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藏恨》 序章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高山,流水,迷雾,小屋。 残翁,沉默孤独的人。 “你知不知道世上最卑鄙最无耻的一件事是什么?” “你说。” “不是烧杀抢夺,也不是明争暗斗。” “那是什么?” “明明是一件卑鄙无耻的事,偏偏要让别人觉得做得很光明正大,还要受到世人的称赞。这种事就最卑鄙,最无耻。” 沉默。 “你知不知道世上最卑鄙最无耻的一种人是什么人?” “你说。” “不是强盗土匪,也不是恶贼小人。” “那是什么?” “明明那种人背信弃义,忘恩负义,却偏偏还要让别人都认为他是绝世无双的大侠客,大好人。这种人就最卑鄙,最无耻。” 沉默。 “假如有一天你遇到了这种人和这种事,你会怎么样?” “拔剑!” “要是你看到的并不是卑鄙无耻的一面,而是另一面呢?” “这种人太卑鄙,太无耻,也太危险。因为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沉默。 “所以,你一定不要相信任何人。” “任何人?” “对,而且最不能相信的,就是你的朋友!” “为什么?” “因为最后真正出卖你,害了你的人,往往就是你最亲近的人,你的朋友。” “如果你真的想阻止这种人和这种事,你一定要学会无情,一定要无情,你才不会出错!才不会被别人出卖!” 自序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我是一个很高傲的人,正是因为这份高傲,所以我的一生都比较弯曲。 因为这种人有很多事都不愿意去做。 可是我的小说却一定会比较流畅,多年前我就已经很喜欢文学,我也曾经读过很多的小说,也曾尝试着去写过一些短篇的。 在我还上小学的时候,我的文章就勉强还算得上不错了,老师经常很喜欢将我的作文拿出来念,而当时我肯定是不太懂这是怎么回事的。因为那时候写文章全凭自己的想法一口气写下去,完全没有任何的目的和要求。在以后的日子里也是一样,我没有任何的天斌,唯有对写作还有一点点兴趣,可是生活就是这样,有时候写小说连你的基本生活都无法保持,所以这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去做。因为我要生活,我还要做很多事,这才是现实。 可是我如果要写的话,我一定会很认真的开始写,哪怕我不能更新得很快,更新得很多,可是我一定会很严格地要求自己,一定要认真地去写,很认真很认真,哪怕要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所以我写这第一篇武侠小说时就已决定,一定要很认真地去写,去修改,再发出来,我总认为,小说虽然是娱乐大众的,可是它的本身却也应该带点艺术性,一种美丽的艺术,一种藏在心底深处的美好。 只愿这种艺术能够更加美丽。 关于武侠小说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我总觉得武侠小说是一种很传统但却很有艺术的一种文学,而且是中国历来独有的。古龙金庸黄易之后,现在已很少有人会真真正正地去写这种小说了,而大多数人的感觉就是,武侠小说是一种比较难看得懂的文字,而且那些文字生涩无味,不尽人意。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令大多数人有这种想法的原因,是写这种小说的人其实都没有真正认真地去写。 武侠小说并不仅仅只是去描写,去叙述,去写那些无味的武功招式,和故事的情节,而是能描写人的感情,内心的冲突,这也是大师古龙所说过的。因为文字并不是电影,用一个字一个字地去写招式,那是相当相当地无味,而且无趣。 这也是武侠小说和别的小说最大的区别。 武侠小说当然应该跟其它小说有区别,但是也应该通俗易懂,简单明了,流畅通顺,而且在带给人娱乐的时候还保留着一点点的艺术性。 以上种种,今夜独想。 长夜难眠,花漫城。 第一章 锋芒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繁星满天。 不管有多少颗星,它总是一样的孤独而寂寞。 无法改变。 荒山,荒原,荒冢。 萧百川收剑归鞘,他今天又击败了一位名剑客。 这三个月来他已经连续击败了二十三位江湖中成名的剑客,每一位都是极负盛名的。这其中有名门正派的弟子,也有阴险狡猾的邪派人物。 今天败的这一位是武当剑派近年来的第一高手飞云子,据说剑法已不在掌门青木真人之下,已可算得上是江湖中的最有名的十大剑客之一。十五岁那一年他就在十招之内把川西巨霸雷虎刺于剑下,十七岁时就已不再有人敢找他比剑。可是今天他却眨眼间就败了,败给了萧百川。 败在剑下! 那一刻他仿佛忽然苍老了十岁,眼睛里却一阵的恐惧,然后突然掉转自己的剑尖,划破了自己的喉咙。 一个毕生苦练的剑客,忽然发现有人可以轻易就击败你,而且用的就是剑! 他的心中又怎会没有恐惧! 这里是个好地方,死在这里只需要挖个坑就可以了。 这种事他自己也许已没办法做了,可是却一定会有人帮他做的。 死人也不需要为这些事再烦恼。 萧百川轻轻叹息,他仿佛也在一瞬间苍老了。 飞云子的剑法其实并不如传说中那么高明,这些年来他过的日子太舒服,渐渐地已不再经常握剑,出手时也总是带着一份傲气,所以才会败得那么快。 骄傲的人岂非更容易败? 看着风夜中那具开始冰冷的尸体,萧百川却更加地孤独和寂寞。 杀人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地愉快,换来的只是更多的不安和寂寞。 他心里面忽然一阵空虚,几乎想把手中的剑扔掉。 他当然没有这样做。 他一向都生活在孤独寂寞中,更经常面临死亡。 一个人想要成功总是要忍受太多的孤独和寂寞,而他已经习惯于这种孤独。他甚至一生中都没有离开过孤独。 他几乎从来都只有和贫穷流浪为伴,从未曾离开过这两件事。 天下间岂非多的是这样的人? 上天岂非总是要创造这样的人和这样的事? 又有谁明白浪人的高傲! 所以多年来一直陪伴着他的就是手中的剑,也许只有剑才稍稍能够给他带来一点点的温暖。 孤独的人也一样需要温暖! 这就和冰天雪地里渴望阳光是同样的感觉。 可是现在他已经不再孤独了。因为他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他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不知道是叫青青,卿卿,还是清清?她像谜一样没有过去,也不问将来。她甚至也不像花一样,她的美丽就像轻雾。可是当他遇见这个像雾一样的女人,心中却像是有一种被春风吹过大地一样的感觉,是那样的清新,自然,轻快。 而且只要见到她,他心里面的空虚就会像被春风吹过一样消失。 这也许就是爱。 爱情对于他这种浪子来说太奢侈,可是爱也是最简单的。 因为每个人都可以拥有爱和被爱的权力,这本就是天生的。 他已准备离开,可是离开之前却必须将这位名剑客掩埋。 他没有锄头,只有剑。 一柄杀过很多人的剑。 可是对于挖坟这件事,再锋利的剑也比不上一柄破烂的锄头。 他已准备去找锄头。 他一向是个敢作敢当的男人,做过的事,也一定会去承担。 所以他一定会将这位名剑客安葬好。 就在这时,一声怒喝,一柄剑已刺到后背,又快又狠! 这样的剑法,已足以在江湖上行走了。 可是对于萧百川来说,这种剑法却太儿戏。 萧百川的身体忽然软了,非常不可思议地闪开了这一剑,然后就退开了一丈。 能够轻松避过这致命一剑还能拉开距离的人绝对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这种经验就算是刚到江湖上混的人都懂。 这柄剑也停了下来,一双愤怒的眼睛瞪视着萧百川。 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年轻人,可是他的眼睛里现在充满了仇恨和不甘,但他的剑却没有再刺出去。 他当然已知道决不是萧百川的对手。 他握剑的手在抖:“我不是你的对手,你杀了我吧!”他的声音嘶哑,“否则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死在我的手里!” 萧百川冷冷地看着他,道:“你是谁?” 他没有让这个年轻人回答,又叹了口气,接着道:“你一定不是他的弟子,他出来决斗的时候绝不会带着弟子出来的。” 决斗并不是唱戏,没有人喜欢被围观的。 “你一定是偷偷跟着来的。” 飞云子当然也不想让别人认为武当门下都是倚多为胜的。 可是他已经隐隐猜出了这个年轻人的来历。 十多年前飞云子也曾经是江湖中的风流人物,据说他和江湖中一个很名的女人有过一段往事,之后这个女人就在江湖中消失了。有人说她是出家了,却也有人说她为飞云子生下了一个私生子,而且偷偷地抚养大。 这件事也并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江湖中知道的人也并不少。 萧百川一向不相信传言,可是这年轻人的眼神为何却这样地愤怒,又和飞云子这样地相像?不管传言如何,有一点却是绝对不会错的。 ――这个年轻人很想杀他! 他忽然问:“你今年有没有十六?” 年轻人道:“十五。” 萧百川道:“你练剑几年?” 年轻人道:“五年!” 萧百川道:“你资质不错,武当的剑法也很好,只要你肯苦练,再过几年,或许你真能杀得了我。” 他淡淡道:“可是今天你一点机会都没有,要杀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年轻人突然扔掉剑,放声痛哭,但很快又抱起飞云子的尸体,飞身掠过这深深的黑夜。 年轻人总是比较坚强,比较容易承受伤害,虽然仇恨经常都会毁掉一个人,可是有时候也会激励一个人,让他有勇气活下去。这个年轻人现在虽然充满了仇恨,但却一定不会像别的人一样把剑抹上脖子。 他想必也会为了仇恨苦练他的剑法! 能让一个人活下去,不管用的是什么方法,那想必都是对的。 第二章 月光下的舞者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秋风,秋夜,秋林。 一幽弯月,一间小屋,一盏残灯,一抹白影。 她仿佛只是一个孤苦的女人,却从不带有一丝愁苦,她不是天上的仙子,只不过是人间的幽灵,夜空的浮云,不带有一点凡尘。只是她的眼神为何却如此迷蒙?就像亘古以来就未曾改变过,一直凝望着远方的那一片孤独。 她已在这月下小屋旁站了很久。 她也像是月中的幽灵,冰冷而孤独。 她的美丽也同样是冰冷的! 月色下一道人影悄悄而来。看到这个人,她的眼睛里仿佛有过一丝笑意,却一闪即逝。 她淡淡道:“你回来了?” 萧百川居然提着一大包的东西,居然有酒。 “良辰美月,岂可无酒?且饮一杯。” 这个孤独的人在这一刻已没有了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冷漠,变得朝气蓬勃,似乎已得到了满天神佛的祝佛,重新得到了新生。 青青笑了笑,道:“我几时变成和你一样的酒鬼了?” 她笑得很轻淡,但她眼中的迷雾仿佛已被秋风轻轻吹散,连春花秋月也一定无法相比。 没有看到她笑的人,一定想不到,一个人的笑,会带来这么大的改变。 萧百川道:“天下又怎么会有你这样的酒鬼?如果有,那天下的人一定都想去做酒鬼。” 他拉起了她的手。 青青道:“或许我并不是酒鬼,可是我喝的并不一定比你少,说不定醉的人是你。” 通常情况下女人都会在男人面前装软弱的,可是她却从来都没有装过。 她总认为女人也并不一定就只有靠假装软弱来保护自己。 萧百川大笑。 也许从来都不曾有人见过他大笑,只有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候,对着这个人,他才能真正笑得出来。 “明月秋夜,清风拂面,美酒佳人,香山而伴,人生至此,复有何求?” 青青没有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如果还有可求之事,那一定只有这一件。” 他举杯一饮而尽,然后用一种非常庄严肃穆,又仿佛幽雅无比的声音道:“青青,请你为我一舞!” 他表情严肃,似乎在做一件有史以来最重要的事情。 舞本为乐,为何却如此严肃? 难道他说的舞更特殊? 青青眼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忧伤,仿佛流星的寂寞,又仿佛春花的凋谢。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推却。 她只是盈盈一礼:“为君一舞,愿君一笑。” ――她的舞是不是也像她的人一样迷蒙? 她表情又变得冷漠,嘴角却有一丝丝的讥讽。 萧百川双手奉剑。 剑柄青绿,剑鞘青绿。 这竟是柄绿色的剑。 青青站在月光下,轻轻握剑,轻轻拔剑,挥剑而起。 她舞的竟然是剑。 剑舞动的时候,她的人也变了。 这一刻她已不再是那个尘世间孤独,沉默,却又冷冰的幽灵,也不是天上的神灵飞仙。 ――仙子也没有她这么美妙的动作! 剑身竟然也是绿色的。 青绿的剑在她的动作下仿佛已有了生命,却并不是萧百川那种快如闪电,她的动作缓慢而优美,自然得就像春风轻轻吹过树梢,完美得就像是高山上的流水。 她的人也在随风而动。 她的全身每一个部位仿佛都在动,一种奇异而优美的飘动。 而观者之众却仿佛历经风起云涌,潮起潮落,云卷云舒。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决不会想象得到。 莫非她竟然专为舞而生的精灵?人又怎会有她这么美妙的动作! 风渐缓。 她已渐渐没有了动作,仿佛只是随风的落叶,飘动的只是她的灵魂。 据说当年龙霸天在青青一舞之后,从此便不再观舞者之舞,也不再用剑。他说:“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谁是世上最会用剑的人。” 萧百川道:“如果有一天我全身残废,我一定要留下我的眼睛。” 他接着道:“因为我要看你的舞。” 为了看这样的舞,纵然全身残废,也值得了。 突然间,绿光闪动,绿意飘扬,绿色的剑突然一闪而至,刺向一个人的喉间! 萧百川的咽喉! 第三章 刺客(一)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青青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的动作,连剑尖也没有颤抖。她仿佛又变成了那一个孤独而寂寞的幽灵。 她盯着萧百川的眼睛,一字一字道:“你知不知道你项上这颗人头现在值多少钱?” 萧百川沉默。 她摇了摇头,很久才接着道:“你的武功很不错,你的轻功也很好。” 她仿佛不想让他说话:“你的剑法更好,以后你一定会很出名,非常非常地出名。” 萧丰川沉默。 很多人都很想着出名,可是真正到了很有名的时候,才发现出名原来并不是这么令人愉快. 因为有名的人总是会带来很多麻烦的,包括自己,亲人和朋友的. 青青道:“可是你却不一定能熬得到那一天。” 她没有等萧百川回答,似乎也根本就没有要他回答的必要:“因为现在杀你的人已不少,杀你的代价也很高。” 杀人的人当然也总是会有很多人要杀他. “已有人愿付十万两来杀你!” ――难道这个破落孤独的浪子竟然值十万两? 青青一甩手,一张皱巴巴的纸飘到萧百川面前。 “十万两银票,只要能提着你的人头,任何人都可以,即杀即兑!”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孤独而无情。 她本就是冷漠的女人,有时候冷漠也是女人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 “你知不知道十万两白银有多少?”她在给萧百川解释,“如果用马车装,可以装好几车了。既有重赏,岂无勇夫?” 十万两银子,已经可以做很多事情,也可以令很多人放弃一切,甚至是放弃生命。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杀意,连空气都仿佛被侵蚀。 她的人依旧很冷淡。 难道她也想杀萧百川? 难道十万两就可以让她也学会杀人?金钱真是个恶心的东西! ――十万两就可以让这段情风吹云散? 江湖中每天有多少人为了金钱而家破人亡,生离死别,又岂只是他们? 纵然他们之间也有情,可是情这种东西却总是不太可靠。 这世上有太多的多情人,总是死在多情之下。 月色更凄迷,夜更深。 夜风轻轻吹起,吹动了青青轻柔的衣衫。 她的衣衫虽轻柔,她的眼光却温柔。 一个人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都可以随时随地随意地骗人,却只有眼睛不行。 特别是情人的眼睛。 萧百川低头想了想,皱了皱眉,忽然笑了笑,道:“你错了。” ――错了?在金钱和背叛之间,对错是不是还重要? 就好像情一样,是不是世上的情最后都会败在金钱和权势下?这世上有没有坚贞的情? 青青淡淡地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萧百川轻轻握住了那柄绿色的剑,轻轻推开,又笑了笑,笑得很轻松:“你有没有听说过黑煞虎?” “这个人在杀手中一向排名很高,一般要请他出手,身价都绝不会低于十万两。” 青青道:“他已来找过你?” 萧百川道:“他来得很快,那一剑差点就让我只剩下一只右手。” 他居然笑了:“可是他就惨了,他就真的没有了右手。” 他的笑仿佛带着厌倦。 青青道:“你受了伤?” 萧百川摇了摇头,道:“没有。” 青青道:“看来你的剑法又有精进。” 萧百川道:“可是我相信我的身价绝对已经不止十万了,只怕已经是这个数的两倍了。因为像我这种人,随时都会去找那些大侠们比剑,而且很可能会击败他们,所以他们就算倾家荡产,也想将我除掉。” 这也是他这种江湖人的悲哀。 你想去杀别人的时候,别人也一定想杀你! 这也本就是江湖中的规矩。 青青淡淡道:“你已看出我不想杀你?” 萧百川道:“我并没有看出。” 青青道:“哦?” 萧百川道:“可是我却不是个笨人。” 青青道:“看来要骗你也并不是件容易事。” 当然不容易。 杀人的人当然更不容易骗。 萧百川道:“如果我说是因为我相信你,你信不信?” 青青没有说话。 萧百川道:“其实你应该懂的,因为你没有杀气!” 青青道:“也许是因为我杀的人太少。” 萧百川道:“不是这个原因,惟一的原因只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想杀我!” “何况,我也不相信你会为了这区区十万两银子,”他看着她,“纵使有百万,千万,我也不相信你会杀我。” 像她这种女人,本就从来也没有将钱财放在眼里。 青青不说话了,她那双如星光一般的眼睛里已多了一种似水的柔情。 一种可以将任何人都融化的柔情。 萧百川已融化,他的心也融化。 他们的眼中都已有了情感。 情本就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东西,就像这秋夜的风,随时随地都会来临的。 他已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抱住,尘世间也只有这一个人能让他如此动情了。 月光如水,孤独的山林似乎也被这情而动。 此时此刻,还能用什么言语来形容他们心中的欢喜? 幸福本就不是可以用言语说得清的,如果可以形容,那一定还不是幸福。 所以这世上很多东西都可以不清不楚,却只有幸福,每个人都很清楚,很明白。 他们心里当然就更加地明白。 灯更暗了。 这种时候,灯早已变得多余了。 突然间,黑暗中又飞出了一道闪电般的电光! 第四章 刺客(二)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刀光如闪电一现,划破了这静静的夜,这对拥抱的恋人,是否将要死于刀下? 青青用力推开了萧百川,向左闪出,那把绿色的剑也跟着飞出,飞向角落闪着刀光的那一团黑影.刀光已划过青青的右肩,黑色的人影仿佛也迟疑了一下,绿光一闪而没,刺入他的大腿。他凌空一扑,不退反进。青青手中无剑,急向后退,刀锋已在眼前。 黑衣人眼中发着光,好像天上的星那么闪耀。他仿佛已看到了胜利!他知道只要解决了眼前这个女人,旁边那个男人也就是瓮中的鳖,池中的鱼。他已计划了很久,这虽然不是个完美的计划,却是个实用的计划! 恍惚中有一道淡灰的光闪过,就像这秋夜中一道秋风吹过,又消失无踪,并没有对这里有任何影响。 可是这一闪光就像是死亡的前景,完全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青青抬头再看时,黑衣人眼中已没有光,雪亮的刀锋飞了起来,带着一片血雨,落在青青的草地上。 萧百川的剑还在剑鞘里,他的剑就像根本就没有拔出来过,好像刚才砍断那一只握快刀的手的并不是他的剑。 他正想去扶住青青,青青背后又闪起了一片刀光,只看到刀光,没有看到人,人是黑色的,同样隐没在黑暗中! 刀太快! 青青只觉得肋下一阵剧痛,接着就晕了过去。 萧百川左手扶住了她,右手已拔剑刺了出去,一声惨呼。他根本连看都不再看一眼,连剑都不再拔出来,他当然知道刺中的是什么部位,也知道这个人还能不能再活着。 他轻轻地扶着青青坐倒,也不再看旁边的任何人。这世上的人,根本就没有值得他看一眼的。 黑衣人没有走,他的伤并不是致命伤,完完全全可以在这个时候远走,萧百川好像根本就不再对他有任何反应。 可惜他的两条腿就好像钉在地上一样,似乎连疼痛都忘记了。 他并没有走,也没有再出手。 萧百川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说:“你们是黑山双煞?” 黑衣人点点头。 萧百川没有看他,声音更冷:“你是崔七?” 黑衣人声音在颤抖:“你也知道我?” 萧百川道:“除了你们,还有谁出手会这么不要命?” 据说黑山双煞虽不是**上杀人价格最高的,但却是手段最狠毒,心肠最毒辣的。 他们的价格达不到最高,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武功,而是因为他们的毒辣。 因为他们杀人的现场太悲惨,也太令人恶心,那种场景令人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屠宰场。 连雇他们杀人的雇主都觉得太恐怖,太残忍,这本就太过不人道,所以渐渐地也就很少人会找他们。 崔七道:“你错了。” 萧百川没有讲话,他在给青青止血。 崔七接着道:“我们今天出手两次,可是都没有要到这个女人的命,可是你每一次出手,都会让一个人活不下去,所以这个外号应该给你的。” 萧百川的手的确要比他们更稳,更准,更狠,那当然是因为萧百川的人也更冷静。 萧百川冷冷道:“我知道你们是想在我面前杀她,想让我心乱,你现在还有刀,还有机会,也不妨再出手!” 崔七看着他,目中的恐惧之意更深。 每个人杀过人之后都会有改变的,也许是兴奋,也许是害怕,可是这个人连一点变化都没有,一点改变都没有。 又有谁不觉得恐惧? 良久,青青忽然动了一下,她醒了。 她流了太多的血,伤得也很重,人也很虚弱。 她毕竟是女人。 她的眼光一直在萧百川身上:“你有没有受伤?” 萧百川掩住了她的嘴:“我没有,伤的是你。” 他笑了笑,道:“可是伤的也并不太重,有我在,你一定不会有事。” 他笑的有点勉强,可是青青也看得出他没有说谎,他确实有这种本事。 崔七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忽然挥了挥左手,打出一片寒星,跟着身子急掠而退。 萧百川挥剑,淡淡的剑光下,那片寒星已一闪而没,他没有追过去,也没有再出手,他一向讨厌杀戳,更何况这种人他根本就不屑去杀。 他抱起青青回到小屋,青青的身体在颤抖,微微地蜷伏着。但血已经止住了,萧百川身上一向有很好的伤药,最幸运的是两个伤口都并不是致命的伤口。 她仿佛已睡着,又似乎在梦中。 她依然皱着眉头,可是她的脸却不再冷漠。 只有一种纯真还留在她的脸上。 她现在的样子就像个孩子,萧百川忍不住轻抚她的脸。 如果可以,他宁愿就这样一直陪着她,一直,一直。 天已亮了。 现在青青的脸色已经好多了,萧百川在旁边一勺一勺地喂她喝药。 青青一直看着他,就这样静静地躺着。 萧百川也没有说话,静静地坐着,喂完了药,轻轻地给她擦了擦嘴。 良久良久,青青终于开口了:“你,是不是还是一定要去找他?” 第五章 古剑(一)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秋风,黑夜,明月孤照,却永远也无法穿过这无边的黑暗。黑夜就像无边无际,无形无体,却又无法刺破的牢笼。即使你手中有剑,掌中有刀,却不知要从何处下手。如果你还是一个浪子,带着心中的那一份孤独,那就更加对夜的恐惧。 可是萧百川再也不会有这种恐惧了,因为他遇上了她,她就像是一弯明月,暖暖地照进了他的心里。你永远也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种滋味,无法形容。就像他从前也无法知道他遇上明月的这一天。 萧百川笑了笑,轻轻道:“这些都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要好起来。等你好了,我还要陪你走遍这世间所有美丽的地方。” 这是所有年轻人的梦想,游历所有青山绿水,看尽日出日落。 特别是两个相爱的人,那种滋味将更加美妙。 青青静静地看着萧百川,忽然开口道:“其实你已经击败很多名剑客了,连飞云子都败给你了,难道你的心愿还未了?” 萧百川忍不住叹了口气。 青青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冷淡:“难道你是已经喜欢上了这种出名的生活?还是想做一个侠义双全的大侠客?” 萧百川又叹了口气。 他不被理解的时候,也总喜欢叹气。 青青道:“我知道你的剑很快,我也看过慕容飞羽的剑法,他的剑绝对比你快!而且他的剑法有一种独特的诡异,很多出手比他快的人都败在他手下。” 她摇摇头,又道:“我知道你很有信心,说不定有机会能击败他,但是你就算击败了他又怎么样,难道你还能活着回来?你以为他手下那些人真的会跟你讲道义?” 她的声音仿佛抖了一下:“其实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我一直……一直都以为,他甚至就是黑夜盟的老大!” 萧百川长叹,却没有看她。 他轻轻咳了一声,道:“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事情没有你想象得这么复杂,这只是一场比剑而已……” 青青打断他,道:“要是你败了呢?”她的语气忽然变得很淡,“你是不是也会像飞云子一样?” 萧百川沉默了很久,才道:“也许,明天的事,又有谁知道?” “也许明天会发生很多事,也许明天会有更多的改变,明天到底会怎么样,又有谁能预料?所以又去管明天的事做什么?” 青青道:“你……一定要去?” 她了解这个男人,她知道这个男人在决定了一件事之后是谁都劝不了的,所以她已不打算再劝他。 萧百川道:“我可以为了你做任何事,不管什么事都可以,唯独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劝我……” 青青道:“为什么你也要对我说这句话?以前有很多男人也跟我说过这句话,可是好像从来也没有一个能做到!” 萧百川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也许,我就是唯一的一个呢?” 青青不说话了。 萧百川道:“你可以试试。” 青青道:“好,我要你的人头,” 萧百川道:“好,什么时候?” 他回答得很轻松,仿佛只是一个卖肉的,要切一个猪头给顾客。 青青道:“如果有一天你的人头一定要砍下来的话,你一定要让我来做这件事!” 她的目光如水。 萧百川瞪着她,忽然笑了:“好,我答应你。就算我的脚断了,我用手爬也要爬过来。” 他真的笑了,遇见一个这样的女人,他怎么能不笑? 青青很想问他:“如果为了我,你能不能不去做这件事?” 但是她没有问。 有时候现实是很痛苦的,她宁愿不要知道答案。何况,就算能勉强让他不去,又有什么意义? 青青道:“你是不是要送我离开这里?” 萧百川摇头道:“不用,他们来了一次之后,下一次绝对不会轻易再来。何况,你有伤在身,我不想让你奔波。” 青青道:“也许你还不是很了解他们这群人的处事方式,他们没有达到目的,一定不会轻易罢休。” 萧百川道:“他们是谁?” 青青道:“我认为他们一定就是黑夜盟的人。” 萧百川道:“可是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跟他们有什么过节,似乎连听都没听过几次。” 青青道:“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她没有说“这种可能”是什么,又道:“这段时间你又要忙着应付他们,又要照顾我,一定没有时间好好休息,何况他们这些人一向都是在夜晚行动,手段一次比一次狠,也一次比一次毒辣,一定很快就会让你筋疲力尽的。” 萧百川道:“哦?” 青青道:“他们总是在你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动手,说不定……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在外面了。” 她话说的太多,脸上已苍白了很多,仿佛牵动了伤口,微微皱着眉。 萧百川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道:“你先休息一下,外面好像来了只老鼠,我去看看。” 他已听到外面的脚步声。 五个人,黑衣,蒙面。 左边两个握刀,连头都蒙黑巾,但看他们握刀的手势,可能并不是经常用刀的。 右边一个使长枪,一个用开山斧,微胖,中间一个高个子使短剑。 中间的高个子忽然开口了:“萧大侠,幸会幸会。” 右边的胖子抢着道:“其实我们兄弟几个今天来也不是跟萧大侠为难的,只是想跟萧大侠做个买卖。” 萧百川冷冷道:“拿着刀剑来做买卖?” 胖子道:“我们只是想萧大侠跟里面这位青青姑娘能暂时离开这里一段时间,过完这段时间,不管萧大侠要做什么,要杀什么人,跟什么人比剑,那都跟我们没有关系。另外,我们还有薄礼敬上。” 萧百川冷冷地看着他,突然纵身跳上了屋顶,两声惨叫,两个人飞到了地上。 萧百川轻轻飘到地上,冷冷道:“这就是你们的薄礼?” 他目光冰冷。 胖子仿佛还想说话,高个子的剑已斜斜刺了过来。他一出手,两柄刀就跟着招呼过来,剩下的长枪和胖子也一起攻上。 胖子的出手最狠,一招五丁开山狠命劈向萧百川。两柄刀使的却非常平稳,仿佛是名家的风范,那把枪最不起眼,但出手却又快,又准!一枪已刺向萧百川左肩。 萧百川出手了,一道淡淡的灰色的剑光飞过,柔和如月光,却令人有一种致命的错觉! 一种死亡的错觉! 剑光闪过,每个人的双肩都血流如柱,每个人都呆呆地站着,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剑法,只有用剑的高个子手里还握着他的剑。 高个子道:“你,你这是什么剑法?” 萧百川道:“这只是很普通的剑法,只不过是你们的反应太慢了。” 高个子已无话可说。 萧百川淡淡道:“使枪的这位虽然使的是杨家枪法,但使得跟扫把一样,用劈柴斧的这位,好像真以为自己是在劈柴一样,用刀的这两位……虽然耍得虎虎生风,却更像剑法,而且手法高傲,好像怕占了我的便宜一样……你是武当派的吧?更有趣的是这位高先生,使剑又偏偏跟使刀一样。”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用的是五虎断门刀?你是江老三?” 高个子道:“你……你……” 萧百川道:“如果你不是江老三,你现在也一定跟他们一样!” 来杀人的人,却等着被人杀。 “你们本不该来的,要你们来的人也太低估我了。” 高个子道:“不错,我们都低估了你。” 萧百川道:“如果要杀我,就应该找些像样的人来,你们根本不配跟我动手!” 高个子道:“你不杀我们?” 萧百川冷冷道:“我的剑,本就不是为了杀你们这样的人!” 高个子面如死灰,半天说不出话。最后终于吐出了一个字:“走!” 第六章 古剑(二)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七月十四,阴。 江南的七月,并未完全进入秋天,还带着一种炎热,和丝丝的雨。这是秋收的雨,要是没有这阵雨,也许收割的那一天,就收不到稻谷了。 这时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连雷声都是藏在天外,听起来遥远而寂寞,阳光也总是在雨云背后隐现,细雨游丝,阳光斜照,秋风轻轻,这是不是就已经够醉人? 这是个偏远的树林,连树林都显得那么苍凉,古老的小道早已遍生荒草,难已辨别。一间更古老的小屋旁站着一个如幽灵般的女人,安静,孤寂,忧郁。 青青仿佛本就属于这片孤林的。她不是一个令百花失艳的女人,她不舞,不笑的时候,仿佛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她本是这里的幽灵,幽悠却又有一种独特的灵性,她站在百花丛中,一定特别容易被人发现。只有在这里,才显得那么平静。 她的伤似乎已经好了,曾经的一切仿佛也只是一个梦。一个有点悲痛却终会醒来的梦。这地方并不是她自己找来的,这是萧百川带她来的。 有些人虽然是应该属于这个地方,但却永远也不能活在这种地方,这本就是一件可笑却无奈的事情。 能站在这里,连心里面都很平静,这里的荆棘都那么温柔。 有时候在百花丛中却充满毒刺,真正到了满身是刺的荆棘林,却一点也不可怕。 这确实是个偏远的地方,至少到了这里之后,那些人就再也没有找到这里来。 青青在想,我是不是也应该找一个这样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了?江湖是一个动乱的地方,不管我到哪里,都带来杀戳和灾难。 ――我是不是一泓祸水? ――我又会给萧百川带来什么? ――他是不是会败在慕容飞羽的剑下? ――他是不是还会记着他的承诺? 她的心情充满矛盾,可是她的人依然平静得像一个幽灵。 一个忘记了愁苦的幽灵。 可是这些话她永远也不会说出来,也不能说出来。她并不是一个忧愁的女人,至少在表面上她像是一个没有任何忧愁的女人。 ――尽管她心里脆弱。 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在一个男人面前哭过,甚至连哭是什么样子都已经忘了,有时候甚至也忘了自己是一个女人。 这又是怎样的一种悲哀? 天开始黑了,雨早已停了,萧百川已经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两个盒子,一坛酒。 青青道:“酒是陈年汾酒,还有一只鸡。只是酒香太过浓,你是不是半路已经喝过了?” 萧百川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甚至真的以为你是酿酒的,连我这酒鬼在你面前都自愧不如。” 青青道:“你不仅喝了汾酒,还喝了一种很猛很烈的大曲……但是鸡你倒一点都没有吃!“ 萧百川摇头,还在叹气:“你实在是个天才儿童,还是个专家!” 他们走进了小屋,小屋阴暗,有一种古旧的气味,却很干净。 萧百川打开了用油纸包着的鸡,另一个用布包着的长盒却没有动。 青青倒了两碗酒,拿起一碗,一口就喝了下去。 像她这样喝酒的女人世上恐怕已很难遇得到,就算有,也跟她相差很远。 萧百川皱眉道:“病人本来是不应该喝酒的。” 青青看着他,嫣然一笑:“有好酒怎么能不喝?” 她又倒了一碗:“何况像我这种酒神,只有越喝越有精神。” 她笑起来的时候,灯光忽然也变暗了,整个屋子却开始变得亮光。 因为她的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冰冷的脸上忽然笑起来的时候,就好像寒冰阴暗的冬天突然迎来的春日的阳光,连百花都跟着争相开放。 萧百川从来都没有发现一个人笑起来的改变有这么巨大,因为他也很少看到她的笑。 他也呆住了。 萧百川终于也笑了,道:“你有没有喝醉过的时候?” 青青回答得很干脆:“没有!” “那你这不败的酒技,是如何练出来的?” “你不知道有些人是永远不会醉的?就算喝得再多心里也一样是清醒的。世人皆浊我未必清,众人皆醉却唯我独醒。” “你真的是这样的人?” 青青反问他:“难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萧百川喃喃道:“我也是这样的人?我也是这样的人?众人皆醉我独醒,众人皆醉我独醒,众人都醉了我为什么还要醒?我为什么不醉?” 青青又笑了:“因为我还没有醉,你一个人醉了,到梦里也找不到我,那皆不是很孤独?” “醉后各分散……我又何必醉?” “醉了是什么滋味?你能不能让我尝尝喝醉的滋味?” “你是不败的酒神,又怎么能醉?” “在你心里面,我是神?” “是。” “我是舞的神,还是酒的仙?” “不是,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醉!” “何况,酒不醉人,人也会醉,或许今天我就能让你一醉!” “或许,我现在就已经开始醉了。”青青拿起了桌上的那把绿色的剑,“所以,我要舞了。” 她轻轻拔出了剑,连眼神都已变了,握剑的姿势那么完美无瑕,她挥动剑的时候,仿佛连秋风都随着她飘舞。 也许这就是尘世间最完美的动作了,那仿佛并不是人间拥有的,这一切似乎都只是梦境中的虚幻,仙境中的飘渺。她舞动不停,似乎要将这生命也从这一舞中消尽。 夜渐深,月渐圆。 舞者终于停下来了。她挥剑归鞘,双手奉剑:“这是一把名剑,它的名字就叫绿柳。据说当年铸造它的剑师在剑成之日就说,这是一柄不祥之剑。授我舞之师当年传剑于我的时候,也曾说过这是一柄不祥之剑。世人也多说此剑的不祥。但世上的人为了一观我挥动这哀剑,却不惜争得头破血流。” 她突然做了一件很奇特的事,捧着这柄她心爱的剑,走了出去,突然扔向了黑暗,丢弃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山间! “我知道你明天就要去飞剑门,假如你还能回来,我一定为你拔剑再舞。如果你回不来了,那这把剑一定也像你一样,永不出鞘!” 萧百川看着她,眼睛里的神情很奇怪,也不知道是悲,是喜,还是痛?或是,醉了? 他的声音仿佛也醉了:“拔剑舞兮剑光寒,青青,青青,你又怎么能不舞?” 他仿佛真的已经醉了:“青青,青青,等我做完了这件事,我一定带你离开这里……” 他没有再说下去,也不必再说下去。 青青也仿佛醉了,轻轻倚在他身畔,有些话多说了也没有用。 他们都醉了,也都没有醉。醉?不醉?谁又真的知道? 明月照孤岗,空林寂寂,夜半无人。 青青已睡着了,她睡觉的时候就像一个可怜的女人。再也不是一个高傲的舞者,也不是孤独的幽灵。她就像一个孩子,很乖很听话的孩子。 萧百川解开了那个包袱,取出一把形势古雅的长剑,剑身斑驳陆离,剑柄也很怪,这是一把很古老的剑。他轻轻地擦拭,仿佛已有很久没有用过。 他看着这把剑的眼神也很怪,也不知是悲,还是喜? 这把剑曾经勾起过多少情仇? 青青的眼睛突然睁开了:“这是一柄很古老的剑。” “是的,这是一柄很古老的剑。”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你今天就是为了它去的?” “嗯。” “你要用它做什么?” “杀一个人。” “为什么一定要用它?” “因为它是一把为仇恨而生的剑,专门为仇恨而生!” 第七章 飞剑门(一)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七月十五,晨。 清晨的雾总是这样的弥漫,吹来的风仿佛都带着潮湿。江南的十五仿佛总是飘着大雾,露水欲滴,有时候你会误以为还是春天。 树林里安静,小屋里也安静,但床上的人却早就醒了。 青青就像从来都没有睡着过,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痴痴地望着。床上并没有两个人,床上只有一个人,只有她一个人。 本来确实是有两个人的,但那一个人却已经走了。 一早就走了。 带着那一柄不知道名字的古剑走了。 这是一个神秘的男人。 青青一直以为已经很了解萧百川了,至少这世上她最了解的一个男人就他。 但是她错了。 她其实并不了解这个男人,只怕这世界上她最不了解的一个男人,就是他了。 决战前夕,这应该是他一生中生死存亡最艰苦的一战了,他却仿佛很消极,甚至还喝酒,喝醉。 难道他不知道这一战败的可能性有多大? 难道他不知道这一战死的可能性更大? 昨夜他一直都很低沉,仿佛从未有过的消沉,难道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一战的结局? 青青起来了,她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想起来做点事。她早已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了,再也不会只是躺在被窝里胡思乱想和哭泣了。 她轻轻梳着流云般的长发,她的动作也像她的头发一样柔软。就在她准备起身要走的时候,忽然响起了一个令她十分心惊的声音:“你准备去哪里?” 萧百川坐在马车里,他其实并不喜欢坐马车,他更喜欢骑马。他总觉得骑马更轻松,更自在,更随心。而坐马车却很憋屈,就好像坐牢一样,又闷又难受。可是他现在就坐在马车上,他显得一点精神都没有,根本不像一个剑客,倒像是一个到山上砍了一天柴,现在背着满身木头疲倦而归的农夫。 ――为什么?难道他不是去挑战那位名震天下的飞剑门门主慕容飞羽? ――难道他就这样去? 颠簸的马车忽然平静了,停下来了。外面有一个带着笑的声音:“你们能不能载我一程?” 萧百川探出头去,赶车的是个很机灵的小伙子,他看着萧百川一副破衣烂鞋的样子,早就想在路上捞些油水了。这时正在教训那笑着的年轻人:“我也是没办法的,车上已经有人了,不过要是顺路的话,带带你也无所谓,车钱的话就……” 萧百川已经打断了他:“顺路的话你就上来吧。” 年轻人已经坐到车上了,他仿佛是个很会享受的年轻人,穿着都很讲究,并不像是一个在荒山野岭独自行走的年轻人。这是一段很偏僻的路,从这里到镇上虽不太远,也不太近。他手里还有一柄装饰得很华丽的剑,剑柄上有三粒明珠。他是一个很爱笑的年轻人,他笑着对萧百川说:“想不到在这荒山中还真给我遇上一辆马车了,还遇到一个这么豪气的主人,我就觉得我运气不错。” 萧百川仿佛也被他感染了:“你确实是一个很有福气的年轻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一样有福气。” 年轻人又笑了,他说:“没关系的,你跟我走在一起,你也一样会有福气的。我叫高云飞,” 萧百川道:“这也是一个很有福气的名字,我姓萧。” 年轻人笑得更响了:“是不是萧百川的萧?” 萧百川点点头。 高云飞这次笑的连眼睛都眯起来了:“原来我的运气真好,居然能见到近来江湖上大名顶顶的萧百川,这几个月来没听说过你的人只怕很少,据说连武当派的高手飞云子都已败在你的剑下?” 萧百川笑了笑,没有说话。 高云飞接着道:“江湖上的消息一向传得很快,半个月前的事情现在只怕大江南北都已经知道了。现在很多人都认为你就是年轻一辈中用剑的第一高手!” 萧百川淡淡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对剑也只是略知皮毛。” 高云飞道:“自从你击败了飞云子之后,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要去找飞剑门的慕容飞羽一较高下,你现在是不是赶往飞剑门?” 萧百川淡淡道:“不错。” 高云飞又笑了:“当世两大剑客的较量,就算打断我的腿,就算有个绝世美丽的佳人在等着我去温存,我也绝对不会错过的。” 他大笑,笑得开心极了,似乎他也去决斗了,而且胜利的人就是他。 他伸手到腰下摘了个酒葫芦,拔开塞子,仰头喝了一大口,又递给萧百川,道:“如此盛会,如此情景,又怎可无酒!” 萧百川淡淡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带着笑的脸,又看看他递过酒葫芦的手,慢慢地伸出手。 他本不想喝酒,可是有时候却真的不可无酒。 飞剑门并不在高山上,因为那里并不是仙境。但它却的确是一座很雄壮的建筑,重重的院落,看不到头的房子,高大的围墙。萧百川第一眼看见这座建筑时就叹了口气,这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地方。 高云飞又笑了:“我能来到这个地方,就算看不到别的了,也不虚此行了。” 他真的是一个很开朗的年轻人。 他们离大门还很远的时候,就已经有个佩剑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对着萧百川抱了抱拳:“阁下就萧大侠?门主已经恭候大驾多时了。” 高云飞笑道:“飞剑门果然是名门大派,气度非凡,大老远就赶过来接我们。但你们又怎么知道他就是萧大侠?” 佩剑的年轻人道:“两位在路上的时候,已经有师兄飞报,门主就已备好了宴席,请随我来。” 穿过飞剑门的牌匾,才发现里面的宽敞。萧百川在外面看的时候只觉得这是一座伟大的建筑,现在才发现这又何止是伟大而已,这里简直就是奇迹。这里没有高高的阶梯,只有宽宽的演武场,古老的石头创造这片古老的奇迹。在外面根本感受不到这里面的一切,这里根本就是一个王国。 在有点雾霾的天气里,居然看不到演武场的尽头。 有时候看不到尽的错觉,就是没有尽头。 穿过了演武场,有一座巨大的石剑,曲曲幽竹,弯弯小溪。 高云飞笑道:“这真的是个好去处。” 佩剑的年轻人道:“这就是本门的磨剑石,每位弟子清晨都要在此磨剑半个时辰。然后才能到演武场练剑。” 高云飞道:“这样子练剑一定很有益处。” 萧百川也不记得已经穿过多少道门,经过多少回廊,又走过多少屋宇,那位小弟子才说:“请,门主就在里面。” 宽敞宏大的宴客厅,里面只有一个人。 “果然是少年英雄,能够见到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也不枉我等这一天了。”一个保养得很好的中年人走了出来,他的声音很缓和,他的人也是个很随和的人,“我仿佛觉得我也年轻多了。” 高云飞笑道:“慕容先生果然是人中之龙,不管是气度,还是风范,都是一流的。” 萧百川道:“阁下想必是就是这里的主人……” 慕容飞羽已打断了他:“不用急!远来是客,有什么都晚点再谈,且容我先一尽地主之谊。” 话说完,他已先入内。 一切都早已准备好,甚至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早已在等着。慕容飞羽道:“这是小女雪儿,一向疏于管教,所以也不懂什么礼节,希望两位不要见怪。” 慕容雪,很美的名字,人似乎更美。 “山野之地,没有珍稀之物,唯有薄酒一杯,聊表敬意,请。”他举杯一饮而尽,仿佛根本就不知道萧百川是来做什么。 萧百川也举杯一饮而尽,他喝得很快也很轻松,仿佛也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第八章 飞剑门(二)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酒,是不是毒酒?你在将要和一个人作生死之搏的时候,还有没有勇气和他同台共饮? 这究竟是宴客之席,还是鸿门宴? 萧百川喝得很快,他仿佛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连杯中的酒都没尝出味道。 人生本就是丑恶的,凡事如果想得太多,一切都会变得很恶心。 他放下杯子,叹了口气道:“好酒。” 慕容飞羽笑了,大笑,道:“你果然是个诚实的年轻人,这年头像你这么诚实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这是我十年前从西域带回的葡萄酒,在江南一向少见。据说这种酒越是红得像血,越是清澈透明,才是上佳之物。喝这种酒的讲究更多,喝之前要先轻轻摇晃,酒的香气才更浓。葡萄美酒夜光杯,喝这种酒还一定要用透明的夜光杯,不然好像就糟蹋了它一样。” 他停了停,又道:“据说喝这种酒的时候,要用少许的冰镇过之后才是最可口的时候,但是山野之地,一时也找不到冰块,请两位海涵。” 他果然是个淳淳君子,喝着他的酒的时候,还要别人海涵。 高云飞笑了,道:“果然是好酒,我几乎从来也不曾喝过这样的好酒!” 慕容飞羽道:“这样的好酒,也只有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才有资格饮用!” 高云飞道:“像萧大侠才是年轻有为,我只不过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小人物,整天就知道喝喝酒,游游山,听听小曲,惭愧。” 慕容雪道:“高先生说笑了,江湖中有谁不知道阁下上个月一人一剑独闯沙家寨,把沙家三兄弟打得落花流水,最后连沙中蛟那种狡猾狠辣的人都跪在先生脚下苦苦求饶。如果这还算是一事无成,那就算是家父也不敢再在江湖上露面了。慕容雪在这里先敬先生一杯了。” “沙家三兄弟虽然不是什么绝世高手,但能够同时将他们击败的人,江湖中只怕也找不出几个!” 她用一双又细又长的小手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她喝酒的样子仿佛比这几个男人更有气概,更豪爽,丝毫也看不出她是一个女人。 高云飞也举起杯子,大笑,道:“想不到高某已经这么有名了,其实只是那几个家伙太浓包,想不到竟能得到如此佳人的称赞,真是三生有幸了!” 慕容雪嫣然一笑,道:“先生何必太过自谦,江湖中都说先生是淳厚之士,果然果然!” 她将酒引满,端起,对萧百川说:“都说萧大侠剑法通神,举世无双,只怕已是当世第一剑客。仅凭这点,就足于敬萧大侠一杯了,稍后就请萧大侠多多指教了!” ――指教?她要向萧百川请教什么? 萧百川道:“请。” 他只喝酒,到了这里他似乎就不再愿意讲话。 ――为什么?是不是一个剑客到了这种时候都无话可说?还是他宁愿用他的剑来说清一切? 慕容飞羽起身来倒酒,身形仿佛已有佝偻,高云飞抢着过去。这盛名之下,一派之尊,原来也只不过如此? 慕容飞羽替萧百川倒满了一杯,笑道:“其实你们都错了,这酒不是像你们这样子喝的,这种酒一定要浅斟慢饮,细细品尝,像你们这样倒酒,一定让酿造它的师傅很心寒。” 高云飞抢着道:“我们虽然喝得很快,但是我们对于酒的了解绝对是一流,绝对不会辜负了它的,我跟它就好像才子遇到了佳人一样,只有相见恨晚。” 慕容飞羽大笑。 萧百川道:“这确实是好酒,但是我却不配喝!” 他看着慕容飞羽,道:“因为我并不是一个好的客人,我只是一个剑手。我是来比剑的。” 慕容飞羽也看着他,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他才长长叹了口气,淡淡道:“你跟我来。” 走过长长的走廊,三转六弯,他们来到巨大的磨剑石旁边。 这是一棵巨大的石头,石身光滑如柱,高达一丈,仿佛是巨大的石剑。 慕容飞羽长叹道:“其实这并不是一个建筑。” 萧百川不懂,他又解释道:“这块磨剑石本身只是一块顽石,并没有人去精雕,也没有人去细刻过。它能拥有今天这么光滑的表面,是因为数十年来飞剑门的弟子风雨不断,每天清晨在这里磨剑的结果。” 萧百川点头道:“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 慕容飞羽道:“这也许只不过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他转头向着演武场的方向。“这个场子虽然总及不上少林武当气派,但是无可否认,它也是先辈的一番心血。” 萧百川点了点头。 慕容飞羽又道:“这也许也很平常,但是,你知不知道,这里的每块砂石土瓦,建筑装饰,都是什么人完成的?” 萧百川摇了摇头。 慕容飞羽道:“那都是我的先辈们一手一脚,一砖一瓦,一滴血一滴汗亲手建起来的!” 他直视着萧百川,目光如电:“我的先辈们都是很有天分的剑客,不管在哪一方面都有不错的造诣,但是到我身上,我却一无长处,连个儿子都没有,也没有教出一个有天份的弟子,面对此情此景,我一直愧对先祖。” 他轻轻抚摸慕容雪的头发,长叹道:“我唯一的寄托就是她了,这孩子的母亲死得早,但一直都很乖很听话,却又很好强,剑法却又有一点领悟。我一直都把她当儿子一样……”他看了萧百川一眼,“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萧百川还是摇了摇头。 慕容飞羽突然握紧了拳头,厉声道:“我带你到这里来的意思,是想告诉你,我为你摆宴,并不是我要退缩,我一生从来也不曾退缩!何况我是飞剑门的掌门人!不管为了什么,我都无法逃避!何况我还没有完全老!只是,”他的眼神突然黯淡,“我死之后,我的女儿和这个飞剑门,却要落到什么地步?” 高云飞道:“败也并不一定就是死,何况……” 慕容飞羽冷冷地打断他:“对我来说,败就是死!”他看着萧百川:“雪儿,取我的剑来!” “萧大侠,你拔剑吧!” 他整个人都仿佛变了,不再佝偻,不再低沉,就好像突然年轻了几岁。 难道这就是一场家破人亡的剑斗? 慕容雪走了过来,却突然出手,将他那身很讲究的袍子的下半部份撕开,露出一双又粗又肿还有点发紫的双腿。 慕容飞羽大怒:“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慕容雪跪了下去,哽咽道:“你有病在身,多年都不曾与人动手,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都没有对你尽过一点孝道,也一直都不能分担你的忧愁,只能看着你渐渐苍老……无论如何,今天都由我来出手!” 慕容飞羽大声道:“胡闹!” 他瞪大了眼睛,脸都胀红了。 慕容雪拦在他面前,锵一声拔出了剑:“萧大侠,你出手吧!你想要的东西你今天一定可以得到!” 慕容雪大声道:“我虽然是个女人,却依然是慕容家的人,我的出手也一样快!” 她虽然是个女人,但拔剑的动作却很快。 她握剑的手虽然在抖,却已很用力。 她没有流泪,她的决心早已下定。 萧百川冷冷地看着他们,突然掉转头,走了出去。 高云飞也跟着走了出来,他实在也不愿意再看下去。 萧百川一直冷冷地在前面走,他仿佛没有任何喜,也没有任何怒。 幸好这里离小镇并不远,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个茶庄。 高云飞给萧百川倒了一碗茶,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想不到啊,想不到。” 萧百川冷冷道:“你想不到什么?” 高云飞仰头把一大碗喝干,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也没想到名震天下的慕容飞羽居然是这样子的。” 萧百川道:“你觉得应该是怎么样子的?” 高云飞道:“我更没有想到他居然有一个这么孝顺的女儿!” 萧百川道:“哦?” 高云飞道:“他甚至还想将女儿托付给你,如果是我,我一定马上答应!” 萧百川叹了口气。 高云飞笑道:“我一直很喜欢这样的女孩子。” 萧百川道:“我看得出来。” 高云飞道:“我也看得出来你不会对一个那样的女孩子出手的,你一向都是一个正义的人。” 萧百川道:“哦?” 高云飞道:“但是我有一点完全不懂,从刚才一直到现在,你为什么看起来好像完全无动于衷?” 萧百川在喝茶。 高云飞盯着他,道:“你好像对成败也一点都不关心?” 萧百川又倒了一碗茶。 高云飞笑了笑,道:“现在我也无处可去了。” 萧百川道:“你本来是想去哪里的?” 高云飞道:“我本来是想去飞剑门学剑的!” 萧百川道:“你的剑法已经很不错。” 高云飞道:“但是我以为飞剑门的剑法更好!现在我当然不能去了。” 萧百川道:“好像是。” 高云飞道:“所以我只有跟着你学剑。” 萧百川道:“我也无处可去。” 高云飞道:“天下还有什么地方你去不了?经过了今天这一战,你纵然不是天下无敌,也早已名扬天下了。” 萧百川叹了口气。 高云飞眼睛发出了光:“何况,你的剑一定比慕容飞羽更快!” 萧百川道:“好,你跟着我。” 第九章 弹指之间笑纵横(一)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夜凉如水,风轻云淡,树影婆娑,小道弯弯。 萧百川和高云飞走在这黑漆漆的树林中,明月仿佛也照不到这里,四周几乎不见一指。萧百川前转后绕,左拐右弯,对这里却很熟悉。 高云飞忍不住开口:“你带我走的是迷宫?” 萧百川道:“这不是迷宫,这只不过是一个树林。” 高云飞苦笑道:“那为什么我走得这样头晕?“ 萧百川道:”这只不过是一个比较神秘的林子,如果你不按我的这种走法,就算走到明天,你也会发现你只不过是原地转圈而已。“ 高云飞道:”可是我们走了这么久,好像也没有一点走到尽头的样子。“ 萧百川道:”快了“ 高云飞道:”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萧百川轻轻叹了口气,道:“去一个暂时可以算得上是家的地方。” 高云飞笑了:“想不到我还能去你的家。” 萧百川道:“我的家也只不过是一间很普通,很破旧的老房子,而且那个地方很偏僻,很难找。” 高云飞笑道:“我是一个没有家的人,多年都不知道家是什么感觉,今天能去你的家,这想必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萧百川道:“有时候我真的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这么高兴,好像每时每刻都一样开心。” 高云飞道:“我从小父母双亡,是村里一个孤寡的老头子收留了我。他是一个奇怪的人,不教我读书,也不教我写字,只是每天给我讲笑话,每天至少讲两个。有时候喝醉了就一直讲,几乎要到天亮。所以我虽然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没有,剑法也一般般,武功更是稀松平常,人品也马马虎虎,只有一样东西我却是绝对一流的。” 萧百川道:“可是你身行头似乎挺威风的。” 高云飞大笑,笑得在黑夜中弯了腰,道:“这身衣服是前几天在镇上跟一个大少打赌拼酒时赢了点钱买的。这柄剑也是三年前打架时赢的,不过听说这把剑倒是把好剑。” 萧百川道:“这把剑未出鞘,也带着森森寒气,确实是好剑。” 高云飞还在笑:“可是除了这身打扮,你猜我口袋里还剩几个钱?” 萧百川没有猜。 高云飞仿佛在忍着笑:“我还有三文钱,馒头都买不了几个。” 萧百川道:“你剑上还有三颗珠子……” 高云飞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那是假的,真的早就让我当了换成酒了,早喝到肚子里去了。” 他大笑,笑得跳了起来,仿佛觉得从来没遇到这么好笑的事。 萧百川道:“想不到你虽然像模像样的,却只不过是个空壳子。” 他也带着笑,已被这个年轻人感染。 高云飞道:“本来有一天我也想拿这把剑去当掉的,可是当铺的掌柜是个死脑筋,认为剑是凶器,死活都不肯收,否则那天我一定当了去会一会风华阁的含香,那真是一个销魂的女人。” 萧百川道:“难道你后来也没有去找她?” 高云飞道:“风华阁的女人有哪个我没有找过?只不过找得最多一个就是她而已。” 萧百川道:“想不到你竟然是一个酒色之徒。” 高云飞笑道:“哪里哪里,正常的男人有哪一个是不做这些事情的?” 萧百川居然没有否认。 他看着萧百川的剑,道:“你的剑为什么要用布包着?我对剑也懂一点点,能不能让我看看?” 萧百川道:“这把剑看不得!” 高云飞道:“为什么?” 萧百川道:“这是一把凶剑,看过它的人从来也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他叹了口气,又道:“就连铸造它的剑师也因它而死。” 高云飞道:“哦?还有这样的剑?” 萧百川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很遥远:“它曾经诛杀过残暴的大盗,也刺杀过最正直的领袖。使用它的人,最终一定能达到目的,但是结局一定会很悲惨。这是一把带来仇恨的剑,它到过的地方,仇恨一定会像瘟疫一样肆虐。它带来的,只有灾难和祸害!” 他仿佛在说着一个古老而邪恶的故事,语调低沉。 低沉得就像这秋天的夜空。 高云飞还在笑,却笑得很不自然:“这样的名剑想必也有一个很有名的名字?” 萧百川淡淡道:“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连知道它名字的人,晚上都睡不着觉的。” 他们终于看到那间破屋子了,远远地望过去,只有黑乎乎的一个影子,没有一丝灯光。 门是开着的,萧百川走进去燃起了灯,屋里空无一人,床上的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 ――人呢? 萧百川呆呆地站着,木桌上的梳子旁边还留有几根发丝,仿佛还留有余香。 青丝尚在,人呢?人却已到何处去? 昨晚还曾经把酒言欢,酒醉剑舞,山盟海誓,共枕而眠的人呢? 就这样人去楼空了! 誓言是什么? 萧百川拿起梳子,怔怔地看着。 高云飞问:“她……她走了?” 萧百川没有回答,但是他脸上却仿佛并没有多痛苦。 难道他已学会了将痛苦隐藏起来?遇到了这种事,他还能镇定? 高云飞道:“也许她只是出去买东西,太晚了所以就没有回来。” ――买什么需要买到这么晚? 高云飞道:“也许我们可以去找找她,她或许是到镇上去了。” ――我们不是刚从镇上回来吗?为什么还没有看到她? 这句话萧百川并没有说出来,根本就不必说出来。 ――她说过在这里等我的,又怎么会走?又怎么能走? 床是凉的,显然很长时间没有人在上面睡过,难道她一早就走了? 萧百川从床底下拿出了两坛酒,他说:“今晚是个喝酒的日子。” ――喝酒的日子?今天本是他扬名的日子,可是决斗没有成,他的女人也不见了,他还能喝得下酒? 但这种时候除了喝酒,又还能做什么? 高云飞在心里问着自己,要是我,我还喝不喝得下这酒? 不喝酒又怎么样? 所以他们都已经在喝了。 这次连碗都没有拿,直接用酒坛子很嘴里灌。 所以他们很快就醉了。 一坛酒还没有喝到一半他们就已经醉得七零八落了。 ――很多时候酒醉并不是因为喝得多,也不是因为喝得快。 所以他们现在已经来到了小镇上,黑夜不可能永远长在,悲伤也不可能永存。人活着总是要面对着过去,迎接以后。这里是个热闹的地方,虽然只是一个很小的镇,但是这里的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就连这里的小吃也都特别的特别。一位大婶挑了一框蕃蓍饼,又香又软又金黄,高云飞忍不住买了两个,隔壁一个卖豆花的老太太立刻也把他拉了过去。连她都看得出高云飞比萧百川更容易说话,在他身上做买卖一定比别的人更轻易。 小镇虽小,却也人来人往,其中不泛佩刀挂剑的武林人士,所以卖马蹄糕的,卖小笼包的,卖汤圆的,卖龟灵膏的,卖老鼠粉的,卖粽子的,竟然挤得满满的。 也许是因为这里是通往城里的必经之路,所以才这么兴旺。 萧百川仿佛还带着昨夜的宿醉,眼神迷离,他本来拿了一碗豆花,加了满满的糖,比豆花还多。只吃了两口,却又走到一个卖春卷的麻子摊前。 “你卖的是什么?” 麻子笑了:“大爷见笑了,这是春卷,这一带最出名的就是我做的麻子春卷。” “我怎么看不出你这春卷上面有什么是麻子做的?” “这当然不是用麻子做的,是用上好的鸡肉和火腿做的。” “用鸡肉火腿做的就有名?” 麻子又笑了,笑得连脸上的麻子都在发光:“那些都只是材料,最重要的是经过我们祖传的配方秘制而成,才会又香又滑又脆。” “那是什么神奇的秘方?” 麻子道:“神不神奇,您要尝过才知道。保证你在这附近百里之内绝对找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萧百川道:“这样的好东西,我还真想尝尝。” 麻子道:“你不尝的话绝对会后悔的,这镇上的人没尝过的真不多。” 他满脸堆笑,俨然是一个老成的生意人。很快用叶子包着取了两块,递了给萧百川。 萧百川伸鼻子闻了闻,却没有吃:“果然香得不得了,还又滑又脆。” 他一直拿在手上,却并不急着吃。 麻子道:“这东西要趁热吃,凉了味道就变了。” 萧百川道:“我也很想吃,可惜这东西还是少吃的好。” 麻子脸上还带着笑,已有点勉强:“这东西不仅好吃,而且便宜,大爷多吃点并没什么害处。” 萧百川打断他:“我并不是怕吃胖了,我只是吃子以后就再也不能吃东西了!” 他冷冷地看着麻子,眼里已经冰冷。 麻子还在笑,笑声中却突然从摊子下面抽出了一把剑,闪电般刺向萧百川的咽喉! 他的出手又快又狠,但这还不是他最擅长的,他最擅长的是能带着笑出手,而且距离萧百川又这么近,萧百川的手上还拿着两块春卷! 剑已刺到萧百川喉咙,萧百川仿佛根本就没有动,剑却已刺空了。麻子只感觉到手腕一痛,剑已掉到了地上。 他马上就地一滚,已滚出三丈外,萧百川没有追,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你只要再动一下,你的两条腿一定很可能会变得不是你的。” 麻子突然笑了,他一扬手,一团黑压压的东西已飞了过来。 暗器根本就没有打到萧百川身上。卖豆花的老太太正想往外走,她已经很老了,老的走不动了,所以走得很慢,所以暗器几乎有一大半都打在她苍老的身体上。 萧百川伸手封住她身上几处穴道,却已来不及,她嘴里流出的血是黑色的,眼睛也已翻白。 萧百川只觉得手脚异常冰冷。 他从来都没有想到,竟会因为自己的疏忽,却害了这样一个年迈的老人! 他只觉得自己不可原谅! 老太婆也睁大了眼睛,她好像也想不到她的一生竟然会是这样子结束的。 生与死本就很突然,并不是每个人临终之前都能和大象一样可以找到栖息之地。 萧百川抬起头,在找麻子。 麻子早已不见踪影,只有混乱的喊叫声和哭喊声。 老太婆并不是孤寡老人,她也有儿女。 现在她的儿子和媳妇都已经来了。 高云飞咬着牙道:“我一定不会放过这种人!” 萧百川道:“那你一定要先找到他。” 高云飞道:“他也是这里的人,那就一定也不难找。” 卖蕃薯饼的大婶走了过来:“他并不是这里的人。” 高云飞道:“不是这里的人也可以在这里卖东西?” 卖蕃薯饼的大婶道:“那个人是三天前从外地过来的,而且口音跟我们这里差不多,又很殷勤,所以我们才让他留在这里的。” 高云飞道:“那你们对他也不了解?” 卖蕃薯饼的大婶道:“他住的地方就在我家隔壁,每天就是一个人弄一些春卷出来卖。” 高云飞不说话了。 卖蕃薯饼的大婶道:“你们是官府的?” 萧百川摇了摇头。 卖蕃薯饼的大婶突然转头走了。 高云飞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去他住的地方先看一看?” 萧百川道:“不必。” 高云飞道:“不必?” 萧百川道:“是。” “为什么?” 萧百川解释道:“因为你纵使去了,也没有用。” “因为他一定不会留什么东西给你。” 真正会杀人的人一定会手脚很干净的,不留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能留下来的,或许就是陷阱。 高云飞道:“那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毕竟他要杀你。” 萧百川道:“你说的不错。” 高云飞道:“那现在应该做什么?” 萧百川道:“如果你是捕快,凶犯杀了人之后却留下了凶器,你说应该怎么办?” 高云飞道:“你是说先查剑?” 萧百川道:“是。” 高云飞道:“那我们是找铁匠铺问呢,还是找官府的官差问?” 萧百川道:“如果你要问一把斧头的来历,你会先找谁?” 高云飞不懂。 萧百川自己答:“是鲁班。” 高云飞更不懂。 萧百川道:“你拿起这把剑看看,这是不是一柄利剑?” 这是一柄好剑,剑锋狭长而锋利。 萧百川道:“这样的好剑,会不会没有来历?” 高云飞道:“当然有。” 萧百川道:“那要问这些是不是应该找对剑最有经验的人问?” 高云飞道:“对。” 萧百川道:“这附近对剑最有造诣的是什么人?” “飞剑门!” 第十章 弹指之间笑纵横(二)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大风起兮云飞扬,拔剑舞兮剑光寒!” 歌声从远处传来,却又仿佛在你的耳边,声音粗犷豪迈,振奋四野,唱歌的人也一定是个威武的大汉。 只闻声,而不见人。 高云飞道:“如此大快人心的事情却唱得如此悲伤,这本不是江南的歌。” 萧百川道:“因为江南的人从不唱这样的歌,世人皆知江南唯有清吟小调。” 他表情冷漠,这显然并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 高云飞道:“江南本就没有。” 萧百川道:“或许是你没有听过。” 高云飞道:“这个人的中气一定很足,我一直都觉得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动,好像要把我耳鼓震破一样。” 萧百川道:“中气足一般都是因为内力充沛。” 高云飞道:“内力充沛的人想必武功也有点高。” 萧百川道:“极有可能。” 高云飞道:“一个内力充沛中气十足的人忽然这样浪费气力,想必是有点原因的。” 萧百川道:“想必是的。” 高云飞道:“这么有趣的事,你想不想去看看?” 萧百川道:“不想。” 高云飞道:“为什么?” 萧百川道:“难道你不怕那又是一个杀人的陷阱?你别忘了,你别的本事虽高,逃命的本事好像却不太高。” 高云飞又笑了。 萧百川沉默,等着他说下去。 高云飞大笑,道:“可是这些杀人的陷阱对你来说好像都是班门弄斧,药王门前卖药,好像都只是一碟小菜。” 萧百川道:“哦?” 高云飞道:“其实我一点都不懂,你是怎么看得出那个麻子会有致命的杀手?如果是我,我一定看不出,也闪不开。” 萧百川沉默,道:“其实我也没有看出。” 高云飞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春卷上有毒的?” 萧百川道:“我也不知道。” 高云飞道:“既然没有看出,为什么你没有死?” 萧百川盯着他:“因为他有杀气。” 高云飞道:“杀气?” “一个杀人无算的刺客,本身就会带着一种十分压抑的杀气!特别是在他想要杀人的时候,这种气息就将更加兴盛!”萧百川解释着,“因为他平时还可以抑制住,但到了这种时候,他心里面的冲动和兴奋就将这份杀气冲激而起!” 高云飞道:“你就是因为这样才看得出他的诡计?” 萧百川道:“是。” 高云飞道:“其实你根本就不知道有没有毒,你只是试探他的?” 萧百川道:“是。” 高云飞叹了口气,道:“真想不到你竟是一个如此深沉的人。” 萧百川沉默着,仿佛没有听到他这句话。 一个杀人的人,总是要防备着别人来杀他的。 不然他一定活不到现在。 歌声仿佛还在远方,但是他们已经看到高歌的人了。 一片荒草,一团枯花,一颗古树。 一个人就在古树下。 他斜倚树身,悠然而坐。纵然是这样,依然可以看出他是一个高大的汉子。他手长脚大,手臂只怕有高云飞的大腿粗,腰围只怕有那颗两人合抱的古树厚,一颗巨大的头颅上满是乱发,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像一对铜铃。 他看上去比平常人几乎大了一倍以上,看着萧百川走了过来,他懒洋洋地地笑了笑,仿佛没有任何动作,突然站了起来。 高云飞一直看着他,心里面一直想着他到底有多高,但在大汉站起来之前,他绝对想不到竟然有这样高。 高云飞站在他面前,仿佛才只有他一半高,几乎就是一头雄狮面前站着一只锦羊。他的腰竟然还没有大汉的腿粗,秋风吹动大汉的乱发,更加的威风凛凛,恍若天神下凡。 高云飞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侏儒,一个很短小的侏儒,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长相很不错,也很英俊高大,但跟这个巨人一比,他简直比侏儒还要侏儒。 ――一个丑陋矮小的侏儒。 他从来没有这么自卑过。 ――这是一个怎么样的巨人啊! 他在心里面感叹着,感觉从未有过的震惊。 巨人忽然笑了笑,道:“你们终于来了!” 他只是很平常地说出一句话,却声如洪钟,敲打着高云飞的耳朵。 高云飞也笑了笑,道:“原来阁下竟是在等我们。” 巨人傲然道:“我虽然粗野,但能让我等的人却实在不多。” 高云飞道:“像阁下这样有本事的人,又有谁值得你等?” 巨人大笑,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像天上的巨灵神突然舞起了巨斧:“不错,你们却值得。” 他并不是个善于说话的人,说话的口音仿佛很生疏。 高云飞道:“像阁下这样的汉子,不管做什么事,都一定能惊天地,泣神鬼。” 巨人道:“我只不过是个养马的马夫而已,生平唯一懂得的一件事就是牧马了。” 高云飞道:“你的刀想必也是好刀。” 巨人道:“这不是好刀,这只是柄普普通通的马刀。” 高云飞道:“牧马人的刀,也叫马刀?是不是斩马刀?” 巨人道:“本来就叫斩马刀!” 高云飞笑了:“你们也斩马?” 巨人目光遥望远方,道:“牧马的人,只怕是斩马最多的人,养猪的人,却又是个屠夫,放羊的人,每一餐吃的都是羊肉。最正直的君子,只怕又是个最卑鄙的小人。这世上岂非到处都是这样的事?” 世上最多的就是无可奈何的事,只要有人活着,只要有人想要比别人更强大,这种事就不会少。 高云飞道:“说得好!” 巨人道:“我只不过想告诉你,我的刀上饮尽了马血。所以这柄刀,一定就是斩马刀,但这柄刀斩得最多的,却又不是马。” 高云飞道;“哦?” 巨人道:“这柄刀斩得最多的,却是背信弃义,反复无常的乱臣贼子!” 他本就像天上的神明,专门管制这世间不平事的神。 要制裁世间的不平事需要强大的力量,唯有这样的神,才有那样的力量! 高云飞笑了笑,道:“我好像听过这柄刀。” 巨人大笑,道:“你是个诚实的人,这本来就是很有名的刀。” 高云飞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普通得连谎话都不会说而已。” 巨人道:“你不是个普通的人,你将来也一定会名满江湖。” 高云飞不懂。 巨人道:“因为你太会笑,我总觉得你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笑得出来。” 高云飞道:“哦?难道笑也是一个本事?” 巨人道:“绝对是!而且是很可怕的一种!” 高云飞大笑:“想不到居然有人这么抬举我,可惜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巨人道:“我不会错的,你的剑法一定很不错,出手也一定很快。” 高云飞道:“所以今天你在这里等我们,就是想用你的刀,跟我们手中的剑比一比快?” 巨人突然从腰间摘下一个酒葫芦,拔开塞子,仰天喝了一大口酒。 他连喝酒时都充满了一种霸气。 高云飞道:“你还不出手?” 巨人终于又开口了:“你姓萧?风萧萧的萧?” 萧百川点头:“是。” 巨人道:“你一定也知道我是谁。” 萧百川又点点头,道:“我知道。” 巨人道:“你知不知道我的来意?” 萧百川道:“不知道。” 巨人又道:“我像不像是来杀你们的人?” 萧百川道:“你不像。” 巨人道:“为什么不像?” 萧百川道:“你没有杀气!” 高云飞道:“难道阁下还有别的指教?” 他开始冷笑。 巨人不理他,再问萧百川:“听说你最近已经击败二十五位用剑的高手?” 萧百川道:“是。” 巨人道:“据说连武当的飞云子和慕容飞羽也不例外?” 萧百川道:“据说是这样的。” 巨人道:“所以武当剑派也一定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你要一个公道。” 萧百川道:“公道?” 巨人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就是江湖中最大的公道。” 萧百川道:“是。” 巨人道:“虽然你们的决斗是很公平的,可是武当也有武当的道理。他们一定会觉得像你这样无名的人,绝对是用了诡计才逼死了飞云子的。” 萧百川道:“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想。” 巨人道:“所以他们很快就会找上你,然后用很正道的方式找你要公道。” 萧百川道:“确实很公道。” 巨人道:“你当然也无法拒绝。” 萧百川道:“是。” 巨人道:“你一定也没有胜的把握。” 萧百川道:“我没有。” 巨人道:“你当然也不会逃?” 萧百川道:“我不会。” 巨人目中露出了赞赏之意,道:“想不到用剑的人,竟然也有你这样的人。” 萧百川道:“有很多人都想不到。” 巨人道:“来,我敬你。” 他递过了他的酒葫芦。 萧百川没有伸手去接:“我虽然也喝酒,可是一向只在时间对才喝。” 巨人道:“一定会有机会的。” 萧百川长叹道:“我也相信会有机会的。” 巨人道:“你这样的人,一向都是我的朋友。” 萧百川道:“也许。” 巨人道:“我也一向喜欢交你这样的朋友。可是你一定想不到我今天来的目的。” 萧百川道:“你说。” 巨人道:“你击败的那二十五个人,是不是都是你亲自去找他们的?” 萧百川道:“是。” 巨人道:“有没有来找你的?” 萧百川道:“没有” 巨人道:“可是很多事都一定会有第一次。” 萧百川叹了口气,道:“确实是这样。” 巨人道:“我也从来没有找过别人,特别是这种事情。” 萧百川道:“我相信。” 巨人目光刀锋般射向他,一字字道:“所以我今天是来找你决斗的!” 第十一章 弹指之间笑纵横(三)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萧百川突然也笑了笑,道:“我实在想不到名满天下的龙霸天居然也会找上我。” ――龙霸天?他就是那个杀人如草芥的上古恶神般的龙霸天? 高云飞讶异:“龙霸天?你就是那个‘刀如狮虎人如龙,弹指之间笑纵横’的龙霸天?” 萧百川道:“他是的。” 龙霸天淡淡道:“我只不过是个平凡的牧马人而已。” 萧百川道:“牧马的人也有争战之心?” 龙霸天道:“不管什么人都会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萧百川道:“所以你想与我一战?” 龙霸天傲然道:“你当然也可以割掉我的脑袋,一定比你的更值钱!” 萧百川叹了口气,道:“名满天下的龙霸天,岂能跟我这种无名小卒相提并论?” 他瞄了他一眼,“何况,阁下的头颅纵然价值千金,我也不需要。” 龙霸天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又道:“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萧百川道:“哦?” 龙霸天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杀人的人能像你这样将杀气隐藏得这么深,如果我不知道你就是萧百川,绝对想不到你就是一个快剑无双的高手,还是一个曾经将慕容飞羽那条老狐狸也逼败了的人。你以后纵然不是天下第一剑,也一定是个很可怕的人!” 高云飞笑了,大笑,道:“慕容飞羽是老狐狸?” 龙霸天的声音也带着鄙夷不屑:“他只是一只卑鄙无耻,奸诈狡猾的老狐狸!” 高云飞笑得更开心,他说:“我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评论他。” 龙霸天不再理他,又道:“八月十五,月圆之时,我会在泰山之颠等你。”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令别人无法抗拒的压力。 萧百川道:“哦?” 龙霸天仰望天空,道:“那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就算能在那里长眠,也不至于辱没了你。” 萧百川忽然又叹了口气,才道:“你说的好算很不错。” 龙霸天道:“当然。” 萧百川道:“听说以前一向很少有人敢违抗你的话?” 龙霸天道:“一向很少。” 萧百川道:“以前也一定很少有人拒绝过你的邀请?” 龙霸天道:“从来都没有。” 萧百川道:“当然更没有人拒绝过你的邀战?” 龙霸天冷冷道:“绝对没有。纵然有,也已是死人。” 萧百川用一种很特殊的语气道:“那么今天你就看到了一个,一个拒绝了你的人,并且还是个活人。” 龙霸天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他本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萧百川叹了口气,才接着道:“因为我觉得我用的是剑,你用的却是刀,我也不想杀你,更不想杀了你来成名。所以这么多原因都说明了我一定要拒绝你。” 龙霸天道:“哦?” 萧百川凝视着他,他的目光也刀锋般盯着萧百川,寒意也在这一刻升起。 秋风吹过,树叶纷纷而落,连远山上似乎都已落满了秋意。 萧百川忽然道:“我虽然拒绝了你,可是我却一定会去。” 他的声音像秋风中的落叶一样落寞,仿佛还带着种讥讽:“能和龙霸天一战,想必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他仰天长叹。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并不想参与这一战,可是他却从来都不是个懦夫。 他一定不会逃避。 龙霸天道:“你一定不会失望。” 萧百川道:“我相信。” 龙霸天道:“像我这样的对手,你以后一定也很难再遇到。” 萧百川道:“我一定会将我的后事都安排好的,你呢?” 龙霸天道:“我从来都不去处理那些烦琐的俗事,既没有儿女,也没有妻子,所以你也不用替我担忧。” 真正的决战本来就需要安排身后所有的事情,才能够真正地安心一战。 萧百川道:“好。” 龙霸天也道:“很好。” 他仰天大笑,踏歌而行:“大风起兮云飞扬,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威镇海内兮死他乡,安得勇士兮归故乡?” 声音还在天地间环绕回荡,人却早已不见。 萧百川看着手里的剑,眼睛里带着一种无法看清的感情。 高云飞笑着道:“其实你应该感到很幸运才是,不管是学剑的人,还是练刀的人,能够与龙霸天一战,不管结局如何,终生都已不再有憾。” 萧百川道:“我并没有说过有遗憾。” 高云飞道:“江湖中每天也不知有多少人想一睹龙霸天的风采,想看一看他纵横天下的样子。” 萧百川道:“他的风采其实并不好看。” 高云飞道:“别人想看的,是他的刀,和他的人。还有他那个一望无际的九州马场。” 萧百川道:“据说他以前用的是剑。” 高云飞道:“是的,可是后来他却为了一个女人从此不再用剑。” 萧百川道:“哦?” 高云飞道:“据说那个女人只不过是个风尘中的女人,只不过是个舞剑的女人。” 萧百川闭着嘴。 高云飞道:“可是他对这个女人就像对待一个圣女一样。” 萧百川道:“想不到他竟然是这种人。” 高云飞淡淡地笑了笑,道:“难道你不是这种人?难道你就不会做这种事?” 萧百川看着他,眼睛里闪着光。 可是他什么话都没有讲。 高云飞又笑了笑,这次他的笑容不再像阳光般灿烂照人,只是带着三分凄迷,道:“你们都是很伟大的人,而且你们注定会有一战,纵使不是今天,明天也会来临,纵然不是在这里,也一定会在别处!” 萧百川淡淡道:“有些事情本就无可避免。” 高云飞道:“既然无可避免,你为什么还要去想?” 萧百川道:“我不是在想这一战,我只是觉得奇怪,天大地大,为什么非要将决战之地选在泰山之颠?” 高云飞道:“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喜欢这个地方?” 萧百川道:“我一向没有家,也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地方。” 高云飞道:“难道这个地方不好?” 萧百川道:“这个地方也许不错,只有一点不好!” 高云飞问:“哪点不好?” 萧百川答:“太远。” 高云飞道:“泰山离这里有没有千里?” 萧百川道:“有。” 高云飞道:“那你是不是要提早很多时候过去?” 萧百川叹了口气,仿佛不是在回答他的话:“是。” 高云飞忽然笑了笑,笑得很神秘:“也许他是因为不想让这场决斗被人像看猴子一样看着。” 像他们这样的人,本就不会希望被人围着看。 他们也已过了成名的年纪。 萧百川道:“你觉得你说的这个理由很好?” 高云飞苦笑,道:“不好。” 他自己当然也发觉了这个理由的不合理。 “这理由荒谬得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 萧百川道:“你虽然并非绝顶聪明,却算得上还有自知之明。” 高云飞在笑,他的笑里面充满了讥讽。 高云飞道:“我只知道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就得提前赶过去。” 萧百川沉默了。 高云飞道:“而决战之前需要长途跋涉,那一定很耗费体力。” 萧百川还是沉默。 高云飞道:“如果你长途跋涉,他却早已静坐相待,必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这一战对你而言,凶多吉少。” 萧百川更不愿说话了。 高云飞道:“难道这些理由还不够好?” 萧百川道:“很好!可是却完全没有用!” 第十二章 第一道仇恨(一)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飞剑门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不过后面依山,左面傍水。特别是晚霞照下来的时候,就像一个神话中的仙境。 这是一个很古老的门派,更是一个很有名的门派,飞剑门下的弟子都对剑术方面非常有点造诣,对剑法也都很有一些独特见解。而且近年来精英高手人才辈出,在江湖上已经很有一番风头,根本就不像慕容飞羽所说的“人才凋零”。 他亲手教出的四大弟子,个个英俊不凡,剑法方面更是很有不少过人之处,个个都快如流星,很早在江湖中就将他们称为“流星四剑客”。特别是二弟子慕容随风,很多年前就已经是飞剑门弟子的佼佼者,不管是智慧,见识,还是剑法都早已令人刮目而看。慕容飞羽在他十四岁那一年就已将他收为义子,飞剑门的剑法精髓诀要,几乎也早已全部倾囊相授,更赐姓“慕容”,将来百年之后,飞剑门的继承人想必也就是他了。 但是这里的防守却并不如传说中那么严谨,至少这次萧百川一直走到大门口,都没有人来迎接他们。但是在很远的地方,就能感觉到一种肃静。特别是今天,格外地庄严,竟然还带着一种如死亡般悲壮的气息! 其实并不仅仅是感觉而已,大门上甚至还有一纸,写着:“杂务繁重,有客请自便,恕难招待。”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事务很多很杂,有客人到的话就请自己方便,他们是照顾不周的了。 也就是说,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高云飞忽然笑了,笑得很奇怪:“要有多么头疼的杂务,才能让飞剑门连客人都不见了?” 萧百川道:“这句话你不应该问我的。” 高云飞道:“我确实不应该问你的,我应该问的人马上就要见到了。”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里走,门口只站着一个佩剑的少年,但是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拦住他们,更没有替他们引路。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直接穿过宽宏庞大的演武场,曲径通幽的竹林,清澈见底的小溪,但是却没有心情去欣赏,这里面也不太对劲,连巡逻的弟子几乎都没有,四周只有溪水的叮咚声,和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 飞剑门接待客人的大厅也一样空无一人,这次慕容当然也没有在等着他们。 所以他们只有等。 等人的滋味确实不怎么样,曾经是酒肉满桌,而今天再来的时候却连冷茶都没有一盏,连冷眼都没有向他们看过一眼。 其实他们也早应该想到这个结果了,两个曾经令飞剑门威风扫地的人,当然绝不会再受到厚待。 所以他们就这样坐着,傻傻地等了两个时辰,才看见慕容飞羽回来。 慕容飞羽神色黯淡,仿佛有重重心事。 但是他还是走了过来。 不是每一位客人都可以让他们“自便”的,特别是这两位就绝对不可能。 高云飞道:“慕容先生近来想必是很忙的。” 慕容飞羽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高云飞又道:“但是确实是有一点小事非要来请教门主不可,否则也不敢来打扰门主先生阁下的。” 他在笑,笑得很诚恳,又像是带着讥诮。 慕容飞羽道:“其实我早就应该去感谢两位的,但大恩不言谢,两位的恩情也不是随随便便可以说得清楚的。” 高云飞道:“哪里哪里,慕容先生这样说就客气了。” 慕容飞羽道:“但我门中今日有变,实在没办法招呼两位。” 高云飞道:“难怪我们进来的时候居然这么冷清。” 慕容飞羽道:“那是因为我带着他们出去了。” 他咬着牙,又道:“这一带都是飞剑门所管,飞剑门虽然算不上什么名门大派,但身为正道人士,能帮得上各位同道,我们还是会尽一份力的,所以这一带如果有什么走镖押货的,就算不来请我们,我们也会尽一份力,伸一伸援手的。” 高云飞道:“原来飞剑门还有这份侠义心肠。” 慕容飞羽道:“江湖中人,本来就应该心存正义!” 高云飞道:“不错不错,慕容先生阁下本就是武林中的大侠之士。”他说得义正词严,忽然笑了笑,又道:“的确是我们这辈年轻人的学习风范。” 他说的话本来很严肃,笑得就有点古怪了。 慕容飞羽没有理他,继续道:“但是五天前我的二弟子慕容随风应邀替福威镖局助拳,他们有一批货要从这里经过,一早就送了八百两辛苦费过来,按照约定随风要替他们押过两天的路程,因为这一带的绿林朋友特别兴旺。” 高云飞笑了:“这辛苦费才八百两,是不是少了点……” 慕容飞羽大声道:“飞剑门的弟子,绝不是贪财之徒!只不过他们这样的正义之举,总不能饿着肚子去替他们办事?”他长长叹了口气,才接着道:“飞剑门虽然是一个古老的剑派,却几乎从来都没有一点收入,我们从来不沾任何赚钱的路子。所以我的弟子都是早上上山砍柴和打猎,再回来种菜,一向都是自力更生。” 高云飞点点头,道:“你们确实有很多令人佩服的地方。” 慕容飞羽眼睛里突然充满了仇恨,仿佛要将世间万物都撕碎:“本来随风昨天晚上就应该回来的,他一向是一个办事效率很好的孩子,做事从来都不会拖泥带水,我对他也一向很放心,但是一直到今天早上,我还是没有他的消息。” 高云飞道:“所以你才去找他?” 慕容飞羽道:“我几乎倾尽了所有人去找他,这孩子只要说过是昨天能办好的事情,就决不会拖到今天。就算他回不来,也一定会找别人回来。我一直找了五十里路,才找到他们。” 高云飞道:“他现在在哪里。” 慕容飞羽道:“我只找到他们的尸体!福威镖局的二十一个镖师,和飞剑门下十二位弟子,全都死在快剑之下!” 他的声音激动得发抖,他的人仿佛也在发抖。 “死在同一把剑下!” 高云飞道:“都是死在剑下?” 慕容飞羽道:“都是伤在剑下,而且已经死了有三四天了,他们刚离开这里,就已经遭了毒手!” 他低着头,仿佛也充满了悔恨,才黯然道:“我检查过他们的伤口,都是死在一柄利剑下,三十三个人都是伤在同一把剑下,同样的伤口,都是一剑就已毙命!” 他的声音也很痛苦,谁都能听得出来他的悲愤。 高云飞道:“三十三条人命,三十三道剑伤,都是一剑致命……天下有谁有这么快的剑?” 萧百川叹了口气,道:“我。” 慕容飞羽冷冷道:“不错。” 高云飞道:“可是我相信一定不是他。” 慕容飞羽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他也知道他一定会说下去。 高云飞道:“我知道他这几天都在哪里,他也刚好遇上了麻烦的事情。而且绝对不是那种为了一点镖银就会伤害三十三条人命的人!” 慕容飞羽道:“那不是一点镖银,至少有五六十万两!” 萧百川道:“那的确不是。” 高云飞惊讶道:“你不否认?” 萧百川道:“我为什么要否认?” 高云飞道:“难道你要承认?” 萧百川冷冷道:“我并没有承认。”他也感觉到了四周冰冷的目光,才接着道:“这附近最快的一柄剑就是慕容先生了,但是他想必是不会杀害自己的弟子的。那剩下的一个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我了,所以我也没必要否认反驳。” 慕容飞羽冷冷地看着他,足足盯着他看了一刻。 他的眼神就像一把刀的刀锋。 高云飞道:“可是……” 他本来是个能言善辨的人,但现在也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可是如果他是杀人的凶手,为什么还要自己送上门来?” 他想了半天之后,终于想到了要说的话。但这句话是一句废话,每一个被怀疑的人都一定会用这一句话来辨驳。 慕容根本就没有说话。 萧百川也没有说话,他也没办法开口。 这是三十三条人命,他能说什么? 三十三条人命,本就不是用言语可以说清的。 只有用血才能洗清! 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候,手也都已经按在剑柄上。 慕容身上没有佩剑,他是不是已经不用再佩剑,他的武功是不是已经到达某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气氛更紧张。 高云飞突然叫道:“等一等!”他大喊着,“我有话说。” 慕容飞羽道:“你说。” 高云飞道:“我们也在小镇上遇到了刺客,他剑法很不错,暗器更毒辣!我们本来是来请你看看他留下的这柄剑的。” 他打开了用布包着的剑。 他接着说:“这是一柄好剑,相信你们……” 他没有说下去,并不是因为有人打断了他,不让他说下去,而且因为这时候,突然有一个白色的身影,用手中的剑,向他的心口刺了过来! 他一直在说话,根本就没有防备身旁会有人向他出手,萧百川站在他身旁,但好像也没有出手的意思。 只是慕容飞羽在大喊:“住手!” 但已经太迟了! 高云飞反手握剑,轻轻格开了刺过来的剑,突然一划,就有一柄剑掉到了地上。 不是高云飞的剑。 慕容雪用左手捂着右手手腕,血一滴滴地往下留,但谁都看得出来,这是高云飞在手下留情了。 ――对付偷袭的人,根本就不用手下留情。 这是江湖上的规矩,也是剑客的规矩。 第十三章 第一道仇恨(二)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慕容飞羽冲过去,挡在他们面前,他说:“你们都错了,我现在也知道了他不是杀人凶手。” 高云飞道:“哦,为什么?” 慕容飞羽道:“因为这柄剑。” 这确实是一柄好剑。轻轻一划就划破了慕容雪的手腕,如果…… 高云飞道:“这柄剑有什么特别?为什么慕容大小姐会突然这么痛恨我?” 慕容飞羽道:“连一点特别都没有。” 高云飞道:“难道这是神剑?” 慕容飞羽摇头。 高云飞又问:“莫非竟是魔剑?” 慕容飞羽还是摇头。 高云飞再问:“那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魔力?” 慕容飞羽叹了口气,才说:“其实你应该知道的。” 高云飞不知道,他在等他说下去。 慕容飞羽道:“这柄剑并不特殊,特殊的是它的主人。现在就在棺材里面。”他的声音也像是判官在宣判一样遥远,“它的主人就是慕容随风!” 高云飞沉默,其实他也应该早就想到了。 慕容随风被杀,佩剑却被他们带在身上,这无疑是在向飞剑门宣战。 这当然是一件不可原谅的事。 慕容飞羽接着道:“你们带着这柄剑在身上,又有哪个飞剑门的弟子不向你们出手?” 仇恨荣辱本就是江湖中的重要事。 高云飞苦笑道:“这么说我如果被误杀了也是白死了?” 慕容雪瞪着他,用力咬着嘴唇。 “你本来就该死。” 萧百川道:“其实该死的人并不是他。” 生命本就只有一次,又有谁是真正该死的? 慕容雪咬着牙,双眼火烧,好像恨不得将他们两个烧焦,再一点点,一口口吃掉。 这个时候谁都看得出来她跟慕容随风的感情,本就是没有别人可以代替的。 越深厚的感情,就有越深厚的仇恨。 慕容飞羽突然道:“你错了。” 没有回应他,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错的。 过了很久他才接着道:“我现在知道了,你们并不是该死的凶手。” 高云飞道:“哦,我们为什么不是?” 慕容飞羽道:“因为你们的坦荡,我相信不管是谁,只要杀了人,都不敢再到我的面前胡言乱语。” “甚至还带着这柄剑来!” 高云飞道:“或许我们另有目的呢?” 慕容飞羽冷冷地打断他:“没有人敢这样做。” 萧百川沉默,没有否认,更没有承认。 慕容飞羽道:“而且我宁愿相信你们不是,我宁愿相信是别人做的。我一直都觉得萧大侠不像是一个会说谎的人。” 萧百川道:“我确实很少说谎。”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沉思了很久,仿佛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说出口。 慕容飞羽道:“如果真是你们做的,你们根本就没有必要再带着这柄剑过来耀武扬威,如果你们一走了之,我也根本就没有办法,我也一定会先怀疑我的仇家。” “我有很多仇家,多得数都数不清。有时候我也觉得我的名声太响亮了,所以经常身不由已。我的仇家经常都会以各种手段来迫害我,这一次,我也宁愿相信是他们的嫁祸栽赃,目的就是要我们互相残杀,他们好在一旁捡现成的便宜。” “他们故意给你们留下这柄剑,就是知道你们一定会来这里,只要你们一拿出来,这里就一定会有人要跟你们拼个你死我活!” 这本来就是一个阴谋,一个很聪明的阴谋,一个很恶毒的阴谋! 高云飞苦笑着:“这个人真是个人才!” 慕容飞羽道:“不仅仅是个人才,而且剑法一定很高,野心也一定不小!” 高云飞道:“因为他吞了那五十万两?” 慕容飞羽道:“不是,他的目的不仅仅是五十万两银子,他是想让我们在这里互斗,才好渔翁得利!” 真正的高人并不仅仅只是武功高,更因为他们懂得用计谋。 聪明人才是真正的高人。 这种人才是真正可怕的人,却也是真正能成功的人。 高云飞又笑了,他说:“现在我们是不是都没有被算计成?” 慕容飞羽道:“不错。” 高云飞道:“我们是不是都完好无恙?” 慕容飞羽道:“是的。” 高云飞终于笑了:“那么你现在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慕容飞羽沉吟着:“我的仇家虽然很多,但是野心这么大,恨我入骨,剑法又高深莫测的,确实也不多。” 萧百川同意,高云飞也没有反对,慕容雪眼睛满是钦佩之色,她手上伤也已经被包扎好。 慕容飞羽接着说:“像这么样的人不仅很少,最多也只有一两个。”他停了一下,又改变了话题:“你们有没有听过卧龙堡?” 这并不是一个显赫的门派,也并不是一个历史悠久的门派。 可是这里的人却都听说过,因为近年来卧龙堡的名头还是挺响亮的。 高云飞点点头道:“可是我却没有听说过他们的剑法有多高,他们好像也并不以剑法闻名于世。” 慕容飞羽笑了笑,笑得很苦:“你说的是事实,只不过有些事你们可能不太懂。卧龙堡的堡主柳如风,却是武当剑派出身,还有个很好听的外号,叫回风剑客。” “一个人的剑法如果不高,又怎么会被称为回风剑客?我总觉得一个人的名字会起错,做事会做错,武功也会学错,但外号总是不会叫错的。” 他说话时总是喜欢短话长说,如果一句话可以分两次说,他就一定会说两句。 因为他已经有点老,这是老人一贯的说话方式。 就连他这个人也脱离不了这种改变。 可是这样的人往往却思维更繁密,能想到的东西也更多。 高云飞道:“你怀疑的是他?” 慕容飞羽道:“不错。” 高云飞道:“你们有过节?” 慕容飞羽道:“像我们这整天在江湖中行走的人,无论跟什么人都可能有过节,很多时候你自己往往根本就不知道这过节是怎么来的。” 高云飞道:“不错,江湖本就是一个复杂的地方。” 慕容飞羽道:“我怀疑他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剑法高,最重要的是,我一直觉得,他也是黑夜盟的人!” 第十四章 第一道仇恨(三)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这世上有恶兽毒虫,据说也有妖魔鬼怪。 百兽之中,有很多吃人不吐骨头的,比如说,老虎,狮子,豹子。这些都是很凶险的猛兽,经常会将人类吞食于无形之中。也就是说,经常它们的饱餐之后,经常什么都不会留下,纵然有,也不会有很多东西。 可是一般来说这些恶兽在不太饥饿的情况下,都不会随随便便去攻击人类。特别是有几个人一起的情况下,一头饿虎也未必敢靠近袭击。而且通常情况下,我们听到的都是一位勇士赤手空拳打死一头白眼大虫,或者群起而攻一头金钱豹,这些人的目的有的是为了名,或者是金钱,或者是取皮制衣,又或者是一炫其勇,当然也有的是为了果腹。 所以不管怎么说,恶兽伤的人一定没有人类捕杀的野兽多,因为有的时候人们居然敢将虎,豹,熊,猴当作观赏玩耍之用,你有没有见到过拿人来驱使戏耍的野兽? 没有,只有人自己才会将自己当作玩具。 所以这些恶兽也并不可怕。 我一直觉得毒蛇比它们更可怕。 蛇并不靠于猛力而活。它们经常或伏于草地,或潜于竹上,或停留于树枝。这些蛇都有一个特点,有毒。不仅仅有毒,而且藏得很好,经常要走到它的面前才能发现它,纵然是很有经验很高明的捉蛇人,也未必就能远远地看清楚。 有一种蛇叫做饭铲头,也叫眼镜蛇,它是所有捉蛇人的大敌。这种蛇不仅很毒,而且太灵活,摇头的速度太快,随时都有可能给它咬上一口。所以要打死它很容易,要活捉它就困难得多了。但是如果被它咬到了很可能整只手或腿都废了。 但是这种蛇也不可怕,因为它根本就不以人为食,纵然毒辣,如果没有人去惹它,它一般也不会去惹人类,因为它的食物一般是蟾蜍老鼠之类的。 ――有的时候它对于人类还很有益。 当然蛇也有体大力大之流,长数丈,蛇头虽小,身躯却很庞大。据说能将两三个人同时活活绞死。这种事当然也没多少人看见过,因为这种事发生得很少。 因为这种蛇也有一种致命的弱点,――它太值钱。所以它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众所围之,岂有不破? 所以蛇也并不可怕。 有一种很毒的蜂,它筑巢于高树之上,据说只要有三五只就可以把一个人蛰死。 这不是据说,这是事实,很多人都过这样的事实。 可是这也只不过是件很特别的事情,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人们带着火把,戴着大帽子,穿着厚衣服,把它们的巢烧得干干净净,再将巢里的蜂蛹吃下去,因为这很补。 所以这种蜂更不可怕。 因为一般只有对它们的居所有威胁时才会发动攻击。 妖魔鬼怪都是很玄幻的东西。 妖和魔的在民间来说都比较少听说,因为它们一般出现在神话中。普通人一般说得最多的是鬼。 鬼是索命的,也是判决生死的,特别是某些做过一点亏心事的人,往往在听到鬼的时候甚至会发抖。 因为鬼最恐怖之处在于它无所不在,特别是在某些中年妇人和老人的心里,她们对此信之不疑。 关于鬼的传说很多,恐怖的传说更多,蒲松龄先生的“聊斋志异”里面就很多。 但是,事实上根本谁都没有真正见过鬼,既不能抓住他,也不能摸到他,所以这又有什么可怕的? 能战胜的东西都不可怕。 那么,这世界上最恐怖,最可怕的是什么? 是黑暗。 你纵然能运拳打死猛虎,能拔剑刺死饿狼,能挥刀砍死毒蛇,但是你能不能冲破黑夜? 黑夜就像是一间无边无际的监狱,就算能打开一道锁,却发现另外还有很多道锁,而且根本就找不到它的边。 纵然有最锋利的剑,也刺不破这阴暗的黑夜。 纵然有最快的速度,也冲不出这无边的黑夜。 纵然有最坚强的心,也抵抗不住这黑夜的压抑! 黑夜盟的宗旨就是:黑夜来临的时候,你根本就无处逃避,更没法抗拒。 这个组织不仅神秘,而且庞大,近年来已经渐渐在江湖中慢慢地显露出来,势力遍布中原各州府,很多时候甚至可以左右官府的决策。组织的首领更是一个雄心勃勃,野心极大的人物。 慕容飞羽道:“你们当然也听说过这个组织。” 萧百川叹道:“我听过。” 慕容飞羽道:“这个组织一向只为达到目的,不择一切手段,只要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会不到手,他们想要吸收的人,也从来都没有吸收不到的。他们给别人的选择也只有两种,加入或者死。” 萧百川道:“所以从来也没有人会选择不加入。” 慕容飞羽道:“因为没有人真的愿意去死。” 高云飞道:“难道不加入的人连逃都逃不掉?” 慕容飞羽冷冷道:“也许你还没有见识过他们的手段,如果你见识过了,你一定连逃都不敢逃!” 高云飞不说话了。 萧百川道:“他们杀人的手段也一定很丰富。” 慕容飞羽道:“据说他们的组织是以夜晚的五更来划分的,每一更分属一个分堂,每一个分堂也可以算是一个完整的组织,每一个分堂都可以独立地完成各种任务,包括刺探消息,暗杀,吸收人才。而且在众多的**组织当中,黑夜盟的暗杀效率是最高的,因为他们从来也没有失手过!” 萧百川道:“他们真的有这么可怕?” 慕容飞羽道:“他们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们敢于吸收各方面的人才,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对他们有用,就可以利用。明枪易躲,他们却总是藏在暗处,又怎么会不可怕?” 他冷笑着,又道:“他们本来也很少在江南一带活动,可是近段时间好像也渐渐地对这地方产生了兴趣。三个月前飞狮镖局押的一大批红货,就是在经过这一带时,不仅丢了货,连人都完完全全地失了踪。” 萧百川道:“这也是他们下的手?” 慕容飞羽道:“除了他们,还有谁敢动飞狮镖局的镖?像这样的大镖局,走的都是一些重镖,镖局中当然也不缺好手,除了黑夜盟,还有谁敢动他们的镖,敢杀他们的人?“ 飞狮镖局的总镖头项飞在二十七岁时就开创了飞狮镖局,当时他的那柄刀已经是江湖中少有的快刀,他的人也是江湖中罕见的勇士,而且头脑清醒,有勇有谋。一直到他三十二岁那年押着一批镖银经过太行山时,太行五虎不知死活地来劫过他的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来打他的主意。 当时的太行五虎在绿林道上也算是风头尽出,也满以为要拿下这十来个人保的镖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就在他们刚要冲上去动手的时候,项飞手里的雁翎刀就已经将太行五虎中最大的一只老虎砍翻在地,剩下的几只老虎当然都愣了,手里的刀也慢了,所以也很快就被项飞全部砍倒。这一战之后飞狮镖局已就名动四海,只要一听到是“飞狮镖局项”这几个字,**上的好汉们只能远而避之。 可是现在飞狮镖局的威风却被人轻易夺去了。 萧百川道:“他们要的是钱,为什么连人命也要?” 慕容飞羽道:“因为只有这样,他们做的事才能滴水不漏,才没有人能查得出他们的底细,才威胁不到他们。因为他们很可能就是我们很熟悉的人。” 萧百川道:“所以你才怀疑柳回风?” 慕容飞羽沉着声音,仿佛用了很大力气才压制住怒气,他说:“我并不只是怀疑他。” 萧百川道:“难道你能证明?” 慕容飞羽道:“其实我和他之间并不是世代的宿敌。” 他苦笑着,又道:“其实我们之间甚至还经常有往来。但是有几次喝酒的时候他却总是拿言语来试探我。” 萧百川道:“他是怎么样试探你?” 慕容飞羽道:“有好几次他都向我透露对七大剑派的不满,也对现状不满。有一次他甚至问我,想不想改变现状,想不想改变一下地位,想不想成为一个有权势和金钱的人?” 萧百川道:“权势和金钱也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获得的,比如说,为官……” 慕容飞羽冷冷地接着道:“像他这样的一派之主,又怎么会为朝廷做事?” 萧百川淡淡道:“难道不是?” 慕容飞羽道:“如果不是黑夜盟以重利诱之,还有什么能够打得动他?” 萧百川道:“所以你就认定他一定是凶手了?” 慕容飞羽道:“他不仅仅是凶手,他还是黑夜盟的刽子手!甚至极有可能是黑夜盟的重要人物!” 萧百川沉思着:“你这么肯定?” 慕容飞羽道:“我了解他!” 萧百川道:“你不怕冤枉了好人?” 慕容飞羽道:“我一生中,还从来没有冤枉过好人。” 萧百川也不再坚持,他总认为一个人既然有他所肯定的东西,就一定有原因。 所以他就算再多问也没有用。 萧百川道:“你决定怎么样对付他?” 慕容飞羽道:“我已经派人去联络了七大剑派和各大门派,一定会有人来主持这个公道!” 萧百川道:“你能不能听我一句?” 慕容飞羽道:“你说。” 萧百川看着他,道:“我本来也不打算管这件事的,但是这件事偏偏跟我有些关系。” 慕容飞羽道:“萧大侠本来就是正义之士。” 萧百川淡淡道:“我并不是什么大侠,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我想亲自去一趟卧龙堡,亲自去看看柳回风,如果他是黑夜盟的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他忽然笑了笑,道:“当然,你更不会放过他。” 慕容飞羽道:“如果他真的是黑夜盟的人,那现在卧龙堡一定也是一个龙潭虎穴,你去了,也一定不容易再回来。” 萧百川道:“我既然已决定要去,这些问题我当然也都想到过。” 慕容飞羽道:“柳老头子大智若愚,绝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 萧百川道:“我也并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 慕容飞羽叹了一口气,道:“是不是已经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劝阻你?” 萧百川也叹了口气,淡淡道:“应该没有。” 慕容飞羽道:“那就祝你好运吧。” 第十五章 杀戮(一) 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从飞剑门到卧龙堡当然不远。而且他们骑的也是两匹好马。虽然这一段路都是山路,但因为近年来走镖的多了,路也渐渐好走了。――很多时候路并不是人为造出来的,是走出来的。这本是一个好天气。没有猛烈的阳光,虽然有点阴沉,又带着一丝清风,空气也清新如洗,连树木都带着一种潮湿的芬芳。这本是一个赶路的好日子,也是做很多事的好日子。在这种日子里不仅没有炎热,连路上的尘土都不再飞扬。唯一美中不足的还下着点小雨。萧百川在心里面叹了口气,他虽然没有用两条腿走路,可是现在他的两条腿都好像沉重得有一千斤,并且关节里的骨头隐隐约约的传来一阵阵的疼痛,虽然不怎么刺痛,但就好像有几十只的虫子,在最深处的骨髓里若隐若现地咬着。不是狠狠地咬,是慢慢地咬,那是一种持续而隐秘的疼痛。所以根本感觉不到真正痛的地方到底是哪里。这种痛苦已经跟随了他很多年,特别是一到这种阴沉的雨天就开始发痛。这是一种病,也是一种伤,很多时候都被称做风湿。这是一种多年的病痛,在他五岁那年就开始跟上他了。很多人都不会记得五岁时的事情,可是他一定记得。那一天也是在这么一个阴沉沉的天气,天空中也带着小雨,他的人也饿得像这雨水一样,空空洞洞,冷冷冰冰。他来到一个小摊前,摊主是一个长得像肥猪一样的人,满身肥肉。腿上是,脸上是,手上也是。他是被笼子里的包子馒头的香气吸引过来的,全身也已经湿透,趁着肥猪一样的摊主转身的时候,他突然拿了两个不知道是馒头还是包子的东西转身就跑。――笼子放得很低,所以他才够得着。而且像他这样的小乞丐,身手当然也特别灵活。可是他当然跑不了,还没有跑出十步,肥猪已经把他拎了起来,不是拎着他的衣服,是直接抓住他的脚,直接头下脚上的拎起来。肥猪的嘶吼声中,他也感觉身上剧烈的疼痛。然后他就被抛进了一条阴沟。那两个馒头也被扔得很远,他够不着,他也爬不起来。他的两条腿都已经动不了,一用力就有一阵钻心的刺痛。他就这样在阴沟里泡了三天。他没有死。因为有一个残废的老人路过时救了他。他救了他,却没有治好他的腿。经过多年艰苦修练,他的双腿依然没有脱离这种严重风湿。这些事都好像像噩梦一样,多年来一遍遍在他心里面倒映。在这种诗人抒发感情的天气里,他却恨不得将两条腿都砍下来。――幸好这只是小雨,如果到了更潮湿的暴雨天,痛得更厉害,整条腿都痛得酸软。幸好,卧龙堡已经不远了,已经可以用肉眼看得见了,他也相信不用再等着去见柳回风,柳回风一定也早已知道他来了。他确实不用再等了,因为别人已经在等着他。等着要他的命!卧龙堡深藏在山中,如果不走近,真的会以为这里只是一个很平凡小村子。纵使是近看,依然看不出它有什么雄伟壮阔,气势挺拔。一排排很平常的房子,一重重平凡的院落,连屋瓦都是普通人家用的那种,还可以看得见饮水用的水井,吊在屋角的腊鱼和腊肉,甚至连大户人家专有的高墙都看不到。这就是卧龙堡?这只不过是个很平常的小山村而已。高云飞已经在怀疑了。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怀疑了,有一大群人已经在等着他,一群眼睛里带着仇恨和悲愤的人,早已经在瞪着他们。这群人有老人,有小孩,也有妇女。他们手里都拿着武器。大多数人的手臂上,甚至还绑着一条白色的布带。――是谁死了?萧百川和高云飞停下脚步,他们根本就无法走过去。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年轻人,很年轻,很英俊,却像是已饱尝世间冷暖。他身披麻衣,眼睛里却布满了血丝,满脸悲伤和疲倦。――死的一定是他最亲近的人。他目光炯炯,盯着萧百川,问:“你们是从飞剑门来的?”萧百川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他也知道今天这里一定也是个圈套,可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圈套从何而起。高云飞抢着说了一句:“是的。”穿麻衣的年轻人道:“你们否认也没有用,因为你们骑的就是飞剑门的马,上面还有标志!”萧百川只看,不说。高云飞还想说话,可是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穿麻衣的年轻人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很悲伤:“可是慕容飞羽那老贼为什么不来?只会找别人来送死?他自己呢?难道他就只是一个缩头乌龟?”高云飞道:“我们并不是……”穿麻衣的年轻人打断了他:“可是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只要你们今天来了,就绝不可能再活着回去!”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柳家的人,从来也不曾退缩过!在敌人面前,更从来不曾有半分胆怯!就算是飞剑门的那只老乌龟来了,我们也一样站在这里!”高云飞还是想说话,可是他也知道不管他说什么,现在都已经没有用了。“不管你们用的是什么卑鄙的手段,柳家的人都一定会站在这里等着你们!只要你们还没有杀尽柳家的最后一个人,终有一天一定会有人向你们要回这个公道!”――公道?他要的又是什么公道?难道死的这个人也是冤死的?萧百川冷冷地站着,他没有辨白,也没有去争论。他知道今天一定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从来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也会中这么一个圈套,这件事一定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他一直都被套在里面,却从未发觉。这本不是什么复杂的陷阱,可是他一早就掉了进去,一直被别人算计,也一直被别人牵扯着走。他仿佛已经不在这里,这里的一切他都已经视而不见。朦胧中他又看见了那一个女人,舞剑的女人,如幽灵般的女人。――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她现在在哪里?她是不是也在困境里?――像她那样一个可怜的女人,为什么也会有人要对付她?人群开始愤怒起来,开始吵杂起来。萧百川仿佛看见了有一个穿紫衣的女孩子站了出来,大声地说着什么,可是他一句都没有听清楚。他也没有说话。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说话。他连他有什么反应都记不清。然后穿紫衣的女孩子拔出剑,向他刺了过去。好快的剑。他还是冷冷地站在那里,就好像根本没有看见这柄剑。高云飞格开了这柄剑,然后也在大声地跟他说着话,他只觉得很遥远,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是不是又要杀人了?高云飞一直在闪避,他也不愿意伤害这个女孩子。可是他还能不能再躲下去?人群在大声怒喝,萧百川仿佛听到穿麻衣的年轻人在大喝:“杀了他!杀了他!”――为什么到哪里都要杀人?萧百川忍不住想呕吐,他没有吐出来,他还是冷冷地站在那里。紫衣少女连环双脚踢出,踢向高云飞的腰间,又快又准,这本不是什么致命的杀手,而且还有很致命的空门,因为这时候高云飞的剑刚好有空可以削她的双足。但是她不在乎,突然反手一剑,刺向高云飞的胸膛!这一剑才是她的精华,这一剑才是她的杀着!高云飞是不是要和她两败俱伤了?萧百川没有出手,他不愿意伤害这个女孩子,他也从来不杀女人。――不管多毒辣的女人,总是女人,他都宁愿放过她们。高云飞会不会放过她?高云飞没有放过她!他的剑已经刺进了她的胸膛!紫衣少女摔在地上,她没有再爬起来,可是她嘴角却带着笑,一种很残酷的笑! 第十六章 杀戮(二) ――好狠的剑! 他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年轻可爱的生命下这样的毒手?是不是因为他本性就是喜欢杀戳? 萧百川眼里也闪过一丝惊恐,他好像也没有想到高云飞的心有这么狠。冰火!中文.t 高云飞很冷静地站在那里,连握剑的手都没有抖一下,剑尖上有一滴滴鲜血慢慢地流下来,很冷酷,也很美。 他很镇定。 ――这只有经常杀人的刽子手才有的冷静,难道他一直都在伪装? 有人伸手抱起了紫衣少女,四周的气氛更加紧张。 只是所有人都忘了注意紫衣少女身上流出来的血,竟然是黑色的! 有几个小孩子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接着各种兵刃就刺了过来。 他们本来早就想出手了,现在更是非出手不可! 穿麻衣的年轻人俯身去看紫衣少女的伤,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地悲伤。 三柄刀,一根狼牙棒,最先往高云飞身上招呼过去。 刀的速度都很快,力量更足,带着呼呼的破风声,显然都是使刀的行家。狼牙棒更快,它来势慢,可是一眨眼间就到了高云飞面门! 高云飞没有动,因为已经有一把剑架开了这三把刀和狼牙棒。 所有的兵器突然停下。 只有那只握剑的手在动,整只手都已因太用力而满布青筋。他的脸早已发青,双眼赤红。 他整个人也早已被愤怒燃烧。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仰天嘶吼,只有身上的麻衣还在随风飘动。 这种仇恨根本就不需要再说,也已经很明了。 只有用一种方式才可以解决。 拔剑! 他没有让他拔剑,这不是一场比武,也不是一场剑斗。 这是拼命! 江湖中的人一向都是讲求以牙还牙,鲜血,就一定要用鲜血才能洗得清。只要命还在,就绝不会放弃。 这才是江湖人。 这才是有血性的江湖人。 所以当他的剑刺过去的时候,高云飞笑了。 但是高云飞绝对想不到这个年轻人的剑居然这么快,虽然比不上流星,却像风一样流畅,一样快。 这个年轻人虽然早已因仇恨而愤怒,但是这种愤怒并没有令他失去理智,反而带给他力量。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的剑可以这么快。 就在高云飞笑得最投入的时候,剑已经刺到了他的喉咙。 只可惜,高云飞还没有死。因为就在这时候,另一柄剑封住了穿麻衣的年轻人的剑。 那是一柄古老的剑,握剑的是一只孤独苍白的手。 ――也许真正孤独的,是他的眼睛! 穿麻衣的年轻人突然回剑反手向萧百川刺出了七七四十九剑,一剑比一剑快,一剑比一剑如风。 只可惜他的剑就像遇到了一堵墙,一堵可以完全阻住他的剑势的墙,竟然使他剑势的威力完全没办法施展。 可是他最擅长的并不只是剑,还有暗器。 卧龙堡的暗器本就是比较有名的。 穿麻衣的年轻人突然一挥手,打出了七颗铁莲子。 暗器的速度很快,飞向萧百川。 这么近的距离,躲闪几乎是不可能。 萧百川没有躲,剑光闪过,铁莲子已被削落。 穿麻衣的年轻人又扑上来。 他的愤怒也更加压抑。他的人也愤怒得像是一头豹子,完全和他的剑法背道而驰。 就在别人都以为他准备和萧百川拼命的时候,他却突然反手一剑刺向了高云飞。 高云飞仿佛已不能躲闪,但是却还在笑,根本就没有招架的意思。 萧百川挥剑急救,急刺麻衣年轻人左肋。 这并不是凶猛的招式,这只是虚招,麻衣年轻人本来可以很轻易地破解。甚至只要用上他最擅长的反手回击,就可以轻轻易易化解开。 但是这一瞬间他的反应仿佛突然变慢了,握剑的手也变得很迟钝,脸上的表情似乎也僵硬了。 他没有感到疼痛,只觉得一阵凉意透心而起,所有的力气突然消失,连愤怒也变得很遥远。 萧百川轻轻拔出了剑,这时候血才流了出来,流得很慢,血是黑的。 他的整个脸都变成了紫黑色,他的手还在僵硬的握着剑,但是还没有倒下去。 四周的怒斥声震天而起,所有的人都开始冲向萧百川。 但是这时又起了更不可思议的变化。 人群还没有冲到萧百川的面前,突然纷纷倒下。 片刻间所有的人都倒得干干净净,毫无原因地倒了下去,只有三个人依旧站着。 过了很久,血才流了出来,血是黑色的。 都是从耳,鼻,嘴流出来的。直到这时候,穿麻衣的年轻人才倒了下去,他倒下去的时候,麻衣已经变成黑色的。 高云飞终于笑不出来了,这变化实在太惊人,不管是谁碰到这种变化,一定再也笑不出来。 刚才还满布杀意和愤怒的地方,现在早已安静得连一里外的麻雀叫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死寂,完全的死寂。 他们都还没有从这个惊人的变化中醒过来。 这变化太惊人,也太恐怖,世上绝对很少有人能相信。 他们就这样站在这满地的尸体里,静静地沉默着。 过了很久,高云飞才长叹着开口:“好厉害的毒。” 萧百川道:“嗯。” 高云飞道:“你的剑想必不会下毒。” 萧百川冷冷道:“我的剑根本不必下毒。” 高云飞看着满地的尸体,只觉得不仅笑不出,连哭都哭不出。 “是什么人下的毒手?连小孩,老人,妇女都不放过?” “一共八十一口人,在瞬间就忽然全倒了下去!这是什么样毒?” 他只想呕吐,但是却没有吐出来。 他必须强忍着。 萧百川道:“你现在最好还是离他们远一点,因为他们的血里面一定饱含毒液,说不定说一刻倒下去的人就可能是你。” 高云飞道:“好高明的手段,能同时给八十一口人下毒并且不让他们发觉,下毒的人一定是个天才。” 萧百川道:“何以见得?” 高云飞道:“能够将毒运用到恰到好处,刚好在我们到来的时候发作,而且八十一口人同一时间身亡,这难道还不够高明?” 萧百川道:“哼。” 高云飞道:“你……” 萧百川没有说话,他们很久都没有说话,遇到了这种事,谁还能说得出口? 这个时候除了想呕吐,还能想做什么?难道痛哭?狂叫? 可惜这几种可能都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所以他们只有沉默。 最先开口的人都是高云飞。 “手段这么狠辣,下毒这么霸道的,天下间是不是很少?” 萧百川点点头道:“很少。” 高云飞道:“连老人小孩都不放过,非要灭族满门的,像不像是寻仇?” 萧百川道:“有可能。” 高云飞又道:“天下间能用毒用得这么高明的,是不是很少?” 萧百川道:“确实很少。” 高云飞的眼睛亮了:“而天下用毒最高明的,是一个家族。” 萧百川没有再问,因为他知道高云飞一定会接着说下去。 “蜀中唐门!” 萧百川又点了点头,“极有可能。” 高云飞眼中的光更亮了,“你的意思,也觉得我有道理?” 萧百川道:“确实有点道理。” 高云飞道:“那你也同意这件事是唐门做的?” 萧百川摇了摇头:“那倒不一定。” 高云飞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道:“你……你不是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 萧百川也在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很久,忽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觉得你说的都很有可能,也很有道理,分析得也很对,但是,这跟是不是唐门做的,有很大关系,这根本就不是同一回事。” 高云飞吃惊地看着他。 萧百川道:“你是个很聪明的人,见识也很广,对毒药也很了解,至少就比我懂。” 他摇了摇头,“我对毒药就一窍不通。” 他又摇了摇头,才接着道:“虽然我对毒药一点都不懂,可是恰好听说过有一种毒药,毒性虽然并不猛烈,也不会定时发作,但是却可以潜伏在人体内,短时候内只要不运气并不会发作,但是如果突然运功的话,就会像火药一样将毒散发到全身。” “这种毒虽然并不猛烈,但是因为一直潜在体内且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所以一旦到运气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毒早已侵入了五脏六腑,不管是什么人,也一定无力回天。” “所以这种毒的最可怕之处既不是霸道,也是高明,而是它的温顺。” 高云飞愣了愣,道:“温顺?” 萧百川道:“对,再猛烈的毒药也有可解之方,可是温顺的毒就不同了,它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已经侵入了你的肝脏,流入了你的骨髓,损坏了你的心脾。” 高云飞打了个冷战,道:“真的有这样的毒药?” 萧百川道:“一定有。” 高云飞道:“你见过没有。” 萧百川道:“我没有。” 高云飞道:“这种温顺的毒药,叫什么名字?” 萧百川冷冷道:“柔情散!” 高云飞又愣了:“你说的这种毒药,叫做柔情散?” “不错,就叫做柔情散。”萧百川又重复了一遍,“只有柔情才会让你不知不觉地身中剧毒却毫无知觉。” 高云飞道:“我一定记得你的话,一定永远都不会忘记。” 萧百川道:“这本就不应该忘记。” 高云飞道:“那要下这种毒,是不是很简单?” 萧百川摇头,道:“要下这种毒并不简单,必须要从食物中下手。” 高云飞道:“为什么一定要从食物中下手?” 萧百川道:“因为这种毒如果下在暗器中,那么伤口见血就一定会发黑,这种毒并不是烈性毒药,一经发现,很轻易就可以化解。” 高云飞道:“所以非要下在食物中?” 萧百川道:“不错。” 高云飞道:“可是要在这么多人的食物中下毒,一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萧百川道:“当然很不容易。” 高云飞道:“难道这个人竟是卧龙堡中的人?” 萧百川道:“不错,只有真正了解他们的人,才能将毒用得这么彻底。” 他摇了摇头才接着道:“所以很多时候能真正害你的人,并不是你的敌人,而是你的朋友。” 这句话本就是一句血的教训,一个敌人,最多只能害你一次,可是一个朋友,却能害你很多次,甚至害了你还可以继续欺骗你,更甚至是骗你一辈子。 这本就是每个江湖人都不能忘记的话! 高云飞道:“我一定记得。” 萧百川道:“我并不是在教训你。”他忽然仰天长叹,仰望天边,“我只不过想告诉你,这是一个痛苦的故事,由痛苦得到的教训。” 高云飞道:“这个故事我能不能听听?” 萧百川冷冷道:“当然可以,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听到的,就算我死了,临死之前也一定会告诉你的。” 高云飞喃喃道:“很好,很好……” 他想了想道:“那这个下毒的人是不是已经走了?” 萧百川道:“他走不了的。” 高云飞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萧百川道:“我不知道。”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很落寞,就像月光下的青青一样,“可是杀人者死,他一定逃不了!” 第十七章 杀戮(三) 这是一个很平凡的小村庄,走进来的时候甚至可以看见耕牛和菜地。冰火!中文.t 无精打采的老牛躺在地上拍打着身上的蚊蝇,双眼平静而迷离,仿佛早已融入了这种安定的生活。 菜地上种着玉米和白菜,在微风和小雨的滋润下,格外地清新,还有几只小蜜蜂在围着油菜花打转,轻轻地飞,轻轻地停。 路边的几株白菊随风而摆,似乎已在秋风中醉了。 多么平静的生活,和相隔十丈外的村庄门口的杀戳有多么大的区别? 是谁毁掉了这里平静的生活?是谁主宰了这一切,让这一切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是谁! 高云飞在心里呐喊,目堵刚才的那一幕死亡,他只想呕吐,走进这个平凡的村庄时,他才明白什么叫罪恶。 为什么这个世界永远都活在万恶的弱肉强食当中,为什么平凡的人总是要遭受厄运? 难道这世界的公平,正义都只是被恶人所利用的工具? 高云飞握紧了拳头,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愤怒就在他心里升起。 对于邪恶和平凡而生出的愤怒。 他并不是一个侠客,更不是什么大侠,也没有做过多少行侠仗义的事迹。 可是今天他决定,要做一个锄强扶弱的人。 他忽然发现萧百川依旧很冷静,很平静,就像从没有因为这一切而有所改变。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做的,好像从来都不为任何事所动。 和剑法无双的飞剑门主约战,胜败不为所动。 回去时发现自己的女人不见了,还是很冷静,镇定。 刚刚那一场毁灭性的死亡,依旧没有令他慌张。 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高云飞忍不住问他:“据说武当派的飞云子很轻易就败在你的剑下,惭愧而死?”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很淡定,很冷静。 萧百川淡淡道:“他确实是因为我而死。” 高云飞道:“可是我听说飞云子已是武当年青一代的第一高手,江湖中剑法比他高的人,实在也没有几个,你用了几招击败他?” 萧百川没有说话,仰天而叹,默然无语。 他确实很轻松就击败了飞云子。 可是他的心里完全没有觉得很光荣,很骄傲,只有一种由心底生出的寂寞凄凉之意。 任何一件事如果做到了极致,剩下的都只有寂寞和空虚。 高云飞道:“你的剑法真的有这么可怕?” 萧百川忽然道:“刚刚你是不是故意想引我出手,看看我的剑法是不是可怕?” 高云飞笑了。 萧百川道:“我总觉得以你的身手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连闪躲的能力都没有。” 高云飞笑得更不自然。 萧百川看着他笑。 高云飞终于笑不出了,“我只不过觉得以你的剑法足以应付那种情况,何况我也确实很想看看天下无双的剑法。” 萧百川道:“你有没有闻到一种味道?” 高云飞没有说话,任谁都能闻到,一股很浓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村外虽然尸横遍野,可是村里却空气清新。 往左手边的房子走,血腥气越来越重。 高云飞停在一扇门前,推门走进去。 他走的很谨慎,很小心。 屋里已没有人,至少没有活人。 有的只是一具尸体。 地上鲜血满地,尸体倒在地上,致命处是咽喉。 “看来我们来迟了。” 萧百川道:“的确太迟了。” 高云飞道:“他没有中毒,伤口很细,应该是剑伤。” 萧百川道:“嗯。” 高云飞道:“看他的样子,应该也是卧龙堡的人。” 萧百川道:“不错。” 高云飞道:“下毒的奸细应该也就是他了。” 萧百川道:“下毒的既然知道出去必死无活,当然绝对不会出去的,也不会跑得太远。这一点你应该早就想到的。” 高云飞道:“杀人的人真的没有逃掉,难道这件事的背后还有其它人操控?” 萧百川道:“能组织这么大的阴谋,绝不可能是一个人可以做得了的,至少还应该有一两个帮手才有可能成功。” 他走向里屋,正中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血顺着椅子往下流,伤口依然是咽喉。 萧百川道:“先死的是这个人,他连想都没想到会被一剑穿喉,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可是还是来不及反应过来,再被穿喉而死。” “伤口都很细很宽,想必是同一把比较厚的剑所致。” 高云飞道:“好快的剑。” 萧百川道:“的确很快。” 高云飞道:“可是他为什么还要杀掉这两个人,这两个人岂非都在为他卖命?” 萧百川冷冷道:“利用完了,就没有价值了,还留着干什么?” 高云飞道:“难道他只能用这个方法来解决?” 萧百川道:“因为用这个方法最简单,直接。而且也为了能更方便地嫁祸给别人。” 高云飞道:“嫁祸给谁?” 萧百川道:“我。” 高云飞道:“我不懂。” 萧百川道:“你应该懂的。” 高云飞道:“是不是因为你的剑?” 萧百川道:“不错。” 高云飞道:“你的剑是不是跟伤口很吻合?而且最近你的名头也很响……” 萧百川道:“只因为我们都在现场,而且我的剑法也还不错。” 这种事本就无法分辨,本来就跟事实没什么分别。 ――至少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 高云飞苦笑,道:“看来这黑锅是背定了。” 萧百川道:“这附近能符合这一点的人并不多。” 高云飞道:“可是这个人为什么要我们背黑祸?” 萧百川道:“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的。” 高云飞道:“那我们不是白白地替人背了黑祸还一无所知?” 萧百川道:“那也不一定,至少现在可以确定两点。” 高云飞道:“哪两点?” 萧百川道:“他用的是剑,很快,而且他很快就会再找上我们。” 高云飞道:“既然已经让我们背上了黑祸,为什么还要再找上我们?” 萧百川道:“如果你废尽心机去算计一个人,会不会很轻易就放过他,会不会没有其它目的?” 高云飞只有苦笑,他一直到今天才发现萧百川是个天才,不仅是用剑的天才,对于阴谋也是一个天才。 所以他尽量问,多听,少说话。 聪明人都懂得要多听,多看。 现在他们已经走到了外面,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不管是谁都不愿意呆在有两个死人的屋子里。 高云飞还要问萧百川:“有一点我还是不懂,他们到底是怎么下的毒,用什么方法下的毒?” 萧百川沉吟了很久,“你有没有发现这里唯一活着的一只动物就是那头老牛?” 高云飞同意。 萧百川道:“牛是吃草的,连喝水都得到溪边喝,井里的水肯定够不着,一般的人也不会用井里的水来喂牛,何况这里只有一眼井。” 这里的确只有一眼井,供水的确有点困难。 萧百川又道:“要毒死八十一口人,同时在他们的食物中下毒,是不是有点困难?如果是你,你会不会换个方法?” 高云飞眼睛亮了:“你是说……井……井里?” 萧百川道:“不错,饭可以不吃,水却绝不可能不喝,如果在某个时间将毒下在水井里,这计划就会变得很简单。” 高云飞道:“其实这一点都不简单。” 这纵然不简单,也已经不是最困难的问题,现在最困难的,是怎么解决这些尸体? 高云飞道:“看来只有将这里烧了……” 他话还没有说话,忽然听到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道:“烧不得!” 他说话的声音不仅仅低沉,而且很慢很慢,仿佛每说一句话都要经过思考之后,才开始发表。 “你们既然已经做出来了,又何必烧?既然敢做,又何必毁尸灭迹?” 这是一个很高大的中年人,黑衣黑裤黑袍,最特别的是额头两边的太阳穴高高凸起,看来他别的功夫就算不高,内力一定不会差。 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两个黑衣黑裤的年轻人。 年轻人的表情都很端正,很正气。 中年人就接近严肃了。 严格上来说,是非常严肃,这种人最像是来找麻烦的。 高云飞开始笑了,笑得很开朗,也很亲切。 “阁下是谁?” 中年人没有回答。。 高云飞又说:“看来阁下想必已当我们是杀人的凶手了。” 中年人道:“哼。” 高云飞道:“你是不是认为这里所有的人都是我们杀的?” 中年人道:“哼。” 高云飞继续说:“看来我想要不承认,也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中年人又道:“既然敢做,又为什么不敢认?” 高云飞道:“看来你已认定了我们是杀人凶手,想必是要马上将我们除去了!” 他的目光如电,直视着中年人。 中年人这次连哼都懒得哼了。 高云飞又笑了:“看来你还是一个懒得说话的人,不仅懒得说话,还不屑于跟我们说话。” 中年人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飞鹰门下,从来不跟阁下这种无耻之徒废话!” 第十八章 杀戮(四)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两个黑衣少年已经用力握住剑柄。冰火!中文.t 黑色的剑柄,黑色的剑鞘。 是不是连剑锋都是黑色的? 中年人的剑也是黑色的,从剑柄到剑鞘都是黑色的。 只不过他依然很随便地站在那里,一点都不紧张,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高云飞道:“原来这几位不喜欢说废话的朋友居然是飞鹰帮的,久仰之至,久仰之至。” 他口里久仰得很,他脸上却一点久仰的意思都没有。 他说话的样子甚至有点像无赖调戏大姑娘的意思。 “卧龙堡近年来虽然名声不错,侠名远播,堡主的女儿长得也不错。” 他笑了笑之后才接着说:“虽然今天卧龙堡如此悲惨,可是跟飞鹰帮也没有什么关系吧?我好像也没听说过飞鹰帮跟卧龙堡有什么要命的关系吧?而且飞鹰帮对救死扶伤这种事情一向不怎么感兴趣的,怎么今天突然做起行侠仗义的事?” 这简直就是在挑战。 飞鹰帮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对于江湖中的道义也并不怎么看重。他们虽然不是绿林大盗,可是对于金银珠宝也爱不释手。 所以高云飞也没有打算对他们多客气。 这次连中年人的脸色都变了,毕竟没有人能受得这种讽刺的。 他虽然没有动手的意思,可是两个年轻人就不同了,他们同时拔出了剑。 其中一个在冷笑:“想不到恶人还先告状了,卧龙堡惨死的满门难道还会因为你胡说两句就放过你?” 中年人并没有拦阻的意思,拔出来的剑当然不可能再收回去。 他们的剑同时刺出去,当然要先给点颜色给高云飞看看。 他们的人虽然还很年轻,可是他们的剑法并不年轻,而且很老辣,很迅捷,还带着一种很有经验的风范。 他们的双手都很有力,握剑也握得很稳,非常有信心能将高云飞身上刺两个透明窟窿,让这个嬉皮笑脸的混蛋再也笑不出来。 就在他们满以为高云飞躲不过这双剑合击的时候,突然发现手上的剑份量轻了。 然后两截断剑就掉到了地上。 高云飞笑道:“我还以为飞鹰帮的剑连剑身都是黑色的,原来我错了。” 他笑的很自然,并不像刚刚打断两柄剑的样子。 萧百川道:“其实你并不应该得罪他们的。” 他说的很诚恳,并没有讥嘲讽刺的意思。 可是听的人就不同了。 中年人盯着萧百川,忽然道:“阁下贵姓?” 萧百川道:“萧。” 中年人道:“是不是祸起萧墙的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很谨慎。 萧百川道:“是的。” 中年人冷冷道:“其实我早该想到是你!附近百里之内,除了你有这么狠的心之外,也只有你有这么快的剑。” 萧百川望着手里的剑,他已无话可说。 别人既然已认定了是他,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中年人又道:“我叫孟天鹰。” 高云飞又笑了,抢着道:“我们并没有问你的名字,也没有打算跟你结交,你也不用抢着献殷勤。” 其实孟天鹰也不是无名小卒,当然用不着跟他献什么殷勤,飞鹰帮的帮主“飞天神鹰”孟天鹰,据说光是这个名字也能吓倒不少人。 他的武功也许算不上独步武林,他的剑法也不能说震古烁今,可是他的轻功绝对是一枝独秀。何况他能够领袖一帮之派,多年来屹立于江湖之中,也一定有他的不凡之处。 他没有理会高云飞的挑衅,直视着萧百川的眼睛。 “请!” 他没有自恃身份,也没有抢着先出手。 他并不是名门正派的大侠,并没有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他只不过是因为想杀他,这就是他的目的,也根本就不必隐藏,也不用找理由。 他的剑还在剑鞘里,也没有拔出来。 欲利其器,先藏其锋。 他的剑虽然是黑的,他的手却是白的,很稳,很有力,很干燥。 他的脸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他的眼睛变了,就像一只就要捕食的鹰一样,尖锐,锋利。 高云飞忽然发现刚才看错了这个人,他本来以为这个人只是一个不明是非,不分黑白的老糊涂,一个剑法不太好,武功也不会太高的自负老头,甚至连弟子都庸俗得不堪一击。 只是他没有想到一只鹰在不捕食时必须养精蓄锐,到了真正捕猎的时候,才能发出最致命的一击。 孟天鹰还没有出手,可是谁都能感觉得到他身上的杀气! 鹰是从不轻易出手的,只有在最恰当的时机,最有利的时机。 一击致命! 秋风依旧,秋雨如丝,可是在犹如屠场一样的血腥中,却更加的悲怆。这两个即将拔剑拼命的人,也一样的凄凉。 如果冥冥中有悲慈的神,他会不会问问上天,既然创造了人类,为何又要让他们这样互相残杀? 可是天地间虽然满是血腥气,两个即将厮杀的人也杀气腾腾,但是没有人站出来问,为什么要这样,那些死去的人呢,他们的死有没有让别人明白什么? 让人明白的,也许只有杀戮! 既然手中有剑,心中也有剑,又岂能避免?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可是吟完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人也忽然到了眼前。 好快的身法! 高云飞没有说话,因为他根本来不及说话,这个人就抢着说话了。 “愁啊愁,为什么我走到哪里总是要见到这种煞风景的事情?” 他的衣服很新,他的鞋子也是崭新的,而且是用最好的料子做的。穿这种衣服的人本来应该凡事都要很小心,很谨慎才是。可是现在不仅衣服上割破了好几道口,连鞋子也满是灰尘,还带着冲天的酒气。 他的人也应该很年轻,也许二十才刚刚出头。他长得也很不错,很英俊,一看就是那种很有家教很有修养的人。 可是他醉了。 他的醉并不是那种跟朋友一起喝了几杯酒,很开心,很畅快的那种。而是一种深深的,沉沉的醉。 就好像一直都麻醉在酒中。 可是他的人却是清醒的,至少思维还很清醒。 “在这么好的天气里,明明是小情人浪漫的美好时刻,为什么偏偏有这么多人要死,要拼命?” “虽然死在这么好的天气里,也是一种非常惬意的事情,但看三位这么粗鲁无端的人,应该没有这种闲情雅兴吧?” “烧火剑,破铜剑,还有一把连破柴都砍不断的剑,你们连选剑都不懂,扫兴扫兴。” 他颠三倒四,长篇大论地说了一通,这两柄名剑到了他嘴里居然变成一文不值的烧火棍。 可是剑的主人好像都没有什么反应。 只有高云飞笑了。 他一直都没有机会笑,也一直没有机会说话,现在终于说出口了:“不知潇洒少侠可是什么神兵利器要让我们见识?” 他笑嘻嘻的接着说:“当然了,有什么破纸扇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也是不错的。” 年轻人轻摇着手中的折扇,他的衣服虽然破乱,他的头发也已散乱,可是他脸上的神情却像皇子一样。 他手上的一柄扇子却仿佛依稀可以看得见上面的字。 “问君能有几多愁!” 他笑着对高云飞说:“想不到你虽然不太聪明,却还有点文采,你给我起的这个名字也不错,我潇洒半生,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我。” 高云飞还在笑:“那也许并不是因为我有文采,而且你确实很潇洒,这世间能比你更潇洒的,真的很难再找到一个了。” 大笑。 杀气已渐渐地被冲淡。 “可是我本来的名字却更好听,我叫花漫城。” 高云飞道:“这的确是个好名字,刚好和你这么潇洒的人很相配。” 花漫城道:“我以为你只有一样好处,想不到现在又多了一样。” 高云飞苦笑,道:“我能够有两样好处,已经很不错了。” 他虽然在苦笑,心中却渐渐舒畅。 因为他发觉跟这个年轻人说话仿佛是一种很畅快的事。 花漫城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很严肃,声音也一样严肃:“这的确是一件名家之物,它虽然拙朴无锋,却不失其锐。柔软易折,却刀剑不伤。它的确是一件宝物。” 他仿佛在宣布一件很庄严的事情。 难道他说的是手中的扇子? 高云飞道:“原来这还是一件宝物。” 花漫城笑了。 这次他的笑容中带着一种无言的讥讽,看着高云飞。 高云飞忽然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子。 “原来你的眼光也不错。” “真正的宝物本就不是普通人能看出来的,想必你也是一个有见识的人。” 高云飞笑了。 “可是真正的宝物却并不是空口胡说的,一定要证实过才行。” 高云飞不懂,所有人都不懂。 所以他就继续解释:“既然有两位用剑的高手在这里,不妨请两位同时出手一试!” 他未免也太过狂妄! 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既然是试宝,当然是点到为止,我决不会伤到两位!” 他就这样对两位当世的一流高手挑战? 他难道真的是来送死的? 第十九章 鲜花香漫城 (一) 他年纪尚轻,一表人才,虽然有点落魄,却又何必如此轻生? 又有谁能在萧百川和孟天鹰的联手夹击之下存活? 没有人,世上绝对没有一个人! 他为的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名? 萧百川冷冷道:“你还年轻。.t” 他只说了四个字就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这四个字已经把他所要说的一切都表达出来了。 还有什么比年轻更重要?纵使天下第一,声名显赫,财富满盈,那又如何,怎么能跟年轻比? 他就算不是天下第一,可是他也已经不再年轻,因为他心里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太多的负担,他已经享受不到年轻。 花漫城笑了,他摇着手中的扇子,就像潘安站在百花丛中一样潇洒。 “又有谁不曾年轻?难道年轻就一定会败?” 萧百川道:“我从不曾跟别人联手。” 花漫城道:“我也知道你们一定不会一起出手的。” 每个人都在等着他说下去。 “因为我只是个无名的人,要你们这两位大剑客一起出手对付我,你们一定不愿意。但是我只不过想请两位大剑客赐教我几招,如果你们联手在十招之内还不能将我击败,我看你们两位再打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是一个嚣张的年轻人,可是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他的来意。 他竟然是来劝架的。 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是,他自己呢,他是不是还能全身而退?他看上去也并不像是一个有高深武功的人。 萧百川道:“我并不想杀你。” 他已经不需要再说话,他的立场已经很坚定。 既然不是敌人,又何必性命相拼? 虽然他手上还紧紧握着他的剑,也许他早已厌倦,早就想放下。 也许他心里面也早就不想杀人。 可是并不是每个人的想法都会跟他一样的。 孟天鹰冷冷地看着花漫城,他的目光锐利如剑锋。 “如果你这么想死,为什么不找块豆腐自己撞死自己?” 他笔直地转过身,直直地走出去。 天地苍茫,很快他的影子就已经消失在远山中。 他走了很久,这三个人依旧没有讲话。他们有的是说不出话,有的是不想说话,有的是懒得说话。 天色渐渐阴沉,也许还早,但是已慢慢暗下来。 阴霾的天气,本就容易走向黑暗。 最先开口的人还是高云飞,大多数时候都是他最沉不住气。 “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真的不容易对付。” 萧百川冷冷道:“如果容易对付,那一定不是老狐狸。” 高云飞道:“他明明是别有所图,偏偏要装出一副大义凛然,为民除害的样子。” 萧百川道:“你看得出?” 高云飞冷笑:“像他这种类似于强盗的人,平时只怕连他的儿子要饿死了可能都不会去看一眼,又怎么会为了一个素无交情的卧龙堡大动干戈?” 他的声音充满不屑,接着道:“何况正义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又值多少钱一斤?” 萧百川道:“那以你看,他又有什么目的?” 高云飞沉吟:“一个从来都不爱管闲事的人,突然喜欢打抱不平了,这或许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这件事肯定跟他有关,恐怕还不仅仅有关。” “极有可能这件事就是他主持的,这里面一定有一个大阴谋。” 萧百川冷笑,道:“如果没有很大的利益,又怎么会突然之间死了八十三口人?” 高云飞道:“不错!也许这些人的死,都是……” 萧百川道:“你的意思是说都是他做的,然后再嫁祸给我们?” 高云飞道:“不错!” 萧百川道:“那他现在嫁祸成功没有?” 高云飞也在冷笑:“有,还很成功。” 萧百川道:“既然成功了,他又何必再出来管什么闲事?” 高云飞说不出话了。 萧百川接着道:“如果他的目的是想杀我们,理由很多,也很简单。如果只是想嫁祸栽赃,又何必急着出手?” 高云飞道:“你的意思是说,他并不是黑夜中人?” 萧百川道:“我只不过在提醒你,就算要怀疑,也不应该先怀疑他。” 高云飞的眼睛亮了:“慕容飞羽?” 萧百川淡淡道:“这一次你总算想得仔细些了。” 高云飞道:“难道你觉得他才是黑夜中的人?” 萧百川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高云飞苦笑。 他发现跟萧百川的思维总是相反的。 花漫城嘻嘻地笑着:“你们好像对这个组织很了解。” 高云飞道:“算不上了解,只不过被暗算过几次。” 他说的是实话,他至今为止还不知道这个组织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下一步要做的是什么,甚至连他们的首领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这又怎么算得上了解? 花漫城道:“哦?” 高云飞道:“来暗算的人虽然算不上绝顶高手,可是却计划得很周详,令人防不胜防,连飞剑门都遭到他们的毒手。” 花漫城道:“可是我好像听说过他们的首领是个雄才大略,英勇盖世的大枭雄,而且富可敌国,很多年轻人都梦想着加入这个组织。” 高云飞道:“哼。” 花漫城又道:“据说加入这个组织之后真的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花不尽的钱财,连女人都特别的上等。” 高云飞道:“哼。” 花漫城接着道:“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的势力够庞大。” 高云飞瞪着他:“这么说来,你很想加入了?” 花漫城笑了。 “又有哪个年轻人不希望有财有势,有上好的女人?加入他们又有什么错?” 高云飞道:“我看错了你,想不到你竟然是一个这样的人。” 花漫城微笑着,他的笑一向很潇洒。 “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 高云飞道:“我本来以为你是一个很有胆识,很正直的人,就算做事有点荒唐,却绝对不会违背自己的良心。” 他叹了一口气,才说:“没想到你却想要加入这种组织。” 他声音都变了:“你知不知道这个组织平时做的都是些什么事情?” 金钱,势力。 不择一切手段去得到金钱,势力。 生命在这个组织里就只有利用。 花漫城道:“可是你也知道,像我们这种年轻人,最需要的,就是钱。最简单的方法也许就是加入这个组织。” 这本来就是一个纯真的想法,很单纯的人的想法。 大多数年轻热血的青年人,都会不顾一切地加入这种组织,去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情,就是为了得到一些心中虚荣的**。 有时候这是一个事实。 一个无可奈何的事实。 高云飞的眼睛里充满了刺,尖尖的刺。 “难道为了钱就可以出卖你自己的良心,就可以忘掉你的良知?” 花漫城还在笑,他并没有让尖刺刺到。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我们要为了正义而活着,为了良心良知而贫穷?” 高云飞道:“如果你一定要加入,说不定我会阻止你。” “你打算怎么阻止我?” 高云飞道:“我没有其它方法。” “杀了我?” 高云飞没有说话。 花漫城微笑着,潇洒依然,自信依旧。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高云飞,又看了看萧百川。 “看来你们真的很厌恶这个组织。” 厌恶?又仅仅只是厌恶而已? 如果你也曾遇到这么多的伤害,如果你的女人也落到他们的手上,你会不会仅仅只是厌恶而已? 萧百川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 更不习惯在陌生人面前说出心里的话。 花漫城又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开创一个专门对抗黑夜的组织?” 一个真正的男人,本就应该站起来,去对抗那些人生的不平事。 高云飞没有说话,因为萧百川也没有说话。 “既然你们对这个组织有这么强烈的厌恨,为什么不联合起更多痛恨这个组织的人一起来抗拒他们?” 这才是男子汉真正应该说的话! 难道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花漫城忽然变得很严肃,无论谁都看得出,他并不是一个很严肃的人,可是现在他的样子真的非常非常严肃。 因为他在讲一个秘密。 也许他这种人,从来都没有这么严肃过。 “难道你们没有想过,以你们的力量,要对付一个这么庞大的组织,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在做的事情,可能仅仅只是以卵击石?” “你们又有没有想过,你们可能会被撞得粉碎,却连石头有多高都不知道?” 他问的问题没有人回答,没有人愿意回答。 “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能组织起更大的力量,一起抵抗黑暗?” 高云飞忍不住问他:“你呢?这件事你为什么不做?” 花漫城直视着他,眼中只有庄严和高傲。 他直视着一个人的时候,冷酷,狂傲。 他这一生中,是不是都活在冷酷狂傲和嘻戏人生之中? “以你们两个人的孤陋寡闻,一定不知道江湖中有一个神秘而奇特的组织,他们从来不争据地盘,也不抢占生意,却依然可以生存得下去。” 高云飞苦笑道:“你每一次讲话的时候,能不能多说几句假话,真话好像***真的有点刺耳。” 花漫城正色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这句话你一定要记住,如果一个人说的话你一直都听得很舒服,很动听,那么这个人一定不是你的朋友,真正的朋友是不会每天都对着你说好话的。” 这才是判断朋友的标准。 萧百川道:“我一向都不是一个消息灵通的人。” 花漫城道:“你们没有听说过这个组织,一定也不知道这个组织所做的事情。” 高云飞道:“是什么?” 花漫城道:“这是一个简单的组织,既没有严厉的规定,也没有强烈的**,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他接着说:“寻求光明,抵抗黑暗。” “这个组织的名字,就叫做光明!” 二十 鲜花香漫城 (二) 唯一能够照亮黑暗的,就是光明。.t 可是他们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是不是因为光明的力量太小,能够照亮的地方太少? 花漫城道:“这个组织虽然还刚刚起步,羽翼未丰,但是他们都有一颗痛恨黑暗的心,而且所有的人都相信,总有一天正义一定会驱散邪恶。” 不管力量有多小,只要信念还在,又何愁不能成功? 这种信念,又叫做自信! 他笑笑又道::“何况,现在这个组织的力量正在慢慢聚集,正在壮大,并不是你们想象中那么脆弱的。” 光明的力量又怎会脆弱!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萧百川冷冷道:“我倒很想知道,这么伟大的一个组织,它的首领是什么人?” 花漫城又笑笑,这次他的笑有点苦:“那也只不过是一个很平凡的人。” 萧百川道:“哦?” “既没有超群的武功,也没有绝世的智慧,更没有不凡的领导力。” 萧百川道:“哦?” “可是他却一直在坚持着他的信念。” 只要能坚持,只要有信心,这世上又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 萧百川没有说话,他突然明白了。 高云飞道:“像你这么一个高傲的人,忽然之间变得非常谦虚,是不是因为有事想请我们帮忙?” 花漫城微笑,微笑的意思通常都是表示默认。 高云飞又道:“可是我确实不懂,难道你想要我们加入这个组织?难道那个平凡的领导人就是你?” 花漫城还在笑,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可是谁都想不到,以他的年纪,竟然可以领导一个组织,一个帮派,而且所做的事情,竟然是要跟势力庞大的黑夜盟对抗。 这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花漫城道:“这的确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本来我也没有想过让你们搅进这趟水里。可是你们好像是早就已经掉进水里了。” “而且以两位的武功和胆识,一定对这件伟大的事情有莫大的帮助。” 他的眼光炽热,射向萧百川,既有期盼,也有挑战。他仿佛在说:“难道你们就只能在暗中跟他们周旋,却不能光明正大地挑战他们?” 他的话语就像他的人一样,有种很强大的煽动力。 这本就是习惯了发号施令领导别人才养成的一种能力。 他的确很有领导的能力,他的话也一样有效,对大多数人都一定有效。 可是萧百川并不是大多数人。 他并不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如果你要用对付普通人的方法来对付他,却一定行不通的。 他不仅骄傲,而且还有一点孤僻。 他只不过淡淡地说了句:“我一向不愿意加入别人的组织,也不想做首领,你一定是找错人了。” 他在拒绝别人的时候一向都很淡漠,很彻底,任何人都知道要打动这样的人一定很困难。 可是花漫城还想再试试。 “可是我也听说,你的女人失踪了,而且极有可能跟黑暗中人有关。” 萧百川道:“可能。” 花漫城道:“我们的组织中并不缺乏消息灵通人士……” 萧百川忽然冷冷地打断他:“我并没有打算让你们帮忙。” 他的声音就跟他的人一样。 花漫城苦笑道:“我只不过觉得这是对双方都有益的事,完全没有半点害处。” 萧百川道:“我的事情一向不需要别人插手。” 花漫城忽然道:“难道你并不想救她?” 他这句话就像一根刺,冷冷地刺向萧百川。 他说话也一向很能抓住重点,切入要点。 他当然也知道萧百川是什么样的人,想要做什么事,他的女人是谁。 他来之前当然就已经对萧百川调查清楚了,他要知道这些事当然也是非常简单的。 可是萧百川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淡淡地说:“这是我的事。” 花漫城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想将他心里隐藏的东西都挖出来。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挖到。 “如果你真的想救她,为什么不愿让我们插手?” “如果你真的想救她,为什么不将你心里面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 “你心里到底隐藏着什么东西?” 他的话里面都是刺,他的人也像一根刺。 他本就是一个不达到目的不肯罢休的人。 可是他仿佛也很了解萧百川,他到底是什么人? 萧百川冷笑,反问他:“你呢,你又有多了解黑夜盟?你知不知道黑夜盟有多庞大?你甚至连它的老大是谁都不知道吧?” 花漫城道:“你说的对,我了解的也并不多。可是你呢?你了解的又有多少?你了解的难道比我多?你为什么不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他还不肯放过他:“难道你知道他们的至尊老大是谁?” 萧百川闭上了嘴。 他不愿意说话的时候,通常都没有人能让他开口。 “你真的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没有人知道萧百川的过去,甚至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 萧百川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剑,他的眼睛里也闪过了一丝奇特的神色。 他想起了什么?是不是想起过去的仇恨? 他反问:“你呢,你又是什么人?” 花漫城笑了,大笑。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的,江南有名的花家只有一家,你又怎么会想不到?” 萧百川淡淡道:“是不是最有财有势的那一家?” 花漫城还在笑,这一次他的笑充满了讥诮,讽刺。 他的话也一样充满了讥刺:“我想应该是的。” 江南的花家一开始只不过是个商贾之家,后来却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竟比四大世家还要豪富,而且也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神奇武功,百年来在武林中屹立不倒。 高云飞忽然抢着道:“可是我听说江南的花家在十多年前满门惨遭毒手,连妇女孤儿都不曾留下一个,钱财也被掠夺一空。你呢,你又是花家的什么人?” 花漫城笑道:“狡兔尚有三窟,狐洞不能独守,穷人的陋室都有前后门,又何况富豪的花家?又岂能随便让人一网打尽?” 他的笑里面并没有痛苦和悲伤。 他仿佛只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而已,跟他几乎全无关系。 高云飞还要问:“要建立一个组织并不容易,不仅需要人力,也需要财力。”他冷冷地看了花漫城一眼,“花家既已破落,你的钱呢,又是怎么来的?” 花漫城道:“狡兔能有三窟,花家的金钱又怎会存在一处?” 这次他的笑带着一种很特别的讥讽,仿佛在对高云飞说:“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又怎么会想不通?” 这个道理虽然并不简单,可是聪明的人一定很容易就会想得出来。 高云飞好像的确没有他外表看上去那么聪明,有时候他甚至有点“愚钝”。 这是不是因为上天是公平,既然给了一个人外表,就不可能再将智慧一齐给他? 这是为什么?难道上天将悲愤给一个人,也是为了要他振作? 花漫城轻摇手中扇,他的处境已经很窘迫,可是他依然很潇洒。 这是因为他已经无所谓,还是他本身对这一切极有把握控制住? “何况,就算我知道的也不多,却一定不比你们知道的少。” 他说的是实话,要和一个人做对头,一定要将对方了解得很清楚,才有资格继续下去。 高云飞忍不住道:“你知道的有多少?” 花漫城道:“至少我知道孟天鹰不是黑夜中人。” 他接着又道:“因为我知道最近飞鹰帮和卧龙堡突然有了来往,结起盟誓。” 这件事在江湖上并不轰动,显然这两个帮派也并没有打算将这种事情公布出去。 “他们的领导人本来也只打算在暗中秘密进行的,因为他们结盟的目的,虽然并不一定是要对付黑暗中人,却一定有很大的关系。” 高云飞道:“有什么关系?” 花漫城悠然道:“能让他们秘密联盟的事情很少。” 高云飞目光闪动,道:“那一定有极大的利益?” 花漫城道:“我想是的。” 高云飞道:“江南偏僻地,利益很大的勾当一向很少。” 花漫城道:“的确很少。” 高云飞道:“你一定已经知道他们要做的这件事情是什么?” 花漫城道:“这次你错了。” 高云飞道:“你还不清楚?” 花漫城道:“这次你对了。” 高云飞道:“这么说来,飞鹰帮和卧龙堡跟黑夜盟不仅没有关系,还很可能是对头了?” 花漫城点点头,道:“你一定也已经想到,让你们到这里来的人,才极有可能是黑夜中人!” 高云飞道:“你知不知道是谁让我们到这里来的?” 花漫城又点点头,道:“我知道。” 高云飞很惊讶:“你知道?” 花漫城道:“我当然知道,你们到飞剑门的事情,江湖上很多人都已经知道,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的确不是一个消息不灵通的人。 花漫城又道:“你们现在如果要找,更应该去找慕容飞羽。这也是我阻止你们和孟天鹰决斗的原因。” 天地苍茫,雨好像下得更大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是谁急着要来找我?” 二十一 鲜花香漫城(三) 一个人施施然从远山处走过来。.t 他走很从容,很轻松,他手上握着的是一柄形势古雅的长剑。 慕容飞羽。 他本是一个残疾的老人,他本来连手中握的剑都在颤抖。 可是现在他就像一个帝王巡视他的帝国一样,骄傲而自负。 难道这就是信心?难道这就是信心所带来的改变? 他连头发都一丝不苟,脸上的表情更镇定自若。 这是信心带来的,还是仇恨带来的改变? 恐怕连他自己都分不清。 花漫城笑了,道:“你是谁?你又不是是个**,谁会急着找你?” 他又醉了,他连笑都带着醉意。 醉又如何,不醉又如何?又有谁真的在乎你? 他翻了翻手掌,手上已多了一个酒壶。 他的一生中有没有真正离开过酒,真正清醒的时候? 这个问题没有人问过他,他也没有真正去想过。 慕容飞羽神情冷淡,话语也很平淡:“**?你知不知道**其实也很伟大,很多时候**比大多数人都伟大。” 花漫城又笑了,大笑。 因为他从来也没有想到这个人的嘴里居然也会说出这种话,他记得这个人一向讲的话都冠冕堂皇,华丽异常的。 他从来也没有想到过会跟这个人一起谈论女人,而且议论的重点还是**。 “你也懂?你也去嫖过?” 慕容飞羽遥视远方,眼神迷离:“世上又有哪个男人没有做过这种事?就算最老实的男人,又有几个没有做过这种事?” 他想起了什么?他又有一段什么样的过去? 花漫城笑得更大声。 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好像并没有喝多少酒,难道他就真的醉了? “我实在想不到像你这种世上少有的正人君子,居然也会去那种地方,做那种事。” 慕容飞羽道:“那种地方又如何?你又知不知道那种地方虽然不是天堂,却也不是地狱!” 他凝视着花漫城,慢慢地接着说下去。 “你知不知道男人为什么都喜欢去那种地方?因为他们总觉得那种地方可以解除烦恼,可以解开心结。” 一个人活着,如果有很多解不开的结,活着是不是还很有趣? 江山易得,钱财易取,可是一个人心里面的结,却很难很难打开。 如果有一个地方,有一个人可以帮你打开心结,是不是很有意义? 花漫城道:“我真的想不到,你居然是一个这样的人。” 慕容飞羽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难道我就只是一个自命清高的伪君子?” 花漫城叹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你居然对**都那样尊重。” 他叹气的时候,态度非常地严肃。 慕容飞羽冷笑:“**怎么了?**虽然卖笑,可是有一样东西她们绝对不卖。” 花漫城道:“那是什么?” 慕容飞羽一字一字道:“良心!” “**虽然连自己的身体都出卖,虽然大多数人都认为她们很贱,可是很多时候她们都将自己的良心看得很珍贵。” “你呢?你敢不敢说你从来都没有违背过自己的良心?” 花漫城还在笑,可是声音已惭惭小了。 真正的男人本就不应该嘲笑风尘中的女人,那些本就只是可怜的女人。 可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世上又有几个人能了解? “我的良心?我的良心早就没有了,可能早就被狗吃了。” 难道他竟真的是个没有心的人,所以才能活得这么潇洒? 他又反问:“看阁下的气派,应该很像飞剑门的慕容飞羽。只是却不知道今天这么能在这个小村落里相聚?” 他的话里充满了讽刺:“以阁下的身份,应该不会是来跟我这种无名小卒研讨良心这种东西吧?” 任何人都能够看得出来,他们是两条狡猾的老狐狸。 慕容飞羽道:“我只不过想提醒一下你,不要瞧不起最基层,最低下的人,因为有钱有权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做人最重要的,是要有良心。” 他说的很平淡,这是不是他一生的遭遇所得到的教训? 他的眼睛却炯炯有神。 花漫城直视着他的眼睛,他从来也不曾躲避过任何人的眼光。 慕容飞羽接着道:“可惜的是,这世上有良心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花漫城还在看着他的眼睛:“的确越来越少了。” 慕容飞羽道:“不过有良心的人还是会有的。”他转向萧百川,“至少我知道,萧大侠就是其中之一。” 萧百川道:“哦?” 慕容飞羽道:“萧大侠忠义两全,又怎么会连良心都没有?” 萧百川淡淡道:“忠义两全的人,又怎么会让这么多无辜的生命被残害?” 他不管在做什么事情,说什么话语的时候都一样的冷静,很少有激动兴奋的时候。 他似乎一生都处在这样的状态下。 慕容飞羽缓缓道:“你不必内疚,我今天来,就是准备告诉你一些事,一个秘密。” 秘密?这些问题的答案他能解开?现在已经到了公开秘密的时候? 萧百川道:“哦?” 这世上仿佛已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惊讶失措。 连秘密都不能让他心动。 难道他根本就不想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秘密?还是他根本就不想救回那一个舞剑的女人? 抑或是他一生中从不知道什么叫紧张激动? 他不是一头老狐狸,却是一个怪人,一个很奇怪很骄傲的人。 慕容飞羽在心里叹了口气,道:“其实你根本就不必为这些人内疚,就算是你下的手,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为什么?难道这些并不是人,只不过是些草木树皮? 高云飞几乎叫了起来,可是萧百川并没有说话,所以他也没有叫出来。 慕容飞羽接着解释:“你没有听错,我也没有说错,这是一个事实,一个很残酷的事实。” 事实一向都很残酷,真实的事物从来都没有传说那么美好。 “我相信这些人并不是你下的手,你也不必认为这些人是因为你的到来才遭到毒手的。” 萧百川道:“我并没有这样想。” 慕容飞羽道:“这些人的死,是他们的结局。” “因为他们做错了一件事。” 高云飞忍不住问:“他们做错的是什么事?” 其实就算他不问,慕容飞羽也一样要说出来。 “他们做错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他们都加入了黑夜盟!” 高云飞跳了起来,大声道:“既然他们都是黑夜盟的人,为什么还会有这种下场?” 慕容飞羽道:“其实这个问题你应该想得到的。” 高云飞道:“我想不到。” 慕容飞羽道:“据可靠消息,近来飞鹰帮和卧龙堡结成联盟,江湖中知道的人极少,可是伏击飞剑门的人,就是他们。” 他接着又道:“因为他们都加入了黑夜盟,他们的目的,就是想消灭了飞剑门,统治这个地方。” 他的声音带着悲愤:“他们是想统治这一带,统治这个地方。” 这的确是一个不小的野心。 这种事的确能够让任何人愤怒。 高云飞道:“这个消息,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慕容飞羽冷冷道:“慕容飞羽虽然不才,但总算勉强引领着飞剑门一众弟子出生入死多年,这里发生的事情,一向很少能瞒得过我。” 像他这种在江湖中拼搏过的人,当然都有他过人之处,否则也可能成为一派之尊。 高云飞道:“既然他们已经加入黑夜盟,那又是谁对他们下的毒手?” 慕容飞羽道:“其实你也应该猜得到的。” 高云飞道:“我猜不到。” 慕容飞羽道:“他们已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在黑夜盟,这样的人下场通常都只有一样。” 高云飞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天气虽然不冷,可是这件事的真相却令人心寒。 “难道就因为这一点,就将他们灭门?” 他还是不能相信,还是要再问一遍,这种事情大多数人都无法相信。 慕容飞羽的回答很简单:“是的。” ――这世界上手段残忍的人很多,只不过是因为你的见识太浅薄而已。 ――更何况只有死人才不会出卖黑夜盟,才能替黑夜盟保守秘密。 这些话他并没有说出来,但他的意思很多人都懂。 他是老江湖了,这种事他一定见得很多了。 高云飞感觉胃里一阵抽搐,仿佛又将呕吐。 连萧百川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厌恶的表情。 杀戮本就是一件恶心的事情,可惜江湖中每天所发生的每一件事几乎都带着杀戮,残忍而恐怖。 这个时候花漫城又笑了:“人迟早都是要死的,早死几天,晚死几天,又有什么不同,你们又何必伤感?” 高云飞道:“可是你刚才好像说过他们并不是黑夜盟的人,无辜的人被残害又怎么能不伤感?” 花漫城道:“难道你在这里伤感他们就能再活过来,然后感激你的救命之恩?” 高云飞惊奇地看着他,仿佛不懂他在说什么。 “其实你应该急着去做另外一件事的。” ――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 花漫城叹了口气,缓缓道:“不管怎么样,现在赶去飞鹰帮,都一定会有好戏看的。” 二十二 武当剑法(一) 夜已将尽,星已稀疏。.t 曙光仿佛出现在天边,只是很遥远很遥远。 夜尽,是不是黎明将来? 人依旧在黑夜中。 漫长的黑夜终将渡过。 漫漫的长夜中,最可怕的是什么时候? 是黎明将要来临的时候。 因为在长夜中,你虽然预感到黑夜将尽,却并不知道黎明是不是真的会来。 越近黎明,就越是害怕。 就好像你感觉心中的绝望将去,希望欲到,却还是不知道,希望会不会在来临的时候突然破灭。 黑夜中的人也一样,他们也深怕黑夜过后,又将黑夜。 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连微风中的小雨,都仿佛带着黑夜的抑郁。 黑夜之后是不是又将会有暴风雨?刚经过漫漫长夜的人又将到哪里去避开这场暴风雨? 东方一片清白,暴风雨并没有来。 萧百川和高云飞仿佛都舒了一口气。 这里已经是飞鹰帮的地盘,可是依旧和黑夜时一样安静。 难道这个时候人们睡得都特别香? 飞鹰帮和卧龙堡是两个完全相反的建筑,不仅奇特怪异,而且险峻挺拔。 就像高山上一处尖挺的奇峰,难以攀登。 这里也一定易守难攻,四周的暗卡和陷阱埋伏想必也不少。 要破坏这些埋伏一定也不容易,可是现在到处都是弩箭和长矛。 难道这里已经被攻破了? 这个问题很容易就能找到答案,因为他们都已经来到了飞鹰帮的招牌下。 墙很厚,也很高,就算有炮也不一定能轰得烂。 可是门赫然是开着的。 门后没有人,连墙上都没有人。 人都到哪里去的了? 萧百川和高云飞同时踏进了大门,门很大,很宽。 空气很潮湿,四周也很潮湿,雨仿佛也还在下着,很小。 只是黎明真的来了,天已经亮了。 可是黑暗依旧笼罩在他们的心里。 死尸,到处都是死尸。 他们也像瘟疫一样,不管走到哪里都会遇到死尸。 没有活人,一直走到大殿的最深处,连一个活人都没有。 ――甚至连活着的生命都没有。 是谁,是谁这么残酷? 高云飞只觉得全身冰冷,连心都是凉的。 尸体还没有完全冷却,经过的时间一定还不久。 动手的人一定也还没有走远。 可是天地辽阔,又应该到哪里去找他们? 高云飞怔怔地站着,动都没动过。 天虽然已经开始亮了,可是黑暗岂非也一直都还存在? 要用什么法子,才能照亮这一片灰暗的大地? 萧百川转了两遍,忽然道:“少了一个人。” 少了什么人? “孟飞鹰,这里面没有孟飞鹰的尸体。” 孟飞鹰本是一帮之主,怎么会没有他的尸体? 难道他还没有回来过? 高云飞道:“好像也没有跟着他的两个年轻人。” 萧百川道:“这回你好像总算比较谨慎了。” 高云飞道:“难道他们都没有回来过?” 萧百川道:“他们一定回来过。” 高云飞道:“他们人呢?” 萧百川道:“这句话你不应该问我的。” 高云飞道:“这些人好像并没有中毒,而且刀剑都已出鞘,难道是被围攻的?” 萧百川道:“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高云飞道:“可是他们身上的伤都很少,几乎都只有一处,难道来的都是一流高手?” 萧百川道:“黑夜盟又怎么会缺少好手?” 高云飞道:“真正的高手,为什么连妇女小孩都不放过?” 不单只是妇女小孩,连动物都没有一只活着的。 萧百川道:“如果他们是来灭口的,又为什么要留下活口?” 高云飞道:“就算他们是来灭口的,为什么只有飞鹰帮众的尸体?” 这个问题的答案本就很简单。 萧百川道:“你应该想得到的,他们本来就不希望留下线索给别人。” 高云飞道:“那他们为什么不放把火烧掉?” 萧百川道:“也许是时间上来不及,也许……” 高云飞抢着道:“也许是孟飞鹰赶回来了?” 萧百川道:“也许。” 高云飞道:“那为什么我们上来的时候没有发现他们?” 萧百川道:“那也许是因为另外还有一条下山的路。” 木叶潇潇,有风吹过,萧百川停下了脚步。 一道闪电般的剑光忽然就已经到了萧百川面前。 “看剑!” 一般江湖中人出声示警都是在出手前,这不仅是为了出手要光明磊落,而且是因为剑刺到一半时如果开口说话,中气涣散,出手一定会变慢。 可是这个人的话说完的时候,剑已经刺到萧百川的面前,雪亮的剑光倒映在萧百川的脸上。 萧百川拔剑,封住了剑光。可是对方忽然间又刺出了六剑。 剑光如明月般皎洁优雅。 萧百川只有后退。 天下间还有谁的剑能逼得他无法还手? 这个人刺出了七剑之后,突然停了下来。 他明明已占尽了上风,为什么要停下来? 只听这人冷冷道:“天下间能接得住我出手七剑的,绝不会超过五个。” 萧百川并没有问这五个人是谁,他只说:“青木真人?” 这个人青衣道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十根手指修长有力,双眼有神而内蕴,显然有一身极深厚的内功。 他竟然是武当派的掌门人。 他点点头,道:“不错,我就是武当青木。” 他打量着萧百川,又道:“你认得这是武当剑法?” 萧百川也点点头,道:“我认得。没多久之前我就见到有人用过。” 青木真人盯着他,道:“是不是武当派的飞云子?” 萧百川叹了口气,道:“是的。” 青木真人道:“他的剑法跟我比起来,怎么样?” 萧百川道:“有一点点区别。” 青木真人道:“这一点点区别,在哪里?” 萧百川道:“我只知道,你手中握的,好像根本就不是一柄剑。” 青木真人道:“哦?” 萧百川道:“真正的剑,并不是你手中握的,而是你这个人!” 青木真人还在看着他,可是目中已露出满意之色。 “我没有想到你这种人,居然对剑这么了解。” 萧百川淡淡道:“如果一个人一生中只沉浸于剑道,又怎么会不了解剑?” 青木真人道:“阁下想必就是近来江湖中很有名的萧百川?” 萧百川道:“是的。” 青木真人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昂首望天,又道:“我的来意,你想必也是知道的了。” 萧百川道:“我知道。” 青木真人道:“好,好,好……”他的眼睛忽然亮了,双目如电,“你杀飞云子是为了成名,但是这里的人呢?你又为了什么要杀他们?” 萧百川叹了口气,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解释。 如果武当派的掌门人这样质问你,你又有什么方法可以解释? 高云飞插口道:“难道你看不出来这根本就跟我们无关?” 他们的衣服上,身上还残留着污血,又怎么会无关? 青木真人面对着萧百川,道:“你呢,你有没有话要说?” 萧百川道:“我没有。” 此时此刻,他又何必再说什么? 青木真人一字一字道:“好,拔你的剑!” 二十三 武当剑法(二) 他说话的时候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只有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人才会这样。.t 就连高云飞也几乎忍不住要去拔手中的剑。 他没有拔剑,他只说:“你不是喜欢把剑刺到对方面前才说话的?” 青木真人没有理他,他全身上下仿佛都无风自动,但全身上下仿佛都显得很轻松,连脚步都踏得很软。 除了握剑的手。 只有握剑的手很用力,仿佛要将剑柄握碎。 萧百川没有再说话,如果武当派的掌门人要找你决斗,你一定也没有其它心情说话的。 可是他的眼睛却一直看着青木真人的手,握剑的右手。 他仿佛对这只右手很感兴趣。 这只手虽然已满是沧桑岁月的痕迹,但却保养得很好,并没有伤痕累累,甚至还很红润。 就像是年轻人的手。 但却连一根青筋都没有凸显出来。 ――他连握剑的力量都控制得很好,并没有浪费一分一毫的力气。 他的手指甲都很整齐,干净,很难看得出这是一只经常握剑的手。 ――这种人是不是很难对付?是不是比飞云子更难对付? 萧百川是不是能应付得了他? 萧百川没有去想这个问题,他也根本不能去想。 他仿佛已进入了另一种忘我的境界。 要跟武当派的掌门人对恃,根本就不可能分心去想别的事情。 清晨的风似乎更急了,雨停了,天气却更凉了。 凉意渐深。 秋天已来了,又怎么会不凉? 萧百川忽然不看青木真人的手,反而直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神光内蕴,精光暗藏,反而显得很平和,很平淡。 就像一个历尽沧桑的老农,依然一个人在炎炎烈日下艰苦辛劳种植时的那种眼神。 萧百川看着他的眼眸,仿佛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很多人生的沧桑,世事的不公。 然后想起了更多的往事。 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一年他被扔到臭水沟里又冷又饿又疼的情景,还有那个他连饿了三天都没有吃到的馒头。 救他的人呢?是那一个又老又瞎的残废老人? 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老人,居然是一个瞎眼的残废的老人! 他想起了那个一生都活在深山中的残废老人,那个将他养大的人,也教给他很多东西的人。 没有他,就没有萧百川。 萧百川忽然觉得他将要做的事是对的,绝对应该做下去。 他忽然也清醒过来了。 他也感觉到了青木真人的变化。 飘落的树叶忽然都有预谋般掉到了青木真人的脚下。 落叶层层围着他。 难道这就是闻名天下的武当气功? 青木真人并没有拔剑,可是他却仿佛做了一场梦。 如果刚才青木真人拔过剑,他是不是还存在?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因为那双眼睛? 难道那是一双魔眼? 青木真人忽然开口了:“你是一个诚实的人。” 萧百川在听。 青木真人道:“所以我相信这些人并不是你杀的。” 他接着又道:“可是飞云子的血不能白流。” 他的话说完了,他的意思也很明显。 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只要你曾经在江湖上杀过别的人,就无权阻止别的人来杀你。 这就是江湖,不管公不公平,至少不用看着你的仇人逍遥法外而无能为力。 那本就比死还痛苦。 萧百川无话可说,如果要说,也只有用他的剑说! 风更凉了,还只是初秋,难道有了冬的寒凉? 庭院寂寂,连燕子都不曾来光顾。 难道这地方已是个坟墓,只是人可以进来? 花漫城大笑着走了进来。 他走进来的时候,就像一个帝王在吃饱喝足之后突然来巡视百官的住宅一样高傲,不可一世。 他就像在任何时候都是这副样子的。 他轻摇手中扇,先看了萧百川一眼,然后又看了青木真人一眼,大笑,才道:“好机会啊,好机会。” 没有人跟他搭腔,只有高云飞不甘寂寞地回了一句:“什么机会?” 花漫城笑道:“快剑无双的萧百川萧大侠,今天居然要跟天下第一正派的掌门人在这里决斗,而且竟然还让我给遇上了,这难道还不算好机会?” 高云飞道:“这算什么好机会?纵然被你遇上了,也只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决斗,又哪里好了?” 花漫城大笑:“这你就不懂了,我说的好机会,就是因为这个。” 高云飞不懂,所以他只有听。 花漫城道:“你想,能够遇得到他们两败俱伤的机会,难道还不够好?我又怎么能不在一旁渔翁得利,大捡便宜?” 高云飞道:“难道你……” 花漫城道:“我当然会趁这个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以此名扬天下!” 他讲的话虽然粗俗不堪,可是一定会提醒很多人。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身在棋局厮杀中,又怎么能不迷惘? 青木真人对他的话仿若未闻。 武当派的掌门人又岂能随便让人乱了心神? 他依旧动也不动地盯着萧百川。 萧百川也没有去听他讲的话,但仿佛在暗中松了口气。 是不是花漫城的话有了效果?青木真人忽然叹了口气,低吟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种东西就算写在扇子里,好像也解不了什么愁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往花漫城这边看了一眼。 花漫城发觉自己的笑声也渐渐小了。 青木真人又接着道:“在这么秋高气爽的天气里,死的人已经够多了,这么煞风景的地方,实在不宜再做别的事情。” 他又加了一句:“可是我迟早还是要来找你的。” 说完了,他就走了出去。 他的步子踏得很大,却很潇洒。 并没有人问他秋高气爽的天气是什么样的,也没有再想去叫住他。 也许在这样的天气里,真的不再适宜死亡。 ――如果他再停下来,一定会有很多人将要踏进死亡的边境。 高云飞道:“我实然想不到,你居然对武当派的掌门人,也这么不尊敬。” 花漫城道:“我也没有想到,堂堂的武当大掌门,居然会因为几句话就走了。” 他们忽然都看着萧百川。 萧百川道:“哼。” 花漫城道:“哼是什么意思?” 萧百川道:“我本来应该杀了你的。” 他难道看不出花漫城的好意? 花漫城笑了。 萧百川道:“我也知道你并不想杀我。” 花漫城道:“你知道?” 萧百川道:“可是你如果觉得他是因为你的话才走的,你就错了。” 花漫城道:“难道不是?” 萧百川道:“绝不是。” 花漫城道:“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萧百川道:“有。” 他一字一字接着道:“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把握杀我!” ――如果他有把握杀我,一样也可以杀你们,又何必走?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他知道他们也一样懂。 花漫城微笑着,道:“他既然已经走了,什么原因也已经不重要了,但你们却忘了问我其它更重要的事情。” “我来得比你们早,很多事情我都看到了。” 很多事情,当然也包括了飞鹰帮惨遭毒手的经过。 他是不是知道下毒手的是什么人? 萧百川并没有急着追问,他知道有人一定比他急的。 “你看到了什么?” 花漫城轻摇着折扇,他并不急。 “我虽然来得比你们早,却也并没有早多少,只不过早一点点而已。” “我虽然只早一点点,却在路上跟上了孟飞鹰,所以我是跟他一起走的。” “他仿佛一点都不急,虽然骑着马,一路上却是慢悠悠的,甚至还停下来喝了一会酒。” “所以我才能很轻松地跟着他。” “可是他回到这里的时候,他也只看到了满地的尸体,并没有发现下手的人。” 高云飞忍不住问:“那现在他的人呢?” 花漫城道:“他发现这些尸体之后,马上冲上了山顶,山顶上居然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下去的。” 高云飞道:“那你也一定去过了?” 花漫城苦笑:“我的确去过,可是走着走着却找不到他了。” 高云飞道:“那现在呢?你准备怎么样?埋掉这些死人?” 花漫城道:“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的,所以我才会回来带你们上山。” 二十四第二道仇恨(一) 山后真的还有一条通道,前山虽然易守难攻,但是山后这条路却隐秘而危险,如果有敌人从这个地方攻入,那么飞鹰帮一定非常难守。.t 难道黑夜盟的人就是从这个地方攻进去的?要不然飞鹰帮倚靠前山的险峻而守,又怎么会败得这么惨? 他们攻进来就撤退,难道就没有目的? 目的是什么? 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消灭? 这是一条长长的秘道,有时候遇到的地方甚至还非常庞大,修建得非常牢固。 很显然这并不是一条废弃的地道。 这里甚至还有人防守,还有一些机关暗器。 现在防守的人都死了,机关也已被破坏。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既能够破坏机关,又能无声无息地攻上去? 花漫城穿过了长长的地道,终于找到了出口。 出口竟然在荆棘深处,现在荆棘也早已被人为的刀剑所砍劈出一条路。 荆棘上甚至还有很多鲜血,虽然早已干涸。 很明显是他们上来之前所留下的。 现在他们的人呢?到哪里去了? 难道也像黎明前的黑暗一样,消失了? 他们还会不会像黄昏前的黑暗一样,突然来临? 高云飞只觉得手心里淌满了汗,额头上也一片冰冷。 不管是谁在这种时候都会恐惧,慌乱,这时候一定要说话,才能缓解这种状态。 高云飞道:“这本是一个很偏僻,很难找的入口,甚至还用土和石块隐藏着,甚至连野兽都不容易找得到,黑夜盟的人是怎么找得到的?” 花漫城道:“本来就不是他们找到的。” 高云飞道:“难道他们还是用猎狗来找的?” 花漫城道:“人找不到的,猎狗更找不到,猎狗只会找猎物,对于在荆棘丛中找洞穴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高云飞道:“既然不是他们找到的,又不是狗帮忙的,难道还是有熟人带路的?” 花漫城笑道:“这次你说对了。” 他接着又道:“这么隐秘的入口,就算你知道路来找,也不容易找得到。所以解释只有一种,那一定就是飞鹰帮有内奸。” 收买本就是很古老的一种计策,而且非常实用。 “而且这个内奸一定还是飞鹰帮中的一位极重要的人物。” “因为像这种秘道本就不是普通人能知道的,更何况还关系着整个飞鹰帮的生死存亡,还存放着飞鹰帮的多年积蓄钱财。” 高云飞道:“你怎么知道这是飞鹰帮藏宝的地方?” 花漫城道:“偌大一个帮派,又怎么会没有金库?但上面除了死人,却什么都没有。而且像黑夜盟这么大一个组织,一定非常需要金钱,除了消灭,一定还为了财帛。” “而最秘密的藏宝地点,就是上面的秘道。刚好有的地方够宽敞,足够做金库。” “不管什么人的金库被攻破,突然进入自己的家里,都一定会很惊慌,所以飞鹰帮又怎么能不败?” 这种假设很成熟,也很不错。 可惜不管多好的假设都只是假设,一定不会完全符合事实的。 高云飞黯然道:“这是一个很痛苦的教训,我以后一定会记住,不会在自己的屋后留另外一条通道。” 花漫城道:“你以为他们是为了藏金所以才挖了那一条通道?” 高云飞道:“难道不是?” 花漫城道:“你错了,那是因为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他们的想法是希望受攻击的时候能有另外一条退路。” 高云飞叹道:“可惜这条退路却成了他们致命的缺口,如果没有这条退路,他们一定不会这么容易被攻破。” 花漫城道:“你又错了,黑夜盟如果要跟他们动手,一定对他们有了完全的了解,足够的把握。甚至连孟飞鹰也一定是因为他们的调虎之计,所以才离开飞鹰帮的。” 高云飞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管是谁遇到这些人,都只有叹气。 风中的花香浓郁,却仿佛带着另外一种味道。 一种难闻的气味。 血腥气! 这里早已过了荆棘丛林,已是一片山花烂漫处。 虽然是初秋,野菊还是开得很清艳的。 可是有一片花草丛林却已枯萎,而且还溅满了鲜血。 鲜红的血,将那一片黄白的菊花染成了血红色。 走近了,有十几个人倒在山花染红处。 高云飞一眼就认出了那两个年轻人。 曾经跟着孟飞鹰的年轻人。 可惜他们都没有气息了。 他们的人虽然还年轻,可是都不是活着的生命了。 连孟飞鹰也倒在血泊中。 他身上中了一十三剑,有几处伤口甚至还是致命的。 可是他好像还有气息。 花漫城撬开他的牙关,塞了两颗丸药进去。 过了很久,他终于慢慢睁开眼睛。 他看着萧百川。 “我错了,我错了……” 他的语声微弱,人已黄昏。 为什么人总是要到临死之前,才能醒悟自己的过错? 他长吸了一口气,才能接着说话:“是黑夜盟,是他们,我低估了他们……” ——无论谁低估自己的对手都一定要付出代价的,可惜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花漫城并没有对他说这句话,这句话已经不重要。 “我本来以为能够歼灭他们的,谁知道……” 他就准备带着这十几个人来对付黑夜盟的精英? 能够来参加这种行动的人一定都是黑夜盟中的精英,又怎么会轻易让他歼灭?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对你们下这种毒手?” 孟飞鹰挣扎着道:“因……因为……八百……” 他永远都无法说出他要说的话了。 他的呼吸也已经停止。 花漫城手心冰冷,他感觉好像也掉进了黑暗的漩涡,早已迷失了自己。 他很想问他:“八百是人名,还是数量,或者是行动的暗号?” 但是他永远都无法知道答案了。 他仿佛又回到了黑暗中,在黑暗中徬彷,似乎看到了一丝光明,突然之间,一切线索又没有了。 难道他们做事就真的这么完美?一点蛛丝都不曾留下? 天大地大,又到何处再去找寻他们? 纵然有无穷的力量,无双的快剑,又该如何跟他们拼斗? 现在该去做什么?现在纵然还没有天黑,可是他们心里面的世界却一定是黑的。 天黑该干什么?是不是只应该放下疲惫的身体好好休息? 高云飞只觉得心中也一阵疲惫,人更疲惫,他忽然坐了下去。 坐在山花间,坐在血泊中。 萧百川却依旧默然无语。 天地宽广,山花依旧烂漫,秋林依然浓郁。 可是,却要到哪里去找那些杀人的凶手,还有那一个可怜的女人? ——那个只会舞剑的可怜女人。 为什么天下间可怕可憎的事情总是跟可怜的人有关? 接下来是不是还将会有更多令人发指的事情发生? 那个可怜的女人是不是也受到了这种遭遇? 高云飞忍不住呕吐出来,可是他的喉咙间却只有苦水。 这次连花漫城都坐了下来。 恐惧往往会令人觉得软弱。 只有萧百川依旧孤独地握着他的剑,孤独地站在枯草间。 他仿佛从来也不曾有沮丧颓废的时候,他有的也只是孤独。 或许他就是天上的孤神,只是来凡间收集孤独寂寞的。 他是不是也在想着关于“八百”的问题? 死人身上是不是还有其它的线索? 他在翻看孟飞鹰的尸体。 孟飞鹰身上的伤有很多处,甚至有深有浅,连致命伤都很难找得出来。 脖子上有,心口也有。 是谁这么残忍,他既然必死,又何必再**他? 难道还有其它原因? 难道杀人的凶手是想隐藏什么? 能杀孟飞鹰的人世上也没有几个,根本不可能要在他身上刺十几剑才将他致死,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不管是谁都可以猜想出来。 但偏偏就有人这样做了。 难道这个人是个疯子? 像这样的疯子世上根本就没有。 肯这样做的人也一定没有。 如果萧百川认真检查一下他心口上那道极宽极深的伤口,一定会知道很多事情。 可是他好像没有看到。 等他再发现的时候一定会很后悔。 二十五第二道仇恨 (二) 清晨的鸟叫声很特别,竟然是乌鸦的声音。<冰火#中文.t 它正在远处的一棵树上鸣叫,仿佛早已饥饿。 它本是来觅食的,可是食物旁边好像还有活着的可以威胁到它的东西。 乌鸦是一种很聪明的鸟,据说可以预知很多灾难的来临。 只是,它能不能预知自己的灾难? 它又是来预报谁的灾祸的? 清晨,可是他们早已疲惫。 无论谁奔波了一天一夜之后,都不会有精神的。 特别是经过这么多的事情之后,更加地困倦。 他们一定也很想在这里休息一下。 高云飞还倒在原来的地上,他根本不想起来。 萧百川靠在树下,甚至连眼睛都闭了起来。 可是他们真的睡得着? 树上的老鸦叫得更急。 据说越老的鸦的预警越准,这无疑是一只标准的老鸦。 它要向谁预警,是谁将有灾祸? 没有人知道,也许它只不过是想要树下的食物,想要对它有威胁的目标赶紧离开它的视线。 可是它的声音明明充满了自信,它仿佛早已将生离死别,痛苦祸害都看得透澈。 因为它一向只看到别人的痛苦,所以才看得清楚。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它看得清楚是因为它没有参与,所以它才能在别人的困境中依然充满了自信。 这正是乌鸦不受欢迎的最大原因,也是千古以来的一个大讽刺。 秋风吹起,秋蝉鸣起。 背后并没有螳螂,却有一只老鸦。 一只苍老而不停悲嘶的老鸦。 它虽然看透生死,声音却更悲凉。 也许它早已不能高飞,只能在别人的灾祸中偷偷地打劫一点赖以生存的食物。 叫声突停,它展翅冲下,并没有冲向树下的蝉,而是飞向了地上的尸体。 没有人准备拦阻它。 可是这时忽然有一道剑光飞出。 一个苗条的身影跟着剑光一起掠出,刚好从老鸦的身旁掠过。 老鸦发出了最后的一声悲鸣,它一定也没有想到它的灾祸居然是这个时刻。 它终于掉到了地上,再也不用去做那些虽然是为了生存但却偷鸡摸狗的勾当了。 剑光没有停,人也没有停。 剑要刺的目标是萧百川,虽然很迅急,又带着一种特别的悠雅。 萧百川没有招架,他的背后是树,不能后退,只能向两边避。 第一剑刺空了,这个人忽然又刺出了六剑,迅急而悠雅的六剑。 这六剑已算准了萧百川的退路,已封死他的退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他只有拔剑! 淡淡的剑光,越过了这个人的剑,飞过了他的胸膛。 鲜血忽然染红了他的白衣,和他蒙面的白巾。 高云飞忽然出手,抓住了他的右肩,然后只感到右手一阵麻痹,只撕下了他的一片白衣。 白衣人纵身而起,掠上树梢,施展的竟像是武当的轻功梯云纵。 白衣飘飘,撕裂的衣服露出一片淡灰色的衣襟,竟仿佛是道袍。 难道这竟然是个道士? 高云飞愣住了,萧百川也没有追,花漫城连动都没有动过。 过了很久,高云飞才道:“这衣服竟然是香的。” 他握着刚刚撕下的半片上衣,真的带着淡淡的香味? 难道是个女人? 花漫城笑道:“你从她的身材和用剑的手法上,一定会猜到她是个女人。” 高云飞惊讶道:“女人?” 花漫城笑得更得意了:“你是不是一定要把她全身上下都脱光了才能相信?” 高云飞道:“可是我实在想不出江湖中有哪个女人有这么好剑法。” 花漫城道:“剑法虽然是好剑法,可是她用得并不好。” 高云飞道:“难道你认得她的剑法?” 花漫城道:“我虽然不认得,有的人一定认得的。” 高云飞望向了萧百川。 萧百川点点头,道:“不错,她的剑法确实似曾相识。” 高云飞想了想,道:“是不是跟青木真人刺的那七剑很神似?” 萧百川点点头。 花漫城道:“而且高兄你去剥她衣服的时候,里面露出的衣服竟然极像武当派的道袍。” “最重要的是她临走时跳上树的那一招也很像武当派的独门轻功。” 高云飞道:“所以你们才没有追?” 花漫城笑了:“就算她偷光了我所有的东西,连我的心也偷走了,我也没必要再辛辛苦苦地翻山越岭地去追她。” 高云飞道:“如果是武当派,又何必追?”他问萧百川:“难道他们又另外派人来杀你?” 萧百川没有回答。 飞云子是因他而死的,他又怎么能阻止别人来向他报复? 他虽然不了解仇恨,可是在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仇恨是什么。 花漫城忽然咳了咳,道:“武当派如果要向一个人报复,连逃都没法逃,还追什么?” 高云飞叹了口气,道:“的确是的。” 花漫城道:“现在我只奇怪一件事。” 奇怪的事太多了,他为什么只奇怪一件事? “这里还有什么事是不奇怪的?” 花漫城正色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们为什么会去卧龙堡?” 高云飞道:“因为飞剑门主的一句话。” 花漫城道:“什么话?” 高云飞道:“一句怀疑的话!” 花漫城道:“所以你们就去了?” 高云飞道:“我们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花漫城道:“可是卧龙堡的人都已经死光了,他最后才出现,然后再让你们到这里来。” 高云飞道:“你在怀疑什么?” 花漫城道:“现在飞鹰帮的人也死光了,连萧百川都差一点就作了剑下之鬼,他本来应该是主角的,却偏偏还没有出现,难道还不够你怀疑?” 高云飞道:“也许他在路上遇到了麻烦,也许……” 花漫城冷冷道:“也许他才是真正的刽子手,是吗?” 高云飞喃喃道:“也许,也许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萧百川冷冷道:“既然你们都怀疑,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 他们都困了,倦了,无论谁遇到这么多的死生之事,纵然不恐惧,也会疲倦。 纵然他们不疲倦,连马也累了。 没有马,他们能在这里走多远? 就算能到飞剑门,去找到慕容飞羽,找到了黑夜盟的人,那又能如何? 也许可以不用睡觉,但东西总还是要吃的。 何况除了吃东西,还可以做点别的事情。 黑鹰帮虽然已经不复存在,但死了那么多人,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现在倒回去,既可以休息补充体力,也可以换几匹马。 他们都是聪明人,这些事当然早已想到。 他们并不是那种只知道拿着剑往前冲的年轻人,他们懂得的事一向很多。 所以他们现在还活着,虽然活得不好,却依然活着。 他们正打算从下来的路再回到山上,可是就在这时,山上忽然冒烟了。 烟很浓,竟然带着火光。 这时正是秋高之时,有火,一定漫延得很快。 就算下过雨,对于山上来说一样无效。 如果是人为的,那将更快。 花漫城忽然笑了,道:“杀人放火,毁尸灭迹,好毒的一招。” 现在他们已经上不去了,上去的话,也只是去看火。 看别人放的火。 放火的人当然已经走了。 可是他们一定要上去,就算找不到放火的人,也还是要上去,因为他们的马还留在山前。 如果没有马,他们就只能用两条腿走到飞剑门。 高云飞铁青着脸,道:“他们早就算准我们一定会追到这里来,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走,绕一个圈又回到前山去了。” 放火烧山,烧掉了很多东西,也烧掉别人的希望,多么绝的一着! 空山寂寂,连鸟叫声都没有了。 有的只是火在燃烧树木的声音。 连天仿佛都被烧红了。 他们只有看着,呆呆地看着。 这里是飞鹰帮的地界,飞鹰帮本不是什么名门正派。 是带着点邪气的帮派。 虽然不曾明抢,可是平时做点收过路费的事情想必是有的。 所以从这里经过的非常少,连在这附近住的人都特别少。 因为火烧了这么久,半个来救火的人都没有。 衙门呢?难道也不管? 衙门也许连自己都管不定,还会来管这些事? 雨刚刚才下过,可是对火一点都没有影响,仿佛只有山风在招摇着野火。 他们已感到焦热。 他们只有走。 可是要走到哪里去,才能躲得过心中的火焰? 难道不管走到哪里,都只能遇到毁灭? 飞剑门呢?是不是也会这样? 他们还有没有地方可去? 二十六 命运(一) 黄昏,黄昏未尽。.t 谁也想不到在这种天气里居然也有一道残阳浮在西天下。 夕阳西下,在这阴沉的天空下更加的凄美。 在这种天气里,很少有人有这种心情去欣赏的。 可是他们却不得不欣赏,因为他们一直在山路上孤独地行走。 这可能就是他们唯一能欣赏到的景色。 可是他们本不应该还有心情去看这路上的风景的。 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满带着血污,泥水,还有被荆棘割破的痕迹。 连花漫城也一样的狼狈。 还好这时已能看到那一个小镇。 他们一定要到小镇上去换套衣服,吃点东西。 像这个样子不管走到哪里,别人都一定会以为他们不是江洋大盗,就是杀人凶手。 小镇宁静而安定,卖水果的依旧在卖水果,卖饼的依旧在卖饼,客栈依旧没什么人,甚至连妓院都依旧是妓院。 他们早已忘了不久前在这里发生的命案。 ――死人本就很容易让人遗忘。 年纪大了,就渐渐容易遗忘别人,也容易遗忘自己。 年纪越大,忘得就越快。 街边还有遗留着送殡时的纸元宝,可是却看不到披麻和戴孝的人了。 也听不到哭泣的声音。 是不是真的曾经有一位老太婆惨死在这里?难道别人都已经忘了? 可是萧百川清晰地记得这件事,这是他亲眼看到的事情。 他耳边似乎还在响着惨叫声。 街头第一家铺子,是王老头的面摊。 这根本就不能叫铺子,只是随便在街边上摆了几张桌子,根本就没有店堂。 可是他们却刚好就走到这里。 这不仅仅是因为王老头的面做得不太难吃,最主要的一点是因为到这里吃东西是最近的。 他们早已疲惫饥饿,如果饥不择食是用来形容饥饿的,那一定就是他们现在这种状态。 他们正在吃一盆卤肉和一碟花生。 花生不多,卤肉却是王老头今天准备的所有的卤肉了。 王老头一边看着他们吃,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仿佛怕他们吃完了付不起帐。 因为他们现在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付得起钱的样子。 一边叹气,一边煮面。 他正在煮一锅肉丝面,肉下进锅里半天了,还没有想起放面。 等他想起来手忙脚乱地拿面的时候,咣的一声,把碗打烂了。 然后他又继续摇头叹气。 旁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人总是要死的,碗也总有一天是要打烂的,你叹什么气?” 王老头不说话,继续叹气。 他已不像在叹气,像在喘气。 王老头不喜欢说话,只喜欢叹气。 苍老的声音继续说:“我已经替你看过,他们三个既然不是强盗,也不是乞丐,也不是吃面不给钱的无赖。” 花漫城忽然吃饱了,他笑了。 声音是从王老头面摊左面传来的。 讲话的人现在坐在一张烂椅子上,旁边还摆着一张旧桌子,旧桌子上摆着几个烂碗,烂碗里面装着破包,破包似乎装着驱虫止庠去痛的伤风药。 椅子不大,旧桌子也很小,可是旁边却摆着一副跟桌子差不多大小的布幡。 “药子孙半瞎”。 他已经不是药子了,他至少已经有五六十岁了,连鬓角的头发都比大米还要白。 他也不是半瞎,他的两只眼都空空洞洞的,他讲话的时候也从不转头,因为他不需要看。 难道他竟是个瞎子? 王老头一边叹气一边说:“孙卦子,你既然是个瞎子,为什么又这么喜欢给人算命?” 瞎子岂非总是喜欢给人算命的,因为他们的眼睛虽然不中用了,却正好显示身体其它功能的高明。 花漫城笑了。 他现在的样子虽然很狼狈,连头发都乱了,可是他笑起来的时候,却还是那样潇洒。 因为他充满自信。 他感觉他笑的时候,整座城里的鲜花都因此而芳香绽放。 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在偷偷地看着他。 连对面风华阁都有姑娘看着他在吃吃地笑。 他实在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对女孩子仿佛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 他经常笑,并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长得很好看,而是他知道他笑的时候可以让别人的心情也更好。 “半瞎先生,你没看出我们这些人一个杀人不眨眼,一个是强盗,一个是罪犯?你好像看错了。” 孙半瞎冷笑,没有开口。 “何况我身上既没有带银子,也没有放银票,我想付帐都没办法付了。” 孙半瞎还在冷笑,空洞的眼睛里更加空洞了。 他颤抖着走到王老头的摊前,摸索着拿起一壶茶,慢慢地倒了一杯。 花漫城还在笑着,因为他知道他笑起来时总会发生一些有趣的事。 “半瞎先生,既然这么有缘相遇,何不为我们算一算前程吉凶如何?” 他觉得这个孙半瞎一定不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江湖卖药的绝不会有这么高傲的神情。 这个卖药的所卖的药太少,可是说话的自信就好像他就是天底下的最有名的神医一样。 他是个算命的,可是当别人要求他来算一算的时候,他连理都懒得理。 现在他就没有理睬花漫城。 花漫城还在笑,笑得很自然,可是他好像又饿了,又开始吃面了。 孙半瞎的茶还没有喝完。 他的手虽然在抖,可是他脸上的表情却冷淡而高傲。 别的东西可以装,这种表情却是无法改变的。 难道他也是个杀人无算的高手? 他喝的只是一碗用很粗糙的山茶叶泡的茶,甚至已经加开水泡过很多次,连茶味甚至都没有了。 可是他好像在喝着世上最珍贵的茶,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可是他杯里还有冷茶。 “你明明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为什么你的扇子上偏偏写着愁肠百断的诗?” 他穿的是一身洗得花白的灰衣,上面有七八个补丁,鞋子上的破洞也很明显。 这身打扮非常适合他,唯一与众不同的是他的神情。 花漫城脸上的笑更多了,他就知道这个瞎子一定不是个普通的瞎子。 孙半瞎道:“你那个破扇子呢?怎么不拿出来?” 花漫城笑道:“既然是破扇子,又为什么还要拿出来,那岂非多不适合我的身份?” 孙半瞎道:“可是看你这身打扮,好像最值钱的一样东西,就是那个破扇子。” 他既然是个瞎子,又怎么能看得到别人身上的打扮? 花漫城道:“破扇子又怎么会值钱?” 孙半瞎道:“破扇子当然不值钱,可如果南唐后主的遗物,还有他亲笔所题的诗“问君能有几多愁”,那就价值连城了。” 南唐后主虽然在政治上毫无建树,后期甚至还家破国亡,但他的诗和文笔,却是万金难求的奇宝。 可是他的御用扇子在今天却变成了破扇子,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讽刺? 他本来在说着扇子的来历,可是忽然间又改变了话题。 “我本来只是随意看过几年医书,听过几个老人家讲过一些命理的事情。” 没有人懂他的意思。 “可是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怪的事情。” 高云飞忍不住要问:“你遇见了什么怪事?” “我遇见了三个心里面深藏隐患的人。” 他的声音很奇特,奇特得就像个老医师在给病人看病。 “这三个人的心里面明明都藏着自己根本无法忍受的事情,却又偏偏在拼命忍受着。” 他看了萧百川一眼,可是好像又不是在说萧百川。 “有的人双眼赤红,满布血丝。” 紧接着又看高云飞一眼。 “也有的人皮肤浮燥,肝火上升。” 他并没有看花漫城。 “这样的人都是因为心里面有一件无法忍受的事情,所以晚上睡不好,白天吃不多,一直都在想着那一件事情。” 萧百川紧紧握着他的剑,他连吃面的时候都没有放下他的剑。 高云飞的脸色仿佛变了变,很快又恢复自然。 他也知道眼前这位孙半瞎先生一定不简单。 二十七 命运(二) “有因必有果,有怨才有恨。.t” 他的话不多,也不少,虽然没什么条理,却很有道理。 因为他是一个老人。 老人的思维就是想得太多,所以想得很乱。 “每个人心里的焦燥,烦闷,空虚,都一定会体现在他的外表,神情上的。” 他不用等他们问,他自己就先说出来了。 “老人的眼睛总是比较清楚一点,总是能看到一些年轻人看不到的东西。” 他说话的时候总像是在自言自语,总像一个孤高冷漠的老人对月空叹。 “剑法高的人,总是会得到很多自己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情也总是会很容易就做成,可是命运却往往会很悲惨。”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仿佛若有若无的扫了萧百川一眼。 “当他做完了他要做的事情,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时,却发现失去的东西更多,竟然得不偿失。” 花漫城终于又笑了,他笑着说:“为什么剑法高的人命运比较悲惨?难道练剑的人都应该去学刀才对?” 孙半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空洞得就像沉在湖底千年的玉石。 他的声音缓慢而有规律:“该懂的人自然会懂的,不该懂的人就算懂了也还不如不懂的好。” 花漫城摇着头笑了笑,道:“你说的话好像总是有点道理。” 萧百川沉吟半响,仿佛在咀嚼他的这几句话,然后才开口:“多谢大师指点。” 他一生冷傲,连见到龙霸天时都很冷淡,可是对这个年老的瞎子,他却好像很有礼。 莫非他认识这个瞎子? 孙半瞎喝完了茶,忽然从腰下解了个酒葫芦,原来他也喝酒的。 他现在在看着萧百川,眼睛里也有了笑意。 他到底是不是一个真正的瞎子? “听说你的剑法很不错?” 萧百川道:“是。” 孙半瞎道:“你杀的人也不少?” 萧百川道:“是。” 孙半瞎道:“你一定是个很诚实的人。” 萧百川道:“是。” 孙半瞎叹了口气,道:“我看得出来,你想必从来都不曾说过假话,有时候宁愿不说话,也不肯说谎话。” 萧百川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睛里却闪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神色。 非常复杂。 孙半瞎道:“你要做的事,如果你觉得是对的,一定要去做的,终究会做成的。” 他拔开了酒葫芦的塞子,酒香四溢。 “可惜的是,有些东西却不可强求的。” 他凝视着萧百川的脸。 “你的天庭饱满,鼻梁也很高,可惜下额却尖了点。” 他又看了看萧百川的手掌。 “你本是一个天性孤独的人,能了解你的人一定也不多,因为你想必也知道,你注定孤独。” 有什么人是天性孤独的?孤独也能注定? 萧百川却仿佛默认了。 孙半瞎道:“你的一生注定孤独,也注定了要做成很多不平凡的事,可是你身边的人,却往往会因为你而多灾多难。” 他的声音平静而淡漠。 “这也是一个不可避免的事实。” 萧百川没有跟他争论,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因为这时孙半瞎忽然说完了他要说的话,他回到了旧桌子准备收拾他的东西。 他要收摊了。 花漫城却不肯放过他。 “瞎先生果然高明,可否再为我们两位看看。” 他当然知道这个瞎子的来头不简单的,可是也没有问萧百川,因为他知道他一定不会说的。 他唯有自己问。 孙半瞎的声音缓缓传过来:“当然可以。” 花漫城眼睛里的笑意更浓了,因为他真的笑了。 “可是你应该也知道我的规矩。” 规矩? 花漫城不懂,他只有问:“是什么样的规矩?” 王老头在一边接口道:“他一向先钱后货,不管是谁都一样,而且价钱自己定。” 花漫城道:“可是他刚才不仅没定价钱,连钱都没有收。” 孙半瞎忽然道:“那也是一种手段。” “哦?” “我一定要先让你们现场看看,你们才会乖乖地送上一万两。” 花漫城笑了,他很久没见过这么会敲竹杠的老头了。 “一个一万,两个两万两?白银?” 孙半瞎道:“是的。” 好贵的价钱! 花漫城可能从来也想不到居然要这么贵。 花漫城道:“可是我没银子,我身上也不像带有这么多银票的人。” 孙半瞎道:“我也看出来了。” 花漫城道:“没有银子,你当然是不肯开尊口指点我们前程的。” 孙半瞎的声音仿佛遥远得在天外:“这种事你应该懂的,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规矩的。” 花漫城又笑了笑,笑得很狡黠:“银子是没有,有玉行不行?” “那得看是什么玉了。” 花漫城抖了抖手,手中已多了一方洁白无暇、晶莹剔透的玉壁,刻飞龙舞凤。 “这样的玉行吗?” 白玉忽然平缓地飞了出去,飞到了孙半瞎的手上。 孙半瞎轻轻地抚摸着,宝玉温润,仿佛月光般柔和。 “这是一块好玉,抚摸着它的时候,就像是摸着情人的手,又像是秋天的湖水般冰凉清柔,连内心都好像变得年轻了。” 花漫城笑了笑,潇洒得就像潘安忽然降临了。 “这的确是一块不错的玉,它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柔情。” 一块玉也叫做柔情?连高云飞也忍不住笑了。 孙半瞎喃喃道:“不错,它确实值得二万两白银。” 花漫城大笑道:“这算不算你收的最贵的酬金?” 孙半瞎道:“二万两并不是大数目,但这块玉却确实是我收得最贵的玉。” 花漫城笑道:“想不到你居然是一个这么老实的人。” 孙半瞎道:“我这一生中虽然做过很多违背良心的事,但是却从来也不曾说过一句假话。” 无论谁都看得出来,这句一定是真话。 “何况你一定也知道,你付的钱一定是值得的。无论谁只用一块玉的代价就知道自己将有血光之灾,都不会觉得亏本的。” 花漫城道:“我将有血光之灾?” 孙半瞎道:“印堂无光,肤色暗淡,两眼无神,很快你就要倒大霉。” 花漫城道:“那是怎么样的血光之灾,能不能透露一点让我知道?” 孙半瞎摇头道:“这是天机,我又怎能泄露?” 花漫城大笑,笑了很久,才接着说:“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 孙半瞎正色道:“泄露天机本就是触犯天条的事情,我已经提醒过你的灾难,又怎么还能教你防御之法?” 花漫城不停地笑,仿佛从来没有这么好笑过。 孙半瞎道:“你虽然风流潇洒,聪明睿智,年少多金,甚至可以说富可敌国,”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停了停,仿佛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说出来:“可惜这样的人往往是不长命的。” 他就像地狱里的判官正在宣判一样。 “至于你这位朋友就简单多了,他的人简单,生活也比较简单,可是最近一定经常晚上睡不着,白天吃得少。” 他说的是高云飞。 “他虽然简单,但是剑法想必还是不错的,人品虽然不是非常好,但最多也就只是装疯卖傻而已。” 高云飞居然没有插嘴。 “可惜的是,人品好的人命也一样不好的。纵然没有死于非命,也会痛苦一生,因为他的焦躁不安都写在脸上。” 高云飞笑了笑,居然没有反驳。 难道他自己也相信这个命运? 他们都相信这样的命运,还是根本不在乎这个老瞎子的胡说八道?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没有人愿意花这么大的代价来听这些跟诅咒一样的言语。 所以这位半瞎不瞎的先生平时的生意一定极差。 但花漫城居然好像还很开心的样子,还笑着问:“瞎先生你的话说完了?” 孙半瞎道:“只有最后一句。” 大家都在听。 虽然都不愿意说话,可是他们好像都愿意听。 “你们的命运虽然坎坷不堪,但是经过今天的提醒,以后一定会小心行事,能不能避灾去难,其实全在你们心里。” 花漫城道:“哈哈。” 孙半瞎道:“这些值不值得二万两?” 花漫城大笑,道:“值,太值了!” 二十八 拔你的剑(一) 夕阳西下。<冰火#中文.t 夕阳照在飞剑门的大门上,刺眼生辉。 刺眼的不是夕阳,是鲜血。 飞剑门的大门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可是并没有人知道那是他们自己的还是仇人的。 飞剑门居然已经没有了一个活人。 死人,只有死人。 萧百川从这些死人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只觉得双脚仿佛有千斤重。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走进去。 夕阳暗淡,鲜血也已经暗淡干枯。 潮湿的空气,连风都一样潮湿。 却不知是雨带来的,还是血带来的? 是雨带来了风,还是风带来了雨? 他甚至连风是不是还在吹都已分不清,只感觉到汗不停地在流。 天气并不炎热,他们也并没有在太阳底下。 他也并没有感觉到热,只感觉仿佛置身于冰水中。 这段时间他们看到的流血太多,看到的这种杀人之后一定要赶尽杀绝的事情太多。 他也并不想呕吐,也早已吐不出来。 他仿佛置身于坟墓中。 可是坟墓也没有这么悲惨,这么凄冷。 为什么走到哪里总是会遇到这种灭绝性的事情?为什么? 难道他真的会给别人带来灾难,会牺牲别人? 难道那位孙半瞎说的话居然真的是命运真言? 没有声音,没有喧闹,寂静,只剩下寂静。 可怕的寂静! 其实安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现在连寂静都变得那么刺耳。 但他心中,却还有更刺耳的声音。 “你的一生注定孤独,也注定了要做成很多不平凡的事,可是你身边的人,却往往会因为你而牺牲。” 孙半瞎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温和,很低沉。 可是他仿佛却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可怕,这么恐怖的话。 “可是你身边的人,却往往会因为你而牺牲。” 这些人虽然都不是他身边的人,却总是在他的到来时死去。 是不是因为他?是不是? 他一向不是一个容易心乱的人,一直都很冷静。 甚至很冷漠。 可是现在他却因为这句话而耿耿于怀。 难道他经过了这么多的血腥之后终于有了改变?还是他心里面还有别的事情。 他并不是一个完全无情的人,可是也不会为了这些人伤心痛苦。 那为什么会心乱? 他心里到底埋藏着什么秘密? 没有人知道,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秘密一直深藏在他自己心里。 也许秘密本就不应该说出来,能随便说的又怎么还算秘密? 就好像痛苦一样,能随便说出来的能不能算痛苦? 这或许就是他执著的理由。 就像妻子的**一样,不管给你带来的是痛苦还是兴奋,一定都希望能够深深地收藏起来。 而不是放在人前炫耀。 有风吹过。 有一辨野花在风中飞舞,飘散,散落。 一片一片。 叶既已残,又何必再将它吹落? 这岂非是多么煞风景的事? 人生又岂非多的是这样的事情,大多数像这风中残叶一样的人,却还要被那些比这里的秋风还要无情的人去吹落? 风并不冷,萧百川却觉得很刺骨。 他只觉得风中仿佛有一柄出鞘的剑,正在刺过来。 这是杀气! 他蓦然回首,山门中有一个人正在慢慢地走进来。 他似乎已是个老人,长髯飘动,两鬓斑白。 他手中有剑,却并没有拔出来。 他走得很慢。 可是现在一定不会有人觉得他是一个老人。 因为他的剑虽然没有出鞘,却让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那种无形的剑气。 花漫城笑了。 他这种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笑得出来。 有人曾经预测过就算他的父亲母亲都死在他面前,也一样可以笑得出来。 萧百川突然握紧了手中的剑。 有些人对金钱比较敏感,有些人对权力比较敏感,也有些人对女人比较敏感。 但他不同,他这一生也许只对剑比较敏感。 也许有三百个人同时拿着剑走出来,他一定能在第一时间感觉出哪一个将会对他有威胁。 现在他一定也感觉出了这个老人所带来的杀气和他眼中的仇恨与愤怒! 花漫城还在笑,他仿佛觉得很好笑,可是他并没有讲话。 谁都没有讲话。 因为谁都看得出来,这老人的愤怒绝对不是用言语可以说得清的! 是什么样的仇恨可以让这个老人如此愤怒? 他的道袍被风吹起,剑上的剑穗也随风而动。 这个老人竟然是武当派的当代掌门人青木真人。 他去而复回,只剑孤入,为的又是什么? 没有人问。 秋风又起,吹过早已凋落的残叶,也牵动远处一只孤鸟的叫声。 叫声凄凉而悲怆,似乎用尽了喉咙里最后的一丝气息才将这悲吟唱尽。 是不是母鸟刚刚才被利箭穿胸?还是想为幼鸟寻找一口能活下去的食物? 秋已来,冬将至,这本来就是死亡的季节,万物枯萎的时候。 很多人在这个时间想到的也只是寂寞和失落。 青木真人渐渐地将手掌放松了。 他一定要放松一点,才能说得出话。 “她是不是你伤的?” 他眼睛看着萧百川。 他是来杀人的,可是他却是武当派的掌门人,不管在多么愤怒的情况下,都一定要问清楚,因为武当派从来不会滥杀无辜。 萧百川慢慢地点了点头,他也没有说话,因为他终于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来的。 也知道他指的那个“她”是什么人。 那个被萧百川刺伤的道士。 女道士。 青木真人的声音更加悲伤和冰冷:“她是所有弟子中最乖也最听话的一个,从来都没有违背过我的任何一句话。” 任何人都可以从他的话里听得出,这个弟子不仅仅是最听话的一个,也是他最喜欢的一个。 但现在这个弟子却被人所伤害。 萧百川没有问“她”伤得怎么样,他也知道自己的剑刺得有多深,刺在什么地方。 他不问,也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将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青木真人的声音也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我武当派自祖师爷创派以来,一向锄强扶弱,除魔卫道。多年来早已成为武林中的泰斗,虽然也有过一些叛徒逆子,却从来也不曾有损过一点声名。” 他一字字接着道:“但今天却在我手上一败涂地!” 他的声音不仅充满了仇恨,也满是悔恨。 悔恨他自己的过失。 悔恨什么?难道那个女弟子来刺杀萧百川他并不知情? 还是她重伤不治? 可是不管什么原因,任何人都不能够侮辱武当的尊严。 这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也是最不可原谅的事情。 无论谁犯了这种错误,都绝对的不可原谅。 现在所有的话都已说尽了,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了,只有花漫城好像还在笑。 可是这一次没有人会问他为什么要笑了。 现在只有拔剑! 青木真人没有说话,可是他的眼神早已说了出来。 “拔你的剑!” 二十九 拔你的剑(二) 这是男人间的决斗,只要是个男人,是个男子汉,就绝对不会退缩。.t 萧百川没有退缩,他紧紧地握着他的剑。 一柄古老的剑。 一柄从剑鞘到剑柄满是斑驳沧桑的古剑。 这都不奇怪。 最奇特的是这柄剑的剑柄。 一般真正会用剑的高手都比较讲究,都会在剑柄上缠上一层柔丝,这样不仅可以吸收掌心沁出的汗水,也可以握得更用力。 这柄剑不仅没有任何配饰,而且剑柄上还有几道深深的痕迹。 剑柄并不是剑峰,并不能用来攻击对手,也不会去和对手的兵器相撞击,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痕迹? 一定不是兵器所造成的。 其间有四个深陷的旧纹,跟手指相仿,竟像是用手指抓出来的。 难道这竟是手掌握出来的? 是谁竟有这样的手劲? 他的右手握住剑柄的时候,刚好盖住了这个创痕。 他的手有力,修长,指甲也剪得恰到好处。 他的人并没有多重视外表,可是他的手却比大多数爱美的大家闺秀保养得还要好得多。 他也在看着对手的剑,对手的眼。 他已无话可说。 青木真人在观察着他的手,看得非常仔细,非常认真。 “我认得你的剑。” 他忽然开口了。 萧百川凝视着,良久良久,才叹息着道:“这是一柄很古老的剑,认得的人已不多。” 青木真人道:“我并不知道它的来历,我只不过想起了当年它的主人。” 一柄杀人无算的名剑,纵然不是吹毛断发的利器,也一定有一个不寻常的主人。 这柄剑的主人又是谁? “它的主人也是一位惊才绝艳的名剑客,剑法高绝,潇洒风流。但是却在十多年以前带着这柄剑一起消失无踪。” “他曾经说过这柄剑本是不祥之剑,拥有它的人往往都不得善终。” “但这些都不重要,只是这柄剑为什么会在你的手上?你是怎么得来的?” 萧百川淡淡道:“该从哪里来,就由哪里来。又何必问?” 问又如何?知道又如何?江湖中一向谁的剑快,谁说的话就有道理,所以又何必问? 只要你的剑够快,不管你怎么说,别人都一定会相信。 萧百川并没有说出来,但他知道青木真人一定懂的。 青山依旧,白云悠悠。 逝者已如白云一样悠扬飘远,活着的人却还是要继续去拼命,屠杀。 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那可怜的名声? 不管为的是什么,现在都已没有人再能阻止他们,只要一拔剑,他们就一定会有一个人将要倒下去。 花漫城为什么不再说话,难道他也认定他们之间一定要有这一战?一定会有一个人倒下去? 他也认定这一战终将无可避免? 英雄注定孤独,也注定寂寞。这并不是天生的,只不过是因为要成为一个英雄,一个孤高绝傲的剑客,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孤独和寂寞,才能练得成那种孤高绝傲的剑法。 平凡庸俗的人又怎么能领会? 可是现在他们一定已经体会到对方的热情,一个无情的剑客一定要在遇到对手的时候才会有这种热情。 萧百川已经从青木真人的眼睛里看到了这些东西,他知道他的对手必将是他这一生中难得的对手。 萧百川是新出道的后辈,纵然是连战连胜的新秀,可是后辈毕竟是后辈。 在江湖中,前辈对后辈只有教导教育,还有教训。 可是青木真人看着他的眼睛里没有高傲,只有真诚和敬意。 青木真人自始至终都在注视着他,眼睛连片刻都没有离开过他。 他们不是长幼的关系,他们是对手。 一个能够尊敬对手的人,一定不会是个高傲自大的人。 高傲自大的人,也不会活得这么久。 萧百川横剑当胸,拱手为礼。 这是一个剑客最基本的礼节,他也没有将自己当作后辈,这个时候他只是青木真人的对手。 青木真人凝视着他,目光如电:“我是前辈,按武林中的规矩我本来是应该让你先出手的,可是我也知道,你一定不会同意的。” 萧百川也在注视着他,双眼如炬,也一定了解青木真人的意思。 让对手先出招,这本来就是对对手的轻蔑,这本来就是很幼稚的一件事。 真正的剑客根本就不会做这种事。 所以萧百川只说了一个字。 “请。” 他们几乎是同时拔剑的。 萧百川的剑很快,快得仿佛让人无法呼吸,他练得本就是快剑,他的剑法也只有一个诀窍。 那就是快。 他自己也明白他的剑就算不是江湖第一剑,可是能比他更快的人,一定很难找得出来。 在剑客的心目中,只有最快的剑,才是真正决胜的剑法。 因为不管多么完美无暇,多么无懈可击的招式,都一定会被对手击破。 招式本来就是死的,唯有快,才是武功的终点。 可是青木真人的剑却仿佛很慢。 很慢很慢。 可是每一剑击出,都是攻敌所必救。有时候萧百川的剑明明已经将要刺进青木真人的胸膛,青木真人的剑也在那一刻将要划断他的手。 明明他已将攻破青木真人招式的缺陷,却发现青木真人的剑总在最后时刻挡住了他的剑。 难道这才是武当剑法? 这才是武当剑法的精髓? 以快打慢,后发制人,这才是真正的武当剑法? 萧百川现在才知道飞云子的剑法,根本就无法跟青木真人相比,至少他根本就没有领悟到武当剑法真正的精义。 武当剑法博大精深,一个高傲自大的年轻人又怎么能领会得到? 萧百川每一剑刺出依旧快如闪电,可是他自己也知道,他的每一剑,几乎都是被对方轻易化解。 他纵然有名师传授,纵然觉着冷静,纵然快剑无双。可是他毕竟还年轻。 青木真人却已经百战功成,老成持重,经验丰富。 他又怎么能胜得过青木真人? 不能胜,就是败。 败一定就是死! 他还年轻,他还要活着去做很多事,今天又怎么能死在这里? 花漫城冷笑,他当然也看得出战况。 他虽然刚认识萧百川,但在他心中,却早已将萧百川当成朋友,他们的性格虽然完全相反,但却绝对不影响将他当作朋友。 更何况,他和萧百川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萧百川的秘密,他也很想知道。 可是青木真人就不同了,那只是一个老顽固,老糊涂。 他又怎么能让萧百川死在青木真人的剑下? 所以他早已决定冒险一试,助萧百川一臂之力。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萧百川死在这里。 现在,只不过在等一个机会。 机会也许转瞬即逝,可是这个机会一定很快会来。 越快的剑法,并不是用得越多,就越纯熟。 在真正的高手眼中,只要用过一次的招式,他们就能看得出破绽。 第二次再用这个招式的时候,他们一定能击中破绽,击败对手。 现在青木真人已经找到了这个破绽,他眼中的光芒闪动,他的剑也刺向了萧百川的破绽。 萧百川剑势已尽,退无可退,他只有向前。 他是不是必死? 他只有拼! 拼力,拼剑,拼命! 花漫城感觉到机会来了,青木真人必胜的这一剑刺出,信心一定会大增,防备却一定会放松。 这就是最好的机会,花漫城已决定出手。 他掌中已经准备好了他独门的武器。 可是他并没有出手。 这时门墙外仿佛忽然有一点星光闪入,很细很小,眼睛很好的人,也不一定能看得清。 可是青木真人却看见了,因为这点星光是飞向他的。 他的脸色变了,回剑防避,削开了这点星光。 星光似乎是淡绿色的,老江湖都应该知道这种暗器都应该有毒的。 可是就在他回剑的时候,本来萧百川必败的一剑,却变成了必胜的一剑,一直刺入了他的胸膛。 这变化太惊人!所有人都来不及反映。 三十 酒不醉人人自醉(一) 也许你为一件事准备了很长很长时间,可是真正决定事情的成败关键的时候却只在一刹那。<冰火#中文.t 也许你一生都在为那件事做准备,一生所有的心血都花费在那件事上面。 可是悲哀的也是这样,那件事的成败看上去往往就像是只因为一瞬间而改变。 这是所有人的悲哀。 这是不是就是命运? 也许萧百川只练剑十年,或许青木真人练剑已有三十年,对剑的认知也更高,可是真正的胜负却只决定在这一瞬间。 成败胜负难道跟多年的苦练无关? 跟什么有关? 这变化太快,一切都太快。 在那一瞬间,萧百川是不是也体会到了败的滋味? 胜利,是不是真的令人很愉快? 可是他现在只想喝酒。 只想大醉一场。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胜利,很多人梦寐以求的胜利。 这就是大多数人心里面的成功。 很多人甚至在做梦的时候都无办法击败武当派的掌门人。 可是现在他做到了,他是不是应该感到很畅快,很扬眉吐气? 可是他只想喝得大醉。 难道他心里面还有什么更加不可告人的秘密,更加不可告人的痛苦?难道成名并不是他真正的目的? 在这一天里,他同时体会到了胜,也感受到了败的滋味,他的人是不是也将得到升华? 花漫城依然潇洒飘扬,这结果仿佛并没有令他有多吃惊。 武当掌门人之死,根本就没有让他惊讶。 他更感兴趣的一个人,是萧百川。 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高云飞。 他仿佛很痛苦,很悲伤。 他双拳紧握,青筋尽露,连眼睛都已赤红。 可是他没有说话,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但他的嘴却一直在抽动,在发抖。 他一直在忍耐着。 是什么事情让他变成这样? 难道这件事情也跟他有关? 他想说什么? 花漫城却突然开口了:“恭喜萧大侠又胜一场。” 他虽然在笑,声音里却也并没有什么恭喜的意思。 萧百川手中握剑,剑在鞘,依旧冷漠。 他并没有喜悦,却仰天长叹。 他胜了,为什么要叹气? 他忽然冷冷道:“刚才是你出手助我?” 他问的是花漫城。 花漫城道:“我本来是有这个意思……” 萧百川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想让你知道一件事。” 花漫城在听。 萧百川却更加冷漠。 “我的胜负是我自己的事,我的生死也只是我自己的事,跟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比剑决斗的时候偷施暗算的人,绝对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终有一天将会死在剑下!” 他的冷漠仿佛更胜于从前。 是不是杀人的人一定会越来越冷漠? 花漫城苦笑:“可是出手的人却不是我,我也没有那种威力的暗器。” 萧百川仿佛连目光都是冷漠的。 “刚才你太投入,一定没有留意到,暗器是从外面的树林飞进来的。” 花漫城手心里有一根闪闪发光的细如毛发的针。 “能将这么细小的暗器发射得这么远的,一定不是人的手,肯定是用机簧钢筒打出来的。” “树林到这里的距离并不近,世上能发射这么远的暗器并不多,这么细小的更不多。” 萧百川道:“是不是透骨钉?” 花漫城道:“这种暗器几乎已经绝种了,我实在想不起来有谁会来助你一拳。” 他刚才已经出去看到一遍,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的轻功身法几乎已经在萧百川之上,可是那个人却更快。 连影子都没有。 花漫城忽然道:“你们想不想喝酒?” 默认。 不说话通常就是默认。 这里的活人虽然已没有,可是这里的酒依然在。 飞剑门又怎会没有酒? 酒来了,是烈酒。 可是他们还来不及喝,远处却冒起浓浓的烟。 这不是炊烟,这是大火烧出来的。 等他们赶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刚才那个地方也起火了。 好大的火,好大的烟。 天似乎更亮了。 火光照亮了半边的天。 可是他们的心却冷了。 他们是不是在后悔刚才没有去追那个刺客? 火海,这里已经是一片火海。 飞剑门的人既然已经死尽死绝,那些人为什么还要烧光这里? 这是什么原因? 难道是因为仇恨?难道他们之间有这么大的仇恨? 仇恨! 高云飞居然找到了水桶,这里的水也不少。 可是他们只有三个人。 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不管你曾经有过多少艰辛苦练,不管你有多高强的武功,可是你却只有一双手。 在这片火海面前,他们却还不如一群屠夫更有用。 这就是现实。 这才是现实。 夜深,夜已深。 明月深藏,清灯晚照。 可是这里却依旧亮如白昼,热闹繁华。 这里有很多美丽而善解人意的女人,却并不是妓院。 因为这里不仅有女人,而且还有赌。 可是这里也不只是一个赌场。 你也可以在这里喝到最好的女儿红,陈年的竹叶青。 这附近五百里内最繁华,最热闹,打烊的时间最晚的地方就是这里。 可是这个地方却并不在热闹的街头,只在一条很偏僻的小巷里。 花漫城却仿佛很熟。 他一进去的时候,灯光也似乎更亮了,花香也飘得更香了。 他虽然穿得破破烂烂,却有更多的女人向他围了过去。 不管多好的衣服,经历了一场大火之后都不会再完好无损。 不管多整齐的头发,在奔波劳顿之后都不会再有条理。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却依旧充满了信心。 他走进来的时候,就好像受到了帝皇最尊敬的邀请,现在刚好来赴约,王公大臣正在向他迎接。 他昂着头,摇着他的折扇走了进去。 他很骄傲,也很有信心。 可是他却偏偏又有一种特殊的魅力,一种特别能吸引女人的魅力。 他笑的时候,能看到很多女孩子的眼睛里都放了光。 甚至有的女孩子脸上还带着陶醉的笑意。 他的笑是不是也藏着诱人的魔力? 他进来之后,吵杂声小了,连赌的声音都小了。 只能听到很多议论他的声音。 “这个像喝醉酒一样有点自命不凡又没大没小的年轻人是谁?” “不知道。” “连这种这么露脸的人你都不知道他的来历?” “我倒见过他几次。” “哦?” “据说他倒是这里的常客,不但经常来,而且还是这地方的贵宾。” “莫非竟是王孙之后?” “他的来头当然不小,连这地方的主人都每次为他斟酒共饮。” “那是相当的不小,据说这地方的主人不但是少林门下,还是飞剑门门主的远房亲戚。” “如果没有来头,又怎么能在这地方立足?” “难道你对这个年轻人也只知道这么多?” “不,我至少还知道他姓花,富甲一方的花花公子的花,据说武功也不错,从来也没有人敢得罪他,但这还不是他最要命的一点。” “哦,那是什么?” “他最要命的一点,就是特别讨女人喜欢。据说这地方的女人,都恨不得跪下去舔他的脚!” “哈哈,嘿嘿。” “你笑什么?” “这点只怕你错了。” “我哪里错了?” “她们喜欢的也许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钱!” 这是男人间对他的评论,女人的就不同了。 “姐姐,花公子终于又来了。” “你放心,他进门的时候我就看到了。” “你眼力真好。” “像我们这种人,眼睛又怎么会差?何况像他这种人,就算在一万个人中间,也一样会被我第一眼认出来的。” “他……他本来就是这种人。” “哼哼。” “你说……他是不是在看着我?” “你又怎知他不是在看着我?” “他还在对我笑,他还是第一次对我笑!” “你这句话,有好多人都对我说过!” “可是……可是……” “像他这种人,对一个女人笑过之后,可能转眼就忘记了。” “如果……如果……如果他愿意让我陪他一晚,让我做什么事情我都愿意。” “既然你对他这么心动,为什么还不上去?” 花漫城穿过了人群,他喜欢被人潮拥挤,他喜欢热闹,更喜欢被膜拜。 可是他从不在人潮中停留。 他走向了一张最大的桌子。 这张桌子是这里最大的一张,坐在桌子旁边的人也是最多的。 可是他却只看着一个人,一个坐在桌子旁虽然在看着他,却没有迎向他的女人。 她虽然在笑,可是她最吸引人的,却并不是她的笑。 是她身上的香气。 她真的很香。 那并不是花的香味,那是她身上独有的香味,就像她的人一样,高贵,高雅。 那是她独特的高贵和高雅,别的人想学也学不到的。 她就是这里最红的一个女人,她叫含香。 她的名字更香。 当花漫城看着她走过来的时候,她的眼睛也亮了,她的人也显得更高贵。 仿佛在发光一样。 这种场景也许每一个女人都在幻想能遇上。 三十一 酒不醉人人自醉(二) 她本就是这里最特别的一个女人,也只有她才能在花漫城向她走过来的时候还能保持冷静。 但这并不是她最特别的地方。 据说很多人不远千里,都只是为了来闻一闻她的香味,听一听她的歌声,来为她潦倒一次。 这样的人数不胜数,几乎要把门都踏破。 她喜欢被男人围着,也喜欢被男人捧着,这是大多数女人的想法。 她甚至还希望能将这些男人都牵着,引着,就像牧童牵牛一样,可以随意摆弄。 能牵着别人的鼻子,那将是多么开心的事情! 她现在已经能感觉到花漫城的笑声了,那潇洒又带着点骄傲的笑声,是种多么吸引女人的声音。 她现在最想的一件事就是能够把这个人的鼻子也套进一个圈子里。 因为男人都比较下贱,如果你没有办法牵着他走,就只能让他一辈子骑着,压着。 这是每个有经验的女人都知道的。 她轻轻地站起来,风姿十分地优雅。 现在谁都可以看得出来,她不仅仅很香,而且长得也很好看。 她已经迎向花漫城。 这个男人不仅长得非常不错,而且年少多金,好像还挺有权势,武功好像也不错。 还有的就是他那迷死女人的笑。 他简直就是女人隐藏在心中最后的“虚荣。” 他是不是不管走到哪里都一样这么引人注目的? 这种男人不是属于某一个人的,也不属于某一个女人。 可是她现在却很想迎上去拉着他的手,满足一下心中那小小的“虚荣。” 但她早已学会忍耐,更早已学会让男人主动。 她只是用一双又大又圆的勾魂眼,似笑非笑的盯着花漫城。 这种眼神,连傻子都一定懂。 花漫城又怎么会不懂? 但他走路的姿态却没有任何改变。 还是一样的潇洒,一样的带着一点点骄傲。 这段路很短,他终究停下来了。 他的眼光也终于停在含香的身上。 这一刻她仿佛也被阳光全都照在了身上,很暖,却也很光艳。 她也很喜欢这种感觉,就算有千百个臭男人争着舔她的脚,也一样没法比。 又有哪个女人不喜欢这种感觉? 如若不然,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流落风尘,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卖弄良心,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妻离子散,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冤恨缠身! 只不过是为了享受片刻这种感觉而已。 这种感觉就叫做“虚荣!” 这里的灯光很亮很亮,很耀眼,可是她脸上闪着的光却比这里所有的灯光加起来都更耀眼。 但是转瞬间她的脸色却又突然变得和桌子上的茶杯一样。 一样的青。 她好像全身一下子忽然掉进了冰窟。 花漫城只看了她一眼,仅仅只是一眼。 有的人觉得那一眼很短暂,也有的人觉得那一眼遥远而漫长。 他却真的只看了一眼。 看完了这一眼之后他就望向了另一个人,另一个刚刚才从楼上走下来的人。 这个时候从楼上走下来的人,通常都是女人。 她穿的是一件淡青色的百褶裙,却很轻很薄,就像只是披在身上。 穿着这种衣服的人下楼梯的时候一定会走得很慢,她也一样,却没有人会觉得她很做作。 她走得虽然慢,却没有在看花漫城。 因为她总觉得所有人都在围着去看去争去抢的东西,一定没有什么好东西。 好的东西当然是被珍藏起来的那种。 所有人都在往花漫城这边走,她却偏偏站得远远的。 她并不特别,既不特别香,也没有特别有女人味,更没有在脸上施特别多的脂粉。 她只不过特别地漂亮。 这里面漂亮的女人并不少,花漫城偏偏一直都在看着她。 这个女人不仅离得他远远的,还走到一个角落里,拿起酒杯,倒起了一杯酒。 这里面喝酒的男人很多,喝酒的女人也不少,可是独自一个人斟酒喝的女人,就只有她一个了。 花漫城忽然笑了,他走了过去。 他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正在喝倒下的第三杯酒。 她喝的好快。 花漫城一向觉得,他身上最珍贵的一样东西,即不是他的武功,也不是他的金子,而是他的笑。 他一向很喜欢笑。 何况在这样的佳人面前,又怎么能失礼? 他现在就在笑着说:“这么好的酒能不能让我喝一杯?” 佳人却没有笑,也没有请他喝杯中的好酒。 佳人在皱眉。 “苦酒一壶,又怎么能叫做好酒?” 花漫城笑道:“如若不是好酒,又怎么值得佳人如此相饮?” 佳人也笑了:“我一直都听说你是个很可爱的人,没想到你的嘴比你的人更可爱。” 花漫城道:“如果没有美人在旁,这张嘴又怎么会可爱?” 佳人在笑,笑得更甜。 花漫城痴痴地看着她,她也并没有脸红。 “我一直以为我看见过的美女数不胜数,也一直以为传说中美人一笑倾国倾城是荒诞不经的事情。” 他收回了目光,才接着道:“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都错了。” 佳人给他斟了一杯酒,满满的一杯。 “其实你并不用讨好我。” 花漫城摇头道:“我从不向人低下讨好,不管是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我一向只说实话。” “可是太真的话,偏偏就变得像谎言一样,反而没人相信了。” 佳人笑而不语。 花漫城道:“可是有些话我却偏偏还要说,其实你最特别的一点,还是你身上的香味。” “我只是闻香而来。” 佳人道:“难道这世上还有比含香姑娘更香的女人?” 花漫城正色道:“可是我却能在这么多人之中一下子就能找到你。” 佳人道:“我的人只有一个地方很香,那就是我的名字。” 她嫣然一笑,曼声而吟:“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我的名字,就叫做玉生香。” 花漫城道:“原来美丽的佳人,还有更美丽的名字。” 玉生香道:“可是我的人就不如我的名字美了,我也比较笨。” 花漫城道:“聪明的女人又怎么会承认自己聪明?只有笨的女人才喜欢争着去聪明。” “看来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一样能够给我拍一场马屁。”玉生香道:“可是我真的笨,所以有些话我偏偏没办法不说出来。”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其实我也知道花公子并不是被我的香气吸引过来,也不是让我的笑容迷得神魂颠倒。你喜欢我,只不过是因为我不理你。” 花漫城还在看着她,眼睛里却已经开始有一些吃惊。 “这里的女人都喜欢围着你,拉着你,供着你。可是我偏偏却离得你远远的,连看都没有看你一眼。” “像我这么特别的女人,你肯定想尝试一下,那些像苍蝇一样围着你的女人,你也早就没有兴趣了。” 她的语声优雅。 花漫城的眼睛里还带着吃惊,却突然笑了。 他开心的时候喜欢笑,高兴的时候也喜欢笑,吃惊的时候也喜欢笑。 因为随时随地地笑,往往会让一件事情发生很大的变化。 可是她的笑,却似乎更有魅力一点。 “不过其实你不必这么费心过来勾引我的,像你这么聪明的男人,应该看得出来,像我这样的女人,如果不是为了要勾引你,一定不会做这么多事情的。” 这一次花漫城居然没有觉得吃惊,他好像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他也没有问她,为什么要勾引他。 “你不问我,是不是觉得我本来就应该来勾引你?” 她又笑了,笑得很诡异。 “你是不是觉得像你这样的男人,全天下的女人看见了都应该来围着你?” 她摇摇头:“可是这次你错了,我既不是为了你的钱,也不是为了你的人。我来,只不过是因为别人请我来的。” 她咯咯地笑:“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是个很直接,很直白的女人。” 花漫城苦笑,这么直白的女人他的确有点吃不消。 “现在你让我陪你睡觉也可以,让我陪你做什么事都可以。因为我虽然像个仙子,但其实却是个**。” 事实本来就很无奈,无奈才改变现实。 她说的也是事实,这个世界本来就多的是这样的事实。 一个本来生就的仙子,偏偏却要却做**的事情,旁人却还在大骂其婊,这种事又有谁能理解? 花漫城笑了:“为什么你一说话我就无话可说?” 玉生香也笑了:“因为我虽然是个**,可是我说的话既好听,又有道理。” 她也像高云飞一样可以随时随地都笑得出来,虽然她做的事并不是在别人眼里很光明正大的事,却从来也没有像别的女人一样痛哭流涕,痛不欲生。 人生本来就应该这样,不管活得怎么样,不管过得怎么样,都应该勇敢地活下去,那些为了一些小事就去轻生的人,只不过是懦夫而已。 “可是今天你是不会有兴趣要我陪你睡觉的了。” 像他这样的女人又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 花漫城道:“谁说我不想?我现在就想得要死。” 玉生香笑得上下摇摆:“可是你实在不像是一个这么猴急的人。” 一个特别漂亮的女人说“猴急”这两个字的时候对一个正常男人也特别有诱惑力,花漫城的眼睛好像也直了。 “我本来应该不是的,可是如果你再不说出理由来,我马上就会变得比一百个猴急的男人更猴急一点。” 他的眼睛发出像饿狼一样的光,好像要扑上去。 她仿佛在害怕,却笑着在躲闪。 大厅里的人都在看着他们,他们却没有看见他们。 “因为今天晚上是个特别的日子,有一位真正的仙子要来了,等她来了,你一定不会对我这种又笨又不解风情的女人再看多一眼。” “她才是真正的仙子。” 三十二 恨若不平舞尽情(一) “你虽然还是个年轻的小弟弟,一定也听到过她的名字。” 花漫城道:“这个名头很大的人跟我有没有关系?” 玉生香道:“好像没有。” 花漫城道:“那我为什么一定要听过她的名字?” 玉生香道:“那也只因为你现在还不知道我说的是谁,如果你知道了,可能会求我早点让你见到她。” 花漫城大笑:“我求你?我为什么要求你?” 玉生香悠然道:“因为其实你心里还是想看到她的。” 花漫城道:“你怎么会知道?你难道是我丈母娘的女儿?” 反问通常都是默认。 玉生香吃吃地笑:“我就算有那么大的本事,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我今天敢来勾引勾引你,都不知有多少女人想把我扔到长江里去。” 花漫城瞪起眼盯着她,道:“你既然知道我想见她,又在这里拖拖拉拉,啰啰嗦嗦地跟我东拉西扯,是不是要我备上大礼一份你才开金口?” 玉生香叹了口气,满脸的忧怨:“我虽然天生就不是个好人,天生就不喜欢做好事,可是我今天做的真不是坏事。” 花漫城忽然也长长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你居然也会叹气,而且你叹气的时候比你笑的时候更迷人,你是不是想迷死我?” 玉生香再也忍不住了,笑得直喘气:“花公子,花漫城大少爷,求求你饶了我吧,求求你别再逗我了,我可是一个很自恋的人,说不定我就相信了。” 花漫城轻轻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为什么却不相信?” 玉生香又叹了口气,道:“现在是不是轮到你乖乖地听我说了?” “其实不管你说什么,我一直都在听。” “可是我要说的话题,你一定会很有兴趣听的。” “我说的这个仙子,就是曾经轰动江湖的绿柳仙子。” “据说她的人虽然冷得像一块冰,冰得像天上的月,她的美也像天山的雪一样冷,可是世上的男人,只要能博得她的一笑,就算倾家荡产,一无所有也在所不惜。” 花漫城道:“世上的男人都一样,太容易得到的东西都不会去珍惜,只有越不容易得到的东西他们才会拼命地去追求。” 玉生香道:“可是真正见过她一笑的,却好像连一个都没有。” 正因为得不到,所以才有这种遗憾之美。 “可是想见她一面,想博得她一笑的人,还是多得数不胜数。” “你知不知道这些人为的是什么?” 花漫城笑了笑,道:“你刚好问对人了,也许这里没有几个人比我知道得更清楚了。” 他自己动手斟了一杯酒,才接着道:“这位绿柳仙子还有一柄叫做‘绿柳’的名剑,她的剑也许不是天下无双的宝剑,她的剑法也并不是天下无双的剑法,可是她舞剑的舞姿,却真的是举世无双,优美绝伦。” 玉生香抿嘴一笑:“原来你还是很想见到她的,这位绿柳仙子,今夜却将到此一会,献舞一曲。”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很温柔,很动听。 萧百川本来坐在很远的地方,独自将杯引满,独自饮尽。 他喝了一杯又一杯,似乎已经忘记了,酒是会喝醉的。 这里不仅有酒,还有令人惊叹的赌,妖艳的女人,可是这些都没有引起他的兴趣。 他对这里最大的一样兴趣仿佛就是酒。 他的注意力也一直没有被任何人吸引过。 这时候他却忽然站了起来,脸色似乎也变了,然后就走了过来。 他走向玉生香。 他一向不喜欢说话,也一向不抢着说话,他一直在看着她。 她看了看他手里的剑,再看看他的人:“原来对这位仙子有兴趣的人真不少。” 她仿佛叹息了一声,又道:“可是你们也不用心急,今晚你们一定会看见她的。” 萧百川盯着她的眼看了很久,终于开口:“你是什么人?” 玉生香挥袖转身,慢慢地坐了下来,这次她拿起了杯子,却只倒了一杯茶。 “我虽然不是千杯不倒,却也没有醉。我的人也许并不香,可是我的名字真的叫玉生香。” “这一点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她笑靥盈盈,并没有躲闪萧百川的眼光。 萧百川的手突然握紧:“是谁让你来的?” 玉生香道:“你马上就会知道了,现在又何必急着问?何况我纵然说了,你难道会相信?” 萧百川看着她温柔的脸和同样温柔却带着倔强的眼,仿佛也轻轻松了口气。 “马上是什么时候?” 玉生香悠然道:“马上就是很快,不过我只是一个传信的人,别的人喜欢什么时间去什么地方,那也是她的自由,我既没有办法管,也管不了。” 她虽然只是一个柔弱的女人,可是她也没有退缩。 她想必也是一个很懂得男人的女人,她一定也知道如果太容易对男人妥协,那这个男人一定会得寸进尺。 这本来就是男人的通病。一个聪明的女人,一定要懂得怎么去抓住男人的通病。 这一次萧百川居然不再看她,望向了远方,远方那无边无际的夜色。 “我相信你。” 没有人看得到他心里想什么,他确实是这么说得。 花漫城却笑了,他打断了他们:“看来你一定很少被女人骗。” “像你这么容易相信女人的男人一般只有有两种,要么被骗的少,不然就是被女人熏昏了头。” 萧百川不懂,他既没有问,也没有反驳。 花漫城继续着他的高论:“可是你并不是这两种人,那么你一定是第三种人,就是喜欢装傻的男人。” 他的高论居然还没完:“女人天生就有一种欺骗男人的本事,男人虽然也可以欺骗女人,,但是绝对没办法像女人一样彻底,她可以在吃饭喝水逛街甚至是睡觉这些小事上都一样骗你,而且耐心无比。这一点就绝对没有一个男人做得到。” 他终于下了结论:“一个足够聪明的男人如果不想被女人骗,又不愿意纠缠不清,就只有装傻。” 萧百川冷冷道:“一个总以为很了解女人的男人却迟早要倒霉的。” 花漫城不理他,却对玉生香笑了笑:“可是我却相信你,因为我喜欢你。” 玉生香眼中带着讥诮而狡黠的笑意,却偏偏没有笑出来:“你明明已经知道她已经到了,又何苦骗我。” 花漫城大笑:“在你面前,只能耍耍小聪明而已,又怎么敢骗你?” 夜风迷离,穿窗而至,夜雨将临。 这栋高楼里却热闹依旧,难道连暴风雨也无法影响这里? 人是和风一起进来的。 进来的是个接近中年的男人,一面走一面笑,看样子一定是个老成和气的生意人。 “感谢各位对蔽处多年的关照,今夜虽非佳节,却乃良辰吉时,又有绝代之佳人降临,实令本楼蓬荜生辉。” 他文绉绉地念了一大堆,眼睛却盯着萧百川。 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多一个女人少一个女人只怕连问都不会有人问。 可是萧百川却连握剑的手都仿佛无法保持稳定。 他是在愤怒,还是激动? 他是不是又联想到那个孤独而寂寞的幽灵?难道她竟然是一位仙子? 今夜难道就能再见她? 雨还没有开始下,人却已经来了。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一手抱琴,一手拄杖,一边咳嗽着从楼梯上慢慢地走下来。 他纵然没有六十,想必也有五十七八,他的腰早已直不起来,可是他的手里却紧紧抱着那张几乎比他的人还要高的琴。 他还没有走下来,那个和气的中年人早已迎了上去。 “您老辛苦了,能大驾光临,真是在下的荣幸。” 老人连看都没有看他,径直走到角落边的桌子前,放下了他的琴。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连眼角都没有动一下,仿佛世上已只剩下他一个人,早已不屑一顾。 他坐下来就开始弹奏他的琴。 他的人虽然已苍老不堪,弹琴的十根手指却修长而灵巧。 这双手就是他的灵魂。 琴声悠扬,犹如自远山飘然而至。曲调轻雅如同秋风下的落叶。 没有其它乐器相和,也没有人和唱。 这是名曲,也是悲曲,正因太悲伤,所以没有人还记得,也没有其它乐器和人能演绎出这样的悲调。 他虽已风烛残年,可是这里依然有莺歌燕舞,如此良辰,为何要奏此悲歌? 花香满楼。 一行彩衣少女翩翩起舞而来,手中还提着一篮鲜花,花香就是她们散发出来的。 难道她们就是花仙子? 三十三 恨若不平舞尽情(二) 四周的喧闹声渐渐地小了,只有隔壁掷骰子喊大小的声音还在。 香烟四起。 八个宽肩厚膀的大汉手牵红毯忽然而至,又铺上了一层更柔软更高贵的红毯。 又有九个青衣童子鱼贯而入,将十八盏水晶宫灯悬挂墙上。 本来明亮灿烂的大厅更加闪耀,夺目的水晶灯照射在烟幕里,带动着凄美的琴声,翩翩起舞的少女,仿佛忽然变成了仙境。 跳动的舞伎,舞的也仅仅只是前奏,凄美悲伤的琴曲,也一直没有进入*。 他们都只是前戏,还在等一个真正的主角出现。 真正的仙子为什么还不现身? 花香更浓,掩盖了酒和脂粉的味道。 ——这是什么花,竟然可以这么香? ——听说越香的花反而藏着极深的毒,这里的花有没有毒? 又过了很久很久,才有四个白衣少女牵引着一位绿衣女子慢慢地走进来。 她们走到了新垫的红毯上,白衣少女忽然幽灵般消失了,只留下那位绿衣女子。 她身上仿佛只是披着一件长长的流云轻纱,连衣带都没有系,却更加衬托了她美妙的身体。 她的面容冰冷,眼神也是冰冷的,可是她的手中却有剑。 剑在剑鞘里,剑鞘像她的衣服一样的绿色。 原来她就是仙子? 有这样的前戏,今夜一定会有一场好戏。所有人都在期待着。 只有萧百川的眼中没有期待,他痴痴地看着仙子,已经痴了。 这位仙子虽然冰冷,虽然淡漠,虽然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却偏偏将他的魂魄都勾走了。 他几乎连呼吸都停顿了。 他痴的并不是这位仙子的美,也不是她的艳,也不是她的冰冷高傲。 他痴,是因为这位仙子赫然竟是青青。 他遍寻不及的青青。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已经变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又见到了她,他又找回了她。 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她对他来说已经变的这么重要。 人生偏偏这么地奇妙。 可是她为什么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是不是因为她知道如果看过这一眼,就没办法去做接下来的这件事? 她是不是又将一舞? 她的剑不是早己沉落荒山? 萧百川也没有动,没有冲上去抱住她,问她去了哪里,为什么要走,过得怎么样。 他只是痴痴地站在那里,青青要舞的时候,没有人会去打断她。 ——她的人虽然并非倾国倾城,可是她的舞却是天下无双的。 可是她没有舞的时候,偏偏像是一个孤独而寂寞的幽灵。 ——特别地孤独,异常地寂寞。 ——是不是真的没有人看见她笑过? 她还是没有说过一句话,只轻轻握剑一礼。 多礼岂非也是冰冷的一面? 在她冰冷的外表下,是不是还藏着一颗冰冷的心? 灯光迷蒙,琴声却要让人心碎。 她没有心碎,于是她拔剑,她舞。 她的剑虽不快,动作也不快,却如秋风下的落叶一样优美流畅。 谁都可以看得出,她不仅是剑中的高手,也是舞中的仙子。 今夜一定没有月,她起舞的时候就像温柔姣洁的明月,在这无月的夜明亮了所有人的心。 据说公孙大娘所舞剑器,惊天动地,四方云起。 她舞的虽然不是剑器,可是也没有公孙大娘的那种动四方的剑气。 她只是将那一柄没有生命的剑变得有了生命,灵动不息。 剑是没有生命的,你可以用来杀人,也可以用来救人,可是从来也不曾有人让一柄剑活起来。 她为什么能做得到?是不是因为她的外表虽冰冷,内心却温柔似水? 琴曲己经过了*,临近尾声。 舞伎也将艺乏,舞亦将停。 可是青青却还没有停。 她的人也变得更有韵律,她的生命也融入到了她的剑里。 琴声又涌起。 她才是仙子,琴声将随她所动,舞伎也将随她而动。 她仿佛要将她的人和剑全部释放出来,全部绽放开来! 没有人能阻止,她已经无法停下来! 生命不停,律动不息! 可是琴终要尽,她的生命呢? 会不会也将尽? 突然间,一切都停了。 舞伎又像幽灵般消失不见,弹琴的老人按着琴弦在喘息。 他仿佛也被青青那种奇异律动所牵动而无法停止,他的生命也几乎停止。 舞毕,剑归鞘。 青青也停下。 她仿佛又变成了孤独寂寞的幽灵。 没有人发出声音,所以人都还沉浸再刚才优美的悲伤里。 青青抬起头,还是一样地冰冷,这一次,她望了萧百川一眼。 仅仅只一眼。 可是这一眼包含的情感,又有谁能懂? 她倒了下去,倒在了柔软高贵的地毯上。 萧百川这一生也许都没有这么快过,他冲了上去。 她没有流血,也没有伤口,可是她的生命也像折断了翅膀的蝴蝶一样。 可是没有伤口却更令人恐惧,因为找不到也就根本没有办法能救她。 这是一很浅显的道理。 她没有像世上所有的女人一样悲伤流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将她拥入怀里的男人。 千言万语早已无从说,心中的情又怎么说得清。 他们一直凝望着,注视着。 这一眼是不是就将成为最后一眼?这一次相见是不是也要变成最后一面? 明明刚刚相聚,为什么又要演变成别离? 她挣扎着想用手去轻抚他瘦削的脸,却连眼睛都已无法再睁开。 情若明了,又何必说?恨若烟消,又如何憎? 萧百川的心沉了下去,他的人也沉了下去,沉入了冰冷砌骨的无底深渊,连叫都叫不出来。 他明明才找到她,却偏偏又永远永远地失去了她。 在今后的十年,百年,千年也永远永远无法再见到她。 有没有可以挽回的方法,哪怕只是短暂的片刻也好。 连他自己都无法明了,原来对她的情竟这样深。 他甚至都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她的喜好,更没有听她说过一句相爱的誓言。 她怎么会死,她为什么会死?像她这样的女人,又有谁忍心伤害她? 萧百川突然放声大呼:“我错了!我错了!” 他的声音嘶哑如裂。 他紧紧拥抱住她,可是抱住的却只是一具渐渐冰冷的尸体。 他低头靠近她的脸,一滴泪忽然流到她的面上。 原来他也早已泪流满面。 很多年以前他就以为他的眼泪早已流尽,纵然还能流血,绝不会流泪。 可是今天他才知道他错了。 一样会流泪,一样会痛。 可是他却早已麻木。 他的人,他的心,他的灵魂都变得麻木。 就在这时,坐在最近的三个酒客突然同时出手,各自将一把暗青色的铁砂撒向萧百川。 他们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连动都很少动过,铁砂也不能及远,他们早就算好在这个位置一定能很好地进行偷袭。 他们的人也掠起,手中已多了柄寒光闪闪的短剑。 萧百川还是没有动,花漫城却已拦住了他们。 那八个铺红地毯的大汉也围了过来。 他们用的也是短剑,八柄一模一样的短剑。 高云飞迎上了他们。 那四个本来已经消失了的白衣舞伎又突然出现,她们用的也是短剑,不同的是比别的人更快。 短剑出人意料地快,转眼间已划破了萧百川的衣服。 萧百川连眼睛都没有,头也没有抬,可是他的剑已出鞘。 短剑没有再刺下去,因为她们的人已倒了下去。 ——一剑四命,好狠的手,好狠的剑,好狠的人! 弹琴的老人从琴底抽出了一根短棍,击向了萧百川背后三处大穴。 他的出手沉稳有力,攻守兼备。 可惜他也刺空了。 一击不中,弹琴的老人立刻向后退,没有再进击,可是谁都看得出来,他比那四个白衣舞伎加起来还要难对付。 棍为百兵之祖,一切武器都是由木棍演变而成的。 用棍的人很多,用棍的门派也不少。 棍的种类也很多,有齐眉棍,双节棍,三节棍,镔铁棍,狼牙棒等。 可是真正使短棍的人却极少。 一寸短,一寸险,可是短棍并没有刀剑的锋利。 所以江湖中用短棍的人就一定有他傲人的本事,不然宁可用刀用剑用长枪。 萧百川还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已对什么都不再关心。 他看着的,是他怀里那一个没有生命的尸体。 弹琴的老人大喝一声,眼中光芒大盛,手中的短棍又刺过来。 这一次他将剑法运用到棍法中,比上一次的出手更快更稳。 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 萧百川没有闪躲,可是他的剑已出鞘! 淡淡的剑光闪过,鲜血飞溅,一只手臂齐肘而断,手上还紧紧握着那只短棍。 老人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还在呆呆地看着那只断手。 他连萧百川的剑都没有看清楚。 ——这柄剑到底有多恐怖? 死去的人也许并不懂,可是活着的人呢? 对活着的人造成的影响有多大? 惨呼声刚刚响起的时候,另一柄寒光闪闪的剑刺向了萧百川背后。 这一剑更快更狠更毒辣,最重要的,是把握住了最好的机会。 “哧”的一声,剑已刺进了萧百川的背脊。 ——冰冷的剑锋。 剑还没有拔出来,萧百川反手拔剑刺出去。 这一剑也没有落空。 两个人的鲜血同时流出来,流到了鲜红的地毯上。 萧百川慢慢地收回了剑,慢慢地收回剑鞘,才慢慢地转过身。 她一衣白衣如雪,现在已染成红色,她的脸上本来是蒙着白色面纱,现在也已经掉了下来。 她的人也像她的衣服一样纯美如雪,可是那张纯美的脸上却已充满了惊惧之色。 萧百川记得她。 飞剑门,决斗之宴。 她拔剑而起,拼死要为父而战。 她竟然是慕容飞羽的女儿慕容雪。 她为什么会做这种事,为什么要杀萧百川? 慕容雪向后退,靠着墙,慢慢地坐下。 她勉强笑了笑,忧伤而凄惨:“我一直都想试试你的剑有多快,究竟是我快,还是你快…” 她的语声越来越低,渐渐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慢慢地合上眼帘,长长的睫毛也渐渐舒展。 她死得仿佛很安详。 萧百川没有再看她,这世上任何东西都不值得他看一眼。 他抱起了那具冰冷的身体,用尽力气冲进了黑暗中。 外面早已狂风暴雨,霹雳闪电。 他冲入了暴风雨中。 三十四 恨若不平舞尽情(三) 寂寞是什么? 这世上每天都有很多很多的人生活在寂寞之中,可是很少有人会去想这个问题。 因为寂寞是一种恐怖的东西,很多人都希望能远离它。 寂寞也是一种情感,它也在七情六欲里面,这一点无可否认。 可是越厌恶它的人偏偏跟它纠缠越深。 ——也有一些寂寞是与生俱来的。 ——就像她一样,她到底有没真正开心过? 暴风雨没有停,电闪雷鸣也没有停。 淅淅沥沥的雨吹进了小屋,打湿了窗台上的衣裳。 他早已醉了。 屋子里堆满了酒坛子,地上桌上到处都是。 他已醉了多久? 从小窗望出去,是一座新坟。 是他为她亲手挖掘的,也是他亲手把她放进去的。 他只有在这里用酒麻痹自己,才能让心里的痛苦舒缓一点。 醉又如何,醒又如何? 是不是醉了的人一定能忘记悲伤痛苦? 如果能,他为什么没有解脱? 他忽然推开门,走了出去,坐在那座新坟旁。 草木丛生,小道泥泞。 他的衣服上满是泥泞,酒中也尽是灰尘。 他都没有看到。 在这里他的心里是不是能平静? 痛苦跟快乐不一样,在人多的时候,你会觉得有很多的刺突然长出来,连别人的快乐和欢笑,都像尖针般不可忍受。 可是他难道不觉得寂寞,还准备在这个地方呆多久? 没有星,没有月。 ——连月都不愿与他共饮! 花落几许,蝶坠几回,树林中的萤火虫又明灭几次? 黄昏将至,漫漫长夜又该如何度过? 他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已不可忍受,偏偏这时又有人来了。 长长的草丛间走过来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撑着一把油纸伞,风雨虽大,她的风姿却很美。 萧百川仿佛抬头看了她一眼,却没有看清。 她走得很慢,也很轻,几乎是飘过来的。 她停在了新坟前,似乎在看着萧百川。 萧百川又看了她一眼,依旧没有看得太清,他更关心的是他手中的酒。 她来了很久,站了很久,却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是谁,为什么而来? 会不会是这林中的仙子? 今天是她的头七,是不是她回来了? 撑伞的女人轻轻叹了口气。 ——连叹息声都跟她多么像! 萧百川抬起头,他的眼睛里忽然充满了狂热。 雨伞移到了他的头顶,一只轻柔的手抚住了他的脸。 他忽然抓紧了那只手,用力抱住了她。 “是你,是你!你回来了!” “你走了那么久,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陪你说话?” “你是不是还是一个人喝酒?” 一个孤独寂寞的人到了另一个荒凉的世界,又怎么会过得好?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不喜欢说话?” “别喝太多酒,你瘦了没有?”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真的醉了。 他们就这样拥抱在风雨里。 夜已深。 风雨仿佛也很遥远,她也变得很遥远,一切都变得遥不可及。 灯光也慢慢渺小。 于是他终于完全陷入黑暗中。 无边无际又不可捉摸的黑暗中。 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雨还是没有停,却已经小得多了,连林中的迷雾都可以看得见。 “你终于醒了。” 一个很温柔的声音,一个很香的女人,倚在飘雨的窗台上。 萧百川忽然坐起,才感觉到全身的软弱,仿佛宿醉后的无力。 他打量了整个屋子一遍,才冷冷地道:“你来做什么?” 温柔的声音又响起:“我也知道我不该来的,可是你病了。” “你已经病了一天一夜,从昨夜一直昏迷到现在,我煲好的药你也没有喝。” 萧百川下了床,翻开了一瓶酒。 “你既然知道不该来,为什么还不走?” 他的声音很冷淡,也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 这个很香的女人就是玉生香。 她笑了笑,笑得很艰涩:“我只是来看看你的,你好了我马上就走。” 她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已经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不会缠着你的。” 夜风已冷,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孩子跟你说这种话的时候,你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萧百川却连反应都没有,就好像昨夜跟她相拥在雨中的人,并不是他。 “你根本就不该来。” 他的声音更冷淡。 玉生香笑不出了,在这个人面前很少有人能笑得出,她低下头。 “我知道不该来,可是有的人却一定要我来,所以我非来不可?” 她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和委屈? 萧百川望向桌角,他又拿起了酒坛子。 他的手还是软的。 玉生香轻轻叹息着道:“你的病还没好,不应该喝酒的。” 萧百川不理她。 她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可是我也知道,像你这种人要是想做一件事,谁都无法劝阻。” 有些人本来就是这样子的,谁也不能将他左右。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在天有知,看到你这个样子又会多难过?” 她如果还有知,是不是还会跟随他身旁。 萧百川已喝了大半坛酒,他的手仿佛也渐渐有了力气。 一醉虽不能解千愁,但酒却也是食物的一种。 病人的虚弱,大多数都不是因为病本身,而是因为缺少食物补充。 这是最简单的道理,偏偏大多数最聪明的人却想不到。 “更何况,她已经死了,你就算继续这样堕落下去,又有什么用?” ——她既然已死,你又何必再提? 萧百川心里虽在滴血,表面依旧很平静。 ——你只是局外人,又怎么知道我们的感情? 这句话他也没有说出来。 说出来又如何?又有谁明白他的痛苦? 玉生香凝视着他,缓缓道:“所以,我也不是来劝你的。” “我只是想问你,难道她就这样死了?你不想知道是谁害了她?你不想为她复仇?你的剑呢?” 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刺在萧百川的心里。 他为什么还是不说话?是不是在心里面早就有了决断! 玉生香也不再说话,抱起一坛酒,痛饮而尽,然后她就走了出去。 三十五 仇恨的秘密(一) 月正圆. 满山的青翠随清风而来,芳香也在这里飘散。 夜虽已深,这醉人的夜色下又有谁能睡得着? 大厅宽敞明亮,金碧辉煌,闪亮的灯光下,连明月也悄然失色。 在这种时候,又怎么会没有酒? 金杯引满,金玉满堂,歌舞升平。 这里面的人虽然不少,却只听到他一个人的声音。 笑声。 慕容飞羽手举金杯,怀抱美人,开怀大笑。 他的确可以这样笑,也能够这样笑。 他今年才四十有余,还不到五十,却已经功成名就。 他的孩子高大英俊,聪明能干。 他的剑法早已独步武林,名满天下。 他的人更早已是一派之尊。 名声,地位他都早已拥有,可是这些他偏偏都没有放在眼里。 现在却不同了,他除了名声,地位之外,还得到另外几样更重要的东西。 金钱,权力。 这两样东西都是死的,可是偏偏比任何东西都更有诱惑力。 他付出的代价不小,他失去了飞剑门,也失去了许多值得回忆的东西。 可是他得到的东西却更加令人兴奋。 现在他不仅仅有了可以控制大多数人的财富,也开始统治了江湖中势力最大的一个黑暗组织。 这个组织就叫做黑夜盟。 这个组织虽然庞大,却一向只在暗中行事。 因为他们做事一向只看结果,从不问过程,只要能达到目的,至于是怎么做到的,他们一定不会过问,就算他们朝夕相处的伙伴死在面前,也一定会不择手段去做这件事。 江湖上一些较小的门派,已经在听从他们的命令,一些较大的门派,也开始谈夜色变。 他们甚至觉得已经有能力可以毁灭一些更有势力的大帮派,比如说,武当,丐帮这些数一数二的大派。 他们甚至还有能力可以控制一些州县的府衙,因为这个组织不仅仅只想控制武林,甚至也想控制官府。 这个组织现在几乎已经被慕容飞羽掌握在手中。 这些年来他对美女,美酒,名马,宝剑这些东西都提不起多大的兴趣,唯一能对他还有诱惑力的就只有这两样。 金钱,权力! 一个男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对很多的东西都会慢慢地淡却,唯有这两样,却更上瘾! 所以他现在的确有资格可以放肆地笑了,因为这结果完完全全就是他一手造成的。 现在也没有人再敢来阻止他的笑,就算他笑得再疯狂也一样。 他又怎么还能忍得住不笑? 手中掌握着别人的命运时将会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很愉快? 金杯在灯光下闪耀,这里面的装饰也更加辉煌。 这是一个很大的厅,四周的墙围满了壁画,居然还是出自名人之手。 这么长的壁画,纵然是在皇宫大内,也未必能见得到。 是谁建造出的这么伟大的杰作? 从大厅的这一头,几乎看不到另一头。 可是这样的大厅,偏偏只是一个“密室。” 不仅是密室,还是禁室。 慕容飞羽亲自规定的,任何进入的人禁止携带任何武器。 能进到这里的人,除了要调查清楚姓名来历,还要进行仔细的检查。 可是这一个人走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握着一柄剑。 斑驳的古剑。 在灯光下看来,这柄剑显得更苍老。 可是人却并不十分老。 他一直走到慕容飞羽面前,才停住。 他没有说话,没有陪笑,没有献礼。 只是漠然站在那里。 他陈旧的衣衫上也早已血迹斑斑。 慕容飞羽还在笑,却已经开口说话。 “多时不见萧大侠,久违久违。” 他是个很有修养的人,说出来的话语也一定很客气。 萧百川沉默,他不说话的时候喜欢看着他的剑。 他不说话的时候也知道别人一定会有更多的话想问他。 “却不知萧大侠深夜相访,不及相接,恕罪如罪。” 萧百川淡淡道:“我知道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 “这里确实很秘密,而且还是在地下,机关更是一道接着一道。” 慕容飞羽道:“所以我确实不是很明白,要是没有人带路,你是怎么进来的。” 萧百川道:“我一向不喜欢别人给我带路。” 慕容飞羽的笑容慢慢僵硬:“如果没有人给你带路,难道你是自己摸进来的?” “摸”是一个形容词,形容做一件事的困难。 萧百川仿佛进来的并不困难,至少他站在这里的时候还很轻松。 黑夜盟的秘密重地,又怎么能够很容易地进来? 萧百川仿佛在遥望远方:“如果你没有多此一举烧掉飞剑门,我一定也找不到这里,一定也不会有人想到黑夜盟的巢穴居然在飞剑门的地下。” 这里居然是飞剑门,被烧掉的飞剑门。 谁能想到焚烧如地狱般的飞剑门之下居然有如此豪华的建筑! 慕容飞羽道:“因为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火真正的用途和诀窍。” 萧百川道:“可是你忘了一件事,你忘了起火必有源头。” 火并不会无源无故烧起,一切是有人故意所为。 ——既然是人为,为什么找不到纵火的人? 原因很简单,因为纵火的人有很好的藏身之处,根本就不必逃走。 萧百川没有说出来,他知道慕容也一定懂。 慕容飞羽叹了口气,道:“这道理虽然也很简单,可是真正懂的人也不会很多,我也想不到你会注意到这一点。我做的这些事虽然不算天衣无缝,毕竟也是算无遗漏了。” 萧百川冷冷道:“你的计划虽然完美,但却不应该忘了,真正完美的计划就更应该注重小节,因为越小的地方越容易出问题,而且越致命。” “从你一开始安排的刺杀,你就在利用我们,想让我们跟柳如风,孟飞鹰火拼,你才好渔翁得利。” 慕容飞羽大笑,道:“不错,可是我也知道你一定不会这么上当的,所以只有先将柳老头拿来开刀,可是你还是没那么容易上钩,我又只好给他们下点毒,让他们死得快一点。” 萧百川道:“那也只不过是因为你的目标还不是我,你本来就是想借我的手来除去他们。” 慕容飞羽承认:“不错,在我的计划里,只有他们三个才是最大的障碍。你也只是我利用的棋子,不过就算没有你,我也一样可以除去他们。” 萧百川淡淡道:“有了我只不过更简单而已。” 慕容飞羽大笑:“说得好,有赏。” 他斟满一杯,手指轻弹,酒杯已飞向萧百川。 萧百川没有动,也没有伸手去接,酒杯飞到他面前的时候忽然就掉了下去,掉在地上。 慕容飞羽又笑,纵声道:“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这么容易拿到王府那八百万两白银,我的确应该感谢你。” 卧龙堡和飞鹰帮虽然都不足俱,可是联合起来就不容忽视了。 这就是团结的力量。 慕容飞羽道:“本来他们并不足虑,我们并没有打算对付他们的,可是他们联手之后野心却越来越大,不仅敢抢这批银子,还打算跟我们斗一斗。” 萧百川冷冷地看着他,这些事他仿佛早就知道。 慕容飞羽接着道:“可是他们甚至还想用这批银子来对付我们。” ——既然是敌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赶尽杀绝才是黑夜盟的宗旨! “所以我们也一定不能放过他们,既然要杀,当然不能留根,一定要将他们除得一干二净,才不会有后患。”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也是黑夜盟壮大的理由! 萧百川道:“有胆子敢动飞狮镖局的八百万两银子的,这一带毕竟不多。” 慕容飞羽点点头,道:“敢动的本来就少,能吃得下的更少。可是我不懂,知道这件事的本不多,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萧百川冷冷道:“这世上并没有多少真正的秘密。” 慕容飞羽道:“我还是不懂,你今夜孤身单剑而来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想将那八百万两银子一箱箱搬走?” 他看着萧百川,才接着道:“你知不知道八百万两白银有多少,能装多少辆大车?” 萧百川还在遥望远方,连眼光都没有抬起。 “我不想开钱庄,也不喜欢数钱。” 慕容飞羽笑了,大笑:“你不是为钱而来?” 萧百川默认。 “那你是为什么而来,还是想找找比一比谁的剑快?” “不管我是为了什么而来,你我今夜必将一战!” 三十六 仇恨的秘密(二) 萧百川目光平视,丝毫不动:“你为什么还不拔剑?” 他的人虽不动,他的目光中却像利剑一样锋利。 “你不拔剑,是不是还想等着你的帮手来助阵?” “像你这又有身份又有地位又有权势还有八百万两银子的人是不是已经不肯随便和我这种人决斗了?” 慕容飞羽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萧百川冷漠的脸上毫无表情:“可是你一定等不到其它人来的。” 其它的人呢?那些一流的高手去了哪里? “今夜是你们得胜之时,参与的人在得手之后一定会离开这里,所以今夜这里的防守一定会比较空虚。” “所以我才会来。” 慕容飞羽没有说话,他像是已无话可说。 萧百川道:“可是你却不敢与我一战,因为你现在和以前不同了,连决战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的手很稳,他的人很平静。 无论谁都看得出来,他充满了信心。 信心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看不见,摸不到。 但偏偏却是做大多数事的关键。 他为什么忽然这么有信心? ——你如果有勇气与我一战,败又如何? 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也不必说。 这种话他也一定曾经跟他的对手说过,又怎么会不懂,又怎么不明了? 慕容飞羽还在默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忽然放声大笑。 他轻轻拍了拍手掌,四条人影鱼贯而入。 四个黑衣人站在灯光下,很安静,很冷静,一样地在无表情。 他们手中有剑,偏偏没有人感觉到剑的存在。 因为真正可怕不是他们的剑,而是他们的人,就像四柄出了鞘的剑,充满杀气。 他们也一定是杀人无数的一流高手。 慕容飞羽的笑声还没有停。 “你就算没有见过他们,想必也会听过他们的名字的。大名鼎鼎的华山四剑,就算耳聋的人应该也知道的。” 萧百川冷冷地站在四柄剑中间,他没有想逃,也没有动。 “华山剑法犀利如风,他们其中一位可能不是萧大侠的对手,可是华山四剑同时出手,不知能不能和萧大侠一战?” 当代的华山剑派掌门人已高龄六十有余,据说他的剑法和内功都早已修练至化境,早已独步武林。 多年前就有人将他列为当世十大名剑客之一。 华山四剑是他最早收的弟子,成名也最早,现在也早已名满江湖。 华山门下最擅长的武功是剑法,他们的剑法纵然比不上师父,却也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是萧百川却实在想不到他们居然也加入了黑夜盟。 他们脸上的冷漠一定也是杀气所致,杀气也是冰冷的。 慕容飞羽道:“我虽然没有诸葛孔明的算无遗漏,可是我也不会犯这种致命的错误。” 萧百川道:“哦?” 慕容飞羽道:“我无论做什么事,也一定会留一手的,就像做生意一样,绝不会只留一条后路的。” 他又笑了笑,道:“更何况,我要杀你的话,根本就用不着别人。” 他手中已多了柄剑,在灯光下闪着一种水晶一样的光芒。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很严肃,眼睛里却放出了异样的光。 这个半是残废的老人突然年轻了二十岁。 他突然出手。 光芒闪动间,剑和人同时掠起,犹如幽冥的判官恶鬼突然无声降临,又带着恐怖的杀气。 他的人与剑似已合为一,剑风破空,又突然消失。 可是那种追魂的剑气还在。 剑又回鞘。 萧百川前胸的衣衫上已出现七个小洞。 可是他没有动,他是不是也闪避不开这样的一柄剑? 慕容飞羽大笑,他的笑声在这个静寂的大厅里回荡不息。 “难道你连我这一招成名的‘追魂夺命’都没有听过?我虽然已有多年不用,却也从来也没有生疏过。” “我杀过的人虽然也不少,可是够资格死在我这一招之下的人并不多,我总觉得你也可以算是一个。” 萧百川没有说话,他似乎也在为这一剑所惊惧。 他当然也领略到了这一剑的恐怖。 难道他连闪避都无从闪避? 慕容飞羽的声音充满了骄傲,和那不寻常的信心:“其实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可以用这一剑击败你,可是我没有这么做,你知不知道是为什么?” 萧百川知道,他当然知道。 因为他有利用的价值。 慕容飞羽根本没有打算让他开口:“因为你不仅有利用的价值,而且,我喜欢你,我也很希望你能加入我们的组织,你一定也看得出这里很需要你这样的人。” 他说得更加得意。 “我一向求贤若渴,对于仇恨恩怨倒并不怎么看重。” 他一向只让别人有仇恨恩怨,他自己又怎么会看重? 萧百川忽然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你真的不认得我?” 慕容飞羽摇摇头,他显然还沉浸在求贤若渴的想法中,他在为自己能有这么高尚的人格而得意。 萧百川又道:“你也不认得这柄剑?” 慕容飞羽道:“不认得。” “你应该认得的。”萧百川一字一字道:“你纵然不认得这柄剑,一定会认得这柄剑的主人!” 这一柄平凡古老的剑会有一个什么样的主人? 它难道要在真正的主人手中,才能够有真正的剑意! “难道你已忘了那个残废瞎眼的老人?” 慕容飞羽的瞳孔突然收缩。 萧百川淡淡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忘不了他的。” 慕容飞羽道:“他……他……他还活着?” 他的声音因恐惧而发抖,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魔力? 萧百川道:“你不希望他活着?” 慕容飞羽握紧了拳头。 “他一直都没忘记你,他一直都希望我能将他的故事讲给你听。” “可是你一定不会想听的。” 不想听的,偏偏是不能够不听的。 慕容飞羽道:“我想听。” 萧百川缓缓道:“那个残废瞎眼的老人,一开始并不是残废瞎眼的。” 残疾和眼瞎,本来就是大多都不是天生的。 “这一切都要拜你所赐,他真的收了一个好弟子,一个可以将师父打败的好弟子。” 江山代有才人出,青出于蓝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可是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弟子不仅卑鄙无耻地暗算他,不仅想将他杀死,还夺走了他的一切。” 一切当然包括财富,权力,还有女人。 慕容飞羽呆住了,他已无话可说。 “他本是该死的,一个人看错了自己的弟子,被他刺中了三剑之后,还从高崖上摔下去,这是必死无疑的。” 他为什么偏偏没有死? “他没有死,并不是因为有人救了他,” 真正的奇迹本来就是很少,或许应该用根本就没有来形容。 萧百川的声音带着一种极度奇异音调:“他没有死,是因为仇恨。” 因为他要报复,报复这段仇恨,报复这个人! 谁能了解仇恨所给人带来的求生力量,谁又明白仇恨给一个人带来的改变? 萧百川道:“他双腿已断,纵然治好,也已经残废,全身的骨节也都碎裂,就算还能握剑,也没有用,更何况他双眼也看不见了。” 可是他没有死! “当年他将我救下,不仅是因为我也被人打断了腿,更是为了要我帮他做一件事。” 报复!当然是报复! 还有什么样的方法比报复更能发泄他的心中的愤恨? “他苟活二十年,只为了要看到我亲手杀死你的那一刻。” 可是他却没有等到这一天。 “可是你知不知道他这二十年来是怎么样过的?” 萧百川手抚剑柄,轻轻抚摸着剑柄上那仿如手指的痕迹。 “他每天除了督促我练剑,其它的时间几乎都在握着这柄剑!” 三十七 仇恨的秘密(三) ——剑柄上的指痕是怎么来的,那当然是因为他每天握紧剑柄的原因。 ——他心中的仇恨有多深,他握得就有多用力。 ——深得连时间都无法褪却。 萧百川黯然神伤,默然自语:“他几乎从来都不曾放下过这柄剑,他要我也一样不能放下这柄剑!” 剑客真正拿起了一柄剑,又怎么能轻易放下,一个人心里装满了仇恨,又怎么能轻易结束? “他这一生中,几乎连话都很少跟我说。”萧百川的神情更悲伤,“因为他跟我说话,也只会说一件事。” 他说的也是仇恨! 仇恨的故事! “他用尽他这一生,也只为了向我讲述这个故事,就连他临死前的最后一瞬间,依旧在向我恳求一件事。” 他求的当然是报复,必定是报复。 一个残废瞎眼老人的临终请求,他又怎么能拒绝?他又怎么会拒绝? 慕容飞羽冷笑:“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以为你一定能杀我?” 他不让萧百川开口,抢着道:“如果他没有死,他也许会有机会的,可是他已经死了。” 萧百川承认:“不错,他的确已经死了。我亲手为他下的葬。” 慕容飞羽笑得更冷:“你不打算骗我?” 萧百川道:“我根本没打算骗你。” 慕容飞羽道:“如果你骗一下我,说不定我就不会要这华山剑派的四大高手对付你了,你也应该知道,你也未必能对付得了他们,更何况,你纵然能对付得了他们,也一定对付不了我。” 萧百川摇头:“他们不需要我来对付,自然会有别的人要找他们。” 慕容飞羽没有问,已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人手中有剑,一人掌中摇扇。 花漫城在笑,他似乎永远都在笑。 “我真佩服你,这样子你也能发现我。” 萧百川冷冷道:“你的手下虽然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但你却偏偏像女人一样带着香气。” 花漫城道:“女人可以用胭脂水粉,男人为什么连香粉都不能用?” 萧百川转过头,转向慕容飞羽:“你错过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慕容飞羽不再接话,他也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如果你刚才出手杀我,一定是你最好的机会。” 可是他没有。 萧百川淡淡道:“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也只需要一剑就可以杀了你!” 真正杀人的剑法,本来就只需要一剑! 慕容飞羽脸色惨白,连面部的肌肉都开始抽搐,他是不是在害怕? 像他这样的天才,像他这样的绝世剑客,像他这样的杀人凶手,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花漫城笑道:“你也用不着等别人来救你,没死的人一定也已逃之夭夭。” 他已只有一个选择。 作最后的一战。 慕容飞羽惨然而笑,慢慢地问:“我只是不明白,你既然可以杀我,为什么不早动手?” 萧百川看着他,终于叹了口气,道:“因为他不愿让你死得太痛快,一定要让你身败名裂,妻离子散,再让你慢慢地死。” “现在你的名没有了,飞剑门也没有了,明天你也一定会受到世人的唾骂,你的女儿,也早已死在……” 慕容飞羽大笑打断他:“我的女儿?我根本就没有女儿。” 萧百川冷冷道:“你没有女儿?” 慕容飞羽在嘶喊:“慕容雪那**又怎么会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有这种**做女儿?” 萧百川道:“所以她虽然为你而死,你也没有关心过她半点?” 那一夜慕容雪的刺杀,当然也是慕容飞羽的安排。 慕容飞羽道:“何止那一次,连假扮女道士的那一次也是我安排的。如果不是我将武当最美的一个女弟子先奸后杀,你又怎么会跟青木老道火拼?” 他大笑,声音却更嘶哑:“所以你纵然能杀了我,武当也一定不会放过你,因为他们一定会认为做这些事的是你,更何况你还杀了他们的掌门。” 萧百川冷冷地看着他,忽然将一个带血的包袱扔了过去。 包袱滚动,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滚了出来。 人头虽然已模糊,灯光却明亮。 慕容飞羽本来还在笑,现在却连双眼都已赤红,他的眼泪也已流下。 “一个一生都在等着杀你的人,又怎么会没将你了解清楚?” “你虽然将你的孩子隐藏得很好,可是你不应该让他参与这次行动的。” “你在他一出生的时候就将他送走,可是你却还是免不了要和联系,更让他也加入了飞狮镖局。” “如果不是他,你也不会这么顺利拿到这批镖银。” 慕容飞羽握紧了他的剑,突然大吼一声,刺了出去。 用那绝世无双一剑! “追魂夺命!” 可是他出手之前就已经败了,又何必再战? 淡淡的剑光又再闪过,将这厅上所有的灯火光芒都遮蔽。 剑光闪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只有一个人的眼睛是昏暗的。 鲜血慢慢地从慕容飞羽的眼睛和双漆间流出来。 萧百川冷冷道:“他最后还求了我一件事,让你也尝尝失明和残废的滋味。” 失明是什么滋味,有很多人都不屑一顾。 他们总认为失明也只是一种病痛,既然能忍受别的痛苦,也一样能忍受失明。 只可惜他们都忘了一件事。 人总是要活在亲人,朋友,爱人间。 人类不能完全独居,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的一种感情。 如果一个人忽然发现自己不仅仅已完全孤独,更要永生永世永无止境地困守在黑夜中,那又将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没有体会过的人又怎么能明了那种痛苦? 大多数人在一开始的时候只会痛哭流泪,但很快很快就会开始发疯。 所以又有几个人能真正体会到那些能在失明的黑暗中渡过数十年的人的伟大? 慕容飞羽嘶声呐喊:“你不是一直都想杀我?现在为什么不出手?” 萧百川手握剑柄,却没有再拔剑。 “你现在跟死人还有什么区别?我为什么还要杀你?” 这句话他说的很慢,因为他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说出口。 他说出之后就绝不后悔。 慕容飞羽摸索着,终于找到了他的剑。 他举起了他的剑。 灯光明媚,连鲜血都变成了闪亮的。 ——他自己的血! 因为被禁言了,所以无法给各位回书评了!! 因为被禁言了,所以无法给各位回书评了!!!抱歉! 《古剑藏恨》因为被禁言了,所以无法给各位回书评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因为被禁言了,所以无法给各位回书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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