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死重生,将门嫡女毒翻朝野》 第1章 惨死 林语姝站在栖凤楼上,望着远处庆国公府和镇国将军府火光冲天,血红色的火焰像是在炙烤她的五脏六腑,林语姝“噗”地呕出一口黑血。 身后,南怀朔身着赤金腾龙团纹龙袍,搂着满头珠光宝玉的林青柔走近。 “姐姐在看庆国公府和镇国将军府抄家呀,只可惜你被陛下囚禁在这栖凤楼里,无法到近前仔细看看这场热闹。” “镇国将军竟然妄想抵抗,被陛下下令当场斩杀,头颅就挂在菜市口示众。镇国将军府和庆国公府全府上下一个活口也没留,听说两个府里的花都被血染红了。还有……驸马爷也被杀了,***殿下大义灭亲,亲口指证他与镇国将军、庆国公府勾结,意图谋反!” 林语姝死死盯着林青柔,猛地暴怒起身扑向她,却被林青柔身边护卫狠狠地按住。 “镇国将军是你的大伯,驸马爷是你的堂兄啊!你若要这皇后之位,我给你便是,你怎么能如此心狠下手屠杀自己的亲人?!” “这皇后之位本就是我的!镇国将军和驸马爷是你的父亲和兄长,他们何时把我当成亲人?他们和你都像你娘当年一样,从不把我和我娘放在眼里,所以她得死,你们也要死!” 林语姝心中骤然一凛,她娘不是病死的吗?难道是被二婶和林青柔害死的! 林语姝吃力地挣开护卫的手,抬起头看向南怀朔,眼中充满愤恨和绝望。 “当年我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你,为了助你登上皇位,我让父兄和外祖家做你的靠山,我更是亲手调制毒药替你清除异己!为了你,我甚至无法生下一个孩子!如今你才刚登基不过三年就斩杀功臣,难道就不怕天下人议论吗?” 林语姝眼中流出血泪,抬手摸着自己遍布黑色淤痕的脸。 她善炼毒,在南怀朔的唆使下,她日日调配毒药。不过两年她就因为涉毒过深,脸上出现黑色淤痕,毁了她引以为傲的美貌。 更让她心痛的是,体内淤毒让她终身不育!毁了容又无法生育的林语姝,只能眼睁睁看着南怀朔将一个又一个的侧妃和侍妾抬进府中。 南怀朔居高临下看着林语姝,神情冷漠。 “当年娶你是朕这辈子最身不由己的选择,朕爱的一直都是柔儿,如今她怀了朕的孩儿,你该把属于她的位置让出来了!你父兄和外祖一家目无君上,他们能活到今天应该感谢朕的仁慈。” “不妨告诉你,你无法生育因为新婚之夜我给你的那杯合欢酒,并非炼毒。” 林语姝不敢相信地看着南怀朔满脸恶意的笑,巨大的愤怒和悲痛让她浑身颤栗。这个她爱了十五年的人,竟然在新婚之夜的合欢酒里下了绝子药!可笑她炼毒无数,竟然被枕边人算计而不自知。 “哈哈!哈哈哈哈!” 林语姝疯癫地狂笑,抬手拔下头上的玉簪子,“南怀朔!林青柔!你们好狠!是我瞎了眼,竟然将畜生认作姐妹、当成夫君!” 护卫们见状,匆忙冲过来要按住她,可是他们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林语姝扬手便把玉簪子狠狠插入自己的脖颈,再拔出时,黑血四溅! 多年来不间断地调配毒药,林语姝知道自己的血液已经变成了剧毒。 想要她死,不脱层皮可做不到! 黑血溅到林青柔的脸上,霎时滋滋地冒起黑烟,黑血在滴落的地方生根发芽,迅速开始向外扩散,在林青柔脸上形成和林语姝脸上一样的黑色淤痕! “啊!啊啊!” 林青柔痛到惊呼,南怀朔第一时间转身要逃,完全不想护住身边受伤的林青柔。 可惜,养尊处优太久,现在的南怀朔躲不开,四溅的黑血瞬间落在南怀朔眼睛上,一声怒吼传来。 “啊!朕的眼睛!给朕杀了她,杀了这个毒妇!” 护卫纷纷拔刀,向着狂笑癫狂的林语姝挥刀便砍。 林语姝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狰笑着看林青柔脸上的黑色淤痕和南怀朔瞎掉的左眼。 没过多久,林语姝便被乱刀砍死,尸身残缺不全。 “林语姝”似是飘到半空中,惊讶地看着血泊中的自己被人拖走,她的魂魄竟然还未消散。她跟着自己残破的尸身到了乱葬岗,两个护卫用草席把林语姝一卷,嫌弃地丢在地上。 “这毒妇刚当上皇后三年,父亲、兄长和庆国公府外祖一家全部被杀,本来我还挺同情她。但是没想到她这么毒,我手上沾了她的血,不知道这手还能不能保住。呸!真他妈晦气!”一个护卫狠狠地说。 “别胡说赶紧走,这人没准命里带煞,可招惹不得。” 另一个护卫拉着刚才说话的护卫匆匆忙忙地走远了。 “林语姝”看着破旧的草席,近乎痛快地想着,“这就是自己的报应!乱刀砍死,裹着草席扔到乱葬岗,连个埋骨地也不配有!谁让自己害了父亲、兄长和外祖一家,真是活该!” 无知无觉地过了许久,月上柳梢头。 黑暗中一个身着藏青色道袍的老人,手提着羊角风灯,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 老人走近了,林语姝才认出,这是与她仅有一面之缘的师父!十五年前那次偶然相见,师父交给她一本毒经,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师父站在草席边,似乎知道里面裹着的是谁,语气悲伤。 “你到底没有躲过这一劫,念在师徒一场,为师送你走完最后一程。放下执念,入了轮回便将这一世彻底忘记。”说着,抬头看向空中一处,正是“林语姝”飘荡的地方。 “林语姝”一惊,难道师父能看到她。然而无论她怎么在师父身边晃荡,师父都没再看过她。 师父一铲一铲地把土盖在林语姝尸身上,土慢慢成堆。师父低声对着土堆念了一阵经文,“林语姝”感觉到一阵吸力,似是要将她吸入土堆,但最终她也没有被吸走。 师父叹了一声,“唉,罢了,终归是你的命!” 说完便转身离去。 第2章 重生 不知又飘荡了多久,“林语姝”看到京城守卫军大乱,似是有外敌攻打进城。 她跟着乱军进入皇宫,领头的竟然是当年的晋王世子,现在的晋王—南容璟。 一阵刀光剑影的混乱厮杀之后,皇宫终于沦陷。 南怀朔自知不敌,临死前竟然先杀了身边刚流产不久的林青柔。 林青柔满脸震惊地倒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 林语姝戏谑地想,南怀朔难道是怕乱军糟蹋了林青柔? 呵,现在的林青柔因骤然流产显得病弱不堪,配上满脸黑色淤痕,比自己死前还要丑! 南怀朔气惊恐万分地提着剑,头发散乱满脸血污,疯癫地匍匐在龙椅上,像是护着珍宝般不舍得离开。 “皇位是我的,是我的!南容璟你个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 南容璟舔了舔唇边的血,露出残暴的笑容。 “我对皇位没兴趣,但我不愿看到惹我的人好端端地活着,这样可不痛快。” 说罢,便提剑挥向南怀朔,只一剑,干净利落地斩落他的项上人头。 南怀朔的头颅咕噜噜地滚落台阶,到死还紧紧盯着龙椅,死不瞑目。 南容璟一边擦剑一边问身边护卫:“找到没有?” 护卫如实回禀:“禀王爷,皇后已在数日前被南怀朔杀害,连同镇国将军府、庆国公府和驸马爷都被屠杀殆尽。” 南容璟手微微一抖,手指触碰剑锋,流下一滴血,他极轻微地叹息一声。 “可惜了……” 南容璟指尖血珠滴落在“林语姝”漂浮的地方,“林语姝”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感知。 …… “小姐,小姐!你醒了?太好了!” 林语姝艰难地睁开酸涩的双眼,身边的小丫鬟叽叽喳喳个不停,吵得她脑仁疼。 她伸手捂住了丫鬟的嘴,抬起头仔细打量自己身处的地方。 窗外天色初亮,朦胧昏暗的日光透过窗上轻薄的棉纸照在她脸上,显得她愈发苍白。 她躺在破旧的木制卧榻上,身上只盖着一条薄薄的素锦棉被。 浑身发热,虚弱无力,现在的她显然是风寒未愈。 身边的小丫鬟发髻垂鬓,滴溜溜的眼睛正地担忧地望着她。 这是……春桃,她的贴身丫鬟! 春桃长得可爱俏皮,性格也活泼灵动,自小跟在林语姝身边,对她一直忠心耿耿。 只是,当年为了拉拢残暴的赵王,南怀朔不顾林语姝的激烈反对,硬是将春桃送到赵王的床榻之上。 没多久……春桃就死了。 林语姝眼圈一红,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春桃。 春桃被林语姝的举动吓得呆住,心里有些慌乱,虽然小姐平时常与她嬉笑打闹,但如此亲密的举动还是第一次。 感受到春桃温热的体温,林语姝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抬起手细细地看,一双手嫩白细腻,这是少女的手! 她猛地掀开被子,动作麻利地奔向简陋房间里唯一的一面铜镜前。 铜镜里的她明眸皓齿,肤若凝脂,脸上没有黑色淤痕,美得不可方物。 这是十六岁的她,这是她当年在箐山县住的庄子! 她重生了! “现在是永康二十八年?” 林语姝急急地问春桃,春桃正手忙脚乱地给她披上披风。 春桃闻言一愣,接着抬手摸了一下林语姝的额头,有些纳闷。 “自然是永康二十八年,小姐这是烧糊涂了,连今夕何年都不知了。” 巨大的喜悦骤然淹没了林语姝,她内心畅快无比。 看来老天爷也同情她前世惨死,才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世,她定要取了南怀朔和林青柔的狗命,也要让欺辱过她的人付出代价! 春桃看着林语姝扭曲的笑脸,心想,小姐怕不是烧坏了脑子…… 想到小姐这次生病的缘由,便是前几日林语姝遭遇的危险,春桃一脸愤愤不平。 “小姐,那个李二麻太过分了,三日前把小姐你推进湖里,差点害了小姐的性命。如今我听人说,李二麻到处和人说……说他和小姐你两情相悦,已经私定了终身!” “李二麻……” 林语姝有点恍惚,李二麻,这个久远的名字又一次出现了。 林语姝本是将军府长房嫡女,母亲在她七岁时病逝。 而在她十岁那年,父亲林明岳奉旨带着兄长林岭驻守在大周与北辽边境,直到现在也没有回过京城。 想到母亲,前世林青柔的话犹在耳边,母亲的死只怕另有内情! 也就是在父亲和兄长驻守边境之后,祖母和二叔二婶做主,把她送到了京郊附近的箐山县的庄子上“养病”。 她哪里有什么病,只不过是嫌她在府中碍眼罢了。 祖母是祖父的续弦,祖父当年是一品威武大将军,她的亲祖母出自书香门第,但在生下父亲之后不久便去世了。 祖父受其母之命,又纳了祖母,生下了二叔。 林青柔乃二叔家嫡长女,这一家人利字当头,前世害得她与她的惨死,这一世她绝对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至于李二麻,他是箐山县出名的流氓头子。 前几日,他似是要将林语姝掐死,偏巧有人经过,吓跑了李二麻,慌乱中李二麻将林语姝推进了湖里。 三日后,李二麻敲锣打鼓的上门提亲,说在湖边救了林语姝,与她有了肌肤之亲,要娶她过门。 林语姝堂堂将军府嫡女自然是不可能嫁给流氓无赖,前世庄子上的杨管家带人将李二麻打跑,李二麻便将此事宣扬得人尽皆知。 等到林语姝被接回将军府之后,才发现这事连京城都传扬开了。 从此,林语姝便落了个不贞不洁、草包美人的名头,让她再也抬不起头做人。 如此才让南怀朔有了可乘之机,骗走她的真心,利用完她和她的家人之后,再残忍杀害! 春桃看着目露凶光的林语姝,心里有些害怕,小姐性情单纯内敛,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疯狂的表情。 林语姝掐指一算,三日后? 也就是今日李二麻就要上门了! 第3章 流氓上门 “哎,我说老婆子,你可别做的太过分,上边只说毁了她的名声就行,怎么还差点要了她的命!” 杨管家的声音徐徐传来,窗外听墙角的林语姝对着身边惊骇不已的春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一定是那个李二麻见色起意,下手失了轻重。你瞧瞧林小姐的那个样貌,那个身段,哪个男人看了能不动心思!” 王婆子一边说着,一边嫌弃地呸了一声。 “她就是个妖精!等那个妖精的名声毁了,正好趁机把她的财物全哄骗来,总少不了咱们的好处。” 林语姝唇角翘起,像是迎合那句“妖精”,媚态尽显。 这件事背后果然有人指使,前世父亲和兄长凯旋之后,二婶怕父亲追究此事,便主动把杨管家推出来顶罪。 林语姝那时也便猜测过此事背后有隐情,不过她与父亲都顾忌血脉亲情,到底也没有追究下去。 但是现在的林语姝已经不一样了,她睚眦必报! 林语姝示意春桃留在原地望风,独自一人快步穿过连廊,不一会儿又匆匆赶了回来。 刚回房,春桃跟在林语姝身后不停地抚着胸口,气愤不已。 “原来是王婆子找李二麻来害小姐,平时她克扣小姐吃食,小姐都不和她计较,没想到她胆子如此大!小姐你可不能再忍让了。” 林语姝回想这个时候的她,性格单纯木讷得有点呆笨,被王婆子和她女儿招弟忽悠得团团转。 让这对母女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衣食被王婆子克扣,连她从将军府带过来的东西都被这对母女软硬兼施地拿走不少。 前世死时她已年过而立,经历了血雨腥风的争储之战,登上皇后宝座后,以雷厉手段辅助南怀朔廓清朝堂。 现在的林语姝再不复当年的单纯无知,敢欺辱她的人必要付出代价! 李二麻、王婆子、招弟、杨管家,林语姝目光中透露一丝癫狂。 “那便都杀了吧……” 春桃有些害怕又惊喜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这次落水生病之后,性格竟然变得干脆利落了。 平时王婆子和招弟明里暗里欺负小姐,小姐总是心软,当烂好人,这次终于要反抗了。 林语姝看着镜中的自己,皓腕如玉,指若青葱,白嫩的脸颊上没有一丝瑕疵,仿佛一朵柔弱的小白花。 这个样子杀人,属实不方便,想到自己真正的仇人都在京城,那便借刀来杀! “春桃你去帮我拿样东西来……” 春桃动作麻利地递过来一捆麻绳,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家小姐忙活着。 就在她忍不住要问的时候,林语姝手一扬,麻绳绕在房梁上。 林语姝比了比长短之后,系了个结,搬过来一把椅子…… “小姐!” 春桃心慌不已,心想小姐的报复难道是自杀? 春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林语姝的一条腿开嚎。 “小姐你可不能想不开啊,你要是去了,春桃也绝不独活!” 林语姝露出一丝略带疯狂的笑意。 “放心,死我也会带着她们,一会儿我踢开椅子,你就开始数数,数到十就过来抱住我的腿往上举。” 春桃紧张又懵懂地点点头,眼看着林语姝动作干脆地套上绳套,踢开椅子。 心里咯噔一声,连忙开始数。 “一,二,三……” 春桃从来没觉得数十个数的时间竟然如此漫长,被麻绳悬吊起来的林语姝脸已经胀红,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春桃赶紧数完最后两个数,冲过去抱起林语姝上举。 林语姝不停地咳嗽,一张脸红中透紫,显得狰狞可怖。 缓了口气,她对着铜镜伸手轻轻摸了一下脖颈上留下的勒痕,嘴角翘起满意地点点头。 日头渐渐高升,留给林语姝的时间不多了,再有不到一个时辰李二麻就要上门提亲了! 她在本就苍白的脸上又扑了一层粉,看起来就像是病入膏肓的人。 春桃伺候林语姝梳洗,忍不住开口。 “小姐,你皮肤白,风寒又没有痊愈,在脸上上些胭脂才能显得气色好,现在这样……” 林语姝抬眼看她,明知故问,“现在这样不好吗?” 春桃瞪大眼睛,神态夸张又灵动。 “小姐你现在要是闭上眼睛,别人都得过来探探你的鼻息!” 林语姝笑骂,“越来越没规矩了,去拿一身最破旧的衣服来。” 在春桃嫌弃的目光下,林语姝穿上一身素白底秀淡黄兰花的粗麻裙装,脖子上戴一条素白围巾遮住勒痕,衬得一张脸更加病态了。 春桃嘀咕着,“招弟装可怜耍无赖,用这衣服换走了小姐那件锦绣团花裙。这裙子太素了,料子也不好,小姐平时都不穿……” 林语姝伸出一根手指戳戳春桃的额头,警告春桃。 “今天我要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情,你再嘀咕就留在屋里看家好了。” “奴婢不嘀咕了,小姐是不是要去报复王婆子她们,一定得带上奴婢!”春桃斗志满满。 林语姝主仆二人一路走一路躲,躲过庄子上的仆人杂役,从角门偷偷溜了出去。 天色渐渐明亮,路上行人越来越多,远处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往这边走,像是在办喜事。 林语姝心头一凛,向着声音的方向走去,悄悄躲在人群里向外望。 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间的李二麻,李二麻瘦高的身上穿着大红袍,半张脸都是麻子。 他此刻装模作样地向人群拱手致意,一张脸笑得像个被踩扁的芝麻团子。 “你们看,这不是李二麻吗,他这是去谁家提亲啊?” “竟然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这么个流氓,简直瞎了眼!” 人群中议论纷纷。 李二麻听见人群中的议论声,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尖着嗓子向人群怒吼。 “小爷我当然是去林府别院提亲!” 人群中一阵安静,将军府的庄子在这里就叫林府别院,李二麻很满意这个效果,昂着头得意洋洋。 “我要求娶将军府大小姐,林语姝!” 第4章 告上公堂 春桃闻言气急败坏地要冲上前和李二麻理论,林语姝连忙把她拉了回来,“你再冲动就回家去!” 春桃像只抖败了的公鸡,耷拉着脑袋跟着林语姝穿过人群继续向前走。 在离提亲队伍不远的地方,是箐山县的县衙门。 林语姝狠狠敲响鸣冤鼓,引得附近百姓都来看热闹。 “何人鸣冤?” 县太爷打着哈欠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小女林语姝鸣冤。”林语姝不卑不亢地说。 县太爷认识这个将军府的大小姐,箐山县不大,将军府的别院算得上是官职最高的官家府邸。 但林语姝父亲官职不高,林语姝又不得将军府中老太太的喜爱,很早就被养在庄子上。 因而县太爷也从未将林语姝太放在心上。 “你有何冤情?” 毕竟将军府中的二老爷是礼部尚书,县太爷不敢苛待林语姝。 “小女状告李二麻杀人未遂!” 林语姝铿锵有力的声音,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激起一片巨浪。 只有让李二麻提亲的事情变成谋财害命,林语姝才能彻底摆脱前世不贞不洁的污名。 “什么?杀人?李二麻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然敢杀人?” “刚才李二麻带着一帮人敲敲打打地去林府别院提亲,就是要求娶这个将军府小姐!” “嘿嘿,估计是李二麻见色起意,这个将军府小姐被……” “我看就是这样,要不怎么李二麻这边去提亲,林家小姐却来鸣冤,一定是被强迫了,还说什么杀人” “唉,大户人家小姐脸皮薄,这种事怎么能宣之于口呢。” 人群中传来热烈又兴奋的讨论声,春桃又囧又气,涨红了脸咬着嘴唇不吭声。 林语姝恍若未闻,镇定自若。 “三日前,小女在箐湖边偶遇李二麻,李二麻竟然出手要勒杀我,因有人路过,匆忙间他将我推入湖中,之后便逃跑了。” 县太爷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要是林语姝死在箐山县,即便她是个不受宠的大小姐,但将军府为了面子,也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县太爷连忙着人去羁押李二麻,不一会儿,李二麻被带上公堂,身上还穿着大红喜服。 听完县太爷的问话,佯装愤怒地向着林语姝咒骂。 “林家小姐你未免太忘恩负义了,那日你失足落水,是我把你从湖里救起来的!你不但不感谢我,竟然还狗咬吕洞兵!” 李二麻转头向着县太爷,满脸无辜。 “大人,很多人都看到我今天一早去林家别院提亲,就是因为我在救林家小姐的时候,与她有了肌肤之亲!若我真的想杀她,又怎么会求娶她呢?” “我刚刚看到李二麻喜气洋洋地去林府别院提亲,那阵仗都赶得上迎亲了。” “就是就是,要是李二麻想杀人,为何今日去提亲?必定是那林家小姐看不上李二麻,被碰了身子就诬告他杀人,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你说得对,你们看林家小姐那副狐狸精的样子,生来就是勾引男人的。身份高眼光就高,自然是要高嫁的,怎么也不会看上李二麻这个流氓。” 县太爷听到人群中的闲言碎语,心中微微有点动摇。 李二麻上门提亲的事情他已经得知了,低头看着林语姝若有所思。 这个林语姝年芳十六,身材窈窕多姿,长相更是妖娆妩媚。 这种长相在大门大户里会被认为不够端庄,不宜作当家主母。 李二麻其貌不扬,品行亦是不佳。 难道真是林语姝被李二麻救了之后有了肌肤之亲,却又不想下嫁给他,便来诬告李二麻杀人? 衙门门口不远处,一家小酒楼的二楼雅间里坐着两名男子,正看着衙门中的热闹。 一人身姿笔挺,身着竹青织金行衣,眉目清俊甚是器宇轩昂,修长的手指搭在青瓷茶杯盖上,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站在衙门大堂的林语姝。 另一人身着藤黄苏绣锦衣坐在对面,脸上带着戏谑地笑,对着对面的人调侃。 “容璟,这个姑娘就是你三日前在湖里顺手救上来的那个人吧。” “啧啧,上次她跟个落汤鸡一样我没看清楚样貌,没想到竟然是个亭亭玉立的美人,怪不得像你这样冷心冷肺的人能出手相救,还是你眼光毒…唔……” 对面飞过来的茶饼堵住了沈沐堂的嘴,后面的话被噎了回去。 南容璟冷着脸,“我为什么救她,难道你猜不到吗?” 沈沐堂匆匆咽下茶饼,脸色变得郑重,疑惑又惊诧。 “难道是因为你体内之物?” 南容璟轻轻点了下头,目光又落在那个窈窕的身影上,语气沉沉。 “她落水时我感到了体内的异动,想必她与我体内的东西有某种关联。” 沈沐堂担忧地望向衙门口。 “如果是这样,她就不能出事,要不要出手解决她的麻烦?” 南容璟看着林语姝突然出现的举动,嘴角微勾,整个人说不出的邪魅。 “看起来不用我们帮忙。” 公堂上,就在县太爷面露犹疑之色时,林语姝声音悲切。 “大人,若小女只是落水,那这伤又是从哪里来的?” 说着,林语姝扯下围在脖颈上的素白围巾,露出了脖颈上可怖的勒痕,这伤是林语姝早上上吊时留下的。 紫红色的勒痕盘绕在她纤细雪白的脖颈上,甚是引人注目。 “嘶,这……” 人群中一阵哗然。 县太爷示意府衙内的仵作上前验伤,仵作细细端详着林语姝的伤处。 林语姝有些心虚,三日前,李二麻刚刚掐住她的脖子就被路过的人惊走。 李二麻仓促逃跑的时候,把她推入湖中,所以李二麻只在她脖颈上留下的淡淡的掐痕。 而她脖颈上的勒痕是今天早弄上的,三日前的伤和今早刚刚受的伤,必然不会完全相同。 不过林语姝早已准备好说辞,即便仵作发现破绽,她也可以自圆其说。 她镇定自若地接受仵作的审视,心中却还是希望这名仵作学艺不精,无法看出破绽。 那名仵作眼神一滞,一边思索一边微微抬头望向衙门外。 只一瞬,便低头向县太爷禀告。 “大人,林小姐脖颈上确为麻绳留下的勒痕。” 第5章 私情 啪!县太爷用力拍响了惊堂木。 “李二麻,你还有何话可说!若真如你所言,林家小姐是落水被你救上岸,那她脖颈上的勒痕你要如何解释?” 李二麻傻了眼,几日前他收了王婆子的钱,要毁了林语姝的清誉,但又不能真破了她的身子。 那日,他看到林语姝长得如此美艳,心痒难耐,想着掐晕了好好玩玩。 不破身子也有不破身子的玩法,他向来精于此道。 让李二麻没想到的是,向来偏僻少人的湖边竟然突然冒出个人来。 那人怒喝一声就把李二麻吓得屁滚尿流,一把将林语姝推入湖中,李二麻撒腿就跑。 这三日里,林府别院安稳如初,李二麻想着林语姝一定是没看清是谁伤了她。 李二麻胆子又大了起来,和王婆子合计了一下,想要借着林语姝落水这件事毁了她的清誉,便有了今天早上的提亲闹剧。 李二麻有些慌了,连忙解释。 “大人,我冤枉啊,我真的没勒过她!不能光凭她的伤就认定是我干的,没准是她自己找人勒的,就为了诬陷我!” 林语姝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眼眶通红,眼中泪水将落未落。 “大人,小女来箐山县养病已有六年之久,身体孱弱向来鲜少出门,又哪里能找人来勒自己。而且,我与李二麻素无来往,有什么理由诬陷他。” 林语姝伸出葱白玉指,轻轻摩挲了一下脖颈上的伤,神态矫揉做作。 “若留下了疤,小女以后要如何嫁人。” 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让周围人都不忍心再怀疑她,林语姝低头拭泪,衣袖下露出嘲讽的笑。 这招她还是和林青柔学的,前世的她无数次败在极擅装可怜的林青柔手下,这次轮到她学以致用了。 身边扶着林语姝的春桃已然呆若木鸡,心想小姐何时变得这般柔弱……这般让人牙酸了…… 县太爷向着李二麻:“李二麻你说说看,林家小姐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陷害你?” 李二麻想起与王婆子商量要毁掉林语姝清誉的事情,心一横,从怀里拿出本来准备在提亲时用的东西,一张麻子脸拧成了团,面色凄苦。 “因为我与林家小姐早已有了私情,那日她约我在湖边相会,说她嫌弃我的出身,想要甩了我。我二人争执不下,拉扯间林小姐跌入湖中,我不计前嫌救了她,却没想到今日被反咬一口,她竟诬陷我杀人!” “大人明鉴,这是我二人有私情的证据!” 说罢,李二麻从衣襟最里层掏出一个精致的香囊,上面绣着一个“姝”字。 刚刚还在同情林语姝的人群中,又传出了兴奋的议论声。 “哎呦,还真是个女子的香囊,这么精致必定不是普通人家的东西。” “真没想到,千娇百媚的林家小姐竟然和李二麻这样的人有私情,真是耐不住寂寞啊!” 县太爷看着李二麻拿出的香囊,面色有些难看。 普通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身为官吏的他还是一眼就认出,这香囊是竟然是蜀锦制成的! 蜀锦是何等珍贵的布料,李二麻是绝对不可能自己弄到蜀锦做的香囊。 这个香囊上还有个“姝”字,那么它就只能是林语姝的。 如此精致名贵的香囊必然是女子心爱之物,平时定是贴身佩戴,怎么会落到李二麻的手里呢? 林语姝神态自若地看着那个香囊,她一点都不惊讶,前世李二麻提亲的时候,就拿出了这个香囊,让所有人都相信他与林语姝有私情。 而在林语姝回到将军府之后,她也猜到了是谁偷走了这个香囊。 县太爷有些犹疑:“即便这个香囊是林家小姐的,那也未必就是她亲手送给你的。” “奴婢招弟可以作证,这个香囊就是林小姐送给李二麻的定情信物!” 招弟突然从人群中冲到公堂上,跪在地上露出解恨的神色。 “奴婢是林府别院管家之女,平日常常贴身伺候林小姐,这个香囊就是林小姐命奴婢亲自送到李二麻手中的!” 说完,招弟幸灾乐祸地看着林语姝,这个林小姐憨憨呆呆,空长了张漂亮脸蛋。 招弟看着林语姝那张娇美的脸,心头酸得直滴血! 若她有这样的样貌,又怎会一直为奴为婢! 此话一出,人群一片哗然,顿时,众人看着林语姝的眼神就像看着块破抹布。 县太爷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本来想借着这个事情给将军府卖个人情。 可现在连人证都有了,林语姝怕是翻不了身。 这个大小姐也太不知道检点! 就在县太爷准备质问林语姝时,林语姝屈膝下跪,美目含泪楚楚可怜,誓要将白莲花之路进行到底。 “小女来到此地已多年,在府中对下人一向厚待。招弟是杨管家独女,并不是一般的下人,小女从未让招弟贴身伺候过,又怎么会让她去送什么定情信物?” 说完,林语姝抬手用粗麻衣袖拭泪。 早有眼尖的人看出端倪,语气讥讽。 “这林家小姐说是将军府嫡女,却穿着粗麻衣裙,而管家之女说自己伺候林家小姐,却穿着上好的锦绣裙装。不知这两人站在一起,谁是小姐谁是丫鬟。” 此言一出,众人皆若有所思地打量起招弟。 招弟暗暗骂这人嘴碎,她今日穿着从林语姝那儿抢来的裙装,本来是打算在府中看林语姝被李二麻提亲的笑话。 结果没等到李二麻进府提亲,却听到有人说林语姝将李二麻告上了公堂。 母亲王婆子担心事情闹大会坏了主子吩咐的事情,急急赶过来拉着招弟赶过来。 就在刚才王婆子看出李二麻的用意,让招弟上堂做证,要坐实林语姝和李二麻有私情这件事。 不等招弟张嘴反击,林语姝忙解释。 “小女的吃穿都是招弟和她母亲王婆子照顾,虽然小女的病一直不见起色,但至少衣食无忧。招弟这身衣服,是、是小女给、给她的……” 林语姝像是害怕般越说声音越小。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县太爷嗤笑一声,心中暗道,这林家小姐竟然被一个管家之女欺负到这种境地,身穿粗布麻衣竟然还说自己衣食无忧,这么多年也未治好病,估计也是管家一家子没好好照顾的缘故。 林语姝抬起头,眼中泪水将落未落,“李二麻手里的香囊,也是我前不久送给招弟的。” 招弟闻言一惊,恶狠狠地向着林语姝嘶吼。 “你胡说什么!明明我向你要这香囊的时候,你并未给我……唔……” 招弟的话还没说完,王婆子从人群中冲了出来,紧紧捂住了招弟的嘴。 第6章 惩治刁奴 “小姐赎罪,招弟这几日犯了癔症,整日里胡言乱语,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她一般见识。”王婆子边说边给林语姝磕了个头。 林语姝暗赞了一声,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招弟是个头脑简单的草包,经不起言语刺激,王婆子却很精明,及时将招弟的话找补了回去。 王婆子不仅及时堵住了招弟后面的话,还让林语姝不得不原谅招弟的无礼。 若她此时责骂招弟,刚刚立起来的白莲花形象就会崩塌。 林语姝装作害怕地躲过了王婆子的行礼,一脸诚挚。 “我怎么会怪招弟,只是招弟不应该胡言乱语地说这香囊是我给李二麻的,这香囊明明我早就给了招弟!” 王婆子一蒙,她是说招弟刚刚冲撞林语姝的话是胡言乱语,林语姝却借题发挥,连招弟的证词都变成了胡话。 王婆子有些心惊,向来木讷的林小姐怎么变聪明了?! 看来问题的关键在这香囊上,县太爷挥手让人将香囊承上前,细细端详起来。 就在他打开香囊的时候,不由惊呼。 “这是什么?” 县太爷从香囊中扯出一件艳红色的布,手一扬,竟然是一件女子贴身的肚兜! “林家小姐看着木讷,没想到还是个这般有情趣的人。” 人群里有男子色眯眯地打量着红肚兜和林语姝。 “呸!真是伤风败俗!这林家小姐也太不要脸了。” 良家妇人们忍不住啐道。 就在看清那件肚兜的时候,招弟脸上血色尽褪,这是她的肚兜! 怎么会出现在这个香囊里? 招弟想不通,这个香囊是前两日她偷的,刚偷来的时候她看过,里面只有些香料。 今早上李二麻提亲的队伍还没到府门前,她偷偷混在人群中把这个香囊递给了李二麻。 李二麻也不知道里面竟然还藏着一件肚兜,想着香囊是林语姝的,那这肚兜也一定是她的。 李二麻急急地解释,“这就是我情人送我的定情礼物,藏在香囊里的肚兜。” 王婆子死死按住想要争辩的招弟,虽然她不知道为何招弟的肚兜会在香囊中,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承认这肚兜是招弟的! 林语姝一点也不惊讶,因为肚兜就是她放进去的! 她今天早上出门前,偷偷溜进招弟的屋子,把招弟的红肚兜塞进了香囊里。 她假装疑惑:“你情人送你的?可这肚兜明明是招弟的!难道你的情人是……” 王婆子故作惊讶,满脸假惺惺的悲愤。 “小姐不想承认与李二麻的私情也不能这么冤枉我女儿,你有什么证据说这是招弟的肚兜?” 林语姝面带笑意看着王婆子,一双眼却冰冷似箭,让王婆子遍体生寒。 “因为我曾在招弟的屋子里见过这个肚兜,上面绣了两个胖娃娃。我听下人说,王婆子你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生个儿子,家中很多物件上都绣着招子福娃图,连招弟的衣物上都有。” 说完,林语姝转头看着县太爷,言辞恳切。 “小女还未出阁,又怎么会有绣着招子福娃的肚兜!” 县太爷听完,对着王婆子语气丝毫不客气。 “你若不承认,那本官便着人去你屋中把绣件找出来,和这个肚兜比对比对,一看便知是不是你绣的。” 王婆子一听此言便面如死灰,善于刺绣的绣娘可以轻易地从针脚上辨别出绣件是否出自同一个人,她根本无法辩解。 林语姝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春桃,春桃心领神会。 照着林语姝路上教给她的说辞,愤怒地指着招弟,眼中直欲喷火。 “原来那日被小姐撞见和你私会的人是李二麻!” 说罢,春桃狠狠向着县太爷磕了个头。 “大人,我家小姐曾撞见招弟与人私会,还听见招弟说‘只要她死了,她带来的钱物就是我们的,你便用这钱来提亲,我娘一定会答应的’。” “看来当日招弟是在和李二麻商量杀我家小姐谋夺财物,一计不成又要强娶我家小姐,定是要勒索钱财!” 招弟怒急攻心,一把甩开王婆子拉着她的手,扑向春桃,厉声怒骂。 “你个贱蹄子胡说什么!我何曾与李二麻私会,那日我也没有说过这些话,我只是告诉李二麻我会偷小姐的香囊给他……” 春桃急忙躲开疯癫的招弟,旁边的衙役上前将招弟按在地上不能动弹,王婆子瘫坐在地上。 完了!全完了! “原来是这个丫鬟和李二麻有私情,怕自己母亲不同意,便要杀了林家小姐夺取财物,好让李二麻来提亲!果然最毒妇人心!” “啧啧,我就说林家小姐怎么会看上李二麻,这个丫鬟样貌平平,倒是和李二麻相配。” 人群中的议论声让招弟又怒又恨,她最狠别人说她样貌丑。 她虽然不喜欢李二麻,但在李二麻的调戏下,招弟找到了被人当做大美人的满足感。 在她娘说要找人毁了林语姝清誉的时候,她便找到李二麻帮忙。 县太爷厉声喝到:“李二麻!招弟!你二人还不赶快从实招来,若是不招,便大刑伺候!” 李二麻怂包一个,县太爷这样一喝便吓得腿软发抖。 但他依然知道说什么对自己有利,结结巴巴地交代。 “大人,我们只是想向林家小姐要点钱,并不想杀她。这一切都是招弟的主意,肚兜是她给我的定情信物,是她非逼着我娶她,还想抢林家小姐的钱财。” 招弟听完暴怒扑向李二麻,转眼李二麻的脸上就多了几道血痕。 招弟的指甲上沾染上李二麻的皮肉,血淋淋的,神色疯癫无状。 “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你这狗样子也配让本姑娘看上?简直是笑话!” 衙役又一次将招弟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县太爷暗道这些人简直胆大包天。 “你二人意图谋害林家小姐,谋害不成便要强娶,实在罪大恶极!各打五十大板,择日流放三千里!” 王婆子一听,口中涌出一口血,眼睛一翻晕倒在地。 衙役们把李二麻和招弟按在长凳上,挥起板子重重打在二人的臀腿上。 不一会儿,两人的衣衫就被鲜血染红,隐隐约约能看到两人的皮肉已经被打得绽裂开来。 李二麻和招弟痛得哭爹喊娘,招弟平时身娇体弱,几板子下去便晕死过去,只剩李二麻惨叫不绝。 第7章 有趣的人 林语姝盈盈拜倒,面容恳切对县太爷求告。 “他二人被情所困才犯下大错,招弟毕竟是女儿身,再打下去怕是会没命,请大人手下留情。” 林语姝可不想让招弟就这么被打死,太便宜她了! 县太爷由衷赞叹,“林小姐果然人美心善,既然你开口求情,剩下的板子本官就给招弟免了。” 林语姝谢过县太爷之后,轻蔑地瞥了一眼被打得如死狗一般的招弟和李二麻,脚下踩着他们二人的血迹,心中舒畅无比。 原来这便是复仇的感觉,血淋淋的畅快。 林语姝深呼一口气,血腥气充满鼻腔,但她并不觉得难闻,只感觉自己的灵魂微微颤栗,兴奋得让人上瘾! “被刁奴如此欺辱,林家小姐竟然还为她求情,真是菩萨心肠。” “看看林家小姐和招弟的穿着就知道她在别院中必定备受欺辱,这么多年来,亲侄女被扔在这别院里不管不顾,那林尚书真是空有个好官的名头。” 林语姝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心里满意极了。 摆脱李二麻提亲的方法有很多,但她选择了把事情闹到最大的方式,就是为了给二叔一家施压。 二叔一家人惯会惺惺作态,林青柔当年与她“姐妹情深”,二婶更是待她像亲女儿一般,不过…… 那是在父亲和兄长打了一场惊世胜仗之后的事情。 现在林语姝的父亲不过是边境一个不起眼的驻军将军而已,而二叔则是堂堂礼部尚书,朝廷二品大员。 二叔一家与祖母一样,最看重官途和将军府名声。 将军府自家仆人谋害嫡出小姐的事情必定会传回京都,即便无法让祖母下令接她回府,也会让二婶出手摆平这件事,他们绝对不能让此事给将军府的名声抹黑。 以二婶的性格会如何摆平这件事,若是前世的林语姝或许不知,但重活一世的林语姝却心知肚明。 所以她留下招弟的命,静待二婶出招! 沈沐堂在茶楼上看着那道窈窕身影渐渐消失,转头愤愤地对南容璟抱怨。 “这林小姐还真是个呆头包子,那日若不是你出声吓跑李二麻,还把她从水里捞出来,她早就没命了,如今竟还为害她的人求情!” 楼下匆匆上来一个人,赫然就是刚刚衙门中的仵作,仵作对着南容璟行礼。 “禀告世子殿下,那林小姐脖颈上的勒痕应该是一个时辰前弄上的,绝对不会是三日前的伤,不过属下按照您的指示,并未在公堂上揭露此事。” 南容璟眉毛轻挑,冷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还发现了什么?” 仵作继续回禀:“属下在林小姐身上闻到了败血草的味道,此草可用于治疗风寒,但不利于外伤愈合。” 南容璟冰冷的脸上出现一丝微笑,像厚重云雾中透出了一线光亮,耀眼夺目。 “这个林小姐果然有趣。” 沈沐堂有些不解。 “她落水之后感染风寒,身上携带了治疗风寒的药物,这样合情合理的事情有什么有趣的?” 南容璟略微不耐烦地看了沈沐堂一眼:“若仵作发现了她伤口上蹊跷,她便可以以此草不利于伤口恢复为借口,自圆其说。” 沈沐堂瞪大眼睛。 “她竟然懂得药理!刚刚影卫调查,说她十岁便被祖母送到这个庄子上养病,从此将军府上的人便从来没有看过她,更没有给她请过教书夫子。” “按理来说,她应该是个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的草包美人,怎的会通药理?” 南容璟玩味地摩挲着下巴,轻扯嘴角:“所以她才有趣。” 听到这话,沈沐堂不自觉的汗毛直立,一般能让南容璟感兴趣的人都活不长久。 不是被影卫杀害,就是被押到崖狱折磨致死,他在心中暗暗为林语姝默哀。 南容璟乃堂堂晋王世子,深得当今皇帝倚重,掌管羽林卫和崖狱,可直接抓捕权臣下狱,对五品以下官员有先斩后奏之权。 南容璟素来铁面无私且刑罚手段狠辣,常常亲自出手对犯人挖眼剥皮,更可怕的是南容璟乐在其中,简直是个活阎王。 因此,有“玉面阎王”之称,南容璟狠辣手段让朝廷上下甚至整个京城的人都闻之色变。 南容璟的父王晋王有从龙之功,若不是当年手握兵权的晋王的大力支持,当今皇帝未必能坐上龙椅。 当今皇帝登基后没几年,也就是在南容璟出生后不久,晋王妃得了急症过世,那之后晋王便自请戍守大周南境,常驻幽州,从不回京。 而林语姝祖父虽然是先帝册封的一品大将军,可惜后继无人,林语姝父亲如今只是个小小的边境驻军将军,想要和南容璟抗衡简直是痴人说梦。 沈沐堂小心翼翼地试探:“林小姐的叔父是礼部尚书林明朗,长得更是明艳动人妖娆妩媚,你舍得辣手摧花?” 南容璟对林语姝产生了一点兴趣。 她为了给这两人定罪,竟然给自己弄了那样一条勒痕,是个狠角色,看来她给那个丫鬟求情一定另有目的。 南容璟恢复了冷漠的表情。 “在我查清她与我体内那东西之间的关联之前,我不会打草惊蛇。” 况且,南容璟心里暗想,从今天的情形可以看出来林语姝的二叔对他这个亲侄女不闻不问,想来即便林语姝死在这小镇上,他也不会关心。 原来这么多年来,林尚书都顶着张伪善的脸,南容璟在心中嗤笑一声。 不等沈沐堂再说什么,南容璟起身离开。 而刚刚来回话的仵作早就不见了踪影,沈沐堂暗暗感叹南容璟手下影卫果然身手卓绝。 林语姝回到庄子上后不久,王婆子被人抬了回来。 看着晕厥过去的王婆子,春桃心中痛快。 “招弟被打掉半条命,不久之后就要发配,这下看王婆子还敢不敢欺负小姐!呸!恶有恶报!” 林语姝就着素白瓷杯喝着茶。 “这件事没完……”王婆子和她背后的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小姐……” 林语姝安慰地拍拍春桃的头顶,目光坚定无所畏惧,“我虽然困在这里,但不代表可以任人鱼肉!” 春桃点点头,语气恳切:“无论小姐做什么,春桃都陪伴左右,绝不让贼人再害小姐。” 林语姝欣慰地抚了抚春桃圆鼓鼓的小脸,还好重生回来,身边有忠心耿耿的春桃陪伴。 这一夜,林语姝睡得很不安稳,噩梦一个连着一个。 梦里出现了前世起火的将军府和庆国公府,府内残尸遍地,血流成河。 转头看到林青柔挽着南怀朔,狞笑着看她被乱刀砍死。 接着她听到南容璟低低地说了句—“可惜了……” 第8章 药铺 林语姝本就风寒未愈,昨天在公堂上状告李二麻和招弟又劳心费神,清早起来便有些发热。 前世林语姝经过多年苦苦钻研师父给她的毒经,毒术已然十分高超。 毒术与医术有诸多相通之处,林语姝决定给自己抓些药来吃。 更何况,明知二婶会再出招对付她,她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刚刚走出屋门,就看到王婆子和杨管家跪在院子里。 一大早就要对着王婆子夫妇的老脸装满做样,林语姝心里直犯恶心。 王婆子看到林语姝走出来,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小姐赎罪,老奴养了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竟然差点害了小姐!” 王婆子擦了擦眼泪,话锋一转。 “不过小姐你也知道招弟的为人,她一向单纯,容易被人哄骗。一定是那李二麻哄骗了她,否则招弟是绝对没有胆子害小姐的……” “更何况,招弟只是偷了小姐的香囊,她一定不知道李二麻要杀害小姐的事情,招弟被打了板子还要发配,罪不至此啊……” 王婆子越说越悲愤,春桃听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林语姝轻轻按住马上就要发飙的春桃,语气柔若春风。 “我来此养病多年,多亏了你们一家人的照顾,身体才算将养好。我当然相信招弟是被人蒙蔽,如今罪名已经宣判,此事便算揭过,今后我绝对不会为难你们夫妇二人。” 林语姝一听王婆子的话就知道她打得是什么算盘,她绝对不会让她如愿! 王婆子被林语姝的话噎住,她本意是想让林语姝去求求县太爷,让衙门把她女儿放回来。 没想到如今的林语姝一改往日的木讷,变得滑不溜秋,竟然大方地说不追究他们,这不就是变相给他们扣了一顶有罪的帽子! 王婆子用手肘撞了撞杨管家,杨管家厚着脸皮。 “林小姐,您看在我们一家人尽心尽力伺候您这些年的面子上,去衙门给招弟求求情,让他们放了招弟吧!” 春桃脖子都被气粗了,这家人的脸皮怎地这么厚,还“尽心尽力”呢! 春桃愤愤地想,这些年小姐要是生病,王婆子和招弟从来都不会给小姐请大夫。 平日吃食清淡到不见油星,还总想方设法从小姐手里哄骗好东西,杨管家也是明里暗里地支持她们娘俩作践小姐。 呸!小姐没被她们害死都是命大! 林语姝心里暗笑,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从前杨管家很少与她说话,今日一开口便让林语姝知道,他们一家人都是一丘之貉。 “若是我去求情便能让衙门放了招弟,那我自然是愿意去的。不过我一没官身二没品阶,县太爷怎么可能听我的话。更何况,若让祖母和二婶知道我仗着将军府的廉名在外面做这样的事情,怕会惹恼了祖母和二婶。” 林语姝故意停顿一会儿,让王婆子消化消化。 果然,王婆子闻言脸上一紧,小眼睛不停地转,看来是想到主意了。 林语姝顺势再推一把,叹了一声:“招弟自小没吃过苦,身娇体弱,现下被板子打得丢了半条命,只怕……哎,要是治晚了,只怕两条腿就废了。” 林语姝说得言辞恳切,王婆子和杨管家听完脸色聚变,匆匆磕了个头便走了。 春桃向着这两人的背影用力啐了一口,转头问林语姝。 “小姐,他们定会去求二夫人,若是二夫人帮忙,招弟一定会被救出来的。” “你说的没错,祖母和二婶一向最重视将军府的名声和二叔的官职,王婆子借着这件事传出来的流言蜚语相威胁,二婶必定出手相助。” 林语姝毫不在意,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若二婶不出手救招弟,王婆子势必会把这件事扣在将军府的头上,所以为了将军府的名声,二婶会出手救招弟。 而且,为了永绝后患,二婶还会派人杀了李二麻,等这件事风平浪静之后,再处理杨管家一家。 二婶这个笑面虎的手段,前世她可没少领教,这一次,林语姝就让二婶自作自受! 趁着二婶出手对付她之前,林语姝得尽快炼些毒,以备不时之需。 按着前世的记忆,林语姝找到了镇子上最大的一家药铺—沐春堂。 林语姝想起京都也有家大药铺名叫沐春堂,也许这家是分铺。 这家药铺极大,里面有很多经验丰富的坐堂大夫。药铺大堂里人影交织,一大早便有很多人来这家药铺抓药。 林语姝走到一张空桌前,写好自己想买的药,递给药铺里的学徒去抓。 等待抓药的时候,林语姝便坐在檀木椅上静静地喝茶。 远处突然传来惊呼声,“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快来人啊,救救我们家夫人!” 林语姝抬头向外望去,看到两个婢女搀扶这一个华衣妇人冲了进来。那妇人眼眶和嘴唇青紫,已经昏迷不醒了。 那两个婢女急得哭出声来,搀着妇人匆忙地从林语姝身边经过。 林语姝闻到那妇人身上有淡淡地鱼腥气,再看她的手指,十指指尖微红。 林语姝心下了然,那妇人竟然中了一种罕见的毒,不过林语姝不愿意出风头。 毕竟现在的她不应该通晓药理,于是拿起茶杯慢慢喝起来,抬眼去看那边的动静。 细看那妇人青紫的脸,林语姝心下一惊,竟然是她! 看来这个风头她必须要出了! 林语姝放下茶杯,拨开围观百姓,快步走到那个妇人身边,向着婢女询问:“你家夫人刚刚可是去赏菊了?” 两个婢女有些惊讶地点点头,林语姝立刻吩咐一个药铺学徒:“去煮些绿豆水来。” 说完,匆匆开了个方子,交给另一个学徒去抓药。 两个学徒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其中一个学徒面露疑惑。 “你是何人?可是大夫?若不是,休要在这里捣乱。” 那妇人身边的婢女附和:“多谢小姐好心,不过还是请药铺里的大夫看看我家夫人。” 林语姝知道自己现在小姑娘的样子没人信她,但毕竟眼前这个熟人性命攸关。 “你们夫人身中奇毒,一般大夫没见过此毒,而我刚好知道这种毒的解法,再耽搁下去,你们夫人恐有性命之忧。” 正说着,药铺后堂走出一名白胡子老者,看衣着应该是大夫。 果然,学徒恭恭敬敬地向着老人行礼:“沈大夫。” 沈大夫捋一捋胡子,脸上似有怒气,显然听到了林语姝刚刚的话。 “小姑娘,这里不是你玩乐的地方,人命关天,去去去!” 说着,挥了挥衣袖,竟是要赶林语姝走。 第9章 解毒 林语姝一改先前的急迫,从善如流地站起身,既然有人把脸伸过来,她也不介意打上一巴掌。 林语姝刚刚仔细查看了妇人的情形,确认她目前尚不危急,便看着沈大夫,微微抬头态度倨傲。 “我虽年轻,但机缘巧合之下见过此毒,若沈大夫不知如何解毒,我也可以指点指点你。” 说罢,林语姝泰然自若地坐到边到的藤椅上,心里却暗哼了一声,她倒要看看这老头如何解毒! 沈大夫听着林语姝这口气,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老夫行医数十载,就没有老夫没见过的毒!” 人群中传来议论声。 “这么年轻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看病,真是胡闹。” “这不是昨天在衙门告状的林家小姐吗,她竟然还会解毒?” 学徒将妇人抬到大堂的长椅上躺下,沈大夫一手捋着胡子,一手号脉,眉头越皱越紧。 与此同时,药铺二层的一间雅室里,沈沐堂惊讶地看着楼下的林语姝,转头笑眯眯地向着南容璟。 “你们二人真有缘分,昨天刚在衙门看到林小姐,今天她就来到我家药铺了。” 南容璟冷着脸看笑得像朵菊花的沈沐堂:“也许是你们两个有缘。” 沈沐堂噎了一下,转过头不在乎他的冷脸,继续兴致盎然地看着楼下的热闹。他盯着那个妇人的脸,有些惊讶:“那个妇人竟中了黄纹青蛇的毒。” 南容璟一脸不解,沈沐堂向他解释。 “我曾在一本古籍中读到,在金丝菊的附近会出现一种满身黄纹的青蛇,这种蛇有剧毒,纹路神似金丝菊,十分罕见。但因为这种蛇很少主动攻击人,所以极少有人会中黄纹青蛇的毒,连我都只在自家珍藏的古书上看过,林语姝怎会知道?” 南容璟想起昨日林语姝藏在身上的败血草,这个林语姝果然不是一般的官家小姐。多年来一直被弃养在庄子上,竟然能精通药理。 她身上一定有秘密,只是不知她的秘密是否与自己体内之物有关。 南容璟斜睨了一下远处额头冒汗的沈大夫,语气嘲讽:“看来你家这个老仆并不知道如何解此毒。” 沈沐堂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别说他,连我也不知黄纹青蛇的毒如何解,我看过的那本古籍上并未记录解法,若是林小姐会解,那我一定要向她讨教讨教。” 沈沐堂出身医药世家,这会儿犯起医痴来,恨不得下楼拉开年迈的沈大夫,好让林语姝示范如何解毒。 再看楼下的沈大夫已经满头大汗,诊了好一会儿的脉,却完全不知这妇人身中何毒,更不用说解毒了。 林语姝在一旁老神在在地喝茶,看着沈大夫越囧越红的脸,“噗嗤”一下笑出声。 “沈大夫,你已经诊脉诊了一盏茶的时间了,在诊下去,只怕这位妇人会直接死在你面前。” 沈大夫闻言恼羞成怒:“你莫要胡言!这位夫人的确身中奇毒,我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毒,却也可以稳定住她的病情,保住她的性命!” 林语姝心知他并未夸口,沐春堂的大夫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她缓缓起身走到妇人身边。 “既然你不知,那我也不吝啬指点你一二。这位夫人所中之毒乃黄纹青蛇之毒,黄纹青蛇出没在种植金丝菊的地方。黄纹青蛇不过一尺长,一指粗,很少主动攻击人,毒性却十分猛烈,中毒者通常一到两个时辰便会丧命。” 说罢,看着那两名婢女问道:“你家夫人今日赏的可是金丝菊?” 两名婢女连忙点头。 沈大夫却很怀疑这个年纪轻轻的漂亮姑娘,语气不屑:“什么黄纹青蛇,老夫从医数十载从未听闻过,不会是你编造的吧?” 林语姝在心中暗骂沈大夫冥顽不灵,一点不客气地斥责:“难道这世间之事是活得久便能全部知晓的吗?岂不闻‘三人行必有我师’,如此井底之蛙的做派,即便再给你数十载,医术也不过如此了!” 林语姝气势十足,不像个小姑娘,倒像个上位者,所有人都叹服地看着她,有两个人还差点跪下来。 林语姝说的话如惊雷入耳,震得沈大夫目瞪口呆,周围看热闹的人缓过神来,纷纷点头称赞。 “将军府的小姐就是不一样,这林小姐说得在理,没准她真的会解这个毒。” 沈沐堂在楼上听得心痒痒,林语姝果然知道此毒,那她是否也知道解法…… 林语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指着那妇人的脸:“中黄纹青色之毒的人,眼眶青紫,十指指尖泛红,口中有鱼腥味。随着中毒越深,面上会出现黄色纹路。”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妇人的脸,起初只有青紫色,慢慢从青紫色中透出淡淡亮纹,不过一会儿工夫,妇人脸上出现了明显的黄色纹路。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气,“果然如此,出现黄色纹路了!林小姐了不得啊!” 妇人的婢女早已跪下,向着林语姝重重的磕头:“求林小姐救救我家夫人!” 林语姝语气淡淡:“救?我刚刚早已告诉你们该做什么,是你们没有照做,你家夫人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的命了,她能不能活命就看你们手脚够不够麻利了。” 婢女如梦初醒,后悔刚刚没有立刻照着林语姝说的做,忙拉着那两个学徒一起去熬药和绿豆水。 沈大夫脸变得奇快,对林语姝讪笑着:“林小姐果然博闻广识,是老夫有眼无珠了,林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否指点老夫这黄纹青蛇之毒的解法?” 林语姝真的被这个沈大夫脸皮的厚度震惊到了:“等下你在边上看着。” 沈沐堂欢喜地直跺脚,拉着南容璟:“快,咱们也下去看一看,这样奇毒解法,不看岂不是太可惜了。” 南容璟嫌弃地打掉他的手,轻轻抚平被抓皱的衣袖:“我现在还不能见她。” 万一林语姝与他体内之物有关,冒然露脸很可能出现危险。 沈沐堂回过味儿来,只能悻悻地远眺着,生怕遗漏任何细节。 第10章 前尘旧事 中毒的妇人已被抬进药铺后堂的一间诊室中,在绿豆水催吐之后,又将熬好的药给妇人喂了下去,不过这些都不足以彻底解毒。 要想彻底清除体内的黄纹青蛇的毒,还要进行针灸,而且在行针时,这位妇人也会褪去衣衫。 碍着男女大防,沈大夫的脸皮到底没厚到进屋参观的地步,只抓耳挠腮地站在纱帘之外。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林语姝屏气凝神,凭借前世的记忆完成针灸,她累到满头大汗,手酸无比。 她心想,现在这幅身子还真是娇弱无力,得空她要好好操练操练。 林语姝并未离开屋子,默默地坐在床榻边上,静静观察妇人面色变化。她的脸已经从最初的青紫变成通红,之前出现的黄色纹路也基本消失。 林语姝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将被褥给妇人盖好,神思飘远,她陷入回忆中。 这个妇人姓冯,是朝堂上以铁齿铜牙闻名的曹止水,曹御史之妻。 前世她曾与冯氏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场景和眼下情形出奇相似。前世的冯氏也如现在这般面如死灰,不过现在的她尚有呼吸,而那时的她已经生息全无了。 前世,在南怀朔在夺嫡之争中崭露头角之时,他手下一员权臣贪污巨款,被曹御史发现。 曹御史为人刚正不阿,且言辞犀利,被他上本参过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有人笑称曹止水人如起名,言辞锋利可断流水。 只要曹御史将贪污之事上本参奏,南怀朔的势力必定会受到重创。然而,就在曹御史准备上本参那名贪官污吏的前一晚,他竟暴毙于家中,死因是突发心悸之症。 曹止水死后不过五日,他的夫人冯氏也因心悸之症暴毙。 没人怀疑,更没人关心。 曹止水虽然深受皇帝信赖,性格却太过刚硬,在朝堂上得罪了太多太多的人。 林语姝却清楚地知道,曹止水夫妇二人是死在她调制的毒药之下。 那时,南怀朔甜言蜜语地哄她配制出了杀人于无形的毒药,又背着林语姝偷走毒药,毒死了曹止水夫妇。 在冯氏出殡之日,林语姝偷偷乔装出府去拜祭冯氏,她那时已是南怀朔正妻,无法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人前。她深知曹御史为人,对他夫妇二人的死心怀愧疚,在冯氏的棺前狠狠磕了个头,久跪不起。 想起前尘旧事,林语姝眼圈渐渐湿润。前世除了自家亲人之外,她最对不起的就是曹止水夫妇。如今救了冯氏,也算赎了一些前世的罪过。 想到此处,林语姝心中突然一动,前世她并未来过沐春堂,那当时是谁给冯氏解的毒?难道是师父? “林小姐可行完针了?需要老夫帮把手吗?” 沈大夫沙哑地声音突地响起,惊醒了沉思中的林语姝。 林语姝掀起厚重的纱帘,缓步走出,向沈大夫身边的婢女交代:“你家夫人的毒已经解了,不过她体内还有残毒,须按照刚刚的药方再喝十日药。” 两名婢女齐齐下跪叩头,神色感激不尽:“多谢林小姐救命之恩,待夫人康复之后,必定上门拜谢。”说完便匆匆进屋照顾冯氏。 林语姝赖得理沈大夫,假装没看见他眼中旺盛的求知欲,转身快步走向大堂,去寻春桃。 眼看林语姝不耐搭理自己,沈大夫舍了老脸急步跟上,毕竟年龄大了,边走边喘:“呼……林小姐留步!留步啊,咳咳咳……” 走得太急,沈大夫一口气没上来,猛烈地咳嗽起来。 沈大夫的咳嗽声引来了周围人的好奇,这下林语姝便不好再装下去了。她停下来等着沈大夫把气喘匀,态度冷淡:“还有什么事吗,沈大夫?” 沈大夫完全不在意林语姝语气中的冷漠,陪着笑脸:“我家少爷想见您一面,没别的意思,我家少爷是医痴,想向您请教一下黄纹青蛇之毒的解法。” 看到林语姝蹙眉,沈大夫忙不迭地解释。 林语姝略一思忖便点头同意了,毕竟是沐春堂背后的老板,若能结识的话不是坏事。 沈大夫领着林语姝进了二楼一间雅室,屋内布置得简洁却不失雅致,满室药香扑鼻。 屋内立着一张绣文竹青石屏风,屏风前的紫檀木桌旁,坐着一名年轻的锦衣公子,眉目清俊,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林小姐请坐。” 沈沐堂说完示意沈大夫,沈大夫转身出去的时候带上了门,屋内只剩林语姝与沈沐堂对坐在桌前。 林语姝落落大方地坐下,她想起刚刚在楼下与沈大夫争执的时候,感觉有人在暗中窥视她,想必就是这个人了。 沈沐堂按捺住对奇毒解法的好奇心,偷偷抬眼打量林语姝。 林语姝一身半旧的碧水色暗花云锦裙,梳着缕鹿髻,头上戴着羊脂白玉玲珑簪。眉目娇美,脸上不施粉黛,却更衬得她嫩脸修蛾,淡匀轻扫。 沈沐堂拿起茶壶,给林语姝倒上一杯,彬彬有礼。 “在下沈沐堂,今日有幸得见姑娘高超的解毒之术,实在佩服,不知林小姐师从何人?” 林语姝端起茶杯轻嗅,好香,是上好的碧螺春,林语姝并不回答,只轻扯嘴角,目光落到那架文竹青石屏风上。 因着前世炼毒的缘故,林语姝对各种味道甚是敏锐,在满室碧螺春的茶香中,林语姝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淡淡雨前龙井的香气,看来屏风后面还有人。 林语姝漫不经心地放下茶杯:“不过是机缘巧遇罢了,我偶然遇到过高人救治身中黄纹青蛇毒的人,便擅自将解法记了下来。” 沈沐堂完全不信她的话:“林小姐偶然遇到的那个高人,可是将针灸之术都教给你了?看来林小姐相当聪慧,竟能在短时间里学会针灸解毒。” “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黄纹青蛇之毒的解法其实很简单。” 听到这话,沈沐堂的耳朵竖起,心都提到嗓子眼,迫不及待地等林语姝继续说下去。 可是,林语姝却止住了话头,只意味深长地看着沈沐堂。 第11章 第一桶金 沈沐堂被林语姝勾得心痒难耐,语气充满焦急,“不知林小姐可否赐教黄纹青蛇的解法?” 林语姝看着沈沐堂心急火燎的样子,知道这个人的确是个医痴。 看来他找自己的主要目的就是求解毒之法,只是不知屏风后面那个人的目的又会是什么。 林语姝暗暗思忖,前世在南怀朔登基之前,她曾经帮助南怀朔打理过一些简单的朝政,特别是一些涉及奇毒的事情。 由于箐山县盛产菊花,特别是金丝菊。 林语姝记得前世的箐山县,在几年时间里陆陆续续有不少人身中黄纹青蛇之毒身亡。 不过在很长时间里,没人知道这些人死于何种毒。 直到林语姝亲自来箐山县查看,才发现了此毒,按照毒经的记载,将解毒之法留在了箐山县,才算是解了箐山县的奇毒之困。 如果这一世林语姝提前将解毒之法留下,就可以解救未来几年里中毒之人的性命,也算是功德一件。 不过就这么轻易地将解毒之法送人可不是林语姝的做派,林语姝平静地看着沈沐堂,神态不怒自威。 沈沐堂被她看得有点心里发毛,让他想起上一次被人这么盯到胆寒,还是惹了南容璟。 这两个阴森恐怖的家伙,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沈沐堂擦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讪笑着,“林小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林语姝这才满意地点了下头。 “沈公子客气了,治病救人是积德行善的事情,我绝不会趁火打劫的。” 轻抿了一口碧螺春,林语姝话锋一转。 “我来箐山县养病已经多年,祖母年纪大了精神短,对我的吃穿用度总有些顾不上的地方。” 这话说得突兀,沈沐堂不自觉一愣,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林语姝的弦外之音。 还说不会趁火打劫!沈沐堂愤愤地想,这是在赤裸裸地打劫他! 沈沐堂肉疼地大手一挥,“只要林小姐肯告知解毒之法,银两不是问题。” 林语姝轻笑出声,“沈公子这可是误会了,我一个闺中女子要那么多银两有何用处。我来此养病多年,身体依旧孱弱,药石不断,所以我想请沈公子做主,让我以后可以免费来沐春堂取药材。” 沈沐堂在心里算了算,看林语姝瘦弱的小身板,一日不过一两副滋养的汤药,哪怕是吃个十年,也花不了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银子换黄纹青蛇毒的解法,这买卖划算! 于是乎,沈沐堂做出了日后让自己悔青肠子的决定,无比爽快大方。 “没问题,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 说完,从怀里取出一块圆形令牌,印着多种草药花纹,正中间是个“沈”字。 “这块药牌赠于林小姐,执此药牌,可在大周境内各地的沐春堂免费取药。” 林语姝满意地接过药牌,稳稳当当地揣入怀中之后。 “黄纹青蛇之毒起于肺,显于肤,终于心。中毒之人起先会因为呼吸困难陷入昏迷,进而在皮肤之上出现青紫、黄纹等症状,最后毒素入心,便会一命呜呼。” 沈沐堂拿起早就准备在一旁的纸笔,飞快地记录下来。 林语姝慢条斯理地继续,“刚刚你应该已经看到最初的处置方法,先用绿豆水催吐解毒,在辅以清毒汤药,最后行针祛除余毒,这最后一步是最重要的。” 林语姝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清毒汤药的药方想必刚才那位沈大夫已经留存了,那我就详细说说这行针之法。” 沈沐堂脖子伸的老长,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林语姝拿起纸笔,几笔便在纸上勾勒出大致的人体轮廓,又在上面点了几个点,娟秀小楷写下行针顺序。 沈沐堂认出这几个点是人体的穴位。 “对这几个穴位按序行针,针入皮下一寸,至十遍左右,面上黄纹消退即可。” 林语姝言毕,屋子里出现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这就完…完了?!” 沈沐堂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林语姝。 林语姝神色如常地点点头,伸手整理一下衣襟,一副马上要起身离开的架势。 沈沐堂还保持着准备洋洋洒洒大书大写一番的架势,整个人僵立在原地,由自不敢相信。 “就…就这么简单?” 林语姝不耐烦地又点了点头。 就这…能解黄纹青蛇的毒? 沈沐堂心里有些琢磨不定,这个林小姐不会是在诓骗他吧。 林语姝看出他的犹疑,面色不悦。 “你若不信,可找人去寻黄纹青蛇,一试便知,这药牌我也可以暂时还给你。不过…要是你确定了这解法是对的,那时,光这一个药牌只怕就不够了!” 林语姝说得气势十足,字字掷地有声。 沈沐堂明知道她一个不受宠的将军府小姐,根本不能把他怎么样,还是忍不住心里发颤,连忙解释。 “林小姐误会了,在下怎么会怀疑你的话呢……” 看着沈沐堂的窘态,林语姝有点想笑,觉得自己搬出前世皇后的架子来吓唬这个单纯的年轻人,有点不厚道。 略一思索,和缓了态度,“沈公子还有什么疑问尽管说,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话可给沈沐堂点醒了,刚刚被林语姝迫人的气势震慑得发蒙,差点忘了问最重要的事情。 “林小姐博古通今,可了解蛊毒?” 林语姝手微微一颤,蛊毒,想必这便是藏在屏风之后的那个人想要问的。 林语姝略略思索,“蛊毒盛行于东巫国,早在二十五年前,于大周边境幽州,东巫国与我朝爆发大战,东巫国大败,从此东巫国便极少与大周通商,蛊毒也极少流入大周境内。” 沈沐堂点点头,心想这个林小姐果然有学识,不像是从未读过书的样子。 林语姝面露为难,“我所知仅限于此,因着从来没见过蛊毒,再多也不知道了,恐怕无法给沈公子解惑。” 沈沐堂心中叹息,果然如此,语气丝毫不失望。 “没关系,今日能得林小姐指点黄纹青蛇之毒的解法,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林语姝向着沈沐堂行了一礼,眼角余光淡淡掠过那展文竹青石屏风,便告辞下楼去了。 文竹青石屏风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地声响,紧接着,从屏风后走出一个人。 第12章 蛊毒 南容璟从屏风后缓步走出,目光追随着刚刚消失在楼梯转角处那抹碧水色的裙角,眉头微蹙。 沈沐堂轻轻拍了拍南容璟的肩膀,宽慰他。 “林小姐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官家小姐,能在机缘巧遇下知道黄纹青蛇之毒的解法已是难得,她不了解蛊毒也是情理之中,你别太失望。” 南容璟在林语姝刚刚坐过的椅子上慢慢坐下,轻轻嗅着茶杯中还留有余温的碧螺春。 “她没说实话。” 沈沐堂一愣,十分惊诧,“我怎么没看出来?” 南容璟懒得回答他,沈沐堂自小与南容璟一起长大,是个性格明朗的少年,可惜就是脑子不太够用。 南容璟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青瓷茶杯,林语姝还真是有趣。 从进了这间屋子开始,林语姝就没说过几句真话。 一个年纪不大且被弃养在庄子上的小姑娘,刚才周身爆发出来的气势竟将出身医学世家的沈沐堂震慑到说不出话。 她了解奇毒,又能将年长于她的男子哄骗得团团转,林语姝如迷一般,南容璟现在对她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咚咚咚,白胡子的沈大夫敲门进来了,向着沈沐堂恭敬地作揖。 “少爷,这是林小姐留下的解毒汤药的药方。” 沈沐堂开心地接过来,但是沈大夫后面的举动就让他的笑容凝固了。 沈大夫从怀中拿出厚厚一打纸,“刚刚林小姐用药牌取走了这些药,请少爷过目。” 沈沐堂盯着足足有一尺长的药材单,半天没缓过神来,不敢相信。 “这…这些药材…都是她要吃的吗?” 这不得吃死她! 南容璟轻笑出声。 这一笑,把年迈的沈大夫都晃花了眼,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比自家少爷还要俊美! 沈沐堂挥手让沈大夫出去,心中愤愤不平。 “早知道林小姐把药材当饭吃,我便不该轻易给她药牌!” 南容璟看着沈沐堂手中的药材单,看来他想得没错,不管林语姝是否了解蛊毒,她一定熟识药理或者…准确地说,是毒理。 正想着,一阵剧痛自下腹袭来,南容璟忍不住弯腰捂着腹部,额头上渗出汗水,脸色变得惨白。 沈沐堂看出南容璟的不对劲,连忙扶他进了内室躺下。 腹部传来一阵阵绞痛,好像五脏六腑被人用钢叉狠狠地搅动,南容璟表情却波澜不惊,只有牙关被咬得咯咯作响。 南容璟的意识在剧痛中慢慢变得模糊,恍惚之间,好像被沈沐堂喂下了一颗药丸。 入口的药丸像是一杯水泼进了熊熊燃烧的烈火中,南容璟还没来得及感受到一丝清凉,药效便被蒸发殆尽。 在被疼痛折磨得昏昏沉沉之时,南容璟意识到了这次发病的不同之处。 腹部绞痛更加厉害,五脏六腑中间像是有一团活的火焰,灼热跳跃,似乎下一秒就能让南容璟自焚而亡。 身边的沈沐堂此刻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南容璟的腹部,拿在手中的金针不住地颤抖。 腹部通红一片,好像被烙铁烫过一样。 与以前不同的是,这次发病,南容璟腹部中央泛着淡淡的金光。 那金光忽明忽暗,似是有个会呼吸的活物藏在南容璟腹内,随时都会剖腹而出。 沈沐堂深吸一口气,略微颤抖的手紧紧捏住金针,快而准地对着南容璟泛红的皮肉开始施针。 如此折磨下,一个时辰过去了,南容璟的意识慢慢恢复,缓缓睁开眼,看到守在身旁一脸颓丧的沈沐堂。 沈沐堂目光忧虑地盯着南容璟,“容璟,出现金光了!这是不是意味着……” 后面的话沈沐堂不忍心说出口。 南容璟想要起身,腹部残存的痛楚激得他浑身一阵颤栗,只得老实地躺回床上。 听到沈沐堂的话,他反倒笑了,一脸无所谓。 “意味着我大限将至了。” 沈沐堂急得眼眶发红,“离开京城,我带你去找我祖父,他有抑制发病的方法!” 南容璟虚弱地摆了摆手。 “能想的办法,你祖父当年都想过了,虽然能抑制发病,却无法治愈。” 只是抑制发病不是南容璟想要的,他不是个能等死的人,哪怕注定要死,也要死在求生的路上! 他体内的蛊毒发作得愈来愈无法控制,从最初的腹部隐隐作痛,到每次发作痛不欲生,蛊毒整整折磨了他十五年。 而如今,腹部出现金光,说明他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 据他的了解,随着一次次的发病,金光会慢慢移动,直到移动到心口,他便会一命呜呼。 为了解他体内的蛊毒,当年沈沐堂的祖父尝试了无数种方法,最后依然束手无策。 他现在的希望寄托在林语姝和那个神秘道人的身上,南容璟相信他们两人身上一定有解开他所中蛊毒的方法! 月余前,南容璟正在京郊的树林中追捕逃犯,眼看就要将逃犯就地正法,南容璟腹内的蛊虫突然异动,但并非发病的迹象。 南容璟深知蛊虫如此异动的意义,他匆匆向四周环视,看到密林深处有一暗影掠过。 他指使手下继续追捕逃犯,自己转身向着一旁密林中追那暗影。 为了抑制体内蛊虫活动,南容璟从**武,内力极为深厚。 他将内力尽数灌注脚下,即便如此,依然无法追上那人。 南容璟与那人相距不过十数米,依稀能看到是个身着黑白八卦道服的道人。 神秘道人武功相当了得,双手背于身后,脚下微动,便飞身出去数米远。 南容璟向着神秘道人的身影大喝一声。 “在下并无恶意,道长可否一叙?” 神秘道人身形微微一顿,但脚下却不停,南容璟借此机会向他抛出追踪香。 眼看追不上,南容璟也只能无奈放弃。 随后,南容璟便吩咐手下领着猎犬,开始在京郊四处搜寻神秘道人。 直到几日前,在箐山县附近发现了神秘道人的踪迹。 在搜寻神秘道人的时候,南容璟路过箐湖边,偶然遇到了被李二麻掐得直翻白眼的林语姝。 无论林语姝有什么秘密,他都有办法撬开林语姝的嘴! 第13章 师父 京城,将军府。 “没想到那个小蹄子竟然闹到了县衙去,搞得人尽皆知,王婆子一家也是蠢货……不过这次的事还怪儿媳没有安排妥帖。” 老夫人看着低头谢罪的二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嫌弃。 “上边那位准备娶妻,正是咱们的大好时机,对明朗和柔儿都大有裨益。上边那位太过特殊,只有林语姝这个没有人管教的野丫头最为合适,这你是知道轻重的!” “儿媳省得。” “只要别破了她的身,留口气别死了,你使什么手段都没关系,但最重要的一点你要清楚!” “是,儿媳下次绝对小心,不再给将军府名声抹黑。” “收拾干净首尾,别再出岔子!” 送走老夫人后,二夫人的笑意荡然无存,死了娘又没爹管的野丫头,竟然如此扎手,看来还是自己太手软了! —— 春桃正抱着药材吭哧吭哧地跟在林语姝身边,抬眼瞥见了林语姝这一抹笑,不由自主地呆愣了一下。这还是小姐落水醒来后第一次笑呢,自家小姐可真美!不知以后会便宜了谁家公子。 “小姐,这些药都是你要吃的吗?” 春桃虽然不懂药理,但依然觉得怀里的药材,已经多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林语姝没好气地说:“要是都吃下去,够我死八回了。” 说罢,不理会一脸不解的春桃,回到了别院中。 别院中异常安静,林语姝所居住的小院里更是连洒扫的小厮都不见踪影。 林语姝吹角弯起一抹讥笑,看来杨管家和王婆子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最多就是缺衣少食,没人伺候。这些对于死过一次的林语姝来说,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春桃却恼怒不已,“杨管家和王婆子越来越过分了,竟然把院子里面伺候的人都支走!” 林语姝不甚在意,其实院子里没人,更方便她行事。 她从袋子中将药材一样一样地拿出来,端坐在桌前,挑选出自己需要的几样:水云果一颗、回情草一株、红纱叶二钱…… 一番研磨切捣之后,林语姝丝毫不讲究地蹲在灶台边,架起煮药的破旧搪瓷瓦罐,一只手拿着蒲扇控制着灶台里跃动的火苗,另一只手不时拿起一种药材丢进瓦罐。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春桃这个大外行一脸费解地看着自家小姐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小姐什么时候连煮药都会了?而且煮药不就是一股脑把药材都扔进瓦罐里面煮吗,怎么又切又捣,还一样一样有先有后地放进瓦罐? 灶台内的火焰忽而旺盛,忽而接近熄灭,林语姝拿着蒲扇的手臂已经累得微微发麻,没想到自己年轻时候的身体竟然如此柔弱。 不知过了多久,林语姝又一次用手背擦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白净的额头上留下一抹炭黑。 “成了!” 林语姝突然兴奋地叫了一声。 春桃正托着下巴打瞌睡,被林语姝的叫声惊得差点咬到舌头,“成什么了小姐?” 林语姝一脸笑意地托着一个瓷碗,瓷碗里面盛着淡红色、粘稠、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液体。 “这是什么?” 林语姝微微自得,在这样简陋的环境下,没有她前世上好的煎药瓷罐,也没有控火自如的铸金炉子,她依然制出了成色上乘的……媚药—逍遥散。 “这是逍遥散,快别闻了,去把外面的门窗都打开。” 看着春桃被逍遥散的香气吸引,林语姝赶紧吩咐她开窗散气。 逍遥散不是一般的媚药,中了一般媚药的人,都会神志不清,连记忆都不甚模糊。但是逍遥散可以保持中毒者意识清醒,但举止完全不受自己意识的控制,至于中毒之后的经历……自然记忆深刻。 林语姝的脸蛋微微泛红,在煎制逍遥散时,她吸入了过多的药气,现下浑身发热。 现在的自己不仅身娇体弱,对毒药也完全没有抵抗力,完全不似前世死前那般百毒不侵。 林语姝暗骂自己大意,应该先调制解药的。 瓷碗中的逍遥散还需要晾干后再次研磨,但是现在解毒为上。 林语姝的身体越来越热,呼吸开始急促,似乎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又痒又麻。 她知道没时间调制解药了,又不能惊动别院中的人,林语姝只能匆匆从小院后门出去,奔向记忆中后山上的一条小溪。 林语姝沿着一条极为隐秘的小路,走了约一盏茶的时间,眼前出现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心下微松。前世,便是在这条小溪前面的悬崖边,她遇到了自己的师父。 天色渐渐变暗,林中寂静无人,林语姝解下外袍,深吸一口气,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溪水不深,清澈见底,不远处还能看到一尾小鱼慢慢游荡。微凉的溪水缓解了身体的燥热,林语姝在水中自在地上下浮动。 前世这时的自己并不会泅水,但后来为了南怀朔她什么都学,即便她自小畏水,还是为了他学会了。泅水这件事,一旦学会也不会再忘记。 林语姝头枕在岸边一块大石上,身子浮在水面,任由清凉溪水划过细腻柔白的脸颊和手臂。仰头望着夕阳西下,淡金色的阳光散在郁郁葱葱的树冠上,耳边能听到山中雀鸟叽叽喳喳地欢叫声。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放松自在,此生若是能隐居山中,远离尘嚣不问世事,该是多么惬意无拘。 可惜,她身负血仇,即便这一世她不去报仇,那些害她的人也同样不会放过她!想来隐居山中的无拘生活,唯有在梦中才能得以实现。 想到前世血仇,林语姝不由得记起,就在这条小溪附近自己与师父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唯一一次见面。 招弟曾经和她说过,后山悬崖边曾经出现过七色尾羽的仙鹤,若看到,可以向仙鹤许愿,不管什么愿望,仙鹤都能实现。 那时的林语姝虽然天真,却并不呆傻,听到这话根本没有相信。只是后来的她被李二麻的上门提亲搞得焦头烂额,病急乱投医,自己孤身来到后山悬崖边,希望能见到仙鹤,却无意中遇到了受伤的师父。 当时的师父一身黑白八卦道袍,虚弱地抱着悬崖边一棵大树。显然已经体力不支,随时都有可能坠入身后的无底悬崖中。 林语姝见到此景,毫不迟疑地拉住师父的道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师父拉上来。 “谢谢你,小姑娘。”师父虚弱地道谢。 林语姝擦拭着额角的汗,抬头打量了一下他,发现他眼下乌紫,嘴唇发青,语带关切,“道长可是中毒了?” 师父挥了挥手,“小毒无妨,只是这毒偏偏在贫道爬崖壁之时发作,要不是你,贫道可要葬身崖底了。” 说罢,便盘腿而坐,双手结印。 林语姝默默在一旁看着他运功疗伤,半晌,师父睁开眼,从怀中拿出两样东西:一本毒经,一块碧月珏。 师父含笑向着林语姝说:“你我有缘在此相遇,这两样东西便赠予你,也算谢你相救之恩。” 说完,将一书一珏递到林语姝手中,转身便要离去。 第14章 此世非前世 救人于危难乃是人之常情,怎能收礼。 林语姝连忙追了两步,不停推辞,“我不过是举手之劳,不敢收道长的礼。” 师父头也没回,拂尘轻甩朗声说:“你我二人有师徒之缘,这两样东西便是师父所赠,你收下便是,也许……” 师父声音突然顿住,偏过头看着林语姝,眼中似有深意。 “也许……你我还会再见面!” 说罢,脚下微动,翩然离去。 想到师父当年最后那句“也许你我还会再见面”,林语姝心中升起疑惑。 前世她死后,是师父给她收的尸,让她不至于曝尸荒野。 如此来说,对于林语姝而言,她与师父的确再见面了。 可是林语姝心中隐隐认为,师父所言是指自己这一世会与他相逢。 不过死后重又复生之事太过荒诞,便是师父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提前预知。 不过前世师父是如何得知自己身死,赶来为她收尸? 师父埋葬自己尸骨时说的话又是何意? 算算日子,明日便是前世与师父相见之日。 虽然毒经她已经烂熟于胸,但是能再见一次师父的机会,她绝对不会错过,也许这次见面可以解开她心中的疑惑。 在清冽的溪水中泡得久了,心底躁动渐渐平复,林语姝湿漉漉地爬回到岸上,拿出手帕擦拭头脸上的水珠。 正披上外袍时,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远处的灌木林中藏着野兽一般。 林语姝心中一紧,现在天色渐晚却并没有入夜,按道理野兽不会这么早出没,看来是自己运气不好。 重生以来,林语姝一直在腰后插着把匕首防身,她的手刚刚探到匕首,远处传来一声极虚弱的呼声。 “救…命……” 听到如此熟悉的声音,林语姝脑中极快地一闪念,这是…师父! 林语姝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向着悬崖边跑去。 身旁树影繁茂,奔跑间树枝挂散了林语姝的鬓发衣衫,连手帕都挂在了枝头上。 穿过树丛,眼前还是那样熟悉的场景,一身黑白色八卦道袍的师父正摇摇欲坠地抱着悬崖边一棵大树。 不及多想,林语姝连忙上前拉住师父。林语姝知道师父武功极好,若不是所中之毒发作的不是时候,绝对不会挂在树上。 林语姝紧紧拽住师父的袍角,耳边传来树干吱吱嘎嘎的声音和师父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苍老干枯的树干在她和师父的拉扯间出现了一条裂口,眼看这树干就要断裂。 林语姝急出一身汗,咬着银牙狠狠一拽,终于将师父拽到悬崖上。 林语姝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手臂酸麻得几乎无法抬起来擦拭额角流下的汗。 她没有再问师父是否中毒,只默默看着师父运功疗伤。 师父盘腿坐在地上,双手结印,身形看起来干瘦,实则却筋骨强壮,半白的头发在悬崖边凛冽的风中四散飘扬。 缓过一口气的林语姝终于发觉出了不对劲,心中慢慢升起一股凉意。 她怎么会在今天遇到师父,按照前世的记忆,她应当在明日救下师父! 为什么变了?怎么可以变! 若这一世与前世不同,她重生带来的记忆还能起多大的作用?! 林语姝被湿透的衣服包裹着,身上一阵冷一阵麻。 若是没有知晓前世会发生之事的优势,她还能顺利报仇吗? 就在林语姝被这巨大变故震得怔愣之时,师父已经恢复了气息,缓慢地睁开眼睛。 “谢谢你,小姑娘。”师父虚弱地道谢。 林语姝脸色苍白,微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 师父看着呆呆的林语姝,目光了然,语气温和缥缈。 “小姑娘,万变不离其宗,以不变应万变,方得始终。” 林语姝头皮发炸,惊得几乎叫出声来,“师父,你记得我?” 师父微微摇头,“贫道并不认得你,不过从你眼中看出你的惊诧与疑惑,贫道便为你解惑而已。” 林语姝有些失望,面上却不显。 “道长怎么称呼?”这是林语姝最想知道的,前世到死,她都不知道自己师父叫什么名字。 “无为道人”,师父捋了捋半白的胡子,“既然你叫我师父,又救我一命,也算是你我有缘。” 说着,从怀中拿出那本毒经和一块碧月珏。 一样的东西,一样的话,和前世一样的场景。 林语姝并不看那两样东西,只目光炯炯地盯着无为道人。 她不相信师父不记得她,不记得前世的相遇,声音颤抖着问。 “师父,你真的不记得我吗?” 无为道人温和地对林语姝笑。 “贫道的确未见过你,不过贫道略懂些命理之术,也许可以为你解惑。” 说罢,将毒经和碧月珏交到林语姝手中。 无为道人挥了挥拂尘,手指蜷曲结成一个奇怪的印符,印符似会发光。 不待林语姝看清,无为道人抬手一挥,指尖迅速擦过林语姝手腕与眉心。 林语姝手腕和眉心上感到一阵触电般的刺痛,脑中似有前世模糊的记忆袭来,头痛欲裂。 好在这疼痛持续时间不长,林语姝尚且不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抬头去看无为道人。 林语姝惊讶地发现无为道人老迈的眼中盈满泪水。 “小姑娘,看来你我之间缘分比我想象的深。” 不等林语姝询问,无为道人迅速绕到林语姝身后,双掌贴住林语姝后背。 一阵暖流自无为道长的掌中传到林语姝背上,林语姝体内血气喷涌,骨肉皆被这源源不绝的热流滋养强壮。 这感觉…林语姝知道,是无为道人向她传输内劲。 前世她受过伤,南怀朔也曾如此运功为她疗伤。 不过南怀朔传给她的不过微微一脉内劲,而此刻无为道人向她传输的是汹涌澎湃的内劲。 林语姝不敢多想,眼前这一幕又是前世没有发生的,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 内劲传输时不能胡思乱想,更不能乱动。 林语姝克制住自己的疑虑不安,静静地感受内劲在她体内流转。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无人道人猛咳了几声。 林语姝迅速起身,转头看到无为道人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窝深陷。 此刻的师父皮肤变得枯槁,眼神也变得无光无神。 林语姝的心狠狠一揪,难道师父将内劲给了她,是以体内毒复发? 师父大限将至了!? 第15章 碧月珏 看着面色变得青紫的师父,林语姝悲从中来,她不明白为何这一世师父会做这样的事情,止不住呜咽,“为什么?道长既不认得我,为何要传我内劲?” “咳咳咳…”无为道人费力地转动了一下眼球,“此乃贫道的命,顺应天命,天命不可违!” 林语姝鼻子酸涩,泪水慢慢划过脸颊,看着行将就木的师父,终是忍不住,“师父可还记得你我前世的相遇?这毒经上的内容,徒儿前世已经学得极好。” 无为道人费力地扯了一下嘴角,眼中似有无尽遗憾,有暗红色的血顺着嘴角慢慢流下,气若游丝,“可惜毒经救不了你的命。” 无为道人干枯冰凉的手轻轻握住了林语姝的手,她的手心里正攥着那块碧月玦。 “收好它,会有人来帮你。” 似乎再没有要说的话,无为道人哆嗦着站起身。 还没等林语姝上前搀扶,无为道人猛地提起一口气,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从悬崖上纵身跃下。 “师父!师父!” 林语姝飞扑到崖边,可惜指尖堪堪划过师父的袍角,眼睁睁看着师父似仙鹤腾飞的身影向无底深渊落去。 天色渐渐变暗,向下望去,黑洞洞的深渊像一张血盆大口即将吞没了师父,林语姝听到师父的声音隐隐传来。 “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望着师父最后的身影,林语姝心如刀绞,眼泪如泉涌止不住地流淌。她很久没有如此痛快地哭了,前世的血仇,重生后的艰险,她一直咬牙坚持应对着。 她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在师父纵身跃下悬崖的一刻,彻底崩塌。 林语姝哭得撕心裂肺,为了师父,也为了前世惨死的自己与亲人。 林语姝双眼通红,咬着牙死死盯着这无底深渊。前世在她惨死后,是师父将她安葬。可现如今,她连安葬师父,不让其曝尸荒野都做不到。 夜晚彻底来临,林语姝的眼泪被夜风吹得渐渐干涸,她呆呆地坐在崖边不知过了多久,脑子不断重现师父最后的身影和最后的话—“万变不惊”。 远处隐隐传来春桃焦急地呼唤。 “小姐~你在哪~” 林语姝将心事收起,面上分毫不露。她还有春桃,还有远在边关的父兄和京城的外祖家,她还有好多事要做。 强打起精神,林语姝慢慢站起身整理好衣裙,面色如常地回了一声,“春桃,我在这儿。” “哎呦我的小姐,你怎么在这儿,差点急死奴婢!” 春桃一惊一乍地说着,扶着林语姝往别院的方向走。 “小姐你衣服怎么湿着,快回去烤烤火,喝点姜汤,风寒才刚好怎能如此折腾。” 春桃絮絮叨叨的话,像一缕阳光照进了林语姝空洞荒芜的心,让她周身渐渐温暖起来。 沐浴更衣后,林语姝独自坐在床边,从换下的衣服中掏出毒经和碧月珏,自从师父交给她,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这两样东西。 毒经她极为熟悉,略略翻看,依然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前一世得到毒经之后,林语姝并未上心,只略略粗看了一遍,懂了一点皮毛。 在嫁给南怀朔不足一月时,被他发现自己竟然懂得毒理,南怀朔惊喜之下对林语姝视如珍宝。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林语姝开始潜心研习毒经。 若前一世她能早点研究毒经,也不会在洞房花烛之夜被南怀朔下了绝子药! 按捺下心中的不平,林语姝仔细地将毒经包好,放在床板下的一个缺口里面。 林语姝拿起碧玉珏,紧接着,她猛地瞪大双眼,这是?! 在她记忆中,前世的碧月珏坠在小巧的羊脂白玉珠子穿成的珠链上,像极了一弯明月。碧月珏由上好的碧玉雕琢而成,通体明亮,只在中心一圈的地方暗暗发蓝,幽深而神秘。 然而她手中拿着的碧月珏,竟然和前世的不同! 在明月弯弯的一角上,镶着一颗本并不应该存在的圆润莹白的夜明珠。 林语姝握着碧月珏的手指轻轻颤抖,不一样!又和前世不一样! 林语姝深吸一口气,默念: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心绪随着默念逐渐平复,虽然这一世有很多改变,但林语姝仍然相信很多重大的事情还会按照既定轨迹发生。 与烛火发出的黯淡火光不同,这颗夜明珠发出的光芒十分明亮,可以照亮身边数米的地方。 月牙形状的碧玉,在夜明珠发出的光亮照射下,隐约看到碧月珏内部那块暗蓝色的地方,是边缘不规则的圆形,中心位置发出细密但不清晰的金色微光。 前世,林语姝只是把碧月珏看作是师父留下的念想,从没有仔细审看过碧月珏。 刚得到的时候,林语姝还会偶尔拿出来戴一戴。与南怀朔成亲之后,皇亲国戚的身份让她从不缺少精美的首饰,林语姝再没有戴过碧月珏。 “收好它,会有人来帮你。” 师父前世并没有和她说过这句话,看来,这个碧月珏并不简单。 谁会来帮她呢,这一世多出来的一颗夜明珠又有何用呢?林语姝带着满心疑问沉沉睡去。 接连几日,别院里面安安静静,无论是杨管家还是王婆子都安静如鸡。 林语姝心中嗤笑,只怕现下他们二人心中惊恐不安,完全不静。 这些日子林语姝十分忙碌,不停用从沈沐堂那边白得来的药材制毒,若不是她院子里的下人都被杨管家和王婆子支走,必然会有人发现她屋中日日烟雾缭绕。 “咳咳咳…小姐,今天还要熬药吗?”春桃一脸苦兮兮地问林语姝。 这几日的药气熏得春桃头昏脑涨,四肢无力,心中实在是不知自家小姐怎么会做那么多复杂又奇怪的药。 林语姝有些心疼,“今天不熬药了,你多去外面透透气,精神头好得快。” 春桃出去后,林语姝在榻上双腿盘坐,双手结印。闭着眼睛调动体内内劲,慢慢调息。 林语姝不会武功,前世跟着南怀朔遭遇刺杀,差点死在刺客的刀下。在那之后,也许南怀朔怕林语姝若被他连累而死,父兄不愿相助于他,便教了林语姝轻功。 只是林语姝手无缚鸡之力,又没有一丝内劲,学得相当吃力。不过,那时的她为了不连累南怀朔,为了能帮助南怀朔,再苦再难,林语姝也一根筋地坚持练。 虽然练到最后林语姝也只能飞过一般的高墙,但对于现在的林语姝,这就够了。 师父传给她的内劲并不算深厚,但对于林语姝较弱的身体来说已经是她能承受的极限了。 她现在有了师父留给她的内劲,若不会调运内劲,极有可能伤了自身。有了前世练习轻功的经验,林语姝也可勉强调运内劲。 一阵调息后,林语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排除体内残存的药气。 林语姝算着日子,估计着二婶那边的动作应当在这一两天,那么林语姝也该做好准备。 第16章 乞丐求医 就在林语姝闷在院里忙着炼毒制药的时候,她敏锐地发觉,最近两日王婆子一扫之前的愁容满面,又变得情绪高亢起来。 林语姝默默站在长廊下看着王婆子中气十足地指挥小厮洒扫院子,唇角微勾露出讥诮的笑。 王婆子必然得到了二婶的某种承诺,想来二婶果然迫不及待地又要动手了。 是夜,春桃坐在矮几旁一边绣着荷包,一边陪看书的林语姝说着闲话。 “自从小姐在药铺里给曹夫人解毒,现在外面好多人都夸赞小姐,说小姐人美心善还医术高超。” 林语姝的目光从毒经上移开,有些疑惑地看着春桃得意的脸。 “我解毒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不过三两日间便传开了,现下箐山县的百姓人人都知道小姐会解毒了呢。”春桃与有荣焉地说。 林语姝双眉微蹙,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并非没有道理。 她给曹夫人解毒的事情虽没有故意避着人,但绝对不足以被众人当成谈资,以如此速度传播开来,要说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林语姝绝对不信。 略略思索间,林语姝蓦地想起了一个往日里没注意到的细节,霎时心头雪亮。 林语姝满意地笑了笑,二婶的手段果然比王婆子高明许多,也好,这样才更有趣。 第二日一大早,林语姝穿戴整齐,与春桃一起出门。 刚出门没走几步,春桃有些惊疑不定。 “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县里竟然有这么多乞丐。” 破衣烂衫的乞丐三三两两地从四面八方缓缓向着林语姝主仆二人靠近。 春桃这时也察觉出不对劲,拉着林语姝便要从人群里穿过去。 然而十几个乞丐动作极快地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靠近林语的三个乞丐突然倒地不起,眼眶青紫,鱼腥气扑面而来,竟是十分熟悉的症状,林语姝心下了然。 不等林语姝二人反应过来,其余的乞丐一股脑跪伏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吼着。 “求林小姐开恩,救救他们吧!” 十几个乞丐一起呼喊,巨大的喊声立刻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看热闹的人逐渐围拢了过来,林语姝如鹤立鸡群般站在正中央,身边跪着一群灰头土脸的乞丐,衬得她如谪仙下凡般耀眼夺目。 直到乞丐们的呼喊声慢慢停了下来,林语姝面露和善的笑容,语气温柔。 “你们要我救他们,但我并不知道他们三人发生了何事。” 近旁的一个戴着破草帽的乞丐叩首。 “我们住在城南破庙里,破庙后面有一片金丝菊,今早这三人走入过花丛里,定是中了黄纹青蛇的毒。” 闻言,林语姝暗暗嗤笑,故作惊异。 “既然中了黄纹青蛇之毒,怎的不去沐春堂救治,找我作甚?” 破草帽乞丐一噎,明明沐春堂离城南破庙更近,这帮乞丐却舍近求远,堵在林府别院门前等着林语姝救治。 果然,此话一出,周围人群看乞丐的眼神都有些疑惑。 破草帽呼了口气,眼神不由地躲闪。 “我们本来要结伴去城西的施粥处讨些粥喝,走到贵府门前时,他们三人突然就毒发了,这毒发作起来十分迅猛,求林小姐可怜可怜,为他们三人施针解毒。” 林语姝心中暗笑,破草帽乞丐竟然知道解毒需要施针,果然有备而来。 如果林语姝同意施针解毒,那便要褪去三个乞丐的上衣,虽然医者眼中不分男女,但旁人不会这样想。 如此一来,林语姝的清白名节必然毁于一旦,没有任何名门世族会接受一个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赤身乞丐施针的女子,哪怕是为了救命也不行。 如果林语姝不同意施针解毒,三个乞丐必然立刻毒发身亡,那她便成了见死不救、视乞丐流民如草芥的高门恶女,名声依然会变得臭不可闻。 二婶果然狠绝,一出手便将林语姝置于绝地,进退两难。 眼看林语姝没有理会自己的话,破草帽乞丐抬手便要扯开地上三个乞丐的破烂衣衫。 跪在林语姝脚边的两个乞丐,甚至借着求情的由头,伸出脏手抓上林语姝的脚腕。 林语姝心中燃起怒火,从腰间抽出一根银针,装作弯腰安慰乞丐,迅速在他们的咸猪手上扎了两针,动作快到没人能看清。 那两个乞丐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双手失去控制,无法再抬起,他们的异常淹没在人群中,没有人注意到。 眼看躺在地上的乞丐衣衫被撕出破口,林语姝骤然开口止住了破草帽的动作。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自然愿意为他们解毒。” 破草帽乞丐眼中喜色一闪而过,手上动作更快,好像生怕林语姝反悔似的。 “你莫要着急,不必脱衣,也能解毒。” 林语姝婉转如莺的声音传进众人耳中,个别知晓林语姝药铺解毒之事的人立刻“咦”了起来。 破草帽乞丐闻言动作一滞,疑惑地看着林语姝。 “前两日,沐春堂的沈老大夫调制了黄纹青蛇之毒的解毒药丸,无须施针吃下之后便能痊愈,你们的运气真好,我这里刚好有几颗。” 林语姝笑得平静,从荷包中拿出三个黑黝黝的药丸。 那笑容看在破草帽乞丐眼中简直如夺魂的狐狸精,喉头不由自主地一滚,面上发烫,本欲拒绝的话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怔怔地接过药丸,喂三个乞丐吃了下去。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刚刚还死气沉沉的三个乞丐,面色不再青紫,慢慢醒转过来。 他们低头发现自己的衣衫还穿在身上,不自觉地面露疑惑。 人群中看到恢复如常的三个乞丐,皆赞叹林语姝不仅貌若天仙,更心地善良如观世音菩萨,从此箐山县的百姓对她无不赞服。 春桃扶着林语姝从不停叫好的人群中穿过,微微颤抖的手指冰凉,林语姝知道春桃在害怕,轻轻握了握她的指尖。 若不是林语姝突然想到近日来别院附近的乞丐越来越多,看破了二婶的手段,她今日绝难全身而退。 “小姐,那药丸真能解毒吗?” 春桃的声音里透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她知道那药丸是林语姝昨夜刚刚做出来的。 “能解,不过…只是暂时的。” “只能压住体内之毒的发作时间,三个月后,他们必死无疑。” 林语姝给他们的药丸只是她改进的清毒丸,清毒丸可以解开很多普通的毒,但对黄纹青蛇之毒这样的奇毒,只能起到暂时压制的作用。 而经林语姝改进后的清毒丸,其解毒功效将缓慢释放。 一旦清毒丸的作用彻底消失,黄纹青蛇之毒便会加剧反扑。 林语姝有些遗憾,可惜不能亲眼看着他们毒发身亡,否则也能给她以后炼毒提供点参考。 二婶手中棋子已落,现在,轮到她出招了。 第17章 捉奸 别院中枫叶已红,在萧瑟秋风中簌簌落了一地。 昨日乞丐一事轻巧地被林语姝破解,王婆子脸上再次乌云密布。 自从有了丰盈的内劲,林语姝五感敏锐了许多,力气也大了不少。前几日炼毒闲暇时,林语姝经常在院子中练轻功,像鸟一样轻巧地飞跃过一个又一个屋檐。 她十分喜欢这样自由自在的感觉,好像逃脱了泥泞不堪的命运,从此无忧无虑一般。 练轻功的同时,林语姝还能在府中探听各种消息,终于在前几日得知了一个关键消息。 林语姝站在高高的院墙边,她双脚用力蹬地,身子一轻,稳稳地越过院墙,她偷偷走到杨管家与王婆子屋子的后窗附近,隐隐听到了吱呀吱呀木板晃动的声音。 按日子,今日王婆子应该到县里成衣坊定制府中下人的冬衣,每年府中制衣,王婆子都是亲自到成衣坊。王婆子与成衣坊的老板是旧相识,会给她最低的价钱,王婆子每每借此大捞一笔。 所以王婆子今日定不在府中,那屋里的是……林语姝弯了弯嘴角。 屋中传出女人娇柔做作的声音,“老杨,二麻是我们老李家唯一一根苗,我是他婶子,怎么也不能不管他,咱俩都好了这么久了,你可得替我帮帮他。” 杨管家气喘吁吁,“那还用说,这林府别院里我可是说一不二的主,贾妹子你就放心吧。” “那…那个林小姐呢…” “无需理会她,不过是个无宠的小姐,翻不起风浪。我若想惩治她,必然吓破她的鼠胆。也就是我看不上林家小姐,要不早把她收到我房里了!” 在越来越大的碰撞声中,贾寡妇的声音酥酥软软,“老杨,还是你厉害……” 林语姝嗤笑,没想到看起来老实木讷的杨管家,竟在情妇面前装得人五人六,妄想想惩治她,那她也不必客气了。 林语姝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将瓶子里的粉末倒在树叶上,卷起树叶,对准窗框边的一个破口用力一吹。 听到屋中隐隐传来咚咚两声,林语姝会心一笑。 在她的迷魂散下,屋里这对奸夫淫妇必定会死死睡上几个时辰。 林语姝翻墙回屋后,开始盘算今日的收获。她前几日意外得知杨管家竟然和县里有名的风骚贾寡妇有奸情,而贾寡妇竟是李二麻的婶子。 林语姝翻看着毒经,耐心地等待隔壁院子的闹剧上演。 两个时辰后,王婆子尖厉的咒骂声,伴随着锅碗瓢盆齐齐摔落的声响,骤然惊动了整个别院。 春桃耳朵都竖起来了,脖子更是伸得老长,恨不得将脑袋直接塞到王婆子屋里去。 林语姝看她的样子忍不住想笑,“若是好奇,就远远地看看,莫惊动了旁人,你记着……” 林语姝压低了声音嘱咐了春桃几句话,春桃闻言开心地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院跑去,生怕错过了这场精彩闹剧。 临到门口时,春桃还抓了一大把瓜子。 林语姝的耳力比之前好了许多,在砸摔物件的噼里啪啦声中,还听到了杨管家痛苦的哀嚎,和贾寡妇毫不逊色的咒骂。 若是可以,她都想去看看。 春桃悄悄躲在王婆子屋外的大水缸后面,没一会儿,王婆子屋门口满满围了十几个小厮,还有几个胆大的丫鬟。 众人皆被眼前这惊世骇俗的场景镇住,根本没人留意春桃。 春桃几步窜到人群边上,看到几个丫鬟红着脸,正拿帕子半捂着眼睛。 按捺不住好奇心,春桃从人缝中看过去,只一眼教她的脸直接红到了脖子根,瞪大了眼睛低声喃喃着。 “这也…太精彩了……” 杨管家的亵裤还在脚踝上,光着身子趴在床榻上哀嚎,王婆子正拿着个铜盆子玩命敲杨管家的头。 另一边,一个妇人浑身只穿了个红肚兜,披散着头发看不清脸,发疯似地撕扯王婆子,王婆子的脸上被抓出了几道血痕。 周围的小厮丫鬟或惊或羞,但没有一个人出手拉架,只假意劝和着,“别打了……别打了……” 春桃趁机掐着嗓子尖叫了一声,“哎?那不是贾寡妇吗!” 说完,春桃从人群后一溜烟跑到另外一边。 低沉着嗓子又叫了一声,“对对,就是贾寡妇!她这是来为李二麻报仇呀!” 屋里,王婆子听到了春桃的话,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贾寡妇,“李二麻刚害了我家招弟,你这个娼妇就来勾搭我家老杨!一家子贱骨头想坑死我们,看我不打死你这个贱妇!” 说罢,抡起盆子猛地扣在贾寡妇头上,贾寡妇被敲了个趔趄,刚伸手抓住盆边,王婆子抬腿狠狠踹在贾寡妇肚子上,趁着贾寡妇倒地不起,一屁股坐在贾寡妇身上。 王婆子抡起粗壮的胳膊,左右开弓扇贾寡妇耳光,啪啪声不绝于耳。 王婆子矮胖的身子像个木桩子,将贾寡妇牢牢地钉在地上,贾寡妇身材单薄,被压制得起不了身,只能以手护脸,嘴里不停骂着。 “你那女儿比老娘我还贱,勾搭我家李二麻不成,还陷害他谋财害命!呸!不要脸的贱人,就算送到我们老李家也只配倒夜香!” 贾寡妇喷出一嘴血沫子,直喷了王婆子一头一脸,王婆子被血沫子迷了眼,下意识抬手去擦。 贾寡妇趁机用力抬起上身,直接将王婆子掀翻在地。 贾寡妇嘿嘿一笑,抄起地上的盆子死命地砸王婆子,边砸边骂,“信不信我让老杨休了你这个老泼妇!等着瞧,等我家李二麻出来,必要你们母女俩好看!” 说罢,扬手狠狠将盆子敲在王婆子头上,被敲砸了这么久的盆子终于不堪重负,破裂了个大口子,像个斗笠倒扣在王婆子血肉模糊的脑袋上。 看着瘫在一边的王婆子和杨管家,贾寡妇头脸肿得似煮熟的猪头,此刻高昂着下巴如斗胜的公鸡,擦了把脸上的血,披上外衣便走出了府门。 趁着众人还没回过神,春桃偷偷顺着墙根回到屋中,一脸的意犹未尽。 “小姐,杨管家和贾寡妇偷情,被王婆子抓了个正着。” 春桃脸色微红,噗嗤一笑,“杨管家的亵裤还在脚踝上,光着屁股被王婆子拿盆子敲了个半死。没想到那个贾寡妇比王婆子还彪悍,浑身只穿着一件肚兜便与那王婆子厮打,王婆子的脸和脖子被抓了十来条血道子……” 林语姝听她越说越不像话,打断她的话,“你个姑娘家也不知害臊,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让你说的话你可说了?” 春桃吐了吐舌头,“奴婢怎会忘了小姐的交代。”而后春桃又细说了当时的情况。 听罢,林语姝满意地笑了笑,这件事只要扯到招弟与李二麻身上,便足够了。 第18章 乔装 天色渐晚,呼啸的山风穿过丛林石峰,发出哀鸣般的呜呜声。 南容璟高大挺拔的身姿矗立在悬崖边,望着眼前深不见底的深渊,周身煞气四溢,嘴唇抿成一条线,冷冰冰地问身后跪着的影卫。 “人在哪?” 崖狱影卫向来让人闻风丧胆,此刻这影卫的声音却止不住地发抖。 “獒犬在附近发现了追踪香的踪迹,属下们跟随獒犬一路追到这崖边。” 身边的獒犬呲着尖牙,向着崖底狂吠不止。 影卫额角渗出冷汗,“属下猜测,那道人已经落崖了……” 闻言,南容璟额上青筋凸起,双手攥拳背在身后,身边几个影卫被南容璟周身压抑的气压吓得头都抬不起来。 远处急奔过来一名影卫,双手高举。 “报!世子殿下,属下在崖边树丛中找到一方手帕。” 一方鹅黄绢丝手帕,上面绣着两个圆滚滚的粉红色桃子,这帕子小巧精致,定然是女子所用。 南容璟伸出两根手指捏起手帕,轻轻一嗅,一股清淡药香萦绕鼻尖,南容璟心下了然。 “这附近有哪些官家府邸?” 刚刚大气不敢出的影卫立刻回答,“距离此处最近的官家府邸是将军府林家的别院。” 南容璟想到那个窈窕的身影,前有县衙状告流氓,后有药铺解奇毒。 如今,她又与那个神秘道人存在千丝万缕的关联……她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南容璟点了两个影卫,“墨风、墨云,盯住林家小姐林语姝的一举一动。” 说完他顿了一下,思忖片刻嘱咐道:“必要时护她周全。” “是!”两个暗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身后的树丛里。 南容璟压抑住心底的杀意,以他的权势,不露痕迹地绑来个无宠的官家小姐易如反掌。 不过是个养在深院中身娇体弱的小姐而已,随便使出个崖狱的刑罚,定然能轻易撬开她的嘴。 但是,与林语姝短暂的两次接触,南容璟认为她着实神秘莫测。 明明是个十多岁稚气未脱的少女,却不时周身透露出摄人的气魄。 明明一直被弃养在林家别院中无人问津,却思绪缜密又精通毒理,她绝对不是个普通官家小姐。 对她采用威逼利诱的手段,只怕是会适得其反。 南容璟不想赌,现在林语姝是他仅有的线索,若丧失她这个线索…… 南容璟按了按腹部,前几日蛊毒的痛楚仿佛还在,金光已现,恐怕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在蛊毒的折磨下惨死。 想到林语姝县衙前步步为营的筹谋,药铺中她沉稳决绝的解毒手段,想要探寻出林语姝的秘密,看来并不容易…… 王婆子捉奸之事刚过了两日,别院中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下人们偶尔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压抑着声音偷笑。 林语姝算算日子,早则今晚,晚则明晚,二婶的人必然会出手。 正想着,春桃猫腰进来。 “小姐,王婆子刚刚在后院点了几个小厮,但奴婢没打听到王婆子让他们去干什么。” “没关系,我知道她要做什么。” 林语姝微微一笑,看来前两日的事情彻底激怒了王婆子,被打破了头竟然还坚持今晚行动。 也好,早死早超生…… 夜色降临,远处传来乌鸦嘶哑的叫声,阴郁又不详。 别院中,林语姝穿上春桃给她偷来的府中小厮所穿的暗灰色粗布外袍,脚上穿一双黑色厚底长靴。 黑布包住长发,露出一张精致美艳的脸。 为了不出纰漏,林语姝用黑色黛笔将眉毛描得又粗又黑,将一双勾人的丹凤眼描得大而方,又在眼角点了一颗大黑痣,脸颊上还画了络腮胡子。 春桃看着林语姝曼妙窈窕的身形,却顶着个彪形大汉的脸,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小姐你身形纤细,一张脸却粗狂不羁,难道不会被人发现吗?” 林语姝忙着给在脸上添胡子,头也不抬。 “我让你偷的衣服呢,都拿来。” 春桃一愣,默默从柜子底下拿出两件暗灰色外袍。 前几日小姐让她偷几件府中小厮的外袍。 春桃从小到大还没偷过东西,心里既紧张又害怕。 终于下狠心匆匆从洒扫房里偷出第一件外袍时,她慌得面红耳赤,突兀地想起府中婆子闲聊时,提到过画本子里偷寡妇肚兜的痴汉。 春桃怀里揣中的外袍还散发着刺鼻的汗味,她突然觉得自己和那痴汉别无二致。 忆及此处,春桃有些别别扭扭地埋怨着。 “小姐要这么多臭烘烘的外袍做什么,乔庄的话,只一件也就够了。” 连偷三件外袍,春桃心中有种被逼良为娼的羞耻感。 林语姝看出她的想法,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头,打趣她。 “不是为了不让贼人害我,什么都愿意干吗,这么快就反悔了?” 春桃唬了一跳,连忙摆手,“奴婢刚刚浑说的,为了小姐,奴婢什么都愿意做,绝不反悔!” 林语姝含笑拍拍她的头,轻声安抚。 “我自是知道你待我的心,不过去路迢迢,无数艰难等着我,我自顾尚且不暇,只怕无法护你周全。” “而且为了自保,我难免使出些非常手段,若有一日你倦了这样的日子,便直接告诉我,我绝不怨你。” 前世春桃待她忠心不二,最后却因林语姝而死,这一世林语姝必定要护春桃周全。 可是,这一世的事情与前世并不完全相同,林语姝心中忐忑。 若这一世有些许行差踏错,再害了春桃,林语姝必定会痛不欲生,莫不如趁此时早早让春桃离开。 春桃眼圈微红,用力摇了摇头。 “无论多艰难奴婢都会陪着小姐,绝对不与小姐分离。奴婢知道小姐所作皆为自保,奴婢再不会有如此言语了!” 林语姝心中感动,眼中酸涩微红,伸手搂着春桃。 “我也定会护着你。” 闻言,春桃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又有些不放心地问。 “小姐,天这么晚了,你乔庄出去要做甚,会不会有危险?” 看着春桃一脸的鼻涕,林语姝嫌弃地点点她的头。 “放心,你家小姐我机灵着呢,不会有危险。” 说完又嘱咐春桃,“你之前送我的手帕我极喜欢,可惜不知掉到哪儿去了,可再给我绣一个?” 春桃擦擦脸,高兴地应了一声,转身便去找针线。 第19章 劫狱 林语姝心下叹息,虽然春桃看着大大咧咧,但对自己极为上心。 看她深夜乔装外出,春桃定是一夜无眠。 不如找个活计让春桃做,也能让林语姝略微宽心些。 林语姝拿起另外两件外袍,将较小的一件先穿上,后又穿上最大的一件。 整理好身上的三件外袍,林语姝的身形比之前粗壮了一大圈,又将蒙面用的黑布及几个药瓶揣进怀里。 现下出门不便蒙面,若是蒙着脸让人看见,必定惹人注意,说不定还会起不必要的纷争。 做好一切之后,林语姝偷偷出府,在黑夜里向着府衙疾步而去。 凭谁也想不到,堂堂将军府嫡出小姐竟然要去劫狱! 薄云遮月,月光晦暗不明,初秋的天气夜风微凉。 林语姝身穿三件厚实的外袍疾步在小路上行走,在凉爽的夜里竟热得出了一头的热汗。 远处传来夜枭的叫声,林语姝忽然止步,侧耳倾听远处的声响。 她隐隐觉得似乎有人跟着自己,自从有了师父传给她的内劲,林语姝耳力比常人灵敏许多。 而且她是死过一回的人,对于危险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敏锐。 又仔细听了一会儿,除了夜枭的叫声与夜风吹落叶簌簌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也许是她听错了,林语姝安慰自己,今夜所行之事她这辈子,甚至上辈子都没做过,心下有些紧张。 微微松了一口气,林语姝继续快步急行。 箐山县不大,人口也不多,夜晚的街道上更是人迹罕至。 一路上只远远地看到过三两个醉汉和乞丐,再没有碰到旁人。 林语姝站在府衙后院的墙根下,脚下运力,翻身便上了院墙。 林语姝伏在墙上四下环视,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身子一轻稳稳地落在院中。 以她的内力,翻墙是轻而易举的。不过要是想在府衙牢狱中穿行,而不惊动衙役,林语姝实在是没有把握。 林语姝躲在牢门口一旁的柱子后面,看到门口坐着两个衙役,他们的头一晃一晃的,显然是困得狠了。 她走到牢狱一扇窗边,翻身而进,眼前是衙役们看守时休息的地方,正有两个衙役坐在桌边强打着精神喝茶。 林语姝快速躲到一堆柴火后面,从怀中拿出黑布蒙上脸,又拿出之前杨管家和贾寡妇享用过的迷魂散,故技重施,向着衙役吹过去。 紧接着,两个衙役几乎同时一头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了。 林语姝蹑手蹑脚地走进牢房,县衙的牢房并不大,十几间粗木围成的牢房里面铺满干稻草,还没走进,一股难闻的骚臭味便扑面而来。 林语姝被熏得直皱眉,屏息加快脚步搜寻。 这些牢房里统共关着五六个犯人,皆是单独关押。 角落里的一间牢房,里面的人明显与其他人不同,身形格外瘦弱,正散乱着头发趴伏在杂乱的稻草上昏睡着。 林语姝心里暗哼一声,在这种境遇下招弟想来是无法安然入睡的,现下无声无息地趴着,看来这一顿板子打得不轻。 沿着昏暗的牢房再前行几步,转角不远处还有间小牢房。 因为这间牢房位置最深,平时很少关押犯人,一般都是重罪犯人才会被关押在此。 这间牢房内空气似乎凝固了,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箐山县多年太平,这间最深的牢房已经很久没有关押过犯人了。 陈旧的粗木桩上缠绕着两指粗的铁链,铁链上锈迹斑斑,依稀能看到上面沾着新鲜的暗红色血污。 李二麻伙同别院丫鬟,谋害将军府小姐,这样的罪名让他成为这间牢房多年来第一个住客。 牢房中昏暗火把的微光下,林语姝看到李二麻佝偻着身子蜷缩在一堆稻草边,破烂的衣服上还留有斑驳的血迹。 忆及自己上一世被李二麻毁了名声,林语姝心中翻腾起杀意,从地上捡起几颗小石子,撒上药水向着李二麻丑陋的脸一颗一颗地丢过去。 就在手中石子要扔光的时候,李二麻被砸得有了动静。 “谁?谁在那儿?” 李二麻惊慌地揉着眼睛,抬头看向林语姝的方向。 林语姝刻意压低了嗓子。 “我可以是勾魂夺魄的黑白无常,也可以是救你出苦海的观世音菩萨,端看你自己怎么选择。” 李二麻闻言,想要站起身来,却扯到了腰背上的伤,疼得又趴了回去,壮着胆子吼。 “少在小爷面前装神弄鬼,小爷我、我才不怕你……” 林语姝看着这个色厉内荏的草包,心里嗤笑。 “哦?你不信?” 说着,林语姝扬手极快地向李二麻撒去一包粉末,李二麻被突如其来的粉末呛得咳嗽起来。 刚咳了几声,李二麻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无论他怎么咳,都只能发出极轻微的声音。 再一抹脸,发现刚刚被石头打到的地方开始慢慢溃烂,李二麻惊恐地瞪大眼睛,疼得龇牙咧嘴。 林语姝露出冰冷的笑意。 “既然如此,那我便送你上路。不过你作恶多端,即便要死,我也不会让你死得痛快。” “我会一片一片割下你身上的肉,让你尝尝凌迟的滋味。” 说着,林语姝掏出腰间匕首,在李二麻的眼前晃了晃,略带兴奋的眼神不住上下打量着李二麻,似乎在挑选从哪儿开始割。 刀锋上的寒光几乎要刺瞎李二麻的眼,李二麻被吓得浑身发抖,他明白了林语姝的用意。 深夜寂静,凌迟之刑痛苦万分,她这是要……要让自己不能喊出声响! 李二麻骇得一身冷汗,顾不得身上的伤,连忙跪下来向着林语姝不停磕头。 “怎么?害怕了?” 林语姝玩味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毁了她前世名声的无耻之徒,语气轻蔑。 “就你这点胆子,还妄想谋害将军府小姐?” 提到将军府小姐,李二麻有些狐疑地看着林语姝,心想,莫非此人是林府小姐派来杀他的? 林语姝低头看着李二麻,坦荡地威胁他。 “我劝你别琢磨我的来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心中所想瞬间就被眼前人看透,李二麻慌忙叩头,再不敢多想。 林语姝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蛊惑。 “这样才对,接下来,我来问你来答,你的回答让我满意,我便救你出去。” 李二麻毫不迟疑地点头。 林语姝蹲下身,语气阴冷。 “此次你谋害林府小姐,是受谁指使?” 第20章 杀人灭口 李二麻用力发声,憋红了脸,却只发出了极细微的声音。 “招弟和王婆子。” 林语姝心下了然,李二麻不过是王婆子找来的狗腿子,幕后的人是谁,李二麻是没有资格知道的。 林语姝继续发问:“王婆子找你做什么?” 李二麻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眼前这人问的是王婆子让自己对林府小姐做什么。 这……李二麻踌躇半晌,瞥见林语姝手中的匕首,便支支吾吾地回答。 “让我、我毁了林府小姐的清誉……” “哦?”林语姝饶有兴趣地问:“怎么个毁法?” 李二麻犹豫了。 没有一点犹豫,林语姝手中的匕首狠狠刺向李二麻肩头,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块鲜红的,冒着热气的肉掉了下来。 李二麻肩头血流如注。 “啊啊,别,我说,我说!王婆子让我毁了林府小姐的名声,但不许我真、真的破她、她的身子……” 李二麻磕磕绊绊地说,满是麻子的脸上被腐蚀出大小不一的坑,肩头的伤疼得他面色惨白。 林语姝嘴角微勾,果然如此,这一世她们还在打自己婚事的主意。 二婶先让人毁了林语姝的名声,让她无法嫁入好人家,之后二婶与祖母亲自出面,劝她答应一门荒唐的婚事。 而为了让这门婚事成,二婶必须保证林语姝身子清白。 毕竟林语姝是她双手奉给他人的礼物,怎可破损。 前世二婶与祖母将自己当成二叔官途的铺地砖,任意践踏。 这门荒唐的婚事,前世没有成功,这一世也绝不可能成,林语姝必要害她的人脱一层皮! 林语姝心中大恨,但脸上笑意愈浓,继续问。 “王婆子不过是个别院的管家婆子,竟然敢谋害府中小姐,你可知是为何?” 李二麻一脸茫然:“不知,王婆子给了我银子让我办事,旁的未曾提及。” “你不知我却知道,王婆子背后的人有权有势,害林府小姐之事,若成了,他们必会杀你灭口。若不成……” 林语姝看着李二麻骤然紧张的脸,眼中笑意愈盛。 “他们一样要杀你灭口。” 李二麻闻言浑身颤抖,摇着头喃喃着:“不……不可能!” 说完,自己也知道林语姝说的话一定是真的,随即耷拉下脑袋掩饰眼中翻腾的恨意。 紧接着,李二麻有些疯癫地扑到林语姝脚边,向着林语姝脚腕抓来。 林语姝后撤一步躲开,轻蔑地看着陷入绝望的李二麻。 “求你……救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林语姝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你答应我件事,我便救你出去。” 李二麻点头如捣蒜。 “那便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既然王婆子和招弟要杀你,你便先下手为强。” 李二麻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但随即又犹豫了。 虽然他平时常常欺男霸女,但是杀人……他还从未做过。 李二麻心中快速算计着,只要先假意答应了眼前人的要求,等他逃出生天,便躲起来。 毕竟他只是个小角色,有权有势的人总不会一直追着他不放。 只要躲个三年五载,此事必然翻篇,无人记得。 林语姝看着李二麻滴流乱转的眼珠,便知道他又在打旁的主意。 林语姝轻哼一声,从怀中拿出一个锈红色药瓶,将刚刚的药水在铁链上倒了些。 没过一会儿,暗红色的液体流出,铁链滋滋地冒起白烟,很快铁链如李二麻的脸一般,上面出现了一个坑洞。 林语姝用力一扯,铁链应声而断。 李二麻惊讶地看着林语姝干净利落地打开了牢门,他兴奋地从地上爬起来,费力地拖着受伤的腿走出牢门。 林语姝拽住李二麻的衣襟,将他拖到一旁巨大恭桶后面。 忍着刺鼻的骚臭味,默默地等待着。 李二麻不明白林语姝为何不抓紧时间逃走,几次三番地想起身离开。 林语姝不耐烦地扯着李二麻的衣襟,警告他。 “老实呆着,我让你提前瞧瞧自己的下场。” 没过多久,大牢门口有细碎的人声与脚步声。 随着声音靠近,王婆子的身影出现在了林语姝与李二麻的不远处。 王婆子身边有一个瘦高的衙役,是刚刚守在大门口打盹的衙役。 王婆子身后跟着四个人,两个是别院的小厮,另外两个人长得十分相似,林语姝隐隐觉得有些眼熟。 他们走到离恭桶不远处的一个牢房,正是关押招弟的那间,衙役抬手一指。 “这便是你要找的人,另外一个在最里面那间牢房里关着。” 王婆子给那两个林语姝从没见过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小厮模样的人快步往牢房最深处走去,显然是去寻李二麻了。 王婆子焦急地催促着衙役打开牢门,牢门一开,王婆子便扑了进去,带着哭腔哭嚎开来。 “招弟!招弟你醒醒,娘来救你了。” 招弟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等看清眼前人,立马嚎啕大哭涕泗横流。 就在王婆子抱着招弟哭的声嘶力竭之时,去寻李二麻的人匆匆回来了,低声对着衙役和王婆子说了些什么。 王婆子一听,脸上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 “什么?跑了?!” 衙役却不以为然:“我们大人吩咐了,看在你家主子的面子上,这两人的生死他不会过问。既然生死都不管了,那失踪也与我们大人无关了。” 说完,衙役径直离开,留下目瞪口呆的王婆子与招弟。 招弟恨得眼底通红:“娘,决不能放过李二麻,要不是他在公堂上胡说八道,女儿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招弟只记得李二麻公堂上反咬她的事情,却全然忘记了她是如何利用李二麻的了。 王婆子眼中浮起杀意。 “没错,无论他逃到哪儿,主子都能把他找出来,等找到他…哼!” 王婆子看了一眼身后那两个人。 “烦请二位代老奴将此事如实回禀给主子,告知主子,李二麻已知主子身份,务必要加派人手搜寻,杀了那个李二麻!” 那二人点点头,随即走出了牢房。 王婆子小心扶起招弟。 “你放心,李二麻竟敢如此害你,我必定让他不得好死!刚刚那两人是主子派来的,武功极佳力气甚大,他们会捏碎李二麻身上每一块骨头!” 招弟听到这话,才满意地笑出声,母女二人相互搀扶着离开了牢房。 李二麻圆瞪的双眼死死盯着王婆子母女离开牢房,消失不见。 第21章 挑唆 恭桶后,林语姝慢慢起身,掩不住语气中的幸灾乐祸。 “王婆子既然和她主子说你知道了她主子的身份,那她主子为了灭口,势必要追杀你。” 李二麻愤怒地盯着王婆子与招弟早已消失的背影,心知自己被这对母女狠狠坑了一把,她们背后的主子必定杀他而后快。 “王婆子母女会一直追着你不放,除非……” 林语姝讥讽一笑,轻轻吐出几个字,身侧手掌一翻,一个白色纸包递到了李二麻面前。 李二麻接过纸包,眯起了眼睛,心里不住地盘算起来。 林语姝不再理会他,该说的该做的,她已经完成。 林语姝从牢房窗户翻了出来,踏着月色往别院走去。 事情办得顺利,林语姝心情大好,连脚步都轻盈了。 林语姝眼前突然出现刚刚王婆子身后那两人的脸。 那两个长得如此相似必然是兄弟,其中一人林语姝应是前世见过,但此刻却记不起了。 林语姝不再理会,抬头看着天边的月亮,圆圆满满的月亮,原来今天是十六啊。 猛然间,林语姝再一次感受到了身后有人跟着自己! 这一次的感觉十分清晰,她脚步微顿,随即又恢复如常。 林语姝状似无意,走到一条漆黑的小巷。 动作轻且快地躲到几个破旧的竹筐边,没一会儿,她隐隐听到极轻微但有一丝慌乱的脚步声。 不止一个人! 林语姝心下一沉,她虽然有师父留给她的内力,但她一点武功都不会。 要对付不止一个明显有功夫底子的人,对她来说实在危险。 林语姝又一次从怀中取出了那瓶锈红色的蚀骨水,侧耳倾听跟踪者的声响,手心冒出了冷汗。 就在巷子里的人靠近林语姝的第一时间,她猛地向着黑暗中两个模糊不清的身影洒出了蚀骨水! 趁着两人慌乱之际,翻身上了屋顶,沿着一个个屋顶与院墙急遁而去。 耳边呼呼的风声,林语姝一路急奔,一时竟不知道累。 不知跑了多久,别院已经近在眼前,林语姝才发现三件外袍都被汗水打湿了。 确定那两个人没有跟上,林语姝才放心地回到了别院中。 也许那两人只是看她孤身一人,便准备抢点东西的醉鬼也是可能的。 暗夜里,穿着一身夜行服的墨云与墨风一脸郁闷地看着林语姝进了林府别院。 二人脸上手上都被林语姝的药水灼烧出了不少的小伤口。 他们身为晋王世子的影卫,身手绝佳,一直追随世子出生入死。 这点小伤对他们来说完全不值一提,但是今日一时大意,竟然在一个小丫头手上挂了彩。 实在…实在是太丢脸了! 箐山县安静平和如初,县衙大牢中一夜之间走失两名犯人的事情,无人得知,仿佛从来没发生过。 如此平静了三日,林语姝正怡然自得地在自己的小院里面调配各式药剂,她心里估算,李二麻的伤养得应该差不多了。 二婶的脾气林语姝是知道的,估计现下已经被失踪的李二麻搅扰的心神俱乱。 眼下二婶能做的,也不过是极力压制京城内的流言。 毕竟李二麻和招弟谋害林语姝的事情发生在箐山县,事后林语姝也完好无损,想来京城中的流言蜚语并不多。 只是……林语姝可不会让她如愿。 林语姝手执一支小小的搪瓷白勺,慢慢搅拌着眼前粉红色的液体。 林语姝抬手加入最后一点药粉,粉红色又淡去一分,仅剩下极浅淡的粉色,散发着诱人的花香。 林语姝满意的微笑,将调配好的药倒入玉瓶中。 看着眼前粗制的玉瓶,林语姝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己现在捉襟见肘,可惜了自己配置的上好毒药,容器竟如此简陋。 屋檐下,小窗边,正在晾晒衣服的春桃看着自家小姐眉目如画,修长纤细的手指轻捏瓷勺,雪白的瓷勺在皮肤莹白的玉手的映衬下,显得黯淡无光。 林语姝坐在石墩上调制药剂,举手投足间有一种雍容恬静的气质,与往常憨憨呆呆的样子完全不同。 春桃看得有些痴了,自家小姐自从落水醒来后,整个人的气质与行为举止都变了。 别人也许看不大出来,但是春桃身为贴身丫鬟,自小陪着小姐一同长大,很清楚小姐的改变。 春桃虽然觉得诧异不解,但心里却十分高兴,她相信现在的小姐必不会再像从前那般随意被人欺凌。 忆及往昔,春桃的眼圈微红。 那时,春桃陪着小姐来到这偏僻的别院,无人问津备受欺凌。 王婆子仗着管家婆的身份,连哄带骗地从小姐手里拿走许多夫人留给小姐的嫁妆。 再后来,招弟欺负小姐落魄无依,偏偏小姐有着招弟极为艳羡的容貌。 她便常常暗地里辱骂小姐,又千方百计地将小姐的东西据为己有。 别院中明眼人都看得出,小姐不过空有个小姐头衔,名贵首饰与衣裙大部分都被招弟和王婆子抢走了。 连府中分例上小姐的吃食,都进了招弟的屋子。 可笑小姐堂堂将军府嫡女,却穿着粗布麻衣,吃着馒头青菜。 而招弟这个丫鬟,却穿红戴绿,吃着燕窝酥饼。 春桃正恍神,林语姝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抬手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怎的晾个衣服也能晾哭了鼻子?” 春桃脸微微红了,低头擦擦眼睛,带着鼻音。 “风迷了眼睛而已,小姐惯会取笑奴婢。” 说完,春桃有些疑惑,“小姐,咱们今天还要穿着粗布衣裙上街吗?” 自从林语姝那日夜里偷偷跑出别院之后,日日拉着春桃穿着破旧的粗布衣服在外面晃悠。 春桃不知为何要如此,虽然小姐的好衣裙大多被招弟抢走,但还是有几件能穿的。 “今天再出去一次,不过这次是去看一位故人。” 林语姝穿上招弟给她的破旧衣裙,看着春桃那张别别扭扭的脸,柔声宽慰她。 “咱们就快可以回京城了,而且我娘留给我的东西,我一定会拿回来。” 闻言,春桃喜得眉毛都飞了起来,惊喜万分。 “真的?” 林语姝点点头,这几日她日日穿着破衣烂衫出门。 箐山县的流言蜚语愈来愈盛,想来二婶那边就要坐不住了。 而今日,林语姝要送二婶一家一份大礼! 第22章 流言 清晨的街道边摆着各色吃食的摊铺,三三两两的食客正吃着早饭。 春桃嗅着一阵肉包子一阵炸油饼交错混杂的香气,不停咽着口水。 林语姝看着春桃馋包的样子,又想笑又心酸。 在她记忆中,别院生活的这些年里,她过得甚至不如将军府的丫鬟。 虽然极少挨饿,但吃的都是青菜素粥。 王婆子美其名曰顾着林语姝的病,饮食清淡才可尽快康复。 这让本就瘦弱的她,在这样缺少营养的情况下,原本艳丽的容颜暗淡了不少。 林语姝现下看起来明艳,但她心知,只有经历了富贵优渥生活的滋养之后,她的美貌才会名动京城。 林语姝不想让春桃和自己再过苦日子,身边银两虽少,却还是拿出两文钱买了三个肉包子。 春桃颤抖着双手,近乎虔诚地从摊主手上接过肉包子,嘴角的口水都要滴下来,声音激动。 “小姐你身子不好,快吃些。” 林语姝接过一个热乎乎的肉包子。 “我体弱不宜多食,一个便够了。” 春桃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的两个大肉包,眼圈都有些红了,顾不得烫,三两口便吃完了一个。 看着春桃狼吞虎咽,林语姝既心疼又好笑。 “慢些吃,回头烫出一嘴泡你可别哭鼻子。” 正和春桃笑闹着,身后传来一声惊呼,“是林小姐吗?” 闻声,林语姝心下了然,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翘起,转头故作惊讶。 “曹夫人?” 面前的妇人正是林语姝在药铺救治过的曹夫人。 那日之后不久,曹夫人便醒转了,知道了林语姝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于是命人给林语姝送了谢礼。 两日前,曹夫人终于能下地行走,便给林语姝下了帖子,说她过几日便要去京城,走之前想亲自过府面谢林语姝的救命之恩。 只是帖子送到林府后,曹夫人却没有收到林语姝的回信。 曹夫人当然不知道,她给林语姝的帖子,连同之前的谢礼都被王婆子拦了下来,林语姝根本没看到。 而有着前世记忆的林语姝,心知曹夫人必会知恩图报,王婆子也必然会贪了曹夫人的谢礼。 为了不让自己贪下谢礼的事情败露,那么曹夫人后面送的帖子,王婆子自然也不会送到林语姝手中。 林语姝虽未曾见到谢礼与帖子,但她早已料到曹夫人在等自己的回信。 于是,林语姝算着曹夫人恢复的日子,今日便出现在曹夫人暂居的客栈附近,守株待兔。 林语姝神色关心,“曹夫人身体恢复得可好?黄纹青蛇毒性猛烈,解毒之后也要尽心调理,不可疏忽,需多躺些日子,避免留下病根。” 听着林语姝贴心的话语,曹夫人先是心中感动,紧接着便觉出不对劲。 “林小姐没有收到我送的帖子吗?” 林语姝一脸逼真的疑惑,“帖子?什么帖子?” 曹夫人面有薄怒,向着身边丫鬟问道:“我让你亲自送到林府别院的谢礼和帖子,你有没有送到?” 这个小丫鬟是当初药铺里陪着曹夫人的其中一个,小丫鬟诚惶诚恐地回答。 “奴婢将谢礼和帖子都交到了林府别院里一位姓王的婆子手中,那婆子说自己是伺候林小姐的,一定会交给林小姐……” 小丫鬟越说声音越小,曹夫人的脸色难看,显然她们想到了最近的流言蜚语。 自从公堂状告李二麻之后,关于林语姝被自家二叔苛待,扔到别院被恶奴欺凌不管不顾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 再加上,林语姝这几日不断穿着粗布衣裙出门,绝美的面容衬得她的衣着格外破烂不堪,十分刺目。 于是箐山县的流言蜚语愈演愈烈。 果然,曹夫人想到了恶奴欺主的事,满脸气愤,“林尚书真是好家教!” 林语姝故作吃惊,又似是有些害怕。 “王婆子是二婶亲自挑选来别院照顾我的,平日里要打理别院上下的大小事务,一时疏忽也是可能的,曹夫人莫要误会了二叔二婶。” 曹夫人怜悯地打量着林语姝身上的粗布衣裙,清丽的脸上挂着谨小慎微的笑意。 曹夫人心里认定林语姝是个心思纯善的,念及林语姝的救命之恩,声音柔和。 “你且放心,恶人自有恶人磨,林府别院的刁奴你二叔二婶管不了,自有人管。” 林语姝似是听不懂,面露疑惑。曹夫人伸手慈爱地抚了抚林语姝的鬓发。 “如花似玉的年纪,比我这年近半百的妇人打扮得还素可怎么好。” 说罢,拉着林语姝回了她暂居的客栈。 曹御史为官清廉,曹夫人住的客栈也十分朴素。 曹夫人进了内室,林语姝边喝茶边等她,不露痕迹地打量着这间客房。 房间里除了店家布置的物品,几乎看不出有客人住在这儿的痕迹。 林语姝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像曹夫人这样清廉到寒酸的官家太太,只怕在京城里找不到第二个了。 此番林语姝利用他们夫妇二人对付二叔,虽是为了对付二婶,但也是为了救他们夫妇。 在前一世里,二叔早早便在暗中支持南怀朔,明面上却保持中立掩人耳目。 二叔私下里与曹御史这样的天子近臣结交,为南怀朔打探朝中之事,掌控政敌动向。 曹御史为人清高,不参与党争,与之交好的人极少,也就二叔能与他说上几句话。 林语姝怀疑,前一世将曹御史要上疏弹劾贪官之事泄露给南怀朔的人,就是二叔! 如果在这一世,林语姝能早早地让曹御史认清二叔的为人,也许可以避免前世之祸。 正想着,曹夫人从内室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绛红色秀祥云纹的荷包,眉眼含笑。 “你孤身一人住在别院中,身子不好还没有亲人照顾,你要多进补,莫要亏了自己,若落下病根老了便要难熬了。” 说着便将荷包塞进林语姝手中,林语姝捏了捏,是两个银锭子,足有二十两! 这二十两应是曹夫人路上节省下来的盘缠。 林语姝鼻子有些酸涩,眼圈发红。 曹夫人让她想起了早已去世的母亲,在她儿时母亲也是这般温温柔柔地叮嘱她。 林语姝低下头忍住泪意,“曹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银子我不能收。” 曹夫人赶紧劝慰,“你别多心,这可不只是为了谢你的救命之恩,我女儿年纪比你虚长些,去年刚刚成婚,看见你,我就想到她,你就当是为了缓解我的思女之心吧。” 林语姝心里一动,曹夫人的女儿……难道?! 第23章 买豆腐 林语姝看着手中绛红色的荷包有些怔愣,林语姝只记得前一世曹氏夫妇去世后,他们的儿子很快便离开了京城。 原来他们竟然还有一个已经出嫁了的女儿。 可是,前一世林语姝让春桃暗地里帮衬曹夫人之子操办丧礼的时候,完全没听说过他们的女儿。 那么,为何父母去世他们这个女儿都没有回来吊丧? 林语姝嗫嚅了一下,正想要问问她女儿的事情。 小丫鬟进门禀报:“夫人,老爷派人来接您了。” 曹夫人点点头,转头和蔼地拍着林语姝的手。 “今天碰到你真是巧得很,再晚一个时辰,我都不在这里了。” “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我家老爷前不久赴京述职,我收拾了旧宅的物什便也要进京,路过此地遇到你是缘分,你若回了将军府,可要记得来看我。” 林语姝点点头含笑答应,不敢再耽搁曹夫人,忙起身告辞离去。 出了客栈,林语姝并没有走回府的路,转身向反方向走去。 春桃忙跟上,“小姐,这不是回府的方向。” 林语姝脚步不停,“我要去买豆腐。” “……”春桃无言。 已经是初冬时节,今日格外清冷,街上的行人不如往日来得热闹,裹着薄薄的棉衣在冷风中匆匆行走着。 箐山县的面积并不大,两条主街十字交错,在街面零落的铺子前偶有行人驻足。 林语姝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快步走过主街之后,在小巷子里七拐八绕走走停停大约半个时辰,林语姝才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了目标。 小小的一个桌子上摆着几块白嫩的豆腐,上面用几层轻薄的纱布盖着,隐隐能闻到豆腐的鲜香。 桌子边放着个小马扎,一面写着“陈家豆腐铺”的招牌歪歪扭扭地靠在马扎旁边。 春桃朝着桌子后面紧关着的门喊:“店家在吗,来两块豆腐。” 门后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个妇人热络地招呼。 “来了来了。” 木门吱嘎一声打开,棉布帘子后面走出来个圆脸中年妇人,身着墨蓝色夹袄,显得体态丰腴。 “姑娘好眼力,我家豆腐每日现磨,新鲜可口得很,姑娘来几块?” 林语姝越过春桃,走到妇人面前,低头垂眸好似在挑拣豆腐。 “咦?你是……” 林语姝不解地抬头:“你认识我?” 妇人讪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 “之前林小姐在衙门……我刚好也在附近。” 林语姝毫不在意:“不过是有小人妄想谋害我,倒教您看了笑话。” 妇人搓了搓宽大的手掌,掂量着林语姝的神色,有些紧张。 “林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歹人自然无法得逞,不过……” 她犹豫着吞吞吐吐,林语姝也不急,只面带微笑等着她后面的话。 “哎!不瞒您说,我娘家与李二麻家本是邻居,他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二麻品行虽差,胆子却不大,杀人之事不会是他的主意……” “这便是说笑了!” 林语姝厉声打断了妇人的话。 “李二麻的罪是县太爷定的,难不成你觉得是县太爷判错了案?” “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妇人结结巴巴地说。 林语姝话锋一转,好似在与妇人扯闲话一般,带了几分犹疑。 “不过我与李二麻并不相识,自然也没有仇怨,这无冤无仇地要杀人……” 妇人眼睛微微一亮,连忙接话:“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图财便也罢了,无冤无仇的怎会轻易去要别人的性命。” 林语姝装作思考一般点点头。 “话虽如此,但案子已经判定,而且招弟她娘王婆子恨极了李二麻,这可做不了假,若非李二麻害了招弟入狱,她又怎会如此。” 说到这儿顿了顿,林语姝像是突然想起般无意说道:“王婆子还要去县太爷那里再告李二麻,要给他加重刑罚,势必要连坐李二麻的家人,以解心头之恨。” 妇人闻言一惊,脸色都白了,匆匆给林语姝拿了两块豆腐,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春桃掂了掂手中的豆腐,看着魂不守舍离去的妇人。 “这妇人好生奇怪,连坐李二麻家人也连累不到她,怎的惊慌成这样。” 林语姝望着妇人浑圆的背影,唇角微勾。 “因为她与贾寡妇乃闺中密友,自然关心好友的生死。” “她们竟然还有这样的关系,奴婢从来没听说过。” 春桃惊讶不已,心想小姐怎么什么都知道。 林语姝含笑不语,这是前一世她无意间得到的消息,只不过那时她并不知道贾寡妇和李二麻的关系,所以没有放在心上。 前世的记忆繁杂纷乱,林语姝花了很久才记起如此细微的事情。 主仆二人拎着两块新鲜的豆腐穿过街巷往别院走去,林语姝因体弱显得惨白的脸,迎着清冷的寒风露出满意的笑容。 该做的她已经做了,且看接下来几天京城将军府与别院中的动静。 正如林语姝所预料的,当天夜里,贾寡妇不知所措地在昏暗破败的小屋里来回转圈。 自从她听完好友陈氏的话,身上好似长了刺一般坐立难安。 就在贾寡妇心慌无措的时候,“吱呀”一声,屋里那扇漏风的木门发出似被掐住脖子般的声响。 贾寡妇两步奔到门前,看着刚刚走进屋里浑身上下裹在黑衣里的人,急切得差点咬了舌头。 “你可算回来了,出大事了!” 来人只露了双鼠目,抬手解下蒙在脸上的黑色围巾,露出一张布满麻子和坑洼伤口的病态的脸。 李二麻不耐烦:“婶子慌什么,我不过出门去打探打探消息,能出什么大事。” 自从被人从牢狱中救出,李二麻一直躲在贾寡妇从前相好的男人的破屋里。 那个与贾寡妇相好的男人这几日出远门,李二麻便心安理得地住下了。 最近一段日子,箐山县平安无事,没有人知道他与招弟早就逃出大牢。 眼看身上的伤养得差不多,李二麻想起救他出牢狱那人说的话,担心王婆子身后的主子会追杀他,这两日他便乔庄出去打探消息。 没想到县里依旧如此风平浪静,李二麻忍不住想也许王婆子的主子把他给忘了。 没想到,贾寡妇接下来的话,彻底粉碎了李二麻心中的侥幸。 第24章 动手 贾寡妇惨白的脸在昏黄烛火映照下,如死人般圆瞪着双眼,声音嘶哑着将陈氏从林语姝那儿打听到的话一一说给李二麻听。 就在贾寡妇添油加醋地说完之后,李二麻先是恐惧,进而变成愤怒。 李家虽然没多少人,但毕竟血脉相连,若真因他一人而全部被连坐,他岂不是李家的罪人了! 变成罪人倒也罢了,李二麻平日里惯于欺男霸女又招摇撞骗,却最好脸面。 被王婆子和招弟连累到此境地,已经让他在平日里厮混在一起的流氓兄弟面前彻底抬不起头了。 若是再连坐家人,只怕他下辈子都别想直起腰板。 李二麻惊惧交加,声音不住地颤抖。 “好!如此我也不再犹豫了!” 说罢,从一个破木盒子里拿起在狱中林语姝临走前交给他的东西——一包药粉。 想起那时她在耳边若有似无的话,毒蛇般钻入耳中。 “王婆子母女会一直追着你不放,除非…你让招弟无可辩驳地成了你的人。” 林语姝说完这句话,李二麻手中便多了一包药粉。 凭着常年混迹窑子的经验,李二麻只隔着纸包嗅了嗅,便知道这药的厉害。 无可辩驳……李二麻似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裂开嘴笑着,露出几颗歪歪扭扭的黄牙。 是夜,在像官家贵女的精致闺房中,王婆子端着一碗兑了蜂蜜牛乳的燕窝,一口一口地喂到面容憔悴的招弟嘴边,言语温和。 “这是将军府按例送来的燕窝,你吃了能快些好起来。” 招弟挨了不少衙门的板子,双腿虽无碍,但结结实实的一顿板子也让她去了半条命,将养了多天才有了些精气神。 招弟最喜欢抢走林语姝的东西,穿上属于林语姝的衣裙绣鞋,戴着属于林语姝的簪子玉镯,让她有种自己才是官家小姐的错觉。 本该属于林语姝的燕窝,招弟吃得心满意足。 王婆子看着女儿娇嫩的脸,虽然姿色平常,但到底胜在年轻,好好娇养着,不比官家小姐差。 王婆子心里松了一口气,主子交代的事情都办砸了,震怒之下少不了责罚她和老杨,但好歹是保住了招弟。 她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生个儿子,所以她的指望都在招弟身上。 一定要让招弟高嫁,才能保住她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好在招弟的婚事主子已经有安排了,现在她只需要安心等着唾手可得的富贵安逸。 不过是半坐着吃了几口燕窝,臀腿腰背上的疼痛就攥紧了她的心,招弟惨白着脸重新躺了下去。 对李二麻和林语姝的恨意似毒蛇缠绕在喉咙,声音尖厉狠毒。 “娘,一定要杀了李二麻和林语姝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王婆子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你放心,娘有办法让李二麻必死无疑,但林语姝毕竟是将军府嫡女,轻易动不得。而且,你能不能高嫁,全指望她了。” 王婆子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招弟的手,招弟一下就明白了。 她们的主子,也就是林语姝的二婶,给林语姝找了个并不般配的婚事,但对方却的的确确是个高门。 主子虽没有告诉她们是哪个大户人家,但绝对是她们这辈子奢望不到的门第。 主子曾说,只要让林语姝丢了清白的名声,这门婚事便成了。 到时候让招弟当个陪嫁丫鬟,只要招弟机灵点,不怕没机会爬到林语姝夫君的床榻上! 招弟心知林语姝不过是个空有美貌的木头美人,无趣极了,自己年轻又机灵,只要踩着林语姝进了高门大户,她绝对有把握当个姨娘。 想到这里,招弟姿色平平的脸上慢慢浮起笑容,对林语姝的恨意消散了不少,等当了姨娘,再对付蠢笨的林语姝也来得及。 床边的王婆子和招弟一样,陷入了虚妄的美梦中,幻想着招弟嫁入高门之后,她作为姨娘的娘能享受到的穿金戴银富贵荣华。 屋外,吉祥云纹红檀木镂空的小窗下,李二麻一身黑衣融入在夜色中。 一双鼠眼穿过窗纸上一个小洞死死盯在王婆子母女二人身上,目光凝在她们心满意足的笑脸上,耳边还回荡着那句“有办法让李二麻必死无疑”。 耐心地等着王婆子端着碗走出屋子,招弟屋子里的灯光熄灭。 潜伏在黑暗中李二麻轻手轻脚地将窗户掀开了个缝,捏着鼻子向着手中打开的纸包狠狠吹了一口气,将粉红色的药粉统统吹向招弟所在的方向。 一阵香风裹着细密粉艳的药粉兜头扑向招弟昏睡的面庞。 转眼间,招弟嫩白的脸上泛起红晕,呼吸愈来愈急促,像是在梦中急奔不止,连额头上都渗出细密的汗珠。 屋里逐渐清晰的呼吸声,越来越紊乱,听在李二麻耳中便是吹向他耳边的战斗号角。 他一边走向床边,一边解开外袍,脸上密布的麻点被止不住上扬的嘴角挤到眼角。 李二麻看着像煮熟的虾一样红彤彤、冒汗热气的招弟,忍不住舔了舔黄牙。 “咕噜”一声喉结翻滚咽下口水,猛然抬手间将招弟贴身的锦棉织花的寝衣撕得粉碎。 布料被撕扯发出的“刺拉”声惊醒了睡眼迷蒙的招弟,看到眼下情形,招弟的尖叫尚未脱口,便被李二麻死死捂住了嘴。 招弟四下挥舞的手脚软绵绵得没有力气,只让李二麻更加兴奋。 李二麻顾不得招弟眼中射出的骇人目光,手下动作不停,李二麻忍不住感叹。 “没想到模样看着普通,身子养得倒是白嫩。” 招弟闻言惊怒摄人的目光几乎要化为实质穿透李二麻的头颅,她在心中止不住嚎叫。 “不!不!我还要嫁入高门!不能丢了清白!” 眼看要失去成为官家姨娘的机会,招弟抵抗着体内莫名的冲动,扬起手狠狠扇了李二麻一个响亮的耳光。 李二麻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出血,愤怒地攥着招弟的脖颈。 “想杀老子可没那么容易,等你成了我的人,看王婆子该怎么让你高嫁!” 说罢,李二麻手下力气加重。 随着药物的作用,招弟的举止再不受自己的控制,十分配合。 寒风中枯枝抽打屋檐,一阵密过一阵,夹杂在扑簌簌飘落而下的雪花中渐渐消失不见。 初冬的第一场雪来了。 第25章 无可辩驳的痕迹 初雪渐停,万懒俱寂。 一切脏污都被洁白的雪密密实实地遮盖着,连天空都被厚重的雪云覆盖,透露不出一丝月光。 潮热的屋中充斥着靡靡之气,饱食餍足的李二麻仍旧气息不稳。 半敞开衣襟躺在床榻上,在他身边,招弟像个没有生气的破布娃娃一样趴俯着。 欲念褪去后,李二麻的神志逐渐清明。 趁着招弟昏睡之际,抬手在她后颈狠狠砸了下去,让招弟彻底昏死过去。 他麻利地从口袋中掏出一柄匕首,在黑暗中,匕首锋利的刀锋映出李二麻双眼中兴奋的光彩。 他持着匕首的手向招弟的腰背伸去…… 大清早的林府别院,王婆子正大声呼喝着几个小厮打扫残雪,忙得不可开交。 直到日上三竿,她才招呼三个小丫头端着汤药和精致的餐食去看招弟。 走到门口,看到半开的房门,王婆子忍不住“咦”了一声,走路还需要人搀扶的招弟,难道今天可以自己出门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王婆子推开,往里面走了不过几步,血腥气混杂着糜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王婆子心中一紧,匆匆赶到招弟床榻前,顿时傻了眼呆愣在原地,完全没顾上跟在她身后进来的三个小丫鬟。 不知是哪个小丫鬟被眼前血腥的景象吓得尖叫起来。 王婆子立马回过神,抬手就给了那小丫鬟一巴掌,厉声喝止,“闭嘴!快去把房门关上!” 说完,王婆子冲到趴俯在床榻上的招弟身边。 不着寸缕的招弟还在昏迷中,身上无数红紫痕迹,让王婆子立刻猜到了招弟身上发生的事。 但最让王婆子恨之入骨的是招弟后背上的几个血字,每个字都几近见骨,血流满了床铺,可见下手那人的狠毒。 即便字迹歪歪扭扭,却绝对不会让人认不出,清清楚楚的五个大字。 李二麻之婢! 血涌上脑,王婆子只觉眼前一阵花,她狠狠咬了下舌尖,打起精神转头对身边两个丫鬟厉喝:“今天的事要是传出去一个字!我便禀报了主子,打折你们的腿发卖出去!” 她的话音刚落,刚刚去关门的小丫鬟又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王婆子的咒骂还不等出口,春桃带着七八个院中的婆子丫鬟冲了进来。 春桃一边大惊小怪地呼喊着:“出了什么事?”,一边领着身后的众人冲到了招弟床前,没给屋里的王婆子和三个丫鬟一点反应的时间。 众人皆对眼前的情景没有一丝心里准备,王婆子看着面前一群人,眼前一黑。 完了!全完了! 不过一日间,林府别院上下,连带着附近的街坊四邻,都听说了招弟被人糟蹋的事情。 不过传言毕竟是传言,传得多了自然便变了模样。 有人说淫贼指甲奇长又锋利,招弟的腰背被淫贼抓得血肉模糊,也有人说是招弟强迫了那贼人,还被贼人抓花了脸。 还有人说淫贼就是李二麻,他占了招弟又怕招弟不跟他,竟在招弟身上刻下自己名字,有种诸如某某到此一游之感…… 春桃笑滋滋地学着外面的传言,圆圆的眼睛滴溜一转惊奇地问,“小姐,你怎么会预先知道那日春桃出了事,还吩咐奴婢务必带人进屋看好戏?” 明亮温暖的阳光似金箔般撒进屋中,淡淡药气清香在光晕中婉转流淌。 林语姝坐在檀木雕竹兰的小轩窗下,侧身捧着毒经看得认真。 闻言抬头,露出了比阳光还晃人心神的微笑,“是我给李二麻出的主意,对他的举动自然能猜到一两分。” 不过李二麻还是给林语姝带来了不小的惊喜,她知道李二麻是个泼皮无赖,但没想到能对招弟下如此重的手。 也许是被王婆子的杀意激怒了,想到招弟身上那五个血字“李二麻之婢”,连林语姝都惊叹不已。 她虽然无法得知二婶给王婆子一家的许诺,但并不难猜。 王婆子一家与二婶是一路的人,唯利是图,想必一般的金银无法让王婆子卖这么大的力气对付她。 再联想到招弟对自己那副嫉妒中又带着点等着瞧的模样,她笃定二婶必然是在招弟的亲事上给了王婆子好处。 而这亲事,也必定和自己有关,才会让王婆子和招弟心安理得地下手对付自己。 林语姝微微叹了口气,既然知道了王婆子的所求,那便等于知道了她的软肋。 李二麻此举一击得中,让招弟无可辩驳地成了李二麻的人,再无高嫁的可能,带来的后果也许比她料想的还要精彩。 此事之后,最先动作的是县太爷,流言似火一样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快化成灰烬。 明明应当关押在县衙大牢里面的两个犯人,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怕他的乌纱帽就要保不住了。 想到那天晚上,王婆子带来几个人要接走李二麻和招弟,即便他满心不甘愿,也无法不在礼部尚书的淫威下低头。 但事到如今,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官职重要。 县太爷立马召集人手去搜捕李二麻,同时在箐山县到处贴满海捕文书。 文书上暗示了李二麻昨日刚刚越狱,还拐走了同样被关押的招弟。 明知招弟此刻就藏着林府别院中,县太爷却并未派衙役去抓捕招弟。 从放走招弟与李二麻的那一刻起,他便上了礼部尚书林大人的船,若此事闹大,他只能期盼林大人能保住他。 因此,现下他绝不能与林大人翻脸,也就不能冲到林府别院去抓林大人手底下的人。 安排完这些事,县太爷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暗暗祈祷这件事万万不要被人捅到上面去。 很可惜老天爷还没听到他的祈祷,就有人找上了门。 眼看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县太爷似乎被无形的压力攥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停滞了,腿一软,扑通一下整个人都跪俯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男子如松如竹般挺拔的身影笼罩着恐惧不已的县太爷。 丰神俊朗的脸冷硬得似一把杀人的刀,悬在县太爷的头上随时都会落下,他淡漠的声音响起,“庞县令,近来可好?” “下…下官…见…见过…晋…晋王世子殿下!” 县太爷哆嗦得太厉害,不住地抖动让他很难说完一句话。 南容璟并不理会庞县令明显心虚的恐惧,泰然自若地坐在雕万福金檀木太师椅上。 手指一下一下地扣在扶手上,发出“哒哒”的脆响。 “听闻箐山县最近十分热闹,庞县令不如给本官好好讲讲。” 第26章 奏折 阴沉的天空坠着厚厚实实的大片云朵,酝酿着又一场冬雪。清冷刺骨的风吹得门吱吱作响,在寂静无比的屋中显得无比刺耳。 太师椅旁的烛火在凝滞的氛围中呆直地竖立着,即便坐在太师椅中,男子峻峭挺拔的凛凛身姿气势丝毫不减,似是有些不耐烦,南容璟轻轻“啧”了一声。 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庞县令猛地打了个机灵,连滚带爬靠到南容璟脚边,死命地抓着他的袍角像是抓着最后一根稻草,涕泪横流。 “下官失职……请殿下饶命!” 南容璟在朝中的铁腕手段庞县令早就有耳闻,更兼对五品以下官员有先斩后奏的生杀大权,在庞县令的眼中,此刻的南容璟与索命的黑白无常一般无二。 没等南容璟的“啧”再次出口,似是生怕没命说一样,庞县令倒豆子般一股脑地说了一气。诸如,李二麻如何狡猾、如何胆大包天罔顾礼法、自己如何尽忠职守却还是被贼人跑了云云。 南容璟的耐心在此刻被消耗殆尽,大手一挥,庞县令便如被掐住脖子般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微胖的身体不住地颤抖。 “既然庞县令不肯如实说,那我便请你去个好地方喝点茶。” 南容璟难得说话如此柔和,但庞县令丝毫没有为这柔和而松一口气,反倒像是被拉到了刑场,涨红的脸迅速地变成惨白,一口气没上来,便倒头吓晕了过去。 南容璟的话音刚落,从门外走来两个黑衣影卫,如拖死猪一般提着庞县令的两只胳膊,将他拖走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名黑衣影卫走上前,周身散发着血腥气,手里捧着几页沾着斑驳血迹的供状。 南容璟随手翻了翻,里面庞县令供述的内容大部分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只是…… 骨节鲜明的手指蓦地顿了顿,供状的最后庞县令说,在王婆子带走招弟之前,李二麻已经消失在牢房中。 南容璟剑眉微蹙,回想到那天夜里墨云墨风回禀的话,以及……他们两个手上脸上灼伤的斑点。 林语姝真是比他预想的胆子还要大,竟敢趁夜劫走县大牢里的钦犯。 一抹不自知的笑爬上了南容璟的嘴角,自他记事以来,这是他笑得最频繁的一段日子。南容璟暗自欣慰,他苦寻的机会终于来了。 一轮新月刚升到树梢时,从县衙后面飞驰出一人一马,踏着薄雪一路向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在招弟出事之后,林府别院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直到衙役前来抓捕招弟之时,才打破了府中表面的平静。 前院传来招弟的咒骂和王婆子的哭嚎,春桃心情极好地走进屋,乐呵呵地说:“小姐,王婆子竟然妄想阻拦衙役抓人,被衙役掀翻在地之后,哭嚎不止。招弟发疯似的爪咬衙役,被扇了好几个耳光才老实。” 衙役能如此迅速来抓招弟实在出乎了王婆子的预料,连始作俑者林语姝也没想到,毕竟从海捕文书上便能看出庞县令的态度,他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上门抓人,得罪唯一能保他的林尚书。 林语姝想了想还是没有思绪,便转头继续熬药。上次在县大牢里,她将逍遥散都给了李二麻,还有迷魂散和蚀骨水也剩得不多了,她需要再做一些以备后患。 手头的药材眼看快要见底了,林语姝招呼春桃陪她一起去沐春堂拿不要钱的药材。 在沈沐堂心痛的要滴出血的目光中,林语姝心安理得地带走了两大包药材,回到别院沉浸在炼毒中。 京城,皇宫,太和殿。 大殿之上,金丝楠木的龙椅上雕刻着云龙纹样,龙身蜿蜒威严,龙头伏于椅背,炯炯有神的龙眼正俯视着大殿内肃立的一众朝臣。 宽大的龙椅上,大周朝当今皇帝—明帝,身着九龙福寿纹织金龙袍,正值不惑之年的明帝容貌不凡,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深邃而锐利。 身旁内监总管大声宣:“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在雕刻吉祥万福纹的巨大立柱旁,大臣按品阶依次站立两侧,偌大的大殿内恍若无人般的寂静无声。 就在内监总管准备宣布退朝时,一名朝臣从队伍中缓步走出,不卑不亢朗声启奏,“臣有本。” 明帝微微抬头扫视下方垂手的朝臣,站在中央的人正是刚刚上任的御史曹止水,此人言辞锋利刚直不阿,深得明帝赏识。 明帝大手一挥,“爱卿准奏。” “臣闻国家之兴,礼义为先。身为国之大臣,不仅治国有方,其家风亦应清正,以范四海。近日臣闻礼部尚书林明朗林大人,在其兄林明岳奔赴边关驻守之时,弃林明岳之女于京郊别院中而不顾,纵刁奴欺主,至其体弱不得治,备受欺辱。如此背兄之举,罔顾祖上同族恩德,实乃不孝;直教边关将士寒心,至家国安危于不顾,实乃不忠;无视礼仪家法,忝居高位,实乃不义……” 不等曹御史的奏折念完,方才还如一群呆鹅一动不动的朝臣,一个个都抬起了脖子,或震惊或疑惑地望着曹御史。 最震惊的当属礼部尚书林明朗,身为二品大员,极少有御史敢轻易上本弹劾。林明朗一时震惊得目瞪口呆,让一直俯视朝臣的明帝嗤笑一声,朝臣之间的对弈一直是他喜欢的戏码。 林府别院的闹剧,林明朗也是昨日刚从他夫人那里得知,听过也就忘了,完全没放在心上。 他那个兄长可能这辈子都回不了京城,自家夫人肯好吃好喝地养着他的女儿已经十分尽职尽责,略有疏漏也不妨事,何人敢置喙! 林明朗为人一向和善,在民间也有相当的善名,他一向注重名声和仕途,明面上他一直中立不参与党争,才让他在风起云涌的朝堂上安稳了多年。 没想到,一个刚刚上任的御史竟敢在今日早朝上,当着满朝文武和当今圣上的面,在自家后宅小事上大做文章,着实可恨。 思及此,林明朗眼中神色慢慢恢复平静阴冷,平静之下深藏着浓浓杀意。 第27章 朝堂断案 待曹御史话音刚落,明帝锐利的目光便投到林明朗身上。 林明朗不由自主的心头发颤,面上却一副被冤枉后略显无奈的神色。 “臣兄长之女因自幼患病,需在清净远离尘嚣之地静养,这才让她居住在京郊别院中,且内人对其无微不至,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一律按照将军府的分例,绝没有任何亏待。至于刁奴欺主……想必只是别院中的奴才不懂事,臣必定责罚。没想到,微臣家这等细微小事曹御史都打听得如此清楚,果然耳目通达。” 此话一出,曹御史身边的朝臣再望向他的神色都有些意味深长,一个刚上任的小小御史,竟然能将二品尚书的家事打听得如此详尽,他这个人不可谓不危险。 不等曹御史反唇相讥,明帝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转头微眯着眼打量了一下林明朗,似是第一次见他一样。林明朗在明帝锋利似箭的目光中,暗暗攥紧了拳,强自镇定。 “这件事朕也略有耳闻。” 明帝微微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一时让人反应不过来。 只一句话,林明朗震惊之余只觉如坠冰窟,箐山县不过一个京郊的小县,发生的也不过是后宅小女芝麻绿豆般的小事,竟然能传进明帝耳中?! “箐山县县令擅自放走了试图杀害林尚书侄女的凶犯,已被晋王世子压入崖狱,而凶犯之一正是林府别院中的婢女。” 明帝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已经震惊到呆滞的林明朗。 扑通! 林明朗膝盖一软,跌跪在地上,趴伏着颤声道:“此事臣尚不知情,臣冤枉。” 这件事显然是晋王世子上报给明帝的,明帝对晋王世子南容璟深信不疑,林明朗暗暗咬牙,脑中不断地思索应对手段。 一滴冷汗滑过他的额角滴落在大殿明亮如镜的大理石砖上,若仅苛待侄女一事,最多林明朗的人品被诟病。但勾结地方官员私放钦犯,放纵恶奴杀人,如此一手遮天的行径,明帝绝容不下。 明帝面上看不出一丝不悦,“朕相信林爱卿。” 林明朗刚松的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吐出,就听明帝接着说:“不过…林府刁奴谋害主子的事还需要一个交代。” 闻言,林明朗来不及细想,当下便重重磕了个头,声音颤抖,“臣御下无能,让陛下费心劳神,臣该死,请陛下责罚!” 林明朗不参与党争,明面上是个帝党,显然明帝有意放他一马。 言辞间只要他对刁奴的事情负责,说明勾结县令,私放钦犯的事情,明帝并没有算到他的头上,林明朗这才迫不及待地接过明帝给的台阶,言辞恳切地“请罪”。 但明帝心思深沉,疑心极重,只怕对林明朗表面上的与世无争要产生怀疑了。不过林明朗只能顾得上眼前的危机,帝王的疑心他可以日后慢慢来化解。 明帝眉头微皱,略略思索,“既然如此,那便罚林尚书一年俸禄,回府静心思过。” “臣谢主隆恩!” 林明朗暗暗松了一口气,袖口擦掉了额头上的汗珠。 林明朗回到将军府中,想到下朝时,曹止水似乎对自己轻易被明帝放过一事丝毫不在意,不知道他是否还留了一手,也不知曹止水的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一股烦闷在心头升腾而起,林明朗一手将桌上的茶杯掼到地上。 砰的一声,四射的瓷片伴着热烫的茶水,擦着刚走到门口的老夫人陈氏和二夫人苏氏的脚边飞了出去。 老夫人陈氏身着绛紫色绣百鸟祥云的蜀锦棉袍,头戴万福织金抹额,虽已年过花甲,两鬓斑白,但平日里保养得宜,身子骨还硬朗,面容富态而祥和。 身旁的二夫人苏氏便是林明朗的发妻,一身墨绿色绣兰花的苏绣棉袍,头上两只镶嵌红宝石鎏金簪子,两手上各戴了个翡翠镯子,脖颈上挂着三四条玛瑙链子,零零碎碎满身的珠宝真真富贵逼人。 无视地上的一片狼藉,老夫人坐在林明朗身边,眼角撇了撇拘谨不安地站在身边的二夫人,恨铁不成钢。 “如秀将别院的事告诉我了,早知道她办事这样不知轻重,我便不该将别院中的事情都交给她一个人,如今事情闹到了御前,必须要有个交代。” 话说得多了,老夫人缓了口气,“姝儿那丫头必须要接回来。” 二夫人苏如秀闻言像是被针扎了般眼皮猛地一跳,正要出口反驳,老夫人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如今的情况不容许你再任性妄为。” 刻薄尖利的话从面容慈祥的老夫人口中不断吐出。 “你已经给她找好了婚事,她最晚明年也是要回来的。如今接她回来,便是做给圣上看,圣上越怀疑朗儿勾结庞县令杀害林语姝,咱们便越要对林语姝好,方可消除圣上的疑心,保住将军府的名声和朗儿的官途。你和柔儿若不想看见她,便将她关到西院角落里,别让她出门,给她点吃食别死了就行。” 二夫人苏氏的眼珠不停转动,思虑了半晌,温和乖巧地回道:“为了将军府和夫君,我自然没什么可委屈的。不过林语姝的名声还没……现在回来,她的婚事不见得能成。” 林语姝若是回了将军府之后名声再毁掉,难免不会连累将军府,更重要的是会连累自家的女儿,林青柔。 “她现在还没回府,你还有时间,这次办得利索点。” 老夫人说得理所应当,二夫人当下便心领神会,与林明朗阴狠的眼神交汇,高兴地点了点头。 略一思忖,老夫人担忧起来,“那个庞县令如今落在了晋王世子手上,将军府与晋王世子素无往来,不知他为何突然出手对付你。” 林明朗轻叹一声,“他未必是冲着我来的,晋王世子向来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庞县令那个蠢货说不定早就被他盯上了,母亲放心,我已想好办法封住庞县令的嘴。” 林明朗不参与党争,不过是表面上的,他野心极大又狡猾无比,若没有万全把握,林明朗不会轻易公开自己的态度。 但想要坐上未来皇帝的船,保住他们一家的荣华富贵,他必须要和可能继位的皇子绑定利益关系。 而联姻是绑定利益最牢靠的一种手段,因而为了保住将军府百年昌盛,林明朗的嫡长女林青柔的婚事至关重要。 林明朗和老夫人早就暗下了决心,林青柔的夫君必定是日后继承大位之人,府中其他嫡女庶女皆可以当做林青柔的垫脚石,包括林语姝。 只要能保住将军府的名声与未来,林语姝的婚事,乃至她本人的死活,都可以轻易拿来利用甚至牺牲。 这一点,林语姝前一世到死,才彻底明白。 第28章 巧取豪夺 接到回府的消息时,林语姝正和春桃一起做丹蔻。 红艳的凤仙花染得指甲极好看,春桃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解开布条,清洗林语姝指甲上残存的白矾。 内院里几个粗使的婆子带着满脸笑意,一阵风似的冲到林语姝的院中。 “恭喜大小姐,贺喜大小姐。老夫人命人传话来,过几日便着人接大小姐回将军府!” “大小姐快些收拾收拾物什,没准明后日京城就来人了!” 那婆子说得眉飞色舞,边上几个婆子也喜气洋洋地应和着,仿佛林语姝刚刚高中了状元。 几个婆子叽叽喳喳地闹哄了一阵,发现林语姝默默站在面前静静地看着她们一句话没有说。林语姝如今的气势凌厉不同往日,沉默的目光好似实质般压得她们缩了脖子,都变成了鹌鹑。 待院子重回肃静,林语姝才轻轻一笑,百媚横生。 “劳几位嬷嬷记挂着,平日里承蒙各位多加照顾,他日有机会我必定厚报。只是…我实在也没多少物什可以收拾,不劳烦各位嬷嬷了。” 林语姝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般,“倒是有件事要麻烦各位嬷嬷,我身边丫头不多,要是有合适的人选,嬷嬷可以推荐给我。” 几个婆子低着头眼珠乱转,有个脑子灵活的婆子马上说:“大小姐贵人多忘事,您的物什都在王婆子和杨管家院子里存放着呢,老奴这就帮您搬回来。” 说罢转身便往杨管家的院子跑,其他婆子也都反应过来,暗恨自己反应慢了一拍。忙快步跑着紧紧跟在那个婆子身后,一个比一个动作快,生怕落在别人后面。 春桃目瞪口呆地望着一众婆子身后扬起的沙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们这是怎么了?” 林语姝低头细细欣赏新做的丹蔻,不甚在意,“她们忙着挣自家未来的富贵。” 春桃想不明白婆子家的富贵和小姐被招弟母女抢走的东西有什么关系,便也不再想,只专心拾掇林语姝的指甲,还是小姐的丹蔻更重要。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王婆子院子里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王婆子愤怒的咒骂盖过了一众婆子,撕破了别院中最后伪装的平和。 没多久,矮胖的身影出现在林语姝视线中,王婆子顶着一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倒腾着短粗的两条腿跑到林语姝面前。 招弟身上被刻上了字,这辈子都别想嫁入高门,王婆子后半辈子的指望破碎成灰。没有原因的,她心底将这一切都归咎于林语姝。 若是她能老老实实被李二麻毁了名声,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 眼看林语姝仗着自己即将回府,竟然一改以往木头般的性子,遣人来抢回她的东西。王婆子干脆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将一肚子怨气都向着林语姝发泄了出来。 “哈,大小姐果然福泽深厚,竟然还有回府的一日!不过,若不是老奴一家尽心竭力地侍奉着大小姐,大小姐身娇体弱又岂能熬到如今?” 王婆子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悲愤不已,就差指着鼻子骂林语姝忘恩负义了。 “大小姐不记着老奴一家的好也没关系,可如今招弟出了这样的事,您怎么能如此落井下石……” 知道的是林语姝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知道的以为她要拿王婆子的命。 春桃一张脸都气红了,怒气冲冲,“你胡呲什么?你们平日里克扣小姐吃食用度,害得小姐体弱多病,如今小姐不过是要回被你们抢走的东西,你竟敢如此大放厥词,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王婆子梗着脖子就要和春桃吵架,我伸手拦下春桃,凌厉的目光逼视着王婆子,王婆子像是被攥住脖子的鸡,瞪着眼睛憋红了脸,一句话也没敢再说。 林语姝冷着脸,语气森然,“因着招弟出事,王嬷嬷精神都失常了,难不成以为别院是你做主?” 锐利似刀刀目光划过王婆子,王婆子浑身一凛,涨红成猪肝的脸竟变得惨白。王婆子咽了下口水,声音沙哑,“大小姐说笑了,这别院当然是二夫人做主!” 想到自己的主子二夫人,王婆子又有了底气,心里暗骂林语姝最近变化如此大,竟有了摄人心魄的气势。 林语姝嘴角微翘,面色讥讽,“王嬷嬷莫不是以为上了二婶的船就能平安富贵一世了?” 王婆子不明所以地瞪着林语姝,显然不明白兔死狗烹的道理。 “你我主仆一场,我断不会勉强于你。你们从我这儿拿走的东西,大可留下,我绝不会抢,如此你可心安了?” 王婆子闻言面露喜色,“希望大小姐言而有信!” 说罢,转头就走。林语姝那些宝贝都是她娘当年的嫁妆,值钱得很,王婆子和招弟费了好大的劲才从林语姝手里哄骗过来,如今招弟的婚事彻底没了指望,王婆子怎么可能舍得这些到手的宝贝。 王婆子刚走出院子,春桃“哇”的一声,竟被气哭了。 林语姝有些无奈地安慰她:“我说过定会要回我娘留给我的东西,你还不信我?” 春桃抽搭搭地抬起脸,眼泪汪汪地问:“莫非小姐还有后手?” 林语姝轻轻点了点春桃的额头,“那还用说,你个小呆瓜。” 林语姝望着院门口王婆子已经不见了的身影,笑得森然,“她以为自己抢到了宝,殊不知那是他们的催命符。” 春桃看着自家小姐的笑,不禁打了个冷战,她发现最近小姐笑得越好看,说的话办的事就越狠。 几个婆子头发散乱,衣服被扯得七扭八歪,她们没有从王婆子那里抢回东西,脸色讪讪。 “前院里的小厮杂役,都听王婆子的话,奴婢们实在是……”打不过那些人。 “嬷嬷们的心意我心领了。” 说着往她们身后望了望,“难道别院里没有合适的丫鬟推荐给我吗?” 话音刚落,几个婆子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一直以来,如若主子的事没办成,那么好处也就没有了。 她们没想到林语姝竟还要她们推荐丫鬟,这可是天大的好处! 如果她们的女儿孙女能在主子身边当上二等丫鬟乃至大丫鬟,不仅身份地位不同于粗使的低等下人,还可能在林语姝出嫁之时作为陪嫁丫鬟一起进夫家。 若是祖坟冒了青烟,被未来姑爷看中,便是姨娘,那可是半个主子! 几个婆子喜不自胜地答应着,马上就要送人过来给林语姝挑选。 没一会儿,十几个拘谨又兴奋的小丫鬟便站在了林语姝屋里。 林语姝仔细地审看着一张张稚嫩的脸,寻找记忆中的那个人。 第29章 石兰 林语姝在屋中踱步扫视着,终于,她在一个格外瘦弱的身影前停下了脚步。深蓝色粗布仆役装下,一双布满老茧和细小伤口的手不安地交握着。 “你叫什么?”林语姝柔声问道。 “奴婢兰草,在厨房伺候。”瘦小的丫鬟细声回答。 林语姝喉咙微紧,目光柔和地望着她,“可愿意跟着我?” 兰草忙不迭地点头,“奴婢愿意。” 林语姝心中暖意愈盛,“以后你便叫石兰。” 石兰,前世与春桃一起,衷心守护在她身边,最终被林语姝牵连而死的丫鬟。 石兰心思缜密,性格内敛,虽然她现下在厨房当最低等的粗使丫鬟,但机敏如她,在前一世中,没过几年就升为别院中的管事丫鬟。 前一世,石兰在出嫁时被选中当了林语姝的陪嫁丫鬟,她与春桃都因林语姝而死,春桃被南怀朔送给赵王,被赵王欺凌而惨死。 春桃死后,林语姝身边只有石兰一个人伺候。 彼时,南怀朔登基两年后,便将林语姝软禁在栖凤楼中。 无数个惴惴不安的夜晚,林语姝不知自己是否还能活过明天的日子里,石兰忠心不二地守在她身边,温声软语安慰着她,石兰是那段黑暗日子中林语姝唯一的光亮。 在林语姝被软禁栖凤楼整整一年后,她从南怀朔的态度和言谈中,察觉到他要对镇国将军府与庆国公府动手,焦急万分地让石兰逃出皇宫给两府报信。 然而,镇国将军府与庆国公府依然被南怀朔屠杀殆尽,那么石兰也定然遭了毒手。 想到记忆中坚韧又温柔的小丫头,林语姝眼角微红。 找到石兰后,林语姝卸下了心中一块石头,在众多的小丫鬟中又选了一个看起来机灵的。如此,她便有了一个一等丫鬟春桃,两个二等丫鬟石兰和翠竹。 简陋的小院承载了林语姝的六年岁月,但整整六年光景,小院依然破旧简陋如斯。 春桃领着新来的两个小丫鬟收拾行囊,绷着圆圆的小脸,严肃地吩咐着石兰与翠竹,架势直如四十老欧。 三个瘦弱的小丫鬟不过忙活了半个时辰,将小院上上下下翻了好几遍,总共就收拾出来三个行囊,其中有一个装满了药材和毒药。 主仆四个人围着三个不大的行囊,一时都有点无语。 “那个…小姐,要不奴婢们再去屋里看看有没有落下东西。”石兰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用了。”林语姝摇摇头,“我就这么多东西,不必再找了。” 身为将军府嫡女,身边仅有三个丫鬟和三个行囊,连丫鬟们都深觉寒酸,林语姝却毫不在意。 石兰和翠竹被林语姝视身外物如粪土的淡泊高洁深深震撼住了,殊不知,林语姝只把这一切当成她的壮行酒,让王婆子一家为她回府复仇的征途祭旗。 第二日一大早,将军府的人便到了。 大门前,穿着一身青松喜雀纹棉袍的李嬷嬷,见到林语姝高兴地笑出了满脸褶子,屈膝向林语姝行礼时,头上鎏金簪子和手上碧玉镯子叮叮当当,如此富态雍容衬得林语姝寒酸得像个低等丫鬟。 “老奴拜见大小姐,大小姐离府这几年,老夫人和二夫人日日念着大小姐,如今大小姐身子可大好了,终于能和老夫人团聚,共享天伦了。” 李嬷嬷伺候在祖母身边,是祖母的亲信,她来接林语姝又说了这些没影的话,是为了给旁人显露将军府的态度,堵住流言蜚语。 此刻,别院大门前聚集了不少好事之人,正伸长脖子等着看热闹。 林语姝抬手扶起李嬷嬷,又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情真意切,“劳祖母和二婶挂念,我福薄,本不应打扰祖母的安宁……” 李嬷嬷的手骤然攥了一下林语姝的手,止住了林语姝后面的话,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恶心林语姝。 “大小姐能平安归府,自然是得老夫人福泽庇佑,快上车随老奴回府吧……” 边说边扯了扯身后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那婆子要来帮着林语姝拿行李,春桃三人绷着脸一人一个行囊塞进了婆子怀里。 那婆子疑惑:“大小姐只有三个行囊?” 不等林语姝回答,李嬷嬷眼疾手快地将那个婆子拽回身后,低声呵斥了什么。可惜,她到底没办法堵住周围好事者的耳朵。 “啧啧,堂堂将军府大小姐竟然只有三个小小的行囊,还不如县里的富商……” “看看林大小姐的衣着,再看看那个婆子的穿戴,当百姓都眼瞎呢,还舔着脸说惦念林大小姐!呸!” 李嬷嬷臊得满脸通红,半推半让地将林语姝主仆几个“请”进了马车。 马车里陈设简陋,只铺着软垫,放着一个小巧的火炉用来取暖,厚厚的棉帘挡住了冰冷的寒风,却隔不住百姓七嘴八舌的吵嚷声。 如今林语姝在箐山县有活菩萨的美名,百姓们看出她在将军府待遇如此差,一人一口口水,恨不得淹死李嬷嬷一行人。 小小火炉散发不出多少暖意,主仆四人挤在狭小的马车里彼此取暖,马车外十几个壮实的家丁护送整齐地护在林语姝马车旁边。 看来二婶和祖母确实费了心思,只在外人看得到的地方下工夫,在看不到的地方磋磨林语姝。 既想要风光接回林语姝,为了挽救将军府恶臭的名声,又想打压她。 只可惜……她们到底没想到林语姝在别院中竟活得卑微贫苦至此,林语姝什么都不用做,只站在那里,便让她们所有的小心思都付之一炬。 林语姝半阖着眼睛,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王婆子一家的丧钟敲响了。 不过……林语姝心口微滞,这段回府的路注定不太平。 接连两次陷害都被林语姝躲了过去,还害得二叔被弹劾,将军府名声受损,二婶的目的尚未达成便吃了这么多亏,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二婶必然会在林语姝回府前解决她,在不影响将军府的名声同时,让林语姝不得不答应那荒唐的婚事,为二叔和林青柔铺路。 林语姝静静地思量着,这一世命运的轨迹已经被她改变,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都是未知的,她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30章 雪夜杀机 箐山县距离京城并不远,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天的路,在傍晚时达到了望山村。 望山村是京城郊外百塔山下的一个小村庄,再往前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便能看到京郊驿站,而驿站旁有家大客栈,入京的官员家眷与行商之人大多住在客栈中。 刚到望山村村口,阴沉了一个白日的天空飘起零星雪花。寒风骤起,吹得马车棉帘不停翻起,冷风裹着雪花吹进马车,迷了春桃的眼睛。 “眼看就要到客栈了,这会子竟下起雪,快给小姐盖好被子。” 春桃一只手揉着眼睛,另一只手按着啪啪作响的棉帘,一边回头嘱咐石兰和翠竹。 石兰和翠竹忙不迭地替林语姝拉过棉被,紧接着一阵寒风猛地吹进车厢内,激得车里主仆四人都打起寒战。 被掀起的车门帘后面,李嬷嬷探出头,脸上再没有初见时的客气与欣喜,满脸不耐,“大小姐,风大得很,眼看雪越来越大,咱们今晚就在望山村住下。” “那怎么行?” 春桃眉毛挑得高高,“如何能让大小姐住进村民家里,这成何体统,再者咱们离客栈并不远,坚持走一个时辰便能到。” 林语姝看得分明,刚说要在望山村住下时,李嬷嬷虽显看起来不耐烦,却掩饰不住眼中的算计。果然在春桃一席话后,李嬷嬷眼中升起怒气。 林语姝拉住春桃,态度和缓:“既然风急雪密,也不必勉强赶路,就听李嬷嬷的话,在望山村借住一晚,毕竟……李嬷嬷断不会害咱们。” 李嬷嬷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后便若无其事地答应一声,转身去安排住宿。 李嬷嬷手脚很快地安排好住处,众人跟着李嬷嬷在凛冽风雪中走进了昏暗的望山村。 春桃搀扶着林语姝,不满地嘟囔着,石兰和翠竹则乖巧地跟在二人身后。 “大小姐,这是望山村族长家的院子,后院有东西两个厢房,大小姐住正房,丫鬟和婆子住东厢房,族长家住西厢房,护卫守在前院。” 李嬷嬷粗声大气地说完,转身便走了,看也不看林语姝一眼。 春桃朝着李嬷嬷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林语姝打发了石兰与翠竹跟着李嬷嬷去东厢房,她便与春桃进了西厢房。 族长家的院子比林府别院中林语姝住的院子还要大,屋里陈设虽然不富丽堂皇,但也干净舒适,竟比林语姝在别院中的屋子强了不少。 掀开门帘走进内室,几根香烛照得屋子透亮,屋内正中心的地上摆放了一个八角铜炉,填满了烧得红彤彤的银炭。 热烘烘的气息充满了室内,淡淡的炭火味道极好闻。 林语姝环视一圈屋内摆设,淡黄色厚实的棉被上放着一个定窑瓷枕,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连墙上都挂着名人字画。 林语姝不由得心中冷笑,方才进村的路上,村子里大部分的屋舍破败荒芜,破了洞的窗户纸后面,隐约能看到佝偻着的身影。 很明显,这个村子里面的青壮年去了京城谋生,村里留下的大多是老人。 如此人丁稀少又荒芜颓败的村子,族长家里却布置得物品齐全,温馨得让人无法生出戒心。 春桃不觉有他,对房间很是满意,喜滋滋地帮林语姝铺着床铺。 “没想到望山村看着荒废,这族长家倒是干净齐整,奴婢给小姐打点水来,赶了一天路,小姐定是累坏了,洗漱完便睡下吧,奴婢在门口守夜。” 由着春桃伺候完,林语姝与春桃都困倦得狠了,看着不断打哈气的春桃,林语姝劝她:“这一天你也累坏了,去和石兰她们睡吧,别守在门口了。” 不顾春桃的反对,林语姝边说边推着春桃。春桃刚走出屋子,林语姝的困意瞬间从脸上消失,明亮如星的眼眸像是追捕猎物的狼。 林语姝麻利地掀开铜炉的盖子,从怀中取出两瓶药,一瓶撒进了炉子里,另一瓶直接倒进了自己嘴里。 她不敢发出任何异响,迅速吹灭了蜡烛,和衣钻入被褥中假寐。 屋子里静极了,只能听见窗外越来越密的雪随着寒风撞击在窗上的细碎声响,窗外透出的雪光中,隐隐能看到铜炉徐徐飘出的薄烟慢慢飘散在各个角落。 进屋的那一刻,林语姝便闻出了铜炉中软骨散的气味,若不是林语姝善毒,只怕此时已被铜炉中的软骨散迷晕。 而此时铜炉飘散出的炭火气味变了,林语姝的迷魂散可不像软骨散那样温温吞吞地迷倒敌人,迷魂散淡淡的香气似锋利的箭,只等敌人迈进屋里的那一瞬间便猛扑过去。 夜深了,窗外的风雪渐息,整个望山村都陷入了沉睡。 吱呀…… 木门缓缓被推开,两个高大的黑色身影闪入了林语姝的房中,慢慢靠近床边。 巨大的黑影笼罩在床上凸起的身影上,显然,床塌上林语姝无知无觉地熟睡着。 两个黑影相互点了点头,一把尖利的匕首闪着寒芒,向着林语姝背上划去。说来也是李二麻给了二婶灵感,名声毁不了,那就在林语姝身上弄个疤。 世家小姐都身娇肉贵,平日里细心呵护着白嫩嫩的皮肉,哪怕一点小伤口,都要大呼小叫地抹眼泪。 若是在林语姝后背来上两刀,背上的刀疤虽然不影响世家脸面,但对女儿家来说到底算毁了容貌,想找好人家便难了。 锐利刀锋刺破黑暗向床上身影而去,一个刺客猛地扯掉被褥,匕首猛地扎进一团柔软,床上躺着的却是两个软枕! 两人反应极快,作势便要搜寻屋内,但不等他们动作,迷魂散的药力终于上来,扑通两声后,两名刺客已然昏死在地上。 这二人武功不俗,内劲丰盈,若非如此,在迷魂散的药力下,他们进屋绝对走不出三步。 林语姝看中地上两个无声无息的身影,林语姝扯下二人蒙面黑巾,竟然是熟面孔,他们曾跟着王婆子去了县大牢。 当时初见他们二人,林语姝便觉得眼熟。如今就着昏暗月色细细审看,林语姝心中猛地一跳,竟然是他们! 落在地上的锋利刀刃反射着冷光,林语姝眼中显露出杀意。 第31章 髌骨 想必是兄弟,二人长得有些相似。这两张面孔林语姝曾在前世见过,当时她已嫁给南怀朔,这二人曾出现在南怀朔的身边。 彼时,林语姝出嫁不过三年,太子与二皇子的夺嫡之争处于关键时期,南怀朔身为太子身边的狗,那时忙得常常不回府。 见到这对刺客兄弟时,林语姝正趴在南怀朔脚边痛哭流涕,哀求他,求他不要将春桃送给荒淫无度的赵王。 南怀朔不耐烦地将林语姝踢到一边,语气极为冷漠。 “赵王深得陛下信任,想拉拢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如今你的婢女被他看中,这是她的福气。你曾说可以付出一切助我登基,难道是诓我?” 泪水模糊了林语姝灵动的双眸,她止不住哀嚎:“春桃与我一同长大,亲如姐妹,求殿下开恩,将春桃留下!” 南怀朔挑起一边眉毛,眼睛微眯,林语姝知道他的耐心耗尽了。 两个高大的侍卫扯起跪伏在地上颤抖哭泣的春桃,春桃立刻挣扎着向林语姝奔来。不等她靠近,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戳破了林语姝的心。 “不!” “啊!” 林语姝与春桃的尖叫同时响起。 林语姝冲到痛晕过去的春桃身边,抱着春桃的双手不停颤抖,春桃的双膝被侍卫生生打断了! “这样就不能乱跑了。” 南怀朔轻飘飘的声音传来,似乎很满意侍卫的做法,那是林语姝第一次看清了南怀朔的为人。 然而为时已晚,她逃不掉了。 两个侍卫不顾林语姝的拼命反抗,从她怀中夺过春桃。春桃瘦小的身子软踏踏地拖在地上,像拖着死狗一般,被他们二人带走,送到了赵王床榻上。 痛苦的回忆箭一般扎入心口,林语姝疼得嘶一声,低头看着两个刺客的面孔,俨然是当初拖走春桃的两个侍卫! 新仇旧恨似火一样炙烤着林语姝的五脏六腑,烧得她双目通红。 林语姝缓缓露出笑容,从地上捡起匕首,本该落在她身上的刀锋,如今对准刺客的膝盖剐了下去。 持刀的手异常平稳,仿佛做过千次百次,林语姝动作缓慢,一下一下近乎虔诚。刀尖划破夜行服,刺入皮肉发出轻轻一声“噗”。 一块髌骨被剐了下来,接着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 血沾满了林语姝的双手,血腥味冲鼻,林语姝深吸一口气,再次感到了来自灵魂深处满足又兴奋的战栗,这就是复仇的愉悦。 似海浪般的兴奋冲刷着林语姝的四肢百骸,林语姝感到心满意足,这一世春桃再也不会被此二人伤害了! 正当林语姝沉浸其中之时,窗外静静伫立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透过木窗的缝隙默默地盯着她看。 看到屋内的少女亲手剐下活人的髌骨,满地血红衬得少女皮肤白皙刺眼,窗外的人竟轻轻地笑了一声。 就是这一声笑,惊得林语姝瞪大双眼,猛地抬头看向窗外,高大的轮廓似鬼魅般映在窗上。 林语姝心头狠狠一跳,竟然还有一个刺客! 看来二婶为了毁掉她,下足了功夫。 林语姝一手抓起匕首,一手用力推地起身,不等窗外的人反应过来,匕首脱手而出,狠狠刺向窗外。 窗纸瞬间便被刺破,就在林语姝认定窗外刺客躲不过匕首时,人影不见了。 仿佛瞬间消失一般,林语姝惊疑不定,难道被一刀刺倒了?她慢慢向窗边走去,一只手掩藏在身后,紧紧攥着一个药瓶。 林语姝在窗边站定,侧身从窗户上的破洞向外望,一切如旧,并无异常。 小院依然寂静如初,仿佛刚刚的人影只是林语姝的幻觉。 刚要松一口气,一股劲风裹着巨大的力道自窗外而来,木窗霎时被冲破,林语姝被掀翻,整个人狠狠砸在地上,半边身子疼到失去知觉。 不等林语姝回头一看究竟,一只冰冷坚硬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脖颈,她下意识地挥舞双手胡乱打在那人手臂上,却像是打上了岩石,双手震得发麻。 闯进屋里的人,一手掐住林语姝的脖颈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狠狠抵在墙上,语气冰冷。 “没想到林大小姐竟是个蛇蝎美人,心肠如此歹毒,不知道将军府的人知晓了会如何。” 来人说罢,林语姝感到脖颈上的手力道松了不少,新鲜的空气重回体内,林语姝猛地咳了几声,口中泛起血腥气。 林语姝涨红的脸此刻青筋暴起,不住地喘着粗气,心中惊疑不定,声音沙哑地问:“你不是将军府派来的人?” 来人既然会说“将军府”,而不是“主子”,说明他并非二婶派来的刺客。不过,这人武功极高,林语姝毫无还手之力,若他此刻想要杀了林语姝,那她绝对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有闲情逸致关心我从哪里来,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能不能活过今晚。” 冷得像含着冰碴子的话,从眼前这人口中吐出,冻得林语姝不由得抖了抖。 她偷偷抬眼一看,这名男子一身夜行服,面上带着银色面具,虽看不到样貌,但他身姿笔挺,气质出尘,显然不是一般的毛贼。 正不停思考如何应对此人时,林语姝感到轻握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指尖在光洁白嫩的脖颈上细细摩挲,好似在把玩一块上好的美玉。 林语姝羞愤交加,心头火起,怒斥脱口而出。 “放肆!” 话音刚落,男子与林语姝同时一愣。林语姝后悔自己嘴快,但气势丝毫不软,“要杀便杀,休要侮辱我!” 男子嗤笑一声,“呵,将死之人也配提要求?” “你到底想要什么?” “林大小姐如此聪慧,手段狠辣无情,完全不像别人口中木讷呆傻的样子,难道……” 林语姝惊疑不定间,那人继续说道:“难道你并非真的林家大小姐,是个冒牌货?” “哼,阁下是来验明我正身的?” 男子玩味地一笑,“这种事交给林尚书就行了,在下想和林大小姐做个交易。” 林语姝心中疑惑,面上却一点不露,低头看了看握着自己脖颈的那双手,指节匀称修长,语气平静,“哦?这就是阁下找人做交易的态度?” “林大小姐狡黠似狐,在下怕被骗,就像李二麻一样……” 男子的低沉暗哑的声音从林语姝耳边轻轻飘过。 “李二麻从没想过林大小姐为何会救他出县大牢,便乖乖地按照你的吩咐做事,结果……李二麻昨日被衙役抓到,和招弟一起判了斩立决,一箭双雕,林大小姐真是好手段!” 第32章 交易 林语姝心中震动,他竟然知道李二麻的事! 此事林语姝自问做得小心谨慎,没料到竟如此轻易被人知晓,难道和那日两个跟着我的人有关?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男子将手从白嫩的脖颈上挪开,“林大小姐不承认也没关系,之所以找你,是因为我喜欢和有头脑有手段的人打交道。” 男子跨过躺在血泊中的两个刺客,低头审视,“林大小姐的刀法可不如解毒手法巧妙。” 林语姝一边轻抚胸口喘着气,一边紧紧盯着男子的一举一动,一只手在背后悄悄打开了药瓶的塞子。 “难道你想找我解毒?” 男子目光一顿,眼中闪烁着赞赏的光芒,“林大小姐果然聪慧,若你可以解开我体内的毒,我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 林语姝忍不住嗤笑出声,“你以为你是谁,当今圣上吗,我的愿望可不是谁都能实现的。” “不试试,你又怎么能确定。”男子带着蛊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我凭什么帮你?” 男子踢了踢脚边昏迷不醒的两个刺客:“你有选择吗?” 林语姝心下一沉,若她此刻拒绝,只怕这个人会立刻惊醒院中其他沉睡的人,让李嬷嬷她们看到她屋里地上躺着两个血人,她的名声也就完了。 更别提这个人似乎还知道林语姝对李二麻做的事情,若让人知道自己劫了县大牢,只怕二婶会直接大义灭亲,将林语姝送进衙门。 更不用提此人高超的武功,悄无声息地杀了自己,与碾死一只蚂蚁无异。 “你到底是什么人?中了什么毒?” 银色面具在雪光中微微一闪,眨眼间男子已欺近身边,林语姝一惊,藏在背后的药瓶几乎便要扬起,却又在她看到伸在面前的手腕时,生生止住。 顾不上男女大防,林语姝移步到桌边坐下,如葱似玉的手指轻轻搭在男子手腕上。 切脉切了不过一盏茶时间,南容璟感觉仿佛过了一整年,他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攥紧,林语姝是他现在仅有的希望,如果这个希望破灭了,只怕他会跌落进无尽的黑渊,连同身边的一切,一起毁灭…… 林语姝面上平静的看不出任何波澜,但她心里早已惊涛骇浪,她从来没有切过如此奇特的脉搏! 她顾不上与男子之间的博弈,出于对奇毒异症的探索与好奇,她细细思索毒经中的内容。 原来如此! 这个人是那天沐春堂里躲在屏风后的人! 林语姝收回手,面容沉静如初,淡淡开口,“你中了蛊,命不久矣。” 男子面色如常,仿佛刚刚林语姝与他说的是今夜月色不错似的。 “林大小姐好脉息。” “你中毒已久,蛊毒深入经络多年,我现在解不了。” 冷酷如刀的几个字狠狠插进男子心口,一阵狂躁暴虐在他心中疯狂卷起,撕碎了他脑中那根理智的线,男子脸色渐渐沉下去,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既然如此……” 男子突然暴起,如松般的身躯笼住林语姝,似猛兽的血盆大口要吞没她。 静谧的屋子里卷起一阵凛冽的风,刺得林语姝汗毛直立,藏在身侧的手逆着风,向着骤然冲来的黑影扬起,锈红色的药液泼洒在男子身前。 男子身形受阻,微微一顿,然而转瞬之间便避过药液。 屋中光线不明,但林语姝还是看清了男子如鬼魅般的身影,眨眼间就欺身至自己面前,这人武功太高! 林语姝狠狠闭了闭眼,心中不甘,没想到重生一世到底还是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身边人,手指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春桃给她绣的荷包,那里面装着师父留给她的碧月玦。 碧月珏的质地极坚硬,握住夜明珠的一端,另一端可比得上最锋利的匕首。 哪怕是死,林语姝也绝不会让眼前人好过! 男子的手握成拳,在即将敲碎林语姝的脑袋时,生生在林语姝头顶上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想象中的痛楚并没有传来,林语姝慢慢睁开眼睛,提到喉咙的心,再次重重地落回原位,林语姝无声无息地松了口气。 她没猜错,这个人蛊毒已深且喜怒无常,一听无法解毒便暴起杀人,说明他现在穷途末路,他应是看到林语姝轻松解了黄纹青蛇的毒,便认定自己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 按道理,他不会轻易杀了她,刚刚的举动是在威吓她? 不过希望越大,能付出的代价也越大,这样的人非常适合帮她复仇。 南容璟强忍下心中翻腾不止的暴虐嗜杀之感,收回了拳。并不是他突然良心发现,也不是他舍不得放弃林语姝这个最后的救命稻草。 被蛊虫折磨多年,熬了这么久也无法解脱,他的性子变得异常强韧而残暴,杀了林语姝大不了再去寻其他的路,没有路大不了一死。 他不会放弃寻求生路,也不会执着于虚无的希望。 然而在拳头即将敲碎林语姝脑壳时,他骤然停手是因为感到体内蛊虫出现了异动,与遇到那个奇怪道士时一般无二的异动。 林语姝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略有点自得,“你若想让我帮你,最好拿出点诚意,否则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南容璟不明所以,刚刚这个林大小姐不是说解不了毒吗,但体内异动又确实出现了,难道……她是在骗自己解不了毒…… 看来她确实能解自己的毒,只是言语试探自己,南容璟暗暗想。 两个会错意的人,默默给各自找好台阶。 南容璟想到沈沐堂最近肉疼的样子,估计这个林大小姐少不得狠狠敲诈自己一大笔。 南容璟收起一身杀意,身姿重又变得笔挺如松竹,“林大小姐最好坦诚相待,没得丢了性命。” “我只是现在解不了,以后的话……” 林语姝语义含糊,不敢再说自己解不了毒,生怕再激得此人发疯。虽然她确实并不知道如何解他体内蛊毒,但毒经中确有相关的记载,她可试着压制蛊毒,先稳住他,在谋求此人为她所用。 “你留下几滴血,待我研究研究。” 南容璟不在意她玩的文字陷阱,动作极快,转身就丢给林语姝一个白瓷药瓶,瓶口隐隐透出血腥味。 林语姝把玩着手中的药瓶,似笑非笑地盯着准备转身走人的南容璟。 “阁下既说与我做交易,如今我答应帮你,而你除了威胁我,并未拿出任何诚意,难道……你就不怕我反悔?” 南容璟身形一顿,他从小便没听过这样明目张胆威胁的语气,永远只有别人匍匐在他的脚下求饶,绝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嚣张。 这感觉倒也新奇。 南容璟捞起两个昏迷不醒的刺客,头也不回地说:“待你解了我的蛊毒,我便答应为你做一件事。” 说罢,脚尖轻点,飞身从窗户纵了出去,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林语姝气结,他以为他是谁,他答应的一件事能有什么价值!简直不可理喻! 不过此人武功极高,气质出尘,只怕身份不低。而且他喜怒无常又异常残暴,林语姝尚且没有与他抗衡的能力,只能与他为善,不可将他彻底得罪。 看来眼下只能在此人再次找上门之前,做出些能压制住蛊毒的解药,这样她便有了与此人谈判的资格。 第33章 任凭处置 林语姝低头看地上散落的四块髌骨和一大滩血迹,微微一笑。此人能将两个刺客帮她处理掉,还算得上靠谱。 好在这些年她在别院里很多活计都是与春桃一起做,此刻顾不得脏,林语姝简单收拾了一下残局,躺在床上歇息。 这一夜的风波搅得她噩梦连连,一夜睡得极为辛苦。 第二天一大早,鸡鸣尚未响起,李嬷嬷便带着好几个婆子气势汹汹地来砸门。 “大小姐,大小姐!该出发了,回府的时辰可耽误不得!” 李嬷嬷吼声一声高过一声,想要盖过身后众人的混乱。 在李嬷嬷身后,春桃气得小脸通红,和翠竹一起与堵在门口的婆子撕扯着,石兰有些无措地劝和着。 林语姝不慌不忙地起身穿衣,一丝不苟地整理好鬓发,心中冷笑,看来李嬷嬷等不及来看她被伤的样子了。 房门打开,李嬷嬷眼中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大小姐是不是出事了,瞧着脸色不好呢。” 说完便要伸手抚上林语姝的后背。 林语姝抬手干净利落地打开李嬷嬷的手,抬手间袖口散发出一阵玉兰花香,李嬷嬷顿时“哎呦”一声倒在地上,不可思议地看着林语姝。她显然没想到林语姝随手一打,力道如此大,她整只手臂都疼到发麻。 林语姝不解地看着李嬷嬷,温和地关切,“李嬷嬷这是怎的了,可是我的手将你碰疼了?” 一双雪白纤细的手摊开在众人眼前,如此柔弱的手如何能伤得到李嬷嬷,没人相信。 春桃煞有其事地冲过来,白了李嬷嬷一眼,对着林语姝的手呼气,好似林语姝的手碰了李嬷嬷便折了一般。 李嬷嬷有苦说不出,拍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心中不忘正事。 “有仆役禀报,昨夜看到两名黑衣刺客潜入后院,那仆役没来得及声张便被来人打晕了。” 李嬷嬷意有所指,“那仆役说两个刺客是向着后院正房方向去的……” 此话一出,一众婆子便七嘴八舌地起来。 “那可不就是冲着大小姐去的。” “将军府素有威名,怎么会有不长眼的毛贼来招惹,定是大小姐招来的!” “谁不知道她在箐山县那些事……” “你们快看,那窗户上破了个洞!” 几个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再看向林语姝,眼中掩饰不住的鄙夷。她们认定昨夜的刺客是找林语姝私会的,如传言中与林语姝不清不楚的李二麻一般。 “你们胡呲些什么!” 春桃气的声音都在发抖。 “你们哪只眼睛看到刺客进小姐屋里?如此污蔑主子,回头禀给老夫人,看不发卖了你们!” 石兰安抚地拉了拉春桃的手,目光坚定地与翠竹一起护在林语姝身边。 林语姝冷冷地看着一众婆子,语气颇具威严。 “昨夜我并没有碰到什么刺客,而且这窗昨日我住进来时便是破的,有谁亲眼看到刺客破窗进了我的屋子,站出来,和我仔细讲清楚!” 目光锐利地扫视过去,一众婆子骇得缩了脖子低了头。 李嬷嬷一时怔愣,她听说过别院下人的回话,都说这个大小姐性子唯唯诺诺,木讷呆傻。 昨天一路上也极为好糊弄,今天怎的像变了个人,这一身上位者的气魄竟然威慑得她们头都抬不起! 李嬷嬷狠咬了咬牙,“大小姐何必恫吓我们这些下人,若大小姐行得正,就让我们搜搜看,只怕……” 说着鄙夷地看着林语姝,“只怕搜出些腌臜东西,大小姐的清誉便毁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林语姝竟然一再拦着她们进屋,李嬷嬷心中笃定昨夜的刺客已经得手,毕竟那两个刺客是二夫人身边的人,武功极高,林语姝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黄毛丫头,怎么想也不可能逃得过。 李嬷嬷认定林语姝现下不过是在众人面前强撑,碰不到她受伤的后背也无妨,只要进了屋里,必然能找到被血污染红的衣物被褥,到那时可就由不得林语姝了…… 春桃气地挽起袖子便要冲过去与李嬷嬷拼命,被身旁的石兰死死拉住。 林语姝转头向石兰赞赏地点点头,而后看向李嬷嬷,平静的语气中夹杂着好奇。 “我虽多年不在府中,却也记得将军府府规森严,不知李嬷嬷这无凭无据空口白牙污蔑主子的规矩,是谁教的?” 李嬷嬷面皮不自觉地发紧,想起主子的吩咐心中又有了底气,挺了挺差点被林语姝几句话压弯的老腰。 “老奴不过是关心大小姐安危,只要大小姐安全无恙,事后任凭大小姐处置。” 话虽然说得体面,不过一个无宠无权的大小姐,又如何处置得了府中有头有脸的老嬷嬷。 不过既然如此说了,林语姝毫不客气,“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各位嬷嬷进屋看看,也好安了你们的心。” 尽管此话被林语姝说得意味深长,李嬷嬷还是松了口气,心中不住地纳闷,一个呆呆木木的大小姐怎的将她唬得不敢进屋。 李嬷嬷抬起来的一只脚还没落地,林语姝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过…若是什么都没搜出来,李嬷嬷可要任我处置了。” 李嬷嬷猛地扭过头,险些扭伤脖子,有些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盯着林语姝,面上不由得露出狠辣,好似将林语姝咬在牙间一样,狠狠地磨着牙,“哼,那是自然!” 林语姝领着三个丫鬟等在院中,听着屋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春桃气得浑身发抖,林语姝不停地安慰着她。 过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李嬷嬷带着几个嬷嬷脸色不好地走出来,李嬷嬷掩饰不住讶异,心中依旧认定林语姝背上必然有伤,只不过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一丝血迹也没留下。 林语姝淡淡笑着,李嬷嬷她们只盯着床铺和衣物,当然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谁能想到昨夜的刺客是躺在地上流下一滩血呢,而擦血的抹布昨晚便被林语姝扔进了铜炉中化成了灰烬。 感受到李嬷嬷蠢蠢欲动的目光,林语姝猜到她还不死心,嘴角轻扯,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后背猛地靠在了身后的树干上,唬得春桃一阵大惊小怪。 林语姝一边装作柔弱地擦着额头的汗,一边看着李嬷嬷因为不敢置信而变形的脸,嘴角掩不住愉快。 “那我现在该怎么处置李嬷嬷呢?” 第34章 小惩大戒 李嬷嬷圆瞪着眼睛,半张着嘴,一脸震惊模样盯着林语姝靠在树干上的背,不由自主地喃喃。 “怎么可能……” 坚硬粗糙的树干抵在背上有种粗粝的痛楚,林语姝近乎自虐般用力抵着树干,激得心中一片清明。 眼看李嬷嬷沉默不语,面容似上了霜般凝固不动,林语姝的笑容渐渐消失,“李嬷嬷难道是诓我?” 李嬷嬷脸上的惊异还没有褪去,林语姝微凉的话扎入耳中,李嬷嬷遥遥看着树下柔弱美艳的女子,仿佛受了召唤般,双腿竟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在意识到双腿已跪在林语姝面前时,李嬷嬷的神志才略略回了位,仰着头迷茫地看着林语姝。 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嬷嬷那张呆滞的脸,林语姝温和地笑着。 “李嬷嬷乃祖母身边的得力助手,我怎好擅自惩处。” 说着,林语姝抬起手,安慰似的在李嬷嬷肩膀拍了两下,又拿出一方棉白帕子擦了擦李嬷嬷额角的冷汗,背对着众人的李嬷嬷一动不动地跪着,茫然地看着林语姝,似乎无法理解她说的话。 “不过将军府的规矩不能乱……” 林语姝的声音渐低,不时向着李嬷嬷点点头,像是在询问李嬷嬷的意见。 李嬷嬷身后那些原本混不在意的婆子们见状站直了身子,有几个胆子大的探头探脑地想偷听林语姝与李嬷嬷的话。 隐隐有零星的话飘来。 “这可好……嗯……听嬷嬷的……” 林语姝挥了挥手中的帕子,示意李嬷嬷退下,李嬷嬷一改往日跋扈,乖巧地起身站在林语姝身后。 “你们不辨是非,擅闯大小姐房间,如此刁蛮欺上之举本该重罚,但大小姐仁善,念你们被谎言所欺,实为无心之举,大小姐决定小惩大戒。” 春桃昂着头大声地说着,婆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觉得春桃的话有些不敢置信,甚至有些可笑。 “除李嬷嬷外,所有婆子各打二十大板,守门小厮仆役打四十大板,以儆效尤。” 春桃的话音落下,院中升起一片寂静,直到有个婆子“噗嗤”笑出了声,嗡嗡的笑声与低语声打破了小院的平静。 “李嬷嬷您怎么说?” 有个胆大的婆子梗着脖子问李嬷嬷。 李嬷嬷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语气十分顺从,“但凭大小姐做主。” 婆子们来不及惊讶,纷纷被春桃招进来的仆役们按倒在地。 哪怕仆役们是听了李嬷嬷的话才有所动作,春桃此刻也顾不得了,指着哀嚎咒骂不止的婆子们恨恨地说:“打!使劲打!” 沉重的板子噼里啪啦地落下,嚎叫哀哭声淹没了整个望山村,血色渐渐染红了婆子们的衣裤,院中撒在白雪上的血点像开在寒冬的梅花,煞是好看。 春桃扶着林语姝绕过一地昏迷的婆子,回了正房,外间里石兰和翠竹开始收拾行囊,今日便可入京了。 “这些个狗仗人势的东西,只打了二十大板实在是便宜他们了!” 春桃尤觉不够解气,“小姐为何放过那个李嬷嬷,明明她才是罪魁祸首…而且…李嬷嬷她…为何变得如此听小姐的差遣?” 手中的热茶驱散了寒意,温暖的茶水流入四肢百骸,林语姝冰冷的面容渐渐融化。 “因为摄魂散夺了她的神志,让她短时间内听我差遣无法反抗。” 春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虽然不明白林语姝怎么会做这么奇特的毒药,但只要自家小姐安好,旁的都不重要。 摄魂散乃毒经中记载的奇毒,炼制所需药材十分复杂,其中还涉及了极为珍贵的草药。 前一世,哪怕在南怀朔位高权重之时,依然无法凑齐所有药材。 当时的林语姝仿佛被南怀朔下了摄魂散,什么都肯为他做。 她尝试了无数种草药,失败了无数次,才最终找到了可以替代摄魂散的配方。 只不过,如此炼制的摄魂散效力大减,不仅起效慢,效力持续时间短,中毒之人行为也呆滞麻木。 远不如毒经中的摄魂散,中毒之人毒效会即刻起作用,听从第一个与他说话的人的指令,行为灵活更接近本人。 林语姝趁着打开李嬷嬷手时向她下了摄魂散,直到婆子们搜完屋子,摄魂散才在李嬷嬷身上起效。 当时看到李嬷嬷目光开始变得呆滞,林语姝马上和她说话,让李嬷嬷第一时间听到她的声音,才能保证李嬷嬷被她摄魂。 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婆子陆续醒了,隐约能听到婆子们的咒骂,以及李嬷嬷不解的辩驳与呵斥。 被摄魂的人神志恢复清明时,记忆犹如刚煮开的粥,发生过的事情依旧粒粒分明,但他们脑中的印象却模模糊糊。 只怕在这些婆子眼中,李嬷嬷不知为何被林语姝收买,摆了她们一道。 林语姝唇角轻翘,犹如破开浓重云雾的一线阳光,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回京之后只怕步步惊险,能提前布局来防患于未然,林语姝乐得接受二婶给的机会。 即便婆子们伤得重,但她们也不敢耽误林语姝回京的行程,没过多久,下人就有下人来禀告可以上路了。 昨夜一场大雪过后,进京的官路已积满了厚厚的冰雪,马车无法通过。 眼看老夫人和二夫人交代的事情办砸了,李嬷嬷收起了对林语姝仅有不多的客气。 没有和林语姝主仆打一声招呼,直接换了路线,绕过官路,从山中小路行进。 春桃气冲冲撂下棉窗帘,一阵凉气扑进马车内,惹得翠竹打了喷嚏。 “小姐,他们换路走了,竟不来知会小姐!” “来知会又能如何,咱们这么多年从没离开过箐山县,他们走哪条路咱们又岂能知晓。” “小姐,这条路是进京的捷径,不过此路异常崎岖又临近山崖,所以官家马车很少走。” 石兰机灵能干,曾随别院中老嬷嬷去过京城将军府一次,因而认得此路。 “临近山崖……” 林语姝喃喃地说,原来如此,二婶一击不中,必定还留有后手。 只是没想到,她的手段越来越激烈,对待仇人也不过如此,而此时的林语姝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个多年未见的侄女而已。 真好,多谢二婶他们依旧如此心狠手辣,并未改变,如此林语姝可放心了! 第35章 失控的马车 春桃和翠竹第三次从矮凳上爬起时,石兰正竭尽全力扶住林语姝,不让她也歪倒。 山路比石兰所说的更颠簸,马车上的主仆四人犹如炒锅中的菜叶子,被颠得飞起。 原本打算在路上仔细思索应对之策的林语姝,此刻的思绪已被颠出车外,飞上云霄了。 “可恶的…李嬷嬷,她竟然…如此…折腾小姐!” 春桃的声音断断续续。 林语姝不敢张嘴说话,生怕脑中勉强成型的想法会顺着喉咙和早饭一起吐出去。 又颠了半炷香,就在林语姝怀疑自己五脏六腑已经移位的时候,马车渐渐平稳下来,看来一行人进入了坦途。 不过……石兰提到过,这段路上只有临近山崖的路是平坦的。 林语姝稳住心神,轻掀绵帘,车窗外青灰色的天边坠着一团团乌云,酝酿着下一场大雪。远处的一座连着一座的山被雪覆盖得斑斑秃秃,正飞快地从车窗边向后飞去。 马车太快了! 即使她现在有了内力,有了炼制毒药的本事,有了前世的记忆,她依然无法预判脱离前世轨迹的危险。 在失控飞奔的马车上,身边是万丈山崖,林语姝重生后第一次感觉如此无力。 身边三个丫鬟中只有石兰稍显镇定,春桃和翠竹早已跌坐在地上,惊慌失措地抱着林语姝的小腿。 摸了摸身上的药瓶,林语姝微微松了口气,万幸刚刚剧烈的颠簸没有损坏装药的瓷瓶。 林语姝快速掏出一瓶药,喂了三个丫鬟一人一颗药丸。 林语姝只能尽力保住她们不受内伤,但她无法阻止她们跌下马车摔断手脚。 林语姝深吸一口气,调动起体内丰盈的内力,只能放手一搏,她会尽自己的全力保护身边的人不再受伤害! 周身气流微微凝固,似一圈保护层围住林语姝,即便内力充沛,但对于林语姝而言,控制内力是一件极为耗费心神的事。 林语姝抱住三个小丫鬟,心肝脾肺都在体内横冲直撞的气流中翻腾,林语姝面色通红浑身是汗,光是维持内力在周身流动,就已经让她感受到无比的痛苦。 在车外呼啸而过的风声中,林语姝敏锐地察觉到了一道不和谐的破风声。 紧接着,马车剧烈一晃,主仆四人跌作一团。 林语姝好不容易维持的内力,瞬间被撞散,不过好在她用单薄的内力保护住身周,才没让三个小丫鬟受伤。 林语姝忍下翻涌到喉咙的腥甜,匆忙掀开棉帘向外看去。 不远处,倒在雪地血泊中的马受了伤,不停抽搐,想来刚刚那一下剧震,是在马受伤冲进林子里时,车辕撞在树上生生折断时发生的。 马车停下了。 远远传来尖叫与兵器碰撞发出的乒乓声,两名黑衣人正与护卫厮打。 黑衣人武功高超,被二十几个护卫围住也能进退从容。 来不及多想,林语姝对石兰说:“带着她们两个躲进树林里,不要出来,快!” 石兰丝毫不犹豫,搀起迷迷糊糊的翠竹和尖叫着不想离开林语姝的春桃,快步冲进密林中。 林语姝目送她们离开后,躲在车厢后面紧盯着不断重伤护卫的黑衣人。 不对劲! 祖母和二婶并不在乎她的安危,但在乎将军府的颜面,因此来接她的护卫与小厮、婆子加一起有五十人之多。 不过,真正能保护众人的护卫只有二十个。 而且,这些人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再看那两个从容的黑衣人,武功高超,不应当与一群乌合之众厮打如此之久。 两名黑衣人手持利剑,薄剑似有雷霆之势,对着尚能站立的护卫横扫出去,一排人便鲜血四溅地飞了出去。 趁着后面的护卫胆怯不敢近前时,黑衣人微微向林语姝的方向一侧头。 紧接着黑衣人不再恋战,冲到李嬷嬷所在的婆子堆中,抢过两个婆子的包袱之后,转身便跑。 身后婆子吓得嚎叫不止,还有几个吓尿了裤子。 趁护卫反应过来前,黑衣人飞至半空,扔下两个黑紫色水滴形带着密密麻麻尖刺的球。 林语姝刚一看清球的样子,心中一紧,马上趴伏在雪地上,残雪混着泥泞的土腥味扑面而来。 一息; 两息; …… 想象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林语姝抬起头望去,眼前一片黑紫色的烟雾,遮天蔽日。 是了,她记起来了,这个时候的狼牙球只有预警、示位的作用,多年后经过南怀朔手下的人改造,加入大量硫磺和铁砂,才变成了杀伤力极强的武器。 显然,这两个黑衣人将狼牙球释放出的烟雾当成隐身屏障,逃走了。 林语姝想着黑衣人逃走前的一幕,他们两人看了她一眼。 为什么要看她? 看到她之后,黑衣人便抢了两个婆子的包袱逃走了。 太可笑了。 两个武艺卓绝的高手,大费周折伤了众多侍卫之后……就抢了两个婆子的贴身之物! “快…快看!” 跌坐在山崖边的一个小厮,指着崖壁大叫,受惊过度得声音都劈了。 几个胆大的护卫小心翼翼地靠近崖边,探头向着小厮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那不是……” “怎么会……” 越来越多的护卫、小厮和婆子,受着好奇心驱使走到了崖边,林语姝看着一群人的背影,只能听见一声高过一声的倒吸气声。 就不能把话说完吗? 林语姝暗自肺腑,抬脚走向人群。 没走两步,一个婆子终于嘶喊着说完了这句话。 “那不是刚刚的两个黑衣人吗?!怎么死了?” 死了?! 刚刚两个黑衣人抛下狼牙球是为了逃跑,怎么可能转眼之间就死透了? 林语姝微眯着眼睛看着崖壁上挂着的两个黑色尸体,他们两人所在之处有个小石台,石台上方长着两棵歪歪扭扭的枯树。 趁着烟雾未散之际,跑到崖壁上躲藏,实在是很聪明。 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他们两个轻功了得,必然会认定他们沿着小路向远方跑去,谁也猜不到这两个人就在崖壁上,躲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但是他们还是被发现了,为什么? 林语姝走到第一个发现黑衣人尸体的小厮身边,轻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那小厮显然被接二连三的变故吓得魂不守舍,哆哆嗦嗦地蹲在树桩边,满眼惊惧地看着林语姝,“回大小姐,我…我看到…山崖边有一两银子…银子后面有一块黑色衣料……” 说着,小厮张开手心,里面一粒染血的碎银。 原来如此,不知是谁在刚刚的混乱中掉下来一块碎银,偏偏这银子就在黑衣人扯破的衣料前面,而顺着衣料再往下,便是黑衣人躺尸之地。 林语姝回到崖边,向下看去,果然发现在残雪与枯枝之间静静躺着一大块染血的黑色布料,显得无辜又无害。 哼! 雕虫小技! 第36章 定金 黑衣人显然下手留情了,虽然所有的护卫都带了伤,但大都是皮外伤,有半数护卫尚可走动。 几个轻伤的护卫带着三五个小厮,把挂在崖壁上的两具尸体拉了上来。 这时,春桃、石兰和翠竹相互搀扶着,回到了林语姝的身边。 “小姐可有受伤?” 春桃等不及林语姝回答,红着眼睛上上下下看个遍,生怕林语姝有个好歹。 确认林语姝安然无恙之后,主仆四人一齐盯着地上的两具尸体。 果然! 如此费心让众人发现尸体,那么这两具尸体就一定不是行刺他们的黑衣人。 两具尸体浑身是血,伤口众多,但大部分血迹已经干涸。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的腿,膝盖的位置一片黑红已经干硬,夜行衣都变成硬硬的一块。 是昨夜被她挖了髌骨的两个刺客! 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想到昨夜那男子一息之间差点取了她的性命,翘起的嘴角又慢慢落下。 这两个刺客是他付的定金! 若蛊毒之事不能给他满意的结果,想必这两个刺客就是林语姝的下场,好大一个下马威。 既帮她解决了跌落山崖的危机,又将两个刺客的尸体血淋淋地摆着她面前,真是给个甜枣打一闷棍。 此刻,心里天人交战的不止林语姝,李嬷嬷颤颤巍巍走近尸体,两具尸体蒙面的黑布早掉落在干枯树枝中,样貌在李嬷嬷面前一览无余。 嘶…这不是…… 李嬷嬷又惊又惧,两具尸体上无数伤口血腥无比,伤口边的肉卷曲着,露出惨白的骨头,只一眼李嬷嬷就差点吐出来,慌忙捂住嘴转身离开崖边。 这事不对啊,李嬷嬷冷汗淋漓,身子不住地打摆子。 两具死尸别人不知,但李嬷嬷却一清二楚地知道,他们是二夫人身边的侍卫,李大李二两兄弟。 李大李二武功不错,最让二夫人看中的是两人都天生神力,力大无比。 按照二夫人的安排,李大李二昨晚上应潜入林语姝的卧房,在她背上划几刀,结果今早林语姝却安然无恙。 在李嬷嬷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李大李二竟突然袭击将军府众人,又莫名其妙的惨死,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看李嬷嬷一口银牙都要咬碎,林语姝淡淡一笑,走到她身后。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得再隐蔽,也瞒不过老天爷,报应早晚会来的,你说是不是,李嬷嬷?” “你…你什么意思!” 李嬷嬷似是被林语姝的话扎到神经,狠狠一抽,脸色变得涨红,眉毛拧在一起,看林语姝含笑不语,心中暗骂,这小蹄子真他娘邪门! “有感而发而已,李嬷嬷莫急。” 不等李嬷嬷跳脚,林语姝扶着春桃,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回马车边。 遍地受伤的侍卫,一地血迹斑斑,林语姝恍若不见一般,每一步都走得又稳又有气势,当真仪态万千。 李嬷嬷竟看着林语姝走远的背影怔愣住了,直到有个婆子在身边询问现在怎么办时,才回了神。 李嬷嬷猛地抬手抽了那个婆子一个大嘴巴。 “废物!封住所有人的嘴巴,但凡露出一点风声,大家一起死!” 那婆子被打得发蒙,跌跌撞撞地跑到后面收拾残局。 林语姝坐在马车上,透过车窗看一众小厮婆子忙得人仰马翻。 “定是二老爷在外面惹了麻烦,仇家寻仇倒让咱们跟着倒了霉,还好小姐没事,要是伤到一点可怎么办呀。” 春桃心有余悸,说着说着又要流眼泪。 石兰安慰似的拽了拽春桃的袖子,翠竹赶忙拿出个帕子给春桃擦眼泪。 “我哪里敢受伤,若受了伤,你的眼泪还不把全京城都淹了。” “小姐竟拿奴婢打趣。” 春桃破涕而笑,翠竹也跟着没心没肺地哈哈笑着,只有石兰眉头紧锁,一脸心事。 “有什么话便说,莫要憋在心里。” 石兰有些惊讶小姐竟发现了自己的心事,表情略显凝重。 “小姐,若不是突然冲出来两个黑衣人,此刻我们只怕已跌落山崖了,那两个黑衣人的死也奇怪得紧……” 石兰一如她记忆中的那般聪慧。 林语姝拍了拍石兰的手,轻声安慰她:“且宽心,此事我自有定夺,你们三个记着,这件事放在心里,不要声张。” 春桃和翠竹担忧地点点头。 忙活了一个时辰,伤员粗粗包扎好,马死了两匹,婆子坐的马车坏掉一辆,所有家丁护卫婆子灰头土脸,破衣烂衫。 再次出发时,看着原本气势十足光鲜亮眼的将军府车队,变成一众相互搀扶的伤残,活像逃难的流民,颓丧地向着京城行进,李嬷嬷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憋闷欲死。 即便还有一段崎岖山路,一行人走得极慢,终究是稳稳当当地行进了京城的南大门。 …… 将军府,慈安院。 檀香袅袅,一室静默。 老太太闭着眼睛,侧躺在宽大的楠木雕万福纹卧榻之上,府中事早早地交给了二儿媳妇,没了操心事,每日含饴弄孙,多年来保养得宜,因而年近花甲的高龄看起来刚过不惑。 二夫人坐在下首,正捏着一颗紫红葡萄慢慢吃着,轻轻抬手,缀满全身的珠玉翡翠发出清脆响声,珠光宝气直逼得人睁不开眼。 老夫人嫌弃她一身俗物晃眼,索性闭着眼睛听她回话,锁紧的八字眉不住地泛出嫌弃鄙夷之色。 二夫人苏如秀是大理寺丞苏家嫡女,不过六品小官,原是配不上林明朗。 但苏如秀的祖父对林语姝祖父有恩,老太爷为了报答滴水之恩,在获封一品威武大将军之后,竟然让林明朗娶了苏家嫡女。 如此门不当户不对的联姻,老太爷没有配给当时同样没有婚配的原配之子林明岳,反倒是配给了次子林明朗! 如此偏心,让老夫人怨了一辈子。 若不是林明朗对苏如秀满意,只怕老夫人早就让儿子休了苏如秀! 二夫人看到老夫人的神色,暗暗咬了咬牙,勉强撑起一丝微笑。 “母亲放心,李嬷嬷受您教诲多年,办事稳妥,这次的事必定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哼,昨天晚上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二夫人瞪大眼睛惊讶不已。 “怎么可能?李大李二办差从未出过差错……” 老夫人闻言眉头皱起,眼皮微掀,眸中精光微闪,闪得二夫人冷汗直流,立刻闭上了嘴。 二夫人心中后悔自己嘴快,若不是李大李二的问题,那就是指责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办差不利。 “母亲莫急,即便李大李二失了手,李嬷嬷定会让那小妮子掉落山崖,一身伤疤定是免不了了。” 这是二夫人为了以防万一定下的计划,山崖下有一处平台,只要让马车从那处跌落,人必然不会死,轻了一身伤疤,重了变成残疾,于她们的计划来说,都是满意的结果。 正想着,门外丫鬟来报。 “启禀老夫人,大小姐还有半个时辰到府门口。” “老夫人且歇着,儿媳去迎一迎。” 老夫人重新合上眼睛,挥了挥手,示意二夫人出去。 二夫人难掩上扬的嘴角,她要亲自去大门口迎接林语姝这个蹄子,亲眼看她从天上跌入深渊,让自家老爷和青柔踏着她直上云霄! 第37章 丢脸 将军府门高大巍峨,门前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最夺人眼球的便是先帝亲笔御书的匾额——“威武将军府”,五个大字给予了林氏一族无限荣光。 二夫人盛装打扮,端庄地站在大门口,含笑翘首等待林语姝的归来。 将军府门外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当然,有一半都是二夫人花钱找来的。 最近京城流言四起,大多是对礼部尚书林大人苛待侄女的指责谩骂,为了彰显将军府对这位大小姐的重视,为了平息“谣言”,今天迎林语姝入府的场面定要盛大又温馨。 一炷香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二夫人的笑冻僵凝固在脸上,两条腿止不住地颤抖,脖子都伸长了一寸。 人群散去不少,竟都是她派人花钱找来的人。 只拿钱不办事的贱民! 二夫人心中恨恨骂着,忽而,远远地走来一队人,二夫人松了口气,终于来了。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众人看出这一队人瘸的瘸,伤的伤,破衣烂衫相互搀扶地走了过来。 二夫人冻僵的嘴角慢慢放了下来。 难道不只是林语姝的马车坠崖了?这群没用的饭桶也跟着掉下去了?! “那是将军府去接大小姐的人吗?” “不可能,一个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八成是逃难的流民。” 二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预想中久别重逢的喜极而泣,没有! 看到林语姝受伤她关心安慰,没有! 在挽回将军府脸面的同时,不经意间透露出林语姝会留疤,以此拿捏她的婚事,没有! 统统没有! 只有眼前从一群乞丐似的家丁中,款款向她走来的林语姝,身段窈窕仪态端庄,竟然毫发无损! 在看清林语姝脸的一刻,仿佛有只手狠狠攥住了二夫人的心脏,这小蹄子和她该死的娘长得太像了。 人群中响起响亮的倒吸气。 “这是林家的大小姐,太美了!” “若早知她,那林府二小姐又算什么京城第一美女。” 鹅黄色棉裙配素绒绣花袄,披着浅灰素缎斗篷,林语姝这一身半旧的衣衫,被二夫人身上油光水滑的裘皮衬得暗淡无光。 然而,林语姝的容貌却明丽似骄阳从乌云中透出的阳光,晃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林语姝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二夫人面前屈膝行礼。 “见过二婶,二婶万安,侄女归来了。” 似黄鹂的声音婉转清脆,听在二夫人耳中却如丧钟般,用尽全力撑起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快起来,一家人无需多礼,姝儿真真出落成美人了,你可不知二婶盼了你多久。” 二夫人笑意不达眼底,拉着林语姝的手暗暗用力。 林语姝不动声色抽出手,二婶还似她记忆中那样不是省油的灯,一点亏也不肯吃,话里话外透露着林语姝不知礼数,竟让长辈在府门口久等。 “路上遇大雪封路,多亏李嬷嬷领着众人冒雪穿过山林中小路,匆匆行了一日,可到底还是让二婶久等了,真是侄女的罪过。” 林语姝不卑不亢的态度,让二夫人噎住了一噎,心中火起。 林语姝这话说得明明白白,将军府的下人为了让二夫人能准时见到林语姝,竟然让林语姝这个大小姐整整一日冒雪穿山过林。 光看这帮下人颓败的样子,破烂的衣服,门外看热闹的平民便知林语姝所言不虚。 然而,还没完…… “所幸侄女行囊不多,没有拖累行程。” 说罢,林语姝天真一笑,挥手指了指身后的春桃三人,她们手里一人拎着一个小包裹,寒酸至极。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二夫人客气的笑脸出现了裂痕,只一个锋利的眼神,站在后头的李嬷嬷立刻上前回禀。 “回二夫人,大小姐的行李已派人去别院取了,两辆马车不日便能回府。” 李嬷嬷生怕别人听不见,那“两辆马车”说得分外清晰响亮。 两辆马车的行李……林语姝心中嗤笑,面上却露出一个纯真且惊喜的笑。 “二婶竟派人将王婆子抢走的东西帮侄女夺回来了!?还是二婶最疼姝儿。” 二夫人的笑脸彻底崩塌,嘴角耷拉着一抽一抽,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显然她完全没想到传言中呆笨木讷的林语姝,竟突然如此放肆大胆。 李嬷嬷见状不好,伸手扶住二夫人,暗中用力一掐,这才让二夫人回了神。 “大小姐一路冒着风雪赶路必是疲累了,二夫人与大小姐多年未见,定是有无数的体己话要说,不如先让大小姐入府安顿后再详谈。” 二夫人胸中愤懑憋得她几乎呕吐,恨不得狠狠给林语姝一个耳光,打掉她恼人的笑脸。 但心中却明白,林语姝如此口无遮拦,再在府门前拉扯,指不定她还能说出些惊世骇俗的话来,最后丢脸的还是自家老爷。 眼看老夫人的吩咐泡了汤,少不得挨一顿训斥,二夫人心中更狠,暗道:等入了府,便要你生不如死! 咽下翻腾不止的满腔怒火,二夫人扬起嘴角,笑得灿烂又诡异。 “瞧我一见着姝儿就满心欢喜,光顾着和姝儿说话,倒忘了姝儿体弱,快随二婶去看看你的院子,保准你满意……” 边说边亲亲热热地拉着林语姝走进大门,随着大门的合拢,隔绝了门外诸多好事者的目光。 一入大门,二夫人脸上的笑意立即卸了下去,不屑与傲慢挂在了眼角眉梢,眼球慢慢转动,目光从林语姝的头到脚,一寸寸扫过。 耐人寻味地审视,仿佛在对物品进行估价。 收回目光,二夫人轻轻拂了拂肩头不存在的灰,语气淡漠又高傲,“既然回来了,便老老实实地在府中住下,你不懂规矩,无事也不用出院子,省得惹出什么笑话,让你父亲没脸!” 林语姝乖巧点头,倒是旁边的春桃气得脖子都粗了。 看林语姝还算听话,想着门前口无遮拦的话,只是因为她太愚蠢而已,于是二夫人心中愈发轻视,只留下个婆子领路后,二夫人和李嬷嬷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低着头的林语姝唇边荡漾起一丝轻笑,抬头环顾这个上辈子住了多年的吃人府邸,她回来了! 第38章 表小姐 寒冬的萧索颓败被关在了府门外,府门内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穿过前院嶙峋的假山,两侧是种的郁郁葱葱的松柏,翠绿枝叶中浮动着淡淡木质香气,让人有置身春日的错觉。 走过连廊来到后院,后院分为东西两院,东院原是祖父与老夫人的居所,祖父过世后,老夫人便让二叔一家搬入东院,东南角是老夫人的居所慈安院,东北角住着二叔一家。 遥遥望向东院,依稀能看到从围墙后伸出的枝桠姿态慵懒,一朵朵鹅黄小花透过白雪皑皑,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是素心蜡梅。 转头向着反方向走一炷香的时间,便进了西院,与东院截然相反的景色。 凛冽寒风中掺杂着腐朽的气息,干枯发黄的松树上冒出零星的绿意,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这些松树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 白雪下隐约能看到黑色的污泥,厚厚的一层,应是秋日里的落叶腐败后化作的春泥。 深一脚,浅一脚,走得甚是辛苦。 领路的婆子讪笑着,“昨夜雪下得急,奴才们紧着老夫人那边,这西院还没来得及收拾,大小姐小心脚下。” 林语姝心知这不过是二夫人的下马威,上辈子她是明年入秋之后回来的,那时的西院铺满落叶,死去的夏虫和落叶一起腐烂,熏得人直欲作呕。 这一世她提前近一年回府,西院的样子依然破败,不过林语姝已然不像前世那般沉不住气,她向着春桃使了个眼色。 春桃会意,从怀中取出一块碎银,塞进婆子手中。 “嬷嬷辛苦,我们大小姐初初入府,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望嬷嬷提点一二。” 那婆子千恩万谢地接过,“大小姐请问,但凡奴婢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 “我多年不在府中,不知现在府中都住着何人?” “府中除了老夫人,二老爷一家,还住着一位表小姐,是湘西柳国公的嫡女。” 果然,柳媚这个时候已经住在林府了。 老夫人除了林明朗这个儿子之外,还有个小女儿—林雅姿。 老夫人对林明朗一直要求严苛,对林雅姿却百般娇纵,养得林雅姿脾气娇蛮无比。 由于京城各大世家对林雅姿的秉性均有耳闻,且都极为嫌弃,老夫人为林雅姿挑选夫婿时,高不成低不就,只能将目光放在京城外的权贵。 湘西的柳国公在先帝在位时,军功赫赫,可惜后继无人,后辈都是资质平平之辈。 在当今陛下登基之后不久,承袭国公之位的柳相傅依然是个庸人,国公府逐渐没落,只怕当今陛下百年之后,这国公之位便会被收回。 柳国公府顶着在先帝时期创立的军功,苟延残喘至今,这一点和林府很像,但又不像,毕竟林明朗官拜二品,林府从未没落。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今陛下依然顾念柳国公当年的功劳。 若林府与柳国公府联姻,林雅姿生下的儿子就可以被林明朗拉入朝堂,柳国公府便能活过来。 而到那时,林雅姿就会是柳国公府说一不二的掌家人! 但事与愿违,林雅姿出嫁十余载,膝下只有一女,便是柳媚。 即便柳国公府与林府的目标一致,想要扶持林雅姿之子步入朝堂,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于是,林雅姿的算盘打到了柳媚身上,想让柳媚嫁入皇家,让柳国公府成为皇亲国戚! 柳媚年长林语姝两岁,今年十八,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大周十七八出嫁最为常见,官家小姐一般十六便会定亲,十七八再出嫁。 而此时柳媚的婚事没有任何着落,却入住了林府,便是老夫人与林雅姿这对母女的主意,来到京城天子脚下,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惜,这个表小姐的脾气与她母亲一般无二,想要嫁入皇家为正妃,只怕是痴人说梦。 不过柳媚比她母亲聪明一些,懂得隐忍和伪装,在老夫人面前乖巧无比,哄得老夫人将嫡亲的孙女林青柔都要忘了。 只怕二夫人心里吃味得很呢…… 二叔一家,除了林青柔,二夫人膝下还有二房嫡长子林江,目前在户部任职,以及嫡次女林雪卉,今年刚满十四。 而林青柔与林语姝年纪相当,今年已满十六,她只比林语姝小几个月而已。 二叔还有一庶子林瓒,乃姨娘所生,不过那姨娘命不好,生产时留下病根,没过几年便死了,林瓒便养在了二夫人膝下。 林语姝对这个庶子的印象不深,只记得他是二房中唯一良善之人,可惜结局并不好…… 林语姝在心中细细过了一遍东院的人,不免想到了还在边关驻守的父亲和兄长,不知他们现在如何。 思忖间,西院角落里面的一个不大的破败院落,出现在林语姝眼前。 院门皲裂出细细的纹路,门上悬着一块掉了漆的匾——碧霄院,前世她的居所。 门边高高的积雪让人寸步难行,领路的婆子手脚并用,草草扫出了一条路,躬身客气地摆手,“大小姐请!” 自从入了西院,春桃的脸色便像是霜打了的茄子,现在看到如此破的院落,更是火冒三丈。 趁她口吐芬芳之前,林语姝暗暗捏了一下她的手,温和地冲婆子点头,“有劳嬷嬷。” 婆子推开院门,大门发出一声难听的“吱嘎”,像是将死之人的呜咽。 颓败的院落里满是积雪,几个婆子、丫鬟和小厮正聚在廊下一起嗑瓜子,叽叽喳喳地聊着天,竟都未发觉林语姝的到来。 领路婆子轻轻咳了一声,众人回头,这才动作迟缓地走过来行礼。 “见过大小姐。” 领路婆子指着这些人,笑着对林语姝解释,“老夫人知道小姐身边人手少,特意挑选了机灵能干的人来伺候大小姐,大小姐记得晚些时候要去谢恩。” 说罢,便告退离开了碧霄院。 林语姝看着这群“机灵能干”的憨货,心里毫无波澜,都是前世的老熟人了。 这些人里,除了一个管事婆子和二等丫鬟心思机敏,用来监视和拿捏林语姝,其他的人均呆傻痴苶。 “进了碧霄院,只要尽忠职守,我便不会薄待,但要有心思歪的,便是发卖了,也没人会管!” 那个管事婆子和二等丫鬟微微一抖,忙低头齐声说:“奴婢必定尽忠职守,好好伺候大小姐。” 林语姝点点头,抬手指着管事婆子和二等丫鬟。 “你们两个看起来还算机灵。” 二人一喜,笑容刚刚浮起,就听林语姝继续说。 “如此,你负责粗使婆子和小厮,你负责粗使丫鬟,先把院子收拾好。” 管事婆子蒙了,她可是老夫人派来管院子的管事啊,怎么能干粗活! 二等丫鬟也蒙了,她可是老夫人派来林语姝身边伺候的,怎么能干粗活! 第39章 收拾下人 眼看二人无动于衷,林语姝眉头皱起,气势陡然凌厉。 “哦?干不得?难道祖母是让你们来我这儿当主子的?!” “奴婢不敢!” 二人齐声说。 管事婆子周婆子堆起笑脸,挺了挺腰杆,“大小姐有所不知,这府中的院子里,都得有管事嬷嬷照顾,老奴是老妇人特意派来帮大小姐您管院子的。” 二等丫鬟茯苓紧接着话茬,神色倨傲地说:“奴婢是老夫人派来贴身伺候大小姐的二等丫鬟。” 林语姝似是不解,“管粗使婆子和小厮,收拾干净院落,难道不是管事嬷嬷该做的?” 周婆子微微一愣,“这……倒也是…” “管粗使丫鬟,难道不是二等丫鬟该做的?” 茯苓面色难道,“是……” 林语姝安心一笑,“既然没错,你们就去干活吧。” 说罢,不管二人五颜六色的脸色,转身进了屋子。 正堂和后面的寝室、耳室摆设简陋,但陈设并不破旧,比起院中被风雨侵蚀的样子好了很多。 春桃带着石兰和翠竹,动作麻利地收拾起来,这些活计都是她们干惯的,不消一会儿,屋里便干净整洁起来。 收拾好屋子,春桃转身出门,想让小丫鬟去烧些水沏茶,可是刚迈出门,就被院子里的场景惊了回来。 “小姐,你快看,茯苓和周婆子还在廊下嗑瓜子,而其他人笨手笨脚的,连雪都扫不干净,院子里比刚刚更乱了!” 林语姝心中了然,老夫人派来这么一群人,就是来磋磨她的。 前一世,她入府时身边只有春桃一人,而老夫人派来的奴仆都蠢笨得出奇。 林语姝既气恼又无可奈何,如此便显得茯苓和周婆子伶俐又周到,林语姝不得已只能仰仗她们。 二人很快获得了林语姝的信任,慢慢成了碧霄院里半个主子,连春桃都奈何不了她们。 光是自己院内的事情就让林语姝心神俱疲,让她没有精力再去顾其他事情,比如出门结交其他世家小姐与公子。 如此这般,正中了老夫人和二夫人的下怀。 回想前世,每每遇到官家夫人小姐们的庭宴,她的碧霄院里必然会出乱子,茯苓和周婆子都缠着她拿主意,让她无暇分身。 在外面,二夫人和林青柔装作无意向别人透露林语姝多年远居别院,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礼仪规矩更是完全不懂,因而不敢出现在人前。 她前世的草包美人的名头,便是这样得到的。 呵,如此举动不过是忌惮林语姝的绝世容貌,为了不让她在京中露脸,抢了林青柔的风头,还可以拿捏她的婚事。 这一世,她的院子和她的婚事,没人能插手! 林语姝让翠竹叫周嬷嬷进屋来问话,周嬷嬷低着头,看起来恭敬,但掩饰不住眼角眉梢的轻蔑。 林语姝走到她身前,轻轻挥了挥手帕,一阵淡淡的玉兰花香传来。 “周嬷嬷辛苦,请上座。” 周嬷嬷摸不准林语姝的脾性,听话地坐下,之后屋内便无一人说话。 在林语姝长时间的无声审视下,周嬷嬷额头冒汗。她听说这个大小姐礼仪诗书均不通,性格更是呆板木讷,但今日一见,她发现林语姝时而柔和时而威严,颇有些琢磨不定。 正思索间,周嬷嬷头微微犯晕,眼前一阵阵发花,怔怔地甩了甩头,便听见耳边传来极为好听的声音,犹如天籁,让她忍不住听从。 “周嬷嬷想来是府中老人,家人都在府中做什么活计?” “老奴家那口子在府中修缮屋舍,儿子给二公子赶车,儿媳在老夫人小厨房伺候。” “修缮屋舍?不知可否让嬷嬷家的来咱们碧霄院收拾一下?” “那是自然的,老奴这就去叫他带几个人来。” “那院落的修缮便全权交给周嬷嬷了,还望嬷嬷尽心。” 说罢,周嬷嬷躬身出去,神情有些呆滞。 林语姝端起石兰沏好的茶,一股子陈茶的苦涩味道扑面而来,林语姝毫不在意,慢条斯理地喝着。 不过两个时辰,碧霄院便被收拾得干净利索。 这中间,林语姝请周嬷嬷进屋几次,好让她仔细闻闻这摄魂散的香气。 春桃一边挑选晚上家宴时的衣着,一边喜滋滋地念叨着。 “那周嬷嬷被小姐勾了魂,谁的话也不听,到底是把咱们院子收拾好了,我看茯苓都要和她吵起来了。” 林语姝会心一笑,如此一番举动,只怕周嬷嬷在老夫人那么的信任会骤降,她再想给慈安院传递消息,也没人会完全相信了。 —— 慈安院里。 “什么?院子给她收拾好了?不是吩咐了至少要磨蹭一个月吗,到底怎么回事?” 李嬷嬷盯着跪在地上的周嬷嬷和茯苓,厉声喝道。 “都是周嬷嬷干的,不知她是不是得了失心疯,竟把自己家那口子叫来给大小姐收拾院子……” 茯苓噼里啪啦地告状,周嬷嬷跪在她身边一声不吭,冷汗却止不住地流,她到现在也不知自己为何这么做。 也许,真的是失心疯…… “够了!” 老夫人轻轻的一句话,让地上跪着的二人心尖都颤抖起来。 “你们先回碧霄院伺候,若再出纰漏……” “奴婢绝不再出错!” 两人如蒙大赦般哆嗦着出了慈安院。 “此事你怎么看?” 听到老夫人的询问,李嬷嬷想起自己那次不受控制的举动,斟酌着开口。 “回老夫人,老奴与大小姐接触的这一路,她大部分时候都如下人回禀那般呆呆木木,极好糊弄,但偶尔也会有些出人意料之举,让人无法琢磨,颇有些邪门……” 老夫人闻言不以为意,“哼,邪门?不过是下人粗心大意被她蒙骗而已,她虽然在乡野待了六年,但秉性难移,她母亲叶氏就是个极聪明的,林语姝不过是继承了她母亲一两分小聪明而已。” 一群偷懒耍滑的奴才,八成收了那小蹄子的好处,事后还敢抬高那小蹄子来糊弄她,真当她老糊涂了! 一番话让李嬷嬷汗流浃背,想再劝,却不敢再开口了。 “王婆子一家处理干净了?” 李嬷嬷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回老夫人,都处理干净了,没留一个活口。” 李嬷嬷暗忖,王婆子一家将李二麻的事情办砸,还敢扣押林语姝的东西,被林语姝在外人面前挑破,这一家人便只有死路一条。 为了点财物让将军府脸面尽失,真是蠢货,死不足惜! 第40章 林青柔 林语姝归来,将军府表面功夫做得足,晚上安排了家宴。 临近傍晚,林语姝收拾得当,一张白嫩面庞不施粉黛,身着淡黄色棉裙,头上只带一支素银簪子,尽显寒酸。 即便如此,也难掩林语姝的绝世容光。 林语姝对着铜镜整整一炷香时间,不停寻找前世此时的自己,应该有的神态。 可惜,死过一次的人,再难找回到当年的纯真,眼神不再清澈,如枯死的井水般平静无波,只在回眸的瞬间闪过一丝狠厉。 春桃静静站在林语姝身侧,看着一如往常美得让人窒息的脸,却止不住的心疼,心中憋闷,春桃不知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错觉。 “小姐,到时辰了。”石兰在一旁轻声提醒。 林语姝起身前往慈安院去拜见老夫人,她前世悲剧的罪魁祸首之一! 前一世,在父兄得胜而归之后,南怀朔便开始追求她,老夫人和二夫人没少在她面前说南怀朔的好话,甚至帮南怀朔创造见她的机会。 一想到二叔早早上了南怀朔的船,林语姝心知她自己以及她的父兄,就是南怀朔和二叔通往光明前途的牺牲品! 二叔用林语姝一家获得了南怀朔的信任,南怀朔用她们一家登上帝位。而后,狡兔死走狗烹,可恨她明白得太晚,害得家人命丧黄泉之后才幡然醒悟。 林语姝咽下喉咙泛出的血腥气,闭上眼睛逼回泪意。 留下石兰和翠竹看院子,扶着春桃一步一步走向慈安院。 刚到慈安院门口,二夫人带着一众仆妇从远处走了过来,林语姝规规矩矩地立在门边,向她行礼。 二夫人不冷不热地看了一眼林语姝,“姝儿来得倒是早,想来你祖母甚是想念你,快进去吧。” 林语姝乖巧地行过礼,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看向二夫人身后,她身后站着两个妙龄少女。 一个年纪小些的,身材矮小且容色寻常,身着妃色裙装,狐狸毛的大氅衬得她圆圆的脸较小可爱,可惜一身珠光玉翠反倒将其活泼可爱遮掩住,变成不伦不类的土气。 她正一脸好奇地盯着林语姝,既不行礼,也不说话,神色倨傲无礼。 这是二夫人的嫡次女,林府四小姐,林雪卉。 另一个身量高挑些的,容色清丽且气质出众,若不看林语姝,当得起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 她身量略丰腴,皮肤白皙,一身淡紫色裙装衬得她宛如嫡仙下凡。她正一脸柔和地看着林语姝,完全不见敌意,反倒让人心生亲近之感。 这是二夫人的嫡长女,林府二小姐,林青柔! 旁人不了解林青柔,定然以为她温柔似水,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前一世她也是这幅样子接近林语姝,轻而易举骗得了林语姝的信任。 前世血泪经验让林语姝深知,林青柔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极善伪装和隐忍,潜藏在猎物身边步步为营,直到一击得中! 林语姝向她露出了一个极灿烂的微笑,林语姝的绝世美貌让明媚如繁星的林青柔,如看见耀眼皎洁明月般,立即黯淡了下去。 林青柔的笑出现了一瞬间的开裂。 林语姝心中暗爽,林青柔这辈子最看重的只有两样东西,美貌和后位。 谁是皇帝没关系,但林青柔她一定要做皇后。 而此刻的林青柔正努力地经营着自己的一切,特别是美貌,现下京城中不少达官贵人认定了林青柔乃京城第一美人。 凭借如此美名和家世,何人能与林青柔争锋,她早晚会摘得皇后贵冠! 但在她看到林语姝的样貌时,心中的自信轰然崩塌,她早就不记得十岁离府时林语姝的样子,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出落得如此美丽,生生将自己也比了下去! 林青柔暗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二夫人自然知道自家女儿的心思,她倒是不急,林语姝不过是个野丫头,再美也是用来给林青柔铺路的。 “柔儿,卉儿,来见过你们的长姐。” “见过长姐。” “姝儿,这是你二妹柔儿,这是你四妹卉儿,你可还记得?” 林语姝露出胆怯的样子,“自然记得,两位妹妹貌美如花,见过之人必定无法忘怀。” 林青柔看到林语姝这般小家子气的模样,心下舒服了很多,不过是个多年无人教养的土包子。 林青柔上前热络地拉着林语姝的手,“多年未见,妹妹可一直惦记着姐姐,如今姐姐身子可大好了?” 林语姝客气又畏缩地和林青柔搭着话,眼角看到二夫人满意的笑,和林雪卉毫不遮掩的鄙夷目光。 “怎么不见三妹?” 林语姝状似无意地问着,二夫人听到之后笑容淡了下去。 “你三妹芳儿身体不适,今天便不能出来见你了。” 林语姝心中暗忖,三妹林芳乃二房姨娘所出的庶女,林芳与她的姨娘都是极聪慧的人,能在二夫人霸权手腕下苟活至今,足见她们的本事。 只是,林芳聪慧逐渐在灵鹫堂——女子学堂里崭露头角,惹得二夫人开始忌惮她,轻易不带她见人,今日更是连家宴都不让参加,二夫人还真是草木皆兵。 好在林语姝的父亲林明岳与母亲叶元霜伉俪情深,父亲身边只有母亲一人,没有姨娘,母亲去世后也并未续弦。她们大房的子女,只有她与兄长林岭二人,倒是清净得很。 林语姝乖巧地跟在林青柔身边,一脸小心翼翼的呆板模样,让身边的林青柔心中舒爽。 光有美貌有何用,不过只是个草包美人。 众人刚走入正室,传来阵阵檀香,老夫人常年礼佛,此刻端坐在檀木太师椅上,让人有种慈眉善目的错觉。 二夫人领着林青柔和林雪卉上前行礼后,在老夫人两侧的椅子上坐下。 宽敞的正厅只有林语姝规规矩矩地站着,众人的目光全部落在林语姝身上。 扑通,林语姝屈膝跪了下去,额头抵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面容冰冷,语气却诚惶诚恐。 “孙女拜见祖母,愿祖母福泰安康!” 看了林语姝生疏僵硬的行礼,林氏众人探究的目光,慢慢变成了鄙夷与轻视。 老夫人露出了然的微笑。 一个常年养着外面的野丫头,无论外表装得多镇定,在富贵逼人的高官权贵的面前,心中不可能不惶恐。 林语姝那点小聪明,糊弄得了没见识的婆子下人,可在她面前,什么妖魔鬼怪都得现出原形! 第41章 家宴 “回来了,抬起头让祖母看看。” 林语姝微微抬头,目光仍停留在地面上。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会泄露心中泼天的恨意。 老夫人看清了林语姝的脸,微微一怔,似是想起了什么人,眼中闪过厌恶之色。 “长得倒是十分标致。” 老夫人语气说不出的冰冷,“过来拜见你二叔。” “侄女拜见二叔。” 林明朗刚过不惑之年,一身文雅的书生气,让他看起来格外儒雅。林明朗自从林语姝抬头的那一刻,便呆愣住了,此刻林语姝向他见礼,依然没有回过神来。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咳嗽了一声。 林明朗猛地回过神来,神色依然有些不自然,点了点头,“回来就好。” 林语姝心中称奇,上一世的二叔好像并未如此看过她。她微微向二夫人方向看去,眼角余光果然看到二夫人正一脸愤恨地盯着二叔。 有趣! 林语姝在李嬷嬷的指引下,与二房庶子林瓒和两个姨娘见礼。 林瓒不过十岁,但举止十分规矩,看起来很是机灵。两个姨娘身形弱柳,单看身段,倒是和林语姝有些相似,不过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比不得林语姝纤若游丝又亭亭玉立。 二房嫡长子林江,因年尾吏部事务繁忙,这几日他歇在了吏部,今晚家宴并未到场。 “这是老夫人嫡亲外孙女,柳国公府嫡出小姐,柳媚。” “柳表姐。” 林语姝客气地点头。 柳媚当真媚极,柳叶眉樱桃口,眼睛似会说话般楚楚动人。衣着更是精致无比,一身水红色蚕丝衣裙,金线织就的鸾鸟展翅欲飞,在烛火下闪着栩栩如生的光芒,耀眼无比。 柳媚闻言眉毛微挑,上下扫视了林语姝寒酸的穿着,高傲的下巴微微一点,算是回礼。 林语姝毫不在意柳媚的傲慢无礼以及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不过是嘲笑她呆板木讷,前一世她听得够多了。经历过背叛和惨死,这些不痛不痒的嘲讽,在她看来与粪坑里的苍蝇无异,哪里有新鲜的“养分”,就飞到哪里去。 她又怎会把苍蝇放在眼里。 老夫人对柳媚的举动视若无睹,点头吩咐下人开席。 热气腾腾的板栗烧鹌鹑,色泽红亮的四喜丸子,鲜掉眉毛的清炖金钩翅……满满一桌让人食指大动。 林语姝并不掩饰自己对美食的渴望,一来可以继续加深她草包的形象,二来……她真的很久没吃过好东西了! 在李嬷嬷给老夫人布菜之后,小辈们才动筷。林府规矩大,所有人细嚼慢咽,一顿饭吃得鸦雀无声。 席间,林语姝偷偷抬眼看了看二夫人和林青柔,只见二夫人止不住地瞥向柳媚,后者正殷勤地给老夫人布菜,看得二夫人频频蹙眉,她身边的林青柔倒是举止大方目不斜视。 只是林青柔握着汤匙的指节微微发白,林语姝心中嗤笑,表面装得再淡定,心里还是不平静的。 吃得心满意足,林语姝端着一碗核桃酪正要喝,突然嗅到一点淡淡的奇异味道,若非有内力并且熟悉毒药,这淡淡的味道绝不会引起她的注意。 这是…… 林语姝唇角微勾,端起碗细细喝着,似是很喜欢喝的样子。 第二日,慈安院。 “哦?病倒了?” 老夫人有些诧异地问身边的李嬷嬷。 “回老夫人,今儿一大早,大小姐身边的春桃来回禀,大小姐昨夜上吐下泻,现下已经无法起床了。” 老夫人眼睛微眯,心中略略思索便有了数,老夫人一脸不在意。 “左不过是哪个丫头胡闹,对外就说她身子没好利索,吃不得荤腥,让厨房给她送些清淡的过去。” 李嬷嬷谄媚一笑。 “老夫人高明。” 此举之后,只怕阖府上下都知道这个大小姐身子骨不好,哪怕吃食上苛待她,也是为了她的身子着想,旁人说不得闲话。 如此,便可以好好敲打敲打她! 不到晌午,看在林语姝刚回府的份上,老夫人着人送了些药和补品,二夫人也派人来过问。 碍于林语姝生病,她的饭便由府中后厨送过来。 春桃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这……” 一碟子没放油的青菜,四碗清粥并四个白面馒头,还有一小碟萝卜咸菜。 这还不如别院里的吃食! 春桃又惊又怒,看着一脸病容的林语姝,心疼得直要掉眼泪。 “昨日府门口迎接大小姐,晚上又设家宴,还以为大小姐是被放在心上的,哪成想这些人如此恶毒!” 翠竹愤愤不平,这般磋磨大小姐,她的身体如何能恢复! 石兰闻言,紧紧捂住了翠竹的嘴,确定四周无人,才跑去关上门窗。 林语姝抬手点了点翠竹的额头,“慎言,将军府不比别院,凡事要谨言慎行。” 翠竹吐了吐舌头,羞红着脸重重点头。 林语姝柔声安慰了身边三个小丫头,主仆四人围坐在桌前,嬉笑着吃完了清粥馒头。 不说石兰和翠竹两人在别院是粗使丫鬟,日子过得苦,就是林语姝和春桃,平日里在别院吃的也没有比现在好太多。 林语姝并不在意这些,现在的苦是蛰伏,为了以后腾飞得更高! 饭后,春桃几人小心翼翼地扶着林语姝回床上休息,仔细得仿佛她是个易碎的瓷瓶。妥帖地给林语姝盖好被子,又探了探额头,确定不发热才转身去倒茶。 看着如此周到的小丫头,林语姝心中温暖,又有些歉疚。 她们并不知道林语姝的病是装的。 那日的核桃酪里下了份量不轻的泻药,够她四五天下不了床。对她而言,解这种小毒简直易如反掌,林语姝选择了将计就计。 林语姝入府第一日的家宴,便有人给她下药,可见这府中表面平和,内里却波涛汹涌,对她有敌意的人不少。 而且,二夫人一直惦记着她的婚事,只怕等不了多久就会有动作。 她这一病,既可以放松下药之人,以及府内对她有敌意之人的戒心,又可以让二夫人无法立刻对她的婚事下手。毕竟,林语姝虽貌美,但瘦弱不堪,如此一场大病,想要恢复好颜色,至少要一个月以后了。 送上门的缓兵之计,不用白不用。至于那下毒之人,林语姝心中已有数。 这些不过是小事,这一世回到林府,她不仅要复仇,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便是找到母亲的真正死因! 前一世林语姝死前,林青柔那番话很可能预示着母亲的死是她们所为,所以这一世她一定要给母亲报仇雪恨! 入夜,林语姝悄悄起身,轻手轻脚地在房中点上自制的安神香,确定三个丫头已经睡熟之后,翻出从别院中带来的招弟的旧衣服换上,带上兜帽遮住大半张脸,悄悄走出院子。 林府护卫夜间会在府内巡逻,京城内治安良好,因此府中巡逻的护卫人数不多,也并不尽心。 待一班护卫走远,林语姝纵身跃上墙头,林府的墙比别院高出不少,她连蹬带爬,总算是攀了上去。 趴在墙头上喘着粗气,林语姝看着蛰伏在黑夜中的林府,心中生出无限豪迈。 这辈子,休想困住她! 第42章 少夫人 京城远比箐山县热闹繁华得多,本朝不设宵禁,因而即便在深夜,也能看到三五成群的人在酒楼小馆里谈笑风生。 不过,那些都是男子,这个时辰还在街上闲逛的姑娘家,几乎没有。 前世林语姝被困林府,出嫁之后南怀朔也不许她多出门。此刻她一边遮掩身形一边走街串巷,花了不少时间,终于到了目的地。 沐春堂的招牌在黑暗中泛着柔和的金光,没错,她又来“买”药了。 为了方便夜间急症的病患能得到医治,沐春堂常年夜间都有坐堂大夫留守,此刻门口的灯笼已经熄灭,隐隐从门缝中能看到堂内一点烛火摇曳。 林语姝上前扣门,等了片刻,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打着哈气推开了门。 “看病还是抓药。”他擦着眼角说着。 “抓药。” 小厮不由得松了口气,今夜坐堂的尹大夫脾气臭得很,叫醒他起来看诊,只怕少不了一顿骂。 林语姝将早就准备好的药材单子递给他。 小厮捏着近一寸厚的单子,嘴角抽搐,这么多! 眼前的人丫头装扮,瘦弱不堪,身上的衣服也粗陋,还带着兜帽看不清样貌,定然不是大户人家派出来抓药的丫鬟。 小厮心生警惕,“这些药材可值不少银两,你有银子付吗?” 林语姝将袖中的药牌递了过去。 这是! 小厮瞪圆了眼,在烛火下仔仔细细地看,看起来不像假的。 当然,若真是假的,凭他一个下人还真看不出来,可是……万一药牌是真的,眼前的丫头便不是他能得罪的。 想到此处,小厮咬咬牙,转身向里间走去。 林语姝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看小厮敲门走进一间暖阁后,林语姝便等在门口。 砰! 哎呦! 暖阁内传来训斥声,林语姝有些惊讶,听声音刚刚……那个小厮好像被锤了个爆栗。 咣当! 暖阁的门被人一把推开,一个年过五旬老者风一样走了出来,微白的胡须七扭八歪,头发也有些凌乱,活像一只刚睡醒的猫。 老者板着一张国字脸,方块似的眼睛审视着林语姝,若有所思,“这块药牌是谁给你的?” “自然是你们沐春堂的东家。” 东家?哼,沈家只有那个玩世不恭的沈沐堂能干出送姑娘家药牌的混账事。 沈家的药牌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更是有价无市。 这药牌的价值不止在于可免费用药,更在于若有人出示药牌,可请沈家已归隐的沈老太爷出面医治,那可是在世华佗! 老者目光探究,似是在掂量眼前的丫头何德何能,能让顽劣少爷给出药牌。 林语姝感觉到对方奇怪的态度,她并未躲避,反而大方地迎上老者的目光,眼神坦荡。 身后,被锤了爆栗的小厮揉着脑袋走了过来,递给尹大夫一叠药材单子。略翻了翻,尹大夫瞳孔震动,看向林语姝的目光更加耐人寻味。 林语姝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他们不会认为这药牌是自己偷来的吧…… 不等林语姝胡思乱想完,尹大夫大手一挥,让身旁的小厮去取药。 林语姝松了口气,眼前的老者目光锐利似刀,一看便是脾气火爆且眼里揉不得沙子之人,原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拿到药材,还好他没再纠缠。 药材过多,足足小半个时辰才拿齐,林语姝拎着两大袋药材,准备告退。 “老夫姓尹名方,若姑娘在用药上有任何问题,可以来找我。” 林语姝受宠若惊,尹方长得像个方脸暴躁老猫,没想到却有如此热心的一面,林语姝刚要致谢。 “不过……这些药材虽好,炼出的药却要慎之又慎,姑娘莫要误了自己。” 林语姝心头一跳,目光盯在尹大夫那张宽阔的脸上,发现他并无恶意,也许真的是善意的告诫。 “多谢尹大夫提醒。” 说罢,林语姝脚下生风,转身离开了沐春堂。 尹方捋着胡子看向林语姝离开的方向,耳边响起前两日,沈家少爷沈沐堂没大没小的话,“尹大伯,看来你和我祖父说得也没错,这世间女子也不全都无趣,也许我可以试着接触接触。” 天知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多感动,自家少爷终于开窍了! 尹方乃沈老太爷的首徒,是个孤儿,自小被沈老太爷带在身边。 纵观全京城,甚至整个大周,尹方的医术也仅在沈老太爷之下。他一心扑在研究各方面医术上,并未成家,沈老太爷也只有两个儿子。 可惜的是,沈老太爷的儿子寿数都比不过他,早已故去,只留下一个嫡孙和几个不成器的庶子庶女。 嫡孙便是沈沐堂,他自小便秉承了继承家业和开枝散叶的重要使命,只可惜,沈沐堂自小顽皮,虽然医术上悟性极高,颇有他祖父当年的风采,但性子太过顽劣,更是被他的好友晋王世子南容璟带得不近女色。 一听说祖父给他安排了相亲,便只身一人逃来京城,寻了南容璟一起跑到了京郊,不见人影。 说到那个无人敢招惹的南容璟,他其实也算半个沈家人,他母亲沈氏出自沈家旁支,和沈沐堂也算八竿子打得着的表兄弟了。 可眼下沈老太爷住在自家祖宅里,远在南邵,京城中的沈宅只有尹方坐镇,可惜他镇不住沈沐堂这个野猴子! 眼看沈家就要在沈沐堂手里断代了,尹方日日无语问苍天,希望沈沐堂能做个人。 所以当沈沐堂说出要接触姑娘的话来时,尹方心中老泪纵横,他的祈祷终于感动苍天了! 尹方收回目光,对身边的小厮吩咐,“给老太爷回个信,沐堂少爷有意中人了,而且少爷眼光独具,少夫人的药理了不得。” 小厮一惊,少夫人……难道是刚刚那个小丫头?! 砰! 哎呦喂! 小厮头上又炸开一个爆栗。 “还不快去!” 不等尹大夫的责骂吼完,小厮捂着脑袋,逃也似的溜走了。 尹方回想刚刚粗略看了看的药材单子,哪怕药材顺序是着意打乱过的,以他的水准,还是很轻易地看出了几个药方,不,是毒方。 这些毒方毒性刁钻霸道,有些药材连他也无法弄明白为什么要加,可见这个姑娘的毒术之高。而且,虽然只看到了眼睛,但那姑娘绝对是个美人,少爷好眼光! 尹方一脸欣慰的笑,捋着杂乱的胡子,心想医术和毒术本为一家,少爷医术超群,少夫人是用毒高手,妙啊…… 第43章 病愈 林府中炼药远不如别院那般方便,好在这几日林语姝装病,让春桃将药坛子搬到了内室里煮药,屋内杂乱的药味,掩盖了林语姝炼药的气味。 春桃一边守在炉边扇火,看着林语姝已然病愈的样子,一边开心地念叨,“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又蠢笨又懒怠,连周婆子和茯苓都不顶事,药搬进屋里来熬虽省了她们的事,到底还是方便了咱们。” 林语姝玉葱般的手指轻轻一掐,她已“病”了七日,是时候该“痊愈”了。这几日趁着“养病”,林语姝炼制了不少毒药,包括可以压制那个黑衣蒙面刺客蛊毒的药。 她回京的消息,那个黑衣人定然已经知道,在他找上门来之前,林语姝需要做好准备! 这段时间,林语姝为数不多的银子,都让翠竹花在了收买下人打听消息上了。 翠竹本是家生子,父母在别院,两个哥哥在林府打杂,加上翠竹性格开朗,长得又像个糯米团子惹人喜欢,她很快便在林府下人堆里立住了脚,打听消息最为便利。 林语姝嘱咐翠果不论什么消息都要打听,也许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消息,便可以让林语姝靠近母亲之死的真相。 打听的消息越多,花的银子越多,林语姝现下真真是个穷光蛋,想要弄到银子,得先想办法出府。 想到最近打探到的一个消息,林语姝灵光一闪。 半个时辰后,林语姝扶着春桃的手,如弱柳般来到了慈安院。 “病可好了?” 老夫人坐在摇椅上微微合眼,似是不想看林语姝这张脸。 “已经大好了,多谢祖母关心。” 林语姝规矩地站在一边,满脸欲言又止的神情,老夫人想不看到都难。 “还有什么事?” “回祖母,孙女多年未回京城,想去庆国公府看望外祖母……” 林语姝说得犹犹豫豫,好似生怕惹了老夫人不悦。 老夫人看着这张熟悉得让人憎恶的脸上,出现她从未见过的谨小慎微,心里无比痛快! 林语姝的生母叶元霜是庆国公府嫡女,庆国公的老太爷乃先帝的太子太师,奈何当年太子病逝,在当今圣上继位后,庆国公府不复往日光辉。 但庆国公老太爷乃受天下文人骚客敬仰的大儒,盛名在外,因而当年林明岳与叶元霜算得上京城里人人艳羡的一对璧人。 可惜,庆国公老太爷去世后,府中两位嫡子先后入朝,官位皆不高。且庆国公老夫人,也就是林语姝的外祖母,出身江南巨富季家,商贾出身让她一直被京城中的官宦世家诟病。 因而,在叶元霜去世,林明岳奉旨带着其子林岭去了北疆边境驻守之后,老夫人才敢不顾庆国公府脸面,直接将林语姝送到了别院里不闻不问。 叶元霜年轻时,在京城里是出名的才貌双全名门闺秀,深当年受全京城少年郎的追捧,她为人一向清冷淡泊,就是对老夫人这个婆婆也从不刻意讨好。 老夫人最恨的便是叶元霜清高的模样! 老夫人看着林语姝,就像看到了当年那个不卑不亢的叶元霜,那个清高的狐狸精终于向自己低头示弱了! 于是心中对林语姝愈发轻视,只空有她母亲的美貌,却半点傲骨也没有,这样的小丫头片子,注定被她轻易地死死拿捏住。 “我正要派人告诉你,待你病好便给庆国公府递个帖子,既然你已经痊愈,我便着人去递帖子,明日一早,你便过去。” “孙女和祖母竟想到一块儿了,如此便多谢祖母了。” 待林语姝退下后,李嬷嬷奉上一杯热茶,有些不解,“老夫人怎么让她出府了?” 老夫人之前的想法是将林语姝困在府内,一直到将她的婚事敲定为止。 “不过一个榆木疙瘩般的蠢笨丫头能掀起什么风浪,而且就算是庆国公老夫人,也没法插手林语姝的婚事!” 老夫人没说的是,林语姝回府之时,不少好事者在府门外看到了她回府的样子,因而现在林府苛待她的流言到现在也没有平息。 让林语姝打扮一番出府,众人就会知道她现在是穿金戴银的大小姐,吃不饱穿不暖的平民便没了同情她的心思,流言自然能平息。 而且,前两日曹止水曹御史的夫人冯氏递过帖子,邀请林语姝去她府上做客。 想到那个曹止水当朝参林明朗一本,老夫人就恨得牙痒痒,偏偏陛下看重曹止水,这曹府轻易招惹不得。 哼,老夫人早已打听清楚,林语姝误打误撞救过的那个妇人竟然就是曹夫人。怪不得曹止水这个疯狗刚上任就攀咬自家儿子,替林语姝出头。 想来,曹夫人此举就是要看看林语姝在林府过得好不好,如此让林语姝自己出面才能解了曹夫人的疑心。 “去,给姝丫头送两身衣裳,再配点首饰。” 李嬷嬷应声而去。 碧霄院里,林语姝看着眼前一盘子金灿灿的首饰和金线织就的衣裙,微微蹙眉。她若是将这些首饰衣裙都穿戴在身上,简直堪比一块行走的金锭子。 这暴发户般的样子,官家夫人小姐们定然是嗤之以鼻的。 想来,老夫人特意让人送来给她,一是给外面的老百姓看,以平息谣言,二是让林语姝在京城出尽洋相,让所有京城官家贵人们都认为林语姝是个只知道穿金戴银的土包子。 林语姝心中嗤笑,老夫人出手果然不同凡响,“春桃,还是老样子。” “可是…小姐,老夫人的赏赐你若是不穿戴,恐怕会被人构陷不敬老夫人,只怕老夫人也会心中不喜。” “穿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放心我心里有数。” 春桃听林语姝如此说,不再犹豫,手脚麻利地给林语姝穿戴起来。 不过,林语姝心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万。她初回府,包括老夫人二夫人在内的所有人,眼睛心思都在她身上,看来,得给这帮人找点别的热闹看…… 梳洗穿戴得当,林语姝一身天青色衣裙衬得她气质出尘,可惜衣裙和几样简约的首饰,都寒酸不已,春桃心里涩涩地想,若不然自家小姐必定是京城中顶尖的美人。 刚出屋子,院子里嗑瓜子的周婆子一看林语姝的装扮,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赶忙拉着茯苓,齐齐拦住了林语姝。 “周嬷嬷,茯苓,你们这是做什么?” 春桃语气不善,这些日子除了春桃她们三个,林语姝从不让别人进她的屋子,因而碧霄院里,也就她们屋里还算消停,院子里早就被周嬷嬷和茯苓折腾得鸡飞狗跳。 若不是林语姝拦着,春桃非得和她们大吵几架。 周婆子想到老夫人的吩咐,咬咬牙,“老奴是怕大小姐不懂府中规矩,被人误当成了不孝不悌之人!” 第44章 庆国公府 “你胡呲什么!”春桃气得脸色涨红。 “老夫人的赏赐刚送到,大小姐出门竟一件不穿,一件不戴,该不会是嫌弃老夫人赏的东西吧……” 茯苓壮着胆子阴阳怪气地说。 “可不是,若老夫人知道了,只怕要怪罪奴婢们没个眼色,竟将好东西当成鱼眼珠子……” 听着茯苓和周婆子你一言我一语地指桑骂槐,林语姝微微一笑。 “周嬷嬷,茯苓,你们莫急,我并非不想穿老夫人赏的衣服,只是我多年不在府中,祖母不清楚我的身量,那衣裙过大了,穿出去岂不是丢了将军府的脸……” 闻言,周婆子和茯苓暗暗一惊,若是让人看到将军府大小姐的衣服竟然不合身,只怕这流言蜚语便止不住了。 其实,那衣服是按照林语姝入府时的身量裁剪,之所以现在不合身,多亏了老夫人这段时间的“照顾”。 “而且我并非没带祖母的赏赐,只是怕全都戴在身上,万一磕着碰着可怎么得了,若碰碎了祖母的心意,岂不是不敬祖母。” 周婆子和茯苓闻言俱是一愣,目光在林语姝身上上下一扫,确定没有看到一丁点金光,不由得面露疑惑。 林语姝含笑抬手,袖子轻轻下滑,露出如羊脂玉般的肌肤,纤细的手腕上,挂着一个硕大的鎏金镯子,大到好似能压断这瘦弱的手臂。 正是因为大,林语姝轻松地将镯子撸到了手肘处,因着冬天穿得厚重,袖中一丝金光都露不出。 周婆子和茯苓眼角抽搐,茯苓忍不住道:“大小姐怎么只带了个镯子?” “镯子好呀,我能揣在袖子里,像簪子、耳环、项圈这些东西,只是挂在身上多不稳妥,还那么细,万一掉了丢了可怎么办,那可是金子!” 林语姝一本正经地说着,似是完全没看到周婆子和茯苓眼中的鄙夷目光,林语姝看懂了她们的眼神。 只怕二人现在都在想,将军府嫡出大小姐竟然会怕丢首饰,如此心疼金银,那不让她们这些人进屋,难不成是怕她们偷她的东西?! 真是眼皮子浅的野丫头!这哪里是将军府的大小姐,这是守财奴! 说罢,林语姝仔细地放下袖子,藏好镯子,像揣着宝贝似的走出了院子。 茯苓一跺脚,转身从后门匆匆出去,向着慈安院的方向走去。 “她当真这样说的?” 听到茯苓的回禀,老夫人有些惊讶,她虽然知道林语姝没受过教养,不知礼数又性子木讷,但没想到她如此在意银钱。思及别院中那个爱财如命的王婆子,老夫人心中略明白了一二。 林语姝这样的性子,她的婚事倒好办了! 之前想要毁了她的清誉或者让她留疤,只是为了在林语姝不合理的婚事上,堵住林语姝父亲和一些好事者的嘴,不影响林明朗的名声。 但若能让林语姝心甘情愿,甚至心生向往,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待她回来,你去给她送月例银子,再传个话……” 李嬷嬷眼中精光一闪,点头称是。 林语姝心知这次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地出府,多亏了她打听到曹夫人曾给她递过帖子。想到林明朗在曹止水手上栽的跟头,老夫人定会让她出府。 此刻坐在马车上的林语姝,毫不在意老夫人那边准备如何编排她,一心想着即将见面的外祖母。 外祖母出身江南巨富季家,言传身教之下,外祖母也极具有从商的头脑,在京城中开了无数商铺,因而在外祖父病故之后,庆国公府虽然声名不如从前,但家底却一直颇丰。 就连母亲当年的嫁妆,在京城中也是头一份的丰厚,只可惜,母亲去世后,这些东西都没入将军府中公,只怕都被老夫人和二夫人搜刮一空了。 不过,那毕竟是母亲的嫁妆,不管还剩下多少,她都要拿回来! 马车慢慢停下,林语姝扶着春桃的手下了车,抬头看到一块匾额,上面“庆国公府”四个大字写的龙飞凤舞大气磅礴,那是她外祖父的字。 “姝儿!” 一声清脆的呼唤,让林语姝回过神来。 还没得看清是谁,来人已经一阵风似的扑了过来,一把将林语姝扯到了跟前。 “真的是姝儿,真的是你,这么多年…让舅母好生想念……” 眼前的人是林语姝的二舅母姚氏,性格泼辣爽朗,此刻的二舅母双手捧着林语姝的小脸,笑得热泪盈眶。 看着前世惨死的亲人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林语姝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姝儿见过二舅母。” “快起来,快和我进去见你外祖母,要不是你大舅母拦着,只怕你外祖母也要在府门口等你呢。” 姚氏拉着林语姝的手不放,一边念叨着:“怎的这么瘦,这些年你外祖母想尽量办法……哎,到底也没护住你。” 林语姝低着头咬着嘴唇,原来外祖母一直想办法护着她,只可惜林府别院被老夫人和二夫人看得紧,她院子里的仆人更是隔一段时间换一批。 在重生之前,她极少出别院,就算出门,身边总跟着招弟和王婆子。现在想想,只怕是老夫人和二夫人不想外祖母接触到她。 前一世,外祖母并不同意林语姝嫁给南怀朔,说不想林语姝卷进皇家之事中不得安宁。 现在想想,外祖母一直慧眼如炬,只怕早就看出了南怀朔心怀不轨,但到底没挨住林语姝的执迷不悟。 庆国公府虽然家底极厚,但府内并不奢华,反倒有些自然质朴的文雅。每到春天万物复苏,府内一步一景,仿佛置身江南水乡,清雅如画。 林语姝知道,这府中的一草一木,皆是外祖父与外祖母一起亲手安置的。 外祖父年少时游历江南,对外祖母一见钟情,最终成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佳话,羡煞了京城其他满院子妻妾的贵妇们。 受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影响,林语姝的大舅舅、二舅舅均未纳妾。 还没等走进后院,翠绿色的身影闪了过来,一张英气十足的脸凑了过来,漂亮的丹凤眼好奇地打量着林语姝。 “你就是我表妹?你怎么如此瘦弱……” 说着,便要伸手来拉林语姝的袖子。 “灵儿,你怎么回来了,你逃学了?!” 姚氏“啪”地打开少女的手,揪住少女的耳朵把她扯到一边,眉毛竖起,全然不见了刚刚的柔和。 “娘!疼疼疼,快放手……” 林语姝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闹作一团的母女二人,少女是二舅母的嫡出女儿,叶宛灵,没想到外人眼中宛如男子般英气率直的叶宛灵,在亲生母亲跟前竟有如此憨态。 林语姝心中叹息,这些都是前一世她未曾得见的,毕竟,前一世的叶宛灵很早就被林江害死了! 第45章 外祖母 前一世,她初回林府,老夫人和二夫人想尽了办法不让她轻易出府,这让她在被南怀朔迷上之前,没见过外祖母几面,更没见过舅舅两家人。 直到她出嫁之后,表姐叶宛灵来看望她,林语姝才第一次见到长大成人的她,只不过那时的叶宛灵的态度透露着浓浓的敌意。 那时的叶宛灵对她执意嫁给南怀朔,将庆国公府拉到夺嫡之争的事情感到很不满,来看望她也是奉了外祖母之命,不得已而为之。 叶宛灵对着林语姝说话时语气很呛,阴阳怪气地讽刺她,说她土鸡想变凤凰,气得林语姝直接将她轰了出去。 之后不久,林语姝便听说了叶宛灵与林江定亲的消息。 他们成亲后没过两年,叶宛灵突发急症过世了,而那时,林语姝刚被南怀朔关进栖凤楼里软禁。 现在想想,叶宛灵与林江定亲之前不久,二舅舅被圣上提拔,升任户部尚书,大舅舅也在外祖母的坚持下继承了国公之位,再加上外祖母手中大量的商铺…… 只怕当时叶宛灵与林江的婚事,也是南怀朔的诡计,他想让庆国公府当他的钱袋子! 显然,一个林语姝的分量在南怀朔眼中还不够,他还要让自己的亲信娶了叶宛灵,彻底将庆国公府绑上他的船! 眼前明艳似朝阳的少女捂着耳朵嘟着嘴,一脸的不服气,“娘,今天学堂教的我都学会了,这才和二哥一块回来看看小表妹……” “什么?焕之也被你带回来了!你二哥明年便要参加科考,你怎能带着他胡闹!” 说着,又要去揪叶宛灵的耳朵。 叶宛灵水蛇一般抽身逃走了,边跑边叫:“二哥救我!” 不远处水榭中,快步走出一人,身量颀长瘦弱,有种两袖清风的文弱之感,但…… “唉唉,娘,别打了,灵儿本来就不聪明,再打要傻了!” “你个小兔崽子,从国子监回来都不告诉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二舅母抄起不知从何处掏来的扫帚,向二表哥叶焕之的腿上狠狠抽去。 显然,叶焕之已经习以为常了,双腿蹬得高高跃起,得亏他瘦,否则绝跳不了这么高,叶焕之就这样一跳一跳的……像个大马猴子…… 林语姝实在忍不住,“噗嗤~”笑喷了。 二舅母这才反应过来,略显尴尬地扔了扫帚,整理了一下鬓发和衣裙,脸上恢复了柔和的笑。 “让姝儿见笑了,你二表哥叶焕之和你表姐叶宛灵,来,你们好多年没见了。” 叶焕之挠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表妹好。” 叶宛灵收起刚刚看戏的架势,一本正经地行礼,“表妹好。” “姝儿见过二表哥、表姐。” 见过礼,二舅母带着林语姝三人,一起向外祖母的院子走去。 叶焕之与叶宛灵都是二夫人所出,大表哥叶文锦是大舅母所出。 当年,大舅母生产时艰险无比,险些一尸两命,好在保住了大表哥,只是大夫都说大舅母以后无法再生产。 受外祖父和外祖母影响,大舅舅没有纳妾的念头,反正已有嫡子,所以对此事并不在意,反倒是对大舅母愈发看重。 但大舅母心中有愧,坚持调养了很多年,终于又有了喜,诞下一个女儿,今年刚刚九岁。 大舅舅虽有些古板,不似外祖父有着文人的浪漫,却承袭了外祖父的学问上的天赋,诗赋、字与画皆曾被圣上夸赞不已,当前在翰林院任侍讲学士,官阶虽不高,但备受文人敬仰。 也正因为大舅舅一心扑在学问上,官阶与权势在他眼中皆为浮云,因而大舅舅并不想继承国公之位,整日混迹在权势争夺阴谋诡计之中,这让外祖母颇为头疼。 大表哥叶文锦今年二十五,文采斐然与大舅舅一脉相承,是本朝最年轻的榜眼,现任翰林院编修。 二舅舅性格洒脱,为人更是爽朗,与大舅舅截然相反,他很适应官场上的弯弯绕绕,现任户部侍郎。 二表哥叶焕之今年二十一,国子监学生,性子全然不似叶文锦那般稳重,反倒是和叶宛灵一般跳脱,两个猴子一样的儿女,看来常常让二舅母头疼不已。 叶宛灵今年十七,她与二表哥继承了二舅舅洒脱不羁的性格,似男子一般英气潇洒,整日穿着马服,打马游街。 看着外祖家和谐亲热的氛围,再看林府中的钩心斗角,林语姝心里说不出的羡慕。 刚走进外祖母的院子,屋中传来一声苍老的哀鸣,“姝儿!” 外祖母此刻蹒跚走到门口,扶着门框向她伸着手,苍老的脸上满是泪水。身后的大舅母快步跟上,大舅母忍不住拿手帕擦了擦润湿眼角,扶着激动的外祖母不让她摔倒。 在屋中踱步的大舅舅和二舅舅都激动地探出头来张望,大表哥和大表嫂满脸笑意地遥遥望着林语姝。 一家人,整整齐齐都在等着她。 林语姝的眼眶瞬时红了,前世今生这么多苦难,她的家人终于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林语姝扑通跪在院中,额头触地,忍着泪意给外祖母磕了三个响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每磕一下,林语姝在心中忏悔一次。 外祖母季氏唬了一跳,连忙蹒跚着走来,扶起林语姝,眼中慈爱之色像极了母亲。 “傻孩子,这么多年没帮上你,是外祖母对不起你,你千万不要苦了自己。” 大舅舅和二舅舅两家人都围过来劝慰祖孙两人,一大家子人回到屋里,重逢的喜悦才渐渐平复下来。 林语姝略略说了这些年在林府别院的生活,刻意不提自己受过的苦,不想老人家跟着伤心。 “哎,你就算不说,我也知道你必定过得不如意,看你现在瘦弱的样子,哪里还有千金大小姐的样子!” 季氏不满地哼了一声,她对林语姝的祖母陈氏的德行可清楚了,当年便对自己的女儿叶元霜摆足了婆婆架子,刁难了很多年,在季氏心中,叶元霜的病逝,陈氏有极大的责任! “这次回来,祖母对我极好,外祖母不必挂怀。” “她最好是!” 林语姝不想让外祖母掺和林府的事,这辈子,她自己的事情她也要自己处理,不过有一件事的确需要外祖母的帮助…… “外祖母,不知我母亲当年手中有多少商铺?” 季氏微微一惊,心中不满更盛,林语姝一个待嫁的官家小姐,连自己亲生母亲的陪嫁都不清楚,这些可都是她以后的嫁妆。 “你母亲当年的嫁妆总共三十二台,这些不算出挑,不过寻常衣服首饰珠宝玉器,但你母亲陪嫁里有二十个商铺和五个庄子,包括你住的林府别院,也是你母亲的。” !!! 林语姝心中震惊,没想到母亲的嫁妆里竟然有二十个商铺,要知道外祖母手中的商铺都是大商铺,不是小作坊。 让林语姝气愤的是林府别院竟然是母亲的,老夫人竟然把她困在自己母亲的房产里整整六年! 第46章 长生铺 她前世没见过两回外祖母,这些事竟然一概不知,她前世出嫁时,更是一家商铺一个庄子都没见到,反倒是林青柔嫁给南怀朔时,陪嫁了不少商铺和庄子,竟原来都是她母亲的! 林语姝不由得攥紧了拳头,胸口似堵住了一块棉花,气闷得很。 看外祖母的脸色也不好,想来也是气恼极了。 “姝儿你放心,陈氏和你那个二婶手底下没有什么可用的人,这么多年来,你母亲的商铺实际经营还握在老掌柜手里,都是季家的人!” 外祖母脸色缓和,露出一抹得意的笑。这些年来,陈氏不是没有想过办法除掉季家的人,但很可惜,她们没那个本事,只要季家人被夺了实权,商铺必然由盈转亏,无论陈氏如何想办法都改变不了巨额亏损的情况。 无奈之下,这二十个铺子依然依仗季家的人管理,陈氏最看不起商贾出身的季氏,可偏偏她离不开! “姝儿,这二十个铺子是你母亲的陪嫁,我绝不会让它们落入陈氏手里!”既然林语姝已回京,又到了说亲的年龄,这些商贾方面的事情,还是得她这个老婆子出手,断断不能让陈氏白得了便宜。 闲聊了许久,外祖母露出疲态,两只手不住地揉搓着自己的双膝。 “外祖母的腿疾如何了?” 刚刚看到外祖母蹒跚走路的样子,林语姝便记起了外祖母患有严重的腿疾,前一世在她嫁给南怀朔不久,外祖母连下床都困难了。 “哎,还是老样子,一把老骨头了……” 林语姝起身走到外祖母身边,轻轻给她搭了个脉,心中渐渐有了谱。 看到林语姝的举动,外祖母也知道她通晓一些药理,便让众人散去,拉着林语姝去了内室。 “不瞒外祖母,我在林府别院生活这些年,有幸被一位仙师指点,略懂些药理,若外祖母信得过,便让姝儿给您治治腿疾。” 外祖母哪有不依的,她现在看林语姝哪哪儿都好,便是把自己的腿治瘸了,她都不会有怨言。 林语姝取出银针为外祖母的双腿针灸,刚刚诊脉,林语姝已经知道外祖母腿疾的病因在何处,根本在于腿部经络淤堵不畅,只是这淤堵之处分散在腿部各个位置,深浅不一,大小不一,甚至表征也不一。 一般用药与针灸便无法去除其根本,不过好在林语姝还有前世制毒的基础在,行针用药皆不在话下。 看着林语姝行完针,季氏尝试活动双腿,果然轻便灵活了不少! 季氏心中宽慰,看来林语姝呆笨的传言都是假的,于是便和林语姝说起了她对这二十个商铺的打算。 …… 听完之后,林语姝直呼姜还是老的辣,不亏是外祖母,想来如此行事不久之后,这二十个商铺很快便会重回林语姝手中! 从庆国公府出来,林语姝顺路去了一趟曹府,见了曹夫人,虽然曹夫人对林语姝愈来愈瘦弱的样子很不满意,但在林语姝的劝慰之下,也并不打算和曹大人再提林府的事情。 林语姝心下微松,如若曹大人咬住林明朗不放,依着林明朗和南怀朔阴狠手段,只怕曹大人早晚会死于非命。 出了曹府,天色尚早,林语姝在林府护卫的保护下,去了京城北市闲逛。 京城有两大集市,南市和北市,南市多是小作坊小食铺,贩卖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和小吃食,到了晚上还有杂耍和戏法,很是热闹。 北市多是大商铺,是达官显贵常光顾的地方,有很多胭脂香料珠宝玉器的商铺,还有大酒楼大书斋等等。林语姝母亲那二十个陪嫁商铺,有一半都在北市。 不过,她这次来可不是查看铺子的。 林语姝在北市中左拐右绕,凭着前世的记忆,终于找到了那家当铺——长生铺。 长生铺的门面不大,在一众高拔挺立的商铺中,显得格外不起眼,甚至有点寒酸。 林语姝并没有立刻走进当铺,而是转身走进另一条街上的一家成衣行,慢慢挑挑拣拣。 林语姝每拎起来一件衣服看时,身边的春桃感觉林语姝拎起来的不是衣服,而是她的心! 我的个大小姐,你兜里有没有银子,你不知道吗?! 春桃不停冲她使眼色,林语姝看到有些不解,“眼睛不舒服?” …… 春桃竟无语凝噎。 护卫都守在门口,林语姝拎了两件裙装,转身看向二层。 店小二极有眼力,不在乎林语姝穿得多寒酸,毕竟她身后跟着好几个护卫呢,定然是大家小姐! 店小二接过林语姝相中的裙装,在旁边殷勤伺候。 “小姐这边请,本店二层成衣更为精致,用料更加讲究,价格嘛…也更高。” 林语姝闻言,面不改色地跟着店小二往楼上走,转头吩咐,“你们就在楼下等着。” 一群护卫乖乖听话,毕竟他们做下人的不好进夫人小姐逛的店铺,免得冲撞了贵人,招来麻烦。 挑选好衣裙,林语姝提出要在后面的暖阁试一下,店小二立刻要招呼两个丫鬟来伺候林语姝更衣,被林语姝拒绝了。 店小二笑着退下了,守在二楼楼梯口。 进了暖阁,林语姝让抱着衣裙的春桃守好门,谁也不能放进来,快速戴好帷帽,打开窗户直接跳了下去。 “小姐!” 春桃的心都要跟着跳出去了,看见自家小姐安然落地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不过……小姐她什么时候身手这么好了? 林语姝沿着街巷低着头,快步回到了长生铺的门前,确定没有人跟着自己之后,林语姝走进了长生铺。 店铺内和它的门面一样朴素,乍看上去就是最普通不过的当铺,然而,林语姝却知道,这个当铺不简单。 长生铺明面上做普通典当生意,但它可以接受任何形式的典当交易。 前一世,南怀朔曾带着林语姝来过这里一次,那时候南怀朔想要二皇子手下一个官员的命,为了不留任何痕迹,他来长生铺用林语姝制作的摄魂散做交换。 典当的是毒药,交换的是性命。 长生铺估算了一下摄魂散的价值,认定无论几瓶摄魂散,都只值半条命,南怀朔无奈同意了。 没过多久,京城中传来那官员在京郊被马匪抢劫,重伤昏迷的消息。 林语姝摸摸怀中的药瓶,她这次来,便是要将毒药典当出去,换银子! 长生铺背后的主子很神秘,没人知道是谁。 林语姝的帷帽结结实实挡住了她的长相,她必须格外小心,万一被长生铺的神秘主子盯上,可不是好事。 半旧的典当台后,有个一身黑衣,神色困倦的伙计在打盹。 林语姝绷起嗓子,“伙计,来生意了。” 闻言,伙计的头从手上滑脱,下巴“咚”地磕在台面上,哎呦了好几声。 抬起头刚要骂人,可看到林语姝他便愣住了……不对啊,刚才不是个男的和他说话吗,怎么是个姑娘?难道是自己做梦了? 伙计绷着脸不耐烦地说:“你要当什么?” “我的生意你做不了,让掌柜的来见我。” 我滴个亲娘!这粗哑的嗓音是眼前的小姑娘发出的?!怕不是个糙汉子乔庄假扮的吧! 第47章 送上门来 眼前带路的伙计对林语姝敬而远之,还忍不住回头打量她。 林语姝暗中偷笑,她刚刚不过是用内力改变了一下嗓音,将声音变得很粗糙干哑,如此这般也能增加她的神秘感,让长生铺不要轻易打她的主意。 到了楼上,眼前屋子变得别有洞天,装饰的摆件个顶个的价值不菲,就连墙角插着鸡毛掸子的花瓶,都是前朝皇室中御用摆件。 林语姝啧啧称奇,前一世她和南怀朔来得匆忙,只想着如何避人耳目,倒是没注意过长生铺的装饰如此奢华。 走进内室,暗红色挂毯下摆着檀木四方桌,桌上的香炉点着奇南沉香,一两价值万金。桌子两边摆好了热茶与四色茶点,茶香袅袅,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桌边坐着一位年过四旬的掌柜,正悄然打量着林语姝。伙计关上门,掌柜起身与林语姝见礼。 “见过掌柜。” “姑娘请坐,不知姑娘所说的生意是什么,长生铺只做普通的典当生意,不知道姑娘的生意为何要找我来做?” 林语姝在帷帽下轻笑出声。 “掌柜不用试探我,我若不知长生铺做的是何种生意,也不会特意找上门来。” 掌柜端着茶杯的手轻轻一抖,这声音出自一个姑娘口中…太诡异了…… “那不知姑娘想典当的是什么,想交换的又是什么?” 林语姝端起茶杯品了品,果然好茶,“一点普通的毒药,换点普通的银子。” 掌柜的嘴角抽了抽,总觉得她说的“普通”是在讽刺自己刚刚说的话,但他没有证据。 林语姝从怀中掏出两瓶摄魂散放在桌子上,就在掌柜的想要拿起来查看的时候,林语姝拦住了他。 “我劝掌柜的不要在这里看……” 掌柜的心中不悦,小小一瓶毒药而已,还能毒翻了他?真是笑话! 当年他闯荡江湖的时候,这姑娘只怕还在吃奶呢! 不过掌柜还是叫来刚刚的伙计,让伙计小心翼翼地端起其中一瓶,掌柜准备找人去查验,“姑娘稍坐片刻,在下去去便回。” 林语姝慢条斯理地吃着茶点,其实她可以拿一些普通的毒药来换银子,那样更安全。 可是她能出府的次数太少,即便出府,身边跟的也都是二夫人的眼线,而且,长生铺也不像沐春堂那般晚上还开门,想来一趟长生铺实属不易。 如此,她只能冒险,只有摄魂散才能一次性换来足够多的银子,毕竟前一世它可值半条人命。 掌柜的动作的确很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回来了,和之前的淡定相比,此刻的掌柜脸色微红额头冒汗,连语气都有些急切。 “姑娘可否告知这毒从何而来……” “掌柜这是在怀疑我的毒来路不正?呵,都是毒药了,还要管来路正不正?怎么,长生铺的掌柜要改行做捕头?” 林语姝的话让掌柜的老脸一红,“姑娘误会了,只要这两瓶药确实属于姑娘自己便没有问题。” 笑话,这毒绝对珍贵稀少,他们长生铺怎么能因为来路而错过。 刚刚当铺里的老药师检验时,掌柜自己不慎吸入了一点点,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硬是被伙计将他的头按在凉水中,差点憋到呛死,才恢复神志,这毒……太邪门,还真把他毒翻了! 掌柜眉毛紧蹙,似是在纠结,半晌,重重一桌子,“三百两一瓶!” “五百两!” “这可不……” 掌柜拒绝的话还没说完,林语姝拿起两瓶药,转身便走,没有一分一毫的犹豫。 掌柜顿时急了,“姑娘且慢!” 哎呀!掌柜说完,肠子都悔青了,他太急躁,上当了! 林语姝帷幔下的嘴角翘起。 掌柜知道自己翻了船,索性放弃了挣扎,“五百两就五百两,不过,姑娘若再有这样的好药,可要留给我们!” “没问题!” 林语姝怀揣一千两的巨款,脚下生风地往回赶,这一趟值了! 回府的路上,林语姝没有买任何衣服首饰,只在街边买了一大堆小吃糕点,看得春桃眼睛都直了。 贪吃,爱财又蠢笨,想来现在林府上下对林语姝都会是这个印象。 马车上,春桃看看这个又闻闻那个,擦了擦口水,忍不住问:“小姐,你哪儿来的银子?” “找了个地方把药卖了。” 春桃瞪大了眼睛,之前她们躲在屋中炼的药,竟然能换来这么多好吃的,这药可太香了……不是,太值钱了! “那小姐,咱们多做点吧!” 看着眼睛冒星星的春桃,林语姝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 这段时间三个丫头跟着她吃了不少苦,她现在能力有限,能做的也不过是有了银钱多给她们些吃食,没想到春桃竟如此心满意足,林语姝心中微酸…… 刚刚回府,远处便传来刺耳的讥讽,“呦,这不是我那个爱金银如性命的大姐吗,出趟府没丢银子吧,丢了可不是得大哭一场,噗哈哈哈……” 林语姝淡漠地看向来人,林雪卉,小小年纪便如此尖酸刻薄,还真像她那个娘。 “卉妹妹的红宝石簪子、赤金镶宝钗、鎏金珍珠耳坠,碧玉戒指、胭脂白玉手镯……都好精致,果然还是卉妹妹‘淡泊’!” 一番阴阳怪气的讽刺,让林雪卉气红了脸,她转眼看到春桃抱着的一堆吃食,忍不住讥笑。 “果然是没见过市面的蠢笨木头,眼里只有吃食和银钱。我劝你安安分分在府中待着,别出门白白让外人看笑话,丢了林府的脸!” “你!”春桃小脸气得鼓起。 林语姝一把拉住要冲过去理论的春桃,眸光微冷,“人活一世,谁能离开吃食和银钱?我确实没有妹妹有见识,不如妹妹给我演示一下,如何不用吃食不用银钱的生活?” “你少强词夺理,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林语姝不理会龇牙咧嘴的林雪卉,转身便离开,许是动作过大,一枚精致的荷包掉了下来。 林雪卉眼贼,看到后快步走过去一脚踩住,狠狠碾压了半晌,才一脚踢给盯着她看的林语姝。 “木头,捂好自己的荷包,不是谁都像我这么好心能还给你!” 林语姝淡漠地看着送上门来而不自知的林雪卉嚣张地离开,缓缓露出一笑。 没人注意到,林雪卉踢起荷包时扬起的一点白色粉尘,细密如烟,轻轻附着在林雪卉的鞋袜上。 第48章 崖狱 京城,崖狱。 南容璟百无聊赖地坐在牢房外,一身绛红色锦衣在昏暗的烛光下闪着淡淡的金光,棱角分明的面庞白皙得有些病态,他略显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不愿再等,南容璟起身,亲自走入牢房内。 牢房内满是斑驳发黑的血迹,血腥味混杂着腐烂的臭味呛得人直欲作呕。 南容璟面不改色地走到一滩新鲜的血液边,眼前的墙壁上吊着一个满身血迹奄奄一息的囚犯,身边两个羽林卫看到南容璟,都恭敬地退到一边。 囚犯意识恍惚地喃喃着:“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咔嚓两声,南容璟干净利落地卸了他两条腿。 “啊啊啊!” 囚犯高声惨呼,布满血丝的双眼向外凸起着,如死鱼般张嘴,进气少出气多。 南容璟把玩着手中的剔骨银刀,一寸一寸,皮肉翻卷,露出里面的惨白的骨头,血流如注。 一炷香时间里,牢房内惨叫不断,直到声音慢慢变弱,囚犯彻底痛死过去。 南容璟擦干净手上的血,拿着身边护卫木殇递过来的供状。 “世子殿下,招了,是兵部侍郎范俞手下的人和他做的交易,他只负责运送这批劣质军资到燕州边境,在那边自会有人和他联系。” “燕州边境的守将是谁?” “回世子,是林明岳。” 南容璟眉毛微挑,林明岳,原威武大将军的嫡长子,礼部尚书林明朗之兄,还是……林语姝的亲爹。 “此次涉及的军资包括铠甲、棉衣、弓箭、步枪等多种在战场上会影响战局的物品,而劣质军资从硬度、耐用性多方面都存在巨大瑕疵,要是我们大周的兵在战场上用这些东西……” 木殇没有继续说下去,劣质军资的影响太大,甚至可以直接左右一场战争的胜败。 况且燕州边境与北辽接壤,五年前,北辽新接任的大汗用激进手段吞并了周边几个小部落,实力日益壮大。 最近两年,实力大增的北辽开始在大周边境不断试探,有蠢蠢欲动之态,只怕两年内,大周与北辽必有一场大战! 而军资却在此时出现了问题,这些贪官污吏竟然把脑筋动到了保家卫国的士兵头上,真是该死! 木殇跟随南容璟多年,十分了解大周朝局,面色有些为难,“世子殿下,此事涉及兵部……还是奏禀圣上为好。” 南容璟看了看眼前的供词,心中暗自嗤笑,奏禀圣上? 此事涉及兵部,而兵部属于太子的势力范畴。 现在太子和二皇子正斗得酣畅淋漓,本就是圣上一手促成的局面,圣上不可能真的处理太子,最多便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然后……继续观看太子和二皇子上演的你死我活。 他这个皇帝本就是靠着阴谋诡计夺得的至尊宝位,最喜欢的便是玩弄人心,什么至亲骨头亲生兄弟,都是可以用来稳定朝局的工具。 如今朝廷苟且成风,朝局日渐动荡,如今的大周早已不复先帝在位时的盛世。 “传令,逮捕兵部侍郎范俞,兵部所有五品以下官员全部抓捕压入府牢,严刑拷问!” 木殇神色一凛,“是!” 传完令后,木殇面色担忧地看着南容璟。 “怎么?担心我?我扮演的就是圣上手中的一把刀,现在不过是做好一把刀该做的事。” 没有感情,没有自我,甚至……可以没有性命。 “再派人去趟燕州,钓出那边的接头人,顺便查一下林明岳,看他有没有参与此事。” “是!” 说到林明岳,南容璟想到那个胆子大又心狠的小姑娘,她还欠他一份解药…… “禀世子殿下,长生铺蒋掌柜求见。” 南容璟离开崖狱,崖狱上方是府牢,府牢和崖狱皆设于羽林卫所的地下。 府牢用于关押一般人犯,若是遇到十恶不赦的要犯,或者必定会被处以死刑的囚犯,则被关押在崖狱。 多年来,大周朝内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进了崖狱,十死无生,死在崖狱的人数更是不胜数,崖狱便成了整个羽林卫所最令人恐惧的地方。 回到羽林卫所正堂,蒋掌柜已候在一旁多时。 “什么事?” “回世子殿下,这是今天长生铺收来的两瓶药,来交易的是一个公鸭嗓的小姑娘……” 等蒋掌柜回禀完整件事,南容璟冷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公鸭嗓的小姑娘? 现下京城中能制出如此厉害毒药的小姑娘,只有她林语姝一个,她还真是花样百出。 不过眼前的药,真的出乎了他的意料,林语姝用毒竟如此高绝?! “世子殿下,您看要不要把那个小姑娘收入麾下?” 蒋掌柜小心翼翼地说,毕竟能做出如此奇特的毒药的人绝对是个人才,若能纳为己用,长生铺的势力将再上一个台阶!然而…… “不用!” 眼看南容璟神色不悦,蒋掌柜马上告退,心道躲得越远越好,莫要让自家玉面阎王一样的主子盯上。 南容璟心里思量着那句“收入麾下”,把将军府嫡出小姐收入长生铺这件事对南容璟来说轻而易举。 但是,林语姝那样的性子必定不会轻易答应,而想到自己被摆布的一生,那种身不由己的滋味,即便南容璟嗜杀暴虐,也不想让那个有趣的姑娘也如此这般…… —— 碧霄院内。 春桃一边给林语姝裁剪新衣,一边吃着石兰喂过来的烤栗子,吃得心满意足。 屋中暖意洋洋,银碳烤得通红,炉子边上几个栗子偶尔炸开一个口子,听着喜庆得很。 林语姝在一旁看着书,身边放着一杯碧螺春,还有一碟子石兰剥好的烤栗子。 如今碧霄院的陈设用度都焕然一新,用的是上好的银炭,喝的是新茶,吃得了肉,也能托翠竹表哥从外面买来上好的衣料。 不过,这些并不是用了卖药的那一千两银子。 林语姝回想起那日被林雪卉刁难之后的事情,不禁笑意满满…… 那一日刚回到碧霄院不久,李嬷嬷神色倨傲地来了。 “老夫人有话让奴婢带给大小姐。” “李嬷嬷请讲。” “老夫人得知小姐因恐丢失,而不穿戴赏赐的饰品,故而让老奴告知大小姐,大小姐乃将军府千金,便是丢失再多的金银宝器也没有关系,老夫人让小姐放心穿戴。” “还有,这是大小姐这个月的月例银子,老夫人说了,大小姐乃有福之人,他日必定嫁入高门富贵之家,那可是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第49章 双足溃烂 李嬷嬷言语蛊惑着林语姝,眼看林语姝盯着那十两月例银子,眼珠子都不会动了,心下微松,这次的差事总算没弄砸! 林语姝捧着月例银子,激动得手都有点发抖。 “替我谢过祖母,我的亲事就劳烦祖母定夺了!” 李嬷嬷的嘴角都裂到耳朵根了,嘴里说着那是自然,心里却暗骂,真是个不知道羞耻的蠢丫头,给了十两银子,就急着让老夫人给她找婆家了,呸,不知羞! 送走李嬷嬷,林语姝看着手中的十两银子,心中愈发欢喜,真是瞌睡送枕头,她正愁钱不够用呢! 前一世她只有五两银子,而这一世显然老夫人认定她是个财迷,准备用钱财勾引她同意那门荒唐的婚事。 至于亲事做主这样的话,说了可以稳住老夫人,不说……她的亲事老夫人也必定要动手脚,没区别。 从那日开始,林语姝每日戴几件赤金首饰在府里闲逛,于是,今日丢个耳坠,明日掉个镯子,后日没个钗子…… “丢”了的首饰都让翠竹的二哥柱子拿到外面的当铺当了银子回来,柱子是府中采买,出府帮她们买点东西很是方便。 而过几日之后,林语姝给老夫人请安之时,便会“无意”说起首饰丢了的事,露出无限心疼的神色,老夫人便会让人送来更多的首饰。 于是,碧霄院里的主仆四人日子过得越来越滋润。 因着临近年关,为迎接新年,林府格外热闹,不过一向爱闹腾的林四小姐却意外的安静。 林语姝正吃着栗子,翠竹掀了棉帘子匆匆走了进来。 “小姐,四小姐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翠竹灌下一杯热茶,缓了口气继续说:“我打听到最近几日四小姐一直没出过房门,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因着好奇,我便打听了几日,今日终于让我打听出来了!” “快别卖关子了,快说。”春桃性急,忍不住催促。 翠竹笑着眨眨眼,“四小姐的双脚烂了!” “什么?!” 石兰和春桃惊讶得瞪圆了眼睛,面面相觑。 翠竹很满意自己制造出来的效果,只是……小姐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林语姝神色淡淡,还有几分幸灾乐祸,“这可遭了,年关将至,正是各府走动的时候,林雪卉可去不了了……” 林雪卉刚刚及笄,今年年关出府走动,刚好可以相看京城官家的少年郎们,这下她可要呕死了。 林语姝满意地笑了笑,看来她新改制的蚀骨粉的效果不输蚀骨水,且更为隐秘阴狠! 那日不过在荷包中放了点蚀骨散,借着林雪卉踩荷包的时候散发出来,便让她双足溃烂,林语姝对自己的毒技很满意。 东院内。 哗啦哗啦…… 盘子碟子齐齐摔在了地上,飞溅起的碎片划破了跪在地上惶恐不安的小丫鬟的脸。 “我不吃药!吃了也没有用,滚!都滚出去!” 看着小丫鬟慌忙退出去后,二夫人走了进来,叹了口气。 “哎,卉儿,不吃药病怎么能好,听娘的话,乖乖吃药!” “疼,娘,我好疼。” 林雪卉露出双脚,原本白嫩的玉足,如今皮肉溃烂,血红一片,竟像是活活被扒了皮。 细看之下,没了皮的双足之上,密密麻麻都是针尖大小的坑洞,最深的地方可以见骨。 血腥味混着腐臭的味道让二夫人忍不住捂住口鼻,一把拉过被子,重新盖住林雪卉的双脚,敷衍地安慰她:“会好的,大夫都说了,现在溃烂已经止住,再过一个月便能好了。” “一个月?那我怎么随娘出府走动?” 林雪卉还记得二夫人前不久的话,要在新年前带着她多出府相看。 “就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走?” 二夫人压下心中的烦闷,她这个小女儿脾气暴躁还没有脑子,完全比不上林青柔,现在看来,她运气也不好,要不怎么会得如此邪门的病! “等新年过后,有得是机会相看,你还小,不用着急。” “哼,我看你只想给姐姐相看吧,我不过是姐姐的陪衬!” 二夫人心事被戳破,扬手扇了林雪卉一巴掌。 林雪卉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二夫人心中懊悔,匆匆安慰了她两句,便离开了。 林雪卉盯着二夫人的背影,眼神渐渐变冷。 东院的变故林语姝并不在意,她只不过是报了之前泻药之仇,顺便让府中人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那晚家宴,林语姝一边喝着核桃酪,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众人的目光与神色。 林雪卉到底年纪小沉不住气,眼神止不住地飘向林语姝的方向,神色既期待又紧张,简直把“就是我下的毒”写在了脸上。 林语姝嚼着绵密的栗子,心中暗自思量,东院的人里面,林雪卉莽撞冲动又没有脑子,而且不得老夫人和二夫人的宠爱,显然是她最好的下手之处。 回想前世,为了让林语姝出丑,林雪卉给她下了点起红疹子的药,让林语姝出了一脸可怖的红疹。 好巧不巧,那天正是二夫人暗地里给林语姝安排相看的日子,结果林雪卉此举成功搅黄了那桩荒唐亲事,也差点气死了二夫人。 这一世,林雪卉这把刀,她要继续用,既然林雪卉如此喜欢用药,林语姝作为同道中人,没道理阻止她。 —— 转眼到了新年,春桃兴奋地拉着翠竹和石兰剪窗花,收拾布置院子,这几个月来,春桃她们也看出来院子里的仆人靠不住,她们干脆院里院外一起拾掇起来。 周嬷嬷和茯苓远远看着红光满面的三个丫鬟,心里酸得要命,全府上下都知道林语姝贪财好吃还蠢笨,但偏偏对她身边的三个丫鬟很好,有什么好东西都分给她们。 但周嬷嬷和茯苓可一点都捞不着,本以为在碧霄院里替老夫人盯着大小姐是个轻松的活计,到时候不仅可以得到老夫人的重赏,还能忽悠了那个土包子林语姝,她们两人岂不是可以在碧霄院里作威作福! 结果愿望很美好,现实却狠狠给了她们一耳光。 之前的差事都没干好,老夫人已经不待见她们,而林语姝也不信任她们,直接把周嬷嬷当成粗使嬷嬷,把茯苓当成粗使丫鬟! 她们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更不用说这么久以来,她们连一丁点油水也没从林语姝手中讨来过! 除了勉强吃饱饭,她们现在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个新年,必定要给碧霄院添点乱子,再不行动,咱俩只怕都要被老夫人舍弃!” 周嬷嬷阴狠地和茯苓说,二人一拍即合,低头悄悄商量起来。 第50章 灵鹫堂 大年三十红烛高照,林府上上下下被打扫得干净又喜庆,愉悦会传染一般,连碧霄院里呆呆傻傻的下人们的脸上也喜气洋洋的。 “小姐,最近周嬷嬷和茯苓轮着班地来咱们屋里转悠,不过都被我拦下了,不知道她们想干些什么。” 石兰有些担心地回禀最近院中的情况,毕竟林语姝将碧霄院中的大事小情都交给了石兰管理,石兰很是惶恐,生怕管不好给林语姝带来麻烦,因此平日里十分用心。 “不仅如此,茯苓几次三番地要帮忙去大厨房领些餐食回来,但都被我拒绝了,毕竟小姐吩咐过,吃食只能经自己人的手。” 林语姝放下手中的毒经,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几个仆人的身影。 看来周嬷嬷和茯苓不甘寂寞,想要在碧霄院生事了,只是不知道这是老夫人和二夫人的意思,还是她们自己…… 眼皮子底下总有这么两根钉子的确碍事,既然如此,也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让茯苓去拿些屠苏酒。” 听到林语姝的话,石兰微微一愣,但转瞬便明白了林语姝的用意,转身走出屋子去找茯苓。 每到新年,林府都会准备屠苏酒,有驱邪避疫之意。 大年三十这天各院都会去府中大厨房领,既然周嬷嬷和茯苓想捣鬼,那还是给她们在吃食上动手脚的机会更好,如此,她们便能知道班门弄斧是何意了。 天色渐晚,林语姝来到东院吃年夜饭,二夫人拉着林青柔在老夫人面前说着吉祥话,老夫人封了一包金子笑呵呵地递给了林青柔。 林青柔露出惊喜的微笑,被站在老夫人身后的柳媚看到了,柳媚毫不掩饰地翻了个大白眼,林青柔的笑登时便凝固了。 屋里热闹非凡,乐子多到两只眼睛不够看。 眼看老夫人面前的小一辈都拜完年,林语姝缓缓拜倒,“姝儿愿祖母弥寿无疆,寿如金石,千秋万岁乐未央。” “好好,姝丫头越来越懂事了。” 老夫人笑得灿烂,但笑意不达眼底,塞给林语姝一包格外厚的金子。 林语姝配合的笑开了花,老夫人看到她的笑,满意极了。 趁着众人围着老夫人之际,林语姝悄悄退到一边,环顾四周,找到了坐在一旁的二叔,他似是正在和林江说话。 入府几个月来,林语姝只远远地见过这个堂哥几次。 林江任户部员外郎,为人沉默寡言,但林语姝知道他并不木讷,恰恰相反,林江和南怀朔是一类人,外表看着人畜无害,其实心思阴狠,手段毒辣。 如此鲜活灵动的叶宛灵,前一世里竟在嫁给林江后短短几年时间里突然死去,绝不可能是生病这么简单,想来叶宛灵和她一样,都是被抛弃的棋子。 林语姝朝着林明朗和林江走去,二人看到她后,立刻停止了交谈。 林语姝给林明朗拜年后,与林江打了个招呼。 林江的反应很僵硬,点点头便走了,林语姝知道,掩藏在木讷外表下的其实是林江对她的不屑一顾。 “江儿性子寡淡,你别在意,回到府中可还适应?” 林明朗一直是温文尔雅的样子,对着林语姝说着和煦的话,脸上也只有长辈对小辈的关心,并无破绽。 想来林江那样心机深沉,多半随了林明朗。 可家宴那晚,林明朗看着她失神是怎么回事,林语姝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 二夫人和老夫人多年未见她,再见到她,第一反应都是厌恶。 林语姝多年未在她们身边,如此厌恶一个几乎没见过面的小辈,原因只有一个,她们透过自己,看到的是别人。 林语姝长得很像她的母亲,那么,他们看到自己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给她的,而是给母亲的。 如此一来,难道林明朗当年心悦母亲?果然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林语姝决定试探一下林明朗,“多谢二叔关心,我在府中很适应,老夫人和二夫人对我很关心,只是……” “只是什么,没关系你放心说,若有任何不妥,二叔定然帮你。” 林明朗说得体贴,却掩饰不住眼中的计较。 “也没什么,我体弱多年远居别院,能活下来已是万幸,旁的万不敢多求。不过,姝儿毕竟是林家人,若在外面有任何差池,丢的也是林府的脸面……” “且姝儿现在别说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便是大字都不识得几个,老夫人待我极好,说要为我寻个富贵人家,可是……像我这般无才无德,如何配进那富贵之家,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说着,林语姝眼眶微红,拿出手帕轻拭眼睛,一副悲从中来的样子。 林明朗显然没想到林语姝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禁眉毛微蹙,眼中精光更盛。 “姝儿说得有理,年后灵鹫堂启学,到时你便和柔儿她们一起去。” 林语姝心中大喜,没想到林明朗真的答应了!林语姝表现得更是喜不自胜,不停对林明朗道谢,林语姝直白的喜悦真真让林明朗都受不住,惊得他匆匆离开了。 由大周开朝皇帝设立女学,一直延续至今,并不教女训与女诫,而是教授女红与骑射,以及四书五经与琴棋书画。 灵鹫堂所有教书的先生皆品格不凡,受人敬仰,因而官家小姐们皆以能够在灵鹫堂读书为傲,一些世家大族更是在挑选媳妇时,要求其必须曾在灵鹫堂读过书。 所以,能够在灵鹫堂崭露头角的官家小姐,皆会被各世家追捧,甚至有机会嫁入皇家。 如此捷径,林青柔和柳媚绝不会放过,两人在灵鹫堂也颇具名声,特别是林青柔的画与柳媚的舞。 但最近林府三小姐林芳因琴艺出众而大出风头,隐隐有改过林青柔的趋势。 前一世林语姝从来没有进过灵鹫堂,其实“草包美人”的名号对她来说是合适的,不识几个大字,女红六艺皆不通,空有美貌,现在想来南怀朔那样高傲的人,娶她时心中必是十万分的不情愿。 不过,嫁给南怀朔之后不久,独守空窗十余年,为了打发长夜漫漫,也为了留住南怀朔的心,除了炼毒,林语姝找来夫子教授她四书五经琴棋书画,连女红她也做得极好。 在她嫁给南怀朔一年而没有胎象时,南怀朔请来宫中太医为林语姝医治,太医诊断出林语姝体弱不易有孕,那时的林语姝伤心不已,为了能让南怀朔有子嗣,忍着心痛给他抬了几个侍妾。 谁能想到,早在他们的新婚之夜,南怀朔亲手端给她的合欢酒里竟下了绝子药!南怀朔从始至终只把她当成工具,甚至不愿意让她有子嗣,认为她不配! 可笑当时南怀朔惺惺作态的假意推辞,他故作深情,却为子嗣不得已宠幸姬妾的样子,林语姝想到此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第51章 新年夜 那时南怀朔与宠妾附庸风雅,偶尔吟诗作对,偶尔弹琴作画,腰上坠满了那些姬妾送的香囊,甚至贴身的亵裤都绣着鸳鸯戏水。 林语姝当时便想,如果自己也会这些,南怀朔是不是也会很开心。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在南怀朔心里,错的不是她无才无德,而是她这个人本身便是错的。 所以,她在炼毒之余,拼了命地学东西,但像她自小便没有接触过的舞和琴,想学会容易,但若要精通实在太难,林语姝便把精力留给了女红、画与棋。 林语姝在画技与棋艺的造诣颇高,字写得也漂亮,一手女红更是妙绝,这些都是她前世积累的本钱。 但若是想在这一世用,必须找一个出处,灵鹫堂便是最好的选择。 否则她一个被弃养在别院多年,从未开蒙的人如何能有这些本事。 会点医术还可以说是蒙高人指点,但作画、下棋和女红,绝非一朝一夕能学好的,她需要在灵鹫堂至少待一年,才能打消别人的猜忌。 年夜饭开席,林语姝安静地品尝菜肴,转头发现林雪卉并没来,想来她的伤还没彻底好。 倒是林芳安静地坐在林青柔身边,看起来十分乖顺,只有林语姝能看出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不甘。 给林雪卉下的蚀骨粉的量并不大,最多让她双脚留疤,不会让她变成残疾,当然,这是以林雪卉不作妖为前提,若她自作孽…… 年夜饭过后,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看完烟花,老夫人困乏便扶着柳媚回去休息,二夫人凑到林语姝身边。 “老夫人真心疼爱柳媚,连嫡亲的孙女也比不过她,想来柳媚的婚事必然是老夫人心尖上的,哪怕姝儿你才是林府嫡出大小姐,若有好人家,老夫人也只会先紧着柳媚。” 如此粗浅的挑拨离间,林语姝若听不出来,那就白死一次了。 “二婶说的是,姝儿蠢笨本配不得什么好人家,倒是二妹妹天仙一样的人物,我看比柳表姐还要出众,若明珠暗投,真真可惜了……” 二夫人含笑的脸顿时僵住,目光追着柳媚的背影而去,眸中恨意几乎掩饰不住。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他柳国公府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柔儿争!” 说罢,转身叫来身后的林青柔,气冲冲地回去了。 林语姝心想,这个二夫人虽然手段阴狠,但脑子不算聪明,很多事情都是老夫人在背后做主,而二夫人不过是老夫人手中的刀。 前世林语姝便看出老夫人并不多喜欢这个儿媳,若做的恶事多了,东窗事发,二夫人必然第一时间被老夫人舍弃。 刚刚老夫人临走前,还拉着林语姝的手给她洗脑,告诉她姑娘家嫁个富贵又有权势的婆家有多重要,为了宽老夫人的心,林语姝一边摸着鎏金镯子,一边不住地点头称是。 即便如此,也只能让老夫人看到她妥协的意愿,暂时不起歹心,不过维持不了多久。 从前世的轨迹来看,不出正月,二夫人便会安排“相看”了。 以对方那样尊崇的身份,若是真的看中了她,以林语姝现在的情形,她没有任何能力拒绝。 所以……这一世还是要拜托林雪卉再次给她下毒了! 晋王府。 “容璟,你府里也太冷清了,要不咱们去罗什街逛逛吧,那里可热闹了!” 南容璟一手推开沈沐堂不断靠近的笑脸,一手拿着公牍文书。 “大年三十还处理公务,你也太丧心病狂了。” 沈沐堂有些担心地扯过南容璟一只手开始号脉,“你昨天蛊毒发作得那样厉害,这几天应该好好调养。” “无妨,习惯了。”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如此过新年的,往年若沈沐堂不在京城,那府中除了几个老仆和影卫,就只有他自己,冷冷清清倒也安静。 南容璟的母亲在他出生后不久去世了,南容璟的父亲晋王在他两岁的时候去了幽州驻守,从那时候起,整整十八年过去了,晋王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南容璟自小是由府里的老嬷嬷和沈老太爷带大的,而在他五岁的时候,蛊毒开始发作。 年幼的他父母皆不在身边,没有父母的疼爱,陪伴他长大的只有一次次猛烈发作的蛊毒。 蛊毒发作时的剧痛,一般的成人都无法忍受,而年仅五岁的南容璟硬生生地抗了下来,一抗便是十五年。 多年病痛的折磨下,自小缺少关爱的南容璟性格变得极为冷硬暴虐,执掌羽林卫后,手段决绝狠辣,是京城中人尽皆知的“玉面阎王”。 南容璟备受圣上信任身居高位,样貌更是京城中无人能比的玉树临风,但残暴的性格让所有京城高官家的千金小姐望而却步。 只有些门第不高的姑娘,敢表露自己的爱意,毕竟搏一搏,万一被南容璟看中成了晋王世子妃,那便是鲤鱼跃龙门! 但南容璟一向不近女色,不,不仅是女色,应该说是生人勿近。 但凡凑上来想拍马屁的人,若惹了这位阎王不快,老底会全部被扒光,但凡有污点的,都扔进府牢伺候,严重的进了崖狱,也就没了命。 除了沈老太爷和沈沐堂,没有人知道南容璟身中蛊毒的事。 众人所知道的是南容璟杀戮太多,罪孽过深,折损了阳寿,一直怪病缠身,活不了多久。 这传言倒也不错,他的确活不了太久,沈老太爷使出毕生所学,也只能保住他活过二十岁。 而今年他已经二十,还能活多久,便是天知地知,他南容璟不知。 不过活不长又如何,人终有一死,他从来不会自暴自弃,绝不会将自己的命运交给贼老天,他只会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 “对了容璟,现在怎么那么多姑娘通药理了,还真是有趣,也许我应该听我祖父和尹大伯的话,去相看几个姑娘。” “哦?你怎么知道人家姑娘通晓药理?” “就前两个月的事情,有个姑娘大半夜去沐春堂取药,她当时留下的药材单子我无意中看到了,一看便知是个通晓药理的。本来我还想打听打听是哪家的姑娘,结果尹大伯非常不高兴,好像我负了那姑娘一样,天可怜见,我都不知道她是谁……” 南容璟眉心微动,林语姝两个月前去了沐春堂取药,那她与他的约定是不是该兑现了? “慢走不送。” “唉唉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好心好意来陪你守岁,你还赶我走,南容璟你个负心汉!” 轰走了沈沐堂,南容璟换上一身夜行服,足尖轻点,笔挺如松的黑色身影腾空而起,快速融入了夜色之中。 第52章 夜闯闺房 碧霄院里十分寂静,屋内却红烛高照,春桃和翠竹爱闹腾,拉着林语姝和石兰一起打叶子牌,直打到石兰困得睁不开眼才作罢。 三个小丫头欢欢喜喜地和林语姝拜了年,拿着林语姝给的大红包便回去休息。 为了维持自己呆笨的形象,装憨陪笑了一整天,林语姝累坏了,躺在床上不一会儿意识便涣散。 “嘎哒!” 一声极轻的声响传入林语姝耳中,似乎有人拨开了窗上的锁扣,林语姝霎时困意全无。 一手探入怀中拿出一瓶蚀骨水,另一只手伸到枕头下握住一把匕首。 将军府是她前世噩梦的开端,只要一日身在将军府之中,林语姝便一日无法安心,所以身上一直备着毒药,枕头下更是压着一把尖厉的匕首。 窗户一点点被打开,来人动作极轻,猫一样无声无息进了她的屋子。 院子里的傻仆人定是指望不上的,但今日卧房外是翠竹守夜,她尚且可以自保,但若惊醒了翠竹,只怕来人会伤了她。 林语姝暗下决心,要一击即中,以最快动作制服来人,绝不给他反抗的机会,如此她与翠竹才有生机。 来人慢慢靠近林语姝,她甚至能闻到一丝掺杂着血腥味的木质香气……等等,这味道为何如此熟悉? 不等她细想,来人的手已伸向林语姝的肩膀,林语姝丝毫不犹豫,藏在怀中的手登时扬起,血珠一样的蚀骨水骤然朝着来人的面门泼去。 那人微微一愣,但身体反应极快,迅速侧身撤向一旁,蚀骨水堪堪掠过那人的鼻尖,还不得他开口说话,眼前寒光骤现,锋利的匕首带着杀意飞了过来。 来人不惊不怒,黑布下的面容露出微笑,右手抬起伸出两只手指轻轻一夹,匕首便停在了距离他眉心一寸的地方。 林语姝心中暗道,糟了,此人身手绝佳,如此出其不意竟然没有伤到他分毫! 正当林语姝心思急转,考虑要不要玉石俱焚的时候。 “是我。” 这个声音,林语姝慌乱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原来是望山村遇到的那个黑衣人。 不过……他竟然在大半夜里夜闯闺房? 林语姝无语,这狗血的情节她只在春桃从别院小丫鬟借来的画本子上看到过,如此烂俗的事情竟然让她遇上了! 林语姝紧了紧领口,用被子盖好腿,坐在床边思索,画本子里的大家闺秀此刻是什么反应来着?她是不是应该紧张点,毕竟事关自己的名节…… 南容璟看着刚刚还与他拼杀的林语姝,突然怔愣起来,心中疑惑,这小姑娘难道不怕他? “你此来何事?” 林语姝放弃了,她本就不是一般的大家闺秀,上辈子嫁过人,还惨死过一次,装不出闺中小姐娇矜的模样。 南容璟看着语气淡漠的林语姝,向来僵硬的面庞有了一丝微笑,匕首在他的指尖旋转翻飞,他心中暗道,林语姝在某些方面与他真的很像。 “你难道忘了与我的交易?” 怎么可能忘,林语姝肺腑,眼前这人是她重生以来遇见的第一个无从下手的人。 掀开被褥的一角,林语姝打开床板上的一块暗格,里面摆放着很多药瓶,林语姝拿出一瓶,直接扔给了黑衣人。 南容璟接过药瓶,打开盖子轻嗅,心中惊诧! 这药丸的味道和沈老太爷给他治的药丸味道极为相似,这个林语姝果然有本事! “这个药能暂时抑制蛊毒发作,但并不能彻底解毒,我还需要些时间来研究解药。” “多谢。” 闻言,林语姝微微一愣,解药一事本就是受他胁迫,而且这个人显然常年制造杀戮,否则身上不会有一丝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这样残暴的人竟然会说谢。 “你若有需要我帮忙的事,尽管说。” 男人低沉暗哑的声音有些蛊惑的意味,林语姝却不上当。 “你曾说我帮你解毒,你帮我做一件事,现在毒未解,你便要先帮我做事,不怕我事后反悔?” “呵,你想多了,林府大小姐表面风光,暗地里如何只有你自己知道,我只是怕解药还没做出来,你却身死人亡,那我可亏了。帮你,也不过是怕你死得太早而已。” 几句话像是裹着冰碴子,让林语姝不禁打了个冷战。 “我一切安好,不劳阁下费心。” 身边的麻烦林语姝可以自己解决,让此人帮忙,只怕是与虎谋皮,林语姝可不想招惹他。 安好?南容璟嗤笑,想到最近林明朗在朝中的动作,只怕这个大小姐安好不了几天了。 他懒得再废话,转身准备从窗户遁走,拉开窗户,淡淡的月光照进女子闺房,幽暗的光线仿佛点燃了屋中的香炉,暗香袅袅。 转头看到林语姝单薄的身影斜靠在床边,肤若凝脂的脸上显得有些苍白,似是受不住窗外的凉气,浓密的睫毛微颤,让南容璟不禁想到围猎时遇到的受伤的小鹿。 哼,不过是假象,这个女人如此狡猾,说她是狐狸更为恰当。 “不要轻易见外男,特别是东宫的人。” 说罢,不等林语姝反应过来,人已经飞出窗外不见了踪影。 东宫? 林语姝心中诧异,第一次见面,林语姝便猜测此人出身不凡,没想到竟然能打探到东宫的事情。 他说得没错,林语姝目前最大的危机就来自东宫。 二夫人极力撮合的荒唐婚事,便是当朝太子,南白轩! 按理说,太子如此尊贵,若能嫁给太子为太子妃,日后太子登基,那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这是多少官家千金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 然而,太子南白轩,却是个例外。 太子乃皇后嫡子,生来便体弱,民间有传言,太子自小病重,活不过十岁,但没想到如今太子二十有五,竟然还活着,甚至已经动了娶妻的念想。 早年间,皇后不同意太子身边有女人,怕有损太子玉体,但有流言说实际是太子因病不能人道,且不说他能活多久,光是不能人道,无法有后代这一点,他的太子之位绝对保不住。 若不是当今圣上顾念皇后母族,只怕太子早已被废。 而如今太子要娶妻,也并非他的病情好转,而是他病入膏肓,要娶妻冲喜! 林语姝,便是林府为太子准备的冲喜新娘!! 第53章 赏梅 堂堂当朝皇后和太子,若不是走投无路,断不会采用冲喜这样荒唐的手段。 林语姝还知道,太子的确不能人道,因而他性格极为扭曲,喜欢用各种手段残害女子,以满足他身为男子的原始欲念,每年太子府上死掉的年轻丫鬟数不胜数。 这事只有太子身边的人,皇后与南怀朔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太子的缺陷,南怀朔才早早潜伏在太子身边,当太子的一条狗,太子让他咬谁他便咬谁,以此博得皇后信任。 所以,前一世在太子死后,皇后力保南怀朔登基,对南怀朔来说作用极大。 若是林语姝嫁给了太子,林语姝必然成为全京城的笑话,堂堂将军府千金竟然作了冲喜新娘,哪怕对方是太子,也是极为低贱的事情。 而且,以太子卑劣残忍的手段,林语姝只怕活不过一年。 前一世嫁给太子的女子乃一七品小吏之女,她的父亲为了自己的仕途,将女儿送给太子冲喜,那个可怜的姑娘不到一年便香消玉殒。 既然黑衣人好心提醒她,那必然是他察觉到了林府的用心,看来此人不仅有权势还很机智。 林语姝不再多想,一夜无梦。 新年热闹了三日,正月初四一大早,林语姝招来翠竹,低声询问东院的消息后,开始梳妆打扮。 金晃晃的首饰挂满全身,直闪得人睁不开眼睛,林语姝一步三晃地去了府中花苑。 花苑建在东西院中间,外围一圈松柏梧桐,中间种着各色梅花,花香弥漫。 林语姝漫步其中,阳光正好,照在她身上的金饰上闪闪发光。 不一会儿,身边的春桃流下了热泪,实在是晃得眼睛疼…… 穿过一片白梅,不远处传来咒骂与尖叫声。 “四小姐,您都走了半个时辰了,大夫说了您不能久站,否则会留病根的!” “走开,我要赶快好起来!” 林雪卉慢慢挪动双脚,疼得满脸热汗,狰狞地推开一个拦着她的老嬷嬷,周围跪了几个小丫鬟,没人敢上前阻拦,吓得只会磕头。 林语姝慢慢走出来,站在一簇开得热烈的红梅边,饶有兴味地看林雪卉蹒跚学步。 “你……你来干什么?给我滚开!” 林雪卉满脸涨红地指着林语姝,她没想到自己的窘态都被这个蠢笨贪财的土包子看去了,太可恨! “我说今日二婶出门,怎的身边只跟着二妹妹,不见四妹妹,原来四妹妹在忙着学走路,这是什么步伐,先秦淑女步吗?” 林语姝的冷嘲热讽如一把刀狠狠刺入林雪卉心中,但让她最为难过的是,母亲竟然真的丢下她,只带姐姐出门了。 明明……明明她求了多日,母亲答应等她这几日康复之后再出门的! 骗子!母亲心里只有姐姐,自小她就是姐姐的陪衬!都是母亲的亲生女儿,都是林府嫡出小姐,凭什么! 林雪卉攥紧双拳,气得双腮似乎都炸起来了。 “你个连娘都没有的土包子,成日里只知道穿金戴银,有什么资格笑话我!你娘若是没死,看见你现在粗鄙不堪的样子,只怕也要被你气死过去!” 林语姝不紧不慢地摸了摸碧玉鎏金耳坠,看来林雪卉对二夫人和林青柔是有心结的! “我娘去世时,你不过是个刚脱了开裆裤的娃娃,你怎知我娘会如何看我?只怕我娘看我如今这般富贵,会心生慰藉呢……” “不过话说回来,四妹妹现在走路的样子,还真比不上穿开裆裤的娃娃。” 林语姝放肆大笑,彻底激怒了林雪卉。 林雪卉顾不得脚上不利索,快步冲向林语姝,可没等她靠近林语姝,便扑通一下摔在地上。 “四妹妹小心,若摔花了脸,可找不到婆家了。我听说二夫人今日去了兵部尚书杨大人的府邸,听闻杨公子博学多才,十分倜傥风流。” 林雪卉被愤怒和嫉妒冲昏了头,趴在地上将来搀扶她的嬷嬷和丫鬟全推倒在地。 “你得意什么!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野丫头,我看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这就不劳四妹妹操心了,二夫人已经帮我寻了最好的人家,富贵无匹权势滔天。” 说着,林语姝蹲下身靠近林雪卉,轻声说:“听说是皇子……” 林语姝话音刚落,林雪卉便发疯般抓向她的脸,林语姝轻巧躲过,起身拍了拍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在林雪卉的尖叫声里,昂着头离开了。 “皇子?!不可能,母亲安排的?绝对不可能……” 林雪卉不相信母亲对自己的亲事不管不顾,却给林语姝这样的土包子安排这么好的婚事。 可是,想到林语姝那张美艳无比的脸,她又动摇了,难道是真的…… 林语姝如今的穿戴虽然俗气,但哪还有刚入府时的寒酸气,也许为了林府的前途,母亲真的会想尽办法让林语姝嫁给皇子。 想到以后她要对这个空有美貌的蠢笨土包子行礼问安,林雪卉双眼通红,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不行!我绝对不能让她嫁入皇家! 嬷嬷和丫鬟顾不得脏,七手八脚地将林雪卉抬回了东院。 林语姝躲在红梅后轻嗅花香,看着林雪卉狼狈不堪地被抬走,满意地回了院中。 碧霄院。 “小姐,茯苓又来送屠苏酒了。” 刚进门,石兰便向林语姝回禀。 从初一开始,茯苓便每日给林语姝送一壶屠苏酒,林语姝每日检查一次,酒没有任何问题。 林语姝打开酒壶盖子,一股清香酒气扑面而来,酒味中还掺杂了一丝药气,本是正常味道,但今日这酒里的药气有些许改变,旁人闻不出,但瞒不过她林语姝的鼻子! 盖上壶盖,林语姝吩咐石兰,“去让院子里所有仆役丫鬟来耳房等我,本小姐我重重有赏。” 石兰忍不住惊讶,林语姝顶着爱财如命的名号,新年里,除了给她们三个封了红包,院子里所有人,包括周嬷嬷和茯苓,都只赏了点吃食,今日这是要放血了? 石兰看着手中的屠苏酒,慢慢回过味来,转身去安排。 马上二夫人便要安排林语姝与太子的相看,老夫人也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不会是二夫人和老夫人动的手,那就只能是周嬷嬷和茯苓自作主张。 真是两个急着赴死的刁奴…… 第54章 驱邪 耳房里,十几个仆役婆子丫鬟挤在一起,畏畏缩缩,不知林语姝将他们叫来是何意。 特别是周嬷嬷和茯苓,两人心中有鬼,此刻已经满头冷汗。 只怕是暴露了,茯苓心想,林语姝早不叫他们来,晚不叫他们来,偏偏在她于酒中下毒的时候叫他们来,这可如何是好。 茯苓不停给周嬷嬷使眼色,周嬷嬷心中同样难安,但此刻也自知无法脱身,心道还好这几日都是茯苓去送酒,连药都是茯苓找来的,她不过是个出主意的人,哪怕事情败露,只要她不承认,林语姝也没有证据抓她! 思及此,周嬷嬷稍稍镇定,给了茯苓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自我住进碧霄院,承蒙各位照顾,为了表达我对各位的谢意,今日特赐各位每人一杯屠苏酒。” 说罢,春桃端出一坛子屠苏酒。 茯苓瞥见这坛酒并非她今日所取,是她没做过手脚的酒,心中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大小姐果然是个守财奴,大新年只赏了些不值钱的吃食,今日说“重重”有赏,竟然只赏一杯酒,传出去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林语姝看到茯苓和周嬷嬷骤然放松的神色,接着说:“你们不要小瞧了这坛屠苏酒,这坛酒我在初一祭祖时,便奉在祠堂中,到今天已满三日。屠苏酒本就有驱邪避疫之效,更是在林府祖宗祠堂中供奉三日深受列祖列宗庇佑,其驱邪效果更盛。” “能驱逐一切妖魔鬼怪,保你们新的一年里太平顺遂。” 林语姝说罢,几个不太聪明的仆役已经满脸喜色,伸长了脖子等着喝酒。 “不过,若有谁为人不端行事不正,有违林府列祖列宗的规矩,那么祖宗会将其视作妖孽,定要斩妖除魔……” 林语姝话锋一转,茯苓和周嬷嬷的脸色变得很精彩,林语姝刚刚说那句“妖孽”的时候,为什么要盯着她们两个看,有何深意? 她们两人心中打鼓,这酒……该不会真的有用吧…… 春桃捧着酒坛子站在林语姝身边,从粗使小厮丫鬟婆子开始,依次被石兰叫上前来。 林语姝端坐在楠木椅子上,将春桃倒好的酒一杯杯递到他们手上,再说两句驱鬼辟邪的词,手中挥着从扫帚上劈下来的一段竹枝子,对每个人神神叨叨地拍几下,以示除晦。 装神弄鬼的模样将一众仆役唬得战战兢兢,所有人全都恭恭敬敬接过酒杯,在林语姝拍打完之后,再无比虔诚地喝下酒,一滴都不敢剩下。 周嬷嬷和茯苓排在最后,眼看前面的丫鬟婆子都安然无恙,她俩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平复。 也许是她们想多了,林语姝这个没见过世面的笨丫头不过是想施点小恩小惠收买人心罢了,如此蠢笨的土包子又怎么可能会发现她们天衣无缝的计划! “茯苓!” 茯苓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镇定自若地走向林语姝。 林语姝看着茯苓强自镇定地喝下一杯屠苏酒,挥动手中竹枝子用力拍向茯苓的肩背,口中念念有词:“……视我者盲,听我者聋,敢有图谋我者反受其殃,我吉而彼凶……” 茯苓心中咯噔一下,之前林语姝说的是这段驱邪词吗,怎么感觉不一样…… 茯苓只觉得被竹枝子拍过的地方阵阵发痒,心里慌得厉害,驱邪词念完,茯苓急急转身离开,连礼都忘了行,她现在只想离林语姝越远越好。 周嬷嬷眼看茯苓去的时候尚且镇定,回来的时候却脸色煞白,走向林语姝的脚步有些凝滞,心中止不住地打起鼓来。 “……视我者盲,听我者聋,敢有图谋我者反受其殃,我吉而彼凶……” 同样的驱邪词念完,周嬷嬷也如茯苓一般,感到浑身不自在,不过到底年龄长些,见过的世面多,周嬷嬷并没有慌了神,只是不停地在心里感叹,这个野丫头越来越邪门了! “今日大小姐开恩才赏了你等这珍贵的屠苏酒,你等要懂得感恩,往后尽心在碧霄院做事,好儿多着呢,都下去干活吧。” 听了石兰一番话,众人连忙作揖行礼,规规矩矩地出去干活,走在最后的茯苓和周嬷嬷相互使了个眼色走了出去。 林语姝看着她们走路的姿势,浑身长了虱子似的乱动,不禁莞尔一笑。 夜幕降临,新年的喜庆气氛逐渐冷却,冷风萧索,碧霄院院子里挂的红灯笼被寒风扑灭,整个院子透着说不出的阴冷。 耳房中休息的茯苓突然尖叫着从梦中惊醒,周嬷嬷睡在一旁的床上,被茯苓的尖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下床去捂住茯苓的嘴。 “大半夜的你鬼叫什么,想吓死我?!” 茯苓的眼睛瞪得通红,惊惧无比地推开周嬷嬷,抱着被子缩在床角,浑身抖若筛糠。 “她回来了!是她,她回来了!” 周嬷嬷被茯苓状若疯癫的模样惊了一跳,“谁?你说谁回来了?” “玳瑁……她回来了!” 周嬷嬷心中纳闷,玳瑁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一个小丫鬟,两年前失足落入府内观景湖中淹死了,茯苓怎的会梦见她? 看着茯苓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周嬷嬷心中有了个猜测,只怕玳瑁的死并不是个意外! 好个茯苓,胆子也太大了,敢动老夫人院里的丫鬟! 周嬷嬷一直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地位比不上李嬷嬷,但平时跑腿办事,没少给老夫人效力。 而茯苓本是老夫人赠给二夫人的丫鬟,已经在二夫人身边伺候七八年了,怎会和玳瑁扯上关系? 周嬷嬷心知事情不对,盘算着明日偷偷跑到老夫人面前告状邀功。 “啊啊啊!你别过来,别过来,是你自己不小心掉湖里的,和我没有关系……” 茯苓尖厉的声音划破夜空,按道理整个碧霄院都应该被惊动了,但此刻院中寂静如初,好像没有人一般。 茯苓发疯似的抓着自己的头发,不停挣扎,仿佛有人正按着她的头不放。 周嬷嬷看得心惊肉跳,这……这是鬼上身了?! 周嬷嬷突然想到今日喝的屠苏酒,难不成那酒真的有效果? 周嬷嬷心凉了半截,茯苓的手里不干净,她周嬷嬷比茯苓还不如,怎么办! 浑身的血液好似都集中到了脑袋中,耳膜被鼓得怦怦直跳,周嬷嬷双腿发软,扶着墙向着门口走去。 “不行,我得去找老夫人,只有她老人家才能救我!” 然而,房门此刻拉不开了! 周嬷嬷发狂地不停拽门,而门却纹丝不动。 来了,到她了! 门缝边似乎有水渗进来,滴答滴答,落在扶着门的周嬷嬷的手背上。 这是……血?! 第55章 鬼敲门 次日一早,翠竹匆匆跑进来,差点把春桃撞个跟头。 “小竹子你小心着点,大清早慌里慌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鬼追了呢。” 翠竹喘着粗气,扶着差点摔倒的春桃。 “鬼,真有鬼……” 春桃被她唬的脸色一变。 “胡呲些什么,也不怕冲撞了小姐!” 林语姝让翠竹上前仔细说清楚。 “小姐,今天一大早,下人们发现周嬷嬷和茯苓那屋的门关得紧紧的,她们两个没有起床,婆子去敲门也没有人应声。后来那婆子怕出事便找了石兰姐,石兰姐带着几个小厮将门撞开了,结果屋子里……” 说着,翠竹打了个寒栗,吞了吞口水。 “屋子里一片狼藉,满墙都是抓痕,周嬷嬷和茯苓都晕倒在地上,她们两个的手指都是血,指甲全劈了,两人的脸也被抓花了,就好像……” 翠竹转了转眼珠,咬着下唇使劲思索该怎么说才能不提鬼。 “就好像鬼打墙,她们出不去屋子,在屋里发疯一样找出路?” 听到林语姝的话,翠竹轻呼一口气,不住地点头,心道还是自家小姐胆子大。 春桃闻言,拉着翠竹去了茯苓二人的房间查看。 屋里果然如翠竹所说的一般,一地狼藉,墙上柜子上布满了抓痕,仿佛两人曾被困在屋里绝望地寻找房门,可奇怪的是,房门和窗户上也有很多抓痕。 也就是,房门和窗户就在茯苓和周嬷嬷的面前,她们都看不到! 春桃打了个冷战,安抚好翠竹后,让石兰将刚刚清醒过来的茯苓和周嬷嬷先绑起来。 她们二人此刻状若呆傻,不停地自言自语,时而惊恐万状,时而又哭又笑,显然是疯了,从她们口中能隐隐听到几个名字,不过这都不是春桃她们该操心的事情了。 “小姐,果然如你所料,她们两人疯了。不过,小姐昨天给她们下了什么药?” 春桃将二人的情况回禀林语姝后,有些不解。 “鬼敲门。” 林语姝放下茶杯,回忆昨天的事。 昨天茯苓取回来的酒里面加了不少红丘,红丘这种毒可以让人浑身起满红色的疹子,奇痒无比,抓破后便会留下疤痕。 疹子状似小山丘,故名红丘,这也是前一世林雪卉给她下的药。 林语姝并不认为这是巧合,十有八九,茯苓的红丘便是从林雪卉那里拿到的。 二夫人已经着手安排林语姝与太子的相看,这场婚事本就是老夫人的默许,所以茯苓和周嬷嬷不可能奉老夫人和二夫人的命令对她下毒,那么,就只能是这两个刁奴联合林雪卉一起谋划的。 自从来到碧霄院,原本在老夫人和二夫人身边过得顺风顺水的周嬷嬷和茯苓,如同从天上掉到地上。 老夫人的任务无法完成,她们开始不受重用,在碧霄院里无法进林语姝的屋子,偏偏林语姝是个守财奴,一分钱的好处她们都捞不到。 这又不得重用,又没有油水的差事,她们一天都干不下去了。 周嬷嬷极有可能知道老夫人和二夫人原本的打算,让林语姝名节受损以及给林语姝弄上疤痕,好让后面的婚事顺理成章。 但依着她们两个不太聪明的脑袋,怎么都没想到,林语姝守财奴的样子,彻底改变了老夫人的计划。 若能让林语姝心甘情愿地当太子的冲喜新娘,那不伤害林语姝一分一毫,以林语姝的绝世美貌,只会对林府有更多的助益。 可惜,周嬷嬷和茯苓上不能体察老夫人用意,下不能做到安分守己,不甘于从奢入俭,便打算用红丘让林语姝留疤或毁容。 想明白她们的用意,后面的事情便容易了。 既然不是老夫人的手段,那林语姝也不必客气。她在给周嬷嬷和茯苓驱邪时,竹枝子里面暗藏了一根极细的银针,银针上的药,叫做鬼敲门。 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毒经上记载,鬼敲门可使心虚之人眼前产生幻象,耳中听到幻音,所触所见所闻皆为虚妄,而这虚妄源于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为了能使得鬼敲门在极微量下,得到最大的迷人心智的效果,林语姝进行了多达十余次的提纯精炼,大大提升了毒性。 昨夜除了周嬷嬷和茯苓,其他下人喝的屠苏酒都加了安神药,连石兰和翠竹都不例外。如此一来,无论周嬷嬷和茯苓闹出多大的动静,也不会有人听到。 林语姝让春桃守在周嬷嬷二人的门口,出现异响便将门拴住,若里面有人要出来,便往门缝处灌水。 之所以周嬷嬷看到的血,不过是鬼敲门的药效罢了。 至于她周嬷嬷二人最后到底会不会疯,只由她们心底的恐惧决定,亏心事做得多了,她们必定没有好下场。 昨天她给茯苓和周嬷嬷下毒之事,只告诉了春桃,毕竟林语姝会炼毒的事情,石兰和翠竹并不知道,之前在房中炼药,她们二人只当是普通的伤寒药。 并非林语姝不信任二人,只是因为她们还身居林府,身边眼线众多,若有半点行差踏错,只怕会招来无穷的麻烦。 此事,石兰虽不知道,但能猜到一二,石兰心细且做事妥帖,为人又忠诚,主子不告诉的事情,绝不多问。经此一事可以看出石兰与林语姝多有默契,看来以后可以慢慢将炼毒之事告知石兰。 正想着,翠竹又蹦蹦跳跳地进来了。 “小姐,周嬷嬷和茯苓醒了之后嘴里一直叨叨咕咕,奴婢好奇,靠近分辨了一下,听到了两个名字,小梅和玳瑁。” 林语姝被翠竹的举动逗笑了,疯癫无状的两人吓得仆役们都不敢近身,翠竹的胆子不可谓不大。 “我稍稍去打听了一下,发现这两人都死了,小梅四年前悬梁自尽,而玳瑁是两年前失足落入湖里淹死的。” 林语姝的笑容隐去,她早就知道林府是个腌臜不堪的地方,若是将鬼敲门用在老夫人和二夫人身上,只怕她们会疯得更快。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林语姝要让她们看见自己最在意的东西毁在眼前之后再死,现在死对她们来说太仁慈了。 “还有别的吗?” 林语姝心知翠竹是个包打听,定然打听到了有趣的事情,否则不会主动跑来告诉她。 “小姐英明,那小梅不过是老夫人院子里的粗使丫鬟,就算是她的死与周嬷嬷有关也并无多大的影响,毕竟周嬷嬷曾经是老夫人院子里的管事嬷嬷。” “但那个玳瑁就不一样了,她是老夫人院子的二等丫鬟,而茯苓来咱们院子之前是二夫人身边的丫鬟,茯苓念叨她的名字,想来玳瑁的死与茯苓脱不开干系。” 林语姝满意地掐了掐翠竹白嫩的脸蛋,“有长进,做得不错!” 看来这次她要有意外收获了! 第56章 挑拨离间 二夫人表面上一直对老夫人唯命是从,从不敢有任何忤逆,但老夫人对她这个出身不高的儿媳一向瞧不上,若不是老夫人只有林明朗这一个儿子,只怕府里的管家之权,怎么都不会落到二夫人手中。 看来在柳媚来府中之前,二夫人心中已经对老夫人生出不满,不过是表面恭顺,暗地里竟然和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有往来,只怕这个玳瑁被二夫人利用过后,又被二夫人灭了口。 “捆好她们两个,我亲自送她们到慈安院。” 不一会儿,四个小厮婆子抓着被绑成粽子还不停挣扎的周嬷嬷和茯苓,林语姝带着众人来到慈安院。 看着下面周嬷嬷和茯苓神志不清的模样,老夫人眉头皱起,她派到碧霄院里的人,竟然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看向林语姝的目光中有一丝不悦。 不等老夫人询问,林语姝开口解释道:“祖母,昨日姝儿在府中赏了碧霄院所有下人一杯屠苏酒,以求辟邪驱魔,但不成想周嬷嬷和茯苓变成了如此模样……” 林语姝又解释了一遍屠苏酒被奉在祠堂三日,以及赐酒的整个过程,并无任何问题。 老夫人面容紧绷,吩咐李嬷嬷将这些事一一查实。 林语姝坐在老夫人下手,不慌不忙地品着茶,看样子并不心虚。 老夫人第一次认真审视这个孙女,若周嬷嬷和茯苓真是她的手笔,那一直以来她木讷呆笨的样子,便是伪装,如此心机深沉善于伪装,只怕留不得…… 一炷香过后,李嬷嬷匆匆从外面回来,在老夫人耳边低语。 老夫人眉头皱得更紧,心中诧异,林语姝所言竟然句句属实,那为何周嬷嬷和茯苓会变得神志不清疯癫无状? 老夫人自然不相信一个多年在别院中长大的野丫头能有本事让她们二人疯癫,那只能是周嬷嬷二人自己的事情了。 “将她们压入后院,李嬷嬷你好好照顾她们。” “如此姝儿便谢过祖母了,周嬷嬷和茯苓平日里待我极好,没想到她们突然变成这样,姝儿实在不安……” “好了,没你的事,回头让你二婶再挑两个伶俐的丫头去你院子里服侍。” “多谢祖母。” 林语姝露出惊喜的笑容,忙上前一步行礼致谢,然而走得有些急,林语姝微微一晃,裙摆勾住了堵着茯苓嘴的抹布,竟将抹布勾了下来。 “玳瑁!她,她回来了!救我!救我,不是我杀的……” 老夫人目露凶光,一个眼神看向李嬷嬷,李嬷嬷登时冲到茯苓近前,将抹布塞回了茯苓嘴里。 玳瑁……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茯苓,脸色越来越难看。 林语姝仿佛没听见似的,笑着和老夫人道谢告辞。 “老夫人,您看……” “好好审审茯苓,我倒要看看我那个好儿媳背着我都干了些什么!” 老夫人重重一拍桌子,眸中杀意皆现。 东院,长信院。 “二夫人,不好了!” 二夫人身边的郑嬷嬷慌忙地走进屋里。 “嬷嬷慌什么,天塌了有那个老不死的顶着,再不济还有老爷护着我,没什么可慌的。” 二夫人端起茶杯正要喝。 “茯苓疯了!” “什么,疯了?” 二夫人一惊,不过转瞬便恢复常态,“疯了也是那个野丫头院子里的事情,毕竟茯苓已经赏给她了,和咱们有什么干系。” “茯苓疯了之后,一直喊玳瑁的名字,还叫着不是自己杀的玳瑁!” 啪嚓! 茶杯落地,滚烫的茶水四溅,二夫人混不在意,抓着郑嬷嬷不可置信地问:“她说玳瑁了?!” 完了,茯苓身上只有这么一个秘密,二夫人并不怕茯苓说出去,哪怕茯苓去告发她,她也有办法脱身。 但现在的情况对她太不利了…… 茯苓若是没疯,那她的话便有可能带有目的性,诬陷、勒索皆有可能,但她现在疯了,看样子还是被吓疯的,若不是做了亏心事怎会如此! 只怕老夫人信了! 二夫人颓然跌坐在椅子里,心里不断盘算着老夫人知道她做的事情会如何处置她。 “夫人莫要着急,疯言疯语本就不可信,再者那件事里茯苓只是个小角色,她知道的事情不多,您千万不要自乱阵脚!” 是了,林瓒的生母陈姨娘早就死了,谁能证明她的死和自己有关系!哪怕玳瑁活着,茯苓没疯,也没法把这件事扣在她身上,谁都不能! 陈姨娘生下林瓒后三年就死了,都死了七年了,老夫人这时候想为她这个远房侄女报仇雪恨,只怕是晚了! 二夫人心中稍定,回想起那个陈姨娘,她是老夫人母家远方侄女,是老夫人特意给林明朗寻来的姨娘,也是老夫人培养的继承人。 老不死的想让陈姨娘取代自己!做梦! 二夫人的亲儿子林江现在户部任职,颇受太子一党赏识,林青柔更是备受京城少爷们的追捧,嫁入皇家为正妃也是极有可能的,且林瓒现在只认二夫人为亲生母亲,府里上下更是在陈姨娘死后,老夫人便全全交给了二夫人,现在的二夫人已经不是七八年前那个无力抵抗婆母之命的人! 垮下的腰背渐渐挺直,二夫人渐渐回过神,容色重新恢复镇定。 “嬷嬷说得对,不过是个疯子而已,咱们可不能沉不住气。” 慈安院内。 “老夫人,只怕这件事和二夫人有关系。” 李嬷嬷低着头回禀。 从头到尾茯苓只会说那么两句话,再多也问不出来,不过谁都能看出来,玳瑁的死必定和茯苓有关。 而茯苓是二夫人的人,那玳瑁的死会不会是二夫人授意?她又为何非要置一个小丫鬟于死地? 耳房里老夫人神色沉静,她心中已有猜测,玳瑁不过一个普通的粗使丫鬟,若她真有何处不同,值得二夫人动手灭口,那便只有一个。 玳瑁,她曾在陈姨娘身边服侍过。 陈姨娘死后,老夫人气急败坏,将大部分仆人都发落出去了,只有玳瑁地位低且原本便是老夫人院中的粗使丫鬟,便重新被留在了老夫人院里。 二夫人,她的好儿媳,这么多年来,老夫人倒是小瞧她了! 第57章 相看 过了几日,二夫人送来两个二等丫鬟,林语姝没有拒绝,她身边必定有眼线,明线总好过暗线。 新来的丫鬟倒是乖觉,哪怕林语姝从不让她们进屋伺候,只让她们管着一众不聪明的仆役,她们也绝不多话,如此倒能相安无事一段时间。 正月初十,天朗气清。 一大早,春桃正忙着给林语姝梳妆,手里拿着鎏金耳坠与红珊瑚耳坠,在林语姝耳朵下比划着,正纠结戴哪对合适的时候,翠竹急忙走进屋。 “小姐你看翠竹的急脾气,每次来都这般火急火燎,好像被狗撵了似的。” 翠竹听到春桃的打趣,也不恼,笑嘻嘻地说:“小姐,二夫人派人来传话说今日来了贵客,让您好生打扮一下,一个时辰之后去前院。” 林语姝接过春桃手中的红珊瑚耳坠,慢慢戴上,“你去长信院,找四小姐身边那个丫鬟说说话去吧。” 翠竹心领神会,转身直奔东院而去。 挑了一身水红色苏绣长裙,配月白织金线蝴蝶的夹袄,头上赤金青鸾钗配着红珊瑚耳坠,整个人显得俏皮可爱又喜庆。 春桃在一旁看得呆愣,自家小姐又变漂亮了。 自打吃食上变得丰富,林语姝慢慢丰腴了一些,身量纤秾合度,皮肤更白且细腻如凝脂。 吹弹可破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一双桃花眼水汪汪地看得人似醉非醉,端正小巧的鼻尖与殷红的嘴唇,即便不上妆,只一眼便可让人神思迷惘,如痴如醉。 “小姐打扮得如此出众,只怕正如了二夫人的意。” 春桃忧心忡忡,小姐已经和她说过了,二夫人要将小姐嫁给太子当冲喜新娘,这简直太荒唐可笑了! “无妨,既然二婶让我好好打扮,那我必定要‘用心’,也好给太子留个深刻的印象。” 林语姝含笑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灵魂,陌生的是躯壳,前世此时的她还在别院中苟且偷活,何曾如此娇艳耀眼。 翠竹来回话时,林语姝已收拾停当。 “回小姐,奴婢已按照小姐的吩咐,将话传给了秋婵,她便是四小姐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 “做得好,你再去趟慈安院……” 准备得当,林语姝带着春桃向前院走去,刚走到观景湖边,林雪卉踉踉跄跄地从另一边赶了过来,堵在了林语姝的面前。 林雪卉被林语姝的美貌晃花了眼,怔愣了一下,紧接着眼中便如淬了毒一般,恶狠狠地盯着林语姝。 “大姐打扮的花枝招展是要去招蜂引蝶吗?如此迫不及待的样子,真是令人作呕!” 林语姝冷漠地走到林雪卉身边,“至少我能招来蜜蜂蝴蝶……” 说着,林语姝捏着手帕捂住鼻子,夸张地蹙起眉头,“四妹妹怕是只能招来苍蝇臭虫了!” 扑哧~ 春桃一个没忍住,笑喷了,在林雪卉走来时,春桃便闻到了一股子异味。 浓重的香粉味道里掺杂着腐臭气,想来是林雪卉想借助香粉遮盖脚上的腐烂气味,结果变得亦香亦臭,格外让人无法忍受。 “你!” 林雪卉的脸霎时变得通红如血,双眉竖起,让本就不耐看的脸变得狰狞。 林雪卉疯狂地伸手抓向林语姝的脸,林语姝轻巧侧身避过,却没想到,迎面一股不明药水洒来,兜头罩脸,林语姝躲避不及,右脸被泼洒上,紧接着便是一阵钻心的疼。 “你给我洒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让你得意,看你没了美貌,还能得意什么!” 林雪卉偷袭得手,十分畅快,她身边的秋婵眼见情况失控,给身后一个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匆匆赶去前院。 林语姝的右脸此刻开始红肿,一个个如小山丘般的红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起,极为可怖。 林语姝捂着右脸显得痛苦无比,心中却有些惊讶,林雪卉比前一世还要莽撞冲动。 也许是因为前一世里她并未遭受双足溃烂的变故,前世她在给林语姝下红丘时,只是下在了吃食里面,这一次竟然当面泼过来,真是胆大包天! 不过,这倒给林语姝省事了。 出门前林语姝已经服下自制的清毒丸,外露的肌肤上更是涂抹了一层清毒膏,她自制的解毒药,哪怕是宫中御医也是制不出来的。 此刻的红丘维持不了太久,林语姝需要尽快见到太子。 多亏了林雪卉身边“机灵”的丫鬟,此刻远处急急走来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二夫人,她身后跟着几个青年男子。 林语姝慢慢站直身体,微微侧身,将完好的那一面侧脸对着来人,再摆出一副柔弱可人的样子。 林雪卉背对众人,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你还在矫揉造作给谁看!你现在的鬼样子,谁看见都会吐!” “卉儿!” 二夫人走到近前,便听见林雪卉咒骂林语姝,平时也就罢了,此刻身后跟着极为尊贵的外男,在他们面前丢脸,丢的也是将军府的脸! 林雪卉慌张回头,发现母亲身后跟着几个外男,个个俊美挺拔,心慌得站不稳,直接跌倒在地。 为首脸色惨白的男子微微蹙眉,似是看不上林雪卉这样的女子,转头再看眼前低声啜泣的姑娘,眼前顿时一亮。 这是何等娇美的佳人! 南怀朔此刻就站在太子身后,他同样被眼前的美色惊艳,柔弱又娇美,仿佛落入凡间受伤的仙子,让人心中升腾起无限疼惜。 太子被林语姝的样貌深深吸引,林语姝和他平时在东宫玩弄的丫鬟侍妾完全不在一个水平,若是能把林语姝娶回去…… 南怀朔见太子此刻眼睛定定地看着林语姝,完全回不过神,便开口询问:“敢问林夫人,这位姑娘是?” 林语姝一直微微低头,乍然听到南怀朔的声音,呼吸一滞,似有一双大手狠狠攥住了林语姝的心,痛苦窒息之感,让她微微发抖,她竭尽全力不抬头看向南怀朔,如此才能遏制住自己想要立刻杀死他的冲动! 二夫人示意丫鬟扶起狼狈的林雪卉,转头回禀:“回五皇子,她是我的侄女,林府嫡出的大小姐,林语姝。” 直到此刻,林语姝才微微抬头,娇媚的眉眼轻轻扫过众人,然而…… 林语姝一愣,心中暗道,他怎么会来? 在南怀朔身边还站着一名男子,与南怀朔年龄一般,但比太子和南怀朔都要俊美,身量极高,肩宽腰窄,壮硕挺拔的身姿透着一股子肃杀之气,让人不敢直视。 这是……晋王世子南容璟! 第58章 英雄难过吓人关 林语姝前世与南容璟仅有过一面之缘,便是在与南怀朔大婚之时,南容璟前来观礼,匆匆见过他一面。 但此人太过冷峻,气质更是如一把染血的利剑,锋利又血腥,冷冽的气势让人无法靠近,因而哪怕只有一面之缘,林语姝对他的印象也极为深刻。 毕竟,林语姝死后,曾看他血洗京城,杀了南怀朔,还寻找过林语姝。 林语姝虽然不知为何,但心中也有猜测。 林语姝的父兄在与北辽的大战中,立下奇功,父亲被封为镇国大将军后,曾和南容璟一同率军抵抗过西蛮,算是有战友之谊,之所以寻找她,也许是看在父兄的面上。 不过,那都是前世的事情,现在她的父亲还只是边境小小的驻守将军,与京中贵人毫无关系。 太子看到林语姝抬起头,心痒难耐,殷勤地上前扶住她,生怕林语姝摔倒。 林语姝似是害怕外男近身,急忙向后闪避,却被太子紧紧拉住袖子,林语姝羞得面色通红。 二夫人满意地一笑,“姝儿,这位是太子,这位是五皇子,这位是晋王世子,还不过来行礼。” 林语姝一只手捂着脸,并不转过身,只侧着身行礼,拘谨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被吓到,虽然行礼不合规矩,但太子完全不在意。 “原来是林大小姐,孤在京城中竟然从未听闻林大小姐美名,真是孤落寡闻了。” 林语姝紧紧捂着脸一言不发,既紧张又害怕的样子,勾得太子心中痒痒,若不是顾念这是将军府,只怕现在便要办了这林语姝。 南容璟站在身后微微蹙眉,看着太子的轻薄之举,心中有些厌恶,如此德行,若不是投胎投得好,如何堪当太子重任,再转头看看林语姝一副胆小受惊的模样,心中疑惑又好奇……这丫头在唱哪出戏? 倒是南怀朔云淡风轻,仿佛早已习惯太子这般举动的样子。 二夫人心中啐道,这太子果然如传言那般荒淫无道。 不过林语姝这是怎的了,平日里没见过地位如此高的人,被吓傻了? “姝儿,还不陪太子在府中逛逛!” 林语姝眼泪汪汪地看了看二夫人和她身后看好戏的林雪卉,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让二夫人失去了耐心。 如此好的机会错过了,想再有下次可就难了,二夫人下定决心,上前扯过林语姝便往太子怀里送。 林语姝在惊慌失措间转过了脸,一直捂着脸的手被二夫人拉开,右脸上密密麻麻如小丘般的红疹,就这样骤然出现在太子眼前。 时间仿佛被拉长,所有动作变得缓慢。 太子离林语姝最近,只觉得眼前突然出现一片血红,还不等他仔细看清楚,林语姝秀美的容颜突然在他眼前放大,同时放大的还有她脸上密密麻麻的丘状疹,那些血红的疹子贴着太子的鼻尖,太子仿佛闻到了一股血腥气…… 极致的美丽转瞬变成了让人头皮发麻的丑陋,巨大的反差让所有人震惊当场。 向来体弱的太子更是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眼睛一翻,吓晕了过去。 顿时,人仰马翻。 南怀朔慌忙指挥身后的侍卫将太子抬去前院,让身边护卫立刻前去请太医。 二夫人也受到不小惊吓,但太子在林府晕倒可是天大的事情,即刻指挥下人帮忙,等抬走了太子,才发现林雪卉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南容璟在一旁看着一片混乱中“哭”得不能自已的林语姝,嘴角抽搐。 “你的脸怎么回事!” 二夫人看着林语姝,但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这事八成和林雪卉有关,她带着太子一行人赶来的时候,林雪卉和林语姝正在争执。 林语姝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四妹妹往我脸上洒了药水,然后我的脸就变成这样了,怎么办啊二婶,我是不是要毁容了?” 二夫人怒极,转头问林雪卉:“是不是你干的?” “是又怎么样,她个土包子妄想凭借这张脸蛋嫁入皇家,就算真嫁过去了,她蠢笨的样子如何当皇子妃,也只能给将军府丢人罢了!” 啪! 响亮的耳光打得林雪卉头一歪,嘴角渗出血。 “娘你为了个野丫头打我?” 林雪卉不可思议地看着二夫人,自从林语姝回府,林雪卉先烂足,再接连被二夫人扇耳光,她认定林语姝是她的克星! 以后有林语姝在,她林雪卉便没有好日子! 二夫人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 这次相看,整整盘算了半年之久,且不说之前为了让林语姝顺利答应嫁给太子做的那些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 光是为了能和太子拉上亲家,林明朗没少动用他在朝中的势力,从不战队的林明朗,已经有很多人认为他是太子一党,甚至已经有政敌开始攻击林明朗! 付出这么多,在今日成败关键的时刻却被林雪卉毁了! 林语姝和太子的婚事泡汤了!一切都泡汤了! 二夫人感到一阵眩晕,身旁的郑嬷嬷赶紧扶住她。 “送四小姐回房,从今日起不得外出,若是看不住四小姐,小心你们的狗命!” 林雪卉身后的婆子丫鬟连连磕头,半推半扶,要将失神的林雪卉拉走。 “娘这是要禁足我?” 接连的打击让林雪卉有些不认识自己的母亲,虽然她一直都知道二夫人偏向林青柔,但除了林青柔,她依然是这府中最娇贵的四小姐。 可是今日,母亲竟然当着外人,一众仆役和林语姝的面,给了她一耳光,还要将她禁足,都是因为林语姝,她就是自己的克星灾星! 林雪卉破防了,她挣脱开婆子丫鬟的拉扯,猛地冲向站在湖边的林语姝,她今天就要林语姝死! 南容璟一早看清了林雪卉的打算,在她刚刚一动的时候,便准备出手拦住她,但他下意识地看向林语姝,若是没猜错,这小丫头是懂些三脚猫功夫的。 林语姝在忙着“痛哭”的时候,不忘一直盯着林雪卉,毕竟这位四小姐的性格太疯癫,果然不出所料,林雪卉向着她冲了过来。 以林语姝现在的内力,是可以轻松躲过去的,但……二夫人和南容璟还在一旁看着,特别是南容璟,据说他武艺极高,自己的小动作只怕是瞒不过他的眼睛,林语姝不想暴露自己。 暗暗咬咬牙,林语姝并没有躲闪,反倒是推开了一直扶着自己的春桃,春桃可不会水。 下一刻,林雪卉便如出笼的野狗般撞了过来,林语姝表面惊慌,暗地里伸手死死扣住林雪卉的胳膊。 想让她落水,你也下来吧! 第59章 落水 在看清林语姝推开身边丫鬟的时候,南容璟便知道了她的打算,因而他没有阻拦疯癫的林雪卉。 在林语姝和林雪卉双双跌入湖中时,他第一时间看清林语姝的位置,飞身扑进湖中。 “世子殿下!” 二夫人眼看林雪卉发疯地撞向林语姝时,心中大叫不好,转眼间二人落水,刚刚消退的眩晕感重又出现。 还不等她回神指挥仆人救人,二夫人眼睁睁看着晋王世子跳入湖中。 二夫人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一口气提不上来…… 今天这是怎么了!流年不利啊! 先是太子,再是晋王世子,有一个伤了病了,就是杀了她,她也赔不起! “快!快下去救人!” 身边的小厮刚脱了外套,哗啦哗啦,一抹玄青色高大的身影与水红色长裙交织在一起,从水中一跃而出。 南容璟抱着昏厥的林语姝稳稳落地,二人浑身湿透,好在冬日衣物多,并不算肌肤相亲。 世子护卫立即奉上棉袍,南容璟低头示意,护卫有些犹豫,但紧接着便抬手将棉袍盖在了林语姝身上。 “带路!” 南容璟看着吓呆了的春桃说,春桃反应过来,赶紧领着南容璟回碧霄院。 世子护卫不便入林府后院,全部原地待命。 一阵寒风吹过,二夫人有些凌乱,刚刚南容璟连一个眼神都没看她,仿佛她这个林夫人不存在一样。 “哎呦,都愣着干什么,四小姐还在湖里,快去救啊!” 郑嬷嬷第一个反应过来,被南容璟一番举动惊住的小厮连忙跳入湖中,几个人七手八脚将呛水休克的林雪卉抬了上来。 顾不得其他,二夫人马上告知老爷再去请个太医给晋王世子诊治,林雪卉没有使唤太医的资格,便招来府医去诊治,林语姝那边也需要一个府医……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里,两个太医和两个府医先后进了林府,热闹非凡。 南容璟假装不认路,在春桃的指引下,南容璟抱着“昏迷”的林语姝很快来到碧霄院,直到将林语姝放在床榻上,南容璟还没有离开。 春桃急了,总不能当着南容璟的面给小姐更衣吧! 装昏迷的林语姝也躺不住了,穿着湿透的衣服冻得骨头缝都疼。 她微微睁开眼睛,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多谢晋王世子殿下舍身相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下辈子小女子愿做牛做马报答世子大恩。” 南容璟看着“柔弱不堪”的林语姝心中嗤笑,他可没忘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小姑娘正拿着匕首,一块一块地挖人髌骨呢…… “直接就下辈子了?这辈子不争取报答一下?” 林语姝一噎,这人怎么不按套路来,这是面对柔弱美人的感谢应该有的反应吗? 想到刚刚在此人怀中那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难道之前与她交易的黑衣人和晋王世子有关系? 不等林语姝再想下去,南容璟已不耐烦,冷峻的面容带着不可反驳的气势。 “本世子近来身子不太爽利,听闻林大小姐颇通医术,那便劳烦林大小姐有空的时候来府中给看看。” “小女不过略懂些偏门左道的土法子,实在上不得台面,世子千金之躯,岂能让小女随意医治。” “如此正好,我这毛病正经法子不管用,林大小姐的法子也许刚好对症。” 南容璟说得意味深长,说完也不等林语姝回答转身便走,显得极为无礼。 “唉这人怎么这样……” 林语姝拉住春桃,嘱咐道:“此人招惹不得。” 春桃虽然撅着嘴一脸不服气,手上却利落地给林语姝换上干净的衣服。 抱着滚热的汤婆子,林语姝终于松了一口气,与太子的这次相看比前一世还要“成功”,只怕现在太子想到她,都会做噩梦。 老夫人与二夫人的美梦落空,只怕林语姝今后的日子不会再好过了。 不过这样也好,大不了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今天最大的收获应该是晋王世子,世人皆知晋王世子残暴无情,是个玉面阎王,所以林语姝不清楚他为何会救她,但她有个大胆的猜测。 晋王世子统领羽林卫,羽林卫只忠诚于圣上,在朝中一向杀伐果决,无人不闻之变色,死在崖狱中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前一世,南怀朔也曾想拉拢南容璟,但每一次拉拢之后,南容璟都会抓南怀朔身边的一个官员下崖狱,那些官员被揭开老底之后全部死在牢里。 几次下来,南怀朔险些被他害得失了圣心,从此便绝了拉拢的心思,也不敢报复这个活阎王。 人皮鼓是崖狱中众多酷刑之一,活剥人皮,将其制成鼓送给犯人亲属,此为人皮鼓。 据说南容璟本人就很热衷剥皮,剥皮过程中会使用特制的松香油,用以脱毛与软化皮脂。 现在想想,黑衣人和南容璟身上的气味,很可能是松香油混合血液的味道。 这就说明,黑衣人是羽林卫!甚至可能是南容璟身边的护卫! 身边护卫身中蛊毒而命不久矣,南容璟刚刚的话又似有所指,很可能知道他的护卫求到了她这里,看在护卫的面子上,才出手相救。 林语姝觉得自己的分析十分缜密,毕竟黑衣人知道东宫的消息,身份绝对不一般,再联想到那人的气质和衣着,他一定是羽林卫! 若能通过这个护卫拉拢到晋王世子为同盟,对她将大有裨益,林语姝在心中开始盘算起来…… “阿嚏!” 南容璟竟然打了个喷嚏,身边正在为南容璟更衣的木殇有些诧异,世子殿下除了蛊毒之外,身体其实很好。 木殇自小跟着南容璟,是南容璟身边唯一知道他身中蛊毒的贴身侍卫。 眼看世子因为救人而感染风寒,他忍不住劝说。 “世子殿下何苦亲自救人,属下命贱,以后便让属下代劳吧。” 南容璟并不理会,“太子如何了?” “太医已经过去瞧了,这会儿应该醒了。” “不过……听说林府又送过去个貌美女子去照顾太子……” 第60章 攀龙附凤 书房内室中,太子虚弱地瘫在床上,面色惨白双眼紧闭。 林明朗战战兢兢守在一旁,不停擦着冷汗,看着身边的二夫人,气不打一处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姜太医,太子殿下如何?” 姜太医收回切脉的手,捋着胡子回答林明朗:“林大人无需焦急,太子殿下只是受到惊吓导致昏迷,过不了多久便会苏醒。” 林明朗松了一口气,连忙请太医和南怀朔去书屋稍作,令下人奉上好茶,好生招待着。 看着众人离开,林明朗再也忍不住:“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夫人将湖边发生的事一一告知,语气似嗔似怨:“卉儿一直不喜林语姝,所以下手没个轻重,谁知正巧碰上今日太子相看……” “胡闹!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女儿!简直把我的脸都丢光了!让卉儿好好在府中反省,改好之前,不许她再出府了!” “你带人在此好好伺候太子,别再出纰漏!” 林明朗说完就走,顾不上看二夫人矫揉造作的委屈神色,今日将军府出了大丑,不好好处理只怕要得罪太子。 他需要马上去安抚五皇子南怀朔,还有玉面阎王南容璟,那可是出手必见血的狠主! 也不知道活阎王今天抽什么疯,没预兆地跟着太子来府中,还出手救了林语姝。 他若救的是林雪卉倒还好,偏偏救的是林语姝…… 可不能让她勾搭上南容璟!否则他们二房如何踩得住大房! 委屈神色在林明朗转身离开后便消失不见,二夫人脸色阴沉地盯着林明朗的背影。 林青柔在外得到各家公子追捧时,便是“我林明朗教出的好女儿”。 如今同样是他的女儿林雪卉闯了祸,便成了“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女儿”…… 为了在老夫人手下立足,二夫人忍辱负重多年,使出浑身解数哄的林明朗眼里心里只有她,可在官途名声面前,她和她的子女依然得不到林明朗的任何偏爱。 到底是亲生的,林明朗和老夫人唯利是图的模样真是一脉相承! 吱嘎…… “媚儿?你怎么来了?” 二夫人正一肚子气,却见柳媚打扮得妖妖娆娆进了内室,觉得肺管子被戳得发疼。 “外祖母听闻府中有贵客,让媚儿来瞧瞧……” 呸,老夫人明知今日是太子相看林语姝的日子,怎么会让柳媚搅和进来! 八成是这个小蹄子听说有皇子来府中,来“偶遇”的,毕竟柳媚和她那个娘还做着攀龙附凤的美梦呢! 老夫人是个人精,她的算盘八成打在了二皇子和五皇子身上。 二皇子年过三十,已有正妃和两个侧妃,并不是上佳人选,但二皇子的母妃乃胡贵妃。 胡家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胡贵妃之夫是内阁元老,叱咤两朝而屹立不倒的勋贵世家。 胡贵妃生得妖艳无比,深得当今圣上宠爱,因此现下朝中夺嫡势力可分为两股,一为太子党,二为二皇子党。 太子若能活得长久,二皇子必然没有成功的希望,但太子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二皇子一党的势力也一年大过一年。 京城中人都在传言,若太子病故,二皇子必定成为新太子。 如此一来,即便现在嫁给二皇子为侧妃,依然有很大可能成为未来皇后。 皇子中太子排行第三,南怀朔排行第五,而大皇子及第四、第六两位皇子均未长成便早夭,七皇子如今尚且年幼。 除了二皇子和太子之外,也就只有默默无闻的五皇子还有些希望。 可惜,南怀朔生母为宫中舞姬,出身极为卑微,生下南怀朔升为嫔,一直到南怀朔八岁那年,舞姬病死,死时还是个嫔。 生母卑贱早逝,没有母族支持,又不得父皇喜爱,南怀朔自小就在宫中饱受欺辱,吃了很多苦,直到抱上太子的大腿,日子才算好起来。 因此,南怀朔对外一直坚定地支持太子,勤勤恳恳当太子的马前卒。 为了给太子医病,南怀朔曾北上至大辽边境,在边境兵荒马乱之地,苦苦寻找稀有草药整整五个月,因而皇后和太子都极为信任南怀朔。 这样一个人,几乎没人会将他和夺嫡扯到一起,但不知怎么的,老夫人和林明朗私下里竟然商量如何拉拢这位郁郁不得志的皇子。 只怕,柳媚今天前来“偶遇”的目标,便是南怀朔。 二夫人想通之后,暗自鄙夷,柳媚如此恬不知耻地贴上来,当真连那个野丫头林语姝都不如。 转念一想,二夫人想到屏风另一头的太子,心思一动。 “老夫人说得没错,可惜今日贵人身体不适,这不……现下正躺在里面休息呢,媚儿切勿打扰。” 柳媚眼珠一转,身体不适,正躺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今日柳媚偶然听到东院里两个小丫鬟聊天,说是五皇子今日来府中做客,还叫了林语姝作陪。 柳媚当下便急了,林语姝算什么东西,也配陪着皇子?! 柳媚知道二皇子和五皇子都是老夫人给她相中的未来夫婿,但二皇子年岁已大,身边已经有多个妻妾,听闻二皇子体量极为富态……柳媚光是想想都倒胃口。 相比之下,五皇子倒是个眉目俊朗的温润少年。 虽然,柳媚并不喜欢他,她喜欢的是晋王世子南容璟,那位才真真是俊美无匹,只远远见过一次,柳媚就对南容璟心生憧憬。 可惜,南容璟不过是个世子,再有权有势,也绝无问鼎的可能。 柳媚可是要嫁入皇家,甚至成为未来皇后的人,于是按下自己的少女情怀,决定今日去见见五皇子。 生怕外祖母阻拦,柳媚偷偷一个人来到前院……果然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媚儿便不叨扰了……” 二夫人将她的小心思看在眼里,含笑送柳媚出去。 “我乏了,你们两个留下看门,剩下的人和我回去。” 二夫人将屋内的人全部支出去后,又将内室一扇窗打开了一个缝,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哼,无论是二皇子还是五皇子,那都是她女儿林青柔的掌中物,柳媚算个什么东西! 既然老夫人不怕贪多吃不下,既要搭上太子,又想着勾搭另外两个皇子。 那二夫人就帮老夫人一把,今天相看林语姝失败了,现在换成柳媚也好,毕竟都是老夫人的子孙。 第61章 内斗 藏在连廊旁水缸后的柳媚,看到二夫人带人走远后,偷偷摸摸来到窗下…… 轻轻一推,窗户打开,竟然没关严,真是老天都帮她! 怕被看门的小厮听到声响,柳媚脱下鞋子,蹑手蹑脚翻了进去。 进了内室关好窗户,柳媚急急忙忙整理衣裙,捋顺鬓发扶正簪子,收拾好后,倒上一杯热茶,袅袅婷婷地走向床边…… 此时,太子深陷噩梦之中,梦中他被一半美人面一半恶鬼脸的妖怪追逐。 他拼命奔逃却还是被那妖怪的利爪紧紧抓住,妖怪张开血盆大口,腥臭的热气喷到他的脸上,眼看自己的头要被妖怪一口吞下。 太子疯狂挣扎起来,不停呼喊。 “啊啊啊!滚啊!” 端着热茶的柳媚才一靠近床边,还不等看清床上人的脸,便被挣扎着挥动的手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柳媚被打得措手不及,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热茶泼洒出去,滚烫的茶水流到了柳媚的手上,顾不得被烫红的手,柳媚惊恐万分地捂着脸,看着眼前的人。 他不是五皇子,这是太子! 柳媚曾见过五皇子南怀朔,笑起来很温柔,是个温润谦和的翩翩佳公子。 可眼前的太子,头发散落,眼睛充血,面目狰狞地盯着柳媚。 柳媚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听说过太子品性,刚来将军府时,老夫人曾带着她和林青柔参加一位娘娘的赏花宴,在路上偶遇过太子。 当时老夫人如临大敌,显得极为紧张,远远地便让她们二人带上帷帽,更不许她们多言。 后来听身边的嬷嬷解释,太子身患恶疾无法人道,却极喜欢貌美女子,将她们留在东宫里折磨,折磨的手法令人胆寒,甚至有官家小姐惨遭毒手。 所以,老夫人曾郑重叮嘱过柳媚和林青柔,千万不要让太子见到她们。 可如今…… 太子的神志逐渐清明,盯着倒在地上妩媚妖娆的女子,心中有些疑惑和愤怒,又是个捂着半张脸的? 难道又是个妖怪! 太子忍不了了,若是妖怪打死便是,这妖怪还敢动他堂堂太子不成! 太子掀开被子下床,一把扯开柳媚捂住脸的手。 露出的脸轻微红肿,但并不可怖,太子暗暗松了口气,注意力逐渐转移到这张娇美的脸上,好个妖媚的美人…… 柳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怎么办! 咚咚咚! 门外小厮听到屋里的动静,敲门询问:“太子殿下可有何吩咐?” 太子突然记起他身在将军府中,“让五皇子和林明朗来见我。” 柳媚暗暗放心,只要二舅舅来就能救她了。 看着眼前柔弱娇美的女子,太子的手忍不住慢慢抚上柳媚受伤的脸,眼中贪婪之色毫不遮掩,“你是谁?” 柳媚的心再次缩紧,声音止不住地发颤:“小女子柳媚是林老夫人的外孙女,借住在将军府中……” 柳媚不敢提自己的身份,若是被太子知道她出身在只剩个空壳子的柳国公府,只怕会把她吃干抹净了。 “长得倒是妩媚动人……” “太子殿下谬赞,媚儿样貌粗陋,和林府大小姐林语姝相比,有云泥之别。” 林语姝……太子听到这个名字就一阵恶寒,这将军府上下众人是将他当傻子吧! “哼,原来你还是个有心机的美人。” 太子手上用力一甩,柳媚的脸被甩到一边,簪子和鬓发齐齐散落,好不狼狈,心中更是害怕不已。 就在这时,南怀朔和林明朗到了,看见屋内场景,二人皆怔愣了,林明朗刚停下的冷汗,再次止不住地流下来。 南怀朔不理会跌坐在地上抽泣的柳媚,上前仔细帮太子更衣。 “林明朗,你府上的女眷倒是新奇。” 太子的语气意味深长,眼中似有不满,但嘴角却含笑。 林明朗并不知道太子因为林语姝生出的怒气,已经被柳媚平复了,不停地请罪告饶。 太子重重哼了一声,带着南怀朔和一群侍卫,浩浩荡荡地走了。 临走前,十分温柔地扶起了柳媚,这让柳媚更害怕了。 送走太子一行人,林明朗派去寻找南容璟的下人前来回禀,原来南容璟早就走了,来的时候不打招呼,走的时候也不打。 林明朗心里气愤,却敢怒不敢言,毕竟对方可是堂堂活阎王。 “外祖母!” 回到慈安堂,受惊过度的柳媚哭着扑到老夫人怀里。 “今天你到底为何去前院?”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问柳媚,老夫人消息向来灵通,此时已经知道林语姝的相看被林雪卉搅黄了,甚至吓晕了太子,只怕太子已经嫉恨上了将军府,这下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偏偏太子还在单独见过柳媚,明明今日太子一行人的消息在府中封锁,她是如何知道的! 在柳媚一五一十的交代之后,老夫人眼中精光一闪,两个小丫鬟在柳媚屋外聊天,恰好被柳媚听见? 老夫人不相信巧合,今日之事必然是有人存心设计! “李嬷嬷,去把今日嚼舌根的两个丫鬟找出来!” “是。” 柳媚本就不笨,一听老夫人的话便明白了,她今天被人算计了! 等查到是谁算计她,她必然要十倍百倍的偿还!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李嬷嬷回来了。 “回老夫人,在表小姐屋外嚼舌根的两个丫鬟,一个是表小姐院子里的粗使丫鬟,另一个是四小姐身边的秋婵。” 又是林雪卉? 老夫人了解这个孙女,算不得漂亮脾气却很大,是个没脑子的,她如何能想到让丫鬟引柳媚去前院,她又是如何得知今日太子一行人来府中的。 不等老夫人发问,李嬷嬷便回答:“老奴打探到了,今日秋婵去库房拿四小姐敷脚的药,恰巧看到了二老爷带人进府。” 老夫人依然觉得这件事不会如此简单,林雪卉即便厌恶林语姝,但为何要针对柳媚? 虽然现在来看,的确是林雪卉搞的鬼。 她知道林语姝要和太子相看,得知太子入府便过去毁了林语姝的脸,又故意将柳媚骗到前院…… 但柳媚这件事真正受益的人,却是……林青柔! 林青柔和柳媚都是老夫人要扶持的,无论她们谁能傍上皇子当上皇后,将军府都能一飞冲天,权倾朝野。 这二人也知道自己的使命,难保不会视彼此为挡路的绊脚石。 “卉儿那边我定会重重责罚,媚儿你且安心,有你二舅舅在,太子不会轻易动你。” 眼看此事被轻轻揭过,愤怒和不甘在柳媚心里不断翻腾,但她知道不能忤逆老夫人,低下头十分乖巧地答应了。 看到自己的外孙女如此懂事,比她娘年轻时脾性好得太多,老夫人满意极了。 回到房中,柳媚的脸沉下脸,她与林雪卉虽然不对付,但此事做得如此鬼祟,可不是那个鲁莽又冲动的林雪卉的行事风格。 只怕这事和林青柔,甚至二夫人有关! 柳媚眼中的恨意如实质般迸射出来,“很好,你们母女三人给我等着!” 第62章 启学 自从被林雪卉泼了一脸药之后,府内上下都在传言,大小姐林语姝毁容了。 下人们纷纷可惜那一张国色天香的脸蛋,据说变得异常丑陋,生生吓晕了太子殿下,这辈子可完了。 此刻,春桃正在房中给林语姝敷香粉,细腻白嫩的脸上没有一点瑕疵,连个红印子都没留下。 林语姝自制的清毒丸和清毒膏效果极好,那日她被晋王世子南容璟送回来后,不过一个时辰,丘状红疹便全部消退,过了一晚上,连点印子都找不到了。 不过,林语姝还是要在屋里“养病”。 春桃那日被吓得不行,这几日天天给林语姝敷各种香粉,誓要让林语姝的脸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白净细腻。 石兰给林语姝奉上热茶,“小姐,听说四小姐跛了。” 林语姝点点头,并不惊讶。 蚀骨粉效力虽然很霸道,但冬日里衣服厚重,林雪卉只沾染了些许飘出来的粉末,好好将养着,并不会留下后遗症,可惜她太能作了。 先是不听府医劝阻,坚持久站走路,后又跌落湖中,冬日湖水虽然没有结冰,但湖水寒冷刺骨。 如此折腾一番,她的脚定然落下残疾了,今后走路都不会利索…… 自从太子一行人来过之后,府中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林语姝忍不住嗤笑,只怕府内已经开始狗咬狗了。 那日她让翠竹踩着时间领秋婵去领药,才能刚好碰到太子。 之后又让翠竹无意带秋婵去了趟慈安院,引秋婵在柳媚窗边说了此事。 翠竹很机灵,在这件事上她的言语都是点到为止,在秋婵向别的丫鬟说出此事前,便早早走人。 所以两个丫鬟在向李嬷嬷谈及此事的时候,根本没想到翠竹。 老夫人若怀疑此事有人设计,那她只能查到林雪卉,只怕现在柳媚已经恨上二夫人母女三人了。 老夫人只能从中调和,让府内维持在微妙的平衡下。 这段时日,林语姝静静等待灵鹫堂启学,她并不在意晋王世子曾邀请她去府中给他医治的事情。 林语姝认定南容璟此举,不过是想要试探自己有没有本事医治他的护卫罢了。 等那护卫服用了自己给她的解毒丸,压制住体内蛊毒,南容璟自然能知道她的本事。 去晋王府……还是算了,活阎王住的地方和阴曹地府能有什么区别。 转眼,正月十五过去了,灵鹫堂启学。 二夫人看着脸上白净无瑕的林语姝,心头发紧,林雪卉这个蠢货! 把自己折腾得脚都跛了,还受了老爷和老夫人的重罚,竟然没给林语姝脸上留下一个印子! 只换来太子对将军府和林语姝的厌恶! 更可气的是,二夫人前两日听老夫人说今年林语姝也要去灵鹫堂,当场反对。 老夫人直接骂她眼皮子浅,说林语姝若只是个野丫头,当冲喜新娘是够了,但现在太子没相中她,想要让林语姝给林青柔当垫脚石,就必须让她有能高嫁的本钱。 原本,林青柔、柳媚、林芳和林雪卉同去灵鹫堂。 一府能去四个小姐,是很多府邸羡慕不来的,毕竟灵鹫堂可不是谁能去便去的。 现在,林雪卉脚伤未愈,走路都走不好,林语姝正好顶了她的缺。 “姝儿第一次去灵鹫堂莫要害怕,有什么不懂的,便问柔儿,柔儿在灵鹫堂已研习两年,琴棋书画都十分出众,姝儿不识得几个字,可莫要闹出笑话,被灵鹫堂赶回来!” “二婶放心,姝儿会替四妹妹好好读书,绝不丢将军府脸面。” 二夫人被噎住,只觉得现在的林语姝不如初见时那样呆笨听话了。 马车咕噜噜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灵鹫堂,此时灵鹫堂门前人来人往,三三两两的富家小姐聚在一起小声说话。 林语姝随着林青柔下了马车,林青柔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盯着林语姝。 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野丫头,这样的场合只怕会吓死她。 林青柔故意不等林语姝,快步走到熟人身边,打算让林语姝好好出出丑。 “唉?那是谁家小姐,好生貌美。” “她是谁呀,怎么从来没见过气质如此端庄的小姐?” “你们看她举止得体有礼,定是大家闺秀。” 林青柔僵住了,她缓缓向后看去。 林语姝没有像她想象中那般的局促不安,而是坦然大方,根本不在意身边人的目光,从容淡定地向着站在门口的夫子走去。 超凡脱俗的美貌,加上端庄从容的举止,很快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难道她就是你们府里刚回来的大小姐?” 身边吏部侍郎的千金孙妙妙好奇地问林青柔,她平时和林青柔玩得好,总在一起说话。 林青柔面色不好,“家姐刚回府,若有礼数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 林青柔声音不大不小,周围几个小姐都听到了。 “原来她就是将军府养在庄子上多年的大小姐啊,长得倒是不错,可惜是个大字不识的草包。” 孙妙妙顺着林青柔的话说。 “别胡说,家姐只是……只是开蒙得有些晚。” “扑哧,柔儿你就别替她遮掩了,已过及笄之年的待嫁女子才来开蒙,平民百姓也不过如此了。” 孙妙妙一脸轻蔑地看着林语姝,心中郁闷。 她在灵鹫堂里处处被林青柔压上一头,无论是样貌还是才艺,如今将军府来了个草包嫡女,竟然长得比林青柔还惹眼。 这不,灵鹫堂斜对面便是国子监,今日启学,国子监门前也聚集了不少年少有为的青年才俊,有不少人被刚刚下马车的林语姝惊艳得回不过来神。 呸,真是个狐狸精! “可曾读过什么书?琴棋书画可有涉猎?可做过女红?可识过字?” 林语姝一概否认,只回答略识的几个字。 夫子眼神中透露出些许不满,并非针对林语姝,而是将军府。 如此高门大户竟然才让嫡出小姐来读书,太不像话! 林语姝是否识过字读过书并不是灵鹫堂的考核标准,夫子将林语姝领进一间屋子。 “进去吧,你能否进灵鹫堂,端看魏夫子的评判。” 林语姝不由得有些紧张,推门入内。 屋内檀香袅袅,四方檀木桌前坐着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夫子,双目微阖,等林语姝坐在桌边,才缓缓睁眼。 “莫怕,老夫只与姑娘闲聊一二。” “听闻西方番地有一女子十分温婉,操持后宅十余年,尽心孝顺公婆和相公,一日夜里,府中遭贼,坊间传言她于那夜失贞,为了不影响相公仕途,她毅然赴死,你觉得此女子如何?” “蠢!” 第63章 宁安郡主 “蠢不可耐!” 林语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若灵鹫堂入学评判的标准是女子的三从四德,那便有违它建立的初衷,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给女子灌输夫为天的想法。 这种地方,她不屑于来。 “此话怎讲?” 魏夫子岿然不动的神色,终于出现波动,好奇地看着林语姝。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赴死此为不孝;害她的贼人未死,她却急于赴死,反倒坐实了流言蜚语,更让其夫家难堪,使得亲者痛而仇者快,此为不智;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她妄图用死逃避流言蜚语,此为怯懦。” “若你是她,如何破局?” “找到贼人送去官府。” 林语姝没说的是,官府若不杀他,她便亲手宰了他。 “就这样?” “若夫家不容我,那就和离。” 和离后日子再艰苦,也比死了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魏夫子没想到会听到如此离经叛道的回答,微眯着眼睛捋了捋胡子。 他能看到林语姝说此话时不经意流露出的杀意,一个大家闺秀性格怎会如此刚烈? 其实,只要林语姝的回答不是赞美女子赴死行为,都可入学。 可她的回答大大出乎了魏夫子的预料,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魏夫子对林语姝有些好奇,世家小姐中也有性子烈一些的,但她们不会在夫子面前如此耿直地袒露性情。 眼前的小姑娘周身气质沉稳端庄,眼睛明亮锐利,透露着与年龄不符的执拗,略略思索后,魏夫子做出了决定。 “什么?林语姝被魏夫子收为弟子了?” 二夫人圆瞪着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灵鹫堂内少部分出类拔萃的学生会被夫子收为弟子。 比如林青柔和柳媚皆被杨夫子收为弟子,杨夫子为女夫子,画和舞都技艺高超。 魏夫子乃大儒,在大周极有威望,他不仅在灵鹫堂当夫子,也同时在国子监做学正,学问极好,但性子孤僻,很少收徒。 林语姝竟然入了他的眼,凭什么?! “想来是魏夫子年轻时与老庆国公有一两分交情,才收了林语姝。” 老夫人也没想到,启学第一天,林语姝就被这名大儒看中,不过想到林语姝外祖父当年的名气,倒也能理解。 可二夫人不想理解,她只觉得自从林语姝回府,府中各种意外频发,林语姝反而越来越好。 只怕真像卉儿所说,林语姝是个灾星,专克她们。 “你莫要太过在意,多厉害的大儒教林语姝,她都不可能比得上柔儿,而且只要她能在灵鹫堂学点东西,便能嫁个差不多的人家,给明朗和柔儿铺路,你要晓得轻重。” 老夫人看出二夫人眼中的嫉妒不甘,便敲打敲打她。 “儿媳省得。”二夫人收敛怨气,低头乖顺地说。 “你要操心柔儿和姝儿的婚事,府里杂事就让李嬷嬷帮你分担些吧。” 二夫人闻言心口猛地一紧,这是要分她的管家之权了! 自从李大李二两人无缘无故死在了悬崖边,老夫人与二夫人便开始了互相猜忌。 老夫人质疑二夫人手下的人心术不正,竟然抢劫府中车队。 二夫人怀疑李大李二之死不简单,她自己的人自己清楚,怎么可能会抢劫几个嬷嬷不值钱的物件! 李大李二武功高强,又怎么会像李嬷嬷所说那般,莫名其妙地死在悬崖之上,只怕这事和李嬷嬷脱不开关系。 二人各怀鬼胎。 “娘心疼儿媳,儿媳心领了,府里事虽多但儿媳已管了多年,早已习惯,若交到李嬷嬷手中,李嬷嬷只怕还要些时日才能上手,反倒耽搁了正事。” “无妨,你别忘了你管家之前,府中事务大半都经由李嬷嬷之手,你且放心交给她。” 看眼事情没有转圜,二夫人无法再拒绝,心中恨极。 春来冬去,眼看入了四月。 这段时间二夫人忙着和老夫人争夺管家之权,柳媚听闻太子在打听她,吓得根本不敢出府,龟缩在慈安院日日陪着老夫人。 而林雪卉解了禁足之后也并不出屋,因为她怕被人看出她变成了个跛子,脾气变得愈发恶劣,日日在屋里砸东西,打丫鬟。 只有林青柔像只花蝴蝶,日日飞舞在京城各个官家世族府中,忙得不亦乐乎。 林语姝潜心在灵鹫堂研习,除了跟着魏夫子学最基础的四书五经,还要跟着其他夫子学习琴棋书画和女红。 她像初开的花朵,贪婪地吸收养分,不停向上生长,只待花开之日惊艳京城。 四月二十,灵鹫堂将进行小测,说是小测,实际可一点也不小。 世家千金们极在乎每年小测的结果,若能在某项技艺上拔得头筹,会被称为灵鹫榜首,是极高的荣誉。 特别是,每年平阳***都会在五月的春日宴上,宴请各府公子和千金到***府中,届时会邀请榜首献艺。 每年榜首们会在春日宴上大出风头,无论是名声还是婚事,都会上一个台阶。 因此,灵鹫堂的千金们都竭尽全力去争榜首。 平阳***乃当今圣上亲妹,多年前当今圣上还没有登基时,平阳***与北辽质子坠入爱河,惹得先帝不喜,直接将北辽质子送回了北辽,而质子走后不久,平阳***产下一名女婴。 平阳***一生未嫁,膝下只有这个女儿,众人皆知这个女儿是北辽质子的野种。 当时的流言蜚语几乎淹没了平阳***,就连先帝也不喜她的女儿,连个封号都没有赐下。 直到当今圣上登基,平阳***的女儿才被当今圣上册封为宁安郡主,并赐名南淑宁,入了玉蝶。 当今圣上和太后对平阳***极为宠爱,更是十分疼爱南淑宁。 因而现在的平阳***已经是京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贵妇人,是无数官家妇人巴结的对象。 宁安郡主南淑宁是个温婉贤淑的姑娘,也是前世林语姝唯一的朋友。 林语姝是在嫁给南怀朔之后,参加宫宴时遇见了南淑宁。 彼时,其他官家妇人嘲笑林语姝草包美人,就在林语姝羞愤难当的时候,南淑宁站出来维护她,从此两个人便有了交往。 可是,南淑宁那样温柔内敛的像朵温室中不知风雨的娇花,竟然被当今圣上送到北辽和亲,嫁给了当时的北辽太子。 北辽太子的年龄足够当南淑宁的爹,且北辽本就是荒蛮之地,而且南淑宁的亲生父亲,当年的质子,乃是北辽太子的死对头。 毫无意外,南淑宁嫁去北辽不到两年的时间,便香消玉殒。 后来林语姝偶然间从南怀朔口中得知,北辽质子为北辽八皇子,平阳***与北辽质子相爱之事,实际是当今圣上,她的亲哥哥一手安排。 当今圣上打算用平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作为牵制,让北辽质子成为大周的奸细。 北辽八皇子情深义重,真的为了保护平阳***和他们的孩子,给大周送来不少北辽密报。 有了这些密报,当今圣上在先皇面前挣得了不少功劳。 在北辽八皇子登基无望之后,当今圣上转手将南淑宁送给当时的北辽太子,让北辽太子与八皇子斗得你死我活。 在北辽内斗加剧时,大周趁机打了好几场胜仗。 真是好计谋,好手段! 南怀朔是最像当今圣上的皇子,一样的不择手段,一样的冷酷无情。 平阳***和南淑宁到死都不知道她们的一生都被自己的亲人摆布,如林语姝一般。 重活一次,林语姝定要保住南淑宁! 第64章 榜首 现在的林语姝想要认识平阳***和宁安郡主,必须参加春日宴。 可按老夫人的性子,即便要给林语姝找个好人家,好为林明朗和林青柔铺路,也不会让她参加平阳***的春日宴。 春日宴的请柬数量有限,采用不记名的方式。 每府至多能拿到两到三张请柬,如此珍贵的请柬,老夫人和二夫人决计不会分给林语姝。 而榜首却不同,榜首会单独被邀请。 林语姝必须要争个榜首! 四月二十转眼就到了,一大早,将军府马车候在府门口。 林青柔打扮得极为娇美,髻边的碧玉玲珑簪熠熠生辉,手上带着琉璃翠镯子,耳上一对赤金镶红宝石耳坠,身着紫金流彩织金云锦长裙,整个人似笼罩在艳丽浮云中,贵不可言。 柳媚也毫不逊色,上面玫红色夹袄,下面配桃红绣桃花蜀锦长裙,乳白丝绦束腰,显得腰身纤细,盈盈一握。 头上七彩宝石簪坠着长长珠络,额上镶金花钿,眉眼描画得精致,显得多情妩媚。 一旁的林芳显得内敛了许多,规矩的素罗衣裙,一支珍珠碧玉簪,一对鎏金耳坠,再无其他。 林语姝最后一个到府门口,她走到三人面前,林青柔三人和几个下人霎时怔愣了。 原本在众人眼中穿金戴银俗不可耐的林语姝,今日一身素白织金云锦长裙,水红丝绦束腰,腰身比柳媚更纤细。 头上治一支镶金碧玉七宝簪,耳上的琉璃翡翠耳坠摇曳生光,简单又精致的装扮,配上她绝世姿色,周身气质脱俗端庄,仿佛嫡仙下凡。 林语姝如此超凡装扮,显得林青柔俗气,柳媚轻浮,林芳拘谨。 没想到林语姝打扮起来如此夺目,林青柔和柳媚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只有林芳笑着向林语姝行礼。 “我要是你,就打扮得低调些,免得出丑之后,倒被人记得牢牢的。” 柳媚语气高傲,挑着眉嘲讽道。 “此话听起来怎的这么酸,柳表姐莫不是嫉妒大姐姐样貌胜过你?我劝表姐还是把心思放在榜首上,免得像去年那般失了手。” 林青柔对柳媚一向有敌意,从不刻意遮掩。 柳媚闻言气得咬紧牙关,去年她刚入灵鹫堂,凭借一身柔若无骨的霓裳羽衣舞,在灵鹫堂小有名气。 可惜在小测前不慎扭伤脚踝,错失榜首。 倒是林青柔,凭借一幅牡丹斗艳图,得了魁首。 在平阳***府的春日宴上大出风头,从此有了京城第一美人的美名。 若不是柳媚没得了榜首,如何能让虚伪浅薄的林青柔得此名号,柳媚每每想到此事,心中都愤恨不已。 “好了,你们谁能得榜首都是给将军府争光,莫要与自家姐妹起口舌之争。” 二夫人远远走来听到了柳媚和林青柔的争执,心中不悦。 柳媚如何能与自家女儿比,当真狂妄,就凭她也妄想嫁入皇家争至尊后位,等着被柔儿踩在脚下吧。 车轮转了一圈又一圈,很快到了灵鹫堂,一路上林语姝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不理会身旁林青柔与柳媚之间的眉眼交锋。 灵鹫堂比起往日更加热闹,有不少国子监学子和官家贵公子来看热闹,将灵鹫堂门口裹得里三层外三层。 灵鹫堂正院中央摆了一丈高的巨大圆台,圆台正前方有一排檀木太师椅。 圆台两侧站满了今日参加小测的莺莺燕燕的官家小姐们,打扮得俏丽多姿,端的是绿肥红瘦,满院暗香浮动。 不一会儿,魏夫子、杨夫子等一众灵鹫堂的夫子走来,坐在太师椅上,最中间空了四个位置没人坐。 “咦?往年最多请来平阳***来评分,今年空了四个位置,难道请来了四位贵客?” “晋王世子能来就好了!” “晋王世子虽然丰神俊朗,但性子太冷僻,就你那小胆子,即便他来了你都不敢看他一眼。” “做梦,晋王世子执掌羽林卫,日理万机,平日里只见陛下和朝中重臣,怎会来看女儿家家的比试。” 几名从国子监来的学子混进灵鹫堂院里,此刻正伸着脖子好奇地张望,听到身旁的姑娘们议论南容璟,忍不住插嘴。 每年小测灵鹫堂都会门户大开,并不会特意阻止来看热闹的贵公子。 嘲笑身边小姐“胆子小”的正是孙妙妙,她冲着几个国子监学子翻了个白眼。 不过是几个寒门学子,哪怕中了三甲,他们这一生能到达的高度和晋王世子也无法比较,南容璟可是皇亲国戚! 可惜,南容璟一向生人勿近。 曾经有个被他迷住的小吏家的小姐,假装跌倒,一头扎向南容璟的怀里,结果南容璟干净利落侧身让开,那姑娘直接跌进湖里,差点淹死。 这并不能阻止京城官家千金们扑向南容璟,但后面发生的事情,如一盆冷水临头泼下,浇灭了千金们的少女悸动之情。 没过多久,那个投怀送抱小姐的父亲,被查出贪墨、强抢民女多个罪名,被羽林卫抓下了崖狱,判了抄家流放。 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不长眼的人敢招惹这位活阎王。 林语姝站在台边,静静等待小测的开始。 小测分为两轮,每个人至多可报两项科目参考,林语姝只报了画,并没有报棋。 她的棋艺远比画技强,但她刚入学三个月,对于林语姝来说,棋艺比画技更难,拿棋艺榜首容易惹人怀疑。 她不怕有人找事,但是不必要的麻烦能避免还是要避免。 今天是第一轮考核,画艺考核时,报名的人会随机分成十组,从小组中选第一名再参加第二天的最终考核。 林青柔和林语姝并没有分到一组,林语姝替她庆幸,林青柔也在替林语姝庆幸。 四位空座一直到第一轮考核结束,也没来人坐。 “你不知道吗,哦你今年新来的,那四个座位明日才会来参加考核,请的都是地位非比寻常的贵人。” 林语姝还找人打听到之前每年也就一两个贵人回来,平阳***每年都来,今年不知为何会变成四位。 所有千金小姐都像打了鸡血般,牟足了劲争榜首。 毕竟这是在四位贵人面前争脸的事情,今年的榜首含金量极高! 林语姝不做他想,谁来都与她无关,她只专心于眼前的纸墨。 “画艺考核开始!” 第65章 第一轮 林语姝笔触轻盈,运笔流畅,一盏茶的时间,一幅生动的早春图便跃然于宣纸之上,合情合景,不出挑也不会出错。 果然,几位夫子在林语姝和另一个人的画作之间犹豫了一会儿,不过不出林语姝所料,她依然是第一,有资格参加明日的最终考核。 林青柔一副海棠春睡图画得生动艳丽,仿佛海棠初醒,花瓣上露水将落未落,慵懒绽放惹人怜惜。 夫子们对林青柔的画赞不绝口,当即给了第一,各个语气赞许,简直已然将林青柔当成了榜首看待。 林语姝一点都不意外,老夫人和二夫人花了大价钱,从小培养林青柔,教她作画的老师各个都是名家。 林语姝在前一世死前七八年的时候才开始学,好在作为皇子妃还是有些权势的,请来的都是将军府无法高攀的夫子,加上林语姝悟性极高,七八年刻苦研习,才有此小成。 林语姝当年的研习时,心之切堪比寒窗苦读的学子,夜夜头悬梁锥刺股,痴心妄想着自己的改变可以换回南怀朔的爱怜。 因而不是林语姝狂妄,林语姝的小成是多少大家闺秀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第一轮考核结束,林语姝入选明日最终考核。 除了魏夫子,所有人都对这个结果震惊了。 “她是哪家小姐,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她?” “她啊,是将军府大小姐林语姝,刚来三个月。” “什么?她就是将军府养在别院里的女儿?听说她连大字都识不得几个,画技竟如此出色?” “听说她被魏夫子收为弟子,魏夫子那个执拗古板的性子,估计没少苦训她。” 林青柔飘飘然从台上下来,正准备接受其他闺秀们的赞扬,毕竟每年都是这样,可是她却不停地听到别人提起林语姝。 “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突然议论起那个草包?” 林青柔的画是最后完成的,所以她此刻还不知道林语姝已经进了明日最终审核。 “当然是因为你那个草包姐姐拿了小组第一,明天你们姐妹二人可以一起争夺画艺榜首了。” 孙妙妙说得眉开眼笑,一直以来,无论什么她都被林青柔压一头,奈何林青柔她爹官阶高,孙妙妙不得不昧着心讨好她,今日难得能看到林青柔吃一次瘪,孙妙妙此刻身心舒畅。 什么狗屁京城第一美人、第一才女,不过和她一直嫌弃的草包姐姐一个水平,太可笑了! 孙妙妙心中得意,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两分。 “你说什么?”就凭林语姝还能进明日的考核?怎么可能,她明明大字不识,这才几个月,竟然能有如此成绩?! 林青柔难以置信地盯着人群中淡定自若的林语姝,第一次无法掩饰眼中的嫉恨,林语姝样貌远超她,若是再有拿得出手的才艺,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就会换成林语姝! 不行,林青柔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辛辛苦苦练习礼仪和画技,日日内服补品,外重打扮,才有了今日的名号,怎能拱手让人! 林语姝感到一束锐利的目光看向自己,转头望去,就见林青柔正紧紧盯着她,脸上的不甘还没来得及收起。 林语姝心中嗤笑,现在的林青柔再会伪装和隐忍,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总有忍耐不住的时候。 而林语姝两世为人,加起来也算将近五旬的老妇,凭现在的林青柔想来算计她,痴心妄想! 完全不在乎林青柔难掩的仇视,林语姝施施然走向后面的座位,坦然自若地坐下喝茶,静静等着看后面的小测。 接下来是最精彩的舞技和琴艺比试,不同于诗、棋与画只展示最终的成品,并不能看到闺秀们展示技艺的过程。 舞和琴则可以直观看到一个个窈窕淑女的风姿,吸引大批少年郎的目光,因此每年参加考核人数最多。 先开始的琴艺,如珠玉落盘般清悦灵透的琴音,一曲一曲荡漾在灵鹫堂,余音绕梁许久不散。 灵鹫堂里琴音与喝彩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灵鹫堂不亏是大周第一的女子学堂,京城的官家小姐各种技艺都极为出色,丝毫不逊于寻常夫子,林语姝听得如痴如醉,连手边的茶点都变得索然无味。 到了林芳上台,玉指微动轻拨琴弦,悠扬的琴音能听出林芳技艺醇熟,但曲子有些过于求稳,没有波澜起伏,只拿了个小组第二,无缘榜首之争。 即便如此,一向内敛的林芳此刻低着头坐在角落,如往常一样的安静,存在感极低。 但林语姝看到了林芳紧紧交握的双手,她心中不甘! 二夫人那个掐尖善妒的性子,必然在小测前敲打过林芳,至少在林青柔出嫁前,林芳绝不能去挣榜首,抢了林青柔的风头。 琴艺考核之后,就是舞技了。 台下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公子哥,甚至有地位不低的高官家的仆役守在台下,想来是府中有待娶妻的公子,前来打探消息的,若此时有门第和才艺都合适的闺秀,便可成全一段佳话。 如影般色彩缤纷的薄纱,一层层被装饰在圆台四周,随风飘荡如仙境,再往里,是一个又一个小巧玲珑的灯笼,有妃色有金色,纸醉金迷般梦幻。 舞技是所有考核中装饰最华丽的,所有待考的闺秀更是身着无比华美的服饰,或妖娆或妩媚,看得众人眼都直了。 而柳媚,无疑是其中最妖媚风骚的一个。 晨起的夹袄已经换下,只留下桃红绣桃花蜀锦长裙,乳白丝绦松松搭在腰上,上身只着了乳白色短衫,薄薄的一层,隐隐露出里面水红色的小衣。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柳媚却露着藕节般白皙的手臂,短衫极短,举手投足间能隐约看到盈盈一握的腰身,领口宽松,舞动时必然能看到圆润小巧的肩,以及一小片雪白高峰。 光是这一身打扮,几乎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同台的其他闺秀不少羞红了脸,忍不住低声骂柳媚是狐狸精。 柳媚高昂着头毫不在意,她本来并不想如此打扮,但太子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若她不以最快的速度在京城闯出名号,勾搭到二皇子或者五皇子,只怕她会被送到东宫当冲喜新娘! 柳媚聪慧,她知道即便老夫人是最疼爱她的外祖母,自己也永远无法和将军府、林明朗的未来相提并论,若太子真的开口索要她,那她就会被彻底打入地狱,无法翻身! 柳媚妩媚的眉眼间闪过一丝狠厉,她的命运只能靠她自己争取! 第66章 狗急跳墙 林语姝凝视着一身清凉装扮的柳媚,看到她眼中的决绝,便什么都明白了,林语姝忍不住在心中嗤笑。 柳媚真是走了一步臭棋。 林语姝猜到柳媚心中所想,柳媚虽比她母亲聪慧,但这聪慧实在是有限。 估计她准备孤注一掷,在太子开口要娶她之前,先在京城博得艳名,勾搭上其他皇子。 前一世,在林语姝吓走太子之后,老夫人并未动过让府中其他小姐嫁去东宫的念头,毕竟林语姝草包的名号在京城很响亮,就算当个冲喜新娘,也没人觉得林语姝委屈。 但若是让将军府其他小姐当冲喜新娘,将军府的脸面可就丢光了。 前世的柳媚,嫁给了二皇子为侧妃。 二皇子夺嫡失败后,被贬到偏远之地当有名无实的王爷,而柳媚也随二皇子一起被贬出京,结局虽不好,但好歹圆了她和她母亲做皇亲国戚的美梦。 所以老夫人不会让柳媚嫁去东宫,甚至会在太子相中柳媚后,横加阻止。 可惜,不过是见了太子一面,柳媚就慌得狗急跳墙了,竟然在灵鹫堂小测时穿得如此不得体,胆子不可谓不大。 高官世家但凡要娶妻的,都在盯着灵鹫堂的小测。 如今,柳媚穿着如此风骚,在他们眼中与跳艳舞的娼妓无异,再想嫁入皇家,只怕是痴人说梦。 丑事传千里,这件事明日便能传遍京城官宦之家,等老夫人知道了,会气得吐一口老血。 琴音起,柳媚挥舞着乳白丝绦翩翩起舞,她舞得极柔极媚,藕臂挥动,纤腰轻扭,众人只觉眼前一片一片的雪白舞动。 好多少年郎脸色通红,慌得不知道该看哪儿,只得低下头。 “这是哪家的小姐,怎能做这样毫无廉耻之舞!” “唉王兄,你不爱看别耽误我们哥几个看,勾栏听曲之时可看不到如此美艳的娇娘。” “伤风败俗,谁家小姐如此品德败坏!” “听闻是湘西柳国公之女,现下住在将军府林家。” 王姓正直的国子监学子,在听闻“柳国公”时有一瞬间的恍惚,毕竟国公之位备受尊崇,但怎的从来没听说过“柳国公”的名号? 他身旁的学子好心为他解释了一遍,听过后王姓学子更为气愤:“如此家风,怪不得柳国公府日益衰落!” 耿直如王姓学子的人不少,但更多的是喜闻乐见的浪荡世家子。 勾栏院里的小娘子哪有官家千金跳艳舞刺激精彩呢,简直百年难得一见! 一曲终了,一抹红晕爬上柳媚的脸颊,衬得她更加妩媚动人,柳媚对台下众人或目瞪口呆或眼冒金光的表现很满意。 她知道自己必然将一舞动京城! 只是,她并没有高兴多久,柳媚不在乎其他闺秀眼中的鄙夷,她认定这些人都在妒忌自己,但等夫子公布小组成绩时,柳媚竟然是小组最后一名! 柳媚不能接受,她还准备在春日宴上再献一舞,彻底捕获京城青年才俊的心,如今怎么可以连争榜首的资格都没有了! 林语姝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灵鹫堂怎能容许学员大跳艳舞,没有直接开除柳媚,已经给足了将军府的面子。 如今柳媚有如此下场,只能说恶有恶报。 前一世,柳媚在嫁给二皇子前一直隐藏着自己乖张的本性,直到出嫁后,与正妃斗,与侍妾斗,柳媚没了隐忍的耐心,乖张的性子逐渐显露出来。 彼时,南怀朔正与二皇子斗得如火如荼,柳媚更是在人前人后对林语姝十分不敬,她只是个侧妃,而林语姝却是正妃,这让一直认为林语姝是个草包的柳媚完全无法接受。 每每遇见林语姝,柳媚的眼神便如淬了毒一般,不仅恶语相向,还会当众羞辱林语姝。 记得在一次宫宴上,柳媚借着林语姝不小心洒了一点酒,脏了她的裙角,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给了林语姝一耳光。 到现在,林语姝都忘不了那段日子的屈辱,如今,柳媚自取其辱,林语姝定然要帮帮她! 一旁的林青柔掩饰不住眼中的幸灾乐祸,“看不出来,柳表姐的舞竟然如此勾人,只怕教坊司最厉害的舞妓都比不上她。” “可不是,不知是柳国公府家风如此放荡,还是这柳媚在别处学来的……” “当然是柳国公府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们将军府可是家风严整,若祖母知道柳媚是这样的德行,必然不会让她住进将军府!” 林青柔义愤填膺地和身旁耻笑柳媚的闺秀争辩,林语姝懒得插话,默默从角门出去,春桃和翠竹的二哥柱子正等在门外。 “柱子,你去替我办件事,找几个小乞丐,去广陵街赵王府前议论……” 林语姝吩咐完,柱子即刻跑着去办,麻利得很。 林语姝则扶着春桃的手,缓步走到灵鹫堂正门,对着将军府马车旁的府中护卫交代了几句话。 护卫闻言神色骤变,躬身行礼后,匆忙朝着将军府的方向奔去。 春桃一脸不解,自家小姐越来越深不可测了,刚刚做的两件事,春桃想破脑袋都没弄明白。 不等春桃想明白,林语姝已经借口身体不适,先让车夫送她回府。 刚进府门,二夫人正好迎了过来,她走得很急,鬓角都有些松散,却嘴角却压不住地扬起。 “听护卫回来禀告,媚儿在灵鹫堂闯了大祸?” 林语姝表现出适当的惶恐不安。 “姝儿也不懂,只是……只是其他人的议论实在不堪入耳,姝儿怕出了乱子惹得老夫人震怒,便自作主张先回来回禀了。” 二夫人难得看林语姝如此顺眼,“姝儿你做得对,快随我去见你祖母。” 慈安院内,一名护卫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地的茶杯瓷片狼藉不堪。 老夫人坐在上首,微闭着眼睛不住地深呼吸,手中不停地捻着佛珠,一圈又一圈。 林语姝刚走进屋内,便是如此严肃紧张的气氛,不由得主动跪下来,不添油加醋地将今日之事一一回禀。 哗啦哗啦! 桌子上仅剩下的茶壶也遭了殃,被震怒的老夫人扫到了地上,碎了一地。 “孽障!” 老夫人嘴唇发抖,胸口剧烈起伏,手指一用力,手中的佛珠崩裂开来,噼里啪啦落了满地。 “祖母息怒。” 林语姝跪在地上柔声劝着。 “那个不孝的孽障在哪儿!柔儿又在哪儿,怎么不阻止孽障!” 林语姝欲言又止,“柳表姐受不了落选的打击,回到堂内休息了,二妹妹……二妹妹还在灵鹫堂看后面的舞技小测……” 闻言,老夫人眉毛竖起,怒上心头。 “一个一个的!真是好样的!” 第67章 赵王 林语姝安然无恙地走出慈安堂,此时刚回府的柳媚正跪在祠堂中抄写女德,不得外出,林青柔也受到老夫人震怒的牵连。 在老夫人看来,连林语姝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都能知道这件事不对,立刻回府禀告,作为将军府千娇万宠教养出来的林青柔不可能不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而林青柔今日不但没有阻止柳媚,竟然还留在灵鹫堂看乐子! 联想到之前柳媚被骗到太子跟前的事情,老夫人彻底迁怒了林青柔,让她在明日最终考核后,春日宴前,都在府中闭门思过。 只有林语姝得到了老夫人的褒奖,不仅如此,全府上下都知道,若不是这个大小姐及时帮着止损,让老夫人将丢人的表小姐早早接回府中,只怕全京城的吐沫星子都能把将军府淹死。 可惜,她们想错了。 “回小姐,柱子刚过来回话,说小姐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好。” 春桃一边给林语姝捏手臂,一边说着,“不知小姐让柱子做的事是为了什么?” 春桃歪着头好奇地看着林语姝,从慈安院回来,春桃就明白了林语姝交代护卫回府禀告灵鹫堂之事的用意,既可以抬高自己,又可以坑一把林青柔。 只是……广陵街赵王府是什么地方,小姐又怎会与赵王有牵扯,春桃百思不得其解。 赵王! 林语姝想到前世春桃的惨死,忍不住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为了以绝后患!” 赵王与晋王一样,都有从龙之功,赵王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弟弟,虽非同胞弟弟,但赵王自小跟在当今圣上身边效力,在最后夺嫡中又救过当今圣上一命。 就是那次的救命之恩,赵王替当今圣上挡下了刺客射来的箭,他的腿留下了残疾,一条腿长一条腿短。 自此以后,堂堂带兵打仗的王爷成了跛子。 虽然赵王得到了当今圣上的厚待与纵容,但腿瘸了之后,赵王本就暴虐无常的性子变得愈发偏激。 林语姝前世曾见过赵王,他长得极为魁梧壮硕,哪怕腿脚不便利,也依然坚持每日练武。 他完全不像当今圣上与晋王那般俊美,赵王的面貌狰狞骇人,光听他的名字就能止小孩啼哭,是个厉鬼般的人物。 而他的作为更胜厉鬼,自从跛了之后,赵王性格变得残暴无常,听不得别人提到瘸、跛,甚至腿之类的字眼,提到便会暴起伤人,常常将人殴打致死。 每次赵王打死人,都是当今圣上出面给他擦屁股。 京城人人都知道这个被皇帝庇护的厉鬼,打死人不偿命,对赵王,甚至赵王府,都敬而远之。 堂堂京城主干街道之一的广陵街,现在竟然只剩下赵王府,四周的府邸全部摄于赵王淫威搬离了。 赵王不仅殴打提到他禁忌的人,还酷爱殴打下人,赵王喜欢将下人捆成人肉沙包来练拳,甚至让人在骑射场上当移动的猎物,供他涉猎。 想当初春桃之所以会被赵王看中,也正是柳媚在中间挑唆的,这一次,林语姝决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她让柱子找小乞丐将柳媚在灵鹫堂大跳艳舞的风姿,绘声绘色地传出去,传到赵王耳朵里,就是为了让赵王注意到柳媚。 赵王生性暴虐,对下人或者侍妾皆如此,一个不顺心,便会拳脚相加,前一世春桃便是活活被他打死的! 偏偏赵王喜欢舞姬,常让舞姬不着寸缕,翩翩起舞。 有时赵王兴起,甚至会让舞姬在烧热的红炭,或者碎玻璃上跳舞,而赵王则在一旁端着美酒叫好,毫无人性! 每隔一段时间,赵王府的管家便会替赵王出来搜寻舞姬,供赵王玩乐,今日灵鹫堂小测,赵王府的人必然在附近打听消息。 柳媚,十分符合赵王的喜好,而赵王乃皇弟,正经八百的皇亲国戚,他们二人简直是天赐良缘,林语姝当然要牵线做媒了! 林语姝低头看着一心给她捏肩的春桃,眼底里全是疼惜。 这一世,她一定要想办法将赵王拉下神坛,为春桃,和众多枉死的冤魂报仇! —— 长信院。 “那个野丫头也进了明日最终考核,还要和你一起争画艺榜首!?” 二夫人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正在画画的林青柔。 “娘,只怕林语姝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呆笨,她这段时间在灵鹫堂进退得宜,与府中的样子并不一样。” “而且她今日竟然会想到先回府中,告了柳媚和我一状,将她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心思绝不简单!” 二夫人闻言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若林语姝心机如此深沉,竟敢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扮猪吃老虎,那就留不得了! “现在的关键在于明日的考核,我绝不容许林语姝与我一同争榜首,她不配!” 林语姝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多年被弃养在别院里的土包子,她爹更是个无名小官,无论出身、学识与礼仪教养,她林语姝如何能与林青柔比。 林青柔狠狠握住笔杆,在洁白宣纸上留下长长一道朱砂红印,似血般刺目。 “这个简单,去年柳媚摔倒扭伤,没人能查到咱们头上,再如法炮制一回好了。” 二夫人与林青柔相视一笑,彼此眼中精光四射。 —— “小姐,全面便是府内存药的库房了,天色渐暗,小姐小心脚下。” 春桃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林语姝走在幽暗的石板路上,忍不住肺腑。 二夫人真是的,说什么老夫人被柳媚起病了,为了老夫人的身体安康,让府中各方子女亲自去药房取药,制成香包,明日挂在宝华寺为老夫人祈福。 现下天黑了,怎的不能等到明日再做,非得大晚上折腾别人,小姐明日还有考核呢! 林语姝并无怨言,当个听话呆笨的大小姐,对她大有裨益。 她和春桃慢慢向着库房走去,夜风微凉,林语姝紧了紧披风的手突然一顿,这是什么味道…… “小姐怎么了?” 春桃不明所以地看着突然停下不走的林语姝。 林语姝嗅觉敏锐,此时此地的夜风中,掺杂着绝不应该出现的淡淡的香油味! 第68章 诡计得逞 “无事,继续走吧。” 林语姝面色不变地继续朝前走,小路旁的灌木丛里隐隐有阴影在晃动,林语姝低头一笑。 借着最后一缕残阳,前方不远处光滑的台阶上,依稀泛着点点亮光,春桃完全没有注意到,但逃不过林语姝的眼睛。 那个地方洒着一大片香油! 洒了香油的台阶在中间靠上的位置,若是摔倒,会直接从台阶上滚下来。 这么高滚下来,摔伤扭伤避免不了,也就无法参加明日的考核。 林语姝又笑了,笑原来林青柔如此沉不住气,手段如此低级,笑她自己前世竟然输给这样一个人。 一步又一步稳稳当当地迈向台阶,躲在灌木丛里的粗使婆子瞪着眼睛紧张地盯着林语姝的脚,生怕她错过那一片油渍。 婆子的担心纯属多余,林青柔为了让林语姝摔伤,在那一整节台阶上倒上了满满一瓶香油,确保林语姝绝对无法跨过去。 走到香油台阶前,林语姝突然停住。 看到林语姝不再走,急得粗使婆子直冒冷汗。 她今晚的任务是林语姝摔倒后,趁乱擦干净香油,若是林语姝此时转身回去,婆子完不成任务,只怕少不得挨上一顿鞭子。 林语姝摸了摸腰,有些慌乱地说:“我的香囊掉了,春桃你下去帮我找找。” 林语姝腰上一直带着春桃送给她的香囊,春桃知道小姐喜欢,连忙下台阶一寸一寸地找。 趁着春桃离开,林语姝抬脚走上台阶…… 扑通! “啊!好疼!春桃快来!” 林语姝跌坐在台阶上,捂着脚踝,疼得一动不动,满脸通红。 婆子心中一喜,虽然林语姝没有滚下去,但到底扭伤了脚,二夫人交代的事情总算完成了! 就在春桃慌忙跑到林语姝身边时,婆子从一旁走出来,“哎呦,这不是大小姐吗,可是摔着了?” “劳烦嬷嬷去请府医来,我家小姐扭伤了脚。” 婆子嘴里应着,却不离开,先扶着林语姝慢慢走到附近的凉亭里。 然后趁她们主仆二人不注意,回到台阶处,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皂角水和抹布,疯狂擦拭台阶,直到看不见一点油星,才匆匆离开。 —— “做得好!” 二夫人满意地赏了婆子二两银子,婆子千恩万谢地磕头谢恩。 “碧霄院那边叫来了府医,开来这一跤摔得不轻,明日她休想参加考核!” 林青柔阴鸷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林语姝不过是她的垫脚石,可以做太子的冲喜新娘,拉拢太子,抬高将军府其他闺秀的身价,也可以嫁给朝臣之子,给林明朗拉拢势力,但绝不能奢望林青柔的东西! 凡是林青柔看上的,没人能抢走! 明日的画艺榜首,非她莫属! —— 第二日一早。 林青柔坐在马车上,心情舒畅地看着对面空着的座位,吩咐车夫立即前往灵鹫堂。 “二小姐,是否要等大小姐一同前去。” 车夫毕恭毕敬地询问。 “不用了,长姐今日不能来了……” “二妹妹,怎的不等我。” 林青柔听见声音,惊得坐直身子,掀开车帘子向外望去。 一身淡紫色宫装配琉璃镶金头饰,林语姝宛如嫡仙下凡般站在马车外,目光盈盈地望着她。 林语姝竟然来了!明明府医说她扭伤了脚,无法行走! 林青柔的脸色很是精彩,林语姝竟然能看出她脸上快速变幻着五颜六色。 “昨日我不小心扭伤了脚,本来是无法参加今日考核,但没想到今日一早,扭伤竟然好了大半,也许是上天垂怜……” 还上天垂怜,你怎么不上天! 林青柔在人前装的温婉娴静的形象,在林语姝面前渐渐裂开,嘴角抽搐,竟是无法撑开一个笑容。 趁着林青柔被震惊得无法回神的功夫,林语姝扶着春桃的手上了马车。 直等到了灵鹫堂门口,林青柔才算回过神来。 来了又能怎样,除了恶心同台争榜首的闺秀,林语姝什么也做不到! 不过刚刚学了几个月,能进最终考核已经是烧香拜佛都求不来的了,还妄想争榜首,凭她也配! 林青柔不断在心中进行自我催眠,试图摆脱计划脱离预期的慌乱。 此时,林语姝已经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二妹妹快下来,今日灵鹫堂好生热闹!” “土包子!” 林青柔在心中暗骂,不理会身边丫鬟伸出来的手,径自走下马车。 然而,就在她迈向车夫准备好的搭脚凳时。 扑通! 林青柔脚下一滑,身体瞬间失去重心,不受控制地向下栽去,四仰八叉地摔在了马车旁,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不等林青柔被扶起来,林语姝大声的关切骤然在灵鹫堂门前响起,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哎呦!二妹妹怎的摔倒了,快,快扶起来啊!哎呦我可怜的妹妹!” 林青柔疼得眼冒金星,此刻却也被林语姝的话气得眼前清明了一些。 听到林语姝的呼声,周围人或好奇或关心,渐渐聚拢过来。 别过来!别看我!该死的林语姝! 林青柔身边的冬菊连忙搀扶起她,动作极快地收拾好林青柔脏乱的服饰和头发,但冬菊再快也快不过众人好奇的目光。 林青柔第一次被人如此盯着,仿佛扒光了游街一般屈辱,羞得满脸通红,不等冬菊收拾完,便一瘸一拐地冲进了灵鹫堂的大门。 “刚刚那个是将军府的二小姐吗,平日最是端庄,今日怎的摔了个狗吃屎……” “没错就是她,我早就听说林家二小姐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可刚刚一见甚是普通,完全比不上她身旁那位闺秀。” “那个啊,听说是将军府大小姐,一直养在别院,刚接回京城不久。” “就是她啊,听闻是个大字不识的草包……” 刚刚林语姝随手在搭脚凳上洒了点药油,算是回敬昨天晚上林青柔的小动作。 林语姝并不理会周围的议论声,林青柔是该骂甚至该死,但周围的人也不是良善之辈。 制造流言蜚语者与刽子手无异,且更加阴狠,杀人于无形,他们与林青柔一样,人人得而诛之。 今日的灵鹫堂热闹得厉害,但进了正院,喧闹声戛然而止,抬头看到昨日空着的四个位置已经坐上了人。 竟然是他们…… 第69章 第二轮 平阳***端坐在中间的位置,年过三旬的她看起来甚是年轻,打扮的富贵端庄,让人见之便心神敬仰,当真是堂堂大周***,气势逼人的上位者。 平阳***身边坐着礼部尚书葛铭,葛铭年近半百,神色谦和身形富态,圆圆的脸笑起来犹如弥勒佛下凡。 这两个人是往年灵鹫堂小测常来的两位,但另外两个人的到来大大出乎了众人的预料。 平阳***的另一边坐着温润如玉的当朝五皇子南怀朔,南怀朔身边煞气十足的人竟然是晋王世子南容璟! 他们两个怎么来了,林语姝忍不住肺腑,不过不要紧,不管谁来考核,以林语姝的水平拿个榜首并不难。 圆台下坐着的众闺秀难以掩饰心中的激动和兴奋,不停地望着台上的两位俊朗少年窃窃私语。 让林语姝没想到的是,她们几乎都在讨论南容璟,甚少有人关注南怀朔。 南容璟凶名在外,虽与赵王那般滥杀无辜的凶残不同,但也绝对不是一般人敢招惹的。 林语姝一直认为南容璟这样的活阎王这辈子想要娶妻,除了圣上指婚,怕是没有第二条路了。 没想到这些闺秀表面对南容璟敬而远之,心里却忍不住将他当做春闺梦里人,毕竟论相貌,京城之内再无人可以与南容璟相较。 果然,出色的外貌总会吸引更多的人,无论他的内在如何。 林语姝的目光忍不住在南容璟身后逡巡,果然有一个高大威武的护卫站在南容璟身侧,生硬的外表与他的主子一样让人无法靠近。 护卫皮肤偏小麦色,脸颊透着一点红晕,看起来很健康,没有任何中蛊毒的表现。 也许是她给的清毒丸起了效果,林语姝如是想着,心中认定,这个南容璟身边跟着的唯一护卫,定然是之前的黑衣人。 若是可以近距离闻一闻他身上的味道,那就更万无一失了,林语姝开始盘算起来。 台上。 南怀朔满心不耐烦,若不是太子要求他来,他根本不会来参加灵鹫堂的小测,不过是小女儿家卖弄技艺的比试,有什么好看的。 让南怀朔没想到的是,南容璟今日竟然也出乎预料地来了,难道太子的目标其实是拉拢南容璟? 台下那些没眼力的闺秀,将眉眼都抛到南容璟身上,而南怀朔连个眼风都没捞到,他可是堂堂五皇子! 南怀朔最恨别人轻视他,他总有一天要登上宝座,俯视众生,将蔑视他的人踩在脚下! 深吸一口气,南怀朔保持着自己温润谦和,脸上始终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像是长在脸上的面具,一时一刻都不敢卸下。 一束无法忽视的锐利目光撞进了南怀朔的眼角,他侧头望去,刚好看到一位气质脱俗的绝美佳人正低下头喝茶,这是……将军府的林语姝。 南怀朔对她印象很深,将军府那次相看吓得太子昏倒,若不是太子不追究,只怕皇后会问责将军府。 林语姝十分美艳夺目,但不知道为何,她总给南怀朔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这样的美人,她的父亲林岳官职却不高,南怀朔摸了摸下巴,盯着林语姝的眼中精光闪过,若是能将林语姝收在自己院中,当个赏心悦目的娇花,也是不错的…… 哗啦…… 一阵灼热袭来,南怀朔低头看到自己的裤子湿了一大片,残留在上面的茶叶还冒着热气,南怀朔顿时跳了起来。 “你!” “手滑了,定是昨日人皮鼓做得多了手酸,还望五皇子见谅。” 南容璟不咸不淡地说着,丝毫不见愧疚之意。 南怀朔咬着牙,硬撑起一个淡定的微笑,“无妨,晋王世子统领羽林卫辛苦至极,我钦佩都来不及,怎会在意这等小事。” 说罢,转身去更衣,没人注意到南怀朔握着衣服下摆的手攥得发白,骨节咯咯作响。 南怀朔自小在宫中看惯了人情冷暖,世人皆拜高踩低,而他,一个低贱的舞姬之子,偏偏生在全天下权势最高的皇宫中,过得不如一条狗…… 他在宫中吃馊了的饭菜,被二皇子的狗追着咬,冬天被其他勋贵公子撞进湖里,生了病只能硬抗…… 没人在意他的死活,直到他看到病弱的太子,被高高在上的皇后捧在手心中宠着护着,即便出生就注定活不长久,也没人敢嫌弃太子。 他才知道,人出生便不平等,同样是皇子,却天差地别。 从那时起,他想方设法讨好太子,哪怕做狗,他也要做一条能吃饱饭的狗! 多年筹谋,眼看如今太子病情越来越重,南怀朔暗藏在心中的抱负蠢蠢欲动,多年来的准备就要得到结果,他要继续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深吸一口气,南怀朔脸上再次挂上温和的笑…… 一个时辰过去了,诗和棋的榜首已经选出,画艺考核开始。 圆台上十张桌子,桌子上朱砂、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每张桌子面前站着一个闺秀,林青柔站着最中间,而林语姝被安排在最后。 清晨的微凉被此刻高高升起的太阳驱散,阳光照在圆台之上,晃得闺秀们皆眯起了眼睛,更加聚精会神在手中的画笔上。 林语姝盯着眼前的空白的宣纸迟迟没有动笔,只论画技她就能得榜首,但想要给***留下印象,还需要费一番功夫,毕竟她最终的目的是与宁安郡主再次成为好友。 思量片刻,林语姝不再犹豫拿起笔,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不到半个时辰,所有画作皆已完成,被送到了夫子和***他们面前。 一盏茶过去了,结果依然没有公布,几位夫子之间产生了分歧,连***四人意见也并不统一,一直僵持不下。 “既然如此,除有争议的两幅画之外,先将其他画给大家看看吧。” 平阳***做了和事佬,众人闻言都点头同意。 灵鹫堂的仆役一人举着一幅画,站在圆台四周,一幅接一幅的妙作被展开,台下的学子和闺秀不住地点评起来。 “哪幅画才是榜首?” “我看哪幅都不是,你没看见***手中还有两幅画吗,榜首定然是其中之一。” 第70章 夺得榜首 杨夫子恭敬地从平阳***手中接过一幅画,面向台下徐徐展开。 “好画!” “百花争艳图,各种花朵画得栩栩如生,光看着便如置身花海,香气逼人。” “这是哪家小姐的画,榜首非她莫属!” 听到台下众人的议论,林青柔昂起下巴心中自得,为了学画,在林青柔五六岁时二夫人便请了名家教导,十年苦练才有如此画技。 榜首自然是自己的,只是这些夫子在等什么?为什么还不宣布她就是榜首? 此时,魏夫子从平阳***手中接过另一幅画,站在杨夫子身侧缓缓展开画作。 “这画的是什么?!” “怎么会有这么生动却奇怪的画?” “落款一个‘姝’字,难道是将军府另一位小姐林语姝的画?” “想不到传言中不识大字的林家大小姐,竟然有如此画技,我觉得比林青柔那幅更好!” 林青柔不敢置信地盯着魏夫子眼前的画,眼中满是惶恐。 “不可能,这不可能!” 与其他闺秀不同,林语姝的画上没有一朵娇花,一半是郁郁葱葱茂密的树林,树林深处隐隐露出几个冒着炊烟的屋顶。 神奇的是,画中没有一个人物,却能从画中看出树林深处,人们熙来攘往的热闹景象。 而画的另一半与树林之间隔着一段残垣断壁,另一半画上没有树和屋顶,十分荒凉,只有一柄插在地上露出剑柄的宝剑。 残破不堪的剑柄上血迹斑斑,宝剑四周布满了深深浅浅的马蹄印与折断的箭矢。 同样没有一个人物,却能看出这是一场异常惨烈的战争,也许死伤无数,宝剑的主人很可能躺在不远处,永远无法醒来。 长久地凝望这幅画后,众人皆被画中左右两侧强烈鲜明的对比震撼住,久久无言。 “林语姝,你来解释一下你这幅画画的是什么?” 平阳***神色柔和地看向林语姝,神色中有掩饰不住的赞赏。 林语姝上前行礼,转身站到她的画旁边,语气诚挚恳切。 “小女子虽不懂家国大事,但出身将门,不敢忘祖训。当年祖父征战沙场护卫一方百姓,家父现在驻守边陲,多年无法归家,他们都是为了让我和像我一样的黎明百姓,能安全幸福地生活,不被外敌所扰。” “我儿时曾听父亲提及战场残酷,千千万万保家卫国的儿郎们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天地为墓,而战场外的家园因他们的守护而安然无恙。因而我以此千里河山图,悼念那些想要魂归故土的战士们,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说得好!” “金戈铁马护家园才不枉此生,没想到林大小姐竟然能有如此胸襟,令人敬佩。” “画技超群,立意无双,当之无愧的榜首!” 平阳***满意地看了看身侧的礼部尚书葛铭和五皇子南怀朔,“看来不需要我们争辩了,这是众望所归。” 葛铭笑呵呵地点头,心中暗骂林明朗那个老狐狸找自己帮忙,果然没好事! 支持林青柔榜首,差点让他得罪了***和晋王世子。 而南怀朔一脸大度地点头同意,他之所以不选林语姝,单纯因为那种无法言明的熟悉感,让他感到了危险。 他不相信直觉,却无法忽视林语姝给他带来的这种危机感,他像是被猎人盯住的猎物,这种感觉十分不妙。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将危险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不让林语姝有任何出头的机会,这是南怀朔一贯的手段,宁可杀错也不放过。 更何况,刚刚来的时候,林青柔眼露崇拜地对着他笑,言语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小女儿柔情,让南怀朔胸口胀满了成就感,看向林青柔的眼神都温和多情了许多,这样的女子才有资格当他的正妃! 可惜,林青柔的画照林语姝差太远,到底没能如愿。 “此次小测的画艺榜首,林语姝!” 魏夫子朗声宣布小测的最终结果。 林青柔浑身发抖,血液不断鼓动着耳膜,让她无法听清刚刚的话,“什么?林什么?不可能是林语姝,一定是我……” 杨夫子好歹是林青柔的老师,看到她状态不对劲之后,立刻将她拉下了台,生怕林青柔在台上惹出乱子,得罪台上贵人。 林语姝恭敬地接过***递过来的一卷文书,上面简单记录了此次画艺小测的过程与结果,一式两份,一份留给林语姝,一份送到灵鹫堂封存。 眼眸一转,便看到一旁的南容璟老神在在地喝着茶,平静得仿佛茶楼中品茶听曲的老先生。 看到***刚刚望向礼部尚书与南怀朔那种询问的眼神,林语姝知道这四位中,***和南容璟是支持自己的,而另外两个人支持林青柔。 夫子们的意见比不上这四位的重要,因而才出现了刚刚争执不下的情况。 礼部尚书葛铭与林明朗有几分交情,支持林青柔情有可原,但南怀朔竟然也支持林青柔,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林语姝自问她现在还尚未得罪南怀朔,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对狗男女已经勾搭在一起了! 原来他们早在这个时候便暗通款曲,林语姝还真是小看了林青柔的野心与耐力,前世直到南怀朔登基,林青柔才入宫为妃。 等待那么多年只为皇后之位,林语姝自认她无法做到蛰伏这么久。 林青柔和南怀朔果然是一类人,如秃鹫般耐心且阴鸷地等在猎物身边,猎物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一刻,立即扑上去撕咬进食,直到吞下猎头最后一块血肉为止。 她突然有些好奇,若是这一世早早成全了这对狗男女,会不会让事情变得更有趣。 思忖间走下了台,眼前投下一片阴影,一个高大的锦衣男子站在了林语姝面前。 “林大小姐,晋王世子殿下提醒您,别忘了看诊之约。” 林语姝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高大的护卫,身形个头都相似,连声音差得也不是很多,也许他来见自己的时候伪装过声音,就像林语姝去长生铺那次一样。 林语姝并不答话,原地观察了一会儿木殇,似乎觉得还有疑虑,便绕着木殇转了起来,边在他身边绕,边一寸寸地细细观察他。 木殇原本想听了林大小姐的回话,即刻回去向世子复命,但事情逐渐变得诡异…… 这个林大小姐不仅一直盯着他看,还在围着他转! 木殇发誓,他感觉到林语姝在转到他身后的时候,靠近他后背闻了一下! 她闻了他,什么情况!? 第71章 质疑 这是第一次,木殇在一个小姑娘面前感到真正的如芒在背! 他甚至能感到背后自家主子探究的目光,木殇浑身难受,感觉被上了针刑,冷汗顺着额角慢慢滑落。 就在木殇顶不住想要先一步告辞的时候,林语姝重新在他面前站定。 “回去告诉晋王世子,看诊之事我已说清楚,我并非医者,无法医治他的千金玉体。”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木殇,仿佛在说,你懂我意思吧? 木殇被弄得一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为什么林语姝好像认识他一般看着他? 木殇被盯得心慌起来,按道理,被一个如此美艳的姑娘盯着,正常男子都会面红耳赤。 但木殇跟着南容璟时间太久了,早已见惯了人前笑脸,人后刀子的尔虞我诈,所以即便对方是个小姑娘,他也不会有正常男子的反应。 反倒是林语姝一身脱俗的气质,宛如上位者般俯视他,在配合她异常的举止,木殇心头发紧,只想赶快离开林语姝,越远越好。 木殇慌乱地点了点头,转身便走,如一阵风一样消失在林语姝眼前。 林语姝有些纳闷,明明她在此人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混合着血腥气的木质香味,虽然淡了不少,但林语姝鼻子灵,还是闻到了。 此人就是那个黑衣人。 只是他的反应不太对,刚刚林语姝的言外之意是她无法医治世子的千金之躯,但可以医治他这个护卫。 难道他不想暴露身份,怕被她发现才如此落荒而逃? 不对劲,南容璟救落水的林语姝时,难道黑衣人没想到自己的身份会暴露? 呵,原以为黑衣人是个聪明的,没想到竟如此蠢笨,林语姝还真是高看他了。 唉,还是自己过于聪慧,早早猜到了对方身份,才打了那个护卫一个措手不及吧。 无敌,真是太寂寞…… 另一边,琴技与舞艺的小测还在进行着,琴声悠扬,舞姿曼妙。 林语姝难得有闲情雅致,坐在台下边吃茶点,边看比试,好不惬意。 只是台上比试的千金们,脸色都不太好,因为画艺小测刚结束,晋王世子南容璟便离开了! 没能在心仪对象面前露脸,让她们郁闷不已…… 回府的马车上只有林语姝一人,林青柔在输掉榜首之后,就匆匆回了府,想来是不想再看见林语姝这张恼人的脸。 一进府门,就见李嬷嬷站在门口等着她。 “恭喜大小姐喜得榜首,老夫人高兴得紧,特地让老奴等着大小姐,让大小姐回府之后立刻去一趟慈安院。” 李嬷嬷笑不达眼底,探究地打量着林语姝,自打林府别院开始,李嬷嬷便发现这个大小姐有些邪门,奈何老夫人根本不信她的话。 现在好了,别人不知道,老夫人最清楚林语姝的底细,在灵鹫堂仅仅学了三个月,她绝不可能夺得榜首! 这个林语姝有问题! 若不是林语姝现在的样貌和十岁时差别不大,李嬷嬷简直会认为将军府大小姐被掉了包。 林语姝心知今日之事会让老夫人起疑,不过她并不在乎,她手里已经攒下了不少资本,且按照前世的记忆,不久之后,她有个一飞冲天的机会! 只要等到明年这个时候,父兄得胜而归,她就和父兄一起离开将军府,彻底分家! 熬过了最开始入府的艰难时期,此刻谁也不能再阻止她跃上枝头! 一进慈安院,二夫人坐在老夫人身侧,一脸不善地盯着林语姝,屋里的氛围压抑肃穆,完全不像庆祝林语姝得榜首的样子。 “呦这不是灵鹫堂榜首,我们府上的大小姐嘛,真是没想到,姝儿你竟然是个天纵奇才,三个月的功夫便能夺榜首,这要是多学几年,可不得夺个状元回来?!” 二夫人阴阳怪气地说着,她心中愤懑不已,原本属于自己女儿的榜首,被这个野丫头横刀夺走。 今年春日宴上柔儿无法再展示压艳群芳的画艺,二夫人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林语姝,恨得牙痒痒。 “二婶谬赞,姝儿得到的任何殊荣都属于将军府。” 自林语姝回府以来,老夫人第一次长久地认真打量起这个孙女,长相美艳无双,别说将军府里最娇美的林青柔,就是放眼整个京城,也找不出这样标致的样貌。 比她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原本老夫人接回林语姝,也是看中她样貌不俗,用来做林明朗和林青柔的垫脚石最为合适,可如今事情变得愈发不简单,她不得不对这个孙女上心了! “姝儿过谦了,谁人不知灵鹫堂小测榜首的含金量,你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就夺了画艺榜首,连苦学多年的柔儿都比不得你……” “姝儿可有什么技巧,说出来让你那些不成器的姊妹都学学。” 老夫人眼中锋芒毕露,只要林语姝无法自圆其说,她立刻就会将林语姝禁足在院中,直到出嫁! 面对老夫人不遮掩的试探与恶意,林语姝不慌不乱,神色泰然自若。 “姝儿幼时常随母亲到外祖家作客,外祖父好画,曾指点过姝儿一二。” !!! 林语姝竟然将已故的庆国公搬了出来,那可是大文豪! 老夫人一时哑口无言,毕竟就凭她,无法质疑一代大儒的水准,哪怕老庆国公只指点了寥寥几次,也无人敢说林语姝的榜首有假。 林语姝她娘叶元霜去世时,林语姝已满七岁,官家小姐开蒙得早,像庆国公府那样的世家大族就更早了,女子四岁便开蒙。 彼时,老庆国公多病,叶元霜不顾老夫人的反对,常带着林岭和林语姝回庆国公府探病,说林语姝曾获得过老庆国公的指点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老夫人还是不相信,林语姝越是滴水不漏,老夫人越觉得她有问题。 回府短短几个月的林语姝,已大变样,和她死去的娘越来越像,再无半点呆傻的样子! “既然你的画技承袭自老庆国公,那便辜负不得,最近在府中潜心练习,无事不要外出,莫要辜负你外祖父的一片心意!” 第72章 密报 晋王府。 “她真是这么说的?” “句句属实!” “那她绕着你转时,可说了什么?” 木殇面皮一紧,无端地紧张起来,“回世子,林大小姐什么都没说。” 只是闻了他一下,但木殇羞于启齿…… 南容璟眼睛微眯,怀疑地盯着木殇看,他这个属下他最了解,但凡说谎,右手都会不自觉握成拳,拇指不停地搓。 木殇再次感到如芒在背,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林大小姐好像,好像闻……闻了我……” 当时在林语姝面前只感觉到诡异,而此刻在自家世子面前说起此事,木殇竟然脸红了! 闻? 南容璟剑眉微蹙,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林大小姐的癖好? 不对。 耳边突然回响起年少时,沈沐堂蒙着眼睛嗅各种草药,在他耳边不停聒噪地说:“医者,嗅觉必须敏锐,能准确分辨出药渣中所含的各种草药,要做到人在山脚站,山风一起,便能闻出山上有哪些草药,才算出师。” 南容璟手臂抬起轻轻嗅了嗅,没有特别的味道…… 紧接着,南容璟站起身,绕着木殇转起来。 木殇有点想哭。 走到木殇背后,南容璟再次轻轻一嗅,有点血腥气,这并不奇怪,每个羽林卫身上都有。 木殇头皮发麻。 南容璟又绕了两圈,还是没有闻到特别的气味。 木殇冷汗从头顶冒出。 “你下去吧。” 木殇如逢大赦,以最快的速度退下了,心中盘算着是否要去庙里上柱香拜拜。 南容璟确定了,自己身上的味道自己闻不出来,因为他身上的血腥味不比木殇轻,但他自己却闻不到。 看来林语姝这只狐狸已经猜到他出身羽林卫,不过既然没有答应来给他看诊,只怕还没敢往他这个世子身上想。 “报!” “进来。” “禀世子,燕州传来密报。” 一卷牛皮纸夹裹着北疆的寒气徐徐展开,南容璟眉心舒展,燕州的细作已被抓住,正火速押回京城。 然而,当最后一段话映入眼帘时,南容璟骤然起身,“进宫!” —— 一连五日,林语姝安心地待在碧霄院中画画和炼药,倒是将身旁的春桃急得不行。 “小姐,眼看就要到***的春日宴了,若老夫人还不许你出府,可怎么办啊!” 林语姝笑而不语,笔触愈发轻盈,几笔下去,一弯映着明月的溪水跃然纸上,清澈见底,犹如箐山县林府别院后面那座山上的溪水一般。 老夫人的确不想让林语姝参加春日宴,到时必然会借口她生病,推辞掉春日宴的请柬,但老夫人低估了她,也低估了庆国公府。 远在林府别院时,外祖母因无法插手帮她,一直心怀愧疚,现在林语姝已经回到了京城,外祖母绝不会坐视她继续受委屈。 老夫人还想故技重施,呵,做梦! 小测过后的第十日,***府中派发出去的请柬,陆续送到了各个高门大院中。 “实在对不住***的邀约,姝儿自小测之后就病倒了,到现在还下不了床,实在无法赴约,望嬷嬷多美言几句,莫要让***介怀。” 二夫人一边万分可惜地回绝了平阳***邀请林语姝请柬,一边将另外两张不记名的请柬珍而重之地收入怀中。 第二日一早,庆国公府的两顶轿子停在将军府门前。 林语姝的大舅母杜氏与二舅母姚氏,投了贴子来见老夫人。 一听说到她们想要见林语姝,老夫人下意识就要拒绝。 不等老夫人说拒绝的话,姚氏眼珠一转,爽利地说道:“我知道老夫人您心疼姝儿,但若是不让我们见见姝儿,我们回去无法和婆母交代,您也知道我们婆母最是疼爱这个外孙女,连亲孙女都比不上。” “这不一听说她病倒了,便让大老爷和二老爷一齐去沈府,请来了尹神医,专门给姝儿看诊。” 说着,老夫人看到了一直站在她们二人身后的半百老者。 杂乱的胡须和头发缠在一起,四方的脸上满是不耐,这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尹神医? 这是连将军府都请不来的神医啊!众人皆知尹神医性格古怪,宁愿在沐春堂坐诊,也不愿来高官家看病。 老夫人连忙起身与尹神医见礼,奈何尹神医不愿意搭理她。 “快带我去见那个女娃子,老夫没时间在这儿磨蹭,药堂里还有病患等着老夫救治!” 老夫人神色渐渐沉下去,尹神医强硬的态度将老夫人回绝的话堵了回去,庆国公府的老夫人担心自家外孙女,请来神医看诊,于情于理都是应当的,她也没有理由拒绝。 “如此我便放心了,有尹神医在,姝儿的病定会很快康复的。” “那是自然,必不让姝儿错过***的春日宴,让老夫人为难的……” 杜氏言辞恳切的话,让老夫人心中更堵闷了。 “李嬷嬷,送尹神医和二位夫人去碧霄院。” 李嬷嬷明白老夫人的意思,带着他们来到了碧霄院。 刚一进屋,李嬷嬷冲着屋里扬声说道:“大小姐,庆国公府的叶大夫人和叶二夫人来看您了,还请了尹神医给您看诊,有尹神医在,您的病不出几日定然痊愈!” 杜氏与姚氏没有揭露李嬷嬷的小心思,只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走进屋里。 林语姝早已得到消息,此刻正盖着薄毯,斜倚在暖阁的卧榻之上。 门口人影闪进来,林语姝看到两个舅母身后跟着一位……方脸老猫一样的老者,这个人不就是那晚她在沐春堂见过的坐堂大夫吗! 他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尹神医,林语姝有些恍惚,没想到与这位大夫如此有缘。 一进屋,尹方便闻到了浓重的药香气,是寻常的风寒汤药的味道,但在这汤药味道里,还掺杂了一些似有若无的其他草药的香气…… 不等他分辨清楚,林语姝清悦的声音响起。 “劳烦尹神医。” 尹方收回心神,细细切脉,不一会儿功夫,“这位大小姐没什么病,就是有点体虚,平日里注意进补便可。” “那姝儿可否参加后日的春日宴?” 姚氏的话问的是尹方,眼睛却一直盯着李嬷嬷。 “自然可以。” “有尹神医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杜氏挥手让身后跟着的嬷嬷给了诊费,恭敬地送尹方出府。 姚氏似笑非笑地盯着李嬷嬷:“李嬷嬷,你可听清楚了?” 第73章 春日宴 两日后的大清早,林语姝坐在一桌子妆奁前,石兰在院子里指挥仆役干活,春桃和翠竹两个人围在林语姝身边,一个往林语姝头上插钗,一个给林语姝戴耳饰。 林语姝望着镜中的自己,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模样。 两日前,在李嬷嬷被她两个舅母不客气地“请”出了碧霄院后,老夫人再也没提过不让林语姝出门的事情。 老夫人骨子里就是个欺软怕硬,拜高踩低的势利小人。 明面上,她绝不会和庆国公府翻脸,但暗地里小动作也绝对少不了。 还好,那日从二舅母姚氏口中得知,外祖母已经着手收拾母亲嫁妆里的那二十家商铺了。 想来过不了一两个月,铺子的实际控制权会彻底回到林语姝手中! 她需要尽快找个靠得住的帮她经营铺子,思来想去,林语姝想到一个人,他最合适…… 春日宴上宾客众多,皇子公主都会到场,林语姝打扮得低调又不失礼数,她不欲出风头,她的目标只是重新与宁安郡主交好。 一身鹅黄色上衫配蝶恋蜂纹样的淡绿色长裙,头上一水儿的羊脂白玉配饰,整个人淡雅中带着清新脱俗的春意,令人望之耳目一新。 两顶轿子已等在府门口,看到轿子旁站着的两个俏丽女子,林语姝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 老夫人到底还是让柳媚来参加春日宴了。 柳媚在小测上的一曲艳舞,如今传遍了京城的街头巷角,成了众多好事者的谈资,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柳媚彻底变成了京城官家小姐中的笑柄。 为了让柳媚重新融入京城的世家大族中,也为了让她尽快勾搭上皇子,老夫人没有让柳媚沉寂下来等待流言蜚语过去,而是选择迎上去。 不得不说,老夫人这等奇招也许可以收获奇效。 林青柔远远站在马车另一边,似乎很不愿与柳媚靠得太近。 “长姐你总算来了,果然做了榜首就有了架子……” 林青柔酸气扑鼻的话并没有让林语姝有任何停留,林语姝直接上了前面的马车。 “长姐难道想一个人坐一辆马车?呵,这可不合规矩。” 不等林语姝翻上天的白眼下来,柳媚忍不住说:“榜首需独自一辆马车进***府,难道柔表妹去年做榜首的时候没有这个待遇?” 林青柔脸色霎时涨红,“柔儿年纪小,很多事情不懂,还得仰仗柳表姐指点,毕竟柳表姐见多识广……” 林语姝厌烦地拉下车窗帘,两个心思比海还深的女子交谈,真真是唇枪舌剑,话里的意思七八个还带拐弯,听得林语姝头疼。 真想把她们的嘴缝上…… 她突然有点羡慕晋王世子,手握实权又雷厉风行,他真的可以做到将人的嘴缝上这样的事情,血腥又坦率,光想想便觉得过瘾。 可惜,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是,可以选择如何活下去。 ***府是位于皇宫东面的一座巨大院落,占地面积至少是将军府的三倍以上,府内假山嶙峋流水潺潺,一步一景,美不胜收。 此时***府门前,十几个小厮忙着引领各府的轿子停靠在合适的位置,几个婆子在府门口不住地招呼贵人们入府,好生热闹。 林青柔和柳媚此时已在府门前下了轿子,而林语姝作为本次灵鹫堂画艺小测榜首,可直接从偏门抬轿入府。 从府门到正院,轿子足足走了一炷香。 一阵玉兰花香,一阵桃花香……香气接连从四面八方涌入轿中,不用掀开车帘,林语姝也能从这一阵阵花香中窥见***府中的美景。 下了轿子,正院中的台子搭得比灵鹫堂气派华丽得多,台下两排座椅后面,由十几米长的轻纱屏风分开男女两席。 林语姝作为榜首,坐在第二排,第一排不言而喻,定然是留给皇子公主们坐的。 宾客陆续入座,平阳***身着米白绣祥云鸾凤纹蜀锦宫装,配金红宝玉饰品,端庄而华丽,缓缓走上台举杯敬酒,赢得一片喝彩,春日宴正式开席。 流水一样的各色精致茶点与上好的雨前龙井送到各个宾客面前,林语姝斜眼看去,第一排正中间,挨着***坐的赫然是太子,另一边是晋王世子和宁安郡主。 宁安郡主一如她记忆中那般人淡如菊,那张酷似***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笑意,待人谦和有礼,她是林语姝见过最纯粹最善良的姑娘。 而太子身侧坐着南怀朔和一个身量较小却满身珠翠的少女,傲慢的神情显得稚嫩的少女十分刻薄。 六公主南嫣然! 林语姝的手骤然攥紧,心口一阵阵发疼,耳边回响起前世死前,林青柔的那句话。 “驸马爷也被杀了,***殿下大义灭亲,亲口指证他与镇国将军、庆国公府勾结,意图谋反!” 六公主南嫣然乃太子亲妹,是皇后嫡出的公主,性格嚣张跋扈,前世看中了林语姝的兄长林岭,要死要活地想嫁给兄长。 当今圣上明帝到底执拗不过皇后和南嫣然的一再作闹,下旨赐婚。 而后不久,太子病逝,南怀朔登基,南嫣然变成***,她的兄长林岭也因南嫣然的污蔑,而惨死…… 南嫣然是害死她兄长的帮凶,也是她这辈子要报复的仇人之一,林语姝绝不会再让南嫣然靠近自己的兄长! 身前的南容璟似乎对林语姝过于炙热的眼神有所察觉,转头看过来时,正与林语姝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明亮圆润的眼睛似有血色刚刚褪去,眼神中的恨意还来不及收起。 南容璟一愣,顺着林语姝转头的方向看去,那边坐着南怀朔和南嫣然。 这两个人都与林语姝毫无关联,那眼神中彻骨的恨意从何而来?林语姝到底有多少秘密? 林语姝此刻已被南容璟冰冷的眼神冻得回过神来,胸中汹涌澎湃的恨意慢慢平复,林语姝再次将目光放在了台上正在作诗的榜首身上。 只是心思百转,脑中已经想到了千百个可以用在南嫣然身上的剧毒! 不一会儿,棋艺榜首破解了一局精妙的残局后,轮到林语姝上台作画。 如此清丽雅致的美人骤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台下除了太子,都纷纷昂起头盯着林语姝这张美艳的脸,或赞叹或嫉妒。 只有太子低着头不愿意多看一眼,他怕晚上做噩梦…… 第74章 偶遇佳人 一炷香时间,一幅生机盎然的春日百花图缓缓展开,俨然是***府中的景色。 虽然有美景在前,众人再看此画,发觉完全不输眼前美景,甚至更胜一筹。 众人不禁感叹将军府将林语姝这位大小姐藏得真深,多年来竟然无人听闻过她。 在无人能窥见的角度,林青柔眼中的恨意犹如实质般射向林语姝。 若有人转头,林青柔会再次眼神温柔妩媚,与南怀朔一般,柔弱无害一直是她的面具。 柳媚则死死盯着第一排的南怀朔和南容璟,一个是她的目标,一个是她心仪对象。 可眼下这二人皆被林语姝所吸引,明明几个月前,林语姝还是个被弃养在别院中的丫头! 想起今日入***府时,太子望着柳媚,毫不遮掩眼中的欲念,他的眼神似一只手,一层层拨开她的衣襟。 柳媚忍不住作呕,手中的茶点被捏碎,她今天必须再争一回,她不能嫁给太子! 榜首献艺结束之后,便是寻常歌舞,席间众人不再拘谨在位置上,开始自由走动,三五成群的闺秀们走到不远处的花苑中,欣赏着***府中的美景。 有意结亲的人家,则由贵妇们拉着自家子女在一旁拉扯家长里短。 轻纱屏风还在,但两侧已不再分男女坐席,男子们有凑在一起讨论政务的,也有坐在一起欣赏歌舞的。 柳媚扶着丫鬟碧儿的手匆匆走到府门口,到马车上换了一身更轻薄飘逸的裙装。 换好之后,柳媚在马车旁试着舞了一段,确认衣服合身,不会像上次那般暴露之后,才仪态妖娆地回到正院中…… ***府门口今日停放了几十个管家马车,一直停到不远处的路口,而路口连着另一条主干道——广陵街。 此时一顶玄色宽大的轿子刚好行至路口,因路口停放的轿子过多,车夫赶车的速度慢了下来,车内传出一声不咸不淡的催促:“怎的这么慢?” 只一句话,车夫的冷汗便流了下来。 “回王爷,今日***府办春日宴,路口停了很多轿子。” 春日宴? 赵王的四方大眼微眯着,一道狰狞的伤疤额角贯穿至右眼眼尾,黝黑的面庞上长满了杂乱的胡须,真如钟馗一般。 是了,平阳最喜欢这种劳什子宴会,每年都会办一次,赵王只觉得无趣得紧。 但心中难掩好奇,赵王撩开车窗帘向***府望去…… 一道姝丽倩影正在府门前翩翩起舞,柔若无骨的身姿媚态万分,轻薄的纱裙随着舞姿在风中飘荡…… 美!实在太美了! 赵王多年残暴嗜血的眼睛一直布满血丝,此刻双目更是通红,只想立刻将这个舞姬掳回王府,日日笙歌艳舞。 但他没有轻举妄动,吩咐手下,“去打探一下,那个女子是何出身。” 身边护卫领命后,转眼便消失不见。 赵王眸色愈深,按捺下内心的渴望。 几年前,醉仙楼一个少年喝醉了酒,大放厥词,说他如何戏弄一个纠缠他的瘸子乞丐。 赵王正喝得尽兴,就听那少年一口一个瘸子。 怒火舔舐了赵王本就不多的理智,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脚下的少年躺在血泊中,被他打得面目全非,已然断了气。 赵王浑不在意,继续喝酒。 这些年死在他手下的人数不胜数,直到第二日明帝急召他入宫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打死的是左都御史家的独子。 此事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满朝文武对赵王不满意的人本就十之七八,加上此事的影响太过恶劣,群臣激愤,明帝也不能轻轻揭过。 最终赵王杖责五十,被罚了一年俸禄,关在宫中反思一个月不出门,以平息众怒。 虽然那一个月是明帝为了让梃杖之后的赵王在宫中修养,但明帝不是不气愤的,对赵王三令五申,决不许他再打伤朝臣及其家眷。 赵王在大周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明帝和太后,他虽然鲁莽残暴,但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底线是什么。 他的底线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惹恼了太后和明帝,这样才能常得圣上恩宠,肆意妄为,痛快一生。 从此以后,赵王养成了一个好习惯,挥拳之前先打听对方出身。 白衣百姓,往死里打;举人秀才,可打半死;官员亲眷,职位低者,打至轻伤或重伤,职位高者,除非赵王占理,否则轻易不出手。 今时不同往日,赵王没有挥拳打人的冲动,只想佳人入怀。 他不是个急色之人,但极爱看舞。 刚刚那名女子的舞,舞进了他的心坎里,那女子若是官家小姐,他不敢抢掳,若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或者小吏之女…… 赵王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 “回王爷,打听清楚了,此女名叫柳媚,乃湘西柳国公嫡女,现住在其外祖家,也就是将军府林家。” 柳媚?怎的如此耳熟? “王爷,柳媚便是几日前在灵鹫堂大跳艳舞的那名女子……” 护卫提醒了赵王。 原来是她,这不是巧了。 赵王听到柳媚传闻之后,一直心痒难耐,十分想看她的那段舞。 奈何他只能听到街头巷角的传言,柳媚的舞姿被传得越来越精彩动人,赵王心里便越是渴望。 没想他与柳媚竟然如此有缘,今日竟然遇到了! “走,去***府。” 柳国公府虽然衰败,但好歹有国公之尊,将军府林家的林明朗更是朝廷二品大员,要不……干脆娶了柳媚? 只怕会惹得太后不喜,毕竟这女子品行不端…… ***府的花苑中,柳媚躲在一棵开满桃花的桃树后,等待她的猎物上钩,根本不知道此刻的她,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猎物。 桃花开得繁茂,远远看着如一片粉红云雾,粉色花瓣随着风慢慢飘落,不远处曲水流觞,精致小巧的石桥上也铺满了粉色花瓣。 柳媚正站在树下心中焦急,这地方是她找了许久才找到的绝佳场所,她一定要趁着没人来的时候,钓到她的目标。 怎么还不来,碧儿这个蠢货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吗?! 正想着,远处走来两个人,前面领路的丫鬟就是碧儿,那身后的便是…… 柳媚心花怒放,整理好衣裙,慢慢从树后面走出来…… 第75章 你不来我来? 柳媚没再看向来人,专注于她的舞姿,不仅要跳得柔若无骨般妩媚,更要带上几分懵懂的青涩纯真之感,这样才能扭转众人对她的误解。 漫漫桃花雨下,一袭白色纱裙的美人翩然起舞,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撩人心弦。 南怀朔被眼前的美景佳人震慑住,不自觉地停住脚步,但只是一瞬,他便回过神来。 侧身恭敬地让开,好让身后的两位看清眼前美景。 太子同样被眼前景色震得呆住,眼神中流露出露骨的欲念,让身侧的碧儿浑身直打哆嗦。 太子身旁的赵王同样如此,望着眼前梦寐以求的佳人,久久回不过来神。 原本他无贴入府很无礼,但奈何赵王是圣上最宠爱的弟弟,平阳***不想与他冲突,便请他入府。 赵王没想到,他刚入府便被前来巴结他的太子缠住。 直到他隐隐听到身旁一个婢女提到“柳小姐有请”,他心中一动,执意跟着南怀朔过来看看,没成想竟然看到如斯美景。 太子和二皇子一直想方设法拉拢赵王,且不说赵王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很高,就凭赵王手中掌管着两万禁军,便足以让任何一方势力趋之若鹜。 太子将赵王的反应看在眼中,若有所思。 “此女乃柳国公嫡女,若皇叔喜爱,那孤便割爱,去父皇跟前求个圣旨……” 割爱? 赵王回过神来,“不劳太子费心,我府上舞姬众多,虽比不上柳小姐,但也足够自娱。” “舞姬的舞如何能与柳小姐的舞相提并论?皇叔若是不下手,那就成全小侄了。” “皇叔放心,绝不让皇叔白白成全……” 赵王与太子相视而笑,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才能懂的龌龊眼神,柳媚的命运就此注定。 南怀朔在一旁当透明人,对他们的交易毫无反应,也不再多看柳媚一眼,生怕太子和赵王此刻突然想起,刚刚的婢女来找的人是自己…… 不过南怀朔心中自得,毕竟柳媚这样的极品,在选择攀附的皇子时,最先想到的是自己。 只可惜柳媚太蠢,不如林府二小姐林青柔那般既娇美又聪慧。 一曲舞毕,柳媚香汗淋漓,平缓了气息之后,脸上做出最动人妩媚的笑容,缓缓抬起头…… 南怀朔恭敬地站在一旁没有理会她,而他旁边…… 太子和赵王正一起含笑看着她! 那眼神像是欣赏一件稀罕的物品,而不是一个人…… 柳媚的笑僵住了。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让碧儿只叫南怀朔一个人来! 太子看向她的眼神格外下流,柳媚心中止不住作呕,但她立刻做出被人窥见舞姿的窘迫神色,慌忙提着裙子逃也似的离开了。 “柳小姐害羞起来的样子还真让人心生怜惜啊。” 太子目光追随着柳媚渐渐消失的背影,露出一抹满意的淫笑。 一路跑回后院供宾客休息的屋子,柳媚靠在门上喘着气,心脏剧烈跳动,好像随时能从喉咙中跳出。 这不仅是跑的,更是吓的。 完了,柳媚知道自己已经被太子看中,但刚刚的情形,被太子看中已经算好事,毕竟他身边还站着个赵王…… 赵王残暴嗜杀的性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怕太子是个变态,知道的人却没有几个,嫁给太子,柳媚至少是堂堂太子妃,面上有光,身份尊贵。 但是……柳媚不甘心,与太子不同,她听说过赵王只是嗜杀,并不贪恋美色,所以她还有一搏的可能。 柳媚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纸包散发着隐隐的花香,似有若无的香气勾得人心痒痒。 这媚药,柳媚费了很大劲才弄到一点,只要让别人替她和太子……她就能逃脱困境! 她心中早已想好目标——林语姝! 林语姝本就是将军府选好的冲喜新娘! 若不是太子来将军府中相看林语姝,柳媚如何能碰到太子,这一切都怪林语姝! 都怪林语姝如此蠢笨,竟然被林雪卉弄花了脸,太子若是当日看中了林语姝,又怎会发生后面的事! 柳媚全然忘记了她自己是如何迫不及待翻窗去见太子的事情,她现在只想摆脱太子,越快越好。 下定了决心,柳媚重新换上得体端庄的衣裙,纸包被她藏在袖子中,出门寻找林语姝…… 此刻的林语姝正被曹夫人拉着聊天。 “上次你来和我说自己过得一切都好,我本是不信的,只以为你是为了让我宽心,没想到你当真一切都好,现在还成了灵鹫堂榜首,我真真替你高兴。” 一脸慈爱的曹夫人拉住林语姝的手不放,若不是自家的儿子年龄还小,她真想让林语姝当自家儿媳。 絮絮叨叨聊了一会儿,林语姝突然想起一事,“之前听您提到过您的女儿和我年纪差不多,不知曹夫人您的女儿嫁去了哪里?” “还是你有心,我随口说的话都记得如此清楚,妍儿嫁给徐州刺史的嫡次子,老曹曾任徐州长史,当时受了许刺史不少恩惠,妍儿能嫁入许家,是她的福气……” 林语姝认真听着,脑中却浮现出前世的一件事。 有一年徐州大雪成灾,南怀朔被圣上派去徐州赈灾,这一去便是三个多月。 回来后不久,林语姝在南怀朔书房中无意看到一封徐州来的密报,内容她没看清,只瞥见了落款。 “曹夫人,这个许刺史我好像儿时听外祖父提到过,也许是旧识,不知道许刺史的名字是……” “许刺史名许策,若你外祖家和许刺史是旧识那可太有缘了。” 林语姝笑着应和着,眼前浮现出那封密报的落款——“策敬上”。 原来,徐州刺史竟是南怀朔的人! 可听曹夫人的语气,许刺史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也只有这样的官,才能与曹止水交好。 南怀朔为人虚伪又阴狠,是曹止水这样的忠贞之士最讨厌的一类人。 为何许刺史会投奔南怀朔?难不成许刺史有什么把柄被南怀朔抓住了? 正想着,柳媚身边的丫鬟碧儿跑到林语姝面前。 “大小姐,我们家小姐不见了,您快帮忙找找吧。” 柳媚不见了?! 第76章 计谋得逞 林语姝匆忙和曹夫人告别,跟着碧儿往后院供宾客休息的院子走去。 “柳表姐怎么不见的,你快说。” 看着林语姝一脸焦急地询问碧儿,春桃有些纳闷,自家小姐何时如此关心表小姐了? “花苑后面有一片湖,湖中养了许多红鲤,小姐想喂鱼便让我去找些吃食来,可等我回来的时候,小姐就不见了,我到处找都找不到!” 林语姝突然止住步子,忧心忡忡地问:“柳表姐该不会掉湖里了吧?” 碧儿一噎,她没想到林语姝的想法如此可怕…… “不、不会的,我家小姐会水。” 林语姝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碧儿,“既然如此,我们分头去找吧。” “别、别,我还是跟着大小姐一起找好了。” 林语姝笑眯眯地说:“这可是你说的,那好。” 看着林语姝的笑,碧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莫名觉得有些害怕。 不过想到自家小姐交代的事情,碧儿打起精神。 刚刚太子和赵王跟着五皇子一起过去的事情,已经让自家小姐给了她两个耳光,这回她要是再弄砸,只怕会被发卖出去…… 正午的阳光逐渐灼热,一连找了三个院子,林语姝累得出了汗。 碧儿趁机赶紧道:“大小姐辛苦了,不如先去前面的凉亭中歇息片刻再找。” 林语姝痛快地答应下来。 走进凉亭,亭中备着瓜果和茶水,茶水竟然还热着,碧儿殷勤地给林语姝倒了一杯茶。 林语姝配合地端起茶杯,轻轻一嗅。 呵,雨前龙井变成雨前依兰花了! 依兰花是绝大多数媚药的主要成分,这杯茶里下了分量不轻的媚药! 分量大到,哪怕春桃此刻,都觉得这杯茶香的古怪,想要提醒林语姝,却被林语姝用眼神制止。 碧儿忐忑不安地盯着林语姝手中的茶,心虚都写在了脸上。 如此浅显的局设的实在不高明,柳媚给她下媚药,就不能只给她一个人下,那名男子会是谁? 想想柳媚最近的困境,答案自然呼之欲出。 与林青柔的阴狠不同,柳媚骨子里的高傲和自命不凡,让她一直认为不如她的女子都活该命苦,都该拜倒在她的脚下。 如今她因太子与林语姝相看不成而受到的牵连,她不会怪太子荒淫无道,更不会怪自己只想着攀龙附凤,她只会怪最没有权势、没有地位的林语姝。 在她和太子、南怀朔这样的人看来,弱者生来便是错误,便是罪过。 在碧儿期待又忐忑的目光中,林语姝将茶水一饮而尽。 “大小姐且在这儿多歇息一会儿,我和春桃去那边的院子找找。” 碧儿语气兴奋,她不用被发卖了! 林语姝点头,示意春桃跟着碧儿去找。 春桃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显然她也知道这个碧儿有问题,却不能违背自家小姐的命令。 等两人消失在拐角,林语姝从袖中拿出一颗清毒丸吃下。 身体上的燥热慢慢褪去,林语姝眼神恢复清明,她慢慢趴在石桌上,做出一副不能自已的难受模样。 片刻后,有脚步声在林语姝身边响起,那脚步很轻却很急,带着计谋得逞的迫不及待。 林语姝被人扶起,她紧闭着双眼,能闻到身侧传来的女子馨香。 桃花粉的香气,甜腻而浓郁,是柳媚常用的香粉。 七拐八绕地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最终停在一间硕大的客房前。 林语姝微眯着眼睛打量着四周,这是…… 林语姝突然有些佩服柳媚,她在算计别人的时候,显得格外聪慧。 前世林语姝曾到***府做过几次客,她知道这是***府最大的客院。 是平阳***给太后准备的院子。 平阳***怀宁安郡主时格外艰难,经常卧床不起。 太后思女心切,经常出宫来探望平阳***,那时太后住的就是这个客房。 从此以后,这个客房就轻易不再给其他人住。 这些都是前世宁安郡主告诉她的,正因如此,林语姝才能明白柳媚的险恶用心! 她若是在这个房间里和太子不清不楚地发生点什么,必定会惹得太后和平阳***不喜。 这样一来,即便林语姝嫁给太子成了太子妃,她的处境也会变得不妙。 一箭双雕! 林语姝心中冷笑不止,柳媚为了算计她还真是费尽心机! 吱呀…… 房门打开,屋里扑面而来一阵浓香,香气中有浓郁的依兰花气味。 柳媚扶着林语姝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心跳得很快,她虽然经常胆大妄为,但算计太子,对她来说还是太刺激了。 但只要这次成了,等日后她成了皇子妃,还怕太子这个病秧子作甚! 柳媚慢慢将林语姝放在床榻上,正准备离开,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有些像安神香。 紧接着柳媚便感到头晕眼花,四肢酸软无力,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林语姝从床上坐起,眼神幽暗地看着晕倒在地上的柳媚,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手指挑起柳媚的下巴,林语姝生硬地掰开她的嘴,拿出曾经为招弟准备的逍遥散,对着柳媚的喉咙猛地灌了下去。 林语姝贴心地帮柳媚脱掉外裳,省得一会儿太急切,来不及脱,再放下帷幔,林语姝转头离开了屋子。 碧儿费了不少心思才甩掉那个春桃,刚刚春桃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贼,碧儿心虚得直冒冷汗。 还来得及,碧儿脚步加快,向着太子休息的院子走去。 “柳小姐有事相求,她还说必会报答孤?” 太子被柳媚的丫鬟传的话勾得心痒痒,这个柳媚外表纤弱妩媚,内里却风骚得很。 和太子小时候最喜欢的宠物非常像,那是一只西域小国进贡的雪白波斯猫。 本来使者想要将猫送给太后或者皇后,可惜太后有旧疾,为了太后安康,明帝不许后宫养猫。 那只软团雪白的可爱小猫,就落在了太子手中,太子对它爱不释手。 但是慢慢的,每每看到柔弱可欺的小猫,乖巧地舔着太子手心中的糕饼时,他胸中总会升腾起一股难言的欲念。 那时的太子并不明白,直到有一天,他按捺不住心中所想,戳瞎了小猫的眼睛,砍断了小猫的四肢和尾巴。 那一刻,太子郁闷在心中的欲念终于得到释放。 而柳媚,就像那只猫一样,貌美又柔弱可欺。 在碧儿的指引下,太子来到了一个客房外,将身边护卫全部留在门外,太子淫笑着独自走进屋内…… 第77章 旧友重逢 收拾完柳媚,林语姝一边继续在花苑里逛,一边找春桃。 在满园姹紫嫣红中漫步,林语姝的心思却还停留在刚刚的客房里。 她实在忍不住好奇,不能人道的太子,中了媚香会怎么样? 原本想着让赵王注意到柳媚,但可惜,到底还是便宜了那个变态太子。 林语姝不打算走太远,等会儿还得赶过去看热闹。 正走着,远远看到一棵茂盛的玉兰树下,一个纤细如兰的女子正在树下赏花。 淡紫色华丽的裙装,静静地站在漫天飞舞的玉兰花瓣中,好似这世间凡尘俗事与她皆无关,有种遗世而独立的美。 林语姝心头一暖,那是…… 宁安郡主,南淑宁。 走到南淑宁身侧,林语姝轻轻从她肩头上拂去一朵玉兰。 南淑宁转头看到了林语姝,露出一个温和友善的笑。 “我记得你,你是灵鹫堂画技小测的榜首,将军府大小姐,林语姝,可对?” “宁安郡主记得没错,就是我。” 林语姝的目光坦坦荡荡,还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让南淑宁忍不住想亲近她。 南淑宁身份特殊,虽然贵为郡主,但她的身体里却流着一半北辽皇室的血。 很多人因为她受太后和明帝的宠爱而来巴结她,但在她们或探究或不屑的眼神里,南淑宁看得出这些人将她看作是异类,是半个敌人。 她与她母亲平阳***不同,平阳***是太后亲生女儿,明帝的亲妹妹,是血脉正统的堂堂***。 而她却是北辽质子的女儿,这重身份她永远无法摆脱。 若大周与北辽开战,她是有资格被祭旗的人。 所以南淑宁表面端庄温柔,内心却小心翼翼,生怕弄丢了明帝与太后的喜爱。 南淑宁并不贪心,权利和金银都是身外之物,她只想安安稳稳地活着,找个心意相通之人,平安过一生就好。 眼前的林语姝似乎看穿了她深藏在心底的惴惴不安。 “郡主面色偏白,身体羸弱,有心悸体虚的症状,实在不宜多思多虑。” 南淑宁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她的确有心悸的毛病,在很小的时候犯过几次病,每次都很凶险。 后来还是沈家老太爷出手,给南淑宁治了几年以后,才渐渐不再犯病。 “原来林大小姐还精于医道,果然人不可貌相,想必世人看到林大小姐,皆会被你的美貌所吸引,却想不到你如此博学多才。” 林语姝被她夸得面色发红,南淑宁总是这样温婉又阳光,像一株永远开不败的向阳花。 “郡主谬赞,我曾久居箐山县,有幸得到一个老游医的指点,才敢在郡主面前搬弄一二。” 南淑宁与林语姝闲聊了许久,越聊越觉得与她相见恨晚。 “我一见你就喜欢,我略长你两岁,你叫我淑宁,我唤你姝儿可好?” 林语姝刚点了点头,远处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南淑宁柳眉微蹙,对身后的丫鬟说:“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不一会儿,丫鬟回来禀告:“回郡主,是将军府表小姐柳媚身边的丫鬟,吵着要闯天然居,说是要找……” 丫鬟顿了一下,偷偷抬眼看了林语姝,“说是要找将军府大小姐。” 南淑宁讶异地看着林语姝,随后摇摇头。 “既然是找林大小姐,为何要闯天然居,更何况今日天然居没有人守门,为何要‘闯’,闹出这么大动静?” 眼看丫鬟无法回答,南淑宁拉着林语姝说:“走,你随我去看看,既然是找你的,总得过去露个面,省得传出流言蜚语,对你不好。” 林语姝心中温暖,南淑宁还是像前世一般维护她。 她的朋友,回来了。 此刻,碧儿站在***府最大的客院天然居的门前,不停地哭,周围引来了好多人。 其实碧儿根本不敢硬闯,只能靠哭声吸引人来围观,门口守着的护卫是太子的人,她要是硬闯,下一秒便会身死魂销。 “你们让我进去,将军府的林大小姐就在里面,凭什么拦着我……” 碧儿大声哭诉。 “这是怎么回事,林大小姐被平阳***关进客院里了?” “你看仔细,那守门的人明明是太子的贴身护卫……” “怪不得那丫鬟哭得如丧考妣,原来是被太子……” “嘘,太子可不是你我能议论的!” 周围看热闹的夫人小姐议论纷纷,在碧儿短短一句话里,猜出了好几个版本的故事。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惊动了平阳***,平阳***缓缓走来,周围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 “这是怎么回事?” 碧儿扑通一下跪在平阳***的脚下。 “请***做主,将军府的林大小姐现在就在这个客院里,可门口这几个护卫却不让我进去找林大小姐!” 平阳***打量了一下碧儿,“你是林大小姐的贴身丫鬟?” 碧儿的哭泣骤然噎住,“我、我是林府里的丫鬟……” 她只能这样说,毕竟她根本不是林语姝的丫鬟。 平阳***看着门口的护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自然认得出这些是太子护卫。 对于林语姝她有印象,是个长得极美丽的姑娘,而太子的品行她也大概清楚。 平阳***的眉头蹙起,太子的胡作非为基本都在东宫里,这一次却闹到了她府上,还是在春日宴上,当真让人厌烦。 此事她必须要妥善处理,若是传出去,不只是太子声誉受损,林语姝一辈子的名声更会毁于一旦。 平阳***身边的老嬷嬷极有眼力,连忙拉住哭泣的碧儿,一边让她别再说话,一边驱散人群。 “太子今日身体不适,在客院休息,大家莫要打扰。” “一会儿我带人帮你找林大小姐,你莫急。” 碧儿眼看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人,就要这么被轰走,心里急了。 “***您要为林大小姐做主啊,她一定是被太子殿下掳走的……” 刚准备离开的人群又停了下来,一个个竖起耳朵。 平阳***没见过如此没有眼力的坑主丫鬟,脸上带了薄怒。 “莫要胡说,太子在客院休息,林大小姐怎会去打扰。” “是、是奴婢亲眼看到的!” “你胡呲什么!” 碧儿的话音未落,一道身影从人群中艰难挤过来,厉声怒斥她。 第78章 去哪儿了 春桃一脸怒气地冲了过来,眼神如刀,恨不得剁了碧儿。 她早猜到碧儿心怀鬼胎,却没想到她胆子如此大,竟然敢在平阳***面前胡说八道,诋毁林语姝。 “我家小姐怎会跑到太子休息的客院里?不久前我还在和你一起找柳小姐,你怎能亲眼看见我家小姐进了客院?” 碧儿被春桃逼问得害怕,低着头装哭,“那你说,林大小姐去哪儿了?” “我……” 春桃说不出来,她也在找她家小姐,不过春桃比碧儿机灵,并不搭理碧儿的问话,转头看向平阳***。 “回禀***,奴婢春桃是林大小姐身边的丫鬟,而这个丫鬟叫碧儿,是柳国公府的柳小姐的贴身丫鬟。” “哦?那我倒是不明白了,为何柳小姐的丫鬟不好好伺候自家主子,跑到这里哭着找林大小姐是为何?” 平阳***的话,吓得碧儿浑身发抖,根本不敢回话。 “回***,半个时辰前碧儿跑来找我家小姐帮忙,说是柳小姐不见了……” 春桃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条理清楚地讲了出来。 平阳***盯着碧儿,这个丫鬟明显有问题。 “所以你先找自家的柳小姐,后又跑来找林大小姐,怎的两个小姐都在你身边不见了?” “此事涉及两位小姐,看来需要将你送去官府,你才肯说实话。” 碧儿吓得面无人色,砰砰地磕头告罪,“求***饶恕奴婢,求***饶恕奴婢……” “来人!” “且慢。” 林青柔越众而出,笑着对平阳***说:“***请听我一言,不管这个丫鬟嘴里有多少假话,但我们将军府的两位小姐确实不见了,此刻将这个丫鬟送入官府,再去寻找两位小姐,恐怕就有些晚了,万一她们二人出了意外……” 林青柔了解柳媚,她确定碧儿是奉了柳媚的命,来陷害林语姝。 但不明白为何柳媚也消失不见了,不过没有关系,她们两个谁出了事,林青柔都高兴! “是啊,不如先去客院里瞧瞧,万一两位小姐真的在客院里呢。” “你不懂,万一客院里面有我们不该看的东西……” “毕竟事涉太子,总要考虑皇家颜面。” 平阳***听着众人的议论声,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这场景多么似曾相识啊! 当年她与北辽质子相爱后,有了淑宁,那些平日里将礼义廉耻挂在嘴边的高官显贵,那些最爱显摆自己心胸宽广的贵妇人们,他们的话、他们看向她的眼神,有毫不掩饰的无礼与恶意。 人言可畏,积毁销骨。 平阳***本想安抚众人离开之后,再进客院查看发生了何事,但眼下情况显然是不行了。 她不能眼看两个女子的清白在三言两语间被毁,哪怕真的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太子也理应承担。 想通之后,平阳***准备带人进客院,刚走到屋门口,里面就传出了女子的痛呼声。 “还真有女子在里面,白日宣淫太可耻了!” “这是哪位小姐?” “定然是将军府的林大小姐,听说她一直被养在庄子上,没被好好教养过。” “那可不一定,你们忘了柳小姐前几日的那一舞动京城……” 几个世家公子哥越猜越开心,恨不得当下设个赌局来。 就在这时,宁安郡主南淑宁走进客院。 “母亲,发生了何事,大家怎么都聚在此地?” 不等平阳***说出缘由,就有眼尖的贵妇人看到了南淑宁身后的林语姝。 “这不是将军府的林大小姐吗?” “她在这儿,那里面的就是……” 林语姝装作一头雾水的样子,直到听见碧儿说她在客院里面时,才开口。 “我从未进过这个客院,不知碧儿为何要如此说。” 碧儿在看到林语姝的那一刻,脸色就犹如死人一般,她已经猜到自家小姐现在在哪里了。 平阳***脸色难看,沉浸宫中多年,她什么手段没见过。 从碧儿咬着林语姝在客院里不放的时候,她就知道今日之事除了太子闯祸之外,还有另一个可能,就是有人要借太子毁了林语姝。 但现在林语姝好端端的站在这儿,而碧儿脸色骤变,呵,只怕是设局之人没害成别人,反而害了自己。 就在众人说话的这一会儿,屋里面又接连传来好几声惨叫,一声比一声凄厉。 而眼前这些人,明明听到了,却并不打算做些什么。 林语姝心中冷笑,好事之徒们只会将别人的悲痛当成下酒菜,多听几声惨叫,回府后他们便能多喝二两酒。 事已至此,今日不进去是不行了。 平阳***大手一挥,几个家丁按住门口的护卫,一脚踹开房门。 “嘶!” “这是!” “呕……” 屋里一片淋漓血红,血腥味扑面而来,熏得好多人直欲呕吐。 床上纱幔后的人仿佛听不到屋里进了人,不停地低头啃咬着瘫在床上的另一个人,他每啃一下,床上的人便抽搐一下,发出一声惨叫。 家丁上前掀开帘子,饶是有了心理准备,众人还是被眼前一幕惊得头皮发麻。 几个胆子小的小姐,吓得直接哭了出来,连忙跑出屋子呕吐。 床上胡乱丢着几件被扯碎的衣裳,血液顺着床单,滴答滴答地流下来。 不着寸缕的女子全身没有一块好肉,浑身上下布满了咬痕、抓痕。 最严重的咬伤在大腿上,直接被咬掉了一块肉。 而除了腿上的伤口在流血之外,柳媚还如小产了一般,不停溢出的血顺着床单流了一地。 此刻的柳媚已经气若游丝,只在太子啃咬的时候才能发出一声惨叫。 太子状若疯魔,一手在柳媚身上不停抓挠,另一只手拿着一个……柱状的玉石,上面沾满了血。 哪怕此刻身边骤然多了如此多的人,太子依然没有清醒,一口咬在柳媚的肩膀上,仿佛一个嗜血吃肉的鬼怪。 眼前场景冲击力太强,所有人都被惊得呆住。 平阳***最先反应过来,狠狠一个耳光扇在太子脸上,将本就头脑不清的太子直接打晕。 顺手拉上纱幔,让众人退出去,再招太医入府,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让林语姝赞叹不已。 平阳***雷厉风行,处事干脆果决,果然有皇家风范。 但这件事太过惊世骇俗,明日流言蜚语便会传遍大街小巷,到时必然震惊朝野,甚至惊动圣上,太子和将军府,还有柳国公府都要受到牵连。 南淑宁在府门口送宾客出府,林语姝并没有着急走,她知道南淑宁今日受惊了。 一个有心悸的人受到惊吓,极有可能犯病。 此事发生在***府,南淑宁必须打起精神来帮助母亲应付一切。 等到送走所有宾客,南淑宁才算松了一口气。 这时,她察觉到自己的心口微微抽痛。 第79章 经商鬼才 看出南淑宁的不适,林语姝上前扶住她,从怀中拿出她早早准备好的药丸。 “快吃下去。” 南淑宁有一瞬间的迟疑,她知道林语姝懂些医术,但她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 更何况,她们二人今日才认识,吃她的药…… 但南淑宁转瞬便接过林语姝的药丸,吃了下去,动作没有一丝迟疑。 林语姝反倒是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南淑宁会这样信得过她。 “你就不怕我下毒害你?” “怎会,你我虽然今日第一天认识,但我总感觉我认识你已经很久了,仿佛上辈子就是朋友,而且……” 南淑宁狡黠一笑,“此刻只有你我二人,我若出事,你也逃不了。” 南淑宁和林语姝笑作一团。 如此甚好,南淑宁并不是轻信他人之辈,坦荡又有智慧,林语姝放心了。 “你这药是自己制的吗?真的有用,我感觉好多了。” 南淑宁惊喜极了,服下药丸才一盏茶的时间,她心口的抽痛彻底消失。 林语姝给她的药丸,效果竟然与当年沈老太爷的药不相上下! 她这是交了个什么神仙朋友! “不过是受老游医的指点而已,要是好用,我多做些给你备着。” 林语姝也不多留,确定南淑宁不会犯病,才准备离开。 离开时,平阳***出来相送,今日之事差点牵扯到林语姝,平阳***觉得有些对不住她,心里有些愧疚。 但林语姝表现得十分大方体贴,让本就很欣赏林语姝的平阳***更是心生喜爱。 在听说林语姝可以做出治疗心悸的药时,平阳***就彻底打心眼里喜欢上了林语姝,给了林语姝一枚玉牌。 “以后用这个玉牌可以不用下帖子,直接拿玉牌来找南淑宁。” 林语姝在看到玉牌的那一刻,突然有些眼眶发热。 前一世,在南淑宁远赴北辽和亲之前,平阳***也送了她这样一块玉牌,而她还没来得及使用,南淑宁就已经远嫁他乡…… 林语姝珍而重之地收起玉牌,向平阳***告辞。 出了***府,林语姝并不急着回去。 此刻林青柔必然以最快的速度回去告状。 林青柔见证了今日的丑事,她绝不会放过这个抹黑林语姝和柳媚的机会,定会添油加醋地讲给老夫人听,林语姝可不想现在回去承受老夫人的怒火。 难得出府一次,林语姝要去办点正事。 她来到了南市,南市大都是小作坊小食铺,在南市最深处,是一片破砖烂瓦的乞儿窟。 乞儿窟里面住的大多是乞丐,还有一些贫困潦倒,无家可归的人。 和上一次去长生铺一样,林语姝挑了一家成衣铺,让春桃帮她打掩护,她跳窗从另一条街穿到乞儿窟。 乞儿窟里的很多房屋都没有屋顶,有些甚至倒塌了大半, 住在里面的人用木板和油布,勉强搭起来挡风遮雨,权当成屋顶。 乞儿窟里面到处散落着垃圾和粪便,随着天气日渐炎热,乞儿窟里到处都散发着恶臭。 帷幔下的林语姝频频蹙眉,这里比她想象的还要贫穷破败。 她前世没来过乞儿窟,只知道她要寻找的人住在这里。 林语姝在脑海中不断回忆她要找的人的相貌,再去分辨眼前蓬头垢面的人。 一直找到乞儿窟的最边缘的地方,一座用破布、树枝和破砖堆砌成的屋子出现在林语姝眼前。 这屋子虽然破漏不堪,但屋外收拾得相当干净,甚至还用枯树枝在门口围出来一小块院子。 院子里整整齐齐种了一排林语姝叫不上名字的菜,绿油油的充满生机。 林语姝有种感觉,她要找的人,就住在这里。 “请问有人在吗?” 半晌没有人出来,林语姝耐心地又喊了一遍。 “门”的位置是一块半人高的木板,木板上面挂着墨蓝色粗布帘子。 此时,一双眼睛躲在粗布帘子后面偷偷看着林语姝。 “你是谁?”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粗布帘子后面响起,带着几分警惕。 “我来找个人,名叫柱子,可是你?” 男人刚要摇头否认,就听到林语姝继续说:“我来多谢他上次帮的忙,给他送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 男人的手紧紧攥着银子,眼神中的渴望像是要溢出来,他现在太需要银子了! 有了银子,阿妹的病就有救了…… 可是……这不是给他的银子,他不能要,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深呼吸了几口气,男人死死咬住牙,下定了决心,对着林语姝说:“你找错人了!” 说完就转身回去,好像生怕自己会反悔一样。 林语姝满意极了,这个人品行极佳,明明没有给他妹妹治病的钱,却坚决不打别人银子的歪主意。 这个人,就是前世南怀朔手下的经商鬼才,萧修远。 按前世轨迹,南怀朔会在两年后遇见萧修远,那时的他正跪在街边,卖身葬妹。 南怀朔原本不想理会,是林语姝心软,坚持让小厮给他送了十两银子,毕竟她也是有哥哥的人。 谁知萧修远是个实心眼的,非要将自己卖给出钱的人。 南怀朔此时来了兴趣,让小厮告诉他:“钱是五皇子南怀朔给的,若要报恩,找他即可。” 事情是林语姝做的,钱是林语姝坚持给的,但最后,萧修远只知道南怀朔,一心效忠他。 这辈子,林语姝拨乱反正,经商鬼才将是她的人! 林语姝叫住萧修远,此时的他面容消瘦蜡黄,干枯的头发,干裂的嘴唇,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你可是有何难处?我这人平日里乐善好施,最看不得别人受苦,碰到我算是你的福气。” 萧修远有些迟疑,眼前的女子年纪不大,但衣着干净华丽,气质淑雅高贵,出身定然不凡。 可是她为什么要帮自己呢?她有什么目的? “不必了,多谢……” “不要我帮忙算你有男子气概,但若因为你拒绝我的帮助,而让家人受病痛折磨致死,那你的亲人就是你亲手杀死的……” 萧修远闻言,全身猛地一抖,眼中满是纠结、不甘和绝望。 半晌,他疑惑地看着林语姝,“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闻到了这院子里面浓浓的药渣味儿。” 萧修远眼中的警惕慢慢散去,换上了卑微绝望的神色,扑通一下跪在了林语姝面前。 “若小姐能救我妹妹一命,我萧修远愿做牛做马报答小姐!” 第80章 撕下伪装 林语姝随着萧修远进了屋子,屋子里只有几个破烂不堪的椅子,一张晃晃悠悠的桌子。 唯一一张床上面铺着布满布丁的薄被子。 屋里与屋外一样,虽然破败简陋,但干净整洁,看得出住在里面的人即便身处陋室之中,也在坚持好好生活。 若不是萧修远冲着被子说话,林语姝压根没看出来被子里面还裹着个人。 “这是我妹妹,自小身体就不好,大夫都说她需要好好进补调养,她若生在富裕家庭,这病便不算什么,偏偏她生在我们家里,就算砸锅卖铁,也只能换她十年寿命……” 萧修远眼眶通红,他愧疚地看着床上瘦弱不堪的妹妹。 父母去世早,长兄如父,是他没本事才让妹妹没钱看病,现在大夫都说她活不到明年。 萧修远看着林语姝,再次深深拜倒。 “小姐若是觉得我值几个银子,那便买下我,只要能救我妹妹,从此以后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林语姝趁着萧修远下跪的时候,偷偷给床上的女孩把了脉,脉搏虚弱无力,好像随时会断掉。 她整个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只凭毅力吊着一口气。 萧修远果然不一般,在林语姝看来,他妹妹最多还能活半年,而前一世的萧修远硬是让她活到了两年后。 只是这样的活着,或许不如痛快的离去。 好在他妹妹的病只需要进补即可慢慢痊愈,至少每月一只老参,真不是一般平民百姓家能负担得起的。 “今日我找错地方才遇到你们兄妹,也是你我有缘,这十两银子你先拿着,我那边有几个铺子最近缺人手,等你妹妹情况稳定的时候,你再来找我,我给你安排个活计。” 萧修远“砰砰”又磕了两个头,太过用力,额头上流出血来。 “小姐救命之恩,萧某永世不忘!” 又嘱咐了他一些进补相关的事情,林语姝才走,走的时候只告诉了萧修远自己姓林,其他的一概没说。 林语姝怕萧修远真的来将军府找她,此事她暂时不想被老夫人她们知道,而且毕竟刚见过一面,若是让萧修远知道她的出身,生出其他心思…… 林语姝相信萧修远,但她不想去考验人性善恶。 外祖母那边已经动手,想来最近一段时间,母亲陪嫁的那二十个商铺,就可以回到林语姝手中。 到那时,便是萧修远大展身手的时候。 林语姝匆匆赶回成衣铺,又一次一件衣服没买,大摇大摆地走了,留下店小二独自在风中凌乱。 刚一回府,李嬷嬷一脸不善,带人围了上来。 “大小姐,老夫人有请。” 在前往慈安院的路上,林语姝故意贴着李嬷嬷走,还不时低头和李嬷嬷说几句话。 身后跟着的三个嬷嬷不时对视一眼,心中充满疑惑,这李嬷嬷与大小姐关系不错啊! 慈安院屋里老夫人、二老爷、二夫人和林青柔都在,仿佛等待审判林语姝一般,个个盯着她看。 林语姝重活一次,这点阵仗可吓不到她,她从容地行礼问安。 就听老夫人厉声喝了一句:“跪下!” 二夫人瞪着跪在地上的林语姝,语气悲愤:“你祖母可怜你一人在庄子上孤单,我和你舅舅也心痛你小小年纪独自在别院生活多年,这才将你接了回来。” “谁成想竟然接回来个灾星!你如此行事,怎么能对得起我们,对得起将军府?!” 二老爷林明朗长叹一声:“家门不幸啊……” 老夫人接着说:“今日之事你自己坦白吧,都做了什么,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千万别想着诓骗我们!” 林青柔一副为了林语姝好的样子,温柔劝道:“长姐莫要害怕,把事情都说出来,祖母会帮你的。” 林语姝一脸疑惑:“不知祖母让姝儿坦白什么?” “还想狡辩?!当真冥顽不灵,柳媚的事情你做了多少手脚,还不老实交代!” 二夫人脸上虽然悲愤,但心中痛快极了,柳媚彻底倒了,再也不会影响她女儿的前程。 “柳表姐的事情?” 林语姝继续装傻,“柳表姐在湖边不见的时候,碧儿来找我帮忙寻柳表姐,但很可惜,那时我们没有找到柳表姐……” “够了!” 老夫人满脸不耐烦,对林语姝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柳媚伤势严重还在昏迷,暂时留在***府,由太医诊治。 这也是平阳***的意思,毕竟事情发生在***府上,她总得做点什么。 而柳媚身边的那个丫鬟,碧儿,被送了回来。 老夫人得知此事时,气得直接晕了过去,醒了之后狠狠审了碧儿,这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老夫人痛心疾首,媚儿虽然比她母亲聪明,但实在聪明得不够多,她竟敢算计当朝太子! 但最让老夫人生气的是,柳媚的算计竟然被林语姝躲了过去,自己却折在里面! 李嬷嬷过去的劝告,老夫人并不当真,她从来都没有将林语姝放在眼里,哪怕这次她夺得榜首,老夫人也没想撕破脸。 这次却不同了! 听了碧儿说的话,老夫人不相信林语姝可以躲得过去,哪怕走狗屎运躲了过去,媚儿绝不会被太子…… 这个林语姝有问题,大有问题! “我问你,碧儿说最后见你是在一个凉亭里,你独自休息,而碧儿和你的丫鬟去寻媚儿,可对?” “没错。” “那之后你去了哪里?” “我当时稍有些不舒服,休息了一会儿,但我想着柳表姐还没找到,心里总是放不下,便去花苑深处继续寻找,还偶遇了宁安郡主。” 林语姝一脸不解,“不知祖母认为姝儿做了什么?还是说碧儿说了什么,让祖母误会了,不如让碧儿和我当面对峙,免得祖母您误会……” 老夫人被噎住,怎么对峙? 问林语姝喝了媚药为何没事,还是问她明明应该被柳媚送到天然居,怎的天然居里的人变成了柳媚? 老夫人本以为众人一起施压,林语姝慌乱之下,保不齐会说出真相。 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淡定从容。 果然不容小觑! “不必多说了,今日起,你就留在院中,无事不得外出。” 第81章 李嬷嬷 老夫人终于撕下了伪装,她不管林语姝是否真的无辜,在她心里林语姝已经被定了罪,那就要接受惩罚。 “姝儿遵命,不过……” 林语姝从怀中拿出一块双龙戏水的玉牌,面色为难。 “不过平阳***给了我这块玉牌,让我无事时常去看看她和宁安郡主……” !!! 林语姝的话如平地一声惊雷,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林青柔手中的帕子几乎被拧碎,眼中的嫉妒都要溢出来。 林明朗和二夫人满脸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平阳***用当今圣上明帝御赐给她的一块上好碧玉,请能工巧匠雕琢,最后得了九块玉牌,也只有***府的贵客才能拥有。 全京城只有寥寥几人才有资格拿到***府的玉牌,全都是身份显赫尊贵的世家贵妇和小姐。 拿到这块玉牌的人,只要玉牌在身,几乎都可以得到太后和明帝的偏向。 甚至有人将此玉牌当做免死金牌的化身。 老夫人眼角抽搐,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既然是平阳***的一番好意,总不能辜负,那……除了去***府,平日就不要到处乱跑了。” 老夫人说话的气势突然弱了不少,她心中悔恨,这个林语姝收拾得太晚了! 眼睁睁看着林语姝安然无事地离开慈安院,二夫人和林青柔的面色都不好。 只有林明朗还算镇定,“母亲,既然姝儿得了平阳***的青眼,我们便不好再限制她的行动,不过……” 林明朗眼中精光一闪,“不过平阳***可没资格管姝儿的婚事,只要她的婚事还捏在母亲手中,她现在得到的青眼,将来都是咱们将军府的青眼。” 老夫人闻言面色稍缓,对,林语姝到底是将军府的小姐,还翻不出她的手掌心! 林明朗一家离开慈安院之后,老夫人叫来了李嬷嬷。 “去打听一下,是谁帮媚儿弄来的媚药!” 柳媚身边伺候的不过三个丫鬟,一个嬷嬷,她们刚来京城一年,媚药如此灰色的东西,她们不可能知道去哪里弄。 府中定然有人帮柳媚! 李嬷嬷低头应着,转身走了出去。 李嬷嬷前脚刚走,门口的徐嬷嬷走了进来,“回老夫人,这个事情老奴有所耳闻。” “哦?你说说。” “老奴曾见过李坦帮表小姐在府外添置东西……” 李坦?!李嬷嬷的儿子! 老夫人淡淡地打量着徐嬷嬷,徐嬷嬷也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地位仅次于李嬷嬷。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回老夫人,今日领着大小姐回来的时候,李嬷嬷和大小姐避着人,低声聊了许久,这事其他两个婆子也看到了……” 老夫人心中咯噔一声,不过神色不变,李嬷嬷在她身边伺候了几十年,老夫人不会轻易受徐嬷嬷挑拨。 更何况最先提醒老夫人要注意林语姝的人,本来就是李嬷嬷。 “还有,我听底下的婆子说起过,去箐山县接大小姐回府的时候,李嬷嬷曾在望山村带人闯进大小姐的屋子搜查,但什么也没搜出来,后来李嬷嬷听了大小姐的话,打了进屋搜查的下人一顿板子……” !!! 这件事老夫人听到的与徐嬷嬷说的并不完全一样。 李嬷嬷说的是,那日没搜出东西,林语姝咄咄逼人,她无奈之下,打了几个婆子小厮,只是为了堵住林语姝的嘴。 现在想想确实不对,林语姝是何人,无权无宠空有大小姐身份。 而李嬷嬷可是老夫人身边第一得力之人,怎会被林语姝逼地打了自己人一顿板子。 如果徐嬷嬷说的是真的,那李嬷嬷的举动就有深意了。 难道李嬷嬷在箐山县时就已经被林语姝收买? 后来在老夫人面前提醒的话,不过是为了撇清关系? 柳媚的药若真是李嬷嬷的儿子帮忙买的,那李嬷嬷岂不是早就知道柳媚的计划。 要是李嬷嬷将此事告知林语姝,让林语姝早做准备的话,柳媚被坑就有情可原了…… 老夫人心思急转,现在不能打草惊蛇,最好再观察观察…… 刚进碧霄院,春桃便忍不住问:“小姐,刚刚路上你和李嬷嬷说了什么?” 小姐回府之后竟然和李嬷嬷咬耳朵,简直吓呆了春桃,春桃猜不到林语姝的用意,只能直接问出来。 “没什么,不过是告诉她府外有几个不错的私塾,收费不贵,夫子的学问还好。” “啊?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翠竹打听到李嬷嬷的孙子到了入私塾读书的年纪,最近正准备寻个合适的私塾……” 林语姝不过是故意在另外三个婆子面前做出这样的举动,加上之前望山村给李嬷嬷下摄魂散的事情,老夫人很有可能会对李嬷嬷的信任产生动摇。 早晚是有用的棋,她不过是先下了而已,有备无患。 —— 东宫。 “太子如何了?” 皇后焦急地问太医。 “回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本就体弱,这次吸入了大量媚香,彻底掏空了太子的体力与神志,只怕……只怕太子会昏迷几天……” “那他会醒吗?” “娘娘放心,太子殿下福泽深厚,定会醒来,只是醒后的一年里,不能再出任何闪失,否则……” 皇后的心凉了下来,太医的这些话很早以前就说过,太子已呈现出濒死之相,顶全太医院之力,最多再保太子两年。 如今,被那个该死的贱人柳媚陷害,竟然生生缩短了一年! 该死! 皇后狠毒了柳媚,这个贱人为了攀附太子,竟然使出这样龌龊卑鄙的手段! 皇后原本想立刻抓了柳媚下狱,罪名是行刺太子。 可是,皇上却不允许,还骂她头脑不清醒,这让皇后心里更恨了! 皇后攥紧拳头,精致的脸上杀意澎湃,等太子醒来之后,找个机会杀了柳媚…… 这一等,半个月过去了。 这半个月里,柳媚先醒了过来,现下回到了将军府中修养。 太子刚醒来,就看到守在他床边的皇后。 看到太子醒来,皇后欣喜地流下热泪,“我儿,你终于醒了,可让母后好生担心。” 太子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个笑,却失败了。 此刻的太子干瘦似鬼,浑身僵硬,连话都说不清楚,更别说笑了。 “母、母后,儿、儿臣……” “轩儿,你不用说了,母后明白,母后定会杀了那个贱人,替你报仇!” “不!儿臣要、要娶她。” 第82章 信 “什么?你还要娶那个贱人?那柳媚不仅心思深心肠坏,现在的名声也臭不可闻,就算让她做你的冲喜新娘,对你也没有多少好处。” 即便太子娶妻是为了冲喜,皇后也会在可选的女子里,挑出对太子最有用的那个。 比如之前的林语姝,她父亲官职虽低,但她二叔林明朗可是当朝尚书。 娶了林语姝还能拉拢林明朗。 而柳媚虽为柳国公嫡女,但柳国公府早已败落,且柳媚在京城的名声尽毁,娶她只会让太子的处境更糟。 “不,我就要她!” “你莫不是被那个狐狸精勾走了魂,娶个小吏家的女儿,也好过娶她!” 皇后越说越生气,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知道自己儿子的德行,但太子指不定什么时候会死,皇后根本不忍心管束他。 再说她的儿子贵为太子,想做什么不可以,那些贱奴能死在太子手下,是他们的祖上积德。 太子说一句话,要喘几口气才能缓过来说下一句。 “她有、有用。” 闻言,皇后的怒气慢慢平息,太子虽然平时是个混不吝,但脑子好使得很。 若不是受身体牵连,他哪里会做那么多混账事。 皇后心中认定自己儿子是被病痛折磨成现在的性子,若不然,等太子登基后,那一定是千古一帝,名垂千古。 此刻太子坚持娶柳媚,还说她有用,皇后深思了片刻。 “柳国公府不堪重用,将军府只是柳媚的外祖家,血缘不够近,难道你对柳媚还有其他安排?” “赵、赵王。” 皇后听见赵王二字,立刻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太子的性情只有亲近之人知道,外人只知道太子贪色而已。 但赵王却刚好相反,他暴烈的性子全京城人尽皆知,但朝堂中只有少部分人才知道,赵王好舞姬。 舞姬…… 皇后灵光一闪,原来如此。 只要太子拉拢到赵王,太子的地位绝对能屹立不倒。 至于太子还能活多久,太子不能人道,在皇位之争下,都是小事情,皇后坚信总能有办法解决。 —— 这半个月来,将军府也不太平。 柳媚被接回府之后,一直关在慈安院的厢房里。 听翠竹打探到的消息,老夫人先是生了大气,将厢房里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再然后厢房里恢复了平静。 老夫人在柳媚的厢房里,足足待了一个时辰才出来。 她们聊了什么,旁人或许不知道,但林语姝知道。 那日在***府,柳媚将林语姝放在天然居床榻上之后,突然晕倒,当时最有可能对她下手的人,只有林语姝。 最近一段时间里,林语姝的表现已经脱离了老夫人的掌控,让老夫人心生疑窦。 再加上,以柳媚的性子,必然将***府的事情推到林语姝身上。 只怕老夫人要出手对付她了,而老夫人不是二夫人,出手必然狠准稳。 可是,林语姝却无心应对,她的心思都飞到了边境。 前世的此时,大周与北辽开战。 那一场长达一年之久的向渊山之战,在遥远的燕州边境,已经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林语姝每日像走在热锅边的蚂蚁,坐立不安,心神不宁。 朝廷并没有公开这一战事,因而京城中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都不知道千里之外,已经有无数战士战死沙场,永远无法归家。 但林语姝知道,她不但知道战事紧张,还知道她父亲与兄长受了多少伤,多少次死里逃生才保住性命! 可是,林语姝无能为力,她什么也做不了,帮不到。 只能每日诵经百遍,祈祷父兄如前世一般,凯旋而归。 慈安院。 “你的消息是真的?” 老夫人眼角皱纹高高堆起,眼里精光一闪。 “消息是我从兵部打听到了,绝对属实。” 林明朗打听到大周与北辽已在边境开战,而他的大哥林明岳,被圣上任命为主将,此刻正与敌军浴血奋战。 而林明朗和老夫人凑在一起,商量着如何利用这件事,才能对将军府和他林明朗最好。 “最好的结果,莫过于林明岳获得军功,再战死沙场。” 老夫人微眯着眼睛盘算着。 林明岳与林明朗并未分家,让林明岳活着得到军功,那军功只是他的。 不如他死了,军功和圣上的感激与亏欠之情,都会留给将军府,留给林明朗! “这样的好事,可有些难。” 林明朗阴狠地说,“除非……只让他战死沙场……” 能不能立下军功,林明朗无法插手,但让林明岳战死沙场,还是有操作空间的。 “你说得没错,做人要知足,能让他死在战场上,对咱们府,对你,足够了。” 老夫人捻着佛珠,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这么多年来,他每次捎信来,都会问林语姝那丫头的情况。” 老夫人细细地琢磨,这件事如何操作。 “若是此时给他去一封信,说林语姝要被太子强娶做冲喜新娘,如何?” “母亲的主意太妙了!战场上最忌三心两意,若能让他分心,他离死也就不远了。” 母子二人相视一笑。 此时的林语姝刚从***府中出来,最近几日,她一直来看南淑宁。 北疆的战事早晚会人尽皆知,南淑宁身份尴尬,到时她一定如坐针毡。 林语姝提前来宽慰她,全当防患于未然。 林语姝正想着北疆战事,马车突然猛地停住,林语姝和春桃身体骤然前倾,差点跌出马车。 “怎么回事?!” 春桃厉声问道。 “回大小姐,前面有一队驿站信使,应该在送急信,咱们不得不让路啊……” “无妨,继续驾车吧。” 林语姝心知不是车夫的错,现在战事已起,每天都有战报送到皇宫,明帝也会下达各种各样的命令送到边疆。 八百里加急的信,无人敢阻拦耽搁,耽误了战事,可是掉脑袋的罪过。 信…… 林语姝心中一凛,光想着让南淑宁防患于未然,她怎么忘了她自己! “掉头,去北市成衣铺。” 第83章 八百里加急 到了成衣铺,林语姝轻车熟路地翻窗,来到长生铺。 她焦急地在长生铺楼上等待掌柜的到来。 她怎会如此疏忽! 前两日,翠竹曾打听到一个小事。 “府中的信鸽换了一批,听说是因为前两天死了好多只信鸽。” 什么情况会死这么多信鸽? 只有一个可能,有人向不适合信鸽生存的地方送信,为了保证信能送到,那人还送了许多。 京城如今已经是盛夏时节,南方更是潮湿温暖,只有北方,还处在春寒料峭之中。 将军府里有人给父亲送信! 只有老夫人才会如此做,老夫人想要害父亲!! 林语姝按着砰砰乱跳的心口,她需要冷静。 战场可不是小小信鸽能到的地方,只怕信还没送到,信鸽便被射了下来。 她能想到,老夫人也能想到。 所以老夫人在使用信鸽的同时,一定也派人从驿馆送信。 只是驿馆送信十分慢,老夫人心急,才同时放飞了很多信鸽。 一定是这样的,不管老夫人信中写了什么,父亲一定还没有看到! “在下一直盼着姑娘来照顾生意,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了。” 蒋掌柜一看到林语姝,眼神便冒光,仿佛在看一块移动的金锭子。 林语姝拿出一瓶摄魂散放在桌子上,她的摄魂散也不多了,经过她改良的这药虽然效果不如毒经中的那样好,但药材依然很难配齐。 蒋掌柜笑嘻嘻地看着摄魂散,“还是那个价?” “不,这次我不要银子,我要你用最快的速度,给燕州边境的主将送一封信。” 蒋掌柜的笑脸僵住了。 长生铺的确什么买卖都做,但很少插手朝廷政事和两国战事。 他们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小姐这就为难我了,在下虽然无能,但打探消息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此时的燕州,去不得……” “掌柜的,你可知道摄魂散怎么用?” 林语姝边说边作势要打开药瓶。 “别、别,小姐,我知道……” 林语姝笑着收回手。 蒋掌柜的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此刻他若是不答应,这摄魂散便会用到他身上,到时还不是林语姝说什么,他做什么。 蒋掌柜不想得罪这么一个有能耐的客人,咬了咬牙。 “这事我做不了主,你等我问问我们爷。” 林语姝心中焦急,但面上云淡风轻,含笑点头。 羽林卫所。 “送一封信到燕州边境?” 南容璟放下手中的公牍文书,剑眉蹙起。 上次接到燕州的密报里,除了抓住燕州细作之外,还写了北辽边境的异动,战事一触即发。 国事为重,南容璟立刻进宫面圣禀告此事,他最近一段日子一直忙着配合兵部,调配粮草,运输军资。 战事越来越紧张,林语姝竟然在此刻托人寄家书…… 战场上最忌讳将士被家书干扰分心,一般只许将士们写信给家里,家里的信只能等大战之后才能送到他们手中。 但林明岳是主将,他的信没人会拦。 林语姝这是在做什么? “先答应下来,将她的信送来给我。” 蒋掌柜再次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封信,信封上泛着淡淡珠光,墨水散发着兰花的香味。 还……真讲究。 南容璟低头一看,发现信封竟然没有封口,难道她知道会有人看信里内容? 南容璟更好奇了。 信中娟秀的字迹,絮絮叙说着思念之情,字里行间皆是对她父亲和兄长的关切与嘱托。 信里还回忆了林语姝与林江小时候的趣事,信的最后,林语姝才写到自己,说她一切都好,切不可随意听信妄言。 童年趣事,妄言…… 南容璟福至心灵,原来如此。 他将信封装好,递给木殇,“将这封信和军报一起发出去,八百里加急送到主将林明岳手中。” “是!” 出长生铺之前,林语姝一再嘱托蒋掌柜,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送到燕州。 她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只盼着父亲能先收到自己的信,能看明白自己信中的含义。 老夫人从来没让林语姝给父亲写过信,父亲并不认得她的字。 所以,林语姝在信中写了只有她和父兄才知道的儿时之事,就是希望在两封内容完全不同的信送到林明岳手中时,林明岳能区分出真假。 回府之前,林语姝又偷偷去看了看萧修远兄妹二人。 萧修远的妹妹萧韵,如今已经可以坐在床上说话了,面色红晕了不少。 喜的萧修远一见到林语姝便下跪磕头,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肝脾肺都掏出来,献给林语姝,报答她的恩情。 “你可会做生意?” “回小姐,萧某别的能耐没有,但是做买卖还是有点头脑的。” 林语姝满意地点了点头。 萧修远太谦虚了,要知道她妹妹光吃药每个月花费至少十两银子,是普通平民家近半年的花销。 他一个人能养他妹妹这么多年,靠的就是他不停地做各种买卖,以及他出色的商贾头脑。 “再过一两个月,你到我店铺来帮忙,到时我会让柱子来通知你。” “萧某定当竭尽所能!” —— 慈安院,厢房内。 “外祖母,您一定要相信我,害我的人就是林语姝,蠢笨木讷都是她的伪装,您一定要给我报仇!” “这几日你一直如此说,但你没有证据,况且宫中传来消息,太子那边已经承认对你情动不已,才犯下大错,所以……” “不!我不要嫁给太子!” 老夫人看着昔日娇美的外孙女,如今变得疯癫无状,心里除了心疼之外,更多的是不耐。 “好了!” 柳媚的哭声戛然而止,但眼神中充满了浓浓的不甘与恨意。 “现在的结果对你是最好的,就算你能证明是林语姝害了你,但是房中的媚香如何解释?又是谁将太子引到客房中?” 柳媚沉默了,这次的事她太心急,做得太蠢。 若不是太子一力承担,光是这些手段足以证明她蓄意谋害太子,柳媚必死无疑。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不日宫中便会下旨,让你和太子完婚。” 柳媚的手死死攥着衣袖,指节泛白,双目充血,她不甘心! “你莫急,不管太子以前如何,柳国公府与将军府都会保护你,太子绝不会也不敢伤你性命。” “更何况,只要太子的身体调理好,大位还不是他的,到时母仪天下的就是你!” “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生下个儿子,只要有了儿子……” 柳媚刚刚疏解开的眉毛再次皱紧,她要如何有儿子! 春日宴那天客房里发生的事情,太过羞耻,柳媚根本无法和老夫人说。 太子……他不能人道! 第84章 冲喜新娘 可惜,太子不能人道的事情也只有些捕风捉影的传闻。 特别是在太子要娶妻的事情传出去之后,没有人相信他不能人道。 哪怕那日亲眼撞破他们二人丑事的贵妇人们,也都没往这方面想。 毕竟柳媚当时的样子,实在不像不能人道的人造成的…… 而真相是,太子不仅不能人道,还十分变态! 柳媚紧咬牙关,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太子就完了,那她也就完了! “如果太子的病一直不好,或者太子身子弱,不易有子嗣,可如何是好……” 柳媚泪眼朦胧地望着老夫人。 老夫人心下一软,柳媚和她的母亲还是很像的,可惜了她这么好的一个外孙女。 “你放心,若真是如此,皇后和太子绝不会作势不理,定然会想办法解决的……” 怎么解决? 柳媚想不通,但她脊背发寒,这感觉十分不妙。 “至于林语姝……你之前提到过赵王,这倒给我提了个醒。” 老夫人心中掂量着赵王的分量。 赵王不仅深受明帝器重和信任,更是手握实权,他手中掌管着两万禁军,京城内的安危尽在他一人之手。 既然柳媚嫁给了太子,将军府也算一只脚踏在了太子的船上。 若是能拉拢到赵王,到时太子也必然会高看将军府一眼,柳媚的处境也能好一些。 至于赵王残暴嗜杀的性子,都是小事,哪个大丈夫没点脾气。 “外祖母,你的意思是……” 柳媚绝望的眼中迸发出光亮,若是林语姝嫁给赵王,那她在太子府中也能有一席之地了! 而赵王的性子,林语姝必然会日日被打得皮开肉绽,想想都痛快! 老夫人笑着点头,“林语姝本来就是为了你和柔儿铺路的,如此正好……” 三日后,宫中内监前来传旨。 明帝命太子与柳国公嫡女柳媚尽快完婚。 不是赐婚,是命令他们尽快完婚。 想来太子出了这样的事情,已经惹得明帝十分不喜,连个赐婚的旨意都不愿意给他们。 柳媚铁青着脸叩头谢恩。 此刻,林语姝正在房中研究古本中的残局。 翠竹笑嘻嘻地将柳媚的事情告诉了林语姝。 “还有一件事,二夫人刚刚派人来通知小姐,三日后要去宝华寺斋戒两日,给表小姐祈福,让您做好准备。” 林语姝拨弄着手中的棋子,心思却转到了别处。 柳媚到底成了冲喜新娘,这件事彻底颠覆了前世的轨迹。 所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林语姝无法预知,这样的感觉并不踏实。 陪即将出嫁的姐妹去寺庙祈福是大周的习俗,但此刻林语姝却不能不多想。 柳媚如此恨林语姝,很有可能会趁着这次出府报复她,她需要提前做点准备。 “拿药炉来。” 三日后。 四辆马车停在府门前,二夫人一辆,林青柔和林雪卉一辆,林语姝与林芳一辆,柳媚独自一辆。 柳媚现在是准太子妃,地位不同往常,出门的排场都大了许多。 只可惜,春日宴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全京城都知道柳媚这个太子妃是如何得来的。 众人都没有说话,但林语姝能感觉到柳媚看向她时的眼神,阴鸷又得意。 得意? 林语姝心中了然,看来她猜得没错,这次祈福果然有猫腻。 宝华寺是京郊第一大寺,香火旺盛,平日里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 宝华寺共有两个供人祈福的宝殿,华光殿与采华殿。 平日里只有华光殿开着门,供平民百姓祈福上香。 后面的采华殿更宏伟庄严,配有几个专门供人休息的院子,这是专门供达官贵人祈福上香之处。 林语姝在心中嗤笑,众生皆不平等,连佛庙里也不能免俗。 身旁的林芳安静得几乎要与车窗帘融为一体,林语姝暗暗打量她。 样貌不算出众,但很秀气,文文静静的样子,很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味道。 林语姝努力回想前一世林芳的过往,发现她对林芳的记忆十分模糊。 只记得她好像嫁给了汝昌侯府的嫡次子,林芳作为将军府的庶出小姐,能嫁给侯府嫡子,本是个极好的婚事,可是…… 林语姝记得汝昌侯府的嫡次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听说他十岁的时候,屋里的丫鬟便都被他开了脸,是个十足的混货。 但林芳嫁人之后,还发生了什么,林语姝完全不记得了。 林芳的存在感太低,低到身边的亲人都记不住她的事。 现在想想,这个婚事受益的只有将军府和林青柔。 汝昌侯在朝中地位不低,将军府和汝昌侯府结亲之后,求娶林青柔的青年才俊几乎要踏平了将军府的门槛。 至于林芳,老夫人和二夫人绝对不会在乎她的死活,就像对林语姝那般无二。 “三妹妹,你琴技出众,应多在人前弹奏,莫要让自己明珠蒙尘。” 林芳十分讶异,她没想到林语姝竟然会主动和她说话,还是给自己的忠告。 林芳心中微暖,她很聪明,也极会察言观色。 若不是庶出的身份,她也许要比林青柔出众,可惜二夫人绝不容许她出色,她永远只能当林青柔的绿叶。 林语姝是除了她姨娘之外,第一个给她建议的人,她能察觉到林语姝语气中的善意。 可惜,她姨娘一直告诫她,她们母女二人若想在二夫人手底下好好活着,就必须低调,绝不能惹眼。 更不能与大房的人有牵扯…… “多谢大姐姐,芳儿记住了。” 林语姝看得出林芳语气中刻意的疏离,她并不在乎。 这一句提醒只是因为彼此相似的命运,林语姝并非想与她交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她帮不了别人。 马车行进了一个时辰之后,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木间,露出了宝华寺华丽气派的屋檐。 宝华寺建在山腰处,马车在山道上继续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达宝华寺的大门。 众人下车后,随着小沙弥来到采华殿。 庄严古朴的殿宇中,悲天悯人的菩萨俯视众生,林语姝跪在蒲团之上,心中想的却是自己的师父。 那个道家的老头,看到自己跪在菩萨面前,会不会跳脚? 第85章 宝华寺惊魂 二夫人领着林家的小姐们,一个个跪拜祈福,晚上还要轮班抄写经书,众人今夜就在采华殿后面的院子里休息。 林语姝和林芳住在西厢房的两间屋子里,林青柔和林雪卉住在东厢房,二夫人和柳媚住在正房。 暮色降临,月明星稀,山中的夜晚比城里多了几分凉意。 林语姝站在房中,透过半开的窗,望着天边的月亮。 是满月。 满月之时,人心躁动不安,总容易冲动行事。 将近子时,二夫人身边的郑嬷嬷来请林语姝。 “大小姐,轮到您抄写佛经了。” 林语姝已经沐浴更衣,跟着郑嬷嬷来到采华殿后面的抄经室。 抄经室很小,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一本经书,一个香炉,再无其他。 在郑嬷嬷走之前,林语姝叫住她,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帕,一阵玉兰花香飘过。 “郑嬷嬷,这个屋子有些闷,可否劳烦你取些檀香来。” 香炉早已熄灭,林语姝说得又这般客气,郑嬷嬷随口应了下来。 想到一会儿会发生的事情,郑嬷嬷加快脚步,她得快去快回,可别连累到自己…… 静谧的抄经室里,林语姝专心专心致志地抄写,春桃打着哈气站在林语姝身后。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郑嬷嬷又回来了,手里拿着檀香,表情有些呆滞地看着林语姝。 “辛苦郑嬷嬷了。” 郑嬷嬷如梦初醒似的点点头,“不辛苦。” “郑嬷嬷你看……” 林语姝指着窗外的月亮,语气蛊惑,“我已经抄了半个时辰,是时候请别人来这里抄经了。” “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 郑嬷嬷面糊一样的脑子转不过来,不过林语姝既然如此说,那就一定是真的。 “大小姐说的是,该去请……” 郑嬷嬷一时想不起来该请哪位小姐。 林语姝好心提醒,“该请四妹妹来了。” 郑嬷嬷恍然大悟,没错,是该四小姐林雪卉来抄经书了。 “大小姐请回。” 林语姝扶着春桃慢慢往回走,春桃一脸诧异,但聪明如她,并没有多问一句话。 刚刚林语姝明明只抄写了一盏茶时间的经书,郑嬷嬷竟然相信了她的话,真认定了她抄写了半个时辰。 这当然是摄魂散的效果。 为即将出嫁的姐妹祈福,白日诵经,夜里抄经。 但没来抄过的人,不知道抄写的是什么经书。 可林语姝上辈子出嫁前来过,她知道宝华寺抄的是般若心经。 每人抄半个时辰,足够抄完一遍经书,而林语姝刚刚不过是做做样子,她早已经提前抄好经书,放进去就可以了。 按照惯例,府里小姐应按年龄顺序去抄经,第一个是柳媚,第二个是林语姝,第三个按道理应该是林青柔。 但郑嬷嬷显然接受过命令,大意应该是在确认林语姝出事了之前,千万别让其他小姐靠近抄经室。 所以刚才郑嬷嬷才会显得如此茫然,不知道该请谁来。 林语姝让郑嬷嬷去请林雪卉,自然是心中有猜测,大概知道她们要做什么。 这个时候毁了林青柔,对林青柔来说还是痛快了些,毕竟“好事”多磨。 而林雪卉恨她入骨,早晚要生出事端来,这颗钉子是时候拔掉了。 夜色渐浓,郑嬷嬷轻轻敲响了林雪卉的房门。 “四小姐,轮到您抄写佛经了。” 林雪卉头发凌乱,打着哈气,“这么快就到我了?” 她没多想,换好衣服就跟着郑嬷嬷来到抄经室。 边抄边在心中暗骂,柳媚不过嫁去东宫当太子的冲喜新娘,如此丢脸的事情,竟然还要她们劳师动众地来宝华寺给她祈福。 呸!凭她也配! 不过是个爬床的贱人,和林语姝一样惹人厌烦,都死了才干净! 林雪卉在心中不停咒骂,没注意到一个黑影来到了抄经室门口。 门口的秋婵看到来人,刚想惊叫,便被劈晕了过去。 扑通一声,秋婵倒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惊动了林雪卉,“谁?” 林雪花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前,她的脚依然是跛的。 门口站着一个高大凶猛,长相狰狞可怖的中年男子。 “你是谁?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袭击我的丫鬟!” 天色漆黑,屋里的烛光昏暗,林雪卉并没有看到来人身上团龙密纹的织样。 赵王挑着眉毛看着眼前瘦弱的女子,“你就是倾慕于我,非我不嫁的将军府小姐?” “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怎么不撒泡尿好好照照,本小姐倾慕你,做你的春秋大梦!” 赵王额头青筋暴起,但想到眼前人乃将军府小姐,他勉强收敛怒气。 “好啊,你们将军府很好,竟敢戏耍本王。” 本王? 林雪卉听见他的自称,有一瞬间的迟疑。 而后想了想,京城中没有哪个王爷能夜闯寺庙调戏官家小姐,这人定然是在吓唬她! “你等着,我这就叫人来抓了你,不知天高地厚的癞蛤蟆,还敢自称‘本王’,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赵王的理智不断被怒火舔舐,已临界爆发边缘,但他依然在努力克制。 然而,林雪卉转身向外走去,看她那脚步,一瘸一拐…… “你竟敢学本王走路!不知死活的东西!!” 下一秒,赵王沙包大的拳头落在林雪花的头上…… …… “啊啊啊啊……” 秋婵尖锐的爆鸣声响彻宝华寺。 郑嬷嬷第一个闻声赶来,看到抄经室门口的血,她知道今晚的事情成了! 再看一眼门口的秋婵,郑嬷嬷脑中闪过一道模糊的记忆,这屋里的人该不会是…… 不等她回忆起来,二夫人满脸兴奋地带着人赶了过来,她身后,林青柔、柳媚和林语姝也都被吵醒,披上衣服跟了过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看着二夫人满脸的期待,郑嬷嬷突然噎住,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记忆像是被煮过劲的面糊糊,混乱不堪。 二夫人不耐烦地推开郑嬷嬷,带着十几个婆子家丁闯进抄经室。 抄经室太小,除了二夫人和林语姝几人,其他人都站在门口,踮着脚伸着脖子往里面看。 “啊啊啊啊,这是!” 屋内到处都是血迹,抄好的经书四散在地上,桌椅齐齐碎成一块一块的木柴。 而林雪卉,衣裳不整,四肢扭曲,满头满脸满身的血污,倒在血泊之中,不知死活…… 第86章 讨药 二夫人被眼前景象惊得几乎晕厥过去,屋内血腥气扑鼻,所有人都被眼前血腥场景吓得呕吐不止。 光看一眼就知道,林雪卉是被人打的。 因为她头脸青肿如猪头,头发被扯掉了一半,牙齿也掉了几颗,四肢向着反方向弯折…… 林语姝捂着嘴作呕吐状,但帕子下面的嘴角抑制不住地翘起。 她猜到二夫人找的人是谁了,竟然是赵王! 全京城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将一个人殴打到如此地步! 林语姝只以为二夫人找来个讨不到媳妇的官家败家子,来此强占林语姝,好让林语姝不得不嫁。 没想到老夫人和二夫人竟然将主意打到了赵王身上,胆子够大! 二夫人连忙让人扶着林雪卉去正房休息,强打着精神指挥下人收拾残局,又让人尽快下山去请大夫。 众人没了睡意,皆守在正房里,等着大夫来看诊。 二夫人痛心疾首地咬着牙,喉咙泛着腥甜,这次万无一失的计划又失败了! 二夫人想不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觉得此刻她的心肝脾肺肾俱疼,她盯着悠闲喝茶的林语姝,气得咬牙切齿。 “郑嬷嬷,这个时间,为何是卉儿在抄书?” 郑嬷嬷一愣,她看看时间,对啊,怎么四小姐在里面,不应该是…… “是我抄经抄得快了些,早早便回去了,至于我之后为何是四妹妹,那我就不知道了。” 听到林语姝的话,二夫人眼神似刀子一般看着郑嬷嬷。 “正是如此,大小姐抄得快,早早回去了,老奴看四小姐还没睡,便先叫四小姐来抄经。” 郑嬷嬷硬着头皮回答,她不能不这样说,因为她记忆里,的确是她自己叫来了四小姐! “一卷心经,怎么能抄得如此快?” 二夫人根本不相信,从郑嬷嬷去叫林语姝,到现在刚刚过去半个多时辰。 林语姝也就抄了一炷香的时间,怎么可能抄完? 郑嬷嬷颤巍巍捧着从抄经室拿出来的经书,上面沾染了不少血迹。 拿出最上面林语姝抄的心经,字字娟秀,看起来不是急忙赶工写的。 千算万算,没算到林语姝写字如此之快! 二夫人险些呕出一口血。 柳媚和林青柔面色不善地盯着林语姝,她们二人知道今日的计划,她们也没想到,林语姝竟然躲了过去。 柳媚更是气得面色涨红,找赵王来,还是她给老夫人提的醒。 今日她第一个抄完经,兴奋得一直没睡,就等着看林语姝被强,或者被打的场景。 赵王暴虐但并不好色,如果林语姝拒绝赵王而触怒他,被打的可能性更高。 只是柳媚万万没想到,赵王确如她们所想那般,忍不住打人了,但挨打的怎么变成林雪卉了? 按照老夫人所想,她们和赵王说,将军府有位小姐爱慕赵王已久,今夜子时约赵王来相看。 再等到林语姝被打之后,将军府会找赵王算账。 当然,这个算账不过是让赵王娶了林语姝,毕竟打人的人和挨打的人,也算有肌肤之亲,这样将军府就能和赵王搭上关系…… 可惜,想得虽美,现实却打了她们狠狠一巴掌。 不过……柳媚心思百转,换成林雪卉又如何,只要将军府能搭上赵王,她嫁给太子之后就多了一层保障。 如此想着,柳媚紧蹙的眉毛舒展,心情再次舒畅起来。 直忙到黎明将近,众人才歇下。 黎明前的天色最为黑暗,林语姝刚回到房中,还不等春桃点上蜡烛。 “别点了,我直接睡,你也回去休息吧。” 在春桃乖巧离开后,林语姝疲惫的声音再次响起。 “既然来了,就别躲着,有什么话直说吧。” 床尾处,一束窗帘颤动起来,一个黑影慢慢走出。 “不知该说林大小姐眼神好,还是鼻子灵。” 林语姝闻言低头一笑,鼻子灵?看来他已经知道自己看穿了他的身份。 “阁下是来讨药的?” “是,也不是。” 林语姝眉心皱起,不明白黑衣人的意思。 “上次的解毒丸效果不错,在下此次前来,想再讨要两瓶。” “此外……林大小姐对付那个婆子的药,不知可否卖给我。” !!! 林语姝心中震动,这个黑衣人果然武艺高强,她给郑嬷嬷下摄魂散时,十分谨慎,哪怕身边有人,都不会察觉,更何况她并未察觉身边有人。 然而她所做的一切,都被黑衣人看得一清二楚! “阁下能出什么价钱?” 林语姝也不藏着掖着,以黑衣人羽林卫的身份,她希望和他继续合作。 “一则燕州的消息如何?” 林语姝眉心剧烈跳动,燕州的消息? 她一直头疼自己无法得知千里之外的消息,不过……如果按照前世的轨迹不变,父亲和兄长定会平安归来。 “哦?阁下怕是不知道我这毒的厉害,我确信父兄在燕州安然无恙,什么消息能换得了这瓶奇毒呢?” “燕州细作的消息。” 细作?林语姝的手轻轻颤抖起来。 南容璟并没有哄骗林语姝,他这次来找她,就是为了让林语姝将细作的事情告诉林明岳。 羽林卫在燕州抓到了交易劣质军资的接头人,此人乃边境守军中的百夫长。 但小小一个百夫长如何能与兵部侍郎勾搭在一起,做九族灭尽的买卖? 奈何羽林卫还没审出幕后指使,在将此人押送回京的路上,这人就死了…… 但羽林卫可不是吃素的,他们已经找到了幕后细作的线索。 南容璟多日来埋头查找林明岳及其身边人的过往历史,终于找到的隐藏极深的细作! 可问题出现了,南容璟没有证据,若是在京城,就算没证据南容璟也能先杀了他。 但此人远在燕州,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打草惊蛇。 更何况,常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此人深得林明岳信任,现在战事正紧,只怕一道圣旨过去,林明岳也不会立刻杀了此人。 若是这样,事情便麻烦了。 细作极有可能狗急跳墙,若他与北辽里外勾结,只怕朝堂的援军还没到,林明岳父子就身首异处了。 此刻的林语姝喉咙发紧,冷汗顺着额角留下。 她想起了前世兄长林岭提到的一件事。 父亲林明岳在一次与北辽大军对战之时,被心腹手下背叛,险些丢了性命。 虽然最后得以逃脱,但那场对战里父亲身负重伤,全军溃退大败,让一直占上风的大周军失去优势,战事开始胶着。 即便父亲回京调养多年,他肩膀上的伤病依然每年发作,让父亲痛不欲生。 难道黑衣人说的细作,便是害得父亲受伤战败的心腹? 第87章 细作 林语姝语气骤冷:“事关边境战事,你不想着尽快扫除奸佞,保我大周将士安危,却只想着与我交易,获得点蝇头小利!心思何其卑鄙!!” 若林语姝不知道此人是羽林卫,她不会如此道德绑架他。 但羽林卫的职责与边境将士一般无二,都是保家卫国。 林语姝不禁想,若不是前世黑衣人贪图富贵,是不是父亲就不用受那么重的伤,向渊山之战是不是可以早一些结束,少一些枉死的将士们…… 南容璟被骂得一脸茫然,他好心好意让林语姝提醒自己父亲小心细作,怎的变成他卑鄙了? “林大小姐误会了,燕州战局复杂,朝廷若轻易插手,让此事走漏风声,那你的父亲兄长,只怕会枉死刀下……” 黑衣人的一番话,犹如一盆冰水兜头罩脸地泼下,冷得林语姝打了个哆嗦。 是啊,她光想着父亲前世受的苦,却没想到此事若按照她的想法去办,极有可能让父兄丧命。 朝堂之事诡谲莫测,想要兼顾父兄安危和家国大事并不容易。 若真的是朝廷出手,必然在派遣新的主将或监军去接手军务的同时,抓住细作。 而不会考虑这样大张旗鼓的动作,是否会提前走漏风声,她的父兄是否会被细作害死…… 甚至,父兄也会被怀疑通敌…… 林语姝的冷汗一阵接一阵,就没停下来过。 “是我考虑不周,刚才多有得罪,请阁下见谅。” 林语姝的道歉很真诚,看着一向狡猾残忍的小狐狸在自己面前认错,南容璟有些无措。 自从知道林语姝误会他是木殇之后,南容璟觉得自己穿上夜行衣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婆婆妈妈,就像木殇一样,像个老妈子。 “咳咳……” 南容璟清了清嗓子,挥了下手,又想起来屋里太黑,林语姝应该看不到。 “无妨,关心则乱,都是人之常情。” 林语姝拿出摄魂散,这是她手中最后一瓶,再想做,只能去沐春堂取药了。 自从上次取药被方脸老猫似的尹神医,看出她拿的药材是用来制毒之后,林语姝想着尽量少去沐春堂,以免再碰到尹神医。 林语姝将药递给南容璟,又细细和他说了用法。 南容璟莫名觉得手中的药瓶有些沉,林语姝的声音听到耳中,有些痒有些热。 一定是木殇的问题,一定是…… 林语姝又拿出两瓶清毒丸,这是她早早做出来,就等着黑衣人来拿,又嘱咐南容璟吃清毒丸的一些注意事项。 南容璟突然觉得这屋子可真小,空气滞闷,让他有点头晕。 难道刚刚的摄魂散洒出来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注意到,林语姝已经半晌没有说话了。 她就静静地看着自己,圆圆的眼睛水汪汪的,仿佛有吸力,要将他吸进无尽深渊之中…… 摄魂散绝对洒了…… 她这么看着他,难道是等着他毒发? 她有什么目的?果然不能相信这只狐狸…… “阁下是否可以告知燕州细作之事了?” 林语姝的声音骤然响起。 一直警惕着她的南容璟差点原地跳了起来,第一反应是:哈,她果然说话了,就是在等我毒发。 然后再一想,细作?什么细作? “哦对了,细作,没错,咳咳咳。” 林语姝有些莫名其妙,今晚上的黑衣人有些奇怪,难道是因为自己看穿了他的真实身份,让他不自在了? “经探查,燕州的细作就隐藏在林明岳将军身边,他的名字是……” 听到细作的名字,林语姝的眼睛骤然瞪圆,竟然是他! “林大小姐可以给林将军写家书,但信中绝不能提起细作的事情,具体如何提醒林将军,就只能你费心了。” “多谢提醒。” 送走黑衣人,林语姝陷入沉思。 林明岳身边有几个一直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副将,他们看着林岭和林语姝长大,比林明朗更像他们的叔叔。 如今,这些人中有一个是北辽细作,随时可能害死她的父兄。 愤怒、不解、疑惑……林语姝心中不停冒出各种感觉,似要将她撕碎。 此刻林语姝如走在悬崖边,不知何时会粉身碎骨。 父亲……兄长…… 黑暗中,林语姝突然坐起身,她想到通知父兄细作之事,又不会打草惊蛇的办法了! 第二日一早,二夫人匆匆带着众人返程。 只不过返程时,林雪卉独自一辆车走在最后,马车行得很急,此刻林雪卉在马车上定然受着颠簸之苦。 据说因为林雪卉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二夫人心急,想要赶快回府请府医诊治。 回到府中,老夫人看着二夫人和林语姝的目光像淬了毒一般。 但保住林雪卉的性命为重,将军府的小姐不多,死一个可就少一个。 林语姝回到院中,石兰来回禀这两日院子中的大小事情。 石兰很能干,碧霄院中的所有事情经过她的处理之后,就不需要费林语姝什么心思了。 林语姝决定将炼毒的事情慢慢告诉她。 “你去找柱子,让他照着这张药材单子,将药材买齐全。” 石兰虽不懂药理,但也能看出来单子上的药材并不是常见的补药,也不是伤寒药。 但石兰懂得分寸,“奴婢定会做好。” 手头宽裕不少,林语姝现在可以花钱买一些药了。 林语姝将摄魂散所需的药材拆成两份,光看其中一份药材,任谁也不能看出是什么药。 其中一份让柱子去买回来,剩下的一份,林语姝还是决定去沐春堂去白拿。 不过半日,柱子将买好的药材送给翠竹。 翠竹拎着药材便向林语姝禀告最近打听到的事情。 “今日我二哥柱子给我药材的时候,带来了一个府外的消息。” 翠竹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说着。 “将军府在外的几个商铺,全部亏损,听说亏得太多,要关门了。” 林语姝心思一动,外祖母出手了。 第88章 瘟疫 拿到了一份药材,剩下的另一份她需要尽快去沐春堂抓来。 夜长梦多,她要以最快的速度再制出来一瓶摄魂散,让长生铺再向燕州发一次家书。 第二日一早,林语姝借着去***府的由头,再次出府,来到沐春堂。 白天的沐春堂十分繁忙,林语姝找到之前见过的小厮,将药牌和药材单子一齐给了他。 “哟,原来是您来了,快坐快坐,这是上好的云雾茶,您先喝着,我这就给您拿药去。” 比起上一次,这个小厮热情了许多…… 小厮并没有直接去取药,而是转身来到后堂。 “大少爷,少夫人来了!” 沈沐堂正捧着一本医书认真地看着,闻言抬起头,好看的眉毛蹙起。 “少夫人?谁家的少夫人?” “哎呦我的爷,还能是谁家的,当然是咱家的少夫人。” 咱家?沈沐堂更懵了,咱家哪来的少夫人? 还不等他问明白,小厮已经拉着他穿过后堂,直接来到了林语姝面前。 此刻的林语姝身着普通的便服,带着帷帽,沈沐堂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她到底是谁。 还是林语姝先开了口。 “原来沈公子回京了,没想到能在此见到你。” 这声音如此耳熟…… 啊!那个解黄纹青蛇毒的奇女子,还坑了他一块药牌! “林大小姐?” “正是。” “还真是千里有缘来相会,没想到林大小姐又来我们药堂了。” “哪里是有缘……” 林语姝拿出那块药牌,“我是来取药的。” 看着小厮手中捧着那厚厚一摞药材单子,沈沐堂的心狠狠一揪。 她是林扒皮吧…… 林语姝瞄到沈沐堂手中的医书,有些惊讶,沈家果然是医学世家,这样的孤本也有…… 好想看看。 林语姝的目光坦荡地盯着医书,让沈沐堂的心又是一揪。 怎么的,光拿药材已经满足不了这个林扒皮了吗? 沈沐堂勉强扯起一个笑,“最近顺州附近出现了瘟疫,我这不忙着翻医书,找解瘟疫的药方呢。” 沈沐堂心中稍定,林语姝再贪得无厌,也不会抢救治瘟疫的医书吧…… 谁知,林语姝闻言,直接伸手将医书抢了过来。 “唉唉,林大小姐这是做什么?” “你再说一遍,顺州哪里出现瘟疫?” 沈沐堂被林语姝的灼灼目光吓得有些呆住,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每次见到林语姝,都会被她吓住。 “这、这是朝廷机密,我不能……” 还不等沈沐堂说完,林语姝一把扯住他的衣领,直接将沈沐堂怼到角落里,语气冰冷。 “快告诉我,顺州哪里?!” 门外的小厮看到两个人突然挨到一起,躲到了角落里,赶紧捂住自己的眼睛,转身去抓药。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林语姝的语气像是要杀人,浑身气势暴涨,明明比沈沐堂矮了近一个头,却逼得沈沐堂忍不住瑟缩起来。 “林大小姐,你冷静一下,瘟、瘟疫发生在顺州与燕州的边界附近……” 又是燕州! 林语姝神色一凛,随手将沈沐堂推进一把椅子中,转身离开沐春堂,离开时还不忘接过小厮手中的药材。 “这、这什么人啊!” 沈沐堂喘着粗气,不停整理被扯乱的衣襟。 不行,这事得和南容璟说一声,沈沐堂心中打鼓。 毕竟,他泄密了…… 沈沐堂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怎么被她个小丫头吓一吓,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没出息! 林语姝此刻坐在马车中心急如焚,燕州附近竟然出现了瘟疫! 她并不知道前世是否也出现过瘟疫,因为前世的此时,她正困在箐山县的别院之中。 而父兄凯旋回京之后,也并没有提过瘟疫的事。 是前一世发生的事,还是这一世发生的改变。 林语姝心乱如麻,无论如何她必须做点什么,决不能坐以待毙! 回到碧霄院,林语姝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一瓶摄魂散。 紧接着,她又做了两瓶给黑衣人抑制蛊毒的解毒丸。 她心中慌乱,熬药的时候,无意间碰掉了香囊。 那是春桃送她的香囊,她一直带在腰间,里面放在师父留给她的碧月珏。 香囊掉下来的那一刻,碧月珏掉进了熬药的搪瓷瓦罐中。 顾不得烫,林语姝手忙脚乱地从汤药中捞起碧月珏,又连忙放到清水中清洗。 林语姝凝神看着手中的碧月珏,发现经过汤药熬煮过的碧月珏发生了一丝变化。 碧月珏本是由碧玉雕琢而成,通体明亮,只在中心一圈的地方暗暗发蓝。 而此刻的碧月珏中心部分,那一圈暗蓝色发生了变化,变成了浅蓝色,还散发着莹莹光亮。 林语姝不明白碧月珏为何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她此刻也无心去弄清楚。 只暗暗记住这件事,便转头继续熬药。 三瓶药做好,已经入夜,林语姝累得只想躺在床上不动。 但是不行,家书还没写! 林语姝拿起笔,在幽暗的烛火下,一笔一笔地写着,斟酌信中的每一个字。 儿时,她与兄长林岭做个一个游戏,起因是林岭单方面的戏耍自己的妹妹。 林岭故意教她写错字,“唉不对,妹妹,这个‘自’中间只有一横。” “那不就变成‘白’了吗?” 年幼的林语姝瞪着圆圆的眼睛,疑惑地问林岭。 “就是‘白’才对,目不识丁,便曰‘白目’……” 父亲在一旁听到,气得抄起扫帚抽林岭,“你不学好,还想带歪你妹妹,看我不抽你!” “啊啊啊,娘亲救我,父亲要杀我……” 林语姝在旁边看着父亲追着兄长打,看得哈哈大笑。 从那时起,林语姝故意在一些字上减笔,逗林岭开心。 信中一些关键字,林语姝都减了笔画,有的是一横,有的是一点,都不起眼。 只要林岭能想到儿时趣事,那他便能读懂林语姝的这封家书。 写好家书,林语姝又通读了三遍,确认万无一失之后,封进信封中。 今日太过疲累,林语姝等不及回到寝室之中,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而南容璟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此景。 林语姝眉头微皱,手中紧紧抓着那封家书。 烛火映衬下,白皙的皮肤似珠光般耀眼,精致的五官无一不小巧又美艳。 不知不觉间,南容璟看得呆住了,下意识将挂在一旁的外裳取下,轻轻盖在林语姝的身上。 林语姝睫毛猛地一颤,一只手下意识抓过毛笔。 眼睛还没睁开,手已经快速抬起。 嗖的一声,将毛笔甩到南容璟的脖颈前,留下长长一道墨迹…… “谁!” 第89章 讲究人 待看清楚来人,林语姝有些尴尬地收回手。 南容璟修长指尖轻轻略过脖颈上的墨渍,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嗯,兰花香气,林大小姐还是那么讲究。 “阁下每次都如此鬼祟,不怕哪次我会伤到你?” 南容璟俊美的眉眼露出笑意。 “林大小姐尽管一试。” 林语姝拿出两瓶刚做好的解毒丸,“两瓶解毒丸至少能用一个月,阁下怎的来得如此早?” “林大小姐若是不知在下会来,又怎会早早备下解毒丸?” 没错,林语姝猜到黑衣人会来,毕竟他是晋王世子身边的侍卫。 今日林语姝逼问沈沐堂瘟疫的事情,晋王世子南容璟很可能会收到消息。 而黑衣人身为他的护卫也会知道…… “燕州发生变故,我猜阁下会有事找我商量。” “没错,燕州与顺州交界地发生瘟疫,经探查,这瘟疫很可能是北辽探子搞的鬼。” 林语姝忍不住心颤,果然如此。 “既然是北辽搞的鬼,那燕州将士早晚会遭殃。” “让我猜猜,这瘟疫北辽有解药,但咱们大周却没有?” “没错,这次的瘟疫与两年前北辽发生的时疫,几乎一模一样。” “所以你找我,所为何事?” “在下想请林大小姐帮忙配制瘟疫解药。” 林语姝毫不惊讶,从她听到瘟疫之事开始,心中便不停地回忆可能用到的解毒药方。 不为别的,只为她的父兄,她也必须找到解药。 林语姝点点头,“义不容辞。” 南容璟含笑继续说:“等解药配好之时,在下会亲自送到林将军手中。” 也就是说,林语姝的解药会第一时间给自己的父兄用上。 林语姝心中松了一口气。 “为表诚意,这封家书就由在下送到燕州。” 林语姝刚想将摄魂散也送给黑衣人,但黑衣人已经起身,从窗口纵身而出,消失不见。 这人还挺讲究…… 是夜,两个讲究人各自安睡…… 第二日,林语姝再次来到沐春堂。 看到林语姝走进来,沈沐堂只觉得喉咙发紧,头皮发麻。 这个祖宗怎么又来了?! 沈沐堂现在只想跑,跑回沈府老宅,去见他冥顽不灵的祖父,也比见林扒皮强! 林语姝完全没有被人嫌弃的自觉,径自上前和沈沐堂打招呼。 “沈公子又见面了。” 沈沐堂:并不想见面。 “此次我来,是有要事和你相商。” 沈沐堂:我拒绝。 “不如我们去里面聊聊?” 沈沐堂:我不! 林语姝看沈沐堂像木头一样杵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干脆自己走进了后堂内室中。 沈沐堂长叹一声,苍天啊大地啊,为何他遇到的都是如此极品之人。 昨日他与南容璟说起被林语姝逼问,说出了顺州闹瘟疫的事情。 话刚说完,就被南容璟一脚卷出了府门。 气得他发誓再也不去晋王府! 当然,这誓言只在心里说的,没敢说出口…… 沈沐堂认命似的跟着林语姝走进内室中,关上门,无精打采地坐下。 “关于顺州瘟疫,沈公子可有应对之法了?” 说到自己的老本行,沈沐堂勉强打起了精神。 “我与尹大伯研究了数日,还没研究出行之有效的药方。” “我略懂些医术,不知可否和我说说瘟疫的病症,也许我能帮上忙。” “这敢情好,此次瘟疫最开始的症状是发热,于喉咙处起脓肿,久而不散,进而伤及肺腑……” “可试过浅草、百川……” 沈沐堂和林语姝在房中探讨了许久,林语姝所想到的病方,几乎都被尹神医和沈沐堂尝试过,但效果都不佳。 虽然毒术与医术相通,但杀人与救人到底还是不同,林语姝有些力不从心。 “哎,这次瘟疫起于顺州与燕州交界之地的一个小村庄,由于前线正在大战,那一村子人都病倒了,县衙也没有发现。” “结果等到这病传染至县里,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林语姝心里清明,两州交界处一般都是人烟稀少之地,而这瘟疫显然是从水源被污染开始,因而传播极快。 北辽人只要污染一个村子的水源,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瘟疫在前线将士的身后传播开! 这些北辽人果然奸险狡诈,竟然在大周腹地使用这样卑鄙残忍的手段! 疫病传播速度非常快,她必须在七日之内研究出药方,才能解前线之急。 “这是尹大伯研究出来的药方,是目前为止唯一能遏制疫症的方子,你一起拿回去研究研究吧。” 林语姝没客气,顺便借走了沈沐堂翻过的几本医书孤本,打算回府之后再研究。 —— 慈安院。 “真是天助我也!” 林明朗大步走进屋中,和老夫人说起顺州瘟疫。 老夫人喜得眯起了眼睛。 “上次家书前后送出去了十几封,燕州那边也没有林明岳身死的消息传来,看来我们上次的计划没有起作用。” “但这次是却不一样了,瘟疫杀人于无形,哪怕林明岳没感染上瘟疫,但大军却逃不掉,到时兵力受损,他也会死在战场上。” “母亲说的是,只要他不闯祸,他死后的军功就都是将军府的了!” “对了,卉丫头的事,你处理得怎么样了?” 林雪卉回府诊治多天后,刚刚苏醒,醒了便尖叫不止,满脸惊恐,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府医无法,只能给她服下大量的安神药,才能让她不再尖叫。 林雪卉身上的伤很重,断手断脚,至少要三四个月才能彻底恢复。 除此之外她受的伤,都是皮外伤,也没有留下明显的伤疤,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来不及思考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务之急是处理林雪卉。 她必须嫁给赵王! 林明朗这两日去试探赵王的态度,气愤不已。 “赵王竟然在装傻充愣!他难道想当这件事没发生过?简直痴心妄想,当我们将军府如此好欺负!” 林雪卉这个女儿虽然长得不漂亮,也不聪明,什么都比不上林青柔,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他还是有些心疼的。 老夫人脑筋急转,“将这件事传扬出去,若他再想装傻,就告到御前。” 打蛇打七寸,赵王的七寸就是明帝。 “那卉儿的名声……”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乎什么名声!”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赵王的脾气京城上下谁人不知,无论这件事怎么传,卉儿都是绝对的受害者。” “到那时,由不得赵王不娶卉儿!” 第90章 齿寒毒 林雪卉这次受伤,本就跛了的脚直接断掉。 府医断言,林雪卉康复后会跛得更厉害,这辈子都没有治愈的可能! 他们本意是让林语姝被赵王毁了,虽然现在换成了林雪卉,计划却不能改变。 毕竟林雪卉变成跛子之后,再也不能嫁给比赵王地位更高的人了! 他们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林明朗只犹豫了一瞬,“好,此事交给我。” 林明朗走后,老夫人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将军府和自己儿子的官途最重要,牺牲谁都不要紧。 李嬷嬷捧上一杯热茶,宽慰道:“老夫人安心,不管怎样,柳小姐和卉小姐皆能嫁入皇室,对咱们府来说,是极好的事情。” 极好的事? 老夫人掀开一只眼皮,盯着李嬷嬷,有意试探她。 “这次的事,你怎么看?” 李嬷嬷在心中琢磨不定,之前几次,她在老夫人面前说林语姝邪门,绝不简单,反被老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次她学聪明了,话不能说死,得给自己留条活路。 “老奴听二夫人安排在碧霄院的两个丫鬟回话,林语姝经常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很长时间,屋里传出极浓的药味……” 李嬷嬷思量着继续说:“她一个野丫头竟然会炼药,老奴还是觉得她有些邪门。” 老夫人的神情慢慢和缓,李嬷嬷说的话,正是她心中所想。 然而,刚闭上眼睛,就听李嬷嬷的声音继续说。 “但是,这次的事情也许就是个巧合,不过是林语姝写字太快,郑嬷嬷还犯了糊涂,竟叫了四小姐过去抄经,只是四小姐运气不好……” 老夫人心中咯噔一声,这次的事情怎么可能是巧合? 也就二夫人那样的蠢货才会如此认为。 她李嬷嬷到底是蠢,还是有二心? 老夫人死死盯着李嬷嬷,心中惊疑不定。 李嬷嬷是伺候她几十年的老嬷嬷,如今竟然被林语姝蛊惑而有了二心!? 李嬷嬷不能久留! 林语姝也同样不能留了! —— 碧霄院里,林语姝没日没夜地研究医书和尹神医的药方。 从她得知瘟疫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天了,再耽搁下去,只怕父兄都会被传染上…… 这时,翠竹捧着赤色檀木食盒走了进来。 “小姐,您让柱子去沐春堂取的东西,拿到了。” 檀木食盒上有一层水雾,翠竹放下食盒之后,不禁打了个冷战,这食盒好凉…… 林语姝拿出一锭银子,“替我谢谢柱子。” 在翠竹捧着银子欢欢喜喜地出去之后,林语姝拿出几个帕子,全部系在面上,捂住口鼻,再慢慢打开食盒。 食盒打开露出里面一层厚厚的棉布,棉布里面包裹着大大小小一盒子碎冰。 一个白瓷药瓶躺在碎冰中间。 林语姝小心翼翼拿出瓷瓶,打开上面的软木塞,一阵刺鼻的血腥味传来,但是隔着帕子并不能闻得出。 只一瞬,林语姝重新盖紧了盖子。 这里面装的是得了瘟疫的人的血。 林语姝这几日研究病人的病症,发现这次瘟疫的病症要比北辽两年前的时疫更为严重。 表现在病程最后阶段,北辽时疫的病人会因高热不止,肺腑受损而停止呼吸。 但这次瘟疫的病人,同时还伴有唇齿溃烂,牙齿脱落的病症。 这个症状,让林语姝想到了毒经中记载的一种奇毒——齿寒毒。 意为“唇亡齿寒”,中毒者首先出现唇色变青变紫,进而嘴唇肿大,牙齿松动,口齿不清,到最后牙齿全部脱离,嘴唇溃烂,连舌头都会烂掉。 轻者再也无法说话,重者则会死亡。 这个毒十分少见,若不是林语姝早早将毒经烂熟于心,也不会第一时间想到齿寒毒。 她向沈沐堂要来了瘟疫病人的血,想要验证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 瘟疫病人的血极为珍贵,现在天气炎热,想要从千里之前将血液运送回京,还要保证血液新鲜,过程十分困难。 需要用大量冰盒运送,在每一个驿站都要更换冰盒,还需如八百里加急般的速度,运送回京,如此运回来的血液才能使用。 目前血液一半在太医院,一半在沈府,每一瓶血都十分稀少珍贵。 虽然尹神医不在太医院任职,但尹神医与他的师父沈老太爷一样,有世华佗的名声,因此尹神医同样参与了这次瘟疫的救治。 林语姝也没想到她能从沈沐堂那儿要来一瓶血,只能说沈沐堂对她的毒术很认可。 等待血液的时候,林语姝提前配好了齿寒毒的解药。 得益于沈沐堂的药牌,林语姝手中的药材应有尽有。 林语姝来到暖阁中,将春桃几个丫头都赶出去看门,再打开窗保持通风。 准备好干净的瓷碟、玉箸和银针,林语姝再次打开了白瓷药瓶。 瓷瓶缓缓倾倒,一滴新鲜的血液流出,落在白净的瓷碟上。 林语姝拿出银针,慢慢插入血液之中。 一息、两息、三息。 三息过后,银针从浸入血液那一端开始向上慢慢出现灰黑色。 果然有毒! 拿出玉箸,蘸取少量解毒液,慢慢混合在血液中。 换一根银针再试! 一息、两息、三息。 三息过后,银针并没有出现灰黑色。 林语姝重重呼出一口气,她猜得没错。 齿寒毒味苦涩,混在不干净的井水之中,不一定会立刻被人发觉。 这些北辽人果然阴毒,下了瘟疫还觉得不够,竟然在瘟疫之中混入了齿寒毒! 让本就难治的疫症更加无解。 因为寻常医者只会将这些毒症当成瘟疫的病症去治疗,并不会想到得了瘟疫的人,竟然还同时中了毒!! 林语姝清理好血液,将齿寒毒的解药配方与尹神医的药方一起装入信封。 让柱子将信亲手交给沈沐堂,再给他带一句话。 “两者合一方可治疫。” 以沈沐堂医痴的程度,定然能明白林语姝的意思。 半个时辰后,沐春堂后堂内。 “啊啊啊!” 一阵尖锐的爆鸣声刺破了沈沐堂的耳膜。 多日没好好休息的尹神医,胡子和头发杂乱无章地纠缠在一起,衣衫褶皱破烂,眼睛通红。 此刻却拿着林语姝的药方,兴奋地大叫。 “成了!成了!沈沐堂你小子好福气!少夫人威武!” 第91章 全部亏损 沈沐堂莫名其妙地看着疯癫的尹方,一脸蒙圈。 “什么成了?哪儿来的少夫人?” “当然是治瘟疫的药方成了!” “什么?快让我看看!” 沈沐堂一把抢过尹方手中的药方,埋头看了起来。 “你小子果然是个有福的,竟然能找到如此能干的媳妇,赶紧让你祖父着人上门提亲,把婚事抓紧定下来……” “尹大伯你是疯魔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小子还想不承认?你若不是看上了林大小姐,怎会将沈府药牌给她?这几日林大小姐和她身边的小厮来了药堂多少次,你自己不知道?” 尹方不满意地哼了一声,心里骂沈沐堂实在不厚道,竟然不早点告诉他。 那次在将军府给林语姝看诊,尹方只觉得林语姝有些熟悉,但并未多想。 直到几日前,小厮告诉他少夫人来找少爷来了。 他远远地一看,一眼认出这人就是将军府大小姐,林语姝! 哪怕她穿着低调,还带着帷帽,也逃不过尹方的火眼金睛。 后来,林语姝身边的小厮前来要疫症病人的血液,也是尹方做主给出去的。 没想到林语姝真有本事,竟然将瘟疫中他束手无策的地方解决了! 尹方万万没想到瘟疫中还掺杂着奇毒,这毒他根本没见过,多亏了林语姝,否则这次的瘟疫指不定要多久才能解决。 瘟疫拖得越久,死的人越多,那时便是人间地狱。 “想什么呢,药牌是她用黄纹青蛇之毒的解法换的,这次她来帮忙治瘟疫,也因为她父亲是燕州主将……” 咚! “啊啊啊!尹大伯你干什么!” 一个巨大的爆栗在沈沐堂的头顶炸开,疼得他眼冒金星,眼泪都流了下来。 “也就是说人家根本没看上你?混账!这样好的姑娘你怎么不去争取一下,你个臭小子麻溜去献献殷勤,快去!” “得不到林大小姐的芳心,就别回堂里!” 于是,沈沐堂哭着被尹方一脚卷了出去。 “这都什么事啊,我得找南容璟说说去!” 晋王府中,沈沐堂刚说完林语姝帮忙解决了瘟疫药方之事,自己被尹大伯误会暴打的事情还没说两句…… 再一次,沈沐堂被南容璟一脚卷了出去。 “你们都给我等着,小爷我不活了!吓死你们!” 不理会沈沐堂在府门口的无能狂怒,南容璟叫来木殇。 “你亲自将解药送到林明岳手上。” 木殇眼睛抽搐,亲自……送到燕州…… “世子殿下,药方虽然珍贵,但派一队羽林卫过去即可,若我去,您身边就没人伺候了。” “无妨,你快去快回。” 木殇竟无语凝噎,这种事南容璟从来都是让其他影卫或者羽林卫去做,很少让他去那么远的地方独自行动。 更何况送药方,也不是什么难事。 木殇不知道的是,南容璟亲口用“木殇”的身份对林语姝说过:等解药配好之时,在下会亲自送到林将军手中……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南容璟向来说到做到! 于是,冤大头木殇向着遥远的燕州,出发了。 忙了这么多天,林语姝终于松下了一口气,正躺在床上补眠。 而此时的将军府中,老夫人与二夫人却没得清闲,忙得焦头烂额。 “什么叫全部亏损?” 老夫人不敢相信二夫人刚刚的话,她竟然说府中有二十个商铺全部亏损! 二夫人也是一脸不解,明明一直经营得不错,哪怕收益并不丰厚,但也一直有进账的二十家商铺,最近竟然齐齐亏损,亏的还非常多! “这二十家商铺全是叶元霜的陪嫁,上个月季家老宅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把商铺里季家的人都叫走了……” 这是二夫人能想到的唯一的原因,但是真没脸说。 堂堂礼部尚书的家里,竟然没有能管理商铺的人! 全依仗着庆国公府老夫人的娘家人管理,离开了他们,商铺立刻由赢转亏,太丢脸了! “一群没用的东西!” 老夫人胸口剧烈起伏,她明白了二夫人的言外之意。 将军府的花销大部分都靠叶元霜留下的二十家商铺支撑,虽然这些商铺盈利并不多,但供将军府日常花销还是够的。 而多出的部分,正好可以补充上将军府其他商铺的亏损。 现在这二十家商铺亏损,相当于直接断了将军府的银两来源。 如果一直亏损下去,只怕要把家底亏空。 “亏了多少了?”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缓和了一下情绪。 最近她经常动怒,身体状况已经大不如前,府医一直告诫她,绝不能再动怒,否则有中风的风险。 “这个月一共亏了四千两……” 四千!! 老夫人只觉全身血液都冲上了头顶,眼前一片昏黑,刹那间看不见也听不见,整个人似踩在了棉花上,晃晃悠悠。 老夫人缓了一盏茶时间,总算是缓了过来。 吓得旁边的二夫人差点哭出来,要是老夫人因为她一句话就死了,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一个月,平均一家店铺亏了二百两。 而盈利的时候,一家店铺最多也不过一百多两。 老夫人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 二夫人不敢再刺激老夫人,忙挑好听的说。 “季家的人这才刚走,我们的人匆忙接手难免有疏漏,下个月定然会好起来的!” 听到这话,老夫人的脸色才慢慢变好。 而此刻的庆国公府内。 庆国公老夫人看着手中的账本,露出不满意的神色。 “怎么才亏这么点?” 她将二十家店铺的人手撤出大半,但其实并没有全部撤出来。 每家店里还留下一些心腹,而这些心腹,将军府并不知道他们是季家的人。 庆国公老夫人纵横商贾大半辈子,什么手段都见过,什么手段也都用过。 让区区二十家商铺亏损,简直不要太容易。 庆国公老夫人盯着手底下的人,严肃地告诫。 “下个月的亏损必须翻倍!” 第92章 汝昌侯府 一连数日,林语姝除了去灵鹫堂继续上课,其他时间都在休息。 这次研究瘟疫的药方,耗费了她太多心神,整个人都熬得瘦了一圈。 现在终于松了一口气,林语姝必须好好休息休息。 而且瘟疫之事,有了林语姝的帮助,已经顺利解决了,她不用再担心父兄的安危。 此时,尹方奉明帝之命解决瘟疫,正在撰写奏折。 想到林语姝明艳又聪慧的样子,再想想自家小少爷混不吝的德行,尹方长叹一口气。 配不上就配不上吧,总不能因为私心埋没了如此好的姑娘。 于是大笔一挥,一五一十地将林语姝在此次平息瘟疫中的贡献全都写了出来。 而老夫人那边,这几日终于有了一件顺心的事情。 “赵王还算识时务,他已经答应上门提亲,你要做好准备,卉儿的伤还未好,婚期记得定得远些。” 二夫人绞着手中的帕子,死死咬着嘴唇,满脸的不甘心。 “娘,卉儿被害得如此惨,难道就这么放过林语姝?” 老夫人面色一沉,如今林语姝已经成了她的心病,只要一想起来,心口便滞闷难受。 从最初在箐山县做的那些手脚,到后面相看太子,柳媚给她下药,再到宝华寺抄经。 竟然没有一件事做成,还先后害了柳媚和林雪卉,这个林语姝果然邪门。 绝不能再留着这个妖孽! “我已有打算,既然她的亲事在相看时总出意外,这次便不要相看了,直接更换名帖……” 二夫人闻言眼睛亮了起来,能不经过林语姝,就把她的婚事定下来,那是最好的。 因为每一次她们算计林语姝,折的都是他们自己的人,二夫人实在有些不愿意和林语姝打交道了。 “你抽空去见见汝昌侯府的韩夫人。” “难道是汝昌侯府的嫡次子,韩诩?” 老夫人含笑点头,没错,就是那个混世败家子,韩诩。 汝昌侯府的韩老侯爷曾随先帝建功立业,驰骋沙场十数年,才得以封侯。 现如今的韩侯爷,也是手握实权的能臣,在朝中极有威严,地位很高。 韩侯爷有两个儿子,嫡长子被韩侯爷在军中带大,颇有其祖父风采,现如今在军中效力,想必未来也是个少年将军。 但他的嫡次子韩诩,从小被韩夫人娇宠着,不许韩老爷再送到军中,结果被养成了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混球。 据说韩诩十岁时,他屋里的丫鬟全被他开了脸,如今更是天天勾栏听曲,不醉不归,是个十足的混货。 大儿子在军中,到现在还没成亲,而小儿子的婚事,韩夫人没少犯愁。 和他们家门第相当的,看不上韩诩,门第太低的,韩夫人自己看不上。 就这样耽搁了多年,如今韩夫人已经想要妥协了,打算挑个门第低的人家,只要能抱上孙子就行。 自打林雪卉出事,老夫人便一直在思考要把林语姝嫁入哪个人家,才能让将军府的利益最大。 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汝昌侯府。 让林语姝嫁过去,解决了汝昌侯府的燃眉之急,他们必然对将军府感恩戴德。 二夫人想到了关于韩诩平日作为的传言,心中十分痛快。 林语姝坑了林雪卉,这个仇必须要报! “不过,大哥还在燕州征战,若他回来知道了此事……” 二夫人有些担心,林明岳与老太爷性格很像,都是雷厉风行的暴脾气。 若是让他知道,她们趁着他打仗的时候,将自己女儿嫁给了个浑蛋…… “无妨,燕州爆发了瘟疫,老大即使染不上,也八成会死在战场上。” 老夫人心中自得,瘟疫之事朝廷处理得很谨慎,到现在外面还是没有一点风声。 但自家儿子出息,能探听到朝中秘事,这才让她们有恃无恐地对付林语姝,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那儿媳这就给韩夫人下帖子去!” 二夫人一听林明岳可能会死在战场上,心里更是高兴。 如此一来,军功会被他家老爷享受,叶元霜留下的大笔陪嫁,也能收入她手中,连林语姝都能被她们卖个好价钱。 太妙了! 被卖了的林语姝此刻正在碧霄院中,认真地研究账本。 这些都是前几日林语姝从外祖母那里拿到的,外祖母嘱咐她平日里多看看,有不懂的就去找她问。 因为再过一两个月,那二十个商铺就要交给林语姝来管理。 最近林语姝手头又紧了起来,老夫人不再当冤大头给她送金子了,这让林语姝惋惜了好几天。 她做的药也没有拿去长生铺去卖,因为她发现每次出府,二夫人派来的保护她的护卫,盯她盯得越来越紧。 虽然林语姝还能出府,但并不能轻易去她想去的地方。 还是要早点分家啊…… 账本上各种详细的进项出项,看得久了,林语姝只觉得眼睛疼。 看来想要学好管账,必须下一番功夫了。 只可惜前世南怀朔从不让她碰这些事,想来也是不放心她管,所以她并不会管家。 正闭目养神的时候,翠竹走了进来。 “小姐,二夫人给汝昌侯府的韩夫人下了帖子。” 林语姝骤然睁眼,汝昌侯府,那不是前世林芳嫁去的人家吗? 现在这个时间,林芳的婚事是不可能被二夫人考虑的,她只会想着如何将林雪卉嫁给赵王。 那么这次的婚事,又是冲着她来的? 林语姝突然感到一阵厌烦,老夫人和二夫人就像两只轰不走的苍蝇,一直围着她转。 难道她很像屎吗? 林语姝记忆中有个十分好的机会可以一飞冲天,但想要在合适的时候抓住这个机会,很难,最近林语姝一直在思索如何才能做到。 在她抓住能一飞冲天的机遇之前,总该给她们找点别的事情做才好。 “把这个帖子给李嬷嬷送去。” 林语姝将一家私塾的拜帖递给翠竹,她和李嬷嬷走得近,老夫人必然会疑心。 就当给老夫人找点消遣,省得她总把心思放在折磨林语姝身上。 刚走出去没多久的翠竹,突然又飞奔了回来。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小姐,快,宫中来了个传旨的公公,老夫人命人叫您前去接旨。” 接旨? 第93章 救疫有功 林语姝完全没想到,明帝下的圣旨竟然需要她来接。 她到达前院正堂时,老夫人,二叔、二婶都到了。 甚至林青柔和最近很少出门的柳媚都站在旁边。 她们低声窃窃私语,“娘,你说是不是要给柔儿赐婚,才要全家到场接旨?” 老夫人点点头,“要赐婚必然是赐婚皇子,才有如此阵仗。” 林青柔在一旁羞涩不已,脸都红到了耳根子。 老夫人笑得满脸褶子,“当然也可能是要给明朗抬官阶,毕竟他在礼部干了多年……” 二夫人闻言眼睛放光,不是她的女儿就是她的夫君,怎样都是好事! 林语姝一到,人就齐了。 众人迅速站好,向着站在屋子正中间的内侍跪下,叩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将军府大小姐林语姝秀外慧中,蕙质兰心,在顺州治疫中救一方百姓而不求名利,朕心甚慰。” “特赏林语姝黄金百两,锦缎十匹,头面饰品二十件,玉器摆件二十件,于八月十五宫宴时进宫谢恩,钦此。” 林语姝谢恩领旨。 !!! 老夫人和二夫人一干人全都震惊了,林语姝竟然得到了明帝的嘉奖! 林青柔此刻脸色苍白,死死抠着手心,才能不让自己瘫倒在地。 柳媚一脸愤恨,凭什么! 林语姝她一个没教养没学识的野丫头,不过会点三脚猫的医术,就能得到明帝亲下圣旨的荣誉,还有丰厚的赏赐,她凭什么!! 老夫人和林明朗笑呵呵送走宣旨内侍之后,转头看向宠辱不惊的林语姝。 老夫人脸色的假笑崩碎,她本以为自己低估了林语姝,再审视她时,发现她还是低估了林语姝! 这丫头到底有多少本事,是他们不知道的! 老夫微眯的眼睛散发出危险的光,“治疫?这是什么事,姝丫头竟然瞒着我们?” “祖母勿怪,姝儿不过是在沐春堂买药材时,碰到了尹神医在为顺州瘟疫之事发愁。” “我想着尹神医曾为我诊脉,理应帮他分忧,便擅作主张,给他了一些主意。” “那些主意不过是姝儿在箐山县时,一个老游医的指点,哪成想竟然歪打正着,对瘟疫真的有效。” “不过是一个小事,姝儿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尹神医将此事禀告了圣上……” 林语姝说得坦坦荡荡,仿佛这件事在她心中,真的不过是个小事。 但林语姝其实也是震惊的,她真的没想到尹方会将此事上禀明帝,明帝竟然会给他嘉奖。 在她看来,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在帮助她的父兄,谈不上无私奉献,因而从来没奢望过什么赏赐。 不过这事怎么看都是好事,林语姝也就坦然接受了。 林青柔的忍功眼看就要破防,她脸上的笑极为扭曲。 眼角和嘴角一起抽搐,整张脸好像要抽筋。 “长姐真是好本事,如今在圣上面前长了脸,连妹妹我都觉得与有荣焉呢。” 林语姝假装听不懂她的阴阳怪气,“不过是个巧合罢了,二妹妹福泽深厚,定然能碰到更好的机遇。” 可惜,机遇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而不是眼高手低的人。 闻言,林青柔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柳媚现在一心在府中备嫁,极少出门,自从和太子定了亲事,她整个人都变得哀怨阴郁。 盯着人看的时候直勾勾的,让人毛骨悚然。 柳媚现在便死死盯着林语姝,眼神充满嫉恨。 连同一旁的二夫人苏氏和林明朗,也是相似的眼神。 这一家人终于在此刻,一同露出本来面目。 而林语姝毫不在意,她在变好,不断地向上爬,越站越高,早晚这些仇人都会被她踩在脚下。 林语姝在众人嫉妒的眼神中,指挥小厮抬起五大箱圣上的赏赐,浩浩荡荡地回到碧霄院。 老夫人一家人鼠目寸光,她们只看到了明帝的嘉奖和赏赐,根本没注意到圣旨上最后那一句话才是关键。 八月十五的宫宴,可不是谁都能去的! 林语姝要在这次进宫的时候,抓住那个一飞冲天的机会! 望着林语姝嚣张离开的背影,老夫人的胸口滞闷,头晕眼花的感觉再次袭来。 二夫人一口银牙都要咬碎,这个蹄子竟然踩了狗屎运,能帮上顺州瘟疫……突然她想到一事。 “娘,瘟疫已平,万一大哥平安回来,那林语姝和韩诩的婚事还要不要继续?” “都已经和韩夫人商量妥当,交换了名帖,现在如何能停下来?!” 老夫人气闷,现在悔婚,只会狠狠得罪汝昌侯府。 “无论如何,都要让林语姝嫁给韩诩!” 老夫人硬着头皮下了决心,她是林语姝的祖母,就算给林语姝找的人家不好又如何。 他林明岳是儿子,儿子还敢说老娘?反了天了! 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他! 更何况,林语姝绝对不是善茬,只有把她嫁入火坑里,才能在未来以她娘家人的身份拿捏住她。 “好,儿媳这就去办。” 二夫人恶狠狠啐了一口,不过是个没娘的野丫头,她娘当年都被她们弄死了,二夫人不信治不了她! 没过几日,京城中传出来一件事,那就是将军府与汝昌侯府要结亲。 听说已经六礼已经完成了两礼,纳采与问名,马上就要纳吉。 纳吉便是要拿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去合一合,看看是否相合,若是相合,这桩婚事就算彻底定下来了。 众人皆说要定亲的是汝昌侯府的嫡次子,那个混货韩诩。 但并不知道将军府嫁去的小姐是哪位,有人猜测是嫡长女林语姝,毕竟长幼有序,按道理应先给她议亲。 可很多人并不相信,因为顺州瘟疫的事情慢慢在京城传开。 此时瘟疫已经平息,所以没有造成任何恐慌。 而京城中的百姓都知道了林语姝在此次瘟疫中做的事,知道了若没有林语姝,瘟疫不会平息。 百姓们人人称赞林语姝人美心善,菩萨下凡,让林语姝在京城中一时风头无两。 所以,没人相信将军府会将菩萨一样的好姑娘,嫁给汝昌侯府那个败家子韩诩。 听着不远处百姓们对林语姝的盛赞,藏在黑暗角落中的南容璟忍不住笑出声。 这一笑,惊得躲在树上的羽林卫差点掉下来。 世子爷竟然笑了?! 第94章 劣质军资 菩萨? 南容璟可没见过杀人不眨眼的菩萨。 “世子殿下,袁阁老出来了!” 南容璟身后的羽林卫一眼认出刚刚出现的人是当朝五阁老之一,袁阁老。 明明是夏日傍晚,袁阁老身披厚重的斗篷,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若不是他们早有线报,只怕还认不出此人是谁。 “动手!” 南容璟一声令下,藏在四周的数十个羽林卫纷纷跃出,直奔袁阁老和他身后的玄色大门。 袁阁老被骤然出现的羽林卫惊得大吼出声。 “你们怎么敢!住手!” 几个羽林卫毫不客气,直接反绑了袁阁老。 而其他羽林卫直奔后面的玄色大门,几脚踹开门,冲了进去。 袁阁老本来还在疯狂挣扎,扭头看到羽林卫冲入门内,全身的力气似乎被抽走,当场瘫在地上。 南容璟缓步走出,低头俯视着这位朝廷大员。 “袁阁老安好,兵部侍郎范俞在崖狱等候多时了。” 袁阁老满是褶子的脸垮了下来,再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不过一炷香,羽林卫从门内押出十多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彪形大汉,黝黑的面庞上长满了络腮胡子。 “钱镖头,久仰大名。” 南容璟俊美的脸上此刻神采奕奕,高高挑起的眉梢锐利似箭,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被五花大绑的大汉。 “呸!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休想扯上别人。” 大汉说着,眼睛瞟到了旁边被绑着的袁阁老。 “哦?那我是该叫你钱茗,还是袁茗?” 大汉的脸色骤变,本就黝黑的脸变得黑如锅底。 一旁的袁阁老发出一声哀嚎之后,便俯身痛哭起来。 “全都带走!” “是!” 南容璟坐上马车,玉指轻捏住眉心,神色疲惫。 他奉明帝之命,负责调查燕州劣质军资一案,在审了兵部侍郎范俞之后,南容璟用得到的线索,钓出一条大鱼。 袁忠,内阁元老之一,皇后表叔。 皇后母族在扶持明帝登基时,牺牲大半,全族几乎死光。 到如今,皇后母族在朝堂上几乎没有可用之人,这也是明帝如此包容皇后、太子和六公主的原因。 明帝为了表示对皇后母族从龙之功的感谢,提拔了不少皇后的表亲,其中就包括袁忠。 这个袁忠为人滑溜,老成世故,没有大才也不堪重用。 在内阁之中算得上是个陪衬,没有话语权,只顶个阁老的名头。 袁忠此人有一桩妙事,全京城人尽皆知,那便是惧内。 袁忠极怕他的夫人,而此次之事,之所以能查到袁忠头上,偏偏是因为南容璟先查到了运输军资的钱茗。 他用运镖的名头,偷偷向燕州运送劣质军资。 再深入一查,南容璟发现,钱茗竟然是袁忠的私生子,乃外室所生。 袁忠惧内,府中没有任何妾室通房,却在外面养了这么大一个儿子…… 南容璟有些期待袁夫人知道此事时,会作何反应。 袁忠乃太子一党,这毋庸置疑,如今太子管制的兵部侍郎范俞同样涉嫌了劣质军资一案。 现在又牵扯出来袁忠…… 只怕,太子这次难逃明帝责罚。 袁忠好歹是阁老,又是皇后表亲。 南容璟将他压在府牢之中,并没有用刑,但对钱茗就没有这么客气了。 直接扔到崖狱里吃鞭子去,时不时还请袁阁老前去参观…… 调查蹲守埋伏抓人,忙了许多天,南容璟此刻终于感到了些许疲惫。 刚要躺下小憩一会儿,腹部骤然传来剧痛。 夏日衣衫单薄,透过墨色锦衣,隐隐能看到腹部散发出的金光。 一明一暗,金光已经接近南容璟的胸口。 剧烈的疼痛几乎将南容璟撕裂,他下意识摸向怀中的口袋。 里面装的是林语姝给他的解毒丸。 然而,此刻怀中空空荡荡。 是了,他出门之前换了一件衣服,因为走得急,药还在之前的衣服里。 他身边一直有影卫保护,而保护他的几个影卫都知道世子殿下有急症,但并不知是什么。 知道的人只有木殇,此刻应该在去往燕州的路上…… 南容璟强撑着站了起来,每走一步浑身都在颤抖,冷汗似煮沸的水,一股一股从额角流下。 惨白修长的手摸向锦衣口袋,没有?! 南容璟死死咬着牙关,绝不让一丝呻吟从口中溢出。 还有的,林语姝第二次给他的药,他就留在卫所的抽屉里。 南容璟再次艰难地走向桌子,颤抖着拉开抽屉。 还好,这两瓶药还在。 南容璟立刻打开一瓶,吃下一粒。 瞬间,清爽如冰的药丸浇灭了他体内躁动似火的痛楚。 就在南容璟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隔着锦衣他看到金光再次缓缓移动! 这次是向下移动,而不是向着他的心口!! 在南容璟震惊的目光中,金光向下移动一寸之后,慢慢熄灭。 南容璟从药瓶中再次拿出一粒药丸,看了看,又闻了闻,并没有发现有何不同。 他匆忙在屋中寻找之前贴身带的解毒丸,终于在衣柜下面找到了。 原来掉在了衣柜里,南容璟倒出一粒药丸,将两个药丸并排放在桌子上对比。 终于,他发现了两粒药丸的不同之处,林语姝最后那次给他的药丸,颜色要比之前的药丸幽深一点。 带了一点蓝调的深,不仔细对比着看根本发现不了。 林语姝更改药丸配方了? 她做了什么?为什么这次的药丸可以让蛊虫向下而动? 南容璟满心疑问,抬头看了看天色,算了,今日太晚了,改日再去问她。 蛊毒发作至今已有十五年,今日是第一次出现好转的征兆。 南容璟说不出心中的感受,有些麻木,有些不敢相信,还有点激动。 也许,他真的可以再多活几年。 不过…… 想在明帝手底下活着,太难。 表面上,南容璟是明帝侄子,明帝待他极为宽厚信任,南容璟也手握重权,在朝中有呼风唤雨之能。 但实际上,南容璟谨小慎微多年,才换来了这份不多的信任。 更何况,明帝知道他身体不好,找来很多太医给他诊治,得出的结论都是他活不过二十岁。 这样的人,明帝没有必要太提防,重用南容璟,还能给明帝博得个任人唯贤的名头。 但如果南容璟蛊毒好转,身体变得康健,只怕立刻就会招来明帝忌惮。 可是,南容璟并不怕,辛苦地活了二十年。 他早已参透生死,甚至渴望赴死。 南容璟凌厉的眼睛变得通红,唇角露出一抹嗜血的笑。 若真有那么一日,他便玉石俱焚,总不会让招惹了他的人好过! 第95章 嗜金蛊 沈沐堂神色庄重地坐在南容璟身边,一只手搭在南容璟的手腕上。 紧锁着眉头,认真地替南容璟诊着脉。 “稀奇稀奇,真稀奇,你体内的蛊毒竟然好转了!” 沈沐堂大喜过望,诊脉的手顺势拉住南容璟的袖子,不停摇晃,满脸的求知欲。 “快和我说说,你做了什么让蛊虫后退?” 南容璟嫌弃地甩开他的手,理了理褶皱的袖子。 “也许因为我最近见你的次数太多了。” 沈沐堂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腾地跳起来,一脸愤恨地指着南容璟。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寒碜我,若是我有吓退蛊王的本事,我还真就厉害了!” 看着沈沐堂跳脚的样子,南容璟难得有心情舒心一笑。 “不管你用了什么方法,总之蛊虫回退是好事,坚持下去,也许就能让蛊虫彻底不动。” 沈沐堂神色郑重,南容璟体内的蛊虫不一般,想要控制它几乎不可能。 南容璟体内的蛊虫,在沈老太爷研究了多年之后,终于确定其乃东巫国的圣物——蛊王,嗜金蛊。 东巫国与大周的幽州接壤,是一个信奉水神,擅长巫蛊之术的小国。 东巫国内的国民分为白巫族和黑巫族,东巫国由国主与大祭司共同管理。 大祭司之下还有白巫族的白祭司,与黑巫族的黑祭司。 此外,东巫国还有一名圣女和多种圣物。 圣女与国主相配,直到圣女生下女婴之后,圣女便不会再与国主行房。 若先生下的是男婴,则他会成为下一任大祭司,白祭司或者黑祭司。 如果圣女生下多个男孩,祭司之位还没有空缺的时候,这些男孩可以作为皇子,参与国主的竞选。 若生下女婴,则为下一任圣女。 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经过南容璟多年的探查,他得知东巫国有一个极为隐秘的传统。 若圣女诞下死婴,她会被认为受到了水神抛弃,这位圣女会被处以水刑。 至于东巫国的水刑具体是什么样的,南容璟并不知道,连东巫国国内的百姓都不知道水刑的存在。 东巫国好养蛊,嗜金蛊乃百蛊之首,因此嗜金蛊是东巫国的圣物之一。 有嗜金蛊在体内,南容璟可百毒不侵,但南容璟自身的血肉会用来供养嗜金蛊,所以他早晚是个死。 嗜金蛊之所以被东巫国视为圣物,还因为它除了喜食人的血肉之外,还喜食金子。 嗜金蛊可以感知方圆几十里范围内的金子,并向着金子存量最大的地方移动。 东巫国利用嗜金蛊这个特性,找到了大量的金矿! 东巫国的国库,几乎都是靠嗜金蛊填充的,如此才保证了这个小国的繁盛不衰。 但在二十年前,东巫国的嗜金蛊突然不翼而飞。 而后的第五年,年少的南容璟蛊毒发作,经过沈老太爷多年诊治,确定东巫国丢失的圣物嗜金蛊,就在南容璟的腹中! 为何嗜金蛊会出现在南容璟的腹中,谁也不知道。 南容璟私心里想,这也许就是晋王常年驻守幽州不回朝的原因,晋王也在寻找嗜金蛊的秘密。 南容璟每年都会派遣影卫去东巫国打探消息,但到现在为止,依然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嗜金蛊从他体内出来。 嗜金蛊离奇出现在他的体内,南容璟也曾怀疑过他去世的母亲。 在他出生不久,母亲就因病去世,晋王因此痛苦了很长时间。 南容璟猜测,也许母亲与东巫国有关联,所以嗜金蛊才会出现在他身上。 但母亲沈氏,不过是沈家旁支的一个普通世家小姐,无论南容璟如何探查,都没查出母亲沈氏与东巫国的关系。 东巫国在丢失嗜金蛊后,东巫国内曾出现大乱,当时的国主与大祭司联手强势镇压,才止住了暴乱。 在嗜金蛊丢失之前,东巫国曾骚扰大周幽州边境,当时晋王奉命出征讨伐。 因此,找不到嗜金蛊的东巫国恼羞成怒,竟然污蔑嗜金蛊是大周细作偷走的。 而后不久,东巫国断绝与大周的任何来往,时常在幽州边境引发骚乱。 晋王主动请缨出战,在南容璟两岁时再次离京,镇守幽州,才让蠢蠢欲动的东巫国彻底消停下来。 直到现在,东巫国还在不停地寻找嗜金蛊,常常派细作进入大周来打探消息。 因此,南容璟身中嗜金蛊的事情乃绝密,身边知道的不过寥寥四人,父亲晋王、沈老太爷、沈沐堂和木殇。 若这件事宣扬出去,且不说东巫国定会忍不住生剖了南容璟取蛊,就是当今圣上明帝,也会对嗜金蛊垂涎三尺,想方设法夺取嗜金蛊。 而到那时,南容璟必死无疑! 其实,南容璟也曾怀疑过晋王。 毕竟在南容璟身边,只有他的父亲曾在他出生之前去过幽州,与东巫国有过接触。 但南容璟想不通,就算晋王偷走了嗜金蛊,他又为何将蛊下在自己亲生儿子的体内,折磨他这么多年? 而且,经过多年的调查,南容璟并没有发现父亲窃取嗜金蛊的任何证据。 于公于私,南容璟都不愿意相信他中的蛊毒,与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有关。 南容璟盯着自己腹部,此刻嗜金蛊就安静地盘踞在他的腹中,蠢蠢欲动地想要谋夺他的心脏。 现在这样真的算好转吗? 就算嗜金蛊退回到最初的位置,继续盘踞在自己的下腹部,但它还在那里。 真正的解毒办法,应是将蛊虫从南容璟体内驱逐出去。 可惜……谁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做到。 阴郁的情绪再次笼罩在南容璟心头,让他再次暴虐起来。 “你干什么去?” 眼看南容璟突然冲出屋子,沈沐堂纳闷地问。 “手痒,剥几张皮,做人皮鼓。” 南容璟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沐堂胃里翻江倒海。 他就不应该多嘴问! 第96章 夺回商铺 “小姐,汝昌侯府送来十几箱聘礼。” 石兰每日清晨会和林语姝汇报一下碧霄院里面的大事小情。 有石兰帮忙打理院子,林语姝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做自己想做的事。 此刻,石兰说完院子里鸡零狗碎的琐事之后,并没有离开。 而是将翠竹打听到的事情告诉给林语姝,一脸担忧地望着林语姝。 送聘礼这件事太过重大,说明两家人已经将亲事彻底定下,这才过了一个多月,二夫人的动作也太快了些! 林语姝心中嗤笑,怎么能不快,眼看就要到八月十五中秋宫宴了。 接旨当天老夫人没有反应过来,这么多天过去了,她再笨也应该反应过来了。 在中秋宫宴上,被皇上嘉奖,又有***玉牌的林语姝必定是个香饽饽,到时那些想要娶亲的官家贵妇们,定然对林语姝青眼有加。 到时,林语姝的婚事再没有定下,也许***甚至皇上,就会插手了! 老夫人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她命二夫人以最快的速度和汝昌侯府结亲,一定要在中秋宫宴前将婚事定下。 “这个婚事不会是我的,更何况是区区十几箱聘礼。” 林语姝回答得极为自信,她就等着宫宴当日,让老夫人和二夫人知道,何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们想要和汝昌侯府结亲?那林语姝便让她们结仇! —— 慈安院内。 “都准备得妥当了吗?” 天气依然炎热,老夫人头上却戴着抹额,泛着药草味道的抹额一直不曾被她摘下。 “汝昌侯府一共送来十八箱聘礼,足可见他们府的诚意。” 二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要不是林语姝得了个灵鹫堂的榜首,还治疫有功,被明帝嘉奖,只凭她一个养在庄子上的野丫头,汝昌侯府根本不会拿出这么多聘礼来。 二夫人偷偷看过,十八箱聘礼每一箱都放得满满当当,里面全是十成十的好东西! 这下发达了! 到时候二夫人留下这些好东西,换上便宜货,再抬回汝昌侯府给林语姝当陪嫁,留下的好东西就都是她和林青柔的了。 老夫人看不上二夫人那副小家子气十足的样子,厌恶地皱皱眉头。 “最近府上事多,要忙媚儿、卉儿和林语姝的婚事,李嬷嬷已经被我调去庄子上帮忙,府中的事情现在就由徐嬷嬷帮你处理。” 一个佝偻着身子,头发花白满脸褶子的老婆子从老夫人身后走出, 赫然便是之前举报李嬷嬷和林语姝交往过密的婆子。 “李嬷嬷去了庄子上?可是庄子上出了什么事?” “咱们府中十多个庄子,收成都不佳,最近商铺亏损,总不能连庄子也这般半死不活的样子。” 虽然这是老夫人赶走李嬷嬷的借口,但也是她的心里话。 府中最近光婚事就三个,需要用银子的地方越来越多,而商铺亏损,府中的银钱开始捉襟见肘。 之前,徐嬷嬷告诉老夫人,林语姝给李嬷嬷送了一封信。 老夫人原本并不相信,但李嬷嬷在逼问之下,承认了林语姝帮她孙子找私塾的事情。 彻底让老夫人寒了心,她没想到李嬷嬷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竟然为了些蝇头小利和林语姝勾搭到一起。 这件事之后,老夫人干脆将李嬷嬷赶去了庄子上,眼不见心不烦。 李嬷嬷的家人都在将军府中干活,老夫人不怕李嬷嬷会真的反水。 但她不能容忍李嬷嬷两面三刀的行为,便小惩大戒,罚她去庄子上思过。 而徐嬷嬷,则顶替了李嬷嬷的位置,贴身伺候老夫人。 提到商铺,二夫人心虚起来,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一看她这幅样子,心又提了起来。 “怎么,这个月商铺又亏损了?” “是……亏损了一些……” “到底亏了多少!” 老夫人厉声问道,眉毛都竖了起来。 “这个月亏了、亏了九千两……” 其实满打满算亏了一万多两,但一万和九千听起来差很多,二夫人只能这样说,生怕气死老夫人。 “什么!九千!!咳咳咳……” 这是要把这么多年的盈利都亏回去吗!? 老夫人一口气没喘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憋得老脸通红。 二夫人赶忙上前给老夫人拍背顺气,将之前想好的话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说了出来。 “老夫人,亏损的还是那二十家商铺,儿媳想着,不如将这二十个商铺当成林语姝的陪嫁,反正原本就是她娘的嫁妆。” “如此一来,这二十个烫手的山芋,就都由林语姝接着了。” 老夫人闻言缓过一口气。 要是让林语姝接这二十家商铺,只怕没几个月,就能将她的陪嫁全部赔进去。 到那时,她还不得靠着将军府,好歹是她的娘家! 而且,林语姝出嫁,本应陪嫁她母亲当年的嫁妆。 虽然她母亲当年嫁妆里的金银细软都被用了个干净,但还是有很多好东西的。 那些指定不会留给林语姝,为避免别人嚼舌根,把这二十家商铺留给林语姝刚刚好。 既堵住了别人的嘴,给将军府留下个好名声,还能让林语姝陪嫁赔光。 一举两得。 老夫人点点头,“不错,是个办法,你去叫林语姝来,店铺尽快给她。” 这些铺子,老夫人一天都不想多留,多留一天都多亏一天的银子! 想想就肉疼! 片刻过后,林语姝被叫来了慈安院。 二夫人带着假笑,拉着林语姝的手说:“姝儿年纪也不小了,我和你祖母想着你过不了多久就会出嫁,你母亲留下的东西,我们得给你。” “你母亲留下的东西里,最贵重的便是这二十家商铺,我一直费心替你经营着,现在交到你手上,你可要好好珍惜。” 林语姝面上一副惊喜的表情,心里暗笑不已。 “这怎么行,毕竟我还没出嫁,管理商铺也没有经验,还是留给二婶管吧,盈利的银子归入府里中公,姝儿完全没意见!” 呵,才赔了两个月就挺不住了? 二夫人脸上的笑容僵硬,“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也是你祖母的意思,你早点学着中馈,对以后做当家主母是有好处的。” “没错,姝儿,你就放心收着,到时候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来问你二婶。” 老夫人接茬劝道。 百般推脱不得,林语姝终于“勉强”地收下了二十家商铺的地契和账本。 出了慈安院,林语姝嘴角的笑再压不住。 她终于可以自己赚钱了! 第97章 收复商铺 第二日,林语姝来到了北市,母亲留下的那二十家商铺,有十二家在北市。 林语姝昨日让柱子提前通知了萧修远,此刻的萧修远正拘谨地站在北市入口前,不敢进去。 北市里面林立着一排排高大华丽的大铺面,气势恢宏的招牌与大门,无一不显示着北市里面世界,绝不是萧修远这样的穷人能触碰到的。 林语姝示意萧修远跟上,她走进最近的一家古董行。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春桃气势十足地对店小二吩咐。 店小二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你们是谁啊?” 林语姝看他目中无人的样子,心中有数。 春桃拿出账本和地契,拍在桌子上,“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们的老板来了!” 店小二愣了一下,小眼睛滴溜溜乱转,脸色变化极快,忙陪着笑脸。 “呦,原来是林大小姐,昨天我们掌柜得听府中婆子说店铺由大小姐接管,他还以为说笑呢,这不,掌柜今日出门进货去了,没在……” “哦?不在?那他以后都不用在了。” 林语姝神色淡淡地放开账本,这家古董铺子最近两个月亏了七百多两,在二十多家店铺里也算多的。 古董行不需要经常进货,进一次货可以慢慢卖很久。 古董行最重要的是掌柜的眼光,只有能在一众古物中挑中精品,才能赚到银子。 但这家古董行的掌柜,显然没有这个能力。 店小二臭屁地跟在林语姝身边,显得很殷勤,趁着没人注意他,他凑近林语姝。 “大小姐,季小八给您请安了。” 林语姝不动声色地露出一个笑容。 从进门开始,林语姝便看出这个店小二是季家留下的人。 能来古董店的客人非富即贵,没有一家店小二会是这样狗眼看人低的样子。 除非……他是故意的。 “掌柜的既然不在,以后这个店,你就是掌柜了。” 店小二立马下跪,磕了一个响头:“小八定当竭尽全力!” “店里的人,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给你半个月时间,处理好……” 季小八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搞定第一家铺子,林语姝继续如法炮制,迅速处理了两家书斋、一家客栈和两家酒馆。 将这些店铺里季家的人找出来,开除掌柜,提拔季家的人当掌柜。 下手果断狠辣,让一众老掌柜傻了眼,他们没想到林语姝竟然不顾二夫人的情面,将他们全赶走了。 要知道,这些店铺里面的人,都是二夫人手下的亲信或者二夫人远方亲戚。 二夫人? 距离林语姝与她们彻底翻脸已经不远了,得罪谁都无所谓! 现在谁挡着她挣银子,谁就是找死! 剩下的六家商铺挨在一起,卖首饰、胭脂、成衣等等。 林语姝今日最重要的目标,就是这六家连在一起的店铺。 她准备改造这六家,新开一家大店,具体开什么,她已经想好了。 林语姝坐在一家成衣店的大堂里,端着茶杯慢慢喝着茶。 在她面前,是六个店的掌柜,此刻忐忑不安地等着林语姝发话。 他们刚刚听说,其他六个店的掌柜,全都卷铺盖走人了…… “想必你们已经知道,现在商铺都归我管了,一家家的说说吧,这两个月都亏了多少。” 林语姝此话一出,六个掌柜的脑门上都出了汗。 这两个月像是见鬼了一般,亏的底裤都没有了。 一个个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来,林语姝也不急,拿出六本账本扔在他们面前。 “你们不说,我也清楚,既然如此,收拾收拾东西走吧,别让我找人轰你们,太难看。” 闻言,有两个掌柜立刻不满起来。 “大小姐话说得轻巧,但你常年在府中不出门,怕是不知道管理一家店铺有多难。” “我们尽心尽力这么多年,不过两个月亏空而已,你就要赶我们走,我们不服!” 他们二人的话立刻招来其他几人的附和。 “大小姐不食人间烟火,大手一挥便要赶人,只怕我们都走了,这店铺也要关门了。” “就是就是,大小姐只会看看账本,经营商铺怕是一窍不通……” 林语姝淡淡一笑,随手翻开一个账本,正好是这家成衣店的。 “成衣店进货主要是布料,进来的布料可以直接找染坊扎染,或者直接进染好的布料,但这种成本每匹布至少贵一到二两银子。” “染布之后,便是找裁缝和绣娘进行成衣裁剪和刺绣,裁剪和刺绣的难易程度不同,成本也不同,但这部分的花销最多每匹布料不超过十两。” “若是批量的成衣送到绣坊中加工,成本可以降低至五两银子一匹。” “成衣中价格差异最大的,要属布料,棉布一两一匹,而轻纱要十两一匹,锦缎更是要二十至五十两一匹,一匹布料大约能做两件裙装。” “因而成衣店的成本很复杂,但我不明白的是……” 林语姝缓缓翻开五个月前的账目,指着其中一条。 “为何一件轻纱绣鸳鸯的套裙,成本竟然是四十两?” 林语姝拇指与中指轻捏在一起,皱着眉头,似是算不过来账一般,满脸疑惑地看着刚刚第一个开口质问她的成衣店掌柜。 成衣店掌柜此时已经目瞪口呆,他完全没想到林语姝会对成衣店进货的事情这样清楚。 还一针见血地指出来……他贪墨的事。 辨无可辨。 其他几个掌柜此刻也都如锯嘴葫芦一般,一言不敢发,生怕林语姝仔细看他们的账本。 “既然你们不满意,我就给你们两个选择。” “一是留在这里,和我一起一笔笔账目对过去,若是没有疏漏,那我就留下你们,继续当掌柜,若是有,那差了多少,你们必须补回来,否则……官府见!” 闻言,六个掌柜齐齐哆嗦了一下。 “二是现在收拾东西走人,再多费一句口舌,休怪我不客气!” 林语姝杀伐果决的气势,犹如一把重锤,将六个掌柜当场锤懵。 没有一丝犹豫,六个掌柜立刻转身收拾东西走人。 生怕走慢一步,被林语姝留下对账本。 他们走后,林语姝对身后的萧修远说:“从此以后,这里就是你大展身手的地方。” 第98章 姝月阁 此时的萧修远,早已为林语姝神勇果决的气势折服。 听林语姝说“大展身手”,萧修远顿时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给林语姝卖命。 “大小姐准备开什么店?” 刚刚听这些掌柜对林语姝的称呼,他已经猜到了林语姝的身份,不由得对她更心悦诚服。 堂堂将军府大小姐,竟然亲自操刀管理商铺,林语姝绝非凡人。 “胭脂水粉、头面饰品、成衣,全都做!” 林语姝上辈子没接触过商贾行当,但架不住她勤奋用功。 自从知道外祖母准备帮她夺回这二十家商铺,林语姝就开始卖力地恶补商贾知识。 这才能镇住这些老油条似的掌柜。 林语姝没做过买卖,但当过皇后,在贵妇圈混迹多年。 因此,她知道世家贵妇和小姐们喜欢什么,也知道她们会为了喜欢的东西花多少银两。 “大小姐的意思是,开一家包括胭脂水粉饰品成衣的大店铺?” 萧修远虽然没有林语姝的眼界,但一听林语姝的话就能明白,这是个极好的主意! 只要在一家店里,囊括所有女子喜好的东西。 那她们只要走进这家店,就再也出不去了! “没错,具体卖什么商品我来定,如何经营你来操作。” 萧修远兴奋地搓搓手,“那咱们店得起个好听的名字,叫什么好呢……” “姝月阁。” 林语姝早就想好了名字,这是她的店,要以她的名字来命名。 林语姝从六家店铺里挑出季家的人,将后续的事情都交给萧修远处理。 又让柱子在北市边上,租了一个两进的小院,买了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厮。 将院子和仆人都送给了萧修远,他可是林语姝未来的钱袋子,必须好好对待。 年过三旬的萧修远,感动得双目含泪,一再向林语姝保证他会好好干。 林语姝被他的感动弄了一身鸡皮疙瘩,也许是这一世妹妹还健在,萧修远整个人比前一世阳光开朗了许多。 今日她在来北市之前,直接将二夫人派来保护她的护卫留在了北市入口。 之前无论是柳媚想要陷害她,还是宝华寺抄经的事情,林语姝从没有真正和老夫人、二夫人翻脸。 但这次她们打定主意要将她嫁入汝昌侯府,那这脸是翻定了。 既然要翻脸了,就没那么多可在乎了。 回府之前,林语姝在这家成衣铺里逛了一圈。 以前为了去长生铺和萧修远的家,她都是借口逛成衣铺甩开二夫人的人。 但每次逛,她都没买过一件衣裙。 这次逛属于自己的铺子,她终于可以奢靡一回! 精挑细选了三套衣裙,意犹未尽的林语姝终于准备去看其他几家铺子,毕竟这个铺子还没有盈利,林语姝不好占用太多成本。 刚出北市,轿子便被堵住。 “小姐,前面有一群人闹哄哄的不走,堵住了全面路。” 春桃掀开帘子向往望去。 “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柱子应了一声,跑到前面人群之中。 没一会儿便回来了,“回大小姐,前面两家武馆打起来了。” “武馆斗殴?” “也不是,听说一家武馆的学徒,将另一家武馆的教官腿打断了,现在两家就着这个事在争吵。” 学徒把教官的腿打断? 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林语姝有些好奇。 柱子十分有眼色,立刻又冲进人群去打探消息。 “柱子和翠竹这两兄妹还真像,都跳脱得很。” 春桃看着柱子的模样笑了起来。 “他们兄妹俩都是好的,柱子也到了娶亲的年龄,若是有合适的姑娘,你帮我留意着点。” 林语姝看着春桃坦然点头的样子,发现自己会错了意。 春桃比林语姝小一岁,今年也满十五了。 再过两年,春桃就到嫁人的年纪了。 林语姝这辈子没有嫁人的打算,但她身边的三个丫头,她一定会好好安置她们。 定要让她们三个平安幸福一生! “回大小姐,小的打听清楚了。” “今日这两家武馆相约比武切磋,结果一个女学徒在和另一家武馆的教官切磋之时,下了狠手,打断了教官的腿。” “事后,女学徒说那个教官手脚不干净,自己才忍不住教训他……” 女学徒? 原本只是想看热闹的林语姝,突然有些坐不住, 武馆里的女子除非是馆主的家人亲戚,否则是没有资格当教官的,只能当一辈子打杂的学徒。 一个没有出头之日的女学徒,竟然打断了教官的腿。 这人不仅胆子大,武艺还十分了得。 留在武馆浪费了…… 林语姝带上帷帽走下马车,她十分想要看看这个女学徒。 穿过人群,林语姝看到被围在正中央的一群黑衣红腰带的武者,他们对面是一群白衣蓝腰带的武者。 两群人对面而站,气氛极为紧张。 “什么也不要说了,冷雪伤了我们的人,把冷雪交给我们处理,这事才能了结!” 白衣武者领头的一个中年男子说道。 “要不是曾武趁着比武,对冷雪动手动脚,冷雪怎会下这样的狠手!” 黑衣武者里一个女学徒怒斥道,她身边站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 那个姑娘捂着手臂,嘴角流着血,姿色清丽,神情十分倔强。 “今日你们若不将冷雪交出来,就别怪我们血煞馆踏平你们秋杀馆!” 白衣领头武者振臂一呼,身后众人全都举起了手中的武器,个个神色愤恨,看样子都想要立刻冲上去和黑衣武者拼命。 “曾馆主,今日之事确是曾武有错在先,但冷雪下手太重,也有错,这样吧,我让她给曾武道个歉,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黑衣武者领头人明显想要息事宁人。 “不行,打伤我儿子,还想不痛不痒的算了?门都没有!” “我也不为难你,你把冷雪的腿也打断,我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 黑衣武者领头人略略纠结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冷雪,神色冷漠。 若不是冷雪脾气太过暴躁,今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冷雪,做错事便要认罚,别怨我!” 说着,黑衣武者领头人举起手中铁棍,向着冷雪的腿狠狠砸去! 第99章 冷黛 “且慢!” 一道清冷孤傲的女声响起。 黑衣武者领头人杨毅的铁棍骤然停在半空中,寻声抬头望去,一个身量窈窕,身着华丽的姑娘,带着帷幔慢慢走出人群。 “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世间一切皆有其价,人也不例外。” 林语姝低头看向白衣武者中,一个倒在地上捂着右腿,疼得脸色苍白的猥琐男子。 “武馆馆主之子的一条腿,我出价二十两。” “你说什么!” 曾武闻言瞬间暴起,一个小丫头竟然敢如此侮辱他,今天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曾武撸胳膊挽袖子,眼看就要冲到林语姝面前来。 冷雪见状,猛地横穿过来,伸出手,挡在林语姝面前。 “多谢这位小姐仗义执言,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没必要为我去招惹疯狗。” 此时的疯狗曾武看见冷雪,怒气更盛,抡起沙包大的拳头就要砸在冷雪脸上。 “我说的是二十两,金子!” 曾武的拳头裹着劲风骤然停在距离冷雪面庞一寸的地方,带起的风吹乱了冷雪的鬓发。 “金子?” 曾武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金子,别说他儿子一条腿,就是半条命,也值不了这么多钱。 “不行,我贱命一条,不值得这位小姐为我花这么多银钱!” 冷雪第一个反对,她从小就被父母卖到了武馆打杂,早就习惯了受人冷眼,从没遇见过对她如此慷慨的人。 这样的好人,不应为了她被这些人渣敲诈,她不值得!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趁着在秋杀馆打杂的时候偷偷学艺。 凭借一腔不服输的劲头,还有天生神力的体质,最近两年,她的武功已经比杨馆主还要高! 正因如此,冷雪遭到了很多家武馆的唾弃。 她一个女子怎能比馆主还厉害,这不是在打馆主的脸面! 杨毅也因此对她心生芥蒂,他是个假仁假义的家伙,发现她武艺高绝之后,竟然萌生了将她卖入官家,当个武伶,供贵人逗弄玩乐的念头! 今日比武,也是为了给冷雪打响名声,卖个好价钱! 冷雪的卖身契攥在杨毅手中,她只能认命。 但今日比武的时候,曾武之子觊觎她清丽的容貌,竟然趁着交手时,占她便宜! 冷雪性子孤傲,虽然反抗不得杨毅,但也绝不能容许旁人如此欺辱。 瞬间爆发的戾气,使得她原本巨力的拳头更加有力,只一拳,便砸断了那孙子的腿。 事后她并不后悔,哪怕让她以命相抵她也无悔。 冷雪这一生被父母抛弃,孤苦无依的她受尽了白眼,她知道自己命贱,所以从不在乎生死。 死了,不过一卷草席扔到乱葬岗,有甚可怕。 可牵连旁人,她不忍,特别是如此单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跑的小姑娘。 曾武举着拳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二十两金子,太他娘的诱人了! “二十两金子买你儿子一条腿,拿了钱现在就滚得远远的。” 曾武心中盘算,有了这些钱去请名医,儿子的腿过几个月就能养好,连后遗症都不会有! 这买卖划算! 但面子还是要的,“哼,好男不和女斗,今日之事算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们计较,走。” 春桃从口袋里掏出二十两金子,递出去的时候手都在抖。 那可是小姐开店进货的本钱! 趁着曾武拿着金锭子在咬的时候,没人注意到柱子来到了曾武儿子身边。 曾武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此刻他笑得春风得意,今日的比武,值! 林语姝转头看向杨毅,“他们的账结完了,该你们了。” 杨毅的眼神中有抑制不住的贪婪,“哦?这位小姐是要买走冷雪吗?” 他故作为难不舍,“我养了冷雪十多年,一直把她当我半个女儿看待,你这说要买走就买走,我还真舍不得。” 杨毅在心中掂量,曾武儿子的一条腿值二十两金子,那冷雪这么一个大活人,可不得值个五十两金子! “杨馆主想多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虽非君子,但也不能夺你女儿。” …… 杨馆主一肚子话憋回肚子里,非常难受。 “我要算的是,你们武馆前闹事,堵住了路,我的马车被撞坏了,还望杨馆主尽快派人来修一下,我赶时间。” 林语姝说完,不理会目瞪口呆的杨毅,转头向冷雪点了点头,离开了。 林语姝会给人狮子大开口,宰自己的机会?做梦! 杨毅看得出林语姝出身不低,不敢得罪,立刻找了几个学徒去修车。 冷雪默默走到林语姝身边,“多谢你,那二十两金子,我一定还你。” “小事一桩,你若真觉得欠我,便想办法离开这个武馆,杨毅绝非善类。” 冷雪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问道:“若我离开了武馆,可否跟随你……” 林语姝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我今日帮你,不过是欣赏你的敢作敢当,你不用卖身给我。” “不,我是真心想跟着你。” 冷雪有些着急的解释。 “既然如此,若你能离开武馆,便到将军府找我,我叫林语姝。” 冷雪当即下跪磕头,“冷雪愿一生一世跟随小姐!” “既然你决心跟我,便换个名字吧,冷雪,冷血,并不适合你。” “请小姐赐名。” “便叫冷黛吧。” “谢小姐!” 马车修好之后,林语姝向着南市的方向行进。 春桃一脸哀怨地看着林语姝,噘着嘴,委屈得像被人欺负的小媳妇。 “小姐,二十两金子,也太多了!” 林语姝的眼睛从最后那八家商铺的账本上移开。 “二十两金子,让武馆唯一的继承人变成残废,不算亏。” “啊?他的腿不过是断了,过几个月也许就能恢复,小姐怎么能肯定他会残废?” “那就拭目以待吧。” 林语姝卖了个关子,刚刚,就在柱子靠近曾武儿子的时候,将林语姝给他的蚀骨粉散到了他腿的伤处上。 林语姝打开药瓶一看,发现柱子下手没个轻重,竟然倒下去半瓶! 这个药量,别说他的腿保不住,连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林语姝今日最大的收获是冷黛! 她之所以要用二十两金子救冷雪,是因为林语姝认出了冷雪,便是前世的冷黛。 太子送给六公主南嫣然的女护卫! 第100章 毒药铺 前一世,林语姝曾在兄长林岭与南嫣然大婚之时,见过冷黛一面。 那时的冷黛比现在更冷硬无情,真当得起冷血二字。 当时,冷黛守在南嫣然身边尽职尽责,像个没有血肉的木头人。 凡是靠近南嫣然身边的人,冷黛都会死死盯着,直到此人离开。 林语姝之所以对她有印象,是因为林语姝曾听人议论,说冷黛武功高强,曾救过南嫣然很多次。 那时的林语姝毒术已经精进不少,她在路过冷黛身边的时候,闻到了浓浓的止血粉混合着血腥气的味道。 冷黛身上有伤,伤得还很重。 林语姝那时知道南嫣然脾气刁蛮任性,对下人经常随意打骂,因而看待冷黛的时候,只觉得这个女护卫很可怜。 然而看到这一世的冷黛,她还保留着高傲与执着的一面,是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 可想而知,前世的冷黛在太子和南嫣然手下,必定吃了十足的苦头,才会变成那样冷血麻木的样子。 这一世,林语姝刚好缺个武功高的护卫,而冷黛被收到了她身边,当真是如虎添翼! 林语姝正心中窃喜时,马车缓缓停下。 “大小姐,到了。” 最后八家铺子分散在靠近南市附近的街面上,林语姝之前来看过。 这八家铺子里,有三家连在一起,另外五家铺子分散在街道两边。 林语姝打算将那分散的五家店卖掉,当作姝月阁的启动资金。 而连在一起的三家店,林语姝打算开一家药铺,准确地说,应该是…… 毒药铺! 毒药当然不能放在明面上流通,但参考长生铺的经营模式,毒药铺也是可行的。 恰好,这三家铺子中的一个掌柜,是季家的人,林语姝可以放心将药铺交给他打理。 林语姝如法炮制地轰走了另外两家店铺的掌柜,眼前只剩下一人。 “黄掌柜,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年过半百的黄掌柜听到自家小姐的话,感动得老泪纵横。 林语姝安抚住黄掌柜之后,和他说了自己想要开药铺的想法。 毒药,她并不想立刻告诉黄掌柜,怕吓坏老人家。 到时候,毒药的交易,她会让萧修远接手。 “药铺?” 黄掌柜有一瞬间的迟疑,他并没有经营过药铺,不过商贾之道都是相通的。 “大小姐,想要经营药铺,需要有靠谱的进货途径。” 进货?药材吗…… 林语姝一瞬间想到了沐春堂的药牌,要是她拿药牌去沐春堂进货…… 只怕会被沈沐堂打死。 还能把尹神医气死。 医术那么好的神医,死了怪可惜的,算了。 “进货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你只管好经营就行,再去招几个坐堂大夫。” “好的大小姐。” 安排好一切,林语姝打道回府之前,又去了一趟沐春堂。 想要买药材,还是和靠谱的店家合作最省心。 沈沐堂最近一直没有去沐春堂,他实在不想见尹方。 自从知道林语姝与他没有男女之情后,尹方仿佛发了狂的老猫一般,看到他就嘶叫。 时不时还要给他两个爆栗。 躲了许久,沈沐堂今日才刚踏入沐春堂的大门,迎面就看到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 好生眼熟…… “你还知道回来!” 沈沐堂打了个激灵,眼前人影一闪。 尹方以不符合他年龄的灵活性,快速移动到沈沐堂面前,揪着他的后脖领子,直接拎到了林语姝面前。 “林大小姐,你和我们家少爷聊,你的想法我尹方都第一个支持。” 尹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狠狠捏了一下沈沐堂的后脖子,然后一个转身离开了。 …… 沈沐堂无语。 林语姝看着突然出现的沈沐堂很高兴,仿佛看着一个金元宝。 “沈公子,今日我是来和你谈生意的。” 生意? 想到林语姝从沐春堂拿走的那些药材,沈沐堂顿时警觉了起来。 “什么生意?” “我想通过你们沐春堂的进货渠道,买点药材。” “买药材?” 沈沐堂有些怀疑地看着林语姝。 “你有我们沐春堂的药牌,还买药材干什么?” “开个小药铺,若是你同意我直接用药牌来你们这里上货,那更好……” “噗…咳咳咳……” 沈沐堂喷出一口茶水,呛了个半死。 “我不、不是那个意思,咱们还是聊聊买药材的事情吧。” “林大小姐可能误会了,除非一些稀有药材,我们会派人去采买或者采摘,其他的药材,都是我们沈家自己的药田种出来的。” 听到这话,林语姝眼睛一亮。 “那我从你们的药田进货,可好?” “那怎么行!” 挨不住林语姝的软硬兼施,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沈沐堂便缴械投降了。 林语姝怕他反悔,当场和他签了三年的订单。 她要的药材只是个幌子,所以需求量不大,不会影响沈家的沐春堂。 药铺最终还是要靠毒药来盈利。 沈沐堂送走林语姝之后,感觉整个人被掏空。 他有些想念沈家老宅了,京城的水太深,他还是回去种药好了。 距离八月十五的中秋宫宴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林语姝利用这段时间,在京城四处奔走。 装修姝月阁和她的毒药铺百草堂,找织厂和绣房,挑胭脂水粉、头面饰品的供货商,请坐堂大夫…… 林语姝忙得脚不沾地,而二夫人这边也发现了林语姝的动作。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竟然要自己开店!呸,有她赔哭的那一天!” 二夫人磕着瓜子,和林青柔抱怨。 “明明什么都不懂,竟然将店里的老人全都赶走,简直不知死活!” 那些店里的都是她的人,林语姝居然一点情面不留,全部赶走,气死她了! “娘,你还看不出,林语姝就算是个野丫头,但她绝不是什么都不懂。” 林青柔早就托人打听了,林语姝的店铺搞得有模有样,只怕真能开起来。 “呵,她能懂什么,即便是店铺不倒,也是她外祖母庆国公老夫人派人来帮她。” “不管谁帮她,这些铺子要真得开起来,咱们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挣银子?” 林青柔对她这个脑袋不聪明的母亲没了耐心。 眼看林语姝过得一天比一天好,不仅拿到***的玉牌,得到明帝的嘉奖,现在还开起了商铺。 林青柔不甘心! 明明她才是京城第一美女,第一才女! 凭什么事事不如林语姝! 再这样下去,只怕林语姝会勾搭上皇子…… 到那时,她的皇后之位怎么办! “娘,林语姝必须要嫁到汝昌侯府去,否则,她就得死!” 第101章 中秋宫宴 看到林青柔阴狠的神色,二夫人认真起来。 “柔儿你放心,汝昌侯府的聘礼都送到府上了,林语姝这次嫁定了。” 然而不知怎的,林青柔心里依旧不安。 她总觉得,林语姝一定还会像之前几次那样逃脱。 “娘,咱们必须将这件事定死。” “你想如何?” “在中秋宫宴上,将此事宣扬出去。” 二夫人闻言眉心一跳。 这件事之所以没告诉林语姝,也没有向外张扬,是老夫人的意思。 接连几次算计林语姝,都没成功,她们自己还莫名其妙地吃了哑巴亏,让老夫人十分忌惮林语姝。 这次为保万全,老夫人决定在定下婚期之后,再公开此事。 而汝昌侯府之所以配合,是因为老夫人告诉她们,她找了个道士算了一卦,这次的婚事若想美满,绝不能张扬。 如果真像林青柔所说,二夫人将此事宣扬出去,那老夫人和汝昌侯府那边要如何交代? 林青柔知道母亲的顾虑,轻声劝道。 “中秋宫宴上都是皇家中人与官宦世家,就算告诉她们,也只是小范围的公开,不算张扬。” 将婚事告诉这些贵人,只要林语姝还想在京城里混,这件婚事就定死了,可以杜绝林语姝使手段的可能。 而中秋宫宴是京城权利汇聚的地方,人数不算多,也不算违背老夫人和汝昌侯府的约定。 二夫人眼睛骨碌碌一转,“好主意,还是柔儿聪慧!” 林青柔娇美的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阴笑,低头与二夫人细细商量起来…… 转眼间,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到了。 林语姝早早起来梳洗打扮,要进宫参加宴会,入宫的时辰非常早,通常寅时就要出门。 脸上略施粉黛,柳眉杏眼,点点红唇衬得肌肤如雪。 头上一支胭脂白玉雕的青鸾簪,鎏金红宝石耳饰,额上点一颗红珊瑚花钿,整个人显得俏皮又不失华丽。 一身从她的成衣店里拿来的宫装,白色纱裙外套一层水红织金线,绣芙蓉映月图样的裙装,十分应景。 林语姝这一年保养得极好,身量纤秾合度,皮肤光泽细腻,再也不是骨瘦如柴的干巴小姑娘了。 春桃一边给林语姝带胭脂白玉手镯,一边笑吟吟地看着镜子中的林语姝。 “小姐,你又变美了。” 春桃说得真心实意,自家小姐的美,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一天美过一天。 只要稍作装扮,便足以震慑人心神,美得让人忘了呼吸。 这也是林语姝出门必戴着帷帽的原因,她的样貌越来越招眼。 出门前,林语姝带好几个药瓶,无论什么时候,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中秋宫宴每个府邸能去的人极少,将军府只有两个名额。 二夫人作为礼部尚书之妻,定然是要去的,另一个名额,二夫人自然是要带林青柔。 自从春日宴发生的丑事传遍京城,柳媚与太子的婚事定下之后,她便彻底沉寂下来,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对外说是在绣嫁衣。 呵,林语姝可不相信柳媚的性子能安静地在房中绣嫁衣。 以柳媚心高气傲的性子,她绝不甘心嫁给太子。 但婚事已定,老夫人为了避免出意外,才将她彻底锁在屋中,不许出门。 至于林雪卉,据说她已经苏醒,但依然只能卧床,无法下地走动。 听翠竹打听到的消息,林雪卉知道了宝华寺一事的经过,也知道她要嫁给赵王,所以每日在屋中咒骂。 骂丫鬟婆子,骂二夫人和林青柔,骂赵王,骂林语姝…… 每日都要骂到声音嘶哑,说不出话为止。 二夫人不胜其烦,将林雪卉关到了长信院最里面的厢房里,不许她见人,平日大门紧锁,生怕污言秽语传出来,惹怒赵王。 两次敲山震虎,老夫人和林青柔对林语姝都开始忌惮。 从她们偷偷安排她嫁入汝昌侯府的事情就能看出,她们在害怕林语姝! 林语姝对着镜子妩媚一笑,一抹完全不符合镜中少女明艳模样的笑容浮现出来,怎么看都带着点血腥残忍的味道。 春桃晃了晃脑袋,觉得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自家小姐明明人美心善,前两天还救了个受人欺辱的武馆女学徒呢。 天色刚蒙蒙亮,天边的星星还没有消失,遥遥地挂在天际,散发着冷白的光。 林语姝的马车跟在二夫人和林青柔的马车后面,行驶在清晨的街道上。 将近一个时辰,马车终于到了宫门口。 奉旨等在宫门口接待的内侍,恭敬地站成一排。 林语姝跟着二夫人和林青柔,刚跟着内侍走进宫门,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 “姝儿!” “淑宁!” 林语姝看到身后跟着平阳***来的南淑宁,顿时笑了出来。 “母亲,让姝儿和我们一起乘坐轿撵吧。” 平阳***入宫配有专门的轿撵,据说是太后亲赐。 平阳***笑着点点头,她很喜欢林语姝,没有世家小姐的骄矜,还心地善良。 最重要的是,平阳***能看出林语姝是真心与自家女儿交好,不为权势利益。 自从认识了林语姝,南淑宁一向温婉内敛的性格,都变得活泼了许多,这让平阳***十分欣慰。 林语姝大方地上了平阳***的轿撵,轿撵由八人抬起,走起路来又快又稳。 不一会儿,二夫人和林青柔就只能看到轿撵后扬起的细细灰尘…… “岂有此理,好个林语姝,没想到她竟然攀上了平阳***的高枝,怪不得变得越来越猖狂。” 二夫人恨恨地抖了抖手帕,擦拭着脸上沾染的轿撵扬起的灰。 林青柔比二夫人平静许多。 “娘,别忘了我们今日要做的事情。” “她林语姝再得意,今日之后,也注定只能嫁给汝昌王府的混账公子了。” 二夫人痛快地想,最好林语姝嫁过去之后,就能被韩诩那小子气死才好。 “对了柔儿,今日出来林语姝的事情,你自己的事,你也要上心。” 林青柔抚了抚鬓发,她今日打扮得极为华美俏丽。 若不看容貌,光着一身打扮,林语姝根本无法与她相比,也只有公主能与她媲美。 林青柔高昂起涂着厚厚脂粉的脸。 “今天的宫宴二皇子和五皇子都会到,我定要让他们拜倒在我的裙下!” 第102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林语姝走下轿辇,紫宸殿金碧辉煌,巍峨壮丽地屹立在眼前。 宫宴尚未开始,左侧三三两两的世家小姐们,站在殿中说着话。 右边是男席,几个大臣聚在一起商讨家国政事。 平阳***带着林语姝与南淑宁走入大殿,大殿之中,有一瞬间的安静。 继而众人对平阳***与宁安郡主南淑宁行礼问安。 林语姝看得清楚,几个世家小姐和朝臣,看待南淑宁的眼神有探究,也有不善。 大周与北辽在燕州边境开战的消息,现在已经传遍京城。 而南淑宁有一半北辽皇室的血统,在众人眼中,南淑宁非我族类,是个心怀异心的异类。 南淑宁察觉到周围异样的目光,精致小巧的面容,瞬间变得惨白。 连平阳***的脸色也变得铁青,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她再受太后和明帝的宠爱,在京城贵妃中再混得如鱼得水,备受尊崇,也无法阻止这些好事者对南淑宁的伤害! 林语姝上前一步,挡住那些探究审视的目光。 “淑宁,你近日吃得不好,连太后都派人来过问了,今日胃口可好?可要多吃些……” 南淑宁胃口不好这样的小事,太后竟然都会关心! 周围那些人终于畏缩了,纷纷转头不敢再看南淑宁。 万一他们的目光影响了南淑宁的胃口,只怕太后会生气…… 呵,一帮欺软怕硬的无耻之徒! 南淑宁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她便明白了林语姝的意思,点头笑着和她说起话来,不再看向周围的人。 平阳***十分欣慰,林语姝果然是个厉害还护短的人。 太后前几日的确派人来过***府,不过是给平阳***送些温补的药。 那些药里面也有一部分是给南淑宁调理脾胃的药材,林语姝直接过度解读了太后送药的含义,彻底堵住这些人的嘴。 平阳***在心中为林语姝叫了一声好! 林语姝走到自己的坐席上,刚想坐下,就被南淑宁拉住。 “你陪着我坐。” 林语姝下意识地看向平阳***,每个人的座位都是按照品阶排好的。 像林语姝这样没有品阶的官家小姐,只能按照父亲的官位拍在有品阶的小姐夫人后面。 若是一个府上的小姐,可以按照府中官阶最高的人排座。 所以,林语姝理应坐在林青柔后面,在大殿中后的位置。 而平阳***得益于其在太后和明帝心中的地位,可以直接坐在公主之前! 坐在皇上、皇后和太后的眼皮子底下,林语姝的身份,不够资格。 平阳***明白林语姝的担心。 “无妨,你挨着淑宁坐。” 有了平阳***的这句话,林语姝放心地和南淑宁走到她的位置上。 立刻就有机灵的小内侍,将林语姝的坐席搬到南淑宁身边。 而刚刚还盯着南淑宁,眼色不善的贵妇小姐们,此刻脸上立刻挂上了对林语姝的羡慕嫉妒。 大殿中九根盘龙立柱上挂着金顶多彩灯笼,殿内屋顶边缘布满了通气的孔道,时常有微风吹进殿里。 吹得多彩灯笼不停旋转,变幻出多彩明亮的光,照得大殿熠熠生辉。 但林语姝觉得,无论多彩灯笼转得多快,都没有眼前这些拜高踩低之人脸色变得快,变得多彩。 就一转眼的功夫,几个皇子和晋王世子南容璟先后走进殿中。 这些人的脸上迅速换上讨好和花痴般的笑,看得林语姝一阵反胃。 众人陆续进殿之后,明帝携太后和皇后走了进来。 顿时,百官朝拜,三呼万岁。 “今日中秋宫宴,朕与众卿同庆,都无需多礼,平身吧。” “谢陛下。” 中秋宫宴开席。 礼乐奏响,穿着淡黄色纱裙,腰间挂着长长的白色丝绦,脸如满月的一群舞姬,走上大殿中央,和着乐曲翩翩起舞。 赵王坐在皇帝下手,正端着酒杯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姬们跳舞。 “听闻十弟要娶亲了?这样的大事怎么没告诉朕和太后啊?” 赵王听到明帝的话,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娶亲而已,算不得大事。” 赵王想到他不得不去差点被他自己打死的蠢笨女子,心里就烦躁得很。 明帝爽朗一笑,“娶亲不是大事,什么能算大事,听说是将军府林家的千金?” 一听到“将军府林家”,赵王愈发暴躁。 “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娶回来逗个趣罢了。” 赵王神色不耐,一挥手,桌上的酒壶“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美酒混合着白色瓷片四下飞溅。 “皇上小心!” 皇上身边的内监总管常喜立刻挡在皇帝面前,挡下了几片瓷片。 大殿内霎时安静下来,舞姬纷纷退了下去。 赵王立刻惶恐地下跪叩首请罪,“臣弟鲁莽,差点伤到皇兄,罪该万死!” 明帝审视着赵王的神色,片刻后说:“无妨,十弟无心之举,朕怎忍苛责。” “起来吧,接着奏乐,接着舞。” 赵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回到坐席上。 外人都说明帝极看重他这个弟弟,但只有赵王心里清楚。 在明帝心中,从来没有骨肉亲情,有的只是利用价值。 赵王的价值在于证明明帝是个兄友弟恭之人,而非冷血弑兄之人。 明帝是从当年三皇子手中夺来的皇位,三皇子落败之后,被登基之后的明帝赐死。 为了免受天下人的非议,有从龙之功的赵王,被明帝拉到人前,给了赵王万千宠信。 就如平阳***一般,哪怕是明帝的亲妹妹,平阳***和宁安郡主之所以能得明帝厚爱,也是因为当年的北辽质子,现在的北辽八皇子正与北辽太子争国君之位。 明帝的脾性,赵王知道,晋王也知道。 所以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晋王,早早地远离了京城,替明帝去守边境,才换得晋王世子南容璟如今的平安。 明帝琢磨着刚刚赵王的反应,嗤笑一声。 “既然已经知道十弟准备娶亲,那朕这个做皇兄的可不能不给恩典。” “朕会下御旨给你和林家四小姐赐婚,给你办个盛大的婚宴。” 赵王瞬间攥紧了酒杯。 第103章 飞来横醋 明帝看出赵王不满意这门婚事,为了惩罚他刚刚的无礼之举。 明帝故意下旨赐婚,明着给赵王恩典,实则给他添堵。 众人纷纷恭喜赵王,赵王笑着举杯应付着。 他再不敢露出一丝不满,因为这桩婚事已经变成御赐的,再不满,就是对明帝不满。 明帝笑得发自肺腑,任谁看了都觉得明帝是真心疼爱赵王这个弟弟。 林语姝低头饮下一口果酒,酸甜可口,回味中带着一丝酒香。 酒杯掩饰了她嘴角嘲讽的笑。 林语姝知道明帝的为人,前世她可是活到了明帝驾崩之后,没少和这个公公打交道。 若这世上还有人能比南怀朔更虚伪多疑,更阴毒无情,那就是坐在上面的明帝。 此刻赵王和林明朗被围在中间,不停地接受众人敬酒。 连二夫人也被几个贵妇拉着,喝了几杯果酒。 殿内十余个舞姬飞快地旋转着,跳着令人头晕的胡旋舞,眩目至极。 歌舞升平,盛世如斯。 林语姝遥遥望向大殿之外,明媚的阳光照耀着灰顶红墙的宫殿,几只喜鹊在树枝上嬉闹。 这宫殿内外,此时此刻,没人关心燕州的战事。 林语姝的心却飞到了燕州,此刻的父亲和兄长,是否能有饮酒观舞的闲情雅致,是否能吃上莲蓉馅儿的月饼。 自从瘟疫平息,林语姝再没有听说过燕州战场上的事情。 她得找晋王世子身边那个护卫问问。 目光扫过对面的皇子,南怀朔正殷勤地和面色惨白的太子说话。 二皇子歪着肥胖的身子,就着皇妃手中的酒杯,一口一口喝着美酒。 南容璟坐在年少的七皇子旁边,冷峻的样貌在一众皇子中,十分出众。 而站在他身后的高大侍卫,似乎有些倦怠,眼圈发黑,下巴上有刚长出来,还没来得及剃的胡茬。 木殇此刻的确很疲劳,他一日前才从燕州快马赶回来,几乎跑掉了半条命。 哪怕武艺高强,体格强壮的木殇,在连续快马飞奔了半个月的情况下,现在也显出疲态来。 更何况今日天不亮,他就陪着世子殿下来参加宫宴。 此刻的木殇,正极力压下一个又一个哈气。 宴会进行了一半,皇后陪着皇帝下去更衣,坐席上的宾客开始在殿中自由走动起来。 林语姝和南淑宁交代了几句之后,便向着木殇的方向走去。 “见过晋王世子。” 林语姝规规矩矩地向南容璟行礼。 南容璟也客气地点头回礼。 想要和木殇说上话,林语姝就不能越过南容璟,毕竟木殇可是他的贴身护卫。 “上次世子殿下舍身救我,我还未正式谢过,今日中秋宫宴,我特地前来致谢。” 林语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南容璟饶有兴味地看着林语姝的一举一动,他发觉林语姝越来越有趣。 南容璟端起酒杯,正要饮下,就听旁边一个女子插话。 “世子殿下身子不适,不宜饮酒,你不知道吗?” 声音骄纵跋扈,林语姝一瞬间想到了来人是六公主南嫣然。 这大殿之中,只有南嫣然才有胆子这样嚣张。 抬头一看,来人却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长相中上,并不出众,若不是这一身华美宫装,只怕丢进人群里,转眼就会找不到。 但此人眉目间尽是骄矜之色,高昂着下巴,看人的时候总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林语姝有些好奇,她对这张脸没有印象,但此人性子与南嫣然相似。 这样的性子,按道理前一世她不会没听说过。 “看到本县主还不行礼,你好大的胆子!” 慧珍县主胡如珍挑着眉毛,微眯着眼睛盯着林语姝,充满敌意。 林语姝的长相美艳到具有攻击性,被攻击的就是胡如珍这种长相平平,但身份极高的官家小姐。 胡如珍乃胡阁老的嫡孙女,胡贵妃的亲侄女,因为她受姑母胡贵妃的偏爱,得封县主。 这也足可以看出胡贵妃得宠。 今日宫宴,除了几个生育了皇子公主的嫔妃到场,其他嫔妃都没有资格来。 而胡贵妃就坐在皇后旁边,并不是坐在下手。 林语姝在前世的记忆中搜寻胡如珍,刹那间福至心灵。 她想起来了,怪不得这个胡如珍对她如此有敌意,胡如珍有个特别出名的事情。 胡如珍心仪南容璟到了痴迷的地步,为了南容璟,一直未嫁。 前世,南怀朔登基,二皇子和胡家败落之时,胡如珍依旧没有嫁人。 旁人因为畏惧南容璟雷霆手段,少女心思一丝也不敢外露。 但胡如珍是个例外,她姑母胡贵妃在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表哥二皇子更是有问鼎的可能,祖父还是内阁之首。 权势滔天,因此胡如珍是唯一一个敢放肆地向南容璟表达爱意的官家小姐。 此刻南容璟面色柔和地和林语姝说话,怪不得胡如珍如此不忿,当真是飞来横醋。 林语姝并不想惹麻烦,“见过慧珍县主。” “算你识相,下去吧,本县主有话要和世子殿下说。” 林语姝轻笑一声,并不离开,她不想惹麻烦,但也不怕麻烦。 “你听不懂话吗,我让你走开!” 林语姝刚要说话,南容璟便开口了,语气不耐烦。 “本世子还有话要和林大小姐说,你先退下。” 一样的话,南容璟还给胡如珍,他实在厌烦这个一直对他胡搅蛮缠的女子。 “世子殿下~” 胡如珍变脸快得如翻书,娇嗔着去拉南容璟的衣袖。 “啪!” 南容璟挥手打开了胡如珍的手,胡如珍顿时脸色惨白难看。 “你!” 胡如珍不敢对南容璟口不择言,只能恨恨地瞪了林语姝一眼,怒气腾腾地离开了。 “多谢世子殿下解围,为表谢意,让我给你身边的护卫诊个脉吧。” 南容璟:“……” 木殇:“……” 这话锋转得过分生硬了…… “你看你这护卫的脸色发青,眼圈发黑,印堂发紫,这显然是体虚肾亏之症啊。” 南容璟和木殇的嘴角同时抽了抽。 南容璟若不是早就知道林语姝毒术高超,医术也绝佳,光听她这一番江湖郎中的胡言乱语,只怕会当场杖杀了她。 南容璟给木殇使了眼色,然后对着林语姝说:“既然林大小姐好意,那我也不推辞了。” 木殇有种被卖了的感觉。 一步步麻木地跟着林语姝来到殿外…… 第104章 混货 不远处,胡如珍愤恨地盯着林语姝的背影,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有危机感。 尽管南容璟对她没有好脸色,但对其他女子一样没有。 胡如珍相信只要自己坚持得够久,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 可如今,她看得分明,南容璟虽然没和林语姝说几句话,但神色是她从没有见过的柔和。 此刻,从来不会和南容璟分开的贴身侍卫,也跟着林语姝走了。 不对劲…… 南容璟可以不爱她,但胡如珍不允许他爱上别人! “去拿个风毛披肩来……” 胡如珍吩咐着身边丫鬟,不大的眼睛一转,闪烁着精明算计的光。 紫宸殿外,种着一丛丛开得茂盛的紫薇花,远远看去如紫色的云海一般。 午后的日头正烈,殿外几乎没人。 林语姝捏着一朵紫薇花看得认真,口中的话似是漫不经心。 “药送到了?” 木殇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话……难道不应该是南容璟问他吗? 林语姝怎么知道他去燕州送药了? 木殇突然想到这药本就是林语姝帮忙配制的,而且还是送到林明岳手中…… 原来之所以让他千里奔送,是为了林语姝! 世子与林语姝的关系不一般啊! 木殇觉得自己知道的有点多…… “送到林将军手中了,林大小姐放心。” “我父亲他……” 木殇十分贴心,“林将军和林大公子都很好,没有受伤,也没有感染瘟疫。” 木殇略略思索,接着说:“燕州的兵士染病者十之三四,好在药送到的及时,想来不会影响战局。” 闻言,林语姝松了一口气,前一世这场瘟疫到底如何解决的,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因为她的插手,这一世瘟疫绝对要比前一世治得及时。 这么说,这一世父亲和兄长有可能提前打赢这场仗! 林语姝又想到一个要紧的事情。 “不知现在跟在我父亲身边的是哪几个副将?” 副将?木殇思索了一下。 “我只看到了林胜副官、楚阳副官和朱华副官。” “没有姓张的?” 木殇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没见到。” 林语姝重重吐出一口气,“多谢。” 张原、林胜、楚阳和朱华,是跟随在父亲身边多年的副官,他们四人一直深得父亲信任。 特别是张原和林胜,算是家生子,自小跟在父亲身边,感情很深。 回想前一世,林岭曾说父亲遭心腹手下背叛,但并没有告诉林语姝背叛父亲的人是谁。 但从战场上回来的副将,只有林胜、楚阳和朱华。 她那时只以为她的张叔是战死在沙场之上了,直到黑衣人告诉他细作的名字——张原。 林语姝才知道,前一世的张叔并不是战死沙场,而是背叛父亲,被父亲就地正法了。 得知此事,林语姝既难过又气愤,更多是不解。 父亲待四个副将亲如兄弟,张原为何会背叛?林语姝想不通。 想必父亲得知此事的时候,必定也是不愿意相信的。 还好,木殇没有看到张原陪在父亲身边,却在父亲身边看到了其他三人。 那说明张原很可能已经被父亲处置。 细作和瘟疫的困局,这一世都顺利的解决。 林语姝相信,这一世燕州与北辽在向渊山的这一仗,很快就会结束了! 正准备回殿里,林语姝身后传来一声放肆的嗤笑。 “你就是将军府的林大小姐林语姝?” 林语姝蹙了蹙眉,回头看到一个身着湖蓝色锦缎衣衫的年轻男子,嘴角带着轻浮的笑,瞪着浮肿的三角眼正盯着她看。 他腰间系着绛红色的腰带,如女子丝绦般长长坠在一侧,腰上带着各种香囊玉坠,五颜六色的一排。 他似乎有些薄醉,走路摇摇晃晃,腰间的香囊玉坠叮叮咚咚随着他摇晃,显得极为骚包。 “长得倒还不错,虽然听说是个草包,但出身也算勉强够。” 眯缝着色眯眯的眼睛,韩诩上下打量着林语姝,越看越觉得惊艳。 眼神逐渐放肆,他的目光像一只大手,恨不得将林语姝的外裳一层层脱掉。 木殇冷着脸侧身上前,挡在了韩诩与林语姝直接,隔绝住韩诩放肆的目光。 看到木殇身着羽林卫的飞鱼装,韩诩有些瑟缩,但只是一瞬。 “怎么,我和我未来娘子说几句话,你们锦衣卫也能管得着?” 木殇最看不惯这些公子哥的浪荡模样,更何况他轻薄的是林语姝,那可是自家世子爷相中的人! 还不等木殇发火,林语姝从他身后走出来。 “你是韩诩?” 韩诩看见林语姝走过来,惊艳得眼睛发直,心里痒得厉害。 “没错就是我,你未来夫君,不如林大小姐和我一起逛逛花苑,培养培养感情……” 边说边上前伸出手,想要拉林语姝的手。 林语姝回退半步,手臂一震,从袖口中抖落出一个小小的纸包。 借着手中帕子,向韩诩伸出的手轻轻一扫,状似拒绝。 “请韩公子自重,婚姻大事乃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虽不知与你的婚事,但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我劝韩公子莫要在这宫廷大殿之中,做些辱没祖宗,让父母没脸的事情!” 林语姝字字铿锵有力,气势宛如上位者,直接将韩诩震住。 韩诩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刚想发怒驳斥林语姝几句。 但想到身后便是紫宸殿,再看看旁边对他怒目而视的羽林卫,以及周身气势堪比皇后的林语姝…… 韩诩决定从心,绝不是怂。 “哼,早晚有你在我身下哭着求我的时候!” 韩诩瞪着林语姝,小声说了句荤话,气呼呼地转身离开了。 “多谢木侍卫仗义相助。” “小事一桩,林大小姐不必在意,不过那个韩诩说的亲事……” 林语姝粲然一笑,“子虚乌有的事情,不用放在心上。” 木殇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不行,这可是关系到自家世子爷的终身大事,回头得仔细查查。 林语姝向着紫宸殿慢慢走去,转身来到殿外角落里的一个多彩灯笼前,随手将手里的帕子扔了进去。 顿时火花四溅,一股刺鼻的味道从灯笼里传出。 白日里还点着蜡烛,也只有皇宫才能如此奢靡。 “林大小姐,这是……” “这帕子刚刚碰到韩诩了,我嫌脏。” 木殇鼻翼煽动,总觉得这味道不是一方丝绢手帕能散发出来的…… 第105章 出恭 烧掉沾满蚀骨粉的帕子,林语姝回到紫宸殿中,不久帝后也回到席间。 之前上的都是些前菜小食,现在已过午时,正菜如流水般端到了众人眼前。 宫宴上的菜色十分别致,但只是样子好看,吃起来却寡淡。 林语姝不嫌弃,毕竟别院生活那么多年,看什么都是好吃的。 正吃得开心,就听明帝朗声说道:“此次顺州瘟疫,多亏了尹方尹神医治疫有功,理当重赏,还有将军府的林大小姐,也出力不少,一个闺阁小姐都能替天下百姓解忧,将军府教女有加!” 林语姝赶忙放下右手的筷子和左手的汤匙,吞下嘴里的盐酥鸡,擦掉唇边的油渍,起身行跪拜大礼,与尹神医一起叩谢隆恩。 不出所料,下半场宫宴,林府依然炙手可热。 只是这次的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语姝身上。 嫁给赵王,除了有个好听的王妃名头,对于官家小姐来说着实不是什么好事。 但林语姝待字闺中,顿时吸引了许多贵妇的注意力,变成了她们眼中的香饽饽。 二夫人再次被围住,几个贵妇七嘴八舌地来询问林语姝的情况,想要攀亲。 林青柔铁青着脸看着谢恩的林语姝,转头给二夫人一个眼色。 二夫人心领神会,说出的话开始变得模棱两可,弄得众人云里雾里。 “你们府里的大小姐到底定亲没有?” 有个直性子急脾气的官家贵妇,忍不住问。 二夫人笑呵呵地看眼前面端坐着的汝昌侯府的韩夫人。 “这要问韩夫人了。” 她说的意味深长,这些人都是人精,什么话听不懂,顿时明白了二夫人的意思。 林语姝已经和汝昌侯府说亲了! 可惜,下手晚了。 酒足饭饱之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饭后又食了些瓜果,帝后便又去更衣,准备晚上的赏月和烟花表演。 太后体力不支,早早就回宫休息,只等晚上赏月的时候再来。 在出大殿之前,一排宫女走了进来,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件华美的披风。 八月十五,暑热渐渐消退,夜晚有些微凉。 宫中特意为官家夫人和小姐准备了披风,避免赏月的时候受凉。 林语姝看着自己眼前的那一件藕荷色带风毛的披风,蹙了蹙眉头。 这殿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披风带风毛。 林语姝靠近一闻,顿时一惊。 这不是普通的狐狸风毛,这是猫毛! 没人会用猫的毛作披风的风毛,这个披风显然有问题。 将披风翻转过来,从里面看,林语姝发现,这个披风是拼接上的。 上半部分是个带风毛的披肩,下半部分是件比较短的无毛披风。 拼接的针线有些歪斜,只略略缝了几处,并不牢固。 “不知这披风是哪位娘娘送来的,我用完也好还回去。” 小宫女低着头恭敬地回话:“这些披风是胡贵妃命人送来的,林大小姐您用完交给宫女就可以了。” 林语姝笑着道谢,紧接着拿着披风往恭房走去。 “姝儿你去哪儿,要去赏月了。” 南淑宁在后面叫她。 林语姝回头微笑着说:“出恭。” 林语姝抱着披风来到恭房,从头上拔下一柄鎏金簪子。 宫中不同其他地方,入宫时有专门的内侍和宫女检查随身携带之物。 林语姝常带的匕首根本没办法带进来,她便选了一个硬度合适的簪子,让柱子找饰品店加工了一下。 簪子插入头发中的那一端,极为锋利,堪比刀锋,簪子另一头是鎏金镶红宝石的芙蓉花,方便抓握。 林语姝握着簪子,一点点挑开披风内侧的线…… 紫宸殿外不远处,有一座观星楼,此时众人已经跟随帝后来到了观星楼二层和三层的平台处。 观星楼共十层,一层到三层各有一个面积极大的平台。 皇帝、太后和皇后带着嫔妃皇子和公主们,坐在三层平台上,他们身后站着三十多个品阶高的官员与亲眷。 而品阶低的官员和亲眷,只能坐在二层。 平台前没有遮挡,正适合赏月看烟花。 南淑宁站在平阳***身后,平阳***正陪着太后说话。 南淑宁此刻有些坐立不安,频频回头向后张望。 林语姝刚刚去恭房,一直没有跟过来,南淑宁担心她在宫中迷了路。 正想着,林语姝悄悄从她身后走过来。 在林青柔和二夫人嫉恨的目光下,坐在了南淑宁的身边。 “咦?你的披风怎的这么短,要不要我让人再给你拿一件?” “不用了,我不冷。” 林语姝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转头不经意似的扫视四周。 在她的斜后方,有一个人来不及收回目光。 被林语姝看到之后,有些慌乱地转过头,装作在赏月。 林语姝见状忍不住笑了,世家小姐就算心思狠毒,但行事绝不会像后宅妇人那般滴水不漏。 这不,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人群松散地分散站开,十来个宫女端着茶和点心在人群中行走。 林语姝手脚极麻利,对着一个刚走到她身边的宫女挥了一下帕子…… 等那宫女离开的时候,眼神有些呆滞,袖子中藏着一个小小毛团。 宫女穿过人群,来到刚刚露出狐狸尾巴的胡如珍身边…… 明月如玉盘一般挂在天边,薄如烟般的云雾围绕月亮周围,明亮又朦胧。 众人皆仰头望着这一轮明月,林语姝却低头看向前排坐着的上位者。 “皇上身边那个老者是谁?” 林语姝发现明帝身边,与皇后之间的位置有一个矮一点的位子,坐着一个身着黑白道袍的老者。 看起来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国字形的脸上神色淡淡,一双白色的眉毛十分长,头发却乌黑浓密。 南淑宁顺着林语姝的指引看去,“那是灵虚道长,三年前被皇上奉为国师。” 灵虚道长?国师? 林语姝前世的记忆中似乎没有这个人,但这个人的装束,和她的师父十分相似,难道道长都是这个装扮? “你可不要小看他,三年前涿州大水,灵虚道长提前一月在天象中看出端倪。” 南淑宁平日端庄淑雅,其实她非常愿意和旁人分享趣事,如今有了林语姝,她总算有个说话的朋友了。 “哦?这么厉害。” 林语姝有些惊讶,天象莫测,大多数观测天象的道士,乃至钦天监,都无法从天象上准确地看出大灾大难。 他们会的最多的便是事后诸葛,再说些假大空的话,显得自己高深莫测。 林语姝还从未听说过有人真能从天象中预警灾祸。 从未……不对,前世好像真的有这样一个人。 不过…… 第106章 太后旧疾 “不过可惜,当时灵虚道长的名声并不为人所知,他说的话被人当成是妖言惑众,差点关进大牢。” “结果一个月后,涿州洪灾爆发,夺走了无数人的性命。” “直到那时,才有人突然记起灵虚道长,自此以后,灵虚道长名望越来越高,直到被皇上请进宫中担任国师。” 林语姝记忆中的确有个道士曾预测过一些灾事,预测得极准,不久便名声显赫,但那个道士叫什么名字,林语姝并不记得。 她只记得那个道士并没有入宫,一直云游四方,行踪飘忽不定。 若前世道士就是灵虚道长,这一世,他为何会入宫? 难道是她重生导致的连锁变化,而带来的改变? 南淑宁徐徐地说完不久,眼前突然爆发出光亮,璀璨夺目。 “姝儿你看,烟花。” 红白蓝黄,各色烟花在空中绽放,一朵接着一朵,同时也绽放在南淑宁的眼中。 林语姝含笑看着她,“走,我们去前面看。” 烟花起,众人在明帝的恩赏下,走到一侧的平台前,依靠在栏杆边抬头看漫天烟火。 就在所有人兴奋地观望之时,一阵剧烈的咳嗽自右方坐席上传来。 紧接着便是急促的抽气声,似乎有人被掐住了脖子,正死命地尝试呼吸。 嘶哑,猛烈的咳嗽与喘息声,在烟花砰砰的绽放声中显得十分刺耳。 “母后!” “母后你怎么了,快叫太医!” 明帝和平阳***的声音骤然响起。 众人惶恐的回头,才发现咳嗽喘息的人,竟然是太后! 南淑宁脸色一白,“糟了,太后旧疾复发了!” 说罢,南淑宁向着太后身边奔去。 场面一片混乱,真心假意的哭喊声连成了一片。 林语姝却压不住嘴角的笑意。 皇天不负苦心人,她久等的一飞冲天的机会,终于来了! 她跟上南淑宁的步伐,来到太后身侧不远的地方。 太后的旧疾是哮喘,此刻骤然发病,周围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她。 使得本就呼吸不畅的太后,脸色越发惨白,眼看就要昏厥过去了。 “太医呢,太医在哪?!” 明帝愤怒的嘶吼。 “回皇上,太医院今日当值的太医都被胡阁老请去医治他的夫人了……” 常喜急得都要哭出声,“老奴已经派人去沈府请尹神医了,大概半个时辰能到。” 尹神医在午后就出宫回府休息了,此刻并不在众人之中。 半个时辰? 明帝紧绷的脸色渐渐发青,太后日常用的药现在已经不管用了,如此严重,如何等得了半个时辰。 扑通一声。 胡贵妃跪在了地上。 胡贵妃已年过四旬,但保养得极好,身材纤细,脸上没有一丝褶皱,白嫩得如样子看起来如二十几岁一般。 此时的胡贵妃一身华美宫裙在地上铺散开,额头触地,显得她似天上绽放的烟花,美丽而易碎。 “臣妾替父亲请罪,臣妾母亲每每入秋就会无故发热,严重的时候可危及性命,因此家母犯病之时,父亲才会慌忙将太医院留守的太医请走……” “万万没想到会有碍太后康健,臣妾愿替父受责,臣妾罪该万死!” 明帝紧皱着眉头,盯着胡贵妃的背影看了片刻。 “胡卿有爱妻之心实属难得,此事稍后再议,先救治太后要紧。” 趴伏在地上假装哭泣的胡贵妃脸色变得难看,“稍后再议”而不是不议。 但这件事的确是胡阁老做得不对,太医院今夜有三个太医当值,他竟然全都给请走了! 胡贵妃不得不替父亲认错,可惜明帝没有松口,胡贵妃咬咬牙,故作柔弱地起身谢恩。 “都散开。” 平阳***照顾太后多年,对她的病很了解。 看到这么多人围着,立刻开口驱赶。 但即便众人不再围在四周,太后的情况也并没有因此而好转。 反倒是脸色越来越青白,明显已经进气少出气多。 平阳***急得满头大汗,旁边的明帝额角青筋暴起,愤怒与无助撕扯着这位天下至尊。 即便他不在乎身边的亲人,却无法不在乎自己的生母。 “不如……让臣女一试?” 林语姝站在人前,身上的红宝石在月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 而没人注意到,她的腰间也同样散发着莹莹光辉,那时林语姝用来装碧月珏的香囊,只有皇帝身侧的灵虚道长微微眯起眼。 平阳***和明帝一同抬头。 即便太后的情况危急,但平阳***还没有丧失理智。 她对着林语姝使了“别胡闹”的眼色,转头向明帝解释。 “这丫头略通医术,皇兄也是知道的,不过太后玉体绝不能儿戏,还是等尹神医来……” 明帝审视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林语姝,这能让朝堂上下所有人胆寒的目光,在林语姝面前,似乎失了效。 林语姝坦然地接受明帝的审视,明帝这辈子在乎的人不多,她知道的唯一一个,就是太后。 她在赌,以太后现在的状态,等到尹神医到,多半也会留下极重的后遗症。 很有可能,后半辈子都醒不了。 而林语姝还知道,明帝此人也略懂医术,这医术也是为了太后而学的,明帝必然知道太后此刻有多凶险。 林语姝淡定地与明帝对视了片刻,便收回目光,恭谨地低下头。 而周围众人都觉得林语姝胆大包天,不过是在瘟疫上帮了点小忙,就敢医治太后突发的恶疾。 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胡如真看好戏似的盯着林语姝,心中期盼着明帝立刻驳斥林语姝,最好能重罚她! 明帝神色纠结,但看到身边已经失去意识的太后,终是下了决心。 “好,朕信你,你放手去治,治不好朕也不责罚。” 胡如真等人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变故。 不过转瞬一想,等林语姝治不好太后,必定会得罪明帝,到时只怕不是简单的责罚可以抵罪。 呵,林语姝更不相信,明帝惯来擅长惺惺作态,内心其实极为小气记仇。 今日太后若没有被林语姝治好,只怕过不了多久,将军府上下都会被屠杀殆尽。 林语姝缓步上前,拿出刚刚明帝给太后用的药闻了一闻,一阵清凉的薄荷味扑鼻而来。 如果不是此时太后犯病犯得太严重,这个药是有效的。 紧接着,她向明帝要来了银针,又让内侍小心地将太后移入观星楼内的房间中。 屋内只留下明帝和平阳***。 林语姝先用清毒丸泡水喂下,再施针,整整施了近半个时辰。 此刻太后面色稍缓,呼吸也变得顺畅,但依然昏迷不醒。 明帝眼中的怀疑之色越浓,太后不会被她治出问题吧…… 第107章 是她 林语姝擦擦额角的汗,将银针仔细收起来。 这时,门外一阵喧哗,尹神医终于赶到了。 看到尹神医,明帝和平阳***的心才算是落了地,连忙让尹神医过去诊治。 林语姝功成身退,安静地站在一旁。 尹神医眯着眼睛诊脉,慢慢捋着胡须。 太后的脉象让尹神医有些意外,眉头不自觉紧锁,眸色渐沉。 明帝一直注视着尹神医的表情,见状他心中一沉,转眸看向林语姝的目光带了浓浓的杀意。 片刻之后,尹神医收回手。 “回陛下,太后因哮喘而出现短暂窒息昏厥之症,但此刻已经大好,我再开几副方子,连服五日便可。” “那太后什么时候才能醒?” 平阳***焦急不已,忍不住插嘴问。 “***放心,太后最迟明日便会醒来。” 闻言,明帝与平阳***重重松了一口气。 “不过……以太后情形来看,这次犯病应是凶险至极,但太后此刻恢复得十分好,难不成……” 尹方忍不住看了看林语姝,屋中只有林语姝一个人站在太后床榻边,难道是她? “尹卿猜得没错,就是林大小姐给太后施针诊治的,这次朕定要好好封赏你。” 明帝转向林语姝深深看了她一眼,阴鸷的表情消失不见,眼神中充满赞赏,之前的怀疑已经淡去。 尹方有些惊喜地看着林语姝,他之前以为林语姝只擅长毒术,医术欠佳,没想到她这次竟然能将来势汹汹的急症处理得如此妥当,尹方不住地点头称赞。 “林大小姐医术果然绝佳,这次太后因过敏症引发的哮喘十分严重,一般药物根本控制不了,若是不及时处理,只怕太后会长久陷入昏睡中。” 明帝和平阳***顿时一惊,心中都觉得后怕和庆幸。 平阳***上前拉住林语姝的手,感激地说:“上次你救了淑宁,这次又救了太后,姝儿你可真是本宫的福星。” “哦?林大小姐还救过淑宁?那更得好好赏赐了!” 平阳***点点头,突然想到一件事。 “尹神医说太后是因为过敏症导致的旧疾复发?” 尹方点头,“太后对柳絮、蒿草和猫毛过敏,碰到就容易引发哮喘。” 平阳***神色变得严肃,看向明帝。 “皇兄,此事不对劲,别说紫宸殿和观星楼附近没有这些东西,就连整个后宫都没有,那母后这次是如何过敏的?” 明帝皱眉思索起来,目光慢慢冰冷,“查!” 内侍总管常喜办事利落,不消片刻,就查到了端倪。 “启禀陛下,所有吃食茶点都已筛查,全部没有问题。” “二层的大人和夫人小姐们,也没有问题,问题出在三层的人身上……” 明帝神色凝重,“是谁?” “老奴派獒犬在平台周围查看,獒犬在三层附近会异常狂吠,但具体是谁,老奴……” 三层坐着众多嫔妃皇子公主和达官显贵,常喜总不能派獒犬挨个去闻。 “让容璟过来。” “是。” 南容璟今日难得不当差,一整日都休息得很好,可惜现在麻烦事找上了门。 …… “臣遵旨。” 要挨个排查每一个三层的人,除了南容璟手下的羽林卫,没人敢做。 南容璟已经习惯被明帝当做冲锋战刀,面对如此得罪人的差事,此刻面色依旧沉稳。 “木殇,派两队羽林卫,其中一队由彩羽领队,将三层众人分开两个屋子,搜身!” 木殇神色一凛,搜身? 搜嫔妃皇子公主的身? 不过片刻,木殇镇定下来,他们羽林卫在南容璟的手下,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没干过。 半个时辰之后。 “找到了,是她!” “找到了,是她!”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南容璟疑惑地看着眼前两个前来禀告的女羽林卫。 其中一人指的是胡如珍。 而另一个人指的是……林语姝! 明帝和平阳***闻言都惊愕不已。 林语姝?她可是刚刚救了太后的人。 难道这次的事情是林语姝自导自演的一出闹剧? 明帝本就多疑,眼下的情况,这两人中他更怀疑林语姝。 林语姝因为这件事一定会获得明帝封赏,她是唯一的受益者。 相比镇定自若的林语姝,胡如珍镇定不了一点,她立刻下跪喊冤,眼神一直飘向南容璟。 “臣女冤枉,臣女一向敬重太后,怎么会蓄意坑害太后!” “你们发现了什么?” 南容璟看都不看胡如珍一眼,只问面前的两个女羽林卫。 “属下发现林大小姐的披风上沾有猫毛。” 指认林语姝的女羽林卫双手捧着林语姝那件披风,上面隐约可见几根白色细细的毛发。 “你怎么说?” 南容璟面无表情地问林语姝。 “臣女不知,这个披风一个时辰之前才由宫女送到臣女手中,在这段时间里,臣女没有碰到过猫。” “这披风都是胡贵妃命人送过来的,林大小姐的披风上怎么会沾了猫毛?” “太后旧疾,宫中众人都知道,这后宫之中连只猫都没有,哪儿来的猫毛?” “那就只能是故意……” 胡贵妃听到众人的议论,脸色涨红。 扑通一声,胡贵妃再次下跪,眼圈霎时便红了,媚眼如丝地看向明帝。 “臣妾想着入夜天气微寒,怕赏月时各位夫人小姐受了风寒,这才好心让内务府将闲置的披风拿来分给众人……” “臣妾善举,实不该受人污蔑!” 明帝没有发话,今日之事他已经交给南容璟。 “去审内务府中的内侍。” 南容璟吩咐羽林卫。 不一会儿,羽林卫前来回禀。 “回世子殿下,今日分发下来的披风均记录在册,没有带风毛的披风。” 胡贵妃面色稍霁,松了口气。 “几根猫毛,要是真想藏在身上混进宫里,也不难。” “为何这么巧,就她一人会治太后的旧疾,只怕这巧合是她故意创造的。” “就是就是,一个小小闺阁小姐,竟然能将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给治好,她哪儿来的本事?” “她与宁安郡主交好,没准就是从宁安郡主口中得知太后对猫毛过敏,才设了此局。” 那些嫉妒林语姝的小姐们此刻按捺不住,纷纷开始揣测起来。 第108章 百口莫辩 太后有旧疾的事情并不是秘密,但太后具体对什么过敏,并没有人确切知道。 太后与平阳***和宁安郡主十分亲近,这些事宁安郡主南淑宁一定清楚。 那么,与南淑宁交好的林语姝,作为这件事的唯一受益人,就变得十分可疑。 明帝并不说话,只是看向林语姝的目光再次变得复杂。 平阳***根本不相信,但周围人说的话,又有些道理。 南淑宁此刻急得脸色通红,急忙跪了下来。 “陛下,淑宁从未和林大小姐提起过太后旧疾,淑宁愿发毒誓……” 说着,南淑宁便伸出三根手指,指向苍天,但毒誓还未说出口,明帝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够了,这件事朕全权交给晋王世子来处理,没问到你们,都少说些话。” 南淑宁红着脸起身,回到林语姝身边,给了她一个坚定相信她的眼神。 跪在一旁的胡如珍心中忍不住得意,林语姝这次死定了! 本来她还嫉妒林语姝能治好太后急症,现在看来,这个举动简直就是林语姝的催命符! 胡如珍并不担心自己被怀疑,不说她的出身比林语姝不知道高了多少,就说动机,胡如珍完全没有伤害太后的动机。 由于胡如珍自小眼力就差,超过十米便人畜不分。 在太后发病之前,胡如珍一直盯着林语姝看,也没看清林语姝的披风。 但在太后发病时,胡如珍趁机走近,才注意到林语姝的确穿着那件披风,不过披风上那时没有了风毛。 没想到林语姝还有些小聪明,也不知她将风毛丢去了哪里…… 要是能找到,那才是铁证如山! 而且,胡如珍笃定她之所以被怀疑,是和林语姝一样的原因。 那件带风毛的披肩是她让丫鬟带过来的,当时她摸了一下,一定是那时在她身上留下的猫毛。 胡如珍很后悔,早知道当时就不摸了,弄得她惹了一身骚。 不过没关系,现在所有人都认定是林语姝自导自演了这场闹剧,想利用太后的急症抬高自己的地位,简直不知死活。 胡如珍已经在脑海中幻想,一会儿林语姝被当众廷杖的画面了。 哼,等到那时,看她如何勾引南容璟! 林语姝除了不知还是不知,再多的话也没有。 胡如珍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太后急症如此凶险,恐怕不是林大小姐几句不知便能搪塞过去的吧,只怕今日之事是有人妄想攀龙附凤,使出的手段!” 胡如珍话音一落,众人看向林语姝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唾弃。 连站在她身边的几个夫人小姐,都后退了半步,要和她拉开距离。 现在林语姝身边,只有南淑宁还陪着她,丝毫不动摇。 胡贵妃心疼自家侄女,忙跟着附和。 “既然如此,我看就不如将林语姝带到羽林卫所,好好审审。” 南容璟听到此话,眼中闪过一丝血色。 “怎么?胡贵妃想替下官审案?” 胡贵妃一噎,气愤地将头扭到一边。 而胡如珍心中微凉,南容璟竟然当众如此偏袒林语姝! “世子殿下一向公正廉明,难道这次要偏袒林语姝?” 南容璟不耐烦地抬了抬眼皮,锐利的目光似刀一般划过胡如珍的面颊,吓得胡如珍打了个冷战。 “偏袒?慧珍县主好像忘了,你自己也是凶嫌之一。” 胡如珍轻笑一声,高傲地昂着头。 “在太后出现急症之时,我太过心急,凑到前面去看,结果碰到了林大小姐,想来我身上的猫毛,就是那时候粘上的。” 胡如珍说完,指认她的女羽林卫面露疑惑。 南容璟指了指她,“你指认慧珍县主,可是因为她身上也沾上猫毛?” 女羽林卫拱手答道:“回世子殿下,慧珍县主身上并没有猫毛。”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没有猫毛,那你凭什么指认慧珍县主?” 胡贵妃声音立刻高了八度,想用自己贵妃的身份警告女羽林卫不要胡说八道。 “属下从慧珍县主锦缎腰带里搜到了这个。” 女羽林卫不卑不亢,一直握成拳的手慢慢打开。 众人皆盯着她的手,手掌打开之后,里面赫然是一团极小的毛团。 只有婴儿拳头大小。 “这是什么?” 胡如珍大惊失色,她能看出这是她给林语姝披风上安的风毛,但怎么变成如此一小团。 而且,怎么会出现在她身上? “这是在慧珍县主身上搜出来的,怎么你不告诉我们这是什么,反倒要问我们?” 胡如珍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惶恐地摇着头。 “不,不,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从来没见过。” 南容璟捏起毛团,和林语姝披风上的猫毛对比。 “果然一样。” 此话一出,众人看向胡如珍的目光立刻变了,连明帝都冰冷地盯着她看。 林语姝身上的不过是几根猫毛,而胡如珍身上的是一团猫毛! “不知慧珍县主带一团猫毛来参加宫宴,是何用意?” 听到南容璟冰冷的问话,胡如珍顿时慌乱不已。 “我说了,这不是我的东西,一定是有人故意放在我身上的。” 胡如珍像是想到了什么,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转头看向林语姝,恶狠狠地指着她。 “是你,一定是你嫁祸给我的!” 胡如珍跪爬到南容璟脚边,抬头看着他和明帝,泪如雨下。 “林语姝身上的猫毛一定是她在往我身上放毛团的时候留下的,一定是她,不是我,不是我!” 南容璟不客气地将胡如珍踢到一边。 “不知慧珍县主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的话?” 胡如珍的哭声梗住,是啊,她没有证据,但是这一定就是事实。 因为这猫毛明明就是她放在林语姝披风上的! 但是她不能说…… “我、我没有理由带猫毛进宫,我一向孝敬太后,怎会害她!” 林语姝唇角微微勾起,能在如此境地下找到说辞,胡如珍还不算十分蠢。 林语姝偷偷在南淑宁耳边说了几句话。 南淑宁突然站出来,指着胡如珍厉声说道。 “别人忘了,我却没忘。” “一年前,胡贵妃给你请封的是郡主,而不是县主,但太后当时说你并非皇室血脉,又没有什么功劳殊荣,不宜封赏过高。” “陛下听了太后的话,只给你封了县主,事后我不止一次听你抱怨过此事!” 南淑宁向来柔和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所以,你早就对太后怀恨在心!” 第109章 玉石俱焚 南淑宁的话让胡如珍目瞪口呆,半晌回不过神。 “不,不,我没抱怨过,你冤枉我。” 胡如珍底气不足地喃喃着,她此刻已经吓傻了。 胡如珍仗着自己出身不凡,的确在人前抱怨过太后多管闲事。 还有两次她故意当着南淑宁的面说,因为她气不过! 南淑宁只是个敌国野种,只因沾了皇室血脉就能得封郡主。 而她出身如此高贵,却因为没有皇室血脉而得不到郡主之位! 她知道南淑宁一向孝顺太后,所以她认定南淑宁的郡主之位是巴结太后巴结来的。 偏偏她自己的郡主之位因为太后一句话便没了,因此她故意在南淑宁面前说这样的话,只为了气她。 没想到如今,昔日狂妄之语竟然变成了今日的罪证! 面白如纸的胡如珍哑口无言,落在旁人眼中,显然就是她认罪了。 胡贵妃的心狠狠一揪,她父亲只有她和弟弟两个嫡亲子嗣。 而弟弟多年前重病一场,现在还无法下床,只有胡如珍一个女儿。 自小,她弟弟就饱受父母和胡贵妃的宠爱,是捧在手心中长大的,突然重病在床,几乎要了胡阁老夫妇半条命。 也正是因为如此,弟弟唯一的子嗣胡如珍,从小就如她的父亲一般,在祖父祖母和姑姑的千宠万娇中长大。 如今这件事只怕无法善了,胡贵妃急了,她不能让弟弟唯一的孩子出事! “陛下,这件事一定有问题,您是知道如珍这孩子的,她品性一向贤良,平日连个蚂蚁都不会踩死,她怎么会还太后?” 胡贵妃跪在胡如珍身边,哭得声嘶力竭。 明帝捏了捏眉心,今晚之事让他头疼欲裂,心中火起,恨不得将这些可能伤害太后的人统统处死。 但他不能,因为他是帝王。 南容璟见明帝依然没有说话,便自行处置。 “去搜慧珍县主的马车,审问她的侍女和随从。” 南容璟的话音刚落,胡如珍面如死灰,她知道自己完了。 羽林卫手段狠辣,不管对方是谁,只要落到羽林卫手里,没有吐不出来的真相。 而她的丫鬟一旦招供,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胡如珍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余光撇到林语姝似笑非笑的目光,愤怒在心中翻涌。 她早晚要报仇! “陛下可是累了?皇后那边应该已经将其他宾客送走了,要不您去皇后宫中歇息片刻?” 皇后和其他皇子公主经过搜身没有问题之后,都奉明帝之命,各自回宫。 今日的丑事,明帝不想弄得人尽皆知,但只怕事与愿违。 这屋中的长舌妇不少,今晚的事情,不出明天正午,就能传遍京城。 明帝的头又开始疼。 两炷香的时间过去,奉命搜查和审问的羽林卫前来回话。 “启禀世子殿下,慧珍县主的贴身丫鬟招供了,风毛是由她带进宫……” 后面的话,羽林卫略有迟疑,眼神快速扫过一旁的林语姝。 “好了,下去吧。” 南容璟看出端倪,今晚之事估计是那个狐狸做的好事,不过到底还是胡如珍自作自受,怪不得旁人。 羽林卫微微一愣,然后马上回过神,躬身离开。 一旁的胡如珍绝望地跪坐在地上,而林语姝听到羽林卫的话,却高高挑起了眉毛。 怎么回事? 林语姝都准备要为胡如珍陷害她,却反被害的事情辩解了,羽林卫却并未提及此事。 难道陷害林语姝这件事,羽林卫没有从丫鬟口中审出? 这不可能…… 林语姝的目光慢慢落在南容璟的身上,难道是他? “陛下,此事已查明。” “慧珍县主因恨太后当年不予她郡主之位,于今日入宫时,带了太后过敏的猫毛,导致太后突发急症。” “手段阴狠恶毒,望陛下严惩。” 明帝轻轻扫视屋内众人,最后目光落在瘫在一旁的胡如珍。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明帝冰冷的眼神如一盆冷水,兜头浇在胡如珍身上,她打了个冷战,终于回过了神。 “臣女有话说!” 胡如珍跪伏在地上,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那猫毛的确是臣女带进宫的,不过在赏月之前,臣女让人将猫毛披肩缝到了林语姝的披风之上。” 边说,胡如珍边抬起头,神色疯癫地看着林语姝。 “今日之事,臣女不过是想捉弄一下林语姝,并没有想到会惹得太后突发急症。” “赏月之时,林语姝的披风上没有猫毛,现在猫毛却在我的身上,说明林语姝已经知道我所做的事情,还故意将猫毛塞回我身上!” “她一定知道太后会因为我身上的猫毛过敏,她才是心思阴狠之人,她才是罪魁祸首!” 胡如珍带着玉石俱焚的决心对着林语姝嘶吼,吓得周围夫人小姐都向后退去。 人群之中,只有林语姝和南淑宁站在最前端。 明帝嘴角紧紧抿起,神色不虞地看了一样南容璟。 南容璟会意,立刻继续审案。 “你说你将猫毛缝到林语姝的披风上是为了捉弄她?” 南容璟的话带着两分笑意,这笑意直接将胡如珍从癫狂中拉了回来,重又变得惊恐不安。 “为何你要用猫毛捉弄她?” “是你知道太后会因猫毛过敏,所以想让林语姝害太后急症复发,可对?” 丑事被血淋淋地揭露,还是自己最喜欢的人亲自动的手,胡如珍整个人的力气都被抽走,魂不守舍。 “不、不是的。” “至于猫毛为何从林语姝身上,重又回到你的身上……” 南容璟的目光轻轻落在林语姝娇美的面容上。 “回世子,我之前长居别院,从未用过风毛披风,今日乍然得见很是欣喜,但可惜……” “也许是我皮糙,用不得好东西,刚披上片刻便觉得脖颈发痒,于是我就去恭房将风毛摘了下来,丢在了恭桶中。” “至于之前我并未说明此事,是因我并不知道那风毛竟然是猫毛,而且内务府义正言辞今日披风没有风毛,我胆子小,就没敢说出口……” 林语姝低着头,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惹得南淑宁一阵心疼。 第110章 县主 “你胡说,你要是不知道这是猫毛,为何会扯下一段放在我身上?” 面对胡如珍愤怒的质问,林语姝无辜的脸上全是不解。 “我并没有从那件风毛上扯下一段,若不信,去恭桶中将风毛披肩找出来,一看便知。” 南容璟剑眉拧起,忍着恶心派人前去查看。 片刻后,一个身上沾染了异味的羽林卫走了进来,惹得屋中人都捂住了鼻子。 “回世子殿下,属下在紫宸殿后侧恭房的恭桶中找到一件带风毛的披肩,经查证,披肩上的风毛完整,没有缺失。” 一句话,将胡如珍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彻底打碎。 林语姝暗笑,胡如珍还真是恨她,她刚刚让南淑宁说出胡如珍以前对太后的怨怼,几乎锤死了胡如珍。 胡如珍走投无路之下,竟然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拉她下水。 可惜,林语姝做事向来滴水不漏。 在恭房里,擅长女红的林语姝,以极快的速度,在风毛上面不同的位置上用簪子割下猫毛。 每一次只割不到十根,不到十根猫毛的缺失,在一整片风毛上根本无法发现。 她用从披风上拆下来的用来缝披肩的线,将扯下猫毛缝在一起,成了一小团。 再用摄魂散控制观星楼里的一个宫女,让宫女将毛团偷偷塞进胡如珍的腰带里。 林语姝是真的不知道太后的过敏症,她只知道太后有哮喘,每次发作起来都很凶险。 而林语姝这一世为了抢得个救太后的功劳,早早将如何快速有效医治哮喘的方法学了个透。 只等着太后什么时候突发哮喘,给她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 当林语姝发现只有自己的披风上有风毛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胡如珍要怎样设计她。 她所能想的便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胡如珍越想让林语姝带着风毛,林语姝越要将风毛放在她身上。 直到,太后哮喘突然发作…… 林语姝才对猫毛的作用有了个猜测。 世家千金小姐要是坏起来,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都要甘拜下风。 只可惜,胡如珍被保护得太好,只有狠辣,没有心机。 听了羽林卫的话,南容璟再次躬身向明帝请示如何处理。 明帝此时的怒气已经烧上眉梢。 这个胡如珍仗着是胡阁老的孙女、胡贵妃的侄女,竟然敢不把太后的死活放在眼里。 还妄想用太后的病,陷害她不喜欢的将军府小姐。 好!很好! 如此藐视皇权君威,胡家非常好!! 胡贵妃十分了解明帝,她知道此刻明帝定然十分愤怒。 她跪在往前爬了几步,刚想开口为胡如珍求情。 砰! 一个陶瓷杯子狠狠向着胡如珍的脑袋砸下。 胡如珍慌乱地偏头,杯子正好砸在她身旁的胡贵妃额头上。 顿时,杯子在胡贵妃的头上炸开,瓷片混着滚烫的茶水四下飞溅。 胡贵妃头上血流如注,直直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而她旁边的胡如珍也被飞溅的瓷片划伤了脸,白皙的脸颊上留下几道长长的血痕。 “混账!好大的狗胆,竟然敢谋害太后,陷害将军府小姐。” “来人,将胡如珍拉下去,赏廷杖二十,革去她县主封号,罚闭门思过,抄录女则女训女戒九百遍。” “胡阁老教女无方,罚三年俸禄!” 明帝的目光淡淡飘过晕倒的胡贵妃,“将胡贵妃拉下去,即日起无事不得出宫。” 帝王雷霆之怒下,屋内所有人都颤抖着下跪叩首。 想到明帝会重罚胡如珍,但没想到会如此重。 竟然罚了廷杖,要知道廷杖可是当着众人的面,用栗木大棒重重击打臀部以下。 对于世家女子而言,与游街示众无异,只怕以后再没脸出门见人。 更何况,对于一个弱女子而言,二十廷杖即便无法打残,也会要了半条命。 明帝还迁怒了胡阁老和胡贵妃,这两人一个是跺跺脚,朝堂都要抖三抖的第一阁老,另一个是明帝宠信多年的贵妃,二皇子还有问鼎的可能…… 众人越想越怕,以后她们都要沐浴三遍,确保没有沾染任何对太后不利的东西,才能进宫。 胡如珍尖叫着被大内侍卫拖走,不一会儿,便传来了棍棒击打的砰砰声,和胡如珍的哭嚎声。 在这样的背景声中,明帝再次开口。 “至于林大小姐……” 林语姝泰然跪在地上,等候明帝发落。 明帝看向她的目光变了又变,最终似乎认定一个十几岁的闺阁小姐,不可能有太重的心机手段,眼神逐渐变得柔和起来。 “林大小姐前有救疫之功,今日救治太后又立下大功,赏黄金千两,锦缎五十匹,玉器摆件和头面饰品各三十件。” “另,封为姝懿县主。” 听到前面的赏赐,林语姝心情还算平静,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但最后一个封赏,实是意外之喜。 不仅封她为县主,还给了如此显赫的封号,“懿”。 这个“懿”乃先皇时的太后,也就是明帝祖母,一代贤后曾用过的封号。 看来明帝比她想象的还要在乎太后。 林语姝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下跪叩首谢恩领旨。 南容璟食指轻点眼前的茶碗,这个小狐狸的手段越来越高了,今日她可当真赚得盆满钵满。 南容璟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现在看向林语姝的目光不仅仅是欣赏和好奇,更带着一丝柔和…… 此刻,观星楼外面一片寂静,廷杖已经执行完毕。 胡如珍如死狗一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她的下半身浸泡在血泊之中,已然昏死过去。 微凉夜风轻轻吹拂,卷起地上一片血迹散发出的血腥味,吹散进观星楼中。 林语姝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此刻的血腥气令人神清气爽,扫清了她一日的疲累。 敌人的血肉残躯,是最好的疗伤药。 平阳***抬头,猛然注意到明帝深深看向林语姝的目光,心头一跳。 想起半年前,被皇上看中的一个外臣之女,也是县主之位,后来被皇上收入后宫中…… “姝懿县主还曾救治过淑宁,功劳不可谓不高,若她日姝懿县主觅得如意郎君,还望陛下能给她赐婚。” 第111章 崩 平阳***一开口,就提前替林语姝求了个赐婚,让众人心中更是嫉妒 而一直站在人群后面的二夫人和林青柔此刻心中不停打鼓,赐婚…… “既然平阳开口了,那朕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姝懿县主如今可议亲了?” 此话一出,二夫人心中顿时一喜,刚要迈出步子上前回话。 “回陛下,臣女目前尚未议亲。” 听闻林语姝的话,之前围着二夫人询问林语姝亲事的人,全都疑惑地转头看向二夫人。 “不是说她和汝昌侯府议亲了吗?” “我听说聘礼都抬上门了,姝懿县主怎会不知?” “六礼过半,准新娘竟然不知情,怎么可能。” “该不会是林语姝要悔婚吧……” 平阳***隐隐听到身后的议论声,面露疑惑,汝昌侯府中现在只有一个出了名的混货小儿子。 难道将军府竟然打算瞒着林语姝,将她直接嫁给那个混账东西? 平阳***顿时心头火起,转头看向明帝,目光坚定。 “没错,皇兄,姝懿县主绝对没有议亲!” “那好,若姝懿县主有朝一日出嫁,朕会为你赐婚。” 一句话,封死了身后众人的议论,也绝了二夫人的转圜余地。 再说,这件婚事恐怕就要变成欺君了…… 哪怕事后说婚事刚定下,也是不行的,因为她已经是县主,二夫人绝不能私自给她定亲事。 林青柔面色铁青,她今日因为太后的急症,不仅没有在几个皇子面前说上话,还眼睁睁看着林语姝获封县主! 如今,竟然连她们已经安排好的婚事都被林语姝躲了过去! 林青柔死死咬着嘴唇,生怕她的愤怒不甘会冲破喉咙,当场大声嘶吼出来。 林语姝再次笑着谢恩,余光撇过二夫人和林青柔吃瘪的表情,心中舒畅无比。 她的婚事从今日起,再不能被二夫人和老夫人轻易拿捏! 喧闹的一日终于结束,众人离开皇宫,各自乘坐马车回到府中。 深夜,寂静的道堂中,明帝坐在四方矮桌前,神色是没人见过的谨慎。 “国师,你几日前曾预言太后会有大坎坷,若跨过去,便是二十年无病无灾,若跨不过去……” 灵虚道长捋了捋胡须,接着明帝的话说道:“若跨不过去,太后便会在五年之内仙逝。” 明帝心有余悸地点点头,“那国师你看眼下情况,太后是否跨过去了?” 灵虚道长含笑点头,“不仅跨过去了,还遇到了有助咱们大周国运的人。” 明帝有些怀疑,“国师是说林语姝?” “我不知她姓甚名谁,但她命道奇特,命中水、风这两属性极旺,可助盘龙乘风踏云而升。” “那……朕要纳她为妃?” 灵虚道长讳莫如深地摇摇头,“陛下已在苍穹之顶,何须再攀升?” 明帝露出了然的笑,“原来如此,若是她嫁给哪个皇子,可助那皇子继承大统。” “陛下圣明,不仅如此,只要此女在大周境内,就可一直有助大周风调雨顺,皇室稳固。” 明帝眼睛微眯,风调雨顺明帝不甚在乎,但皇室稳固,皇权能千秋万代,才是帝王所求。 “如此,那朕便对她多些关照。” 明帝心情极好,今日不仅太后安然无恙,还遇到了能保他皇室稳固的人。 送走明帝,灵虚道长来到道堂之中。 屋内香案旁的桌子上,一枚龟壳静静躺着那里。 上面赫然是一个“崩”字。 灵虚道长拿起龟壳,顺手扔进了香案下的香炉之中。 “稳固?呵!” 灵虚道长的脸上不再是讳莫如深的严肃神情,一抹嘲讽的笑挂在了他的唇边。 —— 林语姝获封姝懿县主和胡如珍在宫中受罚,被剥夺了县主之位的事情,同时传遍京城。 翌日,汝昌侯府的韩夫人气势汹汹地来到将军府中。 翠竹端着林语姝赏给她的甜酪慢慢喝着,边喝边绘声绘色的描述。 “听说慈安院杯盏被砸碎的声音就没停过,这个汝昌侯府的韩夫人还当着是个厉害的,竟然敢直接在将军府撒泼……” “怎么不敢,盼了多年的小儿媳没了,到嘴的鸭子飞了,如何能不气恼?” 林语姝淡淡地说着。 “小姐说的是,那韩夫人在慈安院里闹腾了半日,不知道和老夫人达成了什么交易,最后竟然和和气气的走了。” 翠竹捧着碗,小小的脸上都是诧异和不解。 “还能是什么交易,没了我这个儿媳,再给她们换个新的呗。” “啊?这也能换?” 翠竹瞪圆了眼睛,十分纳闷。 “怎么不能换,议亲到现在,除了她们自己,没人知道这亲事是给我安排的……” 春桃在一旁若有所思,“那换成谁了呢?” 目光透过面前打开的窗户,林语姝望向东院中长信院的方向。 看来,林芳这一世的命运与前一世重合,无法更改了。 长信院中。 二夫人泰然自若地坐在红檀木太师椅中,不耐烦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林芳。 “韩诩乃堂堂侯府嫡子,你一个庶女能嫁给他是几世修来府福气,也是我和老夫人给你的恩典,你不要不识好歹。” 林芳好像一座石雕,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 真是个没见识的东西! “汝昌侯府的嫡长子常年在外征战,而韩诩一直守着侯府,你嫁过去,是可以做当家主母的。” “这侯府当家主母的分量,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 林芳依然不声不响地岿然不动。 林芳能不能做当家主母,都是二夫人浑说来哄林芳的,二夫人可不相信汝昌侯府会让一个小小庶女当家。 二夫人心中烦躁,原本给林语姝牵线做媒的婚事,如今彻底黄了,还差点得罪了汝昌。 汝昌侯府的韩夫人可不是吃素的,昨夜宫宴的事情刚过,今天一大早就闯进慈安院,要找将军府讨个说法。 得理不饶人地耍了好一通威风,气得老夫人差点晕厥。 要不是二夫人灵机一动,想到让林芳替嫁,只怕汝昌侯府和将军府的梁子就彻底结下了。 这件亲事绝不能再发生变故! 林芳不过二房的一个庶女,身家性命都攥在二夫人手中,她想不想嫁,都得嫁! 第112章 乔姨娘 汝昌侯府的亲事,对于林芳来说,那可是高攀了。 “婚姻大事,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你本就是高嫁,没什么好抱怨的。” 瘦弱的林芳如磐石般跪在地上,二夫人没想到一直听话又没什么存在感的林芳,竟然还有几分脾气。 不过这样也好,嫁到高门也不会轻易被婆家轻看。 思索片刻,想着林芳嫁的到底是侯府,二夫人语气稍缓。 “侯府虽说是高门,但你也是将军府的小姐,总不能让人小瞧了去,我会多给你准备十台嫁妆,再给你三家铺子和两个庄子。” 二夫人心头滴血,原本嫁庶女的嫁妆远比嫁嫡女少很多,可是韩夫人仗着将军府理亏,硬是不允许将军府裁减嫁妆。 如今为了安抚林芳,二夫人不得不再多拿出些东西,算上之前二十个商铺的亏空,如今将军府的底子越来越薄了。 似是终于被说动,也似是知道这件亲事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林芳认命般给二夫人磕了个头。 “芳儿多谢母亲。” 见总算是说动了林芳,二夫人长舒了一口气。 你情我愿的亲事才能平息汝昌侯府的怒气,要是林芳带着怨气嫁过去,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来…… 从二夫人处离开,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一直挂着林芳脸上肃穆凄楚的表情才终于消失不见,此时的林芳换上了一抹满意的笑。 谁说她不满意这个婚事,她可太满意了! 今日不过做做样子,一是表露自己的不满,若不如此只怕会惹二夫人多心,二是借机多讨要点嫁妆,毕竟出嫁之后,嫁妆可以全部攥在她手中。 这么多年来,她和自己的姨娘一直苟且偷生,受尽了欺辱和白眼,日子过得尚且不如林青柔身边的丫鬟。 如今,她竟然能嫁入侯府,这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韩诩再如何混账都没有关系,林芳要的是一个翻身的机会,而侯府嫡次子的正妻,足够了! 林芳只要抓住公婆的宠爱,就极有可能做到侯府的当家主母! 林芳的眼神闪烁着耀眼的光,片刻后,浑身激荡的血液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黑浓汤药,来到内室。 昏暗破旧的内室里,家具和床褥都破败不堪,屋里充斥着闷闷的霉臭味。 脏乱的床榻上,一个头发披散着的妇人,佝偻着身子睡得极不安稳。 “娘,该吃药了。” 自小,于无人处的时候,林芳便会亲热地唤乔姨娘,娘亲。 乔姨娘一直不允,但奈何林芳也是有些倔脾气的,于是便这样叫了许多年。 妇人转身慢慢坐起,只是起身的动作就好像耗尽了她的力气,气喘不止。 干枯的头发杂乱无章地垂在肩上,干瘪发黄的面庞,再看不出年轻时的好颜色。 乔姨娘就着林芳的手,一口一口喝着墨黑色的汤药。 直到一碗汤药见底,林芳拿起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乔姨娘嘴角的药渣。 “娘,我的婚事定了。” 重新瘫倒在床榻上的乔姨娘,眼睛微微睁开。 “可是汝昌侯府的嫡次子?” 闻言林芳毫不意外,她的姨娘一向睿智。 若不是乔姨娘出身低,身子又好,府内还有老夫人盯着,这将军府的主母只怕老早就换人了。 “大小姐果然不是池中物,你以后要多和她亲善,万万不能得罪她。” 林芳乖巧点头,“芳儿知道了。” “为娘的不中用,这么多年一直没让你过过好日子,如今你能嫁入侯府,娘也放心了……” “芳儿知道,若不是娘一直护着我,我可能早就死在母亲和二姐姐手里了。” 二夫人和林青柔容不得庶子庶女,死在她们手里的那些还来不及出生,或者刚刚出生的庶子庶女,数不胜数。 除了陈姨娘是老夫人娘家人,诞下了林瓒之外,只有乔姨娘诞下了林芳,还能抚养她长大。 “可惜,娘不能改变你庶出的身份,以后的侯府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怎会是我自己,等我在侯府立住脚,我就想办法将娘接过去,到那时娘的病,一定能治好。” 乔姨娘露出一个欣慰的笑,细密的皱纹在她唇角铺开。 林芳微微一愣,她的娘亲,越来越衰老了。 “你还要绣嫁衣,快去吧,娘再睡会儿。” 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再次合上,林芳走出去后,床榻上昏睡的乔姨娘再次睁开眼睛。 她的眼睛不再浑浊无光,此刻她的眼神越来越亮,如暗夜中的星,在划过天际时骤然发出的光。 干枯如柴的手掀开一摞破烂被褥,乔姨娘从最里面掏出一包药渣,干瘦的面庞带着欣慰的笑意。 “终于到了这一日……” —— 秋风袭来,夏日的酷暑尽消。 这一个多月来,同时准备三个小姐出嫁,将军府全府上下忙得团团转。 几日前,因着柳媚要从将军府出嫁,柳国公和夫人林雅姿来到了将军府。 老夫人多年未见自己的女儿,整日拉着林雅姿在慈安院里说话。 “小姐,老夫人今日要给柳国公和姑奶奶办家宴,让您早点过去。” 林语姝翻着账本的手不停,只点了点头,让翠竹下去。 “小姐,当初姑奶奶出嫁前,在府中整日耀武扬威,没人敢忍她,对夫人也不甚尊敬……” 林语姝的目光从账本上移开,看向欲言又止的春桃。 “这次柳媚的婚事又和小姐你有关,我怕……” 林语姝轻轻一笑,好看的眉眼灵动明亮。 “怕什么,当年她看我和母亲不顺眼,不是当面冷嘲热讽,就是背后肆意辱骂,但如今我已是县主,而她并无品阶,她若犯我,我就让她知道什么是尊卑有序。” 春桃这才放下心,默默地开始给林语姝梳妆打扮。 林语姝任凭春桃给她拾掇,神思又回到了眼前的账本上。 萧修远果然没辜负她的期许,除了尚未开张的姝月阁,她的毒药铺和其他九家商铺都经营得红红火火。 林语姝现在每日有一百多两的进账,她再也不是困在箐山县别院中吃糠喝稀的穷苦大小姐。 而是富婆姝懿县主! “小姐,府门口的护卫禀告,有个姑娘来找您。” 林语姝瞬间起身,心中欢喜不已。 她终于来了! 第113章 林雅姿 林语姝让翠竹去府门口,将人接进碧霄院来。 一道如松竹般挺拔的身影,直接跪在了林语姝面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林语姝连忙让春桃扶起她来。 “我真没想到,才不到两个月,你就能摆脱秋杀馆来找我。” 冷黛抬起脸,如星芒的锐利眼睛中充满感激。 “若不是小姐你当日出手相助,冷黛绝不会有今日,秋杀馆中人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彼此之间因为一些蝇头小利,斗得你死我活,摆脱他们没有那么难。” 说着,冷黛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双手奉在林语姝面前。 这是……卖身契! “我不需要你卖身给我,我救你是因为你不甘于被操控的品性,若你卖身给我,岂不是又回到了当初的境地?” 冷黛认真地看着林语姝的眼睛。 “不一样,我是真心想要陪在小姐身边,哪怕做个粗使丫鬟,这是我获得自由身之后所做的选择,是遵从了我内心的决定!” “我没有父母亲人,孤身一人,如果小姐不收留我,我也无家可归……” 眼看冷黛越说越难过,林语姝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既然如此,也不用卖身,你若是签了卖身契,便是将军府的丫鬟,而不是我的……” 这有何区别? 冷黛不明白,但只要林语姝让她陪在左右,她就什么都听她的。 “签个活契,在府中名册上登记一下便可。” 林语姝说完,石兰便领着冷黛出去办入册。 办好之后,林语姝亲自带着冷黛熟悉将军府,刚走过观景湖,身后就传来一道尖厉刻薄的声音。 “哟,这不是在皇上面前大出风头的将军府大小姐吗?哦对了,现在得叫姝懿县主了。” 林雅姿这么多年的变化不可谓不小,再不见当年的丰腴,如今干瘦如柴,脸色也不再白嫩,枯黄干燥满是皱纹,但神色一如多年前一样轻蔑傲慢。 近二十年的时间,如同搓衣板一般,将林雅姿整个人搓揉得皱皱巴巴。 记得那是九年前,林雅姿出嫁十年还没有生出儿子时,曾回京一次,说是要在宝华寺上香求子。 就是那一年,林语姝的母亲叶元霜病重去世,而林雅姿刚好在将军府中。 林语姝看向林雅姿的眼神无比冷漠,她怀疑,当年母亲的死与林雅姿有关! “姑母安好。” 林语姝并不行礼,只点点头。 林雅姿被林语姝眼神中的冷漠激怒,想起自己那如花似玉的女儿,不得不嫁给太子那样的病秧子当冲喜新娘。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林语姝! 一个贱人之女,她怎么敢! “林大小姐当了县主之后,都不知道该如何向长辈行礼了吗?” 林雅姿的声音拔高,引得周围的仆役纷纷看过来。 林语姝不卑不亢地看着林雅姿,如今她身量拔高,已经可以微微俯视林雅姿。 林语姝蔑视的目光中,如同上位者的气势瞬间爆发,竟让林雅姿有些胆寒。 “哦?姑母是想说我尊卑不分?” “呵,姑母在柳国公掌家多年,竟然不知君为臣纲在父为子纲之前,我乃陛下亲封正二品姝懿县主,姑母并没有品级,却妄想让我行礼。” “还是说,柳国公不尊陛下,目无天子?” 铿锵有力的一番话,让林雅姿后背发凉,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 “你、你胡说,我没有……” 莫名其妙被林语姝扣上个不敬明帝的帽子,林雅姿却哑口无言,因为林语姝说得有道理! 整个柳国公府都承受不起这样的罪名,若是传到柳国公府老夫人耳中,只怕她回去之后便要遭殃。 林雅姿脸色惨白,看到四周被她之前那一声吼吸引过来的仆役,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看什么看,要是敢乱嚼舌根子,看我不让老夫人发卖了你们!” 林雅姿的无能狂怒只能对着毫无反抗之力的仆役发泄,她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林语姝,紧接着就灰溜溜地转身走了。 一如林语姝印象中色厉内荏的样子。 想当年叶如霜口灿莲花般狂怼林雅姿的时候,林雅姿也是如今日一般,嚣张狂妄的过来,狼狈不堪的逃走。 “小姐,用不用奴婢教训她一顿?” 冷黛在林雅姿出声挑衅的第一时间,拳头就硬了,骨节攥得嘎嘣响。 “不用,她毕竟是我姑母,还是柳国公夫人。” “没关系,我可以找个麻袋……” 林语姝赶紧拉住蠢蠢欲动的冷黛,露出苦笑。 “真不用……” “好吧,奴婢听小姐的。” 如今府中各处都在摆放红灯笼、红绸缎,在萧索的秋色里,如同再次绽放的花,艳丽又血腥。 林语姝抬头看向府中庭院的窗户上面贴的“囍”字。 嗯……柳媚与太子的大婚,马上就要到了。 —— “母亲,女儿多年未见那个林语姝,她的变化也太大了,竟然敢公然恐吓我!” 刚回到慈安院,林雅姿便忍不住向老夫人抱怨。 后院发生的事情,老夫人已经知晓,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脾气,叹了一口气。 “你莫要与她发生口角,这个林语姝,有些邪乎。” “哼,她母亲早逝,父兄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战死在沙场上,和孤女无异,难道母亲还怕了她不成。” 老夫人脸色一沉,紧锁的眉头中间皱起深如沟壑的皱纹,自从林语姝回府,她就开始急速衰老。 “母亲莫恼,林语姝如今和她那个死了的娘太像,但比她娘狠毒得多,只怕留着她,早晚会变成将军府的心腹大患。” 明面上,二房和林雅姿就与大房面和心不和,暗地里,叶元霜的死也和她们有关。 所以老夫人和林明朗一直努力让大房当他们的踏脚石,等将大房的剩余价值彻底榨干,他们就可以将大房中人彻底铲除,永绝后患! 但林语姝出乎了她的意料,每一次老夫人动手,都被她躲了过去。 不仅如此,每次受难的都是将军府其他人。 自从林语姝获封姝懿县主,老夫人没有一日不在想,到底要如何处理这个越来越脱离她掌控的孙女。 今日,她下定决心了! 第114章 柳国公 气走林雅姿之后,林语姝回到碧霄院中准备今晚的家宴。 收拾停当之后,时间尚早,林语姝继续拿出账本来看。 不算尚未开业的姝月阁,目前她手中的十家铺子里,就属百草堂营收最多。 百草堂门面比一般的小药牌大得多,林语姝在里面安排了三位坐堂大夫。 里面的药材和看诊的费用都很便宜,只为博得个好名声。 而暗地里,林语姝求到长生铺的薛掌柜那里,从他手中得来了一些售卖毒药的路子。 当然不是白得的,花了林语姝整整三瓶清毒丸外加两瓶蚀骨水! 不过这些路子很是靠谱,林语姝平日炼制的清毒丸、蚀骨水、迷魂散等毒药备受欢迎。 林语姝还在忙姝月阁开业的事情走不开,导致现在这些药已经供不应求了。 合上账本,林语姝露出满意的笑,这些店铺挣的钱再加上明帝的赏赐,已经足够姝月阁风风光光的开业。 家宴当晚,林语姝看到了很久没露面的柳媚,陪着她说话的是个身材略显臃肿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个头不高,明明是国公之尊,偏偏生得獐头鼠目,与箐山县的李二麻十分神似,毫无国公的威仪。 再看看他对面娇艳如花的柳媚……林语姝陷入了沉思。 柳国公身份尊贵,林语姝这个县主还是要乖乖前去行礼。 只是林语姝的礼拘了很久,柳国公却没有让她起身,只默默盯着林语姝,眼神不善。 “姝懿县主真是好本事,既能得到平阳***的垂青,又能救治太后急症,终究是媚儿目不识珠。” 林语姝不等他的话说完,就径自直起身子,面色冷漠地看着眼前的柳国公和他身后正恶毒地看着自己的柳媚。 呵,想来柳媚没少在她父母说林语姝的坏话。 她定是将春日宴上发生的一切都扣在了林语姝的脑袋上,才引得柳国公对林语姝如此有敌意,竟然以国公的气势威吓她一个闺阁小姐。 可惜,柳国公不知道她当过皇后,柳国公在她眼中,不过是个早晚败落的臣子而已。 林语姝挺直脊背,眼神微眯目光锐利如刀,浑身气势高涨,明明是平视柳国公,却让柳国公生出了被俯视的感觉。 “柳国公谬赞了,臣女再有本事,也没有得到太子的青眼,还是柳表姐有福气,马上就是太子妃了,若有朝一日太子君临天下,柳国公府定跟着一起升天……” 明明是夸赞,但在林语姝和柳国公两人口中,都变得比骂人还脏。 柳国公显然没想到林语姝居然不惧怕自己的国公之位。 他没别的本事,平日最擅长的就是用国公的身份打压别人,总能让湘西的有权有势之人低头,屡试不爽。 这还是第一次失手! 柳国公甚至被林语姝的气势压得畏缩了一下,他强打起精神,眯着本就不大的鼠眼,眼神中露着危险的光。 “姝懿县主不仅人长得美艳,嘴巴也很厉害。” 林语姝眼神瞟过柳媚,又重新看向柳国公,笑得意味深长。 “柳表姐的样貌才算是美艳动人,结合了柳国公和夫人的全部优点,和您十分神似呢。” 柳国公的表情骤然垮掉,小眼睛撇到了柳媚身上。 他这个女儿,和他没有任何一处的相像! 这样的话他在湘西没少听到,柳国公不是没有疑心的,但柳媚如今要嫁给太子,而柳国公已经和太子见过面。 太子可是答应了他,只要柳国公能倾尽全力保太子登基,那柳媚必定是未来皇后! 柳国公府虽然没落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柳国公府对如今处境堪忧的太子而言,还是有利用价值的。 自从劣质军资一事被南容璟查明,太子失去了辖制兵部的权利,还失去了袁阁老,可谓是元气大伤。 柳国公虽然平庸,但也看出这是他的机会,他必须要牢牢抓住。 但……林语姝毕竟是林雅姿的侄女,定然比他知晓将军府中的一些私密。 林语姝见自己成功埋下了隐患,也不再多说废话,转身去角落里喝茶。 这样的家宴,林语姝比林芳的存在感还低。 特别如今林芳与韩诩的亲事定下,她正被老夫人拉着,面对老夫人不停夸赞她懂事,显得局促又害羞。 呵,只怕今日之前,老夫人已经很多年没正眼看过林芳。 松开林芳的手,老夫人突然转头看向林语姝,招手让她坐到身边。 林语姝如今是县主,见到老夫人和二夫人可以不必行礼,但鉴于孝道,林语姝还是躬身,淡淡地行了半礼。 瞧见林语姝的举动,老夫人眼中柔和的笑意顿时淡了不少。 “姝儿如今越发出息了,得到陛下嘉奖获封县主,你娘泉下有知,一定会十分欣慰。” 听到老夫人提起她娘,林语姝脸上的笑冷了些许。 “你得封郡主,祖母也没有太好的东西送给你,这块玉佩你拿着。” 老夫人从怀中拿出一块莹绿通透的杜鹃花雕样的玉佩,做工精致,玉体温润,一看便知道是好东西。 “这不是母亲压箱底的好东西吗,我之前想要,您都不给我,可见如今偏疼姝儿,连我都比不上了。” 林雅姿夸张的赞叹引来了其他人的注目,林语姝能感受到身后林青柔嫉妒的目光,凉凉扫过她的后背。 “如此好的东西还是留给姑母吧,姝儿怎能夺姑母所爱。” 虚假笑脸骤然僵住,林雅姿有些讪讪。 “姑母一向大方,姝儿你是知道的,而且姑母怎好坏了母亲心疼孙女的心呢。” “你姑母说的是,这玉佩你拿着,全府上下,只有你最配的上这枚玉佩。” 看着眼前这对母女的一唱一和,林语姝唇角勾起。 “既然如此,姝儿就收下了,祖母可不要反悔……” 老夫人眼皮一跳,拿着玉佩递向前的手微微顿住。 不等老夫人反应过来,林语姝已经伸手稳稳接过玉佩,捧在手心中赞叹不已。 “姝儿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玉佩,通透又明亮似是会发光一般,入手温润,真是难得。” 林语姝一副得到了个大宝贝的样子,看得身后的林青柔翻了个白眼。 不过是个玉佩,能好到哪里去。 捧着玉佩的林语姝慢慢转过身,手中莹绿光泽映在林青柔眸中,瞬间将她的眼睛映得通红。 这玉佩果然好美,林青柔眼红极了。 第115章 柳媚大婚 是夜,碧霄院寂静无声,林语姝从床榻上慢慢起身,走向梳妆台。 从最上面的抽屉里,拿出一枚散发着明亮荧光的玉佩。 果然…… 看来今夜的家宴,重头戏就在自己手中。 老夫人费尽心思将玉佩送到自己手里,她的目的是什么? 以林语姝现在的毒术造诣,可以确定这枚杜鹃花玉佩上没有任何毒药。 只有一点十分奇特。 林语姝等到熄灯就寝,才起身前来确认,站在漆黑的屋内,林语姝终于确定…… 这枚玉佩里面掺杂了大量的夜光粉! 除了老夫人,今夜在场的人里,只有林语姝自己触摸过这个杜鹃花玉佩。 所以什么“玉体温润”都是林雅姿胡诌的,林语姝当时不过顺着她的话说而已。 杜鹃花玉佩入手微凉,完全不温润。 而且林语姝上辈子是见过好东西的,老夫人却以为她目不识珠,想哄骗她。 虽然这玉佩雕工的确十分精巧,莹绿明亮的光泽衬得这枚玉佩十分夺目。 但是只要仔细看,就能看出这玉的品质极其一般,根本不可能发出如此耀眼的光泽。 果然被林语姝发现了掺杂在玉佩中的夜光粉。 夜光粉在白日和明亮的地方并不会很显眼,只会让玉佩发出淡淡光辉。 而在黑夜就会变得极其明亮,和林语姝碧月珏上的夜明珠作用相似。 所以,老夫人将这样一个玉佩送给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林语姝此刻想不明白,但既然她已经警觉,只要老夫人她们有所行动,林语姝必然能抓住她们的马脚。 转眼来到了九月二十八,太子大婚之日。 虽然太子因为劣质军资一事,失宠于明帝,但看在皇后娘家倾全族之力助明帝登基的面子上,这次大婚仍旧办得极为隆重。 天还未亮,将军府上下所有婆子丫鬟和小厮,就开始忙碌起来。 直忙了一个时辰,柳媚穿着凤冠霞帔从慈安院中出来。 这一日起,无论柳媚心中愿意还是不愿意,她都是大周的太子妃,身份无比尊贵。 多日来父母在身边的谆谆劝导,柳媚心中终于不再抗拒这门亲事。 柳媚终于想通了,她可是堂堂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林青柔和林语姝之流,只有给她磕头行礼的份! 她只要想方设法延长太子的命,再治好他不能人道的病,这皇后的宝座便稳了! 带着美好的憧憬,柳媚梳妆得极其美艳动人,满心欢喜地上了花轿。 太子大婚,喜轿马队绵延好几里,绕着京城的主干街道,不停向看热闹的百姓挥洒喜钱。 无数蹲在地上的百姓,乱糟糟地围在车队旁边,场面不只是热闹,简直是混乱。 “传言太子不能那个,那他怎么还娶亲了呢?” “你们不懂,越是不能,就越要娶亲,要不他还怎么当太子。” “有道理,只可惜了这样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娶回去也是摆设。” “谁说的,我听说太子身子骨不行了,也就这一两年的事,这新娘娶回去是冲喜用的,没准太子就能多活几年。” …… 仗着今日大喜,没人敢向这些胆大的百姓出手,周围的人议论得愈发起劲。 而喜轿上的柳媚脸色越来越白。 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身体不好的确很多人知道,但不能人道的事情极少有人知晓。 在几年前传出过这样的传闻,但皇后杀伐果决,直接派人杀了那些嚼舌根子的人,才让流言止住。 那之后,再没有人敢说太子不能人道。 渐渐地,这件事也不再被人提起,柳媚一直认为,没人知道这件事…… 她的心逐渐沉下去。 要是太子不能人道的事情传开了,她以后要是怀孕,反倒是会惹一身骚! 而且,这件事要是传到明帝耳中,只怕太子之位都要不保! 坐在马车上穿着大红喜袍的太子也听到了百姓中的议论声,一抹杀意从他的眼中闪过。 他低头问身边护卫,“这是怎么回事?” “回太子,属下刚刚探知,三日前,这些子虚乌有的传言便在京城中传开,传播得极快,只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给我查!” “是!” 太子眼神扫过街边兴奋议论的百姓,语气阴冷,带着一股狠厉。 “将议论此事的人全部记下,今日之后,格杀勿论。” 护卫眉心一跳,忙低头说道:“是!” 太子大婚的仪式繁复,先到宫中与明帝和皇后一起进行祭天祭祖之礼,再到东宫拜天地入洞房。 由于太子如今身子病弱不堪,拜天地之后,他并没有陪着宾客饮酒,而是直接入了洞房。 林语姝与一众宾客在桌边用餐,看着太子离去的方向,林语姝低下头,脸上带着遗憾的微笑。 可惜,不能亲眼看到这一场精彩的入洞房。 柳媚略带紧张地坐在床边,碧儿被老夫人处死之后,她身边只有个丫鬟红儿陪着。 “小姐稍等片刻,太子殿下一会儿就会过来。” 红儿小声在柳媚耳边说。 闻言,柳媚更紧张了。 她还清楚地记着春日宴那天,太子如何残暴地凌虐她。 当上太子妃,成为未来皇后的喜悦,在她痛苦的回忆中,彻底消失,只余下无尽的恐慌。 吱呀。 房门被打开,柳媚听到几个喜婆被太子打发走。 心脏骤然紧缩,像是有一只大手掐住柳媚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来。 今日是大婚,那日太子被下了药。 不一样,一定会不一样的。 柳媚不断在心中安慰自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喜帕遮在眼前,在惶恐不安中的柳媚,五感不断被放大。 嗒,嗒,嗒…… 这是靴子踏在地面上的声音,这声响越来越大,说明太子离她越来越近。 一阵刺鼻的酒味传来,柳媚皱起眉头,太子今日不会陪酒,怎会一身酒气? “你也出去。” 太子暗哑的声音骤然响起,柳媚差点被吓得跳起来。 “是,太子殿下。” 红儿应了一声,慢慢退出屋子。 现在屋里,只有他们两人了。 手中的帕子被柳媚死死攥紧,全身紧绷着,等待太子挑起喜帕。 谁知下一瞬,柳媚眼前骤然明亮。 喜帕被大力瞬间扯掉,连带着柳媚头上繁复的朱钗凤冠一起被扯了下来。 一阵剧痛从头顶传来,柳媚忍不住“嘶”了一声。 “你是不是也认为我不行?” 捂着头发的柳媚疼得头昏眼花,抬眼便看到太子微醺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第116章 洞房闹剧 刚刚的自我安慰瞬间崩塌,柳媚惊恐万状地看着太子,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太子一只手拎着酒壶,一只手狠狠将喜帕丢在地上,重重踩在上面。 病弱不堪的身子微晃,惨白面色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太子眼神冰冷地盯着柳媚,好似盯着猎物的豺狼。 “说啊!是不是!” 随着太子的一声暴吼,柳媚吓得一个哆嗦,一边不断往后躲,一边忙不迭地摇着头。 “不,不是。” “呵,不是,哈哈哈哈哈你骗不了我!” 太子晃晃悠悠地靠近柳媚,一把抓在她喜服的衣领上,将她拽到自己眼前。 “不是?那你在怕什么?” 太子再病弱也是男子,比柳媚这样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依然强壮很多。 柳媚被衣领勒住脖颈喘不过气来,脸色憋得通红,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摇头。 太子一把将柳媚掼在床榻之上,抬起酒壶猛灌了一口酒。 砰! 酒壶被太子狠狠摔在地上,太子撕扯着自己身上的喜服,一步一步向着床榻走去。 柳媚被摔得七荤八素,骤然重新可以呼吸,她猛烈地喘着粗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等她缓过气来,转头看向太子时,他已不着寸缕,手中还拿着一件柳媚十分熟悉的东西。 柱状的玉石! 片刻后,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声被隔绝在洞房之内,喜堂中的宾客毫无察觉。 吃完席,帝后已经离去,宾客在东宫中三三两两地说话,这是一场难得的交际机会。 正在赏花的林语姝,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 “姝懿郡主近来可好?” 这宛如刻在血肉上的熟悉声音骤然响起,林语姝一瞬间忘了呼吸,只觉得血液直冲头颅,在耳边嗡嗡作响。 深呼一口气,林语姝调整好神色,慢慢转身。 “见过五皇子殿下。” 南怀朔能看出林语姝客气规矩的笑容背后是疏离和隐隐的不耐,他有些诧异,按道理以他的地位和样貌,至少不会让姑娘家不耐烦…… 难道是上次灵鹫堂小测,他当时支持的是林青柔而非林语姝,让林语姝不高兴了? 若是如此,是不是说明林语姝很在意他的喜好? 如此想着,南怀朔心思转动,他本是喜欢林青柔那边乖巧柔弱的女子,能将他当成自己的天一般崇敬。 而林语姝过分清冷自持,还有些傲气,不是南怀朔喜欢的类型。 但林语姝如今得了平阳***和明帝的青眼,得封县主,连康复之后的太后也对她赞不绝口。 现在看来,林语姝的价值要高于林青柔。 既然如此,南怀朔便转而向林语姝示好,她高傲又如何,他一向善于隐忍。 大不了娶了林语姝,登上皇位之后再娶林青柔,有个温柔小意的女子在身边崇拜自己,才合南怀朔胃口。。 到那时天下都是他的,他做事再也不必去权衡利弊。 思及此,南怀朔看向林语姝的目光更加温柔。 “姝懿县主不必多礼,县主不仅画艺超群,还精通医术,真乃京城贵女典范……” 林语姝含笑听着南怀朔滔滔不绝的马屁,心中冷笑。 前一世,直到父兄得胜而归,南怀朔才有今日这般殷勤,在那之前,他从没和自己说过一句话。 看来她又有值得他献殷勤的价值了。 “姝懿县主刚回京不久,想必不知京城何处的秋景最值得赏,若是县主有空,我可以陪县主在京城中赏秋。” 南怀朔带着自信的微笑,他一向温润如玉,哪怕在皇子中不起眼,只是太子跟班,但他也是个皇子。 皇子的邀请,南怀朔自信没有哪家的小姐能拒绝。 “京城西面的秀锦山,南面的堰塞湖,秋景都极美,五皇子可不要小看我,哪怕臣女回京城不足一年,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自信的笑容在南怀朔的脸上裂开。 这是重点吗? 这个林语姝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 而且那句“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是何意? 南怀朔看着林语姝意味深长的笑,有点摸不着头脑。 正准备再次邀约,一定要林语姝给个答复的时候,斜刺里突然走出来个袅袅婷婷的身影。 “见过五皇子殿下。” 轻轻柔柔的声音婉转动人,配合一张娇美又带着羞涩的面庞,顿时吸引了南怀朔的目光。 看着南怀朔被她吸引住,林青柔暗暗得意,她今日来东宫是要完成中秋宫宴没完成的事情。 那就是——勾搭皇子。 而她的首要目标是二皇子,其次就是眼前的五皇子。 但今日二皇子身边跟着一位极美的侧妃,据说是胡贵妃娘家那边的小姐,两人感情很好,连正妃都比不上。 这个时候在侧妃面前勾搭二皇子,实在没什么胜算。 故而林青柔将目光转到五皇子身上。 这个五皇子长得也算是玉树临风,温和的气质要比二皇子那脑满肠肥的样子赏心悦目多了。 可惜,他如今不得势,否则林青柔定会使出浑身解数,全力以赴地勾搭他。 现在么,只能稍作勾引,让他为自己倾倒。 可谁知她刚走过来,就看到南怀朔含笑邀请林语姝赏秋,林青柔的肝都要当场气炸了! 又是林语姝,怎么什么好事都是林语姝的? 她凭什么? 除了长得像个狐狸精,身世、礼仪、教养、才艺,哪样林语姝能比得上她? 好在林语姝不通人情世故,竟然连皇子相邀都听不懂,运气好成了县主又如何,骨子里还是个没见识的土包子。 生怕南怀朔再开口相邀林语姝,林青柔迫不及待地打断他们的对话。 “原来是林二小姐,好久不见。” 林青柔媚眼如丝地看向南怀朔,勾得南怀朔直直地望着她,笑得愈发灿烂。 “小女刚刚听闻五皇子熟知京中美景,不如和小女讲讲。” 微微仰着头,林青柔无限崇拜地望着南怀朔,温柔如水又小心翼翼地说着。 “小女平日极少出门,对京中景色的了解尚且不如刚回府的长姐……” 如此柔弱可怜的娇美女子,让南怀朔的大男子欲望瞬间暴涨,此刻只想好好怜爱林青柔。 林青柔低下眼眸,掩饰住一抹得逞的笑意。 第117章 二皇子 闺阁小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有节日、宴会以及上香这种时候,才会出来交际。 而且出来的小姐也都是适嫁的小姐,林青柔如此说,不过是想显示出自己家规严格,不像林语姝那边放浪不堪。 她心知林语姝一直在忙商铺的事情,经常出府,她既嫉妒又不屑,哪有官家千金整日里出门,简直不成体统。 而她自己却十分渴望能出府,多结识些官家公子…… “当然可以,林二小姐想听,我便一一说给你。” 林青柔这手十分有效,至少能迷得住南怀朔,此刻的南怀朔眼中只有了林青柔一人。 趁着他们聊得火热,林语姝难忍心中厌烦,后退一步,微微行了个礼就转身离开了。 这二人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看来太子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这也是为什么南怀朔敢明目张胆地对她和林青柔示好的原因。 他按捺不住了。 没走多远,林语姝就看到搂着侧妃饮酒的二皇子南和英,林语姝上前行礼。 南和英吃力地直起肥胖的身子,宽大的脸庞上,一双被挤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死死盯在林语姝身上。 就是这个姝懿县主! 害得他母妃禁足,害得他外祖被斥责,还害得他表妹胡如珍被廷杖。 虽然南和英并不喜欢那个嚣张又没有脑子的表妹,但毕竟是一家人,谁敢动他们,就是与自己为敌。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到本皇子面前来?” 林语姝丝毫不惧南和英的威压,淡淡一笑。 “二皇子殿下岂不知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你?就凭你一个小小的县主能给我带来什么利益?” 南和英毫不掩饰对林语姝的不屑。 林语姝眼神撇到南和英身后的护卫,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见她如此故弄玄虚,南和英有些好奇,回头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南和英身边的胡侧妃狠狠瞪了林语姝一眼,醋味十足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警告。 南和英柔声哄了几句,胡侧妃才算满意,起身离开。 “莫要故弄玄虚,说吧。” “如今太子因劣质军资一事失了圣宠,身体也每况愈下,按道理,此时朝堂上应该是二皇子您呼风唤雨的时候,但其实并没有,对吗?” 二皇子神色不变,心中却十分惊异。 林语姝的话,正好说到他的心坎上。 明明如今太子势力渐渐微薄,但他在朝堂之上的一些政务,处理起来依然不得心应手,仿佛暗中有一只手在和他角力。 “说下去。” 林语姝了然地笑了笑,不等南和英发话,自顾自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那是因为一直以来,二皇子殿下都找错了对手。” !!! 南和英无比震惊,这个林语姝竟然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 “你是说,太子不是本皇子的对手,别人才是?你当本皇子如此愚钝吗?” 谁能找错对手,还与他斗了近十年而不自知,这简直是侮辱他! 南和英看向林语姝的眼神带上了一抹杀意。 林语姝轻轻摇了摇头。 “不完全对,太子是您的对手,别人也是,而隐藏在太子之后的人,才是您真正的对手。” “谁?” 南和英小小的眼睛盯着林语姝,似是要在她身上穿个洞出来。 “即便我说出来,二皇子殿下也不会相信的,不如我换个方式来证明。” “二皇子殿下身边可由个谋士,姓程?” 二皇子脸上的赘肉微微一颤,林语姝怎会知道此事? 程儒是他的门客,两年前来到他的身边,给他出了不少好点子,在众多门客中的地位慢慢上升,如今程儒已经是南和英最信赖的谋士之一。 程儒名声不显,除了二皇子府中的人,没人知道他这个人,林语姝怎会知道…… “二皇子不用知道我是如何知道此事的,您只要知道,这人有问题就可以。” 林语姝身子慢慢前倾,靠近南和英那张圆圆胖胖的脸。 “跟着此人,二皇子便能找到想知道的真相。” 南和英在心中不断盘算,“你告诉我此事,有何目的?” 林语姝拿起眼前的一串如碧玉般剔透的葡萄,捡了一颗,慢慢吃了。 “我无意与二皇子交恶,中秋宫宴上我也是受害的人,所以这次我所求不多,与二皇子和贵妃娘娘结个善缘而已。” 南和英有些不相信,如何林语姝真能帮他拔出身边的一根刺,这样大的功劳,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求。 “对了,还有一事,我手下的姝月阁要开张了,都是些女子喜爱的物件,二皇子若是赏脸,可以去给胡侧妃和贵妃娘娘挑一些小物件。” 听到此话,南和英的心慢慢放下了。 一个皇子光顾的店铺,必然会引起轰动,带来的盈利绝对极为可观。 既可以和他与母妃冰释前嫌,又能挣得一大笔钱财,如此一来,林语姝的举动算得上合理。 南和应满意地点点头,算是应呈下来。 林语姝刚想离开,身后再次传来林青柔的声音。 “原来大姐姐躲到这里来了,让五皇子殿下好找。” 林青柔的段位果然不是一般闺阁小姐能比的,只一句话,就让旁人对林语姝和南怀朔的关系浮想联翩。 特别是眼前只有一个人,二皇子南和英。 但凡南和英对林语姝有什么想法,只怕也会因为这一句话,丧失对林语姝的兴趣 看来林青柔勾搭完南怀朔,又将目标换成南和英了。 她就像是花丛中的花蝴蝶,在争相斗艳的花朵间来回飞舞,找寻其中最艳丽的花。 “我不过出来散散步,只是二妹妹刚刚和五皇子殿下聊得火热,连我走了,你们二人都没看到。” 闻言,林青柔的脸色一时没有绷着,沉了下来,转眼又换上笑脸,娇娇地向南和英请安。 “小女林青柔,见过二皇子殿下。” 说罢,抬起小脸对着南和英娇笑着。 可惜,南和英并不理会,他可不是昏庸无能之人,否则也不会将太子斗到如今的下场。 “二皇子殿下可得和我这位二妹妹好好聊聊,她可当真是位妙人……” 林语姝临走之前劝和的这一句,让林青柔既高兴又纳闷,林语姝怎么会这么好心帮她? 而南和英心思急转,难道这个林青柔身上,也带着对他有利的私密? 南和英来了兴趣…… 第118章 蝴蝶被打 南和英和太子在皇子中地位都很高,出身也是最好的,因此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 南和英根本没有将林青柔放在眼里,但林语姝的一句话勾起了他的兴趣。 若是他能在林青柔身上再套出写隐秘之事,今日这顿太子婚宴,他可赚大发了。 林青柔根本不相信林语姝会如此好心,只怕这是给她挖的坑,只等她跳进去呢。 所以直到林语姝转身离开,林青柔也没敢开口和南和英套近乎。 “林二小姐有何趣事不妨同本皇子讲讲,本皇子最喜欢听这些。” 这样意味深长的话,配合这南和英兴味盎然的神色,林青柔心中一动。 难道她想多了,林语姝并没有给自己挖坑? 林青柔咬咬牙下了狠心,机会难得,她还是第一次碰到二皇子身边没有皇妃侧妃的时候,下次再想遇到,指不定要等到猴年马月。 迈着碎步,林青柔一步三晃地走到南和英身边,身段软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的细腰吹断。 南和英看着林青柔矫揉造作地坐在他身边,顿时传来一阵浓郁的脂粉香气,熏得南和英直皱眉头。 林青柔丝毫没有察觉,端起桌上的一杯酒,含羞送到南和英唇边。 “请二皇子殿下饮下此杯,臣女再和二皇子殿下好好聊聊。” 南和英唇角扯起一抹鄙视的讥笑,眼神逐渐轻浮,微微张开嘴,靠近林青柔白嫩滑腻的手,将酒喝了下去…… 林语姝并没有走远,绕过一处雕着双龙洗水的影壁,一群护卫正站在胡侧妃身后。 胡侧妃看起来心不在焉,有些焦急地望向不远处二皇子的方西,可惜影壁遮挡,她什么都看不到。 微微侧头,林语姝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胡侧妃顿时起身想要回到二皇子身边。 “胡侧妃留步。” 听到林语姝的话,胡侧妃柳眉蹙起,精致的脸庞傲慢地盯着林语姝。 “二皇子殿下正忙……不方便别人打扰。” 胡侧妃心中升起一抹怒意。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说我会打扰二皇子?” 林语姝像是被吓了一跳,眼神飘忽不定,一会儿看向二皇子那边,一会儿抬眼看胡侧妃。 嘴唇抿起,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这个……反正二皇子现在一定不希望您过去……”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话音刚落,胡侧妃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眼神骤然冰冷狠厉。 “好啊,你勾搭不成,又换了别人是不是?!” 胡侧妃怒从心头起,这些官家小姐个个都该死,一个个扑向二皇子,赶都赶不走。 要不是她平日里绝不离开二皇子半步,只怕二皇子每走几步,就会有不要脸的女子扑上来! 今日看林语姝神色冷淡,二皇子又刻意哄了她,胡侧妃才破例离开。 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有两个女子来过了! 胡侧妃再顾不上林语姝,重重甩了下袖子,转身便往二皇子的方向疾步走去。 林语姝伸开双手,假意阻拦,“您不能去,真不能……” “让开!” 胡侧妃恶狠狠的一句话刚出口,身后两个护卫立刻上前拉开了林语姝。 看着林语姝焦急的阻拦又欲言又止的神色,胡贵妃心下一沉。 这个林语姝没勾搭成功,而现在二皇子身边的这个女子,只怕是成了…… 胡侧妃深吸一口气,面色骤然冰冷,这样的事情几次三番地发生,真是大肚佛都要磨成苦行僧了。 忍无可忍! 胡侧妃被怒火燃烧了理智,快步走向二皇子的方向。 护卫见胡侧妃已走远,便松开林语姝,而后者此刻低着头,似乎有些垂头丧气。 但她身边的春桃,清楚地看见了自家小姐唇角一抹看好戏的微笑。 “去找叫些人来,有乐子应当大家一起看才好。” 林语姝抬起头望着胡贵妃远去的身影,跟了上去。 春桃圆圆的眼睛顿时一亮,瞬间明白自家小姐的意思,转身向旁边的人群中走去。 刚走到花丛,花丛后面就是南和英休息的亭榭。 此刻亭榭前传来争吵声,将四周的宾客都吸引了过来。 随着争吵升级,以及春桃在旁边卖力的吆喝,此时亭榭周围已经满满站了两圈人。 啪! 胡侧妃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了林青柔的脸上。 一直当和事佬的南和英眼神有些无奈,刚想拉开发疯的胡侧妃,谁知胡侧妃的声音骤然拔高。 “什么只是给殿下敬杯酒?你说得这些鬼话谁能信?敬酒需要躺在怀里敬吗?” 本来碍于二皇子的身份,众人只远远看着,之前只是能听到些零星的话。 此刻胡侧妃骤然发怒的声音,彻底撕破了周围的宁静。 真劲爆…… 林青柔此刻被胡侧妃一个巴掌打肿了半边脸,嘴角渗出血,朱钗都被打飞了出去,头发都披散下来。 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身边的南和英,眼神里全是柔弱的哀求,竟然将南和英看得有些心软。 毕竟刚刚林青柔的确仅仅给他敬了一杯酒,说了些无趣的闺阁趣事,只是靠得近了些而已。 正当南和英耐心耗尽,准备将林青柔赶走的时候,胡侧妃突然冲了出来。 胡侧妃是南和英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表妹,也是南和英第一个喜欢上的人。 只可惜胡侧妃父亲官职太低,所以只能屈居侧妃之位。 但胡侧妃脾气极大,她一直认为自己才应该是正妃,平日里摆的谱比正妃还高调。 她本就是个爱拈酸吃醋的小女子,一直在南和英身边隐忍着与其他女子分享他,还要经常目睹旁人对她视若无睹地勾引南和英,心中的怒火终于在今日爆发。 南和英对她本就亏欠,所以凡事都让着胡侧妃,却没想到今日这事闹得如此之大。 他眯着小眼睛四下一看,围观的人太多了,再看林青柔期期艾艾的样子…… “算了,不要闹得人尽皆知。” 不等南和英的话说完,胡侧妃甩开南和英握着她的手。 “算了?凭什么?她背着我勾引殿下的时候是当我死了吗?” 胡侧妃深吸一口气,指着林青柔的鼻子。 “林二小姐要想来殿下身边伺候当然可以,不必使些上不得台面的肮脏手段,明日我就求贵妃娘娘的恩典,一顶小轿抬你入府,以林二小姐的品行,当个侍妾正合适!” 第119章 游街示众 “原来是将军府家的二小姐,啧啧啧堂堂将军府小姐,怎么会做出如此下作的事。” “你没听说吗,太子妃原也是住在将军府上的表小姐,他们府上的规矩真让人无法恭维。” “谁说的,将军府的大小姐不久前刚得了陛下封赏,如今是姝懿县主。” “唉这你就不知道了,姝懿县主一直没住在将军府中,今年才刚回来,和她们不一样……” 林语姝凭借自己的内力,可以轻易听到周围几十米的议论声。 刚刚为她打抱不平的声音有些耳熟,林语姝望过去,却没有在人群里分辨出那人来。 本来距离太远,没几个人看清林青柔是谁,胡贵妃的话一出口,马上人尽皆知。 林青柔此刻羞愤欲死,她这辈子都没如此狼狈过,不能再让胡贵妃胡说下去了,她必须马上脱身! 林青柔闭上眼睛快速找准一处平摊开阔的地方,脚下一软,眼看就要栽倒。 装晕? 林语姝冷笑一声,林青柔还挺聪明。 不过想毫发无损的脱身,哪有那么容易。 林语姝顺手从花坛里抓起一块有棱有角的石子,调动体内内力催动手上的石子。 石子刹时破空而出,飞速向着林青柔跌倒的地方掠去。 正向下摔倒的林青柔紧闭双眼装晕,身体在半空中甚至还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以求用最舒服的姿势倒在地上。 谁知,在她侧身接触地面的一瞬间,一声极为轻微的破空声从不远处传来。 紧接着,额角一阵剧痛传来,林青柔没忍住,惊呼了一声。 然后才反应过来此刻的她应该在昏迷中,顾不上擦额头留下的血,林青柔彻底不敢动了。 远处的人群不知道林青柔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她突然倒地。 所有人都在猜测她应该是勾搭二皇子不成,丑事又被当众揭穿,恼羞成怒之下急火攻心,才晕倒了。 然而胡侧妃离得最近,她清楚地听到了林青柔那声低呼,转眼便明白了她的伎俩。 哼!想装晕逃脱,做梦! “既然林二小姐晕倒了,那就送林二小姐回将军府!” 胡侧妃一招手,身后四个高大的护卫走上去,一人一条胳膊一条腿,就像拎着破麻袋的四个角一般,当着众人的面,将林青柔拎走了。 南怀朔站在众人之后,他刚刚看到这里聚集了很多人,才走过来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林青柔被粗暴地拎走。 “你们!怎么可以如此无礼!” 他怒吼一声,刚要上前阻拦几个护卫,眼前突然闪出一个人,挡在他面前。 “我劝五皇子殿下还是不要掺和二皇子殿下的后院之事。” 听到林语姝的话,南怀朔满脸诧异。 “什么后院之事?” “我二妹与二皇子殿下刚刚在……被胡侧妃撞破,已经要去请贵妃娘娘的恩典,抬我二妹入府了。” 林语姝说得含糊不清,留给南怀朔丰富的想象空间。 果然,南怀朔听了林语姝的话没再阻拦护卫,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没想到前脚刚向他含蓄表露心迹的林青柔,转眼就投入到二皇子的怀中。 而且林青柔对他一直保持着距离,显得极为矜持,但对二皇子却直接投怀送抱! 这是将他当成备选,二皇子才是她的第一选择! 林青柔不仅戏耍了他,还竟敢如此瞧不起他! 南怀朔拳头攥紧,用力太过,骨节都已经泛白。 “好,她很好!” 南怀朔望着林青柔离开的方向,眼神阴鸷冰冷,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之后,就拂袖而去。 林青柔和南怀朔向着不同方向,背道而驰,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人,林语姝露出微笑。 不是非林青柔不可吗? 不是相爱两不疑吗? 不是为了林青柔可以屠尽忠良吗? 这辈子林语姝会尽全力将这二人再次绑在一起,她倒要看看,这一世他们是否还会像前一世那般伉俪情深! 闹剧完结,看完乐子的众人纷纷散去。 而被送出东宫的林青柔此刻被扔到了一个宽大的轿子上。 林青柔不确定这是否是她的轿子,因为她此刻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轿中,没敢睁开眼睛看。 随着轿子被抬起,晃晃悠悠地前进了半个时辰,耳边街道上的嘈杂的议论声越来越响。 林青柔一直紧闭着眼睛,生怕一睁眼就被胡侧妃身边的人看到。 她不知道此刻身边发生了什么,但这半个时辰里,她已经确定没有别人守在她身边。 就算有,那人也可能被周围越来越响的议论声吸引了注意力。 这么想着,林青柔壮起胆子微微眯起眼睛,眼前是黄昏时刻尚且明亮晴朗的天空。 再慢慢转动眼球向四周看去。 !!! 这轿子根本不是她的! 或者说,这根本算不上是轿子。 只有个平平的轿底,和一块可以被人抬起来的木板没有任何差别。 在轿底上固定了四根立柱,立柱上挂了白纱帘。 看得出是上好的白纱,极为轻薄透光。 她此刻就躺在木板上,被轻薄的白纱罩着…… 林青柔正无知无觉地躺着,被街道两边的人清清楚楚地围观! 这不就是游街示众吗?! 林青柔刚想暴起,但想到此刻的周围指指点点的人,她还是晕着好一点…… 可惜,有人不想让她躺得太舒服。 “哦,您问这是谁啊,这是将军府的林二小姐林青柔。” “您问为什么会晕倒啊,她偷偷勾搭二皇子殿下被发现了,然后就羞恼到晕厥了。” “您问问什么这么抬着?那自然是为了她好,保证空气流通,有利于她恢复嘛。” 轿子旁边的一个婆子,十分热心地回答着看热闹人群的问题。 那个婆子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带着得意的笑,随即暗暗地对林青柔的脸呸了一声。 林青柔心脏骤然被攥紧,昏迷的面庞逐渐涨红,眼睛不停抽搐。 这下她真的要晕了…… 第120章 林江 林青柔挨打又被抬走,二皇子和南怀朔接连愤而离席。 无疑在热闹的宴会上,添加了人们议论的佐料。 “听说了吗,五皇子也走了,他平日里不是和太子最亲密吗,怎么会这么早离开婚宴?” “我听说和那位将军府二小姐有关,我刚刚看到他们二人聊得十分火热……” “真的假的,林二小姐不是因为勾搭二皇子,刚才被胡侧妃打晕了吗?” “乱,上面的圈子可真乱……” 一道藏青色长袍的身影慢慢走来,面色阴沉冷淡地询问:“你说谁被胡侧妃打晕了?” …… 正午已过,随着太阳慢慢西斜,宴会逐渐进入尾声。 林语姝此刻正拉着叶宛灵聊天,而他们身旁站着一道如门神般的身影。 出门在外,叶涣之一直秉承着谦谦公子的文人形象,再没有了庆国公府中上蹿下跳的样子,很有几分玉树临风。 “二表哥不和大表哥他们一起与朝中重臣交际交际,守着我们两个小姐聊天,是为何?” 林语姝忍了很久,终于开口问这个门神。 “小表妹,你不懂,我这叫文人风骨,不屑沾染朝中污浊之气……” “回去我就告诉大伯和父亲。” 叶宛灵一句话,堵得叶涣之当即闭上了嘴,一脸幽怨地侧身向一边走了两步。 仿佛在说,这下我不是守着你们了吧。 叶宛灵懒得理他,只拉着林语姝的手开心地絮絮叨叨。 “上次中秋宫宴,我和母亲她们都在观星楼的二层,一直没找机会和你聊上天。” “太后出事之后,我们听说牵扯到你,母亲和大伯母差点直接冲上三层……” 林语姝听着叶宛灵的话,胸中似有暖流在缓缓流淌,外祖一家无论何时都如此真心实意地待她。 正聊着,身后一道藏蓝色身影突然出现在林语姝身后。 正在说话的叶宛灵突然一愣,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不声不响靠近的男子。 林语姝有所察觉,慢慢回头,看清来人之后,心中并不意外。 “二哥。” 林江看着眼前恭谨行礼的林语姝,神色复杂。 自林语姝回府,林江从来没将这个妹妹放在眼里,毕竟在他和父亲眼中,大房中人只配当他们的探路石。 而且,他们早晚都是个死。 所以林语姝在他眼中也只是个死人,或者说是还有利用价值的死人。 林江这段时间一直在户部忙,经常不回府,哪怕是回府了,他也不愿意理会府中后院发生的事情。 在他看来,只有权利才是最诱人的,所以他沉迷于朝中的钩心斗角与阴谋诡计。 而后宅女子之间的争斗,在他看来与小孩过家家无异,幼稚且低智。 可惜他母亲经常纠缠在后宅的纷争中,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不聪明,林雪卉随了母亲,都是空有些不服输的倔脾气,却没有脑子。 只有他和林青柔,继承了父亲的智慧,所以他格外偏疼这个妹妹。 这几个月将军府中发生的事情他也略有耳闻,只不过他懒怠理会。 一是因为后宅之事他看不上,也不屑于插手,二是因为出事的不是柳媚,就是林雪卉。 这两个草包会出事,他并不意外。 但今日,连他一向看重的妹妹林青柔都出了如此大的丑,他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林江并不相信柳媚、林雪卉的事情都是林语姝一手造成的,在他看来,没有一个女子能有如此手段与心机。 不过今日之事,林江认为和林语姝绝对有关系! “我听说柔儿出事了,来找你问问情况。” 林语姝不卑不亢地描述了一遍刚刚的情况,不添油也不加醋。 听到林语姝的描述与林江自己打听到的情况一样,林江点了点头,紧接着话锋一转。 “胡侧妃找到柔儿之前,有人看到你试图阻拦胡侧妃,可有此事?” 林江语气冰冷,眼神锐利地审视着林语姝。 叶宛灵见到此景,顿时火起,这哪里是和妹妹说话的语气,这是在审犯人吧! 林语姝见叶宛灵要替她出头,立刻想到她前世就是嫁给了眼前的林江。 而且在南怀朔登基不久,鲜活明艳的叶宛灵就莫名其妙地死了! 她绝不能再让这件事发生! 林语姝一把按住叶宛灵的手,对她轻轻摇头,转头看向林江,神色依然波澜不惊。 “二哥是觉得我不应该拦?你是觉得我若不拦,二妹妹倒在二皇子殿下怀里喂他喝酒的场景,就不会被胡侧妃撞见?” 林语姝两句反问,问得十分恳切,仿佛她心中真有这样的疑惑。 林江闻言,一口气噎在胸口,只觉得这个妹妹果然不好对付。 “你多想了,我只是好奇,你并不在场,又如何得知柔儿与二皇子殿下在做不能让胡侧妃目睹的事情?” 林江到底聪明,不会被林语姝两句话打发走。 “因为我亲眼看到二妹妹去找二皇子殿下,至于我为何会猜到他们在做什么……” 林语姝欲言又止,似乎很不好意思说出后面的话,但看林江迫切的样子,咬咬牙接着说。 “那是因为在此之前,我正与五皇子殿下说话,二妹妹横插过来,拉着五皇子的袖子撒娇,说想让五皇子带她游京郊……” “我脸皮薄,慌忙离开了,没想到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又去找二皇子殿下,还坐到了二皇子身边……” “非礼勿视,我实在不想再看见不该看的,所以才匆忙离开了。” “噗嗤~” 听完林语姝的话,林江的脸色阴的能滴下水来。 而她们身后站在不远处的叶涣之,忍不住嗤笑出声。 “先是五皇子,再是二皇子,这林二小姐可比花丛中的蝴蝶更忙啊。” 叶涣之满脸的鄙夷之色,丝毫不掩饰,但林江不敢对他说什么。 因为叶宛灵与叶涣之的父亲,乃户部侍郎,而林江乃户部员外郎,正好是林江的上司。 官大一级压死人! 他能听出林语姝话中对林青柔的鄙视,什么“我脸皮薄”,那不就是说柔儿脸皮厚! 什么“撒娇”“非礼勿视”……简直将林青柔说成了个荡妇! 偏偏林江心里清楚,林语姝说的八成是真的。 他当然明白林青柔这么做的目标是什么,或者说这是他们二房的终极目标。 那就是——林青柔成为皇后,林江成为有从龙之功的天子近臣! “哼,没想到大妹的口齿如此伶俐,今日我也算见识到了。” 林语姝面带微笑,眼中的轻视却丝毫不躲藏。 “二哥谬赞,姝儿哪里有二妹妹伶俐呢,想必以二妹妹的聪颖无双,必定有跃上枝头的一日。” 当然,枝头上可不只有凤凰,也有乌鸦…… 林江的心咯噔一声,这个林语姝竟然看出来林青柔的打算了! 林语姝不再理会林江探究的眼神,转头拉着叶宛灵向花园中走去。 “灵儿表姐,你可记住,以后千万要离我那个二哥远一些。” “你放心,我早看不惯他了,要不是因为他是你二哥,我刚才就得赏他一耳光!” …… 林语姝的背后,林江盯着林语姝离开的方向眸色渐深,眼中撒发着危险的光。 眼前天色渐晚,夜幕也即将到来…… 第121章 百草堂 二皇子府中。 “今日之事以后不要在发生了!” 胡侧妃看着南和英紧绷的面容,知道她今日的举动惹得南和英不快。 心里有些后怕,连忙收敛了之前嚣张的气势,嘴角一撇,美目含泪。 “殿下以为妾想在旁人面前丢脸吗,还不是那个林青柔太过猖狂轻浮,明知道今日是妾陪着殿下赴宴,竟然还明目张胆地勾引殿下,这要是传出去,让妾怎么做人……嘤嘤嘤……” 二皇子南和英看着眼前的美人落泪,又是心疼又是烦躁。 那个林青柔今日之举的确过分,本以为她真的有隐秘情报,却没想到林青柔只是想趁机勾引他。 若今日不给她些教训杀鸡儆猴,这样的事情只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早晚会传到明帝耳中,影响他在外竖立的英伟形象,于大位之争没有任何益处。 如此一想,胡侧妃也算是帮他扫清了一些麻烦。 柔声哄好胡侧妃,让她回房洗干净等自己之后,南和英沉下脸,对着门口的护卫说道:“叫程儒来见我。” 片刻之后,一个年约四旬长相寻常,身着藏青色长衫的男子弓着腰来到南和英面前。 “见过二皇子殿下。” 南和英探究的目光落在程儒低下的头颅之上,半晌说道:“程先生免礼。” “不知殿下唤我来何事?” 程儒客气却不谄媚地问道。 这也是南和英欣赏他的一点,程儒不像其他门客那边惧怕或谄媚地对他,而是不卑不亢,在一众门口中显得颇有风骨。 难道,程儒背后那人非常了解他的喜好? 南和英背后如芒在刺,心中更是不安焦躁起来,他沉了口气,缓声对着程儒说。 “我已按照先生之言,三天前在京城散播太子体弱无法人道的传言,如今太子已大婚,我们后续还需要做什么?” 程儒沉吟片刻,“传言之事我们的人手要马上撤回来,让百姓之间自行散播即可,否则被太子抓到把柄,到时我们就被动了。” 南和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就依先生说的办。” 像是突然想到似的,南和英转头继续问:“那兵部的事呢?” 程儒有一瞬间的怔愣,“兵部?”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南和英在问什么,低头思考了一会儿。 “回殿下,劣质军资一事,让兵部大换血,连带着我们插进去的眼线也没有躲过羽林卫的抓捕。” “现在除了一直保持中立的兵部尚书之外,兵部既没有我们的人,也没有太子的人。” “属下以为,这件事需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我们需要慢慢培养人手,若是动作过大,很可能让陛下怀疑我们在劣质军资一事上动了手脚。” 手脚,他们当然动过,查到太子竟然想贪污军资巨款,南和英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羽林卫抓到的第一个嫌犯,就是南和英送到南容璟嘴边的。 但再多的事情,南和英也不敢做,毕竟南容璟和他手底下的羽林卫可不是吃素的,万一把他自己也拉下水,那可得不偿失了。 明帝的确多疑,这件事他们再插手,有可能将军资一事的重点转移到夺嫡,到时太子的罪过必然会比贪污军资要小很多。 程儒的话滴水不漏,没有任何问题,但也许是今日林语姝的话让他对程儒起了疑心,南和英此刻听着这些话,心里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南和英的怀疑在脸色纹丝不露,笑着对程儒点头。 “先生说的是,那就按先生说的办。” 程儒躬身行礼,低头的瞬间程儒眼中闪过一道利芒。 同时,南和英在程儒低头的瞬间,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 天色渐晚,林语姝坐在回府的轿子上假寐。 今日她和二皇子南和英提到的程儒,乃是前一世,南怀朔安插在南和英身边的内奸。 前一世,太子死后,看似风光的南和英根本没有把南怀朔放在眼中。 如此便给了南怀朔偷袭的机会,程儒配合南怀朔里应外合,让南和英接连失利。 而南怀朔趁此机会迅速发展壮大,没多久就和在京中多年屹立不倒的南和英平起平坐。 这一世,太子还没死,南怀朔还没有机会发展自己的势力,林语姝就开始着手拔出他的爪牙。 等到太子身死的那一日,南怀朔再也不可能有前一世的风光! 林语姝绝不能让南怀朔再登上帝位! 正想着,轿子突然停下,轿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小姐。” 是柱子的声音,看来是有事情要禀告。 “进来说话。” 柱子利索地爬上马车,掀开轿帘之后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条,低声对林语姝说。 “这是萧掌柜派人偷偷塞给我的。” 萧修远? 萧修远办事一向妥帖,他大概知道林语姝在将军府的处境,因此除非有要事,否则不会当着二夫人的护卫面给她送信。 林语姝接过纸条,慢慢展开,只见上面一行略显潦草的字。 “百草堂有人闹事,恐惊动官府。” 林语姝眉目骤然锐利,一抹寒意染上眼角,“改道去百草堂。” 百草堂靠近南市,距离将军府和东宫都比较远。 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此时天色已经昏暗,阳光躲在远方的屋脊之后,正在慢慢消退。 黑夜将至。 林语姝慢慢走下马车,不远处的百草堂门口黑压压围了一群人。 林语姝丝毫不惧,既然是“闹事”,那必然有所求,有所求却没有依仗,就只能吸引一群不明真相的百姓为己所用。 春桃声音有点发颤:“小姐,堂前围了好多人,咱们要不要直接报官,我怕他们伤了小姐。” “不过一群贪婪又无知的乌合之众,何惧之有。” 更何况冷黛此刻正跟在她身后。 入东宫前,林语姝让冷黛在外面守着马车,而出了东宫,冷黛就寸步不离地护在她身后。 柱子替林语姝拨开挡路的人,而林语姝旁若无人地走入百草堂,凛然的气势让周围的人不自觉地让开一条路。 “这姑娘是谁啊,戴着帷帽看不清。” “估计是这家店的老板,出了这样的事情,没脸见人。” “看这人穿戴不俗,八成是有权有势的官家小姐,怪不得不把人命当回事。” 第122章 闹事 店内桌椅翻倒,地上散落着不少药材,已经被踩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正堂中央,三个穿着破烂的男女,正围着一张铺着草席的担架,和旁边的萧修远与坐堂大夫争执不休。 林语姝目光扫过担架,有些出乎预料,但又在意料之中。 从草席的间隙里能看出来,下面躺着一个人。 只是现在这人无知无觉一动不动,多半是死了。 几个人的争吵传到林语姝耳边。 “我爹就是你们这个黑衣馆给治死的,明明只是普通风寒,现在被你们害得连命都没了,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们个说法!” 一个黑壮的汉子梗着脖子大喊着,身边一个农妇模样的女人接着说。 “没错,治风寒都能治死人的医馆,谁还敢来,今日要是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说法,我们就不走了,天天坐在你们店门口,告诉别人你们家店是毒医馆!” 闻言,林语姝嘴角抽了抽,莫名有种被看穿的心虚。 汉子和农妇的脚边,跪着一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妇人,头上扎着白色麻布,半白的头发混乱地披散着。 “老头啊……你怎么就抛下我一个人走了呢……呜呜呜……你把我也带走吧……” 场面果然热闹非凡,怪不得吸引了周围这么多人来看。 不过好在这段时间百草堂凭借着便宜的药材,高效的治疗,攒了一波口碑,门口那些人对百草堂的印象不错。 所以并没有出现群情激奋的状况,林语姝松了口气。 萧修远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一旁的孟大夫捋着胡子一直在闭着眼睛摇头,仿佛在自我催眠,这样就能看不见听不见这些人。 转头看到一抹倩影走来,萧修远仿佛看见了菩萨,连忙将林语姝拉到后面,让小厮拦着闹事的人不许靠近。 “大小姐,您怎么亲自来了?” “百草堂的盈利是这些店铺中最多的,总不能因为几个贪财的刁民就砸了口碑,和我说是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林语姝坚定的目光,萧修远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将今日之事详细告知。 今日清晨,感染风寒的王老汉来百草堂开药,给他看诊的是孟大夫。 孟大夫已年过五旬,为人老成持重,医术医品都很不错。 王老汉当时发着热,面色通红,还伴有眩晕咳嗽,经过孟大夫诊治,确定是感染了风寒。 王老汉拿走药不过几个时辰,他的儿子儿媳和老婆就抬着王老汉的尸体,上门来闹。 他们掀了桌椅,还打翻了药材,哭嚎着说是吃了药铺开的药,给王老汉吃死了。 “我虽不通医术,但仔细问过孟大夫,他说不管王老汉得了什么病,他开的药都不可能吃死人。” 林语姝点点头明白了,之所以孟大夫有这个自信,她心里清楚。 王老汉若只是寻常风寒,那孟大夫开的药定然是驱寒散热的药材。 最重要的是,药材的量绝对不会多! 抛开药量说药效,绝对不可能准确。 既然孟大夫敢如此说,就说明他开的药材量很少。 心中有数之后,林语姝向着那几个闹事的人走去,却被萧修远伸手拦住。 “这几个人摆明了想坑一笔钱,而且他们疯得很,大小姐还是离远些,莫要让他们伤了,不如我们直接报官。” 林语姝心中微暖,看来萧修远并不只是当她是他的老板,更是朋友。 “无妨。” 疯?她还真没见过几个比她疯的。 而且报官之后,无论官府怎么判,百草堂都要惹一身骚,这也是这些人如此胆大妄为的依仗。 “你就是老板?” 黝黑的汉子盯着林语姝不确定地问,眼睛滴溜溜转着,想来是在心中盘算着什么。 “我就是,你们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说法。” 农妇上下打量着林语姝,有些不相信。 “就你这么个小姑娘,能给我们什么满意的说法?我告诉你,我岳丈因为你们的药死了,这事绝对没完!” “哦?死了?真的吗?” 只一句话,汉子和农妇脸色巨变,如被掐住了脖子般,一句话也说不出。 就连趴在尸体上嚎哭的老妇都顿住了。 “你胡说什么,我家老头尸首就在你眼前,你这么睁眼说瞎话,是要遭天大雷劈的!哎呦……我苦命的老头呦,你死得好惨啊……” 老妇一句话惊醒了汉子二人,他们重新吵嚷起来。 林语姝轻轻抬手,只一个动作,便让嚣张至极的两个人再次安静。 他们二人也不知为何,明明林语姝是个年龄不大的姑娘,但她的气势比官老爷还要吓人。 “我们的坐堂大夫开的药没有问题,你们拿去那家药铺医馆去鉴定,都会是这个结果。” “但你们坚持说王老汉是因为我们的药死的,既然如此……” 林语姝故作思索,不一会儿眼神骤亮。 “我有个办法,将王老汉的尸首拉到衙门,请仵作验尸!” 汉子有些不安地问道:“怎么验?” 林语姝帷帽下的脸笑得愉悦。 “自然是开膛破肚,划开肠胃看看他今日都吃了些什么,到底是什么将他害死的……” “这怎么行!” 老妇的声音骤然拔高,惊得堂里堂外的人都看着她,不明所以。 老妇脸色变青,咬着牙哭诉。 “我老头死得这么惨,你们竟然还不打算给他留个全尸,有权有钱了不起是吗,我绝不会让人扰了我老头的安宁!” “谁要是敢碰我老头的尸首,我就一头碰死在这儿。” 老妇越说越激动,好像现在就要撞柱子随老汉而去,汉子和农妇一左一右拉着老妇,哭得撕心裂肺震耳欲聋。 而林语姝只淡淡地看着他们,一动未动,更不插一句话。 受林语姝的影响,萧修远也没再像之前那般好言相劝,而是站在林语姝身侧,与她一起,像旁观者一般盯着这几个人看。 没想到林语姝完全不理会他们,这三人的哭闹有些收不回来,只能硬生生停住,有些尴尬地转头和林语姝谈条件。 “你们已经害死了我父亲,如今还要逼死我母亲,这京城之中还有没有王法了!” 汉子义正言辞地说,连周围人都被他们三人的举动感染,言论慢慢向着他们倾斜。 “既然你们不同意验尸,那我还有个办法。” 林语姝充满蛊惑的声音在三人耳边响起。 第123章 起死回生 “什么办法?” 汉子有些警惕地盯着林语姝,他直觉这个女子有些邪门,不好对付。 “王老汉从死亡到现在还没有过一天,而且身体上也没有明显外伤。” 林语姝边说边绕着王老汉的尸首走,像是在菜市场挑大白菜般,品头论足。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盯着汉子和农妇问。 “你们可听说过祝由科?” 汉子一家三人闻言都是一愣,祝由科是什么? “祝由科在前朝就已绝迹,但在前朝之前,祝由科可是皇宫内院中最重要的医科,备受推崇。” “古书上有言,当药物不能内治疾病,针石不能外控病症,这时便由祝由科的医者行祝由术。” 林语姝清冷的声音在药堂内外响起,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吊了起来,伸着脖子听得极为认真。 “行祝由术,可用符咒和咒语将疾病转移,由此使得病者消灾解难,康复如初。” 汉子回过神来,不解地问:“可我父亲已经死了……” “我曾偶遇一位神秘游医,我的医术皆由他所传,而且他还传给我一道祝由术秘法。” “起死回生!” !!! 一言出,四座皆惊。 “你、你说什么?起死回生??” 汉子和农妇瞠目结舌地问,而老妇佝偻着的身躯此刻微微颤抖,似是在担心害怕什么。 “行此秘法实属逆天道之举,所以需要耗费我的阳寿才行,而且我这一生只能行这一次,今日也是有缘,我便行此秘法,将你父亲救活!” 汉子眼睛抽搐,他根本不相信林语姝的话,但偏偏林语姝的口气极为认真,好像确有其事似的。 而且,他父亲如今的状态…… 汉子横下心来,别说什么狗屁祝由术,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父亲也不会醒! “哼!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要是救不活我父亲怎么办?” “就是,救不活你就得赔!” 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 林语姝唇角微勾,“若我救不活你父亲,便赔给你们五百两银子,如何?” 五百两!!! 汉子和农妇激动得双眼通红,脸上露出贪婪之色。 而老妇却隐隐觉得不妥,拉了拉汉子裤脚想要阻拦他。 可惜,汉子已经被五百两冲昏了头,根本不看老妇。 “好!” 汉子爽快地一口答应,生怕林语姝会反悔。 “先别答应得这么快,我刚刚说了,祝由术是将疾病转移,而我的秘法是将死亡转移。” 转移,而不是凭空消除。 “所以,你们需要承担王老汉的死亡……” “什么?!” 汉子顿时大怒,“你想让我替我父亲去死?!” 话音刚落,汉子就感受到堂里堂外众人异样的目光,刚刚他可是因为他父亲的死,悲痛欲绝…… 孝子的形象不能塌,汉子立刻收敛了神色。 “我是说,若你没救活我父亲,反而将我弄死,怎么办?” 林语姝声音柔和,语气轻松的仿佛在和汉子讨论今日天气如何。 “死亡的转移只能转移到至亲身上,若只转移到一人身上,那人必定身死魂销……” “但如果同时转移至多个人身上,那被转移的人最多生场病罢了。” 话既然说到这个地步,没有回头路了,汉子咬咬牙,给农妇使了个眼色,农妇点了点头。 不管眼前女子要耍什么花样,以他父亲的状态,是绝不可能将死亡转移到他们身上的。 到时候父亲不醒,五百两可就是他们的了! 干就完了! “好,那我们三人一起!” 老妇还想说什么,就被汉子拽了起来,按照林语姝的吩咐,三人跪坐做成一个圈,将王老汉的尸首围在中间。 林语姝在萧修远刚买来的黄纸上画了几个鬼画符,手里端着一碗清水,在清水中加了不知是什么的粉末。 而王老汉的尸首上的草席已经被拿走,胸膛上放着一盏红灯笼。 林语姝挥动双手,细细暗红色粉末飘飘洒洒地落在了灯笼的蜡烛芯上,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做过千万遍。 放好灯笼,林语姝拿起符纸,轻点碗中清水,在三人头顶上挥动符纸,冰冷的水滴落在三人的脸上。 林语姝端着水,一边绕着三人身后走,一边挥舞着符纸,口中念念有词。 但是谁也听不懂林语姝在念什么,只觉得她的举动神秘至极。 一举一动,颇有跳大神的气势。 唬得所有人都止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林语姝施法。 红灯笼中燃烧的烛火随着林语姝的动作,轻轻摇晃,将三个跪坐的人影投射在身后,如鬼如魅般晃动。 烛火中传来一阵异香,随着林语姝越来越频繁地挥动符纸,异香越来越浓。 两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汉子三人跪坐的双腿发麻,眼看要撑不住的时候。 林语姝将另外一张准备好的符纸扔进红灯笼中,瞬间燃烧的符纸照亮了三人惊慌的脸。 也照亮了王老汉那张毫无生气的面庞。 王老汉的眼皮似乎跳了一下! 农妇的心咯噔一声,下意识地想要转头拉汉子,却被林语姝冰冷的目光制止。 对了,农妇想起来,林语姝在仪式开始前嘱咐过他们,一定不要动。 不能前功尽弃! 再坚持坚持,五百两就要到手了! 农妇沉下心,也许刚刚是幻觉,来找他们的人可是说过,无论怎样,他们的父亲都不会醒来。 然而下一刻,一阵如砂砾磨石头般沙哑干瘪的声音骤然响起。 就像是溺水之人临死前绝望的呼吸,却没有呼吸到一丝空气。 那声音还在响,吓得汉子三人一身冷汗,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他们清楚地看到,这声音是从王老汉口中发出的! 汉子三人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王老汉,汉子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得他们反应过来,王老汉灰白的双眼骤然睁开! 农妇喉咙中的尖叫还不等喊出口,就看到…… 王老汉突然坐起身子! 如死尸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黝黑的汉子…… 第124章 灭生复死 汉子、农妇和老妇三人的尖叫声响彻云霄,他们慌乱地向后退,好像眼前出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 堂外众人在他们三个退开之后,终于看清了是什么让他们如此恐惧。 “是王老汉!” “王老汉他、他活过来了!” 有人惊恐,有人叩拜,有人高呼林语姝是天仙下凡。 场面热闹至极。 林语姝慢慢走到王老汉身边,转头对着汉子三人。 “王老汉已经活过来了,但是他三魂六魄并没有完全归位,还需回家静养,再按时服用符纸灰水。” 林语姝掏出一叠符纸塞到惊恐万状的汉子手里。 林语姝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瘫作一团的三人,语气低沉冰冷。 “如今我将王老汉救活,你们可以收拾收拾滚蛋了。” 汉子这才回过神来,虽然不知道林语姝是如何做到的,但她确实唤醒了他父亲。 他们的计划失败了! 到手的五百两银子飞走了,他不甘心! 汉子稳住心神,没再看王老汉,而是盯着林语姝,低声威胁。 “哪怕我父亲活了,他这一遭也是受了无妄之灾,你们药堂想一毛不拔?” 林语姝慢慢蹲下身子,锐利的眼神死死盯着眼前无耻的男人。 “你可知从你父亲身上转移出去的东西,无论是不是死亡,现在都已经在你们身上了,而保证你们还能继续好好活着的人,只有我!” 一句“无论是不是死亡”,汉子的瞳孔骤然放大。 难道他父亲服下的假死药的效果,也能转移到他们身上?! 两日前,有一个身着贵重服饰的婆子找到他们,给他们一百两银子和一包药,让他们演一出戏。 那药是假死药,婆子让王老汉今日到百草堂看诊,回去之后服下假死药,他们三人再抬着王老汉的“尸首”来讹钱。 而假死药的效果三天之后就会消失,在此之前,婆子保证王老汉的状态和真死没有任何区别,没有人能发现得了。 这可是天降的横财,无本万利。 他们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可谁能想到,眼前女子竟然真的将王老汉唤醒了。 而且,她好像识破了他们的计划…… 汉子心一横,看破又如何,此事没人知道,即便林语姝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假死而已,转移到他们身上也不会比真死更严重。 事已至此,他们必须要从林语姝身上讨要一大笔银子才行! “这位小姐说笑了,我们心甘情愿为父亲分担死亡,什么灾病我们都认了,只求他能活着。” 反正五百两到手,什么病不能治好? 汉子眼神越来越阴毒。 “但是,你们药堂药死人的事情,休想轻轻揭过!” 林语姝救活他父亲,别人只会认为林语姝心虚,认定王老汉真的是被百草堂药死的。 “既然如此……” 林语姝不再废话,她本想留几人一命,既然他们不想要,那林语姝就只能将他们四人的命收回! 她起身来到王老汉身后,简单查看了一下王老汉的脉象和面色。 白嫩纤细的手在王老汉胸前轻轻拂过,显得肤色青白的王老汉愈发像个死人。 此刻的王老汉眼睛重新闭上,但还诡异地保持着坐立的姿势,十分吓人。 “你在干什么?” 汉子不知道林语姝还要搞什么鬼,但他认定不能让她碰父亲的“尸首”。 随着林语姝在王老汉面前一寸寸查看,突然,她眉毛一挑。 不顾身后汉子三人的阻拦,她猛地撕开王老汉的上衣,露出一片干瘪的胸膛。 “这、这……” “呕……” 不少堂外的人被眼前场景吓到,王老汉身上裸露的血腥腐肉将众人恶心得直欲呕吐。 王老汉胸口前开了一个洞,血红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干的!” 汉子疯了一样要来扯林语姝的袖子,被冷黛一把就推倒在地。 “我不过是在给他检查,众目睽睽之下,想来大家都可以为我作证。” “没错,这位小姐就是看看摸摸而已,怎么可能伤着王老汉。” “就是就是,这位小姐简直是医仙转世,怎么可能伤人。” “眨眼间给王老汉胸前开个洞?就是羽林卫也不一定能做到吧。” 眼看所有人都站在林语姝那边,汉子的牙咬得嘎嘎作响,冷汗顺着鬓角流下。 此刻他既震惊又不解,好端端的,王老汉怎么会变成这样? 林语姝走向门口看热闹的人,声音响亮。 “我刚才已经说了,想要转移死亡,王老汉身上不能有明显伤口,可你们却没有告诉我,王老汉竟然受了这么重的外伤。” “而且,王老汉根本不是被药死的,他胸前这个伤足以致命!” “王老汉明明是胸口受到重创而亡,你们却抬着他来讹我们百草堂,是何居心?” 老妇顾不得林语姝的指责,猛地扑向王老汉,哭得撕心裂肺,哭声中多了之前没有的伤心欲绝。 “你胡说,我父亲根本没有这个伤口,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汉子和农妇彻底傻眼了,他们完全不能理解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林语姝冰冷的眼神看向汉子和农妇,语气嘲弄。 “你父亲有严重外伤,祝由术只能保他不死,但他的魂魄永远无法归位了。” “也就是说,他从此以后变成了一个活死人!” 轰! 林语姝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轰得汉子三人目瞪口呆。 而老妇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哭昏了过去。 “不可能,你胡说,我父亲刚来的时候根本没死……” 汉子的话刚落,就紧紧闭上了嘴,可惜来不及了。 “什么,你们听见他说什么了吗?他说王老汉根本没死?” “这还不明白,王老汉定然是受了致命的外伤,临死前被这三个没人性的东西抬来讹钱。” “哎,但凡这三个东西有点良心,早点给王老汉看病,他如今也不会变成半死不活的样子。” 林语姝唇角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 “王老汉已与死无异,死者为大,我不再追究你们之前讹诈的举动,抬走王老汉回去好好照顾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感叹林语姝宽洪大量,菩萨心肠,乃真仙女下凡。 大势已去。 汉子拖着王老汉的担架,农妇搀扶着昏厥的老妇,仓皇地从百草堂灰溜溜地逃走了。 第125章 后手 收拾好堂内一片狼藉,柱子领着几个小厮好言劝走了门口看热闹的人群。 这些人现在都想知道林语姝的真容,希望以后能找她治病。 柱子费了无数口舌才将这些人劝走,口水都说干了。 后堂里,林语姝正端着一杯茶慢慢喝着。 萧修远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 听到林语姝的话,萧修远似乎下了决心。 萧修远之前从不过问林语姝私人之事,他本就承了林语姝的恩情,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能帮她的也只是经营好她的铺子。 其他的事,不是他能过问的,只是今日之事太过蹊跷。 “大小姐,您真的懂祝由术?” “当然不懂。” “……” “刚刚我不过耍了他们一场罢了。” 萧修远吃惊地看着林语姝,“那王老汉是怎么醒的?还有他身上的伤……” “你别忘了这家店真正卖的是什么。” 卖的是什么? 明面上是普通药堂,实际上卖的是毒药! 萧修远一向聪明,林语姝两句话,他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王老汉身上有股曼陀罗花的味道,而曼陀罗花是假死药的主要药材。” “知道了王老汉是假死的,那剩下的就是将他唤醒,再给他们点教训。” 林语姝的语气轻松愉悦,但萧修远却听得胆战心惊。 他一直以为百草堂中售卖的毒药解药,与销路一样,都是林语姝通过长生铺的路子拿到的。 他万万没想到,林语姝不过从王老汉身边走过,就能问出什么花的味道。 凭着花香气,还能立刻知道王老汉服下的是什么药…… 最关键的是,林语姝还能解开这个药! 解释只有一个,林语姝精通毒术,百草堂的药都是林语姝自己炼制的! 萧修远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他知道林语姝不是普通闺阁小姐,还懂些医术,但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她。 于是,他看向林语姝的眼神愈发恭敬与钦佩。 林语姝没打算瞒着萧修远她会炼药的事情,毕竟百草堂交在他手上,有些事他早晚要知道。 今日她将自制的清毒粉洒着红灯笼的灯效中,通过燃烧让清毒粉发挥药效。 同时,为了加大解毒药效,她还加了一些克制曼陀罗花之毒的其他花的花粉进去。 就这样王老汉从假死状态被硬生生唤醒,而残留在他体内的假死药必然会失控,再无法在三日后自动消除。 他会一直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犹如活死人一般。 而符纸上她随便写的鬼画符,那墨水里也是有清毒粉的,只要王老汉按时服用,残余的假死药会被彻底清除。 可惜,那汉子贪得无厌,最后落得个仓惶逃走的下场,那些符纸自然没有拿走。 当然,即便他们拿走符纸,也只是保证王老汉可以清醒的死去。 因为王老汉胸口上还有蚀骨粉造成的致命伤! 蚀骨粉不同于蚀骨水,蚀骨水太过霸道,所碰之物全部都会被消融殆尽,而蚀骨粉只腐蚀皮肉和骨骼。 在烛火上洒清毒粉时,红灯笼的灯罩被林语姝特意放到了王老汉的胸口上。 借着上下镂空的灯罩,她准确地将蚀骨粉洒在王老汉的胸口上。 这是她给自己留了下的后手。 所以,后来她去拍王老汉的那几下,也不是真的轻轻摸索。 她聚内力与掌心,看似轻柔的动作,其实力道十足。 那时王老汉胸口已经被蚀骨粉侵蚀得溃烂,如同被千万根细密如毛的针扎了上百次一般。 林语姝用力一拍,他的皮肉便如豆腐一般,瞬间碎成渣滓。 除此之外,她还给汉子、农妇和老妇人留了个惊喜。 彼时,符纸沾染的清水,被星星点点泼洒在他们的脸上。 而清水中的药,是她前一世费尽心机制成的暗杀神药——钩心散。 钩心散可让人突发心疾而死,哪怕是仵作验尸,也验不出问题。 所以,从林语姝进行“祝由术”的那一刻开始,这四人就注定了必死无疑! 钩心散是前一世,南怀朔逼着她炼制杀人于无形的毒药,耗费了她三年的时间才炼成。 曹止水夫妇前一世也是因这个毒药而死。 钩心散所需药材十分复杂,炼制过程也极为繁琐。 哪怕她重生归来,依然花费了半年时间才再次炼成,炼出来的量还很少。 林语姝其实并不喜欢钩心散。 钩心散阴毒又内敛,杀人于无形,又让人防不胜防。 可她更喜欢血腥、残暴,直接摧毁人的身体与精神,让人痛不欲生又生不如死的毒药! 林语姝站在百草堂门口,遥望天空点点的繁星,心中满是期待。 就快炼成了…… “小姐小心脚下。” 春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此刻天色已黑,林语姝扶着春桃的手慢慢走下台阶,黑暗中一抹莹绿在腰间轻晃,十分明亮。 “没想到老夫人给的玉佩还真的是个好东西,天黑下来之后,竟然这般莹亮。” 春桃无心地夸赞了一句。 林语姝心中一动,看着腰间的玉佩,想到了今天早上出门前,老夫人派人特意来嘱咐的那一句话。 “老夫人请小姐今日参加婚宴时,务必带上那枚玉佩……” 为何非要今日佩戴?今日有何特别? 正想着,春桃已经扶着林语姝上了马车,马车摇摇晃晃,向着将军府的方向行进。 林语姝靠在软垫上,闭目沉思。 今日百草堂的事情,显然有人在背后指使。 假死药十分名贵稀少,普通农家汉子是绝对没机会接触到的。 那背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 搞臭百草堂的名声? 对背后之人又有什么好处? 林语姝的目光再次落在腰间的玉佩上,难道…… 还不等她想明白,车身轻轻一震,紧接着急急地停了下来。 林语姝和春桃差点被晃下了车,“外面怎么回事。” “回小姐,今日太子大婚,太子门客包了满江楼庆祝,现在满江楼门前在放烟花,前面全是围观的人群,马车根本走不过去。” 第126章 暗夜追杀 林语姝掀开车窗帘向外望去,四层楼高的满江楼,今夜人满为患。 隐隐能看到琉璃窗后面,有人影在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满江楼的每一层都挂满了明亮的多彩灯笼,灯火通明,照映得四周都亮如白昼。 门前更是热闹。 不远处的天空上,一朵朵烟火正在夜空中绽放,门前聚集了上百名百姓,对着天空中的烟花一阵阵叫好。 林语姝低声问身边的春桃:“这条路是回府必经之路吗?” 林语姝前一世出门太少,很多地方她也并不熟悉,但她记得以前回府并不会路过满江楼。 “若是白天就不会走这条路,因为这条路很多小商铺,人又多又杂。” “但是在晚上,这里通常灯火通明,很适合走夜路。” 晚上才会走的路吗? 林语姝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玉佩,脑中回想百草堂发生的事情。 原来如此…… “小姐,人太多,车已经动不了了,这里离咱们府不远了,您看要不要走回去?” 柱子焦急的声音在车边响起。 现在马车的四周,已经被看热闹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想要走出去,只能下车。 林语姝慢慢走下车,转头对春桃吩咐。 “我在这儿附近逛一会儿,你和柱子先回府中,替我和二婶说一声。” “我还是陪在小姐身边吧。” 天色越来越黑,几片乌云被风卷来,遮住了月亮的光辉。 “你放心,有冷黛陪着我,不会出事的。” 春桃忧心忡忡地和柱子一起往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天空中巨大的烟花绽放开,照亮夜空,也照亮了林语姝帷幔下的清冷面庞。 “安排了什么戏码,演给我看吧!” 冷黛走在林语姝的身侧,身前身后各有两名护卫,一行人走在繁华热闹的街道上。 林语姝难得出来逛夜市,没想到京城中的夜市竟然如此繁荣。 卖糖人的,卖灯笼的,卖朱钗的,卖胭脂水粉的,还有卖画本子的。 熙熙攘攘的人在这条街上川流不息,林语姝从来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喧嚣的世俗街景,一时间双眼都不知道应该看向哪里,哪里都那么生机勃勃。 她就像个没出过门的孩童,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无比。 走到一家卖首饰朱钗的小摊子边上,一个翡翠串珍珠的半镯子吸引了林语姝。 翡翠并不通透,珍珠也不大,但淡淡的绿应和着珍珠的白,有种淡泊又和谐的美。 翡翠上雕了三朵并蒂海棠花,雕刻并不细腻,但林语姝莫名觉得这海棠花灵动自然。 也许是宫中华丽无匹的首饰看多了,乍一见到如此质朴的镯子,林语姝竟然十分喜欢。 “这位小姐好眼光,这可是上好的翡翠,只要二十文。” “冷黛,给银子。” 林语姝拿起镯子戴上,继续向着灯火阑珊处走去。 街边一家三层高的酒楼里,一张棱角锐利似刀的脸,在昏暗的烛光里慢慢饮下一口酒。 透过半开的窗户,一个穿着淡蓝色裙装的少女,正高举着手,欣赏手腕上的镯子。 “呵,心可真大。” 低沉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屋中的寂静,男子身后一个黑影躬身上前。 “主子,是否按约定执行暗杀?” 男子端起的酒杯微顿,一滴冰凉的美酒洒落在男子那杀人无数的手上。 “由我亲自执行!” 黑影愣了一下,没想到这次暗杀目标不过一个闺阁小姐,主子竟然要亲自动手。 男子再次看向那抹越走越远的淡蓝色身影,慢慢放下酒杯,起身走出房间。 黑影立刻跟上,将玄色织金的锦袍披在男子肩上。 眼前热闹的街景渐渐变得稀疏,来往的百姓也逐渐变少。 放眼望去,街边只有零星几个卖肉包和糖饼的铺子,林语姝来到了街尾。 前面的路隐没在黑暗中,林语姝停下脚步。 “前面是哪儿?” “庆友街,过了这条街再走一炷香时间,就能到将军府。” 林语姝想起来了,这条街前后有两个荒废的宅院,一直没有卖出去。 所以在这条街上做生意做买卖的小商铺极少,而这个地段也不是平民百姓能买得起的地方,所以一入夜便漆黑一片,恍若无人之地。 “那就走吧。” 冷黛一只手扶着林语姝,另一只手提着灯笼,微弱的烛光照亮前面一小段路面 身后的热闹喧嚣渐渐远去,眼前只有如深渊般的漆黑。 四个护卫尽职尽责地护在林语姝身边,时刻提防四周的风吹草动。 夜色漆黑如墨,微风吹动灯笼中的烛火,火光轻晃,身边的一切都像是活了过来,如鬼魅般摇晃。 突然,寂静的暗夜中,三声夜莺啼鸣骤然响起。 紧接着传来几道破风声! 不等冷黛和护卫有任何动作,林语姝一步冲到灯笼边,猛地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身边立刻陷入黑暗,林语姝一把扯下腰间的玉佩,塞到面前的护卫腰带上。 刚塞完,林语姝才发现,玉佩不是塞进护卫的后腰上,而是柔软的腰腹部。 这说明,本该在前面领路背对着她的护卫,此刻已经转身,持刀面对她! 该死! 林语姝低吼一声:“冷黛!” 冷黛反应极快,林语姝话音刚落,她立刻发现了身边四个护卫的异常。 在破风声近身之前,迅速从腰间拽出软剑。 唰唰两声后,一个护卫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血腥味在黑暗里蔓延开来。 金石摩擦声骤然在耳边响起,另外三个护卫拔刀了! 紧接着,破风声来到身边,三个黑衣人杀气腾腾地落地,直奔林语姝而来! 糟了!! 六个人!!! 以冷黛的战斗力,以一敌二,甚至以一敌三都能做到。 但以一敌六,绝对没有胜算。 林语姝必须帮忙,她迅速从怀中掏出匕首和蚀骨水。 好在,后来的三个黑衣人没有第一时间围攻冷黛。 四周太黑,那枚杜鹃花玉佩散发出的明亮光辉,瞬间变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 三个黑衣人对戴着玉佩的护卫群起而攻,在他们发现打错人之前,冷黛的软剑攻向另外两个护卫,软剑都被挥出了残影。 随着冷黛的软剑猛地向前一刺,又一名护卫倒下。 此刻被黑衣人围攻的护卫转眼间已经身受重伤,慌忙喊道:“是我!” 黑衣人一愣,转瞬便明白他们杀错了目标,立刻准头对准冷黛攻了过来。 黑衣人远比护卫武艺高超,下手也更狠辣,面对护卫,冷黛尚且有力一战。 但黑衣人一来,冷黛明显吃力很多,转眼间身上便出现了几道血口子。 第127章 疯狂拼杀 林语姝躲在冷黛的身后,给她打辅助。 趁人不备,拿出匕首冲着来人的腰腹戳一刀,离得远了,就洒他一脸蚀骨水。 暗戳戳的举动完全不讲武德,但是效果极好。 在林语姝的帮助下,冷黛很快解决了最后两个护卫,但是她也受了不轻的伤。 林语姝能感觉到冷黛的体力慢慢消退,而三个黑衣人却没受什么伤。 他们默契极好,在黑暗中也能配合得宜。 黑衣人已经看出来林语姝不讲武德的小动作。 留两个人在前面牵制冷黛,另一个人绕到身后,直奔林语姝而来! 锋利的刀锋裹挟着血腥气迎面而来。 林语姝甚至能看到锃亮钢刀上,反射出的冷硭。 林语姝不躲不闪,冷静地等待着刀锋来到面前。 面前黑衣人一喜,这是放弃抵抗准备引颈受戮了? 林语姝眼中的冷硭一闪而过,双眼通红地盯着黑衣人。 哼! 真以为她只会搞小动作? 今日林语姝就让这些刺客瞧瞧,柔弱的闺阁小姐也可以搞大动作! 林语姝迅速调动体内内力,丰盈的内力不再像最初那般在体内横冲直撞。 而是有序地在经络中流淌,林语姝脚下微微发力,身体轻盈地向一侧飞去。 此时刀锋已逼近,在林语姝侧身躲开的一瞬间,沾满血液的刀锋几乎是贴着林语姝的脸颊刺出。 黑衣人显然没想到这一刀会落空,眼神中浮起惊讶与疑惑。 紧接着,林语姝手中的纸包向着黑衣人的面门,豁然挥出。 一片淡白色粉末在黑暗中四散开来,直奔着黑衣人而去。 黑衣人躲避不及,被迎面而来的淡白色粉末泼洒了个满头满脸。 “啊啊啊!!” 黑衣人感觉自己的整张脸像是被无数蚂蚁啃食,又像是被多如牛毛的银针深深插入皮肉。 眼耳口鼻无一不剧烈疼痛,很快眼睛里流下了泪水,接着便失去了视觉嗅觉味觉,甚至听觉。 林语姝见状松了一口气。 她离得近能清楚地看到,黑衣人眼中流下的根本不是泪水,而是蚀骨粉腐蚀眼球之后流下的血水! 一击得中,林语姝并不敢放松警惕,再次转身站到冷黛身后。 那两个与冷黛激战的黑衣人显然没想到林语姝还有这一手,竟然能轻松地从他们的刀下脱身,甚至反杀了一个黑衣人。 原本神色轻松的两个黑衣人,此刻再不敢轻敌。 二人使出浑身解数,刀刀狠辣,带起的刀风连躲在冷黛身后的林语姝都能感觉到,看来他们现在只求能迅速击杀林语姝两人。 转眼间,冷黛已经力竭,在两个黑衣人全力夹击下,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破绽,身上的伤越来越重。 但冷黛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因为她知道林语姝就在她的身后。 林语姝眉头紧紧皱起,再这样下去,冷黛会没命!! 林语姝迅速从袖中摸出三根银针。 她身上的药瓶和药包太多,银针不方便携带,她身上只有三根。 三根银针对付两个黑衣人,她没时间一根一根丢出去,只能孤注一掷! 要在飞快运动的人身上,用如牛毛一般的银针扎中黑衣人的皮肉,太难了! 林语姝咬咬牙,趁着黑衣人挥刀的空隙,猛地冲到冷黛面前。 时间在此刻被拉长。 在靠近黑衣人的瞬间,林语姝能闻到他们身上浓重的血腥气。 那是溅在他们身上的冷黛的血!! 林语姝的怒火在此刻达到顶点,内力在体内疯狂涌动,她的所有感官瞬间被发大。 她能在黑暗中清楚地看到黑衣人脖颈上裸露出的一块皮肤,能看到那块皮肤上沾染的血渍,甚至能闻到他们夜行衣上带有的淡淡紫罗兰花的味道。 林语姝的双手自下而上地抬起,手中的银针泛起灰褐色的光泽。 在林语姝眼中,她抬起的手刺向两个黑衣人的脖颈,动作缓慢而有力。 但现实中,林语姝的动作快到冷黛都没有看清。 异变突发,连两个黑衣人都没想到林语姝会主动冲到他们的面前。 两个人身体一顿,身体立刻向后躲去。 林语姝到底是个弱女子,力道和准头都不足,两根银针中的一根准确地扎入黑衣人脖颈上。 另一根,则扎歪了半寸,贴着黑衣人下颚飞刺而出,让黑衣人躲了过去。 只见被扎中的黑衣人动作一僵,紧接着大口大口地喷出血液,转眼瘫倒在地,再无声息。 最后一个黑衣人显然被眼前的情形惊住,但很快,他眼中的惊疑被暴怒所代替。 没有一丝犹豫,黑衣人挥刀便向林语姝的脖子砍去。 此时林语姝与他离得十分近,半个呼吸不到,黑衣人已经近在眼前。 林语姝心中一沉,看来受伤是在所难免了。 她用尽全力侧开身子,虽然刀子还是躲不过去,但这样就砍不到致命的地方了。 黑衣人近身的那一刻,林语姝手中最后一根银针刺出,向着黑衣人裸露的手腕扎去! 黑衣人显然想要一命换一命,不在乎林语姝手上动作,刀锋对着林语姝的后背挥去。 就在这时,一道尖厉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噗嗤! 一股温暖的血腥气液体迎面泼洒了林语姝一脸。 她抬眼望去,黑衣人脖子上,插入了一根利箭! 而此刻,黑衣人的刀距离她的背,只有不到半寸的距离! 鲜血咕噜咕噜地从他口中涌出,没一会儿,最后一个黑衣人倒地而死。 林语姝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在胸口剧烈跳动,好像下一刻就能脱口而出。 冷黛一瘸一拐地赶到林语姝身边,神情自责。 “大小姐可受伤了?都是奴婢保护不周……” 林语姝的心神慢慢归位,缓过气来安慰冷黛。 “放心,我没受伤,倒是你,为了保护我,差点连命都丢了。” “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人的命只有一次,无比珍贵,为了谁去死,都不值得。” 闻言,冷黛愣住,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命重要。 她的父母抛弃她,武馆馆主欺压她,她一直认为自己贱命一条,哪天死,死在哪里都无所谓。 林语姝的话让冷黛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命原来还有人重视,心中顿时一暖。 “先不说这个,你看到这箭是从何处射来的吗?” 冷黛看向黑衣人脖子上的利箭,表情凝重。 “当时情况危急,这个箭射来的速度极快,我并没看到是从何处射来的。” 夜色浓重,林语姝抬头看向街边没人居住的宅院屋顶。 想要在暗夜里准确射死黑衣人,只有那边的屋顶最合适。 她正凝神观察,突然一声戏谑的声音响起。 “林大小姐当真勇武无双……” 第128章 搭脉 林语姝的心再次提起,攥紧手中最后一根银针,死死盯着屋顶上一抹暗影。 夜风骤起,阵阵凉风吹散了天上遮蔽月光的乌云。 随着月光洒落天地,林语姝隐隐能看到屋顶上黑影身上泛起丝丝点点的金光。 这是……穿了件织金的锦袍? 一身夜行服在暗夜中杀人,还穿得如此讲究,很巧,林语姝就认得一个。 冷黛在那人出声的瞬间,强撑着失血过多的身体,挡在了林语姝面前,神色警惕。 林语姝悬着的心慢慢放下,对着全神戒备的冷黛说:“这附近有家沐春堂,你拿着这块药牌过去,会有人给你医治。” 冷黛刚要拒绝,林语姝便按住她。 “此人对我没有敌意,你放心。” 冷黛显然无法放心,此人能在黑暗无光的情况下,一箭射中移动中的黑衣人喉咙,一击致命,身手绝对高超无比。 但林语姝一向说一不二,冷黛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冷黛刚走,那黑影从屋顶上一跃而下。 “林大小姐胆子真大,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林语姝慢条斯理地收起银针、蚀骨粉、蚀骨水还有匕首。 看得男子黑布下的嘴角一阵抽搐。 “怕什么,我死了也有你陪着,毕竟你的蛊毒只有我能解。” 南容璟剑眉微挑,嘴角不自觉含了一抹笑意。 “你一下就认出我了?” “大晚上出来杀人还穿织金锦袍,我认识的人里只有阁下如此讲究。” “……” “多谢你刚刚的那一箭,不过……不知你今日为何在此?” 南容璟依靠在身后的石墙上,他夜视能力极好,此刻正看着林语姝盯着他身前一步的地方看。 眼神如同盲人一般无法聚焦。 南容璟不知为何,心情竟然有些愉悦,这是十多年来他几乎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当然是因为有人花钱雇我杀你!” 林语姝闻言一惊,她猜到今日之事一定是老夫人下的手,因为她已经彻底脱离了老夫人的掌控,老夫人绝对容不下她。 但是,老夫人雇凶杀人,怎么可能雇到羽林卫的头上,还是晋王世子的贴身护卫?! 等等……还有刚刚那三个黑衣人。 似是猜到林语姝心中所想,南容璟的声音轻轻响起。 “雇主似乎觉得只雇佣一家不稳妥,为了确保能杀死你,她还雇了另外一批杀手。” 京城中能雇到杀手的地方屈指可数,林语姝只知道长生铺有这个本事,该不会…… “你和长生铺是什么关系?” 南容璟眼神中闪过一丝欣赏的光,这狐狸果然聪明。 “你只需要知道,我和另外三个杀手都是通过长生铺雇到的就行。” “你很缺钱吗?晋王世子看起来不像个小气的主子啊……要不你跟着我得了。” “……” 林语姝暗地里搓搓期待的手,这么一个超高战斗力,要能花些银子挖过来,可太值了! 南容璟一言难尽地看着眼前女子,算盘打得真响,算盘珠子都蹦到正主脸上了。 “算了,我不是因为银子才接活的。” 是因为长生铺就是他自己的! 这次要不是薛掌柜一听说要刺杀的目标是林语姝,第一时间报给他。 此刻,林语姝就是个死人了! 不过雇主很狡猾,除了买林语姝一条命,还买走了另一批杀手的联系方法。 这也是为何今夜会出现两批杀手,黑衣人和他。 至于那些护卫……南容璟眼睛微眯,当然是雇主自己的人了。 “那你任务失败,回去之后会怎么样。” 难得的,南容璟竟然从林语姝向来清冷的语气中,听出些关心的意思。 不知为何,南容璟胸口有些热。 难道蛊毒要发作了? 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咳咳,小事。” 林语姝点点头,那就好,若是因为她,让这人受到什么严重的惩罚,那可就欠他个大人情! 现在的情况,给他两瓶清毒丸,也算可以扯平了。 看着黑暗中林语姝闻言之后,如释重负的样子,南容璟胸口又热了几分。 糟糕,不会真的要发作了吧。 转念一想,林语姝似乎认定南容璟的身份是木殇,那这份关心也是对着木殇的…… 胸口顿时凉了几分。 木殇这小子,最近好像有点闲…… “对了,我此次前来,是有一事询问你。” 林语姝有些好奇,“什么事?” “你上次给我的清毒丸,可是修改了配方?” 闻言,林语姝一愣,下意识地摇头。 “我并没有修改……” 话未说完,林语姝眼前突然闪过,那日她因为心系燕州瘟疫之事,手忙脚乱地将香囊中的碧月珏掉进了药罐子中,难道…… “你吃过之后,有什么反应?” 南容璟听到“没有修改”,刚有些丧气,但看到林语姝骤然亮起的眼睛,知道她心中有了线索。 “比之前的清毒丸效果好很多。” 林语姝蹙眉思考起来,她早已诊断出此人身中蛊毒,而这蛊毒不是一般的蛊毒。 极有可能是毒经中记载的东巫国圣物,嗜金蛊。 她之所以能肯定,主要是因为毒经里有整整十页,记载了嗜金蛊相关的内容。 她记得,嗜金蛊除了会被人的血肉和金子吸引之外,还有一样东西可以操控它。 难道…… 林语姝心头一紧,她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师父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会给她东巫国的东西! 林语姝心中惊起惊涛骇浪,但心中并不十分肯定,毕竟事情还没彻底弄清楚。 她伸出手,毫不客气地伸向眼前黑影,冲着她认为是手腕的地方抓去。 结果抓了个空。 奇怪,他不在这儿吗? 再先前一探,抓到了! 可并非手腕,有点软,还有点热,抓他肚子上了? 下一秒,南容璟骤然弹起来,整个人好像个煮熟的虾,从里到外变得红彤彤,还隐隐散着热气。 “你、你要干、干什么!” 一直以来,南容璟在林语姝面前十分放松,哪怕刚刚看她伸手,也没有设防。 但实在没想到,她!她竟然是个流氓! 林语姝被南容璟的反应吓了一跳,难道按到他蛊毒的伤处了? “抱歉,我想给你搭脉。” 南容璟的心砰砰直跳,整个人都有些发热。 该死,不会被抓一下,蛊虫就按捺不住了吧! 南容璟一只手从怀中拿出清毒丸,时刻戒备着蛊毒发作,另一只手伸到林语姝的面前。 第129章 圣灵符 林语姝虽有内力,在黑暗中眼力能比普通人强,但比南容璟还是差很多。 此刻手伸到眼前,林语姝彻底能看清楚了,抬手开始认真的诊脉。 原来如此。 此人蛊毒的确有明显好转,但好转的程度并不大。 看来师父给她的东西,并非东巫国圣物之一——圣灵符。 据毒经中记载,嗜金蛊由东巫国历代圣女,每日以其血肉供养嗜金蛊,并借助圣灵符操控嗜金蛊。 林语姝想不通,历朝历代嗜金蛊都是东巫国圣物,由圣女亲自照看,怎么会突然跑到此人腹中了? 而林语姝的碧月珏中,显然不可能含有圣灵符,但她也没见过圣灵符是什么样。 也许,她碧月珏中心那团幽暗的蓝色,真的与圣灵符有关。 所以在碧月珏在药中煮过一次之后,得到的清毒丸效力大涨。 南容璟并没有打扰林语姝的沉思,只静静地在黑暗中看着她。 原本躁动不安的心,逐渐平复,他感觉到从没有过的内心的平静。 不再暴虐,不再嗜血,不再想杀人,此刻的他无比平和。 林语姝收回手,面色犹疑,“你可知道你身中的是何种蛊毒?” 提到蛊毒,南容璟内心刚平静下来的暴虐再次翻涌。 “知道。” 果然如此,林语姝点点头,以他的身份,能查到嗜金蛊也并非不可能。 “那你应该知道,这蛊毒有多难解吗?” 南容璟俊朗锋利的脸庞,在黑布之下慢慢凝重。 “你想说什么?” “我想见你的主子,晋王世子南容璟。” —— 将军府,书房。 老夫人坐在上手,微闭着眼睛,佛珠在手中转了一圈又一圈。 林明朗端坐在老夫人身边,正在看公牍文书。 二夫人焦躁不安地坐在下手,仿佛坐在了针垫上,身子不停挪动,时不时伸长了脖子向外张望。 “怎么还没消息?那帮人不悔失手吧。” 老夫人微微掀开眼皮,不悦地看了二夫人一眼。 “长生铺在京城中盘踞数十年,只有达官显贵才知道长生铺在暗中做的那些交易,能在京城权贵云集之处,数十年做这样的买卖,没点本事可做不到。” “母亲说得没错,长生铺几乎从不失手。” 林明朗阴沉的目光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接着说。 “况且,我们不只雇佣了长生铺手底下的杀手,还有那一批人……他们也绝不会失手。” 听到老夫人和自家老爷的话,二夫人的脸色稍霁,重新安分地坐回椅子中。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依然没人来给他们汇报消息。 这下连老夫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正当三人犹豫要不要派人去外面打探打探消息的时候,府里的小厮突然冲进门回话。 “启禀老爷,京兆尹府来人了!” 林明朗当即站起来,惊疑不定地问:“他们来干什么?” 小厮哆哆嗦嗦地回道:“说是咱们府上的四个护卫被人在护城河里发现,他、他们全、全死了!” 扑通! 林明朗重重地跌回椅子上,难道两批杀手都失败了? 二夫人急怒攻心,自家护卫死了,那林语姝呢? “没发现别人,只有护卫?” 小厮哭丧着脸,心中纳闷,难道死了四个护卫,二夫人还嫌不够? “没有了,只有四个护卫。” 林明朗稳住心神,起身对着老夫人说:“京兆尹府的人我去处理,母亲先别急,也许是那些人做事比较狠辣……” 后面的话林明朗没说,老夫人也明白,刚刚升起的惊疑不安,稍微平复了些。 是啊,那些杀手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他们不会区分哪些人该杀哪些人不该杀,只要与刺杀目标在一起的人,都会变成他们的目标。 虽然护卫也奉命杀林语姝,但在那些杀手眼中,护卫也都是该杀的人…… 待林明朗和小厮出门,老夫人斜睨了一眼二夫人,“莫慌,护卫死了说明不了什么。” 然而还没等她们二人松完一口气,又进来了一个婆子。 “启禀老夫人,大小姐回府了。” “谁?你说谁回来了?” 二夫人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双眼如喷火般瞪着婆子。 婆子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她今日奉命在府门口看着,只要有碧霄院内的人回来,都要过来告诉老夫人。 “回二夫人,是、是大小姐回来了!” 扑通! 与林明朗一般无二,二夫人浑身瘫软地跌坐回椅子中。 老夫人手上不由自主地一用力,佛珠瞬间崩散,咕噜噜滚落在地上。 熟悉的眩晕感再次出现,头中似塞满了浆糊,又沉又晕。 扑通声再次传来。 老夫人整个人从椅子上翻滚下来,没有了意识。 “母亲!” …… 碧霄院内,春桃正给林语姝倒茶。 “小姐以后可不能自己一人回来了,天这么黑,多危险。” “冷黛也是的,什么病急得都不能先给小姐送回府中,她怎么能自己走了,让小姐一个人行夜路……” 在春桃没完没了的絮絮叨叨中,林语姝这一晚上的惊心动魄终于彻底平复下来。 今日经历的风波太多,此刻林语姝十分疲累,只想好好休息片刻。 突然想到什么,林语姝转头吩咐春桃。 “将我平日用的针具与药材备好,我过两日要用。” “好的,小姐。” 林语姝回想起在暗夜中与南容璟最后说的那几句话。 “我想见你的主子,晋王世子南容璟。” 男子在黑衣中的身影顿时一僵,“所为何事?” “解你蛊毒之事。” 男子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好,十日后,晋王府见,” 说罢,男子脚下轻踩,身影顿时如燕一般腾飞起来,消失在黑夜中。 一个贴身护卫的命,对于性格暴虐嗜杀的晋王世子,到底能价值几何? 林语姝心中肺腑,不过眼下将军府中杀机已现。 她需要尽快在父兄归来之前,找到庇护自己的手段。 不过……林语姝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解与怀疑。 十日后? 第130章 小酒铺 太子婚宴刚过,热闹的京城中又有新的流言蜚语,在每一个犄角旮旯里温热地传播着。 整个京城的百姓们,都在其乐无穷地议论着。 “听说了吗,太子大婚当天,洞房里抬出两个人,一个浑身是血,一个昏迷不醒。” “据说是太子不能人道,所以用非常手段把太子妃给……” “那太子怎么昏迷了呢?” “听说太子大限将至,此次娶亲也是为了冲喜,他在洞房里折腾了整整一天一宿,当然扛不住……” “咳咳,快别说了哈,没听说吗,南五道路上的老孙头和老郑头,城隍庙附近的几个乞丐……好多说过太子闲话的人都死了!” 几个聚在一起的汉子顿时神色紧张地向四周观望。 “那说点别的,听说太子大婚那天,将军府的二小姐是被抬出东宫的。” “何止,我亲眼所见,林二小姐昏迷在着纱帘后,整个人气若游丝,当真是我见犹怜……” “据说她是勾引二皇子时,让二皇子侧妃撞破,被扇了个耳光之后就晕过去了。” “太精彩了!快详细说说。” …… 长生铺内,蒋掌柜不停用袖子擦拭着额角的汗珠。 天可怜见,活了半辈子,他从没被一个晚辈弄得如此狼狈又尴尬。 “林大小姐,你应该知道我们长生铺做买卖的规矩,只要能付得出足够价值的东西,一切皆可典当。” “包括我的命。” 林语姝放心茶杯,锐利的眼风扫过蒋掌柜,蒋掌柜只觉脖颈一寒,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蒋掌柜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林语姝好歹是他们店的老主顾,而且和世子似乎也是相熟的,这次的事情让她生气也正常…… 最重要的是,林语姝并没有死,说明世子殿下一定出手保住了她。 能让世子出手的人……蒋掌柜必须从新衡量林语姝的价值。 从今日起,她可不仅仅只是个熟客了。 眼看气氛烘托得差不多,林语姝也不再咄咄逼人,她当然能理解长生铺的规矩。 若长生铺因她一个熟客就打破自己的规矩,那他们根本无法在京城中立足。 而林语姝所要的,也不过就是蒋掌柜的一些愧疚罢了。 “你们有你们的规矩,我能理解,这件事就此揭过,以后我们都不必再提。” 蒋掌柜的一颗心终于归位,长长呼了一口气。 差一点就要得罪准世子妃了…… 气刚呼出去一半,林语姝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今日来也不是兴师问罪的,我还有生意要和蒋掌柜做。” 看着林语姝似笑非笑的脸,蒋掌柜觉得自己高兴早了。 “首先,我要买昨日刺杀我的那一批刺客的信息。” “其次,我还想买样东西……” 蒋掌柜望着林语姝的眼睛,有种眼前就是个陷阱,他还不得不跳的感觉。 “什么?” “让我成为你们长生铺里,永不被交易的人。” !!! 蒋掌柜心中震动,他明白林语姝的意思。 她要的是长生铺永远不能做和她相关的任何交易! 除了长生铺内的人,没有人能有这样的权利,也从没有人提过这样的要求! 偏偏林语姝的要求符合长生铺的规矩,毕竟那句“一切皆可典当”,是他自己刚说出口的。 这个林大小姐还真是别具一格,怪不得能入了世子殿下的眼。 蒋掌柜心思急转,犹豫片刻就拿定了主意。 “不知道林大小姐想典当什么?” 林语姝从怀中拿出一瓶药,放在蒋掌柜面前。 蒋掌柜知道林语姝每次拿的毒药,都是外面找也找不到的奇毒,顿时两眼放光。 “林大小姐,这是何毒?” “钩心散。” 林语姝略略讲了讲钩心散的毒性,越讲,蒋掌柜的眼睛越亮。 好个钩心散! 简直是暗杀必备神药! 按捺住心中的澎湃,蒋掌柜将渴望的神色全部收敛起来,一只手摸着下巴,撇着嘴似乎有些不满意。 “只有这一瓶药,就要换‘永远’不被交易,恐怕不妥。” 林语姝笑了笑,十分了然地看着蒋掌柜。 “一瓶药不够,那如果是长期的合作呢?” “蒋掌柜应该知道我的本事,和我合作,保证长生铺只赚不亏。” 蒋掌柜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他早就有这个想法! 每次林语姝来,他都要拉着她问还有没有新毒,可惜,林语姝只有在有事的时候才会来交易,吊足了蒋掌柜的胃口。 “说来听听。” “钩心散这种等级的毒,以后我还会继续炼制,每次有了新毒,我都会第一时间送来长生铺。” “至于价格方面,只需要付七成,所有交易的毒药的三成金额,用来换我的永远不被交易,如何?” 蒋掌柜眼珠转了又转,补充道:“在我们长生铺需要用某种毒的时候,林大小姐需要提供给我们。” “没问题。” “好!成交!” 二人达成交易,蒋掌柜马上将刺客信息交给林语姝,脸都笑成了朵菊花。 “恕我无法透露雇主的身份,这些是雇主从我们这儿买走的刺客信息。” 林语姝慢慢展开眼前的纸条,上面写在几个大字。 城南小酒铺,三两照殿红配一两鹤顶红。 林语姝挑起眉毛,美酒配毒药,这是接头暗语? “我知道了,蒋掌柜知道这批刺客的身份吗?” 蒋掌柜的笑意渐消,有些沉重的摇摇头。 “这家小酒铺与长生铺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在暗地里做些上不了明面的买卖,而他们做的只有卖凶杀人这笔买卖。” “至于他们的来路……有人找我们查过,很可惜,什么也没查到。” 林语姝一愣,她没想到京城之中竟然还有长生铺查不到的势力,看来那伙儿刺客的来历绝不简单。 那天晚上三个黑衣人全部身亡,想来他们背后的主子一定已经注意到她了。 如此想着,林语姝又从怀中拿出几瓶毒药。 “我想买些暗卫。” 蒋掌柜赞赏地点点头,林大小姐做事果然稳妥,不肯让自己身陷任何险境。 “这些药不用了,暗卫我会尽快帮你找。” “咱们也是合作关系,你的安全对我们长生铺也很重要,只要林大小姐下次再做出来钩心散过来交易即可。” 收起药瓶,林语姝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长生铺的掌柜,很上道。 临走之前,林语姝突然再次开口,明亮的眼中闪烁着兴奋之光。 “对了,我还需要买一个人的消息,两天内!” 第131章 站队 东院,灵罗院内。 屋内寂静如水,昏暗的内室里没有点蜡烛,屋内的珠宝美玉绫罗绸缎都变得黯淡无光。 床榻之上,一个人了无生趣地躺着,一动不动。 若不是胸口有微弱起伏,和死人无异。 床榻边,二夫人端着一碗牛乳血燕,不断地叹气。 “唉,柔儿啊,事已至此,你就算死了又能怎么样?” “你若死了,还不是遂了那林语姝的意!” “你看那柳媚,之前在春日宴上和太子发生那样的丑事,如今不也好好的……” 无论二夫人如何劝说,林青柔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吱嘎。 内室的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来,神色既气愤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柔儿,你可知你败在何处?” 听到林江的话,林青柔死鱼眼一般的眼球微微转动,露出不解与不甘。 林江叹了口气,坐在床边,他心里清楚,即便林青柔聪慧,但她还是个处世未深的闺阁小姐。 被家人呵护着长大,心性高却很脆弱得不堪一击,不如家道中落的柳媚那般,能在逆境中迅速振作。 “你还不够狠!” 二夫人和林青柔同时面露疑惑,她们还不狠? 她们一直在尝试设计林语姝,没有一次手下留情,甚至安排了对林语姝的刺杀,虽然最后这些全部失败了。 林江明白她们心中的困惑,摇摇头,眸色深沉。 “你们狠错了地方。” 林江几句话成功唤醒了林青柔的生机,她慢慢坐起身子,惨白如纸的脸上此刻充满了不解。 “林语姝身份低微之时,你们没有抹杀她,如今她已贵为县主,却想要暗杀她,太鲁莽了!” “此事父亲和祖母安排太过草率,死一个将军府小姐不是大事,但死一个皇上亲封的县主,朝廷定会彻查到底。” “这事关皇家颜面!” 林江一脸后怕与无奈,现在他们二房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被林语姝弄乱了阵脚,忘记了他们原本的目标。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放任那个小贱人骑到我们头上吗?” 现在只要提到林语姝,二夫人便怒气冲冲,她好端端的两个女儿,都是被那个贱人害得如此惨! 林江语气骤然冰冷,严肃地看着二夫人。 “母亲想要如何,再刺杀一次县主,惹得皇上大怒,让将军府给林语姝陪葬吗?” 二夫人闻言瞬间偃旗息鼓,只有眼神中还留着浓浓的不甘。 林江不再与他这个不聪明的母亲继续讲话,转头看向林青柔,语气变得温和。 “二哥知道你心有不甘,不过你不要忘了你的使命!” 林青柔心神一动,她的使命? 是了,她自小被老夫人当成未来皇后教养,规矩礼仪,读书乃至琴棋书画,样样都要精通。 林语姝成了县主又怎样,只要不挡着她的成凤之路,又何苦为了她一个贱人毁了这么多年的心血! 林青柔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林江知晓她听进去了。 “你们记着,大房的人永远只能当我们的垫脚石,若是这石头又臭又硬,你一块美玉何苦和她硬碰硬?” “等到你扶摇直上的那一日,抬抬脚,她必然粉身碎骨!” 眼中光亮越来越盛,这么多年的付出,林青柔当然与林雪卉这样的普通小姐不同,很快便重拾了信心。 林江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林青柔就像温室的花朵,这样受一次挫折也好,可以磨炼磨炼性子。 不过……林江话锋一转。 “柔儿乃美玉,不能和臭石头硬碰,但我乃削铁如泥的宝剑,这林语姝……就交给我!” 二夫人欣喜地与林青柔对视一眼,她的儿子她最清楚。 林江心思缜密,为人处世老辣,更甚于林明朗,有林江出手,林语姝绝对讨不了好! 林青柔心头一暖,林江自小就宠着她,这次对付林语姝也是为了她出头。 她必须振作起来,被扇巴掌被游街示众又如何! 以她的美貌才学与出身,嫁给皇子易如反掌。 下一朝的皇后,她当定了!! 重新恢复斗志的林青柔,就着二夫人的手,一勺一勺的吃着血燕。 她必须保持美貌,这是她最大的资本。 看着林青柔恢复如初,林江放心地离开内室。 刚走出灵罗院,林江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如果他之前只是将林语姝看作是一个心思缜密,颇有手段的闺阁千金。 但在刺杀之后,林江的想法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能从长生铺和小酒铺两家杀手的刺杀中,安然无恙的脱身,林语姝绝对不一般! 如此实力,她身边很有可能有暗卫保护。 而京城中能拥有众多暗卫的人屈指可数,只怕,她已经和某位皇子勾搭上了…… 林江可以确定,和林语姝勾结的绝不会是五皇子南怀朔。 因为他就是南怀朔的人! 此事只有他父亲林明朗知道。 朝廷中没人相信,他们将军府二房坚定拥护的皇子,实际是默默无闻的五皇子。 明面上,林明朗并不战队,但柳媚的事情一出,林明朗被朝中众人认定是太子一党。 但实际上,早在三年前,林江就暗中与南怀朔联系。 林江发现南怀朔根本不想表面上的默默不争,实际上他的野心极大。 最重要的是,南怀朔非常善于隐忍与伪装,卧薪尝胆般潜伏在太子身边多年,从来没有让太子与皇后起过疑心。 甚至这些年来,南怀朔还暗中培植了大量自己的势力。 从那时起,林江就下定决心跟随南怀朔。 这样有毅力有手段,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皇子,他日必成大事! 可惜,林明朗不想冒任何风险,老谋深算如他,想在这场夺嫡之争中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林明朗想拉拢不同的势力。 他让林青柔同时勾搭二皇子与五皇子,甚至对于柳媚能嫁给太子,心中也是支持的。 林江在心中长叹一口气,父亲这般墙头草的做派,根本无法保住他们二房的未来。 现在到了他必须取舍的时候! 第132章 回门 东宫。 自从大婚那日的噩梦之后,柳媚就没再见过太子。 她这两天如幽魂一般,一直在养伤,没人来看她,她也没脸见人。 大婚当天太子禽兽般的举动,彻底破碎了柳媚的太子妃美梦。 柳媚现在非常确定,她在东宫绝活不过一年。 她这几日一直在暗自盘算如何才能脱身,越想越绝望。 她怎么可能逃得掉! 红儿小心翼翼地给柳媚的伤处上药,如今柳媚身上再没有了昔日的白嫩,全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斑驳。 甚至还有很多血腥无比的伤口,好在经过这两日的休养,这些皮外伤已经好了大半。 但红儿看得出来,身体上的伤虽然已经恢复,但柳媚心理上的创伤却愈发严重。 整日一言不发,如同木偶一般吃饭、上药、睡觉,整个人死气沉沉。 红儿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她非常清楚自家小姐为何会变成这样。 大婚那天,红儿就守在洞房外面,从房间里传来绝望的嘶吼与痛苦的哀嚎,都让红儿恐惧不已。 如今她们主仆二人,全都如受到惊吓的鹌鹑,整日一言不发,活得小心翼翼。 上完药,红儿拿出一身大红色织金鸾凤宫装。 贵重的大红蜀锦上用金线织的鸾凤栩栩如生,上面缀满了华丽的红宝石与珍珠,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只有太子妃才有资格穿的宫装! 柳媚暗淡的眸色瞬间被大红宫装的光辉点亮,她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喜服,像是在看自己虚无缥缈的耀眼未来。 “太子妃,今日是回门的日子,宫装已准备好,奴婢给您换上吧。” “太子妃?还有人在乎我这个太子妃吗?” “太子妃千万不要说这些丧气话,无论发生什么事,您都是大周的太子妃,身份尊贵无匹!” 柳媚看着红儿坚定的神色,心中终于有一丝松动。 没错,不管她在东宫过得是如何不被当人的日子,在外面,她都是大周的太子妃! 她还有柳国公在她身后撑腰! 只要柳国公还在,她就不会轻易死在东宫! 父亲柳国公如果能得到太子的重用,她的命就能保住,这是柳媚眼下唯一的求生之路。 她必须重新振作起来,今日回门,她要将林青柔林语姝这两个贱人,全部踩在脚下! 这样想着,憋闷在心中的绝望淡了不少。 柳媚坐在铜镜前,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一如既往的妩媚笑容。 若是能弄死那两个贱人,即便她在东宫受些苦,也能心满意足了。 柳媚的笑愈发灿烂,扭曲的笑容让身边的红儿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如今的柳媚,好像个索命的厉鬼…… 将军府,府内上下忙得热火朝天。 今日是太子和柳媚回门的日子,太子不同于一般的夫婿,将军府一点不敢怠慢。 此刻的林雅姿正温柔小意地伺候柳国公更衣,脸上是林语姝从没见过的妩媚笑容。 “如今老爷得了太子重用,必定要努力在太子手下立足,这样媚儿的日子才能好过……” 说着,林雅姿故意带上一抹愁容,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可惜,如今林雅姿年老色衰,如此矫揉造作的模样,只能让看见的人作呕。 柳国公与林雅姿相敬如宾多年,自然知道林雅姿话中的意思,不过是希望他努力在太子面前得脸,好给柳媚撑腰。 近日外界的传闻他也听说了,到底是疼爱了多年的女儿,柳国公心中对太子确实不满。 但他一无能力,二无权利,三无势力,想要给柳媚撑腰,谈何容易。 不过看在林雅姿这么多年来对他一直忠贞不二,伺候的也让他满意,而且比起家中庶子庶女,他也更疼爱柳媚。 柳国公挺直了不甚雄壮的身躯,眯着小眼睛沉声说道:“你放心,我必然会给媚儿撑腰!” 闻言,林雅姿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伺候得更加尽心。 半个时辰后。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太子的仪仗队气势宏大地来到了将军府门前。 一般人回门,长辈们都是在内院等着新胥上门。 而此刻,林语姝跟随着老夫人等人一起守在府门口恭迎太子。 躬身行礼的瞬间,林语姝看向老夫人的眼光充满鄙夷。 哪怕新胥是太子,按老夫人的辈分也不应该亲自来大门口迎接,这巴结讨好的姿态实在难看。 “恭迎太子,太子妃!” “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几日不见,太子更加瘦弱不堪了,脸色惨白,走路都有些不稳。 柳媚拘谨地站在太子身后,虽然她仰着头十分高傲,但林语姝一眼就能看出她心底的恐惧。 她在害怕太子! 林语姝抿起嘴,看来外面的传言八成是真的。 太子在大婚当夜体力不支,晕了过去,此后他与柳媚一样,都在东宫静养。 若不是今日回门他必须到场,否则太医绝不会让他下床。 太子苍白干枯的手向身后伸去,柳媚见状,下意识地往后躲去。 但她紧接着就知道自己做错了,太子这是要牵她的手,她怎么能当众躲闪。 柳媚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嘴角扯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在太子冰冷的目光中,壮着胆子将手放到了太子手中。 紧接着,手上一阵剧痛传来! 这是太子在惩罚她刚刚的举动。 好在太子如今力气越来越小,手上这点疼痛比起前几日的折磨,实在是微不足道。 老夫人看着二人牵起的手,笑着点头,一路上与林雅姿一同夸赞太子与柳媚恩爱无比,实乃世间典范。 林语姝坠在人群的最后,看着前面一群人热热闹闹的相亲相爱的假象,心中止不住的冷笑。 二房一家和老夫人差点要了她的命,事情失败之后,待她的态度一如往常,这是想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做梦! 他们不是要巴结太子吗? 柳媚一家人不是高高在上,伺机准备报复她吗? 今日她给这场回门宴准备了一份大礼。 不知道柳媚会不会喜欢…… 林语姝嘴角露出一抹期待的微笑。 第133章 行礼 回门宴上,林明朗请了几个相熟的官员,在前厅与太子聊得十分融洽。 柳媚被老夫人和林雅姿簇拥着来到内室,一群林家旁支的七大姑八大姨围着她,每个人的脸都笑得像朵菊花。 众人刚落座,跟在最后的林语姝还没等坐下,突然被叫住。 “姝表妹和柔表妹近来可好?” 柳媚端足了太子妃的架子,坐在红木太师椅上,高昂着下巴,眼神轻蔑地盯着林语姝与林青柔。 林青柔如变了一个人一般,乖乖从座位上起身,对着柳媚微微行礼。 “多谢柳表姐关心,柔儿一切安好。” 不等林语姝答话,柳媚手上的茶杯“砰”的一声摔在了桌子上,里面的茶水四溅。 但柳媚像是完全感觉不到手上的烫意,眼中骤然迸发出凌厉的光。 “柔表妹不是最懂规矩吗?怎的如今不唤我一声太子妃,也不向我行大礼?难道你看不起我这个太子妃,还是说你看不起太子?” 一个罪名大过一个罪名,柳媚的话让屋内热络的气氛骤然冰冷,连老夫人的脸色也变得难看。 柳媚似乎完全不在意身边人的反应,只狠狠盯着林青柔。 林青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死死咬着牙,眼眶中似乎有晶莹泪意。 手中的帕子几乎被她拧碎,但林青柔知道,她必须忍。 膝盖弯曲跪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林青柔双眼通红地给柳媚行了个叩拜大礼。 “柔儿参见太子妃!” 一句话说得极慢,似乎掺杂了无数哀怨与愤恨。 柳媚冷着的脸在看到柳媚下跪的那一刻,突然融化,露出满意的笑容,眼睛一转看向还呆立在后面的林语姝。 “柔表妹起来吧,我不过一句玩笑,你可不要恼我。” 说着,让身后的红儿塞给林青柔一个小小的玉如意,成色做工也就是林青柔平日用来赏丫鬟的样式。 柳媚这是在赤裸裸地羞辱她! 但林青柔如今沉稳不少,含笑接过玉如意,重新坐下。 柳媚美目一转,皮笑肉不笑地对着林语姝说:“姝表妹还没过来见礼呢。” 林语姝嘴角带着讥讽的笑意。 “太子妃贵人多忘事,怕是忘了我乃陛下亲封姝懿县主,正二品,太子妃乃从一品,我只比你低半阶,无需行跪拜大礼。” 一句话,屋中的温度又低了几分。 林雅姿知道林语姝有多邪乎,刺杀的事情她也参与了,她不愿意柳媚去招惹这个贱丫头。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行不行礼的话,多生分。” 周围几个旁支的婶子也跟着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如果我一定让你跪呢?” 柳媚的笑容彻底消失,眼神中的怨恨如实质般刺向林语姝,她的恨意太浓,身旁众人都被她如恶鬼般的神色吓得呆住。 闻言,老夫人一口气梗在胸口。 林江已经和老夫人说过,这个林语姝很可能和京城其他势力有瓜葛,不要再主动招惹她,留给他出手处理。 所以老夫人在刺杀失败过后,让所有人都当没发生过这件事,尽量不再与林语姝发生口角。 如今柳媚突然向林语姝发难,老夫人便沉不住气了,一直在向柳媚使眼色。 然而这柳媚的性子愈发乖戾得不受控制,竟然连老夫人眼色都不管不顾起来。 呵,真当自己的翅膀硬了? 柳媚如今已经不再在乎老夫人,她成了太子妃之后,注定不会被将军府重视,老夫人今后只会全力扶持林青柔。 所以她能仰仗的只有自己的父亲,柳国公。 柳媚根本不看老夫人,只恶狠狠地盯着林语姝,脸色阴狠。 “哦?我没读多几年书,但也知道我这封号的由来,太子妃自诩礼仪之人,如今却说出这样的话。” “那我倒要问问太子妃,我敢跪,你敢受着吗?” 铿锵有力的话让柳媚的心跟着颤动,她突然被林语姝点醒,这“懿”字并非普通封号。 有封号和没封号的人品阶至少差半阶,而特殊封号至少还要再高出半阶。 也就是说,在外人眼中,她与林语姝品阶相当。 而让有着明帝祖母封号的林语姝给她下跪,要是让明帝知道,定然会对她心生不喜。 所以这一跪,柳媚还真受不起! 但她可是太子妃!! 柳媚不甘心,她受了这么多伤,吃了这么多苦,用了半条命换来的太子妃,竟然都不能让林语姝给她跪下! 老夫人此刻的脸色阴的能滴出水来,“砰”的一声,老夫人重重拍了下桌子。 “够了!今日太子妃回门是喜庆的日子,都少说两句。” “特别是姝丫头,即便你与太子妃品阶相当,但太子妃乃皇室中人,你要知道尊卑之别。” 林语姝锐利的眼角转向一旁,如箭一般的眼睛定在老夫人身上,像是要在她身上盯出个血窟窿,语气意味深长。 “祖母教训的是,做人不仅要知晓尊卑有别,还要有自知之明!” 老夫人突然有些心虚胆寒,如同被猎豹盯上的家猪,不敢轻易动弹。 她如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都是她们在不停设计甚至暗杀林语姝。 如今她们想当然地觉得,只要她们不再与林语姝计较,给林语姝些好脸色,林语姝也就应当顺势而为,甚至感恩戴德。 但林语姝真的能放过她们吗? 老夫人只觉得头痛欲裂,恨不得当场走人,离开林语姝恼人的视线。 屋内气氛如冰窖一般,林雅姿脸色阴晴不定,她知道柳媚惹怒了老夫人,只能陪着笑脸,重新将气氛炒得热络起来。 众人在尴尬的热闹中勉强地聊着天,柳媚、林青柔与林语姝都一言不发地坐着喝茶,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正聊着,一个婆子突然从外面跑进来。 “禀老夫人,府门外有个男人自称是您的娘家人,是太子妃的表舅,想要进府来探望。” 老夫人与林雅姿对视一眼,两人都很诧异,表舅? 老夫人的娘家很多年前就没落了,老夫人的亲哥哥已经去世多年,留下的后人也都远在江陵。 那来的这个人是谁? 林语姝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低头掩饰下一抹笑意。 第134章 远房表舅 “来人姓甚名谁?” “他说他叫陈聪。” 果然是他,老夫人点点头,陈聪是老夫人故去兄长的庶子,也是她唯一还活着的侄子。 老夫人信佛,每年老夫人都会给江陵老家送些钱财,给族中老人些照顾,全当积德行善。 只是本应远在江陵的陈聪,怎么会突然不远万里地跑到京城来? 难道江陵老家出事了? “先让他进来吧。” 老夫人吩咐下去不久,一个穿着粗棉布短衫的干瘦男子,低着头弓着腰走了进来,跪在了老夫人面前。 “侄儿不必多礼,多年未见,如今家里可还好?” 陈聪依旧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支吾了一声“都好”,便不再说话。 老夫人疑惑顿生,此人不敢抬头也不说话,按道理,若江陵老家出事,陈聪有求于她,套近乎还来不及,又怎会如此寡言少语。 “侄儿不必拘礼,我们姑侄多年未见,抬起头来让姑母好好看看。” 男子磨磨蹭蹭了片刻,终于抬起了那张饱经风霜的脸。 干瘦的脸上都是皱纹,半寸长的胡子像长在干涸大地上的野草,乱蓬蓬的头发下,一双眼睛透着精光。 单从外表上看,此人显然贫困潦倒,他不安分的眼神,正在屋里所有值钱的物件上打转。 贫穷又贪财,很好。 林语姝在心中满意地点点头。 在看清他脸的那一刻,老夫人和林雅姿都是一惊,林雅姿手中的茶杯“砰”地摔在了地上。 二夫人本来根本没在意眼前的男子,不过是个来打秋风的穷亲戚罢了。 不过看着地上林雅姿摔碎的茶杯,她突然来了兴趣,仔细地打量起这个男子。 二夫人能看得出,若是在二十年前,这男子应该生得还算俊朗。 等等,二十年前? 原来是他! 怪不得二夫人觉得他如此面熟。 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陈年旧事,二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林雅姿。 林雅姿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颤抖着站起身,伸出手指着面前的男子,脸色难看无比。 “你、你……” “雅姿,坐下!” 老夫人低沉的声音里面充满警告的意味,被震惊得失了魂的林雅姿骤然清醒过来,涨红着脸慢慢坐下。 “陈聪!你不远千里回京来看望太子妃,也算有心,姑母定当好好照拂于你,你先退下去客院休息吧。” 老夫人目光灼灼地看着陈聪,整个人浑身戒备,如临大敌一般。 陈聪闻言立刻眼冒金光,笑得如老鼠一般,殷勤地看着老夫人,目光贪婪无比。 “那个姑母……我这次来主要想看看媚儿,不,是太子妃,多年未见,侄儿可否到近前看看她?” 柳媚的心思都在如何继续折辱林语姝上,根本没在意眼前这个穷酸的男子。 听到他说想靠近看看她,柳媚不耐烦地蹙起眉头。 “什么穷酸亲戚也敢凑到我面前来,我乃堂堂太子妃,可不是你随便能打秋风的人。” 陈聪闻言,笑着的脸突然垮下来,面色变得阴沉。 老夫人见状,忙说:“远远看看也算了了你的心愿,快去休息吧,你放心,姑母绝不会亏待你!” 明明是安抚的话,但在老夫人的口中,更像是威胁与警告。 自此陈聪说出想要过去看看柳媚的时候,众人的目光便在他们两人之间逡巡。 此时,一个林家旁支的老太“咦”了一声。 “表嫂娘家这个侄子,与太子妃长得倒是有几分相像……” “还真是,那眼睛和下巴一模一样。” 周围的人顿时像发现了皇家私密一般,低着头兴奋的蛐蛐起来。 柳媚的美目圆瞪,愤怒地盯着刚刚说话的那几个婆子,咒骂在嘴里翻滚,但碍于辈分和孝道,到底没敢直接骂出口。 她扭头看向林雅姿和老夫人,想让她们管一管这些人的臭嘴。 可谁知,她转头看到的是林雅姿青白的脸,神色惶恐不安,以及老夫人额角流下来的冷汗。 什么情况?! 柳媚直觉情况不对劲,心中突然没由来的恐惧起来。 刚想退出去的陈聪,听到婆子们的议论,突然停下了脚步,脸上重新挂上得意的笑容。 “陈聪!你还不快点……” 老夫人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门口人影一晃,柳国公陪着太子走进了屋中。 众人行完礼,太子一眼便看到了在屋中呆立的男子,破烂的衣着在屋中显得格格不入。 “这位是?” 柳国公率先开口询问。 老夫人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太成功的笑脸。 “这是我江陵老家的侄子,来看望我。” 二夫人心中嗤笑,她已经听儿子林江说了,太子早晚会病死,将军府不能和他牵扯的太深,柳媚早晚是个弃子。 更何况,这么多年柳媚和林雅姿给了她和柔儿多少脸色和难堪,刚才还逼着柔儿下跪行礼。 而她的掌家之权也被老夫人架空了一半,早就对老夫人心生不满。 此时不报仇更待何时! “何止是看望老夫人,这位陈家兄弟有心,听闻太子妃成婚,不远千里只为来看太子妃一眼,当真感人肺腑呢。” 二夫人的话音一落,柳国公的脸色沉了下来,盯着陈聪不停地打量。 老夫人眼神如刀,嗖嗖地射向二夫人,但二夫人说完话便低头喝茶,根本不看老夫人。 人不能不服老,还当这将军府是自己说一不二的时候吗? 二夫人心中冷笑。 林青柔虽然不明白母亲为何会突然插嘴,但凭借她对后宅钩心斗角的敏锐嗅觉,很轻易就察觉到这个陈聪必然和柳媚有些关系。 刚刚还低声议论的众位婆子婶子们,见到太子这样天上的人物,再不敢多嘴。 她们不敢,林青柔敢! “刚刚几位婶子还在议论,这位表叔和太子妃长得很像呢,看来是有缘。” “看他的眼睛和下巴,简直和太子妃一模一样,可不就是有缘。” 二夫人和林青柔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一旁的柳国公脸色逐渐变黑,目光冷冷划过柳媚和林雅姿。 林雅姿只觉得如坠冰窖,她怎么也没想到,时隔近二十年的今时今日,她会再次遇到这个人! 不,绝不能让人发现二十年前的事情!! 第135章 久别重逢 老夫人感受到林雅姿的害怕与紧张,满手褶子的手轻轻握了一下林雅姿的手腕,示意她沉住气。 “雅姿像我,陈聪像我死去的兄长,而我和兄长长得更为相似,柳媚和表舅长得像,也是正常。” “哦?是这样吗?” 柳国公阴沉地盯着陈聪,眼底闪过杀意。 太子惨白病弱地瘫在椅子上,刚刚在前厅应付柳国公、林明朗和那些官员们,已经耗尽了他的精气神。 没想到进了后院,还能看到将军府的私密,太子强撑着坐起身,竖起耳朵听着。 陈聪没想到会碰到柳国公,也没想到他一个地痞无赖一样的赌鬼,能见到高高在上的太子。 面对巨大的云泥之别,陈聪却丝毫没有畏惧之心,只觉得这趟来对了,来值了! 不仅能大捞一笔,还能和那些赌友们吹一辈子牛皮。 老子是太子妃的表舅,也就是太子的表舅,看哪个赌场还敢轰他出去! 老夫人转头对徐嬷嬷说:“快送陈聪去客院。” 然而不等徐嬷嬷动身,又一个婆子走了进来。 “禀老夫人,香坛山下的西郊别院来人了。” 西郊别院是将军府在香坛山下的一处庄子,平日里负责管理将军府在香坛山上的一片果林。 今日并非来府中回禀收成的日子,西郊别院怎么会来人? “是云燕,她听说姑奶奶从湘西回来了,想来见见旧主。” 云燕? 林雅姿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有一瞬间的怔愣,紧接着她想起来了,这是她出嫁之前的贴身丫鬟。 不过因为一些事情,被罚去了别院当差。 林雅姿刚刚镇定的心,再次狂跳起来,她与老夫人对视一眼,显然两人都想到了当年云燕为何被罚。 “现在贵人在府中,没功夫见她,带她去我院子里等着。” 老夫人刚吩咐完,一个笔挺英气的身影走了进来。 “你是?” 老夫人一时没认出此人是谁。 “回祖母,她是我的婢女,太子大婚当夜与我走散,受了点伤,如今伤势痊愈,刚刚回府。” 乍然听到林语姝提起刺伤当夜的事情,老夫人眼皮一跳,没错,的确有这件事。 既然林语姝能从众多刺客中全身而退,那受伤的这个奴婢,绝对武艺不凡。 老夫人深深看了冷黛一眼,才移开目光,就见冷黛身后还跟着走进来一个婆子。 那婆子低着头跟着冷黛走进来,根本没人注意到她,进了屋子,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老奴云燕见过太子太子妃,见过老夫人,见过姑奶奶……” 她怎么进来了,林雅姿差点再从椅子上站起来。 老夫人冷冷地撇了一眼站在林语姝身后,如一棵松树般笔挺的冷黛,心中厌恶无比。 “好了,你也见过旧主了,下去领些赏银,回去吧。” 云燕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也被她穿得十分得体,可见她这些年虽然过得贫苦,但依然端着官家大丫鬟的体面。 她今日前来是因为有人传话,林雅姿从湘西回到了京城,还是想见见她,弥补当年她受的苦。 云燕从府中最得脸的大丫鬟,到别院中粗使的婆子,天上地下的差别差点磨掉了她的半条命。 而如今她突然得知,当年的事情旧主还记得,还愿意补偿她受的苦,云燕心中这些年的苦楚眼看就要结出甜甜的果子,所以今天她才匆匆赶到了将军府。 云燕重重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谢恩起身之后,一眼看到了身前的陈聪。 哪怕他不再像过去那样俊朗,但云燕还是一下子认出他来,她顿时激动地指着他,脖子因愤怒而爆出青筋。 “你、你、你是陈康!” 一句话,屋中瞬间寂静。 “陈康?他不是陈聪吗?” “我要是没记错,陈康是陈家旁支出身,当年陈康和陈聪都在将军府中小住过,这个婆子一说倒叫我想起来了,这人好像不是当年的陈聪,而是陈康。” 二夫人看似在和林青柔闲话,但声音极大,全屋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云燕似乎知道自己多嘴了,刚要离开,却被人叫住。 “站住,你来说说,这个陈康为何假冒陈聪?” “这……也许是怕当年的丑事被人记起,所以才冒用别人姓名。” 柳国公盯着云燕继续问:“何丑事?” 云燕心虚地看了一眼林雅姿,后者正愤怒地瞪着她,云燕顿时浑身颤抖起来,多年前被林雅姿打骂的情形似乎又回来了。 “这个婆子曾经是雅姿的婢女,当年与陈聪偷情,被雅姿撞破,才被送到西郊别院干粗活。” 短短的一句话,是云燕半生最痛苦的记忆,她麻木地低着头,没有回话。 柳媚轻蔑一笑:“一个奸夫,一个淫妇,时隔多年又在将军府中重逢,还真是个浪漫的爱情故事呢。” “当年你为你做下的丑事,已经受到了惩罚,今日看在你心系旧主,就不追究你冲撞贵人之罪,赶快下去吧。” 林雅姿厉声喝道,她再也不想看见眼前的两个人,只希望他们二人能立刻消失。 “丑事”、“惩罚”、“冲撞贵人”…… 这些词语云燕都明白,但连在一起,她就不懂是什么意思了。 难道不是林雅姿让她来接受这些年的补偿吗? 难道林雅姿对她丝毫没有愧疚吗? 她进来之前已经听到老夫人要带陈康去客院好好休息,为什么见到她却一副恨不得当场打杀了的样子? 云燕不聪明的脑袋想不明白,她只觉得她这一生被林雅姿毁了,而林雅姿却丝毫不在意,只在意她的出现碍了眼。 云燕想象中的久别重逢,林雅姿愧疚的道歉与补偿,统统没有,只有一句高高在上的“不予追究”…… 一股怒火在云燕脑中燃烧起来,烧掉了她的理智。 “不!当年和陈康偷情的人是姑奶奶,我不过是她用来替罪的人!” 第136章 身世 “好个刁奴,竟然敢胡说八道,妄图污蔑旧主,拖出去乱棍打死!” 林雅姿气疯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年在她身边像狗一样的丫鬟,多年后竟然敢当众戳破她当年的丑事。 这个云燕必须死! “就是,你说雅姿妹妹和眼前这个陈康……你有什么证据,总不能信口胡说吧。” 二夫人满眼希冀地看着云燕。 被两个婆子狠狠反剪住双臂的云燕,再次怒嚎起来。 “我有证据,太子妃就是证据,她是陈康的女儿!” 一言出,四座皆惊。 柳媚手中茶杯猛地掷出,砰的一声砸在云燕的额头上,鲜血顿时如注般流下。 “大胆!连本太子妃都敢攀咬,你也不怕被诛了九族!” 云燕半张脸都是血,在两个婆子的钳制下疯狂挣扎。 “九族?老奴的九族就剩老奴一人了,老奴什么也不怕!” 场面一片混乱。 陈康的冷汗流了下来。 二十年前,陈康与林雅姿二人年纪尚轻,在将军府中一见钟情,初尝了禁果便一发不可收拾,偷偷快活了好多次。 直到被老夫人发现,为了平息谣言,老夫人直接将林雅姿身边的丫鬟和他,一起赶出了府。 这些年他过得和乞丐差不多,还染上了毒瘾,输光了家产,只能靠偷鸡摸狗度日。 前两日,他偶然得知林雅姿从湘西回了将军府,而林雅姿的女儿成了太子妃,偏偏有人说太子妃长得和他很像…… 所以,今天他来就是想用当年的事,讹诈一大笔银子。 没想到丑事突然被揭穿,他觉得脖颈冰冷,一转头,正对上柳国公冰冷的眼睛,那眼神好似在看死人…… 一直看戏的林语姝,从果盘中抓了把瓜子,慢慢嗑起来,还不忘分给身后的春桃和冷黛。 精彩,太精彩了! 虽然这出大戏的始作俑者就是她,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事件如此顺利。 那日,她在长生铺买了林雅姿的消息,要求两日内必须拿到手。 没想到长生铺做事极麻利,当天下午,林雅姿的各种消息,事无巨细地都送到了她的手上。 在这些消息里面,林语姝很快找到了林雅姿出嫁前,她贴身丫鬟与陈家表哥偷情被赶出府的事情。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一个贪财的赌鬼,一个被旧主背刺的丫鬟。 只要知道他们最想得到什么,就能将他们引来,做出林语姝想让他们做的事情。 若不是老夫人和林雅姿反应太慢,二夫人还在一边推波助澜,今天的事情也许不会如此顺利。 看来,当初分裂老夫人和二夫人的事情,终于在今日得到了收获。 林语姝相信,只要她继续挑拨她们的关系,未来她可以得到更多硕果。 事已至此,林雅姿和柳媚都傻了眼,除了怒吼着冤枉,要杀了云燕泄愤之外,她们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也无清白可证。 而柳国公看似要杀人的脸色,也说明了此事她们再无翻身之力。 最后,陈康和云燕全部被家丁抓起来,而看够了热闹的太子已经力竭,潇潇洒洒地带着脸白如纸的柳媚回了东宫。 柳国公在太子走后,甩甩袖子,愤怒地离开了。 最让人愤怒的不是真相被骤然揭开,而是长久怀疑之后,事实果真如他内心最害怕最担心的结果一样。 随后,一屋子人哄堂而散,只留下呆若木鸡的林雅姿与头疼欲裂的老夫人。 “娘,这下可怎么办?” 眼泪扑簌簌地从林雅姿的眼角流下来,今日之事过后,无论她们事后如何补救,她都完了! 回柳国公府中之后,她要如何自处?如何见人? 老夫人眉头皱得如同打了死结的绳子,整个人颓丧地坐在太师椅中。 “还能如何,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该担心的不只是你自己,还有媚儿……” 今日之后,柳媚身后再无靠山! 回门风波过去之后,将军府中陷入一种兴奋的沉默中,府内上下十分诡异。 表面上一片平和,下人们说话都不敢大声。 但如何在一个没人的角落中蹲上半个时辰,就会发现所有下人都在兴奋地蛐蛐着。 柳国公在回门后的第二天便不告而别,只留下林雅姿独自住在将军府中。 而东宫中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谁也不知道柳媚如今过得怎么样。 这几日林语姝也很忙。 她看着眼前的账本,心中已有决策,吩咐身边的柱子。 “转告萧掌柜,一切就按他说的办,姝月阁三日后开张。” 三日后,十月初八,宜开仓。 刺杀一事之后,老夫人和二夫人等人,仿佛将林语姝当成了透明人,不管也不理。 林语姝觉得无比舒服。 但她知道,这不是她们打算放过她了,而是她们拿她没办法,也许正在想别的方法铲除她。 不过,林语姝毫不在意。 回门风波之后,柳媚彻底没了音讯,林语姝心知太子脾性,只怕柳媚在东宫和在地府中受十八般酷刑无异。 柳媚,已解决。 再过几个月,林雪卉和赵王的亲事就到了,等到那时,林语姝复仇的单子上,就会多一个名字。 林语姝一大早就到了姝月阁,姝月阁如今从里到外焕然一新。 兼并了原先的三个铺子,姝月阁现在的面积非常大,光招牌就是普通店面的两倍大。 巨大的紫檀木招牌四周刷着金粉,上书“姝月阁”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乃当今陛下的墨宝。 这是平阳***与南淑宁送给她店铺的开张礼物,林语姝收到的时候感动极了。 有了这样一个招牌,姝月阁相当于有了一个护身符。 高高悬挂在大门上的招牌正盖着红布,大门两边挂着两串长长的鞭炮,门前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 赏钱糖果瓜子在阁内摆得满满当当,一切就绪,只等吉时。 林语姝带着帷帽慢进尚未开张的姝月阁中,有眼睛尖的人立刻认出她。 “这不是百草堂的老板吗?” “对对对,前几日王老汉一家去百草堂闹事讹钱,结果被他们老板识破了。” “我听说王老师一家全、全死了,难道也是这个老板干的?” “哪儿能啊,百草堂的老板可是个活菩萨,不仅没追究他们,还放他们离开了。” “可惜王老汉受伤太重,不孝的儿子还拉着他去讹钱,到底是死了。” “也许老天爷也看不惯他们的行为,王老汉的媳妇、儿子还有儿媳,这段时间竟然全都死了……” “老天爷”林语姝耳朵一动,听到他们的议论声,帷幔下的嘴角慢慢翘起。 第137章 开业 吉时已到,点炮竹,揭喜布。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北市里响起,吸引了无数百姓前来围观。 鞭炮声持续了足足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才安静下来,林语姝站在大门前,接过萧修远递过来的红布,轻轻一拽。 覆盖在巨大牌匾上的红布,呼啦啦地落了下来。 “姝月阁”三个硕大的金字,气势磅礴地落在众人眼中。 “这就是圣上的墨宝啊,好看太好看了!” “哇啊,姝月阁的老板什么人,竟然能得到圣上赏字。” “你们没听到吗,这家姝月阁是将军府的林大小姐,圣上亲封的姝懿县主开的!” …… 林语姝带着萧修远和店里几个丫鬟小厮,抓起身边成堆的喜钱,高高地抛向门前的人群。 人群像是煮开了的水一般,顿时沸腾起来。 足足撒了十盘喜钱之后,萧修远上前对众人朗声说道。 “多谢各位捧场,敝姓萧,乃姝月阁掌柜,今日姝月阁开张,所有胭脂水粉、首饰成衣全部降价两成,承蒙各位赏脸前来挑选!” 欢天喜地的百姓捡够了喜钱,也乐得进去看看,他们也十分好奇,如此大的门面,如此大的开业排场,里面卖的都是些什么好东西。 人群一窝蜂地涌进了姝月阁中,顿时,所有百姓皆被眼前的场景惊住。 姝月阁一层是三间打通了的大堂屋,装了硕大的琉璃窗,可以让外面的阳光一直照射在店里。 一层左边堂屋摆着胭脂水粉,一盘盘五彩缤纷的小盒子层层叠叠地排放在高高的柜子上。 柜子前两个丫鬟站在一张长长的桌子后面,眼前摆放着几十个可以供人试用的胭脂盒。 胭脂的味道清香无比,完全不会让人觉得甜腻,让众人仿佛置身花海之中。 一层正中央堂屋的大柜子上挂着一件件成衣,如今京城已进入深秋时节,柜子上的成衣均为冬天的套裙、披风和夹袄。 五颜六色的衣裙都绣着各种花儿朵儿,还有祥云鸾凤这种吉祥图案,没意见每一件都栩栩如生。 一层右边堂屋挂满了耀眼的珠宝首饰,精致无比。 朱钗、簪子、花钿、耳饰、项圈、手镯……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琉璃柜子中。 材质和样式更是齐全,有碧玉蝴蝶、有珊瑚海棠、有赤金牡丹……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些胭脂、成衣和首饰,在阳光下散发着各种不同的光彩,在香气弥漫下,五光十色的姝月阁,如人间仙境一般。 欢呼着进入店铺的人群被眼前美景震撼,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诸位放心试用选看,我们姝月阁分为四层,一层比一层精致贵重,所以一层最为物美价廉,大家可以放心选购。” 被眼前场景惊呆的众人,听到萧修远的声音才慢慢回过神来,他们之所以突然停下脚步,一个是被美景所摄,另一个原因是他们没钱买如此精致的东西。 但听萧修远的意思,这一层是最便宜的,也许他们可以先看看…… “这个碧玉手镯真漂亮,竟然才一两银子。” “这胭脂好香,颜色也美,二两银子也不贵。” …… 片刻过后,姝月阁一层一片人声鼎沸,热闹喧哗。 林语姝此刻坐在一层最里面的内堂里,内堂一边几个大屋里存放了不少胭脂首饰,另一边还有几间屋子,是萧修远和几个丫鬟小厮平日里住的地方。 萧修远留下正中央最大的一间屋子,装修得分外雅致,是他特意留给林语姝平日落脚的地方。 淡淡熏香一扫林语姝连日来的辛苦,为了姝月阁的开张,她和萧修远,一个在府中出谋划策,一个在外奔波劳碌,都十分辛苦。 “回大小姐,一层的生意非常火爆,粗粗估算了一下,今日能进一百两银子。” 林语姝淡淡地点了点头,一百两并不多,因为一层货品的成本很高,他们能赚到的利益十分有限。 这一百两,他们最多能有三十两的纯利,还不算丫鬟小厮的工钱。 林语姝也不指着一层挣钱,一层主要用来给铺子拉人气,赚些好名声。 姝月阁越往上的楼层东西越精致,也越贵,她挣得越多,所以林语姝真正要挣的是名门贵妇的银子。 “二层、三层有人来吗?” “大约有三十几个人上了二层,不到十人上了三层。” “命人好好接待着,不可怠慢了。” 正和萧修远说着,门外传来小厮急切的声音。 “林老板,萧掌柜,二皇子府上的大管家来了!” 林语姝疲惫的脸上露出笑容,大鱼来了。 不一会儿,小厮领着一个矮胖的半百老者走了进来,老头长了张喜庆的圆脸,看谁都笑眯眯的。 “哎呦,老奴奉二皇子殿下的命来给县主的姝月阁开张捧场,没想到老奴这老腿不经用,竟然来晚了,县主莫怪,莫怪。” “李管事客气,您能赏脸来,已经让我们姝月阁蓬荜生辉了。” 一边寒暄着,林语姝一边领着李管事来到姝月阁的四层,顶层。 四层被分成了不同类型的六个大堂房,每个房间里都摆放着各个类型对应的胭脂香粉和首饰成衣,每一件都是精品中的精品,都是林语姝亲自选出来的。 “这里有寒、玉、荷、棠、金以及仙,六个房间,每个房间里有不同风格的成衣,以及配套的胭脂首饰。” “姝懿县主果然才思敏捷不同凡响,连开个铺子都如此别具一格,真让老奴大开眼界。” 林语姝一边和李管事互相吹捧,一边一间一间地领他进去逛。 “这是寒,以银、白、淡灰色为主色,配以冷色的首饰胭脂,正适合府中肖良娣。” 李管事笑着的脸微微一紧,他没想到林语姝竟然对二皇子府中妃嫔的喜好如此了解。 难不成,她一直在暗中调查二皇子身边的人? 李管事突然感觉后背有些发冷,笑容也僵硬了不少。 林语姝看穿了他的心事,状似无意地接着说。 “上次胡侧妃说要让我二妹进府服侍二皇子殿下,我二妹有心,想着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进去惹姐姐们不快,所以她用心询问了府上各位姐姐的喜好,还说给我听……” 第138章 无奸不商 李管事不由得蹙起眉头,原来是那个不知廉耻的林二小姐,那日太子大婚的事情他也有耳闻。 他虽然是二皇子正妃的人,但也觉得胡侧妃的巴掌扇得好,那林二小姐将二皇子府当成什么了?真以为倚门卖笑的主儿能进得来吗? 没想到她贼心不死,竟然将胡侧妃羞辱她的话当了真,还将二皇子后院的情况查了遍,真是不能小觑。 回头他可得和自家主子好好说说,莫要招个惹祸精进府…… 好在林语姝将此事告知于他,也算是给二皇子提了个醒,李管事心中自然晓得轻重。 “姝懿县主说得没错,来人,将县主指的那套收起来。” 林语姝的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不错,不仅卖出去一套价值不菲的宫装和配套的首饰胭脂,还顺手坑了一把林青柔。 二皇子府中的情况,当然是她从长生铺手里买来的。 那日她告知了二皇子他身边奸细的事,作为回报,她邀请二皇子来姝月阁捧场,她也料定二皇子今日会派人来。 如今李管事的到来,说明那个名叫程儒的奸细已经被二皇子彻底发现了。 今日不狠狠宰一下二皇子,实在对不起那个叫程儒的在天之灵…… “这一间是玉,以青、绿、淡黄及白色为主色,配以碧玉翡翠为点缀,最适合府上的……” …… 一连逛到最后一间,每一间,林语姝都想办法说服李管事拿了一套宫装及配套的首饰胭脂。 李管事看了看身后几个抱着大包小裹东西的护卫,他们的脸都被怀中的各种衣服首饰埋了起来,也不知道怎么走的路。 李管事擦了擦额角的汗,“这是最后一间了吧,我看买的也都够了。” “这一间李管事绝对不想错过,这间是仙,以紫、藕荷、淡黄色为主色,配以赤金红宝石为点缀,最适合仙气飘飘的二皇子妃了!” 李管事在心中将林青柔骂了一遍又一遍。 要不是她,林语姝怎么会如此精准地知道各个妃嫔的喜好,李管事都没办法开口拒绝。 李管事的嘴角抽了抽,“来人,这套也收着。” 这下应该没有了,府中各位妃嫔但凡位分高、有恩宠的,全都买到了。 李管事的气刚松了一半,就听到林语姝噩梦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听闻二皇子殿下最是孝顺,怎么也不能不给胡贵妃买些首饰,你说对吧,李管事?” 李管事的嘴角和眼睛一起抽搐起来,觉得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早知道就让被人来跑这趟差事了。 “姝懿县主说得、说得对。” “胡贵妃身份贵重,寻常之物可配不上,来人,将咱们阁内的镇阁之宝拿出来。” 听到“镇阁之宝”四个字,李管事额角再次开始渗出汗珠。 这得多少银子!? 萧修远亲手端上一个四方的紫檀木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李管事面前。 “这是……” 没等李管事问完,林语姝将盒子打开,露出里面金光四色的一套五凤衔珠头面! 赤金打造的五个凤头都有鸡蛋那么大,栩栩如生的凤凰口中含着圆润饱满的夜明珠,整整五颗极品夜明珠! 饶是李管事在二皇子身边多年,看遍了好东西,依然被眼前的头面惊得瞪大了眼睛。 林语姝满意地看着李管事的表情,这个头面可是她的得意之作。 前一世,西域使臣进贡了一套五凤衔珠头面,林语姝有幸见过一次,眼前这个头面,不过是照猫画虎,有几分相似罢了。 当时西域的头面,被明帝赏赐给了玉妃,一个多年盛宠不衰,但从不露面的妃子。 林语姝还记得,为这事,胡贵妃砸了两个屏风,骂了玉妃整整一个月。 但这几颗夜明珠的确十分难得,林语姝也是花了大力气才弄回来,只为了好好宰胡贵妃一笔。 当然,如果这一世西域使臣再次进贡,到时的场面可就热闹了,不知道胡贵妃这次会不会直接被气得半死。 “这套头面极为难得,听闻胡贵妃的芳诞就要到了,二皇子正好拿它做寿礼……” 魔音入耳,李管事简直没有办法捂住他的钱袋子,林语姝真是个被县主位份耽误的商贾奇才。 “县主的眼光实在是极好,这些宫装首饰,特别是这座五凤衔珠头面,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出众。” “之前我与胡贵妃有些误会,这次二皇子来捧场也是我们姝月阁的荣耀,这样好了,头面我让两成利,全当做一点谢意。” 李管事心头微松,别看只是两成,这头面的两成估计可以买下他身后一半的宫装。 “总共五万六千二百三十两,给您凑个整,五万六千两。” 萧修远捧着算盘,对着李管家笑得像一朵花。 夺少?! 李管事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但今天二皇子给他的任务就是来捧场,这钱必须付。 交出银票的那一刻,李管事感觉自己的半条命也一起交了出去。 整个人没了一半魂似的,被林语姝和萧修远送出门。 临走之时,林语姝还不忘大声感谢二皇子的惠顾,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奸商!十足的奸商! 送走失魂落魄的李管事,天色已渐晚,姝月阁二层三层已经没有人了,只有一层还有零星几个姑娘在看胭脂。 林语姝叫上萧修远回内堂算账,今天的收益颇丰。 但没想到,只这一日的收益就有六万余两,竟然比其他十间铺子一个月的收益还要多! 林语姝满意极了,虽然今天的大头都是二皇子贡献的,但今日之后,姝月阁也算是闯出名气了,以后的买卖必定越来越红火。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林语姝准备离开,临走之前特意嘱咐萧修远。 “得空的时候,帮我寻个院子。” 萧修远闻言一愣,“大小姐买院子干什么?” 林语姝看着远处正在西落的太阳,眼中充满憧憬。 “为了安家。” 离开姝月阁之后,林语姝没有急着回府。 今日是她与晋王世子的十日之约,她命马车向着晋王府行进。 如今她身边赶车的车夫和两个护卫,都是从长生铺买来的死士,在将军府签了活契当掩护,平日里专门保护她。 正走着,马车旁一个叫墨云的护卫突然出声。 “大小姐,有人跟在咱们的马车后面。” 第139章 晋王府 林语姝将车窗帘掀开了一个缝,凉爽的夜风顿时涌了进来。 “几个人?” “两个,看起来像普通小厮,不会武功。” 林语姝思考了一会儿,“不用管他们,喜欢跟着就让他们跟着。” 能在这个时候跟踪她一个堂堂县主的,只有可能是对她心存忌惮又不敢擅自妄动的人。 那就只有二房。 看老夫人和二夫人如今偃旗息鼓的态度,那跟在她身后的,八成就是林江的人。 而林江之所以跟踪她,就是想知道为何她能躲过那次刺杀,她身后是否有其他势力。 对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可惜,连一个照面都没打,林语姝就将他们从里到外扒了个干干净净。 林语姝嘴角翘起,明艳的眉眼让墨云都呆了片刻。 “小姐,既然有人跟着,那咱们还去晋王府吗?” 忙活了一天的春桃,此刻也不嫌累,正捧着林语姝从姝月阁拿出来送给她的羊脂玉镯子,稀罕得不行。 “那就更要去了。” 林语姝正愁无法拉晋王世子上她的贼船呢。 晋王世子南容璟玉面阎王的称呼可不是白得的,哪怕知道自己医治的是他的贴身护卫,林语姝也丝毫不敢越界。 生怕招来阎王的怒火,将她得来不易的小命焚烧殆尽。 但是她上次与那个护卫见面时,发现了碧月珏的秘密,也许可以用来和晋王世子谈谈条件。 只要有了晋王世子的帮助,以后对付南怀朔,就容易多了。 不管她能不能拉到南容璟作为助力,能让林江看见今天她走进晋王府的一幕,都是极好的。 林江是南怀朔的人,若是让他误以为晋王世子和她是一伙儿的…… 到时候他们要不知死活招惹南容璟的话,可怨不得她,希望他们能承受得起活阎王的怒火。 林语姝算盘打得啪啪响,比今天萧修远打算盘打得还开心。 “大小姐,晋王府到了。” 三个死士站在马车旁,浑身散发着与身边人格格不入的煞气。 林语姝无语,让死士当马夫,还是太招眼了。 “墨时在这儿等着,墨云墨风跟我进去。” 活阎王住的地方,和阎罗殿没区别,带上死士多少能让林语姝安心一些。 他们刚进去,马车不远处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探出头来。 “他们进了晋王府?!快,你回去禀告少爷,我继续盯着她。” 话音刚落,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从街角一摞竹筐后面快步走出,向着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留在马车上的墨时轻轻“啧”了一声,刚想动身,想到林语姝那句“喜欢跟着就让他们跟着”,他的脚又收了回来。 世子爷说了,他们三人的任务是保护林语姝,旁的事情都要听林语姝的吩咐。 算了,算那个小厮命大。 晋王府内。 一进门,入眼便是一大片梧桐树,深秋的梧桐树叶子泛着干黄,但地上却没有多少落叶。 整个府院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一丝多余的装饰都没有,处处显示着冷硬和肃穆。 林语姝正专心看着府内的景色,在她身后看不见的地方。 墨云和墨风冷着脸,皱眉看向前面领路的护卫,此时护卫正冲他俩坏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墨风拳头硬了,他感觉自己身为影卫的自尊碎了一地。 该死的墨离! 墨离的嘴角实在太难压了,他没想到一向雷厉风行杀伐果决的墨云和墨风,也有给闺阁千金当护卫马夫的一天。 太好笑了! 晋王府极大,但服侍的下人很少,只能看到零星几个小厮和护卫。 连个丫鬟婆子都没看见。 林语姝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其实躲满了人。 远处屋顶的烟囱后面,一个人影探出头。 “还真是墨云墨风,听说当马夫去了?” 不远处一棵树的树冠中,一个身影回答:“还好被墨离那小子叫过来,要不还看不到这样的奇观。” 墨云和墨风出离愤怒了,他们俩能感觉到身边无处不在的影卫,他们二人此刻就像是被迫上台唱戏的戏子,偏偏一天戏也没学过,只能出丑。 林语姝完全没察觉到身边的风云涌动,只在心中感叹。 这晋王府和荒废的宅院相比,相差真不大…… 也就是干净整洁了些而已,一样的荒芜,一样的没有人气,鬼气森森的…… 来到书房门口,领路的护卫和墨云墨风自觉守在门两旁,如三个门神。 叩叩叩。 敲门声在空荡的前院中荡开。 古朴精致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里面露出一张林语姝十分熟悉的脸,是木殇。 “林大小姐里面请。” 走进屋中,浓郁的木质清香扑面而来,并非活剥人皮所用的松油香气,而是满屋书卷的清香。 宽敞的书房中,满满当当地摆放了一整面墙的木架子,架子上摞着一叠一叠的书和竹简,比她姝月阁中摆放胭脂的柜子还要壮观。 没想到,竟然是个饱读诗书的阎王。 巨大的书架前,一张四四方方的檀木书桌后,一个高大笔挺的身影背对着林语姝。 只是一个背影,林语姝就感到了非常强烈的压迫感。 “见过晋王世子殿下。” 悦耳的女子声音让专心致志看文书的南容璟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的薄唇不由自主地翘起。 “听闻姝懿县主想要见我?” 南容璟慢慢转身,露出一张绝世俊脸,林语姝不禁感叹,要是世人皆知阎王长着这样一张脸,也许会有很多人会欣然赴死。 不知为何,林语姝总觉得今日的南容璟有种她很熟悉的感觉,无论是声音,气质,还是语气。 比起刚刚的木殇,南容璟更像之前和她见面的人…… 林语姝暗自摇头,这不可能。 之前两次见面,她对黑衣人可是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不是匕首就是毒药,照着他的头脸招呼…… 如果真的是南容璟,她怎么可能还没死。 “事关你贴身护卫的性命。” “哦?贴身护卫?护卫的职责之一就是为主赴死,所以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在乎他的死活?” 木殇的眼角抽搐…… 林语姝被噎得哑口无言,心中暗骂老狐狸,明明同意见她,却还说这样的话。 南容璟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林语姝,他从刺伤那晚听说她要见他的时候就猜到,林语姝手中除了解蛊毒这一个筹码之外,必定还有其他秘密。 “我有东巫国圣物下落的线索。” 第140章 东巫国 林语姝单刀直入的一句话,让南容璟眉毛高高挑起,东巫国? 因为他体内嗜金蛊的缘故,南容璟的确对东巫国的事情很感兴趣。 “你说的该不会是嗜金蛊……” “当然不是,嗜金蛊已经是你们羽林卫的囊中之物了,不是吗?” 木殇的嘴角也开始抽搐…… “我指的圣物,名叫圣灵符。” 那是什么? 辛苦搜集了十多年东巫国的消息,南容璟此时竟然听到了一个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圣物,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 “哦?林大小姐竟然还知道圣灵符?” “知道的不多,不过知道用它可以操控嗜金蛊就够了。” !!! 南容璟表情丝毫未变,但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 圣灵符可以操控他体内的嗜金蛊?! 扑通。 身后目瞪口呆的木殇碰翻了一张椅子。 林语姝柔和地对木殇一笑,“别心急,你的蛊毒总会解开的。” 明明是对着木殇说的话,但却如一缕朝阳,照进了南容璟冰封已久的心中,灿烂又温暖。 木殇木头一般合上嘴巴,呆呆地点了点头。 南容璟见状,突然觉得木殇怎么如此不顺眼,杵在这碍眼得很。 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来,木殇浑身打了冷战,马上低头转身出去了。 看到南容璟将木殇赶出去,林语姝有些诧异。 她一直认为木殇是南容璟最亲近的护卫,只要有南容璟的地方,三步内必能看到木殇。 难道他真的不在乎木殇的死活? “和我说说圣灵符的事情。” 南容璟的语气中有难掩的颤抖,他第一次距离摆脱嗜金蛊这么近。 闻言,林语姝不再考虑木殇与南容璟的关系,她现在要做考虑的是自己的利益。 “告诉晋王世子殿下,我能有什么好处?” 呵。 南容璟差点忘了,眼前女子可是成了精的狐狸。 “你想要什么好处?” 林语姝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露出狡黠的光,不答反问。 “不知世子殿下对几位皇子有何看法?” “太子体弱又无德无能,失了圣心之后,已有颓败之相,二皇子势力越来越大,已经盖过了太子,但二皇子表面中庸,实则碌碌无为,不堪大用。” 南容璟对太子和二皇子这两位夺嫡期望最高的皇子,评价得毫不留情,但同时他的评价也十分精准。 “五皇子……” 提起南怀朔,南容璟的眉头蹙起,语气也变得冰冷。 “有野心,有手段,能隐忍。” 林语姝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她没想到南容璟对南怀朔的评价竟然如此一针见血。 南怀朔就像一只潜伏在黑夜中的鬣狗,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潜伏着,忍耐着。 直到有一击得中的机会出现,他才会闪电般出手,亮出獠牙狠狠咬住对方的喉咙,绝不给对方留一丝生机。 “至于七皇子,还未长成,但颇有风骨,资质不俗。” 林语姝没想到,南容璟对几个皇子的看法和自己几乎一样,但她之所以知晓得清楚,是因为她死过一回,看到了南容璟未曾得见的未来。 所以,南容璟的确不简单,若他是明帝之子,只怕帝位之争就没多少悬念了。 只要不是南怀朔登记**,其他人林语姝不在乎谁能做皇帝,二皇子也好,七皇子也好,对她影响都不大。 等到林语姝大仇得报,拔除她和亲人所有的隐患之后,她就去劝说父兄放下兵权,归隐山林,再不掺和朝政。 只要能好好活着,一家人能永远在一起,名利都是浮云苍狗。 这是林语姝这一世最大的愿望。 “既然世子殿下知道南怀朔脾性,就应该明白,如果他夺得大宝,将是天下苍生的大不幸。” 南容璟眼中露出一丝了然,原来这只小狐狸的目标是南怀朔。 只是,她和南怀朔有何仇怨? “林大小姐此言差矣,心思阴狠多疑又善隐忍,当今陛下又何尝不是如此,你敢说陛下让天下苍生不幸了吗?” 林语姝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她没想到南容璟言语间对明帝如此不敬! 他们之间的对话若有一丝半点传出去,都是诛九族的大不敬之罪! 林语姝这辈子都没说过如此大胆的话,她压下狂跳的心脏,声音不自觉地变低。 “难道不是吗?” 南容璟闻言愣住了,他显然没想到林语姝竟然有胆量这样评价明帝。 “哈哈哈哈哈好!” 南容璟好多年没有如此畅快地笑过了,他有一种找到知己的欣喜,觉得与林语姝相见恨晚。 “所以,南怀朔……” 南容璟收敛起笑容,意味深长地说着南怀朔的名字,在犹豫如何对付他。 林语姝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如今她和南容璟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了。 “只要帮我对付南怀朔,木殇的蛊毒和圣灵符的线索,我都会如实告知。” 南容璟点了点头,走到木桌后面重新坐下。 “林大小姐不如先说说圣灵符的事情,再谈其他。” 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林语姝心中肺腑,径自坐到椅子上,端起桌上备好的热茶,不疾不徐地娓娓道来。 “世子殿下既然知道嗜金蛊,那可知道它的由来?” 南容璟眼睛眯起,并不回答。 林语姝轻笑一声,看来是不知道了,没想到她有一天能给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羽林卫头子讲授他国秘辛。 “传说嗜金蛊乃几百年前,东巫国开国国君无意间养出的蛊虫,这蛊虫与他以往养出的蛊虫都不同,不吃药材也不吃其他虫和蛊,竟然喜食生血肉。” “开国国君当时不过是个养蛊师,对养蛊十分痴迷,他尝试了无数种蛊虫可能吃的东西,终于发现,他所养的那只蛊虫最爱吃人的血肉。” “开国国君还发现,在没有人的血肉供养的时候,蛊虫会一直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前进,哪怕是被封在罐子中,也会持续不断地拱撞罐壁。” “于是,开国国君决定向着蛊虫前进的方向走,他想知道吸引蛊虫的地方到底有些什么。” “结果他来到了一处荒山之下,再无路可走,但他并不气馁,继续凿山前行,直到他挖出了金矿……” 后面的事情,林语姝不说,南容璟也能猜到。 有了第一座金矿,开国国君紧接着就会有第二座、第三座。 金子不只带来了财富,还带来了权利与兵力,最终,他一统东域各个小部落,建立东巫国。 第141章 真假活阎王 “嗜金蛊显然最爱金子,尽管人的血肉能让它暂时稳定下来,但它总不能无限地吃下去,那会撑死它。” “而在嗜金蛊没有进食的时候,它依然会不停拱撞罐壁,至死方休。” “为了避免这唯一一只嗜金蛊撞死在罐子里,开国国君想尽了办法,最终用秘法做出了一块圣灵符。” “除了开国国君,没人知道这块圣灵符是怎样做出来的,但圣灵符十分好用,用它可以操控嗜金蛊,让嗜金蛊停止碰壁,也就保住了嗜金蛊的小命。” 南容璟沉浸在林语姝的叙述中,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紧接着,一个疑问出现在他心中。 南容璟乃羽林卫之首,手下还有几十个实力超群的影卫,花费十几年的时间都没查到这些秘辛。 林语姝一个困在庄子上多年的官家千金,是如何得知的? 林语姝似乎与嗜金蛊有一丝相似之处,都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她当即猜到南容璟心中的疑问。 “晋王世子不必在意我是如何知道的,你只需要知道,这些事情绝对都是真的。” 南容璟如玉一般修长的手指,轻轻在桌上一点一点,似乎在琢磨不定。 “你之前所说圣灵符的下落是何意,难道圣灵符已经不在东巫国了?” 林语姝刚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她暗自肺腑,连嗜金蛊都跑你肚子里去了,圣灵符丢了也不奇怪吧…… “我并不知道圣灵符丢失的事情,想来东巫国不想让旁人知道,他们一连丢失了两件圣物。” “而我今日前来,也是为了确定有关圣灵符下落的线索。” 毫无设防地,林语姝起身走到南容璟身边,从腰间取下一枚精致的香囊。 香囊打开,在昏暗的屋子里泄露出一缕明亮的光泽。 林语姝细白的手指,灵巧地从香囊中取出一枚夜明珠…… 不,不只是一枚夜明珠。 南容璟凝神细看,在夜明珠之下,一块如月牙般晶莹剔透的碧玉正散发着幽蓝的光辉。 月牙正中央,一抹神秘的深蓝色,犹如夜空般静谧地流淌着。 这是? 南容璟的念头还没冒出来,腹中的嗜金蛊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始异动。 嗯唔…… 南容璟一时没忍住,一声闷哼从喉咙间泄露出来。 “世子殿下怎么了?” 林语姝正拿着碧月珏,抬头看到南容璟突然弯下腰们哼出声,下意识地就要上前搀扶。 碧月珏靠得越近,嗜金蛊的异动越强烈。 等到林语姝的手虚扶住南容璟坚实的手臂,嗜金蛊已经如发了疯一般,向着林语姝手中的碧月珏冲去,大有破腹而出的架势。 噗! 从来没有过的剧痛席卷而来,南容璟猛地喷出一口血。 似有人在他腹中胡乱地挥舞着利剑,利剑划破他的五脏六腑,血肉横飞,剧痛难当。 林语姝顿时被吓傻了,前一秒还在和她侃侃而谈的南容璟,此刻已经吐成了个血人…… 屋里只有他们二人,这下林语姝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顾不得身上沾染的血迹,林语姝用力扶住因剧痛浑身战栗的南容璟,手死死扣在他的手腕上,先诊脉再说。 她前世有耳闻,晋王世子身体有旧疾,活不了太长,不过更多人说的是他杀孽太重,所以注定短命。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运气这么差,竟然能碰到南容璟发病! 林语姝温暖的手指搭在冰冷湿滑的手腕上,片刻之后…… 南容璟再睁眼,已经回到了书房后面的暖阁中,躺在温暖的床上,意识渐渐回拢。 刚刚发生了什么? 对了,他蛊毒发作,而且发作得极为突然和猛烈,他当时几乎认定自己会死。 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腹中的剧痛已经消失,但整个腹部好似受到重创,从里到外都一片麻木,完全没有知觉。 身边有淡淡的药草香传来,应该是木殇给他熬了药。 南容璟艰难地回过头,入眼居然是一片雪白细腻的皮肤,肤白胜雪细如凝脂,小巧的鼻子上还能看到一层乳白色绒毛,像小兔子一般。 含着笑意的红唇,如开在雪中的红梅,艳丽芬芳。 再一抬眼,他看到一双杏眼圆溜溜地看着他,眼中有似笑非笑的冰冷,瞬间让南容璟打了个激灵。 “晋王世子醒了?” 婉转如莺的声音,听在南容璟耳中,却有着浓浓的嘲讽味道。 “咳咳咳……是。” 没由来的,南容璟有些心虚,他看到站在门口的木殇一直在给他使眼色。 “好玩吗?” “什么?” 南容璟一愣,不明白林语姝说的话是何意。 “戏弄我,好玩吗?” 堂堂晋王世子,掌管羽林卫,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此刻被林语姝两句话问得面色发红。 林语姝坐在床边,冷着一张脸看着南容璟,二人离得极近,近到南容璟可以闻到林语姝身上的药草香气。 南容璟伸出手按住心口,他觉得蛊虫可能已经飙到他心里了,否则心跳怎会如此之快,像是要失控一般。 “林大小姐可能误会了,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林语姝眉毛竖起,但看着南容璟还捂着胸口,想来他蛊毒发作之后身体还很虚弱。 到底以后还要仰仗他的势力,总不能和他闹得太不好看。 而且,确实如南容璟所说,他从没承认过自己的身份。 一直以来,都是林语姝一个人单方面的认定他是木殇。 直到刚刚诊脉,那熟悉的脉象出现在自己手指腹下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蠢得可笑。 林语姝端起一碗药,送到南容璟嘴边。 “喝了。” 南容璟听话地接过来,一仰头全部喝了下去。 南容璟听话的样子看得木殇直皱眉头,世子殿下是不是中了摄魂散? “刚刚蛊虫异动,是因为我拿出来的碧月珏。” 林语姝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木殇。 站在门口的木殇,此刻他手中拿着那枚精巧的香囊,香囊松松地打开着,露出一截如月碧玉。 “难道你说的碧月珏,就是东巫国的圣灵符?” “是,也不是。” 南容璟的思维逐渐清晰,心跳也慢慢恢复,他掀开被子看向自己腹部。 因为离得近,林语姝也毫不避讳地探头看去。 第142章 年少记忆 精壮的窄腰肌肉块块分明,没有一丝赘肉,白皙的皮肤上有不少伤疤。 原本在下腹中央的蛊虫,此刻盘踞在下腹右侧,一呼一吸间,嗜金蛊散发出的金光忽明忽暗。 蛊毒发作时,林语姝刚好站在南容璟的右侧。 南容璟没想到林语姝也凑过来看,手上的被子呼地一下盖了回去。 攥着被子的手青筋暴起,脖子、面颊、耳朵都泛起可疑的淡红色。 林语姝被他唬了一跳,“怎么了?又不舒服了?不应该啊,蛊毒怎么会发作得如此频繁?” 林语姝正百思不得其解,准备拿出清毒丸再喂给南容璟的时候。 “不、不用了,我没事。” 木殇转过头,实在没眼看了,自家世子爷绝对是中了摄魂散! 大夫眼中无男女,林语姝对待南容璟和病人无异,她伸手探了探南容璟的头。 “应当是蛊毒发作的反应,你有点发热,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微凉滑腻的手如蜻蜓点水一般,在南容璟额头上点了一下,他顿时更红了。 “咳咳,你、你刚刚说的碧月珏?” “对,碧月珏是圣灵符,但也不是,我怀疑碧月珏中藏有圣灵符的一角。” 南容璟明白了,正是因为它只有一角,还被封在碧月之中,所以传说中能准确操控嗜金蛊的圣灵符,只有靠近南容璟的时候,才能引得蛊虫异动。 南容璟突然想起他和林语姝第一次碰面,那是望山村的一个雪夜。 他亲眼看到林语姝挖了两个刺客的髌骨,而他自己也差点出手杀了林语姝。 就是在他下手前的那一刻,他突然感觉到蛊虫异动,那时的他距离林语姝也很近。 “但上次你落水……” 林语姝明白他的疑惑,“上次落水我并没有带香囊。” 在她知道自己可能与二房的人出现冲突的时候,林语姝不会带着师父留下的遗物,万一磕碰损坏,只会给林语姝留下无尽的遗憾。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碧月珏,里面深蓝色的部分呈扇形,看大小,它很可能是圣灵符的三分之一碎片。” 南容璟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晦暗。 “当初我曾在箐山县追踪一个老道士的行踪,他身上也有能引起我体内蛊虫异动的东西,也许也是圣灵符的一部分,可惜追到一处悬崖边,就再也找不到道士的踪迹。” 林语姝闻言突然愣住了,箐山县?道士?悬崖? 林语姝愕然,她没想到南容璟竟然还见过她的师父。 “那是我师父,这块碧月珏也是他留给我的。” 林语姝细细讲了她与师父相遇的过程。 南容璟有些失望,看来当初老道士身上引起他蛊虫异动的东西,就是这枚碧月珏。 如果碧月珏只是圣灵符的三分之一,那另外两块碎片又在哪里? “不管怎样,如今我们已经拿到了三分之一的圣灵符,只要凑齐另外两块,就能操控嗜金蛊从你体内出来。” “而且现在有了碧月珏,给你炼制的清毒丸效果好了许多,至少不会让蛊虫轻易爬到心口。” 林语姝十分乐观,在她看来死才是无解的,在死之前,一切问题都有机会去寻找答案。 南容璟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口又开始狂跳,体温也不断升高。 该死,这蛊虫怎么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天色不早了,林语姝匆匆留下一份名单,嘱咐南容璟对着名单上的人一个个查过去,便匆匆离开了。 南容璟拿着名单发呆,这名单上似乎还残留着林语姝身上的药香,好闻得很。 木殇担心自家主子身体不适,赶忙过来送了一杯热茶。 南容璟顺手将名单递给他,“都听到了,去查吧。” “是。” “墨云墨风墨时那边怎么样?” “回世子,一切如常,只是今日来咱们府上时,有人跟踪他们,但林大小姐不让他们出手……” 南容璟思忖片刻,唇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还真是个狐狸,这是想让敌人知道她与他站在了一处。 站在一处…… 南容璟心又乱跳起来。 “吩咐他们三人好生保护林大小姐,绝不容失,其他事情都听林大小姐调遣。” “是……” 木殇得了命令却扭扭捏捏地没有走,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南容璟心烦。 “有话就说。” “世子殿下真的要搅合到夺嫡之争中吗?晋王爷留下的话……” “够了!” 南容璟听到“晋王”两个字,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属下放肆了,请世子责罚。” “出去!” “是!” 南容璟重新躺倒在床榻上,无力地盯着眼前青色帷帐,多么熟悉的颜色。 淡青色的一片,是南容璟儿时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 那时的他蛊毒刚发作,沈老太爷还没有找到遏制蛊毒的方法。 年幼的南容璟受尽了蛊毒折磨,只能一复一日地躺在床榻之上,如废人一般,他那时眼前能看到的,只有这样一片青色。 彼时的南容璟弱小又脆弱,没了母亲,远在幽州的父亲就成了他唯一的寄托。 他日日盼夜夜盼,父亲得知他突发疾病,一定也是心急如焚的吧。 他一定会快马加鞭赶回来吧。 就算无法回京,他也一定会让人一封接一封地送信过来吧。 然而,南容璟等了整整一年,什么也没等到。 难道父亲已经忘了有他这个儿子了吗? 直到有一天,木殇风急火燎地跑到他的屋中,神色激动无比,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封信函。 “世子殿下,晋王爷来信了!” 躺了整整一年,面如死灰的南容璟闻言再次焕发出生机。 他就知道,父亲绝不会忘了他! 信中一定写着对他的思念,写着对他生病的心急如焚,写着无法陪在他身边的愧疚与歉意。 然而,当他颤抖着手,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时,上面只有一句话。 “切勿参与夺嫡之争。” 每一个字,年少聪慧的南容璟都认识,但连在一起,他不明白也不理解。 他只能感觉到愤怒,不解与深深的痛苦…… 从那以后,府中上下所有人,从来不敢在南容璟面前谈起晋王。 而南容璟早在心里当这个父亲死了,死在了遥远的幽州。 第143章 古先生 五皇子府。 南怀朔坐在长桌后面,手扶着额头,紧闭双眼蹙着眉头,声音低沉暗哑。 “程儒有消息了吗?” 站在南怀朔面前的人一身菜农装扮,弓着身子惶恐地回答。 “属下这段时间去给二皇子府上送了三次菜,都没碰到程先生。” 南怀朔越发烦躁,脸色阴鸷无比,再看不到往日里的温润和善。 他沉着脸看向站在菜农身边的门客,“马先生,你怎么看?” 马先生已过而立之年,生得人高马大,四方脸络腮胡,粗狂的外貌完全看不出他竟然是个谋士。 马先生皱起粗长的眉毛,神色肃穆。 “程先生只怕是暴露了。” 怒火舔舐着南怀朔的理智,“砰”的一声,手边的茶杯被他扫到了地上,炸成了碎片。 即便马先生不说,他也知道程儒八成被二皇子发现了。 可是他想不明白,也不愿意相信。 程儒潜伏在南和英身边这两年,深受南和英的器重,程儒也极为擅长拿捏南和英。 谨慎又多谋的程儒,怎么会被碌碌无为的南和英发现? 难道南和英身边出现了高人? “殿下,程先生很可能是因为兵部的事情暴露的,如今我们准备安插在兵部的人,全部被二皇子的人拔除了!” 这个该死的胖子! 太子丢了兵部,让程儒拖延住南和英之后,正是南怀朔乘虚而入的好时候。 可谁能想到,本该在此时观望不动的二皇子突然出手对付他,而安插在他身边的内应失去音讯,南怀朔的收服兵部的计划才刚开始就失败了! 南怀朔这么多年来的隐忍,在此刻出现了裂缝,他赤红着眼睛,死死握住拳头。 “不仅如此,这几天,咱们这边的几个官员接连被羽林卫抓捕……” 没错,这才是让南怀朔真正无法可忍的事情。 一个兵部,失去了就再谋划,可他这么多年来辛苦培植起来的势力,竟然在三五天之内,损失了小半! 该死的南容璟,该死的羽林卫! 南怀朔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暴躁的情绪,握紧的双拳慢慢松开,眼中的血色也逐渐褪去。 毕竟隐忍多年,南怀朔的定力非常人能比。 “派两个人去羽林卫所打探一下,那几个官员被抓,是否与咱们有关。” “兵部的部署全部停下,不过盯着空缺的官位,但凡有二皇子的人上去,不计代价反咬下来!” “你继续照常送菜,看有没有机会打探到程儒现在的情况。” 南怀朔迅速安排完,菜农恭敬地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屋中只剩下南怀朔和马先生。 南怀朔的眉头正中央皱出了深深的川字,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手指轻捻,似是在心中不断盘算着什么。 见状,马先生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是否要见见那位古先生?” 南怀朔眉心一跳,那个古先生…… 古致,一个来历不明,身份不明,甚至靠近他的动机也不明的神秘人。 南容璟见识过对方的手段,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 古致身上处处透露着古怪,这样的人如一把锋利的双刃剑,南怀朔不敢轻易驾驭,一个不当心,很可能刺伤他自己。 但是他现在的情况十分危急,照这样的趋势下去,他数十年的谋划也许就要被付之一炬了,他没有选择…… “让他来见我。” 不到半个时辰,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人走进了南怀朔的书房。 “在下见过五皇子殿下。” 南怀朔抬眼打量着古致,他整个人隐藏在黑色长袍里面,长袍从头到脚将他裹起来,只露出了鼻子以上的半张脸。 从露出的半张脸来看,古致相当年轻俊美,皮肤白皙,鼻梁高挺,四方大眼十分锐利有神。 但他的声音无比沙哑,说起话来仿佛将死之人临终前的嘶吼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南怀朔脸上的阴鸷迅速散去,换上往日里温和的笑容,连忙上前扶起行礼的古致。 “古先生快请起,今日请先生来,是有事想请先生帮忙。” “殿下请吩咐。” 南怀朔若有所思地看着古致,片刻后朗声笑了起来。 “古先生的本事我之前已经见过了,不知古先生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古致当初来找南怀朔时,南怀朔只当他是个想投靠他当门口的普通谋士,随便让他去解决一个麻烦。 结果古致不仅将麻烦解决了,连制造麻烦的人也一并铲除得干干净净,并且没有留下任何马脚。 那时南怀朔决定重用他,但问他想要什么的时候,古致居然说他无欲无求! 一个不求名不求利的厉害人物,南怀朔要如何牢牢把控住他? 所以,古致到今日之前,都没被南怀朔启用过。 南怀朔微眯着眼睛,像猎豹一般盯着古致,若他的回答不变,等利用他解决完自己的麻烦之后,南怀朔就杀了他,不留后患! “在下想找一个人。” 古致恭敬地低着头回答,全然不在意南怀朔带着杀意的眼神。 南怀朔一愣,找人? 找人也好,不管是仇人还是亲人,都是南怀朔可以用来拿住他的人。 南怀朔重新露出笑容,这次的笑容真挚了不少。 “哦?不知古致先生想要找谁?” 古致从层层叠叠的黑袍中,拿出一个画卷,画卷很新,看起来是最近刚画就的。 古致修长的手指慢慢拨动画卷,徐徐展开。 画上是一个极美的女人,但如古致一般,只露出半张脸。 白皙饱满的额头似乎闪烁着光泽,柳叶弯眉下,一双桃花美目深邃如繁星,乌黑的头发梳成一个辫子垂在身侧。 女人眼睛以下的部分,被一块纱巾遮住,看不到全部的美貌。 画像只画到了女人肩膀以上,而脸也只露出一半,连脖子都被纱巾遮住。 这要怎么找? “这……” 古致看出南怀朔的不解,不紧不慢地解释。 “这位女子对我很重要,但我只知道她半张脸的长相,所以我寻找多年也未果。” 南怀朔了然的点点头,以古致的本事,若是好找,也不至于求到他这儿来。 虽然画中女子只露了半张脸,但也能看出她倾国倾城的美貌。 没想到,古致还是个情种…… “无妨,哪怕只有半张脸,只要人在京城,我就能将她找出来。” “多谢殿下,不过我希望寻找能在暗中进行。” 南怀朔点头,“当然没问题,至于我找先生的事……” “殿下无需多言,我已知晓,如今殿下势力受损,无法与二皇子抗衡,但太子可以。” 南怀朔眼神一亮,“先生是说……” “祸水东引!” 第144章 疯癫 长信院角落中一处没有人烟的小厢房中,时不时传出不堪入耳的咒骂与凄厉的嚎叫声。 林雪卉已经被关了几个月,身上的伤已经恢复,但一双脚已残废,她再没办法走路了。 昏暗的房间里散发着一股闷闷的发霉气息,林雪卉鬓发散乱地躺在床榻上,双目无神地盯着被窗纸糊住的窗户,从那里隐隐能看到外面的光亮。 吱呀…… 木门被人推开,初冬的寒气顺着打开的门缝迅速钻进潮湿阴暗的屋子中。 闻到屋中滞闷难闻的气味,二夫人皱起眉,用手帕捂住了鼻子。 缓步走进屋中,原本破旧的屋子在林雪卉住进来后变得更加脏乱颓败,二夫人嫌弃地频频皱眉。 “怎么这个样子,你们是怎么伺候四小姐的?” 跟在二夫人身后的婆子闻言战战兢兢地低下头。 “回二夫人,四小姐平日见人就骂,手边有什么都砸,奴婢们实在……” 实在是惹不起这个疯子! 这几个月里,被瓷枕药碗茶盏砸破头的丫鬟婆子,没有二十个也有十八个。 这哪里是伺候人,这是要人命啊! 看着婆子有苦说不出的样子,二夫人也心中有数,便不再多说。 这几个月里,林雪卉伤好以后疯得愈发厉害,搞得没人敢到她身边去伺候。 果然,刚走进床榻边,一个定窑瓷枕呼啸着向二夫人飞了过来! 婆子有经验,一直防备着林雪卉这手,一边惊呼“二夫人小心”,一边扯着二夫人躲到了一边。 二夫人被扯了个趔趄,还不等她站稳,瓷枕砸在地上瞬间炸开,破碎的瓷瓶贴着二夫人的耳边,划破了二夫人身后的屏风。 二夫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魂未定,心在胸腔中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平复片刻之后,一股怒气直上眉梢,二夫人快步走到林雪卉的床边。 看到披头散发如鬼魅一般干枯蜡黄的脸,挥到半空中的手,硬是没有扇下去。 “呵呵,来啊打啊!照着脸打,怎么不打了?” 林雪卉疯癫无状地伸长脖子,一边将脸送到二夫人手边,一边呵呵地冷笑。 二夫人心口一抽,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扬起的手终是慢慢放了下来。 这几个月她一直没来看过林雪卉,想不到曾经风光跋扈的将军府四小姐,如今脏乱干瘪如路边的乞丐。 “唉,卉儿你何苦如此,如今你伤已痊愈,几个月之后便要嫁入赵王府,成为赵王妃,那可是不低于宫中娘娘的尊贵,多少官家小姐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卉儿!” 二夫人狠狠闭了闭眼,深呼几口气,才压下不断被林雪卉激起的怒气。 “赵王虽残暴,但到底要顾着将军府的面子,总不会对你施暴,你过去就是没有婆婆公公压着的王府当家主母。” “而且你的脚虽然跛了,但好好将养着,不是没有走路的希望,我已命人做好了车撵,这样你出行也方便。” 二夫人看着神色偏执的林雪卉,心中烦躁,她虽不喜这个女儿,但她与赵王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断不能出现差错。 “你父亲已经打听出来,赵王好舞姬,我会选最好的几个舞姬做你的陪嫁,到时候她们负责哄住赵王,只要你能趁机生下嫡子,你的后半生就注定富贵尊崇!” “而且,将军府的荣辱连在一起,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府中的亲人着想……” “哈!哈哈哈哈哈!” 林雪卉突然狂笑起来,笑得不能自已,笑得二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了?将军府?在你们不顾我的死活放弃我的时候,我就不再是将军府的小姐!” 林雪卉双目通红,抓着床褥的双手指节泛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屋子里的这段时间,林雪卉再蠢笨,也知道自己被父母、被整个将军府抛弃了。 什么赵王妃,什么王府当家主母,都是骗人的! 明知道赵王残暴的脾性,还要将残疾的女儿送过去,这和送她去死有什么区别?! 他们不过是想让自己这个废人,发挥最大的价值而已! 林雪卉眼角流下热泪,她不停折腾了这么久,其实是为了看母亲和父亲,到底会不会心疼她这个女儿。 然而现实给了她一记狠狠的耳光,二夫人和林明朗从来没来看过她。 如今来了,也是为了安抚她乖乖嫁给将她打残废的赵王,为了整个将军府的利益,为了父亲的官途和林青柔的未来! 可是,凭什么?! 她也是将军府嫡出的小姐,凭什么她只配做林青柔的垫脚石,做将军府的牺牲品? 林雪卉不甘心,她的不甘与日复一日的愤怒,终于在二夫人今日的几句话中,彻底燃烧起来。 她突然变得头脑清明,如果她誓死不从,结果就是悄无声息地死在将军府后院中。 不,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要父母为他们的所作所为后悔,她要整个将军府都付出代价! 林雪卉不再狂笑,慢慢平复下来,而一旁的二夫人还在为刚刚的话气愤不已。 “这叫什么话,你说不是将军府的小姐就能不是?你从小到大,吃的用的那样不是万里挑一,这些难道不是将军府给你的?” 林雪卉低下头无声地啜泣起来,哭得十分伤心。 到底是亲生的,二夫人看着林雪卉哭得伤心,也不再与她争吵,柔声哄劝了几句。 半晌后,林雪卉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那张脸上不再扭曲疯狂,此刻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母亲,我知道了,我会嫁给赵王。” 林雪卉态度突然转变,让二夫人一时回不过神来,但转眼便开心地笑了起来,心中庆幸,还好这个女儿没脑子,哄哄就听话。 二夫人心中宽慰,只要林雪卉能老老实实嫁给赵王,赵王必定会成为将军府的助力。 到时候,林明朗在朝中的影响力会更上一层楼,柔儿嫁给皇子成为未来皇后也就容易多了! 二夫人满心满眼都是成为未来皇后母亲的憧憬与欣喜,根本没看到,方才乖巧的林雪卉此刻低着头,眼神中闪过一抹杀意。 第145章 药渣 从林雪卉房中出来后,二夫人的心情明显不错。 她吩咐下人好好伺候林雪卉梳洗,再做些进补的吃食送过来,总要将林雪卉的脸和身段保养得好看一些。 对于这些安排,林雪卉也不再表示抗拒,看着她乖乖听话的样子,二夫人相信自己终于哄住了林雪卉。 再过几个月,她就能如愿做上赵王爷的岳母! 转过一个弯,二夫人走到一条荒芜的小路上,眼前一个破旧的小院子,正是乔姨娘的住所。 屋内,听到下人的禀报,林芳连忙出来恭敬地给二夫人行礼。 “芳儿快起来,如今你柳表姐的婚事已办完,下面就该轮到你和韩公子的婚事了。” 二夫人说着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些不愉快的事情,眉头蹙起。 “也不知汝昌侯府怎么搞的,竟然让韩诩病重了。” “唉,不过好事多磨,你们的婚事在一个月后,那时韩二公子定然康复如初。” 林芳乖巧地点头,这件事她也有耳闻。 听说中秋宫宴当日,韩诩突发怪病,双手不明原因地溃烂,甚至有人说韩诩的双手已经废了。 那日之后,汝昌侯府便传出了韩诩病重的消息,不过这也阻拦不住韩夫人要给小儿子娶亲的决心。 到底还是来将军府大闹了一场,将婚事定到了她身上。 林芳突然想到林雪卉曾经的双足溃烂,也是如韩诩一般毫无征兆的突然发作…… 她似乎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碧霄院的方向,心中想起乔姨娘之前嘱咐她的那句话。 “大小姐不是池中物,你以后要多和她亲善,万万不能得罪她。” 二夫人絮絮叨叨又与林芳说了许多婚事上的事情,林芳都乖巧点头,这让二夫人十分满意,絮叨够了才转身离开。 二夫人走后,林芳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汁来到内室。 “娘,该喝药了。” 乔姨娘艰难地坐起来,就着林芳的手,慢慢将一碗苦药喝了下去。 林芳一边拿出帕子细细地擦拭乔姨娘嘴角的药渣,一边和她说着自己的猜想。 乔姨娘听过后点点头,“你猜的很可能是真的,大小姐不简单。” 一个弃养在庄子上多年无人教养的小姐,回到府中也没有父母陪在身边,竟然能在府中屹立不倒,还越攀越高。 这个大小姐绝不简单! 乔姨娘从厚重的被褥下面,掏出一个干瘪的纸包,郑重地交到林芳手中。 “这东西你收好,若有一日你发现二房不再值得依靠,需要和大小姐打好关系的时候,就将这包药渣送到大小姐手里。” 林芳诧异地接过药渣,药渣被好几层纸厚厚地裹着,干燥的药渣隔着纸散发出淡淡的药气,有些刺鼻。 林芳没有打开,只是转头纳闷地问乔姨娘,“这是什么?” 乔姨娘虚弱地摇了摇头,“具体是什么你不必知晓,到时你只需要和大小姐说三个字。” “哪三个字?” “叶、元、霜!” 林芳心头一跳,这是已故的大夫人的闺名! 难道这包药…… 聪慧如她,不需要乔姨娘再多说什么,已经猜到了这包药渣是何物。 林芳小心翼翼地收好药渣,郑重地对乔姨娘点点头。 “娘,我明白了。” 这是乔姨娘留给她的后路。 碧霄院内。 林语姝此刻捧着账本,正笑得合不拢嘴。 姝月阁已开业十几天,虽然只有第一天收入极多,但之后的每一天收入也都上千两。 算上其他十间铺子,林语姝现在每天至少进账两千两! 妥妥的小富婆! 萧修远不仅把这十一间铺子管理得妥妥当当,进账一日多过一日,办事也极麻利。 今日已经将几个挑好的宅院的位置和大小布局等事宜都送了过来,林语姝一座座地翻看着。 萧修远的眼光实在不错,每一座宅院都别具一格,位置也都上等。 直到翻到一个宅院,林语姝的手顿了一下。 这是夕水街上一个三进的大院,布局大小都适合她与父兄居住。 夕水街在京城东北边,刚好在权贵们聚集区域的边上,位置很好,闹中取静。 而且,同样在夕水街的另一个府邸,便是前不久她刚造访过的晋王府。 倒是方便给晋王世子送药了…… 林语姝心中暗暗思忖间,不自觉地将写着这座府邸的宣纸抽了出来,放在了最上面。 “小姐,柱子回来了。” 春桃走进屋低声在林语姝耳边回话。 “哦?查到了吗?” “查到了,李嬷嬷如今在京郊南边的一个庄子上。” 京郊南边,那不是离箐山县不远? “柱子父母都在箐山县的庄子上,这么久没见,理应回去探望探望,让墨时陪他一起回去。” 春桃会意,转身出去吩咐柱子和墨时。 柳媚身世被揭穿一事,只有那日屋中的人知道。 为了保证太子妃名誉不受损,老夫人用尽了手段,才让当日之人都闭口不言。 当然,她们中很多人害怕的是若她们多嘴,会招来太子的报复。 在柳媚身世被揭穿之后,柳国公就离开了将军府,回了湘西。 而林雅姿因为害怕回国公府面对被柳国公和婆婆,干脆留在将军府中不走了。 现在将军府开始忙碌林芳与林雪卉的婚事,老夫人和二夫人都不得闲。 这段时间,刚好是林语姝动手查母亲之死的时机。 从南容璟那里林语姝得知了不少燕州战事的消息,父兄如今已连胜几场大仗,不出意外,新年过后不久,这场仗就要结束了。 比之前一世,整整提前了半年。 父兄即将凯旋,林语姝需要抓紧时间找到母亲被害的真相,才能如愿和二房分家。 在李嬷嬷被老夫人赶走之后,林语姝料定她去了某一个庄子,毕竟李嬷嬷知道老夫人太多私密,总不能把她逼急了。 柱子乃家生子,最适合打听府中下人的事情,之前被林语姝派出去打听李嬷嬷的去向,今日终于打听到了。 让墨时跟着过去,不怕李嬷嬷不老实。 现在重要的是,如何撬开李嬷嬷的嘴。 要知道李嬷嬷的儿子孙子都在将军府中…… 林语姝眼中精光一闪,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知道该怎样让李嬷嬷张嘴了! 第146章 林芳大婚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哗啦哗啦的骰子在乌烟瘴气的昏暗房间里,被摇得十分响亮。 几十个胡子拉碴的汉子围在一张大圆桌边,面红耳赤地叫喊着“押大”,“押小”。 一群人中,一个面色发青的干瘦中年男子,双目充血地盯着庄家手中的骰子。 庄家手起,露出骰子。 “开!小!” 顿时一片哀嚎声与一片欢呼声交织在一起,而干瘦男子正是哀嚎中的一人。 “我不信!我不信我会一直输!” 他身旁一个高个子的鼠脸汉子,搂着他的肩膀,眼神中都是算计。 “我敢说下回一定开大,陈兄这几天的手气一向很好,今天就是意外。” 陈姓干瘦男子狠狠搓了两下脸,下巴上的胡茬抖动,眼神愈发狠厉。 “对!他奶奶的,老子就不信了,接着押大!” 说着,将手中所剩无几的碎银子,统统扔到了大那边。 鼠脸汉子咧着嘴笑嘻嘻地捧着他,眼神却飘向庄家摇骰子那人身上,暗中交换了一下眼色。 …… 冬月二十八,宜婚嫁。 汝昌侯府接亲的队伍一大早便出发了,浩浩荡荡喜气洋洋地向着将军府而来。 林芳身着大红喜袍,赤金凤冠衬得她肌肤胜雪,妆容精致,让她向来平淡的五官变得无比生动娇艳。 林语姝进来添妆的时候,林芳就这样平静地坐在铜镜前,不悲不喜。 这位二房庶女,从前世到今世,与林语姝的瓜葛都很少,但她的命运和自己多少有些相似。 都是将军府毫无顾忌可以牺牲的女子,所嫁的也都非人。 林语姝将一支鎏金红宝石蝴蝶簪子放到她手中,到底没忍住,嘱咐了几句。 “只要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奔着目标一往无前,总会过得很好。” 最近一段时间,韩诩手上的伤已经好了,但手已经没有以前那样灵活。 这让本就是个纨绔少爷的他,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 林芳嫁过去,只怕没有好日子,而这一切,多少和林语姝有关。 “汝昌侯府的长子常年在军中,婚事指不定要拖多久,而韩夫人偏宠幼子,所以……” 林芳双手捧着林语姝送给她的簪子,低着头的眼眸中闪过惊讶。 她没想到,林语姝会主动点拨她,想到乔姨娘嘱咐她的话,林芳抬起头,露出感激的笑容。 “多谢大姐姐,芳儿明白了,从今往后,若有任何芳儿能帮上忙的地方,大姐姐尽管吩咐。” 林芳与林语姝低声交流,没有惊动屋中任何一个忙碌的婆子丫鬟。 林语姝点点头,不管林芳的话是真心实意,还是表面功夫,能说得出来,就已经比二房其他人好上太多了。 少一个敌人,总比多一个强。 而且林芳很聪明,两句话就能明白林语姝的意思。 汝昌侯府如今当家的是韩夫人,韩夫人偏宠幼子,林芳作为韩诩的正妻,也会得到婆母的更多偏爱。 更何况,汝昌侯府的长子常年在军中,婚事一拖再拖。 只要在有长嫂嫁入府中之前,得到韩夫人的认可,林芳就极有可能把持住汝昌侯府的中馈,成为侯府当家主母。 要知道,一个当家主母和一个次子正妻,在外人眼中的分量与地位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 只要林芳够聪明机灵,不去奢求混货韩诩的情爱,只专心讨韩夫人与汝昌侯的欢心,那她便有机会从将军府庶女翻身成为侯府当家主母。 林语姝今日的话也许说得多余,以林芳和她姨娘的聪慧,只怕心中早有计较。 不过这没关系,两句话结个善缘,何乐而不为。 迎亲的队伍虽然无法和太子大婚相比,但也绵延了近一里路。 韩诩一身红装坐在马上,倒也有几分世家公子的贵气与挺拔,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一边捡喜钱,一边笑呵呵地跟着迎亲队伍奔跑。 看得出韩诩的大婚,哪怕娶的只是将军府的庶女,汝昌侯府依旧十分重视,所有事宜无一不妥帖。 林语姝随众来到汝昌侯府,入目一片喜庆的火红色,红色的大红灯笼,红色的喜字,红色的绸缎…… 吃完席,林语姝来到院子中寻找叶宛灵。 自从姝月阁开张,林语姝一直十分忙碌,已经很久没去过庆国公府。 刚走进花园,身侧被几棵松柏遮挡的八角亭中,传来几个人的争执。 “叶小姐说起来也算是在下半个表妹,都是一家人,理应多亲近亲近。” 男子低沉的声音刚落下,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声音像是一只气急败坏的猫。 “谁是你表妹,谁和你是一家人,莫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们庆国公府没有你这样的亲戚。” “唉叶小姐怎么恼了,莫非是不想当在下是表哥?那在下请小姐去听戏可好?” 林语姝闻言心中一凛,眼底一片冷色,这是林江和叶宛灵。 没想到林江在这个时候就打起了叶宛灵的主意! 林语姝三步并作两步,进了亭子就看到林江正拉扯着叶宛灵的袖子,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纠缠不休。 还不等林语姝走过去,一个天蓝色的身影冲了过去,一巴掌打掉了林江攥着衣袖的手。 “林尚书的家教可真好,竟然纵其子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闺阁小姐,林公子就不怕明日参林尚书的折子递到陛下眼前吗?!” 看清楚突然冲出来坏他好事的人,林江不屑的一笑。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沈公子,我刚刚不过是和自家表妹说几句玩笑话而已,沈公子急什么?和沈公子平日里的行径相比,我的家教可好得绰绰有余。” “你!” 沈沐堂气得脸红脖子粗,偏偏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因为他的确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医痴。 除了医术绝佳,平日里的确到处疯玩,没有一刻让家人省心。 沈沐堂虽然是个野猴子,但世家贵公子该有的风骨还是有的。 平日里也从没在勾栏过夜,最多听听曲,对官家小姐更是敬而远之,从没有冒犯之举。 他最看不上的就是韩诩那般举止轻狂,到处沾花惹草的人。 太不自爱了,也不怕得病! 第147章 英雄救美 沈沐堂刚刚路过这里,就看到林江扯着一个姑娘的袖子不松手。 突然想起南容璟在箐山县救林语姝一事,那样英雄救美的风姿,他偷偷羡慕了好久。 今日他也要当回英雄! “英雄”沈沐堂被浪子林江怼得面红耳赤,林语姝止不住地在心中摇头,这个沈公子还真是又菜又逞能。 不过他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替她表姐叶宛灵出头,这个情林语姝是要呈的。 林语姝款步上前,挡在叶宛灵身前,面色阴沉地看着林江,直将林江看得后背发凉。 “听闻太子前两日病重,现在已无法起身,二哥不在户部待命,跑到这里来招花惹草,难道是太子安排给你的新任务?” 一句话,林江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自从柳媚当上太子妃,林江和林明朗表面上亲近太子,林江也多次接受太子一党的示好。主动帮了太子一党不少忙。 但实际上,他心中的主子只有南怀朔。 而此刻勾搭叶宛灵的事情,太子毫不知情,因为这是南怀朔让他做的! 将军府既然已与太子结下姻亲,那将军府中公子小姐的婚事,就不能轻易由父母安排,而是要和太子商量。 如此才能给太子一党带来最大的收益。 今日的事若是闹开了,传到太子耳朵里,哪怕他病得下不了床,林江也不会有好果子。 而且前不久林**去跟踪林语姝的小厮,竟然看到她进了晋王府。 晋王府可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地方,所以林江怀疑林语姝和南容璟勾搭在了一起,如此一来,林语姝就更难对付了。 “姝妹你误会了,我不过是和叶小姐说笑几句,绝无冒犯之意,我这就给叶小姐道歉。” 说着,林江弓身作揖,行了个礼,而叶宛灵此刻还气得肝疼,根本不想搭理他。 林江行完礼,转身离开。 叶宛灵这才脸色回暖,拉着林语姝向沈沐堂道谢。 “今日多谢沈公子仗义执言。” 沈沐堂这才看清叶宛灵的长相,没想到是个如此明艳英气的女子,顿时脸色微红。 “举、举手之劳罢了。” 叶宛灵丝毫没有闺阁千金的扭捏,大大方方地和沈沐堂聊起了天,倒让一旁的林语姝受了冷落。 不过林语姝此刻一点也不在意,她的目光在叶宛灵与沈沐堂直接逡巡,心中莫名有些开心。 至少这一世,叶宛灵再也不会看上林江了。 正聊着,木殇突然走过来,对亭中三人行礼。 “林大小姐,世子殿下有请。” 沈沐堂眼睛一转,他已经好多天没见过南容璟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忍不住想凑个热闹。 “我也一起去。” 可惜,木殇抬手将沈沐堂拦下,“世子殿下只邀请了林大小姐一人。” “你!木殇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 “沈沐堂沈公子,最让沈老太爷头疼的公子哥,成日游手好闲,逗猫遛狗……” 不等木殇说完,沈沐堂冲过去捂住他的嘴,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还不忘回头看叶宛灵姐妹俩。 “呵呵,玩笑,都是玩笑。” 林语姝跟着木殇来到一处僻静的客院中,院子正中摆了一张四方石桌,一盘残局摆在桌上,南容璟正手持棋子思考着。 林语姝坐到桌边,拿起棋子,看清棋局后果断落子。 南容璟抬头看了林语姝一眼,眼神含笑,顿时来了兴趣,两人对弈起来。 你来我往,小小的四方棋盘上,杀机必现。 半个时辰过后,二人战成平手。 “若不是这残局开始白棋势弱,也许这一局你就赢了。” 南容璟赞赏地说,他好久没有棋逢对手的感觉了。 “世子殿下此言差矣,正是因为起于微末,才有了扭转乾坤的可能。” 南容璟一愣,重新细细回想了刚刚的棋局,果然如此! 没想到林语姝不仅画艺高超,棋艺更是一绝。 “不知世子殿下找我何事?” 南容璟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上书“姝儿亲启”。 这是……父亲的家书!?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林语姝眼眶一热,心中感动不已,“多谢世子殿下。” 看着林语姝如此珍视他帮忙送来的家书,南容璟竟然生出了自己也同时被珍视的感觉,心口微热。 林语姝并不避讳南容璟,当着他的面,拆开了信。 先是迫不及待地一目三行,再从头细细地一字一句地看一遍。 笑意爬上了林语姝的眼角眉梢,果然不出林语姝所料,燕州边境的向渊山一役,就快结束了! 北辽败局已定,父亲林明岳在信中说,两三个月内收拾北辽残兵余孽之后,便能返京。 大周从先帝开始,重文轻武,手握兵权的臣子都会成为被猜忌被打压的对象。 林语姝的祖父是先帝时起最后一个大将军,半生戎马,为了大周驰骋沙场数十年,战功赫赫。 但回京之后就丢了兵权,一直被先帝忌惮打压,空有个大将军的名头,再也无法领兵出征。 而当今圣上更甚,手中还握有兵权的晋王,已经近二十年没有回过京城,只留晋王世子南容璟自小如质子一般在京城长大。 所以,大周有志之士几乎全转去习文,断断不敢碰兵权。 这样一来,大周能战的将军越来越少。 若不是如此,堂堂两国之战也不会让林语姝父亲,一个边境守将做主帅。 实在是朝中无人! 而北辽是在战马上立国,骑兵所向披靡,所以这一仗几乎没人认为大周能赢。 朝堂上那些个大臣一直在商讨议和的事情,甚至有人提出割地,在他们眼中,只要能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其他的都不重要。 但如今,他父亲重振祖父的荣光,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大败北辽。 这对于武弱到积重难返的大周,实在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想来这个消息已经传到了明帝的耳中,林语姝心思急转,明帝善玩弄人心,精通帝王之术,但治国平庸,甚至比不上无甚功绩的先帝。 父兄的战功是大周的幸事,但对林语姝来说,同样可能带来明帝的忌惮。 他们必须格外谨慎小心。 前一世父兄回京的时候,北辽的议和团跟了过来,想要和大周议和联姻。 明明大周战胜,明帝却窝囊地让宁安郡主南淑宁去和亲,不过一年,南淑宁便香消玉殒。 当然,明帝心思深沉,在他看来南淑宁可以搅乱北辽朝局,一举两得。 这一世,林语姝必须阻止南淑宁去和亲! 第148章 向渊山 “世子殿下,可否借纸笔一用?” 南容璟猜到她会回信,早就备好了纸笔,木殇恭敬地端到林语姝面前。 雪白的宣纸传来淡淡的兰花香气,林语姝眉毛轻挑,竟然是她常用的纸张,没想到南容璟也好这口。 隽秀的小篆灵动地跃然纸上,不一会儿,一封家书已写完。 林语姝将信放进信封中,并不封口,直接交给了南容璟。 南容璟有些诧异,“你不怕我偷看?” 林语姝淡淡一笑,“你若是想看,我封了也没用。” 转而认真地继续说:“我让父亲在清除北辽残余兵力的时候,着重攻击北辽太子的势力。” 北辽太子也就是前世最后登基的北辽国君,南淑宁便是嫁给了他。 北辽现任国君已年过七旬,再过两年就会驾崩。 而北辽太子与南淑宁的生父,北辽八皇子,是最有可能夺得皇位的两个人。 北辽皇子各个擅骑射,擅领兵,其中北辽太子和八皇子,就是所有皇子中的翘楚。 这次向渊山一役的两个主帅,便是他们二人。 前一世,林语姝的父亲林明岳恪尽职守,将能清扫的残兵全部屠杀殆尽,不巧的是,被屠杀的几乎都是八皇子剩余兵力。 当然这也许不是巧合,很可能是北辽太子断尾求存的诡计。 如此一来,八皇子势力受挫,在最后的夺嫡之争中落了下风,而明帝趁此机会将南淑宁嫁给北辽太子,彻底让北辽太子与八皇子反目成仇。 若这一世林明岳只屠杀北辽太子的势力,那八皇子就有可能压过北辽太子一头。 以明帝小心谨慎到窝囊的性格,必然不会轻易招惹有可能夺得大宝的八皇子,南淑宁也就不需要去和亲了。 一句话,南容璟就明白了林语姝的意思。 没想到看起来冷心冷肺的林语姝,竟然敢让父亲冒通敌的危险去干涉北辽局势,只为了保护自己的朋友。 更让南容璟没想到的是,林语姝似乎对北辽的朝局十分清楚。 越和她熟悉,越觉得她如谜一般,让人猜不透。 南容璟没再多问,将信妥帖收收入怀中,向林语姝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当晚,喝够了酒的韩诩,晃晃悠悠地来到了新房。 咣当! 房门被一脚踹开,端坐在床边的林芳心咯噔一下。 韩诩大步走进来,向着屋中的丫鬟婆子吼道:“你们都滚出去!” 看到林芳一身华服,盖着盖头乖巧地等着自己,韩诩只觉得一股热气从下腹部上涌。 韩诩的手颤颤巍巍地想掀起盖头,但病愈之后的手变得无力,根本抓不住盖头。 看到自己残缺的手,韩诩气愤地攥紧拳头,可惜拳头也无法攥住。 他愤怒地挥拳,直接掀翻了盖头,也将林芳头上的朱钗打掉了几只。 林芳岿然不动,连表情都没有变过。 “你就是我娘子?啊?长得可不如之前那个!” 韩诩醉醺醺地说着,好像想起了林语姝的美貌,脸色露出色眯眯的笑。 “县主怎么了?我堂堂侯府公子,怎么就娶不得了?!” 林芳起身扶住摇晃的韩诩,表情冷漠地替他脱衣。 “夫君,该歇息了。” “唉?对,该歇息了,歇息好啊。” 说罢,一双鸡爪状的手胡乱地在林芳身上逡巡…… 一夜过后,韩诩宿醉未醒,林芳独自收拾好,去给公婆敬茶。 “唉?怎么你一个人过来了,那个混球呢?” 韩夫人拉着林芳,向她身后看去。 “夫君昨夜醉酒,实在起不来床,我心疼他,就自己来了。” 林芳边说边红了脸,似乎和韩诩这一夜过得极满意。 韩夫人高兴极了,她一向纵容韩诩,生怕娶个妻子来管束他,委屈了韩诩。 没成想,林芳竟然和韩夫人一样,如此心疼夫君,让韩夫人十分满意。 “你是个懂事的,以后有你照顾韩诩,我可放心了。” 林芳羞涩地低下头,嘴角抿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一个月后,眼看又是一年新岁,碧霄院里丫鬟婆子忙作一团。 春桃一边包赏下人的红封,一边和林语姝说着翠竹打听到的新鲜事。 “没想到三小姐平日里不声不响,却是个能哄人的,如今刚嫁进汝昌侯府一个月,韩夫人竟然将掌家之权交给了她。” 春桃啧啧称奇,而林语姝却一点不奇怪,从林芳出嫁那天听到自己点拨的话的反应来看,她心里早就有了主意。 只求荣华富贵,不求一丝真情。 掌握了侯府中馈,韩诩是个圆的还是个扁的,对林芳来说都没关系。 连儿子都可以不用自己生,公婆的心都偏在林芳身上,庶子出生也绝对会放到她膝下养着。 林语姝突然想到自己,如果真到了想要嫁人的那一天,她可以挑个本分的人,相敬如宾的过一世,如此也能让父兄放心…… “过两日的新岁宫宴,小姐要穿哪套宫装?” 春桃拿出七八套华丽美艳的宫装摆在林语姝的面前。 自从姝月阁开张,在贵妇人中的名声越来越响,生意也越来越红火。 如今林语姝手里的银子多到没地方花,前不久刚刚买下了夕水街那座宅院。 萧修远正悄悄地帮林语姝修整院落,装饰庭院。 等到分家的那一天,她和父兄就可以直接搬进去住了。 林语姝凝神看眼前几套宫装,选了一身淡紫色陪月白绣蝴蝶花样的蜀锦宫装。 “奴婢也觉得这身更适合小姐,小姐如今身量长开,看着越发出挑了。” “就会贫嘴,赶紧去选配套的首饰去。” 林语姝笑骂着,突然眼前烛火微微一晃,似有清风吹过。 林语姝不动声色,“今日我乏了,想早些睡。” 春桃应了一声,吹灭蜡烛,小心地捧着宫装转身出去。 “不知世子殿下有何事,需要夜探闺房?” 林语姝语气嘲弄,眼神冰冷。 第149章 谈婚论嫁 现在林语姝可以与南容璟心平气和地做交易,打配合。 但当南容璟再次以黑衣人身份现身时,林语姝不免想到当初他给自己带来的心理压迫,以及后来他与木殇对自己的戏弄。 藏在夜行衣下的南容璟,嘴角不自觉地翘起。 似乎是夜行衣带来的安全感,每每如此出现的时候,他总是按捺不住想要戏弄林语姝。 “县主如今身份尊贵,频繁出入晋王府,对你我都不好。” 林语姝无语,那你有事不能白天派个影卫来吗? 是的,她已经知道他有影卫。 前不久她刚看到如鬼魅般的影卫带着她写给父亲的家书,“唰”地一下消失在她眼前。 真是武功了得。 “请世子指教。” 南容璟不自觉地向床榻靠近,却被昏暗里一双明亮的眼睛瞪住,生生止住了脚步。 南容璟只好老实地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身子前倾再前倾。 “两日后的新岁宫宴,你要小心。” 林语姝挑眉,一脸警惕与阴鸷,“有人要对我下手?” 南容璟:…… 这要怎么说,的确是有人要“下手”,还不止一个人,但…… 南容璟有些别扭,措了半天的辞,终于开口。 “你父亲得胜的消息已经在朝廷上传开,而你身为他唯一的女儿,至今尚未婚配……” 林语姝懂了。 原来是有人想打她婚事的主意,这些拜高踩低的人,实在让林语姝没心情理会。 但有些人不是林语姝想不理,就能不理的。 “据说南和英,南怀朔都有意……” 南容璟还从来没说话说得这么费劲过,他的舌头好像都打结了。 “呵,简直痴心妄想。” 不知为何,林语姝的一句话,让得到消息后一直憋闷的南容璟瞬间通透,连呼吸都顺畅了。 林语姝眼底一片冷色,南怀朔还是和前一世一样,在她父兄立功凯旋之后,马上跑到她面前献殷勤,不过她可不会再像前一世那般愚蠢了。 让她意外的是二皇子南和英,南和英现在正妃、侧妃、良娣一大堆,而且前一世他也没对林语姝有过什么表示。 难道是因为上次她提醒了南和英身边有奸细的事,让他对自己有想法了? 呵,这些个皇子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精。 “多谢世子提醒,我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南容璟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福至心灵,如果这些人想要拉拢林明岳父子,只怕林语姝会一直是他们的活靶子。 不如…… “如果你……不如我……” 南容璟怀疑蛊虫吃了他的舌头。 林语姝纳闷地看着一脸窘迫的南容璟。 自从与南容璟相识之后,她发现这个人见发抖,狗见吓尿的活阎王,其实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可怕。 “世子要说什么?” “你要是需要帮、帮忙,我可以勉为其难……” 林语姝瞬间明白了,脸上突然有些发热,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被褥。 “世子殿下大可不必为了我做这样的牺牲,我现在并不想嫁人。” 这样的话,但凡换一个闺阁小姐说出来,都要害羞地昏过去。 但林语姝毕竟前世嫁过人,除了有点脸红,神色十分自然。 这一世她的血仇还没报,南怀朔随时可能毁了她现在的以前,所以眼下绝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 南容璟听到林语姝的回答,理应放松下来的心,却不由得再次缩紧。 自从和林语姝密切来往的这段时间以来,压抑住的暴虐情绪突然翻涌起来,眼角不由带上了一抹猩红。 “如此甚好。” 林语姝没听出来他口气中的冰冷,心中思量着新岁宫宴可能出现的变故,她需要做的应对手段。 “那我就不打扰了,林大小姐早些歇息。” 话音刚落,不等林语姝再说什么,南容璟翻窗而出,眨眼间消失在暗夜之中。 “这是怎么了……” 林语姝肺腑,看来传言也不都是虚的,南容璟的脾性果真喜怒无常,看来她以后得小心一些。 只是不知他今天抽什么疯,竟然主动说要娶她,这人心思还真是鬼神莫测。 林语姝只当南容璟求娶的话是他疯癫无状,胡说之言,并不放在心上。 最近一段时间,南容璟所服用的清毒丸都借助了碧月珏的力量,所以蛊毒一直没有发作,他整个人的脾气性情都有所好转。 羽林卫所里的羽林卫们都知道最近世子殿下心情不错,一直提心吊胆的日子,总算能宽松几天。 只是他们没想到,幸福会如此短暂。 是夜,南容璟突然回到羽林卫所,提审了关在崖狱深处的几名作奸犯科无恶不作的死刑犯。 十八般刑法轮了三遍,硬是从两个死刑犯口中撬出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看着身上没了一半皮,血肉模糊的两个几乎没有人形的死刑犯,一向心硬如铁的羽林卫都忍不住有些心疼。 这还不如剐刑那三千刀好受呢! 看着如杀神一般满身血污的南容璟,羽林卫所上下皆在心里哀嚎。 活阎王他又回来了! 两日后,除夕夜,紫宸殿内新岁宫宴。 华丽眩目的宫殿内,点缀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红灯笼,每个灯笼上皆用金粉绘着龙飞九天,双龙戏水等花样。 红烛映着金粉,金红色的光闪耀在殿内,一片纸醉金迷。 向渊山胜局已定,朝中不少人都知道了消息。 老夫人今日特地代替二夫人来参加宫宴,打扮得十分华丽端庄,含笑对着阿谀奉承的人点头说话,气派十足。 此次宫宴,将军府只有老夫人和林语姝两名女宾前来,连林青柔都没资格跟来。 一是因为林语姝乃明帝亲封县主,二是向渊山一役立下战功的是她的父兄。 所以,哪怕老夫人不满意,也必须亲自带着林语姝来参宴。 林语姝照旧坐在宁安郡主南淑宁的身边,帝后尚未驾临,众人都在坐席附近交谈着。 正专心听着南淑宁说话的林语姝,突然察觉有人走到了她身后。 一转头,南和英挺着硕大的肚子,端着酒杯,一脸自认为风流倜傥的笑意,目不转睛地看着林语姝,好像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第150章 炙手可热 林语姝起身行礼,膝盖刚微弯,手臂一把被人扶住。 “姝懿县主不必多礼。” 一般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行礼,都是虚扶,从来不会有肢体上的触碰。 二皇子南和英却实实在在地伸手扶着林语姝的手臂,明显是故意的。 林语姝柳媚微蹙,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抽出手臂。 南和英也没有纠缠,爽朗地笑道。 “之前那件事,姝懿县主对我可算得上有恩,你有什么需求,只要我能帮到,都会满足你。” 林语姝心中嗤笑,我想要南怀朔的命,你能送给我吗? “二皇子殿下客气,殿下在姝月阁开张之日捧场,已经满足小女所求。” 看来那个程儒已经被南和英发现,那藏在他身后的南怀朔,又能躲多久呢。 “不过是些银钱,不足挂齿,县主可是帮本皇子拔了颗钉子,这个恩情必须报,你不用客气,想要什么尽管和我说,哪怕……哪怕是本皇子的侧妃之位……” 南和英自认为他的侧妃之位,没有任何女子能够拒绝。 他现在是最有希望继位的皇子,他的侧妃,那就是以后的贵妃,甚至皇贵妃,要是林语姝父兄争气,凭着她的聪明美貌,当个皇后也不是不行。 而且林语姝之前主动提醒他身边有奸细,难道不是对他有意? 南和英不信她会拒绝。 一直站在林语姝身后竖着耳朵,假装喝茶的南淑宁闻言,瞬间坐不住了。 “二表哥,陛下可是答应了姝懿县主,她的婚事定要陛下指婚。” 南和英闻言蹙了蹙眉,此次向渊山一役,林明岳父子战功赫赫,林语姝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加上明帝与太后皆对她不错,想要让明帝将林语姝指给他做侧妃,只怕不容易。 林语姝低头轻笑,父兄立功之前,她在南和英眼中连侧妃之位都够不上。 而如今的林语姝,哪怕是正妃,她也有资格挑剔。 “宁安郡主多虑了,二皇子殿下只不过是说笑而已,他怎么会委屈我做侧妃。” 南和英眼睛眯起,没想到林语姝的胃口不小,她这话的意思是除非是正妃,否则她不嫁。 可南和英已有正妃,且正妃娘家势力不弱,绝不能轻易得罪。 南和英咬咬牙,暗骂林语姝不识抬举,别的皇子的正妃,如何能和他的侧妃相比?! 哼,既然如此,别怪他手下不留情。 南和英转身离开,心中却对林语姝志在必得。 且不说她有能耐知道他身边有奸细的事情,只看她父兄如今的战功,没有一个皇子会不惦记。 手握实权的大将军,明帝这一朝,林明岳绝对是第一个,很可能也是唯一一个。 既然她自命不凡,那就搞臭她的名声,让她只能嫁给他南和英! 林语姝没有错过南和英眼中的阴狠和算计,心中叹气,果然如南容璟所料,今夜注定不安宁。 还没等林语姝松一口气,又有一个人影靠近。 “二皇兄可是惹恼了姝懿县主?我替他向县主赔个不是。” 南怀朔一身墨绿色织金锦缎长袍,笑容和煦,端的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 可惜,林语姝看见他,比看见肥头大耳的南和英,更倒胃口。 “见过五皇子殿下。” “你我之间,无需多礼。” 你我?林语姝心中冷笑,他还真会套近乎。 “我看县主手上的碧玉珍珠半镯很是别致,刚好我得了一个相似的玉镯,不如就送给县主,只有县主的美貌,才不辜负这玉镯。” 说着,南容璟从怀中拿出一个碧玉珍珠半镯,款式与林语姝手上的极为相似。 但林语姝的镯子是在夜市小摊子上买的,而南怀朔手中的镯子从质地到做工,都属上品,绝对价值不菲。 可惜,林语姝看不上。 “五皇子殿下见笑了,这玉镯我不过带着玩儿罢了,哪里敢劳烦殿下相赠,而且姝月阁中要什么好东西没有,我若是戴了殿下的镯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姝月阁中无好镯,而且对殿下清誉也有损……” 有损的是南怀朔的清誉,还是林语姝的清誉,他心中怎会不清楚。 南怀朔收起玉镯,脸上丝毫不见被拒绝后的恼怒,倒是比二皇子沉稳世故许多。 “县主说的是,是我欠考虑了。” “听闻县主医术高超,我最近有些头疼,不知可否劳烦县主诊脉?” “正月里的冬景属京郊西山最佳,县主要是得空,我愿陪县主一赏。” “县主貌美,但身体还是过于柔弱了,平日里可定要多进补,出门务必带着手炉……” …… 林语姝低估了南怀朔的毅力,无论林语姝如何拒绝,他就这样絮絮叨叨,无微不至地关心林语姝。 不得不承认,如此温和的皇子,对一个姑娘又送礼物又关心,很容易打动姑娘的心。 不远处独自端坐的南容璟,此刻满脸阴鸷地看着南怀朔,死命地压抑住一拳锤烂他那张笑脸的冲动。 虚弱的太子转头看向南容璟,低声一笑 “怎么,容璟你也看上那个姝懿县主了?” 自从被林语姝半边长满丘疹的脸吓过,他再也无法直视她那张脸,哪怕林语姝无比美艳。 而今日南怀朔表面上是奉了太子的命,接近林语姝,实际上是他暗示太子,只要能拉拢到林明岳,太子必将重新起势。 南容璟冷冷的目光扫过太子病态惨白的脸。 “太子殿下有心情关心我,不如关心关心自己的狗,会不会有一天反口咬主子。” 太子脸上的嘲讽瞬间消失,阴恻恻地看着南容璟。 “自家的狗什么样,当然是主子最清楚,容璟,你这离间计使得可不高明。” 说罢眼神扫向远处献殷勤的南怀朔,这么多年来,不是没有人挑拨过太子与南怀朔的关系。 太子虽然病弱,却不愚蠢,南怀朔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些年,他从来没对他全然放松过。 隔三岔五敲打他,派手下心腹跟踪他,都是家常便饭。 而这么久以来,南怀朔的确从没被太子查出来问题,所以如今太子才如此放心用他。 南容璟似是听到了笑话,嗤笑一声。 第151章 离间 “听说新上任的兵部侍郎出身寒门,不畏强权,对太子你和二皇子的拉拢都不屑一顾。” 兵部的侍郎之位,太子和二皇子挣了非常久,但凡有官员即将上任的时候,就会被对方咬下来。 乌烟瘴气闹了许久,终于明帝的耐心耗尽,派了一个刚进京不久的小官,担任兵部侍郎。 太子和二皇子立刻前去拉拢,发现此人油盐不进,根本拉拢不到。 他们便准备像之前一样,将此人咬下来,结果发现此人从官时间短,并没有劣迹,当真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南容璟品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我听说他是燕州白岩人,但最近一宗私造铜钱案里,我意外发现,这个侍郎其实是松山县人。” 松山县很小,与北辽接壤,临近白岩,县里很多政务都是白岩知府管辖,若那侍郎非说自己是白岩人,也不能说他说谎。 但是,松山县偏偏是个特殊的地方。 几年前太子病重,急需一种特殊药材续命,但燕州那年大雪,进山采药的队伍根本过不去。 南怀朔主动提出由他带人去采药,于是他带了三十多个护卫从京城出发,返程的时候在松山县遇到大雪封山,被困了七天七夜,脱困的时候身边只剩了十几个人。 南怀朔也在那场大雪里病倒了,在松山县养了半个月才痊愈。 太子显然想到了这桩旧事,如果兵部侍郎坦然说自己是松山县人,太子倒不会多想。 但他为什么要隐瞒呢? 南容璟看太子脸色不好,便转头不再理会他,只在嘴角带着一抹兴味。 “晋王世子殿下。” 娇嗔似的声音在南容璟身后响起,南容璟的笑容瞬间消失,莫名烦躁起来。 自从中秋宫宴之后,今日是胡如珍第一次出门,她远远看到南容璟独自饮茶,便痴痴地愣住了。 俊秀笔挺的身姿如松如柏,一身月白配绛红织金祥云锦袍,墨发垂肩,玉冠束发,似刀刻斧凿般冷峻的面容,是无数京城闺秀的春闺梦里人。 即便在宫宴上收敛了周身气势,却掩不住周身的凛冽肃杀。 胡如珍似被勾了魂一般,不知不觉走到南容璟身后。 一见是她,南容璟眉头都懒得抬起,“何事?” “中秋宫宴上是我犯了糊涂,今日特地向世子殿下请罪。” “呵,你一没让我犯急症,二没陷害我,为何向我请罪?” 胡如珍的脸瞬间涨红,被心仪之人抽破心底的肮脏,胡如珍窘迫不堪。 “到底是麻烦世子查明真相,让我迷途知返……” 南容璟不耐烦地打断她,“你要道歉,去向姝懿县主道歉,我没功夫听。” 胡如珍眼眶发红,咬着唇角委屈地看着南容璟。 姝懿县主! 这个踩着她变成县主的林语姝,又是她,难道南容璟真的看上她了? 否则怎么会三句不离她? “臣女知晓了。” 胡如珍带着哭腔说道,扭捏地行了个礼,便向林语姝的方向走去。 离开南容璟的瞬间,胡如珍的所有娇柔全部消失,眼底浮起冷冽的杀意。 林语姝烦不胜烦,南怀朔好像听不出来她的拒绝之语,不停地找话题和她闲聊。 直到南淑宁出声帮忙,才总算摆脱了他。 前一世,林语姝很快就沦陷在南怀朔的温柔乡里,她没想到,原来南怀朔如此执着,一般人绝对招架不住。 刚想歇口气,斜刺里走出一个人,差点撞在她的身上。 “这不是姝懿县主吗?如今的魅力大增,勾搭得各位皇子殿下围着你转!” 胡如珍的声音不低,周围几个贵妇和小姐都望过来,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前一秒还疲累的只想坐下休息的林语姝,后一秒立刻进入备战状态。 眼神炯炯地看着胡如珍,止不住地冷笑。 “我记得陛下罚胡小姐抄了九百遍女则女训女戒,怎么这么快就抄完了吗?感觉抄完的效果并不好,见到县主竟然不行礼,还是说胡家看不上我这个陛下亲封的县主?” 林语姝突然提起她被罚一事,胡如珍心中大恨,她敢不敬林语姝,但却不敢对明帝有任何不敬。 不情不愿地对林语姝行了个礼,声音压低到只有面前的林语姝能听到。 “你别得意,早晚有你哭的时候。” 撂下狠话之后,胡如珍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林语姝望着她的背影陷入沉思,看来二皇子找了胡如珍来对付她。 那她就不怕了。 要是二皇子和胡贵妃出手,她还会有些担心,但这个胡如珍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不足为惧。 明帝、太后和皇后终于驾临,众人三呼万岁,叩拜行礼。 明帝说了几句吉祥话,宫宴正式开始。 流水般的美味佳肴送上来,舞姬乐师们使出浑身解数,不消片刻,大殿中充满了食物的香气、乐曲与歌舞相互应和的美妙奏鸣。 “边境向渊山一役,我大周大获全胜,多亏了林明岳将军勇武无双,林老夫人教子有方,朕敬你一杯。” 老夫人立刻毕恭毕敬地端起酒杯,遥遥与明帝对饮。 皇帝敬酒,这可是莫大的荣耀。 老夫人满脸红光,笑得见牙不见眼,但心中却有不少遗憾。 这场仗都要打完了,林明岳都没死,看来这天大的战功,二房只能跟着喝汤,无法吃肉了。 不过,等林明岳父子归来,总要好好利用利用他们。 老夫人眸中精光四射。 宴会进行到一半,太后向着平阳***招手。 平阳***走过去,在太后身侧与她说了几句话,期间不时地抬头看林语姝这边。 林语姝心有所感,果然,片刻之后,平阳***派人叫她过去。 “臣女参加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吉祥安泰。” 林语姝恭敬地向着太后行了跪拜大礼。 “真是懂事的乖孩子,快过来给哀家瞧瞧,模样生得真好,性格也柔和,还通医术,果然是个妙人。” 平阳***连忙接话,“可不是,淑宁与她十分交好,现在姝儿简直像我半个女儿。” “好好好,这孩子我看了也喜欢,可曾婚配?” 林语姝害羞地低头,“尚未婚配。” “不急,你父兄此番立了大功,少不了人去你们府上提亲,且慢慢挑吧。” 说着,从头上拔出一支赤金凤舞九天的红宝石簪子,后宫中只有太后和皇后的首饰和宫装上,才能有完整的凤凰花样。 这支簪子不仅是一整只凤凰,做工更是极为精巧。 飞舞的凤凰身上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凤凰身上更是镶嵌了九九八十一枚大小不一的极品红宝石,在烛火映照下熠熠生辉。 “前次你救了哀家的命,哀家还没谢你,这只簪子陪了我数十年,如今我将它赐给你。” 这也太贵重了! 第152章 和亲 林语姝立马跪下推辞。 “太后娘娘乃天下人之母,能救太后是臣女的荣幸,万万当不得一个谢字,且此簪子样式华丽尊贵,臣女实在是配不上。” 虽说御赐之物,哪怕越级也可以佩戴,但这簪子属实太过招摇,林语姝必须推辞一番。 “哀家说你配得上,就配得上,有功不赏,会寒了臣子的心,哀家也是为了安抚臣心,你且收着。” 平阳***附和道:“长者赐不能辞,姝儿你收下吧。” 再推脱便是无礼,林语姝乖巧地收下。 平阳***叫来南淑宁和林语姝,陪着太后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直到太后困乏回了后宫,才回到席间。 林明朗笑着与同僚在席间饮酒,但心中不断盘算,此次大胜对大周的意义非凡,可他深知明帝脾性。 明帝绝不愿培植一个手握兵权,会威胁到他皇权的大将军,林明朗绝不能让林明岳影响他的仕途。 为了避免林明岳权势过重,最好的方法就是无仗可打,这样就能慢慢收回他手中的兵权。 想到这几日朝中的一些议论,林明朗心中有了计较。 “陛下,听说北辽使臣会与家兄一同返京,届时北辽与大周修好,我们两国可共筑繁盛,真是可喜可贺。” 说罢饮下一杯酒,明帝给足了面子,也饮下一杯酒。 “臣私心想,若想两国长久交好,不如此次借着使臣来京,与北辽联姻。” 此话一出,宴席上瞬间安静,只余下弦乐丝竹之声。 关于和亲一事,朝廷上早有人提议,但明帝一直不置可否,让这帮大臣不敢再擅自揣度圣意,生怕说多了会惹明帝不快。 没想到除夕夜,宫宴之上,林明朗竟然再提旧事,胆子可真大。 明帝若有所思地看着林明朗,看得林明朗后背冷汗直流,片刻后,明帝爽朗一笑。 “林爱卿为国分忧,实在难得,但今日乃除旧迎新的宫宴,不谈国事。” 林明朗连忙退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心中却止不住愉悦。 以明帝的反应来看,他赌对了! 明帝果然倾向和亲,以后不管和亲之事是否能成,至少他让明帝看到了将军府二房的态度。 明帝说完,不经意间朝平阳***和南淑宁的放心看了看。 别人没注意,但林语姝一直盯着明帝的反应,她握着酒杯的手指不由得缩紧,和亲,果然来了! 明帝还在打南淑宁的主意! 林语姝暗暗祈祷,希望远在燕州的父兄能帮上忙…… 觥筹交错,酒已半酣。 南淑宁突然感到腹中一阵绞痛,瞬间脸色惨白,颤抖的手扶着身旁的丫鬟。 “我出去透透气。” 南淑宁与平阳***和林语姝悄悄说了一声,便起身离开,向着恭房走去。 南淑宁刚离开,林语姝无意间看向她桌子上的菜肴,散发着浓郁豆香气的豆乳被喝掉了小半。 这是…… 林语姝马上转头急急地对冷黛吩咐,“快跟上宁安郡主!” 冷黛看出林语姝眉目间的担忧与着急,二话不说,转身向着南淑宁离开的方向疾步走去。 今日宫宴,各家夫人小姐只能随身带一个丫鬟,林语姝带了冷黛,就是为了应付突发情况。 林语姝凝神想了一瞬,那道豆乳气味没有任何问题,但颜色偏深了一点。 对方应该是冲着她来的,但知道她不好对付,转而对南淑宁下手。 所有送到南淑宁和平阳***面前的菜品,都会从林语姝身后路过,每一道送过来的时候,她都仔细闻过。 她的毒术一直是她最大的底牌,所以哪怕是南淑宁,也只以为她精通医术。 如此一来,她无法堂而皇之地检查她们二人入口的菜肴,但毕竟是宫宴,没几个人有胆子在这个时候害人。 可是,现在有人出手了。 那道豆乳气味没有问题,颜色上些许差别,是由于添加了少量巴豆的缘故。 算不上投毒,被发现了也不至于重罚。 幕后的人应该只是想引林语姝走出去,真正的杀招应该就布置在大殿之外。 果然,一盏茶时间过去,南淑宁还没有回来。 林语姝和平阳***打了声招呼,便向着南淑宁离开的方向走去。 夜色正浓,紫宸殿外高大的松柏之上,挂着无数喜庆的红灯笼,在寒风中轻轻摇曳,在黑夜中散发着明亮又诡异的红光。 殿外的小路极其安静,沿着小路走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一座掩藏在灌木丛后的低矮小屋。 这是恭房。 上次中秋宫宴,林语姝就是在这里扔掉了披风上的猫毛。 刚一走近,松柏之间的黑暗中慢慢走出一个肥胖的人影。 二皇子南和英! 林语姝并不意外,脸色阴冷地看着他,“不知二皇子殿下有何贵干?” 南和英似乎很满意此刻的情形,他身后跟着几个护卫,丝毫不畏惧落单的林语姝能耍什么花样。 “姝懿县主不如再考虑一下我给你的提议?” 林语姝神色不变,但心中忍不住担心南淑宁。 若是胡如珍出手,以她色厉内荏的性子,不敢对南淑宁做什么,但二皇子就不一定了。 多年夺嫡之争,早已让皇子们没了人性,更何况这场夺嫡中斗败了太子的二皇子。 “南淑宁在哪儿?” 二皇子圆胖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你放心,宁安乃我表妹,我总不会害了她。” 二皇子还在等林语姝的回答,回答她是否愿意做他的侧妃。 “我同意如何,不同意又如何?” 林语姝目光灼灼地盯着二皇子,只要他有任何异动,她就立即使出内力,翻墙而逃。 没人知道她有些三脚猫的功夫,只要出其不意,林语姝绝对可以从二皇子身后的护卫手中逃走。 “你同意,那便是皆大欢喜,你做我侧妃,我许你林家富贵荣华。” “若你不同意……” 二皇子笑意收敛,阴森的眼眸闪过杀意。 “那你就会变成杀南淑宁的凶手!” 林语姝心口猛烈缩紧。 南淑宁,死了?! 第153章 杀人凶手 片刻之前,南淑宁忍着腹中绞痛,在丫鬟的搀扶下来到最近的恭房。 这是专门供宫中贵人们所用的恭房,里面装饰得极为雅致。 迅速解决完之后,南淑宁终于舒心了,刚要离开恭房,门口突然闪出一个侍卫。 侍卫挥舞着一节麻绳,猛地扑到南淑宁近前,身子一扭,转到南淑宁背后,麻绳直接套在了南淑宁的脖颈上。 南淑宁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在了原地。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脖颈上传来剧痛,瞬间让她失去了说话与呼吸的能力。 就在她眼前一阵阵发黑的时候,脖颈上的麻绳突然松开。 南淑宁憋得满脸通红,眼角渗出泪水,喘着粗气缓了好半天,才抬头看清眼前的情况。 冷黛目光关切地看着她,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倒在冷黛脚边,头上血流如注。 “这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家小姐发现郡主桌上的豆乳有问题,让我跟着过来,我刚到就看到倒在门口的满儿,慌忙冲进来时,这个侍卫正用麻绳……” 冷黛没再说下去,南淑宁也明白,若是冷黛不出现,她现在已经被此人活活勒死。 冷黛扔掉手中染血的石头,这是她进门的时候顺手从地上捡的。 宫中不允许携带兵器利刃,她若是用了腰上的软剑,只怕会给林语姝带来麻烦。 南淑宁又惊又惧,她没想到会有人想杀她,此时心慌不已。 “郡主莫怕,若想知道背后设局的人是谁,咱们最好赶快布置一下。” 说着,冷黛脱下了南淑宁绛红色的披风,披在护卫身上,再将他扶到恭房内室中,顺便吹灭了屋中的蜡烛。 做好一切,冷黛带着南淑宁,躲到了恭房后面的灌木丛之后,静静等待着。 不远处,胡如珍探头探脑地走过来。 “小姐你看,恭房门口倒着一个丫鬟,就是南淑宁身边的贴身丫鬟满儿!” 上次中秋宫宴,因为胡如珍目力极差,害得她被林语姝算计,所以这一次胡如珍学聪明了,绝不让丫鬟离开自己的身边。 无论什么事情,都让身边丫鬟替她看仔细了。 “可看清楚了?” 胡如珍眼前一片模糊,要不是丫鬟指出来,她还以为恭房门口倒着的是一块花岗大石。 “看得真真的。” “再靠近点,看看恭房里面。” 胡如珍绕道恭房背后的窗边,这里只能看到恭房前厅,恭房内室里是没有窗户的。 丫鬟趴在窗边用力地向里面看去,恭房内一片昏暗,她能看见内室的门打开着,门口倒着一个人影。 “小姐,我看到了!地上躺着个人,是南淑宁!我看到她的披风了!” “太好了,得手了!” 胡如珍难掩脸上恶狠狠的笑意,上次中秋宫宴,若不是南淑宁将她埋怨太后的旧事揭露出来,她也不会败得那样惨。 不过是个流着敌国血脉的异类,霸占着郡主之位多年,她也得意够了! 胡如珍心中畅快无比,拉了拉身边丫鬟,“快走,林语姝要来了!” 远处,灌木丛后的南淑宁气愤地攥紧拳头,向来温和的脸上全是怒意。 冷黛趁着胡如珍主仆离开,迅速猫腰上前,将昏迷不醒的满儿拖了过来…… 时间回到二皇子和林语姝这边。 林语姝强摁下心中的惊惧与愤怒,冷静分析眼前情况。 二皇子说若她不同意做侧妃,那就让林语姝变成杀害南淑宁的凶手,这也不一定就意味着南淑宁现在已经死了。 林语姝心中对二皇子人性中所存不多的善意抱有一丝期待,也许,二皇子尚未对南淑宁动手。 但是,如果二皇子真的心狠手辣…… 林语姝心口一阵抽痛,那她一定要为南淑宁报仇! “我倒没看出来,原来我在二皇子殿下心里有这样的分量,竟然用宁安郡主的命换我做你的侧妃?” 二皇子抚了抚滚圆的肚子,一脸势在必得。 “拖延时间也没有用,赶快告诉我你的决定,我也好给你们一个痛快!” 此刻林语姝脑中天人交战,她不知道冷黛有没有救下南淑宁,若自己拒绝了南和英,会不会让他恼羞成怒杀了南淑宁。 换言之,若她同意,南和英就一定会放过南淑宁吗? 一滴热汗从林语姝额角慢慢滚落,她心跳得越来越快,她不敢去想自己的一句话是否会葬送南淑宁的生机。 远处,南和英身后的一片静谧的灌木丛中,突然闪过一条弯曲的银光。 那是…… 林语姝心头霎时雪亮!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怕我要让二皇子伤心了。” 南和英不敢置信地看着林语姝,显然他没想到林语姝会拒绝自己,脸上横肉顿时变得狰狞。 “好!这是你自己选的,可莫要后悔!动手!”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护卫迅速包围过来,将林语姝围在正中间。 一名护卫奔向紫宸殿的放向,不一会儿,远处传来嘈杂的声响。 有人过来了,还很多! 二皇子朝恭房方向一挥手,胡如珍款步从黑暗中走出来,如毒蛇般的目光紧紧盯着林语姝,嘴角带着痛快的笑意! 真是天助胡如珍,林语姝竟然没同意,那她可以去死了! 胡如珍刚在二皇子身侧站定,林语姝身后呼啦啦地围过来一群人。 “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发生什么事了?” 明帝和皇后率众前来,南容璟、南怀朔、平阳***以及一众官员和夫人小姐,都跟着过来了。 二皇子很满意有这么多人前来,他脸上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笑意,此刻变成了惶恐不安与义愤填膺。 “禀告父皇,有人首告姝懿县主杀害宁安郡主,儿臣不敢擅自处置,遂请父皇来主持公道!” “你说什么!” 平阳***一个健步走上前,紧接着眼前一黑,差点跌坐在地,不敢置信地看着二皇子。 “你再说一遍!” “回姑母,有人首告姝懿县主杀害宁安郡主!” 平阳***差点晕倒,身旁丫鬟七手八脚地扶起她,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明帝脸色极难看,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转头对身后的南容璟吩咐。 “容璟!率羽林卫查明此事!” 第154章 你确定? 羽林卫行动极为麻利。 明帝、皇后和平阳***,刚刚坐在内监搬来的椅子上,羽林卫已经将恭房团团围住。 “首告是谁?” 南容璟面色阴沉地问,他没想到二皇子手段如此狠辣,竟敢在宫里杀人,杀的还是郡主! 胡如珍从南和英的身后款步走出,眼神似怨妇一般看着南容璟。 “是臣女。” “你将此事详细说一遍。” “是,臣女今日宫宴上多饮了几杯酒,腹中不适,来到恭房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挣扎的声音,我心里害怕,就躲到了恭房后面。” 似是回忆起恐慌的画面,胡如珍眼眶通红,嘴唇发抖。 “就、就看到,姝懿县主用绳子狠狠地勒着宁安郡主的脖子,宁安郡主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我实在害怕,只想赶快离开,幸好遇到了二皇子殿下……” 平阳***面色惨白,眼神扫过林语姝,眼中都是不敢相信、不可思议和浓浓的悲痛。 林语姝不动声色地对着平阳***摇了摇头。 平阳***一愣,随后神色镇定了不少,相比二皇子和胡如珍,她更相信林语姝。 “姝懿县主,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南容璟的问话不自觉地放轻柔了一些,气得胡如珍死死咬住手帕。 “宁安郡主因身体突然不适而离席,我不放心她,便跟过来看看,刚走到恭房附近,就被二皇子拦住。” 如此简短的一句话,让众人都有些诧异,林语姝与胡如珍所说差得实在太远了,她们二人之中必定有人在说谎。 “母亲,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胡如珍看着缓步走来的南淑宁,眼睛瞪大,吓得心胆俱裂,面色惨白。 “淑宁!” 平阳***起身上前,抱着南淑宁不肯松手,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丝毫没有了往日的端庄。 等旁人向南淑宁解释过后,南淑宁眼神变冷。 “我好好的在这里,怎么有人却看到我死了?!” 完了! 胡如珍心想,难道她又要重蹈中秋宫宴的覆辙?! 这时,进入恭房搜查的羽林卫前来回话。 “禀世子,恭房内发现一名死者,但并非宁安郡主。” “死者为御前侍卫。” 二皇子冷厉的眼神淡淡地扫过胡如珍,让胡如珍背上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蠢货,这点事都做不好! 二皇子可不傻,不管是杀南淑宁,还是指控林语姝,他都是一个旁观者,这些事都由胡如珍去做。 他绝不会轻易插手,给自己留下任何把柄。 “那、那就是我看错了。” 胡如珍心思急转,虽然南淑宁没死很可惜,但反正有人死了,林语姝绝对逃不脱。 “姝懿县主杀的是个侍卫,只是我没看清而已。” “将御前侍卫错当成宁安县主,你连男女都分不清,却确定杀人的是姝懿县主?” 南容璟语气嘲讽。 胡如珍知道今日这件事有问题,这个御前侍卫是她派去杀南淑宁的,不知怎会被反杀,但此刻她骑虎难下,必须咬死林语姝。 “没错,我被姝懿县主的举动吓坏了,所以没看清她勒死的是何人。” “禀世子殿下,死者头部受创,身边有一块染血的石头,初步判定是被人猛击后脑致死。” 胡如珍:…… 明帝怀疑的目光落在胡如珍身上,让她止不住地发抖。 一直站在后面的胡贵妃最近刚刚重获圣宠,本来不想掺和进来,但胡如珍实在是个棒槌,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兄长唯一的血脉再次获罪。 “陛下,你知道的,如珍自小目力差,一丈开外人畜不分,看错了也是正常。” 南容璟忍不住嗤笑一声,“呵,但她看姝懿县主看得很清楚。” 胡贵妃一噎,面色不好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胡如珍,有心无力地叹了口气。 “此事胡如珍与姝懿县主各执一词,不如将她们二人送入羽林卫所严加审问。” 南和英此话一出,胡如珍顿时瘫软在地。 南和英此话分明是为了能拉下林语姝,连胡如珍也一并舍弃了。 林语姝面色平静,但心里暗骂二皇子真不做人。 先是想杀南淑宁嫁祸给她,再是为了让她洗不净身上污水,连带着胡如珍和她一起送到羽林卫所去脱一层皮。 看来这世上最危险的事情,就是当南和英的表妹…… 皇后神色复杂地看着林语姝,在心中不断犹豫是否要出手帮她。 在皇后看来,柳媚嫁入东宫,将军府已经和太子扯上关系,那林明岳理应站在太子这边。 但是,据说林明岳是个倔脾气,与林语姝祖父一般无二,十分厌恶党争。 不过,谁说一定要林明岳家的人主动站在太子这边,才能让人认定他们是太子党? 太子和皇后主动站到他们身边,不也是一样的吗! “陛下,臣妾觉得二皇子的办法太过激进,不过是死了个侍卫,却要将陛下亲封的县主送到羽林卫所,这未免不妥。” 明帝淡淡地看了一眼神情恳切的皇后,不置可否。 宫里的人都是人精,但明帝很显然是人精中的人精,说什么话有什么目的,他一看即知。 皇后表情讪讪,不再言语。 看到皇后吃瘪,二皇子心中窃喜,这次林语姝绝对躲不掉,谁让她不识好歹,竟然敢拒绝他! 只要落到活阎王南容璟的手里,不管是谁,都要脱层皮! 众人都在看好戏,眼看明帝不吭声,都在心中猜测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姐,注定要在羽林卫所受磋磨了。 蓄势待发的羽林卫们站在一旁,只要南容璟一声令下,就会立刻将两位小姐扭送到羽林卫所。 然而此时,南容璟转身面向明帝,弓身行礼。 “启禀陛下,我有人证可证实姝懿县主没进过恭房行凶。” “谁?” “我自己!” 听到南容璟的回答,明帝微微挑眉,“你接着说。” “姝懿县主离开紫宸殿时,恰巧微臣也刚从殿中出来醒酒,在殿外微臣一直和姝懿县主同行,直到她遇到二皇子殿下。” 林语姝闻言丝毫不意外,如今有了南容璟做同盟,哪怕她真杀了那个侍卫,他也有办法让自己脱困。 “哦?那本皇子怎么没看到你?” 南和英语气不善地问,他没想到南容璟竟然会亲自下场为林语姝作证,难道他也在打她的主意? “那是因为我在二皇子出现的时候,就离开了,因为……” 南容璟故意迟疑了一下,随后下定决心继续说。 “因为二皇子殿下最近缠着我打听兵部侍郎的出身,我实在不愿与殿下纠缠,就先行离开了。” 一句话,南和英脸色骤变。 第155章 罚入庵堂 众所周知,为了争夺兵部的官位,太子和二皇子闹得天翻地覆,明帝实在看不过去,才出手安插了一位中立的官员。 没想到二皇子还不打算放弃,竟然放肆到追着南容璟打探消息,让堂堂羽林卫所头子都绕着他走! 那他得做得多过分! 明帝闻言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如今一个护卫的死已经不重要了,二皇子竟然妄想对付他安插的人?! 这是对明帝权威的蔑视! 明帝眸色阴沉地看向南和英,南和英双股打颤,顿时跪了下来。 南容璟嘴角抿起一抹旁人看不出的笑意,继续火上浇油。 “而且在姝懿县主见到二皇子的同时,我看到胡如珍鬼鬼祟祟从恭房后窗翻出来!” “什么!你胡说,我没进过恭房!” 胡如珍不敢置信的看着南容璟,她没想到,一向铁面无私的羽林卫首领,竟然会为了林语姝说谎! 为了护着林语姝,他竟然欺君! 血液在胸口翻涌不止,“噗”!胡如珍竟喷出一口血来。 “没想到这胡小姐看着柔柔弱弱的,竟然能杀死一个御前侍卫。” “当然不可能是她,恭房外还有谁你不知道?” “二皇子?” “只怕二皇子和胡如珍趁众人在宫宴上饮酒之际,偷偷出来……结果被一个倒霉侍卫碰到了。” “你还真别说,听说二皇子最宠爱的胡侧妃就是他表妹,看来二皇子偏爱自己的表妹啊。” …… 一时间,周围夫人小姐们议论纷纷。 平日里她们绝不敢妄议皇子,但今日二皇子明显惹恼了明帝,太子一党中的人趁此机会,拼命在暗中攻击二皇子。 胡贵妃气得嘴都歪了,刚想替南和英说句话,明帝的声音突然响起。 “胡如珍诬陷姝懿县主杀人,以下犯上,德行不端,责鞭笞五十,罚入静安堂思过。” “二皇子不辨真伪,险些助纣为虐,回府面壁思过,这两个月不用来上朝了。” 鞭笞五十! 鞭笞需脱掉外衣,只着中衣,被捆绑在刑架之上受刑,一鞭子下去,后背皮开肉绽不说,连衣服也会被抽得碎裂开。 五十鞭下去,胡如珍不只会没了半条命,还会让所有人看到她受刑后,体无完肤,衣不蔽体的样子。 这比廷杖还要让女子生不如死! 而且她还被罚入庵堂,明帝甚至没有说要罚多久,那她岂不是这辈子都要困在庵堂里,做个尼姑?! 胡如珍当场便晕了过去。 两名羽林卫架起昏死的胡如珍,拉到殿前受刑。 “儿臣失察,愿意领罚,谢父皇恩典!” 南和英重重向陛下磕了个头,面上没有丝毫怨气,只有懊恼与后悔。 啧,装得还挺像。 “二皇子殿下听了胡如珍的话,就认定我是凶手,甚至都没去查看死者到底是谁,想来是对胡如珍信任有佳,情谊非常。” 林语姝不急不慌的阴阳南和英。 他若不承认自己对胡如珍特殊对待,那他刚刚的举动就有与胡如珍一伙,共同陷害林语姝的嫌疑。 如今林明岳立下赫赫战功,即将回京,此刻对林语姝下手是为什么? 现场的所有人都能猜出来。 明帝自然早早就想到了,此刻脸色阴沉如雷云滚滚。 “是我太过信任珍儿,一时心急没有去核查事实,愧对姝懿县主!请县主宽恕!” 南和英脑子转得快,立刻改口“珍儿”。 他宁愿承认自己与胡如珍有私情,也绝不能让明帝怀疑他拉拢林明岳失败后,还妄图想杀她女儿灭口。 但此刻南和英恶心得要死,不仅要低头给林语姝赔罪,还要当众承认与胡如珍这个蠢货有私情! 做皇子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像今日这般窝囊过! “好了,都退下吧!” 明帝不打算深究南和英的过失,这件事再深究下去,就会变成皇室丑闻,只能到此为止。 众人纷纷退下,新岁宫宴就这样草草地收场了。 出宫的路上,林语姝忍不住握住南淑宁的手,细细地打量着她。 “你可无事?” “多亏了你派了冷黛过来,我无妨。” 南淑宁在轿辇中细细地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平阳长公主当场气得竖起眉毛。 “好个二皇子,好个胡如珍,竟然敢在宫中对郡主下手,真当我这个长公主是死的?!” “都怪我,他们想对付的明明是我,却连累了你。” “姝儿不必替别人做的恶愧疚,要不是你,今日淑宁就真的出事了。” 听着平阳长公主宽慰的话,林语姝愧疚地低下头。 其实她猜得到,南和英之所以选南淑宁,不仅是因为她与南淑宁交好。 还因为南和英能猜到明帝的心思,他知道平阳长公主与南淑宁其实在明帝心中,不过如吉祥物一般,实际上根本不受重视。 但他忘了,宫中可不只有明帝一个掌权人! 正月初二当日,后宫众妃嫔拜见太后时,胡贵妃不慎打碎了太后一个心爱的八宝瓶。 多年来从不插手后宫管辖的太后,盛怒之下,直接夺了胡贵妃的协理六宫之权,还将她罚入宫中道堂去抄经祈福。 除夕宫宴的事,加上太后如此雷厉风行的举动,瞬间让朝野内外的人明白,太后不是管不了后宫,只是不想管而已。 碧霄院里,林语姝一边拨弄着药罐中的药汤,一边听翠竹和石兰禀告院子内外的消息。 将军府中一片平静,林语姝知道,因为父兄立功后即将返京,二房和老夫人不敢再对她下手。 而京城内的事情,太后惩治后宫,也是林语姝预料之内的事。 只怕现在南和英悔的肠子都得青,他母妃失去了协理六宫的权利,对他而言,便是失去了后宫中的一大臂膀。 经此一事,南和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对了小姐,柱子回话说,李嬷嬷之子陈三已入局,现在欠了近千两的赌债,被人威胁再不还钱,就剁了他的双手,如今他已经往京郊李嬷嬷所在的庄子去了,想来是去找李嬷嬷要钱。” 林语姝满意地点点头,李嬷嬷之子陈三在将军府当差,平日里惯会欺男霸女。 最近一年内,院子里的粗使丫鬟被他欺辱的就有十几人,还有一个差点跳井自尽。 结果被李嬷嬷拦了下来,寻了个借口将那丫鬟赶出府去。 引陈三这样的人进赌坊,再容易不过。 “让柱子盯紧点。” “是。” 算算日子,一个月后,赵王便要与林雪卉大婚了。 第156章 林雪卉大婚 二月初八,赵王与林雪卉大婚。 这是将军府办的第三场亲事。 一年内,将军府前后三个小姐出嫁,可谓热闹非凡。 熟悉的鞭炮声再次在将军府门前响起,连周围的百姓都议论纷纷。 “这将军府中到底有多少个女儿,怎么隔一段时间就有小姐出嫁?” “这你就不懂了,这叫联姻,用婚嫁绑定利益,都是权贵们玩的手段。” “怪不得,看来这将军府嫁出三个小姐之后,势力更胜了。” “将军府还用嫁小姐?你们没听说吗,林明岳将军在燕州向渊山大败北辽,立下汗马功劳,马上就要凯旋回京了!” …… 二夫人随众在府门口目送赵王接亲的队伍,敲锣打鼓地远去,脸上装出的不舍之意还没放下,就听到了周围人群的议论声。 顿时,心中恼怒。 林明岳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打了场胜仗而已,身为武将,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哪有林明朗厉害,他可是凭着自身能力,在朝堂中一点点爬上去的! 二夫人自动忽略林语姝祖父凭借军功,给林明朗铺平官途的旧事。 “小姐,你不跟着去赵王府吗?” “没兴趣。” 林语姝扶着春桃的手,从府门口离开,慢慢向着碧霄院走去。 如今向渊山一役大周大胜,父兄也变得炙手可热,林语姝不愿在此时出门。 就像除夕宫宴一样,她会遇到各种各样居心叵测的人,不管是讨好的,还是嫉恨的,都在心中不停算计她。 林语姝不怕事,但不代表她不会厌烦。 而现在她地位水涨船高,即便不去送亲,也没人敢指摘她。 “姝妹没去送亲吗?” 刚刚背着林雪卉,将她送出门的林江,此刻竟然也在府内。 “二哥不也一样。” 林语姝在二房面前,已经不装良善了。 林江一向冷漠寡淡的脸上,难得露出些许笑意。 “我听说柔儿与卉儿,之前与你有些误会,特地想替她们向你赔不是,我们到底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林语姝玩味地看着林江,从前林明岳是个默默无闻,随时可能会死在战场上的边境将军,那时二房对她可谓机关算尽。 如今林明岳与林岭立下战功,他们立刻就重新变成了一家人了? 呵,好不要脸。 “二哥这说的什么话,我当然知道咱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又怎么会和二妹四妹计较。” 林江一噎,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眼神锐利。 “我希望你能明白,将军府是一体的!” 林语姝抚了抚被寒风吹乱的鬓发,嘴角含笑,纤白玉手伸向身侧的一株蜡梅。 “嘎吱”一声,林语姝掰断了一根小小的蜡梅枝子,拿在眼前可惜地感叹。 “再好的蜡梅,也会长出残花败柳,你说是不是,二哥?” 眼前的蜡梅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但林江只觉得口中泛苦,脸色阴沉不定。 林语姝竟然拒绝他的示好! 还敢暗指二房是将军府长出来的残花败柳! 真是好大的狗胆! 林江压下翻涌的怒意,如看死人一般看着林语姝。 “你自小没人教导,有些道理不懂我也能理解,但人贵有自知之明,等大伯和大哥回来,你们再好好聊聊。” 说完,林江头也不回地走了。 春桃冻得通红的小脸满是怒意,“小姐,二公子这是何意?” 她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是威胁我和父兄罢了,不用在意。” 陷阱伤不到她,示好她又不接受,所以他只得无能狂怒。 这一厢,林雪卉被两个贴身丫鬟搀扶着,双腿磕磕绊绊地完成了拜天地。 华丽的凤冠霞帔也无法掩饰林雪卉的窘迫与不堪,她现在无法独立行走,只能靠别人的搀扶,才能勉强走路。 而这一切,都看在同样跛脚的赵王眼里。 赵王越看心中越气,他当年冒死救明帝,跛了一只脚,换来了后半辈子的权势滔天。 可没想到,权势再大,他到底还是娶了个瘸子! 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这桩婚事乃明帝御赐,且林雪卉的大伯立下战功,赵王勉强压下在洞房之夜,直接打死她的冲动。 虽然顶着盖头,但林雪卉还是感受到了赵王如实质般厌恶的眼神,她骇得后背发凉。 好不容易熬过了拜天地,进了洞房,可一直到深夜,林雪卉也没等到赵王来掀盖头。 林雪卉十分庆幸,忍不住闻身边的丫鬟,“王爷怎么还没来?” 丫鬟有些不自在,“回王妃,宴席散了之后,太子留在府中,说是请来了舞姬,要给赵王献舞庆祝。” 林雪卉“刷”地掀开盖头,心中松了一口气,只要看不到赵王,她就安心了。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屋里还有很多王府的丫鬟和婆子。 “原来如此,我听闻王爷好观舞,那就别扫了他的兴,我自己先休息了。” 不等林雪卉一口气松到底,那丫鬟立刻委委屈屈地继续说。 “说是舞姬献舞,可奴婢看得真真的,明明是太子妃在跳舞,而且、而且……” 小丫鬟脸色绯红,似乎无法启齿。 “而且,太子妃几乎没穿衣服!” !!! 林雪卉的脑中“轰”的一声,她可以接受赵王不宠爱她,只要他能不打她,她就知足了。 以后本本分分做个王妃,养精蓄锐,方便以后找机会报复将军府。 但她接受不了,柳媚在她的大婚之夜,在赵王面前大跳艳舞! 这是踩着她的脸在跳舞!要她如何在王府中立足!? 母亲知道吗?父亲知道吗?祖母知道吗? 林雪卉气得双手发抖,她知道他们靠不住,转而问道:“我二哥不是一直跟在太子身边吗?他在做什么?” 林雪卉不相信林江允许柳媚如此践踏她的自尊。 “二公子他、他根本没来王府!” 林雪卉愣住了,她没想到她的亲哥哥,背着她上花轿的哥哥,竟然没来参加婚宴。 “哈!哈哈哈!” 林雪卉忍不住狂笑起来,她笑自己竟然对将军府中的人还抱有期待,她笑自己竟然还痴心妄想有人会为她出头! 好!很好! 她如今彻底孑然一人,将军府的人,你们等着瞧! 第157章 献舞 赵王府,内院一处静谧的院落中,隐隐传来丝竹管弦之声。 柳媚一身轻薄白纱裙装下面,空无一物,白纱细腻轻盈,随着她每一次的旋转跳跃,上下翻飞。 不时露出下面同样雪白的肌肤,在冬日中添了一抹浓重的春色。 一曲舞毕,柳媚香汗淋漓,赵王让下人中屋中点了十多盆银炭,燥热无比。 出了汗的柳媚,白纱贴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玲珑身段,引得屋中两人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 太子和赵王正仪态闲闲地饮着酒,与勾栏听曲的贵公子一般,欣赏着柳媚的舞。 至于乐师们,全部被赶到了屏风之后,也算给柳媚这个太子妃留下了最后一点颜面。 “好好好!” 赵王拊掌大笑,眉眼间不见痴淫之色,倒让柳媚有些意外。 “太子妃的舞果然惊为天人,本王看了这么多年的舞,竟无一人可与之相较,太子真是好艳福啊!” 太子病弱惨白的脸上露出笑意。 “能让王叔喜欢,是她的福气,既然王叔爱看,以后随时可来东宫看,孤随时恭候。” 赵王心中十分满意,他之前在春日宴上,被柳媚的舞勾得茶不思饭不想,如今终于可以一饱眼福了,但他还是要推辞一番。 “唉不可,这可不行,怎能让堂堂太子妃给本王跳舞,使不得使不得。” 柳媚乖巧地坐在太子身边,贝齿轻咬嘴唇,心中暗骂赵王虚伪。 使不得?那你刚刚看的如痴如醉是怎么回事? 太子毫不在意地一笑,“无妨,只要王叔喜欢,她辛苦一些也甘愿。” 一言一语,一推一让之间,没人问过柳媚的想法,也没人在意她怎么想,权色交易就这样定了下来。 新年之后,太子除了养病,就一直在忙,倒没时间折磨柳媚了。 但在此之前,只要太子能下床,柳媚就无法下床。 而最近,为了能让柳媚的舞姿征服赵王,这段时间,太子对柳媚格外疼爱,没再虐待她,还好吃好喝地让她养好了身上的伤。 直到今日,她才明白,原来她在太子和赵王眼中,不过是个美艳的舞姬,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不配穿! 可她心中再恨,也无法做什么。 柳国公再没有派人来关心过她,将军府如今虽表面支持太子,但也没有对她多问过一句。 柳媚早就不指望这些所谓的亲人,她要的生活,她要自己去争取。 柳媚猜到太子要用她勾引赵王,得到赵王的支持,为了她自己的未来,柳媚愿意。 只要能让太子登上至尊之位,柳媚就能成为皇后。 她所受到的苦难和屈辱,都将不值得一提,她只要结果! “太子殿下说的是,媚儿心甘情愿为王叔献舞。” 柳媚媚眼如丝看向赵王,身边的太子神色一僵,随后手掌扶过柳媚脊背,停在她的腰间,暗暗狠抓了几把。 腰间又痛又痒,柳媚早已习以为常,泰然自若地看向二人。 轻薄纱裙下,春色一览无遗,端的是妖媚无双。 赵王喉结滚动,他在太子面前装得再无动于衷,也无法遏制他身为男子的本能。 太子目光向下一扫,心中既嫉恨又庆幸,嫉恨的是赵王能有如此“雄风”,庆幸的是他已彻底被柳媚勾住。 只要赵王对柳媚欲罢不能,他就能勾住赵王为己所用。 至于柳媚? 等他荣登大典之后,就可以去死了。 别人碰过的女子,想留在他身边继续恶心他?做梦! “今日王叔大婚,不如就让媚儿留在府中继续给王叔献舞如何?” 赵王没有说话,只是双眼上下扫视着柳媚,似乎要用目光将碍事的薄纱揭开。 太子心领神会,起身告辞。 太子走后,一众乐师也被赵王赶走了。 偌大的屋中,只剩下柳媚与赵王,在炭火噼啪的燃烧声中,越来越燥热。 赵王似乎是耐不住热,扯了扯衣领,而后突然起身,一瘸一拐地向着柳媚走来。 柳媚心里有些害怕,她只有过太子一个人,而太子与她“相处”的方式,让她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但至少太子相貌端庄。 而赵王暴虐的凶名在外,长得更是狰狞骇人,额角一条狰狞的伤疤,如蜈蚣一般蛰伏在他脸上,让人望之生惧。 柳媚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不等她再退,赵王已经逼近,一把搂住她的细腰。 两下扯掉碍眼的白纱,深一脚浅一脚地将柳媚拖到了床榻之上…… 第二日,柳媚被赵王的护卫送回东宫。 “禀告太子殿下,太子妃已回院中,但太子妃似乎身体不适,无法下地走路,故而让属下前来告罪。” 太子神色阴沉,挥挥手让护卫下去。 皇后坐在床榻边,手里端着一碗药汁,嘴角紧紧抿起,看向太子的目光充满了心疼。 “你让柳媚去伺候赵王了?苦了我儿,堂堂太子之尊,竟然要受如此大辱。” 太子微闭着眼,神色阴狠。 “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只要赵王能助我登基,他要什么女人我都可以给他找来。” “听说母后在除夕宫宴上出言帮了林语姝?” 太子对此事早有耳闻,但今日他一直忙着一些隐秘的事情,没空见皇后。 “没错,我想着林明如今在帮你做事,林明岳回来之后,理应支持你……” 太子无力地摇摇头,“将军府两房并不和睦,林明岳不会轻易为我所用。” “那又如何,只要我们和林语姝拉上关系,林明岳想否认,也没人相信。” 太子眸色一亮,“母后说的是,既然如此,不如再多做一些,听闻林语姝开了个铺子。” 皇后笑着点点头,“还是我儿英明睿智,吴嬷嬷,代我去趟姝月阁,记得要越招摇越好……” “老奴领命。” “近日我在朝中势力越来越弱,除了二皇子的打压,我还怀疑一个人在暗中做了手脚。” 皇后面色阴沉如水,“谁?” …… 五皇子府中。 古致恭敬地低头行礼,面色难看。 “五皇子殿下,我们被太子的人发现了!” 第158章 表忠心 “你说什么?!” 南怀朔无比惊怒,他苦苦隐忍了十数年,从没在太子面前露出过狐狸尾巴,如今怎么会被发现?! 古致只露出一般的脸上,也同样很诧异。 “回殿下,我们这边的人十分小心,没有露出过任何马脚,但不知为什么,新年过后不久,太子的人突然调查兵部侍郎的来历,查到了松山县……” 兵部侍郎? 兵部侍郎的确是他的人。 南怀朔和新上任兵部侍郎是多年前,在燕州松山县那场雪灾中遇到的。 可这件事极其隐秘,只有他身边几个绝对忠心的护卫知道。 太子是如何查到的?不,问题是他为什么要查?他怎么会起疑?! 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若太子对南怀朔起疑,那他辛辛苦苦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都会白费! “停下,挑拨太子和二皇子的计划,全部停下!” “可是殿下,若此时停下,我们会受到太子和二皇子两方面的夹攻,处境会变得更加艰难!” 古致所言没错,他之前安排的挑拨太子和二皇子的计划也很好,可是那是在自己潜伏在暗处才能用的手段。 如今他莫名其妙被摆在了明处,再做什么,太子都会察觉,更重要的是…… 皇后! 皇后母族虽然无人了,但她在明帝身边多年屹立不倒,足可见明帝对皇后的敬重。 或者说,明帝对皇后母族的恩情,让他绝不会轻易废后重立。 南怀朔得到太子的信任,暗中培植势力,除此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得到皇后的支持。 如此一来,太子死后,他才能迅速在皇子中脱颖而出。 所以,太子死之前,绝不能对他起疑,否则皇后也会怀疑他! 他本来计划在太子与二皇子两败俱伤之后,就出手杀了太子。 但如今的情况只怕是不行,当务之急是重获太子与皇后的信任,表忠心!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杀了二皇子!太子就不会对我再起疑了!” 古致惊异地看着目光狠辣的南怀朔,心里却十分满意南怀朔的决定。 杀吧,统统都杀掉! 只有朝堂动荡,他才能浑水摸鱼,才能找到她! —— 二皇子府中。 南和英皱着眉,看着跪在面前的嬷嬷。 “母妃真是如此说的?” “回殿下,胡小姐乃胡阁老唯一的嫡亲孙女,贵妃的意思是,如今只有殿下纳了她,她才能从庵堂中出来。” 南和英圆圆的脸上满是厌恶,但胡贵妃的话没错,这次的事胡如珍是替他办的。 如果他真的舍弃了胡如珍,只怕会惹得外祖父胡阁老不喜,现在正是他打压太子势力的关键时期,绝不容有失。 不过是收个女人养在后院里,不需要因为这种小事得罪他外祖父。 “罢了,此事我会找机会和父皇提,还有别的事吗?” “贵妃还交代,让殿下与姝懿县主冰释前嫌。” ??? 宫宴上,南和英差点杀了南淑宁,还要嫁祸给林语姝。 如此大仇,怎么冰释前嫌?! “这不可能。” 南和英想也不想就拒绝。 “贵妃娘娘说,太后如今重掌后宫,连皇后都要避其锋芒,我们安插在各宫的暗棋,已经被太后拔除了三成。” !!! 这是多年不问世事,颐养天年的太后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她竟然有这般手段?! 胡贵妃说得对,若再不做点什么,只怕胡贵妃会被太后送进冷宫。 那对他而言,是毁灭性的打击。 南和英头痛欲裂,不由地捏着眉心,仿佛丧失了所有力气和手段。 “好,我会再派人去光顾姝月阁。” 胡贵妃身边的嬷嬷退下之后,南和英身边的门客走上前。 “殿下,如今贵妃在宫中被太后掣肘,五皇子虎视眈眈,太子虽然势弱,但听闻最近赵王经常出入东宫,只怕太子已拉拢到赵王,如今我们的境况不佳……” 南和英脸色渐渐沉下来,神色狠厉。 “没想到一向中立的王叔,都被太子拉拢到了,太子的手段还真是不一般。” “殿下,如今我们看似烈火烹油,但实际乃空中楼阁,太子仍然有极大的余力反扑!” 门客的话说完,南和英的脸色越来越黑,他怎能不知。 特别是太子妃柳媚乃将军府的表小姐,林明朗已经站在太子那边,若林明岳得胜回京之后,也支持太子,那他就彻底失去了优势,再无翻身之力。 “殿下,之前安插在太子府中暗棋早已准备就绪,只等殿下您一声令下!” 太子府中的暗棋! 那是南和英这几年陆续安插在太子府中的人,个个对太子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但暗杀太子兹事体大,若被发现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南和英眼神不停变幻,终于下定了决心。 绝不能让太子活到林明岳返京! —— 两日后,碧霄院。 “小姐,今日皇后娘娘身边的吴嬷嬷和二皇子府上的李管事,都来姝月阁中采买了。” 埋头在药罐子中间的林语姝,抬起头来,一脸诧异。 皇后?二皇子? 细细一琢磨,林语姝便明白了。 皇后和太子想拉拢她和父兄,所以在新岁宫宴上帮她说话,现在又来照顾她生意,都是在外人面前摆的姿态,让人误会他们家支持的是太子。 而不巧的是,后宫之中太后对胡贵妃出手,以报二皇子意图谋杀南淑宁之仇。 胡贵妃惶恐之下,让二皇子南和英派人来示好,想要弥补他们的措施,以求得太后手下留情。 好巧不巧,两家人同时来姝月阁,倒是让林语姝避免了被拉入他们之中任何一队的嫌疑。 “还不只呢,两方人马在姝月阁碰面之后,纷纷抢着采买店中的东西,生生买出了打擂台的架势!” “噗哈哈,那咱们可不是赚翻了?” 春桃滴溜圆的大眼睛满是开心,连一旁的石兰也忍俊不禁。 翠竹俏生生地点了点头,“可不是,听我二哥柱子说,萧掌柜的脸都乐开花了。” 主仆三人笑作一团。 片刻后,石兰捧着一份地契走到近前。 “小姐,这是夕水街上庭院的地契,萧掌柜托人送过来的,他还说院落已修整好,小姐随时可以住进去。” 林语姝白皙的手轻轻拂过地契,无比珍惜地收到檀木盒中。 她和父亲兄长,终于有了一个独属于他们的家。 寒冬已过半,再有一个月,父亲和兄长就要回京了! 第159章 吾命休矣 东宫,嘉乐堂。 丝竹响笙歌起,一众舞姬裙摆一圈圈划出眩目的弧度。 柳媚被舞姬们簇拥在正中间,足尖快速旋转,整个人如盛开的马蹄花,优美夺目。 赵王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早已看得痴了。 直到一曲终了,赵王伸出舌头轻舔嘴角残留的酒,一脸回味无穷的陶醉。 柳媚看着赵王眼中丝毫不掩饰的侵略之意,瞬间羞红了,眼角不自觉得看向太子。 自从赵王大婚当夜,她与赵王一夜云雨之后,柳媚才知道做女子的滋味原来是这样的,她在太子身边过的果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可惜,柳媚回来之后,太子一边满意她勾搭住赵王,一边嫉恨自己的女人被赵王所占。 柳媚不着寸缕,被太子鞭抽了整整一日后,差点没命。 好在太子念她还有用,让她休息几日之后,开始在东宫宴请赵王。 几乎每隔几日,太子都会请赵王来东宫,柳媚次次献舞。 但再也没有机会与赵王春风雨露再相逢,着实让她觉得有些可惜,但想到太子的鞭子,又害怕有这样的机会,柳媚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折磨得分裂了。 看到赵王与柳媚眉眼间的互动,太子心中窝火,但面上一丝不现。 “孤敬王叔一杯。” 赵王豪迈地举杯,一饮而尽。 “殿下日日宴请本王,本王无以为报,前几日陛下询问我禁军总教头一职谁合适,本王便擅自做主,推选了王猛。” 太子闻言,病态惨白的脸骤然亮起。 王猛是他手下的人,而禁军总教头官职不高,这样的安排不容易让明帝起疑,但方便太子在禁军中培植自己的亲信,对他大有助益。 “多谢王叔关照,他日孤定当厚报于王叔。” 赵王笑而不语,只用眼神瞟着太子身边的柳媚。 他那夜之后便对柳媚食髓知味,念念不忘,连新娶的瘸子夫人都没再看过一眼,只一心想着来东宫找柳媚。 太子立刻明白了赵王的意思,刚想转头让柳媚去赵王身边伺候,一名护卫突然前来禀报。 “禀太子殿下,五皇子求见。” 听到南怀朔来觐见,太子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起来。 自从在新岁宫宴上听到南容璟所说的兵部侍郎一事,他立刻去追查,没想到事情果然如南容璟所说的一般。 那个兵部侍郎是南怀朔的人! 这就好像他养了多年的狗,突然开始说人话了一般,让人骨缝发凉。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他一直没再见南怀朔,而是忙着私下里找他更多背叛自己的证据,但一直没有找到。 这让太子一时有些举棋不定,只凭兵部侍郎一事,就将养了多年的狗打死,似乎不合算。 而且在太子打消对南怀朔的怀疑之前,他不想打草惊蛇。 “让他进来吧。” “臣弟参见太子殿下,见过王叔。” “起来吧,今日我宴请王叔,你来得倒也巧,去,给五皇子添把椅子。” 南怀朔诚惶诚恐地落座,面上拘谨不安,似乎有事要说。 “怀朔可是有话要说?” 南怀朔这才敢抬头看太子,眼神诚挚又惶恐。 “禀殿下,几日前,兵部侍郎曾来找我……” 南怀朔自知兵部侍郎身份已经败露,干脆将他推到明面上来,让他做太子的人。 他编造了一出故人相逢的戏折子,说得十分诚恳。 “没想到他竟然是我在松山县遇到的那个秀才,这么多年过去,我居然没认出他来,如今我已经劝他投靠殿下。” 太子不动声色地审视着南怀朔的表情,他表现得滴水不漏,但太子的疑心却不是那么容易打消的,他毫不在意地挥挥手。 “既然是你的故人,那也不可用旧日情谊裹胁他为我所用,这样的人用着不安心。” 南怀朔被太子似有深意的话,惊得心头一跳,不等他继续表忠心,太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过到底是故人,留他在暗处,不可表露身份。” 太子这一番交代让南怀朔放下心来,太子肯用此人,说明对南怀朔的说辞基本接受了。 由于南怀朔在场,柳媚不好再献舞,也不能当着他的面伺候赵王。 如此一来,只剩下舞姬们扭着不盈一握的腰身,继续在台上搔首弄姿。 就在太子与赵王觥筹交错,宴会气氛正热闹时。 锵! 一声金器碰撞的声音骤然响起,在场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太子身侧的护卫们立即拔刀,冲向台上的舞姬们。 只见刚刚还在卖力热舞的舞姬们,突然纷纷从腰间拔出匕首和软剑,向着太子的方向杀来。 然而,护卫的反应太快,刚到太子近前的舞姬,瞬间被两名护卫乱刀砍死。 刹那间,鲜血四溅,温热猩红的血液喷了太子满头满脸。 直到此时,众人才看清眼前状况,顿时尖叫四起。 “有刺客,快保护太子!” 南怀朔第一个反应过来,冲到太子身前,一副舍生取义的英勇模样,但南怀朔眼神不断快速审视四周,只要有致命危险靠近,他必定会先保全自己。 乐师和丫鬟们乱作一团,尖叫着四处奔逃。 有慌乱间不小心跑到台上的,瞬间被舞姬与护卫的剑穿,残肢断臂混合着血液泼洒在台上,场面一片混乱。 太子此刻已经被吓傻,他不是没遇到过刺杀,但从来没有刺客活着来到他的近前,还滋了他一脸血! 如今他体质虚弱,被这么一吓,心口顿时剧痛无比。 “快,快扶我回去,召御医!” 南怀朔立刻扶起太子,从混乱的人群中向最近的屋子走去。 此刻的柳媚同样被吓得呆住,在太子刚起身准备离开时,一名舞姬眼看太子要走,不顾护卫挥砍过来的大刀,拼命将手中匕首甩向太子的方向。 可惜,舞姬的准头不行。 匕首划破长空,竟然向着柳媚飞来! 柳媚眼看避无可避,只能闭上眼睛,在心中哀嚎。 吾命休矣! 第160章 大乱杀 就在柳媚闭眼等死的时候,身旁传来破空声。 锵的一声,匕首贴着柳媚的鬓发飞了过去,割断了她一绺头发。 再一睁眼,柳媚看到赵王手持长剑挡在她身侧,没想到竟然是赵王救了她,心头不由得一暖。 要知道她的夫君太子刚刚跑得比谁都快,根本没看她一眼。 反倒是只有一次露水情缘的赵王救了她,柳媚看向赵王的眉眼不禁带上了一抹感激与爱意。 但刺客没给二人留多少含情脉脉对视的时间,刺杀仍在继续,赵王一把搂住柳媚的腰,在他的护卫保护下,向着附近一座院子躲避。 二十几个舞姬只有几个会些功夫,面对身手上佳的太子护卫,根本抵抗不住。 不过几瞬的时间,舞姬已死伤大半。 眼看太子要逃走,最后几个舞姬肩靠肩围成一个圈,舞姬身姿轻盈,迅速向着太子遁逃的方向移动。 护卫见此情形,原本想留下几个活口回去好好审问,但眼下太子的安危更为重要,但凡让太子受一点伤,他们就别想活! 护卫们不再留手,纷纷举刀砍向那一圈舞姬。 钢刀闪着寒光在每一次挥动下,鲜血喷溅。 尽管舞姬动作极快,转眼已靠近太子,但护卫的刀更快,一圈舞姬几乎全部丧命。 没等护卫们松一口气,那一圈濒死的舞姬正中央跃起一道红色身影,手中匕首在她起身的瞬间向着面前不远处的太子甩去。 众人没想到这群舞姬竟然以命护住最后的一个舞姬,只为最后一刻的刺杀。 匕首刺破空气,瞬间来到太子面前。 南怀朔在红衣舞姬跳出来的那一刻,已经做出了判断,以他的武功,想躲过匕首很容易。 但这可是极为难得的机会,只要他救下太子,一定会打消太子的疑心。 若太子今日死了,恐怕皇后再也不会信任他。 匕首飞出的那一刻,南怀朔快速闪现到太子面前,调整好身姿,以右肩去迎匕首,保证受伤但不致命。 扑哧! 锋利的匕首瞬间没入南怀朔肩膀之中,疼痛比预想的要重,南怀朔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装作昏过去之前,还不忘虚弱且真诚地望着太子,“殿下……快跑……” 太子被突如其来的匕首吓了个半死,看到南怀朔竟然舍命救他,他心中对他的怀疑消失了大半。 那名红衣舞姬显然没想到在最后的关键时刻,会有人替太子挡刀。 可惜她只有这一次机会,用无数同命相连的姐妹们的性命换来的机会,她不甘心! “狗太子,还我姐姐命来!” 话音刚落,十几个护卫的刀锋挥砍到她娇弱的身上,血污瞬间再次染红舞衣。 她大睁着眼睛,死死盯着太子,死不瞑目。 “禀太子,刺客已尽数诛杀。” 太子被吓得犯了病,心口剧痛,头晕目眩,撑着最后一口力气。 “去……把她们五马分尸,鞭尸断骨!” “是!” 一群贱民,竟然妄想杀他! “去召御医!” 护卫首领一边领着护卫收拾残尸,一边吩咐小厮。 南怀朔听到身边的动静,心想刺客已尽数清除,他可以起来了,刚想动,又一声破空声在不远处响起,南怀朔心中一动,又安稳地躺下继续装昏。 他这条命也就够挡这一刀,再多,也无能为力了…… 扶着太子离开的两个护卫身后,几个正在收拾一地狼藉的婆子,在太子靠近之时,瞬间暴起。 “狗太子,还我女儿命来!” 菜刀、砍骨刀,甚至削皮刀,不要钱地往外扔。 “还有刺客!快保护太子!” 刚缓过一口气的太子,被眼前飞过来的一群刀子,再次吓傻,直接昏了过去。 好在这次动手的只有三个婆子,护卫挡住刀雨之后,瞬间便杀了三人。 护卫们七手八脚将昏倒的太子,和昏倒的南怀朔,抬到两间屋子中休息。 御医还没到,但好在太子的病一直有对症的药,每日都备着以防万一。 太子迷迷糊糊之际,一个丫鬟端来热腾腾的汤药,另一个丫鬟轻轻扶起太子。 这二人不是平日伺候太子的贴身丫鬟,而是嘉乐堂里伺候宴会的二等丫鬟。 “太子殿下,喝药了。” 一个丫鬟扶起他,另一个丫鬟端着药碗凑到他唇边。 温热的汤药散发着浓重的苦气,而这苦气中,还有一抹无法被忽视的异香! 这不是他平日里吃的药! 神思迷离之际,强烈的求生欲瞬间爆发,在药汤触到他嘴唇的一刹那,太子猛地抬手推开了药碗。 药碗“砰”的一声摔落在地上,巨大的声响惊动了门口的护卫。 “狗太子,还我娘命来!” 扶着太子的丫鬟身上无法携带利器,只用双手狠狠掐住太子的脖子,掐得太子直翻白眼。 “还有刺客!快保护太子!” …… 南怀朔躺在床榻上,安静地听着隔壁又一波刺客被清除,心情极佳。 今天来得太值了! 救了太子一命,打消他与皇后对自己的怀疑,而后续的刺杀必定吓掉了太子半条命。 恐怕太子时日无多! 这对南怀朔而言,简直是天赐良机。 而另一厢,一处客园中的所有下人丫鬟都被赵王的人赶了出去。 “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柳媚被赵王放在床榻之上,娇娇柔柔地对着赵王致谢,眼神拉丝。 “你想怎么谢?” 柳媚没回答,白嫩似葱的手轻轻扯开她腰间的束带,外裳瞬间松垮地从肩头滑落。 见此情景,赵王喉头滚动,大手撕扯掉自己的衣裳。 如猛虎扑食般,向着柳媚扑去…… 太子再次醒来时,已经入夜。 皇后听到太子遇刺的消息之后,心急火燎地赶到东宫,一直陪在太子身边。 受伤清醒后的南怀朔,也没有离开,陪着皇后一起等太子苏醒。 “此次要多谢怀朔你替太子挡下一刀,要不然,太子只怕……” 皇后不禁红了眼眶,拿起帕子轻擦眼角。 “殿下和母后对我恩深义重,若没有殿下和母后,恐怕我十多年前就死在了后宫之中,如今我所做不足以还这份恩情之万一,哪怕让我替太子去死,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皇后被南怀朔的话打动,不禁怀疑之前太子对他的疑心,是否有误。 “咳咳咳……母后?” “我儿!你终于醒了!” 太子惨白干瘦的脸上,一双死鱼眼瞪得通红。 “谁?!是谁要杀我?” 第161章 凯旋归京 听到太子的问话,南怀朔率先回答。 “回殿下,这些护卫的身份已查实,都是些平民,但他们与东宫都有血仇。” 太子疑惑地抬起头,血仇? 他堂堂大周太子,怎么会与这些贱民有血仇? 太子突然想起那些刺客死前说的话,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他的猜测立刻被南怀朔的话证实。 “他们的姐妹、母亲、女儿,都死在东宫,是以要向太子复仇。” 皇后不屑地啧了一声,显然她也想到了缘由,这些刺客的家人都是这些年被太子折磨死的丫鬟仆人。 “太子不过杀些贱奴,凭他们也敢记恨堂堂太子,还妄想刺杀太子,罪当诛九族!” “听护卫禀报,这些人要不是没有了家人,要不就是家人多年前就不知所踪,只怕诛不了。” 太子病弱的双手攥紧成拳,重重砸在床榻上。 “该死的东西!他们背后一定有主使之人,否则凭几个刁民,如何能做到如此紧密的配合,那些刀具毒药又是从哪儿流进东宫的!咳咳咳……” 太子又气又恼,不过说了几句话,胸口再次滞闷,咳嗽不止。 皇后心疼地替太子顺气,“还能有谁,定然是二皇子指使的!” 没错,只有二皇子有动机有能力安排这样的事情,还能将这些刺客的家人全部转移走,让他无法查到。 眼见太子和皇后一脸沉闷愤恨,南怀朔立马上前,主动请缨。 “如今二皇子见殿下与赵王交好,而且林明岳即将归京,他乃太子妃之舅,二皇子定然担心殿下借此机会再次起势,所以才决定铤而走险。” 见二人脸色随着他的话,越来越阴沉,南怀朔心中满意。 “以臣弟愚见,二皇子此次事败之后,恐怕不会轻易放弃,若再有下次,那太子殿下的身体……” 不用南怀朔再说,太子与皇后也明白,这次刺杀之后,太子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再下床。 若还有下次,只怕不用刺客杀到眼前,就能要了太子的命。 “为保太子殿下无虞,臣弟愿替殿下除去二皇子!” 闻言,皇后与太子眼神一震,心中本就因南怀朔舍身相救而消失大半的怀疑,几乎要彻底消失。 皇后忍不住试探地问,“你要如何除去他?”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 三月初二,京城北大门,一万甲兵驻扎在城外。 林明岳高大挺拔的身姿披着一身铠甲战袍,坐下骏马壮硕矫健。 安顿好他带回来的一万士兵,林明岳坐在马上眺望着这座分别数年的京城。 “父亲,我们何时入城?” 林岭的声音响起,林明岳转头看到身后的青年。 他早已褪去多年前的稚嫩,如今的林岭不仅身姿笔挺健硕,气势更是冷冽如刀,颇有大将之风。 “明日辰时入城,切记,只能带二百府兵,其余的人都留在城外。” “儿子明白。” 林岭知道父亲这是怕引得明帝忌惮,但常理,父亲得胜归来,可以带三万甲兵回来,用来保证沿途上的安全,也为了彰显军功显赫。 但林明岳一贯谨慎,此次回京只带了一万甲兵,进城更是只带二百府兵,生怕明帝不喜。 “也不知妹妹如今怎么样了。” 林岭十多岁就随父亲来到燕州驻守,这么多年过去,他心中一直记挂着他唯一的妹妹林语姝。 “你祖母不是一直寄信来说姝儿很好吗,你且放心。” 林岭闻言暗自肺腑,若是真的很好,为何之前妹妹从来没亲自给他们写过一封信? 去年好不容易写了一封信,还是为了暗示他们身边有奸细。 姝儿她,过得真的好吗? 林岭的担忧溢于言表,林明岳忍不住叹气。 “你离府的时候年龄小,以前的事情都忘了,你祖母和二叔对我们一家一向亲厚,绝不会亏待你妹妹,若不然我也不会放心将姝儿交给他们这么多年。” 林岭只能点点头,但内心对祖母与二叔一家的印象,依旧不好。 他离府的时候是年龄小,但不傻。 祖母和二叔一家会在父亲面前演戏,但不会防备着他一个小孩子,但林岭早慧,很早就识破了他们的嘴脸。 所以林岭自认为,他比父亲更清楚将军府的实际情况。 可惜父亲从不愿相信,他也不好多说,只能在心中祈祷他们不要欺负姝儿。 第二日辰时,京城北门大开。 无数百姓夹道而立,伸着脖子,想一睹本朝第一位大将军的风采。 林明岳一身崭新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光,挺拔地骑在马上,俊朗刚硬的样貌,让一众少妇心神荡漾。 林岭骑着马紧随其后,少年郎风姿绰约,麦色的皮肤衬得他气宇轩昂,比起京城中文弱的官家公子,多了一分凌冽锋芒。 百姓目送马队前行,不停欢呼赞叹。 这是保家卫国的将领! 这是浴血奋战的英雄! 这是大周的千古功臣! 林明岳的马队一路上受到了极大的追捧,百姓心中有自己的秤,他们知道哪些人可以去议论闲话,而哪些人值得他们敬重拥护。 百姓们一路跟到皇宫附近,被值守在宫城边的禁卫军拦下。 于是欢呼雀跃的百姓们驻足在原地,目送着林明岳的马队走向宫门。 皇宫,得胜门前百官云集。 明帝率领朝中官员,亲自在得胜门迎接林明岳。 看到人群中那一抹明黄,林明岳连忙诚惶诚恐地从马上下来,对明帝行叩拜大礼。 “林爱卿快平身,你是大周的功臣,此次向渊山一役,辛苦你们父子了。” “陛下言重,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乃臣的本分,臣理应为陛下肝脑涂地。” 明帝闻言,眼中深藏的忌惮慢慢淡去,露出满意的笑容。 “宣旨。” “奉天承命皇帝诏曰,林明岳于向渊山一战力挫北辽,扬大周国威,功勋卓着,忠勇无匹,朕心甚慰,特此奉为镇国大将军,特赐黄金千两,绫罗绸缎百匹……” “林岭年少英勇,功业彪炳,乃青年将领之表率,朕特赐为骠骑将军。” …… 封赏的圣旨整整念了半个时辰,才念完,上到林明岳、林岭,下到林明岳身边的副将,全部拜官封爵,从此飞黄腾达。 站在阁老们身后的林明朗欣喜的目光中,有掩饰不住的惊诧。 与林明岳父亲的威武大将军齐名的镇国大将军! 堂堂一品大将军! 林明朗牙都咬碎了,林明岳竟然一跃踩在了他的头上! 第162章 将军回府 大封林明岳的燕州军后,群臣散去,明帝只留下了林明岳父子,到御书房讨论边境局势。 林明岳与林岭留在宫中用了午饭,直到将近傍晚,才从宫中出来,向着将军府的方向驾马而去。 “快去看看,大爷回来没有?” 老夫人在府中等得心焦气燥,表面上还要摆出一副游子终于归家的慈母样子,翘首期盼。 实际上她心里一直冒酸水,林明岳竟然封了镇国大将军,连林岭那个小子都封了骠骑将军! 凭什么,不就是打了场胜仗吗! 如此想的不止老夫人,二夫人和林青柔同样酸得直冒泡。 林青柔连脸上的笑意都维持不住,狠狠地揪着手上的一方帕子,直把帕子揪成了脱线的麻花。 “娘,如今大伯和大哥得胜而归,林语姝这个县主只怕会备受追捧,几个皇子都盯着她,我可怎么办啊!” 听到林青柔的哀怨,二夫人脸色变得难看。 “现在她们正是烈火烹油的时候,也是我们借助她们往上爬的机会,你放心,你爹说了,他会向二皇子和五皇子表露结亲的意思,看看他们什么反应。” 二夫人的安抚丝毫没有起到作用,林青柔不傻,林明岳只是她的大伯,林语姝才是皇子们的首选。 怎么才能让皇子们不选林语姝,而选她呢? 现在将军府中没出嫁的小姐,只有她们二人,林语姝必定是她封后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她一定要想办法解决了林语姝! 另一边,林语姝焦急地在将军府门口等待着父兄归来。 前世仿佛一场巨大的噩梦,醒来后,她和父兄都还活着!林语姝的心已经飞到了皇城边,恨不得立刻见到父兄。 先帝御赐的匾额高悬于头顶,林语姝心中感叹,如今的将军府终于又迎来了一位大将军! 天色渐暗,两个骑马的身影出现在街道尽头,飞驰着向将军府而来。 林语姝心头一动,眼睛止不住地泛酸,她几乎要恨这突然而来的泪意,竟模糊了眼前两道英挺的身影。 “父亲!哥哥!” 二人闻声立刻翻身下马,一道倩影飞扑到林明岳怀中。 “姝儿!” “妹妹!” 林明岳捧着林语姝的小脸,看个不停,一旁的林岭此刻脱去了冷冽的气势,对着林语姝不停地傻笑。 “姝儿恭迎父兄归来!” “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姝儿长高了,也变漂亮了,真好。” 三人抱作一团,在府门口相拥而泣。 半晌过后,林岭开口,“姝儿,怎么只有你等在门口,二叔他们呢?” 林语姝擦了擦眼角泪水,“祖母和二叔他们都在前厅等候,我忍不住想立即见到父兄,便一个人先来府门口等候了。” 林明岳点点头,一句话就可让燕州军兵士抖三抖的魁梧大汉,此刻眼中只剩下对林语姝的疼惜。 “这些年过得可好?” “劳父亲挂怀,我很好。” 三人慢慢向着府内走去,一旁的林岭闻言没有做声。 父亲在行军打仗上是一等一的好手,可家院后宅之中的事情,却分毫不懂。 林岭却能品出点滋味来,若真如姝儿所说那般过得好,怎么会让她独自一人在冷风里站了这么久。 到了前厅,林明岳带着林岭拜见老夫人。 “好!好啊!明岳你终于回来了,可要想煞了为娘啊!岭儿如今也越发出息了,竟成了将军,元霜在地下也能安息了……” 老夫人又喜又悲,最后还掉了两滴眼泪。 林岭差点被老夫人的表现打动,但转眼一看林语姝丝毫不为所动的表情,他内心一凉,瞬间神志恢复清明,只客气地应付着老夫人。 只有林明岳似是动了真情,多年征战沙场,刀剑无情,多少战友昨日把酒言欢,今日就惨死身边。 今日回到家中,林明岳早已冷硬的心,久违地感受到温暖,对老夫人和林明朗格外和气。 宴席准备得极为丰盛,大多都是林明岳曾经爱吃的菜品。 老夫人向来善于做表面功夫,他们要利用林明岳,所以这一次更是下足了功夫。 一顿饭吃完,一家人聚在前厅说着话。 “明岳啊,咱们是一家人,你如今出息了,可不能忘了提携你弟弟。” 林明岳点头,深以为然。 “明岳啊,你还记得林孝全吗,对,就是你表叔家的儿子,如今在光禄寺当个闲职,他儿子和林岭差不多大,我看是个能干的,还会几下拳脚,你看看能不能让他在军营里当个校尉?” 林明岳的头没动,只笑着应付了两句。 “明岳啊,你还记得陈春花吗,对,就是我娘家你的表妹,如今守寡在家,你当年还夸她长得文秀呢,她到现在还记挂着你,你看你后院也没个知暖知热的人,你若有意,我明日便遣人将她接来。” 林明岳连忙摇头,不停地拒绝。 林岭目瞪口呆地听着老夫人滔滔不绝的话,目光不自觉看向身旁的林语姝。 林语姝对他温和一笑,低声道,“习惯就好。” 习惯?这怎么习惯? 刚回府不到一个时辰,老夫人已经向林明岳提了无数个要求。 这是当林明岳是儿子吗? 这是当林明岳是血包!是冤大头! 偏偏林明岳那个耿直的性子,还丝毫没有察觉,林岭的拳头硬了。 林语姝趁着低头喝茶的空隙,低声劝慰。 “哥哥莫恼,她们不过是想借着父亲军功,占点便宜罢了,又没动其他心思,算不得什么。” 其他心思?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其他心思更过分? 察觉到林岭诧异又不敢置信的目光,林语姝淡淡一笑。 “至少,他们没想杀了你们二人。” 如气声般的低语,似风一样吹进林岭的耳中,却轰然在他脑中炸开。 杀?! 林岭瞬间明白了林语姝的话,眼框酸涩发红,手指关节被他攥得嘎嘣响。 “他们!他们曾试图杀你?!” 林语姝安抚着伸手抚上林岭的拳头,笑容明媚晃眼。 “多谢哥哥信我,此事先不要对父亲说。” 短短一句话,林语姝没有回答林岭的问题,却明明白白回答了他。 没错,他们试图杀过林语姝,而且这事情就算告诉了父亲,他八成也不会相信。 林岭抬眸,眼中杀意翻涌。 老夫人和二房的人敢动他妹妹,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第163章 没收赏赐 面对老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理要求,林明岳也并非一味退让。 而有一些林明岳能接受的要求,比如给林家旁支子弟在军营中安排不太重要的职位这些,每当林明岳要点头的时候,林岭就会跳出来替他回绝。 “哦那个林阿山啊,我记得他,十三岁就逛窑子,天天调戏小丫鬟,被他爹追着打,要说他有什么能力值得我们给他送进军营历练,应该就是他跑得真快。” “噗咳咳咳……” 林语姝差点喷出一口茶水,赶忙用咳嗽掩饰笑意,她哥真是太有才了! 接二连三被林明岳拒绝,又被林岭狂怼,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如今你刚回府,很多事情你慢慢琢磨,咱们是一家人,为娘总不会坑害你。” “其他事暂且不急,但你们得到的御赐恩赏,却是现在就需要处理。” 听到老夫人的话,林语姝抬起头,面色冷漠,看来老夫人在打父亲和兄长得到的那些黄金绸缎的主意了。 “西院很多院子都荒废了,不宜存放御赐之物,你们住的院子也放不下这么多东西,我看干脆放到我院子里,有为娘帮你看管,你也可以放心。” 林岭的拳头又硬了,心中气愤不已,这哪里是要帮着看管,分明是想侵吞他们的赏赐! 但老夫人说的是实情,黄金千两,锦缎百匹,外加其他玉器摆件,零零碎碎加在一起,足有近百箱御赐的恩赏,西院的确没合适的地方放置。 面对如此破天的赏赐,老夫人和二房岂会不动心! 林明岳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这一晚老夫人的要求他一个也没应允,心中愧疚,所以这个要求他没有犹豫,立刻就要答应下来。 正当他想说话的时候,林语姝插了一句。 “不劳烦祖母费心了,我有稳妥的地方放置这些御赐之物。” 老夫人闻言一愣,随之面色嘲讽,“你?你要放置于何处?” 老夫人心中不屑,就算懂医术封县主,林语姝骨子里还是那个没见识的草包。 御赐之物能随便放置吗? 明帝的恩赏必须恭恭敬敬地摆在府中,让家丁好生看管着,虽然金银绸缎都可以使用,但绝不能遗失。 若是遗失了,那可是大不敬的重罪! “回祖母,平阳***赠了我一处宅院,如今已修缮妥当,正好可以用来放置御赐恩赏。” 老夫人神色由白转青,心口滞闷,手掌用来拍了下桌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简直胡闹!你那宅院没有人看管,东西被偷了怎么办?” 林明岳听到老夫人恶劣的语气,眉毛向上一挑,神色诧异。 “祖母放心,那座宅院本就是我平日存放姝月阁库存的地方,更重要的是,宅院地处夕水街,我已向晋王世子禀明,以后会由晋王府的府兵与父亲带回来的二百府兵一起守卫宅院。” 晋王世子? 林明朗心头一跳,之前他听林江说林语姝勾搭上了南容璟,他本还不信,如今看来是真的了。 老夫人心脏似乎梗住,头晕的老毛病又犯了,只能强打着精神。 晋王世子的府兵,林明岳从军营带出来的士兵,哪一个旁人都惹不起,也没人敢打御赐之物的主意,比放在将军府中还安全。 “如、如此甚好。” 黄灿灿的金子飞了,绫罗绸缎没了! 老妇人头晕又头疼,忍不住扶额,挥挥手让屋中众人离开。 林明岳与林岭依旧住在西院,林语姝和林岭并没有着急回自己的院子中,而是来到林明岳的院子里,他们将身边的下人通通打发走。 林明岳端坐在太师椅上,目光炯炯地看着林语姝。 “姝儿,这些年,你过得真的好吗?” 林语姝一愣,没想到印象中从不关心后宅之事的林明岳,竟然能问出这样的话,也许这就是父爱的敏锐吧。 “姝儿之前已经回答过了,父亲为何再次询问?”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你父亲我虽然不理解后宅的手段,但并不是傻!” 林岭闻言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不废话吗! 林明岳在行军打仗上是天纵奇才,怎么可能是个愚钝之人,不过内宅之中,对付那些个阴狠的手段,他就是个傻子! 林语姝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语气郑重。 “父亲,你和兄长离府之后,我便被送到了箐山县的庄子上,去年刚刚回来。” “这事你祖母来信和我提过。” “在庄子上的那些年,我过得甚至不如管事的女儿,而自我从箐山县回京起,遇到了很多危险与陷阱,里面都有老夫人和二房的影子。” 林明岳瞳孔震动,“这、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听到林明岳的话,林语姝并不奇怪,老夫人和二房在他面前一直伪装得极好。 “不管是不是误会,将军府绝对不是我们的久居之所。” “你什么意思?”林明朗脸上写着疑惑。 “分家!” 此言一出,屋中瞬间寂静,直到林语姝离开院子,林明岳依然坐在椅子中皱眉沉思。 “你别怪父亲,这么多年来,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回到你身边,回到祖母和二房一家人的身边,父亲一直当他们是家人。” 正是因为当成家人,被家人背刺的时候,才会痛彻心扉。 林语姝点点头,“我明白,但我们能给父亲时间,老夫人她们可就不一定了。” 林岭神情一肃,不只因为林语姝称呼祖母为“老夫人”,还因为林语姝暗示老夫人会对他们动手。 不过,这也不一定是坏事,只有真相血淋淋地被撕扯开,摊在林明岳面前,他才能彻底幡然醒悟。 林语姝没有向父亲和兄长透露母亲之死和老夫人她们有关的事情。 母亲是父亲一生挚爱,若让父亲得知母亲死得蹊跷,只怕他当即就会把将军府闹个底朝天,反倒打草惊蛇。 不过,此事不会让她等太久了,李嬷嬷那边就快有消息了。 “对了哥哥,张原真的叛逃到北辽了吗?” 林语姝从南容璟那里得到了细作之事的具体经过,林岭解读出林语姝家书中暗指张原为奸细,便和父亲一起设下陷阱,终于让张原现出原形。 可惜,张原十分狡猾,他早知自己会有今日,留下了后手,在濒死之际逃走了。 “父亲因为他的叛变大受打击,毕竟是自小长大的情分,不过张原未死,我总觉得,他会是我们的一个威胁!” 第164章 庆功宴 林岭所言不虚,有一个对林明岳知根知底的叛徒逃亡在外,就像头上悬着一根刺,不知道何时会落下。 “不过你放心,我已命人在燕州附近搜寻他的踪迹,只要发现,杀无赦。” 林语姝按捺下心中的不安,突然又想起一事。 “你们回京之前,清缴北辽残兵一事……” 林岭笑着点了点她的头,“这么多年没收到过你的家书,好不容易盼来了两封,第一封向我们提示奸细,第二封竟然指挥我们的作战方向,胆子够大的!” 说笑归说笑,林岭还有疑惑,“你为何让我和父亲着重清缴北辽太子的兵力?” “我心知此次北辽作战主力就是北辽太子的军队,而在他们狼狈撤退之时,最后可能是让实力保留相对较好的八皇子的军队来给他打掩护。” 林岭闻言眼睛里冒出星星,忍不住夸赞。 “没想到姝儿从未到过边境,竟然有如此见识。” “无论是北辽太子还是八皇子,他们都是你们清剿的目标,正因如此,我才敢放肆地请求你和父亲,着重攻击北辽太子残兵。” “此事我是有私心的,为了一个姑娘。” 林岭没想到林语姝不远万里给他们写来家书,想要干涉他们的作战方向,竟然只是为了个姑娘。 “谁?” “宁安郡主南淑宁。” 林岭先是一脸诧异,而后想起了宁安郡主的身世,瞬间就明白了,心中对明帝阴狠的手段震惊不已。 “难道陛下想要遣她去北辽和亲?” 林语姝无奈地点点头,如今北辽使臣已经在京城最大的驿站住下,不久就会面见明帝,提出和亲的请求。 “姝儿放心,父亲在追击残兵的时候,一直跟在北辽太子身后打,将他打成了落水狗,如今北辽朝中,原本与八皇子分庭抗礼的太子,如今已被八皇子彻底压了一头。” 林语姝发自肺腑地感激父兄,这一世他们改变的一个小小举动,很有可能彻底改变南淑宁的一生。 —— 三日后,明帝在京郊木兰围场宴请众朝臣,为林明岳父子举办盛大的庆功宴。 一大早,林青柔梳洗停当,对着铜镜欣赏自己柔美的妆容。 一抹藏青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她轻声唤道:“二哥!” 林江拿起一支碧玉玲珑簪子往林青柔的鬓发上笔划着,对着铜镜调整位置。 “五皇子殿下决定在今日庆功宴上对林语姝下手。” 林青柔脸色一白,手中的帕子掉在了地上。 “五皇子让我告诉你,你才是他真正心悦之人,让我们配合他先娶到林语姝,等他登上至尊之位,就会废了林语姝,娶你为后。” 这话若是放在以前,林青柔一定相信,毕竟她亲眼看到南怀朔被她勾得心神摇曳。 可现在,她不再相信。 自从林明岳得胜的消息传回京城以后,南怀朔在宫中宴会上对林语姝嘘寒问暖,私下里送小吃食小首饰,表现得对林语姝无微不至,痴心无比。 而且,只要能和林语姝说上话,南怀朔的眼神会不自觉地发光,这是骗不了人的。 哪怕是装,他也装得过分像了。 偏偏林青柔在“装”上可是行家,她能看得出,南怀朔已经从最初的装腔作势,慢慢变成将林语姝放在了心上。 不行!她绝不能让林语姝抢了自己的正妃之位! 自从太子大婚当日,被二皇子的胡侧妃当众打脸,林青柔已经歇了嫁给二皇子的心思。 她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五皇子南怀朔! “二哥能确定,五皇子有帝王之相?” “二哥看人的眼光你还不相信?你放心,这些皇子里不是病弱的命短鬼,就是碌碌无为之辈,只有五皇子心思手段皆上乘。” 林江眼神充满崇敬与期待。 “他必会是下一个君王!” 听到林江的话,林青柔坚定了决心,这次她决不能让南怀朔成事! “有手段有城府有希望登基的皇子说的话,二哥真的完全相信吗?” 林江面色一僵,他岂会不知帝心如渊,但他既然决定追随南怀朔,就必定要事事以他为先。 “如果他出尔反尔,我们又当如何?” 还能如何?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林江慢慢明白了林青柔的言下之意,“你想算计五皇子?我劝你不要这样做,得罪一位未来君王,不是我们林家能承受得起的!” 林青柔白腻软滑的手轻轻拂过乌黑长发,她很美,虽然没有林语姝那般耀眼明媚,却也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 “我不会算计五皇子,我会帮他,只可惜我不是林语姝的对手……” 林江眼神一亮,好一个将计就计! 就在林江与林青柔低声谋算林语姝的时候,林语姝正带着父亲兄长来到夕水街的宅院里。 “这宅院真不错,景观雅致,流水曲觞,和燕州粗犷豪放的院子一点不一样。” 林岭兴奋地在院子中到处闲逛,而林明岳却盯着守在院中的几个护卫,眉头紧皱。 晋王府的府兵? 哼,这明明是训练有素的暗卫! 暗卫要自小开始严格训练,培养多年才能初有所成,每一个暗卫对于他们的主子来说,都是一笔珍贵的财富。 如今,晋王世子南容璟竟然将十几个武艺高强的暗卫借给林语姝来守院子,这不是拿宝剑砍蚊子吗?! 他的目的一定不纯! 他……他一定是…… 借着林语姝接近自己,拉拢他这个大将军为己所用! 没想到一向不涉党争,只为明帝办事的南容璟,如今也会使这种圆滑手段。 林明岳暗嗤一声,自觉已经将南容璟的小把戏全识破了。 “妹妹,你买这个院子是干嘛用的?” 林语姝已经告诉他们,这院子并非平阳***所赠,是她买下来的。 至于为何好端端突然买个院子,联想昨天林语姝的话,林江已经有了猜想。 “为了有一日,我们可以住进来。” 林岭心想果然,林语姝昨天那句“分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想法。 林明岳也想到了,脸色变得沉重,他不怪林语姝有分家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他依然坚信她与老夫人他们必然存在误会。 他只怪自己没尽到父亲的责任,让林语姝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林语姝没再多说,等到老夫人和二房露出真面目,父亲自然就会同意分家,而她绝不会等太久。 “时辰到了,该起程去木兰围场参加庆功宴了。” 第165章 围场比试 木兰围场位于京城南边,是前朝设立的一个巨大的皇家射猎围场,每年春季的围猎都会在木兰围场进行。 今日的木兰围场上插满了彩色的旗帜,随风鼓鼓作响,四周立着上百个人形稻草靶子。 更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树林,以及围场边上那一匹匹雄壮的烈马。 初春凛冽的寒风在围场上吹过,搭建的高高的演武台旁边,文武百官与官家夫人小姐分坐两侧,正中央的演武台上,舞姬们正敲着腰鼓,随风而舞。 明帝与皇后坐在上手位,旁边却不见了往日里最嚣张跋扈的胡贵妃,看来她依然没有摆脱太后的处罚。 林语姝一边观察如今的局势,一边低头饮下了一口果酒,酸甜醇香,很是可口。 林明岳带着林岭坐在明帝下手的位置,连几位阁老都要坐在后面。 席间明帝频频向林明岳敬酒,唬得林明岳不停下跪。 明帝嘴上怪罪林明岳太过拘谨,但笑容却明显放松了不少,心中很满意林明岳恭谨的姿态。 “陛下,臣听闻镇国大将军与骠骑将军在战场上勇猛无匹,杀敌无数,可惜臣无缘在一睹两位将军的风采,不如今日让各位世家公子与骠骑将军切磋一二,也好叫他们开开眼。” 林语姝柳眉微蹙,看向说话的那名朝臣。 兵部侍郎,许文。 南容璟告诉过她,这个人明面上是中立派,实则乃南怀朔安插的人,如今此人身份暴露,暗地里已投靠太子。 但林语姝心知这是南怀朔自保的手段,在太子死前,他绝不会露出一丝野心让旁人知晓。 林明岳战功赫赫,回朝后备受尊崇,更是一跃成为本朝第一位大将军,这让朝中很多人羡慕嫉妒。 许文一言,看似捧高了林明岳和林岭,实际上激发了群臣对林氏父子的嫉妒与不满。 但臣子间的制衡,一直是明帝最爱的戏码。 “许爱卿说得对,朕也想一睹骠骑将军的风采。” 一句话说完,内侍和护卫们立刻忙碌起来。 片刻之后,南容璟、南怀朔、林岭以及几个世家公子哥,一身戎装英挺地坐在了骏马之上。 不过是简单的骑射,每人十支箭,在飞驰的骏马上射中固定不动的稻草人。 比试开始,顿时锣鼓喧天,七名青年骑着骏马奔驰,身后扬起的沙土如云雾般缀在马后,似天兵下凡。 林岭与南容璟并列在前,南怀朔紧跟其后,其他四个公子哥只能勉强不掉队。 林岭十箭迅速射出,一箭比一箭劲道更足,围场上响起“嗖嗖”的破风声。 “好!骠骑将军果然英勇无双!” 十箭均正中靶心,群臣无不叹服,无论他们心中如何嫉恨,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是能俯首。 南怀朔的射术也极佳,但稍逊了林岭一筹,十中八,依然得到了一番吹捧。 南容璟一马当先跑在了最前面,但手中的箭一箭都没有射出去。 “难道晋王世子射术不佳,不打算射了?” “晋王世子身手奇佳,怎么会不懂骑射,不过他身子不好,估计是体力不如从前了。” 明帝在众人的议论声中看向那一抹泛着金光的玄色身影,别人不知道,但明帝知道得清楚,南容璟自小得了怪病,御医诊治多年也没见好。 直到沈老太爷出山,才救了他一命,不过沈老太爷曾说,南容璟活不过双十之龄。 如今南容璟刚好二十,难道他已经不行了? 南容璟一直是明帝心中一个隐忧,但只要他能早早地死去,明帝自然愿意向天下人演出一场叔慈侄孝的戏码。 这场戏,要落幕了吗? 不等明帝心中升起期待,只见南容璟伸手从箭筒中一把拿出十支箭。 呈扇形搭在弓上,南容璟目光犀利地瞄准不远处的靶子。 “嗖……” 十支箭同时破空而出,笔直地向着不同方向的靶子飞去,“噗噗噗”声响起,十支均射中靶心。 一次射中十个靶心! “不愧是羽林卫统领,晋王世子威武!” “好好好!有晋王爷当年的风采啊!” 明帝脸色瞬间一沉,又立刻焕发出虚假的光彩,不住地拍手称赞。 “晋王世子骑射果然非同寻常,我愿与世子再比一场,可好?” 林岭很久没有找到棋逢对手的感觉了,战场上能与他一较高下的,都是些老家伙。 难得南容璟与他年岁相当,没上过战场却有这般本事,林岭当下便有些手痒难耐,想要在切磋切磋。 南容璟闻言,一直冷漠的脸上难得温和了些。 “好,但凭骠骑将军吩咐。” 林岭本来只是试探着问问,他早已听过南容璟是个冷血的玉面阎王,如今一看,性子倒也算和善。 “死物无趣,我们射活物!” 林岭大手一挥,身后围场的内侍抬来三大笼子海东青,每一只双眼有神,羽毛丰盈锃亮。 南容璟与林岭并立于演武台之上,锣声响,内侍打开第一笼海东青。 扑棱扑棱。 数十只灰褐色花纹的海东青展开,如闪电般向着四面八方飞向天际。 南容璟与林岭各自执箭,对着天上瞬间变成芝麻大小的海东青,有条不紊地放箭。 一只又一只海东青落了下来,众人仰着脖子望着天空,不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林语姝正看得有趣,突然一道强光照在她身上,晃得她睁不开眼。 微微眯着眼,忍着强光刺目的酸涩,林语姝看到是远处的一个铜锣,折射了晌午的阳光,正好照在她身上。 林语姝转头吩咐冷黛去挪动铜锣,闭着眼睛等待强光消失。 然而不等冷黛走到铜锣附近,最后一笼海东青被放了出来。 扑棱扑棱的声音比前两笼都要大,这些海东青仿佛受到了惊吓,笼子刚被打开,就争先恐后地飞了出来。 飞出来的海东青发出嘶哑的“嘎嘎”声,羽毛炸开,落下的羽毛四散在坐席上。 “你们看,天上有一只大鸟,不是海东青,是……鹰!” 闻言,林语姝勉强睁开被晃得疼痛的眼睛,看向天空中一道金棕色的大鸟。 这只鸟体形极大,浑身布满了金棕色的羽毛,此刻它正在天空上抓捕那些飞逃的海东青。 可惜海东青小小的身子飞得极快,那只鹰并没有抓到猎物,却低头看向了地面。 南容璟和林岭射下来大半的海东青,此时演舞台上掉落了数十只海东青的尸体。 饿极了的鹰,瞬间对着人群俯冲下来。 “啊啊它扑过来了!” “快躲开!” 不等人群逃走,眨眼间那只鹰就飞到了演武台上方,对着下方最亮的地方飞去。 林语姝瞳孔骤然一缩,她看清了。 那是一只凶猛的金雕,此刻正笔直地向着她飞来! 第166章 赠香囊 金雕俯冲的速度极快,待林语姝看清眼前的情况,她根本没有躲闪的时间。 南淑宁离她很近,没有折射光线晃眼的她,身体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她猛地向侧面一扑,直接将林语姝扑倒。 几乎是同时,金雕锋利如铁钩的爪子狠狠向她们二人抓来。 嗖!嗖! 两道破空声同时响起! 在金雕的利爪将将勾住林语姝与南淑宁的外袍时,两根铁箭瞬间洞穿了金雕。 一箭射穿了它的一只翅膀,一箭射在金雕的胸口正中,锋利的箭头从金雕头顶穿出,一箭毙命。 林岭下意识看了一眼与他同时出箭的南容璟,没想到自己落了他一成,他竟然能一箭射死快如闪电的金雕,看来之前的比试,南容璟还是放水了。 脑中所想不过一瞬,下一刻,林岭慌张地跑向林语姝。 “妹妹,你可受伤了?” “姝懿县主,可无碍?” 林岭一愣,发现南容璟也跟着过来了,想到林语姝庭院中的晋王府府兵,估计他们二人也是相熟的,心中并不在意。 林语姝不理二人,手脚利落地扶起南淑宁,上下检查她身上是否受伤。 “姝儿放心,我没受伤。” 温和悦耳的声音响起,林岭这才看向刚刚第一时间扑上去救他妹妹的女子。 她与燕州女子豪放的美不同,白皙的皮肤泛着淡粉色的光,脸颊如刚剥了皮的鸡蛋,白嫩嫩的,一双柳叶眉下的丹凤眼微微上挑,眼波流转,温柔小意如一汪春水,动人心弦。 林岭不由得痴了。 确定南淑宁没有受伤之后,林语姝才转头向兄长和南容璟道谢。 她们二人虽没有受伤,但外裳连着里衣被金雕的利爪划破,留下一道长长的口子,当时若没有及时躲闪,若林岭与南容璟没有及时相救,只怕林语姝会被抓个皮开肉绽。 明帝见围场的猎物竟然差点伤人,下令让羽林卫严查。 林语姝向着明帝告退,带着南淑宁去围场边上的厢房中更衣。 “今日真是太惊险了,但凡你被抓上个一星半点,可怎么是好。” “你别担心,应该只是个意外,有你在,我怎么都会没事的……” 林语姝一边安慰南淑宁,一边思索着。 女子虽在乎容貌,身上的皮肤也是容貌的一部分,若是有明显伤疤,会影响嫁人。 之前二夫人曾经在林语姝回京城之前的路上,设计让她坠崖,为的就是让她落下一身伤疤,好嫁给太子当冲喜新娘。 今日之事和当时的事情多么的相似,还有那一道让她看不清眼前情况,又能吸引来金雕的光线…… 这绝不是意外! 冷黛边给她更衣,边低头请罪。 “都是奴婢失职,没有及时挪走铜锣。” 林语姝低声安慰她,没让身边的南淑宁听到,省得她担忧害怕。 “不怪你,有人想让我出事,哪怕你及时赶过去,也注定无法挪走铜锣。” 冷黛闻言瞪大了眼睛,原来这一切不是巧合,又又又有人想陷害小姐! 她家小姐简直命途多舛! 厢房外,一个人影暗自嘀咕,“竟然抓破了两个人衣服!该死,白白浪费了这么久以来训练金雕扑光!” 另一边,明帝惩治了一时无心将金雕关进海东青笼子里的小太监,此事便翻篇了。 宴会继续,鼓乐齐鸣。 林岭和南容璟出色的射技,赢得了一片赞叹,明帝给了他们二人丰厚的赏赐。 宫女端着明帝赏赐的美酒送到林岭面前,林岭刚要接过来,却愣在了原地。 放着美酒的托盘上有一枚精致的香囊正散发着甜腻的香气,上面镶满了翡翠与各色宝石,华丽无比,一看便知是女子贴身之物。 “这是?” 宫女恭敬地回答,“这是六公主的心爱之物,特赠予林公子。” 林岭脸色一沉,严肃地拒绝。 “君子不夺人所好,六公主的美意,臣心领了,香囊请收回。” 宫女似乎早知道林岭会拒绝,并没有再强求。 林岭的好心情被香囊弄得消失不见,六公主南嫣然,皇后嫡女,太子亲妹,京中出名的刁蛮公主。 而林岭还从林语姝那里得知,六公主不仅仅是刁蛮,而是和太子一脉相承的暴虐残酷。 六公主自认为乃皇后嫡出公主,身份不同寻常,一向眼高于顶,视人命为草芥,死在她手上的宫女内侍,甚至不比太子少。 这些年林岭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见得最多的就是死亡。 两国之争,死的都是保家卫国的普通将士。 而这些人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活着回到家乡,再见亲人,可惜刀剑无情,生命在战争面前实在是太脆弱了。 因此除了在战场上对付敌人,林岭极为珍视每一个人的生命,最看不惯的就是不拿人命当回事的权贵。 他没想到六公主会看上自己,可惜他对六公主半点好感也没有,甚至有些厌恶! 没过一会儿,那名宫女又过来三趟,给他送精美的匕首、尚方宝剑和……一件妃色肚兜! 看见肚兜的那一刻,林岭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头顶似乎都冒起了热气。 他下意识地向着六公主的方向看去,只见六公主高昂着算不上艳丽的脸蛋,一双狭长的小眼睛对着他不停放电,嘴角绽放出露骨的媚笑。 林岭瞬间打了个冷战,慌忙低头喝了一杯醒酒汤。 这是个噩梦吧! 林语姝刚回到席间就看到了林岭与六公主南嫣然的互动,心中一凛。 前一世,南嫣然作天作地,非林岭不嫁,闹得满城皆知,兄长不得已娶了她之后,南嫣然又污蔑兄长与父亲勾结意图谋反,与南怀朔沆瀣一气,害死她的父兄! 这一世,她绝不会让南嫣然再嫁给林岭! 正想着,身旁端着一碗芙蓉百合露的宫女,脚下绊到了椅子腿,一个趔趄,半碗温热的芙蓉百合露霎时倾倒在林语姝刚换上的宫装上。 宫女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不停请罪磕头。 “奴婢该死,姝懿县主饶命!” 林语姝:…… 这宫女当她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吗? “算了,我再去更衣吧。” 林语姝哀叹一声,还好她足够谨慎,每次赴宴都要准备三身替换的宫装。 再次回到更衣的厢房,冷黛伸手去解林语姝领子上的盘扣,却突地被林语姝一把攥住手。 “等等,不对劲!” 第167章 更衣 林语姝的话音刚落,“吱呀”一声,厢房的门被人推开。 冷黛瞬间戒备,挡在林语姝身前,大声喝问,“谁!” 门口的人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掀开珠玉纱帘,露出一张芙蓉面庞,对着林语姝浅笑。 林青柔? 林语姝没想到闯进来的人会是她,刚刚林语姝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背后设局之人的用意。 不管是金雕还是刚刚的芙蓉百合露,都是为了让林语姝来这间厢房里更衣。 而在更衣的时候,若是有男子闯进来,那她会失去清白的名声,唯一解决办法只能是嫁给来人。 弄清楚对方的目的,背后之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只能是那几个皇子或者垂涎林明岳父子赫赫军功的世家公子。 二皇子、五皇子,甚至是半死不活的太子都有可能。 但她没想到,第一个闯进来的竟然是林青柔。 “大姐姐可换好衣服了?” 林语姝戒备地看着她,林青柔见状噗嗤笑了出来。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大姐姐,既然你已经知道此地不安全,不如赶紧离开吧。” 林语姝狐疑地看着林青柔急切的神色,突然明白了她的用意,眼神嘲弄又鄙夷,看得林青柔浑身难受,面皮发红。 “哦?那我就不再打扰二妹了,希望二妹得偿所愿。” 林语姝走得很干脆,生怕晚一步会被人堵在厢房中。 林青柔开心极了,还好林语姝识相,知道自己配不上皇子,要是她死乞白赖地留下,那林青柔只能用再想其他办法了。 走出厢房,冷黛一脸莫名,忍不住询问,“二小姐她是何意?” “她不过是想捡个便宜,恰好能帮我解决眼前的麻烦,但是……” 但是,林青柔必然会坑她一把,林语姝绝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林语姝走到厢房后面的小窗,轻轻打开个缝隙,对准窗后的一个存放衣物的木柜下面,扔进去一块散发着香气的木塞子。 做完之后利落地拍拍手,对着冷黛说,“走,我们换个间屋子更衣。” 林语姝刚刚换好衣服,不远处那个厢房就传来了喧闹声,林语姝嘴角牵起期待的笑意。 时间回到片刻之前。 一直跟在林青柔身后的小跟班孙妙妙,正低头恭敬地站在南怀朔面前,脸上带着谄媚的笑。 “五皇子殿下,我刚亲眼看见林语姝带着一个丫鬟进去更衣,立即就赶来禀告殿下了。” “你做得很好。” 南怀朔对着孙妙妙温和地笑,今天安排的事情,南怀朔不敢安排他身边的朝臣去做,生怕会再次引起太子的怀疑,只能迂回地去找礼部侍郎之女孙妙妙来做。 南怀朔善于伪装,可以轻易讨得女孩子喜欢,更何况他乃皇子之尊,只要让孙妙妙误以为自己又可能成为五皇子正妃,就足够她被他驱使。 木兰围场的庆功宴是由礼部主办,孙妙妙借助父亲职务之便,提前在木兰围场安排了金雕。 可惜金雕事败,连她偷偷联系的她爹的手下也被明帝杖毙。 虽然她现在无人可用,但为了让南怀朔对她满意,她亲自安排自己的贴身丫鬟去弄脏林语姝衣服。 所以孙妙妙也只能独自一人盯着厢房那边,生怕错过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 这样的安排南怀朔自然满意,知道内情的人越多,越容易走漏风声。 他要的是林语姝不得不嫁给他,却不能让林语姝恨他,否则林明岳父子不会甘心为他所用,所以他绝不会使二皇子南和英那般愚蠢的手段。 孙妙妙开心地退了下去,心中幻想着南怀朔若是登记**,会娶自己为妃,甚至贵妃。 南怀朔整理了一下衣袍,确保自己衣冠楚楚之后,转头吩咐身边跟着的两个贴身护卫。 “你们去吸引些人过来。” “是!” 轻轻推开厢房的门,里面扑面而来阵阵幽香,似花香似胭脂香更似少女体香。 只闻了一口,南怀朔便觉得骨头都醉了,他迫不及待地走进屋里。 只要看上一眼,最好林语姝能尖叫出声,让别人知道他看了她的身子,这就够了! 两步走进屋内,一层朦朦胧胧的珠玉纱帘,挡住了眼前的美景。 但南怀朔依旧能看清纱帘之后影影倬倬的,是一具曼妙的身姿,看样子似乎…… 不着寸缕! 向来沉稳的南怀朔心脏顿时狂跳不止,他脑中眼中心中只有眼前的魅影,根本没有想到为何林语姝身边的丫鬟不见了,为何向来冷静自持的他会如此冲动。 南怀朔心跳如擂鼓,身体似乎完全脱离了头脑的控制,径直掀开了眼前的珠玉纱帘。 叮铃铃的珠玉脆响宛如战场上冲锋的号角,南怀朔甚至没看清眼前的女子是谁,就抑制不住心中的渴望,猛地扑了上去…… 几名官家夫人小姐正在隔壁院落的几间厢房中更衣,却突然听到窗外有两个护卫窃窃私语。 “我方才看到,五皇子偷偷进了姝懿县主更衣的厢房里。” 闻言,所有厢房中一静,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竖起耳朵。 “听闻姝懿县主老早便心悦五皇子殿下,如今两人干柴遇烈火,只怕此刻……” “快,快去看看!” 更衣的夫人小姐全部胡乱套好宫装,忙不迭地冲出门去,生怕错过了这样一场百年大瓜。 所有厢房同时打开门,不约而同地向着隔壁院落走去。 呜呜泱泱十几个夫人小姐,带着各自的丫鬟婆子,足有三十多人,静悄悄地来到了厢房门口。 “啊啊嗯啊……” 所有人瞬间变成了煮熟的虾,红通通热腾腾的。 她们身后两个护卫显然也听见了,刚刚准备走上去推开门的两人,突然犹豫了一瞬。 主子明明交代的是让旁人撞破他误闯入林语姝更衣的房间,现在是什么情况? 主子定力怎么这么差了?还是林语姝魅力太大了? 就在两名护卫犹豫的时候,众人身后传来女子悦耳的声音。 “大家怎么都站在这儿?” 林语姝扶着冷黛的手,一脸纯真好奇,像是丝毫没看出众人见她如见鬼的表情。 “姝懿郡主?你怎么在这儿?” 第168章 春色盎然 林语姝看向问话的夫人,语气客气。 “我也是刚从隔壁院子过来的。” 林语姝刚刚已经打听过了,这个院子是给官员公子们更衣的地方,而夫人小姐是在隔壁院子更衣! 显然方才洒了她一身芙蓉百合露,还带着她来这里更衣的宫女,也是南怀朔安排的! 更可气的是,之前她与南淑宁也是被领到这个院子中更的衣! 好在当时没碰到其他人,否则这让她们如何说得清楚,堂堂县主郡主,竟然闯进男子更衣的厢房去换衣服…… “那屋子里面的是谁?” 一个小姐沉不住气地问。 众人也同样疑惑,若不是林语姝里面的人又是谁,她们有心推门去看看,但那两名护卫在看到林语姝的那一刻就将房门堵住,谁也不让进。 都是有地位权贵,谁也不好真的硬闯男人换衣服的屋子。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有磁性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都让开。” 众人回头,看到一身玄色织金锦缎的南容璟,高大笔挺的身影俯视着众人。 夫人小姐一见是这位活阎王,连忙躲到一边。 连守门的两个护卫也双腿打颤地被木殇推到一旁,南容璟就这样,水灵灵地走了进去。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之后,立马跟在后面,一窝蜂地冲进了厢房中。 “啊!这……” “简直伤风败俗!” 一群夫人伸手捂住自家女儿的眼睛,自己却瞪大了眼睛,满脸好奇地望向床榻之上的人。 两条光溜溜的人影,纠缠在一起,即便此刻众人闯进来,也丝毫没有打扰他们的兴致。 依然在纵情耸动与狂欢。 南容璟没有走到近处,而是在林语姝走进来之后,默默地站在她身前,挡住眼前那一片春意盎然。 听到耳边传来的尖叫与议论声,南怀朔的神志终于回来了,他僵硬地转头一看。 !!! 下一刻,他害羞如少女般抓起被子,搂着身下的女子一起躲了进去。 该死,这么就如此控制不住! 难不成,他中毒了?! “五皇子殿下好兴致。” 南容璟饶有兴致的话,让众人都差点乐出声来,刚刚她们可还没看清那女子是谁,现在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被子里躲的究竟是谁。 南怀朔通红的脸从被子中探了出来,一副羞愤欲死的表情。 “我、我与姝懿县主早已彼此心悦,刚刚不过、不过是一时忘情罢了,你们出去不要胡说,我会尽快迎娶姝懿县主进门。” 闻言,屋中顿时一静,所有人都一脸复杂地回头看向林语姝。 林语姝从南容璟身后走出,神色诧异,眼中却毫不掩饰鄙夷。 “五皇子风流倜傥,不是臣女可高攀的,臣女与五皇子并不相熟,还望五皇子不要为了旁人的名声,损坏臣女的清白!” 看到眼前明艳如天边朝霞的林语姝,南怀朔怔住了。 林语姝站在他面前,那被窝里的女子是谁!!! 南怀朔忐忑不安地低下僵硬的脖颈,慢慢掀开被褥的一角。 发丝凌乱,面色红艳,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正似嗔似羞地盯着他。 林青柔!! 怎么会是她!!! “呵,五皇子殿下不会在办事之前,都没看清楚身边的人是谁吧,还真是真人不露像。” 在场众人抿着嘴,生怕笑出声。 谁还能不明白,这五皇子南怀朔打得是林语姝的主意,却不小心睡了林语姝的妹妹,林青柔。 “殿下,你弄疼我了~” 被褥里传来一声娇俏软绵的声音。 只一句话,瞬间让众位自认为脸皮够厚的夫人们,都红了脸,戏看够了,事涉皇家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于是,众人又一窝蜂地离开了,只留下两个坦诚相待的人,不知所措。 南容璟陪着林语姝慢慢走回围场。 “多谢。” 林语姝刚离开林青柔那间厢房的时候,立刻让冷黛去给南容璟传话,将他叫了过来。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南容璟语气温和,低着头看着林语姝的侧脸,微微侧身,替她挡住西斜的阳光。 两人聊了一路,这条路似乎比来的时候短了许多,直到回到席间,南容璟才恋恋不舍地和林语姝分开。 不等南怀朔与林青柔收拾干净重新回到宴席上,刚刚的丑事已经传遍了木兰围场。 连明帝也听说了,脸色阴沉地看着匆匆赶回来的南怀朔,一脸怒其不争,眼底却是对这个向来平凡且默默无闻的五皇子的审视。 明帝没想到一直被他忽视的南怀朔,竟然有胆子对林家的小姐霸王硬上弓,看来他野心不小! 而皇后的脸色更为阴沉,太子遇刺后一直躺在床上起不来,今天席上太子的位子已经被南和英占去,皇后本就难受,今日之事,又给皇后添了一层堵。 之前南怀朔替太子挡下一刀,又主动提出要刺杀二皇子,让太子与皇后对他放下戒心,不再怀疑。 如今他竟然背着太子,去勾搭林语姝! 是的,皇后听到事情始末之后,就确定了南怀朔的目标必然是林语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林青柔,但已经说明南怀朔有野心争夺皇位! 此刻,南怀朔感受到身边众人或不屑或阴沉的目光,后背的冷汗浸湿了里衣。 这个情况太糟糕了! 原本他的计划是让林语姝承担这件事的错误,是她走错厢房,才让南怀朔碰到,可如今……他必须尽力挽回! “启禀父皇,将军府二小姐林青柔温良淑慧,我与她两情相悦已久,特此请求父皇赐婚。” 明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南怀朔,并没有揭穿他,毕竟皇家丑闻绝不能翻到明面上。 “既然你们早已定情,那就早日完婚,别辜负了林家小姐的真心。” 没有赐婚,甚至不屑提到林青柔的名字,但这对南怀朔已经足够了。 “多谢父皇!” 南怀朔重新坐下,暗暗擦掉手心里的冷汗,无论别人怎样议论,他现在都必须坚定地表示自己喜欢的就是林青柔,不是林语姝。 风流多情事小,觊觎镇国将军的权利,谋夺皇位事大! 南怀朔微微抬头,看向自顾自品着美酒的林语姝,拳头狠狠攥起。 耳边回响起林青柔的哭诉。 “是林语姝让我来这里等她的,是林语姝害的你我!” 第169章 占有她 最开始南怀朔只是想利用林语姝,但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她拒绝,甚至设计,南怀朔的好胜心彻底被激发。 林语姝不像林青柔那样空有美貌,她能一眼识破他设的局,还能够短时间内破局反击,她的智慧让南怀朔吃惊。 现在想想,林语姝从一个常年被放养在庄子上不受宠的大小姐,到今天被太后与明帝赏识的堂堂县主。 说明她有智慧有手段善于伪装,关键还能狠得下心,这不就是南怀朔自己的样子吗?! 如果说他一开始追求林语姝,只是为了她父兄的权势,今天之后却彻底变了。 看着不远处那张美艳无双的脸,南怀朔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占有她! 无法占有,就毁了她! 他绝不能容许一个与自己旗鼓相当的人与他作对! 南怀朔慢慢松开攥得发白的指节,将酒杯放在桌上,回头询问护卫。 “发现了什么?” 护卫弯下腰,低头轻声说,“回殿下,在衣柜下发现了一个散发异香的软木塞,属下已将木塞送回府中命人查看。” 南怀朔府上住着不少门客,都是各路的能人异士,想来经过他们的查验,必然能发现木塞的蹊跷之处。 南怀朔微微点头,他并不完全相信林青柔的话。 哪怕林语姝真的识破他的局,她也没有理由让林青柔顶替她。 因为如此一来,南怀朔仍然与将军府拉上了关系,虽然不如林语姝,但林青柔毕竟是林明岳的侄女。 所以,他必须要查出今日之事,背后到底还有谁在算计他! 一阵高亢嘹亮的埙声响起,十几个穿着清凉,露出小麦肤色的舞姬走上演武台。 随着埙声旋转跳跃,北辽特有的服侍与她们头上繁多的辫子,随着她们的舞动上下翻飞,煞是好看,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一曲终了,赢得了满堂喝彩。 北辽使臣从席间走出,向明帝恭敬行礼。 “皇帝陛下,这是我们大辽献给您的舞蹈,不知您是否喜欢?” 明帝含笑点头,“你们的舞的确不错。” “大辽君主派我等前来,希望能与贵国永结同好,不再起战事,建立通商互市,特赐敬献黄金万两,烈马千匹,玉器古玩百余件,以示诚意。” “你们君王说得没错,朕允了!” 明帝爽朗地笑道,在前朝就存在的边境之危,竟然在他手中解决了,实乃大功一件,定然会名留青史。 “皇帝陛下,大辽君主与太子对中原文化仰慕已久,大辽太子妃去世多年,太子久未续弦,如今太子想求娶一位中原贵女,奉为太子妃,以巩固我们两国的情谊。” 一言毕,周围皆静。 虽然官宦世家不缺女儿,但谁也不愿意将女儿送到北辽那等苦寒之地,让世家白白丧失一个联姻的人选。 明帝未置可否,但脸上的笑意还在,显然也是认同使臣的话,他锐利的眼神环顾四周,让演武场上所有叽叽喳喳的夫人小姐顿时静如鹌鹑,缩着脖子,生怕明帝看到自己。 最后,明帝的目光落在南淑宁的身上,南淑宁脸色顿时一白。 平阳***的心咯噔一下,还不等出声反对,明帝就收回目光。 “此事再议。” 明帝的话让平阳***松了一口气,但南淑宁的脸色依旧不好,南淑宁向来比母亲聪颖,她能想到如果是自己去北辽和亲,可以给明帝带来多少好处。 南淑宁攥紧拳头,突然,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握住了她冰冷湿滑的手。 “放心,有我在,你不会去和亲的。” 南淑宁一转头,就看到了林语姝望向她那坚定的目光,虽然她知道林语姝其实只是安慰她,但心中的不安,依然被林语姝坚定的话抚平了。 林语姝知道,明帝之所以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让南淑宁去和亲,多亏了父兄在边境战场上做的改变。 如今北辽太子的势力比不上南淑宁生父八皇子,若是此时明帝让南淑宁嫁给北辽太子,就会彻彻底底得罪死八皇子,万一八皇子继位,边境必将再次陷入战火。 但如果明帝想赌一把,或者他插手北辽的争储,南淑宁恐怕在劫难逃。 林语姝细细地在心中盘算起来。 …… 庆功宴结束后,夜色浓重,一个矮小身影从京城驿站的后门偷偷摸摸地溜出来,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半个时辰过后。 “副使大人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南怀朔坐在檀木椅中,神色惊诧地看着眼前的北辽副使。 副使抬起头,露出一张干瘦黝黑的脸,浓密的胡须与辫子缠在一起,双眉茂密,眼睛审视着南怀朔。 片刻之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扔给了南怀朔。 “这是!” 玉牌正面上雕着一只野狼,背面刻着一个“五”字。 “五”字显然是有人用匕首刻在玉牌上的,字体的笔画不平滑,缝隙中还有些暗红色的污渍。 这个玉牌是南怀朔当年留给一名北辽边境将军的信物! 多年前,南怀朔借着给太子寻药的借口,来到了燕州,回程时遇到雪灾,在松山县遇到了现在的兵部侍郎徐文。 而南怀朔去燕州的真正目的是想与北辽皇室搭上关系,让他们扶持自己登上帝位。 在雪灾发生之前,南怀朔想尽办法,在不惊动当时驻守在燕州的林明岳的情况下,偷偷联系上一位北辽边境将军。 与对方言语周旋了许久,南怀朔猜到这名将军是北辽太子的人,当时北辽太子势力雄厚,并不愿意与他这个敌国默默无闻的皇子做交易。 最后南怀朔与那名将军交换了信物,相约日后以信物为凭证,再进行交易。 看到玉牌的一瞬间,南怀朔明白了,眼前的副使是北辽太子安插在使臣队伍中的人。 南怀朔从书房一个暗格中拿出一块黄铜牌,正面雕虎,背面刻着一个涛字,拓跋涛,北辽太子的名字。 副使接过黄铜牌,确认无误之后才开口。 “太子让我与殿下联系,当年之约,现在到了兑现的时候了。” 南怀朔眉毛轻挑,神态自在地重新坐在的椅子里,如今可不是当年! 当年他势力弱,北辽太子权势滔天,如今他依然屹立朝中,但北辽太子就快被八皇子逼到绝路了。 “哦?不知北辽太子找我,是想做什么交易呢?” 副使皱了皱眉,对南怀朔轻蔑的态度不满,但现在拓跋涛情势危急,只能委曲求全了。 “太子想与殿下交易两件事,第一件,让明帝不再信任林明岳。” 南怀朔心中嗤笑,这个北辽太子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把太子和二皇子两个人绑在一起,都比不上林明岳现在的恩宠,想让明帝不信任林明岳,谈何容易。 “第二件事呢?” “太子有两个和亲目标,娶她们中任何一个都可以。” “谁?” “宁安郡主南淑宁,和……姝懿县主林语姝!” 第170章 达成交易 “林语姝?!” 南怀朔心头一跳,脸色顿时阴沉,那可是他看中的正妃人选! 副使不明所以,补充了一句,“南淑宁也可以。” 南怀朔收敛了怒气,暗自在心中掂量,若有所思地问副使。 “若我能办到这两件事,太子能给我些什么?” “太子交代,若能娶到南淑宁,则会奉上北辽与燕州边境八皇子的兵力布放图。” 南怀朔顿时欣喜,要是他有了这布放图,再起纷争之时就可请求明帝派他出征,那时他自己就可以建功立业,得到明帝赏识。 再不济,等他登基之后,有这布防图也算是知己知彼,不怕边境再起战火。 “若太子能娶到林语姝,则他会用全力扶持殿下登上宝座!” !!! 闻言南怀朔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虽然如今拓跋涛被北辽八皇子压制,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拓跋涛的力量为助力,南怀朔最终问鼎的可能性极大! 为何娶林语姝会得到如此大的收益,南怀朔想想便明白了。 若明帝真的能将林语姝嫁给北辽太子拓跋涛,不管遣嫁之前明帝是否信任林明岳,在林语姝出嫁之后,林明岳必定会失去明帝信任。 明帝绝不会信任一个与北辽皇室有姻亲关系的将领,去边境打仗。 果然如他所想,副使紧接着说,“若太子娶到南淑宁,殿下还成功让林明岳失去明帝信任,那太子依旧会全力扶持殿下。” 如此一来,想办法让林语姝和亲明显是最优解,让明帝失去对林明岳的信任太难,但让林语姝嫁给拓跋涛,却不无办法。 只是可惜,林语姝无缘做他的正妃了。 不过在皇位面前,别说一个尚未进门的正妃,就是亲生父母手足,南怀朔舍弃的时候也不会多眨一下眼。 本来最近他一直苦恼如何安排对二皇子的刺杀,能一招毙命还要不留痕迹,实在难于登天,如今却是大可不必了。 太子与皇后的信任固然重要,但在北辽太子的鼎力相助之下,也并不是非有不可。 所以为了他的帝位,林语姝必须嫁给拓跋涛! “口说无凭,我要如何相信你?” 副使似乎早就料到南怀朔会有此一问,从怀中拿出一枚金镶玉扳指,递到了南怀朔面前。 “此物乃太子刚出生时,君主送给太子的礼物,太子随身携带多年,许多人都认得,以此为信物。” 南怀朔接过扳指一看,果然是个有年头的旧物,旧虽旧,赤金包裹的玉却是上好的血玛瑙,扳指内侧用辽文刻着一个“涛”字。 有了这枚扳指,相当于有了拓跋涛通敌的证据,到时候不怕他赖账。 南怀朔满意地收好扳指,脸上的笑意真诚了些许。 “替我告知太子,我定会让他满意,也请他信守承诺。” 送走北辽副使,书房的屏风后面,走出一个蒙着脸的黑影。 古致恭敬地行礼,“此事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北辽太子的助力我势在必得,二皇子的刺杀计划暂且放在一边,请先生帮我谋划如何将林语姝送去和亲。” “如今林明岳刚回朝,军功虽盛,但他在朝中根基尚浅,不过此事难在本朝重武轻文,林明岳是唯一一个能打胜北辽的大将军,看在林明岳的面子上,明帝绝不会轻易将他唯一的女儿送去和亲。” 听到古致的话,南怀朔脑中快速思索起来。 “既然如此,我们就给陛下制造出一个林语姝不得不去和亲的理由!” 古致点点头,“在下有个主意……” …… 庆功宴过后的半个月里,林明岳在府中过得极为舒坦。 吃穿用度皆被老夫人安排得妥妥当当,习惯了沙场征战的艰苦磨砺,面对突如起来的优渥日子,刚开始几天还算舒坦,但时间长了,竟然有些无措。 不骑马不射箭不骂兵,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浑身难受。 所以,林明岳只能日日在院子里操练林岭。 “不行,动作太慢,枪头不准,再来!” “不对,沙盘如战场,这样推演下去你会全军覆没,再来!” “不行,才跑了五十圈腿就软了,有何脸面训兵,再来!” 林岭:救了个大命,来个人打死我算了! 这一日清早,林明岳正在院子里与林岭对打,二人各执一棍,挥得虎虎生风,打得难舍难分。 林语姝走进院子的时候,林明岳正一棍朝着林岭面门打去,细细的木棍划过空气,竟然发出了利剑才有的破空声。 林岭的棍子在手中无比灵活,转了个花,双手抬起,“铛”的一声,稳稳接下了这一棍。 “父亲,兄长。” 听到林语姝的声音,林岭不由得分神看了她一眼。 趁着林岭分神之际,林明岳手中木棍一个上挑,林岭的木棍顿时脱手而出。 林岭马上回神牢牢抓住,才没有让木棍从手中飞走。 然而只这一瞬的空隙,林明岳的木棍已到眼前,裹挟着风声,停在了林岭眉目上方一寸。 林岭苦笑着举起双手,“我投降!” 林明岳恨铁不成钢地狠狠抽了林岭屁股一棍子。 “臭小子,战场上任何时候都不能分神!一瞬间的放松警惕,都会让你人头落地!” “哎呦哎呦我错了爹!” 林岭捂着屁股连蹦带跳地躲闪,哭嚎着跑到林语姝身边,一脸委屈地控诉。 “妹妹你看看爹,都回府了还日日折磨我!” 林语姝忍俊不禁,“我觉得爹的做法很对,宝剑锋自磨砺出,只有如此,有朝一日哥哥你才能成为如父亲一般的大将军。” 林岭败下阵来,既然父亲和妹妹都如此说,他也只能认命了。 “姝儿有何事?” 林语姝含笑看向正在擦汗的林明岳。 “三位副将前来府中拜见父亲。” 第171章 叛将 林胜、楚阳和朱华,三位陪着林明岳出生入死多年的副将,此刻等候在前院的书房中。 向渊山一役,他们三人凭借军功,都升了将军,但在林明岳面前,他们依然自称副将。 “末将见过大将军!”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姝儿来见见三位叔伯。” 林语姝规矩地向三位将军行礼,他们当年经常出入将军府,对林语姝自然有印象。 不过当年黄豆芽般的小姑娘,如今竟然出落成如此明艳动人的女子,一时让三个大老粗都有些拘谨。 “多亏了三位叔伯多年来陪在父兄身边,保护他们的安危,若没有你们,只怕我父兄也不会立下赫赫战功。” 林语姝说得诚挚,她是真心感谢他们三人,他们三人是林明岳在战场上,可以将背后交给他们的人,林语姝完全没有夸大他们的功劳。 林胜、楚阳和朱华的脸更红,结结巴巴地说着不用客气这样的话,看得林岭偷偷笑了起来,难得看到三个在战场上呼风喝雨的将领,有如此窘迫的时候。 闲聊一阵之后,林胜、楚阳和朱华三人分别向林明岳禀告军务。 林语姝亲手端来热茶,一杯一杯地放在他们的桌上。 先在黑脸高胖的朱华身边放下第一杯茶,然后走到对面,在林胜和楚阳的桌上放下另外两杯茶。 林语姝刚要转身离开,身形微微一顿,一抹疑惑爬上了她的眼角眉梢。 这是……麝香的气味? 香气极淡,混合着多种普通香料的味道,若不是林语姝善毒,嗅觉敏锐异于常人,绝发现不了这淡淡香味中的一缕麝香气味。 林语姝面色不变,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心中却掀起波澜。 麝香对女子身体大有影响,长期嗅闻会使女子不易受孕,怀孕之人更可能流产。 大周重子嗣,所以大周境内,一般的香料铺子中很少售卖麝香。 更何况麝香极为难得,价钱更是昂贵,寻常人根本接触不到。 但有一个地方例外,那就是北辽! 北辽贵族极爱麝香,而且北辽女子体质特殊,哪怕久闻麝香,也能生育子女。 林语姝的眼神不经意地扫过林胜与楚阳,心中的疑惑慢慢升起。 到底是谁?怎么会沾染上麝香的气味? 难道…… 林语姝正胡思乱想,只听林胜突然开口。 “大将军,如今第四营是否依然由少将军管辖?” 闻言,林明岳眼神暗了一下,第四营,以前是叛将张原管辖的军营。 在他身份暴露之后,第四营就暂时归林岭管制,但直到向渊山战役结束,林明岳依然没有处置第四营。 林胜看出林明岳的犹豫,接着说道。 “第四营的正副指挥、百夫长使及所有兵士,均已通过考核筛选,除了一名副指挥使和两名百夫长乃叛将张原安插的棋子,其他人均无问题。” 林明岳沉吟片刻,终于开口。 “既然如此,就将第四营所有将士并入后勤辎重兵。” 此话一出,林胜、楚阳和朱华面面相觑,但林胜依然低头不敢质疑。 将身经百战的兵士并入辎重兵,只能在战场上打打杂,无疑对将士是很大的打击。 林明岳之所以下了这样的决定,足以说明张原的背叛,对于林明岳的影响有多大,他现在甚至不敢相信张原手下的兵。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边境兵力布放之事,林语姝听得并不十分明白,却也知道,边境兵力布放乃国之机密,所以他们碍于林语姝,只粗浅地谈了几句。 而此时,林语姝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半晌之后,三人告辞离开。 林胜三人前脚刚走,林语姝便拦下了同样要出门的父亲和兄长。 “父亲,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 和父亲兄长将事情谈妥,已经过了午时,匆匆吃了午饭,林语姝走出府门,向着夕水街行去。 “禀世子殿下,姝懿县主此刻在晋王府门前,说是有要事找世子殿下商议。” “备马!” 南容璟闻言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公文,起身拿上披风,宽大的披风被他利落地横甩上身,头也不回走出了羽林卫所。 林语姝在晋王府门前等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看到南容璟骑着骏马飞驰而来,身后带起一阵灰尘。 “世子殿下怎的来得如此快?” 林语姝惊讶极了,羽林卫所距离晋王府并不近,她以为自己要在大门口等上一个时辰。 南容璟强压下一见到她就止不住扬起的嘴角。 “我刚好有事要回府。” 林语姝了然,怪不得来得如此快,原来南容璟本就在回府的路上。 走进府中,来到南容璟装饰简约的书房,林语姝缓了口气,说了她的猜测。 “我怀疑,我父亲身边还有奸细。” 南容璟微微一愣,他并不奇怪林明岳身边有奸细,而是奇怪林语姝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奸细的踪迹。 “谁?” “有两个怀疑的对象,林胜和楚阳。” 南容璟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 这两人都是林明岳身边的副将,现在已经是可以领兵的将军,两人都陪着林明岳征战沙场多年,特别是林胜,他与叛将张原一样,算得上是将军府的家生子。 这样的人叛变,最是让人头疼。 因为他们与林明岳的交情过深,彼此知根知底。 正如张原叛变时的情况一样,若是让朝廷知道了,那当时林明岳必会受到张原牵连,甚至会被诬陷成叛变主谋。 而此时林明岳身边出现了第二个这样的叛将,必会惹得明帝怀疑他。 “可有证据?” 林语姝轻轻摇头,对南容璟说了麝香之事。 “这也许只是巧合,我多心而已。” 南容璟轻轻摇头,神色认真地望着林语姝。 “不要轻视你的直觉,直觉很可能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你放心,我会安排人监视林胜与楚阳。” 林语姝心头微暖,没想到自己看似无端的猜测,竟然能说动除了自己父亲兄长以外的人。 “禀世子殿下,刚刚您从卫所出来的匆忙,刑部明日要复查的卷宗落在了卫所。” 木殇喘着粗气,显然是一路匆忙从羽林卫所赶过来的,此刻他低着头双手平举着一卷卷宗,一脸尽职尽责。 南容璟闻言面色一红,有些不自然地指着桌子。 “就放那儿吧。” 林语姝怔愣了一下,没想到南容璟匆匆忙忙从羽林卫所赶回来,就因为自己一句话…… 顿时,林语姝心跳的突然有些快,手脚都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了。 木殇离开之后,屋子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对、对了,我最近探查到,北辽的一个副使曾深夜出入南怀朔的府邸。” 第172章 情动而不自知 一句话将屋中轻微的旖旎氛围吹散。 自从和林语姝约定好对付南怀朔,南容璟就一直派人不分昼夜地监视着南怀朔。 终于在前不久,发现了北辽副使深夜进入他的府邸。 林语姝陷入沉思,虽然这一世的轨迹已经彻底与前一世不同,但人是不会变的。 南怀朔前一世在登基之前,林语姝并没有听说他与北辽有过交往。 而这一世北辽副使来找南怀朔,说明这一世发生的改变,让北辽的某个势力不得不与南怀朔联系,甚至与他做交易。 北辽的改变,那就只有北辽太子势力受损,被八皇子压制! 所以联系南怀朔的人,九成是北辽太子拓跋涛,他要寻求南怀朔的帮助。 而南怀朔能帮他什么呢? 联想到北辽太子请求的和亲…… 林语姝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我猜测南怀朔可能与北辽太子拓跋涛勾结上了。” 南容璟再次被林语姝异于常人的敏锐所折服,一个闺阁女子居然能将两国朝局猜得如此精准,南容璟眼神流露出欣赏与不自知的倾慕。 “你说得没错,我派人调查了那个副使的来历,发现他是拓跋涛的人。” 南容璟顿了顿,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既然拓跋涛联络南怀朔,八成是想在和亲之事上动手脚,你要……格外小心。” 听到南容璟关切的话,林语姝再次不自在起来。 她慌乱地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瓶清毒丸,“砰”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 低头嘀咕了一句“记得按时吃药,有情况就互通有无”之后,匆匆地告辞离开了。 南容璟望着林语姝离开的倩影,心口不自觉地发热,心跳得很快,连带着脸皮都烫了起来。 这是……蛊毒又要发作了?! 南容璟慢慢靠在椅背上,摸索着怀中的清毒丸,准备随时吃上一粒。 木殇走进屋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南容璟仰着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一只手按着胸口,一只手攥着药瓶。 木殇立刻紧张起来,“世子殿下,可是蛊毒发作了?” 南容璟脸色泛红,皱着眉头有些难耐的点了点头。 “心跳的厉害,浑身发热。” 木殇有些疑惑,这和平时发作的症状并不一样。 “腹痛了吗?什么时候开始的?” “尚未,林小姐走的时候,我就开始不舒服……” 木殇思索了一下,似乎有些明白了,片刻之后,南容璟的脸色果然面色慢慢恢复。 “真是好生奇怪,最近这蛊虫的行动越发诡谲了,总是这样突然心慌体热,但不一会儿就能平复。” 木殇看着南容璟一脸不解地嘀咕着,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开口。 “那个…世子殿下,你会不会是…因为,呃…因为…林大小姐,你才……” 木殇与南容璟一同长大,也养成了个冷心冷肺的样子,别说不近女色,连生人也勿近。 但木殇好歹是护卫统领,和府内的护卫混得很熟,也见过他们为情所困的样子,和世子殿下如今的样子很像! 南容璟看着木殇,神色阴沉,目光冰冷。 “你是说,我体内蛊虫异动,是林语姝动了手脚?” 木殇:…… 木殇咬咬牙豁出去了,冒着被拉出去挨板子的风险,捅破了南容璟眼前的窗户纸。 “属下的意思是,是也许、可能、大概……你心悦林大小姐!” 闻言,南容璟的第一反应就是荒唐,甚至想直接让木殇去领五十廷杖。 紧接着,南容璟在心中否认,这不可能,他一个将死之人,自小就没人爱过他。 南容璟这辈子疼爱过他的人除了沈老爷子,他甚至说不出第二个人。 他这样无人爱的冷血之人,怎么可能去喜欢女子? 绝不可能! 南容璟在心中不停地否认,甚至不自觉地对木殇辩解。 “不可能,这太荒谬了,去叫沈沐堂过来,定然是蛊虫出了问题。” 木殇无言以对,只能摇摇头默默离开屋子。 留下南容璟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屋子,一会儿疑惑不解,一会儿不可思议,神色变幻莫测。 —— 五月十八,太后六十生辰,明帝于九清行宫,邀请文武百官共庆圣寿节。 在宫宴开始之前,南淑宁拉着林语姝,陪着平阳***一起去面见太后。 南淑宁与林语姝先后向太后献上了生辰礼,林语姝准备的是一副凤栖祥云图样的赤金头面,做既工精细又华丽端庄,很得太后喜爱。 南淑宁准备的是她亲手绣的一柄团扇,扇面上绣着三个女子,一眼便能看出是太后、平阳***与南淑宁三人,神态可掬惟妙惟肖。 太后看了一眼就有些红了眼圈,口中止不住地称好。 闲聊了半晌,平阳***打发林语姝与南淑宁去暖阁吃点心,自己留下陪太后说话。 林语姝二人刚走,平阳***的笑脸立刻换成了愁眉不展。 “母后,北辽和亲之事……唉,我知道后宫不得干政,但淑宁是我唯一的女儿,若皇兄真的执意让淑宁去北辽,不如让我也一同去了吧,也了了我这一生的牵挂……” 太后清楚平阳***的牵挂是北辽八皇子,她们二人用情极深,平阳***甚至为了他,一生未嫁。 “你莫要瞎想,即便皇帝有意让淑宁和亲,也定会征求哀家的意思,到时我必定不会同意,你且放宽心。” 平阳***忍着泪,轻轻点了点头。 她这一生平庸至极,哪怕身为公主,也丝毫没有一日过得肆意快活。 只有八皇子拓跋澈,是她暗淡一生中最明亮的光。 平阳***不是没有猜到明帝的心思,正因为了解明帝,她才知道让南淑宁和亲的确有利于扰乱北辽朝堂。 可那是自己的女儿,那是她与拓跋澈的女儿,她绝不愿意舍弃女儿独活,违背不了皇兄旨意,那她就与女儿共赴北辽,死也要死在一起。 也许,死前还能再见一眼,那道让她魂牵梦萦数十年的身影。 第173章 国师 从太后寝殿出来,已经快到宫宴开始的时间。 林语姝与南淑宁结伴向着设立在湖边的龙吟殿走去。 九清行宫是历代皇帝避暑之地,如今春日渐暖,百花齐放,行宫中到处都是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两人正看得高兴,林语姝眼角瞥见一抹黑影,在她身边不远处的花丛后面一闪而过。 林语姝骤然驻足,“哎呀,我的香囊掉了,我回头去找找,你先去席上。” 南淑宁虽然不想与林语姝分开,但也知道贴身之物对女子而言十分重要,她只得担忧地点点头。 “时间快到了,你莫要晚了。” 南淑宁的背影消失在花丛之后,林语姝扯了扯冷黛的袖子,“去那边。” 主仆二人悄无声息地走向刚刚出现黑影的花丛,一转身,便看见一名身着黑白八卦道袍的老道士,正背对着她们,站在一座凉亭里。 林语姝走到他身后,微微行了个礼。 “见过国师,不知国师特意前来,所谓何事?” 闻言,老道士慢慢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慈眉善目的脸,温和地笑着。 “你怎知我是特意前来?” “宫中谁人不知,陛下待国师一贯亲厚,又怎会让国师独自一人在行宫的花苑中乱逛?” “哈哈哈哈,好个有趣的女娃子。” 国师灵虚道长捋了捋半白的胡须,看着林语姝的眼神探究,若有所思,随后目光在林语姝身上扫视,在她腰间略路停顿。 “去年中秋宫宴,贫道曾在观星楼有幸见过林小姐一面,彼时林小姐腰间香囊中似乎有一颗硕大明亮的夜明珠,不怕林小姐笑话,贫道别无所好,只爱收集夜明珠,不知今日可否有眼福,看一看林小姐的夜明珠?” 林语姝闻言愣在原地,她没想到那夜太后突发急症,观星楼上下人仰马翻,灵虚道长竟然能看清她腰间藏在香囊中碧月珏上的夜明珠。 她怎么也没想到,备受明帝尊崇,在宫中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特地来寻她,竟是为了一颗夜明珠? 自从发现碧月珏可以引起南容璟体内嗜金蛊异动之后,林语姝便不再随身携带碧月珏。 一是怕再次引起南容璟蛊毒发作,二是怕走漏东巫国圣物圣灵符的踪迹。 “只怕要让国师失望了,那颗夜明珠我今日没有带在身上。” “可惜了,可惜了。” 嘴上说着可惜,但灵虚道长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温和,丝毫不见遗憾。 “宫宴即将开始,若没有其他事,臣女就告退了。” 林语姝刚刚转身要离开,国师的声音再次在身后响起。 “今日宫宴依然会燃放烟火,只是这烟火中藏了巨大杀机,望县主好自为之。” 林语姝陡然止住步子,惶恐地回头看向灵虚道长,可他依然是一副温和慈祥的样子,好似刚才的话根本不是出自他口中,只是林语姝的幻觉一样。 林语姝口舌干涩,“多谢国师提醒。” 走远之后,林语姝额角的冷汗才流下来,虽然不知灵虚道长为何要帮她。 但能让如此一位厉害人物出言提醒“杀机”,可想而知今日的局,必定凶多吉少! “冷黛,你去找晋王世子身边的木殇,告诉他……” 林语姝独自来到席间,以目光示意南淑宁她一切安好。 但低下头之后,眼神中满是掩饰不住的冷意。 她若是没猜错,今日的局八成是南怀朔设下的,而目的就是让她去和亲,嫁给北辽太子拓跋涛。 这样一来,她父亲和兄长,必定会失去明帝的信任,边境也会再次陷入动荡。 南怀朔不会做如此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说明拓跋涛给了他极大的好处,让他不惜卖国求荣! 南怀朔还是如前一世那般,为了一己私利不顾世人的死活,他可真该死! 正想着,冷黛回来了,低着头轻声禀告。 “确如小姐所言,木殇在烟花中发现了不妥之处,但却无法如小姐所说的处理,因为……” 听着冷黛细细禀告此事的诡异之处,林语姝心头一沉。 她没想到,南怀朔身边竟然出现了一个养蛊人! 这是前一世没出现过的情况! 冷静! 蛊虫也是毒,论毒,除了死去的师父,这世上再没人能比得过她。 林语姝快速在脑中回忆了一遍毒经中的内容,很快找到了破解之法。 此时宴席已开始,林语姝不便离开,只能继续吩咐冷黛。 “你让木殇去寻沈沐堂,用这五味药制成一种叫引蛊散的毒,然后……” 此事若林语姝亲自去办,必定万无一失,可如今事态紧急,她若贸然离席被南怀朔发现,那她所做的一切都成了徒劳。 她只能暗自祈祷,希望沈沐堂能够领会她的话,能将他精湛的医术运用到使毒药上。 安排好一切,礼部也刚好念完冗长的祝寿词。 各府官员纷纷献上祝寿礼,场面热闹非凡,即便前线的仗刚打完,宫中朝野上下提倡节俭。 但在盛大的节庆上,依然是不可以省的。 一是做给平民百姓看,证明大周国力昌盛,二是做给邻国看,震慑四邻让其不敢轻犯,特别是今日的宫宴,北辽使臣在场。 官员世家的寿礼献完之后,北辽使臣走到前面,躬身行礼。 “皇帝陛下,我们北辽也有一份寿礼献给太后娘娘。” 说罢,“啪啪”拍了几下手,身后几个魁梧的北辽侍卫,抬着一个硕大的,被红布罩起来的笼罩走了上来。 随着笼子被“咚”的一声放在地上,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了过去。 北辽使臣走到红布边,抬手用力一扯,红布顿时飘落到地上,露出铁笼之中的东西。 “天啊,这是?!” “金色的鹿!” 金黄色代指大周皇家,如今出现金色的鹿,如此祥瑞岂不是再说上天也庇护大周帝王? 北辽使臣笃定明帝会极为喜爱这份礼物,果不其然,下一刻大殿之中就响起了明帝爽朗的大笑声。 “好!好!好啊!没想到北辽竟然能找到如此祥瑞之物,果然有心,来人赏北辽使臣黄金百两。” 眼前的金鹿是一只十分小巧的母鹿,看起来非常温顺,明帝挥手让侍卫打开铁笼,金鹿立即从笼中一跃而出。 金鹿眨着硕大的眼睛,对众人面前的菜肴起了浓厚的兴趣,它湿润的鼻翼煽动,嗅着空气中诱人的香气。 突然,似乎被女席这边缤纷色彩的宫装首饰所吸引,金鹿慢慢朝着林语姝她们的方向而来。 林语姝左手边是南淑宁,今日平阳***被太后叫去坐在了她身边,所以南淑宁左手边是六公主南嫣然。 然而,不等金鹿走到她们近前,它突然止住步子,浑身抽搐着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 金鹿……死了! 第174章 凶兆 众人看到金鹿倒地,皆是一惊。 明帝和北辽使臣连忙命人前去查看,甚至明帝派人去请了驻守在偏殿的太医。 林语姝见到此景,心中反倒安稳了不少,南怀朔还是那个南怀朔,一如前世那般阴狠毒辣。 她原本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现在却清楚地知道了。 心中的紧绷感渐渐松弛,好在林语姝了解南怀朔,他们这次的陷阱,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猜测的可能性中。 “怎么回事?!” “金鹿死了?!” 明帝脸色巨变,刚刚看到祥瑞有多惊喜,现在就有多恼怒。 北辽使臣吓得连忙跪了下来,哆哆嗦嗦地解释。 “启禀皇帝陛下,这金鹿一路随我们从北辽而来,在京城中已经住了数月,一直身体康健,绝无可能暴毙的啊!” 众人闻言,低声议论起来。 “金鹿是祥瑞,难道是祥瑞被什么大凶兆冲撞,才让金鹿暴毙?” “胡说什么,今日乃太后生辰,哪里来的大凶兆!” “陛下,是否要请钦天监正使来回话?” 礼部尚书林明朗站出来询问明帝,祥瑞在明帝面前暴毙,此事绝对算凶兆,按理应当招钦天监回复天象异动。 但北辽使臣就在旁边,明帝不愿意在他们面前讨论大周的凶兆,就在明帝犹豫的时候,身旁的皇后突然呻吟了一声。 皇后脸上泛着不健康的红晕,手扶着头,紧皱着眉毛呼吸急促,似乎很难受。 “太医,快来看看皇后怎么了。” 太医连忙从金鹿旁站起身,匆匆赶到皇后身边,太医暗暗松了口气,能给皇后诊脉,比给金鹿查死因可容易多了。 “回禀陛下,皇后娘娘是邪风入体,导致体热气虚,微臣开点药,吃上几日便能好。” 明帝眉头微松,示意皇后身边的宫女扶着皇后下去休息。 一连出了两件祸事,众人的心思愈发向着凶兆的方向思索。 明帝显然也想到了,此刻安抚臣心更为重要,他对着林明朗说,“准了!” 话音一落,立刻有内侍跑出殿,急急地去传令。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钦天监正使来到了大殿,他已从内侍口中得知今日之事,跪下朗声回禀。 “回禀陛下,臣昨夜夜观天象,发现紫薇垣东北方出现一尾红色流星,大有冲撞紫薇垣之势,且今日清晨出现白虹贯日的大凶征兆,说明皇宫东北方向出现一祸国妖女,必将为乱我大周天下!” 皇宫东北方向坐落着不少官家府邸,但是,联想刚刚金鹿的举动…… 它是在走向林语姝和南淑宁的时候,突然暴毙,南淑宁居住在***府,位于皇宫正东方,而将军府却是在皇宫的东北方向。 再说,能当妖女的女子……一般都是美艳动人的祸水。 这祸国妖女可不就是林语姝! 四周的权贵世家都在议论纷纷,看向林语姝的眼神有忌惮,有好奇,还有解气的痛快之意。 南怀朔不动声色地端坐着饮下一杯酒,心中暗叹,可惜了林语姝这样聪慧貌美的佳人,执此一杯酒,希望她好走…… 众人的议论声传到明帝耳中,明帝面色一沉,他可没忘记国师灵虚道长的话。 林语姝是有助于大周国运,能守护皇权的护国之人,被灵虚道长称为护国神女。 得到国师如此高评价的女子,岂会是祸国妖女,难道灵虚道长在欺骗他?! “去请国师过来。” 一句话,席上众人不再议论,他们知道明帝有多信任国师,若国师指出林语姝是祸国妖女,只怕她的性命会保不住。 即便明帝看着林大将军的面子上不杀她,那林语姝也绝对不可能得到善终! 林语姝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与议论,自顾自地品尝面前的糕点,味道真不错。 反倒是身边的南淑宁,急得红了眼眶,连坐在对面的林明岳与林岭,都忍不住投来关切的目光。 同样坐在后面的大舅舅和二舅舅两家人,也都一脸焦躁,忧心忡忡。 林语姝表面不为所动,但心中却在飞快地盘算着,以国师灵虚道长刚刚给她提示来看,他对自己应该是没有敌意的。 但她的生死绝不能依仗别人,谁都靠不住,只有靠她自己! 冷黛已经按照林语姝的吩咐将事情办好,此刻正如一株英挺的纤细松柏,站在她身后。 “冷黛,再去帮我办件事,派人找萧修远,让他尽快送来一颗夜明珠。” “是!” 说完,冷黛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大殿的角落中,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国师灵虚道长换下了之前见林语姝时穿的黑白八卦道袍,换上了一身轻纱素锦的灰色道袍,配上他半白的胡须与鬓发,整个人显得仙气飘飘。 待明帝将此事低声告知之后,灵虚道长眉心蹙起,从身后的小道士手中接过三枚小巧的龟壳,他要龟壳摇卦! 明帝见状心中稍定,毕竟他见识过灵虚道长摇卦的本事,可以算得上是算无遗漏。 无论是大灾还是小病,灵虚道长皆能卜卦,他的卦象有详略之分,却从来没有错漏,所以明帝极其信任他。 “哗啦哗啦”龟壳摇晃的声音吸引了全殿人的目光,众人皆屏气凝神等待着结果。 “啪啦”一声,龟壳落在木桌之上。 灵虚道长灰白的眉毛挑起,不停捋着胡须,口中喃喃自语。 “国师,如何?”明帝忍不住问道。 灵虚道长仰头长叹一口气,似乎被卦象震惊,神色复杂地看向明帝。 “回陛下,卦象印证了钦天监的话,我大周出现了一个祸国妖女,如今正是她起势的时候,若不能尽早除之而后快,只怕我大周国运受损,山河动荡……” 一言毕,灵虚道长凑到明帝耳边,轻声又加了一句。 “只怕此妖女会动摇皇权!” !!! 若说前面的话还不足以让明帝惊心,那最后一句“动摇皇权”,听得明帝心惊肉跳,眼中杀意弥漫。 “是谁!” 第175章 祸国妖女 明帝的疑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们都看向国师,等待他的回答。 灵虚道长苍老的双眼看着虚空,一脸高深莫测,讳莫如深地回答。 “在恰当的时候,上天会给予陛下明示。” 明帝闻言内心稍安,但眼中杀意更盛,只要有了明显的指示,无论是谁,必杀之! 明帝冰冷的目光在大殿中扫视,最终在林语姝的身上停留片刻才收回。 南淑宁紧张得满手心都是冷汗,看到明帝收回目光,宴会继续,才算放下心。 用过膳,明帝和平阳***陪着太后会更衣休息,等到快入夜的时候,他们才会回来领着众人看烟花盛典。 殿中众人在明帝和太后走后,也起身在大殿内外三三两两地聊着天。 南淑宁冰冷的手一把攥住林语姝的手腕,低声说道,“我怀疑有人针对你。” 自从二皇子南和英想要杀她,并嫁祸给林语姝之后,本就聪颖的南淑宁瞬间成长。 今日大殿上发生的事情太过巧合,联想到之前南和英的卑鄙手段,南淑宁再不愿意相信,却也只能相信,这一次,又有人对林语姝出手了! 林语姝拍拍她冰凉的手,劝慰道,“你有心疾,万不可操心忧虑过度,你放心,我会没事的。” 林语姝没有否认自己的猜想,南淑宁的脸色瞬间又白了一度,不过想到自己的心疾,只能强压下心中担忧。 林语姝和南淑宁走出大殿,表姐叶宛灵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拉着她絮絮叨叨,恨不得将她藏到庆国公府里,让人再也找不到,省得别人将妖女的名头扣在她头上。 林语姝看着一脸担忧的叶宛灵与南淑宁,似有阳光照进干枯的心田,暖暖的。 正和她们二人闲聊,一丛茂密的迎春花后面探出个鬼鬼祟祟的头,向着她这边张望…… 林语姝和她们二人打了招呼,便带着冷黛走了过去。 “沈公子。” 林语姝对着藏在迎春花后面紧张兮兮的沈沐堂打招呼,结果吓了沈沐堂一跳,差地一蹦三尺高。 林语姝无语扶额,这任谁看了,都知道他做了亏心事。 “林、林大小姐……” 沈沐堂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一副精神不正常的样子,眼珠四处乱转。 “事情我、我已经办好了,你放心,绝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我不就是第二个人?” 林语姝笑着逗他,果然,沈沐堂神色一滞,似乎觉得林语姝说的话很有道理,不自觉地点头。 “对,对,你说得对。” 冷黛在一旁看着沈沐堂紧张到脸色惨白,语无伦次的样子,心想不如直接给他一手刀,让他晕过去会比较仁慈。 “沈公子不必紧张,此事与你再无关系,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 沈沐堂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稳住了心神,想到自己来找林语姝的目的,急急地开口询问。 “那个引蛊散是怎么回事,烟花又是怎么回事?” 林语姝无语,原来沈沐堂的医痴又犯了,怕成这样,还要来找她问明白。 冷黛再三确认周围没人之后,林语姝简单解释了两句,刚想转身离开。 “我说表妹怎么没了踪影,原来是被你这个野猴子拌住了脚。” 听到叶宛灵讽刺的话,沈沐堂恐惧的情绪一消而散,瞬间支棱起来。 “你说谁野猴子,我看你才像野猴子,姑娘家家天天骑马射箭,真叫人大开眼界!” “我骑马射箭怎么了?总好过有些柔弱的富家公子哥,连弓拉不开,平日里只能绣花自娱!” “你!你!” 沈沐堂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叶宛灵的手直哆嗦。 林语姝笑着看这一对儿活宝吵架,心中确实很奇怪,明明林芳大婚之时,沈沐堂还替叶宛灵怼过林江,那时两人明明十分客气,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 冷黛看出林语姝的疑惑,将她从木殇那里听来的乐子与林语姝分享。 “听说叶小姐缠着林大公子教她骑射,沈公子前些日子刚好在给燕州军中的一些伤员治病,两个人慢慢熟悉之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原来如此,叶宛灵经常找林岭的事情她也有耳闻,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林岭每次赴约之前,都会被林语姝拦下来。 因为她从墨云口中得知,他无意间看到六公主身边的护卫在监视林岭! 如果让南嫣然得知林岭与叶宛灵走得过近,哪怕他们根本没有男女之情,也会给叶宛灵带来大麻烦。 林语姝从拌嘴的二人身边离开,向着远处赏花的南淑宁走去,谁知没走几步,南怀朔突然横在她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想到今天的事,林语姝心中恼怒,语气中也不再掩饰对他的嫌恶。 “五皇子殿下可有事找我?” 南怀朔看着眼前明艳娇美的女子,身姿若柳,面若芙蓉,更重要的是,她头脑机敏,颇有城府手段,父兄战功赫赫,圣宠滔天。 这样的女子,实在太适合做他的正妃了! 可惜,为了得到拓跋涛的助力,他只能含恨舍弃她。 看着眼前男子眼神中的温柔与不舍,林语姝腹中翻腾起来,刚吃下的东西好似都要涌上来。 太恶心了! 林语姝认得这样的目光,每当南怀朔不得不舍弃一些对他尚且有用处的人时,脸上都会是这样假惺惺的惋惜的表情,实在让人作呕。 “殿下要是无事,臣女就先行离开,不耽误殿下赏花。” 南怀朔一愣,明明自己赏的是她,她竟然说他在赏花,随即嘴角牵起一抹笑意,他似乎真的有些喜欢她。 “姝懿县主稍安勿躁,我有个问题想请教县主。” 林语姝不耐烦地冷着脸,不发一言。 “若县主眼前是万丈深渊,掉下去便是粉身碎骨,现在只有我能救县主,县主可愿意与我一路?” 林语姝忍不住嗤笑出声,与他一路? 这条路前世她已经走过,结局就是她与她的亲人一起摔下深渊,万劫不复。 而这一世,林语姝只会踏着南怀朔的尸体往前走! 林语姝露出极明媚娇艳的笑容,看得南怀朔心神荡漾,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希望。 也许,他可以得到她! 若是林语姝选择嫁给他,那他甘心放弃拓跋涛的支持! 林语姝身体前倾,红润是嘴唇探到南怀朔的耳边,她口鼻的气息钻进他的耳朵里,脖颈里。 让南怀朔忍不住浑身打了个机灵,心头升起一股燥热,难耐地吞了吞口水。 “我宁愿走向深渊!” 谁说,深渊中就没有路了呢! 第176章 烟花陷阱 南怀朔闻言双目骤然紧缩,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个女人先前设计他与林青柔,害得他只能娶那个蠢女人,而且他至今无法重获皇后与太子信任,现在竟然又当面直白的无情拒绝他。 她怎么敢! 但转瞬,他的眼中就只剩下羞愤与恼怒,语气阴冷如寒冰。 “但愿县主不会后悔!” 就算后悔,南怀朔也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 就在林语姝被南怀朔绊住的时候,南淑宁听到花丛的另一边传来争吵的声音。 “男女授受不亲,还望六公主自重。” 一名男子声音里隐隐有怒意。 “哦?难不成在林公子眼中,我还不如你那个假小子般的表妹吗?” “微臣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为什么躲着我?你上朝躲着我,下朝还躲着我,回府了躲着我,参加宫宴依然躲着我!” 南嫣然越说越伤心,眼眶红红地望着林岭。 “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愿意为你改!” 林岭似乎下了决心,闭了闭眼睛。 “微臣对公主无意,还望公主放过微臣!” 闻言,南嫣然脸上的娇柔委屈之色瞬间消失,只余下阴冷与愤怒。 “呵,从小到大,本公主看上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时候!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 说着,花丛后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南淑宁忍不住从花丛缝隙望过去,霎时羞得满脸通红。 南嫣然脱下了上衣,露出妃色肚兜和大片保养得宜的雪白皮肤。 林岭见状“嗖”地转过身,红着脸声色俱厉地斥道,“公主请自重!” 哪知南嫣然两步走到他身后,一把从背后抱住了林岭。 林岭的身子陡然一僵,想要挣扎,却发现越动越能触碰到南嫣然柔弱的皮肉,当下吓得一动不敢动。 “怎么脸红了林郎?不如我们就这样去找父皇评评理,你如此轻薄于我,要我以后如何做人……” 林岭被南嫣然如此不知羞耻的举动,气得七窍生烟。 可是这个时候,但凡有人看到他们现在的样子,都会觉得是林岭欺负南嫣然,到时候他只能娶他! 林岭过惯了沙场上刀来剑往的厮杀生活,如今碰到一个以身陷害他的公主,竟然完全不知所措,只气的喉头哽住,口中甚至泛起一股血腥气。 南淑宁看不下去了,林岭好歹是林语姝的兄长,刚立下赫赫战功的骠骑将军,怎能受此折辱! “六表妹怕是疯魔了?怎能对骠骑将军如此无礼!” 南嫣然闻言一怔,转头看向从花丛一侧慢慢走来的南淑宁,神色不愉。 她慢慢松开抱着林岭的手,整理着被扯开的衣衫,心中恼怒南淑宁搅黄了她的好事。 “我道是谁,原来是我嫡嫡亲的表姐,南!淑宁啊。” 听到南嫣然嘲讽她的身世,南淑宁脸色渐沉。 “女子当自怜自爱,不可做有失父母祖宗脸面的事情,皇后娘娘连这个道理都没有教过你吗?” 闻言,南嫣然的笑意瞬间消失,神色鄙夷,恶毒地嘲讽南淑宁。 “用不着你这个野种来教我大道理!别以为你得太后喜欢,就能让人忘了你肮脏的出身,你不过是下贱的拓跋氏留下的野种,凭你也配姓南!” “我要是你,就趁这次机会去北辽和亲,嫁给北辽太子,当自己亲爹的嫂子,这才是你这样的贱种该有的宿命!” “你!” 南淑宁被她粗鄙的咒骂气得眼眶通红,嘴唇止不住哆嗦。 “啪”的一声,南淑宁顿时呆住。 林岭狠狠扇了南嫣然一个耳光! 哪怕他被南嫣然纠缠,骚扰,甚至诬陷,都没有如此愤怒过,但她刚刚如此讥讽一个美好的女子,林岭的怒火顿时失控,从不打女人的他,竟然失手扇了南嫣然一耳光。 打完之后,林岭自己也愣住了。 南嫣然捂着泛红的脸颊,不敢置信地盯着林岭。 “好!林岭,你给我等着!” 说罢,南嫣然转头跑远了,林岭看着自己的手,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林公子,南嫣然向来无法无天,睚眦必报,你此番打了她,以后要万万小心她的报复。” 南淑宁关切的话语,终于将林岭的神志唤了回来,他甩甩手,不甚在意。 “无所谓,我早就想打她了。” “噗嗤~” 南淑宁没忍住,笑出了声。 是啊,她也早就想打这个从小就欺负她的六公主了。 南淑宁的笑很好看,如清晨云朵后面射出的一缕阳光,瞬间照亮了林岭的双眸…… 又赏了一会儿花,众人品了几次茶点,夜色终于降临。 明帝与太后再次现身,领着众人来到行宫一处高大的平台之上。 官员公子与夫人小姐,规规矩矩按品位分立明帝与太后两侧,众人仰头看向晚霞逐渐消失的天空,兴奋地议论着。 烟花是权贵们才能拥有的美丽景色,平民只能在高大的围墙外,窥见一角璀璨的明亮。 而皇宫中重大庆典与节日使用的烟花,更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即便是权贵也会心生向往,迫不及待地想要一睹即将绽放在夜空的美景。 林语姝却难得的有些不安,她刚刚可是见识到了沈沐堂紧张到发抖的神情,胆子小到如此地步,他靠得住吗…… 靠不住也无所谓,林语姝向来只靠自己,她转头问冷黛,“夜明珠拿到了吗?” 冷黛轻轻地点了点头。 林语姝心头一松,只要有这颗夜明珠,她就有办法保住自己的命。 有命在,就有无限可能。 “嗖……砰!” 绚丽多彩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开来,烟花盛典开始了! 最开始升上天的烟花只是普通花朵图形,并不复杂,但越往后,烟花的形状颜色越繁复。 直到一颗极大的烟花升上夜空,巨大的砰声震耳欲聋。 紧接着,似乎没有任何形状的烟火在夜空中四散开来,如一展明亮的屏风。 “这是什么烟花?” 众人刚升起的疑问,瞬间变成了惊呼! “你们看,快看!” “那是……那是什么?!” 第177章 反转 林语姝仰头看向这一颗不同寻常的烟花,手心中渗出一丝冷汗。 绽开的烟花骤然照亮了夜空,如一张明亮的宣纸徐徐绽开,随后让众人惊掉下巴的事情发生了。 似乎有一杆无形的毛笔,在这张宣纸上书写了墨色的字迹,字迹逐渐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那是……是……” “是一个‘嫣’字!” 林语姝重重呼出一口气,没想到看起来不着调的沈沐堂,却出乎意料的靠谱。 随着烟火慢慢散去,照映在众人脸上的光亮黯淡下去,黑暗再次笼罩在四周。 似乎放烟花的内侍也发现刚刚那枚烟花有问题,便没有再继续放下去。 烟花盛典戛然而止。 明帝晦暗的眼眸中似乎还映着那个“嫣”字,神色越来越阴沉。 “对了,六公主居住的宫殿正好在皇宫东北方向。” “金鹿死前走向的地方,也是六公主所在的位置!” “听说六公主看上了骠骑将军,整日痴缠,这就是国师所说的妖女起势吧!” …… 南怀朔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烟花是古致亲手安排好的,明明是一个“姝”字,怎么会变成“嫣”字? 他骤然转头看向林语姝的方向,昏暗中,南怀朔分明地看到林语姝对着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是她!烟花是她动了手脚! 南嫣然早就吓得呆住了,猛地扑到明帝脚边,砰砰磕了两个头。 “父皇,您千万不要相信谗言,女儿怎么会是妖女,一定是有人陷害女儿!” 明帝低着头看向跪在脚边的六公主,眼神中有审视,有思量,有犹豫,甚至还有淡淡的杀意,唯独没有父亲对女儿的关爱。 明帝知道他不能立即出手杀了南嫣然,因为一直以来,在百姓心中他都是一个仁爱英明的君主,因为天象杀死嫡出公主,会有损皇家颜面。 明帝看着身边的灵虚道长,低声询问。 “国师,你看此事如何处理?” “祸国妖女只对我们大周国运有损,明帝可远远地将六公主送出大周,只要不在大周境内,就不会为祸人间。” “你!你个臭道士胡言乱语,到底是谁收买你这样说的?!” 南嫣然发疯一样冲向灵虚道长,却被早已守在她身边的御前侍卫死死按住。 送出大周?不在大周境内? 明帝思索了片刻,转眼看到了不远处的北辽使臣,脑中闪过一道精光,随即爽朗地哈哈一笑。 “放开公主,嫣然乃朕嫡公主,怎么会是祸国妖女,你们莫要胡说。” 刚刚灵虚道长的话只有明帝和南嫣然听到,但众人都看见了南嫣然像疯狗一般咒骂灵虚道长的样子,心中早就笃定南嫣然就是祸国妖女。 不过明帝既然不愿意承认,说明明帝不想损伤皇家颜面。 众人皆心照不宣地低头称是,不敢再议论。 南嫣然却是不敢置信地看着扶她起身的明帝,感动得差点哭出声,果然父皇是疼爱她的! “六公主受惊,送回宫休息,最近几日好好修养,无事不要出宫了。” 南嫣然的感动瞬间消失,这是将她软禁了?! 可惜不等她再次喊冤,明帝阴冷的眼神扫视过来,冰冷的目光生生让她闭上了嘴,乖乖跟着侍卫离开。 烟花继续燃放,圣寿节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结束。 回府的马车上,冷黛忍不住询问林语姝。 “小姐,那个烟花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有一种蛊虫名唤灰蛊,极为喜食燃烧的煤渣、木屑,烟花在制作时会将黑火药按次序和燃烧量排列捆绑,只要在对应的黑火药包里面放入灰蛊和木屑,那么在烟花燃烧绽放时,灰蛊就会吞噬燃烧的木屑。” 而吞噬的过程中,就会出现今夜天空上,如笔墨在宣纸上书写的样子。 看起来极为神奇,其实只是因为大周没几个人了解蛊。 难道南怀朔身边来了个东巫国的人? 冷黛听明白了,然后又不解地问,“那您让沈公子做了什么?” “我让他制作了一种名叫引蛊散的毒药,能从黑火药包中将灰蛊引出来,再将它们与木屑重新排列,放在其他黑火药包中,改变了字迹。” 好在南怀朔为了保证字迹清晰,在黑火药包中放入了足够量的灰蛊,否则“姝”字笔画明显少于“嫣”字,没有足够的灰蛊,是无法更改成功的。 本来林语姝只是猜到他们会在烟花的黑火药中动手脚,比如将黑火药替换成沙子,让在夜空中绽放的烟花出现字迹。 但木殇检查之后,让冷黛带回来了一点点黑火药给林语姝检查,这才让她发现了端倪。 不得不说,南怀朔的安排极为精妙,灰蛊细小如砂砾,烟花燃尽之后,再找不到踪迹。 而且只是普通的黑火药包替换,如何比得上在一片犹如明朗宣纸上慢慢“写出”字,更像是老天爷降下的神迹呢。 冷黛又点了点头,“不过,沈公子怎么没被人发现?” 林语姝没说话,那当然是南容璟在为她保驾护航,南容璟难道真的…… 不等林语姝想清楚,冷黛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姐要夜明珠又做什么的?” 林语姝笑着点了点冷黛的头,还真是好奇心十足。 “若是烟花没有按照我的安排绽放,我会用这个夜明珠去栽赃南怀朔,证明他试图收买灵虚道长。” 只要明帝对钦天监与灵虚道长的话产生动摇,那她的性命一定可以保下! 命在,就有翻盘的机会。 这是她为自己留的最后一手,即便如此会连累灵虚道长,但为了保命,林语姝绝不会爱心泛滥。 冷黛听完竖起大拇指,一脸崇拜。 “高!实在是高,小姐若是男子,绝对有宰执之才!” 林语姝笑而不语,身为女子,总有诸多束缚,她即便有经天纬地之才,也只能屈居于后宅中,于鸡零狗碎的杂事间,草草过完一生。 她不是天才,只不过是在前世,她为了辅助南怀朔自学经国策略,治国之道,本来她有很好的机会施展她的才能。 可惜当上皇后,她只有一年多的时间,帮助南怀朔稳定朝纲,处理内忧外患,然后便被彻底幽禁,最终死在了后宫之中。 现在想想,以南怀朔对她的厌恶,他又怎么能容忍一个他看不上瞧不起的内宅女子,有如此高超的治国手段,他对她既厌恶又忌惮,这也是他必须要杀她的理由之一吧…… 林语姝摇摇头,不再想以前的事情,重新在心中思索当下情况。 这一次还要多谢南怀朔,她才能借力打力,解决了和亲之事,同时解决了南嫣然,还让南怀朔未来失去南嫣然这一助力,一箭三雕! 想来不出三日,待明帝确认烟花没人做手脚之后,遣南嫣然去北辽和亲的旨意就会下来了…… 第178章 美人冰 圣寿节过后的第三日,赐婚六公主嫁于北辽太子拓跋涛的旨意,传遍了京城。 凡是知道圣寿节所发生的事情的官员及家眷,都明白这道旨意背后的原因,但没人敢轻易议论明帝。 更何况,南嫣然可是个祸国妖女,能将她远远地送到北辽,不让她祸国殃民,这可是整个大周的福气! 所以旨意一下,除了正在养病的皇后强烈反对,满朝文武皆称赞。 “听说一个月后,北辽那些个使臣就会离京,到时六公主的送亲队会跟着一起离开,明帝为了安抚六公主,给了她极为丰厚的嫁妆,还同意她召要好的女伴进宫陪她说话解闷,全当是提前告别,不过明帝坚决不允许六公主出宫。” 春桃一边给林语姝梳头,一边和她说着最近京城里的闲话。 林语姝对着铜镜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明帝了解他这个女儿,当然不会让她出宫。 以南嫣然那样疯癫的性子,恐怕出了宫就会逃跑,甚至直接找个男子破身,只要能不被送去和亲,她什么可怕的事情都会做。 “听说她今日又叫了好多官家小姐进宫说话,搞得怨声载道,据说昨日大理寺少卿家的小姐,因为回话回得慢了一点,竟然挨了六公主一耳光。” “对了,今日好像还叫了庆国公府叶大小姐进宫呢。” “谁?叶宛灵?” 林语姝顿时站起身,可头发还在春桃手中,林语姝顾不上头发被拉扯的疼痛,转身慌乱地问春桃。 春桃被林语姝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回答,“是她。” 遭了! 叶宛灵和南嫣然从来没有过任何交集,此刻被叫到宫中,只能说明南嫣然发现了之前叶宛灵跟着林岭学骑射的事情。 她要报复! “春桃,你去沈府给沈沐堂公子传个话……” “冷黛,陪我找南淑宁,我要和她一起进宫!” 林语姝迅速收拾了几瓶能用上的毒药,匆匆向着***府行去。 林语姝没资格入宫,但南淑宁有,她可以用探望太后的名义,带着自己入宫。 南嫣然本就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如今和亲在即,明帝也不会轻易责罚她,她必然更加疯狂,只怕叶宛灵凶多吉少…… 另一头,接到入宫旨意的叶宛灵,正诧异地走在皇宫之中。 “不知六公主为何会唤我进宫叙话?” 叶宛灵忍不住问身边带路的宫女,她只在宫宴上见过几次南嫣然,但从来没和她说过话,不知为何会在此时被召进宫中。 “奴婢不知。”宫女低头回道。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叶宛灵走进了皇后所住的宫殿,坤宁宫。 六公主乃皇后嫡出公主,住在坤宁宫东边的芙蓉殿中,一进院子就能看到一大荷塘,碧绿的荷叶上是一朵一朵绽放的荷花。 荷花高洁,既然喜欢荷花,六公主应该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刁蛮吧…… 叶宛灵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走进了正殿之中。 正殿之中,南嫣然坐在主位,两侧坐着礼部侍郎之女孙妙妙,宗正寺少卿之女董颜君,工部侍郎之妹苏惜文。 叶宛灵上前与众人见礼,只有南嫣然在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似是没看见叶宛灵一样。 叶宛灵向来粗枝大叶,见状也不甚在意,径直坐了下来。 “我说让你坐下了吗?” 南嫣然慵懒的声音突然响起,让刚坐下的叶宛灵一愣,但多年的教养还在,她立即起身行礼。 “请问六公主,臣女可否坐下?” 南嫣然戏谑地看着对着她规矩行礼的叶宛灵,嘴唇轻动。 “不可以。” 叶宛灵再次愣住,她再怎么不机灵,现在也能看出来,南嫣然在故意为难她。 她没再说话自取其辱,只直直地盯着这个刁蛮公主,想看看她到底要如何。 “近来天气越发炎热,为了让殿里的冰融得慢一些,我连熏香都不再用了,屋子里没了香气寡淡得很……” 孙妙妙似乎与南嫣然已经通过气儿,非常自然地接过了话茬。 “臣女听闻有一种融冰的法子,可以在冰融化的时候散发香气,这个法子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美人冰。” 叶宛灵听着她们二人的交谈,心中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果然,孙妙妙接着说道。 “只需要美人怀抱着冰块,坐于盛放花瓣的水缸之中,随着冰块融化,由花瓣与美人的胭脂一起散发香气。” “哦?竟然有如此巧思的法子,不如就劳烦叶小姐为我等纳凉。” !!! 叶宛灵不敢置信地看着南嫣然,她没想到南嫣然不仅仅是刁蛮,而是暴虐狂。 “恕臣女不能答应。” “叶小姐放心,听闻你时常练武,骑射俱佳,如此身体康健强壮,冰个一时半刻无所谓的。” “无所谓?那你来。” 孙妙妙被怼得一噎,委屈地看向南嫣然。 南嫣然怒极反笑,神奇逐渐狰狞。 “本公主乃嫡出公主,难道叶小姐是因为本公主和亲在即,所以不将本公主放在眼中吗?” 不等叶宛灵否认,南嫣然继续咄咄逼人。 “父皇应允本公主召你们进宫,让你们好生陪本公主,是也不是?” 叶宛灵口中干涩,生硬地回道,“是。” “若今日你无法做到本公主让你做的事情,那就算你没陪好,本公主若是被你气病了,可是会耽误和亲的……” 面对南嫣然丝毫不遮掩的威胁,叶宛灵额角渗出冷汗,她知道和亲乃当下朝中最重要的事情。 她也知道,南嫣然乃祸国妖女,明帝必须将她送走。 如果南嫣然今日真的借题发挥,污蔑叶宛灵气病了自己,到最后倒霉的还是她,连父亲甚至庆国公府都会被牵连。 她虽然不了解朝堂上的事情,但有一件事庆国公府上下皆知。 那就是,明帝一直在找理由打压庆国公府,这也是她的父亲与大伯父的官职一直升不上去的原因。 也许是因为老庆国公是先太子的老师,当年支持的并非明帝,也许是庆国公府富可敌国,让明帝心生觊觎。 总之,叶宛灵绝不能给庆国公府填乱,更不能给明帝任何处罚庆国公府的理由! 叶宛灵死死咬着牙,忍住心头的不甘与愤怒。 “臣女答应!” 第179章 麝香 硕大的水缸里放着一半清水,水中飘着刚从院中采摘的荷花花瓣。 如此雅致的一缸水,如同闺阁小姐们每天沐浴所用的花瓣水,唯一的区别是,里面放着一大块形状不规则的冰块。 叶宛灵此刻已脱下了外裳,只着中衣站在水缸边,脸色阴晴不定。 “叶小姐请吧,再磨蹭下去,冰都要融化了。” 孙妙妙捂着嘴,嗤笑着催促叶宛灵。 叶宛灵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中只有面前的一缸冰水,再看不见别人。 当成是磨炼吧! 叶宛灵从来没和被人说过,其实她一直立志成为大周第一位女将军,前朝曾出过好几个英勇不输男儿的女将军,她们是叶宛灵的榜样。 没错,这就是磨炼! 战场无情,没人会因为她是女子而优待于她。 也许她有朝一日会去北辽那等苦寒之地打仗,风雪中行军,趟过结冰的河流,握住比冰还凉的铁枪浴血奋战,而眼下的情形,不过是提前让她适应而已。 叶宛灵一手扶住缸边,以手为支撑,双脚发力跃起,一个漂亮的腾空后“扑通”一声坐到缸中。 冰冷的水从缸中飞溅而出,浇了周围几个人一个透心凉。 特别是孙妙妙,为了看叶宛灵的笑话,她特意靠得很近,没成想被浇了一脸冰水。 “啊!呸呸呸!” 孙妙妙吞下一口冰水,恶心得一直呸。 其他两个小姐身上也泼到了冰水,但她们心知南嫣然的恐怖,根本不敢出声抱怨。 南嫣然面色不愉地抬手擦掉了脸颊上两滴冰水,死死盯着缸中的叶宛灵,想要欣赏她冻得痛苦、冻得向她求饶的样子! 谁叫她竟然敢以表妹的身份,妄图勾引林岭! 贱人! 可惜,南嫣然没有看到她想看的场面。 此刻的叶宛灵怀抱着一大块冰,如老僧入定一般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盘坐在缸中。 这…… 孙妙妙转头忐忑地看向南嫣然,果然,南嫣然气得咬牙切齿。 哼,看你能挺多久! “上茶!” 南嫣然面色缓和,她笃定叶宛灵不过是在逞强,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她就得哭着求自己! 喝完了一盏茶,又喝完了第二盏,叶宛灵的嘴唇开始泛紫,但依然一动未动,神态安宁。 南嫣然冷着脸说,“没看到冰都要化没了吗?!快去给叶小姐换一块新的来!” 几个宫女立马送上来一块更大的冰块,放进了缸中。 整个过程,叶宛灵依然没有动。 若不是她胸口依然在有规律的起伏,孙妙妙都要以为她被冻死了。 眼看没法让南嫣然出气,孙妙妙开动她不算聪明的脑筋,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启禀公主,臣女听闻北辽产麝香,其皇族中人也常佩戴麝香,就是女子也能适应麝香而产子,臣女以为,公主应当提早做准备……” 南嫣然闻言顿时眼神一亮,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吩咐身边的宫女去内务府要些麝香来。 一听到“麝香”,董颜君与苏惜文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在她们看来,生育乃女子天生的使命,若是被剥夺了生育能力,和杀了她们有何区别! 好在麝香乃后宫禁用物品,饶是南嫣然身边的宫女费劲口舌,威逼利诱下也只得了一块拇指指头大小的麝香。 但她们都知道,这东西焚烧起来威力极大,所以依然忍不住捂着口鼻,躲得远远的。 连孙妙妙这个罪魁祸首,也在麝香出现的那一刻,用力捂住口鼻。 南嫣然倒是不怕,反正她到了北辽,定然要与这东西打交道。 她端详了片刻之后,看到一殿女子皆怕得发抖,心中不禁嗤笑她们胆小如鼠。 但,叶宛灵好似睡着了一般,根本没有半点反应! “去,扔水缸里!” 苏惜文眼中露出不忍,“六公主,如果麝香化在水中进入叶小姐体内,她可就再也无法生育了,若是庆国公府闹起来,可如何是好?” 苏惜文很聪明,她知道要为叶宛灵求情,就不能只提叶宛灵,叶宛灵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身后还有个庆国公府。 可惜,南嫣然根本不在乎,从父皇相信她是祸国妖女,决定抛弃她的那一刻起,大周皇室的死活再与她无关。 庆国公府闹起来更好,也让父皇尝一尝头疼欲裂心如刀绞是什么滋味! 南嫣然根本不理会苏惜文,对着身边宫女吩咐,“快去!” 宫女走到水缸边,“咚”的一声,一块麝香便沉入冰水之中。 叶宛灵依然没有动,她正用体内为数不多的内力护住心脉与内脏,她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但她不在乎。 她只在乎庆国公府和自己的亲人,生不生孩子,对于一个想当将军的女子来说,并不重要。 就在众人目光都被水缸中不断沉浮的麝香吸引的时候,大殿门前传来一阵喧闹。 南嫣然不悦地竖起眉毛,狠厉地喝道,“何人敢来这儿撒野!” 一个内侍匆匆跑进殿中回话。 “启禀公主,宁安郡主和姝懿县主来了,说是、说是……” 不等内侍的话说完,南淑宁与林语姝冲进了殿内,看到殿里的情况,林语姝气得肝胆俱裂。 “大胆,谁允许你们擅闯芙蓉殿?” 面对南嫣然身边宫女的怒喝,南淑宁身后的护卫朗声回禀。 “奉太后娘娘口谕,即刻起关闭芙蓉殿,外人不得入内!” “太后娘娘怎么会突然管芙蓉殿的闲事?我看是姝懿县主心疼自家表姐,去太后面前搬弄是非了吧。” 孙妙妙不嫌事大的挑唆着,南嫣然闻言脸色阴沉地吓人。 林语姝根本不看她们二人,一步跨到水缸前,伸手将叶宛灵提了起来,如同提小鸡仔一般。 叶宛灵:…… 林语姝从冷黛手中接过事先准备好的披风,牢牢将叶宛灵湿透的身子遮住。 见叶宛灵除了冻得狠了,也没有别的问题,才转头看向南嫣然。 “太后听闻六公主想要适应北辽的苦寒与麝香,却不知为何让叶家小姐代劳,太后说公主若想要适应,须得亲身体验!” 林语姝边说边走向南嫣然,话音刚落,林语姝伸手一把攥住南嫣然的衣领,拖着她来到水缸边。 “臣女谨遵太后吩咐,亲自侍奉公主!” 说罢,不等南嫣然咒骂出声,林语姝抓着南嫣然的头,狠狠按入水缸之中。 紧接着,林语姝弯腰拎起她的裤脚,直接让南嫣然一个倒栽葱,栽进了水缸之中! 扑通! 第180章 热 众人皆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住。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南嫣然的头正被林语姝狠狠压在水下,四肢不停地扑通着,像一只即将溺死的呆鹅。 “你!你怎么敢!” 孙妙妙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堂堂嫡公主居然被一个县主按在水缸中,喝冰镇麝香水! 等南嫣然身边的宫女内侍反应过来,要拉住林语姝的时候,林语姝主动地放开了手。 此时的南嫣然已经喝了十几口冰水,整个人冻得止不住发抖! 林语姝看向孙妙妙,“你是听不懂人话?我遵太后吩咐亲自伺候六公主适应北辽的苦寒和麝香,你有意见?” 孙妙妙看着林语姝如此平静地痛殴嫡公主,再看向她的目光如同看一个疯子,疯子她可不敢惹。 “没、没意见。” 南嫣然还在拼命咳嗽,连腰都直不起来。 “都没听见太后口谕吗?即刻起闲杂人等不得出入芙蓉殿!” 林语姝一声厉喝,瞬间唤醒了董颜君与苏惜文的神志,二人争先恐后地飞奔出芙蓉殿。 太可怕了! 六公主可怕,林语姝更可怕! 孙妙妙也不情不愿地要走,她可是带着南怀朔给她安排的任务来的,她今日就是要挑唆南嫣然狠狠处置叶宛灵,可惜被林语姝这个贱人打断了。 “孙小姐等一下。” 林语姝早就知道孙妙妙不是好东西,上次行宫更衣厢房弄错的事情,就是她身边宫女做的。 “你、你想干嘛?” 孙妙妙色厉内荏地后退了一步。 “没什么事,只是你这里被弄湿了,我帮你擦擦。” 说着,林语姝拿出手帕在孙妙妙头发上擦了一下,那是被南嫣然挣扎的时候迸溅上的水渍。 孙妙妙下意识地要躲,可林语姝只是极快地擦了一下就撤回了手,手帕不经意地在她鼻尖划过,孙妙妙闻到了一股异样的香甜。 她的神色顿时呆住,竟是一动不再动。 林语姝不再理她,转身到后面的暖阁,帮着叶宛灵更衣,等做完一切,孙妙妙依然站在原地,似乎忘了要离开。 “孙小姐,你还不走?” 听到林语姝的声音,如上天给出的明示,她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于是僵硬地点头。 “是,这就走。” 在孙妙妙刚要走出屋子的时候,林语姝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孙妙妙呆怔的表情微微凝滞,随后点点头,“你说得对,这是个好主意。” 看着孙妙妙如木偶般离开的背影,南淑宁疑惑地问。 “你和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说这天气太热了,热得人都不想穿衣服。” 南淑宁噗嗤一笑,点了点林语姝的额头,“没个正经。” 此时的南嫣然已经昏了过去,身边的宫女内侍乱作一团,林语姝不再管她,南嫣然最好的结局就是替南淑宁死在北辽,她不会轻易插手。 林语姝拉着叶宛灵,和南淑宁一起向着芙蓉殿外一处空闲的宫院走去。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里面的人焦急地迎了上来。 “怎么样了?” 叶宛灵此刻极为虚弱,迷迷糊糊地看向来人,一时愣在原地。 “你怎么在这儿?” 沈沐堂看出叶宛灵状态不对,匆忙扶着她坐到椅子上。 “是林大小姐叫我来的,她说你出事了,快,我给你诊脉。” 林语姝焦急地等在一旁,她与南淑宁刚入宫的时候,得知了叶宛灵被南嫣然刁难,整个人泡在了冰水里。 等她与南淑宁在太后宫中禀告此事的时候,内务府总管前来回话,说南嫣然以适应北辽麝香的名义,强行要走了一块麝香。 那时,林语姝便知不好。 好在太后也能猜到南嫣然要做什么,她向来不喜这个孙女,于是便有了那道口谕。 可是林语姝到底去晚了,她们赶过去的时候,叶宛灵所在的水缸之中,赫然飘着一块麝香! 见到那个情景,林语姝恨不得当场杀了南嫣然! “我表姐如何了?” 沈沐堂修长的手指轻搭在叶宛灵皓白的手腕上,眉头紧锁,听到林语姝的问话,才慢慢收回手。 “受了点凉,好在叶小姐平日里习武,身体康健,这点凉气调养一段时间就无碍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叶小姐有麝香入体的症状,须得好好治疗一段日子,否则……” 否则什么,没人再问,沈沐堂也闭口不言。 林语姝清楚,否则叶宛灵以后在子嗣上会很艰难。 “劳烦沈公子仗义相助,我在此替表姐多谢公子。” 说罢,林语姝一个揖作到底,双膝将将碰到地面的时候,被沈沐堂一把拉了起来。 他一脸受宠若惊,口中却忍不住抱怨。 “我上次帮你,你也没有如此谢我……” 林语姝被他逗笑了,“这样好了,我以后找几个药方送你?” “好!一言为定!” 沈沐堂闻言顿时满眼星光,高兴得手舞足蹈。 “此事还要劳烦沈公子保密。” 听到林语姝的话,沈沐堂严肃地点点头,如果叶宛灵生育能力受损的事情传开,恐怕她再难嫁人。 沈沐堂开好药方,“你先按药方服药三日,三日后我再去你府中给你诊脉。” 叶宛灵苍白的脸露出笑容,对着沈沐堂道谢。 “多谢你。” 向来与他拌嘴的叶宛灵,突然满脸感激,诚挚地对他说着谢谢,比林语姝作揖行礼都让沈沐堂手足无措,红着脸连连摆手,“小事一桩而已。” 四个人结伴出宫,刚走出宫门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 宫门斜对面停着一排进宫贵人乘坐的马车,其中一辆马车周围聚集了很多人。 四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心中好奇,齐刷刷地凑过去看热闹。 “哎呦喂世风日下,这是谁家的小姐,怎么如此不知廉耻!” “今日这差事当得可太值当,谁能想到能在皇宫边上看到如此艳景。” “这不是礼部侍郎孙家的小姐吗,她这是发癔症了?” “哎呦我去……”沈沐堂听得好奇,伸长脖子探头看去,瞬间被眼前景象惊得脸色通红,连忙转过头捂住眼睛。 “这是孙妙妙,她怎么、怎么脱得一丝不挂?” 叶宛灵也被惊住了,眼前的孙妙妙不着寸缕地坐在马车边上,唬得她家护卫和马夫都不敢靠近。 而她身边的丫鬟几次三番要给孙妙妙披上衣服,都被她狠狠推到了一边,两个丫鬟急得直哭。 “好热,我不要穿衣服,这么热就不应该穿衣服,不是吗?” 第181章 登对 只有南淑宁惊讶过后,想到了林语姝那句话:“热得人都不想穿衣服。” 难道…… 林语姝猜到南淑宁所想,轻轻握住她的手捏了一下,以示宽慰。 南淑宁的心瞬间平静,就算是林语姝的手段又能怎样? 若不是孙妙妙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拨与陷害,林语姝也不会出手对付她。 能有这样一个手段了得的朋友,南淑宁提着多年的心,霎时放下了不少。 眼前的热闹看够了,四人分别各自回府。 林语姝本想顺路去姝月阁看看账本,结果马车刚到姝月阁门口,透过打开的窗户,两个身影正头挨着头,低声说着话。 男子说一句,女子便低头轻笑一声。 一副岁月静好的美景。 看到林语姝下车的步子顿住,冷黛探出头张望。 “咦?那不是萧老板和石兰吗?” 林语姝笑着点点头,“石兰难得出府,我们不要过去打扰他们,直接回府吧。” 片刻后,林语姝对着冷黛语重心长地说。 “你们四个人忠心耿耿地跟着我这么久,我也该为你们的将来多做打算。” 冷黛瞬间红了脸,摇了摇头,“奴婢年纪尚小,还不想嫁人。” 林语姝不置可否,四个丫鬟中石兰年龄最大,比林语姝还要大两岁,如今已十九。 冷黛与林语姝年纪相当,春桃比林语姝小一岁,翠竹最小,今年刚刚十五。 她自己可以一辈子不嫁人,但她身边这些陪着她的丫鬟,这辈子林语姝一定要好好安顿她们。 萧修远人品好,经商能力又出众,在她手下好好干几年,定会富甲一方,石兰跟着他,林语姝很放心。 如此想着,眼神落在了冷黛身上,想起了她总念叨着从木殇那里听到的趣事…… 林语姝会心一笑,这二人看起来也很登对。 —— 另一厢,南怀朔脸色难看地看着比他脸色还难看的北辽副使。 “你这样青天白日地过来,难道不怕被人发现!” 南怀朔的话从牙缝中挤出,他难以相信,北辽副使竟然在大白天,堂而皇之地走进了他的府邸。 “你放心,今日不止我来找你,其他副使也会去拜会太子、二皇子、七皇子,甚至晋王世子。” 南怀朔闻言明白过来,这是使臣临走之前拜会他国皇子的常规手段,狂躁的心平复下来,满脸不耐地问。 “你来干什么?” “干什么?殿下不会忘了我们之前的交易吧!这次的计划失败,我们大辽可是损失了一只稀有的金鹿啊!现在和亲人选已定,殿下难道没有其他计划?” 一提到此事,北辽副使心疼的脸都皱巴起来,那可是一只金鹿啊! 北辽副使知道金鹿脾性,特意在林语姝身后足够远的地方,藏了一块雄鹿麝香,才将它引过去,而且也是副使乘人不备偷偷给金鹿喂了古致提供的毒药。 结果金鹿死了,林语姝却没娶到! 说到这件事,南怀朔一向温和的脸上再次暴躁起来,眼前浮现出一张绝美的面孔。 林语姝! 但想到昨日和古致商讨出来的新对策,南怀朔慢慢平静下来。 “你放心,和亲人选已经无法改变,但我还可以想办法让林明岳失去明帝的信任。” 副使闻言面色一喜,“若你能做到这件事,太子也会在殿下未来夺嫡之时,给出帮助!” 南怀朔不甚在意地挥挥手,他现在对林语姝的敌意已经远远超过了对北辽太子的期许。 毁了林明岳,就能毁了林语姝! “不仅如此,我还会同时将你们的八皇子拉下马!不过这件事,需要你在使团中做出配合。” 副使顿时喜上眉梢,拓跋涛之所以要除掉林明岳,目的就是想要打退大周的燕州军,重掌北辽边境大权,如此他才能与八皇子在朝堂上抗衡。 但若是南怀朔可以直接将八皇子拉下马,岂不是给拓跋涛省去许多麻烦,让他再无后患! “殿下放心,外臣必将全力配合。” 交代好北辽副使需要做的事情之后,北辽副使便匆匆离开。 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古致走到近前。 “殿下,您考虑好了,真的要对将军府动手?可是,林二小姐也是将军府嫡出小姐,她即将嫁给殿下……” 南怀朔鼻子重重哼了一声,指了指身后的贴身护卫,让他来解释。 “属下奉命去查了庆功宴当日在屋中出现的软木塞,软木塞散发出的异香是一种名叫精欲满的催情药,这种药是月余前刚刚出现在京城中,只针对男子的媚药,属下查到了此药的出处,乃长生铺。” 长生铺? 古致微微怔愣,他听说过这个当铺,表面做当铺生意,实际上做的都是杀人越货的买卖。 他没想到长生铺竟然还有如此奇特的毒药。 “属下花了大价钱,从长生铺弄到了精欲满的买家名单,在名单中发现了一个将军府的小厮。” 古致闻言点点头,“原来如此,殿下是怀疑,当日您与林二小姐发生的事情……是林语姝在背后动的手脚?” 南怀朔面色阴沉地摇摇头,护卫继续说道。 “殿下起初是怀疑背后下药之人是姝懿县主,但属下调查之后发现,那名小厮是林二小姐的人。” “什么?林二小姐?” 古致震惊不过一瞬,随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没想到,这个林二小姐倒是个有心机,还豁得出去的人。” 南怀朔嗤笑一声,“当日的事情只有先生、林江与孙妙妙知晓……” “林江!他竟敢伙同她的妹妹,算计本皇子!” 南怀朔低吼了一声,更让他愤怒的是,林青柔竟然妄图将此事推到林语姝身上! 害得他惦记上了林语姝,设计了烟花陷阱,反倒是将南嫣然那个蠢货折了进去,他可是早就将南嫣然看做是自己的资源。 古致低下头,他明白了,南怀朔可以不在意林青柔费劲心机想嫁给他,但他无法接受自己的手下倒反天罡地算计他。 南怀朔气恼地哼了一声,“既然林江与林青柔敢设计我,林家就不必留着了。”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南怀朔盯着古致问道。 “圣寿节上的首尾,可收拾干净了?” “殿下放心,在下给皇后娘娘下的乃寻常毒药,过不了几日她就会痊愈,而灰蛊寻常人并不认得,只会看作是砂砾而清扫出去,绝对不会留下证据。” 南怀朔长出一口气。 “那就好,关于除掉林明朗一事,还有些细节要和先生再商议商议……” 第182章 毛遂自荐 “将军,您是张原将军的生死至交,您一定要替他报仇啊!” “张将军被林明岳重伤,没了一条手臂,如今藏身在北辽,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我们都是您救出来的,若不是您,林明岳在核查张将军手下将士的时候,我们全得死,所以我们都听您的!” 不大的屋子里,昏暗的烛火照应出几张悲愤的脸,为首的男子沉吟片刻,叹了一口气。 “原本林明岳对我和张原有知遇之恩,但他竟然如此不顾旧情,差点杀了张原,的确让我心寒。” 听到为首男子的话,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狠辣。 “可是他如今圣眷正隆,旁人轻易动他不得,不过前两日有人找上我,他说……” 大汉详尽地将联系上他的人所说的话,一一复述出来。 为首男子先是震惊,而后却心花怒放。 “好!当真是瞌睡送枕头,来得正好,此事不难,只要我们隐藏得好,不管对方最后是否会转过头对付我们,我们都会平安脱身。” “好!将军,我们都听你的!” 晦暗不明的屋子中,顿时响起了一片粗哑低沉的附和声,为首男子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 晋王府。 夏日的灼热的阳光被屋檐遮挡,不远处的假山上流水潺潺,透露出一股子凉意,让人从里到外的舒坦。 一盘棋局,已经下了半个时辰。 林语姝手执黑棋,在白棋猛烈的厮杀中,黑棋看起来节节败退,但南容璟却分毫不敢放松。 果然,随着林语姝的几颗棋子落地,棋盘上的局势瞬间变幻莫测,双发再度胶着。 微风吹动林语姝额角几缕碎发,轻轻扫着女子嫩白如玉的脸颊,南容璟盯着那缕头发,竟看得有些痴了。 “世子殿下?” 南容璟回过神来,面上有点热,轻咳了一声,抬手落下一子。 “那两个人有异动了。” 林语姝闻言,将注意力从棋局移开,转眼便明白南容璟所说之事。 她之前曾在林胜和楚阳两位将军附近,闻到过麝香气味,因而拜托南容璟去监视二人。 “谁?” 听到南容璟的回答,林语姝十分惊讶,竟然不是她猜测的那人。 “几日前,曾深夜前往南怀朔府邸的北辽副使,去找过他的手下,而那个手下,曾经是张原手下的一个百夫长。” 林语姝陷入沉思,手指不自觉地翻转着一颗黑棋,黑色的棋子在指尖转动,更衬得她的手纤细莹白,如葱玉指。 “看来我猜得没错,南怀朔想要献祭我父亲,从而获得北辽太子拓跋涛的支持。” 若是林语姝真的被当成祸国妖女,前去北辽和亲,那父兄就会彻底失去明帝的信任。 “烟花的事情失败,看来他们这次打算直接对我父亲动手了。” 林语姝紧皱着眉头,心中涌现出愤怒,重活一次,南怀朔依然不当人。 林明岳回朝之后,示好拉拢之人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但无一例外,父亲全部拒绝。 只有南怀朔被拒绝之后,眼看拉拢不成,就妄想通过陷害林明岳,只为得到北辽太子支持! “你别急,有我在,林大将军不会有事。” 南容璟极为认真地看着林语姝,那目光太过诚挚,让林语姝瞬间心跳漏了一拍。 就在两人对望之时,木殇匆匆跑了过来。 “禀世子,薛掌柜派人来回话,昨日有人买走了精欲满的买家名单。” 南容璟冰冷的目光不满地凝结在木殇身上。 木殇后背一紧,他又做错什么了? “知道了,下去吧。” 听到林语姝的话,木殇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 精欲满是林语姝不久前炼制出的最新媚药,放在长生铺售卖,至于那个买家名单,林语姝让蒋掌柜在上面加上了一个林青柔的小厮…… 林语姝面色不变,倒是南容璟有些不自在,他一直没在林语姝面前承认过长生铺是他的产业,毕竟长生铺背后的主子一向神秘,没人知道是他。 但聪明如林语姝,只怕在知道黑衣人的身份其实就是他的时候,便猜到了长生铺的秘密,但二人都选择了心照不宣。 “林大将军那边你要盯紧了,估计他们这几日就会动手。” “放心,我早已安排好一切,就等他们来呢。” 林语姝向着南容璟露出一个美艳又自信的笑容,霎时晃花了南容璟的眼睛,他的心脏再次乱跳起来,呼吸不稳,浑身发热。 他想起之前木殇说的话,难道这些反应真的和蛊虫无关,而是因为眼前女子吗? “无论是二皇子还是南怀朔,他们对你做出的龌龊事情,目的都是逼你出嫁,不仅因为他们贪图你的美色与机智,更是眼热你父兄的军功,要想让他们不再如此眼馋心热,我倒是有个办法……” 林语姝好奇地抬起头,盯着南容璟微红的脸颊,一脸求知欲,她是真的想知道。 “不、不如你、你赶紧将自己的婚事定下,对方须得位高权重,能压得住这些皇子,让他们不再起邪念,还要不贪图你父兄军功,深得明帝信任,以防止明帝认为你父兄结党营私……” “有这样的人吗?” 林语姝认真思索着,怎么都想不到谁符合这样的要求。 南容璟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脸更红了。 站在不远处偷听的冷黛差点笑出声,幽幽地说了一句。 “小姐,你可知毛遂自荐何意?” 林语姝顿时明白过来,脸“唰”地红成一片,头顶似乎都冒起了热气。 两个人都如煮熟的虾,又红又热。 “那个、婚事还得父亲做主……” 林语姝低声说了一句,听到她的话并不是拒绝,南容璟心中顿时乐开了花。 可是他还没高兴多久,没有眼力见的木殇又来了。 “禀世子,礼部侍郎的罪证已经搜集到,是现在去拿人吗?” 南容璟不满意地“啧”了一声,木殇脖颈发凉,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禀告陛下,请旨抄家,再将礼部侍郎和她女儿孙妙妙押入崖狱。” “孙妙妙?”木殇愣了一瞬,马上低头回话,“是!是否要对二人用刑?” 南容璟这才露出外人眼中活阎王一般的冷峻模样,眼底浮现一缕疯狂的杀意。 “全用一遍,记住,刑罚用遍之前,绝对不要让二人死了!” 第183章 众口铄金 木殇闻言汗毛全部竖起。 崖狱的刑罚可有上百种,全来一遍,就是木殇自己也会被吓到尿裤子! 与木殇的震惊相比,林语姝显得相当镇定,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笑意。 这是什么神仙伴侣? 男的冷峻英挺,女的美艳动人。 二人站在一起如画上走出来的谪仙,但实际上两人却是杀人不眨眼的阎罗王! 木殇心中为孙妙妙父女默哀一秒,然后躬身离开。 林语姝不敢看南容璟的眼睛,只能低头重新看向棋盘,她知道南容璟此举是为了她。 孙妙妙父女显然投靠了南怀朔,所以才一再对她以及她身边的人出手。 而南容璟竟然为此重罚他们二人,难道刚刚的话,他是认真的? 南容璟心中也在打鼓,他刚刚是不是暴露本性了? 他性子如此残暴嗜血,林语姝能接受吗? 冷黛此刻也在心中嘀咕,木殇那个木头,专门坏别人好事,回头可得好好说说他! 如此神思不属地下完一局棋,林语姝便离开了晋王府,回到了将军府中。 她唤来石兰,轻声嘱咐一番,“按我的吩咐,盯紧了西院!” “是!”石兰神色肃穆,郑重地点头应下。 自从父兄归来,带回了大量的心腹护卫以及府兵,西院再由不得老夫人和二房插手,林语姝手下也多了许多能用之人。 如此严阵以待数日之后,将军府没有异样,反倒是在将军府外,京兆尹府的人抓住了一个北辽奸细。 同一时间,一则流言在京城中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 “听说了吗,前不久京兆尹府抓住了一个北辽奸细,那奸细去了将军府!” “据说林大将军与北辽有勾结,他的军功是和北辽讨来的!” “什么?军功如何讨来?” “哎呀你傻不傻,其实林明岳早就投靠了北辽,自己人之间当然不用真刀真枪地打,你进一步,我就退一步,城池不就攻下来了!” “这样对北辽有何好处?” “那还用说,等林明岳在京城立住脚跟,与北辽里应外合,咱们大周可就要改朝换代了!” …… 林岭最近十分郁闷,无论是回府,还是去京郊燕州军兵营,或者是去校场练兵,都能听到这些流言蜚语。 “父亲,近日流言越传越离谱,只怕会对您不利,如不咱们去京兆尹府问问,那个奸细到底是哪儿来的?” 林明岳刚打完一套拳,国字脸上亮晶晶的汗水顺着小麦色的皮肤流下,他平稳了一下呼吸。 “流言止于智者,你若是去了京兆伊府,岂不会被有人之人认作是心虚?” 林岭一噎,“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也许这是有人针对父亲的诡计!” “清者自清……” 林岭要被林明岳这个老顽固气死,只能转头去找林语姝抱怨。 “姝儿,你快去帮我劝劝父亲……” 听完林岭的话,林语姝认真地点点头。 “兄长所言甚是,能在短时间里将流言传播得如此广,背后不可能没有推手。” 林岭一听这话,眼神骤然变得冰冷,他知道妹妹聪慧过人,只要她说的话,林岭全都相信。 “咱们要如何应对?” “兄长,你去父亲书房……” 两日后,京兆尹府拿北辽奸细的死鸭子嘴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将北辽奸细移交给羽林卫所审问。 崖狱中,几轮刑罚下去,再硬的汉子也遭不住,奸细将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紧接着,一封秘奏快马加鞭地从羽林卫所送到明帝面前。 “啪!” 秘奏被明帝狠狠摔到桌子上,明帝的脸色阴晴不定,神色犹疑。 “去宣镇国将军见驾!” 自从流言不胫而走的那一日起,京城中的官宦人家甚至平民百姓,都在看着将军府的动静。 所以在林明岳被明帝召入宫中的第一时间,这个消息便传遍了京城上下。 林岭听到消息,匆匆从校场赶回府中,和林语姝商量对策。 “姝儿,我准备进宫面圣,你看可行否?” 林语姝摇摇头,望向风雨欲来的天空,一大片低沉的厚重云朵遮住了阳光,起风了。 “咱们要相信父亲。” 于是,兄妹二人在西院中安静地等待皇宫中的消息。 然而,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林明岳都没有从宫里出来,所有人都在猜测。 难道林明岳被软禁在宫中了?! 林语姝与林岭坐得住,可有的人坐不住了。 慈安院中。 “明朗,你打探到宫中的消息了吗?” 面对老夫人的询问,林明朗无奈地摇摇头。 这两日早朝,很多官员趁机试探过明帝的态度,询问林明岳的事情以及他的现状。 但明帝一概闭口不提。 “只怕……不好。” 老夫人顿时紧张了起来,“那会不会连累你和江儿?” 林明朗与林江对视一眼,林江神色阴沉,若有所思地对林明朗说。 “我从……我打听到,羽林卫审讯出北辽奸细的口供,在口供被递到陛下面前之后,大伯当即被叫到宫中,我猜测,只怕北辽奸细与大伯有关联……” 林江的消息都是从南怀朔那边听到的,这件事林明朗心中清楚,所以林江说的话,极有可能是真的。 老夫人和二夫人脸色骤然苍白,二夫人哆嗦着嘴唇害怕不已。 “那……那我们要不要帮大伯疏通疏通关系。” 老夫人不悦地哼了一声,“大房与我们关系亲密,那花钱走动关系是理所应当……” 老夫人话没说完,但二夫人也听明白了,他们与大房只有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而她刚刚的那句话也不过是试探一下众人,她当然也不愿意给大房花一分钱。 林明朗微眯着眼睛,在心中不住地盘算着利弊,计较得失。 “如果真如江儿所说,大哥在宫中多日未归,多半是被软禁起来,陛下想要趁这段时间对付在京郊的燕州军,等收复了燕州军,大哥极有可能会被判处叛国罪……” 老夫人心头一颤,刹那间脸色巨变。 “那……那岂不是要株连九族?!” 第184章 证据确凿 林明朗面色阴沉得似乎要滴出雨。 “母亲莫要着急,这件事还需观望,而且看着父亲的面上,陛下轻易不会株连,而且若陛下没有对燕州军动手,也没有找到大哥通敌叛国的罪证,那一切还有转机。” 林明朗是只老狐狸,他不会在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轻易做出判断。 “那如果……如果陛下找到证据或者对燕州军动手了呢?” 二夫人面色青白,神色恐慌地问。 林明朗眼中闪过一丝狠辣,“那我们就要早做打算了!” 老夫人瞬间便明白了林明朗的打算。 “先请族长和几位族中叔伯,带着族谱住到府上来,到时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闻言二夫人心中一动,这是要……分家! 二夫人顿时开心起来,分家之后就算是大房死绝了,也不会影响到他们! 一晃又过了两日,朝中局势愈发让人看不清,如蒙在迷雾之中,谁也不敢在这诡谲的气氛里冒头,都缩着脖子当鹌鹑,静待明帝的旨意。 可明帝依然绝口不提北辽奸细一事,让众人越发看不清局势。 就在有人猜测这件事会不了了之的时候,羽林卫突然冲到了林明岳曾经的副将,现在的燕州军先锋将军,林胜的府邸! 出乎众人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羽林卫在林胜书房的暗格中,搜到一封通敌信函和一张边境布防图! 信是北辽八皇子写给林胜的,内容大体是告知林胜,张原的近况以及北辽会按照林明岳所提供的边境布防图进行兵力调配,等时机成熟之时,里应外合共同举事,事成之后,八皇子取北辽,林明岳取大周,二人平分天下。 消息一出,朝野皆惊! 谁都没想到林明岳竟然真的通敌叛国,还伙同自己的副将,与北辽八皇子勾结在一起,想要谋朝篡位! 林胜当即被抓入崖狱,朝堂上瞬间炸开了锅。 言官御史纷纷上书弹劾林明岳,甚至有人上书请求将林岭也抓入崖狱,受刑审讯。 连北辽使团也十分震惊,表示他们会快马加鞭向北辽国君呈送消息,定要与明帝共同处置这两个叛徒! 转眼间,林明岳从万人敬仰的镇国大将军,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就在所有人义愤填膺之时,明帝终于下达了旨意。 派羽林卫搜查林明岳的书房,务必要搜出燕州的边境布防图,还派了一支羽林卫,以木殇为首,快马加鞭飞奔至燕州边境,前去查看当前边境的局势,必要时由木殇暂时接管燕州边境的军队。 同时,明帝命南容璟接手京郊一万燕州军,安抚各营将士,以免起兵变。 但对林明岳与林岭,依然没有采取任何手段,林明岳还困在宫中。 明帝的旨意一出,京城上下所有人都认定,林氏父子的死期将至。 一封通敌信可以是伪造或者陷害的,但边境兵力的布防绝对做不了假! 只要从林胜手中搜出来的边境布防图,与林明朗手中的边境布防图以及燕州边境实际的兵力布防一致,就可以坐实林明岳通敌叛国之罪! 就在明帝旨意下达的当天,林明朗终于下定了决心,不能再等下去了,证据已然齐全,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午时刚过,前来搜查的羽林卫已经离开。 林语姝与林岭默不作声地收拾着林明岳的书房,将羽林卫碰乱的书籍与公文恢复原状。 好在羽林卫还算客气,翻找时手下留情,找到兵力布防图之后,也没有为难林语姝与林岭。 就在二人默默收拾房间的时候,“砰”的一声,书房的门被骤然推开。 老夫人站在最前方,身后跟着二房一家人,林雅姿,以及一众族中长辈。 一头灰白色头发的族长率众走出,论辈分,族长算林明岳的表舅,辈分极高。 族长年近八旬,如今被老夫人请来做这档子破事,很是不满意。 他哼了一声,走到林语姝与林岭的跟前,“好孩子,别怕,无论如何,过了这个坎,你们还要好好生活下去。” 林语姝明白族长的意思,向着他笑着点头。 林岭却是一头雾水,最近一段时间他被父亲的事情搞得心焦气躁,要不是相信妹妹的话,他早就冲到皇宫之中,找父亲把事情和明帝说个明白。 “你们来干什么?”林岭冷着一张脸,锐利如刀的眼神看向眼前来势汹汹的众人。 老夫人和族长走到上位坐下,老夫人带着假笑。 “如今你父亲封了镇国大将军,你也是骠骑将军,而你二叔乃礼部尚书,咱们一府之中出了你们三个朝廷大将,实乃祖宗之兴,俗话说树大分权,子大分家,你父亲与你二叔同是国之栋梁,理应分府而居。” 老夫人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只换来林语姝的冷脸与林岭重重的一声“哼”。 老夫人面色不愉,语气也不再和缓。 “今日请了族长与族中管事前来,咱们现在就将家谱分开,以后各过各的!” 林岭啪的一声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吓得众人皆是一惊。 “说那么好听干什么,不过是怕我父亲连累你们,想要将我们一家轰出去罢了!” 林岭随林明岳征战沙场浴血奋战多年,周身血腥气十足的杀气,绝不是京城中逗猫遛鸟的公子哥可以比得了的,顿时将屋中众人的脸都吓得发白。 林明朗最先回过神,脸色极为冷漠,如同看陌生人一般看着林岭。 “岭儿这话何意?圣上尚未定你父亲的罪,你倒急着指证他会牵连我们?” “你!” 林岭气恼地指着林明朗,手都气得发抖。 林语姝慢慢从身后走出,安抚地按下了林岭的手臂,对着屋内众人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意。 明明是笑着,却让人心底发毛,比刚刚林岭的怒喝还要让人脊背发寒。 族中几个管事对视一眼,心中顿时浮起相同的念头。 这对兄妹绝非池中物! “族长,我和兄长同意分家,但分家之事还需父亲出面处理,可他如今人在皇宫之中……” 老夫人眉头都没皱一下,挥了挥手,一个婆子捧着一本古色古香的红檀木盒子。 “这个简单,只要将你们三人从族谱中除名就可以了!” 第185章 分家 林语姝闻言,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只余下一片冷意。 “哦?只是分家为何要分族谱?除非祖母是想将我们三人逐出家族……” 族长有些看不下去,对着老夫人说道,“姝丫头说得没错,你叫我们来的时候可只说是分家,没提逐出族谱的事情。” 老夫人被点破心思,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话可不是这么说,万一你父亲真的犯下了什么滔天重罪,难道要族中上下百十余口人一起陪你们丧命?!” 林雅姿声嘶力竭地对着林语姝吼道,说完还一脸嫌弃地擦擦嘴,好似和林语姝说话脏了她的嘴。 林岭被气得嘴都要歪了,妹妹说的果然没错,老夫人和二房都是一群人面兽心的冷血畜生! 听到林雅姿的话,族中其他想要为林语姝兄妹说话的人,顿时愣住了。 是啊,要是林明岳犯下株连九族的重罪,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岂不是要一起陪着林明岳死? 这怎么行? 分家不安全,还是从族谱中除名更好…… 于是众人纷纷附和老夫人的话,而族长一边摇头,一边唉声叹气。 真是一群贪生怕死的短视之人! 以林明岳父亲的战功,明帝岂会株连他们九族! 这明显就是老夫人想要彻底将他们一家踢出门,让林明朗不被牵连的借口,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林岭看着眼前一群所谓的“亲人”,只觉得心寒不已,他们这些年立下的军功,所领到的赏赐,也往族中送去了不少,竟想不到全喂了狗! 狗吃了东西还会摇摇尾巴,他们连狗都不如! 林语姝见状心中毫无波澜,她前世就已经知道这些人的嘴脸了,如今不过是再看一遍而已。 “我们一家毫无过错,逐名?你们想都不要想!” 林语姝话音刚落,老夫人便要发怒,但林语姝淡淡地冲她抬起一只手指,周身散发出上位者的气势,老夫人顿时如被捏住了脖子一般,没再说话。 “不过那我们同意将族谱一分为二,立下绝亲书,从此我们一家,与你们再无关联!” 老夫人刚被林语姝的气势吓了一跳,但转头听到她的话,心中如释重负,好在结果是他们想要的。 二夫人则不满地“啧”了一声,可惜了,虽然断绝了关系,但还是逐出家门更符合她心中的预期。 “既然要断亲,那我们要将所有归属我们一家的东西全部带走,包括我娘的嫁妆!” 一句话,顿时让老夫人和二夫人变了脸色。 叶元霜的嫁妆十分丰厚,这些年府中很多次入不敷出,都是用叶元霜嫁妆抵上的,如何还的回去? 二夫人眼珠一转,心想叶元霜死后,她们早就毁了她的嫁妆单子,没了嫁妆单子,林语姝哪里知道她母亲嫁妆有多少,谁知脑中念头刚起,就被林语姝无情地打断。 “我这儿有从我外祖母那儿拿来的嫁妆单子,我向来大度,缺了什么少了什么,你们照价赔偿就行,三日内我要拿到银子!” “你!” 老夫人气得胸口发闷,一口气上不来,头晕不止。 二夫人心中气闷,没想到庆国公老夫人那里还有一份嫁妆单子,果然是奸商出身! 二夫人连忙给老夫人端过去一杯茶,轻拍老夫人后背,一边帮她顺气,一边瞪着林语姝。 “好你个姝丫头,如今竟然是不顾多年养育之恩,要和你亲祖母翻脸?你如此不孝不悌,到底是谁教你的?!” 林语姝也端起一杯茶,神色淡然地轻抿了一口。 “当然是二婶和祖母教给我的,我不过是学以致用罢了。” “你!” 二夫人还要说什么,被林明朗一个眼神吓得不敢再出声。 林明朗低声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那点子银钱,赶紧分家才是正道,否则边境消息传回来,就来不及了!” 面对林明朗的话,二夫人不敢反驳,老夫人想反驳,却因为喘不上气,说不出话来。 哪里是“那点子银钱”?! 林明朗不管后院中馈之事,当然不知道她们到底用了多少叶元霜的嫁妆! “就这么定了!”林明朗一锤定音,老夫人差点气晕过去。 “口说无凭,烦请二叔立下字据!” 于是,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分好族谱,写下绝亲书,立下返还嫁妆的字据。 所有的东西弄好之后,林语姝看着族长被气得不轻,转念一想,脑中出现个念头。 林语姝捧起一本崭新的,只有他们三人的族谱,面对族中众人说道。 “如今我们一家已为林家独立的一支,若你们有谁想换个族谱待一待,就来找我们。” “哼,谁想上你们那个注定被屠杀殆尽的族谱!” 林雅姿刻薄的嘲讽,自从柳媚的身世被揭开,柳国公离开京城之后,她一直没勇气回湘西。 本想留在京城之中,帮衬着柳媚,结果每次她去东宫,都被东宫的人十分不客气地“请”了回去。 于是,俨然里外不是人的林雅姿,性子变得越发尖酸刻薄。 闻言,几个族人神色一凛,都假装没听见林语姝的话。 只有族长深深看了一眼林语姝,微微点头,像是在感谢她的好意。 可惜,他乃一族之长,他和他的子女怎么能轻易离开族谱呢。 林语姝不再多说,她的目的已经达到,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端茶送客! 林雅姿和二夫人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还在倒气的老夫人,如同斗胜的公鸡一般,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一群人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林岭冰冷的目光看着一行人离开的背影,眼神中透露出一抹杀意。 林语姝柔弱的手轻轻覆上林岭紧握的拳头上。 “今日一切早在我预料之内,甚至是我推波助澜才得到的结果,哥哥切莫因此气坏了身子,而且……无论哥哥想做什么,都请等我们搬离之后再做!” 林岭浑身戾气慢慢平复,但眼神中的杀意更胜。 “妹妹说得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十年? 林语姝嘴角轻扯,那时间可太长了。 她的报复就在十天后! 第186章 离府 二夫人花了一天的时间清点叶元霜嫁妆中的庄子地契,以及剩余的财物,将缺失物品折价之后的单子,送到了老夫人和林明朗面前。 自从林语姝回府之后,短短一年半的时间,老夫人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 前天再次被气晕之后,这两天她都下不了床,二夫人来时,林明朗正陪着老夫人说话解闷。 “母亲,老爷,叶元霜的嫁妆我已整理出来,但是缺的东西有点多……这是折价之后的单子……” 二夫人声音渐低,低着头不敢看眼前两人的目光,手微微抖着将单子递到了二人面前。 老夫人见状,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什么?十三万八千两?!” 随着林明朗的一声的暴吼,老夫人的心彻底沉了下去,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一句话都不想说。 心太累! “怎么会这么多?” 林明朗不敢置信地瞪着二夫人,眼神锐利如刀,恨不得从二夫人身上剐下来两块肉。 二夫人心中不满,明明大部分钱都花在了林明朗与林江的身上,此刻他反倒来责问自己。 但二夫人很少见到林明朗如此暴怒,只能哆嗦着低声说。 “府中开销倒是不多,也就是每年添置新衣和首饰,会花掉两三千两……剩下的基本都是你与江儿在朝堂上的人情往来,年节各府之间的联络走动,每一次都得上千两,还有上次雇佣长生铺和小酒馆的刺客,单那一次就花了足足三万余两……” 这么个花法,不动叶元霜的嫁妆,怎么够花?! 林明朗狠狠闭了闭眼,长叹一口气,虽然自知这样的做法卑鄙无耻,但也忍不住询问二夫人。 “你折算的时候,就不能少算一些?!” 二夫人脖子一缩,面色十分难看,嗫嚅着说道。 “这已经少算了,要不然还得再多个一万两……” 林明朗:…… 林明朗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心中悔恨自己当时答应林语姝答应得太快,十三万八千两,他要去哪儿凑?! 他一个月的俸禄才三百两! 屋中陷入诡异的沉默,只余下老夫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那个……我倒是有个办法。” 二夫人小心翼翼地说,“上次派去长生铺的府中管家和我提过,长生铺还会向官宦世家放印子钱……” “印子钱哪里能轻易碰,你猜为什么长生铺只给官宦世家放印子钱,而不向平民百姓放?” 二夫人闻言一脸不解,眼中充满清澈的愚钝。 林明朗长叹一口气,心烦气躁地解释。 “因为朝堂不允许官员碰印子钱!平民百姓不怕,但官员要是被发现接触印子钱,会被革职!” 所以长生铺才只做他们的生意,因为这些官员比谁都怕走漏风声。 印子钱的利息极高,一百两印子钱,几个月就能翻番变成二百两。 他们若是还不上钱,长生铺只需要放出点消息,就能将借钱的官员吓得肝胆俱裂,长生铺根本不担心钱会收不回来,对长生铺来说,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但、但是长生铺已经在京城做了这么多年的买卖,从没见过哪家因为印子钱出事。” 林明朗略微思索了片刻,情况确实如二夫人所说。 眼下让林明岳一家三口从他们府中搬出去,才是正事。 算算日子,过不了十天,燕州那边就应该传来消息了。 林明朗狠狠攥了攥钱,心头滴血,“先拿府中的摆件玉器去典当,不够的部分,再去长生铺借!” 两日后,二夫人一脸阴沉愤恨地递过来一摞银票,几十个仆人抬着十多个红色檀木大箱站在她身后。 “后面这些是你娘留下的嫁妆,缺的部分都换成银票了,你们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走人,别再赖在将军府!” 林语姝接过银票,听到二夫人的话,忍不住讥讽地笑出声。 “噗,将军府?没有将军的将军府,也配叫将军府?” 二夫人一噎,林语姝说得没错,将军府之所以是将军府,是因为府中有林语姝祖父与父亲两名一品大将军。 林语姝祖父去世多年,林明岳也即将离府,这将军府的名字怎么听都有种讽刺的意味。 怕就怕……明帝会收回先帝御赐的“将军府”匾额,那时候他们府邸只能更名为“林府”,看着只是名字变了,但实质却是林明朗失去了圣心。 二夫人稳了稳有些慌乱的心神,挥手让下人将嫁妆抬入碧霄院内。 林语姝慢条斯理地拿着嫁妆单子,一件一件地对,哪怕是一个金簪子,一块玉佩,都不放过。 二夫人被林语姝的举动气得七窍生烟,难道她还认为自己会贪她的? 这么想倒也没错,若不是着急赶他们兄妹二人出府,二夫人还真没准儿扣下来几件好东西。 好在林明朗提前警告了二夫人,不许她手脚不干净,否则现在被林语姝发现,指不定要一番扯皮,又在府中赖上几日! 二夫人翻着白眼,嘴中“啧啧”个不停,看得林岭目瞪口呆。 如此市侩的样子,哪里是一府主母应该有的仪态? 怪不得老夫人会如此嫌弃这个小门小户出身的苏如秀…… 一一确认无误之后,林语姝命人带着这些箱子,还有院中已经收拾好的东西,当着二夫人的面,浩浩荡荡地出了府。 一刻都没有在府中多停留,如此迫不及待的样子,让二夫人心生不喜。 “呸!装什么装,早晚有你哭的一天!” 抬箱子的全是人高马大的府兵,都是跟着林明岳与林岭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府兵,说是府兵,他们其实更是林明岳与林岭的近卫军。 几十个笔直英挺的身姿抬着硕大的木箱,规矩地排成一列,连走路的姿势都如出一辙,他们就静静地跟在林语姝的马车之后。 刚一出府,这队人马瞬间吸引了附近所有人的注意力。 “哎你们看,将军府里出来的那队人马个个气宇轩昂,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最前面骑马的不就是骠骑将军林岭吗?他父亲因为叛国现在还软禁在皇宫里呢!” “我听说林明岳将军的弟弟,礼部尚书林明朗,趁着他被软禁在宫里,将他的儿子女儿都赶出了府,听说连族谱都分开了!” “礼部尚书林明朗一向仁善,怎么会做出这么背信弃义的无情事?” “怎么不会,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林尚书定然是怕被林大将军牵连,林大将军出事才几天,急吼吼地将他的子女赶出来,胆子不要太小哦!” 林语姝完全不受流言蜚语的影响,她透过车帘缝隙看向西斜的日光照耀着天边的晚霞,明亮的红晕如一抹被晕染开的朱砂,在天空被涂抹开来,绚烂多姿。 林语姝终于离开了这个曾害了她一生的府邸! 她的人生,再次重生! 第187章 边境急报 林语姝与林岭住进了夕水街的宅院里,林语姝早就料到了今日,所以宅院中老早就安排了人来打理,随时可以入住。 安顿好之后,林岭与林语姝共同吃着晚饭,林岭皱着眉看向大门的方向。 “也不知道父亲回来之后,发现我们与二房分了家,会不会生气……” 林语姝闻言放下了碗筷,林岭最近一段时间十分焦躁,林语姝相比之下很淡定。 “是他们要赶走我们,父亲就算生气,也气不到你我头上。” 林岭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知道林明岳的为人。 父亲一向重视亲情,也许是因为祖父和母亲都早逝的关系,父亲一直将老夫人和二房看作至亲,可如今…… 林岭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还不如让父亲多在皇宫住几天,能晚一点受刺激。 可惜,天不遂人愿。 此刻,两匹快马披星戴月,正飞驰在官道上,带着边境急报向着京城疾驰而来。 同一时间,林明朗一家四口,难得地坐在一起,陪着老夫人用晚饭。 “终于将那一家子扫把星赶走了,这下陛下不会牵连到老爷了吧。” 二夫人春风得意地说着,一边夹起一块翡翠蹄髈放到林明朗的碗中。 “不知陛下会判大伯一家什么罪,若是能让林语姝进教坊司做妓子就最好了。” 林青柔眼中全是怨毒,都是林语姝害得她,不得不出了下策才终于能如愿嫁给南怀朔,可她的名声却彻底臭了! 要是林语姝这次能被明帝罚入教坊司,被千人枕万人骑,林青柔做梦都会笑出声! 林明朗心情也很好,虽然为了填补叶元霜的嫁妆,他们最后不得已向长生铺借了八万两白银,但好在他的官职保住了。 能不受林明岳叛国之罪的影响,还能看着他们一家下地狱,林明朗就心中无比痛快。 喝下一杯酒,林明朗恍惚之间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一见惊艳,二见倾心的女子…… 人这一世,最不能忍受的事情,莫不如杀父之仇与夺妻之恨! 林明岳,你的报应终于来了! 只有林江默不作声,他总觉得此事说不出来的蹊跷…… 第二日一早,林明朗意气风发地去上朝,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听说昨日林大人将林大将军的子女赶出了府,今日这般高兴,可是为了此事?” 曹止水曹御史在林明朗身后阴恻恻地说了一句,顿时让林明朗笑意一滞。 旁边的官员听到之后也都窃窃私语起来,看着林明朗的目光十分复杂。 林明朗收起笑意,眼神冰冷地盯着曹止水。 “若不是曹大人提起,我都忘了你夫人与姝懿县主交好,曹大人消息如此灵通,难道是姝懿县主经常与贵夫人互通有无?” 这是在暗示一向刚正不阿的曹止水结党营私了! 曹止水哈哈一笑,眼神却无比锐利,冷冷扫过林明朗微眯的眼睛。 “人在做天在看,林大人,你相信天道好轮回吗?” 林明朗被曹止水阴阳怪气的话,激得后背发凉,冷哼一声便甩袖子离开了。 太和殿内,坐在龙椅上的明帝身着九龙福寿纹织金龙袍,一脸肃穆地看着群臣叩拜行礼。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内侍尖细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南容璟从容地走到大殿正中央,躬身行礼,“臣有本。” “燕州边境传来急报。” 内侍连忙从南容璟手中接过文书,恭恭敬敬递到明帝手中。 明帝打开文书,慢慢地,他的眉毛蹙起,神色变得阴沉,随即大手一挥。 “准奏!” 听到明帝的话,南容璟立即转身离开了大殿。 朝臣们面面相觑,显然都不知道南容璟的奏折与边境急报中写了什么,也不知道南容璟此时突然离开,要去干什么。 忍耐着心中好奇,群臣如鹌鹑般静默地伫立着,静待下文。 半个时辰过后,南容璟带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走进大殿,那人披散着头发,深埋着头,让人看不到面貌。 但从他一身燕州军将领的服饰能看出,他一定是燕州军内的将军。 难道是林岭?还是之前被关押在崖狱的林胜? “抬起头来,让陛下看清你的脸!” 南容璟冰冷的语气让跪俯在地上的人打了冷战,颤抖着慢慢抬起了头。 “怎么是他?” “他?怎么可能?” 大殿中传来一阵阵抽气声,众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跪在殿中的男子。 他是燕州军的左军将军,楚阳! 南怀朔与旁人一样满脸惊讶,但心里早已翻起惊涛骇浪! 他们这一局的关键棋子,楚阳,竟然被抓住了! 不过转瞬之间,他狂跳的心脏就平复下来,还好有料事如神的古致。 这一局无论如何,他都必将是赢家! 等面如死灰的楚阳抬起头之后,南容璟跨步上前。 “禀告陛下,臣在楚阳府内抓住了几名叛将张原的旧将,在他们的住处找到了与林胜府中一模一样的边境兵力布防图!” “难道这楚阳是张原的同谋,也同林胜一样,都是北辽奸细?” 有人忍不住议论。 “四个副将,有三个叛变,那岂不是说明,林明岳将军真的通敌叛国了!” 南容璟没有理会身边人的议论,继续回禀。 “自从林胜被抓进崖狱,臣一直派人暗中监视这些张原旧将,发现最近一段时间,他们曾出入北辽使者所居的驿站。” 南容璟还不等说完,林明朗心中不安,忍不住插嘴。 “晋王世子是说,与北辽八皇子暗地里勾结的不是林胜,而是这个楚阳?” 南容璟冷冷地看了林明朗一眼,“是,也不是。” 林明朗被南容璟冰冷的目光看得心底发寒,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微臣已确认,林胜府中的边境兵力布防图,乃楚阳假造后放置于林胜的府中,用以栽赃陷害林胜与林明岳。” “什么?假造?” 林明朗心头一颤,那张边境兵力布防图不是真的?那林明岳岂不是被冤枉的?! “你凭什么说布放图是假造的?” 在众人眼中,林明朗的反应十分古怪,他一反常态地没有替林明岳被查清受诬陷而高兴,反而是完全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兄长是被冤枉的。 “林大人,边境急报,羽林卫在燕州边境巡查后确认,林明岳林将军府中的边境兵力布防图与燕州边境的实际布防一致,但二者与楚阳假造的布防图完全不同!” 楚阳闻言瞬间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 第188章 局中局 楚阳眼睛通红,面露惊诧之色。 那张边境兵力布防图明明是他亲自从林明岳书房中偷出来的! 而且他们几人还曾多次在林明岳的书房中,讨论该布防是否合适,图上每一个地方,每一处兵力,楚阳全部确认过,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南容璟一边嘴角勾起,对楚阳嘲讽地嗤了一声。 “你自己伪造的,当然是假的!” 楚阳还想说什么,但南容璟没给他机会,继续高声禀报。 “羽林卫还发现,北辽边境守军的布设,既不是针对真的布防图,也不是针对假的布防图,由此可看出,北辽八皇子与林明岳将军互通有无之事,实属子虚乌有!” 楚阳彻底震惊到哑口无言,他此时才算明白,他以为自己在暗处算计林明岳,其实他早已经暴露,否则林明岳不会拿出假的布防图来防备他! 林明朗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已经和林岭兄妹撕破脸,所以林明岳必须有罪!他迅速在脑中思索此事可能存在的问题。 “晋王世子,北辽和燕州边境的兵力布放,有没有可能是在林明岳被囚禁宫中之后,北辽八皇子与林明岳燕州旧部得知了消息,一起修改了兵力布局呢?” 这次不仅群臣觉得林明朗态度十分奇怪,连明帝也多看了一眼林明朗。 有人想到昨天听说的将军府分家的事情,脸色露出嘲笑,原来是林明朗着急与林明岳做切割,结果闹掰分家之后,竟然发现林明岳要无罪释放了,岂能不急?! 南容璟神色但东南冷淡地看了一眼狗急跳墙的林明朗,眸色阴沉。 “哦?林尚书似乎对林明岳将军被冤枉一事,感到很失望?” 林明朗心知此时他的话会招来众人非议,但他此刻完全顾不上了,他暗暗擦掉手心中的冷汗。 “晋王世子说笑了,我不过是担心边境安危罢了。” 南容璟忍不住嗤笑一声。 “呵,林尚书真不愧是国之重臣,心系天下啊。” 林明朗被南容璟阴阳怪气的话弄得满脸涨红。 “不过林尚书放心,早在林明岳将军回京之时,陛下就已经派了羽林卫驻守燕州边境,监控边境异动,同时调遣涿州军在边境附近协助燕州军共同守卫,以防北辽趁着林明岳将军不在的时候偷袭。” 所以,边境上一丝一毫的变化,都逃不过明帝的眼睛。 林明朗被堵得哑口无言,心知此事再无转圜余地,他心思急转,不停地想着如何挽救眼下的局面。 南容璟不再理会他,“此外,臣奉旨查抄了罪臣楚阳的府邸,发现了大量金银珠宝以及银票。” “经查验,楚阳府内的银票均出自胡氏钱坊,而且在珠宝首饰中,找出了一枚羊脂白玉的鸾凤玉佩,确认乃御赐之物,是陛下赏赐给胡贵妃的。” !!! 满朝文武皆被震惊。 在一旁悠闲看戏的二皇子南和英,顿时傻了眼,胸口升腾起一股怒气。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楚阳是受本皇子指使的吗?” 前次对太子的刺杀失败,为了避免被太子抓住马脚,二皇子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养精蓄锐,本本分分地稳固自己的势力。 没想到,突然锅从天上来,直接将他砸晕了。 南容璟淡淡地撇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回答,“微臣没有这个意思。” “你!” 二皇子宽胖的脸气得通红,但明帝一个冷厉的眼神,二皇子骤然清醒,什么话也不敢再说,心中却气得想要杀人。 “除此之外,微臣还在楚阳府中搜到一份书信。” 南容璟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到了内侍手中。 明帝打开信函,神色骤然一变,眼底浮起冷意。 同样是一封通敌信函,同样有伪造陷害的嫌疑,但这封信,明帝心知绝对是真的! 这封信是北辽八皇子拓跋澈写给楚阳的信,内容和那封北辽八皇子写给林胜的信,十分相似。 信中同样写了叛将张原的近况,北辽八皇子拓跋澈催促楚阳转告南和英,让他尽快除去林明岳,到时他们二人里应外合,共同举事,拓跋澈取北辽,南和英取大周,二分天下。 但此信中写了一个细节,拓跋澈让楚阳转告南和英,他已按照南和英的嘱咐,准备进献一名双足极美的美人给明帝,到时会让美人协助南和英。 美足! 明帝心中一冷,转头看向南和英的眼神杀意浮现。 明帝好美足,这件事全天下只有胡贵妃一人知晓! 胡贵妃之所以多年盛宠不衰,一大半的原因都在她的脚上,她生了一双绝世美脚,让明帝爱不释手。 宫中选妃时,明帝无法看到秀女的足,而且明帝极重视颜面,将皇家脸面看得比天下安危更重,他绝不会做出以足来挑选嫔妃,这等有损脸面的事情。 因此,后宫之中,只有胡贵妃发现了明帝的癖好,毕竟宫中再无第二个双足美到让他泄露自己喜好的妃嫔。 帝王的喜好,决不能轻易被外人知晓! 因为帝王的喜好随时会被有心人利用,成为攻击他的利器,就如信中所言的一般! 明帝脸色从来没有如此阴沉过,哪怕北辽大军压境时都没有,群臣心中惊疑不定。 这信中到底写了什么篡权谋国大逆不道的话?! 南怀朔在一旁静静地观察明帝的神色,心中十分满意。 这封信,乃至楚阳府上与南和英有关系的财物,都是南怀朔为南和英精心准备的一份大礼。 若这次的计划顺利,林明岳和北辽八皇子会双双被拉下马,到时南怀朔会得到北辽太子拓跋涛的全力支持。 若这次的计划失败,古致想了一个万全的法子,他从北辽副使那里得知,二皇子有意和北辽太子拓跋涛结盟,暗地里给北辽副使送过不少财物。 南怀朔在这些财物里多加了一枚他通过宫中暗棋得到的胡贵妃的玉佩,以及明帝刚看过的那封密信,再让副使全部送给楚阳。 楚阳最早就是由这个北辽副使策反的,楚阳不满意林明岳提拔自己亲儿子林岭,让他这个跟随多年的副将只得了个左军将军的职位。 在燕州军中,楚阳自认为他文武双全,不仅带兵打仗勇猛无双,还多谋善断,可充当军师,在楚阳看来,他的贡献远高于其他三个副将,更高过了林岭,所以心中一直不服气。 这样的人最容易被策反,策反楚阳之后,南怀朔安排楚阳将偷来的兵力布防图以及伪造的密信在林胜府中。 为确保万无一失,一切事情都是北辽副使出面做的,南怀朔一直藏在暗中。 所以哪怕此刻楚阳发现自己府邸里也藏着一封叛变的伪造信,他也一心认为这是北辽使臣设下的局中局。 只有南怀朔知道,他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第189章 无罪释放 南和英看到明帝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心知不妙。 他为了给自己留下个后路,曾主动给北辽使臣中,拓跋涛安插的一个副使送过不少金银。 现在想想,只怕楚阳府中的财物就是这些他送给北辽副使的东西! 可是他还不能辩解,不能告诉别人这东西不是他送给楚阳的,而是送给敌国使臣的,那样他只会完蛋得更快! 看来,那个北辽副使已经和其他皇子勾结上了,是谁? 太子?还是南怀朔? 南和英没时间考虑了,明帝显然被这封伪造的信气得不轻,他一定要尽早摆脱嫌疑。 “父皇,儿臣从未与这个楚阳有过任何往来,他府中的财物只是儿臣在燕州军返京之时,儿臣内心仰慕这些保家卫国的将领,给他们所有人都送了一些财物,但只有这个楚阳收下了……” “至于母妃的玉佩,很可能是落在了儿臣府中,被糊涂的下人收到了库房,才闹出来的乌龙!” 南和英瞎编了一通,毕竟没人能验证这批财物到底是何时进的楚阳府中。 而且,南和英为了收买人心,也真的给这些将领送过钱财,只是包括楚阳在内,所有人都没收罢了。 但他此时非要说楚阳收了,楚阳也无法自证。 “至于什么密信,儿臣更是一概不知,若林大将军的密信乃诬陷,有一就有二,这封密信必然是旁人诬陷儿臣的,请父皇明鉴!” 说罢,南和英重重地给明帝磕了个头,满脸的惶恐与委屈,没有半分掺假。 明帝将信团作一团,放在火盆中焚烧殆尽,信中内容绝不能被人知晓,而看过信的楚阳必须死! 至于二皇子南和英…… 明帝轻轻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此时处罚南和英不妥,必然会有人询问为何明帝能确认通敌信函的真伪。 连明帝自己都不知道,他好美足这个癖好,还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皇后,皇后是除了太后之外,这个世上最了解明帝的人,可惜明帝从来不知道。 皇后告知太子,南怀朔也就理所当然地知晓了。 南怀朔心中暗笑,如今这个情况,南和英必将倒台。 明帝心中有了定论,南和英通敌叛国确定无疑,但为了保住皇家颜面,此时不能处置他。 “和英所言甚是,这封信做不得真,看来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同样的手段污蔑北辽八皇子以及朕身边的人,先是林大将军,再是二皇子。” “朕绝不能姑息,此事依然明了,北辽副使勾结楚阳,妄图陷害林胜、林明岳两位将军,被发现之后还妄想陷害二皇子,其心可诛,判楚阳斩立决!” “容璟,收押与楚阳勾结的北辽副使,严刑逼问,定要审问出幕后主使之人!” 还不等南容璟应下,北辽正使匆匆赶来面圣。 显然,他得到消息之后万分慌乱,朝服的带子都系歪了,帽子下的辫子也松散着,慌张地跪在明帝面前。 “皇帝陛下,外臣无能,没能及时发现使臣中竟然混进了心思歹毒,妄图挑拨两国关系之人,外臣本欲将那个副使押过来送给皇帝陛下,但……但是他今早已经服毒自尽了!” 躲在阴影中的南怀朔重重松了一口气,还好,古致有先见之明,在第一次和北辽副使见面的时候,就给对方下了蛊。 只要事情不对,古致可以当即收了副使的性命。 明帝眼中风云涌动,大殿中人全都低着头,不敢看向盛怒之下的帝王。 片刻之后,明帝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语气有些疲惫。 “容璟,此事就交给你,尽全力追查背后主使。” “是,微臣领命!” 早朝之后,林明岳终于毫发无损地从宫中走了出来,这几日他住在一个空闲的宫院中,虽然不得外出,但一直有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他。 他刚刚从领路的内侍口中得知了今日发生的事情,此刻林明岳十分担心家中人的安危。 他这么多天没回府,还被人妄自猜测,扣上了叛国通敌的帽子。 这样的情形下,林语姝与林岭好吗?母亲与二弟一家人还好吗? 正想着,他在宫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明朗!” 闻声,正要上马车的林明朗转过头,看到来人之后,神色骤然冰冷,精明的眼睛转个不停,转眼间便换上了惊喜的神色。 “大哥?太好了,你终于能出宫了,最近一段时间在宫中可有受苦?我和母亲十分担心你,特别是母亲,都病了一场……” 林明岳心中感动,有家人关心的感觉让他非常动容,堂堂九尺男儿忍不住眼眶发红。 “我这就回府去看看母亲!” 林明朗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神色为难的样子。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哎,大哥,这件事本来不应该我和你说,但咱们都是一家人,可如今……哎,你现在不能回将军府了。” “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在府的这段时间,岭儿和姝儿他们、他们两个和母亲大吵一架,然后……” 林明岳心中咯噔一声,“然后怎么了?!” “他们闹着要分家,最后连族谱都分开了,他们如今已经搬出将军府了!” !!! 林明岳脑中嗡的一声炸开,只觉得瞬间天昏地暗。 林岭那个小兔崽子活腻了!! 看他回去打不死他!!! 林明岳气得脸色又黑又红,喘着粗气。 “二弟放心,那两个不孝子孙我回去之后定当好好教训,一定让他们给母亲赔不是!” 林明朗不动声色地露出一抹笑意。 “使不得,如今岭儿乃骠骑将军,姝儿也是姝懿县主,母亲她……哎,你们三人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林明朗故作遗憾地上了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但他越是如此,林明岳越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听明白了,林明朗的意思是林岭和林语姝用她们的品阶打压老夫人。 简直倒反天罡! 林明岳气得脑子都不转了,只觉得这两个不孝子都应该打死了才好,转身就要冲去夕水街的那栋宅院去。 刚走两步,一个比他还高半头的玄色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林大将军,在下刚好顺路,送您一程可好?” 第190章 回府 林明岳被气得七窍生烟的脑子,在南容璟一番让人如沐春风的话语中,清醒了不少。 他没想到,朝野上下畏之如虎的玉面阎王南容璟,原来待人接物是这等的温和有礼,看来谣言不可信。 “如此甚好,多谢晋王世子。” 两人一人一马,并肩慢慢地向着夕水街的方向骑行,路上,南容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最近京城中的趣事。 “说起来,最近京城中闹得最沸沸扬扬的就是林大将军的两个子女……” 不等南容璟的话说完,林明岳的老脸一红,慌忙摇了摇手。 “子女不孝闹了笑话,让世子殿下见笑了。” “哦?这我就不懂了,他们二人明明是被将军府老夫人与林明朗一家赶出了府,还被逼着从族谱中除名,怎的是他们闹了笑话?” 林明岳闻言瞬间愣住了,被赶出府?族谱除名? 看到林明岳目瞪口呆的样子,南容璟轻笑了一声,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若不是姝懿县主有胆色够机智,只怕你们一家以后连个族谱都没有,成了被祖宗遗弃的无根之人!” 如今虽然族谱分开,但林语姝她们拿到的族谱上,依然记载着生养他们的老祖宗们。 林明岳如遭雷击,怎么可能……刚刚林明朗不是这么说的,谁说的话才是真的?! 南容璟好似没看到他的震惊,语气意味深长。 “若大将军不信,随便找个人去将军府附近打听打听便知,但切莫因为冲动伤了父女情谊……” 林明岳被南容璟点醒,他差点因为林明朗的几句话就冲回去责罚一对子女,万一他冤枉了他们,他们可是他唯一的血脉骨血…… 林明岳不敢再想,只能感激地对着南容璟行礼,“多谢世子殿下点拨。” 说罢,驾马而去。 南容璟看着林明岳的背影神色放松,还好他来得及时,否则林语姝岂不是要被这一盆脏水呕死。 这次林明岳没有着急回府,而是先去京郊的燕州军军营查看一番,挑了几个信得过的手下,然后派他们回城中打探消息。 不过一个时辰,消息便传了回来。 一切果然如南容璟所说,林岭与林语姝的确是被赶出了将军府,若不是林语姝性子刚硬,要求两家分族谱,他们三人会被彻底逐出族谱…… “回大将军,林氏族长给你带了一句话,他对不起您的托付,愧对您这么多年对族中的照顾,过几日会将族中还剩下的这些年您赠予的财物返还。” 听着手下的回禀,林明岳想起了当年出发去燕州之时,曾拜托族长多看顾林语姝的事情。 林明岳无力地摇摇手,让手下离开,然后独自一人在屋中沉思。 他回忆了当年两家人在一起的日子,那些母慈子孝,那些兄友弟恭,难道都是骗局吗? 他心中十分自责,明明刚回府时,林语姝就提出想分家,他怎么能如此不相信自己的女儿! 若不是真的发生了让她心灰意冷的事情,她又怎会提出分家。 林明岳狠狠擦了一把脸,出门上马,向着夕水街的方向疾驰而去。 此刻林岭正在院子中一圈一圈的徘徊,时不时伸着脖子看向大门的方向,身上像是生了蚂蚁,浑身难受。 林语姝在院子中的凉亭里品茶,看着林岭走了一圈又一圈,看得眼晕。 “哥哥,我给你沏了茶,来喝一杯吧。” 七月天光似火,林岭在大太阳下面不停走动,此刻已经满身是汗,口干舌燥,闻言立刻过来,抬手闷了一杯茶,转瞬又被烫得龇牙咧嘴。 “慢点,当心烫出一嘴泡。” “嘶嘶哈。” 林岭被烫得不停抽气,缓过来之后,一脸担忧地望着林语姝。 “你说陛下,会这样放过父亲吗?” 林语姝心中明白林岭在担心什么。 自从察觉林胜与楚阳之中有一人存在问题之后,林语姝便将此事告知了林明岳和林岭。 好在林明岳十分相信她,而且林语姝给他出的主意,既能保证他们的安全,又能钓出背后的叛徒,也不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 所以,林明岳当下便同意了林语姝的建议,那便是重新准备一份假的边境兵力布防图。 再故意拿着这个假的布防图,假意和三位将领一同讨论商议。 至于真的兵力布防图,老早便被林明岳藏得严严实实,谁也碰不到,连之后羽林卫来搜查,都花了不少时间才翻出来。 至于林语姝,她回去之后便让石兰盯紧西院。 果然几天后,抓到一个偷偷摸摸想要潜入林明岳卧房的小厮,那小厮手中有一枚玉佩,那玉佩极为精美,像是北辽皇族之物。 想来是北辽八皇子的贴身物品,打算栽赃林明岳与北辽皇子暗通款曲。 好在被林语姝派人抓住了这个小厮,否则林明岳就算长了八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为何他会有北辽八皇子的贴身物品。 那个小厮,连同玉佩被林语姝偷偷送到了羽林卫所。 南容璟对小厮严刑逼供,终于审出了他幕后的主使,就是那个与南怀朔勾结的北辽副使。 南容璟将小厮的证词连同玉佩,一同呈送到明帝面前,可当时所有人都认为他呈送的乃被抓的北辽奸细的证词。 其实,那个最初在将军府附近抓到的北辽奸细,不过是北辽副使派出来用以污蔑林明岳的诱饵,那个奸细一口咬死与他联络的人是林明岳,面对羽林卫所里的刑罚都不曾改口,倒是条汉子。 而得到了小厮的证词之后,南容璟呈送的秘报中指出,北辽副使要陷害林明岳,林明岳恐有性命之忧。 这才让明帝连忙将林明岳拘在宫中,看似软禁,实则保护。 直到南容璟抓到楚阳通敌的罪证,才还给林明岳一个清白。 而整件事的最后,出乎林语姝与南容璟的预料,但又在情理之中的就是二皇子南和英被南怀朔拉下了水。 南怀朔向来诡诈阴狠,手段层出不穷,连林语姝都想不出他到底如何陷害的南和英,而明帝又为何秘而不宣,将此事按下不表。 林语姝端着茶杯若有所思,哪怕重活了一世,林语姝也并不知道南怀朔的所有秘密。 正想着,大门口的护卫来回话。 “老爷回府了!” 第191章 同心 林岭闻言,瞬间从焦躁模式,转换成恐惧模式。 林语姝无语,“你刚刚不还很关心陛下是否能放了父亲吗,怎么父亲回来,你不开心?” 林岭急的原地转圈,似乎又想看看父亲是否真的安然无恙,又很想马上逃跑。 “你不懂,我那是怕陛下忌惮父亲功高盖主,趁着这次父亲被人陷害,就坡下驴,直接收拾了父亲!” 林语姝点点头,她当然明白林岭在担心什么,毕竟明帝可不是什么明君。 但好在他也不傻,知道北辽越想伤害林明岳,他就得越保护林明岳,总不能让敌人得偿所愿。 “可……可如今父亲回来,发现咱们与二房分家……我怕会一气之下打死我!” 林语姝再次点头,林岭还是十分了解父亲的为人的,轻声宽慰他。 “你放心,我帮你拦着点。” 什么?! 林岭更害怕了,就林语姝纤细如柳条的样子,能拦得住吗?! 只怕越拦,林明岳的火气越大,没准连林语姝一起收拾! “咚”的一声,林语姝的院门被林明岳气势汹汹地推开了。 看见脸色铁青的父亲,林岭发着抖,艰难地吞下一口口水,艰难地止住想要逃走的脚,转身张开双手挡在了林语姝身前。 “父亲,分家是我同意的,绝亲书是我写的,与姝儿无关,您要收拾,就收拾我一个!” 林明岳看着拦在面前的林岭,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原本内疚自责的情绪瞬间被打乱,气得他转身抬脚踹在林岭屁股上。 “臭小子,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吗?!” 林岭“哎呦”一声被踹翻在地,闻言却骤然收声,一脸不敢置信。 是的,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林明岳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气得还想再踹一脚,但抬起脚之后,又慢慢放了下去。 想到之前自己恨不得冲回来打死林岭,他可不是就是这样的人! “哎,把事情和我再说说吧。” 不听儿女将事情说清楚,心里不托底。 林语姝条理清晰地将此事说了个明白,而后将她被送到庄子上养病多年,到回府之后发生的事情,也都和盘托出。 林明岳闻言久久沉默下来。 林岭也是第一次听林语姝说她这些年的遭遇,听得心疼不已,又自责又内疚。 “都怪我们不能陪在你身边,才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林语姝毫不在意地摇摇头,“梅花香自苦寒来,我能有如今的成长,也多亏了她们!” “啪”的一声,林明岳手中的茶杯被他捏爆了,锋利的瓷片瞬间割伤了他的手掌,林明岳却似感觉不到疼一般,涨红着脸,气得胸口不断起伏。 林语姝连忙拿来金疮药,细心地给林明岳上。 她知道,林明岳多年来的亲情错付,受到的打击不可谓不重,他需要时间消化。 但没想到,征战沙场多年,看惯生死的林明岳,转眼便接受了现实,深深呼出一口气。 “分家了也好,省得咱们放不开手脚。” 林岭与林语姝闻言俱是一愣,林岭不确定地问,“放开什么手脚?” “哼,这么多年我待他们不薄,但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苛待姝儿,既然他们不仁,休怪我不义。” 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一股子犀利之气,从林明岳周身散发开来,他是真的怒了,任谁一片赤诚换来狼心狗肺,都会怒火攻心。 林语姝会心一笑,看来她这性子是随了林明岳,看不出别人的虚情假意,待人真诚炙热,被辜负之后也绝不拖泥带水,该报复就报复。 “父亲能想通最好。” 林岭看看父亲,再看看姝儿,乐出了声,一家三人一条心的感觉真好。 而将军府中此刻却是一片愁云黯淡。 “老爷,你说林明岳会不会报复咱们啊?” 二夫人自从得知林明朗被无罪释放后,就一直心慌得厉害。 不等林明朗回答,还躺在床上的老夫人就嗤笑了一声。 “他敢?!我是他娘,孝道大过天,只要我还在,他必然翻不出花样来。” “可是、可是族谱已分,连绝亲书都已经写了……” “那又如何,只要他不认我这个娘,旁人的吐沫星子就能淹死他们一家!” 林明朗眼露精光,不自觉地点点头。 “母亲说得没错,而且以林明岳的脾性,他绝不会轻易和咱们断绝来往,而且我用了点手段,过不了几天,他就会带着那两个逆子来给母亲上门道歉。” 老夫人一听,眉目舒展,端着祖母的架子不屑地开口。 “再怎么有能耐,不还得叫我一声‘祖母’?那我就等着他们来道歉,想回府的话,没有我点头,门都没有。” “母亲说得对,至少要让他们拿出一部分陛下给的赏赐。” 林明朗十分赞同,母子二人开始商量起来,等他们三人上面道歉的时候,要让他们拿出多少财物才能接受他们回府云云…… 二夫人被冷落在一旁,皱着眉神思不定,她可不如他们二人这样乐观。 林语姝可是连长生铺的刺客都杀不死的人,而且绝亲书也是她要写的,怎么可能轻易回府,更别说还给他们财物,这不是做梦吗?! 果然,事情没有老夫人想的那般容易。 三日过去了,五日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 林明岳依然没有登门,反倒是他们之前几次软磨硬泡,才让林明岳在军队中安排了官职的族中子弟,全部被轰回了家。 而且,每次早朝林明岳都对林明朗视而不见,现在谁见了林明朗都会嘲笑几句,笑他将自己做大将军的亲哥给弄丢了。 更过分的是,朝中有人见风使舵,原本巴结林明岳不得法的人,统统对林明朗竖起了敌意,在政事上一再地给他使绊子。 短短半个月之间,他已经出了三次岔子,连明帝都斥责了他。 是的,他那日在朝堂上不愿相信林明岳是无辜的,甚至想落井下石的举动,已经惹得明帝不喜,他失去了圣心! 老夫人和林明朗这才不情不愿地意识到,林明岳彻底不会向他们低头了! “好个逆子,竟然放任身边人攻击你,他是想气死我!” 林明朗一边给老夫人拍背顺气,一边说。 “母亲,如今想让他主动低头恐怕是不行了,不如我们给他个台阶,再过几日,就是您的大寿,他绝不敢不来!” 第192章 大寿 八月十九,老夫人陈氏六十七岁的大寿。 宴请了诸多官家夫人小姐,连林明朗都邀请了朝堂上的好友。 而林明岳更是早早就收到了将军府的请柬,一共三份。 林语姝看着手中的请柬,“父亲可要去?” 林明岳黑粗的眉毛拧起,显然是十分不愿意去,但碍于情面又不得不去。 “去点个卯,送完礼就走。” 林语姝却想起了三日前她收到的东西,开口劝道。 “父亲倒也不必做得如此彻底,给他们个台阶,也许我们也能得到想要的……” 林明岳被林语姝的话说得云里雾里,不过就是多吃一顿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送走林明岳之后,林语姝开始梳洗更衣。 春桃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 “小姐,汝昌侯府少夫人,哦,就是三小姐她送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奴婢想了三天,都没想明白她送一包药渣来的意思是什么。” 看着春桃一脸冥思苦想的样子,林语姝微微一笑。 “真相,一个深藏了十年的真相。” 林语姝不自觉地看向梳妆台抽屉里的那包干瘪的药渣,那是三日前林芳派人给她送来的,别人看不出,但林语姝瞬间就明白了这包药渣的来源。 林语姝当即去了长生铺,让他们去寻找当年给母亲看病开药的府医。 今日,她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李嬷嬷上路了吗?” “嗯,听翠竹说,李嬷嬷昨日已经出发,今日一定能到将军府。” “对了小姐,半月之前,乔姨娘死了,真可惜,三小姐才刚刚有了孕……” 林语姝心头微动,原来如此,怪不得林芳会在这个时候将药渣送给她。 自从林芳嫁到汝昌侯府后,备受婆婆韩夫人的喜爱,不久就拿到了侯府的掌家之权。 而林芳也是个能干的,侯府一应事宜在她的管理下分毫不乱,竟比韩夫人自己管得还好。 全府上下都对她这个少夫人尊崇有佳,连一贯胡闹的韩诩都要给林芳几分面子,轻易不招惹她。 可惜,有人见不得她好。 林语姝前不久听说,在她与二房闹分家的时候,二夫人为了凑齐叶元霜嫁妆上的空缺,竟然开口向林芳借钱。 一借就是十万两。 林芳当然拿不出这些钱,二夫人当下就变了脸,话里话外用乔姨娘的安危来威胁林芳。 最后林芳不得已,拿出了两万两。 林语姝知道乔姨娘多智聪慧,只怕她一直在等着林芳怀孕,毕竟她若是死了,林芳还要守孝一年,不能同房。 她不想影响女儿的前程,也不愿意当女儿的累赘。 所以,她最后选择在此时死亡。 林语姝知道,这药包必定是乔姨娘留给林芳的东西,用来与林语姝交好,卖她一个人情,换她以后能帮衬着点她的女儿。 林语姝收回看向药包的目光,在心中默念:您的好意我收到了,乔姨娘。 收拾停当,林语姝带着翠竹去将军府参加寿宴,顺道让她和两个兄长见见面。 作为她的丫鬟,凡是林语姝从将军府带走的人,卖身契都一同被林语姝带了出来。 但翠竹的两个兄长还在将军府中,翠竹父母在箐山县的庄子上,好在那个庄子已经归林语姝所有,现在让翠竹父母做了管事,帮她打理庄子。 翠竹在她身边尽职尽责,为了这个忠心的小丫鬟,林语姝得尽快将她家人的卖身契都拿到手。 林语姝与林明岳、林岭一同出发,半个时辰之后,便到了将军府门口。 他们的到来,瞬间吸引了一大片好奇的目光。 谁都知道,林明岳已经和林明朗一家分道扬镳,林明朗更是对林明岳落井下石,没想到林明岳竟然能来参加寿宴,可见他心胸宽广。 将军府今日热闹非凡,连太子和二皇子都派人来送了贺礼,南怀朔更是亲自到场,毕竟再过不久,他就要娶林青柔为正妃了。 将军府上一次办如此隆重的宴席,还是在林明朗升任礼部尚书一职的时候。 看着前来捧场的热闹人群,看着流水一样的昂贵贺礼,老夫人脸都笑成了一朵菊花,灿烂无比。 没办法,自从分家之后,林语姝带走了叶元霜的嫁妆,还让将军府背负了八万两外债,全府上下一直节衣缩食。 剩下不多的银子,都花在了今日的寿宴之上。 要是收到的寿礼足够贵重,他们也能趁机捞回一点本钱! 所以,老夫人今日一定要让林明岳一家重新回府,而且要求着老夫人让他们回府,要让他们掏出所有的恩赏来求她!! 可惜,直到宴席马上就要开始,林明岳一家三人都没出现在她面前。 老夫人刚好转的身体,再次被气得有些头晕,好在这个时候,一个婆子来回话。 “五皇子殿下来看您了。” 老夫人瞬间清醒了不少,“快,快将殿下请进来。” 一直陪在老夫人身边的林青柔,脸上顿时带上了期待,一抹红晕在脸颊上散开。 “一会儿你要多陪陪五皇子殿下,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林青柔闻言,脸上更红,低着头轻声应着。 南怀朔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害羞乖巧的孝女形象,可惜,他早就知道林青柔与林江算计过他,对他们兄妹如今没有半分好感。 若不是明帝让他们二人尽快完婚,他根本不想娶她。 本以为可以在解决林明岳的时候,让将军府一起陪葬,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娶林青柔了。 谁知不但林明岳毫发无损,林明朗那个老狐狸更是直接与林明岳分了家,当真是无情无义之人。 南怀朔看都不看林青柔一眼,只和老夫人说了几句客气话。 眼看南怀朔对林青柔一点都不热络,老夫人心中着急。 “二丫头,你陪着五皇子殿下去花苑里转转吧。” 林青柔娇羞地撇了南怀朔一眼,她也发现了他的冷淡,当即答应下来。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花苑,南怀朔似乎打定主意不理林青柔,谁知片刻之后,身后传来一声哭泣。 “殿下可是厌弃了我?” 第193章 林瓒 娇娇美美的佳人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柔声控诉他的薄情,是何等美景。 这是南怀朔最爱的调调。 南怀朔禁不住心下一软,“林二小姐误会了。” 林青柔哭得更厉害,如猫叫一般的柔弱哭声,像一根羽毛,不断撩拨南怀朔的心口。 “那殿下为何、为何不理柔儿?” 林青柔拿着帕子微微抬眸看他,通红的眼睛仰视着他,泪水将落未落,惹人怜爱。 南怀朔太吃这一套了! 他心中宽慰自己,设局的是林江,林青柔只是不能违背兄长的命令罢了。 林青柔不过是太爱慕太崇拜他而已,她又有什么错呢。 南怀朔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放大了胆子,不一会儿两人就抱在了一起。 不远处,林江看到这一幕心中松了一口气。 最近一段时间,他感觉到南怀朔对自己不断冷淡,让他有些失宠般的心慌,好在林青柔有办法拿捏住南怀朔。 两人正抱着,南怀朔突然想到了林语姝,那样明艳有聪慧的女子…… “不知柔儿可知娥皇女英?是否有办法……” 听了南怀朔的话,林青柔的脸色顿时僵硬住。 林语姝,又是林语姝! 她都和南怀朔睡过了,他心里还在惦记林语姝! “这,大姐一向性子倔强,只怕柔儿也没办法。” 南怀朔在设计林明岳未果之后,再次将目光放在了林语姝身上,看来,还是娶了她更好。 听了林青柔的话,南怀朔并不打算放弃。 “你们可是亲姐妹,你总会有办法的,而且即便我日后纳了她,正妃的位子也是你的。” 林青柔死死咬着手帕,生怕一个不小心会尖叫着让南怀朔“滚”。 两人耳鬓厮磨的半天,林青柔总算是被南怀朔说动了,他心中舒坦不少,就等着她们姐妹共事一夫。 看着南怀朔离开的背影,林青柔的柔弱全部不见,眼底只剩下浓浓的冷意。 哼,想娶林语姝,做梦! 不过是要借助林明岳的势力,娶个诡计多端的林语姝,不如娶个傻头傻脑的人,比如…… 叶宛灵! 林家二房已经与林明岳分道扬镳,林青柔知道自己的利用价值不大,但她也不想让南怀朔娶那个难杀的林语姝。 好在他们一家和庆国公府关系十分密切,让南怀朔娶个没脑子的叶宛灵,林青柔也能轻松拿捏住她。 打定主意之后,林青柔匆匆走向了后厨的方向。 她和南怀朔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花丛里,蹲着一个正在捉蚂蚱的小男孩。 赫然是二房庶子,林瓒,已故陈姨娘留下的孩子。 林瓒眨眨眼,似乎弄明白了他们二人的意图,连忙向着宴会厅跑去。 正厅里,寿宴开始。 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虽然过寿的是老夫人,但官员们都端着酒杯来给林明岳敬酒,林明朗被冷在一边。 按理说,他高低是个正二品尚书,官场上的老油条们没道理如此明显地挤兑他。 可是,正因为他们都精明世故,他们能看得出明帝对待林明朗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搞不好,过不了多久,将军府的名字,就要换给林明岳的府宅上了! 林明朗的脸色一阵黑一阵青,只能强忍着独自喝闷酒。 夫人小姐这边,吃完席之后,一部分人去院中的戏台子边看戏,一部分人在花苑中赏花聊天。 林语姝正拉着叶宛灵说话,身后突然冒出个半人高的黑影,唬了她一跳。 “林瓒?” 林瓒已经十一岁,个头已经到了林语姝肩膀,纤瘦的身体顶着个圆圆的娃娃脸,生得十分讨喜。 “见过大姐姐。” 林瓒很是懂礼貌,乖巧地向着林语姝行礼。 林语姝难得对二房的人有好感,先是林芳,再是林瓒,好似二房庶出的两个人倒长得不歪。 “大姐姐,我有事和你说……” 林瓒将刚刚在花苑里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语姝。 原因无他,林瓒不喜欢林青柔,也不喜欢二夫人。 他这个年底的孩子,早就应该在学堂中读书识字,再不济也可以学武。 可是二夫人虽然将他养在身边,却好似将他看作敌人一样防备,但别人看不出来,林瓒也是最近两年才发现的不对劲。 二夫人不要求他读书习武,只给他好喝的好吃的,让他想怎么玩怎么玩,从来不会责骂他。 他认识的几个其他府的小公子,都对他十分羡慕。 一开始林瓒也是这样想的,觉得自己命好,碰到个宠爱自己的嫡母。 直到林芳,他的三姐姐告诉他这样不对,他才惊觉事情好像的确不对劲。 若二夫人的无限宠溺真的是好的,为何没有一个官家公子是如此长大的? 捧杀。 这是三姐姐告诉他的词,他慢慢地琢磨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心中对二夫人以及一向不喜欢他的林青柔生气戒心。 两年前,他主动找到父亲林明朗,要求上学堂,后来发现自己启蒙实在是太晚,根本跟不上,自己也不是学文料,便转头请了个武师傅,在府中习武。 小小的林瓒看起来瘦弱,其实衣服里面全是精壮的肌肉,一拳能打破一个沙包。 他特别崇拜大伯和大哥,他们可是上阵杀敌的将军,可惜,二夫人从来不允许他去西院探望大伯和大哥。 直到今天,他终于有机会和大姐姐说一句话。 林瓒攥着小拳头,手心里都是汗,生怕自己的话林语姝不相信。 他不懂后院中的门门道道,但他能猜到林青柔和南怀朔要对大姐姐不利。 “与大姐交好。” 这是三姐姐林芳出嫁之前告诉他的话。 他听下人说过,乔姨娘曾经有过一个已经成形的男胎,却不知为何突然小产,自那以后,本就身体不好的乔姨娘汤药不离口,身体彻底坏了下来。 林瓒私心里想,三姐姐这样对自己,也许是因为想起了她未出世就夭折了的弟弟吧。 他虽然小,但经历了二夫人的捧杀之后,能清楚地看透人的真心与假意。 就像此刻眼前的大姐姐,看着他的目光清澈无波澜,没有一丝算计的精光。 他相信三姐姐的话,他要与大姐姐交好! 第194章 插曲 林语姝眼睛微眯,第一次仔细打量林瓒。 她没在他身上感受到恶意与算计,但她也绝不能轻易相信二房中人的话。 “谢谢你,大姐姐明白了。” 林语姝真诚地对林瓒说,不管林瓒所说的事真假与否,这个孩子明显对她没有恶意。 林瓒乖巧地点点头,紧接着转身不见了,动作极快。 一直盯着他的冷黛愣了一下,“小姐,三公主会些武功。” 林语姝点点头,她隐隐记得前一世林瓒为人良善,像个血包一样被林青柔与林江吸着血。 那时的林瓒入伍从军,少年意气风发,立了不少军功,全都用来给林青柔和林江撑腰,让他们在南怀朔面前长脸。 直到林语姝死前一年,南怀朔刚登基不久,他为了从她父兄手中夺兵权,竟然强行让从军时间不算长的林瓒独自领兵杀敌。 结果可想而知,林瓒战死。 可惜了这么一个好苗子。 思绪回到当下,林语姝对叶宛灵说。 “你走吧。” 叶宛灵:??? 什么意思,她被嫌弃了? “不是……你怎么能开口赶人呢,你都不住这个府上了,凭什么赶我?!” 叶宛灵气急败坏,如今她身体经过沈沐堂的细心调理,已经好了大半,但麝香的威力太大,还需要继续调养一段日子。 这段时间,沈沐堂天天往庆国公府跑,弄得她娘看见沈沐堂的时候,就像……像看见了上门女婿,格外热情,偏偏沈沐堂还很享受,气得她恨不得打沈沐堂一顿。 今日好不容易可以出府透透气,没想到小表妹上来就要赶她走! 林语姝抬手摸了摸叶宛灵炸起来的碎发,好言安抚她。 “这里不安全,你不想再被别人设计陷害一次吧?” 想到上次的冰水和麝香,叶宛灵当下就摇头,不要不要,外面太危险,还是回府好了。 送走叶宛灵,林语姝送了一口气,她不怕南怀朔的设计,但她怕连累叶宛灵。 不远处,看着如逃难一般,头也不回逃走的叶宛灵,林青柔气得七窍生烟。 她怎么走了?太没礼貌了! 林青柔狠狠闭了闭眼,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让南怀朔娶林语姝。 林语姝在观景湖边散步,冷黛陪在她身边,不过刚刚离府一个月,但将军府中一草一木似乎都陌生了起来。 也许,她从未将这里当成家。 正胡思乱想,林青柔从后面快步走了过来,而她身后不远处,一颗粗壮的松树后,似乎有人影晃动。 林语姝心中暗笑,这低级的手段,看来林青柔也并不真的像帮南怀朔。 果然,林青柔随便说了几句天气不错,花挺好看之后,突然一个健步冲了过来,想要拉着林语姝一起坠湖。 冷黛早就防着她,像看傻子一般看林青柔撞过来,冷黛轻轻一拉林语姝的袖子。 主仆二人一齐向侧面挪了一步。 “扑通!” 林青柔顺顺利利地一个人扑进了湖中,在湖中像个落水狗般扑腾着,但嘴角却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躲在松树后的南怀朔脸色阴沉无比,这就是她说的好主意?! 刚刚林青柔让他等在此地,说想到个好主意,能让他娶到林语姝,结果就是这个?! 南怀朔差点气得笑出声,根本不想再看林青柔这个蠢得不能再蠢的女人,转身离开了,任由她在水中扑腾。 林语姝也扶着冷黛的手,像无事发生一般,慢悠悠地离开了。 水里的林青柔慌了,林语姝不救她,连等在松树后面的南怀朔也没有出来救她! 刚刚掐着嗓子娇滴滴地喊着“救命”,现在立马变成声嘶力竭的呼救,就在她快要喝水喝饱了的时候,终于被几个婆子七手八脚地救了上来。 林青柔整个人的魂好似没了一半,当即昏了过去。 不远处看热闹的林语姝笑出了声,插曲看完了,她得去看正戏了。 正厅里,除了老夫人、林雅姿和几个陪着她闲话的官家老太太,还有行动不便的赵王和赵王妃林雪卉,坐在一旁的林明朗正陪着赵王闲聊。 他们二人腿脚不好,只能相敬如宾地坐在一旁,和老夫人闲话几句。 但从头到尾,林雪卉都冷着脸,无论是对赵王,还是对老夫人,林雪卉仿佛变成了个刺猬,对谁都没有好语气。 气得老夫人也不再搭理她,只笑呵呵地和赵王这个孙女婿说话。 林雪卉自从出嫁后,几乎没见过几次赵王,而每一次见到他,她都忍不住心中的怨怼,语出不忿。 换来的,自然是一顿毒打。 可能是挨打挨的多了,林雪卉反倒被打出了一身反骨,次次挨打也要次次骂赵王。 “你个瘸子还好意思嫌弃我瘸,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瘸!” “你天天往东宫跑,难道以为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吗?柳媚那个万人骑的骚货就那么好?” “打吧,你打死我算了,我倒要看看将军府会不会再给你送来个续弦!” 赵王每每被她骂得失去理智,手下没个轻重,打一次,林雪花就要养上几个月的伤。 如今的林雪卉,在别人看不到的身上有无数伤疤,但她知道,比起身上的伤,她的心才被伤的更厉害,更残破不堪。 她阴冷的目光扫向老夫人、林雅姿和林明朗,她总要让这一家人付出代价! 正想着,林语姝走了进来,对屋中众人视若无睹,旁若无人地坐在一旁喝茶。 老夫人忍不住皱眉,她刚刚试图将林明岳叫到她身边,想要在外人面前好好敲打敲打他,好让他知道自己犯的错,求她让他们回府。 没想到先后派过去三个婆子,没有一个人能将林明岳请来。 这时候再看见神态闲闲的林语姝,老夫人只觉得心口发闷。 “你父亲呢?”老夫人没好气地问。 林语姝慢慢放下茶杯,眼中掠过一丝不满,像是讨厌被人打断品茶。 “回老夫人,父亲在和同僚说话。” “老夫人”三个字一出,老夫人身边的几个官家老太太顿时“嘶”了一声。 老夫人的脸顿时垮了下来,狠狠一拍桌子。 “你!你个不孝不悌的丫头!” 第195章 李嬷嬷回府 “就是,怎么说她也是你祖母,怎么能如此放肆?” “分家也分不了血脉,姝懿县主可不能如此不讲孝道。” 几个老太太看不下去,替老夫人说话。 林语姝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嗤笑了一声。 “祖母?诸位不会不知道吧,前不久这位‘祖母’可是亲自将我们一家赶出府,还要将我们从族谱中除名。” “若不是我执意分族谱,只怕早已是个无祖宗的人,其实没有祖宗也挺好,我看你们都挺想当别人祖宗的,身子不好了还是祖孙不孝了?怎么这么着急入土呢……” “你!” 几个老太太被林语姝怼得脸色涨红,气得浑身发抖。 其他几个人却冷静无比地看向老夫人,原来老夫人竟然想将林明岳一家除名? 真是目光短浅! 谁不知道向渊山一役之后,林明岳成了天子近臣,他们不捧着,居然还想赶他一家出府。 蠢得可以! 几个老太太正被气得连连倒气,门外一个婆子进来回话。 “禀老夫人,李嬷嬷从庄子上赶来给您拜寿。” 老夫人回过神,不再触林语姝的霉头。 “让她进来吧。” 李嬷嬷毕竟侍奉了她几十年,虽然犯错被她打发到庄子上,但老夫人对她也不薄,一应吃穿都比其他庄子上的下人强不少。 可见到李嬷嬷的第一眼,老夫人忍不住吃了一惊。 短短一年的时间,李嬷嬷原本花白的头发,如今成了半白,一向梳洗干净整洁体面的她,如今穿的衣服破旧不堪,头发也像是很多天没有洗,又脏又乱,丝毫看不出当初掌事嬷嬷的风采。 “老奴拜见老夫人,恭祝老夫人福寿绵长,平安康泰。” 李嬷嬷激动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快起来,你这是怎么搞的?难道庄子上的人敢欺辱你?” 毕竟是老夫人身边多年的人,老夫人见到李嬷嬷的惨状,心里忍不住对庄子上的人愤怒不已,连她身边的人都敢欺负! 李嬷嬷闻言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地说,“今日老夫人大寿,不知可否赏老奴个恩典,老奴想在伺候老夫人一回。” 老夫人却皱了皱眉,即便她能为李嬷嬷出头,但她也并不想要一个久不在身边的婆子侍奉。 人心易变,更何况,她可还没忘了当初李嬷嬷是因为什么被赶走,李嬷嬷可是和林语姝有猫腻的! 老夫人不动声色地看向林语姝,却见她根本没理会李嬷嬷,只端着茶细细地品。 “你大老远赶过来辛苦了,怎么还能让你服侍,你去休息休息,明日再回庄子吧。” 李嬷嬷不停磕头,那模样像是老夫人要打她板子一样。 “求老夫人恩典,求老夫人恩典!” 老夫人脸色渐沉,李嬷嬷越是坚持,越说明她有问题,难道李嬷嬷真的要背叛她? 看周围人的目光都投向自己,老夫人面皮抖了抖,不自在地说。 “那你来吧。” 李嬷嬷如蒙大赦一般,轻手轻脚地来到老夫人身边,像以前一样,轻柔地给老夫人捏肩捶背。 没人能看到,低着头的李嬷嬷眼睛不停地扫向屋中值钱的器物,蜀锦屏风,碧玉花盆,珊瑚摆件…… 银子,都是银子! 就在这时,收到了林语姝传信的林明岳和林岭来到了屋中,刚刚林语姝回到正厅之前,特意找了个小厮去叫林明岳也过来。 毕竟,戏台子要搭好了,老夫人才能唱得起来。 果然,林明岳父子俩一出现,老夫人的注意力立即从李嬷嬷身上转移到了林明岳身上。 “明岳啊,你可算回来了,你还记得我这个娘啊?” 老夫人瞬间红了眼眶,眼泪不要钱似的流下来,看得周围的人全部瞠目结舌。 林语姝心中暗笑,老夫人还真是好演技,不当戏子真是可惜了,这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闻言,林明岳的脸肉眼可见地变僵硬了。 大周以孝道治天下,不孝者别说在官场,哪怕是在平民百姓之中,也绝无立锥之地。 此刻,屋中众人的目光有看热闹的,有好奇的,更多的是不满与鄙夷。 林岭不满地哼了一声,看都不看老夫人一眼,转身坐到了林语姝身边。 林明岳脸色沉下来,“老夫人说笑了,我母亲早已去世数十年。” 一句话,让屋中的温度都低了下去。 老夫人心中咯噔一声,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被她随意拿捏的林明岳,竟然敢当众打她的脸! 她乃林明岳父亲的续弦,也就是林明岳的继母,再加上那封绝亲书…… 林明岳此话一说,岂不是承认了两家彻底撕破脸,再无和好的可能? 老夫人惊疑不定,脸上的悲伤却愈来愈浓,且悲且泣。 “你怪我没在你性命攸关的时候站在你身边,我能理解,但姝儿和岭儿都是林家后代,不管犯了什么错,都应该认祖归宗啊!” 林岭心头的火气“噌”地窜了出来。 什么叫“不管犯了什么错”? 这句话摆明了说分家是他们兄妹二人的问题,还显得老夫人宽宏大量,不想计较。 他和林语姝犯的错最大的错,就是没早早和她们这帮人命兽心的亲戚分开! 听到这句话,果然有几个不明真相,还被林语姝怼了的老太太,立马不客气地插嘴。 “林大将军好歹也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军,怎么能如此偏宠子女,还因为他们和自己的母亲弟弟分家这般难看?”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林大将军在外英明神勇,却不想是个不孝之人!” 林明岳眼睛微眯,锐利的目光扫过几个议论的老太太的脸,仿佛含着冰碴的冷淡目光,顿时让几个嘴欠的老太太闭上了嘴,再不敢言语。 “既然老夫人提起了,那我也问问,敢问老夫人,姝儿和岭儿究竟犯了何错,你们要将他们逐出府中,还要让他们在族谱中除名?” 老夫人下意识就要反驳。 “我没有!” “弟妹,做人要讲良心!” 门口,族长拄着拐杖慢慢地走进屋中,他刚好在门外听到了老妇人的话,气得都等不到婆子通报,直接走了进来。 老夫人见状,脸色瞬间惨白。 她的谎言被戳破了。 第196章 乌头 族长本就看不惯老夫人苛待林明岳一家的事情,对他们分家之事心中一直有愧疚。 如今听到老夫人颠倒黑白,彻底忍不住站了出来。 族长将当日分家一事详细地向众人描述了一遍,期间,老夫人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连装哭都忘了。 林岭重重地哼了一声,要不是眼前都是长辈在说话,他真想痛骂老夫人一顿。 “看来错不在姝儿和岭儿,请老夫人今后莫要扯谎,让别人误会他们!” 林明岳的话如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老夫人的脸上。 他竟然敢当众指着她说谎,她说谎不也是为了他们好,他们一家三口离开将军府以后怎么可能过得好! 老夫人眼珠一转,迅速调整话锋,不再提分家之事,开始出感情牌。 “明岳啊,母亲还不是舍不得你,你忘了,你小时候生病,都是母亲一勺一勺喂你喝药,你长大之后军务繁忙,顾不上家里,连元霜生病都是我亲自照看!” 刚刚被族长的话啪啪打脸的几个老太太,本来已经偃旗息鼓,再不敢吭声。 但闻言,又直起了腰板,如同嗅到了鱼腥的猫。 儿媳?那可是她们这些做婆婆的人最喜欢打击玩弄拿捏的对象,说到儿媳,她们可有吐不完的苦水。 而且不管她们怎么说都是她们有理,谁让她们是长辈呢! “就是,我可听说那叶元霜是个病秧子,亏了你母亲还能一直照料她,谁家不是儿媳侍奉婆婆,你家倒是反过来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没想到儿媳也是个难伺候的,可怜老夫人一腔爱子之心,如今却没得到好报!” 提到叶元霜,林明岳脸上的冷漠动摇了,那是他一生挚爱,也是心底尘封多年的痛。 而老夫人也的确在叶元霜生病那两年,对她颇多照顾…… 林语姝看到林明岳微微软化的表情,心中喟叹,果然是老夫人,对父亲还真是了解,一下就能戳到父亲的软肋上。 “当年母亲病重,我虽然年幼却也是记得的。” 林语姝突然插话,老夫人闻言眉头一皱,林语姝的手段她见识得多了,难道她今天又有什么幺蛾子? 老夫人暗暗深吸一口气,不怕,她今日只不过是要让林明岳下不来台,而后求着她搬回将军府而已,林语姝绝不能将她怎么样! “那时候老夫人派人请来了一位医术极高的游医入府,专门给母亲看病,那游医脉息极好,果然不久母亲的身体就有了好转,那时的我就对学医有了浓厚的兴趣,甚至偷偷藏了一包母亲喝的药的药渣,想要长大后向游医学习,为母亲医病,可惜母亲最后还是去了……” 老夫人本来听得心不在焉,但那一句“偷藏了一包母亲喝的药的药渣”,瞬间让她一个激灵,如坐针毡。 一直观察老夫人表情的林语姝,满意地从怀中拿出一包陈旧的纸包,打开后,黑色干枯的药渣散发出极淡的药香气。 “若不是此次分家,我恐怕早就忘了自己留了这个东西,如今我也略通医术,所以我很好奇……” 众人的目光都凝结在她手中的药渣之上,都猜到了林语姝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多年前的事情。 而林明岳与林岭更是震惊到忘记呼吸,面色泛红心跳加快,生怕下一瞬林语姝会说出一句让他们痛彻心扉的话来。 “所以我很好奇,我母亲喝的药里面为何会有乌头?!” 乌头乃常见的剧毒之物,会让人出现昏迷,呕吐,腹泻等多种症状,少量多次服用的话,用不了几天就能夺走一个人的命。 一言出,所有人皆震惊无比。 特别是林明岳,他失控地冲到林语姝面前,瞪着红红的眼前,看着那包药渣一脸震怒。 林岭也好不到哪去,他的脸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浑身都在抖。 就是这样一包含有剧毒的药,夺走了他们一生最重要的人的性命!! 老夫人也同样面色发白,不过不是气的,而是吓的。 怎么可能?! 叶元霜死的时候,林语姝只有七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娃娃,她怎么会提前留下这样一包药渣,还留了这么多年?! 但转瞬她脸上就换上了悲愤。 “姝丫头!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你母亲明明是病死的,难道你认为她是被人下毒,毒死的?” 老夫人说得理直气壮,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这包药渣谁能说得清是从何而来,又有没有人动过手脚? 哼,想用一包来历不明的药渣替那个贱人鸣冤,想得美! 老夫人的反应林语姝早就料到了,她用眼神安抚了一下震怒的父兄,转而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说的是,这包药渣只是我怀疑母亲死亡的一个引子,不过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找到了当年给我母亲治病的游医。” 老夫人浑身一震,不自觉地与身边的林雅姿对视了一眼,林雅姿也心虚地蹙起了眉。 谁都没注意到,一旁的林明朗此刻眼神阴沉无比,看向老夫人和林雅姿的目光含着冷意。 不等老夫人说话,冷黛已经冲出去,将一个五花大绑的邋遢男人拽进了屋中。 这一番动静,吸引了不少宾客,他们站在正厅外对着屋里的人指手画脚,兴致盎然地看着热闹。 这个时候,二夫人款款地走了进来,纳闷地看向周围看热闹的宾客,刚想开口询问,就看到冷黛拽进来的那个人。 怎的如此眼熟? 冷黛拽着男人脏乱的头发,狠狠向下一扯,男人吃痛,呲着牙高昂起头来。 所有人都看见了男人的长相。 面黄肌瘦的男人大张着嘴,露出来几颗黑黄色的牙,干瘪的脸上满是皱纹,看起来至少年过六旬的年纪。 看到老夫人、二夫人和林雅姿震惊的脸色,林语姝知道了长生铺没有找错人。 老夫人狠狠剜了一眼二夫人,当年这个游医,老夫人命二夫去斩草除根,今日为何他会活生生地出现在此地?! 面对老夫人无声的呵斥,二夫人心虚地低下了头。 当年的二夫人完全无法与老夫人抗衡,很多脏事都是她去做的,老夫人反倒是落了个干干净净。 所以她留了个心眼,将给叶元霜下药的游医关了起来,关了整整八年,为的就是留下老夫人一个把柄。 没想到两年前,这个已经半死不活的游医竟然跑了…… 第197章 叶元霜之死 林明岳也看到她们三人的反应,心中一片冰凉与愤怒。 林语姝刚刚和众人解释了一遍乌头的作用,每日服用一点点乌头,服用七八日之后,就能夺走叶元霜那鲜活灿烂的生命。 眼前这个他叫了几十年母亲的人,竟然亲手害死了他的妻! 林明岳喉头哽住,狠狠忍下一股喷涌而来的血腥,他擦擦嘴角,宛如死神一般看向老夫人一家人。 “你是何人?” 听到林语姝的问话,跪在地上的游医瑟缩了一下,颤抖着回答。 “于庄……” “你可认得屋中的人?” 于庄快速环视了一圈,目光在二夫人脸上停了下来,他脸上骤然爆发出强烈的恨意。 “你!是你!你关了我这么多年!明明你要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你不但不给银子,还将我关了起来!” 二夫人被暴怒着冲过来的于庄吓得连连后退,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好在冷黛按住了于庄,二夫人才惨白着脸,松了一口气,但转头看到林明岳看向她的冰冷眼神,心中战栗不止。 “不、不是我,我根本不认识你,更没关过你,姝儿你哪里找来的乞丐,竟然让他如此诬陷我?!” 这件事过去了这么多年,二夫人根本不可能承认。 冷黛接收到林语姝的眼神,转身又带进来一个人。 于庄关押在林府的一个庄子里,那庄子是二夫人的陪嫁,里面的下人也都是二夫人娘家带来的。 可惜,苏家本就是小官小吏,府中没几个下人是家生子,所以林语姝很容易抓到一个愿意开口指正二夫人的小厮。 小厮同样被捆得结结实实,害怕地看了眼二夫人,低着头不敢说话。 “有什么就说。” 林语姝声音不大,但小厮却被吓了个激灵,想到林语姝威胁要将他送官查办,眼下为了保命,小厮只能豁出去了。 “是二夫人指示我们将这个叫于庄的游医关在庄子的柴房里,关了整整八年,两年前除夕夜,他趁着庄子的人都去喝酒吃饭,竟偷偷跑了出去……” 二夫人狠狠瞪着小厮,恨不得冲上去掐死他,同样愤恨不已的,还有老夫人。 老夫人没想到,一直在她面前乖顺听话的儿媳,竟然在十年前就敢背叛、算计她! “你可知二夫人为何要关着于庄。” 小厮撇了于庄一眼,有些嫌弃地向一旁挪了挪身子。 “小的本来不知,但后来听庄子上的人提起过,说于庄是个医术厉害的游医,曾经在将军府中给主子们看病,结果却把一个主子给医死了。” 林明岳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愤怒,一把抓住于庄的衣领,直接将他提了起来。 “说!你干了什么!!” 于庄被勒得满脸胀红,翻着白眼,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看快被勒死。 林语姝走上去,“父亲,冷静点。” 林明朗勉强止住怒意,像扔一块破布一样,一把将于庄扔到了地上。 于庄大声地咳嗽起来,喘着粗气,缓了半天才哆哆嗦嗦地开了口。 “十年前,大夫人的病已经快要痊愈的时候,二夫人突然找到我,她让我给大夫人的药里加点毒药,无声无息地毒死她,事后她承诺给我一百两金子……” “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毒死大夫人吗?” “呵,原本我是不知道的,后来我听到二夫人和她身边嬷嬷的一句话,我就猜到了,因为她嫉妒!” “什么?”林语姝皱着眉问。 于庄瞪着通红的眼睛,充满恶意地看着被吓得不敢说话的二夫人,语气无比痛快。 “因为她嫉妒大夫人的出身、样貌、智慧,嫉妒大夫人不仅独享大老爷的宠爱,后院无妾室,还让二老爷神魂颠倒!” 此言一出,林明岳、林岭和林语姝三人的眼眸中瞬间迸发出强烈的杀意。 于庄竟然敢诋毁叶元霜的清白! 林明朗瞬间老脸通红,又囧又怒,他没想到他隐藏了数十年的秘密,会突然血淋淋地被人当众揭开。 “你找死!” 林明朗暴怒起身,几步冲到于庄面前,恨不得当场打死他。 可是还没等他靠近,林明岳粗壮的胳膊一抬,直接拦住了他。 林明岳眼中充斥着掩饰不住的杀意,林明朗心头一颤,一股凉意顺着脊背而上,顿时让他冷静了下来。 “你可有话要说?” 林明朗咽下一口口水,声音干涩粗哑。 “大哥,你别听这个来路不明的游医胡说,我一向敬重大嫂,绝没有半分轻薄之意。” 老夫人此时也回过神来,看到林明岳对林明朗起了杀心,顿时又怕又怒。 “什么游医什么小厮,都是哪里找来的骗子,难道你们是受人指使,想给我将军府泼脏水?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将你们全送去官府!” 听到老夫人的话,那个小厮吓得脸色苍白,他能来作证,就是不想被送进官府,他怕死! 林语姝却十分赞同地点点头。 “老夫人此言没错,杀人偿命,这件事的确应该官府插手。” 老夫人不过是吓唬吓唬这两个平民,没想到林语姝借坡下驴,她怎么敢真的让官府插手,这件事虽然时隔多年,但知道这件事的人还有活着的,哪里经得起官府查。 “姝丫头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就好,莫要以为随便找两个人就能污蔑将军府!” 正说着,旁边的林雪卉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利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当年叶元霜竟然是因为父亲死的!” 林雪卉一边笑,一边指着二夫人,满脸嘲讽。 “管不住自己的男人,就去杀妯娌,母亲你可真狠毒啊!” 二夫人顿时脸色通红,冲到林雪卉跟前狠狠扇了她一耳光,打得林雪卉的笑声戛然而止,嘴角渗出一丝血。 “死丫头,胡说什么!” 林雪卉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二夫人,心中十分快活,她终于找到报复这些人的办法了! 她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二夫人,直接将二夫人推倒在地,神色疯癫地看着林语姝。 “你想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吗?我知道!” 第198章 真相 林语姝挑了挑眉,她本意是想让官府接手这件事。 之前她特意找人引诱李嬷嬷那个人渣儿子赌博,欠下一大笔银子之后被债主抓住,威胁要砍掉他一双手。 李嬷嬷的儿子陈三怕得要死,当时就将她娘卖了出去。 一群混混找到了李嬷嬷所在的庄子上,堵住了外出的李嬷嬷,一顿拳打脚踢,外加恶语威胁之后,告诉李嬷嬷,要想保住她儿子的命,必须十天内凑齐五百两。 于是,心如死灰的李嬷嬷只能趁着老夫人过寿这一天,跑过来要点钱。 林语姝设计让李嬷嬷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让官府能当场将她羁押,不给老夫人杀人灭口的机会。 这件事只要让官府插手,严审李嬷嬷,必然会水落石出。 林语姝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林雪卉竟然知道当年之事的内情。 “卉丫头,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当年叶氏死的时候,你不过五岁,你怎知她是如何死的?!” 老夫人目光凶狠地看着林雪卉,明明白白地威胁她,想让她闭嘴。 可惜,此时的林雪卉只想让这一家人全去死。 “呵,五岁如何?五岁才没有人注意,才不会有人发现我躲进了西院的柴房!” “西院的柴房”一出,林明朗的脸色顿时铁青,他本来不在意林雪卉的话,就像老夫人所说,一个五岁的丫头能知道什么。 更何况林雪卉到底是他的女儿,还真能对付自己亲爹不成? 可是,她竟然能说得出西院柴房,林明朗心中发紧,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十年前的中秋宫宴,大伯母因为身体不好没有参加,而大伯父在宫宴结束后也没有立刻回来,反倒是父亲一身酒气地回了府。” “大伯母担心大伯父饮酒太多,不顾及自己的病躯,早早带着下人,端着醒酒汤在西院门口等着大伯父归来,结果却等到了我父亲……” “当时的我就在西院门口不远处的柴房里躲猫猫,等着丫鬟来找我,结果却远远地看见父亲将大伯母身边的人全部赶走,在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我听到他们发生了剧烈的争吵。” “紧接着,我看到……父亲失控般掐住了大伯母的脖子,大伯母被掐晕,父亲拖着她走进了我藏身的柴房里,正欲行不轨,大伯父就回来了。” “父亲听到动静,做贼心虚,当下就扔下昏迷不醒的大伯母跑了,再然后……” 林雪卉看了一样俯首站在老夫人身后的李嬷嬷。 “李嬷嬷带了两个婆子过来,说是要将大伯母送到慈安堂养病。” 后面的事情,林明岳也清楚了,那天宫宴结束后,他被几个同僚拉着又去酒楼喝了一顿酒。 回府之后,却没有看到叶元霜,当即就慌了,还以为他出去喝酒惹了叶元霜生气,跑回庆国公府了呢。 结果老夫人派人来传话,说叶元霜今晚陪老夫人说话的时候,身体突然不舒服,老夫人体谅她,干脆让她歇在了慈安院,让林明岳不用担心。 而那天之后不过两三日,叶元霜就病重昏迷,没几天就死了…… 没想到,没想到!那一夜林明朗这个畜生竟然敢! “砰”的一拳。 林明岳沙包大的拳头狠狠打在林明朗的脸上,林明朗本就是偏瘦,一拳下去,整个人倒飞了出去,直接摔出了正厅门口,摔入了看热闹的人群中。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此时的林明朗半边脸肿得像馒头,嘴里全是血,喷出来的血里还混着几颗牙齿。 而林雪卉看到这个场景,脸上露出诡异的笑,报应终于来了! 林明朗那晚匆匆逃跑之后,酒醒了大半,他知道他闯下大祸了! 要是让林明岳知道他对叶元霜图谋不轨,只怕会活活打死他,所以不知所措的林明朗第一时间去找老夫人帮忙。 一直以来,老夫人都知道林明朗早早就对叶元霜一见钟情,她也为了自己儿子去求过老爷,可惜该死的老头子只偏心原配的儿子,竟然说叶元霜是他给林明岳相中的正妻。 无奈之下,林明朗蠢蠢欲动的心刚萌芽,被无情地扼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爱之人嫁给林明岳,成为自己的大嫂。 从那时候起,林明朗就开始憎恨林明岳,甚至憎恨叶元霜,憎恨大房中每一个人! 老夫人头痛欲裂,她一会儿哆哆嗦嗦地指着林雪卉,一会儿指着林明岳,胸口发闷,一口气喘不上来,昏了过去。 屋里屋外顿时乱作一团,连林岭都冲出去痛殴林明朗,只有林语姝还十分冷静。 “去羽林卫所,请晋王世子来处理。” 有了林雪卉的证言,这件事已经不再只是“怀疑”叶元霜之死与老夫人和二房有关系。 结合于庄和小厮的话,可以确定叶元霜死于非命,这样就能以谋杀朝廷官员亲眷的罪名,将李嬷嬷等人送入崖狱! 只要进了崖狱,绝对能撬开他们的嘴! 赵王和南怀朔看完了热闹,两人对视一眼,相继起身离开,一点也不打算掺和进他们的家事里。 他们知道,将军府完了,林明朗完了。 羽林卫来得十分迅速,简直就像时刻等着林语姝来找他们一般。 羽林卫问清楚了情况,带走了李嬷嬷,和林语姝带来的两个人,于庄和小厮。 至于林明朗,他毕竟没有亲手杀人,还是堂堂尚书,所以羽林卫动不了他。 不过无所谓,林明朗此刻谁也动不了,因为他已经被揍得没了半条命,林岭打他打得自己的拳头都肿了一圈,可想而知林明朗还有口气,都是他命大。 而老夫人在两日之后清醒,看到的就是二夫人和林雅姿也被带走了,顿时又晕了过去。 二夫人参与了下毒,是老夫人的帮手,而于庄是林雅姿找来的游医,毒死叶元霜也是林雅姿的主意。 当时老夫人还不敢下手,林雅姿看着只会哭的二夫人,在一旁不停地蛊惑。 “这样的女子留在府中就是个祸害,惹得兄弟手足相残,家无宁日,不如早早死了清净,而且她那些丰厚的嫁妆,母亲您就可以收入囊中了……” 最终,老夫人和二夫人经不住诱惑,在事发第二天,就给叶元霜灌下了掺杂乌头的汤药。 第199章 梦 “娘,你好些了吗?” 七岁的林语姝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忧虑地看着面色惨白,十分虚弱的叶元霜。 明明昨天母亲已经好了许多,怎么在祖母院子里休养两日,反倒连意识都不清醒了呢。 小小的林语姝不明白,她只知道母亲病得很严重,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重,她好怕以后会再也看不到母亲,所以每日都守在母亲身边,片刻不离。 今天的母亲脸色好像好了一些,竟然微微睁开了眼睛,林语姝开心极了。 可惜,今日父亲带着兄长去了校场,他们二人最近几日也同样守在母亲身边,偏偏今日有事出门,错过了母亲难得的清醒。 “娘,你能看到姝儿吗?” 林语姝轻轻握住母亲冰凉干瘦的手,想用自己的热乎乎的小手给母亲捂热。 “姝儿……” 叶元霜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悦耳,变得粗哑难听。 但林语姝一点都不觉得,她只觉得母亲叫她名字的声音宛如天籁,她终于又听到了。 “娘,你说,姝儿在听。” “小、小心……二、二……房,你祖母……” 林语姝听不清也听不懂,母亲声若游丝,却拼了命地想要告诉她些什么,越急越说不清楚。 林语姝担心得不行,生怕母亲急坏了身子。 “娘你别急着说话,先喝点药吧。” 林语姝端起温热的汤药,小小的人儿拿着和她一样瓷白的汤匙,轻轻吹了一下里面的汤药,送到了叶元霜的嘴边。 叶元霜含泪看着自己的女儿,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无法陪年幼的女儿长大,看不到她出嫁的那一天。 叶元霜推开了汤匙,不肯喝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这药从女儿的手里喂给她。 若有一天女儿知道了真相,想到自己曾经亲手喂过母亲毒药,那会让她多么痛彻心扉,悔恨终身。 叶元霜不禁回想起出事的那一天。 那夜中秋月圆,夜风微凉。 她站在西院门前等着明岳回府,心中忍不住抱怨,明明不让他喝酒,他却总是禁不住美酒诱惑。 他是做将军的人,战场上喝酒会误事。 这时,远远一个人脚步踉跄地走了过来,叶元霜眼眸骤然被点亮,整个人都焕发出明媚的光亮。 这光亮照映在来人的眼底,却让来人眸色变冷。 原来来人不是林明岳,是他二弟,林明朗。 醉醺醺的林明朗,清楚地看到了叶元霜眼中的光亮,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下,如广寒宫下凡的嫦娥仙子一般,美丽清冷,让林明朗看得心口一热。 然而,待看清他面貌的瞬间,林明朗看到叶元霜眼中的光灭了,只剩下客气与疏离。 他暗暗地攥紧了拳头,隐忍多年的情愫此刻如剧毒般刺激着他的头脑,他恨不得冲上去让叶元霜知道,这么多年,他爱了她这么多年! 可是,当真的走到她面前,林明朗保持着同样的疏离。 “嫂嫂安好。” “小叔好,喝醉了吧,快回院子休息吧。” 听到叶元霜温和悦耳的关心,林明朗心跳加快,忍不住撇了一眼她的脸,刚好看到她身后两个婆子手中的食盒。 “这里风大,嫂嫂身子刚好,端个食盒出来作甚?” 平时的林明朗绝不会轻易和叶元霜说话,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也怕让别人知道他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他必须保持好自己的形象,才能让父亲放心扶持他,才能在官场上无往不利,节节高升,总有一天,他会将林明岳彻底踩在脚下,让叶元霜知道,他才是配得上她的人! “我给你大哥熬了点醒酒汤,在这里等他回来。” 多么平凡的一句话,多么和谐相爱的一双人,他们才是至亲至爱夫妻,他永远都插不进去。 林明朗被叶元霜对林明岳毫不遮掩的爱意噎得透不过气来,面色越来越阴沉。 “你们先退下,我有重要的事和嫂嫂说。” 身后的婆子闻言一愣,转头看向叶元霜。 林明朗向来克制有礼,从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所以叶元霜理所应当地认为,林明朗确实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叶元霜示意两个婆子离开,转头有些紧张地问林明朗,“小叔有何事?可是你大哥出事了?” 呵,又是林明岳,难道他眼里只有林明岳? 她就从来没注意过他吗? 林明朗酒劲上涌,看向叶元霜的目光渐渐不再克制,变得肆意又冒犯。 叶元霜见状微微蹙眉,有些不高兴地说,“你醉了,回去休息吧。” 说罢转身就要走,却被林明朗一把拉住手腕,拽了回来。 看见自己的手腕被林明朗拉住,叶元霜瞬间满脸通红,一股怒气升腾而起。 “啪”的一声,叶元霜干净利落地给了林明朗一个耳光。 “小叔,请你注意分寸!” 听到叶元霜冰冷无情的话,林明朗捂住了刚刚被她手打过的脸颊,那一瞬间的温热竟然让他心生留恋。 “嫂嫂,有些话我早就想说了……” “闭嘴!我不想听。” “你不想听我也要说!” “林明朗!我劝你赶紧离开,我不想听你的龌龊想法,更不在乎!” 不在乎,是啊,她若是在乎,就不会嫁给林明岳了。 她就这样一个活得肆意的人,庆国公府上下都宠着她,给了她肆意潇洒的资本。 而他呢! 连喜欢一个人,都要小心翼翼地让母亲试探父亲,最后还只得到父亲的嗤笑,说他奢望的太多! 都是父亲的儿子,凭什么他娶叶元霜就是奢望! 林明朗一直害怕甚至憎恨父亲,他但凡心中有一丝阴暗的想法,都会被父亲立刻识破,如今父亲已经去世,他再也不需要畏畏缩缩了! 望着叶元霜精致美艳的脸,林明朗突然失去了理智,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想起那夜的事情,叶元霜留下一滴泪,等她在慈安院醒来,发现自己毫发未损的时候,她差一点哭出声。 叶元霜以为自己躲过一劫,却不曾想老夫人亲手给她端来一碗药。 她直觉这碗药不对劲,她挣扎、她反抗,可四肢却被二夫人和林雅姿死死按住,无论她如何拼命抵抗都无济于事。 老夫人狠狠掐住她的脖子,墨黑泛着淡淡腥气的汤药,顺着她不停喘息的嘴灌了进去。 叶元霜被苦涩腥臭的汤药呛得头昏,紧接着,她便陷入了昏迷。 再睁眼,眼前小小的人儿正担忧地看着她。 “姝儿……” 第200章 探监 看到母亲不肯吃药,只泪眼摩挲地望着她,念着她的名字,林语姝顿时有些着急。 “娘,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先乖乖吃药好不好,像姝儿一样乖乖。” 七岁的小人脸上稚气未脱,圆圆的脸上带着十分认真的神情。 叶元霜原本还想再说几句警示他们提防老夫人和二房的话,却哽在喉咙中,说不出来。 她本就大限将至,此刻不过是回光返照,她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算了,能在死前再看一眼自己的女儿,她知足了。 一滴泪缓缓从她的眼角滑落,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再看不清眼前小小的人儿…… “娘?娘你怎么了?娘你睁开眼睛看看姝儿啊!” “娘!” 林语姝猛地从床上坐起,在黑暗中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原来是梦吗? 林语姝脸颊一片冰冷,抬手一擦才发现,她竟然如孩童般在梦中哭泣。 也许是母亲的死真相终于大白,她心有所感,才会再次梦见母亲吧。 虽然母亲的死真凶已经找到,但想要彻底扳倒二房一家,却不够。 叶元霜的死说破天也就是后院内宅的肮脏手段,断不会让林明朗付出代价,而老夫人和林明朗为了保住自己,定然会将所有脏水都泼到二夫人身上,让她去顶罪。 可怜二夫人脑子太蠢,居然以为留下当年的游医就攥住了老夫人的小辫子,可她没想过,游医于庄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二夫人出面交代的。 这哪里是老夫人的小辫子,分明是她自己的催命符。 而看着太子妃柳媚的面子上,林雅姿大概率会被放出来,这样一来,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就是折了一个二夫人。 林语姝绝不会满意! 第二日一早,林语姝带着冷黛出门,迎着高起的太阳,在清晨微薄的阳光下慢慢走着。 到了羽林卫所门前,守门的护卫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来,自觉地打开门放行。 二夫人在定罪之前,并没有被关进崖狱,而是关在上面的府牢之中。 府牢要比崖狱面积小一些,每一个用粗木桩隔出来的牢房中,也比崖狱更干净一些,没有那么多血腥污渍。 但牢房毕竟是牢房,对于一贯养尊处优的二夫人来说,这里就如同地狱一般。 “县主要见的人就关在这里,您有事叫我,小的先下去了。” 一个看守府牢的羽林卫客气地和林语姝说,他们羽林卫中已经有了传言,眼前这位姝懿县主极有可能成为晋王世子妃! 所以上到晋王府中的影卫,下到羽林卫所的羽林卫,对林语姝都十万分的客气,生怕惹恼了自家的活阎王。 林语姝点点头之后,羽林卫迅速地退出去,恭敬有佳的样子让林语姝都有些怀疑眼前是不是有什么陷阱等着她。 林语姝收回心神,看向昏暗的牢房中那一团黑影。 脏乱的干枯稻草上有一团团暗黑色,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一团黑影就趴俯在稻草堆上一动不动,如死人一般。 吱吱一声,一只硕大的灰色老鼠从黑影身边窜过,似乎一点也不怕人的样子,直接踩着黑影的脚背跑了过去。 黑影一阵哆嗦,吓得低声尖叫,但她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显然是吃过教训。 破旧不堪的狱服,脏乱如杂草一样的头发,二夫人原本珠圆玉润的身形在几日之内迅速缩水,如一朵被摘下的花,逐渐干枯枯萎。 听到身后的动静,二夫人转过头,露出一张因为快速变瘦,而变得皱纹横生的脸。 又脏又老的脸看向林语姝,林语姝有一瞬间的怔愣,她没想到不过几日功夫,二夫人苏如秀会变成这副模样。 看清楚来人是林语姝,又看到她眼神中的惊讶,苏如秀摸了摸脸,咧开嘴露出疯狂的笑。 “哈哈哈我现在的样子吓到你了?可是我还活着,你娘却早早地死了,哪怕我现在死,也比她多活了整整十年!” 苏如秀恨毒了林语姝,若不是林语姝的出现,她现在还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将军府二夫人,有一个尚书夫君,还有一双出色的儿女。 是林语姝!都是她,毁了这一切! 眼前的女人神色疯癫,面露的骇人笑意却掩饰不住她心底的怒火,她恨林语姝。 林语姝淡淡一笑。 “我娘虽然拜你们所赐,走得早,但至少她一生风光霁月,从没像个过街老鼠一般,被众人喊打喊杀,只能蜷曲在这样肮脏破败的牢房里苟且度日,活得不如一条丧家之犬!” “你!都怪你,要不是你,我怎会落到如此境地!我要杀了你!” 苏如秀疯狂地冲到林语姝面前,胳膊穿过木桩的空隙,恨不得挠花林语姝的脸。 可没等她的手靠近林语姝,林语姝从腰间掏出一柄匕首,寒光一闪,眨眼间切断了苏如秀两根手指。 “啊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声瞬间掩膜了府牢,但门口的羽林卫似乎完全没听见,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不过是一点点利息而已,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死的太容易!你们贪图我母亲的嫁妆,嫉妒她的出身样貌,而你和你下流卑鄙的夫君一样,只能像阴沟中老鼠,在暗地里陷害我们一家!你还有脸怪我?” “你是第一个,老夫人紧接着就会下去陪你,然后就是林雅姿,林明朗,还有林江和林青柔,我会让你们一家整整齐齐地在地府团圆,一个都不会少!” 苏如秀捂着不停流血的手,听到林江和林青柔的名字时,面色惨白。 “你敢!” “你可以睁大眼睛看看我敢不敢,哦对了,你看不见了,真是可惜。” 林语姝摇着头,似乎真的替苏如秀惋惜不已。 “呵,你厉害,我们斗不过你,但这些事都是老夫人让我做的,还有那个林雅姿,她就是个坏种,你有本事报复她们去,你母亲的死和江儿柔儿又没有关系,你凭什么动她们?!” “凭什么?凭我这十年来的丧母之痛,凭我被你们欺压侮辱,凭你们妄想踩着我们一家的血肉往上爬,凭她们享受了伤害我们一家带来的利益!” 苏如秀被林语姝一番震耳欲聋的话堵得脸色涨红,哆嗦着嘴唇,一脸不敢置信。 她们知道林语姝心思重手段厉害,但她们一直都不知道,她们内心中想要踩着大房一家的小心思早已经被林语姝看穿。 “你知道?你都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林语姝笑得更开心了。 “因为我是曾被你们害死的恶鬼,从地府又爬回来向你们复仇!” 第201章 有孕 苏如秀一个激灵,她有些相信了,要不然为何一个普普通通养在庄子上的野丫头,会变得如此厉害,让她们一家人不停地栽跟头。 林语姝唇红齿白的脸在苏如秀眼里,瞬间变成了嗜血杀人的恶鬼。 她原本就害怕,之后变得暴怒,再变得无比恐惧,极度的快速情绪转变下,精神瞬间崩溃,整个人如被撕裂了一般,放声嚎叫。 “啊啊啊啊啊!鬼啊啊啊,你别过来!” 看到苏如秀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林语姝满意地扯起嘴角。 她知道南容璟会给苏如秀判什么样的罪,他了解她,所以,苏如秀绝不会痛痛快快地死去。 死前,必定会受到千刀万剐之刑。 为了保住将军府,二夫人必将被抛弃,她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所以此刻才会这样歇斯底里。 而另外一边的牢房里,林雅姿的状态就要好了许多。 林雅姿知道,看在柳国公府和太子妃柳媚的面子上,她绝对不会死。 更何况谁能证明杀叶元霜是她出的主意,老夫人定会让李嬷嬷配合,到时候她们几个一起咬死是苏如秀的主意就行了。 所以此刻林雅姿听到了苏如秀的尖叫,虽然心慌害怕,却并没有慌了手脚,依然表现得十分镇定。 林语姝走过来时,就看到林雅姿神色嚣张地看着她。 林雅姿的牢房和衣服同样很脏,但她却把自己收拾得板板正正,头发一丝不乱,若不是一身腥臭味,周身还都是稻草堆,林语姝还真以为她还是坐在老夫人身边的大姑奶奶呢。 林雅姿斜着眼睛看林语姝,语气嘲讽。 “费了这么多心思把我和那个蠢货送进来,又能如何,我绝不会和苏如秀一样的,过不了几天,就会有人接我出去!” 林语姝诚恳地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太子不会允许太子妃的母亲变成犯人。” 林雅姿闻言,头抬得更高,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 “知道就好,无论你做什么,有太子在,我都不会有事,所以你死心吧,凭你永远伤不到我!” “哈哈哈林雅姿,你这么多年,难道长得只有年龄,你的脑子难道喂了狗?” 林雅姿的脸色一沉,目光不善地看着林语姝。 “太子不允许你变成犯人,但你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和你母亲、苏如秀谋财害命的事情,太子会允许你继续做他太子妃的娘吗?” 林雅姿的心猛然一缩,她明白了林语姝话中的意思。 为了保全太子的脸面,林雅姿出狱之后,恐怕会被太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抹杀掉…… “不会的,媚儿绝不会允许太子这么做!” “说你笨你就喘,柳媚本就是野种,没了柳国公的支持,还摊上你这样一个臭名远扬的娘,你觉得太子会要如此一无是处的太子妃吗?” 林雅姿的淡定彻底被击碎,她恐惧地拼命摇头。 “不会的,太子不会舍弃我和媚儿,除了媚儿谁还会嫁给他那样的瘫子!” “再瘫也是太子。” 林雅姿好不容易当上太子的丈母娘,留在京城这段时间时长去各府做客,看着当年那些看不上她的人对她低头赔笑,她心中无比的爽快。 即便知道她们都在背后戳脊她梁骨,说她为了权势竟将女儿当成冲喜新娘,嫁给个瘫子,但那有如何。 就像林语姝说的,再瘫他也是太子,所以无论背后怎样议论,这些人见了她哪个能不赔笑脸! 好不容易尝到被人尊崇的滋味,林雅姿绝不能接受她和柳媚被太子舍弃。 “对了!我想起来了,媚儿有孕了!太子身体那样不好,好不容易才有个孩子,我和媚儿绝对不会被太子舍弃!” 林雅姿这才想起来这件大事,开心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贱人!想斗倒我?你还嫩得很!” 林语姝蹙着眉看着眼前狂喜的林雅姿,心中诧异,有孕? 太子根本不能生育,柳媚有的什么孕? 难道是假的? 不对,柳媚没那个胆子说谎,太子和皇后也不会轻易做欺君之事。 林语姝突然想起之前南容璟和她说的一件事,他说赵王已投靠太子,曾频繁出入东宫。 那时林语姝觉得很不可思议,赵王很明显是帝党,他的一切都是明帝赏赐的,所以他一直对明帝俯首帖耳。 只要他不作死,不仅可以一辈子荣华富贵,还可以手握重权。 可他居然参与党争! 从赵王出入东宫之后,明帝对赵王的态度明显变得冷淡,而赵王也一反常态地满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地与太子亲近。 如今柳媚怀孕,难道这就是赵王与太子交好的秘密? 林语姝听了林雅姿疯狂的嘲讽与谩骂,非但没有生气,反倒露出诡异的笑容。 林雅姿看她不怒反笑,还笑得如鬼魅一般,顿时她就笑不出来了,只觉得背后发冷,心底发慌。 坏了,媚儿有孕的消息是派人偷偷告诉她的,特意嘱咐她决不能告诉别人,她却说漏了嘴,告诉了林语姝,不会出事吧…… 想了想,林雅姿暗自摇摇头,不会的,明明是大喜事怕什么,媚儿一定想等着太子先说,才这般嘱咐她。 林语姝意外得到了有用的消息,心情不错,决定送林雅姿一程。 她从怀中拿出一包粉末,再次对着林雅姿笑了起来,随后洋洋洒洒地将粉末全扬在了林雅姿的脸上。 “咳咳咳这是什么!你给我下毒?” 林雅姿拼命地咳嗽,捂着口鼻躲到了牢房深处。 林语姝拿出清毒丸给了身后的冷黛,自己也吃下去一颗,确保自己不会中招。 “你放心,只要你没做过亏心事,这毒就毒不到你,若做过……那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林语姝说完,大笑着离开了府牢,只余下林雅姿恐惧地瞪大双眼,抠着嗓子试图将吸入的毒粉吐出来。 “县主。” 林语姝走出府牢大门,便看到木殇等在门口,低头向她行礼。 “你怎么在这儿?难道怕我杀了牢中的那两个人?” 第202章 中风 林语姝的确想杀了苏如秀和林雅姿,但不会在府牢里动手,一是因为不想她们死得太痛快,二是因为不想给南容璟添麻烦。 南容璟没少帮她,虽然她一直在帮他压制蛊毒,但也不想无节制地挥霍两人的情分。 呸,哪里有什么情分。 自从南容璟提出嫁给他可以帮助林语姝挡下许多麻烦的时候起,林语姝再面对南容璟总觉得有些别扭。 她并不想嫁人,也不需要南容璟做这样的事情,她不想欠他。 如果以后她选择嫁人,也绝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因为从自己嫁出去的那一刻开始,两个人就不再平等,以后又如何做得到相敬如宾呢。 木殇看着林语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心里有些纳闷。 “县主误会了,世子殿下让属下告诉您,北辽奸细一案已经彻底查明,如今陛下已经得知令堂之事,所以明日应该会有圣旨下来,让您有个准备。” 林语姝点点头,她明白了南容璟的意思。 如今赵王倒戈向太子,明帝手中握有兵权的大臣只有林明岳一人,为了牢牢拉拢住林明岳,明帝一定会在北辽奸细案与叶元霜被毒杀这两件事上做文章。 “我明白了,对了,我也有一事要告知世子殿下,太子妃有孕。” 闻言木殇一惊,他显然也知道太子不能生育一事。 “多谢县主告知。”木殇稳住神色,恭敬地向林语姝行了个礼,准备告退。 “冷黛,帮我送送木护卫。” “是。” 两人一前一后,冷黛不情不愿地昂着头走在老老实实低着头的木殇前面,一副母鸡领着小鸡回窝的感觉。 林语姝望着他们二人的背影轻笑,若是碰到了有缘的人,也许她也不会再抵触嫁人这件事吧。 叶元霜之死闹得满场风雨,林语姝的外祖母,庆国公府的老夫人带着全府上下所有人,跪在了皇宫正阳门门口,祈求一个公道。 明帝当下便下了旨意,判处将军府二夫人苏如秀与李嬷嬷凌迟处死,林明朗降为礼部侍郎,罚俸三年,并收回先帝御赐“威武将军府”匾额。 另一边,明帝亲赐御笔“镇国将军府”匾额给林明岳,还将禁军一半的领兵权赏给林岭,美其名曰替赵王分忧,实则是夺了赵王的一半兵权。 一罚一赏,狠狠地打了林明朗一家的脸,这让一直顺风顺水的林明朗病重在床,直接躲在府中不见人。 林语姝探监之后的第二日,将军府,不,现在已经变成了林府,派人将林雅姿接了回去。 但当时的林雅姿疯疯癫癫,嘴里不停地叫着“救命”、“我不该杀你”这样的话,让一路上的百姓听了个热闹。 所以现在京城都在传,叶元霜之死背后的主谋应该是林雅姿与老夫人,这让崇拜林明岳父子的百姓们十分气愤,天天拿着烂菜叶和臭鸡蛋堵在林府门前,谁出来就泼谁一头一脸。 正巧,那日老夫人想要出府帮着林明朗走动走动关系,想让他尽快官复原职。 偷偷从后门溜出去的老夫人没想到,后门也蹲守着一群气愤的百姓。 她刚一出门,顿时烂菜叶,臭鸡蛋满天飞,甚至有人拿出泔水桶和夜香桶,一人一扬起一舀子,泼了老夫人满头满脸。 让她这张荣光了大半生的脸,瞬间挂满了泔水与粪便。 老夫人受不了刺激,直接抽了过去,彻底昏死。 原本二夫人、林雅姿与李嬷嬷相继被抓,她就受了极大的打击,病得起不来床,若不是吊着口气,想要替林明朗疏通关系,根本走不出府。 结果刚出府门,就受到了更大的刺激。 林语姝听到消息的时候,林府府医已经确认老夫人中风,彻底瘫痪在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语姝放下手中的账本,端起雨前龙井细细地品了起来,心中愉悦,老夫人能有这样的下场,看来是做的坏事太多,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这样更好,她瘫在床上像个活死人一般,但却能清楚地知道林府的覆灭,对她而言简直比死还要痛苦。 林府,慈安院。 林青柔一身素白衣裳,守在老夫人一旁,轻轻抽泣着。 她娘已经被凌迟处死,据说挨了近四千刀才咽气,整个人都被剜成了具血淋淋的骨头架子,惨不忍睹。 娘的丧事刚办完,老夫人又中风病倒,府中还有个整日疯疯癫癫的林雅姿,林明朗也躲在书房成日不出门,整个府全部陷入瘫痪,彻底乱了套。 林江现在是她唯一的主心骨,林青柔哭着对林江说。 “哥哥,你说这可怎么办是好啊?” 林江一张脸青得发黑,这段时间府中巨变,连他在户部也受到同僚排挤,举步维艰。 “无论如何,你都要嫁给五皇子,只要嫁给他,咱们府还有翻身之日。” “嫁?如今我守孝,这婚事可还能成?” “你放心,刚刚父亲已经让族长将母亲彻底从族谱中除名,既然她是个罪人,就不配留在林家的族谱上享受香火,所以现在你我便是无母之人,无需为她守孝。” 林青柔没想到还能这样,眼中的悲伤顿时缓解了不少,她本就不在乎老夫人和林雅姿。 只是为母亲的死,以及自己不能如愿嫁给南怀朔而悲伤罢了。 “至于姑姑,我会让父亲派人将她送回柳国公府,不管她疯成什么样,都与我们无关。” 林青柔点点头,心中赞同不已,林雅姿现在的名声臭不可闻,连太子的名声都受到了牵连,她们离她越远越好。 “现在最关键的是别让祖母死了,若是祖母也死了,你和殿下的婚事必然会延期。” 林青柔和林江的目光落在老夫人身上,此刻她的眼皮颤抖,像是想要睁眼,却怎么也无法睁开的样子。 “府医说祖母中风之后,只是彻底瘫痪,无法行动也无法说话,但还是有意识的,身体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恶化。” 林江欣慰地点头,如此就好。 “你安心在府中待嫁,无事不要出府,殿下告知我,近日京中恐有巨变!” 第203章 封王 北辽奸细与叶元霜之死的事情引发的流言蜚语,终于在热闹的京城中慢慢淡化。 城中每一个犄角旮旯里,重新被新的趣事覆盖。 林语姝站在府门前,看着“镇国将军府”的匾额稳稳地被悬挂于大门之上,心中宽慰。 前两日,北辽使团赶在入冬前出发回北辽,这段时间里六公主南嫣然在太后的威慑下,没再翻出什么风浪,安安稳稳地随着使团出嫁北辽。 未来迎接她的必然是无尽的折磨与苦难,与死无异。 于是,林语姝在心中默默地掰起手指头。 前世的血仇中,二夫人、李嬷嬷已死,南嫣然也接近死亡,老夫人中风瘫痪,林雅姿彻底疯癫,林雪卉跛脚之后被困赵王府,柳媚嫁给太子怀了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唔……林江、林明朗、南怀朔可都还活得好好的,赵王也没受任何影响。 不过眼前有个不错的时机,林语姝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妩媚动人的笑。 一月后的早朝,明帝突然宣布,封二皇子南和英为临淮郡王,须一月后前去领地临淮。 旨意一出,震动了朝野上下。 特别是二皇子一党,一个个全部慌了神,如果二皇子真的去了领地当郡王,那他这辈子,除了兄弟子侄死光,否则绝没有继承大位的可能。 一些心思活络的人已经转头去投靠太子,还有一些坏事做得太多的人,直接上书辞官,保命要紧。 一时间,树倒猢狲散。 南和英坐在昏暗的书房中,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颓废的气息,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无神地看着眼前的外祖父,胡阁老,沙哑的嗓子如破锣一般。 “外祖父,我已经完了,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这个时候没人敢来找他,生怕被牵连,而南和英一直是夺嫡的强劲势力,身边从来不缺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人,向来门庭若市,他从来没想过他府上也有门可罗雀的一天。 胡阁老看着眼神无光一脸胡茬颓废的南和英,叹了一口气。 “你就这样认输了?你可知道太子已经三个月没下过床了!” 南和英神色微动,三个月没下床,说明这次太子病得不轻,也许就快要死了。 太子一死,他就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太子的人,可是,偏偏这个时候,明帝要将他赶到临淮! 熬了这么多年,斗了这么多年,却在胜利已经近在咫尺的时候,被赶出了局! 南和英任何能甘愿,如何能服气! 浓烈似烈酒般的不甘,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喉口火辣辣地疼起来。 “噗”的一声,竟然生生吐出一口血。 看着喷血后剧烈咳嗽起来的南和英,胡阁老欣慰地点点头。 “看来殿下血性未泯,仍然心有不甘。” “不甘心又如何,我已成了临淮郡王,再无翻身的可能!” 南和英白胖的手攥成馒头样的拳头,狠狠砸向桌面,震倒了一杯热茶,烫红了他的手背。 胡阁老见状不禁蹙眉,南和英被保护得太好了,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最大的挫折就是“太子不是我”而已。 面对如今的局面,南和英除了不满不忿不甘愿,却无力改变什么,说白了,他还是太过平庸。 但他到底是自己的外孙,帝位只能是他的! 胡阁老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干瘦的脸上布满褶皱,眼皮软塌塌地拖拉下来,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有无翻身的可能,全看殿下有没有豁出一切的决心,若有,咱们未必会输。” 闻言,南和英灰暗的眼神闪起一丝光亮,急切又疑惑地问。 “外祖父可是有什么好对策?” 胡阁老耷拉着眼皮的眼睛闪过一抹精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南和英,缓缓吐露出他的计划。 南和英先是不敢置信,再是恐惧,最后脸上浮起诡谲的笑意。 “好!就听外祖父的!若我成功夺得大位,外祖父届时必将权倾朝野,胡家上下拜将封侯,富贵权势永不休!” 胡阁老满意地点点头,一个人强大没多大用处,只有全家族一起壮大,如同参天巨树般伫立不倒,代代掌权,才是胡阁老想要的! 另一边,东宫内。 死气沉沉的内殿中充斥着浓重的药气与轻微的腐败气息,似乎住在里面的人已经大限将至,身体先于精神开始死亡腐败。 刚刚喝完药的太子,精神恢复了一些,依靠在锦缎织金的被褥,虚弱地坐着。 太子面色惨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但一双眼睛却如看见猎物的狼一般,明亮如星。 “你再说一遍?” 坐在床榻边,恭敬地低着头的南怀朔闻声,再次开口。 “禀太子殿下,五日前陛下封了南和英为临淮郡王,一月后迁至领地。”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剧烈的大笑与咳嗽后,太子惨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病态的潮红,让他看起来更加疯癫。 “和孤斗了这么多年,如今不还是变成了郡王!” 太子转头看向南怀朔,只见他一脸严肃,不见一丝喜色,太子收敛笑意,打量起这个皇弟来。 之前虽然怀疑他,但看着他替自己挡刀的份上,太子也并未追究他想要娶林语姝的事情,毕竟娶了林语姝,太子的势力也能跟着大涨。 最重要的是,太子病重后,身边的很多朝臣变成了墙头草,让本就势力受损的太子雪上加霜,他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还不能抛弃南怀朔。 不过,等到他登上帝位,这个弟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皇帝不需要兄弟,只需要儿子。 “怀朔可是有话要说?” 南怀朔拧着眉,神色肃穆,太子这段时间总是清醒几天,昏睡几天, 今日南怀朔得知太子醒来后,第一时间来禀报朝中重要的事情。 特别是这次二皇子南和英封王之事,实际上就是南怀朔借着北辽奸细的密信,给南和英下的套,所以人人都对这件事感到惊诧,只有南怀朔一点也不惊讶。 以明帝的脾气,他不为人知的癖好被南和英知晓,还告知给了敌国,准备里应外合篡权夺位,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明帝虽然没脸面大张旗鼓地处罚南和英,但也绝不会轻饶了他。 封王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南和英受不了打击,郁郁寡欢之下病倒,最后就是南和英“病死”在异乡。 一切都在按照南怀朔预想的发展,但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他意识到,他低估了南和英这个白胖子的胆量。 “我怀疑,南和英要谋反!” 第204章 黄雀 “什么?!” 太子瞪大了通红的眼睛,不敢相信南怀朔的话。 “那个死胖子怎么敢?!” 眼看太子被气得喘不过气来,南怀朔连忙端来一杯茶,一边拍着太子的背给他顺气,一边喂他喝茶。 “不知太子可还记得我上次说的一事,今年刚入冬徐州下了几场大雪,可如今京城尚未下过一场雪,而徐州却下了往年从没见过的大雪,彻底变成了雪灾。” 太子虚弱地点点头,“我记得,还是你去徐州赈灾的。” 南怀朔微微低下头掩饰住神色,他这一去赈灾便去了一月之久,和徐州刺史许策有了交情。 更重要的是,他得知了许策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足以让许策为他所用。 “为防止灾民因缺粮发生暴乱,陛下同时调遣了徐州军前去支援,而徐州军的领将乃杨厉,赈灾的这一个月来,我与他们二人也算熟识。” 太子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前日,许策给我发来一道请安折子,折子里他说杨厉的徐州军有异动,大军集结,以营为单位,小规模地向着京城方向行进。” 太子眸色渐深,徐州距离京城并不远,但想要不惊动其他州县的朝廷命官,悄然来到京城也是极难的,除非他全程走山路,若是穿山越林,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似乎是看出太子所思所虑,南怀朔接着说。 “徐州军向东北行进二百里,就会进入赤妄山群,赤妄山群有数百个大小不一的山峰,连接成的山脉一望无际,山势复杂陡峭,山中遍布野林,里面有许多野兽,是个人烟罕至的地方。” 出了赤妄山群,就是京城最南边的南阳山。 “看来他们是想穿山凿壁地过来,杨厉还真是个狠角色。” 南怀朔点点头,若不是他手里握着许策的把柄,强迫许策为他所用,南怀朔也无法顺利得到这样的消息。 如此一来,等众人发现徐州军来犯的时候,徐州军已经到了京城边上,突如其来的兵临城下,定然会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可惜,徐州军从徐州边境出发之后,一头就钻进了大山里,周边的州县都没有听到风吹草动,但只要徐州境内有异动,很难逃过徐州刺史许策的眼睛。 杨厉为避免走漏消息,按道理一定会想办法除掉许策,但许策竟然能安然无恙地活着给他通风报信,说明他没看错人,这个许策的确是个人才。 “那个杨厉竟然是老二的人?” 太子阴恻恻地问。 “我调查了一下杨厉的出身,他与南和英并无往来,但他早年间曾受到过胡阁老的提拔。” 哼,原来如此,太子不屑地嗤笑,他就说那个死胖子南和英怎么突然如此有胆量,竟敢谋反,原来是那个老狐狸胡阁老在背后撺掇的。 “太子殿下,此事我们要如何应对?” 南怀朔恭敬无比地询问,仿佛太子就是他的主心骨,没了太子,他完全无法处理如此棘手复杂的事情。 太子满意地笑了笑,他一向喜欢南怀朔虚心求教的样子。 “既然南和英想谋反,我乃堂堂大周太子,当然不能坐视不理,等他攻入皇宫,我自然会出手斩杀反贼。”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闻言,南怀朔立刻拍起马屁,哄得太子晕乎乎地又睡了过去。 南怀朔躬身离开内殿,脸上奉承的笑意慢慢淡下,他早料到太子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如今太子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偏偏明帝身强体壮,太子如何能不急,只要明帝一死,太子就能名正言顺地登基。 南怀朔低头露出阴鸷的笑容,可是,谁说太子是黄雀? 南怀朔眼中精光一闪,太子不能生育却无比贪图皇位,这不正好便宜了他! 出了东宫刚上马车,古致从阴影里快步走出,几步爬上了马车,坐在了南怀朔脚边。 阴沉的天空乌云密布,厚重的云层里酝酿着一场大雪。 “殿下,太子妃有孕了。” 古致轻飘飘的话才说出口,一道惊雷从空中劈下,在天上留下一道金色的裂痕后,震耳欲聋的雷声滚滚而来。 南怀朔心中一抽,“你说什么?” “在下刚刚与安插在太子府上的眼线联系上了,他说半月前,太子与太子妃发生剧烈口角之后,宣来了太医,他本以为太医是来给太子看病的,没想到太医去了太子妃的屋中,在那之后,太子妃便不再出屋,屋外多了两倍的护卫,连饮食都是命人多次检查无毒之后才能送进去。” “一次偶然机会,眼线碰到了太子妃喝的汤药药渣,分辨出乃安胎之药!” 方才还为自己才是藏得最深的黄雀而沾沾自喜的南怀朔,瞬间情绪跌落谷底,不自觉地摇着头,他不相信。 “这不可能,太子不能生育,太子妃怎么可能怀孕!” 若是太子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在太子诛杀了南和英准备继位的时候,南怀朔再杀了太子,岂不是便宜了太子妃肚子里的孽种! 古致整个人隐藏在黑袍之中,只露出一双格外阴沉的眼睛,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在狭窄的车厢中响起。 “殿下莫急,在下怀疑,这孩子也许是赵王的。” !!! 方才还处于惊怒与不甘中的南怀朔,瞬间变得狂喜。 “哈哈哈哈哈好!真乃天赐良机!” 看来,不管这个孩子是不是赵王的,都必须是赵王的。 太子那个蠢货居然真以为明帝不知道他无法生育的事情,笑话,若不是太子无法生育,明帝也行还不会留他这个病秧子做这么多年的太子呢! 明帝心思深沉,将皇家颜面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最喜欢的就是平衡朝堂势力,玩弄权术与人心。 他曾受到皇后母族举全族人性命,助他登基,这件事天下皆知,所以他不会动皇后,也不敢动。 想当年,明帝在得知南白轩无法生育之后,才放心地将他推到太子之位上,一坐就是十多年。 这十多年来,明帝用太子挡住了其他皇子的野心,平衡了各皇子之间的势力,牵扯住了权势滔天的胡阁老与胡贵妃,还让世人皆认定他是个知恩图报有情有意的明君。 太可笑了。 偏偏太子和皇后居然真的相信明帝所为皆是为报恩,幻想着医治好太子的病后可以诞育子女,让太子顺利登基。 可实际上,明帝一直派人盯着东宫中的太医,太子每一次生病,明帝都了如指掌。 南怀朔甚至怀疑,太子苟延残喘这么多年,既无法病愈又无法死去,很可能就是明帝在暗中下的手。 只因为,明帝还需要太子这个好用的剑与盾。 但若让明帝知道太子为了能继位,竟敢混淆皇家血脉。 那么,太子必死无疑! “看来,我的计划需要调整一下了。” 第205章 徐州军 赤妄山群,一处深山老林中,月光如玉盘般挂在天边,驱散了厚重的雪云。 “杨大人,这京城附近太他娘邪门了,天说变就变,都二月了,竟然又打雷又下雪的。” 一个满脸胡茬的黝黑壮汉,一边狠狠啃着手中的粗面馍馍,一边擦着流下来的鼻涕。 杨厉嫌弃地看了袄子又破又脏的校尉一眼,没理会他。 他们徐州军从腊月十五出发,如今已经在赤妄山群中走了整整一个半月,终于走到了南阳山山下。 一路上饥寒交迫,古老的森林中不乏凶野的猛兽,他们这一行三万兵马,一路走到此时,只剩下两万五。 生生折损了五千人。 不过这都没有关系,只要此行成功,死多少人杨厉都不在乎。 杨厉粗狂地啃了一口馍馍,馍馍太硬,只能就着水慢慢嚼碎。 等到了京城脚下,他们必将杀个措手不及,只要二皇子顺利登基,到时候他们就是要什么有什么的人上人! 杨厉操起粗面馍馍“铛”的一声砸在校尉的头上,瞬间校尉黝黑的脑门上鼓起一个大包。 “马上就要到地方了,你给我看好这些兵,一定马脚都不要露出来!” 校尉摸着脑门,不停地点头。 “属下知道,将军放心,除了我和几个百夫长,没人知道我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们出征没有兵符,甚至没有上头的命令,所以杨厉只能调集来三万兵。 而这些兵完全不知道他们此行是去谋反的,杨厉随便找了个要与京城外燕州军演练的借口,将这些兵带了出来。 谋反,那是株连九族的重罪。 而且他们都是保家卫国的将士,吃的也是皇粮,怎能轻易做得出谋反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所以,这件事除了杨厉手下几个心腹,没人知道。 自古富贵险中求。 成了,杨厉等人拜官封侯,青史留名,败了,祸及满门,死无葬身之地。 “换烈酒!” 杨厉吩咐身边兵将,后勤军迅速抬出烈酒,给兵士们分下去。 兵士们兴奋地捧起坛子,咕咚咕咚地喝下辛辣的烈酒,一个个被严寒裹挟着的冰冷躯体,瞬间被烈酒点燃,从里到外地暖和过来。 “兄弟们,挺好了,明日便是我们徐州军与燕州军实战演练之日,届时我们要直接攻破京城大门,直奔皇宫,若遇到前来阻拦的燕州兵马或京城中的禁军,不要怕,只管奋力拼杀,赢了这次演练,回去全部给你们抬个官做!” “好!好!好!” 兵士们兴奋地满脸通红,又仰头灌下许多酒,但也有人觉得不太对劲,既然是演练,怎么能真的“拼杀”呢? “那个、将军,要是兄弟们下手没个轻重,打伤了燕州军的人咋办?” 有个小夫长壮着胆子问。 杨厉爽朗地笑了一声。 “怕个孙子!便是杀了几个人,也是陛下允许的,你们只管放心杀!” “那可太好了,我早就想让燕州军看看我们徐州军的厉害了!” “就你,可拉倒吧,人家燕州军可是打赢了北辽的铁骑,你上过战场吗?” “你这人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没上过战场还没练过武吗,我定然要让那些燕州兵哭着跑回燕州。” “切~哈哈哈……” 一群不明真相的兵士抱着酒坛子,醉醺醺地相互调侃,这么多天来,他们头一次如此放松。 杨厉没拦着他们,让他们彻夜狂欢了一整夜。 笑吧,闹吧,这也许是他们中许多人最后一次开怀畅饮了。 第二日,天没亮时,徐州军集结完毕,全部整装待发。 一杆杆被擦得锃亮的长枪,与兵士们一样,站得笔直挺立。 “众将听令!” “是!” “杀入京城!” “冲啊啊啊啊!!” …… “报!” 御书房内,明帝抬起头看向跪在下方的侍卫。 “启禀陛下,徐州军领兵将军杨厉,正带着两万余兵士攻打南城门!” “你说什么!” 明帝脸色巨变,瞬间想到了什么,还不等他继续问,又一个侍卫冲了进来。 “报……一群来历不明的匪徒正攻打皇宫东门!” 怒火疯狂地舔舐着明帝的理智,他猜到是谁动的手了,逆子南和英! 明明半月前南和英就应该前往领地,但偏偏他以生病为由,硬是留到现在。 原本明帝听到他生病内心十分欣慰,这样以后南和英突然“暴毙”就有理由了。 可他没想到,一向碌碌无为,平庸至极的南和英,竟然有胆子谋反!! “命赵王与骠骑将军各领一半禁军保护皇城,命镇国大将军前去京郊燕州军军营,亲自领兵杀逆贼杨厉!宣所有宫中护卫,保护太后及后宫嫔妃,宫中人等一律各司其职,不许走动,违令者杀无赦!” “是!” 明帝冰冷的眼神中涌动着浓浓的杀意,天家无父子,他也从来当太子、南和英这些皇子是单纯的儿子,而是将他们看作自己潜在的敌人。 无论对谁,他都无法完全放下戒心,今日之事更是印证了他的多疑从来不是多余的。 几匹快马从皇宫角门飞速奔出,向着镇国将军府与赵王府飞驰而去。 可是,他们没走出多远,便有十几只冷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即便马上的侍卫拼命躲避,还是被射翻在地,片刻之后就没了气息。 藏身在皇宫周边的上百名暗卫,是胡阁老精心培植的手下,虽然只凭他们想要攻破皇宫大门绝无可能,但他们可以让皇宫中的消息无法传出来。 等到杨厉率军攻入京城,那便如猛兽入羊群。 什么镇国大将军,骠骑将军,身边没有兵的将军,无论多悍勇也只能引颈赴死! 藏在暗处的胡阁老看着被箭雨射死的皇宫侍卫,褶皱的脸上露出阴冷的笑意。 听到侍卫传来有人谋反的消息的时候,身处后宫之中的林语姝,正与南淑宁、平阳长公主一起,陪着太后说话。 太后激动地打翻了茶杯,满脸惊怒。 “谋反!是谁有这样天大的胆子?!” “目前尚未查明,但陛下让奴才转告太后,请您稳住后宫,照看好胡贵妃。” 林语姝低着头呷了一口茶,唇角露出满意的笑意。 好戏开场了。 第206章 谋反 太后雷厉风行,迅速安顿好后宫事宜,所有人等留在各自宫中不许走动,派遣十余支五人侍卫队,按时在后宫中巡逻,同时派人将胡贵妃软禁了起来。 明帝的话太后听得明白,既然需要好好“照看”胡贵妃,太后定然会竭尽全力。 “现在京城内有贼子混了进来,你们就不要出宫了。” 平阳长公主慌乱地捂着心口,一脸担心地看着太后,太后安抚着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宽慰。 “不过是一帮毛贼,成不了气候。” 林语姝抬起精致的小脸,略带恐慌地问太后。 “若是后宫之中也混入了贼人可怎么办,他们定然会对太后不利!” 南淑宁脸色惨白地点点头,“没错皇祖母,要不我们去紫宸殿避一避?” 紫宸殿是用来宴请大臣的地方,大殿不仅宏伟,也更为坚固,连大门都比平常宫殿的门厚上一倍。 太后摇摇头,苍老的脸上带着坚毅的神色。 “宫外需要皇帝坐镇,而宫里需要哀家来坐镇,后宫绝不能乱,哀家哪里也不去。” 平日里祥和爱笑的老太太,瞬间变得气势冷厉,不禁让平阳长公主愣了一愣,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太后的英姿。 林语姝内心赞许,明帝虽然不是算个好皇帝,但太后确实个少见的英明睿智之主,若这天下在太后手中,也许大周会变得更加繁盛强大。 安排好一切,太后依旧和她们几个品茶说话,神态自若,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无论是京城大门外的外敌入侵,还是皇宫外的生死拼杀,都被远远地隔离开来,丝毫无法惊扰后宫中的清净安宁。 宫女再次端来茶壶,给她们续上新沏好的茶水,顿时屋中茶香四溢。 宫女刚要转身离开,一声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慢着,你先别走。” 林语姝笑吟吟地看着柔弱矮小的宫女,和气地问。 “你这茶叶味道不对,难道宫中的雨前龙井还不如镇国将军府上的?” 林语姝的话瞬间夺走了宫女的呼吸,她屏息转身,声音有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 “启禀县主,后宫在陛下与太后娘娘的倡导下,一向节约用度,这茶原是去年的茶,想必是有些陈了,若县主喝不惯,奴婢这就给您换了。” 林语姝抬起手阻止了想要给她换茶的宫女,素白双手捧起茶碗,林语姝低头轻嗅。 “钩吻,又名断肠草,俗称葫蔓藤,味苦色青,藏于茶叶中不易于发现,服下之后会出现身体麻痹,无法行动,呼吸困难,最终会在有意识的情况下,停止呼吸……” 听到林语姝娓娓道来,宫女脸上血色尽褪,眼中闪过一丝冷厉,抬手拔下头上的一支素银簪子,猛地向着太后冲了过去。 事发突然,殿内几个宫女全吓得呆愣,饶是太后身边的嬷嬷反应迅速,连忙上前阻拦,依然被视死如归的宫女撞了个趔趄。 宫女被阻拦了一瞬,但她稳住身形之后再次冲向太后。 林语姝与南淑宁坐得远,平阳长公主离太后极近,反应过来之后马上挡在了太后身前。 眼看锋利的簪尾就要狠狠插到平阳长公主的身上,那宫女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然而不等她笑完,耳边骤然响起破风声,余光中看到一个茶杯盛着满满的茶水,稳稳地向着她的脸飞来。 下一瞬,茶杯猛地砸在脸颊上,滚烫的茶水泼了一脸,甚至泼进了眼睛里,宫女被砸得栽倒到一边,发出凄厉的惨叫。 “啊啊啊我的眼睛……” 殿外的内侍听见叫声,全部冲了进来,三两下就将那宫女绑了起来。 平阳长公主刚刚受到了惊吓,现在全部转换为怒火,扯着宫女的头发,厉声责问。 “谁派你来的?好大的胆子,竟然想行刺太后!” 宫女被扯得脸皮褶皱,被烫得通红的半边脸上,瓷片划过的伤口正在流血,血珠子一滴滴落在地上,凝聚成一滩血水。 宫女毫不挣扎,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笑,可惜,她的笑再次被打断。 “咔嚓”一声,林语姝上前干净利落地卸了她的下巴,随后转头对太后和平阳长公主解释。 “她嘴里藏了毒,刚刚想自尽。” 想到林语姝方才扔过来的茶杯,太后赞赏地看向林语姝。 “姝儿果然是有将门风范,今日若不是你出手,只怕哀家与平阳都会受伤。” 林语姝不骄不躁,她没有因为太后的夸赞就飘飘然,太后再英明也是皇家之人,若让皇家之人心生忌惮,那她未来的路会很难走。 “太后谬赞,臣女不过和兄长学了点骑射的皮毛,没想到危机之下竟然没有失了准头,想来是太后福泽庇佑,否则臣女断没有这份救驾的福气。” 太后越听越喜欢林语姝,她看得出来林语姝是个深藏不露的,但她对自己与明帝十分敬重,有敬畏之心的臣子,当权之人用着才放心。 “好好好,你有心了,待这次危机解除,哀家定会给你请功。” “谢太后!” “将这宫女打晕了关起来,等明帝平定反贼之后,送给慎刑司审问,看牢她,若让她跑了或者死了,你们提头来见。” 几个内侍听到太后的吩咐,连忙点头应着,然后掏出几个帕子塞进下巴掉了的宫女嘴里,再将人拖走。 林语姝看着屋内忙着收拾残局,更换茶叶的内侍与宫女,心中升起一丝担忧。 南和英会安排人行刺太后,她早有预料,所以今日才一大早就来到了后宫中。 每个势力都会在后宫中安插他们自己的棋子,有的棋子埋藏得极深,就算太后与明帝也会防不胜防。 在得知南和英可能会谋反的时候,林语姝与南容璟一致认为这件事不能提前告知明帝。 南容璟认为他们证据不足,单凭羽林卫在赤妄山群附近发现了行军的痕迹,不能证明真的有叛军进了赤妄山群,更不能证明叛军是南和英的人。 而林语姝认为,无论证据充足与否,他们都不应该告知明帝,说她冷血无情也好,说她自私自利也好。 她只想保护自己与家人的安危,所以这一次南和英的谋反,即便可能会生灵涂炭,对林语姝来说也是个好机会。 以她对南怀朔的了解,他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只要南怀朔趁机浑水摸鱼,那林语姝就可以在背后送他一程。 也许,这一次她终将大仇得报。 第207章 攻城 京城南门内,天色刚刚微亮,城内的百姓们就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紧接着,方才刚打开的城门被惊慌失措的守门兵士匆匆关闭,城门外一片金器碰撞与咒骂砍杀之声。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北辽攻到京城来了?” “怎么可能,城外还有一万燕州军尚未离去,北辽的贼子怎么可能攻得过来。” “不好说啊,燕州军驻扎在北城门外,现在敌军攻打南门,分明是想速战速决,在燕州军反应过来之前攻破城门!” “哎呀还闲聊什么,还不快跑,要是敌军入城,咱们这些平民百姓都得死!” “对对对,快跑快跑!” 城墙之上,京城守卫燕云死死盯着城墙下的徐州军,一脸惊怒。 “他娘的,这帮徐州军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这帮叛徒竟敢谋反,真他娘不要命了,众将听令,守住城门,用火油点燃箭头,射死这般狗娘养的东西!” “是!” 片刻后,燃烧的箭雨从城墙上落下,如流星般划过尚且昏暗的天空,干燥寒冷的空气中不断传来“嗖嗖”声。 箭头上裹着沾满火油的油布,燃烧的箭即便落不到徐州军的兵士身上,也会点燃他们的衣物,让人瞬间被大火吞没。 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火油燃烧的浓烟混合着血肉被烧的焦香味,随着稀薄的寒风吹到坐镇徐州军后方的杨厉身边。 杨厉眉头紧锁,他知道想以两万五千人攻破京城几乎不可能,更何况京城外现在还驻扎着一万骁勇善战的燕州军。 所以他们必须速战速决,只要在城内的援军尚未到达,燕州军也没来得及赶到的时候,迅速攻破城门,他们就有胜利的希望。 但他还是没想到,一个守门的兵士不过几百名,最多一千名,竟然将他手下的两万多个徐州兵士打得抬不起头。 “让后面的人接着上,务必在半个时辰内攻破城门!” “是!” 传令的兵士刚走,黑脸的校尉匆忙赶过来,他本就黝黑,再被火油连烧带烤,此刻如一块炭成了精一般。 “将军,不少兵士被烧死,后面的兵士有些怕了,他们起了疑心。” 在这些兵士眼中,他们不过是来参加演练的,即便知道会有死伤,但也没想到对方上来就下死手,刚刚冲在最前面的一千多人,瞬间就被烧成了灰。 此刻后面的兵士心中有了怀疑,甚至有人逃跑,他们怕死,更怕因为谋反连累家人一起死。 杨厉拔出剑猛地挥向一个正在向后退的兵士,利剑穿胸而过,兵士不敢置信地回头望着杨厉,大口大口地喷着鲜血,随后倒地身亡,死不瞑目。 身旁同样迟疑不前的其他兵士,看到这一幕全都惊呆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平日待他们如兄弟一般的杨将军,竟然会出手杀他们。 “你们都听好了!事已至此,现在退缩,死的不只是你们,你们的九族一个也跑不了,但若攻破城门,你们就有鸡犬升天的机会,到底是全家一起死,还是拼死换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你们自己选!” 杨厉声音洪亮,后面尚未冲到城门下的将士们全都听见了,他们终于知道自己上当了。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演练,杨厉竟敢带着他们攻打京城,这不是谋反吗! 可惜,没人会相信他们真的不知情,从他们擅离职守,离开徐州前往京城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已经注定。 就像杨厉所说,要不缴械投降,等着九族被诛杀殆尽,要不就拼死攻城,也许还能换来荣华富贵的后半生。 他娘的,拼! 再生气也无济于事,他们想要活命,眼前只有这一条路。 徐州军混乱的军心再次坚定下来,众人端着长枪向城门的方向冲去。 “杀啊啊啊!!” 眼看城下的徐州军像打了鸡血一般,斗志高涨,箭雨已经拦不住他们,他们一个摞着一个,已经有几处人梯靠近了城墙上方的守卫军。 燕云急红了眼,他手下就五百多人,要是徐州军爬上城墙,他们会瞬间失守。 “快,放巨石!放沙袋!” 用来防止暴雨洪水入城的沙袋与巨石,一直堆积在城墙守卫军的一处房屋内,已经多年没人动过,此时摇身一变成了守城利器。 巨大又坚硬的石头被三四个人抬起,再从城墙处滚下,沿着徐州军搭起来的人梯,一路碾压过去,瞬间血液飞溅,人梯倒塌,变成一片残肢断臂,哀嚎声不绝于耳。 “去看看城内禁军到了没有,燕州军过来了吗?” 燕云抽刀砍下一个爬上来的徐州兵的脑袋,一边急切地询问手下,那手下被呲了一脸血,也顾不上擦,连忙回话。 “还没有看到禁军与燕州军。” “消息传过去这么久,这帮东西什么时候才能过来,再不过来,老子就要守不住了!” 燕云一边骂,一边又砍掉一个徐州兵的手臂。 此刻,东宫内。 “太子殿下,有乱党在攻打皇宫东门,但确如你所说,陛下的旨意没传出来。” 太子今日终于能起身下床,此刻他惨白着脸瘫坐在太师椅上,与赵王对谈。 听到赵王的话,太子得意地笑了一声。 “胡阁老向来缜密,他们手中能用的兵不多,只能以快取胜,所以他必定会派暗卫守在宫门口,阻止明帝宣召禁军与燕州军。” “但他们只能阻止片刻,等到城门被攻,皇宫遇袭的消息传开,本王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就算本王不动,林明岳也一定会出兵。” “皇叔说得没错,这一局南和英的胜算本就很低,所以咱们要助他一臂之力,等到父皇驾崩,皇叔便可趁乱杀了南和英一党,立下盖世功勋。” 赵王眸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但转瞬消失不见,他早就想杀了明帝。 明帝这些年表面上对他极为纵容,实际暗地里的试探与怀疑从来没有停止过,赵王一直活得极为小心,否则以他暴虐弑杀的性子,他定会天天打死几个看不顺眼的人! “帮太子殿下这个小忙当然没问题,但我的要求,你一定要做到。” 太子眼角一抽,掩饰下眼中的杀意,笑呵呵地回答。 “那是自然,等孤登上大位,柳媚生下的孩子就会被立为太子!” 赵王没接话,只直勾勾地盯着太子,盯得太子心中怒火翻涌,但想到眼前的情况还需要赵王协助,只能狠狠咽下这口气。 “无论柳媚这胎是不是男婴,孤以后的太子,只能从柳媚的肚子里出来。” 第208章 出兵平反 听到太子南白轩的话,赵王终于露出笑容,继续得寸进尺。 “虽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但还请太子留下个字据,本王也好安心辅佐太子殿下。” 太子额角青筋暴起,耳中突突地响起心脏不规律的跳动,他没想到,他堂堂大周太子竟然会被如此威胁与侮辱。 但是再愤怒,太子也要稳住赵王,不甘心地写下字据,最后盖上太子宝印交给赵王。 不久前,柳媚怀上了赵王的孩子,而赵王之所以答应帮太子,条件就是他的孩子会成为再下一代君王。 赵王之所以有恃无恐地提出这个要求,是因为他从柳媚口中,得知了太子不能人道。 一个不能人道的皇帝,也只能借赵王的种了。 一想到大周天下即将成为他儿子的囊中之物,大周王朝的皇家正统变成他的子孙后代,赵王内心无比畅快。 “太子殿下果然心胸宽广,咱们可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即便未来继位的不是亲儿子,也是堂兄弟,都是一样的皇家血脉,哈哈哈哈哈!” 太子嘴角抽搐,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堂兄弟? 等他登基以后,他定要将赵王扒皮抽骨,挫骨扬灰,方能解今日之辱! 至于柳媚和她的野种,到时一起送到地府和赵王团聚。 哪怕他这辈子都生不了儿子,他也绝不会立赵王的儿子为太子! 赵王没有看到太子眼底的杀意,只在心中暗暗思忖,等他儿子被立为太子之后,他会第一时间杀了南白轩,这样他就可以成为辅政亲王,执掌天下。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带着虚假的面具谋划着各自的诡计。 就在这时,一个护卫突然跑进来,语气焦急。 “启禀太子殿下,前方来报,城北的燕州军已经抵达南大门,正与徐州军在城外激战,骠骑将军率领一万禁军赶到皇宫平乱,已将作乱的反贼全部拿下!” “你说什么?!” “他们的动作怎么会这么快?!” 太子和赵王脸色巨变,异口同声地询问,但奈何护卫也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太子紧绷着脸,惨白到没有血色的双手紧紧攥成拳,泛白的关节似乎要穿透薄薄的皮肤。 “该死的林明岳林岭,坏我好事!” “太子殿下,此刻皇宫危机已解除,本王再不赶过去,只怕会引起陛下猜疑。” 太子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剧烈的焦躁,双眼通红地看着赵王。 “皇叔想就这样放弃了?” 赵王闻言一愣,眸色阴沉。 “如今林氏父子出兵平反,南和英绝无可能再掀起风浪,不放弃又能如何,难道太子也想步南和英的后尘?” “呵呵,皇叔多虑了,我不相信胡阁老会没有后手,我猜测他很可能在禁军中安插了内应,如此一来,只要禁军入皇宫,那他的人也就跟着进去了,到时……” 赵王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 “本王与林岭各领一万禁军,就算有几个臭鱼烂虾混在里面,也成不了事。” 太子摇摇头,“皇叔莫非忘了神机营最近研究出来的那个前朝暗杀神器?” 赵王略微思索片刻,眼神一亮,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让额角的伤疤显得更加可怖。 “如此一说,那本王更应该尽快赶到皇宫救驾了!” 赵王与太子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笑,是啊,谁知道胡阁老安插的杀手是在林岭与赵王谁手下的禁军中,万一是在赵王手中,他当然需要尽快赶去。 别误了胡阁老的好事…… 京城南大门外,一片残肢断臂纷乱地落在血泊之中,宛如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哪怕只看一眼,也会让平民百姓吓得噩梦连连。 但林明岳十分淡定地在尸山血海中擦着他的佩剑,仪态闲闲。 “启禀大将军,活捉的叛党共五十三人,包括领兵将军杨厉在内,其他叛党已尽数诛杀。” 林明岳手腕一转,锋利冷硬的佩剑刺破身周空气,“唰”地一声佩剑被插回剑鞘之中。 “岭儿那边如何了?” 右军将军朱华抬起头,壮如黑熊一般的身形,显得魁梧挺拔的林明岳都小巧了不少。 “少将军那边传来消息,皇宫周围的逆贼已尽数铲除,他正守在宫门附近,按照您与小姐的吩咐,绝不带兵入宫。” 林明岳闻言欣慰地点点头,抬起手拍了下朱华宽厚的肩膀。 “你和林胜辛苦了,如今只有你们二人在我身边,很多事情都要你们亲自出马。” 朱华摸摸圆如脸盆的后脑勺,有些不自知地呵呵笑了两声。 “大将军说得这是什么话,让俺们干啥都好,只要别整这些煽情的话就行,俺老朱可受不了。” 林明岳拍着朱华的手迅速攥拳,跳起来给了朱华一个爆栗。 “哎呦!哈哈哈这才对味儿,大将军你别嫌我老朱说话糙,楚阳与张原根本不一样,楚阳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咱们都知道,这么多年您试图感化他,结果他还是反了,但张原要不是为了他的老娘,根本不会做北辽的走狗……” 林明岳抬手止住了朱华后面的话,心底有隐隐的疼痛。 张原算是将军府的家生子,与林明岳一同长大,感情极好。 张原只有一个老母亲,而他母亲一直住在将军府中,做些轻省的杂活。 但没想到两年前,张原的母亲被二夫人赶出府,这件事林明岳根本不知道,张原也不知道。 等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张扬的母亲已经因为贫困交加,而病入膏肓,张原立即派人将母亲接到燕州来养病,却没想到半路上母亲被北辽的奸细掳走。 所有人都认定张原的母亲已死在了北辽人的手中,连张原也是这样想的,那时的张原不吃不喝地苦练兵法阵法与武功,整个人浑身上下充满了为了报仇不惜付出一切的恨意。 但没想到,北辽那帮畜生偷偷联系上了张原,让他知道自己母亲没死,但这些畜生竟然虐待张原的母亲,还将他母亲的一只手剁下来送给张原,逼他叛变。 张原乃至孝之人,其母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母亲的命对于张原来说,胜过一切。 所以收到林语姝的秘信之后,林明岳并不吃惊,他猜到了张原叛变的缘由,这也是为何张原虽然身受重伤,但还是被林明岳留下一条命的原因。 第209章 宫门之争 如今张原已如愿去了北辽,今后他是死是活与林明岳都不再有关系了。 无论他多么情有可原,林明岳也绝不会接受一个叛徒,家国安危面前,兄弟情谊算不了什么。 林明岳没有再追忆往事,转而继续吩咐朱华。 “你将此地清理干净,叛党送到羽林卫所,随后整军回营。” “属下领命。” 林明岳利落地翻身上马,向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徐州军已全部歼灭,但皇宫的危机并没有彻底解除,按照林语姝之前所说,现在才是最危险的时刻。 他必须赶过去支援林岭,否则以他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头小子,在赵王面前恐怕讨不到好。 此时,皇宫东门外,两队人马相对而立,颇有些剑拔弩张之势。 一边,林岭端坐在马上,身后一群禁军围着几个被五花大绑的逆贼。 另一边,赵王坐在马车前,目光不善地盯着林岭,身后的禁军有些不自在,毕竟两边的禁军不久前还是一体,哪怕被分成两半,也还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好兄弟。 但现下的局面明显非常紧张,搞得他们都无法直视对面的兄弟。 “赵王爷,今日京城内外叛党联手,外攻南大门,内攻皇宫,显然是蓄谋已久的谋反,如今叛党尚未除尽,下官以为,禁军不宜入宫面圣。” 赵王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本想到了宫门口之后,就带着林岭的另一半禁军一起长驱直入皇宫内院,给藏在禁军中的内应提供刺杀的机会。 但没成想林岭是个犟骨头,拦在宫门前,死活不让禁军入宫。 “骠骑将军,正是因为逆贼胆大包天,本王才必须进宫面圣,以防宫中混入贼子,事关陛下安危,出了任何问题,不是你一个小小将军能承担的!” 无论对面的赵王怎样强硬的威胁,还是暗戳戳的警告,林岭都不为所动,一副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是不挪地方。 气得赵王差点破口大骂,恨不得杀了林岭,眼看时间越来越晚,只怕再不进宫,今日的谋划会彻底失败。 赵王终于决定孤注一掷。 “林岭小儿,你今日这般拦着本王,难道是你居心不良?说!你与那些反贼是不是一伙儿的?宫中是否已经被反贼控制,你才将我拦在此处?” 听他倒打一耙,林岭差点气笑,“赵王爷省省吧,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带人入宫!” “好!你这是承认自己有问题了!禁军听令,拿下逆犯林岭!” 赵王身后的禁军怔愣片刻,但刻在骨子里的对命令的绝对服从,让他们不得不对昔日同僚动手。 “禁军听令,拦下赵王,不许放任何人进宫!” 两万禁军就这样在皇宫东门外打开了起来,赵王见状,压抑的暴虐嗜血彻底释放,抄起身边护卫的长枪,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又有力,丝毫看不出是个跛子。 眼看赵王手持长枪对着自己冲杀过来,林岭也被激起斗志,他可是听说过赵王当年以一敌百,于乱军中救出明帝的传言。 手中长剑出鞘,锐利的剑锋刺破长空,长剑之上的血槽暗暗发红,那是多年征战中被敌人鲜血染成的颜色。 林岭目光犀利一如手中剑,嘴角勾起兴奋的笑意,夹紧马腹迎着赵王冲了出去。 四周一边打架,一边放水的禁军,看到两个顶头上司打了起来,干脆收起了手中武器,退得远远地看着两人缠斗在一起。 毕竟阎王打架,小鬼遭殃,他们还是躲远点好,别没被反贼杀死,反倒死在自家老大手上,太冤枉了。 二人骑马错身而过的瞬间,长枪与长剑碰撞的声音不断响起,只这一瞬间,二人便交了数十次手。 赵王越打越心惊,他没想到林岭的功夫竟然如此好,他居然压制不了他。 林岭一脸的得意,兴奋地对赵王喊话。 “赵王爷,多年不上战场,胳膊腿生锈了?怎么连我这个后辈都不敌了?” 赵王闻言眼睛变得赤红,咬着牙的腮帮子高高鼓起。 “别得意得太早,林岭小儿,本王这就让你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赵王武艺极高,但凡他再年轻个十岁,林岭绝打不过他,即便是现在,林岭也只能保证不被赵王所伤,但要打败赵王,他同样做不到。 就在二人打得难舍难分的时候,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穿着银灰色铠甲的人,身上沾满血污。 还不等周围人看清来人是谁,这人便冲到林岭与赵王之间,一剑便挑开了他们打得难舍难分的武器。 “叮”的一声嗡鸣,震得禁军兵士忍不住捂住双耳。 再一抬头,看到骏马上的高大身影,这不是镇国大将军林明岳吗? 赵王一把擦掉脸颊一处伤口的血迹,面目狰狞地盯着林明岳。 “怎么?连镇国大将军也反了?” 林明岳嗤笑了一声,“赵王爷赎罪,我这逆子一向擅长惹恼别人,不过就算赵王爷恼怒,这样的话还是不能乱说。” “林岭阻拦本王入宫,居心叵测,本王怀疑他已与反贼勾结!” 林明岳不善地看了一眼狼狈的赵王,在他阴毒的目光中,淡定地开口。 “奉陛下口谕,召禁军入宫护驾,凡入宫者皆须搜身。” 一句话让众人面面相觑,明帝这口谕的意思是怀疑禁军? 赵王的脸色瞬间涨红,“你真的得到了陛下口谕?” 林明岳眉头一挑,“王爷怀疑我假传圣旨?” 赵王没再说话,他知道林明岳不敢,没人敢假传圣旨,看来今日胡阁老与南和英的诡计,甚至他与太子的谋划,全部要付诸东流了。 “禁军十人一队,相互搜身!” “是!” 林岭一声令下,所有禁军兵士迅速自动结队,麻利地相互搜身。 片刻过后,一个禁军兵士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是什么?” 话音刚落,他身边的三个兵士齐齐暴起,想要突围逃走。 林岭一直观察着众人,在这三人出现异动的一瞬间,手中长剑刺出,剑快得只余下一道残影,瞬间便将三人的腿筋挑断。 在三人发出惨叫的那一刻,迅速卸下其中两个人的下巴,只有一个人在腿筋被挑的瞬间咬破了口中毒囊。 还不等林岭卸了他的下巴,这个人已经口吐黑血,气绝而亡。 第210章 血滴子 赵王见状心中一紧,这三人竟然全是他手下的禁军。 将剩下那两人绑好之后,林岭从搜身的禁军手中接过搜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个金属圆环,圆环上有一层如帽子般的纱布。 圆环做得极为精细,一端有一根极细的铁链连接,用力一拽铁链,圆环瞬间缩小,圆环内侧刺出无数个细密锋利的薄刃。 只要将圆环套在人的头上,一拽铁链,项上头颅会顷刻间被割下来。 这是……前朝的血滴子?! 血滴子是前朝皇帝身边粘杆处使用的暗杀秘器,失传已久,神机营研究了多年,前不久刚刚复刻出来。 三个血滴子整整齐齐排在地上,赵王眼角抽搐,心中怒火翻腾,却无处发泄。 没想到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林明岳,林岭和赵王三人带着其他禁军入宫面圣,此刻明帝身边的御前护卫刚刚清理了宫中残留的刺客。 御书房门前一片血污,看来这些刺客最多走到这里,再往前一步就没了命。 听到林岭三人的回禀,明帝低头看向他们手中的血滴子,神色晦暗不明。 “这三人都是赵王手下?” 赵王方才挂在脸上的怒意全然不见,狠狠磕了几个头,满脸惶恐不安,自责不已地回答。 “都怪臣弟粗心大意,竟然差点让刺客钻了空子,若是陛下因此龙体受损,那臣弟就是万死也难消心中悔愧!” 林岭暗自瞪大双眼,我滴个老天爷爷呀,没想到刚才还一副要吃人模样的赵王,转眼间就变成了无辜的小可怜,这戏演得可太好了! 明帝不置可否,静静地盯着赵王,让赵王如芒在背,冷汗浸透了里衣。 “好了,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有话问镇国大将军与骠骑将军。” 赵王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跛着脚走了出去。 “启禀陛下,今日一早臣在听闻徐州军攻打南大门之时,唯恐反贼混入禁军,所以当下便对禁军上下进行了搜查,同样发现了三人携带血滴子。” 赵王走后,林岭才说出这番话,林岭虽然平日里嘻嘻哈哈,但在朝堂上却颇有眼力见,他能看得出明帝对赵王的猜疑。 明帝了然,没想到胡阁老和南和英居然有如此手段和人脉,竟连血滴子都拿得到,看来这朝中的蛀虫真的不少,是时候清清虫了…… “今日之事你们做得很好,等此事处理完,朕定会按功封赏,下去吧。” “是!” …… 另一边,二皇子府上。 “报!殿下,羽林卫将咱们府邸团团围住了!” 一直紧张到坐立难安的南和英闻言,扑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中,心落地了,也死了。 他到底是败了。 “哈哈哈哈哈败了,完了,全完了!” 说话间,羽林卫冲进府中,将二皇子府内上下全部羁押至崖狱中,严加审问。 胡府中,胡阁老在得知林明岳与林岭出手的那一刻,便知道今日大事难成。 此时他手握一杯鸩酒,静静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报!羽林卫将咱们府邸团团围住,属下还得知,二皇子府也被围攻了!” 胡阁老平静地点点头,他年岁已大,舍命拼了这一次,即便是败了也不悔。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败在了何处,败给了何人,罢了…… 人生一世,富贵如浮云,这云终于要远离他们胡家了。 一口气叹罢,胡阁老仰头饮下鸩酒,转眼间便声息全无。 …… 二皇子南和英勾结胡阁老与徐州军守将杨厉,起兵谋反之事震惊朝野。 在羽林卫严酷的刑罚之下,南和英这些年干过的各种阴损之事,被扒了个干干净净。 但南容璟知道,这些都是不能为外人所知之事,明帝最看重皇家颜面,因此这些事情均以密报的形式呈送到明帝面前。 明帝看完南容璟的密报,只觉得头痛欲裂,这么多年来,他看着南和英与太子斗得你死我活。 但没想到南和英的胆子如此大,党同伐异,贪赃枉法,杀害朝廷命官,他所犯下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 密报被明帝狠狠砸在桌上,明帝以手扶额,似是在缓解头痛。 片刻之后,明帝抬起眼睛看向南容璟,状似无意地问。 “容璟,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二皇子?别急着推脱,朕就是随便问问,但说无妨。” 南容璟低着头,敛下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臣以为,谋逆之罪,罪大恶极,应处以极刑,以安民心。” 明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随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随口问道。 “徐州军擅离职守,潜入京城附近,羽林卫没查到吗?” 闻言,南容璟干净利落地跪在了地上,以头触地。 “回陛下,此事是臣的失职,臣在几日前的确收到密报,在赤妄山群附近有行军的痕迹,臣当下便派人继续详查,但没想到徐州军速度如此之快,臣派去的人还没有回来,他们已经攻到京城……” 明帝审视的目光久久没有从南容璟趴伏在地上的身上离去,沉思许久之后,明帝才让南容璟起身。 “起来吧,你一向身子不好,这事也不能全怪你,以后注意即可,最近身体如何,可召太医查看了?” “谢陛下关心,臣最近一段时间来发病的频率越来越高,只怕臣已不能再胜任……” 明帝挥挥手,打断了南容璟的话。 “你放心,我会让整个太医院为你会诊,绝对保你无恙,你是朕的亲侄子,羽林卫所除了你,朕不放心交到任何一个人手中!” 南容璟神色动容,语气略带着些许悲伤,宛如一个久久渴求亲情而不得的雏鸟一般。 “多谢陛下,臣绝不辜负陛下所托!” 明帝满意地看着南容璟离开的背影,若说整个朝堂上明帝对谁最防备,那就是这个样样优秀,无比出众的侄子! 还好,还好他活不了多久! 第211章 国公爷 南和英谋反平定后的第五日,明帝下诏。 二皇子南和英及府中亲眷、胡府全府上下,满门抄斩,胡贵妃褫夺贵妃尊位,降为贵人,罚入冷宫。 徐州军领兵将军杨厉谋反,斩立决,株连九族,其余参与谋反的兵士全部处死。 林明岳与林岭护驾有功,封林明岳为护国公,三代罔替,赐黄金万两,玉器摆件锦缎千余件,另封林语姝为姝懿郡主,追封叶氏为一品诰命夫人。 自此之后,胡家彻底退出朝堂,二皇子南和英一党消失殆尽,只留下些许余孽再无法兴风作浪。 而林明岳一家取代胡家,成为朝堂上第一世家。 能得封国公爷,虽然并非世袭罔替,但也足够让任何人疯狂,镇国大将军加封国公爷,林明岳从此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周第一权臣。 明帝还有意赐他们一座新的更大的府邸,但林明岳拒绝了,如今的府邸已经足够他们一家三口人住,而且明帝给的恩赏已经太多,能拒绝的,林明岳就壮着胆子拒绝了。 树大招风的道理,林明岳还是懂的。 所以,府门前的镇国将军府匾额并没有更换,只在一旁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御笔亲书“护国柱石”四个大字。 圣旨一出,镇国将军府,不,现在应该叫护国公府,门庭若市,来巴结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林明岳和林岭烦不胜烦,只能躲在燕州军和校场上狠狠操练兵士,连府都不敢回。 据说,南和英与胡阁老两府中人全部处斩的当天,京城菜市口前的血迹流成了河,三天三夜都没有干透,附近的百姓日日都能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高楼塌。 在南和英与胡家倒台之后,京城中的官宦世家都有些回不过神来,众人皆在慢慢回味这其中的凄凉与惊惧,京城中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中。 直到一个月后,京城才重新恢复热闹。 广陵街一处豪华宏伟的府邸内的一座宅院与这热闹格格不入,春天萌发的绿意无法渗透进这个凄凉破败的院落里,院内到处一片萧索。 林雪卉坐在车撵中,被丫鬟推到阳光下晒晒霉味。 自从林雪卉亲自揭开叶元霜死亡的真正原因后,她母亲苏如秀因她而死,林府与她再无往来。 不过林雪卉根本不在意,在此之前林府的人也当她是个废人,对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从不顾她的死活。 如今,苏如秀惨死,老夫人中风,林雅姿疯癫,林明朗贬职,林府败落之后,林雪卉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也不再终日窝在屋中不出来,甚至愿意让丫鬟推她出来晒太阳。 刺眼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前几日赵王殴打她留下的伤痕都没那么疼了。 林雪卉眯着眼睛抬头看天,心中不免遗憾,林府虽然败落,但父亲兄长甚至林青柔都活得好好的,再过几天林青柔还要嫁给南怀朔为五皇子正妃,那可是林青柔一直渴求的位置。 如今她得偿所愿了。 凭什么! 这些不把她当人看待的亲人,一个个竟然还活得这么好,若是他日南怀朔登基,林府定会死而复生,再次荣耀起来。 还有那个日日殴打她的赵王,他甚至与太子妃有染,让太子妃怀了他的孩子,竟然也活得好好的,每日有使不完的力气打她,骂她。 林雪卉的双眼被阳光刺得通红,还有林语姝,她竟然得封郡主,已经变成了她远远企及不到的高度。 这些人明明都该死,却活得一个比一个好!! 林雪卉不甘心地擦了擦眼角留下的泪,没关系,再过一个月就是她亲爱的嫡姐林青头与五皇子南怀朔的大婚之日,她这个做妹妹的定会送给她未来姐夫一份大礼。 一份让他的主子太子与赵王一起灰飞烟灭的大礼! …… 另一边,林府书房内,林明朗与林江面色阴沉地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正一脸笑意看着他们二人。 “林大人,这俗话说得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借长生铺的八万两银子,是时候该还了,算上半年利息一共十万两。” 林明朗脸色十分难看,“当时说好的是一年还清,这才半年,难道长生铺就是这样做买卖的?!” 小厮陪着笑脸,神色恭敬谦和,但说出的话相当不客气。 “瞧您说的,当初说的可是一年内,并非一年整,所以现在催收也不算违背约定,而且林府如今不负昔日荣光,长生铺这不也是怕林府倒台,到时候可连本钱都收不回来喽……” “你!” 林江怒急攻心,脸色阴鸷狠辣,恨不得上前撕了这个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小厮。 林明朗伸手拦住了他,这个小厮固然可恨,但他们却动他不得,他身后的长生铺可不是他们能轻易招惹的。 “总得给我们点时间筹钱,十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我们府上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小厮脸上一直挂着笑,直到听到这句话,才冷下了脸。 “我们长生铺的利息可比一些黑心印子钱低得多,八万两银子一年才只需要还四万两利息,到哪儿能找这么划算的地方?我劝林大人好自为之,您也知道长生铺一贯的做事风格,五日内若见不到银子,到时候……” “呵呵,听说当今陛下在肃清朝野,专门抓贪赃枉法作奸犯科的官员,小的不知道,若是林大人违背本朝律法私下借印子钱的事情,在这个时候传出去的话,会不会……” “够了!” 林明朗此刻的脸色涨红,显然是气的恨了。 自从他被明帝申斥又降职之后,朝堂上的官员个个见风使舵,连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同僚都对他的求助视而不见,更有甚者会借机踩他一脚,以博得林明岳的好感。 今日,竟然连一个长生铺的小厮都敢威胁他! 林明朗狠狠咽下喉咙返上来的血腥,压住心中沸腾的不甘与愤怒。 “好,就五天,五天之后我们会将银子送到长生铺!” 小厮闻言立刻重新换上笑脸,作着揖离开了。 “父亲,五天我们去哪儿凑齐十万两?” 林江急切地问林明朗,现在就算是将全府上下所有东西都买了,也不一定能凑齐这个数。 林明朗闻言,反倒是平静了不少,缓缓地看向焦急的林江。 “父亲无能,这件事只能靠你了。” 第212章 钱袋子 “我?” 林江不敢置信地看着林明朗一脸期盼,他能有什么办法凑到十万两银子? “对,只有你能接触到这么多的银子。” “您是说……绝对不行!这是自寻死路!” 林江摇着头断然拒绝,他如今依然在户部任职,乃户部员外郎,官职虽然不高,但油水大。 毕竟,户部可是明帝,乃至整个国库的钱袋子。 但户部经手的每一笔银子都有明确的出处,有详细的记录,有专门的官员核验,一分错漏都容不得。 更何况他还只是个员外郎,如何能动得了那么多银子?! 林明朗讳莫如深地看着林江。 “如今府上的情况你也知道,若是我倒了,那你的官职也做不久,咱们府到时候就彻底倒了。” “不会的,还有柔儿,只要她嫁给五皇子之后……” “五皇子会要一个没有作用的外戚吗?!” 林江的话被林明朗厉声打断,他瞬间反应过来。 是啊,若是他与父亲的官职都保不住,那五皇子绝不会需要他们这样废物一样无用的亲家,到时候林青柔必然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五皇子府的后院之中。 他们也就彻底失去了翻身的机会。 眼看林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林明朗松了一口气,他这个儿子虽然聪慧,但有时太过自负,无法听进去别人的劝解。 “那父亲的意思是?” “听说几个月前的徐州雪灾,陛下拨了几笔赈灾银?” 林江心头咯噔一下,徐州雪灾之后需要大量的银子进行物资发放与灾后重建,这不是一件短时间内能完成的事情,头两笔赈灾银已经拨到了徐州。 最近两日,会有最后一笔赈灾下发,一共有三十万两白银。 “虽然每次赈灾银在下发的时候,会被一层一层地剥去不少,但如今在朝堂肃清的敏感时期,这个时候绝不会有人轻易动赈灾银的手脚,否则就是将项上人头送到陛下的手里!” 林明朗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就算他们真的有胆子剥皮,那剥下来的银子也落不到你手中,有何用处?” “那父亲是何意?”林江不解。 “你只管直接将银子偷拿出来即可。” !!! 林江不可思议地看着林明朗,直接拿出来?他这是要让自己去死吗? “父亲是要儿子用命去换这些银子吗?” “非也非也,你可忘了你的顶头上司是谁?” 林江的怒意瞬间消失,他的上司乃户部侍郎,叶仕博,庆国公府二老爷,林语姝的二舅舅! 林明朗眼中精光大盛,“事情要做,银子要拿,但是,罪责要找别人来担!” 林江露出与林明朗一模一样的阴毒笑容。 “儿子明白,不过此事需要告知五皇子殿下之后,再细细谋划。” …… 南容璟最近很忙,忙着抓人,忙着杀人,忙着扒皮。 南和英府上三百多人,胡阁老府上也有三百多人,捉拿并审问近七百人。 整个羽林卫所的羽林卫都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等到这帮家伙全部人头落地,明帝又开始大规模地朝野肃清。 于是,南容璟开始了新的一轮忙着抓人,忙着杀人…… “世子殿下,宫中探子来报,陛下近日在琢磨给姝懿郡主赐婚。” 啪嗒一声,南容璟手中的公文掉在了地上。 木殇装作没看见,淡定地捡起来放回桌子上,嘴里不停地絮絮叨叨。 “如今林明朗变成了护国公,身份地位再次水涨船高,已然成了朝中第一权臣,而其子林岭乃骠骑将军,同样骁勇善战,也注定是未来的国公爷,那么林明朗身边就只剩下一个没有出嫁的姝懿郡主。” “如今,想要求娶姝懿郡主的人都将护国公府的门框踏矮了一寸,连陛下每日都会收到十几个请求赐婚的折子,被扰得心烦,所以才觉得亲自给姝懿郡主赐婚。” 南容璟摸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有些不自然地问。 “陛下有何人选?” “说了也奇怪,陛下在选人的时候,竟然去问了国师灵虚道长。” “灵虚道长?” 南容璟眉目似剑,微微眯起眼时如猎豹窥见猎物般,让人心底发寒。 他可还记得,之前南怀朔设计的烟花陷阱,想要让林语姝背上一个祸国妖女的名头时,灵虚道长也是配合了的。 钦天监有南怀朔插手的可能,但南容璟一直没查到这个灵虚道长与南怀朔到底有何关联,为何那日要顺着钦天监的话去说,还说什么“上天会给出明示”这样的狗屁话。 南容璟才不详细灵虚道长有这么高的本事,若真有那就更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了,因为祸国妖女根本就不存在,一切不过是南怀朔诡计而已。 既然灵虚道长能配合南怀朔,那他们极有可能是一伙的。 虽然事后林语姝告知自己,那次之所以能脱困,多亏了灵虚道长的点拨,但南容璟依然不相信他。 他为何要帮林语姝,他有何目的,他到底是不是南怀朔的人? 手掌羽林卫向来无所不知的南容璟第一次发现一个谜一样的人,灵虚道长整个人让他无从下手,无论是来历还是经历,都没有任何问题,灵虚道长的人生简单得如一张白纸。 但越是如此,南容璟越认为他不是一般的人。 木殇也百思不得其解。 “属下也不明白为何姝懿郡主的婚事需要询问国师,陛下询问国师之后并没有列出赐婚人选,而是将姝懿郡主宣入宫中了。” “她入宫了?” 南容璟猛地起身,险些将桌子掀翻。 就在南容璟主仆说话的时候,林语姝乘坐一顶小轿来到皇宫门前。 这座皇宫前世困了她两年,这一世出于各种缘由,她同样来了很多次,但这一次,她总觉得事情不简单。 近日她的婚事成了朝堂上一件亟待解决的大事,真让林语姝哭笑不得。 这帮朝臣拿着俸禄享受着百姓尊崇,竟然将女子的婚事拿到朝堂上议论,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林语姝心中不屑,但也好生嘱咐了父亲与兄长,她现在不想嫁人,无论谁来说亲,全部拒绝。 可是,她拒绝不了明帝的赐婚。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无论她愿意与否,今日她的婚事都必将定下来! 第213章 玉妃 御书房中,明帝泰然坐在一摞摞奏折之后,神色不明。 林语姝行礼之后,安静地站在原地,等着明帝吩咐。 明帝慢慢抬起头,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 林语姝今年即将满十八,的确到了婚嫁的年龄,她样貌出众,即便是见惯了美女的明帝都不得不承认,林语姝极美,美得有一种说不清的攻击性,让人不敢太过直视。 今日一早,明帝去见了国师灵虚道长,询问林语姝的婚事。 灵虚道长曾说,林语姝乃有助于大周国运,能够保佑皇权的奇女子,那她的婚事就不能轻易赐下。 原本明帝对林语姝能保佑皇权这件事有些疑惑,但经历了南和英谋反一事,他彻底相信了灵虚道长的话。 太后急症是林语姝救治的,那次还可以说是巧合,但这一次,林语姝竟然又在刺客手中救回了太后。 她对皇家的确大有助益。 “若想要姝懿郡主长久地保护皇家稳固,大周天下顺遂,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嫁入皇家,让她入皇家玉碟。” “但国师不是曾说,她有助于龙气,若让她嫁给皇子,那岂不是那个皇子必将成为新君?” 明帝的皇位虽然必将传给自己的儿子,但他绝不容许有人干涉他的选择,左右皇位继承。 万一林语姝嫁给皇子后,那皇子气运上升,提早继承了皇位,那岂不相当于他将自己这个老子赶了下去! 灵虚道长闻言轻轻摇头。 “只要她嫁给皇家中人即可,无需嫁给皇子,若陛下心存顾虑,不如将她嫁给短命之人,如此一来,既让她成了皇族中人,又能保证她所嫁之人可以很快死去,不会做出有损陛下天龙气运的事情。” “但,贫道奉劝陛下不要亲自下手,否则会大大损伤皇族气运。” 明帝刚刚升起的想法被灵虚道长最后一句话打破了,他本想让林语姝嫁给太子,反正太子活不了几年了,他完全可以下手让太子早点走。 但是灵虚道长的意思是,如果他干预了太子的死生,那么也会影响皇族气运。 那林语姝就不能嫁给太子了,毕竟太子喝的药他早就插过手…… 那就只剩一个人选了! 明帝收回心思,不再回想今日与灵虚道长所说的话,转而再次看向安静伫立在眼前的少女。 “这次你舍身救下太后,实在应当重赏。” “陛下已将臣女封作郡主,臣女不敢贪恩。” 听到林语姝如此识大体,不挟恩图报,明帝闻言满意地点点头。 “是太后的意思,太后让朕给你找门好婚事。” 林语姝连忙下跪,诚惶诚恐地磕了个头。 “陛下明鉴,臣女父兄刚返回京城,臣女还想在父亲膝下多孝顺几年,并不想嫁人。” “这无妨,朕不会让你远嫁,只要在京城,总有你尽孝的机会。” 林语姝低垂着头,贝齿轻咬嘴唇,她的预感成真了! “不知你可有心仪之人?” 林语姝慢慢抬起头,满脸通红,适当地露出小女儿家的羞涩。 “启禀陛下,臣女没有。” “那你觉得朕的侄儿,晋王世子南容璟如何?” 林语姝脸上一片迷茫,似乎在回想晋王世子是谁一般,片刻后,满脸赤红地低下头。 “但凭陛下吩咐。” “好好好!我看你们倒是一对儿男才女貌的佳人,如此甚好。” 明帝看出林语姝与南容璟并不熟识,心里更加放心。 林语姝磕头谢恩之后,离开了御书房,脸上还带着些许红晕,领着她出宫的小内侍口中一直在说些吉祥话,林语姝愈发害羞,只能让冷黛塞给他一锭银子,好让他安静片刻。 出宫的路上,在一棵桃花初开的桃树旁,一位蒙着半张脸的女子遥遥而立,林语姝从没见过此人。 那女子身形窈窕多姿,轻纱蒙住了她眼睛下面的脸,但依然能从她露出的桃花大眼与光洁白嫩的额头看出,这是个风华绝代的佳人。 林语姝停住脚步,疑惑地看向身边领路的小内侍。 内侍得了银子,正是殷勤的时候,连忙低声告知林语姝。 “这是宫中的玉妃娘娘,七皇子的生母。” 林语姝不敢怠慢,连忙上前行礼,“见过玉妃娘娘。” “你就是姝懿县主?倒是个绝色美人。” 林语姝脸上的笑容微滞,这话从后宫中的娘娘口中说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她们一家烈火烹油,对她巴结奉承的人有,充满敌意的人也有,难道这个玉妃对她不满? “娘娘才是国色天下,风姿绝代,臣女愧不敢当。” 玉妃没再说话,只沉默地看着林语姝,气氛安静得让人尴尬。 林语姝心神戒备,她不知道这玉妃是敌是友,万一她要刁难自己,林语姝又要如何应对。 就在林语姝脑中快速思索的时候,玉妃竟然转身走了! 一袭月白纱裙织就的嫦娥奔月栩栩如生,银线钩织的皎洁明月悬挂在她的肩头,真是一件极美的宫装。 林语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头一次觉得摸不到头脑。 “这是?” 小内侍连忙解释,“郡主无需多虑,玉妃娘娘就是这样冷淡的性子,她平日里从不出宫门,也不知今日为何出现在此地,不过奴才还是要嘱咐郡主一句,千万不要得罪这位玉妃娘娘。” 小内侍的声音越来越低,语气神秘,勾起了林语姝的好奇心,冷黛见状会意,又拿了一块银锭子塞给了小内侍。 小内侍笑得见牙不见眼,倒豆子一般将他知道事情都说了出来。 “外头都知道原来的胡贵妃宠冠六宫,但实际上这位玉妃娘娘才真的是独承六宫雨露之人!” “玉妃娘娘极为神秘,除了陛下没人见过她长什么样,常年带着面纱,连睡觉的时候都不曾摘下,她刚入宫时圣宠不断,当时的胡贵妃看不惯她,便要当众扯下她的面纱,谁知玉妃娘娘是个性子烈的,竟然抬手给了胡贵妃一巴掌!” “以下犯上是重罪,胡贵妃当下就跑到陛下面前哭诉,谁知陛下非但没有处罚玉妃,反倒是狠狠惩罚了胡贵妃,又给玉妃不少赏赐来安抚她。” “从此以后,后宫众人就知道这个玉妃不是她们能招惹的,也有人等着看玉妃的笑话,花无百日红,料想她早晚会被陛下冷落,但谁也没想到,玉妃恩宠不断,陛下一宠就宠了她二十多年。” “就连胡贵妃都有被陛下冷落的时候,但玉妃从来没有过,而且玉妃的性子极为冷淡,就是对太后也没有好脸色,从来不去给太后皇后请安,平日里也几乎不出门,啧啧……” 小内侍啧啧称奇,林语姝也听得心惊。 她前世今生,居然从没注意过后宫竟然有这样一号人物! 第214章 赐婚 回府的路上,马车轻轻摇晃,林语姝思绪万千。 一会儿想着明帝竟然要给她和南容璟赐婚,脸上变得滚烫。 一会儿想着明帝为何如此宠爱玉妃,玉妃又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要说明帝宠爱玉妃,林语姝倒不真的这样认为。 之所以她前世今生都没有注意过玉妃,是因为她的儿子七皇子南扶辰从来不是明帝考虑的储君。 若是明帝真的宠爱玉妃,为何七皇子南扶辰会被明帝一直遗忘冷落,地位甚至不如南怀朔。 林语姝觉得下次见到南容璟,一定要让他帮忙查查这个玉妃。 一想到南容璟,林语姝再次脸颊发烫…… 刚一入府,传旨的内侍已经到了,林语姝与林明岳、林岭规规矩矩地下跪接旨,叩头谢恩。 林明岳笑呵呵地给内侍塞了一袋银锭子,一边听着内侍的阿谀奉承,一边将内侍送出门,随即脸上的笑瞬间消失。 “姝儿?” 林明岳手中拿着圣旨,脸色发青,粗重的眉毛蹙起,不怒自威地看着林语姝,等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林语姝一瞬间有点心虚,她和南容璟的交情从来没和父亲兄长说过,而且也无从说出口,毕竟在她看来他们二人只是交易而已。 林语姝帮南容璟解蛊毒,南容璟帮她除掉南怀朔。 但不知道何时开始,他们二人无需多言,甚至无需交流眼神,就能知道对方会做什么,放心地将背后交给对方。 甚至前不久南容璟主动提出要娶林语姝,但林语姝坚信那只是南容璟对她伸出的援手,并非真的有感情。 现在这个局面,虽然林语姝并不喜欢,但也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明帝真的决定给她赐婚,她无法拒绝,那南容璟倒是最好的选择…… 看出林语姝脸色变得一阵白一阵红,林明岳明白了。 “是不是他早就在打你的主意?亏我还以为他和传言中的玉面阎王不一样,没想到他如此狡诈,竟然如其他登徒浪子一般,妄想娶你来巴结上国公府!” 巴结国公府? 林语姝没想到林明岳会这样想,晋王世子乃天子近臣,明帝的亲侄子,手掌羽林卫所,向来杀伐果断铁面无私,林明岳怎么会以为他的目的是国公府? 林语姝正想为南容璟解释几句,愣头青林岭又蹿了出来。 “没错,他定然打的是父亲的主意,和那帮不怀好意上门提亲的人一样,没想到他直接求来了陛下赐婚,真是阴险!” “姝儿你放心,只要有为父在的一天,断然不会让南容璟欺负了你,他不是想巴结我吗,哼,但凡他对你差一点,我就抽了他的筋。” “那我扒了他的皮……” 林语姝无语问苍天,她好歹是个京城中公认的美人,怎么在父兄眼中她就这般没有魅力,连个求娶的人看上的都不是自己,而是他们二人? “南容璟最擅长的就是扒皮,哥哥你可以先去取取经。” “有这回事?那不错,抽空我去学学。” 林语姝:…… 但被林明岳父子左一句右一句说得,林语姝心中也开始泛起嘀咕,她相信以南容璟的地位与手段,他无需巴结任何一个人。 可是,这突如其来的赐婚,南容璟真的会欣然接受,毫无怨言吗? 万一他并不欢喜……不知为何,想到此处林语姝心情有些低落。 胡思乱想可不是她的作风,与其成婚之后各自心怀鬼胎,不如在大婚之前将话说明白! 林语姝不理会身后还在讨论如何应对图谋不轨的南容璟的两父子,转身出了门,她要找南容璟说个清楚。 刚走进晋王府,林语姝就发现了不对劲。 府中平日洒扫打杂的小厮全部不见了,远远的,林语姝能隐隐听到嘈杂声传来。 晋王府出事了?! 林语姝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快速穿过前院,她来到南容璟居住的院子,门口正有几个白胡子老头走出来。 林语姝下意识拉着冷黛地躲在了一颗巨大的梧桐树后面,茂密的枝叶后,声音由远及近地传过来。 “老臣无能啊!” “宋太医你莫要一个人自责,是咱们全体太医院无能啊!” “晋王世子殿下寿数将尽,我们却无计可施,呜呼哀哉!” “听说世子殿下已经派人去请沈老太爷进京,有沈老太爷出手,世子殿下定会转危为安。” 等那几个老太医走远,林语姝从树后走出,一向淡然如水的神色有些焦虑。 冷黛见状,轻声询问,“世子殿下蛊毒又发作了?” 林语姝点点头,转身快步向南容璟的寝殿,门口只有木殇守着,看到林语姝主仆二人前来,木殇顿时露出一个灿烂的傻笑。 “世子妃好!” 冷黛抬手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瞎喊什么。” 林语姝没理木殇,一个人走进内室里,为了给南容璟解蛊毒,这间屋子林语姝已经来过很多次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刚走进去,便感觉浑身不舒服,有一种偷会情郎的羞耻感。 内室干净整洁,有一种独属于南容璟的冷硬气质,此刻原本应该坐在窗边等着诊脉的人,正无声无息地躺在床榻之上。 林语姝走过去坐在床边,细细看床上之人精致的眉眼,棱角凌厉的五官,她一直知道他俊美不凡,但从来没有安静认真地欣赏过。 林语姝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床上装睡的人却沉不住气了。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本世子就这么好看?” 南容璟睁开眼,一双桃花眼会让不认识他的人误以为他是个多情之人,但细看下就能发现,他眼中从没有情愫,只有阴冷无底的黑暗。 但此刻,他望向林语姝的眼中,那黑暗似乎被点亮,焕发出连他自己都从没见过的生机。 “不装了?” 南容璟一愣,没想到会被她识破,但嘴上还是不肯承认。 “我这不是身体有恙,闭目养神而已,可不是故意装睡。”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林语姝说完,捏住南容璟的手腕,他的手腕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但皮肤下的脉搏却极有力的跳动着。 “哎什么都瞒不过你,你说的没错,我的蛊毒没有发作,我装的。” “为什么?” “为了让明帝放心,他既然给你我赐婚,就会对我生出更多的猜疑,只有让他相信我活不了多久,他才能放心让你嫁给我。” 第215章 压到蛊虫 林语姝没想到南容璟说得如此直白,小脸瞬间变得通红。 她此刻才意识到,南容璟在某些方面似乎发育得极为不完善,从小没有父母陪伴,被蛊毒折磨长大,还要一直提防着对他有戒心的明帝。 南容璟似乎缺少同理心,他无法对别人的痛苦,愤怒,甚至是喜悦感同身受,也不懂如何纾解自己的情绪。 所以他才乐忠于扒皮断骨这样的酷刑,从别人极度的痛苦中释放内心压抑的情绪。 就像此刻,他并不懂男女之间的情爱,所以才能如此口无遮拦。 林语姝暗自摇头,南容璟本性不坏,只是长歪了,与她不同,她是重活一次之后,放弃了原本善良无知的自己,背上了满是荆棘的硬壳,变成了杀伐果决的冷心冷肺之人。 原本想要把话和他说清楚的林语姝有些犯难,南容璟能听得懂吗? “世子殿下,对于咱们二人的婚事,你有何看法?” 南容璟闻言顿时有点心慌,林语姝该不是不愿意嫁给他,想要他想办法退了这婚事吧! “就挺好的,你我二人相识已久,也算不上盲娶盲嫁,有了你,我的蛊毒就有被解开的可能,有了我,你也能少些骚扰和麻烦,在朝堂上我还能帮衬着护国公……” 南容璟从来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林语姝感觉在他身上看到了沈沐堂的影子,果然这两人要好不是没有原因的。 听着南容璟不安的絮絮叨叨,林语姝心下释然。 什么也不用解释了,南容璟不懂,但她活得久,什么都懂。 南容璟这个患得患失的样子,明明就是在乎她,心悦她的表现。 林语姝荒芜了多年的心,慢慢有暖流流过。 也许,他们二人日后真的能成为相亲相爱的夫妻吧。 “你可知道玉妃?” “什、什么?玉妃?” 林语姝话题转换得太快,还在心中措辞的南容璟一下没反应过来,思忖片刻之后,神色重新恢复到平日里的冷硬。 “玉妃乃七皇子南扶辰生母,据说是二十年前,明帝微服出巡,在民间一见钟情的平民出身的女子,她的来历、经历,甚至是样貌,都如谜一般,没人知道,我曾试着查过,但一无所获。” “更让人奇怪的是明帝对她的态度,后宫中人都知道玉妃仗着明帝恩宠,恃宠而骄,连太后都不放在眼里,但据我所探查,玉妃并非恃宠之人,她似乎完全不在乎明帝,甚至憎恨明帝。” 闻言,林语姝陷入了沉思。 后宫佳丽三千,哪一不是千娇百媚的绝色美人,哪一个不是盼君恩雨露如久旱盼甘霖,玉妃怎会如此特别,难道明帝偏好这一口? “既然明帝偏宠玉妃,为何七皇子地位尚且不如南怀朔?” “这好像也与玉妃有关,七皇子今年不过十六岁,听说他刚出生时,玉妃差点亲手掐死他。” !!! 林语姝震惊不已,都说虎毒不食子,更何况是一位母亲,多少母亲在危急时刻宁愿自己去死,也要保住自己孩儿的性命,母之爱子是自古不变的本性。 玉妃怎会狠心杀死她刚出生的孩子呢,难道真的是因为她憎恨明帝,所以连带他们二人的孩子她都要杀死,那她难道是被明帝虏回后宫中的? 林语姝直觉事情并非这么简单,但转念一想,明帝与玉妃的爱恨情仇似乎与她的利益没有任何纠葛。 “算了,这与咱们也没什么关系。” 咱们? 南容璟的心似琴弦一般被这两个字撩拨起来,心跳加快。 这次一定是蛊虫的事情! 眼看南容璟捂着下腹,林语姝像往常一样,掀开南容璟身上的被褥,撩开他的中衣和里衣,就要去看看他下腹中蛊虫的情况。 南容璟脸上骤然涨红,头上都要冒出蒸汽来,只能强自忍耐着,等林语姝检查完。 谁知,这次林语姝看得格外仔细,脸慢慢向着他下腹靠近,他甚至能感觉到她鼻子呼出的热气。 那热气顺着裤腰的缝隙,直直往下面钻去…… 南容璟整个人都不好了! 林语姝毫无察觉,专心地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按压蛊虫盘踞的位置,查看蛊虫的状态。 谁知一按下去,南容璟痉挛似的一抽搐,让林语姝另一只支撑的手臂跟着一晃。 她下意识地用手肘抵住南容璟的大腿,以此稳定身形。 别说,这大腿可真硬。 林语姝继续检查,手肘也没有抬起,低头嘱咐他,“别乱动。” 若是此刻林语姝抬头看一眼南容璟,定然会发现,南容璟整个人如煮熟的虾,整个人红通通的,弯着腰,像是极力在忍耐着什么。 南容璟死死咬着手指,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却在内心疯狂嘶吼,救命!! 扒皮断骨的酷刑也不过如此了! 她的手肘压着、压着他、他的那、那个什么了!! 片刻之后,林语姝检查完毕,对于南容璟来说,这片刻比半生还要长。 等林语姝细心地将南容璟衣服被褥恢复原状之后,抬起头便看到南容璟整个人如脱力一般,虚弱地倒在枕头上,面皮像被烫过一般,红得发紫,还冒着热气。 “你、你这是怎么了?” 南容璟闭着眼睛,虚弱地回答,“你、你压着……” “我刚才压到你的蛊虫了?” 南容璟:…… “对,是蛊虫!”南容璟咬着牙说。 林语姝连忙道歉,半晌之后,南容璟才恢复力气。 “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苏如秀执行剐刑的前一天晚上,林府的三公子曾偷偷去看过她。” 三公子?林瓒? 林语姝想到那个看起来瘦弱的少年,心中疑惑。 “他是去给苏如秀送行的?” “不,他是去求一个真相,他生母陈姨娘的死亡真相。” 南容璟将那一夜,看守府牢的羽林卫听到的事情告诉了林语姝。 原来,多年前老夫人替林明朗纳了一个她娘家的侄女,也就是陈姨娘,陈姨娘不仅长相出众,还很会打理内宅,深得老夫人喜欢。 这就让林明朗的正妻,二夫人苏如秀如鲠在喉,因为她看出来了老夫人的意图。 老夫人想要扶正陈姨娘,让她取代自己,于是苏如秀生出了杀意。 苏如秀先下手为强,在林瓒出生后不久,毒杀了陈姨娘,将林瓒接到了自己身边抚养。 好一个杀母夺子! 第216章 赈灾银 “去啊,去将这件事告诉那个老不死的,她的侄女是我杀的哈哈哈哈,是我杀的,想找人取代我,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告诉她,你一定要将这件事告诉你祖母!” 这是二夫人苏如秀和林瓒说的最后一句话。 林语姝没想到,苏如秀临死前,都还憎恨着老夫人,想让林瓒将这件事告诉老夫人,就是要在死后狠狠出一口气。 林语姝并不同情苏如秀,她罪大恶极,死在苏如秀手中的庶子庶女太多了,何况一个小心的陈姨娘。 只是可怜了林瓒那个孩子,就如同她一般,小小年纪生母被人害死,在虚假的宠爱中长大,猛然间发现身边的人都是豺狼虎豹,就看他能不能在挫折之后重新站起来吧…… 唏嘘片刻之后,林语姝端着茶杯,自然地喂到了南容璟嘴边,南容璟刚刚退下去的红,又重新席卷而来。 “你我婚事虽然已经定下,但南怀朔必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他一直盯着户部这个钱袋子,只怕不久之后就会动手。” 这是前世发生过的事情,只不过那时林语姝嫁给了南怀朔,二舅舅在户部任户部侍郎,遇事会偏帮着南怀朔。 但南怀朔贪心不足,让林江想办法娶了叶宛灵,彻底掌握住户部,自此以后他登基的道路上一片坦途,势如破竹,再不可挡。 所以这一世,林语姝一定要提前防备他对叶宛灵及户部出手。 南容璟喝下一口热茶,头顶冒出一缕热气。 “你放心,我会派人盯着。” 不用说过多的话,彼此的想法心知肚明。 “你身边的影卫可还够用,要不要墨时,墨风和墨云回来帮你?” 南容璟再次冒烟。 “你、你都知道了?” 林语姝撇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他们是你手下影卫,居然跑来给我赶马车,世子殿下还真看得起我。” 要不是林语姝敏锐,发现这三人每次来晋王府都不太对劲,只怕到现在都被蒙在鼓里。 不过,南容璟待她这份心意,看来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只是自己一直没发现。 “他们以后就跟着你了,我这边人手充足,用不到他们。” 二人又闲聊了片刻,林语姝才离开。 南容璟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半天回不过来神,最后还是木殇叫醒了神思迷惘的南容璟。 “世子殿下,此次赐婚一事……我们是否要与国师灵虚道长接触?” 赐婚之事后,南容璟对灵虚道长更加好奇。 他似乎很了解林语姝的与众不同,既然他撮合自己与林语姝,难道他知道自己与林语姝私下里有往来? 可是,一个久居宫中的道士又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不用,这次来看他非敌,但也非友,让宫中的暗棋盯紧了他,但不必有其他动作。” “是!” —— 六天后,户部。 这几日京城中无数少女与世家公子,皆为林语姝与南容璟被赐婚一事伤心不已,有的哀叹梦中人嫁作他人妇,有的恸哭如意郎君另娶他人,更多的是懊恼他们丧失了如此好的攀附权贵的机会…… 就连官府之中也不乏好事之人,负责运输赈灾银两的户部小吏一边议论这对轰动京城的佳人,一边向金库走去。 他们二人向着打开户部的金库大门,金库中理应放着即将送到徐州去的三十万两赈灾银,但他们举目望去,瞬间僵在原地。 “这、这怎么少了?” “怎么可能,你眼花了吧。” “真、真的,不信你自己看。” “还真少了,快、快去禀报尚书大人!” 二人粗粗数了一遍,发现整整少了十万两白银,十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更何况这可是用于赈灾的救命银子,少了一文都是要掉脑袋的! 两个小吏面如死灰,连滚带爬地跑到户部尚书的屋中。 片刻后,户部尚书宋知章如丧考妣,失魂落魄地向着皇宫方向奔去,连官服都忘了穿。 第二日,赈灾银被盗一事震惊朝野。 自从南和英一党被清算之后,明帝一直在肃清朝野内外的贪官污吏。 其实没几个官员手上是干净的,但明帝也并非真的要将这些贪污过银子的官员一网打尽。 明帝善于玩弄人心,他摆出肃清朝野的姿态,再捉拿斩杀一些奸臣做做样子,就可以迅速稳住被南和英谋反一事搅乱的朝局。 可赈灾银被窃一事在此时一头撞过来,必然会激起明帝的怒火,杀鸡儆猴的鸡都送到了眼前,明帝没理由放过。 于是,户部上下大小官员全部被送进府牢之中接受盘查,一时间朝野再次动荡。 又过去了两天,羽林卫差事办得极快,一摞供状递到了明帝的桌案之上。 在众人好奇甚至期待的目光中,羽林卫闯入庆国公府,抓获了庆国公二老爷,户部侍郎叶仕博。 庆国公府一片愁云惨淡。 一家人聚在一起商量,外祖母季氏一夜间花白的头发变成全白,二舅母姚氏哭得眼睛红肿,大舅母杜氏劝完季氏劝姚氏,转过头自己却时不时低头抽噎两声。 叶宛灵的身子在沈沐堂的精心调理下,基本恢复如初,可如今原本活泼好动的她,与二表哥叶涣之一起神色萎靡地坐在屋中的一角。 大舅舅叶风华带着大表哥也匆匆从翰林院赶了回来,围坐在季氏身边。 “母亲,此事必然是误会,二弟性子虽然有些跳脱,但做事一向靠谱稳妥,绝不会出这样大的纰漏。” 大表哥叶文锦轻轻摇头,他一看便是个文弱书生,但说起话来却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忍不住信服。 “不一定是误会,也许有人故意设局,想要害二叔,害咱们庆国公府。” 季氏年迈褶皱的眼眸渐沈,抬手捋了捋满头白发,苍老干涩的声音响起。 “文锦说得对,仕博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此事定是有人陷害。” “难道是陛……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他真的要将当年不支持他的老臣灭族了不成?!” 大舅舅叶风华悲愤不已,虽说当年老庆国公是先太子的老师,但先太子是个风光霁月之人,从未结党营私,扰乱朝纲。 老庆国公更是一门心思扑在学问上,对朝堂中事甚少过问。 况且先太子与老庆国公已故去多年,明帝却依然对当年先太子的旧人穷追不舍。 这么多年,他们庆国公府连理应世袭的庆国公的名分都没有向明帝请封,如此这般的小心翼翼,难道还逃不过覆灭的结局吗? “若真如此,我们庆国公府早晚逃不过这一劫。” “母亲,那如今我们怎么办?” “明日我亲自递折子,为你请封庆国公之位!” 第217章 请封 大舅舅叶风华神色震惊,明帝本就对他们庆国公府诸多猜忌,季氏却要在如今风口浪尖上请封国公之位…… 与叶风华担忧的神色不同,大表哥叶文锦凝神思索片刻,顿时明白了祖母的意图。 “父亲不用担心,祖母是在试探陛下。” 叶风华不解,他一向醉心于诗词歌赋,琴棋画也样样俱佳,但朝堂上的钩心斗角他实在不擅长,也不屑于这些,反倒是他的儿子叶文锦,不仅学问极好,对官场上的门门道道也能触类旁通。 叶文锦耐心地解释。 “陛下收到请封折子会有三种处理手段,一是直接应许,这就说明陛下对咱们庆国公府的猜忌消减了很多,此次二叔出事与陛下无关,二是扣下折子不表,既不同意也不拒绝,说明陛下尚未想好如何处置庆国公府,那此次之事大概率与陛下无关,但也可能陛下等着赈灾银被窃一事彻底扣在二叔身上之后,再向咱们府发难。” “最后一种情况,陛下以二叔有偷窃赈灾银嫌疑的名义驳回请封……” “那说明赈灾银一事就是明帝陷害老二的手段,或者是其他人设计老二,但正中了明帝下怀,他目的是整个庆国公府!” 叶风华虽然不甚在乎官场上的手段,但一听便懂,叶仕博不过是有嫌疑而已,若明帝以此驳回理应归属于叶风华的庆国公之位,说明他对庆国公府有铲除之心。 季氏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长叹了一口气。 “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在一旁呜咽不止的二舅母姚氏,欲言又止地看着季氏,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 “母亲,此事要不要去求求护国公……” “不行!”季氏断然打断姚氏的话。 姚氏惭愧地低下头抹泪,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提起护国公林明岳,虽然林明岳乃庆国公府的女婿,但自从叶元霜去世,林明岳常驻燕州之后,两家几乎很少联络,直到林明岳父子凯旋回朝,才上门拜见过两回。 姚氏知道季氏的心结,叶元霜作为庆国公府的小女儿,当年在老庆国公与季氏的宠爱下长大,可谓是老两口手中的宝,这样的宝贝女儿却因为嫁给林明岳,被林家老夫人和二房生生毒害致死。 自从叶元霜死亡真相被揭开,林明岳几次上门想要给季氏赔罪,都被拒之门外,想必季氏心中狠毒了林家。 季氏疲劳地闭上眼睛,自从得知叶仕博出事之后,她一直没睡过觉,现在心神俱疲。 季氏知道姚氏救夫心切,但她绝不会主动去找林明岳,叶元霜的死她怨他,但更恨林家二房那些罪魁祸首,所以她并非因此不让姚氏去求林明岳。 季氏年岁已高,但没有老糊涂,反而是庆国公府上最眼清目明之人。 明帝虽然现在倚重林明岳,但是如果林明岳有任何结党营私的举动,明帝立即会将林明岳划成需要提防小心的敌人,不再是可以倚重的国之重臣,就如同胡家一般。 再加上明帝对庆国公府一向不喜,如果庆国公府在这个时候与林明岳往来密切,难保明帝不会多想。 于是季氏干脆借着叶元霜之死,彻底断了与林明岳的往来,不仅保全了庆国公府,更保全了林明岳一家。 在季氏心中,林语姝与林岭是叶元霜的亲骨肉,也是这世上她最在意的孙辈,她绝不愿意牵连到她们。 所以叶仕博一事,季氏绝不会去找林明岳帮忙,如果林明岳够聪明,他也不会在明面上帮他们。 季氏叹了口气,只是姝儿那丫头心思重,又最重血脉亲情,只怕不会轻易袖手旁观,但愿她不要冲动行事,没得连累了自己…… 另一边,镇国将军府内。 “父亲且慢。” 林语姝叫住了准备进宫面圣的林明岳,以及同样准备跟着他一起冲进皇宫替舅申冤的林岭。 林明岳魁梧的身躯陡然停住,神色凝重。 “姝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坐视不理。” “父亲误会了,我并非要阻拦您,而是想让您换个方式帮助二舅舅。” “什么?”林岭迫不及待地问。 “父亲若贸贸然冲进宫中,只会让陛下怀疑您与庆国公府关系过密,有结党之嫌,陛下本就对庆国公府颇为忌惮,若您亲自去面圣求情……” 林明岳粗重的眉毛蹙起,脸上神色愈发凝重。 他怎会想不到这点,但若他不去求情,明帝真的治了叶仕博死罪,那他百年之后如何有脸面下去见叶元霜! 哪怕他的求情会激起明帝的怀疑,林明岳也顾不上了,他只知道以他现在的权势,只要他开口,明帝一定会卖他个面子。 林语姝无奈地摇摇头,苦口婆心劝道。 “即便陛下这次饶过了二舅舅,但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慢慢在将来发芽结果,到头来庆国公府还是会再次陷入危机,而那时的您同样也会被陛下怀疑,您还能再救他们吗?” 林明岳陷入沉默,连一向冲动的林岭也没再反驳,他们都知道林语姝说得对。 “那现在如何是好?”林岭焦急地问。 “求情治标不治本,想要彻底救出二舅舅,就要给他洗脱嫌疑,抓到真正盗窃赈灾银之人。” 林明岳与林岭对视一眼,有些怀疑地问。 “姝儿可有办法抓住盗窃的贼人?” 林语姝神秘地笑了起来,“山人自有妙计。” 与此同时,北市的长生铺中摆着五大箱雪白的银锭子,晃得小厮睁不开眼。 一位中年男子捂住头脸,十分神秘,此刻低声对小厮说道。 “这是林府欠下的十万两银子,速速点算清楚!” 第218章 铭文 中年男子低声催促,“动作快点,我还要回府复命呢!” 小厮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叫人将五个大箱子搬进了后面的堂屋中,开箱清点。 “林大人本事不小,竟然不到十天就凑齐了十万两银子。” 中年男子阴沉地扫了小厮一眼。 “少说废话,你们长生铺的舌头不会这么长吧?!” 小厮丝毫不在乎地继续嬉皮笑脸,丝毫不把男子不满的话当回事,随意地挥了挥手。 “长生铺能在京城做这么多年买卖,这点事你尽管放心。”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不屑地撇了一眼小厮,心中暗骂他是狗仗人势的奴才。 他跟随林明朗多年,乃林府的大管事,在府中对这样的小厮一向颐指气使,前宅后院的事情几乎都要经由他的手,所以林府欠长生铺印子钱的事情,他是少数知情人之一。 趁着中年男子盯着清点银两的几个老仆看时,小厮脸上的笑容淡去,阴冷地瞄了一眼中年男子。 十万两银子整整清点了一个时辰,几个老仆上前回话。 “是十万两白银无误。” 小厮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随手从怀中掏出一张欠条,那是林府向长生铺借印子钱的借据。 “拿着吧,咱们两清了。” 中年男子一把抓过小厮手中的欠条,重重地哼了一声,带着几个护卫拂袖而去。 小厮冷冷地嗤笑一声,转身走上长生铺二楼,轻轻敲了几下门。 “进来。” “薛掌柜,人走了。” 薛掌柜点点头,询问的目光落在对面人身上。 “将银子封装好,我会让羽林卫过来取。” 木殇说完,转身走出了长生铺,他这几日奉南容璟的命令,蹲守在长生铺,只等林府中的人提着被盗的十万两赈灾银出现。 南容璟之所以能料到,多亏了林语姝的提醒。 在赈灾银被盗的当天,林语姝派人提醒他两件事。 一是长生铺前不久曾借给林明朗十万两银子钱,这件事南容璟当然知道,但并未在意,可经过林语姝一提醒,便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都是十万两,这么巧? 二是国库官银的造办处铭文。 南容璟不得不佩服林语姝的敏锐与睿智,提醒他的第一件事是给出怀疑对象,提醒他的第二件事是给出证据的调查方向。 南容璟突然有些手痒,不知道林语姝愿不愿意来羽林卫挂个职…… 大周的官银都由造办处铸造,每一锭银子上面都印有铭文,而铭文包括铸造时间、地点以及铸造者姓名。 造办处每一次铸造官银都被记录在册,经南容璟查证,这次赈灾用的官银均为永康二十八年,也就是两年前铸造的银两,并且是由造办处副掌银内侍卢令监造的正月里的第一批官银。 也就是说,除了这批赈灾银,大周境内再找不到任何一个银锭子上面印有永康二十八年正月十七,造办处,卢令这些字样。 这就容易了。 南容璟一边羁押户部大小官员,一边让木殇带人守在长生铺。 若不是长生铺要求林明朗十日之内还钱,否则以林明朗老狐狸的性格,一定会等事情尘埃落定,明帝给叶仕博定罪之后,再跑到长生铺还钱。 可惜他不敢,如果十天之内看不到十万两银子,长生铺绝对会将他借印子钱的事情宣扬出去,到时林明朗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果然在第九日,也就是叶仕博被捕的第二天,林府的人出现在长生铺。 此刻,刚刚离开长生铺的林府大管事正坐在马车中,向着林府的方向匆匆而去。 他今日的任务就是要悄无声息地将十万两银子还给长生铺,因此出门的时候只带了三个护卫,坐着一辆破旧但宽敞的马车,载着五大箱银子前往长生铺。 好在一路顺利,没有任何风波地将银子还了回去,大管事坐在马车上长舒一口气。 一口气还没吐完,马车骤然停了下来,大管事被巨大的惯性甩到车厢门口,差点从马车上掉下去,头上磕了一个大包,掀开帘子一巴掌打在驾车护卫的后脑勺上。 “会不会驾车!?找死吗!” 护卫被打被骂也不吭声,只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大管事发现了护卫的不对劲,缓缓抬起僵直的脖颈,只见眼前站了一排羽林卫,领头那人身量极高,身姿笔挺如一把黑色利剑,入目的瞬间就能让他血溅当场。 “你、你们要干什么?” 木殇冷着脸向身后的羽林卫一挥手,“带走!” 身后十数个羽林卫纵身一跃,将马车团团围住,两个羽林卫像拖死狗一般将大管事从马车上拖了下来。 “你们凭什么抓我!你们、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敢抓我,林大人饶不了你们!” 按着他头的羽林卫嫌弃他太聒噪,顺手将马车上给擦马用的粗麻抹布塞进了大管事的嘴里。 “唔唔唔呕……” 在林府之中呼风唤雨的大管家,还没到崖狱大门,就吓得浑身冷汗淋漓,腿软到站不起来。 不还等上刑,大管家便把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将林明朗林江父子二人卖了个干干净净。 第二天,羽林卫堵在林府门前,将林明朗和林江捉拿下狱。 第三天,明帝下旨,林明朗罔顾大周律法,私借印子钱,被革职处理,林江偷盗十万两赈灾银,并设计虚假证据妄图栽赃户部侍郎叶仕博,罪大恶极,判处斩立决。 林江被处死之后不久,林青柔坐在老夫人的身边,掰开老夫人的嘴不停地给她灌汤药,灌参汤。 神色疯癫举止无状,衣服和鬓发散乱,乍一看去还以为疯了的林雅姿又回来了似的,吓得林府下人不敢靠近她。 “祖母,来,喝药喝药!再喝参汤,快喝!” 老夫人虽然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已经可以睁开眼睛,她眼神惊恐,不停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却止不住林青柔猛灌她汤药的举动。 老夫人被呛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祖母你没事吧,你一定没事对不对,我现在只有你了,若你出事,我就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至少活到我嫁给五皇子那日!” 林青柔慌乱地给老夫人顺气,说着说着眼圈一红,呜咽地哭了起来。 “怎么办祖母,母亲死了,父亲被革职,哥哥他也被处死了!我该怎么办!” 第219章 卖身契 老夫人听到林青柔的话,瞬间双眼失神。 林明朗被革职?林江被处死? 林府……败了?! 老夫人双眼一翻,瞬间抽了过去,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祖母!祖母你别现在死啊,快来人!!” 最终,在林青柔要杀人一般的眼神中,府医战战兢兢地给老夫人用了几剂猛药,勉强保住了老夫人的性命。 只是老夫人受到过大的刺激,如今已经彻底陷入昏迷,只能勉强吊着一口气不死罢了。 林青柔松了一口气,没死就好,要是老夫人死了,她就得守孝,没法嫁给南怀朔。 林青柔现在所有的指望都在南怀朔身上,只要嫁给南怀朔,至少她还可以富贵荣华一生,如今她还没放弃她的皇后梦。 只要南怀朔能登基,她还有希望做皇后! 没有母族又如何,现在的皇后母族一个人都没有了,还不如她。 林青柔眼中迸发出炙热的光,再有不足一月,她就能如愿嫁给南怀朔。 等进了五皇子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另一边,五皇子府上。 哗啦哗啦。 茶杯和滚烫的茶水,混合着砚台中的墨汁泼洒了一地,瞬间满地狼藉。 南怀朔紧接着又狠狠锤了几下檀木桌,震得桌上的公文四散而落。 一室凌乱。 南怀朔喘着粗气,胸口因气愤而剧烈起伏着,古致安静地站在一边,对南怀朔的举动视若无睹。 “林江父子实在可恶!竟敢一再戏耍本皇子!” 几日前,林江禀告南怀朔,说他有一个帮助南怀朔收复户部的方法,那便是由林江盗窃出徐州的赈灾银,在诬陷给叶仕博。 简单粗暴,但确实有效。 毕竟明帝一向不喜庆国公府,也许真的能就此扳倒他们。 等叶仕博撤职后,南怀朔会在暗中帮助林江上位,这样户部就有一半掌握在他手中。 “你准备怎么盗取赈灾银?” “属下在户部内负责看守金库的小吏中安插了暗卫,以他一人之力,盗取十万两白银不是问题。” 十万两? 南怀朔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林江,他没说话,屋中突然的安静让林江后背生汗。 “这、这十万两,属下定当……” “不必了,你留着吧。” 林江暗自松了一口气,若南怀朔索要这十万两,他没有理由私自留下,那长生铺的印子钱还不上,这次的局就白设了。 看到林江如释重负的样子,南怀朔心中暗笑,真以为这十万两是好拿的? 这可是林江自己送上门的把柄,只要他收下这十万两银子,林江在南怀朔手中就永远留下了把柄,以后林江的死活,全仰仗南怀朔是否翻旧账。 如此一想,南怀朔顿时觉得林江可以暂时留着,否则以林江之前算计自己,让他不得不娶林青柔的事情,林江早晚会被南怀朔榨干剩余利用价值之后再舍弃。 计划简单,却行之有效,南怀朔只需要等着收获最终的果实即可。 可他没想到,最终等来的是林明朗被革职,林江被处斩的消息! 这对该死父子俩竟然欺骗了他,他们借了印子钱,竟敢说什么帮他收复户部,原来全都为了他们自己! 南怀朔还以为林江所求最多是升任户部侍郎而已,没想到他的最终目标竟然是这十万两银子! 按照原计划,这十万两会被林江藏起来,毕竟印有造办处铸造铭文的银锭子,太过惹眼,轻易不能使用。 结果这父子俩居然堂而皇之地拿到长生铺去还印子钱! 南怀朔最后不但彻底丧失了对户部的掌控,还失去了林府这个助力,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南怀朔捂着差点被气炸的胸口,准头问古致。 “如今情形,先生可由何良策逆转?” 古致藏在袍子下的脸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他缓缓摇了摇头。 “此事陛下尚未对殿下起疑,若殿下冒然出手,反倒会惹来陛下的疑心。” 南怀朔点点头,经此一事林府彻底败落,那他与林青柔的婚事…… 似是猜到了南怀朔所想,古致淡淡开口。 “林府虽败,但林青柔是陛下命殿下所娶之人,这婚事退不得。” 南怀朔的拳头攥紧,原本他喜欢林青柔,但更喜欢她身后林府所能带来的助力。 可如今情形,林青柔瞬间变成了烫手山芋,南怀朔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可惜,这婚事是明帝亲口给他定下的,无论如何他都要娶林青柔。 除非…… 南怀朔想到了太子妃柳媚,太子用区区柳媚就将赵王拉到麾下,看来这女子用得好,不比男子差。 南怀朔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存在的价值,没有价值也要创造价值,南怀朔绝不会留下没有用的人,既然林青柔非娶不可,那就得让她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殿下的大婚就快到了,属下那边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只差最后一步。” 听到古致的话,南怀朔紧绷的面容才有所松动,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先生辛苦,有了先生的药,想必太子的命会彻底攥在本皇子手中了!” 古致谦卑地低下头,拱手行礼。 “必如殿下所愿。” “哈哈哈哈哈……” 另一边,林府中。 林府因为接连而至的变故,如今府里已经无力支撑府内数量众多的仆人,所以为了准备林青柔的大婚,林明朗不得不大量变卖府中器物,同时发卖了大半的仆人。 其中就有翠竹的父母与两个兄长。 林语姝早早和人牙子打好了招呼,将翠竹兄长,柱子一家的卖身契全部买了回来。 “这是你们一家人的卖身契,你们想要走我就直接给你们,若是没地方做活,就留在我府上,或者去庄子上帮忙都可以。” 翠竹一家人感动得痛哭流涕,他们是林府家生子,从来没有自己选择人生的余地,这是他们第一次被给予选择,因此在感动之余,还有深深的惶恐不安。 一家人商量好之后,翠竹擦了擦眼睛的眼泪上前回话。 “大小姐,我们一家要留下来!” 第220章 林青柔大婚 对于翠竹一家人的选择,林语姝一点也不意外,如今镇国将军府同时也是护国公府,在外人眼里是顶顶好的高门大院,多少人想进却进不来。 而且翠竹和柱子在林府中时帮林语姝做了很多事情,他们了解林语姝的脾性,知道林语姝一向护短,跟了她绝对不会错。 翠竹一家人死活不要卖身契,林语姝只好帮他们收好,毕竟没有卖身契在主子手里,他们也会内心难安,生怕主子不放心用他们。 如此一来,翠竹和柱子还留在府中做事,他们的父母和大哥去了箐山县的庄子上,继续做管事。 安顿好翠竹一家,林语姝转头看向石兰。 自从从林府中搬出来,石兰变得越来越忙,在内帮着春桃管理府中大小事,在外还要替林语姝照看十一家商铺。 若不是石兰能干,林语姝断然不会有这样安逸清闲的日子。 “石兰,最近姝月阁的生意如何?” 石兰闻言,连忙拿出最近一个月的账册。 “最近一个月天热转暖,轻薄的宫装需求上涨,但咱们的库存量不够,已经叮嘱了萧老板去催……” 林语姝笑吟吟地看着一本正经向她汇报的石兰,身旁的春桃见状,噗嗤笑出了声。 石兰不由得一愣,不解地看着林语姝,又看看笑得灿烂的春桃。 “小姐,你们笑什么?” 一边说还一边擦了擦脸,脸上也没脏东西啊…… 春桃笑弯了腰,点了点石兰的额头。 “平时极聪明的一个人,怎的现在傻了?小姐哪里问的是这些,明明是问萧老板最近如何了?” “萧老板?” 石兰再一看林语姝笑而不语的样子,瞬间明白了她们的意思,脸上顿时发热,像一颗红彤彤的苹果。 “你和萧修远……我觉得极好,你年龄也不小了,萧修远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石兰的头都要低到了胸口,脸上冒着热气,声音闷闷的。 “小姐,奴婢不嫁,奴婢还想继续伺候您。” 林语姝忍不住笑骂,“那你还能一辈子不嫁不成?再说,你以为你嫁给萧修远之后就能不干活了?我那些铺子可还得你们帮忙经营呢,休想偷懒。” 石兰不敢置信地缓缓抬起头,眼中有泪光闪过。 林语姝抬手揉了揉石兰的头顶,又转头看向春桃。 “如今我有能力庇护你们,所以你们的将来我一定会帮你们安排好!” 石兰眼角的泪流下,嘴角却扬起来,用力地点头。 “奴婢一直知道。” 春桃也红了眼睛,主仆三人抱作一团,又哭又笑。 几日后,终于来到了南怀朔与林青柔的大婚之日。 这一日,林语姝早早起来梳洗,挑了一件极为艳丽的红色宫装,上面用金线绣着九只青鸾在祥云间展翅飞翔,每一只青鸾的眼睛都是一粒成色极佳的南珠。 宫装下摆层层密密的蜀锦与薄纱交叠着,繁复又华丽。 头上一对鸳鸯赤金红宝石簪子,配一对红珊瑚耳坠与鎏金花钿,极少用胭脂水粉的林语姝,今日破天荒地让春桃给自己上了浓妆。 本就五官深邃明艳,上妆之后更是美艳到夺目,整个人焕发着华美又璀璨的柔光,绝美到让人不敢直视。 连春桃她们也看呆了,这也太美了。 可是……这是林青柔与南怀朔的大婚,小姐打扮得比新娘子还美,合适吗…… 收拾停当,林语姝依旧带着冷黛出门,虽然她身边有南容璟安排的潜伏在暗处的影卫。 但万一遇到危机时刻,还是冷黛在身边最有安全感。 皇子大婚,哪怕是南怀朔这种平日里低调到没多少存在感的皇子,大婚依然办得十分壮观。 林语姝从马车上走下来,看着门口停放的马车,心中暗自嗤笑。 看来,如今的南怀朔再也不是没有存在感的皇子了。 二皇子南和英赐死,太子病重未愈,如今只剩下南怀朔和年纪尚小的七皇子南扶辰。 所以朝中的这些老狐狸将目光放到了南怀朔身上,若他人太子病逝,那南怀朔便会顺利成为皇位最有利的竞争者。 这样想的人绝不占少数,所以南怀朔今日的大婚,朝中大半官员全部过来捧场。 而看南怀朔春风得意的样子,他也对此欣然接受了。 难道…… 林语姝心思一转,看来南怀朔也知道他现在的处境已不适合再低调,否则会被投诚来的朝臣认为软弱无能,转而放弃支持他。 以南怀朔的心性,既然选择了不再隐藏,那么太子的命运即将迎来前世的转折——死亡。 前世太子就是南怀朔设计毒死的,他用的还是林语姝的毒药,看来南怀朔要动手了。 太子如今已经能下床,但体力大不如前,走几步路都会气喘如牛。 为了保持在臣子面前的威严,这次南怀朔大婚,太子并未前来,但送来了一尊羊脂白玉的送子观音像,足足有一尺高,十分精美。 林语姝看到后露出一抹笑意,送子观音? 想到柳媚肚子中那个不是太子的孩子,太子这份礼物送得还真是耐人寻味。 五皇子府中此刻热闹非凡,宾客觥筹交错,鼓乐齐鸣,连一向很少出现在宴席上的赵王都带着王妃林雪卉出席。 林语姝好奇地看向坐在可移动车撵上的林雪卉,她难得的露出了笑脸,和善地与身边的夫人小姐搭着话。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林府败落之后,林雪卉转性了? 林语姝不相信,随即转念一想,隐隐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看来今日她不白来,有好戏要上演。 林语姝的穿着太过惹眼,凡是她经过的地方,都会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力。 连刚刚南怀朔与林青柔在拜天地的时候,众人也都看向她,甚至连南怀朔都难以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林语姝浑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淡定自若地观礼,神色专注似乎真心盼着眼前的一对新人幸福美满。 谁也不知道她心中正念着最最恶毒的想法—— 该怎么弄死这两个人才好呢? 第221章 谁的种 林语姝内力丰盈,虽然她依然只会一点点三脚猫功夫,但她坚持每日调动内力调息,以此保证自己不会因炼毒过多而被毒气侵体。 所以哪怕离得远,她也能隐隐听到林雪卉那边的声音,一句一句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我家王爷最喜欢看舞,可惜我们府上的舞姬连太子妃一个脚指头都比不上。” “啊?你们不知道太子妃善舞吗?她在我与赵王爷大婚当日,还专程给赵王爷一个人献舞呢。” “避嫌?您说得对,太子当时的确避嫌出去了,哦?您说太子妃应当避嫌啊,我觉得倒是无妨,毕竟太子妃是我嫡亲的表姐。” “我们王爷与太子交好,自然关心太子妃,自太子妃有孕以来,恨不得日日去探望,各种珍贵的营养品流水一般地送过去。” 林雪卉越说越得意,好像怀孕的人是她自己一般,丝毫不在乎周围人脸上五颜六色的精彩。 几个夫人小姐听得一愣一愣的,心中暗道,这赵王妃莫非是傻的? 自己的夫君在大婚当日和太子妃单独共处一室,太子妃还特意给赵王献舞? 太子妃怀孕之后,赵王却如此上心,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种? 几个人交流了一下眼神,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这件事可太精彩了! 果然,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赵王与太子妃之间的婉转曲折的爱恨情仇故事,传遍了五皇子府。 甚至有人说太子妃柳媚在出嫁之前就与赵王相爱,却不幸被太子相中,迫不得已嫁给太子,而太子不能人道,为保皇室血脉后继有人,所以干脆借了赵王的种…… 正在前厅与众多官员饮酒的赵王发现身边人频频看向他,那目光中有好奇,有打量,还有不屑和轻蔑。 赵王刚想骂人,他随身的一个护卫跑到他身边,低声耳语几句之后,赵王脸色骤变! 顾不得周围恼人的眼神,赵王一瘸一拐地快步走向后花园,一眼看到了被几个夫人围在中间的林雪卉。 林雪卉此刻脸上带着赵王从没见过的温和笑容,一改往日里阴沉寡言的样子,正春风得意地和周围人说着话。 “我家王爷只是替我心疼心疼我表姐而已,毕竟她并非柳国公亲生,实际是我姑姑与祖母娘家表舅的私生女,这样的身份难免别人轻视……” 柳媚的身世原本被老夫人下的封口令而严防死守在几个人知道的范围里,但前几日林府发卖了不少仆人,其中有很多家生子,对这些私密最是了解。 林雪卉顺手买了两个伺候过她的婆子,从她们口中得知了这件事。 闻言,林雪卉身边几个夫人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一个个笑的如过了年一般。 有人给林雪卉端茶,有人给她递茶点瓜果,就差给她捏肩捶背了,都盼着她再多说点。 “你们问我嫡姐林青柔?哦,现在改叫五皇子妃了,她待我最好,不过她和我死去的娘一样,都不喜欢我那个大姐林语姝,本来她们是想将林语姝嫁给太子为妃的……” “为什么?我父亲和兄长林江早早投靠了五皇子殿下,让林语姝嫁给太子做冲喜新娘,讨好太子,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怎么不直接投靠太子?嗨,看你们说的,太子哪儿活得过五皇子呀,再说五皇子殿下早就有取他而代之的心思……” 啪嚓! 旁边几个夫人闻言惊得手里的茶杯都拿不住了。 这是她们能听的话吗?! 林雪卉并不在乎周围人的反应,她只想将林府和南怀朔、赵王这些人的私密全部宣扬出去。 她一边说,一边绞尽脑汁想林语姝的私密,结果发现林语姝一直是被她们算计的对象,但她们手中没有任何林语姝的把柄,要不…… 林雪卉暗中偷笑,反正说了这么多大实话,说几句瞎话,她们应该也发现不了。 林语姝坐在她们斜上方的水榭之中,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慢慢品茶偷听,手里握着一个沾了哑药的小石子。 只要林雪卉敢给她造谣,她就让林雪卉当场变成哑巴! 林语姝边听边暗暗咋舌,没想到以前在林府中,林雪卉平日里看起来鲁莽跋扈,却对林明朗林江父子暗地里做的事情这么清楚,啧啧,还真是个粗中有细之人。 不等林雪卉编好有关林语姝的瞎话,赵王猛地推开众人,一把抓住林雪卉的衣领,直接将她从车撵中拽了起来。 不顾周围人的惊慌尖叫,赵王像拖死狗一般将林雪卉拖走。 林雪卉被衣领勒得满面通红,但脸上却不怒反笑,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大声叫道。 “王爷可知,前日你送到东宫去的血燕里,被我掺了分量十足的红花!” “哈哈哈哈你想让你儿子**的美梦,被我亲手捏碎了!哈哈哈哈哈……” 赵王猛然挺住脚,周围数十个围观的人瞬间寂静无声,众人落在赵王身上的神色无不震惊。 赵王快速扫视了一周,人太多,杀不完,只能低头狠狠给了林雪卉拳。 馒头大的拳头落在林雪卉干瘪的脸上,让她的脸立马肿了起来。 林雪卉被打得头一歪,喷出一口血,血里面还掺着两颗牙齿。 “疯妇,再胡言乱语看我不家法伺候!” 林雪卉本就被衣领勒住脖子,此刻又挨了一拳,口中鲜血让她不停咳嗽。 “大家见谅,我夫人害了失心疯,胡言乱语惊扰众位了。” 赵王狰狞的脸上挤出一抹勉强带有歉意的笑容,周围人立即配合地摇摇头,口中说着“无妨”“原来如此”这样的话。 赵王暗自松了一口气,拖着半昏迷的林雪卉连忙走出了五皇子府,他得赶紧去一趟东宫! 万一林雪卉说的是真的,那柳媚腹中的孩子就有危险了! 见再没热闹可看,众人四下散去,但每个人都开心得像过节一般,兴奋地压抑着声音窃窃私语,交换着彼此听到的消息。 林语姝从水榭中走出,摇着团扇,从一堆夫人身后路过,状似无意地与身后的冷黛闲聊。 “若赵王妃所言非虚,只怕赵王现在就要飞奔到东宫,去看太子妃的胎是否安好……” 那几个人眼神一亮,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顿时四下散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十几个官家夫人提前告辞离开,从她们的车队中偷偷溜出几个小厮模样的人,向着东宫方向匆匆跑去。 第222章 猛虎扑食 果不其然,那些蹲守在东宫门口的小厮,不一会儿就看到赵王从东宫中走出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神色。 而赵王停在东宫门口的马车轿厢边缘,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正滴答滴答地流下血液,在地上慢慢聚成一滩血红。 头上被打破了一个大口子的林雪卉,此刻在轿子中昏迷不醒,头上的血止不住地流,就像她的生机一般,慢慢从她身体中流走…… 赵王上了马车,看见倒在血泊中的林雪卉,大骂一声晦气,转身坐到了离她远远的地方,脸上露出一抹扭曲的慈爱的笑意。 他儿子没事! 果然是皇家血脉,上天庇护,柳媚日日进血燕,偏巧今日呕吐反胃,没能吃得下去,躲过了一劫。 这难道就是天子的真龙气运?! 赵王心中破涛汹涌,不过转瞬他便冷静了下来。 今日林雪卉在五皇子府上大放厥词,将他和柳媚的事情说了出去,只怕日后会惹出来不少麻烦。 若惹来明帝怀疑…… 不行,夜长梦多,得尽快让太子继位才行! 另一边,原本热闹非凡的婚宴被赵王和林雪卉二人搅合的早早散去,听到消息的林青柔气得差点摔了杯子。 “那个小贱蹄子,若不是她当日揭发父亲与叶元霜的旧事,母亲怎么会死,她害死了母亲还不够,竟然还想搞砸我的大婚,该死!” 林青柔眼中迸发出杀意,林雪卉知道太多母亲与自己的事情。 虽然林青柔轻易不出手,一般府中的脏事都是母亲做的,但这些事一旦传扬出去,她的脸也会丢得干干净净。 林雪卉不能再活下去了! “听说她被赵王打伤了?” 站在林青柔身边的陪嫁丫鬟闻言,低声回答。 “没错小姐。” “要叫王妃!” 丫鬟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磕头,“奴婢该死。” “回禀王妃,赵王出府前曾打了王妃一拳,将她的头打破了。” 林青柔满意地点点头,受伤就好,受伤之后再死,就不容易引人怀疑。 “你去林府给我父亲传个话……” 天色还未黑下来,酒席却已散去。 喝得半酣的南怀朔有些不满地向着洞房走去,他已经得知了林雪卉在府中闹出的事端,心中对林府更加不满。 林府中还真是才人辈出! 南怀朔气得咬紧了牙,林雪卉那句“他早有取他而代之的心思”,若是传到太子耳中…… 如今古致的药尚未炼好,他还没把握让太子死得无声无息。 万一太子相信了林雪卉的话,那他只怕会失去皇后的支持。 他绝不要前功尽弃! 眼下只有两个办法,一是让古致尽快炼成他要的药,好趁早让太子赴地府。 二是借着柳媚肚子里皇嗣血脉一事,借助明帝的力量将赵王和太子一网打尽。 无论如何,太子必须死! 眼下开来,第二个办法更为稳妥,只是可惜了赵王这个助力。 下定主意之后,南怀朔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抬脚走进了洞房。 洞房中几个喜婆连忙上前说着吉祥话,南怀朔身后的护卫给了她们一人一个大红封,喜婆们顿时笑成了一朵朵菊花。 南怀朔走近床边安静坐着的新娘子,凤冠霞帔之下,纤细的女子看起来柔弱无助,急需他去保护。 南怀朔心中一动,不得不承认,林青柔完全符合他对女子的喜好。 柔弱美丽,将他当成自己的天,仰望着,敬佩着。 既然娶进门了,总得好好享用享用。 南怀朔拿起喜称挑起喜帕,露出一张精致妆容修饰出的美艳面庞,南怀朔心口燥热起来。 林青柔仰视着他,眼神欲拒还应,脸颊因害羞而绯红,丝毫看不出片刻前还在琢磨怎么弄死林雪卉的狠辣。 被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住,南怀朔突地变得僵硬,口唇干燥。 他想起来合欢酒,端起来与林青柔一起喝了下去。 红烛高照,气氛旖旎。 屋里的喜婆丫鬟们都悄悄退下,偷笑着掩上门。 两人面对面互相看着,谁也没有动,仿佛盯着猎物的豺狼。 林青柔心跳加快,她知道这是为什么,合欢酒中加了催情的药物,此刻起了作用。 而南怀朔也感觉到了变化,燥热难耐,皮肤胀痛刺痒。 等等,不对劲,这药效是不是太霸道了? 林青柔也感觉出不对来,浑身热得如同在火上烤,身上似乎有千万只蚂蚁在爬,身体似乎不再被她自己支配,她开始控制不住地撕扯起衣服。 原本,她怕今夜不够难忘,为了让南怀朔对她欲罢不能,她偷偷在合欢酒里加了点料。 不过是些寻常媚药,再普通不过,难道她加得太多了? 南怀朔也是一样,他同样控制不住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 两人像是在比赛一般,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粗暴,将喜袍撕得破烂不堪,他们如脱了笼的野兽,疯狂地扯着衣服首饰,直到彼此坦诚相见。 南怀朔与林青柔此时气喘如牛,通红的皮肤如同被火烤过一般,炙热无比。 下一瞬,两人如饥渴了数十年,终于看到了水源一般,爆发出最原始的欲望,急切难耐。 干柴遇烈火,在红烛的照映下,一室旖旎。 洞房外守夜的婆子和丫鬟听到屋里的动静,丫鬟羞红了脸,婆子却笑得贼眉鼠眼,甚至将头靠在了门上,想听个仔细。 谁知,婆子的举动根本就是多余的。 屋内的动静极大,一开始还只是布料破碎的声音,后来像是打架的声音…… 再后来…… 不得不说,林青柔的声音很好听。 整整一夜,整个五皇子府,上下近百号人,全部被林青柔的嚎叫弄得睡不着觉。 谁也不知道,在第二日太阳初升时,已经昏迷不醒的林青柔依然在颠簸之中。 直到南怀朔体力不支,整个人被掏空后,直直地倒在床上,洞房才彻底恢复平静。 而床榻之上,双双失去意识的两个人如死了三天一般僵直着,浑身惨白中透露出一点青灰色。 昭示着这一夜发生的事情,绝非偶然…… 第223章 林雪卉之死 一大早,林语姝起来向父亲的院子走去,准备和父兄一起吃早饭。 清晨的微风凉爽,林语姝望着一朵鲜红的月季花上的一滴将落未落的露水出神,随后噗嗤一笑。 春桃不解,“小姐在笑什么?” “想到了前不久新调的毒,里面就有一味材料叫花露……” 这毒本是普通的媚药,林语姝做了一点点改动,让这毒在碰到酒之后,可以发挥出十数倍的效果。 这不过是林语姝搞的一点小试验,却没想到昨天竟然派上了用场。 不知道此刻精疲力尽,不休息十多天都无法下地的两个人,喜不喜欢她送的新婚礼物,毕竟他们如此相爱,这份礼物应该是送到他们心坎上了吧。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 明帝看着手中的密奏脸色阴晴不定,这封奏折并非羽林卫所写,而是一个直属于明帝,用于在暗中探查监视朝臣的机构,名曰内卫。 但内卫成立时间很短,人手不足,只能暗中探查为数不多的十数个朝臣。 就像前次二皇子南和英谋反,原本内卫只监视了胡阁老,偏偏胡阁老那个老狐狸将一切事情暗中交给南和英去调遣,导致明帝完全没有发现谋反之事。 自从南和英与胡阁老谋逆之后,明帝扩大了内卫的规模。 可惜内卫的忠诚与高绝的探查监视甚至暗杀的本领,都需要多年培养,一般都是在民间选取资质高的孤儿,自小训练方可。 所以即便是明帝有心,但如今内卫的规模依然远比不上羽林卫。 这也是明帝为何如此倚重南容璟的原因,南容璟有本事在短时间内训练出素质极高且忠心不二的羽林卫,这让明帝既羡慕又忌惮。 眼前这封内卫上奏的密折,是关于赵王和东宫的。 明帝剑眉紧蹙,眼中聚拢了浓浓的杀意。 太子和赵王,很好! 竟敢混淆皇室血脉! 赵王果然是个有野心的,不枉费他一直派人监视他,如今他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明帝食指一下下轻轻叩击在桌面,陷入沉思,重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能落个残杀手足的恶名…… 三天后,赵王府中后院,林雪卉自被赵王打伤之后一直卧床不起。 但全府上下没人当回事,因为从林雪卉成为王妃那一日起,她便一直在受伤与卧床养伤中摇摆,甚至连林雪卉自己也觉得吐几口血是个小事。 可不知为何,这一次不一样。 林雪卉心中升起一股绝望,也许长期的受伤大大折损了她的健康,这次的伤养了几日都不见好转,反倒越来越重。 头上的口子没有愈合的迹象,开始隐隐发黑溃烂。 她如今整个人散发着腐败的气息,院子里的杏树上落了许多乌鸦,连它们都嗅到了死亡的气味,每日不停地嘎嘎叫着,如同催命的丧钟。 “呕……” “王妃!” 暗红色的血液从林雪卉口中喷涌而出,林雪卉嘴角挂着残血,不停喘着粗气。 “可惜,到底没看见他们的死!” 林雪卉不甘地瞪圆了眼睛,赵王、林明朗、林青柔还有林语姝,他们都还没死,她恨! 林雪卉一口一口呕着血,眼睛却越瞪越大,眼球似乎都要脱离眼眶的束缚。 身旁的丫鬟被林雪卉狰狞可怕的样子吓得直哆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叫。 “来人,快来人!王妃不好了!” 院中洒扫的一个粗使丫鬟默默地抬起头看向正屋方向,眼底露出一抹得逞之后的笑意。 任务完成,她可以去向五皇子妃邀功去了。 翌日,赵王妃殁。 林雪卉的死并没有在京城掀起多少风浪,在众人眼中,嫁给赵王就意味着死亡将近,所以她的死在旁人眼中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但林雪卉到死都不会想到,她的死竟然引来了天子之怒。 明帝以赵王亲手打死嫡妻的罪名,向赵王突然发难,在早朝时,直接将赵王扣了下来,送进了崖狱。 明帝此举太过突然,谁都没有想到。 被赵王亲手打死之人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谁能想到一向包庇赵王的明帝,有一天会因为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之死,将赵王打入大狱。 但朝堂上都是老狐狸,他们中不少人了解明帝的作风,知道赵王亲近东宫之后引起了天子之怒,所以对赵王被抓丝毫不惊讶。 转眼间,京城再次动荡。 半月后,南容璟承上了赵王的罪证,明帝忍痛下旨处斩赵王。 因为明帝太过重视兄弟情,赵王死后,明帝痛心至极,竟直接病倒了。 世人皆赞明帝乃仁君,一时间对明帝的赞扬铺天盖地,百姓们日日向着京城皇宫方向三跪九叩,高呼万岁。 林语姝身处姝月阁之中,看着外面的百姓虔诚的举动,嘴角露出一抹嘲讽。 明帝还真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既杀了赵王这个心腹大患,又留下了旷世贤名。 “想什么这么入神?” 南容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关怀。 “没什么,碧月珏调查得如何,可有线索了?” 南容璟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替林语姝关上窗户,挡住了外面的炎热。 “影卫查到一些事。” 南容璟絮絮道来,原本这些事情他也有一点耳闻,但从没想过和嗜金蛊有关,如今他知道了圣灵符的存在,那么这件小事就变得重要起来。 “我曾查到过东巫国的圣女若剩下死婴,或者畸形的婴孩,会被处以水刑。” 圣女与东巫国国君相配,他们的孩子女子为下一任圣女,男子可做祭司,或者直接成为皇子去争夺国君之位。 而只要圣女产下女孩,那么她的使命就完成了,不会再与东巫国发生露水之情。 “你的那本毒经中记载了嗜金蛊的来历以及饲养方式,它以圣女之血为食,而影卫恰好打听到东巫国皇室的一个机密。” “二十二年前,东巫国丢失了嗜金蛊的那一年,他们曾秘密以水刑处死过一个圣女。” 第224章 圣女 林语姝闻言一愣,毒经的存在她前几日告诉了南容璟,如果想要调查出圣灵符的下落,让南容璟调查一下毒经会是个便捷的方法。 只是她没想到,南容璟动作如此快,这么快就调查出有用的消息,果然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水刑?那是什么?” 南容璟轻轻摇头,“水刑具体是什么没人知道,但打探到水刑还有个名字叫‘水祭’。” 水祭,祭祀…… “东巫国内有一条横穿国土的江流,名唤碧澜江,江水湍急,江中布满嶙峋的礁石,特别是在夏季雨水充沛的时候,若有人落入江中,会被急流瞬间卷走,但最终死亡的原因通常不是溺水,而是磕碰礁石而亡。” 碧澜江不仅凶险,还经常发洪水,每次发水都会让两岸数十万百姓生灵涂炭。 同时碧澜江也博爱,正因为它的存在,才让两岸的东巫国百姓得以繁衍生息。 因此,东巫国百姓对碧澜江极为崇敬,每年都会举办祭祀,以牲畜为祭品投入江中,祈祷来年风调雨顺。 林语姝点点头,她最近查阅了不少东巫国的资料,这些事情她早已清楚。 “水祭……难道是将圣女作为祭品,投入碧澜江?” 南容璟神色不变,完全不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何可怕之处。 “想来的确如此。” 林语姝看着他淡然的面容,心中暗自叹息,看来南容璟天生不懂得何为怜悯,不仅如此,他现在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所说事情中真正的问题所在…… 林语姝纠结片刻,轻轻开口。 “圣女被处以水刑后,东巫国丢失了嗜金蛊与圣灵符……我觉得这两件事情一定存在关联。” 南容璟十分赞同,“我也这样认为,但目前依然没有查出两件事情之间的联系。” “你觉得,东巫国圣女地位如此高,为何被处水刑时却无力反抗?” 南容璟略微思索后回答。 “根据目前影卫传回来的消息,圣女并不如表面上的风光,虽然圣女受到整个东巫国百姓的敬仰,但她更像一个吉祥物,手中并没有实权。” “更准确地说,是一个身负安定民心,传宗接代以及饲养嗜金蛊的吉祥物。” 林语姝心头触动,补充着说道,她以为前世的自己已经过得极苦,但是没想到东巫国表面风光无限的圣女,比她还要惨。 从出生开始,圣女的一生便注定是个悲剧。 东巫国信巫蛊之术,行医治病都用蛊虫,与大周的医术完全不同,所以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信奉的圣女传宗接代之道,会导致每隔几代的圣女必然诞下死婴或畸形婴孩的结果。 原因在于,若圣女与东巫国国君的儿子登基成为下一代君王,那等圣女的女儿成为新的圣女之后,君王与圣女实际是亲兄妹,而他们的子女有极大概率是死婴或畸形婴孩。 那诞下它的圣女,必然会被处以水刑。 下一代圣女,会在东巫国的黑水族或白水族选出,然后再次重复这样的悲剧。 这样的说法,在大周也并不普及,林语姝也是在毒经上得知,但大周以姓氏划分亲眷关系,绝不会出现亲兄妹成婚这样荒诞背祖的事情。 林语姝在心中暗自叹息,看向南容璟的目光不自觉地蒙上一层怜悯。 “既然圣灵符和嗜金蛊都是圣女所掌之物,那圣女与它们一同消失,只有一个可能……” 南容璟愣了一下,他不是没想到,只是心中十分抗拒这样的想法,下意识不向最糟糕的方向去想。 但此刻被林语姝一言点破之后,南容璟周身淡然的气息顿时消失,整个人变得凌厉又暴虐起来。 林语姝的手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肩头温暖柔软的触感让南容璟的理智慢慢恢复,眼中的红血丝淡去,他重重吸气,平复狂乱跳动的心。 林语姝见他平静下来,继续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是圣女带着这两件圣物逃出了东巫国,彼时晋王爷在幽州与东巫国的大军打仗,而嗜金蛊又出现在你的体内……” 林语姝的话停了下来,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 南容璟眼眶依旧泛红,声音有些暗哑。 “是我母亲!我母亲是东巫国逃走的圣女!” 一个从东巫国逃出来的圣女,孤身一人还带着两个足以吸引所有人抢夺欲望的东巫国圣物,能成功躲过东巫国的追捕,就只有这一种可能,晋王救了圣女,还娶她为妻! 否则他身为堂堂大周晋王世子,没人能轻易将嗜金蛊下在他的体内。 这件事情太过残忍,圣女是南容璟的亲生母亲,而她却在南容璟刚出生不久后,将嗜金蛊下在他体内,折磨了他如此多年,让他生不如死。 这天底下真的有如此残忍的母亲吗? 而晋王知道此事吗? 若是知道,他身为父亲,为何会对此事坐视不理,多年来对南容璟的死活不闻不问? 南容璟早就对父母有所怀疑,但如今听到身边人这样说,心口依然如同被狠狠插进一柄匕首,痛彻心扉。 林语姝抬头认真看着南容璟的神色,发现他虽然双目泛红,眉心紧促,但并没有太多痛苦的表情。 “你若心中难受,不如去郊外纵马,去和木殇打架,发泄出来,莫要憋在心里。” 南容璟心中一动,这么多年来无论受了何种苦,遭了多少罪,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他应该去怎么做。 慢慢地,他只能自己去寻找发泄心中苦闷的方式,最后他找到了。 每次心中烦闷,他就一头钻进崖狱中,将那些罪大恶极之人的骨头一点点敲碎,将他们的皮一寸寸剥下来,听着他们凄厉的哭嚎来纾解心中愤懑。 可这一次,他没想到心中刚升腾起的暴虐,居然被林语姝三言两语平息了下去。 她怎会如此有魔力? 南容璟用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无妨,多和你说说话,我便好了。” “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咱们就要说通透,让它再不能成为你的心魔。” 南容璟心头一震,林语姝竟然轻易看穿了他,眼眶再次泛红,这次升起的不是暴虐,而是感动。 “好!” 第225章 沈玹月 林语姝见南容璟目光坚定,才继续往下说。 “这件事晋王爷一定知情,所以当下解决你心中困惑的最好方法就是直接去问王爷,但我想你应该不愿意问他。” 南容璟轻轻点头,对于林语姝如蛔虫般的感知能力,南容璟已经不再惊讶。 的确,在他心中早已不当晋王是父亲,他绝不会主动和晋王联系,而且他有预感,就算他询问当年之事,晋王也绝对不会告诉他真相。 “除了他,还有一人应当知道当年的事情。” “谁?” “沈老太爷。” 林语姝瞬间明白过来,南容璟生母的身份本是东巫国圣女,但对外所有人都认为她是沈家旁支的小姐。 既然她冒充沈家人,那就瞒不过沈老太爷。 最大的可能是沈老太爷帮着晋王爷,给圣女编造了一个假身份,一来躲避东巫国追兵,二来可以让她在大周立足。 而在林语姝与南容璟被赐婚,南容璟假装病倒之后,他已经派人将沈老太爷接回京城,如今他正在京城的沈府之中。 林语姝心中不忍,伸手握住了南容璟宽大骨节分明的手,他的手微凉,摸起来似一块精雕的玉器。 “无论这件事的真相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帮你解了嗜金蛊的毒。” 南容璟攥紧手中不盈一握的温暖软滑的小手,心中残余的愤懑消失殆尽,只余下一片温柔。 这么多年来,他再一次升起对生的无限渴望,以前只是不甘心赴死,如今他却迫切地想要活下去。 与她一起活下去。 他们二人赶到沈府时,沈老太爷正在书房中翻阅古医书。 看见他们二人一同前来,面露诧异,不过转瞬便笑呵呵地招呼他们。 “快来快来,这就是我外孙媳妇吧,真好,太般配了!” 沈老太爷年近八旬,苍白的头发配上满脸的褶皱,看起来苍老无比,但偏偏他眼神炯炯发光,整个人散发着年轻人都少见的活力。 林语姝闻言略略羞涩,同时在心中暗叹沈老太爷与南容璟的亲近关系。 沈玹月只是名义上的沈家女,即使在名义上,她与沈老太爷也并没有多近的血缘关系。 但沈老太爷竟然当南容璟是他的外孙,足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紧密。 可是,越是亲密的人的欺骗,越是伤人。 果然,南容璟并没有向往常一般笑着迎过去,而是冷着脸自顾自地坐在了一边。 沈老太爷也不在意,只乐滋滋地打量着林语姝,越看越满意。 之前他接到过尹方写给他的信,心中说林语姝与沈沐堂交好,而且林语姝医术毒术都是一绝,非常适合当沈家的孙媳妇,让沈老太爷抓紧去提亲。 结果还没等他动身来京城,尹方再次来信,原来这件事八字还没一撇,沈沐堂那个臭小子根本没入得了人家姑娘的眼。 再之后,他就听说了林语姝被赐婚给南容璟的消息。 虽然她嫁给了南容璟,没嫁给他嫡亲的孙子,但在沈老太爷的眼中,南容璟与自己的孙子一般无二,这样优秀的姑娘能嫁给南容璟,他很欣慰。 沈老太爷坐在林语姝身边,东一句西一句,恨不得将林语姝祖宗八代都问清楚了。 坐在一旁备受冷落的南容璟终于绷不住了。 “今日我们过来,是有事要问您。” 听到南容璟冷淡的语气,沈老太爷才反应过来南容璟这个素日面瘫一样的人,原来在生气。 沈老太爷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神色变得认真,他知道南容璟的脾性,小事绝不会让他这般样子。 “什么事?” 南容璟盯着沈老太爷的眼睛,神色难得地带上了一抹紧张。 “我母亲,她到底是谁?” 沈老太爷先是怔愣了一下,紧接着面露苦涩。 “早知道有这一天,却没想到如此早。” 沈老太爷看了看林语姝,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相信她。”南容璟淡淡地说。 沈老太爷闻言笑了,“和你父亲一样,都是痴情人。” 随后沈老太爷眼神飘忽,陷入了回忆,半晌后才慢慢开口。 “你母亲原名玄月,东巫国人,她……曾经是东巫国圣女。” 沈老太爷直接将他们最在乎的结论说了出来,林语姝有一瞬间的放松,终于找到了源头,只要扯住这根线头,她一定会解开乱麻,找到圣灵符的下落。 “十八年前,那时东巫国内的碧澜江发了百年不遇的大水,东巫国内动荡,民不聊生,洪水褪去之后只留下了一片残肢碎片,东巫国内蔓延起瘟疫。 “整整一年的时间里,东巫国死伤了半数百姓,国力大减,最重要的是大水之后碧澜江迅速进入干旱期,江水接近枯竭,寸草不生,为了百姓生计,为了活命,东巫国派遣士兵在大周边境烧杀抢夺,只为了获取粮食,不久后你父亲奉陛下的命令前往幽州平乱。” “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东巫国的士兵如不奋力迎战,回去之后也会饿死,所以他们迸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战事一时胶着。” “半年后,碧澜江水位恢复正常,东巫国内农作也回到了以前的样子,终于缓过一口气的东巫国立马退兵投降,但陛下不放心,依然让你父亲驻守幽州,以防不测。” “再后面的事情,都是我听你父亲所说,一日他照例巡防边关要塞时,在一处密林中的河流里救下了一位身受重伤的女子,也就是你母亲。” “你母亲生得极美,让你父亲一见倾心,但你父亲十分理智,他猜到了你母亲的出身,生怕偷藏你母亲会给大周带来灾难,会再次燃起好不容易平息的战火,他一度想要将你母亲送回东巫国。” “可他到底没有躲过一个‘情’字,你父亲瞒下了你母亲的身世,偷偷派人将她送到沈家,求我给她一个身份,再在返回京城的时候来到沈家,装作初次见面,向我提亲,求娶她……” 沈老太爷顿了顿,看向南容璟的眼神里,像是透过他在看那位已经故去的圣女。 “我将玄月的名字改成沈玹月,作为她的娘家送她出嫁,你母亲她……是这个世上我见过最美好的女子。” “哼,最美好?若真如您所说她如此美好,那她为何会给我下蛊毒!?” 第226章 明月高挂 沈老太爷闻言明显怔住,片刻之后才有些艰难地继续说。 “你刚毒发的那几年,整个太医院算上我,都没能找出你的病因,只有我隐隐察觉你中了蛊毒,兹事体大,这件事除了你父亲,没人知道。” “那之后,我曾问过你父亲,你的蛊毒到底和玄月有没有关系。” 沈老太爷无力地摇摇头,模仿着当年晋王说的话。 “玄月绝不会伤害自己的亲生儿子,她已死多年,更加不可能!” 那时沈老太爷是真的相信了南容璟的蛊毒与玄月无关,谁会相信有母亲给自己的儿子下蛊呢。 更何况还是玄月那样一个人。 沈老太爷从来没见过那样明媚似朝阳,生机勃勃的人,玄月就是那样的人。 她有绝世容貌,又有一颗没被世俗污染过的纯真之心,她待人一片赤诚,会在他生病时,歪着头俏皮地问。 “沈伯伯,医者不能自医,那让月儿给你看看吧。” 换来沈老太爷一个白眼之后,又咯咯笑着跑去找尹方,生怕耽误了沈老太爷的病。 玄月真的像一轮洁白无瑕的明月,高高挂在黑夜中驱逐黑暗。 但她只属于黑夜。 她的身份永远不能亮在人前,只能在黑暗中偷偷窥探白日里明媚的光,就像晋王之于她一般。 是晋王将她带到了阳光下,哪怕用的是虚假的身份,也让玄月享受到了片刻明媚温暖。 可惜,天道无情。 这样如朝阳一般的人儿,这样一个只属于黑夜的人儿,在阳光下注定活不长久。 生下南容璟后不足半年,玄月便暴毙而亡。 沈老太爷甚至没来得及看她最后一眼,他那时气恼无比,愤怒地质问晋王。 “玄月生病,为何不早早唤我过来!” 晋王红着眼睛无力地说,“谁来也救不了她。” 那时的沈老太爷突然反应过来,玄月的死不简单,难道是东巫国的人找到她了? 直到他确定了南容璟体内的蛊是东巫国圣物嗜金蛊,他才明白玄月的死,八成与这只蛊虫有关。 “我相信你父亲,更相信你母亲的为人,你体内的嗜金蛊不会是她下的。” 南容璟嗤笑一声,显然根本不相信。 林语姝听了沈老太爷说的来龙去脉之后,思索片刻。 “如果晋王妃真的死于东巫国人之手,那么晋王这么多年驻守幽州,难道是在找当年的杀妻之人?” 林语姝说完默默撇了一眼南容璟,果然他的眼皮一跳。 林语姝的言下之意还有一个,晋王常年驻守幽州,除了要找杀害他妻子的仇人复仇之外,最有可能的就是在找被凶手偷走的圣灵符。 玄月带走的嗜金蛊落入了南容璟体内,而不知为何,林语姝的碧月珏中有一片圣灵符的碎片。 很有可能,圣灵符是在玄月被杀时被摔碎,碎片被凶手带走,而后流落四方。 只要找到当年杀玄月之人,很有可能得知圣灵符碎片的下落。 显然,南容璟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眼神晦暗不明,一边气恼自己心中不该升起的期待,一边为生母被杀之事愤怒不已。 沈老太爷眼神逐渐清明,慢慢走出回忆。 “无论你父亲驻守幽州是为何,他都是亲王,而亲王无召不得返京。” 南容璟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父亲回不来的原因,但也知道当年是晋王自己请命再赴幽州驻守,更让他无法原谅的是晋王这么多年对他的不闻不问。 林语姝斟酌片刻,开口询问。 “沈老太爷,您可知道晋王妃当年有何贵重之物?” “贵重之物?” “比如玉佩,玉牌之类的东西。” 沈老太爷思索片刻,“玉佩玉牌我没见过,但她来到沈家的时候,包袱里带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 “我是无意之中看到的那个盒子,她那是刚来,对周围人还有戒备,看见我看到了盒子,立马将盒子藏了起来。” 沈老太爷边说边露出笑容,如此孩子气的行为,当真没有城府,外人光凭她这一个举动,就能猜到那个盒子里装着宝贝。 现在想想,也许嗜金蛊就藏在那个盒子之中。 林语姝和南容璟也是这般想的,不过沈老太爷并不知道,盒子中还有一个圣灵符。 从沈府出来之前,沈老太爷向林语姝打听庆国公府的事情。 林语姝立马警觉,庆国公府在朝廷中的地位一直很尴尬,上一次被林江诬陷二舅舅叶仕博盗窃赈灾银后,外祖母替大舅舅叶风华请封庆国公之位。 明帝当时按下未表,直到二舅舅洗清嫌疑,才下旨封了大舅舅庆国公一位。 也算让庆国公府安了心,但林语姝在外人面前,依然警醒,生怕有人要坑害庆国公府。 沈老太爷看着林语姝瞬间变成炸毛的猫,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如此护短,好事! “郡主莫紧张,我那个不争气的孙子沈沐堂,隔三差五便向庆国公府跑,我只是好奇那府里究竟有什么在吸引他而已。” 林语姝暗暗惊讶,之前叶宛灵被六公主南嫣然刁难,浸冰水触麝香,为了医治好她,沈沐堂那段时间的确日日往庆国公府跑。 但过了这么久,叶宛灵的病早就好了…… 林语姝看着一脸期待的沈老太爷,一时无语,这个老爷子连自家孙子的趣事都要扒来听吗?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门。 “沈老太爷亲自去探一探不就知道了吗?” 林语姝笑着对沈老太爷眨了眨眼睛,一老一小笑得心领神会,看得一旁的南容璟一头雾水。 走出沈府之后,林语姝忍不住问南容璟。 “下一步,你要怎么查?” 南容璟望着即将落下的夕阳,红霞照满了半边天,而另一半天空已被暗夜慢慢侵蚀,点点繁星在一牙上弦月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我要亲自去一趟幽州!” 第227章 远赴幽州 天色渐暗,林语姝站在南容璟身侧,头顶只到他的下颚,身后两抹影子被夕阳拉得越来越长,交叠在一起,如同相互依偎。 林语姝同样看向天边渐渐升起的上弦月,神色平静。 她知道南容璟的性子,为了找到活下去的路,他会一往无前,如同这一世的她一般。 但…… “陛下不会同意的。” 夜风微凉,南容璟将身上的织金玄色披风脱下,轻轻披在了林语姝肩头。 “当年的事情,沈老太爷只知道开头和结局,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晋王知道,我必须找他问个清楚。” 林语姝有些恍惚,她隐约记起前一世,在南怀朔登基**之前,南容璟也是突然从京城中消失,直到南怀朔登基后第三年,才从幽州带兵杀了回来。 那时的他是不是也为了寻求一个真相,才不远万里前去幽州。 不过,前一世的南容璟为何要起兵谋反。 不管南怀朔为人如何阴险歹毒,但他**之后便是皇家正统,任何起兵之人都是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林语姝隐约记得,南怀朔被南容璟杀死之前曾骂他是乱臣贼子,意图篡位。 那时的南容璟回答:“我对皇位没兴趣,但我不愿看到惹我的人好端端地活着,这样可不痛快。” 南坏朔到底哪里惹了南容璟? 按照前世记忆,她并不记得南怀朔招惹过这个玉面阎王,他也不敢招惹。 这一世,若不是她以解蛊毒做筹码,南容璟也不会针对南怀朔。 所以,他们之间到底有何积怨,竟让南容璟不惜起兵谋反? 林语姝细细盘算起来,如果南怀朔真的在无意之中惹恼了南容璟,八成就是在他登基后,南容璟不在京城的那段时间。 否则,南容璟一定会当场报复,不会等到南怀朔登基后才不远万里率兵杀回来。 登基后,南怀朔做了什么? 林语姝不停思索,终于在如浓雾一般的记忆中,窥见一丝真相光亮,还不等她想明白,便被南容璟从沉思中唤醒。 “你可是在担心我?放心,我只要称病不出门,京中羽林卫交给木殇一段时间,不会出问题的。” 林语姝回过神来,这一世因为她的出现,很多事情发生了改变,连南容璟前去幽州的时间也提前了好几年,她的确担心。 所有的事情都在改变,她已经失去了先知的优势。 “此去幽州山水迢迢,即便你日夜驰骋毫不停歇,也需要半月余的时间才能赶到幽州。” 南容璟忍不住抬起手抚上了林语姝的额角,那里正好被最后一缕阳光映照得金灿灿的一片,明亮温暖,正如林语姝在他心中的样子一般。 “一个月,我定会准时返京。” 林语姝心中依旧不安,却说不出这份不安出自哪里,想了又想,她想起了一处被忽视的细节。 “你可记得圣寿节的烟花?” 圣寿节的烟花曾被南怀朔动了手脚,南怀朔为了给林语姝扣上个祸国妖女的名头,在烟花中加入了灰蛊,这是一种普通又没什么杀伤力的蛊虫,但它独属于东巫国,大周内没几个人认识。 南容璟神色平淡,依然望着远处渐渐沉下的夕阳出神,片刻后才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记得。” 林语姝一愣,她明白了,南容璟一直记得,反倒是她疏忽了。 “你特意不提醒我?” “以太子如今的身体,最多能苟延残喘地再活个一年半载,但他只能卧床不起,南和英又被处死,所以如今南怀朔不需要动用任何手段,就可以轻易收揽大批朝臣。” 哪怕他们之前曾费力地拔出了南怀朔大半的爪牙。 如今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突然变成了曾经默默无闻的南怀朔,他现在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坐收渔翁之利。 “没错,他只要等着太子薨逝,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太子手里残余的势力尽收手下。” 林语姝不得不承认,南和英谋逆后被处死,彻底改变了如今夺嫡的风向。 原本前一世太子死后,南怀朔和南和英斗了很长时间,才最终险胜,但这一世由于她的重生引发的连锁变化,反倒给南怀朔提供了便利。 林语姝预料不到南和英的谋反,也预料不到太子会早早病倒,否则她绝不会让南怀朔捡到便宜。 南怀朔现在的势力骤然暴增,即便是南容璟,也不能轻易硬碰硬,更何况是林语姝,所以南容璟并不想让林语姝在这个时候冒头。 林语姝心中感动,她明白南容璟的好意,但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复仇更重要。 只要南怀朔还活着,还有可能登上大位,那她和她的家人绝对算不上安全。 林语姝了解南怀朔,他心机深沉又心胸狭隘,在他眼中,她与她的父兄全都是不识好歹之人,既然不能为他所用,他必然在有能力的时候下手铲除她们一家。 哪怕前一世她们一家规规矩矩地为南怀朔效力,却依然因为权势过大而引来了南怀朔的忌惮,最后全家连带着外祖一家都被他杀害,可见南怀朔的心狠手辣。 “即便我们一家不再与南怀朔为难,他也不会放过我们。” 南容璟怎么会不清楚,他只希望在他远赴幽州的这一个月中,林语姝不会出事。 “答应我,无论你想做什么,等我回来再做。” 林语姝的手指攥紧,牢牢握住南容璟宽大的手掌,心中因仇恨筑起的封闭高墙,一点点坍塌,慢慢变得柔软。 “好,我答应你。” 南容璟目送林语姝回府之后,才转身离开。 林语姝回头看向他远去的背影微微叹气,她不会做冒进的事情,但不代表南怀朔也一样。 林雪卉在南怀朔大婚之时说出去的话她还记得,朝堂之中的人也记得,哪怕太子如今病入膏肓,还有皇后在。 所以,南怀朔一定会快刀斩乱麻,他会想办法稳住皇后,再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太子这个麻烦。 一个月的时间。 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第228章 醉蛊 五皇子府的书房中,南怀朔一脸疲态地揉着眉心。 自从大婚洞房的那一夜之后,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五天,才能勉强下床走动。 而林青柔更是大病了一场,在十天之后才能起身下床,现在还药不离口。 南怀朔命人查了那一日屋中的熏香和合欢酒,发现了合欢酒中媚药的分量加重了,而动手脚的人正是他的新婚妻子林青柔。 南怀朔按了按依旧酸软的腰,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林青柔是给他下药下出瘾了? 他们二人相识至今一共两次同房,南怀朔两次全被林青柔药翻。 原本以为林青柔当初是被自己吸引,太想嫁给他而被林江利用,可如今她已然成了正妃,手段却依旧这样下作! 南怀朔的脸黑了下来,这段时间林青柔养病,南怀朔根本没去看过她。 如果她能知晓自己的错误向他低头,也许南怀朔还能多留她几日,否则…… 古致从门外走进来,恭敬地对着南怀朔行礼。 “禀殿下,药已制好,只差最后一味药引。” 南怀朔抬起头露出一双青黑色的眼圈,但眼神却十分明亮,他等这个药等了很久。 “哦?需要什么药引?” “人的心。” 南怀朔闻言丝毫不惊讶,自从古致上次拿出灰蛊之后,他就猜到了古致的真实来历,古致是东巫国的人。 东巫国的人善养蛊,而养蛊的的过程中所用到的东西都很邪门,用人的心也正常。 “什么人的都可以?” 古致只露出来的上半张脸神色讳莫如深,低声向南怀朔解释。 “女子的心,最好是娇养出来的女子,没受过苦难的女子心最为合适,此外,还需要女子提前服用我特制的养心丸,服用七日之后方可使用她的心做药引。” “养心丸?” “富贵出身的女子心最为娇嫩,但个头太小,养心丸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催大她的心,若是可以同时以惊吓为辅助,让女子时刻处于巨大的恐慌与惊吓之下,那么可以让她的心持续充血,快速变大。” 南容璟眉头蹙起,官家小姐定然符合这样的要求,但仓促之间去哪里找一个甘愿献出女儿给他的官员或者富商? 而且万一此事被人发觉,到时候东窗事发,那他这么久以来做的准备岂不是全部付诸东流? 所以只能找那些消失了也绝不会惊动他人的女子…… 南怀朔脑中浮现出一个身影,谁还能比她合适? “先生的药真的能达到那样的效果?” 古致不动的时候整个人如同一棵枯木,只有动的时候才能让旁人看出来他是个人,他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解释。 “此药实际为蛊毒,名曰醉蛊,服下此蛊,可在任何你想让服用之人死的时候,使他悄无声息地死亡,死时如醉酒一般,蛊虫会同时在体内迅速溃烂而亡,绝对没人能发觉出异常,而且这种蛊虫因为养法特殊十分稀少,在下敢肯定,这天底下除了我以外无人能养得出醉蛊。” “知道这种蛊的人多吗?” 古致凝神认真思索片刻。 “以在下愚见,在大周境内,知道此蛊的人应不超过三人,且这三人目前都远在幽州。” 南怀朔满意地点点头,果然是个暗杀神器。 如今二皇子南和英已死,只要太子也死了,那他就注定会继承大统。 但如今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朝臣的倾向,还有他大婚那日赵王妃林雪卉的胡言乱语,已经让皇后起疑。 三日前,皇后特意召见了南怀朔。 彼时皇后因为太子不见起色的病,愁到花白了头发,一向雍容端正的她短时间内骤然衰老,皇后看着眼前拘谨的南怀朔,想起太子在片刻的清醒时对她说的话。 “若南怀朔真的有二心,说明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在隐忍,足可见他城府极深,只怕以我如今之力已经不能将他如何,母后莫要当面与他翻脸,保住自己,扶持老七!” 说完,太子喷出一口血再次陷入昏迷。 皇后痛彻心扉,她当然知道太子的意思,南怀朔如果真的如外间传言那般,早有了取代太子之心,那他如今真的快要做到了。 偏偏这一两年间接连出现的意外,让太子越病越重,而南怀朔也慢慢不再伪装,这段时间以来,他再也没有踏进东宫拜见太子。 但她好歹是大周的皇后,南怀朔算盘打得再精明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皇后端坐起来,打量着眼前的南怀朔,没想到如今炙手可热的五皇子居然依旧如往常一般谦卑。 “怀朔,太子恐怕时日无多了。” 南怀朔顿时面露震惊与悲痛,眼眶都红了,嘴唇哆嗦着。 “不会的,皇兄吉人自有天相,这么多年的凶险都挺过去了,这一次也一定可以!这段时间儿臣一直在府中翻阅古籍,寻找延寿秘法,已经有了些头绪,母后一定要让皇兄挺住啊!” 说罢,南怀朔竟然哭着跪了下来,看起来比皇后还要悲痛。 皇后被他几句话说得鼻头发酸,也落下泪来。 是啊,熬了这么多年,明帝还好好的活着,可她不到而立之年的儿子竟然要撒手人寰! 皇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重新审视趴伏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的南怀朔,他的悲伤不像假的。 难道那个已经死了的赵王妃林雪卉的话都是假的? 可联系之前南怀朔在兵部安插人手、想要求娶林语姝这些举动,皇后依然对他有疑心。 “若太子真的故去,本宫就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了……” 皇后的话音刚落,南怀朔的哭声突然顿住,但紧接着南怀朔跪着爬到皇后脚边,哭的声音比刚才更大,如丧考妣,涕泪横流。 “母后啊,皇兄死了儿臣也不想活了,儿臣的命是您和皇兄给的,让儿臣代替皇兄去死吧!!” 皇后看着抱着她的脚哭得险些抽过去的南怀朔,神色动容。 若没有太子和她的庇护,备受欺凌的南怀朔小的时候就会死在皇宫之中,根本不可能有今天。 也许……是她和太子想得太多了? 第229章 花颜 那一日,走出皇后的坤宁宫后,南怀朔擦干了眼泪,整理好衣袍,恢复成往日里温文尔雅的仪态,让人看不出任何不妥,慢慢走出皇宫。 他知道皇后在试探他,也知道太子不可能短时间内死去。 为了延长太子的寿命,皇后和太子无所不用其极,最终找到了一个有效的法子。 每年他们都会派人到大周各个偏远地方,找即将生产的孕妇,将她们全部掳走。 直到孕妇生产那天,他们会取走孕妇的紫河车和刚出生婴孩的心头血,以秘法炼制出续命药。 每炼一次续命药都需要九九八十一个孕妇和她们腹中的孩子。 虽然每次掳走的孕妇其实并不需要死,但皇后和太子怕此事传扬出去,这些孕妇生产之后也会被无情地就地处决,尸首直接和她们的孩子一起扔到偏远的山崖下,或者乱坟岗之中。 而这样的事情,他们已经做了近十年,甚至有很多次都是南怀朔亲自去督办的。 所以南怀朔知道,太子短时间内不会死,至少还有一两年的寿命,但眼下他等不了了。 但自从那天被皇后召见之后,南怀朔开始拼命地催促古致,让他用最快的速度完成炼药。 他知道皇后的疑心已经被他暂时按住,但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 皇后终归是皇后。 在立储一事上,皇后是后宫中除了太后之外唯一一个有发言权的人。 若皇后坚决反对,那南怀朔需要费极大力气才能让明帝不顾皇后的意思,毅然立他为太子。 南怀朔不想找这个麻烦,这样会让变数变得更多。 他只想付出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收益。 显然,三日前的一场兄弟情深的戏码,加上眼前的醉蛊,足以彻底解决这件事。 只要太子一死,南怀朔获得了皇后和群臣的支持,明帝想不立他为太子都不可能! 南怀朔收回思绪,看着古致手中捧着的一个木盒子,那里面装的就是醉蛊,轻轻叹了一口气。 “本想再给她一次机会,现在看来……不用了。” 古致规规矩矩地捧着木盒子,他知道这话不是说给他听的,因此像是没听到南怀朔的话一般,只老实地等待着南怀朔的命令。 南怀朔走到古致身边低声吩咐了几句,古致面露一丝诧异,但转瞬便低头应下。 “对了,晋王世子两日前也病倒了,如今的羽林卫所由他的贴身护卫木殇暂管。” “哦?” 南怀朔闻言来了点兴致,要知道那可是京城有名的玉面阎王,杀人不眨眼,和赵王的恶名齐头并进。 但不可否认,南容璟极有能力,羽林卫在他的带领下一日壮大过一日。 如今已经到了无人可轻易撼动的地步。 这样的人物可从来不会因为生病而将权利交出去,难道南容璟的大限也要到了? 真是老天开眼。 两个最让南怀朔碍眼的人居然要手拉手一起共赴黄泉了! 南怀朔到现在还记得南容璟是如何将他这些年费心培植的棋子,一个接一个地连根拔除! 害得他差点无人可用,多年心机全部泡汤。 那时南怀朔便下定决心,等到他登基之后,晋王也好,南容璟也好,甚至林语姝一家,全部都要跪在他脚边祈求他的原谅。 然后,南怀朔会一脚蹬开他们的脸,挥起刀狠狠砍下他们的头颅! 更可气的是,该死的南容璟竟然与林语姝勾搭在了一起,眼看他看中的女子竟然要嫁给一个让他吃了哑巴亏又束手无策的男人,南怀朔对他们二人的恨意愈发澎湃。 但凡他有机会,他绝对要让南容璟和林语姝生不如死! “继续盯着晋王府,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向我汇报。” “是!” 另一边,被南怀朔放在心头杀了一万遍的林语姝,此刻正端坐在院中新建的药房里,盯着眼前咕嘟嘟冒泡的汤药。 为了方便林语姝炼药,林岭干脆让他手底下的几个兵,在林语姝的院子中搭建了一个小房子。 房子建得虽然简约,却五脏俱全,十分小巧精致。 这样一来,林语姝的堂屋中终于不用再整日药气缭绕,熏得几个丫鬟昏头昏脑。 眼前的药炉中翻腾着血红色的汤药,林语姝用了三条帕子捂住口鼻,依然能闻到浓重的血腥气,就像是煮着一锅沸腾的血液一般。 自从南容璟出发去幽州以来,这两日林语姝整日泡在药房之中。 她特意将之前做好的避蛊散全部塞给南容璟,但被他拒绝了。 自从得知南怀朔身边有用蛊之人,林语姝早早做了避蛊散,可以避免蛊虫近身。 但南容璟体质特殊,他体内的嗜金蛊堪称蛊王,只要有嗜金蛊在,所有蛊虫统统避让,没有毒药也没有蛊虫可以毒到他,可以说是百毒不侵。 但林语姝依然不放心,她从来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只是将他放在了心上而已。 为了以防万一,如今她父兄、庆国公府以及她身边的丫鬟仆人全府上下全部都有避蛊散,当然,府中下人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冷黛泼了满身。 而眼前这一炉沸腾的血液,是林语姝炼制近一年的新毒。 这个毒是她前世的一个想法,为了帮南怀朔解决敌人,她乐此不疲地研究各种适合暗杀的毒药。 眼前这个药也是其中之一,只可惜直到她被软禁在栖凤楼,依然没有炼制成功。 可眼下,这个药马上就要成功了! 林语姝讨厌温温吞吞的毒,也不喜太过脏乱、观感太差的毒,她最爱内在暴力血腥,而外在岁月静好的毒。 随着汤药逐渐浓稠,血红色慢慢加深,但血腥味却在渐渐消失。 直到林语姝再闻不到一丝异味,她将药炉从火上移开,咕嘟着的粘稠汤药缓慢停止翻腾。 林语姝的脸上露出笑容,等药干透制成粉,她就可以得到前一世她理想中的毒药——花颜! 第230章 影卫 花颜是林语姝起的名字,听起来不像毒药,但比任何毒药都要诡异。 服下花颜的人,片刻后会从腹部里开始逐渐溃烂。 一炷香之后,胸腹之中所有内脏全部化成血水,整个人如同体内被掏空,成了个肉皮袋子。 但从表面上看,整个人的皮肤没有任何破损,甚至白里透红,容貌会比死前更加生动红润,如一个血气十足的健康之人。 只有被拉去让仵作解剖,才会发现内里的全部内脏消失不见。 最让林语姝喜欢的地方在于,中毒之人在内脏化成血水的过程中会一直保持清醒,在有意识的时候承受着巨大的痛彻心扉的疼痛。 林语姝望着眼前的花颜一时出神,在残忍方面,她和南容璟还真是相像。 她是前世被南怀朔和林青柔残害之后变成这样,而南容璟是被体内蛊毒折磨成这样。 只有拥有相似痛苦的人才能彼此惺惺相惜,才会更加珍惜得来不易的平和幸福人生。 所以这个毒她并不准备送到长生铺和百草堂售卖,等到大仇得报,她的生活回归平静之后,花颜就会在世上消失。 那些她研制的独特毒药,她也会一起销毁,就如同她的前世一般,她会让它们沉积在记忆深处,不再触碰。 但如今,花颜还有用处。 就在这时,冷黛在窗外轻轻唤了一声林语姝。 “小姐,墨时传来消息了。” 林语姝盖好药罐子,开门走了出去,在南容璟去幽州之前,留下了一半影卫给她调用,剩下的一半,他带走一部分,其他的留守晋王府和羽林卫所。 虽然林语姝答应了南容璟不主动对付南怀朔,但必要的防范手段还是必要的。 她安排了几个影卫监视南怀朔的一举一动,甚至东宫和南怀朔手下的官员,林语姝也同样安排了人手。 只要他们有异常的举动,影卫就会汇报给墨时。 “什么事?” “安插在五皇子府马场中饲养马匹的影卫发现,五皇子将马车中的一间放置工具的矮房封了起来,无论白天夜晚都不许旁人靠近。” “那名影卫在夜半时悄悄窥见,一个身着黑袍遮着半张脸的人,似乎是府上门客,他和五皇子一起带着五皇子妃偷偷进了矮房,不久之后矮房中就传来了女子凄厉恐惧的哭喊声。” “但由于矮房附近没有像树木这样的掩体,影卫怕靠得太近会被府上暗卫发现,所以并不清楚矮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语姝闻言陷入了沉思,有两件事引起了她的注意。 第一件事是南容璟手中影卫的本事,这几日她发现,这些影卫无论是暗中探查能力,还是武艺身手,甚至是数量,都远远超过前世她所见的南怀朔的暗卫。 暗卫都是自小培植,而南容璟手中的影卫足足有近百个,大多年龄比南容璟大。 那么,这些影卫到底从何而来,等南容璟回来她一定要问一问。 第二件事便是南怀朔的举动,那个黑袍人极有可能就是南怀朔身边出现的神秘的养蛊人,这人前一世没有出现,或许出现了但没有这一世这样得到南怀朔的重用。 林语姝并不知道他是谁,但能确定他一定来自东巫国。 那么他的目标八成就是嗜金蛊。 好在林语姝有毒经,她不了解神秘人,但了解南怀朔,再加上毒经中对各种蛊毒的记载,想推断出他们举动背后的含义,并非不可能。 林语姝转身走向书房,拿出毒经开始一页一页地翻。 其实毒经中的内容,林语姝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但每次遇到难解的问题,她依然选择一页页翻看毒经,从中搜寻答案。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 林语姝完全沉浸在毒经之中,甚至忘了时间。 刚要再翻过一页,林语姝的手突然在半空中顿住,紧接着猛地翻了回去。 紧绷了半晌的嘴角终于露出笑容。 找到了! 泛黄的纸张上面用隶书详尽地介绍了一种蛊——醉蛊。 最下面不起眼的地方写着一句话,想要成功下醉蛊,需要人心做药引,特别是女子之心。 再后面就是如何用养心丸得到一个合格的药引。 辅以惊吓和恐惧吗? 看来林青柔最近的日子不好过。 林语姝轻轻合上毒经,心头雪亮,醉蛊与她前世做出来的钩心散有异曲同工之妙。 都能让人死得悄无声息,绝不会在尸首上留下一丝马脚。 这可不是一般毒药能够达到的效果,想要置人于死地,毒药或是毒性霸道,摧枯拉朽般毁掉体内脏器,或是润物细无声般让人慢慢中毒,等到毒发有症状的时候,已经中毒深重,药石无医。 但无论哪一种情况,都会在人身上留下中毒的痕迹,其中有大多数毒药可通过银针探出,少部分无法用银子测出的毒,也能由有经验的仵作验出来。 完全无法探查出来的毒药,只有极少数几个,其中就包括了林语姝自制的钩心散和东巫国的醉蛊。 南怀朔费劲心思偷偷炼制醉蛊,甚至不惜自己正妃的性命,那他的目标就呼之欲出了。 林语姝望着药房中的那罐子花颜,心中浮现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 五日后,御书房中。 明帝垂眸看着眼前跪着的内卫首领贺禹,神色疲惫,尽管明帝一向最重视皇家颜面皇家威仪,从不在朝臣面前表露自己的疲惫。 如果一头雄狮在狮群面前表现出力不从心,那么他就会瞬间失去狮群。 但自从南和英谋反一事后,明帝大受刺激,惊怒之下身体虚弱了不少。 饶是日日人参燕窝如流水般的进补,年近五旬的明帝依旧明显地衰老下来。 贺禹低着头不敢直视明帝,手心因为紧张而满是汗水。 “你再说一遍?” “微臣探查到晋王府内无故多了许多暗卫看守,内卫无法再如平常一般对晋王世子进行监视,且沈家老太爷日日去晋王府给晋王世子看病,且晋王世子身边几个从不离身的护卫,比如护卫首领木殇,他们全部都去了羽林卫所……” “所以、所以微臣认为,晋王世子可能已经病危!” 第231章 射靶 明帝眉心皱成川字形,眸色阴沉。 南容璟如果病死了,对他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 明帝一向忌惮南容璟的才能,每次见到南容璟那张俊朗飞扬的脸,明帝就会想起他的父亲晋王。 晋王从小便与明帝关系亲密,哪怕明帝一直不受先帝看重的那段时间,晋王也不离不弃。 可是,晋王太过优秀,而晋王的优秀不仅先帝欣赏,连大周百姓都知道晋王是个爱民如子公正贤明的人,明帝在他身边常常生出自卑之感。 若不是晋王无心政事,更偏爱行军打仗,只怕今日坐在这龙椅上的人就会是晋王。 这样的人如何能不让明帝心生忌惮,而这忌惮在明帝登基之后变得越来越严重。 他再也无法将晋王看作是当年亲密无间的弟弟,而是将他看成对皇位有威胁的敌人。 聪慧如晋王,怎能看不出明帝的转变,所以他几次请兵出征,不停地打胜仗,但从不眷恋兵权。 最后甚至愿意常驻边境,永不回朝。 但即便如此,依然无法磨灭帝王心中的猜忌,随着南容璟越来越出色,一如他父亲一般,这些猜忌就统统转移到了南容璟身上。 明帝一边依赖南容璟优越的能力,用他清除奸佞,一边怀疑他,提防他。 如果不是南容璟早早得了不治之症,明帝只怕早就让他消无声息地死了。 可现在南容璟真的要死了,明帝反倒有些忧心。 远在幽州驻守十多年的晋王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生出反心? 毕竟南容璟可是他与那个女人生下的唯一的孩子,当年晋王如此爱她,如果她和晋王的儿子死了,晋王会不会陷入疯狂,进而谋反? 明帝从来没有怀疑过南容璟的病,为了确认他是不是真的生病,每一年明帝都会派不同的太医多次给他诊治。 每一次得到的结论都是太医不知道他的病因是什么,无从诊治,而且所有太医都说南容璟活不过二十。 而今年他已经二十一了,强弩之末必然大限将至。 若是南容璟知道明帝的想法,只怕会当场笑出声来。 自从南容璟蛊毒发作,沈老太爷第一时间用针灸之术改变了南容璟的脉象,生怕别的太医诊断出来南容璟体内有蛊虫。 虽然当时他们并不知道南容璟体内的蛊虫乃东巫国圣物嗜金蛊,但蛊虫出现在南容璟体内这件事太过诡异,绝对不能轻易被明帝知晓。 往后每一次太医来诊治之前,已经学会了针灸的南怀朔,很容易便能改变自己的脉象,因此太医一直诊断不出来蛊虫的存在。 即便晋王知道南容璟的身体状况,但明帝依然怀疑晋王会以此为借口谋反,他不相信任何人。 “继续盯着晋王府,再派人守着幽州进京方向的所有官路和小路,让所有待命的内卫全部过去,至少要监视沿途五百里的距离,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向我禀告!” “是,下官遵命!” …… 五皇子府中,马场西北角上的一间破旧的矮房里。 林青柔了无生趣地坐在满是灰尘和血污的地面上,头发杂乱地披散着,如野草一般纠缠在她沾满脏污的衣服上。 吱呀…… 矮房的门被人推开,刺眼的日光照在了林青柔惨白的脸上。 她吃力地抬起头,逆着光眯起眼睛。 即便是眯着眼睛也能看得出,如今林青柔的眼睛变得很大,眼周青黑,似乎很久没有睡过觉,整个眼球凸起,像是随时会掉下来一般,即便面无表情的时候,她的整张脸都呈现出惊恐的样子。 看清楚来人,林青柔瞬间陷入巨大的恐惧之中,摇着头惊恐地向后爬。 “别过来,你不要过来!” 南怀朔看着缩到了角落中惊惧不安的林青柔,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今日已是第七日,这七天来,南怀朔派人每日给林青柔喂养心丸,为了保证她能熬得住七天,还不停给她送各种名贵补品。 第一天的时候,林青柔还以为南怀朔被洞房那一夜的疯狂彻底迷住,才在身体恢复之后迫不及待地来给她送补品。 也许南怀朔想要她尽快恢复起来,这样就能再次共赴巫山…… 林青柔一边喝着参汤,一边想着如何将南怀朔牢牢把玩在手心中,让他对自己神魂颠倒,欲罢不能。 如此一来,等他登基之后,她就是无可厚非的大周皇后! 家人死了算什么,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能坐上皇后宝座,死多少人都无所谓! 等她当了皇后,第一件事就是彻底铲除林语姝一家。 那个贱人,若不是她们一家不安分,不老老实实地给她们二房当垫脚石,林青柔的家人如何会落到这步田地?! 到时林青柔也要让林语姝尝尝活剐的滋味,而且林青柔要自己执刀,一片片割下林语姝那张美艳到恼人的脸! 然而,林青柔的美梦到了当天晚上就破碎了。 那日天色刚黑,南怀朔就来到房中看她,彼时林青柔的身子还没从洞房那夜的剧烈冲击中缓过来,但她一想到那夜,看向南怀朔的眼神顿时变得媚眼如丝,柔情似水。 南怀朔也是同样温柔地打量着她。 “可愿意随我在府中逛逛。” 闻言,林青柔羞涩点头,紧接着,她便被南怀朔带到了这间矮房之中。 噩梦就此开始。 南怀朔似乎不放心除了古致的任何人,因此矮房里面也只有他们三人。 刚进矮房,不等林青柔反应过来,古致一向如枯木一般的身姿竟然出乎预料的灵活,麻利地将她五花大绑起来,嘴里也塞上了一块陈年破抹布,将林青柔的尖叫堵了回去。 看着拼命挣扎的林青柔,南怀朔卸下了他脸上温和的面具,有些不耐烦地说。 “你不是为了嫁给我什么下三烂的手段都愿意做吗?若不是你和你那个没有的兄长,如今我的正妃就应该是林语姝,而不是你这个没有用的废物!” 第232章 林青柔之死 听到林语姝三个字,林青柔满脸震惊,而后挣扎地更加卖力,整个人都陷入了疯癫。 “你嫁给我不就盼着我能够登基吗?别再挣扎了,只要你老老实实配合我们,你就能帮我夺得大位。” 古致将林青柔绑在了屋中正中央的一根木柱子上,仔细看才会发现,这根木柱子后面还有一块用来射箭的箭靶。 南怀朔从旁边拿出一张弓和一桶箭矢,双臂用力拉开弓搭上箭,箭矢锋利的箭头笔直地瞄准在林青柔的头。 剧烈挣扎的林青柔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随口被破抹布堵住的喉咙中发出一声声嘶吼,她哭喊的声音是如此的大,即便被堵住了嘴,那惊恐的哭喊声依然传到了屋外。 南怀朔淡定地拉着弓,紧绷的弓弦如同林青柔脑中绷起的一根弦。 在利箭冲破束缚飞向林青柔面门的时候,巨大的恐惧席卷而来,林青柔当下便被吓晕了过去。 箭稳稳扎在身后的箭靶上,南怀朔满意地看着被吓晕的林青柔。 不错,胆子这样小,吓起来很容易。 下一刻,古致端起早早准备在一旁的冷水,一舀子泼在了林青柔脸上。 在林青柔惊醒之后,南怀朔再次张弓射箭。 为了让林青柔保持受惊的状态,南怀朔并不会每一次都不伤到她。 经常一箭划过她的衣角,一箭射散她的头发,再一箭划破她的手臂。 这一夜里,备受惊惧的林青柔不断被吓晕,再不断被冷水泼醒,直到天明。 第二日一早,她又重新被送回她的院子里,休息梳洗吃补品,一切如常。 只有她身上无数道被箭矢射伤的伤口带来的疼痛提醒着她,昨夜并非一场噩梦。 林青柔想不明白南怀朔为何会这样对她,但她知道如此再来一次,她可能真的会死在那些箭下。 她想逃,但她的院子如今被府里的护卫团团围住,除了贴身伺候的两个丫鬟和一个婆子,谁也不能靠近她。 在林青头的绝望中,天再次黑了下来。 噩梦再次来临。 一连六日,在第六日的夜晚结束后,被折腾得只剩下半条命的林青柔等待着被送回院子里,好好休养。 只要活着,早晚有办法摆脱困境。 可她没想到,第六日她没有被送回去,南怀朔直接将她关在了矮房中。 林青柔心中升起了可怕的预感。 所以在睁开眼睛看到多日折磨她的魔鬼再次出现的时候,林青柔重新陷入巨大的恐惧中,她怀疑这一次,她再也无法回到她的院子里了。 南怀朔十分满意林青柔如今的样子,古致说林青柔已经具备了做药引的资格。 但保险起见,南怀朔拿出最后一颗养心丸,掰开林青柔的下巴,直接扔进了她的喉咙里。 随后像扔破抹布一般,将林青柔扔到了一旁。 等到天黑下来,醉蛊就能彻底炼成了! 南怀朔重新锁上矮房,回到了书房中,听下属们的汇报。 处理完朝堂中的事情,屋中只剩下古致,他慢慢走上前,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 “禀殿下,林明朗已死。” 南怀朔微微一惊,他没想到这件事古致办得这么快。 为了避免林青柔死后,她的家人闹起来,南怀朔干脆让古致去杀了林明朗,如今能替林青柔鸣不平的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可收拾干净了?” “殿下放心,绝对干净。” 古致低着头,想起昨日他手下的人干净利落地抹了林明朗的脖子,随后将他的尸首偷偷运出城,扔到了山崖之下。 南怀朔知道古致手底下有干这种脏活的人手,但他不知道具体他们是什么人,他也没有兴趣知道,只要能把事情做好,用什么人什么手段都无所谓。 但他并不知道,京城中两大雇佣暗卫的组织,一个是长生铺,另一个是城南小酒铺。 古致的手下便是城南小酒铺中的暗卫,也可以说是死士,专门做暗杀的勾当,而古致便是城南小酒铺的背后主子。 三两照殿红配一两鹤顶红。 这是城南小酒铺的暗语,说出这句话便可以进行秘密交易。 之前林明朗曾雇佣城南小酒铺的杀手去刺杀林语姝,可惜最终失败了。 林明朗当时一定没想到,他最终也会死在这些被他雇佣过的死士手中。 若是南怀朔知道城南小酒铺是古致的买卖,定然不会像如今这样信任他。 城南小酒铺早在十年前就在京城中扎根,这就说明如今尚未满而立之年的古致,在他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就偷偷潜入京城,建立了这样一个杀手组织。 若让南怀朔知道,他必然会怀疑古致在京城中谋划近十年之后,才来到自己身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可惜,傲慢让南怀朔不屑于去探究。 天色渐晚,志得意满的南怀朔带着古致前往矮房,准备去收获这七日辛苦换来的硕果。 服用了养心丸的林青柔陷入了深深的沉睡,直到一盆熟悉的冷水泼在了脸上,才悠悠醒转过来。 胸腔中的心在养心丸和连日的惊吓中变得硕大无比,每一次跳动,林青柔都能感觉到胸口如地震一般颤动。 她冷眼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不再尖叫惊惧,因为她感觉到了死亡的来临,无论她怎样挣扎都无法逃脱。 “啧,变懂事了。” 南怀朔难得的夸赞了一句。 林青柔如死鱼一般被古致扔到了一块干净的木板上,四肢被牢牢绑住。 古致拿出刀划开了林青柔的上衣,露出不再雪白的皮肤。 南怀朔走到林青柔身边,再次用温和的目光看着她,轻轻对着她吐出几个字。 “你父亲已死,你死后你们就能一家团圆了。” 话音刚落,林青头猛烈地挣扎起来,胸口直接撞上了古致手中的匕首。 血花在胸前绽放,她却像感受不到一般,恶狠狠地瞪着南怀朔。 “你会遭报应的,我就算是做鬼也要日日诅咒你,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眼前疯癫的林青柔不知为何,在南怀朔眼中与另一张遍布黑痕的脸重叠在了一起,也是一样的不甘的怨恨眼神,也是这般疯狂的恨意。 南怀朔心头一痛,喷出一口血来。 第233章 梦回前世 他不知道刚刚的幻觉是怎么回事,但一定和眼前的疯女人有关系。 “快动手!” 林青柔看到南怀朔喷血,立刻由恨转喜,笑得不能自已。 “哈哈哈哈报应来了,报应来了,你早晚不得好死!” 噗嗤! 古致手中的匕首没入了林青柔的胸口,精确地剜下心口上方的肉,一刀又一刀。 林青柔的心口血溅在南怀朔的脸上,慢慢流进了他的眼睛里,血色朦胧中,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张遍布黑痕的脸。 那是……林语姝? 南怀朔用力摇了摇头,幻觉,一定是幻觉。 林青柔的笑声渐渐消失,整个人的生机慢慢流逝,身体越来越凉,胸口的剧痛让她想昏都昏不过去。 血液逐渐带走了她的意识,朦胧中,她似乎陷入了一场大梦之中。 梦里,林语姝在她们一家的算计下,早早嫁给了南怀朔,帮他登上了大位。 林青柔如愿入宫为贵妃,被南怀朔宠到了天上,让后宫嫔妃黯然失色,她们二房自此成为朝中第一权贵。 没过几年,林语姝被软禁,林明岳父子被杀,庆国公府被屠杀殆尽。 满脸黑痕的林语姝带着无限恨意在她和南怀朔面前割颈自尽,林语姝的血毒花了她的脸,毒瞎了南怀朔的左眼。 再然后,晋王世子带兵攻陷京城,杀进皇宫中。 绝望中,南怀朔当着乱党的面,将身怀六甲的林青柔一剑刺死,冰冷锋利的宝剑穿胸而过,刺破了她的心…… 心…… 前一秒还在扑通通跳着的心,下一秒便被古致割了下来,奉到了南怀朔面前。 林青柔气息全无,深陷在前世与今生的两重绝望里,死不瞑目。 南怀朔嫌弃地捂着口鼻,挥了挥手。 “拿去炼蛊。” “是,两日后,醉蛊会彻底成熟。” 南怀朔十分满意,两日后,太子的大限将至。 第二日,南怀朔悲痛欲绝地上书,称新婚的正妃突发疾病,救治不及已经去世,而南怀朔因为太过悲伤一病不起。 林青柔的葬礼办得极为风光,绵延数里的送丧队伍浩浩荡荡地穿过京城的大街小巷,白色纸钱像是大片的雪花,洋洋洒洒了半个京城。 音调低沉悠长的哀乐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哭声,听得人鼻子发酸。 林语姝一身织金绣青鸾的水红衣裙,站在铺天盖地的白色纸钱当中,犹如滴入雪地中的一滴血一样夺目。 林语姝戴着兜帽,站在长生铺门前不远处,望着送葬的灵柩越走越远,神色肃穆。 冷黛有些疑惑,自家小姐与二房有仇她是知道的,林青柔的死就算不会让林语姝满心欢喜,但也绝也不至于悲伤。 明明是来送葬,偏偏穿得如此喜庆,若说小姐她很开心,但…… 眼角那一滴泪,是怎么回事? 冷黛总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自家小姐的脾性,但此刻她陷入深深的疑惑,小姐她在悲伤什么? 林语姝轻轻擦掉眼角的泪,她哭的是前世的自己,前世的家人,前世的痴情错付。 这一世,她还好好地活着,害死她和亲人的罪魁之一,已经身首异处。 前世她死后被扔到乱坟岗,若不是师父将她埋葬,她只会曝尸荒野,林青柔至少有一个体面的葬礼,有一处埋骨之地。 不少人私下里嘀咕,死后如此风光死得也值了。 朝堂上下更是对南怀朔的痴情赞不绝口,纷纷向南怀朔示好,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当续弦。 五皇子妃才嫁给南怀朔不足一月,这么快就死了,让朝中夫人小姐唏嘘不已。 本以为她命好,可没想到她们一家都是短命鬼。 曾经风光一时的将军府,林家二房,彻底在京城中败落,全府上下只有一个十余岁的林瓒和一个瘫痪在床的老夫人。 据说林明朗已经失踪,但这件事除了林语姝之外,没人在乎。 “回小姐,据墨时说,林明朗是被城南小酒铺的死士杀害的,尸首扔进了京郊山崖下。” 林语姝有些惋惜,她本想让林明朗做第一个尝试花颜的人,没想到却被南怀朔先下了手。 “林青柔的尸首可看见了?” “五皇子府上将林青柔是尸首藏得极为严密,除了南怀朔的几个贴身护卫,没人能靠近灵柩,但影卫还是想办法看到了林青柔死前穿过的衣服被销毁的场景,那衣服胸口被撕得破烂,还染满了血迹。” 林语姝心中了然,看来她猜得没错,林青柔的死与醉蛊有关系。 “小姐,蒋掌柜求见。” 冷黛说着,向林语姝身后不远处的长生铺看去,蒋掌柜正站在那里状似无意地看着这边。 林语姝默默退到人群之后,沿着没人注意的小巷,走到了长生铺的后门。 上楼之后,就看到蒋掌柜一脸热汗,急急忙忙地走到林语姝面前。 “郡主,羽林卫所出事了!” —— 五皇子府。 林青柔已经下葬了三日,南怀朔一身月白色长衫,顶着两个硕大的青黑眼圈,看起来完全是个沉浸在丧妻之痛中无法自拔的男人。 可如今,他眼神炯炯地盯着眼前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刚满不惑,身姿挺拔英朗,样貌也极为出众,此刻他脸色不虞地沉默着。 “许大人,好久不见。” 许策抬起头,咬着牙依然没有说话。 “既然你前来求见,怎么没话对本皇子说吗?不知你此次进京,有没有去见见曹止水曹御史,毕竟你们二人是亲家……” “够了!” 许策喘着粗气,剑眉竖起,眼眶中布满血丝,整个人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戾气。 许策如此无礼,但南怀朔根本不生气,甚至还轻轻笑了起来。 “你我也算是旧识,去年徐州雪灾,要不是你治灾手段颇有成效,我也不会借你的光得到父皇的夸赞,你若遇到难事,我定然会帮你。” 南怀朔一番话说得意味深长,许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想到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只能重重叹了一口气。 “殿下赎罪,下官的确有事相求。” 第234章 许策 听到这句话,南怀朔展颜而笑,连忙请许策坐下,命人奉上热茶。 许策缓了一口气,继续说。 “因为徐州赈灾银被盗一事,为了避免徐州灾情被延误,引发民怨,陛下命我亲自进京与户部、工部对灾后民生与重建等事进行商讨,我昨日刚刚到京城……” 许策似乎想到了什么难堪的事情,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习惯了在徐州耀武扬威,来到京城之后也丝毫不知道收敛,在春风阁喝了花酒……却不想给钱,与店家发生争执,打伤了一个拉架的年轻男子……” “后来听说那男子乃光禄寺少卿之子,如今犬子已被羽林卫抓走……” 南怀朔笑意愈发浓了起来,早在徐州之时,他就看出来许策之子许志昌不是个省油的灯。 整日在外借着他爹的官威狐假虎威,身边全是只会溜须拍马的无赖,每日陪着他饮酒作乐,给许策惹了无数麻烦。 偏偏许策是个难得的人才,无论是政绩还是才学,都是一等一的,在徐州是人尽皆知的爱民如子的好官,整日里在府衙中处理公务,也因此忽视了对儿子的教养。 徐州百姓看在许策这个父母官的面子上,一向对许志昌做下的浑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惹不起,但躲得起。 许策身为徐州刺史,在徐州境内没人轻易敢招惹他的儿子,这让许志昌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 但京城中卧虎藏龙,高官世族如雨后春笋,随便走在街上都有可能碰到皇子公主。 因此京城中的公子小姐,哪怕做些仗势欺人的事情,也都要摸清对方底细,事情也不会做绝。 可初来乍到的许志昌当惯了地头蛇,哪里懂得这些,他只知道不管他闯下什么祸,都有他爹在后面给他擦屁股。 可惜,这里是京城,羽林卫可不是一般人敢招惹的。 为了保住儿子小命,许策再不甘心,也只能来找南怀朔。 “打伤?” 许策脸色胀红,“打断了一只手和一条腿……” 这不就是打残了吗?怪不得会惊动羽林卫。 “还记得我离开徐州之前与你说的话吗?” 许策神色一凛,原本愁苦的表情瞬间凝固,警惕地盯着南怀朔。 “你的事……我都知道,但我一向不喜欢威胁别人,只喜欢等价交换。” 许策的嘴抿成了一条线,整个人紧绷得如一块顽石。 “殿下真有办法救出犬子?” “至少可以救他出羽林卫所,出了羽林卫所,后面的事情就容易了。” 许策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后目光决绝,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下官但凭殿下吩咐!” 南怀朔看着跪在他脚边的许策,心头**,如今这样的人才都能为他所用,大位还会远吗? 半月后,许志昌由羽林卫所移交至京兆尹关押。 又过了两天,光禄寺少卿亲自到京兆尹府替许志昌说情,当天晚上,许志昌便被放了出来。 林语姝算了算日子,挑了个晴好的天气,带着从姝月阁挑选的首饰和胭脂水粉,来到了曹府。 林语姝来得突然,但她贵为郡主,又一向与曹夫人冯氏交好,所以很快被迎到了府中。 刚到前厅,就看到曹夫人领着一位年轻夫人走了过来,年轻夫人与曹夫人眉眼生得很像。 行完礼,曹夫人笑着对林语姝介绍。 “这是我的女儿曹冰妍,嫁给了徐州刺史长子。” “原来是许少夫人。” 曹冰妍并不十分美艳,脸略有些圆润,不笑的时候眼睛也是弯的,看起来很喜庆,很让人心生亲近。 但此刻曹冰妍眼眶微红,笑起来很僵硬,刚要屈膝给林语姝行礼,林语姝连忙伸手扶起了她。 “嘶……” 在林语姝扶住她手臂的那一刻,曹冰妍吸了一口冷气,脸色瞬间惨白。 “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没什么,只是前不久扭伤了手腕而已。”曹冰妍连忙解释。 林语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高领厚实的锦缎裙装配着略微宽松的蝴蝶袖,这么热的天气,除了一张脸和一双手,曹冰妍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光洁的额头上浸出细密的汗珠。 林语姝随她们母女进了屋,一边闲聊,一边暗中观察曹冰妍。 可以看出曹止水夫妻对子女的教养十分成功,曹止水在升任御史之前不过是个徐州小吏,但曹冰妍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言谈举止不仅得宜,还十分客气有礼,既不会让人觉得她太过疏离,也不会让人觉得过分热情,分寸感拿捏得极好,让林语姝心生亲近。 只是她对曹夫人的态度有些古怪,亲近中透露着一股子冷淡,曹夫人倒是非常贴心,一直对她嘘寒问暖。 闲聊片刻之后,曹冰妍起身告退,屋中只剩下了曹夫人和林语姝。 “哎,我这女儿琴棋书画礼仪中馈样样都好,但命却不好……” 曹冰妍离开之后,曹夫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脸上满是愁苦。 林语姝静静听她说话,并不插嘴。 “原本当年许家这桩亲事对我们来说是高攀了,但许志昌的名声不好,自小顽劣缺乏管教,没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他,若不是许夫人亲自来我府上提亲,我都不知道原来她竟然看上了许志昌。” “哦?”林语姝顿时来了兴趣,“许少夫人这般人物,怎会看上许志昌?” 说到此事,曹夫人似乎都老了几岁,满面愁容。 “许夫人来提亲时告诉我,她们一家去寺庙祈福时偶遇了冰妍,她们上完香许志昌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等许夫人在寺庙后面的竹林中找到他时,他正拉着冰妍的袖子纠缠。” “听到此处,我本以为是那许志昌轻薄了冰妍,还不等我发火……” 原来,还不等曹夫人质问,许夫人自己就说了出来。 “我以为是我那败家儿子唐突了曹小姐,我揪着他耳朵想要责骂他的时候,曹小姐站出来替他辩解,说他们两情相悦,还望我能成全她们。” 第235章 孽缘 别说曹夫人不相信,连许夫人也不信。 许夫人知道自家儿子是个什么德行,根本不奢望他能娶到门当户对的小姐,只盼着收两个良家子做贵妾,能留个后就行。 即便曹家比不上许家的门第,但许夫人也断然不奢望许志昌能娶到曹冰妍这样好的媳妇。 因此,她听到曹冰妍的话的时候,欢喜得差点落下眼泪。 但许夫人也怕曹冰妍是受到了自家儿子的胁迫,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她确认是否真心实意,还说若是这个混小子威胁你,她和许大人定会为她撑腰,让曹冰妍不要害怕,婚姻大事一定要慎重。 可无论许夫人如何询问,曹冰妍都是那一句话,她们二人两情相悦。 曹夫人不信自己的女儿能看得上许志昌那样的人,可和许夫人说的一样,无论曹夫人怎么问,怎么劝,曹冰妍还是那句话。 态度坚定,非许志昌不嫁。 曹止水夫妻拗不过女儿,而且许策夫妻二人都是顶顶好的人,若不是许志昌祖母在他小时候过度宠溺他,许志昌绝不会长得这么歪。 而且既然曹冰妍信誓旦旦地说他们二人两情相悦,那小夫妻俩的感情应该会很好。 婚后许志昌若能收了性子,考取个功名,也算个好归宿。 但曹夫人没想到,大婚后不久,她就听到有传言说许志昌打了曹冰妍,被许策家法伺候了。 出嫁的女儿不能轻易回娘家,虽然许家非常宽和,可曹冰妍十分守礼,因此曹夫人根本看不到女儿。 越看不到越担心,终于,日日坐立难安的曹夫人找了个借口去了许府。 这一去,曹夫人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即便曹冰妍百般遮掩,但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曹夫人一眼就看出来女儿的不对劲。 也许是她的神色有些不安,也许是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变化,但这些细枝末节汇聚到一起只能说明一件事,传言是真的! 曹夫人回府之后第一时间就将这件事告诉了曹止水,二人只有一儿一女,儿子那时还小,女儿是夫妻俩放在手心里长大的。 所以,哪怕曹止水不应该过问许家后宅的事情,但他还是忍不住旁敲侧击了一下许策。 “你放心,冰妍在我家很好,我绝不会让志昌欺负她!” 许策当时说得十分真诚,曹止水和许策一向交好,他们都是一心为民,有才华有抱负的官员,二人惺惺相惜,所以曹止水相信许策的话。 而后几年里,曹止水夫妻的确再也没有听说过曹冰妍与许志昌有任何不虞。 每次曹冰妍回娘家,也都神色自如。 三年过去了,曹夫人甚至都忘了当初这件事,但没想到,此次许策带着曹冰妍夫妻一同赴京,他们二人再次出现问题。 “原本许大人是好心,带着冰妍来京城看看我们夫妇俩,但没想到许志昌那个混蛋东西,竟然又闯出了大祸被送进了羽林卫所,如今好不容易被捞了出来,结果他、他竟然把自己的不如意都发泄在冰身上!” 真是个畜生! 要不是曹夫人无意中看到曹冰妍乌紫的手臂,她都不会告诉自己! “冰妍被他打了也不吭声,这样的事情也许早就发生过,可许夫人她们也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吗? 林语姝心中嗤笑,慈母多败儿,慈父也是一样。 许志昌从小就仗势欺人,若是他父母能早早管教他,也不会变成如今这个德行。 “我听闻许志昌虽然爱喝花酒,与狐朋狗友鬼混,做做欺压百姓的恶事,但却没听说过他会打女人。” 没错,林语姝来之前特意把许志昌的生平打听了个清楚,为的就是求一个真相。 前一世,许策这样一个好官,为何会助纣为虐,当了南怀朔的走狗。 如今,许志昌被救这件事中明显有南怀朔的手笔,说明许策这一世再次投靠了南怀朔,他和曹止水都是一心为社稷为黎民百姓,都是对夺嫡党争最嗤之以鼻之人,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 而且前世曹止水夫妻死的时候,曹冰妍并没有前来奔丧,看她刚刚和曹夫人说话的态度也带着淡淡的疏离。 曹冰妍的态度,也许就是这件事的关键。 “郡主说得对,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如果不是知道许志昌身上带着点莫名其妙的江湖气,自称不欺辱老少和女子,我和她爹也不会放心将她嫁过去。” 说罢,曹夫人眼眶含泪,恳切地看着林语姝。 “我无能,无力帮衬自家女儿,求郡主看着往日你我情分上,拉她一把。” 曹夫人说着就要给林语姝下跪。 林语姝唬了一跳,当即跳起来扶住曹夫人。 “曹夫人对我有恩,这件事我必然不会袖手旁观,不过……” 林语姝话锋一转,“不过你得和我说实话!” 曹夫人顿时一愣,脸色变得苍白,支吾了半天,终是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另一边,南怀朔难掩心中激动,在书房中走了一圈又一圈。 “此事当真?!” “当真,许志昌所说之事,属下派人去查证了,虽然属下无法派人潜入晋王府,但买通了给他们府上到夜香的老奴,那老奴说从每日夜香的情况来看,晋王世子确实不在府中!” “做得好!” 南怀朔心情亢奋,醉蛊已经炼成,最近两日南怀朔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下手时机。 一是太子还在昏睡中,他没法下蛊,而是忌惮南容璟和他手下的羽林卫。 羽林卫办案堪称一绝,他们可以从极为细小的蛛丝马迹中寻找出线索,进而得到真相,其中最厉害的就是南容璟。 醉蛊服下之后,到太子死之前,这段时间南容璟得知了太子的情况,定会引起南容璟的怀疑。 因为太子如今的身体是无法饮酒的,出现醉酒的状态十分可疑。 但只要太子一死,醉蛊立马在他体内溃烂化水,哪怕是羽林卫怀疑太子的死有问题,也拿不到任何线索。 现在,南怀朔这个最大的变数竟然不在京城中! 谎称生病,擅自离京,这是欺君的死罪! 可南怀朔并不准备让明帝知道这件事情,这可是一个永远摆脱这个瘟神的天赐良机。 “去找许策来见我。” “是!” 第236章 密林 片刻之后,许策匆匆赶来。 南怀朔笑着看向许策,语气很是和缓。 “许大人,不知你之前所说的话,是否当真。” 许策紧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没有了之前的纠结与气恼,像是一条放在案板上不再挣扎的鱼。 “下官一诺千金,绝不反悔,但凭殿下吩咐!” 闻言,南怀朔满意地点点头。 “眼前就有一个让你表忠心的机会。” …… 京郊南侧的官道上,距离京城还有不到二百里路,此刻南容璟身边的护卫只有五人。 人数过多有可能会引起监视者的注意,这件事是在南容璟距离京城五百里时发现的,有人在监视进京的路,甚至在小路上也有人在盯梢。 南容璟并不知道这些人的目标是否是他,但他直觉这件事和自己有关。 他已经离开京城整整一个月,再有一日,他就能抵达京城,而之所以会晚一天,正是因为这些阴魂不散的“眼睛”。 一行人化妆成商队,拉着一车丝绸,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殿下,穿过前面的密林,我们就能缩短三十里路,提前半天到达京城。” 南容璟抬头看向眼前一片浓密的树林,无数参天大树笔直地疏离在山下,遮天蔽日,密林深处幽暗无光。 还真是个埋伏的好地方。 南容璟心中警醒,既然有了监视的人,那有暗杀行刺的人也正常。 不过他现在只想要尽快赶回京城,见到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身影,整整一个月了,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对一个人如此牵肠挂肚。 “走,穿过密林。” “是!” 松软的土地上铺满了掉落的叶子与枝桠,马匹和车轮碾过去的时候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在异常幽静的密林中响起,惊走了一片飞鸟。 刚走了不远,跟在南容璟身后护卫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殿下,这个林子不对劲。” 南容璟脸色如常地点点头,他在踏入林中的那一刻便发觉了不对劲。 静,太静了。 除了落在树梢的鸟,没有任何声响,如今正值炎夏,这片密林中即便没有大型的野兽,也至少会有松鼠,野兔这些小动物。 但如今入眼的范围,什么都没有。 动物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在感受到危机的时候会逃跑躲藏。 所以,这林子里有让它们害怕的存在。 南容璟眸色渐深,“加速行进!” 嗖! 嗖嗖嗖! 一道道破空声响彻密林,墨色箭矢如横向坠落的雨滴一般,划过密林,笔直地向着南容璟一行人飞来。 南容璟与他的近身护卫身手奇绝,眨眼间躲过了箭雨,各自找到粗壮的树干躲在后面。 在密林中用箭,可以躲藏的地方非常多。 果然,对方并没有指望箭矢可以将他们射死,一阵箭雨过去后,数十个黑衣蒙面人从密林深处向着他们杀来。 南容璟粗粗扫了一眼,至少有近六十人。 一对十! 对方显然想在这片密林里面彻底了结了他们,每个黑衣人都挥舞着长剑,金器锵锵的碰撞声,顿时响彻密林。 黑衣人功夫全都上佳,能看得出他们中一部分人能打出配合,相当默契,但另一部分人都是独自战斗,看起来互相并不熟悉。 两拨人马? 能调动两拨人来刺杀他的对手,南容璟瞬间想到了南怀朔。 一拨各自拼杀的人显然是死士,而且南容璟对他们的招数套路很眼熟…… 这不就是曾经刺杀过林语姝的刺客所使用的招式吗?! 原来是城南小酒铺里的死士。 但另一波人身手更为光明磊落,不像死士喜欢偷袭,彼此之间明显相熟,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不容他再多想,他与五个护卫被逼得节节败退。 人数相差太大了! 刚挡住眼前几柄长剑,斜刺里立马再次刺出另外几柄长剑,但凡反应慢一点,都会瞬间被他们刺成马蜂窝。 南容璟身边的护卫渐渐体力体力不支,身上挂满了一道道的血口子。 “殿下快走!” 南容璟神色逐渐烦躁,一股暴虐之感从心中升腾而起。 比起林语姝喜爱的用毒,他更喜欢亲手持刀肢解敌人,所以眼下他依然从容地左砍下一只手,右刺穿一条腿。 他还杀过瘾,身边的护卫却明显抵不住了。 扫兴! 南容璟一手持剑挥出眼花缭乱的剑花,剑锋所到之处溅起一片血液与残肢断臂,另一只手探入怀中拿出一个药瓶,这是林语姝在他临走前送给他防身用的毒药。 然而,不等他将药瓶打开,异变突生! 南容璟身后一名护卫受伤栽倒,两名黑衣人见状冲到他面前举起剑对着他的头颅刺来。 这些护卫都是陪在南容璟身边十多年的人,即便不如木殇与南容璟关系亲近,但对于自小“无父”无母的南容璟来说,他们比起晋王更像家人。 说时迟那时快,南容璟身体比他的思维更快,拿着药瓶的手猛地向下击去,手肘狠狠撞向其中一个黑衣人,直接将他的胳膊撞得反折过去。 被撞的黑衣人惨呼一声,横着撞倒了另一个挥剑的黑衣人,两人顿时滚作一团。 南容璟提着的一口气还不等散去,在他分心的这一瞬间,三个剑影对着他的后背袭来。 等南容璟闻声转头时,一柄利剑穿过了他的肩头…… 远处站在山坡上,一直紧盯着南容璟的古致,看到这一幕眉头舒展,顿时露出一抹笑意。 翌日,镇国将军府。 “小姐,木殇求见!” 春桃正在给林语姝梳头,冷黛突然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 林语姝抬眸,从铜镜中看着冷黛焦急的面容,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慌。 她当即转身,皱着眉看着冷黛,“让他进来。” 木殇不复往日冷冽如刀的气质,整个人如炸了毛的猫,一向整洁板正的羽林卫服,也显得有些凌乱,他快步走进来,见到林语姝的一瞬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郡主,世子殿下出事了!” 第237章 死讯 林语姝顿时站了起来,声音失去了往日的镇定。 “怎么回事?” 木殇声音沙哑还带一缕哭腔。 “护送世子的五个护卫今天一早赶了回来,四个重伤,回到府里就昏迷了,最后一个还好一些,他说……” “他说他们在京郊密林被埋伏,世子殿下拼死拖住刺客,让他们五人跑了出来!” 木殇当时听到消息,气得差点将唯一还有意识的护卫直接打死。 他们的使命就是保护南容璟,结果他们竟然活着回来,而南容璟却…… “他说原本他们宁死不走,但世子殿下身中一剑之后,用了一瓶毒药拦下了所有刺客,但那帮狗娘养的,竟然用火瓶!” 火瓶中装有硫磺,点燃之后扔出去会瞬间炸开,火花夹杂着铁片四下飞溅,杀伤力极强。 南容璟被逼到悬崖边,那些黑衣人的目标很显然是南容璟,南容璟一旦落单,攻击其他护卫的黑衣人迅速撤了回来,全部转头攻向南容璟。 五个护卫拼死也没阻止得了这些黑衣人。 眼看南容璟且战且退,一路退到了悬崖边,下一刻,南容璟高高跃起,向着刺客身后的五个护卫大喝。 “快走!” 紧接着,南容璟不知使用了什么手段,围住他的黑衣人直接倒下一大片,嘶吼和惨呼声不绝于耳。 就在护卫们犹豫的一瞬间,南容璟趁着黑衣人倒地,转身跳下了悬崖! 那可是百丈深的悬崖,南容璟跌落下去,再高的武功也会死! 护卫顿时红了眼,不管不顾地将残余的二十几个黑衣人屠杀殆尽,而他们自己也受了极重的伤。 “跳崖?在哪里跳的?” 木殇一愣,他没想到林语姝得知南容璟死讯的第一反应是问他跳崖的地点。 “就在京郊南边一处密林附近的山崖。” !!! 那不就是她从箐山县返回京城时走的那条路吗? 当时二夫人设计她坐上失控的马车,差点让她翻下那个悬崖。 怪不得南容璟会跳崖! 看着被吓懵的木殇,林语姝无奈地提醒了她一句。 “我若能没记错,那个悬崖你家世子不是第一次跳,而上一次应该就是你陪他跳的。” !!! 木殇呆立在原地,转眼脸色涨红,激动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郡主你是说……是、是说……” 林语姝对着他点点头,木殇立马躬身行了个大礼,转身似风一般飞奔出去。 冷黛看不明白两个人之间的哑谜,有些着急。 “小姐,你们在说什么,世子殿下到底有没有事?” 倒是一旁的春桃听到“悬崖”明白了过来,她俏皮地对着冷黛眨了眨眼。 “你去试试就知道了。” “试试?试跳崖?” 冷黛看春桃如同看一个傻子。 林语姝看着她们二人嬉笑打闹,心情却并不轻松,虽然她坚信南容璟没死,但他一定受了不轻的伤。 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会不会再遇到危险…… —— “禀殿下,在下亲眼看见晋王世子坠崖,悬崖近百丈,绝无生还的可能。” 南怀朔好笑了一声,“好好好!干得好。” 另一边,与南怀朔满脸春光往完全不同,许策紧绷着一张脸,像一具石雕一般冷硬。 “你们二人做得极好,古先生雇佣的死士,许大人身边的亲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本皇子大大有赏!” 古致低垂着头神色恭谨,但余光一直在盯着许策的一举一动。 直到二人告退之后,许策都没有说任何不该说的话,让古致松了一口气。 二人一言不发地走到了府门口,古致拦住了准备离开的许策。 “许大人留步。” 许策警惕地盯着古致,他现在虽然不得不为南怀朔做事,但他内心极为痛苦,他这一生为官清廉,从不昧着良心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只一心为民。 偏偏生下了个孽畜! 如今他只能为南怀朔效力,从徐州雪灾一起共事开始,他就不喜欢南怀朔,他觉得此人太过有城府,若是有朝一日他登基,绝非黎民百姓之幸。 而眼前的古致,作为南怀朔的门客,心思阴冷比南怀朔更甚。 从第一次见面,许策便觉得此人绝非善类,直到与他一起合谋刺杀晋王世子之后,许策才发现,此人不仅手段阴狠,心思也深不可测。 许策第一次遇到这样一个他完全看不透的人,他不想与古致多聊。 “古先生有何赐教?” “许大人对刺杀一事,就没有什么要问在下的吗?” 许策脸上冰冷,他明白古致说的是何事。 晋王世子虽然在朝廷中是个活阎王,让人谈之色变,但他的凌厉手段都是对那些贪官佞臣使用,从不以权谋私,这让许策十分敬佩。 所以在南怀朔让他去刺杀南容璟的时候,许策极度挣扎,他知道这件事只要他做了,那他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古先生心存大义,又是五皇子殿下的心腹,你做事只需要让殿下认可,我当然没有资格置喙。” 古致粗哑地咯咯笑了两声,让许策想到了乌鸦。 “许大人谬赞,既然大人识时务,那在下也就放下了,今后定当与大人一起尽心竭力效力五皇子殿下。” 许策暗哼了一声,没再理会古致,转头离开了。 古致盯着许策的背影,阴沉的目光异常冰冷。 身后远远跟着他的小厮走上前,低声问古致。 “先生,是否要解决此人?” “暂时不用,找两个人日夜不停地盯着他,他若是有异常举动……” 古致垂眸看着小厮,右手在脖颈前做了个切割的动作。 小厮立即点头,“小的明白。” 转身后,古致脑海汇总浮现出刺杀当日的密林边缘,悬崖边杀伐狠绝的身影。 在远处观察战局的古致根本没看清南容璟手中到底拿了什么,只见到他突然高高跃起,大手一挥出现一片如鲜血一般的红雾。 而在南容璟面前的黑衣人,全部因为触摸到这些红雾,瞬间失去了战斗力,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下一瞬,在古致瞠目结舌中,南容璟居然转身跳下了悬崖! 第238章 柳媚之死 等古致匆匆赶到的时候,发现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全部皮肤溃烂,连带着他们的衣服都烂出了一个个细密的小洞。 而从破洞中看去,甚至可以看到他们的骨头和内脏。 那红雾竟然有这样大的杀伤力! 古致心中震动,紧接着他看向崖下。 笔直的峭壁上有着参差不齐的石块和杂乱的枝桠,但绝没有人可以立足的地方。 古致不信邪,沿着崖边慢慢往旁边找,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是心里觉得晋王世子南容璟绝不会这么容易死掉。 果然,在几丈开外的一处悬崖下,茂密纷乱的枝桠中能隐隐地看出那里有一块石台。 从刚才的打斗中古致已经见识到了南容璟神乎其技般的轻功与武艺,哪怕眼前只有一块石台,也足够他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众人眼前。 得知南容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走,古致非但没有生气,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半张脸上,反而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 最终,这场刺杀古致的死士只剩下两人还留着一口气,而许策虽然并没有来,但作为他的亲卫,他们的处事风格也秉承一脉。 在这场刺杀中,许策亲卫明显没有尽全力,所以在南容璟泼洒红雾的时候,他的亲卫也都站在后面。 虽然最后还是被南容璟那五名护卫杀了大半,但倒在地上还有气的,竟然足足有十二个人。 所以南容璟没死这件事,许策很可能知道! 但许策似乎本就不想杀南容璟,所以根本不想将这件事告诉南怀朔,这倒是正中古致的心思。 南容璟“已死”,下面就轮到太子了! —— 三日后,东宫,太子寝殿。 “太子殿下,该喝药了。” 柳媚挺着硕大的肚子,艰难地扶起太子,太子前几日再次苏醒,他每一次醒来,都会比前一次更加虚弱。 而在赵王惨死之后,柳媚在府中的待遇一落千丈。 连皇后都不在意她的死活,甚至不愿意看见她,若不是太子病得太厉害让皇后无心处理她,否则柳媚相信皇后一定会杀了她。 而且如果太子死了,柳媚也绝对会被皇后杀死。 为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能好好活下去,柳媚只能再次来讨好太子。 如果她不来,只怕全府上下都不会给她准备吃食,在太子床边伺候她,她至少有口饭吃。 好在她名义上是太子妃,太子昏睡之后,也没人敢为难她,只是不理她罢了。 可惜,只要太子一醒,都会让人拿皮鞭抽她。 太子醒后除了吃饭睡觉喝药之外,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看人抽她,太子如果能起身,他一定会亲手拿起皮鞭,抽死柳媚和她肚子里的孽种。 这两日,太子虽然苏醒,但意识依旧有些模糊,柳媚尚未挨打,柳媚庆幸地呼出一口气,端着温度放得刚好的汤药,一勺一勺地喂到太子嘴边。 一碗汤药见底,太子悠悠醒转,看着眼前给她擦嘴的美艳少妇,一时竟然没认出来是谁。 “你……” 柳媚一惊,太子竟然彻底醒了?! “太子好好休息,臣妾告退。” 太子意识回笼,声音嘶哑,“站住!” 柳媚身子一僵,她如今已有了七个多月的身子,即将临盆,她真的害怕太子一顿鞭子让她保不住肚子里的孩子。 而且根本没人为她准备生产的事情,像好的产婆都需要提前请到府中来住,但整个东宫就好像看不到她日渐圆润的肚子一般。 柳媚甚至私下里买通了两个给儿媳接过生的婆子,万一到了日子,总有人得给她接生。 “你抖什么?” 冰冷的声音瞬间打散了柳媚的胡思乱想,她干净利落地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殿下息怒,臣妾……臣妾只是……尿急。” “咳咳咳咳……” 太子想笑,但却呛了一下,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等他摊开手掌,手心中一片鲜血,刺得太子眼眶发红。 他要死了?! 这个想法刚升起,腹中传来剧烈的疼痛,像是肚子中燃起了一把大火,此刻正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噗! 太子狠狠喷出一口血,血泼洒了柳媚满头满脸。 腹中的大火将内脏烧黑之后,又出现了千万只虫蚁疯狂地啃食着焦黑的脏器。 太子疼得在床榻上翻滚起来,浑身是汗,湿透了轻薄的中衣。 即便疼得他生不如死,以太子原本虚弱的体质,竟然完全没有昏厥的迹象,他只能生生硬挨这份剧痛。 一阵疼痛稍缓,太子剧烈地喘着气,整个人如蒸熟的虾,弓着身子不停颤抖。 太子忍着余痛擦了擦嘴角的血,不对劲! 目光转移到柳媚刚刚给他喂的汤药上,神色骤然冰冷。 这个贱人竟敢给他下毒! “来人!” 太子声音不大,但身边的护卫身手极好,听到刚刚太子的痛呼时,已经守在了门口,只等他的召唤。 房门被猛地推开,走进来四个人高马大的护卫,如一堵墙一般,将柳媚罩在他们的阴影里。 “属下在!” 太子颤巍巍的抬起手,指着跪在地上被吓呆的柳媚。 “太子妃意欲行刺孤,给孤……给孤打死她!” 柳媚吓得脸色煞白,不停地摇头。 “我没有,不是我!” 但没人听她的辩解,四个护卫只懂得执行主子的命令,不问缘由,主子的命令对他们来说就是圣旨。 尽管柳媚疯狂挣扎,但还是轻而易举地被两个护卫拽着胳膊拉到了殿外。 “不要,你们放开我,我是太子妃,你们放肆!我是未来的皇后,未来的皇后!” 护卫们神色不变,将柳媚粗暴地扔在殿前的空地上,另外两个护卫已经取来了廷杖。 两丈长的宽厚木杖如雨点般,噼里啪啦地落在了柳媚的身上。 片刻之后,她的头,背,甚至被她护住的肚子都被打得皮开肉绽。 柳媚躺在血泊里,没有了嘶吼和躲避的力气,任由廷杖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她的皮肉上。 她后悔了。 陷害林语姝不成,她被迫做冲喜新娘,又被太子送到赵王床榻上,怀上身孕……她都没有后悔过。 但此刻她后悔了,如果知道嫁给太子是这般结局,她宁可早早嫁给赵王,至少赵王曾给过她一丝温情。 一滴泪从柳媚眼角流下,混合着血水,与下身流出的血液混合在一起,绵延不止…… 第239章 太子之死 柳媚死后,太子南白轩也即将大限将至。 匆忙赶来的几个太医诊过脉之后,都无奈摇头,太子的情况,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他不回。 太子一阵又一阵地吐血,腹中的疼痛剧烈得似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等到太子再吐不出血,整个人不再干瘪惨白,而是散发出一种诡异的生机。 太子们心中咯噔一声,这是回光返照?! 太子腹中仍然在剧痛,但他已经彻底麻木,此刻他平静地躺在床榻上等待死亡的到来。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太子面色渐渐变得红润,皮肤水润起来,面色比眼前的太医们都要好上许多。 太医们惊诧不已,“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太子要化羽成仙了?!” 而太子已听不到他们的议论声,他在剧烈的疼痛中迎来了等待他多年的……死亡。 直到太子彻底没了呼吸,太医们都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太子面色红润,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般。 等到一炷香之后,匆匆来迟的皇后惊慌失措地冲进殿内。 “太子如何了?” 闻言,一个太医才上前再次诊脉,一诊之下,太医神色巨变,脸色惨白得比太子还像个死人。 “太、太子他、他薨逝了!” 皇后闻言,直接昏了过去。 深陷惊诧之中的太医们连忙七手八脚地扶住皇后,为她诊治。 东宫大乱。 翌日,太子的薨逝震惊京城。 而在百姓口中,柳媚变成了因为太子的骤然离世而悲伤过度,最后选择殉情的贞烈女子。 明帝悲痛至极,病了三日,而皇后更是一病不起。 举国悲痛之中,皇后拖着病体,跪在了明帝面前。 “陛下,轩儿他是被人害死的!” 明帝闻言眸色一凛,盯着跪在地上的皇后,神色不明。 “你慢慢说,怎么回事?” 皇后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看来病得狠了,她满脸是泪,呜咽着说起当日太医们所见的情况。 “吐血?腹痛?” 明帝听后虽然惊诧,但却暗中松了口气,他刚刚以为他在太子汤药中做的手脚被皇后发现,若是这样,那皇后也得“病逝”了。 明帝这些年在太子的汤药中加了一些刺激的进补药材,换掉了一些温和的进补药材。 短时间内并无不妥,但经年累月下来,太子羸弱的体质不断地被刺激着,让他变得越来越虚弱。 但听皇后的形容,看来是有人给太子下毒! 毒杀太子,实在是胆大。 虽然他有意让太子早早死去,但绝不容许别人对他的儿子下毒手! 这事关皇家颜面! “来人,去看看容璟现在怎么样了,告诉他,让他尽快来查太子一事。” “是!” —— 五皇子府内。 “什么?父皇派人去找南容璟查太子之死?” 南怀朔噌地站了起来,自从太子昨日薨逝,他一直心有不安,命人盯着东宫与皇宫的动静。 没想到真被他发现了异常。 他们怎么会发现太子的死有异? 中了醉蛊的人,死时像喝醉酒一般,但病死的人死前神志不清醒本就是正常的,除了羽林卫那帮人,旁人只要不留心,就不会被发现。 这样的死法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为何会被发现? 还不等南怀朔继续问,护卫继续禀告。 “禀殿下,太医院的暗棋回话说,太医院中昨日为太子诊治的几个太医今日言行十分古怪,经过他探查得知,太子死时曾吐血腹痛。” 吐血腹痛? 南怀朔升腾起一股怒气,“叫古致过来!” 片刻之后,整个人隐藏在黑袍之中的古致走进了书房,护卫再次重复了一遍刚刚对南怀朔说的话。 一向如木头一般的古致,此刻难得地露出惊讶的表情。 “殿下息怒,如果太子真的出现了这些症状,说明他并未中醉蛊!” 南怀朔闻言眉头皱起,怀疑地审视着古致。 “哦?可我们安插在太子身边的暗棋在太子之前遇刺之后,只剩下了这一个,而她说醉蛊下到了太子喝的汤药中,绝没有任何错漏。” 南怀朔摆明了相信暗棋,怀疑古致。 古致蹙眉沉思,他此刻顾不上找到这件事真正的缘由,必须先安抚南怀朔,他如今还需要利用南怀朔。 “有一种可能,如果有人在同一时间给太子下毒,那么太子就有可能出现中毒的症状。” “是吗?” 南怀朔假笑着看古致,目光嘲讽。 “我还记得古先生曾说,蛊毒玄妙,越是毒性大的蛊,越可以吞噬其他毒,醉蛊的毒性如此大,是什么毒会让它都吞噬不了?” 古致一噎,的确如此,这也是困扰他的地方,只是他没想到南怀朔还记得他之前说过的话。 “除非……除非太子根本没服下蛊毒。” 南怀朔依然怀疑地盯着古致,比起潜伏在太子府中多年的暗棋,他更不相信古致。 “哦?是吗?” 古致额角渗出汗珠,但表情依然淡定从容。 “请殿下容许在下去调查此事,必定会给殿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呵,如今陛下已经派人去了晋王府。” 古致骤然抬头,“晋王府?” 南怀朔此刻才露出一点笑意。 “可惜南容璟已死,只要陛下的人找不到南容璟,光一个擅自离京的罪,他就必死无疑,所以我们也不过是提前送走他罢了,无论太子是如何死的,只要没了南容璟,以陛下手底下的内卫,绝对查不到我身上!” “殿下说得极是。” 古致头低的更甚,眼珠不安地乱转,额角的汗珠流了下来,滴在地上。 如果南容璟此时出现…… 古致不敢相信南怀朔会如何暴怒,不行,这五皇子府他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在京城耕耘近十年,若不是一直找不到他要找的那个人……他绝不会轻易掺和大周皇室内部的事情。 可惜,眼看已经有了线索。 古致想起密林中的那张脸,他在京城这么久,也只在刚来的第二年见过一次晋王世子南容璟,那时的南容璟年龄尚小,看不出什么。 可如今南容璟长大成人之后,居然模样大变。 他的眉目长得真的很像玄月! 那个让他恨了十数年的女人! 第240章 世子归来 内侍奉旨前往晋王府,却被晋王府护卫拦在了门前。 “咱家奉陛下之命前来传旨,尔等竟敢阻拦,抗旨不遵,不想要命了?” 守门的两个护卫站得笔直如松,锃亮的长枪交叉在大门前,面对咄咄逼人的内御前侍分毫不退缩。 “公公此话差矣,世子殿下奉陛下之命好生养病,今日若是让你们进去扰了世子休养,那才是抗旨。” 内侍气得脸色通红,他还从没办过这般窝囊的差使。 堂堂御前内侍在宫中地位相当高,哪怕是禁军护卫见了,也要弯腰说句:“公公安好。” 而今日竟然在晋王府门前碰了软钉子,岂有此理! 最要紧的是,圣上的旨意是下给晋王世子的,可他连晋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这要如何回去交差,他的小命都得交出去! 于是,内侍和护卫在府门前,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惊动了明帝,如今明帝身边成年且能处理政务的,只有南怀朔。 所以明帝命南怀朔替他来看看情况,皇子可不是轻易打发得了的,因此在南怀朔赶到之后,护卫明显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怎么?连本皇子也进不了你们这晋王府?更何况本皇子是奉陛下之命前来看望晋王,你们也敢阻拦?” 护卫脸色难看,只能跪在南怀朔面前,重复之前和内侍说的话。 南怀朔心中嗤笑,也难怪这些晋王府的护卫会怕成这个样子。 毕竟他们的主子根本就不在府中,拦着旁人进府,总好过南容璟擅自离京的罪过。 而这时,看热闹的人群中也发觉了不对劲。 “连五皇子都拦在外面,这晋王世子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晋王世子已经死了?” “死了为何不报丧,晋王府中只有这一个主子,主子都死了,护卫守着门不让人进算怎么回事?” “我刚听那边五皇子马车的车夫闲聊,听说晋王世子可能擅自离京了,现在根本不在府中。” “堂堂羽林卫首领竟然私自离京?这晋王世子是活腻了吗?” 南怀朔听到谣言已经散播出去,心中愈发踏实。 只要他今日揭开南容璟不在府上的秘密,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护卫,抬脚狠狠踹在他们肩膀上,护卫被踹得歪倒在地。 “居心叵测的东西,难不成你们劫持了晋王世子,才这般不敢让人入府?” 护卫忍着肩膀上的剧痛,咬着牙再次跪下。 “殿下多虑了,属下们不敢造次,绝无此事。” “有没有,探过便知。” 说罢,南怀朔身后的护卫将守门的两个护卫死死按在地上,南怀朔信步走到晋王府的大门前,抬手便要推门。 还不等他的手碰到大门,吱呀一声,大门从里面被人推了开来。 南怀朔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去,顿时如遭雷击。 “你、你怎么会……” “我怎么了,五皇子殿下?” 南容璟似笑非笑地看着如同见了活鬼的南怀朔,剑眉星眼看起来十分夺目,但在南怀朔眼中,此刻的南怀朔与真正的阎王无异。 南容璟一步步从门中走出,南怀朔便一步步后退。 随着南怀朔退开,被他挡住的南容璟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不是晋王世子吗?” “果然是他,脸色惨白看起来应该是病得不轻。” “啧,不是说他死了,就是说他离京了,可这人好端端在眼前呢。” 众人的议论声涌入南怀朔耳中,让他空白的脑海逐渐清醒,他勉强整理好表情,换上温和的笑。 “父皇说你病重,你怎么还下床走动了?” 南容璟皮笑肉不笑,“府门口这么大的动静,想休息也难。” “呵呵,这不是父皇太过担心你,让我来看看你。” “还有别的事吗?” 南怀朔脸色有些难看,回头看向最开始来的内侍,一个眼神过去,内侍连忙上前回话。 “陛下有旨,如若晋王世子殿下身体康复,请殿下调查太子之死。” 尽管内侍声音压得极低,但依然被好事百姓竖起的耳朵捕捉到。 “什么?!陛下让羽林卫调查太子的死!” “太子的死有猫腻!” “原来太子不是病死的!” 内侍脸色一沉,转头看向身后的几个皇宫护卫,皇宫护卫马上转身去驱散人群,但碍于明帝在意的皇家颜面,皇宫护卫也只是阵势大,并不敢真的将围观的百姓怎样。 南容璟的脸色十分惨白,身体虚弱并不作假,他向内侍轻轻点头。 “请公公回禀陛下,我身体已经好了不少,明日便可开始着手调查。” 内侍重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咱家告退了。” 内侍走后,门口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只有南怀朔还神色阴晴不定地盯着南容璟。 “世子殿下,你身体真的好了?可不要勉强啊。” 南容璟冷着一张脸,眼睛微眯。 “好得不能再好了,五皇子殿下放心,我一定会将太子之死查得清清楚楚。” 南怀朔心里气得咬牙切齿,但脸上却带着温和笑意。 “那是自然,羽林卫理应如此。” 南怀朔转身离开的瞬间,脸上的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心中打鼓,但也不断地自我安慰,毕竟太子死时的症状与醉蛊并不相同。 也许真的像古致所说的那样,太子根本没有服下醉蛊。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醉蛊又去了哪里? 南容璟白着脸回到府中,等在屋内的沈沐堂脖子都拉长了。 沈沐堂见他回来,连忙拉着他坐下,上手便扒他的外裳。 南容璟:…… “你看看你非得乱动,伤口又扯开了吧。” 那一日密林中,南容璟为了救身边亲卫,被刺中了左肩,最后为了尽快脱身,他将所有黑衣人吸引到悬崖边。 最后一刻,多亏了林语姝送给他防身的蚀蛊水,南容璟方快速解决战斗。 林语姝做了个可以喷的琉璃瓶子,将蚀骨水化提炼菁纯之后,再化作水舞喷出。 不仅提高了毒性,还增大了杀伤范围。 南容璟耳边听着沈沐堂的絮絮叨叨,神思却飞到了街的另一边。 不知道她如何了。 第241章 花颜vs醉蛊 入夜,清风吹走白日的燥热,远处的蝉鸣声让守夜的丫鬟昏昏欲睡。 一身夜行衣的南容璟此刻蹲在镇国将军府一处院落的屋檐下,轻轻敲击着一扇紧闭的窗户。 咚、咚、咚。 一声又一声,有规律地在暗夜中响起。 但屋内的人似乎并不打算搭理他,窗户依然关得十分牢固。 南容璟忍不住在心中嘀咕,林语姝该不会是在造办处待过,这窗户到底安装了什么机关,竟然完全破不开! 再焦急他也不敢真的用全力破窗,如今的镇国将军府可不是当初的将军府。 现在府中到处都有护卫训练,而这些护卫全都是上过战场的兵士,警惕性与京中其他府院中的护卫不可同日而语。 若他真的闹出大动静,只怕瞬间就会吸引来数十个护卫来。 南容璟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蛊毒发作的时候,只能硬熬了。” 说罢,南容璟起身准备离开。 吱嘎……让南容璟一筹莫展了半个时辰的窗户,终于打开了。 林语姝冷着一张脸站在窗边,抬手扔给南容璟一个瓶解毒丸。 南容璟下意识接住,却不小心拉动了肩膀上的伤口,下意识的“嘶”了一声。 刚准备关窗离开的林语姝,闻声身形顿住。 “可是受伤了?” 南容璟瞬间换上一副明明很痛苦,却又很隐忍的表情。 “我没事,你快回去吧,夜里凉。” 林语姝暗暗啧了一声,没有戳破他,侧身让开窗口的位置。 “跳进来。” 不用林语姝重复,捂着伤口的南容璟瞬间跳进了屋里。 “动作还挺麻利。” 林语姝冷着脸拿出药瓶和纱布。 一层层纱布掀开,一开始是白色的,后面慢慢渗出血色。 竟然真的出血了! 林语姝心里那点不满在看到南容璟肩头上狰狞的伤口的那一刻,瞬间消失不见。 “怎么这么重?” 南容璟看着林语姝温柔的动作,给他上药,又小心翼翼地缠好纱布,心中十分熨贴。 “不重,不过是皮外伤。” 林语姝眼眶有些红,闻言白了他一眼。 “明明可以不走那片密林,为何非走不可?” 原来她在生气这件事,南容璟心头微动,林语姝在气他明明可以躲开刺客,却偏偏一头撞进去,还受了伤。 “想早点见你。” 林语姝手一抖,差点没拿住纱布,心中的不虞最终化成一声叹息。 “可知道是何人行刺你?” 南容璟神色严肃起来,“南怀朔。” 林语姝轻轻地系好纱布,神色不变,她早就猜到了是南怀朔。 “还有许策。” 林语姝一愣,没想到许策竟然能为南怀朔做这样的事情! “关于许策,我有点事情和你说。” 林语姝将曹冰妍的事情和南容璟说了一遍,又说了她自己的猜测。 “我怀疑,许策之所以被南怀朔控制,除了他儿子曹志昌之外,很可能和曹冰妍也有关系。” 南容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件事我会查清楚。” 林语姝头一歪,露出一个难得的俏皮笑容。 “你猜猜,太子是如何死的?” 南容璟刚想脱口而出“还是南怀朔”,但看见她一脸的期待,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是你?” 林语姝眨了眨眼睛,说起了她新制成的毒,花颜。 听完花颜的毒性,南容璟十分钦佩林语姝炼毒的才华,但仍然不自觉地评价了一句。 “我还是喜欢更血腥一点的,比如挖眼剁手扒皮剔骨……” 林语姝小巧的鼻头上都皱起了细密的褶子,嫌弃地撇了南容璟一眼。 “咦,你好残忍!” 南容璟:“……” 南容璟想起了什么,有些疑惑地问林语姝。 “南怀朔会趁我不在京城的时候对太子下手这很正常,但你是怎么避过了太子和南怀朔的人下的毒?” 闻言,林语姝微微出神,南容璟不知道她重生的事情,他也就不知道自己为了今天做了多少准备。 “你还记得太子之前在东宫遇刺的事情吗?” 南容璟点点头,太子府中潜伏了许多被他残害致死的婢女、歌姬甚至是侍妾的亲人,他们恨太子入骨,被南和英利用起来,一群人在东宫对太子行刺,可惜最后失败了。 也正是因为那次刺杀,东宫中所有下人全部清理了一遍,连南容璟留下的几个暗棋都被打发出东宫。 哪怕南怀朔要下手,想必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所以南容璟很好奇,林语姝是如何下手的。 林语姝苦涩一笑,“这世上,只有爱和恨会让人奋不顾身,哪怕明知道是飞蛾扑火,也会毅然赴死,绝不回头……” “难道……还是那些被太子害死之人的亲人?” 林语姝点点头,想到了自己,她何其有幸能重来一回,将前世残害她骨肉至亲的人一一除掉。 报仇雪恨这件事,真的会让人上瘾。 那些“飞蛾”也是一样。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躲过了东宫的清理,还知道她要为被太子强掳回东宫后惨死的女儿复仇,她在东宫的后厨里做最脏最累的活计,也只有她这样不起眼的人,才能在给炉子填木柴的时候,趁机将花颜放入药炉之中……” 南容璟默默听完了这件事,心中没有对这对母女的同情,他不懂“同情怜悯”为何物,只有对林语姝细致缜密的手段的佩服。 她竟然能在一年前开始寻找东宫中的漏洞,一直找了这么久,才能在最后时刻给太子和南怀朔致命的一击。 “既然南怀朔身边有东巫国的人,他用的手段八成也是蛊,你的毒又是如何生效的。” 没人比南容璟清楚,厉害的蛊毒可以吞噬一切毒药和弱小的蛊,就像南容璟腹中的嗜金蛊一般。 林语姝得意起来,“自然是花颜比醉蛊更毒!” “醉蛊?” 林语姝将他不在京中这一个月中发生的事情,慢慢讲给他听。 说罢,南容璟心中叹息,原本嘱咐林语姝不要轻举妄动,结果她直接出手毒死了太子。 不仅让太子死得极为痛苦,还毁了南怀朔的计划,直接将南怀朔从黑暗中拉到了阳光下,让他彻底暴露。 如今,只怕南怀朔要恨死林语姝这个幕后黑手了。 第242章 与虎谋皮 翌日,南容璟绑着厚厚的纱布,再用玄色锦衣遮得严严实实,穿戴整齐之后去了羽林卫所。 而此时的京城中流言蜚语满天飞,太子的死被讹传得愈来愈离谱。 甚至有人说太子其实是羽化成仙了。 在羽林卫所忙着调查东宫中上下所有人之时,古致趁着夜黑风高,神色匆匆地穿过五皇子府中的小路,向着角门的方向行去。 古致已经在五皇子府上住了四年,对府中各处非常熟悉。 他已经买通了看门的老仆,只要他出了府,就能在小酒铺死士的护送下,迅速离开京城。 夜风吹着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几朵浮云从天边飘飘而来,遮住了月光,让前路越来越昏暗。 古致疾步走上最后一段台阶,天色太过昏暗,他一个没留神,鞋底磕在了台阶边沿,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古致刚刚撑起双臂准备起身,一双鞋出现在了他眼前。 那是一双褐色织金绣龙出祥云的鞋子,也是南怀朔的鞋。 古致提着的一口气瞬间泄了下去,双手撑地转身,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 “古先生好兴致,想要在府中赏月,怎么不叫上本皇子?” 古致没有说话,他并不害怕,以他的本事,只要南怀朔不会立即杀他,那就关不住他。 南怀朔看古致一言不发也不生气,蹲下身,平视古致的眼睛。 自从太子之死出现意外之后,他派了数十个暗卫紧紧盯着古致。 原因在于两天前,他查了一下古致之前所雇佣的死士,竟然全部出自城南小酒铺,南怀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古致不简单! 原本古致被他重用之前,南怀朔查过他的背景,但此人过往经历很干净。 如今看来,那些经历应当全是伪造的。 果然,才盯了一天一夜,就被南怀朔抓住了尾巴。 “古先生莫要害怕,我不会对先生动粗,只想和先生谈一笔交易。” 闻言,古致缓缓转过头看向一脸温和的南怀朔,也许别人会被南怀朔无害的外表欺骗。 但经过这几年的接触,古致太了解南怀朔的为人,知道他表现得越温和,手段越狠毒,与他交易,堪比与虎谋皮。 “什么交易?”古致警惕地问。 “先生知道,我手底下有些能人异士,有一人极善辨脸,任何伪装在他眼中都如同无物,他研究了很久先生那副画,终于让他找到了与画中女子相似之人!” 古致神色不变,但心中却翻起惊涛骇浪。 “是谁?” 南怀朔但笑不语,古致明白过来。 “你想让我做什么?” “先生有大才,身后也有足够大的依仗,如果先生能帮我渡过这次危机,我保证先生定然能带着画中美人全身而退。” 古致在心中盘算起来,南怀朔明明是个锱铢必较,心狠手辣之人,被古致蒙骗之后还能和他心平气和地谈交易,只能有两个可能。 一是南怀朔这次的麻烦太大了,他需要古致的帮助,这还真的是事实,太子的死由南容璟去调查,八成会查到南怀朔头上,他现在的情况十分危急。 二是南怀朔准备利用完古致之后,就杀了古致泄愤,按照南怀朔的性格,这也是极为可能发生的事情。 好在古致并不怕,他保命的手段很多,只要提前准备好,南怀朔绝对伤不了他。 而且,困扰他前半生的事情马上就要解开迷雾,近在眼前……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 南怀朔慢慢站起身,俯视着坐在地上的古致。 “此女名唤玄月,乃东巫国前圣女。” !!! 古致惊得差点直接跳起来,玄月的身份在东巫国并不是秘密,但在大周境内,几乎没人知道玄月。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南怀朔似笑非笑地看着古致。 “我不仅知道她是谁,还知道她如今人在哪里。” ??? 古致彻底坐不住了,腾地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她还活着?” 南怀朔对古致的反应很满意,但他没想到,古致自己寻人寻了这么多年,竟然一直以为画中人已死,那他寻什么? “等你想清楚了,再来问我。” 望着南怀朔离去的背影,古致思绪杂乱起来。 他前不久刚刚从南容璟的眉目中找出玄月的影子,他一番打听下来得知,晋王世子南容璟的母亲乃沈家女,名为沈玹月。 光听她的名字,古致就确认沈玹月,就是东巫国圣女玄月。 古致万万没想到,玄月私携东巫国圣物,叛逃到大周,居然还嫁给了晋王,剩下了南容璟。 可惜,她到底是死了。 古致并不意外她会死,东巫国先后派出了那么多人来到大周搜索她的踪迹,她早晚会被找到,而在她被找到的时候,也就是她死的时候。 可刚刚南怀朔竟然说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堂堂晋王妃难道还能死遁?南容璟会知道他母亲没有死吗? 古致想到头痛欲裂,最终也想不明白,他摇摇头,一双鹰眼闪过一抹决绝。 无论如何,无论要付出何种代价,他都要找到玄月! 古致收拾好情绪,第二日一早便来到了南怀朔的书房中。 “殿下,我已想到破局的方法。” 南怀朔闻言,被公文挡住的脸上露出一抹阴笑,他缓缓放下文书,神色惊喜。 “先生果然不会让我失望!” …… 三日后,羽林卫承上一份奏报,紧接着宫中传来圣旨,明帝急召五皇子南怀朔。 南怀朔坐在马车中紧了紧腰带,又理了理衣领,最后隔着袖子摸了摸藏在里面的手帕。 即便已经和古致商量了许久才最终定下这个方法,但南怀朔依然十分紧张。 一方面紧张古致会不会坑害他,另一方面紧张明帝会不会直接关押他。 如果他在这个时候背上暗杀太子的罪名入狱,那后面的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五皇子殿下,宫门到了。” 南怀朔走下马车,抬头看向巍峨的朱红宫墙向远处无限延伸,正中间高大庄严的宫门如一只猛兽的血盆大口,等待南怀朔踏入的一瞬间,就能将他彻底吞入腹中。 南怀朔深吸一口气,抬脚迈向前方。 该来的总会来! 第243章 天子之威 南怀朔来到御书房,明帝背对着他站在桌子后面。 御书房内静的落针可闻,明帝天子之威似乎无处不在,即便他不说话,甚至不看南怀朔,也让南怀朔双腿有些发软。 扑通一声,南怀朔跪了下来。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帝一言未发。 南怀朔额头抵着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一滴汗落在了地上。 半晌后,明帝慢慢转过身,双目昏暗不明地审视着南怀朔,这个一直被他忽略的儿子。 明帝记得南怀朔的生母是个生得极美的宫中舞姬,明帝偶然临幸之后就抛在了脑后。 谁知她倒是个有福气的,只那一次便有了身孕,先封为贵人,产下南怀朔之后晋升为嫔,但一直不得宠,到死还是个嫔。 南怀朔命苦,不到八岁就没了生母,只能养在一个老太嫔那里,备受宫中人欺辱,直到他攀上了太子和皇后,日子才好了起来。 南怀朔为人一向低调,从来不争不抢不露头,在几个皇子中最是默默无闻。 连明帝也经常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所以他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在暗处潜伏这么多年,将他多年来最大的靠山——太子,给暗杀了。 明帝拿起桌面上一份奏折,啪地扔到了南怀朔面前的地上。 “你自己看看!” 南怀朔战战兢兢地捡起奏折,打开仔细地看起来。 随后,南怀朔手一抖差点将奏折扔了出去,他连忙跪着爬向明帝的脚步,眼眶通红,神色悲痛。 “奏折中的事情绝对是子虚乌有,儿臣冤枉!太子殿下一向待儿臣如亲弟,儿臣对殿下更是敬重非常,儿臣甚至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太子殿下的命,儿臣岂能刺杀太子,做那等无情无义以怨报德之事!” 南怀朔如悲如泣,说得极为诚挚感人,连明帝都要相信了他的话。 可惜,明帝和南怀朔是一类人,南怀朔算得上最像明帝的儿子,此时的明帝也发觉了这一点。 “那为何羽林卫会在东宫找到你的人,而你的人也承认了他在太子死前喝的汤药中加了点东西?” 南怀朔趴伏在地上轻轻呜咽着,眼睛却滴流乱转,迅速思考着应对之策。 南容璟的手段果然厉害,他埋在东宫的暗棋都培养了很多年,可惜在太子遇刺之后几乎都被清理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倒泔水的老仆没被发现。 南怀朔没想到,南容璟竟然能撬开老仆的嘴,还好老仆并不知道他往太子汤药中加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南怀朔咬咬牙,如今再否认那老仆不是他的人太晚了,明帝也不会信。 那他只能破釜沉舟了,好在他早有准备! “父皇,儿臣冤枉,那老仆身世可怜,儿臣同情他才在暗地里帮过他几次,实在不敢说他是我的人。” “但……儿臣的确让他帮儿臣给太子的汤药中加了些东西……” 闻言,明帝眼神瞬间变得锐利,眸中有一抹失望转瞬即逝,看来南怀朔到底还是不够像他。 “你让他加了什么?” 南怀朔撕开胸前的衣襟,露出一片厚厚的白色纱布,纱布表面渗透出斑驳的血迹。 南怀朔慢慢揭开纱布,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皮肉。 明帝微微惊讶,蹙眉问道:“这是什么?” “回禀父皇,儿臣听闻用血亲的心头肉做药引,可使人快速恢复健康,延年益寿,儿臣知道太子殿下绝不会容许儿臣做这样的事情,所以儿臣只能偷偷让人将心头肉放进了殿下的汤药里,只求他能早早康复。” 明帝一愣,他盯着南怀朔心口上极深的血窟窿看了半晌,血液尚未完全凝固,在南怀朔情绪激动下,如今又有鲜血流了下来。 够狠! 明帝这才露出了一点笑意,不错,这才是他的儿子。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愿意以命相搏,而且行事谨慎能顾全皇家颜面。 他没想到,南怀朔居然如此深藏不露。 此刻明帝看着南怀朔,竟然生出了一丝惺惺相惜之情。 当年太后也并不受宠爱,他和平阳在宫中也受尽了白眼,而他也是这样,用尽了一切手段,爬到了高处…… 南怀朔真的很像当年的明帝。 南怀朔不敢直视明帝,却明白在看了他的伤口之后,明帝一定会动摇。 南怀朔了解明帝,也崇拜明帝,所以他做事风格也以明帝为标杆。 如今他能做的,全部已经做完了,就看明帝要如何处置他。 明帝可以直接将他捉拿下狱,为太子报仇雪恨,但那样明帝就会失去一个最神似他的儿子。 如今七皇子南扶辰刚刚成人,太过稚嫩,不堪重用,南怀朔就是明帝目前接班人最好的选择。 因而明帝还可以将此事按下不表,保住南怀朔。 南怀朔在赌,他赌明帝在得知他所做的一切之后,会保他! 一炷香的时候,对南怀朔来说如同一年之久。 “起来吧。” 南怀朔心中一松,但表情依然不变,他重新包好纱布,穿上衣服。 最后,他不紧不慢地从袖口中拿出一方帕子,擦拭手上沾染的血迹…… 噗…… 南怀朔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攥着帕子的手当即捂住口鼻,但喷射状的血液穿过帕子,依然有几滴落在了明帝的手背上。 “咳咳咳……父皇赎罪,儿臣、儿臣……” 南怀朔边说,边手忙脚乱地用帕子给明帝擦拭手背上的血点。 “无妨。”明帝不甚在意。 南怀朔艰难站起身,垂着头将帕子重新收起,明帝转身回到桌子后面坐下。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南怀朔额角的汗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唇角难掩地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赌对了。 但明帝不知道的是,他这个儿子比他还要心狠手黑。 哪怕明帝选择保住南怀朔,南怀朔依然不放心。 只有登上大位的那一天,南怀朔才能彻彻底底放松。 等明帝驾崩传位给他? 那可太慢了…… 南怀朔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了明帝的手上,刚刚血滴溅到的那一只手。 第244章 活下去 南怀朔毫发无损地从御书房离开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晋王府中。 听完护卫的禀告,正在给南容璟换药的林语姝顿了一下。 “与你预料的一样,明帝没有向南怀朔发难。” 林语姝有些不甘心地说,她其实也能猜到这个结果,但心中还是憋屈。 就差一点,如果明帝将南怀朔关进崖狱,林语姝就有办法让他死在她的手里。 而且林语姝报仇从来不是简单的杀掉,回想前世南怀朔与林青柔对她和她的家人所做的一切,这一世她一定要让这些人失去一切之后再死去! 杀人必先诛心。 南容璟看着林语姝不服气的样子,有些想笑,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臂在她头顶揉了一下,顿时噼里啪啦掉下来好几个珠钗。 林语姝:…… 林语姝活了两世,自认为对明帝还算了解,但还是比不上自小就与明帝斗智斗勇的南容璟。 “这就泄气了?”南容璟揶揄道。 林语姝闻言立马打起精神,“怎么可能,来日方长,走着瞧!” “不用来日,会有人替我们收拾南怀朔。” 林语姝一愣,略一思索便明白了,“皇后?” 南容璟含笑点头,“消息我已经命人递了出去,皇后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林语姝心头微松,暗暗松了一口气,这番功夫总算没有白费。 随后,林语姝微微抬眸偷看了一眼南容璟,他正把玩着林语姝新制金疮药的药瓶。 换好药,林语姝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她心中有疑问,却不能问出口。 南容璟从幽州回来之后,一直没有提起他在幽州得到的消息,事关南容璟母亲的私密。 南容璟似乎看穿了林语姝的心事,悠悠叹了口气。 “你我二人亲事已经定下,晋王府的事情就是你的事情,你想问什么都能问。” 林语姝一惊,随后有些羞赧地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南容璟无奈,直接开口。 “我从父亲口中得知了我母亲的过往,以及她的死……” 林语姝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南容璟,默默听着。 “我母亲玄月在十六岁时当上东巫国圣女,东巫国的传统,圣女最晚在三十六岁卸任,三十六岁的圣女,不管生没生下接班的女儿,都要卸任,如果没有生下女儿,那么东巫国祭司会在东巫国黑水族和白水族内再次选出下一任圣女……” 而玄月的曾外祖母,刚好是被选上来的一位圣女,从玄月的描述中,晋王得知这位曾外祖母极为睿智。 曾外祖母十二岁便当了圣女,从东巫国古籍以及一些老嬷嬷的口中,推测出来了水刑的事情。 如果圣女诞下死婴或者畸形婴孩,圣女便会被处以水刑。 至于何为水刑,大家所说的并不一致,但都提到了碧澜江。 所以曾外祖母推测,圣女会在江水最盛的时候,被扔入碧澜江中,以赎诞下不健康婴孩的罪过。 不仅如此,曾外祖母不停地翻阅古籍以及东巫国的史书,她发现在每一位新选出的圣女之后,每隔二、三代圣女必然会诞下不健康的婴孩。 如何真的是这样,那曾外祖母并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安危,毕竟她是第一代圣女。 但曾外祖母并不这样想,未来死的不是她的外孙女,就是她的曾外孙女,她不能不为她们提前谋划。 于是在玄月的外祖母出生之后,曾外祖母拼命地让她练习泅水和闭气,此外,曾外祖母还偷偷在暗中培植了一批护卫,也就是如今南容璟身边的影卫。 圣女无实权,这是东巫国几百年来的传统,曾外祖母以一己之力是完全无法抗衡东巫国国君的命令的。 所以她让女儿练习泅水闭气,是为了让她在碧澜江汹涌澎湃的水流中活下来。 暗中培植少量但又极为忠心的护卫,是为了让她活下来之后,可以有人保着她逃出东巫国,做一个平凡人,继续好好活下去。 外祖母了解内情,在她接替圣女之位时,再次做同样的两件事。 玄月母亲泅水闭气的能力被训练得神乎其神,影卫的数量也从十几个变成了几十个。 外祖母在玄月母亲接任圣女时,流下了眼泪,也许被处以水刑的就会是她的女儿。 但上天垂怜,玄月母亲第一胎就诞下了健康的玄月。 于是,生死的交接来到了玄月与她母亲之间。 东巫国历代国君一直只当圣女喜好泅水,所以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们几代人的举动。 而玄月的曾外祖母、外祖母以及她的母亲,一直以来也表现得极为本本分分。 老实地以血肉饲养嗜金蛊,平静地接受与国君的床笫之事,欣然等待怀孕生产。 来到玄月这一代,玄月心知她诞下不健康婴孩的可能性极高,玄月母亲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在训练玄月的时候,拿出了外祖母训练她时百倍的力气。 玄月经常泅水累到在水中昏迷,闭气到眼角血管爆裂,但她从不肯停歇。 游下去,接着游下去,不能呼吸,一定要挺住! 只有挺住,她才能活着! 活着,拼尽全力活下去! 这是支撑着她们祖孙四代人的唯一念头,也是玄月从出生以来的目标。 她要好好活着! 时间过得飞快,玄月在十六岁时踏上了圣女宝座,她的死亡也在这个时候开始倒计时。 由于多年来非人般的苦训与对未来的忧心,曾外祖母与外祖母并不算长寿,但也比东巫国的普通百姓活得久,她们都是在自己女儿生下健康的女儿的时候,欣然离世。 但玄月的母亲必然没有这个福气,她卸任之后的第三年,得知了玄月诞下了一名健康的男婴。 圣女与国君生下的男婴将来可以当祭司,也可以作为皇子争夺君主之位。 可这不是结束,圣女必须诞下一个健康的女婴,才算完成她的使命。 于是玄月的母亲又忧心忡忡地活了两年,迎来了玄月诞下死婴的消息…… 第245章 水刑 玄月的母亲在得知消息之后,一病不起。 玄月却十分平静,她早就料到了此事,也为了这一天做足了准备,所以她并不害怕。 死婴一事被东巫国国君封住,不得外传,再请出大祭司,由大祭司拿出东巫国另一圣物——祭册,按照祭册处置圣女。 祭册只能由每一任大祭司保管,连国君都没有资格翻阅。 于是,玄月不出意外地被秘密关押了起来。 在大祭司领着黑水族祭司与白水族祭司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祭典,祭典上,玄月被绑在祭坛正中央的铁柱上,数十个祭司看向玄月的目光如同杀父仇敌。 玄月明白,他们认为她诞下死婴,是个被水神厌恶的不祥之人,但她并不害怕,甚至有点想笑。 她们祖孙四代为了东巫国奉献一生,但她此刻却如畜生一般被他们凌辱,连活下去的资格也被剥夺,多么可笑! 每当大祭司念完一段祭词,守在玄月身边的小祭司就会舀起来一大罐碧澜江的江水,泼在玄月的身上。 祭典从黎明一直持续到黑夜,玄月足足被泼了十大水缸的江水。 整个人如同脱去了一层皮,泡得发白的皮肉上生生被水流划出了细密的口子,因为不停地被泼水,口子处的血液无法凝固,玄月失血过多,昏过去了很多次。 但她依然强撑着精神,玄月知道,一旦这个时候她松气了,放弃了,那她就绝不可能在碧澜江中活下来。 祭典结束的那一夜,一名混入祭司队伍的影卫给玄月带来了一小瓶金疮药和一块人参。 玄月就凭着这两样东西,加上她坚定要活下去的意志,在一夜之间再次焕发生机。 翌日,玄月再次被绑起四肢,一路抬到碧澜江边。 祭司们一路念着祭词,一边洒着符纸,漫天飞舞的黄色符纸上用血画出一个个狰狞的符字。 大祭司夜观天象,算准了这一日会有大风,此刻的碧澜江在狂风下奔腾汹涌,如猛兽巨口,任何接触到它的东西都会瞬间被吞噬。 玄月很平静,她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十多年。 她紧闭着眼睛,在大祭司慷慨激昂地念完最后一段祭词之后,失重感顿时包裹住了玄月。 下一瞬,冰冷的江水瞬间吞没了她,她就像狂风中的一片落叶,在湍急江水中被冲得左右乱撞,不停地起起伏伏。 为了活下去,她自小便日日来碧澜江边观察江水中的礁石,日日下江练习泅水,这也是母亲训练她的事情之一。 十多年过去了,碧澜江的每一处暗渠,每一块礁石,她都熟悉无比。 她在落下来之前确认了自己的位置,入江之后她瞬间调整姿势,确保接下来的礁石不会磕碰到她的要害。 江水太过湍急,玄月如急速旋转的陀螺在水中打转,她甚至无法睁开眼睛,只有一两瞬的时间她的头能浮出水面。 但这对她已经足够,玄月一边闭气一边趁机换气。 即便如此,她依然无法真正对抗急流的力量,片刻之后她浑身上下被磕得青紫斑驳,严重的地方被生生磨掉一块肉,血淋淋一片,十分狼狈。 但也多亏了礁石,玄月心中计算她撞向礁石的位置,调整手脚,用捆住手脚的绳子撞在礁石上,既能够减小伤害,又能磨损绳子。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手脚上的绳子相继被磨断。 即便她此刻已经折断了三根手指五根脚趾,玄月心中依然欢喜。 因为有了手脚,她便可以泅水,顺着碧澜江,游到东巫国边境。 出了东巫国,她就有活下去的机会! 可是天不遂人愿,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了。 那一年雨水太大,碧澜江水位极高,就在玄月因为长时间奋力泅水而力竭的时候,前方不远处的堤坝决口了! 江水顺着被冲垮的堤坝疯狂地涌向东巫国内的碧澜江支流,河流水位瞬间暴涨,冲垮了河边的房屋,无数人被卷入了无情的江水之中。 在堤坝决口的那一刻,玄月被巨大的吸力席卷进了河流之中,彻底偏离了原本的路线。 洪水的力量根本不是常人可以抵抗的,玄月在浑浊的河流中用尽全力攀上一棵粗壮的古树,她已经不再奢望游出东巫国,只要能顺利在洪水中活下来就好。 好在这次决堤范围不大,不到半日的时间水位下降,玄月混在受灾的百姓中,裹着潮湿的麻袋瑟瑟发抖。 玄月拿着领到的赈灾馒头,一口接一口地啃着,她必须尽快恢复体力,赶到东巫国边境,她的影卫还在那里等她。 “你们听说了吗,这次水神发怒是因为圣女!” 听到周围聚集在一起的灾民的议论声,玄月咀嚼的动作骤然一僵。 “可不是吗,听说圣女对水神做了大不敬之事,才害得河堤决口,连累了我们这些平头百姓!” “快说说,她做了什么大不敬的事?” “还能有什么,你们想想圣女是做什么的!” 几个人瞬间明白过来,挑挑眉毛,交换了一个你我都懂的眼神。 玄月的身体再次变得冰冷,比浸在汹涌的水中还要凉。 是啊,在这些百姓眼中圣女是做什么的? 她们是生育工具,她们只能有国君这一个夫君,然后生下女儿或者儿子,至死也要忠贞不渝。 能惹怒水神,在他们眼中一定是玄月有违妇道,做了不洁的事情。 至于饲养蛊王,也就是嗜金蛊,这件事不是东巫国百姓能知道的,在他们眼中圣女就是水神喜欢的女子,象征着平安的吉祥物。 祭典上受到的侮辱没有让玄月屈服,水刑之后在江水中奋力求生也没有让玄月气馁,江水决堤更没有让玄月灰心。 但此刻几个不相干的人的几句话,突然让玄月鼻头一酸。 她这一生,她祖辈四代人的一生,竟然可以轻易地被几句话彻底抹黑,凭什么! 玄月擦掉眼尾一滴泪,神色渐渐变得冷漠。 这些百姓并不知道,圣女最重要的作用其实是用她们的血肉饲养蛊王,这也是她们唯一的作用。 至于为何要让她们生下下一个圣女,那其实源于一段十分血腥的东巫国历史。 第246章 圣女的由来 东巫国的开国国君用自己的血肉饲养嗜金蛊的原因,是嗜金蛊喜食金子,它受本能驱使,会不停地向藏有大量金子的地方移动。 偏偏嗜金蛊齿牙锋利异常,开国国君换了无数种器物都无法困住嗜金蛊。 好在相比于金子,嗜金蛊更喜欢人的血肉,这就导致了他必须日日用血肉饲养它,它就不会不停破壁而走,导致丢失。 一开始开国国君试着用别人的血肉饲养嗜金蛊,但时间长了之后,嗜金蛊便会再次不停破坏容器,想要去寻找金子。 而固定用一个人的血肉,效果会好一些,嗜金蛊平稳的时间也越长。 并且,嗜金蛊乃东巫国的命脉所在,觊觎它的人无处不在,让别人饲养嗜金蛊难免招来心怀不轨之人。 所以最终开国国君定下规矩,只有君王才有资格以血肉饲蛊王。 可惜,几十年过去后,不知是开国君主的第几个曾孙继位,他并不愿意受皮肉之苦,所以想到了一个馊主意。 既然喂给嗜金蛊血肉是为了不让它逃走,那干脆将它下入人的腹中,那它岂不是可以永远不会丢失。 而且只要国君手中有圣灵符,不怕取不出嗜金蛊。 于是,这个国君找了个宫女来当饲蛊的容器,可惜不到五年,宫女就被蛊虫折磨而死。 死时,被嗜金蛊吞吃了心。 国君不甚在意,再次换人,有时候是护卫,有时候是内侍…… 这个办法持续了两代君王,直到再次服下嗜金蛊的内侍心怀不轨,带着体内的嗜金蛊逃了出去,妄图彻底拥有它。 于是,长达近五十年的东巫国内战开始了。 嗜金蛊所在的地方,都会掀起血雨腥风,无数人惨死,东巫国内血流成河。 服下它的人被追杀,拥有它的人采金矿集结兵力,妄图颠覆皇权,战乱四起…… 这五十年里东巫国险些灭国,直到又一任国君登基后力挽狂澜,夺回了嗜金蛊,内乱才慢慢平息。 于是从那时起,国君与大祭司定下了一条铁律,再不许任何人以身饲蛊! 这一次的内乱也并非没有任何益处,平息动荡的国君极为聪明,他从数十年以身饲蛊的那些人中,发现了一个规律。 嗜金蛊对人的血肉有自己的喜好! 嗜金蛊更喜食女子血肉,特别是年轻的女子。 因为最初时,服下嗜金蛊的年轻宫女死得最快,往往不到五年便会蛊毒发作而死。 而且,嗜金蛊最爱人的心脏,这倒并不让人意外,喜欢食心的蛊虫很多,比如醉蛊。 如此一来,国君与大祭司再次定下一条铁律,选举出圣女,由圣女饲养蛊虫。 选取圣女的方式也很简单,先筛选出适龄的女子,再取她们一点血肉放在嗜金蛊面前,看它吃哪个人的,那个人便是圣女。 他还发现圣女的血脉传承之人,同样对蛊虫有着极高的吸引力,所以圣女的传承便是一代接着一代。 国君已经领教过旁人对嗜金蛊近乎痴迷的向往,于是从他那一代开始,嗜金蛊的存在被慢慢淡化,所以多年后在民间只留下了一些不知真假的嗜金蛊传说。 为避免圣女生成不该有的心思,让东巫国再次动荡,国君不允许圣女拥有任何实权,只给她崇高的地位。 同时为了繁衍出一代又一代的圣女,他决定由国君亲自与圣女诞下后代,既遮掩了圣女的真正作用,又能控制圣女的一举一动。 玄月回忆着这一段隐秘的历史,觉得自己和祖辈的一生极其可悲。 她们之所以变成圣女,经历这一切波折痛苦,仅仅是因为嗜金蛊认为她们的血肉更香! 浓浓的不甘再次吞没了玄月,她望着东巫国都城的方向,眸色渐深。 她以及数百名来无数圣女的悲剧都起源于嗜金蛊,那便由她结束这一切! 玄月趁着月色,匆匆向都城的方向行进。 两天前她还在冒着生命危险逃离那里,而现在她却主动走了回去。 走了一天一夜,玄月再次回到困住她二十年的地方。 她先偷偷来到母亲的居所,入眼是一片雪白,白色的纸钱,白色的灯笼…… 玄月眼中酸涩,但心中坚信母亲绝不是绝望而死,而是坚定她已经逃离,再无所求才会溘然离世。 如此也好,这东巫国中她再无牵挂。 夜风微凉,玄月披星戴月地来到了都城郊外的一处高塔附近,这里就是圣女的居所。 高塔的顶端放置着圣灵符和嗜金蛊。 可是高塔周围被数十个护卫紧密地看守着,玄月孤身一人根本无法靠近。 玄月找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在树杈上掰断一截,用尖的一端狠狠刺向手腕,瞬间血流如注。 她养了嗜金蛊多年,算上她祖辈四代人,嗜金蛊对她的血液必然十分熟悉。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阵细密的簌簌声传来,听起来就像是风吹树叶发出的声响。 但玄月十分清楚,这是嗜金蛊的声音。 黑暗中,玄月脚边的血泊旁,土壤下方渐渐浮现出淡淡金光。 它来了! 在嗜金蛊破土而出的瞬间,玄月差点笑出了声! 为了避免她死后,在选出新的圣女之前这段时间里,嗜金蛊会逃走,国君将圣灵符捆在了嗜金蛊身上。 这样做并没有错,圣灵符的力量可以压制嗜金蛊,让它短时间内无法移动。 可玄月没想到,谁也想不到,在数百年的时间中,嗜金蛊竟然摆脱了圣灵符的桎梏,背着圣灵符就跑到了玄月脚边。 玄月拿起圣灵符使着操纵了一下嗜金蛊,好在圣灵符还有用。 于是她收起圣灵符,装起嗜金蛊,掩埋好残留在地上的血迹,再次踏上了漫长的逃生之路。 没人相信被捆住四肢丢进汹涌碧澜江中的人会活下来,所以玄月只要在嗜金蛊丢失之事被发现之前,逃得越远越好。 多年来的泅水训练让玄月体力远超常人,她日夜兼程,时而骑野马,时而徒步,时而混入车队,不过三日的功夫,终于到了东巫国的边境小城。 而这个时候她发现原本平静的小城里突然涌入了许多官兵,四处搜查。 玄月心中一沉,看来国君已经发现了嗜金蛊与圣灵符丢失! 第247章 逃出生天 玄月料定国君没猜到她还活着,只是单纯地认为嗜金蛊走失。 寻找嗜金蛊最简便的方法就是沿着金矿的方向搜寻,而这座边境小城的不远处就有一座刚刚开采的金矿,所以官兵才会来这里。 想到此处,玄月稳下心神,来到她与影卫约定的地点和他们汇合。 如今她手下一共有二百一十个影卫,为了以防万一,玄月在东巫国内留下三十人,因而此处只有一百八十人。 带着这么多人不敢走城门,玄月将这些影卫分成六队,其中四队分批从城门出境。 剩下的两队护着她,翻过与大周接壤的一座百丈高山,偷偷潜入大周。 一行六十一人趁着夜色爬上山崖,山路崎岖不平,甚至有些地方连路都没有。 影卫个个身手高超,无论多难走的路,多险峻的山都能如履平地,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玄月竟然也没有拖后腿。 攀得越高,周围越昏暗。 高耸茂密的树丛遮天蔽日,天边一轮明月的光辉逐渐被彻底遮掩,四周一片漆黑。 玄月喘着粗气,即便累得手脚发软,依然机械地迈着步子。 爬上去,翻过山,活下去! 她在心中不停地翻来覆去念叨这一句话,直到天色微明。 厚重的云层边露出星星点点的光线,黎明来了。 一行人终于攀上了山顶,他们坐在山顶一片平地上,拿出水和干粮休整。 然而不等玄月吃下一个馒头,身边的影卫纷纷起身警戒,玄月立马起身,将剩下的半个馒头塞进怀里。 “怎么了?” “回主子,有人来了!” 玄月心头咯噔一声,手心瞬间沁出汗水,她没想到国君竟然变聪明了! 嗖嗖嗖…… 数道破空声从山下穿过树丛,黎明的微光中玄月看清了飞速射向他们的利箭! “保护主子!” 身边的影卫如影子一般迅速融入树丛中,与躲藏在里面的人缠斗在一起。 后面的事情玄月也记得不甚清楚,她只知道躲过第一轮箭雨之后,五名影卫护着她向山下狂奔。 下山的路更加危险陡峭,玄月不知道自己摔了多少跤,整个人都摔得红肿起来,长时间的奔跑让她一呼吸胸口便如撕裂一般疼痛。 但她一直没有停下脚步。 直到一个人影闪到了她的面前。 大祭司,古桑! “是你!” 玄月看着眼前一身黑袍的中年男子,怒意迸发,原来是这个高深莫测的大祭司看穿了她假死的手段! “圣女,好久不见,君主不相信你还活着,所以我只能亲自带人来接你回去了。” 古桑阴沉地看着玄月,“嗜金蛊和圣灵符在哪儿?” 五个影卫不等玄月发话,全部冲上去与古桑拼命。 “主子快走!” 玄月心头发酸,她知道今天这六十个影卫全部都得折在这里。 古桑以及他手下的祭司是东巫国战力最高的一群人,特别是古桑,他们善用蛊毒,手段变幻莫测还异常阴毒。 看着被影卫缠住的古桑,玄月狠下心,转头继续飞奔下山。 只有她活下去,这些影卫才不算白死! 身后的打斗声渐渐消失,玄月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 鞋底已经磨穿,脚上全是血,断掉的脚趾骨刚被影卫接上,又在狂奔中再次断裂。 再快一点,马上就能进入大周的边境城镇,只要到了有人居住的地方,古桑决计不敢露面。 大周与东巫国刚刚结束一场纷争,以东巫国大败告终,身为大祭司的古桑潜入大周境内如果被发现,必然会再次惹怒大周军,他不敢! 眼前似乎有骑着马的人影晃过,玄月向着人影闪过的方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跑了过去。 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长什么样,便摔倒在一匹骏马前。 “救救我……” 说完这句话,玄月彻底昏死过去。 直到玄月再次睁眼,已经是七天之后。 一张英挺俊美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戏谑地开口。 “呦,竟然没死,你们东巫国的人生命力还真顽强。” 一眼沦陷。 不久后,玄月身上的伤好了大半,这个人每隔几日就会来看看她,她从旁人的口中得知,此人竟然是大周的晋王,南青阳。 “唉,今日感觉如何?你说实话,你到底欠了多少钱,才让人这么追杀你。” “要你管!” 再过几天,南青阳端着碗牛乳燕窝来看她。 “唉,怎么下床了?你脚指头都断成好几节,还不赶紧躺着去。” “要你管!” 扑通。 “噗哈哈哈哈。”南青阳看着摔了个狗啃屎的玄月,笑弯了腰。 又过了几日,南青阳骑着马站在她的大帐前。 “唉,走啊,我带你骑马去。” 那是玄月第一次骑马,飞奔在狂野的时候,让人感觉连头发丝都是自由的。 她自由了! 疯玩够了,他们二人回到大帐前的篝火旁,南青阳给玄月烤番薯吃。 “你到底叫什么,我不能总叫你‘唉’吧。” 玄月笑着接过他递过来的热腾腾的番薯,香甜的味道是如此新奇陌生,好吃得让她瞪圆了眼睛。 南青阳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好笑,“你怎么连番薯都没吃过,你怎么长这么大的?” 闻言,玄月的笑容淡了下去。 怎么长大的? 除了母亲,只有三四个伺候她的婆子丫鬟,以及终日围在高塔周围的数十个护卫,一日三餐照着皇宫的标准来,但都很寡淡。 从她记事起,她就在练习泅水和闭气,再大一点,她见到了影卫,知道了自己极有可能会死。 就是这样长大的,但她说不出口,她的身份太特殊,绝不能告诉任何人。 南青阳对她这副闭口不言的样子已经见怪不怪,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我要回京城了。” 啪嗒一声,玄月手中的一块番薯掉在了地上。 南青阳似乎不嫌弃,捡起来吹了吹塞进了嘴里。 “最近军营附近多了许多奇怪的人,似乎在探查什么,如果我走了,这军营中恐怕也不会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玄月转头看向他,心头越来越紧。 “所以……你若是要离开,尽快做打算。” 第248章 晋王妃之死 南青阳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掩饰不住眼中的不舍,他起身慢慢离开。 玄月眼眶微红,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除了母亲之外的人对她的关心。 想来南青阳早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也是,堂堂大周晋王在战场上威名赫赫,怎会轻易接受一个敌国的女子在军营中住这么久。 他早就查清楚了她的底细,却还是收留了她。 军营外面的搜寻她的人,除了影卫,一定有大祭司和国君的人。 南青阳一走,这个军营她也不能继续留下,只是离开军营之后要去哪里,去哪里才能摆脱东巫国的暗杀? 玄月没有太长时间可以考虑,她必须马上做决定。 于是,第二天一早,她就孤身一人进了南青阳的大帐…… “后来发生了什么?” 南容璟讲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林语姝忍不住问。 南容璟苦笑着摇摇头。 “我父亲不肯细说,但我猜他们应该在那一日定了情,再之后我母亲被护送到了沈家老宅,在那里等着我父亲的求娶。” “大约五个月后,我父母回到京城举办大婚,一年后有了我。” 林语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觉得这段经历里面少了些什么。 南容璟猜到她所想。 “听出来了是不是,从幽州到沈家,再从沈家到京城,这两段路上我母亲必然发生了意外!” “没错,否则碧月珏不会碎!” “至于我母亲的死……” 南容璟深吸一口气,继续重复着晋王的话。 玄月生下南容璟后的半年里,晋王南青阳和晋王妃“沈玹月”过得如胶似漆,感情极好,让玄月成了全京城都羡慕的对象。 南青阳从不吝啬地展示他对玄月的在乎,哪怕在明帝面前,夫妻二人也情意绵绵,让明帝都夸赞不已。 “皇弟与弟妹果然恩爱非常,真是羡煞旁人。” 明帝常常笑呵呵地看着玄月打趣。 玄月生得极美,特别一双桃花眼,明明是一双多情的眼睛,偏偏玄月总带着一股不谙世事的清纯气质,让这一双眼格外灵动。 逃出东巫国,与南青阳在一起的这三年时间里,是玄月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她以为自己会这样继续幸福下去。 然而,东巫国的刺客还是找到了她。 那一日是南容璟满半岁的日子,南青阳一早去了兵部,想着早早处理完政务,好早点回府陪她们母子二人庆祝。 可万万没想到,还不等他回去,晋王府玄月的院子陷入了一片火海。 南青阳得知消息之后,发了疯似的飞奔回府。 “王爷!” 老管事哭嚎着扑了过来,“王妃不好了!” 家丁护卫扑灭了火,却救不回玄月。 她冰冷的身上沾满了灰尘,神色安详似乎睡着了一般。 南青阳失魂落魄地跪在了玄月身边,整个人的魂似乎都没了,一跪就跪了一整夜。 直到明帝亲自嫁到,南青阳才呆滞地被搀回了屋中。 “也许是受了太大的刺激,我父亲对那一日发生的时候记得并不清楚。” “但有一点他能肯定,玄月是被毒杀的,而杀她的人绝对是东巫国的人。” 林语姝有些疑惑,“那放火是为了找嗜金蛊?” “很有可能,火杀不死嗜金蛊,却有可能逼它出来。” “晋王爷……知道嗜金蛊的事情吗?” 南容璟闻言,神色变得有些冰冷。 “他知道,也知道母亲随身带着一块玉佩,应该就是碧月珏的碎片,母亲死后,父亲翻遍了王府上下都没有找到这两样东西,所以他才如此确定杀母亲的人是东巫国的人。” 因此,南青阳毅然抛下了幼子,请旨回到了幽州,他要找到杀害玄月的凶手,亲手为她报仇。 直到南容璟五岁时,蛊毒发作,南青阳依然没有回来。 再后来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南容璟被嗜金蛊折磨了十多年,也被南青阳完全忽视了十多年。 但如今南容璟得知了母亲之死的秘密,父子二人也算有了共同的目标,关系也缓和了不少。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如果东巫国的人知道玄月就是晋王妃,在玄月死后他们也没有得到嗜金蛊,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对晋王和你进行暗杀吗?” 晋王和南容璟是玄月最亲近的人,大概率可以从他们身上得到蛊虫的线索。 也许他们没有本事暗杀的了晋王与南容璟,但十多年来,南容璟却一直没有被东巫国的人骚扰过,这点十分诡异。 南容璟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难道……他们并不知道玄月是我母亲。” 林语姝一惊,转瞬却觉得这个猜想很有道理。 “如果当年刺杀你母亲的人全部死了,东巫国那边没来得及获知线索,的确有可能不知道玄月在大周的身份。” “那么,那些刺客的尸首……” “当日还有第二股势力出现在晋王府中!” 是他们将刺客的尸体清理走,如此一来,玄月到底是死在了谁的手上? 繁杂的线索让二人想得有些头疼,林语姝开口安慰他。 “至少我们现在已经猜到了第二股势力的存在,晋王爷在东巫国边境调查了这么多年,依然没有找到头绪,说明第二股势力才是关键所在!” —— 另一边,坤宁宫内。 皇后铁青着脸,乌黑的黑眼圈下面是一张没有一点血色的嘴,如同地府中爬出来的恶鬼,让人不敢直视。 “你再说一遍。” 跪在地上的内侍声音发抖,低着头不敢看皇后。 “探子从羽林卫所得到了消息,晋王世子已经查明了太子死亡真相,凶手是……是、是五皇子殿下!” 哗啦! 皇后将手边所有能触碰到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殿内瞬间一片狼藉。 “陛下他知道了吗?” 内侍抖得更加厉害,声音带上了哭腔。 “晋王世子昨日上承了折子……” “南怀朔现在何处?” “昨日陛下召见了五皇子殿下,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然后五皇子殿下就离开了。” !!! “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当真是英明神武的陛下,一如既往的冷血无情!” 皇后疯癫的狂笑起来,眼眶通红。 “没关系,本宫可以亲自为轩儿报仇!” 第249章 许策之死 最近两日,南怀朔眼皮不停地跳,跳得他心烦气躁。 有哪里不对吗? 明帝分明不打算追究太子之死,替他按下了这件事,皇后也病倒了。 南容璟虽然没死成,让他有些遗憾,但南容璟的身体和太子差不多,都没几年的活头。 现在的南怀朔只要安心地等着明帝册封他为太子的旨意就行,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日在御书房中,南怀朔拿出了事先藏了蛊毒的帕子,以自己的血为引子,血液透过帕子将蛊毒下在了明帝身上。 只要他得封太子,古致就会操控明帝蛊毒发作而死。 而那之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登上大位。 至于古致,他知道自己这么多事情,南怀朔早已打定了主意,明帝死后南怀朔会第一个杀了他。 而他苦苦寻找的画中美人,南怀朔确实已经找到了人,到时南怀朔会成全他们,让他们一起去死。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那他心中的不安到底从何而来。 古致已经被南怀朔软禁在府中,被二十几个暗卫看管起来,严密监视。 许策办完徐州赈灾的事情之后,明帝有心留他在京中任职,今日南怀朔特地叫他过来,商议委任许策官职一事。 南怀朔撇了一眼冷得如冰块的许策,有些不满。 “跟随本皇子,就这样让许大人不满意吗?” 许策语气恭顺,但神色依然是那般的拒人千里之外。 “殿下说笑,能为殿下做事,是下官的福分。” “这样好了,我为许大人出个主意,什么时候你能为我立下大功一件,我就还你孤臣的身份,不用再为我做事。” 许策眉头微动,大功一件? 什么样的功劳才能算得上大功一件,还不全由南怀朔自己说的算。 不过既然南怀朔松口,许策心里多少有了些许期望。 只要能不再受制于人,不再被卷入党争,能一心为百姓做事,许策愿尽全力为南怀朔立下大功! 这时,一名护卫进来禀告。 “启禀殿下,太后娘娘派人送来了中秋节礼。” “带人进来。” “是。” 南怀朔想起来,今年中秋的宫宴由于太子的死取消了,只由太后赏赐各府节礼,聊表心意。 护卫再次回来,身后跟着一个年龄不大的内侍,南怀朔没见过他,但毕竟是太后身边的人,南怀朔语气温和客气。 “公公有礼,劳烦公公走着这一遭。” “五皇子殿下客气,奴才奉太后娘娘的懿旨,专程给殿下送来中秋节礼,这是礼单,请殿下过目。” 南怀朔走向内侍,伸手去接礼单,而内侍恭敬地低着头,双手奉上礼单。 就在南怀朔的手触碰到礼单的一瞬间,内侍一只手突然松开,手臂向下一甩,一柄锋利的匕首出现在他的手中。 南怀朔完全没想到太后身边的内侍会突然刺杀他,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怔愣的一瞬间便失去了躲闪的最佳时机。 寒光骤闪,南怀朔下意识地向侧面躲避,但匕首仍旧擦破了他的肩头,顿时血流如注。 此时屋内只有许策、南怀朔和内侍三人,在门口护卫听到动静赶来之前的这短短的时间里,是内侍唯一的机会。 一击不中,内侍转身再次朝着南怀朔猛刺过去。 “你好大的胆子!” 南怀朔杀意顿起,他武功虽然算不得高超,但对于一般水平的刺客,他绝对有一战之力。 眼前的内侍的功夫显然不如他,南怀朔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剑,向着冲过来的内侍挥剑刺去。 然而,南怀朔举剑的那一刻,浑身的力气瞬间消失,整个人如同前线木头断开了线一般,直直摔在地上。 匕首上有毒! 许策这时也反应过来,起身欲上前,眼看内侍就要再次冲到南怀朔面前,许策上前阻拦的步子突然顿住了。 要是南怀朔死了,他不就可以摆脱胁迫,彻底解放了? 可许策做不到,读了多年的圣贤之书,如果他见死不救,哪怕对方是自己的敌人,良心上也会永不安宁。 于是许策猛地冲了过去,整个人横在南怀朔面前,而这时内侍的匕首刚好劈砍下来。 噗嗤! 淬了毒的匕首猛地扎进了许策胸口,喷溅出来的血洒了内侍和身后南怀朔一头一脸。 南怀朔没想到许策竟然会救他,同样没想到的还有内侍。 “大功一件……我完成了……” 许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的手吃力地探向腰间,攥住一枚青碧色的香囊,含笑而终…… 门口的护卫听见屋中响动,纷纷推门进来。 内侍知道自己丧失了刺杀的机会,眼珠一转,在将手中匕首调转方向,对着自己的心口猛地刺下,对着躺在地上的南怀朔倒了下去…… 护卫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许策胸口一个血窟窿正在冒血,倒在南怀朔侧。 而南怀朔的另一侧,宫中内侍心口扎着一柄匕首,倒在血泊中抽搐…… 南怀朔刚刚动不了,但现在四肢渐渐恢复了知觉,他慢慢起身看着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护卫们,哑声吩咐。 “宫中内侍刺杀本皇子,许策大人也被他所伤,去传太医。” 护卫们回过神,立马开始收拾残局。 太医匆忙被请入五皇子府中,宫中内侍刺杀五皇子一事瞬间在京城传开。 半个时辰的救治之后,太医捋着胡子摇摇头。 “老臣无能,许大人心脉已断,已经回天乏术……” 南怀朔闻言面露哀戚,心中只恨自己还没有好好利用许策为他做事,他就这么简单地死了。 “多亏了许大人,许大人大义,要不今日死的便是我……” 送走太医后,南怀朔亲自带人抬着许策的尸身去了许策在京中暂住的一个府邸。 许夫人并未跟着许策来到京城,而是在家含饴弄孙。 曹冰妍在嫁入许家一年后就产下一子,对于这个难得的孙子,许夫人疼爱得如同自己眼珠子一般,亲自带在身边,片刻不离。 因此,京城许府中只有曹冰妍和许志昌夫妻。 南怀朔带着人进了许府,许志昌见了南怀朔立刻换上了一副哈巴狗的样子,不停地点头哈腰。 “许公子请起,其实今日我来是因为……” 南怀朔眼神悲痛地看向身后的棺材,他几句话说明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许志昌听完,整个人愣在了当场,随后扑到棺材上放声痛哭。 “爹啊,我的爹啊……” 一抹青碧色似听到了动静,不顾后宅礼仪,飞快地奔了过来。 第250章 青竹与石榴花 看见来人,南怀朔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 曹冰妍同许志昌的嚎哭不一样,她跪在棺材前,失神地默默流泪。 南怀朔走后,二人依然没有起身,直到天色渐暗,老管家让人布置好灵堂,将棺材放置进去。 许志昌哭得几乎脱离,看着父亲的棺材被抬走之后,理智才慢慢回来,他骤然起身,一脚踹在曹冰妍肩头,在曹冰妍青碧色的衣裳上留下了一个硕大的脚印。 “都怪你!要不是你这个丧门星,我爹怎么会死!” 许志昌越说越气,一脚接着一脚地踢打在曹冰妍的身上。 曹冰妍像是死了一般,不躲也不动,任由许志昌打骂。 直到老管家拦下许志昌,陪着他去守灵之后,曹冰妍才被丫鬟搀回后院更衣。 “少爷是悲伤过度才会说那样的话,少夫人莫要放在心上。” 丫鬟一遍给曹冰妍换上丧服,一边红着眼睛劝慰她。 曹冰妍一言不发,好像在得知许策死的消息之后,她整个人也同样没了半条命。 丫鬟之所以这样劝她,是因为丫鬟也知道许志昌说得对。 许策就是被她害死的,她是个丧门星。 曹冰妍默默地流着眼泪,回想起四年前她与许策的初遇。 那年她不过十七,陪着母亲上山上香,又在寺庙中小住两日。 寺庙后面是一片竹林,竹林边还有一片石榴花开得正艳,曹冰妍少女心性十分跳脱,见了红艳艳的花就开心地一个人钻进了进去。 她赏花赏得正开心,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吼。 转头看去,竟然是一只豺! 曹冰妍被吓得花容失色,手脚冰凉,她越是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越是无法移动。 眼看面前的豺即将扑上来撕咬她,曹冰妍下意识闭上了眼前。 扑哧! 几滴温热的液体溅到了她的脸上,曹冰妍缓缓睁开眼。 一名高大挺拔的男子手持一把利剑背对着她,他的前面,那只豺断了脖子,已经没了气息。 男子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气度风范,有着文人的儒雅之气,也有武将的凌厉之姿。 “你、你是谁?” 男子缓缓转头,看来他并不擅长杀戮,也不擅长用剑,刚刚挺身而出击杀豺,让他此刻绝美的脸上有些惨白。 “在下许策,小姐可无恙?” 见曹冰妍只痴痴地看着他,许策以为她被吓呆了。 “豺已被我杀死,小姐快回去和家人汇合吧,寺庙后面有一大片密林,里面藏着不少野兽,以后莫要靠近了。” 许策好心送曹冰妍返回寺里,回去的路上才知道了她的身份。 “竟然是你,你父亲与我是好友,我还曾抱过你,不过你那时才四岁,想来是记不得了。” 许策爽朗地笑着和她说话,曹冰妍却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从此以后,每当曹夫人想要上山祈福,她都会缠着跟来。 曹夫人只当她终于长大,喜欢上了礼佛,却不知道她的真实心思。 每次上完香,曹冰妍都会找借口去竹林附近走走,可是连着三个月,曹冰妍都没有再遇到许策。 就在她有些丧失信心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怎么又是你,这里不安全,你不应该再来。” 许策嘴上嗔怪,但神色却温和。 曹冰妍深吸一口气,她知道,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也许不只要等三个月。 “许、许大人,您上次救了我,我也没有什么好报答您的办法……这是我亲手绣的荷包……” 曹冰妍一边慌乱地说着,一边将荷包塞进许策手里。 那是一枚极为精致的荷包,青碧的底色上一侧绣着几颗竹子,另一侧是一片火红的石榴花。 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也是许策救了她的地方。 许策儒雅笔挺,如青竹一般,而她热烈鲜活,正如一朵盛开的石榴花。 许策看了看手中的香囊,他何其聪明,怎能看不出这香囊的深意。 许策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声音也变得疏离。 “曹小姐不该这样做。” 只这一句话,曹冰妍顿时又囧又羞,她知道许策这是在拒绝她。 曹冰妍一向心气高,如今被拒绝,也丝毫不低头,她倔强地抬头看着许策。 “我不知何为应该何为不该,我只想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不愿委屈了自己!” 说着,曹冰妍眼圈一红,转身跑开。 她身后,许策握着香囊神色复杂。 第二日,曹冰妍母女准备离开寺庙,临走前,曹冰妍忍不住再次跑到了竹林附近,想再看他一眼。 但没想到,她遇见了许策之子,许志昌。 许志昌的母亲与许策订得娃娃亲,原本许夫人娘家已经败落,不奢望高中进士的许策能真的娶她。 但许策为人重诺,中进士之后立马回老家与许夫人成亲。 而许夫人婚后第二年便生下许志昌,但可惜,生产时伤了身子,以后很难再有孕。 所以许夫人和许策母亲对许志昌十分溺爱,养得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性子,曹冰妍一向看不惯他。 曹冰妍一见到是他,转身便要离开。 “唉唉,你怎么走了,昨天是不是你拦着我父亲说话来着?” 一句话,曹冰妍当下定在了原地。 “你说什么?”曹冰妍声音有些发颤。 “别装了,我都看见了,这么多年想爬我父亲床的小妖精可不少,不过都被我收拾了,我劝你尽早收了心思,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许志昌坏笑着威胁曹冰妍,看着她越来越白的脸,语气更加恶劣。 “我父亲是不会纳妾的,不过既然你那么喜欢我父亲,我给你出个主意,不如你嫁给我,这样你也能天天看见他……哎呦!” 不等许志昌说完,曹冰妍狠狠给他一耳光,浑身颤抖着骂道。 “我就算是死,也绝不嫁给你这样的人渣!” 许志昌捂着脸,狠狠吐了一口血水,妈的,嘴唇都被这丫头打破了。 “好啊,你敢打我,你等着,我明天就让你的丑事传遍徐州!我看你还能不能活!” 第251章 一起枯萎 曹冰妍闻言浑身冰凉,她知道许志昌顽劣不堪,但没想到身为许策唯一的儿子,他的品行竟然如此低劣! 这样的谣言传出去,不仅仅是打了她父母的脸面,更让她没了活路。 “你敢!” “我看我敢不敢。” 就在这时,曹夫人赶了过来,她听见了他们最后说的几句话,对许志昌也有些印象,因此她客气但也很强势地警告他。 “许公子,我家老爷和你父亲也算是老友,你若真敢讹传我家女儿的谣言,逼死我们母女,你大可试一试令尊会不会饶了你!” 许志昌一听,知道了她们的身份,顿时有些挂不住脸。 虽然他在外面和狐朋狗友花天酒地,但表面上一直装得人五人六,什么从不欺男霸女,什么打人都是行侠仗义。 其实只有他和他的那帮朋友才知道,都是屁话。 他背地里可没少作奸犯科,身上也背了几条人命,都是他祖母帮他擦的屁股,生怕被许策知道之后将他打死。 许志昌这辈子最敬佩也最怕的人,就是他父亲许策。 听到曹冰妍的父亲与许策相熟,更有些胆怯,顿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曹冰妍眼眶泛红,并非被许志昌吓得,而是因为他之前那句“我父亲绝不会纳妾”。 “许志昌,这件事我不怕别人知道,我早晚要嫁入你们许家!你就等着唤我姨娘吧!” 说罢,不顾目瞪口呆的曹夫人,曹冰妍红着脸飞也似的离开了。 那之后,曹冰妍日日缠着曹夫人,让她去替自己说亲。 曹夫人几乎一夜愁白了头,堂堂官家嫡出小姐,竟然上赶着去给她爹的上司当小妾! 别人会怎么看曹冰妍,会怎么看曹止水。 曹府一世英名会被毁得彻彻底底! 眼看曹夫人完全不为所动,曹冰妍便转头求到了曹止水的面前,不出意外,换来的是狠狠一耳光。 “你疯了?给许大人当妾!你想让别人当我曹止水是卖女求荣之人吗?” 于是,曹冰妍日日不吃不喝,几天下来人瘦了一圈,变得奄奄一息。 曹夫人爱女心切,不停地劝她,但曹冰妍明显存了死志。 曹夫人没了办法,便背着曹止水偷偷去给许大人递了个消息。 当天晚上,许策借口找曹止水喝酒,将他灌倒之后,偷偷来看曹冰妍。 曹夫人守在门口,泪眼婆娑。 “多谢许大人成全,冰妍如今的样子……还望大人垂怜,劝劝她,莫要让我们夫妻老来丧女。” 说着,曹夫人便要给许策下跪,却被许策一把扶住。 “你方向,我会好好劝她的。” 许策说完便推门进屋,昏暗的烛光里,他看到屋中摆满了青竹与石榴花样式的玉器摆件,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许策刚靠近床榻边,曹冰妍就睁开了眼睛。 原本鲜活的姑娘此刻变得干瘪,了无生趣,许策心中微酸。 “你这是何苦,我年岁已大,早没了娶亲的念想,为了我,不值得。” 曹冰妍艰难地转过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值不值得,只看我的心。” “你知道吗,竹子与石榴树不适合种在一起,寺庙后面的那片石榴树,早晚会枯败的。” “它们至少相依相靠过,也许石榴树并不后悔。” “那你问过竹子后不后悔了吗?你问过竹子愿不愿意吗?” 许策的话让曹冰妍愣住了,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干涩枯哑。 “那它……愿意吗?” 许策深深地看着曹冰妍,悬在口中的话突然变得有些难以说出口。 “不愿!” “哪怕因为它的不愿,石榴树会枯死?” “没错!” 曹冰妍闻言露出一抹惨笑,眼角通红。 “不愿,却还带着那枚香囊?” 许策一慌,下意识遮住腰间青碧色的香囊。 “你重诺,我亦很钦佩,但我不想你一辈子活在自己给自己设定的框里,被束缚一生。” 许策神色难看,脸上带着被戳穿的窘迫。 曹冰妍早早看透了他,他为人最是重诺,守规矩,将自己束缚在这些框架里,却不自知,也逃不了。 他早年答应了不能再生育的许夫人绝不再娶,所以现在宁愿看着曹冰妍死在自己面前,也不愿打破自己的诺言。 但他的心出卖了自己,许策忍不住将那枚香囊带在腰间,他管得了自己的举止,却管不住自己的心。 “伪君子!” 曹冰妍突然恨恨地说,“你越是装得道貌岸然,我越是要戳穿你!” 曹冰妍眼中迸发出活下去的生机。 凭什么沦陷的是他们两个人,却只有她一人苦挨到要死,而他却能带着虚伪的伪装,藏着隐秘的心思苟活下去。 这不公平! 要痛苦,也要两个人一起! 要枯萎,那便青竹与石榴花一同枯萎! 许策被戳破心思,顿时难堪起来,他也猜到曹冰妍所要做的事情,顿时心慌不已。 “你、你别冲动……” “许大人,不送!” 许策狼狈地从房中出来,面对曹夫人的询问,他只能苦笑。 “放心,她不会寻死了。” 但她会做比死更折磨自己和他的事情,这句话,许策没有说出来。 果然,许策走后,曹冰妍开始吃东西,身体渐渐恢复。 而她恢复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求母亲再去许府谈亲事。 “你怎么还这般执拗!” 本以为曹冰妍相通了,没想到她竟然再次犯浑,气得曹夫人差点背过气。 “不母亲,您误会了,我想要嫁的人是许志昌!” “什么?!” 曹夫人惊得摔了手中的茶碗。 再之后的事情,便是曹冰妍再次苦苦哀求与许志昌成婚,甚至主动出府找许志昌,让旁人看到他们二人在一起说话,传出流言。 相比于许策,做事浑蛋的许志昌对于曹止水夫妻,更能接受。 至少许志昌也算得上与她门当户对,而且许家看在她们夫妻二人的面子上,必然会护着曹冰妍。 只是……曹冰妍若是嫁过去,日日面对许策…… 但凡传出来一星半点“爬灰”的谣言,不仅曹冰妍没了活路,他们夫妻也没脸活下去。 似乎看穿了曹夫人所想,曹冰妍嗤笑一声,再多的疼爱也抵不过世俗眼光,她的父母也是一样。 如今曹冰妍已经看透,她父母其实与许策是一类人。 “母亲放心,我绝不会做有辱门楣的事情。” 第252章 万民书 没过多久,曹冰妍与许志昌的婚事定了下来。 大婚之后,无论是曹冰妍和许策,还是知情的许志昌,都如同忘了之前的事情。 在人前,曹冰妍是恭顺的儿媳,是体贴夫君的妻子,而许策是威严少语的公公。 只有许志昌平日里看不出变化,只有夜里,在床上化身野兽,狠狠地惩罚曹冰妍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 曹冰妍经常被折腾得一身伤,被许策和许夫人无意中看见过一次。 许夫人以为许志昌动手打了曹冰妍,气得让许策好好教训许志昌。 毕竟曹冰妍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愿意嫁给许志昌的女子,万一打跑了,她上哪儿抱孙子去?! 许策却一眼看出那些是什么伤痕,心中莫名升腾起一股不应该有的怒火。 于是,许志昌被家法伺候。 这件事过去之后,许策便越来越少回府,他不愿见曹冰妍,他想要证明自己根本不是她所想的那般,他心里根本没有她。 所以许策让自己陷入繁忙的政务中,整日忙得不可开交。 只有眼角偶然触到腰间那一抹青绿的时候,才会像被烫了一般,心神不定。 再后来,曹冰妍生下了一个儿子,那是许策的亲孙子,但他却爱不起来。 直到南怀朔来到徐州赈灾,他看出许策的治国之才想要拉拢他,但发现根本不可能。 于是南怀朔将目光放到了许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许志昌身上。 几缸好酒下肚,许志昌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个干净。 南怀朔没想到许策这一生竟然如此干净,如同洁白的雪一样没有污点,他不甘心,不停地给许志昌灌酒。 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许策和儿媳……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对于曹冰妍是灭顶之灾,但对许策来说,影响并不大。 但想到许策的为人……南怀朔决定试一试,出乎预料的,许策竟然被这件小事轻松拿捏住,甘愿为南怀朔效力,只要他能不将此事传出去就行。 那时南怀朔看出,许策对他的儿媳曹冰妍,只怕是真的动了心。 对于许策为南怀朔做事的事情,曹冰妍是偶然间得知的。 原本她根本不相信,直到许志昌在她身上又打又咬的时候,恶狠狠地说了一句。 “若不是怕你和爹的丑事传出去,我爹岂会为那个五皇子做事,你个该死的丧门星!” 曹冰妍闻言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为了她? 哼,是怕丑事传扬出去,他许策的英明一生被毁吧。 嫁过来这几年,曹冰妍越来越怀疑自己当初的冲动到底对不对。 她本想嫁过来折磨许策,却没想到她几乎见不到他,也看不出他的痛苦。 只有她自己陷入泥潭中不可自拔。 也许,他真的放下了…… 直到一身丧服的曹冰妍跪在许策的棺材边为他守灵。 许策胸口的血窟窿好像也扎在了她的身上,心里又空又痛,耳边传来许策贴身小厮和老管家的话。 “老爷右手一直紧攥着,根本打不开。” “难道老爷手里握着凶手的东西?” “不是,是老爷一直随身带着的一枚青碧色的香囊,我记得上面绣着竹子和石榴花。” !!! 曹冰妍心中震动,她连忙跪着走到棺木边,看向许策的右手。 小厮已经给许策净身,换上干净的寿衣,此刻他右手握拳,从指缝中能看到一点青绿色的布料。 长年累月的佩戴,青碧色的布料已经有些发白,而此时的布料上染上了点点血迹,上面露出来的一点竹子被染成红褐色,如同枯萎了一般。 青竹已经枯萎,到死前的一刻,许策终于选择直面自己的感情。 可是,一切都晚了! “哈哈哈哈哈……” 曹冰妍趴在棺木上笑得不能自已,一边笑,一边哭。 “石榴花还在,青竹却没了,晚了,太晚了……” 在老管家和小厮震惊的目光下,曹冰妍一头撞在棺木上,顿时头破血流。 眼前被鲜血染红,如同那一年盛开的石榴花,红艳夺目。 曹冰妍静静抱着棺木,缓缓闭上了眼…… 徐府少夫人殁。 翌日,林语姝得到许策与曹冰妍去世的消息,着实吃了一惊。 那日她去曹府打探消息,曹夫人将曹冰妍最初想嫁给许策的事情告诉了她。 林语姝猜到了许策之所以为南怀朔做事,原因可能是这件事。 她本想让南容璟查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之后,再帮许策摆脱南怀朔的威胁。 但没想到…… “准备些东西,随我去看看曹夫人。” 林语姝吩咐春桃,转头又对冷黛说。 “去告诉世子殿下,皇后动手了,时机到了。” “是!” 而另一边,南容璟同时行动起来,对着羽林卫吩咐。 “走,调查宫中内侍刺杀五皇子一事!” …… 五日后,徐州传来万民书。 许策刚来京城不久,没人在乎他的死活,但在徐州不一样,所有徐州百姓都将许策当场父母官。 许策的死讯传到徐州,立即激起了民怨,一时间民声呈鼎沸之势。 徐州百姓要讨一个说法,为何许策会死?为何宫中的太监要刺杀五皇子? 他们对许策舍身救五皇子的行为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许策就是这样的人,但他们不能理解为何宫中的内侍会刺杀五皇子。 若不是如此,许策又怎么会无辜枉死。 杀死许策的内侍到底是谁派来的,这事必须要讨个说法。 徐州万民书传到京城来,在京城中也掀起了一阵风波。 在得知许策是个天上难寻地上难找的好官时,京城的百姓也加入了为许策讨回公道的队伍中。 舆情紧迫,明帝紧急召唤刑部、大理寺和南容璟前来商议。 “容璟,此事你怎么看?” 第253章 被抓入狱 听到明帝的问话,南容璟先虚弱地咳了几声,才回答。 “咳咳咳,回禀陛下,臣已查明涉事内侍是于八年前净身入宫,一直在寿康宫当差,两年前被提拔到太后身边,目前尚未查到他有何异常。” 明帝听后眉头紧皱,太后身边的内侍要是没有问题,那么所有人都会怀疑这件事是太后指使。 其实明帝也心存疑虑,但太后就是太后,不管是不是她做的,都不能真的是她做的。 “还有查出来什么了?” 南容璟沉默片刻,“目前没有其他发现,但……臣想提审五皇子,请陛下恩准!” 此话一出,御书房内的官员以及明帝全都有些惊讶。 南容璟说的是“提审”南怀朔,而不是让他配合调查,说明南容璟怀疑刺杀一事与南怀朔有关,他并非单纯的苦主。 “你怀疑五皇子?” 明帝微眯着眼睛看向南容璟。 “臣不敢。” 南容璟低着头,“不敢”怀疑,而不是不怀疑。 和太子之死不同,此事在民间影响太大,必须要查明真相,更何况涉及太后,影响了皇家颜面,明帝必须要彻查。 “朕允了,容璟你放手去查。” “臣遵旨。” 南容璟低头躬身行礼,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当天下午,南怀朔便被羽林卫押到了崖狱之中。 南怀朔此刻恨得牙痒痒,明明他是被刺杀的人,却被羽林卫抓了起来。 连毒杀太子的罪名他都躲了过去,没想到如今居然会被莫名其妙地关进了崖狱。 “去找南容璟来,本皇子要见他!” 南怀朔在牢房中大喊,但看守他的羽林卫像没听到一样,眼皮都没抬一下。 南怀朔狠狠踹了一脚牢门,真该死! 看来他需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当初古致给他出的主意里面,有一个就是应对当前这个情况,只不过当时他们假设的是如果明帝得知太子之死的事情之后,一气之下将他抓进大牢。 南怀朔虽然进了大牢,但尚未被定罪,所以给他留下了可操作的空间。 只要他下在明帝身上的蛊毒发作…… 吱嘎。 远处的崖狱大门被人推开,发出一声悠长的吱呀声。 南容璟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停在了南怀朔牢房门口,轻蔑地俯视着他。 “呵,晋王世子终于露面了,你还真有颠倒是非的本事,明明是我被刺杀,你居然说动了父皇抓我入狱!” “五皇子殿下觉得冤枉?那我就和你说说,免得你以为我公报私仇。” 南怀朔嗤笑一声,南容璟摆明了公报私仇,看来他已经猜到之前安排刺客暗杀他的人是自己了。 “刺杀当日,屋中只有你、许策和内侍,徐策和内侍都是被匕首刺穿心脏而亡,而你的手臂上也留下了被匕首所伤的伤口,若真如你所说内侍是刺客,许策是为救你而亡,那为何刺客的匕首扎进了自己的胸口?” “我已经说过了,那匕首是他自己扎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哦?据我所知你会武功,你明明受的是很轻的伤,屋中也找到了你掉落的短剑……这样的情况下,内侍怎么杀得了许策,最后内侍是被你拿剑威胁才自杀的吗?” “我都说了!匕首上有毒,我中了毒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南怀朔被南容璟激得暴怒起来,这些话他早早告诉了羽林卫,可显然南容璟根本不相信,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 “我找了有经验的仵作和太医院里几个德高望重的太医,没人从匕首,甚至你们三人身上验出你所说的毒,而他们也从未听说话能让人在短时间内丧失活动能力的毒药。” “你!” 南容璟笑着看暴跳如雷的南怀朔,他当然知道这毒验不出来,这可是林语姝调制出来的新毒,再由长生铺卖给了皇后的人。 而那个内侍,显然是皇后埋藏多年的暗棋。 “所以我猜测,你曾持短剑奋力击杀内侍,抢夺到了匕首,你手臂上的伤就是那时受的,而不知你出于何种目的,转身杀死了无辜的许策,接着击杀了内侍……”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更准确的情况应该是……匕首也是你的,内侍从未刺杀过你,你的目的就是杀许策,内侍不过是你找的替死鬼……” !!! 南怀朔闻言直接跳了起来,恨不得冲出牢房与南容璟一决生死! 简直欺人太甚! “你没有证明自己无辜的证据,而内侍和许策也确实是死在你身边,如今你百口莫辩。” “南容璟你个混蛋!我乃堂堂五皇子,我为何要亲手杀一个官员!”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南容璟不再理会他,转身离开。 南怀朔瞪着通红的眼睛,一脸恨意地盯着南容璟的背影。 古致!只要古致操控明帝蛊毒发作,他在外面已经安排好了后手,他还有翻身的希望! 三日后,明帝翻看着南容璟的奏折陷入沉思。 一边是太后身边内侍暗杀五皇子,结果误杀了朝廷命官,另一边是五皇子谋杀朝堂命官,妄图嫁祸给宫中内侍。 明帝狠狠将奏折摔在了桌子上,胡闹! 无论哪个结果都是皇室丑闻,会毁了皇家威仪! “去,告诉晋王世子,再送来一份新的奏折!” “是!” 于是,第二天,一份完全不同的奏折摆在了明帝面前。 南容璟了解明帝的意思,新的奏折中写的都是明帝想要的结果。 上面写着内侍如何因为一些小事对五皇子南怀朔怀恨在心,借着替太后送节礼的机会妄图刺杀五皇子,结果却把英勇阻拦他的许策给刺死了…… “不错,拟旨!” 当日,明帝宣旨昭告天下,同时下令厚葬许策,封许策之子许志昌为英义伯,三代罔替。 至于南怀朔,依然被明帝关在崖狱里。 明帝曾私下嘱咐南容璟,“关着他让他反思反思,他最近实在是不像话,等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放他出来。” 林语姝听到南容璟转述的这句话,丝毫不意外。 “即便南怀朔杀了太子和许策,明帝对他依然寄予厚望,还想着将大位传给他,呵。” 南容璟一边给林语姝剥栗子,一边应着。 “没错,不过我觉得陛下要失望了!” 第254章 明帝病危 南怀朔望着崖狱大牢的光秃秃的房顶发呆,他已经入狱整整五天,外面依然风平浪静。 南怀朔咬着牙日日念叨着古致,恨不得把他的名字嚼碎咬烂。 他现在干等着明帝蛊毒发作,偏偏古致没有行动,如果他一直不行动…… 南怀朔烦躁地翻了个身,好在他是个皇子,没有明帝的旨意,哪怕是南容璟也不敢轻易对他用刑。 远处传来咕噜噜的车轮声,南怀朔知道,这是来人给他送饭了。 他慢慢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端坐着保持皇子威仪,绝不在别人面前露出狼狈的样子。 一个黑袍身影推着木车停在了南怀朔的牢门口,拿出个盆子,从车里的大木桶里舀出饭菜。 南怀朔矜持地坐着没动,打算等着送饭的老奴走了再过去吃。 “五皇子殿下请用饭。” 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如果砂砾在干枯的木头上摩擦的声音。 这声音! 南怀朔立马起身走到牢门边,从圆木桩之间望向送饭老奴,声音压得极低。 “古先生?!” 古致整个人依然隐藏在黑袍之中,看不清楚神色,他缓缓地点点头。 “你在等什么,为什么还不下手!” 南怀朔语气激动,他这几日在阴暗潮湿的牢房中受够了苦,哪怕只是待在牢里没有刑罚,也让他这个养尊处优多年的皇子接受不了。 “在下在等一个答案。” 南怀朔语塞,他明白了,古致不见兔子不撒鹰,等着他告知画中女子的事情。 南怀朔沉吟片刻,但眼下的时间宝贵,没有时间让他仔细考虑,如果让羽林卫发现异常,他就会失去这次脱身的机会。 “好!我告诉你……” 南怀朔几句话说完,神色有些紧张地盯着古致,生怕他此刻反悔。 “殿下真的要让在下发动蛊毒吗?也许过不了几日,陛下就会放殿下出去。” “我不想赌,更不愿意将自己的命交到旁人的手里!” 南怀朔狠狠地说,他和明帝性格极像,所以他也是个多疑之人。 相信明帝会放过他?不,南怀朔会怀疑一切,他更愿意做最坏的打算。 “好,在下明白了,殿下静候佳音。” 说罢,古致推着车子慢慢地离开了。 南怀朔一直盯着他,直到他消失在视线里,平安地离开了崖狱,南怀朔才算松了一口气。 —— 两日后,明帝突然下旨停了早朝,一时间朝野之中议论纷纷。 羽林卫在内阻止流言传播,禁军在外防止动乱,但此举反而加剧了人们心中的猜忌与不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到处都是禁军,陛下也不露面?” “嘘,不该问的别问,好好做事。” “对对对,这个时候千万别惹事。” 几个小吏凑在一起议论着,说完几句之后交换了一个你我都懂的眼神,迅速散开。 他们从彼此的眼中已经看出来了彼此的想法,大周要变天了! 镇国将军府中,林岭匆忙整理好盔甲准备出府。 “哥哥,且慢。”林语姝叫住林岭。 “什么事,我可赶着待禁军巡城,最近可太忙了我。” “有几个地方,你这几日要重点盯着几个地方……” 林岭若有所思地听完之后,猛地点点头,“没问题!” 说着拍了拍胸脯,一阵风似的走了出去。 林语姝面色平静,倒是身边的春桃有些担心。 “小姐,听你之前所说,陛下他可能……那京城会不会乱起来?” “一定会!” 因为有人此刻正潜伏在京城的角落,等着搅动风云。 越乱,越让朝臣和百姓迫切地希望有人能出来主持大局,这就是南怀朔想要的。 林岭没想到,自己料事如神的妹妹连京城中此时哪里会出乱子都预判了个七七八八。 纵火的,打劫的,砸店的,闯京兆尹府地牢的,不一而足。 若不是林语姝早早提点过他,今日他和身后的禁军恐怕会被遛成狗。 林语姝当然知道,因为京城中这些南怀朔安插的小股势力,前一世她便心知肚明。 只不过,禁军眼下只能处理宫外的骚乱,宫中由御前护卫、内卫和羽林卫守护,而南怀朔在宫中的布置,除了南怀朔自己,没人知道。 而眼下京城的动乱只是个开头,只要明帝不露面,京城只会变得越来越乱。 可明帝眼下已经病危…… 几日前,南容璟信誓旦旦地对林语姝说:“我觉得陛下要失望了,南怀朔一定会对他下手。” “为何?” 林语姝有些疑惑,在她看来,南怀朔也应该能猜得到明帝的心思,现在只要他老老实实不轻举妄动,很快就会被放出来。 “那日我在御书房靠近陛下时,腹中嗜金蛊出现了异动,虽然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但我也能确认,明帝身上有蛊,还是很厉害的蛊。” 只有这样,嗜金蛊在同类的威胁下,才会出现短暂的异动。 林语姝明白了南容璟的意思。 “需要我帮忙吗?” 只要不是嗜金蛊这种等级的蛊王,林语姝有自信能解开。 “不用,我们见招拆招就行。” “以南怀朔的手段,如果他选择铤而走险给陛下下蛊毒,那绝不会让陛下活得太久,也绝不会让他有康复的可能。” 迟则生变,最有可能的就是明帝突然暴毙,南怀朔趁着京城动乱,被支持者拥护登基。 果然,明帝三日前突然病倒,在失去意识之前召见了包括南容璟在内的几个朝廷重臣,安排好政务之后,彻底陷入昏迷。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三日过去后,明帝依然没有死。 难道他们猜错了? 林语姝陷入沉思,她心里升起一种对未知危险的预感。 凭借前世的记忆,以及她对明帝、南怀朔这些人的了解,让她一直以来都无往而不利,可这次的事让她第一次有一种被迷雾蒙住双眼的感觉。 是谁躲在背后,他的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