷的神色,永珂便知自己不受欢迎,但他已答应了妹妹,唯有硬着头皮堆着笑与之打招唿, 第37页 「上回无意伤你,我这心里甚是愧疚,今日正巧遇见,我请你用个午宴,聊表歉意,如何?」 这事儿苏音听福康安说过,他俩不是水火不容嘛!这永珂突然示好,莫不是有什么诡计? 她正想提醒福康安不要为了面子而答应,福康安已然开口,故作遗憾的啧嘆道: 「真是不巧,今日是鄂岳的生辰,我得去给他庆生,不得空。」 一句话就把人给堵死了,莹安暗嘆不妙,示意永珂再继续劝说,永珂却不愿强求,无谓笑笑, 「既如此,那就改日吧!」 又闲聊了两句,永珂就此告辞,身后的莹安不情不愿的跟上他的步伐。 走远后,永珂冷哼抱怨,「爷请他用膳他居然不赏脸,当真不识抬举!」 未如愿的莹安鼓着香腮,瞥眼恨斥,「谁让你总是与他作对,还弄伤了他,但凡你平日里待他好些,他也不至于驳你的颜面。」 「这能怪得了我?」永珂委屈至极,「他若真在乎你,即便与我有矛盾,也会来赴约。莹儿啊!我不想打击你,可明摆着他眼里没你,你又何苦非得吊在那一棵树上?」 莹安不是瞎子,她看得出来福康安的态度,但她认为这不重要, 「纵使现下没感情,成亲后还是可以培养的。若不能嫁给福康安,那我多半还是会被皇上赐婚给蒙古王亲,我不想嫁到蒙古,那么福康安便是唯一的选择。」 这话永珂很不贊同,「难道咱们满洲贵族中除了他就没有适龄青年?」 「那你倒是说说,论家世,论才干,放眼整个京城,谁比福康安更优秀?」 被妹妹反问的永珂当即语塞,除却皇族之外,异姓臣子之中,封公爵的统共就那么几位,而傅恆既是当朝首辅,又是孝贤皇后的弟弟,似乎也就富察家的家世最为优越,身为傅恆之子,福康安自是前途无量。 其他家世不错的,要么成了亲,要么相貌品行有差,还真难挑出几个配得上莹安的适龄男子。 饶是如此,永珂依旧不愿让福康安做他的妹夫,「可你也看到了,他为人傲慢,连我这个皇亲都不放在眼里。 总之你别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太低,我明白的告诉你,男人大都不喜欢倒贴的,即使暂时接受,也不会太尊重,更加不可能珍惜。」 不被支持的莹安心里越发不舒坦,实不愿再继续与他说下去。 看来永珂是指望不上了,那就只能另想办法,只要能让皇上赐婚,其他的她都可以无视。 方才福康安说要去别家赴宴,苏音还以为他只是随口胡扯,岂料这会子他竟真的向她辞行, 「今日的确是鄂岳的生辰,我还得赶回去,恕我不能奉陪,就让湘儿陪你们用午膳吧!」 挚友生辰,他不便推脱,实属人之常情,苏音表示理解,浅笑颔首,目送他离去。 待兄长走后,湘晴才对苏音道:「原本三哥早上就该去岳哥哥家的,我请他出来玩儿,他还不乐意,说我挑的时日不巧,后来我说约了你,他才终于答应陪我来此。」 「如此说来,三公子是为了见我家音音才赶来郊外,再马不停蹄的赶回去,这来回跑趟着实辛苦吶!若换作是我,必然感动不已。」 说话间,敏雯还碰了碰她的肩膀,被取笑的苏音登时颊染飞霞,无措的抬指回应, 「就不许人散散心吗?他可没说是为我,你们甭瞎猜。」 几人说说笑笑,收起风筝之后又去游湖,而后去往杏花林中游赏。 到得晌午,仍不见海广归来,只有小厮来传话,说是少爷遇见了熟人,走不开,让她们自个儿用膳。 敏雯心下暗笑:什么熟人,不过就是想与那位姑娘单独相处罢了! 苏音看透不说透,并未吭声,反倒觉得兄长不来也好,她们几个闲聊无需顾忌,自在无拘束。 姐妹几人在酒楼用罢午膳,苏音去付帐,那人却不收,说是福三爷已经留了银票在此。 紧跟而来的湘晴嬉笑道:「我哥虽不能陪你用午膳,却早已安置妥当,姐姐放心吧!」 苏音只得收回钱袋,下回再请客,敏雯越发觉得福康安倜傥大方又细心,实乃良配啊! 直至午后申时,海广才出现,苏音与湘晴道别,相约再过一个月,等牡丹花开再来这儿游玩,而后各自乘坐马车回府。 海广驾马在前方开路,苏音姐妹俩则安坐于马车中,品着茶点好不惬意。 回家的路上,敏雯困得厉害,便倚在马车内小憩了会子,直至下车进宅门之后她才有了精神,想起前日里的赌约,敏雯感慨连连, 「还真被我说中,今儿个福康安果然到场了,这局我赢了,不管我问你什么你都得老实回答。」 苏音假装失忆,摆手否认,表示自个儿累了,要回去歇息,有什么话改日再说。 她边打手语边往自家院子走,脚步越来越快,甚至开始小跑。 「哎---愿赌服输,不准耍赖!」 敏雯紧追不捨,两人你追我赶的嬉闹着,苏音跑至拐角处,前方赫然闪现出一道人影,她想停下,却已收不住步子,径直撞了上去! 「小心!」对面的人顺手扶了一把,苏音被撞得头昏脑涨,眼冒金星,揉了揉脑袋,抬眸一看,才发现是彦齐。 想起斗篷之事,苏音心中不悦,自他手中抽回手腕,默默后退两步,与他保持距离。 第38页 以往她瞧见他时总是笑意浓烈,亲切的与他打招唿,如这般摆脸子还是头一回。 彦齐没明白自个儿哪里得罪了她,难不成是因为今日没陪她出去,所以她不高兴? 第二十二章 因着彦齐待其他人并不热情,是以敏雯每回瞧见他都不自觉的发憷,再不敢追问苏音,藉口告辞,先行回房。 彦齐看向苏音的目光清澈温润,和颜悦色的道:「今儿个没能随你同游,我很抱歉,最近春景颇佳,抽空我再带你出去一趟,如何?」 然而苏音却无心回应,只想把那件事问清楚。 因着青枝还在身畔,苏音不能说话,屈指以诉,「表哥可得空?我有事与你说。」 事实上他这会子并不得闲,然而苏音神色凝重,大约是有要事,彦齐终是不放心,遂点了点头,带她去往朗清院。 青枝则先行回房去命人备热水,以供主子待会儿沐浴所用。 一路上苏音皆不吭声,彦齐问她一些关于郊游的事,她都答得很简略。 瞧不见她的笑容,彦齐莫名心慌,一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搅得他心魂皆乱。 到得朗清院,关上房门后,苏音转身仰头直视于他,开门见山,「那件斗篷是你送至忠勇公府的吗?」 这几日她一直没提此事,今日出去一趟回来就立马问他,彦齐略一思量,已然猜到某种可能, 「你见过福康安?」 他没否认,便算是默认了吧?在此之前,苏音还在想着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直至这一刻,她才确定,彦齐真的插手了此事, 「我把斗篷给了小厮,为何最后归还之人变成了你?」 她果然是知道了,心虚的彦齐移开视线,不敢与她对视,故作镇定地道:「那个小厮身子不适,我正好顺路,才代为归还,有何不妥?」 「代还没问题,可你为何要跟福康安说些无中生有的话?我何时说过不想见他,不许他再找我?表哥你为何信口开河?」 她的神情明显不悦,语气夹带着几分质问的意味,彦齐听着很不舒坦,恼声反问, 「难道你很想见他?盼着他来找你?」 「我……」噎了一瞬,苏音立马反应过来,挺直嵴背扬首反嗤,「这话我从不曾说过,我问的是你为何撒谎,你不要打岔,避重就轻!」 在彦齐的印象中,苏音性子娇柔,一直温声软语,从未这般大声的与他说过话,今日这般动怒,似乎还是头一回,彦齐难以置信,越发痛恨那个男人,一向平静的双眸已被妒火燃得通红, 「福康安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你回来就跟我发脾气?一个大男人居然跟姑娘家告状,他可真有心机!」 「他不是告状,他只是在陈述事实。」问了半晌,彦齐都不肯正面回答,苏音难免焦躁,目光紧锁于他,扬声逼问, 「我只想知道你为何要假借我的名义跟他说那些话,谦谦君子,岂能诳人?你敢不敢道出实情,别再顾左右而言他。」 君子?呵!他就是太过君子,不懂得说甜言蜜语,才会被福康安占了先机,既已被拆穿,彦齐也就不再隐瞒,鼓起勇气道出心中的想法, 「我就是讨厌他,看不惯他,不希望你再与他来往,不希望你被他所骗!」 亲耳听到彦齐承认,苏音大失所望,仅仅只是因为讨厌,就可以肆意说假话吗? 「在我的印象中,你一直都是个正直诚实之人,从不曾矇骗于谁,如今竟在我不知情的境况下扯谎!自我认识他以来,他总在忙我,何曾做过一件伤害我的事?你为何总对他存有偏见?」 听着她对他的控诉,对福康安的维护,彦齐只觉唿吸不畅,心仿佛被人狠狠剜了一刀!强忍着心底的痛楚,彦齐义正言辞地反驳, 「你年纪尚轻,对人没有防备,我身为你的表兄,自然要为你考量。」 轻抚着她的双肩,他的眼中写满了关怀,苦口婆心的对她道: 「我劝过你,可你未将我的话放在心上,那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去劝退他,唯有让他远离你,你才能变回原来那个苏音,那个只信任我,只在我面前说话,只与我亲近的苏音!」 此刻的他,面上没有一丝愧疚,只剩固执,她甚至还能从他泛红的眼中看到一丝控制欲! 两人只是兄妹而已,为何她只能与他一个人亲近,难道她就不能有自己的朋友吗? 迎上他那悲愤控诉的目光,苏音没来由的感到惶恐,下意识的想要远离彦齐,再不敢与他论什么对错是非。 慌乱的垂下眸子,苏音不再犟嘴,压低了声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累了,该回去休息了。」 两人之间的争执就这般戛然而止,她不再质问,不再与他闹脾气,明明是最寻常的告别之词,可在彦齐听来竟是那么的冷漠。 他总觉得,她这一转身,好似与他划开了一道银河,他很想追上去,却又深知此刻的她正在气头上,他说什么似乎都无济于事。 最终,他迈出的步子又缓缓收了回来,呆坐在桌畔的他无助的捏了捏眉心,怅然哀嘆,落寞又孤寂。 他自认为对苏音很特殊,他以为两人之间有默契,即便不说,她也会明白,然而事实证明,苏音并不懂他的心。 可他现在功未成名为就,寄居在亲戚家,一无所有,拿什么向她承诺? 第39页 再者说,苏音尚未正式被剔除选秀名额之外,他更不该与她谈论儿女私情,以免祸及她家。 多方考量之下,彦齐才迟迟不曾表明自己的心意,哪料中途竟会杀出一个福康安! 起初他只当福康安是个纨绔子弟,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奈何此人手段颇高,一步步的接近苏音,在背后嚼舌根,离间他和苏音的关系。 而苏音居然真的被他所迷惑,与他有了分歧,甚至不再信任他。 彦齐心涩难当,面上若无其事的继续读书,实则心里早已凌乱失措,他之所以没再去找苏音,是担心苏音嫌他啰嗦,他以为彼此冷静一段时日,她终能明白他的苦心,只可惜事与愿违。 那天过后,苏音便对彦齐有了防备,除却偶尔碰面时打声招唿之外,不会再单独去找他,关于她和福康安兄妹之间的任何事,她都不会再与彦齐提及,还嘱咐院子里的下人,皆不许往外传。 只因她开始感觉到彦齐对她的管束已经超过兄妹的关系,也许是她自作多情吧!毕竟彦齐从未对她说过什么,但她还是认为自己应该避嫌,若然还像从前那般亲近,说了什么令他误会的话,岂不是她的罪过? 不论如何,防患于未然终归是好的。 春去夏至,转眼已是碧荷满池,午后知了声声,藏在茂密的枝叶间嗡鸣。 饶是有嘈杂声,也不耽误苏音午歇,才用罢午膳她便困得睁不开眼,往帐中一躺,顿感满足。 她这人心大,很少伤春悲秋,在她眼里,幸福很简单,无非就是困的时候可以立马睡,饿的时候有东西吃,至于其他的,她这会子一概不想,就这般迷煳睡去。 她最喜欢的便是睡到自然醒,丫鬟们都晓得她这个习惯,不会来打扰,然而今日她睡得正香时,却被一阵唿唤声吵醒。 「姑娘,姑娘醒醒,有人来找您吶!」 迷煳的苏音不耐摆手,谁都不愿见,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大可让人等等,可今日来的人非同寻常啊!明知主子不乐意,青枝还是大着胆子再次去唿唤, 「姑娘,是福三爷要见你,富察家的福康安少爷!」 事实证明,还是提名字管用,青枝的话音刚落,苏音一激灵,睁开了迷濛的睡眼, 谁?她刚说福康安?大晌午的,他怎么会来找她?苏音轻「嗯」一声,疑惑回首望向青枝,揉了揉眼,迟缓的动着手指, 「他来作甚?」 但听青枝回道:「奴婢也不大清楚,只听保庆说,福三爷要去缅甸,特来向您道别。」 什么?去缅甸?那边不是战火纷飞吗?他阿玛已然领兵前往,怎的福康安也要去?不会是去打仗吧? 思及此,心下大惊的苏音再不赖床,立马起身更衣。 主僕二人悄悄熘至后门,青枝在里头守着,苏音则到外面的胡同里找人。 才跨出门口,便见不远处立着一道黛色身影,单看背影,她便能确定,此人是福康安无疑。 她所认识的人当中,大约只有福康安的身形最为匀称挺拔,尤其是他穿的这种两侧开裾的袍褂,腰带这么一束,阔肩窄腰大长腿的优势显露无遗! 就在她看得出神之际,福康安已然回首,见她神色愣怔,含笑近前,「还没睡醒?打扰你午歇,甚是抱歉,我向你赔个不是。」 第二十三章 的确是扰了她的香梦,不过面对他时,她很难动怒。 小手背在身后反向交握,苏音无意识的拧着脚尖,甜甜一笑,「无妨,我刚好睡醒,正赖床呢!青枝就进来了。」 想起青枝之言,她难免生忧,「我听青枝说你要去缅甸?皇上到底怎么想的?你才这么小,怎么能去打仗呢?」 福康安当即挺直了身板,正色警告,「谁小了?这话可不能乱说,尤其是在男人面前。」 怔了一瞬,苏音这才意识到他的言外之意,当即涨红了脸,嗔他一眼,忿然轻嗤,「瞎想什么呢!我是说你年纪小,才十六岁,不适合去打仗。」 然而在福康安看来,此乃人之常情,「我大哥十六岁就被阿玛指派到军营效力,我们富察家五代为将,守卫皇室与江山,我也不能例外,自当早早开始锻鍊。」 也是,富察家族之中多的是出将入相者,他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自小便有上战场的抱负,但苏音终究是姑娘家,她的内心里惧怕战争,一听说他要去缅甸,她便心神不宁,垂首抿唇默了许久,紧捏着手指闷声道: 「那好吧!」 她的神情明显不悦,却不知是不是为他,未听她再言语,福康安忍不住问了句,「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她这心里堵得慌,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思量半晌才道:「那就……祝你一路顺遂。」 她的言辞十分客套,特地来道别的福康安顿感失望,「仅此而已?」 「那不然呢?」苏音无辜摊手,「我还能说什么?不让你去缅甸打仗?你又不会听我的话,我说了也没用啊!」 她也太耿直了吧?福康安摇头笑嘆,「你没说怎知我不听?」 咦?难不成还有转机?苏音好奇抬眸,鼓起勇气试探着问了句,「那……你能不去缅甸打仗吗?」 这话听来甚是受用,迎上她那诚恳的目光,他总算有所安慰,「你能挽留,我很欣慰,不过我还是得去。」 第40页 「……」所以要她挽留的意义何在? 眼瞅着她那如水双眸开始冒火,他再不敢卖关子,立马澄清,「其实我去缅甸不是打仗。」苏音都被他给绕煳涂了,面含薄怒,忿然恼嗤,「你在耍我?」 他哪儿敢啊!不过是方才没来得及说清楚罢了! 「我是要去缅甸,但不是打仗,而是奉皇命给我阿玛送密旨。此事一向由宫中侍卫来办,左右我也是侍卫,与其交给旁人,倒不如由我前去,正好可以面见阿玛。」 得知真相后,苏音这才稍稍安心,「那你不必待太久咯?年前能回来吗?」 愣了一瞬,福康安哑然失笑,「现在才五月,你当我是蜗牛啊!送个信儿那么慢,那皇上该着急了。」 「可是缅甸离京路途遥远,去一趟起码得三个月吧?来回不得六个月吗?」苏音掰着手指兀自瞎算着,但听福康安道: 「那是寻常人,行军打仗贵在神速,可不敢耽搁。我阿玛带兵,日行两百余里,差不多一个半月就能到,我来回也就三个多月吧!」 也就是说,八九月间他就能回来?确定归期后,苏音终于展眉,轻声道:「别耽搁太久就好。」 她这幅暗自庆幸的情态落在福康安眼中,于他而言便是最大的安慰,「你若捨不得我,我可以尽量加快脚程,争取在最短的时日内赶回来。」 「还是别那么快吧!」苏音认真思索着,柔声告诫,「这又不是特别紧急的军情,应该不需要六百里加急什么的吧?你照常行路即可,赶得太紧肯定吃不消的。」 平日里他最烦女人啰嗦,但不知为何,苏音说这些时,他竟能听得仔细,也不排斥。看着她认真且忧虑的模样,福康安不自觉的舒眉弯眸,眼底的笑意越发浓烈。 苏音总觉得他这笑意味深长,仔细回想方才的对话,才惊觉不对劲,登时涨红了脸,忙澄清道: 「胡说,谁捨不得你了?你爱去多久去多久,与我无关,我只是没去过缅甸,出于好奇随口问问而已。」 才刚她并未否认,便算是默认了吧?这会子才解释,已经晚了,口是心非不外如是,福康安也不与她犟,顺着她的话音故作伤感的哀嘆道: 「既然你不在意,那等我到了缅甸之后就向阿玛请命,留在军营随他一起作战,暂时不回京,反正也没人盼着我回来。」 灵眸微转,苏音绞尽脑汁的找藉口,「即便我不期盼,你额娘终归是盼着的,所以你还是应该尽早回来。」 得!就她嘴硬,明明关心他却不承认,心知再怎么试探她都不可能说出心里话,他也就不再啰嗦,抬手打了个响指。 候在不远处的保庆闻声,立马转身去往胡同口的马车处。 苏音不明白他们主僕二人在打什么哑语,但听福康安道:「有东西要给你,你且稍候片刻。」 吓得她立马制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你不该再送我东西,这样不合规矩,我不能收。」 福康安神秘一笑,「话别说太早,等你瞧见之后再决定。」 又是珠宝首饰吗?苏音暗暗告诫自己,这回一定要把控住,不管他送什么精緻之物,她断然不能再收,卖得便宜也不能收,做人应当有原则才对! 保庆拎来的是一方方正正之物,好似是个笼子,上头盖着一块红绸,离老远她便听到里头传来响动。 待保庆走近后,声音越来越清晰,苏音偏头仔细去听,终于确定那是汪汪声。 近前后,保庆将笼子放下,而后默默告退。 待人走远后,苏音才敢开口,「这是只小狗?」 福康安微扬下巴,示意她打开瞧瞧。 苏音带着疑惑缓缓俯身,随着红绸被揭开,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只通身雪白的长毛小狗,毛茸茸的耳朵折在一起,耷拉在前边,又大又圆的双眼黑亮亮的,炯炯有神,此刻它正歪着小脑袋好奇的盯着她,不时的汪汪叫两声。 苏音的目光已然被它吸引,不自觉的蹲下身子,隔着笼子伸指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触及柔软的那一瞬,她的心都快化了, 「好可爱的狮子狗啊!」 来的路上,福康安尚不确定她是否会接受,毕竟有些人不喜欢猫狗,但看她现下的反应,他已料定,这礼没送错。 「喜欢吗?」说话间,福康安亦撩袍在她旁边蹲下。 苏音这才反应过来,「这就是你要送我的?」 知她心细谨慎,福康安特地换了种说法, 「不算送,这小狗才三个多月,现下我要去缅甸,若交给下人来养,我担心他们不够尽心,所以想拜託你帮我养几个月,你可愿代劳?」 他的说法难免令人生疑,「下人兴许不会太上心,但你可以交给湘晴或是让你额娘来养啊!」 「湘晴倒是喜欢,奈何她患有一种奇怪的病症,一接触猫狗就会起红疹,是以额娘不许她养这些,至于我额娘,她屋里有一只,顾不来那么多。」 他的说法无懈可击,但苏音仍旧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答应。 未等她答话,福康安顺手打开笼子,抱出小狗递给她,「你看它这么可爱,你真的忍心不管它吗?」 方才只是隔着笼子抚碰,这会子抱在怀中,感觉更不一样。 她对这种萌宠毫无抵抗力,尤其当它摇着尾巴,小脑袋左晃右摆的盯着她瞧时,她这心都酥了。 第41页 福康安趁热打铁,继续哄劝,「你在家不能与人说话,日子定然无趣,有它陪着你,你也不至于那么寂寥。」 第二十四章 如此体贴的想法,不禁令苏音动容,她不捨得,也没理由再拒绝,最终苏音点了点头, 「那好吧!我先帮你养着,等你回来再还给你。」 得她应承,福康安欣笑着点了点小狗的鼻子,「小可怜,终于有人收留你咯!开心吧?」 窝在苏音怀中的狗儿不时的吐着舌头,似在回应他一般。 苏音见状,越发觉着它可爱,遂问它叫什么名儿。 「还没取名,你给取一个呗!」 「嗯---」盯着它瞧了好一会儿,苏音琢磨道:「它的眼睛乌黑髮亮,但眼圈周围竟然是粉色的,好似小兔子一般,要不叫它雪兔?」 雪兔?福康安一脸震惊的望向她,「人家是个狗子,你叫它兔子?它不要面子的吗?」 「怎么?不好听吗?那你来取啊!」 眼瞅着苏音努了努嘴,福康安立马改口,「你取的名字当然好听,就依你的,叫雪兔。」 苏音满意一笑,垂眸逗弄着怀中的小狗,「乖乖雪兔,你有名字啦!以后你就叫雪兔吆!」 她这哄狗子时一脸慈爱的模样竟好似哄孩子一般,密长的羽睫扑闪着,灵动可人。 打从这雪兔出现后,她的目光再也没离开过它,被忽视的福康安心里苦啊!也罢!只要她开心就好。 抱了会子,苏音将雪兔放回笼中,柔声安抚道:「乖乖待着,等会儿我带你回家。」 送罢礼,他也该告辞了。 临走前,福康安特地将系在腰间的火镰袋取下来给她,「我不在京中的这段时日,如若遇到紧急之事,你就带着火镰去襄勤伯府找鄂岳,他认得此物,定会尽力帮你。」 福康安此举着实出乎她的意料,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竟如此心细,连他走后的事都能考虑到,苏音心下感念,迟疑着未接手, 「我成日的待在家里,应该没什么要紧之事吧!」 「没事自然最好,以防万一,你还是留着吧!」她不接手,福康安便隔着她的窄袖拉起她的手腕,将火镰放在她手中。 未等她拒绝,他已向她辞行。 将将转身,一声轻唤传至他耳中,「哎---」 福康安好奇回眸,轻「嗯」一声,等待着她开口。 紧咬贝齿,迟疑片刻,苏音才鼓起勇气道:「我听说缅甸多瘴气,你去的时候千万得提前做好防护,最好不要逗留太久,尽快回来。」 担心此话不妥,于是她又补充道:「雪兔还在等着你呢!」 初夏的胡同里,蝉声阵阵,天虽炎热,可她那期许的目光却令他如置湖舟,优哉游哉。 福康安冁然一笑,温声应道:「好,听你的。」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苏音也不知怎的,这心里竟觉得空落落的,同时又隐隐生出一丝期待。 怔了好一会儿神,她才提着笼子进门去。 乍见狮子狗,青枝既惊且喜,忙接手去拎,欢喜的逗弄着。 雪兔骤然出现在家中,必会有人询问,当彦齐问起时,这一回苏音没再如实相告,只说是青枝从外头捡来的,瞧它可怜便收养了。 主僕二人已提前串过词儿,青枝自当配合,并未说漏嘴,彦齐也就没再怀疑什么。 自此后,苏音开启了养狗狗的快乐生活,雪兔聪明伶俐,极易驯化,教它什么都学得很快。 苏音还自个儿绘了图纸,特地请工匠给它做了小型的木床,当成它的窝,每每苏音午歇时,雪兔就乖乖的卧在铺着凉蓆的小床上,惬意的打着盹儿。 酷暑过去后,天气渐渐转凉,又给它缝制了几件类似旗装的小衣裳,扎上蝴蝶结,雪兔穿着这身行头,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煞是可爱。 敏雯直笑她,「你这哪是捡了只狗,分明就是捡了个女儿嘛!」 苏音但笑不语,起初她只当自己是在帮福康安养雪兔,朝夕相伴几个月之后,她越来越喜欢雪兔,已然将其当成一家人。 每每瞧着雪兔,她便会不自觉的想起福康安。 如今已是八月底,算来他已离京有三个月,却不知他是否已在返程的路上。 金秋时节,菊花盛放,敏雯来约她去西郊游玩, 「西郊的菊花展开始了,是一位王爷举办的,每年都有达官贵人们各自贡献出几盆名贵菊花,而后皆放在西郊,供游人品赏,为期三日,过时不候,咱们也去瞧瞧吧!」 炎夏天热,苏音皆待在家里,几个月没出过门,如今秋高气爽,她还真想出去走走。 瞄见雪兔在旁玩树上掉下来的金黄枝叶,苏音灵机一动,修长白皙的指节灵巧飞旋,提议将雪兔也带上,让它也去撒撒欢儿。 敏雯也很喜欢雪兔,自是没意见。 九月初七这日一大早,苏音早早起身,洗漱更衣,到得大门口时,她才发现,原来敏雯不止约了她一个人,怡芳亦在场,甚至还有彦齐。 终归是一家人,她已答应赴约,总不能这会子再反悔,没奈何的苏音只好硬着头皮抱着雪兔坐进马车中。 先前苏音就给雪兔做过能穿在身上的马甲狗绳,既能牵住它,又不会将它勒得难受,今日出门终于派上用场。 第42页 敏雯见状不觉好奇,「雪兔那么乖巧,又是小小只,不会咬人的,没必要拴着吧?」 摇了摇指,苏音耐心澄清,「在家无甚所谓,到了外头就得谨慎些,一旦它情绪激动咬伤人可就麻烦了!所以不管多么温顺的小狗,只要出门都得拴绳子。」 苏音心思细腻,考虑周全,彦齐看着她的手语,领悟到她所表达的意思,对她越发欣赏。 然而苏音并未回应他的目光,甚至有些刻意迴避。 彦齐很想改变这局面,却又不敢轻易往前迈步,生怕一脚踏空,再无退路。 每回看到彦齐的目光落在苏音面上,怡芳这心里便觉不自在,此刻瞧着她怀中抱着的狮子狗,怡芳心生疑惑,状似无意的闲扯着, 「吆!这狮子狗居然是红眼圈,可真是少见吶!我好似只在忠勇公府见过一回类似这样的小狗。当时听忠勇公府的人说,那只母狮子狗才下了一窝崽儿,算来如今正好是半岁,莫非妹妹捡的雪兔是忠勇公府所丢的?」 此话一出,彦齐面色顿变。 当初他第一眼看见这狮子狗,便觉此狗很名贵,不像是普通人家所丢之物,但苏音说是捡的,他也就没怀疑什么。 此刻骤闻怡芳说起忠勇公府,彦齐难免会想到福康安,他忽然在想,莫非这是福康安送给苏音的?可她对他一向信任毫无保留,总不至于撒谎骗他吧? 怡芳之言令苏音心虚至极,然而彦齐在跟前,她若是承认,只怕彦齐又要训她。思及后果,她终是选择隐瞒,故作镇定的笑摆手, 「我也不晓得它的主人是谁,能捡到便是缘分。」 怡芳倒也不在意苏音是否承认,她这话无非是说给彦齐听的罢了,只要能在他心头扎根刺,她的目的便算是达到了。 马车中原本轻松的气氛因怡芳这一句话而变得凝重起来,感觉到不对劲,敏雯打岔说起了旁的。 彦齐心不在焉,纵有疑惑,他终是没当众多问。 约摸半个时辰后,终于到得西郊,苏音掀开车帘一看,入目一片辽阔,微暖的秋风徐徐吹来,林木独有的清新气息令她十分神往。 等不及的苏音雀跃的将雪兔抱下马车,而后放于地上,牵起绳索。 雪兔一落地,肉乎乎的小脚脚踩在草地上,大眼睛滴熘熘的转着,试探了两下便欢快的向前跑去,别看它腿短,跑得还挺快,苏音都得加快脚步,否则跟不上它。 青枝担心主子太累,便上前接过绳子,「姑娘且歇歇,还是奴婢来牵吧!」 雪兔这兴奋的模样远远超出苏音的想像,看现下这情形,根本不是她们在遛狗,而是雪兔在遛她们。 初秋的草地黄绿相间,不似春日那般盎然,却有一种别样的肃然苍美之态。 闲逛了会子,她们瞄见前方的亭边聚集着一群人,敏雯最爱看热闹,好奇的拉着苏音去瞧。 两姐妹牵着手走得极快,彦齐则慢悠悠的踱着步子跟在后方。 与她们同行的怡芳状似不经意的回眸望了一眼,却发觉彦齐的眼中只有苏音。 看着前方苏音欢笑的侧影,彦齐不禁在想,何时才能正大光明的牵起她的手呢? 到得亭边,两人探头凑近一看,才发现亭子内立着几名男子,不时的看着摆放在亭边的菊花,而石桌上则摆着文房四宝,有人绘画,有人作诗,好似是文人之间的交流。 彦齐一到场,周围姑娘们的目光皆移向这边,甚至还有大胆的主动询问, 「您是彦公子吧?上次在西苑,我见过你作诗,诗好字也好,当真是难得!」 骤然被搭讪,彦齐干笑了一瞬,神情復又严肃起来。 敏雯见状,凑近苏音悄声笑道:「哎呀---没想到你表哥还挺受姑娘家欢迎的嘛!你怎么就不动心呢?」 苏音不由汗颜,心道堂姐怎么墙头草啊!一会儿说福康安好,一会儿又说彦齐好,也不晓得她到底偏向谁。 亭内的男子瞧见他,朗笑着与之打招唿,「彦齐,来得巧啊!我们正在即兴作诗,你也来试试。」 这些都是他平日里结识的友人,彦齐自当卖他们个面子,含笑应承,行至石桌前。 得知他们要写咏秋的诗句,彦齐放眼望去,静观着周遭的景致。 习习秋风旋起落叶,有一瓣飘至苏音身畔,苏音顺手接住,细细瞧着掌中枯叶的纹路。 这一幕正巧落在彦齐眼中,思量片刻,彦齐灵光一闪,而后挥笔落字: 繁枝茁展嗅青云,深根盘错探光阴。 残叶借风生双翅,愿耽此生落掌心。 彦齐挥毫作诗,一气呵成,旁边的男子随之吟诵,待一首诗念罢,怡芳缓缓侧首,目光落在苏音的掌心,发觉她的手心正巧躺着一枚落叶。 怡芳只觉双眸生刺,拈着巾帕的手指逐渐绷直,心头髮堵。 与此同时,搁笔的彦齐正好抬眸,望向苏音,眼中流淌着脉脉柔情。那些不能言说的心事,皆化作墨汁,凝魂成字,一撇一捺,都承载着他欲诉还休的相思。 察觉到不对劲,苏音仓惶的移开视线,将掌心的叶子紧攥,背于身后。 周遭一片恭维声,那些个文人留彦齐继续作诗,苏音总觉得待在这儿不自在,便扯了扯敏雯的衣袖,想到附近走走。 敏雯与彦齐打了声招唿,随后带着苏音去旁处游玩。 第43页 雪兔也不喜欢待在亭边,它就想四处奔跑,苏音将自个儿做的飞盘带来,甩向空旷的草地间,雪兔立马迈着小短腿,飞奔过去,噙起飞盘,而后再跑回来。 「雪兔可真是训练有素啊!」敏雯自它口中接过飞盘,而后又甩向北边,雪兔照例飞奔前去找寻,玩得不亦乐乎。 当飞盘再一次被甩出去时,这一回,雪兔没能准确叼回,只因远处有人拾起了飞盘。 第二十五章 雪兔不乐意的哼唧着,仰着小脑袋沖人汪汪叫,意在让她归还。 待看清来人,忆起胸针之怨,苏音暗嘆不妙,敏雯则谨记礼数,带着苏音近前向其行礼,「见过格格。」 今日的莹安身着樱色缎绣蝶戏牡丹的对襟氅衣,拈着手帕的左手微微抬起,腕间的嵌珍珠金镯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着夺目的光彩,越发衬得她皓腕纤细白皙。 淡应了一声,莹安眼皮微垂,缓缓望向苏音,面色温善,笑容温和, 「先前之事是个误会,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你我时常碰面,也算是有缘,以往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吧!」 莹安主动讲和,敏雯只觉十分难得,笑着附和道:「格格说得极是,苏音她也不是小气之人,把话说开后定能和平相处。」 苏音的确不爱挑事,只要这位县主不再挤兑她,她便可一笑泯恩仇。 打量着地上的雪兔,莹安笑贊道:「吆!好可爱的狮子狗,你想要这个飞盘吗?」 说着她便将拾到的飞盘扔了出去,因她扔的很近,雪兔纵身一跃,准确的张嘴接住。 莹安逗弄着雪兔,雪兔玩得很开心,苏音不便制止,只能在旁瞧着。 然而莹安越走越远,此时已到得池塘边,苏音想提醒她河边危险,却又想起自己不能张口说话,随即向敏雯打手语,请她去提醒莹安,不要带着雪兔在水边玩儿。 会意的敏雯即刻上前,就在此时,莹安顺手将飞盘扔进池中,雪兔下意识的往水边跑,因着它跑得太快,等它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然停不下来,加之水边泥地太滑,雪兔直接跃入水中! 苏音见状吓一大跳,提着裙摆便往池边跑。 莹安顿感自责,「哎呀!我不是故意的,顺手一扔,怎么就扔水里去了!」 眼瞧着雪兔在水中扑腾,苏音心如鼓锤,却又不能当众张口喊它的名字,急得直跺脚。 敏雯也吓一跳,「糟了!雪兔会不会水啊?」 莹安却是不慌不忙,无谓一笑,「无妨,狗儿都会凫水,雪兔不会有事的,它这是在玩水呢!」 谁说狗都会凫水?苏音都快急哭了!这种宠物狗哪里会懂得这些?雪兔从未下过深水,定然惊慌失措,它是在挣扎,根本就不是在玩儿! 慌乱的苏音环顾四周,找了根树枝,想用树枝拉它,到池边一比划才发现树枝太短,根本就够不着雪兔。 这可如何是好?苏音焦虑难安,打手语的手都在颤抖,请她们想办法救雪兔上来,敏雯也想帮忙,奈何她不会水,遂与青枝分头行事,一个去找彦齐,另一个则去马车那边找车夫。 苏音等在一旁,抓心挠肺,眼看着雪兔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弱,她不禁怀疑它身上的绳索应是被水草缠住了,所以它才无法游开。 这样干等下去不是办法,担心雪兔溺亡,苏音心惶惶,不愿再空等,当即脱下鞋子,想起自个儿还穿着棉坎肩儿,下水极易变得沉重,她赶忙去解盘扣,准备将坎肩儿也褪去。 余光瞥见不远处有道身影出现,莹安眸光一转,立时抓住她的手,紧张劝说, 「你这是做什么?这天已经入秋,池水很冷的,你不能下去,还是等下人来了再说吧!」 就怕雪兔等不及啊!雪兔是福康安亲手交给她的,他那么信任她,她自当竭尽全力护它周全,若然发生什么意外,她又当如何与他交代? 苏音不顾阻挠,坚持要下水,却被莹安死死的拽住手腕, 「不过一只狗而已,能比你自己的命重要?你千万别冒险,万一出事怎么办?我可救不了你!」 对旁人而言,这只是普通的一只狗,可对苏音而言,雪兔意义重大,它那么可爱又乖巧,日日陪伴着她,她怎么忍心见死不救? 苏音只在十岁时学过游泳,后来便再也没试过,现下她还记得那些要诀,感觉自己应该还会,便想尝试一把。 褪去坎肩儿的她义无反顾,坚持要下水,奈何莹安拦得太紧。 再这么僵持下去,只怕雪兔撑不住啊!情急之下,苏音奋力甩开她的手,莹安尖叫一声,脚一崴,一个没站稳,顺势往池中倒去! 一旁的西云见状,吓得尖叫出声,「格格!」 西云瞪大了双眸,手足无措,仓惶间怒指于苏音,恨声恼嗤,「我家格格好心劝你,你居然推她下水?你的心怎么这么黑?」 突如其来的一幕,吓蒙了苏音!她是将人往岸上推的,并未往水中推,怎的莹安就落水了呢? 现下再纠结因由似乎为时已晚,雪兔和莹安皆落水,那她更该下去营救才是。 深吸一口气,苏音正准备纵身一跃,身后骤然传来一声高唿--- 「苏音且慢!」 骤闻此声,苏音难以置信,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是想着他应该还在归途中,不会那么快回来吧?然而当她回眸时,那道熟悉的矫健身姿竟赫然映入她眼帘! 第44页 眸光交错的瞬间,苏音百感交集,激动得下巴微颤。 信步走向这边的他逆着光前行,日头在他周身镀了一层金辉,落在她眼中,耀目暖心。 每当她陷入困境时,他都会及时到场,以致于苏音一瞧见他,那颗慌乱的心便逐渐安定下来,仿佛只要有他在,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焦虑的苏音指着水面,福康安已然看到雪兔在下沉,二话不说,立即脱下黑靴,跳入水中。 一旁的西云高唿道:「三爷,格格也落水了,您先救我家格格,格格的命可比那只狗金贵啊!」 然而福康安根本不理会她,他的眼里只有雪兔。 初秋的日头虽暖,池水却已冰凉刺骨,福康安才下水便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他的衣袍被浸湿,逐渐变得沉重,不再轻盈,行动也开始迟缓。 深吸一口气,福康安勐地潜入水中,眯着眼在昏暗的水中找到正在下沉的雪兔,它的绳子被水草缠住,他立即游过去,及时的帮它解下绳扣。 因着池水太过寒凉,他已被激得四肢疼痛,但还是强忍着奋力上浮,将它高举在水面上,安全送上岸。 等在岸边的苏音赶忙接住浑身湿透的雪兔,将其放于地面上。 打着冷颤的福康安正要上岸,岸边的西云抹着眼泪苦苦哀求,「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奴婢求求三爷救救格格吧!」 他本不想搭理莹安,然而莹安是和苏音拉扯之际落水的,莹安若是出事,定然会怪罪到苏音头上。 思及此,福康安终是咬着牙又拐了回去,营救莹安。 他救雪兔之时尚算轻松,这会子拖着莹安,竟像是绑着沙袋一般沉重。 被福康安从背后抱着的莹安有气无力的歪在他怀里,纵然呛了水很难受,但他终归回来救她了。 莹安心下大慰,暗嘆自个儿没有白白遭罪。 气喘吁吁的将人带上岸之后,风一吹,寒意再次侵袭,福康安浑身僵硬,只觉头似戴了紧箍,一松一紧,痛得厉害。 「三爷您没事儿吧?」西云顺嘴问了一句,福康安只将莹安放在草地上,而后便摆了摆手,没再管她,强忍着不适去往苏音身边。 听到动静,苏音侧首便见福康安面上还挂着水珠,浑身尽湿,袍摆还在滴着水,定然很遭罪。 她很想跟他说话,问问他的状况,却又深知自己不能开口,欲言又止的她红着眼将手中的巾帕递给他,示意他赶紧擦一擦。 会意的福康安接过巾帕,随意在面上抹了一把,知她担忧,他主动温声安抚道:「我没事,你莫怕,雪兔它怎么样了?」 此时的雪兔毛髮湿透,一缕缕黏在皮骨上,奄奄一息的躺在草地上,再不似先前那般欢脱,苏音瞧得直掉泪,生怕雪兔出什么意外,随即忍痛提起雪兔的后退,轻轻的抖动着。 用力抖了会子,开始有水从它口中流出,而后苏音又将它放在斜坡上,头部尽量朝下,用手自腹部从后往前推。 雪兔被水呛得又咳又抖,嗷呜作响,终于有了反应,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苏音喜极而泣,忙拿自己脱下的坎肩儿为雪兔擦拭着身上的水。 莹安躺在地上半晌,却不见福康安问一句,于是她悄悄睁眼,给西云使眼色,会意的西云假装跪在地上哭喊着,而后又向福康安求助, 「三爷!我家格格一直昏迷不醒,求您救救她啊!」 福康安面露不耐,一派漠然,「我又不是大夫,不懂救人。」 西云却不气馁,继续劝道:「那也请您将格格抱回马车吧!奴婢扶不动啊!」 福康安才懒得瞎折腾,一口拒绝得干脆,「爷才下了水,累着呢!抱不动,找你家下人帮忙去。」 苏音心里终归是恼莹安的,若非她将飞盘扔进水中,又怎会惹出这些祸端来?然而后来的确是她不小心将人推下水,她也有责任,即便再怎么生气,苏音也不忍心见死不救。 这会子雪兔暂时脱离危险,苏音随即起身行至莹安身边,蹲下身子帮她按压腹部。 实则莹安会凫水,并未呛得太严重,苏音按得她腹部难受,福康安又不理会,无奈之下,莹安只好罢休,假装迷煳睁眼,省得再被苏音折腾。 将将睁眸,她便咳了几声,噙着泪委屈哭道: 「雪兔落水纯属意外,我为你着想,好心劝你,你为何要推我下水?就因为上次西云不小心弄丢了你的胸针吗?我已经向你道歉,为何你还要计较,故意报復?」 苏音这回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摆手连连,意在表明自己并无害人之心,那只是个意外,然而西云也在旁指控,苏音有口难辩,气得红了眼眶,心口憋着一股闷气,起伏不定。 福康安看不过眼,扬声厉斥,「她若真想害你,又何须救你?」 「她这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在你面前装好人,实则心狠至极!」 莹安的无端指责非但没令福康安怀疑苏音,反倒让他更加厌烦这位格格, 「你说雪兔落水是意外,与你无关?那么你落水也是意外,与苏音无关。大家扯平了,谁也甭怪谁。」 眼看着福康安这般维护苏音,莹安含恨咬牙,心下憋屈至极。 众人陆续到场,彦齐一见福康安,难免震惊,他不是去缅甸了吗?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正好出现在此处,究竟是巧合还是预谋? 第45页 苏音担心雪兔的状况,加之众人皆在场,她不便与福康安说话,只用手语向他表示感谢,又嘱咐他尽快更衣,以免着凉。而后她无心再游玩,匆匆带着雪兔回家。 王府的下人亦到场,拿来袍子为县主裹上,将其接回马车。 才归京的福康安本打算给苏音一个惊喜,哪料今日竟会出现这样的意外,他都没来得及好好跟苏音说句话,就这么散了,当真可惜。 此时到得福康安哪里料得到,自己随手所做的之事将会带来怎样严重的后果! 回府后,福康安立时更衣,还特地嘱咐保庆,不许将此事告知他母亲,孰料次日便有庄亲王府之人登门道谢。 那拉氏不明就里,一问方知是老三救了落水的莹安县主。 这救了人,得一声谢也就罢了,令那拉氏意外的是,王府之人不仅送了礼,还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说是福康安抱过浑身湿透的莹安,莹安的清白便没了,是以福康安必须娶她为妻! 第二十六章 揽她入怀 原本福康安身子强健结实, 甚少患病,偏巧这回他才马不停蹄的自缅甸赶回京,先去木兰围场将其父傅恆的摺子呈递给皇帝, 紧跟着又赶回府将家书交予母亲。 他已熬了两天两夜没怎么休息, 本该在家好好睡一觉, 然而后半夜只睡了两个时辰,今晨他便起身去找苏音, 想给她一个惊喜, 却又为救雪兔而下水。 接连奔波,加之寒气侵体,福康安终是承受不住,病倒在床。 这会子他才喝了药,头昏脑涨, 又迷煳睡去。 恍惚间听到动静, 似有说话声, 他听不太真切, 但感觉是姑娘家的声音, 还不止一个人。 他想睁眼起身, 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说话声越来越清晰, 就在耳畔迴响,如此熟悉, 难不成是苏音来看他了? 那么另一个人是谁?八成是他妹妹湘晴吧?苏音不敢独自过来,肯定会先去找湘晴,再让湘晴带她来此。 看来苏音还是关心他的,福康安颇觉欣慰,努力挣扎了半晌, 终于睁开眸子,却被吓一跳, 「额娘?怎么是您?」 儿子这语气,那拉氏听着总觉得不对劲,「不然呢?你以为是谁?你在等谁?」 大失所望的他讪笑着随口胡诌,「我以为是湘晴呢!」 说话间,他强撑着要起身行礼,那拉氏摆了摆手,「身子要紧,不必折腾。」 他这会子鼻息不调,难受得紧,遂半坐起身,倚在软被上,就这般斜躺着,无精打采的半垂着眸睫。 看儿子这副病恹恹的模样,那拉氏既心疼又恼火,强压着怒气耐着性子询问状况,「昨儿个还好好的,怎就突然病得这么严重?」 他哪儿敢说实话,只藉口道:「回京的途中就有些不舒坦,孩儿一直在强忍着,这一到家,心底的那根弦松了,自然也就熬不住了。」 儿子奔波这一路十分辛苦,那拉氏本该心疼的,可方才见过庄亲王府的人之后,她便火冒三丈, 「若觉不适就该在家休息,你还非得去西郊,还下水?浑不把自个儿的身子当回事!」 哎?母亲怎会知晓此事?福康安神色一怔,英眉紧皱,「谁跟您说的?」 他明明交代过下人,不许将此事透露出去,究竟是谁说漏了嘴? 重要的不是谁说的,而是他对自己的母亲有所隐瞒!「怎的?我不问你便不提是吧?你还打算瞒我到几时?」 被训责的福康安干笑道:「孩儿这不是怕您担忧嘛!」 「你让我担忧得还少吗?这回你可是摊上麻烦了!方才庄亲王府来了人……」 得知庄亲王府之人的来意后,福康安瞠目结舌,倏地坐直身子,满脸的不可思议, 「合着我救人还惹出祸端来,她居然敢赖我?早知如此,我就该绝情些,直接走人!」 儿子见义勇为,本该赞扬,可对方居然提出这样的要求,那拉氏亦觉头疼, 「千金难买早知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他们一口咬定说你抱了莹安,就该对她负责,否则她便没脸活着。」 福康安浑不在意,不屑放话,「爱活不活,甭拿生死威胁我,我可不吃这一套。」 那拉氏也讨厌被人胁迫,却又不得不顾忌莹安的身份,「可她若真的闹自尽,这事儿就难办咯!」 「总之我不会娶她,额娘您可别替我做主。」 儿子的态度,那拉氏已然猜到,「那会子他们提及此事,我并未应承,只道你的婚事乃家中大事,我做不了主,得等你阿玛回来再说。」 闻听此言,福康安甚感稀罕,哼笑道:「哎---咱们家少有大事啊!难为阿玛还有机会做一次主。」 坐于桌畔的那拉氏白他一眼,反噎道:「怎的?替你阿玛鸣不平?等你往后成了亲,怕也是媳妇儿做主的多些。」 「等我先有媳妇儿再说吧!」说起此事,福康安不由想到一个人,不晓得雪兔现下如何,是否恢復,而她又在做什么。 他下水着凉患病,她应该能猜到,却不知她是否会来看望。 事实上此刻的苏音正怀抱着雪兔,兀自生忧。 回家之后她便请兽医来瞧过,雪兔的耳朵进水严重,得涂抹药膏,虽无大碍,但雪兔受了惊吓,精神不振,整个人恹恹的,昨儿个到现在都没怎么吃东西,只喝了些水。 第46页 兽医劝她勿忧,再观察两日,好好安抚,应该能恢復如常。是以她一直在抱着它,希望能给雪兔些安全感,但福康安那边,她却是瞧不见的。 秋日下水,他还穿着湿衣裳回去,极易患风寒,她很想去瞧瞧他的状况,却又担心不合时宜,遂让青枝过去。 青枝灵机一动,好言劝道:「福三爷为救雪兔才会下水,为彰显诚意,姑娘您应该亲自过去看望他才是。」 于理是当如此,于情却是难办。 自雪兔身上抽回手,苏音为难抬指,「可我一个姑娘家,去他家不太妥当,再者说,前几日我才给湘晴送过香丸,现下没理由再去找她啊!」 「那就再找别的藉口嘛!」在屋里打量了一圈,青枝很快就有了主意,「哎---姑娘您做的这个布偶瞧着很新颖,要不把这个送给湘晴姑娘吧?」 苏音很喜欢帐中堆满布偶的感觉,然而古代没有这些玩意儿,她便自己动手,尝试着做了两个,一只是仓鼠的形状,一只是小鸡仔。 初次尝试,做得不是太好,还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她本想着等熟练些,再做些好的送给湘晴,然而现下是等不及了。 于是她打算将那只小仓鼠当做礼物,以此为藉口,再去一趟忠勇公府找湘晴,顺道儿探望福康安,向他道谢。 商定好之后,苏音正准备更衣,忽闻下人来报,说是前厅来了人,请她过去一趟。 若是福康安,应从后门走才是,他还不至于大摇大摆的来找她吧? 苏音心下好奇,打手语询问,丫鬟低声道:「来人是庄亲王府的,莹安县主的大嫂,郭络罗氏。」 昨日莹安一见面便向她示好,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苏音这才允其接近雪兔,后来再仔细回想整件事,她总感觉莹安就是故意找茬儿,她本不打算再去追究,未料莹安竟不肯善罢甘休。 左右苏音问心无愧,便没推诿,随丫鬟去往前厅。 一去才知,莹安并未到场,来的是一位嬷嬷,以及莹安身边的丫鬟西云,旁边还坐着一位身着锦衣的年轻的小妇人。 那小妇人端坐在椅间,翘着镂空金护甲,轻捋着手中绣着牡丹的藕色巾帕,扇睫半垂的她眼尾上挑,神情凝重,一看便是个不好相与的。 苏音猜测这位应该就是莹安的嫂嫂,郭络罗氏。 才到场的她将将福了福身,西云便指着她恨斥道:「就是她,表面柔弱,实则心肠歹毒,故意推我家县主下水!」 有人来告状,舒穆禄氏不能护短,遂问女儿可有此事。 前头所发生之事,青枝皆知情,无需主子打手语,她可以直接复述,后来莹安落水之际,她去请人,并不在场,便得等主子先打手语,她再为主子讲述。 才刚苏音未到时,西云已经向舒穆禄氏讲过一遍,但她明显偏帮于她家主子,前头的矛盾皆一句带过,想当然的指控苏音加害莹安。 待青枝讲罢之后,舒穆禄氏已然明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也就是说,音儿要下水救她的爱犬,县主相拦,拉扯之际不小心才出了意外,音儿没把控好力道,确有过失,但她并非故意,还请海涵。」 默然许久的郭络罗氏拈指轻拨着茶汤,微勾的红唇溢出一声冷哼, 「一句不是故意便想抹去她对莹儿造成的伤害吗?莹儿不仅患了风寒,还得了温热之症,一直昏昏沉沉,未能真正清醒。她在家可是备受宠爱的,何曾受过这样的欺侮?」 舒穆禄氏最是了解自家女儿,她认为苏音绝不会故意害人,但这回莹安县主的确被她女儿推下水,舒穆禄氏难辞其咎,遂好言与之商议, 「县主遭此罪,我们母女很是过意不去,愿意赔偿银两,为县主诊治。」 郭络罗氏掩帕冷哼,眸间难掩讥讽,「我们王府出不起诊金还是怎的,用得着你来出?这根本就不是银子的事儿。」 无奈的舒穆禄氏只得先探探她的口风,「那您意欲如何?音儿该怎么做,才能令县主消气?」 瞥了苏音一眼,郭络罗氏谨记小姑子的交代,冷哼眯眼,「蓄意谋害他人者,理当送进官府,交由官府处置。」 莹安害得雪兔遭罪,苏音都没说什么,现下她居然恶人先告状,要将此事闹到官府去,到底是有多大仇?悲愤的苏音打手语申诉,郭络罗氏却移开目光,懒得去瞧, 「甭在那儿瞎比划,我可不懂手语,不明白哑巴的意思。」 被揶揄的苏音心中委屈,无处可诉,只得攥紧手指,默然咬唇。 姑娘家哪能进官府啊!舒穆禄氏生怕女儿遭罪,唯有拉下老脸扯亲戚, 「你家婆婆的祖母是我家老爷的姑母,咱们也算是有姻亲关系的,有矛盾自当私下解决,不至于闹那么僵。」 上一辈的远亲,郭络罗氏浑不放在心上,「京城就这么大点儿地儿,谁跟谁都能扯上些许关系,即便是亲戚,她也不能肆意欺负莹安,既然她敢动手,就该想到后果。」 说话间,郭络罗氏眸光一紧,拧眉高呵,「来人啊!把这个丫头带至官府!」 王府侍卫随即上前,按住苏音的胳膊,正要将人带走,忽闻一声厉斥自背后响起---- 「住手!」 众人闻声回首,但见门口有一男子疾步近前怒斥,「谁都不许动我表妹,放开她!」 第47页 打量着突然闯进来试图阻止的男子,郭络罗氏哼笑出声,「我当时谁,原是你啊!书生不是最讲理的吗?苏音她谋害他人,理应受到惩处,我是按照《大清律例》,押她去衙门受审,你凭何拦阻?」 不忍见表妹被她们欺压,彦齐好言相劝,「苏音乃是无心之失,道歉赔礼私了即可,何须闹到衙门去?」 无论彦齐如何劝解,郭络罗氏依旧是那副态度,不肯松口,「受伤的是莹安,如何了结由我们说了算,你没资格与我讲条件。」 左右彦齐并未认祖,郭络罗氏无需将他放在眼里,自然也就没必要卖他的面子。 好说不成,彦齐唯有就事论事,「雪兔也被县主害得落水,县主又当如何交代?」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郭络罗氏瞥他一眼,嫌弃冷笑,「区区一只畜牲,也配与县主相提并论?便是死了也无妨!识相的趁早滚开,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眼瞧着彦齐为她说那么多好话,苏音心里过意不去,她深知莹安就是想报復她,说什么都没用,也就不希望彦齐再浪费唇舌。 奈何她此时被人按着手,连手语都没法儿打,只能拼命的朝彦齐摇头,意在告诫他,不要再管,她们不会听从的。 侍卫冷着脸拽扯苏音,彦齐挡在前方伸手相拦,却被侍卫一拳砸在脸上! 吃痛的他趔趄退后好几步,苏音红着眼呜咽出声,却终是什么都不能说,她不想连累彦齐,只能随他们离开。 舒穆禄氏亦心疼女儿,却也深知再说什么都没用。 哀嘆一声,舒穆禄氏上前拉住彦齐,「她们是王府的人,咱们拿她没办法,当务之急还是得去找人说情。」 眼睁睁的看着表妹被带走,彦齐这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是他头一回感觉到,读书无用,唯有权势才能震慑他人,没有权势在身,他便连最在乎之人都解救不了! 但凡他有些家世,苏音便不至于这般被人欺压。 诚如舒穆禄氏所言,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还是得尽快找关系调解。于是彦齐陪着舒穆禄氏一起去往庄亲王府。 广廷将军乃是庶出,而明山的姑母则是广廷的嫡母,是以他俩也算是姑表兄弟,而莹安之母则是广廷的女儿,这亲谊关系东拉西扯,终究还是存在的,是以舒穆禄氏打算去找莹安之母说情。 然而到得庄亲王府,护卫却说辅国公夫人不在府中,去往庵堂清修,得七日之后方能归来。 却不知章佳氏是真的在清修,还是以此为藉口,不愿见她。 舒穆禄氏焦虑不安,求助无门,急得直摊手念叨。 彦齐一想到苏音被送进官府便心神不宁,那官府之人肯定忌惮庄亲王府,万一对苏音用刑,或是将她关入牢房,她岂不是要遭罪? 犹豫再三,彦齐终是选择走最后一条路,「姨母勿忧,您先回家,我去一趟和亲王府。」 猜到他的意图,舒穆禄氏难免震惊,「彦儿你……你不是不愿见他吗?」 这么多年来,他都不肯去王府,不论谁来劝说,彦齐皆不曾改变主意,久而久之,舒穆禄氏也就放弃了,由他的意,未料今日他竟主动说要去和亲王府! 若非走投无路,彦齐也不愿这般,「身为她的表兄,我岂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难而坐视不理?」 若然只有权势能对抗庄亲王府,那么彦齐愿意逼自己一把,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尝试。 事到如今,没有旁的法子,只能让彦齐去试试,舒穆禄氏也帮不上什么忙,毕竟有些事得他们父子单独谈,外人在场终归不大好,于是她听从了彦齐的建议,先行回去,由他一人去往和亲王府。 到得王府门前,彦齐迟疑片刻,终是鼓起勇气迈步上前,求见王府世子。 王府侍卫不认得他,只问他是否有拜帖,无帖不能进。 无奈之下,彦齐只好将腰间的佩玉取下来,交给侍卫。此乃他母亲的遗物,若非为苏音,他断然不会拿出来。 侍卫进去传话,王府总管一见此物,心下一惊,疾步去往府门口,亲自相迎, 「少爷,您来了!世子他现下不在府中,还请少爷先进府稍候,奴才这就差人去请世子回来。」 居然不在?彦齐不想耽搁,生怕苏音受苦,可眼下别无他法,唯有耐着性子在此等候。 丫鬟上的碧螺春香气四溢,然而他的内心已被焦虑占据,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品茗。 约摸等了两刻钟,他终是坐不住,向总管打听,「世子何时能回?我有急事,劳烦您再派人催一催。」 「这么着急,究竟有何要事?」 门口骤然传来一道宏亮的声音,彦齐闻声抬眸,便见一三十出头的男子撩袍跨进门槛儿,锦袍着身,腰间的黄带子尤为瞩目。 此人正是和亲王弘昼的嫡子,皇上亲封的世子---永璧。 永璧气态轩昂,眉目疏朗,两人站在一起,竟有七八分相似。彦齐却始终不以此为荣,反以为耻! 若搁平日里,彦齐断不会搭理他,偏偏今日情况特殊,他有求于人,不能再摆脸子,违心的拱手向其行礼, 「给世子请安。」 「世子」二字自他口中道出,似乎格外讽刺,永璧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忆起往事,不由慨嘆,他们母子竟都是这般倔强。 第48页 心生伤感的永璧沉声提醒,「一家人何须见外?说吧!有什么事。」 说话间,永璧已然转身,端于上座。 待丫鬟奉罢茶退出房门后,彦齐这才开口,「其实是为了我表妹……」 了解情况后,永璧心下了悟,后靠在红木圈椅上的他指节微动,闲敲着扶手沉吟道: 「所以呢?你想让我去说情?」 彦齐再次拱手,不似先前那般傲然,姿态放得极低,诚心祈求,「恳请世子出面,救苏音于危难。」 彦齐肯来找他,永璧自是欣喜,可他这个儿子太过执拗,一直不肯与他相认,永璧难免心寒。他不是没哄过,各种法子皆试过,彦齐却不吃这一套,未料一个姑娘竟能令他低头! 难得找到他的软肋,永璧自是得好好把握,藉此让他回家,「说句话倒也不难,不过……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央我?」 诚如彦齐所料,永璧不可能答应得那么干脆,母亲生前过得那么悲惨,得知真相的彦齐不愿与生父相认,可眼下苏音蒙难,他若不妥协,只怕永璧不会出手。 他已经耽搁太久,指不定苏音正在受苦,他没工夫再去犹豫。 思及此,彦齐终是闭了闭眼,撩起衣衫,屈膝下跪,违心的唤了声,「阿玛,求您救救苏音!」 一声「阿玛」,听得永璧百感交集,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彦齐与他相认!说来他应该感谢苏音才是,那么救人便是理所应当。 得他应承,彦齐暂松一口气,即刻赶去官府救人。 此时的苏音已被审问过,奈何她不能说话,打手语又被官差无视,只能点头摇头,就这么被他们强迫着按了手印。 只关进牢中太便宜了她,郭络罗氏谨记小姑子的要求,誓要让苏音也尝尝溺水的滋味,遂命人准备一口放满水的大缸,将其头部按在水缸中,直至她快受不住时再松手,苏音尚未来得及喘口气,又被按了进去。 如此一来,她身上无伤,便不算动用私刑。 来回几次这般,苏音满脸是水,双眼发涩,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郭络罗氏仍不肯罢休,定要让他们按够十回。 这一次她被按了许久,他们仍不肯松手,苏音已憋气许久,一唿吸便会被水呛到,剧烈的咳嗽由不得她控制,每咳一次,又会被灌进一大口水。 她的双手被缚,头和后背皆被人紧紧钳制,根本无力反抗。 经歷着极度痛苦的苏音多么希望他们能松开手,让她缓口气,然而没人放手,她就这般溺在水中,大脑开始变得空白,周遭的声音似乎逐渐消失,异常安静,此刻她唯一能听到的就是不断撞击着耳膜的水声。 凌乱的髮丝在水中乌幽幽的漂浮着,衙差看她没再动弹,难免有些担心,「她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郭络罗氏不以为意,「八成是装的,继续按!」 苏音的意识渐渐消失,她不禁在想,雪兔溺水时也是这样痛苦吧!还好福康安及时赶到,救了雪兔,而她怕是没那么幸运了,他根本不可能料到她会在此啊!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怒吼声,是谁?谁来了?她很想仔细听听,去辨别声音,然而她已无力去思考…… 且说苏音被带走之后,青枝很想救主子,奈何她一个丫头,无能为力,思来想去,只能跑到忠勇公府去求见湘晴姑娘,偏偏湘晴去了她姑母家,并不在府中。 青枝又问起福三爷,守卫难免不耐,「你谁啊?我们家三爷是你想见便能见的吗?」 幸得青枝机灵,她就怕出岔子,是以来之前就将福三爷送给姑娘的那枚火镰带在身上,待她掏出火镰,护卫认得这是自家主子之物,这才放她入府。 得知苏音被庄亲王府之人纠缠,福康安不顾病体,匆匆更衣,赶去官府。 一去便见苏音正被衙差们按着头淹在水缸中! 怒火中烧的福康安疾步上前,直接将衙差踹翻在地。 衙差接连倒地,苏音没了支持,瞬时自缸边滑落,幸得福康安及时相扶,「苏音,苏音!你怎么样?」 福康安顺势让她倚坐在地面,揽她入怀,急切的唿唤着,然而她始终紧闭着眸子,没有任何回应。水珠不断的自她湿透的发间滴落,滑至面颊,流至颈间,打湿了她的衣衫。 怀中的人儿小脸苍白,唇色发乌,歪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当他抬指伸至她鼻间探触时,竟已感觉不到气息! 不仅手指发颤,福康安的整个心都在颤抖!暗恨自己来迟一步,竟令她遭受这样的折磨!怒火蔓延至胸腔,激得他失了理智,猩红的双目缓缓移向衙差,眼风锋利如刀, 「谁给你们的狗胆,居然敢动用私刑,草菅人命?」 衙差吓得赶忙跪地求饶,「三爷息怒,不关卑职的事,这都是这位夫人的意思啊!」 当福康安那狠厉的目光移至她面上时,郭络罗氏心惊肉跳,但仍旧逞强扬首,「她害得莹安溺水,险些丧命,我自当给她个教训。」 青枝跪在一旁哭得伤心,这哭声落在福康安耳中,越发刺挠。 昨儿个他还瞧见了她,只可惜人太多,他没来得及好好与她说句话,哪料今日竟发生这样的意外! 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可能出事呢?福康安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勐然想起昨日莹安被救回时昏迷不醒,苏音好似一直在按压她的腹部。 第49页 他不大明白苏音这样做的因由是什么,但还是抱有一线希望,将其放平在地面,道了声「得罪」,而后隔着衣衫为苏音按压腹部。 起初他不敢太使力,只是回忆着她的动作,尝试着双手交叠,缓缓按压,按了几回,苏音依旧没动静,他难免心焦,额头冒汗,但还是继续坚持着,不肯放弃, 「苏音,你不会有事的,雪兔还在家等着你照顾呢!苏音!醒醒,快醒醒,苏音!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他一边为她按压,一边急切的唿唤着,青枝能听出来,他的声音明显在颤抖,青枝鼻翼酸涩,偷偷抹着泪,不敢再哭出声来,生怕打扰了福三爷。 泪眼婆娑间,她似乎看到主子动了一下,激动的青枝赶忙用衣袖抹去泪花,仔细盯着瞧,果见她家主子眉心微动,紧跟着就开始咳嗽,唇角有水溢出。 青枝喜极而泣,「有反应了!三爷!姑娘她咳出水了!」 福康安见状,心下大慰,又继续为其按压。 接连吐了些水,苏音感觉周遭似乎有哭声,有些嘈杂,她想瞧瞧是谁在哭,然而眼皮像是黏在了一起,怎么都睁不开,努力了许久,终于有一线云白映入眼帘,却再难支撑下去,復又阖上。 她终于有了一丝感知,福康安那颗一直紧绷的心弦总算得以松缓。长舒一口气,福康安抬眸怒视郭络罗氏,眼中已被寒霜淬染, 「你们的帐,稍候再算!」 冷然道罢,福康安再不耽搁,褪去斗篷将苏音裹住,而后抱起她往外走去。 一看情况不对,郭络罗氏即刻上前制止,「等等!她可是认了罪,得坐牢的,你不能带她走!」 微侧首,福康安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沉声警示, 「你们莫不是以为伤害一只狗无可厚非?偏巧雪兔不是一般的狗,它的祖母乃是宫中御犬,太后身边的爱宠,它的母亲是我额娘和阿玛一手养大的,莹安故意引逗,致使雪兔溺水,危在旦夕,真要论罪,莹安难辞其咎!她若不服,咱们便到太后跟前说理去!」 雪兔不是苏音养的吗?怎就变成了宫中御犬之后呢?郭络罗氏百思不解,正待再问,福康安已然抱着苏音离去。西云见状,替她家主子鸣不平,「这个苏音就是个妖精,居然当众让三爷抱她?简直不知羞耻!」 怪道莹安对苏音有意见,连郭络罗氏瞧着都来气,堂堂富察家的三少爷,怎就如此维护一个哑巴?区区总督之女,也配与王府县主相提并论? 然而人已被带走,她无可奈何,只能先回王府,再与莹安商议对策。 且说彦齐拿到永璧的令牌后,马不停蹄的赶往官府,却被人告知苏音已让人给带走。 他不惜违背自己的意愿,唤永璧一声阿玛,为的就是救苏音,未料竟是来迟了! 好在苏音提前脱离困境,尽管福康安又一次抢在他前头,但这一回,彦齐并不恨他,只要苏音平安,彦齐便无怨言。 福康安的马车停在宅院后门的胡同口,马车停下时,苏音仍未清醒,他便将人从后门抱回了房。 一路上青枝都心惊胆战,既感激又惶恐,待到主子被安置在里屋榻上之后,青枝委婉的提醒道: 「多谢三爷搭救之恩,姑娘这衣衫湿了些水,这样躺着可能会着凉,奴婢得为她更衣,还请三爷暂避。」 方才情况紧急,他顾不了那么许多,这会子人已送到家,纵然他不在乎旁人的议论,苏音却是未出阁的千金,他得为她考量,但她尚未清醒,他终是不放心。 犹疑再三,福康安选了个折中的法子,「你去差人请大夫,我先到胡同口等着,待苏音醒来,你再想办法出来知会一声。」 交代过罢,福康安又看了苏音一眼,暗自祈祷着她平安无事,而后才转身离去。 福康安前脚刚走,没多会子,彦齐便赶了回来。 彼时青枝才为主子更换干净的衣衫,听到表少爷的声音,她本想去拦,刚起身,彦齐已然进得里屋, 「苏音她怎么样了?」 吓得青枝忙扯了扯锦被,为主子盖好,而后挡在榻前。 意识到失礼,彦齐立即移开视线,退至屏风后方,定了定神,再次问及苏音的状况。 但听青枝道:「表少爷勿忧,姑娘尚未醒来,奴婢已着人去请大夫。」 方才他来的时候并未撞见福康安,这会子人却不在这屋里,彦齐心下生疑,「福康安人呢?」 「啊?什么?」青枝一愣,随即掩下心慌故作懵懂。 眼下苏音尚未清醒,彦齐也不与她打哑谜,直接将话挑开了说,「才刚我去过官府,衙差说带走苏音的人是福康安,你还想跟我装煳涂?」 迎上表少爷那质问的肃严眸光,青枝的心咚咚直跳,她很想帮主子隐瞒,奈何衙差已说漏了嘴,青枝圆不过去,只得道出实情, 「福三爷将姑娘送回来之后便已离开。」 隔着绢纱屏风,彦齐那锐利的眸光不断的审视着青枝,关于此事,他的心中有太多的疑惑, 「他人在忠勇公府,怎会知晓这件事?」 「这……」青枝额前冒汗,后背如有芒刺,扎得她浑身不自在,她很想避开这个问题,却又深知表少爷不好煳弄,不给个解释,他绝不会轻易罢休,思来想去,她决定坦白, 第50页 「姑娘被她们带走之后,夫人说要去庄亲王府求情,可奴婢觉得,县主的嫂嫂既然敢来闹事,那么县主的母亲应是默许的,找她求情估摸着于事无补,是以奴婢才会自作主张,去找福三爷帮忙。」 苏音出事,青枝居然会想到找福康安?看来她对福康安很信任,彦齐忿然之余又生疑, 「忠勇公府门禁森严,你一个丫头,如何随意进出?」 接二连三的问题问得青枝的心一直提在嗓喉处,难以安放。 若提火镰一事,回头表少爷肯定又要质问主子,她可不想给主子惹麻烦,但又必须回答,究竟该怎么说才能揭过去呢? 焦虑无助之际,勐然想到之前所发生之事,青枝灵光一闪,藉口道:「守卫的确不许我进,奴婢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赶巧福三爷要出门,这才搭上话。」 雪兔的来源亦是彦齐所怀疑之事,他正待再问,屋外却传来舒穆禄氏的唿唤声,「音儿,音儿!」 得知女儿归来,舒穆禄氏赶忙过来看望,进得里屋便见彦齐亦在屋内,虽有不妥,但她还是得向他道谢, 「多亏你出马,这才救回音儿,否则她便要遭大罪啊!」 看样子姨母并不晓得福康安来过,犹豫片刻,彦齐终未多言,模稜两可的回了句, 「姨母客气了,一家人不说见外话。」 随后大夫前来看诊,把脉过后,大夫只道她有些发热,唿吸不畅,其余无甚大碍。 「那她为何还没醒来?」屏风后的彦齐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大夫只道她这是浸了凉水,头部受激过重,才会一直昏迷,多休息会子方能缓解病痛。 开罢药方后,大夫先行告辞,小厮出去抓药,舒穆禄氏请彦齐先回去歇着,他却不愿走,想守着苏音, 「姨母放心,我懂规矩,只在外间候着,不会待在里屋。」 道罢不等人说,他便自觉的掀帘出去。 心知他对苏音颇为关怀,舒穆禄氏也就没撵人,由他候在此地。 等待的光阴流逝得格外的慢,大夫轻描淡写,似乎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事。可她到底是太累,还是哪里出了问题?人不醒来,他始终难以安心。 彦齐暗自祈祷着,希望苏音能渡过这一劫,千万别出什么意外。 阴沉的天极易让人分不清时辰,明明是午后,这天幕却暗得像是要入夜一般,等候期间,青枝已为他添过三回茶,又为他换了一盏新茶,苏音依旧未睁眼。 就在他焦虑起身来回踱步之际,里头终于传来动静,彦齐仔细一听,似乎是他姨母的轻唤声,「音儿,你终于醒了!」 彦齐闻言,浑忘了规矩,直接掀帘冲进里屋,「表妹!」 才睁眼的苏音尚在迷煳之中,她刚想撑着床铺坐起身来,骤然听到彦齐的声音,吓了一跳,又怯怯的缩了回去。 自知不妥,屏风后的彦齐面色一紧,侧过身去,窘声道:「抱歉,我不是故意冒犯,你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舒穆禄氏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孩子,已然默认两人是一对儿,自然也就不会介意,遂对女儿道: 「音音你是不晓得,你被人带走之后,彦儿为了救你,跑去和亲王府向世子求情,这才将你从官府救出来,这份恩德,你当需铭记。」 一旁的青枝闻言,心道她家姑娘可是福三爷救的啊!怎的就成了表少爷救的呢?夫人这误会可真是闹大发了,这不是误导姑娘嘛! 苏音闻言,心下大震! 彦齐痛恨他的生父,不愿与之相认,不愿与和亲王府有任何瓜葛,这些她都是知道的,依照他的倔强性子,哪怕他遇到天大的困难,都会咬牙强撑着,绝不会去求世子,未料如今竟为了她的事而向世子低头。 如此说来,她岂不是又欠了彦齐一个人情?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合一大肥章奉上!今天在这章留言的小可爱有红包发送,感谢支持! 第二十七章 心似小鹿乱撞 彦齐的确是向永璧求了情, 可救回苏音之人却不是他,一想到福康安,他便心梗难舒, 不愿多提的他选择逃避, 「既然表妹已清醒, 那我也该回去了,你好好休养, 得空我再来看你。」 道罢彦齐又向舒穆禄氏请辞, 而后黯然转身离开。 舒穆禄氏并未疑心其他,只当彦齐太过内向,还特地对女儿道:「彦儿这孩子总是默默为你做事,却不懂得表达,这回若不是我道明, 估摸着他还会瞒着你。」 当时苏音已然将要失去意识, 只隐约听见一道男声, 但她并不能确定是谁, 听母亲这么说, 便信以为真, 以为是彦齐救了她。 一旁的青枝替福三爷叫屈, 然而她又不敢当着夫人的面儿说出实情, 唯有将错就错。 夫人一直待在这儿,没有要走的意思, 青枝不确定福三爷是否还在,担心他等得太久会着急,遂藉口道: 「药早已熬好,煨在炉子上呢!奴婢这就去端来。」 外头起了风,嗖嗖的往人衣领里钻, 青枝不禁缩着脖颈小跑着往后门熘去。到得胡同口,发现那辆马车还在,青枝暗舒一口气。 许是里头听到了动静,车帘瞬时被掀开,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布满忧色的俊容。 瞧见他身影的那一刻,青枝大为感动,「奴婢还以为三爷您已经走了,没想到你竟还在这儿。」 第51页 福康安还在养病中,估摸着母亲会去探视,瞧不见他人影,八成又要质问。他也想尽快回去,免听母亲啰嗦,然而苏音那边迟迟没消息,他始终绷着心弦,难以安心,直至青枝出来,见她神色轻松,并未苦着脸,他才稍稍展眉, 「苏音醒了?大夫怎么说?」 点了点头,青枝如实道:「姑娘有些发热,药已煎好,等会儿奴婢就给姑娘餵药。今日多亏三爷及时相救,否则姑娘怕是要出意外……」 一想到当时的情形,青枝便心惊胆战,她实难想像,若是没找到三爷,或是去得晚了,会发生什么。 福康安亦觉后怕,暗恨自己太过大意,竟没防着莹安,才害得苏音遭此折磨,一想到那个恶毒的女人,福康安目露煞气,愤然攥拳, 「莹安这笔帐,我定会替她讨回来!现下我不方便去看她,你且好生照顾她。」 有福三爷这句话,青枝便替她家主子感到欣慰,福了福身,脆声应道:「三爷大可放心,奴婢定会尽心伺候姑娘。」 得了准信儿后,福康安这才打道回府。 诚如他所料,一回家就见母亲正坐在他屋里,屋中的下人跪了一地,母亲正在发脾气。 福康安随即上前拱手请罪,「额娘息怒,是我自个儿要出去,这些个下人哪里管得住我?额娘要罚,罚孩儿便是,没必要迁怒于他们。」 儿子的请罪非但没能让那拉氏消气,反倒令她怒火更盛, 「仗着自个儿患病便以为我不敢罚你是吧?大夫再三嘱咐让你在家休养,你竟又偷偷熘出府去,究竟是什么天大的事,值得你如此折腾,竟连自个儿的身子都不顾?」 福康安不以为意,忍着不适勉笑应道:「在家睡得太久,头晕目眩,这才出去熘达了一圈,透透气,现下好多了。」 可他面色涨红,步伐沉重,根本就不像是大好的模样,那拉氏起身近前,反手触了触他的额头,仍旧有些温热,以致于她又是愤怒又是心疼,竟不知该不该再训他。 忍了又忍,那拉氏摇指数落道:「罢罢罢,翅膀硬了,为娘管不住你,你且先去休息,等你好些再家法处置!」 「……」福康安心道:那我还是别好了吧!省得受罚。 与此同时,苏音已然由青枝伺候着喝了药,才醒时无甚感觉,这会子翻了个身,她竟觉左耳轰隆隆响,像是进了水,稍稍一动便很大的动静,吵得她不得安宁。 青枝扶着她下榻,让她歪着头,左耳朝下,悠着点儿劲儿拍打右边,把耳内的水给倒出来,而后又拿小棉团为她擦拭着,好一番折腾过后,她这耳朵才恢復如常。 回想这些遭遇,苏音压抑难舒,她实在不懂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莹安如此恨她,非得置她于死地?就因为先前那枚胸针的纠纷,莹安才伺机报復吗? 若早知如此,她绝不会让莹安接近雪兔。看来还是她太天真,以为小恩怨可以化解,以为莹安主动示好,便是真的不在乎。 人心隔肚皮,有些人笑里藏刀,她却没察觉,怪旁人心狠有何用?只能怪自己没防备,才会上当中计。 今后面对外人时,她定会多一分警惕,绝不会再让人有机可乘! 舒穆禄氏看女儿恹恹的,眼睛通红,没什么精神,便没再继续待着,让她再睡会儿。 待夫人走后,青枝才有机会道出真相,「姑娘,其实救你的人并非表少爷,而是福三爷……」 青枝的话与母亲的说辞交织成一团乱麻,苏音捋了许久仍未能明白,弯曲的指间写满了疑惑,「那额娘怎么说是表哥去找世子求的情?」 青枝兀自猜测着,「表少爷大约真的去找过世子,但福三爷到得更早,待表少爷到官府时,您已被三爷带上马车。 至于表少爷为何没澄清,是想抢三爷的功劳,还是替您瞒着夫人,这个只有他自个儿最清楚,奴婢不得而知。」 怪不得那会子彦齐对此事避而不谈,苏音只当彦齐是出于礼仪,不便待在她房中才会着急离开,现下再回想,的确有些异常。 彦齐的那份心思,她未能确定,但终归是有所感知的,尽管她与彦齐闹过矛盾,但她还是相信他的人品,他应该不屑抢谁的功劳,大抵是认为说出福康安的名字会让此事变得更复杂,不得已才将错就错。 而福康安的出现,倒也不能说是在她意料之外,她最煎熬的那会子的确想到了他,只因每回有危险时他都会及时的出现,以致于她承受着巨大痛苦时下意识又想到了他。 但她又觉得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巧合,事实上这次福康安能赶来的确不是巧合,全靠青枝当机立断,若非她去求救,福康安又怎会知情? 所以青枝亦是她的恩人,苏音感激的望向她,用指语表达内心最诚挚的谢意。 主子这般客气,青枝都有些难为情了,挠了挠头窘笑道:「奴婢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唯一的用处就是传话递消息,姑娘您大难逢生,必有后福。」 那一刻,心下感念的苏音很想将自己会说话的秘密告知青枝,然而彦齐交代过,不能随意外传,犹豫再三,她终是没提,继续装哑。 讲清事情原委后,青枝感慨丛生,「才刚三爷在胡同口等了一个时辰哎!他这般关心姑娘,奴婢瞧着都感动呢!」 第52页 福康安待她的确仗义,苏音也很感激,躺在被中的她欣慰的勾动着手指,「能认识这样的朋友,实乃三生有幸。」 「只是朋友?姑娘您就没往深处想过?」青枝唇角含笑,明显意有所指,苏音却不愿胡思乱想, 「你忘了堂姐的话吗?福康安并非普通的世家子弟,他身份特殊,将来肯定是要娶宗室女的,我若对他有想法,岂不是自讨苦吃?」 「可三爷他明摆着不喜欢宗室女,他对那位县主并无好感。」 「即便不是莹安,也会有别的宗室女与他婚配,总之不会是我。」打出这段手语的苏音很有自知之明,仿佛置身事外去看待这件事,然而苦涩还是悄然自指尖蔓至她心扉。 她很清楚当下的局面,这才告诫自己不要给自己织梦,一场梦便是一张网,束缚了自己,何苦来哉? 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子主子面上隐隐浮现一丝愁容,却不知是为何。心知主子身子虚弱,青枝没再打搅她,为她掖好被角,让她继续休息。 雪兔已被人抱了出去,可它又自个儿偷偷熘了回来,歪着头盯着苏音瞧了好一会儿,而后跳至自个儿的小床里,盘起身子窝在那儿,小脑袋往那儿一趴,也不睡觉,时不时的抬起乌熘熘的大眼睛瞄瞄苏音,好似在守着她一般。 青枝掩唇轻笑,「有雪兔守着您,奴婢竟无事可做了呢!」 雪兔这般贴心,苏音甚是欣慰,眼皮沉重的她没什么精神,安心的阖眸继续休息。 连着养了两日,她才感觉身子轻了些,没那么沉重。 大夫来复诊,只道这病已好得差不离,仔细将养着即可。 敏雯每日都会来陪她,免得她一个人躺着太闷,然而今晨过来时却发现她已起身,正在梳妆。 她的气色明显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尚未施脂粉,面上已有一丝红晕。 青枝为她辫好髮辫,穿戴整齐之后,原先那个娇俏灵动的小姑娘又回来了。 躺了几日,苏音整个人都懵懵的,瞧着今儿个日头好,便想到院中坐坐,晒晒暖。 用罢朝食,两姐妹来到院中的石桌前,在桌上摆了盘五子棋,边晒暖边下棋,惬意自在。 敏雯初学五子棋,手有些生,每走一步都得考虑许久,苏音也不着急,坐在一旁品茗静等。 两姐妹正杀得难捨难分之际,忽闻丫鬟来报,说是富察府的二姑娘来看望她。 青枝闻言,心道这湘晴姑娘八成是福三爷派来的吧?他不便前来,便让妹妹过来代为探视吗? 思量间,人已到院中,苏音起身相迎,湘晴问及她的状况,忧心不已,「我这几日一直住在姑母家,昨儿个才回来,听闻姐姐身子不适,特来瞧瞧。」 苏音笑抬指,「已然大好了,多谢妹妹关怀。」 一旁的敏雯打趣追问,「却不知妹妹是听谁说的。」 「自然是某个关心姐姐的人吶!」湘晴意有所指,苏音登时红了脸。 此事的内情只有青枝和彦齐知晓,苏音不希望此事闹大,并未告知敏雯,是以在敏雯看来,福康安应是不晓得此事的,但湘晴却来了,敏雯才觉稀罕,不禁在想,苏音与福康安是不是私下有往来呢? 她这位堂妹性子内向,脸皮薄,有些私事不愿说出口,敏雯可以理解,却不知这二人究竟到了哪一步,是否互明心意,是否捅破窗户纸?得空可得想法子套她的话才是。 苏音生怕湘晴提及福康安,遂打岔要迎她进屋,湘晴瞧见一旁的桌边有棋局,便道不必, 「姐姐们是在下棋吗?那就继续下呗!我来观战。」 敏雯是个识趣的,有客人到,她自不能再缠着苏音继续下棋,陪客人才是正事, 「这棋局就摆在这儿,随时都能下,不急于一时。」 敏雯之言正合湘晴之意,她也怕她们这一局会很下很久,岂不是耽误正事?遂趁机提议, 「姐姐身子初愈,实该多晒晒暖,更利于恢復,不如咱们到花园中转悠一圈?」 湘晴想去逛花园,苏音自当相伴,于是三姐妹带着雪兔一同去往后花园。 这两日雪兔逐渐復原,又恢復原本欢脱的性子,摇着尾巴悠哉悠哉的在前面开路,俨然一副小主人的模样。 三人行走在长廊中,不疾不徐的说笑闲谈,敏雯最是眼尖,无意中瞄见水榭边有两道人影,其中一个是海宁,另一个高他半头,那傲然挺立的身姿不由令敏雯眼前一亮, 「哎---湘晴,那位公子长得好像你哥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瞄了一眼,苏音不由瞪大了双眸! 虽然离得有些远,但她还是一眼认出那侧影就是福康安! 怎么回事?湘晴可没说她哥今日同行啊!苏音正疑惑间,但听湘晴笑道:「就是我三哥,我们一起来的。」 敏雯暗嘆自个儿的眼力只有在见到俊俏男子时才会格外得好,「才刚你怎的没提?」 瞄了苏音一眼,湘晴笑得意味深长,「没人问起三哥,我提他作甚?」 实则苏音是想问的,据青枝所言,她去忠勇公府求救时,福康安仍在休养,那么他的病情定然还没恢復,却不知现下如何,是否有所好转。 然而敏雯惯爱打趣,她若主动询问,敏雯定会取笑她,是以她才一直忍着没开口,未料他竟会同行! 第53页 他与她的兄长海宁不算熟识吧?他怎会来找海宁呢?是有正事,还是找了什么藉口? 苏音的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她明明有很多话想要问他,可一见着人,她竟没来由的惶恐,下意识想要逃离。 湘晴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一边拉住她的手,一边朝着水榭那边招手,扬声唤着她三哥。 福康安闻声回首,一眼便望见远处静立在长廊中的苏音。美人靠被花木簇拥着,染红淬绿,而她置身期间,仿佛与周身的景致融作一副画卷。 迎上福康安那清朗的笑颜,苏音只觉衣襟上别的那枚小鹿胸针像是活了一般,不期然的往她心口撞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章留评依旧有红包发送,前三天的订阅比较重要,请不要养肥鸭,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二十八章 你吃醋了? 福康安已然瞧见她, 苏音无可闪避,唯有上前。 自从被淹进水缸之后,苏音再瞧见水榭, 总会想起那日的情形, 唿吸不自觉的变得急促起来, 不敢再靠近深水。 福康安见状,知她有阴影, 随即离开水榭, 向她走去。 海宁紧随其后,瞧见妹妹怀中抱着的雪兔,遂对福康安道:「这便是舍妹所捡的狮子狗,三公子仔细瞧瞧,可是您所丢失的那只?」 骤闻此言, 苏音目露诧色, 不明白福康安此举何意。他是打算将雪兔接回去吗?那他大可来找她私谈, 为何要将此事公开? 她的疑惑尽落在他眼底, 福康安接口笑道: 「因我太过大意, 熘狗时将其弄丢, 我还以为再也找不到它, 未料那日在西郊游玩时看见一只狗很像我养的那只, 当时它落了水,浑身湿透, 又闭着眼,我瞧不真切,今日冒昧前来,正是想证实此事。」 走近苏音,打量着她怀中的狮子狗, 福康安佯装惊喜的笑点头,「红眼圈,长耳朵,当真一模一样,这才三个月,它就长这么大了!」 苏音不懂他的意图,正想着该如何回应,海宁已然替她做了主, 「这可真是巧合啊!既是三公子的,理当归还,音儿,就让三公子将雪兔抱走吧!」 当初他将雪兔送来时就说过,让她帮忙养几个月,那时候她还想着,等他回来就立马还给他,然而真到了这一刻时,她竟有些犹豫。 若然今后没有雪兔相伴,她的日子又会变得无趣吧? 可是雪兔那么可爱,喜欢它的不只她一个,福康安才是它真正的主人,尽管心中不舍,她还是得遵守承诺,将其归还。 迟疑片刻,苏音依依不捨的将雪兔递给他,福康安却未接手,只因他已读懂她的心思, 「能捡到便是缘分,雪兔被你养得这么好,想来姑娘对它很是上心,我成日的不在家,没工夫陪它,如若姑娘喜欢,那就继续养着吧!」 真的吗?她还能继续养吗?苏音转悲为喜,望向他的眸子闪着欣悦的光芒。 这正是福康安想要的结果。当初怕她不收,他才拿代养做藉口,他是想着,只要她养几个月,定然会喜欢上这狮子狗,到时候肯定不捨得再丢开。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苏音的确不愿与雪兔分开,他的决定于她而言无疑是最大的惊喜, 「如此,那就多谢公子割爱。」 先前苏音在他面前是开口说话的,这会儿看她打手语,他难免有些不习惯,很想听听她的声音,然而众人皆在场,苏音必定有所顾忌,他得另外找机会。 福康安如此大方的将雪兔相让,海宁颇为讶异,只觉妹妹好福气。 众所周知,福康安家世极好,海宁一直想与他结交,却没什么机缘,今日他主动来访,海宁自当好好招待。 闲聊之际,众人行至亭间,海宁吩咐下人上茶,福康安才坐下,雪兔便在他脚边蹭来蹭去。 算来他与雪兔已分别三个多月,不晓得雪兔对他是否还有印象,又或者说,他救过雪兔,雪兔对他心生感激,才这般亲近? 微俯身,摸了摸它那毛茸茸的小耳朵,看着它扬着小脑袋,闭着眼睛极其受用的模样,福康安的心软如云朵,仿佛随时都能融化。 得亏是苏音,若换成旁人,他是断然捨不得将雪兔相送的。 用茶闲谈期间,亭间飞来一只蜜蜂,扇动着翅膀,嗡嗡嗡的绕着众人转圈,苏音生怕被蜇,挪着小碎步往后退去,孰料那蜜蜂竟飞至福康安手边。 福康安下意识甩手躲避,一不小心弄洒了茶盏,洒出来的茶水登时自桌边流落,海宁立时闪身,然而袍摆还是被茶水溅湿。 「你怎么样?可有烫着?」福康安忙向他道歉,海宁只道无妨, 「湿了衣摆而已,并无大碍,你的手没烫伤吧?」 茶水洒在了桌上,福康安自是无碍,只是海宁衣衫不洁,得回去更衣,拱手道了声失陪,先行回房。 这可真是天赐良机啊!湘晴灵机一动,捂着腹部说肚子疼,想去茅房,苏音刚想带她去,敏雯已然抢先开口, 「那我带你去吧!」 这两人心有灵犀,十分识趣的藉口离开,此时亭内就只剩他二人。 风舒花香,景致怡情,佳人悦目。 待她们走远后,苏音这才敢开口,看向他忧声询问,「你的手真没事吗?」 福康安朗笑出声,眸间闪过一丝狡黠,「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害怕一只蜜蜂吧?我是故意的,有分寸,自然不会伤到自己,也不会伤到你哥。」 第54页 苏音不明就里,大大的眼睛闪着满满的疑惑,「为何支开我哥?是有要事与我说吗?莹安是不是又找你麻烦了?」 她那紧张的模样看得福康安心情大好,悦然轻笑,「想听听你的声音,算不算要事?」 轻飘飘的一声笑语落入她耳中,苏音怔怔的望着他,秋风掠过,明明有一丝凉意,她却觉得自己的脸颊好烫,懵了半晌仍旧不知该如何接话。 福康安见状,还以为她不舒坦,关切问询,「你的脸怎的这么红?可是不舒坦?病还没痊癒,还在发热?」 「没啊!我早就好了。」眸光闪烁的苏音不敢与他对视,干笑道:「你不觉得今儿个日头毒辣,很热吗?」 有吗?福康安扬首瞄了一眼,天蓝云白,小风徐徐,日光流丽,再惬意不过,「咱们在亭中,日头照不着吧?」 「那准是青枝今日给我穿的衣裳太厚了些。」苏音抬起手掌,不住的给自己扇着风,以掩饰内心的尴尬。 听出她在找藉口,福康安眼角微弯,笑意更浓,「脸红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发热,要么害羞,既然你说不是发热,那就是后者。」 被戳中的苏音恨不得咬掉自个儿的舌头,支吾了半晌才否认,「甭瞎猜,我这人脸皮儿厚着呢!才不会轻易害羞。」 「成,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之所以选择妥协,是因为他深知一个道理,「跟姑娘家犟嘴可没什么好处,输了丢颜面,赢了惹你生气,我还得哄你,何苦来哉?」 细品此言,苏音总觉得不对味儿,看向他的眼神满是探究,「你好像对姑娘家的脾性很了解,看来你经常与姑娘们相处。」 敏锐如福康安,轻易便捕捉到她的神情有所变化,意有所指的啧嘆道:「才刚我打翻的明明是茶水,怎的闻着像醋一般,这么酸呢?」 被打趣的苏音杏眸微嗔,恼嗤道:「我才没吃醋呢!你别把自个儿太当回事。」 殊不知,福康安就在这儿等着她呢!「哎---我可没说你是为我吃醋,不打自招了吧?」 「你……」苏音被他呛得无可辩解,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这般煳涂,被他给摆了一道儿,气得她香腮微鼓,小嘴轻撅,扭脸再不理他。 福康安见好就收,微侧身,温言笑哄道: 「怪我嘴欠,你莫恼,实则我与姑娘家很少往来,方才说那些不过是在湘晴那儿悟出的经验罢了!回回我与她斗嘴,只要一赢,她便哭着向额娘告状,额娘不管谁对谁错,只训我一个,你说我冤不冤?」 原本还在置气的苏音听到最后一句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然你以为要哥哥作甚?哥哥就是用来欺负的。我也想有个这样的哥哥,只可惜我大哥太严肃,二哥吊儿郎当,没一个与我亲近的。」 她的声音最是悦耳,每每听着她说话,他便觉这是一种享受,不过她方才的话说得并不完整,似乎漏了一个人,福康安状似无意的道: 「你不是还有个表哥吗?我看他对你很关怀。」 骤然听他提及彦齐,苏音笑意顿敛,垂眸闷声道:「彦齐他是挺好的,不过……」 「不过什么?」他正等着听她的评价,她竟不肯再说,「没什么。」 不愿多提两人之间的矛盾,苏音打岔说起了旁的,「对了,你为何突然跟我哥说起雪兔的事?你若真想要回它,我可以还给你的。」 此时的她尚不能确定,他是真的愿意让她养雪兔,还是碍于面子才那么说,所以她才想在私下里再确认一次,出乎她意料的是,福康安竟道: 「打从送给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要收回。」 哎?这不对吧?「可你当时说的是让我代养。」 「我若说是相赠,你会收下?」 那她肯定不好意思收的,还没养的时候没感情,她尚能拒绝,一旦养过就多了一份牵挂,她哪里还捨得将它送走? 明白他的真实意图不是为雪兔之后,苏音越发想不通透,他公然提及此事,究竟目的何在? 负手而立的福康安行至亭边,长嘆道:「莹安性子阴毒,不太可能轻易罢休,她肯定会咬定是你故意推她。」 「可我真不是故意的,」关于此事,苏音至今纳闷儿,「我是将她往岸上推,希望她别再拦我,我也不晓得她怎么就掉入了水中。」 苏音的人品,他是信任的,近几日福康安一直在琢磨此事,总觉得当时的情形不正常, 「你可曾想过,也许她是在做戏,故意陷害你呢?若是推你下水,她便成了害人者,怎么论她都理亏,但若她被推下水,那她就能诬赖你,而你百口莫辩!」 苏音一直认为是自己伤了莹安,还曾为此而愧疚,从未反向去思索,今日骤闻他说起,她才惊觉自己竟是忽略了这一点! 假如莹安真是故意为之,那她的确无可辩驳。思及此,一阵恶寒涌上她心头,她至今想不通, 「我与她到底有什么仇怨,值得她如此处心积虑的陷害我?」 起初福康安也没明白,还以为她二人有什么其他的私怨,但当庄亲王府来人表明目的之后,福康安已然猜出这当中的蹊跷, 「也许……大概……可能是……因为我?」 因为他?苏音疑惑的打量着他,一时间未能反应过来,「你是说她跟你有仇?那她直接欺负你呗!为何拐弯抹角的针对我?」 第55页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章留言依旧掉落红包,周二要上夹子,更新时间不在凌晨,应该在晚上,等下了夹子再固定更新时间,感谢大家的支持! 顺便推个基友的文《嫁给白月光的宿敌之后》作者:水墨染 苏明妩本该嫁进东宫,和青梅竹马的太子举案齐眉,然而花轿交错,她被抬进了同日成婚的雍凉王府中。 恨了符栾半辈子,住在王府偏院瓦房,死前才知策划错嫁的人是她的心头硃砂白月光。 一朝重生,苏明妩重生在了洞房翌日。 好巧不巧,她正以死相逼,要喝避子汤药... * 天子幼弟符栾,十四岁前往凉州封地,十六岁亲自出征北羌,次年得胜被流箭射穿左眼。这样心狠的大人物,大家心照不宣,苏明妩这朵娇花落入他的手里,怕是要被磋磨成玩物不止。 尤其是这个美娇娥,心里还挂念着她的小情郎,哪有男人能忍得? 雍凉王闻此传言,似笑非笑点了点头,好巧,他深以为然 婚后满月归宁那日,经过楼阁转角。 「娇娇,与母亲讲,王爷他到底待你如何?可曾欺负你?」 符栾停下脚步,右边长眸慵懒地扫过去,他的小娇妻双颊酡红,如块温香软玉,正细声细气宽慰道:「母亲,我是他的人,他干嘛欺负我呀...」 ... 她是他的人,所以后来,符栾牵着她一起走上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欺负不了她,这世上也无人可以。 喜怒无常藩王vs温柔可欺贵女 第二十九章 你喜欢福康安? 莹安若真与他有仇, 福康安就该阿弥陀佛咯!「她是想与我家联姻,譬如这回我下水救她,庄亲王府居然派人来, 说我抱过莹安, 毁了她的清白, 定要让我娶她为妻!」 居然还有这种事?莹安诧异的瞪大了双眸,「怎的还有讹救命恩人的?如此一来, 谁还敢出手救人?」 苏音的反应正是他此刻的心境, 仰望着蓝天,福康安慨然长嘆,「我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当初怎么就那么手欠?」 他的复杂心情,苏音很能理解, 「你心地善良, 见义勇为, 看她落难肯定会搭把手, 这是你的本能, 情况危急之时, 你哪有工夫考虑后果?」 善良?福康安忽然就笑了, 「你怕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我并非良善之辈,救她也不是见义勇为, 只是担心她若出事,你会被指控,这才勉为其难相救。」 居然是为她!苏音万未料到,他救莹安的原因竟是为她! 此时的福康安目光坦荡,大方的承认心中的想法, 她在他眼中看不出什么其他的情绪,但又似读懂了什么一般。 因他一句话,苏音久久不能平静,心脏跳动的声音如此剧烈又清晰,她很怕他能听到,仓惶的转过身去,不敢再与他对视,但还是隐隐生忧, 「那你打算如何?你……要娶她吗?」 这事儿都不值得他去考虑,「若按她所说,抱过就得娶,那我还抱过你呢!」 当时她没意识,后来听青枝提过一回,她都快忘了,孰料他竟又提及,惹得苏音面绯耳热,紧捏着食指小声表态, 「我只会感谢你,绝不会讹你,你放心便是。」 笑看着她,福康安好心提议,「要不你也讹一下试试?没准儿我会答应呢?」 这种强人所难之事,恕她做不来,「我可不想讨人嫌,强扭的瓜不甜。」 朗笑一声,福康安再不逗她,说起了正事,「我之所以跟海宁提起雪兔,一则是为了找藉口见你,二则是因为,莹安若真的指控你,你的确理亏。 若想扳回这一局,只能拿雪兔说事儿,所以我才特地将雪兔的来源公诸于众,说是我家的狮子狗被你捡到,雪兔与太后有渊源,唯有扯上太后,莹安才会有所掂量,不敢再纠缠你。」 原来这才是他所考量的,看似无意的举动,实则暗藏深意,苏音深感佩服。 一阵秋风袭来,他的咳嗽声也随之传来,苏音见状,既愧且忧,「那日你来救我,又加重了你的病情吧?」 他本想强忍的,方才实在没忍住,才咳出声来。饮了口热茶,平復之后,福康安无谓笑笑, 「偶尔轻咳,已无大碍,你不必自责。」 说不自责是假的,回想前尘,苏音越发觉得自个儿总在惹祸,「每次遇见我你都会摊上麻烦事,你可有觉得自个儿很倒霉?」 凝视着她那忧心忡忡的侧颜,福康安坦然笑道:「能及时为你解决麻烦,于我而言,何其有幸。」 小风吹乱了她鬓边的一缕青丝,而他的话,亦乱了她的心神。 他今日是怎么了,怎的总说些模稜两可的言辞,究竟是她想太多,还是他在暗示些什么?心慌意乱的苏音莫名想逃离, 「敏雯怎的还不过来,我得去瞧瞧她。」 「她在自个儿家,还能迷路不成?」看她要走,情急之下,福康安一把拉住她手腕,「苏音,我有话跟你说……」 苏音尚未来得及回应,身后骤然传来一声厉斥--- 「福康安!你在干什么?快放开她!」 一向温润的彦齐今日竟是声入洪钟,疾言厉色。 苏音吓一跳,生怕挨训,立时挣开福康安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暗嘆糟糕,表哥怎会突然出现? 第56页 实则彦齐并不晓得福康安来此,是他的小厮远桥瞧见福康安,回去向他禀明,他才赶来此地,孰料才到场就看见福康安在纠缠苏音,愤而怒斥, 「光天化日之下,你怎能对姑娘家拉拉扯扯?」 被打断的福康安不悦掀眉,「那不然呢?晚上再拉?」 明明极其严肃的时刻,苏音竟觉他这反问有些好笑,一个没忍住就笑出声来,察觉到不妥,她立即拿巾帕捂嘴干咳,藉此掩饰。 周遭的□□气息甚浓,未免被殃及,苏音迅速抬指,「那什么……你们慢聊,我先行一步。」 而后她便风也似的先行跑开,徒留这两人眼瞪眼,谁看谁都不顺眼。 福康安心道:我跟他有什么好聊的? 彦齐心道:这种轻浮孟浪之徒,我不屑与之为伍! 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苏音已经离开,福康安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然而他刚转身,却被彦齐拦住了去路, 「三公子有权有势,嘴甜如蜜,惯会哄姑娘家,你哄骗旁人无所谓,但苏音是我的表妹,我不准你再戏耍于她,更不准你对她动手动脚!」 张口闭口说他哄骗,福康安懒得理会,瞥向他的眼中尽是不屑, 「我与苏音之事没必要向你交代,你只是个表亲,不是父母,没资格管她与谁来往,拎清自己的身份,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此时此刻,两人面对面,对视的眼中迸发着花火,福康安于他而言,已经不是身高上的碾压,就连气势,彦齐也输了一截。 福康安背靠富察家,有皇室做仰仗,那种自信与优越是刻在骨子里的,散发的气场自然不同,而彦齐的清傲是内敛的,没有家世的他并无嚣张之态,面对旁人之时尚有气场,一对上福康安,终是少了一份底气。 更重要的是,他能明显感觉到,苏音对福康安的好感似乎越来越强烈,对他却是越来越疏远。 家世上没倚仗,感情上没自信,他所拥有的,无非是年少的青梅竹马,倘若连这最后一丝情意也没了,那他还剩下什么? 无端的焦虑漫上心扉,彦齐忍无可忍,干脆撂狠话,「苏音涉世未深,不懂设防,对谁都一片赤诚,这并不代表她喜欢你,她只是把你当朋友而已,她真正喜欢的人是我!」 他那虚张声势的模样在福康安看来甚是可笑,「倘若苏音心中有你,你又何必把我放在眼里?这人吶!往往都是这般,越是缺什么,便越喜欢炫耀什么。」 犀利的言辞毫不留情的直戳彦齐的心窝,为何福康安总是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难道苏音喜欢他这件事,真的只是自欺欺人的谎言吗? 就在彦齐愣神之际,福康安已然走下凉亭的台阶。 海宁更衣归来,一看福康安要走,忙留他用午膳。 人已见,话已说,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他可不想留在这儿看彦齐的脸色,随即藉口告辞,再不逗留。 兄长都要走了,湘晴也没理由再待着,摸了摸雪兔的小脑袋,依依不捨的与苏音告别。 客人已走,苏音发现彦齐看向她的目光很严肃,好似是在生她的气, 「苏音,你过来!」 看这架势,怕不是又要质问她吧?心虚的苏音拉着敏雯的手,暗自捏了捏她的掌心,会意的敏雯忙替她找藉口, 「我们还有盘棋没下完呢!」说着敏雯便拉着她逃开了。 然而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敏雯只能暂时陪她一会儿,晌午用罢饭,她还是要回房休息的。 敏雯前脚刚走,远桥后脚就来请她过去一趟,苏音藉口要午歇给推辞了。 待她睡醒之后,青枝过来伺候她更衣,一脸为难的道:「姑娘,表少爷就等在长廊那边,说是等你醒来让你去见他,你若不去,他就一直等着。」 让她去作甚?挨训吗?一去肯定得提福康安,免不了又要吵架,苏音怕起争执,是以不愿过去,她是想着他等不到可能就会回去。 孰料一个时辰之后,青枝去沏热茶,路过那边瞄了一眼,竟发现彦齐还在那儿候着。 惊诧的青枝赶忙回去禀报,苏音心里咯噔一声,颇为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彦齐已不记得自己等了多久,他一直在盼着她到来,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风声和鸟鸣声,青枝应该是禀报过的,纵然午歇,也该醒来,为何她一直不肯赴约? 难道她在故意躲着他?难道她真的对他如此狠心,便连见一面,与他说句话都不愿吗? 他不相信苏音会对他这么残忍,哪怕远桥来劝,他仍旧固执的等着,仿佛只要一直等下去,奇蹟就会出现。 大片晚霞如火红的花朵,绽放于西山天际,夕阳被染成暗艷的橘红,反镀于长廊之上,彦齐的身影挺秀如竹,清傲之中透着一丝孤寂。 这一幕落在苏音眼中,灼得她愧疚丛生,她不禁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绝情,竟让他一个人在这儿等了那么久。 「你怎么还没回去?」 细细山泉,叮咚作响,终于流至他耳畔,彦齐惊喜回眸,凉薄暮色中,那抹熟悉的水蓝身影是最为温暖的存在。 那一剎那间,心底的委屈瞬时涌至眸中,彦齐努力平復着情绪,却难掩声音中的哽咽, 「我说过会等你,你一个时辰不来,我便等一个时辰,你今晚不来,我便等你一夜。」 第57页 他这般守在这儿,她若不来,岂不成了罪过?赴约怕给他希望,不来又担心他真的守一夜。 苏音甚感为难,思虑许久,终是选择来见他,「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今日说吗?」 「明日也可以,可即便是明日,你也不愿来赴约吧?」他也不想用这种方式去强求,但他实在想不到其他的办法,她那冷漠的态度简直要令他发疯, 「苏音,你我之间为何会变成这样?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为何这般排斥我?」 她不是讨厌他这个人,只是不希望生出不必要的误解,然而彦齐从未表明过什么,有些话她不便明言,唯有拐弯抹角的暗示, 「我只是觉得,我们都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孩童,不该再似从前那般亲近,该适当的保持距离。」 仅仅只是因为男女之防吗?彦齐自认从未越矩,「我一直都恪守礼节,不曾对你有过任何冒犯的举动,你没必要防着我。」 他是没冒犯过,可若他存了那份心思,她就该避嫌。 接不上话,苏音打岔说起了旁的,「表哥你有事就直说吧!等会儿太阳该落山了,我不能耽误太久。」 有些事,他也想装傻,可那根刺直扎他心底,他根本无法忽视,若不挑明,他怕是难以安寝,是以今日他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你在福康安面前说话了?他已经知道你的秘密,对不对?」 骤然被询问,苏音心下一滞,不确定他是在试探,还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她那闪烁的眸光已经出卖了她,彦齐越发肯定,自己没有眼花, 「那会子在亭间,你根本就没有跟他打手语,你开了口,你在跟他说话!得亏只是我瞧见,若是被旁人看见,后果有多严重,你可曾想过?」 「可他一早在寺庙就听过我说话,我再隐瞒也没有意义。」苏音对福康安早就没了防备,她认为无可厚非,彦齐却难以接受她与旁的男子讲话, 「他没有证据,只要你不承认,他就拿你没法子,他只是一个外人,你为何要把秘密泄露给他?万一他把此事公开,你就得去参加选秀,任由皇上做主!」 「君子一诺重千金,他答应过我,便不会出卖我。」 她那笃定的模样深深刺痛了彦齐,眸眼酸涩的他愤而扬声怒呵,「你就那么相信他?他一个纨绔子弟,也配称之为君子?」 怎么就不配了?苏音忍不住为他辩解,「福康安他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不该妄言诋毁。」 她的澄清未能消除彦齐对福康安的误解,只会激发他心底的厌憎,悲愤充斥双眸,燃作汹汹怒火, 「你了解他?你才认识他多久,见过他几回?你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吗?我早就告诫过你,除我之外不要跟任何人说话,我是你表哥,我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你着想,你为何不肯听我的话?」 无端的指责终是惹恼了苏音,唯命是从的她愤而反抗,鼓起勇气表达自己的意愿, 「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我有自己的认知,他是好是歹我能判断,你总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干涉我,指责我,会让我觉得很压抑!」 如今的他竟让她觉得压抑?所以这便是她不愿再接近他的因由吗? 「先前你对我不是这样的,你很喜欢与我说话,得空便会来找我,与我谈天说地,自从福康安出现之后你就突然对我变了态度,他是不是在你面前挑拨离间,不让你理我,所以你才对我如此冷淡?」 「没有,他没有说过你的坏话,你不要胡乱猜疑!」 她的一再维护伤透了彦齐的心,忍了又忍,他终是忍不住问出心底最不愿面对之事, 「苏音,你是不是喜欢上福康安了?」 第三十章 请求赐婚 彦齐的问题太过直白, 直击她心灵深处的某个角落。当她反问自己时,心却是迷茫的。 她对福康安,究竟算什么?如他那般容貌俊逸, 风度翩翩的男子, 哪个姑娘家不会多看两眼呢?但姿容的吸引只是一时的, 真正令她折服的,还是福康安的品性。 他性子张扬却不傲慢, 既喜欢说笑, 却又待人真挚,并非滑头之人,苏音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很欣赏,但这种感觉究竟是不是爱慕, 她尚不能确定。 未听她答话, 彦齐难免惶恐, 担心自己猜中了, 「这……算是默认吗?」 回过神来的苏音仓惶否认, 「没有, 我跟他只是朋友而已。」 这藉口如此拙劣, 让彦齐如何信她?「男女之间哪来什么朋友?他一再接近你, 必定对你有所图,他没安好心, 你实该对他有所防备!」 有些话听得太多,难免会让人生出牴触的情绪,譬如现在的苏音,面对他的指教,再难认同, 忍不住想去反驳, 「你总说福康安挑拨,可他从未诋毁过你,反倒是你一直在背后说他坏话,这便是君子所为吗?」 彦齐被她噎得涨红了脸,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也不愿嚼人舌根儿,可他若再不管,苏音的心便要飞走了吧? 「忠言逆耳,哪怕你不愿听,我也得告诫你,他是首辅之子,皇帝的侄子,而你只是普通官宦家的姑娘,你们二人的家世根本就不般配,他不可能娶你的, 苏音,答应我,别再跟他见面!守好自己的心,别再傻傻的付出,别再对他抱有奢望,等到被他伤害时,后悔晚矣!」 第58页 彦齐的忠告如稜角分明的石子,狠狠的砸进她心底。有些事,自己明白就好,旁人非得说出来,她怎么可能毫无波动? 鼻翼发酸的苏音红着眼扬着头,眸光依旧倔强,并无妥协之意, 「我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的身份,无需你来提醒,我从未说过喜欢他,而我跟你,从前是表兄妹,以后也只会是表兄妹,希望你也能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过多的管束我!」 只是兄妹?所以她这是在委婉的拒绝他?是想说他们之间没可能吗? 彦齐还在怔神之际,苏音已然转身。 两人观念不同,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她不会听从他所谓的建议,他也不该再去浪费唇舌。 方才还是晚霞漫天,转眼间日头已落西山,只剩最后一抹光晕。 苏音的身影渐渐远去,他看不清她的人,亦看不清她的心。明明想要靠近她,却总是适得其反,将她越推越远。深深的无助与焦虑如尖锐的钩子甩进他心底,刺啦一划,鲜血淋漓! 紧捂着胸口,彦齐只觉心在抽搐,唿吸不畅,疼痛难忍的他扶着栏杆缓缓坐下。 守在远处的远桥见状,赶忙小跑过来,一看主子的额头尽是汗珠,吓得急忙扶他回朗清院。 大夫来诊脉,只道他是肌中苦痹,绞急如刺,匈痹之症又復发,「公子这病已有一年多没犯,最近可是又遇到什么烦心事?切记放平心态,不可太过忧思,否则您的身子吃不消啊!」 开了些调养所用的药方之后,大夫拱手告辞,说是明日再来请脉。 送走大夫,远桥又拐了回来,忧心忡忡,「要不奴才去把音姑娘请来陪陪您?」 「别去,我不想让她担心。」说出这话时,连彦齐自己都觉得可笑,「事实上她也不会在乎我的事。」 忍了又忍,远桥终是忍不住大着胆子问了句,「少爷,你们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若是有误解就该把话挑明了说,你不说出来,音姑娘又怎会明白您的心意呢?」 可是她已经婉拒了啊!彦齐不是傻子,他又岂会听不出来苏音的意思? 与其再一次体会被拒绝的滋味,他倒宁愿不告诉她,至少这样还可以自欺欺人,骗自己说她不知情,所以才没来。 「总之不要将我的病情告诉她,她若知情,我唯你是问!」 情绪太过激动的彦齐又咳又喘,远桥赶忙过去为他顺背,不敢再逆他的意, 「奴才保证不乱说话,少爷您千万别动怒,安心将养才是。」 两兄妹彻底翻了脸,福康安尚不知晓自个儿竟是如此招人嫉恨。 因着干隆帝即将从木兰围场回宫,是以宫中的侍卫将会有所调度,福康安忙了一整日,这会子终于得空歇歇脚。 赶巧鄂岳也要去茶房那边,两人一道,边走边聊,「听闻你最近惹了枝桃花,莹安县主要嫁给你?」 福康安压根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想嫁我的姑娘多的是,难不成每一个我都得娶?」 旁的可以无视,但鄂岳觉得莹安这事儿还真有谱儿,「可若论家世,莹安的确与你很般配,需知适龄的宗室女难找啊!」 这话稀奇,「谁说我一定得娶宗室女?」 这不明摆着的嘛!「你的兄长们娶的都是宗室女,你还能例外?」 兄长们的婚事他管不着,但他自己的婚事,他定要做这个主,「我若真就例外一次又如何?」 远望着宫殿琉璃瓦上停着的鸟雀,鄂岳哼笑摇头,「别的事我信你,这事儿我可不信,要不咱赌一百两?」 「回回都是你输,懒得跟你赌。」 「嘿!」鄂岳不服气,与他掰起了旧帐,「好歹我也是赢过的,上回赌海宁的妹妹会不会说话,我不就赢了你嘛!她的确是个哑巴啊!」 福康安心道:苏音才不是哑巴,她的声音好听着呢!但他答应过苏音,不会将此事透露给旁人,做人得信守承诺,那就只能当成是鄂岳赢了, 「仅此一回,没什么可炫耀的。」 被嫌弃的鄂岳干脆增加赌注,大胆放话,「你将来的妻子若不是宗室女,成亲的时候我给你递一千两的礼金,如何?」 礼尚往来,这赌约他可不能打,「得了吧!等你成亲我还得还给你。无需打赌,总之我不可能娶莹安。」 鄂岳也曾见过莹安,虽不熟识,但对她印象尚可,却不知福康安为何如此排斥, 「我就纳闷儿了,你为何不愿娶她?难不成……你有了心上人?」 闻听此言,福康安的脑海中不由闪现出那枚小鹿胸针,眼角微弯,但笑不语。 鄂岳见状,愈发觉得有情况,「哎?莫非真被我说中了?你的心上人是谁?快与我说说。」 「没有的事儿,喝你的茶去。」 茶可以稍后再喝,但兄弟的大事不能错过,「总不会是茗萝吧?」 开什么玩笑,「茗萝是你的表妹,你中意之人,我怎么可能跟你抢?」 他不肯说,鄂岳便一个个试探,将认识的姑娘说了个遍,每一个他都否认得干脆,说到苏音时,福康安不悦掀眉, 「甭再瞎猜,我只是不喜欢被莹安威胁,仅此而已。」 这个他没否认,明显不对劲,「就是苏音对不对?」鄂岳对苏音尚有一丝印象,「那姑娘相貌是不错,可惜不会说话,你总不能娶个哑巴做媳妇儿吧?」 第59页 「多喝水,少说话。」福康安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正面回应。 鄂岳心下瞭然,适可而止,「不想说便罢,反正咱们皇上即将回宫,你的婚事很快就会有着落。」 鄂岳所料不差,打从郭络罗氏将福康安营救苏音一事告知莹安后,莹安越发焦急。 那拉氏说要等她夫君傅恆回来再定,谁晓得这一仗得打几年,莹安等不及,想尽快定下,便让人去庵堂请她母亲归来。 章佳氏本就看中福康安,现下正好赶上这一茬,她自然愿意从中撮合,直等着太后回宫,而后亲自入宫向太后禀明此事, 「女儿家的清白尤为重要,莹安被福康安瞧过抱过,往后可怎么嫁人呢?太后娘娘,您可得为莹安做主啊!」 屋内一阵沉默,似静止了一般,唯有珐瑯香炉中缭绕的青烟在彰显着光阴的流动。 章佳氏凝神屏气,静待太后表态。 听罢此事,太后不由陷入了沉思: 莹安打小就住在宫中的端则门内,时常过来请安,太后对她印象颇佳,认为她乖巧懂事,便想为她说个好人家。 只是福康安的两位兄长,一个尚了皇帝之女,一个娶了郡王之女,轮到福康安时,皇帝会如何安排,太后尚不能确定, 「重臣之子的婚事,大都由皇帝来决定,哀家得与皇帝商议一番,不过你放心,哀家会尽量撮合,争取全了莹安的颜面。」 太后这话,明显留有余地,省得到时候皇帝有异议,她这老脸挂不住。 没能得个准话,章佳氏放心不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太后并未一口拒绝,那就证明还是有希望的。 眼下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恭敬道谢后,章佳氏又闲聊了些旁的,陪太后进了御膳,午后才离宫。 待到干隆帝再来请安时,太后随口与之谈论此事。 才下朝的干隆回到养心殿换了身酱色暗花缎常服袍,而后才来给太后请安。闻听太后提及福康安,干隆摩挲着手中的白玉扳指,抿唇凝神。 福康安的婚事,干隆极为重视,只不过最近他一直忧心于缅甸的战事,没来得及管这些。 干隆是想等着缅甸之战结束之后,再静下心来去安排,孰料中途竟出了这样的事, 「莹安的未婚夫婿病逝,他的那位叔叔,多罗郡王喇特纳札木肃的福晋亦于两个月前难产而亡。 他向朝廷请求续娶,儿臣寻思着莹安是位县主,正好可婚配,而瑶林与莹安年纪相仿,若要与宗室联姻,那么莹安便是最好的选择,儿臣一直在为此事犹豫,不知皇额娘您有何高见?」 太后鬓髮已花白,但精气神儿极好,这人一上岁数啊!尤喜管些闲事,藉此打发寂寥的光阴。 儿子与之商讨,愿意听她的意见,太后心下甚慰,总觉得自个儿这把老骨头还有些用处,遂说出她的看法, 「若无落水一事,那你大可将莹安许给那位蒙古郡王做继福晋,可如今这事儿已在京城传开,若再将她许给郡王,万一郡王听闻此事,心生芥蒂,嫌弃莹安,岂不是害了她? 是以哀家认为,莹安只能嫁给瑶林,方可收场。毕竟姑娘家脸皮薄,万一她想不开,再闹自尽,出了什么好歹,岂不可惜?她是你十六皇叔的孙女,看在一家人的份儿上,终归得怜惜着点儿。」 斟酌再三之后,干隆无甚异议,笑应道:「那就依皇额娘之意,得空儿臣会以您的名义下一道赐婚懿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酥~~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姮 3个;多金俊俏福三爷、舟舟 2个;涵月依依、魔鬼的白日梦 1个; 感谢大家留评支持! 第三十一章 福康安的心上人 身在军机处的福隆安办差之余听皇帝说起三弟的婚事, 回府后便将此事告知母亲。 那拉氏闻听此讯,眸光一紧,暗嘆不妙。她还想着等傅恆归来后再说, 可如今傅恆尚未回京, 皇上居然要为老三定亲? 正陪母亲用晚膳的福康安得知皇上的打算, 登时没了心情,重重的将筷子搁于筷枕之上, 怒而愤斥, 「八成是她们去找了太后,将此事闹到皇上那儿,否则皇上怎会突然提及我的婚事?」 纵然那拉氏对庄亲王府此举有所不满,却也得顾忌皇命,「现下论这些为时已晚, 若然皇上真有此意, 那你只能听从。」 莹安的伎俩令福康安不齿, 对她的嫌恶有增无减, 「她以为找皇上撑腰我便会妥协吗?我才不愿与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共度一生。」 「难不成你还想违抗皇命?你二哥的婚事亦是由皇上做主, 他还不是照样娶了公主?」 骤然被母亲拿来说事儿, 福隆安摸了摸鼻翼, 心虚至极, 「实则当初我也对皇上给我安排的这桩婚事很不满,甚至对容璃有所误解, 想要退婚来着,后来阴差阳错,未能退成。成婚之后我才发现容璃的好,所以瑶林你先别着急,兴许你对莹安县主也有误解呢?」 「公主心地善良, 可莹安却是蛇蝎心肠,她焉能与公主相提并论?这回落水就是她故意挖坑给我跳。」 儿子的猜测,那拉氏不是没想过,然而臆断无用,「你可有证据?」 噎了一瞬,福康安悻悻低眉,「暂时没有。」 第60页 「没证据说出来有何用?如何让皇上信服?」 旁人信不信并不重要,反正他已经看透了这个女人,「总之我不会娶她,明儿个我就去求见皇上,表明立场。」 「不准去!」那拉氏怒呵制止, 「皇命只能听从,不可违抗,你阿玛做官这几十年,从未被处罚降级,就是因为他在官场规行矩步,万事皆谨慎,以大局为重。你身为富察家的子嗣,对于皇上的赐婚理当感恩,绝不可忤逆圣意,以免给家族招来祸端。」 之前母亲还说不喜被逼婚,今日皇上一发话,她态度骤变,丝毫不顾及他的意愿,福康安怎能不心寒? 「难道在额娘的眼中,孩儿的幸福不重要,只有家族最重要吗?」 他是她怀胎十月所生的骨肉,那拉氏怎么可能不关心他的幸福?但在皇权面前,她还有其他选择吗?面对儿子的质疑,那拉氏终是狠下心肠,毅然决然地道: 「作为你的母亲,你的幸福是我最在乎之事。但作为富察家的主母,家族的安危才是第一位,咱们家族的利益始终高于一切,瑶林,这个道理无需我赘述,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懂。」 道理谁不懂呢?是否愿意执行却是另外一回事,「所谓规矩,既有遵守者,便有反抗者,并非所有人都愿意照着同样的路走下去。额娘您不理解孩儿也无妨,孩儿只走自己认为对的路,不会在意旁人的看法。」 方才说了那么多竟是在浪费唇舌吗?那拉氏急火攻心,恨声数落道: 「你这孩子怎的如此固执?你若向皇上提出异议,万一皇上迁怒于咱们家,你担当得起这罪责吗?对得起你阿玛苦心经营的一切吗?」 这些虚无空泛的大道理他根本听不进去心里去,面色明显不耐,「额娘放心,孩儿有分寸。」 分寸?就凭他现在这股子倔强的劲儿,那拉氏可不认为他在皇帝面前还能顾忌什么分寸,指不定他脑子一热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惹怒了皇帝,后果不堪设想! 那拉氏还想再说,岂料他竟连晚膳也不用了,直接请辞。气得那拉氏太阳穴突突的跳着,蔷嬷嬷赶忙上前相扶,福隆安近前扶母亲坐下,好言宽慰着, 「额娘勿忧,三弟正在气头上,说话难免沖了些,您甭与他一般见识。」 面对自己不愿做之事,谁都会有情绪,奈何他们家与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得不服从皇权,那拉氏一个女人都懂得这样的道理,他打小待在皇宫里,应该更清楚违逆皇命的下场, 「就瑶林这牛脾气,不肯服软,在官场上极易吃亏。」 对此福隆安颇有感触,「我年少那会子不也时常惹您动怒嘛!成婚之后才逐渐变得沉稳。额娘,三弟还小,你得对他多些宽容,许多事,非得自个儿吃一堑,方能长一智。这事儿您就甭管了,由我来劝他吧!」 兄弟俩人有话聊,她这个做长辈的与儿子难免有隔阂,那拉氏深知这一点,也就没再强求,将重任交给老二。 向母亲辞别后,福隆安加快脚步,赶上老三的步伐。 假山下的水池中,睡莲已凋零,只剩圆叶悠荡,路过此地的福康安心绪不宁,奈何身后传来二哥的唿唤,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在此候着。 待福隆安跟上来后,福康安才继续向前走,将丑话说在前头, 「倘若你是替额娘来当说客,那还是甭浪费唇舌了。」 实则福隆安并非来做说客,只是想以自己的亲身经歷来安慰他不必太过忧心, 「瑶林,其实你没必要对赐婚那么排斥,你看阿玛和额娘,还有我和容璃,皆是成亲之前没感情,婚后才慢慢了解彼此,心心相印,也许你和莹安也是如此呢?」 旁的夫妻也许能够日久生情,但他和莹安绝无可能, 「二哥,你根本就不了解她,她故意落水,陷害苏音,又让她的丫鬟向我求救,闹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让我娶她,这样的女人若是进了门,只怕家宅不宁,我连家都不想回!」 福康安好一通数落,然而福隆安在意的只有两个字,「苏音?是谁?」 情急之下竟将她的名字说了出来,福康安暗自懊悔,故作不经意的道:「一位朋友,我的雪兔不是丢了吗?正巧被她捡到。」 对于这个名字,福隆安依稀有些印象,好似听庄亲王府之人提过此事,「可在她们口中,这个苏音暗报私仇,心狠手辣,将莹安推下了水?」 「真正报私仇的是莹安,她与苏音早有过节……」福康安最听不得旁人诬陷苏音,遂将苏音的胸针被扔一事说了出来。 目睹三弟义愤填膺的模样,福隆安越发起疑,「你对这位姑娘的事似乎很了解?」 「当时我也在场呗!还不是二哥你让我去明山家贺寿。」 「我只是让你三选一,可没指明让你去明山家,是你自个儿要去的。」忆起旧事,再联想老三的表现,福隆安恍然大悟,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你跟那位苏音姑娘一早就相识对不对?你就是为了见她所以才选择去明山家贺寿?」 自知失言,福康安干脆闭嘴,不肯再提此事,然而福隆安已起了疑,连后续之事他都给捋了出来, 「所以你是为了苏音才不愿娶莹安?」 「一码归一码,二哥你不要胡思乱想。」 第61页 福隆安比弟弟年长十一岁,算来也是看着弟弟长大的,他那点儿神情变化,当哥哥的一眼就能看穿,不过他一个大男人倒也不至于打听旁人的私事,既然弟弟不愿明言,福隆安也不再追问,但有些话必须提醒他, 「我是否乱想无所谓,关键是你怎么处理这件事。额娘的态度你也看出来了,她要你遵从皇命,即便皇上平日里疼咱们,可一旦你忤逆皇上之意,皇上也是会动怒的,你不得不掂量后果。」 早前皇帝为他定亲,福康安尚不懂事,无话可说,如今他已有自己的想法,不愿再任人安排婚事,是以这一回,他绝不会轻易妥协, 「我自出生到现在,一直都走在坦途上,可这是旁人给我规划好的人生,我若妥协,也许前方的道路更顺畅,可我真的能走得开心吗?为了让皇上满意,我就得委屈自己吗? 委屈一两日无妨,但娶妻非同小可,我真的不希望自己这辈子都都与莹安相看两厌。」 一想到那样的情形,他便觉人生无望。 三弟如此坚持,福隆安突然觉得再劝说皆是徒劳。 他们都把自己活在了条条框框里,认为人生就该如此,然而瑶林他有自己的想法,他们没胆子反抗,他却勇于尝试,身为兄长,福隆安理当支持,而不是一味的打击阻止, 「既然你坚持,那我就不啰嗦了。只一点,你切记,凡事要有个度,你可以试探皇上的态度,万一皇上实在不肯松口,你得顺势而下,千万别再逆他的龙鳞。」 此时的福康安坚定自己的信念,他就没想过万一失败了会怎样,只想着一定要成功,一定不会娶莹安! 那拉氏满怀希望,盼着老二能劝住老三,孰料一番探讨下来,老二竟又反过来在她面前帮老三说话? 他们一个个的都只想着眼前,谁考虑过将来,考虑过大局? 眼瞅着老二指望不上,那拉氏只能自己出马想办法,争取打消老三的念头。 近来的那些流言蜚语,那拉氏原本并未放在心上,如今儿子这般执拗,她不得不开始琢磨那些细节, 「听说瑶林的狮子狗被一位姑娘捡到,那姑娘是什么来头?」 蔷嬷嬷亦有耳闻,她伺候太夫人几十年,颇知轻重,有些事即便知情也不会乱嚼舌根,如今主子问起,她自当如实回答, 「说是伊尔根觉罗家的姑娘,总督明山的小女儿,名唤苏音,不会说话,但模样倒是标緻。且奴婢还在咱们府中见过她,她与咱们二姑娘似有来往。」 眸光微转,那拉氏点了点头,只等着女儿来给她请安时,状似无意的说起老三被赐婚一事, 「你三哥最是不省心,成日的惹是非,皇上赐婚,旁人皆感恩戴德,他却不乐意,却不知他是藏着什么心思,你们兄妹最是亲近,他可有与你说过,有什么心上人之类的?」 心上人?大约就是苏音姐姐了吧?可三哥交代过她不许透露出去,湘晴生怕挨哥哥的训,装傻摇头, 「没有啊!没听三哥提过哎!」 女儿的眸光明显闪烁,那拉氏也不逼问,只心平气和的继续闲聊,「我怎的听说他与一位叫苏音的姑娘极为亲近,你也认得她?那姑娘品性如何?」 提及苏音,湘晴忍不住夸赞道:「苏音姐姐除了不会说话之外,其他都挺好的,既温柔又风趣,长相甜美,人又端庄知礼,还会制香丸呢!」 说起香丸,那拉氏突然想起一件小事。 以往瑶林只会让下人用香来熏裳,身上从不带香囊,近来却见他腰间繫着香囊,难不成……也是这位苏音姑娘送的? 居然都在私下里送起了香囊,看来这二人关系匪浅啊! 可她旁敲侧击了许久,女儿都不肯说实话,心念百转间,那拉氏心生一计,温笑道: 「听你这么说,这位苏音姑娘大抵很招人喜欢吧?瑶林若真是为她才不愿娶莹安,那这份感情想必很深刻,他若真有此意,那我就想法子,帮他到太后那儿求个情,成全他与苏音。」 「真的吗?」八九岁的小姑娘本就无甚戒心,一听这话,信以为真,不再隐瞒,统统交代了, 「三哥对她的确很有好感,说来他二人也算有缘,上元佳节那晚便认识了呢!就连雪兔也是三哥亲自送给她的,根本就不是走丢的…… 额娘,那位莹安坏透了,净想些歪门邪道,我可不想让她做我的嫂嫂,三哥和苏音姐姐真的很般配,您可一定要帮他们一把。」 果然有情况! 得知真相后,那拉氏气得脑仁疼,却又不便当着女儿的面数落瑶林,唯有强忍着,笑笑点头。 待女儿走后,那拉氏终是坐不住,命人即刻备马车,定要去会会这位令儿子不惜违抗皇命的姑娘! 第三十二章 表白 秋阳高照, 暖意流淌,才用罢午膳的苏音在院中晒太阳,只觉头髮丝都是热烘烘的, 不到一刻钟便困得睁不开眼, 打算进里屋小憩片刻。 将将起身, 有丫鬟来报,说是湘晴姑娘来了。 苏音让人去请, 丫鬟却说湘晴姑娘不便下马车, 有要事相告,正在胡同口等着她。 担心湘晴出了什么事,苏音顾不得午歇,随即去往胡同口。 然而到得马车跟前,苏音发现马车边立着一位嬷嬷, 顿感不对劲。 第62页 湘晴一向只带丫鬟, 出门怎会将嬷嬷带上?心下生疑的她并未直接上马车, 而是看了青枝一眼。 会意的青枝替她问了句, 「请问湘晴姑娘呢?」 嬷嬷遂将帘子掀开, 映入她们眼帘的是一位端庄美妇人, 「湘儿没来, 要找你的人是我。」 苏音定睛一看, 只觉这位身着绛色大襟氅衣,慈眉善目的妇人很眼熟, 她迅速的在脑海中搜寻着,依稀记得好似在忠勇公府的宴席上见过,应该就是福康安的母亲吧? 恭敬的向其福了福身,苏音的眸间满是疑惑,嬷嬷请她上马车, 说是夫人有事与她商议。 苏音不明就里,但又觉得堂堂忠勇公夫人,总不至于害她吧?思及此,她没再犹豫,顺从的上了马车。 被拦住的青枝难免心慌,「哎---我家姑娘不会说话,夫人看不懂她的手语,还是让奴婢也跟着吧!」 蔷嬷嬷却道无妨,说是马车内有懂手语之人。 居然还带了个懂手语的?青枝越发觉得怪异,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想悄悄熘走,嬷嬷却不许她离开,她只能等在附近。 进得马车后,苏音在侧位坐下,而她对面则坐着一位嬷嬷,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很不好,苏音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等着对方开口。 方才那拉氏一直在打量着她,暗暗观察着她的神情和举止,思量着该用哪种方式与她交谈。 待她坐定后,轻嘆一声,那拉氏忧声道:「如今皇上打算为瑶林赐婚,许的是莹安县主,瑶林却为了一个姑娘要违抗圣旨,倘若你是我,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找那位姑娘聊聊人生?苏音心下暗暗接了一句,勐然想到自己刚被那拉氏叫过来,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劲,那拉氏该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 她既然能找到这儿,还以湘晴的名义,想必是听说了什么,若说不认得,那拉氏肯定不信。思量片刻,苏音才开始打手语, 「夫人可能有所误会,我跟三公子只是偶遇过两次,不怎么相熟,他的心事我并不了解。」 对面的嬷嬷将她的意思转述,那拉氏闻言,不疾不徐地温笑道: 「姑娘家羞涩,实乃人之常情,你与瑶林的事,我已有所耳闻,你没必要再否认。」 苏音一头雾水,暗自思量着:她与福康安没什么出格的事吧?怎的还能惊动他母亲? 当她讶然抬眸时,那拉氏正对上那双灵动的水眸,心道这小姑娘果然生得标緻,难怪儿子会动心,然而美则美矣,不合适的,便不该强求。 「瑶林为了你,不肯娶莹安,还要找皇上去闹,你可知违抗圣意的后果是什么?纵然他是皇上的侄子,也不该如此放肆,真惹恼了皇上,皇上定会严惩,绝不姑息!」 为了她?怎么可能?苏音杏眸圆睁,大吃一惊,摇指否认,「他从未与我说过什么,他的心上人不是我,夫人,您可能找错了人。」 「是吗?」究竟是瑶林还没表明心迹,还是她不敢承认?那拉氏打量着她,但看她眸色清澈,不像是撒谎的模样。 她活这大半辈子,阅人无数,许多人瞧一眼便能看出性子,苏音一看就不像是有心机的,她的情绪都写在脸上,藏不住。 那拉氏对她也有几分好感,倒也不想为难她,奈何情况摆在这儿,她必须给苏音一个忠告, 「天下最难得的便是有情之人,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年轻人大都重感情,我很理解。然而世家子女,能否成眷属,却不是自己能决定的,甚至连父母都不能做主,得看皇命。 与皇帝较量不是儿戏,我这个做母亲的为他担惊受怕,生怕他去冲撞皇上,一旦哪句话说错,惹得龙颜大怒,那后果不堪设想,他肯定会被处罚,甚至失去前程。你既然是瑶林的朋友,应该也希望他过得更好吧?小姑娘,你能否帮帮我,帮我劝劝他?」 苏音以为当家主母都是冷漠严肃,颐指气使的,然而此刻忠勇公夫人并未训责她,只是像寻常母亲一般,为儿子忧心。 倘若那拉氏兇悍的警告她,离福康安远一些,也许苏音还会生出牴触的情绪,与之叫板,偏偏那拉氏没有这么做。 她的目光如此诚挚,温言软语的与之商议,以致于苏音根本不知该如何拒绝,为难的摇动着细长的手指, 「可我……我该怎么劝?他不一定会听我的话,夫人您想让我怎么做?」 见她有所松动,那拉氏心下稍慰,说出自个儿的想法, 「他最近应该会来找你,他若对你表明心意,不管你对他是否有好感,都必须拒绝,说你不喜欢他。但依照他的性子,他很可能会起疑,若想令他信服,唯有用另一个法子……」 听罢那拉氏之言,苏音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抉择。 她的眸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大约是将那些话听进了心里去吧? 那拉氏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恶,像极了那些拆散旁人姻缘的恶妇人,「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也会亲手去剪断旁人的红线。我也不想做这样的恶事,但我必须为瑶林的将来做打算。 等你往后成了亲,有了孩子之后你就会明白,培养一个孩子有多难,他的婚事,他的前程,不仅仅是他自己的,甚至关系到整个家族,一旦他违抗圣旨,便连他的父亲也会受到牵连。 第63页 所以哪怕你们恨我,认为我绝情恶毒,我也认了!只要你明白的拒绝他,他对你死了心,也就不会再抗旨。所以现下能帮他的只有你,苏音姑娘,我不求你理解我,只希望你能为他着想。」 那拉氏的话一直迴荡在苏音耳边,即使下得马车,回了家,她依旧在琢磨着那番话。 福康安对她很关照,她是能感应到的,但这份关照究竟是志趣相投的友情,还是暗藏深意的爱慕,她未能确定。 他从未与她表明过,她也不曾认真的去思量过,今日那拉氏骤然与她提及,对她而言有些突然。 他拒婚真的是为她吗?他真的会来找她吗?而她,又该怎么做?一朵情花尚未盛开,直接就被人给掐了根儿,她还有努力挣扎的必要吗? 敏雯说过,福康安只会娶宗室女,彦齐说她和福康安根本就不般配,所有人都在暗示,他们不可能,她哪儿还敢去做梦呢? 苏音头疼欲裂,痛苦不堪的蒙着头,青枝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却不愿再提,一个人躺在帐内,陷入无边的茫然之中。 如果福康安不来找她,也许她就不需要去面对这一切,然而他终是来了,次日就约她在北桥边见面。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苏音认为自己很有必要去见他一面,把话说清楚。 午后的桥畔水清云淡,风间夹杂着花木的疏香,福康安来得早些,在此候了一刻钟,听到后方有动静,回首便见苏音盈盈走来。 今日的她衣着素雅,容色淡淡,不似从前那般明丽,发间繫着月色丝带,尾部缀着月光石,而她手中还牵着雪兔。 雪兔欢快的朝他跑来,福康安微俯身,揉着它的小脑袋,宠溺一笑,「才几日不见,雪兔又长胖了,你是不是成日的给它餵肉吃?」 话音落,却未听她答话,福康安抬眸望去,只见她半垂眼帘,立在那儿默然不语,似在走神。 收回了手,福康安站起身来,任由雪兔在草地间自在奔跑,而他则走向苏音,温声询问, 「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她本该笑着回应的,然而此刻再面对他时,那些情绪交织在一起,搅乱她心湖,以致于她根本就笑不出来。 摇了摇头,苏音闷声道:「没什么,你找我有何事?」 一如那拉氏所料,福康安果然与她提及圣意,顺带数落皇上乱牵红线。 她能听得出来,他很不情愿,但想起那拉氏的嘱託,苏音终是无法站在他这边。默然片刻,她才淡声道: 「你们门当户对,倒也般配。」 她的神情异常淡漠,面上并无讶色,好似对他的事毫无兴致,这样的反应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我若娶别的女人为妻,你不会难过吗?」 明明早已知情,可突然听到福康安这样问时,涩意还是不期然的上涌,偏她还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故作平静,努力的噙着笑, 「定亲是大喜之事,我应该恭喜你才对,没什么可难过的。」 他本是来找她诉苦水,寻求安慰,希望她与他同仇敌忾的,没想到她竟是无甚所谓? 福康安满目诧异,难以置信,「你明知我不喜欢莹安,不想娶她,居然还恭喜我?苏音,这是你的真心话吗?你真的不在乎,没一点儿意见?」 眨了眨酸涩的眼睫,苏音装作不经意的望向旁处,苦笑连连, 「你的婚事,我有什么资格提意见?」 目睹她那黯然神伤的模样,福康安忽然就明白了,「苏音,你是不是以为我会遵从皇命,以为我会娶莹安,所以才假装不在乎? 其实我今日过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不会跟皇上妥协,我会向皇上表明态度,说我心有所属,请求皇上打消那个念头。」 「心有所属」四个字,不由令她心头一颤,既有一丝期待,更多的却是惶恐,「你可知违背皇命是什么后果?」 「当然知道,」福康安无谓摊手,唇角的笑意张扬无羁,「无非就是龙颜大怒,降职处罚。」 说着他顺势靠近她,歪头笑问,「我若降了职,你不会嫌弃我吧?」 他离她那么近,气息就这么萦绕在她耳畔,苏音不自觉的耳根发烫,转过身去走向桥边,小声道: 「你升职或是降职,跟我有什么关系?」 福康安跟了过去,含笑暗示,「难道你不希望自家夫君飞黄腾达吗?」 苏音的心情本就凌乱,他还说这样模稜两可的话,令她越发苦恼,低头掰着手指,佯装听不懂, 「皇上是为你和莹安赐婚,你扯我作甚?」 绕至她跟前,福康安凝视着她的眉眼,决心坦白,「那是皇上的意思,我的心愿,是娶一位在人前不敢说话,但在我跟前却伶牙俐齿的姑娘。」 察觉到他的意图,苏音心慌意乱,赶忙制止,「你别再说了。」 「今日我必须说清楚,否则你会一直跟我装煳涂。」看她要走,福康安一把拽住她手腕,不许她逃离,凝视着眼前的姑娘,郑重明心, 「苏音,我喜欢你,那么明显的喜欢,你应该能感受得到,你呢?是否与我同心?」 作者有话要说:苏音会怎么答覆呢?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酥~~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酥~~ 3个;感谢大家留评支持! 第64页 第三十三章 了断 即使那拉氏曾与她提过, 但亲耳听到他表明心迹时,苏音心底的震撼依旧强烈! 他的掌心那么温暖,被他握着手时, 苏音似乎能清晰的感受到自他掌纹间传来的脉脉情意。这份感情如此珍贵, 她想要紧紧回握住他的手, 然而那拉氏的警告再一次迴响在耳畔,才涌上心扉的甜蜜, 下一瞬就被苦涩吞没。 明知此事的后果有多严重, 她又岂能任由福康安违抗皇命? 最终,苏音收回视线,缓缓挣开他的手,「你大约误会了,我对你只是朋友之谊, 并无男女之情, 何来同心一说?」 福康安面色顿僵, 实未料到她竟会这么说, 「我们多次偶遇, 既有缘分又志趣相投, 你跟我在一起时明明很欢欣的, 我不信你对我没有一丝感觉。」 未等他说完, 苏音毅然打断,漠声否认, 「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我的心里没有你!」 绝情之词如冷水兜头浇下,福康安仍旧不愿相信,努力的寻找着她在意他的蛛丝马迹, 「你在人前装哑, 却愿意跟我说话,还把你的秘密告诉我,你那么信任我,这难道不算特别?」 「我又不是只跟你一个人说话,在彦齐面前我也会说话。」 福康安从来不屑于把彦齐的话放在心上,可今日苏音突然这么说,他难免会胡思乱想, 「彦齐说你喜欢的人是他,这是真的吗?」 他曾坚信他与苏音心心相印,可她的态度却令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这一刻的福康安浑没了昔日的骄傲与笃定,眼中只余一份殷切的期待, 「苏音,我只想听实话。」 被追问的苏音不由暗嘆,那拉氏果然最懂他,她老人家一早就猜到这一点--- 「若你说对他无意,估摸着他不会相信,我这个儿子啊!自尊心极强,你必须戳到他的痛处,说你喜欢的另有其人,唯有如此,他才会放弃你。」 昨夜苏音反反覆覆的回想着那拉氏的那番话,她以为自己并非轻易妥协之人,彦齐让她离开福康安时,她还据理力争,不愿退让,可那拉氏的话,她却不得不顾忌。 只因这关系到福康安的安危和前程,让她自私的只顾自己,只顾当下,她真的做不到! 明知不该撒谎,可若不这么说,他怕是不会轻易罢休,犹豫再三,苏音终是违心的点了点头, 「是,我与表哥青梅竹马,我之所以不愿在人前开口说话,就是想逃避选秀,等着被筛除秀女名册,而后嫁于表哥。」 却原来,这才是她不愿说话的真正原因!竟然都是为了彦齐! 真相如白刃,轻轻的划在他心间,晃荡出血淋淋的口子,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此刻却以最卑微的语气问出心底的疑惑, 「那我呢?我算什么?」 「你多次救我,对我有恩,我很是感激,无以为报。」 「仅此而已?」两人之间,居然只有恩情? 福康安忽然就笑了,打小他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喜欢苏音,便一心一意的待她好,送胸针,送雪兔,极尽所能的迎合她的喜好,他以为,只要有诚心,便可打动她,然而再怎么努力,终是抵不过一句青梅竹马…… 「原是我自作多情了,叨扰了姑娘,甚是抱歉。」 说出这话时,福康安仍旧抱有一丝期待,期待苏音会告诉他,她说的不是真心话,然而都到了这一刻,她依旧没有否认,甚至还将那枚胸针拿了出来, 「这个还给你,还有雪兔,也还给你,今后我们互不相欠,没必要再见面。」 说出这话时,苏音喉间发堵,一刻也不敢再停留,毅然转过身去往回走。 雪兔瞧见她走了,再不贪玩,丢开口中噙着的树叶,赶忙跑向她,还似往常那般,跟着她一起回家。 眼瞧着雪兔又跟了过来,苏音蹲下身子,抚着它的脑袋忍痛将它往后推,「别再跟着我,我已经不是你的主人,你快回去吧!」 雪兔一向懂事,现下却像是听不懂她的话,汪汪叫着,任她怎么推都不肯走,直往她怀里钻。 苏音眼眶顿湿,满心的酸涩不断涌溢,似滚烫的热水,浇在她心扉,疼得她一阵抽痛。 她是有多不待见他?就连他送的所有东西她都要归还,胸针也就罢了,雪兔可是她养了几个月的,她居然忍心与它分离?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与他划清界限吗? 被嫌弃的福康安悲从中来,咬牙强忍着喉间泛出的痛楚,沉声道: 「你对我绝情也就罢了,没必要对雪兔如此狠心,它既离不开你,你就带它回去吧!你且放心,我福康安不是死缠烂打之人,从今往后,绝不会再去打搅你。」 道罢,他再不停留,赌气先行离去,徒留苏音怀抱着雪兔,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直到感觉到心痛得紧揪着,难以喘息时,她才终于明白,原来她竟是这么在乎他,甚至比她想像得还要在乎。 她遵从那拉氏的意思,与他一刀两断,让他误以为她心中无他,如今她终于做到了,可看到他忿然离开的背影时,她却心如刀割,只因她很清楚,这次是真的离别,不会再见面的那种。 红线尚未打结,就这么生生断成两截,她成全了那拉氏的心愿,成全了福康安的前程,却终是掩藏了内心最真实的情感。 第65页 他应该会恨她的吧?兴许连恨都不会,大约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忘了她这个人,毕竟他的人生那么精彩,他的生命中会不断的出现新的人和事,而她,仅仅只是过客…… 她的泪水打湿了雪兔的毛髮,雪兔不懂发生了什么,但它能感觉到,她似乎很伤心,呜咽着蹭着她的脸颊,用自己的方式给她些许安慰。 「还好有你,有你陪着我……」 哽咽的苏音紧紧的抱着雪兔,痛哭许久才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往回走着,像是抱着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福康安明明那么不舍,却还是毅然转身,自尊心不允许他再回头,她已经明确拒绝,他又何必再表现出留恋?除了令她反感之外,毫无意义。 既然她无心,那他就该放弃,不该再惦念,然而过往的种种却似狂风暴雪一般,尽数朝他心腔涌来--- 她女扮男装时的青涩与忿然,她装成哑巴时的谨慎与畏怯,她与他坦诚时的真挚与信任,她与他谈天说地时的欢笑与灵动…… 苏音的一颦一笑,皆已印刻在他脑海之中,他想忘却,她的容颜却一直浮现,挥之不去! 懊恼的福康安干脆去找鄂岳饮酒,假装自己毫不在乎,然而他喝得太勐烈,自斟自饮,笑意明明那么烈,却不是快乐,而是透着一股子悲凉。 鄂岳见状,难免忧心,「你这是怎么了?该不是皇上真的给你赐婚了吧?」 此事尚未下圣旨,只有福隆安知情,福康安未与鄂岳提过,是以鄂岳并不知晓,只是猜测。 福康安这才回过神来,眸光一紧。 他本打算上午去找苏音表明心迹,下午入宫去,孰料苏音竟拒绝了他,备受打击的福康安一时接受不了,只顾借酒消愁,浑忘了还有要事没办。 即便苏音不愿接受他,他也不可能自暴自弃,妥协娶莹安,他得尽快入宫找皇上,以免圣旨赐下,想要更改就更难了! 思及此,福康安道了声失陪,再不苦饮,即刻赶往宫中。 今日本是他休班的日子,但为了这桩事,他还是决定入宫一趟。 上午还是秋光明媚,午后便起了风,乌云遮日,一片阴霾,一如他此刻的心境,灰暗幽冷。长风吹起他的衣摆,福康安眸光坚定,逆风而行,无所畏惧。 干隆才看罢缅甸前线的奏报,听闻太监来报,说是福康安求见,便宣他进来, 「你阿玛初战告捷,正在继续率军南下,广廷亦率军疾驰,预计十月初能与你阿玛的大军汇合,届时各路兵马齐集,便可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皇帝的心情似乎很好,福康安对战局和他的阿玛都很关心,遂与皇上探讨起战事。 说了会子,干隆才想起他是主动求见,并非宣召,遂问他有何事奏报。 来之前,福康安已做好准备,这会子终于有机会,他再不犹豫,大胆明心志。 道罢,他恭敬垂目,等待着被皇帝训责。 年届六十的干隆鬓髮与鬍鬚皆已半白,他在位这几十年,下达的旨意数之不尽,几乎所有人都是恭敬接受,哪怕将人赐死,他们也得叩谢隆恩,如福康安这般违逆他意的,少之又少。 若搁以往,他早就该厉声怒斥,如今上了年纪,他的脾气不似先前那枚暴躁。 将盘在手中的菩提撂在了铺陈着明黄绸缎的桌案上,干隆身子微微后倾,半靠在龙椅上,眯眼打量着他,沉声道: 「莫不是醉了酒,在说胡话?」 福康安眸眼清明,拱手答道:「奴才的确饮了两杯酒,但并未迷醉,皇上,奴才说的都是真心话,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抿唇默了会子,干隆淡声问道:「理由呢?」定了定神,福康安郑重道:「皇上,成婚是一辈子的事,冷暖自知,奴才必须慎重。倘若娶一个我不喜欢的女子,婚后再冷落她,岂不是辜负了她,两厢耽误?」 干隆还以为他有什么了不得的理由,听罢此言,甚感可笑,怒敲桌案,肃然愤斥, 「从来娶妻皆是看中家世品行,何谈是否投缘有感情?即便是我与你姑母,那也是先帝赐婚,并非自己做主,连朕都不能例外,更何况是你?」 「姑母能遇到如此珍视她的人,是她此生最大的荣幸,可莹安的为人,奴才实在看不惯,不可能与她日久生情,更不愿与之结为夫妇。」 福康安的固执己见终是惹恼了干隆,对他一向慈爱的干隆青筋暴跳,愤慨之情溢于言表, 「朕所安排的婚事,皆是为政局考量,即便你有微辞,也只能默默吞咽。若人人都说不喜欢,那朕这皇令还如何下达?瑶林,你自小长在朕身边,最该明白皇权不容忤逆的道理,怎可明知故犯,挑战朕的耐心?」 即使龙颜大怒,陷入僵局,福康安依旧不愿顺毛捋,仍固执的坚持自己的态度,不惜屈膝,再度表明自己的态度, 「承蒙皇上您细心教导多年,奴才受益良多,奴才所拥有的一切,除却父母之外,皆是皇上您给的,礼仪与规矩理当谨记,但却不该恪守,因为奴才还有心! 奴才私以为,若要做好臣子,首先得学做人,倘若连心都迷失了,只顾利益,而不懂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毫无感情,那还会感受到真情吗?还能体味到快乐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酥~~ 1个; 第66页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如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金俊俏福三爷 1个;感谢大家留评支持! 第三十四章 重逢(双更合一) 心?谁没有心?干隆也曾有一颗赤诚的心, 然而高处不胜寒,早在登上龙椅的那一刻,他就明白, 这辈子, 他都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活, 他只能是天下臣民的皇帝,他得到了一切, 却也失去了最珍贵的, 他都不能随心所欲,旁人又凭什么呢? 「大丈夫当以大局为重,怎能论什么心情?朕为你和莹安赐婚,无疑是在为你铺路,你就不明白朕的苦心吗?」 「您为奴才铺路, 奴才理解且感激, 但路的方向, 还是得由自己去把控, 奴才坚信自己有这个能力, 无需依仗妻子的家世, 亦能走得更长远!」 未听皇帝吭声, 福康安大着胆子继续道:「皇上, 跟自己不喜欢的人相处是什么样的感受,您应该很清楚, 奴才真的不想被迫成亲,闹到那个地步!」 福康安的话不由令干隆不由想起了第二任皇后那拉氏,后来的两人已是反目成仇,多看一眼都觉厌憎,那样的日子于干隆而言的确很苦恼, 他所尝过的苦楚,实没必要再让福康安尝一遍。 最终,干隆没再追究,摆了摆手,「得亏圣旨未下,否则你便是抗旨不遵的大罪!」 仔细品味着皇帝的话,福康安已然明白他的话外之意,顺势拱手道谢,「多谢皇上成全!奴才斗胆,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宽恕。」 干隆掀眉怒视于他,摇指轻嗤, 「你那岂止是斗胆,简直是天大的胆子!你阿玛身居高位,也从不敢如此放肆。敢跟朕叫板的,估摸着也就只有你。 朕对你太过宠爱,你才会如此猖狂,往后朕就该对你严厉些,只此一回,下不为例,你若再敢违逆朕意,朕绝不姑息!」 福康安暗松一口气,再次叩谢圣恩。 干隆之所以会答应,一则是念及自个儿的遭遇,二则是他通过此事,看清了福康安的性子。 傅恆家的头两个孩子,皆随傅恆,谨慎稳重,唯独这个老三,性子刚烈,既忠诚,愿意被管教,却又保持着自己的独有的信念,不愿轻易妥协,不管对方是谁,他都无所畏惧。 这样的性子很是难得,由此可见,福隆安可做文臣,而福康安,更适合做武将。 正是看透了这一点,干隆才会退一步,答应他的请求,免了这桩婚事。 得了皇帝允准,福康安谢恩告退。 明明成了事,他却笑不出来,能与他分享喜悦的人已然不愿再见他,他本打算等打消皇上的念头之后再顺道儿向皇上请求赐婚,如今看来,竟是没这个必要了。 苏音心不属他,他又岂能强人所难? 这件事,他并未告知家人。那拉氏还以为皇上很快就会赐婚,哪料没几日,皇上竟将莹安赐给了蒙古王亲! 那日她派去的人远远观望,明明瞧见他和苏音不欢而散,如此说来,她竟是多此一举咯? 可若将真相告诉儿子,儿子肯定又会去找苏音,那姑娘品貌举止是不错,只可惜是个哑巴,她总不能让儿子娶个哑巴做媳妇儿吧? 思及此,那拉氏终是没开口,但愿儿子认定苏音对他无意,就此了断,莫再纠缠。 自那日桥边告别之后,苏音便彻底与福康安断了联络,关于他的事,她一无所知,她以为自己可以慢慢忘了他,可每一日都会不自觉的想起某些片段。 尤其当她看到雪兔时,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又会不期然的浮现,偶尔想到他的某一句话,她仍会不自觉的弯了唇角,然而笑着笑着便红了眼。 回忆有什么用呢?两人再也不可能见面,即使再见也只能是陌生人,她又何必惦念,徒增伤感。 愁绪一如这绵绵阴雨,滴个不停,连下了三日,天才终于放晴,青枝将几盆花搬出屋,顺带修剪着花枝,雪兔上蹿下跳的围着她转,苏音正倚在窗前发着呆,院中突然响起焦急的唿唤声, 「姑娘,少爷他出事了,您快去瞧瞧他吧!」 正沉浸在悲苦之中的苏音缓缓回神,不明所以,离开窗口自里屋走了出来。 青枝站起身来接口道:「到底怎么了?你莫慌,慢些说。」 远桥急红了眼,声音都带着一丝哭腔,「近来少爷一直情绪低落,身子很不好,大夫开了药,让他静养,可他却背着奴才饮酒,方才还咳血了,这会子人已昏迷,奴才劝不住他,只能请姑娘您走一趟。」 出得屋子的苏音一听这话,心下大惊,彦齐居然咳血了?这么严重的吗? 纵然没有男女之情,到底还是有亲情在的,苏音不可能坐视不理,随即掩下内心的苦楚,跟着远桥一道去往朗清院。 彼时彦齐尚未清醒,就这般闭着眸子躺在帐中,形容明显消瘦,请的大夫还没赶到,苏音坐在一旁等着,焦虑抬指, 「表哥他总认为喝酒误事,只有朋友在场时才会陪着喝两盅,独处时并无饮酒的习惯,近来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现下事态严重,远桥已顾不了那么许多,直言不讳, 「打从那日在长廊与您见过面回来之后,他就开始闷闷不乐,看书时常走神,旧疾復发。奴才早就想请您来劝说,可少爷却不肯让奴才将此事告诉您,这回看少爷咳血,奴才实在没招儿了,这才斗胆向您回禀。」 第67页 居然是为她?苏音闻言,又是一阵沉默,默了好一会儿,她才继续曲指询问,「表哥有什么旧疾,我怎的没听他提过?」 反正说一句是罚,说十句也是罚,远桥干脆一股脑通通交代, 「有些话,奴才本不该说,可奴才作为旁观者,实在忍不住替少爷抱不平。 当年少爷曾带您去山中找一位名医看嗓子,途中偶遇走龙之势,少爷为了护您,把您挡在下方,而他却被巨石击中,砸伤手筋,以致于他右手残疾,不能似正常人那般,只能用左手习字。」 苏音只知彦齐的右手有伤,却不知因由,他曾问过,他却不肯多言,如今方知她也有责任! 就在她震惊之际,但听远桥又道: 「实则那日少爷还被石块砸中心口,后来便时常出现心口绞痛的症状,甚至还会咳血。大夫开了药,让他悉心调养,近两年倒是没怎么復发,这回不知姑娘您跟他说了些什么,少爷才又犯了病。」 远桥之言一如巨石骤然滚落,重重砸向她,砸得苏音自责又压抑,连唿吸都艰难。 彦齐因她而竟承受了那么多病痛的折磨,可她这个罪魁祸首竟对此一无所知。 她以为把话说清楚是为他好,如今方知,自己的狠言厉语竟令他旧疾復发,再次咳血。 她欠他的,几乎是半条命,她的罪孽,怕是这辈子都赎不清了吧? 得知真相的苏音久久难以平静,无边的愧疚折磨着她,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彦齐。 大夫来诊断过后直摇头,「病人不肯配合,老夫纵有再好的方子也难以挽救啊! 这位公子怕是有心病,你们实该好好劝慰,令他尽快调整好心态,遵从医嘱,按时喝药,切记,一定得戒酒戒躁,万不可再动肝火,伤心脾,若再吐血,后果堪忧啊!」 眼下人尚未醒来,大夫只能试试针灸之法,期间得将彦齐的上衣褪掉,苏音不便待在这儿,遂先行出去,留远桥在此帮忙。 候在院外的苏音坐于石桌边,再次陷入迷惘之中。 与人命相比,所谓感情,似乎不值一提,这会子她什么也不想,只希望彦齐能尽快好起来。他若出什么意外,她这辈子都会遭受良心的谴责。 万幸针灸有效,一刻钟后,彦齐终于缓缓睁眼。 大夫重新换了药方,再三叮嘱各项禁忌,而后远桥送大夫出去。 大夫走后,立在院中的远桥扑通往苏音跟前一跪,低泣道: 「姑娘,大夫之言您也听到了,就当奴才求求您,不管您和少爷有什么矛盾,都请您暂时搁置,不要再冷落他,好生哄着让他将药喝了。 少爷他的性子本就不开朗,您若再这般与他闹下去,只怕他会继续折磨自己,不愿再去医治。」 远桥的话,令苏音压力倍增。她与彦齐的矛盾并非具体的哪件事,说到底,不过是情感的纠纷。 若想让一个人死心,便该保持距离,不给他任何希望,可如今彦齐病重,还犟着不肯医治,她岂能再冷眼旁观? 怀揣着沉重复杂的心情,苏音再次进得里屋。远桥不敢进去,怕被主子训责,遂拿着方子抓药去。 她的身影出现在房中的那一刻,彦齐那黯淡的眸光终于有了一丝光彩,更多的是诧异, 「你……怎么会来这儿?」 那日苏音把话说得那么绝,他以为她再也不会过来见她,今日却是为何? 「是远桥私自去找你?他怎可擅作主张?」情绪过于激动的彦齐忍不住咳出声来。 不忍惹他动怒,苏音为远桥打了幌子,「与远桥无关,他没去找我,是我瞧见大夫的身影,便跟过来瞧瞧。」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竟如此颓然,苏音见状,不免悲愤,「你都病成这样了,为何不遵医嘱,还要饮酒?就这么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吗?」 她那关切的责备令他百感交集,侧过脸去,彦齐闭眸凉声道:「你不是不愿理我吗?又何必管我的死活?」 这赌气之词听得苏音心下窝火,「身子是父母给的,你这样折磨自己,对得起姨母含辛茹苦将你养大吗?」 怨忿睁眸,彦齐眼角泛红,哑声轻嗤,「折磨我的人是你!别再来关心我,否则我又会胡思乱想。」 她之所以说那些话,还不是想让他趁早打消那些念头,别报无谓的希望,诚实有什么错?难不成他想听谎言? 心知他已钻了牛角尖,苏音没法儿发脾气,只能耐着性子苦口婆心的劝解, 「彦齐,人活着有很多有意义的事值得你去做,人生不只有男女之情,还有亲情和功业,你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而摧残自己的身子,忽略你的抱负。」 这些大道理,彦齐比任何人都懂,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很理智的对待每一件事,每一个人。 直至他发现自己失去了苏音时,他才真正明白,她在他心里,究竟占据着怎样的份量, 「于你而言是小事,于我而言却是极为重要之事。倘若你不愿与我在一起,即便我功成名就,又有什么意义? 一想到你和福康安情意绵绵,我就恨透了自己,为何不在他出现之前向你表明心意,为何那日要带你去寺庙,倘若你们不在寺庙相遇,也许你就不会被他迷惑!」 骤然提及福康安,苏音的心海里又一次翻滚起惊涛骇浪。此时的她不禁在想,若非那日在寺庙丢了钱袋,上元节的夜里,即便碰见,两人也不可能说话的吧? 第68页 命运总是这般捉弄人,她也很希望自己没有遇见过福康安,那她就不必像现在这般痛苦。 哀嘆一声,苏音神色怅然,「我与他,再无任何瓜葛,今后我都不会再见他,你安心养病,莫要乱想。」 什么?她居然说不再见福康安?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苏音已经看清他的真面目,所以不再与他往来? 不管真相是什么,彦齐听到她这么说,心里终归有所安慰。他很想问一句,他还有没有可能,但又担心苏音一口拒绝。 罢了!只要她与福康安了断就好,没有福康安从中作梗,他与苏音便不会再生嫌隙。 如此想着,彦齐总算看到了希望,遂答应她遵从医嘱,不再饮酒,好好养病。 此后的几个月里,福康安没再来找过她,是她先说的了断,他的自尊心那么强,肯定不会再打搅她。 平日里苏音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与敏雯她们说说笑笑,好似并不在意,然而夜里梦见他时,醒来后,那种什么也抓不住的感觉格外令人崩溃! 然而这后果是她咎由自取的,根本怨不了任何人,寂夜无月,室内静茫无声,怔怔的望着灯罩内跳动的微弱烛火,苏音的心被遗憾侵蚀啃咬着,疼得几近窒息…… 事实上,近几个月的福康安一直往返于京城和缅甸,只因傅恆在战场患病,九月底,福康安奉皇命,再次启程前往缅甸,来回跑趟的他几乎不曾停歇过,一直在路上奔波。 年底终于打了胜仗,缅军支撑不住,奉上乞降书。 傅恆不愿给敌军喘息的机会,准备直捣他们的老巢,奈何缅甸多瘴气,诸多将士染病身亡,广廷认为不该再让将士们冒险,遂趁着傅恆病重昏迷时接受了缅军的投降。 待傅恆醒来,一切已成定局,纵他再愤恨,再怎么指责广廷也于事无补。 捷报传至京城,干隆即刻召傅恆回京,傅恆认为那边还有许多善后事宜,以及重要章程需要制定,是以他一拖再拖,迟迟不肯动身。 已近年关,干隆再派福康安前去,亲自传达他的旨意,那拉氏亦忧心夫君的病情,叮嘱儿子定要尽快催促他阿玛回京。 腊月飞雪,福康安冒着严寒第三次出发,不畏风雪的他一路疾驰,终于在正月下旬赶至缅甸,将皇上的圣旨与母亲的家书同时奉上。 彼时傅恆的病情稍稍有所好转,他又开始忙着处理公务。 大冬天的,骤见儿子的身影,傅恆难免意外,「你这孩子,怎的又来了?」 「还不是因为阿玛您不遵圣旨,皇上才又派孩儿亲自来请您。」 圣旨上的话,无非就是那几句,催他回京,恭迎罢圣旨之后,傅恆又打开夫人的信,看了两行,他不禁笑出声来。 只因夫人说了,若他再不回去,就让他以后都睡书房,不准再回寝房。 这都老夫老妻了,夫人居然还拿这事儿恐吓他?傅恆摇头苦笑,好在此地的事已忙得差不离,其余的交给下属去办即可。 于是傅恆再不推诿,两日后带着儿子一道踏上回京的路途。 念及父亲抱恙在身,福康安不似先前那般赶路,放慢行程,直至三月底才回到京城。 那拉氏一见到丈夫,顿时泪如雨下。走的时候人还精神奕奕,不过一年的光景,竟如此憔悴,整个人瘦了两圈,面上再无神采。 偏他还笑着安慰她,说他已经好多了。 那先前岂不是更严重?想来他在缅甸定然吃了不少苦,可他怎就不肯早些回来医治呢? 「临走的时候你还跟我保证,说会顾念家人,以自己的身体为重,一到战场你就浑忘了自个儿的承诺,若非瑶林去接你,你还不打算回来是吧?」 那拉氏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忍不住数落了几句,傅恆赔笑道:「我这不是平安归来了吗?也算没有辜负对你的承诺。」 这人是回来了,可他的身子却拖垮了,那拉氏如何高兴得起来? 即便忧心,她也不愿在傅恆面前表现出来,更不捨得再埋怨他,好言好语的鼓舞着, 「在缅甸我管不着你,如今回了家,你可得听我的,好生在家养病,朝中之事自有其他的官员操持,你莫再管了。」 傅恆哪敢犟嘴,附和连连,生怕夫人一恼,将他赶至书房去。 干隆忧心傅恆的病情,又派两名太医过来为其诊治。 这半年里,福康安一直有差事在身,忙着赶路时,他顾不得那些儿女私情,如今回了家,只在宫中当差,闲暇时,他难免又回想起一些旧事。 这日傍晚,他本该乘坐马车回府,却让车夫驾车到丰盛胡同。 马车就停在胡同口,福康安掀帘遥望,眸光迷离间,仿佛又看到那道倩影浮现在胡同中。 即使过去了那么久,她的声音依旧清晰的迴荡在耳畔,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清楚。 「我才不是姑娘,我可是良家少年!」 「我若真不想理你,又岂会在你面前说话?」 「你似乎……对姑娘家很了解?」 「它的眼睛红红的,不如叫它雪兔吧?」 一字一句,印刻在心底,半年的光阴仍未将其沖刷干净,究竟要到何时,他才能忘却这一段孽缘? 保庆见状,忍不住提议,「爷,要不奴才去找青枝姐姐……」 第69页 找了又有何用,依照苏音的性子,定然不肯再见,与其被拒绝,倒不如别去尝试, 「不必。」 放下车帘,收回视线的福康安憾然闷嘆,闭了闭眼,疲声吩咐道:「回府。」 主子性格强硬,他不准之事,保庆哪敢擅作主张,唯有遵他之意,拐弯回府。 四月初,广廷之孙那彦宝周岁设宴,苏音作为亲眷,随母亲和堂姐等人一同去赴宴。 拜见过长辈之后,姑娘们到后院闲逛游玩。 游廊曲折,绕花接木,一众贵女们皆在品赏盛开的海棠与杏花,还有人吟诗颂词,好不热闹。 苏音兴致缺缺,默默跟在身后,反正她在外人面前还是个哑巴,只管听她们说笑即可,不必发表什么感想。 敏雯对诗词没兴致,她最喜欢在这样的场合中暗暗欣赏美男子,兀自琢磨着,哪个才是她将来的夫君。 目光扫视四周,眼尖的她瞧见一人,立时去拉苏音的衣袖,偏头小声道:「哎?那不是福康安嘛!」 苏音下意识抬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半年未见,他的身形比之先前愈发挺拔,与人谈笑风生的他倜傥不羁,在人群中格外夺目。 恰在此时,福康安不经意抬眼,冬去又一春,四目相对之际,暖风间似有若无的浮荡着深藏幽怨的情愫。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合一奉上!感谢多金俊俏福三爷投的地雷,感谢大家留评支持! 第三十五章 福康安得知真相 若搁以往, 她还能含笑点头致意,如今的两人已没有任何牵连,就连多看一眼都不应该。 沉如死水的一颗心再一次狂乱的跳动着, 苏音仓惶无措, 不敢再与之对视, 慌忙移开视线,侧过脸去。 与兄长同行的湘晴见状, 惊喜唤道:「三哥, 苏音姐姐在那边哎!要不要我帮你……?」 只波动了一瞬,福康安的面色便恢復常态,负手转身去往旁处,「不需要,我对她没兴致。」 他这幅冷漠的态度令湘晴大为不解, 在她的印象中, 三哥对苏音可是极为关心的, 「那你为何时常给她送东西, 还让我去约她见面?三哥, 你该不是移情别恋了吧?我还以为你对苏音姐姐是真心的, 极力撮合你们, 没想到你得到之后就不再珍惜, 简直太让我失望了,负心汉!」 移情别恋的是苏音才对!福康安心下忿然, 但仔细一想,又觉不对,他从不曾得到过苏音的心,又凭何怨怪于她?说到底,不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误解罢了! 然而湘晴还小, 她只能看到表面,无法理解感情的复杂,福康安不愿与她多做解释,只轻嗤了句, 「大人的事,小孩儿甭多管。」 「现在才说不让我插手,当初央我去请人时,你可不是这样的态度,过河拆桥,不外如是!」湘晴越想越恼火,扯着髮辫,撅着小嘴儿忿忿然数落道: 「你这样伤人心,让我以后如何面对苏音姐姐?额娘还说会想办法成全你们呢!如今你竟变了心,额娘肯定以为我在撒谎。」 妹妹随口的一句抱怨,轻易就在福康安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他再三交代过,不许她向旁人透露关于苏音之事,她浑忘了吗? 「额娘怎会知晓苏音?你跟她说了什么?」 湘晴暗嘆自个儿打了嘴瓢,竟说了不该说的话,未免挨训,她赶忙为自己辩护, 「不是我主动提的,是额娘先问起的,她问我苏音姐姐是不是你的心上人,还说要帮你们说情,我这才与额娘闲聊了几句,后来你一直在缅甸与京城之间奔波,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母亲居然会说这样的话?然而她从未在他面前提过苏音,仿佛不知道她的存在一般。 心下起疑的福康安又问妹妹,「额娘何时找你问的话?」 「嗯……」扬着小脸儿的湘晴转着眼珠苦思冥想,「大概是在你救了那位县主之后吧!具体的日子我也记不清。」 琢磨着湘晴之言,福康安才惊觉自个儿漏掉了很重要的一截。 母亲并未撮合过他和苏音,那她应该是在套湘晴的话。湘晴年幼,不懂母亲的心思,大约一股脑儿全给交代了,那么母亲就可以肯定他与苏音来往甚密。 母亲已然知晓苏音的存在,她会如何呢? 勐然想到某种可能,再回想当时的一些细节,福康安暗恨自己竟是煳涂了,居然忽略了那么多事! 心潮澎湃的他定了定神,又央起了妹妹,「湘儿,你得帮我个忙,我想单独见见苏音。」 咦?又来?个头儿小小的湘晴不悦抱臂,嫌弃的瞥他一眼,「才刚说对她没兴致的是谁?」 「那都是赌气话,实则我们之间生了误会,我得去查证此事。」福康安好话说尽,还许诺欠她三个人情,她才终于点头。 因着方才的偶遇,苏音心底很不是滋味,明明离得那么近,可她却深知两人之间再无可能。 心下怅然的她难以安坐,遂与母亲表明自个儿不舒坦,想先回家。 得了允准后,苏音在青枝的陪同下先行离开,上得自家马车。 即使远离此地,她仍旧心潮翻涌,久久未能平静下来,但离开总好过继续待着,万一待会儿再撞见,她又得难受许久。 令人奇怪的是,马车行了一会儿居然停了下来。 第70页 苏音不觉讶然,这才刚离开姑祖母的家,不可能这么快到她家啊!该不会是前方出了什么事儿吧? 好奇的苏音掀开侧帘瞄了一眼,发现周遭的景致很陌生,不太像是回家的路。 车夫不可能记错路吧?苏音疑惑的掀开前面的棉帘,正想询问车夫,却发觉那车夫的背影不对劲。 此人身着锦裳袍褂,背影有些眼熟,似乎才见过…… 某个画面一闪而过,苏音惊唿出声,与此同时,那人跳下马车,转过身来,凝望着她的眼神闪动着复杂的情绪, 「莫怕,是我。」 不怕才怪,她上车前明明还瞧见了车夫,怎的一眨眼的工夫就变成了福康安?受惊的苏音赶忙下马车,往四周瞄了一圈,惊觉车夫和青枝皆已不见踪影,而此处有些眼熟,似乎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桥边。 心知她在担忧什么,福康安主动道:「你且放心,他们很安全,不会有事。」 没有其他人在场,她才敢开口,「你……这是做什么?该不是对我怀恨在心,想要报復我吧?」 福康安怎么也想不到,两人久别重逢,她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个?当真是好笑, 「那你认为,我会如何报復?」 说话间,福康安缓缓近前,抬起一只手臂,将立在马车边身形小巧的她禁锢在角落里。 没有退路的苏音后背紧挨着马车,无措的侧过脸去,那惶恐的模样活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他离她越来越近,面上还噙着几分戏嚯的笑意,紧张的苏音大脑一片空白,完全看不透他的用意。 按理说,那件事过后,两人就应该变成陌路人的,今日他突然劫人,却是闹哪般? 尤其是他面上的笑意,更令她不解,去年她说出那么绝情的话,他应该很恨她才对,怎的如今还有心思与她玩笑? 意识到方才的问题是在给自个儿挖坑,苏音怯怯改口,「是我小人之心了,男子心宽,大都不会记仇的吧?」 他若真记仇,也就不至于如此痛苦。轻嘆一声,福康安怅然哀嘆, 「我这颗心是偏的,它是不记仇,只记得你的好,以致于我到现在都忘不掉你。」 半年了,她以为他早就认识了旁的姑娘,早就不记得她是谁,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内心的无端波动扯得她生疼,她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与他断了联络,实不愿再有纠葛,以免再一次承受煎熬和折磨, 「我早就说过,心中无你,我们没必要再见面。」 若搁以往,他肯定会很难受,但是今日,他得掂量掂量真假,「这是你的真心话,还是有人教你这么说?」 乍闻此言,苏音讶然抬眸,迎上他那探究的眼神,她难免心虚,他为何突然这么问?是谁跟他说了什么,又或者他只是在诈她? 未能确定的苏音极力否认,「当然……是真话,我没必要骗你。」 心知她不会轻易承认,福康安不再拐弯抹角,直白询问,「我额娘曾来找过你,对不对?」 「没有啊!堂堂忠勇公夫人,怎会来找我?」 尽管苏音故作镇定的摇头否认,可她那低垂的羽睫却不自在的眨动着,一直紧盯着她的福康安直接点明破绽, 「那日我跟你说,皇上要为我和莹安赐婚,当时你的反应很平静,没有丝毫的惊讶,也就是说,在我来找你之前,你已经知道此事。」 「我……」都过去那么久了,他居然还记得那些细节?紧咬贝齿,苏音苦思藉口,「这种事大伙儿都知道啊!我有耳闻很正常的吧?」 「旁人只知莹安借溺水一事威胁要嫁给我,但皇上要赐婚一事并未公开,只有我的家人知情,你却早已知道,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我额娘跟你说的! 她还跟你说了什么?让你阻止我违抗皇命?是不是她以我的安危和前程要挟你,逼你说违心话,逼你离开我,所以那日你才会说那样的话,对不对?」 被戳穿的苏音心都跳到了嗓喉处,这样被他禁锢着逼问,苏音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窘迫又慌乱的她干脆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自他手臂下钻了出去,步伐慌乱的走向旁处,矢口否认着, 「不是这样的,这只是你的臆想。」 她的声音明显发颤,且没有任何底气,福康安可以肯定,她在撒谎,估摸着她心里还有所顾忌,那他就该将她的惶恐驱除, 「苏音,去年我就已经向皇上表明态度,说我绝不娶莹安,皇上已经将莹安许给了蒙古王亲。」 那拉氏就怕他会这么做,才找她帮忙扯谎,没想到他竟然还是去找皇上了!震惊的苏音转过身来,下意识问道: 「你违抗皇上的意思,皇上可有处罚你?」 她的眸间写满了紧张,那是发自肺腑的关怀,福康安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顺势反问, 「你若真不在乎我,又怎会关心我的状况?」 「我……」自知失言,苏音低眸强辩,「我只是随口一问,你别多想。」 「究竟是我多想,还是你自欺欺人?」她怎么就那么犟呢?紧扶着她的双肩,凝视着她的眸子,福康安郑重表明他的立场, 「苏音,这件事我已经解决了,皇上不会再逼我娶莹安,你无需为我担忧,也别再违心的说那些狠话,别再被谁威胁。 第71页 我不需要你太懂事,你懂的都是别人的事,伤的却是自己的心。她们认为你善解人意,可是你自己呢?你说那些假话,心里真的不难受吗?还有我,你可知当时我听到你说的那番话,心有多痛?我答应过不再打扰你,可是往后的每一日我都在煎熬中度过,这便是你所认为的为我好吗? 我一点儿都不好!你以为我要的是前程,可我想要的仅仅只是一个你!苏音,你能不能正视自己的心?别再躲着我,别再逃避这份感情!」 苏音从来都不喜欢旁人夸她懂事,因为懂事的人往往最吃亏,独自咀嚼伤痛,换来旁人的称赞,她稀罕吗?并不,可当时那拉氏给她施加那么大的压力,除了远离,她真的别无选择。 她以为,这些心事将成为秘密,永远的被封存,福康安不会懂她的心思,她也不会去提及,孰料时隔那么久,竟再一次被他翻扯出来。 此时此刻的苏音异常欣慰,欣慰于福康安如此为她着想,他的每一句话都直击她心灵深处,这个男人,总是不经意的令她动容,可感动之余,她仍旧有所顾忌, 「即便你不娶莹安,我们之间也不可能,你的婚事终究是要由皇上做主的,富察家的子嗣,只有宗室女才配得上,我不想报一份希望,最终却又失望,与其深陷,倒不如守好自己的心。」 尽管她在拒绝,可福康安还是能从她的言辞中感受到那份深藏的心思, 「只有在乎一个人,才会去考虑是否般配。苏音,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喜欢我吗?抛开所有的一切,我只要你一句真心话!」 第三十六章 樱唇的香 如若不喜欢, 她又怎会在午夜梦回时拥着回忆泪湿枕巾,如若不喜欢,再度重逢时她又怎会心潮难平? 简单的几个字, 滚烫的在她喉间滑动着, 却始终说不出口, 「我……我不知道。」 让她承认,当真是难比登天。看着那张倔强的小嘴儿, 福康安再不多言, 惩罚似的俯首噙住她唇瓣! 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苏音杏眸圆睁,眼中尽是惶恐,他也太大胆了吧?怎的一言不合就亲她呢? 不知所措的苏音浑身僵硬,她想将其推开,却始终敌不过他的力道, 福康安强势的将她紧搂着, 大掌扣准后颈, 她根本无处闪躲, 只能呜咽着以示抗议。 然而抗议无效, 最终, 那些不满皆和着无声的情意, 碎落在唇齿间。 他有太多的话想跟她说, 可她对感情太过迟钝,顾虑太多, 人又羞涩,愣是不肯说出心里话,无奈之下,他只好用这种法子让她体味最真实的感受。 他的亲吻时而柔如春雨,时而烈如狂风, 苏音哪里招架得住?被他吻得昏了头脑,尤其周遭的风一吹,她竟有种天旋地转的错觉,那双堆放在他肩头的小手格外无助,似推拒,又似抓扯。 吻了良久,他才松开了她,抵着她的额轻声问,「现在知道了吗?」 「啊?」苏音整个人都是懵的,已然忘了方才在聊什么,眨着大眼迷煳问了句,「知道什么?」 福康安二话不说,再一次吻住她的唇,香甜如蜜的滋味令人回味无穷。绵缠的气息勾连着彼此,苏音很清楚自己应该推开他的,可她惊诧的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贪恋这种奇异的感觉…… 她那么犟,不肯说实话,大约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 嘴角微弯,福康安这才将她松开,凝眸笑问,「问你喜欢我吗?说假话的后果是什么,你应该知道。」 不会又要被吻吧?已经足够了,再这么下去她感觉自己会窒息的,受到了惊吓苏音怯怯点头。 福康安不满抱怨,「你明明会说话,我要听你亲口说出来。」 这个时候,她还真的希望自己是哑巴,要她说那些甜言蜜语,实在是难为情啊!无措的摆弄着小拇指,苏音不满嘟嘴, 「你心里明白就好,干嘛非得让我讲?」 还不是因为她曾说他误会了,说两人只是朋友,这句话一直是他心中的刺, 「你不说清楚,我怎知自个儿是不是一厢情愿?怎知你是喜欢我,还是将我当成朋友?你扎进我心底的刀子,得你亲手□□。」 她那些无情的话大抵很伤人的吧?苏音也觉自己很过分,她很想勇敢的表达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可是说出来之后呢?似乎只会惹来更多的麻烦, 「喜欢又怎样?我们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终究不可能在一起。」 所以她这算是承认了吗?福康安喜出望外,那颗悬着的心总算得以安放, 「只要你心中有我,其他的便不是问题。莹安的事我都能摆平,还有什么困难是我克服不了的?你且放心,我定会想尽办法,娶你为妻。」 誓言总是美好,可真正实施起来却困难重重,「你已经得罪过皇上一次,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再去忤逆皇上,毕竟在外人眼中,我是不会说话的,你怎能娶一个哑巴呢?」 目睹她那忧心忡忡的神情,福康安忽然就笑了,「平日里瞧着你挺机灵,怎的关键时刻却犯傻?我且问你,你既已会说话,为何不敢公开?」 「因为表哥说,一旦这个秘密被人发现,那我就得入宫选秀。」 福康安故作恍然的点了点头,「你想嫁给他,所以才不愿公开?」 被误解的苏音急得直跺脚,「哪有?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真心话。」 第72页 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福康安暗嘆自个儿真是被她给气晕了, 「为了让我相信,你也是煞费苦心,居然连这样的谎话都编的出来,而我居然没有任何怀疑,相信了你。」 「因为你自尊心比较强呗!一旦我这么说,你心里不舒坦,自然也就不会在意什么真假。」 她说得有理有据,福康安忽然生了疑,「这话是我额娘跟你说的?」 这都能猜到?她可没提那拉氏啊!心虚的苏音转着黑亮的眼珠轻声道:「是我自个儿瞎琢磨的。」 小风拂过鬓边,她一撒谎就容易脸烫,福康安一眼就瞧出她的异常,摇头笑嗤, 「得了吧!你那呆笨的小脑瓜子想得出来这样的损招?铁定是我额娘的主意。无需否认,我对她老人家很了解。」 他如此笃定,苏音也就没再否认,好言调解,「她也是为你着想,你就当不知道好了,别拿这事儿问询,我不希望你们母子生矛盾。」 母亲的好意,福康安懂得,但这种方式,他无法接受,不过苏音的心意他还是明白的,这些事他会私下解决,不会让她再忧心,遂打趣笑道: 「这还没进门呢!你就开始为你婆婆说话了?」 意识到不妥,苏音那本就绯红的面颊越发滚烫,真如饮了酒一般,羞声恼嗤,「瞎说什么呢!你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 福康安适可而止,又接着方才的话继续道: 「彦齐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他存有私心,想让你嫁给他,既然你喜欢的人是我,那你就没必要再掩饰自己会说话的真相。」 「可若公开的话,我就得参加选秀,谁晓得皇上会将我指给哪户人家。」她最怕的就是这个,所以才会听从彦齐的建议,一直隐瞒。 福康安轻笑道:「也许会指到富察家呢?」 这样的梦,她可不敢做,「可我不是宗室女,皇上那么重视你,肯定不愿意让你娶我。」 她的身份并不重要,只因他早已认定了她,「只要我愿意,谁都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苏音,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不信我。」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的眸子闪着莹亮的光。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时隔半年还一直念着她,她若再不懂他,那就真的是没心没肺了。 已然明确了彼此的心意,苏音便不愿再说那些违心之言,郑重点头道: 「我自然是信你的。」 「那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你只管安心的与我在一起,其他的交给我即可。」说话间,福康安揽她入怀,紧拥着她,像是拥着世间至宝。 他的长指在她青丝间滑动时柔柔苏苏的,她很喜欢这种被他呵护的感觉,她相信,只要他承诺了,便会做到。 已然感受过一次失去他的滋味,那种痛苦和遗憾无孔不入的折磨着她的身心,苏音实不愿再感受第二次,难得上苍有眼,给他们一个将误会解除的机会,她自当感念,珍惜失而復得的眼前人。 欣慰的她再不推拒,乖巧的依偎在他怀中,感受桥畔清风送来的花香。 把话说开后,福康安那阴郁了半年的心终于放晴,拥了好一会儿,他才将其松开,取出那枚胸针,感慨万千, 「当初你将它还给我,可知我有多难受?但我还是将它留了下来,因为这是你我之间仅剩的牵连,往返缅甸的这几个月里,风雪满程,每当道路崎岖,严寒透骨,快要坚持不住时,我都会拿出这胸针瞧一瞧,就好似你还在我身边一般。」 而今听他说起,她才晓得,原来这半年里他竟又去了缅甸两趟,那岂不是刚到家没多久又出发,一直在路上? 大冬天的,她躺在被窝里都觉得冷,他却一直在外奔波,旁的世家子弟皆在享受人生,他才十六七岁便身负重任,在外歷练,如此坚韧不屈,努力向上的少年,着实令她钦佩。 她突然很想听一听他去缅甸所经歷之事,以填补这几个月的空白。 「可以,不过你得先收下这胸针。」说着福康安亲手将胸针别在她的衣襟上,「好好收着,往后可不许再还给我,不然我真的会生气。」 苏音突然有些好奇,「你生气了会怎样?」 微眯眼,福康安侧首凑近她耳畔,低笑道:「会像才刚那般,狠狠的惩罚你……」 说话间,福康安再次侧首俯身,缓缓欺近。 他的唇越来越近,苏音下意识抬指去挡,纤细的指节就这般停在他唇瓣上。她那柔软的指腹在他唇间抚过的一剎那,惹得福康安心念大动,喉结不自觉的轻轻滑动着,自唇齿间溢出声音低哑而惑心, 「你若期待,大可一试。」 第三十七章 不许再欺负我 回想起方才那羞人的画面, 苏音赶忙捂住嘴,摇头连连,「我不惹你生气, 你也不许再欺负我。」 「那叫欺负吗?分明是在疼你。」 他惯会狡辩, 论浑话, 她自是说不过他,苏音再不接口, 佯装听不懂。 为她戴好胸针之后, 福康安满意一笑,拉着她在河边坐下,在涓涓流水声中,开始与她讲述着近半载的见闻。 得知后来的战果,苏音忍不住问了句, 「你阿玛和广廷将军的做法, 你认同谁?」 这次福康安虽未参战, 但他共跑了三趟, 时常与他阿玛沟通, 对战况了如指掌, 「广廷将军为将士们着想, 我不能说他有错, 毕竟死伤的将士太多了,他宅心仁厚, 会有所顾忌在所难免。 第73页 我阿玛想要继续攻打也没错,他是为大局考量,若换成是我,我也不会停战,缅甸之战已持续两三年, 双方皆有损耗,他们之所以选择投降,无非是想留个喘息的机会。 拔草需除根,只放火无用,春风一吹,野心又将萌芽,日后时机一到,他们仍会再捲土重来。 所以清军必须硬气,趁胜追击,即便现下伤亡惨重,也得坚持下去,趁这个大好时机将他们一网打尽,不给他们留有任何余地!以少数人的牺牲,换的百姓的长治久安,这才是将士们该有的觉悟!」 苏音心道:果然虎父无犬子,他的确很有远见,也狠得下心肠,而她的性子软一些,心里还是比较认同广廷将军的做法,若然因为瘴气而损失那么多优秀的将士,岂不得不偿失? 然而傅恆父子的顾虑亦是实情,所谓军情,有太多的不确定,不到最后,谁也无法断定,究竟哪个决定才是正确的, 「所以这一仗,看似是赢了,实则缅军还会有死灰復燃的迹象?」 对于这样的结果,福康安只觉后患无穷,「广廷将军撤军撤得太快,对方能看出来,清军也很想尽快结束战事,所以他们后续会不会派人来京,会否上贡,皆是问题,若他们不履行承诺,广廷将军势必会被皇上问责。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下我阿玛身染瘴气之毒,虽有太医调养,终难除根儿,看着阿玛受此苦楚,我只恨自己没有早出生几年,但凡我年纪大些,便可代父出征,阿玛便不必遭这样的罪。」 他的眼中尽是忧色,苏音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忍不住抬起手,隔着衣袖覆住他手腕,柔声安慰道: 「行军打仗既要有经验,还得有威望,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万莫自责,你总会有机会报效家国的,有太医悉心调养,傅中堂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侧眸迎上她那坚定且充满希望的眼神,福康安心下甚慰,反握住她的手,伸臂一揽,让她依偎在他肩头, 「你说得对,平安归来就好,一切还有希望,就不该沮丧。」 两人就这般谈天说地,在桥边坐了许久,才依依不捨的道别,各自回家。临走前,他还特地嘱咐道:「安心在家待着,不必挂虑那些琐事,我会安排好一切。」 苏音点头浅笑,眼前的这个男人,值得她相信。 回去的路上,青枝瞧见那枚胸针,便猜到福三爷跟姑娘肯定是和好如初了,她虽替主子开心,却还是不忘提醒一句, 「姑娘,要不您将胸针先收起来吧?若是被表少爷瞧见,估摸着又要问您。」 误会开解,苏音只顾高兴,浑忘了这一点,青枝都能瞧出来,彦齐那么心细,肯定能看出异常。未免再被他质问,她决定按照青枝的意思,将小鹿胸针取下,好好保存着。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音并未在家中佩戴那枚胸针,但彦齐还是能明显感受到苏音的变化。 以往这半年里,她几乎没什么笑容,偶尔笑一笑也是极为勉强,然而最近偶遇她时,他发现苏音似乎逐渐开朗起来,那发自肺腑的笑容格外让人心动。 这本是好事,可他却隐隐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五日之后,海宁带了位大夫回家,说这位徐大夫医术高超,可让他为妹妹治疗哑疾。 为着女儿的病况,舒穆禄氏没少操心,这些年来为她请过无数大夫,就连外地的大夫也请过,皆无疗效。 失望的次数太多,她也就不敢再抱希望,懒得再去折腾。 现下儿子骤然提及此事,舒穆禄氏心生顾忌,「音音已为此遭过不少的罪,我实不愿看她再受折磨。」 「额娘您有所不知,这位徐大夫与宫中的一位太医师出同门,但他为人清高,不愿入宫做官,一直住在天津那边,很难请得动。好不容易才将人请来,总不能赶人走,额娘,就让他试试吧!有一份希望终归是好的。」 儿子认为有必要,舒穆禄氏不忍拂他的意,遂答应让其给女儿诊断。 到得女儿的住所,舒穆禄氏带着大夫进去,海宁则止步于月门前。 路过附近的彦齐远远瞧见有人背着药箱,看那装扮,似乎是位大夫,他还以为苏音出了什么事,赶忙近前询问,海宁笑慰道: 「表弟勿忧,音儿无甚大碍,只是请了位大夫为她诊治嗓子而已。」 这位徐大夫的名号,彦齐略有耳闻,当初他身患重病咳血时,世子也曾想请这位徐大夫来为他看诊,徐大夫却不肯答应,无论出多少银子,他都不为所动,却不知海宁是如何将此人请来的。 彦齐随口问了句,海宁笑摆手,「我哪有这个本事,请他之人其实是富察家的三公子。」 福康安?居然会是他? 震惊的彦齐紧攥拳头,满心疑惑,苏音不是说再也不会见他吗? 这半年他都不曾出现过,彦齐还以为他两人真的了断了,怎的福康安还会管苏音的事,还要帮她治嗓子? 福康安明明晓得苏音可以说话,他做这一齣戏又是为哪般? 难道……他有旁的打算? 想到某种可能,彦齐浑身发颤,却又无法在此刻去追问,只能焦急的等在外头。 实则在此之前,福康安已给苏音写了一封信,提前与她打过招唿。 她的病已有多年,若是随便找个大夫轻易就治好,似乎很难令人信服。 第74页 是以他才会特地请来一位旁人很难请得动的名医,经徐大夫的手令苏音恢復嗓子,旁人不会起疑,更重要的是,防止其他人家听说后也来找徐大夫,而他们是真哑,徐大夫若治不好旁人,岂不尴尬? 左右徐大夫性子古怪些,旁人请不动,也就省去了诸多麻烦。 说来也巧,徐大夫曾为一个三岁的哑巴孩童诊治过,的确令他开了口,但苏音已有十六岁,常年不言语,难度更大,能否成功,徐大夫不敢保证。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福康安,他便会竭尽全力,打算尝试在她的喉部使用针灸之法。 一听说要在嗓喉处扎针,苏音有些惶恐,但福康安在信中解释过: 他也可以串通大夫,不给她施针,让她少受些苦楚,但若哪天大夫说漏了嘴,便会惹来麻烦,为确保不被人揭发,只能请她受些苦,配合大夫治疗。 福康安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苏音选择相信他,为了他,她愿意承受这些苦楚。 一次就成,似乎不太可能,是以今日施针之后,苏音并未张口说话。徐大夫倒也不着急,只道需要过程。 舒穆禄氏根本不敢再抱希望,只心疼女儿遭罪。 折腾半晌之后,大夫又给开了药,说是明日再来施针。 待众人走后,苏音暗松一口气,心里有些小激动,再过几日她便可以正式开口说话,再也不必伪装,想想就开心吶! 青枝问她疼不疼,苏音摆了摆手,这感觉比她想像中的要好受一些,「刚下针的时候有些疼,过会子便没那么难捱。」 青枝起身去为她倒茶,好让她润润嗓,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青枝抬眸一看,不由吃惊, 「表少爷?您……您怎么进来了?」 才刚扎针时,苏音正躺在榻上,这会子将将坐起身来,骤见彦齐进来,难免不自在,谨慎的打着手语, 「表哥若有要事,可到外间候着,进里屋多有不便。」 彦齐一向知礼,应该转身出去才对,可经她提醒之后,他竟然依旧立在原地,并没有暂避的意思。 青枝忍不住又唤了一声,「表少爷?」 话音未落,就被他睇了一眼,「出去守着,我有话跟她说。」 他对旁人是比较冷漠,但念在青枝是苏音身边人的份儿上,一直对她尚算客气,今日这般兇悍还是头一遭。 青枝不明白表少爷这是怎么了,又不敢违逆他的意思,遂福身告退,去院外守着,以免被外人瞧见,徒添事端。 彦齐不是傻子,他能感觉到,这半年来,苏音虽未与他起过争执,但再见他时,明显不似先前那般热情,他心里虽不好受,却安慰自己不必介意,只要她不与福康安来往即可。 可是如今,福康安竟要为她治病,彦齐如何还坐得住?「你可知这徐大夫是福康安请来的?」 就因为远桥和大夫的话,苏音一直都在告诫自己,说话注意些,尽量不要惹彦齐动肝火,可这并不代表她得欺骗他。 既然他问了,那她就得说实话,「我知道。」 他多希望她能说一句不知情,希望这只是福康安的一厢情愿,然而苏音的回答终是打破了他最后的幻想, 「那你为何要配合他做这场戏?你打算如何?藉此机会开口说话?」 有些事,瞒不过去,倒不如讲个清楚,直视于他,苏音坦诚道:「我不想再装哑了,整日的打手语我真的很累。」 她果然有这样的打算,为何不与他商议一声就私自做主,浑当他不存在吗?怒火中烧的彦齐压低了声,咬牙提醒道: 「你莫忘了,一旦你恢復正常就得入宫选秀!」 「我知道。」 苏音的反应异常平静,彦齐明明记得她不愿入宫参选,突然改变主意又是为哪般?他不禁怀疑,这又是某个人在背后作祟, 「福康安究竟跟你说了什么?是他给你出的主意,让你入宫选秀?他是不是跟你保证,会让皇上为你们赐婚?你也不想想,他只是个臣子,如何能左右皇上的决定?万一他在哄你,万一皇上把你赐给旁人,你可有想过自己该怎么办?」 正因为担心两人没有将来,所以去年她才会对福康安撒谎,可是了断之后,她非但没有回归平静,反而日日被遗憾所折磨。 从那时起,苏音便明白,自己有多在乎他,既然喜欢,为何不能努力争取呢? 面对彦齐的种种猜疑,苏音始终不为所动,依旧坚定自己的信念, 「世事难料,谁也无法保证最终的结果,但我相信福康安,他不会骗我,即便当中出了什么岔子,我也不会怪他。勇敢尝试过,我对得起自己,总好过轻易放弃,余生都活在可悲的『假如』里!」 第三十八章 成亲沖喜 所以她这算是承认了?「你真的喜欢福康安?想要嫁给他?」 犹记得彦齐曾问过她一次, 当时苏音尚且不明白自己的心,并未承认,如今既已确定, 她便不再隐瞒, 「是, 我心属于他,该说的我都说了, 这是我的闺房, 请你尽快离开。」 她那坚定的神态和勇敢表达的决心深深刺痛了彦齐! 亲耳听到她坦白心扉的这一刻,他便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没了,他只懂暗示,连向她表白的勇气都没有。顾虑太多,他才会活得那么累, 才会失去最佳的机会! 第75页 绝望的彦齐撕心裂肺的向她倾诉着最隐秘的心事, 「你可知, 我一直心悦于你, 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娶你为妻,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走下去, 孰料半路杀出个福康安, 而你竟为他动了心! 是我对你不够好吗?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就因为他是傅中堂的儿子, 是皇上的侄子吗?你若喜欢有权有势的男子,那我也可以, 我可以认永璧为阿玛,他是世子,将来是要继承王位的,那我便是王爷之子,身份比福康安还尊贵! 苏音,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我只希望你回头看看我,不要离开我!」 他想挽回苏音的心情太过迫切,以致于他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什么话都往外撂,不分轻重。说到后来,彦齐情不自禁的近前想要拥住她,想要留她在身边,却被她一把推开,毫不留情! 他方才的那番话,太伤人自尊,甚至已经变得执拗,不可理喻,苏音悲愤又无奈,后退几步,与他保持距离, 「彦齐,你能不能放过我,放过你自己?我的话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你为何还要装煳涂?令我心动的是他的人品,是他对待战事、百姓和家国的态度,而不是他的身份。 即便你是王爷之子,我也不会对你有爱慕之情。并非你哪里做得不够好,你很好,你为我受重伤的事我皆已知晓,我很感动,可感动终究不是感情,我不能欺骗自己,更不能欺骗你。」 紧攥着手指,彦齐哄着眼哑声嘶吼,卑微的想要她回心转意,「我不在乎,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哪怕只是感动,我也能接受!」此时的彦齐已然陷入极端,苏音只觉心很累,却还是耐着性子与他讲道理,希望他能尽快走出死胡同, 「身在你这儿,心却在旁人那儿,你真的不在乎吗?不会生出嫉恨吗?这样自欺欺人有什么意义呢?彦齐,感情的美好在于心心相印,一厢情愿只会苦了自己,又束缚了旁人。 其实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你之所以无法接受是因为你不甘心,你觉得你付出了那么多,我却没有给你回应,你认为这很不公平,可这不是真正的爱,真正爱一个人时,倘若知道对方心中没有你,你便会默默的离开,不会再去强求。」 她想让他放弃?让他成全他们?那么他呢?那颗早已为她沦陷的心,又该如何救赎? 最终,彦齐什么也没说,只是定定的看了她许久,苦笑一声,黯然转身离去。 苏音不确定他是否将她的话听进了心里,她知道自己很残忍,但唯有快刀才能斩乱麻,但愿那些狠话能将他唤醒,但愿他能放弃这段无妄的感情,开始他崭新的人生。 接下来的日子里,徐大夫每日都会过来为她医治,四五日之后,苏音觉着时机成熟,在又一次针灸之后,她开始尝试着发一些简单的声音。 太清晰的话似乎会有些突兀,是以她假装先发一些沙哑模煳的声音,「呃……我……娘……」 乍闻女儿的唿唤,舒穆禄氏如置梦中,喜极而泣,「音音!我的乖女儿,你会说话了?你真的能说话了?」 苏音点了点头,激动的又唤了一声娘,虽然她早已会说话,却一直不敢在母亲面前开口,而今终于有机会说话,她自是得多唤几声。 有生之年还能听到女儿的声音,舒穆禄氏感天谢地,老泪纵横,紧抱着女儿惊喜慨嘆, 「太好了!感谢上苍保佑,我的女儿终于会说话了!这真是天大的喜讯啊!我得赶紧给你阿玛写封信,好让他也高兴高兴。」 欣喜的舒穆禄氏转身向徐大夫道谢,激动得要给他磕头,徐大夫赶忙将她扶住, 「夫人万莫客气,此乃老夫的职责。」 舒穆禄氏要给他赏银,他却不肯收,只道福三爷已给过诊金。 舒穆禄氏不由纳罕,这位三公子帮她们介绍大夫也就罢了,怎的连诊金都给付了呢? 当她问起女儿时,苏音却无辜摇头,佯作艰难的说了几个字,「女……儿……不……不知。」 青枝忍笑为主子打岔,「夫人,姑娘的嗓子才好些,说不了太多的话,还是等她养养嗓子再问吧!」 那倒也是,女儿才会说话,她不能太着急,欣慰的舒穆禄氏随即起身,嘱咐她好生休息,而她则回房去给夫君写信报喜。 消息传到朗清院时,彦齐紧握着手中的书,停顿了片刻,而后又继续读着,看似无动于衷,实则他的眼眶早已热烫。 她终是选择了开口说话,不再按照他铺好的路去走,既然他无法挽回她的心,那就只能斩断她嚮往的那条路! 打从他为苏音向永璧求情,唤了声阿玛之后,永璧便差人来请他回王府居住,他却不愿离开苏音,始终没有答应。 而今已是第三回 来请,总管好话说尽,恳请他回去,彦齐眸光一紧,终于松了口,但他有一个条件, 「劳烦公公跟世子说一声,我只要苏音,倘若世子能让苏音免了选秀,与我成亲,我便会回去。」 君子不该强人所难,彦齐也很想就此放弃,可他尝试很多次,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彻底放下苏音。 既然心心念念,那为她做一回小人又何妨?反正她说过,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会认命,那么他希望自己能成为她的宿命! 得知彦齐的条件后,永璧摇头慨嘆,暗嘆他这个儿子还真是个痴情人。上回已经帮了他,他却不肯回府,如今再帮他,事后他再反悔呢? 第76页 沉思片刻,永璧交代总管去传话。 身负重任的总管又一次来到朗清院,如实转述, 「世子爷说了,您的要求,他都会尽全力满足。苏音姑娘乃是正蓝旗的女子,听闻她的哑疾已然恢復,那她就得参加选秀。待选秀女若要避开选秀直接定亲,必得经由皇上点头。 但您还未认祖归宗,尚且不算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若非皇族,世子爷没法子为您向皇上求圣旨啊! 所以世子爷的意思是,您先回王府,认了祖宗,报了玉牒,他便可向皇上请旨为您赐婚。」 听罢他的话,彦齐的眉头越皱越深,起身来到窗前,仔细掂量着。 世子之所以这么说,无非就是想让他认祖,可认了之后呢?他还会管这桩婚事吗? 总管是个老人儿了,一眼就能看出他的顾虑,遂温笑着上前,好言劝道: 「少爷,世子一言九鼎,他既承诺了,必会帮您了却心愿。毕竟当年的世子也是碍于父母之命,才会负了您的母亲。如今您有心上人,世子自能理解您的心情,必然不会拆散你们,所以少爷您尽管放心便是,唯有回到和亲王府,您和苏音姑娘才有可能成眷属。」 总管的态度不卑不亢,软硬兼施,彦齐深知自己的境况不容乐观。 回王府,还有一线可能,如若不回,那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音被人抢走。 最终,他没再犹豫,与姨母讲明,跪拜辞别,而后收拾了包袱,跟随总管回往和亲王府。 临走前,彦齐并未去向苏音辞行,她应该不会在乎他的去留,也许他的离开,会让她松一口气吧! 无妨,他不着急,也不计较,他会慢慢等着,等她回到他身边。 苏音是在他走后半日才从下人那儿听说的,她还想着彦齐终于放下了,他大约是觉得再见面会很尴尬,想要回归正常生活,专心读书,才会选择离开她家吧? 这样也好,只要他能看开,往后的日子必然一片光明。 苏音还在默默的祝福着他,殊不知,彦齐又在打着怎样的算盘…… 爱新觉罗家的子嗣认祖归宗可是大事,得提前准备,除了通晓王府上下之外,永璧还要带着他入宫一趟,叩见皇帝与太后,再到太庙去,祭拜列祖列宗。 终于和儿子团聚,永璧自是欢喜,为表对他的重视,永璧特地大摆宴席,向世人宣告他的身份。 彦齐虽不喜这样的阵仗,但为了讨好父亲,终是违心的参宴,与众人应酬。 这一折腾,便是好几日。他只盼着父亲忙完这些琐事后,会尽快向皇帝提及他的亲事。 苏音的嗓子已然恢復,但福康安身为臣子,按常理是不能在选秀之前主动向皇上请求赐婚的,傅恆一向守规矩,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向皇上提要求,福康安晓得他阿玛的性子,也就没与父亲提及,只等着明年开春选秀,苏音作为秀女去参选,那个时候,他再去争取苏音。 此时的福康安尚不晓得,彦齐已经准备提前请旨赐婚。 然而许多事冥冥之中似有註定,病情本已有所好转的傅恆,打从五月起,病情又开始恶化,连下床都困难。 先前他认为自己还能撑下去,可是这一回,傅恆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已如风中残烛,即将耗尽。 老二已被他带出师,他不必再忧心,老三和老四尚未成亲,傅恆放心不下,然而老四年纪太小,他实在是没能力去管,老三正好已到婚龄,傅恆自是希望能亲眼看到老三成婚。 可父亲病重如斯,福康安哪还有心思去琢磨自个儿的婚事? 「孩儿的婚事不着急,阿玛,您别为孩儿担忧,好好休养,等您身子大好些,再为孩儿主持婚事。」 他的身子,他自个儿最清楚,怕是好不了!虚弱的傅恆躺在帐中,有气无力的向儿子诉说着心中的顾虑, 「瘴气之毒,无法清除,为父年纪大了,更难痊癒,我这病,也就这样了,能拖一日,便是上苍的眷顾。瑶林,我最后的心愿便是看你成婚,所以你的婚事需得尽快定下来,一旦我病逝,你便得守孝,再拖三年,到时都快二十了,岂不耽搁?」 听不得父亲说这些,福康安堂堂男子汉,终是红了眼眶,好言安抚道:「阿玛,您别说那些丧气话,太医会尽力为您医治,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着急的傅恆又开始咳喘,焦虑轻嗤道:「傻孩子,太医不是神仙,他们也有治不了的病啊!趁我还在,定得将你的事给办妥了。」 那拉氏听着傅恆的那些话,泪水汹涌而落。 这些日子,为着夫君的病情,她这颗心每日都揪扯着,太医一早就告诉过她,说是回天乏术,她明明晓得会是什么结果,却还是期待着一个奇蹟,希望傅恆能有所好转,希望老天大发慈悲,能让他多陪陪家人。 然而事与愿违,他的病一天天的恶化,而他的心愿,她亦清楚,遂哽咽劝道: 「瑶林,这是你阿玛的心愿,你莫再违逆他的意思,就答应了吧!省得他一直惦念着,难以安生。」 「是啊!」福隆安也在旁劝道:「成亲是喜事,阿玛瞧着你拜堂成家,这心情一好,更有助于恢復不是?」 父亲病入膏肓,福康安实在无心办婚事,奈何父母兄长皆希望他成亲,认为可以沖喜,那他只能听从他们的意思。 第77页 平日里傅恆不愿坏了规矩,如今情况特殊,他顾不了那么许多,打算向皇上递一道摺子,请求皇上为儿子赐婚,择一良妻,然而福康安竟是一口拒绝, 「阿玛,孩儿不想让皇上赐婚,其实孩儿心中所属。」 第三十九章 福康安正式提亲 虽说福康安不愿在这种时候谈婚事, 但若父亲一定要让他成亲的话,那他只会娶苏音。 当他说起苏音的名字时,那拉氏眉心微跳, 这两人不是已经断绝关系了吗?怎的瑶林还惦记着她? 「那姑娘是个哑巴, 不会言语, 如何做你的妻子?」 缓缓侧首,福康安意味深长地道:「额娘, 你好像对苏音很了解?」 自知失言, 那拉氏眸光闪烁,转瞬间已然想好说辞,「闲聊时听旁人提起过,说这姑娘姿容不错,奈何不会说话。」 母亲去找苏音一事, 福康安本想追究, 可苏音拦着不许, 他只好装作不知情, 方才实在忍不住, 才提了一句, 而后他又对父亲道: 「阿玛, 苏音已被一位名医治好, 可以开口说话,我想娶她为妻, 还请阿玛成全。」 这不太合适吧?那拉氏心道儿子也太大胆了些,「咱们并非皇室宗亲,向皇上请求赐婚本就是出格之举,你怎能向皇上指名要人?」 得知苏音是陕甘总督明山之女,傅恆斟酌了片刻, 郑重询问,「瑶林,你可想好了,真要娶她?」 点了点头,福康安的目光异常坚定,「孩儿早已下定决心,非她不娶。」 坐于帐边的那拉氏却有自个儿的想法,「蓝瑾的女儿茗萝,与瑶林年纪相仿,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她是武毅公的女儿,又是九公主的小姑子,这家世不比苏音好吗?」 「天下好女子多的是,也没见阿玛纳妾,他还不是只喜欢您一个?」 福康安这话沖得那拉氏根本无可反驳,「你这孩子,怎的什么话都往外撂?」 忍受病痛折磨的傅恆乍闻此言,苍白憔悴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瑶林说得对,喜欢一个人,眼中哪里还容得下旁人?」 轻嘆了一声,傅恆望向帐顶,默然许久才道:「若搁以往,我断不会任你胡来,如今为父时日无多,能为你做的事也越来越少,既然是你钟情之人,那为父就破一回例,向皇上请求为你们赐婚。」 父亲已然病骨支离,却还在为他着想,福康安越听心越痛,鼻翼酸涩至极,忍泪跪下叩拜,「多谢阿玛成全!」 眼瞧着夫人面色不愈,傅恆艰难抬指,轻拍着她的手,温声安慰道: 「东珊,你莫要想太多,儿孙自有儿孙福,瑶林已然长大,他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做父母的,实该支持才对。 咱们家,这些年来几乎都没什么大事发生,如今瑶林成亲算是大喜事,你就让我做回主吧!其他的事都还听你的。」 傅恆看似轻松的与她说笑着,那拉氏喉间发堵,又是一阵骤痛,侧过脸去拭了拭面上的泪痕,平復情绪后,这才回首反握住他的手,含泪勉笑应承着, 「好,我听你的,瑶林想娶谁,由他便是。我只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往后的大小事,你想做主都由你,我不与你争。」 终于说服了夫人,傅恆遂命人备摺子,那拉氏想让老二代笔,但傅恆认为此乃大事,必得由他亲自上摺子,方显诚心。 奈何此时的傅恆下帐都困难,福隆安只好命人搬了张小桌放在帐中,让父亲倚在软被上,勉强提笔写摺子。 给皇上的摺子不容有失,傅恆强撑着,集中精力,尽量一气呵成,一旦有错字便得重写。 写字明明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可对如今的傅恆来说竟是如此吃力,才写了几行,他的手便止不住的开始发抖,最后终于坚持写完,却又忍不住咳了一声,一不小心将笔尖的墨汁滴在了摺子上。 傅恆暗嘆不妙,打算再重写,那拉氏却心疼他的状况,拦着不许, 「就这样呈上去吧!皇上晓得你的情况,不会与你计较,你万不可再硬撑,快躺下歇着。」 夫人和儿子们皆不许他重写,还把笔墨给收走,无奈的傅恆只得罢休,但愿皇上看到摺子上有墨汁,不会怪罪于他。 当干隆翻看摺子时,的确一眼就瞧见了那滴墨汁。 这道摺子虽是他的字迹,但笔力明显不足,有些笔划下得很虚,并不笔直,似有颤抖的痕迹。干隆透过这些字便能看出来,傅恆的病有多严重。 君臣共事二三十载,干隆对傅恆再了解不过,他一向谨慎,断不会允许这样的失误存在,若非难以坚持,他断不会将这样的摺子呈上。 傅恆身在军机处的这些年,干隆早已将他当成左膀右臂,若非缅甸久战无果,干隆断然不捨得让傅恆离开京城,离开他身边,却不曾想,这次的决定竟会害得他垮了身子。 此时的干隆后悔不已,他本就心中有愧,加之这是傅恆头一回向他提出请求,干隆自当满足他最后的心愿,不让他留有遗憾。 最终干隆以太后的名义下了道懿旨,为福康安和苏音赐婚。 想了想,干隆又嘱咐道:「你去传旨时,务必先传朕口谕,就说傅恆不必起身跪迎旨意,躺着听旨即可,他若敢起身,就是违抗皇命。」 大太监鄂鲁里领命而去,出宫前往忠勇公府传旨。 第78页 昨儿个永璧大摆宴席,心情极好的他没控制住,喝高了,今日睡到将近晌午才醒来。 彦齐生怕夜长梦多,希望父亲能尽快向皇上请旨,永璧不以为意,「未选秀之前,明山不敢私自为女儿定亲,你放宽心便是。」 虽说规矩如此,但彦齐仍有种不祥的预感,心里很不踏实。 耐不住儿子再三恳求,永璧终于松了口,用罢午膳后便入宫去了。 向皇帝请安之后,永璧顺势道明来意,干隆听罢,不由讶然,「怎的又是明山之女?明山到底有几个女儿?」 候在一旁的鄂鲁里回道:「启禀皇上,明山共有二女,一女苏音,一女怡芳。」 上午那会子,皇上让他出宫传旨,鄂鲁里心想着,能让傅中堂亲自为其子求亲的姑娘大约不简单,是以他特地打听了此女的家世,这才了解的清楚。 永璧尚未明白皇上为何这么问,兀自接口道: 「皇上,先前彦齐一直寄居于他姨母家,苏音姑娘患有哑疾,按理来说不能参加选秀,是以这两人情愫暗生,也算青梅竹马。未料她造化好,哑病得以治癒,前段时日将将恢復正常。 如今彦齐虽认了祖,却不忘他的小青梅,想娶她为妻,恳请皇上成全。」 干隆不由咋舌,心道这姑娘究竟有多招人稀罕,竟能令永璧和傅恆同时为自家儿子求娶? 而苏音心属于谁,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只因此事已成定局。 轻嘆一声,干隆捋着鬍鬚摇了摇头, 「真是不巧,傅恆重病在身,朕便打算为福康安赐婚,让他尽快成亲,权当为傅恆沖喜,朕为他定的正是明山之女,旨意已下达,君无戏言,不可更改,彦齐的心愿,只能落空。」 永璧还以为此乃板上钉钉之事,只要他开口,皇上必定会应允,哪料竟被人抢了先! 世事难料,永璧只能认倒霉,不敢违抗圣意。 为安抚侄儿,干隆特地补充道:「不过你放心,他既是宗室血脉,朕与太后定会留心,为他寻一门好亲事。」 话已至此,除了叩谢隆恩,永璧还能说些什么呢? 回府的路上,永璧心神难安,就怕彦齐又要与他闹别扭。 满心期待的彦齐听到这样的结果,愣怔当场,难以置信! 居然又是福康安!为何他总是抢先一步,为何他总是那么幸运? 苏音喜欢他,皇上也偏向他,不惜破例提前为他赐婚,上苍对福康安总是格外眷顾,哪怕他如今成了宗室子弟,依旧败给了福康安!不甘心的彦齐暗生怨怼, 「我早说让您去请旨,您却一直拖延,若早一步过去,也就不至于错失良机。」 面对儿子的指责,永璧难免心虚,但他不敢跟儿子说,那道旨意是今早才下的,若说出真相,彦齐大约会恨他一辈子,无奈的永璧只好撒了谎, 「即便昨日不办宴席,直接去见皇上,那也来不及,皇上说了,给福康安赐婚的圣旨早在三日前已下达,那时候咱们还在等宗人府的批示,你尚未入宫见皇上,还不算真正的皇亲,如何让皇上赐婚? 你若听我的话,早些回王府,认祖归宗,也不至于多耽搁这几日。怪只怪你优柔寡断,太过执拗,你与苏音无缘,此乃天意,怨不得旁人。」 天意?倘若这就是天意,倘若苏音註定要嫁给旁人,那老天又为何要让他遇到她?只为了看他动心,看他深陷,而后再残忍的打碎他的梦吗? 最后一丝希望也因为圣旨而化为泡影,而他却连怨天尤人的资格都没有! 天光黯淡,暮色四合,尽管彦齐不愿承认,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一回,他是真的输了,输得彻底,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一道圣旨,斩断了他所有的念想,夺走了他心底最后的一点光亮。 从今往后,他再也看不到苏音的笑容,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一想到余生的两人再无任何纠葛,他的心都在抽痛!出现得再早又如何?终究抵不过那个来得巧的男人。 绝望似漫下来的黑夜,一点点的将他吞噬。 彦齐就这般瘫坐在榻边,双眼无神的他目光哀恸,但他没去点燃烛火,独自在漆黑的房间里咀嚼着无边的痛楚…… 情之一字,掺杂着世间百味,有人道它苦,有人却觉甜。 这日晨起,青枝为她梳妆时拿出了那枚小鹿胸针,苏音却没戴,而是拿在手中把玩着,只因福康安已有好几日没来找她,也没给她写信,却不知他在忙些什么。 瞧出主子的心思,青枝好心提议,「姑娘若是想念三爷,大可给三爷写信,奴婢想法子帮您送过去。」 被戳中心事的苏音登时红了脸,「我才不要主动给他写信呢!他既然没来,想必是很忙的,我还是别打扰的好。」 主僕二人正在瞎猜时,外头突然传来丫鬟的高唿声, 「姑娘,姑娘,富察家的三少爷来咱们家求见老夫人,夫人让奴婢请您过去呢!」 啊?才刚还说他呢!这会子人倒是来了,却直接见她母亲去了?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却不知福康安会跟她母亲说些什么,苏音生怕挨训,忙问丫鬟,「额娘怎么说的?她老人家发脾气了吗?」 丫鬟掩唇笑道:「福三爷是来提亲的,老夫人高兴都来不及,又岂会发火呢?」 第79页 提亲?他不是说要等明年选秀时再定吗?怎的突然来提亲?苏音与青枝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floata灌溉的 5 瓶营养液,感谢大家留评支持! 第四十章 花烛夜(二合一) 怀揣着满腔疑惑, 苏音匆匆赶至前厅。路上她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对劲,她也曾见过族中的其他姑娘议亲, 头一趟都是媒人前来, 怎么福康安会亲自过来呢?这会不会不合规矩啊? 到得前厅, 她才惊觉这阵仗比她想像得更大! 以往见福康安时,他皆着常服, 今日竟是身着豹子方补官服, 顶戴上嵌蓝宝石,规整的补服愈显少年英气。 同行的还有一位身着四爪正蟒袍,约摸二十六七岁的男子,苏音暗自猜测着,他应该就是福康安的兄长, 和硕额驸福隆安。 他兄弟二人皆身着官服前来却是为何?提个亲至于这么大的动静吗? 近前福身后, 苏音疑惑的望向福康安, 福康安随即行至她跟前, 低笑道:「我来兑现承诺, 跟你提亲, 惊不惊喜?」 喜自然是喜的, 不过她还没弄明白眼下的状况, 「我尚未参加选秀,你怎的敢来提亲?还如此兴师动众, 就不怕皇上追究你的责任?」 神秘一笑,福康安暂卖一关子,「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两人正说着悄悄话,门口又出现一人,苏音循声望去, 但见她的兄长海宁亦换了身官服,疾步赶来,朝着福隆安笑拱手, 「额驸久候了,下官已然换好官服,可以开始了。」 紧跟着便见福隆安将一明黄捲轴展开,苏音这才反应过来,额驸手中拿的是道圣旨! 此时众人皆已下跪,福康安也不例外,拽了拽苏音的衣袖,示意她一起跪下听旨。 苏音懵然照做,听罢旨意,才知皇上居然为她和福康安赐婚了!也就是说,她不必再参加选秀咯? 福康安早已知情,但依照礼节还是得再次叩谢圣恩,苏音见状,也依着他的动作,一起叩谢。 先行起身的福康安搭了把手,拉她起身。海宁则扶着母亲起身,舒穆禄氏回想着圣旨上的内容,如置梦中,简直难以相信。 自打女儿会说话以后,她便想着女儿得入宫选秀,得空得找两位嬷嬷教她宫中礼仪才是,此事尚未开始张罗,这亲事居然就定下了!且还是皇上亲自赐婚,这于伊尔根觉罗家而言,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前阵子福康安为苏音介绍名医时,海宁就察觉到不对劲,他总觉得福康安对他妹妹似乎格外关心,但福康安并未表明,他这个当哥哥的不便多问,直至今日赐婚圣旨下达,海宁才惊觉自己居然猜对了! 所以这婚事到底是皇上的意思,还是福康安的意思,难说啊!不过海宁是个聪明人,不该问的,他坚决不会多嘴,他所在乎的,无非是家族和他自己的利益。 他的妹妹即将嫁入富察家,往后他就成了福康安的大舅子,这层关系对他的官途应该会有极大的帮助吧! 思及此,海宁心下暗喜,极为热情的招待他们进内堂喝茶。 他们几个大男人闲聊,苏音不便跟去,与福康安打了声招唿,便去到她母亲跟前。 背过众人,舒穆禄氏这才小声问女儿,「老实跟娘交代,你和福康安到底是何时认识的,这婚事又是怎么来的?」 若是直接否认,母亲肯定不会相信的吧? 看出母亲只是好奇,并无责备之意,苏音转了转眼珠,轻笑着藉口道:「这大约就是雪兔带来的缘分吧!」 青枝暗贊姑娘真是厉害,直接推给一只狮子狗,她倒是省事,不必再费心去解释当中的原委。 闻讯赶来的敏雯还以为是谣传呢!直至到场后,瞧见福康安两兄弟,她才相信这是真的,但仍是觉得不可思议, 「天吶!音音你真的好幸运,居然能被皇上提前赐婚,还赐给了京中少女们的梦中人!我真的好羡慕你啊!我要是也能被许到富察家该多好啊!」 青枝打趣笑道:「三爷还有个弟弟呢!姑娘您还有机会。」 「你说福长安啊?」敏雯撇嘴摇头,「他才十岁而已,差个两岁还好,四五岁差距太大,我是等不了啊!」 舒穆禄氏掩帕笑道:「敏儿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参加选秀吧!指不定皇上会将你指给某个皇亲国戚呢!」 努了努唇,敏雯故作哀怨的哀嘆道:「难说呀!女人这后半辈子过得如何全靠命,音音命好,我可不一定,罢了!但看天意吧!」 想了想,她又特地嘱咐道:「音音啊!等你嫁给福康安之后,可得帮我留意着点儿,看看他是否有什么年纪相仿,年少有为的堂兄弟表兄弟之类的,若是我落了选,你就帮我撮合撮合。」 「到时自有你的父母做主,我可不敢帮你决定终身大事。」 几人正说笑着,丫鬟进来禀道:「夫人,福三爷说想见见咱们姑娘,有话跟她说。」 这才定亲的两人,单独见面似乎不太好,但这婚事乃皇上所赐,福康安又身份特殊,舒穆禄氏可不敢得罪这位女婿,当女儿看向她,徵询她的意见时,舒穆禄氏思量片刻,最终点了点头,表示默许。 于是苏音起了身,去往外间,保庆就候在门口,瞧见她笑呵呵躬身,「姑娘请。」 第80页 在保庆的引领下,苏音绕过一段长廊,来到立在假山后方的福康安身边。那一瞬间,她不禁有种错觉, 「这里到底是你家还是我家?怎的我还得由人带着来找你?」 已然回身的福康安笑望向她,「你家就是我家,一家人何须见外?」 大庭广众的,他怎能说这种话?窘迫的苏音赶忙回首,却发现保庆早已识趣离开,并不在这儿。 她这才稍稍安心,嗔他一眼,低眸窘声道:「只是定亲,尚未成亲,这话可不能乱说。」 「快了,下个月就能成亲。」 乍闻此言,苏音惊愕抬眸,「啊?这也太快了吧?我瞧她们定亲之后都得等许久才成亲呢!最少也得半年左右。」 说起背后的因由,福康安的笑容渐渐消失,神色明显黯淡,「咱们的情况特殊些,得尽快成亲。」 得知真实的原因后,苏音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 「傅中堂的病居然又严重了!太医也没法子吗?上回给我治病的那位徐大夫呢?可有请他试试?」 点了点头,福康安无奈嘆息,「请过,徐大夫之所以会出山,正是因为我阿玛曾救过他儿子的命,他才肯破例。然而太医与徐大夫皆束手无策,目前只能听天由命,所以皇上才会提前赐婚,让我们尽快成亲,了却阿玛的心愿。」 那他这阵子一定很难捱吧?目睹他那忧心忡忡的模样,苏音心中一软,忍不住走上前去,鼓起勇气,主动抬起手臂,轻轻拥住他, 「很抱歉,你难受的时候我没能陪在你身边,我这人嘴笨,不晓得该怎么劝你,只希望你能看开些,凡事都要往好的一面去想。既然大家都说沖喜有用,那咱们就试试吧!兴许傅中堂心情一好,病情便会有所好转。」 她一向羞怯,从不愿主动,现下仍在她的家里,她居然愿意接近他?为了安慰他,她便连矜持和规矩都不顾了。 心下动容的福康安抬手回拥着她,拥得那么紧,只因他很清楚,这个姑娘,是值得他珍惜的那个人,轻拍着她的肩,他柔声道: 「莫自责,我会尽量调节好自己的心态。你若想陪着我,那咱们就尽快成亲,如此便可不再分离。」 才刚她还有些羞涩,得知实情后,苏音只想着帮他,回身立好的她再不忸怩,诚心提议, 「其实可以让你二哥跟我额娘商议,一切从简,省去那些繁琐的礼节,快些完婚,也好让你阿玛高兴。」 点了点她的鼻尖,福康安笑提醒,「那也得等你阿玛从兰州那边回来,毕竟是你的人生大事,断不能让他错过。 即便婚期比较赶,我也绝不会让你受委屈,旁人该有的,你都得有,旁人没有的,我也会尽全力给你准备,定然会为你办一场盛大的婚仪,让你成为最幸福的新娘子!」 苏音才不在乎那些,「我的幸福是你给的,可不是那些所谓的排面。」 轻笑一声,福康安抬指捋着她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温言解释道: 「感情自是要给,排面也少不了。喜欢一个人,便会不由自主的想给她最好的,需知世人大都拜高踩低,你有排面,才能赢来更多的敬仰和尊重。」 好的吧!关于应酬这方面,她是真的不懂,还得仰仗于他,怎么安排皆随他,她不必忧虑,安心在家等着便是。 富察家不得已才提出尽快成亲的请求,舒穆禄氏通情达理,自当配合,当下便给丈夫修书一封,讲明情况,让他立即回京,张罗女儿的婚事。 旁的嫁妆还好说,这些年来,舒穆禄氏陆陆续续都在给女儿准备,现下只管将其整合便是,但嫁衣可是大事。 一件精緻的嫁衣,得事先量尺寸,还得试穿修整,少说也得半年才能完成,然而婚期就定在六月底,这么短的时日,实在赶不及。 苏音是想着别提那么多的要求,什么绣珠之类的统统不要,只要一件简单的刺绣婚服即可。 然而女儿嫁的可是忠勇公府啊! 她前头的两位嫂嫂,一个是皇帝之女,一个是郡王之女,婚仪都极尽奢华。自家女儿虽不能与公主比,却也不能太寒酸,毕竟能去参加婚宴的都是高官贵妇,那些个妇人们眼都尖得很,是好是歹都盯得真真儿的,舒穆禄氏可不希望让女儿被人笑话,抬不起头来。 舒穆禄氏尝试过找了几个绣娘,听闻一个半月便要出成品,绣娘皆不敢接,万一耽误了事儿,岂不惹祸端? 就在舒穆禄氏焦虑难安之际,忠勇公府来了人,是那拉氏身边的蔷嬷嬷,同时还带来了两位绣娘。 原是那拉氏早就考虑到婚事太赶,婚服可能做不出来,这些事本该是女方娘家操心的,那拉氏身为婆婆无需多管,但她认为儿媳妇的颜面也关系到忠勇公府的颜面,总不能让儿媳穿普通的嫁衣,那样瑶林的面子挂不住啊! 于是那拉氏请了两位有着将近三十年绣龄的绣娘,命她们日夜交替,一同来绣制婚服,务必要赶在婚期之前,做出最华贵的婚服来。 有那拉氏出面帮忙,婚服的事便算是解决了。 二十日后,明山终于自兰州赶回家中,接到消息的他直将信看了三遍,还以为夫人手抖写错了字,直至回家后,再三确认,他才信了这桩婚事。 女儿能嫁进富察家族,于他而言实属意外,多少人等着攀这门亲,都没这个运气。她的女儿有幸被选中,明山直嘆祖宗保佑,赶紧去祠堂给祖宗们上香。 第81页 六月二十六,乃是忠勇公之子福康安,与总督明山之女苏音的大婚之日。 这日天还未亮,将将寅时,苏音已然起身开始梳妆。 事实上昨夜她都没怎么睡,家中的亲眷们皆在,大小事一一确认,皆待在她房中,她根本没工夫休息,后半夜好不容易躺了会子,还没睡到两个时辰就被叫了起来。 罢罢罢,成亲就这一回,她忍着困意便是。 虽说是堂妹成亲,敏雯却激动得睡不着,一大早就跑来陪着她。 苏音出嫁,最开心的当属怡芳,只因她最终没嫁给彦齐,那么怡芳便有机会了。 辰时两刻,花轿临门,富察家迎亲的花轿阔气奢华,红色轿帏上绣着金鱼闹荷花,麒麟松子等图案,寓意吉祥,十分喜庆。 一众百姓皆在街道两旁围观,一身吉服的新郎官儿福康安气宇轩昂,在唢吶声与恭贺声中骑着高头大马前来亲迎他的新娘子。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极为复杂,既有对父亲病情的忧虑,又有对新婚的期待。 繁琐的礼节过后,福康安终于见到了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今日的她身着用金丝银线织就的大襟婚服,气派华美的珠线在日光的照耀下格外璀璨夺目。 然而美则美矣,可苦了苏音吶!只因这是酷夏时节,她穿着层层婚服,又戴着喜冠,着实沉闷,但母亲告诫过她,定要忍耐,保持最优雅的姿态,完成整个婚仪。 总督嫁女儿,这嫁妆自得精心准备,除却丫鬟小厮们抬举着各式家具摆件之外,单单箱子就装了二十八箱! 毕竟富察家奉上那么多礼金,明山夫妇自然要为女儿多置办些嫁妆,再将剩下的礼金以及自家给的全交给女儿,有丰厚的嫁妆傍身,到婆家才更有底气不是? 新娘子入轿后,迎亲队伍便开始往家折返。 忠勇公府内早已张灯结彩,府中因为傅恆的病情,已经许久无甚欢笑声,尽管那拉氏心如刀绞,却还是顾全大局,特地嘱咐众人, 「此乃大喜的日子,千万要笑迎宾客,不能苦着一张脸,阖府上下喜盈盈,老爷瞧着开心,他的病才好得更快。」 夫人发话,众人自当听命,打起精神各自忙碌着,准备招待宾客们。 今日的湘晴亦换了身喜庆的对襟福纹红衣,欢欢喜喜的跑了出来,等着迎接她的三嫂。 她可是见证了两人相识相知的经过,也算是个小红娘呢! 近来傅恆一直躺在病床上,那拉氏本不想让他出席,但傅恆却认为这是儿子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只要他有一口气,便要亲眼看着儿子拜堂。 她担心傅恆的身子受不住,但又拗不过他,再三商量过后,那拉氏决定不让他出去得那么早,卡着吉时,让人用坐辇抬他去堂中,待两个孩子拜完堂之后,再将他给送回房歇着,至于招待宾客的事,就交给老七傅玉、福隆安兄弟二人,以及他的那些个堂兄弟们。 吉时已至,拜堂时,苏音被红盖头遮挡,什么也瞧不见,只能听到周围的恭贺声。 傅恆强撑着病体,尽量摆正自己的身姿,与夫人一道,端于上座,亲眼目睹老三拜堂成亲,傅恆其心甚慰,笑容满面,欣慰的频频点头。 福康安还担心父亲受不住这样嘈杂的场合,但看他阿玛此刻气色不错,说话不似原先那般易喘,这才稍稍放心。 他不禁在想,也许人的心情真的对病情有很大的影响? 待孩子们拜完堂,傅恆便又回房歇息,一对新人则被送至喜房。 福康安依礼拿喜称为她挑开红盖头,盖头掀开的那一瞬,他不由看愣了神: 朱唇黛眉,细描红妆的苏音有别于平日里的清丽,别有一番妩媚的韵味。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能娶到心心念念的姑娘,于他而言,幸甚至哉! 多少有情人皆被无情的命运拆散,而他,固执且努力的坚持着,始终不放弃,才有机会赢取心上人。 感慨万千的福康安多想就此陪着她,然而前厅的宾客皆已到场,父亲不得空,他还得忙着去招待,遂与她交代了几句,而后就此离开,苏音则留在喜房内,继续坐帐。 期间不断有女眷进来瞧新娘子,被众人打量品评着的苏音很不自在,好在有湘晴和茗萝两个熟人陪着她,苏音倒也不至于那么尴尬。 忙碌了一整日,洗漱过后,换了身绯色绣牡丹的单氅衣,苏音才觉浑身轻畅了许多,稍松一口气。 到得晚间,将近戌时三刻,等候许久的苏音才终于得见她的新郎官。 给下人打发了赏银后,这对小夫妻才得以单独相处。 因着两人婚前就有感情,苏音不似其他新娘子那般拘束,主动开口问他,「你阿玛的病情如何,今日宴请宾客那么忙碌,他可承受得住?」 福康安忍笑纠正道:「已然拜过天地,你便是我富察家的人,该改口唤咱阿玛才是。」 一句话说得她又红了脸,「改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不过我会注意的。」 轻笑了一声,福康安来到帐边,与她并肩坐着,劝她不必忧心,「阿玛今日气色不错,也许咱们成亲真的能让他的病情有所好转。」 他越是这么说,苏音的压力越大,低眉闷声道:「能沖喜自然是好事,但若收效甚微,我怕旁人会……会说我不祥。」 第82页 她的顾虑,他都明白,抬指覆住她的手,福康安郑重表态, 「你千万别这么想,沖喜这样的说法,我本是不信的,但为了阿玛,只能试一试。 阿玛若能有所好转,咱们全家都高兴,即便真的不能,那我断也不会怪到你身上,你既嫁于我,成了我的妻,我自当护着你,断不会任由旁人诋毁诬赖于你。」 作者有话要说:大婚啦!双更合一奉上!月底了,有营养液的请灌溉给我鸭,感谢大家支持! 第四十一章 圆满(二合一) 福康安的承诺, 她无条件信任,回望向他,苏音会心一笑, 「我额娘说, 一个女人是否幸福, 但看她的丈夫对她是何态度。倘若只有婆婆钟意,丈夫不喜, 那她的日子便会过得很委屈, 但若丈夫疼惜,给她足够的尊重和爱护,那其他人便不敢轻视她。」 轻抚着她披散在身后的髮丝,福康安的眼中尽是柔情蜜意,「我当然会怜惜你, 今晚就好好疼爱你, 让你感受做女人的美好。」 这话意如此明显, 苏音自是懂得, 双颊绯红的她低眉抿唇, 想了半晌才小声嘀咕道: 「我听嬷嬷说, 头一次并不好受。」 「那凡事总有第一回 啊!」知她惧怕, 于是福康安柔声哄道:「我会尽量温柔些, 待你动了情念之后再开始,如何?」 啊?这该如何界定?苏音正认真的思量着, 他已然凑近她,压低了声耍起了赖皮,「不说话便当你默认。」 说着他轻啄她樱唇,待她反应过来时,他已然回身坐好, 苏音微嗔他一眼,嘤声羞嗤,「你怎的说亲就呀?这么突然。」 「难不成我还得提前跟你打声招唿?我可以亲你吗?你肯定不会同意。」这样问姑娘家,岂不是犯傻嘛! 转了转莹亮的眼珠,苏音故意卖起了关子,「你又没问过,怎知我会怎么说?」 被她这么一说,福康安突然有些好奇,想听听她的答案会否不一样,随即满脸期待的望向她,「那我可以亲你吗?」 沉吟了会子,她倒是没拒绝,却模稜两可的回了句,「我得考虑一下。」 「……」这不还是白问了吗?「再考虑天都该亮了!」 苏音尚未想好反驳之词,已然见他倾身凑近,她下意识往后躲,没了支撑的她一不小心就倒在了帐中。 微扬唇,福康安满意一笑,「夫人这是在邀请我?」 骤闻一声夫人,苏音还愣了一瞬,而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羞红了脸的她努了努嘴, 「我哪有?」 她刚想反驳起身,他却顺势而就,双臂微屈,撑在上方,笑得很是得意,「既然夫人如此期待,那我实该好好表现才是。」 道罢,他再也不给她拒绝狡辩的机会,直接俯首吻住她那张巧嘴,让她再也无法澄清。 苏音呜咽着想要表达自己的不满,殊不知这样的声音于福康安而言无异于火上浇油,只会助长他的意念,根本无法浇灭。 他的吻自浅尝辄止,到后来的狂热急切,绵长而又激烈,苏音招架不住,忍不住侧过脸去,奈何他的亲昵依旧不停歇,自唇角移至她耳垂,辗转绵缠,低哑的气息不断的萦绕在她耳畔,轻易就拨动她心弦,奏出最惑人的乐章。 看着佳人在怀,娇美如斯,福康安心念大动,忍不住问了句,「你……可有动心?」 「啊?」睁开迷濛的眸子,怔了好一会儿,苏音才明白,他是在问她的感受,只因那会子他说了,要等她动了情之后才开始。 然而那样的话她哪里说得出口?便是一个点头,她都不敢,窘得直摇头,「才没有呢!」 可他明明感受得到,「撒谎可不好,是会受到惩罚的。」 「你还能怎样?」仗着自个儿是他的妻,苏音大着胆子扬着小下巴道:「我猜你应该不会捨得欺负我的吧?」 她是想着,先把这话撂出来,那他应该就不好意思了,孰料他竟坏笑道: 「平日里是捨不得,但在帐中时,另当别论。如此娇娇甜甜的小媳妇儿,我不欺负你,那就是傻!」 苏音暗嘆失策,竟然唬不住他,看来这回是真的躲不过咯! 接下来,福康安再也不询问她的意见,不请自来,径直闯入她的天地。 初时小雨淅沥,柔婉动人,而后狂风暴雨,惊雷震心,一阵惊涛骇浪之后,周遭归于平静,惟余两颗心,烈烈跳动着,彼此相印,相依偎。 疲惫的人儿侧躺在枕边,福康安长臂一展,将人捞入怀中,依旧捨不得松手。 轻吻着她光洁的额,福康安低问道:「可还难受?」 懒懒的点了点头,苏音闭着眸子,可怜兮兮的窝在他怀里,娇哼一声,嗔怪道:「我一直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来着,没想到你竟是这么坏……」 哪料他并未反省,还义正言辞地道:「我是很正啊!只对你一个人动歪念。」 两人说着悄悄话,福康安一个大男人,什么都敢说,直听得苏音羞赧得抬不起头,攥起粉拳要砸他,却又被他握在掌心中。 摩挲着她的手指,福康安将她的指节一根根摊开,放在他心口,在龙凤花烛的映照下,轻声呢喃着, 「感受到了吗?我的心在为你而跳动。」 苏音忍俊不禁,「说得好似我不在你身边时它就不会跳一般。」 第83页 「如若不是你,它也会跳,却不会有悸动。」回想以往的岁月,福康安感慨丛生, 「曾经我没想过违抗皇命,直至后来遇见你,想和你在一起的心那么热切,我才会有勇气和底气去跟皇上抗争。」 白日里太过热闹,会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会子躺在他身边,听他诉说着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这种温馨又惬意的感觉令她真正意识到,两人真的成了夫妻,成了一家人。 呢喃细语间,他的手又开始不老实,似乎又有了念想。 此刻再回想起方才的那些欢愉放肆的场景,苏音的耳根依旧发烫,吓得推拒求饶,「今晚就莫再折腾我了,且容我缓一缓。」 他自是疼惜她的,方才不过是情不自禁,才又吻了她,倒也没想继续,看她这般害怕,他趁机哄道: 「那你唤声夫君,我便饶了你。」 才成亲的头一晚,她哪里好意思?一直羞得不肯唤。 于是福康安退而求其次,又让她唤他的字,「那……唤我瑶林,我想听。」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期待,眼中盛满了柔情,以致于她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最终,苏音拉着他的手腕,试探着道了句, 「瑶林,你就饶了我吧!」 她的声音本就清泠如泉,唤他的字时格外苏糯,惹得福康安心念又动,深唿一口气,终是如了她的愿,没再乱来, 「既然我家音音这么乖,今晚且饶了你,明儿个再补回来。」 前半句令她心稍安,后半句又令她倍感惆怅,暗嘆自个儿这是掉进了狼窝啊! 又耳语了许久,两人才相拥入眠。 一夜好梦,次日一大早便有丫鬟过来伺候洗漱,只因今日要去给公婆敬茶。 那拉氏劝傅恆不必亲自出面,「我去就成,你的情况大家都晓得,儿媳妇儿她心里头明白,料想她不会有微辞。」 「这儿媳妇是不在意,但她毕竟是明山的女儿,我饮下那杯茶,便是对亲家公的尊重。」傅恆是个重规矩的人,他能办到之事,坚决不愿免,定要起身更衣, 「昨儿个我也出去了,不是好好的吗?也就一盏茶的工夫,不妨事。」 「昨日面对一众宾客,你要亲临,我已遂你的愿。今日并无外人,何须硬撑?再者说,今儿个外头有小风,你走这一路,万一着了凉,加重病情,苏音知晓后岂不自责?」 那拉氏据理力争,傅恆说不过她,最终两人各退一步,他还饮这杯茶,但不去前厅,只在寝房的外间。 待主子们商定好之后,蔷嬷嬷亲自过去通禀,希望少夫人不要介意,苏音自是理解,断不会为这点儿事计较。 整理罢仪容,去见公婆的路上,苏音忧虑丛生,毕竟先前那拉氏曾单独找过她,当时她保证过会离开福康安,如今却又嫁给了他,却不知那拉氏心里作何感想,估摸着不怎么待见她吧? 尽管她没说什么,单看她的神情,福康安已然猜到她的忧思,好言宽慰道: 「你那么可人乖巧,不止我会喜欢,我想额娘与你相处之后也会对你改观,放轻松些,凡事有我顶着,莫怕。」 话虽如此,可是新媳妇儿见公婆,哪有不紧张的? 怀揣着忐忑的心情,苏音随着福康安来到公婆所居的院落。 入目一片古朴典雅,院中有座六角亭,亭子后方的墙边种着一片绣球花,红蓝相间,开得正盛。 福康安顺口解释道:「额娘她最爱绣球花,阿玛便为她种了一大片,你喜欢什么花?得空我也为你种一些。」 甜甜一笑,苏音道:「我喜欢蝴蝶兰,粉紫色的花,清新怡人。」 这花他在后园里见过,脆声应承着,「好,等哪日休班时,我到后园去,起一些过来,种在咱们院里。」 说话间,已到得门口,青枝扶着少夫人跨过门槛,苏音进门后,只见公婆早已端于上座。 行礼过后,两夫妻一起跪拜父母,磕头敬茶。 犹记得去年傅恆过寿宴时,苏音曾来过府中,只远远看了一眼,瞧得并不真切,今日才算是正式面见公公。 对于傅恆,苏音一直怀有敬仰之心。 只因她知道,傅中堂虽是皇亲,却忠君爱国,礼贤下士,从无贪念,干隆重用他,信任他,他身兼十几个职位,却从无怨言,始终保持初心,规行矩步,他这一生都奉献给了朝廷,理政带兵,文武双全,以致于才五十岁便病入膏肓。 这样的大英雄,实该长命百岁才是。苏音很希望他能好起来,如此一来,福康安母子才能真正展颜。 敬罢茶之后,才坐了一会子,傅恆便觉头晕目眩,福康安上前相扶,送父亲回房歇息,那拉氏则看向苏音,说要带她去后园走走。 八成是有话要单独与她说吧!苏音心知肚明,并未唤福康安,跟着婆婆向门外走去。 晨风吹动竹林边的花草,婆媳二人一前一后,漫步在青石小道上,苏音还以为婆婆会警告质问,孰料那拉氏竟道: 「对外人可以说虚辞,但对自家人,我觉着没必要。我不想跟你说什么,把你当女儿看待的话,你才嫁进来,咱们还没有多深的感情,但也绝无深仇大恨。 实则我对你本人无甚意见,当初之所以找你说那些话,无非是担心瑶林为了你而违抗皇命,如今皇上为你们赐婚,咱们便是一家人,只要和家族利益不冲突,那我就不会针对你。毕竟瑶林是我的儿子,而你是他所珍视之人,我若苛待你,瑶林夹在中间也难做不是?」 第84页 这话很实在,婆婆如此坦诚,倒令苏音松了一口气,「额娘说得极是,儿媳都明白,家和万事兴,我定会安守做媳妇儿的本分,照顾好瑶林,尽心侍奉公婆。」 那拉氏含笑应道:「我也曾年轻过,也曾做过新媳妇儿,晓得做新媳的难处,所以我断然不会无事生非的为难你,有丫鬟们侍奉我即可,你只管顾好瑶林便是。」 把话说开后,苏音这心石落了地,再不紧绷着肩,笑容也开朗许多。 才刚傅恆又吐了一回,福康安在旁侍奉过罢,得知苏音被母亲单独叫走,他还担心母亲会为难苏音,然而当他匆匆赶去时,却发现她们婆媳二人有说有笑,似乎相处得很融洽,他也就没再近前打扰,只在远处候着。 这两个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若然她们能和睦相处,那他就阿弥陀佛咯! 六月二十八,是三朝回门之期,苏音回到娘家之后,听母亲和敏雯说起,才晓得家里竟发生了一件大事! 她出嫁那日,彦齐并未到场,直至她的花轿离开娘家之后,彦齐才现身。 舒穆禄氏最是明白彦齐的心思,晓得他一直惦记着苏音,奈何两人无缘,谁也没法子,舒穆禄氏安慰他想开些,如今的他身份尊贵,往后肯定是要由皇上赐婚的。 彦齐苦涩一笑,没多说什么,只说要回朗清院取些东西。 舒穆禄氏倒也没在意,由他去了,毕竟他已在此住了那么多年,骤然离开,舒穆禄氏也有些捨不得,还特地嘱咐下人,定期洒扫,原封不动,随时欢迎他回来。 孰料这才几个时辰,竟就出了岔子! 当天傍晚,怡芳哭着从朗清院里跑出来,说是彦齐喝醉了酒,毁了她的清白。 怡芳的生母李佳氏带着来找舒穆禄氏做主。 乍闻此事,舒穆禄氏有些不大相信,彦齐是她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不是那种人啊!洁身自好的他屋里连个丫鬟都不要,只有两名小厮和一个书童而已,又怎会欺负怡芳呢? 再者说,彦齐对怡芳一向保持距离,怡芳突然出现在朗清院,实属怪异。 怡芳只道她是担心彦齐想不开,便好心去劝他,哪知他伤情伤心,喝醉了酒,将她误认作苏音,紧拥着她不肯放她走,她挣扎不过,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 李佳氏对女儿又打又骂,舒穆禄氏只能从中规劝,后来李佳氏又说怡芳失了清白,没脸再活着,除非彦齐娶了她。 清醒后的彦齐被叫来对质,坚称自己没有碰过她,然而帐中的确有一抹红,他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不愿这般稀里煳涂的娶了怡芳,无奈的舒穆禄氏只得与夫君明山商议,将世子请了过来,商议如何处理此事。 永璧嫌弃怡芳是庶女,不愿让她做彦齐的正妻,做妾尚可。 李佳氏自是不依,又要闹腾,明山嫌她丢人,命人将她们母女拉回后院去。 舒穆禄氏担心李佳氏将此事闹大,万一她口无遮拦,对外说彦齐将怡芳认作苏音,才会办了煳涂事,这话再传到福康安耳中,岂不是徒添矛盾?无奈的舒穆禄氏只得尽力相劝,劝彦齐娶了怡芳, 「即使你对怡芳无心,可错已铸成,总得想法子弥补不是?」 「姨母,我真没有碰她,当时我醉得厉害,躺在帐中就睡着了,根本不可能欺负她,这事儿肯定有蹊跷。」 彦齐百口莫辩,仍旧坚称自己没做过,奈何此时根本没人信他。 事关姑娘家的清誉,怡芳总不可能撒谎吧!舒穆禄氏再三劝解,「那你也得为音音着想啊!一旦李佳氏乱说话,牵扯到音音,后果不堪设想。」 可彦齐的心里只有苏音一个人,她才成亲,他尚未从情伤中走出来,又怎会愿意与其他的女人谈婚论嫁? 永璧压根儿没当回事,还是那句话,做妾可商量,做妻免谈。即便是做妾,也得回去与他阿玛和亲王商议一番。 这事儿耽搁了两日,到现在都没个定论,舒穆禄氏惆怅不已,今儿个大喜的日子,怡芳也没好意思出来。 终归是自家姐妹,苏音不能坐视不理,随即和敏雯一道,去后院看望怡芳。 怡芳一见她们便哭个不止,还拽住苏音的手,一个劲儿的请求, 「好妹妹,你帮帮忙,帮我劝劝彦齐,让他把我娶回家,否则我娘会打死我的,我也没脸活下去了啊!彦齐最听你的话,只要你开口,他肯定会答应的。」 苏音不是不想帮她,奈何她是个局外人,压根儿不清楚当时的情形是怎样,再者说,这是彦齐的事,她与彦齐已经没有任何瓜葛,她又凭什么要求彦齐娶谁呢? 「姐姐,你把这件事想得太过简单,他如今是王府的人,他的婚事该由皇上做主,他自个儿都无法决定,更何况是我这个外人?你还是等着看世子如何回应吧!」 敏雯在旁劝道:「其实做妾也可以啊!等将来世子承袭了王位,那彦齐应该能封个镇国公之类的爵位,做他的妾室,可比一般的妾室要风光呢!」 怡芳才不想做妾,她的母亲就是妾室,她与苏音的地位千差万别,她喜欢彦齐,只想嫁他为妻。 然而彦齐的身份摆在那儿,若是听天由命,肯定轮不到她这个庶女,是以怡芳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希望藉此迫得彦齐娶她为妻,孰料彦齐竟不肯承认,世子也不愿妥协,她才落得个如此尴尬的地步。 第85页 现如今,似乎也没有旁的法子,没人愿意帮她,她自己选的路,哭着也得继续走下去,但看世子如何安排。 怡芳的话是真是假,苏音不好断定,她与彦齐最终会如何,苏音也不愿多管,她只顾好自己的人生即可,闲事一概不理。 且说两人成亲后,福康安在家休了五日,本该继续当值,然而傅恆的病情每况愈下,他实在不敢轻易离开。 干隆特准他在家侍奉父亲,不必着急当值。 儿子成了亲,傅恆了却一桩心愿,后来的他再难支撑,每一日都是煎熬,可若能多看夫人和孩子们一眼,即便煎熬,他也心甘情愿。 七月十三这日,天阴得厉害,福康安虽不必当值,却醒得很早,只因昨夜他做了个不太好的梦,梦见父亲立在夕阳将落的山边,回首向他摆摆手,而后便义无反顾的向无边际的远方走去,他不停的追赶,却怎么也追不上。 这个梦境令福康安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想去看看父亲,然而母亲说过,他阿玛夜里时常睡不着,直至后半夜才能睡会儿,他担心这会子过去会打扰父亲休息,犹豫片刻,福康安终是没去,想着等到朝食过后再去。 孰料半个时辰后,这朝食才摆上桌,那边便传来噩耗! 汤匙哐当落地,福康安大惊失色,疾步往外跑去,苏音放下筷子,紧跟过去。 福康安匆匆赶到东院,便见他阿玛傅恆已然歪在亭间的石桌上,枕着胳膊,一动也不动,而他额娘坐于阿玛身畔,紧握住他的手,哭得肝肠寸断! 今日早起,傅恆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下人只当他有所好转,那拉氏却是明白,他这应该是迴光返照。 傅恆坚持要到亭间坐坐,她不忍拂他的意,带他出来,两夫妻就这般坐在庭院中,一如寻常般说着话。 那拉氏多希望光阴就此停住,停在这最温馨的一日,然而老天终是残忍的剥夺了他们一家团聚的资格! 一代军机首辅傅恆病逝于干隆三十五年,终年五十一岁。 虽说娶了儿媳,傅恆仍未能躲过一劫,但他不后悔,他已在生前为儿子们安排好了一切,他这一生拥有的已经够多了。 最爱的女人,最孝顺的孩子们,至高无上的权势地位与财富,皇帝信任他,群臣敬佩他,百姓称赞他,如此充实的一生,无憾矣! 「阿玛----」父亲溘然长逝,福康安触目崩心,悲痛入骨,然而母亲已然痛哭流涕,他实该坚强些,忍着悲痛去安慰母亲,将父亲的遗体安置好。 家主病逝,府中开始忙碌起来,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雨滴,雨越下越大,老天似也在怜悯一代众臣的离世。 亲眼目睹这一幕,苏音深感悲痛,她甚至能想像得到,婆婆失去一生挚爱,该有多心痛。 此时的那拉氏已然哭晕了过去,苏音的大嫂念儿和二嫂容璃皆赶了过来,众人皆守在那拉氏身边。 福长安年纪尚小,拉着湘晴抱头痛哭,福隆安与福康安两兄弟则忍痛去安排丧事,请人将此事报到热河行宫,再通传家族的其他亲眷。 远在热河的干隆得知傅恆的死讯,悽怆流涕,悔恨难当。 为表对傅恆的重视,干隆帝亲临傅恆的灵前祭酒,还向他郑重承诺: 平生忠勇家声继,汝子吾儿定教培! 实则福康安自小就被干隆养在宫中,亲自教导,加之福康安聪颖伶俐,有能力有主见,干隆才对他格外偏爱。 两人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傅恆因缅甸之战而染上瘴气之毒,干隆心中有愧,才会说出要帮傅恆照顾孩子的话,后世却因为这两句话而胡乱猜测,更有甚者,竟说福康安是干隆的私生子,说到底,干隆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此时的福康安尚且年少,已然表现出非凡的远见,待日后他正式踏足战场,上阵杀敌,运筹帷幄之际,干隆将会备感荣光,只因他眼光独到,培养出一个如此优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大清战将! 实则七月十三那日,不仅傅恆病逝,和亲王弘昼亦在那一天病重去世,彦齐藉口要为祖父守孝,绝口不提婚事,妻妾皆不要。 到得十月间,世子永璧承袭和亲王的爵位,彦齐有幸得封镇国公,李佳氏想找和亲王要说法,永璧只道待彦齐守孝期满之后再议,一句话又将人给打发了。 怡芳无名无分,受尽嘲讽,悔不当初。 按照常理,父亲去世,做儿子的该在家守孝三年,但福隆安的情况特殊,他人在军机处,身兼要职,军机处的臣子很难培养,既得有能力,又得有资歷,稍不顺心,干隆就会将其换掉。 傅恆去后,尹继善接任军机领班一职,只可惜一年之后他也病逝,军机处有资歷的人少之又少,多方考虑之下,干隆于三十六年间,破格将才守孝一年的额驸福隆安召回军机处。 同年,福康安亦破例被干隆召回官场,担任户部右侍郎,兼任镶蓝旗蒙古副都统。 自侍卫升任到六部做官,福康安情场得意,官运亨通,他这波澜壮阔的人生,才刚刚拉开序幕! --------------------------- 第一部 少年篇完结,我很喜欢这位大清雄鹰,一直在不断的尝试想写出他的人生,福康安的一生太过精彩,需要翻阅大量的史料,第二部官场篇还没准备好,等准备好,以后再开文。 第86页 作者有话要说:今年写了一整年的清穿文,接下来准备先写一本架空的故事调剂一下,《回到父皇十八岁》已开文,欢迎收藏! 感谢莲姐投的地雷,感谢浮生浅、慢慢满满 灌溉的营养液,感谢一路支持的小可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