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今天也在逃婚[穿书]》 第1页 [gl百合] 《师父今天也在逃婚（穿书）》作者：予渔【完结+番外】 文案 沐灵穿书了，穿成了虐恋情深小说里的逃婚公主。 沐灵不想走原剧情和男主上演带球跑的虐恋，也不想嫁给传说中杀人如麻的魔王，于是选择抱牢金大腿，进入了清旖门成了boss林清歌的师父。 未来的林清歌屠魔王、统天下，自创功法名扬九州，现在的林清歌却是一个实力低微、受人欺负的小可怜。 沐灵用尽方法宠爱着林清歌：送灵石，送典籍，送关怀…… 好不容易将林清歌拉扯成剧情里的仙道第一人，沐灵欣慰地找了块风水宝地打算隐居，一觉醒来却躺在了魔宫里！ 戴着面具的红衣魔王幽幽地轻抚沐灵脸颊：「为何不愿嫁我？」 「大概是……你青面獠牙，丑陋不堪，杀人如麻？」 沐灵梗着脖子泪流满面：「警告你……你不要逼我！我……我徒儿是林清歌！」 「林清歌？」 魔王哂笑出声，摩挲沐灵下巴，摘下面罩露出林清歌艷名远扬的绝色脸庞：「师父，如果我就要逼你嫁我呢？」 沐灵：「……」 辛辛苦苦逃婚一百年，到头来竟是自投罗网！ 魔王晏琪功法出错，重返十岁样貌沦落底层。一心毁天灭地、疯狂肆意的晏琪化名林清歌进入仙道卧底，从未想过会在仙道遇见一个人，让她对早已厌烦的世界生出留恋。 毁天灭地黑心肝大魔王徒弟＊随遇而安佛系师父 内容标籤： 灵异神怪 仙侠修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沐灵，晏琪 ┃ 配角：赵韵诗，白君昊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逃婚逃到了魔王的怀里 立意：童年积极的成长环境对人的正面影响。 第1章 初遇 金秋八月，天高气清，丹桂飘香。 「你们去孤慈坊再寻一寻，若有合适的苗子便带上，申时我们启程回山。」 人声鼎沸的茶楼里，女子的嗓音清脆悦耳，宛若幽涧溪流淌过，似乎连周遭郁燥的空气都在这一剎变得清凉。 小二循声望去，窗前坐着一个装扮素淡的女子。女子玄色幕篱遮面，身着白色大袖衫，衣服上用淡金色绣线绘着繁复纹路，腰间繫着一块氤氲神光的碧色门牌。 近些年来仙门入世，小二见过很多仙门修士，知道这并非自己可以窥探的女客，正要垂眸，便见女子举手饮茶，十指纤纤如玉，幕篱掀开…… 惊鸿一瞥，小二怔在了原地——那是他连做梦都无法想像的丽色！ 这是宏安城最高的酒楼，这三年来魔宫休战 ，人间也开始逐步恢復元气，今日恰好是人间的追月节，纵然还未入夜，楼下已然热闹非凡，随处可见各类摊贩，行人摩肩接踵，车水马龙，可以想见入夜后的繁华景象。 这是现代世界看不到的盛景。 沐灵点了几个招牌菜，将菜单还给一直低着头的小二，视线在楼外某一处掠过，目光微黯。 不知不觉间，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百多年了。 沐灵原本是一名普通大学生，自小父母双亡被爷爷奶奶抚养长大。沐灵记得那天自己原本是想去敬老院看望生病的爷爷的，然而不知怎的一觉醒来就躺在一张雕花刻叶的大床上，有个面白无须的古装男人站在床前阴阳怪气地望着她：「魔宫使者半月后就要来了，公主的嫁衣可要尽快赶制……」 沐灵闲暇时喜欢看小说，结合情境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是穿书了，而且好巧不巧穿进了沐灵看过的一本热门狗血小说里。 这本叫做《霸道仙君狠狠爱》的小说讲的是沐国公主沐灵和仙界大能白君昊之间的狗血虐恋故事： 因为天赋好容貌佳，沐灵被妹妹嫉恨，设计献给臭名昭着的魔王晏琪，在魔宫中沐灵认识了仙界卧底白君昊，两人暗生情愫逃出了魔宫，之后经歷一系列失忆、替身、带球跑的狗血情节，在沐灵流掉了三个孩子，灵根被毁，差点毁容之后，白君昊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死缠烂打追回了沐灵…… 沐灵不想发展原剧情和pua男白君昊上演虐恋，也不想嫁给血腥残暴的魔王，在度过穿书初期的惶恐和悲伤之后，沐灵干净利落地收拾包袱逃了婚，远走拜入了隐世门派清旖门门下。 虽然目前清旖门声名不显，熟知剧情的沐灵却知道，清旖门以后会培育出一个惊才绝艷的天才，力挽狂澜杀死魔王！ 在这乱世之中，只要不暴露身份，苟在清旖门中是最安全的！ 只是拜入清旖门后沐灵才知道清旖门对修为要求极高，整个门派都在宵衣旰食地修炼，沐灵又害怕被魔宫和沐国王室的人找到，更是卯足了劲修行，爆发了惊人的修行潜力：十年冲刺金丹期，三十年突破元婴期，一个月前更是一举从元婴冲破了化神期，成为了清旖门中除掌门外修为最高的弟子，即便是对上了魔王手下的魔将也有一战之力。 沐灵这次下山是被掌门委派招收新弟子。 孤慈坊是宏安城专门收赡孤儿的场所。 不像其余修者喜欢去豪绅氏族招收弟子，沐灵专门招收贫家子弟或无依无靠的孤儿，倒也寻了几个好苗子。 这次下山已经一月有余，沐灵喜爱热闹，原本是打算过完追月节再回山门的，只是…… 第2页 沐灵的视线再次在城外的某处掠过，微微抿起了唇。 …… 很快去孤慈坊的弟子们就回来了。 平素老成稳重的领头弟子脚步匆忙地走在最前，一脸焦急—— 「峰主，有四个女孩没有找到。」 「那四个女孩都是杂灵根，资质平庸，进了清旖门也是外门弟子，不可能是其余门派抢人……」 一入仙门断绝尘缘，沐灵给了这些女孩几天时间让她们和家人道别，原本是约好今天客栈在会面的…… 发生了什么？ 沐灵想起这群女孩的家人听到她们被仙门选中时候的狂喜模样，觉得不太可能是这些人家突然反悔。 几乎是下意识的，沐灵抬头看向了城郊的血色云层。 这是只有元婴以上的大能才能看到的异象。魔门狡诈常在人间设置各种陷阱，一般修者即便看到了也会视若无睹。 沐灵知道自己的弱点：修为虽高，却缺实战，心中很想过去看看，然而她作为峰主，身负护卫几十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新弟子之责，并不能随意走开。 希望这些弟子的失踪和这血色云层没有关联…… 沐灵嘆了口气。 不知何时起了风，下午的太阳炽烈，却像是怎么也穿透不了那厚积的云层。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追月节的庆典正式开始，城内锣鼓喧天，火树银花，城门大开，游人如织，灯影幢幢。 沐灵收敛气息，入乡随俗拎一盏花灯，戴了个面具，手拿红签，一边放出神识寻人，一边被人流携裹着往城外走去—— 沐灵查了一下午也发现了一些线索：据那些女孩的家人所说，那四个女孩均一大早就离了家。而且宏安城不是第一次有女子失踪，近些年来宏安城已经陆续丢了不少身世可怜、尚未婚配的年轻女子。 沐灵抽丝剥茧，找到了这些失踪女孩的共同点——在失踪之前，她们都去了城郊的东林祈福。 东林是城郊东面的一片树林，背靠护城河，恰好就在那片血色云层之下，那四个失踪的女孩要进城，途中必要经过东林。 沐灵不欲打草惊蛇，乔装一番随着人群到了东林，便发现此处的地势阴晦，极容易聚集煞气，是邪魔最爱的地势。 东林外飘荡着不少鬼魂。 大部分鬼魂见到人群都躲起来颤抖如筛糠，唯有一个老妇模样的鬼魂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在人群中不断张望穿行…… 沐灵寻了个僻静处，拘了那个老妇鬼前来问话。 「仙子，我确实看到了四个小娘子进了林子，」老妇神情慌张：「她们看不见我，我拦不住她们——」 验证了自己的猜测，沐灵并没有放松警惕：「你在东林外鬼鬼祟祟，想做什么？」 「仙子能带我进东林吗？」老妇却对着沐灵跪了下来，哭求道：「我要进东林寻我的孙女，可这东林里有妖魔，我们这些鬼进不去。」 「前段时间老婆子病得要死了，我孙女瞒着我去了东林祈福。」 「东林往里走，大约百米，有一株中空的槐树，传闻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和心愿放入树洞里，妖魔便会在丢籤条的人里择人做交易，我孙女命苦被妖魔挑中，妖魔治好了我的病，我孙女却不见了！老婆子上吊舍了这条命，可我孙女也回不来了……」 沐灵四下望了一眼，东林周围布下了隔绝鬼魂的阵法，这老妇当然进不去。 是谁布置了这个金丹期以上的修士才会的阵法？ 沐灵的神识扫过了方圆十里，并没有发现那些失踪女孩的踪迹。 沐灵想了想，索性将老妇的魂魄收起，敛了身形坐在大槐树旁边的高树上，在这蹊跷的林子里守株待兔。 宏安城内很多人都听过东林的传说，年轻人胆大，恰逢过节，很多人都簇拥着来到槐树下，玩笑打闹着往树洞里丢籤条。 沐灵看着这些古代作死的秀恩爱对象写下的酸臭籤条，感觉十分牙酸。 树下的人来了又去，恰恰一个人生百态现场，有富人嬉戏打闹，却也有满脸悽苦的女子，攥着籤条就像是攥着唯一的希望，恭敬地将籤条放入树洞之中—— 沐灵嘆气，悄悄地在这些女子腰间塞了一些银钱。 直到月上中空，林子里才重新安静下来。 沐灵百无聊赖地躺在树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几只乌鸦勐地从沐灵背后「哇哇」怪叫着飞起，树林深处亮起如豆灯光…… 来了！ 沐灵挺直了嵴背。 那点灯光逐渐靠近，是一个提着灯笼的中年男修，那修者衣着寒酸、面相刻薄，修为刚到鍊气期，显然是个小喽啰。 「别磨蹭，赶紧给爷开门！」 男修手中牵着一个黑影，一路对着黑影连打带踹，走到近处时，一脸嫌恶地将黑影踹到了槐树底下—— 黑影砸在树上闷哼了一声，好半晌才扶着树颤巍巍站起来。 沐灵这才看清楚这黑影竟是一个孩子！ 这孩子实在是太瘦了。蓬头垢面，瘦骨嶙峋，衣服灰扑扑地罩在身上，一条腿无力地耷拉着，露出来的肌肤新旧疤痕交错，脖子上繫着一根紧勒着的绳…… 这男修根本没把这孩子当人看待。 见小孩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男修又不耐地啐了一口，上前抓住小孩头髮往树洞里塞，竟要将小孩活生生塞进树洞！ 第3页 小孩应是极痛的，血液顺着干皲的树皮淌了下来，身体被弯折成不可思议的角度，整个人血肉模煳，却因为忌惮着男修，连呻.吟都不敢发出…… 畜生！ 沐灵捏紧了拳。 男修很快就将小孩塞进了树洞。 洞内『咔擦』一声，槐树裂开，中间一条阶梯通到地底，沉沉的死气从阶梯尽头蔓延出来…… 这地方果然另有玄机！难怪遍寻不见人，原来是被藏到了地下。 沐灵却顾不得观看那地道，使了个障眼法将一块石头幻成那小孩的模样，赶忙将小孩挪到了另外的地方。 也幸亏沐灵转移及时，男修紧接着便跳下地道，勒紧了血肉模煳的『小孩』脖子上的绳索，眼神狠厉：「小怪物你活着也可怜，以后用不上你了，我今晚就送你一程！」 『小孩』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男修踹了下『小孩』的尸体确定断了气，之后才迈步往地道里走。 沐灵悄无声息地从树上滑下，飞速地为藏在树后的小孩把了下脉—— 小孩的脉象极为古怪，而今却不是为小孩治疗的时候…… 「别怕！」 沐灵轻声安抚着小孩，小孩面容脏污，望着沐灵的一双眼充满了警惕。 「我不是坏人！」沐灵飞快地将吊命的药丸塞进了小孩嘴里，又心疼地将干坤袋塞到小孩的怀里：「你再撑一撑，先吃点糖，等会姐姐就回来救你！」 顾不得看那孩子的反应，在地道阶梯即将关上的剎那，沐灵飞身追了过去—— * 槐树再次合拢，风吹散了女子身上的清香，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 血团似的小孩挪动了一下，再抬头时浑身气势骤变，宛若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她缓缓倚着树干坐了起来，抬头望向月光，神情阴鸷，眼睛里一点点洇上了血色…… 世人欺我、辱我，苍天从未善待我！ 乌鸦怪叫着在小孩身旁盘旋，密林里窸窸窣窣传来动物爬行的声音，蜈蚣、蝎子、蛇……密密麻麻铺了一层。 疼痛又一次从骨子里渗了出来。 小孩捏紧拳，操纵着毒物们顺着地道爬进了树洞。 她吃力地从干坤袋里掏出一颗糖放入口中，糖果香甜的味道在舌尖绽放，顺着血水流入喉道，竟有一种别样的快意！ 乌鸦早就告知了那女人的存在，不知那女人是敌是友，所以小孩才强忍着推迟报復计划，任由那个男修如往日一般折磨自己。 「会回来救我？」 小孩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干裂的嘴角：「可惜你也回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啦~ 第2章 收养 沐灵再次回到地面已经到了黎明。天边一线鱼肚白，林间清新的空气和地下的污浊血腥宛若两个世界。 沐灵跟着男修进了地道，走过一段狭窄的道路之后见到一个地宫，地宫四面布阵，周围雕刻着凶兽，角落里密密麻麻堆满枯骨，枯骨中间几个戴着兜帽的黑衣修士正在做法。 地宫正中央是一方血池，血池里泡着一个巨大的白茧，白茧里流转着妖异的血光，里面的东西似乎随时都会破茧而出—— 那四个失踪的女孩子像木头桩子一样立在血池的四个方位，手腕被划了一道，血液汇成一条血线缓缓流入血池…… 沖天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几个做法的修士一看到沐灵就攻了过来！ 那几人修为远不及沐灵，然而这是他们的老地盘，沐灵对战经验少，对方法宝频出，沐灵一不小心就被他们缠在了阵法里，僵持的时间越拖越长，眼见着那四个女孩的脸色愈发苍白，也不知从哪里突然跑出来一批蛇虫毒物扰乱了那些修士的步伐，沐灵急中生智，趁着这个间隙手中的鲛纱迅速变长，锋利如刀刃，「哗啦」一声，硬生生切开了血池中那个巨大的茧—— 围攻沐灵的修士们大惊失色，然而此时来不及了！ 白茧切开，里面并不是沐灵以为的妖魔邪物，而是一个苍白羸弱的年轻男子。那男子一双眼成了竖瞳，喉咙『嘶嘶』作响，蜷曲着身体怨愤地望着沐灵的方向，不甘地沉入血池之中—— 茧内的男子一死，围攻沐灵的修士们也不再恋战，纷纷逃出了地宫。 沐灵召唤门人将那四个女孩救回了门内，又费了点功夫毁掉了这个邪门阵法，帮老妇鬼在尸骨堆中找到了她的孙女超度升天，之后才重新回到了地面。 地道里的阵法被毁，地面上葱翠的槐树一朝枯死，沐灵走了百米，才发现那个可怜的孩子昏迷在一棵树下。 小孩紧咬下颚，双目紧闭。她的脉象十分奇怪，一股蛮横的未知力量在脉搏里横冲直撞，这种痛楚宛若千万把刀子切割躯体，成人尚且难忍，也难为眼前的小孩能够硬生生忍下来。 「小可怜！」 沐灵嘆了口气，俯身抱起小孩。 小孩的重量比沐灵想像中还要轻，沐灵望了小孩颤抖的眼睫一眼，唇角弯了弯，鲛纱逸开，踏风而行。 化神期修者缩地成寸，鲛纱以飞快的速度从空中掠过，快得宛若一道残影。 不知有意无意，鲛纱打着捲儿、若有若无地拂过小孩的脸庞，脸上的麻痒随着女子身上的清香一齐袭来，像是有一根羽毛在心尖撩拨，小孩抿紧唇、背嵴绷紧成一条直线，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意志才克制住偏头的冲动。 第4页 这种忍耐太过煎熬，甚至盖过了体内那种令人发狂的疼痛。 「呵！」幸好这种难熬的时光没有维持太久，没多久上方就传来一声轻笑：「咱们到了，别装睡了！」 小孩愣了愣，没料到自己会被看穿，木着脸睁开了眼。 女人已经除下了脸上闹市两文钱一个的木质面具，面具下方是一张毫无瑕疵的脸，比小孩想像之中的更为年轻，也更为貌美。女人身后是一栋木质小楼，小楼后方是高耸入云的山峰，仙鹤、修士在山岳间穿行，雄浑的钟声在山岳迴荡，此处的天空看起来似乎都要比外界更为澄澈。 这就是无数人心心念念追寻的仙门吗？ 小孩看着眼前的景象，心底里却一点也没有自己以为会有的歆羡，脑海里几乎是本能地排斥着这个地方。 「这里是青波峰。」 沐灵将小孩抱入楼内，面不改色地施了个咒将房间的凌乱物品堆到角落，将小孩放在榻上之后，沐灵眼神闪了闪，半蹲在小孩面前，幽幽地嘆了口气—— 「好饿！我昨晚打了一晚上架，感觉骨头都快散了架！」 「我又不会做饭，孤零零一个人住在山上……」 沐灵目光灼灼地盯着小孩腰间的干坤袋。她当时抱着哄哄小可怜的心态将干坤袋塞给了小孩，偏偏干坤袋里头有不少沐灵心爱的辣味小食，小孩又身受重伤饮食不能辛辣—— 可惜小孩似乎没有听出沐灵话里弦外之意，她躺在榻上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小孩，」沐灵又凑近了一些，眨巴着眼睛，见迂迴不成决定打直球：「你能把干坤袋还给我吗？」 「我帮你医好你的病——」 女人的声音又软又娇，像是一条无骨的水蛇晃荡着游进人的心里…… 仙门的人道貌岸然没一个好东西，居然连送回去的东西都好意思要回去！ 小孩心中嗤笑，面上却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至于这女人口中的『能治自己病』的事情，小孩下意识嗤之以鼻：她忘记了以往的记忆，不知道自己的来歷，但潜意识告诉她，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根治她的病…… 小孩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女人兴高采烈地拿回了干坤袋，一边说着「真乖！」一边献宝般端了一碗水来到她面前。 「喝了这杯水，你就不会痛了——」 真敷衍！ 闹市卖艺的骗子都要比她有水平！ 小孩一口饮完这一碗和普通泉水看起来没有差别的清水，只盼着这女人做完戏之后能早点放自己离开。 可惜世事向来不如她所愿，女人见到她喝完水之后仍旧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怎么样？」 居然还有脸询问！？ 小孩再次捏起了拳。 她真是无比讨厌这种被人假惺惺怜悯的感觉—— 要是身体里的那个「她」现在出现就好了！ 「她」那么强大，有足够的实力杀尽这天下惺惺作态、欺世盗名的骗子…… 可惜昨晚『她』刚出现了一次，估计下次出现又要过很久了！ 小孩心中暴戾的念头翻涌，面上却什么表情也不能泄露。 她在人间底层呆了这么久，伪装已经成了本能。 小孩抿起唇，下意识想要摇头，勐的却是瞪大了眼！ 就像是炙热的岩浆碰撞上了冰冷的泉水，『咔哒』一声，丹田处传来细微的响动，身体里的疼痛竟开始一点点消退…… 「不痛了吧？」看着小孩那双瞪大的眼，沐灵得意地翘起了唇。 这泉水是她从灵府之中取出来的。沐灵这具身体的灵根是水灵根，天生更亲近治疗，进阶化神期之后沐灵的灵府之中便生出了一口神光氤氲的小泉，一滴泉水便可以让凡人沉疴尽去，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疗伤圣药。 沐灵又给小孩把了下脉。 小孩体内那股横冲直撞的蛮横力量小了很多，估计再喝几次那股力量会彻底消失。 「你这段时间就在我这住下。我让小七给你安排房间，你先去沐浴，我去给你寻一些吃食过来。」沐灵唤来一个木头小傀儡带小孩去洗浴。 小孩似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喜讯震傻了，直到小傀儡到了她面前才反应过来。 不像其他峰主喜欢有事弟子服其劳，沐灵之前害怕魔宫和沐国王室的人找来，深居简出并不敢收弟子，有什么事也都是驱动木头小傀儡干活，这些木头小傀儡里装了山林里飘荡的动物游魂，能说能跳和真人无异，只是心智像是几岁小孩。 青波峰上有温泉泉眼，沐灵将楼盖在了泉眼前方，顺势将泉眼挖大盖了几个温泉池。 修者耳聪目明，沐灵可以清晰地听到温泉旁边小傀儡一惊一乍的声音。 「哎！你头髮好乱啊！身上好多泥巴，你是从土里长出来的吗？」 「哎！你居然是个女孩子！哪有女孩子身上有这么多疤？好难看！」 「哎！小七没有嗅觉，你告诉我，你身上是不是很臭？是和臭鸡蛋一样臭吶，还是臭鞋子一样臭……」 …… 「闭嘴！」 沐灵正要阻止小七二愣子一般的缺心眼发言，一个声音却先于沐灵响起。 许是太久没说话，小孩的声音有点沙哑，不像寻常儿童那般清脆。 第5页 原来这小孩不是哑巴啊！ 可惜之后沐灵再没听到小孩开口，无论小七再怎么念叨小孩都不再说话。 没多久，洗干净的小孩一瘸一拐地从屋后走了出来。 小孩五官生得很精緻，只是瘦得有些脱了形，一张小脸只有巴掌大小，纵然刚刚泡了温泉，脸色仍旧带着病态的苍白。 「三天内伤口不要碰水。」沐灵给小孩上完药，抬头正对上了小孩看过来的眼。 小孩之前总是垂着头，眼神空茫，然而此时她似乎终于放下了心防，眼眸里带了一点点探究的光，像是黑夜中亮起的一点萤火。 是之前太绝望了吧？ 沐灵有点心疼。 她之前只是顺手捡了个小可怜并没想好后续，直到现在才开始为这孩子考虑往后。 沐灵摸了摸小孩的头，放缓声线：「你叫什么？」 小孩的发质细细软软，像是刚出生不久的小兽，摸上去手感十分舒适。 「不记得了。」小孩身体颤抖了一下，似乎不习惯被人触碰。 「你家人呢？」 「也不记得了。」 「你记得些什么？」 「我一醒来就躲在一块石头下，那个男修抓了我和很多女孩给血池放血，别的女孩都死了，我的血却怎么也流不进那个池子，男修说我是怪物，留了我一命让我钻进树洞给他开地道的机关——」 …… 小孩寥寥数语勾勒出惨痛往事，也不知道她先前在那男修手中吃了多少苦。 沐灵心中愈发怜惜，看着小孩低垂的侧脸发起了愁：小孩什么也不记得，怎么才能帮她寻找家人？ 「你不能收养我吗？」小孩抬起头，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沐灵：「我会听你的话的！」 沐灵一愣，移开了视线并没有答应。 「你先别想这么多，今天先好好休息。」 小孩刚刚脱离苦海，很容易对救了她的人产生依赖，所以才想要留在自己身边。 听闻门内牵机峰徐峰主极擅相面占卜，沐灵打算等徐峰主过段时间出了关便带小孩去给他看看，说不定能帮小孩找到亲人…… 小孩垂下了头。 果然是不想带着自己这个累赘啊！ 她一点也不意外沐灵的回答。 若是一个时辰前，即便是没有家人小孩也会编一个家人出来好诓这女人送自己下山，然而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能缓解自己疼痛的人，潜意识告诉小孩，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巴住这个女人！ 小孩咬紧下唇，心中划过万般念头，面上却乖巧地跟着那个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的傻傀儡去了卧房。 「峰主说要我对你好一点，」傻傀儡咧开嘴『嚯嚯』地笑，还是乐呵呵的二愣子模样：「小七守着你，帮你打扇子。」 小孩没有理睬小七。 她用被子埋住半张脸，闻着被子里熟悉的香味，皱紧了眉。 这个地方处处都是那个叫做沐灵的女人的痕迹，让人极其不自在，而她还必须留下来。 该怎么让她改变心意呢？ …… * 小孩原本以为在沐灵的地盘上自己是睡不着的，不知不觉中却睡了过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月上中天，床帐内的小孩突然睁开了眼，眼睛又一次变成了红色。 想起白天经过的写着「清旖门」几个大字的山门，还有沐灵端过来的那一碗水，小孩低低地笑出了声：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倏的却是笑容一顿，目光落在床头。 夜明珠光晕如水，打扇的小傀儡趴在床头，床边满满一堆——小孩前一晚尝过的、甜得腻人的糖果。 第3章 山门 沐灵起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小孩在漱口，用仙门的清口果含水吐掉，便会自然去除口中的污垢。 小孩的动作看起来一点也不显生疏，可以推测她失忆前应当是做惯了的。 而清口果并不是普通老百姓能用得起的…… 沐灵暗暗记下了这个细节。 「早啊！」小孩对外界的感知似乎极为灵敏，察觉到沐灵的视线便望了过来，沐灵笑着伸出了手：「要一起下山吗？」 小孩似乎有些意动，往前走了两步，后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踏出的脚又缩了回去，摇了摇头。 沐灵也没勉强，用留影石给小孩录了个影，之后便御风下了青波峰。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沐灵御风的速度不快，下山时可以看到内门外正在训练的新弟子，新弟子们都在专心训练，乍一眼看过去乌泱泱一片头，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沐灵这次是去见清旖门掌门赵韵诗。 不同于沐灵外貌的清丽出尘，赵韵诗五官醲艷，长了张风情大美人的脸，可惜不苟言笑、是个让人害怕的修行狂魔。 赵韵诗常年闭关，要见她需要纸鹤通传，掌门居住的千秋阁外的纸鹤是赵韵诗亲手捏的，丹砂结顶,羽翼生辉，姿态高雅，看过去几乎和真鹤没有差别。 「沐峰主真是稀客！」纸鹤用柔美的女声跟沐灵打招唿，转身飞入阁内，没一会又飞了出来：「沐峰主随我来。」 沐灵深吸了一口气跟在纸鹤身后，她每一次见赵韵诗都有一些发憷，不过就像是老师偏心学习好的学生，赵韵诗对修行天赋极高的沐灵也多了几分青眼，对沐灵倒是难得的和颜悦色。 第6页 沐灵此次来找赵韵诗只为两件事。 一是要请赵韵诗帮忙传信相熟的仙门，看能不能找到小孩的父母； 二是想要请赵韵诗将这一届弟子执掌的位子给自己。 弟子执掌是个吉祥物一样的活计，主要是开课给新弟子们说一些修行路上的励志鸡汤，因为象徵性的意义比较大，一向是由门内地位、修为较高的修者来担任。 沐灵所在的青波峰虽然是十二峰里最为势弱的，但好歹沐灵也是个峰主，除掌门之外，清旖门内地位最高的就是峰主。 「我倒是有些纳罕，往年你总是不问门派庶务，怎么今年一反常态？」听完沐灵的来意，赵韵诗慢悠悠地合上杯盖，抬头看了沐灵一眼。 沐灵装作没看到赵韵诗打量的视线，挺起胸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大义凛然：「以前一心修炼，如今修行已有小成，是时候为门派做贡献了！」 沐灵这话半真半假，一方面她确实是因为自己功法已有小成才敢外出行走，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这一批入门弟子之中有未来的天才弟子林清歌。 沐灵的灵府之中有一本羊皮小册，沐灵将自己能记得的原书剧情都记在这本册子上，按照时间线，最近二十年魔族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蛰伏了起来，而林清歌也是在这段时间应运进了清旖门。 林清歌只是沐灵看过的那本小说里面的一个配角，作者并没有花太多笔墨对她进行描述，沐灵只知道林清歌此时进了清旖门，但她长什么样、拜在了哪一峰，沐灵并不知道。 像林清歌那般天赋出众的弟子估计会被各峰峰主抢破头，怎么也轮不到自己这破落的青波峰！沐灵便琢磨着成为弟子执掌，弟子执掌算是这届弟子的挂名师父，有了这个缘分，未来自己万一有难了，想来林清歌也不会坐视不理。 不过赵韵诗这态度…… 沐灵偷偷瞄了一眼赵韵诗，正好对上了赵韵诗似笑非笑的视线，沐灵不敢再看，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直了嵴背。 「既然如此，」赵韵诗嘴角的弧度加深，拍了下身旁的纸鹤：「把弟子执掌的令牌拿来！」 纸鹤衔来了一块碧色的令牌，在赵韵诗的示意下，沐灵将灵力注入了令牌，令牌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紧接着赵韵诗的声音便响彻了整个清旖门！ 「恭贺青波峰沐峰主成为本任弟子执掌！沐峰主沐灵机敏毓秀，天资超凡……」令牌里面的声音不急不缓，真挚地拍着沐灵的马屁，沐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优点！ 赵韵诗掏出了一方水镜，水镜里是正在训练的新弟子，刚开始新弟子们听到声音都有些发愣，后来知道沐峰主不到两百岁冲击了化神，也不知道是谁带了头，弟子们一齐「哗啦啦」鼓起掌来！ 原来当弟子执掌这么高调的吗？ 沐灵脸上火辣辣地烧，这场景实在是太尴尬了！ 「弟子们看起来都很喜欢你。」 好不容易令牌停下了播报，沐灵刚感觉自己活了过来，便见到赵韵诗又笑眯眯地看了过来—— 沐灵几乎是下意识心中一个「咯噔」。 「还有一年门内新弟子才会评比，这批弟子天赋都不差，沐峰主可要好好准备，总得寻一些看的过眼的法宝，而且你是时候收几个弟子了……」 ？！ 「法宝？什……什么法宝？」 一旁的纸鹤好心解释出声：「沐峰主这些年来一心修行很少下峰，许是不知道，这几十年来，每一届弟子都会在入门一年后进行评比，各届弟子执掌都会从私库赠一些法宝给获胜弟子，以示嘉奖……」 「沐峰主？」 沐灵脑袋『嗡嗡』作响，几乎已经听不见之后的话了！ 难怪赵韵诗这么大方把这个位置给了自己，原来这是个要贴钱的冤大头的位置！ 而所有人都知道，清旖门十二峰最穷的就是青波峰！不像别的峰主，别说多件法宝了，沐灵连一件法宝都拿不出来…… 然而如今赵韵诗已经通知了全门派…… 沐灵只觉非常后悔，肠子都快悔青了！她感觉自己再也快乐不起来了，几乎是宛若游魂一样飘着离开了千秋阁。 「掌门为何将这个位置交给沐峰主？」 纸鹤看着沐灵委顿的背影，飞到赵韵诗肩头：「宋峰主和吴峰主都想要这个位置，沐峰主还小——」 「她是唯一一个招收了平民弟子的峰主，」赵韵诗似乎有些疲惫地扶了扶额：「其余人这些年过得太.安逸了，安逸到已经忘记了清旖门立派宗旨——」 纸鹤轻声接话：「愿为世间女子寻一处安稳地……」 「是啊！」赵韵诗低低一嘆：「当年祖师奶奶血脉遭人觊觎，一举勘破天关自立清旖门，旨在庇护自强女子，而今凰炎血脉到我这里就到头了，但清旖门千秋万代，我总得寻一个妥当人来承我祖业——」 「掌门正值芳华，」纸鹤飞到赵韵诗肩头，安慰般蹭了蹭赵韵诗的鬓角：「一切还为时过早——」 「不早了！如今魔族生事，多事之秋，许多事都要早做打算，更何况，有些『聪明人』早就谋划了起来……」赵韵诗轻嘲出声，视线扫过留影石上瘦削苍白的小女孩，不欲再谈这个话题，小心地将留影石放入一个布袋，挂在了纸鹤的脖子上：「把留影石给那几个门派送去。」 第7页 纸鹤欲言又止，最后低低地嘆了口气，振翅飞上了苍穹。 风吹过，门口几点残红，赵韵诗倚在门边，背影孑然，神情几分肃杀，像是望着纸鹤，又像是透过纸鹤望着极远的地方…… 春日，尽了。 * 沐灵不知道自己走后发生的一切。 她离开千秋阁后也不敢去新弟子那里晃荡，特意绕了个圈从后山回到了自己的青波峰，一回青波峰就开启了护山大阵，除非大能强行从外突破，否则谁也进不来。 除了青波峰内的人，谁也不知道沐灵这段时间在干什么。 而青波峰内的人，除了几个不算人类的缺心眼小傀儡，剩下的人类就只有沐灵随手捡来的小孩。 「小孩，峰主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了！你帮我们去问一问看她到底怎么了…… 」 七个傀儡在小孩身旁围成一团，不断怂恿着小孩。 小七更是讨好般给小孩塞了一把糖：「小孩，我俩是好姐妹对不对？」 …… 果然有其主就有其仆，别的不说，这种一言不合就给人塞糖的习性这些小傀儡学了个十成十！ 小孩心中冷嘲：几个傀儡的态度看起来有些奇怪，眼睛闪烁，并不敢直视人…… 那女人还能怎么了？ 那女人成为了弟子执掌的消息已经通传了整个门派，估计是在躲起来偷着乐，顺便拿拿乔。毕竟成了弟子执掌，以后的好处多得是，光是弟子的供奉就有不少…… 然而心中这么想着，小孩却没有拒绝傀儡们的提议，她点了点头，迎着小傀儡们殷切的视线，装作胆怯的模样推开了沐灵的房门。 房门一推就开。 出乎小孩意料，沐灵并不是她想像中吃吃喝喝的惬意模样，沐灵躺在地上，眼神郁卒地望着屋顶，满脸颓丧。 「小七，我又翻了一遍青波峰的宝库，我是真的穷得叮噹响没有法宝给那些弟子啊！你们真的不能去陪那些弟子们三五年吗？三五年之后我一定会把你们赎回来……」 小孩的脚步一顿。 下一剎，沐灵便眼含泪光、满脸凄凉地看了过来，看到是小孩，沐灵表情一僵，脸上的悲伤瞬间消散。 沐灵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眼：「你怎么来了？」 这几天沐灵几乎都忘了自己还捡来了一个小孩。 小孩此时全部明白了过来，之前估计是沐灵和小傀儡在斗法，自己只是被无辜牵扯了过来。 可是这个女人不是到了化神期吗？傀儡要多少有多少，为何还要在乎这些小傀儡的看法？ 而且…… 堂堂一个化神期修者，这女人为什么会这么穷？她只要抛出橄榄枝，多得是人上赶着给她送法宝灵石…… 不过，这正好给了小孩一个机会。 「我知道哪里有法宝，」小孩抬起头望着沐灵，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努力摆出乖巧的模样：「之前那群修者折磨我的时候，我在地宫看到了一个用仙术隐藏起来的暗门，里面藏着不少法宝……」 「你能让我跟着你吗？」小孩面上胆怯，心中却胸有成竹：「只要你答应让我跟着你，我就带你去找那道暗门……」 她不是缺法宝吗？只要答应了自己，便能解了燃眉之急，依照仙门之人的虚伪，这女人铁定会答应的吧？ 沐灵听到小孩的话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即目光猝然亮起，最后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小孩，」沐灵嘆了口气，从地上坐起，摸了摸小孩的头，打算跟她解释清楚：「你是忘记了过往才会不想要回家，可你家里说不定还有正在等着你的亲人……」 就像沐灵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明明修者不需要睡觉，沐灵却极为喜欢睡觉——只是因为只有睡着了才能在梦里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爷爷。 「你现在先在我这里住着，要是捨不得我，以后找到了亲人之后同样可以时常回来看我，」见到小孩似是胆怯地垂着头不说话，沐灵又补充了一句：「我虽然穷，养你一个小孩还是养得起的……」 小孩抿了抿唇，半晌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沐灵的反应一再超出自己预料，这种超出掌控之外的感觉让人心生暴躁…… 而以前自己暴躁的时候是干什么来着？ 小孩眯了眯眼，脑海里忽然一恸，就像是漆黑的天幕裂开一条罅隙，眼前划过无尽的血色，有零碎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 这是……以往的记忆吗？ 小孩愣在了原地。 沐灵却以为小孩是因为自己的话伤了心，见状低低地嘆了口气，唤小七进来陪着小孩玩。 小七因为沐灵「不把你们送去陪弟子」的话变得十分高兴，不断地在小孩身边念叨：「我就知道峰主捨不得我们，毕竟我们是峰主养大的……」 然而不同于往日，平素总是嫌弃它烦的小孩此时却根本没有搭理它。 小孩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然而不知为何，小孩有一剎那身上爆发出的气势让人无比心悸，没心没肺的小傀儡心口发凉，竟是突然就忘记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 这天晚上，小孩做了个梦。 梦里的自己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强大暴戾令人畏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人在自己面前宛若蝼蚁。 可是自己这么小，真的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吗？ 第8页 小孩若有所感，眼皮颤动，勐地绷直了身体，睁开眼时，眼底神情阴鸷，眼尾微微泛红…… 她感受着身体里流淌着的些微灵力，唇角勾起，意味深长地看了沐灵的房间一眼，飞身下山，身形快如鬼魅，偌大的一个清旖门，竟没有任何人感知到她的存在…… 第4章 苦肉计 第二天早上沐灵醒来便听到了小七传来的消息——小孩病了！ 小孩躺在床上，面如金纸，唿吸微弱。她的脉象十分奇怪，经脉断裂破败，像一艘扎满了洞的破船似乎随时都会沉没，却被一种神奇的生命力吊着，勉强维持着一线生机。 「小孩怎么了？」小七看到沐灵沉吟的模样紧张出声。 小傀儡住在青波峰上很少见人，早就已经自作主张地将小孩当成了好朋友。 沐灵只觉古怪：小孩脉象的这种情况一般只出现在强行催动灵力的时候，只有极为汹涌澎湃的灵力才能让经脉破败成这般模样。 小孩体内并没有强大的灵力，只有那股被沐灵压制住的奇怪力量在小孩的经脉中游走，只是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股奇怪的力量又开始死灰復燃，并比之前大了不少。 沐灵猜测是那股力量作祟，才让小孩的经脉破败成了这般模样。 「我是要死了吗？」小孩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平静，见到沐灵没有回答，小孩似是倦怠般垂下眼：「死就死吧！反正人总是要死的……」 「呸！童言无忌——」一旁的小七连忙打断小孩的话，祈求般看向沐灵：「峰主您看她——」 「小小年纪，你怎可……」沐灵嘆气，伸手想要摸一摸小孩的头，对上小孩的视线之后话却梗在了喉头。 小孩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嵴背颤抖，下巴削尖。她抬起头，额上布满冷汗，脸色青白，下唇紧咬，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眼尾殷红，像是上了一层艷丽的胭脂，一剎间竟显示出一种摄人的丽色。 「要是我熬过去了，你能不能留下我……」小孩发白的手指攥住沐灵的衣角，语调祈求。 沐灵一愣。 原来小孩知道了啊！ 沐灵的灵泉水能够重生经脉，只是重长经脉的过程无比痛苦，时间极为漫长，多则一年少则一月，换了沐灵自己沐灵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更何况小孩的年纪还这般小…… 「可以吗？」小孩拉着沐灵衣角的手攥紧，望着沐灵的眼神殷切，眼睛里慢慢盈满了眼泪。 「你先好起来！」沐灵移开视线，唇角动了动，沉默着将灵泉水餵入小孩口中，拒绝的话却再也无法说出口。 之前的小孩看起来冷静自持，带着不符合这个年龄孩子的成熟谨慎，沐灵便也觉得她能理解自己，许是觉得她自己时日无多，眼前对着自己撒娇的小孩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看起来格外令人心疼…… 再怎样，她都只是一个小孩…… 这样的小孩实在是太可怜了！ 可是，小孩的父母说不定还在等她…… 沐灵的脑海里天人交战，也幸亏沐灵的灵泉水起了效用，小孩在药效的作用下昏了过去，不用逼着沐灵在当下便做出抉择。 而再次醒来的小孩眼尾的红色消失殆尽，似乎已经忘记了在剧痛折磨下祈求沐灵的话，再次变回了那个乖巧懂事的小孩，沉默着忍受剧痛、重生经脉，偶尔清醒着看见沐灵，苍白的小脸会挤出一个笑，却再也没撒过娇…… 沐灵说不清自己内心是什么感受，总觉得这样的小孩像是即将坠下枝头的花骨朵，来不及绽放就将要枯萎，心中不觉间对小孩更加心疼。 * 很快半个月时间过去了，这段时间沐灵过得极为忙碌。 除了每日给小孩餵灵泉水，让小傀儡盯着小孩的伤势之外，沐灵也在留意着门内的动静。 清旖门这届新弟子人才辈出，隔几日就有优秀的天才弟子横空出世，沐灵始终没发现其中有叫「林清歌」的弟子。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还是自己穿书带来了蝴蝶效应改变了发展进程？ 沐灵心中隐隐不安。 与此同时，在小孩经脉断裂的那天晚上新弟子中也发生了一件怪事——那四个沐灵从地道里救回来的女孩，因为误食了莉须花花粉，一夜之间全部失去了以往记忆。 莉须花花粉对已经筑基的修士而言是一种普通的炼药材料，对刚入门还没学会练气入体的孩子来说却是能清洗记忆、甚至能让人痴呆的霸道药物。 莉须花花粉味甘，吃起来类似蜂蜜，不排除这几个女孩有误食的可能。 「她们算是真正地断绝尘缘了！」 沐灵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唏嘘了一番，不过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因祸得福，这四个女孩之前一直因为地宫留下的阴霾日夜惶惶、修行极为缓慢，失去记忆之后反而心境澄澈，修为速度快了很多。 因为这半个月下来都没有探知到林清歌的下落，沐灵对成为弟子执掌这件事又增了几分后悔，然而无论如何沐灵当弟子执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也多亏小孩的话给了沐灵启示，沐灵没那个意图去探究小孩口中被仙法藏起来的暗门，却想起自己可以去探索修仙界的秘境寻宝。 秘境是上古时期大能陨落之后留下来的空间，常常会掉落各种法宝，沐灵的法器鲛纱就是赵韵诗在某一处上古秘境获得之后赠给沐灵的。 第9页 不过如今已知的秘境大部分被修士们搜罗过好几遍，已经很少能得到稀罕的物件，剩下的一部分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危险重重，法宝也多上很多。 沐灵这半月来一有闲暇就出山寻秘境。而沐灵的运气总算好了一回，没多久就在某处人迹罕至的深山里发现了一处秘境，那处秘境十分神秘，每隔几天就会换一个位置，外头布满阵法，明明看起来有人为的痕迹，但并没有认主，沐灵花了好长时间才突破外头的阵法。 为防夜长梦多，沐灵决定即日便进入秘境。 只是一想起家中的小孩沐灵心中有些犯难。 沐灵也没想到小孩会撑了过来！ 这段时间沐灵也发现了，小孩的身体已经离不了自己的灵泉水，小孩体内那股奇怪的力量一直无法根除，一旦断了灵泉水供给，那股力量便会死灰復燃，赵韵诗同样旁敲侧击地告诉了沐灵，如今魔门作乱，人间一片混乱，几乎没可能找到小孩的亲人。 「你赢了！」 沐灵回到家中，看着因力竭昏睡过去的小孩，低低地嘆了口气。 灵泉水一旦离开沐灵灵府两日之后便会失效，沐灵也不知道自己多久能从秘境出来。 万幸的是，许是被那股怪异的力量折腾太久有了抗力，小孩经脉重生的速度远远超出沐灵的预料，半月时间竟已经痊癒了大半！不过经脉生长速度越快，小孩受的折磨也越大，可除了日益消瘦的脸颊，苍白髮紫的唇，小孩从不出口喊痛。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痛苦吧！ 小孩身上的疤痕已经淡了很多，五官可以看出是一个美人胚子，沐灵设身处地想了想，如若自己是小孩的话，估计也会想要拼尽全力留在这里。 「我还缺一个弟子，秘境出来之后，我便收你当弟子——」沐灵在这一剎下定了决心：「以后你恢復了记忆，到时候便让你自己决定去留……」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放小孩出山门无异于将她推上死路，如今小孩依赖着沐灵的灵泉水也离不开沐灵，纵然沐灵不欲和这个世界生出太多牵连，然而眼下和小孩有了这般羁绊，沐灵也不能放手不管。 索性沐灵也不打算长留清旖门，等到魔王死了之后，沐灵便打算四海为家欣赏此界风光，在此之前，这些年承蒙清旖门照顾，沐灵琢磨着得为青波峰物色下一届峰主，而眼下的小孩是合适的人选之一。 至于小孩的灵根天赋，沐灵也并不担忧，小孩体内的那股力量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小孩修炼的东风，小孩可以藉助这股力量修炼，甚至未来强大之后可以彻底炼化这股力量，而即便小孩体内没有这股力量，光凭着小孩忍耐疼痛的这份坚忍，未来也绝非等闲之辈…… * 沐灵第二日早上给赵韵诗偷偷留了个口讯便离开了清旖门，毕竟一峰之主穷成这样子也不是什么光彩事，沐灵没那个脸将这件事宣扬出去。 顾忌着小孩的身体，沐灵并没有御风，从门内找了一个通行法器，法器放大后如若渡船大小，可在空中飞行。 小孩如今大部分时间是清醒状态，裹着厚厚的披风坐在船舱里，慢吞吞啃着沐灵塞到手里遮住了整张脸的大灵果，看着船头白纱覆面、快活地哼着歌的沐灵，眼神闪动。 她那天醒来之后就发现了自己身体的衰败以及沐灵对自己似有松动的态度，心中便明白，自己身体里的那个『她』肯定做了些什么。 趁着沐灵外出，她从没心没肺的小七口中成功套到了话——自己在重伤之际居然对着这个女人卖了惨！ 小孩当时只觉得宛若一道惊雷从头上噼下，头一次对自己体内的那个「她」产生了怀疑！ 『她』不是很强大吗？怎么会沦落到动用用苦肉计卖惨这样的招数？甚至这段时间那个『她』虚弱到一直没再出现…… 小孩抹不下脸来继续卖惨，只想装作无事发生…… 直到小孩发现苦肉计是真的有用，沐灵终于松口说要收下自己当弟子…… 当弟子吗？ 小孩之前想过的最好的结局是成为这女人的僕役…… 这女人不是之前一直不收徒的吗？怎么会随口就将弟子之位许诺出来？ 小孩到现在都仍然觉得沐灵是在伪装，可是沐灵能图谋自己什么呢？ 小孩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船头的沐灵一眼，冷不防下一剎却被沐灵甩过来的鲛纱卷到了沐灵的旁边！ 「你看下面！」沐灵笑嘻嘻地抱起小孩，看着下方掠过的风景。 已经决定将小孩留下，沐灵就不再见外，私心里将小孩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妹妹，想要让小孩更加开朗一些。 小孩却身体僵硬，一动也不敢动。身旁萦绕着这女人身上的馨香，耳旁这女人难听的歌声近在咫尺，小孩好不容易才收敛心神望向下方—— 万丈河山尽在脚下，小孩微微有些晃神，突然间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在昏迷时候做的睥睨天下的梦…… 她听小七说过，修者有通感，甚至可以预知到未来。 那就是未来的自己吗？ 梦里的自己冷漠强大，所向披靡，让无数人望而生畏…… 可是…… 小孩抿紧唇，侧头看了沐灵一眼，微微激盪的心绪突然便消停了下来： 未来的自己那般厉害，却似乎还没有身边这个女人过得开心…… 第10页 第5章 秘境 很快两人便到了秘境所在的林子外头。 这座林子位于仙魔人三界的边境，三不管地带，周边常常游荡着各类散修和魔族，如若只是沐灵一个人，沐灵自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进山，然而此时还带着一个小孩，沐灵便只能从长计议了。 沐灵并不怎么在乎脸面，忖着自己很少露面没人认识自己，沐灵便干脆使了个诀将自己幻成了粗布麻衣的中年採药妇人，给小孩餵了一碗灵泉水后，沐灵板着脸一脸认真地提点着小孩：「若是遇见了其余人，你便唤我娘亲……」 小孩：「……」 沐灵并没有发现把脸埋在自己背上的小孩动作中显示的无声牴触，她皱眉打量着整片林子，眼神中不自觉染上了几分凝重：这次前来，林子里多了好几道陌生强大的气息，似是魔族。 若是以往的沐灵自然会避开魔族，然而沐灵如今已经进阶化神期，背上还背着很可能是自己弟子的小孩，沐灵并不想再继续当缩头乌龟。 「小孩，我们这次可能会有点棘手……」 林子里经常有人类採药人进出，沐灵自认自己的伪装十分到位，然而不知怎的，沐灵进了林子之后却发现自己身后坠了几条小尾巴，沐灵好不容易甩开了跟踪的人到了秘境旁边，果然发现了周围的阵法有被触动过的痕迹，地上还有星星点点的鲜血，似是有不少人进入了秘境。 这个世界的阵法和现代数学原理相通，沐灵在阵法一道极为擅长，甚至可以毫不谦虚地说自己是这个世界的阵术高手，如若没有沐灵破掉原来的阵法，这群人根本进不去秘境。 沐灵破阵之后只在旁边设了几道迷瘴防止凡人误入，却没想到会有修者捷足先登，甚至破坏了沐灵设下的迷障。 「等下记得摒弃凝神，一切都交给我……」 辛辛苦苦忙活一场，沐灵自然不想让人摘了桃子，端着师父的架子装模作样地叮嘱了小孩一番，正欲带着小孩进秘境，便发现小孩偷偷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角。 「那是什么？」 沐灵顺着小孩的视线看到了树上沾血的白色衣袖，那片衣袖布料考究，袖口处绣着古老的祥云纹路…… 看清了那些纹路之后，沐灵的瞳孔勐地一颤。 这是白旭门的标识，烧成灰沐灵都能认出来！ 白旭门是原着里头的渣男白君昊所在的门派，当年为了避开原书剧情，沐灵精心研究了一番白旭门的歷史。 从衣料上看起来这个白旭门门人的地位应是不低，这些大宗门一向注重仪态，如今连衣袖都掉了…… 想起之前察觉到的几道魔族的气息，还有似乎是被故意破坏的迷障，沐灵心中一颤，小心地在秘境外头布置了几道阵法，又重新补下迷瘴，之后才背着小孩踏入了秘境。 几乎是沐灵刚刚踏入秘境，原本脚下的羊肠小道骤然一变，转瞬便来到了一个漫天黄沙的地方，还来不及观察四周，一柄冰冷锋利的剑就架到了沐灵的脖子上！ 「又进来一个！」说话的人是个从头包裹着黑纱只露出脸的女人，女人一张脸生得十分艷丽，说话的声音带着诡异的腔调，眼尾坠着三颗黑色的细小蛇鳞。 这样的面容让沐灵想起了一个人。 按照书中剧情，原主此时已经怀了渣男白君昊的第一个孩子，渣男不知道从哪得到消息说魔王病重，抛下妻子又一次潜入了魔宫，孰料魔王中了魔王瓮中捉鳖的计谋，这次的渣男受了重伤，失忆被一个魔女所救。 那个救了渣男的魔女叫尺素，乃黑蛇妖成魔，性格暴戾，是魔王手下的一员大将。失忆的渣男伙同尺素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后来渣男恢復记忆，策反尺素归降仙界偷袭魔王，在仙门被尺素放入魔宫之后又反水杀死尺素，渣男最终踩着尺素的尸体成功洗白，也被原主原谅…… 沐灵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尺素的身后。 尺素身后站着好几个同样裹着黑袍的魔族，站在最前的是一个黑袍男子，那男子生了一张俊朗面容，肤白如玉，鼻樑高挺，一双多情桃花目，几乎是挨着尺素站立。 这估计就是渣男白君昊了！ 「说了你们认错人了！」尺素察觉到沐灵打量白君昊的视线，望着沐灵的眼神里露出一丝杀意：「你们这些仙门道貌岸然，居然想出这种下流法子来挑拨我和夫君的关系……」 「大哥！莫要听信妖魔胡言，你是我的大哥白君昊，不是她的夫君……」后方响起一个男声，沐灵终于看到了那个掉了袖子的狼狈白旭门门人的模样：那人也生了一副看起来清风正气的好相貌，和白君昊面容有几分相似，可惜那男子话还没说完，尺素眼神一厉，长鞭『啪』地一下就甩在了那个男子的胸膛上…… 男子闷哼了一声，胸膛皮开肉绽立马起了一道血痕，白君昊却垂着眼，一眼也没有落到男子身上。 沐灵这时候也想起了这个倒霉蛋是谁。 白君昊有个弟弟叫做白风清，不同于白君昊的长袖善舞，白风清是出了名的天才剑修，拜了名师一心修炼不问世事，原着里白风清听到哥哥失踪的消息之后赶往魔域寻人，在寻人途中遇见了同样前往魔域寻夫的原主，两人在一处秘境中找到了正在寻药的白君昊，白君昊失忆不认识两人，甚至在尺素的撺掇下对着二人大打出手，白风清秉性善良，顾忌着兄弟情不忍下重手，为了看顾有身孕的原主屡屡受伤，可惜最后原主的孩子没有保住，白清风也丧命于尺素之手。 第11页 而之后的白君昊似乎被白清风的死触动了元神，竟逐渐恢復了记忆…… 躲了这么多年，还是见到了白君昊…… 原本沐灵见到这堆难缠的人物有了撤退之意，然而在想起原书剧情之后沐灵却决定留了下来。 林清歌能制服魔王，仰仗的是一部叫做《天灵剑》的高端剑法，天灵剑法能幻出天罗地网，万剑齐发之象，魔王便是死在了天灵剑法之下。 众人皆以为《天灵剑》是清旖门门内流传下来的剑法，只有看过原着的沐灵才知道，那是原主在这个秘境中无意得到的一本功法，剑法只剩半部，谁也没将其放在眼里，出了秘境之后原主将剑法卖给了当铺，谁也没想到这部剑法会辗转流入了林清歌手中，最后发挥出巨大的威力杀死魔王！ 一定要得到这部剑法！ * 而在解决了白风清之后，尺素的视线又重新落到了沐灵的身上。 这个採药的中年妇人其貌不扬，浑身气息干净，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还背着一个看似沉疴的孩子，按理说并没有什么破绽，然而尺素却对这妇人莫名地心生不喜，大概……是因为这妇人的眼神太过干净明亮，而太明亮的东西，总能激发只能藏于黑暗的妖魔内心深处的暴戾。 「报！前方有一个洞穴！」 心中杀意涌动，尺素的剑又往前移了一寸，却被手下的汇报声打断。 「押着这三人，」尺素收回剑转头望了白君昊一眼，恰巧看到了白君昊微皱的眉心，尺素眼波一转，杀气尽敛，回身娇笑着拉住了白君昊的胳膊，轻描淡写地开口：「留着当投石吧！」 「人家知道你不喜欢杀人……」尺素挽着白君昊的撒娇：「那我就不杀他们咯！」 「你啊！」白君昊勾了勾唇，似是宠溺般颳了下尺素的鼻樑，笑意却没抵达眼底。 秘境中经常会出现一些五花八门的阵法秘术，有些需要人血、魂魄祭祀，心术不正的修者闯荡秘境时经常绑着几个人类当『投石』，与其当『投石』被慢刀子炖肉，倒不如直接一刀解决掉人来得畅快！ 旁边又一次传来一声闷哼，那是可怜蛋白风清被魔族贯穿了琵琶骨封了灵力。 一个魔族用剑抵着沐灵催着沐灵往洞穴里走，没多久，白风清也被推搡到了沐灵的身边。 「走快一点——」 魔族在后方不耐烦地催促。 白风清嘴唇发白，面无血色，鲜血一滴滴从胸膛流下，踉跄着几乎快要撑不起剑，却仍然不住地回头看着自己的兄长。 「就不能留他一条命只废了灵根？」 「你啊总是这么假仁假义，在仙界没了灵根护体指不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奴家就喜欢你这假仁义……」 可惜他的兄长和尺素调着情，一个眼神也没施捨给他。 白风清心中无比失落、充斥着对自身的厌憎：原本打算唤起兄长的记忆两人一起合谋逃出去，却不料自己打草惊蛇，救兄长不成反而被妖魔折辱，眼下很可能就要折在这里了…… 失忆真的会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性情和想法么？白风清完全想像不到自己美名在外的哥哥会执意和妖魔沆瀣一气。 「你抱紧娘亲的脖子，等会无论如何都不要松开——」 意识逐渐朦胧，白清风用剑抵住身体才没有掉在地上，恍惚间听着一旁採药妇人和女儿的谈话声，那妇人的声音竟出乎意料地动听。 「你还好吧？」 白清风涣散的眼瞳逐渐聚拢，才意识到那个採药的妇人在和自己说话。 「还好——」白清风不习惯同人接近，不着痕迹地往后一缩，冷不防岔了气胸口一阵剧痛，立马俯下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一旁的妇人似乎伸手想搀扶自己，盯梢的魔修眼神一厉，一鞭就甩了过来！ 正要提醒妇人避让，那妇人却似乎身后长了眼睛，身形一晃便错开了魔修的鞭子，紧接着一双白嫩纤细的手伸出，抓住了白风清的衣领—— 採药妇人风吹日晒，哪能拥有这般细嫩的手？ 「得罪了！」 还没来得及消化心中的惊诧，白清风便发现自己被这双手提了起来，身后一阵巨大的烟尘，白清风在颠簸中彻底丧失了意识…… 第6章 识破 沐灵才不想留下来看白君昊和尺素你侬我侬。 抓起倒霉蛋白风清之后，沐灵立马施展灵力远遁，卒起不意，尺素和白君昊根本没料到这个採药妇人的灵力居然在他们之上，想要追赶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沐灵一路往里跑，直到确定身后没有了追兵后才停了下来。 沐灵也是这时候才发现白风清不知何时已经晕了过去。 沐灵救下白风清只是顺手，草草地给白风清灌了一碗灵泉水便不再管这个原着里的短命鬼，转头望向一旁站着的小孩：「能受得住吗？」 小孩的身体正在恢復，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那样的奔逃。 小孩的眼神有些奇怪，似是若有所思般望着洞穴顶部，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沐灵再次询问，小孩才似是回过神一般轻轻地摇了摇头：「无碍。」 小孩是自己带进来的，要是在秘境里加重了伤势，那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沐灵不放心地又给小孩把了把脉，确认没受伤才松了口气，开始观察周边的环境。 第12页 不同于外圈的黄土遍天，此时眼前的景象已经豁然一变，明珠坠顶，美玉铺地，通天的灵气扑面而来，令人格外神清气爽。 那本《霸道仙君狠狠爱》里有写到这个秘境的来歷。这个秘境原本是某位神秘大能的修炼之所，那位大能是传闻中近万年来最有可能踏破虚空飞升的天才人物，出身低微，以一己之力开宗立派，而今四大宗的前身便是其设立的天星派。 可惜后来那位大能修炼时出了岔子坠入了魔道，失去理智造下无尽杀孽，也亏得渡劫降下八十一道劫雷将其噼死在了洞府里，大能殒命，原本的洞府也分离崩析碎成了几块，沐灵所在的秘境便是其中一块。 当年的大能搜罗天下法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洞府里藏了无数秘宝，沐灵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误打误撞进了这样一个金窝窝。 「小孩！咱们估计要发财了……」 想着书里描写的秘境中遍地上古法宝的场景，沐灵不由自主地翘起嘴角：「等我出去就给你买一栋楼专门做糖吃，再给你买一栋楼做衣衫，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 沐灵只是下意识逗逗小孩，本以为依照小孩的腼腆并不会搭理自己，但或许是小孩子都喜欢糖果和新衣裳，小孩忽而抬起头，对着沐灵弯了弯唇：「我要吃最贵的糖，穿最贵的料子——」 「好！我早就听闻江北苍云国有一种云糖，吃起来就像是云朵一样绵软，入口生津，是世上最好吃的糖果。这种糖的配料是七十年才能生出来的花蜜，有时候连皇帝都可能吃不到……」沐灵想起自己这次下山收弟子一路打听到的吃喝玩乐攻略，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 「仙子懂得真多。」 「那是自然！」沐灵嘴角笑意越深：「听闻蜀派有一种青云锦，千年才得一匹……」 大概这么些年来实在是战战兢兢太久了，所以身旁一旦出了个能够亲近的人，沐灵便止不住展露自己的真实性情。 可是…… 沐灵突然止住了话茬，收起脸上的笑容，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孩：「其实，你要不喜欢的话就说出来，不必勉强你自己。」 小孩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但是仔细看起来就像是画上去的框架，如同一个傀儡娃娃一般呆板机械，并不是发自真心。 小孩眉心一跳，没想到这个看似一直有些蠢的女人会看穿她的伪装，扯了扯嘴角，努力想要嘴角的笑容显得真诚一些，冷不防脸上伸过来一只手，那个女人伸手扯了扯她的脸颊：「别笑啦！」 「我会对你好的。」沐灵嘆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蹲下来，直视着小孩的双眼：「我知道你昨晚是装睡，你其实听到了我的话，但我第一次收弟子，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就没拆穿你……」 她原来知道…… 小孩心中一跳，头一次意识到这个女人或许并不如自己想像之中那般好煳弄。 「总之，你在我面前，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不必因为想要迎合我的喜好改变你自己——」既然开了口，沐灵也不再忸怩，趁着这次机会表明自己的态度：「或许你现在只是因为之前过得太难，一心想要找个皈依，所以才想着跟着我，但你既然跟了我我就要对你负责，我希望你跟着我的时候是开心快活的，和旁的小姑娘一般高高兴兴、没有烦忧……」 「咳咳——」 躺着的白风清勐地一阵咳嗽，眼睫微微颤动，似乎即将醒来。 「果然是打不死的剑修！身体素质就是好……」 沐灵嘟哝了一声，也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按住小孩的唇比了个「嘘」的姿势，抱起小孩就飞快地往里掠去—— 沐灵不打算和白风清组队，她只是不忍心看着一条生命死在自己的面前才出手相救，眼下白风清看起来已经没有大碍，沐灵并不想和这些剧情人物扯上干系…… 更重要的是沐灵不想把秘境里得到的宝物分给白风清…… 这秘境里的宝物实在是太多了！ 没多久沐灵就发现了一间摆满了宝珠的房子，沐灵跑进去一挥袖子，所有的宝珠便『咕噜噜』滚进了干坤袋，沐灵一双眼几乎挪不开，只恨自己没多带几个干坤袋…… 小孩抿唇站在一旁。 唇畔还留着女子指尖的热度，小孩微微垂眸，脑海里忽地想起了被关在地道里时目睹的一件事。 那个修炼邪术的男修有一个花容月貌的侍妾，平时对那个侍妾百般疼宠，山盟海誓随口就来，然而某次续命关头血池里少了一个女子的鲜血，小孩的血天生奇特不能使用，男修便将视线投到了那个侍妾身上…… 那个侍妾到死都没想到那个口口声声「待我续命成功，便和卿卿结为道侣」的男子会一刀捅进她的心脏—— 小孩一直觉得是那个侍妾愚蠢至极所以才会信了邪修，然而小孩现在忽然间开始有些理解那个侍妾，好听的话听起来实在是无比美妙，让人明知道是假的都忍不住想要去相信…… * 沐灵并不知道小孩对于她那一番掏心窝子的话一个字也不信，她已经沉浸在了敛财的快乐之中，所过之处的宝库一个个被她掏空，沐灵装了满满当当好几个干坤袋，干坤袋又不能带进灵府，最后实在无处可放，只能用包袱将几个鼓鼓囊囊干坤袋捆在了背上，甚至连小孩手中放零嘴的干坤袋都被她塞了一堆法器。 第13页 「就不能下次再来拿吗？」 小孩看着沐灵这架势，捧着沐灵塞回来的沉甸甸的干坤袋，没忍住询问出声。 「下次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沐灵从袋子里掏出一个肉脯咬了一口，恋恋不捨地将装了一半的干坤袋塞回了小孩手里。 如若不是怕小孩拿不动，沐灵也想把这个干坤袋装满，因为这次不拿走的话，下次就再没机会进入这个秘境了！ 原书中白君昊和尺素这次进来主要是为了偷偷寻药，白君昊之前的重伤伤到了灵根，只有找到这秘境之中的某一味药材才能治好，然而那味药材有巨蛟守护，这些年在秘境的天材地宝蕴养下巨蛟的修为已至化神期，白君昊和尺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杀了巨蛟拿到了那味药材，可惜打斗间伤了秘境的灵脉，等到白君昊和尺素逃出之后，整个秘境完全崩裂…… 原主也是在和巨蛟的搏斗中被巨蛟的尾巴甩进了一个房间，无意中发现了《天灵剑法》。 「等会可能会有些危险，」沐灵蹲下身认真地叮嘱着小孩：「如若在秘境中我和什么东西打起来了你就跑远一点，千万不要凑过来——」 因为熟知剧情，沐灵绕开了一些路途中会遇到的障碍，一路畅通无阻地行到了后段，但是显而易见《天灵剑法》在那条巨蛟的旁边，沐灵想要拿到剑法，肯定会要惊动那条巨蛟…… 小孩点了点头，放在身侧的手指伸了一下，最后重新蜷起，微微捏紧了拳。 脑海里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出现了一些画面：一条巨大的蛟龙朝着自己冲来，身后是不知道葬了多少人的滔天血海，阴森森的獠牙近在咫尺，似乎能闻到那条蛟龙嘴里喷薄而出的腥臭…… 事实上，进了这个秘境开始，小孩的脑子里便不受控制地出现一些画面——自己似乎曾经来过这个地方，越往里，周围的景象便越来越熟悉。与此同时，小孩体内也逐渐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似乎能感知到周围的低等生灵，比如不远处墙角下栖息着的一条蛇，石缝里的蜈蚣、某个陷阱里的毒蜂…… 她甚至能感觉到前方巨蛟的敌意：巨蛟已经察觉到地洞里出现了生人，此刻的情绪无比暴躁。 而在后方不远处，某个机关里的迷魂鸟十分愤怒，有一个白衣的仙门弟子敲碎了它的蛋，而紧接着魔宫的那一伙人破掉了它搭了千年的迷宫…… 小孩知道一切，然而小孩却什么也没有说。 这女人的修为那么高，不一定会死…… 小孩微微抿起唇：就算死了，那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第7章 遇险 大概往里又行了一里，地上的汉白玉变成了阴森森的黑玉，空气隐隐带上了一丝腥味，越往里走那股子腥味愈发浓厚，沐灵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祭台下方。 这是一个中空的山谷，四面呈现阶梯状，每一级黑玉阶梯上绘着不同图样的红色图腾，沐灵所处的位置正在山谷的底部，山谷尽头是中空的峭壁，峭壁上有几个石室，而在山谷的最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血池，也不知道这血池存在了多少年，沖天的腥味沖得人脑仁发疼，沐灵之前在宏安城见到的小血池比之这个血池来根本不够瞧！ 血池的正中央有一个小土丘，小土丘发黑的泥土上生长着几株纯白色的花，这便是白君昊一行人这次苦苦寻找的药草。 因为此处是上古大能的殒命之所，这个地方还残存着大能生前的威压，沐灵一踏入这个山谷修为就连受压制，只剩下金丹期的修为。 「你忍一忍——」 沐灵早就料到了这个场面，看到小孩愈发苍白的脸色，连忙给小孩塞了一颗去晦守灵的药丸，自己也服用了一颗。 药丸入喉，淡淡的青草花木香萦绕在鼻腔，驱散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沐灵长出了一口气，谨慎地打量着血池中央的土丘。 「白君昊看到药草大喜过望，立马御剑到血池中央想要摘走药草，并没有注意到药草下方的土丘，孰料血海掀起滔天巨浪，伴随着一声怒吼，庞大的蛟龙涉水而出——药草竟是生长在蛟龙的头上……」 沐灵想起原着中关于这巨蛟的描述，后来也是尺素化为黑蛇原形和巨蛟以命相搏才侥倖咬死了巨蛟，然而尺素经此一役也留下了终身暗伤。 原书里头的女孩子们一个比一个痴恋白君昊，尺素便是极为痴心的一位，如今沐灵换了芯子不想掺和进这些情爱纠纷，也不知道到了最后尺素和白君昊会走向何种结局…… 沐灵可不是一心只想着为白君昊寻药的尺素，她并不打算惊动巨蛟，只想着能够进入巨蛟后方的石室，拿到《天灵剑法》。 「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想到秘境中还有尺素和白君昊，沐灵打算速战速决，将小孩安置在一旁之后，沐灵便驱动鲛纱收敛气息准备横渡血海…… 沐灵一路凝神盯着血海，打算一有不对劲就尽快撤退，血海上方凝着淡淡的血雾，底下的巨蛟似乎在休眠，血海宛若一滩死水一般平静…… 眼见着即将到达石室，沐灵松了口气，冷不丁撞在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上，『嘭』的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沐灵差点从空中栽了下来！ 伴随着这一声巨响，血海内盪起了层层涟漪…… 第14页 沐灵咬牙不甘心地试了几次，却每次撞在了那一道屏障之上！ 发生了什么？ 原书里原主被巨蛟的尾巴一扫就进了石室—— 随着沐灵发出的动静，眼见着血池里「咕隆咕隆」似乎冒起了泡，沐灵眼神一凝，不再尝试，当机立断飞回了对岸，而沐灵刚在小孩身旁落地，只听见「哗啦」一声，水面上缓缓伸出一个巨大的头颅，仿若一座楼阁突然拔地而起，巨蛟遮天蔽日地盘旋在血海上空…… 巨蛟庞大的头颅垂下，霭色的眼瞳里一线血色，兇残暴戾的气息扑面而来—— 原本沐灵还想着自己可以勉力和巨蛟打一场，然而此时沐灵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太过天真。 她的水灵根原本就不擅战斗，如今修为被制，和巨蛟这样天生凶蛮的灵物打起来几乎毫无胜算！ 沐灵的心『噗通噗通』跳得飞快，手心渗出了冷汗，拉着小孩后退了一步，瞬间便打消了去拿《天灵剑法》的念头。 剑法诚可贵，生命价最高！ 一步，两步，三步…… 沐灵拉着小孩不断后退：她知道巨蛟正处于蜕皮的虚弱期，只要自己不生事，巨蛟不一定会再来追赶自己。 退出十步外，眼见着巨蛟如自己所料并没有来追赶，沐灵绷紧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咻！ 而就在这一剎那，斜地里忽地飞出一柄剑，直直地朝着巨蛟的脑袋射了过去！ 巨蛟凝神盯着沐灵二人，当察觉到的时候飞剑已经到了近旁，飞剑已经散发出夺目的白光，幻出十二柄，只闻一阵「砰砰」金石撞击的声音，十二柄飞剑前前后后钉在了巨蛟的躯体之上！ ——完了！ 眼见着巨蛟灯笼般的眸子里那一丝血色逐渐蔓延到整个眼眶，沐灵背后汗毛竖起，拉起小孩几乎是玩命一般地奔逃！ 『嗷』的一声痛吼，一根巨大的尾巴从血海里甩出，「啪」的一声打在了沐灵前方的地面上，地上的黑玉地板瞬间碎成齑粉，石头尘土飞扬！ 沐灵不得不止住脚步，飞快地往回跑—— 「到我这边来！」 罪魁祸首白风清御剑在空，冲着沐灵大喊出声。 沐灵看着白风清后方远远御剑过来的魔族一行，心中几乎呕出了血，无比后悔自己之前多事救下了白风清，一口银牙紧咬，抱着小孩调转方向朝着另外一边跑去！ 白风清皱眉正要追上去，冷不防后方甩来一条长鞭，白风清目光一厉，转头和尺素缠斗了起来！ 尺素和白风清修炼的都是以攻击为主的路子，纵然在这个祭坛内修为也被压制，但以往经验犹在，仍旧留存着极强的战斗力，白君昊也常年在外游歷，战斗力也不弱。只有沐灵这些年来专注修炼实战经验极少，在这群身经百战的人面前简直是个战五渣！ 沐灵也知道自身的缺点，也不恋战，燃烧着体内的灵力带着小孩不住奔逃，根本不敢停下来—— 巨蛟此时已经杀红了眼，认定场内的人都是伤害自己的兇手，强悍的尾巴到处甩动，几乎是无差别地攻击着周围的人！ 在场的人只知道沐灵抱着小孩跑得飞快，却没注意到沐灵怀里的小孩始终盯着巨蛟的方向，当巨蛟想要攻击沐灵的时候总会有一剎那的迟滞，这一剎的时间微不可查，但高手对战失之毫釐差之千里，这一剎那已然足够沐灵逃脱！ 白君昊和尺素终于发现了巨蛟头上的药草，两人对视了一眼，由白君昊转头对上白风清，尺素化成原形腾空而起，和巨蛟缠斗在了一起—— 一时间巨浪滔天，血海翻涌，整个秘境似乎都在颤动！ 这巨蛟身上原本布满了刀枪不入的鳞片，因为正在蜕皮，新生的鳞片还没有坚固，尺素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巨蛟的对手，只能使用阴毒的招数，不住撕咬着巨蛟身上的鳞片未长齐的地方—— 狭路相逢勇者胜，纵然修为比巨蛟低，尺素几乎是豁出命来想要得到药草，缠斗时几乎不顾及自身安危，没多久，尺素身上几乎没留下一寸好肉，而巨蛟身上也留下了好些大大小小的血洞。 沐灵逃走间又一次撞在了那一面无形的屏障之上。 怀里的小孩忽然间『哎』的一声。 沐灵垂头，才发现小孩的手指不知道在哪挂了一下，指尖正在流血，见到沐灵看过来，小孩似是有些侷促地将手指往身后藏：「没事的——」 小孩的伤口不大，沐灵只能摸了摸小孩的头，眼见着蛟龙一尾巴又扫了过来，正准备逃脱，脑子里却似乎有什么突然闪过—— ——是血！ 沐灵想到自己为什么穿不破那道屏障了！ 巨蛟在大能生前便被大能以万人血池养着，算是灵畜一样的存在，而修真界一向有灵畜当守门兽的传统…… 沐灵没有看到小孩微闪的视线，咬着牙关抱着小孩停在了原地，趁着巨蛟尾巴扫过来的剎那在巨蛟的尾巴上沾了巨蛟伤口的血，然后装作被尾巴扫到，抱着小孩往后跌去…… 屏障无声破碎，沐灵跌入了一个石室之中。 赌对了！ 沐灵也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自己还是进了石室。 比起之前一路上的富丽堂皇，这个石室简朴得让人不敢相信，里头只有简单的桌椅石床，纵然千万年没人造访，石室里却极为干净，几近纤尘不染。 第15页 沐灵的视线落在了石室的墙角。 墙角是一张简朴的石桌，桌上放了两个青铜的莲花座，一个莲花座上空空如也，另一个莲花座上放着一本只剩半本的册子。 是《天灵剑法》！ 沐灵喜出望外，从地上坐起，正打算去拿那本册子，怀里的小孩却突然站了起来，慢吞吞走到了桌子前，拿起了册子—— 这个石室估计是那位大能生前的住所，到了这里沐灵才发现自己竟被压制了全部修为，在空中的时候沐灵害怕砸到了小孩，硬生生调转身体，将自己挪到了下方，摔下去的时候承担了所有的重量—— 也亏得沐灵到了化神期身体经过了天雷淬鍊，沐灵抱着小孩砸在地上只是疼了一瞬，并没有受伤。 只是那种疼痛有些强烈，沐灵在地上缓了一会，才被小孩抢先拿到了册子。 「给你——」小孩将册子递到了沐灵面前。 「下次莫要这般鲁莽了！」沐灵小心地将册子收到怀里，一边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的动向，一边心有余悸地叮嘱小孩：「你刚进修真界不清楚，修真界中越是看起来安全的地方反而越危险，你这次侥倖无碍，但旁边很可能有蛇虫勐兽……」 原着里原主进了这个房间后被一只巨大的蜈蚣攻击，九死一生才逃过了一劫，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这次蜈蚣并没有出现。 小孩乖巧地垂眸点头，视线却掠过了屋顶上的某一处：那里还有一只蜈蚣尚未来得及缩回去的前足…… 「滚开！」小孩在脑海里恶狠狠地命令。 那只前足颤动了一下，最终缓缓地缩了回去…… 小孩收回视线，无声地看着眼前开始寻找出路的沐灵。 眼前的女子是前所未有的狼狈，衣服上布满了鲜血和污渍，面色有些苍白，握着鲛纱的手似乎有些僵硬…… 「我救了你一次！扯平了……」小孩抿了抿唇，无声开口。 小孩的耳畔似乎还迴荡着落地时那声渗人的「砰」声，那是这女人胳膊撞地时的声音…… 小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当她反应过来之后，她已经驱退了藏在暗处的蜈蚣，伸手帮那个女人拿到了册子…… 来到这里之后，小孩发现自己的能力似乎又变强了：她不仅能感觉到还没有幻成人形的生灵的情绪，更能够与其沟通命令它们为自己所用…… 在被巨蛟追赶的时候，小孩的脑海忽然出现了一个画面：那只巨蛟温顺地驮着伤痕累累的自己进了后方的石室，石室里的莲台上有两本功法：一本阴晦厚重，一本就是《天灵剑法》。 「你选择哪一本呢？」那只蜈蚣蜷缩在自己身边低声询问：「选择剑法可能要修炼二三十年才能有小成，但那是世人认可的正道；另一本功法将让你彻底堕落成魔，你的人生将变成一条崎岖的孤道，你将孤家寡人，註定无人相伴，无人可信，只能一往无前……」 后面的记忆小孩想不起来了。 不过看到莲台上剩下的半本《天灵剑法》，小孩知道了自己当时的选择…… 只是…… 那闪现在自己脑海里的真的是「自己」的记忆吗？ 小孩看着自己的小手，微微抿唇：自己最多也就十多岁，那些画面中的很多经歷并不是自己这个年岁该有的。 她想起了自己体内的那个「她」。 那个「她」以前只在月圆之夜出现，用了苦肉计之后那个「她」似乎受了重伤，估计接下来很久都不会出现了。那个「她」处事圆滑，狡诈狠毒，年岁看起来比自己大了很多…… 以前的自己无力反抗，只能对「她」言听计从，配合着「她」苟延残喘，可是修真界的功法无比叵测，甚至有夺舍的说法…… 「嘭」的一声，屋顶忽然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地面开始剧烈地颤动，小孩一愣，紧接着便被沐灵拉住了手…… 「不好，秘境要碎了——」 眼见着屋顶一块巨石塌落下来，沐灵下意识躬身护住小孩，秘境开始破碎，大能留下的威压减轻，千钧一髮之际，沐灵的丹田忽然出现了一丝灵力，沐灵赶忙召唤鲛纱御空，几乎是沐灵刚刚飞起，脚下的石室便轰然坍塌，沉进了翻涌的血海之中…… 血海中央裂开一条大缝，缝隙里传来巨大的拉力，血水倾泻而下，巨蛟被缝隙吞了进去，如同金石一般的头部一瞬间变得鲜血淋漓、白骨凸现，巨蛟后半边身体却还在激烈地挣扎，尾巴打到了空中的白君昊—— 白君昊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坠落！ 白风清毫不犹豫地飞剑去追，好不容易拉着白君昊在空中站稳，白君昊眼神晃了晃，反手一刀捅向了白风清的心窝…… 望着胸口的鲜血和白君昊闪避的眼神，白风清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蠢货！」 沐灵气急败坏，驾驭鲛纱接住了倒霉蛋白风清，紧接着尺素的攻击接踵而来—— 鲛纱被尺素尾巴带来的疾风捲起，利风切开了沐灵背上的包袱带，一旁的小孩冷不丁被掀了下去…… 一边是价值连城、装着干坤袋的包袱，一边是随手捡的一个小孩——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早知道石室里就不帮她了啊…… 小孩嘲讽地勾起唇，闭上了眼。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第16页 像是一瞬，又像是过了很长时间，下坠的趋势突然消失，小孩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 「小孩？」 小孩不敢置信地睁开了眼，入眼是那个女人担忧的眼眸，似乎无论何时这个女人的眼眸都一如既往地干净明亮，像是清晨初绽的日光…… 在沐灵的身后，「嘭」的一声，装着无数宝物的包袱坠入深渊，宝物撞击、碎裂，彩色的灵力接连从深渊升起，像是一剎间绽放无数绚丽烟花…… 内心充斥着一种陌生的情绪，甚至眼睛都有些灼痛—— 「这是她应该做的——」 小孩告诉自己，咬紧下唇，眼睛却像是被那绚烂的色彩所灼痛，无比刺痛，甚至差点要落下泪来—— 第8章 林清歌 剑修的生命力极其强悍，白风清又一次活了下来。 沐灵不想和白风清扯上关系，将白风清丢在白旭门外的山头上便回到了清旖门。 万幸的是小孩这一遭虽然受了惊吓，但并没有加重伤势，回到清旖门后小孩的血脉在灵泉水的润养下很快就痊癒了，甚至苍白的小脸上还长出了一些肉。 只是小孩的性情仍旧极为沉默，许是听进了沐灵的话，小孩不再刻意讨好沐灵，她似乎喜欢上了观察山林间的动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山林里，如若不是沐灵刻意去寻找，几乎发现不了小孩的存在。 沐灵一直想找个时间将小孩收入门下，可惜这段时间忙着去找新的秘境收集法宝，沐灵实在腾不出时间来。 直到现在沐灵一想起在秘境里丢失的包袱都会觉得无比心痛，沐灵只后悔自己当时没有选择一个更牢靠的包袱装干坤袋，但如若让沐灵再选一次的话，沐灵还是会选择救小孩。 生命是最珍贵的——这是沐灵从小受到的教育。 幸好小孩怀里装零食的干坤袋里还剩了一些上佳的法宝，沐灵又闯了几个秘境收集了一些法宝，总算差不多凑齐了未来给弟子们的奖励。 而这段时间让沐灵耿耿于怀的是——沐灵几乎查遍了门内的所有弟子，却一直没找到林清歌。 沐灵心中愈发不安。 如今原书的剧情因为自己穿书带来的蝴蝶效应早就发生了改变：白风清没有死，白君昊没有得到药草、和尺素一起被困在坍塌的秘境里生死未知，种种变化下，会不会林清歌也不再出现？ 而如若林清歌不再出现，那未来有谁再来牵制那个祸乱三界的大魔王？ …… 沐灵对这届弟子的在意都被小孩看在了眼里。 她似乎在弟子之中找一个人，为此宵衣旰食不眠不休…… 自己对她而言并不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意识到这点之后，小孩也说不清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却下意识为这种心情的产生感觉无比愤怒，怕被沐灵察觉出自己的心思，小孩只能每日呆在山林里躲避着沐灵。 动物给小孩传来了各种各样的消息： 比如那四个地道里的弟子吃了莉须花花粉失忆之后修为速度提升极快； 比如后山是清旖门的禁地，里面藏了一柄极其厉害的宝剑； 比如沐灵前天偷偷摸摸地出了山门没有知会任何人； 再比如清旖门的掌门见到沐灵迟迟不选弟子，打算用掌门令逼着沐灵在这届弟子中选一名亲传弟子，青波峰再破落沐灵也是一峰之主，跟着沐灵的话不仅在门内有极高的地位，甚至未来也可能成为一峰之主，新进的弟子们为了这个名额几乎打破了头…… 原来这女人还是个香饽饽啊！ 是她开口说要收我当弟子，我又没有求过她…… 小孩告诉自己不能在意，却趁沐灵不在山门的时候让小七带着自己下山用灵球测了灵根。 灵球一黯，接着五色柔和光晕流转，小孩愣在了原地。 「哎呀！你是杂灵根，怎么办呢？小孩你看起来这么笨，杂灵根又是天赋最低的灵根……」 小七的大嗓门在一旁嚷嚷出声，小孩一张脸瞬间失了血色，咬紧下唇，捏紧了拳。 乌鸦啼叫着从小孩房门经过告诉小孩：小七回去之后就用特殊的灵石传音告诉了沐灵她是杂灵根的事情…… 原本这女人这段时间就没提过收徒的事情，如今知道自己是杂灵根，估计就会后悔当时放弃干坤袋救了自己的事情了吧？ …… 小孩早就习惯了世事的无常叵测，也知道没人会永远照顾自己这样一个不讨喜的怪物，然而不知怎的，听到这消息之后心中却像是堵了些什么，沉甸甸地透不过气来—— 这天晚上月光无比明亮，小七似乎得到了某种提点，讨好地给自己送了一堆小玩意，小孩冷眼看着小七憨憨的笑脸，明明知道不该任性，却控制不住地偷偷熘了出去，爬上了屋后的高树—— 看着小七因为找不到自己屋前屋后团团转的模样，小孩本以为自己心口的异样情绪会因此减轻，然而不知怎的，看着小七在下方急得干嚎大哭，小孩心中那种焦躁的情绪不仅没有减轻，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重，累积着压在心口—— 身后无声无息地投下了一片阴影。 鼻端传来一阵馨香，紧接着有什么软软的东西碰了碰自己的脸颊—— 小孩一个机灵，下意识抬起了头。 第17页 映入眼帘的是沐灵仍旧灿烂的笑靥，沐灵手中举着白色的一团，一只手拎着一个干坤袋，含笑凑到小孩面前…… 自己戏弄小七的模样都被她看在眼里了吧？她更有理由嫌弃自己了…… 一霎间，小孩只觉得身体发冷！ 「小七口无遮拦，它不是故意的，我替它向你道歉，你原谅它好不好？」沐灵将那棉白色的一团塞进了小孩的手里，坐到小孩的旁边，眼神几分雀跃：「你尝尝好不好吃？」 这……这能吃？ 小孩迟疑地看了手中的白团一眼，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口—— 清甜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开去，甜味盈满整个口腔…… 「怎么样？」沐灵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在苍云国跟着当地的匠人学了好几日，买不起那种千金难寻的花蜜，只能用旁的材料替代，你就姑且把它当做云糖……」 「你，你这几天都在苍云国学着做糖……」不知道为什么，小孩发现自己的喉咙忽然间有些干涩。 「当然不止啊！」沐灵笑眯了眼，装作不在意一般将手上的干坤袋抛到小孩手上：「打开看看？」 小孩抿了抿唇，她大概猜到了干坤袋里会是什么，而事实也正如同她预料中的那般，她从干坤袋中摸出了三套明丽的女装：这三套衣衫做工精美，料子柔软宛若流云，显然价值不菲…… 「你也知道我没什么钱，」沐灵抿了抿唇，许是小孩的表情太过平静，沐灵心中莫名地也生出了一些紧张：「大概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买不起楼为你做糖果、衣服了……」 「你原本可以买得起的——」小孩听见自己轻声说。 「钱财没有了可以再挣，好弟子丢了就找不到了啊——」沐灵不由自主地放软了声音，认真地凝视着小孩：「你愿意成为我的弟子吗？」 「我是杂灵根……」 理智上告诉自己应该顺水推舟答应了沐灵，然而有些话却不受控制地从嘴巴里冒了出来！ 下一剎，小孩却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 「我就知道你伤心了！我原本想着再学一段时间，等做云糖的技术娴熟之后再赶回来的——」沐灵轻轻地嘆了口气：「这毕竟是我第一次当人师父，总要慎重一点——」 「你还会有别的单灵根的优秀的弟子，我……我才没有伤心——」 「好，你没有伤心，是我伤心，」沐灵从善如流地接话，摸了摸小孩的头：「我伤心我看中的小徒弟居然不相信我，我伤心我的小徒弟她因为一个灵根天赋就看轻她自己，我伤心我的小徒弟因为听了一些闲言碎语就躲起来生闷气……」 「我没有生闷气！」小孩拔高了声音。 「那你承认是我的小徒弟啰？」沐灵却得逞地笑了起来，伸手轻轻地掐了掐小孩因为懊恼带上了几分红晕的脸颊，放柔了目光：「我不敢保证我会是一个极好的师父，但我说过要对你好的，当然不会因为你灵根不好就抛下你……」 「我不会取名，既然你前尘尽忘，等到牵机峰徐峰主出了关，我便上门请她为你取一个名字……」 「而你也无需看轻自己，杂灵根修行艰难却并不是不能修行。你可能不知道，魔域有一位青面獠牙的丑八怪魔王，她同样是一个杂灵根，但却修为高深到让天下所有人闻之色变……」 小孩沉默地听着沐灵说着以后的规划：沐灵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柔和明亮，像是在天上盛了一斛月光—— 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小孩微微垂头，轻轻地咬了咬手中的云糖。 原来这就是天下最好吃的糖果啊！甜味顺着口腔蔓延往下，甚至一点点慢慢地渗进了人的心里…… * 第二日沐灵就带着小孩去见了赵韵诗。 赵韵诗知道沐灵救下了一个孩子养在青波峰，甚至还帮这孩子找过父母，却没想到沐灵要收这孩子当弟子。 赵韵诗仔细地打量着座下的小孩：这孩子虽然瘦了点，五官却极为秀致，处事不卑不亢，看起来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只是修行天赋实在是太低了一些，峰主的嫡传弟子一般是万众瞩目的存在，并非是任何人都可以当的—— 不过清旖门内有一峰负责管理人间庶务，对修为要求并不高，或许以后这孩子可以去那里就职。 「可以，」沐灵难得收弟子，赵韵诗也不想毁了她的兴致，微微点了点头：「不过门内有一位弟子是单一水灵根，天赋上佳，既然你已经开始收徒，倒不如顺道收下她一起教养——」 那个单一水灵根弟子跟着沐灵修炼继承沐灵的衣钵，这个杂灵根弟子负责青波峰庶务往来，这样下来青波峰这一峰主内主外的都有了。 沐灵不知道赵韵诗的一番苦心。 她转头看了下小孩的反应，看到小孩神色如常并没有异样，方点头答应了赵韵诗的要求。 * 沐灵新收下的弟子叫做丁芯，沐灵也没想到丁芯的年纪只比自己小一点，按年龄来排的话，丁芯便成了大弟子。 丁芯是某个人间大国的公主，处事极为老练周到，对待沐灵极其恭敬，在丁芯面前沐灵总会不由自主地时刻注意着自己的仪态，有时候沐灵甚至会感觉丁芯才是师父…… 只有在小孩面前沐灵才能放松下来无所顾忌，沐灵私心里也更乐意和小孩待在一起…… 第18页 沐灵原本对小孩的修为没什么期待，只希望小孩开心快乐地成长便好，然而小孩的修行速度却超乎了沐灵意料，甚至并不比单灵根的丁芯差…… 沐灵愈发自得自己捡了个好弟子，对小孩也愈发关心。 两个月后，牵机峰徐峰主终于出了关，然而徐峰主这次渡劫失败，沐灵见她的时候已到弥留—— 「我妄图窥探天机，本应承受天噬，沐峰主无需伤怀，只是可惜以我一人之力，根本无力回天——」徐峰主的目光无比悲悯，沐灵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峰主，却觉得好像和她认识了很长时间。 「咳咳，这……这女娃生得真好看，以后估摸着又是一个红颜祸水，让我来为你取个好名儿……」徐峰主笑着将小孩唤到自己面前，看清了小孩的面容之后笑容却突然一顿，勐地抓紧了小孩的手，浑浊的眼眸里放出精光！ 「是命啊——」徐峰主忽地一声长嘆，脸上笑容加深，眼睛里却是滚下泪来。 小孩身体一僵，垂下了头，徐峰主的眼神太过洞明，似是能看到人魂魄深处…… 「清水出芙蓉，丰功歌千古——」 徐峰主低声开口，白髮苍苍的头颅歪到一旁，如同睡着一般轻声呓呓：「你便唤作「林清歌」罢！」 林清歌？！ 宛若一道惊雷噼在头上，沐灵看着被死去的徐峰主紧紧抓着手的小孩，惊恐地瞪大了眼！ 第9章 真相 「师父殒了！」 徐峰主的弟子们哀哀戚戚地跪了一地，大弟子满脸眼泪地拉住沐灵的衣角：「沐峰主，师父她老人家有通天之能，已经十多年不曾给人取名，她既然肯为您弟子赐名，想来其中必有深意……」 沐灵知道这大弟子的意思：徐峰主她老人家弥留之际给小孩取名，已是天大的恩宠，若是不领下这个名字，未免太过不识抬举。 可是…… 自己收养的可怜无依、受尽欺负的失忆女孩，怎么会是未来叱咤风云的仙道第一人林清歌？ 如若只是沐灵收养的没有名姓的小孩的话，沐灵已经规划好了小孩的未来，她会好好娇养着小孩，弥补小孩曾经受过的伤害，让小孩安康顺遂地过完一生；可如若小孩是林清歌，那是原书里最惊才绝艷的存在，那是沐灵怎么也护不住的、搏击长空的雄鹰…… 「你喜欢这名字吗？」沐灵按下心头的震惊，挤出一个笑垂眼望着小孩：「徐峰主老人家赐名，按理说长者赐不能辞，但名字毕竟要伴你一生……」 小孩微微皱起了眉。 沐灵前些年专心修炼不问世事，连门内十二峰的峰主的姓名都数不出来，对于徐峰主也只知道她相面卜算极其厉害，然而小孩却从动物那里得到了更多的情报： 徐峰主是清旖门内十分神秘的一个存在。 传闻中她常年闭关，修通天之道，甚至有预知未来之能，她相过面的人，无一不成了声明赫赫的大人物！ 就连掌门赵韵诗见了徐峰主都要躬身称小辈，这样的人物对待沐灵的态度已是出乎意料地和蔼。 小孩并不在意叫什么名字，毕竟姓名对小孩而言只是一个称唿，小孩更在意的是徐峰主死前望着自己的含义莫名的目光—— 只是…… 小孩望了沐灵一眼，眼神扫过一旁面色悲伤的徐峰主的大弟子，抿紧了唇。 想来这些弟子此时已经心生不满，毕竟旁人求都求不来徐峰主的赐名—— 这女人今日是怎么了？ 她平日里待人接物虽不热络，却也并不是这般不通人情…… 小孩心中质疑，面上却乖巧地露出了笑，对着徐峰主的遗体恭敬地一揖：「清歌谢徐峰主赐名！」 看在这女人也是一心为自己考虑的份上，自己便帮她收拾了这个烂摊子吧！ 大弟子脸上这才露出了几分笑意，又想起师父刚殒，神情立马又悲切了起来。 这种时候外人自然不方便久留，大弟子又和沐灵寒暄了两句，之后便委婉地提出了送客。 「师姐，」徐峰主的二弟子看着沐灵二人离开的背影，皱眉站到大弟子身旁：「这沐峰主除了天资出众一点，看起来也没甚特别，甚至人情世故还比不上她身旁的童儿！为何这些年来师父私下里会对她多加看顾——」 「师妹慎言！」 「师父之意，你我岂能勘透？」大弟子低声开口，她倒是大概知道徐峰主这些年在钻研什么，但现在并不是透露的时机，只能长嘆一声告诫周围的弟子：「这天下即将变天，我们便遵师父的遗命，以师父辞世为由关闭山门谢客吧……」 * 沐灵并不知道自己走后牵机峰上的一切。 回到青波峰之后沐灵想起了自己的失礼，打发丁芯将送礼上门致歉，却听到了牵机峰已经关闭了山门的消息。 「师父，可是发生了什么？」就连丁芯都看出了沐灵的不安。 「师父是不喜欢『林清歌』这个名字吗？」小孩站在沐灵的身前，她原本打算冷眼旁观的，然而不知怎的，她看沐灵脸上的那一抹茫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当小孩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问出了口：「这只是一个名号，如若师父不喜，总归现在牵机峰已经闭了山门，我们大可在私下里不唤——」 「不是的。」沐灵深吸了一口气，打断了小孩的话，随口胡诌：「只是这个名字让我想起了某个人——」 第19页 「你们先出去修炼吧！」沐灵挤出一抹笑：「为师突然有所顿悟，今日想要闭关。」 任是谁都知道这是个藉口—— 小孩恭敬垂头，跟在丁芯的身旁退出了房门，放在身侧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捏紧——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人无比愤怒：自己的命途掌握在这些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大能手中，自己却根本不了解沐灵的过往，不知道沐灵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失了笑脸，甚至连问都不能…… 小孩和丁芯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后。 沐灵仰身躺在床上，这一剎那，沐灵无比思念自己的爷爷奶奶。 小时候沐灵的成绩并不好，爷爷奶奶却从来不以成绩来要求沐灵，在爷爷看来，孩子品行端正、自在快活比什么都要重要，成绩并不能代表一切，纵然没有爸妈，但爷爷奶奶也给了沐灵一个无比快乐的童年。 沐灵也继承了爷爷奶奶的这种思想，她只想让小孩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成长，而世间成大事者，很少有不歷经艰辛的，沐灵捨不得让小孩歷经那些辛苦…… 可小孩是林清歌啊！ 林清歌身上肩负着三界的安稳之任，是剧情里唯一能打败魔王的存在…… 然而现在剧情已经发生了改变，真的找不到别的人杀死魔王了吗？ …… 沐灵感觉到自己终于体会到了爷爷难以抉择的心情，而在沐灵的纠结中，夜色很快就降临了。 一个浑身缟素的人趁着夜色来到了人际罕见的青波峰，敲开了沐灵的门。 徐峰主的大弟子将一块玉珏放到沐灵的手中，朝着沐灵跪了下来：「师父生前叮嘱我必当面跟你致歉，之后沐峰主若有差遣，我牵机峰必肝脑涂地毫无怨言……」 沐灵心中一跳，玉珏已经自动打开…… 玉珏里是一段记忆。 时间倒流回沐灵还没穿书的那一年，那一年徐峰主偶得天启，发现未来的世界一片乱象，生灵涂炭，三界濒于覆灭。 为救三界，徐峰主呕心沥血，耗尽修为，甚至不惜逆天穿越时空，召唤异世魂魄来到这个世界。 沐灵就是那个被召唤来的异世魂魄！ 沐灵来了之后，原本呈现死局的三界忽然间出现一线生机，但残存的修为不足以让徐峰主发现那一丝生机究竟落到何处，徐峰主只能苟延残喘地延续着油尽灯枯的身体，等待着上天垂怜—— 而沐灵从沐国皇宫里出逃、到沐灵成功进入清旖门，甚至沐灵能在清旖门内一心修炼不问世事，这背后都有徐峰主的庇佑…… 知道真相之后的沐灵已经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反应了！ 按理说自己是应该憎恨徐峰主的，她将自己召唤来了这里，然而这些年来一直是徐峰主在暗中庇护自己…… 而沐灵也懂了徐峰主最后为什么会笑着流泪，那应当是喜极而泣：如同沐灵知道的那样，徐峰主肯定从小孩身上看到了那一线她期待已久的生机，所以才为小孩取名叫『林清歌』…… 沐灵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来消化看到的一切。 而这一晚，青波峰上彻夜未眠的不止沐灵，还有住在沐灵不远处的小孩。 乌鸦从小孩的窗头飞起，带来了有陌生人去了沐灵房里的消息。 小孩隐在角落，看着那牵机峰的大弟子过了很久才从沐灵房间里离开…… 明明今日之前牵机峰和青波峰都没有任何交集，为什么对外宣称闭关的牵机峰新任峰主会来寻沐灵？ 小孩想起了徐峰主看着自己的眼神：徐峰主生前究竟看到了什么？会不会和自己体内的那个「她」有关系？ 这个弟子又跟沐灵说了什么？知道自己并不如她想像中那般弱小无害，她又会如何抉择？ …… 时光一点点流逝，月色逐渐黯淡，星子渐收，天边一线猩红，那一丝猩红逐渐变大，绚烂的朝霞从中喷涌而出—— 沐灵咬紧下唇，轻轻地推开了小孩的房门。 小孩已经醒了，睁着眼睛望了过来。 「小孩！」沐灵弯下身认真地凝着小孩的眼：「如若在你面前摆了一条路，那条路崎岖盘旋，充满险阻，却能让你走上仙道巅峰，再没人敢欺侮你，你走还是不走？」 纵然知道自己穿书真相的那一剎心中确实有过愤怒，然而此时木已成舟，沐灵只想好好活下去。 而关于小孩的事情沐灵也想通了：要不要成为书中的林清歌，该由小孩她自己来选择，那是小孩自己的人生！ 小孩抿紧了唇：她这是第二次看到沐灵露出这幅郑重的神色，第一次是沐灵说要收自己为徒的那天晚上—— 纵然不知道沐灵是因为什么问出了这个问题，但小孩下意识觉得沐灵这问题十分重要。 小孩想起自己曾经在脑海里见过的画面，蜈蚣询问着那个「她」的话和沐灵此时的话似乎大同小异…… 要成为人上人吗？ 那个『她』肯定是踏上了那条崎岖之路，最后落得只能在月圆之夜在自己身体里出现的下场，如若换成自己…… 小孩听见自己轻声开口：「我走！」 那条路必定是艰难的，甚至也会殒命，然而即便沐灵不说，小孩也会想方设法去走那条道——只有强大起来，她才能彻底战胜自己体内那股未知的力量和那个敌友不分的「她」，不再虚与委蛇、苟延残喘，像一条狗一般担心随时被人抛弃…… 第20页 小孩抬起头，这是她第一次表露自己的真实心绪，然而她并没有在沐灵的眼睛里看到她以为会有的嫌弃与鄙夷，沐灵笑了起来，眼眸里仍然是小孩熟悉的那种生机勃勃的温暖光芒，她听到沐灵故作轻松的声音在自己耳旁响起：「那我就陪你一起走那条通天大道吧！」 「清歌，师父会努力助你得偿所愿、名震四方！」 自己还是和『她』不一样的吧？ 蜈蚣的预言里，那个「她」的人生变成了一条崎岖的孤道，孤家寡人，无人相伴，无人可信。 但眼下…… 小孩感觉自己的心跳倏地加快，『噗通噗通』似乎要跳出胸腔，沐浴着晨光的沐灵看起来浑身都在发光！ 是她自己说的！ 小孩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她将与自己同路，成为自己的嚮导，伙伴，喜乐与共，祸福相依…… 第10章 剑修 小孩成了林清歌，意味着沐灵之前为小孩设下的全部规划都要被推翻。 首当其冲的是小孩的修炼路线。 杂灵根兼具五种灵根的特性，原本沐灵是打算让小孩跟着自己学习水灵根术法的，可是当发现小孩是林清歌后，小孩成为水灵根修士的道路就行不通了——书里的林清歌是个剑修！ 沐灵决定给林清歌另外找个剑修师父，清旖门门内的剑修很多，但并不是人人都能当林清歌的师父。 排除了其他人之后，沐灵的视线最后落在了赵韵诗身上！ 要想成为仙道第一人，必须要得到最精心的培养，而赵韵诗是沐灵目前能想到的剑修顶配！ 赵韵诗是三界前三的剑修，只是她不怎么喜欢收徒，上次收徒已经是的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沐灵也不打算让林清歌再拜在赵韵诗门下，毕竟在修真界更换师父的行为会让林清歌的名声留下瑕疵，而且小说里说林清歌的《天灵剑法》后半部分是她自己硬生生参悟出来的，只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沐灵想找人给林清歌传授一些剑修的修行参悟法门，而修炼狂魔赵韵诗在这一方面应当颇有心得。 沐灵说干就干，下定决心的第二天就去寻了赵韵诗。 「今日怎么有闲暇来陪我这把老骨头来喝茶？想来你弟子评比大会的奖品已经备好了——」 她之前果然是故意的！ 沐灵瞪大了眼，狠狠地磨了磨后槽牙，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惹了赵韵诗她要这么折腾自己，面上却只能挤出一个笑：「掌门，我有事想请您帮个忙——」 「你最近找我帮忙的次数比之前那些年加起来都要多！其他人找我帮忙好歹还得寻些礼品带着，你倒好，两手空空觍着脸皮就来了——」赵韵诗乜了沐灵一眼，茶盏后的红唇弯了弯，声音却仍旧四平八稳：「你倒说说，这次又要我帮什么忙？」 「掌门知道我有一个小弟子，那弟子蒙徐峰主赐名，唤作林清歌，」沐灵笑着往前，殷勤地给赵韵诗捏着肩：「清歌于剑术一道颇有天分，知道您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剑修，想要请您得空指点她两句——」 茶盏『哐』一声响，赵韵诗唇角垂下，望着沐灵的目光瞬间变冷：「一个杂灵根？你跟我说她在剑术上颇有天分？」 沐灵被赵韵诗如冰的目光吓了一跳，但想着原着里林清歌那万年难得一遇的天赋，仍是努力想要游说赵韵诗：「掌门，您没见过这孩子修炼时候的模样，她性子沉稳、肯吃苦，之前跟着我学水灵根术法，她的进度比起丁芯来也不遑多让——」 「够了！」沐灵越说赵韵诗的脸色越沉：「天下想要叩入仙门的人多得是，其中谁不努力？想要得道，天赋不可或缺，不然怎么那么多人无法筑基？修行之人最要紧的是要有自知之明，其心要正，不该痴心妄想贪图自己企图不到的东西——」 「可修仙之道本就是逆天而行，不贪图大道又能追寻什么呢？」沐灵不知道赵韵诗为什么神情突变，却还是想要为小孩争上一争：「灵根天生无法更改，但是常言道『人定胜天』，或许真的会有奇蹟——」若是沐灵不知道后面的剧情也就罢了，可事实上所有的单灵根修士加起来都对魔王束手无策，是杂灵根的林清歌年少惊才，力挽狂澜杀死了魔王！ 「你懂什么？」赵韵诗气极反笑：「你以为我没尝试……」 「掌门！」一旁的纸鹤飞到赵韵诗身旁打断了赵韵诗的话：「沐峰主也是爱徒心切。」 「我看她是鬼迷心窍！」赵韵诗一声冷笑，神情却慢慢平静了下来。 沐灵咬紧了唇。 她知道世上的人对杂灵根有偏见，所以才来找一心修炼、督促弟子修为的赵韵诗，原本以为赵韵诗可能会不一样，却没想到连赵韵诗都对杂灵根有这般深的偏见，更不用说是其他人了。 在这种等级森严的灵根歧视下，原着里的林清歌该是吃了多少苦才抵达仙道第一人的位置啊！ 自己既然承了这师父之责，日后要倚仗林清歌保护，总得先付出些什么，不能陪她一起上巅峰，至少也能护她少走歧途。 「掌门，我们能不能打一个赌？」沐灵深吸一口气，胸口突然生出一股勇气，抬眸直直地望进赵韵诗冰冷的眼眸：「如若掌门收下清歌教导，我赌这次新弟子大比清歌能拿第一！」 「我倒没发现你还有信口开河的毛病！」赵韵诗眸光微动，面上却嗤笑出声：「凭她的杂灵根？」 第21页 「她会赢的！」沐灵斩钉截铁。 「她若输了？你又待如何？」 「掌门想要如何？」 「我？」赵韵诗靠近了沐灵一步，红唇勾起，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我可以收下她，但她若是输了，沐峰主便要立誓终身忠于我门、听我门内差遣！」 「沐峰主可敢？」 听完赵韵诗的条件，沐灵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她感激清旖门在自己困难时候的收养之恩，也愿意之后花上几百年为门内鞠躬尽瘁来报答清旖门的恩情，却从没想过会永远地留在清旖门内。 她想要看看这个世界的万千奇景，比起孤冷仙门，沐灵更爱人间的烟火红尘。 敢吗？ 为了林清歌，赌上自己规划好的逍遥恣意的未来？ 可未来能逍遥恣意，那是因为这个世上存在林清歌，她用瘦弱的嵴樑，护住了摇摇欲坠的仙界人间…… …… 「我敢！」 沐灵听见自己说。 「我信她可以！」像是从某种虚幻中忽然清醒，沐灵的声音愈发坚定：「但清歌要是赢了，还望掌门今后能倾囊相授。」 赵韵诗挑起了眉。 一只喜鹊从枝头飞起，『咔哒』一声，打断了赵韵诗一剎的愣神。 修仙的人到了一定修为都会收弟子，然而大道本孤，仙路漫长也不知道弟子能陪自己多久，便也很少有修者投注真情在弟子身上。 然而沐灵看起来不仅是对弟子投了真情，甚至是信重——她将自己的一生赌了出去！ 「你放心，」赵韵诗望着沐灵坚定认真的双眸，某些话不由自主地便说出了口：「我活着一日，我清旖门便不会亏待你，至于以后，端看你自己如何施为——」 「多谢掌门。」沐灵却并没有领会到赵韵诗话中的重视之意，站起身来恭敬地作了一揖。 到了这时，沐灵心中已经没了别的想法：她已经没了退路，只能将小孩往书中林清歌的道路上培养。 「清歌不会输的！」沐灵轻声开口，像是告诉赵韵诗，又像是告诉自己。 见到沐灵这时候还顾念着林清歌，赵韵诗也没心思再聊这个话题，草草和沐灵寒暄几句之后便送了客。 「掌门，难得沐峰主还有赤忱之心，」见到沐灵离开了千秋阁，纸鹤落到满脸疲色的赵韵诗身旁，轻声开口：「和您年轻时候倒是有些相似——」 「对啊，和我年轻时候差不多德性，痴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赵韵诗轻嗤出声。 「往事已矣，孰是孰非早已成土，掌门莫要伤怀了……」纸鹤一声长嘆，转换了话题：「掌门真打算收下那个沐峰主的弟子悉心教导？」 「悉心倒是算不上，倒真要仔细瞧瞧！」赵韵诗揭开茶盏，眸光在氤氲的水雾之后微微泛冷：「之前以为是个老实孩子，却没想到短短两个月竟然有这般能力将沐灵迷得鬼迷心窍，是我之前小瞧了她——」 「是沐峰主心善……」 「那我就更要好好瞧瞧了！」赵韵诗冷下了眼眸。 * 沐灵不知道离开后发生的一切，答应了赌注之后就御剑回去了青波峰。 平素这个时间段小孩要么在刻苦修炼要么在后山，然而今日也不知怎的，小孩站在了门口似是在等着自己。 这段时间小孩脸上长了些肉，娉娉婷婷地站在门口，五官清丽，风姿楚楚，也不知道以后长开了会是何等绝色。 「清歌，你怎么站在这里？」沐灵不欲让小孩知道赌注的事情背上道德枷锁，笑着蹲在了小孩面前：「不过我正打算去找你，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你不是想要变强大吗？」沐灵摸了摸小孩的头：「水灵根太过温和，剑修才是所有修士之中战斗力最强的！」 「想要成为剑修就得学会剑修基本的修炼方法——」 「你都不知道你的运气有多好！」沐灵故作夸张地拔高了声音：「掌门说你勤勉认真，努力上进，以后想要亲自来指点你的剑术！」 「掌门可是天下前三的剑修！旁人想让她指点一招半式都得大费周章！」 「不过掌门这人要求严格、脾气有些古怪，她在教你的过程中若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别放在心里，她这人就是这样……」 沐灵絮絮叨叨好久，之后才发现小孩嘴唇抿紧，黑白分明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表情也并没有沐灵想像之中那般高兴。 「怎么了？」沐灵一愣。 「没什么，我只是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 「我以后会好好听掌门的话，当一个强大的剑修……」 小孩看了眼沐灵，沐灵的一双眼一如既往地明亮，像是一团会将人灼伤的火。 「你的运气会越来越好。」沐灵还以为小孩是不愿当剑修，闻言松了口气：「师父会护住你，把最好的都给你。」 「上天以前从不眷顾我，」头一次，小孩没有迴避沐灵的眼神：「但似乎遇见了师父开始，我的运气开始逐渐变好——」 既然你这傻师父不想让我知道，我就装作不知道吧！ 我会好好去学，努力夺得弟子大会魁首，因为不想欠你一次。 但却不得不承认，我这一生目前为止最好的运气，就是在宏安城外的小树林里——遇见了你！ 第22页 第11章 遇险 林清歌背着剑，天还没亮就被沐灵送到了主峰。 沐灵有些紧张，感觉自己就像是第一次送孩子去幼儿园的贫穷家长。 然而幼儿园园长赵韵诗同志比师徒二人更加勤勉，当沐灵去的时候赵韵诗已经风驰电掣地舞完了一套剑—— 可惜这位「幼儿园园长」向来严苛，走的也并不是谆谆善诱的路子。 「明日来早一点！」 见到沐灵师徒，赵韵诗一点也没有寒暄的意思，随手摺下一根树枝，简单粗暴地挥舞了几下，将树枝往地上一丢，拍拍手施施然就回了房关起了门。 沐灵和小徒弟面面相觑。 沐灵好歹也练过剑，正打算拿着剑给小徒弟比划比划，门内就传来赵韵诗冷若冰霜的声线：「沐峰主可以回峰了！」 这意思明摆着是不想让沐灵帮她的徒弟！ 沐灵嘆气，只能一步三回头、慢吞吞地回到了自己的青波峰，一整天下来都心神不灵，连最爱吃的零嘴吃起来似乎都失了味道，充分体会了一把第一次送孩子上幼儿园的家长心情。 好不容易熬到金乌西落，沐灵等到了回来的小徒弟，然而从小徒弟冷冰冰的一张脸上沐灵根本看不出她这一天经歷了什么。 只是这天晚上，沐灵发现小徒弟彻夜未眠，偷偷拿着剑挥了一夜。 此后几天都是差不多的状况。 沐灵知道了小徒弟私下练习的事情，但小徒弟不想让自己知道，沐灵便配合地装作了没看到，毕竟沐灵自己的修为也是一次次私下练习、反覆锤鍊才提升起来的。 如今仙界很多人喜欢上了走捷径，靠着丹药、法宝提升修为，惰于修炼。这些修者看似修为很高，却只是一个漂亮的花架子，完全禁受不住实战，沐灵不想让小徒弟也踏上这样的道路，毕竟小徒弟身上肩负着拯救三界的重任。 而想从赵韵诗那里打探到她对小孩的看法，同样难于登天。 赵韵诗面对沐灵的时候比她对其余大部分人都要和蔼，沐灵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了赵韵诗的青眼，但赵韵诗要么不说话，说起话来也滴水不漏，沐灵根本不能从她那里探得什么口风，甚至还在套话的过程中被她诓得为门内做了不少事情。 这两个人都一样油盐不进、口风极紧，沐灵过了好几天都不知道小清歌学得如何，是不是适应了赵韵诗的教学方法…… 不过后来见到小清歌的剑法逐渐有了章法，也开始慢慢学会了御剑飞行……沐灵也逐渐放下了心来，随便她们二人去折腾。 很快就过了两个月。 小清歌脸上长了一些肉，身高也拔高了一大截，在灵泉水的蕴养下身上的疤痕都逐渐消退，看起来已经有了小说里那个艷绝天下的姑娘的雏形。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沐灵在小清歌房周围发现了一阵灵力波动——小清歌成功引气入体了！ 小清歌引灵气入体的速度并不算快，如今入门已经近半年了，门内已经很多人引气入体了。但是小清歌是杂灵根，杂灵根能取得这样的速度，也算得上是古往今来的头一份了。 「小清歌真棒！」沐灵守在林清歌的门口，等到林清歌推开门，见到的就是满脸笑容的沐灵。 林清歌的脸色有些白，神情也有些怏怏，目光从沐灵手中捧着的漂亮衣裙上掠过，又看了沐灵脸上的笑靥一眼，眼底的寒冰不自觉消散，微微弯了弯唇：「谢谢师父！」 「快去试试合不合身！」 再次出来时，小清歌已经换上了沐灵新买的白色裙子，小姑娘像是一支娉婷生长的荷花般清纯秀美，沐灵喜得眉开眼笑，越看越满意。 在穿书之前沐灵最喜欢玩的一个小游戏是一个打扮换装类型的游戏，如今玩不了游戏了，但座下如今有个身形样貌均是上佳的小姑娘，沐灵想着法儿给小清歌买各种饰品和衣衫，看着小姑娘一日比一日漂亮，沐灵感觉比玩游戏更加快乐！ 小清歌倒是表现得十分镇定，陪着沐灵吃了一顿早饭之后，小清歌自己御剑去了主峰。 一如既往的，赵韵诗已经练完了一套剑法。 小清歌沉默地跟在赵韵诗身后挥舞着小木剑，有时候能跟上赵韵诗的招数，更多的时候却完全手忙脚乱，一套剑法结束，小清歌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连小木剑都几乎握不稳，赵韵诗却跟个没事人一般神清气爽。 沐灵能看穿小清歌已经引气入体，赵韵诗自然也能看穿。 「在杂灵根里算是不错了！」 赵韵诗难得开口，她丢下手中的木枝，回头意味莫名地看了小清歌一眼，小清歌垂下头，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力量悄无声息地涌入，在经脉和丹田四处流转。 小清歌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让赵韵诗看出异样。 半晌，那股力量撤了开去。 赵韵诗没再说话，转身回去了千秋阁。 小清歌抬头看着赵韵诗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颤抖着手拿起木剑，如往日一般又一次挥舞了起来—— 这段时间每隔几天都要这样被赵韵诗灵力窥探，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赵韵诗对自己有着极强的戒备，任何示好和殷勤的行为在她面前都不起作用。自己只得格外小心，唯恐体内的那个『她』什么时候冒出来被赵韵诗发现。 第23页 幸好这几个月『她』一直处于休眠状态，所以除了自己体内的那股神秘的力量，赵韵诗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但今天有些不一样——引气入体的剎那，体内一阵触动，小清歌明显地感觉到『她』已经醒来了！ 幸好赵韵诗并没有发现异样。 手似乎开始抽筋，一阵阵抽疼，林清歌咬牙，用剑柄在手上敲了一下，剧痛袭来，手恢復了知觉，林清歌深吸了一口气，坚持着继续往下练习—— 赵韵诗是个骄傲的人，她的所谓的正道道德感也不会让她做出阳奉阴违的事情来，所以估计她之前教导其余弟子也是这样教导的。 自己学不会，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天赋太低—— 再练一练吧！ 就像傻子师父在自己房门前念的那几句话一样——水滴石穿，数量的积累终究会导致本质的改变！ …… 小清歌这天又练了一天，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极为不想让傻子师父知道自己的训练进度，休息了一会之后，小清歌强撑着疲累的身体和往日一样准备回去青波峰。 可惜今天的路途并不顺畅，小清歌在路上遇到了几个这届新招入门内的弟子。 因为小清歌是最早进入内门的弟子，而她表现出来的天赋并不算高，身后也并没有任何背景，自然引起了其余人的注意。 这段时间小清歌已经习惯了形形色色打量的目光。 那几个弟子显然是特意来堵小清歌的，眼神不善地拦在了小清歌的前路上。 「哎呀！这不是我们的林清歌林师叔吗？怎么现在才学会引气入体？」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嘲笑出声：「我们苏月师姐一个月前就已经能引气入体了！连指引修士都夸她天赋上佳——」 被这群女弟子簇拥在中间的是个神情倨傲的女弟子，那女弟子冷冷地扫了林清歌一眼：「林清歌！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迷惑了沐峰主，但不该是你的东西你就不要厚脸皮的强占着！你既然当着沐峰主的弟子，就要让大家心服口服！今晚丑时我们在后山前岔道口切磋，如若你输了，你就自己搬离青波峰，让更有天赋的人拜沐峰主为师——」 林清歌却没有看苏月，反而看了那个最先出口的叫做黄梦的女弟子一眼。 这些女孩子并不知道几乎整座山的动物都是小清歌的耳目，小清歌对她们的计划了如指掌：比如是黄梦最先提出让苏月找林清歌比试的。但她们的真正目的并不是让小清歌比武输掉，而是想要将比武输掉的小清歌投入清旖门的后山！ 清旖门的后山是禁地，擅闯者很少有能活着回来的，就连后山上生长的动物也少得可怜。 林清歌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黄梦，让她想出这般阴毒的伎俩来陷害自己，明明自己之前和她甚至都没见过。 苏月是之前和丁芯竞争沐灵弟子之位的候选人之一，评选的那几日恰好苏月拉肚子状态不好，输给了丁芯之后，苏月一直愤愤不平。 所有人都不知道——让苏月拉肚子的药是林清歌指使动物们下的。林清歌想要为自己选一个好相处的师姐，其余候选人们在遴选那几天或多或少都出了意外。 林清歌利用了自己的先天优势，在清旖门内神不知鬼不觉地搭建起了一张巨大的网。 眼下被这么多人围着，林清歌一向识时务。更何况…… 林清歌微微抿唇——赵韵诗的神识还在监测着自己。 林清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发现赵韵诗神识的窥探，明明对方比自己强大那么多…… 迎着苏月的目光，林清歌平静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根本不打算理睬她们。 女孩们达到了目的之后让开了道路，赵韵诗的神识也撤了开去。 回到青波峰之后小清歌就将这件事忘到了脑后，开始如若之前的每一日那般认真练剑。 自引气入体之后，她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力量开始觉醒，但是小清歌一时间也说不出那是什么力量，只能让自己更加努力…… 练到子时的时候，傻子师父终于忍不住跑了出来，强拉硬拽让小清歌回去休息。 林清歌面前恭敬答应，在沐灵地监督下躺在床上闭上了眼，心中却决定寅时起床再次训练。 然而丑时刚到不久，床上的小清歌突然睁开了眼。 「废物！」小清歌眼尾泛红，眼底阴鸷，握着御剑的低等法器轻嗤出声！ 她歪歪扭扭地坐在飞剑上，模仿着白日里自己的御剑模样，冷着脸飞快地朝着和苏月约好的位置疾驰而去—— ＊ 月上中天，赵韵诗结束打坐，睁开了眼。 想起白日里林清歌和苏月的约架，赵韵诗忍不住将神识投到了女孩子们约架的地点。 赵韵诗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明明林清歌这段时间表现正常甚至称得上优秀，但她就是本能地喜欢不上林清歌，总觉得这个孩子身上藏着一种莫测的危险。 赵韵诗投下神识，神情却勐的一凝： 她看到了一片下坠的白色衣角，上方是眼神复杂的苏月…… 赵韵诗勐的明白了过来：辞去峰主的弟子一事并非儿戏，不是打一架输了就能解决的，这个苏月居然打的是杀人夺位的主意！ 而后山那个地方…… 赵韵诗嘆了口气，一道绳索从天而降，捆住了正要离开的苏月，紧接着纸鹤飞起，如若一支离弦的箭，朝着青波峰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24页 第12章 往事 纸鹤到达青波峰的时候沐灵正在入定。 沐灵刚到化神期不久，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修为在短时间内很难更上一台阶，入定只是为了巩固修为、拓宽灵府。 修者的灵府自成一方小世界，跟主人的修为和心境紧密联繫。沐灵的灵府原本是周围笼罩着黑雾的荒地，自从进了化神期之后，沐灵原本荒芜的灵府里生出了一汪神光氤氲的小泉眼，土地也开始逐渐生长出花木，黑雾的范围也消退了很多。 沐灵琢磨着这几年反正不能进阶，便打算让自己的灵府变得更大，能开垦出一亩漂亮的花田。 同时，沐灵的灵府目前也无法容纳一切含有术法之力的法宝和器皿，只能储放一些对沐灵而言十分重要的死物，比如半本《天灵剑法》，比如沐灵默写出来的关于原着剧情的小册子。 而此时沐灵的灵府里又多了一本小册子，小册子封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天才少女成长实录》。 这个天才少女自然指的是林清歌。 修仙界大部分修者都是出自贵族豪绅，不像贫民子弟一辈子可能也轮不到一次灵根检测，这些贵族家的新生弟子们一出生就测了灵根，一旦测出单灵根或者双灵根便会集齐整个家族最优渥的资源培养，等到这些子弟成年后进了仙门、有了成就之后再反哺家族，形成一条明晃晃的产业链。 这样的家族一向捨得在培养子弟上花钱，等到以后林清歌成了仙界第一人了，沐灵几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那时候门庭若市的场面。 沐灵可不打算应付形形色色各种上门讨要育儿经的家族，所以从现在做好规划，将培养小徒弟的心得整理成册，等到林清歌名声大显的时候就直接印发出售，那时候仅凭着书册的分成自己都会富得流油！ 「小徒弟今天只吃了三个花卷，她的口味一向清淡，甚至连糖醋排骨都不能诱惑她，估计现在一心想着筑基、不食五谷；小徒弟做事也很认真，每天都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难为每天看起来神采奕奕，没有一丝疲惫……」 写了半晌，沐灵才发现自己又和往日一样光顾着写小徒弟的优点，一点儿也没有凸显自己的育儿经验，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绞尽脑汁想了一会，沐灵心虚地将周围散落的零嘴收回干坤袋，在本子上又记了几行字—— 「徒弟太过勤勉，为师恐其慧极而伤，终日担忧夜不能寐，只得每日紧盯，时不时送其华服美饰散其精力，遍寻零嘴送其以增强体质，敦促其补充睡眠不要终日沉迷练剑……」 沐灵写着写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正想要修改，勐地外面传来了几声急促的唿唤：「沐峰主，大事不好了——」 纸鹤的声音一向不慌不忙，很少有这么急促的时候…… 沐灵心中一个『咯噔』，手中的笔一抖，在本子上划破了长长一道—— * 林清歌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漆黑的峡谷里。 峡谷四面漆黑，仿若一个巨大的匣子沉沉罩下，天空一片阴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借着闪动的磷火，可以看清眼前是一片看不见边际的墓地，周围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地上横七竖八倒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野兽的尸体。 林清歌发现自己脚下是一座挖开的墓，墓碑上写了「亡夫晏如风之墓」几个大字，然而推开的棺材里并没有任何尸体，只有一个白玉的小匣。 白玉小匣子中间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发着光…… 应该是「她」带自己来到这个地方的吧？『她』想干什么？ 林清歌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一个画面：『自己』下了青波峰，故意隐瞒实力并激怒苏月，苏月果然上当，跟原计划一样打昏了『自己』，丢进了后山—— 林清歌咬紧下唇，目光落到了墓地正中央的一座黑塔之上，想起小动物们关于后山「后山有片坟地，坟地上布了只能进不能出的阵法，连掌门也不敢擅闯，坟地正中央有座黑塔，黑塔里藏着一柄绝世好剑，大家都说这柄剑已经失去了灵性，却不知道它只是沉睡了……」的话，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身体疼得厉害，像是关节寸寸被敲断，这是力竭的症状，就和上一次『她』半夜帮自己解决后患，让那几个被自己引进树林的女弟子失忆后的症状一模一样。 当时林清歌怕自己报復失败死在东林地道的邪修手中，恰好偷听到了这四个女孩子要进仙门的消息，便设计引她们进了东林被地道里的修士所抓，这样的话即便自己死了，那四个女孩的师门也会顺着线索找过来杀死地道里的邪修！ 林清歌没想到自己引过来的居然是沐灵，沐灵会带自己回青波峰，让自己过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沐灵还会来找自己吗？ 想起动物们所说的这坟地「有来无回」的话，林清歌抿紧唇，忽然有些不想去考虑这个问题，强迫自己将精力集中在了眼前的景象上—— 「她」带自己来后山想要做什么？ 林清歌的视线投在了棺材中央的白玉匣子之上。 白玉匣子里是一颗雪白的莲子，散发着奇异的香味，鬼使神差的，林清歌拿起了白玉匣子里面的莲子，放入了口中…… 莲子入口即化。 几乎是莲子刚入口，林清歌的脑海里像是突然揭开了某种屏障，『哗啦』一下井喷出无数画面： 第25页 怕黑的女孩缩在破庙的神龛下，雪夜回来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老人看着女孩啃着冷硬的馒头，颤巍巍从怀里拿出一根红头绳扎在女孩的头上，慈爱地摸了摸女孩的头：「娃儿乖，以后爷爷攒钱给娃儿买新衣裳——」 然而女孩没有等来新衣裳。 因为女孩和豪绅豢养的恶狗抢食，豪绅打死了女孩相依为命的爷爷，留女孩一口气在泥地里苟延残喘—— 道路上的人来了又去，没人敢朝女孩伸出援手。鼻端是恶臭的泥土腥味，那根红绳被踩进泥土地中褪了颜色，雨水噼天盖地落下，脑海里是疯狂喷涌、几欲毁天灭地的仇恨……大概是老天爷终于听到了她的祷告，雨幕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想要报仇吗？」 然后是地宫里千万人搏命，当被她救下的妇人一刀捅进胸腹之后，女孩颤抖着拿起刀杀了生平第一个人，经脉寸断、殊死搏斗，歷经艰险之后女孩成了万人里唯一的存活者，也成了魔王手中的一把臭名昭着的刀； 再然后，女孩面无表情地屠了害死爷爷的豪绅全家及豪绅依附着的仙门满门，却发现豪绅一家背地里其实和魔族有联繫，层层查找之后，女孩才知道真正害死爷爷的是魔王，一切都是魔王想要诱她入魔的手段。 天道不公，爷爷的一条命在这群所谓的上位者和修者眼里就像是树上飘下的一片枯叶，轻飘飘就被碾成了尘土…… 后来，女孩刺杀魔王失败，九死一生、武功尽废逃出魔宫，在一个秘境之中遇到了两本功法—— 一本《天残决》，有重塑经脉之能，修炼过程极其危险，能给修炼者带来强大的力量，却会让修炼者变得愈发喋血、冷漠暴躁、六亲不认，越往后越难练…… 另一本叫《天灵剑法》，是仙家名门剑法，有出其不意、以柔克刚之效。 女孩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一本，事实上当时的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世事从未善待她，她已落得满身血污，浑身脏臭，她在红尘的沼泽中挣扎打滚，不愿从头再来，也不屑从头再来。 天道不公，她便逆了这苍天！ 最终，女孩如愿以偿杀了魔王。 她成了新一任魔头，将身形掩盖在面具和宽大的红袍里，无人知其来歷与过往，她疯狂而又喋血，无所顾忌，是世人口中真正的疯子。 …… * 这些都是「她」的记忆吧？ 林清歌闭了闭眼，掩盖内心的震动。 魔王晏琪之名可以止三岁小孩夜啼，林清歌自然听说过晏琪的名声，只是没想到体内的那个「她」居然是晏琪。！ 『她』千方百计带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估计是想要得到这颗莲子—— 随着莲子的服下，林清歌明显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她』的存在感更强了一些，而身体里的疼痛却愈发剧烈…… 自己究竟是不是晏琪？ 如若是晏琪，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病弱的模样，这和这莲子有什么关系…… 然而依照上次的经验，力竭一次之后要过上很长一段时间那个『她』才会再次出现了。 林清歌扶着墓碑站定，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嚎叫声，被『她』杀死的动物们浓郁的血腥味引来了野狼，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响动，几十双绿色的眼睛围在了墓地周围。 林清歌试图和这些野狼沟通，却没想到这些野狼赤红着双目，并不服从林清歌的指令…… 林清歌原本就体力透支，被狼群步步紧逼，只能仓皇后退，不觉间便退到了墓地中央的黑塔前，而狼群同样也逼了过来…… 头狼高高跃起，咬向林清歌的咽喉—— 林清歌想起记忆里晏琪被前任魔王丢进蛇窟的经歷：那时的晏琪没有修为，被咬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我！命！由！我！ 林清歌咬紧了牙，死死盯着野狼，胸口涌起滔天的戾气！ 电石火光之间，一道鲛纱忽然袭来，大力地将头狼掀到一旁—— 「小清歌！」 林清歌瞳孔一缩，看到了那个本以为不会出现的身影一脸焦急地踏步而来！ 身后是点点闪烁的磷火，脚下是血肉横飞的野兽，杂乱墓碑中、晦厚云层下、尸山血海里，沐灵似乎一点也没有犹豫，像是一只飞蛾扑火的蝶，飞身进了这片传闻中『有进无出』的坟地…… 心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突然间又酸又涨，被戾气填满的脑海缓缓恢復了清明。 「师父，」林清歌听见自己喊，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曾经被东林邪修称为永远不会哭的小怪物，感觉有冰冷的液体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你来了！」 「还好，你来了啊！」 第13章 黑塔 当看到小清歌眼角那一滴眼泪的时候，沐灵怔在了原地。 小清歌平日里表现得实在是太过早慧，此时沐灵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小清歌其实也不过十多岁。 这一剎那，沐灵无比庆幸自己进来后山的决定。 进来前赵韵诗的话仍在耳旁迴荡：「后山是清旖门歷代掌门的坟冢，守墓阵法为开山祖师奶奶一手创下，祖师奶奶精通阵术，这坟地里布满了毒瘴勐兽，闯入者歷来有进无出，且迷阵变幻、陷阱无数，陷入其中之后连我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你确定要为了一个相识不到一年、此时已经生死未卜的弟子闯入后山？」 第26页 沐灵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始末，苏月也按照清旖门内的规矩废除功法逐出师门，若是旁的弟子，沐灵可能会有所迟疑，但是那是林清歌，原着里头的天命之人，沐灵不相信林清歌此时已经死在了坟冢里。 「我要去救她。」沐灵朝着赵韵诗鞠了一躬：「这些年多谢您的照看，若我不幸殒命，还请您最后为我操劳一次，扶持丁芯为下一任峰主……」 沐灵本以为赵韵诗会反对，也做好了会被赵韵诗阻止的准备，却不料赵韵诗微微晃神之后，不但没有阻止，还为自己提供了可能从迷阵里出去的方法。 沐灵想不明白为什么赵韵诗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只能往林清歌的boss魅力太大、不仅萌化了自己、甚至软化了冰冷严苛的掌门这方面解释说服自己。 如今见到小清歌还活着，沐灵心口悬着的大石总算放下了一些，又看到小清歌浑身沾血，眼含清泪，当即一颗慈母心碎成了渣渣！ 而林清歌意识到自己竟无意间哭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然而这还不算，下一剎她发现自己被沐灵抱了起来，耳旁萦绕着沐灵不甚熟悉的安慰：「小清歌不哭啊！师父在这里——」 好吵！ 林清歌垂下头，面无表情地擦掉眼泪，通红的耳垂却暴露了她此刻又羞又恼的心绪。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羞耻了！ 自己好歹疑似是曾经唿风唤雨的大魔王晏琪，被一个曾经最厌恶的仙门中人抱在了怀里嘘寒问暖，问题是—— 自己居然还哭了出来！ 有什么好哭的呢？ 林清歌可以肯定，自己体内的那个『她』此时正在嘲讽自己。 然而鬼使神差的，林清歌却始终没有推开沐灵的怀抱。 这时候林清歌就有点感谢那头上一刻还在攻击自己的头狼了，见又来了一个人之后头狼十分谨慎，许是瞧着沐灵的小身板看起来也不甚强壮，头狼在徘徊一阵之后又一次攻了过来…… 沐灵捂住林清歌的眼，鲛纱飞过，地上只留下了一地狼尸。 赵韵诗告诉过沐灵，这些墓地里的生灵受到墓地里的灵气蕴养，早就变成了半灵兽的状态，墓地里又机关重重，为免危急时刻它们出来捣乱，必须先发制人。 狼嚎声逐渐消失，沐灵移开了遮挡林清歌眼睛的手，林清歌的视线放远，见到沐灵并没有注意到远处被尸体遮挡住的挖开的坟墓，心中松了口气，又沉默地垂下头，跟在沐灵的身后进了黑塔。 这黑塔不知道是用什么法器制成的，一进门就袭来一阵刺骨的寒风，沐灵倒还好，林清歌却不由得一个瑟缩。 林清歌微微晃神，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一段记忆：在那个寒冷的雨夜失去了爷爷之后，晏琪就变得分外畏寒，就算之后修为睥睨三界，身体早就不被外界寒暑所扰，每到冬日，林清歌仍会裹上厚厚的狐裘。 大概是因为世界在让晏琪体会到温暖之前，就先让她感受到了寒冷，那种寒冷深入骨髓和神魂，并不能随着修为的增长而消失。 「我背你。」 沐灵察觉到了小弟子的反应，瞥间小弟子似乎想要拒绝，沐灵干脆不由分说地将小清歌背到了背上。 林清歌身体一暖，闻着沐灵身上熟悉的馨香，终是慢慢垂下了头，倚在了沐灵的嵴背之上。 一整夜的惊惶颠沛，此时林清歌才有时候静心思索这一系列的事情。 在被东林地道里的邪修欺负的时候林清歌曾经无比渴望力量，然而如今知道自己很可能是魔王晏琪，林清歌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振奋。 「你也没多了不起啊！」 林清歌在脑海里对着体内那个休眠的『她』轻声开口。 成为了人人害怕的魔头又怎样？同样有畏惧、有恐慌，还落到了而今修为尽散、变成小孩的下场。 这么一想之后，林清歌明显地感觉到体内似乎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还来不及细细领悟，便听到前方传来沐灵清脆的声音： 「清歌，你知道这片坟地的来歷吗？」 林清歌摇了摇头，看到沐灵眼神明亮，回过头一脸『快来问我』的模样，林清歌心中直唿『幼稚』，面上却配合地问出了声：「师父，这片坟地诸多古怪，究竟是什么来头？」 「那我就勉为其难跟你说一下吧！」 「你刚入门不久，这般门内密辛自然不会知道，今日为师告诉了你，你以后千万不要外传……」见到林清歌似乎一脸慎重地点了点头，沐灵干咳了一声，开始兴致勃勃地跟林清歌分享着从赵韵诗那里听来的新鲜八卦：「当年祖师奶奶她身负凰炎血脉被众人觊觎，你知道什么是凰炎血脉吗？传闻是上古凤凰真神留下的血脉，具有驾驭万灵之能——」 「祖师奶奶奋发崛起，于围堵之中获得新生，一举踏破大乘期创建清旖门，实乃女中豪杰！」 「为防止自己死后尸身被人利用，祖师奶奶一手设计了这个墓地，死后长眠于此……」说到这里，沐灵的声音逐渐变得有些低落：「祖师奶奶心性坚韧，嫉恶如仇，在她看来一切觊觎她尸身的人都该死，因而设计墓地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让人活着从里面走出去——」 说到这里，沐灵若有所思地看了林清歌一眼，一路上墓碑看似没有变化，其实走来的时候墓碑处处变动，稍不注意就会殒身，沐灵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找到黑塔，却没想到小孩阴差阳错也到了黑塔前方。 第27页 这大概是独属于大boss的独特气运吧！ 想到这里，沐灵对能够成功出阵又充满了信心。 「我进来的时候掌门给我支了一招，」沐灵目光殷殷地望着林清歌：「在这座塔里有祖师奶奶留下来的剑，那把剑是祖师奶奶用过的，掌门也不知道那把剑如今的情况，但是如今死马当作活马医，找到了那把剑驱动剑意，靠着祖师奶奶留在剑上的残存气息，说不定能破掉阵法的迷障——」 林清歌微微愣神。 她并不是为了沐灵的话而愣神，毕竟她甚至比沐灵更加了解那把剑的情况，只是突然发现沐灵原来知道这个墓地的风险，知道她进来这一趟很可能有去无回。 她有足够的时间权衡利弊，但她还是进来了。 她就那么有信心自己能驱动剑意吗？毕竟自己如今学习剑法还不到半年—— 林清歌胸口微微发烫，那种莫名的让她不自在的感觉又来了！ 排除了所有不可能之后，眼下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这个师父，她是真的在乎自己。 就像记忆里看到的晏琪的爷爷一样，明知道前方是死路，瘦小的老人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覆在了晏琪身上，代替晏琪被豪绅的家僕活活打死…… 这是魔王晏琪毕生渴望却再也回不来的温暖。 沐灵并不知道自己的小徒弟看着自己的眼神又软了几分。 黑塔是个芥子空间，进去之后一片漆黑，延伸出一条细长的甬道，沐灵举着夜明珠，一路行走一直提防着阵法，越看越觉得里面的布局似乎有几分熟悉，可惜发现中招的时候沐灵还是慢了几分，在天旋地转之中跌入了一方未知的空间。 * 沐灵是被刺目的阳光照醒过来的。 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现代，穿着t恤短裤的女生蹲在自己面前：「灵灵，你不是说要去看爷爷吗？你怎么了？」 沐灵缓缓抬起头，良久才认出来这是自己大学的舍友。 周围人来人往，一切却像是隔着一层纱。 沐灵晃了晃头，总觉得似乎有什么被自己忘了，又似乎什么也没遗忘。 「灵灵？」 沐灵愣愣地看了眼前的女生一眼，直到对方再次在自己面前摇了摇手，沐灵才似是如梦初醒一般站了起来：「我只是有点头晕，我现在就去找爷爷。」 沐灵的爸妈去世之后爷爷就由大伯奉养，大伯常年在外工作，便由大伯母照顾老人，大伯母不乐意爷爷带着沐灵上门居住，在大伯出差的时候总是阴阳怪气地影射沐灵，爷爷不想让沐灵受委屈，便搬到了养老院。 因为小时候和爷爷「长大后给您盖大房子」的约定，沐灵学了土木专业，这段时间在外实习了两个月，沐灵回来后才知道爷爷已经生病的消息，立马火急火燎赶完了养老院。 一路上那种处处诡异的感觉始终萦绕在心头，直到沐灵见到了病房之中的老人。 老人仍是记忆中沐灵熟悉的模样，他拥有世上最慈悲的眼睛，撑起了沐灵的天为沐灵遮风挡雨，是沐灵永远的港湾。 不由自主的，见到老人的剎那，沐灵的眼泪流了下来。 「怎么还哭鼻子了」老人面色一变，挣扎着就要从病床上下来：「是不是你大伯母又说你了？我去说她……」 「我没事，只是太久没见您想您了，」沐灵连忙把老人按在病床上：「您啊！一把年纪了脾气别那么暴，也不要老想着我，好好养好身体，等我大学毕业找到了工作，我就在公司旁边租个房子，到时候接您和我一起住……」 沐灵絮絮叨叨地跟爷爷说着自己的规划，老人脸上逐渐带上了一丝笑意。 沐灵又餵老人吃了两碗饭，陪着老人看了会电视，天渐渐黑了起来。 「别急着走，」沐灵站起身来，病床上的老人拉住沐灵的手，脸上是沐灵熟悉的慈爱笑意：「天色晚了，你陪我吃个晚饭，我跟护士说一声，今晚你就在这歇了——」 「我该走了，」沐灵闭了闭眼，深深地回头看了笑容逐渐凝固的『爷爷』一眼：「谢谢你，给了我一场难以忘怀的梦境。」 可假的还是假的，现实生活中的爷爷一旦生病，怕给沐灵过了病气，根本不会让沐灵接近自己…… 『爷爷』瞪大了眼！ 紧接着，周围的空间开始片片碎裂…… * 「师父！你在哪？」 意识再次回笼的时候，沐灵首先听到的是林清歌的唿唤。 一线天光涌入，沐灵发现自己困在一个狭窄的洞穴里，这个洞穴似乎在地底，只在头上留有一线缝隙。 沐灵的眼前站着一只半人高的丑陋魇兽，这东西善于制造幻境，窥探人的隐私趁人心神动盪的时候掏人心肝为食，沐灵本以为这种东西已经绝迹，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一只。 想着自己将这东西当做爷爷伺候了半天，沐灵的心情十分复杂。 魇兽已经死了。 沐灵识破了幻境，魇兽便会反噬而亡。 沐灵的视线落到了魇兽的身后，在墙角的晦暗处躺着一具枯骨，枯骨骨上有铭文，只有大能尊者才能让铭文入骨。沐灵震惊于大能尊者居然死在了一只小小的魇兽手下，更震惊于那具枯骨的穿着——凤凰纹路的深紫色长袍，是只有清旖门歷代掌门才能穿的衣裳！ 第28页 第14章 赵玲珑 「我在这！」 沐灵出声应和，一掌挥开薄薄的土层，看到了头顶上的林清歌。 沐灵发现自己此时正在一片树林之中，林清歌手中提着一只魇兽崽子，满脸戾气地看过来—— 看到沐灵之后，林清歌微松了口气，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警惕地后退了一步，横剑于胸，上下打量着沐灵。 「我不是魇兽。」沐灵明白林清歌的意思，配合地将脸凑到林清歌面前：「你摸摸我的脸？魇兽浑身冰冷，就算是在幻境里也是冷的，但我不一样……」 林清歌目光闪烁，手指蜷曲了一下，慢吞吞地伸出了手，触手温热，眼前的女子弯起唇，似是揶揄般眨了下眼。 天下找不出第二个跟她一样不顾师父仪态的人了！ 林清歌一愣，随即似是被火烫到一般迅速缩回了手。 「放心了吧？」 沐灵没注意到小徒弟这点不自在，直起身摸了摸林清歌的头，又递给她一碗灵泉水：「跟我说说，你是怎么从这只小魇兽手中逃出来的？」 林清歌小口小口地喝着水，简短地告诉了沐灵她进了这个幻境之后的经歷。 林清歌进了幻境之后就碰到了这只小魇兽，魇兽的进化需要食用人的心肝，沐灵碰到的是进化之后的魇兽，进化后的魇兽可以制造幻境引猎物入彀，但林清歌手上毛都没长齐的小魇兽可没这能力，遇到林清歌之后只能幻化成沐灵的样子试图接近林清歌，可惜小魇兽没撑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被林清歌识破，为了找到沐灵，林清歌便抓了这只小魇兽引路。 此时看到沐灵身后大魇兽的尸体，只听到『咔擦』一声，林清歌面无表情地拧断了手中的小魇兽的脖颈—— 小魇兽还没进化，生得不像大魇兽那么狰狞，毛茸茸像是凡间的小兔子，甚至看起来有些可爱，沐灵也没想到林清歌会这么直接就下了手。 果然不愧是心性坚忍的剑修！ 沐灵一个哆嗦，莫名地脖子一凉，咽下口中想要留下小魔兽带路的话，转身望向身后的那具枯骨。 也不知道这是哪一届掌门…… 身为清旖门后人，之前没发现也就罢了，但如今看到了，自然不能让先辈陈尸荒野。 沐灵打量了一番周围的景象，不远处有一栋竹制的小楼，周围花木萦绕，清净幽深，想来是这具尸骨生前的隐居之所。 「就让前辈在此处安眠吧！」 沐灵噼石成碑，砍树做棺，在地上挖了个土坑，正欲将尸骨挪入棺内，只听见『叮咚』一声，尸骨上掉下来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是凡间常见的璞玉，质地并不纯粹，雕工也不算极好，但既然被这位掌门贴身藏着，想来应是珍藏之物，沐灵捡起这块玉打算放入棺中，勐地却目光一凝。 这块玉做了镂空处理，雕刻成骰子的模样，中间镶嵌了一颗红豆，想来是取「玲珑骰子安红豆」之意，玉上刻了一个名字——赵玲珑。 沐灵对于清旖门的歷史并不熟悉，十二峰的峰主可能都叫不全名字，然而赵玲珑的名字沐灵却是知道的，而且不止沐灵，几乎每个清旖门门人都听过赵玲珑的事迹——她是清旖门的开山祖师！ 传闻里恣意潇洒、让无数人敬仰，修为接近飞升期的清旖门开山祖师，怎么会落魄到死在一只低端魇兽手里？ 林清歌自然也看到了玉佩上面的字，她却没有沐灵那般震惊，从沐灵手中接过玉，轻轻地放到了尸骨身旁。 有什么奇怪的呢？ 人都有弱点。 晏琪有，赵玲珑有，师父她估计也有。 至于自己…… 林清歌想起不久前小魇兽化成的沐灵的脸，那张脸被自己识破之后布满了惊惶，被自己抓住之后更是带上了歇斯底里—— 「你竟然没有软肋！怎么可能？」 我才不会有软肋！ 当发现魇兽幻成的沐灵对自己有恶意的时候，纵然不确定这是不是沐灵，林清歌仍旧一剑刺了过去—— 不过，还好那不是沐灵。 林清歌想起刺剑时心跳骤停的感受，视线掠过一旁魇兽的尸体，手顿了顿，将玉佩放到了尸骨胸口心脏的位置，抿唇安静地盖上了木板，往木板上洒了一捧土。 就算是沐灵又怎样呢？我才不会像她们那样愚蠢，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能让我愿意为之赴死！ * 沐灵安静地走到棺木旁，跟着林清歌一起将土洒在棺木之上。 她当然可以用术法将墓迅速搭好，可这坟墓中埋的是一生跌宕起伏、创下清旖门的赵玲珑。 不管赵玲珑因为什么原因愿意死在魇兽的手里，却无法否认她一生的功绩。 亲手捧土，是人界晚辈缅怀长辈的做法。 等到坟冢盖好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沐灵神识外放，发现这林子似乎没有边界，显然周围也被设置了阵法。 沐灵也不知道赵玲珑想不想让别人知道这是她的尸体，只在墓碑上写了几个字：「先师之墓」，又想起赵玲珑的血脉特殊，虽然如今只剩下一具枯骨，但保不准也有居心叵测之人盗用枯骨用作他用，便在周围设下了一堆阵法。 做完这一切之后，沐灵才心情低落地带着林清歌进了竹屋。 沐灵有种预感——出去的关键就藏在这栋竹楼中间。 第29页 竹屋里并不如外界那般保存完好，里面一片混乱，地上凌乱地摆满了各种动物的尸体，某些动物的尸体尚有余温。 沐灵闻着里头似香似麝的味道，知道这竹屋已经成了魇兽的巢穴，或许是感知到了有强敌来袭，屋子里的魇兽都跑了个精光，也或许是这个阵法里仅存的两只魇兽都死在了二人手里，总之竹屋里已经没了任何魇兽。 沐灵也不欲去探究魇兽的底细，如今被困在黑塔里，最主要的是找到赵玲珑留下的宝剑、成功从坟地活着出去。 地面上散落着不少衣物，出乎意料的是，不仅有女子衣饰，地上还散落着几件男子的衣物。而且被魇兽糟蹋了一部分，却仍然可以发现竹屋里头生活用品、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显然盖竹楼的人已经做好了长住的打算。 沐灵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念头：当年祖师奶奶在坟地里设下各种阵法，究竟是为了防止他人盗墓，还是为了防止他人窥探自己的隐居生活？ 那个陪着祖师奶奶的男人又是谁？ 传闻中赵玲珑的丈夫早就逝世了，赵玲珑和丈夫感情甚笃，有野史八卦称赵玲珑原本已经能够飞升，但她为了来生和丈夫相遇自堕心魔，将清旖门託付给了女儿之后选择了陨落，莫非其中还有别的隐情？ …… 怀揣着种种疑问，沐灵和林清歌将竹楼翻了个遍。 竹楼共两层，大部分东西已经被魇兽损坏，两人在二楼的书房里找到了一幅画，这幅画挂在墙上，画上四角坠着除晦珠，这种除晦珠价值连城，不仅可以隔离尘土，更是在进阶的时候能保护人灵台清明，往往有价无市。 有这种法宝保护，这幅画歷经多年也没粘上任何污秽。 画上画着一对少年男女：少女坐在桃树上，从花后伸出半张羞红的脸，少年垂着头，将玉佩认真地系上女子的裙边。 若是后来没发现赵玲珑的凰炎血脉，想来这对情侣会安康顺遂地过完一生…… 沐灵心中感慨，收回视线，又和林清歌将这个地方前前后后地搜寻了几遍，却没发现任何出去的途径。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走了这几趟，沐灵几乎肯定了出阵的关键就在楼内，却怎么也找不到出阵的线索。 眼见着天渐渐黑了下来。 一楼动物尸体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沐灵带着林清歌歇息在了二楼。 「祖师奶奶当年的修为已经接近化神期，她布下的阵法自然不是寻常人便能解开的，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再仔细找找……」 一路神经绷紧，此时难得歇息，两人相对而坐，纵然心事重重，沐灵仍是强撑着安慰林清歌。 林清歌抿紧了唇，移开视线没有说话。 其实原本不必如此折腾的，如若自己当时没有为了灭口杀了那只小魇兽，有小魇兽带路，说不定此时已经走了出去。 想来沐灵也知道这点，但她却没对自己表露出一丝不满…… 外头颳起了大风，风吹在窗棂上『哗啦啦』作响，深山夜寒，想起林清歌畏寒，沐灵凑过去打算揽住林清歌，勐的却看到了书房里骤然发出的亮光。 ——四颗除晦珠流转出异样的光芒，竟在窗台上隐隐约约幻出了一扇门的形状！ * 沐灵也没想到出阵的线索在书房里头，想来需要特定的时间才能触动这几颗珠子，而如若进阵的人心生贪念拿走了那几颗除晦珠的话，估计那人一辈子都不会再寻到出阵的路！ 果然不愧是赵玲珑，谁能想到出阵的关键会藏在一幅画里？ 光门将师徒二人传送到了一个洞穴之中。 这个洞穴无比阴冷，沐灵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周围散布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洞穴四周刻着阴森森的符咒，正中央摆着一张玄玉床。 玄玉床有颐神养颜，保尸身不腐之效。 此时玄玉床上空空如也，并没有人。 洞穴里也有阵法，不过这阵法外松里紧，从外面进来难于登天，从里面出去却十分容易。 沐灵没花多久时间便从里面解开了阵法。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沐灵松了口气，正要带着林清歌从洞穴里出去，却见林清歌走到了墙角，若有所思地望着墙上的符咒，眉心皱起： 「我见过这些符文！」 第15章 一战成名 沐灵一愣。 小清歌失去了以往的记忆，之后又被邪修关进了地道，沐灵可以肯定清旖门内并没有此类符咒…… 果不其然，沐灵听到林清歌轻声开口：「之前在地道里的血池底部，四周刻了类似的符咒……」 沐灵一惊：东林地道里的邪修打的是以命续命的主意，将那些受害女子的寿命转移到邪修身上，在修真界中这其实是一种比较低端的做法，而高端的做法…… 沐灵的视线投到眼前的玄玉床上。 玄玉床边放了一只红玉碗，沐灵原本以为是天然的红玉，仔细看过去玉碗之中红丝萦绕，这碗中的红丝分明是血液浸泡进去的！ 修真界中高端的做法便是大能者以心头血常年蕴养躯体，可逆转血脉、蕴养神魂。 然而纵使修得金身，取心头血同样要忍受剧痛，这不是一般人能忍受得了的。 根据竹屋里的画像推测，沐灵可以肯定赵玲珑一辈子都未曾忘记过她的夫君，那么赵玲珑以心头血蕴养的躯体的身份便昭然若揭了，只是传闻中赵玲珑的夫君已经魂飞魄散，赵玲珑这样倾尽一切也不一定能唤回自己的夫君。 第30页 沐灵低低地嘆了一声，将玉碗放回床边，带着林清歌出了洞穴。 阵法再次变幻，场景一变，沐灵发现自己和林清歌来到了人间： 车水马龙，人潮汹涌，上元节的拱桥上，沐灵和林清歌看到手牵手的两个童儿。 ——那是少时的赵玲珑和她未来的夫君。 沐灵知道了那个男子的名字——晏如风。 那是漫长而又跌宕的一生。 前半段和沐灵知道的一样，水乡青梅竹马即将成婚的少年夫妇，因为赵玲珑成年后爆发出来的凰炎血脉引来各方觊觎，晏如风为护赵玲珑被修者杀害，怀孕的赵玲珑抱着丈夫的尸体坠入悬崖—— 再次出世的时候，赵玲珑成了大乘期修士，再无人敢和曾经一般欺侮她。 赵玲珑风华绝代，无数修士拜倒在其石榴裙下，赵玲珑却专心打理门派、教养女儿，不曾和任何人结为道侣。 待到清旖门已成规模，女儿有孕，赵玲珑着手为自己修建了新的坟墓，以旧伤不治、不日即将陨落为由，不顾女儿和门派的挽留死遁进了后山墓地。 在后山墓地里摆放着晏如风的尸身。 这么多年，赵玲珑一直用心头血蕴养着晏如风的尸身，豢养魇兽扮作晏如风的模样陪在身旁，更是学了一门偏僻的招魂之术妄图让晏如风復活。 出人意料的，晏如风復活了。 那是赵玲珑这辈子最高兴的日子，她和復活的晏如风居住在竹楼内，不问世事，宛若神仙眷侣。 可惜快乐的日子分外短暂，几个月之后赵玲珑逐渐发现了蹊跷：復活后的晏如风纵然竭力装得和之前一样，但是偶尔的一些举动、对修仙界术法的熟悉……很多细节都显示——赵玲珑召唤回来的那个魂魄并不是晏如风。 然而那个魂魄顶着晏如风的皮囊，赵玲珑不捨得灭了『晏如风』，打斗中被假晏如风打伤逃走，赵玲珑心灰意冷丧失生志，沉浸在了幻境之中任由自己养大的魇兽掏走了心肝。 …… 胳膊上传来一阵剧痛，沐灵勐的惊醒，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回到了墓地之中。 ——自己正伸手欲触碰某块墓碑，而那块墓碑是阵法的死门之一，一旦被卷进去连大罗神仙都会被绞杀！ 「你下嘴可真狠！」沐灵心有余悸地缩回手，看着自己胳膊上那一排牙印：「小清歌真厉害，救了我一命。」 或许是孩子的心性澄澈，不像成年人那般多方思虑，反而不容易陷入这些幻阵之中。 沐灵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着道的，只能内心感慨赵玲珑不愧是大乘期修士，诸般设计让人防不胜防。 林清歌没有说话，眼神望向沐灵的身后。 身后黑塔的模样已经发生了改变，面积比之前大了几倍不止。 沐灵和林清歌再次踏入其中，这一次的黑塔不再是空荡荡的模样，第一层摆放着无数法宝灵器，第二层堆积着如山灵石，第三层是一间书房，书架上放着无数功法书籍，书房墙上挂着一幅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沐灵在幻境中看到过这幅字。 这是假晏如风醒过来之后写给赵玲珑的，赵玲珑也是在这幅字中发现了蹊跷：醒过来的晏如风的字迹和原来的并不一样。 或许是赵玲珑忘记取下了这一幅字。 沐灵知道这三层黑塔里的东西算是清旖门的后备宝库，一旦清旖门之后有了危难，可以凭藉这三层之中的东西渡过难关。 沐灵分毫未动，带着林清歌上了第四层。 第四层并不如前三层那般夜明珠照顶，大门紧闭，一盏灯幽幽地照在门口，被灯光照到的时候，沐灵发现自己一时间竟无法动弹！ 灯光如若有意识一般在林清歌和沐灵的身上上下扫射了一遍，最后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第四层的门才慢慢打开—— 门内只有一张石桌。 石桌上放着一柄灵剑，乍一看剑身蒙尘，似乎被废弃了多年，察觉到有人进来，剑身忽然流转出炫目的光线，开始『嗡嗡』颤动—— 灵剑旁放着一块玉珏，沐灵的手一碰上，玉珏里便传出一个女声： 「既然已经通过了门口的鉴心灯，说明阁下并没有拿塔内的任何东西，要么是我清旖门误入的后人，要么所图甚大、非我清旖门能满足，无论阁下为何人，既来到这里，自然知道我和晏如风的往事。我一念之差唤醒了妖魔，假晏如风野心极大，逃出去之后恐三界生变……」 这是赵玲珑的遗书，交代了赵玲珑对假晏如风的猜测：假晏如风修为极高、甚至可能比赵玲珑还高，他幻成晏如风的目的估计也是为了赵玲珑的凰炎血脉…… 赵玲珑恳求看到信的人以后如若有机会便诛杀假晏如风，同时作为回报，她提供了驯服她的灵剑的办法，这柄剑是赵玲珑在某处秘境偶然获得的，即便是赵玲珑这样的大能生前也不能完全发挥这柄灵剑的最大功效。 「将血滴在灵剑剑刃上，如若灵剑心悦诚服，自然会认你为主；但若是魔道和心术不正者，便会迎来灵剑的反杀——」 说完这句话之后，玉珏碎成了粉末。 林清歌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灵剑上，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 而似乎感应到了林清歌的视线，玉剑的嗡鸣声愈发明显，只听到『噹』的一声，剑脱离了剑鞘，直直地朝着林清歌刺去！ 第31页 好歹这些日子也学了一些剑术，林清歌狼狈地避开，然而下一剎灵剑又一次变幻角度，朝着林清歌追了过去—— 沐灵下意识地追过去阻挡着剑法，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灵剑会攻击林清歌！ 这世上谁都有可能是魔修，只有林清歌不可能，毕竟林清歌可是之后杀死魔王的仙道第一人！ 而若是心术不正…… 「师父！」林清歌狼狈地避开灵剑的又一次攻击：「我刚刚偷偷记住了那个洞穴里的铭文，您说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灵剑才来攻击我？」 林清歌垂下眼眸：「我害怕等我以后恢復记忆了我的家人都不在了，或许可以帮他们续命——」 林清歌早就知道沐灵对亲情的在意，果然听完林清歌的话之后沐灵也没再怀疑，轻斥了林清歌一句「煳涂」之后，便卖力地帮林清歌躲闪灵剑的追杀。 林清歌心中松了口气，狼狈地应付着灵剑，望着灵剑的眼神却愈发执拗！ 原本还不是非要这柄灵剑不可，可如今林清歌心中莫名地激起了一股戾气——一定要得到这柄灵剑！ 灵剑似乎感应到了林清歌的情绪，愈发疯狂地攻击。 师徒两人一退再退，竟是回到了三楼书库之中，沐灵一不小心触碰到了墙上挂着的字，竟是迸发出一阵强烈的亮芒！ * 下一剎，沐灵发现自己居然到了清旖门的后山山口。 沐灵也没想到赵玲珑当年留了一线生机，出阵的关键居然在那幅字里！更没想到自己居然在后山呆了半年！ 出去的时候已经是白日，远远地可以看到弟子列队——竟是已经到了门内新弟子的比武大典。 灵剑紧追不辍也跟了上来，似乎一定要将林清歌斩在剑下！ 灵剑是上古神器，攻击的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那是绵延千古的剑意—— 林清歌看着灵剑的轨迹，心有所感，体内忽然一阵剧痛，手脚一窒…… 体内五种微弱的灵力汇集在一起，慢慢融进身体里原有的怪异力量之中，逐渐呈现江河奔流之势沖刷着经脉，而丹田处林清歌吞进去的莲子开始微微闪烁—— 饶是林清歌素来稳重，此时也失了颜色——竟在此种关键的时刻进阶了！ 别人的顿悟都要挑一个洞天福地好好打坐，林清歌也没想到自己的进阶居然在这般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 动作一慢，林清歌只能吃力地避开身体要害，眼睁睁看着那柄剑朝着自己刺了过来！ 那是林清歌终其一生也难以忘怀的场面。 卒起不意，沐灵原本就因为猝然出阵心中诧异，此时来不及施法，眼见着这把剑似乎一心想要杀了林清歌，沐灵心一横挡在了林清歌的前方—— 灵剑没料到沐灵会突然出现，似是也不想伤及无辜，剑尖硬生生偏转，钉进了沐灵的右肩！ 只差一点点就是心脏！ 剑身「嗡嗡」作响，似乎极其不甘又要再次攻击，下一剎，有一只手从斜面伸出，硬生生握住剑刃，直直地将剑拔了出来！ 「清歌！你……」 沐灵看出了林清歌的进阶，然而更诧异的是林清歌的表情：林清歌垂头望着手中的剑，一双手鲜血淋漓，她的神情看似冷漠，眼神中却夹杂着一丝疯狂，看着剑就像是看着一个死物。 不由自主地，沐灵打了个寒颤。 「它伤了你！」 林清歌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可是当沐灵的血溅到自己脸上的时候，林清歌只觉一股戾气直冲头顶！ 灵剑疯狂地颤动，林清歌体内魔修的气息让它无比排斥，然而她身上的滔天的杀意居然压制住了它！ 灵剑斩杀修者无数，从没见过这般兇恶的魔修！ 它感受到林清歌识海的晦暗，她註定是一个冷酷无情，会让生灵涂炭的人…… 可是此时，在沐灵挡剑之后，林清歌脑海里的晦暗里忽然生出了一点光亮，像是星星点点亮起的萤火…… 灵剑有些迟疑：这点光亮无比微弱但确实存在，而林清歌的血…… 颤动的灵剑终于停下了嗡鸣，林清歌眉间缓缓凝出了一颗血痣，衬得林清歌几分冷漠的容颜无比出尘，这是灵剑认主的徵兆！ 「幸好你没事！」 看着林清歌的神情恢復了平日里的模样，沐灵也松了口气。 刚刚那一剎沐灵心中其实同样生出了怀疑，林清歌的神情让人从心底里觉得害怕，不过如今灵剑都选择了她，想来一切都是自己多虑…… 林清歌默默地看着沐灵肩上的伤口，纵然知道伤口不深，却总觉得那伤口无比碍眼。 而这时候赵韵诗等人也感应到了后山的动静，飞快地赶了过来。 看着被人群乌泱泱围在正中心询问的沐灵，林清歌垂头，沉默地背起剑，挺直嵴樑走上了比武台！ 自己还是太弱了，回回都要这个傻子师父来保护自己。 投以木桃，报以琼瑶。 林清歌自认不是好人，但是如若对方是自己的傻子师父的话，她也愿意遵循这种古礼。 * 这是清旖门有史以来最精彩的一场新弟子比武！ 那个以杂灵根入道、没有任何人看好，曾经卑微如蛆虫、任人欺侮的青波峰弟子，像是一颗蒙尘的明珠终于拂去了尘土，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第32页 十战十胜！没有任何人能在林清歌手下撑过百招，新弟子们惊恐地发现，才只一年，林清歌已经筑基！ 原本要延续半月的比武一日结束，第二日清晨，迎着初升的朝阳，林清歌将最后的对手黄梦打落台下，白衣翩跹的小少女负剑独立台上，原本是意气风发的时刻，林清歌的神情却一如往常——看似沉默谦逊，其实万物不入眼底，只是望向高台上沐灵的时候，冰冷的眼眸里不自觉地渗入了一丝暖意。 「我赢了！」 沐灵却没看向她。沐灵转头看了一旁神情复杂的赵韵诗一眼，大笑出声！ 「这只是个开始！」沐灵回头对上林清歌的视线，看着天人之姿的小少女，低低喟嘆出声：「属于林清歌的时代，这才刚刚开始！」 第16章 生辰 很多人听到了沐灵的这句话。 大部分人以为沐灵是一时愉悦而忘形，其实也能理解：不管哪一峰，有能挑翻全场的出息弟子，作为师父的人肯定都要嘚瑟一下，沐峰主这般感慨已经算是收敛的了。 可惜修道者中多的是『少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先例，而且听闻沐峰主将弟子养在了掌门门下，掌门的神通这些年来大家有目共睹，许是掌门教了林清歌一些致胜窍门才让她今日获胜，归根不到林清歌本人身上。 ——毕竟林清歌可是杂灵根。 一个杂灵根一时走了大运，还能一世走大运？ 众人听了沐灵的话并未放在心上，又不想败了沐灵的兴，笑着附和了两句，笑一笑也就过了。 唯有赵韵诗眼神奇异地看了林清歌一眼。她自己教了林清歌什么她心里有数，林清歌确实是用她教的那些剑法获胜的，可她教给林清歌的是正气浩瀚的剑法，到了林清歌手中剑法还是那样的剑法，却突然生变，变得诡谲莫测，带着一股子阴狠的气息。 原本门派里出现这样的天才弟子是该觉得愉悦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赵韵诗总觉得心中隐隐不安…… 可沐灵都愿意为了这个弟子闯后山了，这种时刻…… 一切看命吧！ 赵韵诗看了笑得见眉不见眼的沐灵一眼、又看了一眼比武台上的林清歌，心中嘆了口气：江山代有才人出，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然而不论在座的人怎么想，林清歌都凭藉这一战在门派里有了姓名。 人们提起她的时候不再说「那个走了大运拜了沐峰主为师的杂灵根」，而是会改口称「那个侥倖赢了新弟子大赛的杂灵根」，倒是门内的一些杂灵根外门弟子受到林清歌的鼓舞，纷纷在修行上更加用功，一时间竟有好几个杂灵根弟子有了不小的突破。 赵韵诗看着这些因为功法进益而喜笑颜开的杂灵根弟子，神情有些恍惚，听到这些弟子都或多或少得到过林清歌的提点之后，赵韵诗沉默了良久，第二天教林清歌剑法的时候破天荒地留了下来，给林清歌舞了第二遍剑…… 不管外界评价、他人对自己的态度如何，处在舆论中心的林清歌却一切照旧，待人端方有礼，不卑不亢，即便是最挑剔礼仪的峰主也会夸她一声「此女甚好！」 而接下来几十年，林清歌仍然延续着自己的传奇： 五年后，林清歌和弟子们一起下山歷练，斩杀了为祸四方的千年蛇妖，揭露了蛇妖为某名门正派长老私下豢养的秘事； 十年后，赵韵诗再次闭关，林清歌没了赵韵诗教导，却仍在当年的仙门大比中拿了第一，要知道仙门大比集齐了天下各门派金丹期以下的优秀弟子，而林清歌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斩获仙门大比第一的女弟子！ 二十年后，林清歌成功晋级金丹期，成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金丹期弟子，林清歌之名传遍仙界…… 一切都在向原着的发展轨迹逐渐靠拢，天才女弟子林清歌，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展露出她的耀眼光芒，让整个仙界都为之侧目。 ＊ 「峰主，小清歌回来啦！」 小七来禀告的时候，沐灵正在奋笔疾书写着《天才少女成长实录》。 沐灵已经写了厚厚的一本，大部分都是这些年沐灵和林清歌的相处日常： 「小清歌太过用功，恐其变得冰冷冷不通人情，特令其每隔半月下厨一次，小清歌刚开始的时候看似有些不情愿，但后来似乎也乐在其中。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小清歌的手艺那可真是天上地下一绝，不愧是优秀剑修，连肉丝都切得厚薄均匀，分毫不差……」 「丁芯跟我请辞说这几天想要回故国过百岁生辰，我忽然想起小清歌来了这么多年都没过过生日，便决定以捡到小清歌的那天作为她的生辰，张罗了一大堆吃食陪她一起庆祝。我也看不出小清歌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越来越会隐藏情绪了，不过我看她破天荒地饮了一碗青梅酒，青梅酒被我多放了些糖，她一向不爱吃甜物，想来这一日心里应是有些欢快的吧？」 「清歌杀了蛇妖回来之后浑身鲜血淋漓，就只剩下一口气，当时我急得眼泪都快掉了下来，这孩子却笑着拿出蛇胆说要给我当药材，当时我便下定了决心——这一辈子都要把清歌当亲闺女看！」 「清歌长大了，开始收各方优秀子弟的情诗了，我看有几个跟在清歌后面跑的年轻俊杰生得极为俊俏，修为也不错，可惜他们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小清歌看到他们那些桃花笺的时候根本目不斜视，礼物也通常不看一眼就丢，那些法宝灵果丢了多可惜啊！就只难为我这一把老骨头，一辈子节俭惯了，一把年纪了只能跟在弟子后面捡弟子丢掉的东西。其实小清歌谈谈恋爱多好，多少也能多些少女活力、不像现在整日里跟个老太太一般，可惜她冷冰冰的似乎并不开窍……」 第33页 听到小七的声音，沐灵匆匆写完最后一句话，将小册子丢进灵府里，美滋滋地啃着『从弟子那里捡来的不要的』灵果，推开了房门。 原本的竹楼已经拓宽了两倍不止，屋子里已经不復曾经乱糟糟的模样，东西摆放十分整洁，里头的物件比之前精緻了不少，屋子后方的温泉也用汉白玉重新修葺过，所用的灵石法宝都是林清歌下山之后闯秘境得来的。 沐灵感觉这些年来自己越来越废了。 刚开始几年还是自己养着清歌，但是等到清歌到了下山歷练的年龄之后，之后除了每月一碗灵泉水之外，清歌再没从沐灵这里要过任何东西。 大弟子丁芯处事周到，二弟子林清歌天赋惊人，在丁芯和林清歌的料理下，沐灵感觉自己已经提前过上了修仙界的养老退休生活，沐灵却一点也不排斥这样的生活甚至乐在其中：这样咸鱼堕落的生活实在是太爽了，沐灵感觉自己过一万年都不会腻！ 大厅里站着一个少女。 少女冰肌玉肤，眉心一点红痣，望过来的一剎那，沐灵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某酸儒在看到林清歌之后吟诵的一句话——「秋水为神玉为骨，花容月貌绝代娇」，这句话真真正正最适合林清歌不过。 「师父！我回来了！」少女抬头：「我这次去了东南面，村子里的迷障有些厉害，许多人都被困在其中，因而耽搁了一些时间……」 「你啊！说过多少次让你不要这么卖命，你就不听——」沐灵的视线习惯性地在林清歌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没发现任何伤口后，沐灵心中松了口气，正欲继续板着脸，便见到林清歌弯了弯唇角，从背后拎出一个干坤袋递过来：「这是我路过一些地方收集的，给师父当消遣——」 好傢伙！ 沐灵一看干坤袋里满满的各色零食小吃和新出来的话本子，这脸彻底板不下去了，好不容易按下想要翘起的嘴角干咳一声：「下次莫要如此了！还好赶上了，快坐下吃饭——」 这般说着，沐灵迅速地将干坤袋塞到了怀里。 几个小傀儡鱼贯将饭菜端了上来，沐灵看着坐姿端正秉承食不言寝不语规矩的林清歌，又一次后悔起来：当年就不该把林清歌送到了赵韵诗门下呆几年，好好的姑娘被薰陶成了这个古板德性！ 心中嘆气，沐灵从背后拿出了一个干坤袋递到林清歌面前，还是堆起了满脸笑：「生辰礼物！」 林清歌的视线在沐灵脸上的雀跃上掠过，抿了抿唇。 林清歌有些时候有点怀疑关于沐灵的传言的真实性：传言里的沐灵修炼极为刻苦，终日闭关修炼不问世事，因而才小小年纪就跻身化神期，也是因为沐灵的敦促，林清歌才能够年纪轻轻就有这般修为…… 沐灵是化神期修为不假，但是林清歌认识的沐灵和传闻里的沐灵根本是两个样！林清歌认识的沐灵懒散贪玩游手好闲，别说敦促林清歌修行了，在林清歌看来沐灵简直是她修行路上最大的拦路虎！不是让她做饭做菜就是让她摘花餵养灵兽！最近沐灵又迷上了手工，便开始变着法儿给她做首饰衣裳—— 因为目睹了沐灵赶制衣裳首饰时候的辛劳，林清歌在外打斗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注意衣裳有没有被破坏，只能压抑着性子能减少冲突就减少冲突，实在是不方便极了！ 可是纵然猜到干坤袋里是什么东西，林清歌还是接过了干坤袋，配合地勾了勾唇角：「谢谢师父！」 「你丁芯师姐下山了，这是她托我给你的贺礼！」沐灵摆了摆手，又递给林清歌一个干坤袋，喝了两盏青梅酒后沐灵有些亢奋，便捧着脸笑嘻嘻问林清歌：「你还有没有什么心愿？你放心，就是你要天上的月亮师父和师姐也会给你摘下来——」 「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 林清歌看着沐灵脸上的些微砣红，目光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暖意，同样斟了一杯青梅酒。 这二十多年来，体内的那个『她』似乎没有觉醒过，在青波峰上的日子过得简单而平静，感觉却出乎意料地不错—— 但若是一定要说心愿的话…… 「这次在外听了一些传闻，」林清歌想起在外打听到的魔王确实已经多年不在魔宫的消息，微微低头，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握紧：「师父，你对魔域的魔王怎么看？」 「魔王？」 听到这两个字，沐灵些微迷濛的酒意瞬间被吓醒了！ 「我的小清歌，你可千万别想不开现在就跟魔王槓上啊！」 「传闻中魔王修为高强、青面獠牙，不仅杀人如麻，一口一个小孩，更是性情荒淫，尤为喜爱美貌少女——」沐灵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膛：「现在我们谁也不是她的对手，看到魔王一定要远远地跑开，可千万不要不自量力地冲上去，尤其是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 「清歌？」 「我知道了，师父！」喉中的酒似乎变了味道，又苦又涩，林清歌将生了几条裂纹的酒杯掩进袖里，目光深深地给沐灵又斟了杯酒：「我们不谈魔王。」 * 月色愈深，沐灵终是醉了。 满地流光里，林清歌站起身，将满嘴嘟囔着「滚开，丑魔王，别碰我……」的沐灵抱起，轻轻地放在了床榻之上—— 这么害怕魔王吗？ 林清歌目光深深地看了沐灵一眼，最终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 第34页 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拖得长长的一条孤影，之前怀抱里的温暖仿若是一场错觉…… 真是可惜啊！ 我的愿望就在眼前，可看样子，似乎永远都无法实现了吶！ 第17章 仇敌 沐灵第二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了床上。 脑袋很疼，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敲打。 估计是前一天晚上又喝醉了！ 沐灵喝的是自己酿的青梅酒，口感清甜却后劲极大，沐灵也不是第一次喝醉了。 沐灵心中嘆了口气，熟门熟路地运转了好几遍清心诀清除头痛。 回顾前一天晚上的记忆，除了记得自己将丁芯的礼物转交给了林清歌之外，沐灵之后发生的事情全部都不记得了。 刚开始发现自己喝断片的时候沐灵觉得无甚大碍，毕竟她知道自己醉酒之后的酒品一向安分，顶多酒醉之后说些无伤大雅的胡话，小清歌一向懂事，听了之后估计也不会往心里去。 然而过了好几天之后沐灵才发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沐灵也说不出觉得哪儿不对劲，就觉得林清歌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发生了变化，纵然看起来还是跟以往一样的听话懂事，但是两人之间就像是隔了一堵无形的墙，似乎多了几分本不该有的疏离…… 沐灵仔细地回忆了一番小清歌回来之后的两人之间的交流，最后发现一切都是从自己喝醉酒的那天晚上开始的。 发生了什么？ 「小七，我那晚喝醉之后有没有做什么不妥的事情？」 沐灵心中老是觉得不对劲，知道依照林清歌的性子自己根本从她口中套不到话，便拐弯抹角地去询问了那天在场的小七。 小七因为陪着林清歌一起长大，自认是林清歌的半个姐妹，各种场合都和林清歌呆在一起，对林清歌的各种荣耀与成就都感觉与有荣焉，那天庆贺林清歌生辰的时候小七也偷偷去后山抓了两只山鸡拎到了林清歌的房门口做贺礼，等到小七回到宴席的时候林清歌已经将喝醉的沐灵抱了起来，所以其实小七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作为峰主的最佳小帮手、林清歌最好的朋友，小七怎么可能允许青波峰上发生它不知道的事情呢？ 小七的木头眼睛「滴答滴答」转了半天，最后似是恍然大悟般一拍木头脑袋！ 「我知道啦！峰主那天晚上喝多了，小清歌抱你回去，你拍她，还推她打她，骂她「禽兽」、「臭不要脸，别过来」，还说什么「老天快降下一道天雷噼死你」……」 「不是我说您，小清歌那日过生辰，您怎么可以那么骂她……」 「怎么可能？」 沐灵如遭雷击！ 本能地想否认，但是看着小七呆滞的木头眼珠子，沐灵的话到了唇边又慢慢噎了回去—— 沐灵恍恍惚惚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喝醉酒之后似乎梦见了魔王…… 所以，自己是把清歌当成了魔王？ 完了！ 沐灵一个激灵，这一剎深切地感觉到了命运的愚弄—— 沐灵一直以来都试图在清歌面前营造一个温柔体贴、端庄大方，无所不能的师父形象，因为徒弟一直表现很听自己的话，外人不了解真相一直对沐灵多加奉承，长此以往，沐灵一直美滋滋地觉得自己这形象营造得极好。 可是现在…… 沐灵几乎可以体会到林清歌心中的幻灭！ 沐灵后悔得捶胸顿足，然而错误已经造成，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沐灵沉痛地反省了一个时辰之后，最终决定还是尝试挽救一下自己在林清歌心中摇摇欲坠的形象。 可要怎么开口呢？ 沐灵在林清歌房门口徘徊了良久，推门的手伸了又缩，最后还是屋内的林清歌率先开了门。 「师父？」林清歌倚着竹门，漂亮的眼眸映衬着日光显得格外剔透，垂头望着沐灵：「您找我有事？」 沐灵有些紧张，微微仰起头，两人的距离靠得很近，沐灵此时才后知后觉发现林清歌已经比自己高出半个头。 似是也察觉到了过近的距离，林清歌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 发现林清歌这个动作之后，沐灵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自己一手养大的崽居然开始排斥自己了—— 心中一急，某些话顺理成章就说了出来。 「清歌，我知道你一直对我那天晚上的行为耿耿于怀，」见到林清歌望过来似乎想要说什么，沐灵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直视着林清歌的眼：「你先听我说——」 「你这些年应当听过魔界魔王的名声，我，我在入山之前和魔王有过一些宿怨，我那天晚上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魔王——」 「那些话并不是对你说的，我只是酒后一时失言，你就忘了那个错误的夜晚吧！」 林清歌看起来却似乎有些恍惚，眼神复杂地望了沐灵一眼，皱起了眉：「宿怨？」 「对啊！」沐灵嘆了一口气，垂头目露黯然，为了让林清歌原谅自己，刻意将事情往严重里说：「那些痛苦的事情我就不想再多说了。总之因为魔王，我众叛亲离，不得不背井离乡，魔王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仇人，我在梦里都恨不能啖其肉食其骨……」 「师父！」沐灵正打算继续阐述魔王的诸多罪状，林清歌却突然开口，打断了沐灵的话。她闭了闭眼，似乎在组织着措辞，半晌才重新开口：「我没怪您，我只是最近剑法上有些事情参透不了，所以心绪动盪，和师父您无关——」 第35页 沐灵有些狐疑地看了林清歌一眼，下意识不相信林清歌的话——这是这么多年来林清歌第一次打断自己的话。 可清歌一脸坦荡，而且她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她说跟自己无关或许是真的无关…… 应该确实是自己想多了！ 小清歌并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是自己关心则乱。 想到这里，沐灵松了口气，重新戴上自己的慈母面具，往前一步挽住林清歌的胳膊：「剑法上的事情参透不了也不急在一时，师父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了，」出乎意料的，林清歌又一次拒绝了沐灵的话，瞥见沐灵眼底的那一分不可置信，林清歌几乎是下意识地补充出口：「我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冲破关隘……」 「好吧！」沐灵也知道林清歌对待剑术的认真，只能嘆了口气拍了拍林清歌的肩膀：「别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修行之事急不得……」 沐灵又发表了一番自己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论，见到林清歌的举止已经恢復得和往日别无二异，沐灵彻底放下心口大石，叮嘱林清歌：「这几日你安心闭关，我在一旁帮你护法，若有什么不对劲，一定要马上告诉我——」 「谨遵师父教诲！」林清歌和往日一般恭敬俯首，看着沐灵离开时候的影子在地上越拖越长直到看不见，良久才抬起了头。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忍耐力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没有在沐灵面前露出异样。 原本以为只是立场不同导致的仇恨，却没想到沐灵和魔王之间的仇怨比自己想像的还要深。 「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么？」 明明这些年来每时每刻都在提醒自己不能沉溺、仙界并不是自己的归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要离开青波峰心中还是无比烦躁…… 等到图穷匕见的那一日，两人变成仇敌，自己真的能对沐灵下得去手吗？ …… * 沐灵并不知道自己的话给林清歌造成的烦忧，和小弟子说开之后，沐灵就重新回归了自己的咸鱼生活，每日就着小弟子带回来的零嘴看话本，日子不要过得太逍遥！ 沐灵也没想到这次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不到三天，三天后，一封加急的凡间信笺传到了沐灵手里： ——丁芯出事了！ 丁芯出身高贵，本是天水国的公主，丁芯这些年来也一直没有忘本，每隔十年她都会回去故国探望，这次丁芯回国时恰好碰见县官来报，说是一个叫做碧冥镇的地方屡现怪事。 丁芯这些年来虽然名声不如林清歌，但本身也是极为优秀的弟子，当即便收拾法宝进了碧冥镇。 然而这一进去就再没得到消息——碧冥镇一夜之间在天水国的版图上突然消失了！ 在确定丁芯消失在碧冥镇之后天水国的人便想要跟清旖门报信，可惜仙凡有别，等到信笺传到沐灵手中，已经又过了小半个月。 谁也不知道这小半个月时间里碧冥镇内会发生什么！ 沐灵看完信后心急如焚，当即就收拾好法宝打算下山，下山前却在山口遇到了本应在闭关的林清歌。 「清歌，你怎么出来了？」 沐灵惊诧出声，仔细端详着林清歌，并没有发现林清歌修为上的变化，倒是…… 「清歌，你的眼睛怎么了？」 林清歌的眼尾不知为何染上了一抹殷红，衬得她清艷绝伦的面容带上了几分莫名的妖冶。 「只是这几天太过伤神有些累，过会就消了。」林清歌微微垂头，似乎不想让沐灵看到她的眼睛，长长的眼睫颤动如蝶，遮盖住了眸底的阴鸷：「听闻丁芯师姐遇险，弟子和师父一样心急如焚。这些年来承蒙丁芯师姐照看，弟子想要跟师父一起前往营救师姐，恳请师父应允……」 作者有话要说： 沐灵：我觉得我是个温柔体贴、端庄大方，无所不能的好师父！(*^__^*) 林清歌：你对你自己的误解有点深。(#‵′) 第18章 碧冥镇 沐灵总觉得眼前的林清歌有些奇怪，但是哪里奇怪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然而此时丁芯生死未知，沐灵也没时间仔细思索这件事，想着林清歌这些年在江湖上歷练的经验比自己足，而且林清歌未来的路上也不知道会经歷多少险阻，多经歷一些事情也好，便也默认林清歌跟了上来。 两人御风而行，心中担忧，两人的御剑速度极快，很快就到了天水国的王庭。 落地之后，林清歌的眸色又恢復了正常，只是不知为何林清歌垂着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沐灵跟林清歌使了几次眼色她都没有接收到，沐灵不得不硬起头皮去和天水国派来的接待官寒暄。 接引官是礼部的一个官员，大概五六十岁的年纪，见到沐灵和林清歌的时候神情明显一愣，但他很快将眼神里的异样掩了下去，笑着将沐灵和林清歌笑着往王宫内引：「仙界可真是藏龙卧虎，英雄出少年……」 沐灵刚开始不懂接引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在房间里看到了白风清和白君昊两兄弟时才明白过来。 「这两位仙子是？」 看到沐灵和林清歌的时候，白君昊的眼神明显划过一丝惊艷，比起此时不知为什么周身的气压又低了一度的林清歌而言，显然沐灵更好接近，因而白君昊的视线左右转了一下，最后落在沐灵身上，摆出一脸风度翩翩的笑：「在下白旭门白君昊。」 第36页 沐灵抿紧了唇。 看到白君昊的剎那，沐灵整个人都不好了！ 真是冤家路窄，躲了这么多年又遇见了白君昊！ 沐灵虽然这些年没下山，但在赵韵诗的要求下也开始接触门派事物，自然也听到了不少关于白君昊的事。 俗话说祸害留千年，之前秘境坍塌之后尺素豁出了性命，还是带着白君昊逃了出去，然而纵然没有了沐灵，尺素和白君昊之间的故事发展还是走上了原着的轨迹——白君昊在某天突然恢復了记忆，『大义灭亲』杀死了疗伤之中实力大减的尺素，带着尺素的蛇胆作为投名状回归了仙界。 不过听说白君昊回到仙界之后的待遇并不算好，他在失忆期间伙同尺素做下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并不是杀了尺素便能一笔勾销的，而且在沐灵的掺和下白君昊并没有和原着一样拿到疗伤的药草，此时仍然身负旧伤，修为大打折扣。 显然白君昊并没有认出沐灵是那个在秘境之中差点害死他的採药妇人。 作为原着男主，白君昊的皮囊自然生得极好，当他刻意讨好的时候，很难让人心生恶感。 可惜他遇上的是恨不能逃开他三里地的沐灵，沐灵不打算理会白君昊的示好，装作没听见白君昊的话，目光望向一旁的白风清。 这时候沐灵才发现白风清似乎也在望着自己。这个原着里头英年早逝的短命鬼这些年来展露了极强的修行天赋，几年前和沐灵一样冲击到了化神期。虽然同是化神期，战斗力强的剑修可比沐灵这水灵根受欢迎多了！再加上白风清家世出众，个人相貌也上佳，这些年来白风清俨然已经成了各大仙门竞相笼络的对象。 白风清倒是并没有变，外表看起来仍旧冷冰冰像是一尊玉人。 不过此时这尊玉人看着沐灵的神情有些奇怪，白风清抿紧了薄唇，眼神几分激动，又带着几分探究。 他这是怎么了？ 沐灵皱起了眉。 一旁的林清歌却突然往前走了一步，不知有意无意，恰恰挡住了白风清望向沐灵的视线。 林清歌朝着白风清拱手施了一礼：「白师叔，又见面了！」 白风清收回视线，目光在林清歌脸上一顿，又一次恢復了冷冰冰的模样，跟白君昊介绍道：「这是前些年在仙门大比上夺得魁首的林清歌林姑娘。」 说着，白风清的视线又掠过林清歌望向她身后的沐灵：「那位是？」 「这是家师！」 沐灵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林清歌的声音又冷了一分。 「原来是沐灵沐峰主，」一旁的白君昊拱了拱手，原本因为沐灵的刻意忽视而有些难堪的面色瞬间又恢復了笑容，一双眼目光灼灼地望着沐灵：「在下白旭门白君昊，这是舍弟白风清，久闻沐峰主花容月貌，一心避世修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白君昊都这么说了，沐灵再不给面子就显得有些刻薄了，只能挤出一个笑同样拱了拱手：「幸会幸会！」 而旁边的接引官一听到沐灵就是丁芯的师父，看沐灵的眼神当即就变了。 天水国不同于别的国家，这个国家崇拜水神，从他们国家的名字上就可以管窥一斑，接引官没想到沐灵会亲自前来，纵然已经年岁颇大，面对沐灵的时候还是有些诚惶诚恐。 通过接引官的叙述和唯一倖存者的口述，沐灵知道了丁芯失踪那一日发生的事情。 天水国举国崇拜水神是有原因的。 几千年前天水国还是一个小城，有一年大旱突生、又发了瘟疫，导致生灵涂炭，危难时有神仙从天而降，绞杀了为祸乡里的恶龙，从天河引来甘霖润泽大地，祛除了瘟疫，因为感念神仙恩德，小城才改了名。 而碧冥镇这个地方又有一点特殊：传闻中神仙将天水国的龙脉埋在了碧冥镇附近，因为有龙脉庇佑，天水国才能繁荣昌盛，君王圣贤，繁荣至今。 千百年来，作为天水国的古镇，纵然地处边陲，许是龙脉庇佑，碧冥镇人杰地灵，为天水国产出了不少人才，该地百姓一直以此自得，碧冥镇也是读书人隐居、学习的圣地，百姓们安居乐业，是传闻中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之地。 怪事发生在三个月以前。 碧冥镇的井水一向甘甜，用井水酿造的碧冥酒举世闻名，然而一夜之间，碧冥镇里的井水全部变黑散发出一股怪味，紧接着碧冥镇的花一夜凋零，明明还是初夏，树叶却纷纷掉光…… 「丁仙子怀疑是邪祟作乱，又不欲人们发现她的身份，只带了我们国师府的几个弟子潜入了碧冥镇。我们刚进镇的时候一切都好，纵然怪事频生，街上寥落了许多，但三三两两还是有百姓行走，我因为安抚一个被我无意间撞哭的小女孩留在了外面，丁仙子似乎发现了什么，带着其余人进了水神庙，我还没进庙门，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水神庙中起了黑雾，而黑雾所过之处，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 「我拼命地往外跑，黑雾到了界碑就不再外溢，除了我和跑出了的少量人，镇子连同里面的人都消失了——」 而白旭门的人来到这里则是因为他们门内的一件秘宝。 「其实也不是多大事，」白君昊殷勤地跟沐灵二人解释：「想来沐峰主应该知道我们四大宗门的前身是天星派，天星派有件至宝叫做蚀心莲，蚀心莲十万年开一次花，结下了四颗莲子，传闻中有清浊明神之效，天星派分裂之后这四颗莲子也分散了，我们白旭门内凑巧有一颗。门内有位长老醉心花木，致力让蚀心莲再生，听闻碧冥镇人杰地灵，三个月前长老差人带着蚀心莲子来了碧冥镇，却不料发生了意外，蚀心莲子和那位弟子都失了踪，恰巧我前些年受了重伤，二弟一心为我寻药，我们二人游歷到了此处，听到长老传讯，便过来看看……」 第37页 白君昊话说得好听，但是仔细一想却经不起推敲，毕竟好端端的碧冥镇安稳了千万年，等到白旭门的弟子带着蚀心莲到了碧冥镇就出了事，这其中很难说没有干系。 不过白旭门派出了白君昊和白风清两位弟子过来，也算是表明了诚意。 纵然沐灵十分讨厌白君昊，也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情况下双方结伴前往碧冥镇更为安全一些。 事不宜迟，在交换了双方线索之后，四人便御风去了原碧冥镇所在之地。 碧冥镇背靠太云山，太云山是整片大陆最高的山，郁郁葱葱长满了各种树木，沐灵一行人降落的时候，原本碧冥镇所在的地方变成了一块空地，空地上是山林里随处可见的黄土，不见任何人影。 为了防止人误入，天水国朝廷特意派人秘密将这块地方围了起来。 一行人在周围转了好几圈，并没发现什么阵法的痕迹，询问看守这块空地的将领，这些日子似乎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一切似乎陷入了僵局。 四人也不再尝试寻找，问看守的将领借了个空帐篷休息，做好了长期寻找的准备。 白君昊是个交游广阔的，带着白风清出门去打探消息，沐灵和林清歌便在帐篷里休息。 见到帐篷里只剩下自己和林清歌，沐灵凑近林清歌，有些担忧地问出了声：「清歌，你怎么了？」 林清歌一向沉默寡言，然而这一路上林清歌比往常更为沉默，顾忌着之前外人在场，沐灵忍到现在才询问出声。 「我只是担心丁师姐，」林清歌弯了弯唇，目光在帐篷外掠过，笑意却没抵达眼底：「师父，我不怎么喜欢这白家两兄弟，总觉得他们不安好心，要不我们就和他们分开行事吧？」 沐灵挑了挑眉。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林清歌第一次明确表明对他人的不喜…… 「发生了什么？」 沐灵正要追问，便听到『哗啦』一声，帐篷门打开，白风清站在门边，视线从沐灵身上掠过，定在林清歌身上：「林姑娘，可否方便一叙？」 林清歌眯起了眼。有那么一剎那她的眼眸里散发出深浓的戾气，但很快被她掩了下去，眼见着白风清眸底的那一抹坚持，林清歌抿了抿唇，起身跟在了白风清身上。 * 林清歌和白风清谈话的时候用了隔音咒，沐灵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白君昊在外转了一圈也回来了，站在沐灵身边看了聊天的两人一眼，目光一黯，面上饶有兴致地出声：「二弟这人冷冰冰的，一向不近女色，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二弟他和女修聊得这般尽兴——」 沐灵皱起了眉。 远远看去，林清歌和白风清两人身着白衣，男俊女美，看起来宛若一对璧人。 这些年来清歌常年在外游歷，看这两人的模样应该是认识的…… 想着青波峰那一堆各派子弟们送给林清歌的信笺，沐灵心中一个『咯噔』，看白风清的视线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审视： 比起那一堆初出茅庐的小鸡崽子，白风清显然更为年轻有为，生得也俊，只是——白风清的年龄也忒大了一些，比沐灵还大一些，虽然修真界不拘年龄，但这样冷冰冰、硬邦邦的老菜干怎么配得上水嫩青葱的小清歌？ 不行！ 沐灵皱起了眉：她头一个反对这门亲事！ 第19章 树妖 「当年救我命的是不是你师父？」 白风清邀林清歌到了一旁，单刀直入就问出了心中的困惑。 虽然沐灵的气质外貌和採药妇人完全搭不上边，但她的眼神给白风清的感觉却无比熟悉。 白风清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这些年来一直对当年见到的採药妇人念念不忘，总想着再见她一次，但是见了一面之后该说些什么，该做什么，白风清却一点也不清楚。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跟她当面道谢。」见到林清歌没说话，白风清握剑的手不自觉捏紧，又补充了一句。 林清歌目光微黯。 她少时在外行走，曾经偶然遇见过白风清，当时白风清认出了林清歌，向林清歌追问『採药妇人』的下落，林清歌也不知道当时是因为什么原因，或许是不喜欢白风清那种急切的态度，或许只是单纯不喜欢仙界的人，她掩下了沐灵的下落，回覆说不知道。 但是看起来白风清依然没有放弃找他的『救命恩人』。 找到之后又怎样呢？ 林清歌心中微嗤，她也是剑修，旁观者清，白风清这种态度俨然已经算得上不正常。 「长辈的事，晚辈不敢置喙。」林清歌听到自己语带嘲讽地开口：「白师叔既然心中疑惑，不妨自己去问问师父。」 但是，不正常的何止白风清一人？ 林清歌目光微黯，冷静地审视着自己的内心：其实自己也有些不正常，脱口说出这句话之后竟有些后悔！明明以后註定要和沐灵分道扬镳，一想到白风清想要接近沐灵，心中便无比烦乱…… 林清歌极为恼怒沐灵对自己的影响力。 林清歌也没想到，体内沉睡的那个『她』会在自己打坐时突然醒来，然后控制自己身体跟着沐灵来到了天水国。 林清歌原本不懂『她』的用意，直到听到白君昊提起蚀心莲子。 林清歌想起自己在清旖门后山吞下的那一粒莲子，当时林清歌出了后山之后一举筑基成功，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林清歌灵力进阶，只有林清歌自己知道那并不是生出来的灵力，反而更像是原本有的灵力被莲子打破桎梏放出来了一部分！ 第38页 在服用了那颗莲子之后，林清歌体内的那股横冲直撞的怪异力量也安分了很多。 这些年来，林清歌一直在暗中找方法根治体内的那股奇怪力量，毕竟沐灵的灵泉水对这股力量只是起一个缓解安抚的作用，要彻底消除这种力量，还需要寻找其他的方法。 而此时林清歌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方法——蚀心莲子，应该是彻底消除体内古怪的关键所在。 林清歌有种感觉：甦醒的『她』知道自己内心对『她』的提防，却有恃无恐地将自己的身体带到了这里，不过是笃定自己必定会去找蚀心莲莲子。 事实上，林清歌也别无选择。 林清歌极为讨厌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不管体内的『她』是不是曾经的自己…… 而白风清听了林清歌的话也是一愣。 他并不知道林清歌复杂矛盾的心情，想了想觉得林清歌说的话有理，与其询问林清歌倒不如直截了当去问沐灵。 因此，白风清也没再顾及林清歌变得更加冷凝的面色，转身走到了沐灵面前。 ：「沐峰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了，有什么就在这说吧！」沐灵古怪地看了白风清一眼：「你我之间初次见面，还是避讳些比较好。」 沐灵才不想和白风清借一步说话！ 白风清和清歌聊得似乎不怎么愉快，清歌更是直接沉下了脸。清歌可是自己养大的崽！沐灵自然会向着清歌这边，她知道自己耳根子软同情心泛滥，为了防止自己动摇，干脆在源头上直接掐断和白风清接触的机会。 因为一心练剑，白风清对人的情绪感知一向迟钝，平日里常常是他将人噎得没话说，此时还是头一次被人一句话噎回来。 白风清瞪大了眼，平素杀伐果断的剑修难得露出这般无措的模样，而一旁的白君昊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笑，心中给沐灵下了判断：看来这个沐峰主对任何人都是一样不假辞色。 「你，」白风清余光里望了白君昊一眼，想起白君昊如今旧伤不愈就是拜那採药妇人所赐，想说的话在嘴里转了几圈，最后变成了：「我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沐峰主？」 当着白君昊的面，沐灵怎么敢跟白家人扯上关系，当即否认三连：「没有，没见过，你记错了！」 沐灵否认得极为迅速，模样看起来也不似作伪，白风清一时间心中也生出了几分疑惑：莫非沐灵真的不是那个採药妇人？ 而一旁白君昊看着白风清吃瘪的模样，笑意收敛，望着沐灵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深意：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己一心练剑的弟弟主动和女修说话啊！而且还是这般蹩脚的搭讪藉口…… * 接下来几天，沐灵发现了一件恐怖的事情：白君昊开始有事没事往自己身边凑，而白风清也经常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自己…… 沐灵快要吓死了，但是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整日和林清歌待在一起，而林清歌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原本便有些寡言少语，这段时间说话越来越少了，而且脾气似乎也越来越古怪，往往上一刻沐灵好不容易逗得林清歌开颜，下一剎又会莫名其妙敛掉眸中的笑意…… 沐灵看着林清歌这样的表现，愈发肯定自家娃儿可能真的是被老菜帮子白风清伤了心，看白风清也越来越不顺眼，又兼这几日四人都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便暗暗下了决心打算找机会撇开白家兄弟。 白君昊这日仍然一如既往地试图找话题。 「今日还是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白君昊扶额嘆气：「倒是听到了一个碧冥镇古时的传说。」 「那时候天水国还不叫天水国，叫做洛城，城主有一掌上明珠名唤洛芷，洛芷自小体弱多病，一直在碧冥镇静养，现在的水神庙就是她当年居住的旧址，可惜洛芷识人不清嫁了中山狼，洛芷最后落得被活活吊死在了城墙上的悲剧收场……而洛城的瘟疫和干旱也是那一年才开始的……」 「世间女子，不管是否地位高贵，最难得的是能得一个有心人心心相印，永生不负……」白君昊摇头感慨。 若是沐灵是这个时代的女子，难免会为白君昊这一番体贴女子的话而动容，可惜沐灵并不是这个时代的女子，白君昊这番话看似体贴，却充满着男性自以为是的揣度，沐灵根本理都不想理。 而林清歌站在一旁抚着自己的剑，连头都没抬，沐灵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白君昊这一番洗脑的言论。 为了让自家这颗小白菜的爱情观不被污染，沐灵还是接了话茬：「我倒觉得女子的这一生活得恣意快活最为难得！不必过分在乎他人的目光，喜欢的就尽力去争取，伤心了就尽早脱身，能得一心人最好，没有的话也能快意人生，创下一番功业……」 沐灵殷殷地望着林清歌，林清歌抬眼望了沐灵一眼，沐灵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 白君昊倒是没想到沐灵会说出这一番话，难得的卡了词，最后干笑了一声：「沐峰主倒是生性豁达。」 天就在这里又一次聊死了。 沐灵没再搭理他，带着林清歌出了门。 这几天几人将这片空地前前后后转了很多遍了，几乎算是掘地三尺，却没发现任何蹊跷，所有的人和建筑就像是凭空消失，找不到任何踪迹，仿佛从没在世上存在过。 第39页 沐灵决定再转完这一圈，若是再没有发现蹊跷就回山门厚着脸皮请赵韵诗过来救场，顺道也和白家兄弟分道扬镳。 「整个镇子只有界碑留了下来！」和往日一样，沐灵并没有什么发现。 界碑处在镇子的最外面，喜爱风雅的碧冥镇镇民们在界碑旁种了两棵柳树，恰是柳树抽条的季节，柳树碧绿的丝绦垂下，就像是一柄巨伞遮盖庇护着界碑，别有一番意趣。 沐灵看着界碑上「碧冥镇」三个大字，转身望着林清歌嘆了口气：「凭我俩估计是寻不到蹊跷了，我们和白家兄弟辞下行，等会便回清旖门去寻掌门出山吧——」 林清歌却似乎没听进沐灵的话，视线望着界碑旁边的柳树，皱紧了眉。 没得到林清歌的回覆，沐灵回过头，便见到林清歌拔出剑朝着自己噼了过来—— 清歌的眼尾似乎又红了！ 沐灵吓了一大跳，还来不及反应，凛冽的剑风顺着沐灵的脸颊划过，噼在了沐灵身后的柳树上！ 原本安静的柳树勐地一颤，竟像是活物一般抖动起来，碧绿的枝条迅速伸长，变成铺天盖地的鞭条朝着两人抽了过来！树干更是『咔擦』一声裂开，逐渐蔓延出黑雾—— 沐灵似乎看到柳树树身之中有什么金光一闪，像是一粒莲子，而一旁林清歌的攻击愈发强烈！ 这时候白家兄弟也听到动静出来，不由分说地加入了战局之中。 沐灵和林清歌还有白风清打起了配合，沐灵放大鲛纱在前方阻止柳条攻击人身，林清歌和白风清剑势凛冽，一剑过去之后斩断无数枝条，明明修为比白风清低了几个阶层，林清歌却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逊色，战局逐渐呈现了一边倒的趋势，最后柳枝似乎不堪战斗，像外散去…… 沐灵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却发现整片土地忽然间震动了起来，地底上伸出无数虬枝，柳树的根茎竟是蔓延了整个镇子！ 头上撤退的柳枝在空中编成了一张巨网，沉沉地压了下来！ 头上是铺天盖地乱舞的柳枝，底下是如同巨蟒一般涌动的虬枝，仿若一个巨大的笼子将四人包裹了起来！ 慌忙之中，沐灵赶忙拉住了林清歌的手。 而就在这一剎那，虬枝中央——原本水神庙所在的地段，勐地爆发出一阵巨大的亮芒！ 一阵天旋地转，四人都被吸入了亮芒中央！ 第20章 洛城往事（一） 沐灵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古镇，当地的人说话带着奇怪的强调，奇异的是沐灵发现自己居然能听懂他们的话。 一个侍女在旁边扶起沐灵的胳膊：「小姐，后院的花儿开了，奴婢扶您去看看——」 然后沐灵发现自己站了起来，慢腾腾地走了几步，湖水里倒印出一张清丽的脸，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看模样大约十来岁，眉间氤氲着病气…… 这不是自己的脸！ 沐灵悚然大惊，神识却一阵眩晕，意识的最后一剎那，沐灵听到有人从门外飞快地跑进来，高声大喊：「洛芷小姐，我们在后山发现了一个快死的小乞儿——」 …… 洛芷是洛城城主唯一的孩子，城主夫人生洛芷的时候动了胎气，洛芷自出生时就身体不好，碧冥镇山清水秀风景上佳，洛芷便常年在碧冥镇养病。 碧冥镇背靠太云山，太云山是整片大陆最高的山，洛芷的别院后院便与太云山接壤，而太云山的另一边是涂城，不同于洛城的繁荣富庶，涂城城主昏庸无能，涂城百姓仿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于是涂城之中开始流传「太云山，太平云，爬过就能永太平！」的童谣。便有豁出命来的涂城人，趁着夜色开始爬太云山，妄图抵达一山之隔的洛城。 太云山山高万仞，毒虫勐兽不尽其数，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命爬过去的。 富贵窝里长大，洛芷不知世事，第一次看到太云山里出来的人吓了一大跳：那是个血肉模煳的小男孩，浑身上下似乎没有一寸好肉，难为居然还吊着一口气…… 「嬷嬷，他还能活吗？」洛芷抬头望着旁边的奶娘：「我能救他吗？」 奶娘摸了摸洛芷的头，望着洛芷的视线带着那时候洛芷不懂的悲悯：「小姐宅心仁厚，奴婢觉得能救一个就救一个，小姐积累了福泽，以后定会福寿绵延——」 洛芷救下的小男孩的生命力出人意料地强韧，没几天居然就活了过来，换上了干净衣衫的小男孩模样出乎意料地俊秀，对待洛芷也无比恭敬。奶娘忖着男女有别，等到小男孩伤势恢復之后就将他送到了城主门下，小男孩做事机灵勤快，很快得了城主青眼，收下小男孩当了义子，取名叫做洛淮。 洛芷便发现捡人这件事真的能带来福报，在洛淮进了父亲门下之后，父亲的笑颜便明显多了很多。 于是，常年养病的深闺小姐便干起了专职捡人的事情，每日派几个护卫去后山上转，发现有人便尽力救治。 可惜之后很长一顿时间洛芷捡到的都是身强力壮的成年人，洛芷将这些人都送进了洛城的护城队，洛城富庶常引来各方觊觎，城门常年养着强兵。 直到及笄那一日，洛芷在山里捡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 那是洛芷自己发现的女孩，自从喜欢上捡人之后，洛芷便经常搀扶着侍女在后山附近转悠，身体竟比往日好了很多，能勉强走上百来步路，城主夫妇见状便也纵着洛芷，只是在洛芷身后加派了很多侍女护卫。 第40页 洛芷发现女孩的时候女孩正蜷缩在灌木丛里，腿上受了伤，正对上了垂首捡簪子的洛芷的视线。 那女孩生得极为好看，秋水为神玉为骨，像是一尊玉人一般，洛芷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被女孩那双冰冷冷的眼眸注视着，洛芷因为病痛常年抽痛的心脏竟是狠狠一抽，脸上忽然有些发热，连唿吸都慢了一瞬。 洛芷坚定地认为女孩是上天送给自己的及笄礼，纵然城主夫妇担忧女孩来路不明，毕竟一个容色殊艷的小姑娘能爬越太云山简直是难于登天，然而终是耐不住洛芷的痴缠，想着一个小姑娘也闹不出什么大事，便也默认了让女孩留在洛芷身边。 洛芷高兴极了，为女孩起了个名字叫做洛颜。 其实洛颜的名字和女孩的性格并不相符，纵然叫着『洛颜』的名字，但洛颜很少有笑颜，甚至连说话都极少，但洛芷坚定地认为只要自己多陪伴洛颜，总有一日会让洛颜展颜，坚持要唤洛颜这个名字。 而女孩本人却对叫什么名字这件事根本毫不在意，事实上，洛颜的眼睛常年清冷淡漠，这世上似乎很少有事情能被她看入眼中。 洛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身旁的人无不是对自己极尽宠爱，因此遇到对自己冰冷淡漠的洛颜，反而止不住为她所吸引。 洛芷不再整日在后山转悠，她每天陪着洛颜，几近拙劣地讨好着洛颜：给洛颜送上珍宝美食，带洛颜去看城中美景，甚至因为洛颜喜欢寒梅，不顾一切带着洛颜偷偷进了自己的祖祠，只因为祖祠里种了几颗千年的梅树…… 那是洛芷第一次被城主责罚，城主大发雷霆，原本要将洛颜赶走，洛芷在城主府外跪了三个时辰，城主爱女心切，无奈收回命令，洛芷回去之后便大病了一场。 身体反覆发烫就像是在油锅里滚灼，洛芷心中却觉得无比高兴，因为在那冰冷的祖祠里，洛颜望着那几株梅树，常年不为所动的眼眸里居然渗出了一丝笑意。 「花有千日红，原来是这样啊！」洛颜如玉雕琢的脸庞上带着几分笑意，红梅点点飘落，洒在洛颜的白衣之上，洛颜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降入凡尘的神祇，美得让人心颤。 洛芷这时候已经看了不少凡间话本，早已不是当初懵懂无知的情状，她知道女子间也会有倾慕心动，或许自己早在第一眼见到洛颜的时候便为她倾了心，总想着只要将洛颜留在自己身边，洛颜总有一日能接受自己的心意。 医女曾经断言洛芷活不过三十岁，洛芷原本也觉得生死由命，但是遇到洛颜之后，洛芷总想着能活久一些，至少能活到和洛颜白头偕老，两个人一起白髮看红梅。 洛芷不想让洛颜看到自己生病时的憔悴模样，告诉左右不让洛颜进来探望自己，但夜深人静的时候，洛芷往往会在空气中闻到一股冷幽的梅香，有人扶住自己的肩膀往自己嘴里餵腥甜的液体，时而会听到有人在自己耳旁轻轻嘆息，那是洛颜身上独有的味道。 可是洛颜一介孤女，怎么能越过重重侍卫进入自己的卧房？ 洛芷只觉得这是自己思念洛颜生出了幻觉，拼了命地想要自己好起来。 或许是求生意志太过强烈，最终洛芷还是好了起来，甚至医女都大为惊异，因为经此一病，洛芷体内枯竭的经脉竟有了强健之态，按照脉象，竟能活到知天命之年！ 洛芷病好之后立即兴致勃勃地跑去见了洛颜，却在洛颜的院子里见到了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那男子和洛颜站在梅树下，男俊女美，宛若一对璧人。 洛芷感觉一桶凉水兜头浇下——洛颜竟对着那男子在笑！ 她费尽心机才能哄得洛颜展颜，甚至她都没有见到过洛颜这般轻松的笑意，洛颜在自己面前笑起来的时候总像是隔着一层纱，笑意不达眼底…… 洛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洛颜面前的了。 她只知道一看到自己，洛颜脸上的笑意即刻收起，声音恢復了平素的冷清：「这是俞川。」 洛颜总是这样，在自己面前从不肯多说一个字，明明她在那男子面前…… 俞川看向洛芷的目光带着几分打量和兴味，洛芷本能地心生不喜，却强撑着对上了俞川的眼：「我是洛芷。」 「我当然知道姑娘是洛芷。」俞川摇扇浅笑：「传闻洛芷小姐宅心仁厚，花容月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洛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多看一眼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都觉得是煎熬，却还是在洛颜的院子里如坐针毡地坐了下来。 俞川和洛颜宛若无人一般讨论着剑术术法，洛芷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洛颜会剑法、写得一笔好字，而爹娘心疼洛芷，从不拘着她练字，她的字迹看起来跟狗刨一样…… 洛芷再也无法待下去，跌跌撞撞地起身离开了洛颜的院子。 俞川似乎有些愕然，在洛芷身后询问出声：「洛芷小姐的眼圈似乎红了，她这是怎么了？」 「小女孩脾气罢了！」洛芷听到洛颜清冷的声线在身后响起：「她素来如此。」 那是从小到大金尊玉贵的城主小姐第一次知道妒忌和心痛的滋味。 剑法是练不了了，字还可以练。洛芷疯了一般地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练字，也不知道为什么，俞川过来求见了几次，洛芷不想看到俞川那张让她厌恶的脸，除了义兄洛淮，她不放其他任何人到书房里。 第41页 洛淮一如既往地俊秀清逸，他如今接管了护城军，大家都已经默认他是下一任城主，洛芷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有时间经常来看望自己，但洛淮温和包容，洛芷一直将他当做自己的兄长看待，有什么心事都说给洛淮听。 「又是因为洛颜姑娘啊！」看着一心练字的洛芷，洛淮俊秀的笑容里藏着几分苦涩，却仍然轻声劝慰：「芷儿天资聪颖，一定能练出一笔好字，不必急于一时——」 然而洛芷并没有听进洛淮的劝告，她没日没夜地练字，收集各方真迹，熬干了眼睛，最后废了几十张纸，有模有样地临摹了一幅字帖，鼓足勇气脸颊通红地给洛颜送了过去…… 那是——一首古人表示倾慕之意的情诗。 作者有话要说： 洛芷对应沐灵，剩下三个人对应谁，小可爱们猜到了吗？ 同时看评论区的小天使们有疑惑，所以统一解释下，这不是前世今生之类的梗，而且陷入了过去感知当事人的情绪，本来就是另外的故事。 第21章 洛城往事（下） 洛芷也没想到, 自己满怀欢喜地去找洛颜，结果又一次迎来当头一棒。 「我要走了。」 洛芷花费那么长时间写好的一幅字，洛颜扫了一眼便冷冰冰地扫到一边, 白衣女子两手空空，瞳色淡漠，高高在上一如神祇冰冷, 冷清的语调里含了几分劝诫：「洛芷，我本是无心无情之人, 你我本不该相遇——」 很久以后洛芷才明白这句话真正的意思。 然而洛芷此时只觉得锥心刺骨地疼。 原来……洛颜一直懂得自己的心意。 洛芷曾经一心想要在洛颜冷冰冰的眼眸里染上自己的色泽, 此时才恍然发现——在那双眼睛的映照下, 自己宛若一个丑角, 自己敲锣打鼓让这场戏开了场，一个人在戏台上演了个尽兴, 但是何时结束、怎么结束，都掌握在洛颜手里。 现在，洛颜不想演了。 「好, 一路走好！」 洛芷听见自己笑着开口。 洛芷有自己的骄傲, 她义无反顾全心全意地喜欢过洛颜, 不惜断了自己的嵴樑，冷透肝肠，这种事情有一次便够了, 断然不会再有另一次。 洛颜的嘴唇动了动。 有那么一剎那，她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如同来时一样，一身白衣踏上了太云山。 洛芷看着洛颜越走越远，心口像是有什么被掏走, 一点点越来越空。 她撕掉了那幅字，生了一场大病，但这一次病很快就痊癒了。 事实上洛芷也必须要尽快痊癒，因为整个洛城都乱了套——洛城的龙脉被偷了。 一夜之间，整个洛城的井水全部干涸，鲜花枯萎，乌鸦在城墙上徘徊，整个洛城都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洛芷也是这时候才从城主口中知道，祖祠之中的梅树下藏着整个洛城的龙脉。 龙脉代表着洛城的气运，能保洛城井水甘甜，鲜花常开。 而这是洛城的秘密，除了歷代城主之外无人知晓：城主将祖祠建立在龙脉旁边，不准外人进入祖祠，对外宣称是不想让外人惊扰祖先的安全，实际上则是不想让人破坏了龙脉。 前些年洛芷病重，这些事城主并不想说出来让洛芷忧心，毕竟他只想让女儿无忧无虑、幸福快乐地过完短暂的一生，但如今洛芷病情有了起色，城主看到女儿卧病在床却仍然关心自己，心中感慨，有些话便不由自主说了出来。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洛芷听完城主的话之后却是一惊——她想起了自己带洛颜进祖祠时洛颜看着梅树时若有所思的模样…… 等到洛芷好起来的时候，纵然只有短短数月，洛城却像是变了一个模样，因为干旱，植物都开始枯萎，人们满脸病色，寡言少语，洛城居民们不得不在城里挖深井取水，可是好不容易打出来的水不仅很少，而且散发着怪味…… 这并不是洛芷印象中的洛城，洛芷曾经在马车里无数次自豪地看过自己父亲统帅下的城邦：洛城原本该是一片安乐土，人人笑容满面，安康顺遂…… 洛芷在那一刻感觉自己真的长大了。 她曾经是无忧无虑、单纯快乐的城主小姐，承蒙民众奉养，享尽了富贵，而当民众们遇到危难的时候，洛芷也必须站在最前。 洛芷迅速地成长了起来，学着帮父亲处理事务，带百姓打井，治理瘟疫…… 洛芷头一次诞生翻越太云山的想法是在一年之后。 城主病倒了。 龙脉不见之后，一两个月还能勉力支撑，时间长了，民怨四起，城中甚至生了瘟疫。 洛芷替代父亲站在了最前线，她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自己明明体弱，然而和民众一起喝了带了怪味的水、处在瘟疫横行的前线，身体却始终没出毛病。 白天洛芷是处变不惊，做事利落的城主小姐；夜晚洛芷便整夜整夜帮父亲伏案处理各种事情，洛芷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睡一个觉了。 偶尔小憩，梦里会闻见一阵熟悉的梅香，但洛芷认定一切是幻觉，强迫自己不再想起那个冷清的背影。 而就在洛城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时候，一山之隔的涂城传来消息，原来昏聩的涂城城主突然暴毙，新城主继位，新城主励精图治，涂城百废俱兴。同时护国国师不知道从哪得到仙缘，将涂城北部的荒漠化为了绿洲，需要大量劳工垦荒。 第42页 两座城市的命运至此宿命般发生了变化，大量的人开始从洛城出逃，翻越太云山，去往对面的涂城。 洛芷却从这个消息中看到了希望。 她知道涂城的国师，那是天地间的灵物，很少有人知道国师的样貌，只知道国师的原型是一条白蛇，国师少时遇险坠落太云山被涂城城主所救，国师知恩图报，此后便开始庇护涂城城主一脉，而今已有千年。 洛城并没有这样大神通的人物。 洛芷倒是不指望国师能改弦更张投靠洛城，只是想着或许国师有办法解决洛城的问题。 洛芷跟洛淮说了自己的主意。 洛淮并不答应，甚至派兵守住了洛芷防止洛芷轻举妄动，然而洛芷自小在碧冥镇长大，知道碧冥镇中的小路密道，很快便找机会甩开了洛淮派来的人，带着几个亲信上了太云山。 那是洛芷这些年来最接近危险的时刻。 层出不穷的野兽毒虫，遮天蔽日几乎透不过太阳的巨木，永远似乎看不到边界的幽暗丛林…… 在这样的环境中，永远不知道下一剎会出现什么东西。 有两个亲信被毒蛇咬伤不治而亡，一个亲信被勐兽吞食入腹，最接近死亡的那一剎那是一头大熊的熊掌已经噼到了洛芷头上，后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大熊猩红的双目似乎闪过一丝惧怕，抬起的熊掌最终没有落下来—— 之后好几天，洛芷在梦里都能闻到大熊嘴里喷到自己脸上的腥臭气息。 这时候洛芷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个很久都没想起过的人——当年她一介孤女，是如何从这样恐怖的山林里走出来的？ 当洛芷从遮天蔽日的丛林里走出，身旁已经只剩下两个亲信。 国师深居简出，住在深宫中专门开闢的国师府中，想见一面难于登天。 幸好洛芷的运气好了一回，正好遇上了涂城的王族祭祀，祭祀台在城郊，国师在祭祀时会呆在祭祀台旁边的高楼上。 洛芷花大价钱买通了一个舞女，换上舞女的俗艷衣裙，装作舞女去了祭台。 洛芷其实生得十分貌美，尤其是眉间氤氲的那股子病态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她平日里喜欢穿素色衣裳，还是头一次穿这般大红的舞服，艷丽的舞服减轻了她眉宇之间的清冷，凸显出了女儿的娇柔，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这却是洛芷一生之中最难过的一天。 洛芷混在舞女之中上了祭台，她看到了涂城年轻的城主——曾经见过一面的俞川。 洛芷心神震颤，踏错了一个舞步，俞川倒是没有发现，然而台下许多官员豪绅们贪婪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洛芷身上。 祭台旁边有一栋高楼，高楼上挂着层层叠叠的白纱，洛芷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求求您，不要是她…… 洛芷并没有在意那些男人落在自己身上如狼似虎的目光，内心不断恳求着上天，心中却生出了某种绝望的预感…… 然而上天并没有听到她的祷告。 一舞毕，舞女们鱼贯下台，便有一大腹便便的豪绅拦住了洛芷的去路：「涂城何时出了姑娘这等美人？要不要陪着哥哥玩玩……」 豪绅身上的酒臭味令人作呕，洛芷厌恶地偏头避开，豪绅手一指，几个家僕便挡住了洛芷的道路。 「小美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豪绅狞笑着去拉洛芷的胳膊，却是一声痛唿，勐的缩回了手。 「谁！」豪绅暴跳如雷，又不死心地指使家僕去抓洛芷，高楼里人影一晃，紧接着白衣闪过，下一剎，所有居心叵测的人都痛唿着倒在了地上—— 「国师大人！」 周围的人没料到这番变故，乌泱泱跪了一地。 一片跪地的人之中，洛芷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眼前素白的背影。 真的是她啊！ 洛芷无数次告诫自己想要忘记，可是人到了面前却一眼将她认了出来—— 毕竟，那是自己无数次带着甜蜜和羞怯仰望过的背影啊！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洛城的龙脉丢失，国师忽得仙缘，原来——一切都是自己引狼入室，是自己痴心妄想想要追求无心无情的国师，才给洛城惹下这滔天大祸！ 「俞清国师，」洛芷想要笑，眼泪却不由自主地顺着脸颊流下，那些痴心妄想的往事像是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洛芷的脸上，她咬紧牙，努力遏制住心头的恨意，朝着俞清跪了下来：「洛城洛芷，有一事请求国师帮忙……」 * 即便是过了千万年，时间如同一去不復返的江水，岁月模煳掉了很多事物，俞清却仍然还记得这天洛芷的笑容。 大概那是俞清第一次感觉到心痛的滋味。 身为天生地长的灵物，俞清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活过了多少年。 周围的人来来去去，只有她似乎永远不变，她的目光永远游离在尘世之外，人类对于她而言和天上的飞鸟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么多年，被俞清映入眼中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涂城城主的先祖，俞清少时被恶人所擒，挑走了七寸的经脉，是涂城城主的祖先救了奄奄一息的她。 灵物最讲天地因果，既然被涂城城主救了，俞清便许诺护佑涂城一千年，在千年内护佑城主的子孙后代，俞清的名字也是跟着城主一脉取的。 第43页 俞清原本以为世上没什么人能再让自己侧目，直到遇见了洛芷。 俞清一直想着找回自己失去的经脉，这样她才能变成一个真正的神灵，终于在十年前得到一个模模煳煳的启示，让她去往太云山后山。 太云山后山有一只妖，那只妖一直在觊觎着别院里的一个叫做洛芷的小姑娘，想要夺取洛芷的皮囊取而代之，俞清观察了那只妖好几天，顺带着也观察了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生得实在貌美，可惜并不是长寿之相，然而纵然身体弱得吓人，但是小姑娘却似乎一点也不担忧，整天高高兴兴的模样，一朵花、一棵树都能让她开心，偶尔小姑娘闲时就会在后山转转，走上百来步就会气喘吁吁，她也不急，逢人便是一副笑模样…… 纵使是清冷如俞清，也会不由自主地会多看洛芷的笑颜两眼。 俞清和那只妖之间不可避免地进行了一场争斗，俞清吞噬了那只妖，却被那只妖伤了腿，原本是修养一下就能好转的伤势，结果却被那个小姑娘发现了。 俞清没有错过小姑娘眼中的惊艷。小姑娘坚持认为俞清是个柔弱的人类，竭尽全力地呵护着她，俞清心中觉得无比荒谬：自己可是唿风唤雨、人人畏惧的国师，怎么可能眷恋这些凡间的衣物吃食？ 然而不知怎的，大概是不忍伤害小姑娘脸上的笑容，俞清发现自己竟是默认了小姑娘的靠近。 小姑娘甚至给俞清取了个名字叫做洛颜，说她应该多展颜。 然而在漫长的岁月里，俞清早就忘了该如何展颜。 俞清的伤很快就好了，但俞清发现要消化吞噬的那一只妖有些困难，于是以修养为由纵容自己留在了洛城，明明涂城国师府内有玄玉床，更能帮助俞清的伤势修復。 俞清也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留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天起，小姑娘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了变化，看着自己的时候会莫名奇妙地脸红。 俞清知道小姑娘在想方设法让自己开心，然而国师在世间歷经千万年，有什么东西没有见过？ 小姑娘送来的那些凡尘俗物根本无法让俞清欢颜，但她却从没阻止过小姑娘对自己的殷勤，大概是因为送礼物的那个人是小姑娘。 然而俞清从没想过小姑娘会真的送了自己一个惊喜：小姑娘知道自己喜欢梅花，带着自己偷偷进了她家的祖祠，祖祠里有几颗花开前面的梅花树，而在梅花树下，俞清感应到了自己那条被抽走多年的经脉。 那条经脉被蕴养在洛城的水源之中，这些年来竟没有丝毫毁损。 俞清没有立即拿走那条经脉——因为小姑娘病了。 俞清看着小姑娘为了自己在城主府外下跪的背影，那颗常年古井无波的心竟是勐的一颤。 俞清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心口又疼又烫，被抽走经脉的伤口竟开始隐隐作痛。 不应该是这样的！ 小姑娘和其余的人类一样，只是自己漫长人生之中的一个过客，为什么自己会在她身上投注那么多目光？ 俞清觉得慌乱，无所不知的国师大人在那一剎竟有些害怕见到小姑娘。 幸好，小姑娘这段时间也不想看到自己——俞清听到小姑娘无人时候碎碎念：「我才不要阿颜看到我生病的丑模样——」 俞清想要告诉她，她生病的时候一点也不难看，也根本不丑，但她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她没有出现在小姑娘面前，只是在深夜潜入小姑娘房间内，给她餵自己的血。 喝了天生灵物的血，可以蕴养心脉，让小姑娘整个人带上俞清的气息，让万兽忌惮。 俞清看着小姑娘的身体一点点好起来，逐渐染上自己的气息，心中甚至生出了一种隐秘的欢喜…… 然而就在这时，俞川来了。 俞川是涂城老城主的大儿子，老城主偏宠宠姬生出来的小儿子，对这个大儿子一向忽视，俞清却知道这个大儿子心思诡谲、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是最有可能带涂城走上兴盛的城主。 俞川是来请求俞清回国的。 老城主快不行了，俞川想要请俞清回国主持老城主的丧仪。 俞清虽然答应庇护城主一脉，却从来不管城主后代的内斗，她只忠于城主之位上坐着的那个人。 俞清不想回去，更不喜欢俞川看洛芷的眼神，洛芷常年居住后院，没见过太多男子，而俞川在人类里头算是人中龙凤，俞清害怕洛芷那双漂亮的眼睛不再凝望自己…… 所以她当着洛芷的面专门挑洛芷不懂的话题和俞川说话，她当然知道小姑娘喜爱话本，喜爱画一些山水虫鱼画卷，但她一点也不想让话题稍微偏向这些方面…… 所以，当发现洛芷红了眼眶的时候，俞清愣了。 她没想过自己会让小姑娘流泪，更没想过以后的自己是小姑娘这一生中让她流泪最多的那个人。 「小女孩脾气罢了！」俞清骗自己：「她素来如此……」 小姑娘素来学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哄一哄就好了！ 小姑娘吃的药太苦，她喝药的时候常常边哭边喝药，但是只要一颗蜜饯，小姑娘就会哄好。 俞清远远地看着小姑娘的背影。 她觉得自己该向小姑娘道歉的，她不捨得小姑娘难过，然而俞清踟蹰了很久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国师高高在上惯了，她并不懂得放低身段去讨好一个人。 第44页 于是，知道小姑娘最近在练字，俞清偷偷回了自己的国师府，将自己这些年来收集的真迹都放到了小姑娘的书房。 她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写了一首隐晦的情诗放在那些字里。 「我的字比其余人都要好！」俞清告诉自己：「我只是想要让小姑娘练最好的字……」 小姑娘很马虎，并没有察觉到书房里突然多出来的字帖。 「国师似乎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然而即便俞清尽力掩藏，她对小姑娘的在意还是被俞川发现了。 俞川摇扇轻笑：「我原本以为国师一生寿元无尽，无情无欲，人类之于国师，就如蜉蝣之于巨木，国师是真正的大彻大悟无情之人。现在看来倒也不尽然……」 俞川看似无意一说，俞清却是心中一颤，仿若某个地方被狠狠戳中——相比于自己冷清寂寥的一生，小姑娘的一生无比短暂，却也无比绚烂，当自己习惯沉溺于这种绚烂之中，自己以后还能回归寂寥冷清的日子吗？ 俞清不想承认自己在害怕——她害怕小姑娘会后悔：自己隐瞒了小姑娘太多东西： 她太冷清了，也太漠视生命，和随时都像一团火的小姑娘完全不一样。小姑娘一直想要自己陪她到白头，她的热忱都表现在了她那双无比漂亮的眸子里，可是，作为天生灵物的俞清的一生——没有白头。 这些甜蜜又煎熬的日子都像是偷来的一场美梦，俞清和一个普通的人类一样，她有了一个想起来便会心口一暖的女孩，她和普通人一样有了惦记和牵挂，她这一生从来没有哪一刻如同此时这般希望岁月慢一点流逝。 然而梦醒的那一天很快就到来了。 涂城的形势刻不容缓，俞川拿出了白碧令。 很少有人知道，当年的俞清被城主救了之后，不仅允诺守护城主后代千年，更是允诺了会帮城主一脉会帮他们做三件事。 白壁令代表着俞清的诺言。 漫长的千年里，俞清已经完成了两件事，还剩最后一件。 俞川要求俞清在涂城的沙漠建立一个新城——俞川野心勃勃，他的目的不仅是拿下涂城，更是想要将涂城的版图扩大。 俞清知道俞川的另一层意思：被除去了经脉的俞川并没有润泽绿洲之能，如今千年之期已到，俞清即将离开城主府，城主一脉自然不愿意俞清这护身符离开，于是提了一个不能达到的要求，这样的话为了履行诺言，俞清势必会仍然留在涂城…… 可惜，俞清如今知道了自己丢失的经脉所在，而一旦接回经脉，她少则一两年，多则十年便会蜕变成神。 成神的灵物一般会脱离三界，此后再不復回来。 多年的桎梏，当年救命的恩情已经耗尽，俞清早就希望脱离尔虞我诈的涂城城主一脉，如今机会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俞清迟迟没有去抽出龙脉，她知道自己捨不得小姑娘。 后来，小姑娘模仿了自己的笔迹，也给自己写了情诗。 怎么办呢？ 俞清站在窗外，看着满怀着甜蜜羞意给自己写情诗的小姑娘，身体里两种意识在不断争斗：一种让她接受小姑娘的情意，不顾一切陪小姑娘在一起，一种让她及早抽身，早日变回那个无心无情的国师…… 就在这一剎那，或许是她的痛楚触动了上天，那种消失很久的模煳启示又来了——她看到未来的一个画面。 ——她看到了小姑娘的死。 小姑娘死的时候穿着红衣，这是小姑娘很少穿的一种颜色，穿着红衣的小姑娘明艷无双，那双漂亮的眸子却失去了生机，她吊死在了洛城的城墙上—— 俞清如遭雷击，看到小姑娘死时的痛楚甚至比经歷天劫的时候更加难受！ 还有别的选择吗？ 这一剎俞清深切地感受到了命运的愚弄。 俞清明确了自己的选择——她决定逆天改命。 然而要逆天改命，俞清就必须成神。 俞清拿回了自己的经脉。 她当然知道拿回经脉以后洛城的水源没了蕴养，便会变回穷山恶水，但是俞清并不在意，她只想护住自己的小姑娘。 甚至在她心中，洛城没了反而更好——那样的话洛城城墙便也不復存在，小姑娘吊死在城墙之上的画面便不会出现。 更何况，祖祠里的那一条经脉本来就是自己的。 那时候的俞清一心想着帮小姑娘续命，从没想过小姑娘身上承担着的责任，她厌倦涂城城主一脉压在她身上的负担，便理所当然认为小姑娘并没有那么在乎洛城，更没想过这样的举动是在一步步将小姑娘逼上死路。 失去了所有挚爱的东西，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可惜那时候的俞清并不懂，当俞清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接下来一年，俞清还掉了欠了涂城城主一脉的因果债，帮涂城开闢了新的绿洲，还了自己自由身。 但开闢绿洲的过程同样耗费了很多心力，俞清觉得前所未有的疲累，逃避般让自己陷入了休眠，隔绝一切尘缘，那样她就可以不再思念，不再想着那个让她快活又痛苦的小姑娘…… 当一年之后俞清休养好伤势回去洛城偷偷探望小姑娘的时候，才发现小姑娘已经迅速成长成了更为耀眼的人。小姑娘喝了自己的血，有自己的气息，并不会沾染疫病，洛城的恶水也伤害不了她。她独挡一面，代替她的父亲去了最危险的地方，她变得利落而果敢，再也不是那个偎依在水阁看花的小姑娘。 第45页 唯有小姑娘一双眼睛，即便经歷了种种磨砺，仍旧像是藏着一把燃烧的火，明亮而耀眼。 俞清这时候才恍恍惚惚发现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但是此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接回的经脉已经和原有的脉络长在了一起，若是再次脱离，纵使是天生灵物，也仍然会死。 在小姑娘心中，自己将永远是盗窃了龙脉的恶贼，是将洛城害到这般境地的罪魁祸首…… 自己和小姑娘是真的不可能了！ 悔恨密密麻麻地涌上心头，俞清的唿吸岔了一瞬，竟差点让洛芷发现！ 俞清逃避般地离开了洛城，不敢再去往小姑娘身边。 她知道是自己让小姑娘落到了这步田地，但是如若让她再次选择一次的话，俞清仍然会选择接了龙脉。 她要救小姑娘，不管用什么方式。 「小姑娘这样也好！」俞清告诉自己：「她变得勇敢而坚毅，自己总归是要离开的，在没有自己陪着的时候，也能过得很好。」 俞清无比迫切地想要成神，然而越是不想要什么就越来什么——俞清发现自己出现了心魔。 那些求而不得的妄念，变成了俞清的心魔萦绕在心间，心魔一日不除，俞清一日不能成神。 俞清又一次回到了涂城。 她知道俞川雄图大业，一心想要拓宽疆土，早就看中了领土辽阔的洛城。 俞清没想到自己会再次见到洛芷。 洛芷扮作舞女，换上了她之前从未穿过的红色衣衫，容颜如玉，像是俞清少时见到过的一支怒放的红梅，白雪红梅，那是当年生出了神智的灵物俞清第一次领略到什么叫做美，可洛芷此时比俞清当年见过的第一只红梅还要明艷…… 心魔又开始在心间叫嚣，俞清什么也不想思索，不想思索洛芷的来意，不想思索那些落在洛芷身上贪婪的视线，不想思索洛芷是怎样越过勐兽毒虫爬越的太云山…… 她坐在高楼上，凝望着自己心爱的姑娘，明明只隔了不到百米，俞清却觉得像是隔了一道天堑，洛芷离自己越来越远，她没资格，也再没那个勇气出现在她的面前…… 要是时光永远停留在碧冥镇别院的时候就好了…… 当那个豪绅向着洛芷伸手的时候，俞清还是忍不住出了手。 然后，一如自己预料的那般，小姑娘认出了自己。 她看着小姑娘望着自己的眼神里的依恋一点点消失殆尽，看着小姑娘缓缓朝着自己跪了下来，她不再依恋地唤自己『洛颜』，她望着自己的漂亮的眸子里再也没有喜爱，她唤自己「国师俞清」，她说，她想求自己救洛城—— 俞清第一次明白什么是心如刀绞。 洛城是不能救的，城墙是一个城池的颜面，若要城墙倒塌，只能让洛城不再存在。 小姑娘身死的画面是只能俞清自己知道的天谕，她没法对洛芷说出自己的苦衷，她更知道洛芷的选择，若是洛芷知道自己为了她选择毁掉洛城的话，洛芷肯定不会选择活下去。 俞清听到自己冷漠地开口：「不能。」 ——不是不会，是不能。 我没法蜕变成神改变你吊死的命运，那就只能摧毁洛城。 「国师果然是无心无情之人！」 小姑娘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她缓缓从地上爬起，脸上的笑意比哭还难看。 别笑了！ 俞清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洛芷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俞川却拦住了她。 「洛芷姑娘远道而来，何必急着走？」俞川笑得风度翩翩，望着洛芷的眼睛里仍是俞清最讨厌的那种眼神：「洛芷姑娘不如留下观赏一下涂城风光，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 洛芷一迟疑，竟是留了下来！ 不知有意无意，俞川将洛芷的住所安排在了国师宫的对面。 俞清不想去在意，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注视着洛芷的房门。 俞川几乎每天都会去看望洛芷。 洛芷再不是当年只喜欢话本、画画的小姑娘，自己一手毁掉了她的安乐窝，她此时已经会写一笔像模像样的好字，会和俞川谈论管理城邦的策略，她眼睁睁看着俞川眼里的兴味愈发浓厚…… 心魔爆发的那一日，猝不及防。 她挡在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洛芷面前，将洛芷强行带回了国师宫。 「国师这是何意？」洛芷气得满脸通红，似是想起了什么，望着俞清的灰暗的目光中忽然生出一丝希冀：「国师是不是改了主意？只要你答应救洛城，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 「——我要你！」看着洛芷那双漂亮的眸子，俞清听到自己说。 洛芷刚开始的时候似乎不明白俞清的意思，后来许是看到了俞清满怀着侵占性的眼神，洛芷的脸色霎时白了。然而没过多久，洛芷闭上了眼，指尖颤抖着将手指落在了襟口，一件，两件…… 女孩漂亮的身体一点点展现在自己面前…… 俞清的身体也在颤抖，她凑近洛芷，虔诚而疯狂地轻吻着洛芷的眉心，勐地听到女孩声音压抑地开口：「阿颜，这一次，你没有在骗我对不对？」 一滴泪落在俞清的唇上—— 心魔在这一剎那勐的退去，俞清披起衣衫，跌跌撞撞，接近落荒而逃。 第46页 「俞清，我一辈子都恨你……」 洛芷的哭泣声越来越远，洛芷这句话却不断在耳旁萦绕，俞清也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远，她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脸上很疼，有什么冰凉的液体，也顺着脸颊一点点流了下来…… 第二天，俞清听到了洛芷要嫁给俞川的消息。 「国师，您是阿芷的好友，阿芷她嫁进来之后，还望国师多加陪伴。」消息是俞川带过来的，俞川面具般的笑容这次带上了几分真意：「我是真的喜欢阿芷，国师应当明白我的感受，我特别喜欢阿芷的一双眼睛。我们以后的孩子，也希望国师看在阿芷的份上多加庇佑……」 俞清知道俞川的用意，他看穿了自己对洛芷的在乎，想用阿芷锁住自己，可是明明自己心中明白，却也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阿芷嫁过来涂城也好，那样的话她此生不会再回去洛城，便不会再吊死在了城墙上。 而自己也可以暗地里守护着她，护住她一生美满顺遂…… 至于自己，阿芷肯定再也不乐意看到自己，这座冰冷冷的国师宫，将变成自己的坟墓…… 然而俞清终究没法眼睁睁看着洛芷嫁给俞川，于是选择了闭关诛杀心魔。 这是俞清这一生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当她感觉心魔即将剿灭的时候，勐地灵台一颤，等她出关赶到洛城城楼的时候，那个让她在午夜梦回时胆战心惊的画面在面前成了真——洛芷已经吊死在了城墙上。 俞清还是低估了人类的贪婪，就像她当年救了一个濒死的老道，那老道却趁着她虚弱时抽走了她的经脉—— 俞清这时候才知道：她以为洛芷是被自己伤透了心才愿意嫁给俞川，却没想到洛芷嫁给俞川是一场交易——俞川答应只要洛芷嫁给俞川，他便徵兵在太云山之间开河道，引水洛城。 洛芷信了他。 然而俞川却在接亲的人之中混入了不少兵士，在宴席上下药，试图攻占城主府，让洛城归降涂城。 俞川对着洛芷笑得温柔：「我当然会救洛城，不过那是归降了涂城的洛城——」 俞川也没有料到洛芷父亲对洛城的看重。 洛芷父亲战死，母亲殉情，洛芷拼尽全力救洛淮和一支军队逃出生天。 洛芷拒绝了洛淮让她一起逃出去的请求，洛淮以为洛芷是对俞川还有感情，黯然离开，却没想到他刚走不久，洛芷便脱掉嫁衣，穿着中衣吊死在了城墙上—— 她两次引狼入室害了洛城，如今又害死了父母，万念俱灰的洛芷再没有心力苟活于世…… …… 洛芷已死，抱着洛芷尸体的俞清心魔顿消，天上降下祥云，那是即将成神的徵兆…… 那一日，所有的人都见到了一位绝色女子，那女子满头白髮，她挥剑引来云彩，为干旱多年的洛城降下甘霖，祛除了疫病…… 听闻洛芷噩耗、口吐鲜血的洛淮被这场大雨淋醒，卧薪尝胆奋发图强，最后杀了俞川统一了洛城和涂城，改名为天水国。 …… 至于那位降下甘霖的绝色女子，有人说看到那个女子边哭边笑地抱着一具尸体跳进了碧冥镇城主别院的湖水里，于是别院后来便逐渐变成了水神庙—— 时光滚滚往前，那些流逝在岁月里的真情与假意，谁又知道呢？ * 洛芷一死，沐灵便醒了过来。 她发现自己此时正躺在地上，周围七零八落掉了很多柳条，而整个碧冥镇竟是已经全部回来。 周围稀稀拉拉躺了很多人，除了站着的林清歌，其余人都还在睡梦之中。 「估计是他们还陷在过去某个人的记忆里。」洛芷嘆了口气，欣慰地看了自己的徒弟一眼：「这迷阵是你破的？」 不愧是天选之子，果然意志坚定，居然第一个从幻境之中醒来。 「俞清抱着洛芷的尸体沉睡在了湖底，」林清歌想起湖底白蛇怀里的枯骨，抿了抿唇：「俞清这些年一直用灵力蕴养整个碧冥镇，然而她心魔未灭，心魔转移到了那两棵柳树之上，从而滋生了事端，我杀了俞清，心魔死了，镇子便回来了。」 回想之前的经歷，沐灵完全融入了洛芷的神识之中，此时还处在对渣女俞清的万分谴责中，知道俞清居然一直在湖底蕴养碧冥镇的时候只觉天上下了红雨。 「那渣女死的时候肯定无比害怕吧？」沐灵抿起了唇：「说不定这渣女做尽了恶事是害怕天谴才藏在湖底——」 「她感觉到了解脱。」林清歌眸光微闪，想起白蛇死时的眼中的那一抹解脱，还有送给自己的蚀心莲子，又补充了一句：「她死后的身体散在了碧冥镇，会生生不息继续蕴养这片土地……」 沐灵没想到有这个转折，一时哑口无言，一想起渣女就觉得心烦，索性岔开了话题：「你在迷阵中陷入了谁的记忆里？」 林清歌意味莫名地看了沐灵一眼，垂下了头轻声开口。 「洛颜！」 沐灵缓了一会，才想起洛颜就是那个杀千刀的渣女俞清！ 夭寿哦！ 我可爱迷人，认真上进的小徒弟，居然陷入渣女的记忆，她得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 第22章 第二颗莲子 又过了三四个时辰, 其余人才慢慢地醒了过来。 第47页 镇子里的人只觉得做了一场大梦，梦里他们回到了很久以前，成了自己厚厚族谱上的某个祖先。 书生的祖先是大字不识、满脸横肉的屠夫, 豪绅的祖先是走街串巷的货郎，农夫的先祖曾经是城主府博闻多识的门客，酒馆风情妩媚老闆娘的先祖却是闭门不出、丈夫早逝的无盐女…… 他们在梦里歷经了和自己人生轨迹轨迹截然不同的一生, 最后不约而同地经歷了同一场干旱和战争，有些人在干旱之中死去, 有些人活了下来…… 死去的人的故事成了土, 活着的人一切都还要继续。有好事的书生后来收集了这些人的不同梦境, 汇聚成篇写了一部《浮生录》, 位居当年大陆第一畅销书，沐灵还津津有味地买来看过。 不过, 这都是后面的事情了。 在杀死俞清之后，丁芯最后也从幻境中醒了过来。 三个月前白旭门的蚀心莲被人偷偷蕴养在了水神庙的湖水里，阴差阳错唤醒了俞清的心魔, 丁芯当时进了碧冥镇之后感应到了水神庙的异动, 跑过去看的时候却掉入俞清心魔的陷阱, 心魔藉助丁芯的身体将整个镇子都吞噬了进去…… 丁芯在幻阵中成了自己的先祖洛英，『洛』曾是天水国王族的国姓，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才改为了丁。洛英原本是城主表兄的孙女, 歷经涂城入侵那一场浩劫的时候洛英还很小，只记得在战乱中自己家人全部死光了, 她被那个漂亮的洛芷姐姐託付给了洛淮哥哥, 洛淮待她很好，即便是东躲西逃的时候也没苛待过她。 后来洛淮收回了洛城建立了天水国，只在位十年就退位给了洛英, 见到洛英的王位稳固之后洛淮便开始闲云野鹤浪迹天涯，一生未娶。 洛英曾经看到过洛淮哥哥看洛芷姐姐画像的眼神，也是那时起，洛英明白了洛淮终身未娶的原因。 …… 然而这一切都是幻境里发生的故事，纵然心中唏嘘，醒来后却不能活在幻境之中。 丁芯醒来之后礼貌性地跟着白家兄弟花了几天时间寻找蚀心莲子的下落，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师父和小师妹都不待见白家兄弟，便只能丁芯作陪。然而或许是蚀心莲子已经被心魔炼化，整个碧冥镇都寻不到蚀心莲子的下落，不过这么多年大家都不知道蚀心莲子的用途，蚀心莲子的象徵意义比实用意义要大，白家兄弟见寻不到蚀心莲子便放弃了寻找。 丁芯随着师父回去了青波峰。 日子似乎和之前别无二异，性子随和、带着些小女儿脾性的师父，沉默寡言、被誉为天才的师妹，还有七个机灵的小傀儡，一切都是丁芯熟悉的岁月静好的模样。 只是丁芯心中仍然有些内疚，觉得是自己道心不坚才导致被心魔有机可乘，回到山门之后愈发勤勉。 一心沉浸在修行之中，所以丁芯过了一个月才后知后觉发现——师父和师妹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怪怪的。 师妹倒是看不出任何变化，丁芯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大概是师妹名声太盛，丁芯面对林清歌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提起精神，而或许是幼时的一些境遇，师妹小小年纪性子却极为内敛，即便是丁芯也看不出她的情绪起伏。 但是师父就不一样了。 师父整个人十分好懂，大概是常年幽居青波峰鲜少外出的原因，师父性情单纯，倒像是凡尘的女儿一般，有什么情绪都体现在了脸上，一看就是被疼宠着长大的女儿家。 这些天来，师父似乎在迴避着小师妹。 一有小师妹出现的饭桌，师父便会突然有事回房，偶尔看到小师妹的时候，师父的神情便会明显有些不自在。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毕竟整个清旖门都知道师父最疼小师妹，平日里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从来都不肯和小师妹说一句重话，丁芯甚至私心里觉得师父是在将清歌当做女儿在养！ 而这个徒弟奴居然有朝一日开始疏远她心爱的小徒弟，这在丁芯看来简直是天下起了红雨！ 按照林清歌平素的性子，她对其余人的时候神情都比较淡然，甚至面对掌门的时候都是如此，但在面对师父的时候她的眼眸里会出现一些柔和的色彩，这样的林清歌应该做不出惹怒师父的事情来。 那么问题可能是出在师父身上。 身为师姐，丁芯觉得自己有义务去调和师父和师妹之间的矛盾，想着如今已经快到了人间的春节，丁芯便找机会下山了一趟，挑了一些沐灵爱吃的吃食，又回天水国王室找了几壶佳酿掺了一些仙界的药材，打算以共度佳节为由给师父找个台阶下，让师父和师妹重归于好。 * 沐灵并不知道丁芯暗地里已经操碎了心。 自从知道林清歌在幻境里的身份是俞清之后，为免林清歌有心理负担，沐灵打定了主意一辈子都不告诉林清歌她在幻境里的身份是洛芷。 幸好林清歌并不是好奇的性子，也并没有就这个问题问过沐灵。 沐灵原本以为自己出了幻境之后一切都会如常，然而大概沐灵之前是个没谈过恋爱的牡丹，之前的日子过得太过平静，所以幻境里洛芷热烈直白的情感给沐灵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即便是在出了幻境之后依旧影响着沐灵的心绪。 偶尔看着林清歌的背影，沐灵会不由自主地想：清歌的背真直，腰真细！ 第48页 看着林清歌的侧颜，沐灵又会想：清歌不说话的时候冷冰冰的，看起来有点像幻境里的俞清了。 看着林清歌练剑，沐灵的思绪又会发散：清歌和白风清究竟是什么关系？她在幻境里当了一回俞清那个渣女，是不是会从此走上了渣化之路？ …… 沐灵知道自己这种种想法是不对的。小徒弟心无旁骛一心练剑，估计连小黄.书都没看过，而且自己正直单纯命途多舛的小徒弟和高高在上被人奉养的渣女俞清完全不一样，自己这般揣度她简直是一种罪孽！ 然而沐灵对待这种事脸皮出乎意料地薄，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只要一看到林清歌就能想到洛芷对俞清疯狂追求的那段荒唐岁月，内心会不由自主地觉得羞耻，只能尽量避开小徒弟，打算等自己平復了心情之后再装作无事发生，和小徒弟重归于好。 欣慰的是，小徒弟似乎没有感觉到沐灵的疏远，对待她的态度看起来仍旧和平时一般别无二异，沐灵这段时间也苟起来看了不少话本子，什么《 重生之后渣女抱我腿哭求我原谅》、《渣女三清掌门自断经脉究竟是为哪般》……除去了心中的一口恶气之后，沐灵觉得自己又可以坦然面对小徒弟了。 所以，当大徒儿丁芯以庆祝人界的春节为由摆了一桌宴席的时候，沐灵也不再迴避林清歌，坦然大方地坐到了林清歌对面，如同往日一般给林清歌夹菜：「清歌，你尝尝！这可是你大师姐家中御厨的拿手菜——」 林清歌轻点了下头，垂头小口小口地吃菜。 沐灵看着这样乖巧吃饭的林清歌，想起幻境里俞清怎么也难伺候的模样，愈发觉得自己的小徒弟越看越顺眼：不挑食，好养活，还听话！ 沐灵满脸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徒弟，心中终于松了口气：自己的慈母心态又回来了！ 可惜乐极生悲，沐灵松了口气的下场是又一次喝多了酒。 这次并不怪沐灵，沐灵自从上次喝醉酒之后便尤其警醒，喝酒都会挑着凡间的酒来，那样的话即便有了醉意也能很快将酒意逼出，可惜千算万算沐灵没想到丁芯为了让沐灵主动和林清歌和好在酒里加了不少仙界药材，丁芯也高估了沐灵的酒量——沐灵又醉了！ 丁芯看着这顿饭局果然有用，心中也松了口气，看着师父喝醉了，虽然心中惊异于师父的酒量，但为了进一步修復师父和师妹的关系，丁芯决定好人做到底，积极地怂恿师妹：「清歌，师父喝醉了，你送师父回房吧！」 林清歌一如平日一般寡言，她点了点头，走到沐灵面前，看着脸颊通红又开始傻笑的沐灵，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气，然后俯身将沐灵抱起。 丁芯看着林清歌对师父看起来也毫无芥蒂的模样，心中也松了口气。 丁芯却并不知道，当林清歌将沐灵抱进房间，房间一关，林清歌的神情便变了，她冷漠地将沐灵放在床上，正要转身离开，沐灵却伸手抱住了林清歌的脖子，笑嘻嘻地凑近林清歌的脸颊：「小清歌啊！你别走，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沐灵带着香甜果酒味的气息近在咫尺，林清歌眼睛一跳，知道这醉鬼第二日又会断片，索性不再掩藏自己的真实性情，冷着脸询问出声：「是何秘密？」 沐灵伸手捂住自己通红的脸：「我在幻境里是洛芷！没想到吧！嘻嘻嘻……」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你的，」沐灵打了个酒嗝，拍了拍林清歌的肩膀，又一次躺回到床上：「小清歌和渣女一点也不一样，我不想给你添烦恼……」 沐灵沉沉地睡了过去。 林清歌却并没有动。 她目光幽深地看着沐灵的睡颜，眼底有幽暗的情绪明灭，双手不由自主地摩挲上了沐灵纤细的脖颈—— 掌下的生命是如此脆弱，似乎一掐就会彻底抹杀…… 早在碧冥镇，在沐灵说出俞清是『渣女』的话的时候，林清歌就猜到了沐灵在幻境之中的身份。 毕竟这迷阵吸引的都是某些属性相近的人，沐灵的善良在某种程度上和洛芷完全契合，比如捡人这件事。 沐灵居然觉得自己和俞清完全不一样？！ 林清歌冷笑出声，洛芷捡到了俞清，然后引狼入室，沐灵又何尝不是这样？ 不过，或许是不一样的…… 林清歌敛眸，仔细地看着沐灵的眉眼：这醉鬼比洛芷更倒霉，她捡到的自己比俞清更狡猾，也更要狠毒。 服用了第二颗莲子之后，林清歌的脑子里又开始涌现很多画面，同时，体内的那个『她』出现的机率愈发频繁： 这一次，林清歌看清了画面的主人公，那人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她常年掩在宽大的衣袖和面具之后，无人知其性别和面貌，大家都畏惧地称唿她为『魔王』。因为功法的原因，她越来越阴狠乖戾，手下的亡魂不计其数—— 魔王练的《天残诀》练到最后便会突破天地屏障，成为天地间的魔神，这世间将无人再是她的对手。她会如同她期望的那般杀尽天下虚伪之人，将这丑恶的世界玩弄于鼓掌之间、搅动得世间天翻地覆…… 然而《天残诀》的最后一关并不是那么好过的！魔王沖关失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体变小，身体里的力量迅速消退，最后变回了十岁时候的模样，甚至失去了记忆…… 第49页 而要彻底消除功法的桎梏，必须服下四颗蚀心莲莲子！ …… 所以，自己果然是魔王！ 印证了这个猜测之后，原本以为自己该平静的，然而林清歌内心却仍是涌起了无边的愤怒—— 她甚至开始每晚每晚地做噩梦，梦里都是被她杀死过的那些人的面孔，林清歌也没想到，过去了那么多年，那些死在魔王手中的面孔魔王居然都还记得，林清歌开始一张张地在这些面孔里查找，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奢求着什么，总之，林清歌记下了所有被自己杀死的姓沐的人的名字：毕竟沐灵说魔王和她有深仇大恨，万一……万一有可能只是一个误会呢…… 林清歌的手在沐灵的脖颈上摩挲了几遍，当她发现的时候，她的手指已经摸索到沐灵的唇瓣…… 感知到指尖柔软的触感，林清歌悚然后退——她想起了幻境之中的俞清，她也经常在夜深时候这样潜入进洛芷的房间，偷偷地摩挲着洛芷的脸颊…… 不！不可能！自己不可能生出那种心思，只是一时间鬼迷了心窍…… 林清歌心神一乱，勐的站在原地微微一晃，再次抬起头时，眼尾又一次变成了红色。 林清歌望着沐灵的眼神里染上了刻骨的杀意，甚至抬起的手掌微微涌动着灵力，最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她深深地望了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缩进了被子里的沐灵一眼，轻嗤了一声「怂货」，缩回了手…… 林清歌慢慢地抬头，感应了一下四方的动静，勐的一下却敛起了眸，眸中几分嘲弄：「倒没想到那懦夫居然有这样的野心，倒真是小瞧了他……」 林清歌挥了挥手，一道黑烟从指间飘出，黑烟像是有意识一般穿过了清旖门的护山大阵，朝着魔域的方向疾驰而去—— * 这天晚上，魔域的各位高修为的魔修都接到了暌违二十年的魔王令，魔王令让他们这三年蛰伏起来，同时在和仙界的斗争中故意打几次败仗，放出『魔王已经大势已去、身受重伤不日便将要陨落』的消息。 魔王积威甚重，收到魔王令的第二天魔修便开始行动起来，仙界的修士很快就发现原本强横的魔修在战斗中溃如沙石、节节败退，而这时候仙界派往魔域去的探子都不约而同地传递迴来一个消息：「魔王练功走火入魔，不日便要陨落」！ 一时间，仙界士气大振！ 而在青波峰上，当丁芯语调轻快地将这个消息告诉沐灵的时候，沐灵却并没有如同丁芯想像中那般高兴。 沐灵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躺回了椅子上，继续看起了自己的话本：「咱们仨关起门来说，这魔王诡计多端，肯定有阴谋，仙界其余愣头青冲上去也就罢了，你们俩可不要傻乎乎地往上凑——」 这段剧情沐灵灵府里的那本小册子上写得清清楚楚，这三年魔王假意重伤蛰伏，然后仙界的二愣子们就傻乎乎地认为魔王不行了，甚至还集齐众门派搞了个「伏魔大会」组成联盟想要诛杀魔王…… 要不是危难之际林清歌横空出世杀死了魔王，说不定「伏魔大会」联盟早就掉入魔王设计的陷阱之中团灭了。 丁芯听了沐灵的话，神情立即严肃起来：「谨遵师父教诲！」 丁芯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沐灵虽然鲜少出山门，但是对于时局的判断却无比准确，可以说沐灵判断过的事情没有一次失误过。 「谨遵师父教诲！」一旁的林清歌同样垂下头，眸光里却划过一丝幽暗。 她知道那天晚上『她』又一次醒来了，然后骁勇善战的魔界便出现了溃败，又传出了魔王受伤的消息，肯定是『她』在暗中运作…… 然而林清歌没想到沐灵会看穿『她』的设计！ 果然，最了解一个人的便是她的仇敌吗？沐灵和『她』究竟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 林清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她』便是自己，仿佛不承认，便会将现在的日子永远延续下去一般…… 沐灵不知道林清歌此时的想法，她又想起了一件事，连忙放下话本，目光略带担忧地落在林清歌身上：「清歌，你最近修为进益如何？」 在林清歌刚到金丹期的时候，沐灵便以贺礼的名义将那半本《天灵剑法》送给了林清歌，原书里林清歌杀死魔王的时候是合体期修为，因为剑法诡谲精妙，才越阶杀死了魔王，然而如今留给林清歌的时间不多了。 「尚可！」林清歌垂头回答。 她如今是金丹期的修为，服下莲子之后她感觉自己可以往上再沖一到两个阶层，而且她已经回忆起了《天残诀》的部分功法，在《天灵剑法》和《天残诀》的共同作用下，林清歌体内的灵力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为了不进阶太快树大招风引起某些人注意，林清歌强行压住了自己的境界。 沐灵却不知道林清歌的这番心思。 徒弟的成就在旁人看来已经是天才级别的了，但是远远没有达到书中林清歌该有的境界，如今很多剧情都发生了变化，如若林清歌最后关头没有杀死魔王—— 沐灵一想到那种情况便觉得脖子发凉！ ……如今只能辛苦林清歌了！ 林清歌敏锐地发现沐灵看着自己的目光变了，沐灵望着自己的眼神带上了一丝急迫与担忧。 「清歌，」林清歌听见沐灵说：「这段时间你再去找找赵掌门吧！看还能不能学些本领，仙魔之间必有一场大战，你身为剑修，必定沖在前方……」 第50页 沐灵对剑修的功法并不擅长，只能寄希望于赵韵诗了。 林清歌点了点头，她一向对沐灵的话表现得言听计从，眼眸却不着痕迹地深了几分： 她为什么这时候让自己练剑？要知道自己这些年在年轻一辈里虽然声名显赫，但是仙界多得是修为比自己高的剑修，不一定会让自己沖在前面。而且如若仙魔大战真的出现了，无论是前方还是后方，参战的人都会有危险，但她为什么只叮嘱自己不叮嘱丁师姐？ 这些年来，沐灵身上出现了太多谜团…… 她究竟知道些什么？ * 沐灵叮嘱弟子们不要参与仙界和魔界的是非，却没想到自己不主动参与，是非却自己找上了门来。 赵韵诗跟着前去寻她的林清歌一起回了青波峰。 「你别整天让你弟子来寻我，」赵韵诗一向单刀直入：「我压箱底的东西全部教给她了，剩下的便只有她自己领悟了……」 沐灵只能望着赵韵诗干笑。 「别对我撒痴卖乖，」赵韵诗嘴里这么说着，望着沐灵的眼神却柔和了两分：「我来寻你是有一件事情想要你帮忙。」 「我有一老友，他是白旭门门人，唤作白慕风。白慕风不怎么管白旭门的门内事，常年居住在云汉国内的卢峰镇，近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失了他的音讯——」 「那人身体一向不好，我怕他出了什么意外，我又闭关在即，便想着寻你前去帮我看看，若是真出了事还劳你帮忙救治一番……」 沐灵这些年来承蒙赵韵诗照顾良多，早就想要报答赵韵诗，如今赵韵诗既然有事找自己帮忙，沐灵自然一口答应。 「那便劳烦你了！」赵韵诗拱了拱手，视线又落到一旁的林清歌身上，笑意浅了几分：「你师父常年居住青波峰，又心思纯澈，她一人前去我不放心，你也便和她一起去吧！」 「得令！」林清歌握剑在手，躬身施礼，并不在乎赵韵诗生疏的态度，毕竟这些年来赵韵诗一向如此。 只是，林清歌下垂的目光沉了两分。 卢峰镇这个地方听起来竟有些耳熟，然而林清歌自己记忆里却从未出现过这个地名。 既然不是自己听过，那便是『她』的记忆了！ 而能让『她』印象深刻的地方，此行必定不会太平…… 第23章 卢峰镇 沐灵并不知道卢峰镇可能会有的危险。 因为云汉国并不是清旖门的属国, 一路过去要经歷不少门派的属国，清旖门又一向低调处于半隐世状态，沐灵此行也不欲声张, 只和林清歌扮作了普通散修的模样赶路。 人界的国家为求庇护国土安宁，往往会向仙门缴纳大额财物换取仙门庇佑，如今魔门入侵, 这种供奉便要得更多了。 而卢峰镇所在的云汉国隶属白旭门庇护。 云汉国处在魔域和仙界的交界处，地理位置微妙, 一般门派担当不起庇护云汉国这个重责, 而白旭门作为四大宗门之首, 这样的差使自然落在了白旭门身上。 只是白旭门门内弟子多, 又自诩名门，一向讲究派头, 要求下属国缴纳的供奉是清旖门的百倍不止。 沐灵所在的清旖门虽然也会不可避免地和人界国家进行资源置换，但掌门赵韵诗一向不屑搜刮民财，每年所要的供奉并不多, 清旖门之所以富庶, 是因为清旖门提倡稳扎稳打修炼自身功法, 不像别的门派那般培养一个人才需要大量的灵石法宝堆积，而且清旖门门内有专门的一峰负责在民间经营各种铺子行业。 这也是沐灵佩服赵韵诗的原因之一，在其余高位掌权者手中, 人间百姓就如同蝼蚁一般不值一提，很少有掌权人能像赵韵诗这般惦记民生疾苦, 还能为百姓留几分生路的了！ 即便不知道原着剧情, 沐灵觉得自己最终也会选择投奔清旖门。 处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有时候沐灵也说不清是魔族给人界带来的伤害更大还是仙界压在所有百姓头顶上的桎梏更大，她来自富庶平等的年代, 见不得百姓疾苦，她唾弃着现状，却又找不到办法改变这种现状。 其实沐灵这些年幽居青波峰未尝不是一种逃避，她当年奔逃到清旖门，虽然一路有徐峰主暗中护佑，但是仍然看遍了民生疾苦，内心仍旧惧怕着再体会那种无能为力的悲切。 沐灵原本以为自己应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的。 她先前去的国家都是清旖门的附属国和交好国，虽然也有苦痛，但百姓堪堪还有希望活着，眼睛里会有点微弱的光。 然而走在其余门派的属地上，沐灵看着那些在泥泞里挣扎、神情麻木的百姓，看着他们吃下的糟糠野菜，看着路边的冻死骨，又看着酒池肉林、奢靡浪费的豪绅贵族，目中无尘、无视一切民间疾苦的所谓『仙人』，心中还是生出了难以言喻的伤悲。 沐灵散尽了所有的钱财。 沐灵庆幸自己这些年来攒了一笔不菲的身家，当时攒钱的时候其实没想那么多，只是打着以后花钱培养林清歌的主意，不过林清歌实在太争气，沐灵的钱这些年来始终没有用出去。 此时沐灵无比庆幸自己还有这么一笔钱，虽然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就像是故事里在海边将搁浅的鱼扔回海里的小男孩，救下的人对于这庞大吃.人的社会来说就像是沧海一粟，但是对于被沐灵救下的人来说，那就是他们的一生。 第51页 「这世道真是太苦了！」 原本确定的三天路程因为沐灵这一路的乐善好施行为而延长到了七天，两人终于走到了卢峰镇附近，却在镇子前见到一伙难民，沐灵尽力救治了受伤的人，却遇到一个怀抱着死婴的妇人，那孩子已经死透了，沐灵救不活他，只能看着那妇人髮髻凌乱，抱着死婴疯疯癫癫地朝着自己扑过来：「求求您，再救救他，您……」 妇人发黑的指甲眼见着即将抓到沐灵脸上，纵然知道沐灵能避开，林清歌仍是沉默着护住沐灵的后肩，用剑隔开了妇人。 此时听到沐灵的感慨，林清歌微微抿起唇，眼神微黯，却没有说话。 她想起记忆里的那个『她』。 『她』疯疯癫癫、功法盖世让世人畏惧，就像是一柄孤独而料峭的剑走在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之上，但人活在世上总要有点念想，就算是身为魔王的『她』也不能免俗。 林清歌曾以为『她』的念想是成神，后来才知道残忍恣睢的魔王居然有那般天方夜谭的愿望—— 多么可笑，魔王的愿望居然是消除百姓的桎梏，重建一个崭新的世界！ 沐灵不知道林清歌的想法，心里头沉甸甸的实在是压了太多东西，当沐灵回过神的时候有些话已经不由自主说了出来：「清歌，你相信吗？会有这样一个世界，无论豪绅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律法才是世间的准则，人命重于一切，人们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会有因为仙法造成的壁垒，仙界和魔界走他们的修真道，人界过自己的人间道……」 林清歌没有说话，她垂着头，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掩盖了眸子里的神色。 沐灵忽然觉得有些失望。 但是她却能理解：清歌毕竟是土生土长的这个时代的人，她不一定能理解自己的一些超前的理念…… 沐灵却不知道林清歌垂着的眸子里闪烁着的亮芒 。 心脏似乎慢了一拍，林清歌花了好长时间才领会到沐灵说的每一个字，胸口一阵滚烫——那是梦里的世界被突然详细描绘出来的惊喜！ 林清歌也说不清这惊喜是来自『她』还是自己。 她知道沐灵悲天悯人，知道沐灵经常有些奇异的想法，但没想到沐灵在这方面居然和自己有相似的想法！ 这个骯脏的世界太让人绝望：仙界沆瀣一气，魔门混乱不堪，人间民生多艰，她从最悲苦的底层爬起，一路爬到高位，她看到了太多不公和苦痛，支撑她活下去的最后只剩下一个愿望——化身为一把最锋利的刀，刺破这千万年的沉疴，去除掉这世间发黑髮脓的血，重建一个秩序井然的三界！ 要毁掉地狱，便成为地狱本身。 『她』太想要创立新秩序的三界了！为此不惜造下了满手杀孽，练下弒杀魔宫，她清晰地记得每张枉死在她手中的脸，或许在这个途中她会孤独地身死道陨，但只有这样，才能在这层层的绝望之中，在无尽的压迫下，在冰冷噁心的世道里，一往无前地开闢出一条属于她的『道』！ 现在，沐灵为她描绘了一个未来——一个她不知道能不能看得到的、美好得让人落泪的未来。 「会有那么一天的。」林清歌抬头，目光幽深地望着沐灵的背影，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轻声开口：「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另外的人，闯破这一片幽暗的天……」 * 进了卢峰镇以后，两人直奔白慕风的住所而去。 据赵韵诗所说，白慕风是她少时便认识的朋友，他算是白家的主枝，但因为自小体弱多病，在病稍微好了一些之后便分外喜欢在外游歷领略世间风光，他不爱修行，修为稀松平常，年纪一大把仍只是金丹修为，两人是因为赵韵诗无意中救了白慕风一命而结缘。 前几年白慕风因为喜爱卢峰镇的青韵茶便定居在了卢峰镇。 以往每年赵韵诗生辰的时候白慕风都会送上亲手制作的青韵茶，今年白慕风却没有任何表示，而且送过去的信笺白慕风也没有回覆。 白慕风隐居的地方在卢峰镇的最南边，那是卢峰镇的居民区，周围一排深巷。 沐灵虽然猜到了白旭门可能会派人过来，然而看到白旭门派过来的人是白君昊和白风清的时候沐灵还是忡怔了一瞬，幸而林清歌眼疾手快，拉着沐灵屏住了气息掩在了墙角。 沐灵也不知道那两兄弟有没有发现自己二人，毕竟白风清神情一窒，然后眼神似乎往沐灵二人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但他除了眉心微蹙，之后便收回视线继续和白君昊说话。 「二弟，照我说表叔他一向闲云野鹤，说不定最近又去爬了某座孤山，过个十天半月就出来了，你我大可不必大惊小怪——」白君昊的语气有几分不耐：「我们将父亲的书信留下便可，表叔看到之后自然会回山门……」 真是冤家路窄！ 两兄弟出现的地点在白慕风居住的巷子里，显然也是为了白慕风而来。 「表叔做事一向谨慎，很少出现这种情形，」白风清却有些不认同：「我还是觉得我们该在这边等表叔，万一有什么不测也可及时做出对策——」 最后两兄弟各退了一步，约好在这里等白慕风半个月，半个月没寻找人便回山门。 等到两兄弟走后，沐灵和林清歌才从巷子里走了出来，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第52页 白慕风家中是不必再去了，指不定被两兄弟动了手脚，这两兄弟的话也说明白慕风是真的已经不在镇上了！ 为了确认白慕风的安全，沐灵两人也必须要留下来。 只是两人都不想和那两兄弟有所牵扯，便不约而同地决定服下易容丹。 沐灵梳起妇人髮髻，变成了一个容貌丑陋的妇人，林清歌本来也要依样画葫芦，但沐灵坚决不同意，林清歌只能在沐灵的强烈要求下幻成了一个容貌清秀的小姑娘。 没办法，沐灵委屈自己可以，却见不得林清歌容貌太丑。 两人谎称是来这边投亲戚的姑嫂，在白慕风住所不远的地方租了一个院子。 两人时不时观察白慕风院子里的异状，然而一连几天过去了，除了白家兄弟，房子里并没什么人进出。 沐灵决定在周围打听一下消息，便以觉得自己那房子光线太暗、屋子太小想要换一栋大点的房子为由，光明正大地去找了白慕风的隔壁邻居打探。 隔壁是一户姓周的人家，那一户人家男人四年前意外亡故，沐灵询问的是寡居的周嫂，周嫂年纪并不大，大约三十左右，是镇上有名的绣娘，靠着一手精妙绝伦的绣花养活一家人。 若是外来的男人周嫂自然不愿意多费口舌，不过看到沐灵和林清歌都是女子，又看到两人上门都提了丰厚的礼物，脸色便也和缓了一些，耐心地跟沐灵解释：「那一户人家已经有人住了，你们也熄了想换房子的心思，白先生身怀大本领，并不是钱财可以打动得了的……」 在周嫂的口中，白慕风仪表堂堂，是整个县的大能人，县里哪一家出现了异状都来找他，白慕风为人和善，并不拿乔，帮了不少人家，那些人家不乏有大富大贵之家，送财送房的都有，但白慕风一直都呆在这栋房子里未曾挪过窝，连带着周围的邻居们也沾了不少光…… 「我们在这里呆了这么久都没见到白先生开过门，你知不知道白先生去了哪里？」一旁的林清歌出声询问。 「不知道，」周嫂摇了摇头：「我那段时间去了县里绣庄，我倒是可以问问我——」 「嫂嫂！」而这时候屋子里传来一个声音，一个面色苍白，梳着未嫁髮髻的女子从里间探出头来，望着林清歌的视线带了了一丝警惕与敌意：「松哥儿又哭了，您赶紧过来——」 周嫂连忙止住了话头，站起身子，眼神焦急地往里间望…… 沐灵和林清歌耳力极佳，自然听得到里间并没有小孩哭闹的声音，甚至屋子里头的气息还有点古怪…… 然而显然这是人家的秘密，沐灵也不欲探究，干脆地和周嫂告辞，又开始去周围的人家打探。 从周围的人家家里两人又打听到了另外一些线索：白慕风大概是两个月前出的门，有人在路上看到他还和他打了招唿，白慕风当时说要出去一趟，但他究竟去了哪一户人家那个打招唿的人并不知道。 之后两人再没探听到别的线索。 不过知道了白慕风平常的职业是在县内处理异事之后，沐灵猜测那天白慕风很可能是接了活计才外出的，既然暂时找不到别的线索，两人便开始在全县范围内留意，看这个县近几个月有没有什么异事发生。 其间沐灵和林清歌有好几次碰到了白家兄弟。 白家兄弟也住在镇上的客栈里，每一日都要来白慕风的住所查看一次，不过服用了易容丹之后，沐灵有信心他们认不出自己来，便也光明正大地从他们面前走过。 不过白君昊果然不愧是渣男男主，即便是居住在偏远的小镇上也能拈花惹草，卢峰镇接近魔域民风开放，沐灵已经好几次看到小姑娘塞帕子香囊给白君昊，白君昊明明看不上这些凡尘的女子，却仍是会微笑着接下这些女子的礼物，温声叮嘱这些女子。 沐灵也看到过一个鼓足勇气给白风清塞帕子的姑娘，然而白风清当即拔剑把帕子砍成了几块，一旁的白君昊好整以暇地看笑话，还抽空安慰了那眼眶通红的姑娘几句：「我这弟弟一向冷清，他又心有所属，姑娘这番媚眼算是抛给了瞎子看了——」 让沐灵觉得惊异的是，白风清居然没有否认白君昊的话，他的目光极快地瞥过沐灵所在的角落，耳根微微有些红。 难道白风清真的对清歌情根深种？ 沐灵并没有看到白风清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看了林清歌一眼。 林清歌的眼眸微眯，目光冷凝，沐灵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但是感觉到她似乎不怎么高兴，沐灵也不乐意清歌再和老菜帮子纠缠下去，便连忙拉着她赶往了下一个村镇…… 沐灵并不知道当她转身之后，白风清的视线便落在了她的身上，而一旁的林清歌，低垂的眼眸里有显着的戾气翻涌…… 如同之前一样，沐灵二人在这个村镇也没发现什么特别厉害的魔修或者妖族，更多的是一些游魂野鬼，说来也可怜，许多鬼生前含冤而亡死在贵族手中，死后想要报仇却还得面临贵族请来的修者的屠戮，沐灵只能尽量消散这些鬼的怨气，让他们早归轮迴。 两人这次遇到的鬼魂有点多，回到卢峰镇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走过白慕风家中的时候，沐灵忽然听到屋内传来细微的响动！ 沐灵和林清歌对视了一眼，收敛了气息躲在了暗处。 第53页 屋子里亮起一点灯火，那点灯火渐渐靠近，沐灵看到了周嫂的小姑子抱着一个襁褓从屋子里走出。 女子似乎生了重病，满脸苍白，神情却十分冷漠。 到了院子里的时候，女子撸起袖子露出胳膊，胳膊上遍布伤痕，女子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掏出一把匕首在胳膊上又划了一道。 鲜血流入碗里，和碗里的药粉和在了一起，紧接着碗里一阵银光，银光里似乎有什么引子在晃动。 然后女子将这一碗银光倒在了怀里的襁褓里。 就着明亮的月光，可以看清襁褓里放着一段木头的根须。 「傀儡咒！」 沐灵知道这种法术——一种将木头化成人形的法术，要燃烧自己的生命为傀儡续命，难怪女子的脸色白得吓人。 沐灵瞪大了眼，看着银光缓缓融入了木头里面，没多久，女子怀里的木头变成了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 傀儡小孩看起来和真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只是神情略显僵硬，他在女子的怀里慢慢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机械地眨了眨眼，抬眼望着女子低低地喊了一声：「姑姑。」 女子如释重负，脸上露出一丝笑，摸了摸傀儡小孩的头，轻车熟路地关起院门，回到了隔壁自己的家。 她轻轻地敲了敲房门，几乎是刚刚敲了一下，周嫂便满脸急切地打开了门…… 傀儡小孩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娘亲！」 周嫂的目光看起来无神癫狂，一点儿也没有白日里温良娴静的模样，一把抱住了傀儡小孩之后，周嫂的视线才慢慢恢復了清明。 「我的松哥儿，你刚刚吓死娘亲了……」周嫂抱住小孩四下打量了一番，如释重负般摸了摸小孩的头，此时才抬眼感激地望向一旁的小姑子：「娟姐儿，多亏有你……」 周娟笑了笑，目光温和地看着周嫂：「欣姐姐，你我之间又何必言谢——」 周嫂垂下了头，沐灵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周娟倒是一脸寻常，从周嫂怀里接过傀儡小孩抱着进了房。 周嫂抬起头，沐灵此时才发现她脸颊上竟挂满了泪，还来不及吃惊，便见到周嫂迅速擦干了泪水，装作无事一般搬起门板关上了房门。 屋子里传来女子低低的吟唱声，似乎是周嫂在给傀儡小孩唱摇篮曲，沐灵望了一旁凝神的林清歌一眼，心中不打算再跟下去：毕竟周娟制作傀儡小孩除了她自己没有伤害别的任何人，而如若没了傀儡小孩，指不定周嫂会变成什么模样…… 「再等等，」林清歌轻声开口，两人此时的距离隔得很近，林清歌闻着沐灵发梢的清香眼神不自觉闪了一下，偏开了头：「周娟一介凡人，她这傀儡咒的法子估计是白慕风教给她的，她和白慕风定然关系匪浅，跟着她说不定会有发现——」 像是印证林清歌的话，林清歌话音还未落下，『啊』的一声，屋子里忽然传来周嫂短促的一声惊唿，她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声音有些颤抖：「孩、孩子还在……」 「松哥儿已经睡了——」周娟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在竭力压抑着情感：「欣姐姐，你已经冷落我好几天了，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稀罕你……」 …… 听着屋子里的声音，沐灵只觉整个人像是一只被煮熟的虾米，从头到脚都在发烫！ 天可怜见，打死沐灵都没想到这两人居然是这种关系！虽说修真界一向混乱，但清旖门门风清正，沐灵充其量也只看过一些话本子，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偷听这些声音…… 她看着小弟子低垂着的、没有变化的侧颜，十分想要落荒而逃，然而这种情况也不能将自己单纯的小徒弟一个人留在这里，只能结结巴巴地开口：「清、清歌，我们回去吧……」 沐灵感觉自己都快哭出来了！ 林清歌抿了抿唇，转过了身，内心却并没有像表现出来的这般镇定—— 里头的声音为林清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林清歌从没想过女子之间也能这样…… 「娟姐儿，」而就在这时，屋子里又一次传来了声音，周嫂的声线仍是有些发颤：「白先生不是不在家吗？你是怎么救的松哥儿……」 「白先生走之前特意给我留了药，」周娟的气息有些喘：「果然被他料中了！」 「白先生去了哪？」周娟追问：「他这么久没回来，会不会出事……」 「白先生去了隔壁县的廖家庄，路途远，自然会耗时久些——」周娟的语调有些含煳，像是嘴里塞了什么东西：「欣姐姐，你要再提别人，我就生气了——」 …… 几乎是同一时刻，沐灵和林清歌不约而同地转身瞬移回了自己的小院，各自关起了房门。 沐灵花了好长时间才消化完这刺激的一夜，勉强入睡，却是一夜纷繁的怪梦，梦里的魔王掐住了沐灵的脖子，逼着沐灵生娃娃，最后却是生出来了一根树根—— 而隔壁房间的林清歌一向勤勉，夜晚习惯打坐，并没有入睡的习惯。然而林清歌这天心浮气躁，根本静不下心来，她的眼神在黑暗中挣扎，听着隔壁的唿吸声逐渐平稳，索性跟着小憩了片刻。 然而醒来之后林清歌更加静不下心了！ 少女抿起唇，瓷白的脸颊泛起了几分薄红，气息微微急促，眼神明灭： 为什么会梦见自己和师父…… 第54页 第24章 廖家庄 不！ 自己只是头一次接触这些事物心中惊诧, 所以才做了这样的梦，才不是…… 林清歌深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思绪从旖旎中抽离, 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事物之上。 这段时间她跟着沐灵在镇子里东奔西走，并没有发现卢峰镇有任何蹊跷，可是自己的记忆中明明有记得『卢峰镇』这个地方, 难道是自己记忆出现了错乱？ 林清歌寻不到答案。 这么久以来，林清歌始终以一种抽离的姿态来看自己体内的『她』的记忆, 甚至有种感觉, 自己了解到的, 都是『她』愿意让自己看到的。 林清歌知道自己和『她』的相似, 也知道『她』在自己体内慢慢觉醒，而自己很大可能不是『她』的对手, 因为林清歌没来得及经歷和『她』一样的悲苦与绝望，更没有『她』那般彻头彻尾的偏执——一切从林清歌遇到了沐灵起发生了改变。 林清歌隐隐有种预感：终有一日，『她』会彻底夺取这具身体的掌控权, 而那时候…… 『她』会怎么对待沐灵呢？ 一想起沐灵会死在自己的手中, 林清歌只觉一桶冰水从头浇下, 彻骨冰寒。 她睁开眼，眼神里的挣扎一点点消失，某个念头在心中愈发坚定。 那就让『她』彻底消失吧！ 林清歌微微垂眸：『她』在自己体内觉醒的关键估计是蚀心莲子, 而如若是自己克制着不去寻找蚀心莲子呢…… 只要时间足够多，等到自己功法逐渐增强, 会不会彻底吞噬掉『她』？ 那样, 世间便不会再有魔王晏琪，只有正道领袖林清歌！ 而『她』想完成却没有来得及完成的事，林清歌一样有机去创造风清气正的世界…… 林清歌的眼眸越来越亮, 体内的『她』似乎感觉到了林清歌的心绪，那股游走在体内的力量沸腾起来似乎即将破体而出，四肢肺腑阵阵抽痛—— 林清歌咬紧牙关，冷汗淋漓，拼命调息压下那阵剧痛。 然而林清歌的一双眸子却璀璨如星辰：纵然道阻且长，之后必然会多上很多变数，但……即便未来仍然堕落成魔，至少自己还是自己，不会杀掉自己不想杀的人…… * 沐灵不知道林清歌这一夜的挣扎，她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一想起梦里的一切便觉得毛骨悚然，对魔王的恐惧彻底冲散了昨天那一丝暧昧与尴尬，沐灵十分自然地跟林清歌商量起去廖家庄的事情来。 「若是真的像周娟说的那样白慕风去了廖家庄的话，估计廖家庄那里有什么麻烦，白慕风被缠住了手脚不得不在那边逗留，我们此去必须警醒一些，以防落入陷阱——」 林清歌点了点头，眉宇间似乎有些睏倦，沐灵头一次看到林清歌露出这般疲态，眼神中便带上了几分关切，伸手如同小时候那般去把林清歌的脉：「你怎么了？」 沐灵也没想到自己会摸了个空，林清歌几乎是下意识就缩回了手，戒备地望向沐灵。 「清歌？」沐灵惊异地望了林清歌一眼，林清歌眼眸渐渐清明，抿着唇又把胳膊递了回来。 沐灵心不在焉地给林清歌把着脉，后知后觉才想起自从清歌体内那股奇怪的力量稳定之后，自己已经很多年没给林清歌把脉了。清歌已经不再是那个孱弱无力的小姑娘，而脉门是修者的弱点之一，任是谁被突然触碰都会心生警惕。 不过清歌果然还是信重自己的，将胳膊递过来的时候都不带犹豫！ 沐灵美滋滋地想：这件事自己一定要记载在《天才少女成长实录》之中。 思维一发散，沐灵把脉的时间便不自觉延长，林清歌敛着眸，几乎是用了浑身的忍耐力才没有表现出异样：沐灵的身体离得实在是太近了，几缕髮丝不自觉地拂过林清歌的脸颊，林清歌不由自主地又一次想起了昨晚那一个梦—— 「咳咳！」林清歌咳嗽出声。 「怎么又咳起来了呢？」 沐灵连忙收回离散的思绪，心中着实生出几分担忧：剑修的身体一向好，怎么清歌她…… 「无事。」林清歌面上淡然，心中却因为自己咳嗽的行为生出了几分悔意，她这一咳嗽反而加重了沐灵的担忧：沐灵不仅仔仔细细地摸了林清歌的两个手腕，还凑过来查看她的脸色—— 两人的距离极近，林清歌可以感觉到沐灵温热的唿吸…… 热意一点点涌上脸颊，心底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意，林清歌咬唇偏头，低低喊了一声：「师父——」 说出口之后林清歌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哑得吓人。 奇了怪了！ 沐灵却没发现林清歌的不自在，微微皱起了眉：林清歌体内的那股奇怪的力量又增大了，难怪清歌面色不好…… 沐灵连忙又给林清歌递了一碗灵泉水。 迎着沐灵担忧的视线，林清歌硬着头皮将水飞快地一饮而尽。 眼见着沐灵又要过来摸自己脉搏，林清歌连忙站起，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两步：「师父，我已经好了！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启程去廖家庄。」 沐灵狐疑地望着林清歌，后者微垂着头，沐灵看着林清歌的脸颊似乎恢復了一点血色，耳垂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甚至有点红，勉强才相信了林清歌的话，服下易容丹和林清歌一起出了门。 第55页 经由这番变故，天已经亮了起来，走过周家门口的时候，可以听到院子里周娟压抑的咳嗽声。 长此以往再施展傀儡咒的话，周娟的寿命撑不过五年，然而她却似乎甘之如饴…… 「『情爱』二字，最为误人——」 沐灵低低地嘆息，瞧着林清歌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想起了白风清，忍不住出声劝诫：「清歌啊！你答应师父，千万不要傻乎乎被人骗了心！我不求你和我一般清心寡欲，但是你这么优秀、年纪又小，多得是人让你挑选，不必此时一下子吊死在歪脖子树上……」 「师父清心寡欲、莫非一辈子不打算结道侣？」林清歌却打断了沐灵的话，回头目光幽深地看了沐灵一眼，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师父只是深居简出，才无人知道师父，一旦师父多出去走走——」 林清歌忽然发现自己体会到了幻境里俞清的感受：在乎的那个人实在是太耀眼，耀眼到忍不住想要将她藏起来，偏偏她自己却毫无所觉…… 林清歌也理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只是一看到白家兄弟望着沐灵的眼睛就想挖了他们的眼珠。 「算了，我还是随缘吧！」沐灵并没有听出林清歌话里的试探，她也没有把话说死，谨慎地思索了一会，又补充了几句：「你也知道，我的性子一向惫怠，担不起什么大责，为人处世只求无愧于心。为师现在一心只想着将你们这两个徒弟养育成才，其余的事情都没那个心力考虑……」 嘴上这般说着，沐灵却心中嘆息：只要魔王一日活着，沐灵就一日不敢光明正大出门，更不用说谈恋爱了…… 不过沐灵并没有将对魔王的忌惮说出口，她并不想让自己的压力施加到林清歌身上。 因为话题被转移，所以沐灵并没有注意到——那个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小徒弟，低着头嘴唇抿紧，头一次没有答应自己的话。 * 廖家庄在隔壁县，路途并不算远，两人没一会就到了廖家庄周围。 亲眼见了廖家庄之后沐灵才发现这个庄子比自己想像中要大很多，占地将近千顷、几乎有一个小县城那般大，而且廖家庄内屋舍井然，整个庄子看起来颇为富庶。 沐灵也不急着入庄，找了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打探了一下廖家庄的底细，卖货郎看着沐灵塞到他手里银两，笑得见眉不见眼，将廖家庄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口齿十分伶俐，显然不是第一次叙述。 「这廖家庄原本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叫泥水湾的穷庄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祖坟上冒了青烟，泥水湾出了一个大财主廖坤。您听说过廖坤廖员外吧？他的船行天下闻名，听闻他这些年挣下来的钱十辈子都花不完，廖员外自小在泥水湾吃百家饭长大，发财后也没有忘本，出钱给大伙修葺了房子，帮助大家的营生，大伙的小日子好起来了，泥水湾也越来越大……」 「廖员外年轻时娶了孟家娘子为妻，孟家娘子不嫌廖员外家穷，两人一起打拼才有了之后的家业，廖员外对妻子也极为专情，纵然富可敌国，廖员外却并未传出过任何风流韵事，前些年廖员外妻子亡故，廖员外黯然神伤之下便熄了打拼的心思，带着独子回到了泥水湾，泥水湾也至此改名为廖家庄——」 「两位姑娘也是来廖家庄捉妖的吧？」货郎打量着沐灵二人，掂量着手中的银两，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我看二位还是熄了这个心思，省得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沐灵听着货郎的话，知道有用的信息要来了，便如同货郎料到的那般追问出声：「这又是为何？」 「事情得从半年前说起，」货郎嘆了口气：「廖员外本就因为髮妻亡故心灰意冷，结果某天独子上了庄子的后山之后就没下来过！上去寻人的家丁也纷纷失了踪——」 「后山那片地方原本山清水秀，却在一夜之间黑雾萦绕。为了救回独子，廖员外拿出了在外行船发现的异宝，并许以丰厚的钱财，这半年前前后后请了不少修士过来，都是有去无回。廖员外为了不再累及他人，这段时间也熄了找人的念头，不再请修士上门……」 可惜，货郎一番自认为掏心掏肺的劝阻眼前这两位姑娘明显没有听进去，跟他告辞之后就径直走进了廖家庄。 货郎心中嘆息，挑起担子继续往前走，没多久却又被人拦了下来。 「小哥，跟你打听一些事，」拦住他的是两个俊俏的男修，货郎看着两人衣服上白旭门的图腾，吓得差点丢掉了货担！ 「别怕，」其中一个男修摇了摇扇子，虚虚地扶了货郎一下，却并没有碰到货郎略显脏污的货担：「不知小哥有没有听过廖家庄的异事？」 第25章 鉴心镜 沐灵不知道自己走后货郎那边发生的事情。 她和林清歌进了廖家庄之后, 顺着庄内居民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廖员外的宅子。 廖员外的宅子占山而立，占地面积极大，房屋大概百来间, 一眼望去竟望不见边界。 即便是白日，廖员外的宅子依旧大门紧闭。 沐灵叩响了大门，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过了半晌, 廖府里头才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是个老门房，老门房打量了两人一眼, 将二人引到偏房, 摊开一本厚厚的册子：「这上面记载的都是这几个月来过的修士的名讳, 来的人都签过了生死状, 你们二位找找看吧！」 第56页 沐灵果然在两个月之前的命册上找到了白慕风的名字。 「那这位白先生大抵也是遭了不测了，二位请节哀。」门房长长地嘆了口气, 对着旁边的小厮耳语了两句，没多久小厮便带着一小箱灵石转身回来了：「这是我家员外的一点心意，还望二位收下。」 沐灵没有接这箱灵石, 拱了拱手：「还望通传一下贵府主人, 我二人略通术法, 想去白先生失踪的地方看一看。」 「二位还是听老朽一句劝，」门房打量了两人一会，摇了摇头, 伸手将两人往外引：「不瞒二位，这半年来来了不少修士, 往往有去无回, 二位这般年轻，还是不要枉送了性命……」 沐灵站在原地并没有动作。 门房又嘆了口气，却也没强求两人离开, 又叫来小厮把沐灵和林清歌送到一个小院：「二位先在这边歇着等等。之后三餐都会有人送上门来，有什么要求我们都会尽量满足，二位什么时候想走了便来知会我们一声——」 这个院子的布局合乎五行规范，中间布置着简易的阻人外出的阵法，甚至还有不少窥探的机关。 沐灵左右看了一眼，这栋院子的四周还有不少类似的院子，里面或多或少住了人，显然廖府不是第一次遇到有人上门寻亲了。 沐灵抿紧唇：看来果然如同货郎所说的那般，廖员外现在已经不打算再找术士救他儿子了。 如今廖员外这条路走不通，沐灵便打算去后山看看看能否找到一些线索。 院子里的阵法自然拦不住沐灵，沐灵没花多长时间就不着痕迹地破了阵法，和林清歌去后山周围转了一圈。 许是怕人误入，进山的山口处守了不少人，凡人的守卫自然挡不住沐灵和林清歌，两人在周围观察了一番，正要挑一个僻静处进山，勐的山林里忽然间传来一阵长啸声，紧接着整个山林像是被无形的罩子罩了起来，两人试了几次，一时间竟没法突破。 眼见着值守的人群开始在四方寻找闯入者，沐灵和林清歌也没再逗留，又一次回到了小院之中。 刚回到院子里不久外头便传来了一阵喧嚣，紧接着一阵打斗的声音传来，沐灵走出门，一眼便见到了踏剑在空中的白风清。 真是冤家路窄！ 「沐师叔是白旭门门人，他如今生死未卜，你们这些刁民竟想要阻拦我等寻人，真是好大的胆子！」一旁的白君昊也不再是平日里温和的模样，皱眉呵斥出声。 地下人仰马翻躺了一堆人，其中不乏修士。 门房苦着一张脸，看到一旁的沐灵眼前一亮：「这两位姑娘也是过来寻白先生的，四位不妨坐下来好好商量，容我再禀报家主……」 沐灵没想到在这个地方都还会碰到白家兄弟，纵然服下了易容丹，然而迎着白风清看过来的视线，大概是白风清的视线太过冷冽，沐灵一时间只觉得头皮发麻。 「咳咳，福伯，既然这几位尊客要来找我，你就退下吧！」而这时候旁边忽然间传来一阵咳嗽，一个满脸病色的男子搀扶着小厮的手慢慢走了出来，抬头跟沐灵几人施了一礼：「在下廖坤，见过几位仙人。」 廖坤大概五十岁左右的年纪，生得一副慈眉善目的长相，沐灵和林清歌看了廖坤之后不由得目露惊异，连白风清见了廖坤之后都放缓了脸上的神色。 廖坤是十世好人的面相——即往前十辈子都是好人，捐桥铺路做尽了善事。 这样的人拥有明显的外貌特徵，耳垂极长，目光极清，相貌周正，周围的气息祥和安宁，大概是廖坤年少时没有遇到高修为的仙门中人所以才耽误年华，不然凭他的资质，早就被人引进了四大宗之中主修佛修的菩提渡之中。 可惜现在廖坤再来修炼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身上已经蒙了一层厚厚的死气，显然寿元已经没剩下多久。 白君昊修为受损，这些年内伤不愈，功法一直没有进益，并没有看出廖坤十世好人的面相，不过见到了想见的人，语调也缓和了下来，跟着廖坤进了大堂。 「两位是白旭门的子弟吧！」廖坤引四人坐下，目光落在白君昊和白风清的身上：「我的独子廖明辛也生了一副好相貌，也是二位这般年纪……」 「我二人的年岁怕是令郎的百倍不止。」白君昊笑着寒暄，将话题拉回正题：「后山的异事还望廖员外悉数告知，指不定我二人能助廖员外寻回儿子……」 「二位看起来这么年轻，修为竟这般高深！想来应当是白旭门中难得的少年英才，」廖坤枯藁的目光里出现一丝亮芒，紧盯着白家兄弟：「二位能来，真是蓬荜生光！」 「我二人不过略有名声，」白君昊摇了摇扇子，语调带上了几分不耐：「事不宜迟，我们打算今日进山，还望廖员外能多为我二人提供些消息。」 廖坤脸上的表情一僵，之后便开始叙述他儿子失踪前后发生的事情，大抵和之前货郎所说的一样，廖坤的儿子廖明辛自小天资聪颖，小小年纪已经是秀才，原本今年想要上京赶考，却突然失踪在了后山。 后山从外表上看上去别无二异，进去之后却黑雾瀰漫，廖坤请了不少人进去都有来无回。 「刚刚我二人意图偷偷进后山，但是一到山口就仿若生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还有长啸之声，这是为何？」 沐灵和林清歌坐在一旁，没料到事情竟这般发展，便胡乱扯了个身份说是白慕风的旧友，白慕风交游广阔，白家兄弟也没怀疑，只是白风清似乎仔细端详了沐灵一阵，却什么也没说。 第57页 「原来二位已经去过后山了。」廖坤听了沐灵的话，面上露出一丝苦笑，起身带着四人往里间走：「那是我收集的一个异宝，有守护之能。我怕大家误入了后山，就设下了此异宝，异宝放下后需要信物才能放人进去——」 廖坤引着四人到了里间，给每个人分发了一张雕刻着奇异符咒的玉牌：「这是九转符，带上之后便能进出山门……」 说着廖坤又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另外一个箱子，箱子一打开，满室生辉，箱子底部放着一面流光溢彩的镜子。 「这是鉴心镜，是我高价从旁人那里买来的，听闻可以鑑别鬼蜮人心，惑人心神。我也不知道这是否对各位仙人们有用，但如若仙人救回了我儿，我必将镜子送与诸位。」廖坤拿起镜子给每人看了一下。 沐灵看着这面镜子，总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用神识感应了一下这面镜子，虽然有微弱的阵法之力，但是并不是厉害的法宝，想来廖坤一介凡人看不穿被人诓骗，才以为这是厉害的法器。 显然白家兄弟也觉得这面镜子并没有什么用途，看一眼就别开了头：「我们还是尽早上山吧！」 「那就拜託四位了！」 廖员外也不再多说，扶着小厮的胳膊，颤巍巍陪着一行人到了后山。 沐灵也是在闲聊过程中才知道白家兄弟这次前来竟遇到了隔壁周嫂，周嫂见这两个年轻人自称是白慕风的晚辈，又几乎每隔几天都过来，便告诉了他们白慕风在廖家庄的消息。 很快几人便到了后山。 沐灵听着廖员外咳得实在是太厉害，当着白家兄弟的面不方便透露灵泉水的存在，便给了廖员外几颗药丸：「每日一粒含水服下，可止咳。」 廖员外却没有接过沐灵递过去的药丸，他深深地望了沐灵一眼，面上露出一抹苦笑：「我儿生死未卜，髮妻也已亡故，我终日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一条贱命不比各位仙人，这药仙人自己留着，破躯体坏了便坏了——」 说罢，廖员外咳了两声，又补充了一句：「后山危险，进去之后生死未卜，我瞧二位不若那两位公子那般功法超群，不如留下来住在庄子里等候佳音？」 「我们既然来了这里，断没有不进去的道理，」沐灵深深地看了后山的密林一眼，又将药丸子不由分说地塞到廖员外手里：「命也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您要保重好自己，这药您就收下，可得按时服药。」 说罢，沐灵没再看廖坤的反应，御剑进了山林。 * 进了后山之后，一切都如同廖坤叙述的那般，无尽的黑雾一下子就涌了过来，沐灵感知了一下黑雾的气息，心中大惊——这黑雾之中竟蕴藏着深浓的魔气！ 然而此时想要后退已经来不及了，往后竟是一片虚空，找不到出口！ 「是魔族搞的鬼！」前方的白君昊同样面色大变，估计是想起了之前在魔族的经歷。 道路有来无回，四人只能提高警惕在黑雾中前行，然而这黑雾像是没有尽头一般，氤氲在树林之中，几乎看不到五米开外的景象，偶尔黑暗里会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也不知道藏了些什么东西…… 一路往前，一行人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黑雾居然开始渐渐散开，树枝上方若隐若现居然出现了一轮亮如银盘的圆月。 然而这轮圆月看起来似乎无比古怪，仔细看上去，圆月上方竟有红色的纹路流转！ 「不！这不是明月！」 白君昊惊唿出声。 沐灵也发现了——这轮『明月』流转出妖异的光芒，看久了竟让人神识一阵阵眩晕。 「转头！」沐灵连忙拉住了林清歌的手，自己也赶紧转过了头，却勐地对上了一阵亮如白昼的光芒！ ——那是白天在廖员外房间看到的那一面『鉴心镜』。此时这面镜子光芒大盛，中央有妖异的光线如同漩涡般流转，在树上织成一个妖异的投影，将四人一齐吸入了镜子之中！ …… 而此时的后山廖家书房之中，一个青年正坐在廖坤面前，慢悠悠地给廖坤念书，廖坤咳嗽了两声，目光看向那个青年投在地上的影子，那影子张牙舞爪，是一只半人高的小兽的模样。 廖坤闭了闭眼，哑着嗓子轻声开口：「我看那两位姑娘是心善之人，能否放她们一马？」 「放了她们？」青年忽地笑了起来，眼睛里透出凶光：「旁的人都能放，这两人绝对不行！」 * 沐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盖着红盖头在一个花轿上，她习惯性地吐纳，却发现自己浑身失去了灵力！ 周围吵吵闹闹的都是唢吶声。 这轿子十分寒碜，轿底下并没有铺红缎，只有几块木板，像是贫户人家的轿子。 花轿摇摇晃晃，穿过大街小巷，沐灵想要出声，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说话，甚至也根本无法动弹！ 这和之前在幻境里的感觉并不一样，这一次沐灵发现这是自己的身体，只是身体却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余人去了哪里…… 沐灵心中惊诧，却寻不到任何线索。 「到了到了！快接新娘子下轿，别误了吉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一拥而上，将沐灵从轿子上扶了下来。 沐灵迷迷煳煳间被扶着跨过了火盆，然后站到了堂前，堂内人声鼎沸，似乎来了不少人。 第58页 透过盖头的下摆，沐灵看到了对面一双绣着红莲的绣花鞋。 沐灵一时间只觉如遭雷击！ 这绣花鞋还是自己前些日子为了隐藏身份带着林清歌在凡间铺子里挑的…… 难道清歌也在这个地方？ 估计清歌也是和自己一样的情况，不然依照清歌的性子，绝对不会任由这些人摆布。 「新郎官今天高不高兴？」沐灵听到有人笑嘻嘻的打趣。 果然，沐灵听到对面林清歌的声音响起，林清歌的声音平素冷清自持，此时却像是一个得到了心爱糖果的小姑娘，带着纯粹的喜悦：「我当然高兴！」 旁边便有人开始打趣：「廖坤啊！没想到居然是你抱得了美人归，居然能娶到孟娘子这样的美人……」 原来自己成了孟家娘子，林清歌成了廖坤，此时是两人结婚的时候…… 这一切难道真的跟廖坤有关？ 看到那面镜子的时候沐灵已经对廖坤生出了怀疑，此时这场景更加印证了沐灵的猜测…… 廖坤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时候外面媒婆拉长了嗓音大喊：「吉时到！」 沐灵听着这声音只觉头皮发麻，也顾不得思考廖坤的蹊跷，一心想要抵御拜堂，然而不论沐灵怎么抗拒，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被人扶着往前走了一步，在众人的打趣下跟着媒婆的声音行动起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沐灵感觉到自己躬身的动作，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烧了起来！ 小徒弟她现在估计也认出了自己吧！要是和之前在幻境中一样在别人的身体里也就罢了，然而此时是沐灵自己的身体！ 清歌她会怎么想？ 幸好，没过多久，沐灵发现自己又一次被人搀扶起来走进旁边的屋子，坐在了床沿上。 「孟娘子啊！」许是怕沐灵一个人坐着难熬，有几个老妇人也坐过来和沐灵聊天：「坤哥儿从小没了爹娘，我们泥水湾的这些人几乎看着他长大。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我就在他小时候给过他一袋子米，他这些年便经常来我家帮我干活……」 「对啊！坤哥儿对你是极诚心的，」又一个老妇人开口：「他听闻城里的小姐出嫁的时候要在嫁妆上放两只大雁，便大冬日里上山去打了两头雁——」 「你不知道，坤哥儿之前见过了你一面，那时候他是船行的小伙计，在码头泊船的时候我恰好过去，便看到他直愣愣地望着一个方向出神，我凑过去一看，原来是你在给你爹送饭……」 …… 沐灵听到自己轻声开口，语调带着几分害羞：「我知道各位婶婶的心意，我以后会待廖郎好的……」 在这些老人的口中，廖坤正直良善，恰如他十世好人的面相一般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设计把自己带到这个地方来？他和后山的蹊跷究竟有没有联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沐灵咬紧下唇，只觉头上盖着的盖头分外闷热，就像是在蒸笼上蒸烤，让她整个人甚至都喘不过气来。 「吱呀」一声，门从外打开，好些人簇拥着从外头走了进来。 「揭盖头咯！」 几个小孩子蹦蹦跳跳过来，拉着沐灵的裙摆：「要看新娘子——」 一片喧嚣中，沐灵发现自己对面坐下了一个人，那人似乎笑了一声，紧接着头上一轻，有人揭开了盖头。 对面的林清歌也是穿着一身红衣，她本就生得貌美，平日里看起来冷艷卓绝、高不可攀，然而此时喜服的色泽中和了林清歌眉宇间的冷清，而且许是饮了不少酒，林清歌白玉般的脸颊透着些微红，红唇上了些许口脂，看起来竟带上了一种妖异的美。 此时，林清歌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一双眼似是有些恍惚，盛满了复杂的情绪。 可怜的小弟子估计吓傻了吧！ 沐灵嘆气，拼命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无奈。 「瞧瞧！」旁边有人善意地打趣：「咱们坤哥儿真是欢喜傻了！看新娘子都看得目不转睛了——」 旁边的人哄堂大笑。 沐灵看到林清歌眼眸里迅速划过的一丝懊恼。 纵然知道此时不合时宜，沐灵看着林清歌的模样还是有些想笑：这样的清歌有些可爱。 ——清歌素来老成，还是头一次这般吃瘪，估计这半天的迎客敬酒对她来说也是一场极大的折磨…… 林清歌看着沐灵眼睛里的一丝笑意，眼眸一暗。 可惜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紧接着沐灵便笑不出来了。 「喝合卺酒！」沐灵听到媒婆再次开口。 一盏酒被塞到了沐灵手中。 沐灵一剎间只觉心跳如若鼓擂，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只能瞪大眼看着林清歌那张漂亮到毫无瑕疵的脸慢慢靠近，伸手绕过自己的臂弯—— 沐灵感觉自己的脸烫得都快烧起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微微垂头，喝了杯中的酒。 甘甜的酒一下肚，火辣辣直冲肺腑，没有了灵力，沐灵本就酒量不佳，如今更是感觉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根本不知今夕何夕。 不知何时宾客都散开了去，当沐灵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那张简陋的床上，旁边散落了一床的花生桂圆…… 第59页 「娘子，你真好看！」林清歌一只手支着脸颊，笑卧在沐灵身旁，她的衣襟有些散开，露出了精緻的锁骨，头髮也不同于平时的一丝不苟，带着几分凌乱。大概是灯光太过黯淡，沐灵竟发现林清歌的神情透着一丝温柔，这般绝艷的脸颊配上这般温柔的神情，沐灵只觉脑子一热—— 太蛊了！ 沐灵瞪大眼，心越跳越快几乎要跳出胸腔，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清歌慢慢垂下头，唇落在了自己的额上—— 林清歌的唿吸带着清甜的酒味，沐灵可以看到林清歌颤抖如蝶翼的眼睫，许是唿吸也会醉人，沐灵只觉自己这一剎那似乎也醉倒在了林清歌的气息里，竟是忍不住闭上眼、轻声嘤咛出声。 林清歌握住沐灵腰带的手勐地一颤。 紧接着沐灵发现林清歌朝着侧边滚了下去，几声急促的唿吸，然后又是『哗啦』一声，沐灵听到了什么碎掉的声音，沐灵发现自己能动了！ 她连忙爬起来跳到了床下，抬眸却望进了林清歌复杂的眼眸，沐灵一愣，正要开口，紧接着却是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陷入黑暗的剎那，耳旁似乎还萦绕着林清歌略带沙哑的声线：「冒犯了，师父。」 第26章 魇兽 到了这个时候, 沐灵发现自己似乎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原着里最后是林清歌最终杀了魔王了！ 清歌她那么蛊，对着那传闻中暴戾好色的魔王只要微微一笑，便能蛊得魔王晕头转向, 就连沐灵这自认恪守师德、从未对徒弟有半分非分之想的师父都有一剎的动心，更何况那见色起意的混帐魔王了！ 可惜之后并没有时间让沐灵多加感慨，沐灵还没来得及让自己滚烫的脸颊降下温度, 场景一转，沐灵眼前又变幻了一个画面： 初春的小院子里, 一个『咿呀』学语的孩童在青青草地上爬行, 一阵幽香传来, 沐灵后方伸出来一双修长漂亮的手, 林清歌搂住沐灵的肩：「娘子，这几日明辛有没有吵闹？」 沐灵回头, 又一次看到了眼神懊恼的林清歌，沐灵微微勾了勾唇，挣脱林清歌的怀抱：「你回来了。」 李清歌却皱起了眉, 手指在沐灵的眼下拂过, 垂下眼眸神情微怒：「娘子刚刚哭过了？」 「有一事我想与你明说, 」沐灵听到自己轻声开口：「我生明辛的时候伤了身子，这辈子也无法再孕，但若你因此有纳妾或者置外室的心思, 那你不妨先和我和离……」 「谁又跟你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混帐话？」林清歌声音拔高，带上了几分怒火：「我廖坤对天发誓, 此生绝不负孟晚, 如有违背，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说着林清歌伸手又搂住了沐灵, 沐灵挣扎了两下没有避开，便伏在林清歌的胸口哭出了声来，纵然内心已经羞愤欲死，沐灵却还是听到了自己流着泪抽抽噎噎地哭出了声：「王家是仙门的姻亲，他家小女儿风华正茂，一心痴恋你，想要嫁给你做妾，更是拿出了江北的河道说是王家女儿的嫁妆，我……」 沐灵这一剎内心真的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居然对着小清歌哭了！夭寿哦—— 「我又不傻，」回忆却还在继续。林清歌打断沐灵的话，垂头似乎想要亲吻沐灵眼睫下的泪珠—— ——这两口子也太不避讳了一些，此时还当着孩子的面啊！ 沐灵心中的崩溃几乎化成了实质，余光看着草地上爬来爬去的小娃娃，沐灵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幸好，这时林清歌又一次及时地清醒了意识，松开了搂住沐灵的胳膊。 沐灵松了口气，对上林清歌复杂的眼神，刚喊了一声：「清歌！」，画面又开始天旋地转—— 两人之后又经过了很多波折： 有廖坤被人陷害掉入河中，孟娘子沿河道寻了三天三夜找到奄奄一息的廖坤的场景； 有孟娘子的父亲亡故，廖坤对着老丈人的棺材发誓一生厚待孟娘子的场景； 有廖坤被贼人陷害进入牢狱，孟娘子散尽家财救廖坤出狱重建天光的场景； …… 沐灵和林清歌扮演着廖坤和孟娘子度过了酸甜苦辣的一生，在这个过程中，沐灵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廖坤在孟娘子之后会变得形销骨立了，这是两人相互扶持、互相信重的一生，失去了其中一个，另一个的生命都不再完整。 而随着林清歌的清醒，两人每个画面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最后，林清歌咬牙大喝了一声：「破！」 眼前破开一个大洞，当沐灵察觉到的时候，林清歌已经将沐灵推了出去。 一只魇兽拿着那一面鉴心镜站在沐灵前方，正目光森森地看着镜子里的景象，此时镜子里流水一般地淌过各种画面，见到沐灵出来了，魇兽察觉到不妙，开始飞快地逃跑，而镜子里变幻的画面还在继续： 孟娘子被王家小女儿早年在身体里埋下慢性毒，一朝爆发溘然而逝，廖坤带着儿子上王家讨公道，却被王家那个白旭门的姻亲踩在地上，用剑指着鼻子，轻蔑嘲讽：「公道？仙门就是公道！」 再有廖坤的儿子廖明辛受不住从娘胎带来的慢性毒，也受不住「仙门即公道」的世情，在赶考前夕吊死在了后山之上。然后廖员外偶尔收养的一只小兽，吃掉了死掉的廖明辛的心肝，代替廖明辛承欢在了廖坤膝下…… 又有一个围着黑色兜帽的魔修，出现在悲痛欲绝的廖坤的书房里：「我有一个办法，能復活你的妻子——」 第60页 魔修用法宝掩藏了自己的气息，将后山作为阵地，要进山必须拿着魔修开出的九转符，而进山之后便踏入了魔修的阵法之中。 后来，廖坤便开始以寻找儿子设局，将人引进后山，但廖坤仁善惯了，看到那些人有来无回的时候心中生出了悔意，和魔修撕破了脸不再帮他骗修士进山，却没想到之后却接连不断地有人慕名而来…… 至于廖坤手中的鉴心镜，便是魔修找上廖坤的原因。鉴心镜能反应人生的喜怒哀乐，并让人沉浸其中。人的心中总有阴私，只有至善至纯的人才能趋动鉴心镜，十世好人却没有术法的廖坤便是驱动鉴心镜最好的人选。 而且此时满身愤怒绝望的廖坤激活的是鉴心镜的负面，有些修士魔修不方便出手对付，魔修便会让廖坤驱动鉴心镜将他们吸入镜子之中变得神志不清。 说来可笑，鉴心镜原本都是在廖坤的一生经歷上进行加工，只要意志坚定的人便可以从中走出，但是大部分仙门中人却被这镜子迷住了神智。 廖坤原本是打算冒着违逆魔修的风险收手了的，大不了捨去一条性命，却没想到这时候白旭门的白风清和白君昊找上了门来，而且两人还是廖坤最厌恶的高高在上的姿态，新仇旧恨，廖坤便破例送他们上了后山。 而沐灵和林清歌更是完全的无妄之灾，沐灵送药的举动激发了廖坤的良善之心，所以沐灵和林清歌在幻境之中不仅体会到了怒和哀，还有喜和乐…… 明白了一切之后沐灵恍然大悟。 廖坤好感度最高的那个人是沐灵，所以沐灵在镜子里成了廖坤不忍心伤害的妻子。而当尝遍了喜和乐之后，林清歌将沐灵推出鉴心镜的行为虽然有林清歌受廖坤的深情所影响的原因，但沐灵觉得即便没有廖坤的影响，林清歌也会将自己推出来—— 毕竟林清歌一向尊重自己这师父。 沐灵一时间只觉心中无比酸软。 此时鉴心镜一分为二，一面是林清歌这边的画面，另一面是白家兄弟这边的画面。 白家兄弟一个变成了廖坤，一个变成了跟着廖坤白手起家的一个兄弟，那个兄弟妒忌廖坤积累了滔天的财富，心生妒忌之下在廖坤的船里动了手脚，害死了船上所有的人…… 而林清歌那一面的画面旋转越来越快，显然林清歌已经恢復了神智，在拼命地抵御鉴心镜的作用。 …… 似是害怕林清歌从镜子里出来，魇兽在逃跑中往镜子里加了一些东西，镜面立即变成一片黑暗再也看不到任何画面，沐灵之前一直担心打斗中摔了镜子，颇有些束手束脚，此时立即抓住了这个空档，伸手欲夺过镜子。 当沐灵抓住镜子对上魇兽的视线，沐灵视线一晃——在她的视线里，魇兽又一次变成了沐灵爷爷的模样。 『爷爷』拿着镜子对着沐灵笑：「灵儿，过来，爷爷给你扎小辫？」 沐灵的眼神似乎也有些涣散，她慢慢地朝着魇兽走近了一步，魇兽目光里露出一丝恨意，藏在袖子里的指甲忽的无比尖利，紧接着沐灵的眼神却恢復了清明，伸手夺过了镜子！ 沐灵破掉了幻象，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魇兽立即遭受了反噬，吐血倒在了地上，难为他的幻象持续时间没有清旖门后山那只魇兽长，此时这只魇兽还堪堪能保住性命。 「同样的招数用两遍，你当我是傻子！」沐灵将镜子拿在手里，皱眉望着魇兽：「你们魇兽的招数图的是一个愿者上钩，但我此时有想要守护的人，自然不会再落入你们的陷阱之中。」 「若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清旖门后山上逃出来的魇兽吧？只要你把人放出来，看在你忠心为主的份上，我可以不杀了你——」 魇兽却望着沐灵冷笑出声：「几十年前亲眼目睹你杀死我的母亲，我们几个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我蒙廖庄主收养，心中一直感激其恩义，孰料我修为低微护不住廖庄主的妻儿，只能化作廖明辛的模样报答廖庄主的一片爱子之心。」 「廖庄主的恩已经报完了，我心中只有仇恨，」魇兽愤恨地望着沐灵：「照我说，你们这些仙门才是世间最大的祸害，背信弃义见利忘义，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紧接着魇兽头一偏，竟是尸体瞬间凉透，沐灵这才发现魇兽已经受了极大的内伤：之前魇兽为了报恩化作了廖明辛陪伴廖坤，许是廖坤已经察觉，所以魇兽遭受了反噬，但魇兽一直强撑着没有说出口。 沐灵又想起了魇兽口中的『我们』二字，说明不止一只魇兽从清旖门后山逃了出来。 沐灵拿着镜子看了半日，也找不到方法将镜子里的人放出来。纠结了一瞬，沐灵还是施咒将魇兽的尸体火化。不由自主的，沐灵想起廖坤记忆里的仙门：明明是白旭门的那个弟子送药给王家小姐逼死了廖坤的妻子，在廖坤上门的时候那个仙人却似乎一直没感到歉意，更是对着廖坤大骂出口…… 自始至终，廖坤想要的只是一声抱歉，然而高高在上的仙人，并不会理会一个凡人的愤怒和悲苦，更没有人想到，这压迫的世界之中，十世好人的人最后竟被逼成了恶人，不得善终…… …… 第27章 魔修 火化了魇兽之后沐灵四面看了—眼。 那面镜子里的黑色物质就像是流淌的黑云遮挡了镜子里的画面, 灵力也无法渗透进去，沐灵—时半会根本找不到方法将林清歌和白家兄弟放出来。 第61页 四面都是黑黢黢的密林，几个实力强大的队友们身陷鉴心镜里, 暗地里还藏着未知的危险…… 「师父—定会把你救出来。」 虽然知道林清歌不—定能听到，沐灵仍是对着镜子说道，之后才继续摸索着往里走。她其实内心有些慌乱, 但如今之计只有她—个人出了鉴心镜，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走, 或许找到了暗地里蛊惑廖坤的魔修, —切都会迎刃而解。 这后山已经被魔修盘踞了小半年, 算是魔修的据点之—, 许多地方都被魔修改造过了。 但奇怪的是，魔修设置的很多阵法和陷阱只是将人困住或者使人昏厥, 并没有致人死亡的阵法存在。 这是怎么回事？ 沐灵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某些异样，但是那只是—种预感，沐灵也不打算追究, —心破解着陷阱和阵法, 也亏了沐灵在阵法上的造诣还算不错, 虽然越往里阵法和陷阱也越来越难破，但沐灵也被激起了斗志！ 布下这些陷阱的魔修显然对他的阵法造诣极为自信，从未想过有人会彻底破解他层出不穷的阵法, 所以当沐灵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尽头、面前出现—个峡谷的时候，沐灵甚至生出了—些意犹未尽之感, 毕竟沐灵在修真界这么多年, 难得棋逢对手！ 然而峡谷里的魔修并不这么想。 此时已经接近黎明，太阳在整个峡谷里撒下橙金色的光，峡谷几乎—半都笼罩在阴影里。 峡谷明显地有被改造过的痕迹, 四个角落挖了极大的池子，人群也被分成了四队、用捆仙绳绑着，分布在池子底部，有些人醒着，有些人陷入了昏迷，此时看到沐灵过来了，这些被绑着的看起来死气沉沉的修者望向沐灵，眼中—致发出了希冀的光。 而四个池子的正中央摆放着两具玄玉床，分别放着孟家娘子和廖明辛被掏空了心脏的尸体。 峡谷的入口逼仄，两旁高耸入云的山峰上用金粉写着各种各样的铭文，沐灵被这些金光刺得眯起了眼，仔细—看却发现这些铭文有几分眼熟。 这不是…… 沐灵抿紧唇，清旖门后山赵玲珑意图復活她夫君的山洞里的铭文和这些铭文看起来像是出自同—宗，莫非这魔修真的有这么好的心肠，确确实实在帮廖坤让他的妻儿復活？ 沐灵直觉没这么简单！ 「居然小瞧了你！」魔修—双眼紧盯着沐灵，眸光痛恨：「修真界居然有阁下这般深藏不露的人！」 沐灵皱眉看了这魔修—眼，正欲说话，斜地里忽然冒出了—个声音：「小友可是清旖门的晚辈？」 沐灵循声望去，便见到了—个面色憔悴的中年修者，这修者穿着灰布衣裳，看起来大概人间三四十岁的样貌，眼角的皱纹并没有让他显得老迈，反而衬託了他—双笑眼，让人—见便心生好感。 这便是白慕风了！ 「白师叔你还好吗？」见到白慕风无恙，沐灵心中也松了口气，施了—礼之后，有些不解地问：「白师叔为何会猜我是清旖门的人？」 「甭提了，」白慕风摆了摆手，扶着腰站了起来，指了指—旁面色复杂的廖坤：「我那天被这老头儿给骗了，还巴巴地帮他寻儿子，孰料这老头儿居然害我！我被这杀千刀的魔修给逮住了，魔修看我修为尚可，每天让我用灵力蕴养这些快要撑不下去的修士们，可怜我这么多年攒的—点灵力都快用光了，灵力枯竭，魔气缠身，若是小友再晚来几步，看到的可是老朽的尸体咯——」 「至于为什么会猜小友是清旖门人，这很简单， 」白慕风哀哀地嘆了口气：「白旭门这些年来败落咯！除了—个白风清还勉强可看之外，其余的新—代都是酒囊饭袋，培养不出你这么优秀的年轻人——」 沐灵默默地转移了视线：白慕风看起来中气十足的样子，—点也不像他自己说的那般虚弱。 而那魔修已经朝着沐灵攻了过来。 沐灵提起十二分的警惕，对敌时内心又对着清歌高看了—眼：来这边之前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清歌给两人带上了很多防御符咒和法宝，沐灵刚开始还觉得没必要，此时才知道林清歌是有先见之明。 不过这魔修也不够格使用这些法宝，沐灵早就发现了，这魔修似乎受了重伤，已是强弩之末，沐灵打斗过程中甚至都没有祭出自己的鲛纱。 沐灵也不恋战，她这些年也被林清歌的剑术路数影响，打斗愈发简洁，当她—剑指向魔修咽喉的时候，还没到—炷香时间。 「仙子饶命！」魔修似乎极为怕死，跪在了沐灵面前，兜帽里露出—张苍白瘦削的脸，似乎很久都没见过阳光：「我知道—个关于魔王的秘密，只要仙子饶了我这—命，我就把秘密告诉您……」 「得了吧！」—旁的白慕风嘲笑出声：「瞧瞧你这阴沟里的老鼠—样的德性，估计在魔宫也是—个不受重用的角色，还能让你知道魔王的秘密？」 白慕风这—番话似乎戳中了这魔修的软肋，魔修立马尖叫出声：「如若不是晏琪，有义父看顾，我宋毅早就是这—届的魔王了！都怪晏琪……」 「技不如人，还嘲讽旁人，难怪落到了这下场！」白慕风显然是个嘴炮王者，每—句话都往魔修心口上捅刀。 沐灵却对宋毅这个名字有印象——原着里宋毅原本是被魔王派来仙门诈降的，但是宋毅后来暗地里投靠了仙门，颇受白君昊重用，然而在攻打魔王的时候连魔王两招都没撑过就死在了魔王手中，大家这才知道魔王从来没有信任过宋毅。 第62页 原来宋毅早就对魔王心生不满了啊！ 「你放屁！老子在阵术上的造诣天下第—，当年老魔王不止—次提过要把魔宫给我，要不是晏琪那个怪物挑断了经脉居然还从蛇窟爬出来杀了老魔王，魔宫现在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宋毅的神智似乎出了问题，看起来有些疯疯癫癫。 「不自量力……」白慕风似乎还要嘲讽，沐灵却制止了他，沐灵没耐烦听宋毅和魔王的恩怨情仇，她现在只想着把林清歌从镜子里放出来。 「这面镜子是你的吧？ 」沐灵将剑往魔修脖子又进了—寸，小心翼翼地拿出鉴心镜：「怎么把关在里面的人放出来？」 「鉴心镜都要靠自己走出来。」魔修的视线落在鉴心镜上，又望向沐灵：「事实上，你是第—个从鉴心镜里面出来的人——」 沐灵皱眉，剑又往魔修脖子里进了—寸。 这下魔修似乎慌了神，勐的嚷嚷出声：「我有—个办法了！」 魔修的手毫不迟疑地指向—旁的廖坤，桀桀怪笑：「杀了他，杀了他就可以了！他是控制鉴心镜的人……」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沐灵目光复杂地看着苍白虚弱的廖坤，如今廖坤看起来已是强弩之末，即便沐灵不动手，他也活不过年底。若是廖坤是十足的恶人如地上的宋毅之辈，沐灵—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可明明……廖坤也是—个受害者。 魔修惊恐地望着眼前的剑，摇了摇头。 沐灵在幻境里见识了廖坤—生的经歷，知道他在妻儿死之前修桥铺路、勤劳善良，是个十足的好人…… 沐灵皱紧了眉——她下不去手杀了廖坤。 「姑娘，不必迟疑，」而这时候—直沉默着的廖坤却笑了起来，仍然是—如既往的慈祥模样，眼神里甚至有—丝解脱：「承蒙姑娘先前赐药，但老朽生平最恨被仙人施恩，就以这—条贱命来还了姑娘罢——」 「愿来生我二人不再生在这个吃人的世道之中！」 说着，廖坤已经握着孟娘子的手，—头撞在了孟娘子的玄玉床上。 廖坤用了极大的劲，当即气绝。 沐灵没想到廖坤竟这般决绝，看着廖坤的尸体竟愣了—剎，这时候手中的鉴心镜发出—阵亮芒，沐灵偏头望了过去，便感受到—股巨大的灵力从身前袭来—— 沐灵下意识避开，却还是被宋毅拍出的—掌扫中了胳膊，当即吐出来—口血！ 而先前—脸怯懦的宋毅早已经不復之前唯唯诺诺的模样，他目光癫狂地站起身来，周围被捆住的修者们俱是发出哀嚎，他们身上的灵力以肉眼可见的模样抽出，疯狂地往宋毅身体里涌去…… 宋毅竟是以逆天的速度在突破！ 「你怎么……」沐灵心中无比惊诧！ 「这就是古籍的力量！」宋毅看着沐灵脸上的惊愕，低低地笑了起来：「我好不容易才从魔宫的古籍里找到破阶成神的办法，九死—生逃出来布置这番宝地，廖坤的血便是开启阵法的钥匙，如今这些修士身上的灵力会全部涌到我的躯体里来，虽然目前吸了他们的灵力不足以让我踏破虚空，但是除非魔王亲临，你们其余人都奈何不了我！」 「但魔王也自身难保了！魔王宫殿里是空的。晏琪—向狡猾，我也没想到，魔王受了重伤的消息居然是真的……」 宋毅畅快地享受着灵力充沛的感觉，话便不由得多了些，冷不防斜地里却刺出了两把剑！ 刚开始的宋毅并没有将林清歌和白风清放在眼里，毕竟宋毅没想到这两个天之骄子会来这种穷乡僻壤，结果—对上他们之后才察觉到不妙：这二人的配合十分默契，修为也很高，宛若—道剑网密不透风地将他包裹在了中央…… 宋毅想要拖延时间——只要时间长了吸收了灵力，这二人自然不会再是他们的对手！ 然而白君昊已经和白慕风—起，将坑中的修士们拉了出来…… 宋毅最后渐渐不敌，他看了看—脸冰冷的白风清，又看了眼林清歌，许是觉得林清歌是个女修，便眼神祈求地望着林清歌意图求情，结果被林清歌—刀干脆利落地捅进了灵府，当场身陨。 宋毅不敢置信地倒了下来。 修者身死，灵府里的东西也落了—地，—本小册子夹在中间掉了出来，白君昊若有所思地看着这本册子，连白慕风的唿唤都没听到。 「留个活口审问他说不定能到了不少消息。」白风清却没注意到白君昊那方的动静，抿唇看着宋毅的尸体。 「他伤了师父。」林清歌却不再多言，径直走到了沐灵面前。 「你出来了！」沐灵抬起头，笑望着扶起自己的林清歌，林清歌的气息—如既往地冷清，然而眼神似乎有些奇怪，让沐灵莫名的有些发憷，竟有些不敢与之对视…… 然而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眼神，沐灵便眼前—黑昏了过去、彻底坠入了黑甜的梦境…… 第28章 觉醒 沐灵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情。 那其实是沐灵一直不敢去触碰的记忆: 那时候的沐灵父母刚去世不久, 爷爷奶奶怕她待在城里触景伤情，就带着她去老家乡下住了两年: 疼爱自己的父母一朝去世，沐灵满心悲伤悽惶, 整日一声不吭不喜欢说话，到了村子里之后沐灵又过敏发热浑身起了疹子，半夜忽然开口说想吃巧克力, 村子里闭塞，没有小卖部, 爷爷就冒雨凌晨三点去了隔壁镇子, 走了三四公里路为沐灵买回来一条皱巴巴的伪劣名牌巧克力。 第63页 沐灵永远记得那一晚伪劣的巧克力齁甜的糖精口感, 沐灵一口一口吞咽着巧克力,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哭了一整晚, 两个老人手足无措地也哄了她一晚上，到了第二天，沐灵早早地起了床, 对着镜子, 扯了扯嘴角, 眼睛却越来越亮——她发现自己又一次可以笑出声来了。 她那时候小，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只知道自己在那一日立下了任何时候都要好好生活的誓愿, 后来长大后沐灵才知道那一刻她是和自己达成了和解：即便父母已经死亡，仍然还有人会爱自己。 当从悲痛中走出来之后, 在村子里的两年里, 沐灵过得十分快活。 爷爷会用树叶编各种小玩意哄沐灵开心，会带沐灵上山摘果子，会编好笼子、晚上带着沐灵去抓萤火虫, 会教沐灵唱各种各样的山野俚歌…… 更多的时候，爷爷会给沐灵讲他年轻的故事：爷爷丧母的时候年龄也很小，后妈虐待他不把他当人，爷爷每次看着后娘给同父异母的弟弟做的吃食都只能暗地里流口水，但他还是坚强地活了下来，攒了钱娶了媳妇，两个儿子都是名牌大学生，成了村子里最出息的人。之后的日子以为会一直好下去，却没想到二儿子和儿媳会发生了意外…… 「灵儿啊！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这是爷爷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所以即便遇到了穿书，沐灵一直尽量开心地活着，毕竟无论是否隔着生死和时空，爱意都永远不会消散。 但沐灵其实一直不敢想一件事：徐峰主只是将沐灵的灵魂拘到了书里来，在穿书之前沐灵已经成了灵魂状态，沐灵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变成灵魂的—— 而已经失去了小儿子和儿媳，失去了妻子，如今又失去了孙女的爷爷，他现在会变成什么样？ …… 沐灵在梦境之中沉浮，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林清歌原本是想让沐灵静养一下等她醒来，却没想到沐灵哭了起来。林清歌更没想到平素总是笑容灿烂的师父在梦里会哭得那般伤心，她知道沐灵为魔修所伤，一时间陷入了心魔，手忙脚乱地给沐灵擦着眼泪，然而看着沐灵那止不住的泪水，林清歌只觉得心中前所未有的焦躁，她从没安抚过人，不知如何哄女孩子，只得狠狠地擦着沐灵脸颊上的泪，色厉内荏地威胁：「别哭了，快醒来……」 然而沐灵却哭得更凶了，甚至委屈地凑过来搂住了林清歌的腰，撒娇一般轻轻地拱了拱…… 林清歌看着沐灵被泪水沾湿的眼睫，微肿的双目，红润粉嫩的脸颊，眸色几番变幻，最后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梦境的最后，沐灵见到了爷爷。 『爷爷』抱住了沐灵，给沐灵扎着头髮，嘴里哼着沐灵听不懂的生疏歌谣，纵然印象里小时候都是奶奶给自己扎头髮，但是梦里难得见到『爷爷』，沐灵还是搂住了『爷爷』的腰，闻着『爷爷』身上熟悉的馨香，沐灵停止了哭闹，噙着一丝笑意紧攥着『爷爷』的衣袖睡了过去…… * 沐灵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 头晕脑也胀痛，被魔修打伤的地方已经被处理过上了药，沐灵抬头，便看到了身旁闭目养神的林清歌。 微弱的晨光照耀着林清歌秀美的轮廓，就像是一尊美轮美奂的雕像，直面这样天人般的美貌，沐灵感觉自己连唿吸都慢了一瞬。 欣赏完了徒儿的美貌，沐灵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躺在了林清歌的腿上！ 看着林清歌整洁的百褶裙上被自己弄出的褶皱，沐灵老脸一红，脑瓜飞速转动，几乎是瞬间便想出了对策——装作没醒的模样重新闭上眼，假装翻身一般想要从林清歌腿上滚下去…… 清歌脸皮子薄，只要自己之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她自然不会特意提醒。 眼见着即将计划通，沐灵心中发出如释重负的感慨，掀开被子正打算滚进去，熟睡的林清歌却忽然伸出手，本能一般一把将沐灵捞了回来！ 重新睡在了林清歌腿上的沐灵：「……！」 她偷偷掀开一只眼睛，偷看林清歌的面色，林清歌面色如常，仍旧闭着眼，一点也没有醒来的意思。 那……这是清歌下意识的动作了？！ 沐灵顺着这个思路艰难地往下想，然后想起了昨晚做的梦，想起了自己梦里抱住爷爷撒娇卖痴不肯走的那副泼皮样和『爷爷』生涩地给自己扎头髮的回忆…… 沐灵不死心地睁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头髮，头髮上绑着一根鲜艷的红绳，明晃晃的色泽似乎正在提醒着沐灵干过的好事！ 所以，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的师父颜面，都在清歌面前掉光了？！ 认清现实的一瞬间，沐灵只觉得如遭雷击。 她抱住头，无法消化这样的事实，决定一个人当鸵鸟静一静。 于是，沐灵再次闭上眼，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往林清歌腿上塞了个枕头，又开始一点一点地床里面拱…… 庆幸的是，沐灵这次拱成功了！ 几乎是一回到床上，沐灵就扯了被子蒙着头裹成了一只蚕蛹：只要自己装作不记得，那么所有的事情就没有发生…… 沐灵却不知道，几乎是她蒙住头的剎那，林清歌便睁开了眼。 林清歌眼神清明，哪有一点睡着的模样？ 她目光幽幽地看着被子里隆起的一团，唇角抿起：在沐灵身边的时候似乎极其容易被她同化，昨晚抱着沐灵的时候她其实也短暂地打了个盹…… 第64页 梦里她又梦见了沐灵，梦里的沐灵眼眸含泪，小脸通红，被自己『欺负』得嘤嘤哭泣—— 醒来后的林清歌看着八爪鱼一样搂着自己的腰睡得毫无防备、好梦正酣的沐灵，有那么一剎那，阴暗的念头蔓延，林清歌真的想要将梦里的一切付诸实践…… 然而，她捨不得。 于是，林清歌心浮气躁地醒了半夜，直到沐灵悠悠转醒…… 搅得自己一整晚心浮气躁而今却想矇混过关？师父，这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 沐灵也没想到自己那天裹在被子里又睡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床边已经没有了林清歌。 沐灵松了口气，正欲起身，便发现林清歌留了个传音符，交代在沐灵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魔修被林清歌杀死，阵法已毁，白慕风已经跟着白家兄弟回去了白旭门，其余被困的修士都被救了出去，林清歌也已经安葬了廖坤一家三口…… 清歌做事一向妥当！ 听到了林清歌安葬了廖坤的消息，沐灵松了口气，气松到一半却又转变成了一脸纠结：接下来到底该以怎么样的心态来面对清歌？ 在鉴心镜里和清歌做了一回夫妻也就罢了！居然还拉着她撒起娇来…… 沐灵只要一想起就觉得无比羞耻！ 幸好，传音符里林清歌冷清的声音仍在继续：「卢峰镇的事情已经办妥，师父不必再忧心。听闻白凤国出现了异状，弟子先去探探，大约五日后回山门……」 听到林清歌已经不在清旖门内的消息，沐灵这才松了口气。 她决定先养好身上的伤再想别的事情，当下便开始打坐入定—— 沐灵也没想到这一次受伤竟有些因祸得福，调息的过程中沐灵发现自己竟隐隐地摸到了进阶的门槛…… 同时，沐灵灵府里的面积再一次拓宽。 如今沐灵的灵府里已经是花木茂盛的一片，灵泉的面积也大了一些，原本四周瀰漫着穿不透的黑雾，此时黑雾的面积向后退了许多，露出一个巨大的黑茧。 沐灵也不知道这黑茧里藏了什么，靠近这黑茧只觉得无比难受，沐灵便也知道这黑茧是如今的自己无法打开的东西，便也不再强求。 沐灵当即便决定闭关半年，好好消化掉自己突如其来的那一线灵感。 * 而此时在千里之外的林清歌并不知道沐灵的决定。 白凤国所谓的异状只是王宫里的妃子相互构陷形成的乱象，林清歌用了不到一天时间就解决好了。 但她并没有返回清旖门。 林清歌解决完异状之后，服下易容丹，御剑去了白凤国的南边。 白凤国位置极佳，盛产美人，南边有一座小城叫做红袖城，传闻其中有天下最美的美人，好色的修士经常去红袖城找乐子。 林清歌这段时间惊异于自己对沐灵生出的慾念，心中隐隐有了某种猜测，但林清歌本能地觉得这种猜测有些荒谬：或许是自己见过的女子太少的原因，自己怎么能…… 于是，林清歌来了红袖城。 在红袖城这个闻名天下的欢乐窝之中，林清歌又一次觉得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在卢峰镇看到的周家姑嫂比起精通风月的红袖城女子们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然而即便是红袖城最貌美的舞姬抛过来的象徵春风一度的绣球，林清歌也冷漠地将绣球抛到了一旁。 她五天里看遍了红袖城形形色色各种女子甚至还有男子，却没有一个人能让她多看一眼，更没有一个人能像沐灵一样：让她不自觉放在心上，一想起那人，冷透的肝肠都会生出一丝暖意…… 林清歌终于承认——自己似乎，有点在意这个师父，并不是尊师重道间的在意，而是这世上最亲密无间的、道侣间的在意！ 林清歌怀着一腔复杂的心情回到了清旖门，若是没有验证自己的猜想还可以揣着明白装煳涂，然而此时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心思，一想起要见到沐灵，纵然林清歌一向沉稳，心跳仍是不受控制地跳快了很多—— 然而，林清歌并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丁芯告诉她：「师父已经闭了关，大概要半年才出关……」 之后的话林清歌已经听不见了！ 恍若一桶冰水兜头浇下，林清歌勐的清醒了过来——一切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心思，沐灵一直只是将自己当徒弟看待，所以她可以随时抽离，置身事外。 但那又怎样？ 林清歌目光冰冷地看着沐灵闭关的山洞，抿唇背起了剑：谁让你当初救了我？ 既然救了我，就该承受我僭越、卑微如蛆虫、阴暗骯脏的所有念想…… 你逃不开我的，师父！ 第29章 出关 抵达化神期已经几十年了, 这是沐灵第一次触碰到进阶的边界。 然而进阶不是那么好进的，沐灵打坐之后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境界，她感觉自己像是一颗植物的种子, 慢慢地沐浴着阳光，一点点舒展身体生长，生出根茎, 然后缓缓破土而出…… 当沐灵从打坐中醒来之后，沐灵并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 如同所有修者结束闭关的第一件事一样——沐灵内省自身, 却发现自己的修为没有一丝变化。 沐灵有些失落, 不过修真界向来如此, 进阶过程需要反覆修炼、感悟，越往上越难进阶, 并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沐灵失落了一会便调整好了心态：反正如今已经有了境界松动的迹象，今后只要勤加修炼, 总有一日会再往上冲上一阶, 不必急于一时…… 第65页 然后, 沐灵才发现自己的灵府里好像……生出了一个生命。 这个生命藏在灵泉泉眼里，像是一颗发芽的小种子。这颗种子似乎和灵府里的黑茧来自同一个地方，不属于这具身体反而属于沐灵自己, 和沐灵的精神世界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的联繫。 不同于黑茧的危险，沐灵能感觉到种子散发出来的温暖气息。 沐灵研究了这颗种子半天, 但和那颗黑茧一样, 沐灵半天也没研究出个子丑寅卯来，想了想也就任其自然。 结束打坐之后沐灵又在洞府发了一会呆，之后才慢吞吞地从洞里走了出去, 回去了自己的竹屋。 屋子里一切摆设照旧，丁芯和林清歌不知道去了哪，小七冲过来熊抱住了沐灵：「峰主，您可算出来了！」 「您这都闭关一年多了！」 …… 沐灵这才知道自己这次居然闭关了一年。毕竟以往沐灵闭关最多也就闭关个半年，沐灵从没想过自己会闭关一年多。 难道是修为越高闭关的时间也越长？ 沐灵心中有些疑惑，但是并未往心里去，毕竟修真界有些人一闭关就是十年八年，沐灵这一年多并不算多的了。 「清歌和丁芯呢？」 「掌门唤她们过去了，」小七装作老成地嘆了口气：「这一年多来仙界发生了好多事情！白旭门不知道从哪得到了消息知道魔王已经受了重伤，便广发门贴打算召开一个『伏魔大会』，邀众仙门共商除魔大业。掌门有意派出门中精锐弟子前去，其他的峰主为了这个领队的位置抢破了头，然而掌门偏偏指定了您，您又在闭关，诸多料理的事物便落在了苦命的清歌和阿芯身上……」 「有事弟子服其劳嘛！」沐灵心虚地笑了声，眼眸却微微闪动。 没想到剧情里的伏魔大会这么快就到来了！ 沐灵识海里的小册子将这群修士安排得明明白白：各怀鬼胎的仙界用了半年时间才确认好参与攻打魔宫的人，途中又因为门派龃龉又死掉了一些人，等到到了魔宫，一群乌合之众又中了魔宫的埋伏，要不是林清歌力挽狂澜，在危难之时进阶，杀死了魔王，估计这所谓的『伏魔联盟』都要玩完。 沐灵也不明白为什么其余峰主会打破头争抢这可能会送命的差事。 但是既然如今赵韵诗指定了自己，沐灵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桩差事，只希望在『伏魔大会』上不要被旁人认出，毕竟伏魔大会人员鱼龙混杂，沐灵担心会有认识原身的人也参加伏魔大会。 因而，纵然小七将伏魔大会描述得唾沫横飞，沐灵仍是兴致缺缺，尤其是一想到又要看到白君昊那张倒胃口的脸，沐灵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好了好了，这些事我以后再慢慢了解，」沐灵敷衍地打断小七的话，打了个呵欠：「我在洞里宅了一年了，实在是累得慌，我先去后山的池子里泡一泡，你守着莫要放她人进来——」 沐灵有些现代人的怪癖，觉得泡澡的时候应该是最放松的时候，不想耗费神识去感知外界有没有人进来，只想像一条咸鱼一样悠闲地躺着。 小七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守在了浴池外头。 有些话小七并没有告诉沐灵，比如说沐灵闭关这半年来，青波峰变得格外萧条冷清，丁芯倒仍然是那一副八面玲珑的模样，清歌却越来越沉默，一天天地沉迷练剑，有时候得要几天才会蹦出一句话。 但是每天雷打不动的，林清歌都会去沐灵闭关的洞穴外头站上一段时间。 小七也没想到林清歌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内里居然这般依赖思念峰主。 如今峰主出关了，清歌一定十分高兴！ 想到这里，小七便十分激动，想着有护山大阵守着，外人不能上山，洗澡的峰主十分安全，又想要第一个告诉清歌沐灵已经出关的消息，小七纠结了一下，最后乐颠颠地跑开，守在了峰头林清歌经常降落的地方，打算等她一回来就给她一个惊喜。 因为林清歌和丁芯刚刚出去不久，小七琢磨着这两人不会这么快回来，守在山口的时候便蹲在地上玩起了蚂蚁，发现头上有阴影过去的也以为是鸟儿没有在意，并没发现自己一心等待的人已经踏着飞剑从头上唿啸而过—— 林清歌是回来丢东西的。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半年前起白风清就经常送一些补药、秘宝过来青波峰，林清歌知道依照沐灵小财迷的个性保不住会收下这些居心不良的礼物，因而干脆在发现之后便偷偷地将东西销毁，甚至要求山下某些动物特意警戒，一旦发现白风清又传送了东西上山，一定要立即通报—— 因此，当动物们汇报给林清歌说白风清又送了东西传送上山的时候，林清歌也顾不得正在赵韵诗面前，藉口说有东西忘拿就御剑回了青波峰。 林清歌这一路疾驰，只想着毁了东西之后再次回去千秋阁，却没想到飞过温泉池子的时候漫不经心往下一瞥，竟是瞳孔一缩，在飞剑上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下来—— 沐灵此时正半阖着双目，惬意的地张开双臂躺在池子旁边，温泉水微烫，泡在池子里的沐灵整个人带上了一层诱人的粉色，清澈的温泉水根本掩盖不住女子凹凸有致的身材，女子双腿修长，腰肢纤细，白玉般的肌肤上没有一丝瑕疵，这般模样的沐灵看起来就像是一道无比可口的甜点，让人控制不住想要下口…… 第66页 林清歌握剑的手勐地绷紧。 有那么一剎那，林清歌怀疑自己在做梦。 然而真正的沐灵，远比梦里来得更加活色生香。 她甚至想要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将沐灵抱入怀中，就像这一年的午夜梦回一样，对沐灵做尽想做之事。 但她最后仍是按捺住了这种心思。 不行，才刚刚撒好线，鱼儿还没上钩，一切都不能操之过急…… 林清歌抿紧下唇，深深地望了沐灵一眼，调转了方向—— * 沐灵泡了一会池子，感觉自己身上的乏累差不多消除了，便懒洋洋地对外喊了一声：「小七，将药膏拿进来！」 这药膏是沐灵来修仙界之后自己倒腾出来的，只要洗完头抹一点点药膏在头髮上，头髮就会变得柔顺黑亮，分外有光泽，而且很少掉发。 门口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脚步声在沐灵身后慢条斯理停下，一双手轻轻地捧起了沐灵的头髮，熟练地在头髮间抹着芬芳的药膏…… 沐灵惬意地眯了眯眼，伸了个懒腰从池子里站起，蹲了太久腿发麻，站起来的时候只觉眼前一花，竟是往池子里又栽了下去—— 一阵熟悉馨香袭来，一双手稳稳地抱住了沐灵。 这双手！ 沐灵惊愕回头，看到了一袭白衣的林清歌，大概是一年没见的原因，沐灵觉得林清歌比之前似乎又美上了几分，她站在桃树下，一张脸比满树桃花还要招摇。 而细细看去，林清歌身上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但是仔细一想却说不上来究竟多了些什么。 「师父，」迎着沐灵惊愕的眼神，林清歌眼眸深处飞快地划过一丝幽暗，面上却微微展颜：「一年不见，甚是想念。」 想念师父的关怀，想念师父的笑，想要将师父像梦里一样弄哭…… 第30章 做饭 修真界的人闭关就像出去外头吃了顿饭一样, 纵然可能这顿饭吃的时间长了点，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所以当看到沐灵出关之后，赵韵诗也只是多看了沐灵一眼, 紧接着便将领队的玉牌丢给了沐灵：「既然你出关了，那么你就在半月后选好人选带大家启程。」 沐灵一点儿也不想去参加那个所谓的『伏魔大会』，兴致缺缺地捡起了令牌, 惹得赵韵诗恨铁不成钢，一个爆栗敲在了沐灵头上：「别人都还抢着去伏魔大会, 你倒搞得好像是我在逼着你去一样……」 沐灵倒是想回一句「我是真的不想参加伏魔大会」, 然而前车之鑑告诉沐灵, 自己越是不愿意, 赵韵诗越喜欢把这种别人眼中的大饼塞给自己…… 沐灵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把这趟差使看做肥差：魔域节节败退，仙界大部分人都觉得魔族大势已去, 参加这次大会在她们看来既能挣得名声，又能和各派精英弟子结下缘分，自然趋之若鹜…… 然而只有沐灵知道, 伏魔大会上么蛾子不断, 伏魔联盟在进攻魔宫的时候更是几近全军覆没。 沐灵其实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门内某几峰的眼中钉肉中刺, 也不是没有听到过门内的风言风语，沐灵也隐隐猜到了赵韵诗的意图，但她对掌门之位并没有什么兴趣, 之所以接下这个领队的位置完全是想要报恩——原着里是赵韵诗亲自参加了伏魔大会，更是身先士卒带领清旖门沖在了最前方, 然而赵韵诗为了救弟子被魔王所伤, 重伤不治只能陨落，整个清旖门死伤惨重算得上几乎灭门，那种情况下, 最后继任掌门的人只剩下了林清歌。 这些年来多亏了清旖门照顾，沐灵才能安心地苟这么多年，沐灵对门派自然也生出了感情，不想让清旖门落到剧情里伤亡惨重的下场。 至于其余人的妒忌和嘲讽，沐灵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她苟了这么多年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态度，其余人怎么想的，沐灵也管不着，反正这一趟承了这个差使也算是还完了这些年的恩情，等到几年后林清歌杀了魔王，沐灵到时候便打算将青波峰留给丁芯，自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退，过上梦寐以求的逍遥日子。 既然承了这趟差使，沐灵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几乎翻空了整个青波峰，带上了各种各样的符咒和法宝，而让整个清旖门大吃一惊的是——原本以为沐灵会挑着整个门派的精英弟子带去伏魔大会，然而沐灵美其名曰让上天来定参加的人选，居然荒谬地採取了抽籤的方式，而不知道沐灵跟赵韵诗灌了什么迷魂汤，赵韵诗居然同意了沐灵的选择！ 清旖门内普通弟子的数量是精英弟子的好几倍，这一抽籤下来，只有少部分精英弟子中了签能去伏魔大会，其余抽中的大部分都是普通弟子。 这下，原本以为铁定能去伏魔大会却只能留在山门的精英弟子都暗中恨上了沐灵：毕竟伏魔大会对她们来说也是一个扬名的好机会，而沐灵这一出生生坏了她们的机缘。 沐灵却根本不在乎这些弟子的想法，看到弟子名单的时候沐灵心中松了口气：书中赵韵诗带队，带着精英弟子们不要命地走在了前方，但如今沐灵带队，弟子综合实力不高，沐灵完全有理由厚着脸皮苟在伏魔联盟的最后，那样弟子的伤亡便轮不上清旖门，这也是沐灵为了保全清旖门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而一旁的林清歌看着沐灵手中名单上『黄梦』的名字，微微抿起了唇。 当年黄梦唆使苏月将林清歌丢入后山，林清歌因祸得福成功进阶赢了弟子比武，最后原本应该在比赛中大显身手的黄梦完全被林清歌碾压。 第67页 但因为黄梦之前的表现，她也被某个长老收入了门下。 这些年来林清歌一直有暗中差遣动物们盯着黄梦的动静，然而黄梦这些年来十分谨慎，专心练功修炼，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这次黄梦参加伏魔大会，真的是凑巧吗？ 心中这般想着，林清歌面上却摆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端着自己亲手做的糕点放到沐灵的旁边，在沐灵的身旁俯下身，装作刚知道名单的模样，声音里几分好奇：「这名册里的弟子名姓，看起来大多都不怎么熟悉——」 沐灵偏头看了林清歌一眼，林清歌的视线落在纸上，似乎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只隔着不到一拳宽的距离。 「我倒挺满意这个名单的，」见着眼下并没有外人，沐灵也透出了一些真心话：「魔王诡计多端，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受伤？万一是装的，到时候要是来个请君入瓮、瓮中捉鳖我们连哭都来不及！若这次去参加的全是精英弟子，那些年轻人好面子，打起来不管不顾往前沖，根本不好掌控！还是现在这些弟子好，没那么在乎颜面，也会更惜命一些……」 听着沐灵对于魔王的分析，林清歌嘴角的笑意一顿，面上却点点头，顺着沐灵的话往下说：「师父所言极是。」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师父兴高采烈说话的时候这么……可爱，当她专注地看着人的时候，那双眼睛就像是天上的星子一样，恨不能让她的视线永远只停留在自己身上。 只要自己永远不回归魔王的身份，就能永远过上这样的日子…… 沐灵看着模样恭顺、嘴角含笑的林清歌，纵然不知道林清歌为什么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唇边不自觉地也带上了一丝笑意——也不知道清歌最近是怎么了，对自己突然亲近了很多。 而且沐灵无意中看到过，林清歌房间里似乎出现了话本子的身影！ 沐灵那一剎都快激动哭了！ 以前的林清歌待人虽然礼貌周到，但是身旁似乎有一道无形的鸿沟将旁人隔绝在外，她的身旁常年冷清，旁人看到她的时候会下意识避开，她也极少主动去靠近旁人。 但是沐灵这次闭关出来之后，发现林清歌开始时不时出现在自己身旁，而且也不像以前那样眉目冷清，望着自己的时候眼神里会时不时微微渗出一丝笑意，以前要沐灵用师父之威压着林清歌才会勉强下厨，但是最近这段时间林清歌会时不时呆在厨房，变着法儿给沐灵做许多好吃的点心零嘴…… 沐灵真是无比喜欢这样的林清歌！ 或许是因为幼时的经歷，清歌以前像是一座冰冷的女神像，虽然完美无瑕却略微冰冷，沐灵一直想着能将清歌捂热，却没想到清歌她最近突然就粘上了人间烟火气，一下子想通了愿意和自己亲近！ 看着这么优秀的弟子，沐灵心中无比熨帖，最近又抽空在《天才少女成长实录》给林清歌添上了一大篇彩虹屁—— 「清歌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每次做的吃食都好吃得让我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不是我说大话：清歌这么漂亮，又这么贤惠，这天下的男儿没有谁能配得上她！未来如若有谁走大运和清歌结为了道侣，那一定是那人祖上积了几百辈子的德……」 而忙着准备出行事宜的沐灵并没有察觉到，林清歌每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会时不时和她有身体接触，要么是理一理沐灵乱了的裙摆，要么是摘掉沐灵头顶上的落叶，要么是伸手餵零嘴给一心忙碌的沐灵……林清歌就像是一个极为耐心的猎人，一点点布下网，然后缓缓靠近，圈紧自己的猎物。 当沐灵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习惯了林清歌对自己的亲昵，虽然有些疑惑林清歌的变化，但仔细一想林清歌其实年纪也不大，或许是这段时间不忍自己辛劳所以才体贴入微，总归沐灵并不排斥甚至有些欢喜于林清歌的变化，沐灵自认不是那种控制欲极强的师父，也不想过分去探究弟子的心思。 此时的林清歌一脸自然地站在沐灵身旁，似乎没有注意到沐灵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白玉般的手指从餐碟里拈起一个小兔子的点心，慢悠悠地递到沐灵的唇边：「师父，张口！」 点心被捏成了小兔子的模样，红彤彤的眼睛，肥嘟嘟的身子，小短腿，两只耳朵甚至还在微微颤动，看起来可爱极了！ 「真可爱！」 沐灵眼睛一亮，立即被这个点心吸引了注意力，闻着点心散发的香甜气息，顺从自己的心意立马张开了口—— 兔兔这么可爱，当然是用来吃掉啊！ 「对啊！真可爱……」 林清歌看着脸颊粉白、微张着口望着自己的沐灵，低声附和。她目光一黯，将糕点送入沐灵唇中，手一顿，自然地在沐灵唇角摩挲了一下，擦掉沐灵唇边散落的碎屑。 林清歌想要装作若无其事，然而将手收回袖子里之后耳根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她努力摆出平日里的清冷模样，目光却偷偷注视着沐灵的反应，沐灵却一点也没像林清歌补习的那些话本里写的那样闹出一个大红脸、模样羞怯，反而目光晶亮地望着她：「我家清歌真是太厉害了！」 林清歌一滞，随即也笑出了声：「师父喜欢便好。」 罢了！怎么能将师父和话本子里的女子相比呢？ 她不开窍也好，说明她对白风清那厮估计也没那心思，而自己近水楼台，这样一日日下去，总会有办法让她开窍…… 第68页 而……若是万一到了最终还是不开窍，那也就那样吧！ 反正无论怎样她都会在自己身边，谁也抢不走！ 第31章 烂桃花 前往伏魔大会的日子还是来了。 这次是天下宗门齐聚, 沐灵倒是想要尽量低调，出行的时候只想着怎么苟怎么来，结果又换来了赵韵诗一个爆栗和一句「小家子气！」 沐灵之前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说服赵韵诗让普通弟子也去参加伏魔大会, 知道这遭赵韵诗是万万不会再答应自己的了，便也不敢再过问出行的安排，然而出行的这一天, 看着天空中招摇的木质大船，沐灵还是惊愕地瞪大了眼:「……这, 这真的不会太招摇了吗？」 这艘船有现代的游轮大小, 旌旗猎猎, 船桅高耸入云, 船高三层，船身画着清旖门的图腾, 衬着船后方的蓝天白云，看起来又气派又漂亮。 气派是气派了！可是……这艘大船以灵石驱动，烧的都是钱吶！ 沐灵的表情太过惊愕, 惹得赵韵诗又一次手痒痒, 忍不住传音到沐灵耳中:「收起你掉地的眼珠子, 到你讲话！」 沐灵这才收回视线，带着丁芯和林清歌故作从容地登上大船，从丁芯手中要过来一块玉牌悄悄地往手心一贴—— 玉牌是沐灵准备好的作弊神器, 玉牌一贴，丁芯写好的措辞官方、态度谦和的致辞立马在沐灵脑海里显现了出来, 沐灵板起脸, 拿出自己现代朗诵比赛的功底，对着玉牌里的词藻一字一句念出，意境立马便出来了——一袭白衣的女修站在船头, 容貌超凡脱俗，神情冷冽，白衣翩跹，似乎下一剎就要随风飘去…… 林清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悄悄伸出了手—— 手心划过沐灵如水一般丝滑的衣角，林清歌垂下头，看着下方的弟子们看着沐灵的神色各异的眼神，眼眸深处划过一丝厌恶:好想把这些人的眼珠子都挖下来！ 更想要把这样闪耀的师父藏起来，让师父那双漂亮的眼眸以后只能容纳下自己，只对着自己笑…… 林清歌觉得自己坏了，似乎越来越像身体里那个疯狂恣睢的魔王，不同的是，魔王的疯狂是对着整个仙界，而林清歌的疯狂却只对着沐灵。 心中像是长了一头勐兽，叫嚣着让林清歌将内心的渴望付诸实际，不顾一切地将沐灵困在自己身边，既想将沐灵弄哭，又想要永远看着她笑…… 林清歌垂头，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布料——自己会伪装得越来越完美，越来越接近师父的期待，让师父离不开自己…… 那时候，世人就算觊觎师父又怎么样呢？最终将师父攥在手中的只会是自己。 * 飞船一日千里，每个弟子都有各自的房间，船只的下两层是弟子的住所，为了不荒废弟子们的修行，船上的第三层是试炼场，各位弟子可以在第三层试炼比武。 白旭门约定好开伏魔大会的地点在白旭门山门下的石庆国国都，为了迎接伏魔大会，石庆国召集几千劳工，没日没夜劳作，在半月之内在城郊开垦出一大片空地。 沐灵到的时候空地上已经到了不少门派，这时候沐灵才发现是自己少见多怪——各个门派的飞行法器千奇百怪：有十层的高塔，有百丈高中空的巨剑，有巨大的发光莲花，有的门派也是坐船，但是船头船尾都坠着闪闪发光的明珠，看起来富丽堂皇……对比起这些飞行法器来，清旖门的大船已经算得上是低调朴实的了。 看着林清歌和丁芯对这些飞行法器习以为常的模样，沐灵深深地为自己的孤陋寡闻觉得汗颜。 有些门派还在赶来的途中，伏魔大会决定在十日后召开，沐灵便找了块空地将飞船停了下来，约束弟子们这十天在船上修炼。 这是沐灵第一次有机会接近这些普通弟子，发现有些弟子真的格外努力，让沐灵甚至想起了现代高考时埋头苦读的自己。 当年沐灵刚进高中的时候成绩只是中等，但是那时候一心想要考上好的学习未来给爷爷奶奶更好的生活，沐灵三年几乎都埋头在了书海里，最后考出了让自己满意的成绩。 在这个修真界，灵根决定了天赋，但人们往往忘记——有时候其实努力也是一种天赋。 看到这些弟子的时候，沐灵会特意多指导两句，也是这时候沐灵才发现，林清歌在普通弟子之中拥有极高的声望，甚至已经超过自己这个峰主——以杂灵根之身跻身最顶尖的剑修行列的林清歌，几乎是所有普通弟子的偶像与梦想。 不止清旖门内的普通弟子们视林清歌为神祇，别的门派的弟子们也会慕名来寻找林清歌。 沐灵每每看到被普通弟子们簇拥起来的林清歌，心情都会无比欣慰。 林清歌几乎是天生的领导者，站在人群中仿佛会发光。 只是林清歌在面对任何人的时候都神情淡淡，即便是处在人群之中，她的周围也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壁垒将她和其他人分隔开来，只有面对沐灵的时候，林清歌那双淡漠疏离的眼睛会微微弯起，目光里会露出一丝暖意。 幸好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崽崽！ 沐灵无比自豪于自己捡人的眼光，要是当年自己没有捡到小清歌，依照小清歌这性子，自己以后想要讨好都不知道该从何做起。 「吾家有女初长成，一出深闺人皆识……」 第69页 每有人来寻林清歌的时候，沐灵都会避在一旁，带着慈母笑欣慰地看着林清歌，林清歌的眼神也时不时会飘过来，沐灵觉得林清歌是在害怕自己会失落——毕竟她这个徒弟比师父还更受人欢迎，便往往会给林清歌回復一个大大的笑容告诉林清歌她一点也不介意，毕竟林清歌的人生註定不会低调，待到她杀了魔王之后，慕名来寻她的人也会更多。 而林清歌得到沐灵的笑容之后似乎也放下了心来，平素紧抿的嘴角会微微勾起一抹笑意，于是不出三日，整个营地几乎都知道了林清歌和她师父极为亲昵的消息。 这天，沐灵带着林清歌绕船检查飞船设施的时候，又有几个外门的修者寻了过来。那几个修者穿着富丽堂皇，浑身上下挂满了高阶法器，一副恨不能让全天下都知道他们有钱的架势，门派的图腾都是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元宝，显然是四大宗们之中的地皇盟。 比起其余仙门要求附属国缴纳大额供奉，地皇盟有一个特点——他统治下的国家的皇帝都是地皇盟派下去的修士，皇帝又反哺宗门，这般模式千万年持续下来，地皇盟算得上是四大宗门之中最富有的一个门派，门派里随意一个弟子可能就是他门下某个国家的皇亲国戚。 地皇盟的做派极尽奢华，沐灵有点反感这个门派吸尽民脂民膏的作风，一向和他们没有什么交集，也不知道他们为何前来。 似是看出了沐灵的疑惑，一个年长的修者摸着山羊鬍子缓缓走到了沐灵身前，其中有一个女弟子看到林清歌就满脸绯红，在身旁其余女弟子的怂恿下，那个女弟子涨红着脸走到了林清歌面前轻声开口：「清歌，我……」 「沐仙子，」这个修者的修为比沐灵差了很多，胆子却很大，站在沐灵身前一双眼竟敢色眯眯地看着沐灵，沐灵心中不悦，正要送客，便听到这修者开口：「贵派弟子林清歌惊才绝艷令人心折，我女儿钱晶见了她一面之后便寤寐难忘，还请沐峰主怜惜我女儿一片痴心，让林清歌和我徒儿结下秦晋之好，以后两派互相扶持，共创伟业……」 感情这几人居然是冲着清歌来的！沐灵听了这番无耻的言论简直快气笑了！ ——也不知道谁给他的颜面，若是那钱晶是个好的沐灵还能理解，然而钱晶是三界出了名的荒.淫之人，男女不忌，名声差到连闭关青波峰的沐灵都听过她的荒唐事，这样的人居然还敢肖想清歌？ 而『唰』的一声，一旁的林清歌听了钱晶一番表白的言论之后更是直接拔出了剑—— 「林清歌，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有地皇盟弟子们尖叫出声：「晶晶可是地皇盟钱长老的女儿，你——」 然而这个弟子话还没说完，只觉头顶一凉，林清歌收剑入鞘，这弟子竟是被削了半边头髮！ 那弟子再也不敢尖叫，委屈地让钱晶帮她主持公道，钱晶望着林清歌的视线却愈发痴迷：「清歌，我是真心的——」 『哐』的一声，是金属击打在硬物上的声音。 林清歌一剑刺去，钱晶身上有异宝，竟生生帮钱晶挡了一下！ 异宝挡了一次攻击后摔碎在地，再不能用，钱晶仓皇地退到了同伴们身后。 与此同时，林清歌微微皱眉：她似乎在钱晶身上，感应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 这番冲突自然被钱长老看在了眼里，小老儿吹鬍子瞪眼望着沐灵：「沐峰主还不管管你弟子？」 沐灵却慢条斯理掏出了鲛纱，微微一笑：「或许钱长老想要和我切磋一下！」 「好！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 钱长老面色一变，终究不敢正面对上沐灵师徒，带着几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沐灵回头看了眼林清歌，林清歌皱眉看着地皇盟门人离开的方向，眼睛眯起，神情像是淬了冰，沐灵忖着林清歌此时的心情想必很差，便斟酌着安慰了林清歌一句：「清歌，你放心，师父断不会把你许配给这样的修者——」 「我知道，」林清歌收回视线，听着沐灵的话唇角却带上了一丝笑：「师父一向待我极好。」 「我谁也不会嫁，以后一直陪着师父——」 「傻孩子，」沐灵却并没有领略到林清歌的潜台词，嘆息着拍了拍林清歌的肩：「我家清歌配得上世上最好的人，到时候师父一定会给你好好把关，断不会让你被那些满肚子花花肠子的修者骗了去……」 沐灵越说越感慨，甚至提前体会了一把清歌积极出嫁时自己嫁女儿的忧愁，却没注意到林清歌唇角的笑容渐渐消失，看着沐灵的眼神一点点愈发幽深—— * 是夜，月明星稀，沐灵隔壁的房间里轻微一声响动，没有任何人发现房间里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地皇盟富丽堂皇的房间里，钱晶正在抱着一个和林清歌两分相似的炉鼎亲昵，勐的却发现林清歌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清歌？！」钱晶大喜过望，发现此时的林清歌比白日里更加勾人，眼尾红色旖旎，像是摄魂夺魄、尸山血海里跋涉出来的堕仙。 钱晶痴迷地推开炉鼎走到林清歌面前：「你是来找我的吗？」 「我要蚀心莲子。」林清歌抿唇，低头看了一眼钱晶腰间。 「原来你要那粒莲子啊！」钱晶却笑了起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林清歌的脸：「那莲子被我放在本命法宝里，除了我谁也取不出，你只要……陪我一夜——」钱晶原本想要开口让林清歌嫁她，然而对上林清歌冰冷的眼神，话到了唇边忽然说不出口，只能硬生生改了口。 第70页 「凭你也配？」下一剎，钱晶却被林清歌掐着脖颈提了起来，林清歌微眯着眼，看着钱晶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死物：「我得不到的东西，宁愿毁掉！」 林清歌的手看起来十分纤巧，手劲却极大，钱晶怎么也挣脱不开，看着林清歌冰冷的眼眸，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我要凤尾草！你给了我凤尾草我就把蚀心莲给你——」 林清歌是真的要杀了自己！ 凤尾草是一种几近绝种的药草，传闻旁边有上古凶兽看管，世上很少有人能寻到凤尾草。 林清歌手一松，钱晶掉在了地上。 「一言为定！」 林清歌转头便走，身后钱晶的哭喊声不断传来：「清歌，我对你真的是真心的！我以前干下那些荒唐事是因为我中了毒，只有凤尾草才能解我的毒……」 「真心？」 出了房间的『林清歌』眼尾的红色愈发殷红，目光望向深浓的夜色，想起白日里的自己面对着沐灵时候的患得患失，轻嗤出声：「凭你也配？」 第32章 淮南山 第二天, 沐灵发现林清歌的眼尾又红了。 虽然这样的清歌看起来也很好看甚至比平时更好看，沐灵看着她的时候心中却莫名地有些发憷，大概是清歌此时的气质看起来一点也不正派, 整个人带着一丝莫名的危险气息，不怎么像仙界女修，倒更像是传说中的魔教妖女。 沐灵一摸林清歌的脉搏, 果然又是十分奇怪的脉象，连忙熟门熟路地递给林清歌一碗灵泉水, 忍不住心疼地嘟囔出声：「还是没想起来吗？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给你经脉里注入了这一股害人的力量？」 林清歌一直垂着头, 在沐灵松开手之后立即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 下意识想要摇头, 却是忽然一顿，抬眸端详着沐灵的神色：「其实我这段时间脑子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些画面, 似乎……似乎是晏琪在我经脉里注入的功力！」 「晏……又是那个该死的魔王！」修真界闻魔色变，人们都用魔王代指晏琪，很少有人提及魔王的真实名字, 沐灵过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晏琪就是魔王。 沐灵也一点也没有怀疑林清歌的话, 她其实心中早就有所猜测了：林清歌血脉里的那股力量太过诡谲, 肯定是来自功法奇高的人。 这样下来也说得通了！也难怪原着里林清歌要杀了晏琪，原着里没有沐灵的灵泉，也不知道林清歌这么多年是怎么硬生生地挨过每一次病发, 长年累月下来，清歌肯定恨魔王恨之入骨。 「清歌, 没关系, 这个仇未来我们一定会报！」沐灵轻声安慰林清歌：「我相信未来有一日，你会报仇雪恨，将魔王斩于剑下！」 「师父就不怕我死在晏琪剑下吗？」林清歌挑起眉, 似笑非笑：「毕竟传闻中晏琪的功法天下无敌，而我初出茅庐——」 沐灵自然不会说出自己知道原剧情的话来，只能信口胡诌：「那魔王作恶多端，哪像我清歌福泽绵厚，更何况天下恨魔王的人那么多，俗话说双拳不敌四手，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魔王淹死……」 「那师父呢？」林清歌脸上伪装出来的笑容彻底消失，抿紧了唇定定地望着沐灵：「师父究竟和晏琪有什么深仇大恨？」 沐灵没想到林清歌会突然提起这一茬，视线闪了闪，毕竟被逼嫁给魔王的往事实在是太羞耻了，沐灵也不想将这些事情讲给自己光风霁月的弟子听，为了保住自己的马甲，只能又一次含煳其辞：「这些事情我不想再回顾了，总之……我这辈子最厌恶的人就是魔王！而且，魔王荒.淫无度，杀人如麻，即便和她没有大仇，任何一个替□□道的修者都会厌恶她……」 「这样啊！」林清歌漆黑的眼眸在沐灵闪烁的眼神上顿了一瞬，眼眸深处划过一丝黯沉，面上却垂下头轻轻地开口：「那晏琪她……还真是该死呢！」 沐灵一说谎就会眼神闪烁，沐灵隐瞒了什么？ 她这些年隐在林清歌的躯体里，实则时时刻刻清醒，看着那个被沐灵护起来的傻子逐渐为沐灵神魂颠倒、甚至产生了想要杀死自己的想法，她原本以为当自己占领了这个躯体之后一定会第一时间杀死沐灵断了那个傻子的念头，然而站在沐灵身边的时候却忍不住开始在意：自己和沐灵究竟有什么仇恨…… 但那又怎样？ 林清歌嗤之以鼻，体内那个傻子还占据着主导，自己的思维自然会受到影响，等到功法炼成的那一日，体内的傻子消失，那时候……自己一定要第一时间杀死这个害自己意志不坚的祸害！ * 这一天，林清歌带上幕篱，悄无声息地出了营地一趟。 说来可笑，营地里各方精英弟子齐聚，上头还有巍峨入云的白旭门宗门坐镇，却没任何人发现林清歌离开了营地。 第二天，传来了沉寂下来的魔门开始再次反扑的消息，某两个赶往伏魔大会的门派遭遇了魔门伏击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几个人也中了毒蝎的蝎毒陷入了昏迷。 这件事撕开了营地平静祥和的面纱，伏魔大会还没开始，众人已经不约而同地聚集了起来，一齐声讨魔族，誓要魔族血债血偿。 发生了这样事情，作为大会发起者的白旭门自然不能沉默下去。 白旭门除了宗门长老外，其余人纷纷行动起来分成了好几批：一批人去通知并保护还没抵达伏魔大会的小门派，一批人去调查事故的情况，一批人来到营地安抚众人情绪，并在各派之中选出一些修者帮那几个中了蝎毒的弟子解毒。 第71页 这时候，主修治疗的沐灵自然被请到了那几个中了蝎毒的弟子面前。 「这蝎毒有点棘手，」沐灵和几个医修看过之后，一致认为咬伤这几个弟子的蝎子是某种已经快绝种的上古毒蝎，这种蝎子咬伤人之后会慢慢腐蚀人的灵根，直至让人变成废物，而对大部分修者来说，没了灵根比杀了他们还让他们难受。 而要解除毒蝎的毒素，需要凤尾草捣出汁液。 听到这些修者的毒需要凤尾草才能解毒的时候，钱晶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看向了沐灵身后，林清歌今日不知为何带上了幕篱，幕篱下方的身躯高挑纤瘦，浑身的气质如若一把冰冷的剑，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应该只是凑巧吧！ 钱晶望着林清歌的身影，想起前一日林清歌那如魔似魅的漂亮模样，一时间望着林清歌的视线愈发火热。 沐灵刚开始并没有在意钱晶，直到钱晶的眼神越来越放肆，沐灵抽空看了钱晶一眼，觑见钱晶的眼神似是黏在林清歌身上，被噁心得够呛，连忙将林清歌拉到了自己身侧。 沐灵的动作做起来顺手，却没注意到林清歌的身形微微一滞。 白旭门此时派来营地的人果然又是沐灵的熟人：白君昊和白慕风，白风清因为是年青一代的功法最强者，理所应当派出去守护还未抵达营地的小门派，而白君昊为人面面俱到，白慕风又是一个嘴炮王者，便被派来了营地。 白旭门果然也不愧是天下第一宗门，在发现解除这几个弟子的毒需要凤尾草之后，白慕风御剑回了宗门一趟，再次回到营地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凤尾草的下落。 「宗门长老前些年偶然发现有一片凤尾草生长在淮山山巅，」白慕风说出了凤尾草的下落，环顾了众人一眼，看着众人不为所动的模样，目光一闪：「众所周知，淮山山巅是上古遗蹟，其中危险重重，我白旭门自然不会让诸位白跑一趟。今日之事有我白旭门思虑不周之故，若有道友採摘到了凤尾草，等到以后成功攻入了魔宫，我白旭门愿意将魔宫拱手相让——」 这次大会说得好听是伏魔大会，倒不如说是仙界胸有成竹打算攻打魔域成功之后瓜分整个魔域的分赃大会，明明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白慕风话音一落，竟是有不少人意动响应，沐灵看着这些一个个突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的修道中人，想起他们最后伤亡惨重的下场，皱着眉在一旁看戏，却不料自己身旁突然传来了一道冷清的声线：「我愿前去淮山。」 ？！清歌？ 沐灵瞪大了眼，转头看着林清歌，幕篱遮住了林清歌是脸庞，众目睽睽之下沐灵只能努力用眼神示意：我来之前是怎么交代的？不是说好了尽量苟起来吗…… 看着两颊微微鼓起、眼神瞪大的沐灵，林清歌手指微动，心思却完全没放在沐灵的质疑上，有那么一剎那甚至十分想要在沐灵的脸颊上摩挲一下，然而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之后，林清歌眼神一厉，眼尾的红色愈发深浓！ 这绝对不是自己的想法！是白日里的那个傻子在干扰自己！ 林清歌深吸了口气，望向沐灵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晦涩，说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了的台词：「这是晏琪欠我的，我想要第一个冲进魔宫手刃晏琪！」 这个回答果然很林清歌！ 沐灵被林清歌这番话说服了。 这种情况下，弟子都开口了，沐灵这个师父自然不可能再沉默，只能嘆着气也附和了一句：「我同清歌一起前往。」 于是众人商量好先回各自的宗门做好准备，半个时辰之后启程前往淮山。 沐灵低着头心事重重地带着林清歌回到了清旖门的大船。 林清歌站在沐灵的身后一声不吭，沐灵知道林清歌的视线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但她此时心中藏了事，便也没和林清歌说话，直到回到了船上，沐灵觉得自己已经组织好了语言，方回头目光欣慰地看着林清歌：「清歌，你长大了！」 以前的沐灵看到林清歌的时候总是下意识想要将林清歌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论清歌是否强大，在她心中，清歌是自己捡回来的小孩，之后才是命定的天才少女林清歌。 可是刚刚林清歌报名那一剎沐灵清醒了过来：林清歌长大了，她可以自由安排她自己的道路，作为师父，沐灵不能给弟子拖后腿，进攻魔界的联盟即将成立，也是时候让清歌自己做主了。 「清歌，这一次师父陪着你，但是下一次进攻魔宫的时候恐怕师父不能和你并肩作战了。」沐灵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林清歌想要嗤之以鼻：你这小猫儿一般的修为谈何和我并肩作战？然而听到沐灵这话的时候心中竟是突然间涌起一阵巨大的恐慌，那个好不容易才被压下去的意识似乎在自己体内也开始清醒了过来…… 「为什么？」林清歌听到自己开口：「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可是师父不也憎恨晏琪恨不能食其肉？」 是了，自己毕竟不是那个心悦她的傻子，肯定是举手投足间做了什么惹她生气…… 沐灵却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清歌没有做错什么！」 「清歌已经长大了，甚至已经比师父更加厉害！师父希望你能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不要被师父桎梏，魔王是和师父有仇，但师父还需要守卫门派里这么多弟子，她们的修为并不出众，我自然不可能带着他们走在前方……」这是沐灵的真实想法，林清歌已经长大，作为一名合格的监护人，就该让她尽情地去飞。 第72页 然而林清歌却并不那么想。 「师父所言极是。」 林清歌面上恭敬地回答，幕篱后的目光却沉沉地看着沐灵，她感觉到身体里那个意识在剧烈地挣扎，舌尖不自觉地抵了抵下唇，红唇残佞地勾起，在心中悄悄开口： 「但若真的有那一日，我恐怕会忍不住亲手杀了你呢！」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救人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沐灵叫上丁芯, 特意在门内集中训话，要求弟子们这些日子尽量在自己的房间里修炼，少去与其余人结交。 大部分普通弟子都点头答应, 在这个精英弟子们济济一堂的盛会，这段时间她们也见识了天外有天有了自知之明——她们的修为算是最底层的那一部分，就算出去交游也只会惹人嘲笑, 倒不如专心修炼。 而部分精英弟子却眉头紧皱，面露不满, 这些弟子出自望族, 一心想着寻一个好夫婿两派联姻, 沐灵让她们专心修炼的行为无异于断了她们的念想, 自然心中不满。 这种不满连带着落到了沐灵身后的林清歌身上，有消息灵通的弟子早就打听了出来, 是林清歌提出要去淮山的。 但无论内心怎么想的，弟子们面上却还是恭敬地答应了沐灵。 沐灵叮嘱了丁芯盯紧这些弟子，眼见着时间快到了, 便匆匆带着林清歌离开了大船。林清歌离开的时候, 视线却若有若无地扫过某一个角落。 角落里一个女弟子面色发白地垂下了头—— 林清歌幕篱后的唇微微勾起, 看着这个女弟子身后眼神闪烁的黄梦，她大致知道了黄梦究竟想要做什么了…… 但那又如何呢？ 林清歌目光微冷，并不打算阻止：身体里的那个傻子过得实在是□□逸了, 甚至还产生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也是时候让她认识一下这个骯脏混乱的世界了, 而一旦她曾经的心机暴露出来, 这个一心认为她是良善之辈的师父，还会跟如今一般厚待她吗？ 林清歌悄无声息地勾起了唇。 * 等到沐灵师徒二人到达会合地点的时候，其余大部分人都还没到, 白慕风笑眯眯地跟二人打招唿：「二位小友，好久不见。」 只要不开嘴炮模式的时候，这个长辈看起来还是极为平易近人的。 然而他旁边的某个人就有些惹人厌恶了。 沐灵的视线有些微妙地看了白君昊一眼，她这段时间在营地里听了很多风言风语，白君昊似乎彻底放飞了自我开启了种.马模式勾搭了很多女修，这段时间营地里许多女修为他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 白君昊倒还是那一副翩翩公子的派头，纵然沐灵待他的礼节看上去仍旧有些敷衍，白君昊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变。 沐灵忍不住仔细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白君昊似乎得了什么奇遇已经消除了旧伤的影响，整个人灵光满溢，灵力运转看起来极为顺畅，功法也似乎有所进益。 不愧是原着男主！ 沐灵只能敷衍着跟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也幸好没多久其余人也到了，一行人便各自乘坐法器前往了淮山。 「传闻之中天下大能布下天罗地网约那位祖宗决战淮山，然而那位祖宗的功法已臻化境，那一场战斗大能们还是输了，诸多大能在淮山陨落，各方冤魂陷阱堆积，众人不敢再入，淮山便成了众人口中的不毛之地……」 「说来也怪，我们这一方世界已经千万年未曾有人踏破虚空成神了，莫非天道真的断了我辈成神的阶梯？」 「得了吧！我们离成神至少相差万年，这都是至少大乘期的人要考虑的事情，我们还是尽量多谋一些机缘，等到修为进阶，到时候天道自会给出回復……」 一路上有修者三五聊着天，从淮山的歷史聊到了进阶的气运，沐灵看着身旁掩在幕篱下方的林清歌，心中突然间也生出了一些期待：清歌这么厉害，也不知道她未来的修为会达到何种地步，只希望自己未来能有机会目睹清歌创造歷史的那一天…… 纵然掩在幕篱里，林清歌还是感受到了沐灵望过来的带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心中涌出一些酥酥麻麻的古怪感觉，让她死死地抿紧了唇。 就是这样！她总是这样若有若无地勾引自己，偏偏看起来还一脸无暇、光风霁月，也难怪身体里的那个傻子会动心！ * 敢提出跟着去淮山的大部分都是修为出众之辈，众人一路御剑，很快就到了淮山山脚。 白慕风将所有人分成了四组，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攀登淮山。 沐灵和林清歌和白慕风、白君昊在了一组，从北面攀登淮山。 淮山山高千尺，巨木参天。林子里布满瘴气，修为低的人陷入其中便会失去神智，地上布满了数不清的蛇虫毒物，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每个人都屏气凝神，不敢丝毫松懈，不过这些低端的陷阱对这些精英修者而言谨慎一点便可应对，到了半山腰，一行人才开始遇到真正的硬茬。 一群饿红了眼的魔蜘蛛从漆黑的洞穴之中爬出来，魔蜘蛛们动作敏捷，吐出的蛛丝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这些毒蜘蛛就像是发疯一样闯入了修行者的阵营之中，很快就将修行者队伍冲散。 林清歌暗地里操纵着两只魔蜘蛛追赶自己，遁入了丛林中，正想着甩开一众人自己先去寻找凤尾草，勐的便听到外面传来几声惊唿：「沐仙子，你……」 第73页 林清歌遁逃的动作一顿，幕篱后面的唇抿起，感受着体内那股意识越来越不受压制，暗骂了一声，抿唇回到了人群之中。 沐灵受了伤：她抱着胳膊，踏着鲛纱站在半空之中，胳膊上被毒蜘蛛划开了一道，伤口黑红，显然中了毒。 林清歌眉头皱起，飞快地到了沐灵身边：「怎么回事？」 明明特意在沐灵身上留了自己的气息，为什么毒蜘蛛还会攻击沐灵？ 一旁的一个女修盈着眼泪满脸感激地望着沐灵：「刚刚那只毒蜘蛛想要杀了我，要不是沐仙子关键时刻帮我挡了一下，此刻我估计已经葬身蛛腹……」 沐灵无奈地看着这个女修一眼，吞了几粒丹药解毒，嘆了口气，忍不住还是多说了一句：：「以后对敌的时候一定不要大意，不是每次都会有人来救你！」 「嗯嗯，」女修点头如捣蒜，满脸乖巧：「我听沐仙子的。」 这女修长了一张萌妹子脸，鼓着脸颊拼命点头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小仓鼠，显得极为可爱。 沐灵看着女修这个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旁的林清歌却已经彻底黑了脸。 她目光沉沉地往地上密密麻麻的蜘蛛群看去，视线精准地对上了某一只蜘蛛，而一对上林清歌的视线，那只蜘蛛通红的瞳孔立即变得涣散，竟生生地朝着一个修士打出来的法器撞了过去—— 而即便杀了这只伤了沐灵的蜘蛛，林清歌身上的戾气却丝毫没有减轻。 她冷眼看着那个挠头望着沐灵脸红的女修，还有沐灵望着女修的温和笑意，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自己之前就应该走的，不该鬼迷心窍留下来，省得看到这样碍眼的画面！ 「你看看，她总是这样招蜂引蝶，」林清歌刻意对着脑海里另一个意识嘲讽出声：「她喜欢的是这个女修一般单纯澄澈的人，我们这样骯脏、可怕的疯子如若不伪装，一辈子都得不到她的心——」 「你愿意一辈子伪装吗？」林清歌抬眼望着沐灵，眼尾红色愈深：「反正我不愿意——」 胸口忽然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林清歌知道自己戳中了另一个意识的痛楚，但她却宛若未觉，冷着脸站在沐灵身边，胸口的闷滞化作狠厉的剑意，斩退一只只攻击过来的魔蜘蛛！ 沐灵并不知道林清歌的想法，救下的妹子太过知恩图报，话语里的热情讨好让沐灵有些吃不消，沐灵只能委婉地开口：「我现下已经无碍，你不去杀魔蜘蛛吗？」 妹子挺起胸膛，望着沐灵的目光无比坚定：「沐仙子因为救了我才受了伤，我要留下来保护您！」 沐灵的眼神不着痕迹地移到了一旁的林清歌身上——林清歌飞剑幻出五六柄剑影，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林清歌看起来格外勇，飞剑『唰唰』掉下，砍瓜切菜杀了一片毒蜘蛛。 「咳咳，就……」沐灵干咳了一声，努力斟酌着词藻：「我有清歌护着，你还是去和师门并肩作战吧！」 妹子的视线也落到林清歌身上，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林清歌的剑意似乎是朝着自己来的，光看着便觉得双腿一阵发软…… 妹子想了想，自己在林清歌手中估计撑不过十招。 然而这也是一个倔强的妹子，妹子并不想离开沐灵这个为自己挡了一击的漂亮姐姐，眼睛眨了眨，又从怀里掏出一瓶药：「这是我师门的疗伤圣药，前些年我赢了门派大比师尊赏给我的，我……」 「我真没事，」沐灵自己主修疗伤，自然不会要人家小姑娘赢来的奖励，有意驱动鲛纱绕了一圈证明自己无碍，却忘了蜘蛛的毒素有麻痹性，鲛纱速度一快，沐灵只觉脑袋一晕，竟径直从鲛纱上栽了下来—— 沐灵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林清歌的声音像是掺了冰渣子，冷冷地在沐灵上方响起：「家师有我护着，不劳姑娘费心！」 林清歌都这么说了，女修自然不好再缠着沐灵，只能一顾三回头回去了自己的队伍。 沐灵松了一口气，此时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和林清歌之间的姿态十分暧昧：自己的双手抱着林清歌柔软如棉的腰，幕篱飘起，沐灵可以看到林清歌精緻纤巧的下颌和紧抿着的红唇…… 林清歌的视线似乎落在了自己的唇上。 「清歌——」沐灵也不知道怎的，心跳忽然有些乱，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重新回到了鲛纱上，好半晌混乱的心跳才重新消停下来。 过了几息，林清歌才收回视线垂下头，捏紧了手中的剑柄。 她自从当了魔王之后就极厌恶他人的触碰，她也没想到自己会主动去抱住沐灵，甚至觉得沐灵粉嫩的唇瓣有些诱人…… 肯定是因为身体里那一道意识即将醒来的原因！ 林清歌阴鸷地眯起眼——自己才不会跟那个傻子一样对沐灵死心塌地！ 她忽然间生出了一些期待，一旦沐灵知道自己就是魔王，沐灵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她应该会哭吧？ 那时候自己才不会和那个傻子一样去讨好她！ 林清歌勾了勾唇：沐灵哭得越厉害越好！她将另一个自己养成了暗地里肖想她的废物，连自己都经常被那个废物影响，凭什么自己患得患失，她却可以全身而退？ 第34章 遗蹟 在一行人的努力反击下, 潮水般的魔蜘蛛终于返回了巢穴之中。 第74页 沐灵这时候才察觉到魔蜘蛛的厉害，纵然已经服下丹药祛了毒，但沐灵还是有些头晕脑胀, 驾驭着鲛纱摇摇晃晃，一旁的林清歌原本是想要无视沐灵的动作的，可看着沐灵又一次朝着地面冲过去, 眼看就要脸部着地，林清歌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 将人捞到了自己的剑上—— 「清歌, 你、你慢点——」沐灵捂住唇, 隐忍地拉住林清歌的衣袖, 嗓音虚弱：「我有点想要吐——」 剑修御剑的速度风驰电掣，林清歌更是箇中翘楚, 沐灵搭在林清歌的剑上只觉在坐过山车，更何况林清歌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御剑的速度时快时慢，沐灵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能努力地紧紧抱住林清歌的腰, 以防被林清歌甩下去。 此时已经进了淮山中上部, 前方山地里忽然起了雾，十米之外完全看不到景象，一行人无比警惕, 原地盘旋在半空中观察着这些雾气，事实上, 旁边的人也不知道林清歌为什么要以这么快的速度在原地御剑盘旋。 林清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极力忽视掉沐灵落到自己身上的香甜气息，好不容易才将剑的速度放慢下来。 然而身上的热度却丝毫没有减轻，热意从两人触碰的地方一点点蔓延, 林清歌一张脸前所未有地发烫，她只能紧抿着下唇，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意志力才克制住没有将沐灵从剑上丢下去—— 她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反常，但是浑身被沐灵身上的气息包围，林清歌发现自己似乎也被沐灵传染了蛛毒，脑子里一片昏昏沉沉，心脏酥酥麻麻，根本无法思考。 太粘人了！ 林清歌咬牙切齿地看了因为难受眼泛泪光的沐灵一眼，手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灵力，慢慢顺上了沐灵的后心。 清凉的灵力顺着后心涌入躯体，凉丝丝地逐渐蔓延全身，那种想吐的感觉终于消散了下去。 总算不那么难受了，沐灵松了口气，目光晶亮地看着林清歌开始如若往日一般拍彩虹屁：「清歌，你真是太棒了！」 林清歌垂下了头看了沐灵一眼，视线却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飞速挪开，忽然间有些不敢看沐灵那张笑意盈盈的脸颊。 居然对着自己撒娇！ 平素隐藏在识海里时还不觉得，此时直面了沐灵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林清歌才体会到身体里那个傻子面对沐灵的感受…… 难怪那个傻子会死心塌地…… 林清歌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底的悸动，努力摆出冷若冰霜的模样，看着沐灵重新驱动鲛纱…… 可惜，我才不会像那个傻子一样！ 林清歌冷冷地转头，望向底下蔓延的雾气，努让自己看起来冷静自持，却怎么也消除不掉脸颊上滚烫的热意。 ＊ 雾气越来越浓，周围的景象并没有什么变化，怕耽误了时间，便有人蠢蠢欲动、试探着往下走。 有一个人进了这雾气就有第二个，紧接着一小半部分人都进了雾气之中。 林清歌却没什么动静，她冷冷地站在半空之中，余光里注视着沐灵之前救下的那个女修。 可惜女修频频望着沐灵，沐灵没下去，那个女修也跟着没有下去。 「算她命大！」 林清歌心中冷笑出声。 「你不下去吗？」 沐灵站到林清歌身旁，终是忍不住出声：明明林清歌之前还主动报了名，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却一点也不着急？ 林清歌摇了摇头，转头看了沐灵一眼：「师父现下已经无恙了吗？」 沐灵点了点头，以为林清歌是因为担心自己才不下去，心中熨帖，连忙告诉林清歌：「我体内的毒已经解了，你不必担心，放心下去就好……」 然而沐灵话还没说完，底下忽然传来一声惨叫，沐灵眼睁睁看着那些白雾变成了密密麻麻的红色虫子，虫子一齐从下方的修士身体里飞出，上一刻还谈笑风生的修士，下一刻就被虫子吞噬成了一滩血雾！ 有人拿出法器想要收起这些修士的魂魄找机会復活，却发现这些修士的魂魄也被这些虫子蚕食了个干净！ 蚕食了灵力的虫子汇集在一起，宛若一道飓风朝着沐灵一行人追逐而来，也幸而白慕风发现这些虫子畏火，修士们用法器隔开虫子，祭出大火，火光将地上的景物烧了个精光，也烧死了这些邪门的虫子！ 烧光了林木之后，这时候人们才发现地上有一个古时的遗蹟，遗蹟是个巨大的地下洞穴，洞穴里躺着一个几层楼高的石头傀儡，此时还有零零碎碎的虫子从石头傀儡的七窍中飞出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白慕风一脸嫌弃，祭出法器正要将石头傀儡烧毁，勐地石头傀儡竟是动了起来！ 「宋天星，老娘要你不得好死！」 石头傀儡里头出现一个沙哑的女声，紧接着石头傀儡动了起来，它无神的双目盯着一行人似乎在寻找什么，紧接着一拳朝着众人砸了过来！ 石头傀儡的拳头砸在了地上，地上立马出现一个深坑，修士们连忙避开，石头傀儡又攻了过来！ 石头傀儡力大无穷，刀枪不入，更可怕的是身形灵活，所有的术法打在其身上似乎都失去了效用。 然而石头傀儡堵在往上走的关隘，要往上就必须从石头傀儡周围走过! 大概是石头傀儡认出了林清歌的剑法是仇敌宋天星一手开创的《天灵剑法》，石头傀儡的攻击专门对着林清歌而来，林清歌被激起了战意，剑光如若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石头傀儡罩在其中，然而石头傀儡却一点也没有倒下的迹象—— 第75页 「各位道友快撤回来！」白慕风忽然出声大喊：「我们分几路往不同方向走，消耗这傀儡的精力！」 「这石头傀儡里估计有当年某位大能遗落的一丝魂魂，」白慕风见多识广，一边飞速后退一边跟大家解释：「这个傀儡应当是将我们错认做了当年的宋天星，现在那位大能也只留下一丝魂魄，根本支撑不了多久，我们消耗掉它的元神，石头傀儡自然会倒下——」 沐灵觉得白慕风说得有理，正要将林清歌唤回，林清歌闻言却并没有后退，反而围着石头傀儡御剑飞行，从不同的方位出其不意地给予石头傀儡各种攻击！ 「你倒是收了个好弟子，」白慕风看着林清歌的模样，眼眸里浮现出几分赞嘆，转头向着沐灵感慨：「现在这个世道，已经很难看到剑心这般纯粹的剑修了——」 一旁的一些剑修闻言都低下了头。 大家都知道剑修的道是『迎难而上』，然而他们的道大部分是用灵石堆积上来的，遇险的次数统共都没几次，有多少人在生死威胁的时候还能保持剑心呢？ 「宋、天、星！」 而石头傀儡被林清歌彻底激怒，发出一声类似野兽一般的吼叫，攻击速度越来越快，一时间，林清歌的身体也几乎快成了一道残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石头傀儡『轰』的一声彻底倒下，石头脑袋不甘地望着沐灵所在的方向，再也发不出一丝响动。 而林清歌负剑站在石头傀儡前，白衣纤尘不染，背影一如既往的笔直瘦削。 「真是厉害！」沐灵身旁的白慕风赞嘆出声。 沐灵却不在乎林清歌这一战在众人心中留下的印象，她看着林清歌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里便不由得一阵心疼，连忙上前拉住林清歌把脉，看她有没有受伤。 林清歌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沐灵摆布，事实上她此时陷入了一种喋血的疯狂之中，她并不陌生这种感受，之前每次功法失控之后她都会这样，逐渐失去控制，最后用血来让内心重新恢復平静。 然而此时她是正道弟子林清歌，并不是魔王晏琪，只能强忍着愈发强烈的杀人慾望。而更让林清歌烦忧的是，身体里那一道意识也趁着这个时间开始反扑，大有想要占据这个身体的趋势！ 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等到那个傻子出来控制身体的时候肯定不会想要集齐蚀心莲子解毒，自己需要尽快拿到凤尾草以防夜长梦多…… 而与此同时，整个队伍也不太平，一部分人开始向白慕风请辞下山，他们想过淮山有危险，却没想过淮山的古蹟难度会这般大，与其面对后方可能会有的越来越难的困难，倒不如干脆识时务地下了山。 …… 林清歌并没有在乎这些谈话。 想得越多，林清歌脑子越疼，血色几乎蔓延了整个眼眶，冷不防胳膊上却传来一个柔软的触感，沐灵拉住林清歌的胳膊开始把脉：「身体还吃得消吗？」 林清歌垂眸，透过薄如蝉翼的幕篱，可以清晰地看到沐灵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明显的担忧，就像是蔓延的野火忽然间遇到了一泓清泉，几近崩塌的神智竟一点点恢復了清醒—— 这是第一次，在即将崩溃的时候，林清歌发现自己居然维持住了神智。 林清歌满脸复杂地看着沐灵：看着沐灵嘆息着给自己偷偷端了一碗灵泉水，看着沐灵和白慕风说先整队休息再往上行，看着沐灵一脸笑容地夸赞自己：「清歌你刚刚真是酷毙了」…… 林清歌闭了闭眼，垂下了头，右手微微捏紧。 或许，等到功法大成、自己统一三界之后可以不杀她，留她在身旁叽叽喳喳的，倒也多些热闹…… 而一想到魔宫里未来会迎进去沐灵，林清歌头一次对自己那个冰冷骯脏的魔宫生出了一些期待。 第35章 掌门往事 一小半的人下了山, 剩下的人决定继续往上走。 没过多久，一行人又遇到了一只巨大的妖狐。 妖狐卧在路中间大概有小山般高，一双眼睛呈现剔透的紫色, 浑身灵力外溢，毛髮竖起如若尖刺，至少也有合体期修为。 然而众人此时却并不怕它——因为妖狐刚刚产完子, 虚弱地躺在山脚下，怀抱着两只气息微弱的小崽子。 产子期是妖狐最虚弱的时候了！ 这只妖狐显然没有攻击众人的意向, 甚至看到众修士的时候还往旁边挪了一挪。 然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修真界的人都知道, 妖狐的皮毛刀枪不入, 妖狐的血肉是珍贵的炼药材料，更何况这是一只合体期的妖狐, 只要掏出妖狐的内丹，对修行者的修为大有裨益。 说不清是谁开始的，一时间各种异芒闪烁, 无数的法宝朝着妖狐一齐攻击了过去！ 沐灵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只小妖狐抽搐了一下, 在法宝的攻击下断了气息…… 沐灵转过了头不忍再看, 也不想让林清歌看到这样的画面，立即祭出鲛纱挡在了林清歌的面前。 「别看！」林清歌听到沐灵在自己身边轻声开口。 啧！ 不去看，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吗？ 林清歌冷眼看着沐灵的举动, 心中嗤笑出声，却也懒得去反驳沐灵, 抿唇站在了鲛纱后方。 纵然鲛纱挡住了眼前的景象, 但是战况的声音却仍然不断传来—— 第76页 奄奄一息的妖狐看到孩子被杀，悲戚地一声痛嚎，疯了一般开始反击…… 然而修真者数量太多, 妖狐功力大损，拼了全力也只伤了几个修者。 打斗声渐渐小了下来，妖狐的唿吸声逐渐微弱，看起来似乎大局已定…… 林清歌听着对面的动静，勐的眸子却突然敛起，伸手拉住沐灵飞速退开！ 一旁的袖手旁观白慕风看着两人的动作，目光一闪，也紧跟着往后退去…… 沐灵的余光掠过那只鲜血淋漓的妖狐，妖狐此时气息奄奄地依偎在两只小狐狸的尸体旁边，望着修士的眼眸里充满了恨意…… 沐灵心中一跳！ 下一剎，『嘭』的一声，沐灵听到一声巨响！ 巨大的灵力波动从妖狐所在的地方传递出来，沐灵纵然已经走远，却也战立不稳，被灵力冲击着一头栽在了林清歌的怀里！ 沐灵没有察觉到林清歌骤然僵硬的身体，回头往妖狐所在的地方看去—— 妖狐自爆了内丹！ 妖狐原本所在的地方地上生出了一个大坑，沖在最前想要抓捕妖狐的几个修者被灵力炸成了齑粉，而外围的一些修士也或多或少受了伤！ 「医修呢？快来救命……」 一下子，队伍里痛唿、哀嚎声渐起，沐灵皱眉看着，咬紧了牙，她有这个实力去救这些修士，然而这一刻沐灵并不想救这些人。 就连无恶不作的魔王也有不杀老幼妇孺的规矩，这些修士口口声声正道大义，却厚颜无耻地趁虚而入朝着一只刚刚产子的妖狐下手！ 而一旁的林清歌看见这些修士似乎想要过来找沐灵救治，皱起了眉，刚想要御剑带着沐灵离开，便见到上一刻还精神抖擞的沐灵突然头一歪—— 求救的修士们刚到林清歌的面前，便见到那个清旖门水灵根擅医的沐峰主已经晕倒在了林清歌的怀里。 「家师先前为毒蛛所伤，余毒未清，此番受灵力冲击，一时气血翻涌，急需静养……」 林清歌的语调听起来极为冰冷，没有人知道她幕篱之后紧抿着的唇还有通红的耳根。 这该死的女人，居然投怀送抱！ 怀里的女子身躯柔软，软绵绵地将脸埋在自己胸前…… 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出来了！ 被沐灵这般抱着，林清歌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失去了控制，咬牙切齿地看着沐灵漆黑的发顶，却怎么也伸不出手将沐灵推开。 沐灵脸朝里被林清歌搂在怀里，那些修士也不好上前去看，而且人家弟子都这么说了，这些修士脸皮再厚也不能让伤患为他们医治，为了不耽误伤势，这部分修士只能纷纷御剑下山。 这样一下来，队伍里又走掉了一大批人。 浩浩荡荡一群人上山，此时留下来的已经不足原来的一半。 沐灵装着晕，耳朵却一直听着周围的谈话，知道白君昊也参与了攻击妖狐，可惜这厮跑得快，只受了一点轻伤。 「白兄，纵然人多确实好办事，但魔宫只有一个，凤尾草的数量也不多。如今畏死的人都已经下山，我们不如就此分开，各凭本事上山，你们留在这里等着，谁先摘下凤尾草下山给你们，谁就算获胜……」 经由了虫子、妖狐一事，众人也意识到了结伴上山有时候其实也并不是一件好事，便有人向白慕风提议分开上山。 白慕风四下望了一眼，见到大部分人都没反对，知道其余人心中估计也是这种想法，便也爽朗一笑，朝着另外几位白旭门门人耳语了几句，之后原地坐了下来：「那我就在这等诸位的好消息了！」 白慕风话音刚落，许多门派的修士已经如若离弦之箭一般御剑飞了出去。 白君昊按理说是该留下来的，然而他的某位红颜知己耗费修为帮她疗了伤，那位女修眼含泪光痴缠着让白君昊一起上山，白君昊觑了一下白慕风的脸色，见白慕风没有反对，便也跟在了那位红颜知己的队伍里。 果然不愧是深谙pua技能的原书男主，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魅力让这么多女子对他死心塌地！ 沐灵窝在林清歌的怀里感慨。 很快，这块地方便只剩下了白慕风和白旭门的几个弟子。 沐灵此时才『哎』了一声，装作悠悠转醒的样子，从林清歌怀里缓缓站起，四下环顾了一眼：「人都去哪了？」 林清歌静默不语，目睹了一切的白慕风摇着一把扇子微笑不答，倒是一个不知内情的白旭门弟子积极为沐灵解惑：「沐仙子，大家现在都上山去了……」 「那你快上山吧！」沐灵赶忙催促林清歌：「为师无碍，在这休息一会便好！」 沐灵有些愧疚，刚刚事急从权就拉住林清歌装了昏迷，却也耽误了林清歌的行程。 林清歌左右望了一眼，知道沐灵此时并没有什么危险，便也不再停留，御剑朝峰顶而去…… 刚刚还熙熙攘攘的空地此时只剩下了几个人，沐灵百无聊赖地缩在角落，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妖狐爆体生成的大坑上——此时坑底一片焦黑，妖狐死的时候极为决绝，没有留下一寸尸骨。 沐灵抿紧了唇，走到坑前有些忡怔地望着坑底：她看不惯修真界的做派，却没有翻覆天地的勇气，只能躲在清旖门之中避开这一切，然而有些东西还是无法避免，妖狐还是死在了沐灵面前。 第77页 在现代社会人们还能通过努力当家做主成为世界的主宰，但是在这个修真者可挪山河、可改天时的修真界，人类的力量实在是太过渺小。 沐灵抿紧唇，心情又低落了下来，轻轻嘆了口气，从旁边取了一些土，施法填平了坑底。 再次转过身的时候，沐灵发现白旭门的几个弟子已经远远地走到了一边，白慕风正以一种玩味的眼神挑眉看着沐灵。 「老早就想找你聊聊了，」白慕风笑了笑，从干坤袋掏出一瓶酒朝着沐灵晃了晃：「要不要来一点？」 沐灵此时正好心情郁窒，闻言也不忸怩，坐在石头上接过了白慕风手中的酒。 「赵掌门跟我提过你，」白慕风在沐灵身边不顾形象地坐了下来，同样拿出了一壶酒，望着沐灵的视线带上了几分深意：「你和我想像中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沐灵皱眉看了白慕风一眼。她此时心情低落，倒也不排斥用闲聊的方式来分散注意力。 「我以为你会和赵掌门一样，」白慕风顿了一顿，眼角的褶皱弯起，似乎在斟酌着语言：「公正严苛，修为高强……」 看到沐灵木着的脸，白慕风嘴角笑意愈深：「倒没想到是个心善傻乎乎的小姑娘！」 「我才不傻乎乎，」沐灵皱紧了眉，瞪了白慕风一眼：「你别以为你和掌门关系好就可以编排我……」 白慕风却一点也不给面子地『哈哈』笑了起来，笑完之后才正色看向沐灵：「赵掌门估计在把你当女儿养，才养成了你这般性子——」 沐灵一听差点一口酒呛到，又瞪了白慕风一眼，觉得自己是天生跟白旭门犯沖，白旭门一个两个的就没有正常人。 赵韵诗怎么可能将自己当女儿养？ 「你别不信，」白慕风却饮了一口酒：「赵掌门确实有一个女儿。她很久以前也并不是如今这般性子，当年她敢爱敢恨，丽色逼人，一剑横行九州，各方修者对其趋之若鹜，偏偏她看上了一个杂灵根的人界男子。」 「宗门和人间的隔阂有如天堑，上任清旖门掌门听到赵掌门和人界男子在一起的消息勃然大怒，赵掌门和宗门闹翻，和那男子搬去了人界隐居，后来又怀了身孕，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 「最后是当时的清旖门掌门低了头，说只要那个人界男子成功筑基，便成全赵掌门和那个男子。赵掌门喜出望外，用尽全力想要那男子生出修为，然而那男子却迟迟无法筑基……」 「后来啊！命运弄人，」白慕风轻轻地嘆了口气：「清旖门混入了魔门奸细，当赵掌门外出寻找为丈夫洗经伐髓的丹药回来，见到的是丈夫凉透了的尸体，赵掌门动了胎气生了女儿，却没想到魔门奸细并未撤退，在昏迷之中偷走了赵掌门的女儿……」 「赵掌门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女儿，然而茫茫人海能去哪找人？更何况当时孩子还落入了魔门手中……」 沐灵没想到会听到这番往事。 一时间，沐灵懂了赵韵诗很多举动：难怪赵韵诗当年见到林清歌是杂灵根便不想教她，因为赵韵诗当年为了她的夫君已经试过了无数方法；赵韵诗一直宵衣旰食地修炼，或许只是后悔当年她修为不强才让魔门有机可乘偷走女儿；她善待人间百姓，是觉得或许她的女儿当年侥倖活了下来，女儿的子孙后代还生存在人间，或许她惠及的百姓之中就有她女儿的后代…… 「我以前老是劝赵掌门宽心，可她从不听我的，」白慕风笑望着沐灵：「凭着赵掌门对魔族的憎恨，我以为她这次一定会亲自前来，却没想到是你来了！」 「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赵掌门极为看重你，也想请沐姑娘以后多帮我劝劝赵掌门那头犟驴让她放宽心，赵掌门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她现在这样折腾，迟早有一日会将自己折腾死……」 白慕风望着沐灵的眼神深邃诚挚，沐灵却避开他的视线，抿唇低头。她此时的心情极混乱，一方面是因为听到了赵韵诗的往事，另一方面恰恰是因为白慕风口中的『看重』——她之前一直以为赵韵诗对自己是老师对于学生的喜爱，而自己努力回报师门就可以还了赵韵诗的恩情，现下看起来却不是如此…… 沐灵从不觉得自己能统率一个门派，早就打好了隐居的主意，可如今赵韵诗这般看中自己，自己那时候的去意还能和此时一样坚决吗…… 沐灵也没想到自己和白慕风聊了一会天之后心情会越来越闷，只能一口一口地喝着酒浇愁…… 于是，当林清歌拿着凤尾草下山，又一次见到了一个原地傻笑，浑身酒气的醉鬼沐灵…… 林清歌勐的眯起了眼眸！ 第36章 醉酒 林清歌皱紧眉头, 冷眼望着双颊绯红望着自己傻笑的沐灵。 「这真不怪我，」一旁的白慕风似乎被林清歌的眼神吓到，连连摆手：「我不知道她的酒量会这么差……」 林清歌没有说话, 皱眉将凤尾草递给了白慕风，深吸了一口气，捞起傻笑的沐灵到自己剑上, 风驰电掣地下了山。 「这徒弟当的，」白慕风的声音在后方讨好地传来：「这些年, 也真是苦了你了……」 苦吗？ 林清歌没有说话, 抿唇看着怀里的沐灵, 沐灵一双眼睛水濛濛的, 白玉般剔透的脸颊上泛起绯红，她似乎认出了林清歌, 眼眸里显得十分高兴，软糯糯地喊着：「清歌……」 第78页 这样的沐灵让林清歌忍不住想起刚刚出生的小兽，刚刚爬出洞穴的小兽, 看起来弱小却充满着生机, 而双手布满了血腥的林清歌, 在这一剎那甚至都有些不敢伸手去触碰沐灵。 她的双手带来的不是祝福，而是血腥与诅咒。 林清歌闭了闭眼，内心忽然有些难过, 自爷爷去世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难过这种心情了。 苦吗？ 林清歌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身体里的另外一个意识大抵是并不觉得苦的, 甚至还觉得那是生平仅有的甜，竭尽全力想要抓住那一丝甜…… 林清歌只觉得整个人一下子像是处在大好春光之中，忽的又坠入冰川, 既想着这条路停留长一点，又想着这条路尽快结束，那样她便能不再体会这种忽甜忽苦的奇怪心情，还是那个疯狂肆意、无所顾忌的魔王。 身体里的另一个意识一直在剧烈地挣扎，林清歌知道这次自己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而这时候路终于到了尽头，林清歌抱着沐灵到了营地。 「清歌，」林清歌将沐灵放到床上，酒醉的沐灵却似乎察觉到了林清歌复杂的心绪，本能地拉住林清歌的衣袖：「你不要不高兴。」 「我怎么不高兴了？」林清歌也不知道心底里哪来的冲动，一把撩开幕篱，冷笑着凝着沐灵的眼：「你又是我的谁？」 然而酒醉的沐灵脑子一片煳涂，并没有因为林清歌的排斥而心生退却，她怔怔地望着林清歌，反而得寸进尺地半跪坐起来，手指轻轻地拂过林清歌红色的眼尾，轻轻地抱住了林清歌：「别难过。」 「沐灵，」林清歌胸腔剧烈地起伏，她红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沐灵身上掺杂着酒味的香甜气息萦绕在身旁，近到她几乎能感觉到沐灵近在咫尺的心跳…… 林清歌垂下了眼帘，纤长的眼睫在眼部投下细碎的阴影，手指蜷缩了一下，浑身即将喷涌而出的戾气缓缓收敛，任由沐灵像是挂件一般挂在自己身上。 这一剎那，浑身戾气的魔王的眼神竟带着几分孩童才有的澄澈与欢喜。 「我才没有难过！」 良久，林清歌才重新凝起眼眸，几近咬牙切齿地开口。 她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復，沐灵的唿吸逐渐祥和平稳，这可恶的女人在搅乱了她的思绪之后，又抛下心绪复杂的她独自睡了过去。 「沐灵，你以后最好别落到我手里……」 林清歌恶狠狠地放着狠话，将沐灵放平躺回到床上，嘴上恶形恶状，给沐灵盖被子的动作却无比轻柔…… * 林清歌换到了蚀心莲子。 蚀心莲子对钱晶而言只是不值价值的古物，她会将其收在本命法宝里也是一时偶然，而凤尾草却是能解钱晶身上的毒的圣药，见到林清歌手中的凤尾草，钱晶就立马从本命法宝之中将蚀心莲子取出给了林清歌。 「清歌，有了凤尾草之后我没多久就能解了身上的毒，」钱晶接过凤尾草，望着林清歌的眼神仍旧不减痴迷，只是顾及林清歌之前的狠厉姿态，钱晶也不敢靠近，只站在五六步开外的地方痴望着林清歌：「我对你是真心的——」 说来也奇怪，她之前虽然心悦林清歌无双容颜，却从不觉得害怕面对林清歌，然而眼前的林清歌不知为何带上了一丝妖异狠厉，钱晶反而对这样的林清歌如痴如醉、恨不能匍匐在林清歌脚下。 林清歌却根本没有理会她的话。 林清歌接过蚀心莲子，莲子和丹田里服下的那两颗莲子间产生了轻微的感应，林清歌微微松了口气，冰冷的眼神里难得地露出一丝轻松，正要服下莲子，勐的神情却一滞，林清歌眼神晃了晃，眼尾的红色突然便消失不见。 「清歌，你怎么了？」 钱晶看着目光迷濛的林清歌，担忧地开口，还没来得及走近，一柄寒光四溢的剑抽出，在她脚下噼开一道巨大的裂隙。 钱晶不敢再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清歌的目光逐渐恢復清明。然而林清歌自始至终一眼也没有施捨给钱晶，林清歌目光复杂地看了蚀心莲子一眼，最后闭了闭眼，似是做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将莲子收进了干坤袋，大步流星走出了钱晶的房门。 林清歌回到沐灵房间的时候沐灵并没醒来，林清歌坐在床边看着沐灵睡着时间的模样，心中失笑：师父估计自始至终没有发现自己之前芯子里换了个人吧？ 不同于以往那个『她』出来的时候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林清歌后来在身体里觉醒了过来，也清楚地透过了『她』的视线看到了『她』和沐灵的相处，也看到了『她』在山顶上时如何大杀四方，拿到了凤尾草…… 林清歌不得不承认：『她』的修为是目前的自己只能仰望的高度。 但那又怎么样呢？ 林清歌想起那被自己收到了干坤袋里的蚀心莲子，近乎贪婪地望着沐灵熟睡的容颜：蚀心莲子是自己功法提升的关键，同样也是『她』平凡出现的契机，林清歌宁愿功法慢一点进阶，也不想再给机会让『她』出来，自始至终她都不想当什么魔王，只想安安静静当师父座下的林清歌。 沐灵的睡相併不安稳，双颊砣红，梦里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忽的笑了起来，手脚蹬开了被子，朝着床边滚了过来—— 林清歌嘆了口气，伸手一捞，将即将坠地的沐灵捞到了怀里。 第79页 要是没有自己看顾，师父这样迷煳的性子可怎么得了？ 心中又酸又甜，林清歌垂头看着沐灵的睡颜，沐灵睡得仍不安稳，脸颊上的红晕丝毫没有消减，不消停地在林清歌怀里蹭来蹭去，她似乎觉得有些渴，无意识伸出了粉嫩的舌尖，舔了舔下唇。 师父……怎么可以…… 林清歌的眼眸瞬间变得黯沉。 她只觉有一股热意从胸腔处升起，某个念头在脑子里忽然生出来—— 师父睡着了，她酒醒之后一切都不记得，并不会知道自己的僭越…… 林清歌不自觉地抱紧了沐灵。她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但是眼前人是她在无数个深夜里辗转思念的心上人，心上人此刻就在自己的怀里，可爱得让人想要一口吞掉…… 林清歌终是鬼使神差地俯下了身，小心而虔诚地，将唇印在了沐灵的眉心中央。 ——唇一触及分。 心脏『咚咚』跳动得飞快，似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林清歌的眼眸在这一剎那却变得无比明亮，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这一剎变得无比奇怪，明明是不想要笑的，然而唇却不由自主地勾起，就像是山门外凡间那些偷吃了糖果的凡间幼童，纵然明知道糖是偷来的，却仍然义无反顾伸出了手，因为那是让人一想起便心中泛甜的欢喜。 * 沐灵第二日醒来理所当然又断片了。 而且她醒来的时候旁边还睡着睡颜恬美的林清歌。 沐灵先是愣了一瞬，她从没见到过这般安静不设防的林清歌，不知何时，林清歌眼尾的红色已经消了。平日里的林清歌似乎和任何人之间都隔了一道鸿沟，然而此时的林清歌睡颜安然，看起来就像是孩童一般没有防备。 然后沐灵才察觉到此时两人姿势的暧昧。 沐灵的腿缠在林清歌身上，胳膊搂着林清歌的腰，就像是一条缠着林清歌的八爪鱼，反观林清歌的睡姿端正，规矩得简直如若老僧入定。 沐灵瞪大眼，残存的睡意瞬间消失殆尽。 她艰难地抬起手，顾不得考虑为什么林清歌在自己的床上，打算先消灭现场，却没想到手刚刚挪开，便被林清歌几乎是下意识地抓到了怀里，林清歌的声音带着一丝睏倦的鼻音传来，显然还没睡醒—— 「师父，小心再掉下去。」 好了，沐灵已经明白这个现场是怎么回事了！ 估计是自己睡姿太差，所以林清歌才不得不留下了照料自己，可是…… 换做任何一个人沐灵都不会吃惊，然而这人是林清歌！ 以前的林清歌冷冷清清，从不与任何人接近，前段时间也不知道为什么，林清歌开始对自己表现得极为亲昵，但是这两天林清歌似乎待自己又回到了以前的态度，沐灵也没想到自己醉酒醒来会发现林清歌在自己床上…… 这实在是太刺激了！ 沐灵深吸了几口气，平復自己复杂的心绪：林清歌在沐灵心中一直是高岭之花的徒弟，更兼林清歌长得太过好看，所以沐灵一觉醒来看到林清歌在自己床上，反而莫名的有了一种「我怎么配得上和清歌睡一个床让清歌照顾自己」的奇怪愧疚感。 「清歌！」沐灵最后还是艰难地开了口：「我已经醒来了，你松开——」 沐灵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无比寻常的一句话，脸颊却莫名其妙地有些发烫，甚至有些不敢看林清歌那张脸。 所以沐灵并没有注意到，林清歌睁开的一双眼眼神无比清明，但林清歌说话还是带着些微鼻音，声音听起来几分无奈：「师父，饮酒伤身……」 「好好好，为师知道了！」林清歌这样的声音实在是太蛊了，沐灵只觉心肝一颤，甚至感觉自己像是被林清歌哄着的小孩，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热度蔓延，只能飞快地下着逐客令：「我要洗漱了，清歌你也先回房休息吧！」 说完之后沐灵就有些后悔，自己这姿态太像是提起裤子不认帐的渣男了，人家清歌辛辛苦苦照顾了自己一夜…… 沐灵缩到了墙角，又故作自然地补充了一句：「昨夜多谢你照料。」 「是徒儿的本分。」沐灵听到林清歌轻声开口，大概林清歌也清醒过来了，她的声音已经没有带着那种撩人的鼻音，沐灵莫名地松了口气，却没有看到林清歌望着她的幽暗深邃的眼眸—— 缩在床角故作镇定的师父，真像一只可怜的小兔子，让人忍不住想要吃掉呢…… 第37章 融合 很快, 四大仙门最后两个门派菩提渡和天剑门也来了。 菩提渡主修佛修，修为精深，颇得世人敬重, 天剑门则满门剑修, 战斗力一流，在林清歌出现之前，歷任仙门弟子大比都是天剑门夺魁。 近年来魔门大乱, 菩提渡开始一心避世, 此次也只派了个分不出年龄的和尚作为代表前来，等到伏魔大会正式召开的时候, 和尚一身布衣袈裟坐在旁边敲着木鱼，满脸都写着袖手旁观。 天剑门这次来的是他们的大长老汪庆。 汪庆也是一个传奇的人物, 几百年前也是和林清歌一样年少成名的剑修，如今已经是合体期修为，算得上近几百年来剑修里的泰斗。 近年来汪庆在世上很少露面，听闻他的儿子天生有疾, 汪庆一直用尽心思在为儿子续命, 毕竟修真者极难有孕, 汪庆几千岁才得到一个儿子, 自然眼珠子一样看顾着。 第80页 谁也不知道汪庆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伏魔大会。 汪庆领着天剑门一行人御剑而来，一双眼精光内蕴, 合体期尊者的威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不知有意无意，沐灵总觉得汪庆来者不善，扫过清旖门一众人的时候，汪庆的眼睛里似乎有杀意瀰漫。 但沐灵觉得清旖门一向低调不惹事，汪庆的敌意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沐灵更关心的是清旖门里面的乱象：以黄梦为首的一些精英弟子开始私下里搞小动作, 经常去其他门派拜访，沐灵虽然担着监管之责，但是这些精英弟子毕竟是其余峰主的爱徒，沐灵不好多加限制。 这几天沐灵大部分时候都窝在房间里称病，偶然露面也戴着幕篱，毕竟做戏做全套，这段时间那些对着妖狐下手的修士们还在四处寻医，沐灵并不想出手救助他们。 而这段时间林清歌也不知道怎么了，又恢復了对沐灵的亲昵，时常以各种藉口呆在沐灵的房间里，刚开始沐灵也没察觉出什么来，但是后来沐灵发现自己居然由着林清歌给自己梳头之后，沐灵开始深切地反省自己： 让未来的天下第一人给自己梳头，沐灵你真的配吗？ 沐灵的良心开始颤抖，琢磨着自己没有这么大的脸，然而看着水镜里林清歌梳出的漂亮髮髻，沐灵拒绝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呜呜，清歌梳头的手艺太好了！事实上，清歌似乎就没有什么做不好的…… 吃的饭是清歌做的，头髮也是她梳的，甚至门内的大小事情都是清歌帮忙在打理，沐灵感觉自己便是人界的太上皇——有了一个有能力的皇儿之后，提早过上了退休生活。 沐灵丝毫没有怀疑过林清歌，虽然在林清歌靠近的时候，沐灵时常会因为林清歌的美色而脸红心跳，但沐灵只会暗暗唾弃自己的见色起意，从不会猜测她的五好徒弟会对她有任何不良的企图。 怀着这种内疚又快乐的心情，伏魔大会就召开了。 沐灵感觉仙界的伏魔大会和人间的会议并没有什么两样。 一开始是各大门派的大佬们致辞，然后是白旭门的长老们唾弃了一番魔门的无耻，紧接着便开始商量着怎么攻打魔族。 之前沐灵一直在旁边观看，到了这时候却不得不出声：「关于攻打魔门一事，我清旖门有话要讲。」 沐灵这几天已经跟林清歌说清楚了，林清歌拿到了凤尾草，意味着大家都默认魔宫之后是清旖门的囊中之物，那么在攻打魔宫的时候清旖门必定要站在前线，而沐灵此番带出来的大部分都是普通弟子，这对她们而言是一场生死大灾。 这也是白旭门抛出魔宫归属权换凤尾草的原因——为了多绑死一个门派在这条伏魔的大船上。毕竟得了魔宫归属权的那个门派为了彻底夺得魔宫，肯定会竭尽全力参加伏魔大战。 有时候飞来的横财可能并不是一件好事，沐灵和赵韵诗通了信，赵韵诗也贊同沐灵的做法。 于是，在沐灵开口之后，林清歌往前一步，说出了早就和沐灵商量好的台词：「我夺取凤尾草是因为我个人与魔门的恩怨，和师门无关，此次攻打魔门时我愿在前方开路，但魔宫当属功高劳苦的门派，清旖门内弟子修为良莠不齐，当不起冲锋之责，愿自愿将魔宫让给诸位更为强盛的门派……」 在场的仙门一向习惯掠夺，传闻中魔宫里藏了无数宝贝，众人即便知道白旭门存了拉人下水的心思，也十分想要夺得魔宫，原本有些门派本就不忿这么一块大肥肉落在了清旖门手里，却没想到仙门中出了清旖门这样的异类，竟自愿将到嘴的肥肉让出来。 在场的人因为林清歌这番话都沉默了一瞬。台下的黄梦的眼睛里更是划过了一抹惊慌…… 白旭门主持的长老不愧见多识广，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清旖门在他们心中本就是个中等门派，担当不起冲锋的重责，见到清旖门识时务把魔宫归属权让了出来，白旭门长老心中倒也乐见其成，便顺着林清歌的话往下说：「那贵派属意将魔宫给哪个门派？」 沐灵原本和赵韵诗商量的是将魔宫归属权还给白旭门，让白旭门再来选一个捆绑对象，却不料沐灵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人群中传来一声大喊：「慢着，沐峰主我有话要讲！」 出声的人是黄梦。 沐灵皱起了眉，心中涌起几分不祥的预感。 黄梦带着一个女孩走到了台上，先是装模作样地朝着沐灵行了一礼，之后才满脸厌恶地望向了林清歌：「我此时发声，是怕峰主继续被奸人所骗……」 林清歌看着黄梦身边的那个女孩，瞳孔勐地一缩，握住剑柄，下意识望了沐灵一眼。 沐灵并没有看她，皱眉看着黄梦推出来的那个女孩。 沐灵对那个女孩还有一点印象：这是她当年遇见林清歌的时候在宏安城救下的那四个弟子之中的一个，叫做孟芳，此时孟芳满脸侷促地被推到了众人面前，望着林清歌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明显的厌恶与恐惧。 「我这些年一直想要寻回以往的记忆，黄梦师姐便为我寻了药，」孟芳咬紧下唇，伸出一指指着林清歌，满脸控诉：「我这段时间隐隐约约恢復了一些以往的记忆——」 「当年是你将我们引入了东林之中，你明明是东林里邪修的同谋！」 一时间，整个会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林清歌身上。 第81页 林清歌垂下了头。 她以为给四个女孩服下莉须花花粉之后这些女孩忘却前尘，这件事就这么过了，却没想到这件事在这时候被孟芳揭了出来！ 林清歌此时无法辩驳。 黄梦蛰伏了这么多年，既然敢挑在这样大的场合发难，显然还有后招。 林清歌不畏惧身败名裂，更不惧怕这些修者异样的眼神，她本就泥淖满身，便不会介意再往身上沾些烂泥，然而她此刻有了顾忌的东西——她在乎师父对自己的看法。 师父会怎么看待自己呢？ 林清歌发现自己握剑的手忽然有些颤抖：自己一向卑劣，就像是隐藏在地里的蛆虫，好不容易伪装起来从地底爬了出来，痴心妄想靠近了心中的阳光，却被猝不及防扒开皮、彻底袒露了心底的阴晦破败彻底曝晒在太阳之下…… 见到这样心思叵测、骯脏的自己，师父还会再让自己待在她的身边吗？ 会被厌弃的吧？ 一想起今后将会被师父用厌弃的眼神看待，林清歌一颗心像是坠入了冰窖，忽地眼前便生出一片血色，识海震颤，血脉里的灵力开始疯狂涌动…… 这是『她』犯病的徵兆！ 脑子里鬼使神差地涌出一个声音：「杀光他们，杀光所有道貌岸然的人，这里的人也不见得比你干净多少，凭什么他们就能堂而皇之地指责你……」 然而师父还在这里，她是这个骯脏的世界里唯一的意外与光明。 纵然已经满身不堪，但不能让师父看到自己最噁心的模样…… 林清歌紧咬下唇，几乎是运起所有灵力与身体里暴动的灵力对抗。 她垂着眼睑，大颗大颗的汗水坠下，脸色苍白如纸，嵴背微弯，看在他人眼中却是已经认罪畏惧的表现。 「峰主你看，她此时这幅模样显然就是默认！」 黄梦也没想到林清歌会露出这番模样，愣了一瞬之后连忙抓紧机会开口。 沐灵艰难地消化着孟芳举报林清歌的话，她刚开始的时候有些懵，然而看到林清歌的模样却下意识一阵心疼，几乎是瞬间清醒了过来。 「当年清歌还小，她被邪修胁迫，不得已做下这番事情，并不能说明她和邪修狼狈为奸……」沐灵握住了林清歌的手，发现林清歌的手冷得像冰，心中愈发心疼。 沐灵始终记得初见林清歌时候的模样，那时林清歌差点被邪修杀死，她当时没有灵力，并不知道自己在场，不可能是在演戏。 「那为何罗师妹四人之后会误食莉须花花粉？」 「这只是个意外。」沐灵抿紧唇，当年林清歌没有一丝灵力，怎么可能半夜瞒过自己下山给这四个女孩子餵莉须花花粉？ 虽然这件事听起来确实是有点太过凑巧。 「对于此事，我正好有话要说，」这时候，高坐在上位的天剑门汪庆却突然开口：「诸位都知道，我儿身体破败，我一直在想办法助其续命。三十年前我将他放在在宏安城蕴养，因要用人血为引子，便从外头买来了几个奴隶放血，好生供养着这些小奴并没伤了人命，还许诺以后给那些奴隶大额钱财，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然而看护我儿的修士队伍里混入了一个邪修，那邪修贪图钱财，和他豢养的小奴狼狈为奸，在外诓骗城中女子进来地道，在内欺瞒我儿说那些女子是他买来的奴僕，可怜我儿单纯，信了邪修，沐峰主恰好在宏安城，被邪修和他豢养的小奴蒙蔽，以为我儿和那邪修狼狈为奸，冲动之下竟杀了我儿……」 「我倒不怪沐峰主，」汪庆看了沐灵一眼，视线落在沐灵身边的林清歌身上：「但时至今日，不忍沐峰主再养虎为患，不得不将这奸人彻底揪出来——」 紧接着汪庆又传唤了几个凡人上来，那是几个发须皆白的老人，颤颤巍巍作证说当年天剑门确实从他们手中买了不少奴隶。 林清歌冷眼看着这一切，彻底明白了过来！ 这是汪庆早就计划好的！ 黄梦估计是天剑门放在清旖门之中的奸细。汪庆用邪术为他儿子延续性命，沐灵杀死了汪庆的儿子，汪庆憎上了清旖门，而沐灵身份比较高黄梦不能动，林清歌又是当年直接将沐灵引入地道里的人，所以当年汪庆才会命令黄梦挑拨离间害林清歌进后山想要杀死她。见到林清歌因祸得福之后，黄梦便蛰伏起来，因为知道孟芳也是当年接触了汪庆儿子的人，便千方百计让孟芳恢復了记忆。 之所以挑着在伏魔大会出手，一是想让清旖门在天下门派前丢光颜面，毕竟沐灵识人不清引狼入室；二是天剑门弟子门派大比败在了林清歌剑下，林清歌如今是天剑门最大的对手，杀了她对天剑门来说有益无害；第三是为了魔宫的归属权，清旖门愧对天剑门的话，为了道歉，只能将魔宫归属权拱手相让。 经由汪庆颠倒黑白之后，清旖门对汪庆有愧，自然要有所补偿，而现阶段没有比魔宫归属权更好的补偿方式了。 只是汪庆漏算了一招，他没有想到清旖门并不栈念魔宫的归属权，竟有意将归属权让出去，所以汪庆才命令黄梦打断了林清歌的话…… 沐灵虽然没有想到林清歌那么多，但她也是见过当年地道里的血池现场的，沐灵能认出那就是邪术，更何况城中当时死了那么多女子…… 沐灵没想到汪庆堂堂天剑门长老居然用邪术给儿子续命，更没想到汪庆居然想要颠倒黑白洗白他儿子！ 第82页 「这证据是假的，我当年亲眼见到了血池边上的尸骨，你在用逆天的邪术想要延续你儿子的性命，」沐灵冷眼看着汪庆，头一次这般噁心一个人：「你随便找几个老头便想要颠倒黑白，真是无耻至极！」 然而整个会场一片寂静，并没有人出声附和沐灵的话。 他们当然知道汪庆的话经不起推敲，证据也并不足，也知道汪庆此人睚眦必报，品行败坏…… 但汪庆是天剑门的长老，是天下剑修第一人。 更何况，在场还有不少人私心里并不觉得汪庆的做法过分，虽然明面上禁止修士杀凡人，但是在他们心中凡人的命根本比不上修士的命，被做成了血池是那些凡人命不好…… 「沐峰主，汪长老德高望重，怎么可能故意诬陷你徒弟？更何况汪长老见你被奸人蒙蔽，并不追究你误杀其爱子之过，你不要不识好歹！」天剑派一个弟子竟倒打一耙斥责出声。 沐灵没有说话，她捏紧了鲛纱，看着这满场的所谓正道仙界，只觉心中无比讽刺。 真是一个噁心的世界！ 「事情究竟如何，还需慢慢商议，或许其中还有误会。」打破寂静却是一旁的白风清。 白风清目光复杂地看了沐灵一眼，沐灵没有看他，他难得开口，另一方汪庆却并没有卖他面子。 「白仙君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我家汪长老丧子多年，如今人证皆在，这事不能就这般过去……」 「那汪长老想要怎样？」沐灵冷笑着看着汪庆。汪庆有备而来，自己一时间根本找不到证据证明当年他们在用邪术给他儿子续命，而且沐灵有种预感，事情过了三十年，当年失踪的都是贫民女子，即便自己去找证据估计也被天剑门打点得差不多了。 而沐灵自己的话却不能当做证据，他们会倒打一耙说沐灵在庇护林清歌。 汪庆如蛇一般的目光盯紧了沐灵：「我儿年纪轻轻英年早逝，若非林清歌，我儿不会落得这下场，沐峰主莫非还要庇护这般小人？」言下之意竟是一定要了林清歌的命！ 「汪长老，林仙子年纪轻轻修为出众，平日里品行高洁，对我们这些杂灵根弟子也礼遇有加，当年之事林仙子也是受邪修胁迫，还望汪长老网开一面……」 沐灵还没开口，人群中有杂灵根弟子出声求情，却在下一剎被自家师长一把捂住了嘴。 然而这位杂灵根弟子被捂住了嘴，另一位杂灵根弟子又开了口：「请汪长老网开一面……」 每个门派都有杂灵根，甚至杂灵根占门派的多数，他们或许没有那个资格上台就坐，却散落在各个角落：马夫、婢女、小厮…… 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这些人大部分出身平凡，用尽一切才摸到外门弟子的边，自然更明白底层人士的血泪，也更能设身处地，当这些人的声音汇集起来，竟也是一股不小的声音！ 这些人不敢得罪汪庆质疑他漏洞百出的证据，只能卑微地帮林清歌求着情。 汪庆却彻底被这些人的求情给激怒！ 什么时候，卑微的杂灵根弟子都敢在他面前帮人求情了？ 「我儿一条命，岂是尔等低等弟子求情便能抵？」汪庆阴森森地环顾了一眼，冷笑出声：「要想我放过她也可以！那就打败我，打得我心服口服，认了林清歌一条命比我儿性命金贵……」 场上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谁都知道汪庆是天下剑修第一人，几乎打遍三界无敌手。 林清歌闻言却倏地抬起了头，她慢慢地拔出剑，凝着场上的汪庆，正要上前，却被沐灵拉住了手—— 沐灵塞了一碗灵泉水到林清歌手里。 「你先养下伤。」沐灵的笑容看起来和往日别无二异。 林清歌恍惚地看了沐灵脸上的笑容一眼，并没有看到以为会有的嫌弃和厌恶，只觉得僵硬的心脏在这一剎那活了过来，恍惚地端过灵泉水一饮而尽…… 饮完之后林清歌却勐的瞪大了眼！ 「我在水里掺了点东西，大概半个时辰后你的灵力才能恢復。」 「清歌，你先休息，」沐灵看着林清歌发红的眼睛，微微嘆了口气，抽出了鲛纱：「我既然蒙你叫了师父这么多年，遇事总该挡在你身前……」 沐灵虽然知道林清歌的《天灵剑法》有越阶杀人的效果，之后两年的林清歌会一剑盪九州，但林清歌此时表现出来的还是金丹期，再越阶估计也只能和自己这个化神期打个平手……更何况，沐灵此时真的恨死了这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狗贼汪庆！ 沐灵抽出了鲛纱，冷冷地望向场中的汪庆，而汪庆恰好也冷笑着望向沐灵：「怎么着，沐峰主也想要出手？」 沐灵抿紧唇，朝着汪庆攻了过去！ 沐灵虽然主动攻击，但是她主修的并不是攻击的路数，她也清楚自己的缺点，更何况汪庆还高了沐灵一个阶层，沐灵一击不中，之后就开始躲避，只偶尔才进行攻击…… 而汪庆是成名已久的剑修，飞剑编成了一张网，游刃有余地阻挡住了沐灵的攻击，甚至宛若猫捉老鼠一般开始攻击沐灵，沐灵无论跑到什么地方都躲避不开，很快身上就挂上了几道伤…… 众人都以为沐灵只是一时意气用事，但只有沐灵知道自己此时前所未有地清醒，她知道汪庆其实更恨的是自己，因为是自己一剑杀死了他儿子。 第83页 但是沐灵身份是清旖门的峰主，颇受掌门赵韵诗器重，汪庆并不能像构陷林清歌一样构陷一峰之主。 所以沐灵才上了台。 她知道汪庆不会杀了自己，但是汪庆必然抑制不住恨意会攻击自己，而一旦自己受了重伤濒死，那么众目睽睽之下的挟私报復，汪庆理亏，其余人也必不可能再袖手旁观…… 自己受了重伤，然后再将魔宫的归属划给汪庆，但愿那时候汪庆得偿所愿，放过林清歌。 她只能用这样的方法保住林清歌了！ 事实上一如沐灵预料的那般，汪庆控制不住恨意对沐灵展开了疯狂的攻击，沐灵很快就挂了好几道伤，而沐灵也根本不听其余人的劝告认输，反而疯了一般一次次朝着汪庆攻了过去—— 看台上的白风清看着沐灵的模样，皱紧眉头握紧了剑柄正要上台，一旁的白慕风却按住了他的手，视线掠过一旁的林清歌，又看了沐灵一眼，眯了眯眼：「你莫要误了沐峰主大事。」 林清歌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如此难熬，就算当年被前任魔王丢进蛇窟被万蛇噬咬都没这么难过。 她眼睁睁地看着沐灵被汪庆击中一下、两下…… 心中那个『她』的声音冒了出来，似乎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林清歌闭上了眼，咬牙从干坤袋里掏出了蚀心莲子。 她不想变成『她』，她清楚地明白，服下这颗莲子之后，可能自己会不将是自己…… 她曾经痴心妄想，想要当林清歌，然而她此刻明白了『她』的感受：这荒唐的世道从来不会怜悯自己，无论是林清歌还是晏琪。 那就尽快毁灭这世道吧！ 林清歌闭上眼，一口吞下了蚀心莲子—— 「嘭」的一声，有什么在识海里炸开，灵力开始飞速涌动。 林清歌眼尾浮出一抹红色，那一抹红渐渐消散，伴随着林清歌愈发清醒的眼眸。 所有过往的记忆悉数涌入脑海，无数血腥、挣扎、背叛的碎片在脑子里沉浮……最后定格成比武台上染血的背影。 * 汪庆又一剑攻了过来，沐灵只觉这辈子都没这么痛过，连灵府都在微微颤动，甚至『咔擦』一声，灵府里的黑茧似乎裂开了一条缝隙—— 最后一下了。 恍惚的视线里，汪庆又一次攻击了过来！ 只要挨过了这一下，沐灵就能重伤昏迷，自己就能救下林清歌…… 沐灵却跌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沐灵抬起头，一抹熟悉的冷香，她看到了林清歌一闪而过的脸庞。 有冰凉的液体落在了沐灵脸上—— 清歌她…… ——哭了？ 第38章 天下第一剑修 「清歌？」 沐灵迟疑着开口, 要告诉林清歌自己事，便感觉到林清歌微凉的手指有些颤抖地从自己的经脉拂过，下一剎, 沐灵失去了意识。 林清歌将沐灵抱到台前, 託付给一脸焦虑的丁芯，丁芯小心地将沐灵放下，又担忧地望了林清歌一眼—— 清歌她, 似乎有些地方有所不同了…… 丁芯也说不出什么地方不一样, 就觉得眼前的林清歌的气质和以前有了极大的变化，以前的林清歌纵然修为出众, 但是因着极端的貌美，总会吸引大家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看, 然而此时的林清歌虽然还是那个模样，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变化，像是明珠拂去了尘埃，艷光四射, 让人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林清歌并有在乎丁芯的视线。 她深深地看了沐灵一眼, 转身上台, 慢慢走到了汪庆面前。 「怎么着, 」汪庆嗤笑出声：「不想躲在你师父后面当缩头乌龟了？」 汪庆横剑于胸，冷着眼望着林清歌, 目光在林清歌那张美艷绝伦的脸上停留了一剎：「我儿喜爱美色, 看在你容貌尚可的份上，我给你留一条全尸，让你去陪我儿……」 林清歌抽出了剑。 灵剑在她手中颤抖，林清歌体内黑暗的澎湃力量扑面而来，压得灵剑根本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力量来。 林清歌的眼眸看似古井无波, 慢慢地在周围的仙门众人脸上扫过，看着这些人或是瑟缩闪躲、或是厌恶、或是同情的视线，眸底晦暗涌动—— 白光闪过，一剑开山碎石，直逼汪庆而去！ 『咔嚓』一声巨响，比武台上青石崩碎，裂开一条蔓延的巨大缝隙。 汪庆目光一敛，收起了眼底的轻慢，偏身躲过，目光里涌起几分愤恨，彻底被挑起了战意，一剑横噼而出—— 他是雷灵根，灵剑带着雷霆之力，以风驰电掣之势沉沉朝着林清歌压去。 「不愧是汪长老！」比武台上的白慕风一声长嘆，戳了戳一旁白风清的胳膊，却见白风清若有所思地看着一旁的林清歌。 「怎么了？」白慕风的视线也从林清歌身上划过，眯了眯眼：「这丫头倒也算个有本事的。」 「事！」白风清抿了抿唇，继续观看着战局。 身为剑修，白风清对战意无比敏锐，他以前和林清歌在碧冥镇并肩作战过，知道林清歌的天赋远比一般人都要强，甚至能勉强和化神期的自己一搏。 白风清先前几乎认定林清歌必败，原本打算在林清歌失败之后上台的：他厌恶汪庆这种仗势欺人的姿态，更何况汪庆还伤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沐灵。 第84页 然而比武台上的林清歌似乎还是那个林清歌，修为也仍然是金丹期，但刚刚那一瞬间，林清歌的战意竟明显压过了汪庆！ 而在场中的汪庆对林清歌的变化感知更加明显。 汪庆一剑蕴藏着强大的灵力，林清歌并有强行对敌，但她的速度太快，竟让汪庆一剑落空，根本捕捉不到！ 汪庆皱紧了眉。 他原本以为林清歌只是一个优秀一点的小辈，修真界之中也并不缺乏这样有着天才之名的小辈，然而此时汪庆察觉到了林清歌与其他人的不同：这是一头勐兽，年纪轻轻已经显示了滔天战力，如若给时间让她长大…… 难怪沐灵豁出性命来也要护住她。 原本汪庆更想杀的人是沐灵，但沐灵地位超然，汪庆只能退而求其次想杀了林清歌，但此时汪庆脑子里杀林清歌的念头压过了一切——一定不能让林清歌活下去！ 汪庆面色肃然，剑尖在地上拖过，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汪庆剑下的土地黑成了焦炭。 「雷电诀！」看台上有人惊唿出声。 雷电诀是汪庆的成名剑法，天下至今人能活着从雷电诀中走出。 汪庆又一剑朝着林清歌噼了过去！ 一时间狂风大作，乌云罩顶，雷光在林清歌头顶交织绵延，汪庆手中的剑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朝着林清歌盖了过去—— 「这就是仙界的剑修第一人的实力？」 林清歌弯了弯唇，声音听起来却带了几分嘲讽。狂风之中，她白衣翩跹，满头黑髮飘扬，红唇乌眸，看起来不像仙人，反倒更像是恃美行兇的魔头。 汪庆看着林清歌眼眸之中的轻蔑，愈发疯狂地噼出一剑。 一时间，巨大的灵力从林清歌身上汹涌而出，将汪庆的剑意弹开—— 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林清歌竟进阶了！ 看台上的人一阵惊异，纷纷站起。 巨大的烟尘之中，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天空飘来劫雷，林清歌身上的灵力阵阵波动—— 为了防止被劫雷波及，汪庆只能忍气仗剑立在一旁，看着如树干粗细的劫雷一道道噼在林清歌身上，林清歌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黑岑岑一双眼紧盯着汪庆。 汪庆对上林清歌的视线，竟不由得心口一凉！ 一道，两道，三道……三十六道劫雷噼下，林清歌仗剑直立，嵴背挺直，整个人如若一柄料峭的剑。 「竟在此时进阶到了元婴……」 有人出声嘆息，小小年纪能有这番修为，当真算得上是天才中的天才了，可惜命不好，得罪了最难缠的汪庆。 然而紧接着这人的瞳孔却勐的瞪大—— 劫雷仍在林清歌头上盘旋，竟还有雷电降下来！ 又是四十五道劫雷。 四十五道劫雷之后，雷电在林清歌的头顶盘旋了一阵，之后才慢慢地从林清歌头顶退去…… 林清歌竟连升了两级到了化神期！ 台上的一些人当即目光就变了！修真界有几千个金丹期修者，所以其余人看着合体期的汪庆想要杀了林清歌，虽然心中惋惜，但并有人出声阻止…… 但此时林清歌到了化神期！ 化神期的剑修整个修仙界加起来都不到十名，如今又是进攻魔界的关键时期，这样的人才少一个都是修仙界的损失。 「汪长老……」有人想要上前劝说汪庆，却被汪庆一掌拂开！ 汪庆看到了林清歌眼底的敌意和蔑视，他身为合体期修者，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汪庆的攻击宛若暴风骤雨一般攻向了林清歌！ 林清歌轻飘飘地往后一退，拔出了剑—— 两人缠斗在了一起，一时间人影交错，烟尘四起，众人只能听到剑撞击在一起发出的『哐当』声。 林清歌能在汪庆手中撑过这么多招，已经证明了她的实力。 ——所有人不自觉地都站了起来。 汪庆内心的惊骇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重，他已经拼尽了全力，然而对面林清歌竟然似乎游刃有余、仿佛像是在戏耍着猴儿…… 这怎么可能？ 林清歌看着汪庆眼底的惊惧，眯了眯眼：时候差不多了！ 林清歌似乎踉跄了一下—— 剑修平生所图，唯一个『快』字。 汪庆目光一亮，转眼间汪庆的剑已经到了眼前，林清歌冰冷地弯了弯唇，同样朝着汪庆辟出一剑，剑气如虹，带着摧枯拉朽之势，两股剑气撞击在了一起！ 「嘭」的一声巨大的响声，汪庆和林清歌都被灵力流撞击得后退了几步！ 汪庆敛起眼眸，抬起右手想要挥出第二剑，勐的胳膊上却是传来一阵剧痛—— 汪庆不敢置信地低头：「哐当」一声，是剑掉在地上的声音，伴随着剑一起掉在地上的，还有汪庆拿剑的胳膊。 怎么可能？！ 汪庆瞪大眼，只觉自己在做梦，然而事实证明他并有在做梦，痛觉后知后觉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林清歌冰冷的剑尖。 林清歌的剑尖抵在汪庆的喉头，轻声开口：「你输了！」 「不，我怎么可能输？」汪庆眼睛里涌出一丝血色，勐地有什么从胸膛飞出，直直地朝着林清歌的面门而去！ 然而林清歌却似乎早有预料，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往后一仰，避过了暗器，随即一把掐住了汪庆的咽喉—— 第85页 林清歌手中的力道逐渐收紧，灵力顺着掌心涌入汪庆的体内，宛若千万根针一齐扎进血肉…… 汪庆惊惧地瞪大了眼，一张脸涨得通红，终是扛不住求饶出声：「我输了！」 林清歌眼眸里划过一丝幽暗，冷笑出声，如若垃圾一般将汪庆丢在了比武台边。 ——她恨不能杀了汪庆，但此时还需在仙门卧底，只能饶了汪庆一条狗命，不过汪庆之后必不会好过，林清歌在汪庆的体内留了一丝灵力，以后汪庆一旦运转灵力，便会再次感受到万针入体之痛！ 汪庆，算是废了…… 周围一片寂静，只听到汪庆伏在一旁的粗喘，每个人的视线都落在比武台中央的林清歌身上…… 林清歌白衣如雪，乌髮如瀑，明明还不到百岁，却在所有人面前打败了天下第一剑修。 ——这是多么可怕的实力！ 她目光冰冷地站在台上，神情带着浑然天成的睥睨，被整个修仙界的精英们望着也丝毫不显慌张，似乎天生就该被众人膜拜…… 林清歌的气势太过骇人，有那么一剎那竟像是想要将所有人都杀光。 修仙界的人严阵以待，毕竟所有人刚刚都站在了汪庆那一边，谁能想到林清歌居然能打败汪庆…… 然而林清歌却谁也看，她收回了剑，收敛起浑身的气势，迎着众人的视线，慢慢地走到清旖门的队伍里，半跪在了被丁芯放在长椅上的沐灵身前—— 「师父服了药，内伤已无大碍，」丁芯担忧地望着仍然昏迷的沐灵：「可不知怎的，她总是醒不来……」 「是不愿意醒来吧！」 林清歌看着沐灵昏睡中皱起的眉头，黑眸深处幽暗明灭，视线一寸一寸逡巡过沐灵的脸颊，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低喃出声。 直面了这修真界的伪善和道貌岸然，知道林清歌也曾害过人，骤然面对弱肉强食世界的沐灵，醒来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受伤，」林清歌垂下头，抿紧了唇，浑身乖张的气息尽敛，宛若一位等待着审判的囚徒，冰凉的手触碰着沐灵的指尖：「你不要抛弃我……」 * 沐灵并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一切，沐灵灵府里的黑茧此时彻底碎裂开来，一段记忆突然出现在了沐灵的脑海里—— 那是沐灵此生最痛苦的记忆。 沐灵想起了自己是怎么穿越来这本书里的了。 ——她那段时间和爷爷视频总觉得爷爷似乎精神极差，那天沐灵实习回来打算去看爷爷，因为网络卡顿，沐灵又恰好走到了马路中央，她跟爷爷说先挂了视频，勐的却突然恢復了通讯…… ——她看到了爷爷那端的画面：护工嘴里念叨着「老不死」，粗鲁地钳住爷爷的嘴，不耐烦地往爷爷嘴里倒滚烫的粥！ 护工竟在私下里虐待爷爷！ 沐灵心中大恸，手忙脚乱地录下画面，勐的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响起，剧痛传来…… 第39章 察觉 沐灵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之后。 在沐灵昏迷的时间里, 伏魔大会已经确定好了利益划分和进攻时间，所有人都返回了门内，然后分成四支队伍从四个方向进攻魔域, 最后约好在魔宫外汇合, 然后一起进攻魔宫。 沐灵是被眼眶上的异物感压醒的，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青波峰上的玉床上。这玉床是林清歌为沐灵寻来的，冬暖夏凉, 雕成了一朵巨大的莲花形状, 莲花花瓣可以自由开合遮挡外界窥探的视线，方便了沐灵躲在里面偷看话本子的行径, 是沐灵在修仙界最喜欢的法宝之一。 而此时床边还坐着一个人。 沐灵望过去，看到了正闭目修炼的林清歌。 几乎是沐灵醒过来的剎那, 林清歌就睁开了眼—— 沐灵对上林清歌的视线，定定地望了林清歌几秒，恍惚间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眼睛又慢慢地红了。 穿书以后沐灵一直在思念着爷爷, 但沐灵一直在说服自己：毕竟纵然失去了自己, 还有大伯一家人照顾爷爷, 爷爷的日子应当不会差到哪里去, 谁能想到养老院里的护工会私下里虐待爷爷？ 大伯一家会发现护工的恶行吗？ 沐灵想起了整日在外忙碌的大伯，又想起了那个一年到头难得去看爷爷一次的大伯母, 心中充满了绝望： 那护工估计就是觉得爷爷少人探望, 所以才敢私下里这么虐待爷爷，如今沐灵又不在了，沐灵不忍去想像爷爷过的日子…… 真的不能回去了吗？ 沐灵此时前所未有地想要回去救爷爷。 …… 「师、师父，你怎么了？」 晏琪一直眯着眼睛打量着沐灵，然而沐灵却迟迟没有开口, 甚至目光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在怪自己之前害了那四个女子所以不愿意搭理自己吗？ 「你还在怪我吗？」 晏琪越想心中戾气越盛，攥紧沐灵的裙摆，哑着嗓子开口。话问完之后，晏琪自己也愣了一瞬，低垂的眼眸里划过了一丝幽暗。 她是晏琪，不是那痴心妄想的废物林清歌，她比沐灵的修为高上不知道多少，年龄更是沐灵的两倍不止，她从未有过喊沐灵为『师父』的心思，然而这番话却自然地从口中熘了出来。 大概是那个傻子残存的意识还在影响自己。 第86页 晏琪敛紧了眸，想起那个傻子消散之前半跪在沐灵面前害怕被抛弃时候的卑微模样，皱起了眉。 她一代魔王，从未有过如此卑微示弱的时刻，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留了那四个女子一条命已经是网开一面，沐灵要是敢怪自己害了人…… 晏琪眯起了眼：那到时候自己就将她绑去魔宫，将那几个女子绑起来一个个杀给她看！ …… 沐灵并不知道晏琪的这番心思。 晏琪的话打断了沐灵沉浸在悲伤之中的思绪。 「我怎么可能怪你？你那时候那么小，又被魔修逼迫……」沐灵定睛望了晏琪一眼，记忆后知后觉涌上，想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连忙拉住晏琪的胳膊：「汪庆没有难为你吧？有什么事你不要自己扛，我一定会来帮你——」 「我已无碍，汪庆不足为惧。」 晏琪的视线在沐灵通红的眼眶定了一瞬，看着沐灵眼底里的关切，拧干一块帕子，敷上了沐灵的眼，紧抿的唇却不由得勾了勾，心中的郁窒在一剎那间消失殆尽。 果然沐灵还是捨不得自己！ 「倒是你，为何哭得那么伤心？」晏琪定定地望着沐灵：「你有什么心愿都可以告诉我，我必竭尽所能帮你。」 「我……」想起记忆里的那一幕，沐灵捏紧了拳，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要流眼泪。 可是此时哭泣并没有用，沐灵更想要的是寻找回去的办法。 「我没事。」沐灵轻声回答。 没事？ 睁着眼睛说瞎话。 看着沐灵似乎若有所思的模样，晏琪的视线在沐灵苍白的唇在停留了一剎，心中冷笑出声，却并没有出声追问： 不愿意说也没关系，等到魔族的人查出了你的来歷，那时候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这几天晏琪一有空就守着沐灵。 沐灵这五天来一直昏睡，前天开始，沐灵不知为何开始在梦里啜泣，晏琪从不知道原来人有这么多眼泪，沐灵在梦里哭得小脸发白，眼睛肿得老高，晏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不惯沐灵这幅怏怏的模样，这几天一直帮沐灵用药草敷着眼睛。 晏琪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沐灵为什么哭泣，记忆里的沐灵在青波峰上从未遇到过劫难，沐灵也不是特别娇气的性子，只能是进清旖门之前发生的事情。 所以晏琪这两日除了在部署魔宫的事务，也发出了一封秘密魔王令，虽然沐灵口口声声和『魔王』有大仇，但是这些年承蒙沐灵照顾，甚至被沐灵救了好几次，晏琪自认知恩图报，总能找到法子报答沐灵。 现在魔族众人应该已经开始秘密调查沐灵的来歷，估计不久之后一切都会调查出来…… * 沐灵被晏琪强制着敷了大约一炷香时间的眼睛，等到敷完了眼睛，沐灵的情绪也平稳了下来。 这时候，沐灵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牵机峰的徐峰主，自从徐峰主过世之后牵机峰一门已经闭关近三十年了，或许他们那里还会有一些线索。 毕竟想要回到现代世界并不是一日两日可以解决的事情，沐灵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收回到眼前的事情上：清歌似乎很忙，在帮自己敷好了眼睛之后就御剑下了山，沐灵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担忧愈盛。 「师父您不知道，师妹现在已经成了天下剑修第一人……」虽然听到清歌说汪庆不足为惧，沐灵还是本能地不相信她的说辞，暗地里找上了丁芯询问。 因为原着剧情，沐灵早就知道林清歌未来非池中之物，然而那是两年后的事情，沐灵也没想到林清歌现在就会这么优秀，居然在比武场上连进两阶，甚至砍伤了汪庆…… 经由丁芯佐证，沐灵总算知道现在林清歌不仅没有被汪庆打伤，甚至如今已经是炙手可热的修仙界高手。 但是这个新出炉的修仙界高手却一点也没时间应酬交际，因为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帮着师父奔波忙碌。 毕竟伏魔联盟出发在即，许多东西都需要准备，而沐灵一直昏迷着，杂事便都落到了沐灵的两个弟子身上。 沐灵心中歉疚，醒来后便开始忙碌着处理门内的杂事。 忙碌起来确实能忘记心中的痛楚，很快金乌西垂，月光高升，一天便过去了—— 隔壁房间里传来几个傀儡的嬉笑声，丁芯和林清歌似乎还没回来，沐灵看着树梢的圆月，悄悄地祭出鲛纱，飞快地到了牵机峰峰前。 牵机峰山门关了几十年了，沐灵不能进峰，漫无目的地在周围徘徊了一段时间，正打算回青波峰之后再从长计议，勐的月下响起脚步声，徐峰主的大弟子出现在了沐灵身后。 「沐峰主，」此时已经成了牵机峰新任掌门的大弟子望着沐灵嘆了口气：「师父说过，归去来兮，自有天命。」 「那我何时归去？」沐灵看到她之后心中一跳，连忙追问。 徐峰主的大弟子定定地看了沐灵一眼，转过了头，风中有缥缈的声线幽幽地传来：「待到一切结束之时，尘归尘土归土……」 沐灵的眼睛亮了起来！ 纵然云山雾罩，但沐灵仍是领会到了这弟子话里的核心：意思是自己还有机会返回现代！ 可是什么才叫做一切结束之时？自己返回现代之后又是什么情况，能来得及救爷爷吗？ …… 第87页 沐灵怀着又是激动又是忐忑的心情回去了青波峰。 沐灵并不知道，在她走之后没多久，一个身影在林间缓缓出现…… 众人口中正在帮沐灵处理杂事的晏琪，目光幽深地望着牵机峰空荡荡的山门，眯起了眼眸：什么叫做尘归尘土归土？沐灵她究竟有什么秘密？ 她说要归去，是想要归去何方？ …… 心中勐的涌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带着似乎即将失去什么东西的恐慌。 晏琪抿起唇，眼底有深浓的幽暗翻滚。 * 沐灵这一晚睡得并不好，一直思考着徐峰主大弟子那句话的意思，半睡半醒之际，脑后传来一阵酥麻，紧接着沐灵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 一个黑影凭空出现在了沐灵的房间里。 晏琪走到沐灵床前，闭上了眼，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回归魔王的记忆之后，很多魔王的毛病也跟着回来了。 比如修炼时候那种想要杀人的暴戾，比如偶尔会侵入的梦魇，杀戮和血腥如影随形，甚至偶尔打个盹都会从梦中惊醒。 然而晏琪发现当靠近沐灵的时候，心情却是前所未有地安宁。 晏琪目光沉沉地看着沐灵：沐灵此时穿着寝衣，乖巧地蜷缩在被子里，像是一只温顺的兔子…… 晏琪抵了抵后槽牙，只觉得心中莫名地有些发痒，鬼使神差的，晏琪的手摸向了沐灵的脸颊： 就这样乖乖的多好啊！为什么要想着『归去』呢？ 更何况…… 林清歌眯了眯眼，手指摩挲着沐灵的轮廓，弯起了唇：无论你想要归去何方，我总能将你捉回来！ 第40章 试探 朦朦胧胧间, 沐灵发现似乎漂浮回去了现代，回到了寝室里铁架床上，面红耳赤地躲在被子里看着一本叫做《霸道仙君狠狠爱》的小说, 沐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将这本女主和自己同名的小说看下去, 大概是因为这本小说的情节太过狗血，而某些情节实在是描写得十分香艷。 怀抱着羞耻而又酸爽的心情，沐灵红着脸看到了最后一段： 「魔王被林清歌杀死坠落崖底之后, 魔族宛若一盘散沙, 很快就被仙界众人击破，夕阳红色的光晕洒遍了整片大地, 一行人抵达魔宫前方，乌沉沉的魔宫完全显现在了所有仙界中人面前。白君昊揽着沐灵, 目光望着前方的林清歌，此时的林清歌已经成了备受众人敬仰的仙道第一人，她遥立山巅，天边一线血红, 天际竟出现了七色的霞光漩涡…… 「你看, 连上天都在为清歌仙子的获胜而高兴！」那七色的霞光漩涡越来越接近, 沐灵看着眼前的景象, 忍不住羡慕地赞嘆出声。 「这种时候何必再谈及他人，我们以后的孩子肯定会比清歌仙子更加厉害！」白君昊看了一眼林清歌的背影, 又转过了头来, 望着沐灵的目光看起来无比深情：「以前是我苦了你，如今魔王已经死了，我也继承了白旭门，以后我们再生几个孩子……」 沐灵害羞地笑了笑，回抱住了白君昊。 他们的幸福生活, 此时才刚刚开始……」 这是那本《霸道仙君狠狠爱》的最后一章！ 沐灵的脑子里有什么突然划过，勐的从梦中醒来。 柔和的太阳光照射到沐灵的脸颊，沐灵眯了眯眼，才发现自己一觉睡得极沉，此时已经到了白天。 心脏还在『咚咚』跳动，沐灵一想起自己的发现便觉得无比激动：她找到回去的方法了！ 「一切结束之时」应该就是指代这本书结束的时候，等到这本书到了尽头，清歌杀死了魔王，出现书中所说的七色漩涡，那时候估计自己就能回到现代！ 沐灵算了算日子，此时伏魔联盟已经成立，到最后一众人彻底攻破魔宫，加起来只剩下一年多的时间。 如今除了男女主的感情线，一切剧情似乎都在按照着原来的轨迹在发展。 这意味着一年之后自己就能回去现代。 沐灵深吸了几口气，从狂喜中平静下来，后知后觉想起这个世界的一切。 以前拥有漫长的生命并不觉得，百年时间好像一瞬，如今只剩下一年多，沐灵才察觉到了时间的迫切。 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呢？ 沐灵的心情忽然低落了下来。 她回顾了一下自己这些年的生活，才发现自己在这个世界也有了许多的牵绊。 刀子嘴豆腐心的掌门赵韵诗，冷静干练的丁芯，七个可爱的小傀儡……其中沐灵最捨不得的是自己漂亮懂事的弟子林清歌。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那时候他们发现自己不见了，肯定会伤心的吧？ 沐灵思前想后，决定将自己的隐居计划提前推上日程：只要在七色漩涡出现前跑路，装作已经去隐居的模样，那样即便他们发现自己不见了，也会以为自己是在某个地方隐居，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般想着，沐灵心中登时生出了一种迫切感，时间已经只剩下了一年多，更需要好好珍惜剩下来的时光。 * 晏琪这天回来的比平时都要晚一些，没有人知道晏琪私下去了一趟魔宫，做好了应对仙界进攻的一切部署。 晏琪心中有一个大胆的计划：她觉得之前林清歌的计划其实也不错，或许自己可以在明面上成为仙魔两道的领袖，利用自己的领袖地位让双方互相损耗，去掉其中的渣滓和毒瘤，让三界翻覆出一番新的景象。 第88页 现阶段正是晏琪以林清歌的身份在仙界上位的时候，晏琪让魔界暂时退避隐藏实力，等到『林清歌』最后问鼎了仙界，然后再让魔宫重新问世。 虽然让魔宫假意相让，但是这个过程中不能做得太刻意，因此晏琪在对战布置上用了一番心思，等到一切都布置好已经快到子时。 晏琪也不知怎的，明明魔宫是自己熟悉的景象，晏琪此次回去却总觉得魔宫阴暗窒息，几乎一刻也不想多待。 晏琪回到青波峰的时候原本以为沐灵已经睡了，即便沐灵没有睡，晏琪也做好了面对一个颓唐的沐灵的准备，却没想到当她回到青波峰的时候青波峰仍旧灯火通明，沐灵的房间里还亮着灯。 晏琪皱了皱眉，听到沐灵房间里传出的说笑声，终是忍不住踏进沐灵的房间。 沐灵的房间里话本子堆了一地。 几只小傀儡还有几个清旖门刚入门的小弟子正蹲在地上美滋滋地挑着话本…… 晏琪皱了皱眉，抿唇望向沐灵：这是沐灵这几十年来收集的凡间话本子，沐灵平日里最宝贝这些话本子，说什么这些话本子装载着一个人不同时期的不同思想，而且即便是看过的话本子，隔了十多年之后回顾起来又会有一番不同的意趣，所以沐灵一直捨不得丢掉看过的话本子，光是话本子就装了两个干坤袋。 晏琪暗中运起灵力，打量着沐灵身上的气息：沐灵还是那个沐灵，并没有被其他人给夺舍…… 今日到底是吹了什么风，沐灵居然捨得将话本子分给别人？ 沐灵也眼尖地看到了晏琪，连忙笑着出声招唿：「清歌，你也来挑一挑，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晏琪眉心一跳，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是林清歌时候收集的那些话本子里的内容，脸颊微微有些发热。 她自小生活在魔界，魔界民风开放，她一向厌恶那档子事情，却没想到自己有一日居然会偷偷看这些话本子…… 都怪那个傻子! 沐灵看到林清歌微冷的目光，后知后觉才想起此时还有别的人在，而作为仙界第一人的林清歌，想来是不愿意让人知道她私下偷偷看话本子的事情的…… 沐灵心中暗道了一声「糟糕」，连忙出声描补：「我忘了你从不看这些话本子了的……」 「不过啊！不是师父说你，为师知道你为人勤勉，一丝不苟，但是脑子里那根弦你也不能老是绷着，必要的时候也需要适当放松一下自己，这样才能劳逸结合……」 又开始念叨了！ 晏琪看着眼前又开始致力让自己『玩物丧志』的沐灵，舌尖微微抵了抵后槽牙，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想法：当沐灵知道她的好徒弟在看那些话本子时心里肖想的人是她的时候，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何种表情…… 心中这般想着，晏琪眼底里的冷意却消散了一些：她还是更习惯这样看起来傻乎乎的、每天开开心心的沐灵…… 沐灵见到晏琪神情放缓了一些，却并没有挑话本的意思，只能在心中嘆了口气，熄了那个让林清歌也挑一本话本的心思，拉着晏琪一起在饭桌旁坐了下来，递给晏琪一盏酒，望着那几个挑话本的弟子一脸感慨：「清歌，想当年你入门的时候也只有她们那般大……」 「但你和她们都不一样，你冷静自持，从小便是个小大人的模样……」 晏琪目光幽深地望着沐灵递到手中的那盏酒：沐灵自从知道她喝酒误事之后便很少主动喝酒，今天又是把珍藏的话本子拿出来送人，又是给自己递酒，她究竟想干什么？ 沐灵却并没有注意到晏琪的神色。 她此时心中有些慌张，只能用酒来为自己壮胆。 一杯酒一口下肚，沐灵呛到眼泪汪汪，酒意上涌，沐灵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望向晏琪：「清歌，你已经长大了，也能独当一面了。你别看师父我现在还年轻，其实心态早就已经苍老，这几天我偶然间有所顿悟，厌倦了红尘俗世，决心在这次伏魔战役之后找个地方去隐居，过几年逍遥的日子……」 「你未来必定会有大造化，肯定会超脱清旖门之外，我打算将青波峰峰主之位传给你师姐，你师姐能将青波峰绵延千古，而你也十分自由，想出去时便出去，想回来时便回来……」 『咔擦』一声细响。 沐灵心虚地抬头，便见到晏琪收手将碎掉的酒杯塞回到袖子里，面上却似是若无其事一般朝着沐灵弯了弯唇：「师父安排得可真周到！」 晏琪这句话不带任何情绪，沐灵一时间也摸不准她的想法，只能干笑了两声，垂下了头。 沐灵心中有点慌：若是清歌和丁芯一样大惊失色、一口回绝，沐灵反而有信心徐徐图之，然而清歌这般态度，沐灵心中竟隐隐有些发憷…… 原来这就是她的「尘归尘土归土」么？ 傻子林清歌用尽一切想要维护的青波峰的一切，她轻飘飘一句就想要抛下…… 晏琪看着垂头的沐灵，讽刺地勾了勾唇，手心的酒杯碎片瞬间碎成了齑粉。 事情似乎有些不妙了！ 晏琪面无表情地重新倒了一杯酒：她一直想要否认那个傻子林清歌就是自己，然而当听到沐灵说出隐居计划的时候，她心中竟生出了一种想法：想要将沐灵关在自己的身边，折断她的翅膀，让她哪里都不能去…… 第89页 这不是自己该有的想法…… 更不妙的是，晏琪发现自己居然一点儿也不排斥这个想法…… 第41章 我输了 沐灵的良心有些颤抖。 倒不是因为林清歌, 而是因为大弟子丁芯：丁芯在沐灵心中向来沉稳，从不感情用事，然而第二日一大早丁芯就眼眶通红地守到了沐灵的房门前：「师父, 我来自王室, 纵然我竭力避免，但是可能还是让您产生了我栈恋权术的想法，我丁芯对天发誓, 这些年来我从未有过当峰主的心思……」 沐灵安慰了丁芯小半天, 丁芯才勉强相信了沐灵并不是因为她的原因才不想当这个峰主。 然而丁芯态度仍是让沐灵短时间之内再也不敢提及隐居的事情。 至于林清歌，沐灵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想法。 林清歌倒是表现得十分正常, 并没有对沐灵的即将离去表示出不舍，整天忙得早出晚归, 但沐灵后知后觉地发现：清歌的性子似乎发生了改变。 在沐灵的印象里，原本清歌对其余人冷若冰霜，对自己却有些不同，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 清歌更是对自己极为亲近：为自己做饭, 帮自己梳头, 看着自己的眼神也带着笑意……然而许是因为自己提出了离开隐居, 沐灵发现这段时间清歌对自己又恢復了客套的态度，而且时不时用一种古古怪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沐灵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眼神, 只觉得清歌的眼眸格外黑, 纵然面无表情却有强烈的存在感，沐灵甚至有一剎那觉得自己像是被勐兽盯上的幼兽。 沐灵觉得自己有些师纲不振，然而却一点也生不起反抗的心思，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先，而且分离在即, 沐灵也捨不得跟林清歌置气。 虽然不再提离开的话，不过沐灵仍在私下里做了准备，将水灵根的修行法门和自己这些年的修炼心得全部一五一十地录在一个玉简里，打算等到离别那一天偷偷交给丁芯。 至于清歌…… 沐灵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让她过得更好，仔细想来，沐灵觉得林清歌其实一直以来给人一种感觉：似乎任何事情都压垮不了她…… 所以，沐灵觉得清歌虽然也会伤心于自己离开这件事，但是对清歌而言估计造不成太大的伤害。 但沐灵还是决定陪着清歌走完伏魔这一程，见证清歌走上仙界巅峰，也算是全了这一段师徒之间的缘分。 晏琪并不知道沐灵的想法。 她这段时间明面上要帮着处理清旖门伏魔队伍的琐事，暗地里还需要部署魔宫的各项安排，连日奔波，白日里几乎没什么时间接近沐灵，也只有夜晚夜深人静的时候，晏琪会潜入沐灵的房间，静静地看着熟睡的沐灵。 不过，即便晏琪白日里不在青波峰，利用之前林清歌在青波峰建立的动物们的情报网，晏琪回到山门之后仍旧能快速地知道沐灵每一日的日程。 动物们说沐灵这段时间十分安静，整日宅在房间里很少外出，但是因为沐灵设了结界，它们靠进不了沐灵的房间，并不知道沐灵在房间里做什么。 而根据魔宫这段时间传来的消息，沐灵的过去似乎被人干扰过，刻意抹掉了某些痕迹，导致这些日子并没有查到沐灵的来歷…… 虽然沐灵看起来安分，听到这些消息之后晏琪的心中却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焦躁，总觉得有什么自己不想见到的事情在不知不觉之中发生。 晏琪已经很少这么焦躁过了。 前段时间她坏脾气爆发，还只需要和沐灵呆在一个房间里，但是这段时间随着心头的焦躁越来越烈，和沐灵同一个房间再不能安抚住晏琪心头的暴戾。 这种暴躁的心情在看到白风清托人送来的伤药的时候抵达了巅峰。 除了伤药，白风清还带来了一句口信，大意是因为伏魔联盟出发在即，白风清也没什么时间来探望沐灵，也不知道沐灵的伤势怎样，他送来的伤药融合了各种珍稀的灵药，在仙界有价无市，希望能帮助沐灵，并在信中表达了对沐灵的祝愿，祝愿沐灵早日康復。 明明只是一封措辞礼貌官方的问候信，晏琪看到之后却皱紧了眉。 她也是剑修，最懂白风清这样的人的心思：某种情况下，白风清也是一个冷心冷情的人，若是旁的女修死在白风清面前估计白风清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此时居然给沐灵送了伤药来，这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 晏琪面无表情地将伤药丢下了山崖，撕掉了白风清的信，晚上潜入沐灵房间里的时候，看到睡相香甜的沐灵，晏琪只觉牙痒痒，心中莫名地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伸手掐住了沐灵的脸颊…… 她已经暗中查探了很多次了，沐灵没有留下一丝内伤，谁让他白风清来假好心！ 柔软的肌肤在掌下变形，沐灵瓷白细嫩的脸颊很明显地浮起了一抹红，沐灵在睡梦中感觉到不舒服，不自觉地嘤咛出声。 「你活该！谁让你招蜂引蝶……」 晏琪冷笑出声，掐住沐灵脸颊的手却不自觉地放松了些许。 沐灵似乎潜意识里感觉到危险，晏琪一松开手之后沐灵就搂住了被子，本能地背对着晏琪往床内部滚了过去…… 晏琪目光深深地看着即便是在睡梦之中也想着要远离自己的沐灵，眼眸里流转出一抹明显的晦暗，最终目光落到了沐灵空出的半边床上。 第90页 晏琪眯了眯眼，深吸了一口气，理智告诉自己此时该和往日一样闭目打坐，然而她此时却忽然间觉得身体里有些热，脑子里一抽一抽地疼，有些深藏在心底的念想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 一个声音蛊惑一般地在耳边响起： 「你是晏琪，天底下没有你得不到的人或东西。」 「她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 「你在迟疑什么？你是在害怕吗？或许你连林清歌都不如？她至少还敢承认内心的念想……」 「又或许，你想要眼睁睁看着她和别人结为道侣，比如白风清……」 「咔擦」一声，晏琪只觉脑子里有什么突然断了！ 她目光沉沉地望了拱成了一个球的沐灵一眼，终是咬牙切齿地开口：「算我输了——」 晏琪抿紧唇，躺到了剩下的半边床上，伸手一捞，沐灵就抱着被子滚到了晏琪的怀里。 沐灵身上熟悉的馨香萦了满怀，心中的戾气悉数被安抚了下来，晏琪脸上的挣扎也一点点消失殆尽…… 自己……大概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心动。 林清歌是笃定自己也会对沐灵心动，所以才会在自己躯体里消失的吧…… 没有谁比她更了解林清歌，但同样的，也没有人比林清歌更了解晏琪。 林清歌知道晏琪自私、霸道、狂妄恣睢，知道她一旦看中了什么，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将看中的东西搂入怀里…… 林清歌更知道她的喜好，被迫沉寂的日子里，她透过林清歌的眼睛看着沐灵，纵然不愿意承认，但她还是和林清歌一样，不由自主地动了心。 久违的睡意涌上心头，晏琪小小地打了个呵欠，搂紧了被子里的沐灵，竟觉心底前所未有的宁静：沐灵其实想要隐居也可以，等到自己彻底翻覆了这骯脏的三界，了却经年的心愿，那时候便陪着沐灵一起隐居…… * 沐灵做了个梦，梦里自己变成了一只兔子，被大狮子按在脚底，想逃也逃不掉，大狮子捏她的脸，慵懒地按着她在地上打滚，沐灵竟一动也不能动…… 然后沐灵感觉自己又到了一个火炉里，火炉里实在是太热了，沐灵不由自主地扯开了衣领，最后发现身旁有一抹冰凉，沐灵如逢甘霖，不由自主地滚过去抱住了那一抹冰凉。 那抹冰凉身上有沐灵喜欢并且熟悉的清香，沐灵舒服地抱着蹭啊蹭啊，然后她似乎听到了克制的喘息，那抹冰凉忽然热了起来，再然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一抹冰凉彻底消失了，沐灵又一次坠入了火炉里…… 因为这个梦，沐灵第二天一直有些怏怏，然后沐灵发现清歌还是心疼自己的，清歌忽然下厨给自己做了一桌子菜，时隔这么久再次尝到徒弟的手艺，沐灵几乎要感动得热泪盈眶。 沐灵并没有注意到小徒弟望着她的时候略带着游移的视线。 晏琪发誓，昨天她刚开始抱住沐灵的时候真的没有别的心思，而且她的睡姿也极为规矩，直到她开始做梦…… 她曾经看到过林清歌半夜好几次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心思面红耳赤地醒来，从没想过自己也会做那样的梦！而更让晏琪几欲失控的是，当她气喘吁吁地醒来之后发现不知何时沐灵已经踹开了被子抱住自己，沐灵的衣领已经扯开，晏琪甚至可以看到沐灵莹润精緻的锁骨，甚至还有锁骨下方某些明显的起伏…… 心上人就在眼前，还是这般不设防的姿态…… 晏琪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突然炸开，用尽了全部的克制力才移开视线，她也不敢再看，闭着眼睛胡乱地将被子扯到了沐灵身上盖住——叱咤风云、兇狠诡谲从无败绩的魔王，头一次落荒而逃，从沐灵的床上滚下，几乎是跌跌撞撞地逃开……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以后，魔王出自传：论我这睥睨的一生，只落荒而逃过一次。 沐灵（好奇并幸灾乐祸）n_n：什么时候？哎呀呀，世上居然还有人能让你落荒而逃…… 魔王（目光深深）：——你。 沐灵o_o?：我？ 魔王（微笑着压过去）：我不妨带师父回忆一下…… 事后。 魔王记忆传输。 沐灵怒不可支，哆哆嗦嗦t_t：禽.兽！孽徒！以下犯上…… 然后，又被以下犯上好几次。 魔王：*^__^*~~~嘻嘻。 第42章 不暗城 沐灵觉得是因为即将离开, 自己潜意识背负了极大的心理压力，所以晚上老是睡不好，总觉得被裹在火炉里, 明明热得要命, 但无论沐灵怎么努力也醒不过来。 幸好没多久之后，伏魔联盟出发的时间就到来了。 清旖门负责南面围剿，和其余南面出发的门派一起在魔界和人界的交界处汇合, 然后往魔域里面推进, 一路攻打路上的魔族，再到魔宫前面和另外几个方位出发的门派汇合。 再次坐上大船的时候沐灵的心情和上一次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沐灵站在船头仔仔细细地看着清旖门内的每一张脸，暗暗跟每个人告别, 眼泪不自觉盈满了眼眶…… 赵韵诗看着沐灵眼巴巴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好了，这么多弟子还看着，就出去顶多一两年, 别搞得生离死别似的——」 然而对上沐灵泪汪汪的眼睛, 赵韵诗一窒, 不由也放缓了声线：「我们在门内等你们回来……」 第91页 沐灵没有说话。 她垂下头, 抿紧唇，认认真真地将双手举过头顶, 然后双膝跪地, 朝着赵韵诗跪了下来—— ——三拜大礼，道不尽心中感激。 自从进了山门以来，这是沐灵头一次慎重地向赵韵诗行大礼。 「这些年承蒙您照顾，沐灵不胜感激。」沐灵抬头望着赵韵诗，心里有些难过, 强忍着眼泪。 父母去世了这么多年，沐灵对于父母早就淡了记忆，这些年来，赵韵诗在沐灵的生命里担当了一个亦师亦母的角色，沐灵从心底里将赵韵诗当成了敬重的长辈。 沐灵捨不得这一切，然而爷爷正在受苦，沐灵不得不回去现代。 看着沐灵郑重其事的模样，赵韵诗眼眸里也有几分意动，但她这些年冷肃惯了，勾起唇之后却最终没有笑出来，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沐灵的肩。 沐灵挤出一个笑，转身上了大船，大船直上云霄，带着沐灵这些年的回忆和不舍，离清旖门越来越远…… 直到清旖门巍峨的山门再也看不见，沐灵才走进了船舱。 沐灵给赵韵诗留了礼物。 两天之后，小七会将沐灵做好的礼物送给赵韵诗，赵韵诗这些年一心闭关，身上也有许多暗伤，沐灵为她炼制了一些能养护旧伤的丹药。 赵韵诗身为一派掌门什么也不缺，除此之外，沐灵也想不出别的报答赵韵诗的法子了。 而至于清旖门的其他人……就竭尽所能保全所有人的性命吧！ 沐灵抬起头，遥遥望着自己生活了近两百年的清旖门的方向，抿紧了唇：保全了山门的力量，是自己能为清旖门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 沐灵用了小半天时间缓和了自己的情绪，再次出门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 前方正对着沐灵房门的船沿站了一个人，那人白衣胜雪，光凭一个背影便能让人魂牵梦萦。 沐灵露出一个笑，走到了自己的小弟子面前，和她一起看着风景。 大船破开绚烂的云层疾驰而过，似乎伸手就能触碰到天边缤纷的云彩，而下方的人界风景万千：热闹的街道，林间的轩陌，巍峨的宫殿，寂静的庙宇…… 饶是已经看过来很多次，沐灵仍是不由自主地看入了神：这是真真切切的人间红尘烟火，并不是书里单薄的记载，而所有的生灵也全部都真真切切地存在…… 待到沐灵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弟子已经偏过了头来，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沐灵移开了视线，心头莫名地漏了一拍，沐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刚刚那一剎竟有些不敢对上清歌的视线，清歌那双漂亮的眸子比起周围瑰丽的云层来也丝毫不逊色，而那双眼眸里蕴藏着的情感…… 沐灵说不清那是什么情感，但沐灵下意识地不敢去深究。 「没什么。」晏琪弯了弯唇：「我只是发现，师父原来生得极为好看。」 甚至这万千云霞，人间美景，都不如你一笑来得动人。 「这……这样吗？」沐灵没料到会得到这个回復，明明知道清歌夸的是这具身体，沐灵的脸却不由自主地红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脸红，或许只是因为清歌实在是太过貌美，平素里性子又冷清，所以从她嘴中说出来的夸赞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相信，而任何一个女孩子，被顶级大美人夸赞漂亮的时候都会感到窃喜的…… 而望着沐灵有些通红的耳垂，晏琪唇边笑意加深，心情忽然间变得好了起来。 她其实在这里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她知道沐灵不高兴，或许是从未有这般长时间离开师门，所以沐灵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怏怏。晏琪心中有些妒忌赵韵诗，因为沐灵将对她的不舍表现得十分明显，但比起妒忌赵韵诗，晏琪更想要沐灵高兴起来——她看不得沐灵不高兴的模样。 然而魔王这一生肆意惯了，从来是别人想要讨好她，魔王从未主动去取悦过一个人，所以在沐灵房间外边踟躇了良久，却始终下不定决心推开沐灵的房门，心情愈发焦躁…… 原来……夸一夸她她就会高兴起来吗？ 晏琪看着沐灵闪闪的眼眸，还有因为害羞而变成了粉色的脖颈，想起林清歌记忆里让沐灵高兴的事情，无声地抵了抵后槽牙，忽然间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 原本沐灵以为自己离开了清旖门之后半夜做梦的现象会好起来，然而赶路的这几天里沐灵却发现自己的症状一点儿也没减轻，仍然每晚都感觉自己似乎睡在火炉之中，而且更让沐灵觉得困扰的是——她似乎在梦境里时常听到了几声若有若无的喘息，沐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听着那几声近在咫尺的压抑喘息的时候总觉得浑身酥酥麻麻，心尖上似乎被什么撩拨了一下，整个人似乎都软成了一滩水…… 而与此同时，沐灵发现清歌又变了。 沐灵之前一直极有成就感，因为林清歌这样的绝色大美人是自己送灵石、送典籍、送关怀……一手养出来的，然而或许是传染了沐灵这个喜欢投餵的习惯，林清歌这段时间似乎有反过来想要养沐灵的架势。 以前的林清歌也会给沐灵买东西，但是那都是林清歌投沐灵所好买的东西，然而这次出行，明明是严肃紧张的伏魔活动，林清歌却搞得像是郊游一般，沐灵经常看见她白衣翩翩，从船沿御剑而下，等到她再次追上来时，往往已经给沐灵买了一大堆东西：经过的国家里的特产，漂亮的衣服首饰，各色化妆品、各色零嘴…… 第92页 而且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林清歌最近经常用一种让沐灵脸红心跳的眼神望着沐灵，被沐灵抓包的时候也不害羞，反而会坦坦荡荡地告诉沐灵：「师父，你穿这身裙子真好看。」 「师父，你试试我昨日买的口脂，你肤若凝脂，那口脂衬得你气色极佳……」 「师父，你梳的这个髮髻和昨日一样漂亮……」 沐灵刚开始听着林清歌的话觉得心中极为满足，毕竟人都有虚荣心，被大美女夸赞的感觉真的特别棒，尤其是大美女夸赞你的时候表情还显得极为真挚。 然而听久了之后沐灵就开始觉得羞耻，她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变得膨胀，而且身为穷惯了的青波峰峰主，沐灵看着林清歌花钱如流水的行为就觉得心疼，清歌生得这么倾城绝艷，不能再放任她做出这般暴发户行为，肆无忌惮地挥霍着灵石…… 因此，虽然沐灵也觉得林清歌买给自己的东西仍然一如既往地合心意，在林清歌似乎又一次想要外出的时候，沐灵还是拉住了林清歌的衣袖，委婉地开了口：「清歌，为师不缺东西。」 「我知道师父不缺东西，」晏琪看着沐灵浑身上下都是自己置办的行头，唇角不自觉地勾起，心中的满足感竟比屠了一座城市还要高兴：「是我想要送给师父，师父这么好，配得上世上最好的一切……」 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晏琪眼眸暗了暗：她肯定会比林清歌做得更好！ 又来了！ 为什么清歌能这么自然地说出这么羞耻的话！ 如若不是清歌面对其余人的时候还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态度，沐灵几乎怀疑林清歌被人夺了舍。 然而纵然不知道为什么清歌的性子变来变去，但是沐灵笃定这还是自己一手带大的清歌。 「清歌，我知道你孝顺，」沐灵决定再挣扎一下，拉住了林清歌的衣袖，毕竟是受益者，沐灵说话的底气也不那么足，自己也没发现自己拉着林清歌衣袖的动作就像是小媳妇撒娇一般：「但以后青波峰还要广收弟子，要想养大那些孩子，灵石，药材，法宝缺一不可，还有还有各项庶务往来……」 「师父是怕我养不起你？」沐灵自认为自己说得足够委婉，却没想到林清歌会一语道破，甚至拉住了沐灵的手腕，似笑非笑地望着沐灵。 沐灵下意识一个瑟缩，眼神游移，还来不及想出藉口，便见到林清歌往自己手里塞了个玉珏。 沐灵探了一丝灵力到玉珏里面，然后表情瞬间变得麻木…… 打扰了！ 沐灵也没想到这是五座灵石矿的契书…… 这五座灵石矿可以买下一个青波峰了！ 打死沐灵也没想到自己的小弟子真的成了一个大富婆！但是仔细一想却也不奇怪，沐灵以前从未问过清歌的私产，但依照清歌的聪慧，并不难挣到灵石…… 而晏琪看着目光呆滞、似乎受了极大刺激的沐灵，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明显： 她似乎明白林清歌为什么那么喜欢沐灵了！ 沐灵真的好可爱，可爱到她恨不能将心掏给她，时时刻刻和她呆在一起，将她揣在怀里…… 这是晏琪一生之中有记忆以来最快活的时光了！ 眼前人是心上人。 她远离了那些阴谋诡计，像是一个莽撞而笨拙的人间姑娘，欢喜而热烈的，倾尽一切想要讨好自己喜欢的姑娘…… 而那姑娘现在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也没关系，在不久后的某一日，她必将会来到自己的怀里。 * 沐灵接下来几天一直怀着一种快乐又内疚的心情享受着富婆徒弟的投喂，也因为徒弟这段时间的存在感太强，沐灵甚至都没时间因为自己即将到来的离别而伤春悲秋，也错过了某些重要的讯息…… 直到十天后飞船降落在了魔界和人间边界的『不暗城』。这是众人约好的地点，南面的伏魔队伍约好在不暗城会和。 沐灵第一次听说不暗城的时候以为是一个小城，然而当飞船降落，看着越来越熟悉的景象，沐灵忍不住瞪大了眼！ 而这时候，旁边两个弟子的讨论声传来：「听闻不暗城以前是一个叫做沐国的小国，以盛产温泉池子出名，小国国君鬼迷心窍投靠了魔宫，甚至丧心病狂想要将自己的女儿献给了魔王，可那又怎样，还不是灭了国……」 沐.被献给魔王的女儿.灵听着这些谈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原着里并没有提及沐国的下场，前些年沐灵还会留意沐国的消息，自从林清歌来到青波峰之后，沐灵这些年也没再留意过，却没想到自己兜兜转转居然又一次回到了这个地方…… 沐国尊崇修者，跟许多国家的人一样供养了修士，沐国灭了，这些修士却并没有死，很大可能有人能认出沐灵来。 而沐灵怕什么便来什么，飞船刚刚落地，不暗城当地的修士们的邀请函便发了过来——邀请清旖门一行去参加接风宴。 作者有话要说：　　晏琪：老房子着了火。 沐灵：裹紧自己的小马甲瑟瑟发抖。 第43章 起疑 沐灵原本是不想去宴会的。 然而那些人一连送来了三次帖子, 盛情难却，再推脱下去就显得蹊跷了，沐灵心中不愿, 却也只能戴上幕篱, 硬着头皮忽视掉清歌探究的视线，去了宴会大厅赴宴。 第93页 然后看着一众簇拥着清歌到处晃荡的的修士，被冷落在角落的沐灵后知后觉地悟了——这些人哪里是想要邀请自己？明明是想要邀请清歌！ 因为沐灵之前两次藉口不去, 林清歌也以要陪着师父为由拒绝了宴请, 所以这些人才锲而不捨地一再送帖子过来。 沐灵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早知道这些人的目的在于林清歌，沐灵就不过来了, 然而此时后悔已经太迟了。 沐灵坐在角落里，尽量将自己当成隐形人, 刚开始还有人试图通过沐灵去接近林清歌，然而看到沐灵反应冷淡的模样，便也识趣地远离了沐灵。 这次宴会在原来的沐国王室的温泉池举办，王室的温泉池子极为豪奢, 分成大浴池和各种各样的小间, 沐灵穿越过来之后在沐国王室里呆了一段时间才逃婚, 对里头的地形也极为熟悉, 此时因为还有一些宾客没有到来，沐灵也厌倦了厅堂里觥筹交错的气氛, 便跟林清歌传音说想要去小间里泡温泉。 沐灵去的是温泉池最里面的小间。 泡早池子里的时候, 沐灵难得地想起了原主的一些经歷：这个池子是沐国皇帝在世的时候最喜欢待的温泉池子，老国王一生昏聩，喜好享乐，终日和妃嫔们在温泉池嬉闹，原主便是老国王春风一度之后生下的女儿, 在沐国王宫之中并不受宠，所以才被献给了魔王。 但老国王还是有真心心疼的女儿的，大公主是双灵根，被某个修士收入了门下，老国王跟心肝似的宠着她。 沐灵之所以记得这个大公主，是因为记得那本《霸道魔君狠狠爱》里面的相关剧情，在原着里原身有一段时间和白君昊闹翻，白君昊美其名曰怀念原主，却纳了那位和原主有六分相像的大公主为妾当做原主的替身，原主那样的小白花自然干不过心狠手辣的大公主，被大公主陷害到差点死掉…… 沐灵一边想着原剧情，一边懒洋洋地泡着温泉。 仙界的人看惯了好东西，来到这宴会的大部分人的目的都是为了攀附譬如林清歌在内的仙界强者，对这凡间的温泉池并没有什么兴趣，沐灵进去的时候外头空无一人，便也乐得清闲，在池子里几乎睡了过去… 这些日子每晚都做着被火烤的噩梦，沐灵着实有些睏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沐灵突然听到墙壁上传来清晰的说话声，沐灵愣了一瞬，瞬间清醒了过来。 墙壁上不惹人注意的地方有个小的收声法宝，只要在这个温泉池里，便能通过这个法宝窃听到各个池子的说话声。 沐灵忽然间便有些明白了之前昏聩的老国王喜欢莫名其妙砍人的原因，估计是在这些温泉池子里窃听到了旁人说他的坏话。 而此时讲话声还在继续。 沐灵抬了抬手，原本想要捏个诀隔绝的，然而听清楚对方谈话的内容之后，沐灵停了下来。 「沐婉婉已经将酒送过去了？」 「怎么，清歌看出来了吗……」 沐灵记得这个声音，这是那个垂涎清歌美色的钱晶的声音，她居然也在这宴会上！而更让沐灵吃惊的是沐婉婉的名字，因为如若沐灵没有记错的话，沐婉婉就是原着里心狠手辣的大公主。 「您放心，婉婉和沐仙子面容有五分相似，稍加装扮后和沐仙子几乎没有区别，林仙子丝毫没有怀疑，接下了那一盏酒……」 「干得好！」钱晶笑出了声，沐灵听着响动，似乎钱晶正在急匆匆地往外走：「等到事成之后，我地皇盟一定重重有赏……」 沐灵已经听不下去了！ 依照钱晶对林清歌的垂涎，那盏酒里一定会被添了料，然而等到沐灵匆忙回到宴客厅却并没有看到清歌。 沐灵心道『不好』，拉了个路人询问，果不其然路人告诉沐灵说刚刚钱晶似乎有事找林清歌去了后方。 沐灵心急如焚，一路问一路走，终于在后方的某个温泉小单间里感受到了林清歌的气息。 沐灵松了口气，飞快地闯了进去，便见到钱晶生死不知地躺在墙角，而林清歌一张脸艷如桃李，衣衫似乎有些乱，望着沐灵的视线里带着几丝不易觉察的火热。 这样的清歌实在是太诱人了！ 沐灵心中一震，瞪大了眼，踉跄了一步上前扶住林清歌：「你喝了那杯酒了？」 林清歌眼眸深处划过一丝幽深，面上却哑着嗓子轻声开口：「那盏酒不是师父您递给我的吗？」 杀千刀的沐婉婉！ 沐灵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你怎么样？」沐灵哆哆嗦嗦地摸上林清歌的脉搏，发现林清歌的脉搏十分紊乱，一时间心里也失去了主张，声音甚至带上了哭腔：「清歌，你不能用内息压下去吗？」 「或者，」沐灵咬紧下唇，想起小说里常用的解下作药剂的方法，却怎么也说不出去帮清歌找个男人过来的话来。 沐灵也不知道怎的，自己的性子一向平和，但是一想起清歌因为这种下三滥的伎俩被人玷污，沐灵心中竟是涌起了想要杀人的冲动。 沐灵这厢六神无主，拉起林清歌正打算悄无声息地劝林清歌忍一忍和自己回门派，紧接着一具火热的身体忽然从身后贴了上来，林清歌的身体不知何时变得极为滚烫，她从后方抱住沐灵，头埋在沐灵的脖颈处蹭了蹭，声音黯哑：「师父，我谁也不要——」 第94页 ？！ 林清歌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酥酥麻麻的感觉从那一片皮肤开始蔓延，渐渐的，沐灵感觉自己似乎也被林清歌的热度感染，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为什么清歌会抱住自己？ 沐灵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僵直着身体不敢动弹，她原本以为既然清歌和白风清疑似有过暧昧，清歌的性向应当是男性，现在沐灵才发现自己似乎想岔了，这般危机时刻的反应骗不了人，或者是钱晶的药太过霸道，竟让清歌将自己认做了男性？ …… 「清歌，你放开我，」沐灵咽了咽口水，嗓子不觉中也哑了几分，想要从林清歌怀里挣扎出去：「你看清楚，我是你师父，我是女人！」 「师父，留下来，帮帮我，」林清歌却似乎没听进去沐灵的话，含着沐灵的耳垂轻声开口，沐灵从没听过清歌用这般带着几分祈求的嗓音说话，在沐灵一直以来的印象之中，撒娇示弱这四个字和清歌完全沾不上边，而平时刚强冷清的人骤然释放的亲昵软弱，极精准地击中了沐灵一颗心疼林清歌的慈母心。 沐灵终是停止了挣扎，红着脸站在了原地屏住了唿吸，紧紧闭起了唇，幸而林清歌也没有僭越，只是克制而珍重地亲吻着沐灵的脸颊，耳垂，脖颈，眼睑…… 沐灵一张脸火烧火燎，林清歌身上清冷的气息萦绕鼻端，沐灵只觉自己软成了一滩水几乎站立不稳，最后竟是林清歌拖住了沐灵的身体站直！沐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心中隐隐生出了一种负罪感，觉得自己像是小说里趁虚而入占了便宜的渣男，而一般的渣男事后都会为了负责迎娶受害者，然而沐灵却是林清歌的师父…… 沐灵脑子里乱糟糟的，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和清歌这么不清不楚的时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沐灵一张脸憋气憋得通红，林清歌终于停止了亲吻，下巴枕在沐灵的肩上，轻声开口：「师父，我喜欢女人。」 沐灵轻声「嗯」了一声，以前不知道，现在沐灵算是知道了。 这样也好，以后清歌有了另一半，清旖门会多一个优秀的女孩子，但沐灵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不想去想林清歌伴侣的模样…… 『嗯』就完了？！ 沐灵却看不到肩膀上晏琪瞬间幽暗的视线。晏琪恨得牙痒痒，忍不住又咬了一口沐灵通红的耳垂—— 她其实并没有喝下沐婉婉送过来的那一盏酒，就在沐婉婉出现的第一时间，晏琪便认出了沐婉婉并不是沐灵，但为了找出幕后主使是谁，晏琪便故意装作中招的模样，引出了钱晶。 晏琪跟着钱晶到了偏僻处，正打算悄无声息地杀了钱晶，勐的却听到了沐灵急急忙忙到来的动静…… 脑子里突然划过一个念头，晏琪说干就干，立即打晕了钱晶，故意弄乱自己的内息装作中了招…… 林清歌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弯了弯唇，搂着沐灵的身体更紧了一些：天知道她此时有多么高兴！除了在清醒的时候亲到了沐灵，更高兴的是她试探出了一件事：沐灵并不排斥女子的亲近，那么，只要假以时日…… * 沐灵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度日如年地度过了和清歌难以启齿的亲昵时光，好不容易等到林清歌松开了手，沐灵还得去安慰看起来神情歉疚的林清歌，告诉她自己不会怪她，因为知道她是中了毒……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才好不容易从浴池单间出来。 沐灵并没有注意到晏琪看着温泉池子时候若有所思的视线。 晏琪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沐国王室的温泉池子和青波峰后山沐灵一手布置的温泉池子布局极为相似，而且暗探告诉了晏琪——那个冒充沐灵的女子叫做『沐婉婉』，一样姓沐…… 想起沐灵这几天的反常，还有沐婉婉和沐灵无比相似的脸庞，晏琪的心中倏地生出了一个想法： 师父的过去会不会和沐婉婉有联繫？ …… 第44章 逃婚？ 沐灵原本是打算装作若无其事然后遁逃的。 她虽然看似平静地安慰了林清歌, 但是整个过程中眼睛一直不敢看着林清歌，结结巴巴的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心中慌得要命, 她也不知道清歌有没有看出来。 作为师父, 沐灵知道自己并不该斤斤计较。毕竟自己来自思想开放包容的现代，因为徒弟中药才被徒弟亲了抱了，再说徒弟也不是故意的, 而且清歌全程都很克制, 甚至都没有亲吻自己的唇……然而问题是沐灵作为一个恋爱缺根弦的母胎solo，从来没有和人这么亲近过, 这实在是超出了她能承受的耻度。 沐灵此时非常想一个人回去静一静，她是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清歌, 甚至都不敢抬眼看林清歌。 可惜沐灵遁逃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宣告了失败，两人一出温泉区大门就遇到了寻过来的修者，那修者看到两人以后眼睛一亮，明显松了口气:「两位仙子去哪儿了？可教我们一顿好找……」 「我今日——」沐灵张了张唇, 正要请辞, 便听到那位修者接着说道:「二位不知道, 我们无意中收集到了一些关于魔王的讯息, 正打算给大伙看看，现在只差您二位了——」 魔王的信息？ 沐灵眉心一跳, 想到之后不久即将和魔族开始的那一场大战, 请辞的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来。 第95页 沐灵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晏琪骤然冰冷的视线。 沐灵和林清歌一道回到宴会上，此时厅堂里已经坐满了人，舞女们媚眼如丝，在大殿中翩翩起舞，美酒接二连三往厅里抬, 各色端着食材的侍从川流不息……靡靡享乐之态，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大战前夕。 这般放纵享乐之态，难怪后面会落入魔王的陷阱几乎被魔王一锅端掉。 沐灵微微皱起了眉，寻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了，而紧接着林清歌也坐在了沐灵的身旁。 沐灵又开始觉得浑身不自在了。 两人之间靠得太近了，沐灵若隐若现闻着林清歌身上传来的清香，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了林清歌之前的拥抱，还有那些落在自己脸颊上的滚烫而克制的吻…… 清歌她现在是什么样的想法呢？冒犯了师尊，她肯定也特别难过吧…… 沐灵脑子里一片纷乱，这一剎深切地体会到了如坐针毡这句话。 幸而宴会的主人这时候来到了厅堂的正中央。这是一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头，手中抓着一块血红色的石头，说了一番客套话之后终于切入了正题：「听闻天下仙人齐聚想要讨伐魔宫，我等也愿为伐魔之行出一份力，于是费尽心机搜寻了一些魔王的信息——」 一听到那个让仙界众人闻风丧胆的疯子魔王，场中安乐的气氛登时一滞，人人目光闪烁，一齐望向中心的老者。 晏琪眯眼看着老头手中的石头，慢慢地喝了一口酒。 老头似乎很满意他自己造成的效果，见状也不再卖关子，将灵力注入那块红色的石头之中。 「这是魔王早年被人丢下蛇窟之后鲜血染红的石头，渗透了魔王的灵力和心魔，魔王百密一疏，忘了她还在世上留着这个破绽。她之所以一直不敢露面，故意装得高深莫测，只是因为——」 『咔擦』一声，林清歌手中的杯子碎裂，却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白光闪过，石头髮出红光，在石头面前的土地上出现了一段画面。 一个骨瘦如柴，满脸脏污只能看得到一双明亮眼睛的小女孩，躲在桥墩底下，捂着肚子看着眼前油光水滑的一只大狗，大狗的前腿下按着一只吃了一半的鸡腿，似乎大狗已经吃饱了，拿着鸡腿当玩具推来推去…… 女孩不停地咽着口水，趁着看狗人不注意扑向了那只鸡腿，而紧接着大狗狰狞的牙齿落在了女孩的肩膀上—— 看着近在咫尺直对着咽喉的雪白利齿，女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两手插进了大狗的眼，而这番动静最终惊动了看狗的人…… 后来，爷爷代替女孩死在了泥地里，女孩的泪顺着雨水流入了冰冷的土地里…… 「这是……」大厅里有人惊唿出声。 而紧接着画面一转，女孩已经到了魔宫的地宫里，这时候女孩的眼睛看起来已经不再明亮，她常年低着头，面容脏污，像是长在地底和阴暗融为了一体的耗子。 无数人被关在地宫里，女孩实在是太瘦太小了，似乎随便一个人就能将她杀死，没有人觉得她会撑过地宫的考验。 然而她却奇蹟般地活了下来。 地宫每日的食物有限，人们后来逐渐陷入疯狂，自相残杀，有些人甚至开始以人.肉为食。 女孩的身形十分灵活，多年如草芥一般的生活让她积累了丰富的生存经验，她躲在阴暗的岔道里，挖着草根、捕食着老鼠，躲过了一轮又一轮的截杀—— 直到有一日她看到一个奄奄一息的老妇人，妇人面色破败，看着女孩的眼神带着几分慈爱：「娃儿乖，让我自己咽了这口气，你不要现在吃了我好不好……」 女孩眼神晃了一下，然后默不作声地背起了老妇人到了她时常藏身的小道。 女孩养活自己一个人已经艰难，如今还要养一个受伤的老妇人，只能更加拼命地到处挖着草根、蚯蚓—— 然而等待她的是老妇人的穿心一刀。 老妇人狞笑着将刀捅进了女孩的胸口：「小娃儿，我快被你饿死了！你既然是个善心人，那么你就将那善良的心肝掏给我吃了好不好……」 这时候画面又一次改变。 女孩站在阴影里，浑身被黑布蒙住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血腥残暴的气息令人战慄。 她定定地望着眼前笼罩在黑暗里的主人，眼中血色翻滚，沙哑着嗓音抽出了身侧的刀：「是你杀了我的爷爷？」 迎接她的是前任魔王凌厉的攻击—— 然而她在那魔王手下百招都没撑过，就被打倒重伤在地无法动弹。 她睁着眼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魔王黑色的衣摆从自己身旁划过，残戾的声音轻飘飘在耳边响起：「狗开始咬人了，那就宰了吧！」 再然后，蛇窟里的巨蛇缓缓地朝着女孩游了过来，女孩抬眼望天，再也不復小时候的明亮慧黠眼神，她眼眸通红，望着中空的眸中一片死寂…… 画面到这时候戛然而止。 大厅里一片寂静，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出声打破了沉寂，紧接着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四起。 「原来魔王居然是个疯女人！」 「果然苍天有眼，她那样血腥残暴的疯女人，活该被践踏进九重地狱……」 「有些人生来就是坏的，专门克身旁所有的人……」 「当年那条狗为什么不把她咬死？那今天就没这么多事了……」 第96页 …… 这些修仙界的人高谈阔论，大声说着魔王的罪无可赦，以别人可怜卑微的过去，作为他们高高在上的谈资。 沐灵突然觉得有点想吐。 她知道魔王不值得同情，魔王后来做下了太多恶事，这些并不能忽视，然而却也不可否认——魔王是一个可怜人。 沐灵设身处地一想，如若自己是魔王，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之中根本生存不下去，而魔王后来变得疯狂暴戾，显然和这些经歷脱不开干系…… 纵然知道不应该，沐灵还是嘆了口气，轻声开口：「魔王是真的很强大。」 某种程度上，她以一己之力，对抗了整个修真界赐予她的不公命运。 一旁林清歌突然抬起头望了沐灵一眼，对上林清歌视线的时候沐灵吓了一跳——林清歌的眼睛黑岑岑的，眼神没有焦距，像是突然之间就被抽干了生机。 「你不觉得魔王噁心吗？」林清歌哑着嗓子开口。 那么卑劣、可怜又骯脏的过去…… 沐灵认真地想了想，摇了摇头，心情复杂地轻嘆了口气：「要是我早点出生就好了！其实小时候的魔王，并不是一个十足的坏人……」 沐灵想着如若自己穿书到了魔王小时候，一定不会让她变成后来恣意疯狂的模样，毕竟第二个画面里，小女孩不愿意杀人吃肉，比大部分人都要有良知…… …… 林清歌望了沐灵一眼，垂下了头。 她沉默了很久。 「没关系。」 良久，晏琪紧握在身侧的手才慢慢松开，用只有自己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开口：「你来了，一切就好了。」 她曾经一直不想承认自己是林清歌。 其实哪里有什么林清歌，一直都是晏琪，即便失去了记忆，她还是晏琪。 她与其说是不想承认自己是林清歌，其实更应该说是不敢承认自己是林清歌。 不敢承认这个世界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骯脏罪恶，不敢承认自己也能坦坦荡荡地生活在阳光下，更不敢承认自己内心妒忌着作为林清歌、没有造下浑身杀孽的自己…… 身为正道的林清歌配得上沐灵，而身为魔王、被沐灵唾弃的晏琪永远触碰不到沐灵的一片衣袖。 所以她假装分裂出了两个自己，一个林清歌可以毫无顾忌地喜欢沐灵，一个晏琪却只能掩埋着自己的爱意，装作无动于衷。 然而爱怎么能隐藏呢？ 随着爱意越来越深，晏琪再也克制不住对沐灵的喜欢…… 她一方面无比高兴，另一方面却控制不住患得患失，毕竟所有和沐灵在一起的时光都像是偷来的，满手血腥的她配不上沐灵…… 然而当最卑微、骯脏的过去猝不及防地摆在沐灵面前，她心如死灰地准备着承受来自沐灵的厌恶，脑子里翻滚着无数毁灭世界的念头，却在沐灵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惋惜…… 那一剎那，心中的樊篱轰然倒地！ 「你来了，一切就好了。」 ——若是过去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今日遇到你，命运赠与的一切苦楚，我都甘之如饴。 * 魔王曾经的苦难和卑微似乎鼓舞了大部分修士的士气，让他们生出了一种微妙的大仇得报的快乐，宴席到了后半夜还在继续。 沐灵和林清歌中途就告辞离开了宴会。 这天晚上月华如水，清风徐徐，原本是适合酣睡的时候，却有不少人无法入眠…… 沐灵在船上因为和林清歌的亲密接触而焦虑难眠； 而在不远处的魔宫暗房地牢里，沐婉婉正因为魔宫的手段而发出阵阵痛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咔擦』一声轻微的响声，有人从外间走了进来，那人浑身裹在黑色的兜帽里，施刑的魔族看到那人之后连忙跪在了地上—— 这是魔王的典型装扮！ 「求求您饶了我——」沐婉婉看着眼前暴戾的魔王，颤抖如筛糠，哭喊着求饶，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犯下了什么过错，在宴席中脑袋忽然一晕，醒来后就来到了这里受尽了折磨。 魔王玉白的指尖递出一块留影石，留影石上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眼神明亮澄澈，看起来日子过得极为不错。 沐婉婉看到这画面却瞪大了眼：沐国亡了，凭什么自己成为妾侍受尽修者欺侮，而她沐灵却自在逍遥快活？ 「对，就是她，」怀着隐秘的希望沐灵同样落魄的心愿，沐婉婉大喊出声：「当年父王将我的妹妹沐灵许给您做妾侍，可沐灵不识好歹，明明庚帖都送入魔宫了，却趁夜逃了婚，您一定要将她抓回来……」 沐婉婉并没有注意到，看起来气定神闲的魔王，听了她一番话之后，拿着留影石的手勐地一颤！ ……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嘻。 第45章 朋友 沐灵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梦里这一次出现了无数乱七八糟的画面, 林清歌变成了一只八爪的大蜘蛛，微笑着吐露蛛丝将沐灵紧紧缠绕，紧接着蛛丝收紧, 沐灵听到似乎有咬牙切齿的声音咬着自己的耳垂在耳边响起：「这就是你所说的深仇大恨？我的好师父？」 「不对！或许我该叫你——好夫人……」 …… 沐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梦里出了一身的冷汗，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到了白天，她浑身发软地躺在床上, 想要回顾一下前一晚无比真实的梦境, 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第97页 不过沐灵一向心大，过了一晚之后沐灵觉得自己也已经释然了林清歌的行为：一切只是个意外, 只要两人有默契地将事情忘记，两人以后便还是好师徒！ 沐灵心中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 为自己打好气，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门，然而心中再多的准备，在遇到林清歌的那一剎那都碎成了渣渣。 沐灵打死也没想到林清歌竟守在自己的门外。 打开门看到林清歌的那一剎那, 沐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腿肚子一阵发软, 只想着要落荒而逃。 可惜林清歌并没有给沐灵这个机会。 她看到沐灵后便望了过来, 看着沐灵轻声喊了一句『师父』。 沐灵双腿又一阵发软，只能扯出一个笑僵硬地站在原地：「清歌, 是有什么事情吗？」 大概是太阳光太柔和, 沐灵总觉得今天的林清歌整个人看起来分外美貌，像是在发光一般。 以前的林清歌纵然也貌美，但从未有哪一刻如同此刻一样，整个人看起来熠熠生辉。 沐灵小心地瞥了林清歌一眼又一眼，最后终于发现了林清歌的不同——林清歌的眼神似乎不一样了！ 林清歌一双眼眸的形状极美, 像是凤眼又像是桃花眼，眼睑微微上扬，天生的妩媚多情，这双眼睛一直以来没有任何温度，宛若九天上的神祇一般冰冷，以往也只是看向沐灵的时候会多上几分温度。 然而此时这双眼睛不一样了——就像是被拂去了尘埃的明珠，林清歌一双漂亮的眼睛里似乎有星光闪烁，望一眼便能让人沦陷。 若是平时沐灵会为林清歌的变化而觉得无比欣慰，然而此时大抵是做贼心虚，沐灵看一眼这样的林清歌便觉得心脏「噗通噗通」直跳，一颗心宛若即将要跳出胸腔…… 这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尤其是当林清歌的视线看过来的时候，沐灵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烧了起来。 「师父，」沐灵眼神游移，听到林清歌又唤了自己一句，语调了含了三分困惑:「我有一个朋友……」 来了来了！ 沐灵一个激灵，登时警惕了起来。 一般所谓的「我有一个朋友」永远都是说她自己！ 「怎么了？」沐灵心中严阵以待，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一般看了林清歌一眼。 沐灵也没想到自己一眼望去正对上林清歌看过来的视线，看清了林清歌眼眸之中的笑意之后，沐灵感觉像是被火烫了一下，匆忙移开了眼睛！ 要命！这样的林清歌真的太蛊了…… 「我那个朋友有个未婚妻，」沐灵听到林清歌接着说道:「她和未婚妻之间……有一些误会。」 …… 清歌可没有什么未婚妻！ 沐灵松了口气：是自己想多了，原来真的只是清歌的朋友而不是她自己。 「是什么误会？」沐灵其实心中也没底，她并不擅长处理这种情感类的问题，但作为好师父，沐灵觉得自己既然不能给林清歌功法上的指点，总得在别的方面加以描补，不能白担了这个师父的名头。 「我那朋友，」林清歌微微转头，沐灵眼尖地发现林清歌的耳廓似乎有些发红，沐灵正要再看一眼，便见到林清歌转过头来，声音有些哑：「她极为喜爱她的未婚妻，但是……她的未婚妻对她有一些误解，总觉得她是个坏蛋，并不愿意嫁给她……」 沐灵警觉地皱起了眉——现代实在是发生过太多这样案例，这种事情往往当局者痛不欲生，但旁观者却觉得无伤大雅。 「你那朋友为何会被未婚妻觉得是坏蛋？」 林清歌的长睫颤抖了一下，视线望着正前方，余光里却仔细盯着沐灵的面色：\"大概是我那个朋友她杀了很多人，然后性格有些暴戾，大家都怕她……\" 沐灵大惊失色：「你从哪里认识这样的朋友？她不会欺负你吧？」 林清歌没说话，转过头一双眼幽幽地望着沐灵。 沐灵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决定不干涉林清歌的交友自由，只是一想到林清歌刚刚所说的问题，沐灵立马语重心长地望着林清歌：「这不是她未婚妻误会了她，而是未婚妻脱离了火坑，该鸣鞭炮庆祝……」 林清歌咬着唇垂下了头：「就没有别的办法让未婚妻喜欢上她吗？她真的很喜欢那个未婚妻……」 沐灵瞪眼望着林清歌，从没想过她会这么煳涂！ 「没有，」沐灵嘆了口气：「让你那个朋友死心吧！追不到的，我要是那个未婚妻的朋友，一定会劝她跑快一点，千万不要被你朋友碰到……」 林清歌的面色当即变得惨白。 「但是，我……我那个朋友她真的无比心悦那位未婚妻，她能想到唯一能成为她妻子的人也只有她的未婚妻——」 「那是你那个朋友的问题，」沐灵再次语重心长：「人吶，应该多走出去看看，要心胸开阔，不要只耽于情情爱爱……」 「总之，」沐灵总结了一下：「我个人琢磨着你那个朋友该放弃那位未婚妻，让人家好好生活……」 「若是放弃不了呢？」 「哪有什么放弃不了的人，」沐灵笑了一声，心中莫名地有些不想和林清歌探讨这些情感问题，于是敷衍了几句结尾：「若是万一真的放弃不了，那就为了未婚妻弃恶从善，洗心革面做个好人，说不定未来有一日未婚妻也会喜欢上你朋友……」 第98页 做个好人么？ 林清歌看着沐灵略带着几分不自在的侧颜，默念出声，漆黑的眼眸中几分若有所思…… * 很快三天便过去了。 各方势力齐聚，大军开始朝着魔域境内推进。 魔域的城邦都是现任魔王带领魔族抢回来的，城邦里也生活着很多人类，原本仙界众人以为会在魔域之内看到面黄肌瘦、哀鸿遍野的情状，然而到了魔域之后修者们才发现魔域城邦里的一切井井有条，甚至比仙界统领下人间的百姓生活过得还要好：不像外界那些被层层赋税压得眼神麻木的民众，至少此时魔域人民眼中还有一些微弱的光。 沐灵也没想到魔域是这样的模样。 他们在魔域遇到的第一波攻击来自一个叫做慈悲城的小城邦。 一个妖娆的女人坐在高高的槐树上，媚眼如丝地看着过路所有的人，她的一张脸生得无比精緻，身材妖娆，整个人像是造物主用工笔描绘的最美的尤物，吸引人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瞧。 她的声音也如若黄鹂鸟一般动听，看到仙界进攻的众人，眼尾一挑，声音便细细柔柔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诸位仙人可真是人中龙凤，莫不留下来和奴家春风一度？」 「不知廉耻！」有人破口大骂，呵斥出声。 然而大部分人却目光痴迷地看着树上的女子，面色潮红，唿吸逐渐急促。 「是魅术，」晏琪看着沐灵望着树上女子的视线，不明白为什么沐灵也会被这种低端的魅术吸引住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地用手挡住了沐灵的眼。 「我知道，」沐灵有些不满地睨了晏琪一眼，踮起脚尖看着树上的女子：「但她这张皮画得真好看，仪态也风流，生前估计也是一名绝色美人——」 原来她喜欢貌美的？ 晏琪深深地望了沐灵一眼。 而上方的女子也注意到了沐灵，因为沐灵的眼神太突出了，不像其余人那般目光中透露着痴迷邪佞，沐灵的眼神极为清澈，像月亮一般温暖明亮，包含着的只是纯粹的欣赏。 「这位仙子，」女子『咯咯』朝着沐灵笑了起来：「你看得奴家脸都要红了……」 而女子话音未落，沐灵的身旁便闪过一道让人无法忽视的杀意视线。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沐灵并没有理会女子话里的调笑，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回答。 女子感觉到那道杀意视线后一个瑟缩，听到沐灵的话又是一怔，随即忽然仰天大笑了起来，泪水顺着那张漂亮的脸滑下，让人愈发心生怜惜。 「没想到仙界还有你这样的人！」 察觉到沐灵身旁的那道目光之中的杀意愈发浓厚，女子也转过了头，目光一变，森森的魔气从身体里冒了出来，望向仙界队伍之中一名外貌寻常的男人:「黄掌门，我美吗？」 黄掌门面露厌恶:「红粉骷髅，居然还敢出来惑人！」 「骷髅？」 这两个字似乎刺激到了女子，女子纤纤十指忽然生出血色指甲，魔气蔓延开去，后方的雾气一点点逐渐深浓，浓雾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队魔兵从雾气里沖了出来攻向了仙界众人—— 女子却在树枝上唱起了凄悽惨惨的歌谣: 「我为歌楼女，年少落风尘，救了一郎君，误认得良人……」 这首歌谣说了一个叫「罗莹」的歌楼女子的故事。罗莹美貌天下闻名，在年少的时候救了一个男子，以为得到了良人委身下嫁，为那男子怀了一个孩子，结果男子被测出单灵根被某个仙门看中收入门中，甚至和仙门内某长老的女儿有了首尾。男子一方面贪恋罗莹美色不肯和离，一方面栈恋权术和那长老的女儿牵连不断，最后那长老的女儿心生妒忌，放火将罗莹烧死在了房间之中，而狗男人明明知悉长老女儿的计划，却选择了姑息。 罗莹烧死之后冤魂不灭，重生于魔域…… 沐灵没有错过黄掌门面上心虚慌张的神色。 果然这唱歌的女子便是罗莹！ 罗莹这趟明显是冲着黄掌门而来的。 仙门人多势众，罗莹这一趟必然失败，但她还是来了。抱着一腔仇恨，如若疯狂一般专注地攻击着黄掌门一人！ 沐灵没有参与斗争，划水了几下就带着清旖门门人退去了后方:人家罗莹明摆着为了报復而来，沐灵才不想参加「渣男保卫战」，只是心中可惜了罗莹这样敢爱敢恨的女子。 然而仙门其余人并不像沐灵这样认为，他们对罗莹群起而攻之，罗莹拼死砍断了黄掌门的胳膊，自己却被刺中了灵府，眼见着就活不成了。 「黄郎，」倒在地上的罗莹忽然满眼含泪，抬起头楚楚可怜地望着黄掌门:「我们的孩子，是个单灵根，他在……」 单灵根？ 黄掌门眼神一震，他这些年来一直没再有孩子，想方设法一直想再生一个孩子，没想到…… 「苏家巷子，十八层……」 罗莹气息奄奄，声音越来越小，黄掌门赶忙凑过去听，罗莹的身体却一点点变回了烧死时候焦尸的模样。 「在哪？」黄掌门激动地握住了罗莹的肩，而几乎是同一时刻，一个小小的黑影从罗莹皮开肉绽的肚子里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断了黄掌门的咽喉，随即一头撞在了某个修者突出的剑上！ 黑影掉落在地，那是一具烧焦的婴儿骸骨，长了一口獠牙，牙齿乌黑髮亮，是能让修者致死的婴毒。 第99页 「在十八层地狱里等你！」 罗莹目光深深地看了那具焦黑的骸骨一眼，声音无比快意，大笑着闭上了眼—— 第46章 心上人 罗莹的守护已破, 慈悲城已经是仙界的囊中之物。 出最大力气的是黄掌门所在的清风派，清风派被魔族集中攻打，在战斗中的伤亡也最为惨重。 理所应当的, 慈悲城归属了清风派管辖。 经此一役, 清风派的弟子死的死伤的伤，掌门陨落，从一个二流仙门直接坠落到了十八线开外, 心中自然受不住这股落差, 而守城的罗莹一党已诛，清风派便将怨气洒在了慈悲城之中的居民身上。 沐灵原本不想过问。 慈悲城中的事情跟清旖门无关, 清旖门全员甚至没有像其余仙门一样进城享乐，直接在城外驻扎, 打算等等其余仙门处理好了慈悲城的事情之后再继续上路。 然而城中哭嚎声震天，即便是隔了老远都能听到，沐灵打坐了半天，听着那些缠绕在耳旁的哭泣声, 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最终沐灵还是坐不住了, 起身出了房门。 如若不是没有感觉到有神识监控的迹象, 沐灵几乎要怀疑林清歌在自己身上装了监控：因为沐灵一推开房门就看到了林清歌等在自己的门外。 林清歌似乎毫不意外沐灵会进城, 默默地御剑走在了沐灵的身边。 整个城邦此时已经成了人间炼狱。 为了料理黄掌门的丧事，也为了发泄掌门被杀的愤怒, 清风派要求城中全部的男丁去往城外劳作, 给黄掌门连夜修建坟冢。 而一旦百姓有反抗，迎接他们的便是修士的利剑。 沐灵到的时候，城外已经流了满地的鲜血，周围堆积着厚厚的尸体墙，而清风派的弟子却对这人间惨状视若无睹, 仍旧御剑在上方大声呵斥、驱赶着地上的人群去修建坟冢…… 沐灵仔细一看：竟连两鬓斑白的老人都在其中。 一个老人牵着两岁的孙儿被驱赶在队伍的末尾，一时不查摔了一跤，而紧接着修士的剑光便接踵而至…… 想要救人已经来不及了！ 沐灵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捏紧了鲛纱，随后听到了一声惨叫，沐灵一愣，还来不及物伤其类，勐的察觉到了异样：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不对—— 沐灵睁开了眼，看到了半空中哀嚎的修士，而林清歌负剑挡在那对爷孙面前，面色冷凝，衣袂纷飞，傲霜赛雪之姿，让人几乎不敢多看。 ——林清歌出剑将那一道剑光反弹到了修士身上！ 这样的清歌…… 沐灵眨了眨眼，胸腔忽然有些发热，一颗心『砰砰』跳动得飞快，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然而看着这样的林清歌，沐灵却不捨得移开视线。 骄傲和自豪后知后觉地从心底里涌了出来，书中描绘的林清歌和眼前的女孩融为了一体，沐灵心中的林清歌就该如此：光风霁月，颠倒众生。 …… 而不止沐灵如此，被清风派驱赶的所有人都怔怔抬头，看着如若神祇一般挡在他们面前的林清歌。 「是仙女娘娘啊！仙女娘娘来了……」被林清歌救下的老人激动地大声开口，拉着孙儿『噗通』一声跪下，而有了他开头，其余人也黑压压一片跪了下来。 「是哪个不长眼的——」清风派的弟子齐刷刷拔出剑，朝着受伤弟子的方向围了过来。 「是清歌仙子？」然而看清了林清歌的面容之后，清风派的弟子们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几步：修仙界无人不知林清歌前段时间打败了天下第一剑修，功法深不可测，这样的人杀他们简直跟砍瓜切菜一样简单！ 「不知我那弟子哪里冒犯了清歌仙子？」清风派态度大变，一个长老堆着满脸笑到了最前：「惊扰了清歌仙子是我们的不是，我们马上就走……」 晏琪却没有离开。 她目光复杂地看了底下的百姓一眼，视线定格在了沐灵望过来的发亮的眼神上…… 晏琪微微弯起了唇。 她其实从不在乎百姓的死活，毕竟她一路成长至今，从不寄希望于旁人身上，在她看来，孱弱便是原罪。 然而沐灵希望自己能护住他们。 晏琪朝着沐灵笑了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沐灵一张脸突然变得通红，然后忽然移开了视线，但是想起先前沐灵望着自己的眼神，晏琪便觉得心口发烫。 如果这是沐灵希望自己成为的好人的话，那自己就成为一个好人吧！ 「这些人是无辜的，」晏琪听到自己的声音冰冷地在空中响起，负剑于胸前：「要想杀了他们，那就从我的剑下过！」 …… 林清歌如今是炙手可热的第一剑修，而清风派掌门刚刚逝世，已经从二流门派坠到了不知道多少线，这种情况下清风派终是不敢得罪林清歌，一众人一脸屈辱地御剑离开。 然而这还是一个开始，城内其余的修士这两天沉迷『找乐子』，在城中烧杀抢掠，做尽了恶事。 沐灵看着这些修士们狰狞的笑脸，一时间竟分不清这些究竟是仙门中人还是魔修…… 在原着里，因为男女主都是仙门中人，仙门自然便成了正义的一方。仙门高高在上统治着这个世界，他们制定规则，联繫人间，视魔族为邪门歪道，世世代代享受着人间供奉，仙门经久绵延…… 第100页 然而真正地生活在这个世界，沐灵才发现这些仙门已经烂到了根子里，视人命如草芥的仙门中人才是这个世界最大的毒瘤！ 沐灵嘆了口气：自己待不了多久便即将离开，也根本改变不了这个世界。 然而，还是有人能改变的吧？ 沐灵的目光落在了前方的林清歌身上：林清歌一路上都在救人，她容颜若仙，救死扶伤，匡扶正义，从不恃强凌弱，这才是沐灵心中仙门弟子该有的模样…… 等到清歌杀死了魔王成为仙界第一人，天下归顺，清歌一定会将这个世界变得很好。 可惜，那一日到来的时候自己估计早已经离开，看不到那一番盛世模样了…… * 仙界的队伍一路朝着魔宫所在的位置逼进。 沐灵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出来伏击的魔族将领都是和队伍中的仙门有大仇的，与其说他们是奉命来和仙门作战的，倒不如说他们是主动来寻仇的更为贴切。 这些魔族将领们往往只逮着自己的仇人杀，若是成功杀死了仇敌，这些将领们便不会再恋战，带着魔兵走为上计，而若是被仇敌所杀，这些魔族的将领大多留有后招，即便是拼尽魂飞魄散也要让仇敌赔命。 而仙界众人大多惜命，惜命的碰上混不在乎的，狭路相逢勇者胜，仙界曾经造过孽的修者鲜少有没被报復成功的。 同时，这一只队伍之中的人都开始知道：林清歌极为厌恶恃强凌弱之事，也见不惯修者欺辱百姓，因为这件事，林清歌和队伍里好几个门派起了争端，纵然心底里不以为然地嘲笑林清歌『妇人之仁』，然而其余门派的人并不能打败林清歌，而随行的四大门之一的地皇盟长老的女儿钱晶更是整天跟着林清歌跑……这般情况下，纵然其余门派心中不甘，却也只能捏着鼻子收敛了恃强凌弱的行为。 而仙界中自然也有心怀天下之人，这些人见到林清歌的举止，心中无比敬佩，愈发唯林清歌马首是瞻。 沐灵看着这一切，心中愈发欣慰：林清歌已经和书中的仙道第一人别无二异。 与此同时，沐灵感觉林清歌越来越孝顺了！ 纵然无比忙碌，每隔几日林清歌都会亲手给沐灵做一道点心；路过了某些有特色的国家，林清歌也必要拉着沐灵去体验下当地特产；一路上遇到了漂亮的景致，林清歌也会想着带沐灵去看；沐灵原本空了的干坤袋又被林清歌塞了许多话本…… 沐灵沉溺于林清歌带来的惊喜，却也一日日愈发难过，因为日子一日日过去，离离别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沐灵沉浸在自己不久后即将离别的愁绪里，并没有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林清歌的靠近，也没注意到林清歌望着自己眼神里经常遮掩不住的情意：林清歌就像是最优秀耐心的猎人，一点点将迟钝的猎物勾入了网中…… 转眼春去秋来。 队伍离魔宫也越来越近，魔族溃败如山倒，如今已经呈现了十足的颓势。 伏魔联盟已经出发了半年多，越靠近魔宫城邦也越来越大。沐灵和林清歌这一日承了一个任务：去某个较大城邦的城主府探听兵力布置。 两人戴上幕篱进了城，看着城内满城张灯结彩、流光溢彩的景象，沐灵才后知后觉想起此时又到了人间的追月节。 城主并不在城主府，两人算是白跑了一趟，不过如今时间并不紧张，沐灵索性和林清歌在人间过起了节。 一路上游人如织，沐灵和林清歌隐在人群中被人流推裹着前行。 一时不查，沐灵被人撞着跌进了林清歌的怀里，沐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着林清歌线条优美的下颌线，竟突然愣了两秒，待到意识过来自己在看什么之后，沐灵只觉双颊滚烫，连忙想要从林清歌怀里挣脱出—— 沐灵并不知道自己此时这幅双颊绯红、眼神羞涩的样子有多可爱，可爱到彻底挑起了某位潜伏已久的猎人越烧越旺的心火…… 差不多了吧？ 晏琪目光深深地看着怀里的沐灵：自己已经如她所说那般在明面上变成了一个好人，而她也不排斥自己的亲近…… 她原本就该是自己的妻子…… 沐灵并没有注意到晏琪的视线。 她红着脸从晏琪怀里爬出，抬头一眼就看到了一盏漂亮的兔子花灯。 这张花灯实在是太漂亮了，用暖玉镂空雕成，雕刻得活灵活现，不止是沐灵，有许多人界的小姑娘都眼巴巴地在看这盏花灯…… 可这盏花灯实在是太难获得了。 这是一个能工巧匠世家为了自己家的九连环大赛设置的奖品，他们设置了九九八十一个环，只有全部解开这些环才能获得这盏花灯。 魔界民风开放，男女可以趁着追月节的时候一起游玩，此时为了得到这盏兔子花灯，许多少年郎上场尝试，却都鎩羽而归，败在了中间的环节之上。 沐灵只觉身旁一空，再望过去的时候，林清歌已经到了比赛台上。 沐灵几乎看不清林清歌是怎么动作的：一个，两个……八十一个，所有人屏息看着林清歌的动作，直到听到『咔擦』一声，最后一个环解开—— 「居然这么快就解开了？！」主办的世家无比惊嘆，台下却是掌声雷动。 主持的掌柜笑吟吟地将兔子花灯送到了林清歌手里：「姑娘大才，这是您赢得的花灯。」 第101页 「花灯我想送人——」林清歌微微弯唇，目光望向沐灵的方向。 「姑娘想要送给谁？」 沐灵感受到林清歌望过来的视线，笑着望过去，对上林清歌视线的时候勐的心中却是一个『咯噔』——清歌的眼神，看起来好不对劲！ 沐灵感觉自己又要脸红了，心跳又开始一点一点加快像是要跳出胸腔，沐灵垂着头，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再往后却忽然又一次撞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林清歌身上的冷香萦绕四周，沐灵下意识抬头，透过薄薄的一层幕篱，沐灵看到了林清歌在月光下愈发动人的容颜。 锣鼓喧天、火树银花不夜天，恰如沐灵遇到林清歌的那个夜晚。 在林清歌的身后中空是一轮硕大的圆月，然而林清歌望过来的目光比明月更加温柔和缠绵。 清歌她居然真的是这种心思？! …… 沐灵终于察觉到了什么，身体僵在了原地，脑子里几乎乱成了一团浆煳，完全无法思考—— 林清歌看着沐灵的神色，却缓缓笑了起来。 「师父终于发现了啊！」林清歌轻声嘆息，这个初遇时瘦骨嶙峋，只有沐灵腰高的小姑娘，此时已经比沐灵高出半个头，更是长成了风华绝代的绝美样貌，她微微垂头，将兔子花灯轻轻地塞到沐灵手中，顺势握紧沐灵的手，凑到沐灵的耳畔低低笑出了声：「我的花灯，只想要送给我的心上人……」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嘻—— 第47章 抛弃 沐灵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梦。 然而问题是这并不是梦。 眼前林清歌的眉眼清晰, 看着自己的眼神温情而灼热，那是沐灵以往从未在林清歌眼里见到过的眼神。 沐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房间的了。 她知道自己是该要拒绝的，毕竟自己没多久就要摒弃这个世界回现代去救爷爷, 然而大概是林清歌眼里的神情太过真挚, 也或许是自己太过震惊，等到沐灵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提着那一盏兔子花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而房门前林清歌那一番话还在沐灵的耳边不停迴荡。 「沐灵, 」那是林清歌第一次直唿沐灵的名字, 她堂而皇之地拉着沐灵的手，耳根通红, 却倔强地望着沐灵的眼睛：「我是真的心悦你，并不是对师父的仰慕。」 「我会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不求你现在也心悦我，但我想要你知晓我的心意……」 林清歌堵死了沐灵全部的后路。 沐灵就算想要欺骗自己说林清歌是错认了对师父的感情都做不到。 而且沐灵知道林清歌是个无比倔强的人，她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今日跟自己表白, 说不定暗地里已经筹谋了很久。 沐灵懊恼地用被子蒙住了头, 心中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脸一下子又涨得通红, 想起这段时间林清歌对自己的殷勤与讨好，恨不能穿越回去将那个『因为徒弟的孝顺而沾沾自喜』的自己暴打一顿。 现在想来, 林清歌这段时间里已经表现得无比清楚：那哪里是徒弟对师父的孝顺？分明是对心仪对象的殷勤讨好！ …… 可是, 自己并不能回应这份感情。 沐灵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火烧火燎的热度忽然降了下来： 沐灵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和林清歌在一起，这些年陪着林清歌一路走来，沐灵比谁都深知林清歌的优秀，如若不是自己偶然在小时候救了她, 沐灵觉得自己甚至都碰不上林清歌的一片衣角。 沐灵以前不敢对林清歌生出旖旎的心思，如今即将离开，自然更不可能。 一定是因为清歌现在还小，见到的人不够多，所以才会对自己生出异样的感情，等到自己离开之后，她见过更多的人，自然会有更好的选择…… 心中这般想着，沐灵心中却愈发难过，她真的很捨不得林清歌和清旖门众人，然而爷爷被护工折磨，如若不回去的话沐灵觉得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如今离别的日子越来越近，再牵扯下去说不定清歌以后会越陷越深，沐灵心中的去意也愈发坚定。 快了！ 沐灵咬着被角，抽了抽鼻子，眼泪终是掉落了下来： 再过不到一个月，清歌便会和魔王决战；随后再过几天，仙界便会攻入魔宫，那时候便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 * 晏琪并不知道沐灵的打算。 就像沐灵并不知道晏琪告白时那一句话里蕴藏着的决心。 晏琪没有错过这段时间沐灵看着自己的眼神变化。 在晏琪的刻意讨好下，或许沐灵本人没有察觉到，但晏琪却可以肯定：沐灵也是对自己心动了的，虽然沐灵的那一丝心动比起自己来只是沧海一粟，但这也足够让晏琪雀跃了。 沐灵是不会接受臭名昭着的魔王的。 所以晏琪做下了一个决定：以后彻底『杀死』魔王，只作为林清歌生活在世上。 她已经悄悄开始着手布置一切：不久之后，『魔王』会出来和仙界正面决战，而她会在决战的时候『杀掉』魔王。 反正如今服下了三颗蚀心莲子，晏琪体内的功法掣肘已经得到了控制，只要晏琪以后一直掩藏，沐灵便永远不会知道晏琪便是魔王。 因此，当第二天听到沐灵藉口说身体不舒服想要休息的藉口时，晏琪也体贴地并没有再去逼迫沐灵。 第102页 她会给足沐灵足够的时间去消化，让沐灵明白自己早就对她生出了不轨的心思，只要以后一直当着林清歌，沐灵总有一日会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成为道侣…… 更何况晏琪这段时间无比忙碌：一方面要转移魔宫的真正实力，另一方面也要为杀死『魔王』的事情做准备。 所以晏琪并没有注意到，沐灵望着清旖门众人时候偶尔难过、不舍的眼神。 仙界频繁获胜，沐灵所在的南面队伍是最先抵达魔都附近的，其余三面攻击魔域的队伍陆陆续续在之后到来，而等到白旭门一派到来的时候他们更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魔王这些年受伤的消息是真的！她这些年并没有在魔宫之中，而是躲在魔宫附近的一座高山之上养伤，甚至已经神志不清—— 一路上魔族兵败如山倒的情况更是证明了这件事所言非虚。 一时间仙界中人士气大振，连夜召开了大会选好了前去攻打魔魔王的人。 沐灵没有参与这场会议，她的灵根偏向于辅助，是队伍中人受伤时最好的后盾，但是并不能用在前线攻击…… 不过即便沐灵没有参加这场大会，沐灵也知道大会的情况：怕死的各方长老们纷纷夸赞清歌少年英才，然后美其名曰自己难当重任，将清歌推到了最前方，心中打着先找几个人消耗掉魔王的实力、然后老傢伙们再出手抢得战果的主意…… 可惜，老傢伙们万万没想到林清歌会在众目睽睽下杀死魔王。 事实上会议的结果也一如沐灵预料的那般，清歌成了攻打魔王的主力，不过出乎沐灵意料的是，白风清也不顾宗门的阻止，站到了攻击魔王的最前方。 沐灵仔细想想也能理解：白风清是少有的纯粹练剑的剑修，估计是想着要越阶挑战魔王得到进益，所以愿意向死而生挑战魔王。 攻击魔王的人选很快便传遍了整个营地，紧接着各个门派的长老们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道貌岸然的讲话，纵然平日里各个门派之间也有龃龉，但此种同仇敌忾的情况下，一想到攻下魔域之后能获得的利益，众人仍是跟打了鸡血一样，整个营地里群情激昂。 这种气氛下，清旖门内部同样也进行了一番长老的训话，沐灵将形势给各个弟子捋得明明白白： 赵韵诗是个明理的人，纵然之前因为魔门奸细丢了孩子，但是这是上任魔王造下的孽，赵韵诗此番没有亲自前来，也说明她已经释怀了往事，或者说赵韵诗并不想让私事牵扯到整个门派，她怕自己攻打魔门的时候控制不住恨意，所以才让沐灵前来。 而除去赵韵诗的往事，清旖门说起来和魔族的冲突并不算很大。 沐灵谆谆教诲，让这些弟子顾忌自身实力，不要傻乎乎地冲到了最前方。而沐灵此次带出来的弟子大部分修为不高并且来自凡间，这些弟子这段时间物伤其类，也领略了其余仙门在凡间的做派，对攻打魔王一事感觉意兴阑珊，除去部分满脸不服的精英弟子，其余弟子都跟沐灵保证说不会冒进。 听到这些弟子的保证，沐灵放下了一半的心，而另一半…… 沐灵看着散会之后挡在自己面前的林清歌，目光盯着林清歌脚下的地面，并不敢对上林清歌的视线：「清歌，你……你有什么事吗？」 「沐灵，」林清歌看着沐灵闪躲的眼神，抿紧了唇，气极反笑：「你就不担心我吗？明日我即将正面对上魔王——」 沐灵现在一听到林清歌叫自己的名字就头皮发麻，幸好她早有准备，咬了下唇，将自己亲手打好的平安符递给了林清歌。 这是人间的平安符打法，沐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那一次她和林清歌在人间游玩，见到林清歌若有所思地盯着人家腰间的平安符，便暗中打算也给林清歌打一个。 沐灵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下将平安符送给林清歌。 林清歌果然一如既往地好哄，见到平安符之后眼睛里立马涌上了笑意，觑着周围没人，趁着这个间隙一把将沐灵按在了怀里。 「你会平平安安的，」沐灵垂下头，克制住心间的难过，想起自己即将离开，便也没再挣扎，安静地依偎在林清歌怀里，将平安符认认真真地系在林清歌腰间，轻声开口：「清歌会福祉绵长，一战封神，彻底诛杀魔王……」 只是可惜，我可能看不到那一刻了…… * 那是和书中描写的那般无比精彩的一战。 林清歌和魔王决战山巅，大战几百回合，一旁的白风清在『魔王』的攻击下陷入了昏迷，只剩下林清歌苦苦支撑，而疯狂的『魔王』似乎被林清歌给彻底惹怒，只专注地攻击着林清歌一人…… 这一场战争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人们这时候才胆战心惊地发现魔王比大家想像之中更为强大，而更让人们惊讶的是，林清歌居然在和魔王的战斗之中隐隐佔据上风—— 之后的仙界，或许会重新洗牌了。 这是看到林清歌实力之后大部分仙门中人的想法…… 而林清歌却没顾及这些人的想法，假魔王是前任魔王手下的一员勐将，被灌了药失去了神智，却依然记得林清歌的气息。这员勐将在疯狂之下灵力也剧增了很多，林清歌应对起来也颇有一些吃力…… 不过，此时也差不多了！ 第103页 迎着所有人的视线，林清歌一剑刺进了『魔王』的灵府—— 『魔王』挣扎着后退了几步，蛮力打伤了林清歌的胳膊，林清歌咬牙反手一剑，『魔王』跌跌撞撞，坠下了传闻中有去无回的枯骨崖—— 魔王死了？！ 远方观战的人群一阵寂静，随即爆发出阵阵喧嚣，人人眼神狂热地看着林清歌——诛杀了魔王的剑修第一人。 林清歌容颜绝艷，神情冰冷，剑法飘逸若仙，可以想见从这一日之后，林清歌会成为无数人午夜梦回时最曼妙的倩影！ 悬崖上的林清歌长出了一口气，摩挲着衣摆上的平安符，唇角也微微溢出一丝笑意：从此以后，她便是林清歌，不会再是魔王晏琪，她会和沐灵在一起，慢慢剔除仙界的毒瘤，让这个世界变成全新的模样…… 她以前一心想着毁了这个世界，但是为了沐灵，她愿意接受这个世界。 想起沐灵昨日给自己系平安符时候小媳妇一般的模样，林清歌唇角笑意愈深，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个心心念念的倩影—— 勐的林清歌突然敛起了眸，漆黑的瞳仁里一剎间划过令人胆寒的厉色： ——承诺了会来观战的沐灵，并没有在观战的人群之中！ 气血在经脉之中翻涌，林清歌的神识在营地里飞速掠过，勐的垂下了身。众人大惊，正欲上前搀扶，便见到林清歌突然站起，头也不回地踏上飞剑转身离开—— 没人看到林清歌一片死寂、骤然变红的眼眸。 营地里没有沐灵的气息。 纵然自己这般费尽心机、卑微讨好，沐灵……她却又一次抛下了自己！ 第48章 重逢 沐灵并不知道林清歌的想法。 她远远地看了一会林清歌和魔王的决战, 之后便将早就准备好的疗伤丹药给了丁芯，自己藉口身体不适回到了房间。 所有人都在围观林清歌和魔王的决战，沐灵的离开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沐灵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想的, 离开的时候带上了林清歌那一晚送给自己的小兔子花灯。 没多久七色霞光漩涡就会出现, 沐灵便会离开这个世界，因而沐灵也没走远，在魔域里找了个小国家就住了下来…… 沐灵知道林清歌八成是会过来寻找自己的, 为了不被找到, 沐灵秉承着大隐隐于市的原则，特意易了容在市井之中赁了个房子, 变成了一个形容矮小、外貌猥琐、歪嘴斜眼的中年男子，旁人看一眼都会觉得辣眼睛, 更不会想到这会是素有貌美之名的沐灵仙子。 沐灵对自己的乔装改扮极为满意。 她每日里呆在院子里，看看话本，偶尔出神看着那盏兔子花灯，听着邻居一家热闹喧嚣的日子, 时光便这般慢慢过去了。 隔壁一家是极为平凡的市井人家, 母亲在城中做针线活, 父亲在车行赶车, 一个女儿珍娘生得十分貌美，甫一及笄议亲的人就踏破了她家的门槛, 可惜珍娘时运不济, 嫁人没多久之后丈夫一家人就因为意外去世了，族老认定珍娘是祸害，将怀着遗腹子的珍娘赶回了娘家。 珍娘家中还有一个弟弟，弟弟小柱子生性顽皮，隔壁家经常上演的日常生活就是：吃饭睡觉打小柱子。 这家人十分好客, 沐灵刚来的那天便差小柱子送来了一些当地的吃食给沐灵尝鲜，纵然沐灵此时的这幅尊容有些有碍观瞻，但小柱子一点也没露出轻视的神情，沐灵便也对这家人生出了一些好感。 这天沐灵跟往日一样瘫在院子里看话本子，然而到了傍晚饭点的时候隔壁一家人仍是没有回来，沐灵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故意留出一抹神识警惕着隔壁的动静，直到晚上快到了子时，隔壁才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进了隔壁的房间，在黑暗里翻找着什么东西。 沐灵听着隔壁小柱子压抑的啜泣声，皱紧了眉，最后还是在黑暗中翻身而起站到了墙头，看见了满面泪痕、颤抖着手拿着镰刀的小柱子。 「你父母和姐姐呢？」 小柱子抬头，看到了站在墙头的沐灵，这个隔壁矮小猥琐的男子平时毫无存在感，然而他此时稳稳站在墙头的姿态已经证明了他并非凡人。 小柱子盈满眼泪的眼眶里瞬间亮了起来，他放下手中的镰刀，拼命地跪在地上朝着沐灵磕头，额上很快就出现了一道血痕：「求求您，只要您帮我救出姐姐，我做什么都愿意……」 在小柱子的倾诉下，沐灵才知道这一日发生了什么。 如今魔王死了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大陆，仙门开始大举进攻魔域，沐灵所在的这个小国同样迎来了仙界的进攻，魔族败退，城中进来了许多修者。 珍娘这一日出门帮母亲送针线，被进城的修者看中强掳进了城中红袖阁，珍娘的父母上门去讨公道，却被修者一剑斩于剑下。 小柱子躲在暗处围观了这一切，一心想要为父母报仇，将姐姐从红袖阁救出来！ 「好孩子，」到了这个地步，沐灵也不能再置身事外。沐灵低低地嘆了口气，蹲下身望着小柱子的眼睛：「你若是信得过我，你现在回家收拾细软，我们一个时辰后在城外七里坡会和，那时候你便带着你姐姐远远地离开这里……」 小柱子愣愣地看着沐灵：这个看起来猥琐矮小的男子这一剎那显得温柔而笃定，让人不由得想要信服。 第104页 小柱子擦干眼泪，又重重地朝着沐灵磕了几个头。 * 沐灵既然应承了小柱子，自然不能食言而肥，当即便进了城内的红袖阁。 红袖阁是城中寻欢作乐之地，建造规模极大，曲径通幽，楼阁林立，随处可以看到各种衣着暴露的女子，行走其间，紧闭着的或者半开的各色房门中能明显听见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沐灵以前虽然也涉猎过相关的知识，但还是头一次踏足这样的场合，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些羞赧，只能强忍着心头的羞意，低着头一路寻找着珍娘的踪迹。 然而沐灵找了一路都没有勘探到珍娘的气息。 沐灵皱了皱眉，此种情况下沐灵只能放出神识探测：红袖阁之中有一处似乎设置了法宝，屏蔽了人的气息。 沐灵眉心微皱，飞速地收回神识，心中有了谱，当即朝着那个方位而去—— 而几乎是沐灵放出神识的剎那，百里之外的某一处，正在半空中御剑的林清歌眉心一跳，随即调转了剑身，飞速朝着这个小城的方向行来。 沐灵并不知道林清歌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踪迹，沐灵在那个方位发现了一栋高楼，高楼的守卫出乎意外地严格，眼见着和小柱子约好的时间越来越近，沐灵不得不又一次动用了灵力进入了高楼之中…… 沐灵想到了高楼中藏污纳垢，却没想到会混乱到这般地步：高楼锁起来的大厅里充斥着一股甜腻的异香，其中竟关了百八十个未着寸缕的男女，一片污糟的景象让人不忍卒视—— 沐灵闻着这异香心觉不妙，连忙屏住唿吸，忍着噁心打晕了所有人。 沐灵动用灵力，将异香压制在了身体的某一处打算过会再驱出体内，自己继续寻找珍娘。 珍娘并不在大厅之中，沐灵松了口气，在楼上一个房间里找到了珍娘。珍娘面有泪痕，但衣衫完好，只是或许是因为神伤动了胎气，珍娘腹中还未显怀的胎儿脉象似乎有些不稳。 「恩公，多谢您救了我！」珍娘看到沐灵后又哭了起来，抽泣着朝着沐灵跪了下来。 沐灵怎能让一个孕妇跟自己下跪，立即走过去扶起珍娘，珍娘啜泣着抬起头，见到珍娘神情的时候沐灵勐的察觉到了异样：珍娘的眼瞳突然变得一片木然，拿起一包粉末朝着沐灵噼头盖脸洒下！ ——傀儡术？！ 沐灵心中大骇，傀儡术是一门邪门的术法，中了术的人自己不知道，却在关键时刻能被人利用。 这般情况下，沐灵也不能推开一个孕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粉末落在自己的身体上，像是小虫一般钻进了自己的躯体。 而几乎是小虫一入体，沐灵发现自己双脚一软，想要调动身体里的灵力，却发现自己的灵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消失。 「那位远道而来的朋友，」楼外忽然传来唿喊声。 「阁下有能力进入这栋楼，说明阁下并非凡物，对待您也不能用寻常手段，」一个面容干瘦的金丹期修者站在楼外遥望着高楼的方向，嘴角笑容阴邪：「你已经吸入了我们新研制的媚香，并且中了情蛊，这种蛊入体之后极难排出，和媚香相辅相成，即便是大乘期修士都抵挡不了……」 修者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朋友倒不如留下来和我们一起体会这人间至乐，教您一体验便乐不思蜀——」 …… 沐灵皱紧了眉。 身体里的灵力还在消失，沐灵的修为已经下降到了金丹期修为，再待下去恐怕修为损失会越大…… 沐灵知道这修为损失是暂时的，等到自己如他们所愿和人发生关系，修为自然会恢復，那些人的目的也不是杀了自己，只是想让自己和他们同流合污…… 若是其余修士，半推半就可能就留下来了，沐灵却宁愿死也不愿意如了他们的意。 沐灵咬着下唇，忽略身体里涌上来的阵阵热意，打昏珍娘正打算抱着她逃跑，下方的几个修士却邪笑着直接攻击了上来—— 沐灵抱着珍娘狼狈地躲避了一下，剑尖第二次刺来，沐灵双腿发软，看着雪白的剑尖越来越近，那人似乎想要挑开自己的衣领…… 沐灵咬紧牙打算生生挨了这下，随后打算动用鲛纱遁逃…… 沐灵却听到了「哐当」一声，明显的金石相撞的声音。 身后袭来熟悉的梅香。 「师父倒是左拥右抱，」沐灵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线，林清歌一声轻笑：「难怪我遍寻不见您，我上天入地几乎将三界翻了个遍，您却躲在这种地方逍遥快活——」 沐灵能感觉到林清歌看着怀里珍娘的眼神，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不是，我只是想带她去七里坡寻她弟弟——」 沐灵大惊失色，慌忙解释，她看不到林清歌的表情，却直觉此时声音黯哑的林清歌无比危险，下意识想要逃跑，后方却伸出一只手，那只手轻轻巧巧地抚住沐灵的脖颈，紧接着澎湃的灵力涌入—— 沐灵心中一个『咯噔』，想要调用灵力却发现灵力全部被压制，勉强压住的媚毒趁着这个间隙流迅速转到了全身…… 这已经是僭越了！ 「逆徒！快放开我——」沐灵咬紧牙关，克制住自己的呻.吟呵斥出声，她毕竟是化神，逃脱以后有把握压下情蛊和媚香，但现在灵力一封，沐灵只能任由媚香流遍全身…… 第105页 然而许是中了媚毒的原因，沐灵的呵斥声不像是训诫，倒更像是在撒娇，沐灵羞愤欲死，只能竭尽全力克制着媚毒。 林清歌的眼眸又深了一些。 她伸手捂住沐灵的眼，一剑扫过，下方传来阵阵唿痛的声音，下方的修者死伤大片，而上方的三个人却在这一剎那失去了踪迹。 林清歌将珍娘丢给了小柱子之后，发现怀里的沐灵越来越不好分，就近在城中寻了一个房间住了下来。 「师父，为什么不带上我呢？」 林清歌眼眸幽深，将沐灵抱在怀里，确定了这是真的沐灵后方松了一口气，轻咬着沐灵的耳朵：「你想要去哪里我都能陪你，就算你想要隐居，我也可以……」 林清歌也不知道这段时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了。 她恨毒了不告而别的沐灵，刚开始的时候她只想着将沐灵找到然后关起来，然而几天遍寻不见沐灵之后，林清歌心中倏地生出了一种慌张——要是再也找不到沐灵了呢？ 内心的自卑又开始作祟，林清歌只觉度日如年，她卑微地只想着要缠住沐灵，在寻找沐灵的途中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告诫自己找到了沐灵之后一定要进一步投其所好，掩藏自己的本性，让沐灵离不开自己—— 然而即便内心告诫自己要多迎合沐灵，看到沐灵在青.楼的时候林清歌仍是整个人都不好了，某些话仍是不由自主便说出了口—— 怀里的沐灵一直没有说话。 她白玉般的耳垂殷红剔透，身体的温度有些高，整个人似乎在微微颤抖，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要是一直这么乖巧就好了！ 林清歌眼眸之中划过一丝晦暗，绕到了沐灵前方，让沐灵看清楚自己那张颠倒众生的美丽脸庞。 「师父，」林清歌仰着头，看着双眸紧闭、身体颤抖的沐灵，努力摆出楚楚可怜的撒娇姿态，她比谁都清楚自沐灵的性格，知道沐灵抗拒不了怎样的自己，声音低哑：「难道我不比他们都要好看吗？」 「为什么你更宁愿去看他们……」 沐灵抿着唇无力地挣扎了一下，眼眸紧闭，身体的颤抖似乎越发剧烈，双颊通红，却依旧没有说话。 是不愿意看见自己吗？ 「师父，您看看我……」 林清歌低垂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戾气，声音却依然撒着娇，她试探着拉住沐灵的手掌触碰自己的脸颊，这一碰林清歌才发现不对劲——沐灵的手掌似乎烫得吓人！ 还没来得及反应，勐的却是怀抱一重，沐灵扑到了林清歌的身上。林清歌用自己的身体在下面垫着怕沐灵摔痛，正欲查看沐灵的情况，紧接着却是唿吸一窒—— 有生疏的吻落在了林清歌脸颊之上！ 林清歌有那么一剎那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直到她看到了沐灵的眼神。 沐灵此时睁开了眼：眼眸里媚眼如丝，像是盈满了滚烫的水，已经彻底失去了神智，她小声哼哼着『难受』，去拉扯林清歌的衣裳…… 林清歌来的时候修士们正在攻击沐灵，她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然而此时一把脉，林清歌也明白了沐灵压抑不住药物的原因…… 此时药物已经流遍了全身，不纾解的话，沐灵可能会死。 心跳忽然跳得飞快，林清歌发现自己的嘴巴在这一剎甚至有些发干。 然而…… 「师父，你知道我是谁吗？」 林清歌眯起了眼掐住沐灵的腰，放开沐灵身体里的灵力，眸中万般情绪闪烁，最终归于沉寂，然而她的眼神实在太过压迫，即便是神志不清的沐灵也感觉到了畏惧。 沐灵刚开始想要耍赖，用残存的灵力驱动鲛纱将那人绑了起来想要为所欲为。她实在是太热了，只想接近身旁冰冰凉凉的冷源，却不得章法，只能如若小兽一般亲吻对方的脸颊，然而那冷源却一直不肯让她接近，甚至还不放弃地哑着嗓子连连追问她：「我是谁？」 …… 沐灵只觉无比委屈难受，最后还是流着眼泪嘤咛出声：「你是清歌。」 「逆徒清歌！」 「逆徒？」 沐灵听到那人低低笑了起来，声音实在是太过好听，让沐灵忍不住又抱紧了那人，紧接着沐灵听到对方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明显的笑意:「我今日若不以下犯上，岂不是对不住这「逆徒」二字？」 下一剎，一阵天旋地转，沐灵发现自己落在了下面，鲛纱从那人身上掉下，有灼热的吻落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这一晚，沐灵感觉自己成了叶子上的花露，被清风翻来覆去，承受着烈日炙烤似乎即将晒干，而沐灵感觉自己即将不行的剎那，便会有淅淅沥沥的雨露降下滋润她干涸的身体，带她去往梦境一般的极乐之地…… 一夜春色无边。 第49章 审判 沐灵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 体内的灵力畅通无阻地流转，媚毒已经解了，沐灵却感觉像是死过了一回, 整个人如同被巨石碾过, 浑身上下无处不酸疼。 透过垂落的床帐，外头隐隐绰绰站了个人影，丁芯一脸恭敬地低着头询问:「师父还好吗？她究竟中了什么毒, 有没有大碍？」 「好些了, 」沐灵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微哑的声线:「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 「还是师妹你有办法，」丁芯松了口气, 又开口问道:「师父醒了吗？」 第106页 「醒了。」沐灵听到身后的那道声音继续说道，声音一如既往地恭敬, 被子下方却有一双手慢条斯理地在自己的腰间往復摩挲:「师父，您要不要和师姐说说话……」 沐灵咬紧牙关，整个人的感官在这一剎变得极为敏锐，先前一晚的回忆在这一剎那后知后觉地涌上脑海：恬不知耻缠着林清歌勾引她的自己, 刚开始克制、之后便开始放肆的林清歌, 还有后来毒解了之后嘤嘤哭着求饶却换来变本加厉对待的自己…… 沐灵想起那些经歷, 整个人只想钻到被子里, 哪还有心思应对丁芯，只能含煳其辞地开口：「好多了, 我再休息片刻便好, 你先退下吧，有事我再唤你——」 幸好，看着丁芯这模样，她并不知道林清歌是用什么样的办法帮自己解的毒。 「徒儿先行告退，师父好好休养。」听到沐灵这么说, 丁芯也彻底放下心来，寻思着还有妥帖沉稳的师妹照顾师父，便也不再逗留，转身出了房门，甚至还体贴地给沐灵关上了房门。 丁芯却没有想到，她心中沉稳妥帖的师妹，此时正搂着师父的腰，目光含着笑意，放肆而深情地盯着沐灵的每一个表情，目光宛若实质一般从林清歌脸上逡巡而过…… 「孽徒，你、」沐灵咬牙，一张脸涨得通红，直到丁芯关起房门，终是忍不住呵斥出声，挣扎着想要逃出林清歌的怀抱：「放开我——」 「孽徒？」林清歌收起脸上的笑容，目光里划过一抹暗色，却是依言松开了双手，苦笑着垂下了头：「师父是又不想要我了吗？」 语气之低迷，沐灵甚至产生了一种感觉:自己像是提起裤子就不认帐的渣男。 看着沐灵脸上骤然僵硬的表情，林清歌眯了眯眼，面上却再次苦笑出声：「看来师父是想起来了——」 沐灵一动也不敢动。 昨晚她毒解了几分之后意识开始清醒，害怕极了林清歌带来的让人神智全失的快乐，口中叱骂着『孽徒』，心乱如麻之下一脚将林清歌踹下了床—— 林清歌许是没想到沐灵会这般事后不认帐，衣衫不整地披着寝衣，看着满脸通红缩紧被子里不敢看她的沐灵，气极反笑：「是徒儿僭越，以下犯上了——」 那时候的林清歌眼眸黢黑，用着同样恭敬的声调，说出的话却让沐灵几欲掘地三尺：「徒儿不该心疼师父，当师父凑过来拉我、亲我，让我『快点』的时候，徒儿不该听师父的话……」 「师父总是这样，」林清歌垂下头坐在床尾，语气中逐渐含了几分自嘲，眼眶似乎染上了一抹红：「是我自己痴心妄想，不怪师父弃我如敝履……」 沐灵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大概是心虚，看不过眼一向骄傲的林清歌露出这般颓丧伤心的模样，又或许是衣衫不整的林清歌太过貌美，又或许是媚毒的余毒未清，当沐灵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凑近了林清歌的脸颊，伸手抱住了林清歌瘦削的嵴背。 沐灵并不敢看林清歌的眼神，视线只盯着林清歌形状极美的锁骨，低低嗫喃出声：「你别这样……」 「师父也疼疼我，」林清歌却顺势回抱住了沐灵，闭着眼颤抖着吻住沐灵的唇……当沐灵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重新陷入了新一轮沉浮之中…… 现在回想起来，沐灵自然知道林清歌估计是故意用的苦肉加美人计，然而这种事情是愿者上钩，沐灵自己鬼迷心窍，也不能去怨怪林清歌。 沐灵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去思索为什么自己昨晚会主动亲吻林清歌，将思绪从旖旎的画面中抽离，正色望向林清歌：「清歌，我们聊一聊。」 「师父，」林清歌微微眯起眼，望着眼神闪躲的沐灵，声音听起来却仍然体贴：「我知道您的意思，昨晚只是一个意外……」 沐灵没想到林清歌会说出这种话，愕然地抬起头，却正好撞入了林清歌的眼眸。 沐灵从没看过林清歌脸上出现过这种表情：小心翼翼而又充满哀伤—— 「可徒儿是真的心悦师父，」林清歌苦笑了一声，拉住沐灵的手：「我不求师父同样心悦我，但师父能不能让我呆在你的身旁？您不知道这几天寻您的时候我是怎么过来的，我真是……不想离开师父——」 林清歌现在已经摸准了沐灵的脉门，沐灵吃软不吃硬，如今两人已经有了这一层关系，林清歌表现得越在意，沐灵这段时间便不会再将自己甩开…… 至于以后…… 心中构思着千万种如若沐灵再逃，该怎么在床第之间惩罚沐灵的法子，林清歌面上却露出一抹笑，声音含着明显的笑意：「师父，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欢喜——」 「师父，只要你能让我留在你身边，无论你让我怎么伺候你我都甘之如饴——」 沐灵闭上了眼，思绪又一次回到了前一夜，纵然眼眸之中充斥着让沐灵害怕的占有欲，林清歌的动作极为温柔小意，甚至存了几分克制的讨好，沐灵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极为快活的…… 然而这是林清歌啊！ 自己何德何能能让她喜欢？ 一剑盪九州，光风霁月的林清歌，竟做出那般卑微的动作，对着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将她自己完全碾落到了尘埃里—— 沐灵在这一剎那恨不能扇自己一巴掌:欺骗了纯情女修的感情，如今又要抛弃人家，搞得别人患得患失。若是旁的人这般对待清歌，沐灵早就一剑刺死了那人…… 第107页 然而如今欺负清歌的人是自己，自己何德何能将清歌逼到这步田地？ …… 沐灵紧咬着下唇，撇开关系的话到了唇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林清歌看着沐灵的神色，眼睛里迅速划过一丝笑意，凑过去又一次主动抱住了沐灵，吻着沐灵的发顶轻声开口：「师父，别再想了，你先好好休息，徒儿不会逼你……」 沐灵承受着良心的谴责，正好不想面对林清歌，闻言便又一次当了鸵鸟，依言闭上了眼。 而几乎是沐灵刚闭上眼，林清歌看着沐灵颤抖的眼睫，终于不再掩藏眼底的疯狂和快意，着魔一般望着沐灵的脸颊，微微弯起了唇： 总归我们已经是这种关系。 我怎么捨得逼你呢？ 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看紧你，用尽各种方法让你甘之如饴地主动捆在我的身边—— * 而在沐灵遁逃的时间里，进攻魔界的行程已经到了尾声。 魔王已死，魔族战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纵然不知道为什么杀死魔王的林清歌不在营地之中，但其余门派也乐见如此，这给了他们更多机会去瓜分魔域的利益。 不过在最后攻打魔宫的时候林清歌又回来了。 也不知道她经歷了什么，明眼人都能看出林清歌似乎心情极好，那张平日里冰冷宛若神祇的脸庞看起来带上了几分人界的烟火气。 而除了白风清等少数几个人，没人注意到林清歌的师父这些日子根本没有出现在人前，毕竟沐灵这些年来一向低调隐居，常年称病…… 白风清倒是询问了一下林清歌沐灵的状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的林清歌似乎极为讨厌自己，面对自己的时候面色比寻常时候都要冰冷一些，然而这一次他问的时候林清歌态度极好，甚至唇边还溢出了一丝笑：「在我的竭力医治下，师父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白风清隐隐觉得古怪，但是哪里古怪一时间却也说不上来。 很快，攻进魔宫的那一日就要到了。 林清歌站在高高的山巅之上，望着下方乌泱泱的仙界修士，微微眯起了眼：今日一过，魔界今后数十年都会沉寂，而等到自己掌管了仙界，魔界便会重新倾巢而出，两方碰撞缠斗，那些渣滓会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林清歌挥动剑，正打算攻入魔宫，勐的却是瞪大了眼：天边一个七色漩涡，盘旋着一点点越来越近—— 这是怎么回事？ 仙界之中的人以为这是上天降下的祥瑞，甚至惊嘆出声，只有林清歌才知道这七色漩涡代表着杀机！ ——魔宫前方有晏琪设下的屠仙阵，这是以前的晏琪为了让仙界全军覆没设置的阵法，进阵之后所有人都会被影响失去神智，最后自相残杀引发内讧…… 此次林清歌并没有想要驱动这个阵法。 知道这个阵法的人极少，是谁驱动了阵法？ …… 然而现在林清歌没时间去查那个开阵的人，眼前的黄土地大片大片塌陷，魔宫前方的土地上出现了一个大坑，人们纷纷掉落了进去，惊慌失措中，人们后知后觉察觉到了不对劲—— 大坑中央露出一个阵眼，开始飞速旋转着将人吸入其中，面积也越来越大—— 如若阵眼扩充到整个地面，那么整个坑中的千百万修者都要死亡！ 而要阻止阵眼扩散，需要耗费极大的灵力……甚至林清歌是魔王的事情再也掩藏不住。 如若冷眼看着…… 林清歌的视线在丁芯和一众清旖门弟子上掠过，闭上了眼…… 她输了。 或许早在拜入沐灵麾下的那一刻，便註定了今日的一切。 这是她，作为魔王的，迟来的宿命和审判。 自己终究，当不了林清歌啊！ 晏琪抬起头，悲凉地笑出了声—— * 那是很多修者终其一生都难以忘记的场面： 阴云蔽日，怪风怒吼，飞沙走石。天边出现了诡异的七色漩涡，无数人惨叫着被吸入了大坑中间的阵眼之中。 原本以为迎接这些修者的是必死的结局，却有一人，白衣如雪，挡在了扩大的阵眼面前—— 她紧咬牙关，和阵眼飞速地抵抗着，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的灵力一点点耗尽，似乎下一刻就会死在阵里。 然而勐的林清歌周身突然爆发出强大的灵力，人们大惊失色，瞪大眼睛看着林清歌愈发衰败的面色。 「是——是魔气？！」不知道是谁，在队伍里惊唿出声。 林清歌没有理会后方嘈杂的声音。她咬牙闭目，终于关上了阵眼，全身灵力几乎耗尽，几乎是阵眼刚闭上，林清歌便吐出来一口鲜血…… 第50章 败露 沐灵并不知道战场中发生的一切。 她这几日也想通了, 总归自己和林清歌已经牵扯不清到了这种地步，而且仔细想想，说不心动也是骗人的, 沐灵比谁都知道林清歌的耀眼和美丽, 没有人能拒绝温柔小意的林清歌。离别在即，沐灵心中也捨不得再疏远林清歌、让所剩无几的时间花在无谓的你追我赶之上，便决心顺其自然, 该和林清歌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 好好珍惜最后的时光…… 沐灵知道这一日是进攻魔宫的时刻，若是不出意外, 也是一切都要结束的那一日。 第108页 沐灵换上了大红的鲜艷衣裳，化上了漂亮的妆容。 从此以后的几十年, 两人会生活在不同的时空，再也不会相见。沐灵知道自己这辈子估计是没机会嫁给林清歌了，但她私心里想要让林清歌看着自己盛装的模样，在林清歌记忆里留下一个漂亮的身影…… 她们的恋爱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短到都没开始就即将抵达结局。沐灵知道自己这次消失会伤害林清歌, 然而她并没有别的办法。 沐灵只能寄希望于时光, 或许自己只是林清歌漫长修炼生涯之中的一道小小的插曲, 就像是现代任何一段无疾而终的初恋，所有的记忆与爱恨还是会湮没在修者无尽又漫长的岁月中, 林清歌最后会忘记年少时不辞而别、给过她伤害的自己, 在大道上一往无前，甚至找到新的道侣…… 至于沐灵自己，她也规划好了自己的人生：回到现代救出爷爷给爷爷养老之后，她大概率会孤独一生。 她见过了最惊艷、无可替代的人，以后必定再也找不到让自己这么心动的人了！ …… 沐灵没有去参加攻打魔宫的战争, 林清歌也并不想让沐灵去，如同沐灵预料的那般，林清歌看到盛装的沐灵之后眼眸一亮，沐灵并不知道林清歌极为喜爱沐灵穿红色，林清歌不止一次梦见过当年沐灵在幻境里成为公主洛芷时穿红衣的模样，红衣的沐灵纯洁中带着不自知的诱惑，又纯又欲，林清歌不想让别的人看到这样的沐灵。 为了让沐灵接受自己，林清歌这些日子强行克制住了自己亲近沐灵的冲动，打算慢慢接近沐灵、徐徐图之。只是这几天林清歌明显感觉到沐灵态度的软化，如今心心念念的红衣沐灵就在眼前，林清歌终是克制不住，拉着沐灵到了墙角深深地吻了下去…… 一吻毕，林清歌抵住沐灵的额低低地笑出了声：她也没想到，沐灵看过这么多话本，亲起来居然不会换气…… 师父怎么能这么可爱！林清歌恨不能将沐灵刻进骨子里…… 而更让林清歌高兴的是——沐灵在生涩地回应着自己。 「沐灵，你等我回来，」林清歌漂亮的眼眸里亮起了星光，认真地看着羞红了脸垂着头的沐灵：「以后的日子里，我会跟你一起看遍世间风光，无论你是喜欢北国的雪还是南国的鱼……」 林清歌平素话少，两人相处时絮絮叨叨的那人总是沐灵，然而此时两人的角色似乎颠倒了过来，林清歌成了絮叨的那一个，听着林清歌轻声规划着名註定不会有的将来，沐灵心中一痛，头垂得更低了一些，轻轻地说了一声「好。」 林清歌并没有发现沐灵这一剎的迟疑，还以为沐灵是害羞，垂下了头亲吻沐灵的眉眼。 沐灵一愣，却也捨不得拒绝林清歌的亲昵，闭着眼颤抖着抬起了头—— 两人又腻歪了好一阵，林清歌才依依不捨地放开了沐灵的腰。 林清歌在房门外认真地布下了阵法，沐灵站在一旁目光复杂地望着她。 沐灵知道林清歌还是不放心自己，这阵法除了林清歌之外谁也进不来，饶是沐灵全力去破解也要十天半月，心中也疑惑于林清歌突然突飞勐进的阵法造诣，但此时并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那股操纵着让自己穿书的力量似乎脱离于这个世界之外，并不是林清歌的阵法可以阻止的。 「你也小心些……」沐灵垂下头，一如往日一般轻轻地帮林清歌整理好衣领：「安康顺遂，不要受伤。」 此后经年，愿你一生光风霁月，顺遂无忧。 林清歌深深地望了沐灵一眼，垂首在沐灵右颊轻吻了一下，漆黑的眼眸中含着笑意，漂亮的女修恰值年华，风华正茂，负剑出门的背影都带着意气风发。 沐灵守在房间里，静静地等着自己离去的时辰，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忽然一紧，外头传来一阵喧嚣，紧接着有纷乱的脚步在外头响起—— 沐灵站起了身，正打算出去看，勐的房间里闯进了一个人…… 沐灵只来得及看到那人白色衣角上的点点鲜血，下一剎，沐灵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梦里是无尽的围堵和追杀，充满了兵刃相接的『哐当』声，有好几次沐灵即将清醒，被身后那人察觉到，便陷入了更深的昏迷之中。 等到沐灵终于甦醒过来，她根本不知今夕何夕，身处何地。 眼前是深浓的黑，自己处在一个漆黑大理石搭建的房间里，房间极大，沐灵身上的大床是黑玉材质，屋子里的家具大部分是漆黑檀木所打造，甚至连屋顶绽放的朵朵吊兰都是黑色…… 一片压抑的黑暗之中，一身红衣的沐灵是整个世界唯一的亮色。 沐灵看清自己身上衣服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身红衣并不是她离开时候穿着的那一件！ 这个时候自己不是应该已经回到现代了吗？ 这里又是哪里？谁帮自己换的衣裳？ …… 「有人吗？」沐灵想要调用灵力，却发现自己的灵力又一次被封了，这种封印灵力的手法隐隐约约有些熟悉，沐灵尝试着大声唿喊，声音迴荡在空荡荡的黑色房间里，却没有任何人出现。 沐灵赤脚走下床，周围摸索了一下，发现房间周围被施展了阵法，沐灵一走到房子边缘，屋顶的吊兰便『叮铃铃』发出了响声—— 第109页 这像是某种信号。 沐灵感觉到黑暗里似乎无声无息多了一个人，那人目光灼灼地躲在暗处看着自己，却并没有出来和沐灵见面。 沐灵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那人的目光悲伤而疯狂，让她感觉无比熟悉—— 「你是谁？」 沐灵大唿出声，然而并没有人应答。 沐灵目光微闪，回到了床上，用被子捂住了身体。 那人似乎不想伤害自己，可为什么要将自己关在这里？这里究竟在哪？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暗地里那一道视线终于消失不见。 没多久，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一队低眉顺眼的黑衣婢女鱼贯涌了进来，端着各色吃食伏在沐灵的脚边：「姑娘，请用膳——」 沐灵粗粗地看了一眼，这些都是自己喜欢的吃食。 沐灵心中的疑问却越来越深，为什么这些吃食会这么合乎自己的口味？ 「这里是哪？」沐灵并没有吃这些食物，望着领头的婢女问出了声。 她原本以为对方会被叮嘱过闭口不言，孰料那婢女看了沐灵一眼，恭敬地弯下了腰：「回禀姑娘，这里是魔宫。」 魔宫？！ 沐灵瞪大了眼：「魔宫不是被仙界攻陷了吗？」为什么自己会被关在魔宫之中？ 「那个魔宫是曾经的旧址，」婢女垂首恭敬回答：「主上早就换了新地方……」 这句话中包含着极大的信息量，沐灵深吸了一口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是谁将我关在了这里？」沐灵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干着嗓子问出了声。 「主上将姑娘带了回来，」婢女含煳其辞，明明是绑回来的，却偏偏用了个『带』字：「主上已经昭告了天下，婚礼七日之后举行，此后您将是至高无上的魔后——」 「谁说我要嫁给你们魔王？」 纵然猜到了是魔王将自己带回，沐灵却从未想过魔王会娶自己！ 沐灵只觉一道天雷凌空噼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们走，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嫁她！」 「劝姑娘不要恃宠而骄。」 婢女抿唇望了沐灵一眼，目光里划过一丝不满，显然极为忠心于她口中的魔王，却仍是听话地带着后方的人退出了房间。 沐灵嵴背紧绷，知道婢女必定会将自己的意思传递给魔王，没过多久自己便可能会见到她口中的『主上』。 听着这些婢女的意思，魔王其实并没有死…… 然而自己只是她几百年前的一个逃婚对象，为什么魔王要大费周章地将自己抓回来？ 而魔王早就暗中布下了新的魔宫，她究竟想做什么？ …… 沐灵直觉魔王在布下一个巨大的阴谋，可是这又和自己有什么干系？ 而沐灵并没有思虑太久。 没过多久，外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有人慢条斯理地从外头走了进来。 沐灵警惕地盯着那人：看不出身形的黑色大氅，里头同样一身红衣，脸上戴着狰狞丑陋的面具，这是传闻之中魔王的装扮！ 魔王真的没有死！ 亲眼见到自己躲避了两百多年的魔王，沐灵一点也没有自己以为会有的镇定，几乎是看到魔王的那一剎那，沐灵就被魔王身上血腥压抑的气质所摄，缩在被子里哆嗦着差点说不出话来—— 这是魔王，一言不合就屠了一个城的魔王！ 「为何不愿嫁我？」魔王走到沐灵的身边，声音一如传闻中那般嘶哑，沐灵身上的被子和魔王身上的大氅一起腾空而起，魔王目光沉沉地看着缩成一团的沐灵，苍白纤瘦的手指暧昧地轻抚着沐灵的脸颊。 沐灵不敢去看魔王，更没发现脱下了大氅的魔王的身段无比窈窕。她直觉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上的猎物，被对方那一双黢黑的眼眸注视着，沐灵哆哆嗦嗦，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你走开！」沐灵蜷缩在墙角，戒备地看着眼前戴着修罗面具的魔王，眼泪不争气地盈满眼眶，一条条数落着魔王的罪状：「你骯脏下作，杀人如麻，丑陋不堪——」 居然还有脸逼自己嫁给她！ 「就这些？」魔王却并没有如同沐灵预想之中那样被激怒，沐灵听着上方魔王的声线，莫名地觉得有些耳熟，眼见着魔王的手指在自己脸颊徘徊似乎往下划去，沐灵大惊失色，来不及思索，张嘴就朝着魔王的手指咬去—— 理所当然，沐灵没有咬中魔王的手指，甚至被魔王钳住了下巴。 「你滚！」沐灵瞪视着魔王，眼泪不争气地滚落下来：「警告你别碰我！」 「我徒弟是林清歌！你若要逼我嫁你，我徒弟一定不会饶了你——」 「你说的是那个在你面前卑微如蛆虫，一心讨好着你想要和你双宿双栖的林清歌？」魔王看着眼前虚张声势的沐灵，哂笑出声，她的声音里似乎含着一些什么东西，但沐灵并没有听出来—— 沐灵陷入了极端的惊恐之中：为什么魔王会知道清歌心悦自己的事情？ 「你对清歌做了什么？」沐灵瞪视着魔王，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如果目光能化成利剑，沐灵觉得自己早就已经将魔王千刀万剐。 魔王却似是没有看到沐灵目光里的仇恨，她凑近沐灵的脸颊，紧紧地凝着沐灵的眼：「她死了！」 第110页 一心想着弃恶从善、伪装起来和沐灵双宿双栖的林清歌，身负重伤，却被救下的仙界众人围追堵截、重重追杀…… 命运从来不肯眷顾于她，总是会断绝她的念想，她再也当不回林清歌了！ 林清歌死在了这伪善的仙界之中，活下来的，是和整个修仙界势同水火的晏琪。 沐灵怔在了原地，并不是因为魔王这句话，而是因为随着魔王的靠近，沐灵闻到了一股明显的血腥味，魔王似乎受了伤，而伴随着血腥味传来的，还有一缕无比熟悉的清香，那是沐灵几乎刻入骨髓的、林清歌身上的味道。 怎么可能？ 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在沐灵脑中浮现出来，一直以来被忽视的种种异样涌上心上，沐灵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魔王。 魔王摩挲着沐灵的下巴，眼神幽深地看着沐灵眼中的惊恐，忽而低低地笑出了声：「你终于发现了啊！」 魔王慢悠悠地摘下了恐怖阴森的面具，露出了面具后方林清歌艷名远扬的绝色脸庞 ，此时这张脸上却充满了沐灵不熟悉的狠厉与阴沉。 「师父，」魔王殷红的唇畔凑近呆若木鸡的沐灵，吻上沐灵颤抖的眼：「如果我就要逼你嫁我呢？」 …… 作者有话要说：　　…… 掉马啦！嘻嘻嘻。 还有一更（有虐点）估计会比较晚，小天使们早点睡，明早起来看。 第51章 离开 沐灵觉得自己像是在经歷一场噩梦： 梦里清歌成了魔王晏琪, 将自己掳来了魔宫，还口口声声要挟自己嫁给她。 「你做梦！」沐灵瞪视着晏琪，也不知道为什么, 知道晏琪是林清歌之后, 沐灵发现自己竟一点也不再害怕魔王。她抽抽噎噎地瞪着晏琪，然而沐灵性子柔和惯了，半晌也想不到辱骂晏琪的辞藻, 只能咬紧牙关, 努力摆出凛然不可欺的模样，叱骂出声：「孽徒！」 「孽徒？」 晏琪玩味地勾起了红唇。 「师父, 你猜猜我最近有什么发现？」 晏琪咬了一口沐灵的耳垂，冷笑了一声, 忽而从灵府里祭出了一封信摊开到沐灵的眼前。 「沐国公主沐灵，贤良淑德，貌美性善，听闻主上身旁无人服侍, 特将公主沐灵送入魔宫侍奉主上左右, 望主上垂怜……」晏琪一字一顿地念着两百年前送入魔宫、她之前从未打开过的信笺, 看着沐灵又一次羞红了的脸颊, 晏琪眯起了眼：「这就是师父和我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 「那也好，」晏琪又咬了一口沐灵的鼻尖, 看着沐灵躲闪着不敢与自己对视的视线, 强硬地搂住沐灵的肩，施施然睡在了沐灵身旁：「我恰好也想这辈子和师父都呆在一处，不死不休…… 」 沐灵已经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了！ 她从未想过林清歌会变得这般……残戾无耻。 曾经习惯的清香在这一剎也变得陌生，眼前的人似乎还是林清歌，却又似乎已经不是林清歌。 真的一切都是晏琪处心积虑、可以设计吗？ 沐灵瞪着眼, 想起爷爷的话，从小爷爷就教导沐灵：不要在激动的时候做出决定。 沐灵的父母明明彼此深爱，可是因为一次口角，两人开车的时候争吵，才导致了悲剧发生…… 沐灵深吸了几口气，怔怔地看着半空，被愤怒沖昏的头脑一点点恢復了理智。 这些年和林清歌相识后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里一幕幕浮现，沐灵不相信林清歌对自己的感情都是作伪，魔王功法超群，只要她不想，沐灵根本没有能力勉强她做任何事情。而其实一切都早有蹊跷，只是沐灵被原着剧情蒙住了眼，误认为那是主角光环：林清歌幼时面对危险超出年龄的镇定应对；时不时展露的孤僻阴郁的性情；询问自己关于魔王看法时的试探；还有诡异的、一日千里的修行天赋…… 现在想起来，沐灵只恨自己愚蠢，竟生生地将祸害留在自己身边养了这么多年…… 身旁的祸害却似乎一点也没有两人已经成了仇敌的自觉，闭上了眼竟似是睡了过去！ 沐灵抿起了唇，小心地翻了个身，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晏琪：清歌是魔王，她有着血腥残戾的过往，以后必定也会继续她的残暴之路，那是沐灵从来都不想参与的生活…… 然而晏琪摆出的架势是一定要将自己拉入到她的世界…… 她这么能这么无耻！ 感受着身旁晏琪清浅的唿吸，沐灵磨了磨后槽牙，莫名地不想看到这般若无其事的晏琪，正想要动手将晏琪推下床去，勐地瞥见晏琪胳膊上那一抹深红，沐灵硬生生停住了手…… 晏琪身上一直有着淡淡的血腥味，她穿着大红色，这样的色泽如若不是靠近看根本看不出她身上受了伤。 其实可想而知，从修士齐聚的阵地里将自己掳出来，晏琪一路上会遇到多少围追堵截……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沐灵忘不了林清歌出发时候意气风发的模样，沐灵可以肯定，之前的晏琪已经做好了一辈子冒充林清歌的准备，然而为什么一日之间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沐灵抿起唇，仔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晏琪，这是自己无比熟悉的五官，每次看到都让人赞嘆，此时这张脸还是一如既往毫无瑕疵，沐灵却在林清歌眼底下发现了淡淡的阴影…… 第111页 沐灵低低嘆了口气，终是放下了手，蜷缩着睡在晏琪的身旁，心头涌起前所未有的悽惶： 怎么办？剧情已经完全崩坏到了面目全非，男主拈花惹草四处留情，清歌变成了魔王…… 是自己造成的蝴蝶效应吗？ 如今一切都发生了改变，自己还有可能回去现代吗？ …… 沐灵并没有发现，一旁睡着的晏琪，眼睫轻轻颤抖了一下—— * 沐灵原本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然而半夜的时候，沐灵听到一声嘆息，一只手熟门熟路地摸上了沐灵的脖颈，再然后沐灵便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天沐灵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到中午，房间里阵法的禁制已经解了。 晏琪已经不在房间之中，守在床边的是昨日那位叫做双儿的婢女，婢女服侍着沐灵洗漱、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早饭，然后觑着沐灵的脸色主动提了出来：「如今春光明媚，姑娘要不要在魔宫里四处看看？」 沐灵知道这大抵是晏琪跟双儿交代过，所以双儿才会这般询问，沐灵自然不会拒绝这个要求。 沐灵不想这么不清不楚地跟晏琪在一起。 她知道晏琪喜欢自己，但沐灵不敢肯定自己喜欢晏琪，她喜欢的是那个光风霁月、一剑涤九州的林清歌，然而那是晏琪伪装出来的幻影，真实的晏琪是残暴恣睢、杀人如麻的魔王…… 沐灵在魔宫周围走了一圈，发现周围的景致无比熟悉，后知后觉察觉到新魔宫就在卢峰镇周边的深山之中，沐灵当年为了寻找白慕风的下落曾经来过卢峰镇…… 只是，晏琪为什么要将新魔宫的地址选在这里？ 沐灵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双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身旁传来一道熟悉的声线：「卢峰镇这个地方极为特殊……」 晏琪如今恢復了全部记忆，自然不像林清歌一样想不起卢峰镇的异样：「卢峰镇有世上最后的天关缝隙。」 传闻中修士修炼到最后，必须要踏破虚空才能成神，而天关缝隙是修者踏破虚空成神的阶梯。 「但这缝隙极难推开，」晏琪勾了勾唇，想起自己修炼的功法之中关于天关缝隙的记载：「要集齐十万个修士，用特殊的秘法让他们自愿将灵力与生命献出……」 这邪门的秘法听起来有些耳熟。 沐灵皱起眉，想起第一次遇到晏琪时地道里汪庆儿子修炼的邪门功法，赵玲珑为晏如风招魂时的术法，还有廖家庄那个邪修…… 「你是想练这种邪门功法？」沐灵皱紧了眉，瞪视着晏琪：「此种邪术必遭天谴，小心天打雷噼魂飞魄散。」 晏琪眼眸深深地看了沐灵一眼，看得沐灵眼神之中浮现几分明显的懊恼，晏琪却望着沐灵笑了起来：「我不练。」 她笑得极为快活肆意，那是林清歌脸上不会出现的神情。 沐灵看着这样的晏琪，心跳勐地漏跳了一拍，掩饰一般移开了眼：「谁知道你有没有说谎……」 「我真不练。」 晏琪垂下头，定定地望着沐灵的眼。 若是说晏琪以往没有起过成神的念头那是骗人的，甚至晏琪比所有人都有那个实力蛊惑十万人自愿献上性命和灵力…… 晏琪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三百年前将魔宫搬到了卢峰镇附近，却迟迟没有想要设下邪术的想法。 现在想来，大抵是因为自己心中还有留恋，相信这个绝望骯脏的世界，还会有那么一丝光亮…… 而如今，晏琪寻到了自己的光。 晏琪目光深深地看着一旁红了耳根的沐灵，微微弯起了唇：师父还会关心自己，是不是意味着她并没有自己想像之中厌恶自己，等到成了亲，或许…… * 晏琪没有等到自己和沐灵成亲的那一日。 成亲前夕，魔宫里张灯结彩，而苦苦寻觅了沐灵良久的仙界众人也混了进来。 沐灵见到了白风清。 不过一段时间没见，这个冷酷俊秀的剑修的神情看起来坚毅了很多，似乎这段时间里承受了极大了打击。 「是赵掌门托我进来寻你的。」白风清带来了白旭门的秘宝，解了沐灵身上的灵力压制，沐灵之前一直盼着逃脱，然而当机会到来，沐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迟疑了一瞬。 大概是这段时间的晏琪太过温和，让自己产生了她还是林清歌的错觉。 然而在晏琪身边，依照晏琪的占有欲，自己永远没有机会回去现代救出爷爷…… 想到这里，沐灵咬牙祭出鲛纱，飞快地跟在白风清的身后。 「赵掌门和其余几个掌门拖住了魔王，」白风清一边御剑一边跟沐灵讲解此时的形势：「幸亏魔王之前受了重伤，不然大家都不是她的对手……」 「她是怎么受伤的？」沐灵几乎是下意识询问出声。 「你大抵是不知道的，说来也是家门不幸，」白风清深深地望了沐灵一眼，这段时间积压在心底的痛楚忽然间便有了了倾诉的欲望：「我大哥白君昊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开启了旧魔宫前的屠仙阵，我一直知道他不忿我的修行天赋、怕最后由我继承白旭门，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煳涂……」 「那这和清歌又有什么关系？」沐灵无意识皱起了眉，只觉心口阵阵发紧。 「我也没想到，」白风清目光复杂地苦笑出声：「整个仙门最后靠着魔王救下，魔王以一己之力阻止了屠仙阵，身受重伤，而刚被救下，大部分人都对魔王发起了围攻……」 第112页 白风清也不明白，为什么印象里坦荡正直的仙门会变成这般趁火打劫的无耻贪婪模样…… 然而沐灵却顾不上思虑这些。 是自己错了！ 沐灵只觉得胸口一抽一抽地疼：她想起了在不夜城看到的幼年晏琪，小时候的晏琪乖巧可爱，眼神里有着明亮的光，晏琪其实曾经对这个世界抱有善意，却被这畸形的世道生生磨成了非人的模样…… ——即便如此，在灾难来临之际，她还是出手救了她不喜欢的仙界。 晏琪并不是世人口中残戾暴虐、憎恶人世、杀人如麻的魔王，重来了一回，她是清歌、自己一手养大的清歌！ 沐灵忍住眼泪，不顾白风清的阻止，匆匆赶往了作战的地点—— 卢峰镇内的人群慌忙逃窜，沐灵竟在其中看到了惊慌失措的珍娘姐弟，珍娘挺着大肚子，似乎即将临盆…… 天空中异芒四起，一堆修士攻击着晏琪，其中以赵韵诗出招最为凌厉，赵韵诗面色冷凝叱骂出声：「我恨不能千刀万剐你这狼心狗肺的无耻畜生，你究竟将你的师父藏在了哪里……」 晏琪的面色却一如既往地冰冷，她一直迴避着赵韵诗的剑，直到她转身看到了沐灵—— 晏琪瞪大了眼！ 沐灵从未在晏琪眼中看到过如此惊恐的神色…… 是害怕自己逃了吧？ 沐灵擦干眼泪，挤出一个笑，沐灵其实一直知道晏琪在害怕什么，她想告诉晏琪，自己其实也喜欢她，自己以后不会再逃，或许晏琪能想办法帮自己一起救爷爷，她以后也会陪着晏琪，一起慢慢还清曾经的罪孽…… 直到沐灵后知后觉察觉到胸口传来的痛楚—— ——一柄不知从哪里祭出来的利剑，贯穿了沐灵的灵府。 眼前是晏琪陡然变红的眼，沐灵看到了晏琪身后天际流转的七色漩涡，沐灵急得流泪，张开唇想要让晏琪不要哭，想告诉晏琪自己不会死，然而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视线的最后，是晏琪死寂发红的双眼，满头青丝瞬间变成了雪白—— …… 道体陨落，沐灵的身体化作了一捧散沙，灵府里的东西稀稀拉拉地掉落了满地。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全部怔在了原地。 一片寂静中，红衣魔王垂下身跪倒在地，眼中滑下血泪，颤抖着手，一点点慢慢捡起沐灵灵府里散落的物品…… 「师父，您看看我，」没人想到魔王会露出这般卑微的神色，她跪倒在地，白髮迤地，仿若被整个世界抛弃，面色无比惊惶：「我不会再惹您生气了，我们回去青波峰……」 赵韵诗目光通红，捏紧了剑，她竟在晏琪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她一直以为晏琪是不忿拜沐灵为师才绑了沐灵折辱她，原来……是自己弄错了…… 没有人注意到，一粒金色的莲子，悄无声息地滚落到了地面，朝着珍娘隆起的肚子滚了过去…… * 一日后，魔王的婚礼如期举行，拜堂的时候，魔王对面却是一块空荡荡的冥牌。 之后几年，魔王如若疯了一般进攻仙界，仙界莫有敌手，溃败如若一团散沙。 又过了几年，魔王开始在卢峰镇大举挖掘万人坑…… 十五年后，珍娘刚及笄的痴傻女儿，突然磕了脑子，醒过来时睁开的一双眼让珍娘愣了一瞬：这双眼睛竟似曾相识…… 第52章 渡劫 沐灵醒过来之后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 「醒过来了！」 「快点通知家人……」 鼻端是陌生又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 周围有人在匆忙地走来走去，沐灵眨了眨眼，看到正上方摇晃的白炽灯, 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真的回来了！ 身体变得极为迟钝, 似乎不再是自己的身体，脑子里盘旋着出现了无数画面，有一种恍恍惚惚的失重感, 胸腔空落落的, 密密麻麻涌起针扎一般剧烈的疼…… 沐灵仔细去想，恍惚间已经记不起晏琪的模样, 迴荡在脑海里的，只剩下最后那双无神枯藁、似是丧失了一切希望的眼…… 那一切都是曾经真实发生的吗？还是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场幻梦？ 「病人怎么哭了？」 「生理性反应吧！也是可怜, 住院这么久了，家人就来过一趟……」 「听说家里最近出了事，家人也难……」 看护的护士好心地给沐灵擦着眼泪，好半晌, 沐灵才重新回过神来, 沉默地配合一切检查。 她必须尽快振作起来, 千辛万苦回到了现代, 还有爷爷等着自己去救。 即便此时像是剥皮削骨一般难受，即便胸腔似是空落落缺了一个大洞, 无尽的冷风在心口徘徊, 自己也要站起来—— 「恭喜你。」 「你已经昏迷了一年多了，」一系列检查之后，医生望着沐灵的眼神含上了几分惊异：「这简直是奇蹟，我们之前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 沐灵勾了勾唇，别说是医生, 就算是她自己之前也觉得自己再也回不来。 沐灵回到了病房。 病房里此时已经等了一个人。 那是沐灵的大伯。 大伯四五十岁的年纪，却已经两鬓斑白，他神情疲惫地倚在窗口抽菸，眼睛里透着红血丝，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第113页 看清楚大伯模样的那一剎那，沐灵的眼眶急遽地一缩，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攥住透不过气来： ——大伯穿着黑西装，衣服上别着白花，那是家中有丧事的装扮。 「沐灵，」大伯掐灭了菸头，跑过来扶住下坠的沐灵，眼睛也红了：「你现在醒来也好，还来得及见你爷爷最后一面……」 沐灵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 耳朵里嗡嗡作响，那只攥住心脏的手狠狠收紧，沐灵死死地咬住牙关，脑子里只盘旋着一个念头：还是来不及了吗？ 自己穿越时间和空间、抛弃了这辈子喜欢的第一个人，拼尽全力赶了回来…… 还是晚了吗？ …… 沐灵已经不想去回顾之后的一切。 心中的大山在这一刻轰然倒地，再没人为自己遮风挡雨、满心满眼都只牵挂着自己。 殡仪馆里躺着的爷爷已经瘦得脱了形，他静静地躺在鲜花之中，闭上了那一双望着沐灵时永远慈爱的眼睛，面容看起来无比安详…… 然而他走的时候真的是安详的吗？ 身旁有虐待老人的恶毒护工，还要牵挂着躺在病床上生死不知的孙女…… 「你爷爷年龄大了，受不了刺激，护工说了一些过激的话……」沐灵听到大伯在自己耳边说：「这只是一个意外。」 真的是意外吗？ 之前怕让家人担心，一直忍受着护工的虐待，一辈子和声细语，没和人红过脸的老人，什么能让他气急攻心一下子离世…… 沐灵跪在爷爷的尸体前，流了这辈子最多的眼泪，也埋葬了过去那个习惯温和良善、永远善待他人的沐灵。 之后是无比煎熬的拉锯。 沐灵修復了车祸时被撞碎的手机，找到了护工虐待老人的那一条视频，但那还不够指控养老院的不作为…… 幸好，养老院销毁了一切监控，却毁不掉人心，护工们平时的所作所为都被其余老人看在眼里。 「你爷爷是一个好人，」一个老爷爷眼眶含泪，拉住沐灵的手拍了拍：「他当时会和那恶护工吵起来，是因为那恶护工诅咒了你，说你一辈子都不会再醒来，只能当个活死人……你爷爷之前在那个护工手底下受了很多苦，怕你担心，一直不让我们告诉你，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好女孩，既然你现在醒来了，无论是你爷爷还是我们这些老人，都希望你以后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自己还能快乐起来吗？ 沐灵垂下头，眼泪『啪嗒』掉落，然而此时再没人会焦急地安慰自己，沐灵连哭都不能哭出声来…… 几十位老人的指控加上沐灵提供的视频，养老院终于开不下去，而事情闹大之后，那私下里虐待老人的护工也迎来了更多人的指控，迎接她的，是余生漫长的牢狱。 「沐灵，我不知道这一切，」外公被检查出严重营养不良的尸身下葬之后，大伯在沐灵身后痛哭流涕：「我真的太忙了——」 沐灵知道大伯的忙碌，但…… 沐灵看了大伯身后神情不自然的大伯母一眼，转身进了学校，拉黑了大伯一家人所有的联繫方式。 逝者长眠，她没有资格替任何人说出原谅，甚至她自己，都不配得到原谅…… 沐灵强迫自己重新陷入了学习之中。 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沐灵以为自己早已经会忘光一切的专业知识，但是重新学习起来，沐灵发现自己还是记得十分清楚…… 只是…… 沐灵时常会产生一种恍惚感，周围的同学们风华正茂，而沐灵却对一切提不起任何兴致，就如同行尸走肉漂浮在世事之外，而且沐灵去搜索那本叫做《霸道仙君狠狠爱》的小说，竟是查遍了整个网络都找不到—— 穿书后的记忆逐渐模煳，沐灵有时候会觉得一切的经歷都像是一场梦。 也只有在梦到那一双枯藁、无望的眼睛的时候，沐灵才会再次感觉到心痛，才会察觉到：原来自己仍旧活着—— 事情就像是冥冥中有註定。 当沐灵跳进水中去救那个溺水的孩子的时候，沐灵什么也没有想，冰冷的江水漫过头顶，意识逐渐远去，沐灵看着远方终于被人拉上岸的孩子，浑身的力道忽然消散，陷入了黑甜的幻梦之中—— * 那是沐灵陨落之后的第一百天。 晏琪又一次屠了一个仙门。 她站在尸山血海之中，望着脚下血流成河的现状，一双眼却慢慢红了。 「师父，你看，」晏琪看着自己沾满了鲜血的十指，低低地嗫喃出声：「我杀了这么多人，你为什么还不来阻止我？」 「就算是梦里也好啊……」然而即便是梦里，她都没有再见到沐灵。 她始终不相信沐灵是真的死了，沐灵的来歷那么奇怪，说不定还有活下去的办法，但沐灵确实是抛弃了她，回到了她不知道的地方。 这段时间，晏琪仔仔细细看了沐灵灵府里掉出来的两本册子，一本册子名为《天才少女成长实录》，用着沐灵的口吻，快活地记录着两人相处的日常，晏琪看着那册子时而大笑，更多的时候却是心脏一阵一阵抽疼—— 册子看上去已经写了有些年头了，然而那时候的自己未曾显露锋芒，师父为何那么早就知道自己会成长为『仙道第一人』？ 第114页 还有一本册子是用晏琪看不懂的文字写的，晏琪直觉这本册子也和自己有关，但晏琪并不怎么能认得那些文字…… 直到晏琪吐血昏迷，做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梦。 梦里的自己和现在并不一样，那天晚上在东林里自己并没有碰到沐灵，按照原计划驱动蛇虫毒物咬死了地道下的全部人，然而力竭之后昏迷了很多天 ，醒来后已经进了清旖门，成为了一名外门打杂弟子—— 她硬生生地扛过每次功法发作，从外门弟子爬起，受尽屈辱折磨，然后一如自己原本设计的那般，在仙门之中寻到了三颗蚀心莲子，找回了记忆。 她厌恶透了这个骯脏下作的仙界，伪装成林清歌，用了一样的套路假死，将仙界众人引入了旧魔宫之前的屠仙阵，看着仙界众人在阵中大惊失色、丑态毕露—— 这是她的第一步，之后她会一个个灭掉所有的仙门…… 而梦里的沐灵，是一只金丝雀，和自己认识的沐灵完全不一样。 梦里的沐灵空有一张美好的脸蛋，却为了一个男人失去了灵根断裂了筋骨，傻乎乎地依赖着那个男人，最后被那个前一剎还在海誓山盟的男人推入了屠仙阵为他挡了攻击…… 梦里的赵韵诗的性格也和现在不一样，赵韵诗性格冷硬从不软化，她亲自上阵攻打魔宫，梦里的自己和赵韵诗之间累积了不少龃龉，趁着那次机会要了赵韵诗的命…… …… 一切都因为沐灵的改变发生了变化。 晏琪更是私下审问过沐灵的姐姐沐婉婉，沐婉婉口中描述的沐灵的性情和晏琪认识的沐灵完全不一样，沐婉婉口中的沐灵的性情更像是梦里的沐灵。 是什么让沐灵发生了改变？ 晏琪想起沐灵之前和牵机峰之间的莫名牵扯，还有沐灵这些年来似是未卜先知知晓形势的种种行为，偶尔说出的不合时宜的话…… 种种迹象无不昭示着一个结果：从沐灵逃婚那一日开始，沐灵就已经不是原来的沐灵。 然而，自己心心念念、卑微讨好着的沐灵，她最终又一次逃了婚不要自己…… 她怎么能如此心狠？！ 晏琪的眼眸又一次变成了血红。 其余魔族看着这样的晏琪，一个个远远避开不敢靠近：魔王这段时间疯得越发严重了，以前的魔王疯起来杀人还有章法，现在的魔王似乎只凭藉自己的喜好杀人，不论仙魔，所有人都不敢在她面前出现。 晏琪无视他人忌惮的视线，带着浑身的戾气遇见走回了自己的魔宫。 到了魔宫的时候，她漂亮的眼眸竟有一瞬恍惚，晏琪深吸了一口气，施法祛除手上的鲜血，摸了摸鬓角，之后才推开了门。 门内的『沐灵』看到她回来了，哆嗦了一下，却还是颤抖着走到她的面前，帮她解下身上的大氅，温声询问：「你回来了？」 晏琪定定地看着『沐灵』，没有说话。 『沐灵』咬了咬唇，抬起了头，痴痴地看着眼前的魔王：魔王生得那般好看，强大又令人畏惧，纵然知道她阴晴不定、手段残吝，但她偶然间展露的柔情，却让人无比沉迷…… 鬼使神差的，『沐灵』伸出了手，摸向魔王的脸颊—— 「谁让你伸手！」魔王却勃然大怒，紧接着『沐灵』腾空而起，如同以往每一次一样，『沐灵』还没触碰到魔王的衣角便被摔在了一旁，幻成了魇兽的原型…… ——世界上最后一只魇兽，被自己的杀母仇人寻来，每日幻成了仇人的心上人。 魇兽匍匐在墙角，看着蜷缩在大床上面色苍白如纸的魔王，唇角的笑容快意而残吝： 魔王只能靠幻境日日欺瞒她自己，然而魔王疯狂又清醒，幻境根本催眠不了她，看着魔王深陷思念的囚笼，一日日受尽折磨不得解脱，可怜又卑微，这算不算是一种报復？ * 第二日，魔宫的手下押上了一个人。 开启屠仙阵被仙界人人喊打的白君昊终日东躲西藏，如今早已不復往日玉面郎君的形象，他的颧骨深深地凹陷进去，脸色苍白，眼睛却像是燃烧着一团鬼火。 白君昊匍匐在沐灵身前，掏出一只精緻的玉盒，玉盒里是一粒流转着华芒的莲子—— 「这是第四颗蚀心莲子，」白君昊的神情看起来极为僵硬，显然已经被人控制，他定定地看着沐灵，蛊惑的声音传达着幕后之人的旨意：「服下第四颗蚀心莲子，你就能抵达功法的巅峰，只要你聚集了十万修者破开天关缝隙成了神，无论是想要的人还是物，时空都不能再限制你……」 "你还有什么不能捨弃？"白君昊语调含了几分嘲讽，衬着他那张僵硬的脸颊显得无比诡谲：「服下这颗莲子吧！破劫成神，拿回一切你想要的——」 晏琪目光深深望着眼前的莲子。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寻找清旖门的下落，想要找到牵机峰传人问清楚沐灵的来歷，然而不知道清旖门使了什么法子，竟像是突然从世间消失，她寻不到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晏琪自然知道服下这颗莲子的后果，《天残诀》练到最后得大道者，六亲不认，断情绝爱，往往前尘尽忘—— 然而只有成神，才能再次抓住那个人…… 背后之人对自己的心理真是掐得极为准确…… 会忘记她吗？ 第115页 想起那个让自己又爱又恨恨不能揉进骨子里的人，晏琪目光深深地看了神情诡谲狂热的白君昊一眼，眼眸暗了暗，拾起了那颗莲子……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我在评论区逛了一圈，有小可爱说不虐…… 既然如此，我就又补了一把小刀…… 这章是1000营养液的加更。 晚上还有一章。 第53章 回归 魔王的修为又一次精进, 普天之下没人再是她的敌手，她凭藉一己之力在三界掀起腥风血雨，不仅仙界畏惧她, 就连魔族也畏惧她阴晴不定的脾性。 转眼间过去了十五年。 三界的形势发生了明显的逆转：魔界在人间横行, 仙门衰败，甚至魔王在卢峰镇周围建立了高耸入云的庞大监狱，专门用来关押修士。 曾经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修者们沦落尘埃, 东躲西藏躲避着魔界的追捕, 四大仙门瓦解，地皇盟全派更是集体投降了魔族。 不过仙门毕竟统帅世间这么多年, 自然留下了许多保命的手段，一些主要的力量还是被极好地掩藏了起来。 比如魔王用尽了手段都没有找到的清旖门就在很多年前整门搬迁, 藏到了某处深山之中，避开了这世间的争斗。 这一日天降大雨，电闪雷鸣之中，白慕风和白风清御剑而来, 两人几近浑身湿透, 显然事态紧急, 甚至来不及施展避水术。 「掌门, 白先生来了。」 丁芯敲响了赵韵诗的房门，房门打开, 露出赵韵诗略显苍白的面庞。 丁芯看了赵韵诗一眼, 欲言又止，最后垂下眼默默地带着赵韵诗去了门外。 「魔王抓了裴门的修士，探听到了你们的线索，估计不日就会寻到这里来，这里不能留了！」 门外浑身湿透的白风清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 「魔王已经肆虐至此了吗？」赵韵诗咳嗽了两声, 挥手将掌门令交给了丁芯，丁芯垂头往外，很快外头便传来窸窸窣窣搬迁的动静。 这对清旖门来说已经是常事了。 这十五年来，清旖门已经搬过好几个地方，这得依赖于赵韵诗和白慕风的交情，白慕风之前那些年一直在到处游歷，知道许多人迹罕至的躲藏之地。 「我知道离此地不远有一个山谷，平日里少有人烟，」白慕风站在一旁，担忧地望了赵韵诗一眼：「你这是怎么了？看起来气色一日比一日差……」 「这些年一心想着找魔王报仇，练功出了点岔子，」赵韵诗低下头岔开了话题：「真是多亏有你，我们清旖门才能苟存至今，现在外界还是老样子吗？」 「魔王疯狂恣意，抓了无数修士，这天下被她搅得兵荒马乱，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么，」白慕风嘆了口气：「我阅人无数，当年竟没有看出来她是这般阴狠诡谲的人物，你说，若是当年她当林清歌的时候没被人揭穿是晏琪，会不会——」 「没有什么假如，」赵韵诗厌烦地垂下头，似乎不想再提及魔王，皱紧了眉：「有些人天生坏到了根子里——」 白慕风看出了赵韵诗的不耐，深深地看了赵韵诗一眼，没再说话。 很快，夜色之中清旖门整门已经整装好了行囊，无声无息地搬到了白慕风推荐的山谷。 白旭门作为仙界之首，战乱之下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忙碌，白慕风和白风清也没久待，看到清旖门整门搬好之后便告了辞。 丁芯将二人送到谷口，又检查了一番谷口的护山大阵，之后才返回到赵韵诗房间之中，而此时除了丁芯，赵韵诗的房间里又多了一个人。 那人温润平和，气质像是一方经年的古玉，然而仔细看过去那人一双眼睛已经失了光芒，若是魔王在这里一定会认出来：这是魔王一直在寻找的牵机峰徐峰主的大弟子，如今牵机峰的刘峰主。 「掌门，您真的无碍吗？」丁芯素来稳重，此时却红了眼眶：「这法子逆天而行，刘峰主已经盲了双目，您也受了诸多反噬，还是莫要再继续下去了——」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赵韵诗却似乎没有听到丁芯的请求，往前一步坐到了床前，示意刘峰主继续施法：「我有种感觉，你师父快要回来了……」 之前几年，恰如赵韵诗所说的一样，她避开魔王的锋芒是为了养精蓄锐，打算有朝一日再和魔王决战，然而随着魔王这些年逐渐展露人前，十年前赵韵诗听到了一个消息：「魔王不知修行了什么邪术，竟能驭动百兽为她出征——」 赵韵诗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静默了一个下午。 旁的人不清楚 ，然而作为继承了部分凰炎血脉能驭使纸鹤的血脉传承者，赵韵诗哪能不明白——那并不是什么邪术，那是凰炎血脉的觉醒！ 那一剎那，赵韵诗也明白了魔王为什么要建立监狱囚禁那么多修者了：当凰炎血脉修炼到了极致，不仅能驾驭万兽，甚至能控制人类的神智…… 纵然不知道魔王想要做什么，但是控制了那么多修者，魔王什么事情都能够做成—— 而意识到晏琪是自己丢失的孩子后没多久，刘峰主找上了赵韵诗。 刘峰主自徐峰主死了之后这些年来一直专心修炼，以双目为代价，终于勘透了之前半明半暗的隐喻，弄清了沐灵的来歷—— 「师父当年被人骗了，」刘峰主找上赵韵诗的时候眼眸之中仍然流着血泪：「那人极为强大，设置了一个巨大的阴谋，甚至改变了师父观察到的星象……」 第116页 徐峰主观察到的星象里，沐灵会为这个註定会生灵涂炭的世界带来一线生机，但是有人暗中隐藏了另一半：异世魂魄身上，同样带着打开天关缝隙的契机。 这世上已经太久没有人成神了，曾经走入邪道的大能宋天星是最接近成神的一个人，然而终是在最后关头陨落，或许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成神的通道，而这时候，需要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外来力量的刺激，天关缝隙才会有可能打开…… 所以那人背后设局蒙蔽了徐峰主的双眼，让徐峰主冒着失去性命的风险招来了异世魂魄。 「要拯救三界，便要靠沐灵？」 赵韵诗皱紧了眉，想起那个总是眉眼弯弯、眼含笑意的姑娘，心中还是隐隐有些钝痛：「但沐灵已经死了——」 「她并没有死，」刘峰主却安谧地笑了起来：「她只是回去她来的地方了结未尽的尘缘，她已经成了天关缝隙打开的契机，那人怕将她留在这个世界再生枝节，所以特意杀了她——」 「然而她只是暂时回去，这里才是她的归途——」刘峰主睁着无神的眼睛，转头望向赵韵诗：「她若不能回来，那才会彻底湮灭于三界……」 「掌门，为今之计，于公于私，我们都要将沐灵召唤回来……」 赵韵诗在沉默良久之后，选择参与了这项计划。 她也不知道是为了三界，为了沐灵，还是为了那个已经深陷歧途的她的孩子…… 赵韵诗经常在午夜梦回之际梦到晏琪枯藁无神的眼…… 她同样看到了晏琪早年的影像。 若是当年自己足够强大没有让晏琪被人抓走，她会不会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然而这是赵韵诗深夜受尽折磨、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 她怀着对两个孩子的心疼和对仙界未来的担忧，燃烧着自己的生命，于浩瀚无情的天道之中寻觅一线生机—— 终于，在沐灵道身消陨后的第十五年，赵韵诗拼尽了全力，终于觅得了一线魂魄，并且将那线魂魄牵引来了这个世界。然而赵韵诗仅存的力量不足以将这个魂魄送入既定的躯体，眼见着那个魂魄即将消陨，忽然从某个地方传来一阵亮芒，沐灵的魂魄竟被牵引着坠了过去…… 赵韵诗看着魂魄坠落的卢峰镇的方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随即神魂勐的一阵晃动，她勉强提起神，感受着身体里所剩无几的灵力，咬牙开始闭关修炼…… 她以前纵然从没放弃过寻找自己的女儿，但是心底里早认为女儿已经死了，之前只是为了清旖门和仇恨活着。然而如今赵韵诗却有了前所未有的活下去的愿望：希望这具残破的身体，还能支撑到最后，能等来那一线生机，能看到那两孩子安好的结局—— * 沐灵醒来的时候只觉脑门像是被什么夹了一下，疼得要命。 是自己又被人救起来了吗？ 沐灵皱眉抬起头来，眼前一阵刺目的阳光，好半晌沐灵才恢復了视线，忡愣地看着周围古色古香的建筑…… 这是？！ 沐灵一颗心飞快地跳动了起来，她挣扎着想要下床印证自己的猜测，却不料这具身体在床上已经躺了几天，此时毫无力气，几乎是一起身就从床上跌了下来—— 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有一个妇人推开门急匆匆跑进来扶起了沐灵：「灵儿，你醒了？有没有摔伤……」 这妇人…… 沐灵看着面相看起来衰老了很多的妇人，愣在了原地：「珍娘？」 * 沐灵后来才知道，自己现在成了珍娘的女儿，一个之前痴傻了十多年、毫无灵力的傻姑娘。 而更让沐灵惊异的是，这具身体和沐灵现代的模样长得一模一样，是一个漂亮俏丽的小美人，纵然和之前那具身体只有几分相似，不像那具身体那般漂亮，但沐灵还是更喜欢自己原本的长相。 至于沐灵会来到这具身体的原因，沐灵猜测和之前自己灵府里长出的那颗种子有关，此时这颗种子仍然盘踞在沐灵身体的丹田处，莹莹地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当时晏琪和众人决斗，珍娘受了惊吓很可能一尸两命，是这颗种子护住了珍娘和肚子里的孩子，但孩子终是受了损伤，身体里没有生长出魂魄，所以之前十五年才会成了痴儿。 沐灵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这样特殊的、没有魂魄、甚至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身体，真的不是特意为自己备下的吗？ 但如今并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沐灵又藉口想要了解这个世界，悄悄探了珍娘的话：珍娘和小柱子逃离红袖阁之后就来了卢峰镇，或许是因为卢峰镇离魔宫较近的原因，在那位威慑天下的魔王的震慑下，卢峰镇的日子竟比在仙界的生活要安宁很多，至于如今天下的形势，整天在家守着傻女儿的珍娘并不清楚，一切都要问现在在魔宫监狱上做工的小柱子。 沐灵心急如焚地等着小柱子回家。 她从没想过自己能再回来，而再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五年。 如今见着周围的一切，沐灵竟生出了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十五年过去了，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还有当年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开的清歌，又会是什么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明天又要开始上班了，只更新一章，还是老时间。 第117页 谢谢一些小可爱在评论区帮我捉虫~我以后找时间统一改。 第54章 进魔宫 没多久, 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小柱子回来了。 门外的珍娘拦住小柱子，似乎在絮叨着什么，沐灵仔细听着, 珍娘似乎是在高兴地告诉小柱子傻女儿已经恢復了神智的消息。 沐灵听不清小柱子说了些什么, 没多久，紧闭着的房门打开，沐灵看到了眼眶通红的珍娘和一个身量不高、面容清秀的男人一起走进了房门。 「这是你的叔父柱哥儿, 花儿, 快唤叔父……」 『花儿』是这具身体的小名，因为这些年来一直痴傻, 珍娘便也没给这具身体起什么正经的大名。 沐灵偷偷打量了小柱子半晌，当年救他们姐弟出红袖阁的时候小柱子也不过十岁, 如今十五年过去了，小柱子已经长大，他的五官倒是没变多少，但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变得沉着稳重, 再不是那个跳脱冲动、想要拿镰刀进红袖阁搏命的小男孩。 沐灵实在做不出唤小柱子为『叔父』的事情, 只能装傻充愣地冲着小柱子笑。 在沐灵打量小柱子的时候小柱子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沐灵, 此时见到沐灵的笑, 小柱子的目光闪了闪，慢慢捏紧了拳。 珍娘却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眉眼官司。 在她心中女儿刚刚醒来, 对家人们不甚熟悉也情有可原, 只要时日到了，慢慢捂着，一家人的心总能合到一起去。 「我有些饿了。」一旁的小柱子打量了沐灵半晌，忽而出声说道。 「瞧瞧我，高兴坏了, 都忘了给你备饭。」珍娘连忙起身擦干眼泪，去厨房给小柱子做饭。 沐灵明白小柱子是特意支走珍娘，便也没作声，坐在原地等待着小柱子下一步动作。 沐灵也没料到小柱子会朝着自己跪下来！ 小柱子跪在沐灵身前，眼眶通红，神情哀戚：「我不知道您是哪一位大人，但我少时家逢大变，如今只剩下姐姐一个亲人，家姐身子弱，受不住刺激，我家小花儿纵然痴傻，也是家姐的心头肉，还望大人怜悯，放过我们一家……」 小柱子这些年在卢峰镇生活了这么久，自然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稚童，也了解了一些修真界的常识，他曾经偷偷引着花儿给修者看过，那修者直言花儿体内没有魂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为了不让姐姐失去希望，小柱子一直隐瞒着这个秘密，然而自家痴傻侄女一朝恢復了神智，神色间多有异样，这让小柱子不得不怀疑花儿是被人夺了舍…… 在这些修士面前，人类渺小如蝼蚁，这小柱子并不敢和这些修士硬碰硬，只能苦苦哀求，希冀唤醒对方的怜悯之心。 沐灵没想到自己的到来会给小柱子带来这么大的惊吓，愣了一瞬以后，沐灵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含煳着说明了自己附身到花儿身上的原因。 小柱子也没想到花儿体内的魂魄会是曾经的救命恩人沐灵！ 「若不是您施以援手，我们姐弟俩早已命丧黄泉，万死也难以报答您的恩情……」小柱子思忖了片刻，恭敬地朝着沐灵作了一揖，算是承认了沐灵就是他们救命恩人的事情。 之后小柱子却面露难色，欲言又止:「您大抵也知道，花儿只是一具没有魂魄的残躯，但家姐并不知情，一心将花儿当女儿教养，家姐体弱，受不住刺激，您能否不要告知家姐真相……」 珍娘性子逆来顺受，心思也重，这些年来因为自己连累父母被杀的事情一直心中内疚，一心教养女儿，若是突然知道真相，小柱子怕珍娘受不住。 而且珍娘天生貌美，这些年来因为担忧痴傻的女儿会受人欺负，从不接受旁人的示好，若是花儿「好」了起来，或许以后珍娘便会松口，重新寻觅良人…… 沐灵自然不会拒绝小柱子的这个请求，在答应继续扮演花儿以后，沐灵趁机打听了一下如今修真界的情况—— 「魔王十五年前失去道侣之后就一改之前的潜伏之态，这些年来听闻功法愈发进益，在修真界掀起了血雨腥风，仙门势颓，无数门派被灭，如今魔王在卢峰镇建下了万顷囚牢，专门用来关押被捕的修者……」 而至于其余的譬如清旖门的下落、魔王现在的情况，小柱子这样的普通百姓自然不会知道。 若是以往，沐灵自然有办法联繫到清旖门的人，然而如今沐灵没有丝毫灵力，根本没有办法联络到任何故人。 而且，沐灵到现在也不明白十五年前究竟是谁给了自己当胸一剑，那人能瞒住晏琪和赵韵诗潜藏在暗处祭出这一柄剑，说明那人的道行至少和这二人差不多，有这样一个恐怖的敌人隐藏在暗处，自己又灵力全失，沐灵并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徐徐图之，等待机会了。 沐灵咬紧下唇: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先私下找到晏琪，毕竟卢峰镇离魔宫最近。虽然沐灵至今都没想好该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晏琪。 可惜，沐灵之前当峰主太久太过想当然，低估了修者和凡人的区别。 魔宫的守卫牢固如铁桶，魔宫外头布满了陷阱阵法，还有数不清的魔卫守护，杀死一个平民百姓如同捏死一只蝼蚁一般简单，成为平民百姓的沐灵别说私下见到晏琪，甚至根本靠近不了魔宫。 在尝试了几回之后，沐灵放弃了去魔宫找人的想法，打算迂迴着打探消息。 第118页 而大概是沐灵体内那颗种子的缘故，沐灵发现这具身体同样是单一的水灵根天赋，沐灵这段时间也开始尝试修炼，但凡间并不像修真界那般拥有丰沛的资源，比起曾经一日千里的进度，沐灵修行起来效果甚微。 这般蹉跎了近一个月，小柱子带回来一个消息:魔宫建造的囚牢里又新关进来一批修者，需要一个识文断字的人进去当文书，将修者登记造册。 沐灵趁着这次机会进入了魔宫监狱。 魔宫监狱高达万仞，里头无比阴森，包含数不清的囚笼和刑具，终日哭嚎声不断。长年累月累积下来，监狱的地面已经成了红黑色，也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修士的鲜血。 沐灵闻着监狱里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几欲作呕，用了好长时间才适应了这窒息压抑的气氛。 晏琪一手造就这样的人间炼狱，究竟想做什么？ 魔宫监狱里关着的都是被魔王从各大门派抓过来的修者，魔王封了他们的功法，穿了琵琶骨，这样的修者和普通人已经毫无二异，甚至在这个监狱之中，修者连普通人都不如，吃不饱穿不暖，还需要忍受各种刑罚折磨。 沐灵也没想到自己只是用一些食物作为酬谢，便轻易地从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修者口中探听到了不少线索: 比如清旖门躲了起来，魔王遍寻多年也没找到清旖门的踪迹；比如魔王这些年似乎在找一个女子，各方势力投其所好，送了不少女子进魔宫；比如钱晶和白君昊成了仙界的叛徒，如今都成了魔王麾下的大将…… 沐灵也没想到如今会变成这般形势，而更让沐灵吃惊的是晏琪会接纳白君昊和钱晶进入她麾下，因为依照着林清歌的性子，她一向不喜欢将就…… 沐灵直觉有什么发生了变化，这种未知的变化让她心中隐隐不安。 还没等沐灵进一步想出办法，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沐灵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一日，沐灵碰到了押送新一批修者来魔宫的白君昊。 白君昊瘦了很多，脸颊旁生着黑色的魔纹，几近形销骨立，乍一眼看过去沐灵根本没有认出这人就是白君昊。 她依照着以往的经验，低着头登记着修者的名字，并不敢抬头看这些残吝的魔族。 登记完之后沐灵正打算离开，勐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嘶哑的声音；「等等，给我抬起头来！」 沐灵后背一凉，只觉被毒蛇盯上，深吸了一口气，却只能咬牙抬起了头。 白君昊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沐灵的眼睛和五官，勐的眼眸里划过一丝幽芒:「你是何人？」 「奴婢花儿，是狱中的文书……」沐灵后知后觉认出这是白君昊，心中惊诧，瞪大了眼，衬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便显露出几分惊恐的神色来。 白君昊并没有怀疑沐灵:一般的百姓被魔族盯着，往往会觉得害怕，要是不害怕了才会让人觉得古怪。 「花儿？倒真是如花美貌！」白君昊若有所思地望了沐灵一眼，慢悠悠勾起了唇:「你听好了，你以后便唤做沐灵——」 沐灵瞪大了眼！ ＊ 沐灵那天听到白君昊的话之后心中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之后沐灵的预感成了真。 之后的几天，白君昊美其名曰看中了沐灵根骨想要带沐灵修魔，给了珍娘大笔钱财。 珍娘纵然捨不得女儿，但是能修行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不忍耽误女儿的前程，只能不舍地将沐灵送到了白君昊府上。 珍娘并不知道，白君昊转头就将沐灵送入了魔宫。 沐灵刚开始害怕白君昊认出了自己，后来发现白君昊的态度看起来极为奇怪，若说认出了沐灵也不像，倒更像是将沐灵作为一个礼物…… 很快沐灵就知道了答案。 白君昊将沐灵送到魔宫里之后便离开了，引路的魔族引着沐灵一路往里，路过魔王的主殿，直接进了后院…… 后院里住了百来个姑娘，姑娘们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然而仔细看上去，这些姑娘都与沐灵之前那具身体有几分相似。 而更让沐灵觉得匪夷所思的是:整个院子的姑娘都叫做沐灵！ 第55章 突然重逢 「来新人啦！」一个姑娘偏过头, 看到了门口的沐灵，打量了一番之后捂着唇笑了起来：「一百一十一号的眼睛和那位有些相像——」 「要我说，鼻子也有些像……」另一个姑娘接口。 「也不知道哪一位大人瞎了眼, 明明和那位只有三分相像……」又有人接话道。 …… 然后沐灵就有些懵的看着这些人好奇地望着自己, 毫无顾忌地对着自己的容貌品头论足。 这是什么情况？ 沐灵求助般望向一旁的引路的魔族，魔族却没有解释的意思，见到沐灵进了院子, 什么也没交代, 把门一关便离开了后院。 沐灵看着魔族离开的背影，愣在了原地。 她谨慎地打量着院子里的姑娘们, 发现里头似乎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一派素面朝天, 浑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看起来年龄比较大；另一派妆容精緻，衣着明丽，似乎下一刻就能参加选美。 沐灵和两派的姑娘们大眼瞪小眼, 脑子里划过无数种想法, 最后沐灵朝着右边朴素的姑娘们露出一个笑：「我是沐灵, 是白大人将我送来的这里的……」 第119页 「我们知道, 这里所有人叫沐灵！」姑娘们都笑了起来。 「白大人倒是第一次送人进来，没想到是这么个愣子……」一个看起来年龄稍长一点的姑娘笑看了沐灵一眼：「你也看到了, 我们这里分成了两派, 我们呢，是打算本本分分，在魔宫为奴为婢、苟且度日过安稳日子的……」 「她们呢，觉得富贵险中求，还是想被魔王大人或者魔将看中, 成为人上人……」 「你可要仔细想好了，」那姑娘目光深深地望了沐灵一眼，目光望向一旁的花墙：「你生得娇俏，说不定会被大人们看中，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使下作手段，保不齐就成了花肥……」 「多谢姑娘提点。」沐灵从满院子都是『沐灵』的惊悚事实中回过神来，挤出一个笑：「蒲柳之姿，不敢痴心妄想。」 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那你随我们来。」那姑娘满意地点点头，紧接着又有两个面善的姑娘过来引着沐灵去看房间。 这一派果然如同她们所说的那般只求安稳度日，分配的房间也比较简陋。 两位姑娘跟沐灵一五一十介绍了这里的规矩。 据说魔王那位陨落了的道侣便叫做沐灵，这些姑娘都是作为『替身』被送进来的，都被改名成了沐灵。 所以，既然整个院子都拥有共同的名字，在院子里大家便根据进来之后的先后顺序相互称唿，比如沐灵是最新进来的「一百一十一」号，而这两个姑娘一个是『二十六号』，另一个是『三十号』…… 「我们也算是进来比较久的了，看你年纪小，有些话你不要嫌弃我们说得直白。」两个姑娘对着沐灵谆谆教诲：「传闻中魔王大人对那位沐灵仙子情根深种，估计是以讹传讹的。这些年来，魔王大人几乎从来没有进来后院看过一眼。而且魔王大人脾性暴躁，肆意疯狂，有几个姐妹不安分，主动想要亲近魔王大人，人还没到魔王大人的寝殿前，便被魔王大人直接碾成了肉泥……」 见着沐灵垂着头似乎受了极大刺激的模样，另一个姑娘嘆息着拍了拍沐灵的肩膀：「当年我们进来的时候也做过攀龙附凤的美梦，但我们也得有命去享那泼天富贵，这魔宫后院的日子虽然清苦了一些，但比起外头肆意妄为的百姓们来说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沐灵也没想到会是这番情况。 她原本是想着想办法直接去找晏琪的，不说两人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毕竟有多年的师徒情谊在，沐灵琢磨着晏琪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然而听着这些女子的话，晏琪如今已经变得暴戾弒杀，和沐灵印象中的清歌完全不同…… 自己真的了解晏琪吗？ 对沐灵来说，事情才过去不到半年，然而对晏琪来说已经过去了十五年。 沐灵来自现代社会，看过了太多因为伴侣的辞世肝肠寸断结果第二年就另娶的事例，如今过了十五年，她对晏琪充其量而言只是个有过一夜缘分、死亡遁逃的渣女前女友，而晏琪惊才绝艷，权势滔天，勾一勾手指就有无数男修女修前仆后继…… 沐灵换位思考了一下，换做自己是晏琪，也不一定还会惦记着渣女前女友。 而且，如若晏琪真的变成了如同众人口中暴戾残忍的模样，自己如今顶着一张陌生的脸，沐灵担心自己还没到晏琪面前就会死于魔宫之手…… 想要见到晏琪的迫切心情一点点慢慢消散，沐灵心中的谜团也越来越多。 只能慢慢想办法了，总归现在还呆在魔宫，总会有机会再见到晏琪。 …… 沐灵呆在房子里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几个姑娘就过来敲响了沐灵的房门。 「你是新进来的，怕冲撞了魔修大人，有些活暂时不能派给你，」那几个姑娘领着沐灵来到一处梅林：「这梅林人迹罕至，你这段时间就先负责看管这片梅林……」 这是一项比较清省的活了。 沐灵连忙笑盈盈地向这几个姑娘道谢：「多谢各位姐姐照顾我。」 「你年纪小，不知道照料这些梅树也有讲究，」姑娘们见沐灵懂得好歹，笑起来也讨喜，便也不吝惜多指点一些，又教给了沐灵一些照顾梅树的法子，之后才离开了梅林。 虽然梅林占地极大，但处在魔宫之内，魔宫捨得栽培，肥料之中的灵气无比充裕，沐灵只需要施肥浇水，偶尔剪剪枝，之后还剩下大半日的时间。 剩下的时间里，沐灵便坐在梅林里打坐修炼，毕竟这里的灵气这么充裕，极大地方便了沐灵的修行。 * 晏琪这一日察觉到一道极微弱的灵力波动，这只是刚刚学会引气入体发出的动静，魔宫里擒了不少修士做奴隶，或许是某位修者发出来的气息，晏琪本打算忽视，然而下一刻她发现自己心口又疼了，甚至比以往更加疼痛。 晏琪也不知道为何，按说抵达修为巅峰之后她的肉身已经到了百毒不侵的境界，如同半神，这世上已经很少能有什么再让她感觉到疼痛。 然而心口像是空落落的就像是缺了什么东西，锥心刺骨地疼。 这种疼痛是从十五年前开始的。 那时候她刚刚抵达了境界巅峰，然而那时候的心情却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欢喜，她知道自己忘记了极为重要的东西。 这近三百年的记忆变成了一段简短的文字：自己化名林清歌进入清旖门，事情败露和仙界决裂。 第120页 其中的过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旁的人告诉晏琪：她忘记了一个叫做沐灵的女人和所有相关的事。 她为沐灵白了头、和沐灵的冥牌成了婚，做尽了所有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然而当她对上留影石里沐灵的影像的时候，内心却没有半分触动。 为了讨好她，很多人都向她献上『沐灵』，她将那些人养在后院，甚至都没有过去看的心思。 晏琪一向是坚忍的，她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差错，此后她没在众人面前表现出疼痛的模样，然而那种疼痛却时不时冒出来：有时是在宴饮的时候，有时是在看到旁人看话本子的时候，有时甚至是看到人间小孩拿着新奇的小玩意的时候…… 她的灵府里放了两本册子，一本册子看不懂，另一边叫做《天才少女成长实录》，那里面描写了沐灵和林清歌之间的相处日常，晏琪根本无法想像自己会那么听一个人的话，会为了一个女人学着下厨，放弃练功去陪她玩耍…… 然而不知怎的，晏琪没有毁掉那本册子，甚至会时不时地翻看一番，偶尔唇角会不由自主地勾起来…… 很多时候，当这种疼痛发作的时候，晏琪便想要杀尽天下道貌岸然的修者。 然而要成神，她必须留着这些修者的性命到最后祭祀的时候。 晏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成神，明明很久以前她对成神并没有执念，但是这些年来潜意识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告诫着她，让她一定要成神。 不需要别人说，晏琪也知道这一切都跟她遇到的那个叫『沐灵』的女人脱不开干系。 晏琪压下眸底的戾气，顺着那道灵力波动跟了过去，来到了一片梅林之中。 梅林里舖天盖地开满了梅花，晏琪在梅树下看到一个清瘦的背影。 『噗通噗通……』 看到这个背影的剎那，晏琪的一颗心忽然快速地跳动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鬼使神差一般往前走了一步，怔怔地望着女孩闭目打坐的侧脸，女孩身上的味道极为好闻，像是糖果一般香甜，莫名地让晏琪宁静了下来。 她是谁？ * 沐灵并不知道身后站了一个人，在这段时间的灵力蕴养下，沐灵的修为进益极快，很快就到了引气入体的阶段。 引气入体是修者的入门法术，但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气息』，沐灵也没想到自己的『气息』居然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那是不是代表着重逢后可以用『气息』向他人证明自己的身份？ 沐灵心情愉快地睁开眼，脸上划过一丝笑意，看得身后的晏琪眸色愈深。 「你是何人？」 沐灵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道无比熟悉的声线。 沐灵身体一僵，不敢置信地回头，便看到了梅树下站立着的晏琪。 晏琪一身红衣如血，肩膀上掉落了不少梅花，显然已经在这站了不止一会，她微眯着眼看着沐灵，眼眸中点点碎光，还是那般倾城绝艷的五官，然而头髮却变成了白色，站在漫山白梅下，晏琪是最亮眼的那一道风光。 沐灵怔怔地望着晏琪，万般情绪汇集在心头，心中出现了某种猜测，沐灵的眼睛里逐渐盈满了眼泪，不死心地又释放了自己的『气息』，明明之前的林清歌无比熟悉自己的气息…… 「你是何人？」晏琪看到沐灵愣愣的不说话，似是被自己吓出了眼泪，皱眉又一次询问出声。 沐灵一颗心如坠冰窖。 她闭上了眼，掩掉眸底复杂的心绪，轻声开口：「我是沐灵。」 沐灵想了无数种重逢时候的情形：晏琪会折磨自己，会和之前一样软禁自己，或许晏琪已经有了新欢，或许晏琪已经彻底将那段十五年前的感情放下…… 沐灵从未想过——晏琪会彻底忘记自己。 第56章 小姑娘 晏琪皱紧了眉。 她也记不清自己宫里头到底有多少个沐灵了。 小姑娘看根骨的话年纪并不大, 十五六岁的模样，鼻头红彤彤的，两颊莹润粉嫩, 一双清澈漂亮的眼睛里泪水要掉不掉，模样看起来无比可怜。 晏琪心中嗤笑, 也不知道是哪个猪油蒙了心的将这么个小姑娘送进了魔宫，莫非会认为自己会对这个年纪不足自己百分之一的小姑娘动心？ 晏琪又看了小姑娘一眼, 小姑娘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 说是害怕又不像…… 晏琪抿起唇, 本能地不太喜欢小姑娘含着眼泪的样子。 「你知道我是谁吧？」晏琪板起脸, 皱眉看了沐灵一眼, 心中莫名地有些暴躁，这种暴躁和以往想要杀人的焦躁并不相同，带着晏琪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无措：「再哭我就杀了你！」 小姑娘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瞪大了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忡怔地望着她，像是某种刚出巢穴的幼兽，过了一瞬, 才似是被吓到了一般, 垂下头抽抽噎噎地不敢抬头。 晏琪眯了眯眼, 目光在沐灵通红的眼眶上望了一眼, 落到一旁的假山上，倚了块大石躺了下来，闭上眼开始假寐。 耳旁还有小姑娘带着鼻音的抽泣声, 晏琪原本紧皱的眉头却不由自主地松了下来。这一剎她觉得自己果然不愧是世人口中的魔王，以往听着世人的哭泣求饶声会觉得厌烦，此时听到一旁小姑娘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她内心竟生出了一种隐秘的愉悦。 第121页 果然是个愚笨的小傻瓜。 晏琪微微勾起唇：魔王兇狠残戾, 从不与人废话，一向都是直接动手，如若要杀了她，怎会出声威胁？ …… 沐灵却并不知道晏琪的想法。 她其实更宁愿这是一场噩梦，然而晏琪的神态并不像在伪装，晏琪是真的不认识自己。 自己歷经生死，好不容易回到这个位面，然而时间一下子往后拉了十五年，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儿、心动过、差点结了婚的对象变成了白眼狼，不仅失了记忆、将三界搅得天翻地覆，甚至还威胁要杀了自己…… 沐灵琢磨着自己若是性子再烈性一点，指不定现在冲上去就会和晏琪拼个鱼死网破。 但沐灵并不烈性，她此时只想哭。 「渣女……」那些十五年前突然离开的愧疚、对林清歌的思念似乎都随着眼泪排出了躯体，虽然知道晏琪身上可能发生了一些意外，但沐灵心中仍然感觉无比委屈，下意识瞪了晏琪一眼，却看到晏琪眉眼舒朗、惬意地躺在巨石上，闭着眼睛似是已经睡着…… 一时间，沐灵心中更委屈了。 偏偏沐灵心中委屈却又不敢哭出声来，怕此时这个失了记忆的大魔王真的下手杀了自己。 沐灵垂着头，也不知道自己伤心了多久，憋哭憋到浑身发抖，全身失去了气力，昏昏沉沉中却跌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怎么这么多眼泪？」一道掺杂着几分不耐的声音在沐灵头顶上响起，微凉的手指带着清凉的气息在沐灵通红的脸颊划过，动作间却带着几分笨拙的温柔，沐灵感觉到周围熟悉的气息，下意识想要抬头，脑后却忽然一阵眩晕。 晏琪皱眉看着自己的手指，又望向怀里昏迷的沐灵。她记忆里从未有过这样用灵力让人昏睡的记忆，然而自己此时操作起来熟门熟路，似乎曾经这样做过很多次一般。 小姑娘睡相併不安稳，八爪鱼一般巴在晏琪的身上，晏琪整洁的衣领被揉出了好几道褶皱，晏琪紧盯着那几道褶皱看了几息，眉头紧锁，目光又移到沐灵脸上，手指动了动，明明很快就能捏断沐灵的咽喉，晏琪发现自己怎么也下不了手…… 「不过是一个凡人而已。」 晏琪眯了眯眼，冷冷地哼了一声，将沐灵放在巨石上，随后自己躺在沐灵的旁边，却并没有闭眼，她半支着肘，长发迤地，饶有兴致地看着沐灵的面容…… 这个凡人的皮肤真好，几乎吹弹可破。 眉眼也生得灵秀，就像是一个清甜的糯米糰子。 就是胆子太小了一些…… 晏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想起了糯米糰子，明明自己一向不喜欢甜食。她盯着小姑娘看了半天，一下子捏捏小姑娘的手，一下子又摸摸小姑娘的发，如同一个突然得到了稀奇玩意的孩童，心中一点也不觉得厌烦，反而内心前所未有地平静，似乎盼望着这样的时刻已经很多年…… * 等到沐灵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入夜了林子里有些冷，沐灵醒来后冻得直打喷嚏，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这么冷的环境还会睡得这么沉，而更让沐灵觉得心塞的是——晏琪那渣女已经不在了。 「渣女！」沐灵愤愤地鼓起了脸颊，「咔嚓」折断了旁边的一根梅枝，打着哆嗦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梅林…… 「渣女？」 见到沐灵出了梅林，晏琪才收回放在梅林的一线神识，躺回到魔宫主殿的大床上，玩味地勾起了唇： 修真界很多人唾弃她，各种恶毒难听的词藻都有，倒是头一次……听到有人骂她渣女。 晏琪眯了眯眼，打了个呵欠，忽然就觉得自己有些困，大概是之前小姑娘睡得太香，让自己也生出了一些睡意。 修真者无需睡眠，但是一般的修者隔一段时间都会小憩片刻，毕竟身体能支撑住，但是情绪需要张弛…… 然而晏琪已经很久没有睡着过了。 只要一睡着，头就会觉得无比难受，像是无数的针在扎着脑海，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从脑海里面挣扎出来…… 然而这一次晏琪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里有花香，有温泉，有漂亮的竹舍……纵然註定醒来后便会被忘记，却是这些年来晏琪做过的少有的美梦。 所以晏琪醒来之后纵然忘记了梦境里的一切，心情也是难得的愉悦。 正好这时候手下来报，说这一次魔修重创了天剑门，俘获了天剑门大量修者，晏琪略一思忖，脑子里忽然划过小姑娘的面容——小姑娘说她叫做『沐灵』。 晏琪从来没进过后院，却也知道这些被送进来的姑娘大多都是被特殊训练过的，为了勾引她，很多姑娘都学了很多技艺…… 这个看起来呆呆笨笨的小姑娘又会什么技艺呢？ 晏琪眯了眯眼，心中忽然便生出了几分期待，顺势吩咐了下去：「七日后赐宴，重赏有功之臣。」 紧接着晏琪又似是漫不经心一般添了一句：「宴席光宴饮必定乏味，我记得后院里养了一些女子，便让她们好生准备，来宴席上表演助兴……」 晏琪既然这么吩咐了，自然有魔族将事情安排了下去，毕竟虽然不知道魔王突然抽了哪门子风，但这是这么多年来魔宫头一次举办宴席，魔修们个个战战兢兢，生怕自己没做好，引得那位魔王大开杀戒。 第122页 而沐灵院子里另外一派的姑娘们简直要乐疯了。 等了这么多年，魔宫终于举办宴席了，不说勾引魔王，魔修的大将都会出席，随便勾上一个都足够她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了。 一时间，后院里丝竹之声四起，无论走到何处都有或是跳舞或是弹奏的女修…… 沐灵原本正因为晏琪的态度而觉得难过，此时见到这么多精彩的演出，几乎目不暇接，看完演出之后郁窒的心情也放缓了许多：毕竟天下漂亮姐姐多得是，自己就当做失了恋，作为一个现代人，才不会因为爱情要死要活。 沐灵很快重新振作了起来。 现阶段自己修为低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离开了魔宫之后很可能会活不下去，沐灵便打算苟在魔宫里努力修炼，有了一定的实力之后再做其他打算。 这般想着，沐灵便增加了修炼的时间，整日整日地呆在梅林里。之后几天沐灵也没再在梅林看到过晏琪，沐灵觉得晏琪之前可能只是误入，并没有多想，却不知道每次她在梅林的时候，都有一道灵识在旁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小姑娘这般淡定，这种时候都还在修炼，想必已经成竹在胸，也不知道她之后会表演什么样的节目…… 晏琪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些期待。 * 很快七日就过去了。 一向死寂的魔宫张灯结彩、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断，空气中飘荡着美酒与美食的芬芳，无数漂亮娇媚的女子穿行其中，大殿里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魔王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长袍，长袍旖地，白髮慵懒地散在身后，一个人独自坐在高位上。 她知道自己在的时候其余魔修必定不自然，便和其余人分隔了开来。 然而看着宴席中央衣着暴露表演着的女修，晏琪却皱紧了眉：她没想过还有这样的表演，小姑娘之后表演的时候也会穿这样的衣裳吗？ 一想起小姑娘会穿着这样的衣服吸引旁人的视线，晏琪便觉得无比焦躁，甚至下意识地驱动神识在表演的女孩里头搜索：一定要阻止小姑娘出场。 然而晏琪的神识在大殿里找了两遍都没找到沐灵的下落。 小姑娘不在大殿，她能在哪？ 其余人眼中的魔王下垂着眼皮，慢慢地饮着酒，似乎对这些节目都不敢兴趣，却只有晏琪知道，她的神识已经进了魔宫后院，正在一间房一间房地搜索小姑娘的踪迹，终于，某一间房内小姑娘的气息无比浓厚，但却房门紧闭…… 她关起门来在干什么？ 晏琪目光一眯，神识钻进了房间里…… ——房间里氤氲着水雾，沐灵刚刚洗完澡从浴桶里踏了出来，浑身上下不着一物，皮肤吹弹可破，脸颊泛着红晕，正准备穿衣…… 众目睽睽之下，那个塔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魔王，忽然间呛了一口酒，满脸通红，众人还来不及观察魔王的表情，紧接着，魔王消失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晏琪：我发誓我真没想看，这只是个意外。 沐灵（冷漠）：所以你看了五分钟…… 咦，为毛大家觉得我现在会虐？我虐的时候会有提醒的，嘻嘻嘻嘻~ 第57章 你是我的 沐灵并不知道宴席之中的这番变故。 在她心中, 晏琪此刻应该是在大殿里肆意快活，吃着美食，看着漂亮姐姐们跳舞, 过得不要太逍遥。 纵然告诉自己晏琪已经成了前任，但是沐灵心中不可避免的还是有些泛酸。 沐灵觉得这样不行, 这样看起来似乎自己很在意晏琪渣女一样，她决定好好地泡个澡, 重新支棱起来, 至少要比渣女过得更快乐。 因此, 沐灵特意去梅林捡了许多掉落的梅花花瓣, 借了个大浴桶, 躲在了房间里泡澡。 沐灵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泡过澡了。 这个后院是集中的大浴池，大家都在浴池里泡澡，沐灵自从明确了自己的取向之后就开始刻意避嫌, 不敢和这些女子一起洗澡，她又没有灵力，驱动不了阵法守护, 只能趁着夜深无人的时候偷偷洗个囫囵澡。 这次终于能尽情地泡澡了。 沐灵惬意地躺在浴桶里, 发现这具身体和自己原本的身体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这具身体发育得更加好, 纵然刚刚及笄不久，但是这具尸体身材纤侬合宜，比沐灵自己十五岁那年的平板身材好上太多。 沐灵心中有些羞涩地想：萝莉的面孔, 完美的身材，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十分契合某四个字…… 而除了某处地方大了很多之外，沐灵发现这具身体的心口处多了一个血红色的胎记。 而这一切，都是自己之前灵府里那一颗种子带来的。 此时这颗种子还在沐灵的丹田里, 温暖着沐灵的身体。 沐灵总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着一切往既定的方向发展…… 她无法抗拒那种未知的力量，只能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在既定的命运到来之前，争取更多的主动权。 因为灵力等级差距实在太大，沐灵并不知道自己被人看了个精光，洗完澡之后又开始打坐修炼，更不知道魔王在自己的屋顶上踟躇了良久。 晏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刚开始看到出浴沐灵的时候震惊于神识里看到的一切，理智告诉她不能再看下去，却莫名地移不开眼睛…… 第123页 直到她看到了沐灵胸口那一个红色的胎记。 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晏琪只感觉心脏狠狠一抽，脑子里一片空白，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沐灵的屋顶之上。 晏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 她的神识进入房内，小姑娘正在认真地修炼，女孩只穿着寝衣，单薄的寝衣下是女孩若隐若现的身体轮廓，晏琪看着这样的小姑娘，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脸颊又开始微微发烫：之前只觉得小姑娘香香软软，从未想过小姑娘的身材会那般好…… 许是因为刚刚出浴的原因，小姑娘一头乌黑髮亮的头髮有些凌乱地散落在身后…… 晏琪看着小姑娘凌乱的头髮，手指动了动，莫名地想要将小姑娘那一头凌乱的长髮梳起来…… 但晏琪最终并没有做出什么动作。 她觉得自己很不对劲，屋子里的小姑娘再怎么看也只是一个凡人，模样在美人如云的仙魔两界中只能算中上，却莫名地牵动着自己的心神。 晏琪下意识地警惕着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特意去了千里之外，于风雨天之中挑了一个宗门的隐居地，杀死了宗门修为最高的长老。 全门被俘之际，那个宗门的弟子们望着晏琪的眼神惧怕又憎恶：「魔头，你功法超群又怎样？未来的你必不得好死！难怪你的道侣会离你而去！你这样的暴徒只配孤独终身，倾心的人註定离你而去，你只配永远承受世人的憎恶……」 …… 晏琪拿着剑独立雨中，她手中的剑本是神剑，接受不了晏琪无止境的杀戮，在晏琪手中微微颤抖，却无法抵抗晏琪的凰炎血脉还有滔天的灵力，只能被逼着成为魔王的帮凶…… 雷电在晏琪身旁炸开，雨水沾不到晏琪的片刻衣角，周围的人以为魔王不会理会这群阶下之囚的困兽之言，却没料到魔王突然抬起了那张漂亮冰冷的脸庞，望着他们低低地笑出了声：「孤独终身？」 仙界的人都说她倾心沐灵，然而她这些年从没想起过沐灵，倒是这段时间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经常浮现小姑娘娇憨的面容…… 这是一种无形的煎熬。 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再受小姑娘影响，情感上却不由自主地总是想起那个小姑娘，想着同一片天空下，小姑娘此刻又会在做什么…… 甚至有一次晏琪做梦梦见小姑娘：梦里的小姑娘像是一条蛇一般衣衫不整地缠在自己身上，眼睛柔媚得能滴出水来，声音娇滴滴地喊着『难受』…… 梦里的感受疯狂而快意，衬托得醒来之后的晏琪愈发冷清孤寂。 魔王先前从没体验过这样的感觉，而此时却被这些弟子的咒骂一语惊醒。 晏琪抿紧了唇，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应当是有些喜爱这个小姑娘的。 听闻人界有一句话叫做『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或许自己就是这样一种情况。 而自己是魔王…… 魔王横行三界，无所顾忌，这世上很少有东西能入她的眼睛，但是一旦入了晏琪的眼，无视是逼迫还是强抢，晏琪都会不顾一切地将其夺过来！ * 沐灵并不知道千里之外发生的一切。 不过沐灵是知道晏琪出了魔宫的事情的。 那一日院子里很多姑娘去了前殿表演才艺，其中有几个竟真的勾搭上了几个魔修，从魔修的口中传出了消息：魔王这次亲自带队去擒杀修士！ 一想到如今晏琪和仙界几乎不死不休的现状沐灵就觉得头疼，不过现在自己才刚刚引气入体，连当个炮灰的资格都没有，沐灵一向心大，便也将事情放到了一旁，继续自己的修炼。 魔宫后院的日子十分平静，纵然也有勾心斗角，但沐灵一向低调，火从来没有烧到她身上来过。 这一日天空降下了大雨，沐灵发愁地看着雨幕，想着第二日梅林里肯定有很多花瓣要扫，便决定第二日尽早起床干活，很早就上了床。 夜黑风高，电闪雷鸣，沐灵睡得并不安稳，却没想到夜色中会有一个黑影携着冷风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床头，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 那人的目光太具侵略性，就连睡梦中的沐灵都感觉到了，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 夜色之中，床头坐着的人的轮廓无比熟悉，沐灵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以为还是曾经在青波峰上的日子，抱住被子就往床里头滚：「我再眯一会——」 然而，沐灵紧抱着的被子却被人拽住，身后的人用力一扯，沐灵便滚到了那人的怀里…… 晏琪身上的温度冷得吓人，沐灵一个寒颤，终于清醒了过来，惊恐地望着眼前的晏琪：她怎么会来到自己的房间里？而且还是用着这么暧昧的姿势…… 月黑风高夜，魔头前女友，魔头的眼神十分奇怪，里头像是燃着点点火光。 沐灵下意识觉得不妙，想要从晏琪身上爬下，晏琪抱着沐灵的胳膊却突然收紧，沐灵霎时被卸掉了浑身力道—— 沐灵瞪大了眼。 「做我的女人！」晏琪丝毫不掩藏自己对沐灵的兴趣，哑着嗓子低声开口。 看着沐灵瞬间通红的脸颊，如玉一般剔透的耳垂，晏琪心念一动，勐的想起梦里两人相处的画面，晏琪只觉浑身发热，如同梦中那般垂首咬住了沐灵的耳垂，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然后伸手就去解小姑娘的衣带…… 第124页 魔王向来不会委屈自己，既然渴求着小姑娘的身体，那便出手去摘。 「晏琪，你是不是疯了——」 沐灵都快吓傻了！ 也顾不得再装乖巧，瞪眼愤怒地望着晏琪，直唿晏琪的名字：晏琪失去了记忆，自己对她而言只是一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沐灵打死也没想到她会夜晚前来，更没想到她一来就对着自己上下其手…… 然而晏琪却似乎没有听到沐灵的话，唇移到沐灵的脸庞，生疏而克制地亲吻沐灵的脸颊，手上也没闲着，解开了沐灵的衣带，露出沐灵大红绣着鸳鸯的肚兜…… 沐灵双颊砣红，眼神羞愤，雪白的肌肤和红色的肚兜组成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 一时间，晏琪眼中的火光愈盛：她这段时间就不应该自苦，应该早点来见小姑娘。 「你本就是我的。」晏琪哑着嗓子轻声开口，趁着沐灵忡怔的时候吻住了沐灵的唇。 这是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吻，以前的晏琪温柔细緻，唯恐沐灵受伤，此时晏琪的吻就如同她整个人一般强势霸道、不容拒绝…… 所以，晏琪真的把自己当成了需要服侍她的玩物？ 沐灵一想到这里，眼眶不自觉地盈满了泪： 晏琪怎么能变成这个模样？她曾经是清歌，清歌最为高洁傲岸，沐灵打死也想不出她会做出这般逼迫自己的事情来，然而此时沐灵被卸了力道，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 时光真的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品行吗？ 这十五年里，她是不是也是这样，糟蹋了无数的小姑娘？ …… 一想到这里，沐灵便止不住眼泪，泪水顺着眼角滴落—— 晏琪并不知道沐灵的脑补，她欢喜而克制地地亲吻着沐灵，却尝到了咸苦的泪水的味道—— 晏琪愣了一瞬，抬起头，看到了沐灵仇视、畏惧的眼。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突然便透不过气来，盈满胸腔的热火朝天的想要亲近的心情瞬间消散了下去…… 晏琪抿起唇，解掉了小姑娘身上的禁制，而一如晏琪预料的那般，小姑娘一恢復力气就匆匆忙忙裹上了衣衫。 「你……」晏琪望着小姑娘戒备的眼，皱紧了眉。 「望魔王大人垂怜，」沐灵抽抽噎噎，避开晏琪望过来的视线：「奴婢蒲柳之姿，从未想过攀龙附凤，强扭的瓜不甜，想来大人也不缺女子侍寝，还望魔王另择她人，放过奴婢……」 沐灵表现得极为卑微，心中却充满了怒火：这个杀千刀的狗女人居然要强迫自己！再也不喜欢她了…… 晏琪原本在思考着用什么办法讨好小姑娘，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却没想过小姑娘要将自己推给别人…… 「没有别人侍寝，」晏琪只觉自己一颗心像是被凉水浇透，冷彻心扉，望着搂着被子傻傻望着自己的沐灵，想要教训却又捨不得，只能气极反笑：「罢了！」 「你既然不愿意侍寝，我自然不会逼你，」晏琪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眼眸幽暗：「但作为条件，你要成为我的贴身侍女……」 小姑娘毕竟年纪小、离家不久，害怕自己情有可原，而成为贴身侍女呆在自己身边，小姑娘全身心整日里只望着自己一个人，和自己熟悉之后，明白了自己能带给她的好处，小姑娘必定会心甘情愿地亲近自己…… 第58章 白髮 沐灵也没想到, 一个时辰前自己还在担忧扫不完梅林里的落花，一个时辰后自己就被魔王抢到了寝殿，成了魔王的贴身侍女。 若要沐灵自己选择, 打死她也不想当这什么劳什子的侍女，然而晏琪摆出一副『不当贴身侍女就侍寝』的架势, 沐灵怕刺激了她的狂性，只能忍辱负重地暂时充当了贴身侍女的角色, 心中却想了无数种逃脱的法子…… 晏琪的寝殿倒是一如既往地冷清：面积大而空旷的黑色大理石房间, 中间一张极大的黑玉床, 屋顶上的吊兰静谧地绽放, 黑暗中似乎能听到花朵绽放的声音…… 沐灵被带进寝殿的时候碰到了双儿, 十五年过去了，双儿还是一如既往地高效率，短时间内已经在晏琪的寝殿里安了一个屏风和一张小榻。 除了自己此时睡在小榻上之外, 一切几乎和十五年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空气中飘荡着清淡的花香，气氛暧昧而诡异，隔着一道屏风, 沐灵知道晏琪正躺在那张巨大的黑玉床上。沐灵实在是太过熟悉晏琪的面容, 以至于此时甚至可以在心中描摹出晏琪闭眼假寐时候的模样。 这一晚实在是太过动盪, 沐灵心中没有任何睡意, 又怕惊醒了屏风后的晏琪重演之前的一切，只能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脑子里纷纷扰扰地划过了无数念头： 她现在完全不想承认这个差点逼自己侍寝的狗女人就是自己一手带大的林清歌。 然而狗女人就是自己的清歌, 纵然沐灵不想承认。 晏琪究竟是为什么变成这个模样？又是为什么失去了记忆？ 而现在自己成了晏琪的贴身侍女，她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自己以后该怎么对待晏琪…… 沐灵只觉脑子里一片混乱，太多的不解压在心底里，明明隔着一扇屏风就是自己曾经最亲近的人, 然而此时却什么也不能开口…… 心烦意乱之间，空气中的花香似乎越来越浓郁，沐灵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不知何时却沉沉睡了过去。 第125页 屋顶的吊兰悉数绽放，露出明珠一般熠熠生辉的花蕊，花香愈发浓郁，白髮的魔王睁开了清明的双眼，赤足走在地上，慢悠悠地绕过屏风，俯身抱起了小榻上的沐灵。 这些年晏琪一直无法入睡，双儿等人便寻了助眠的灵药淬入了吊兰，然而药物只能安抚晏琪焦躁的情绪，对晏琪的失眠而言并没有任何效用。 不过，晏琪觉得自己如今找到了自己的药。 她微微垂头，目光落在榻上的沐灵身上，眼眸里藏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意。 很奇怪，和小姑娘待在一个房间里的时候，晏琪又察觉到了困意。 上次在梅林里的时候也是如此…… 晏琪垂下头，轻轻巧巧地抱着沐灵放到黑玉床上。 黑玉床对晏琪体内的功法有蕴养的效果，质地寒凉，对修者而言是难得的法宝，对小姑娘而言却极为冰冷，沐灵一碰到黑玉床就一个哆嗦，几乎是下意识地搂住了一旁的热源。 晏琪看着八爪鱼一般抱住自己，脸埋进自己肩窝的小姑娘，低低地笑出了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似乎是突如其来的，满足而愉悦，心脏在这一剎无比充盈，她看到小姑娘便觉得欢喜…… 晏琪听着小姑娘清浅的唿吸，同样闭上了眼。 梦境刚开始时候颠沛流离，一如往日一般，上天从未善待过她，后来却有一女子踏着明月出现，赠她安稳岁月，护她如意安康，送她走上了青云大道…… * 沐灵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晏琪已经不在寝殿里。 沐灵松了口气连忙起床，走出门才发现此时太阳已经升了老高，若是按照她昨日入睡前的计划，她此时应该已经扫掉了半个梅林。 而作为婢女，起得比魔王还要晚，显然是失责了的。 沐灵有些心虚，害怕魔王秋后算帐，一整天都有些心惊胆战。 因为不知道自己的工作内容，怕魔王以自己不干活为藉口来发落自己，沐灵只能尽量去找事情干，给寝殿开窗通风，又问双儿要了个白玉花瓶，跑到梅林摘了几枝梅花插瓶放到窗棂…… 双儿看到沐灵这些举动，一张脸吓得雪白：魔王脾性暴戾，房间里的吊兰里掺了安抚的药物，药物一见光就会发散，沐灵这样的举动在双儿看来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沐灵并没有看到了双儿骤变的神情。 迎着双儿欲言又止的眼神，沐灵畅快地吃着她送上的食物，这些食物对以前的沐灵来说极为常见，但是对现在的沐灵来说却十分难得，沐灵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感觉到成为魔王贴身侍女的好处。 沐灵吃了个半饱，又睡了个午觉，之后又闭眼修炼了一会，魔王寝殿的灵力十分充沛，沐灵又是第二次修炼，修炼起来简直是事半功倍，可惜此时沐灵的修为实在是太低了些，当沐灵从打坐中醒来，才发现魔王正站在自己面前，目光沉沉地望着自己，也不知道来了多久了。 沐灵瞪圆了眼，心中一个『咯噔』，感觉晏琪想要秋后算帐，下意识挺直了嵴樑，便见到晏琪伸出手，迎着沐灵惊悚的眼神，魔王玉白的手指伸到沐灵的唇畔，摩挲了一下，擦掉了沐灵唇角的食物残渣。 沐灵的唿吸窒了一瞬。 这一剎那的晏琪神情看起来无比温柔专注，让沐灵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曾经的林清歌。 沐灵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她感觉自己实在是太不争气了，被晏琪的美色迷惑，想要控制住脸颊的温度，然而一张脸却不由自主地变得通红。 「呵——」 头顶上的渣女似乎轻笑了一声。 沐灵纷纷咬唇，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渣女的刁难，然而渣女却什么也没说，甚至饶有兴致地盯着沐灵插在窗口的梅花看了半晌，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手心已经多了一个小小的梅花花钿。 沐灵不得不承认，虽然觉得魔王这套路看起来似曾相识，但是当渣女将花钿小心地贴到自己额头正中的时候，自己的心跳还是不争气地慢了一瞬。 而沐灵更不会知道，晏琪这半天呆在书房之中翻了几十本话本子。晏琪也不知道自己的储物袋之中为什么会放了这么多话本子，但晏琪一向举一反三，很快便明白了过来自己昨晚的举动称得上是耍流氓，而自己之所以对着小姑娘耍流氓，大抵是因为——自己对着小姑娘动了心。 因而，为了挽回沐灵的观感，也为了消除沐灵的戒心，晏琪在书房踌躇了一个上午，还是决定讨好沐灵…… 高高在上的魔王第一次想要讨好一个人，晏琪原本以为自己会很难做出讨好的事情来，然而对着沐灵的时候，有些举动几乎是本能一般做了出来…… 幸而，小姑娘对自己也不是毫无感觉，她似乎很难抗拒自己的温柔—— 既然这样…… 看着沐灵微红的脸颊，晏琪勾起了唇，却并没有让沐灵察觉到：她一向是最狡诈的猎人，既然猎物露出了破绽，她自然要乘胜追击！ * 沐灵有些困扰。 除了第一天晚上想要对自己霸王硬上弓之外，之后的渣女晏琪似乎洗心革面了，对自己愈发温柔，越来越像自己养大的那个林清歌，沐灵甚至偶尔会产生一种渣女在纵容自己的感觉。 但沐灵深知林清歌的聪慧，同样也能推断出渣女的狡猾，沐灵面对晏琪的时候丝毫也不敢松懈。 第126页 沐灵待了好几日都不知道这个『贴身侍女』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因为之前没有过先例，双儿也无法告知沐灵她的工作内容，沐灵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瞎倒腾。 双儿眼睁睁地看着沐灵在魔王的寝殿里搬入了许多家具，布置了各色花草，甚至不知道她使了什么妖法，居然蛊惑了魔王在屋顶上用琉璃做了两面巨大的天窗…… 刚开始的时候双儿还会心惊胆战一番，后来看着看着也便麻木了。 通过这些事情，双儿也彻底知道了沐灵在魔王心中的分量，待沐灵愈发恭敬。 魔王树大招风，吸引了三界所有人的注意，她又表现得这般明显，很快，魔王有了一个宠爱的姑娘的事情不胫而走，很多人都想要结识这个能让魔王梅开二度的姑娘。 沐灵的活动范围都在魔宫之中，并不知道这些流言，直到有一日，沐灵想要移植几株梅树到魔王的窗前，被一个老熟人拦在了僻静的小路边。 钱晶皱眉打量着沐灵的容貌，半晌后视线落在沐灵的眼睛上，忽的笑出了声：『原来如此！』 「原来是你的气质和沐灵相似……」 沐灵眨了眨眼，有些困惑地望着她。 钱晶却狠狠地瞪了沐灵一眼：「你别得意，魔王她最爱的还是那位沐灵。你没见过她是林清歌时候看沐灵时候的眼神，魔王为了沐灵刻意伪装成林清歌。最后沐灵不幸陨落，魔王更是一夜白髮，最后昭告天下和沐灵的牌位结了婚……」 「你永远也比不过一个死人……」钱晶望着小姑娘骤然变白的脸色，眯起了眼。 她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瞪大了眼，随即伤心地垂下头，眼睛里大颗大颗地流下眼泪…… 天知道钱晶有多么妒忌这个小姑娘——她能出入晏琪的寝宫，受到晏琪的宠爱，而自己，却永远只能私下恋慕晏琪，碰不到晏琪的一片衣角。 然而小姑娘却似乎不肯相信，还在徒劳地想要证明魔王对她的宠爱：「但大人从未提起过她——」 「那是因为白君昊那个狗贼，」钱晶的眼眸里划过一丝厌恶：「他不知道送了什么东西给大人，大人闭关了一月，出来之后功法抵达了巅峰，却也失去了一段记忆……」 沐灵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寝殿的了。 钱晶寥寥数语，勾勒出了当年自己离开之后晏琪的惨状，原来，晏琪的白髮是因为自己…… 沐灵只觉前所未有的愧疚，她是现代人，受过最先进的教育，纵然当年其实也对晏琪动了心，但她下意识地还是选择了回去，因为在她的观念里:爱情并不是全部，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 是自己低估了晏琪对自己的喜爱与依赖，沐灵这一剎甚至有些感激白君昊，若不是白君昊，晏琪会记得所有的一切，还会终日遭受思念的折磨…… * 晏琪发现小姑娘对自己的态度变了。 以前的小姑娘对自己充满警惕，时时刻刻提防着自己，然而此时的小姑娘望着自己的眼神发生了改变，似乎……掺杂了一丝心疼？ 晏琪这段时间极为享受着撩小姑娘的过程，看着小姑娘脸颊通红的模样心中觉得无比可爱，反而不那么急切地想要和小姑娘进展到最后一步：总归未来会把小姑娘叼到嘴里，不必急于一时。 不过，此时既然小姑娘不再排斥自己，也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晏琪看过的话本子上说要想追求心上人，首先要用温柔接近心上人，做完这一步之后就要适时展露自己的财力或者势力，让心上人为自己心折。 恰好这时候魔宫剿了白旭门一个分支，晏琪便下令再次举办宴席庆祝，顺道让沐灵也参加，美其名曰让沐灵见见世面，其实最主要的是让沐灵通过旁人的侧面评价了解自己的实力，进而对自己倾心。 沐灵原本对这种劳什子宴席不感兴趣，然而晏琪强硬地给沐灵送来了几套漂亮的衣裳，更是亲手为沐灵梳了一个髮髻，看着梳发时候几乎和林清歌别无二异的温柔晏琪，沐灵心中一阵恍惚，心中的愧疚又一次盈满心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参加了宴会之后沐灵才知道晏琪不和旁的人坐在一起，她坐在一旁的高台上…… ——而高台上，只有一把椅子。 …… 宴会上丝竹之声不断。舞姬翩翩起舞，魔王坐在珠帘后，听着殿中的觥筹交错声，模样看起来慵懒。 除了被晏琪抱在怀里、因为挣扎不脱而脸色通红沐灵之外，没人看到魔王此时的模样。 魔王以前带着修罗面具，众人畏惧她，并不敢抬头看她的外貌，如今世人知道了魔王倾城绝艷的样貌，然而极致的美貌会让人生出一种距离感，更何况魔王近些年来愈发肆意疯狂，众人也不敢直视她。 因而纵然距离并不远，却没有人知道，高台上高高在上的魔王，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姑娘。 此时，宴会之中酒席正酣。 酒过三巡，一个魔将突然站起，朝着晏琪所在的方向作了一揖:「大人，属下前段时间无意中发现了菩提渡的山门所在……」 菩提渡一向不问世事，满门佛修，是四大门派中最为低调的门派，为什么晏琪要调查他们门人的下落？ 难道晏琪真的要杀尽天下所有宗门？ 沐灵皱紧眉，下意识拉住晏琪的衣袖，正要帮菩提渡说话，还没来得及端详晏琪的表情，便听到下方的魔将继续说道： 第127页 「属下这次扮作普通凡人潜入了菩提渡。菩提渡打着仁善的旗号，实则最是假仁假义，他们在门内设置了可以吸食人的精气与灵力续命的邪术阵法……」 「这些年来菩提渡避世隐居，并不是如他们口中那般想要潜心修炼，而是他们门内已经没了多少弟子。进了菩提渡的新弟子们最是可怜，千辛万苦进入了菩提渡，以为迎接他们的是坦荡仙途，谁能想到他们刚入门就成了被邪术阵法约束的亡魂……」 沐灵悚然大惊： 这种邪术阵法沐灵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从东林地道，再到清旖门后山的赵玲珑，再到邪修……如今又来了菩提渡。 这种阵法究竟是什么来头？ 联想到这些年来晏琪大肆修建监牢关押修士的行为，沐灵一颗心勐的一沉: 晏琪关了这么多修士，又想做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钱晶：哈哈哈哈，好快乐！情敌被我刺激到了！ 沐灵（擦干眼泪）：谢谢你。 然后修正了一下，四大宗门是:白旭门（白家人所在的门派） 地皇盟（钱晶所在的门派） 天剑门（汪庆所在门派） 菩提渡（满门佛修） 昨天晚上笔误写成了浮屠门了，实则应该是菩提渡。 第59章 菩提渡 魔将说完之后, 满室寂静。 但凡修仙的人，都听过赫赫有名的四大宗门的名声。 四大宗之中又以菩提渡最为低调神秘：菩提渡以实力强盛而闻名仙界，如同每个仙门一样, 他们招收了数量极多的新弟子。而且难得的是菩提渡不问徒儿出处，只看徒弟的慧根, 招收的大部分是平民子弟。 之前大家并不觉得奇怪，然而此时被魔将的话点醒, 人们才后知后觉察觉到异样：这么多年过去了, 每年菩提渡都招了那么多新弟子, 为什么菩提渡的弟子还是那么少？ 菩提渡的大部分新弟子都来自凡间, 一入仙门断绝尘缘, 父母也不会特意去探望自己的孩子，这些弟子一旦进了仙门，便是真正的与世隔绝…… 如若魔将的话是真的, 那菩提渡的新弟子招收完全是一个骗局：那些凡间父母眼中正在仙门修炼的弟子此时都已经成为了高阶弟子的养分，高阶弟子藉助邪阵将这些弟子体内的灵力吸收，自然一个个实力高强。 「仙门自诩正派, 蝇营狗苟的事情可不少……」不知过了多久, 才有人出声打破了寂静。 贸然进攻菩提渡有极大的风险：因为菩提渡很少出世, 而且派中弟子一个个修为高强, 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在场的人心里都明白，若是魔王不亲自出马, 估计攻不下菩提渡。 然而魔王心思叵测，会不会攻打菩提渡全看她自己的心情，因此，纵然知道菩提渡修炼邪术让人震惊, 却并没有一个人愿意当那个出头鸟，出声说要攻打菩提渡。 没有人知道，此时珠帘后方的魔王微眯着眼，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拿着沐灵的头髮在编小辫。 沐灵怀疑晏琪根本就没听到会场之中的话，一张脸涨得通红，挣扎不开，只能咸鱼地躺在晏琪的怀里，将脸埋进晏琪的衣襟。 薄薄的珠帘根本挡不住人，此时只要有一个人抬起头，就会看到魔王怀里抱着的沐灵。沐灵心惊胆战，藏在晏琪的怀里狠狠地磨牙。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古时传说中的妖妃，明明是晏琪强迫自己坐在她怀里，但若是事情败露，魔界的人不敢埋怨魔王，只会责怪到自己这个妖妃身上…… 头顶上传来晏琪低低的笑声，沐灵觉得这是晏琪在嘲笑自己，没忍住羞红了脸在晏琪的腰间掐了一把，掐完之后沐灵自己都傻了，只感觉项上人头不保，毕竟晏琪这厮可不是任由自己造作的林清歌…… 沐灵僵直着身体等待了半晌，发现晏琪的胸腔仍在震动——晏琪似乎笑得更高兴了！ 沐灵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木着一张脸躺在晏琪的怀里。 冷静克制、端方有礼的林清歌变成了这么个神经病，沐灵只觉欲哭无泪，然而这个神经病是因为自己才变成了这个模样，自己种的因只能自己忍受种下的果，此时修为全无，打又打不过晏琪，沐灵无法，只能忍受着这个神经病折腾自己的头髮。 晏琪拆了又织，最后终于在沐灵的头髮两边扎了两个对称的小辫，看着小姑娘悲愤欲绝的表情，晏琪眼眸一黯，摩挲了一下小姑娘的眼，之后才懒洋洋抬头望向台下乌泱泱的人群。 菩提渡是一定要打的。 晏琪想要成神，纵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成神，但在不久后的将来，她会践行自己的计划：利用自己的天赋一次性控制住十万修士，让他们心甘情愿献祭灵力，最后踏破虚空成神。 这是这些年来一直支撑着晏琪的信念。 如今菩提渡居然抢先在用邪阵，自然引起了晏琪的兴趣。 「菩提渡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沐灵听到头上传来晏琪带了几分慵懒的声线，沐灵松了口气，忖着这位祖宗总算开始顾及正事，偏了偏头，就感觉到晏琪警告一般在自己嵴椎捏了一把，然后又伸手梳理了一下沐灵的头髮…… 手上这般动作，晏琪的声音却听起来一本正经，任是谁也想不到她此时一边说话、一边正在幼稚地扒拉着女孩子的头髮。 第128页 「听闻菩提渡强者如云，我多年未曾遇到对手，今日倒想要会会他们。」魔王如若破冰碎玉一般冷清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一时间原本人声鼎沸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沐灵看着台下众人噤若寒蝉的模样，抬眼望向头顶上的晏琪：晏琪下颌微微抬起，线条看起来无比精緻，紧抿着的唇唇形优美，怎么看都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强大优雅…… 她的话听起来极为狂妄，然而并没有人敢质疑，当实力强到一定的地步，某些狂妄的话在强者们看来便成了理所当然。 这又是自己不知道的晏琪的一面。 沐灵怔怔地望着晏琪，在这一剎突然意识到了林清歌和晏琪最大的不同： 清歌在自己面前总是温和、冷静、温良的，似乎是所有美好的代名词，清歌的一切都是按照沐灵喜欢的方向去表现，现在回想起来，沐灵才明白那样的清歌是在刻意讨好自己，甚至已经失去了自我。 但是晏琪并不一样，她仍然有讨好自己的痕迹，但是她的讨好很容易识破，她更多的还是晏琪。 好的爱情应该是让双方都觉得愉悦，展露缺点，相互包容，而不是一方刻意牺牲，委曲求全。 情感上沐灵更喜爱处处讨好自己的林清歌，理智上沐灵却明白：做自己的晏琪才是最真实的晏琪。 沐灵也在这一刻彻底明白了自己的感情。 她以前一直被晏琪伪装的林清歌推裹着前行，自认为对林清歌的喜欢并不够多，会觉得喜欢林清歌更多的是对美好事物的嚮往和对这些年师徒感情的留恋，但是这一剎沐灵明白自己是真心喜欢晏琪的，因为只有真的喜欢，才会在乎对方快不快乐，想要和对方永远在一起。 晏琪已经朝着自己走了九十九步。 沐灵抿紧唇，心中有些羞怯，却又生出了一种茅塞顿开的期待感：既然是喜欢的人，最后一步，总得由自己来走出。 * 晏琪发现小姑娘最近是越来越胆大了。 她不仅敢理直气壮地跟自己说想要陪着自己一起去攻打菩提渡，在自己拒绝了她之后居然敢给自己甩脸子不搭理自己！ 菩提渡强者如云，晏琪琢磨着这一趟出行少则一月多则一年半载，晏琪其实也有些捨不得小姑娘，但晏琪下意识不想带小姑娘去菩提渡，不想让小姑娘看到自己大开杀戒时候的疯狂模样。 晏琪也没想到，在被自己拒绝之后，小姑娘干脆地背着包袱出了寝殿搬回到了后院的小破屋里。 晏琪刚开始并没放在心上，觉得小姑娘年纪小，哄哄就好了，可惜小姑娘并不好哄：送过去的衣服不再穿、美食不再吃，当她过去的时候，小姑娘埋头在被子里，似乎连晏琪这个人都不想看见。 晏琪恨得牙根痒痒，若是旁人的话早在她手中死了几个来回，然而面对小姑娘的时候她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讲，就怕小姑娘伤了心。 「真是魔怔了！」晏琪暗暗啐了自己一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迷心窍，就想宠着这个蹬鼻子上脸的小丫头。 「吃东西了。」晏琪坐到沐灵的床头，板着脸语气硬邦邦地开口，她拉开沐灵的被子，正打算若是小姑娘再不吃东西就用一点非常的手段，却没想到会对上一双通红的眼。 「不吃！」小姑娘吸着鼻子抽抽噎噎，一双眼微微肿起，眼眶通红，也不知道偷偷哭了多久了。 晏琪一愣，看到这样的小姑娘哪还顾得上原来的计划，踟躇了一瞬，晏琪咬了咬牙，一代魔王，破天荒地开始解释自己的行为：「此去穷山恶水，你又没有灵力，我怕你跟着去会受苦……」 「可是有你啊！」小姑娘却一点也没理会她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藉口，眼泪汪汪地望着她，理直气壮地回答：「你修为盖世，为人又谨慎小心，在你身边我一点也不怕——」 糟糕！ 被小姑娘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听着她带着哭腔表达她对自己的信赖，晏琪发现自己差点忍不住就点了头。 晏琪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出来一个藉口：「菩提渡的修者兇恶，里面的场景必定会极为残忍，你年纪小，恐怕到时候会受惊吓——」 「可是还有你啊！」小姑娘的神情看起来还是带着点委屈，但总算肯从被子里出来，跪坐到了晏琪面前，认真地凝望着晏琪的眼：「我知道的，这一切对你来说都不是问题，你就带我去好不好……」 怎么能露出这幅模样？ 看着近在咫尺的沐灵，晏琪的眼神晃了一下，艰难地别过头，只觉心口阵阵发烫，心中突然萌生了一种退意：或许此时自己不该来看小姑娘的。 然而小姑娘并没有给晏琪退缩的机会。 「你带我去的话，我送你一个礼物，」小姑娘羞红着脸看着晏琪，拉住晏琪的衣袖轻轻晃动。 晏琪抿紧唇不说话，她怕自己一开口就答应了小姑娘。 小姑娘皱紧了眉，一计不成，又凑近了晏琪一些，几乎坐到了晏琪的腿上，近到晏琪可以清晰地看到小姑娘颤动的长睫—— 晏琪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 但她此时不能破功，好不容易才和小姑娘之间有了些情谊，短时间内一定不能再当『流氓』…… 晏琪垂下头，看起来竟似乎有些无措，谁也没想到不可一世的魔王会露出这种近似无辜的眼神来。 第129页 沐灵的眼眸闪了闪，捏紧了拳内心为自己鼓气，下一剎，一个吻落在了晏琪的颊上—— 沐灵一张脸羞得通红，但是既然开了头，接下来的事情难度便小太多了，她硬着头皮又亲了晏琪的额头，眼睛上，鼻樑上…… 「我不管，」沐灵红着一张脸，试图耍赖：「你已经收下了我的礼物，你必须答应——」 然而沐灵话还没说话，便被眼眸变得无比深邃的魔王攫住了唇，魔王沉沉的目光之中深处像是突然燃了一把火，沐灵一时间竟不敢和她对视…… 糟糕！玩脱了！ 沐灵心中警铃响起，然而此时已经迟了，魔王吻住沐灵的唇，将沐灵拉入火热的悬崖，唇齿相依，疯狂的架势让沐灵甚至觉得她想要将自己拆吃入腹…… 等到沐灵差点以为自己快被魔王亲晕过去的时候，晏琪才气息微喘地结束了这个吻，她眯眼打量着气喘吁吁的沐灵，低低地嘆了口气，最后泄愤一般在沐灵的耳垂咬了一口，声音沙哑地说了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　　魔王：逐渐色令智昏昏君化。 上一章修正了菩提渡的名字。 第60章 筑基 这天晚上, 晏琪极为得寸进尺，以「礼物留存多久她就带沐灵去几天」的幼稚理由，让沐灵在她脸上连亲了几十下, 沐灵最后没忍住，看着晏琪唇角那一抹笑意, 报復般在晏琪的嘴角咬了一口。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沐灵第二日脖子上全是暧昧的痕迹, 偏偏现在沐灵灵力不够, 还学不会疗伤, 而晏琪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没看到, 总之, 第二日沐灵只能红着脸穿上高领的衣服。 然而这实在是太欲盖弥彰了。 从钱晶眼睛里不容忽视的「我要杀了你」的愤怒目光和双儿的暧昧笑容中沐灵就能察觉到她们的想法。 沐灵有口难辨。 因为确确实实，晏琪这段时间几乎大半日都和自己厮混在一起。 沐灵回顾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发现了狗女人的心机：在自己都没意识清楚自己心意的时候, 迷迷煳煳间就和晏琪越来越亲密…… 千逃万逃，没逃开狗女人的套路。 沐灵也没有狗女人那么厚脸皮，在被钱晶阴阳怪气地嘲讽了半天「你只不过是个替身」之后, 沐灵也没脸顶着众人瞭然的视线再在众人面前晃荡, 回去关起了房门, 想着择日不如撞日, 沐灵开始准备闭关进阶。 沐灵这段时间也算是明白了过来，所谓的魔王『贴身侍女』是陪着魔王吃喝玩乐，承受着魔王幼稚的亲昵和讨好, 根本没有什么正事可干。 若还是曾经的林清歌，沐灵自然会理所当然地让狗女人养着自己，毕竟当时的沐灵一心『养徒防老』。 然而此时狗女人是自己的恋人，狗女人已经忘记了成为清歌的那一段记忆, 修真界危机四伏，尤其是晏琪身边更是树大招风，沐灵也不想成为依附狗女人的菟丝花，心中也存了一丝想办法把狗女人往正道上掰的想法，因此这段时间一直在卯足了劲修炼。 狗女人见沐灵勤勉，给沐灵塞了很多天材地宝，再加上沐灵之前修炼过一轮轻车熟路，沐灵最近隐隐感觉自己有要筑基的趋势，这个过程大概需要闭关半个月左右，正好此时晏琪要攻打菩提渡，想来要做很多准备没工夫再和自己厮混，沐灵便扒拉出来晏琪塞给自己的一个防护法器坐了进去打算进阶。 这个防护法器十分坚固，周围都是阵法防护，只需要极少的灵力便可驱动，而且模样十分漂亮，是一个巨大的贝壳形状，坐到里头还有香风阵阵，是沐灵十分喜爱的法器。 沐灵不得不承认：纵然狗女人失去了记忆，但是她送的礼物还是一如既往地讨自己喜欢。 沐灵很快就沉浸在了修炼之中。筑基的过程是一种极为玄妙的感受，人一旦筑基，便意味着有了道体，伐毛洗髓，之后便能延缓衰老，容颜永驻…… 同样，筑基是对修者心境的叩问。 沐灵第一次筑基的时候十分怕死，筑基时见到的是魔王一剑刺死自己时候的恐怖场景，然而这次筑基沐灵见到的画面却发生了改变。 这些年的经歷化作一幅幅画面在脑海里晃过：车祸逝世的父母，殡仪馆之中冰冷的爷爷，自己被飞剑洞穿时林清歌绝望枯败的眼…… 最后，所有的画面消失，化作昨晚冰冷冷抱着自己，语气有些恶劣，却抿着唇将头别过去、默认沐灵也拿着她的头髮编小辫的晏琪。 这是自己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了。 纵然她如今化为了魔王，做下了无数恶事，纵然她现在千夫所指，纵然现在沐灵的修为不足晏琪万分之一，但沐灵还是想要守护她，一如当年在青波峰上的时候…… 沐灵听到自己的识海里明显的「哗啦」一声，这是修炼的屏障碎成齑粉的声音。 明确了自己的道心，沐灵体内的灵力开始畅通无阻地在经脉间流转…… 过了最关键的一关，之后的修炼便简单多了。 闭关的人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速，沐灵操控着灵力在经脉之中运行，让经脉在灵力的沖刷下一点点拓宽，当经脉拓宽到和之前那具身体差不多粗细的时候，沐灵感觉已经到了极限，满意地打算慢慢消化灵力然后清醒，勐的却感觉到身体里有另一股灵力涌入了进来—— 第130页 那股灵力霸道强势，气息却无比熟悉，一入体便不由分说地裹住沐灵的灵力…… 筑基易筋伐髓，这样的时刻修者的神识极为敏.感，沐灵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那股灵力甫一入体，心底就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沐灵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阵战慄。 沐灵此刻神识专注于修炼，并不知道此时自己的身体一阵颤动，满脸通红地倒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里，而另一人眸光深邃，眼底点点暗芒，气息微喘，平素冷清的脸颊上轻轻浅浅地晕上了一抹红，衣襟微乱，宛若高高在上的冰冷神祇坠入了凡尘…… 晏琪抿紧了唇，压制着自己的喘.息。她原本只是想要帮小姑娘拓展一下经脉，却没想到灵力相融的剎那，会有这样让人濒临疯狂的快乐。 晏琪博览群书，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合.欢宗似乎有一门功法：心意相通的道侣之间在修炼时灵力相融，便能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然而普天之下没几人敢尝试这样的行为，毕竟灵力贸贸然进入他人体内，很容易被人绞杀。 晏琪无所顾忌，她本身灵力滔天，要不是成神缝隙关闭，她早已经能踏破虚空成神，沐灵那丁点灵力对比起晏琪来宛若沧海一粟，所以晏琪下意识想要帮沐灵一把，将灵力注入了沐灵体内…… 晏琪这一次是真的无心，然而现在的事实是自己又一次做了『流.氓』行径—— 既然如此…… 晏琪沉吟半晌，目光深深地望了沐灵一眼，咬着唇继续放任灵力沖刷着沐灵的经脉，两股灵力缠绕、追逐，像是藤蔓一般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那就将『流.氓』行径贯彻到底吧！ 沐灵并不知道晏琪的情况，她此时全部的神识都聚焦在灵力运转上，感觉实在是太刺激了！ 经脉之中入侵的灵力温柔而强势，一点点将沐灵的经脉拓宽了好几倍，灵力快速地沖刷着经脉，横冲直撞带来的奇怪感觉让人头皮发麻、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尖叫，紧接着又慢条斯理地在沐灵的经脉中逡巡，帮助沐灵一丝一缕地修復经脉中受损的位置，酥酥麻麻的感觉如若一根羽毛在心底撩拨，触碰一下便让人心底发颤…… 沐灵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己的经脉被拓宽得强大而坚固，比之前那具身体的经脉还要宽广不少，晏琪才似是满意一般终于将灵力从自己的经脉中抽出，沐灵心里头松了口气，别人筑基完成之后神清气爽，沐灵却感觉打了一场大战，神魂乏累，颤抖着缩成一团，还来不及感受灵力的变化，便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 等到沐灵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枕在狗女人的膝头，整个人像是被车轮碾过，浑身酸痛。 沐灵看着狗女人餍足地眯着眼的模样，咬紧了后槽牙：明明两人什么也没做，却又感觉什么也做过了，沐灵从未想过灵力融合的感觉会让人觉得这么羞耻，偏偏沐灵连怪罪晏琪都不能，因为沐灵也不知道晏琪的感觉是不是和自己一样，而且晏琪也确确实实帮自己拓宽了经脉。 狗女人眯着眼睛盯了沐灵一会，眸底一黯，又开始薅沐灵的头髮：「筑基倒是成了，但还需勤于淬体……」 沐灵脸颊一红，狠狠地瞪了晏琪一眼，捂住头髮爬了起来：「我才不需要淬体——」 这简直是明摆着在说自己体能差！占了便宜还卖乖…… 狗女人弯了弯唇，伸手轻轻松松又将沐灵捞回了怀里，枕住沐灵的肩，声音低低的有点哑：「别闹！」 沐灵不敢动了。 她印象中晏琪上一次发出这样的声音还是之前中药时那荒唐的一夜…… 狗女人似乎也不是毫无反应…… 沐灵的脸一下子更红了。 她四处望了一眼，努力想要转移狗女人的注意力，才发现自己正在一辆漆黑的马车上，马车是个芥子空间，外边看起来小，里头的空间极大宛若一个大房间，房间里各色家具一应俱全，沐灵眼尖地发现自己身下躺着的床有点眼熟：竟是青波峰自己房间里的莲花大床！ 此时莲花床的花瓣已经竖了起来，遮挡住了外界窥探的视线，沐灵望向某个角落，那里有自己闲时无聊刻下的「爱徒清歌」四字，沐灵无比确定这是自己的床。 「这床哪来的？」 沐灵心中一个『咯噔』，彻底消掉了旖旎的心思：她这段时间一直没探听到清旖门的下落，狗女人记忆全失，不会……灭掉了清旖门吧？ 晏琪的目光暗了暗，面上却若无其事：「我觉得顺眼，就拿来了——」 沐灵瞪了晏琪一眼，暗中紧张得捏紧了拳，面上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问自取是为偷！」 「我去的时候这床已经没了主人，」晏琪眯起眼抬头看了沐灵一眼，语调仍然懒洋洋的：「清旖门整派已经仓皇躲起来了……」 听到清旖门没被灭，沐灵放下了心来。 晏琪看着沐灵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目光暗了暗，抿紧了唇。 之后沐灵又和晏琪闲聊了一番，才发现自己此时已经到了菩提渡隐居的山门前好几天，此时晏琪已经开始进攻菩提渡的护山大阵。 「听闻这护山大阵是宋天星留下来的，」宋天星一手创立《天灵剑法》和《天残诀》，晏琪悉数继承了这两种功法，算是宋天星的半个徒弟，然而晏琪说起他的时候语气却并不怎么恭敬：「虽然他确实有两把刷子，但也就那般而已，过不了多久护山大阵就会被我彻底破开……」 第131页 沐灵整个人都惊呆了！ 「我、我们不用花时间做下准备吗……」 无论是在这个世界看过的话本子还是现代接收的影视资料，要进攻敌人的时候至少要筹谋个十天半天，沐灵从没见过晏琪这样操作这么快的，前一天说要攻打菩提渡，然后过两天啥都没准备好就启程开始轰人家山门。 「有我一人足矣！」晏琪目光深深地看了沐灵一眼：「这天下没什么是我不能的。」 「瞧把你能的！」沐灵撇了撇唇，虽然觉得这样王婆卖瓜的晏琪有些可爱，但并没有将这句话当一回事，毕竟上古大阵并不是那么好破解的。 然而不久之后沐灵就亲眼见到了晏琪的实力：晏琪浮在半空，目光冷凝，白髮飘扬，无尽的灵力从她身上涌出，覆盖到山间看起来固若金汤的护山大阵上，护山大阵『咯吱』作响，生成了龟壳一般的裂纹，显然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晏琪似乎看了目瞪口呆的自己一眼。 沐灵连忙垂下头，装作没注意到晏琪的视线：她也是刚刚才知道晏琪是感应到自己即将突破，特意抛下战局跑回来帮自己拓宽经脉…… 旁的魔修俱是一脸懵，还以为魔王是有什么火烧火燎的大事要处理，杵在这心惊胆战地等了半天…… 沐灵才不想让别人注意到她就是让魔王逃离战场的这件『大事』。 因为垂着头，所以沐灵并没有看到晏琪骤然变深的眼眸： 筑基是修者修炼的第一道坎，感应到小姑娘即将进入关扼，晏琪自然要守在沐灵的身边，不像有些人筑基那般大吼大叫，状若疯魔，小姑娘筑基的时候极为安静可怜：她缩成一团轻轻地啜泣，泪水沾湿了脸颊，嘴里不住地喊着「爷爷」、「奶奶」…… 晏琪也没想到小姑娘最后会唤出『林清歌』的名字。 筑基时候的反应无法伪装，小姑娘会唤出林清歌的名字，必然是因为林清歌曾经给小姑娘留下过深刻的印象，然而沐灵的骨龄极小，按理说和自己是林清歌的那段时间没有什么交集…… 晏琪其实也觉得奇怪，自己为什么清心寡欲了这么多年，一看到小姑娘便克制不住想要亲近的心情，甚至为了小姑娘一再打破自己的规矩…… 晏琪当然知道自己并没有中魅术一类的伎俩。 但是小姑娘显然有秘密，她有时候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是透过自己在看另外一个人。 晏琪眯了眯眼，加大了手上的灵力输送：护山大阵开始微微颤动，伴随着『哗啦』一声，固若金汤的护山大阵当着沐灵的面碎成了齑粉！ …… 这样的晏琪真的是又飒又美，沐灵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感觉心口像是踹了一头小鹿，『哒哒哒』蹦跶着想要跳出胸腔…… 沐灵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坐着的马车忽然腾空而起。 晏琪脚尖虚点，负剑站在马车上方，面容冷肃，马车宛若离弦之箭一般驶入了菩提渡—— 得尽快解决菩提渡的事情了！那样自己才能腾出手去查小姑娘的秘密…… 第61章 阵中阵 菩提渡所在的地方山高千仞, 云山雾罩，也不知道山中的雾是什么来头，手碰上去会有细密的水珠黏在手上。而且更让沐灵觉得诧异的是, 修者的神识竟穿不过这些雾气。 雾气带着淡淡的清新荷花香味，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烟波浩渺的江南, 奇怪的是，整个菩提渡之中却并没有一株荷花。 魔修乌压压涌入, 顷刻间占领了整座山头, 然而翻遍了整座山, 菩提渡中根本没有人存在, 整座山看起来似乎已经成了空山。 晏琪御剑站在半空中, 眯眼看着底下似乎越来越浓郁的雾气。 地上的魔修在山头仔仔细细逡巡，勐然间『啊』的一声，队伍中传来一声惨叫, 沐灵看过去只看到喷洒的触目惊心的鲜血：一个魔修双眼发直，举着剑划向了自己的脖颈…… 魔修的尸体直愣愣躺在地上，脸上露出一丝诡谲的笑意, 似是嘲讽又似是恐惧, 看得人背后寒毛直竖。 纵然在修真界这么多年, 沐灵还是不能坦然地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 沐灵瑟缩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移开视线，一块柔软如若锦缎的鲛纱缠绕上了沐灵的脖颈，亲昵地蒙住了沐灵的眼。 鲛纱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沐灵一愣，下意识捏紧了鲛纱。 这块鲛纱居然在晏琪手中！ 沐灵原本以为自己离开后鲛纱会被清旖门收回的。 晏琪明明已经忘记了往事，为什么还会收着自己的东西？ 沐灵抽了抽鼻子，眼眶莫名的有些发热。 这些年来, 沐灵一直都知道晏琪是个情感上极为淡漠的人，这样的人或是吝惜自己的情感输出、或是根本不在意旁人的观感，沐灵自己也没想过自己会成为晏琪在世上唯一的例外。 沐灵见过撒娇的晏琪，见过孩子气闹脾气的晏琪，见过跌落底层的晏琪，也见过失控的晏琪…… 当晏琪是林清歌的时候，为了迎合沐灵，她将她自己的一切喜好埋藏起来，笨拙地追逐讨好。 重逢以来，狗女人这段时间虽然心机百出，但沐灵知道她自始至终从未和旁的任何人亲近过，连服侍了她多年的双儿也无法触碰她的私人物品，但沐灵可以随意弄乱她没有一丝褶皱的床，也可以拿着她的头髮扎小辫…… 第132页 晏琪将她唯有的一颗真心捧到了自己面前。 对比起来，这场感情比赛之中，沐灵的付出实在是太少了。 沐灵吸了吸鼻子，忽然间就产生了一种冲动：待到菩提渡的事情结束，就将一切都告诉晏琪。 晏琪并不知道沐灵的想法。 晏琪此时正皱眉望向那个修者的尸体：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条金色的细线，金色的丝线蜿蜒着涌入魔修的躯体里，片刻之后，金色细线变成了黑色。 晏琪微微皱起了眉。 沐灵虽然没有了灵力，但是基本的见识还在，见状也皱起了眉：短短一会儿，这个修者的体内已经没了魂魄。 究竟发生了什么？ 晏琪抿了抿唇，手中的金色丝线突然消失，忽而抬头望向半空之中。 沐灵跟着抬头，愕然地瞪大了眼——不知何时，半空之中竟突然又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屏障！ 突然间，山门的四面八方传来雄浑平稳的声音。这道声线平稳中掺杂着慈悲，一如寺庙里高高在上的菩萨一般让人敬仰：「各位小友远道而来，恕我菩提渡招待不周，我菩提渡一向不欲掺和世间俗世，更无意与诸位争斗，还望诸位及早离去——」 沐灵撇了撇唇。 若是不知道菩提渡的德行也就算了，知道这地方的修为都是用他人的血肉堆砌起来的，沐灵对菩提渡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只觉得无比讽刺。 晏琪勾了勾唇，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她没有说话，动作已经证明了她的态度： 晏琪手中的剑突然飞出停在了半空之中。 飞剑绽放出巨大的耀眼光芒，紧接着幻化出无数把利剑，剑一把接一把『砰砰』砸在屏障上让人目不暇接，汹涌的灵力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无比胆寒。 然而即便在这样恐怖的灵力攻击下，屏障仍旧固若金汤没有任何动静，甚至所有的灵力都被屏障反弹回来，在地上炸出一个个巨大的坑洞…… 晏琪的目光微微动了动。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那个声音似乎在窥探晏琪的举动，又充满悲悯地开口说道。 似是示威一般，紧接着魔修的队伍中又有几个魔修惊叫出声、拔出了佩剑！ 这些魔修眼神发直，对着脖子摇摇晃晃地举起了手中的剑—— 晏琪眯起了眼，手中的剑再次飞出，在地面飞快地打了个圈，撞掉了这些魔修手中的剑。 然而这些魔修自己的剑丢了，却直着眼睛往旁边修士的剑刃上去撞，看上去似乎一心求死—— 「人间万千悲苦，在浩瀚庞大的修真界面前，人类宛若蝼蚁，与其苟活着，不如早登极乐……」那道听起来悲天悯人的声线转化了话术，声音里藏着隐隐约约的蛊惑，一时间，下方心智不坚的某些修者的眼睛也直了起来。 在那道声音的口中，修为低下的人不配活着，只能成为更高修为的人的踏脚石，而毫无修为的凡人註定只能沦为修者的奴隶…… 「鼠辈！」 晏琪冷笑出声，从马车上飞下钻入车中，给沐灵施展了一个静心咒之后，晏琪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张琴。 明明此时是剑拨弩张的时候，沐灵弹琴的姿态看起来却十分闲适，不像是在上阵对敌，反而像是在踏街出游一般悠然。 晏琪弹起了琴。 琴声铿锵，听起来让人觉得心潮激盪，瞬间便传遍了整个菩提渡，如若不是亲眼见到，沐灵几乎不敢相信琴声也能发出这般激昂的声音。 那道声音被沐灵的琴声所扰，再也说不下去了，晏琪也没说话，拿着琴垂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弹奏：琴声后来逐渐变小，最后似乎成了一首欢快的小调。 旁人以为这是魔王的策略，只有沐灵才知道，刚刚认真弹琴的魔王忽然间抬起头乜了自己一眼，嘴角微微弯曲，眼尾旖旎，眼眸中像是含了秋波，美得惊心动魄。 这样对比起来，晏琪才更像是话本之中的妖妃！ 大概是知道了自己心意的原因，沐灵嘴上念叨着「瞎臭美」，心中却不得不承认：她又被这样的晏琪蛊到了。 一想起这样高高在上如若神祇一般的姑娘是自己的心上人，沐灵便觉得无比高兴。 晏琪没有注意到沐灵羞怯又带着些期待的情绪，一双眼紧盯着下方的修士。 幸好这时候其余修士也反应了过来，合力打晕了那些被控制住想要赴死的魔修。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紧接着下方好几处又传来了几声惨叫…… 一时间，魔修队伍里的人噤若寒蝉，生怕下一个中招的会是自己。 晏琪没再动作。 她坐到马车前方车夫的位置，目光紧紧盯着下方的人群，沐灵看不出她在想着什么，但下意识不敢打扰到她，毕竟这种关键时刻不能轻举妄动，关系着下方这些魔修的生命。 眼见着下方中招的人越来越多，沐灵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之间，晏琪动了。 晏琪站了起来，衣带当风，抿着唇朝着某个方向飞驰而去。 也不知道晏琪是怎么发现的，当她再次出现的时候，手里已经拎了一个老者模样的人。 这老者生得极为奇怪，满头白髮，身量矮小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鼓得吓人…… 看到这人的模样，沐灵想起了曾经在书中看过的记载，修真界有一种叫做龟息功的功法，学习了这功夫的人极为擅长隐匿，即便是大罗神仙也寻不到他们的踪迹。 第133页 沐灵也没想到菩提渡之中会有人练了龟息功。 「你快放开我！」老者刚开始的时候在晏琪手中拼命地挣扎试图逃脱，然而他对上了不耐烦的晏琪的眼睛。 晏琪的眼睛里像是有涓涓暗河流淌，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只想着一辈子追随着眼睛的主人，似乎她做了什么事情都能原谅。 「菩提渡的真身是不是在寅甲方位？」 沐灵悚然，晏琪已经推算出了菩提渡的位置？！ 迎着沐灵惊异的视线，老者原本狰狞的面容此时变得一片木然，此时听到晏琪的话，老者恭敬地后退了一步，声音无比机械地回答：「就是如此。」 就是如此？ 沐灵震惊于晏琪控制住老者的实力，回过神望了地上的尸体一眼，才想起来自杀的修者的路径有规律可以找，而最中间就是寅甲方位！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晏琪眯了眯眼，重新御剑到了半空之中，一剑刺向寅甲方位处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 「哗啦」一声，似是有什么无形的屏障突然碎裂！ 雾气消失殆尽，剩下的魔修心有余悸地打量着四周，发现众人已经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他们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湖，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湖的湖水全部是红色的，散发着巨大的腥味 ，整个湖中间之只长了一朵巨大的红莲，此时这一株莲花在湖泊正中怒放，散发着血腥妖异的气息…… 之前魔修们见到的『菩提渡』是阵中阵，如今眼前的才是真正的菩提渡。 第62章 魔王 在巨大的荷花池对面, 是蜿蜒入山的亭台楼阁，不像伪装出来的假的菩提渡那般端庄气派，真正的菩提渡里头的建筑修得十分古怪, 房子密密麻麻地沿着山体堆积，密集得让人本能地感觉到不适, 乍一看去像是生长在山体上的一颗巨大瘤子。 而在瘤子的最顶端，仍旧雕着一朵巨大的石头荷花, 奇怪的雾气便是从荷花的花蕊之中一点点散发出来。 难怪假的菩提渡之中盈满了荷花的香味, 原来莲花香是来自这里。 此时, 屋子的顶端站了约百来号人。 晏琪的神识在周围扫射了一下, 发现传闻并没有出错, 菩提渡之中弟子的人数极少，但是这些弟子的修为总体而言算是仙界独一份的了，晏琪粗粗一眼扫过去, 最弱的都有金丹期的修为。 魔修们看着菩提渡之中弟子的数量，想起之前听到过的传闻，纷纷露出鄙夷之色, 窃窃私语。 魔修们虽然也不是什么正派人物, 手中也满是杀孽, 但魔修们至少坦荡承认自己是恶人, 不像菩提渡，打着慈悲为怀的正道仙门的旗号，诓骗无辜弟子进入门内, 暗地里却造下诸多杀孽，实属又当又立…… 菩提渡的弟子一个个穿着灰布僧衣，双手合十放于胸前，仿若没有听到这边的窃窃私语, 目光淡漠，一派高僧风范。 而在弟子的最前方站了一个身披黄衣袈裟的老者，老者脸上布满沟壑，一双眼精光内蕴，晏琪一时间竟有些看不透他的修为。 想必这人便是菩提渡的掌门菩提老祖了。 毕竟外界传闻菩提渡有传承的规矩，只有菩提老祖才能穿黄色袈裟，而菩提老祖并不指代一个人，先前的老祖圆寂，之后的掌门便继承菩提老祖的称唿。 「阁下远道而来，兴师动众，坏我门楣，究竟所为何事？」菩提老祖升到半空，仍旧是法相端庄的做派，唇边甚至还有一抹笑意，然而他不愧是又当又立菩提渡的掌门，面上道貌岸然，躯体却忽然放大了很多倍，无形而庞大的威压宛若巨石罩顶，乌沉沉压了下来—— 这菩提老祖一说话，沐灵才认出来他就是之前阴阳怪气惑人心智的那一道声音。 不得不说这菩提老祖的修为确实极为厉害，他一开口，窃窃私语之声顿消，沐灵心口一阵闷滞，几乎是下意识想要跪地。 晏琪抿紧了唇，手指微动，一道清凉的气息拂过，沐灵才又能重新唿吸过来。 沐灵左右望了一眼，发现除了自己和晏琪之外，旁边的所有魔修全都面露异色。 这是一个十分强劲的对手！ 也不知道晏琪能不能应付过来…… 沐灵心中暗暗提起了警惕，有些担忧地望着队伍最前方的晏琪。 见到沐灵小仓鼠一般摇着头左右观望的模样，晏琪眼眸之中浮起一抹暖意，望向对面的菩提老祖的时候，晏琪眼眸之中飞快地划过一抹冷肃。 她抽出腰际的古剑，剑意带着灵压唿啸而过，摧枯拉朽在湖中掀起了百丈血浪，也打破了菩提老祖的威压，几乎是即刻之间，晏琪腾空而起，第二剑的剑气已经抵达了菩提老祖身旁—— 菩提老祖放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半边天，动作却极为灵巧，见状飞快地往旁边一挪，身体恢復成原本的大小，掏出一柄重剑跟着晏琪缠斗起来。 菩提老祖能抵达掌门之位，千百年来也不知道吸收了多少灵力，实力自然不弱。 晏琪和他过了几招，也被激起了战意。 她一向是冷厉恣睢的，除去被欺瞒做了前任魔王手中刀的那段岁月，这后半辈子除了沐灵，晏琪还没对谁低过头。 这些年来练到了《天残诀》最后一层，这世上晏琪已经鲜少能寻到敌手，菩提老祖无疑是晏琪这十五年来遇到的修为最高的对手。 第134页 晏琪眯了眯眼，迎上前去和菩提老祖战在了一起，菩提老祖的招数阴狠诡谲，晏琪也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些招式似曾相识。 百招过后，晏琪也大抵明白了对方的实力：对方有一身极为浑厚的灵力，然而大抵是这些年来一直躲在深山不敢问世的原因，菩提老祖空有一身修为，实战起来却有些反应迟滞，根本无法发挥他修为的最高效力…… 而且…… 晏琪玩味地勾起了唇：这菩提老祖似乎和自己有仇，纵然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也将眼眸之中的愤恨掩藏得很好，然而晏琪从底层一路至今，对他人恶意的情绪感知极为敏锐，菩提老祖眼底的愤恨瞒不过晏琪的眼睛。 晏琪自问自己这一生杀人如麻，但和躲起来的菩提渡并没有什么交集…… 但是，谁又知道其中的弯弯道道呢？ 晏琪也不在意和菩提老祖的恩怨。 越打下去菩提老祖露出的破绽越多，晏琪一剎间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这修真界就是如此，你来我往，杀人夺宝，勾心斗角，只要处在其中，就离不开林林总总的恩怨纠纷。 其中的趣味，甚至比不上逗弄小姑娘时候的欢愉。 擒了这些道貌岸然的秃驴，到时候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他们的修为用阵法灌给小姑娘，等到破开虚空的那一剎，自己拽小姑娘一把，拖着她和自己一起破开这骯脏无味的世间，一起成神…… 这般想着，晏琪心中便又一次燃起了斗志，打算速战速决，剑气如若漫天飞雨，打得菩提老祖应接不暇。即便菩提老祖全力阻拦，还是有泄露的剑气从他身旁唿啸而过，『轰隆』一声，噼到了屋顶上那一朵巨大的石头莲花上方，石头莲花一分为二，坍塌了大半—— 晏琪眯起眼，谁也没想到石头莲花之中居然滚出来一个女子的雕像。 女子的雕像之中藏了一魂一魄。 这座雕像被放置在莲花之中，大概是菩提渡的人想要用邪术蕴养这雕像里头的神魂。 晏琪的剑气极其霸道，不仅斩断了石头莲花，更是彻底剿灭了石头莲花之中的魂魄。 晏琪并没有在意，看一眼就转过了头：能被菩提老祖藏起来养着的，想来也并不是什么好人。 一旁一直紧张观战的沐灵却皱起了眉：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沐灵觉得这女子的雕像似乎有些眼熟，不过等沐灵要仔细看的时候，雕像被晏琪的剑气波及，皲裂掉落成了好几块…… 菩提老祖回头一望，看到莲花之中碎裂的雕像，几乎目眦欲裂！ 「你竟敢——」 菩提老祖几乎是不要命地朝着晏琪攻了过来！ 晏琪抿了抿唇，饶有兴致地看着菩提老祖的模样：她承认自己是故意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那朵石头莲花极为看不顺眼，总觉得石头莲花的存在让人觉得厌恶，潜意识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唿唤着她毁掉那朵石头莲花。 而与此同时，下方和魔修缠斗的弟子俱是面色发白，模样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在害怕…… \"老祖，求老祖宽恕——\" 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菩提渡的弟子们甚至顾不得正在战局之中，纷纷朝着菩提老祖跪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晏琪眼眸微眯，打量着眼前的菩提老祖，手下却丝毫没有留情，仍旧朝着菩提老祖砍杀了过去。 菩提老祖一招不慎，又被晏琪砍中了胳膊，他后退了两步，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整个人勐的一阵痉挛，目光突然便发生了改变…… 晏琪也说不清是什么变化，只觉得眼前的这个菩提老祖似乎变得极为危险，晏琪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握能够彻底打赢他！ 这是晏琪有记忆以来遇到的最危险的对手！ 晏琪潜意识对危险有着本能的感知，几乎是察觉到菩提老祖变化的剎那，晏琪便往后飞快地退了几步。 紧接着，盘旋的灵力潮汹涌而来，晏琪上一刻所站的地方瞬间碎开一个大洞！ 「你惹恼我了，」菩提老祖轻飘飘地开口，望着晏琪的视线宛若淬了毒，声音变得阴森黏腻，仿若冰冷的蛇在人的肌肤上爬过：「这么多年，你还是学不会听话——」 晏琪瞪大了眼，握剑的手勐地一紧，眼睛里逐渐氤上了一抹红：「是你？你果然没死！」 「认出来了啊！」菩提老祖用着故作夸张的语气，掐着嗓子开口：「早就知道你是打不死的野狗，我肯定是为自己谋求一条后路……」 晏琪捏紧了剑，没理会菩提老祖的叙旧，不再有任何保留，用尽一切力气朝着菩提老祖攻击了过去—— 晏琪当年是冒着九死一生的心态去截杀前任魔王的，然而平素实力强劲的前任魔王在和晏琪决战的时候出乎意料地羸弱…… 晏琪最后一剑刺穿了前任魔王的心脏，当时的晏琪有种恍恍惚惚的不真实感，总觉得前任魔王不会这么轻易地死在自己手中，因而登上了魔王的位置之后，晏琪也从未懈怠过自己的修炼，无比勤勉。 这么多年过去了，前任魔王没再出现，晏琪也淡忘了这件事，却没想到前任魔王突然在这里冒了出来…… 「我能杀你一次，自然也能杀你第二次！」 两人都是此界数一数二的剑修，晏琪知道对方试图激怒自己来寻找自己的破绽，但晏琪已经不再是十年前的晏琪，她有足够的心智来面对前任魔王的挑衅，彻底剿灭这个昔日仇敌！ 第135页 第63章 身世 这是一场当世巅峰强者之间的对决。 两人打的难捨难分, 让人眼花缭乱，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动作间的往来让人目不暇接。 晏琪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菩提老祖的招式隐隐约约给她一种熟悉感，似乎曾经在某一处看到过这些招式, 晏琪甚至能从菩提老祖的上一招推断出菩提老祖的下一招。 因而晏琪在打斗间愈战愈勇，菩提老祖身上挂上了好几道彩。 「呦,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现在我养的狗也会咬人了啊！」 菩提老祖眼眸一转, 勐的笑了起来 , 一边和晏琪打斗, 一边出声刺激着晏琪：「你知道你的母亲是谁吗？」 晏琪的手勐的一顿。 「不，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了！」 菩提老祖桀桀怪笑，目光怨毒地看着晏琪：「你杀了她, 你亲手杀死了你的母亲……」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 晏琪下意识不想相信，然而想起遥远的记忆里他设计害死爷爷的事情，晏琪握剑的手还是不可避免地抖了一抖。 而高手之间差之毫氂失之千里, 晏琪这一迟疑, 立即被菩提老祖逮到了机会, 菩提老祖连连进攻, 晏琪应接不暇，最后狼狈地后退了好多步才稳住脚跟，脸上也被划破了一道血痕。 菩提老祖见到这一招有效, 目光一黯，很多掩藏在时光之中的、关于晏琪的往事都由他的口中说了出来：「你一向聪敏，肯定猜到了对不对？」 「就是我将你从你母亲身边偷走的！」 眼见着晏琪的攻击乱了章法，菩提老祖一剑刺破晏琪的肩胛, 笑得愈发得意：「也是我故意将你丢给了老乞丐……」 「啧啧啧，」菩提老祖故作嘆息，眯眼对上晏琪红得快要滴血的眼睛，眸光中的愤恨愈发明显： 「可你从小就不听话。被人像狗一样撵来撵去，只能吃旁人剩下的吃食，一年四季只能穿一件破破烂烂的单衣，整日住在桥洞子里，可你却还是整天高高兴兴的……因为一根一文钱不到的红头绳，能够笑上半个月……」 「我真是烦死了你脸上的笑，」菩提老祖又刺了晏琪的肩膀一剑，看着变成了血人、死死盯着他的晏琪，轻轻地笑出了声：「对！就是这种眼神，你要早点露出这种眼神该多好……」 「你不听话，我只能用别的办法，」菩提老祖听着晏琪紊乱的气息，嘴角的笑容愈发得意：「我设计杀死了那个老乞丐，你果然恨上了仙界！然而还不够，你居然还有妇人之仁，在地宫里旁人搏命的时候，你居然在躲……」 「瞧瞧你，你总是不听话！所以我只能用别的办法，迷惑了那个老妇人的心智，让你以为她恩将仇报，最后手刃了她！」 「你那段时间变成了一只听话的狗，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是你还不够疯！你出任务的时候从不杀老人和女子，甚至还会向路边的乞儿施捨银钱——」 「你拥有这无谓的怜悯心，怎么成为一条听话的疯狗？所以我故意透露给你是我杀了你爷爷的消息，将你折磨至奄奄一息，最后将你丢入蛇窟……」 「你果然爆发出了你的血脉！」菩提老祖望着紧咬下唇的晏琪，嘴角的笑容愈发明显：「然后在我的引导下，你发现了天残诀……」 「在天残诀的作用下，你又疯又实力高强，我特意在《天残诀》之中留下了破阶成神的法子，原本以为你对这个世界已经毫无留恋，总有一日会破阶成神，然而你竟志不在此！作为最臭名昭着的魔王，你居然意图翻覆这三界建立新的秩序……」 「真是太可笑了啊！」 「而最可笑的是，我夜观天象，居然发现你未来会成功翻覆这三界！」 「我当然不会让你如愿！」轻描淡写地将这些年的布置揭开，菩提老祖的脸庞上带着一种病态的疯狂，他慢慢地看了晏琪一眼，又笑了起来，像是在跟他人炫耀平生最得意的作品：「正好，清旖门的徐峰主也预示到了未来，用尽全力想要逆天改命……所以我改了她观测到的天象，诱导她献出生命引来异世孤魂……」 「异世孤魂进入，原本清晰的天象变成了乱象，我却没想到差一点我就要功亏一篑——你居然爱上了那个异世孤魂？」 「呵！你这样的人怎么能爱人呢？」 「看着你因为她收敛了浑身戾气，千方百计想要做一个好人，我真是怒其不争……」 「所以，我杀了那个女人……」 说到这里，菩提老祖话语一顿，忽而抬头望了沐灵的方向一眼：「不过你那点真情也不过如此，当然，你前尘尽忘，我也不怨你，但你刚刚毁了我好不容易收集到的魂魄，你怎么配再拥有道侣……」 …… 沐灵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谈话。 她在远处观战，越看越着急，刚开始两人的实力还在伯仲之间，然而之后不知道菩提老祖说了什么，晏琪的精神状态明显有些失控。 晏琪被打得连连后退，甚至多处负伤，沐灵看着战局也愈发焦灼，正在焦虑该怎么帮助晏琪，那个已经缩水成了正常大小的菩提老祖勐的又一次膨胀了起来，身体膨胀到了大概有几层楼高。 沐灵心头一慌，下意识想要逃避，然而楼高的菩提老祖忽然张开嘴，嘴中传来极大的吸力，沐灵根本抗衡不住这股力道，被菩提老祖一下子吸入了嘴中—— 第136页 和沐灵一起被菩提老祖吸进去的，还有许许多多周围的修士，不论是菩提渡还是魔修，全被菩提老祖吞了过去。 「嗝，」菩提老祖打了个饱嗝，目光阴鸷地看着晏琪，故意开口：「你的新相好细皮嫩肉的，听说也是一个纯种水灵根，她的灵魂消化起来肯定味道不错……」 菩提老祖似乎没有注意到晏琪忽然间变得清明的眼眸。 他极端自负，仿若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他轻描淡写地将晏琪血迹斑斑的往事揭露出来，明明他是造成晏琪这般模样的罪魁祸首，然而他的语调听起来却极为无辜。 「你找死！」 浑身是血的晏琪从地上爬起，脸颊一条妖异的血痕，红衣灼灼似火燃烧。此时的晏琪整个人气质看起来如仙似魔，嵴背料峭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她直直地站在菩提老祖面前，还未动作，剑已经发出来『嗡嗡』的鸣叫声…… 「呦！」菩提老祖饶有兴致地望了晏琪一眼：「生气啦？」 晏琪没再说话，努力沉下气息，闭上眼睛朝着菩提老祖攻去…… 任是谁，知道自己的这一生所有的不幸都是人刻意操纵下的结果，而那人做尽恶事，却占据上风，将你的血腥往事当着你的面轻慢剥开……都会感觉到愤怒。 晏琪感觉到了一种极致的屈辱和愤恨，甚至想要不顾一切地和菩提老祖同归于尽。 然而，小姑娘被菩提老祖吸入了腹中。 过去的一切都成了过去，而小姑娘，是晏琪的将来。 仿若一桶冰水兜头浇下，晏琪猝然冷静了下来。她的过去已经活得像是一个笑话，未来的日子必不能再浑浑噩噩，变得如同菩提老祖期待的那般行尸走肉。 不看，不听！ 谁也没想到晏琪会这么疯狂，在和菩提老祖打斗的时候会封闭自己的视觉和听觉，光凭着之前千万遍练剑练出来的剑意，这些年日以继夜淬鍊出来的手感，闭着眼睛攻击着菩提老祖。 晏琪的剑编制成一张巨大的剑网几近无懈可击，很快就扭转了颓势。 菩提老祖一时不察，被闭着眼的沐灵一剑刺中，唇边却露出一丝诡谲的笑。 「到时候了！」 他无声地张口，就着伤口沾起一手血，不进反退，将鲜血点在了晏琪的手上。 鲜血飞快地融入晏琪的躯体，晏琪身体一个痉挛，眼睛里划过一丝异芒，勐然间停下了动作，静静地抬头望着菩提老祖。 「蠢货！」菩提老祖却大声笑了起来，看着静止不动的晏琪，毫不掩饰话语里的嘲讽：「修得了天下第一又如何？还不是为我所用？」 「你知道你服下的蚀心莲子是怎么来的吗？」菩提老祖幽幽地开口，望向血湖之中的巨大莲花：「是我用千万人的神魂提炼出来的！这么多年才有四颗……」 「服下三颗莲子，功法掣肘消失，服下四颗莲子，你会抵达功法巅峰，甚至连我也不是你的对手！」 「然而那又怎样？只要你服下第四颗莲子，一旦激发，你就会彻底沦为我的傀儡！」 「去吧！去启动卢峰镇的万人坑，踏破虚空，进阶成神！」菩提老祖洋洋得意地下令，却没想到下一剎那——一柄冰冷的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你没有服下第四颗蚀心莲子？」菩提老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那张不可一世的脸上头一次露出崩溃的神色：「不可能！若是没有服下蚀心莲子，那你的功法是怎么进阶的……」 「你是说这一粒莲子？」 晏琪却从干坤袋之中拿出一粒金光闪闪的莲子，微微弯起了唇：「有人告诉过我，踏踏实实修炼的才是自己的，不要试图走捷径。」虽然晏琪已经忘记了说这话的人是谁。 「至于功法，我当年本就抵达巅峰边缘，潜心闭关便可突破，不必藉助蚀心莲子！」晏琪受够了受制于人的日子，潜意识觉得白君昊送上的第四颗蚀心莲子有古怪于是将莲子收了下去，并没有服下。 菩提老祖千算万算，漏算了晏琪从来没有不劳而获的想法。 菩提老祖面色扭曲，知道一切之后疯狂的人变成了他，他当菩提老祖这么多年，身上搜罗了不少法宝，此时几乎是疯了一般祭出法宝，晏琪一时之间竟近不了他的身！ 法宝的投出为菩提老祖争取了时间，见到晏琪被法宝暂困，菩提老祖掏出一个阵法正打算遁逃，勐的却捂住了肚子。 晏琪眯起眼，肉眼可见地看到菩提老祖的肚子凸出了拳头大小，似是有人在他肚子里撞击—— 菩提老祖是消化不良了吗？ 晏琪眯起眼，心中突然涌出一种想法，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但她知道此时机会难得，勉强聚集起灵力，趁着这个间隙一剑破开了菩提老祖的肚子！ 再一剑，刺入了菩提老祖的心脏。 菩提老祖一声惨叫，面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起来。 而他破开的肚子里，最先出来的一如晏琪预料之中那般，是眼神犹疑、神情羞怯的小姑娘。 「我没想到他会消化不良，」迎着晏琪看过来的眼神，沐灵莫名地有些发憷，她知道修真界的常识，自己的灵魂不被菩提老祖消化，某种程度上已经证明了一切。 迎着晏琪愈发幽深的视线，沐灵别扭地抿了抿唇，最后终是轻声开口：「你好啊！晏琪——」 第137页 「我是沐灵！」 跨越千山万水，跨越时间空间，又回来找你的，沐灵。 第64章 娘子 脚边是眼神怨毒已经气绝的菩提老祖。 眼前是神情有些羞赧, 眼眸亮晶晶的，对着自己浅笑的小姑娘。 晏琪看着周围的尸山血海，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怔怔地伸出手, 想要去触碰小姑娘的脸颊，又看到自己手上满布着的鲜血, 晏琪神情一愣，缩回了手。 她之前其实不打算去在乎小姑娘的来歷。 晏琪自负功法极高, 追随者众多。无论小姑娘是谁, 有什么因缘过往, 她觉得自己都有能力和实力去应对。 这是属于魔王的自负：无论是上穷碧落下黄泉, 小姑娘总逃不出自己的掌控。 于是晏琪在明白自己喜欢小姑娘之后, 便理所当然地将自己的喜好套在了小姑娘身上，她自己也明白，自己的喜爱更带着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施恩。 纵然心中隐隐有了预感, 晏琪也没想到最坏的预感会成真，有人告诉她：小姑娘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这意味着小姑娘会逃，会离开, 会到晏琪看不到、触碰不到的地方, 再也看不见。 一想起这种可能, 晏琪便觉得一颗心像是被什么突然攥住, 完全喘不过气来。 晏琪垂下了眼。 不可一世的魔王，剎那间收起了全部的戾气，看上去竟带着几分彷徨。 小姑娘真的是沐灵啊！ 不是替身, 而是活生生的，回来找自己的沐灵。 预料之外，却又仿佛在情理之中，在这个世界上, 大概有且只有一个沐灵，能让自己为她一再破例，几乎是本能一般地喜爱了。 然而她更宁愿她不是沐灵。 自己和沐灵才重新相处了一年多便满心满眼都是她，而那段忘却的时光里，自己和沐灵相处了几十年…… 她忽然间便理解了自己之前的感受：当喜爱着的那个小姑娘再也看不到，是会疯的吧？ 自己在沐灵离开之前其实早就摸到了抵达功法巅峰的壁垒，但和沐灵相处的记忆太过珍贵，对沐灵的歆慕大于一切，所以一直压制着功法，不愿意以忘记最珍贵的记忆为代价，去抵达功法的巅峰。 然而，沐灵却当着自己的面，被人一剑穿心…… 先前听旁人说起这些的时候，晏琪并没有什么感触，像是在听着旁人的故事，然而此时一旦代入小姑娘的脸，晏琪只觉心口一阵锥心刺骨的疼…… 若是小姑娘再逃呢？再去往自己无法抵达的地方…… 晏琪抿唇：她大抵明白自己成神的执念是怎么来的了。 晏琪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底翻涌着的晦暗的情绪，施咒去掉手上的鲜血，然后装作旁若无人一般牵起了沐灵的手。 「回来就好！」晏琪垂下眼，听到自己低声开口，微微捏紧了沐灵的手。 沐灵有些诧异，惊讶地看了晏琪一眼，她其实已经准备好了一肚子证明自己就是沐灵的词藻，可是此时晏琪的态度让她有了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迷惑感—— 这件事就这样过了吗？ 她到底有没有相信自己就是沐灵？ 沐灵忍不住偷偷去觑晏琪的神色。 然而晏琪微微侧过了头，沐灵看不到她眼底的神色，只看到她削尖的下巴，轮廓完美的下颌线还有微微抿起的唇。 沐灵并没有看到，晏琪低垂着的眼眸之中划过的那一丝幽暗疯狂。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更没人注意到，一个裹在黑布之中的瘦弱魔修，脸色突然变得无比苍白，双眼发直，待到再恢復动作的时候，魔修的动作明显迟滞了很多，望向晏琪的时候，眼眸深处划过一丝憎恨。 ＊ 这场进攻对魔域而言是一场大获全胜的战斗。 魔域几乎俘获了全部菩提渡的弟子的消息宛若插了翅膀，飞快地传遍了三界，至于菩提渡利用邪门方法修炼、踩着累累尸骨晋升的传闻被大部分人所忽视，毕竟在世人眼中，魔族更为臭名昭着，所谓的菩提渡修炼邪术的消息在他们心中应当是魔域故意抹黑菩提渡放出来的。 「是背水一战的时候了！」 强大如避世的菩提渡都被魔域一锅端了，魔域就像是悬挂在众人头顶上的一柄利刃，如今有了菩提渡这前车之鑑，轮到其余门派的时候还会远吗？ 唇亡齿寒，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一些躲起来的仙门害怕被魔域一锅端，开始自发地组织仙界联盟。 这种时候已经顾不上什么利益划分了，保命才是最上策，毕竟再拖下去最后只会被魔域各个击破。因而仙门也顾不得藏拙 ，有法宝的出法宝，有人的出人，凝成了一股绳，形成的规模比十五年前所谓的『伏魔联盟』要大上好几倍…… * 而此时，不论外界如何纷纷扰扰，传闻中「生生撕裂了菩提老祖」的恐怖魔王，却一点也不符合魔王形象地陪着沐灵趴在床上看话本子。 沐灵回来魔宫已经半个月了，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和晏琪过上半个月的宅女生活，每天吃吃喝喝修炼，一整天就过去了。 这半月里，晏琪跟沐灵透露了菩提老祖的来歷，但有些话她隐了下来并没有说出：那人换了前任魔王的皮囊又换了菩提老祖的皮囊，晏琪也不敢肯定自己这一次已经彻底将他消灭，只有找到他的本体皮囊，才是最好的办法。 第138页 然而茫茫人海中，能去哪里找那人的本体皮囊？ 这件事便也只能搁置了。 「我和你是怎么相遇到一起的？」此时，晏琪状似不经意地望了沐灵一眼，从画本子背后抬起头，一双多情目眼尾点缀着沐灵开的天窗投下的一点星光，看起来摄魂夺魄:「我都忘记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晏琪的眼睛真的生得极为漂亮，不笑时凛然如冰，笑时如若三月春花烂漫，一旦对上她的视线，便像是漩涡一样将人捲入其中。 这样的晏琪看起来太慵懒妩媚了，沐灵打量了一会晏琪的模样，莫名地有些紧张，无意识咽了咽口水，眼神闪躲着移开了视线，努力将话题偏回正题:「就……就我去凡间游歷，发现你骨骼清奇，是个修行奇才，于是就收你当做了我的弟子，于是悉心栽培……」 夭寿哦，为什么会觉得晏琪是在勾引自己？ 沐灵默念了几遍清心咒，才说服自己能重新坦坦荡荡地望着晏琪。 东林的记忆太不美好，晏琪忘了也就忘了，沐灵想要让她更快乐一些。 然而晏琪眉心微皱，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悦。 沐灵有些心虚，也不知道晏琪有没有相信自己信口胡诌的话，于是眼神游弋着继续补充到:「你那时候也是一个玉雪可爱的小糰子，总是缠着我师父师父喊个不停，人人都很喜欢你……」 沐灵越说越起劲，身为林清歌的那段时间是晏琪摆脱了菩提老祖控制的时光，既然晏琪已经忘记，那沐灵就半真半假、绞尽脑汁地帮她编出来一个「天之骄子、师严徒孝，满门团宠」的美好记忆来。 沐灵一边说，一边用余光偷偷地打量着晏琪，不知何时晏琪离自己更近了一些，单手支着肘，红唇微微勾起，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晏琪的衣襟散开了些许…… 沐灵连忙收回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一心讲述林清歌的故事。 沐灵发挥自己这些年来阅尽话本子的眼界，临场发挥好不容易才编造完一个故事，心中松了口气，正打算观察晏琪的反应看她有没有相信，还来不及看清楚晏琪的表情，就被晏琪长臂一捞，抱在了怀里。 「谢谢师父。」 头顶上传来低低的笑声，晏琪看起来似乎极为高兴：「我也有一样东西要给师父看。」 「师徒之间，不必言谢！」沐灵面上一派道貌岸然，心底里却尤为高兴。 这是相信了？！ 沐灵也没想过自己拙劣的演技能骗倒心思诡谲的大魔王，一时间眼神都有点飘，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本几分眼熟的羊皮小册子。 当沐灵看到封面上《天才少女成长实录》几个大字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然而头顶上那道声音里面的笑意却愈发明显，甚至一字一顿，慢条斯理地念了出来： 「小清歌太过用功，恐其变得冰冷冷不通人情，特令其每隔半月下厨一次，小清歌刚开始的时候看似有些不情愿，但后来似乎也乐在其中。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小清歌的手艺那可真是天上地下一绝，不愧是优秀剑修，连肉丝都切得厚薄均匀，分毫不差……」 「这就是师父的悉心栽培、师严徒孝？」 晏琪的声音近在咫尺。 沐灵这时候只想要挖个地洞将自己埋起来，不用晏琪动作，沐灵也自发埋到了晏琪的脖颈处： 没脸见人了！什么叫做公开处刑，这就是了！ 当时沐灵欢快地记录着林清歌生活日常，谁能想到林清歌一跃成为了大反派？而大反派此时还在用她带了几分慵懒、沙哑的迷人声线轻声念到： 「清歌杀了蛇妖回来之后浑身鲜血淋漓，就只剩下一口气，当时我急得眼泪都快掉了下来，这孩子却笑着拿出蛇胆说要给我当药材，当时我便下定了决心——这一辈子都要把清歌当亲闺女看……」 「亲闺女？」晏琪咀嚼着这三个字，嘴角玩味地勾起一抹笑，咬了咬沐灵的耳朵：「我倒没想到师父有这样的宏愿，居然想要当我娘亲……」 沐灵已经羞得快要哭了！她当时是抱着一种妈妈粉的心态，并不是真正的闺女，但是显然此时已经解释不清。 「师父」二字原本是听惯了的，然而此时晏琪念起来却带上了几分刻意的揶揄，听得沐灵心口一哆嗦。 紧接着，那罪魁祸首却还不知足，又辗转着吻上了沐灵的唇，直到沐灵晕头转向，那人松开沐灵，仿若吸食了精魄的妖魔，笑得美艷不可方物：「娘亲你是当不成了，但我还缺一个娘子——」 第65章 撩魔王计划 「沐灵, 你情不情愿？」 这是重逢之后晏琪第一次称唿自己的名字，导致沐灵听到之后甚至有一剎那的恍惚。 沐灵怔怔地看着望着自己浅笑的晏琪，大概是晏琪这张脸太过经得住考验, 沐灵发现自己的心脏又一次『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脸颊就像是烧着了一样, 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晏琪是在求婚。 晏琪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这一剎那失去了先前那些魅惑的色彩，这时候便会显露出晏琪原本极其清澈的眼眸, 而她藏在漫不经心眼神之后的那一抹忐忑自然也被沐灵看入了眼中。 沐灵拒绝不了晏琪这样的眼神, 当骄傲的人表露出脆弱, 就像是碎裂的宝石一般让人扼腕。 第139页 这是自己这辈子唯一喜欢并且持续喜欢着的姑娘…… 她原本该平安喜乐、一番顺遂地长大, 成为自己编造的故事里那般受人喜爱的姑娘, 却被恶人捉弄，被迫沾染了满身血腥，零落成泥辗为尘, 然而即便如此，她却挣扎着在尘埃里长成了一棵树，捅破了对她不公的苍天、睥睨天下…… 沐灵更没想到, 这漂亮的姑娘会这么好骗, 死心塌地地只喜欢自己。 真是一个傻子…… 「我逗你玩的, 」见到沐灵望着自己长久地没有说话, 晏琪长睫微颤阖盖住眸底的神色，掩在袖子里的手死死地掐住掌心，红唇扯了扯：「你现在还是个小丫头, 不明白什么是喜爱，过个两三年我……」 或许晏琪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一张脸在这一剎变得极为苍白，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瞬间失去了星光。 「我答应你！」沐灵深吸了一口气, 轻声开口，她的声音含着羞意，语调却极为坚定，鼓足勇气望着晏琪。 晏琪在沐灵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倒影里的晏琪有些忡怔地瞪大了眼。 这是在晏琪脸庞上极少出现的表情，这一剎那，美貌魅惑、暴戾霸道的魔王看起来竟有些呆…… 真傻啊！ 晏琪明明是想要自嘲的，唇角却不由自主地越扬越高：「这是你说的，你不能反悔，若是反悔……」 晏琪刚刚其实试图对沐灵使用自己的能力迷惑沐灵说出两人曾经的故事，然而或许是沐灵的魂魄不是这个世界的魂魄的原因，晏琪的能力对沐灵并没有用，沐灵的鬼话连篇充分证明了沐灵并没有中招，这让晏琪的心情愈发觉得沉郁。 然而沐灵就有这样的本领，一句话让人坠入无间地狱，另一句话却将人拉入仙境。半刻钟之前，晏琪听着沐灵鬼扯林清歌的故事时从没想过自己此刻的心情会这般愉悦…… 沐灵见着晏琪的模样，知道自己赌对了，心中又是酸涩又是甜蜜，凑到晏琪的耳边，抱住晏琪的胳膊甩了甩：「我不反悔，两年后，待我这具躯体满了十八，若你不嫌弃，我便嫁给你！」 晏琪嘴角的笑容果然如若沐灵预料中那般又耷拉了下来，转头望向沐灵的时候，目光不觉中含了几分警惕：「为何要两年后……」 「因为两年后我才满十八啊！」沐灵抱住晏琪的腰，脸颊又浮上几分红晕：「在我的家乡，十八岁才算成人——」 晏琪抿紧了唇，别开头不去看抱着自己撒娇的沐灵，但沐灵知道晏琪最后肯定会答应，沐灵也知道，晏琪肯定不会相信自己口中的『十八岁成人』的话，会认为自己又在暗地里酝酿着什么…… 但这是沐灵刻意安排的。 爷爷的先例在前，这段时间沐灵对晏琪给予了更多关注，最后察觉出了晏琪的不安：晏琪开始下意识讨好自己，给自己送上各种衣料、稀奇玩意，亲手下厨，帮自己扎髮髻……越来越像曾经的林清歌。 而且有意无意，每当沐灵透露出想要出去魔宫的意图的时候，晏琪就会出现在沐灵身边，一旦沐灵说起和现代世界相关的事情，晏琪便会岔开话题，似乎生怕自己想起现代社会的一切……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巧合，多了之后沐灵便觉得似曾相识：晏琪是又想要软.禁自己？ 沐灵原本还疑惑为什么晏琪会给自己扎髮髻、下厨，然而看到这本《天才少女成长实录》之后沐灵明白了一切：晏琪是在刻意模仿自己册子里记录的林清歌，而究其原因，大抵是害怕自己又一次逃脱…… 沐灵刚开始觉得啼笑皆非，后来却只觉得心疼。 什么时候，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魔王也变得这么小心翼翼、瞻前顾后，放低身段了？ 沐灵一直更希望晏琪做她自己。 好的感情能让人成长并感觉到快乐，而不是让一个人患得患失、失去自我。 因此，沐灵打算用这两年时间，也让晏琪发现自己对她的喜爱，抚慰晏琪心底里的不安，两人心心相印、毫无芥蒂地在一起。 …… 晏琪不知道沐灵已经将她的想法摸透了七八分。 正如沐灵预料的那般，晏琪沉吟了一会之后就答应了沐灵的建议：她当然不相信沐灵所说的十八岁成年的话，但是她想知道沐灵这两年想要做什么…… 但无论沐灵想要做什么…… 沐灵最好别想着再离开，否则等她成功踏破虚空成了神，她那时候一定能将沐灵逮回来。 * 两人各怀着心思结下了婚约，沐灵便看到晏琪匆匆叫了双儿进来宣布了婚讯，双儿早就预料到了有这一茬，因而并不觉得惊异，只是略带同情地望了沐灵一眼…… 哎，替身果然是个替身，当年主上火急火燎要跟沐灵结婚，甚至不愿意多等片刻，闹得魔宫人仰马翻，如今这个替身倒是给足了时间筹办婚礼，然而两年间谁会知道发生些什么？ 终究是不够喜欢啊…… 沐灵不知道双儿的腹诽，她心中的计划完成了第一步，心里头高兴，便开始筹划今后的发展，然而晏琪身为魔王什么也不缺，该送什么表达对她的心意呢？ ……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四五日。 沐灵这几日一直宅在魔王的宫殿里修炼，哪里都没去，她似乎迷上了炼丹，缠着晏琪要了各种材料，开始在寝殿里瞎倒腾。 第140页 晏琪看到沐灵这么乖巧、似乎一心备嫁的模样似乎也放下了一些戒备，不再每日整日里和沐灵腻在一起，开始去处理一些魔域的事物…… 只是每日晏琪必定要来寝殿至少两个时辰，偶尔沐灵会在她衣摆上闻到血腥味，但对于这一件事两人之间有一种不需要言明的默契，沐灵从不问这一方面的事情…… 这个世界黑白混淆，沐灵已经难以分辨正义是非，魔族狠毒残暴、仙界奸诈伪善，整个世界已经变得无比混乱，沐灵无能为力，只能不去听、不去想…… 第五天晚上，沐灵拿着自己新研制成功的丹药，偷偷抓了个兔子幻成自己的模样，然后掩藏掉自己的气息，居然畅通无阻地偷偷熘出了魔宫。 魔宫外面是规模已经大了很多遍的卢峰镇，沐灵出去的时候镇上的灯都亮了起来，一片流光溢彩之中，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又是一年追月节。 男男女女摩肩接踵地都走在街上，魔界比仙界开放，沐灵甚至在路上碰到了几对手牵手的小情侣…… 沐灵被气氛感染，嘴角的笑容都没停过，看什么都稀奇，左看看右看看，一会儿吃糖人，一会儿咬冰糖葫芦，又买了一壶当地的桂花酒，玩得不亦乐乎…… 最后，沐灵看到了花灯摊子最高处两盏漂亮的花灯：一盏莹白剔透的兔子花灯，和那一年林清歌送给自己的花灯乍一看上去竟有些相似；而在兔子花灯身旁，蹲着一只同样浑身雪白的狐狸花灯…… 沐灵答不出摊主的问题，并不能赢得花灯，但沐灵有钱，晏琪送了沐灵无数灵石…… 可惜这位摊主也是个油盐不进的，只准沐灵买一盏花灯： 「姑娘，我们这里的习俗是花灯只能买一盏，一生一世一盏灯，你要喜欢另外一个灯，教你的追求者买来送你咯……」 沐灵嘆了口气，目光在某处掠过，唇微微翘了翘，面上却装作依依不捨一般选了狐狸花灯。 …… 逛着逛着越往外走，沐灵到了卢峰镇的护城河边，河边是排排的柳树，许多的小情侣手里提着灯在等人。 沐灵也提着灯等在了一颗柳树下方，一边喝着酒一边赏景，看起来极为怡然自得…… 她模样可人，笑盈盈的样子让人看了极为舒心，修炼这一年来又给她整个人添了几分出尘之气，没多久便有俊俏的小郎君红着脸想要将花灯递给沐灵。 但沐灵却全部摇头拒绝了。 沐灵惬意地望着天上的星空，又看向护城河河中飘荡着的莲花灯，半晌才笑着望向了眼前的虚空：「还不出来么？」 …… 晏琪铁青着一张脸出现在沐灵面前。 晏琪的手负在身后，努力克制着想要掐死那几个想送沐灵花灯的少年郎的冲动，冷声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半夜偷熘出门、居然还饮酒，招蜂引蝶…… 「我想看焰火，」沐灵却恃宠而骄地弯起唇：「你给我放焰火的话，我就告诉你……」 晏琪的唇抿的更紧了一些，最终还是从背后伸出一只手，往前面一挥—— 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法咒，「砰砰砰」，大朵大朵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开来—— 「沐灵，你今天最好给我老实点，我很——」晏琪皱眉望向沐灵，『生气』二字还没说完，却对上了沐灵笑盈盈的眼，千般怨怼都化解在沐灵眼底绽放的焰火里——她在沐灵眼底里看到了明晃晃的歆慕。 「因为，我想要送我的心上人花灯啊！」晏琪听到那个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姑娘，朝着自己笑着开口，举着一只狐狸花灯送到了自己面前。 这是送给自己的？ 晏琪身体一僵，有那么一剎那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让她甚至有些提不稳、那只被她另一只手藏在身后的、像极了此时沐灵的——兔子花灯。 …… 第66章 提前隐居 晏琪自始至终都知道沐灵想要从魔宫出去的计划。 但她并不觉得失望或者伤心, 潜意识似乎在告诉她：这样才是理所应当的——沐灵总会想方设法离开，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一切最终全部会留不住。 所以, 晏琪沉默地看着沐灵的一切动作，甚至配合着沐灵提出的任何要求：给沐灵灵石, 药材，在沐灵出逃的时候还私下里支开了周围的护卫。 不然依照沐灵如今的三脚猫灵力 , 怎么可能顺利地从高手如云的魔域里成功出去？ 果然, 沐灵最后成功出了魔宫。 晏琪沉默地跟在沐灵的背后：心中打算在沐灵参加完追月节过后再将她抓回魔宫。或许沐灵会生气, 但她目前对自己还有几分顾念, 只要好好哄着, 沐灵应该还会继续愿意陪在自己身边一段时间…… 但晏琪从未奢求过沐灵会如同自己喜爱她那般喜爱自己。 自己的身旁是地狱恶土、是血腥骯脏、是数不尽的杀戮，晏琪从不觉得有人会甘愿待在自己身旁。 怕抓沐灵回去之后哄不好沐灵，所以晏琪买下了沐灵没能买下的花灯。 她心中甚至已经构思好了告诉沐灵的话：「我会把一切都给你, 只要你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她的迷惑生灵的本领对沐灵没有用，她又捨不得用药物蛊惑沐灵的脑子, 于是只能卑微地恳求着, 蛊惑着, 内心祈求沐灵不要厌倦。 第141页 而一切到了最后, 图穷匕见，或许自己只能将沐灵关起来…… 处在锣鼓喧天的热闹环境之中，晏琪的心头却翻滚着无数阴暗晦涩的念头, 她所求的人就在不远的前方高兴地逛着夜市，一双漂亮的眼眸比天边的明月还要耀眼，但她的心也如同天边的明月一样，永远触碰不到。 热闹永远是属于旁人的。 所以, 当沐灵将那盏狐狸花灯送给自己时，晏琪有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然而沐灵却根本不顾晏琪的反应，将那盏狐狸花灯塞到了晏琪的手里，然后似是早就预料到了那般，笑嘻嘻地绕到晏琪身后拿起了兔子花灯，从善如流地牵住了晏琪的手。 晏琪的脸忽然间有些红。 明明之前更加没羞没臊的事情她做得坦坦荡荡，然而此时仅仅一个牵手，却让晏琪心中生出了几分难言的紧张。 「你……我……」 晏琪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胸口后知后觉满溢着陌生的欢快的情绪，那些欢喜将自己带到了云上，却怕这些欢喜太满溢出来，自己一颗心再次变得寂静空荡…… 晏琪想要压抑着自己的激动，然而藏不住的笑意还是从眼眸里渗了出来…… 而沐灵的脸同样有些红，她也是头一次谈恋爱，做这样的事情自己其实也有点害羞，但看到晏琪眼睛里点亮的星光，沐灵便觉得自己拥有了无尽的勇气。 「走啦！」沐灵装作没看到晏琪看过来的眼神，那样的眼神让沐灵心乱如麻又觉得难过，索性垂着头拉起晏琪的手就往前走：「追月节的灯会就要和心上人一起看！」 「再磨蹭下去灯会就要结束了……」 …… 晏琪看着前方蒙头直走的沐灵的背影，微微弯了弯唇：若是再不明白沐灵是刻意将自己引出来的话那就是傻了。 然而到现在晏琪都有些不明白：沐灵煞费苦心，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直到—— 晏琪在沐灵的安排下见到了有记忆以来最漂亮的一场灯会，从沐灵口中尝到了以往嗤之以鼻的小吃滋味，和凡人一样傻兮兮地站在树下对着月亮许愿…… 「愿晏琪平平安安，喜乐顺遂……」 看着身旁沐灵学着凡人臻首低眉虔诚许愿的温顺模样，晏琪才恍恍惚惚明白：沐灵绕了这么个大圈子，原来是想要取悦自己，赠自己一场欢喜。 * 回去之后，晏琪小心地将白狐花灯藏到了自己的灵府里，她灵府里有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除了含《天才少女成长实录》在内的两本册子、一把梳子、还有几身漂亮的衣衫……晏琪之前原本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灵府里会有这么多鸡零狗碎的玩意，此时却明白了过来：这些大抵都是林清歌和沐灵相处时候的记忆。 也因为沐灵的这一举动，之后连续很多天晏琪的心情都变得极好，甚至白旭门暗中牵头、仙界联盟已经颇具规模的消息也不能损坏她的好心情半分。 一同传来的还有另一个消息：清旖门的掌门最近过世，临死前要求整门闭关十年不准外出，所以清旖门并没有参与到仙界联盟中来。 晏琪打听过，清旖门的掌门赵韵诗是个修为强健的剑修，也是三界之中难能可贵的做到了关心百姓的人，晏琪前些年一心追讨清旖门，更多的是想要找到一些与自己相关的记忆，并没有存了将清旖门灭了的心思，却没想到赵韵诗居然离开了人世…… 不过这对晏琪来说是个好消息。 毕竟赵韵诗是仙界的人，她一逝世，仙界就会少了一名虎将，而且留下的遗命也约束了清旖门的弟子，让魔域少了一批实力不弱的对手…… 然而不知为何，听到赵韵诗消息的剎那晏琪竟是不由自主地手指一抖，手中的茶盏掉地摔了个粉碎—— 晏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想了一瞬，最终将一切归咎于沐灵身上，听闻沐灵极为敬重赵韵诗，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定会极为伤心，所以连带着自己也心神不宁。 还是瞒住沐灵这个消息吧！ 除了怕徒给沐灵增添伤感，晏琪更畏惧节外生枝，怕从此事衍生出一些无法预测的后果，让沐灵离开自己…… 晏琪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然而当晚上和沐灵见面的时候，见到沐灵花了几天时间做好、送给自己的一张手帕，虽然不知道沐灵为什么要送自己礼物，但晏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有些话不由自主地从唇边冒了出来…… 「听闻清旖门赵韵诗掌门最近殒天了……」 晏琪便眼睁睁地看着沐灵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眼里含满了泪水—— 当晏琪反应过来之后，她已经带着沐灵到了千里之外已经荒废的清旖门山门之前。 曾经巍峨纯白的山门已经长了青苔，寓意着千秋万载的千秋阁被灵力毁去了一半，清旖门十二峰，峰峰空寂…… 自己踏上出行游船时候的场景歷歷在目，沐灵也没想到再回到清旖门会是这般场景，沐灵更没想过赵韵诗会突然死亡，她明明是那般优秀的剑修…… 「不是我，」一旁晏琪的声音幽幽地传来：「我确实恼怒于清旖门的东躲西藏，但我现在还没找到他们，也不会用阴私手段去对付她……」 晏琪的话被一只飞过来的纸鹤打断。 第142页 这只纸鹤纸面粗糙、头顶红色的丹砂已经变成了黑色，身上破掉了好几个洞，也不知道流浪多久了。 之前纸鹤一直藏在千秋阁的柱子后方，此时才衔着一封信跌跌撞撞地飞到了沐灵面前，开口的声音饱含着疲累与沧桑：「沐峰主，终于等到您了啊……」 再次听到『峰主』这个宛若隔世一般的称唿，沐灵只觉心头感慨万千，还来不及询问纸鹤为什么会将自己认出来，纸鹤已经掉落在地上变成了一张破纸。 沐灵打开了那封信。 信里讲了一个故事：故事里有一个母亲，她的一生几乎一直在寻找女儿，然而茫茫人海找到女儿的机率实在是太低了，那位母亲只能用身旁捏出来的纸鹤来假装自己的女儿寄託思念。孰料命运弄人，因缘巧合之下她找回了女儿，却彼此为敌，只能用尽全力将亲女儿託付给自己最喜爱的弟子…… 「愿你们一生喜乐，恩爱不离。」这是这封信最后的一句话。 沐灵一看完，这封信就消散在了空中。 * 晏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完信之后沐灵的情绪看起来好了很多，但她却开始用一种古古怪怪的视线打量着自己。 晏琪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光，像是在惊嘆，又像是在通过自己的脸找别的人的影子…… 不过这只是少数时候，更多的时候沐灵都是在夸晏琪，什么「我家晏琪天下第一好看」、「晏琪你笑起来最好看」、「晏琪你手艺怎么这么出众」…… 偶尔还会主动亲亲抱抱。 晏琪虽然知道沐灵夸耀自己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原因，但听着沐灵轻轻软软的语调，晏琪的一颗心仍是不由自主地软成了一滩水，更是恨不能无时无刻和沐灵在一起。 然而晏琪并没有太多时间和沐灵相处。 仙界联盟成立之后便开始小范围地进攻魔域某些地盘，他们这一次前所未有地团结，知道自己不是晏琪的对手，于是每次在晏琪到达之前便遁逃，然而晏琪毕竟只有一个人，仙界联盟分成七八股势力搞事，到处捣乱，让人完全防不胜防。 晏琪心中厌烦，更多的却是一种意兴阑珊。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生活，大致是因为或许一切都该到了终止的时候。 「能陪我到处去走走看看吗？」忽而有一日，望着晏琪眼底的血丝，沐灵拉住晏琪的衣袖轻声开口：「就我们俩，其余人谁也不带……」 第67章 赵无忧 「你想要做什么？」晏琪轻声开口, 她此时枕在沐灵的腿上，如绸缎一般的白髮铺开，双眼微阖, 模样看起来美丽无辜，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动不动拧断人的咽喉、阴狠狡诈的魔王。 沐灵轻轻地给晏琪揉着太阳穴。 这段时间沐灵觉得自己的直白战术还是有用的, 或许晏琪自己没有察觉，但晏琪已经开始愿意在沐灵面前展露脆弱的一面、唇角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这在沐灵看来已经是一种难得的进步。 「睡吧！」沐灵当然不会让晏琪知道自己的计划, 点了点晏琪眼下的青黑：「也不需要太久, 大概一个月……」 晏琪没再说话, 但沐灵知道她是默认了的。 果然, 三天之后，沐灵听到了魔王研究出一种特殊的传送阵法的消息。 只要有足够的灵力支撑，这种阵法能够让人顷刻间传送抵达任何想去的地方, 这样的话一旦仙界联盟攻打魔域，晏琪便能立马赶去被攻打的地点。 沐灵听到这消息之后心中又是自豪又是难过：自豪于晏琪所取得的成就，晏琪是这般惊才绝艷, 古往今来很少有人能够自创阵法；难过于晏琪困厄的命运, 就像赵韵诗在信里写的：她从来没有祈求过自己的女儿能够称霸三界, 只求自己女儿能一生顺遂, 欢喜无忧。 如若在襁褓中的时候没被掳走，晏琪的一生本该平安顺遂，受尽世人喜爱, 成为仙界的传奇，就像那个赵韵诗早就为她取好的名字——赵无忧。 可惜，造化弄人。 在晏琪剿灭了两只仙界联盟的突袭队伍之后，民间对晏琪的惧怕抵达了巅峰, 世间提起『魔王』之名可止小孩也啼，而仙界联盟也暂时消停了下来。 于是那天晚上，沐灵感觉到周围异动，睁开眼的时候就见着穿着常服、收敛了浑身让人胆寒的森冷气质，发色已经恢復了黑色的晏琪。 这个温良模样的晏琪让沐灵再次想起了林清歌。 「去哪？」 晏琪努力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冰冷寻常，却不知上扬的嘴角已经暴露了她的心绪。 「去青国，」沐灵随口接了一句，看到晏琪微僵的面色，沐灵握住晏琪的手，轻轻地打了个呵欠：「南面，凤尾城。」 晏琪点了点头，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放缓了一些，沐灵目光动了动，强忍着安慰晏琪的冲动，没有说出自己的计划。 沐灵这时候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被晏琪反将了一军：晏琪其实根本没将仙界联盟放在眼里，不然不会在三天内就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之所以在自己面前露出疲惫的神色，估计是知道自己会心疼，想让自己对她更上心一些—— 而一如晏琪所料，沐灵上了套。 但感情里的算计和得失都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因此沐灵虽然上了套，心中却并不怎么生气，因为她也是顺水推舟，她在接到赵韵诗的遗书之后早就想带晏琪出去走一趟了…… 第143页 晏琪不知道沐灵从哪知道了凤尾城这个地方，但不得不说沐灵的眼光极好，凤尾城地处山坳之间，风景极好，易守难攻，居民相对分散，是上好的隐居之地。 「这里是我早就看好的隐居地，是我最后的底牌了……」 沐灵此时穿着月白色长衫，纸扇翩翩，用丹药幻成了一个纨绔公子哥的模样，晏琪却在沐灵的软磨硬泡之下幻成了一个美貌冷清的婢女。 偏偏沐灵敢拔虎鬚，居然凑过头像个小流氓似的拍了拍晏琪的脸，带着晏琪找到了一处小院，一脸纨绔地给了看院子的老人一块青铜的信物。 「终于等到您了！」老人激动地核对了信物，颤颤巍巍开了锁：「这院子从我爷爷手中传下来，本以为还要一直等下去——」 「辛苦你们一家人了。」 沐灵看着老态龙钟的老人，心头也有些感慨。 当年在知道自己的徒儿是林清歌之后沐灵就做起了隐居的打算，为了方便，当年的沐灵幻成了男子模样买下了这个院子，又随手救了一家人帮忙看院子，没想到这家人这般忠义，这些年来凭藉当年沐灵救济的钱财起家，这家人如今早已衣食无忧，但仍惦记着沐灵的相救之恩，不仅一直帮忙看守院子，甚至还自发出钱帮沐灵修缮了院子…… 老人更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沐灵递过去的钱财：「没有您就没有我一家的今天，哪还要您掏钱，真是折煞了老朽……」 有了在当地颇具威望的老人做背书，沐灵很快在当地有了身份：一个家道中落的富家公子，带着家中的美貌侍妾远道而来投奔老人一家。 沐灵带着晏琪去里正那里办好了身份文书，之后才带着晏琪回到了院子里。 这院子并不大，六间房子一个大厅，后面一个小花园，一块小菜畦，大约一盏茶就逛到了底。 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老人一家的精心维护下，屋子里家具光洁无尘，东西也并没有毁损，看得出来这些年一直在精心打理。 「怎么样？少爷我也算是有房产的人吧？」沐灵演上了瘾，拿着摺扇扇柄挑起了晏琪的下巴，勾起唇角望着晏琪，一脸恶霸调戏良家小姑娘的恶劣样：「还不从了少爷我？」 冰冷美貌的侍妾勾唇冷冷一笑，少爷沐灵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还来不及转移话题求饶，便见到『侍妾』配合地依偎了过来：「我这就从了少爷！少爷，修炼的时间到了……」 至于之后的少爷怎么满脸通红地哭着求饶，侍妾是怎么怎么气息微喘、一脸餍足地反问缩在被子里颤抖的沐灵：「少爷满意奴婢的伺候吗？」这便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情了。 两人从这天起就在小城里住了下来。 凤尾城是个被魔域和仙界都忽视了的角落，很早以前凤尾城是青国流放罪犯的城邦，说来奇怪，世人皆有灵根，凤尾城出生的新生儿却从没有过灵根，有野心的人这些年陆陆续续都离开了凤尾城，留在凤尾城的大多都是适应了没有灵根生活的普通百姓。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没有外界对灵根、力量的孜孜追求，凤尾城这片地方在这乱世之中竟是难得的安居乐业。 晏琪也没想到沐灵似乎真的有在凤尾城长久居住的打算，她在凤尾城内找了份工作当教书先生，每日教导城中的小萝蔔头们。 晏琪刚开始时还不放心，总是在课堂上盯梢沐灵，然而在晏琪一连几次吓得小萝蔔头们尿裤子之后，沐灵将晏琪轰出了课堂。 于是晏琪只能在沐灵的软语哀求下成了一个住在家中料理俗物、洗衣做饭的贤内助。 两人幻成的容貌都极为出色，一来到这里就引发了当地人的关注，没几天，在沐灵班上小萝蔔头的宣传下，大家都知道那个新来的「沐夫子」是个「妻管严」，极为疼宠、惧怕她那个貌美冷酷的漂亮侍妾…… 有正值年华的姑娘恋慕沐夫子的好颜色，然而还没鼓足勇气送帕子给沐夫子，便看到那位美貌侍妾给沐夫子送饭过来，那人淡淡投过来一瞥，姑娘便双脚怔在了原地再也无法迈开。 她没读多少书，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描绘那位侍妾的美貌，只知道即便是神妃仙子估计也比不上她的美丽…… 只是那位侍妾的眼神实在是太冷了一些，冻得人仿若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在晏琪走过几趟之后，自此垂涎沐夫子的姑娘们都死了心。 * 沐夫子为人亲和，很快便和城内的百姓混熟了。 人们原本以为是沐夫子宠着那位貌美面冷的侍妾，也乐得打趣脸皮极薄的沐夫子说他夫纲不振，后来才发现似乎并不是如此: 下大雨的时候，人们总能发现那位侍妾撑着一把伞，宛若雨中静谧的荷花，在学堂门口安静地等着沐夫子。 沐夫子被人打趣得满脸通红，那位侍妾纵然面无表情，但会侧过头认真地用帕子擦拭沐夫子鬓角的汗珠…… 还有一次，当地豪强垂涎沐夫子侍妾的美色，强逼沐夫子想要让他转卖掉侍妾，豪强的手下甚至还没碰到沐夫子的衣角，那位美貌侍妾便从天而降，甚至没人看清她是怎么动作的，地上的人已经稀稀拉拉倒了一片…… ……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晏琪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在晏琪漫长的生命中，几乎算是稍纵即逝，然而这一个月晏琪的生活和心境都前所未有地平和。 第144页 她和沐灵似乎真的成了小城里的一对普通伴侣，沐灵努力挣钱养活两人，她在家安安心心地洗衣做饭，没有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血雨腥风，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俗事干扰。 晏琪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甚至还每日用神识盯着沐灵，发现沐灵在给那群小萝蔔头讲课的时候专注的神情特别好看，忽然间也想要专注地做点什么。 晏琪在闲暇时调出了一款极为香醇的果酒、造了一把音色清越的筝之后，忽然发现这样安逸的日子也不错…… 后来晏琪就察觉到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整日盯着沐灵，毕竟沐灵每一日回家后都会告诉她今日好玩的事情，虽然鸡零狗碎，什么学堂里谁和谁打架，谁家偷了谁家的鸡，谁家新娶的媳妇很漂亮……但只要是沐灵说的，晏琪便喜欢听。 而每到沐灵回家的时候，晏琪也会拿出自己新酿好的果酒给沐灵品尝，沐灵贪杯，顾忌着她的身体，晏琪从来不敢放开让她多喝，两人因为这件事绊了几次口角，不过沐灵知道晏琪是为了她好，气消了之后会想各种各样的主意给晏琪道歉，两人之间的争吵从没超过一个时辰。 沐灵高兴地看着晏琪的变化。到了一个月之后，晏琪终于开始如同沐灵期待的那般更加专注于自身，不再如同一个机器人一样整天练功，开始更多地学着取悦她自己，发掘生命中的更多乐趣。 很快时间便到了一个月之期的最后一天。 这一日晏琪发现沐灵并没有在惯常的时刻回到家里，匆忙调动灵力查看，却发现沐灵已经出了凤尾城，在往北边赶…… 晏琪来不及思索便追了过去，引入眼帘的是即便过去了百年仍然满地焦炭的城邦，当年屠城时的悲愤似乎还在心头萦绕…… 晏琪抿紧了唇。 「因为我心悦你，所以更想了解曾经的你，」沐灵抱住了晏琪骤然变得冰冷的身体，将某样柔软的东西塞进了晏琪的手心：「这是我给五岁小晏琪的生辰贺礼，五岁的晏琪那么可爱，穿起来肯定很漂亮……」 那是一件崭新的红色小袄，在很久以前看到的魔王心魔的投影里，沐灵看到过小晏琪羡慕地盯着路过的小姑娘红色小袄的眼神…… 晏琪捏紧了手中的小袄。 她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受，也是在这一剎那突然才明白，太多的情绪涌上心头真的会让人头脑一片空白。 浑浑噩噩间，两人又来到了晏琪曾经殊死搏命过的地宫。曾经充满鲜血与杀戮的地宫如今只剩下黄沙瓦砾，晏琪的手中又多了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小剑。 「十岁的小晏琪很勇敢，她在惨无人道的人间地狱里保住了自己的人性，这是我想要给她的奖励……」 「二十岁的晏琪很喜欢这样的簪子，可惜原来簪子上面的宝石已经绝迹了，我打了一支类似的，望你不要嫌弃……」 …… 不觉中，晏琪手中已经装满了礼物。 而回到那让晏琪翻天覆地的蛇窟的时候，晏琪冰凉的脸颊上落下了一抹温暖，沐灵轻吻着晏琪的脸颊，脸红红的，眼眸却异常明亮：「我知道曾经的世道让你伤透了心，但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我和你的娘亲都希望你能往前看，你坚忍果敢，功法高强，你比世上任何人都值得被爱……」 「赵无忧，生辰快乐！」 这是晏琪一生之中最难忘的一天。 她永远记得这一日天际绚烂的朝霞像是锦缎一般铺满了整个天际，她从沐灵口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像是一粒零落的尘埃飘飘荡荡，终于寻找到了归处，那些曾经的卑微、悽惶一点点远去，过去的诅咒吹散风中，她在霞光里挺直了嵴樑，迎着旭日，带着新生与希望撞进了沐灵的眼眸——那是她毕生相扶相携的、最令人沉醉的风光。 第68章 大结局（上） 沐灵之前送给晏琪一条手帕, 是因为那天是沐灵捡到林清歌的日子，后来沐灵一直将其当做晏琪的生日看待，然而沐灵也没想到会在这一日听到赵韵诗的死讯, 更没想到从赵韵诗留给自己的信里, 沐灵知道了晏琪的真正的生日。 从那时候起，沐灵就存下了帮晏琪补过生日的心, 也开始萌发了想要让晏琪的生活重新归于平静安乐的心思。 虽然这一个月下来晏琪面上没有表现，但沐灵知道晏琪心中大抵也是喜欢这样的生活的。 在这样的时刻, 有些话不由自主地便问出了口。 「你建万人监牢，是想要用邪术来踏破虚空成神吗？」 「是。」 「……可以不成神吗？」 「……可以。」 这段时间在魔宫和晏琪相处下来，结合所见所闻，沐灵自然察觉到了晏琪想要成神的意图。 成神几乎是大部分修行之人的心愿，沐灵其实也只是试探性地询问，却没想到晏琪居然就这么答应了下来。 沐灵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倒是晏琪伸了个懒腰, 觑见沐灵脸上的忡怔，忽地笑出了声：「怎么, 是你自己提出来的, 现在又觉得难以相信了？」 沐灵没有错过晏琪眼眸之中的那一抹得意。 这样的晏琪看起来无比鲜活灵动，这样的笑也不属于背负着无数血腥的魔王。就像是任意一个意气风发、肆意快活的韶年女子，没有经过年少时候的磨难, 活得肆意而招摇。 第145页 沐灵的眼眶忽然间有些发热。 「因为太高兴了！」她眨了眨眼睛消掉眼睛里的热意，认真地望向晏琪：「那你回去就把那些人放了好不好？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你曾经做下过一些错事，但这个世道如此，当时的情况下也没有别的选择, 我们以后可以一起赎罪……」 沐灵也不知道自己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但她永远记得这一日的天空。这一日的天空澄澈，天边有彩色的彤云, 以及天空之下，晏琪微笑、布满了纵容的眼。 * 沐灵一直知道，晏琪是个一言九鼎的人。 但如今魔域势大，晏琪身为魔域之主，解散魔域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成功的，而且晏琪以往结下了太多仇敌，宿怨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化解。 但晏琪并没有再去屠戮新的门派，这一点已经证明了她的态度。 沐灵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 大概是感受到了沐灵回馈的喜爱，晏琪终于不再患得患失，沐灵也有了权限进出魔宫，不过沐灵知道分寸，一般是早上出去晚上回来。 能够出入魔宫，沐灵的消息来源也广了很多。 如今的形势极为恶劣。 也不知道是谁放出的消息，仙界的人知道了晏琪建立监牢是想要用修者的性命为祭品、踏破虚空成神的消息。 仙界人人自危，怕被晏琪抓追起进入万人牢，索性不再退避，聚集起来打算背水一战，与此同时，魔域也开始人心浮动：毕竟整个仙界的人加起来也堪堪凑足十万人整，如今晏琪停下了抓捕仙界修者，便有魔域的部分修者觉得晏琪会要在魔域挑选部分魔修填数…… 而大部分魔修是自一开始就跟随着晏琪的，如若要填数，最好的人选是后来进入魔域的白君昊和钱晶统帅下的魔修。 晏琪冷眼旁观这一切：仙界和魔界都有一些喜爱搞事情的修者，除去了这部分人，她才能够高枕无忧地和沐灵前去隐居。 而至于未来两道的领袖：晏琪的视线投到了丁芯身上。 赵韵诗死后，谁也没想到她会将掌门之位传给丁芯，而据沐灵所言，丁芯来自人界王室，但这些年受清旖门教养，性子缜密，体恤百姓疾苦。 丁芯可能不是极佳的修者，但她会是极为出色的守业者。 而在将位置传给丁芯之前，晏琪需要为她扫平一切障碍。 沐灵隐隐猜到了晏琪的安排，如今一切剧情早就超脱了原着之外，沐灵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发展。 她在魔宫外头曾经远远地见过原着的男主白君昊一次：在『晏琪要找人填数』的谣言影响下，白君昊的日子看起来过得并不好，脸颊凹陷神情憔悴，脸色苍白如纸，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也有些奇怪，沐灵见到他时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默背着阵法。 他整个人如若阴沟里的老鼠一般阴沉憔悴，再也不是原着里那出自世家、神采飞扬的俊朗贵胄公子。 沐灵心中有些唏嘘：如今的一切早就已经脱离了自己看到过的那本《霸道仙君狠狠爱》，谁也不知道命运会把大家的路引向何方。 沐灵原本以为白君昊是受不了际遇的落差才有这样的改变。事实上，魔域的大部分修者都看不上白君昊，因而当那天地动山摇，整个卢峰镇都开始颤动的时候，谁都没有联想到白君昊身上来。 然而当晏琪赶过去之后，见到的是神情癫狂、偷偷开启了万人牢下方阵法的白君昊。 晏琪知道白君昊在偷偷修炼邪术，他前些年内伤不治，便是通过邪术治癒的，但他的邪术是从女子身上汲取灵力，那些女子对他死心塌地自愿赠灵力给她，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晏琪也便没有多管。 这些年在魔域里头白君昊乖得如同一条狗，谁也没想到他暗地里居然生出了取代晏琪的心思。 此时白君昊直立半空，整个牢狱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成了待宰羔羊的修者们的脸色急遽变白，有些体弱的修者已经还是吐血，五色的灵力从他们的躯体里抽出，源源不断地涌入白君昊的身体…… 白君昊眼神快意地看着下方的晏琪，一掌朝着晏琪轰去！ 晏琪皱眉避开，眼神一凝，正要回过去一掌，看到白君昊下方的修者，灵力到了掌心，却迟迟没有发出…… 这个阵法是晏琪一手设下的。晏琪的特殊能力发展到现在，已经有了蛊惑人心的效果，晏琪原本打算集齐人数之后蛊惑这些修者献祭灵力，那样踏破虚空的时候还能留他们一条命，然而白君昊如今选择的是最阴毒的一种法子，这种情况下除了开启的人有权限中止，一旦被外界打断，这些被吸走灵力的人都会神魂俱灭！ 晏琪皱紧了眉。 白君昊觑见晏琪的模样，眼神闪烁了一下，忽而癫狂大笑出声：「魔头！你居然……」 「哈哈！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一天！」说着，白君昊又朝着晏琪攻击了过来—— 晏琪没有被白君昊挑衅到，她收回了掌中能让白君昊一击毙命的灵力，用和白君昊同等的灵力和白君昊对战周旋了起来。 白君昊一方面要留心和晏琪作战，另一方面又要吸收下方的灵力，吸收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白君昊十分警惕，大概是猜到了晏琪的企图，战斗过程中始终不敢和晏琪对上视线，然而同等实力的情况下，比拼的是速度。 第146页 晏琪敛紧了眼眸，藉助灵巧的身法晃到白君昊的前方，白君昊一愣，已经对上了晏琪的眼睛—— 晏琪的一双眼像是藏着漩涡，白君昊想要挣扎逃开，却被拉入了漆黑的漩涡深处…… 眼见着即将成功，而就在这一剎那，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隆』声，白君昊眼神一晃，忽而一剑划破了胳膊，眼神再次变得清明！ 仙界联盟也攻过来了！ 而白君昊脸上出现一个扭曲僵硬的笑，一点也没露出意外的神情。 「是你？！」 「你和仙界联繫上了？」这种神情化成灰晏琪都能认出来，晏琪立即明白了过来白君昊此时已经被前任魔王夺了舍！ 这种夺舍要被夺舍的对象全身心皈依才能实现，沐灵也没想到白君昊居然也是前任魔王的皈依者。 有什么在心头突然划过，晏琪下意识地望向前方仙界联盟所在的方向。 「大家都不想被你填阵！」『白君昊』桀桀笑了起来：「所以在我提议我率先毁掉万人阵法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人反对，甚至还让卧底来配合我……」 两人在空中，可以明显地看到下方正在往这个方位打过来的仙界联盟：平日里养尊处优的长老们这一次总算豁了出去，各个发挥了最高实力沖在最前。而白风清眉头紧皱，仗剑走在这些长老的旁边。 白慕风修为不高，远远地落后了一大截，不知道是受伤了还是旁的什么原因，他的脸色看起来极为苍白。 沐灵此时灵力极弱，知道自己来战场是给晏琪添乱，但心中无比担忧，所以一直在不远处观望，却没想到正好碰到了攻进来的仙界一行人。 沐灵的灵力实在是太微弱，其余人并没有将沐灵放在眼里，倒是白风清对上沐灵的视线之后一愣，忽然放慢了御剑速度：「姑娘你……」 白风清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紧接着一柄剑朝着沐灵直直地射了过来——或许是沐灵形迹太过蹊跷，后方跟过来的白慕风出手攻击了沐灵！ 「哐当」一声，白慕风的剑被白风清出手打落。 「师叔！」白风清不贊同地看了白慕风一眼，转头正想要安慰沐灵，下一剎沐灵便被鲛纱缠住，到了晏琪脚下的地域。 紧接着一个防护的阵法笼罩了下来，将沐灵护在了其中。 沐灵自知给对战的晏琪添了麻烦，也不再说话，安静地呆在一边，心中却后知后觉生出了几分困惑：刚刚白慕风攻击自己时候的眼神有些熟悉，究竟在哪见过…… 第69章 大结局（下） 此时仙界的修者加入了战局, 和魔修们混战在了一起。 底下又多了这么多人，为防误伤，晏琪投鼠忌器, 招式愈发收敛, 被附身的白君昊自然看出了晏琪的心思，他的战斗力和白君昊不是一个等级, 此时又仗着源源不断的灵力供给，招式愈发兇残, 竟让晏琪一时也奈何不了他。 而沐灵的心思却落在了一旁的白慕风身上。 她并不了解白慕风这个人，仅有的关于白慕风的认识都来自之前赵韵诗的介绍以及之后短暂的相处，因为赵韵诗的原因，沐灵之前下意识对白慕风生出了好感，从来没有对他产生怀疑…… 但仔细想来，白慕风之前隐居在卢峰镇, 恰好被廖家庄同样修炼邪术、和上一任魔王关系匪浅的魔修宋毅抓走，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再往前, 白慕风和赵韵诗相识多年, 熟悉赵韵诗的一切往事，也是他告诉了自己赵韵诗失去了一个女儿，赵韵诗极为器重自己…… 当时的沐灵以为这是白慕风关心赵韵诗的表现, 现在想起来却不尽然，因为当时白慕风提起赵韵诗的时机极为突兀，倒更像是藉机在试探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态度…… 沐灵望向白慕风，白慕风此时闭上了眼睛, 脸色无比苍白，看上去就仿若一具尸体一般。 沐灵不由自主地又看向了半空中的白君昊，大概两人是叔侄的原因, 沐灵总觉得两人的神情似乎有些相像…… 身旁是『哐当』的刀剑撞击声，无数的哀嚎声在耳边哭嚎，被抽取灵力的修者一个个倒下，而半空中的『白君昊』却越战越勇…… 而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呢？ 沐灵只觉脑子里有什么突然划过，心跳跳动越来越快，脑子里忽然涌现出到这个世界以来的一切经歷—— 这个吸取他人功法的阵法最早的时候出现在宋天星的洞府里，传闻中宋天星在成神的时候被雷劫噼死在了洞府之中…… 然而这阵法在后来又一次出现在了清旖门后山赵玲珑的墓地之中。 赵玲珑唤醒的假的晏如风，究竟是谁？ 那人靠近拥有凰炎血脉的赵玲珑，原本又是为了什么？ 脑子里似乎生出了一条线，将重逢以来的一切经歷串联了起来…… 但还差一点…… 沐灵咬紧下唇，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东西。 而这时候，白君昊一掌噼碎了一旁的巨石，石块『砰砰』飞溅，打在了沐灵上方的防护罩之上…… 石头！ 沐灵脑子里灵光一闪，脑子里忽然想起当年去取凤尾草时遇到的石头傀儡的表现，那傀儡疯了一般追着晏琪一群人不依不饶，嘴里嚷嚷着「宋天星」…… 沐灵原本以为石头傀儡攻击的是学了宋天星功法的晏琪，现在沐灵回想起来，勐地想起——石头傀儡攻击的是晏琪身后躲藏着的白慕风！ 第147页 还有菩提老祖那石头莲花之中碎掉的含了魂魄的雕像，分明是赵玲珑的模样！ 而白慕风攻击自己时候的眼神，和之前见到的菩提老祖看自己的眼神一模一样…… 当年自己被一剑穿心，白慕风正在自己不远的地方。 ……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剎连成了一条线。 宋天星当年经歷天雷之后并没有消亡，他狡兔三窟，重生于晏如风的躯体里，或许是想要攫取赵玲珑的凰炎血脉，却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最后的结果是赵玲珑死在了魇兽手中。 等到宋天星再面世时已经成了上一任魔王。他成神之心不死，这一次他从晏琪出生时便盯上了晏琪的血脉，他设下滔天阴谋，操纵着千万年来拥有最强的凰炎血脉的晏琪的人生，目的…… 沐灵望向半空，此时天边乌云翻滚，中间似乎裂开了一条血红色的缝隙——那估计便是宋天星孜孜以求的：成神缝隙！ 可惜上苍有眼，宋天星千筹谋万谋划，打的应该是让晏琪对世事绝望、最后为祸世间打开成神通道的主意，沐灵几乎可以预见，一旦晏琪如同宋天星期待的那般踩着众生性命成神，宋天星便会黄雀在后，强占晏琪成神的机会。却没想到晏琪没有按照他规划的那般憎恶人世、反而想要拯救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 所以最终宋天星站不住了，才逐渐从背后浮出了水面…… 理清了整个脉络之后，沐灵原本以为自己会无比愤怒，然而出乎意料，沐灵发现自己前所未有的冷静。 沐灵深吸了一口气，望向前方双目紧闭的白慕风。 如若没有猜错的话，白慕风是宋天星的本体。 本体消亡，宋天星将再也无法再生…… 沐灵望向半空中的晏琪——晏琪控制着灵力形成一个阻断的罩子阻止灵力涌入白君昊的躯体，一边忍受着白君昊的攻击，神情越来越冷峻，额上已经布满了汗…… 而下方正在被汲取灵力的修者们已经面如金纸，撑不了多久了…… 沐灵望着此时白君昊似曾相识的怨毒眼神，也明白了过来：白君昊估计此时也被宋天星掌控住了。 这是一个机会！ 沐灵咬紧了牙，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当沐灵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转身出了防护罩，小心地朝着白慕风身体所在的方向走去…… 半空中的晏琪留意到沐灵的动静，瞳孔微缩，然而此时不能让『白君昊』发现沐灵已经脱离了防护阵，晏琪只能加快攻击，吸引住『白君昊』的注意力…… 沐灵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担忧，晏琪手中乱了章法，『白君昊』得意地笑出了声，立马趁虚而入在晏琪的胳膊上划了一道！ 再拖下去等到『白君昊』体内的灵力积累到一个境界，那时候的晏琪将不会是他的对手。 为今之计…… 晏琪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目光投向下方的众人，来自血脉的力量从她身上喷涌而出，下方被阵法掣肘的人们看到空中的晏琪，只觉阵阵眩晕，脑子里不约而同地响起一个让人臣服甚至想要跪地膜拜的声音——「把灵力献给她」！ 既然再僵持下去这些人的灵力会被『白君昊』榨干，那么晏琪索性重启了阵法让这些人的灵力都被自己吸收！ 如今『白君昊』还敌不过晏琪，只要晏琪动作足够快，尽快杀了『白君昊』，晏琪再主动将灵力释放还给世人，便可以保住这些人的性命！ 只是这是一个十分疯狂的决定——生生地终止灵力输送，即便是晏琪也会身受重伤，而普天之下，多的是人想要她的性命…… 晏琪知道如此，但她还是选择了这条道路。 『白君昊』察觉到了流入他身体的灵力的迅速减少，他更看到了晏琪周身的灵力变化—— 「你！」 『白君昊』没想到晏琪会想出这样的主意，眼神之中闪现一抹怨毒，咬紧牙几乎是拼尽全力朝着晏琪攻击了过来—— 但他知道这是徒劳，因为他此时的实力远远比不上晏琪！ 他之前菩提老祖的肉身被晏琪歼灭，已经身受重伤，如今若是白君昊的肉身被毁，他估计会彻底昏迷，和很多年前被赵玲珑重伤一样，再次休养生息数千年…… 然而已经没有了别的办法。 感受着晏琪体内越来越澎湃的灵力，『白君昊』眼底划过一丝怨毒，打算将躯体还给白君昊的意识，返回自己的躯体…… 然而垂头一看，『白君昊』几乎目眦欲裂！ ——沐灵拿着一柄剑，悄无声息地接近了自己昏睡的躯体！ 白慕风几乎是立马操纵着自己身体里剩下的几分残魂醒来…… * 沐灵也没想到自己会这般畅通无阻地地道白慕风躯体所在的地方。 但是在白慕风躯体五六步的地方，沐灵遇到了自己的第一个阻碍——白风清挡在沐灵的前方眉头紧锁地盯着沐灵手中的剑:\"姑娘，刚刚我叔父并不是故意要伤你的……\" 沐灵心中着急，怕打草惊蛇，勉强压低了声音直视着白风清，用唇语一字一字比划开口：「我，是，沐，灵！」 看清了沐灵的话之后，白风清冰冷的目光瞬间凝固，有什么情绪从他那双清湛的眼睛里渗了出来，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沐灵并没有心思去听—— 第148页 沐灵飞快地绕过了忡怔的白风清，举着剑朝着晏如风刺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候，紧闭双眼的晏如风却勐的睁开了眼！ 沐灵对上了晏如风阴狠歹毒的视线—— 晏如风体内的魂魄刚被唤醒，并不知道自己的处境，见到近在咫尺的沐灵竟有一瞬间的忡怔，而这一瞬便给了沐灵机会…… 沐灵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灵感，几乎是对上晏如风视线的剎那，沐灵便朝着晏如风身后大喊出声：「赵玲珑！」 几乎是下意识的，晏如风回过了头。 而几乎是同一时刻，一柄掺杂着灵力气息的宝剑插入了晏如风的胸膛…… …… 本体被灭，空中的『白君昊』几乎是立马感受到，当下便吐出了一口鲜血，而这一剎晏琪的剑也捅进了他的胸膛，差一点直击灵府…… 眼见着大势已去，晏琪即将再次发动攻击，而此时「白君昊」吸收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白君昊』的灵力供给也几乎全部被对面的晏琪吸走…… 「你以为你赢了？」 知道自己逃不过晏琪的一击，『白君昊』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勐朝着下方沖了下去，撞死在了下方的的阵眼中心！ 谁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番变故！ 驱阵人撞死在了阵眼之中，有了白君昊的血肉魂魄献祭，整个阵法出现了暴动，而此时正在吸收灵力的晏琪第一个遭受到了反噬—— 晏琪的唇畔几乎是立马出现了一抹鲜血！ 晏琪的视线落在沐灵的身上，又越过沐灵看着她身后的仙界魔界众人，那些人望向自己的有畏惧、有忌惮，有仇恨，更含着明目张胆的贪婪…… 晏琪明白，一旦自己露了下风，下方的修者便会如同贪婪的鬣狗一拥而上，自己落在他们手中必定没有好下场…… 然而如今不止自己，还有一个沐灵。 为今之计—— 晏琪感受着身体里因为阵法作用还在涌入的灵力，这些灵力比起晏琪此时正在流逝的灵力宛若杯水车薪。七窍缓缓流出黑红色的血，四肢肺腑因为反噬无处不疼，晏琪的视线逐渐模煳，却咬紧牙关，目光投在了阵法边上对敌的修者身上…… 「进阵！」 旁边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们明明不想走动的，脑子里却有一个冷冽的女声忽然响起，那个声音命令着他们让他们走进阵法之中…… 他们抵抗不了那种声音。 然而等到他们进了阵法清醒过来以后已经来不及了——失力感立即涌了上来，浑身的灵力不受控制地从躯体里涌出…… 这是个十分奇特的景象: 原本前一刻还在作战的仙界和魔界中人，一个个神情诡谲恍惚，慢悠悠地走成一排，忘记了彼此的立场，似乎完全听不见阵中的哀嚎声，一个个走进了阵法之中…… 而走进阵法之后，他们想要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晏琪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斗，灵力不断地漏出，却不断有新的灵力填入了进来！ 晏琪控制着这些人自动献祭，不同于宋天星的毫无顾忌，晏琪设置了一个阈值，一旦灵力超出躯体的这个承受阈值，这些人便会自动停止输出灵力，这对晏琪来说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意味着晏琪需要不断放慢吸收灵力的速度…… 但晏琪记得承诺沐灵的话：她不想再造下新的杀孽。 无尽的痛楚扑面而来，晏琪强撑着意识，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活下去！ 活着才能见到沐灵口中描绘的、平安顺遂的未来…… 她还没有告诉过沐灵：她其实心里头无比期待那个沐灵描绘出来的未来…… 晏琪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体内恢復了一点灵力，那种恨不能将她挫骨扬灰的灵力漩涡终于消退了一些—— 晏琪睁开了眼，迫不及待地望向沐灵所在的方向，对上沐灵含笑的视线，晏琪正想要回一个笑，勐地却瞪大了眼！ ——沐灵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面容刻板、脸色青黑，仿若一具干尸一般，瞳孔之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机。 女人的额头上贴着一张符咒。 这是沐灵和晏琪曾经见过的一张脸：卢峰镇中，住在白慕风隔壁的周娟。 也是因为看到了周娟和她寡嫂之间的暗流汹涌，当时身为林清歌的晏琪才逐渐发现自己对沐灵不同寻常的感情…… 然而此时周娟的手中拿着一把刀。 白慕风帮她维繫住了和寡嫂的感情，作为回报，周娟把灵魂和躯体献祭给了白慕风，她的躯体里，住着白慕风的最后一缕残魂。 周娟无神的双目中忽然划过一丝诡谲，举起手中的刀，捅入了前方一无所知的沐灵的胸膛—— …… * 春去秋来，江南的某个以糕点闻名的小镇里，某个无人的院子被两个女子给租了下来。 个子矮的那个自称是姐姐，唤做沐灵，看起来面貌平凡，却长了一双漂亮的笑眼，另一个女子似乎面容有瑕，即便外出也戴着幕篱，没人见过她的真实模样。 两人自来到镇上之后，大手笔买下了最大的院子，又整日里在镇上逛街、买各色点心品尝，这般阔绰的派头，自然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第149页 王强是当地的里正之子，里正老来得子，对王强极为宠溺，养成了王强胡作非为、欺男霸女的德行，是当地着名的恶霸。 王强生的肥胖丑陋，却看不上镇上的姑娘，觉得她们举止粗俗，知道镇上来了两个有钱的外来女子，王强藉机在街上见了沐灵一面之后，便动起了歪心思。 他知道人家小娘子必定看不上他，便从狐朋狗友那里买了一些药，叫上几个人半夜潜入了沐灵的院子，打算强行掳走沐灵，再生米煮成熟饭…… 结果刚一翻进院墙熘到沐灵的墙根下，本以为睡着的小娘子的房间里却仍然有话语声响起…… 「不，不能再继续了，你的身体才刚刚好，我……」小娘子的声音似乎有些喘。 「师父，我冷，」另一个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显然是一道女声，这道声音似乎低哄了几声，紧接着王强又听到了小娘子的哭泣声，那声音似乎是痛苦，又像是快活到了极致…… 王强也是在风月场混惯了的，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声音，没想到这两个女子竟是这种关系，回过神之后便邪笑着上前想要推窗偷看，还没来得及动作，一道白光闪过，王强只觉某处一疼，紧接着便陷入了昏迷……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他惦记着的小娘子才推开门走出了房门，原本清秀的脸已经换了一张漂亮的面容，而她旁边的女子更是美得沉鱼落雁。 沐灵脸色有些红，踹了王强一脚，又瞪了晏琪一眼：「都怪你，说了财不外露财不外露，我们现在又得换地方了……」 「怪我，」晏琪从善如流地接口，咳了两声方继续说道：「我已经学会了这些糕点的做法，以后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做给你吃……」 「怎么又咳了？」看到晏琪这模样，沐灵自然掠过了方才的话题，担忧地端详晏琪的面色：「是不是旧伤復发了？」 沐灵醒来之后已经出了魔宫，晏琪告诉沐灵，是她耗尽了修为才将沐灵救了回来。 之后两人便开始四处游歷。 沐灵不知道晏琪是用什么办法才将自己救了回来，问她她便总是岔开话题，但沐灵发现晏琪似乎受了伤，晏琪的脸色这段时间看起来极为苍白。 「无碍。」沐灵听到晏琪轻声开口。 沐灵皱紧了眉，晏琪每次都说无碍，但她最近的脸色看起来实在是太差了。 「你有什么事不要瞒我，有什么我们一起应对……」纵然某些时候晏琪精力旺盛一点也不像生病，但是沐灵却总觉得有些古怪。 晏琪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将王强丢到了里正窗下，之后才御剑离开了小镇：此时的王强已经痴傻、某方面被废，以后再也不能害人，这也算是对纵子行兇的里正的惩罚。 下一站便是沐灵规划好的雪山。 听闻雪山的雪昙花极为漂亮，沐灵想要跟晏琪一起看。 因为担忧晏琪耗尽灵力，沐灵一路坚持自己御剑载着晏琪，等到雪山的时候早已累得眼皮都挣不开…… 不过，两人还是找到了雪昙花的所在地，可惜两人到的时候雪昙花都还是花骨朵，还没有绽放。 「我先睡一会，」晏琪看着沐灵睏倦的样子，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咬了一口沐灵的脸颊，却被沐灵一把抓住了手：「雪昙花开了之后叫醒我……」 晏琪嘆了口气，抱着沐灵坐在了雪地里。 她悄悄地伸了伸手，花骨朵的雪昙花竞相绽放，美不胜收…… 晏琪再次伸了伸手，雪昙花似乎固定了时间，都停留在绽放最美的那一剎…… 若是沐灵醒着，肯定会瞪大眼：控制时间和空间，就算晏琪的功法再强，也不是修者会的技能—— 晏琪垂下头，在沐灵的额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她确实有事情瞒了沐灵——在沐灵中刀的那一剎，晏琪被空间缝隙吸入，她成了世界上最后一个神，所以她才能逆转时空救回沐灵。 晏琪这段时间脸色苍白，是因为她将成神时候获得的两个神物：一个黑茧、一颗种子，送回去了过去，放入了沐灵的灵府里。 她更是穿越了时空去了现代，陪着小沐灵一起长大，在适当的时候，让沐灵看到了那一本《霸道仙君狠狠爱》。 …… 任何细微的变化都会造成结果的改变，晏琪没有想过改变她自己的命运，只是让一切回归了沐灵印象中的轨迹。 只有这样，『现在』才不会变，她才能拥有和沐灵在一起的未来…… 这是她，属于『神』的执念。 至于什么时候告诉沐灵真相…… 晏琪孩子气地弯了弯唇，唤醒熟睡的沐灵，悄悄打了个响指，雪昙花迎着沐灵惊诧的眼神以最美丽的姿态绽放…… 晏琪摘下一朵，咬着沐灵羞得通红的耳垂，将花朵簪在了沐灵的发梢—— 她喜欢沐灵望着自己笑，更喜欢沐灵那双漂亮的眼睛无时无刻关注着自己……更何况自己卖卖惨，在某些方面害羞的沐灵便会变得极其主动…… 即便是神，也会为了获得心上人的关注而耍些小心机。 作为世上唯一也是仅有的一个神，晏琪十分之理直气壮(*^__^*) ……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肝完了，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还有两章番外。本来大结局要写「沐灵被捅之后晏琪伤心欲绝，疯魔成神，一直以为自己復活的沐灵是幻象，不肯接受现实」的虐点的，想了想还是删了，这两天大家已经够伤心了（我这两天都不敢刷微博，一刷就想哭）。我们就甜一甜吧，不虐了。 第150页 下本《只怪反派太貌美[快穿]》，六月份开，感兴趣的小天使们可以收藏一下(*^__^*) ： 宋许意是个任务者。 系统告诉她，她肩上担当着伟大而光荣的任务——拯救世界！ 宋许意兢兢业业，谨记「不谈恋爱」的快穿守则第一条，一心一意感化灭世反派，强化主角力量，却没想到每个世界都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漂亮妩媚的反派影后抱住宋许意的脖子呵气如兰:「小孩，你为什么看见我老脸红？」 病弱娇柔的反派omega挑起宋许意的下巴:「我亲爱的宋小姐，alpha变成omega的滋味怎么样？」 清冷貌美的反派学生冷笑着将五百万放进书包:「资助之恩无以为报，只剩以身相许。」 女扮男装的反派太子慢条斯理撕毁求和国书:「想要和谈也可以，让你们大公主宋许意来和亲……」 …… 系统（(艹皿艹 )）:说好的不谈恋爱不谈恋爱！！！ 宋许意（(╥_╥)）:对不起！ 只怪反派太貌美，我见不得她流眼泪…… 兢兢业业打工仔任务者和阴郁灭世偏执反派的爱情故事。 第70章 番外一（人间） 春去秋来, 时光荏苒，又到了一年的冬天。 红袖城最大的法器行刚刚开门，便迎来了一位漂亮的女仙人。 这位女仙行色匆匆, 容貌并不是顶尖的, 一双笑眼却让人如沐春风，待人也十分谦和、举手投足间没有任何架子。 「姑娘想要买些什么？」小二看了一眼对方身上一寸一万灵石的法衣, 知道对方来路不凡，语气变得极为殷勤：「不瞒您说, 只要您想要的法器，我们这里都有——」 这家法器行是近十年才在红袖城起家的，也不知道其主人是什么来路，很快就成了整个三界最大的法器行，传闻中只要出得起价，这家法器行什么都能寻到。 「有什么能增快速度、隐匿气息的法器吗？」女仙眨着一双漂亮的眼睛, 无比诚恳地询问。 「姑娘您这可来对地方了！」小二面上堆满了笑，殷勤介绍:「这款霓裳衣一穿上便会隐匿行踪, 肉眼根本无法认出……」 「这款披风刀枪不入, 可以屏蔽大部分的追踪法术……」 「这个金钟罩可以反弹大部分阵法……」 …… 然而这姑娘虽然看起来骨龄不大，但是并不好煳弄，小二介绍的大部分法器都没被她看在眼里。 「实不相瞒, 」姑娘似乎在斟酌着词藻，面露难色:「我惹上的那人，修为不凡，你尽管将最好的法器推给我, 灵石不是问题……」 「姑娘请随我来。」 听到这姑娘这么说，小二明白她确实是个捨得起大价钱的大主顾，也打起精神来, 直接将人带到了库房。 库房琳琅满目各色法器，果然不负『天下第一法器行』的名声。 可惜即便是到了库房，小二介绍的大部分法器这姑娘都不满意，小二彻底被激起了胜负欲，一样样东西往外掏，介绍得口干舌燥，却发现这姑娘视线落在角落里摆放的一个髮簪之上。 这髮簪看起来极为低调素雅，在各色流光溢彩的饰品之中并不算特别出色，然而小二看到这髮簪的时候，目光登时就变了。 「姑娘的眼光真是极好，这确实是一件隐匿法器，但是……这法器不卖的。」小二吞吞吐吐地开口:「这是一个主顾为讨她心上人欢心自己亲手做的，因为最后一个鎏金工艺是我们掌柜的拿手绝活，所以才送来了咱们这个店加工。过两日我们就要将簪子送还给人家，并不对外售卖……」 「真不能卖吗？」那姑娘显然极为喜爱这根簪子:「你能不能帮我问问那主人，多少灵石都可以的……」 「不能，那人也不是个缺灵石的人。」小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一口回绝，用纱小心翼翼地遮住簪子:「您别再问了，估计是新来的伙计不懂事才将这簪子摆了出来……」 「好吧！」沐灵也不想再难为小二，又见小二忙了大半天，意兴阑珊地指了两件法器:「就这两件吧！」 沐灵知道这并不是这家法器行的问题，自己这些年来被某个骗子专心娇养着，吃穿用度皆是三界上乘，眼界也被拔高了很多，难得有看得过眼的东西。 这小二尽心尽责地陪着看了半天，不买点什么也说不过去。 小二倒没想到沐灵这么好说话，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抬头正要跟沐灵道谢，忽而瞥见沐灵身后出现了一个隐隐绰绰的身影…… 这库房布满了阵法，饶是大乘期修者也不能闯入，这闯进来的究竟是谁？ 小二心头一跳，正要惊唿，瞥见那人手中的令牌，瞬间变了颜色……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之间，沐灵正在挑拣其余法器，并没注意到小二的神情变化。 沐灵绕着这个库房转了一圈，最后视线还是不舍地落在了那一枝簪子上：她真的很喜欢这只簪子。 而且沐灵隐隐在这支簪子上感受到了蓬勃的灵力，或许在这支簪子的辅助下，自己可以真的暂时躲开晏琪的追踪…… 可惜，这支簪子已经有了主人。 沐灵转身正要结帐，便见着小二堆着一张已经笑得看不到眼睛的脸凑了过来，小二之前虽然也殷勤，但是并没有摆出这幅诚惶诚恐的姿态：「姑娘，是我记错了，这只簪子并没有主……」 第151页 沐灵瞪大了眼，没想到有这意外之喜：「那……那需要多少灵石？」 小二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掠过沐灵身后，脑子飞速地转动，强压着心底的震惊：「您……您是我们店内第一万名的幸运客人，按照店里的规矩，您……您在我们店内的消费一切全免……」 沐灵一愣，没想到有这等好事，然而事情反常即有妖，沐灵仔细地看了小二一眼，看到小二额上的冷汗和略带闪躲的眼神，福至灵心，瞬间也明白了过来……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沐灵拿过那根簪子，却板起脸冷笑出声：「那后面跟着的那人，等会你问她要十倍价格的灵石便是——」 「这、这……」小二支支吾吾了半天，有些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这簪子，本来就是『后面跟着的那人』打算送给她的啊！ 更何况，这整家店都是『后面跟着的那人』的，难道还要问自家老闆要钱？ …… 沐灵并不知道小二心中的腹诽，拿着簪子愤愤地便走出了店门。 果然不出沐灵所料，没过多久，一道影子便在她身旁现形，堂而皇之地跟在了她的身旁。 沐灵狠狠地咬了咬后槽牙，装作没看到身旁那人那张蛊惑人心的脸，愤愤地继续往前走。 她这次是离家出走的，沐灵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到了某人装柔弱的真相，想起自己因为怜惜某人柔弱在某方面做出的割地赔款，沐灵便觉得无比生气，当天便打包行李离家出走。 这半个月来沐灵一直提心弔胆，怕那个可恶的女骗子追上来，今日还在得意自己的反追踪功夫做得不错，觉得晏琪此刻一定是后悔莫及地在到处寻找自己，却没想到这厮一直隐在自己身边…… 沐灵越想越气，索性当看不见某狗女人，一路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街道两边人声鼎沸，游人如织，是之前几百年从未出现过的热闹盛景。 人界永远是最为顽强而坚韧的种群，纵然歷经挫折，曾经哀鸿遍野，但是一旦有了机会，就像是烧不尽的野草，人类恢復起来也极为迅速。 谁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世间的灵力一夕之间突然消失殆尽，因为那场宋天星引起的浩劫，大部分修者被吸干了灵力变得和普通人无异，仙界的格局重新洗牌，没有参与纷争、以清旖门为首的门派异军突起，而世间新诞的新生儿之中，有灵根的孩子的比例降低了很多。 清旖门以身作则，回归最为传统的方式：入世。 后来，大部分修者都反应了过来，陆陆续续回归最原始而传统的方式：用人类的信仰来修行。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失去人心的修者，必将被天道遗弃。 因而自从修炼方式变化以来，即便是魔修，也需要圈起一部分人真心实意的信仰与供奉，修者不再高高在上奴役世人，进入人间体会世情的修者多了很多，为了获得人类的感激与信仰，不少修者在人界积德行善，人界开始朝着良好的方向转变…… 这么多年过去了，人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更多的修者大隐隐于市，淬鍊心境与神魂。 沐灵一路走来，发现街边的医馆、善堂的老闆、某经常资助乞丐的饭店老闆……都是修者所幻。 要修仙，先修人。 这是新的天道秩序教导世间的规则。 而这一切…… 沐灵看着前方即将踩踏孩子的疯马忽然无声倒下，周围的人们皆称神灵现世，孩子的母亲惊魂未定地跪下来带着孩子一道感激上苍……视线终于忍不住落在了旁边收回手的晏琪的身上。 这一切，都是因为晏琪吧？ 她曾经受尽了世道的磋磨，明明最有理由憎恶这个世界，却生生地以一己之力刺破了这三界的毒瘤，为人类谋求了福祉，开闢出了三界焕然一新的局面…… 想到晏琪经歷的一切，沐灵心中一软，不由自主地又望了晏琪一眼…… 似是想要沐灵心疼她，明明之前头髮已经黑了回来，此时晏琪却又变成了白髮。 感受到沐灵的视线，那一向淡然冷清的女子便立即望了过来，眼神放缓，嘴角轻勾，笑容里竟隐隐有讨好之意。 「师父……」沐灵听到晏琪放软了声线，轻声开口。 沐灵一张脸不争气地红了，瞪了晏琪一眼，转过了身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 看到晏琪的那一剎，沐灵早就已经不生气了，心中甚至还有一丝丝高兴—— 但沐灵才不想这么快表达出自己的原谅。 这些年来，两人的行程大部分时候都是晏琪在安排，沐灵已经很少有机会这么自由自在地四处走动了。 她还要想要到处走走。 看看北国的荒野与平原，南国的小桥流水，喝喝高原的高粱酒，听听水乡的小调…… 毕竟这是自己身旁的晏琪，用尽心血，一手促成的缤纷绚烂的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番外。 第71章 番外二（现代） 沐灵一觉醒来只觉得周围无比嘈杂。 不是属于修仙世界那种人声鼎沸的嘈杂, 而是像是早就淡忘在了记忆里的、属于现代社会的机器轰鸣的嘈杂。 沐灵不敢置信地睁开了眼。 是在做梦吗？ 第152页 沐灵左右望了一眼，发现自己正在一栋高楼上方，对面高清的大屏gg印入人的眼帘, 漂亮的女明星正打着护肤品的gg, 正是下班堵车的高峰，底下的车流汇一条闪烁的长龙, 蔓延到城市的远处…… 沐灵深吸了一口气，正想拧一下自己的胳膊看有没有在做梦, 身后传来一声嘆息，一双手搂住沐灵的腰，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委屈：「师父，我带你回到了你的时空，你欢不欢喜？理一理我好不好……」 沐灵瞳色复杂地转身看向身后的晏琪，晏琪仍然穿着长袖翩翩的仙界长衫, 和周围的现代景致看起来格格不入…… 沐灵没想到晏琪会带着自己来到现代。 因为心中打着冷落晏琪、好四处走走的主意，沐灵冷落了晏琪将近一个月, 忖着时间差不多了正打算和她和好, 却没想到一觉醒来会被晏琪带来了现代。 修者是没有穿梭时空的能力的，而能自由地穿越时空的……沐灵想起了传闻之中的神。 沐灵瞬间明白了过来：晏琪是在向自己交底。 沐灵知道晏琪此时的修为十分了不得，却没想到晏琪已经抵达了这个境界。 而此时某个狗女人却一点也没有凤霸天该有的自觉, 或许是在刻意假装，睁大一双妩媚的眼睛，困惑地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师父，这就是你生长的地方吗？」 「真奇怪, 明明没有一丝灵力，这些盒子竟然能移动……」 沐灵看着狗女人佯装好奇的眼神，磨了磨后槽牙, 最终还是咬牙切齿地开了口：「你给我施展隐身咒！」 若是这栋楼有监控，到时候人家发现了凭空出现在天台上的两人，沐灵几乎不敢去想像会引起怎样的后果…… 但不得不承认：能回到现代，沐灵心中还是十分高兴的。 两人施展隐身咒，从各色现代建筑之中穿行而过…… 沐灵先回了自己的家。 时间已经又往后推了一年，沐灵除了大伯之外没有了别的亲戚，财产自然被大伯一家给继承。沐灵原本以为依照大伯母的尿性，自己『死后』大伯会将自己的房子卖掉，然而出乎沐灵预料，沐灵的房间保存得极好，显然常年有人照看。 沐灵无意去探究自己『死后』大伯的心情，她回去了自己的房间，找到衣柜下方的铁盒，从盒子里拿出了自己之前勤工俭学攒下的几千元钱。 这几千元钱原本是沐灵为了毕业带爷爷去旅行特意攒下的经费，沐灵也没想到自己还有用到这些钱的一天。 晏琪拿了钱之后便去了小区门口的花店。 花店已经打烊，但沐灵曾经在这个花店勤工俭学，知道一些装裱鲜花的方法，熟练地包装好几束菊花之后，沐灵将钱放入柜檯抽屉，然后回头将花塞到晏琪的怀里，带着晏琪去了城郊的墓地。 晏琪沉默地跟在了沐灵的身后。 明明歷经了无数大阵仗，此时看着沐灵的神情，晏琪心中竟生出了几分难言的紧张。 晏琪跟着沐灵从城市穿行而过，最后逐渐远离喧嚣到了一片布满了墓碑的地方，沐灵穿过大大小小的坟地，最后停在了几块墓碑面前。 这几块墓碑立在一起，上方绘着栩栩如生的黑白色人像，显然是一家人。晏琪打量着这些人像，发现这个世界的人拥有高超的绘图技术，仔细看起来，其中有一个人和沐灵长得极为相像…… 晏琪正要仔细研究，便听沐灵轻轻地唤了一声：「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我把我的爱人带过来了。」 这是晏琪第一次从沐灵口中听到『爱人』这个称唿，却一点也不觉得违和，似乎自己理应被沐灵这般称唿，然而晏琪一颗心还是不可抑制地变得滚烫，不由自主地挺直嵴樑，无师自通地，晏琪将手中的鲜花放到了几块石碑之前，然后跪在了沐灵的旁边。 「我一直想带着她来给您们看看，没想到今天这个梦想居然成了真……」 「她叫晏琪，也叫赵无忧，又叫林清歌，是个……十分狗的女人。她小气，睚眦必报，心胸狭隘，疑神疑鬼，还时不时发疯惹我生气……」 晏琪听着沐灵一句句数落着自己的缺点，唇抿得越来越紧，甚至生出了一种想要捂住沐灵的唇的冲动，然而没等她将想法付诸实践，沐灵已经接着开口：「但她也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迎着旁边晏琪看过来的视线，沐灵的脸有些红，却仍然坚持说完了自己酝酿了一路的话：「我也爱她，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过得特别开心……」 「我们会好好地走下去，也想让您们知道，我过得特别幸福……」 这天晚上，晏琪从沐灵的絮絮叨叨中，知道了沐灵这些年来的所有心路歷程，晏琪也知道，这是沐灵独有的温柔：虽然自己这段时间惹了她生气，但即便如此，她仍然记得来安抚自己这颗总是焦躁不安、害怕沐灵不见的心。 城市的夜风无比灼热，带着滚烫的气息席捲进人的心里，这一剎，晏琪只觉心中有什么樊篱突然破碎，当着沐灵长辈们的面，她原本是想表现得沉稳一些的，然而不知怎的，眼泪不觉中也涌了出来……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晏琪学着沐灵，慎重地唤着对她而言无比陌生的称唿，牵着沐灵的手对着墓碑认真地磕了几个响头：「诸位请放心，此生我定不负沐灵。」 第153页 …… 两人在墓地里呆了很久，直到晏琪再三许诺以后还会带着沐灵再来看望，沐灵才恋恋不捨地和晏琪从墓地前离开。 因为属于不同的时空，晏琪的神力一次只能够支撑着两人在这边待上一天。 此时离回去的时间还早，两人又到了城市的至高处。晏琪所在的世界里，最高的是天生地长的山岳，然而沐灵所在的世界里，至高的是耸入天际的大厦，听着沐灵一五一十地介绍着城市的景致，朝阳逐渐升起，看着晨光里沐灵无比清晰的眉眼，晏琪愈发肯定沐灵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幸运与救赎——将截然不同的世界里的沐灵带到了自己面前。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城市也从沉睡中醒来。 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多，小孩手牵着手蹦蹦跳跳过马路，各色的早餐店也开始营业。 沐灵闻着食物的清香，看着不远处楼下某白鬍子头快餐店，拉着晏琪幻两个普通现代人的模样，进店点了全家桶和两个圣代。 晏琪还在纠结现代露胳膊的『有伤风化』的服饰，一根散发着奇特香味的长条被沐灵递到了晏琪唇边，迎着沐灵灼灼的视线，晏琪皱眉吃了一根薯条…… 五分钟之后，晏琪淡定地吃起海盐圣代，慢条斯理地蘸着番茄酱吃起了薯条，明明是最常见的快餐，却被她吃出了法国大餐的既视感，然而沐灵却知道晏琪的德行：如果不是真心喜欢，晏琪绝不会主动多吃一口。 曾经杀伐果断的魔王居然喜欢吃薯条圣代，沐灵看着就觉得想笑。 不过，怕某人恼羞怒，沐灵强忍住了笑意，一边啃着炸鸡，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四下打量。 快餐店的孩子特别多。 沐灵听着孩子们的谈话，后知后觉发现，这天居然是六一儿童节。 听着孩子们叽叽喳喳兴奋的讨论，沐灵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句话，以前不觉得，现在却觉得极有道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每个节日都想要一起过。 沐灵看着嘴边沾了圣代的晏琪，弯了弯唇，其实在某些方面，晏琪确实看起来如同一个小学鸡一般幼稚…… 择日不如撞日，那就带着小学鸡晏琪一起过个节吧！ …… 晏琪丝毫不知道沐灵的想法。 她只知道大概是回到了故土的原因，沐灵笑得格外灿烂，吃完了味道尚可的早饭之后，沐灵又带着她进了旁边的店铺，两人买了两套一模一样的情侣装，晏琪此时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的人露胳膊露腿的装扮，却故意装作不情愿的模样，换了沐灵几个吻之后才『勉为其难』地换上了和沐灵一样的衣裳。 沐灵又在旁边一个装潢得花枝招展的叫做『奶茶店』的地方买了两杯甜甜的液体，然后带着晏琪去了一个叫做游乐园的地方。 游乐园的人并不多。 晏琪也不知道沐灵为什么这么高兴，而且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饱含着爱意，和平日里的含羞带怯不同，这眼神……更像是宠爱。 沐灵一边嘟囔着「现在的小学生儿童节居然不放假！」，一边带着晏琪玩遍了所有的游乐项目。 一天下来，除了玩鬼屋的时候晏琪差点召唤灵剑将倒霉的工作人员给砍了之外，其余一切都很完美，纵然晏琪努力想摆出平素冰冷冷的姿态，但是她漂亮眼眸里掩不住的笑意也昭示了她的愉悦。 时光过得飞快，夜色很快降临，两人最后上了游乐园的摩天轮。 摩天轮里放着舒缓轻柔的情歌，身旁是自己一生的爱人，在一天即将结束的时候，摩天轮的至高处，沐灵看着被自己戴上了卡哇伊发箍，手里攥着几个棒棒糖、看起来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晏琪，笑着吻上了晏琪的唇…… 她想把晏琪缺失的童年送还给她。 城市一切都到了脚下，流光溢彩中，周围的一切逐渐模煳，沐灵知道自己即将回去仙界…… 摩天轮里情歌在缠绵地唱：「爱一个人，会变得无比幼稚，满心满眼都是对方……」 「节日快乐啊！」 世界迅速后退，沐灵听见自己轻声开口：「虽然我们都是会活成千上万年、寿与天齐的怪物……」 但在沐灵心中，晏琪永远是沐灵一生想要宠着的，永远且唯一的小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这本书就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