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心剑》 第一章 桥畔诗话 “是几时混沌凿开,铁索连环?金汤巩固,将半壁河山撑住。万壑千峰通鸟道,峦烟嶂雨落虹流……”隆隆的水声之中,一少年负手而立,瞻仰悬崖上的石壁,口中吟诵之声隐约可闻。 石壁上纵横交错刻满了文字,少年所吟的正是石壁上所刻的内容。少年约莫十**岁年纪,衣饰华贵,长身玉立,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石壁旁边的断崖上悬壶倒挂,一道匹练般的水瀑飞流而下,泻入崖下深潭,珠玉四溅,清凉袭人。一老者作儒人打扮,手持一口出鞘的青钢长剑,蹑手蹑脚地在潭边来回轻轻踱步,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崖壁上的书刻苍劲古朴,气势磅礴,颇有名家风范。想必是当地文人墨客的遗迹。少年专心鉴赏,十分入神。但见他时而点头浅笑,时而蹙眉轻叹,似是对诸多微妙之处极为推崇,又似对偶存之败笔深感抱憾。情之所寄,竟也自得其乐。 行文将尽,少年的目光凝在几行文字上端详良久,仔细推敲之后,仍是觉得不得要领。遂向老者招手道:“余伯伯,您来,侄儿有不明之处向您请教。”那老者恍若不闻,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 过了片刻,姓俞的老者嘿的一声猛然将长剑向潭中甩手射出,长剑挟着一股劲风掠过水面,铮的一声在对面的石壁上一撞登时反弹回来。老者随手抓住剑柄,剑刃上已然多了两尾尺许长的青鱼,一时未死,兀自扭动不已。老者顺手将串着鱼的剑插在地上,这才笑吟吟地过来向那少年道:“可是遇到什么疑难之处么?” 少年遥指石壁上的那几行文字,点了点头,道:“这几路书法精妙得紧,侄儿眼拙,一时之间瞧不出写的是什么?还请俞伯伯指点。” 姓俞的老者循着少年所指之处看去,只见壁上的文字系草书镌刻,笔势错综复杂,中间又有许多剥蚀之处,委实有些难以辨认。老者凝目端详了片刻,手捋颌下三缕长须,沉吟道:“噫,此文倒也当真耐人寻味”,顿了顿又道:“这壁上所书应该是‘两岸高如天,矗立通天尺,有似龙蛇奔,有如虎豹起,翘首天人畏,巍峨不可企’似是描写山势之险峻,却不知对不对。” 少年听罢恍然而悟,环顾群山,拍手叹道:“‘有似龙蛇奔,有如虎豹起’,如此笔力,哪里还会有错,此文所描绘的不正是此地之景么!余伯伯学究天人,侄儿佩服。” 姓俞的老者摆手笑道:“书法一道,博大精深,识得几个字那也算不得什么?你天资聪慧,饱读诗书,那才是真正的风雅啊。” 少年和老者各自谦逊了几句后,少年径自登上崖边驿亭。但见四面险峰叠翠,云雾缭绕,一片苍茫景象。放眼悬崖之下,江水滚滚,宛如一条青色的巨龙,此水正是云南的澜沧江。 驿亭外的江面上,六根碗口粗细的大铁链环环相扣,上铺方木,两边设有扶手,构成一道长桥。桥身长约数十丈,凌波横卧,甚是壮观。此桥名为青龙桥,连接两岸交通,又是云南茶马古道西南段的必经之地,实是当地一处要津之所在。 少年游目骋怀,正自神往,只听姓俞的老者遥遥呼道:“下来吃点东西,稍后便要赶路了。”原来他已然生火将两尾鲜鱼烤熟。 少年懒懒地走下驿亭来,老者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取出一只荷叶烧鸡来,撕了一只鸡腿递与少年,自己也撕下一块吃了起来。 少年若有所思,一副食不甘味的样子,将肉一小块一小块撕下慢慢嚼着,眼望江面,侧着头呆呆出神。老者也不以为奇,只是自顾自地吃。 一只鸡腿吃到一半,少年猛然一拍额头,自语道:“是了,此处应当改为垂虹好些。这最末的一句亦未尽合我意,只是一时间却也无从细细推敲了。” 姓俞的老者笑道:“又在吟诗作对么?” 少年眉开眼笑的道:“兴之所至,无病呻吟罢了。有几处不尽人意,很是有待斟酌。这便吟出来请三伯批评。”老者含笑点头。 少年随口吟道:“垂虹亘生飞碧落,万仞壁立破青沧。山深猿鸣蛟龙吼,乱蹄奔腾壮遐方。”吟罢又道:“俞伯伯以为如何?” 姓俞的老者道:“嗯,不赖。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诗,又道是李白斗酒诗百篇,你半只鸡腿间便也作了一首出来,也算是望前人项背,颇有先贤遗风了。这第一句中的飞字可圈可点,甚合我意。此处江阔流急,此桥建造必定不易,倒真像是凌空飞过去一般呢。” 少年笑道:“先贤那是才华横溢、流芳千古,小侄却是信口胡诌、不足一哂,这其间实是天壤之别。大诗人谢灵运说,天下有才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如此才学,仰之弥高,俞伯伯这可过奖了。” 姓俞的老者不置可否的道:“倒也不可小瞧了你这文弱书生,作出诗来竟也别有一番豪迈气势。难得难得。”说完含笑点头,心中甚是快慰。 少年笑道:“不是侄儿作得豪迈,倒是这景象生得有气势。”老者道:“景生得好,你诗作得也好,大家半斤八两,谁也不用谦虚,哈哈哈哈。”少年备受嘉许,也是乐不可支。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串清脆的驼铃声,接着便见一队人马转过山角来。骡马络绎不绝,不下百余匹,缓缓朝青龙桥而来。只见为首的马匹遍体油黑,头戴红缨,辔头正中镶着一面圆形的小铜镜,白日下流光耀眼。脖子上挂着两个碗口大小的铜铃,叮叮咚咚甚是动听。端的是膘肥体壮,顾盼生威。马鞍上插有一幅锦旗,迎风招展,黄底黑字绣着一个斗大的“妙”字。 少年平日耽于琴棋诗书,极少外出,见了这许多人马,不禁甚是好奇,悄声问道:“俞伯伯,近来大理可是有什么战事么?”姓俞的老者眉头微微一皱,随口道:“未曾听说。” 少年又道:“这可就奇了,既无战事,怎会有这许多人马出征。”随即也是双眉紧锁,一副忧国忧民、煞有介事的模样。 姓俞的老者听罢哈哈大笑,说道:“这是贩运物资的马帮,哪是什么军队出征啊。军队之中岂有只有马匹,而无将勇之理。” 少年见马队中果然只有零落的二三十人,个个身穿短衣、手无寸铁,确不像是臆想中的威武之师。笑道:“我连真正的军队也没见过,这有马无卒、稀奇古怪的军队就更不用提了,哈哈。” 过了片刻,脸色忽又凝重起来,说道:“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倘若战事一起,便不免生灵涂炭,只盼朝中将士永远不必出征那才好呢。” 姓俞的老者赞许道:“你有这份悲天悯人的情怀那也好得很,也不枉读了这许多的圣贤之书。“说完叹了口气,似是有所感怀。 少年又问道:“那这马帮又是什么职司?”姓俞的老者道:“马帮乃是一种民间帮会,往返于各地之间贩运货物,并无朝廷职司。他们将云南的茶叶、药材之属运往南朝、吐蕃等地,然后换回一些瓷器汉文书籍之类的东西。在天南武林中也算是一大帮派。当然也有官帮和民帮之分。“少年道:”如此说来我从小便能得览汉书典籍也是受了马帮之惠了,这马帮于我大理子民实是造福不浅啊。”姓俞的老者颔首道:“正是这般。” 说话间一帮人马已到近前,到了驿亭边的空地上也都停了下来。领头的是一名中年汉子,吩咐众人将货物卸了下来,拾柴生火造起饭来。中年汉子见了少年和老者微笑示意,算是打过了招呼,径自与另外几名马帮的汉子到潭边饮马。 水潭背靠断崖,呈半圆形,十余匹骡马一起低头饮水,便如一把打开的扇子。其余的马匹想是渴得狠了,见同伴饮水一起欢声嘶鸣,有几匹不听话的小马更是急不可耐,撒开四蹄便往潭边奔去,几名赶马汉子连忙齐声喝止,但哪里喝止得住,空地上登时泥尘飞扬。待得尘埃落定,少年和老者已是满面尘灰,手中的烧鸡和烤鱼自然也没能幸免,无论如何已是不能吃的了。 第二章 妙家马帮 领头的汉子见状忙过来作揖致歉,口道:“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二位了。畜生无知,还望二位勿怪。” 姓俞的老者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道:“既是畜生无知,又何必与它一般见识。”少年从怀里取出一块手帕,在脸上细细擦拭,口中亦是连道无妨。 汉子见一老一少甚具涵养,不觉稍稍放心,摸出一锭银子道:“这点银子请二位笑纳,从此间往东往西都有市镇,二位可到沽衣铺置办新衣。至于饭食嘛,只好委屈二位与我等一道将就着吃些了。” 姓俞的老者伸手推开汉子递过来的银子道:“衣服上沾了灰,拍一拍也就是了,又哪用得着赔?饭我们也已经吃得饱了,脏了倒好,可以大模大样的丢掉,便也算不得浪费。”说完摆摆手,哈哈大笑。 那汉子也是憨厚一笑,又作了一揖,道:“这怎好意思,在下妙家马帮妙乐,人们都管我等叫作马锅头。敢问二位如何称呼?” 少年见汉子如此通情达理,已自生了好感,喜道:“原来是妙大哥,晚生姓林,名凤生。这位是俞世伯。”说着向姓俞的老者指了指。 老者微微拱手,道:“老儿俞三白。” 妙乐闻言微微一惊,仔细打量着俞三白,问道:“敢问前辈可是永昌府庆甸人?” 俞三白道:“正是。” 妙乐忙长揖到地道:“在下见过俞前辈。” 俞三白伸手扶起妙乐,笑道“罢了”。 林凤生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道:“原来妙大哥早就识得俞世伯啊。” 妙乐见他天真烂漫,笑道:“‘书剑双绝’俞三白俞大侠谁人不识,在下自是早已久仰的了。” 林凤生摇摇头道:“想不到俞伯伯在外竟有这么大的名头,还有‘书剑双绝’的雅号,我却一点儿也不知道了。” 妙乐又是爽朗一笑,吩咐众人都过来拜见俞三白。众人见罢,妙乐道:“今日能得见俞前辈金面,实乃在下平生之幸。却不知前辈和公子这是要去往何处?” 林凤生正欲答话,俞三白摆手道:“老儿与小侄乃是到兰溪郡去会一位故人。” 妙乐喜道:“原来二位也要到兰溪去,在下正好也要运送货物前往兰溪,不如就结伴同行罢。一路上也好向前辈多请些教益。” 俞三白道:“如此也好。不知妙老弟与妙达三妙老爷子怎生称呼?” 妙乐躬身道“:正是家父。“俞三白喜道:”好极好极,多年不见令尊可好么?” 妙乐作揖道:”多蒙前辈挂怀,家父身子安健,近来又将帮中事务交与敝兄打理,现下于洱湖畔外宅颐养。” 俞三白自语道:”这老儿倒会享福,此行倒也顺路,改日当可前去访他一访。” 妙乐听他之意与父亲似是旧识,大喜道:”前辈肯光临舍下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小侄这便派人告知家父,他老人家定然不胜欢喜。”言毕便欲差人回家报讯。 俞三白道:”不忙不忙,待老儿办完俗务,自会前去拜访老友。现下却多有不便。” 妙乐常年在外行走,熟识人情世故,知道俞三白如此说那定是有要事在身,当下也不便再多言,但心里已极是欢喜。 三人正说间,但觉酒气熏天,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鹑衣百结的老丐。老丐面容清瘦,身上衣衫也甚是干净,手提一个漆黑的大酒葫芦,径自往嘴里大口灌酒,胡须、衣襟上酒水淋漓,喝罢酒便倚着一块大石打起盹来,也不理会众人。 这时马帮的酥油茶已打好,妙乐盛情地端与林凤生和俞三白品尝。只见那老丐猛然坐起身来,鼻子用力嗅了几下,见到热气腾腾的酥油茶腹中一阵咕噜乱响,忍不住连咽了几口唾沫。 俞三白见状也不理会,林凤生心知老丐腹中饥饿,便道:“老人家,这酥油茶我也喝不惯,倒了也是可惜,不如您替我喝了罢”遂将自己手中的酥油茶端给老丐。他见老丐须眉斑白,只怕施舍之意太过明显,以致伤人自尊,是以用了替我喝三个字。 老丐单手接过,也不管是否烫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然后伸出舌头来在唇边舔了一圈,用力咂了咂嘴。意犹未尽,很是滑稽。 林凤生望了望俞三白,忍不住摇头莞尔。 马帮的饭做好后妙乐又极力邀俞林二人和老丐同食。二人腹中已饱,便谢绝了,老丐则毫不拒却,大咧咧地在众人中席地坐下。云南一带民风淳朴,而且马帮众人大都出生贫寒,倒也并不嫌弃,妙乐亲自给老丐盛了一大碗饭,又夹了几块熟羊肉给他。 老丐也不客气,一连吃了三大碗饭,这才丢下碗筷站起身来。向林凤生微一拱手,道:“年轻人,多谢你的施舍了。”斜眼望了俞三白几眼,转身大踏步便走,于众人再也不看一眼。 林凤生忙起身回礼,口道:“老人家无需客气,不知您老行程如何,若是顺道不如与我等同行啊。”老丐听而不闻,径自走过青龙桥,往对岸去了。 林凤生心道:“这老人家脾气倒也古怪。饭食又不是我的,却来谢我。”当下也不在意,回身坐了下来。 俞三白自语道:“瞧这人的身形步法,似乎不是寻常乞丐。”林凤生奇道:“乞丐又有什么寻常不寻常了,他不过是年纪大了一点而已。” 俞三白笑道:“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这人倒像是乞丐中一号了不起的人物。若是江湖有缘,日后自会相见。”林凤生听俞三白如此说,便也不再多问。 正午时分妙乐吩咐众人催马上路,林凤生和俞三白自也是如约同行。一行人马过了青龙桥,浩浩荡荡,一路谈笑风生,一口气走出了二三十里路。一路上遇到不少马帮,对妙家马帮俱都甚是恭敬,有在狭隘之处相遇的便自行止住人马,让妙乐一行先行通过。 此时正值八月,虽已近中秋,但天气仍是十分炎热,加之山路难行,众人已是汗流浃背,林凤生从小生活安逸,未曾吃过半点苦头,更是又乏又渴。 俞三白笑道:“从家里出来之时我便说骑马,你却执意要步行,说什么赏玩风景,终于吃着苦头了罢。” 林凤生早已气喘心跳,嘴上却兀自笑道:“走马观花,没什么意味,信步而行、随遇而安那才惬意悠然。”眼见道旁崖上流下一股山泉,潺潺汇入一个小池,池水清澈见底,挽起袖子便欲掬水饮用。 只听妙乐急呼道:“林兄弟且慢,此水饮用不得!”林凤生一惊,忙将伸向泉水的双手缩了回来。 妙乐接着道:“兄弟有所不知,此泉之水甚是邪门,若是人饮了便会变成哑巴,牲畜的蹄子沾了此水则全身的毛都会掉光,端的是恶毒得紧。”妙乐一面说一面从马背上解下一只羊皮水袋,走过去递给林凤生。 林凤生听得暗呼好险,打开水袋喝足了水道:“若不是妙大哥及时阻止,只怕我此时已经变成咿咿呀呀的小哑巴了。”众人听得俱都笑了起来。 俞三白正色道:“如此说来这泉水倒是个不小的祸害,若不设法做下警示,只怕会毒害更多不知情的路人。”众人觉得有理一起点头称是。 林凤生也道:“俞伯伯所言甚是,却不知这泉水为何这般剧毒呢?” 妙乐道:“据说孔雀粪有毒,这泉水中的毒便是山上的孔雀粪便所致。” 林凤生惊道:“如此美丽的精灵,竟会是危害人畜的元凶,当真叫人不敢想象。” 俞三白道:“传闻孔雀胆以及翎毛皆是剧毒之物,那么要说这孔雀粪有毒也不无可能。孔雀在山上栖息饮水,粪便难免会混入泉水之中,如若传言不虚倒是着实不好处置。”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有的说应杀光山上的孔雀以绝后患,有的说须找附近的人轮番看守告示路人,更有甚者欲用泥石将泉眼堵塞。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却无一计可行。 俞三白目光扫过泉水,见旁边有一块大石,表面甚是平整,不觉长眉一舒,道:“有了,便是这般。”走到大石前,伸手从怀里取出一支铁笔,提气在石上刻划起来。 一阵山风吹来,石屑纷纷掉落,大石上赫然出现一个“此”字,林凤生与众人直看得瞠目结舌,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俞三白竟是以高深武功在石上刻字,众人从没见过如此手段,俱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时间鸦雀无声。 第三章 藏马鸟道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分,俞三白吐了一口长气,缓缓转过身来,笑道:“凤生,俞伯伯这几路书法如何?” 林凤生定睛一看,大石上工工整整的刻着“此水哑毒,过往行人不可饮”几个大字,笔意通畅,深入寸许,便如斧刻刀削一般,喜道:“寥寥数语,泽及路人,好字好字。”走过去抚摸着石上文字,兀自有些难以置信。 妙乐等人常年在外行走多少懂得一些武功,见俞三白露了这一手功夫俱是一脸敬色,七嘴八舌地大赞他武功了得、菩萨心肠。 林凤生从俞三白手中取过铁笔,学着他的样子在大石上用力划了几笔,却连印痕都划不起丝毫,不觉长长叹了口气,众人见了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林凤生道:“相传大书法家王羲之写字笔力苍劲,入木三分,然而终究只是传说,小侄此前颇觉有夸张之嫌,今日亲眼见到俞伯伯刻石留字,才知什么叫做盛名之下无虚士。王羲之号称书圣,那自然是笔力如神、毋庸置疑了。俞伯伯有书剑双绝的雅号,自也是名符其实、非同凡响。书法一道侄儿当真是望尘莫及了。” 妙乐也忙道:“正是正是,前辈书道精绝,连小侄这等粗鲁之人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另一赶马汉子竖起大拇指道:“俞前辈这手字当真漂亮得紧,刻写的手段更是高明之极,了不起之至,了不起之至。”其他马帮汉子也围上去观赏赞叹。 俞三白笑道:“虽说木板与岩石材质有别,但王羲之用毛笔,老夫用的却是铁笔,此节已然抵过。加之老夫粗通些儿内功,在力道上却是占了极大的便宜。而且他的字迹行云流水、潇洒美妙,胜我何止百倍。硬要相比那也是相去甚远,不可并论。” 林凤生道:“那王羲之官拜右军将军,想必总也是有些武功的。俞伯伯也不必太过谦卑了。” 一旁几名汉子也附和道:“林公子说得极是,那姓王的既是做过将军那定然是武功极高的,前辈一点便宜也没占着,所以写字的功夫自是不相上下的了,又或前辈比那姓王的还要高明几分也未可知。” 俞三白听几人为奉承自己,竟对一代书法大家颇有贬低之意,心下颇有些不悦,沉声道:“尔等不可胡言,更不可对前辈先贤有半点不敬之意。想那《兰亭序》有‘天下第一行书’之称,书法之妙端的是旷古绝今、无人可及,以后这等话再也休提!”几人见他生气,干咳几声,低着头不敢说话。 妙乐见状忙骂道:“你们几个不成器的东西,连斗大的字都识不得一筐,也配来指点俞前辈和古人的书法么!还不快滚回自己的马屁股后面去!”说着在一年轻汉子屁股上踢了一脚。几人见马锅头发怒,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溜烟跑回马队里去了。 妙乐又向俞三白陪笑道:“乡野粗人不懂事理,前辈千万别往心里去。” 俞三白摆手笑道:“贤侄不必动怒。好教他们明白尊贤重道的道理也就是了。” 林凤生看到这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道:“俞伯伯这番说教,倒真像是书塾里的老学究。” 俞三白白了他一眼,正色道:“我等今日刻石留字,也算是功德一件,然此乃我辈分所当为之事,也不必太过留连了,这便赶路罢。” 马帮的汉子们心下欢喜,高唱着赶马调子,继续前行。丝毫不以方才之事为忤。唱词云:“头马打扮琉璃镜,千珠穿满马套头。一朵红缨遮吃口,脑门心上扎绣球……” 又行了一程,山路越来越是崎岖,一行人马爬上一个陡坡,眼前道路突然断绝,尽头处是个突兀的悬崖。崖下是个峡谷,便如是鬼斧神工硬生生从这大山之中掘出来的一般,云封雾绕,深不见底。 两岸高崖对峙,其间相隔数十丈,只剩下左边崖壁上一条三尺余宽的石道通向彼端。林凤生乍见如此险峻的地势,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不由得止住脚步不敢向前。 妙乐撮唇打了个呼哨,众人和马匹便都停了下来。一名汉子从头马的鞍上取下一只牦牛号角来,走到崖边呜呜呜的吹了起来,惊得一群禽鸟鸣叫着四散飞去。 俞三白和林凤生都是初次与马帮同行,不禁有些不明所以,妙乐便解释道:“这是在试探另一头是否有马帮过来,若有人马正在通行,便也会吹角回应。” 林凤生甚觉新奇,道:“原来如此,这倒也是个好法子。这石道如此狭窄,若是中途遭遇确是难以避让。” 过了片刻,并不闻有角声回应,只听得几声猿鸣般的叫声在谷间回荡。妙乐高声道:“众位弟兄打起精神,照应好各自的马匹,过鸟道嘞。”众人哄然答应。 吹角的汉子拉着头马当先走上石道,其余马匹一匹接着一匹缓缓跟了上去。林凤生夹在俞三白和妙乐中间走在最末,一眼也不敢向外多看,紧紧跟住俞三白的脚步。这条鸟道固然凶险,但马帮众人来来回回已走了不下数十趟,自已是习以为常了,一路倒也相安无事。 大约走了一顿饭的工夫,石道转了一个大弯,前面的人马转过山石便都不见了。妙乐道:“这条鸟道共有三里多长,另一边的崖道比这边的要长一些。由于过去的人马被山崖遮住,从后面看倒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是以前辈赶马人便将这条石道唤作‘藏马鸟道‘”。 俞三白颔首道:“你常年往返于此处,遇到过的危险想必不少罢?” 妙乐道:“新入帮的马匹胆小浮躁,乱闯乱撞,掉下深谷那也是常有的事。我们吃这碗饭的艰难险阻见得多了,那也没什么。”说着又高声唱道:“路边山高石崖陡,大铃回头响箐间。去时骡马三十个,回来到此只九双……” 林凤生初时甚是害怕,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双眼只是盯着俞三白的脚后跟。走着走着胆子便也渐渐大了起来,听得妙乐的山歌,笑道:“妙大哥,你这唱词应当改上一改,‘来时骡马三十个,过了此处只九双’,这才符合此地之险。” 俞三白骂道:“胡说八道,你这不是咒你妙大哥么,可别犯了人家帮中的禁忌。” 妙乐爽朗一笑,道:“前辈不必多心,我的马匹那都是在道上走惯了的,有道是老马识途,来时是三十个,出去还是三十个,一个都少不了。那是百无禁忌。”三人一起哈哈大笑。 妙乐又道:“林兄弟这词改得好啊!哥哥我记在心上了。往后走到艰险之处我便让众兄弟高唱这两句调子,也好提醒大伙小心在意。” 三人转过弯,见前面的人马不知为何都停了下来,妙乐叫道:“磨磨蹭蹭的干甚么,要歇也得等走出这鬼地方,不要停下,抓紧往前走!” 走在最末的汉子道:“走不成,前面堵住了。” 妙乐道:“传话上去,问问怎么回事。” 由于马多人少,五六匹马后才有一名赶马汉子照管,首尾间相距颇远,故此如要得知前面的情况,便只能一个一个依次传问上去。那汉子朝他前方一人道:“喂,大锅头问你们前面怎么回事?”那人又再向前面的人喊话。 不一会儿又由前往后逐一传了下来,最后一名汉子听完道:“大锅头,听说是对面来了个帮挡住了去路,来顺和他们吵起来啦。” 前面第二个汉子传话时甚是大声,妙乐早已听在耳中,怒道:“老子早他妈听见了,是谁这么大胆子,敢跟老子抢道。”向俞三白和林凤生道:“前辈和林兄弟稍等片刻,待我上去瞧瞧。”从马驮中抽出一把单刀,躬身钻过马腹往前面去了。 俞三白道:“看这架势一场争斗是免不了的了,我们也瞧瞧去。” 林凤生道:“说的也是,此路如此危险,可别闹出什么乱子来。” 俞三白道:“照这么从马腹下一匹匹钻过去,只怕前面早已闹得不成样子啦。”说罢伸手托住林凤生腋下,双足在地上一点,身子便向前蹿出。 林凤生一声惊呼,身子已在半空,斜眼一看右面,仍旧下临深谷,头脑一阵眩晕,不敢再看,连忙将眼睛闭上,双手紧紧揪住俞三白的衣衫。 俞三白施展轻功,依靠马背借力,在马队上纵跃如飞,一起一落便是数丈远近,当真是如履平地一般。 林凤生只听得耳畔呼呼风响,身子忽高忽低,心里害怕之极,一遍遍默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也不知道念了多少遍阿弥陀佛,风声忽止,身体缓缓下落,接着双脚踏上了实地,只闻叫骂声夹杂着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心知已到了两帮争执之处,这才睁开眼来,回想适才情形兀自心有余悸,身子忍不住微微发颤,手心里净是冷汗。 第四章 狭路相逢 眼前是一个较为开阔的石台,两名汉子在台上迂回游斗,打得难解难分。其中一人手挥单刀,猛砍猛斩,正是那吹角的汉子;另一人身材高大,后背驼起,使一根乌铁短棍,攻守从容,显是武功较吹角汉子为高,自是对方马帮的好手了。 两边各有五六个赶马汉子,个个咬牙切齿、摩拳擦掌,见俞三白到来,俱是精神一振,***拱致意。俞三白微微点了点头,却并不出手帮那吹角的汉子,脸露微笑,只是远远地看着。 两匹头马将鼻子吹的呼呼直响,前蹄不停地刨着道上碎石,亦是大有一较雌雄之势。 林凤生心道:“此地如此险峻,一个失足便有性命之忧,该当劝他们快快住手才是。”当即朗声道:“两位快快住手,不可再打了。既然狭路相逢,该当商量如何避让才是啊。”打斗的两人恍如不闻,一招紧似一招,毫不相让。 对面有人叫道:“那还用商量么,你们退回去,让我们先过!” 这边一汉子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是我们先过来的,你们退回去!” 对面又道:“你可知道我们是哪家帮的么,我们运送的可是官家的物资。” 妙家马帮有人道:“好神气么,老子知道你们是杨家帮的,又有什么了不起了。”转首对另外几名汉子道:“兄弟们,杨家帮的帮主叫什么来着?” 一名汉子扯着嗓子大声道:“叫杨二拐,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妙家帮的人一起哈哈大笑。 杨家帮的人见对方对帮主如此不敬,气急败坏地道:“小子,休要逞口舌之利,我家帮主和兰溪郡的郡守大人乃是好朋友,此次我们运送的便是郡守大人的物资,误了行程叫你等一个个都惹上牢狱之灾。” 忽听一人朗声道:“我道是谁这么大口气,原来杨二拐的喽啰。杨二拐是郡守大人的好朋友怎么了?论起辈分来老子还是郡守大人的远房表叔呢?哈哈哈。” 只见妙乐绕过头马,大步走来,向俞三白拱手道:“原来前辈已先到了。”说完脸上微微一红。 俞三白微笑点头,伸手指了指石台。那吹角的汉子渐渐落于下风,一连遇了好几次险招,俞三白之意乃是要妙乐及时阻止他再斗,以免有所损伤。 妙乐会意,向那汉子高声道:“来顺,退下,待我来会会杨家帮的高手!”那汉子早已额头见汗,自是求之不得,虚劈一刀,抽身跳下石台,退在一旁。 妙乐跃上石台,单刀一竖,立了个门户。那驼背大汉并不进招,说道:“妙老二,你怎的不讲道理,一上来便讲打么。” 妙乐冷笑道:“谁他娘的不讲道理了?你强行占道却来欺负我帮中弟兄便是讲道理了么!” 驼背汉子又道:“那是你手下出言无状,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尽了,我自是忍无可忍。” 妙乐心知自己这帮弟兄大都出身市井,口中自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当下将话锋一转,道:“方才我们吹角探问,难道你们杨家帮一个个都是聋子么,却来怪我的弟兄,当真是岂有此理。” 那大汉道:“我们的大铃发了疯,把号角颠到崖下去了,我们以呼声相应你没听见么?”(云南一带马帮称头马为大铃) 妙乐道:“我没听见什么呼声,只听见几声猿吼鸟叫。你们明明听见了我们的角声,却为何还强行过来?” 驼背汉子怒道:“妙老二,我劝你嘴里放尊重些。虽说你妙家帮人多势众,可我杨家帮却也未必怕了你!都说是那该死的大铃发了疯,你还待怎样?大铃上了鸟道,其他的还拦得住么!” 妙乐道:“你倒是还有理了,你们不就是仗着有官家撑腰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姓妙的也是不惧。要打便打,不打便让你们的人乖乖退回去。老子还要赶路。” 江湖中人把面子看得极重,驼背大汉虽觉理亏,却哪里肯轻易服软,铁青着脸道:“讲打么,难道怕了你不成。”更不多说,提起铁棍当头便砸。 妙乐举刀一封,当的一声只震得虎口隐隐发麻。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转眼间两人已拆了七八招。妙乐叫道:“牛三弓,武功长进不少啊!这几年倒也没白活。” 这驼背汉子姓牛,乃是杨家马帮的大锅头,帮主杨二拐的拜把子兄弟,只因从小驼背,上身前曲如弓,得了个外号叫牛三弓。 牛三弓骂道:“少啰嗦,看招!”铁棍一挥,拦腰扫到。 妙乐弓腰缩腹,单刀径削牛三弓手腕。牛三弓铁棍一收,右手来夺妙乐单刀,妙乐手腕一抖,单刀舞成一个圆圈,风声虎虎,真可谓是水泼不进,牛三弓若不变招,便是将手指自行撞到刀锋上去,立时便有断指废掌之祸。 牛三弓暗骂一声,只得将手缩了回来。只见白光一闪,妙乐单刀已跟着当胸刺到。牛三弓一咬牙将铁棍一探,使一招直捣黄龙,直戳妙乐小腹,棍长刀短,妙乐只得退了一步。哪知牛三弓一招得手,一捣再捣,翻来覆去只是这一招。 他每使一次直捣黄龙,妙乐便退一步,他一连使了四次,妙乐便退了四步,退到第四步后脚已踏上悬崖边缘。 俞三白一直在旁默默地看着,见牛三弓这近乎无赖般的打法,不禁摇头莞尔。 林凤生见妙乐遇险,却是心急如焚,暗道:“只要那人铁棍再这么一戳,妙大哥岂不是要掉下崖去么,这可如何是好。”眼见牛三弓第五次故技重施,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妙乐也是又惊又怒,大喝一声撒了单刀,使一招顺水推舟,身子滴溜溜转了一个圈,抓住棍头向外一带,牛三弓收势不及,庞大的躯体直向崖边跌去,妙乐借着这一带之势已跃回到石台中间。 杨家帮众人见马锅头倾刻间便有粉身碎骨之祸,直骇得面如土色,一起失声惊呼,纷纷抢上。但人人自知武功低微,要救马锅头那是侥幸妄想,此举不过以尽人事罢了,却也是谁也不肯落后。 只见人影一晃,俞三白飞身上了石台,揪住杨三弓的后领,将他从悬崖边上提了回来。身法之快,令人咂舌。牛三弓只道自己此番必死无疑,早已吓得心胆俱裂,不由得像烂泥般萎顿在地。 心知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出手相救之人实非泛泛之辈,待得惊魂略定,忙挣扎着双膝下跪,向俞三白叩头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敢问恩公高姓大名?” 俞三白不答,只随口道:“举手之劳,不必太过记在心上。” 杨三弓一连磕了三个响头,道:“前辈举手之劳便让在下得保性命,实是在下的再生父母。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以后但凡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前辈只管带个信来,杨家帮上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牛三弓话音刚落,只听那吹角的汉子道:“我道你们杨家帮的人只是耳朵不好使,原来眼睛却也是瞎的。竟然连书剑双绝俞三白大侠也不识得,当真是枉自为人了。” 又有一人道:“俞大侠如此本领,哪里有什么地方用得着你,我看你给他老人家提鞋倒还差不多。” 牛三弓听得出手相救的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书剑双绝俞三白大侠,不禁肃然起敬,对妙家帮众人的冷讽热吵充耳不闻,又躬身拜了下去。 妙乐转首对两人怒目而视,两人还待再数落几句,和妙乐目光一触,便不敢再说。 第五章 临别馈赠 俞三白道:“今日相见也算是有缘,救命之事再也休提。谦虚礼让乃古来美德,我辈之人自当继承。你二人为一点小小的误会便大打出手实是不该。” 牛三弓低首道:“前辈教训得是,不知前辈驾临,甚是鲁莽。” 俞三白伸手扶起,示意妙乐近前,接着道:“不过你两这一场架也并非打得全无是处,有道是不打不成交,你两打也打过了,这便握手言和,他日赶马走帮相互照应也是好的。” 妙乐闭口不言,杨三弓把头一扭道:“此事晚辈恕难从命,日后相见刀剑无眼那也不必说了。” 俞三白道:“比武争斗一时失手那也是有的,大丈夫自当胸怀坦荡,岂能为这一点小事便记恨在心,反目成仇。我说的第一件事你便不从,刚才说什么赴汤蹈火云云,嘿嘿!只怕也是言不由衷罢。” 牛三弓惶恐道:“前辈切莫误会,这姓妙的太也狠毒,在下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倒不是随口敷衍。” 妙乐怒道:“你不也一心要将我捣下崖去么,便仁慈得很么?” 俞三白道:“这位牛兄弟也并非是要致你于死地,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他最后这招直捣黄龙使得似是而非,其实是有意相让。若非如此,铁棍一经捣出,他只需立时松手,你最后这招便无从借力,无疑是自行跃下深谷。” 妙乐心知以俞三白的武功阅历,所言定然属实,但兀自嘴硬道:“只怕是他脑瓜子太笨,一时间想不到罢了。” 俞三白又道:“你这招顺水推舟可也有点儿古怪,你在这一带之势中使上了回力,那也不过是让牛兄弟在崖边转一个圈罢了。你自己说是不是?” 妙乐脸露尴尬之色,干咳一声道:“我便是要吓得他屁滚尿流,大喊饶命。”他这么说自也是承认了俞三白所言是实。 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两人在最后这一招上确是给对方留了回旋的余地,见俞三白一语道破,皆是暗暗叹服。 俞三白笑道:“二位大锅头,现下总肯罢手言和了罢?” 牛三弓伸出手来道:“妙老二,可不是姓牛的骨头软,只是我答应了俞前辈不来和你为难”。 妙乐哼了一声,伸手和他微微一握便即分开。 俞三白点头笑道:“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牛三弓指挥众人慢慢调转马头,从原路退了回去,竟也是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两个马帮争过险道。虽然起了不小风波,但终究化险为夷,并无人畜损失。既是平安脱险,孰是孰非自也不必过分深究,俞三白又对众人说教了一番,两个马帮随意道了个别便即分手。 众人过了鸟道,天色渐渐向晚,地势也渐渐平坦下来。 涉过一条小河,妙乐指着道旁一块石碑向林凤生和俞三白道:“翻过前面这道岭便到云龙賧境内了,离兰溪尚有一日路程,明日这般时候便可到达了。” 俞三白点了点头,也不说话。林凤生见碑上刻着“云龙地界”四字,想到明日便可抵达兰溪,心潮起伏,不知是悲是喜。 一行人马翻过山岭,众人顿觉眼前豁然开朗,但见楼台重叠,人烟稠密,平坝之中好大一座市镇。 妙乐向俞三白道:“此处便是祥云镇,今日天色已晚,我等便在此暂住一宿,待明日再前往兰溪。前辈意下如何?” 俞三白道:“甚好,一切由你安排便了。” 林凤生连日长途跋涉,早已经是疲惫不堪,听说要在此歇脚,心中自是欢喜不已。 众人进了镇甸,妙乐轻车熟路将众人带到客栈安置了下来。 晚饭过后,妙乐与几名马帮的汉子到镇上几家商铺派货去了,林凤生和俞三白闲来无事,便到市肆上闲逛。 此时灯火初上,市上商铺尚未打烊,夜市里小吃美食、土产百货琳琅满目,商客往来,一派热闹景象。 两人边走边聊,不觉在一扇摊旁停下来,林凤生见摊中折扇做工精细,颇为美观,遂选了两把,一把送与俞三白,自己留了一把。 扇骨系香木所制,打开一扇香风扑面,俞三白见他衣冠楚楚、折扇轻摇,不禁暗自赞道:“好一个俊俏后生。” 见不远处有一个首饰摊,道:“我们到那边瞧瞧罢。” 林凤生心下纳闷,心道:“首饰之属乃是女子所用之物,又有甚么可看的了。”但也不便违拗,只得跟从。 俞三白随手挑了一支玉镯两只玉簪,也不还价,取出银子付了,一共是六十五两。 林凤生接过来把玩了一番,忍不住玩笑道:“俞伯伯也要学着姑娘家梳妆打扮么,这些器物虽然好看,但若戴在您老身上未免有些不伦不类。” 俞三白无奈,笑骂道:“你这小子,休要胡说。礼多人不怪,我自有用处。” 林凤生漠不关心,也不怎么在意。两人在夜市里转了近一个时辰,颇觉劳累,便即折回客栈安歇。 翌日清晨,林凤生披衣而起,推开临水而设的窗子。窗下流水潺潺,几片枯叶随波起伏渐渐远去,越缩越小,消失在水流尽头。不禁叹了口气,心道:“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其实人生便如这流水一般,一样的易逝,一样的逝而不返。” 此时远处又传来一阵驼铃之声,林凤生知是已有另一批马帮到来,不禁又叹道:“天地悠悠,过客匆匆,甚么王侯将相、高人大侠,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正自望着远方出神,俞三白推门进来,催促他打点行装。林凤生又呆了片刻,这才洗漱收拾下得楼来。 妙乐早已安排好饭菜,尽是些当地风味菜肴,分别是松枝烧鸭、砂锅鲫鱼、火夹清蒸乳饼、竹荪烩鸡腰以及几碟时鲜蔬菜,色香味美,满满的摆了一桌,林凤生不觉食欲大振。 妙乐道:“尽是些粗茶淡饭,前辈和林兄弟将就着吃些罢。” 俞三白道:“贤侄说的哪里话,这么一大桌子菜可有些铺张了,俗话说食不言寝不语,就不要这般客套了,这便吃吧。”说着夹了一箸菜在林凤生碗里。 林凤生看了看周围,不见马帮其余众人,问道:“怎的不见众位大哥,还是等大家一起同食为好。” 妙乐歉然笑道:“帮里还有些货物需要运往各处,因此在下便令众兄弟先行赶路,让林兄弟挂怀了。” 林凤生道:“哪里哪里,反倒是一路上让妙大哥费心了。” 妙乐客套了几句后三人都不再说话,各自低头吃饭。 三人吃完饭稍事休息,便即出了祥云镇,径往兰溪而去。一路无事,酉牌时分便抵达兰溪郡。 俞三白见妙乐为人忠厚,一路上又甚是尽心,心下很是赞赏,临别前赠予他一本小册子,上面记载了自己的一些武学心得,命他日后勤加练习,以备防身济人之用。 妙乐自是喜不自胜,连声道谢,伸手从脖子上摘下一物,乃是一块形如马蹄的玉佩,翠绿通透,约有铜钱大小,说道:“这是在下的随身信物,江湖上的朋友见了都会给几分薄面,我妙家帮上下就更不必说了。前辈自然是不用的,林兄弟涉世不深,他日在外行走当可派上用场。今日便将此玉赠与你,还请收下。” 林凤生推辞道:“如此贵重之物小弟断然是不敢收的,在此谢过妙大哥了。” 妙乐见他不肯收,急道:“你一定要收下,否则便是瞧不起我姓妙的。” 俞三白见他赠玉之意甚诚,笑道:“妙家马帮在云南一带乃是首屈一指的大帮派,帮主妙老爷子更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有了这块玉在云南那自是四处去得了。凤生啊!你可别辜负了你妙大哥的一番好意啊。” 妙乐听俞三白如此抬举妙家,心下大喜,将玉佩硬塞在林凤生手里,拱手做别,欢喜地去了。 林凤生还待追上去交还,俞三白拉住道:“收起来罢,你若不受,倒成不识抬举了。” 林凤生细一看,见玉佩近蹄根处刻着“妙二”两字,心道:“这玉佩既是妙大哥随身信物,又刻有他的名号,自是十分贵重之物,须当好好保管才是”。伸手入怀,将玉佩贴身放好。 俞三白道:“这妙乐倒是个慷慨之人,初次见面便送你这么大的礼物。要知他家妙家马帮分舵遍于云南,势力极大,你有了这个信物便可得以庇护,便是有人有意与你为难也得掂量掂量了。” 第六章 素心若雪 俞三白和林凤生进了城,便听得有人遥遥喊了一声“表哥”,林凤生循声望去,见一少女莲步轻快迎面走来。 少女十六七岁年纪,一身青罗裙带,亭亭玉立,鬓边别着一朵白色绒花,正是兰溪姑母家的表妹梅若雪。 林凤生喜道:“若雪表妹,怎会是你?” 梅若雪道:“不久前收到舅舅的书信,知道你这几日要来,我娘便叫我出来瞧瞧,总算把你给等到了。”言下之意甚是欢喜。 林凤生道:“姑姑又怎知我今日便到,她近来可好么?” 梅若雪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低声道:“我娘怎会知道,我已经一连来这里候了好几日了。她挺好的,嘴里总念着你呢。” 林凤生拉着俞三白道:“这位是俞伯伯,是我爹的至交,亦是姑父的好友,你小时候见过的。” 梅若雪听得“姑父”二字眼圈微微一红,向俞三白道了个万福,口道:“侄女拜见俞伯伯。” 俞三白微笑答应,拉起梅若雪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小丫头都长这么大了,很好很好。”欣喜之中带着一丝黯然。 三人当街说了一会儿话,梅若雪便带着俞林二人取道回家。 梅若雪的家在城外的牛肩山脚下,离城虽有一段路程,但三人脚下甚快,登上一条之字形的石阶,不多时便见到前面有一片老梅树,芭蕉翠竹丛中隐隐露出几角飞檐。 梅若雪道:“我家便在前面。” 林凤生笑道:“你道我不知么!” 梅若雪微一顿足,也笑道:“你道我是说给你听的么,我自是说给俞伯伯听的。” 林凤生道:“俞伯伯自然也知道。” 俞三白道:“不错,我多年前曾到你家盘桓过几日,那时你还只是个黄毛小丫头,或许早已不记得了。” 梅若雪侧首一想,确是没什么印象,娇嗔道:“俞伯伯也和表哥一起欺负侄女,侄女可不依。”嘟嘴跺脚,很是可爱。 俞三白和林凤生见状不由得相视大笑。 到了大门前,梅若雪呼道:“娘,表哥和俞世伯到了。” 一中年美妇闻言快步迎了出来,正是姑姑林玉,林凤生扑上去叫了声“姑姑”,一长一幼手拉着手,互道别来思念,神态间甚是是亲昵。 待二人寒暄了一阵过后俞三白才上前道:“嫂夫人,别来无恙啊。” 梅林玉欠身一揖,道:“光顾着与凤生说话,倒把俞叔叔给怠慢了,实在是过意不去。叔叔快请进屋奉茶。” 几人进屋坐下,丫鬟奉上茶来,梅夫人陪着闲聊了几句,便向梅若雪道:“若雪,陪世伯和你表哥在此间休息一下,我去厨房安排安排。” 梅若雪应了,俞三白起身道声“有劳”,三人便在厅中闲谈起来。 三人谈了些近况,又说了些路上见闻,林凤生抬头见到厅中正上方悬着的一块匾,匾上写着“剑中圣手”四字,不禁好奇道:“这厅中何时多了这块匾的,我以前怎从未见过。” 梅若雪抿嘴笑道:“这块匾一直都是挂在这里的啊!只是你以前未曾留心罢了。” 林凤生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心道:“这厅中太也气闷,又是大人们谈话之所,待在这里无味得紧,以前我一到姑姑家便和表妹外出玩耍,倒是真的一刻也不曾在这里乖乖待过。” 又道:“这块匾是姑父自己写的么,上面‘剑中圣手’四字又是什么意思?” 梅若雪摇头道:“不是爹爹自己写的,听爹爹说是由中原一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写好送给他的。” 俞三白听到这里,不觉插口道:“不错,说到这块匾那可是大有来头,算起来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林凤生和梅若雪听了俞三白之意,竟是知道这匾的来历,不觉有些心痒难搔,齐声央求道:“俞伯伯,您就讲给我们听听罢,我们都可想听了。” 俞三白见二人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忍俊不禁地道:“梅兄淡泊名利,于此匾的来历定然不愿提起,是以连亲闺女也是知之不详。既然你俩想听,便听我娓娓道来罢,哈哈。” 两人闻言大喜,全神贯注的听着。 俞三白清了清嗓子,道:“当年梅兄凭一身家传武功纵横天南武林,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着实闯下了不小的万儿。说起梅云庭梅大侠,那真可谓是名满江湖、人人敬仰。” 林凤生道:“嗯,以前净是听人称姑父梅大侠了,还道是姑父的名讳呢。这大侠二字若是名讳可别扭得紧。” 俞三白点头续道:“十年前梅兄和我一起受邀前往中原论剑,群豪在洛阳聚会,那场面当真是热闹得紧。大家以武会友,经过数日比试,梅兄剑法技冠群雄,于是便由当时的武林盟主亲笔题赠了这块匾,夺得了这‘剑中圣手’的称号。这四字自然是也对梅兄剑法莫大的称赞了。我与梅兄便是自那时彼此相交的。” 俞三白回想当年情形,不觉悠然神往。梅若雪听俞三白说起父亲昔年英姿,怔怔地流下泪来。林凤生想起姑父,亦是悲从中来。本来想再问一些盛会详情、中土风物,却喉头哽住说不出话来。 这时老仆陈伯踉踉跄跄的进来,手中提着一把酒壶,醉眼迷离的道:“小姐,门外来了两名怪客,说是有事求见老爷。” 梅若雪闻言抹了抹眼泪,起身道:“要见老爷!可曾相识么?” 陈伯道:“不识,面生得紧。” 梅若雪沉吟道:“现在来说要见爹爹,莫非是来寻什么晦气的。” 正自犹豫,只听俞三白道:“让他们进来罢,有俞伯伯在这,不必顾虑。” 林凤生也道:“是啊表妹,若逢友人造访,我们自当以礼相待;如若来者不善,那也不必怕他。” 梅若雪点点头,心下登时宽了许多,对陈伯道:“请他们进来罢。” 陈伯应声出去了,衣襟带风满身酒气,过了片刻领着两人进得厅来。 来者均为男子,前者四十余岁年纪,一身黑衣,背负长剑,脸上一团和气;另一人较为年青,面容英俊,身披淡黄色斗篷,手持一柄描金折扇,更显潇洒风度。 黑衣男子满脸堆笑,向俞三白等人团团一揖,道:“在下王佑箴久闻天南梅大侠大名今日特来拜会,不请自来,甚是冒昧,还望各位多多包涵。” 另一人也拱手道:“后辈晚生谢雨苍,见过各位。” 俞三白等人起身回礼,肃入宾座。 俞三白见二人恭谦有礼,心中多了几分好感,道:“不知二位此来所为何事啊?” 王佑箴道:“我二人久闻梅大侠英名,但一直无缘得见,引以为平生恨事,此次专程前来只为一睹大侠风范。” 谢雨苍也点头称是,见俞三白气度不凡,又是主座中唯一的长着,便道:“敢问前辈可是梅大侠么?” 俞三白打个哈哈道:“梅大侠并不在此间,老夫姓俞,乃是梅大侠的好友。我身旁这位便是梅大侠的千金。” 梅若雪盈盈起身,欠身道:“小女子见过两位。” 两人起身道:“原来是俞前辈和梅姑娘,失敬失敬。” 说话间门外步履轻盈,林玉进了厅来,见了王谢二人微微一呆,梅若雪上前悄声道:“娘,这两个人说要见爹爹。” 林玉闻言脸色顿显哀伤,默然不语,缓缓坐下道:“二位找我家老爷有什么事么?” 谢雨苍道:“在下素来对梅大侠万分敬仰,一心拜见,别无他求。还望夫人引见。” 林玉微微点了点头,向王佑箴道:“阁下也是这般么?” 王佑箴瞥了一眼厅中匾额,脸上闪过一丝怪异之色,傲然道:“此乃其一。‘剑中圣手’,梅大侠在武林中好大的名头,王某自也是十分仰慕的,但江湖传闻未免有些不尽不实,因此特来以身试法,恭请教益。”言语间变得甚是傲慢。 正是: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 第七章 剑中圣手 众人知他虚心求教是假,争名夺利是真,不免心中有气,但又不便发作,只得强行忍住。 谢雨苍见同伴如此无礼,强忍怒气道:“王兄岂能说出这般话来,切莫冒犯了梅大侠。” 林玉淡然道:“‘剑中圣手’之名,不过是江湖上的朋友往我梅家脸上贴金罢了,此等虚名,阁下又何必放在心上。” 王佑箴哼了一声道:“此等盛名自当为有力者居之,若无切实本领,即便是空居了这许多年也是毫无意味。” 林凤生听他含沙射影一再辱及姑父,再也忍耐不住,冷笑道:“兄台一再口出狂言,想必是本领切实,大为有力了!那拳上圣手、脚下神腿、厚颜之魁、无耻鼻祖的牌匾可曾都夺到了么!” 王佑箴读书不多,明知是他有意讥刺,脸上一红一白,一时间却不知如何回答。众人见他咬文嚼字,问得王佑箴甚是难堪,不禁哄堂大笑。 俞三白也笑道:“这样的牌匾是没有的,不过阁下要是不嫌弃的话,老夫给你现刻一块那也不是不可以商量。”众人又是一阵笑声。 王佑箴斜眼打量着俞三白,一言不发,眼光带着几分怨毒,却也不敢就此发作。 谢雨苍道:“常言道天外有天,王兄又何必如此执迷不悟!梅大侠若肯指点赐教几招,已是我们晚辈的福分,岂能如此不识好歹、痴心妄想。” 王佑箴不理,只是冷笑。 林玉道:“既然王大侠如此决绝,多说无益,遂你之愿便是。”侧首对梅若雪道:“若雪,带二位大侠去见你爹爹罢。” 梅若雪微微一愕随即会意,道:“二位请随我来吧。”起身当先而行,王佑箴紧随其后,谢雨苍向俞三白和林玉行了一礼,也跟了出去。 林凤生道:“姑姑,我也去。”也不等林玉应允,径自出厅门去了。俞三白明白林玉之意,也不予理会,留在厅中喝茶。 梅若雪与林凤生并肩出了大门,径直往后山而去,王佑箴和谢雨苍虽不明其意,但也只得紧紧跟从。 谢雨苍心想:“梅大侠精益求精,此时大概正在后山演练剑法。” 王佑箴则是另一番心思:“这姓梅的藏头露尾,八成没多大本事,我若击败了他,便可名扬天下了,到那时……嘿嘿。”想到得意处,不禁喜形于色、雀跃不已。 约走了一炷香时分,四人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一处空地。空地东临高崖,其余三面环有梅竹之属,地上落叶堆积,寥落的埋着几座孤坟。 梅若雪道:“我爹爹便在这里。” 谢雨苍环顾四周,不见有人,奇道:“梅大侠在闭关么?”梅若雪脸色黯然,摇了摇头。 谢雨苍将几座坟头逐一看过,见墓碑上的姓氏籍贯不尽相同,并非尽是梅家族人,又问:“梅姑娘,此间葬的都是些甚么人?怎的其中还有不少中原人氏?” 梅若雪道:“这些俱是来与我爹爹比武决斗之人,却不幸都作了剑下亡魂。” 王佑箴听得梅若雪所言,还道是有意恐吓,重重的哼了一声,故意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来。 谢雨苍又道:“这些人多半是武林中的成名好手,近几年突然销声匿迹,原来是葬身在了梅大侠剑下。有些人贪名图利,作恶多端,死了倒也活该。只是这褚青云乃是正派人士,怎的也这般不识好歹。”他这句话一语双关,只盼王佑箴能及时知难而退。 梅若雪淡淡的道:“这些人和爹爹比剑前都是立了生死状的,那自是生死各安天命之意了,比武决斗,强存弱亡,那也怪不得他人。” 王佑箴听到褚青云的名字,心头大震,一股凉意从丹田直透出来,手心捏了一把冷汗。这褚青云乃是昆仑派的剑术名家,王佑箴昔年便曾败在过他的剑下。名讳坟冢近在眼前,不由得人不信。 王佑箴心知事到如今已无法退避,只得强作镇定的高声道:“能死于‘剑中圣手’的剑下,王某死也无憾了。梅姑娘,这便请出令尊罢。”从背后取下长剑,五指用力握了握剑柄。 林凤生看了看眼前那几座孤坟,瞥了王佑箴一眼,心道:“若是姑父尚在,只怕这里将又多了一座新坟,此人利欲熏心、狂妄自大,又不讲半点道义,留在世上也是个祸害,倒也没甚么可惜。” 梅若雪指着西面梅树丛中的一座坟茔,颤声道:“那便是我爹爹”嘴唇紧咬,便要落下泪来。林凤生见状,亦是双眼潮红。 谢雨苍和王佑箴心中一惊一喜,一起抢到坟前,见墓碑上赫然刻道:大侠梅公云庭之墓。 谢雨苍心知梅若雪所言不虚,内心一阵悲痛,眼眶登时湿了,缓缓道:“梅姑娘,梅大侠是何时西游的?死于谁人之手?” 梅若雪道:“三个月前,染病不治。世间没一个胜得了爹爹,又有谁能杀得了他……”说到这里一阵哽咽,坐在坟前哭了起来。 谢雨苍仰天叹道:“我千里迢迢而来,竟连梅大侠的一面都未能得见。当真是天妒英才,造化弄人啊!” 王佑箴一直在旁默然不语,忽然长声怪笑道:“谢兄,既然所谓的剑中圣手已死,不如便由你我来决个高下罢。若是谢兄胜了,梅家那块匾便归你所有。”言中之意竟似他已胜了比武,成了匾额的主人一般。 谢雨苍气极,冷笑道:“先人传下武功剑术,乃是教我辈修心养性、防身济世,而并非用来争强斗胜、欺世盗名。梅大侠虽已仙去,但后人仍在,还轮不到阁下来指点此匾的归属!”这番话义正言辞,王佑箴一时无言以对。 林凤生见王佑箴如此厚颜无耻,亦是义愤填膺,道:“王兄若有真才实学,大可自己去夺一匾,何必来此乘人之危呢!” 王佑箴瞪了他一眼更不理会,嘿嘿怪笑几声,道:“我倒看不出谢兄还是个目空一切的君子!既然你那么清高,却又巴巴的来此作甚?莫不是看上了梅老儿的闺女罢。” 他见梅云庭已死,此来苦心落空,但谢雨苍在江湖中也是个成名剑客,若然得胜在江湖上更增威名,正所谓“贼不走空”,便出言向他挑战。 谢雨苍听他出言轻佻,越说越是过分,再也忍耐不住,朗声喝道:“无耻小人,胆敢再这般胡言乱语,休得怪我无礼!” 王佑箴沉声道:“那我们便来个先礼后兵,在剑底下见真章罢!” 只见青光一闪,王佑箴掣出长剑,高声道:“王某讨教谢兄高招”未及谢雨苍答话,顺势便是一招“小鬼问路”,直刺谢雨苍小腹,出手阴毒,迅疾无比。 谢雨苍避无可避,道一声“请”,身子一扭向上拔起,一条寒光自腰间滑出,环腰划弧:“铮”的一声火星四溅,将王佑箴的长剑荡了开去,手中已然多了一柄柔如匹练的软剑。剑身兀自颤动不已,嗡嗡作响。 二人乍一交手,各自暗暗心惊,心知对方了得,不敢大意,施展平生所学斗在一起。 林凤生见二人突然打了起来,怕伤及表妹,忙张开双臂将梅若雪护住,这才凝神观斗。梅若雪心里一阵温暖,伸袖擦干了泪水,亦自探首观望。 谢雨苍剑走轻灵大开大合,将一柄软剑使得圆转如意,不露半点破绽。王佑箴剑法阴狠诡异,招招不离要害,竟也是丝毫不落下风。 两人翻翻滚滚斗了近百余招,兀自难分胜负。王佑箴大喝一声,足尖一点向后疾退,运剑隔空虚刺,一道无形劲气直奔谢雨苍前胸。谢雨苍心知厉害,一声清啸,劲贯剑尖也自还了一剑。两道劲气在空中一撞,登时相消无形。 两人先前纯属比拼剑法,不着内劲。虽然惊险绝妙,但旁观者若非行家里手,便也只落了个眼花缭乱,并不觉得如何激烈。此时两人以内力运剑,一招一式间均挟裹劲风,所到之处摧枯拉朽,声势之惊人,便如龙争虎斗一般,前后相比之下,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但见林中剑气纵横、枯叶纷飞,两团青光忽分忽合、滚来滚去。 林凤生只觉劲风扑面、寒气袭人,身子缩了缩,心道:“怎的突然间吹起这般寒凉的山风来,这天气当真便如人心般变幻难测。”他于武学之道一窍不通,还道是山风忽起。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人已斗了将近一个时辰。王佑箴一心要打败谢雨苍,却怎奈久战不下,心中不禁焦躁起来,暗道:此人内息悠长、剑法绵密,实是个大大的劲敌,当下只有制其先机、速战速决。右手捏了个剑诀,左手长剑立即变招,极尽变化之能,剑势如狂风暴雨般压向谢雨苍。 第八章 不速之客 梅若雪见王佑箴变招,悄声对林凤生道:“这姓王的即刻便要败了。” 林凤生暗忖:“这姓王的如此凶猛,怎会即刻便败呢?表妹只怕是信口胡说。”奇道:“你怎知道?” 梅若雪俏皮一笑,道;“我自然知道,不信便看着吧。” 俗话说欲速则不达,高手较艺胜负原只在一招半式之间,王佑箴求胜心切、一味抢攻,反而门户洞开、章法紊乱。 谢雨苍初始颇感吃紧,连遇险招,但他生性淡泊,于胜负之数并不如何看重,反倒心境空明、气度平和,剑法使开如行云流水,见招拆招,数招过后便攻守易势。 王佑箴手忙脚乱,眼见不敌,心念电转计上心来,忙收剑退开,口道:“谢兄剑法高超,在下认输了。” 谢雨苍见他认输,便也不再进*,冷声道:“如此最好,阁下这就请便罢!”于王佑箴再不看一眼,转身朝林凤生和梅若雪所在之处大步走来。 只见王佑箴左手一抬,两枚暗器自袖底激射而出,直奔谢雨苍背上两处大穴,紧接着挺剑直刺其后心,谢雨苍听得破空之声,欲待闪避已然不及,心下暗暗叫苦。 林凤生不懂武功,自是不识厉害,梅若雪欲出声示警却已不及,素手疾探,拾起三枚石子脱手发出,后发先至:“叮叮”两声将两枚暗器分别击落,第三枚石子则正中王佑箴左手曲池穴,长剑脱手落地。 谢雨苍软剑一抖,一个鹞子翻身直指王佑箴咽喉,怒道:“姓王的,你好不要脸!” 王佑箴心头一凉,也不避让,面如死灰,苦笑道:“罢了罢了,我连一个小姑娘都及不上,更别说是梅大侠了。” 顺手拾起长剑,深深地看了两眼,颓然道:“在下从此弃剑不用、归隐田园,江湖上再也没有‘阎罗剑’王佑箴这一号人物。”随手将长剑抛落崖下深谷,提气狂奔而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暮色之中。 谢雨苍走到坟前拱手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在下在这里谢过了。” 梅若雪道:“不必客气,为维护家父声誉,害得谢大哥与同伴反目,小女子很是过意不去。” 林凤生也忙道:“是啊是啊!谢兄大仁大义,应该我们感谢你才是。” 谢雨苍道:“在下与此人并无交情,路上偶遇不值再提。” 谢雨苍走回去察看地上的暗器,林凤生和梅若雪也跟了过去,只见枯叶中赫然插着两枚黑黝黝的钢针,针尖向上,斜斜立着。 林凤生道:“这姓王的真是可笑,凭这两枚小小针儿便想伤谢大哥,针儿如此细微又哪里伤得了人了,不过留在这里倒不免扎了旁人的脚。” 说完便欲伸手拔针,谢雨苍脸上微微变色,折扇一探,将林凤生的手臂格开,说道:“这针上喂有剧毒,不可用手触碰。” 折了两根细细的竹枝,将两枚毒针一一夹住起出,运劲射向东面悬崖,自语道:“阎罗剑,鬼王针,原来此人是川西修罗门的人。” 梅若雪听到“川西修罗门”这几个字,忍不住插口道:“我听爹爹说修罗门是武林中一个亦正亦邪的门派,门下之人行事不可以常理度测。这姓王的讨不了好去,只怕不肯善罢甘休。” 谢雨苍脸现忧色,道:“不错,修罗门掌门无常老人极是护短,向来是睚眦必报,这姓王的又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多半要在他师父面前搬弄是非,此事便难免有所后患。早知如此,我断然不会任由其人上山滋扰。” 林凤生道:“这厮既信誓旦旦说归隐田园,想必是不会再来罗唣了,我们也不必太过担心。” 梅若雪道:“表哥,江湖之中人心难测,你是不明白的。那姓王的刚说认输便以暗器偷袭谢大哥,无耻歹毒你是亲眼所见的,你又怎知他不会再来撒野逞凶?” 谢雨苍也道:“若是正人君子自会信守诺言,奸邪小人却须另作别论,公子所言那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了。” 林凤生不谙世事,听了二人所言不禁唏嘘不已,暗叹江湖险恶。 谢雨苍皱眉道:“此事该当如何,梅姑娘可有什么计较么?” 梅若雪道:“我自有法子御敌,谢大哥不用担心。况且我虽然打了那人三枚石子,却并未真正交手,反倒是你自己要小心些。” 林凤生啊哟一声,道:“表妹你说的极是,那姓王的其实是败在谢大哥的剑下,只怕首先要报复的还是谢大哥。谢大哥,你可千万要当心。” 谢雨苍一想不错,反而松了口气,坦然笑道:“在下理会得,多谢二位关心。只要这厮别再来惊扰夫人和两位,便是将在下杀了也不打紧。” 梅若雪道:“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种无耻鼠辈咱们也不必放在心上。他日此人若是胆敢再来相犯,小妹也定然不会袖手。今日天色已晚,便请谢大哥到我家暂歇一晚罢。” 林凤生也道:“正是正是,谢大哥远道辛苦,便请到家中休息。” 谢雨苍见两人年纪轻轻却是古道热肠,心里很是高兴,笑道:“二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梅大侠既已仙去,我在此只有徒增伤心。二位有空到中原来,便到洛阳找我,在下扫榻相候。” 三人一一互通了姓名,谢雨苍在梅云庭墓前拜了几拜,径自辞去。这两人此来,一善一恶,俱是来去匆匆。王佑箴不怀好意也就罢了,谢雨苍极力维护于梅家,并且听到梅云庭死讯如此伤感,却不知与梅云庭有何渊源。 然梅云庭生前从未提起过有关的只言片语,林凤生和梅若雪凭空猜测,俱是思而不得其解。 夜幕慢慢降临,林间草丛虫鸣声此起彼伏,空地上只剩下林凤生和梅若雪,暮色下备显凄清。 林凤生道:“表妹,天色不早了,这便拜别姑父回家吧。” 梅若雪点点头,又含泪跪在梅云庭坟前。林凤生也双膝跪下,双手合十,暗暗祷告姑父于九泉之下一切安好。 忽闻脚步声响,俞三白手提一只酒坛大步走来,口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梅兄,老友探访来迟,只望你英灵不远,与我再痛饮一场”言语间尽是怆然之意。 林凤生起身道:“俞伯伯,您也来啦。” 俞三白脸色悲哀,也不答话,在梅云庭坟前站定,举起酒坛一口气喝了大半坛,将余下的半坛酒洒在坟前,拉起林凤生和梅若雪径自下山。 回到家梅夫人早已备好丰盛的晚饭,于方才之事也不作多问,热情招呼俞三白和林凤生用饭,吃完饭各自回房沐浴安歇。 林凤生甚觉疲乏,一上榻便即沉沉入睡。夜里做起梦来,梦里姑父音容依旧,忽而在家里与自己对弈,忽而又在梅林中舞剑,言笑晏晏便如在眼前一般,忽然一阵风吹来梅花纷纷凋落,姑父的身体随之一点点融化,继而慢慢消失不见。他心下焦急,口中不停地喊着姑父,可是一点回应也没有,他四处打听亦无半点音讯,正自伤心彷徨忽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林凤生睁开眼来,已是日上三竿。只听梅若雪的声音在门外道:“表哥,起来啦。俞伯伯说要走,我娘叫我俩相送。” 林凤生忙穿好衣服开门,道:“昨日刚来,今日便要走么?” 梅若雪道:“是啊!说是要到大理城去。说什么也留他不住。” 林凤生匆匆梳洗完毕,忙与梅若雪一道往客厅去。 第九章 人情冷暖 俞三白早已洗漱完毕,坐在厅中喝茶。林玉坐在下首陪着说话。 林凤生进门便道:“俞伯伯这便走么?” 俞三白笑道:“我已跟你姑母说明情由,稍后便要启程去大理。过两天便是中秋了,你就留下来陪你姑母和表妹过节吧。” 林凤生道:“我自是要留下服侍姑母的,我爹娘让我来便是这个意思,那还用说么。可您也应当多盘桓几日才是啊。” 梅若雪也道:“就是嘛,侄女还想请您指点几招剑法呢。” 俞三白道:“俞伯伯确实是有事在身,你小丫头若瞧得上眼,待得闲下来一定教你。” 梅若雪娇声道:“那好,可不许耍赖。” 俞三白哈哈笑道:“不赖,赖了便是小乌龟。” 梅若雪被逗得咯咯娇笑。林凤生玩笑道:“表妹耍赖自然是小乌龟,俞伯伯若是耍赖却不是。” 林玉听出其中意味,脸色微微一沉,道:“凤生,怎可跟俞伯伯这样说话,没点规矩。” 俞三白摆摆手呵呵笑道:“无妨无妨,这小子我俩那是无话不说的。有道是物以类聚,我若是那只老乌龟,你小子也好不到哪去。” 梅若雪朝林凤生伸了伸舌头,道:“没错,这才公平。我又没耍赖,怎会是小乌龟!”众人听了一起拊掌大笑。 林玉正色道:“好了。叔叔既然有事我也不便强留,厨房已备好点心,吃些再走吧。” 吃过点心,俞三白便起身告辞,林玉对梅若雪道:“你和你表哥去送送俞伯伯,顺便到兰溪城里去散散心吧。自从你爹爹过世后就没见你开心过,难得你这么依恋你表哥,便让他好好陪你几天。” 梅若雪心下窃喜,腼腆的点了点头。林玉又把林凤生叫来嘱咐了一番,送三人出门来。 俞三白别过梅夫人,林凤生和梅若雪一路送到兰溪城。俞三白将一个小布包塞在林凤生手中,说道:“等我办完事情便来找你,好好照顾你姑姑他们母子。“说完自行去了。 林凤生心里不舍,呼道:“俞伯伯保重!”俞三白挥了挥手,越走越远。 林凤生打开包裹一看,原来是在祥云镇所买的两对玉器,隐然明白了俞三白的用意,心道:“这首饰原来是送给表妹的见面礼,俞伯伯自己却不好意思拿出来。“随手将玉簪递给梅若雪,道:“表妹,送给你的。当作是中秋佳节的礼物吧。” 梅若雪大喜,心里一阵甜蜜,小心的贴身放好。见林凤生手中还有一对玉镯,却不给自己,还道他是要留着送给别的女子,气道:“玉镯是给谁的?这簪子我也不要了,一起给别人好了!”嘟起小嘴从怀里取出玉簪来。 林凤生不明所以,暗自好笑,故意道:“不要么,那我可一起送给姑姑啦!” 梅若雪听得玉镯是给母亲的,心下释然,脸上一红忙将簪子揣回,低头拉着林凤生的衣袖便走。 过几天便是八月十五,乃是传统的中秋佳节,因这一天月亮满圆,故也叫团圆节。姑父过世,留下姑母和表妹孤寡冷清,林凤生正是奉了父母之命特来陪他们共度佳节。俞三白则是护送他前来,顺便祭拜故人。 虽然还未至佳节之期,城里却已处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各式各样的花灯,应有尽有的货物,摩肩接踵的行人,沿街叫卖、讨价还价,直看得林凤生和梅若雪目不暇接。 梅若雪带着林凤生逛了大半个兰溪城,买了些干果蜜饯、衣服首饰之类的东西,各自手中尽是大大小小的包裹。梅若雪在货摊旁东张西望、挑挑拣拣,仍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林凤生却已累得老大不耐烦,见街边有家茶楼,喉头不禁有些干渴,道:“表妹,我有些口渴,到前面歇会儿再走吧。” 梅若雪笑道:“只怕你是走不动了吧!却来说是口渴。连一个女孩子家也还不如,当真没用得紧。这就叫百无一用是书生了,哈哈,以后也别读什么劳什子的圣贤书了,还是跟着我练武功实惠些。” 林凤生心中大是不以为然,取出折扇摇了摇,悠然自得的道:“打打杀杀,动手动脚,我可不喜欢。有道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见琴棋书画方为人间上品,置身其中其乐无穷。然而这其中的妙趣你自也是不懂的,我也不来与你多说。”说罢径自进了茶楼。 梅若雪嗔道:“不说便不说,好稀罕么,我才不爱听呢。臭书生,死表哥,掉书包,酸溜溜。” 林凤生进了茶楼,拣了处临窗的位子坐下,要了壶好茶和几碟小菜。梅若雪气呼呼地进来,将手中的东西往桌上一扔,道:“在这里看着东西,慢慢的享用吧!我还需买些物什,去去便回。” 林凤生应了,问道:“不喝口茶么?”梅若雪道:“不渴”转身出店去了。 林凤生倒了杯茶啜了一口,但觉舌底生津、唇齿留香,其味大是不俗。一问店家方知此茶名为“太华”,产自永昌府顺宁县,乃是当地四大名品之一。 顺宁四大名茶分别是:清明春尖、云雾玉露、金秋谷花、银霜太华,四种茶合起来便唤作“四季茶”,照此时节顺序,这太华茶当属冬茶。 林凤生心道:“顺宁与我家相距不过百里,我却不知此处竟出产这等好茶,当真是孤陋寡闻了。“再饮一口细细品味,不禁赞道:“此茶入口清柔回味悠长,足以与苏杭名茶相媲美。不想顺宁这般偏远的小镇竟也有如此高超的制茶工艺,实在是难能可贵。” 那店家五十余岁年纪,形貌猥琐,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忙赔笑道:“此茶出产乡野,品质虽然不错,却是难登大雅之堂。公子家境殷富,只怕还是头一回饮此等乡茶。” 林凤生道:“家境殷富倒是谈不上,只因敝上祖籍中州,家父喜饮江南茶叶,便不免错过了如此佳品。” 正说间听得门口有吵闹之声传来,那店家忙上前查问。却是店里的伙计跟几名乞丐在吵嘴。 乞丐共有三人,一老两少,俱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手中各自拿着一根竹棒和一只破碗。只听那老丐道:“我们哥几个原本就是吃百家饭的,到你店中来讨碗冷饭吃那又有什么稀奇?你小子不给也就罢了,却来污言骂人。”另外两名年轻乞丐用竹棒敲着破碗叫道“岂有此理”“真是小气鬼投胎”。 店伴叫道:“我便骂你了怎的?店里没有剩菜剩饭打发你们三个臭叫花子,说没有就是没有!” 那店主也上前一脸厌恶地道:“小店本小利薄,可伺候不得诸位花子大爷,要讨饭趁早到别处去,可别碍了我的生意。” 那店伴见东家上来帮腔,胆气更足,抬脚便向那老丐踢去。口中骂道“快滚快滚”,言行间尽是鄙视无礼之意。 老丐一个踉跄向左跌开了两步,便似喝醉了酒站立不稳一般,堪堪避开了店伴踢来的那一脚。手中竹棒随手在店伴抬起的腿弯里一戳,那店伴只觉腿上一阵酸痛,便即单膝跪倒在地。 那老丐笑眯眯地道:“知错便了,跪下却也不必。” 那店伴一脸恼羞之色,哼哼卿卿地爬起来,红着脸作声不得。店主见状知是那老丐做的手脚,大骂道:“花子无礼,乞讨不成却来戏弄我的伙计,若还死赖着不走,我可要报官了!” 老丐笑道:“你这店家忒也不讲道理,明明是你纵容伙计骂人行凶,却来反咬一口。打开门做生意,怎可如此对待客人。” 那店主听他们自称是客更增怒气,呸了一口道:“你们算哪门子客人,正所谓叫花子进门――得寸进尺,当真是晦气到家了!” 两名年轻乞丐听那店家骂得如此难听,不觉甚是气恼,一人道:“瞧不起人么,今天大爷还偏偏就不讨饭了,这便要进店光顾”另一人也道:“正是,你道乞丐身上便没有银子么?” 那店家哪里肯信,一个劲的谩骂驱赶。 林凤生心中颇觉不忍,心道:“这两人方才还对我点头哈腰,转眼间便对这几位大哥恶语相向,善变之处便如那恶客王佑箴一般。佛曰众生平等,这几人沿街乞讨,衣不蔽体,已是十分可怜,岂可再这般轻贱于他们。” 心中对几名乞丐甚是同情,又不禁对那店主十分厌恶,高声道:“店家,这几位都是在下的朋友,不可怠慢了。” 那店主见他衣饰华贵、谈吐不俗,想必是个富家少爷,手头定然不会缺了银子。虽然极不情愿,便也只得将三名乞丐引进店中看座。心想:花子自是没有银子会账的,你既然自称是这些花子的朋友,到时一股脑儿算在你的账上便了。 第十章 凤生交友 三人见一陌生青年自低身份为自己解围,心中甚是感激,一起向林凤生作揖致意。林凤生起身还礼,口道:“几位请自便,这顿晚生做东便是。” 三人见他书生气甚重,但豪气干云,心中更生好感。齐道:“如此多谢!”遂要了一大盘红烧猪蹄,三斤熟牛肉,一坛高粱酒,边吃边谈论起来。 只听那老乞道:“总舵莫长老驾临咱们分舵了,你俩可曾得见了么?” 两人啃着猪蹄把头用力摇了几摇,含糊道:“未曾得见,没有那般好地机缘。” 随即反问道:“周大哥在帮中辈分比我二人要高,可曾见到么?” 老丐脸露尴尬之色,干咳一声道:“说到这辈分做哥哥的当真是羞愧得紧,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在帮中却只是个五袋弟子,又哪里来的资格面见总舵九袋长老。” 两名小丐哦了一声,颇有些失望之意。老丐喝了半碗酒,笑道:“两位兄弟且莫灰心,我虽未能面见莫长老,但却有幸远远地见了几眼。”语气甚是得意。 两名小丐又哦了一声,齐声问道:“可看得真切么?”又是好奇,又是羡慕。 老丐道:“自然看得真切,似莫长老这般人物是轻易能见的么,我这对招子哪敢怠慢!”说罢三人开怀大笑,举起碗来各饮了一碗酒。 一人道:“我从未见过帮中的大人物,还盼周大哥将莫长老的模样告知我二人知道,他日若能有缘遇见,也好上前拜见。”另一人也连连点头称是。 老丐搔首道:“正该如此,身为丐帮弟子,见了帮中长老那是万万不可失了礼数的”,极力回想那莫长老的形貌。 林凤生在旁听得三人忘情谈笑,十分欢畅,心道:“‘衣裤不穿穷欢乐,早饭不吃饿喜欢’,这句家乡俗语用在他们身上倒也贴切,可见人生在世无论贫贱富贵总会有自己的欢乐,这几人不戚戚于贫贱,那也好的很。” 复又听得那姓周的老丐道:“莫长老年约六旬,身着一件百结长袍,上面正好打着九块补丁。头上头发不多,花白胡子,腰间悬一只大酒葫芦。只不过身上的衣衫虽然破旧,却是干净得很,倒不像我们兄弟几个这般邋遢。”说完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大呼痛快。 两名年轻乞丐闭目冥思,想是要将那莫长老在心里勾画出来。过了片刻一人道:“倒也不难记认,他日若能有缘遇见定当认得。” 另一人则道:“听说莫长老武功极是高强,如能得蒙他老人家指点一招半式,那便终生受用不尽了。” 林凤生听三人的谈话之中尽是对那莫长老的敬仰之意,心里不禁又是一阵好奇,暗道:“这几人口中的莫长老到底是甚么人,连远远地见上几眼也这般值得自豪,他日江湖有缘也定要见上一见。”当下装作若无其事的喝着茶,一面用心听着三人交谈,只盼从中得知更多与那莫长老有关的消息。 店中除了林凤生和乞丐本身以外,便只寥寥几名茶客,三人毫不忌讳,径自高声谈论,偶尔隔着桌子向林凤生举碗相敬。 只听一人问道:“这莫长老千里迢迢从中原赶来,为的只是给那皇帝老儿传一个讯息么?” 另一人抹了抹嘴道:“你问我我又哪里知道了。我等辈分低微,舵中大事自是无缘参与,好在有周大哥这份交情这才得以多知道一二,你就别多嘴了。” 老丐笑道:“我也只略知一二而已,多的便也不得而知了。” 两人也都笑起来,原先那人又道:“莫长老此来定然另有要事,若是只为传讯大可差帮中弟子前来,又何必劳动他老人家大驾,两位哥哥说是是不是?” 老丐哈哈大笑道:“陈兄弟所言不差,想不到你还有点见识。” 姓陈的乞丐喜道:“还盼哥哥见告。”另一名乞丐也连声催促。 老丐也不卖关子,咳嗽一声道:“莫长老此来有两件大事要办。这头等大事我三人正要去办,这第二件却是不可声张。” 压低了声音道:“这第二件大事嘛,乃是主持舵中锄奸大会。” 两人登时满脸紧张之色,低声问道:“什么锄奸大会?奸细是谁?” 老丐示意两人靠近,附耳低语了几句。两人听后都是一惊,各自道:“竟会是他!他竟然干出这等卖国求荣的事来,枉我平日对他如此敬重”“猪狗不如的东西,真是丢咱们分舵的脸!” 老丐也正色道:“这就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此事关系重大,两位兄弟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两人知道利害一起齐声答应。 三人骂了一阵,将两大盆肉吃得干干净净,一坛酒也是涓滴不剩。老丐拍拍微微鼓起的肚子,起身向林凤生抱拳道:“我等有事先行一步,便只得厚颜有劳小兄弟会账了。老叫化食肠宽大,还望多多包涵。”两名年轻乞丐也起身道谢。 林凤生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抱拳还礼,口道:几位客气了,如此小事无须挂齿。” 老丐笑道:“小兄弟小小年纪却这般有情有义,往后便是我三人的朋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林凤生甚是感动,心道:“这位周老哥是我继妙大哥和谢大哥之后结交的第三个朋友,当真是不亦乐乎,另外两人虽然没有亲口承认我作朋友,我却也当他们是朋友,这就叫做‘凤生交友,多多益善’。”当下依样葫芦道了声“后会有期”。 那店伴见三人起身要走,却无半点会账之意,又喝骂道:“臭叫花子休走,又想来白吃白喝么!” 老丐不温不火的笑道:“你叫我等不要走,是要留我兄弟三人多吃几顿么?这可好得很啊!不过谁说我们要白吃白喝了,而且还加了个又字,我们以前几时来过这里了?你这不是狗眼看人低么!” 林凤生听他直斥店伴之非,心中颇觉快意,忙道:“这三位朋友的饮食算在我的账上便是,岂容你这般无理谩骂。” 那店伴忙陪笑道:“既然确是公子做东,一切都好商量,请便请便。” 三丐出了店门,只听那老丐高声道:“你的酒钱,可收好了!”接着便听得那店伴啊了一声,其声甚是痛苦,一个物什“咚”地掉在楼板上。 只见那店伴双手捂口蹲在地上,指间满是鲜血,跟前掉着一锭银子,足足有五两之多。店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其间杂着两点白色的东西,赫然便是自己的牙齿,当下也顾不得疼痛,含糊不清的破口大骂。几名乞丐见状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林凤生见那店伴如此狼狈不堪,心中颇觉好笑,暗道:“这人出言不逊、趋炎附势,给他点小小的惩戒也是应该的,只是连牙齿也打落了未免太过严厉了些。”想到这里又不禁对那店伴甚是同情。 一壶茶水已喝干,仍不见梅若雪回来,又想:“表妹去了这许久,莫不是先自行回家了,又或是生我的气故意让我久等,唉!这女孩子家的心思真叫人猜之不透。” 正自呆想,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只道是梅若雪,也不回头,口道:“别来胡闹,喝杯茶便回家罢。” 只听那人道:“谁跟你胡闹了,你赔我牙齿来。”却是男子的声音。 回头一看乃是那店伴,嘴上血污已经洗尽,只是少了两颗门牙说话漏风,口齿不清、很是滑稽。 林凤生一怔,心道:“我又不曾拿你的牙齿,却来向我索赔,当真是好没来由。”笑道:“小二哥丢了牙齿么?在下可不曾偷过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虽然你的牙不幸身退,然念在其往日咀嚼有功,仍应妥善保管才是。” 他从小生性慈悲,儿时换下的乳牙一颗颗都放在小匣子里,一直保存至今,平日写秃的毛笔也从不胡乱丢弃,并将其埋在自家的后园之中,立碑曰“笔冢”,方才所言虽说有些戏谑之意,却也是由衷而发。 第十一章 小人难养 那店伴见他嬉皮笑脸,还道是有意讥讽,怒道:“说什么风凉话,你赔我便是。” 林凤生道:“你的牙齿我既没拿,也并非由我而损,叫我如何陪你?” 店伴唾沫横飞地道:“话虽不错,却也与你脱不了干系。那几个臭叫花子难道不是你招来的么?” 林凤生更觉好笑。虽然涉世未深,却是才思敏捷,辩道:“小二哥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明明是你和他们争吵在先,我出言调解在后,怎能说是我招来的?你怎不说是你招来的呢?所以说既不是我将他们招来,也没有指使他们打你,此事自是与我无关的。” 那店伴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不免暗觉理亏,但仍自不肯罢休,想了片刻又道:“那几人乃是晦气的花子,若不是你作保,我怎会放他们进来?他们不进来又怎会有后面之事?” 林凤生一抖折扇,笑道:“正是这个道理,倘若你原先便客客气气的招呼他们,不骂他们是臭叫花子,他们怎会用银子打你的嘴?不打你的嘴你的牙齿便不会受到牵连。” 店伴嗫嚅着正待辩解,林凤生又道:“你辱骂了他们,他们也打了你,而且还送了你那么大一锭银子,大家谁也不吃亏,不如就此息事宁人,小二哥意下如何?” 店伴仍旧心有不甘,却又无从辩驳,只得红着脸呆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见邻座一人起身道:“林公子这番辩白虽然有点道理,却不免有些徇私护短之嫌,如此一来那便有失公允了。”说话之人一身黑袍,满面堆笑,正是王佑箴。也不知是何时到这店中来的。 林凤生心中一惊,遂觉十分厌恶,淡淡地道:“王兄不回家打理田园,又想在此间无事生非么!”他对此人半点好感也无,出口便毫不客气。 王佑箴脸上怒气一闪即逝,笑道:“在下原本打算吃过酒饭便即启程返乡,从此躬耕陇亩,不再过问江湖之事。却怎料碰上公子凭借胸中才学欺负老实之人。遇上这等不平之事,王某自是要管上一管的。”言下之意自是要替那店伴出头,有意和林凤生为难。 林凤生心里隐隐有些害怕,但迫于形势只得强颜笑道:“王兄有何见教不妨直言,若确实是在下理亏在先,自当如数赔偿。不过须得有言在先,什么名号、牌匾之类的物什在下是没有的。” 这句话旁人听来自是不知所云,但听在王佑箴耳中却是十分刺耳,王佑箴又羞又恼,强忍怒气道:“现下只论各自朋友之事,何必提这些不相干的事情!” 林凤生心道:“朋友?谁又愿与你这种小人做朋友了?只怕你连狐朋狗友也无。”想到此处脸上不经意露出鄙夷之色。 王佑箴似乎有所察觉,干咳两声道:“公子可以结交乞丐作朋友,在下便不可以同店小二做朋友么?这位小二哥正是在下的朋友。” 那店伴听王佑箴亲口认他作朋友,心里甚是欢喜,得意的连连点头。 林凤生淡然一笑,心知多说无益,转首对那店伴道:“这位王兄可是位大大的君子啊!可谓是大有来头,小二哥当真是好福气。既有你的朋友出马,在下只好甘拜下风了。你不妨漫天要价,在下着地还钱。” 那店伴听林凤生说见他的“朋友”出马便甘拜下风,又说他“大有来头”心里一阵窃喜,但见他对自己这位“大有来头”的“朋友”并无半分敬畏之意,不禁又半信半疑起来。 王佑箴见状忙道:“不错,你想他如何赔偿,但说无妨。” 那店伴摊开手掌,露出两枚门牙来,结结巴巴地向林凤生道:“这便是被那几个花子打落的牙齿,总共两颗,你有本事装回嘴里么?” 林凤生道:“不能。”店伴又道:“既是不能便折成现银,五…五…五两银子一颗,两颗便是十两,你赔我十两银子便了。” 林凤生听他开口便索十两银子,其贪心可见一斑,伸手在腰间一摸,钱袋里沉甸甸的尚有数十两银子,心道:“也罢,几位乞丐大哥既是我的朋友,为了朋友十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只盼此事能就此了结。”笑道:“要我陪你十两银子也无不可,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店伴满心欢喜,连声道:“答应答应,就是一百件也答应,快快请讲。” 林凤生将折扇摇了几摇,道:“很好,此事从即日起一笔勾销,他日遇见我那几位朋友不得再行纠缠,在座的诸位客官俱为见证。如有违背,便得将银子加倍返还。你可答应么?” 那店伴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般,一连说了好几声“答应得”,喜道:“我定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只当是自己不小心摔跤跌落的。” 林凤生又道了声“很好”取出一锭十两元宝来,那店伴忙伸手去接,只听王佑箴道:“且慢!”那店伴不明所以,只得将手慢慢缩了回去。 林凤生也是愕然,侧首道:“王兄还待怎样?” 王佑箴皮笑肉不笑地道:“牙齿何等珍贵,岂是区区十两银子可比,试问倘若牙齿遭损的是公子,公子可愿意么?我看小二哥的这两颗牙齿便值五十两一百两也还不止。”此人心胸十分狭小,林凤生多次以言语讥讽与他,因此怀恨在心,便想借题发挥好好刁难林凤生一番。 林凤生暗骂他贪婪奸诈,愤然道:“有道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似王兄这般巧取豪夺未免太也那个…说不过去。” 那店伴听王佑箴说他的牙齿“十分珍贵”“值五十两一百两也还不止”当真是心花怒放,只恨那老丐没将自己的牙齿多打落几个。隐然明白了王佑箴的用意,忙附和道:“我这位朋友所言甚是,公子方才不是也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么,打坏了爹娘给我的牙齿,自然是不能轻易罢休的。” 林凤生见二人一唱一和,便如事先串通好的一般,心中甚是厌烦,不愿与他们纠缠,从腰间解下钱袋道:“只有这些,多的便没有了。” 那店伴眼睛一亮,伸手便抢,只见人影一晃,王佑箴伸手在那店伴手背上弹了一指。那店伴的手臂登时软绵绵的抬不起来:“啊哟”一声,连忙垂手退开。 王佑箴接过钱袋掂了掂,嘿嘿一笑道:“公子这些钱赔一颗牙是足够了,两颗却是还差了些。” 林凤生性情谦和极具修养,但见他如此蛮不讲理亦不免有些义愤填膺,愤然道:“天下之事总抬不过一个理字,王兄又何必如此落井下石!这位小二哥遭此无妄之灾得人抚恤,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你岂可再这般咄咄*人。”不愿再与之理论,起身往外便走。 只见王佑箴手一挥,一根竹筷倏地飞出:“噗”地一声将林凤生的长衫一角钉在桌上。其余几名茶客见状直惊得瞠目结舌,登时一片哗然,胆小的将茶钱扔在桌上便即离去。 林凤生忙伸手去拉,王佑箴又是一根竹筷射出,便又将他的衣袖钉住。林凤生又惊又怒,手足用力一扯,登时带动桌子,茶壶碗碟乒乒乓乓碎落一地。 王佑箴哈哈大笑道:“王某也不想太过为难林公子,你只需再出十两纹银,在下便放你走路。” 林凤生已将身上所携银两尽数交出,再也拿不出一分一毫,红着脸道:“若是伸手向我乞讨,我定会慷慨解囊。这般强取豪夺,却是再也休想。” 王佑箴又是哈哈大笑,向那店伴道:“喏,人家不但不给你银两,反来骂你是花子,还不快上去给他一记大耳刮子!” 店伴一呆,茫然道:“骂我花子?我怎半个字也没听见。”摇了摇头,用央求的口吻道:“这位公子已经答应给我这许多银子啦!王大哥,我们就别再为难他了。” 王佑箴冷笑道:“伸手乞讨难道还不是花子么?快去打他一记,否则我便打你!”言毕作势便打。 那店伴忙逃开两步,心知此人手段了得,不敢违拗,只得硬着头皮道:“公子,对不住了”抬手在林凤生面颊上轻轻打了一巴掌。 林凤生从小娇生惯养,几时受过这般欺辱,心下甚是气恼,但心知他手下留情,便只哼了一声。 只听王佑箴又道:“快打!你怎不打!若是姑息留情,便将你余下的牙齿通统打落。” 店伴无法,只得在林凤生脸上用力打了一巴掌。啪的一声,林凤生冠玉般的左颊登时肿起,五个指印清晰可见。他性子外柔内刚,咬着牙强行忍住,哼都没哼一声。 王佑箴甚是得意,笑道:“嗯,很好,桌上的银两你且收起来罢。” 第十二章 身遭无妄 余下的几名茶客恼他蛮横无理,但忌惮他武功高强俱是敢怒不敢言,不忍再看,纷纷会账离去。 那店伴欢天喜地的从地上拾了银两,口道:“银子既然赔过了,不如便放了这位公子吧。” 王佑箴哼了一声道:“他既拿不出足额的银子,便去将他身上的衣物剥下抵充吧。” 店伴踟蹰道:“小的只是个跑堂打杂的伙计,实在不敢再得罪这位公子。这衣物是说什么也不敢要的了。” 这时店主也上前陪笑道:“此事若传扬出去,小店的生意便就此毁了,客官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再为难这位公子和我的伙计了。” 林凤生见那店伴和店主替自己求情,总算还没有坏到家,恼恨之意不觉消了几分。 王佑箴昨晚在梅家铩羽而归,声名扫地,心中又是羞恼又是不甘,正想拿林凤生好好出出气,岂肯轻易罢休。听二人替他求情,心下大怒,啪啪两声,已甩手在那店主和店伴脸上各打了一记耳光,喝道:“快去剥光他的衣服,拖到柴房去关上两天!其间不得给他任何饮食,如再违拗,便一把火烧了你的店!” 两人听他说得如此狠毒,心知这种江湖豪客说得出便做得到,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哪里还敢怠慢,慌忙手忙脚乱地去扯林凤生的衣服。 林凤生心中大急,忍不住大骂道:“你们这两个店家好不要脸,我已经给了你们这许多银两,你们竟然违背诺言助纣为虐,难道没有王法了么!” 猛地撕脱被钉住的衣袖,顺手抓起梅若雪留下的包袱照两人劈头盖脸的便打。包袱里尽是些首饰干果,很是坚硬,那店主和店伴忙负痛逃开,一时不敢近前。 王佑箴见他丝毫不会武功,如女人撒泼一般乱踢乱打,忍不住好笑,骂道:“没用的东西,连个酸丁都奈何不了。”一言未毕欺身直进,出手如电,在林凤生右肩肩井、左腿环跳二穴上各点了一指。 林凤生顿觉右臂和左腿一阵酸麻,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便如不是自己的一般,右手包袱也脱落在地。那店主和店伴趁机上前再扯,林凤生只得鼓起余勇左手右脚的胡乱踢打。 左手右脚一时之间难以协调,以致身体转动不灵,加之左腿麻木无力,直欲摔倒,登时威力大减。 那店伴合身扑上将林凤生抱住,店主便来剥他的长衫。林凤生情急之下使尽浑身力气猛地猫腰一甩,那店伴固然被摔了个筋斗,自己也站立不稳向右跌倒,额角撞在桌角上,登时鲜血长流。他又气又急,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林凤生悠悠转醒,只觉头痛欲裂,一摸身上只剩下贴身衣裤,不禁“啊哟”一声坐了起来。窗外月光溶溶,从门缝中照了进来,原来已是半夜。 林凤生借着月光环顾周遭,见屋内杂乱的堆放着一些柴草,心道:“他们果真把我关到柴房里来了,这姓王的当真是两面三刀、可恶至极。” 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想起梅若雪来,又想:“若是表妹在就好了,那王佑箴断然不敢如此造次,我便也不用受这番屈辱,或许她所言不错,我正该学些武功健体防身才是。” 隐隐觉得读书之人练武也无伤大雅,于武功的抵触之心不觉有所消释,自语道:“学些武功也没什么不好,不过似王佑箴那般争强斗胜的武功我自是不学的。此人一出手便让人手不能抬脚不能动,那双竹筷若是钉在我身上那还了得么。” 言罢刻意伸了伸右臂,又抬了抬左腿,已然能够活动如常,这才放下心来。一摸额头,伤口也已被包扎好,上面油油腻腻,竟是店小二跑堂擦桌的抹布。 屏息一听,外面甚是寂静,寻思道:“现下夜深人静,那王佑箴和店家想必早已熟睡了,我不如趁机悄悄逃出去。” 此时一阵夜风吹来,拂在身上十分寒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方才意识到自己外衫已被人除去,不禁又有些踟蹰,暗道:“这般衣冠不整地跑将出去太也不成体统,还是等天明后问他们讨了衣服再走为妙。” 转念又想:“倘若此时不设法逃走,那岂不是要在这里被关上两天,又不给饮食,饥寒交迫的滋味可又大大的不妙了。有道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还是趁着天黑逃回姑姑家再作计较。” 当下也顾不得什么成体统不成体统,起身便去开门。不料门从外面上了锁的,用力拉了几下,只听得锁链相互摩擦之声,却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林凤生暗呼糟糕,柴房的四面都是坚实的土墙,除了门便只有一扇窄窗,忙搬了几捆柴草垫在脚下,探身便往窗口钻去。怎奈窗口实在太窄,仅容头颈伸出,任他如何拢肩用力身体始终钻不过去。 如此反复钻了几次,颈上皮肉已被粗糙的土墙蹭破了数处,不禁有些气馁,心道:“罢了,既然无力逃走便只得任人宰割了,佛曰,人生在世便如同身处荆棘丛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痛,那么我便躺在这里不动便是。只是不知那恶人接下来会怎生羞辱于我。好在古有卧薪尝胆、*之辱,相比之下我的这番遭遇便也微不足道了。”想明了此节便不再多想,钻入干草堆中,倒头便睡。 到了次日,早已过了午饭时分,人不见有人来送饭,林凤生心里不免焦躁起来。心道:”难道便不怕我渴死饿死么,这些人实在是胆大妄为之极,所谓小人枉自为小人,又有什么好处了。” 想到饭菜肚子竟咕噜噜叫了起来,喉头也隐隐有些干渴,胸中气恼,拍着门板高声叫道:“王佑箴,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快快放我出去!再不放我出去,我便让表妹用石子打你,这次不打你的手腕了,专门打你的眼睛、打你的狗头!” 骂了一阵王佑箴,便又骂那店主和店伴忘恩负义、不守信约。骂了半天,只觉饥渴更甚,仍是无人理会,只得躺下又睡。柴房矮小避风,草堆又颇觉柔软,躺在其中倒也舒服,怎奈腹中饥饿,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林凤生昏昏沉沉地躺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得外面脚步轻快,由远而近,有人轻轻敲了敲门板,低声道:“公子,我给你送吃的来啦。”听声音正是那店里的伙计。 林凤生哼了一声,骂道:“你这人,还有脸到这里来么?我就是饿死也不吃这嗟来之食,快快拿走!” 那店伴道:“公子不可声张,可别让那姓王的客官听见了。”林凤生又哼了一声,却不说话。那店伴又道:“公子且莫生气,小的那也是迫不得已。等那姓王的一走,衣物和银两定当一并奉还。”说完将一包东西从窗口塞了进来便即匆匆离去。 林凤生待那店伴走远这才将食物捡起,乃是一只大肥烧鸡,触手温热、香气扑鼻,想是刚出炉不久。心道:“他冒着被责打的风险来送烧鸡给我吃,总算还良心未泯,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以后不骂他不恨他也就是了。” 思毕腹中又是一阵乱响,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君子不吃嗟来之食了,撕下一块便即大嚼起来。他食量不大,虽被饿得狠了,但半只鸡下肚便也饱了,遂将剩下的半只重新包了,藏在柴草堆中,以备饿时再吃。 林凤生打了个饱嗝稍觉满足,竟又口渴起来,不禁又抱怨道:“这小二哥太也粗心,这烧鸡又咸又腻,再有些清水喝才好。” 有道是饭饱神虚,百无聊赖之中林凤生只觉眼皮渐渐重了起来,呆呆的坐了一阵,钻入干草堆中正欲再睡,却又听得门外隐隐有脚步声响。这脚步声十分轻快,顷刻间已到门前,林凤生从门缝里只看到一个黑影,心里突突直跳,疑心是王佑箴又要来羞辱自己,心头不禁升起一丝凉意。 只听门外唰的一声,锁链当地掉在地上,柴房门应声开了,一个人影轻飘飘地跃了进来。 来人背对月光,看不清面目,身形纤细婀娜,并不像是男子,林凤生这才稍稍放心。正待出言询问,却听那人“呀”的一声娇呼,慌忙双手捂眼转过身子,口道:“表哥,你干么不穿衣服呀,真是羞死人了。” 第十三章 姑母劝学 林凤生听得是梅若雪的声音,当真是欣喜若狂,只觉此时便是天籁仙乐也不及表妹的声音好听,忙抓了一捆柴草遮在身前,口道:“好表妹,你总算是来了。” 梅若雪背着身子道:“你果然在这里,害得我和我娘都快担心死了。” 林凤生叹了口气道:“什么死不死的,我祝姑姑长命百岁。此事一言难尽,都是那王佑箴干的好事。以后再遇见他,你替我好好教训他一番。” 梅若雪噗嗤一笑,道:“你还来开玩笑。怎么又是那姓王的,又来欺负你,看来这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从身上解下披风反手递给林凤生,道:“快披在身上,小心着了凉。我们先回家吧!我娘还等着呢。” 林凤生依言将披风裹在身上,口里却道:“我分明好端端的穿着衣裤呢?你又何必这般大惊小怪了。”梅若雪脸上一红,假装不闻,径直出了柴房。 梅若雪来到茶楼前,见楼上房间有灯光透出,高声道:“姓王的,快快给本姑娘滚出来!” 林凤生跟出来道:“表妹,我看还是算了吧!惊动了姓王的又得纠缠一番。那些东西也都不要了,明日我再陪你买些便是。” 梅若雪娇嗔道:“取回自己的东西天经地义,还怕什么纠缠?再说他们如此欺辱于你,如何能就这样算了。” 林凤生知道表妹的脾气,心想:“俗话说得好,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也该讨回个公道才是,便由她去吧。”只得道:“给那王佑箴点颜色也无不可,好叫他以后不敢再如此为非作歹。至于那两个店家就不要为难了,毕竟他们也是受人胁迫、*不得已。” 梅若雪叹气道:“你这个人就是这么好心肠,人家欺负你你却来为他们开脱。”林凤生笑道:“古人云得饶人处且饶人,倘若我们也这般睚眦必报,岂不是成了王佑箴那样的小人了么。” 两人说话间,一人快步下得楼来,正是茶楼的店伴。只见他面部青肿,斜披衣衫,怀抱一堆包裹,见了二人毕恭毕敬地道:“昨日之事实在是对不住公子了,都怪小的猪油蒙了心,受了那姓王之人的蛊惑,这才斗胆冒犯了你。还望公子大人有大量,不与小人一般见识。” 说着将一堆东西放在院里的石桌上,垂手退在一旁,低着头道:“这些是公子的衣物和东西,现下如数奉还,那些银两嘛…这个…那个…”一脸窘迫,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来。 林凤生不由得笑道:“什么这个那个的,男子汉大丈夫痛痛快快说出来便是。” 梅若雪手中长剑一挺,娇吪一声道:“快说!不然本姑娘可对你不客气了!” 那店伴被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的道:“公子的银子都被那姓王的给抢走了,说是做回乡的盘缠。我不给他,说要还给公子,他就打我,伪君子,臭杂种!” 骂了一通又“扑通”跪在林凤生面前,涕泪齐流地道:“实在不是小的言而无信,那姓王的如此凶狠,小的不敢违拗,是以才得罪了公子啊。这是我多年来一点儿积蓄,算是对公子的补偿,还请笑纳。”双手捧着几两碎银,涕泪齐流,心疼之极。 林凤生胸中一酸,伸手扶起店伴,柔声道:“罢了,我也不用你赔。只是我现下身无分文,再也没有银子给你啦。那王佑箴人呢?” 那店伴见他如此宽宏大量,又是一番感激涕零,恨恨地道:“小的给公子送完饭曾去他房里偷偷看过,一个人也没有,想是已经走了。本想他一走便放了公子,只是三天期限未满,怕他去而复返,是以才使公子受苦至今,小的实在是该死。” 说罢啪啪在自己脸上打了两记耳光,忙又转首向梅若雪歉声道:“姑娘,昨日实在不是有意骗你,是那姓王的在暗中监视,小的便不敢多口。” 原来梅若雪回到茶楼不见林凤生,便向那店伴查问,却被王佑箴事先编好的谎话骗过,但店伴说话时一直挤眉弄眼,似是在暗示她什么。她初时并不在意,后来到处都找不到林凤生,焦急之下这才疑心起这间茶楼来,径来后院查探,见柴房上锁更觉有异,便挥剑斩断锁链,果见林凤生被关在在里面。 梅若雪嗯了一声,淡淡的道:“你既是受人胁迫,那也怪不得你。好在现下我已寻到我表哥,便饶了你吧。”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抛在地下,拉着林凤生自行去了。 两人出了城,林凤生将这两日的遭遇细说了,梅若雪越听越是愤慨,暗道:“这姓王的真是可恶至极,他若是当真乖乖的龟缩不出也就罢了,若是胆敢不守诺言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表哥心地善良,又不会半点武功,只身在外时难免会受人欺负,待禀明我娘,教他些功夫防身才是。”当下择路返回牛肩山。 梅家庄院灯火通明,林玉在庭中来回踱步,满脸焦急之色。待见林凤生平安归来,自是万分喜慰,问起情由,亦是对王佑箴深恶痛绝。亲自给林凤生瘀伤之处上了药酒,吩咐仆人给林凤生备了些饭菜,将梅若雪叫至一旁低语了一阵。 梅若雪听完母亲的话一脸喜色,抱住母亲直呼“谢谢娘、谢谢娘”“我就知道,娘最好啦”。 林凤生经此之事颇觉疲累,吃了半碗饭便歇了碗筷,走过去拉着林玉的手道:“姑姑,这两日都是侄儿不好,让您担心了。不知为何甚感困倦,便先行回房了,待明日再给姑姑请安。” 林玉温颜道:“你这孩子,跟姑姑还说这般见外的话。既是倦了,回房歇着便是。” 林凤生正欲举步出厅,林玉又道:“凤生啊!你当真不愿习武么?” 林凤生随口道:“侄儿生性疏懒,又喜舞文弄墨,武学一道只怕不成。” 林玉叹了口气,悠悠地道:“你姑父也是读书之人,却也练就了一身非凡的武功。你不愿学,那也是没有办法,姑姑就是担心你给坏人欺负,姑姑心疼啊。” 林凤生见姑姑对自己关爱如此,心下一阵感动,不忍拂她之意,说道:“侄儿听姑姑的话,此次回家便让父亲请几个武师传授武功。” 林玉知是随口敷衍之辞,白了他一眼,道:“那些寻常武师的花拳绣腿学了也没什么用处,不学也罢。”拉过梅若雪的手续道:“你表妹的武功是你姑父亲手所授,这么多年下来,也算稍微有几分火候了,又何必舍近求远,不如便让若雪教你罢。” 梅若雪听母亲让自己教表哥武功,又说自己武功有所进境,心中说不出的欢喜。 林凤生道:“表妹所学的乃是家传绝技,教我只怕多有不便”。 林玉愠道:“你是姑姑的亲侄子,那是外人么。姑姑膝下无子,自是拿你当亲生儿子一般。你再说这般生分的话,姑姑可要生气啦。” 林凤生无奈,忙笑道:“姑姑别生气,姑姑待我便像娘亲一般,侄儿听您的话就是了。” 林玉呵呵一笑,甚是开心,道:“此事便这么定了,若是你姑父还在,必定也是要亲手教你的。明日一早,便和若雪到后山练武去。”林凤生点头称谢,自行回房歇了。 第十四章 踏雪寻梅 次日,林凤生早早就被梅若雪叫了起来,一起上了后山。秋高气爽,朝阳明媚,洒在身上暖洋洋的甚是舒坦,林凤生不觉胸怀大畅,随口吟道:“又是一年秋节至,南国叶华浑不知。明日便是中秋了,不想这牛肩山上却仍是一片生机。自然造物之奇,真是人所难测。” 梅若雪嫣然一笑,道:“这里从来便是这个样子,又有什么奇怪了,你们读书人便是喜欢胡乱感慨。” 林凤生道:“汉乐府诗云‘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便是说每逢春去秋来,花草树木便会凋蔽衰落,可此处仍是生趣盎然,不受时令约束,那不是奇特之极么。” 梅若雪道:“你说奇特便奇特吧!只是照此看来书上所写的未必便是对的。” 林凤生笑道:“或许是作诗的人未曾到过这里,只道天下到处都是一般,是以有所疏漏。” 梅若雪道:’嗯,说的也是。表哥,你想学什么样的功夫呢?” 林凤生一本正经的道:”禀师父,弟子想学一门防身保命的功夫。” 梅若雪被逗得格格娇笑,道:“天下武功学到家了都可防身保命,只是这就要看你自己是否用心去学了。” 林凤生道:“既是如此,你都会些什么武功,且说来听听。” 梅若雪虽然已得到父亲的大半真传,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侧着头寻思了片刻,说道:“武林之中门派繁多,武功家数也是不尽相同,说也说不清楚。单是我家的武功便已复杂得很了。” 林凤生道:“那也说的是,天下武功纷繁复杂,一个人便是再博闻强记也是学不完的。技艺贵精不贵多,学好一门也就够了。倘若贪多嚼不烂,那也没什么用。” 梅若雪见他不会半点武功,但谈论起武学来却是颇有见解,喜道:“不错不错,爹爹也这般说的。我们梅家的武功主要有内功、剑法、掌法、轻功四种,你想学哪一种?” 林凤生道:“剑法和掌法必定是一些教人如何伤人杀敌的法门,太过霸道,有损阴德,我自是不学的。何谓内功,轻功又是怎生练法?”随即想起俞三白在哑泉畔刻石留字、藏马鸟道上纵跃如飞的情形来,心道:“三伯说他仗着有些内功,腕力便比王羲之大些,那想必刻字时自是用上了内功了,在鸟道上提着我轻轻巧巧便抢在了妙大哥前面,而且是在马上纵跃,可比在地上钻来钻去的高明得多了,自然便是轻功了。” 梅若雪道:“武学有云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这内练之气便是内功。乃是通过呼吸吐纳,蓄积内生之气,静则储于丹田气海,动则达于四肢百骸,生生不息,以为己用。内功既有根基,学起武功招数来便容易得多,自是那个水到什么成了。” 林凤生笑道:“你呀便是这么不学无术,这叫做水到渠成,你平日里也该多读些书才是。你说了这许多长篇大论,除了这个水到什么成外,倒也入情入理,想必是不错的。” 梅若雪脸露尴尬之色,不好意思的笑道:“你便是爱取笑人家,我从小便不爱读书,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都是以前爹爹说过的,我自己又哪里会知道了。” 林凤生不觉哑然失笑,心道:“是了,定是姑父以前对她说过这些武学道理,她一时理解不通便死记了下来。否则怎会如此简明扼要,单是静则储于丹田气海,动则达于四肢百骸这句她自己便想不来。” 梅若雪又道:“这内功蓄可护体,发可伤敌,练之可使人身轻体健、耳目聪明,实是大有裨益。我们家本有两套剑法,一套叫做‘香雪剑法’,现下我已经学会,另一路叫做‘梅花引’,却还没有学。爹爹说我年纪太轻,功力尚浅,习之有害无益。可见内功修为与武功高下是大有关系的。” 林凤生道:“那是自然的,这便如提笔写字一般,同一个字,三岁小孩写出来便歪歪斜斜,一点也不好看,若是书法家写出来,那就美观得紧了。究其缘由,那自是笔力之别了。而一个人要想写好书法,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总是需要慢慢练习的。” 梅若雪笑道:“嗯,你别说,还挺有道理的呢。我写字便难看得很,那定是笔力不足了。” 林凤生道:“你家的轻功又是什么呢?”梅若雪道:“我家的轻功乃是一套步法,叫踏雪寻梅步。” 林凤生微一沉吟,欣然道:“王安石梅花诗云‘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梅花凌风傲雪,不争暖春,素来为我所喜,实是繁花之中一位不折不扣的君子。” 梅若雪一脸喜色的道:“我家大门口也有一片老梅树,开起花来倒也好看,只可惜全都是照水梅,花色太过单调,没你家的那几株洒金梅好看。 ”林凤生道:“照水梅花开如雪,玉洁冰清,那不是极好么。”梅若雪听他这么一说,心道:“我的名字叫作若雪,意思就是像白雪一样,表哥夸雪便如夸我一般。”不觉甚是高兴,连连点头赞同。 林凤生又道:“踏雪寻梅,暗香沁人,倒也惬意得紧。武学之中竟也有如此文雅的名目,那便极合我的心意了。” 梅若雪道:“这名字多半也是我们梅家先辈读书人想出来的,你喜欢那是最好不过了,我初始还担心你只是随口敷衍我娘呢。” 林凤生心道:“我学会了内功和这踏雪寻梅步倒也好玩,再遇见那王佑箴,我便像三伯一样用笔在他脑门上刻一个大大的坏字,他若要打我,我便使轻功逃之夭夭。哈哈,哈哈。”想到可笑之处,不禁放声大笑。 梅若雪虽觉莫名其妙,但见他开心,自也是喜笑颜开。 林凤生道:“姑姑如此待我,我怎会骗她,你赶紧将踏雪寻梅步教了我,我去走给姑姑看,姑姑定然欢喜。”想到学会了这武功之后,既可以讨得姑姑欢心,又可以与那王佑箴周旋一番,不禁手舞足蹈起来。忽又问道:“那这踏雪寻梅的轻功,姑父可教你了么?” 梅若雪得意道:“自然教了,你瞧着啊。”只见她身形一晃,先是右脚斜刺里踏出一步,以右脚为轴,身子转了半个圆圈,左脚折而向南,只一步便已绕到林凤生背后。林凤生转身再看,梅若雪脚步一变,又已转到他身后。 如此几次,林凤生已是头晕眼花,梅若雪脚下不停,每一步都是轻盈迅捷,姿势亦是美妙之极,绕着林凤生走了三个大圈,这才将整套步法演示完毕。可谓是动无常则,举止难期。 梅若雪收势站定,轻轻吐了一口气,笑道:“表哥,你可看清楚了么?” 林凤生摇摇头,没好气的道:“你走得这般快法,我怎看得清,绕得我眼都花啦。” 梅若雪嫣然一笑,道:“那也不打紧,我来教你。”唰的抽出长剑,飞身削下一根竹枝,持在手中信手扫动,竹枝到处地上落叶纷纷飞开,露出一片丈许方圆的空地。又用剑尖在地上画了个斜斜的脚印,向林凤生招手道:“表哥,你来看,这第一步应该这样走。”接着又在旁边画了个脚印,道:“第一步踏出,另一脚不可跟上去,而应转身斜走向后。” 林凤生依言走了两步,双脚勉强对上地下的脚印,但颇觉有些别扭,中间相隔数尺,只拉得胯骨隐隐生疼。 梅若雪剑尖如灵蛇般疾速游走,一连画了四五十个脚印,其间以箭头相连。虽然颇为繁复,但步骤倒也清晰可辨。梅若雪道:“你按照箭头所指的方向走,须将每一步的方位牢牢记住。” 第十五章 如有神助 林凤生点了点头,照着脚印一步一步走了起来,用心记下每一步间的位置变化。地上的脚印堪堪走完,一共是四十九步,梅若雪问道:“这四十九步可记住了么?” 林凤生记心极佳,早已了然于胸,随口道:“记住了,这步法虽然古怪,却也不难记。” 梅若雪半信半疑的道:“不用再重新走几遍么?林凤生道:“自是不用,这步法比那佛经中生硬拗口的梵文可容易得多了。” 梅若雪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伸脚将原先画好的脚印抹得干干净净,说道:“你将这四十九步从头走一遍我瞧瞧,若是走的不对,师父可是要责罚的。”说罢俏脸微沉,故意作出严肃的样子,眼角却隐隐含着笑意。 林凤生嘻嘻一笑,想也不想便信步而行,将心中所记一步一步走了起出来。梅若雪全神贯注地看着,看到后来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四十九步步法,林凤生居然一步也没有走错。 梅若雪见他极具悟性,心里很是高兴,道:“很好,我们再学几步。”又提剑在地上画了一连串脚印,这次比上一次少了一些,一数之下只有三十六步。 林凤生又依样学步,暗暗记忆,但步法数量虽减,却比上次难了许多,有几步无论如何也难以衔接。经梅若雪一一指点,这才豁然贯通。 画了又抹,抹了又画,第一次学了四十九步,第二次是三十六步,第三次二十五步,第四次则是十六步,到了第五次便只有九步,如此五次,终于将整套步法学完,总共是一百二十五步。林凤生又将步法从头到尾走了一遍,这次竟然也只走错了两三步,梅若雪又耐心纠正,复又走了两遍,终于一步无误。 梅若雪道:“这踏雪寻梅步已经如数教了你,你悟性真好,我原以为任你如何聪明,少了十天是学不完的,想不到你这么快便学会了。老实说,是不是爹爹早就暗中把步法传了你?” 林凤生一脸无辜地道:“哪有此事,前几回来你家姑父是说过要教我练武,可那时候我正跟随石洞寺的高僧研读佛经,心无旁骛,只觉学这些打打杀杀的法门不免与佛家慈悲为怀的道理背道而驰,便说什么也不肯学。唉!现在想让姑父再教我也是不可得了。” 梅若雪幽幽叹了口气,脸上渐现哀戚之色,缓声道:“那也怪你不得,有些事情又有谁能预料呢。我教你也是一样的。” 林凤生见状强颜笑道:“这套步法暗合五行生克之理,只需明白了其中的变化和诀窍,学起来便一点儿也不难。倒也不足为奇。” 梅若雪道:“嗯,爹爹以前教我之时好像也提到过什么五行啦阴阳啊!可我却一点也不懂了,后来爹爹无法,便只得像我教你这般教我啦。”说完嘻嘻一笑,心情已然平复。 两人找了一块洁净的大石,并肩坐下,林凤生道:“表妹,你说我学会了这踏雪寻梅步之后,王佑箴那恶人还捉得住我么?” 梅若雪侧着俏脸想了想,道:“那还用说么,必定还能捉得住。” 林凤生一听登时兴味索然,悻悻地道:“那我学这步法岂非徒劳,倒不如不学呢。” 梅若雪道:“表哥你且莫灰心,习武练功是急不来的,你资质极好,只需假以时日潜心修习,定可成就一身好本领。武功这种东西你每练一遍便有一分进益,孔老夫子说温故而知新便是这个道理。” 林凤生点点头道:“嗯,我理会得,那也是熟能生巧之意了。” 梅若雪又道:“你学会了步法,却半点内力也无,终究没有多大用处。遇到敌人出招打你,你虽可仗着奇妙步法逃避一时,但若敌人穷追不舍,那可就糟糕了。” 林凤生道:“那是什么道理?”梅若雪道:“你没有内力作为支撑,逃得一阵过后必定气力不支,便会给人捉住,那不是糟糕之极么。” 林凤生道:“那倒也是,内力既是武功招数之根本,那么没有内力自是不成的。不过真要是被捉住,我也有办法脱身。” 梅若雪奇道:“什么办法?”林凤生笑道:“我先假意让敌人捉住,然后暗暗养足气力,待敌人不注意之时便又立时溜之大吉。” 梅若雪道:“这算是什么好法子,你可把别人想得太也蠢了。别人既是知道了你轻功奇妙,哪会容你再行施展,定会用绳子将你手足一起缚住,你成了一只大粽子,就算步法再妙也是逃不了的了。” 林凤生道:“啊哟,不错,这些坏人鬼伎俩甚多,倒是不得不防。依你看应当如何呢?” 梅若雪道:“过了中秋我便教你内家功法,你须得用心修习。踏雪寻梅步有了内力辅助那便更增奇妙,别说是一个区区的王佑箴,只怕是武功再高之人也捉你不到了。” 林凤生道:“如此那是最好不过了,何况我跟别人无冤无仇,除了那个姓王的,也不会有人来与我为难。”说到这里不禁想起一件事来,道:“表妹我问你,在别人身上点上几指,便可让人手足动弹不得,你可知道那是什么邪术?” 梅若雪先是一怔,随即会意,也不急于回答,伸手在林凤生左手臂弯处点了一指,道:“是这样么?” 林凤生只觉臂上一痛,整条手臂登时酸麻无力,惊愕道:“正是这般,原来你也会这种邪术,只不过王佑箴不是点在此处,而是点在我的肩膀上。” 梅若雪呸了一口,笑道:“这哪是什么邪术,这叫做点穴,是一门光明正大的功夫。那王佑箴虽然心术不正,使的却也并非全是邪门武功。”说罢又并指在原先处点了一下,道:“不是这里,那定是肩井穴了。” 林凤生伸了伸手臂,似有所悟,点头道:“如此看来,正邪善恶乃是因人而异,倒不在于武功家数。” 梅若雪笑道:“孺子可教也,今日本姑娘收了个好徒弟,当真是心怀大慰。这便叫做名师出高徒了。” 林凤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故意逗她道:“那请问师父,你老人家学这套步法耗时几何啊?” 梅若雪不由得有些发囧,扭捏道:“这个嘛……那个,为师学的没有你快那是不假,但你那是事先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投机取巧,算不得是真正的本事。我那是真才实学、一点儿不含糊,不多不少学了正好有一个月吧。” 林凤生哈哈大笑,道:“你也真是笨的可以,一套步法便学了一个月,难怪许多家传武功你都还学不会。” 梅若雪也不生气,嘻嘻一笑,道:“我娘比我还笨呢?当时爹爹说让她也一起学,可她就是学不会,到现在也只会走十来步。” 林凤生道:“定是姑姑见宝贝女儿生的太笨,怕你学不会武功太过难堪,因此她自己才故意假装学不会。” 梅若雪嗔道:“才不是呢?娘说这步法太难,她自己又深居家中,习之徒毫心智,没有多大用处,便没有再学下去。” 此时小路上脚步声拖沓,慢慢响上山来,老仆陈伯的声音远远道:“小姐,夫人让我来请你和表少爷回家用饭。” 梅若雪应道:“知道啦!我们就来。”老仆应了一声,又慢腾腾的去了。 梅若雪看看日头,已是正午,拉起林凤生的衣袖道:“练了这半天,你也该饿了,我们回去罢。”林凤生点点头,两人说说笑笑的下了后山。 第十六章 故人已矣 梅家总共有两名男仆和三个丫头,林玉为人平易随和,平日膳食向来不分主仆。待得饭菜上桌完毕,林凤生和梅若雪便也到家。 林玉便吩咐众人一起坐下,微笑道:“明日便是中秋佳节了。虽然老爷亡故,但人生而有涯,本是自然之数,未亡人也不必太过悲哀。今年过节还像往年一样。我便将事务安排一下,吃完饭便分头去办罢。” 几名丫头和仆人一起起身道:“请夫人吩咐。” 林玉道:“陈伯、阿根和彩儿便在家洒扫庭院,将里里外外都好好收拾收拾,堂屋里那些挽联白花也都撤了罢。老爷在天之灵想必也是不愿一家人老是凄惨度日。”那老仆和阿根,彩儿欣然答应。 林玉又道:“小月和金花到城里买些新酒回来,香烛供果也买一些,明晚拜月要用的。”两个丫头也欢声答应。 梅若雪抢着道:“那我和表哥干什么?”林玉道:“你们年轻人喜欢热闹,你表哥你俩也跟着去罢,今日城里定然热闹得紧。” 林凤生喜道:“听说街上有耍龙灯猜灯谜的,我倒是很想去瞧瞧。” 彩儿笑道:“表少爷,这你可就不懂了,赏灯猜谜要待明晚,城里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都有,通宵达旦,那才好玩呢。” 小月也道:“是啊!凤生少爷,等明晚拜完月我们一起去。猜得对了,便有糕饼水果吃。” 林凤生喜道:“好啊!大家一起去,姑姑也去。”梅若雪嗔道:“你和彩儿、小月去,那谁陪我去啊。” 林凤生道:“你自然也一起去啊。”金花道:“哎呦,凤生少爷和我们一起去小姐可不高兴了,那我们明天谁也别去了,让小姐和凤生少爷独自去好了。” 梅若雪听要她和林凤生独自去,不禁心花怒放,但毕竟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忽又觉得甚是害羞,忙摇手道:“不行不行,那可不行。还是大家一起去罢,只要别把我一个人丢下就好。” 彩儿道:“夫人你瞧,小姐害羞了,小姐害羞了。”众人一起笑起来。林玉微笑不语,只是用食指点了点彩儿的鼻尖。 梅若雪直羞得脸红过耳,急道:“谁再取笑我,我便点谁的笑穴,让她笑个够。”说着手指尖尖,作势要点。几女知她功夫了得,忙嘻笑逃开。 林玉笑道:“好啦!都别闹了,吃饭罢。”几个丫头又叽叽咯咯说了一阵,这才端碗吃饭。 兰溪城里,过节的气氛比起前几日来又浓了许多。各家商店门前的彩楼都已经布置一新,开始贩卖各种时令瓜果和新酒,大街小巷到处是嬉戏玩耍的孩童,当真是好不热闹。 林凤生、梅若雪、小月和金花四人进了城,小月道:“小姐,我们先去买些果品吧!到了下午便不新鲜啦。”梅若雪道:“好啊!不新鲜便不好吃了,用来拜月也是不好。” 金花道:“你和小姐去买果品,凤生少爷和我去买新酒。” 林凤生笑道:“说到酒我可是行家,我知道不远处有个酒肆,那里的酒就不错。” 梅若雪伸出食指刮着面颊道:“什么行家啊!有一年你来,爹爹叫我俩来沽酒,你只偷喝了几口便醉了。也不害臊。” 金花道:“我想起来了,表少爷一回家便回房睡了,连饭也不吃,老爷和夫人还道是你病了,直担心了半天。” 林凤生脸上一红,道:“那是我初次饮酒,不胜酒力。现下酒量可是大有长进了。再说未必要海量才算行家。” 梅若雪道:“还是金花和小月去买酒吧!我俩去买果品,省得你再贪杯生病。”说完直笑得花枝乱颤。 小月从背上解下一只小小竹篓,道:“表少爷,买了东西用这个装才好。” 梅若雪接过竹篓负在背上,拉起林凤生的衣袖便走,走出几步又回头向小月和金花道:“过节的新酒便去表哥说的那家酒肆买罢,就是我们常买的那家,多买几斤石榴酒和葡萄酒。”金花和小月应了,提着装酒的葫芦自行去了。 梅若雪拉着林凤生转了几家水果铺子,只挑新鲜水灵的买,什么香水梨、银丝枣、栗子、御黄子、松子、榛子、西瓜,满满的装了一篮。 梅若雪指了指不远处一家商店道:“果品已买得差不多了,糕饼香烛么小月和金花自会去买,我们到那边去买月光纸玩儿吧。” 月光纸乃是一种绘有图案的薄纸,上面绘着月偏照菩萨,背面绘着月轮桂殿,中间则有一捣药的兔人,一般于拜月后焚烧。 林凤生少年心性,自是欣然答应。两人买了厚厚的一叠月光纸,高高兴兴地出来,小月和金花已在店外等候。小月手里提着四五个酒葫芦,金花背上的小竹篓也是装满了货物。 梅若雪问道:“东西都买好了么?”小月道:“新酒沽好了,石榴酒和葡萄酒各加了一斤。”金花也道:“糕饼也买的比往年多,是夫人特别吩咐的,说表少爷来了须多买一些。倒像是表少爷特别能吃似的。”说罢咯咯娇笑。 梅若雪道了声“很好”,又笑道:“他当然能吃啊!你们不知道,表哥小时候吃东西可野蛮了。记得有一年我娘带着我回舅舅家过年,舅母便杀了一只鸡,一只鸡只有两只鸡腿,当然是小孩子吃啦!他一只我一只。后来他自己的那只吃完了便来和我抢,他抢了我的东西我当然就哭啦!后来舅舅便打他的屁股。哈哈。”小月和金花听了也是嘻嘻而笑。 林凤生红着脸道:“我可不记得了,儿时的事情亏你还记着,当真是小肚鸡肠。”梅若雪笑道:“我偏要记着,却未必是小肚鸡肠。”林凤生无奈,转过身去把玩着一货摊上的泥偶,故意不去理她。 梅若雪将背篓给了小月道:“你跟金花先回去吧!这些月光纸也一并带回去,可别弄丢了。”小月和金花齐声问道:“有我们的份么?” 梅若雪道:“自然有,一人两张。回去便分给彩儿和阿根吧!陈伯就不必给他啦!他都一大把年纪了,想来也不喜欢小孩子的玩意儿。”两女负了过节货物高兴的去了。 梅若雪道:“你不是要猜灯谜么?我知道前面便有一家店铺在猜,猜得对了便送一盏花灯,猜的不对便须花钱买。” 林凤生一听兴致勃发,道:“在哪里,我们这就去。” 两人来到一家花灯店前,店名曰:迷煞人。林凤生心道:“这名字起得倒好,既卖灯又猜灯谜,大有一语双关之意。只是任凭你花灯做得如何迷人,这灯谜是否迷煞旁人可就难说得很了。”当下抖擞衣冠,欣然而往。 此时早已有三四十人聚集在门口,老少妇孺、贫富不一。只听一店主模样的人道:“众位后来的客官听了,我再重申一遍此次本店猜谜换灯的规则,店中的所有花灯上都写有一个灯谜,大家可以任意选择要猜的谜题,猜对上面的灯谜便可得到相应的花灯,若是猜得不对,不但得不到灯,而且须付该灯的价钱。诸位可听明白了么?”众人纷纷答应,都道听明白了。 林凤生挤上前道:“店家,这猜谜可限时间么?”那店主道:“猜谜没有时间限制,各位尽可慢慢推敲。”众人轰然叫好。 林凤生又道:“那要是几个人同时看上同一个花灯该当如何?”店主道:“猜对灯谜者得灯,猜错者非但得不到灯,而且须照价付钱。”林凤生点点头又道:“若是大家都猜对了呢?”店主道:“这一点客官不用挂虑,店里还有一模一样的存货,都猜对了便都可得灯。” 第十七章 文采斐然 林凤生不再言语,开始打量店中琳琅满目的灯笼,其他人也是各自挑选较为简单的灯谜。林凤生见边上有一灯笼,上绘古松仙鹤,看上去甚是雅致,便上前查看上面的灯谜。 只见上面写着“中秋菊开”四字,旁边有一行小字写道:打一成语,祝君好运。林凤生稍一思索,心中便已有了谜底,心想:“佳节之夜,月亮圆满,而菊花正值秋季盛开,独领风骚,自是极好的了。有月有花,一圆一好,乃花好月圆也。” 那店主见他脸露微笑,神态间胸有成竹,便执了纸笔道:“这位公子是否已经猜到谜底了?”林凤生道:“猜是猜到了,但既说是猜,对不对却须店家定夺。” 那店家道:“那就烦请公子将谜底写在纸上,猜的对不对,白纸黑字,一看便知。”林凤生提笔在纸上写了“花好月圆”四字,那店家眉头微微一皱,随即竖起大拇指道:“公子才思敏捷,佩服佩服,此题谜底确为花好月圆。”摘下灯笼递在林凤生手中,又道:“这位公子已拔得头筹,还有哪一位猜到谜底的请上来写出来。” 只听一女子的声音道:“这有何难,这一盏灯本姑娘是要定了。”这说话之人竟是梅若雪。只见她提笔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一个字,那店主看后不禁哈哈大笑,连连摇头说不对。梅若雪不禁有些悻然,嘟嘴道:“明明应该是这样的,怎会不对?” 那店主道:“这位姑娘倒有眼光,这可是本店做工最好的花灯,这谜题自然是要难一些的,价格嘛也就不用说了。姑娘既然猜的不对,那么按照约定仍须照价付钱。这盏灯的市价是一两银子。”梅若雪道:“一两就一两,待我再猜猜别的。”店主收了钱微笑答应。 林凤生走过去将猜谜赢来的灯递给梅若雪道:“你很喜欢那盏大红灯笼么?”梅若雪点点头,悻悻地道:“只可惜上面的灯谜太难。”林凤生拍拍她的肩膀道:“不怕,让我来猜猜看。” 只见那盏灯由水红色丝绢裱糊,底下垂着长长的穗子,上面用金线绣着凤凰图案,既喜庆也气派,谜题道:“年中岁尾,不缺鱼米”这次猜的是一个字。林凤生沉吟了片刻,伸出食指在空中虚写了几笔,又觉得不对,手指不禁凝住不动,剑眉微锁,复又陷入沉思。 那店主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须,在旁笑眯眯地看着,只道他定然猜不出来,颇有点得意洋洋。梅若雪道:“表哥,如果实在是猜不出,那就算了。我们到别家买一盏便是。”林凤生摆摆手,示意她不可打扰,梅若雪心中自也是希望他猜对谜底,替自己赢得那盏大红灯笼,于是乖乖地站在一旁。 又过了片刻,林凤生双眉一展,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鳞”字。那店主不禁脸色变色,口道:“啊哟,糟啦!大事不妙,今日是遇到文曲星了。这买卖算是彻底赔喽。”听他说话的口气,林凤生的谜底自是准确无误了。 梅若雪欢天喜地的跑过去将那盏大红灯笼摘了下来,提在手里晃来晃去,说道:“店家,那我就不客气啦。”店主摇头道:“给你了给你了。你这就拿走吧。”他见林凤生转眼间连破两道谜题,才思之敏捷实属生平仅见,若是让他再猜下去,只怕店里的花灯都要成为他猜谜的彩头,便盼着梅若雪遂了心愿之后快些将他带走。 哪知梅若雪非但没有即刻便走,反而道:“表哥,你再多猜几个好不好?你看别人都猜不对,没有赢到花灯。我们多赢几盏送给他们吧。”林凤生本就热心肠,听表妹这么一说,不禁对其余看客甚为同情,便道:“好啊!猜谜好玩得紧,那我们便再来猜过。” 那店主虽然极不情愿,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也只有在旁愁眉苦脸、摇头叹息。 此时身旁一四五岁的女童摇着林凤生的袖子嗲声嗲气地道:“我要那盏画着小兔子的灯,大哥哥你帮我猜好不好?” 林凤生见女童十分可爱,便道:“好,哥哥帮你猜。若是猜得不对,哥哥便买给你。”那女童拍着小手连声叫好。 只见灯上的谜题道:“借其东邻米,烹出短尾羊,殷勤邀尔至,三人续文章”,下面注明谜底是一个成语,林凤生略一琢磨已明其意,正欲提笔写出,那店主咳嗽一声道:“此题可算是众多谜题中最难的了,公子如此才学,要破解其中的谜底自是不难,可旁人却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望公子详加解释,以解众人心头疑惑啊。”语气中颇有刁难之意。 林凤生也不推辞,说道:“如此也好,那晚生就献丑了。”手指谜题道:“这谜题共有四句话,每一句话对应一个字,那么谜底便是一个四字成语。‘借其东邻米’一句乍一看似是有些难以捉摸,但其重点不过在于‘借米’二字而已,若单凭这点似乎仍是无以成字,那么不妨反过来想上一想。既是借了别人的东西,那么反过来当然是欠别人东西了;米则由谷物去壳而来,那么借谷亦可得米。如此一来‘借米’便成了‘欠谷’,拼在一起就是一个‘欲’字。”众人听他娓娓道来,顿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一起拍手叫好。 林凤生指着下一句又道:“不难得知破解此句的要旨乃在于‘烹’字和‘羊’字,既要烹饪便须先有食材,那么便先来看这个‘羊’字。句中说此羊为短尾羊,大家可知道羊字没有尾巴是什么字?”众人皆摇头不识,梅若雪疑惑道:“有这样的字么?我可不知道了。” 林凤生微微一笑,说道:“这样的字原本是没有的,但且不管有没有这样的字,总之羊字最后一笔不露尾就是了。现下我们要考虑的是这只短尾羊如何烹法,若是用火,似乎不成,用水呢?虽可成字,却也不合。短尾羊下加些水乃是一个‘羔’字,无论如何也难以与‘欲’字组成成语,既然找不到适宜的烹饪方法,那么便只好先用器皿将这短尾羊盛放起来,至于烹饪时是煎是煮、用火还是用水,主人家自可从长计议。皿盛短尾羊乃是一个‘盖’字,既破了前两句,第三四句便不用猜了,以欲和盖开首的成语只有一个,那便是‘欲盖弥彰’。”众人见他冰雪聪明、风趣诙谐,不禁对他又是佩服又是亲近,公子长公子短的说个不休。 那店主初始脸色甚是难看,听到后来也不禁连连点头,为林凤生的才华所折服,当下朗声道:“各位,今日这灯谜是说什么也难不住这位公子爷的了,大家看上哪一盏尽可取了去,在下分文不收。”众人大喜过望,纷纷挑选自己中意的花灯,片刻间散得干干净净,有的连道谢的话也没说一句。 林凤生和梅若雪对店主此举也是始料不及,忙一起连声致歉,道是一时兴起坏了店家的生意实是不该。 店主坦然道:“不瞒二位说,在下猜谜售灯其实本是投机取巧之举,只道市人中绝少有公子这般聪明多识之士,便可从中取利。哪知才开市便撞上了文曲星,也算是对我的一点小小惩戒吧。在下生平最是仰慕学识渊博之人,区区几盏花灯又算得了什么。” 林凤生见他谈吐不俗,于自己的行为直言不讳,不禁生了亲近之意,拱手道:“今日坏了店家的生意实在是过意不去,便请您开个价出来,晚生定当如数赔偿。” 那店家连说不用,说道:“今日能得识公子这般俊雅之人,实在是高兴万分。公子若肯赏脸,便请到舍下小酌几杯如何?” 林凤生本欲答应,梅若雪却道:“多谢店家美意,我兄妹二人还有事在身,改日定来叨扰。”连使眼色示意林凤生不可答应。林凤生只得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推辞了花灯店老板的邀请。 两人出了迷煞人花灯店,径往城门口走去,林凤生道:“人家好意相邀,我们干么不去?这岂不是太不拿人家当朋友了么。” 梅若雪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难道没有听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么?再说了,我们与那人素不相识,有什么好去的。” 林凤生无奈,摇头道:“你便是爱疑神疑鬼,人家不过是想约我饮酒谈天罢了,又能有什么歹意。正所谓煮酒论英雄,颇有前人遗意,有何不美?” 梅若雪说不过他,只得道:“你不就是想喝酒么,回家我陪你喝。我已经让小月沽好了上等的新酒。” 林凤生道:“好是好,就怕与你没什么可论的。”梅若雪道:“怎么没有,论武功啊。英雄好汉当然是论武功了,难道还论酸溜溜的诗词歌赋不成?” 林凤生知道她读书不多,从小便只喜欢学武练剑,当下也不与她计较。梅若雪又道:“那个‘年中岁尾,不缺鱼米’你是如何猜对的?” 林凤生笑道:“那还不简单么,既是不缺鱼米,那定是有鱼有米了,岁尾自然便是除夕,再取‘年’字的中间部分凑在一起不正是一个‘鳞’字么?”梅若雪一听登时拍手叫绝,欢喜地道:“你猜得真是丝丝入扣,一点也不差。我还以为是个‘苏’字呢。表哥,这猜谜的本事你可得多教教我。” 第十八章 江湖有缘 到了城门口,远远见一乞丐在阴凉处席地而卧,身子蜷缩成一团,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丛乱蓬蓬的花白头发,看上去年纪已然不小。林凤生不禁又生了怜悯之心,心道:“有道是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佳节已临,这些人却无家可归,真是够可怜的了。我给他点银两,也好让他过节时买顿饱饭吃。”当下向梅若雪索了几钱碎银子,走近去温言道:“拿去买饭吃吧。”梅若雪知道表哥的心性,见他施舍乞丐也不去管他。 那乞丐并不理会,翻了一个身继续酣睡。林凤生颇觉诧异,瞥眼间见到乞丐腰间一只漆黑的大葫芦,登时又惊又喜,脱口便道:“老人家,原来是您。” 那乞丐闻言蓦的坐了起来,见了林凤生也是甚觉欣喜,握住林凤生的手道:“哈哈,年轻人,你心地很好。你又来施舍老叫花么。”这人正是林凤生在青龙桥畔遇到的老丐。 林凤生道:“几钱碎银,不成敬意,怎敢说是施舍。”老丐哈哈大笑道:“你很会说话,老叫花很喜欢。你到这干什么来啦?” 林凤生指了指不远处的梅若雪道:“明日便是中秋了,姑姑让我和表妹来置办些节货。”梅若雪见表哥竟与路边的乞丐相识,不觉有些奇怪,细细打量了老丐一番,道:“老伯伯,你好啊。” 老丐又是一阵大笑,说道:“这女娃子不坏,她便是你表妹么?”林凤生点头称是。老丐又道:“前几日在途中相遇,便是来你姑姑家么?”林凤生道:“正是,趁着佳节探望姑姑。”老丐又道:“嗯,你很有孝心。跟你同行的那个黑胡子又是什么人?”林凤生不厌其烦的道:“那是俞伯伯,是我爹爹的至交好友。” 梅若雪见两人一问一答,说个没完没了,又觉有趣又感不耐,说道:“老伯伯,我家就住在不远处,不如您到我家去做客,你想问什么让表哥慢慢奉告。”林凤生也喜道:“您老和我们一起过节好了,多一个人便也热闹些。” 老丐摇摇头,道:“多谢你们的好意啦!我现下是去不了了,我要在这里等一个人。”林凤生不便多问,说道:“既是如此,这点儿碎银子便当作是晚生孝敬您的酒钱,明日您老若是无处吃饭便到姑姑家来。出城往南二里有一座牛肩山,山上只有一户人家,便是我姑姑家了。” 老丐破袖一摆,伸手在腰间拍了拍,道:“你我岁数相差一大截,却是一见如故,你这后生很讨老叫花喜欢,老叫花也很承你的情。老叫花身上的盘缠多的是,你就不必费心啦。”顿了顿又道:“这样吧!明晚子时我在你姑姑家的后山等你,咱们一老一少来个月下独酌,好好亲近亲近。” 林凤生心下大喜,拉着老丐道:“您老可要说话算话啊!届时我多备几坛好酒来。”老丐开怀大笑,连道一定一定。 梅若雪还是头一回听说乞丐身上“盘缠多的是”,不禁有点不大相信,狡黠一笑道:“老伯伯,你借我几两银子成么?我肚子饿得很,想去买碗面吃。” 林凤生不明所以,白了她一眼道:“你不是有银子么,自己买吃去。”梅若雪伸了伸舌头道:“没有了,买东西全用光啦。”林凤生将手里的碎银给她,道:“拿去。” 梅若雪一眼也不瞧,伸手向老丐道:“这点钱怎够买三碗面啊!还是老伯伯借我几两吧。明日我让表哥赴约时一并还你。” 老丐哈哈笑道:“富家小姐向老叫花子借钱,奇哉怪也,有趣之极。”从腰间掏出一锭十两元宝道:“拿去吧!你要吃大鱼大肉也由得你,不用还我。” 梅若雪满脸诧异之色,却不伸手去接,嘻嘻笑道:“我忽然又不饿了,老伯伯,你饿么?”老丐道:“我也不饿,刚在城里吃了三斤酱牛肉,肚皮饱着呢。”一言甫毕才意识到是受了这小姑娘捉弄,当下也不生气,笑吟吟的道:“这女娃子鬼心眼甚多,年轻人,你以后可得多加小心哪。” 林凤生和梅若雪听到“以后”二字,都是莫名的脸上一红。林凤生心知是表妹调皮使坏,忙不迭地向老丐致歉。三人又嘻嘻哈哈的说了一阵,这才依依不舍的挥手作别。 中秋是夜,家宴已毕,林凤生和梅若雪一左一右搀着林玉的手,来到院中纳凉小憩。此时一轮明月已悄然挂上了院中的桂花树梢。晚风习习,将阵阵花香轻轻送入鼻端,林凤生不觉有些醺醺欲醉,脱口吟道:“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梅若雪听他吟诗,笑道:“表哥,这首诗很好啊!是你作的么?”林凤生摇头不答,心中思念起父母亲和俞三白来,心道:“爹爹叫我来陪姑姑过节,他自己和娘亲却无人相陪了,此时他们多半也在想念我罢。三伯也不知到了大理没有,他独在异乡便更是寂寞了。” 林玉走过来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悠悠道:“‘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落谁家?心中思念谁便落在谁家。凤生啊!想你爹娘了吧?”而她自己又何尝不在思念呢?她此时心中所想自是逝去的丈夫。 林凤生点点头,轻声道:“姑姑,你也在想姑父对不对?”林玉被他说中心事,脸上微微发烧,轻轻咳嗽一声道:“人都不在了,还想他作甚。便是想了又能怎样呢?”只听梅若雪插口道:“娘骗人,她嘴上说不想,可心里啊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爹爹。” 林凤生道:“我也想姑父,你想不想?”梅若雪双手支颐,呆呆出神了片刻,凄然道:“当然想啦!自己的爹爹能不想么?爹爹,你看见了么,今年的月亮好圆,又白又亮。”三人或各有所思,或思归一处,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只听得不远处几名丫头收拾杯盘和说笑的声音。 林凤生仰望皎洁的圆月,心潮起伏,暗自道:“苏东坡词云‘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果然不错的,亲人相聚,却顾此失彼;朋友相识,亦只匆匆一面;佳节念故人,又是令人如此的黯然神伤。唉!此事既是古来难全,那也是无法强求,也只有‘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了。”叹了口气,在身后的石凳上坐下,忽闻耳畔有轻轻的啜泣之声,转首见梅若雪俯在石桌上背心起伏,正自哭泣。 林凤生心中也是一阵难过,拍着她的背安慰道:“表妹,别哭了,姑父那么疼你,你一哭,他在天之灵也要跟着郁郁不乐啦。” 林玉听得林凤生说话,忙转过身去伸袖拭了拭眼角,强颜欢笑道:“这孩子,好好的哭什么?你不是要约你表哥对诗么?我猜你肯定对不过你表哥。” 梅若雪猛地起身,抹了抹眼泪,嗔道:“谁说对不过,我已经将前人的诗中描写中秋的句子背的烂熟,我才不怕呢。再说了,我才念了几天书呀,有本事让表哥和我比武斗剑啊。” 林玉白了女儿一眼,道:“还好意思说呢?你怎不学学你表哥多读些书,女孩子家整天就知道舞刀弄剑,成什么样子。” 梅若雪扮了个鬼脸道:“读书就读书,我教表哥练武,表哥教我念书,这总公平了吧。”林玉道:“你连凤生方才吟的那首诗都不知道,还敢说是烂熟中秋名诗,小妮子脸皮是越来越厚啦。那是唐朝诗人王建的诗,叫作‘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 林凤生在旁见母女二人拌嘴,忍不住摇头莞尔。林玉道:“好吧!此事暂且记下,你既然肯读书娘以后不说你也就是了。我们来对诗吧。” 第十九章 中秋月白 林凤生道:“姑姑,您也来对么?”林玉笑道:“很多年不碰书籍,只怕早已生疏啦。”林凤生大喜,躬身道:“那便请姑姑先吟一首吧。”梅若雪也拍手叫好。 林玉微微一笑,随口吟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她语声温婉轻柔,饱含深情,抑扬顿挫亦是甚为得体,林凤生浮想诗中情愫意境,不由得听得痴了。林玉吟罢容光焕发,杏眼含波,恍如回到了少女时候。 梅若雪拍手叫道:“我知道这首诗,这是唐诗《望月远怀》。”林凤生这才回过神来,点头道:“不错,此诗乃唐代诗人张九龄所作,以此寄托对情人的怀念之情。其中‘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一句更是为历代所传诵的佳句,我于此句向来也是十分推崇的。” 梅若雪笑道:“娘可真会选,您想念爹爹,便如张九龄想念他的情人一般。应情应景,吟得不赖。”林玉满脸飞霞,低头不语,好在已是入夜,旁人难以察觉。 梅若雪又道:“现下该我吟了。”侧首想了想,便大声朗诵起来:“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吟到一半,突然忘记了后两句,想了半晌怎么也想不起来,不由得朝林凤生挤眉弄眼,林凤生举头望月只作不见。梅若雪撅嘴瞪眼,气得直跺脚,口中又是嗯又是唔的接不上来。 林玉道:“怎么,这首诗只有两句么?还是你不记得了?”正在这时彩儿端了盘子送上瓜子水果来,梅若雪心下窃喜,说道:“彩儿,你可知道李商隐《嫦娥》诗的后两句是什么么?” 彩儿见状已知原委,掩嘴笑道:“小姐是要考我么?我却也知道。那是‘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梅若雪喜道:“不错不错,连彩儿都知道,我又怎会不知。” 林玉和林凤生唯有摇头苦笑。林凤生对此诗品评了一番,又吟了一首孟浩然的《秋宵月下有怀》,已是月上中天。林玉道:“时候差不多了,该拜月了,佳节诗句改日再对吧。”让彩儿叫来陈伯、啊跟、金花和小月几人,吩咐打点拜月事宜。 中秋拜月之风由来已久,所谓“秋暮夕月”:“夕月”即祭拜月神。相传古代齐国丑女无盐,幼年时曾虔诚拜月,长大以后,因品德超群而被召入宫,但一直未被宠幸。直到某年八月十五赏月,天子在月光下见到她,觉得她美丽出众,后立她为皇后。中秋拜月便由此而来。加之月中嫦娥,以美貌著称,故少女拜月,祈愿“貌似嫦娥,面如皓月”。 不一会儿,陈伯和阿根搬了一张四尺见方的大香案出来,居中放于庭中,摆上香炉,点了四对红烛。彩儿、小月和金花开始陆续将拜月用的供品端了上来,糕饼瓜果、松子枣梨摆得井井有条。西瓜的外皮更是被削成莲花瓣的形状,看上去甚是美观。林玉将三支香在烛焰上点燃了,向着月亮躬身拜了几拜,然后插在香炉中。 彩儿倒了三杯新酒一一奉上,林玉双手接过又一一对月致敬,敬毕将三杯酒在香案前洒了,对林凤生道:“凤生啊!按照规矩拜月须诵读祝文,你最有才学,便由你来作一篇吧。” 林凤生颇觉为难,推辞道:“姑姑,我从未作过祝文,一时半会又哪里作得出来?随意找一篇读了也就是了。” 林玉道:“往年拜月都是由你姑父执事,也不需我插手过问,这祝文出自何处我便也不知道了。况且这祝文须在拜月后焚烧,要找现成的也是无从找起。” 彩儿道:“凤生少爷,这诵读祝文不过是个形式,你随意写些对月亮的赞美之辞即可。”梅若雪也笑道:“表哥,你就写吧!看你平日出口成章的,写几句夸月亮的话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林凤生无法,只得答应。 众女铺纸磨墨,忙得不亦乐乎。林凤生苦思良久,仓促间不得要领,无奈之下只得笔削前人文章,写了一篇谢庄的《月赋》,就着月华和烛光诵读完毕,放入铜盆中与昨日买的月光纸一并烧了。林玉吩咐众人一起对月跪拜,各自默默许下自己的心愿,自是因人而异,各有所期。 待得众人许愿完毕,中秋拜月便也算圆满结束。林玉将供品分给众人食了,一起坐在院中饮酒赏月。彩儿等丫头忽然提起前几日相约到城里赏灯猜谜之事来,林凤生惦记着与老丐的后山之约,便只得极力婉言推脱。 三名丫头和仆人阿根向林玉等主家三人各敬了几杯酒,便说要进城看灯会,林玉自是微笑答允,并一人打发了二两银子,四人欢欢喜喜的去了。老仆陈伯敬完酒便也起身告辞,想是自行回房睡了,庭院之中便只剩下林凤生、林玉和梅若雪三人。 林凤生端起酒杯道:“姑姑,侄儿也来敬您一杯酒,祝您青春永驻,福寿绵延。”林玉呵呵大笑,心中甚是欢喜,连道:“好孩子,好孩子。”也举起酒杯道:“姑姑也祝你早日蟾宫折桂、平步青云。”两人将酒杯轻轻一碰,俱是一饮而尽。 梅若雪也斟了一杯,向林玉道:“娘,女儿也敬您一杯。祝您平安喜乐,长命百岁。”林玉深感欣慰,微笑着与她对饮了一杯。梅若雪敬罢母亲,又斟了一杯来敬林凤生,笑道:“表哥,小妹祝你娇妻美妾、前程似锦。”林凤生酒到杯干,也笑道:“多谢表妹的吉言,但说这些还为时尚早。来,也愿你贤良淑德、貌似天仙。” 林凤生从怀中取出在祥云镇买下的玉镯,双手捧到林玉面前,道:“姑姑,这是我送给您的,望您能喜欢。”林玉禁不住有些热泪盈眶,声音微微有些发颤,握住林凤生的手道:“喜欢喜欢,姑姑当然喜欢。凤生长大了,也懂事啦!姑姑真是高兴。”一脸欣慰满足之态,将玉镯捧在手心翻来覆去地把玩,爱不释手。 三人把酒言欢,其乐融融,一面聊些家常琐事,不知不觉已近亥时。其间也不知喝了多少杯酒,虽说杯浅酒淡,三人不觉已有些微醺之意。 林玉食指微曲,轻轻敲了敲额头,忽然问道:“凤生啊!你功夫学得怎么样啦?练给姑姑瞧瞧好么?” 梅若雪听得母亲问起表哥的武功,心里很是得意,说道:“娘,我已经将踏雪寻梅步教了表哥,他天资很好,只一天便学会了。” 林玉点点头,喜道:“是么?这套轻身功夫共有一百二十五步,凤生竟然学得这么快,你爹爹果然一点儿也没有走眼。” 原来梅云庭早就看出林凤生根骨极佳,是个难得一遇的习武奇才,出于爱才之心,加之自己的女儿资质平平,注定难以继承自己的全部艺业,便想将毕生武功倾囊相授,是以每到逢年过节一见到他便苦口婆心再三劝说,但他生性温文向佛,拒不肯学。任凭梅云庭磨破了了嘴皮他也是不为所动,终于到死也未能遂愿。 林凤生此前已从梅若雪口中得知情由,心下颇觉歉疚,只道:“这套步法暗合五行生克之理,因此侄儿才会学的这般顺利,那定是姑父在天之灵在冥冥之中指点侄儿。” 梅若雪笑道:“那你快走给娘瞧啊!省得她说我这个做师父的授业不力。” 林凤生将步法在心中从头至尾默默想了一遍,这才步入庭中请林玉指正,他初学乍练,不免有点凝滞不畅,却也中规中矩、一步未错。 林玉在旁凝神观看,不禁连连点头赞许。梅若雪见表哥在母亲面前一丝不苟地演练步法,面色凝重、如临大敌,不禁暗暗好笑,遂又起了捉弄之心,笑道:“表哥,我来考考你临敌应变的能力,你可要当心了。”看准林凤生下一步落脚之处,将手里吃剩的西瓜皮掷了过去。 林凤生虽听得她出声提醒,但踏雪寻梅步法生生不息,又哪里收得住脚,自己又无半点经验可言,自然也不懂该如何躲避。只觉脚下一滑,惊呼一声,仰天一跤摔倒。 第二十章 独酌之约 林玉见他摔倒,也来不及责骂女儿,忙跑过去将他扶起,心疼的道:“可摔痛了么?”梅若雪知道自己这个玩笑开得有些过分,也赶紧过来相扶。 林凤生只觉眼前金星飞舞,定了定神,道:“不碍事的,姑姑不用担心。”林玉见他安然无恙,不觉松了一口气,声色俱厉地对梅若雪道:“女孩子家就知道胡闹,你知不知道这可有多危险。还不快去给你表哥赔不是!” 梅若雪小嘴一扁,拉着林凤生的衣袖,低声道:“表哥,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我的气好么?”林凤生伸手拧了拧她的面颊,笑道:“你就爱胡闹,我又不是不知,怎会生你的气。只是从今往后,你这这脾气可得改一改了。”梅若雪点点头,说道:“我一定改,以后再也不胡闹了。” 林玉见侄儿有惊无险,女儿也知错能改,脸色慢慢转为温和,又对女儿细细说教了一番。转首对林凤生道:“凤生啊!也难为你了,你悟性很高,只要勤加练习,日后你表妹就再也捉弄不到你啦。” 林凤生生性豁达。虽然腰背摔得隐隐作痛,但于方才之事也不放在心上。三人又谈了些武林轶事,收拾残酒杯盘,各自回房歇了。 林凤生回到房中,和衣躺在床上,心中想着与老丐的约定。他连日来一共结识了四个乞丐,但对老丐有种莫名的感觉,至于是什么感觉连自己也是模棱两可,隐隐觉得这老丐正如俞三白所说“似乎不是寻常乞丐”。而且他于老丐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之感。 心道:“这位老人家会不会就是周老哥他们口中所说的莫长老?待会儿见到他我定要亲口问问他,如果真是其人,我可比另外那两个乞丐大哥幸运多了。他们是殷切期望而不得一见,我却是数日间便得以连会两面,不对,是三面,哈哈,三伯说的果然不错,这就叫江湖有缘,自会相见。” 想着想着,酒劲慢慢涌了上来,不觉有些昏昏欲睡,忙在自己的大腿上拧了一把,吃痛下又清醒起来。又想:“他约我去干什么呢?想必是他也喜欢交朋友,我们一老一少做个忘年之交倒也不错。听口音他不像是本地人,来大理究竟有什么事呢?”正想间听得有人轻轻敲了几下窗子,林凤生轻声问道:“谁呀?” 梅若雪的声音在窗外道:“表哥,是我。”林凤生道:“这么晚了,你怎还不睡?”梅若雪嘻嘻一笑,道:“你不也没睡么。差不多子时啦!我们快走吧。” 林凤生走到窗前,愕然道:“你要去哪?”梅若雪道:“去见那个老伯伯啊!你忘了么,他约我们今晚子时在后山相会。” 林凤生见她爱凑热闹的性子始终不改,竟把老丐约自己一个人说成是约我们两个人,不由得迟疑道:“你也去么?只怕人家要不高兴的。” 梅若雪道:“老伯伯昨天还夸我说‘这女娃子很好’,他既然说我很好,见到我又怎会不高兴?”当时老丐说的是“这女娃子不坏”,竟又被她牵强附会的说成是“这女娃子很好”。 林凤生无奈,只得道:“你要去也无不可,只是不能再胡闹了。”梅若雪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高兴的道:“我不胡闹,我还偷偷藏了两壶新酒呢?我们带去请老伯伯喝。” 林凤生轻轻推开窗子,从窗口慢慢爬了出来。两人一人提了一只酒葫芦,蹑手蹑脚的出了后门,径自快步上山。 此时月白风清,万籁俱静,站在山腰回望远处,却是万家灯火,喧嚣不息,林凤生胸中说不出的舒畅。 梅若雪指着山下道:“表哥快看,人们在放水灯祭河神了。” 只见城外的小河上烛影摇曳,星星点点,千万盏灯随水流动,绕城向东而去,连成一条绮丽的光弧,恍如天上银河落入人间。林凤生初见如此奇景,不由得神为之夺,久久不肯离去。 梅若雪道:“这是为了讨河神欢喜,保佑本境风调雨顺,却不是放来给人看的。我们快走吧!莫让老伯伯久等。” 林凤生点头称是,道:“你说他会在哪里等我们呢?”梅若雪道:“后山上就数爹爹的墓地景致最好,地势也最为平缓,如果是我便在那里等。” 林凤生觉得有理,便道:“那我们这便去吧!就算那老人家不在那里,我俩陪姑父喝一会儿酒也是好的。”当下加快脚步,径往梅云庭墓地去。 两人穿过小竹林,梅若雪隐隐听得不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忙拉住林凤生悄声道:“你听,前面有人在说话,我们悄悄的过去,瞧瞧是谁。” 林凤生点点头,心道:难道老人家还约了别的人一起来,是了,定是他说要等的那个人。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近,掩在一块山石之后,探首朝墓地张望。 月光下看得分明,梅云庭墓前坐着一人,一身仆人打扮,手里拿着一把酒壶和一只酒杯,背对月光看不清面容。除此之外再无他人。林凤生和梅若雪都颇感诧异,均想:“此人好生眼熟,却不知是谁。刚才明明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怎么只有一个人?哦,是了,定是他在自言自语。”也不急于上前招呼,想看看他深更半夜来这里干什么。 只听那人自语道:“梅兄,这么久没来看你,你不怪我吧。”听他说话的语气也是颇觉耳熟。他倒了一杯酒洒在墓前,头颈向后一仰,自己也饮了一杯,又道:“你在那边过的好么?没人陪你练剑拆招,可寂寞得很吧。”说着微微侧过脸来,两人看见他的面貌更是惊奇,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梅家的老仆陈伯。 梅若雪心道:“原来是他呀,难怪看上去有些眼熟。这人真是老糊涂了,半夜三更不睡觉,却来对着爹爹的坟墓说一些奇怪的话。” 陈伯也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长剑来,剑尖斜指地下,作了个请手,道:“来来来,老弟陪你拆上几招。”说罢剑随身走,挽出朵朵剑花,径自练起剑来。 梅若雪见他剑法严谨,神形兼备,俨然是个剑术行家,不由得由诧异转为震惊。林凤生心道:“这陈伯是个好仆人,想是他想念故主,时逢佳节难以自抑,是以才深夜来姑父墓前饮酒遣怀。” 但见他剑招绵绵,层出不穷,一口气演了上百招剑法,这才收势站定,吐出一口长气复又在墓前坐下。梅若雪越看越是震惊,暗自道:“陈伯到底是什么人?我原以为他只是个拖沓散漫的糟老头子,哪知他不但会武功,而且剑法还如此高明,在我见过的人之中除了爹爹便算他最为了得了。这当真是深藏不露,人不可貌相啊。” 只见他又倒了一杯酒仰头喝干,说道:“梅兄,你素来不喜饮酒,老弟便也不勉强你。只是我这嗜酒如命的毛病是改不掉啦。”摇头叹了口气,接着道:“多谢你当年剑下留情,还让我托庇在府上,得以苟且偷安了这么多年。我本当一辈子服侍夫人和小姐的,只是大对头现下已寻到了大理,我能否活过今晚尚未可知,你对我的大恩大德,姓褚的只怕唯有来生再报了。”说完这几句话又是一阵摇头叹息,一连饮了三杯酒。 两人听到这里都是一惊,相互对望了一眼,心里砰砰直跳。林凤生心道:“原来他姓褚,根本不是姓陈,他是为了躲避仇家才甘心到姑姑家为仆的。也不知道他的对头是什么人,听口气他对这个对头着实忌惮。” 梅若雪也暗道:“原来他果然是个武林中人,不过爹爹当年既肯收留他,想必也不是什么坏人,别人要来跟他为难便是不把我们梅家放在眼里,我可不能坐视不管。”当下打定主意,只待陈伯的对头一来,便即拔剑相助。 只听他又道:“我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别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可又有谁能想得到我竟做了‘剑中圣手’梅大侠的仆人,在天南逍遥快活、乐得清闲,哈哈哈,老天爷待我真是不薄啊。”起身走到一座坟墓前,抚摸着墓碑,怅然道:“侠士褚青云之墓,哈哈,侠士,我算什么狗屁侠士?不过是个被人追杀得走投无路,寄人篱下的可怜虫罢了。”说到这里眼中竟然流下泪来,脸色甚是凄惨。 第二十一章 昆仑门徒 林凤生和梅若雪更是大惊,均想:“原来他便是谢大哥所说的那个昆仑派的褚青云,他当年并没有死,这座坟竟然是假的。” 果然听得他又道:“梅兄,当年你故意造了这座空坟,瞒过了我仇家的耳目,让老弟我得以安生,甚至连夫人也瞒过了,我实在是感激不尽。只是既然我并没有真的死了,这江湖上的仇怨终究是逃不过的。”伸手抹了一把鼻涕,接着道:“我躲了这么多年,可对头还是放我不过,我也不想再躲下去啦!决意今晚便与对头痛痛快快的周旋一番。侥幸得胜固然是好,如若不敌身死,追随你于地下也就是了。” 两人听他说的动情,也不禁有泫然之感。梅若雪听得他对父亲如此敬重,相助之心更坚。 夜鸟哀啼,清风拂面,林凤生抬头看了一眼月色,已近子夜时分,仍是不见老丐前来,不由得有些焦躁,心道:“怎的那老人家还不来,难道他竟将今晚的约定忘了?不会的,定是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 正在此时,小竹林外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来得好快,杂而不乱,倾刻间便已近在耳畔。林凤生心中一喜,只道是老丐前来赴约,便欲现身相见。梅若雪见他身子微动,便已猜到他的心意,伸手在他肩头一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摇头指了指外面的空地。 林凤生伏低身子一看,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只见空气的西北南三个角上各站着一人,都是身穿白袍、背负长剑,隐然对褚青云形成合围之势,其中并无老丐在内。三人与梅若雪和林凤生藏身的大石相距颇远,朦朦胧胧的看不清面目,但个个颌下有须,看年纪当与褚青云不相上下。 只听得南面那人道:“褚师弟,十多年不见,别来无恙罢?”褚青云并不答话,缓缓走到梅云庭墓前,歉然道:“梅兄,你别见怪,我的三位师兄弟一起找我来啦!却也不是有意打扰你的清静。”顿了顿又道:“十八年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也罢,大家便在今晚痛痛快快做个了断吧。”挺了挺身子,顿时豪气勃发,再无半点先前的萎靡之态,便如换了个人一般。 西面一人森然道:“三师兄,十几年前我便疑心你并没有死,你果然还活着。这十多年来可想煞小弟了。”他嘴上说得好听,神态间却殊无半点亲热之意。站在北面之人一言不发,只是在旁嘿嘿冷笑。 褚青云环顾三人,冷笑道:“姓褚的何德何能,竟劳三位如此挂念。你们想要取我性命便快快动手吧!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方才说话那人又嘿嘿笑道:“这种事情三师兄又何必急在一时,我兄弟四人阔别重逢,何不先来叙一叙旧情。”褚青云傲然道:“我与几位早在十多年前便已恩断义绝,哪还有什么交情好言?” 那人听了此言,故作惋惜之态,又道:“师兄说的什么话来?这十多年里,我们师兄弟三人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你啊。师兄此言未免也太伤小弟的心了。” 梅若雪听四人说话,心知另外三人便是对头,心道:“这几个人不即刻动手,却还假惺惺的说好话,当真是不要脸。听他们口口声声师兄师弟的,想必也是昆仑派的了,听这几人的脚步,个个都是武功不弱,以一敌三这姓褚的可要糟糕。待他们一动上手,我便伺机跃将出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三人正是褚青云的同门师兄弟,站在南面那人叫刘静海,是几人的大师兄;北面之人名叫王世杰,在师门中排行第二;西面之人排行第四,名叫吴仲。 只听刘静海道:“褚师弟既然如此绝情,我们也就不便多言了。但我们穿的这一身白衣,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么?”褚青云冷笑一声,闭目不答。 刘静海又道:“你忘了罢?今天是师父他老人家的忌日。”褚青云听到“师父”二字,目眦欲裂,切齿道:“什么忌日,什么狗屁师父?我从来就没有这个师父!” 刘静海嘿嘿笑道:“这真是贵人多忘事啊!真么大的事情你居然忘了。”这个“了”字一出口,语调突然急转直上,厉声喝道:“你忘了,我们可记得。就是十八年前的中秋之夜,你这恶徒亲手将师父他老人家杀了。这你总不会忘记吧!” 褚青云冷冷的道:“我当然没有忘记,就是那天晚上那老贼**了我的未婚妻子。他糊涂好色,干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难道还不该死么?” 那王世杰突然喝道:“住口!那是师父修习神功所需,你非但不识大体,还为了一个女子对师父狠下毒手,这才是真正的糊涂好色。” 褚青云怒不可遏,唰的一声长剑出鞘,先行发难,鬼魅般飘身向王世杰咽喉刺去,拔剑出剑一气呵成,事先无半点征兆。 王世杰也是应变极快,身子急向后仰,反手拔剑顺势划向褚青云小腹,只觉鼻尖一片冰凉,剑尖堪堪贴脸滑过。褚青云双脚在剑身上一点,凌空翻了个筋斗,已稳稳落在丈许开外。 王世杰心中大惊,一脸难以置信之色,说道:“褚师弟这些年武功精进不少啊!着实可喜可贺。”刘静海和吴仲两人见他这一击之势如此凌厉,惊诧之余隐隐有担忧之色。要知褚青云私下常与梅云庭切磋探讨,十多年下来,武学上的造诣早已今非昔比。 褚青云更不答话,长剑如蛟龙出水,闪身又向王世杰攻去。王世杰见他势若疯虎,不由得心下惊惧,凝神挡开三剑,飘身退开数尺,叫道:“点子手下极硬,大家并肩子上啊。”只听得唰唰两声,刘静海和吴仲两人也拔剑上前夹攻。 褚青云展开剑法力敌三人,但一来便使上了拼命的打法,兀自进攻多遮拦少,一时间倒也尽可抵挡得住。 林凤生和梅若雪听得情由,心中惊怒交集,暗骂其师无耻。林凤生心道:“他们的师父淫**子,败坏常伦,当真是禽兽不如,死有余辜。这三人是非不分,咄咄逼人,实在是大大的不该。” 梅若雪却想:“这些人中那个口是心非的师弟最是讨厌,待他一靠近大石我便出手攻他,非在他身上留下几处记号不可。” 褚青云虽得剑术大豪梅云庭指点提携,武功颇有进境,但与他相斗的三人乃是同门同辈的师兄弟,武功剑法也是极为了得,倘若单打独斗几人自是稍逊一筹,但联手相攻情势又自不同。只见三人剑法相互呼应、循循而生,结成一个剑阵,将门户守得极是严实,褚青云手中长剑递到三尺开外便再也递不进去。 他心中暗暗着急,却想不出破解之法,心道:“这是三才剑阵,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暗藏杀机,只要我气力不济、攻势稍弱,立时便有白刃及身之祸。唯有攻其弱点所在,一举将其破去。”当下催动剑法,全力向吴仲攻去。三人之中此人武功较弱,他只盼能先将其刺伤,叫他们结不成阵势。三人既取守势,攻击的招数便也不如何狠辣,褚青云倒也不致受伤。 梅若雪虽然年轻识浅,却也看出了一些端倪,心道:“他们这种打法那是先自立于不败之地了,姓褚的就算不被刺死也会被累得筋疲力尽。我只需进去捣乱,接下其中一人的招数,他们便联不起手来了。看样子正面是攻不进去的,我只有从背后突袭才能奏效。”附耳对林凤生道:“表哥,我去帮那个姓褚的,你乖乖躲在这里不可出来。” 林凤生点点头,关切的悄声道:“你自己可要小心些。打不过你便使出踏雪寻梅步逃走,他们追不上你的。”梅若雪见他如此关心自己,心中说不出的受用,笑道:“放心吧!我会见机行事的。”说完伏低身子,悄无声息的绕向几人背后。 第二十二章 望风而遁 话说三人结成剑阵,褚青云剑术虽精,却也是一筹莫展,始终穿不过三柄长剑织成的剑网。力攻武功最弱的吴仲,又被另外两人及时援手化解,内劲却已渐渐消耗,只有空自着急暗暗叫苦。三人察觉他出剑渐渐呆滞,力道也是大不如前,知道再支持得片刻便可取胜,人人均是心中窃喜。 吴仲心道:“姓褚的,任你剑法如何了得,却也逃不过筋疲力尽、剑阵反噬之厄,你就乖乖地受死吧。”心中正自得意,忽闻剑刃劈风,疾向自己后背袭来。心头大惊,不及细想,慌忙回剑格挡。双剑相交,只震得虎口隐隐发麻。只见月光下一美貌少女横剑当胸站在数尺之外,这人自然便是梅若雪。 吴仲虽已年与不惑,但生性贪花好色,见了梅若雪不禁怦然心动,笑道:“小姑娘,快快退开,若是不小心伤着你大爷可要心疼的。” 梅若雪见他说话轻浮,不由得大是着恼,娇吪一声道:“老不正经的东西,竟敢到我梅家来撒野,叫你尝尝本姑娘的厉害。”脚踩踏雪寻梅步,展开家传剑法又向吴仲攻去。 褚青云见有人来援,不由得又惊又喜,惊的是援手之人竟然是梅家的小姐,喜的是他深知梅若雪从小习武,武功已然颇为不弱。 此时三人中缺了一人,剑阵不攻自破,刘静海和王世杰心中惊慌,回剑防守之时微微一缓,褚青云瞅准时机,手中长剑翛然递出,在两人之间一刺一分,喝一声“着”,已在两人的手臂上各划了一道口子。 两人又惊又痛,但毕竟是在剑术上浸淫了数十年的好手,剑法一变共进共退,配合的丝丝入扣,又与褚青云战在一起。 吴仲见梅若雪年纪轻轻,又是个女流之辈,初始颇有轻视之心,但见她轻功巧妙、剑法精奇,不由得越打越是心惊。 梅若雪一柄长剑使开来,时而似风雨乍来,时而似落英缤纷,点点剑影将吴仲裹在其中,她所使的正是家传的“香雪剑法”。斗到分际,梅若雪欺身直进,长剑到处已将吴仲的长袍削下一片。 吴仲自出道以来仗着两位师兄照应,自己也确实有些本领,于争斗中从未吃过什么亏,惊怒交集之下,口道:“小丫头无礼,如若再这般不知好歹,大爷可要不客气了。” 梅若雪笑道:“我也没叫你客气呀,你干么客气?我哪里不识好歹了,你是歹人,我自然要教训你啊。”不待吴仲答话,一招“暗香疏影”剑势飘忽不定,向他胸腹要害刺去。 吴仲听她一个小辈女子,竟对自己说教训二字,直如怒火中烧,潜运内力聚于剑身,看准梅若雪长剑的来路奋力迎去。梅若雪一剑刺实大呼不妙,只觉虎口剧震手中长剑把持不住,脱手飞出落在竹林之中。 梅若雪大惊,脚下步法急变退开丈许,指着吴仲嗔道:“你…你不要脸,力气大了不起么?有本事等我取了剑来再来打过。” 吴仲转首看了一眼另外三人相斗,见刘、王两位师兄已渐渐抢得上风,心道:“好啊!反正这小姑娘内力稀松平常,我再多震去几回她手中之剑也就乖了,不妨陪她多玩一会儿。”眯眼笑道:“你去取剑吧!我在这里等着你。不过你要是再打输了,可得乖乖听我的话。” 梅若雪道:“打输了便打输了,我干么听你的话?我只听我娘一个人的话。”说完脸上微微一红,她本来想说“我只听我娘和表哥的话”,但又觉不好意思说出口,便只说“我只听我娘一个人的话”。 吴仲见她脸上微红、嘴角含笑,只道亲近有望,不由得心下窃喜,连道:“快去取剑、快去取剑,我等着你。” 梅若雪刚走出几步,回头见褚青云渐渐落在下风,不禁停了下来,心道:“不成,他定是要将我支开,好一起围攻那姓褚的。我才不上你的当呢。”当下嘻嘻一笑,说道:“我忽然又不想比剑了,你力气那么大,不免又要将我的剑震飞,一点也不好玩。不如我们来比一比掌法吧。” 吴仲见她一颦一笑,活泼可爱,更是神魂颠倒,连说了三声好,顺手便将剑还入鞘中。 梅若雪双掌一错,使出“暗香浮动”掌,掌影飘飘向他击去。这套掌法虚虚实实,变换飘渺,便如暗香弥漫,随风而至。 吴仲虽然拳脚功夫也极是了得,但一来不识梅若雪的武功家数,二来惜玉之心大盛未出全力,几招下来,脸上已热辣辣的吃了两记耳光。他吃痛之下,情欲顿消、怒火渐炽,忙收摄心神,拳风呼呼全力还击。如此一来,梅若雪初时几招还可以抵挡,到后来只觉对方劲力越来越强,渐感呼吸困难、掌法粘滞,只得仗着步法巧妙勉力支撑。 梅若雪数度想要逃开,都被他缠住或逼了回来,暗自焦急道:“这头蛮牛功力甚深,我的掌法施展不开,这可如何是好?以大欺小,真不要脸。”心神一分,脚下稍微慢了一步,砰的一声肩头中了一拳,痛入骨髓险些摔倒。不待她错步变招,吴仲连环两拳又已跟着击到,劲风扑面力道更大。梅若雪不及躲避,惊呼一声闭上了眼睛。 忽听得“呼”的一声一团黑漆漆的物什破空而至,只听吴仲哎呦了一声,他的那一拳便也没有打在自己身上。梅若雪睁眼一看,地上赫然落着一只漆黑的大葫芦,而吴仲则坐倒在地满脸惊惧之色。 梅若雪心中大喜,欢呼道:“老伯伯,是您么?您快出来呀。” 只听得一阵哈哈大笑之声,竹林中转出一清瘦老丐来,破衣华发,正是林凤生和梅若雪要等的老丐。 老丐走到梅若雪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干得不坏,你很有两下子。” 梅若雪拉着老丐的手欢喜的道:“老伯伯,您怎么才来?这坏人打得我好痛,你替我好好教训教训他。” 吴仲见了老丐脸上惊惧之色更甚,发一声喊,慌忙起身跌跌撞撞的向竹林外奔去。 梅若雪见状甚是诧异,老丐也不理会,哈哈笑道:“由他去吧!他以后再也不敢惹你啦。你表哥呢?他来了没有?”梅若雪抿嘴一笑,指着一块大石头道:“他在那儿,是我叫他躲起来的。” 林凤生不待老丐招呼一溜烟从大石后奔了出来,顺手拾起掉在地上的酒葫芦交给老丐,欢天喜地地道:“您老可算来了,您快帮一帮褚老伯吧!他快抵挡不住啦。”他见老丐单凭一只酒葫芦便将那姓吴之人打得落荒而逃,心想他武功一定极高,是以出言相求。 老丐哈哈大笑道:“嗯,很好,急人之所急,你小子是越来越讨老叫花喜欢啦。” 这边厢褚青云和刘王二人恶斗渐感气力不支,剑法逐渐被对方压制,身上也多处受创,好在都是些皮外伤。 刘静海和王世杰本已占得上风,眼看十余招之后便可将苦苦寻访十余年的仇人毙于剑下,忽见老丐到来都是心头大震,不由得斗志全无。 王世杰叫道:“来了极厉害的点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扯呼!”虚晃一剑,抽身跳出战团发足便奔。 刘静海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恋战,挥剑护住周身且战且退,闪身窜入竹林逃得远了。 褚青云心知今晚能逃得性命,全仗梅若雪拔剑相助和老丐的威名震慑,便也不追赶,躬身向老丐道:“多谢莫前辈仗义相救,不知前辈驾临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老丐摆摆手,笑道:“老叫化连小指头也没动过一下,哪里谈得上相救于你。老叫化向来独来独往,来时不要人迎,走时不需人送,爱来便来想走便走,何罪之有啊。” 褚青云道:“前辈说笑了。几个鼠辈摄于前辈威名,望风而逃,这也是有的。”转身向梅若雪抱拳道:“也多谢小姐仗义援手之恩,我姓褚的欠你梅家的恩情,这一辈子是还不清啦。” 梅若雪笑道:“我和表哥是来等这位老伯伯的,不过是碰巧罢了,你不用谢我。” 林凤生听得刚才褚青云叫老丐“莫前辈”,不禁脱口问道:“您老姓莫?便是周老哥他们口中的莫长老么?” 第二十三章 前尘往事 老丐闻言微微一愕,随即哈哈笑道:“你说的是云南分舵的周济怀吧!昨日我在兰溪城门口等的就是他。你小子认识的人倒是不少啊!居然认得这些小叫花。”周济怀已经年近六十,他居然叫他“小叫花”,林凤生暗自好笑,将他在兰溪城的茶楼里和几人相识的事情说了。 老丐听完提起酒葫芦喝了一口酒,笑道:“看来你小子倒是和我们丐帮有缘,不但结识了几个小叫花,现在又和我这个老叫花待在一起。哈哈,真是有趣得紧。” 林凤生喜道:“这么说你便是莫长老了?”老丐道:“老叫花我是姓莫,名字叫作莫衷是,说话做事莫衷一是。”说完饮酒大笑。 若雪插口道:“他最喜欢结交江湖上的朋友了,为了朋友还挺讲义气的呢。前几天为了您说的那几个小叫花,还被人在茶楼的柴房里关了一天一夜。”说完冲林凤生扮了个鬼脸,掩口窃笑。 老丐“哦”了一声道:“有这种事?坐下来慢慢说给老伯伯听。” 几人在梅云庭的墓前坐下,林凤生到刚才藏身的大石后提了新酒过来,梅若雪则将林凤生被禁之事大略说了,她虽然只知道个大概,但口齿伶俐、语音清脆,在她口中说出来善者更善,恶者愈恶。 莫衷是叹道:“你一个富家子弟,不嫌弃我们这些要饭叫花子,委身结交,实属难得。老叫花替他们谢谢你啦。” 林凤生笑道:“莫长老客气了,能结识莫长老和几位丐帮的大哥是晚生的荣幸。” 莫衷是道:“哎,你们又不是丐帮弟子,叫什么长老,这女娃子叫我老伯伯我便很喜欢。这修罗门的人事越来越不成话了,他日遇上那无常老乌龟老叫花可要好好跟他理论理论。” 梅若雪嘻嘻一笑,道:“是啊!他身为掌门却不好好约束门人弟子,实在是个大大的老乌龟。”几人听了都是哈哈大笑。 林凤生斟了一杯新酒,请莫衷是品尝,莫衷是喝了一口摇头道:“这酒味儿太淡,老叫花可喝不惯。我葫芦里有酒,你们自己喝好了。”向着梅云庭的坟举了举酒葫芦道:“梅老弟,想不到你竟然走得真么急,唉!世事难料,这实在是令人无法想象。”仰脖子喝了几口酒,又道:“前几个月惊悉你英年早逝的消息,着实让老叫花痛悼了一番。我当时远在洛阳,未能亲自前来悼念,还望你不要见怪啊。” 褚青云仰天叹了口气,自语道:“这就叫做造化弄人啊!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却死了。”语气中大有自伤之意。 林凤生斟了一杯酒递过去,说道:“佛曰‘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人生无常,无常即苦,只盼姑父莲池礼佛,身登极乐。人死不能复生,褚老伯也不要太伤怀了。”褚青云点点头,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梅若雪道:“老伯伯也识得爹爹么?”莫衷是道:“是啊!我们都相识十多年啦。故人早逝,实在是令老叫花深感痛惜。”梅若雪又是感伤又是欢喜。 莫衷是转头对褚青云道:“褚老弟,你的三位师兄为师报仇可谓是苦心孤诣啊。你当年弑师潜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师父他当真如此荒淫无耻?可否说与我等知道。” 褚青云道:“唉!往事不堪回首,既然前辈问起,在下便说了吧!也免得梅小姐帮我帮得不明不白。” 莫衷是于此事虽然有所耳闻,但种种细节却是至今仍有疑窦,林凤生和梅若雪对于这种武林往事更是一无所知,当下一起凝神倾听。 褚青云悠悠的道:“十几年前上官老贼,也就是我当时的师父,与雁荡山西亭道长比武大败亏输,心中十分懊恼,于是下定决心勤练武功,妄想一雪前耻。也不知从哪里得来一本武功秘笈,那老贼说只要练成上面的武功便可打败西亭道长。但练此神功有一个难题,那便是行功之后会**焚身,而且所需的必须是黄花大闺女,因此便叫我们师兄弟几人分头下山找寻……” 莫衷是在大腿上重重一拍,打断道:“这上官老儿怎的如此荒唐,这般害人的武功岂能修习,当真是糊涂透顶。”林凤生和梅若雪少不更事,听到什么**焚身,又是需要黄花大闺女的,直羞得面红耳赤。 褚青云咳嗽一声,接着道:“前辈说的是,在下当时也是心存此想。但既是关系到师门荣辱之事,便也不便极力劝阻,心想只需不逼不抢,事后给她们些银两作为补偿也就是了,于是厚着脸皮下山寻访。倒也有不少女子为了银子甘愿献身,容貌长相么也就顾不得了,我算是花钱买了些女子上山。其他师兄弟自也带了不少年轻女子上山,但见她们个个都是哭哭啼啼,得来的手段便也可想而知。” 莫衷是听到这里不禁微微冷笑。褚青云也是尴尬一笑,又道:“我们此次下山虽然带了不少女子,但练这种武功又岂是一朝一夕之事,这些女子用过一次之后便不能再用,我们只得又再下山搜罗。但这种事人人引以为耻,又有谁愿意被人平白侮辱了清白,此事便也越来越难办,我后来每次便只买得一两个女子回去。其他人带回去的女子便要多些。那老贼以为我不肯尽力,对我很是不满,将我狠狠责骂了一顿。从此以后便不叫我下山……” 林凤生插口道:“他不让你下山反倒是好事,可以减轻不少罪孽。” 褚青云点头道:“是啊!我在山上虽然时时受老贼的责骂和白眼,但反而落了个心安理得。后来又一次下山,吴仲鼻青脸肿的回来,一个女子也没有带回去,老贼问其情由他也是吞吞吐吐地不敢说。后来才知道是前辈见他干此无良败德之行,出手惩戒。” 莫衷是哈哈笑道:“不错,正是老叫花干的。我当时见他强抢民女,便出手将他擒住,让几名弟子将它吊起来,用鞭子轮番抽打,还泼了他一身臭粪。刚才他见了我便逃,便是为此。” 几人刚才见昆仑派三人一见莫衷是便惊骇莫名,均觉十分奇怪,听得原由登时心下释然,一起拍手称快。 林凤生心道:“昆仑派枉称侠义,竟然干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实在是禽兽不如。”梅若雪也是咬牙切齿,大有恨不得手刃奸徒之感。 褚青云又道:“后来他们带回来的女子越来越少,老贼行功的次数便大受限制,眼看第二次比武之期渐近,不由得怒火攻心。又加派了不少门人下山。此时昆仑山周遭早已人心惶惶,再想生夺硬抢哪有那么容易,况且吴仲他们对前辈十分顾忌,行动便更是缚手缚脚。几人无法,便只得到妓院包了些年轻的青楼女子带回去。老贼知道后大发雷霆,将那些女子一个个都杀了,将吴仲等人也重重责打了一番。当晚老贼将自己泡在一口大水缸之中,不许旁人打扰,只听得他大呼小叫直如杀猪一般,听起来甚是痛苦难熬,看来倒也真有其事。” 莫衷是道:“这想必是什么歪门邪派的功夫,但上官老儿身为正道人士,练这种龌龊低贱的武功已是不该,何况还无端糟蹋了这么多女子,你杀了他也没什么不该。” 褚青云道:“在下当时虽然对老贼的行径颇为不满,却也不敢就此生出犯上之心。直到那年的八月十五,我接了我的未婚妻子韩氏上山过节,老贼在家宴上见到了她,见她年轻美貌,便起了歹心。老贼自练习那邪门功夫以来,已不知玩弄了多少女子,早已经是荒淫成性,哪还记得什么纲常伦理、师徒情义,当晚便将魔爪伸向了我的未婚妻韩氏。” 他说到这里身子微微颤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道:“那年的中秋之夜天没有月亮,天空黑沉沉的都是乌云,我和韩氏在后园里散了会儿步,便欲分手回房休息。老贼一路尾随而至,我见了他还道是偶遇,一点防备之心也没有,还恭恭敬敬的上前叫了声‘师父’。老贼不答,只是嘿嘿阴笑,突然拍掌向我袭来,我猝不及防,就此不省人事。”林凤生和梅若雪听到惊险之处,忍不住齐声惊呼,对之后的事情已猜到了七八分。但谁也不敢说话,默不作声的听着。 第二十四章 甘心为仆 褚青云仰天叹道:“唉!好在老天有眼,一场大雨滂沱而至,我被雨水一淋便醒了过来。我又急又怒,但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惧怕,硬着头皮提剑来到老贼房外。但已然来迟了一步,韩氏已遭老贼**。我趁老贼昏天黑地之际,悄悄潜入房间,一剑刺向老贼的后背,剑刃贯穿而过,老贼哼也没哼一声便下了地狱。我见韩氏神态迷离,嘴角含笑,只道是她水性杨花从了老贼,登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顺手一剑也将她杀了。后来我在地上捡到了一个小瓷瓶,才知是错杀了韩氏。原来是那老贼给她迫服了一种极厉害**。我又是悔恨又是惊慌,连夜逃回百里之外的老家。后来刘静海、王世杰和吴仲这三个奸贼便来寻仇,我听得风声便隐藏了起来,哪知他们找不到我便将我一家五口杀得一个不留。” 莫衷是满脸怒色,咕嘟嘟的只是喝酒,一句话话也不说,但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我一路向南逃了下来,他们仍是穷追不舍,但好几次都被我用计摆脱,始终也捉我不到。我逃到大理之后,只觉天下之大竟无我半点容身之处,加之亲人惨死、错杀韩氏,不由得万念俱灰,便想一死了之。我素闻剑中圣手梅大侠剑法无双,心中十分仰慕,心想既是用剑爱剑之人,与其死在这几个恶贼手中倒不如和梅大侠痛痛快快的比一场剑,死在剑中圣手的剑下便也瞑目了。于是便一路打听,来到了牛肩山。”他说到这里已是口干舌燥,加之心神动荡,不禁停下来抚胸喘气。 林凤生和梅若雪都是义愤填膺、心潮澎湃,暗叹人心险恶、世事无常,本有许多劝慰之言想说,但话到口边又即忍住。 莫衷是愤然道:“原来如此,这上官老儿确是该死,三个兔崽子滥杀无辜更是该死之极。后来怎样?” 褚青云喝了一口酒,又道:“我来到牛肩山只求速死,便向梅大侠恶言挑衅,他是一代大侠自然也不跟我一般见识。我出剑刺他,他也只是一味的避让,并不还手。我便将自己说成是个庸俗不堪,一心追名逐利之人,任他如何循循善诱,我只是执意不理。他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与我比剑,并各自签下了生死状。他剑法何等高明,只十余招便已将我制住,但他并没有杀我,而是问我为何如此伤心欲绝。我当时对他敬若神明,而且我压抑了这么久也想找个人一吐为快,便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向他说了。说完便想横剑自刎,被他夺剑制止。后来他便替我造了这座假坟,并让我做了他家的仆人,我为了报答他的大恩大德,死志渐消,一心跟随着他,这一躲便是十八年。” 莫衷是道:“他们当时便没有起疑心么?为何十多年后又再重来?”” 褚青云道:“他们当时追到牛肩山来,见到这座坟墓只道我已死在梅大侠剑下,便志得意满的走了。他们碍于梅大侠的武功和威名,即便心中怀疑,也是不敢太过放肆。后来的几年中,吴仲又暗地里来了几次,想必是让他看出了什么端倪。但我既然成了梅家的仆人,他们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梅兄不在了,他们当然也就来了。” 林凤生问道:“他们三人难道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么?怎的还这般是非不分,苦苦追杀于你?” 褚青云道:“这几人从小便无父无母,上官老贼一手将他们抚养长大,便如他们的父亲一般,有道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们苦苦追杀想是为此。” 莫衷是大袖一摆,道:“这你可就想错了,像这种没人性的东西,哪会有这般好心。况且事隔这么多年,就算是如此报仇之心也该淡了。他们追杀你当是另有原因。” 褚青云听得此言情绪甚是激动,一字一句的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还请前辈见告。” 莫衷是道:“据老叫花所知,上官老儿当时并没有立时便死,于是传下遗命,他们三个之中谁杀了你便可继承掌门之位。因此他们才这般苦苦相逼,而昆仑派这些年也始终没有掌门。” 褚青云连道了两声“原来如此”,恨恨地道:“越是如此我便是要好好的活着,让他们谁也当不了掌门。他们一个个都是心术不正,若是让这种人当了掌门为祸非小。” 莫衷是道:“你说的极是,今后有什么打算?”褚青云叹了口气,道:“我已经无处可去啦!自然是回到梅兄家当下人。” 梅若雪笑道:“我和娘怎敢再让褚大侠当下人,便请你当我们家的护院如何?反正你行迹已露,也不用再隐藏下去了。” 莫衷是也道:“这女娃子说的不错,你索性就大模大样的在梅家待着吧。谅他们一时半会也不敢再来。老叫花回到中原便往昆仑山走一趟,叫他们不要再来向你纠缠就是了。想必这几个浑球也不敢不听。” 林凤生道:“正是正是,褚老伯便安心在姑姑家住下吧。他们不过也只是觊觎掌门大位,一旦掌门后继有人,便也不致再来找您报仇了。” 莫衷是道:“不错,此事老叫化自有安排,你就放宽心吧。” 褚青云向三人深深一揖,说道:“几位的高情厚谊,姓褚的在这里谢过了。以后几位叫我做什么事,我决不推辞。”他得以了却宿怨,心头便如放下了一块大石,登时一改常态精神焕发。 林凤生和梅若雪结识了丐帮的前辈高人,也是喜不自胜。老少四人对着月色高谈阔论,把酒言欢,直到四更天才下山回家。莫衷是当晚便也在梅家歇了。 翌日清晨,褚青云便如往常一样劈柴挑水,端茶扫地,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梅若雪哼着小曲过来道:“褚老伯,你现下是护院武师啦!可不用再干这些粗活了。” 褚青云笑道:“小姐说笑了,有哪个敢来你们梅家行窃撒野?老褚我整天白吃白喝的,多不好意思,总是要找些事情干的。”顿了顿又道:“小姐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梅若雪嘻嘻一笑道:“也没什么事,我娘叫我来请你去一趟。” 褚青云迟疑道:“你是不是将昨晚的事跟夫人说了,夫人十多年来一直被蒙在鼓里,该不会见怪吧?” 梅若雪拉着他的臂弯道:“不会的,要怪也是怪我爹爹,怎么会来怪你呢。快走吧。” 褚青云被她生拉硬拽的来到花厅,林玉和林凤生陪着莫衷是正在吃点心。见他到来林玉起身道:“褚先生,一起坐下吃些吧。”莫衷是和林凤生也热情招呼。 褚青云躬身道:“夫人客气了,昨晚的事夫人想必已经知道了吧?老褚隐瞒了这么多年身份,还望夫人海涵。” 林玉道亲手舀了一碗莲子羹递过,微微一笑道:“事出有因,何怪之有。反倒是这些年委屈先生啦。” 梅云庭在世之时,来找他比剑之人络绎不绝,林玉早已习以为常,是以从不理会这些不速之客,当时也就没见过褚青云。后来丈夫突然带了一个仆人回来,她虽感奇怪却也并不疑心。 褚青云双手接过,又说了些告罪的话,此事便也算就此揭过去了。待众人用罢点心,林玉便召集下人对褚青云行聘请之礼,几名丫头和阿根得知褚老头竟是武林前辈都感惊奇,嬉笑着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喋喋不休的要叫他传授武艺。林玉亲自下厨做了一桌酒席款待莫衷是和褚青云,她厨艺精湛,只吃的莫衷是赞不绝口。 吃罢午饭,莫衷是和林凤生等人围坐庭中闲谈,三言两语间便又谈起梅云庭来。莫衷是对梅若雪道:“小丫头,老叫花生平极少佩服别人,你爹爹算得一个。你可知道老叫花最佩服你爹爹什么么?” 梅若雪不假思索的道:“剑法!爹爹人称‘剑中圣手’,您老定然比他不过。” 莫衷是哈哈一笑,摇头道:“不对。他的剑法虽然高明,但老叫花从不用剑,佩服一点儿是有的,却不是最佩服的。” 第二十五章 独行酒仙 梅若雪又连说了几种武功,莫衷是都说不是。梅若雪道:“不是武功,那定是文才了。听爹爹说他早年还中过秀才呢。” 莫衷是仍是摇头,说道:“老叫花可不喜欢那些文绉绉的玩意儿,我也没跟他吟诗作对过,又怎知他文才是高是低。”林凤生听了他这句话,不禁脸色微微一红,心里老大不是味儿。 莫衷是见状笑道:“老叫花可不是说你,你不必放在心上。”说着伸手拍了拍林凤生的肩膀。 梅若雪又想了想,摇头道:“我想不出,还是您来说罢。” 莫衷是道:“老叫花我最佩服他的棋艺。当年我俩在洛阳相识,谈起棋道大是投机,于是便大杀了数日,总共下了怕有百余局。当真是天昏地暗,痛快淋漓。” 梅若雪道:“你和爹爹谁赢啦?”莫衷是笑道:“当然是你爹爹赢了,否则老叫花还佩服他个屁啊。第一天下我便大败,但我心中不服,便接二连三的去找他,后来越输越惨,数天下来我胜的加起来还不到十盘,输的我是心服口服啊。” 梅若雪笑道:“爹爹下棋这么厉害么,我却不觉得了,有一个人他便下不过。” 莫衷是一听登时来了兴致,忙问道:“是谁,他比你爹爹还厉害么?”梅若雪点点头,一指林凤生道:“便是我表哥。”莫衷是闻言大喜,硬要拉林凤生对上几盘。 梅若雪不愿扫他的兴,于是进屋搬了一块棋坪出来,两人便在院中对弈起来。莫衷是酷爱下棋,但棋力却是平平,连败了三局仍是不肯服输,一个劲的催林凤生再来。 梅若雪笑道:“老伯伯,我劝您还是别再下了,您是下不过他的。爹爹三局中也只能胜他一局,您就认输了吧。” 林凤生从小天资聪颖,极具棋才,梅云庭教他下棋,先是让子而下,接着是平子对弈,到后来便成倒让之势,棋力已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 莫衷是想了想确无胜望,便道:“这小子果然有些门道,老叫花跟你商量件事情如何?”林凤生拱手道:“莫老伯请说。”莫衷是道:“老叫花有个老友,仗着自己棋力稍高,时时嘲笑于我,我正是要叫你去煞煞他的锐气。” 梅若雪笑道:“原来您是要表哥替你报仇啊。”莫衷是也笑道:“正是,正是要报这嘲笑之仇。只等你表哥将他杀个落花流水,老叫花便也可好好数落他一番。” 林凤生心道:“莫老伯心性便如孩子一般,朋友间开个玩笑实属常事,又哪用得着放在心上。”当下也欣然答应。 莫衷是见他一口答应心下大喜,解下酒葫芦咕嘟嘟喝了几口酒,笑道:“你小子很讲义气,老叫花也不会叫你吃亏。我教你几手功夫你可愿意学么?” 林凤生自从学了踏雪寻梅步之后,对武学早已没有抵触之心,反倒觉得十分有趣,想起昨夜梅若雪和莫衷是帮助褚青云退敌之事,心道:“武功既可以强身健体,又可以扶危济困,有百利而无一害,我以前一直辜负了姑父的好意实是不该。”于是躬身道:“莫老伯若肯收晚生为徒,那是晚生的造化。” 莫衷是忙摆手道:“老叫花可没说要收你做徒弟,咱们先说好了,只教武功不拜师父,你帮我下棋,我教你武功,大家扯了个直。”几人听他说得滑稽,不由得哈哈大笑。莫衷是又道:“老叫花从来不收徒弟,我虽然很喜欢你,但能做个忘年之交也就够了。” 梅若雪道:“您武功这么高,干么不收徒弟?”莫衷是道:“谁说武功高就要收徒弟的?你爹爹不是也没有徒弟么?”梅若雪一脸得色道:“谁说我爹爹没有徒弟的,我就是他的徒弟啊。”莫衷是笑道:“老叫花孑然一身,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若是收了徒弟岂不坏了名声。” 褚青云道:“莫前辈有个外号叫‘独行酒仙’,这一节小姐和表少爷不能不知。”莫衷是道:“独行是有的,酒仙就不敢当了,酒鬼倒还差不多。” 褚青云笑道:“酒鬼这一称号莫前辈就不要跟在下争了,在下这十多年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终日饱灌黄汤,才是真正的酒鬼。”他身遭重大变故,心中极度痛苦,是以才借酒消愁、嗜酒成性。 四人正说得兴起,小月跑过来道:“小姐,凤生少爷,快过来帮忙抓鸡。我们都抓它不着。”梅若雪道:“你们抓鸡干什么呀?”小月道:“夫人叫我们早些做晚饭,早上便抓了一只鸡罩在笼子里,阿根来杀鸡,一个不留神它就跑了。彩儿、金花他们三个正在满院子的追呢。”几人听得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林凤生和梅若雪来到后院,只见一只芦花大公鸡上蹿下跳的满院乱跑,两个丫头在后面嬉笑怒骂的追赶,可就是抓它不着。彩儿叫道:“小姐,快堵住门口,别让这畜生逃出去。”“表少爷,抓住它的尾巴。”林凤生见鸡朝自己跑来,忙闪身去抓,自然而然的用上了踏雪寻梅步,但稍微慢了一步,只揪下一把鸡毛来。 梅若雪笑道:“表哥,这一步走得不赖,只是还慢了一点儿。”当即站定不动,叫彩儿和金花也都停了下来,说道:“让表哥一个人抓,他刚学会了踏雪寻梅步,正好来个牛刀小试。”四人挡在门口,防止公鸡跑出去,笑吟吟的看着。梅若雪叫道:“不必按着先后次序,想起哪一步便走哪一步,只要能接得上就行。” 林凤生依言向公鸡追去,那鸡甚是机灵,快跑中突然顿住折身向后跑了,他收不住脚步向前一冲,便扑了个空。梅若雪又道:“你应该用第一步,跟着转身斜向后走,这畜生步子没有你大便逃不了啦。”林凤生反应渐渐快了起来,又抓下了几撮鸡毛,院中登时羽毛纷飞,梅若雪在旁连连跺脚,埋怨他错过了好机会。林凤生脚下加紧,眼看便可抓住,公鸡突然腾身向后飞去,他忙倒跃出五六尺,一伸手终于抓住了鸡爪。 几名丫头高兴的将鸡接了过去,用细绳将双爪牢牢缚住,七嘴八舌的夸他身手敏捷。梅若雪又一本正经的将他刚才的步法点评了一番,才一起来到前院。 莫衷是笑道:“抓到鸡了么?只是老叫花却没口福吃啦。”林凤生和梅若雪忙问原由。莫衷是道:“刚才周济怀来找我,叫我动身去太和城。” 林凤生喜道:“周老哥来了?他在哪里?”莫衷是道:“八月十八云南分舵的叫花子们要在大理府聚会,时间紧迫,我叫他先去兰溪城里买两匹马做脚力。” 梅若雪道:“不逢集市是很难买得到骡马的。”莫衷是问道:“此去大理有多少路程?”梅若雪想了想道:“大概有二百多里。” 莫衷是道:“要是买不到脚力,便只得步行啦。”说到徒步赶路,不觉有些惫懒之态。 林凤生忽然想起马锅头妙乐来,向梅若雪道:“兰溪城里可有妙家马帮的分舵么?”梅若雪道:“有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凤生喜道:“当然是问他们借马啦!难道还请他们帮忙运送莫老伯不成?”梅若雪听得忍不住咯咯娇笑。 林凤生道:“有什么好笑的,我自有法子借到马。”转而问莫衷是道:“莫老伯,周老哥他们聚会一定热闹得紧,我可以跟着去瞧瞧么?”不等莫衷是回答便又问梅若雪道:“你去不去?” 梅若雪道:“若是老伯伯允可,我自然要去。” 莫衷是笑道:“一帮叫花子聚会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你俩既然跟叫花子这么有缘,老叫花便带你们去吧。” 两人大喜过望,忙去向林玉说明。林玉心想让他们出去历练历练也好,况且有莫衷是照顾也不致出什么岔子,便也不阻拦。 第二十六章 自此相识 三人来到兰溪城找到了周济怀,只见他一脸沮丧之色,向莫衷是躬身道:“莫长老,小的无能,没有买到脚力。” 莫衷是摆摆手,说道:“买不到就算了,我们另想办法就是。” 周济怀见到林凤生忽又高兴起来,抢上去拉住林凤生的手道:“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上次走得匆忙,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林凤生道:“小弟姓林,草字上凤下生。”周济怀点头又道:“原来林兄弟和莫长老相识啊!这可好极了。你也跟我们去大理么?” 林凤生道:“正有此意。一路上还请周兄多多照顾。”梅若雪见二人你来我往的说个不休,插口道:“你俩有话留着路上慢慢说吧!我们还是先去借马吧。”她熟知城中道路,不一会儿便找到了妙家马帮的分舵所在。 四人进了大门,里面是个很大的院子,院子中堆满了各种货物,南面有一间很长的马厩,里面关着二三十匹骡马,一赶马汉子正在饲喂草料。见了林凤生等人,那汉子忙迎上来十分客气的询问来意,林凤生说明来意并将妙乐所送的玉佩拿给他看。汉子道声“请几位稍等”,便转身进去了。 不一会儿,出来一人,老远便打拱道:“贵客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林凤生见来人衣着光鲜,想必便是这里的主事之人,便上前施礼道:“晚生和贵帮的妙乐妙大哥是好朋友,现在有要事急需赶路,特来向兄台借几匹马一用。还请兄台行个方便。” 那汉子道:“公子既是大锅头的朋友,吩咐的事在下岂敢不答应。公子要马,尽管牵走便是。”亲自到马厩中牵了四匹马交给林凤生等人,说道:“都是些驮运货物的马匹,奔行不速,但颇具长力,当作脚力倒也使得。公子将就着用吧。” 林凤生见他如此爽快,心下十分高兴,说道:“如此多谢了,晚生用完之后便即归还。”他见妙乐所赠的玉佩果然效用非小,不禁暗暗感激妙乐的情义。四人牵了马出了兰溪城,上马按辔徐行,一路向南。 黄昏时分到了宁北赕,早已由丐帮弟子安排好食宿。四人颠簸了大半天甚感疲乏,吃过晚饭便各自回房歇了。林凤生躺在床上回想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经历,只觉曲折离奇、从所未遇,也不知是喜是忧,一时间思绪纷扰,难以入睡。 忽闻街道上蹄声得得由远而近,到客栈外停了下来,只听有人道:“我明明看见朝这边跑了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一嘶哑的声音道:“你没看错么?他可不是省油的灯,机灵着呢。” 刚才那人又道:“没错,是往这边走了。我去上了个茅房,人就不见了。”嘶哑的声音又道:“这差事可把咱们兄弟害苦了,他自己不肯回去,别人又有什么办法?上头又催得那么紧,我们是两边不讨好,真是倒霉之极。” 另外那人又道:“要不我们再四处找找,说不定他就躲在哪个黑暗的角落里。”嘶哑的声音道:“深更半夜的上哪里找去,明日一早再来。他又不会隐身遁地,总能打听得到的。”一声马嘶蹄声复起,渐渐远去。 林凤生心道:“原来他们是在找人,而且还是个很重要的角色。”吹灭烛台合眼欲睡,忽听房间的窗子咯吱一声开了,一个人影轻轻从窗口爬了进来。林凤生只道是谋财害命的歹人,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心里砰砰直跳,强自镇定道:“你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他心中惊骇,声音不由得微微有些发颤。 那人并不答话,伸手从怀里摸出火刀火石,嗒嗒两声将烛台重新点燃。林凤生借着烛光定睛一看,只见一个俊秀少年笑吟吟的坐在桌前,一身书生打扮,看上去甚是儒雅,颈中别了一把折扇,又略带点玩世不恭的意味。看年纪似乎比自己还要小几岁。 见林凤生惊慌失措的样子,少年笑道:“兄台不必惊慌,小弟也是读书人。只是错过了宿头,特来找兄台借宿。”他语声清脆动听,甚是温和。 林凤生稍稍放心,心道:“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坏人,但鬼鬼祟祟的从窗口进来却又不得不叫人疑心,说不定就是刚才那两个人要找之人。”愤愤地道:“你既是来借宿,干么不自己开一间房,却跑到我的房间里来吓人?” 少年起身施礼道:“刚才听得街上有人骑了马追人,小弟心中害怕,这才误闯了兄台房间,兄台莫怪。”林凤生虽觉此话颇有些牵强,但见他彬彬有礼,气不觉也消了。 忽听梅若雪在门外道:“表哥,你怎么了?大呼小叫的干什么啊?”林凤生忙道:“没什么?刚刚有只蚊子叮我,叮得我又痛又痒,于是就忍不住叫了一声、骂了几句。没事,你快回去睡吧。”梅若雪噗嗤一笑,自行去了。 林凤生道:“敢问兄台贵姓,哪里人氏?”少年道:“小弟段徵羽,家住大理府太和城。”说完便也请问了林凤生姓名,林凤生如实说了。 段徵羽又道:“小弟在镇上遭了贼囊中羞涩,便只得厚颜在林兄房中打扰一宿啦!林兄不介意吧?”林凤生本来就没有防人之心,又见他温文尔雅,不禁颇有亲近之意,忙道:“不介意不介意,能和段兄相识在下荣幸之至。”段徵羽也说了几句客套的话,两人便攀谈起来,刚谈得几句,窗外又响起一阵马蹄声。 听得一人道:“还是没有啊!看来是躲到别处去了。”另一人道:“我明明看见他往这边跑了,怎么会没有呢。真是奇怪了。”声音甚是熟悉,正是刚才那两个人。语声嘶哑之人又道:“他身上没有银两,住不了客店的,我们到别处再找找。”说了几句又催马走了。 林凤生见段徵羽听得那两人去而复返微有惊色,微微一笑道:“我猜这两位人兄要找的人一定是姓段?” 段徵羽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林凤生道:“因为我刚才见过这个人。” 段徵羽忙道:“在哪里?我怎么不记得了。”此话一出才知是着了林凤生的道,讪讪的道:“林兄好眼力,既然瞒不过你我便实话跟你说了吧。” 林凤生笑道:“我也只是随口猜测,不想段兄如此诚恳,冒昧之处还请海涵。” 段徵羽道:“小弟并非有意隐瞒林兄,只是此事实在不好意思启齿。”顿了顿又扭捏道:“实不相瞒,我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不久之前家父给小弟说定了一门亲事,本来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算是一件大好事,怎奈那女子生的实在太丑,小弟当然就不愿意啦!但家里又逼得紧,小弟便只好溜之大吉了。” 林凤生道:“原来如此,姻缘一物确是勉强不得。但你大可向令尊大人说明情由啊!想必他老人家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段徵羽一脸郑重的道:“林兄有所不知,那女子家世显赫,家父也是迫不得已。如今婚期将至,方才那两个家伙便是来抓小弟回去成婚的。” 林凤生道:“我正要到太和城参加一个大聚会,可热闹了,不如你跟我一同前往,来个以进为退,你的家人一定料想不到。他们必定以为你会逃得远远的,所以根本不会找到你。” 段徵羽大喜道:“林兄所言极是,那便有劳林兄费心了,小弟感激不尽。”两人又细细商量了一番,谈妥了此事都是十分高兴。 林凤生道:“夜已经深了,明日还要赶路,我们这便睡吧。” 段徵羽不禁微微有些脸红,踟蹰道:“床这么小又怎容得下两个人,还是林兄一个人睡吧!小弟在桌上趴着睡便了。” 林凤生心道:“这张床很大啊!睡三个人都绰绰有余,这位段兄弟却还嫌小。想必他是不习惯两个人一起睡。”虽觉有些奇怪,但也并不在意,忙道:“你是客,还是你来睡床吧。” 说完关好窗户,趴在桌子上倒头便睡。段徵羽也不和他客气,衣不解带在床上睡了。 第二十七章 湖光山色 到了第二天,莫衷是、梅若雪和周济怀见了段徵羽都感奇怪,林凤生只说是自己昔年的同窗好友,在此偶遇,三人见他一身读书人打扮,模样甚是斯文,便也没有多问。几人在客栈中吃了早饭,便启程赶往邓赕,周济怀将自己的马给了段徵羽,他自己则和其他丐帮弟子随后赶来。 四人策马行了近两个时辰,邓赕已遥遥在望,梅若雪道:“莫伯伯,我们便在前面打尖吧。” 莫衷是道:“也好,这里离太和城还有多远?” 梅若雪道:“大概还有**十里路,过了喜赕再行二三十里便到了。” 莫衷是道:“我们到前面打尖,然后再赶一程,今晚在喜赕住店。” 说话间,两乘马迎面奔来,马上乘客都是一脸剽悍之色,腰间挂着长刀,一人勒马问道:“喂,过路的,有没有见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段徵羽看见两人忙打开折扇轻轻摇着,扭头假装观赏风景,不让两人看见他的脸。 梅若雪笑道:“天下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多了,你问的是哪一个?本姑娘今年正好也是十七岁。” 那人瞪了她一眼,沉声道:“谁来和你开玩笑,她这么高,生得很漂亮。”一面说一面比手势。 梅若雪故作惊愕道:“那不是我么?你们找我什么事呀?” 莫衷是和林凤生听得她戏弄两人都是摇头莞尔,段徵羽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人怒道:“我找你这臭丫头干什么?你到底见没见过?”另一人道:“别和她啰嗦了,赶路要紧,他们定是没有见过。” 两人正要催马前行,梅若雪叫道:“谁说没见过了,前天晚上我和那个小姑娘还同住一家客栈呢。” 两人听得齐声问道:“她在哪里?”梅若雪道:“她便在兰溪城里,住在福禄客栈。”两人大喜,扬鞭拍马绝尘而去。 段徵羽见那两人驰远,回头笑道:“梅姑娘你真厉害,三言两语便将他们打发了。这两个人粗鲁无礼,正该好好骗骗他们。” 梅若雪得意道:“两个大男人追一个小姑娘,定然不怀好意,他们越是心急便越要让他们找不到,哈哈,真是好玩得紧。”一提缰绳当先奔出,几人也策马跟了上去。 几人在邓赕打尖吃饭,然后接着赶往喜赕,路上又遇到一对打听小姑娘下落的乘客,梅若雪依样葫芦编了一番谎言哄骗他们,故意将地点说得更加偏远。 一行四人到了喜赕,便有丐帮弟子出来迎接,安排好上房酒席。 林凤生心道:“丐帮弟子出手好不阔绰,想必是长老驾临不敢怠慢。这下我们可沾了莫老伯的光了。” 酒席间有一云南分舵的副舵主坐陪,此人自称姓石,样子颇为邋遢,给莫衷是和众人斟酒夹菜,表现得十分殷勤。林凤生和梅若雪和莫衷是待惯了,对这位副舵主并无嫌弃之心,对他夹来的菜坦然接受张口便吃。段徵羽却是连皱眉头,趁众人不注意之时将那石副舵主夹给他的菜扒出碗外,自己只拣些蔬菜瘦肉吃。 酒饭过后,莫衷是道:“老叫花要出去办些事情,你们三个累了便自行睡吧!不用等我。” 梅若雪道:“天色这么早,鸡都还没睡呢?怎么睡得着?”段徵羽道:“林兄、梅姑娘,此处离洱湖极近,不如我们去湖畔玩赏一番如何?”林凤生和梅若雪拍手叫好。 喜赕本就在洱水之滨,相隔不到半里,三人说说笑笑来到湖边,只见水光接天、烟波浩渺,远处渔舟摇曳,灯火点点,一轮明月倒映在水里,月光随波起伏荡漾,银光粼粼,格外迷人。 林凤生不禁赞叹道:“山水相接,钟灵毓秀,这月亮仿佛不是天上之物,倒似真的在这湖中一般,实在是个遣怀散步的好去处。”梅若雪也道:“月光如水,水映月光,我都有些分不清楚啦。” 段徵羽笑道:“这洱湖月影乃是当地一处有名的风景,这里面还有个美好的传说呢。”梅若雪一听登时来了兴致,忙道:“是什么传说?快说来听听。”林凤生含笑点头,也是颇有期待之意。 段徵羽道:“传说天上有一位美丽的仙女,很羡慕人间的生活,于是就思凡下界,和洱湖畔的一个青年渔民结成了夫妻。她见丈夫和其他渔民打鱼甚是困难,便把自己从天上带下来的一面宝镜放入湖底,湖水登时变得清澈见底,照得鱼虾水族清清楚楚,渔民们自然就打到了好多的鱼。久而久之,这面宝镜就变成了一轮金月亮永远留在了湖中。” 林凤生和梅若雪不禁听得有些呆了,林凤生心想:“传说自然不会是真的,想来不过是当地百姓口耳相传的谈资罢了。只是这位仙女甘求平凡、造福百姓的品格却甚是值得赞赏。”梅若雪却想:“我要是也有这样一面宝镜就好了,用来梳妆打扮不知有多好。” 段徵羽又指着远处一座高山道:“那便是点苍山,太和城就在山脚下。点苍山和洱湖相映成趣,更增灵秀之气。” 林凤生顺势望去,隐约见群山连绵起伏,最高之处山顶泛白,苍劲挺拔,说道:“太和城山川拱卫,一片风生水起之象,皇城之地果然气象非凡。” 段徵羽道:“想不到林兄还懂得风水地理之学。”林凤生笑道:“哪里哪里,在下不过是有感于此地山水,随口胡说罢了。” 梅若雪见二人文绉绉的说个不停,自己也插不上话,便远远跟在后流眄湖光月色。段徵羽又说了个关于点苍山的传说,梅若雪也跟上来听了。 传说的内容大致如此:“相传,古时候大理坝子来了一个瘟神,想要残害黎民百姓。有兄妹二人为了使人们免遭瘟疫之苦,便跋山涉水、不辞辛苦去找观世音菩萨学习法术。学成归来以后,便用法术将瘟神赶到了点苍山顶,并将其封印在冰雪之中。两人为镇守瘟神,化作了苍山雪人峰。从此山顶上的冰雪便千年不化。”两人感叹了一阵,又吟了些赞美湖光山色的诗句。 三人在湖畔游玩了近一个时辰,便折回客店。 这一日,一行人行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便到了大理国皇宫所在之地太和城。这日正是八月十八,也就是丐帮云南分舵聚会之期。城中市肆繁华,民居参差,规模之大果非地方市镇可比。 林凤生等人进了城门便下马徐行,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丐帮中人,但他们都不识得莫衷是,是以也不上前拜见。周济怀落在了后头,又没有人认识莫衷是,丐帮弟子虽然齐聚此地,但反倒没有人前来迎接。 莫衷是道:“帮中聚会晚上才开始,我们先找家客栈歇歇脚。”段徵羽对城中道路十分熟悉,找了一家较为僻静的客店住了下来。莫衷是一到客栈便道:“这几日终日东奔西走,累得老叫花是腰酸背疼,现下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了。”说完便上楼呼呼大睡。 林凤生心想:“俞伯伯也不知在哪里,几天不见倒有些想他了,方正闲来无事,我不如到街上随处走走,说不定还能碰见他。”便对段徵羽道:“段兄弟,在下初到贵地,不如便请你赔我到处瞧瞧,也好一睹我大理国都城风采。” 段徵羽道:“小弟也正有此意,只是这里面有一个难处。”脸上不禁略带难色。林凤生悄声道:“你是不是怕被人认出来,拉你回去成亲?” 段徵羽道:“林兄明见,这正是小弟为难之处。” 梅若雪见二人神神秘秘,故意不让自己听见,不禁心中有气,嗔道:“你们在说什么啊?表哥,你见到你的段兄弟便不理你表妹了么?”段徵羽听得背过身子掩口窃笑。 林凤生道:“哪有此事,我和段兄弟刚才还说要带你出去见见世面呢。”段徵羽也忙道:“正是正是,梅姑娘,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梅若雪一听登时笑逐颜开,拍手道:“好啊!我从来没有来过太和城,正想出去看看这天子脚下是怎生一副光景。” 林凤生道:“只是段兄弟有一个仇家,便住在这太和城里,他要是认出了段兄弟后果不堪设想。你鬼点子最多,可有什么办法么?” 梅若雪一拍胸脯道:“那怕什么?我自会保护你们。”林凤生道:“我知道你武功高强,但人家人多势众遇上了总是麻烦,我们还是不要让他们认出来为妙。”梅若雪略一沉吟,笑道:“我有办法,保证别人认不出。”说完兴高采烈地出去。 第二十八章 荒园锄奸 林凤生从来没有骗过人,为了替段徵羽隐瞒一连说了几个谎言,内心不禁微微有些歉疚之感。 过了片刻,梅若雪回入客店,提回来一个小布包。包里放着些衣服、膏药、假须、面粉之类的东西,说道:“他生的太俊,让我来将他扮得丑一点。这样人家就认不出来了。” 段徵羽听得要将他扮丑,不禁微微皱眉。梅若雪将面粉用水调了,涂在段徵羽脸上,又在他额头上贴了一块膏药,还待给他粘一部假胡须,段徵羽忙道:“梅姑娘,够了够了,你的易容之术这么厉害,别人定然已经认不出了。” 梅若雪笑道:“那是当然,我小时候经常玩这种把戏,那时候只知道好玩,想不到还真有点用处。”林凤生见他经过装扮之后脸色焦黄,面相大变,不由得笑道:“妙极妙极,段兄弟果然像变了人似的,表妹你还真有些手段,这样一来就不用怕人认出来啦。”几人大摇大摆的出了客店,径向城中繁华热闹之处行去。 三人刚走出不远便遇到了周济怀和几个小叫花,几人不禁暗暗赞叹他脚程之快。周济怀道:“林兄弟,莫长老现下在何处?我有要事向他老人家禀告。” 林凤生道:“莫老伯在客栈休息,小弟带老哥去吧。” 周济怀道:“不用不用,这一带老哥哥我熟得很,我自己去就行啦。”林凤生见他脸色焦急,便跟他说了客栈的名称和位置。周济怀一拱手,快步而去。 林凤生道:“周老哥找莫老伯恐有急事,我们在这里稍候片刻再定行止。若是贪玩错过了聚会,那可就大大的划不来啦。”梅若雪和段徵羽点头答应,三人便站在原地等候。 过了片刻,果见莫衷是和周济怀一起出来。莫衷是道:“聚会时间有变,即刻便要开始啦!这便跟我一起过去吧。”细细看了段徵羽几眼,笑道:“你怎么将脸上画的乱七八糟,是嫌自己长的太好看了么?” 段徵羽躬身道:“老伯说笑了,在下方才和林兄、梅姑娘两人做扮鬼脸的游戏,一时间忘记擦了。” 莫衷是便也不再问,双手往身后一背,道:“走吧。”周济怀当先带路,林凤生等人也随后跟去。 大约走了一顿饭的工夫,几人来到城外的一座废园之中,周济怀高声道:“总舵莫长老驾到!”此时园中早已聚集了上百名丐帮弟子,外面络绎不绝,不断有人赶来。众人听得总舵长老到来登时欢声雷动,齐声呼道:“恭迎莫长老。”话音一落人人垂手静立,不敢发出半点声息。 林凤生等人见了这种阵势,不由得暗自震惊。两名副舵主快步迎了上来,其中一人正是昨晚在喜赕陪席之人,将莫衷是等人请到院子正中的高台上。 莫衷是摆手道:“众弟子不必拘礼,老叫花又不会吃人,你们用不着害怕。此次召集大家,乃是要宣布两件重大的事情。”台下气氛渐渐缓和,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莫衷是又道:“如今蒙古鞑子野心勃勃,近年来大肆侵略周边邦国,现已屯军六盘山,不日便要挥师南下,妄图吞并大理。” 众人惊呼一声登时众说纷纭,有的道:“想不到鞑子来得这么快,当真是野心不小。”有的道:“听说蒙古大军凶残勇猛,不知道大理国军队能否抵挡得住。”也有人道:“鞑子轻而易举便灭掉了那么多国家,来攻打大理本只是早晚的事。” 林凤生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十分震惊,心道:“我大理国乃南疆小邦,兵微将寡,若是蒙古真的来犯后果不堪设想。也不知朝中是否已经有所防范。”脸上不禁隐隐露出焦灼之态,斜眼看段徵羽也是脸现忧色,想必也是和自己一般心思。只有梅若雪嬉皮笑脸,不为所动。 莫衷是大袖一摆,众人登时安静下来,接着道:“我南朝和大理乃是兄弟之邦,唇齿相依,安危与共。现下我朝周边皆成敌国,大理一旦沦陷,我朝江山势必岌岌可危,正所谓唇亡齿寒,这一节丐帮弟子须当明白。” 那姓石的副舵主高声道:“莫长老所言极是,我们云南分舵上下该当如何,请长老示下!”台下众人也高呼道:“请莫长老示下,众弟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莫只是道:“我们丐帮身为天下第一大帮,在武林中一向以侠义著称,维护社稷,抗击异族,乃我丐帮弟子义不容辞的责任。有道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众弟子当联络天南各大门派,诸路英豪,联起手来一同抵御外敌,为国家安危尽一份绵薄之力。” 众人齐声称是,高呼“联络豪士,抗击鞑子”。一时间群情激奋,呼声震天。 林凤生受众人爱国热忱所感染,也不禁义愤填膺,热血沸腾。心道:“莫老伯此言深得我心,身为大理子民,外敌来犯,焉能袖手?理当聚散沙而成长城奋勇抵抗,绝不容许鞑子占我疆土,杀我同胞。”当下也忍不住跟随众人振臂高呼。 莫衷是一把从腰间扯下酒葫芦,仰头喝了几口,沉声道:“要是有人在此危难关头,非但不思舍身报国,反而勾结番邦,卖国求荣,大家说这种人该不该死?” 众人纷纷叫道:“该死,简直该死之极,这种人死上一万次都嫌不够!”“卖国求荣,猪狗不如。正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应该让天下百姓一人吐一口唾沫,将他活活淹死。” 莫衷是点头微笑,以示嘉许,举起葫芦咕嘟咕嘟的喝了一阵酒,咂了咂嘴大呼痛快。众人见状一阵哄笑。莫衷是忽然声色俱厉地道:“你们只知这种人该死,却不知你们舵中就隐藏着这样的败类!” 众人听得都是一惊,个个张口愕然,过了半响才轰然道:“此人是谁?请莫长老指出来,我们定要将他碎尸万段!”莫衷是冷笑不语,向两名副舵主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从破屋内揪出一五花大绑的人来,一脚踢在他腿弯处,那人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众人见了此人都不由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丐帮云南分舵的舵主古名誉。 莫衷是道:“这便是那个死一万次都嫌不够的狗贼,你们看清楚了,他便是你们竭诚拥戴的古大舵主。”台下登时一阵鼓噪,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只见台下一个年轻小丐道:“莫长老,您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古舵主绝不是那样的人。还请您老人家明察。“”此话一出登时有不少弟子附和。 莫衷是冷冷的看了几人一眼,铁青着脸从怀里摸出两封信来,道:“石副舵主,将这两封信念出来让大家听听。” 那姓石的副舵主躬身双手接过,抽出信件朗声读了起来。信中所写的尽是如何利用舵中弟子,如何挑起天南武林争端,如何里应外合接应敌军之类的内容。信的署名竟然是蒙古大将也只烈。 读完信件石副舵主又带了一人出来,乃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丐,只见他垂头丧气,满脸羞愧之色,低着头不敢看台下众人。莫衷是高声道:”这小叫花想必你们都认识吧!他就是古名誉通敌的信使,你等还有什么疑议自己问他好了。“ 众人识得此人名叫小蚊子,年纪虽小但处事圆滑,深得古名誉欢心,近几个月来经常被外派公干,原来是替古名誉送信。众人登时纷纷喝问,小蚊子一一应答,于古名誉通敌一事供认不讳,并将种种细节详细道出,只盼能减轻自己的罪责。 丐帮众弟子越听越是心惊,一个个咬牙切齿,愤怒不已,忍不住纷纷向古名誉吐唾,一时间废园之中“呸呸”之声大作,浓痰唾沫横飞。 段徵羽见状不禁大皱眉头,闪身避到林凤生后面。 古名誉一脸倨傲之色,闭目冷笑,一言不发。任由唾沫雨点般落在身上、脸上。 莫衷是道:“逆徒,人证物证俱在,你可知罪么,老叫花一点也没有冤枉你吧?”古名誉仍是不动声色,只是一个劲的嘿嘿冷笑。台下众人见他不辩默认,不由得如怒火中烧,污言秽语,竞相指责。 刚才替他辩护的那人恨恨地道:“姓古的,你平日假仁假义,可瞒得众兄弟好苦啊。枉我舵中兄弟如此敬重你,呸!”周济怀也叫道:“莫长老,姓古的让我们丐帮丢尽了脸面,让我亲手杀了这个奸贼!” 第二十九章 变故陡生 莫衷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缓缓摇头道:“我是本帮执法长老,要杀他也当由我来动手。”过了半晌,高声道:“请本帮法刀!”两名丐帮弟子应声而出,各自手中捧着两把尺许长的短刀。 莫衷是道:“古名誉,你还有什么话说?”古名誉将头一扭,仍是一言不发。 莫衷是摇头长叹一声,袍袖一卷已将四把法刀卷在手中,缓缓向古名誉走去。古名誉突然道:“师父,难道您真的忍心杀弟子么?难道您一点儿也不念旧情么?”众人听得他口称执法长老为师,登时一片哗然。 古名誉罪孽深重,理应受到四刀八洞之刑,即四把刀同时洞穿胸腹,流尽其血,方得便死,可说十分残酷。他害怕之下,终于出言求饶。 林凤生和梅若雪也是惊疑不定,均想:“莫老伯不是从来不收徒弟的么?怎的这个奸贼叫他师父?”段徵羽也是微感诧异,走进了几步,想看看莫衷是是否会念在师徒情分上手下留情。 莫衷是脚步微微停了一停,复又走近去道:“你还有脸叫我师父?你若是还记得我是你师父,又怎会干出这等无耻的勾当?”古名誉道:“弟子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还望师父开恩,再给弟子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莫衷是脸上肌肉抽动,缓缓的道:“太迟啦!本帮帮规你应该记得吧?通敌叛国者,一经查实,格杀勿论!事实俱在,还有什么可说的,这就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唉!老叫花竟然教出你这种不肖的徒弟来,当真是过错非小。念在你我师徒一场,我让你死得痛快些就是了。”古名誉连声哀求,在地上咚咚磕头。莫衷是摇头不理,执刀分心刺去。 林凤生、梅若雪和段徵羽三人都转过头去,不忍看到这血溅当场的一幕。林凤生心道:“原来这人真的是莫老伯的弟子,唉!徒弟干出这等卑鄙无耻的事来,做师父的自然是十分的难过寒心了。他当时想必已经查明了此人的恶行,是以心灰意冷不愿提及,才说自己从不收徒弟,倒不是怕破坏了自己的名号。” 忽闻暗器破空之声大作,只听当的一声莫衷是法刀脱手,一个人影凌空急扑而至。莫衷是不及回身,听风辨位,反手一掌拍出。波的一声双掌相交,莫衷是登登登连退了三步,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来人借着掌力飘身一把提起古名誉,双足在柱子上一借力,如箭般飞身掠上墙头,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人从发射暗器到出手袭击莫衷是,再到将叛徒古名誉救走,其间足不沾地,快如电光火石,丐帮众人猝不及防,一时间手足无措,乱作一团。 林凤生和段徵羽惊得呆了,梅若雪道:“你们照顾莫老伯,我去追那两个贼人!”一言未毕,已飞身上了房顶。跟着两名副舵主抢先奔出,其余弟子也纷纷追了出去,只留下两名小丐照顾莫衷是。 林凤生和段徵羽忙将莫衷是扶到破屋内坐下,一名小丐用破钵盛了些清水过来,莫衷是喝了一口随即一阵咳嗽又呕出一口血来,林凤生见他受伤甚重,急得快要哭出声来,垂泪道:“莫伯伯,您怎么样了?您可不能死啊!您答应要教我武功的。”两名小丐也是一脸哀戚之色,口中“长老长老”的唤个不停。 莫衷是强颜笑道:“老叫花死不了,说过的话自然算数,调息一阵子就好了。你们都到一边去。”说着挣扎着盘膝而坐,闭目调息。林凤生心急如焚,但也不敢再说话打扰,和段徵羽静静地坐在一旁。 过不多时,梅若雪奔进破屋来,林凤生忙示意她不可喧哗。梅若雪拉着他来到破院中,急切的道:“莫老伯的伤怎么样了,没什么大碍吧?”林凤生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说调息一阵就会好的。追到姓古的和那个救他的人了么?”梅若雪也摇了摇头。 林凤生道:“追不到也好,那人武功这么高,连莫老伯都被他打伤,就算你追上了他们也是无济于事,反而会被他打伤。”梅若雪道:“你放心吧!那人也受了伤,我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叫丐帮的人一路追下去了。” 林凤生道:“你怎知道他受伤了,你看到他们了没有?”梅若雪得意道:“因为墙头的瓦片被他踩碎了两片,那定是受了伤真气浊滞所致。加上他手上提着那姓古的,重量凭空增加了一倍,一路上便留下了不少浅浅的脚印。我顺着脚印追去,发现他们骑马向北逃了。于是就让石副舵主派人跟着马蹄印追去。” 不一会儿,两名副舵主和一些丐帮弟子也陆续返回废园,都是气喘吁吁、骂骂咧咧。一起前去探望莫衷是的伤势。 只见莫衷是头上白气氤氲,脸上忽红忽白,衣衫尽被汗水浸湿。众人心知他运功疗伤已到了紧要关头。虽然关心他的安危,但谁也不敢发出半点声息。又过了一炷香时分,莫衷是吐出一口淤血,缓缓睁开眼来。 林凤生喜极而泣,抢上去扶起,哽咽道:“莫伯伯,您终于好了,这可惊煞晚生了。”莫衷是摸了摸他的头,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也不怕人家姑娘家笑话。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快别哭了。”林凤生伸袖拭了拭眼泪,破涕为笑。梅若雪、段徵羽和丐帮众人也纷纷上前慰问。 莫衷是道:“云南分舵众弟子听了,古名誉通敌叛国,罪不可赦,你等务须全力查访,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诛杀此獠!”众人轰然答应。莫衷是又道:“蒙古鞑子即将来犯,众弟子当时时谨记国家危难,联络群豪,勤练武艺,以为江山社稷尽一己之力。”众弟子又齐声叫好。 莫衷是指着林凤生等人道:“这三位是老叫花新交的小友,你们多亲近亲近。今日虽然未能处死奸贼,但他已无法在我舵中继续作恶,我此来要办的两件大事也算是办完了。大家平时也难得聚在一起,今日便痛痛快快的喝它一场,快去买就买肉。”从腰间解下一袋银两抛给众人,众人欢天喜地的去了。 到了晚间,废园之中篝火熊熊,酒香四溢,众丐杀鸡屠狗,烹而食之,好不热闹。周济怀带领众人先向莫衷是敬酒,然后又纷纷来敬林凤生等人,说起当日在兰溪酒楼相识的情形,众人对他的人品更是大加赞赏。林凤生盛情难却,连陪了三大碗烈酒。梅若雪更是来者不拒,连饮数碗,众人大声喝彩,夸她酒量了得。段徵羽勉强喝了半碗,便推辞不喝,向莫衷是告辞回了客栈。梅若雪笑道:“这位段公子酒量如此不济,倒真像个姑娘家。” 众人闹了一阵,莫衷是起身道:“大家静一静,听老叫花说句话。”众丐登时安静下来,停杯坐在原地听他训示。莫衷是又道:“那姓古的贼子是老叫花的徒弟,这你们都知道了,这逆徒干出这等该死之事,说起来也是我有眼无珠,教导无方。老叫花向各位舵中兄弟赔罪了。”说完连喝了三碗烈酒。 众人纷纷道:“是他自己做的孽,莫长老无须自责。”“舵中兄弟都感激长老及时替我们揪出了奸细,长老此言可折杀弟子了。”…… 莫衷是又道:“大家不怪罪老叫花就好,好在这贼子已被清除出本帮,但舵中不能一日无主,今日便由老叫花一力主持,两位宾客作为见证,众弟子比武切磋,推选一位新的舵主如何?”众丐震天价叫好,七手八脚的腾出一片空地来。 比武决胜,拳来脚往,各显神通,表过不提。最终周济怀技压众人,人品也是无人争议,又得林凤生大力推赞,顺理成章的成了丐帮云南分舵的新任舵主。副舵主则仍由原先两人担任,两人在比武中输得心服口服,自也没有半点异议。众弟子纷纷向他道贺,莫衷是也说了些勉励之言。当晚林凤生喝的酩酊大醉,梅若雪一味逞强更是人事不知,由几名丐帮弟子扶回住所。 第三十章 忧心国事 次日周济怀准备了一桌酒席,宴请莫衷是和林凤生等人。酒过三巡,众人问起莫衷是的伤势,林凤生道:“莫老伯,你的伤好些了么?”莫衷是道:“好多啦!再调养几日就没事了。” 周济怀道:“长老可看出救那奸贼的人是谁么?”莫衷是道:“贼人来得太快,看不清面目,但从武功路数上来看,倒像是西藏密宗一派。” 周济怀道:“长老所言极有可能,吐蕃早已归附了蒙古鞑子,此人想必是受了那个也只烈的命令。”莫衷是点点头,回想昨日情形,说道:“此人武功极高,在吐蕃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打听此人是谁倒也不难。”周济怀道:“舵中弟子已去追查这二人的行踪,请长老不必担心。” 林凤生道:“莫老伯,蒙古真的要来侵犯大理么?”莫衷是道:“这还有假么,我丐帮弟子遍布天下,消息最是灵通不过,一定错不了的。不出一年蒙古鞑子必然来犯。”林凤生道:“事关国家存亡,不知道朝中是否已经有所警觉?” 莫衷是道:“大理与蒙古相隔千山万水,鞑子有什么异动难免后知后觉,因此老叫花一得到消息便火速赶来,一来是通知大理皇室加强戒备,二来也是为了铲除舵中奸细。”林凤生道:“莫老伯真是大仁大义,那我们快去皇宫将此事告知皇帝。”莫衷是笑道:“老叫花早就叫人前去报信了,那日你在兰溪遇城到周济怀他们就是去办这件事。” 林凤生道:“那日我听得周老哥说莫长老此来有两件大事要办,而他们三人正是要去办头等大事,想必就是去皇宫传讯了?”周济怀道:“正是,那日我们三人和你分别以后就马不停蹄的赶来皇宫,已向那皇帝老儿面陈了此事。林兄弟不必担心。”林凤生不觉稍加放心,向莫衷是和周济怀连敬了几杯酒。 段徵羽也斟了一杯酒,起身道:“莫长老不远千里仗义传讯,真不愧是大仁大义的侠义之士,晚生替大理国上下敬长老一杯。”当下举杯先干为敬。 莫衷是也喝了一杯,说道:“你这忧国忧民的情怀倒也与我凤生小友有几分相似,老叫花也忍不住有些喜欢你啦!老叫花就吃点亏交了你这个朋友。”几人听得都哈哈大笑。 梅若雪也不甘示弱,举杯道:“莫伯伯,我向来都是很听我表哥的话的,他所说的话也就是我想要说的,我也来敬您一杯。”说完一饮而尽,倾了倾酒杯。 莫衷是大笑着喝了,说道:“想不到你这个鬼灵精也懂得民族大义,梅兄生了个好女儿,老叫花欢喜得紧。”梅若雪甚是得意,向段徵羽伸了伸舌头。 周济怀道:“这次多亏莫长老明察秋毫,及时揪出了我们分舵的奸细,不然我们众兄弟可就成民族罪人啦。”莫衷是道:“唉!还说什么明察秋毫,这逆徒跟了老叫花二十多年,竟始终看不穿这小贼的祸心,实在是有些汗颜。”周济怀道:“此人极工心计,在众兄弟面前假仁假义,是以昨日才会有那么多人替他说话。况且他变节也不过是数月前的事情,可说跟长老的教诲并无干系。这就叫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林凤生好奇道:“莫老伯,此人如此善于伪装,你又是如何查出他是奸细的呢?”莫衷是道:“前不久帮中弟子在塞北无意中截获了他和也只烈的书信,于是将计就计暗中查访,才将这逆徒揪了出来。这原是十分凑巧之事,幸亏没有酿成大祸。”林凤生见他回答的十分含糊,想是他不想再提此事,便也不再多问。 林凤生此番跟随莫衷是来到太和城本想好好游玩一番,却在丐帮锄奸大会上惊悉蒙古即将来犯的消息,心头不禁像是压上了万斤巨石。想到鞑子铁骑侵入,国中民不聊生的情景,更是忧心忡忡。无心赏玩皇城风物,一连在客栈房中待了好几天,其间足不出户饮酒赋诗聊以**,梅若雪和段徵羽偶尔也来陪他说说话。莫衷是忙于舵中事务,也极少过来相见。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林凤生手执酒壶朗声吟诵,乃是一首王翰的《凉州词》,吟罢又提笔将诗在纸上写了下来。 地上七零八落的尽是些写满了诗词的废纸,桌上东倒西歪的积着一堆空酒壶,他双手执着纸张高高举起,自语道:“古来征战几人回?几人回?既然征战如此惨绝人寰,却为何还要征战不休呢?君已富士境,开边何一多?这些君王欲壑难填,为了自己的野心,视将士的性命如草芥,实在是无道之极。” 手轻轻一送,纸张飘落在地,又吟道:“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吟毕又想:“要是我大理国也有像飞将军李广那样神勇的大将就好了,定叫蒙古鞑子闻风丧胆、有来无回,便可得保我大理长治久安。正如王昌龄诗云‘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遥想西汉名将李广的武功英姿,豪气充塞胸臆不禁放声大笑。 梅若雪笑嘻嘻的进来道:“表哥,什么事这么高兴啊?你的心情总算好起来了。” 林凤生道:“蒙古鞑子就要南来,我的心情如何能好?我只不过是想到一位神勇无敌的将军心中万分敬仰罢了。” 梅若雪笑道:“你也真是奇怪,皇帝都不急,你瞎操什么心?那蒙古人还不知来不来呢。” 林凤生道:“怎会不来,一定来的。莫老伯如此郑重其事,哪里像是开玩笑?蒙古大军连年来已相继征服了那么多国家,武功正盛,又岂会就此罢休?” 梅若雪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又能有什么法子呢?你既不是统兵打战的大将,又不是蒙古人的皇帝,你这样日夜担忧也是没有用的。除非你变成那个神勇无敌的大将军,率兵将蒙古军队打跑。” 林凤生叹了口气,道:“是啊!我担忧又有什么用呢?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又怎阻止得了异族的铁蹄?” 梅若雪道:“你也不要灰心丧气,只要练好武功,鞑子来了我们一起杀他个落花流水,叫他们不敢再来,这样大理不就平安无事了么?” 林凤生连连点头,想到学好武功便可杀敌卫国,心中对于武学的看法登时发生了彻底的转变,由原先的厌恶到后来的渐渐接受,再到如今的热切渴求,已在不知不觉中下定了习武的决心。 梅若雪拿出一个纸包,道:“我特意到街上买了米糕,你吃些吧!这米糕在这里很有名的。”林凤生这几天忧心国事,茶饭不思,此时心情有所好转,肚子也不由得饿了,抓起一块便吃,只觉入口松软,甜而不腻,甚是可口。这种米糕呈菱角状,中有红糖、薄荷、枣泥、龙眼等配料,是大理府远近闻名的小吃。 林凤生道:“我们明日便回牛肩山去吧!我一定好好跟着你练武功。”梅若雪喜道:“好啊!出来这么多天,我也有些想我娘了。” 此时段徵羽也走进房来,笑道:“林兄心情见佳,这可好得很啊。”林凤生道:“段兄弟见笑了,表妹买了点心,一起坐下来吃些吧。” 段徵羽依言坐下,拈了一块米糕轻轻咬了一口,喜道:“这菱角糕做得果真不错,我从小便很喜欢吃。只是你们二位来的不是时候,要是在罗汉豆成熟的季节到这里来就好了,百姓们便会做一种青豆糕,滋味远比这个要好。” 梅若雪道:“你不是永昌府人么,怎会对太和城的名吃这样了解?”段徵羽道:“我有一个远房亲戚在这里,我从小便经常到他家来玩,是以对这里还算熟悉。” 梅若雪点点头笑道:“青豆糕这么好吃,我以后一定要来买几块尝尝。” 段徵羽吃完一块菱角糕便不再吃,转头向林凤生道:“林兄心系国家安危,如此情怀小弟十分钦佩,特意带了本书来送给你。”从怀里取出一个油布包来,轻轻打开放在桌上,只见书的封皮上写着“鬼谷子”三个字,纸质发黄,已有些破旧。 第三十一章 掌名乘风 林凤生又惊又喜,将书小心翼翼地翻开几页细细阅读,说道:“这是王禅老祖鬼谷子老先生的兵书,据说这位老先生兼通数家学问,有通天彻地之能,于兵学更是有独得之秘,六韬三略,变化无穷,行兵布阵,鬼神莫测。段兄弟,如此宝书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段徵羽微微一笑道:“这本书本是一个游方老道士送给家父的,说是道家经典《道藏》中的一本,丢在家里都快烂了也没人瞧,小弟便取来随身带在身上,闲来也偶尔拿出来翻阅一下。见里面叙有不少用兵打战之法,便想借花献佛赠与林兄。日后若有机缘,也好用于抵抗敌寇。” 林凤生道:“如此珍贵的奇书,在下怎敢擅自收取,还是段兄弟自己留着吧。”段徵羽道:“这本书留在小弟身上一点用处也没有,难得林兄对国家兴亡如此殚精竭虑,还望林兄收下为幸。” 梅若雪也道:“表哥,这本书这么厉害,你读了之后用来打蒙古鞑子岂不是好,也算是那个物尽有用。”林凤生听得笑道:“是物尽其用,哪有什么物尽有用之说?” 梅若雪心知自己说错了成语,嘻嘻一笑道:“这个其字和有字有点儿相像,小时候先生又教的不对,因此难免有些混淆不清,但意思总是不错的。” 段徵羽听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忙正色道:“梅姑娘说的不错,林兄既有报国之心,理当好好研读此书,做到物尽有用。”他故意跟着将物尽其用一词说错,想逗一逗梅若雪。 梅若雪道:“段公子也说是物尽有用,表哥,我看是你自己说错啦。嗯,是物尽有用,不是物尽其用。”说完得意的咯咯娇笑。段徵羽见她天真烂漫,也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 林凤生也不与她多说,向段徵羽拱手道:“那就多谢段兄弟了,在下定会善用此书,不负段兄弟的一番美意。”将书重新包好,贴身放入怀中。 他心情本已大好,又得到了一本兵法奇书,更是喜不自胜,又脱口吟起王昌龄的诗来:“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正是丐帮长老莫衷是到了。他一进门便道:“你们几个小鬼,有好东西吃也不叫老叫花,真是没良心。”说着抓了一块菱角糕便吃。 林凤生喜道:“莫老伯,我正想去看您呢?您的伤可大好了么?”莫衷是道:“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早好了。你找我干么,下棋么?正巧老叫花棋瘾犯了。来来来,不如就地杀它几盘。” 林凤生心知他下起棋来没完没了,不尽兴决不罢休,忙摇手道:“不是不是,您老不是答应要教我武功么?难道想反悔不成。” 莫衷是哈哈笑道:“我老叫花是什么人,怎会反悔?我还指望你帮我下棋报仇呢?这武功当然是不能不教的。”顿了顿又道:“老叫花过几天便要回总舵去了,也是时候教你了。事不宜迟,这便走吧。” 梅若雪和段徵羽听他们说起武功,向莫衷是问了好便自行出去了。 林凤生问道:“打听到那两个贼人的下落了么?”莫衷是摇头道:“暂且还没有。剩下的事情老叫花可不想管了,已经一股脑儿交给了周济怀,这也算是对他继任舵主的一个考验。” 林凤生道:“救姓古的那人既非无名之辈,总能打听得到的。我们什么时候和您的老友下棋?”莫衷是一脸兴奋之色,说道:“我当然恨不得立时便杀那老小子个片甲不留,只不过他远在南朝杀他不着。等我一回去便去和他约好时间,然后叫周济怀来转告你,而你立即马不停蹄的赶来。你看如何?”林凤生点头道:“很好,我一定来。不过在此之前您只怕更该先到昆仑派走一遭。” 莫衷是一拍额头,道:“不错,我得先去帮褚青云说一个情。免得那三个乌龟王八蛋再到你姑姑家啰唣不休。”林凤生笑道:“那晚生就替褚老伯和梅家先行谢过了。”说着躬身拜了下去。 莫衷是忙拉住道:“老叫花很喜欢你小子,以后你我平辈论交便了,不必理会这些劳什子的礼节。”林凤生不由得有些为难,连连摇手道:“不妥不妥,大大的不妥。我是您的晚辈,若是跟您称兄道弟,岂不是乱了辈分。” 莫衷是脸色一沉道:“怎么?你不愿意么?”林凤生道:“不是不愿意,是不敢。”莫衷是哈哈大笑道:“这有什么敢不敢的?老叫花最不喜欢世间的那些繁文缛节。你若不听话,老叫花可不教你功夫啦。” 这句话如果是再早几个时辰对他说,他定然毫不在乎,说不定还要暗暗拍手窃喜,但此刻一心想练武御敌,不由得有些着急,忙笑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我听您的话便是。” 莫衷是道:“那你该叫老叫花我什么?”林凤生道:“莫大哥,莫老哥,您喜欢哪一个便叫哪一个。”莫衷是甚是高兴,摸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花白胡子,笑道:“老哥,叫老哥。你以前叫我莫老伯,也不能让你太吃亏,改一个字就好了。” 莫衷是拉着林凤生来到前几天聚会的废园子里,说道:“这个地方不错,不会有人打扰。以后我们便在这里练功。”解下大葫芦喝了一口酒,将葫芦远远抛出,向林凤生道:“去,帮我把它捡回来,越快越好。” 林凤生闪身奔出,未等葫芦落地已将它抓在手中。莫衷是哈哈笑道:“妙极妙极,原来你姑父已将家传的轻功教了你,倒可省了老哥哥我不少事。”莫衷是说话时常自称老叫花,此刻对着林凤生不觉自称老哥哥,那是真的将他当作自己的小兄弟了。 林凤生笑道:“原来老哥让小弟捡酒葫芦,是在考验小弟的功夫。小弟确实已经学会了梅家的踏雪寻梅步,只不过不是我姑父教的。”他见莫衷是硬要和他平辈论交,心想:“这老头脾气古里古怪,现下又有求于他,还是顺着他一点为好。”于是便也老实不客气的自称起小弟来。 莫衷是听他口口声声自称小弟,大喜道:“嗯,很好。不是你姑父教的,那定是你表妹这鬼丫头教的了。”林凤生道:“老哥猜的一点儿也不错,这步法的确是前几天表妹教的。”莫衷是点头道:“这就是了,若是你姑父亲手所授的话,以你的聪明才智造诣已不止如此。但只要你多加练习,灵活变通,日后自然也可练成绝顶轻功。” 林凤生点点头,说道:“您教我内功可好?表妹说只要有内功辅助,这踏雪寻梅步便更增神妙。”莫衷是道:“不错,但这修炼内功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咱们哥俩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以后慢慢教你也不迟。现下先教你一套老哥我最得意的掌法,叫作‘乘风掌’。” 林凤生喜道:“这套掌法难学么?”莫衷是道:“这套掌法只有十五招,每一招有四至八个变化不等,也并不算得复杂。‘乘风掌’以迅疾刚猛著称。虽然与你的书生气质颇有点儿不符,但你既已学会了踏雪寻梅步,再学这套掌法最好不过。以步带掌,可尽得这迅疾二字之妙。” 林凤生心道:“以前曾听姑父说过,天下武功唯坚不破、唯快不破,学些迅猛的功夫也好,若是动起手来便不易吃亏。” 当下莫衷是便将掌法中每一招的名称、口诀、要领、变化等一一详加说明,然后一招一式的演示,再叫林凤生配合步法自行练习。他自己则懒洋洋的倚在墙角喝酒,随口指点练习中遇到的疑难之处。 林凤生天资极高,记性又佳,这一十五招乘风掌法大半天便已熟记在心,于诸般变化也已大致了然于胸。莫衷是老怀大畅,说道:“你悟性极好,不愧是我老叫花的好兄弟。你只需再好好练习几天便可有所小成,以后我再教你内功心法,有了内力为根基,这掌法的威力就显现出来了,蒙古鞑子来时你就可以大展身手了。现下该你陪老哥我下棋了。“”林凤生心下大喜,欣然答应。 第三十二章 纷至沓来 莫衷是拾起一截树枝,就地画了一个纵横十九道的棋盘,两人各捡了些小石子,莫衷是执较大的石子,林凤生则执了小子。林凤生让莫衷是下了先手,大小石子交替而落,席地展开对局。你来我往,手抹袖曳,不出三盘地上的棋路早已模糊不清,莫衷是还待重画,林凤生忙推辞说身体不适,棋局博弈便就此作罢。 林凤生感念莫衷是热衷棋道以及传功之德,不露形迹的故意走错数子,三盘中倒让他胜了两盘,他自是欢喜不已,自吹自擂大夸自己棋力增长。 林凤生回到客栈见了梅若雪和段徵羽,说起莫衷是传授得意武学之事,两人都不禁暗暗代他欢欣鼓舞。林凤生心情大好,说道:“今晚我来做东,我们到酒楼好好欢聚一番。一来感谢莫老伯和段兄弟的授艺赠书之德,二来也祝愿我邦繁荣昌盛,鞑子永不敢犯。”段徵羽拍手叫好,称赞他忧国忧民,精神可嘉。 梅若雪心里老大不乐意,嘟着小嘴道:“你这人真没良心,我也教你武功啦!你便一点也不感谢我么?”林凤生笑道:“我们是兄妹,感谢的话哪用得着老是挂在嘴边上。原来你和姑姑一点也不一样。” 梅若雪忙问道:“我和娘哪不一样了?我娘对你好,我对你便不好么?“林凤生道:“若是我对姑姑说感谢的言语她可要不高兴的,你却偏偏要我感谢你,原来我和你要生分的多。”梅若雪急道:“不是,不是的。我当你作亲哥哥一般。只是你单单不提我,我心里有点儿不自在罢了。” 段徵羽笑道:“他嘴上不提,但在心里提了。你说是不是?”他前面一句是在安慰梅若雪,后一句却是对着林凤生说的。林凤生忙道:“是啊是啊!我在心里提了,而且提了好几遍。” 梅若雪眨着水灵灵的的大眼睛问道:“真的?你在心里提到我了?”林凤生用力点了两下头,一脸诚挚的道:“自然是真的。”梅若雪低头腼腆一笑,又高兴起来。 林凤生道:“段兄弟可知道哪里有既清幽,酒菜又好的酒楼么?”段徵羽心知他是担心家人发觉自己的踪迹,心里暗暗感动,说道:“城门口有一家泰和酒楼,城里人懒于移步,很少去那里。酒菜倒是不错的。”林凤生道:“那就相烦段兄弟带路。莫老伯此时正在城外的废园子里睡觉,正好顺路叫他。” 三人出了城门,段徵羽指着不远处的一家酒楼道:“那里便是泰和酒楼了,林兄和梅姑娘先上去要个雅座,我去请莫老伯。”梅若雪道:“你脚下不快,还是我去吧。我记得路的。”当下迈开细步,一溜烟去了。 林凤生道:“让她去吧。我们先上去。”两人走了几步,路过一座石碑,林凤生喜爱碑刻忍不住驻足观看。段徵羽道:“这是‘南诏德化碑’,南诏国时期由第五代诏主阁罗凤所立。”林凤生“哦”了一声,细细察看碑文。 这碑年代久远历经风雨,字迹已有些斑驳不清。碑文大致是说南诏不得已而叛唐,如果有朝一日大唐使节到来,我邦可以以碑为证,一直未变“世世事唐”之心。其意十分隐晦,隐约表明了对唐朝的忏悔和归附之意。阁罗凤将此碑立于都城门口,自然也是昭示天下之意。 林凤生道:“照碑文看来,这立碑的诏主乃是一位工于心计之人。”段徵羽道:“何以见得?”林凤生道:“我以为立此碑乃是他叛唐之后的权宜之计,他是怕唐朝军队卷土重来。有了这座德化碑,便可混淆视听,进可开疆拓土,与唐朝分庭抗礼,退可重新修好,求得扶持。实乃不失为自保的良策。” 段徵羽细一沉吟顿觉碑文的含义豁然开朗,拱手道:“林兄心思缜密,目光如炬,小弟佩服万分。” 林凤生道:“我也是一时兴起胡乱度测,这种陈年旧事,又与我们何干。只盼当今朝廷能看透眼下局势,厉兵秣马,防御敌寇。”段徵羽微微一呆,笑道:“国家大事自有朝廷去管,可别让它坏了我们的兴致。” 林凤生点点头不再言语。两人并肩进了酒楼,到楼上挑了个临窗的座头坐下,要了些上好的酒菜,静候梅若雪和莫衷是。 此时天色尚早,城门外的石板路上行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忽闻蹄声铮铮,一队人马疾驰而过,马上乘客服色各异,约有五六十人,来势汹汹,直惊得行人四散逃开。这些人见到行人惊慌逃跑的情景,一起放声哈哈大笑,扬鞭打马驰进城去。 过不多时梅若雪领着莫衷是上得楼来,一落座便道:“这些人好不蛮横,骑着马在路上到处乱窜,也不怕踏伤路人。” 段徵羽道:“看服饰他们是沙麻部的蛮子,只因地处偏僻远离皇城,疏于教化,所以才会如此野蛮。” 林凤生道:“这沙麻部不归朝廷管辖么?” 段徵羽道:“我大理国本有三十七个部落,散布于国中各地,分属八府管辖。但近来国势衰微,大部分部落已日渐游离。”说完幽幽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莫衷是道:“你们这些酸儒就爱讲这些扫兴的话,老叫花肚子饿了,可要先吃啦。”说完抓起一块酱牛肉,放入口中大嚼起来。 林凤生道:“还是段兄弟见多识广,在下久居家中可有些孤陋寡闻了。” 段徵羽道:“哪里哪里,小弟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吃菜吧!我们说这些莫老伯可不爱听了。” 梅若雪道:“我也不爱听,整天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净给自己找烦恼。” 林凤生一想不错,招呼几人喝酒吃菜,一面说些喜闻趣事,将什么内忧外患都暂时抛诸脑后。 梅若雪边吃边道:“表哥,我们明日什么时候动身啊?” 林凤生道:“我现下跟着莫老伯,哦,是莫老哥学功夫,明日是不能和你一起回去的了。你先回去向姑姑报个平安,我学完之后自然就回来了。” 梅若雪道:“好吧!你跟莫老伯在一起我就放心啦。你一定要用心学,莫老伯可轻易不教别人武功的。” 莫衷是笑道:“这小丫头倒也了解我老叫花,老哥我生平只教过两个人,好兄弟你是第二个。以后也不会再教别人了。” 梅若雪道:“怎的才刚不见半日,你俩就称兄道弟起来啦。这么说表哥还是您的关门弟子了。” 莫衷是忙摇手道:“不是徒弟不是徒弟,我们是好朋友,朋友之间指点几招也是应该的。”段徵羽和梅若雪听得一阵大笑。 几人说的正兴起,石板路上蹄声又响,一团团人马的黑影在暮色中又飞也似的奔进城去。其间不断有大批人马相继到来,待得几人吃完饭,已有十余拨人马进城,合计下来差不多有四五百人之众。 段徵羽道:“这么多部落齐来太和城,只怕是来者不善。我们快去瞧瞧。” 莫衷是道:“有什么好瞧的,这里的酒不错,老叫花还没喝够呢。要去你们去,我再喝它几坛再说。” 林凤生和梅若雪听了段徵羽的话,也迫不及待的想去看个究竟,在柜上丢了一两金子,吩咐伙计让莫衷是随意吃喝,便即匆匆下楼。 城里甚是平静,并不见有什么异状,也不见那些人马的半点踪迹。梅若雪悻悻的道:“哪有什么热闹啊!唉!我明日就要回兰溪去了,我们不如再回去喝几杯。” 段徵羽道:“不会的,今晚一定有事发生。这些部落与朝廷断绝来往已有数十年,突然齐聚太和城定有图谋。” 林凤生不明其中内情,只是默默的沉思,于两人的话并不接口。 第三十三章 离别亦难 梅若雪道:“定是他们脱离了朝廷以后后悔了,想让朝廷重新收留他们,哈哈,这不是一件大好事么,有什么可奇怪的。”顿了一顿又问道:“哎,我说段公子,你怎么会对朝廷的事情如此清楚啊?” 段徵羽道:“我有亲戚在朝中为官,经常听他说起这些事情,所以也就略知一二。” 梅若雪将信将疑,笑道:“你的亲戚官大不大?能不能提拔我表哥当个将军,以后也好带兵打蒙古鞑子啊。” 段徵羽微微一笑,答非所问的道:“林兄如此人才,若是果真有心效力于朝廷,日后若有机缘定会受到重用的。” 林凤生笑道:“在下只是空具抗敌守土之心,于名利一物却并不热衷,为朝廷效力便也无从说起。” 段徵羽笑道:“我和梅姑娘也是随口说笑,林兄不必在意。” 三人走在街道上,林凤生道:“皇宫禁地定然守卫森严,即便这些人想图谋不轨,那也是自取灭亡,段兄弟不必忧心。” 段徵羽点点头,纤细的双眉仍是紧紧的挤在一起。梅若雪笑道:“为什么这些人要来皇城捣乱你会如此紧张?这‘段’可是大理的国姓啊!你不会是什么皇亲国戚吧?” 段徵羽连连摇头道:“梅姑娘说笑了,在下一介书生,怎会是皇亲国戚。这种话可乱说不得。” 林凤生也打圆场道:“表妹,不要乱说。段兄弟和我曾同窗多年,并不是什么贵族子弟。” 梅若雪伸了伸舌头,道:“不说便不说,好稀罕么?你怎知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林凤生道:“你明日还要赶路,早些回客栈歇了吧。” 梅若雪道:“也好,我一高兴便多喝了几杯,头有点儿发昏,真有点儿想睡了。” 段徵羽道:“莫老伯呢?不管他了么?” 林凤生道:“他酒量如海,即便将酒楼里的酒都喝光了也是不会醉的,他喝得够了便自己回去了。” 当下折回下榻的客栈,各自回房歇了。 林凤生躺在床上,默想白天所学的掌法,越想越觉意兴勃发,到后来便无论如何也难以入睡。于是起身掌了灯,拿出段徵羽所赠的“鬼谷子‘翻阅起来。 只见书中所载兵法极尽变化,精妙绝伦,智用于众人之不所知,而能用于众人之所不能,潜谋于无形,常胜于不争不费,林凤生细细研读了两篇,不禁叹为观止。心道:“若能将这些奇妙兵法用于抗击外敌,何愁我大理国江山不保。我一定要勤加研习,如若鞑子果真来犯,便投身军中以此阻而破之。” 想到破敌有望,不由得精神大振。又读了一篇兵法,烛光渐渐暗了下来,接着房中一片黑暗,原来烛台已经燃尽。林凤生起身推开窗户,万籁俱寂,月白风清,远处偶尔有几声犬吠传来,城内一片安静祥和之象。 寻思道:“看来是段兄弟多虑了,那些部落的人虽然蛮横,但这太和城乃是天子脚下,恩威咫尺,他们想必也不敢造次。这些人听闻国家有难,前来与皇帝商议抗敌大计也是有的。” 打了个哈欠,宽衣解带上床睡了。一夜无事。 次晨梅若雪要回兰溪,林凤生直送到南诏德化碑旁,说道:“表妹,回去代我向姑姑问好。我跟莫老哥再学几天功夫便回来,请她不必挂念。” 梅若雪道:“嗯,你安心练功吧!我娘知道你亲受莫老伯指点一定会很高兴的。” 林凤生笑道:“我现在总算是想明白了,这武功其实是有莫大的效用的,小则健体防身、行侠仗义,大可上阵杀敌、守土安民,我以前实是有些太顽固不化了。” 梅若雪嫣然笑道:“你明白就好啦!你练好武功,文武双全,那不是很好么。你多保重,我可要去了。” 林凤生牵过一匹马来,道:“路上多加小心。你回到兰溪城便将马还给妙家马帮,余下的几匹等我回来之时再行归还。” 梅若雪点点头,默默的跨上马背,轻轻一提缰绳缓步向前行去,每走出几步便要回头看一眼,心中依依不舍。 林凤生目送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石板路的尽头,眼圈微微一红,不觉有些怅然若失,情不自禁的想起乐府诗《孔雀东南飞》中的一句词来:“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而此情此景,却又比孔雀东南飞更为煽情和难舍。他和梅若雪从小青梅竹马,这些日子以来更是形影不离,实已在无形之中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 忽听莫衷是的声音在身后道:“凤生兄弟,梅兄家的小丫头呢?她走了么?” 林凤生呆呆的看着石板路的尽头处,头也不回的道:“表妹她已经走了。” 莫衷是道:“这小丫头很讨老哥我喜欢,本想来送她一送,哪知她竟已走了。”伸手拍了拍额头,又道:“昨晚喝多了,睡过了头。这小妮子一走,耳根子突然变得清净了,还真有点儿不大习惯。” 林凤生道:“日后您得空便来大理找我们,自然就能再见到她了。” 莫衷是哈哈笑道:“我交了你们这两个小朋友,大理那一定是要常来的。你们也可以到南朝来看我啊!这叫有来有往。” 两人在泰和酒楼大鱼大肉的吃了一顿,便又来到废园中传功练武。莫衷是道:“你且先把昨日教你的乘风掌法再好好练上几遍,老哥我有个毛病,那就是酒足饭饱便爱睡觉,我先睡上一忽儿再说。”说罢席地呼呼大睡。 林凤生活动了一下四肢筋骨,便自行练习起来。先是将乘风掌一招一式的练了一遍,觉得已无阻滞之处,便又走了一遍踏雪寻梅步,最后将步法和掌法融合一处,脚下不停,手上出掌。 初学乍练便要将两种武功配合在一起使用,自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他昨夜躺在床上细细揣摩了一番,已略有心得,反复练习了几遍,居然已能融会贯通。他练习了近两个时辰,莫衷是仍是大睡不醒,不觉有些心不在焉起来,胡乱练了几招便也躺在墙角阴凉处睡觉。 林凤生昨晚挑灯夜读直至深夜,早晨又起来为梅若雪送行,睡眠时间本就不足,加之练功有些疲累,此刻一躺下便即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忽觉酒气刺鼻,脸上一片冰凉,睁开眼来只见莫衷是将酒葫芦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塞子已被拔开,酒一滴滴的落在自己脸上,忙一咕噜翻身坐起,说道:“莫老哥,你又来捉弄我。” 莫衷是哈哈笑道:“你小子就爱偷懒,我一睡着你便不好好练功。”喝了一口酒道:“快起来,让老哥瞧瞧你练得怎么样了。” 林凤生起身正要演练,却被莫衷拉住道:“一个人练有什么意思,我陪你一起练!”将手中的酒葫芦往地上一丢,忽的一掌向他肩头击去,正是乘风掌中的一招“狂风乍起”。 林凤生斜刺里闪出两步,避了开去。莫衷是笑道:“不错,闪的还算快。”手掌横扫斩他左肋。林凤生脚步一错,还了一招“疾风劲草”。 莫衷是道:“好!有攻有守,很是难得。”他嘴上说话,手上却丝毫不停,连出了四五掌,都被林凤生仗着巧妙步法避开。 莫衷是道:“别怕,你还手啊。一个劲的逃跑像什么话,那你学了掌法有什么用。”他见林凤生一味逃避,出掌便越来越快,双掌飞舞将他裹在掌影之中,将这套掌法的疾字诀发挥得淋漓尽致。 林凤生初次与人拆招放对,可说半点经验也无,只觉自己像是被卷入了惊涛骇浪之中,心中甚是惊慌,脑中登时一片空白。他步法虽然巧妙,但面对重重掌影,却也不敢贸然闯出,脚步也随之呆滞,勉强支持得两招,被莫衷是伸掌一推仰天摔倒。 第三十四章 皇城之乱 未等身子着地,便已被莫衷是抓住衣襟提了起来,林凤生吁了一口气,笑道:“您出手如此快法,像极了了一个人,不对,是一个菩萨。” 莫衷是哈哈笑道:“你说的是千手观音吧?老哥我这是手快,可不是手多。手多那是骂人的话。” 林凤生只觉气喘心跳,在台阶上坐下,笑道:“刚才明明有千百只手掌将我团团围住,和千手观音也差不多。依小弟看,您也别叫什么独行酒仙啦!索性就叫千手观音便了。” 莫衷是笑着白了他一眼,正色道:“你小子还真是块习武的好材料,这乘风掌你算是学会了。不过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这掌法那是易学难精,还要靠你自己慢慢领悟。若不是学了梅家的神奇步法,别说是一招你只怕我的半招也接不住。”对他改江湖诨号的玩笑并不接口。 林凤生点头称是,便也不敢再插科打诨,一本正经的垂手恭听。 莫衷是又道:“时间仓促,我们也不能贪多务得,等明日我再教你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你好生练习,以后若是遇到凶险也可勉强应付了。” 林凤生躬身道:“多谢老哥垂青指点,小弟感激不尽。天色也已不早了,不如小弟请您到泰和酒楼再好好喝上几碗。” 莫衷是大喜,一想到美酒佳肴肚中已是咕咕乱叫,遂与林凤生携手出了废园。 两人来到酒楼,要了些酒菜正要吃,忽又听得几声马嘶,瞥眼间数十骑人马前呼后拥奔的进城去,看情形跟昨日进城的那些人马应该是一个路数。 莫衷是道:“看来姓段的小子猜的有几分道理,这些人身携兵刃,来势汹汹,只怕真的是来闹事的。” 林凤生道:“若真是这样,您老武功高强,可要出手相助啊。” 莫衷是边吃边道:“他们进宫闹事,自有御林军和侍卫护驾,你着什么急啊!来,陪老哥喝酒。” 林凤生一想觉得有理,反正以自己当前的武功也无济于事。虽然隐隐有些担心,但便也不再多想,径自喝酒吃菜。 回到栖身的客栈,已是黄昏时分。店小二送上一张字条,说是受人所托代为转交。林凤生打赏了二钱碎银,回到房中打开字条,只见上面写道:“林兄尊鉴:闻母抱恙,未及面辞,谨此奉闻,勿烦惠答。得识仁兄,幸喜之至,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弟徵羽敬上。” 林凤生心道:“原来段兄弟的母亲病了,不知病得重不重?他父亲还会不会逼他娶亲?”本有前去探望之意,怎奈不识城中路途,便只得作罢。唯有暗自祝愿,以求他日重逢。 看着段徵羽所留的字条,字迹娟秀,笔法工整,倒像是出自女子之手,不禁又想起梅若雪来,暗道:“也不知表妹现下到了哪里了,是在喜赕还是邓赕呢?” 到了入夜,林凤生在房中研读兵书,特意吩咐店小二多备了两支蜡烛。他这两日白天练习武功,晚上研读兵法,想及日后蒙古南侵之事,已不再像以前那样茫然无措。 他每读完一篇行兵布阵之法,便用茶壶和杯子在桌上反复操演,直到完全领悟其中妙旨,这才接着研读下一篇。书中所载兵法精深奥妙,任他如何聪明机智,也难免要花费时光揣摩研究,堪堪读完两篇,便已近子夜。 用竹签挑了挑灯芯,本已昏暗的烛光又明亮起来,正欲坐下再读,却闻得远处隐隐有呼喊声和金铁交击之声传来,心中一惊:“那些蛮族部落果然造反了。”忙起身开窗张望,只见远处火把星罗棋布,喊杀之声越来越响,人头攒动,影影绰绰。 心道:“果然被段兄弟言中了,这可糟糕之极。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若能伺机申明大义,化干戈为玉帛,那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当下吹熄了灯烛,循着火光和厮杀之声奔去。 林凤生心想事态紧急刻不容缓,脚下便使上了踏雪寻梅步,他这几日日日温习,自已将步法练得颇为纯熟,奔跑起来倒也十分迅速。他奔了一阵,只觉厮杀之声越来越近,再奔得几步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打了个趔趄回头一看,不由得吓得面如土色。 道路中间横躺着一人,脸上身上到处都是鲜血,双目圆睁,已然死去。转头一看,数步之外也有好几具类似的尸体。夜风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气。 林凤生不停的用手拍着胸口,口中喃喃道:“回来回来。”这是他家乡的一种习俗,说是人在受到极大惊吓之时,魂魄便会被吓离身体,所以要拍着胸口叫“回来回来”,以把自己的魂魄召回来。 林凤生定了定神,心道:“此人穿戴盔甲,想必是官兵,看来那些部落的人武功着实厉害。”他心中十分害怕,只想就此调头跑回客栈躲起来,只当从来没有来过此处,从来没有见过这几个死尸。 刚逃回几步,又想:“我若是看见个死尸便吓得落荒而逃,那还谈什么上阵杀敌?我若是不去,不知还要死多少人。虽然他们未必肯听我的劝说,但总也要试上一试,好过躲起来做缩头乌龟。”于是壮了壮胆子,慢慢向前走去。 转过一个巷口,前面是一条极为宽阔的大道,大道的尽头处楼台重叠,建筑宏伟,想必就是大理国的皇宫。一路上血迹斑斑,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十具尸首,有的还未断气,在地上扭动哀嚎,不远处黑压压的都是人头,兀自东一团西一簇的高呼厮杀。 林凤生见到如此惨烈的场面,只觉呼吸不畅,心里砰砰乱跳,见前面有一座高大的石牌坊,忙快步奔过去躲在石柱后观望。只见官军都是黄衣黑甲,七八人围住两三个蛮人厮杀,照此看来双方加起来不下数千人。双方服饰不同,因此容易分辨。部落的人虽少,但个个凶悍异常,不时有官军受伤毙命。 林凤生暗暗焦急,心道:“这些官军太也脓包,如何保护得了皇帝的驾。”不住的东张西望,忽见不远处四五个部落的人围着一人缠斗,不由得心下稍慰,又想:“官兵之中毕竟还是有能人。”当下走近几步,想看清官兵中的高手如何英勇拒敌,细看之下不由得又惊又喜。 只见那人青衫儒巾,长须飘飘,手中一柄长剑矫若游龙力敌数人,正是书剑双绝俞三白。林凤生心道:“原来俞伯伯在皇宫里,我且不要出声与他相认,以免分了他的心神。” 围攻俞三白的几人有老有少高矮不一,个个身手了得,显然是各部落的首脑人物,俞三白武功虽高,却也一时无法将他们制服。林凤生一心想着劝阻众人,但苦于没有时机,只有空自着急。 又斗了小半个时辰,官兵死伤越来越多,林凤生心道:“我要是会点穴就好了,点了他们的穴他们就再也不能打了。可惜当时没有让表妹教我。”见大道左侧有一条河,河水哗哗直响,忽然灵机一动,暗道:“我虽然不会点穴,但踏雪寻梅步行动飘忽迅捷,何不出其不意的去抢了他们的兵器,然后尽数抛入河中,他们没有了武器打得就不那么厉害了。” 当下也顾不得多想使出踏雪寻梅步,闪身飞一般的冲入人群,随手乱抓,也不管是官兵还是部落蛮人见兵器就夺,众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手中的刀枪已被他夺走。他东一晃西一拐,随抢随抛,只听扑通扑通之声不绝,各式各样的兵刃纷纷坠入河中,轻的被水冲走,重的沉入河底。不一会儿已有上百人失了兵器,双方只得拳打脚踢,死伤自然大大减少。 林凤生直累得气喘吁吁,但见此法甚是有效,不由得精神一长。见不远处一蛮人手挥厚背大刀勇猛异常,官兵纷纷受伤不敌,便一溜烟奔过去,伸手抓住了刀柄用力一夺,哪知却夺不下来,那人大喝一声劈面就是一拳。他心中一惊,左手抓住了刀柄不放,右手使一招乘风掌中的“狂风乍起”一矮身向那人小腹击去。那人小腹中了一掌,痛得哇哇大叫,就这么被林凤生阻了一下,周身已被官兵砍了十余刀,口吐鲜血慢慢软到,身子挺了几下就此不动了。 第三十五章 妙步救驾 林凤生惊慌失色,心道:“啊哟,罪过罪过,这个人被我害死了。”发足便往外奔去,只想逃得远远的。只听俞三白的声音叫道:“凤生,莫要害怕,再去夺下这些蛮子的兵刃!” 林凤生道:“俞伯伯,不好啦。我一夺下他的兵器,他就被别人杀死了。”俞三白一连格开三件兵刃,叫道:“这些逆贼武功了得,你如不夺了他们手中的凶器,就会有更多的官兵丧命。听话,再去夺!”林凤生只是摇头。 俞三白提气叫道:“众将士听了,只要贼子的兵刃一被夺下便合力将他们擒住,不可再行杀伤。”声音以内力送出,在一片喊杀声中清晰可闻。一众官兵纷纷呼应,中间夹杂着啊啊之声,显是被敌方杀伤。俞三白又向林凤生道:“你只管夺下蛮子的兵器,一夺即走不可多作停留。”林凤生心下稍宽,只得奔入战团再夺。 各部落的人听得俞三白叫这个少年来夺他们的兵刃,都已暗暗戒备将手中的兵刃握得极紧,但他脚步实在太快,想伤他固然伤不着,只要一不小心便被他夺了兵刃。不一会儿又有不少蛮人被夺了武器,抵挡得片刻纷纷被官兵擒住。有的人见他奔行如风,快得像鬼魅一般,心中先自怯了,杀开一条路落荒而逃。 也有不少人将兵器拿捏得极稳,林凤生用力扭夺反被踢了几个筋斗,不由得甚是愤怒,暗道:“你们这些人真不识好歹,我这可是在减轻你们的罪孽,不感谢我也就算了,却还来踢我,当真不明事理之极。”在地上拾起一截断了的枪杆,折了一根尖刺捏在手中,又去夺兵刃,若是遇上不肯放手的,他便用尖刺在那人握兵刃的手上用力扎上一下,那人吃痛之下便不由自主的放开了兵刃。如此一来,他夺人兵刃可算是手到擒来,屡试不爽。 各部落的人擒的擒逃的逃,最后便只剩下与俞三白拼斗的五人。几人武功甚高,穿梭游斗,相互策应,和俞三白打了个旗鼓相当。林凤生道:“俞伯伯,侄儿来帮您,待我来夺了他们的兵刃。”人影一晃便冲了上去,俞三白忙叫道:“不可!”却已经来不及了,林凤生伸手去夺一人的长剑,哪知却抓了个空,心知不妙,忙抽身逃开,只觉后背一痛已中了那人一剑。忙斜身闪入道旁的一株古树后,唯恐敌人乘势追击。 俞三白见他受伤惊怒交集,奋力将五人逼退,叫道:“你们几个反贼,还不快快束手就擒!”那几人见大势已去,叫道:“并肩子杀出去!”一起反身向后冲杀。俞三白长剑一抖,喝道:“休想逃走,留下吧!”纵身一跃挡在几人面前,横剑当胸威风凛凛。 那使剑之人是个精瘦老叟,叫道:“这姓俞的厉害,我来挡住他,你们快走!”一挺长剑,来斗俞三白。其余四人并肩向外闯去,官兵纷纷上前拦截,但却又哪里拦得住,几人兵器到处官兵纷纷倒毙,不一会儿便已闯开一条路,头也不回的飞奔而去。 俞三白施展高明剑法,数招之间便将那老叟的长剑击飞,剑尖一挺指住了他的咽喉。几名士卒上来将那老叟用牛筋粗绳绑了,只见他一脸傲然嘿嘿冷笑,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俞三白忙上前查看林凤生的伤势,只见他背上被划了一条数寸长的口子,鲜血将长衫染红了一大片,又是心疼又是欣慰,连道:“好小子好小子。”林凤生强忍疼痛,笑道:“俞伯伯不用担心,侄儿没事的。”俞三白点点头,取出金创药替他敷了伤口。 此时一群将士簇拥着一个黄袍老者过来,老者上前问道:“三白兄,这位小侠伤势如何?”语气间充满关切之意。俞三白道:“只是点皮肉伤,皇上不必担心。”原来这黄袍老者正是大理国当今皇帝段兴智。 林凤生听得俞三白叫那老者皇上,忙翻身跪倒,口道:“草民拜见皇上。”段兴智笑吟吟的道:“小侠不必多礼,快快请起。”伸手将他托了起来,又道:“小侠年纪轻轻便身怀绝学,当真是英雄出少年。今日你救驾有功,寡人要好好赏赐于你。” 林凤生道:“皇上过奖了,草民也是误打误撞,侥幸得手不敢居功。”俞三白道:“这是我的世侄,姓林叫凤生,都是自己人,你就不必说这些客气话了。” 段兴智大喜道:“原来小侠是三白兄的侄儿,那可好得很啊。贤侄要在我宫中多住几日才好。”转头向身后一太监模样的人道:“快传太医,为林贤侄治伤。”那人细声细气的躬身答应。段兴智又高声道:“今日部落逆贼来犯,众将士拼死护驾,忠勇可嘉。身死殉职者厚加抚恤,其余人等论功行赏。”众人一起下跪谢恩,口道:“谢主隆恩!” 段兴智携了俞三白当先而行,俞三白携起林凤生的手稍稍落后,三人一前两后一起进了皇宫。众侍卫官兵收押俘虏,清理尸首,熙熙攘攘,三更方歇。 回到宫中,太医便来给林凤生重新清洗伤口,敷上上好的金创药,又亲自熬了些活血生新的药汤让他服下。段兴智吩咐管事太监将林凤生送到一间宽敞的屋子,屋中锦被绣褥,檀木桌椅,布置甚是豪华。 俞三白进来道:“凤生啊!早些休息吧!只是睡觉时要受些罪。”他后背受伤,所以只能趴着睡。林凤生道:“我睡不着,俞伯伯,我有几句话想要问您。” 俞三白和他并排在床沿上坐下,笑道:“你是要问我为何在皇宫之中,又为何识得皇帝老儿吧?”林凤生点了点头。 俞三白道:“那是几年前,这段兴智老儿到无量山中狩猎,遇上了两头大老虎,他喜爱骑马射箭,但武功却是稀松平常,当然是斗不过如此猛兽的,是我路过救了他。我当时并不知道他就是皇帝,见他感恩戴德,其意甚诚,便糊里糊涂的和他做了朋友。”段兴智对他甚是敬重,因此即便身在宫中,他谈论起来也是毫不忌讳。 林凤生问道:“皇帝早就知道这些部落的人要造反么?您到宫中便是来保护他的?”俞三白摇头道:“不是,他要是早知道有今晚之事,早就调城外的驻军进来守御了,又怎会被那些蛮人杀得稀里哗啦?他邀我前来是另有要事。”林凤生背上隐隐作痛,轻轻咳嗽了几声。 俞三白道:“你且少说话,我慢慢说给你听就是了。这老儿请我来是要我帮他寻找他的宝贝女儿。”林凤生忍不住插口道:“寻找公主?她失踪了么?” 俞三白道:“正是。大理国共有三十七个蛮族部落,但大都已脱离了朝廷统治。这些年不断出兵征讨,倒也征服了不少部落,但以沙麻部为首的十余个部落负隅顽抗,朝廷军队又太过脓包,所以一直没能将他们收服。段兴智老儿为了招安他们,便答应将自己的宝贝女儿许配给沙麻部大酋长的儿子。哪知婚期将近之时,这小公主却因不愿委身下嫁而离宫出走。江湖险恶,这小妮子又担负着和亲的大任,自是要不遗余力的将她找回来。段老儿知道我在江湖是还算有些名望,便请我代为寻访。” 林凤生心道:“来时的路上不断有人打听一个小姑娘的下落,想必他们要找的便是这位公主了。这位公主倒和我那个段兄弟有点儿像,一个不愿娶,一个不愿嫁,就都离家出走了。”又问道:“这些部落既然得到了皇帝的招安许婚,又为何还要犯上作乱?” 俞三白道:“这些部落都曾受到过朝廷的征讨,着实死伤了不少人,本来就对朝廷十分敌视,眼下公主又逃婚出走,这些人当然就不肯善罢甘休了。不过这些蛮人胆子倒也真不小,连皇宫都敢打。唉!若不是你奇兵突袭,后果实在是难以预料。不见才没几天,想不到你已习得你姑父的绝顶轻功,实在可喜。” 第三十六章 漏网之鱼 林凤生道:“这些人前日明目张胆的进城,城中百姓都是亲眼瞧见的,难道皇上便一点也没有警觉么?”俞三白道:“正因为他们如此明目张胆,所以段老儿才没有起疑心,只道他们顶多是来为公主逃婚一事讨个说法,又有谁能猜得到他们竟敢突然发难。因此才会被打得如此狼狈不堪。” 俞三白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林凤生道:“负伤流血极易口干舌燥,要多喝些水。”自己也喝了一杯,又道:“这些侍卫和御林军全都是些酒囊饭袋,两三千之众居然打不过区区几百蛮人,这要是哪一天蒙古大军真的打到大理来,还不打得他们丢盔弃甲,全军覆没!” 林凤生道:“蒙古即将南侵之事您也知道了?”俞三白道:“前些日子丐帮得到消息,蒙古皇太弟忽必烈已屯兵六盘山,大有大举南来之意,因此特意派了两个云南分舵的弟子前来宫中报信。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宫中,便是与段老儿商议此事。” 林凤生听他说起自己最为关心的大事,登时精神焕发,似乎身上的伤口也不痛了,忙问道:“此事俞伯伯有何高见?朝廷可有妥善对策?” 俞三白道:“蒙古国武功如此强盛,其一统天下的野心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南犯大理本只是迟早之事。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将大好河山拱手送人。我准备联络武林中的各路豪杰组建一支义军,与朝廷军队一起抗击鞑子。至于朝廷自然也在积极备战,招安蛮族各部其用意也是为了一起抵抗外敌。” 林凤生喜道:“俞伯伯所想与丐帮不谋而合,想必是个极好的法子。朝廷和江湖豪杰上下一心,便可与鞑子一决雌雄,正所谓众志成城,定可叫蒙古鞑子有来无回。” 俞三白道:“丐帮也在为此事奔走么?你认识丐帮中人?”他诧异之下一连问了两句。 林凤生面有得色地道:“我何止只是认识丐帮中人,与他们总舵的莫长老和云南分舵的舵主还是好朋友呢。他们也要联络群豪,共抗外敌。” 俞三白大喜道:“丐帮真不愧是侠义大帮,不但千里传讯,还在为抗敌大计暗中奔走,实在令人好生相敬。妙极妙极。”顿了顿又道:“改日你定要替我引见引见丐帮的好朋友,组建义旗若能得到他们相助,定可事半功倍。” 林凤生一拍胸脯道:“俞伯伯放心,此事包在侄儿身上了。明日我便带你去见丐帮的莫长老,您其实早已见过他了。” 俞三白搔了搔头道:“你说的莫长老可是叫莫衷是?我虽然早有耳闻,但却从未谋面。” 林凤生笑道:“您见过的,那日我们在青龙桥头遇见的那个老乞丐,便是丐帮执法长老莫衷是了。” 俞三白又惊又喜,问起林凤生和他的相识经过,林凤生便将他与莫衷是在兰溪城重逢、中秋之夜相约喝酒、偶遇昆仑派与褚青云厮杀、莫衷是到来将几人惊走、丐帮举行锄奸大会、莫衷是教自己武功等事情大略说了,俞三白道:“这就叫人生何处不相逢啊!看来你跟这个莫老儿还真有些缘分。好啊!你明日便带我去见他。”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敲打梆子的声音,笃笃之声一慢四快共打了五下,俞三白侧耳一听,说道:“已经五更天了,睡吧。我明日一早再来看你。”林凤生俯身趴在床上,俞三白替他拉了拉被子,便也径自回房去了。 林凤生在方才的争斗中夺下的兵刃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已是万分疲累,加之受伤之后精神委顿。虽然俯身睡觉极为不惯,但不一会儿便也昏昏沉沉的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朦胧之中听得窗子吱呀一声开了,几个人飞身跃进房来,林凤生只觉后颈一麻便失去了知觉。 朦胧之中鼻端闻到一阵草木清新之气,耳畔鸟鸣声清脆悦耳,林凤生悠悠转醒,发觉自己斜倚在一条荒草凄凄的羊肠小道上,手脚俱已被绳子缚住,不禁哑然失笑:“表妹的话这么快便应验了,我果然被绑成了一只大粽子,看来是逃不了的了。” 抬头见不远处的草坡上坐着四个人,依稀记得便是昨晚与俞三白相斗,不敌逃脱的那几个,只见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相互之间也不说话。 林凤生挺了挺胸,自己怀里的那本书硬硬的还在,登时稍稍放心,心道:“原来昨晚他们并没有逃走,反而还潜入宫中将我捉了出来。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他们抓我来干什么?” 此时一轮红日慢慢从群山之间升起,又想:“看来他们捉住我已有两三个时辰,此时只怕已在太和城的百里之外了。”只觉背上伤口一阵疼痛,想是一路颠簸伤口开裂所致,不由得轻轻哼了一声。 四人中一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道:“那小子醒了,我们揪他过来好好拷问一番。”其余三人都嗯了一声,那人口说要来揪他过去却并不起身,远远问道:“小子,你轻功很好啊!你是皇宫里的侍卫么?” 林凤生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说。那人又道:“你既不是侍卫,那干么来坏我们的大事?难道你是皇帝老儿的乌龟儿子。”几人听得一起哈哈大笑。 林凤生听他们口出污言,不由得气往上冲,说道:“你们大逆不道,欺君犯上,难道便不怕杀头么?” 几人一听笑的更响,一花白胡子的老头道:“阿良老弟,看来你猜得不错,这小子满嘴官腔怕真是皇帝老儿的儿子,这下沙麻里大哥可有救了。” 那个叫阿良的人道:“沙麻大哥义气深重,为了我们几个失手被擒,我们说什么也要救他出来。”其余三人大声称是。 花白胡子的老头又道:“只要有这小子在我们手里,他们不敢对沙麻大哥怎么样的。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用这小子去和皇帝老儿交换。” 林凤生听他们不但误把自己当成是皇子,而且还要拿自己去换人,心想:“我可不是什么皇子,这笔交易若是做成了,你们倒也划算。”越想越觉得可笑,忍不住放声大笑。 四人觉得奇怪,八只眼睛一起盯着他看,阿良问道:“你笑什么?” 林凤生本想据实相告,但转念又想:“既然贵为皇子,这些人投鼠忌器,想必不敢对他太过无礼。我索性就冒充一回皇子,说不定可以免去许多苦难。” 当下正色道:“就凭你们几个也想去救那个人吗?皇上已经请了鼎鼎大名的书剑双绝俞三白大侠亲自看守,而俞大侠的厉害你们几个昨晚也是领教过的了。”说到“书剑双绝俞三白大侠”这几个字时刻意将音调提高了几分。 几个人一听到俞三白的名号,脸上微微变色,阿良道:“这姓俞的老儿实在了得,我们五人联手尚且打他不过,眼下只剩四个人就更不消说了。况且宫中守卫众多,救沙麻老盟主的事我们须从长计议。” 一人道:“我看阿良老弟言重了,那些侍卫都是些草包,我们不是轻易便将这小子从宫中抓了出来么。”说完哈哈大笑,一脸得色。 那花白胡子的老头道:“他们料定我们几个已经逃走,因此才没加防范,我们才得以有机可趁。现在他们丢了这小子,肯定要加强守卫,说不定还要调兵到处追捕我们,我们还是小心为妙,这太和城近期是不能再去了。” 那人脸上笑容登时僵住,说道:“我们手下的弟兄逃的逃,抓的抓,要上遇上朝廷的大队人马追捕,那可只有死路一条。卢兄,这可如何是好?” 姓卢的老头又道:“我们先回沙麻部再说,有了他们的乌龟皇子做挡箭牌,官兵就是追上了不敢轻举妄动。”其余三人一起点头称是。 林凤生道:“毕竟你们也是我大理国的子民,只要对我待之以礼,我让他们不为难你们便是。只是这犯上作乱之事可不能在干了。” 四人听他口口声声说什么我大理国,又劝他们不可再作乱,更加认定他就是皇子无疑,又叽里咕噜的商议了一阵,解开他脚上的绳子,牵住他手上的绳子往山上行去。 第三十七章 恩溥三多 四人挟着林凤生翻山越岭,尽拣荒无人烟之处行去,饿了便打些山鸡野兔来吃,晚间便在林间野地里露宿,几人吃什么便给他吃什么?倒也没有亏待他。 只是他脚上的绳索白天解开,晚上睡觉之时便又被缚上,直如囚犯俘虏一般。几人心知他步法神奇,自然半点也不敢大意。他心里老大不自在,却也无法可施。林凤生和他们说话,几人也是爱理不理。 行了四五日,地地势越来越高,早晚的气候也是日渐寒冷。遥遥看见远处一片雪峰突起,最高处已没入云雾之中,太阳照耀之下银光闪闪,宛如一条昂首盘踞的玉龙。阿良道:“过了前面的雪山门关,便到我麼些部的地头了,我们到我家去好好吃上几顿,睡上一觉,再接着往东北赶。” 姓卢的老头道:“也好,这山高路远的,皇帝老儿就算真的派兵追捕,想必也不会这么快便赶上来。我们不妨在麽些部歇歇脚。” 另一人也道:“这可好极了,这几天偷偷摸摸的赶路,酒也不得喝一口,实在是憋坏我老屠啦。”几人拉扯着林凤生加快脚步,朝着那座大雪山行去。 这里到处是高山深谷,道路崎岖难行,正是望山跑死马的地形。直走到傍晚十分,才看见一座大市镇。此地本属善巨郡所辖,但境内酋寨星列,不相统摄,朝廷管制已是有名无实。这座市镇叫做三赕,是茶马古道通往藏区的重镇,马帮和客商来往十分频繁。 进了市镇,那姓屠之人道:“阿良兄弟,你家还有多远啊?老哥我可饿得不行了。”阿良道:“不远了,再走半个时辰便到。” 此时过往客商陆续投宿吃饭,阵阵酒菜香味从酒肆里飘出来,那姓屠之人肚里咕咕直叫,林凤生也忍不住咽了口馋涎。 姓卢的老头见状笑道:“看来我们的皇子殿下肚子饿了,阿良老弟,我们不如就在这里投栈吧。” 另一人也道:“老卢说的是,今晚不如就在这里歇了,明日正好顺道赶路。” 阿良沉吟了片刻道:“我们先吃些酒饭,兄弟我无论如何也是要回白沙老家一趟的。” 姓屠之人一脸猥琐地道:“老弟是想老婆了吧!你先忍一忍,到了沙麻部女人还怕少了。” 林凤生耳根微微发烧,暗自呸了一口,心道:“老不正经!” 阿良正色道:“屠老哥误会了,兄弟想到北岳庙去上香磕头,请求三多大神保佑。” 说话间几人进了一家酒肆,要了三斤高粱酒,一大锅铜锅煮排骨和几大碗白饭。姓卢的老头将林凤生手上的绳子解开,让他自行吃饭,说道:“阿良老弟,这三多是个什么神?竟让你如此信奉。” 阿良道:“三多是我们麼些人的战神,神通广大,此次出师不利只怕是临行前没有好好祭拜的缘故。” 姓屠之人哈哈大笑道:“想不到阿良老弟如此迷信。那个什么三多大神要是真有如此灵验,那么你们麼些部就不会被其他部落欺压得抬不起头来了。” 阿良强忍怒气道:“你不是麼些人,不知三多大神的神通,还是不要胡说八道的好。” 姓屠之人冷笑了几声,不再说话,端起碗来哗啦哗啦吃饭。姓卢的老头笑道:“阿良老弟切勿生气,你不妨将三多大神的神迹说给我们听听,老屠心下拜服,便不敢再亵渎神灵了。”姓屠之人鼻中哼了一声,仍是头也不抬的喝酒吃饭。 阿良道:“我们先吃饭,去北岳庙的路上小弟再详加奉告。”于是几人不再说话,各自低头端碗便吃。 几人出了市镇一路朝西北方向行去,阿良便说起三多神的来历:“我们麼些人由初唐年间迁来三赕,赶走了濮懈蛮,从而定居在白沙坝。那时候此地部落众多,相互之间争战不休,就像现在一样,当然我们的先祖也免不了被卷入其中。后来先祖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对他说:我是来自北方的神灵,名字叫做三多,你为人正直宽厚,很得我的赞赏,我愿助你部落强大,建立一个统一的王国。“ 说到这里脸上颇有得色,于先祖得蒙神灵眷顾之事甚感自豪,接着道:“那个人说完便化作了一只白鹿,向玉龙雪山奔去。从此以后每当先祖带领族人作战之时,战场上便会出现一个身穿白甲,头戴白盔,胯下白马,手握银枪的将军助战。这位将军英勇无比,所向披靡,我们的部落自然就百战百胜。奇怪的是每当战斗结束之时,便会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战场之上一片昏暗,等到风止雨停之时那位助战的猛将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后来我们的部落屡屡得胜,最终建立了摩挲诏。” 那姓屠之人哈哈大笑道:“他身上穿得这么白,是披麻戴孝么。他既然这么厉害,干么现在又不出来助战,让你们麼些人受别的部落欺负?” 阿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接着道:“后来我们的先祖当了国王,一天夜里三多大神又托梦给他,说我既福佑与你,你应当向我供奉,每天向我供奉三只牲畜即可。先祖不敢怠慢,依言每天都焚香烧纸宰畜供奉。长此下来,部落里的牲畜日渐消耗,而三多大神却再也没有出现过,族人便不免有所抱怨。三多大神得知之后又托梦给先祖说,你们既然其意不诚,那我也要回玉龙雪山去了,你们先前的供奉我会加倍还给你们。说完化作一阵风不见了。第二天我们的牲畜果然增加了十倍之多。“ 顿了顿又一脸郑重和懊丧的道:“先祖追悔莫及,便想再将他请回来,于是带着族人来到玉龙雪山,果然见到了那只和梦境里一模一样的白鹿,只是白鹿见人就跑,根本无法靠近它。族人们无奈之下便只能放出猎狗去追,但白鹿既是神灵化身,又哪里追得到,无论是放猎狗还是下陷阱,都始终捕捉不到它。终于有一天,人们又发现了那只白鹿的踪迹,于是又派出猎狗去追。猎狗追了一阵,突然围住一块白色的石头狂吠不止,人们认定这块石头是三多大神所化,于是便将它背下山来,供奉在北岳庙中。” 姓屠之人又道:“哈哈,果然爱做梦,个个都爱做梦,世世都在做梦,这种哄小孩的话也会有人相信。可笑啊可笑。” 阿良刷的一声拔出长刀,喝道:“姓屠的,你为何要一再侮辱我们的神灵!有种的便和我比划比划!” 姓屠之人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会怕你?我倒要看看你们的三多大神会不会前来助你。”将手中的的大环刀一晃,刀背上的铁环相互撞击叮当直响。那姓卢的老头和另外一人忙上前劝解。 林凤生心道:“这人讲故事的本事倒要比段兄弟高明得多,只是将这部落的兴衰都与神灵混在一谈未免有些荒唐,若是真有神灵护佑这些蛮人岂非助纣为虐?” 阿良和姓屠之人污言秽语的对骂了一阵,在另外两人的好语相劝之下终于没有动手。经过两人这么一闹,谁也不说话,只是跟在阿良身后默默的走着。 又走了大半个时辰,已到了玉龙大雪山的山脚,几人沿着一条上山的小路步步登高,不多时便来到一个山麓上。只见前面古柏森森,掩映着四五间瓦屋。 阿良道:“前面便是北岳庙了,你们愿意进去便进去,不愿进去的留在这里等着罢。” 姓屠之人嘟囔道:“谁他妈稀罕看那些个什么牛鬼蛇神,我老屠从来就不信这些。”说罢找了块石头坐下,另外一人也跟着坐了下来。 林凤生道:“我素来敬重神佛,也想进去拜一拜。”阿良道:“皇子既然有心,我阿良十分欢迎。” 姓卢的老头道:“这三多大神如此神武,想必庙中定有造像,我也进去瞻仰瞻仰。”转头向另一人道:“丹巴老弟,你也不去么?”那个叫丹巴的摇了摇头。 第三十八章 公门八杰 当下三人一起进了庙中,只见大门上有一块大匾,上镌“恩溥三多”四个大字,院子中央摆着一口大香炉。林凤生心道:“这座寺庙规模不小,看来这个神灵很得蛮人敬奉。” 三人进了大殿,阿良拾起一截蜡烛点着了,殿中登时亮了起来,只见正中有一个方形的神龛,已被烟火熏得漆黑,此庙香火之盛可见一斑。神龛中塑着一尊神像,约有常人大小,身着银白色盔甲,眉目清秀,英气勃勃,果然与阿良所述极为相合,想是麼些人依照传说塑造的。神龛前设一香案,并排放着五个蒲团。 林凤生暗暗喝一声彩,心中敬仰之情油然而生,当即在在左首的蒲团上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暗暗祷告:“三多大神,你若是真的有灵,便请你保佑我大理国战无不胜,国泰民安。” 阿良见他对本方神灵如此尊敬,心下暗暗多了几分好感,当即也跪下磕头喃喃祷告。姓卢的老头却并不跪拜,只是站在一旁啧啧称奇。 姓屠之人在庙外叫道:“差不多得了吧!就算你们在里面求上一夜,那尊泥雕木偶也不会和你们说上半句话的。哈哈哈。” 姓卢的老头道:“阿良老弟,有道是心诚则灵,三多神定会保佑你的。老屠他们等得急了,我们出去吧。”阿良又作揖叩首拜了三拜,这才牵起林凤生走出庙来。 姓屠之人道:“你们再不出来,就只有等着你们的三多大神和你们并肩作战了,那些乌龟官兵来捉我们来啦。” 阿良哼了一声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们一路走的都是捷径,那些狗腿子又没长着翅膀,怎会这么快便追上我们。你要是害怕,不如趁早躲回你们马笼部去。” 那个叫丹巴的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吵嘴,官兵真的来啦!不信你自己看啊!” 只见上脚下火把如龙,沿着山路缓缓向北岳庙而来,隐约有百余人。阿良道:“这些官兵打架不行,追起人来倒还真快。” 姓卢的老头凝目一看道:“这些不是皇帝派出来的,倒像是地方官府的官差。只怕朝廷已下了加急诏书,命地方官府缉拿我们。” 姓屠之人道:“老卢,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姓卢的老头道:“此地是阿良老弟的地盘,我们听他的。” 阿良沉吟了片刻道:“镇上人多眼杂,我们定是被人发觉跟踪了。若是这些官兵一路上紧咬不放,可有些麻烦。我知道有一条下山的小路,可以避开这些官兵。” 当下带领几人觅路下山,刚行得几步,只听得咻的一声树丛中射出一支响箭来,山路上登时喊杀声大作。紧接着金刃劈风,两边的灌木丛中跃出八名官差来,手中兵器各不相同,有的是铁尺铁链,有的是单刀长枪,将几人团团围住。 其中一人道:“你们几个果然是脱逃的反贼,识相的快将这位公子交出来,乖乖地跟我们回去投案。” 姓屠之人骂道:“就凭你们这几个龟蛋也敢在老子面前胡吹大气,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有什么本事。”大环刀一挥,向那说话的官差当头劈去。 那人叫道:“贼人拒捕,众兄弟合力将他们擒了!”抖动手中的铁链挡开大环刀。其余七人发一声喊,挥动兵刃攻了上来。 四人背靠着背围成一个圈,将林凤生紧紧挤在中间谨防他逃走。阿良将缚着林凤生双手的绳子一端拴在自己的一只手上,另一只手挥刀迎敌。 八名公差进退趋避,配合得当,武功竟自不弱,将围攻的圈子渐渐缩小。几人越来越是心惊,地方公门之中竟有如此厉害的角色,实在是大出意料之外,斗了一盏茶时分不由得呼吸加重,额头见汗。 林凤生也是暗暗佩服,心道:“如此好的身手却只能在地方官府当个小小的捕快,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知人善任这一点朝廷便没有做好,难怪这些反贼能轻易杀到皇宫去。” 此时山路上的喊声越来越近,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姓屠之人心下着慌,手上稍微一慢,大环刀已被一名公差的铁链锁住,紧接着肩上一阵剧痛,又已被另一名公差的铁尺击中。 阿良叫道:“这几人是善巨郡的公门八杰,众位哥哥不可大意!” 姓屠之人又痛又怒,骂道:“你现在说有个屁用,要逃也逃不掉了!” 只听啊的一声惨呼,那个叫丹巴之人被一杆长枪刺入胸口,血如泉涌扑地摔倒,眼见是不活了。姓卢的老头大喝一声,一剑斩下那个使枪公差的一只手臂来,那人登时痛晕在地,被一个同伴拖了下去。 林凤生心中实在不忍,出言劝说了几句也是无人理会,索性闭目不看。 眼下成了三人对六人,情势仍是和刚才一样,但是双方都有死伤不由得红了眼,厮杀只有更加激烈。姓卢的老者连冲了几次都被公差逼了回来,心念电转苦思脱身之策,只觉火光熊熊,将树林里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大批捕快已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姓屠之人更是惊慌失措,被一名公差的铁链卷住脖颈拖了过去,七八名捕快将他按在地上绑了。 林凤生见状,说道:“你们不必再做困兽之斗了,免得再多伤无辜,我们一起跟官差大哥们回去,我替你们求求情,让皇上从轻发落也就是了。” 阿良和姓卢的老头毫不理会,挥动手中的刀剑与六名公差恶斗。只见方才退下去的公差打了个手势,人群中涌出一队手执弓箭的捕快,个个张弓搭箭,瞄准阿良和姓卢的老头。围攻两人的六名公差本来攻势极猛,但一见弓箭手到来便慢慢后退。 姓卢的老头心知只要他们一退出去,弓箭手立刻就会放箭,情急之下一把将林凤生揽在胸前,倒转长剑架在他的颈上,喝道:“你们要他死还是活?快把弓箭放下!放下!” 此话一出众公差都是一惊,一人道:“上头吩咐我们千万要保全这位公子,大家先把弓箭放下。”众弓箭手听得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姓卢的老头嘿嘿冷笑,押着林凤生向前走了几步,喝道:“快给老子滚开,否则我一剑杀了这小子!” 几名公差面面相觑,为首的一人咬咬牙道:“放他们走!”众捕快只得让出一个口子来,阿良和姓卢的老头一左一右挟持着林凤生,慢慢向山下的小路退去。百余名捕快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但担心林凤生的安危,不敢过分逼近。 三人到了山脚下,见不远处的树桩上系着几匹马,姓卢的老头道:“阿良兄弟,去牵两匹马来。” 阿良会意快步奔去,只听嗖嗖之声不绝,数十支羽箭激射而至,忙就地打了几个滚,但觉手臂一阵剧痛,仍是中了一箭。 姓卢的老头红着双眼叫道:“不许放箭!惹急了老子真的宰了他!”说着将剑刃往林凤生的脖子上轻轻一抵,林凤生白玉般的脖子上登时有鲜血渗出。 弓箭手怕他真的动手,果然不敢再放箭。阿良牵了两匹马过来,左臂上鲜血淋漓。姓卢的老头叫阿良上马先行,等他出了弓箭的射程之外自己才上马。他和林凤生两人一骑,让林凤生坐在后面掩护,众官差自然一箭也不敢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骑马驰远。 阿良和姓卢的老头一刻也不敢停留,纵马一路狂奔向东北方向驰去。两骑三人日夜兼程,除了打尖吃饭和更换马匹之外不敢稍歇,其间跋山涉水,也不知行了几百里。行到第四日上终于到了一个叫虚恨部的部落,已到了大理国的边界,过了大渡河便是南朝的嘉定府。 阿良和姓卢的老头原本要到沙麻部去,但沙麻里既然被擒官军必然会前来捉拿同党,因此临时改变了主意,虚恨部与南朝只有一河之隔,只要官兵一追来便可逃到河对岸去。姓卢的老头正是这个部落的首领。 第三十九章 鬼谷遗法 北岳庙一役姓屠之人和那个丹巴一擒一死,阿良深信乃是因为二人对三多大神不敬之故,而他和姓卢的老头侥幸逃脱也正是受了神灵的护佑。姓卢的老头听他言之凿凿,回想之下也觉蹊跷,不由得信了七八分,想到当时虽然进了北岳庙但并未向神像磕头跪拜,登时惶恐万分,发愿他日定当重临拜谒礼敬。 两人这次得以全身而退,鬼神之说终属渺茫,实则全都是因为手中有了林凤生做掩护的缘故。两人在对三多大神感恩戴德的同时,自然也心知肚明,因此对他还算客气,一到这里便将他关在一座竹屋之中,不但除去了手脚上的束缚,而且每天派人送来酒肉。林凤生饿了就吃,困了便睡,无聊时便拿出兵书细细研读,倒也悠然自在。 这一日林凤生吃过午饭,又拿出兵书来读,读的是第十四篇。鬼谷子的兵法共有十四篇,他记得来到这里以后是从第四篇开始读的,平日里都是每日读一篇,不由得心道:“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原来我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十天了。爹娘和姑姑他们知道我被掳走,一定急坏了,唉!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叹了口气又想:“表妹教我的踏雪寻梅步果然神妙无方,稀里糊涂的便救了皇帝的驾,不知那位逃婚的公主回去了没有,皇帝会不会派人来救我这位大功臣呢?” 天马行空的想了半天,又用心读起兵法来。他一面读一面琢磨,直花了三四个时辰才将这篇兵法读完,十四篇兵法也到此完结,但后面仍时有数十页,心道:“看来这部书除了兵法以外还载有其他鬼谷子老先生的神妙学问,不知是星象之学呢还是雄辩之学?” 于是怀着好奇之心,翻开了兵法后的第二页,只见上面写着“本经阴符七术”几个字,暗道:“这是什么学术,我以前可从未听说过。” 又翻到下一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文字,便一字一句的读了下去:“盛神中有五气,神为之长,心为之舍,得为之大;养神之所,归诸道。道者,天地之始,一其纪也。物之所造,天之所生,包宏无形,化气先天而成,莫见其形,莫知其名,谓之神灵。故道者,神明之源,一其化端,是以德养五气,心能得一,乃有其术。术者心,气之道所由舍者,神乃为之使。九穷十二舍者,气之门户,心之总摄也……”心道:“原来讲述的是如何养神通窍的法门,合道以炼神,神旺而窍通,果然精微奥妙。” 再读下去,渐渐发现这是鬼谷子的出世之学,共有七篇论述,分别是五龙盛神法、养志灵龟法、媵蛇实意法、伏熊分威法、鸷鸟散势法、猛兽转圆法、灵蓄损兑法,讲的都是些如何合纵连横、运用权术之法,林凤生不觉兴味索然。草草翻看了几页,便置之不理。以后的几天里,他只是练习乘风掌和反复研究兵法,于本经阴符七术一眼也不瞧。 夜里天气突变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林凤生随意翻看了一阵便上床睡了,并未将书本合上收起仍是放在桌上。第二日醒来发现书被浸湿了一大片,原来是屋顶漏雨雨水滴到了书页上。 细看之下,浸湿处竟然显现出一行行小字来。他将小字随口读了一遍,登时又惊又喜,只见上面写道:“本经阴符七术,本为合纵连横之法,然其法亦可为武学所用。其术分内养和外练两节,盛神、养志、实意是为内养,分威、散势、转圆、损兑是为外练,谋略如此,武学亦然。故前者为养气蓄劲之法,后者属破敌运用之策。修习者须熟读原文,领悟妙意,依法行使,功成之后,内力之源源不绝,破招之势如破竹,足以纵横江湖矣。但若不得其法,强行修炼者,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伤残殒命,要紧要紧。” 再往下看乃是练气驭气以及破解敌势的诸般法门,并附有真气流转的经脉穴位图谱,文字和图谱都有些残缺不全,想是只浸湿了局部而没有完全显现出来之故。林凤生欣喜若狂,将述有本经阴符七术的纸张按照次序一页一页的撕下来,放入洗脸的铜盆之中用些清水浸湿了,上面的字迹便清清楚楚的显了出来。 他将暗藏的文字和图谱记熟了以后,便又将纸张晾干,开始细细阅读和钻研原文。用心研读了两天之后,于书中所述的诸般道理已颇有心得,便开始依照养神炼神之法慢慢练习,大半天下来果然大有进益,只觉头脑清醒,神清气爽,说不出的受用。 又过得五六天,林凤生已将本经阴符七术的原文微义领悟透彻,于是便按照心中所记的内功心法打坐吐纳。练到第四天上,丹田之中隐隐有一股气流来回游动,于是照着书中的引导涵养之法,慢慢将气流沿着图谱上所示的经脉线路流转一周,最后蓄积于膻中气海。 他心中欢喜不已,心想:“这股气流想必就是所谓的真气了,待到内力充足之时踏雪寻梅步更增妙用,我便可以逃走啦。” 以后的日子里,林凤生心无旁骛,勤练不辍,丹田中所生的气流越来越强,气海中所储之量也是日益深厚。每当真气在体内流转一周天,便觉身上的精力增加了一分,四肢百骸暖洋洋的甚是舒服。 时光流转,岁月如梭,不知不觉间林凤生已在虚恨部待了三四个月。既未听说官兵前来搜捕,姓卢的老头和阿良也从不露面。他所栖身的竹屋环境甚是幽静,除了有个又聋又哑的老妇早晚来送饭,再无第二个人来过,便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打扰自己练功。 此时已是冬季,气候越来越寒冷,但他日夜练习内功,倒也不觉得如何难耐。这一日吃过晚饭,林凤生照例在床上打坐练功,练到一半只觉胸口一阵烦恶,真气奔涌,难以自抑,心道:“这是内力充盈,储而不受之象,看来是到了第一层的紧要关头了。” 他所练的这套内功共分三层,书中言明突破每一层之时会出现的种种迹象。于是运用本经阴符七术中的分威散势之法,将一部分内力缓缓分散到身上各处经脉,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登时胀得要爆裂开来一般,忍不住仰天长啸,直震得屋顶上的灰尘簌簌而落。他周身真气鼓荡,灰尘遇到真气便即四散飘飞,一丝一毫也没有落到他身上。 经过这一声长啸,心头烦恶稍减,但全身上下似乎仍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在不断的向外冲突,憋得自己好不难受,当下使出踏雪寻梅步在屋中穿来插去的飞奔,一面奔一面将乘风掌一掌一掌发出,他越奔越快,到后来只见到处都是人影和掌影,已分不清是真是幻。奔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工夫,烦恶之感终于渐渐消失,四处冲突的真气也缓缓归入了气海。 林凤生吐出一口长气,不但再无半点不适之感,反而觉得神采奕奕、精力百倍,不由得心中大喜:“这第一层内功终于练成了,以后便可踏入江湖,行侠仗义,上阵杀敌,再也不是百无一用的书生啦。”不禁放声哈哈大笑。 忽又想:“书中并没有提到内功心法的名字,也不知是原本没有还是收录之人忘记写了,日后行走江湖没有门派可不行。这些武功既是从鬼谷子老先生的本经阴符七术之中化出来的,那就叫做鬼谷神功便了,我便自封鬼谷子老先生的门徒,以后我这一派便叫做鬼谷派,我就是首座大弟子。”他心中并非有开宗立派之念,但少年心性一时兴起,便不免胡思乱想一通 第四十章 二子寻仇 林凤生从来到这里便开始读书练功,这间竹屋正是个极好的所在,其间并没有想过要逃出去,此时神功初成,便急于要试一试它的威力。于是将竹门推开一个缝,伸出手去将锁门的铁链抓了进来,两手用力一分,咔的一声铁链便从中脱开。 林凤生当真是喜出望外,一溜烟奔了出去,心道:“这鬼谷神功真是妙用无穷,现下我又多了一门逃命的本事,以后若是再被人家用铁链锁住,只需运功这么一扯,便可脱身逃走了。” 他一路奔出,只觉寒风刮面隐隐生疼,他自然不知道是他得内功辅助奔跑极速的缘故。他来到一座小坡上向后看去,部落的村寨四处黑沉沉的,想必族人们早已熟睡了。在房子里待得久了,冬夜虽然严寒但他依然觉得分外亲切,在坡上坐了小半个时辰,便回到竹屋,运劲将脱开的铁环重新扣好,上床睡了。 以现在的情形林凤生大可就此逃走,但他的鬼谷神功还只初窥门径,当然并不急于离开这个打坐练功的风水宝地。第二日姓卢的老头亲自给林凤生送饭过来,说道:“皇子昨晚是做噩梦了么,可吓坏了吧?没能及时前来探望,实在是失礼。” 林凤生笑道:“好说好说。昨夜我确实是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正在家里好端端的睡觉,却突然闯进几只凶恶的野兽来,二话不说便将我叼走啦!我担心他们要吃我,心里十分害怕就大叫了一声。不瞒你说,我最怕的就是这些没有人性的野畜牲了。”他其实是以噩梦为名,暗讽姓卢的老头和阿良等人。 姓卢的老头浑然不觉,哈哈大笑道:“畜牲有什么好怕的,皇子身体无恙就好,安心在这里待着吧!山里的野兽是从不敢来我们部落的。”说完便锁上房门走了。 林凤生暗暗好笑,心道:“我怎么突然开起这种玩笑了呢?唉!以后可得检点一二了。不过偶尔逞些口舌之快也是挺好玩的。”他吃了些酒饭,便又盘膝而坐,行气练功。 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林凤生修炼内功之余不忘反复温习原文奥义,以前不明白之处也一一仔细揣摩,于此功的练习自然更加得心应手,进境也是越来越快,每逢紧要凶险之处也都安然度过。 以后每当夜幕降临,他必然要悄悄打开门上的锁链外出,或山间散步,或河边夜游,有时也到族人家中顺手牵羊偷一壶酒。其间偶尔也会遇见几个人,但他每次都以极快的身法避开,别人都以为是眼花,便也没有多加在意。 他虽然日日练功读书,但也经常思念亲人和故友,倒也并非一点烦忧也没有,于是他外出所偷的酒便也越来越多。部落中便也时有闹贼的传闻,此贼不偷金银细软,也不偷油盐粮食,专偷佳酿美酒。至于这人是谁,便也不消说了。 这一晚林凤生又潜入族人家偷了一坛陈年美酒回来,自斟自饮喝得正酣,忽听得有脚步声向竹屋而来。他此时内功已颇有火候,耳目异常灵敏,侧耳一听,便知来者共有三人,心道:“啊哟,不好,偷酒大盗的行踪被人发觉了,他们这是捉贼来啦。” 他练了鬼谷神功之后,修养定力早已今非昔比,当下不慌不忙的将酒坛子往床底下一塞,躺在床上蒙头假装睡着,准备给他们来个死不认账。 只听脚步自门外而止,接着一人取出钥匙开了铁锁,两个人影开门窜了进来,竹门随即又关上,那关门之人并没有离开,想必是守在了门口。 林凤生心想:“这间屋子的钥匙只有那个姓卢的老头才有,难道我竟误打误撞偷了他们家的酒,所以叫人来揍我一顿。”于是轻轻拉开被子一角斜眼查看,不由得微微一惊,只见两人用黑布蒙住了面,手中各执一把明晃晃的短刀,缓缓向自己走近。 暗暗骂道:“偷你一坛酒便想取我性命,未免也太狠毒了些,这不是草菅人命么!”脑中灵光一闪,又想:“啊!是了,他们定是已查知我并非皇子,已然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便想就此杀了我。” 只见两道寒光一闪,两柄短刀已同时当胸插落,林凤生潜运内劲,左手一掌“狂风乍起”,右手一掌“风云际会”,分别向两人的小腹击去。两人闷哼一声,一起向后跌开,喀拉一声已将一张梨木板桌撞塌。 林凤生不想伤人性命,这两掌便没有出尽全力。他一招得手忙一咕噜翻身下床,快步向门口抢去,只觉胸前劲风飒然,门后一只手掌向他拍来。林凤生脚下急停,向右越开数步,避开了这一掌,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人,正是那个姓卢的老头。 林凤生愤然道:“我又没有得罪你,你为何下此毒手?”姓卢的老头嘿嘿笑道:“你是没有得罪我,可也不是我要杀你。”说着又将门关上,并用锁链锁住。 不待林凤生细问,屋内两人又已左右攻到。林凤生右手格开其中一人刺过来的短刀,身子前倾向后滑出丈许,避开了另一人的扑击,背靠墙壁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加害于我?” 只听一人道:“谁说你跟我们无冤无仇,你的狗皇帝老子杀了我们的爹爹,我们正是要杀了他的儿子报仇!”另一人道:“哥哥,不要跟他废话,先杀了他再说!”两人呼喝一声,又双双挺刀冲上。 林凤生心念电转,以踏雪寻梅步躲避两人的攻击,心想:“原来我这个冒牌皇子并没有被拆穿,反而是因为这两人认定我是皇子才来杀我。我爹爹杀了他们的爹爹?若是我的猜测不错的话,这两人是那个什么沙麻里的儿子,而他已经被皇上处死了。” 两人上蹿下跳,前后夹击,发疯一般追着林凤生死缠烂打,将屋内的陈设撞得乒乒乓乓直响,却连他的一片衣角也没碰到。其中一人叫道:“这小子会妖法,卢叔叔快来帮手!” 姓卢的老头早知道林凤生步法神奇,说道:“我守住门口,要是让他逃出去,我们谁也抓他不到。” 另一人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姓卢的老头道:“你们哥俩再坚持片刻,他总有跑不动的时候。”他自然不知此时的林凤生练了鬼谷神功之后,内力已是十分充沛,就算将两人累死了他也是毫不疲累。 其中一人又道:“这小子像泥鳅一样滑溜,你快去拿被子来,我们用被子将他蒙住,看他还能逃到哪里去。”另一人依言抓过林凤生平日所盖的棉被,两人一人扯住一角向他兜将过来。 林凤生心道:“这屋子这么小,脚步施展不开,若是被他们逼到角落那可糟糕,只有逃出门去才是上策。”当下催动脚步奔到门口,暗自提一口真气,双掌齐向竹门推去。 只听轰的一声,竹门向外飞开,姓卢的老头“啊哟”一声被竹门撞翻在地。林凤生抢出门来,飞也似的向远处奔去。 林凤生此时内力充沛,脚下像生了风一般,顷刻间便已奔出数十丈,屋内两人呼喊着随后追来。林凤生加快脚步,尽拣偏僻难行之处奔去。初时还可隐隐听得两人的呼喊声,到后来便再也听不到了,想是已将两人远远甩开。 奔了一阵遇到了岔路,前面是一条大路,右侧是一个河谷,心想:“大路是千万走不得的,要是他们骑马来追,便非被他们追上不可。”于是发足便往河谷中奔去。河谷中尽是大大小小的卵石,林凤生高一脚低一脚的径往深处行去。 第四十一章 惩戒凶顽 又奔了一阵,料想两人再也追不上了,便躺在河边一块大石上喘息,心想:“我冒充皇子本是想讨些便宜,不想竟惹来杀身之祸,这可真是冤哉枉也。”转念又想:“不过若不是因为我,以那个沙麻里的武功也不至于被擒,现在他被皇上处死,他的儿子要找我报仇那也是应该的。”躺着歇息了片刻便又往河的上游行去。 早春的夜晚天气仍是有些寒凉,他身上衣衫单薄,河谷之中风又极大,不禁打了个寒颤,伸手摸了摸怀中的火刀火石,好端端的还在。便找了个背风之处,捡了些干草干柴生了一堆火,抱膝坐下。 他自练了本经阴符七术中的养神炼神之术后,心思已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异常灵巧,这火刀火石本是他在竹屋之时用来点灯的,心想有了火种便可取暖烤食,不致于挨饿受冻,于是逃走之时便顺手带了出来。生了火之后便也不用担心虫兽侵扰,于是在火堆边和衣而眠。 到了第二日,林凤生在哗哗的水声之中醒来,就着河水洗脸漱口,便又接着向上游行去。两岸都是高峰奇石,群鸟和鸣,风景清幽,一路上倒也悠然自得。走了一阵,腹中饥饿,心想:“这河中应该有鱼虾,我且捞些烤了充饥。”便除下鞋袜和外袍,挽起裤腿,到河水中捞鱼摸虾。 怎奈不得其法,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河水又颇为刺骨,便只得上岸作罢,心道:“有道是水至清则无鱼,这河水如此清冽,只怕根本就没有鱼。还是找个人家讨些吃的才是正紧。”当下加快脚步向前行去。 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两岸的山势渐渐平缓,见不远处的斜坡上有几块梯田,河湾上一群鸭子嘎嘎叫着,在一片芦苇丛中戏水觅食。林凤生登时精神一振,心道:“此处有农田和水禽,想必有人家。”从怀中取出钱袋掂了掂,向前飞奔而去。 转过河湾,果然见前面有一个平坝,两三间茅屋临水而建,茅屋顶上轻烟袅袅,想必是主人家正在做早饭。林凤生整了整衣冠,大步向茅屋走去。 茅屋前是一个篱笆围成的小院,院中花木扶疏,生趣盎然,一只老母鸡领着一群小鸡啾啾觅食。林凤生见到如此雅致的农家小院,心中甚是欣喜,当下敲了敲虚掩的柴门。 过了片刻,不闻有人回应,心道:“主人家可能是一对老公公老婆婆,耳朵不大灵光。”遂推开柴门来到屋前,朗声道:“小生路过贵地,腹中饥饿,还请主人家施舍些饭食。”屋中仍是无人应答,只得在门前的青石板台阶坐下。 太阳渐渐到了头顶,仍是不见有人回来,屋内也是半点声息也无,只闻得一阵阵米饭的香味从门缝中透了出来,茅屋的主人想必是临时有事出去了。 林凤生吞了口馋涎,心道:“我自行盛些饭吃,走时留下饭钱就是了。”站起身转念又想:“现在可不比在虚恨部竹屋之时了,这种不告而取的勾当是万万不能再做啦。我且四处寻一寻主人,免得有瓜田李下之嫌。”于是出了小院往河边走去。 刚走得几步,忽听得杂乱的呼啸声由远而近,不时夹杂着兵刃碰撞之声,林凤生心头一惊,暗道:“难道是山贼强盗来打家劫舍?”不及细想,忙循着打斗之声奔去。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白头老翁迎面奔来,后面有五六个黑衣男子呼啸追逐,双方都是身法极快。顷刻间便已到了林凤生面前,此处只有一条小路,两边都是灌木长草,那个年轻女子见一个陌生男子挡住去路,娇吪一声挺剑朝林凤生分心便刺,林凤生当即旋身错步让了开去。 那女子一剑刺空,不觉颇感诧异,一双妙目注视着林凤生道:“你是什么人,是跟贼人一伙的么?” 林凤生连忙摇手道:“不是不是,姑娘不可误会,在下只是个过路的读书人。” 那白头老翁不住咳嗽,口角胡须上沾满鲜血,原来已然负了内伤。那女子将信将疑,扶住老翁急道:“爷爷,您怎么样了?” 那老翁道:“不碍事,芸儿不可对人无礼,以免旁生枝节。我们快走!” 那女子点点头,向林凤生道:“你快点走吧!后面这些人恶得紧。” 说话间七八个黑衣人已一起追到,各执长剑将林凤生和两人围在核心。林凤生见到他们的装束,顿觉有一种熟悉之感,心道:“这些人的打扮我以前见过的,是在哪里呢?他们是什么人?又为何要为难这祖孙两人?” 只听一黑衣人道:“张老头,你逃不了了,你乖乖将东西交出来,我们说不定还可饶你一命。” 那老翁对几人怒目而视,突然哈哈大笑道:“你们别做梦了,因为你们不配!老夫就是死也不会给你们的!”转头对那女子道:“芸儿,咱们跟这些恶贼拼了!。” 那女子点头道:“是!爷爷。”一言甫毕,剑光起处,已向那说话的黑衣人咽喉刺去。老翁大喝一声,挥动双掌也攻了上去。 其中一年纪稍长的黑衣人叫道:“敢跟我修罗门作对,你这是活得不耐烦了!”手中长剑幻出点点寒星,和那老翁的双掌斗在一起。 林凤生本来打算先看清楚情形再说,以免惹出不必要的祸端,但听得他们自称是修罗门的弟子,不禁义愤填膺,心道:“是了,王佑箴也是穿着这样一身黑衣,用的也是这般阴毒的剑法。这些人坏事做尽,什么亦正亦邪,我看完全就是个邪派。” 当下再无犹豫,身形如疾风般穿入八名修罗门弟子中间,刹那间连夺了两柄长剑,运劲向外抛去,两柄剑划出两道白光箭一般射入河水之中。这情形正如在皇宫外夺各部落族人的兵刃一般,只是现在他内力已有根基,夺下两人手中长剑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那老翁和女子见林凤生突然出手相助,身法快得匪夷所思,都是又惊又喜,也是奋力和自己相斗的四人周旋。 被夺了兵刃的两名修罗门弟子大惊,哇哇乱叫,其中一人叫道:“哪来的小白脸,自寻死路!”扑上来拳打脚踢,林凤生除了一套乘风掌法,根本不会其他的拳脚功夫,只得以踏雪寻梅步闪避,两人武功虽然不弱,但也伤他不着。 那边厢老翁和两名修罗门弟子相斗已颇感不支,咳嗽得更加厉害了,双臂上到处都是血痕。那女子挥动长剑独斗对方一人,堪堪打了个平手。 林凤生见情势危急,心道:“我只有先将这两人打退,才能腾出手来去帮那位老人家。” 当下放缓了脚步,左掌斜引化开迎面击来的一拳,右掌呼的向那人胸口击去,直将他击飞出三四丈远近,跌入草丛中口喷鲜血,再也爬不起来。另一人怒吼一声,飞腿向林凤生后腰踢到,林凤生身子转了半个圆圈,一掌向那人的膝盖处拍落,喀的一声骨骼碎裂,那人腾地跌坐在地,一条腿软绵绵的已被打折。林凤生虽觉不忍,但对于这些凶顽之徒却也别无他法。 与此同时只听叮的一声,那女子已将对手的长剑削断,手中使的竟是一口宝剑。那名修罗门弟子慌而不乱,甩手将手中的断剑向她掷去,蹂身去夺她手中长剑。 那女子闪身避过断剑,剑尖斜挑那人手腕,那人手掌贴着剑刃滑将上去喝道:“撒手!”那女子惊呼一声,长剑已到了对方手中,慌忙向旁逃开。 那人也不追击,两根手指在剑身上来回摩挲,赞道:“果然是口好剑!”一言未必,只见眼前人影一晃,手中的宝剑已被夺走。 原来林凤生趁他洋洋得意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宝剑抢了过来。林凤生将剑还给那女子,口道:“姑娘,你的剑。”那女子微微欠身,道了声“多谢”。 第四十二章 鸦九后人 那人见林凤生抢走了自己手中的宝剑,又将两个师弟打成重伤,登时怒不可遏,虎吼一声向林凤生猛扑而至。那女子抢上前道:“少侠,我来对付他。请你去帮我爷爷。”挥剑又和那人斗在一起。 林凤生道:“好,你自己小心。”说罢疾走几步挥掌将一人刺向老翁的一剑震开,那人回剑橫削林凤生手臂,林凤生不退反进,剑刃贴着衣袖划了过去,一掌击在那人右肋,那人翻身倒地。 老翁奋起神威一拳将另一人打得直跌出去,自己也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身子晃了几晃仰天便倒。林凤生一个箭步抢上去扶住,连叫了两声“老前辈”。 那女子惊怒之下略一疏神,肩头中了一掌,咬着银牙道:“你们不是要宝剑么,拿去!”将剑嗖的掷了过去。那人伸手一抄,便已将剑接住,冷笑一声道:“我们是要宝剑,却不是这口,我劝你还是将那口宝剑乖乖交出来。” 那女子不去理他,奔到老翁跟前垂泪道:“爷爷,您可要坚持住啊!芸儿这就去请郎中。”林凤生凛然而立,防止几人再行袭击。 修罗门六人中已有五人受伤,躺在地上呻吟不跌,唯一站立的那人心下也自怯了,指着林凤生恶狠狠的道:“小子,算你有种,敢不敢留下字号?” 林凤生傲然道:“鬼谷派祖师座下弟子林凤生,你们可记住了。”他并无师承门派,而江湖上也并没有鬼谷派这一说,心想自己的武功学自鬼谷子的的遗书,不妨便自称是他的弟子。 那人道:“好!今日就暂且放过你,来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说着扶起众人转身便走。 林凤生道:“人可以走,但要把芸儿姑娘的剑留下。” 那人咬咬牙,将剑抛在地下,众人相互搀扶慢慢离去,一路破口大骂。 林凤生拾起宝剑,只见老翁面如金纸,呼吸微弱,急道:“姑娘,这里哪有郎中?我这就去请。” 那叫芸儿的女子抽噎道:“此去往南三十里有个清溪镇,镇上便有郎中。那就劳烦少侠了。” 那老翁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用微弱的声音道:“少侠不必费心了,老夫是不成的了。老夫有一事相求,还望少侠不辞答应。” 林凤生道:“老前辈请说,晚辈定当遵从。” 芸儿哭道:“爷爷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老翁苦笑道:“爷爷也想好起来,也想一辈子照顾我的乖孙女,唉!只是有些事实在由不得人。”微微侧头,看着林凤生道:“少侠路见不平挺身而出,足见高义,老夫感激不尽。只是芸儿从小与老夫相依为命,老夫这一走,她可就无依无靠了。因此老夫想请少侠代为照应,哪怕给你当个丫头也好,还望少侠不辞艰辛答应老夫这个请求。” 林凤生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请前辈放心,晚辈一定会照顾好芸儿姑娘的。”再想说几句劝慰的话,却哽在喉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老翁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微微点了点头,握住芸儿的手道:“爷爷走了以后,你要学会照顾自己,要好好听这位少侠的话。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爷爷也就放心了。” 芸儿搂住老翁的头颈泪如泉涌,连声道:“爷爷您不会有事的,芸儿只要爷爷一个人照顾。” 老翁声音越来越弱,断断续续的道:“那柄宝剑……你去取了赠给……赠给这位少侠,千万不能…不能落入旁人手中,尤其是修罗门的人,否则爷爷……死不瞑目。” 芸儿道:“芸儿一定杀了这些恶贼,替爷爷报仇。” 老翁摇了摇头,说道:“不要……不要报仇,你要答应爷爷……好好地活着。记住了么?” 芸儿只是摇头,已是泣不成声。老翁厉声道:“你不听爷爷的话……是不是?你想让……爷爷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么?”心神激荡,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吐出一口污血来。 芸儿用手帕替老翁擦干净血迹,哭道:“我听话,芸儿什么都听爷爷的,只求爷爷不要丢下芸儿。” 老翁脸上露出满足之色,忽然大咳起来,眼珠里的神采慢慢消失,安详的闭上了眼睛。芸儿歇斯底里的大喊了几声“爷爷”,伏在老翁身上放声痛哭。 林凤生虽与老翁无亲无故,但看着芸儿瘦弱的背影和老翁血迹斑斑的尸身,在一片荒草之中显得格外凄凉肃杀,不由得立在山风中痛哭流涕。 林凤生和芸儿葬了老翁,在坟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说道:“老前辈,晚辈定当不负您的一番信任,将芸儿姑娘当做自己的亲姐姐亲妹妹一般。愿前辈身登极乐,永脱轮回。” 芸儿心中甚是感激,盈盈拜了下去,林凤生忙伸手扶起道:“人死不能复生,还望姑娘节哀顺变。”芸儿轻轻应了一声,又伏在坟前哭了起来。 林凤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得静静地坐在一旁,心道:“我不如念诵一篇经文吧!也好超度老前辈的亡灵。”微一沉吟,便喃喃念道:“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所念的乃是一篇“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大悲神咒”,也就是俗称的大悲咒。 芸儿听他自言自语的念诵,自己却一句也听不懂,渐渐止住了哭泣,轻声问道:“林少侠,你在念什么呢?” 林凤生道:“我在为前辈诵经,好让他老人家得以超脱轮回、永享仙福。”说完又一字一句的念了起来:“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嚧吉帝.烁皤啰夜.娑婆诃。唵,悉殿都.漫多啰……”他反复念诵了三遍,方才住口。 芸儿道:“这是什么经文?你教我念好不好?”林凤生道:“这是观世音菩萨的大悲神咒,改日我将经文抄下来送给你。” 芸儿悲伤之情稍稍平复,俏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说道:“多谢林少侠,我以后要日日为爷爷念诵,请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爷爷在阴世无病无灾,平安喜乐。” 林凤生道:“敢问姑娘,修罗门的人到底想要得到什么宝物,竟如此丧心病狂?” 芸儿悠悠的道:“那是一口宝剑,是爷爷亲手铸造的。” 林凤生道:“原来前辈是铸剑大师?”芸儿点了点头道:“爷爷本是南朝赫赫有名的铸剑师,我们姓张,乃是唐代铸剑大师张鸦九的后人。” 林凤生从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诗中也曾听过张鸦九的名字,诗云:“欧治子死千年后,精灵暗授张鸦九,鸦九铸剑吴山中,天与日时神借功。”听得这少女竟是他的后人,登时肃然起敬,说道:“原来姑娘是张大师的后人,失敬失敬!” 芸儿道:“少侠不须多礼,铸剑师那也平常得紧。”顿了一顿又道:“爷爷一生之中铸造过不少利器,是以不少武林中人都曾上门求索,不过爷爷可不是寻常铁匠,要得到他铸的剑那可不是易事。爷爷曾说宝剑只能配英雄,是以为真正的英雄侠客铸剑,爷爷从不收取分文,要是奸邪小人便是奉上再多的金银财宝,爷爷都是一概拒之门外。这些人求而不得便来生生抢夺,终于害死了我的父母。爷爷便从此封山,带着我逃到了大理,隐居在此地。” 林凤生道:“张老前辈深明大义,不肯为歹人铸造凶器,实在是可敬可叹。”又问道:“前辈既然封山归隐,为何修罗门的人还是纠缠不休?” 第四十三章 暮闻何物 芸儿道:“此事要从几年前说起,那一年我生病,爷爷到山中采药,无意中在一个山谷里发现一种神铁,于是就采铁铸成了一口宝剑,爷爷说这口剑是他这辈子铸得最好的剑。也不知修罗门的人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便三番五次派人来抢夺。爷爷和鸡足山佛塔寺的空源大师是方外好友,便将宝剑送到了鸡足山。空源大师在武林中武功威望极高,修罗门的人不敢前去撒野,便来逼迫我爷爷。” 林凤生听得情由愤然道:“这些恶徒当真无耻,为了得到一柄宝剑,不惜伤害其主性命,实在是天理难容。” 芸儿咬着樱唇道:“少侠若是能为芸儿报得大仇,芸儿愿给你当牛做马,一辈子服侍于你。”说完已是满脸飞霞,将头轻轻转了开去。 林凤生也是不由得一阵发烧,说道:“姑娘言重了,这种邪恶之徒人人得而诛之,在下自然不会袖手。只是老前辈不让你报仇,那也是怕你反受其害,他老人家的苦心还望你明白。” 芸儿道:“我理会得,只是此仇不能不报。” 林凤生道:“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赶快离开此地,修罗门的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芸儿道:“我在这个世上已再无亲人,我又能去哪里呢?” 林凤生道:“既然前辈将姑娘托付于我,那姑娘就把我当做亲人好了。姑娘若是做了我的妹妹,我不知有多欢喜。” 芸儿听他说得诚恳,不由得暗暗一喜,说道:“也不知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我今年都二十一岁啦!只怕比你要大。” 林凤生喜道:“你比我大上两岁,我叫你一声姐姐便了。” 芸儿道:“姐姐妹妹的可有多难听,我的名字叫做张筱芸,你叫我芸儿就好啦。” 林凤生见他对自己毫无隐瞒,不禁甚是高兴,说道:“是是是,芸儿,那我们明日便上路如何?” 芸儿脸上又泛起悲哀之色,轻轻摇了摇头道:“我要为爷爷守孝三个月,我要是走了,他老人家可有多寂寞。” 林凤生见他如此孝顺,便也不便多言,心道:“无论她要守孝多久,我都陪着她,我既已答应了张老前辈,又怎能失信于人。就算死在修罗门的人手中,也算是死得其所。” 两人在坟前哀悼了半日,回到茅屋之中芸儿将祭拜用的酒肉重新热了,让林凤生吃,自己坐在一旁暗暗垂泪,一口饭菜也没有吃过,任林凤生如何劝说,她只说不饿。 林凤生虽然饿了一整天,但伤痛一代大师之死,也不禁有些食不下咽。草草吃过晚饭,便向芸儿要了纸笔,将大悲咒抄了下来。 芸儿替林凤生收拾好了房间,便取了林凤生手抄的经文回了自己的闺房,接着便听到她的念诵之声,经文自她口中诵出既凄婉又好听。 翌日芸儿一大早便准备了茶水、清酒和一些饭菜,与林凤生一同到坟前上香祭献,一连七日都是如此。一问之下才知是风俗如此。其间林凤生帮忙泡茶沽酒,劈柴挑水,倒也十分勤快,芸儿自也是暗暗欢喜。又过得几日,芸儿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和林凤生的交谈也日益增多,伤痛之情稍减。 时光随着茅屋后的小河水不停的流逝,转眼间林凤生到这里已有一个多月。这段时间里,他白天帮着芸儿做些家务,晚上便继续修习兵法和鬼谷神功,清心寡欲、从不间断,所谓天道酬勤,加上已摸索到了练功的法门,进境比练第一层时快了许多。 到了第四十天上,林凤生已突破了神功的第二层。他担心修罗门的人会再次找上门来,是以练功不敢有半点松懈,好在期间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 芸儿的情形也与林凤生差不多,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她便会拿出林凤生手写的大悲咒经文念诵,当然这中间也避免不了夹杂着啜泣之声。此时已是仲春,时不时便会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山中的杜鹃鸟也时常在半夜啼鸣,几种声音混在一起更增凄切悲凉之意。 林凤生打坐完毕通常也是这些声音正浓之时,他心中不忍,又不便进入芸儿的房里,只得站在门口闻言劝慰几句。 这一晚林凤生正在在房中用功,忽听芸儿在外面道:“林少侠,我可以进来么?” 林凤生合上书,起身开了门道:“芸儿,这么晚了,你怎还不睡?” 芸儿进屋坐下,淡淡一笑道:“你不是也没睡么,我有事情和你说。” 林凤生学着她的口吻道:“少侠少侠的可有多难听,我的名字叫做林凤生,你叫我凤生就好了。” 芸儿噗嗤一笑道::“好好好,凤生,我有事情跟你说。这样总行了吧。” 林凤生笑道:“嗯,这倒还差不多,我可不是什么少侠。” 芸儿微笑着白了他一言,说道:“说正紧的,若是修罗门的人再来找我们,你怕不怕?” 林凤生反问道:“那你怕么?”芸儿道:“我当然不怕啊!有你这位大侠保护我,我怕什么。” 林凤生道:“我也不怕,因为我有一门防身逃命的绝技,这叫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芸儿道:“你的轻功是很厉害,那我呢?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轻功。” 林凤生笑嘻嘻的道:“我自然要带上你一起逃啊!现在我已经练成了第二层鬼谷神功,便是带两个芸儿逃跑也是绰绰有余。” 芸儿嫣然一笑,道:“但愿如此,只是现在我的三个月守孝之期还没有满,我们可不能一走了之。” 林凤生道:“你很有孝心。我勤练武功,将他们赶跑就是了。” 芸儿道:“他们人多势众,而且个个武功不弱,你只怕打不过,这叫做双拳难敌四手。” 林凤生觉得有理,自己拳脚功夫十分有限,十八般兵器更是般般不通,只怕实在是难以抵挡,说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芸儿道:“我自有妙计。”林凤生伸手给她倒水,说道:“什么妙计,说来听听。” 芸儿拉住他的袖子道:“哎呀,你的袖子破了,我帮你缝缝。”说着从怀中取出针线盒,穿针引线,一针一线的缝了起来。 他的这只袖子本是当日被一名修罗门弟子的剑划破的,芸儿此前伤痛爷爷之死心情郁郁,是以一直都没有心思帮他缝补。 她一丝不苟的缝着,素手纤纤,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一眨一眨,林凤生第一次与她这么近距离的接触,鼻端嗅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不由得心中一荡,忙收摄心神道:“你快说你的妙计啊!说话又不耽误你缝针。” 芸儿道:“此去往西三里便是爷爷生前炼铁铸剑的山谷,我们可以躲到那里去。” 林凤生道:“这里这么隐秘他们都能找得到,山谷里一样能找到。他们的鼻子跟猎犬一般灵。” 芸儿神秘一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个山谷里有瘴毒。” 林凤生啊的一声道:“瘴毒?那我们怎能进去?进去了岂非自寻死路?” 芸儿道:“瞧你害怕的,放心吧!我自有防御瘴毒的灵药,否则爷爷又怎能长期的待在谷里。” 林凤生喜道:“这倒是个好法子,我们躲在山谷里,修罗门的人就不敢进来了。” 芸儿道:“是啊!就算他们敢闯进来也是自寻死路。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林凤生道:“你说吧!在下洗耳恭听。” 芸儿缝好衣服,轻轻咬断线头,说道:“据说三国时期蜀国军师诸葛孔明,为平定牂牁郡太守朱褒及孟获等叛乱,率领大军南征,途经现在的石城郡鲁昌一带时,在山里遇上了瘴毒,很多将士都全身溃烂而死。任孔明见多识广也是不识解救之法,束手无策之下便到汉伏波将军马援的祠庙中跪拜祈求,后来终于得遇高人指点,说有一种名叫‘薤叶芸香’的本草能避此毒,于是孔明便命众将士采集薤叶芸香的叶子含在口中,再遇瘴毒之时果然相安无事,最终获得了七擒孟获之捷。”她语声娓娓动听,林凤生听得甚是入迷,呆呆的望着她。 第四十四章 薤叶芸香 芸儿脸上一红,轻轻推了他一下道:“呆子,我的故事说完啦。” 林凤生口中哦了几声,伸手搔了搔头,道:“我知道了,你说的灵药便是这种‘薤叶芸香’么?” 芸儿道:“嗯,薤叶芸香能解百毒,十分灵效。方圆百里之内只此一株,只有我和爷爷知道,因此修罗门的人是决计找不到的。” 林凤生好奇道:“既然这薤叶芸香如此稀少,那你和前辈又是如何觅得这株灵药的?” 芸儿道:“是空源大师找到的。那一年爷爷发现神铁,也为谷中瘴毒所害,症状惨不忍睹,生命垂危。空源大师精通歧黄之术,说此毒天下只有一种药物能解,那便是薤叶芸香。后来空源大师带着我在山中四处寻找,天可怜见,终于让我们找到了。”幽幽叹了口气,又道:“只可惜到如今爷爷还是离我而去了。” 林凤生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只怕越加触动她的哀思,只得道:“你带我去见识一下这株神奇的药草,好不好?”芸儿点了点头,看了看夜色起身辞出。 过不多时,房间里又隐隐传出芸儿的啜泣之声,想是又思念起她死去的爷爷。山里的杜鹃仿佛也被芸儿的哭声所感,也跟着一声一声的啼叫起来,在深夜听来分外凄厉。 林凤生触景生情,情不自禁的吟道:“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此诗乃是白乐天《琵琶引》中的几句,恰切之处便如为此情此景所作一般。吟罢也无心再打坐用功,钻入被窝之中睡了。 次日吃过早饭,芸儿倒了一碗淡黄色的汤水道:“把这个喝了吧!我带你去铸剑谷玩儿。” 林凤生心下大喜,接过汤碗便喝,刚入口便觉隐隐有一股药味,忙将汤吐了出来,皱眉道:“这是什么药?我又没有生病,不用喝药。” 芸儿见状掩口咯咯娇笑,说道:“这就是用薤叶芸香熬的药汁啊!你不喝难道不怕瘴毒么?”说着自己也倒了一碗喝了。 林凤生一听是御毒良药,登时将药汤一口气喝了下去。芸儿背了一只小药篓,取了一只青花小瓷瓶,带着林凤生出了茅屋,径直往山上走去。 两人踏着曲曲折折的盘山小路步步登高,翻过一道山岭,便看见两山中间有一条峡谷,谷口树木葱茏,氤氲着淡淡的雾气,看上去景色倒也清幽。 芸儿指着山谷道:“前面便是铸剑谷啦!谷里鸟兽罕至,毒蛇毒虫倒是不少。”从怀中取出小瓷瓶,倒了些粉末出来,撒在林凤生的衣服和头发上,刺鼻辛辣,熏得人直想打喷嚏。 林凤生听得谷中有毒蛇毒虫,心里隐隐有些害怕,说道:“我们还是快去采薤叶芸香吧!改日再进谷玩耍。” 芸儿自然知道他的心思,笑道:“不用怕,这些药末中含有十多种克制蛇虫的药物,谷中的毒蛇毒虫闻见气味自然就会远远避开的。”林凤生稍稍放心,也替芸儿撒了药粉,硬着头皮跟在她身后。 谷口两边都是参差嶙峋的怪石,仿佛是一道天然的门户。怪石之间有一条三四尺宽的甬道,到处都是凿刻的痕迹,显是人工开凿出来的。 芸儿领着林凤生过了甬道,随手摘了几片树叶放入怀中,又摘了一片含在口里轻轻吮吸,说道:“凤生你看,这便是薤叶芸香了。” 只见怪石旁有一株形似山茶的花树,叶片椭圆偏细,青翠欲滴,点缀着金蕊白瓣的花朵,亭亭独立,十分惹眼。 林凤生抚摸着叶片细细观赏,感叹道:“这就是避毒灵草薤叶芸香?不想竟生长在这瘴毒弥漫之地。” 芸儿道:“我曾听空源大师说过,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解毒之方往往须在毒源之处找寻。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 林凤生点头道:“说的很有道理,空源大师实是一位了不起的高僧。” 再走几步是一块沼泽地,枯叶腐草堆积,散发着阵阵恶臭,令人忍不住想要作呕。淤泥中每隔一步便栽有一根木桩,根根相连,笔直的通向沼泽彼岸。 林凤生和芸儿刚踏上第一根木桩,便听得谷中传来几声清亮的咯咕咯咕之声,紧接着便听见枯叶中簌簌响动,林凤生凝目望去登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只见沼泽的彼岸密密麻麻的都是蛇虫,随着几声咯咕咯咕的叫声纷纷跌入淤泥之中,摇头摆尾极力向外游动。 林凤生惊叫道:“芸儿,不好啦!这些毒物要来咬我们了。”拉起芸儿的手转身便要逃走。 芸儿呆呆的站住不动,不但没有半点害怕之意,脸上反而露出兴奋之色,说道:“难怪这些毒物要逃走,原来是谷中来了克星。” 林凤生见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心道:“这小妮子胆子不小,难道便不怕毒虫噬咬么?”强自镇定道:“什么毒物克星?我看是我们的克星到啦。” 芸儿拉着她走近了几步,伸手指了指对面道:“你瞧,那不是它们的克星么?” 林凤生顺着她所指之处看去,只见沼泽边上有两只小小的蟾蜍,通体雪白,昂首蹲踞,两腮一鼓一鼓的发出咯咕咯咕之声。 芸儿道:“这是冰蟾,非常罕见,今日真是机缘巧合,竟然给我们见到了。” 林凤生不识其珍贵,满不在乎的道:“两只小蛤蟆有什么稀奇的,不过是长得好看些而已,我看也平常得紧。” 芸儿笑着白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这可不是一般的小蛤蟆,乃是世间罕有的宝贝。你看,这些剧毒的蛇虫都对它怕成这个样子,又怎会是寻常之物。” 林凤生见这些毒物见了它便四处逃窜,不由得暗暗稀奇,说道:“这小东西还真有些本事,可能是这些毒物的大王。” 芸儿道:“它们才不是一伙的呢?冰蟾是这些毒蛇毒虫的天敌,它能解任何一种毒物的毒。” 林凤生喜道:“是么?如此看来是我小瞧它啦。这两只小东西这般可爱,我们把它捉回去好不好?” 芸儿一脸欣喜的道:“好!只是要小心它的蟾砂,你看,连这些毒物都抵受不住。”果见淤泥中僵死着不少毒蛇、蜈蚣和蝎子,只有少量的毒物向外逃脱。 林凤生又惊又喜,说道:“想不到这冰蟾如此厉害,以后我们将它带在身边,所到之处毒物辟易,不知道有多威风。我们怎生捉法?” 芸儿不觉有些犯难道:“我不知道啊!我也只是曾听爷爷说起过冰蟾,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更加不懂得捕捉之法。” 林凤生更是闻所未闻,跃跃欲试的道:“那也不打紧,让我去捉它。” 芸儿沉吟了片刻,郑重的道:“你的步法十分高明,它的蟾砂未必喷得到你。但是你要万分小心,若是实在捉不到就算了,不可有半点勉强。若是你不慎为其所伤,那我……那我可要……抱憾终身了。”说完不由得羞红了脸。林凤生心中暗暗感动,点头道:“放心吧!我理会得。”一溜烟奔过木桩,那两只冰蟾仍是蹲在沼泽边上,时不时叫上几声,似乎在为自己的战绩洋洋得意。 林凤生奔到冰蟾背后,闪电般向其中一只抓去,哪知这小东西反应极快,轻轻一跳便避了开去,咯的一声喷出一股毒砂来。另一只冰蟾腮帮一鼓,也是一股毒砂喷出,两股毒砂一前一后急射而至,林凤生心中大惊,想不到冰蟾竟然如此灵活,急提真气遍布全身,两股毒砂登时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纷纷四散溅开。 林凤生心中大乐,心想两只小蛤蟆也不过如此,正欲再度扑上去捕捉,忽觉头脑中一阵眩晕,四肢软绵绵的不听使唤,咕咚一声跌倒在地。 第四十五章 疗毒圣物 芸儿惊呼一声,跑过来举起药篓便向两只冰蟾砸去,也不管有没有砸中,俯身扶起林凤生,颤声道:“你怎么样了,你可不要吓我啊。”一双妙目泪光莹莹,急得快要哭了出来。 林凤生周身无力,但头脑仍是十分清醒,微微摇了摇头道:“这畜生的毒砂厉害之极,你快些避开!” 芸儿用力摇头,哭道:“我不要,我和你死在一起。” 林凤生见她情意真切,心中十分感动,心道:“芸儿待我如此,我便是就此死去也不枉此生了。”正欲再劝说几句,忽然注意到芸儿口中的叶子,喜道:“我们不会死的,芸儿,你看你口里是什么?” 芸儿心乱如麻一时还未反应过来,泪珠兀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扑簌簌的落在林凤生衣襟上。 林凤生笑道:“傻芸儿,还愣着干什么?快拿薤叶芸香给我服啊。” 芸儿听得忙从怀中摸出几片叶子喂在林凤生口中,林凤生边嚼边道:“这薤叶芸香果然是灵药,连这一闻即倒的毒蟾砂都能解得。” 芸儿抹了抹眼泪道:“真的么?你服了就会好?” 林凤生道:“你也闻到了毒砂,为何你却没事呢?” 芸儿微微一怔,自语道:“是啊!为什么我却没事呢?”忽然破涕为笑道:“难道是我口中含有薤叶芸香之故,啊!你终于有救啦。”欢喜之意溢于言表,口中兀自含着那片薤叶芸香的叶子。 过了片刻,林凤生全身的麻痹之感顿消,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泥尘,暗暗提一口真气,已再无半点异样和不适之感。芸儿见他安然无恙,又是一阵喜极而泣。 刚才林凤生命悬一刻,芸儿心神恍惚,两人谁也没有在意两只冰蟾的动静,而两只冰蟾也再没有向两人喷射毒砂。林凤生一得自由,便拉着芸儿逃开丈许,远远的观察两只冰蟾的动向。 只见两只冰蟾咯咯叫了几声,一蹦一跳的向掉在地上的药篓而去,围着药篓转了一圈,涌身跃入药篓之中,再也没有了声息。 林凤生和芸儿惊奇万分,慢慢的走近药篓,两只冰蟾乖乖的蹲在里面,针眼般细小的鼻孔一开一合,似是在嗅什么气味。 芸儿轻声道:“这只药篓一直是用来装薤叶芸香的,从来没有盛放过别的药材,莫非这小东西喜欢它的味道?” 林凤生喜道:“一定是的,这就叫做一物降一物啊!你身上还有薤叶芸香的叶子么?” 芸儿只道他的蟾砂毒有所反复,急道:“还有一片,你先服下,我再去采来。” 林凤生笑道:“不用了,我已经好啦。快将叶子喂给它们,瞧它吃是不吃。” 芸儿见他无恙舒了一口长气,依言将叶片投入药篓,两只冰蟾咯的一声同时张口咬住,又咬又吮,一阵细微的沙沙之声过后,一片叶子已被吃净。 林凤生喃喃道:“奇怪奇怪,青蛙蛤蟆本是吃苍蝇虫子的,怎的果真吃起树叶来了。” 芸儿笑道:“明明是你叫我喂的,自己却又奇怪。薤叶芸香如此珍奇,比那些臭虫要好上万倍,它自然喜欢吃啦。” 林凤生点头道:“我方才也只是突发奇想,看来这两只冰蟾已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啦!以后再也不会逃跑了。” 芸儿道:“你怎知它们不会逃跑?” 林凤生笑道:“它们逃走了就再也吃不到薤叶芸香啦!它们当然舍不得逃走。” 芸儿也笑道:“这小东西虽然珍贵,但毕竟是畜生,又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不过它们不会爬树,自己是吃不到薤叶芸香的。” 两人得到这两只稀世罕有的冰蟾,都是喜不自胜,无心在谷中逗留,采了些薤叶芸香的花叶,放入药篓准备出谷下山。 林凤生怕冰蟾放毒伤及芸儿,便将药篓抢先负在自己的背上,又在上面铺了一层薤叶芸香的叶子,这才拉起芸儿的柔荑大步下山。只听药篓中传出断断续续的沙沙之声,想是冰蟾又在吃叶子。 一路上林凤生只觉后背奇寒无比,仿佛贴着一块寒冰一般,心道:“这冰蟾果然不负盛名,冰冷至极,夏日里用来冰镇解暑倒是不错。”暗自运转丹田真气与之相抗。 回到家中已是正午,艳阳高照,林凤生却仍是冷得直打哆嗦,全身像是坠入了冰窖一般,芸儿忙熬了些驱寒的药物让他喝下。又运了一会儿鬼谷神功,这才恢复如常,暗暗惊叹冰蟾的阴寒之气厉害。 芸儿将两只冰蟾倒入一口瓦瓮之中,说道:“今日我们得到了这两只稀世珍宝,可得好好庆祝一番。我们去河里捉些小鱼,顺便去将喜讯告诉爷爷。爷爷生前最爱吃河鱼啦!而且最大的愿望便是有生之年能一睹冰蟾的庐山真面目。” 林凤生道:“好是好,就只怕捉不到鱼儿。”他在来这里的路上曾下水捉过,但因不懂捕捉之法一条鱼也没有捉到,只道河中无鱼。 芸儿笑道:“捉得到的,你跟我来。”说罢取了一只编制细密的竹篮,拉着林凤生来到河边。 芸儿找了一处河水较浅的河滩,说道:“我俩搬些石头将河水从中截开。” 林凤生不懂捕捞之法自然一切听从于她,于是两人挽起裤管走入河心,河水甚浅,刚刚没至小腿处,很多石头都露在外面。两人搬了些石头,一个挨着一个的堆砌,斜斜向河边砌去。 到后来石头越积越多,与河岸形成一条漏斗状的河道,上游大下游细,直到河道的尾部刚好只能容得下一只竹篮时两人才停手。 芸儿将竹篮放在漏斗的尾部,说道:“河里的鱼儿是躲在石头下面的,我们将它藏身的石头搬开,河水一浑它们便会顺水流入竹篮里。” 林凤生拍手道:“此计大妙,鱼儿自投罗网,我们就浑水摸鱼。” 当下两人沿着截出来的河道翻动石头,原本清澈的河水登时浑浊,一路翻搅到竹篮口,芸儿提起竹篮,果见里面有不少小鱼,又鲜又肥、活蹦乱跳。 芸儿道:“这些够我们吃了,你说抓鱼好玩么?” 林凤生道:“我以前从没抓过鱼,想不到抓鱼这么好玩。”他只觉如此抓鱼充满童趣,是从小到大经历过最好玩的事情。 以后的日子里夜间再也听不到芸儿的哭泣之声,除了她的诵经声和杜鹃啼鸣之外,又多了一种咯咕咯咕的叫声。这声音自然是冰蟾所发出的。 林凤生和芸儿日日饲以薤叶芸香的花叶,两只冰蟾也甚是温驯,从不向两人喷射毒砂,似是真的有灵性一般。两人自是十分欣喜。 这几日芸儿日日都在针工,林凤生用功之余常与两只冰蟾逗趣,他将薤叶芸香的叶子系在一根线上放入瓦瓮上方,引冰蟾来吃,冰蟾便随着他线的收放不停的跳跃。芸儿每次看见都说他孩子气,自己却也被逗得咯咯娇笑。 这一日林凤生练完功便又逗冰蟾,芸儿从房里出来道:“凤生,快试试这件衣服合不合身。”原来芸儿这几日是在帮他做衣服。 林凤生穿在身上修短合度,肥瘦相宜,更增俊秀之气。芸儿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芳心暗喜,将林凤生换下的衣服放在木盆中,拿到河边浆洗。 林凤生将几片薤叶芸香投入瓮中,自语道:“小冰蟾,你说芸儿姑娘是不是很好啊!又会做衣服,人又生得美。我以后娶一个这样的妻子可好?”说到他日娶亲,忽又想起表妹梅若雪,竟然暗暗将她和芸儿做起比较来。 想了一阵觉得有些难为情,心道:“我这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这不是亵渎了两位姑娘了么,实在是该打之极。”两只冰蟾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不约而同的咯咯叫了两声,不由得更是一阵大羞。 第四十六章 卷 土重来 林凤生双手支颐,望着瓮中的冰蟾出神。忽见芸儿慌慌张张的跑回来,反手关上门道:“凤生,不好啦!外面来了很多人,只怕是来寻我们晦气的。” 林凤生抢到窗口向外看去,只见院外的小路上挨挨挤挤的站满了人,看数量约有四五十人,其中有十余个身穿黑衣的修罗门弟子。 林凤生微一沉吟道:“看来他们请了帮手,我们快躲进谷去。”芸儿点点头,紧紧抓住林凤生的衣袖,身子微微有些发颤。 只听外面有人叫道:“小姑娘,我劝你还是乖乖的将宝剑交出来,省得大爷们动手!” 此时门口已被堵死,茅屋又没有后门,林凤生和芸儿一声不出,低声商议如何脱身。过了片刻忽听得呼呼几声,有东西落在屋顶上,紧接着鼻中闻到一阵焦臭,林凤生急道:“不好,他们要放火烧屋。” 芸儿取了自己的那口宝剑,和林凤生一起抢出门外,果见房头起火,茅草遇火即燃,浓烟滚滚,火势甚大。 芸儿道:“冰蟾还在里面,我要去将他们带出来。” 一言未必几十人已挥动兵刃涌进院来,林凤生拉起芸儿便向外闯,挥掌击飞迎面砍来的一刀一剑,道:“来不及了,冰蟾不是凡物,它自己能逃出来。” 一名修罗门弟子叫道:“这小子武功了得,大家列成阵势,谨防他夺去手中的兵刃!”众人听得登时围成一个圆圈,各执兵刃向林凤生和芸儿攒刺。 林凤生带着芸儿身法大受限制,一心想要夺路而逃,但连闯了几次都被逼了回来,只得鼓动真气发掌迎敌,芸儿也拔出宝剑抵挡。随着林凤生的掌力到处,战团慢慢向院外移去。 又抵挡得一阵,芸儿已是额头见汗,林凤生情急之下真气奔涌而出,一招“疾风骤雨”右掌急拍,隐隐有风雷之声。其中三四人被掌力所激,身不由主的向旁退开,圈子登时裂开一个缺口。林凤生脚下加劲,拉着芸儿便向外奔去。 忽觉眼前黄影一闪,已被一人挡住去路,不及细看来人长相,一柄长剑寒光闪闪已到面门。林凤生斜身避开,那人长剑顺势向他和芸儿紧紧相扣的十指削落,林凤生只得放开了芸儿的手。 芸儿娇呼一声,已被逼回圈子之内,几人呼喝着迅速靠拢补上了缺口,登时将两人隔开。 林凤生欲待回身救援,但来人剑招绵绵,将林凤生的进退之路尽数封住,任他如何左冲右突前后趋避,剑光始终如影随形紧逼不离。踏雪寻梅步独步武林,身法上此人自然未必能及,但他剑法极快,手中的长剑加上自身手臂,又将封锁范围陡然加大,丈许方圆之内一片剑影。 林凤生不由得暗暗心惊:“我净顾着修炼内功,却荒疏了破敌之法。此人剑法如此了得,只怕不易抵挡。”当下运动真气灌注于双臂,将乘风掌一掌一掌隔空发出。 那人受掌力克制剑法稍稍滞涩,但一时间却也摆脱不了他的纠缠。两人僵持了片刻,芸儿不敌众人群起围攻,只数招之间便失手被擒,但她为了不让林凤生分心竟然不发一声。那人见众人得手便即收剑不攻。 芸儿叫道:“凤生,你快走,不要管我。” 林凤生心急如焚,发掌震开数人抢进圈子,一名修罗门弟子用剑尖抵住芸儿咽喉道:“不要过来,否则我要了这妞儿的小命!” 林凤生急道:“不要伤害她,有话好说啊。” 说话间两人用粗绳将林凤生手脚缚了,方才缠住林凤生之人道:“你们只需将张老儿留下的宝剑乖乖交出来,我也不来为难你们。”此人约莫五十岁年纪,身穿黄衣,獐头鼠目,一脸奸恶之相。 芸儿呸了一声,骂道:“你们这些强盗,我说什么也不会将宝剑给你们的,爷爷说的对,你们根本就不配。你们害死了我爷爷,我恨不得将你们一个个碎尸万段。” 林凤生心道:“既然落入这些恶贼之手,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大不了是个死,和芸儿死在一起也就是了。” 那人嘿嘿阴笑道:“我先杀了你的相好,看你心不心疼。”话音未落,唰的一剑向林凤生心口刺去。 林凤生昂首挺胸,毫无惧色。芸儿哭喊道:“不要杀他,我求求你,我给你们就是了。” 黄衣人长剑一顿,剑尖离林凤生只有寸许,哈哈笑道:“看来你对这小子果然情深意重,好吧!只要你把宝剑交出来,我便饶他不死。” 林凤生急道:“芸儿,这些人穷凶极恶,就算你把宝剑给他们,他们还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千万不要听信他们的花言巧语。” 芸儿哭道:“那我们还能怎么办,你若是死了,留着宝剑还有什么用?” 林凤生道:“反正左右是个死,你我二人携手共赴黄泉便了。让这些恶贼永远也得不到宝剑。”他心下明了:只要这些人一天得不到宝剑,便一天不会加害他和芸儿,倘若自己果然遇害,芸儿伤心欲绝之下更加不会交出宝剑。他如此说是盼芸儿明白其中的道理,尽量拖延时间以求脱身之机。 芸儿道:“好!我答应你就是了。凤生,我好开心。”林凤生也道:“我也一样。”两人说完这句话再也不发一言,四目相对,脉脉含情,此时无声胜有声。 黄衣人怒道:“将这小白脸重重拷打,看这小妞说是不说!”两人应声而出,手中各执鞭子,便要往林凤生身上抽去。 芸儿叫道:“宝剑在鸡足山空源大师手中,你们有本事自己去拿啊!来此威逼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黄衣人嘿嘿笑道:“我们若是拿得到,还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么?给我打!打到这小妞肯交出来为止!” 此时火势已将三间茅屋吞没,毕毕剥剥的柴草燃烧之声不绝于耳,突然轰的一声房屋倒塌,咯咯两声火光中窜出两道白影来。 众人见大火将茅屋烧毁,一起得意的放声大笑,拖着芸儿和林凤生往院门口退去。芸儿见自己居住了十多年的家舍毁于一旦,心中悲苦眼泪扑簌簌的滑落。 林凤生听得“咯咯”的叫声,便知是冰蟾逃了出来,心下一宽,心道:“这两只小东西真是伶俐可爱,只可惜我们身处险地不能一起玩了,你俩快快逃命去吧。”两只冰蟾一跳一跳的来到林凤生脚下,昂着头又咯咯叫了两声,似乎在为他鸣不平。 那黄衣人见到冰蟾,发疯似的叫道:“冰蟾,是冰蟾!大家快捉住它!”众人听得忙舍了林凤生和芸儿去扑两只冰蟾,与世间罕有的解毒疗伤圣物相比,两人顿时变得微不足道了。 两只冰蟾灵巧之极,在人群中东蹿西跳,往往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众人的捕捉。众人登时手忙脚乱,大喊大叫,被两只小小的冰蟾耍得团团乱转,根本无心理会林凤生和芸儿。 林凤生见状大喜,暗运真气登时将身上的绳索崩断,替芸儿解开束缚道:“快含薤叶芸香,这些人惹恼了冰蟾,可有苦头吃了。”薤叶芸香有驱毒避邪之效,芸儿经常随身携带,于是依言取出几片叶子,各自含在口中。 果然听得咯咕咯咕两声,冰蟾口中各喷出一股淡淡的黑雾,众人一片啊哟啊哟之声,纷纷摔倒在地动弹不得。众人虽然四肢麻痹,但口唇却能动,登时七嘴八舌的叫骂,有的道:“不好,这畜生放毒,我动不了啦。”有的道:“这两只小畜生是这对狗男女养的,这下可完蛋了。”还有的向林凤生和芸儿讨饶,什么大侠、仙姑的乱叫,肉麻的话说了一大堆。 林凤生见这些人贪生怕死,反复无常,甚感厌恶,伸手将两只冰蟾捧在手中,用食指摩挲着它冰滑的肌肤,笑道:“小东西,你俩总算还有点良心,你们害了我一次,却也救了我和芸儿一次,现在算是扯平了,我们互不相欠,做好朋友便了。” 虽然得脱危难但芸儿仍是郁郁不乐,林凤生明白她的心思,说道:“芸儿,二者相权取其轻,我们这便离开吧。你跟我回家,我们在家里设一个老前辈的香席灵位,让你尽三个月守制之诺就是了。” 芸儿见他想得如此周到,不禁热泪盈眶的道:“凤生,谢谢你。我们怎么处置这些人?。” 第四十七章 天开佛国 林凤生道:“这些人作恶多端,本该为张老前辈陪葬的,但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便放过他们这一次吧。” 芸儿咬了咬下唇,道:“好吧!我听你的。” 两人为了保持薤叶芸香的新鲜,便将采回来的花叶浸在水桶之中,放置在屋外阴凉之处,因此并没有被大火烧掉。林凤生取了些薤叶芸香的叶子,朗声道:“芸儿姑娘不念旧恶,已经答应给你们解毒。以后倘若你们仍是不思悔改再来滋扰,我们可就未必再有这般好心了。” 众人中功力浅薄者已然抵受不住,神志恍惚说不出话来,脸上泛起一层若有若无的黑气。除了那黄衣人和几名修罗门弟子,便只有两三人尚能开口,不约而同的道:“多谢大侠和仙姑大人大量,我们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再也不敢冒犯二位了。”几人同时说话整齐划一,居然一个字也不差。只有那黄衣人和修罗门人一言不发,一起恶狠狠的瞪视着林凤生。 林凤生心道:“这些人没有半点骨气,想必是干惯了这种磕头求饶的勾当。”当下也不愿多费口舌,只道:“你们之中谁会点穴啊?说出来我便先给他解毒。” 方才说话的几人纷纷道:“小人会点小人会点!” 林凤生又道:“那么我要是想让一个人乖乖的睡上几个时辰,该点他什么穴道?” 几人又齐声道:“该点大椎和风府二穴,这是人体督脉上的要穴,不到十二个时辰不能自解。” 林凤生道:“很好,你们说的异口同声,想必是不错的。” 他对于医书药典也曾有所涉猎,于人体诸般穴道倒也了然。将真气灌注于食指和中指,并指在其中一人的大椎、风府二穴上各点了一下,将一片薤叶芸香的叶子塞入那人口中。他不懂点穴功夫,怕此法不灵,是以并没有急于给其他人解毒。 过了片刻,那人脸上的黑气渐退,但仍是躺在地下一动不动,才确信此人穴道已被闭住。于是依法施为,将众人一一点了穴道,这才和芸儿一起分派解药。 黄衣人和几名修罗门弟子一起破口大骂,说林凤生诡计多端、那几人愚不可及,这点穴的力道如此强劲,别说是十二个时辰不解,只怕就是二十个时辰也是难解。 三间茅屋俱已被大火烧毁,林凤生和芸儿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找了一只平日浇花用的小木桶,将冰蟾和薤叶芸香放入其中,提了木桶便即离开。修罗门人虽然贼心不死,但苦于穴道受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离去。 两人翻越数座崇山峻岭,又行了小半日,便到了芸儿所说的清溪镇。林凤生和芸儿找了家小酒馆坐下,要了些酒菜。 芸儿常年避居深山,极少与外界打交道,此刻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家破人亡,不禁感到万分的彷徨和无奈,幽幽的道:“凤生,我们能去哪儿呢?现在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宝剑之事,我们该怎么办?” 林凤生道:“我们先到我家去,修罗门的人一时半会是找不到的。宝剑既有空源大师照管,想必也不至于落入贼人之手。你也不要太过烦忧了。” 芸儿沉吟了片刻道:“不如我们先去鸡足山,请空源大师为我们主持公道。顺便将宝剑取出来给你,也算了却爷爷的一桩遗愿。” 林凤生道:“不必啦!我又不会用剑,给我也是无用。只怕反倒会被人抢去。” 芸儿道:“被人抢去我们就再抢回来,爷爷既说将剑赠于你,那是一定要给你的。这口宝剑除了你我谁也不给。” 林凤生忙将话题转移开去,说道:“这酒菜不错,你多吃些。” 芸儿俏脸一板,娇嗔道:“你陪不陪我去鸡足山?” 林凤生无奈,笑道:“好好好,我陪你去。我们吃完饭便上路。”芸儿登时高兴起来,浅笑盈盈,艳若桃花。 林凤生和芸儿一路南下,每到一个地方便打听蒙古大军南侵之事,但百姓们几乎都不甚了然,想必近期之内不致发生战事。行了七八日,到了弄栋府的褒州,林凤生打听之下得知离鸡足山已不过三日路程。林凤生见芸儿连日奔波,脸色颇有些憔悴,不由得暗暗心疼,于是带着她投了客栈。多日食宿下来,林凤生身上的银两已所剩无几,只得两人共住一间房。 吃过晚饭,林凤生道:“芸儿,我要去找个朋友借些盘缠。你跟不跟我去?”他见此地颇为繁华,想必有妙家马帮的分舵,便想前去借马匹和银两。 芸儿道:“自然要跟你去,人生地不熟的,你一个出去我可不放心。” 于是两人问明了分舵的所在,林凤生报了姓名并出示了妙乐所赠的玉佩,分舵中的人自然慷慨解囊。林凤生虽觉有些难以启齿,但事出无奈也只得厚着脸皮开口,借了五十两纹银和两匹好马。五十两银子为数非小,但舵主见是东家的朋友哪敢怠慢,只要力所能及那定是决不推辞。 当夜林凤生让芸儿睡在床上,自己趴在桌上睡了。这情形便跟当日和段徵羽共处一室时一模一样。芸儿见他为人正直,对自己从未有过半点越礼的行为,不禁芳心暗喜,不知从何时起已生出了倾慕之情。 两人有了健马代步,不出两日便到了宾川地界。芸儿曾到过此地,对周遭地形都甚为熟悉。又向西北方向行了近两个时辰,芸儿伸出葱管般的食指指着远处的山峰,喜道:“凤生,前面便是鸡足山啦!你说是不是真的很像一只鸡爪呢?” 林凤生抬眼望去,远远见山峦起伏迤逦百余里,山势顶耸西北、尾迤东南,前列三峰、后拖一岭,形状似极了一只鸡足,果然是山如其名。此时夕阳西下,崇山峻岭间烟霞飘渺,宛如披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轻纱,映照着山上的佛塔庙宇,更增庄严气象。 林凤生赞叹道:“鸡足山如此灵秀,不愧有‘天开佛国’之誉。以前我曾听石洞寺的大师提起过鸡足山,但一直未曾亲临观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芸儿笑道:“那我们这次便在山上多逗留几天吧!我带你好好玩赏一番。” 两人心中欢喜,扬鞭策马相互追逐,不多时便到了鸡足山脚下。芸儿道:“佛塔寺在天柱峰,山高路险,马儿是上不去的。我们将马匹暂且寄养在农家之中,下山时再来取。”两人找了一户人家,寄托了马匹,付了二两银子作为酬谢。 两人踏着上山的石阶拾级而上,到得天柱峰顶已经是入夜。右首是万丈悬崖,一座寺庙临崖而建,规模甚是恢弘,屋宇间矗立着一座数十丈高的佛塔。 芸儿道:“我们到了,这里便是佛塔寺。”山门口的小沙弥远远便认出了芸儿,两人寒暄了一阵,小沙弥便带着她和林凤生去见空源大师。 三人穿过大殿来到后院的禅房,纸窗中透出淡淡的灯光,小沙弥合十道:“禀告方丈大师,芸儿姑娘求见。” 禅房内一苍老的声音哦了一声,语气中颇有欣喜之意,说道:“进来吧!芸儿。” 芸儿恭敬的答道:“是,大师。深夜打扰大师清修,实在冒昧。”说罢推门入内,林凤生也跟了进去。 只见屋内陈设十分简易,除了蒲团、木鱼、经卷等诵经念佛之物外再无其他,一个老僧在蒲团上闭目端坐,须眉俱白,满脸慈祥之色,想必就是空源大师了。 林凤生不由得肃然起敬,上前磕头道:“晚生拜见大师。” 空源缓缓睁开眼来,微笑道:“施主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语调轻柔平和但仿佛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林凤生依言起身垂手站立。 空源又道:“芸儿,你连夜至此所为何事啊?” 芸儿双膝跪下,哭道:“爷爷为奸人所害,芸儿特来请大师主持公道。” 空源道:“你爷爷他怎么了?慢慢说给老衲听。” 芸儿哽咽道:“修罗门的恶贼为了抢夺宝剑,将爷爷害死了。” 空源面部微微抽搐,颤声道:“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不来通知老衲。”任他佛法修为极高,听得老友死讯,亦不禁耸然动容。 第四十八章 梵音古洞 林凤生躬身道:“张老前辈故世已有两个多月,晚生亲眼所见,确实是修罗门弟子所为。” 空源缓缓起身,伸手扶起芸儿,说道:“修罗门人为恶,老衲也有所耳闻,却不知已到了这般地步。”仰天叹了口气,自语道:“他们要宝剑,你叫他们来找老衲便是,又何苦白白牺牲了自己性命。阿弥陀佛!”这句话自然是对芸儿的爷爷说的。 过了半晌,空源又道:“万物皆无常,有生必有灭。不执着于生灭,心便能寂静不起念,从而得永恒喜乐。生者如此,死者亦然。芸儿,你也不要太过悲伤了。” 芸儿抽泣道:“是,多谢大师教诲。” 林凤生也劝道:“是啊!芸儿,世间万物皆为化相,心若不变,万物皆不变。只要我们心里想着老前辈,他便永远的活在我们心中。”芸儿点点头,但仍自低声啜泣。 空源微笑道:“施主年纪轻轻便能领悟禅机,实在是可喜可贺。”语气中颇有嘉许之意。 林凤生道:“晚生自小喜爱佛法,读过些许佛经中的微言法语,大师过誉了。” 空源又微笑着点点头,说道:“芸儿,你和这位小施主远道而来,先到客房中暂歇,这件事老衲自有主张。”当下吩咐知客僧将林凤生和芸儿带到后院客房各自安置,分别送上素斋来。 翌日空源大师派人将林凤生和芸儿请至禅房,昨日带路的小沙弥奉上清茶,芸儿道:“大师,芸儿这次来还有一事相求。” 空源道:“但说无妨,老衲无有不允。” 芸儿喜道:“爷爷生前已为宝剑选定主人,芸儿这次来就是想完成爷爷的遗愿。” 空源笑道:“你说的可是这位小施主?” 芸儿腼腆一笑道:“正是,这位林公子对芸儿有救命之恩,芸儿很是感激。” 林凤生扭捏道:“不瞒大师说,晚生于剑道一窍不通,张老前辈遗留的神兵在我手中不免有些暴殄天物,实是不敢拜领。” 芸儿白了他一眼道:“路上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你现在怎的又变卦啦。” 林凤生道:“宝剑放在大师之处,可以免去许多流血争斗。一旦在江湖中出现,便会引起无数无谓的争端。芸儿,你就不必执着了。” 芸儿气得直跺脚,故意扭过头不去理他。 空源口宣佛号,说道:“小施主宅心仁厚,不愿徒增杀孽,实是武林之福。只是世间万物皆有缘法,芸儿的爷爷既说将宝剑赠与你,自有他的道理。你也不必推辞了。” 林凤生连连摇手道:“晚生武功低微,只怕无力持有如此神兵利器,若是稍有不慎落入歹人之手,为祸非小。还请大师明鉴。” 空源哈哈笑道:“小施主慈悲为怀,老衲甚感欣慰,单是这份胸怀,如今的武林之中已是少有人及。此剑若说赠送他人,老衲未必同意,既是赠送于你,老衲十分赞同。” 芸儿得意道:“看吧!空源大师都这么说了,前辈高人的话你总不能不听吧。” 林凤生还待辩解几句,空源摆摆手道:“小施主不必多说了,如果缘法不够,强求也是枉然,如若真有缘法,那便无可推辞。你二人跟我来。”僧衣飘飘,当先而行。林凤生和芸儿跟随其后。 寺外的悬崖上凿有一条石阶,曲折蜿蜒通向一个岩洞,空源道:“相传此处乃迦叶尊者参禅入定之处,当年我同老友便将宝剑藏于此洞之中。为了确保宝剑不落入心术不正者之手,又请了无量山机关名匠陈老四于洞中设置机关。这些机关虽然精密,但若破解得法,那也于人无损。小施主不妨进去试上一试。” 芸儿道:“大师,这些机关当真不会伤人么?” 空源道:“境由心造,因人而异。你若实在不放心,老衲跟随见证便是。” 芸儿先前一心想要林凤生取得宝剑,但一听说洞中设有机关,便又不愿他再去冒险,说道:“那还是算了吧!要是万一有什么闪失,那可不好。还是劳烦大师将宝剑取出吧。” 空源伸出枯瘦的双手搭在林凤生的肩头,林凤生只觉一股浑厚的大力涌来,体内真气自然而然的冲了上来。两股内力轻轻一触便即各自收回。 空源笑道:“小施主内力深厚,当可无碍。只是不知小施主敢不敢进洞走一遭。” 林凤生原本不在乎什么神兵利器,但空源此言却激起了他的豪气,说道:“芸儿,你不必担心,若是我无法破解其中的机关,便是我与此剑无缘,你日后也不可再提此事。若是我侥幸取出了宝剑,那便一切如你所愿。一切视缘法而定,不失为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芸儿道:“无论你是否能破解机关,宝剑始终都是你的。总之你要多加小心。” 林凤生略一点头不再言语,迈步进了山洞。空源缓步跟随,落在他身后数尺。 洞中甚是昏暗,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周遭情形,走了几步忽然被东西绊了一下,林凤生定睛一看,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原来竟是一具尸体,嘴角的血迹尚未完全凝结,想是死去不久。 空源道:“这人应该是昨天夜里来盗剑中了机关而死的。心术不正之人若想取得宝剑,那是千难万难,只会枉自送了性命。” 林凤生点点头,心道:“此处既已有人伤亡,附近必有机关。” 又小心翼翼的走了两步,见四面都是绝壁,正前方有一座迦叶尊者的雕像,已然无路可寻。他四处细细查探了一遍,仍是找不到入口所在,见佛像座前放着一个蒲团,旁边有一物荧荧放光,走近去一看乃是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表面缠着一层蛛网般的细线,若非细看实难察觉。 林凤生心道:“这里置有蒲团,想必是要诚心跪拜之后,迦叶尊者才会指点路径。”他本就虔心向佛,但凡遇见佛像都要上前礼拜一番,当即跪下磕头。 俯下身子便看见眼前刻得有字,微光下看得分明,只见上面写道:“佛若在尔心,纳头须百拜。灵珠落尘埃,凡人莫妄动。”他家境豪富一向将财宝看得甚轻,这颗夜明珠虽然是难得的珍宝,但他并不为所动,当下恭恭敬敬的磕起头来。 他口中一五一十的数着,直到磕足了整整一百下才停止,已是有些头晕眼花。只觉膝下的蒲团微微下陷,隆隆之声不绝,佛像缓缓转动,露出一道暗门来。 只听空源道:“这第一道机关考验的是人品心性,你倘若不依言而行,既不磕头又想将宝物据为己有,那么不但找不到路,而且会引发机关。夜明珠上的细线,便是用来连接机关的,一经触动,便会有极厉害的暗器射出。” 林凤生暗呼好险,心道:“我刚才若是好奇心稍重,将那颗夜明珠捡起来瞧上一瞧,那岂不是危险之极。” 空源又道:“若无虔诚之心,则无路可走;若是生出贪念,则万劫不复。小施主安然过关,足见是个正人君子。这也是我们设计这个机关的初衷。” 林凤生默然不语,空源又道:“施主是不是在责怪老衲等人此举太过毒辣?” 林凤生道:“晚生不敢,若是来人只是心下好奇,而并非存心想要占有宝物,又当如何?” 空源道:“这一点当初我们也曾设想过,来人既见到了夜明珠,定然也能看见旁边的文字,如若仍是不听告诫,那也是咎由自取。” 口宣佛号又道:“况且来人若是跪着观看,扯出的引线便不会超过三尺,机关也不致发动。缠在夜明珠上的丝线乃是雪蚕丝所制,刀剑难伤,来者若是想将其据为己有势必极力拉扯,如此一来才会引发机关。” 林凤生听空源自圆其说,已将种种情形做过设想。虽然觉得佛门净地暗藏杀人机关大是不该,但也无从辩驳,只道:“这些人心存不轨,大师以此机关除魔卫道,那也无可厚非。只是晚生想请大师派人将死者妥善安葬。” 空源道:“阿弥陀佛,施主请放心,老衲每日都会派僧侣前来查看,若是发现尸首定当超度入土。” 林凤生合十道:“感念大师盛德。”说罢进了佛像后的暗门。 第四十九章 神兵初现 进门两丈许处又是一片方形的石壁,道路便又从中断绝,石壁上用阳文镶嵌着二十个大字,分别是泉、进、为、古、白、水、饮、连、口、十,丘、山、登、览、岳、一、千、里、重、成。 旁边一行小字道:以此二十字,凭君任拆合,若会其中意,得联三十四。小字旁的的石壁上被凿出两列凹槽,槽中分格,相距两尺远近,每个格正是一个字的位置,一数之下正好有三十四个。 林凤生低头沉吟了片刻,心道:“现成的字只有二十个,欲组三十四字对联,便须将其中几个字拆开。” 细细推敲了一番,又想:“这石壁上的字想必是活动的,但却拆不开,即便拆得开也是难以成联,我且按照自己心中所想将现有的字排列出来,静观其变。” 五指钳住“十”字向外一拔,果然应手而起,于是便将它插入左首凹槽的第一个格中。接下来依次是“口、为、古、白、水、泉、进”空了两格又填了连、饮两字,十个字已然用尽,后面的四个格便只得空着。 填完上联又等了片刻,不见有什么动静,心道:“上联的字眼乃是古字和泉字,那么下联的字眼就应是重字和岳字。”当下又将后十个个字依法填充,仍是毫无动静,暗道:“这四个字眼分别先合后拆,便可组成一副三十四字对联。我这个填法按理说是不会错的。” 当即脱口吟道:“十口为古,白水为泉,进古泉连饮十口白水;千里成重,丘山成岳,登重岳一览千里丘山。” 只听空源在后拍手赞道:“妙哉妙哉,施主才高八斗,这一关已是过了。” 只听喀喀几声,凹槽的空格中依次跳出字来,果然与林凤生所设想的没有半点出入。紧接着两列字间的石壁缓缓向上升起,现出一个可容一人进出的洞口。 林凤生心中大喜,向空源道:“大师,此处当没有暗器了吧?” 空源道:“若是不通文理,胡乱拼凑,一样会触发机关。设计这个机关旨在考察文采,来人若是目不识丁之人,自然不配得到旷世神兵。” 林凤生道:“来人既然过得了第一关,便说明本性不坏,即便文才不佳,那也不必杀了他。”言语中颇带怨愤之意。 空源道:“阿弥陀佛,施主所言极是。因此这一关的机关并不会致人死命,不过是一些飞蝗石、铁莲子而已,好让来人受一些皮肉之苦,知难而退。” 林凤生合十道:“大师和另外两位前辈用心良苦,匠心独运,是晚生错怪大师了。还请大师原谅。” 空源微笑道:“施主推己及人,慈悲为怀,老衲十分喜慰,又何来怪罪之说。”顿了顿又道:“宝剑便在后面的斗室中,你快进去取吧。只是里面机关众多,务必要小心在意。” 林凤生躬身道:“多谢大师指点。”当即进了洞口。 林凤生跨入洞口顿觉眼前一片漆黑,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又听空源大师说此地机关重重,不由得暗暗有些怯意。但想到宝剑已是近在咫尺,自然也不愿就此退回。 慢慢向前摸索了几步,脚下踩到一块方砖,上面凹凹凸凸刻得有字,于是蹲下身来用手逐一摸了下去。他反复摸了两遍,细细辨认,字云:“五步有鸿沟,登萍渡弱水,金刚掌似涛,怒目接天光。” 林凤生心道:“看来此次考较的是武功了,只是这里眼不见物,如何能够躲开诸般暗袭。”转念又想:“照空源大师所说,机关的杀伤力应当是越来越小的,看来也不致有性命之忧。”于是鼓起勇气向前走去。 心中默数了五步,伸出脚尖往前一探,触脚冰凉,果然有水,黑暗中不知是深是浅,也不知水面是宽是窄。心想:“我是没有登萍渡水的本事的,说不得,只好来个投机取巧。”当即在地上摸了一小块碎石,用力向对面掷去,只听啪的一声石块落下地上,并没有落在水里。 根据自己投掷石子的力道,便已大致推测出水面的宽度。于是脱下身上的长袍卷作一团,暗自提一口真气向前窜出。待得力道将尽身子下坠之时便将衣袍抛入水中,双脚在衣袍上一借力,凌空一个翻身落向对岸。 未等站定只觉脚下又是微微下陷,前方风声隐隐,仿佛一只巨大的手掌当胸推来,不及细想,听风辨位双掌运劲向前抵去。只觉触手坚硬,来势虽然不算凶猛但力道大得出奇,林凤生登时连退了四五步,脚下一空一只脚已踩进水里。急忙催动内力源源不断的送出,将来物一步步逼了回去,一闪身从下面钻了过去。 喀拉一声风声顿止,两道亮光从头顶处射了下来,林凤生登时吓了一跳,眼前是一尊巨大的怒目金刚,伸着一只巨掌,亮光正是从金刚的双目中射出来的。 林凤生微一思量便明其理,心想:“空源大师他们当年定是将金刚的双目凿空,与外面的亮光相接,然后再用挡板遮住。待得手掌发动牵引机关,亮光这才透入。” 两道亮光斜斜相交聚于侧面的石壁,正好照在宝剑上,但宝剑的剑身完全没在石壁之中,只露出一截剑柄,剑鞘由丝线系在剑柄上悬在空中。林凤生暗暗惊叹当年剑插入石壁之人功力不凡。当下三步两跳飞身握住剑柄,双脚蹬住石壁,运劲向外拔出。剑刃一寸寸脱离石壁,只觉寒光耀眼,冷气森森,暗暗赞道:“好一口神兵利器!” 林凤生拔出宝剑翻身落地,将宝剑插回鞘中,借着亮光四下一看,只见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斗室之中,正中有一方阔约数丈的水潭,心道:“这个机关设计得果然巧妙,若是轻身功夫稍差便无法越过这道水沟。内功平平者却又抵挡不住金刚掌力的挥击,也拔不出深入壁中的宝剑。”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学了踏雪寻梅步和鬼谷神功。 空源缓步进了斗室,在潭边驻足站定,口宣佛号道:“小施主人品武功在年轻后辈之中实属少有,当真是后生可畏。老衲只盼施主凭此剑仗义行侠,扫荡邪魔,不负老友馈赠神兵之谊。” 林凤生双手抱剑躬身道:“晚生定当谨遵大师教诲,惩奸除恶,杀敌卫国。” 空源微笑着点点头,又道:“从即日起施主便是这口宝剑的主人,也算完成了老衲和故友的心愿。江湖上想得到此剑的大有人在,你要妥善保管,以防落入贼人之手。”林凤生又躬身受教。 空源飞身掠过水潭,便如蜻蜓点水一般,双脚在水面一沾即走,轻飘飘的的落在林凤生面前。水面上兀自泛着一圈一圈的涟漪。 林凤生目瞪口呆,竟有些不敢相信世上有如此高超的轻功。 空源见状笑道:“老衲的轻功比起施主的踏雪寻梅步可差得远了,不过是将真气布于足底借力而已。此处原本还布有许多机关,只是小施主轻功卓绝才没有引发,敢问施主跟剑中圣手梅大侠有何渊源?” 林凤生道:“他老人家是晚生的姑父。” 空源点头叹道:“一代大侠,英年早逝,着实令人不胜神伤。我与你姑父相交颇深,见他后继有人,老衲深感欣慰。”说罢飘身上了怒目金刚的神座,从神像的口中取出一册薄薄的书本来,说道:“这是迦叶尊者所创的拈花剑法,老衲今日便将此剑谱赠与你,你要好生练习。” 林凤生受宠若惊,忙伏地跪拜道:“晚生何德何能,竟受大师如此厚爱。” 空源道:“万物皆讲缘法,今日你能来到此地便是与之有缘,这也是老衲当年许下的一个愿心,若是取得宝剑者是一个德才兼备的英雄侠士,便附赠这部剑谱。你且收起来吧。” 林凤生双手接过剑谱,又是深深一揖道:“大师,现下宝剑已然取出,可以将洞中的机关撤了吧?” 空源道:“暂且还撤不得,此处还藏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第五十章 剑名血心 林凤生听得洞中尚有别物,心中好奇,忍不住问道:“难道这里还寄存着其他宝物?”话语一出便即大悔,心知此举冒昧,大是不该,登时面露歉然之色。 空源微笑道:“你也不是外人,说与你知道也无妨。这样东西跟你姑父梅大侠有关,乃是一本梅家的家传剑谱。”叹了口气又道:“这部剑谱已经在这里放了五六年了,他仿佛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一般。当年他听得我们在这里造了机关,便将剑谱送来让老衲替他收藏于此处。” 林凤生奇道:“不知姑父此举是什么用意?” 空源道:“他说女儿年幼,尚无力修习此剑法,只怕她在家中见到剑谱偷习,以致酿出祸端。让老衲代为保管几年,待女儿十八岁生日之时再来取回。” 林凤生点头道:“以前确实听表妹说起过剑法之事,说是根基不足不能修练。” 空源摇头道:“照现在看来这并非真正的原因,他乃是怕他过世以后家人无力保护剑谱,以致落入外人之手。” 林凤生叹道:“唉!说的也是,姑父只怕早就知道自己患了不治之症。” 空源又问了一些他表妹梅若雪的年岁大小和武功修为之类的问题,便携手出了梵音洞。 芸儿见林凤生安然出来,欣喜万分,接过宝剑翻来覆去的观看,睹物思人,眼眶微微湿润。 空源笑道:“芸儿,不要悲伤,你爷爷在天之灵得偿所愿,你应该替他高兴才是。” 芸儿欠身一揖,道:“多谢大师成全。” 空源道:“这位小施主通过了重重考验方得此剑,你不必谢我。” 芸儿将宝剑交回林凤生的手中,深情地道:“凤生,这口宝剑从即刻起便归你所有了,望你善用此剑,造福武林林。” 凤生对着日光细细观看,只见宝剑样式古朴,剑柄上雕有祥云和龙纹,剑鞘靠近护手处镶着一粒拇指大小的红色宝石,且不说其剑如何锋利绝伦,单是这颗宝石便已价值不菲。他虽然不懂剑道,但得到如此精良的利器,也不免暗自欢喜,这道理便如粗通文墨之人虽不懂得书法创作和鉴赏,但却意外获得了大家真迹一般无二。 林凤生道:“现下已遂了你的心愿,总可以安心跟我回家了吧?” 芸儿嫣然一笑,双颊泛起淡淡的红晕,说道:“嗯,我听你的话,不过鸡足山风景绝佳,我们在山上好好游赏一番再回去也不迟啊。” 空源脸露微笑,轻轻咳了一声道:“此剑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实是一口举世无双的利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至今仍无名字。施主文才斐然,不如就由施主为这口剑取名如何。” 林凤生道:“大师德高望重,精通佛法,依晚生之见还是请大师赐名为妥。” 芸儿道:“大师,他叫林凤生,您老是施主施主的,听上去生分得紧,您叫他凤生就是了。这口剑乃是爷爷所铸,您老又是他的至交好友,若由大师您来赐名最好不过。” 空源哈哈一笑再三推脱,林凤生和芸儿仍是不依不饶,只得沉吟思索,说道:“如今蒙古南侵,国难将至,但凡有血性之人无不热血沸腾,老衲希望你以此剑上阵杀敌,不求建功立业,只求驱除鞑虏。因此便取名叫血心剑吧。所谓血心,血性之心是也。” 林凤生喜道:“人剑一心,同仇敌忾,多谢大师赐名。” 两人说起战事和国难,大有志同道合之感,又坐在崖边长谈半日,这才携手回寺。 林凤生刚踏进客房门口,便听得小木桶中的冰蟾咯咯叫了两声,芸儿听得叫声也跑过来,笑道:“这两只小东西定是想我们了,这几日一直都在赶路,都没有好好跟他们玩耍了。” 林凤生也道:“是啊!没人逗他们玩耍,他们定是寂寞了。” 木桶中的薤叶芸香已经采摘了有七八日之久,但仍是青翠欲滴,毫无枯萎之态,只是数量越来越少,已被冰蟾吃的差不多了。 芸儿道:“薤叶芸香快被他们吃完了,这可怎么办,它们要是饿死了多可惜啊。” 林凤生用手指拨弄着冰蟾道:“不用担心,空源大师见多识广,我们不妨去请教一下他老人家。” 芸儿道:“那可太好了,我可舍不得冰蟾被饿死。” 两人提了小木桶来到空源的禅房,空源听得冰蟾的叫声难抑惊喜之情,连声催问来历,芸儿便将当日获得冰蟾的情形照实说了。 空源道:“造化造化,这冰蟾我也只听说过,从未得见。你二人竟能将它驯养得如此乖巧,实在是千古奇闻。” 林凤生道:“这冰蟾喜食薤叶芸香的花叶,只是生长之地离此数百里,我们所带的已所剩无多,不知大师可知有什么东西可以替代?” 空源道:“此物虽是解毒疗伤的圣物,但生性却是十分残忍,据说通常都是以各类虫兽的脑髓为食。” 林凤生和芸儿都是啊的一声,芸儿道:“这小东西怎么这么难伺候啊!若养着它不知要残害多少生灵。” 林凤生道:“我以后每天都到集市中找屠夫买猪脑给它们吃就是了,这两只冰蟾如此惹人喜爱,我也舍不得将它活活饿死。” 空源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既是它们天性使然,我们也不必强制其改变。你只需每天将冰蟾放出去,它便会自己觅食。” 芸儿道:“要是他们逃跑了怎么办?” 林凤生笑道:“我有办法,我们只需在它们的脚趾上各系一只小铃铛,它一动不就知道它在哪了么?” 芸儿喜道:“亏你想得出,不过这倒也是个好法子。” 空源道:“今日托你们二人之福,让老衲终于见到了冰蟾,老衲就卖个人情给你们,我这正好有一对涅槃铃,就送给这对冰蟾吧。” 说完从衣箱中翻出一个小匣子,取出一对小指头大小的银铃和一缕丝线交给林凤生,又道:“这是当年制造机关剩下的雪蚕丝,柔韧异常不易毁断,你们就在这里给冰蟾系上吧。” 林凤生和芸儿一起作揖致谢,将两只银铃系在冰蟾的后腿上。两只冰蟾脚上被系了东西,似乎有些不大自在,在桶底跳来跳去,银铃登时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 芸儿道:“大师,明日你跟我们一起去放蟾好不好?也好顺便带我们游览一下鸡足山的美景啊。”空源登时童心大起,一口答应。 第二日清晨空源让林凤生带上宝剑和剑谱,芸儿则提了装着冰蟾的小木桶,三人出了庙门径往上中行去。 鸡足山是大理的佛教圣地,一路上清泉危崖,茂林修竹,身临其境给人以一种俗念尽消、返璞归真之感。空源随口讲解各处景色的名称来历以及历代高僧在此参禅悟道的故事,林凤生喜爱佛法听得甚是入迷,芸儿却并无多少兴趣,东张西望的只顾观赏风景。 三人穿过一条林间小路,来到一处平坦的空地,空源道:“相传这里曾是迦叶尊者讲经演武的道场,老衲便在这里对你稍加指点吧。”林凤生躬身道谢,取出拈花剑谱双手奉上。 空源接过剑谱道:“芸儿,此处地处林间山坳,虫兽颇多,你将冰蟾放出去吧。”芸儿依言将木桶倾倒,两只冰蟾咯咯的向乱石中跳去。 芸儿远远地跟在后面。空源又道:“这‘拈花一笑’和‘衣钵传真’的典故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此剑法的要旨与参禅并无二致,所讲究的不过是‘心领神会’四字而已。其意为本,招式为末。你极具佛缘慧根,想必不难理解。” 林凤生道:“禅者心也,心中有禅,坐亦禅,立亦禅,行亦禅,睡亦禅,时时处处莫非禅也。人顿悟,得禅意。” 空源道:“阿弥陀佛,正是这般。若能悟得剑法妙义,便可心手相合,触类旁通。剑谱中的招式不过是作为一个指引,正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其中的精微奥妙就要靠你日后慢慢领会了。” 这套剑法共有九九八十一式,空源逐一详加说明并亲身示范,而其中许多招式他也是一知半解,于是便和林凤生一起探讨摸索。林凤生修习了鬼谷神功,又将七术中的破敌运用之法细细看了一遍,于武学上的见地已大是不凡,此时与空源谈论起来可谓是真知灼见、头头是道。 第五十一章 沆瀣一气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冰蟾清亮的鸣声伴着串串铃响由远而近,芸儿手里捏着一截细细的竹枝在后呼喝驱赶,倒真像是放牧一般。 空源见此情景不由得面露微笑,林凤生更是心中大乐,笑道:“芸儿,放冰蟾可好玩么?” 芸儿将冰蟾赶回木桶中,欢喜的道:“挺好玩的呢?就是这小东西太挑食,害得我跟着它们走了好多的路。” 空源道:“冰蟾毕竟不是寻常之物,难饲养些也在情理之中。这便如牡丹一般。虽然雍容华丽、国色天香,但是却不易栽培。” 芸儿道:“嗯,大师这个比喻倒也恰当,这两只小东西用毒砂喷倒了好几只雉鸡和野兔,却不便吃,最后在一个小石洞中找到了几条白花蛇,这才肯吸食它的脑髓。” 林凤生道:“这小东西徒造杀孽,实在是该打之至。不过它们脚上有大师所赠的涅槃铃,也算给那些小生灵超度了。” 芸儿笑道:“那我回去便抽它们一顿鞭子,好叫它们不敢再胡乱杀生。” 林凤生和空源听得也不禁呵呵大笑。三人说笑了一阵,林凤生和空源又研讨起剑法来,芸儿坐在一旁逗弄两只冰蟾。 八十一式拈花剑法堪堪研究到一半,忽听得“师父师父”的喊声一路喊了过来,听声音正是服侍空源的小沙弥。 空源道:“我们过去瞧瞧,他找老衲恐有要事。” 三人沿着小路往回走,不一会儿便与小沙弥相遇,空源道:“静心,你来找师父有什么事么?” 静心道:“师父,大事不好啦!寺里来了很多官兵,说我们窝藏要犯,要抓我们。”这叫静心的小沙弥还只十二三岁,想是刚才被官兵危言恐吓,已急得快要哭出来。 空源伸手摸了摸静心的小头,柔声安慰道:“不要怕,待师父前去与他们分说。” 说罢展开轻功大步而行,林凤生提了宝剑稍微落后一步,芸儿和静心慢慢随后跟来。 空源和林凤生远远便看见寺门口围着一群人,约有百余人人之众,一个个甲胄鲜明,身背弓箭,手执刀枪,果然是大理国的官兵。众僧侣各执齐眉棍结成阵势,守住大门不让官兵进入。双方僵持对峙,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空源缓步步入人群中站定,放眼打量着官兵,众僧侣一起躬身合十口称“方丈”。空源微一点头,朗声道:“诸位军爷光临,老衲有失远迎。不知诸位此来有何贵干?” 人群中站出一个年青军官,哼了一声道:“老和尚,我们听说你们庙里藏有朝廷钦犯,你快叫这些小和尚退下,我们要进去搜查!” 林凤生见这些官兵甚是粗鲁,心中暗暗气愤,心道:“在我大理国连皇室都尊崇佛家,你们竟敢对大德高僧如此无礼,实在是不像话。他日见了皇上,我一定要向他禀明今日之事,治你们个大不敬之罪。” 空源心平气和的道:“佛门圣地怎会窝藏钦犯?敢问是谁人举报?” 那军官道:“是我的部下亲眼所见,你们将钦犯藏入一个洞中。” 空源道:“此人是谁,可否请出来与老衲对质?” 那军官使了个眼色,人堆中一人道:“是我亲眼所见,两名钦犯躲入了你们庙里的梵音洞中。” 林凤生细看此人,顿觉十分眼熟,稍加回忆便想起:“此人是修罗门的弟子,他们定是想借官兵之手搜出宝剑。这些官军不是跟他们有私交就是收受了他们的贿赂。” 复又在众官兵中仔细查看,果然还有三四名乔装打扮的修罗门弟子,当下也不揭穿,想看看他们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空源道:“本寺确实没有收容什么钦犯,出家人不打诳语,诸位还是请回吧。佛门庄重之地,实不宜随意擅闯!”这句话不卑不亢,自有一番威严气势。 那军官登时语塞,知道佛塔寺乃是大理佛门的泰山北斗,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那名修罗门弟子又道:“我们乃是奉命行事,还望大和尚不要让我等为难。你不敢让我们搜查,莫非是做贼心虚么?” 空源强忍怒气道:“若是诸位搜不出钦犯,又当如何?” 那军官道:“搜不出便搜不出,又能如何?那定是钦犯听到风声逃走了。”说罢取出一块黄绢迎风一抖,喝道:“识相的便快快让开,否则封了你们的庙,将你们一个个发配边疆充军!” 几名脾气暴躁的僧侣便要上前厮拼,空源挥袖拦住道:“自古民不与官斗,我们全寺上下清清白白、光明正大,也不怕他们诬陷搜查。大家暂且退下,看他们到时有何话说。” 众僧侣横眉怒目的慢慢退开,一人喝道:“鹰爪孙,今日之事我们佛塔寺记下了!你们好自为之吧。”这人正是空源的大弟子净方,其余寺僧也跟着鼓噪起来。 那军官道:“大胆秃驴!竟敢恐吓朝廷命官,给我仔细的搜!”众官兵哄然叫好,蜂拥向寺门涌去。 林凤生见官军对佛门僧人不敬如斯,再也仍耐不住,鼓动真气朗声道:“且慢!”话音未落,一闪身挡在门口。 他这一声“且慢”用足了内力,当真是振聋发聩不同凡响,众官兵便如遭了个晴天霹雳一般,各自心中惊骇莫名,顿时谁也不敢再向前一步。 年青军官鼓起勇气上前道:“阁下是什么人?有什么指教?”他见林凤生先声夺人,内力雄浑,言语间不由得客气了几分。 林凤生淡淡的道:“指教不敢当,但在下又几句话要问将军。” 那军官道:“你有什么话尽管问吧!” 林凤生道:“请问将军,你的部下说亲眼见到钦犯躲进梵音洞中,你们却又为何要闯入寺中搜查?” 那军官愕然道:“梵音洞在庙里,我们不进去怎么搜查?” 林凤生微微一笑,转首对作证的修罗门弟子道:“军爷是否真的见过钦犯躲入梵音洞?” 那名弟子道:“不错,我一路跟踪,亲眼见到两名钦犯鬼鬼祟祟的进了庙中,被一个小和尚藏入梵音洞里头。” 林凤生点点头,又道:“敢问军爷这两名钦犯姓甚名谁,犯的是何种罪行?” 那军官道:“这两人一个叫卢布阁,另一个叫阿宗阿良,犯的是欺君犯上、聚众造反的大罪,而且还掳人为质,绑走了皇上的福将。现下朝廷大为震怒,命我等全力缉拿!” 林凤生暗暗好笑,心道:“任你们说的再似模似样,却不知那位被掳走的福将就在此地,即便你们事先串通得再好,在我面前也是处处破绽。”当下面露微笑,在门口来回踱步,不再发问也没有半点让路之意。 那军官道:“阁下问完了没有?我这帮兄弟可没这么好的耐性!” 那名修罗门弟子道:“他定是想拖延时间,好让钦犯趁机逃跑,弟兄们并肩子上啊!”只听乒乒乓乓几声,净方已与那名修罗门弟子动上了手。 众僧站成一排,又将寺门拦住。林凤生脚下如风,唰的抽出宝剑向那名修罗门弟子手中的长剑削去。众人只觉眼前一道寒光划过,那人的长剑登时齐柄而断。那名弟子手中只剩下一截剑柄,满脸骇然,登登登连退了四五步。 林凤生道:“只怕众位找的并非什么朝廷钦犯,而是在下手中这柄宝剑吧!” 此话一出众人耸然动容,几名修罗门弟子又惊又怒,纷纷道:“你胡说些什么东西,我们不知道什么狗屁宝剑!”“你们再三阻挠,是要与朝廷为敌么,若是放走了钦犯,叫你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 林凤生笑道:“有道是言多必失,我劝几位还是不要信口雌黄了。你们几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官兵,而是川西修罗门的无耻败类!那两个叛贼从来就没有来过鸡足山,你又怎么可能亲眼看见?若是当真亲眼所见,又怎会不知梵音洞在寺外的崖壁上,而不在寺中?” 修罗门的人俱都心头大震,纷纷嚷道:“这小子满口胡言,八成是钦犯的同党,我们将他抓回去领赏!” 空源当中一站,大袖一拂道:“我们佛塔寺一向奉公守法、与世无争,今日之事大有蹊跷,还请诸位原原本本的道来。否则休想离开鸡足山半步!” 第五十二章 醉翁之意 众官兵登时鸦雀无声,几名修罗门弟子也是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林凤生道:“这位将军可知道我是谁么?” 那军官抱拳道:“未曾请教!” 林凤生道:“在下便是数月前被反贼掳走之人,在下的话你们难道也不相信么?” 官兵之中登时一片哗然,那军官道:“空口无凭,阁下如何证明?”一名修罗门弟子也道:“是啊!你既是被人掳走,又怎会出现在这里?如此看来钦犯定然也在这里,弟兄们搜啊!”几名修罗门弟子纷纷抢上。 空源大袖飘飘,挥掌将几人逼退,使的正是佛门正宗般若掌法,凝立门口道:“今日有老衲在此,便容不得你们这些宵小撒野逞凶。想要进寺搜查须得先过了老衲这一关!” 林凤生道:“大师,这几人确实是修罗门人无疑,晚生曾在芸儿家与他们照过面,今日来此定是别有用心。当日害死张老前辈的便有这几人在内。” 空源听得原由义愤填膺,朗声喝道:“好啊!你们这些官兵竟敢勾结匪类,沆瀣一气,实在是无法无天。佛塔寺众武僧听了,大家今日便伏魔卫道,将这些乌合之众轰下山去!”众僧齐声响应,挥动长棍向官兵和修罗门人攻去。 那军官见状不由得慌了手脚,叫道:“你们想造反么,本将有皇上手谕,我看你们谁敢动手!” 林凤生见状道:“大师,且叫众位师兄住手,我有话说。” 空源点点头,当即喝止了众僧。林凤生向那军官抱拳道:“这位将军,在下侥幸逃脱,正要前往大理皇宫面见圣上,钦犯的行踪我自会向皇上禀明。今日你受小人挑唆,滋扰佛门净地之事,我是不会向皇上说的。还望你悬崖勒马,速速收兵退去。”他见官兵与修罗门人关系密切,又仗着持有皇上手谕有恃无恐,便想采用攻心之术。 那军官低头沉吟,过了半响才道:“既然此处果然没有钦犯,那我们还是到别处搜查吧!多谢阁下指点,告辞了。”一挥手,便要带领兵士撤退。 忽见官兵中闪出一人道:“将军,难道你真的甘心就这样走了么?朝廷赏赐的五百两银子你不想要了么?”说话之人五十岁上下,上唇留着两撇鼠须。虽然换上了官兵的衣服,但林凤生一眼便认出他是前几日和修罗门一起来抢夺宝剑,剑法颇为了得的黄衣人。 那军官迟疑道:“我们既然抓不到钦犯,又怎能领朝廷赏银。这位年轻公子是皇上的福将,他的话我们可不能不信啊。” 那人冷笑道:“这人若真是那位救驾的福将,他的话自然不能不信,但我们谁也没有见过此人,空口无凭,将军怎能轻易相信别人,而白白放过了一个立功领赏的大好时机?” 那军官眼珠转了几转,说道:“嗯,你说的有道理。”转头向林凤生道:“阁下自称是当日被掳之人,你如何证明所言属实?” 林凤生心道:“这黄衣人果然阴险,这些将士不是御林军,自然没有参与当日皇城之役,是以谁也不认识我。而皇上和俞伯伯此刻也不在此间,又有谁能为我作证?无论我如何辩白,修罗门的人都会从中挑拨,这可如何是好呢?”任他心思机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黄衣人哈哈大笑道:“这些和尚如此坚定,说钦犯不在寺内,那定是不在了,就不必再进去搜查了。这小子滥竽充数冒充皇上的福将,那是犯了欺君罔上的大罪,我们若能将它抓回去听候皇上发落,那也是大功一件,一样能领到五百两赏银。” 他们此行确是为了宝剑而来,见宝剑已在林凤生手中,便想教唆官兵将他抓起来,到时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宝剑。而所谓的五百两赏银也正是他们答应拿到宝剑后给官兵的好处,他言语中一再强调正是诱之以利的计策。 那军官道:“好,来人,将此人绑了!”四五名修罗门人乔装的官兵手执枷锁应声而出。 空源挡在林凤生面前,喝道:“这位公子乃是老衲的贵客,岂容你们说绑就绑,你们未免也将佛塔寺上下忒也瞧得小了!” 一名修罗门弟子道:“老和尚,你三番五次阻拦我们办案,这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啊!”另外几人也纷纷叫道:“让开让开,否则一把火烧了你的庙!” 林凤生此刻无法为自己辩白,无奈道:“大师不用担心,晚生随他们去便了,只要见了皇上,一切自见分晓。” 空源道:“这些人狼狈为奸,只怕此事不会这么简单,你万万不能跟他们去。你快离开这里,一切后果由老衲承担。” 林凤生道:“大师说的哪里话来,这些人分明是冲着我手中的宝剑而来,那我就用这口宝剑跟他们好好周旋一番,杀几个修罗门的鼠辈,也算替张老前辈报仇了!” 空源道:“好,今日你我并肩御敌,为武林和朝廷除害。”当下退后一步,与林凤生并肩而立。 那军官见林凤生拒不就范,怒道:“此人污蔑朝中将士,快快将他生擒活捉,带回去治罪!”拔出佩剑一挥,又道:“弓箭手听令,如遇抵抗,格杀勿论!” 一言未必,众武僧已呼喝涌到,齐眉棍到处登时打倒了三四名官兵。七八名修罗门弟子拔出长剑,一起向林凤生攻去。这些人中属黄衣人武功最高,自然当仁不让的与空源斗在一起。 官兵与僧人与两军对垒一般,泾渭分明,如此一来反倒让弓箭手瞧出了便宜,纷纷向众僧放箭,不用担心伤到自己人。距离既近,箭矢的力道便十分强劲,顷刻间已有几名僧人负伤。 林凤生展开身法,如游鱼般在七八柄长剑间穿梭游走,手中血心宝剑并未出鞘,心想先戏耍几人一番。他此时鬼谷神功已近大成,于诸般破敌之法也颇有心得,应付这几人自是游刃有余。 空源招式沉稳,内力浑厚,黄衣人剑法虽高却也奈何他不得。只是寺中的武僧面对的是强弓硬弩,而且还有不少兵丁袭扰,受伤的越来越多。 林凤生见状心中大悔,唰的拔出宝剑,一连削断了三柄长剑,看准几人的玉堂穴连点三指,三人穴道被封登时不能再动。剩下几人使出剑法中的粘字诀,不敢与林凤生的宝剑相碰,剑招连绵登时将他缠住。他虽然已经练习了大半天拈花剑法,但未能贯通,剑法上仍是不及常年用剑的修罗门弟子。 空源或拳或掌,妙招纷呈,用的全都是正宗的佛门武功,已大占上风,将黄衣人手中的长剑渐渐克制,逼得他连连后退。 林凤生心道:“我剑法比不过他们,索性就弃剑不用,先将这几个修罗门的人制住,再去抓那个军官!”当下还剑入鞘,脚步变幻,快如疾风,几人只觉周身都是人影,接着一个个张口结舌呆若木鸡,又已被林凤生一一点了穴道。 按理说这几人在芸儿隐居之地就曾被林凤生点过穴道,整整在地上躺了十多个时辰,其间受尽了蚊虫叮咬之苦,本该有所戒备,但怎奈他脚步实在是变幻莫测,想要躲避也是难能。 林凤生将修罗门的人尽数制住,挥袖拨落迎面射来的几支羽箭,抢入官兵之中一连夺下了七八件兵刃。那军官躲在人群之中,指挥弓箭手放箭,忽觉眼前一花,脉门已被人扣住,接着身不由主的被拽出了人群。 林凤生将军官拿住,径向众僧之中拖去,弓箭不长眼睛哪里能分辨敌我,嗖的一声一支羽箭径向面门射到,那军官受制于人根本无法避让,惊呼一声闭目暗道:“我命休矣。”心中惊恐万分,箭却并没有真的射在他身上,睁开眼只见箭头停在眼前,离眼皮只有寸许,箭尾已被林凤生伸手抓住。 林凤生道:“不想死的话便快让弓箭手住手,不然叫你也变成活靶子。” 那军官战战兢兢的大声叫道:“他妈的,快别放箭了,你们想射死老子么!”一众弓箭手闻声登时停止了放箭,其余的官兵见长官被擒也纷纷罢手。 只有空源和黄衣人还在恶斗,几名修罗门人虽被林凤生制住穴道,但口中尚能说话,时而一起为黄衣人呐喊助威,时而又“贼和尚、老秃驴”的骂个不休,意图分散空源的心神。 空源禅定功夫十分了得,几人的谩骂几乎毫无效用,只见他招式大开大合,力道沉雄,黄衣人剑招渐渐滞涩,呼吸粗重,已自难以抵挡。几人见状骂得更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净方等几名武僧怒不可遏,抢上去狠狠的掴了他们几个耳光,顺手在地上抠了几块泥土塞入几人口中,几人声音登时哑了。 第五十三章 鬼王针毒 再斗片刻,空源使出传自南朝少林寺的大金刚掌,掌力如波涛汹涌一浪高过一浪,黄衣人登时像是怒涛中的一叶扁舟,身子摇摇晃晃站立不定,手中的长剑被掌力激得倒转,脱手远远飞出钉入一株古木。 空源当即收招不发,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承让了!”他本来怒意甚盛,曾生将此人毙于掌下之心,但毕竟是有道高僧,不愿多造杀孽,一见黄衣人无法抵挡便即撤了掌力。 那黄衣人双膝一软,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似是已为空源的掌力震伤。空源怜悯之心顿生,抢上一步伸手去探黄衣人的脉象,忽觉右边的胸口一阵刺痛,登时闷哼一声向后摔倒。 黄衣人一跃而起,飘身退开数丈,哈哈大笑道:“老和尚,你已中了我的暗器,若没有我的独门解药,立时便要了你的性命!” 林凤生心中大惊,舍了那军官抢过去查看空源的伤势。静心等僧人也一起围了上来:“师父师父”的喊声不绝于耳,语气中充满了惊惧和悲愤。 众官兵见变故突起,黄衣人反败为胜,登时一片欢呼。 空源强提一口真气护住心脉,冷声道:“你为何要暗算老衲?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黄衣人冷笑道:“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只要交出一样东西来,我便给你解药。” 空源道:“什么东西?” 黄衣人一指林凤生手中的宝剑,说道:“我要的正是这口宝剑。” 空源闻言道:“你们果然是冲着宝剑来的,老衲劝你还是莫要枉费心机了,此剑已有它的归属,老衲就是死了你们也休想得到。” 林凤生撕了一片衣袍裹住食指和中指,从空源的胸口拔出一根黝黑的细针,失声叫道:“鬼王针!这人果然也是修罗门的!”此人与修罗门人打扮有异,此前只道是他们请来的帮手,见他以鬼王针暗算空源才知他也是修罗门门下。 当日在牛肩山王佑箴偷袭谢雨苍时用的也是这种毒针,据说毒性猛恶无比,林凤生知道厉害,当即道:“你先将解药交出来,解除了大师身上之毒,我自然便会将宝剑给你!” 空源急道:“宝剑万万不能给他,这种无耻奸邪的话岂能轻信?即便你真的换来了解药,老衲也断然是不会服的。” 林凤生焦急万状,说道:“大师,这种毒针剧毒无比,万万拖延不得。”说罢便欲起身以剑换药。 空源一把拉住他道:“不可!此剑若有遗失,老衲就算捡回了性命,也是无颜面对地下的老友。凤生,希望你明白老衲的苦衷。” 林凤生见他如此坚决,不由得微一迟疑,缓缓的道:“大师,你这又是何苦呢?此剑固然宝贵,却也不能让您因此而牺牲啊。”说完眼眶登时湿了,满是悲苦之意。 空源缓缓摇了摇头,闭目不言,林凤生解开他的僧衣一看,登时惊骇万分,只见他胸口的肌肤已成深黑之色,毒气正迅速向周围蔓延。 那黄衣人取出一个小瓷瓶,冷笑道:“小子,你难道当真见死不救么?若再拖延得片刻,老和尚可就一命呜呼啦。” 众僧纷纷喝道:“恶贼,快快将解药交出来!”“师父要是有什么闪失,我们就是粉身碎骨也饶不了你!”一起向黄衣人逼去。 那黄衣人嘿嘿一笑,闪身退到悬崖边缘,握着瓷瓶的手向外伸出,说道:“你们站住了,快将宝剑交出来,否则我便将解药丢下去!”众僧登时停住了脚步,目光一起向林凤生望去。 林凤生盘膝而坐,双掌抵住空源背心,运动真气助他驱毒,口道:“净方师兄,劳烦你将宝剑给他吧!先救大师要紧。” 空源此时口唇发紫,额头上尽是黄豆般的汗珠,已然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微微摇头。 净方依言取了宝剑便要交换,黄衣人正自窃喜,忽听一清婉的声音道:“师兄且慢,不可给他!”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妙龄女子手提一只小木桶快步而来,身后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沙弥,正是芸儿和净心。 林凤生大喜道:“芸儿,快将冰蟾拿过来!” 芸儿将木桶交给净心,让他提过去给林凤生,快步从净方手里抢过了宝剑。黄衣人伸手欲夺,却被众僧闪身拦住。 林凤生取出一只冰蟾,将口部对准空源胸口的针孔处,冰蟾两腮微微起伏,一条黑线缓缓通入晶莹剔透的肚腹之中。两只冰蟾轮番吮吸,过了一盏茶时分,已将空源体内的毒素尽数吸出。空源脸色渐渐恢复如常,已是在阎王殿门口走了一圈。 黄衣人挥掌震开众僧,出手如风,将几名修罗门人的穴道尽数解开,呼道:“快走,那两只鬼蛤蟆又来了!” 芸儿道:“且慢,你们害死了我爷爷,便想就这样走了么?”众僧将几人团团围住,净方道:“你们擅闯宝刹,还暗伤我们的师父,休想就这样走了。” 黄衣人冷笑道:“就凭你们几个小秃驴也能拦得住我么!”一言未必已飞腿踢倒了一人,另外几人也挥剑劈刺,一起向外闯去。 芸儿将冰蟾托在手中,提高声音道:“恶贼快住手,不然我可要叫冰蟾放毒啦。” 几人早已领教过冰蟾毒砂的厉害,不知要比本门毒针上的毒猛烈多少倍,现在回想起来兀自心有余悸,登时不敢再斗。 黄衣人左右开弓,一连挡开十余下长棍的攻击,喝道:“停下来干么?还不快并肩闯出去,这里这么多人,她不敢放蟾砂的!” 几人心想不错,毒砂又没长眼睛,当然谁都避免不了,这么多人中毒救治起来可麻烦得很,况且这小女子也不可能随身携带这么多解药。当下孤注一掷,呼喝着挥剑猛冲。 芸儿心中自然也是此想,方才不过是故意出言耸听,只盼能就此吓住几人。此时空源大师受伤,林凤生又不是黄衣人的对手,芸儿心里大是焦急,将宝剑交回林凤生手中,一言不发,转身去照料受伤的僧人。 林凤生闪身挡在路口,舞动手中的血心剑,将初学的一半拈花剑法周而复始的使出来。修罗门的人忌惮他手中宝剑锋利,不敢过分靠近。只在三尺开外喝骂,挥剑虚张声势。 此地面临悬崖,只有一条石阶小路通向山下,路口被林凤生把守,几人除了硬闯再无其他路可走。 黄衣人喝道:“高将军,难道你们要留在这里当和尚么?还不快随我一同冲下山去!” 那军官道:“你们既然破了脸,那就先走一步吧。我有皇上手谕,谅这些和尚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黄衣人在一团棍影中进退趋避,冷笑道:“你的弓箭手射死射伤了那么多和尚,他们怎会轻易放过你!况且只要那小子在皇上面前告你一状,你只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啦。” 姓高的军官闻言脸上微现忧色,但仍是迟疑不动。黄衣人又道:“即便你此次逃得性命,等到蒙古大军一到,你们还不是难免一死,我劝你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早作打算吧。” 那军官一咬牙,高声道:“弟兄们,今日之事已然败露,回去朝廷定然问罪于我们,大家一起冲下山去,各自逃命去吧!” 以林凤生的性格断然是不会置他们于死地的,多半还会为他们从中求情,只是他既不识林凤生的为人,又受到黄衣人的煽动挑唆,自然不免畏罪逃跑。 百余名官兵登时潮水般向路口涌去,林凤生不愿伤及无辜只得收了宝剑,几名修罗门弟子混在人群之中,要想拦住他们更是难上加难,不由得顿足叹息。 正在此时,忽闻一声清啸,道旁的山岩上跃下一人,高大英俊,三十余岁年纪,手持一柄柔软的长剑,威风凛凛的挡住去路。 林凤生登时喜出望外,喊了一声:“谢大哥!”原来此人正是数月前在梅家结识的谢雨苍。 谢雨苍听得林凤生招呼,微笑着点了点头,向众官兵喝道:“谁敢上前一步,我便要了他的狗命!” 众官兵哪里肯听,齐声呐喊往前猛冲。谢雨苍软剑翻飞,一片白光倏然散开,只听哎呦哎呦之声不绝,十余人已被剑刃刺伤,纷纷向后退了数尺。 第五十四章 流云乍动 谢雨苍又道:“你们勾结奸人假传圣意,滋扰千年宝刹已是大罪,现在又想造反叛逃,难道不怕株连九族么?” 那军官颓然道:“蒙古大军此时已过了临洮,不出三个月便会攻至大理,朝廷哪还有心思搭理我们。正所谓人各有志,我们可不想给朝廷陪葬,你快让开了!” 谢雨苍冷笑道:“国家有难,你们行伍中人竟然不战而逃,半点忠义和血性也无,你们是男人不是?” 一名官兵骂道:“好狗不挡路,你要是好汉就让开了!”手上鲜血淋漓,被谢雨苍软剑划了一道半圆形的口子,其他受创的官兵也是如此。 谢雨苍道:“好,既然你们不听劝告,我便在你们身上都做上记号,即便朝廷无暇治罪,你们也逃不出我的手心。”一柄软剑像灵蛇一般急速颤动,转眼间又在几人的手背上各刺了一道类似的伤口。 林凤生飞一般的穿过人群,与谢雨苍并肩而立,一个剑法了得,一个兵刃锋利,众官兵登时惊慌失措面面相觑。混迹其中的修罗门弟子见劲敌忽增也是暗自焦急。 谢雨苍道:“林兄弟,为兄的生平最恨的就是见利忘义、贪生怕死之徒,今日你我将他们一个个都做了记号,留着咱俩日后慢慢收拾。” 林凤生道:“小弟也正有此意,大敌当前,弃甲逃跑,就算我们不杀他们,大理国的黎民百姓也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两人一唱一和,尽情勾勒众官兵叛逃之后的悲惨境遇。 那军官越听越是害怕,战战兢兢地道:“请二位侠士高抬贵手,放过我们这一次吧。我们不逃就是了。”其余官兵也纷纷出言求饶。 林凤生道:“你们勾结奸人扰乱佛门净地,原本是极大的罪过,但念在你们是受人蛊惑,我自会向皇上说明情由。此时大敌当前,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也不致过分的开罪于你。你们且退回去,不可一错再错。” 那军官唯唯诺诺的道:“是是是,兄弟们都退回去,听候两位大侠的发落,不要妨碍了他们捉拿贼人。” 众官兵登时又调头奔了回去,黄衣人和其余弟子高声喝止,但他们又哪里肯听,转眼间逃得一个不剩。路口便只剩下修罗门弟子,加上黄衣人在内共是九人。 谢雨苍道:“林兄弟这几个恶贼坏事做尽,我们今日便替天行道,将他们一举成擒交给空源大师发落如何?” 林凤生道:“谢大哥所言极是,小弟也正是这个意思,免得他们日后再为祸江湖。” 那黄衣人哈哈大笑道:“好大的口气!就凭你们两个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便想拦住我们师兄弟九人么?” 话音刚落,剑走偏锋,径向谢雨苍右胁刺去。另外又有三名弟子挥剑上前夹攻。余下的五人微一迟疑,便也一起拔剑围攻林凤生。 谢雨苍江湖人称“流云剑客”,剑法如行云流水,潇洒变幻,一柄软剑似水袖飞舞力敌四人。林凤生本想再以极快的身法封住几人的穴道,但几人此前已一连吃了两次亏,不敢再有丝毫大意,将剑舞得风雨不透护住周身,四团剑光将林凤生围在中间。 林凤生一时无隙可趁,心中暗暗有些不耐,脚下却如闲庭信步一般,一面避开剑团的夹击,一面留意几人剑招中的破绽。 斗了大半个时辰,谢雨苍已渐渐处于下风。黄衣人的剑法与他曾交过手的王佑箴比起来,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气度上也比王佑箴要沉稳得多。论剑法两人当在伯仲之间,但另有三人在旁袭扰,谢雨苍需分心抵御,登时有些手忙脚乱。 黄衣人长剑如毒蛇吐信,将谢雨苍的软剑缠住,另外三人你来我往齐攻下盘。谢雨苍左右支绌,一连遇了数次险招。再斗片刻,黄衣人的剑势愈加猛烈,谢雨苍全力拆解已有些顾此失彼,一名修罗门弟子着地滚去,一剑斩在谢雨苍的小腿上。 谢雨苍打了个趔趄,怒吼一声,飞脚将那人踢了个筋斗,左腿上登时鲜血长流。 林凤生见谢雨苍遇险,情急之下血心宝剑出鞘,身子滴溜溜转了一个圆圈,叮叮几声,五人手中的长剑应声而断。其中两人退避稍慢,手中长剑被削断的同时,咽喉已被宝剑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登时血如泉涌,身子一阵抽搐倒地不起。其余三人发一声喊,抱头鼠窜径往山下逃去。净方等僧人此时正在救治死伤的同门,根本无暇顾及这边的战况,林凤生担心谢雨苍的安危也不追赶,因此几人算是侥幸捡回了性命。 谢雨苍左腿受伤,身法已不如以前灵活,呼吸渐渐变得粗重,一不留神双腿分别被两人抱住,脚下沉重腾挪不得,黄衣人看准时机一剑向他小腹刺去。 谢雨苍惊怒之下奋力侧身躲避,剑刃贴肉而过,左手一把将黄衣人的长剑紧紧握住,右手软剑一抖斩在对方握剑的手臂上,深可见骨。黄衣人吃痛之下撒剑后跃,谢雨苍握住剑身往后用力一送,噗的一声刺入一名修罗门弟子的胸口。 另一人抱住谢雨苍不放,手中长剑便往他后腰刺落。二人相距只有咫尺,原本非被他刺中不可,但只觉一个人影倏然而至,眼前寒气森森一口宝剑横空刺入,只轻轻一挑便将他的长剑挑飞,紧接着头上被一物重重拍了一记,当即晕了过去。 这自然是林凤生及时赶来救援,先是一剑挑飞刺向谢雨苍的长剑,接着宝剑平拍将使剑的修罗门弟子拍晕。三名修罗门弟子一死一晕,剩下一人连滚带爬的向山下逃去。 林凤生无暇顾及此人,伸手将谢雨苍扶住,关切的道:“谢大哥,你伤得如何?” 谢雨苍用力想将抱住他右脚之人甩开,但连甩了几下都甩不脱,说道:“好兄弟,帮我将这个死尸移开,让我和这恶贼再斗几百回合。”那人胸口中剑已然气绝,但双手仍是牢牢抱住谢雨苍的小腿不放。 林凤生一脚将那人踢开,挺剑上前道:“让小弟去斗他一斗!” 谢雨苍伸手拦住道:“好兄弟,你不是他对手,你守住路口要紧。”说着踉踉跄跄的向前走了几步,忽然身子晃了一晃,只见他右腰处的长衫破了一个数寸长的口子,下摆已被鲜血浸湿。 黄衣人哈哈大笑道:“姓谢的,别逞能了,乖乖的躺下吧!”俯身抄起一枚石子嗖的弹出,打在谢雨苍的膝盖处,谢雨苍登时摔倒在地。 林凤生抢上去扶起谢雨苍,路口无人把守,黄衣人趁机飞也似的奔了出去,顷刻间便不见了人影。 谢雨苍急道:“林兄弟快追,不能让他逃了!” 林凤生担心他的伤势,说道:“谢大哥,来日方长,我们总能抓住他的。先治你的伤要紧。” 谢雨苍望着空空如也的路口,一拳顿在地下,一脸恼恨之色。 只见他右腰有一条四五寸长的伤口,左掌也被剑刃割得鲜血淋漓,腿上也中了一剑。虽然都只是些皮肉之伤但流血甚多,加之心神激荡,头脑不觉有些眩晕。当即被几名僧人扶入寺中包扎休息。 众官兵三五成群的坐在寺前,一个个垂头丧气,早已没有了来时的飞扬跋扈。空源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调息,芸儿埋首坐在一旁,俏脸微沉略有些不愉。 林凤生上前道:“芸儿,我和谢大哥杀了好几名修罗门人,总算是给你爷爷报仇了。”芸儿白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林凤生讨了个没趣,讪讪的道:“还有一个被我打晕了,你看该怎生处置?” 芸儿头也不抬的道:“一剑将他杀了便是,这种小事你又何必来问我。” 她气恼林凤生为解空源身上的毒,不惜擅自以宝剑换取解药,是以不禁有些怨怼。这口宝剑是她爷爷唯一的遗物,而且在她心目中除了林凤生无人配用此剑,自然是爱若性命。林凤生轻易便欲将宝剑付出,而且对方竟是害死自己爷爷的仇人,一时间难免有些无法接受。 第五十五章 交深言浅 林凤生见状已猜到几分,本想好好劝慰一番,但心想此时实非儿女情长之时,便只得故意不去理她。走过去从那军官的腰间扯下一块黄布来,抖开一看不由得哑然失笑,这哪里是什么皇帝手谕,不过是一块寻常的布料而已。上面潦草的写着几行字,书法可谓十分拙劣,想是他自己写上去的,左下角用朱砂画着一个方不方圆不圆的“宝印”。 军官惶恐万分,哭丧着脸道:“请公子高抬贵手,不要向皇上揭发此事。我姓高的愿意给你做牛做马……求你了。”林凤生道:“你放心吧!假造圣谕之事我自会替你保密的。”摆了摆手不再理他,转头向空源道:“大师,滋扰宝寺的兵丁都在此处了,请大师发落。” 空源道:“阿弥陀佛,这些人罪业非小,但佛家以慈悲为怀,朝廷又在用人之际,老衲也不好过分为难他们。让他们在佛前忏悔一晚,明日一早便遣下山去吧。” 众官兵只道佛家虽然谨守杀戒,但一番皮肉之苦总是在所难免的,想不到空源只叫他们在佛前跪拜忏悔,可谓宽宏大量之至,登时喜出望外感激涕零:“大师、活佛”的叫个不停。 林凤生道:“高将军,劳烦你带人将众位殉难师兄的遗体和几个贼人的尸首好好安葬了,棺木么由你们自己出钱购买,你意下如何?” 那军官连声道:“是是是,我们误杀了几位大师父,实在是罪该万死,买几具棺木那是义不容辞的。公子放心,小将定会买上好的货色供归西的师父们享用。” 林凤生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们即刻去办。 空源道:“不必了,本寺僧人照例须当火化。你们将其他死者妥善安葬就是了。”顿了顿又道:“净方,将修罗门的活口绑了,罚在后山挑粪浇园,终生不得下山半步。“ 净方依言从寺中取来锁犯戒僧人的铁链,锁了那名被林凤生生擒的修罗门弟子,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推入寺内。那军官带领士卒将几名修罗门人拖到后山,自然也用不着什么上好的棺木,随意挖了几个坑便即草草掩埋。 空源和众僧超度完殉难的僧人已是晚上,便和林凤生一道去看望谢雨苍。 谢雨苍敷了金创药,休息了大半天,精神已见大好。两人别后重逢自是十分欢喜,三人寒暄了一阵便即谈起今日之事。 空源道:“今日能诛杀修罗门的奸贼,阻止官军叛逃,多亏了谢居士仗义相助,老衲感激不尽。” 谢雨苍躬身道:“大师言重了,若不是大师和林兄弟及时识破奸贼的阴谋,这些人混迹官兵之中晚辈便是有心杀贼也是无可奈何。” 林凤生道:“谢大哥,你我今日能在此相逢,小弟实在是不胜欢喜。这一次你可要多住几天。” 谢雨苍笑道:“当日在兰溪匆匆一别,我也甚是想念你们啊。梅姑娘呢?她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林凤生道:“表妹此时应当在家里陪姑姑吧!我也很长时间没见到她了。”顿了一顿又道:“你怎会到鸡足山来的?” 谢雨苍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是跟踪修罗门的人来到这里的。当日我告别你和梅姑娘下山以后,只怕修罗门的人再次前来滋扰,是以并没有回洛阳,而是一路赶到了川西,说起来比那姓王的还早到了两天。我到了川西以后便在那里住了下来,暗中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林凤生暗暗感激,问道:“那王佑箴有没有信守承诺呢?” 谢雨苍道:“那姓王的回去以后便即收拾行囊回了老家,倒也算是遵守诺言,但是难保他的师兄弟不会前来报复,我始终放心不下,于是就继续观察修罗门的动静。一连三四个月都未见有什么异动,正当我准备启程回乡之际,却见无常老鬼的大弟子马金刢带了一群虾兵蟹将离开了川西。” 林凤生又问道:“今日逃走的那个黄衣人便是马金刢么?” 谢雨苍一愕道:“留着两撇老鼠须,一脸奸相的那个便是了。” 修罗门弟子乔装官兵,因此并没有穿原来的衣服,林凤生初次见到此人时记得他身穿黄衣,便随口称之为黄衣人。 空源道:“谢居士这份侠义情怀,老衲十分佩服,凤生,不要打断。” 林凤生道:“是,谢大哥请你接着说吧。” 谢雨苍道:“我当时还道他们要去兰溪寻梅家的晦气,于是我便一路暗中跟随。路上听得他们要来大理抢一口什么宝剑,便想从中阻挠叫这些贼人不能得逞,哪知这姓马的十分精明,刚到石城郡便被他发觉了,于是设计将我摆脱。这伙人从此像是消失了一样,我四处探听他们的下落,但始终没有半点音讯,一耽搁便是一个多月。” “后来我到了大理府的太和城,发现到处都是寻找你的告示。得知你被反贼掳走,直害得我担心了半天。”说到这里不禁微微一笑,又道:“现下你可是声名鹊起啦!只是告示上的画像画的不好,没有你本人英俊。” 林凤生笑道:“谢大哥见笑了,我当时不过是误打误撞,碰上了几个蛮族部落造反。自不量力稀里糊涂的救了皇帝的驾。” 空源道:“此事老衲也听说了,只是不知道那位救驾的福将便是凤生。谢居士后来又是如何寻到鸡足山的呢?” 谢雨苍道:“前几日我在太和城里闲逛,无意中发现了马金刢的踪迹,于是暗中跟踪他,终于得知他们买通了一个军官,要以捉拿反贼为由,混入贵寺抢夺宝剑。于是便跟随他们来到了鸡足山。” 躬身向空源行了一礼,又道:“贼人行凶,晚辈没能及时出手,还请大师见谅。” 空源合十还礼道:“谢居士言重了,正所谓好钢用于刀刃,若不是你关键时刻给奸贼以迎头痛击,今日实难制服这群逃兵叛将。” 谢雨苍道:“林兄弟就是心肠太好,否则凭你此时的武功修为,再加上手中宝剑的锋锐,那些贼子一个也逃不了。” 此时早已过了僧侣的晚课时间,忽闻大殿中诵经之声大作,声音虽大却显得有些杂乱无章,谢雨苍不禁有些诧异。 空源微笑道:“那是老衲叫那些官兵跟随本寺僧侣念经忏悔,一来超度亡魂,二来也好减轻他们自身的罪孽。” 谢雨苍点头道:“大师打算如何处置这些败类?” 空源道:“老衲已答应明日一早便放他们下山,蒙古大军将至,大战在即,老衲也不能不明大义。” 谢雨苍沉吟了片刻,说道:“大师深明大义,以国家危难为重,晚辈十分佩服。” 空源道:“老衲对这些人也并非全无仇恨,但个人的生死与国家的危亡比起来却又微不足道了,只盼他们日后在战场上不畏生死勇猛杀敌,那么我寺中殉难的僧侣便也可安息了。” 林凤生道:“大师放心,明日晚生亲自遣送他们到太和城,进宫和皇上说明此事。现在的朝廷军队畏惧蒙古大军的强大,只怕已是人心惶惶,想要临阵脱逃者大有人在,朝廷应当严加防范。” 空源和谢雨苍都点头赞同,谢雨苍道:“林兄弟,明日为兄的陪你走一遭。” 林凤生心知他是怕路上又起什么变故,心中十分感动,说道:“谢大哥有伤在身,就好好在这里修养几天吧!小弟一个人去就行了。” 空源哈哈笑道:“只怕不是你一个人吧!芸儿这小丫头那是非跟着你不可的。” 谢雨苍笑道:“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只是兄弟既有美眷相伴,那我也就不去打扰你们了。” 林凤生不好意思的道:“她现下正和我怄气呢?只怕一时间是不会理我的了。” 谢雨苍笑道:“女孩子家哄一哄也就好了,你快去吧!我和大师可不用你陪。” 空源也道:“去吧!这小丫头父母死得早,从小和她爷爷相依为命,现下张老儿也不在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也真难为她了。”林凤生胸中一酸,便即辞出去找芸儿。 林凤生回到后院的厢房敲了敲芸儿的房门,过了片刻无人应答,又喊了几声芸儿的名字,仍是毫无动静,心道:“难道芸儿这么早便睡着了?” 轻轻一推门应手而开,林凤生晃亮火摺,见床上的被褥收拾的整整齐齐,芸儿却并不在房间里。瞥眼间见桌上的烛台蜡痕兀自未干,心想:“她刚出去不久,但她又会去哪儿呢?”当即带上房门外出寻找。 第五十六章 此中情意 从后院到寺门要经过大殿,只听得里面诵经之声琅琅,不由得驻足往窗口望了进去。大殿中烛光如昼,百余名官兵或坐或跪,一个个摇头晃脑,跟着几名寺僧朗诵佛经,僧人念一句众人便跟着念一句,虽说不知所云有口无心,但神态间甚是肃穆认真。 佛像前的一排蒲团上盘膝坐着几名老僧,背对众人闭目念诵,想是寺中空字辈的高僧在此主持。最边上的蒲团上跪着一名女子,一袭白色的轻衫,背影袅娜,青丝如雾,身处一众官兵和僧侣之中显得格外突兀,看样子正是芸儿。 林凤生见她好端端的在大殿里,登时放下心来,轻手轻脚的走进殿中,也在她旁边的蒲团上跪下。众人十分投入,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芸儿双眼微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张俏脸在烛光下娇美不可方物,口中喃喃吟诵,正是林凤生所教的大悲咒。 林凤生心道:“她又在想张老前辈了。我今日用他所赠的宝剑亲手除了几名修罗门的恶贼,现在又有这么多人为他诵经超度,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 过了片刻又暗道:“前辈您放心,等此间事情一了,我便带芸儿回家,不会让再让她受半点委屈的。”当下也小声的念诵起大悲咒来。 刚念得几句,只觉芸儿的声音忽然顿住,微微侧目一瞥,见芸儿一双妙目也正盯着他看。林凤生假装不觉,一本正经的念诵,而且故意将声音提高了几分。 芸儿掩口轻轻一笑,悄声道:“你现在终于想起我来了,你的朋友呢?他的伤好些没有?” 林凤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起身拉着她出了大殿,来到寺前的崖边,说道:“芸儿,今日之事那也是迫不得已,暗器上的毒十分猛烈,还望你不要怪我。” 芸儿幽幽叹了口气,道:“我明白的,若是我也会拿剑去换解药的,我只是有些伤心罢了,毕竟这口剑是爷爷唯一的遗物。你答应我,以后一定要好好保管。” 林凤生用力点头道:“嗯,我答应你。从今往后剑在人在,剑失人亡。” 芸儿伸手按住他的嘴道:“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凤生,你是个好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林凤生嘴唇贴着她滑腻的手心,芳泽微闻,忍不住心中一荡,紧紧握住她的手道:“芸儿,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芸儿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低声道:“自然不生了,你做的是侠义之事,我不应该生气的。” 林凤生情不自禁的道:“芸儿,你真是个好姑娘。能与你相识是我的福分。” 说完觉得这句话有些唐突,不由得耳根一阵发烧,忙岔开话题道:“在大殿你不是问我谢大哥的伤好些没有吗?我刚才去看过他,已经好多了。我和他是好朋友,他也是个大大的好人,他为了阻止修罗门的人抢夺宝剑,一直从川西跟到了这里。” 芸儿嗯了一声道:“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是好人,你的朋友自然也是好人。” 随后芸儿又问起他和谢雨苍相识的经过,林凤生便将谢雨苍和王佑箴到梅家拜访,王佑箴一再挑衅,谢雨苍极力劝阻,最终拔剑恶斗,王佑箴不敌以暗器偷袭,梅若雪出手击落暗器等事情大致说了,芸儿听到惊险之处不时的低声惊呼,听到最后王佑箴承诺退出江湖才舒了一口气。 林凤生道:“谢大哥也不知跟我姑父有什么渊源,他担心修罗门来报复姑姑一家,不顾自身安危隐伏在川西探查他们的举动,实在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汉子。” 芸儿道:“是啊!你能结识这样的侠士,我也很高兴。至于他和你姑父的渊源,等有机会你问问他就知道了。” 忽然又道:“这么说你表妹武功很高啊!心肠也很好,她是不是生得很美?” 林凤生笑道:“姑父生前是天下闻名的大侠,剑法无双,表妹不过是学到一点儿皮毛而已。说到容貌嘛,也还过得去。” 芸儿噗嗤一笑,说道:“什么也还过得去,我猜她一定的生的极美的。” 林凤生道:“我们回去要路过兰溪,顺便去姑姑家住上几天,到时见了她你就知道了。” 两人并肩坐在崖边,闲话了许久才回入寺中。 两人回到后院,芸儿又嘱咐了一番宝剑之事,无非是些要他好好珍惜不可遗失之类的话。林凤生一回到客房便去摸出门前放在桌上的血心宝剑,黑暗中一摸却摸了空,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 忙点亮了烛台四处查看,却哪里有宝剑的影子,暗自焦急道:“难道是那马金刢去而复返,趁我外出之时盗走了宝剑?这下可糟糕至极,若是芸儿知道定会伤心难过的。” 三步变作两步走的来到空源的禅房外,想将宝剑失窃之事告诉他,却见房门紧闭一片漆黑,想必还在谢雨苍房中未归。 当下又来到谢雨苍所住的客房,房中灯火明亮不是传出说话之声,林凤生不及敲门当即推门进去。只见谢雨苍手中执着一口长剑,正自翻来覆去的观看,口中啧啧赞叹。剑刃上寒光流离,虽在夜里仍是有些耀人眼目,正是自己的血心剑。 空源见他一脸焦急之色,登时猜到了几分,微笑道:“你是在找你的宝剑吧?谢居士是大剑客,老衲特意取来请他鉴赏一番。” 谢雨苍道:“方才我和大师谈论起这口宝剑,登时有些心痒难搔,便想找你借来一睹为快,到你房中却找不到你,我只好不告而取啦。为兄的向你赔不是了。” 要知道剑客对剑的热爱可至痴狂之境,谢雨苍听说他有一口绝世神兵,又怎按捺得住心中的好奇与渴望。 林凤生见宝剑在谢雨苍手中,登时出了一口长气,笑道:“这有什么打紧,谢大哥你太见外了。小弟只是担心剑被坏人盗走。” 谢雨苍道:“我这口流云软剑自诩已是江湖上少有的利器,但与林兄弟的这口血心宝剑比起来可是差得远了。” 空源道:“这口宝剑的铸造者乃是唐代铸剑大师张鸦九的后人,隐居在建昌府的洛兰山中,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一处玄铁矿,于是采炼矿石铸成此剑。” 谢雨苍惊叹道:“难怪这位高人铸剑工艺如此精湛,原来是一代巨匠之后。此剑无论是材质和铸造都堪称绝顶,与其先祖所铸利器鸦九剑相比只怕也不遑多让。” 林凤生笑道:“这口宝剑固然珍奇,但小弟武功低微,空据如此神兵实在是有些汗颜。” 空源脸色微沉,说道:“凤生,这话可就不对了。老衲送你的那本剑谱乃是禅宗祖师迦叶尊者亲创,其中所载剑法精微奥妙,一旦练成妙用无穷。你这么说可是对祖师大不敬啊。” 林凤生惶恐道:“晚生只是有些自惭其身,决无对祖师不敬之意,还望大师恕罪。” 空源涵养功夫极深,自然也不是真的发怒,温颜道:“老衲早就跟你说过,世间万物各有各的缘法,这与自身的武功高低并无关联。你生性豁达,人品俊雅,他日必有大的作为,此剑受之无愧。你切不可妄自菲薄。” 谢雨苍也道:“大师所言极是,许多东西并不是与生俱来,而是需要后天不断弥补的。林兄弟,为兄的见到你第一眼便知你根骨极佳,只要用功不辍,定能成为像梅大侠和空源大师这样的奇人。佛门武功博大精深,你要好生练习,千万不可辜负了大师的一番期望。” 林凤生躬身向两人各行一礼,口道:“多谢大师和谢大哥教诲,晚生定当谨记在心。” 三人品评宝剑、谈论武学心得,相谈甚欢,直至子时方歇。 次日林凤生携芸儿下山取了马匹,带领众官兵往太和城进发。鸡足山与太和城相距不到百里,但众官兵昨晚彻夜诵经,一个个睡眼惺忪萎靡不振,直行至深夜方才到达。 此时蒙古大军日益逼近,朝中各路兵马已集结勤王。林凤生和芸儿当晚便在城外驻军的大营歇了。连日来险情事务不断,林凤生不觉有些身心俱疲,置身于朝廷数万雄师之中颇感安泰,当晚睡得甚是沉熟。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忽觉鼻子上一紧,登时一阵窒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好,官兵怕皇上怪罪,要杀我灭口。” 当即一跃而起,顺手抄起枕边的血心宝剑,使一招拈花剑法中的“拈花微笑”向外刺出。这一剑使上了内家真力,嗤嗤有声凌厉之极。 第五十七章 焉知非福 只见一个人影轻飘飘的倒跃出丈许,避开了这一剑,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此时帐外天已大亮,林凤生定睛一看,不由得又惊又喜,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俞三白。 林凤生呼了一声“俞伯伯”,忙抛了宝剑下床相迎。 俞三白拉着他的手道:“数月不见你小子武功精进不少啊!要不是这一剑连着剑鞘,只怕就要被你的剑气所伤啦。”原来他情急之下来不及拔剑,便连剑带鞘随手刺出。 林凤生笑道:“俞伯伯见笑了,试问当今江湖上有谁能伤得了您俞大侠?” 俞三白笑着在他额头上弹了个暴栗,道:“还是这么油嘴滑舌,这几个月你都到哪里去了,有没有受苦?”言语中充满关切之意。 林凤生将当晚被掳之后的事说了,俞三白道:“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平安回来就好,俞伯伯心里欢喜得紧。” 两人携手在床上坐下,林凤生问道:“您一直在皇宫里么?您不是答应帮皇上寻找公主么,找到了没有?” 俞三白道:“公主早就回宫了,只是不时有反贼的党羽到宫里罗唣,我便一直抽不开身出来找你。”用力握了握林凤生的手,眼神中颇有歉疚之意。 林凤生道:“皇上乃九五之尊,安危关乎国家社稷,理应力保他的平安周全。俞伯伯就不必多心了。” 俞三白点头道:“你能想明白就好,剩下的你我慢慢再说不迟。我来是接你进宫的,段兴智老儿要见你。”想是那姓高的军官已将消息报知皇帝。 此时芸儿端了脸盆进来,道:“凤生,洗脸吧。”抬头见到俞三白不禁微微愕然。 林凤生道:“芸儿你来得正好,快来见过俞伯伯。” 芸儿见两人神态间甚是亲热,知道林凤生和这老者关系非常,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欠身一福道:“芸儿见过前辈。” 俞三白很是高兴,连道两声“不必多礼”,细细端详芸儿,暗道:“这小姑娘做我的侄媳妇倒也不错。” 林凤生洗漱完毕,那姓高的军官已在帐外等候。四人进了皇宫,一名太监迎上来细声细气的道:“俞先生,皇上请几位到偏厅相见,请随老奴来。”当即在前引路。 经过曲曲折折的回廊,来到一座雅致的大厅,段兴智居中端坐已在厅中等候。那太监道:“请俞先生携林公子和这位姑娘先行觐见,高将军在此稍候。”那军官躬身答应,肃立厅门之外。 林凤生和芸儿上前跪拜请安,段兴智亲手扶起肃入宾座,说道:“贤侄当日以神妙武功力挫反贼,实在是寡人的福将。自从你被漏网的反贼掳走之后,寡人甚是担忧。现下你安然归来,寡人总算是放心了。” 林凤生道:“劳烦皇上挂怀,在下不胜惶恐。” 段兴智摆手笑道:“寡人和你俞伯伯是老交情了,你用不着跟我这么客气,你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伯伯也无不可。” 林凤生受宠若惊,连忙摇手道:“使不得使不得,皇上此言可折杀小人了。” 俞三白和段兴智见他一脸窘迫之态,登时哈哈大笑,芸儿也是笑意嫣然。 段兴智又道:“寡人知道你饱读圣贤之书,深谙君臣之道,但正所谓君无戏言,说过的话岂能收回,总之你我不必拘泥于这些俗礼。”林凤生只得再次拜谢。 俞三白道:“凤生,听说你在鸡足山抓住了一群逃兵,可有此事?” 林凤生道:“此事是有的,但他们也是受了奸人的唆使挑拨,实非他们自己的本意。” 段兴智捋了捋长须,高声道:“高将军,进来罢,朕有话问你!” 那军官长跪在地,磕头道:“末将一时糊涂,误信了奸邪小人的鬼话,请皇上明鉴。” 段兴智重重的哼了一声,怫然道:“你收受贿赂,擅自带兵滋扰佛门胜地,致使佛塔寺不少僧侣死伤,你当朕不知么?” 那军官连连磕头道:“末将听说有朝廷钦犯躲在寺中,是以末将才斗胆前去捉拿。末将不是有意的,请皇上开恩。” 段兴智声色俱厉的道:“这也就罢了,但蒙古大军已然南来,你身为将门之后不但不思以身报国,竟然还生出叛逃之心,你可知罪么?” 那军官见皇上震怒,登时吓得面如土色,只是不停的磕头咚咚直响,一个劲的喊“皇上开恩,皇上饶命”。 林凤生心道:“看来并不是他自己进宫禀报此事,大敌当前,朝中将士却如此贪生畏死,皇上难免有些寒心。” 段兴智喝道:“贪生畏死,没一点骨气,朕留你何用,来人!拖出去斩了!”厅外应声涌入四名侍卫,挟起那军官便向外拖去。 林凤生起身道:“且慢!皇上,我有话说。” 段兴智道:“但说无妨!” 林凤生道:“滋扰佛门之事乃是由江湖上的奸邪之徒谎报敌情而起,这位将军擅自出兵也是一番忠心,双方相持互有损伤那也实属平常,至于士卒叛逃更是受到小人的恐吓挑唆。现在蒙古鞑子大军压境,皇上实在不宜折损一名勇将,还请皇上开恩,饶过高将军这一回。” 段兴智沉吟了片刻,道:“既是林公子为你求情,那么朕就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即刻带兵前往石塘关驻守。俞先生和林公子的本事你是知道的,若再敢畏惧逃跑,朕要取你首级那也是轻而易举。” 那军官登时感激涕零,不住地向段兴智叩头谢恩。 段兴智挥挥手道:“滚去吧!朕看见你这不成器的东西心里便不自在。” 那军官纳头再拜,乖乖退了出去,临走前望了望林凤生,目光中充满复杂的情意,又是感激又是惭愧。 段兴智叹了口气道:“唉!这小子是我朝高禾老将军的孙子,九年前鞑子入侵临关,高禾老将军力战殉国,深得朝中上下敬重。平日大家敬他是忠烈之后,对他是照顾有加处处忍让,因此他才如此嚣张跋扈。此次放过他,也是给他爷爷在天之灵留点情面。只是如此一来便不免有些徇私枉法之嫌,只怕不足以服军心啊。” 林凤生道:“这一点皇上不必担心,高将军此次既是擅自出兵,行动定然十分隐秘,军中想必知之甚少,只要我们不说便也不会有人知道。” 俞三白道:“鞑子来犯首当其冲的便是石塘关,皇上派他前去驻守摆明是要他戴罪立功,别人就是知道了也无嫌话可说。” 段兴智微微点头,摆摆手笑道:“不说这些啦!没的扫了人的兴致。晚上寡人在后花园设宴,贤侄和姑娘一定要赏光啊。”林凤生和芸儿一起起身道谢。 段兴智又道:“强敌将至也不知还有几天快活日子,正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你和这位姑娘这几日便住在宫里吧!大家一起热闹热闹。”顿了顿又道:“这大半年来你受苦啦!这就下去好好歇着吧。”于是吩咐管事太监给林凤生和芸儿安排客房。 芸儿头一次入宫,见宫中随处都是亭台楼阁,雕栏画栋极尽豪华,不由得心旷神怡叹为观止。两人的房间相连,宫女送上精制的糕点,两人便坐在一起吃了。 刚吃得几口,一名宫女进来行礼道:“奴婢给两位贵客请安了。” 芸儿道:“这位姐姐,你太客气啦!吃过点心没有?一起吃些吧。” 那宫女道:“不了,奴婢是来请林公子去一个地方的。”说完掩口窃笑。 林凤生奇道:“请问这位姐姐,是谁找在下?” 那宫女抿嘴笑道:“公子去了就知道啦!请随我来吧。” 芸儿道:“我也去,我们正好在宫里四处瞧瞧。” 那宫女道:“主人吩咐只请林公子一个人去,还请姑娘见谅。姑娘若有兴致,可在宫中随意游玩。” 林凤生道:“芸儿,你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吧!我去去就来。” 芸儿心里虽然有些不乐意,但也不好执意强求,只道:“好吧!那你要快些回来。” 林凤生点点头,跟在宫女身后往**走去,边走边寻思道:“皇宫之中除了皇上谁也不认识我,若是皇上找我自会让太监来宣,况且我们刚刚才会过面,自然不会是皇上。要说是俞伯伯的话,当会自己前来。到底会是谁呢?” 第五十八章 高山流水 穿过数道回廊,忽闻花香扑鼻,前面有一座极大的花园,那宫女道:“这里是御花园,我家主人就在里面,林公子自己进去吧。” 林凤生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慢慢走着,只见两旁栽满各种奇花异草,有茶花、杜鹃、海棠,牡丹、蕙兰、紫竹、百合、玫瑰、芍药、玉兰等等,不胜枚举,目不暇接,还有许多不知名目的花草,有的已过了花季,有的正自开放,繁花似锦,争奇斗艳。 林凤生虽然出身富贵之家,但自家的后花园与这御花园比起来,无论是园林的规模还是花木的品类均觉远远不及,不觉有些心旷神怡,一面赏玩一面吟些咏花的诗句。 转过一座小假山便闻琴声悠扬,前面是一个极大的荷塘,荷叶田田,点缀着或红或白的花朵,正如杨万里诗云: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荷塘中央建有一座小亭,与岸边以一道长长的木桥相通,远远看见一名黄衣女子坐在亭中抚琴。林凤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心道:“这位姑娘倒也是个雅人,不知是位公主还是娘娘,找我前来所为何事?” 当即走过长桥来到亭中,那女子仍自低头弹奏,并不理会林凤生。女子年纪甚轻,看样子与梅若雪差不多年纪,身着一袭鹅黄色罗衫,云髻峨峨,眉目如画,登时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但细细回想却又实在不认识这样一位女子。 林凤生颇通音律,于是坐在栏杆上细细聆听,也不上前打扰。女子抚奏的指法主要以左手的吟和揉为主,时而奔放浑厚,时而又清新幽怨,正是一曲《潇湘水云》,他感于琴韵脑海中不觉浮现出一幅云水掩映、烟雾缭绕的画面来。 此曲乃南宋郭望楚所作,金兵入侵以后他从家乡浙江移居湖南九嶷山下,深感国事飘零、山河破碎,眼望潇水触景生情,灵感顿生谱下此曲,以遣他内心的抑郁和对故土的眷恋之情。 林凤生心道:“看来这位便是公主了,蒙古大军即将来犯,她心中忧虑家国安危,是以才弹奏这首曲子。” 一曲甫毕,少女盈盈起身万福道:“你来啦!快请坐。” 林凤生在她对面的锦凳上坐下,拱手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约再下来此有什么事?” 少女娇羞一笑道:“你当真不认得我么?” 林凤生摇头道:“姑娘与在下的一位朋友倒也有几分相像,只是在下与姑娘初次见面,还望姑娘恕在下眼拙。” 少女清了清嗓子道:“林兄别来无恙啊!小弟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林凤生听得此言,脱口道:“你是段兄弟?”一言未必又觉不对,自语道:“不对不对,段兄弟虽然与这位姑娘十分相似,但毕竟是男儿之身,怎会无缘无故变成了女子?” 少女笑道:“小女子姓段,名叫徵羽,宫商角徵羽的徵羽。” 原来眼前的这个少女正是他数月前在邓赕相识的段徵羽,只是她当时女扮男装,林凤生并不知她是个女子。 林凤生喜道:“你果然是段兄弟,名字中五音已占其二,难怪你琴弹得这么好。”想到男女有别,自己却曾与她共处一室,不禁有些脸上发烧。 段徵羽见状也是双颊晕红,低声道:“我当时骗了你,你不怪我吧?” 林凤生故意板起脸道:“当然怪你啊!你瞒得我好苦。” 段徵羽歉然道:“你别生气好不好?小妹给你赔不是了。小妹当时也是情非得已。” 林凤生展颜一笑道:“算了,你告诉我的名字是真的,总算没有坏到家。” 段徵羽道:“我离家出走的原因也是真的,父皇逼我嫁到沙麻部去,我不肯,便只得悄悄逃出宫去。” 林凤生叹了口气道:“父母之命实在不该违抗,但婚姻大事又岂能儿戏?你既不愿意不嫁也就是了。现下皇上还逼你么?” 段徵羽笑道:“不逼了,否则我又怎肯乖乖待在宫里。父皇已将沙麻里放了,他已经答应重新归附朝廷,并且主动解除了婚约。” 林凤生心道:“皇上已将他放了?却为何他的两个儿子又来找我报仇,说皇上杀了他们的父亲?看来是皇上故意放出风声,以此震慑那些乱党。这也是杀鸡儆猴之意。” 当下笑道:“这倒是件好事,现在兵荒马乱的,你若再逃出宫去可危险得紧。那你当时又为何不辞而别?” 段徵羽道:“那天我在城墙上看到一张榜文,说是母后得了一种怪病,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故此张榜招募江湖上的能人异士进宫诊疗。我当时心急如焚,一心只想回宫探望,不料却是父皇和母后设下的骗局。” 林凤生笑道:“这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不过他们这么做那也是为了你好。” 段徵羽点头道:“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说完这句话脸上又是一阵晕红,腼腆的低下了头。 林凤生道:“你我阔别重逢这些事情不提也罢,只当它是一种历练便了,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么?” 段徵羽本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他倾诉,但真正相见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低低的道:“菩萨保佑,你总算是平安回来了。”寥寥数语难掩欢喜之意。 倒了一杯清茗给林凤生道:“虽然小妹是个女子,但我希望你能一直将我当作你的段兄弟,你愿不愿意?” 林凤生笑道:“只要公主不嫌弃在下身份低微,在下定然不敢忘了当日的相交之谊。” 段徵羽微嗔道:“人之相交,贵在交心,其余的皆为身外之物,我一向看得甚轻。” 说罢素手轻抚琴弦,音韵又生,所奏的乃是一曲《高山流水》中的“高山”,琴声悠扬,洋洋洒洒,林凤生顿时联想到山峦起伏、风景灵秀之象。 段徵羽奏完一曲,起身道:“不知小妹是否有幸得聆林兄雅奏?” 林凤生微微一笑,当即十指连动如水般流畅,和了一曲“流水”。《高山流水》原为一曲,自唐代以后分为《高山》与《流水》两段独立的琴曲。 传说伯牙善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子期死,伯牙谓世再无知音,乃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足复为鼓后用“高山流水”比喻知音或知己。两人此举也是取“高山流水遇知音”之意,二曲相和自是已将对方视为自己的知交好友。 两人奏完此曲心情大悦,再无半点拘束之感,并肩坐在亭子的围栏上赏荷畅谈,林凤生将分别以后的种种遭遇细细说了,段徵羽静静地听着,秀美的脸庞上时喜时忧,仿佛遇到危难、获得奇遇的不是林凤生而是自己。 林凤生自一早进宫以来水米未进,几个时辰下来肚中已饿得咕咕直叫,段徵羽笑道:“不如你到我房中吃些甜品点心,再慢慢说给我听。” 林凤生道:“也好,只是我可不大喜欢甜食。” 段徵羽道:“这还不简单么,我吩咐御厨给你做些菜肴便是。” 林凤生道:“不必这么麻烦了,不如去城外的泰和酒楼吧!这段日子我每次想起那里的美酒佳肴都会忍不住馋涎欲滴。” 段徵羽嫣然一笑道:“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不过你想去泰和酒楼也由得你。自从分别以后,我也再没去过那里,倒也真的有些怀念当时我们相聚的日子。” 两人出了御花园,段徵羽吩咐宫女备轿,林凤生插口道:“我这次还带了一位朋友进宫,你都知道了么?” 段徵羽笑道:“我自然知道,而且我还知道她是一位美女。” 林凤生也呵呵一笑道:“她想必也没吃饭,我们带她一起去吧。” 段徵羽道:“好啊!既是你的朋友,那么也不是外人。”于是让宫女多备了一顶轿子。 林凤生和段徵羽一起来到西厢的客房,芸儿在房中正自擦拭她自己的那口宝剑,见到段徵羽不由得有些诧异,问道:“凤生,这位姑娘是?”。 林凤生道:“这位便是大理国的公主,也是我的好朋友。” 第五十九章 义士满座 芸儿随手将剑放在桌上便欲行礼拜见,段徵羽抢上去拉住她的手道:“姐姐不用拘礼,小妹段徵羽,敢问姐姐如何称呼?。” 芸儿道:“民女贱名张筱芸,公主殿下叫我芸儿就好啦。” 段徵羽道:“我和姐姐一见如故,今后你我二人便以姐妹相称吧。” 两女寒暄了一阵,神态间甚是亲切,初次相识却已没有半点拘束之感。 段徵羽打量着桌上并排放着的两口剑道:“这两口宝剑真好看,真像是一对。”脸上浮现出艳羡之色。 林凤生和芸儿听得此言都是脸上一红,心中却暗暗有些欢喜。 林凤生提起血心剑干笑道:“这口是我的,你喜欢便借你玩几天吧!只是不能赖着不还。” 段徵羽喜道:“这可好极了,我从小便喜欢宝剑,倒真想借来玩上几天。你放心吧!我一定还你的。” 芸儿道:“那口是男人用的剑,妹妹还是拿我这口吧!我这口剑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青丝剑,是专门供我们女孩子家用的。” 段徵羽一听更是高兴,唰的将剑抽出半截,只见满室青光,喜道:“果然是口好剑,姐姐肯将此剑借给我,实在是再好也没有了。为表谢意,小妹请姐姐吃饭。” 芸儿道:“好啊!我也饿了。” 段徵羽将剑放好道:“先将剑放在姐姐这里,小妹回来再来取。” 芸儿将血心剑递给林凤生道:“把剑带上。” 林凤生道:“暂且放在这里吧!皇宫中可不能携带兵刃到处乱走。” 段徵羽笑道:“不打紧,你就带上吧。没有人会干涉的。在宫中除了御前带刀侍卫,你和俞伯伯是特例,允许携带兵刃。” 林凤生笑道:“那就多谢公主殿下了。” 段徵羽也笑道:“客气客气。” 三人乘轿出了皇宫,行了差不多一炷香时分便到了泰和酒楼。这泰和酒楼虽是老字号但地处偏远,平日极少满座,不料今日却客人极多。 林凤生见店中大多是些江湖豪客,装束各异,携带兵刃,划拳赌酒,熙熙攘攘,段徵羽秀眉微蹙道:“这里吵死了,我看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林凤生心想:“这么多江湖中人齐聚此地,只怕又要有什么大事发生。在这里或许可以打听到一些消息。”当即道:“不打紧,就是这里了。” 提高嗓子道:“店家,还有座位没有?” 店中伙计见三人穿戴不俗,非富即贵,当下也不敢怠慢,立时腾出一张桌子来。三人要了满满一桌酒菜,段徵羽斟了一杯酒道:“凤生哥哥平安归来,小妹心里不胜欢喜,这第一杯酒小妹敬你。”林凤生微笑着喝了,芸儿也陪了一杯。 段徵羽又斟了一杯道:“今日能与芸儿姐姐相识,小妹甚是荣幸,让我们共饮此杯。” 芸儿道:“妹妹这话可折煞芸儿了,有你这样一位公主做妹妹才是芸儿的荣幸。”三人又一起对饮了一杯。 林凤生回想数月前他和莫衷是、梅若雪、段徵羽几人在这家酒楼一起饮酒作乐的情形,不禁有些物是人非之感,心道:“莫老兄不知是否已回了中原?我本答应帮他下棋的,他与老友约好了时间却找不到我,肯定急坏了。表妹应该在家吧!不知她近来听不听话?段兄弟变成了段姑娘,而且还是个公主,这一切当真像是做梦一般。” 正自呆想,忽听一个洪亮的声音叫道:“店家,有什么好酒好菜赶快上来!”林凤生循声望去,门口进来一群身穿短衣的豪客,为首的是个精壮的中年汉子。 店小二迎上去道:“几位客官,实在对不住,本店客满了。” 汉子四下一看道:“这么多人独占一座,你去让他们拼个桌,让个位子出来。” 店小二瞥了一眼客人桌上的刀剑,面露难色道:“这个小的可不敢,客官还是请稍待片刻吧。” 汉子也不勉强,笑道:“那好吧!我们等等便了。你去抬几条凳子来给我们坐。” 店小二登时如释重负,立即抬了长凳过来,几人就在门口靠边坐了。 邻座一渔民打扮的人起身打拱道:“原来是妙二爷到了,你们也要去点苍山么?”同座的两名汉子也起身行礼,口道:“妙二爷好。” 那汉子也拱手道:“正是,原来是洱湖帮的陈帮主和两位兄弟,幸会幸会!” 姓陈的帮主道:“妙二爷若是不弃,便请到这边来坐,你我好好喝上几杯。”说罢起身相邀,其意甚诚。 汉子见他三人独占一个座头,便也不推辞,吩咐随从与那他同坐一桌,但随从有十余人之众,他自己仍是没有座位,大声叫店小二加板凳。 林凤生起身道:“妙大哥,过来这边坐吧。”原来此人正是妙家马帮的大锅头妙乐。 妙乐一眼便认出了林凤生,相见之下十分欢喜。其余几名马帮汉子也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一起围上来寒暄厮见。 妙乐一落座便询问林凤生被掳之事,林凤生便将他从被掳到逃脱的经过大致说了。妙乐道:“我当时听说你失踪了,也曾让各地的分舵四处探听,但始终没有半点消息。兄弟吉人天相,平安归来就好。” 林凤生感念他的情义,举杯道:“来,妙大哥,小弟敬你一杯,小弟曾凭你的信物给贵帮添了不少麻烦,在这里谢过了。” 妙乐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林兄弟何必这么客气。” 林凤生又道:“我被掳走以后,还有两匹马没能归还贵帮,现下只怕已被客店的老板给卖了,还请妙大哥见谅。” 妙乐大手一摆道:“区区两匹牲口何足挂齿,以后兄弟有什么用得着妙家帮的地方尽管开口,用不着跟我客气。” 芸儿忽然想起在褒州找马帮分舵索借盘缠之事,笑道:“凤生,我们欠这位大哥的人情可不止这些,你别忘了,还有五十两银子呢。” 林凤生一拍额头道:“啊哟,是啊。妙大哥,前几日小弟在褒州向分舵的兄弟借了五十两银子,现在手头有些不大方便,等过几日定当如数奉还。” 妙乐一听哈哈大笑道:“不用不用,就当是你到褒州,哥哥我为你接风了。” 段徵羽本是大家闺秀,平日不屑与这种江湖草莽打交道,但见他是林凤生的朋友,又如此仗义疏财,不禁也暗暗有些敬佩,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五十两银子那是一定要还的。”说着取出一锭金子交在林凤生手中,示意他还给妙乐。 妙乐见状脸色微沉,道:“姑娘此举可有些不拿姓妙的当朋友了,姑娘莫非看不起姓妙的么?” 段徵羽淡淡的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位大哥不要误会。” 林凤生道:“妙大哥言重了,这位段姑娘也是小弟的好朋友,她也是一番好心别无他意。”当即将金子抛在桌上,大声叫店小二上好酒好菜。 妙乐笑道:“这才像话,你我之间何必分得这么清楚。”两人当即对饮数杯,大呼痛快。 段徵羽也向妙乐敬了一杯,说了几句赔罪的话。芸儿见林凤生人缘极好,近几日不断遇到熟人,不禁感叹道:“凤生,你朋友真不少啊!这位妙大哥如此豪爽真是个好人。” 林凤生笑道:“那是自然的,现下有了这么多好朋友,你高不高兴?” 芸儿使劲点头道:“高兴,我自然高兴。” 林凤生问道:“小弟方才听说妙大哥要上点苍山,不知有何贵干?” 妙乐一脸诧异的道:“如此盛事,兄弟当真不知么?” 林凤生道:“小弟从蛮族部落逃脱以后一路东躲西藏,于江湖上的大事小情实在是孤陋寡闻。” 妙乐道:“本月十五……”屈指一算又道:“也就是后天,将要举行武林大会,各路豪杰齐聚点苍山,商议抗击蒙古鞑子的大计。此次盛会由俞前辈、点苍派掌门、佛塔寺空源大师等前辈高人一力主持,你见了俞前辈没有?他老人家没跟你说么?” 林凤生大喜道:“早就听俞伯伯说过要联合各路英豪,组建一支民间义旗,想不到群豪响应得如此之快。小弟也是刚与他老人家会面,还未来得及详叙。武林一脉,共襄盛举,这可好得很啊。” 第六十章 欲罢不能 妙乐带着林凤生将自己相识的武林豪客逐一作了介绍,不认识的也相互通了姓名。妙乐虽然武功不高,但在江湖上人缘极广,众人见林凤生与他交情甚好,自然也就对林凤生十分看重。 此间有成名已久的前辈侠士,也有初入江湖的无名小辈,林凤生一时之间也无法尽数记住,但都不失礼数,一一敬酒。这些大都是些豪迈直爽之人,见他长相斯文却豪气干云,酒量也是极佳,不觉都甚是赞赏,不少年纪相仿的小辈更是凑上来称兄道弟,连连敬酒。 林凤生来者不拒,眼花耳热之后不觉豪兴大发,朗声道:“诸位尽管放开肚皮吃喝,今日这顿饭由小弟做东便了。”众人听得登时一阵欢呼。 段徵羽得知这些人都是些满腔热血的民间义士,为了保国守土才齐集此地,也不禁大生好感,又取出两只金元宝娇声道:“店家,这几日惠顾的武林英豪的食宿我们全包了,你们可要好好伺候。” 店中的掌柜亲自迎上来,欢天喜地的连声答应。众人欢呼之声更高,纷纷赞扬两人出手阔绰,仗义疏财。 段徵羽仪态端庄,又贵为公主,身处一众江湖豪客之中更显明艳照人,饶是芸儿天生丽质却也不觉有些自惭形秽之感。 众人见她衣饰华贵,珠光宝气,猜想必是出身贵胄,初时大都怀着敬而远之之心,但见她与林凤生关系甚是亲近,说话行事也毫无矫情做作之态,不由得多了几分好感。在与林凤生和妙乐敬酒交谈之余,也不忘与她寒暄几句。 众人推杯换盏、高呼畅饮之际,门口又进来十余人,打扮与妙家马帮几人相仿,但衣服的面料和做工比妙乐等人又较为讲究。为首的是个矮小老者,看上去腿脚不大方便,拄着一根拐杖,走起路来有些一瘸一拐。 群豪中顿时有不少人迎上去招呼,口称“杨帮主”。 林凤生见了此人不觉联想到在藏马鸟道上遇见的驼背大汉来,心道:“看来此人就是杨家马帮的帮主杨二拐了。” 思绪甫毕,果然听得妙乐道:“原来是杨大帮主到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杨二拐冷冷的看了妙乐一眼,道:“不敢当,你妙家帮也要上点苍山凑热闹么?” 妙乐哈哈笑道:“姓妙的不才,正是要上点苍山听候几位前辈差遣,为抗击鞑子的大业出力。点苍山又不是你杨大帮主的,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二拐冷笑道:“没什么意思,走帮的道路也不是你妙家帮的,却为何你妙大锅头又在道上欺辱我的弟兄呢?” 妙乐道:“我们赶马走帮凡事都讲一个先来后到,此事本来就是你的人不讲规矩在先,又何来欺辱之说?况且此中过节已由书剑双绝俞三白大侠出面调解,你可以自己去问牛三弓,杨大帮主旧事重提到底是何用意?” 杨二拐道:“也没什么用意,俞大侠的面子杨某自是不能不给。但杨某和牛兄弟虽然身有残疾,却也不用贵帮大肆嘲笑宣扬,你难道不觉得这也太没规矩了么?” 妙乐黝黑的脸膛变作深红之色,讪讪的道:“帮众的兄弟一时口不择言,确实是姓妙的管教无方,这件事是我们不对。姓妙的给你赔不是了。”说着抱拳向杨家帮众人团团一揖。 杨二拐侧身避开,不受妙乐的礼,冷笑道:“妙大锅头行此大礼,杨某和众兄弟可承受不起。” 妙乐见状不由得怒道:“你口口声声说给俞大侠情面,却为何还如此不依不饶?你今日到底想怎样,不妨划下道来,姓妙的接着便是。” 林凤生见二人越说越僵,忙上前拱手道:“杨帮主,妙家帮的众位大哥也是无心之过,并非有意冒犯,还望您不要往心里去。”群豪中辈分较高的也纷纷上来劝解。 杨二拐斜眼打量着林凤生,哼了一声道:“各位朋友的好意杨某心领了,但这是我和妙老二的私事,大家就不要过问了。” 妙家帮一名汉子道:“杨二拐,你不要太过分了!我们大锅头已赔礼道歉,你还待怎样?” 汉子话音未落,只觉眼前人影一晃,啪的一声已重重吃了一个耳光。原来杨二拐最忌讳别人直呼他的外号,以极快的手法打了汉子一巴掌。妙家帮众人大怒之下便要上前动手。 妙乐张开双臂将几人拦住,冷冷的道:“姓杨的,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日后俞大侠若怪罪起来也怨不得我。” 杨二拐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今日之事与藏马鸟道上的误会无关,你用不着抬出俞大侠来压我!你妙家帮仗着人多势众,处处瞧不起我杨家帮,杨某今日便要为帮众出一口窝囊气。” 妙乐冷笑道:“好啊!既然你一直如此认为,那姓妙的也无话可说。你尽管放马过来吧!” 妙、杨两家都是以马帮为业,正所谓同行如敌国,一直以来都是面和心不和,明争暗斗时有发生,一旦发生争执便难免愈演愈烈。 如此一来酒楼中的气氛登时僵住,他们既然言明是私人恩怨,旁人便也不好插手,众人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显得异常尴尬。 芸儿拉住林凤生的衣袖,附耳道:“这位妙大哥是个好人,待会儿若是动起手来你可要帮他。那个姓杨的看起来武功不弱,对方的人也要多得多,妙大哥只怕要吃亏。” 段徵羽也悄声道:“芸儿姐姐说的不错,这个姓杨的帮主有些胡搅蛮缠,为了一点小事便借题发挥,未免有些不够光明磊落。” 林凤生道:“不用担心,我会尽力阻止他们的。”当即走到两帮人中间道:“各位马帮的大哥,请听在下一言。大家此来乃是为了参加武林大会,联手对抗外敌,诸位若是就此伤了和气,岂非大违此次大会的本意?”他这句话入情入理,群豪中纷纷有人点头赞同。 杨家帮一人叫道:“小子,你算老几?也配来指责我们么?”言语间无礼之极。 妙乐道:“林兄弟,此事你就不要管了,跟这些人哪有什么道理好讲!” 林凤生虽然身怀绝技,也曾出手教训过几个修罗门的人,但这种事情修罗门人人引以为耻,自然不会传出去,是以在江湖上可以说是个无名小辈,群豪中除了妙家马帮几人谁也不认识他。 林凤生不觉有些尴尬,笑道:“在下在江湖中籍籍无名,怎敢当指责二字?只是不愿眼睁睁的看着武林同道反目成仇,特来斗胆说句公道话罢了。” 杨二拐道:“杨某知道小兄弟是一番好意,但此事你还是不要管为妙,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他这句听上去是好言相劝,但实则暗含轻视之意,意思是说无论是哪一方林凤生都得罪不起。 妙乐冷笑道:“杨二拐,你倒是真不害臊啊!你道你们杨家帮便很了不起么?我告诉你吧!林兄弟有个世伯叫俞三白,有位姑父叫梅云庭,这些名满江湖的大侠你们总该听说过吧。”群豪听得不由得“哦”了一声,登时小声议论起来。 杨家帮中有人道:“那又如何?搬个死人的名头出来有什么用!” 妙乐心中大怒,索性来个以牙还牙,纵身打了那人一记响亮的耳光。身法极是迅捷,连杨二拐也是大吃一惊。他自得俞三白赠送武学心得以后,勤学苦练,武功已然长进不少。 只听乒乒乓乓之声大作,两帮人登时相互扭打起来,打碎了不少杯盏碗碟。店主和伙计虽然心疼,但又哪里敢上前劝阻,唯有躲在柜台后暗暗叫苦。 这边厢妙乐和杨二拐也动上了手,杨二拐虽然跛了一只脚但手上功夫极为了得,以一根拐杖作为兵刃风声呼呼,与妙乐斗了个旗鼓相当。 群豪中有不少人感叹杨二拐虽然身有残疾,但练就了一套扬长避短的奇门杖法,能将偌大一个马帮经营得风生水起绝非幸致。 林凤生心想自己人微言轻,必须露一些真实的本领出来,方能压服这些江湖豪客。正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当下闪身挡在妙乐面前,反手使一招乘风掌中的“和风细雨”,掌力轻轻一吐将他震退数步。 第六十一章 冰释前嫌 杨二拐见林凤生为妙乐出头,显然是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登时怒从心上起,手中的拐杖挟着劲风向林凤生胸口点到,见他身法奇妙便也不敢托大,这一点之势用足了全力。林凤生手中宝剑一提,拐杖便点在剑鞘上。 杨二拐只觉一股大力自杖头传来,脚下站立不稳连退了五六步,身体登时失去平衡几欲摔倒。林凤生剑鞘探出,在他胁下轻轻一托,这才勉强站住。提起拐杖一瞧更是大惊,只见杖头以上半尺竟然寸寸碎裂。 杨二拐又羞又恼,虎吼一声半截拐杖泼风般向林凤生打去,身子随着脚步高低起伏,模样颇有几分滑稽。群豪中的年轻小辈忍不住哈哈大笑。 林凤生脚踩踏雪寻梅步,趋避自如,杨二拐这路仗法固然猛恶,但始终连他的衣角也碰不到半点。 妙乐见林凤生震开自己时用的虽是柔力,但亦隐隐觉察到他内力浑厚无比,此时与杨二拐相斗身法更是巧妙绝伦,不由得惊喜交集,暗叹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看。当下也不出手帮自己帮中的兄弟,目不转睛的观看林凤生与杨二拐相斗。 林凤生既非卖弄武学,也不是故意与杨二拐为敌,而是为了化解双方的争斗,是以并不急于将对方制服,也好给对方一个借坡下驴的机会。 若非如此以他现在的武功修为,不出十招招便可将杨二拐制住,只是这样一来虽能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但让杨二拐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他一旦恼羞成怒反而难免有些弄巧成拙。 林凤生偶尔反击一两招,每一招都是直指对方要害,但点到即走不着痕迹。杨二拐自然心知肚明,知道对方已是数次手下留情,自己无论是内功修为还是武功招数都与对方相差太远,但碍于面子只得勉强支撑。 再斗片刻杨二拐已有些气力不支,心想与其当众出丑倒不如罢手认输,这样反而显得自己不拘小节、胸怀坦荡,当即硬生生的收住拐杖,退开两步道:“小弟身怀绝技,杨某认输了。刚才帮中兄弟有眼不识泰山,言语间多有冒犯,还请小兄弟多多原谅。” 林凤生持剑抱拳道:“好说好说,得罪了。只要杨帮主和妙家帮罢手言和,在下甘愿受杨帮主处置。” 杨二拐喝止杨家帮众人,说道:“手下败将,怎敢一再不知深浅。一切听小兄弟的吩咐便是。”他这么说自是同意和解了。 林凤生大喜,让店家重整杯盘,添上酒来,举杯道:“在下适才多有得罪,还望杨帮主见谅。这杯酒算是给杨家帮的诸位大哥赔罪了。”说完一饮而尽。 杨二拐道:“小兄弟言重了,此事一开始便是我们不对,扫了众位好朋友的兴,应该杨某向大家赔罪才是。”向群豪团团一揖,连干了三杯酒。 群豪见妙、杨两帮的争斗就此平息,都觉十分高兴,三五成群的过来敬酒祝贺。 两个马帮的人都互有损伤,有的鼻青脸肿,有的满脸血污,还有几人身上的衣服被撕扯得破烂不堪,直如街上讨饭行乞的丐儿一般。他们之中大都武艺低微,动起手来便如泼皮无赖聚众斗殴,只顾死缠烂打,根本不管招数是否光明正大。 妙乐和杨二拐各自招呼自己帮中的兄弟坐下来,相互对饮了几杯酒,算是冰释前嫌。几人虽兀自有些气愤难平,却也不敢多作违拗。杨二拐道:“妙老二,今日之事是杨某不对,若非这位小兄弟挺身制止,真不知要闹出多少笑话。” 妙乐道:“你知道就好,我这位林兄弟虽然年纪尚轻但深明大义,姓妙的能结交到这样的后辈英侠实在是大慰平生。” 林凤生笑道:“妙大哥过奖了,小弟年轻识浅,日后在江湖上走动还要请在座的各位多多照应呢。” 杨二拐打个哈哈道:“正是正是,妙老二所言不差,我等年纪一大把却如此不明事理,正该向林兄弟多多学习才是。” 微微一顿又道:“妙老二,你我都是吃马帮饭的,从开帮以来便开始明争暗斗,一直斗了数十年,现下也斗得够了。杨某有个想法,不知你意下如何?” 妙乐道:“什么想法?且说来听听。”语气间甚是平淡。 杨二拐道:“赶我们这一行的整天在道上行走,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况且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与其争个你死我活,倒不如联手共谋基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妙乐微一沉吟,点头道:“不错,你能想通这个道理当然很好。你想如何?” 杨二拐道:“老弟若不嫌弃的话你我今日便当着诸位朋友的面,结为异姓兄弟,日后我们两家同气连枝、相互照应,携手将马帮行发扬光大。”说完这句话眼望妙乐,充满殷切之意。 妙乐万万料不到他心中会有此想,不由得怔住了,过了半晌才道:“既然杨帮主如此有诚意,那姓妙的也不能不识抬举,今日便认了你这个兄弟。” 当下叫店小二换上大碗来,各自满饮了三大碗酒,一起对着酒楼中供奉的财神爷拜了八拜,便即算是行了结拜之礼。什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之类的誓言也略去不提。起誓跪拜本来就只是个形式,两人真心结拜也不在乎这些俗套。 杨二拐端起酒碗道:“今日杨某能与妙老二结为兄弟,全仗林兄弟从中调解撮合,妙贤弟,我们一起敬林兄弟一碗。”携起妙乐的手一起向林凤生敬酒。 林凤生见二人不但化敌为友,而且义结金兰,心下也是十分高兴,三只酒碗一碰,各自仰头喝干。 妙、杨两家马帮都是云南一带数一数二的大帮,如今同气连枝实力倍增,群豪纷纷向二人道贺,当然也免不了抱有刻意巴结之心。 芸儿和段徵羽见林凤生化解了两帮的仇怨,在一众武林人士中大出风头,心中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欢喜。 众人聚在一起畅所欲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知不觉已过了两三个时辰。段徵羽看了看天色,拉住林凤生的衣袖小声道:“你别再喝了,要是喝醉了还怎么参加今晚的宴会?你这位福将不到,父皇可是要大大生气的。” 林凤生在虚恨部时日日饮酒,加之内功深厚,酒量已是十分了得。几个时辰下来他已喝了不下数十碗,但兀自精神奕奕,环顾四周群豪中已有不少人烂醉如泥,妙乐等人也是已然有了几分醉意,当下笑道:“是了是了,我们这便回去。” 起身抱拳道:“小弟酒量浅薄,今日是不能再喝了。还请诸位多多见谅。” 妙乐道:“林兄弟这便走么?哥哥我可还喝得不够尽兴呢?我们再喝它几坛。” 杨二拐也道:“林兄弟切莫急着走,大家难得一聚,再多喝几碗啊。” 林凤生道:“小弟还有事要办,今日便不能奉陪了。等打败了蒙古鞑子,小弟再与诸位哥哥痛饮,不醉不归。” 妙乐道:“说得好!那我们点苍山见!” 林凤生也道了声:“点苍山见。”当即向众人拱手作别,携段徵羽和芸儿回宫。 林凤生和二女回到西厢的院子,见俞三白在廊下徘徊,一起上前叫了声“俞伯伯”。段兴智与俞三白是至交好友,是以段徵羽一直以来也都称呼他作伯伯。 俞三白笑道:“你们三个这是上哪玩去了?害得我在这里苦等了半天。” 林凤生将俞三白引进自己的房间坐下,将在城中遇见妙乐等各路豪杰之事说了,又问起点苍山武林大会的细节。 俞三白道:“我来找你也正是要告知你此事,听徵羽说你满腔热血,一直在为蒙古南犯之事忧心,你能有如此担当和抱负,我这个做伯伯的十分欣慰。此次大会事关国家兴亡,若不跟你说,你日后定要怪我。” 林凤生笑道:“多谢俞伯伯夸奖。如此盛事,侄儿自然也要追附骥尾,您便是想瞒也瞒不住我的。” 段徵羽插口道:“是啊是啊!他江湖上的朋友可真不少,这种大事自然瞒不住他。” 俞三白笑道:“武林大会乃是群雄毕集、共商大计的盛会,届时江湖上的各大门派都会光临,正是相互切磋、增长见识的大好时机,我主动带凤生去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刻意隐瞒?凤生既然踏入了江湖,现下又练得一身好功夫,也该是崭露头角的时候了。” 第六十二章 绵绵福泽 林凤生道:“这还得感谢段兄弟呢?不对,是段贤妹,若不是她送给我那本鬼谷子老先生的遗世奇书,我也不会学到其中的奥妙武功。” 段徵羽奇道:“那只是一本兵法啊!难道书里还载有武功么?此事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了。” 林凤生点点头,将雨水淋湿了书页、显现出武学秘诀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段徵羽和芸儿听得不觉啧啧称奇,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书中的暗字,到底是怎生写上去的。 俞三白道:“这就叫做机缘巧合了,这种字是用糯米汤混合一种特殊的颜料写上去的,干了以后便看不出来,只有用水浸湿以后字迹才会重新显现。若是当晚没有下雨,或是你将书收了起来,都不会发现其中的秘密。” 林凤生又将他从虚恨部逃出来以后,遇见修罗门的人迫害芸儿祖孙两人,自己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芸儿的爷爷以绝世利器相赠,又在谷中捕获了一对冰蟾,后来在鸡足山又蒙受空源大师垂青,赠予拈花剑法的剑谱等种种经历说了。 饶是俞三白阅历极丰,听完之后也不由得惊喜交集,笑称林凤生也不知前世积了什么德,天下的好事都让他一个人占尽了。当下迫不及待的要看血心宝剑和冰蟾。 他名号中有个剑字,不单是因为他剑法超群,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爱剑如痴,一旦听说谁有一口宝剑必然要借来一观,不睹不快。虽说同是用剑爱剑之人,但在这一点上只怕俞三白比谢雨苍又要热切几分。 林凤生将血心剑双手奉上,说道:“这口便是张老前辈所赠的宝剑了,由鸡足山佛塔寺空源大师赐名,叫做血心剑。” 俞三白双手平摊横托宝剑细细端详,不时地点头称赞,看了半晌突然唰的抽出剑刃,顺手向房中的桌子削去。只听嗤的一声桌面上登时出现一条裂缝,过了片刻才齐齐裂作两半骤然跌落在地。 这张桌子的材质乃是紫檀木,名贵之处且不说,单是坚硬之处便要比其他木材好得多。俞三白只轻轻一挥便将桌子齐齐划为两半,足见这口宝剑的锋利。 芸儿和段徵羽先是吓了一跳,接着便开始大声喝彩。 俞三白赞叹道:“果然是一口世间罕见的利器!这位张兄现在身在何处?能铸出如此好剑,对剑的了解必然有独到之处,我改日定要亲自登门拜访。”方才林凤生怕勾起芸儿的哀思,便将她爷爷重伤不治一节略过不提,因此俞三白只道其人尚在人世。 芸儿道:“我爷爷已经死了,俞伯伯此生是再也见不到了。”语气中颇有些哀伤,但已不像以前那样凄切。 俞三白问起原由,芸儿便将修罗门的人为抢夺此剑,群起围攻他们祖孙二人,爷爷身死之事详细说了。 俞三白道:“小丫头不要伤心,天理循环,恶有恶报,这笔血债我们迟早要找他们算的!” 段徵羽听得也是一脸愤恨之色,拉着芸儿的手道:“芸儿姐姐,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你没了爷爷还有我们啊。改日我求父皇出兵一举灭了这个歪门邪派,让他们下到真正的修罗地狱去。” 几人听她说得天真,都忍不住发笑。芸儿说了几句感激的言语,微笑道:“我去取冰蟾来给俞伯伯瞧。”说完转身出门,径自回房去取冰蟾。 段徵羽茫然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修罗门的人又都是大奸大恶之徒,朝廷出兵清剿难道不应该么?” 俞三白道:“道理虽然不错,但江湖中人自有江湖中的规矩,朝廷还是不要介入为好。你段氏也曾是武林世家,历来武学名家辈出,从不自恃皇室身份,颇得江湖中人的敬重,你爹爹断然是不会破坏祖上遗风的。” 段徵羽轻轻哦了一声,叹气道:“我也曾听父皇说过,我们段家有不少高深的武学,但数百年来日益失传,修为也是一代不如一代,到父皇这一代终于没落了。” 俞三白道:“安邦治国讲究的是仁德爱民,跟个人的武功高低并无多大关系。你爹爹虽然武功不济,但也算得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他说完这句话登时想到强敌虎视,国将不国,不觉皱眉陷入沉思。林凤生和段徵羽也是默默相对,一时间谁也不说话。 芸儿的房间就在隔壁,不一会儿便提了小木桶过来,两只冰蟾咯咯欢鸣,顿时将沉重的气氛扫得无影无踪。俞三白和段徵羽抢着上前观看。 冰蟾乃是难得一见的稀罕之物,外形又生的十分冰雪可爱,像空源和俞三白这等见多识广之士初见之下,也不由得赞叹不已。 段徵羽目光中充满怜爱之意,忍不住伸出素手想要在它身上摸一摸,便向芸儿道:“这小东西真可爱,我能摸摸它么?” 俞三白忙道:“使不得,听说冰蟾的蟾砂剧毒无比,惹恼了它可危险得紧。” 段徵羽一听直吓得花容失色,本已伸出的素手猛的收了回来。 林凤生笑道:“不打紧的,我和芸儿捉到它们以后,日日饲以薤叶芸香的花叶,这小东西已然戾气大减。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喷射蟾砂的。”说着将其中一只冰蟾抓出来托在手心,送到段徵羽面前。 芸儿也将另外一只冰蟾捧在手里,从桶底仅剩的几片的薤叶芸香叶中拈了一片喂在它口边,冰蟾张口便吃沙沙有声。 段徵羽见冰蟾温驯乖巧,登时放下心来,伸出左手接过冰蟾小心翼翼的托住,右手食指轻轻在它背上摩挲。俞三白见此情形,不禁有些难以置信,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段徵羽对冰蟾喜爱之极,一直舍不得放手,但觉寒气袭体,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林凤生道:“快放下吧!这小东西乃是至阴至寒之物,女子属阴更难抵受。” 段徵羽依言将冰蟾放回木桶中,跑到院中晒太阳。芸儿常年隐居深山,数月来日日与冰蟾为伍,耐寒能力比段徵羽要好些,但一片叶子喂完也自有些抵受不住。于是也到院中与段徵羽一起沐浴阳光,并肩坐在石阶上谈天说笑。 俞三白道:“看来这冰蟾果然不负名字里的这个‘冰’字啊!你小子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居然在数月之间得到了这许多宝贝。” 林凤生笑道:“也就这几样而已,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 俞三白在他额头上推了一把,笑骂道:“你还不知足么,宝剑、冰蟾、武功绝学,哪一样不是举世无双的宝物?还有这些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又个个都为你倾心。” 林凤生脸上一红道:“侄儿劝您老人家还是莫要乱说,我带芸儿回来不过是受她爷爷之托,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决无半点越礼之行。” 俞三白哈哈笑道:“你小子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我又没说你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小丫头生的很美啊!你难道你一点也不喜欢她?” 林凤生蹲下身来逗弄冰蟾,嗫嚅道:“俞伯伯您也太为老不尊了,你老问这些不觉得难为情么。” 俞三白低声道:“这有什么难为情的,你也不小啦!也该成家立业了。这三个丫头中你喜欢哪一个?还是三个都喜欢?” 林凤生奇道:“您在说些什么啊!何来三个之说?” 俞三白瞪了他一眼道:“你小子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这个芸儿就不用说了,外面那位小公主可也对你有意思。她得知你被掳以后,整天郁郁寡欢,吵着嚷着要出宫去找你,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么?还有你姑姑家那个小鬼灵精,不也是老缠着你么,这几个月肯定也急得是失魂落魄。” 林凤生听他谈起段徵羽和梅若雪对自己的情意,隐隐约约也觉得确有其事,心中一阵感动,但自问到底喜欢谁多一些,又不由得心乱如麻,双手捂住耳朵道:“一个是两小无猜的表妹,一个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您总往儿女情长上想干什么。” 俞三白喋喋不休的道:“照啊!你和若雪青梅竹马,与徵羽又情投意合,那不是好得很么。你姑姑和段老儿又十分看重你,这父母之命也就不用担心了,这媒妁之言嘛,便由我来说吧!看来好事能成啊。你小子艳福不浅,艳福不浅哪。” 林凤生虽然捂住了耳朵,但俞三白的话还是清清楚楚的传了进来,索性不去理他,自顾自的逗弄着两只冰蟾。他表面上无动于衷,心里却是思绪起伏,暗道:“表妹、芸儿和徵羽妹子各有各的好,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喜欢哪一个。情之一物,重在两心相悦,并不是一厢情愿就可以的。现在多想也是无用,只能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 第六十三章 山参补气 俞三白在他头上弹了个爆栗,道:“你小子就是个呆子,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说得我老人家口也干了,茶水也不知道倒一杯。我走了,你慢慢玩吧。” 说着大步便走,到了门口又回过头道:“晚上的宴会早点来,段老儿有要事跟你说。” 林凤生头也不回的道:“知道啦。您老慢走,不送了。” 俞三白自言自语道:“这小子,没大没小,还害臊呢。”说完哈哈大笑径自去了。 入夜,御花园的长亭中灯烛华灿,管弦丝竹齐鸣,案上美酒佳肴琳琅满目。段兴智居中而坐,俞三白坐在上首,林凤生在下首坐了。芸儿紧挨身旁,段徵羽则独占一方,与林凤生相对而坐。亭中除了几名侍奉的宫女和吹奏的乐师外再无他人。 一段乐曲演奏完毕,段兴智挥挥手,乐师和宫女躬身退了出去。段兴智举杯道:“凤生贤侄安然脱险,寡人心中十分高兴。今晚便算是给寡人的福将接风洗尘了,来,让我们共饮此杯。” 俞三白和林凤生也举杯相敬,一饮而尽,各自倾了倾酒杯。芸儿和段徵羽用袖子掩住小口慢慢品饮,样子甚是文雅。 段兴智又道:“此处没有外人,大家不必拘束。这便动筷吧,我们边吃边谈。” 各色菜肴都是由御厨静心烹调而成,无论是味道还是品相都相当讲究,芸儿素来清苦,从来没有过过如此奢侈的生活,此刻置身于皇宫内院,品尝着珍馐美味,只觉一切像是在做梦一般。段徵羽为几人添酒夹菜,忙得不亦乐乎。 段兴智道:“三白兄为鞑子南犯之事奔走江湖,这段日子以来辛苦了,老弟敬你一杯!”说完举杯先干为敬。 俞三白陪了一杯道:“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了,还说这些干什么。但凡是一个有良知有血性之人,又岂会眼睁睁的看着异族进犯而坐视不理。” 段兴智道:“蒙古国力强盛,军队勇猛,大理的生死存亡实属难料。但既有各路英雄豪杰竭诚相助,我便也无所畏惧了,定当与鞑子决一死战。”说完豪气勃发,连干了几杯。 几人见段兴智身为国家君主有此决心,无不暗暗欢欣鼓舞舞,又各自斟酒敬了他一杯。 林凤生道:“国家的兴衰荣辱都与黎民百姓息息相关,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保疆守土乃是每一个大理子民义不容辞的责任。有了皇上这句话,国中上行下效,还怕阻止不了鞑子么?” 段兴智拍案道:“说得好!三白兄和几位武林侠士振臂一呼,各路豪杰便纷纷响应,足以见群情激奋,抗敌有望。此次武林大会乃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江湖豪杰为国家和朝廷出力,朝廷自然也不能无动于衷不闻不问。凤生贤侄,我便命你为朝廷使节,随三白兄一起上点苍山犒赏此次与会的各路江湖豪杰。” 林凤生喜道:“这可好得很啊,正所谓名正言顺,义军奔走之际当可少了不少阻碍。皇上礼贤下士,各路英雄豪杰定会感念皇上的恩德。” 段兴智微笑点头,接着道:“我段氏一派在武林中虽然日益没落,但毕竟历代都是武林世家,也理应派人前往参会。这样吧,此次小女徵羽也同两位一起上山,但不是以大理国公主的身份,而是我大理段氏一派的掌门人。小女武艺低微,还望三白兄和贤侄多加照应。” 段徵羽听得大喜过望,忍不住拍手叫好,说道:“父皇放心,我一定不会给咱们段氏丢脸的。” 俞三白道:“你贵为一国之君,不忘武林规矩,那也好得很,不枉了你我当年结交一场。你放心吧,徵羽跟我在一起绝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段兴智龙颜大悦,连连招呼俞三白了林凤生喝酒,随后又谈论起兵家攻防之道来。林凤生已将鬼谷子的兵法研读烂熟,谈论起来自然妙语连珠、见解独到,甚得段兴智赞赏。段徵羽和芸儿也时不时的向几人敬上一杯,于国家大事也插不上嘴,便聊些女孩子家的私房话。五人相谈甚欢,直至深夜方才散去。 林凤生回到房中久不能寐,想到国中仁人志士众志成城,当可与蒙古大军一较雌雄,虽说胜负之数实为难料并无必胜之把握,却也不致任人宰割而全无还手之力,不由得精神大振兴奋莫名。将至子夜时分,忽听门外有人轻声道:“凤生哥哥,你睡了么?”一听便知是段徵羽的声音。 林凤生道:“还没呢,你稍等一下。”起身穿好衣服,点燃了烛台,这才打开房门。段徵羽手提一只精致的瓷罐进来,嫣然一笑道:“这段日子以来你受苦啦,你看,都消瘦了不少,我炖了汤给你补补身子。”说着取出一只汤匙递在林凤生手中。 林凤生只觉阵阵香气从瓷罐中飘散出来,虽然刚刚才酒足饭饱,也不禁食指大动,说道:“啊,这么香,这是什么汤?”段徵羽笑着在桌旁坐下,道:“你快喝吧,喝完了我再告诉你。” 林凤生心中暗暗感动,接过汤匙舀了汤便喝,只觉入口鲜美,略带一丝苦味,笑道:“这是参汤,有补气安神、复脉固脱之效,你也喝些么?”他家世殷富,平日遍尝各类名贵补品,自然一尝便知。 段徵羽笑道:“你倒识货,但也只猜对了一半。”接着摇头道:“我不喝了,这是专门给你喝的,你快喝啊,一滴也不许剩下。” 林凤生不便怫她一番心意,便也不再多问,不一会儿便将汤喝完,说道:“这明明就是参汤,为何你却说我只猜对了一半?” 段徵羽道:“这汤佐以上好的鸡肉炖制,因此有一半是鸡汤,你却只说这是参汤,当然只猜对一半了。”顿了顿又道:“而且这可不是寻常人参,乃是一个名叫乞蓝部的部落进贡的珍品。据说此参采自大理和天竺交界处的那加山,当时便已有数百年之龄了呢。” 林凤生啊的一声,顿觉十分惶恐,张口结舌的道:“这是贡品?你私取如此珍物,皇上只怕要怪罪的。”段徵羽噗嗤一笑道:“不会的,你是我们段家的恩人,父皇又怎会怪罪于你呢。况且父皇也不是不知,他还说这种东西对你们习武之人最有助益,服下以后可抵常人十年之功呢。” 林凤生听得更觉受宠若惊,心中感激更盛讷讷的说不出话来,暗暗道:“徵羽妹子和皇上待我如此,我当真不知该怎生报答才好。倘若有朝一日大理果然国破,我说什么也要保护他们二人平安周全。” 段徵羽道:“好啦,夜已深了,你早些歇息吧,我也要去拉。”说完便起身辞出,林凤生也跟着起身相送,一直送到后宫门口方才折回。回到客房远远见芸儿站在门口,想是听见了自己和段徵羽谈话,说道:“还不睡么,夜里寒凉快回房去吧。” 芸儿点点头道:“是徵羽妹子么?”林凤生道:“是啊,她来送参汤给我喝。”芸儿淡淡一笑道:“这小姑娘倒也有心,她对你可真够好的。唉,要是也有人这般待我那就好了。”幽幽叹了口气,转身回入房间吱呀一声关上了房门。 林凤生躺在床上脑海中尽是段徵羽和芸儿的影子,梅若雪的音容笑貌也跟着频频浮现,日间听了俞三白的那番话,更加确信三女对自己确是均有情意,心中纠结万分不知该如何取舍。 胡思乱想了约莫半个时辰,忽觉小腹中暖烘烘的,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丹田之气跟着不断的膨胀,缓缓向上升腾,便如要将小腹撑破一般。当即起身盘膝而坐,以鬼谷神功的真气引导之法循循诱导,真气运转一周天,顿觉灵台清明浑身舒畅。丹田和气海之中绵绵实实,内力果然又增强了不少,欢喜之余便是对段徵羽的满怀感激。 睡到后半夜,只觉鼻中痒痒的有东西缓缓向外流出,竟然流起鼻血来,想是喝了大量参汤气血充盈之故。他体内有神功护持,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损害。他此时鬼谷神功已然功行圆满,加之得到数百年山参的进补,内功实已臻至第一流高手的境界。 第六十四章 望夫云雨 段兴智连夜拟定了犒赏群雄的诏书,次日便交到林凤生手中,并从国库拨银一万两以供此次大会宴饮所用。朝廷使节和段氏掌门人出行排场自然不能太小了,又钦点了五十名武功较高的御前侍卫作为随从。 此行一共是五十四人,段徵羽和芸儿同乘一辆马车,俞三白、林凤生和随行侍卫人均一匹快马。另有一辆马车运送银两。段兴智亲自送到宫门外,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的往点苍山而去。 点苍派在点苍山山脉北端的云弄峰,是此次武林大会的东道主。俞三白与点苍派掌门交情颇深,是以便联名发出英雄帖,邀集各路豪杰在点苍山聚会。 众人行了半日便到了云弄峰脚下,沿途与会的江湖豪杰络绎不绝,却不见妙乐和杨二拐等人,想是早已上山相候。 林凤生心想:“我本想将这两日之事写信告知空源大师和谢大哥,但他们既然也要来参加武林大会,便也用不着了,却不知他们二位到了没有?表妹想必也会来参加的,她只身一人路上可别遇见什么危险才好。”想到不久便能与亲友重逢,不由得心怀大畅。 点苍派在山脚下设了一个凉棚,安排了十余名弟子在此接待,备好了茶水点心,以供与会的宾客落脚歇息。 俞三白道:“我们在这里歇歇脚,喝些茶水再走,就快到了。” 林凤生打了个手势,身后的车马便都停了下来。他现在是皇帝钦派的使者,可谓位高权重,自然是令行禁止。 凉棚中知客的几名点苍派弟子远远便认出了俞三白,忙不迭的跑过来牵马问候,段徵羽在车中问道:“凤生哥哥,这么快便到了么?” 芸儿也道:“嗯,真快呀,看起来只有四五十里路的样子。” 林凤生道:“才到山脚下呢,你俩先下来歇一歇,喝口茶水吧。” 段徵羽掀开车帘探出头来一看,忽然指着对面的山头叫道:“望夫云,芸儿姐姐你快来看,是望夫云。” 林凤生抬头望去,只见云弄峰顶上漂浮着一大片白云,虽说轻盈柔美,但也并无什么奇特之处,不禁笑道:“不就是一朵云彩么,有什么好奇怪的。” 段徵羽道:“这可不是一般的云彩,它是一位南诏公主的化身。这种云彩一般在冬季才会出现,我们却在这个时候见到它,可有些稀奇。” 箭步跳下车来又道:“关于这种云彩有个凄美的传说,你们要不要听?” 芸儿喜道:“好啊好啊,我小时候最爱听爷爷讲故事了,妹妹快说给我听。” 林凤生听得不禁想起他和段徵羽相识之时,一起在洱湖边赏月谈天的情形来,当时段徵羽也是一连讲了两个当地的传说,心道:“这些民间传说只是百姓们一厢情愿的臆想,她却如此乐此不疲、信以为真,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心中虽然这样想,但嘴上却道:“你说吧,我也喜欢听的。” 俞三白和随行的侍卫将车马赶到凉棚外,径自进凉棚中喝茶小憩,似乎对这种民间传说并无多少兴趣。宫中侍卫大多出身洱湖附近,实则是从小便听得多了。 三人在路边找了一块干净的岩石坐下,段徵羽道:“传说在南诏国有一位名叫阿凤的公主,她美丽善良,引得许多王孙贵族争相求亲,但她却一个也瞧不上。有一年春天,她到玉局峰游玩,在山中遇见一个年轻英俊的猎人,两人一见钟情之下便私定终身。但两人身份如此悬殊,国王得知后当然不会同意了,于是将她幽禁在宫中,并将她许配给了一位大将军。” 芸儿听到这里叹气道:“唉,这样一对真心相爱的有情人,便被这样活生生的拆散了,真是可惜。” 段徵羽笑道:“云儿姐姐,我还没说完呢,他们当时并没有被拆散。” 林凤生道:“这位阿凤公主既然化成了望夫云,那么这个故事定然是个悲情的结局。现在虽然没被拆散,但最终肯定也免不了劳燕分飞。” 段徵羽幽幽叹了口气,点头道:“何止是劳燕分飞,最终还阴阳两隔呢。公主被幽禁以后尝尽了相思之苦,后来得到了喜鹊的帮助,将讯息带到了玉局峰。猎人得知以后悲痛欲绝,他对公主的情义感动了山神,山神便传授法术给猎人,让他进宫去解救公主。就在公主与将军成亲的前一夜,猎人飞入宫中将公主抢回了玉局峰,当夜便在一个岩洞中结为夫妻。” 芸儿喜道:“菩萨保佑,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啦。” 段徵羽道:“唉,可惜好景不长。国王派人四处寻找公主,但始终音信全无,便请了一位法术高强的大法师帮忙。法师用神灯一照便知公主在玉局峰,于是派乌鸦去向两人发出了警告,让公主三天之内回宫,否则就要施法用大雪将山封住,活活将他们夫妻二人冻死。公主与丈夫情深意笃,当然不愿意就此分开了,发誓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芸儿道:“两人夫妻情深,坚贞不渝,实在是可歌可泣。后来怎样?” 段徵羽道:“后来法师当然就用大雪封山啦,只盼公主耐不住严寒,自行下山回宫。公主和猎人苦苦熬了几天,就在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山神告诉猎人那个法师有一件袈裟,冬暖夏凉,只要偷到这间袈裟便可渡过难关。于是猎人便冒着严寒和危险偷出了袈裟,只可惜功败垂成被法师发觉了,终于被法师打入洱湖之中变成了一只石螺。” 林凤生虽猜不到种种细节,但早已推想出故事的结局,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并不插话。芸儿气愤愤的道:“好狠心的法师,公主怎样了?被抓回去了么?” 段徵羽道:“公主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伤心欲绝,终于殉情而死。她的精气化作一朵白云,忽起忽落,怒而生风,将洱湖的湖水吹开,终于看见了猎人所变的那只石螺。后来每当这种云彩出现,洱湖一带都会狂风大作,人们知道那是阿凤公主想念丈夫了,便将这种云彩叫做望夫云。” 芸儿道:“想不到这位公主如此贞烈,真叫人又是敬佩又是惋惜。”轻轻叹了口气又笑道:“徵羽妹妹,你也是公主啊,若是你也爱上了一个平凡的男子,而皇上又极力反对,你会怎样?” 段徵羽凝脂般的双颊上登时泛起一阵红晕,扭捏道:“若他也是真心对我好,我自然也会义无反顾的跟着他,大不了也变成一朵望夫云。” 芸儿道:“若是我也会跟你一样的。正所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为了彼此的情义,理当至死不渝才是。” 林凤生故意咳嗽一声,笑道:“这望夫云的传说虽然荡气回肠,但毕竟只是民间编造的故事,你们两个却这般言之凿凿,也不害臊。” 芸儿红着脸啐了他一口,嗔道:“望夫云此刻就在眼前,怎会是假的?一个女子为了爱情从一而终、至死不渝,难道不应该么?” 段徵羽也一脸认真道:“凤生哥哥,你真的不相信世间有这样坚贞的爱情么?” 林凤生笑道:“这个我可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即刻便要下雨啦。” 只见那朵望夫云渐渐变成乌黑之色,越拉越长,形状果然有几分像一个窈窕女子的身体。云弄峰顶上乱云飞渡,不断向望夫云聚集,不一会儿便融作一团,天色顿时变得昏暗起来。 段徵羽道:“也不一定会下雨的,此时洱湖上应该起风了,那是阿凤公主想吹开湖水见她丈夫。若是望夫云见到了她的丈夫,心满意足之下便会自行消散。若是没有见到就一定会下雨了。” 芸儿道:“这是为何?望夫云果真这般神奇么?” 段徵羽道:“吹风是因为望夫云在恼怒,她恨湖水将她丈夫淹没,让他们二人不得相见,风就是她的怒气了。若是如愿以偿的话自然就会离开,若是没有见到的话就会伤心哭泣,雨水便是她的眼泪。” 芸儿哦了一声,仰首望着山顶道:“也不知她今天能不能见到她的丈夫?” 林凤生无奈的摇了摇头,拉着二女向山脚的凉棚奔去,口道:“她今天是见不到丈夫了,即刻便要哭啦。”刚奔得几步,黄豆般的雨点已扑面落了下来,三人加快脚步奔进棚中。 过了片刻大雨瓢泼而至,在地上溅起朵朵雨花,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来势十分迅猛。山风也随之赶来凑热闹,不时将雨水吹进棚来。 林凤生打趣道:“今日风雨交加,看来这望夫云是很久没能望到夫了,所以才又是伤心又是恼怒。” 芸儿白了他一眼道:“你还在这里幸灾乐祸,好好的一对夫妻现在连见一面也是难能,不知要受多少相思之苦。” 段徵羽双眼望着远方,呆呆的吟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二女于望夫云的传说大有共鸣之意,痴情少女的心思也随之表露无遗。林凤生见两人难以自拔,言语间始终不离传说中的恋情,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是一阵摇头叹息。 第六十五章 点苍之首 此时聚集在山脚的各路豪客已有上千人之众,在棚中避雨的都是些身份较高之人,大多是各门派的掌门帮主以及前辈名家,其余人和马匹只能在外面淋雨或是自行找东西遮挡。随行的五十名侍卫和负责接待的点苍派弟子也毫不例外。 棚中只有一名中年弟子烧水泡茶,待得泡好几大木桶茶水以后高声道:“师弟们快来端送茶水,让众位佳客暖暖身子。” 十余名点苍派弟子应声进来,已然浑身湿透,七手八脚的向众人送上热茶。 泡茶的中年人向众人团团作揖,唱喏道:“不想竟会突然下起大雨,实在是怠慢朋友了。诸位稍安勿躁,这种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马上便会停了。” 林凤生提了一桶茶水,取了几只葫芦瓢,亲自冒雨送出去给众侍卫饮用,众人见他如此平易可亲,心里都暗暗感激。俞三白看在眼里甚是欣慰,脸露微笑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顿饭的功夫,雨势渐渐减小,阳光从云层中透了出来,将乌云慢慢驱散,连山顶的望夫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雨登时停了。眺望远处,碧空如洗,斜阳普照,就像根本没下过雨一般,云南一带的天气本是如此,正所谓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林凤生浑身湿漉漉的走进棚中,芸儿和段徵羽不约而同的取出手帕来,上前帮他擦脸上的雨水。两只素手同时伸出,忽又一起停住,相互对望一眼都是脸上一红,谁也不好意思先行擦拭。 林凤生见状暗暗好笑,将两人手里的手帕都夺了过来,自行擦拭起来,边擦边道:“俞伯伯,雨后山路湿滑,带着一万两银子上山可费事得紧。不如就此交给点苍派的师兄们,正好购买一些大会上要用的物品。” 俞三白道:“也好,用不着帮段老儿节省,先分三千两给他们吧,剩下的七千两我们带上去,待义军结盟选出盟主之后再作打算。”于是便将朝廷拨银犒赏群豪之事向点苍派众人说了,让他们派人去市镇上沽酒买肉,以及置办明日大会所缺之物。 那中年弟子听得大喜,当即对着山上射出一支响箭,不一会儿奔下来二三十人。中年汉子便吩咐他们拿了银子去购买酒肉以及采办欠缺物事。 雨过天晴,山间一片清新之气,群豪精神抖擞向着云弄峰进发。云弄峰乃是点苍山十九峰之首,沿途茂林修竹,风景秀丽,群豪一面走一面观赏,加之山路泥泞难行,原本只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众人却行了两个多时辰。 直到傍晚时分才到达点苍派所在,只见眼前屋舍俨然,错落有致,沐浴在一片淡金色的夕照之中,恍如海市蜃楼一般。点苍派近年来十分兴旺,今日一见果然家大业大。带路的点苍派弟子报了进去,不一会儿早到的江湖豪杰和点苍派众人一起出来迎接。 林凤生在人群中四下一看,不见妙乐和杨二拐等人,心道:“妙大哥他们大概是昨晚喝高了,误了今日的行程,而且他们又都是步行,因此才落在了后头。” 一个清瘦的黄袍老者作了个四方揖,满脸笑意的道:“诸位英雄佳客惠然驾临,老朽有失远迎。大家远道辛苦,快请进屋奉茶。” 群豪中纷纷叫道:“龚掌门好!”“许久未见,您老还是这般硬朗。”原来这个老者正是点苍派掌门人,姓龚,字明孝,以三十六路弄云剑法驰名江湖,为人正派,颇得江湖中人敬重。 龚明孝微笑着向群豪点头示意,命门下弟子将众人引进庄院之中,见了俞三白等人愈觉亲切,说道:“三白老弟,久违了,我们到里面叙话。” 见林凤生和二女居于左右,想必是俞三白的亲随,便也微微拱手致意。三人一起躬身行礼,口道:“晚辈见过龚掌门。” 俞三白笑道:“这老儿也是俞伯伯的好朋友,年纪比俞伯伯还要大上几岁,是伯伯中的伯伯啦。” 龚明孝听得哈哈大笑,说道:“原来这几个娃娃是你的子侄,那你们三人叫我老伯伯就是了。” 俞三白便将林凤生、段徵羽和芸儿一一向他引见。龚明孝笑道:“老弟真是好福气啊,子侄辈的后生们男的一表人才,女的貌美如花,可谓都是些才子佳人哪,可羡慕死老哥啦。” 俞三白笑道:“我刻意带了他们来认识你这位老伯伯,你还不知足么?” 龚明孝道:“说的也是,你的侄儿侄女也总归要要叫我一声伯伯的,我膝下没有子嗣,有了这几个贤侄也算知足了。” 此时群豪中不相识的相互引见,故交旧识的相互寒暄,道些久仰幸会之类的言语,鱼贯步入客厅。厅中早已备好了丰盛的酒席,待得众人大快朵颐一番后,点苍派便安排落脚歇息之所,并不提及明日大会的具体事宜。 由于与会的豪杰众多,庄中的客房根本无法容纳,便又在院中搭了不少临时的帐篷,群豪连日赶路颇觉疲累,加之路上淋了大雨,有不少人染了风寒,酒足饭饱之后纷纷辞出。龚明孝命弟子熬了些驱寒的汤药给众人送去。 等群豪散去,龚明孝和俞三白便在厅中商议明日大会的具体事宜,林凤生和段徵羽坐在下首旁听。芸儿自行回客房歇了。 俞三白问道:“明孝兄,明日大会的地址可选好了么?” 龚明孝道:“早已选定了,后山里许处有个霞移潭,潭中有一块极大的岩石,正是天然的擂台啊。潭边地势平坦开阔,容纳各路豪杰不在话下。” 俞三白喜道:“想不到你还别出心裁,霞移潭景色清幽,正是我辈共商大计的好去处。” 龚明孝道:“此次大会旨在组建义军,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推举盟主之时难免要比武决胜。巨石四周环水,比武之时若是有人不慎跌落也不致于多受损伤。” 俞三白笑道:“你倒也想得周到,这义军盟主一席你可有人选了么?” 龚明孝摇了摇头,郑重其事的道:“近年来天南武林人才凋零,我们这一批老家伙又年老力衰,我实在是想不出有谁人可以胜任盟主大位。况且行军布阵之事江湖中人是外行,我们定要推举一位智勇双全的英雄才是。” 俞三白道:“既然如此,老弟我心中倒有一个不二人选。此人年纪虽轻,但在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鬼谷子的遗书,从中习得奇门兵法和绝世武功,而且宅心仁厚,或可担当此任。” 龚明孝听得精神一振,忙问道:“我怎没有听说过武林中有这样一位后辈英侠?此人是谁?” 俞三白指着林凤生道:“我要推举的正是小侄凤生。” 林凤生听得前半句便知他说的是自己,但只道他是随口开个玩笑,忙摇手道:“俞伯伯您就别开玩笑了,小侄年轻识浅,如何能担此重任。” 龚明孝也不禁有些惊讶,愕然道:“凤生贤侄一表人才,一看便知是个有学识之人,只是他年纪尚轻,若是比武之时有个什么闪失,你我只怕难以向他的父母交待。” 心想这后生就算是打娘胎里便开始练武,到现在也不过是一二十年的修为,武林中虽然绝少出类拔萃的人才,但想争夺盟主之位的大有人在,是以担心他会因此受到损伤。 林凤生忙接住龚明孝的话尾,连声道:“是啊是啊,江湖之中藏龙卧虎,凭小侄这点微末道行怎敢上台献丑。此事大大的不妥。” 俞三白道:“你小子胡乱谦虚什么,难道不知有句话叫做当仁不让么?论兵法智谋无人能及得上你,放眼整个天南武林武功在你之上者也是寥寥无几,此时正是你学以致用报效国家之时,怎能轻言退缩。” 段徵羽笑道:“凤生哥哥,虽然你的武功未必是最高的,但也不妨上台一试啊,你小小年纪打输了也不算丢人的。” 连凤生双手乱摇,推辞道:“不成不成,大会上前辈高人甚多,我一个小辈可不能不知深浅。” 龚明孝问道:“不知凤生贤侄师从何派?几时起始习武?” 林凤生道:“回龚伯伯的话,小侄无门无派更没有师父,仅有的一点武功乃是从鬼谷子老先生的遗书中习得,至今也才不过半年有余。” 第六十六章 众口一词 龚明孝微微点头,过了片刻又摇了摇头,说道:“如此看来就算我和你俞伯伯力荐于你,只怕也难以服众。贤侄既然熟知用兵之道,待明日盟主选定之后,我和你俞伯伯推举你担任义军的军师便是。” 俞三白道:“明孝兄,你糊涂啊,江湖中龙蛇混杂,若是稍有不慎盟主之位落入小人之手,你我可就成为天南武林和国中百姓的罪人啦。” 龚明孝心中一凛,搔首道:“不错不错,身为盟主武功固然要高,更重要的是须品行端正,有救万民于水火之心。” 俞三白道:“照啊,俗话说得好,举贤不避亲,知子莫若世伯父,凤生这小子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若是他当了义军的盟主,你我便可免去不少后顾之忧。”他将“知子莫若父”一语略作改动,听上去倒也朗朗上口,很是滑稽,几人尽皆莞尔。 段徵羽拍手笑道:“凤生哥哥是朝廷的封赏使,到时当了义军的盟主,自己给自己封赏,倒也有趣。” 林凤生道:“你也来开玩笑,你道成千上万江湖豪杰的首领是这么好当的么?盟主我自是当不来的,到时给大家出谋划策也就是了。” 此时一名点苍派弟子进来道:“师父,佛塔寺空源大师到了。” 龚明孝大喜道:“快快有请!” 过了片刻空源口宣佛号步入厅来,身后一人正是流云剑客谢雨苍。厅中四人起身相迎,肃入宾座,寒暄之下甚是欢喜。 几人中只有林凤生与谢雨苍是旧识,龚明孝、俞三白和段徵羽与他都是初次相见,不由得询问起他的身份来历。 谢雨苍起身行礼道:“在下谢雨苍,大宋洛阳人氏,今日得识诸位前辈高贤,幸何如之。” 林凤生便将俞三白等人一一作了介绍。谢雨苍又一一拜见,仰慕之意溢于言表。 空源道:“老衲和谢居士在途中遇上了大雨,以致误了行程,让二位老友久等啦。不知明日大会的种种事宜布置的如何了?” 龚明孝道:“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就差一个义军盟主的人选,不知空源师兄有何高见?” 空源沉吟了片刻道:“老衲心中倒是有一个人选,这便说出来请二位斟酌。” 俞三白和龚明孝齐声道:“师兄请说。” 空源道:“老衲要举荐的这个人是一位少年英雄,人品武功当世少有,老衲阅人无数以为当属此人最为合适。” 空源老成持重,阅历极为丰富,他既然极力推荐定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由此可见此人必然有惊人的才能。俞三白和龚明孝大喜,迫不及待的追问此人是谁。 空源微微一笑,朝林凤生指了指,说道:“老衲举荐的这个人正是凤生小施主。” 龚明孝听得更是震惊,讷讷得说不出话来,极力回想近来江湖上是否有关于这个后生的传闻。却是心头茫然一无所得。 俞三白见空源所想与自己不谋而合,不由得惊喜交集,哈哈笑道:“凤生啊,看来这个盟主之位是非你莫属啦,我和空源大师一起看中的后辈,你称得上是绝无仅有的第一人。” 林凤生受宠若惊,起身道:“俞伯伯、大师,您二老的心意小侄心领了,只是我无德无能,实在难以担此重任。” 谢雨苍道:“在下虽是外人,但请几位前辈容在下说一由衷之言,林兄弟若是当了义军的盟主,那可真是朝廷之幸、武林之福啊。因此在下也斗胆推举林兄弟为义军的盟主。” 段徵羽也道:“好,我虽然没有见识过凤生哥哥的绝世武功,但他的文才人品素来为我所仰慕,我作为段氏一派的掌门,自然也全力支持。” 龚明孝喃喃道:“看来是老朽眼拙了,既然诸位合力举荐凤生贤侄,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那老朽也追附骥尾就是了。” 空源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龚师弟此言差矣,老衲等人此举乃是为武林谋福祉,岂有半点私心可言?统领义军之人若非将帅之才,那各路豪杰便仍是一盘散沙,只有枉自送了性命,于抗敌大业于事无补啊。” 龚明孝道:“师兄教训的是,明孝知错了。擂台之上拳脚无眼,我只是有些担心凤生贤侄的安危。”言下之意仍是对林凤生的武功心存质疑。 空源微微点头道:“这一点明孝师弟大可放心,凤生小施主内力之强连老衲也是望尘莫及,更习得兰溪梅家的绝妙轻功,如今江湖上能伤得了他的人少之又少。” 龚明孝心知空源武功极高,林凤生得他如此赞赏那定是有惊人的艺业无疑了,喜道:“这真是后生可畏啊,当今武林中有如此后辈英侠真是难能可贵,看来是我多虑了。” 俞三白道:“本来就是你多虑了,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我难道是那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么?” 龚明孝笑道:“是是是,是老哥哥一时眼拙,凤生贤侄的文才韬略是没的说的,只要明日比武切磋之时技压群雄,出任义军盟主便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俞三白拍着林凤生的肩膀道:“明日你可不能一味的谦让,比武切磋隐藏真实本领便是对对手心存藐视,对手可要大大不高兴的。”他这么说是要林凤生不遗余力的夺得盟主之位。 事到如今在座的众人一致赞同,林凤生多说也是无用,况且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三位前辈联名推举,自己若是不全力以赴难免会扫了几人的颜面,只得用心听几人的嘱咐,并一一谨记在心。 龚明孝道:“好啦,推举盟主之事便这么定了,我们几人拭目以待吧。只盼凤生贤侄当了盟主以后带领我们大家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诸位远道而来,便请回客房歇着吧。” 几人一一道别,各自散去。段徵羽和芸儿是女子,因此龚明孝特意将二人安排到派中女眷的厢房歇宿,与林凤生等人的住房虽是顺路,但需要多走一段路程。段徵羽故意落后数步,与林凤生并肩而行。 段徵羽道:“凤生哥哥,此时天色尚早,不如我们到庄外去走走吧。你看,这夜色多美。” 林凤生道:“也好,反正现在回去也睡不着。” 两人并肩出了庄院,在林间小道上慢慢走着,段徵羽道:“你心里很烦乱是不是?” 林凤生道:“是啊,我明日若是当上了义军的盟主,只怕领导不好江湖中的各路豪杰;若是当不上盟主,又怕伤了空源大师和两位伯伯的心。” 段徵羽拉起他的袖子,摇来摇去,说道:“照我说你还是要当这个盟主,你想啊,就算这些豪杰江湖气息再重,也总有办法让他们听你的话的。可若是伤了几位前辈的心,那就有些不大好了。总之你要全力以赴,做到问心无愧就是了。” 林凤生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只要我尽力而为,即便是当不了盟主,大师和俞伯伯他们便也不会怪我了。” 段徵羽道:“好啦,不要想这么多了。你文才武功皆为盟主的上上之选,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两人沿着一条小径缓步向远处走去,晚风习习,满天繁星,林凤生有这样一位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相伴,只觉这是近来最为安谧惬意的时光。 段徵羽忽然问道:“你当真不相信世间有像阿凤公主和猎人那样忠贞不渝的爱情么?” 在云弄峰山脚她曾问过同样的问题,但其时山雨欲来,林凤生只是含糊其辞,故此又问了一遍。 林凤生笑道:“‘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谁不向往这般美好的情缘,白头偕老,永不分离。只是许多东西身不由己,太过天真难免反受其害,难以自拔。” 段徵羽呆呆出神了片刻,又道:“要是有一天我也被父皇幽禁深宫,再也见不到你,你会像猎人一样来救我么?” 林凤生隐隐明白了她话里的含义,不好意思的道:“你又没有做错事,皇上又怎么会幽禁你。皇上是一国之君也是你的父亲,你不听他的话那就是不忠不孝。” 段徵羽道:“忠分为很多种,不单只是对于君王而言,望夫云的传说里两人不负彼此,那也是一种忠。而作为一个好父亲,只要自己的女儿一辈子平安喜乐,便也会心满意足。若非如此,那我宁愿不孝。”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走出了里许之地,听得不远处有流水之声,其中还夹杂着一阵“叮叮”之声,像是有人用锤子在凿石头,一声声清晰地传入耳来。 第六十七章 冥冥之中 林凤生听得动静心道:“现在各路豪杰均已安歇,是谁在这里,此事可有些蹊跷。”当下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一起伏低了身子。 段徵羽小声问道:“怎么了?” 林凤生侧耳细细倾听,说道:“前面有人,你乖乖待在这里不要动,我过去瞧瞧。” 段徵羽点点头道:“知道了,你小心点啊。” 林凤生捏了捏她的手心,手提宝剑慢慢向声音的源头掩去。 只闻流水的哗哗声越来越近,叮叮之声也愈来愈响,借着熹微的星光见前面是个平滑如镜的水潭,中央突出一块数丈方圆的巨石,一个人影蹲在上面手上一起一落,伴随着一阵叮叮之声。 水潭四周都是岩石,稀稀落落的也有四五个人影,手上的动作与巨石上的那人一般无二。 林凤生心道:“他们果然是在凿石头,这些人鬼鬼鬼祟祟定是想图谋不轨。” 当下悄无声息的摸近几步,隐身在一株古木之后,故意将呼吸渐渐加重,旨在试探对方的武功修为。这些人中若有高手,定然会有所察觉。 过了片刻几人仍是毫无知觉,手中不停的凿着石头。 林凤生心道:“这些人武功平平,我不如乘势将他们一网打尽。”正欲挺身而出,转念又想:“这几个人半夜三更在这里凿石头,想必有重大图谋,我若是就此现身不免打草惊蛇,先看清楚情形再说。”背靠古木凝神倾听外面的动静。 又过得片刻,锤凿的声音陆续停了下来,接着又是一阵窸窸窣窣之声,只听一人小声道:“手脚都给我麻利点,火药要用油布包好,这几日的鬼天气也不知什么时候会下雨。”“对对对,就是这样,拿些苔藓乱草盖住,别要让人瞧出破绽。” 林凤生听到“火药”两字登时心头一凛,暗道:“这些人果然是奸细,看来是想借武林大会之机,将大理国的英雄豪杰聚而歼之。不知这些人是受了谁的指派,用心好不狠毒。” 越想越觉义愤填膺,把心一横便欲仗剑跃出,忽又闻得来时的小路上脚步声急促,径向潭边而来。林凤生只得重新隐蔽,心里暗暗有些着急,只道是段徵羽担心自己擅自跑了过来。 潭边几人听得脚步声也慌忙隐蔽。来人身着夜行衣,身材高瘦,一看便知是个男子,林凤生不由得稍稍放心,心道:“看来是这些人的同党,不知徵羽妹妹有没有被他发觉。”想到段徵羽武功低微,若是被来人撞见定然不敌,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来人四下一看,啪啪击了两下掌,接着又是啪啪啪三下。隐蔽的几人中也有人击掌回应,先是三下后是两下。 方才说话之人问道:“怎么样了,没被他们发觉吧?” 来人道:“没有,那小子很机灵,我们用了双倍的迷香,将那些人一个个都迷倒了。” 那人又道:“很好,且让他们多活一晚,待到明日这里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说完嘿嘿冷笑,其余几人也是低声的吃吃而笑,自是在为奸谋得逞而沾沾自喜。 林凤生脑海中电光火石般一闪,心道:“这个人的声音我似乎在哪里听过。”但又觉十分模糊,再想却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几人又低声商议了一阵,便即匆匆离去。 林凤生极力按捺住手刃奸徒的冲动,听着几人的脚步走远,自语道:“我也且让你们多活一晚,来个将计就计,一举揪出你们的幕后主使。” 当下快步奔回小路,低声喊了几声段徵羽的名字。段徵羽从路边的灌木丛中探出头来,轻声道:“凤生哥哥,我在这里。” 林凤生拉住她的手道:“你没事吧,刚才可真叫人担心。” 段徵羽甜甜一笑道:“我听到脚步声便躲了起来,心想若非你亲口叫我我便一直躲着。” 林凤生笑道:“你倒乖巧,你怎知来人是好是坏?” 段徵羽道:“你说前面有坏人,那这个人八成也是坏的。况且就算他不是坏的,我一个女孩子家半夜三更的待在这里,叫人瞧见了可有多难为情。” 林凤生夸了她几句,便将这些人在潭边埋藏火药,妄图加害诸路豪杰之事说了。 段徵羽啊的一声惊呼,道:“这些人如此阴狠毒辣,你为何不就此杀了他们?” 林凤生道:“他们这么做显是受了他人指使,其目的无非是叫各路豪杰不能结盟为义军,据我猜测这些人很可能与鞑子有关。我若是杀了他们,难免打草惊蛇。” 段徵羽恍然大悟,喜道:“啊,我知道啦,这是将计就计的计策。你想得真是又周到又深远,你精明强干,又立了如此大功,可谓是义军盟主的不二人选。” 林凤生道:“你就别夸我了,当务之急是要将火药的药引拆毁,而且听这些人说各路豪杰都中了迷香,我们须马上回去照应。” 当下两人来到潭边细细检视,这些人想必干惯了暗箭伤人的勾当,安放炸药的手法十分高明,若非亲眼所见实难发觉。林凤生不禁暗暗庆幸。 林凤生将暗藏的火药逐一找出,只见水潭四周的药引相互交汇,错综复杂,其中一条药引通向右边的一块大岩石之后,这样一来只需点燃其中一处其余各处的炸药就会同时爆炸,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于是拔出宝剑将总引处的油布划开,挖了一团湿泥巴将两端隔阻,盖上一片苔藓,心道:“他们明日定是要叫人躲在石头后面点火,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抢先派人有意无意的占据此处就是了。” 又想:“潭中的巨石四面环水,根本无法安放药引,不知他们要如何点火。” 双脚在地上轻轻一点飞身上了巨石,巨石甚是光滑,没有半点苔藓杂草生长,稍加观察便见药引通向了石头的边缘,尽头处悬着一束小小的火草。 抬头一看对面的石崖上草木丛生,十分利于藏身,登时明白了如此设计的用意:“看来他们是要用火箭之类的东西点火,只需将火草点燃,火焰便会烧着药引。” 想明了此节不由得暗暗心惊,若非冥冥之中让自己暗中得悉,明日会酿成什么样的大祸实难预料。依样葫芦将药引从中隔断,心道:“此处可有些托大了,明眼人一看便知,倒也不足为患。” 两人暗中消除了隐患,心里都觉十分欢畅,当下一起携手返回。 庄院之中一片寂静,想是尽数被迷香迷晕了。院中到处都是安置各门各派的帐篷,两人晃亮火摺一路查看,只见群豪都是一脸安详之态,呼吸均匀,睡得十分沉熟。 林凤生对着众人呼了几声无人应答,回首问道:“徵羽妹妹,你可知道迷香怎生解法么?” 段徵羽摇头道:“我不知,我们先去看看俞伯伯他们。他们武功高强,兴许并没有中迷香,即便也被迷倒了此时多半也已经醒了。” 林凤生心想不错,当即来到俞三白的房门外,拍门叫了两声“俞伯伯”。房中兀自有灯火的亮光,但却不闻俞三白答应,当即推门而入。 一脚踏入房中,鼻端便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见桌上的香炉中轻烟袅袅,只道是驱蚊安神的檀香,当下并不在意。 见俞三白和衣躺在床上正自沉睡,便上前摇着他的身子道:“俞伯伯,快醒一醒,俞伯伯。”俞三白鼻中哼了几下,却不便醒。 段徵羽忽觉头脑中一阵昏晕,不禁哎呦了一声,身子摇摇欲坠,双手扶住桌子才勉强站定。林凤生暗叫不好,飞快的将房间的门户尽数打开,一只手掌贴住段徵羽的背心,将真气缓缓注入她的体内,口中问道:“感觉好些没有?” 段徵羽只觉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灵台之中一片清明,昏晕之感渐渐消除,说道:“好多了,看来屋中迷香的药性还没有完全散去。” 林凤生继续输送内力,直到段徵羽再无半点异样之感方才撤了手掌,说道:“看来是这个香炉里有古怪,里面的檀香被人换了。” 一把抓起桌上的香炉抛出门外,又道:“这迷香当真厉害,连俞伯伯都被迷倒了,现下该如何是好?” 像江湖中烧闷香打闷棍之类的下流手段他平日根本不屑打听,因此饶是练了鬼谷子的炼神之法以后心思灵巧,也不免有些束手无策。 第六十八章 暗香迷人 段徵羽道:“你先别着急,让我好好想一想,总会有办法的。” 不慌不忙的在桌旁坐下,一只手托着粉腮凝眉思索了片刻,喜道:“有了,我以前见过宫中的侍卫拷打要犯,犯人痛晕过去以后他们便会用凉水将他泼醒。我看被迷香迷晕和被被打晕差不多,我们不妨用这种方法试一试。” 林凤生微一沉吟道:“好吧,反正也别无他法了。” 见桌上一只茶杯中盛有茶水,想是俞三白还没来得及喝便被迷倒,于是端起茶杯走到床前,口道:“俞伯伯,您可莫要见怪,侄儿这也是没有办法。”茶杯一倾便将茶水泼在他脸上。 俞三白登时一咕噜翻身下床,呼的一把向林凤生抓来,口中喝道:“无耻小人,竟敢暗算老子!” 林凤生闪身避开,低声呼道:“俞伯伯,是我。” 俞三白定了定神道:“是凤生啊,我被人暗算了,你看到暗算我的小贼没有?” 说完抹了抹脸上的水迹,心中懊恼已极。段徵羽取出锦帕递过去,让他擦脸上的茶水。 林凤生道:“我看到了,还惊悉了一个天大的阴谋。原来有人想在明日大会时加害我们。”当下将潭边所发生的事详细说了。 俞三白一面擦脸一面切齿道:“是谁这么不要脸,有胆子便在明日大会上光明正大的挑战,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算什么英雄好汉!” 骂了一阵又道:“这么说其他人也都被迷倒了?”林凤生点头道:“据那下迷香之人所言,庄中除了我和徵羽妹子无人幸免。我们回来时曾到各派的帐篷中去看过,确是全部都被迷晕了。” 俞三白感慨道:“唉,终日打雁却被麻雀啄瞎了眼睛,真是惭愧啊。” 伸掌在桌上重重一拍,又道:“你们快去瞧芸儿那丫头,她一个女孩子家,若是放迷香的贼人起了邪念那可糟糕之极。快去快去,我去救醒其他人。” 林凤生一听心急如焚,一阵风般奔到芸儿房外,不及敲门便即推门进去。只见桌上放着一只玉匣,两只冰蟾蹲在匣中咯咯打鸣,芸儿坐在桌边逗弄着冰蟾自言自语。林凤生突然推门闯入登时将她吓了一跳。 林凤生松了一口气道:“你没事么?” 芸儿见到他喜道:“我好端端的待在屋里能有什么事,你们商议大事一直到现在么?” 林凤生见桌上的香炉兀自冒着轻烟,闻气息和俞三白房中的一模一样,当即抄起香炉扔了出去,芸儿不解道:“你干什么啊,这种檀香很好闻的。” 林凤生道:“这哪是什么檀香啊,是江湖上的宵小用来害人的迷香。各门各派的人士都被迷倒啦。” 芸儿惊呼道:“有这样的事?点苍派为什么要害我们?” 林凤生道:“不要胡说,此事并非点苍派所为。”当下又将潭边之事简略跟她说了。 芸儿听了惊愕不已,说道:“还好我将冰蟾带上山来,不然的话肯定也被迷香迷倒了。” 冰蟾乃是疗毒圣物,有它在的地方世间毒物自然无法伤人,是以芸儿才没有被迷香迷倒。 林凤生紧紧握住她的手,一连说了两声“没事就好”,伸手抚摸着冰蟾道:“这真是无巧不成书,我不是叫你将冰蟾寄养在宫中的么,你怎么又将它带来了?” 芸儿幽幽的道:“你这两日忙着与各路好汉商议大事,哪有时间陪我,我想带着冰蟾解解闷也是好的,随手便将它们带来啦。” 正说间忽闻段徵羽在门外轻轻咳嗽了一声,两人都是脸上一红,连忙放开了握在一起的双手。 段徵羽掩口一笑走进房来,说道:“芸儿姐姐,你没事吧?” 芸儿笑道:“我没事啊,有这两只小东西庇护着我,什么厉害的迷香也不怕。” 段徵羽笑道:“那就好,我送你的这只玉匣合用么?” 芸儿点头道:“很好啊,这小东西很喜欢,一直待在里面不肯出来。妹妹有心了。” 段徵羽道:“没什么的,我也十分喜爱这两只冰蟾,日后我再送它俩一只更好的匣子,并请父皇加封它为‘天下第一蟾’”说完咯咯娇笑。 林凤生微微一笑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赶紧协助俞伯伯将各派人士救醒。” 三人来到后院的井中打了一桶清水,正欲去将众人泼醒。俞三白和空源过来道:“凤生,先不忙,今晚之事大有蹊跷,大师我们三人且合计合计。” 林凤生一想觉得有理,说道:“这样也好,免得人多口杂泄露了风声。龚伯伯呢?” 俞三白望了一眼空源道:“先让他多睡一会,这老儿年纪不小但脾气却还像年轻时一样火爆,我怕他会沉不住气。” 当下三人来到俞三白的房间,让芸儿和段徵羽在外面把风,谨防奸细暗中窥探。林凤生道:“不知这是一种什么迷香,竟然能将大师和两位伯伯这样的当世高人一起迷倒?” 空源道:“阿弥陀佛,这种迷香乃是由西域曼陀罗制成,药性十分强烈,一般能维持七八个时辰之久。” 俞三白道:“不错,这种迷香配方独特,味道与檀香极其相似,是以极难分清。贼人事先在香炉中放了迷香,我等却茫然不知自行将其点燃,当然就着了道了。” 时值夏季,山中蚊虫甚多,房间里放置檀香原是再平常不过,是以谁也没有防备。迷香早已放好,群雄又是自行点燃,自然更是连半点蛛丝马迹也没发觉。 林凤生凝眉道:“庄中的各个房间檀香都被调换了,难道是点苍派中有贼人的奸细?” 俞三白道:“我和你空源师伯也是正有此念,因此只怕惊动了奸细传出消息去,贼人有了防备临时改变了计划。” 空源道:“这种事还是须先知会明孝师弟一声,毕竟是它们点苍派的门户之事。否则他定然怨怼我二人。” 俞三白道:“我就怕他得知后大张旗鼓的清理门户,反而让派中的奸细趁机逃脱。” 空源道:“明孝师弟虽然有些冲动但也不是不明大义之人,我们只需说明其中的利害,让他多加隐忍就是了。” 俞三白道:“好吧,我这便去将他弄醒。” 正欲起身,房门砰地被推开,龚明孝大步进来道:“他奶奶的,三白兄老弟,哥哥我着了人家的道啦。你和空源师兄没事吧?” 三人见他自行清醒过来都觉奇怪,目光一起向他望去。 俞三白道:“我和空源师兄也都中了迷香,其他门派的朋友也都被迷倒了。你是怎生醒来的?” 龚明孝怒道:“是哪个乌龟王八蛋,敢来老子的地盘上撒野,非将它剁碎了喂狗不可!” 伸袖在脸上抹了抹,放在鼻端嗅了嗅,皱着眉头道:“说来也真凑巧,我回房之后忽觉腹中饥饿,便到厨房拿了一只烧鸡来吃,哪知刚吃得几口就被迷香给迷倒了。迷糊中只觉脸上热乎乎的,鼻子里还闻到一股尿臊味儿,你们猜怎么着?” 又在脸上用力抹了几下,接着道:“原来是一只老鼠来偷东西吃,也被迷香给迷了个七荤八素、屁滚尿流。害瘟病的,这小畜生,尿在什么地方不好,偏偏尿在了老子的脸上。不过总算功大于过,就是这老鼠尿将我给救醒了。” 几人听得如此滑稽离奇之事都忍不住大笑,笑声一出又即忍住,唯恐被隐伏的奸细察觉。 俞三白道:“你来得正好,凤生,你来跟你龚伯伯说罢。” 龚明孝道:“我们先去将大伙弄醒啊,有道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有什么事大家一起商量岂不是更好。” 空源宣了一声佛号道:“此事关系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明孝师弟你且坐下。” 龚明孝依言坐下,满脸疑惑之色。 林凤生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俞三白的意思,说道:“龚伯伯,小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龚明孝道:“都什么时候了,贤侄但说无妨。” 林凤生道:“此次大会的具体地点选在何处,是否只有贵派弟子知晓?” 龚明孝道:“是啊,连你俞伯伯和大师也是今晚才知。” 第六十九章 群雄咸集 林凤生道:“如此说来贵派之中极有可能混入了贼人的奸细。我方才在潭边亲眼见到几个人在埋藏火药,想要暗害与会的武林同道。我曾暗中试探过几人的武功,可以说是十分平常,若说是他们当中有人偷听我们的谈话,以大师和两位伯伯的内功修为必会察觉。既然当时无人偷听,便说明是贵派中有人将消息泄露了出去。” 龚明孝沉吟了片刻道:“贤侄说的有道理,但近日庄中并无生人,而且我一再叮嘱门人不可随口告诉旁人。看来这奸细并非外人,而是我那些不成器的弟子中有人吃里扒外。” 重重在茶几上一拍,怒气冲冲的道:“我马上召集所有弟子,一个一个的细细查问。一旦查出来是哪个小王八蛋,定当门规伺候决不轻饶。” 林凤生道:“我们现下尚不知奸细是谁,若是大张旗鼓的查问弟子,只怕此人会狗急跳墙,反而坏了我们揪出主使的计划。” 龚明孝道:“主使,什么主使?”愤怒中带着老大疑惑。 林凤生道:“这些人暗算我们的意图十分明显,乃是要我们无法组建抗击鞑子的义军,这其中肯定有人在背后指使。” 龚明孝点点头,忍着性子道:“那依贤侄之见该当如何?” 林凤生道:“他们的机关已被识破之事除了我们几人以外无人知晓,我们只需将计就计,静观其变,待到明日所有贼人自会浮出水面。” 龚明孝道:“他娘的,这些狗贼胆子不小,真叫人防不胜防。不过有贤侄这个智多星在,我也就放心了,一切依你的计策行事就是。”随即又追问起此事的具体经过和细节。 林凤生便将他和段徵羽外出散步,听得有人在潭边凿石头,上前查看终于得悉奸谋的经过说了。 龚明孝听完愤然道:“不知这个不要脸的狗贼是谁,我真恨不得现在就将他揪出来碎尸万段!”此话既指指使之人又指门中的奸徒。 俞三白道:“你千万要沉住气,明日贼人出现之前莫要露了马脚。**如此厉害,这些人大可以就此杀了我们,但他们却并没有这么做,想必另有重大图谋。” 空源和林凤生也是连连点头,龚明孝道:“这一点我理会得,只是不知奸细是哪个无耻之徒,这下可好,将点苍派的脸面都丢尽了,真是岂有此理,气死我也!” 林凤生道:“龚伯伯且莫心急,我们只需略施小计,到时此人必会自投罗网。” 当下几人又聚拢细细商议了一阵,将明日如何相机行事歼灭敌人,如何引诱奸细上钩等事宜逐一商定。 俞三白道:“明孝兄,虽然你座下弟子干出令门户蒙羞之事,但好在被凤生及时发现了他们的奸计,也不致闹出什么大的乱子。你就不必自责了,这件事除了我们几人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 龚明孝心知他们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和点苍派的声誉,才迟迟未将庄中的各派人士救醒,不禁暗暗感激几人想得周到。 空源道:“西域曼陀罗虽然含有大毒,但若非误食对人体也无甚大碍,且让各派的朋友好好睡上一宿,明日喝些凉水便没事了。待得明日真相大白以后再告知今晚之事。”当下也各自回房睡了。 次日各派人士陆续醒来,只觉有些昏昏沉沉、手脚无力,都道点苍派的酒水后劲十足。他们当中极少有人识得西域曼陀罗的药性,是以丝毫没有想到是中了迷香。 俞三白、龚明孝、空源和林凤生一人提了一大桶清水过来,龚明孝笑道:“昨晚饮用的美酒乃是陈年老窖,味道虽好但酒力十分强烈,大家喝些清水清醒清醒。”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更觉口干舌燥,纷纷抢上来舀水便喝,一瓢瓢冷水下肚果然精神大振,再无半点不适之感。 林凤生见还有不少人沉睡未醒,也不由得笑道:“啊哟,龚伯伯的陈年老酒果然烈性,这几位兄台到现在还没醒转呢。” 有人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几个小子向来便爱逞能,酒量不行却还总是贪杯。他妈的,自不量力!”“丢人现眼,这可让几位前辈和公子见笑了。”一面说一面露出鄙夷之色。 说着各自舀了一瓢冷水兜头泼在几人脸上,几人慌忙翻身爬起叫道:“哎哟,是下雨了么?”“这破帐篷漏雨!”“是哪个捉弄老子!………众人听得登时一起哈哈大笑。 此时几名点苍派弟子一人扯住一角提了一块极大的红毯过来,其中一人向龚明孝躬身道:“师父,今日各路豪杰齐聚我们点苍山共商抗敌大计,实在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弟子特意从集市上买了一块大红地毯,铺在比武的擂台上以增喜庆之气。” 龚明孝笑道:“就数你小子乖巧懂事,去吧,这便拿去铺在潭中的巨石之上。尽量铺得平整一些,免得有碍天下英雄的观瞻。”几名弟子欢喜的去了。 林凤生见状眉宇间登时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仿佛在迷雾中看到了一丝星光。芸儿和段徵羽拉着手过来道:“各位,饭已经做好了,这便请入席吧。” 原来两人是受了俞三白吩咐到厨房中去帮厨,暗中监视厨房内点苍派弟子的一举一动,以防奸细在饭菜之中做手脚。 席间又有不少门派的豪杰到来,但始终不见妙乐和杨二拐等人,丐帮云南分舵也是不见踪影。而林凤生一直期盼的表妹梅若雪也是迟迟未到,不由得暗自有些着急,问道:“俞伯伯,表妹知不知道今日举行武林大会?” 俞三白道:“梅家历代英侠辈出声誉极隆,你姑父虽然过世了,但我们仍是发了英雄帖过去,别担心,这小妮子应该就快到了。” 到了午时,天南群豪齐集霞移潭边,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场面十分壮观。潭边各摆一个羊皮大鼓,四面的岩缝上插满各派的旗号,一株古木的树荫下美酒堆积如山。中央的巨石上已铺好了红毯,将昨夜贼人埋藏炸药时留下的痕迹掩盖得严严实实。 龚明孝、空源和俞三白三人飞身站上巨石,四手相携,同起同落,群豪登时齐声喝彩。龚明孝团团一揖,朗声道:“今日诸位英雄齐聚点苍山,弊派上下蓬荜生辉,明孝在此先行谢过。此次大会的主旨我等已在英雄帖上写的明明白白,而蒙古鞑子南侵之事大伙想必也已经知道了,这里就不再多言了。既然诸位肯受邀前来,便说明对组建义军之事没有异议,那么我们今日便推选一位盟主出来,带领我们一起抗击蒙古鞑子。”群豪登时欢声雷动,山谷鸣响。 龚明孝接着道:“朝廷对于此次盛会也是十分重视,还特意派了使者前来与会,并携来一万两库银作为义军前期的粮饷。可谓是皇恩浩荡,我们可不能辜负了朝廷的厚望。自今日起理当以国家兴亡为己任,尽己所能将鞑子拒于国门之外。” 群豪轰然称是,人人血脉喷张,有的已经按捺不住杀敌报国之心,神色肃穆,手按刀柄,恨不得立时便奔赴沙场抗击敌军。 俞三白道:“义军盟主一席诸位心中若有合适的人选均可举荐,再由众人一起商讨公决。自认为有领导之才的亦可毛遂自荐。我们武林中人自然是依照江湖规矩,大家相互切磋,比武决胜。请空源大师宣布比武规则。” 空源合十道:“阿弥陀佛,此次大会旨在组建义军,保土安民,乃是功德无量的义举。同道切磋,点到为止,最后屹立不败者为义军盟主,诸位英雄皆听其号令!” 群豪中纷纷叫道:“我大理国上下以三位前辈的武功最高,就由三位决个高下便了,谁的武功最高谁就是义军的盟主!” “不错不错,三位无论武功还是威望都是盟主的大好人选,不如就请空源大师担任盟主,龚掌门和俞大侠做副盟主!” 空源摆摆手止住喧闹,微笑道:“我们三人年老体衰,自问没有将帅之才,断然是无法担此重任的。老衲心中倒是有一个上佳的人选,还望诸位英雄考评。” 群豪道:“大师过谦了,要是大师都当不了这个盟主,试问天下间还有谁能克当?”“能入大师法眼的人选想必不是泛泛之辈,若是果真有真才实学,我们拥他为盟主也无不可。” 俞三白道:“我也有个人选要向诸位举荐,这个人熟悉用兵之道,能带领义军打胜仗。”龚明孝也不甘落后道:“两位师兄都有贤才举荐,那我也不能不举荐一个。所举荐的乃是一位少年英雄,人品俊雅,极有谋略。” 说完三人相视一笑,已然对彼此的心意心领神会。 第七十章 众望所归 群豪又高声叫道:“这三位英雄分别是哪三位?请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三位前辈不妨将各自心中的人选说出来,让他们较量一番,盟主之位自可定夺。” 三人微微一笑,一起指向林凤生,空源道:“老衲所举荐的正是这位小施主。”俞三白也道:“我跟空源大师一样。”龚明孝道:“我自然也是一力保举凤生贤侄。” 林凤生正自细心观察群豪之中是否有可疑之人,并命十名随行侍卫将药引汇总之处占据,根本没听见几人的话,虽然事先知晓但此时却兀自浑然不觉。 群豪见武林中的三位前辈高人联名举荐同一个人,登时一片哗然,一起盯着林凤生上下打量,口中议论纷纷。 有人见他文文弱弱,不禁生出了轻视之心,说道:“这样的公子哥儿纸上谈兵还行,但真要是担任盟主打鞑子怕是不成。” 也有人道:“让这位公子上台露两手,要是能让大伙心服口服,我们便拥他为盟主。” 俞三白道:“很好,便让凤生做擂主,抛砖引玉,诸位英雄可轮番上台赐教!”随即高呼道:“凤生,上台来!” 林凤生素来不喜争强斗胜,事到临头不禁有些迟疑,空源道:“在场的大都是武林中的好手,若得当中的英雄垂青指点,那是终身受用不尽了。” 他这句话说的十分体面,似乎叫林凤生上台只是为了单纯的切磋武艺,群豪中稍具野心者也不由得放松了原本紧张的心态。而其他人听得有道高僧如此抬举自己,更是大感荣宠,心中说不出的受用。 林凤生躬身道:“是,大师。”当即施展轻功轻飘飘的落在巨石上,姿势美妙至极。群豪中大声叫好,直震得群山回响。 林凤生被成千上万的目光盯着看,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讷讷的道:“后辈晚生林凤生,请诸位前辈英雄多多赐教。” 潭边有人问道:“敢问这位少侠是哪个门派的?”“是啊,我们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江湖上有你这么一号人物?” 林凤生道:“在下末学后进,在江湖上半点名声也无,还请诸位不要见笑。” 俞三白打个哈哈道:“以前没有听说过那也没什么,过了今日不就知道了么。哪位英雄先上来赐教?” 若说是他自己和龚明孝、空源这样前辈的高手做擂主,只怕当真极少有人敢上台挑战,但既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后辈小子,群豪自然就没怎么放在心上,登时有数十人吵嚷着要上台较量。 俞三白目光一扫而过,见挑战者中几乎没有自己认识的角色,看来手头上的功夫也十分有限,便道:“单打独斗,一拥而上,均无不可。要是凤生十招之内没能将诸位击败,便算他输了。”他是怕林凤生心慈手软一味的避让,是以故意将比武限定在十招之内。 龚明孝道:“凤生贤侄,你可要全力以赴啊,义军能不能克敌立功就看你的了。”空源也点头微笑以示鼓励。 三人随即携手跃下巨石,站在潭边观看。挑战的众人中有人叫道:“三位前辈一起举荐这位小哥,想必他武功十分了得,我们可不能心存半点轻视,我们大伙便一起上吧。倘若他果真能在十招之内将我们击败,我们便死心塌地的追随于他!”说着当先跃上巨石。 其余人大声叫好,接着又有七八人跟了上去,轻身功夫倒也还算了得。巨石距离潭边约有三四丈远近,剩下的众人轻功不济,自知没有一跃而上的能耐,便除下鞋袜外袍欲泅水过去。 不少人纷纷讥笑道:“你们刚爬上去便又得落水游回来,依我看还是别去丢人现眼啦。”“依各位仁兄这样的功夫,还是再回家再练上十年八年再来比过吧!”群豪听得登时爆发出一阵哄笑,俞三白等人也不禁摇头莞尔。几人只得悻悻的作罢。 上得巨石的**人各自报上名号,居然大都是江湖中成名的人物,龚明孝不知林凤生的武功底细,不禁隐隐有些担忧。俞三白和空源却是脸露微笑,一副胸有成竹之态。 几人一起抱拳道:“这位小哥,请了!” 林凤生也抱拳还礼,口道:“在下恭领几位英雄高招!” 潭边的羊皮大鼓咚咚咚响了三通,几人中有的使兵刃,有的赤手空拳,呼喝着攻了上去。 林凤生看准几人招数的来路,膝盖微屈上身后仰,避开迎面而来的一掌,手中长剑连鞘探出,点在一人的抬肩穴上,咣当一声那人单刀脱手落地,接着剑鞘下收斜挥而过,拍在另一人的腿弯处,此人随即单膝跪倒,一招之间连败两人。两人才动手便着了道,心知再斗也是自取其辱索性退了下来。 剩下几人无不骇然,打起十二分精神旋即再攻。林凤生将鬼谷神功中的破敌之术连夜研读了数遍,对于如何消解敌势已初窥门径,几人功夫本不高明,一出招便能看出各人的破绽所在。 他本可轻易便将剩下的六七人击败,但又怕他们在各路豪杰面前脸上无光,便只守不攻的拆了几招,于诸般破绽视而不见。 俞三白见他平白放过了数次克敌制胜的机会,不由得皱眉叫道:“已经过了六招,再不将他们打败你便输啦。你输了不打紧,可将我们三人的脸面全丢光了。” 林凤生心道:“明明才过了三招,俞伯伯怎的说是六招。也罢,我顺了他的心意便是,反正我们也并非出于私心。” 脚下急变使出踏雪寻梅步,穿梭于几人之间,右手剑鞘连点登时将使兵刃的几人穴道闭住,左掌使出乘风掌法,掌力一吐即收又将空手的三人震开数步。 三人脚下站立不稳一起向边缘跌去,扑通扑通两声已有两人翻身落入水中。林凤生心中颇感歉疚,伸手抓住其中一人的后领拉了回来。 一人武功较为了得,避过了林凤生的点穴,见他伸手救落水之人之际后背露出空当,心中暗喜一掌向他背上击去。一掌击实只觉林凤生的背上忽然生出一股极大的反弹之力,啊哟一声,身不由主的也翻身跌入水中。 林凤生的鬼谷神功受到外力侵袭,自然而然的生出了反击之力。九名挑战者中登时只有四人还在巨石上,一人即将变成落汤鸡全仗林凤生救回,另外三人被闭住了穴道行动不得,落水的三人各自游回,湿淋淋的立在潭边震骇莫名。 林凤生抱拳道:“各位英雄,适才多有得罪,还望恕罪则个。”随手解开了三人的穴道。 几人纷纷道:“好说好说,小哥武功高强,我等自愧不如。”“多谢少侠手下留情,你武功极高,人品又好,我们几人决意拥你做盟主!”“不错不错,是我们自己太自不量力了,一时头脑发烧才斗胆上台请教,落入水中洗了个澡可清醒得多了。” 俞三白见林凤生得胜心下大喜,朗声道:“盟主之位事关重大,原本马虎不得,是该好好考较。还有哪一位英雄要赐教的尽管上台!” 龚明孝见他轻功极佳,内力浑厚,更无半点恃强凌弱之心,也不由得连连点头暗自赞许。但想到门下弟子碌碌无为,更有人自甘堕落做了敌人的奸细,脸色又随即阴沉下来,心想:“我那些脓包徒弟与凤生这孩子比起来,那可真是天差地远了,唉,要是他是我的弟子就好啦。” 群豪见林凤生数招之间便将成名已久的几人击败,身法既潇洒又神速,得胜之后又十分谦逊,敬佩之情悠然而生,即便成名已久的人物也暗自掂量,自认无法取胜,也就不再出言挑战。登时群雄中再无一人说要上台挑战,叫嚷着让林凤生即刻接任盟主之位。 空源再次飞身站上巨石,微笑道:“既然大家一致推举凤生小施主担当义军的盟主,那么老衲便代表天南武林的各路英雄正式请盟主就任。” 空源话音一落,台下又击鼓三通,群豪欢声雷动。 空源道:“凤生啊,既然各路英豪均无异议,这便宣读朝廷的诏书吧。” 林凤生微微一呆,顿时有些无所适从,茫然道:“今日群贤毕集,高手如云,晚生不过是侥幸得胜,盟主之位实在是无以克当。” 空源摆手道:“义军盟主任重道远,只有你这样的文武全才方有能力居之。江湖上武功高的虽不在少数,但于行兵布阵却是一窍不通,大家不来和你相争便说明有自知之明,也是对你极大的信任。你就不要推辞了。” 第七十一章 番邦来客 林凤生沉吟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向段徵羽招了招手,道:“徵羽妹妹,这诏书还是由你来读吧。”他见此事果然被段徵羽言重,自己封赏自己不免有些尴尬,是以出言叫她代为宣读。 芸儿和段徵羽见他轻而易举便夺下了盟主之位,不禁喜笑颜开,相互间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不休,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听得林凤生呼唤,笑道:“怎么?使者大人不好意思了么?” 林凤生白了她一眼,示意她快些上台,神色间又是慌张又是窘迫。 段徵羽笑道:“我也想上来啊,但却没有法子上来,我轻功可没有那么好。” 俞三白笑道:“这小丫头,这般时候就不要刁难他了。”说罢伸手托在她腋下将她送上巨石。 林凤生从怀中取出段兴智的亲笔诏书交给段徵羽,段徵羽清了清嗓子便即大声念了起来,大意是说武林豪杰体恤朝廷,组建义旗共赴国难,乃是有功于社稷之举,忠义可嘉,特遣使者携库银万两予以犒赏,并加封盟主为忠武将军,官居正五品,若逢大计之所需,朝中各级官员务须全力配合不得有违。 读毕诏书群豪又是一阵欢呼,义军有了朝廷的封赏可谓名正言顺,人人欢欣鼓舞。 段徵羽殷切的道:“凤生哥哥,恭喜你了,希望你率领义军克敌建功,不负爹爹重托。”他平日皆称“父皇”,但此次乃是以大理段氏掌门的身份与会,当即改称“爹爹”。 林凤生见此事已成定局,只得又用力点了点头,眼神中顿时充满坚毅之色,朗声道:“大宋名将岳飞元帅有诗云:‘斩除顽恶还车驾,不问登坛万户侯。’这也正是在下心中所想。今日承蒙诸位英雄抬爱,在下一定竭尽所能,不负诸位的信任,与诸位一起抗击鞑子,力保我大理国一方平安。” 寥寥数语道出了自己抗敌报国的决心,以及视功名利禄犹如粪土的情怀,群豪登时一片欢呼,无不衷心钦佩。 点苍派弟子送上酒水,群豪正欲痛饮一场,忽听一阵哈哈大笑,笑声说不出的刺耳难听,随即便见小路上一个人影大步而来,顷刻间便已到了潭边。只见来者身上装束与众人大异,身形魁梧,面如古月,约莫四十余岁年纪,两边的太阳穴高高鼓起。 空源抽身从巨石上飘落,合十道:“阁下是何人,为何发笑?”他听得来者笑声中暗含轻蔑,语气中已颇有责难之意。 那人道:“区区在下乃吐蕃人萨迦蒲赞是也。诸位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做盟主,岂不是叫人笑掉了大牙?看来天南武林跟你们的国家一样人才凋零,气数已尽啦。” 群豪中不少人都不约而同的哦了一声,登时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起来。有人道:“原来他就是吐蕃第一高手萨迦蒲赞!”另一人道:“他不是第一高手,第一高手是他的师父次仁法王,他顶多算是第二。”“管他呢,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一些年轻后辈听他此言无礼之极,哪管他是吐蕃第几高手,登时纷纷大声喝骂。粗言恶语,毫不遮拦,极尽口舌之能。 空源摆手止住众人,正色道:“阿弥陀佛,原来是萨迦施主,失敬失敬,不知施主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萨迦蒲赞满脸倨傲的道:“在下听说大理国各路英雄在此举行武林大会,因此特意不远千里赶来瞧瞧热闹,顺便向你们的盟主讨教几招,也好会一会大理国英雄之魁首。” 说完上下打量着林凤生自语道:“也不知这位小朋友是怎生当上盟主的,能不能接的了区区在下三招呢。” 他这句话充满蔑视和挑衅意味,任空源涵养极深也不禁有些恼怒,强忍怒气道:“阁下若是前来观礼我等欢迎之至,若是别有用心恶意相向,老衲劝你还是请回吧。老衲念在阁下远来是客,是以才多加忍让,言语之中若再不加检点,休怪我等无礼了。” 萨迦蒲赞又是一阵嘿嘿哈哈的大笑,说道:“你们选了这样一个黄口小儿做盟主能成得了什么气候,你们不觉得可笑但在我看来却可笑得紧。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你们还是别枉费心思多此一举了,趁蒙古人的大军还未到来,乖乖的投降算了,我保证大家都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俞三白也跃回潭边,怒道:“好啊,原来阁下是替蒙古人当说客来啦,我大理国的男儿虽然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但个个都是有气节的好汉子,可不像你们吐蕃人。” 此时吐蕃已经归附蒙古,他这句话乃是反讥萨迦蒲赞没有气节。 萨迦蒲赞见空源和俞三白跃下巨石身法轻盈,气度不凡,看来武功甚高,也不禁有些暗自佩服,但脸上却一副满不在乎之态,斜眼打量着两人冷笑不语。 群豪中有人叫道:“我们盟主年纪虽轻,却也不见得会输给你,有种的便上台和盟主过上几招!”随即传来一阵酒碗摔碎的声音。此言一出立时有不少人一起大声附和。 萨迦蒲赞脸上怒气一闪即逝,笑道:“区区在下也正有此意,只是拳脚无眼,若是一不小心将你们的小盟主打死了可怨不得我。” 林凤生听此人如此轻视自己,心想:“我现在是义军的盟主,若是任由此人恶意侮辱,岂不是让大理国的武林豪杰颜面扫地?” 当即挺身而出道:“阁下不吝赐教,在下求之不得,即便是死于阁下之手那也是在下学艺不精。只是义军能不能成气候,那是我们大理国自己的事情,与旁人无干,就不劳阁下妄自揣测了。” 龚明孝叫道:“盟主贤侄说的极是!你一个亡国之奴有什么资格来我大理国指手画脚?你是吐蕃第一高手也好第二高手也罢,若妄想以一己之力便将整个天南武林挑了,嘿嘿,你可将我们瞧得太也小了。” 俞三白也道:“萨迦蒲赞,你不必如此嚣张,便是在场的英雄豪杰一人吐一口唾沫,只怕也能将你淹死。” 萨迦蒲赞嘿嘿冷笑道:“是么,原来大理国的英雄好汉喜欢以多欺少,一拥而上。区区在下不才,却也不惧。”顿了顿又道:“吐蕃人和大理人谁更有气节且不忙定论,好戏还在后头呢。我先领教领教你们大理英雄之首的高招再说!”一言未必身形如箭跃上巨石。 林凤生心中微微一惊,怕他伤及段徵羽,右掌使一招“清风徐来”将段徵羽送下巨石,随即横掌当胸凝神待敌。 段徵羽只觉一股柔力将自己托住,身子不疾不徐的飘落在地稳稳站住。她自然知道林凤生的用意,心中登时暖流荡漾,又是感激又是担忧。 空源和俞三白、龚明孝三人也是大惊,只怕他对林凤生突施杀手,一起跃上巨石挡在中间。西藏密宗内功练到相当火候之时,两边的太阳穴就会高高凸出,三人一见萨迦蒲赞便知他是密宗高手,是以半点也不敢掉以轻心。 萨迦蒲赞见状哈哈大笑道:“三位的武功比你们这位小盟主还要高么?那干么不自己当盟主?” 三人此举在外人看来难免有些喧宾夺主,但人人护犊心切,哪里管得了这许多,经此一问不觉有些语塞,但仍是挡在中间不让。 萨迦蒲赞又道:“喂,小盟主,你身为大理国各路豪杰的首领,难道还要躲在后面受人保护么,你羞也不羞?” 群豪轰然叫道:“盟主,不必怕他,施展神功好好挫一挫这番邦恶人的锐气!”“是啊,盟主,管他是第几高手,先叫他尝尝你的厉害再说。”“你虽然未必是大理国第一高手,但却也要比吐蕃第一高手强得多!” 对手的讥讽加上群豪的鼓励,登时将林凤生的豪气激发了出来,当即踏上一步道:“大师、两位伯伯,你们且作壁上观,让小侄先来讨教几招。你们在台下掠阵,待小侄不敌之时,再上台领教不迟。” 他这句话说得十分得体,空源道:“凤生言之有理,若是我们三人强行出手,在气势上便先自输了。”三人嘱咐了几句便即退了下来。 萨迦蒲赞哈哈笑道:“想不到你小子还有几分英雄气概,不赖不赖,闲话少说,动手吧!” 第七十二章 龙腾虎啸 他自恃身份当然不会先行动手,林凤生是晚辈自然也不好意思先发招,两人登时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在巨石上对峙了约莫一炷香工夫。 萨迦蒲赞终于忍耐不住,叫道:“谦让个什么东西,你先行进招吧,我不怪你无礼就是了。有道是先下手为强,你没听说过么!” 林凤生若在以前是说什么也不会破坏礼数的,但自练了本经阴符七术之后心思圆通,心道:“此人武功极高,若是失去了先机,便会受其所制。他既然不肯先行发招,那么我先出手便是。” 当下抱拳道:“如此晚生就不客气了!”说着身法如风,血心剑连鞘刺出,刺向萨迦蒲赞的右肋。萨迦蒲赞不避不让,看准剑鞘来路伸指弹去。 林凤生只觉虎口一阵剧震,宝剑几乎有些拿捏不稳,当下顺着他指力的方向疾走数步,将力道化去,宝剑仍是稳稳地握在手中。 萨迦蒲赞咦了一声道:“嗯,小子果然有两下子,小心了!”双掌飞舞将林凤生周身尽数笼罩。 他的掌风强劲异常,若是内功修为稍差之人立时便会呼吸闭塞,大感不支。林凤生已于前几日突破了鬼谷神功最后一层,更得数百年老山参补助,体内真气雄浑之极,因此并不觉得如何难耐。 随手将宝剑放落在擂台边缘,腾出双手将莫衷是所授的乘风掌法一招一式的使出来,将萨迦蒲赞的招数逐一化解,每一招都用上了八成内力,萨迦蒲赞更是惊叹不已。 乘风掌所取的乃是鲲鹏乘风扶摇直上之意,此时林凤生以极强的内力摧出,一招一式间均有开碑裂石之功,当真如龙腾虎啸一般。西藏密宗的武功以刚猛霸道著称,萨迦蒲赞的招式间也是隐隐有风雷之声,可谓针锋相对,声势更壮。 林凤生在内力上绝不输于萨迦蒲赞,但实战的经验却逊色了许多,只觉对方掌影变幻难以捉摸,有时明明已将其拆解,却不料他的手臂仿佛可以任意伸缩一般,往往能在分际之时暴长数寸,好几次险些被他击中要害部位,全仗踏雪寻梅步之妙才得以避开。萨迦蒲赞的招式时而大开大合,时而细微紧凑,以自己当前的武学修为根本找不出半点破绽。 林凤生心道:“此人以攻为守,周身直如铜墙铁壁一般,再这样下去我非落败不可。只有凭借宝剑之利,消弱他的攻势。” 右手五指微张真气一吐即收,宝剑受真气所激便自行跃入手中,便如生了翅膀一般。以大拇指抵住剑鞘用力一弹,剑鞘朝着萨迦蒲赞的面门疾射而出。萨迦蒲赞头颈微微一偏,伸掌在剑鞘尾部一拨,两股力道叠加,剑鞘便继续向后飞出,噗地一声插入一株古木的树干,没入数寸,群豪登时一阵喝彩。 林凤生此时内力已臻收放自如之境,与武林中的擒龙控鹤之类的神功可谓有异曲同工之妙,居然已能隔空取物。众人只觉眼前一亮,林凤生手中多了一口寒光吞吐的宝剑。不少用剑的行家见了此剑,都忍不住纷纷交口称赞。 林凤生利剑在手,使出拈花剑法疾攻萨迦蒲赞周身要害。萨迦蒲赞深知宝剑锋利,只得凝神防御,攻势登时大减。 空源连连点头,赞叹道:“凤生悟性极高,老衲钻研了大半辈子的拈花剑法,却是至今也未能尽得要旨,他才练习没几天竟能深谙剑理,实在是个不世出的奇才。” 俞三白笑道:“梅兄在世时早就看出这小子极有慧根,一直想以毕生绝学相授,只是他生性斯文不喜习武,说什么也不肯学。不然的话只怕早已卓然成家了。” 两人谈论了几句,复又凝神观斗。 萨迦蒲赞只觉林凤生的剑法精妙绝伦,气度严谨中正平和,剑气随着剑势纵横交错,渐感不易抵挡。况且宝剑锋利无匹,无坚不摧,一旦稍有不慎便有筋骨断折之祸,萨迦蒲赞唯恐被宝剑碰到,十招中已只能还击三四招。 勉力抵御了五十余招,便觉林凤生的剑法有些重复,不觉大是放心。拈花剑法共有八十一路,林凤生仓促之间只领悟一半,是以五十招过后剑法便不免有些捉襟见肘,只得将用过的剑招再次颠倒次序随意使出来。 萨迦蒲赞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年纪轻轻武功造诣大是不凡,实在是不容易。不必再打了,不出百招你定然落败。”他口中肆意说笑,但真气却无丝毫浊滞之象。 林凤生生平第一次遇到如此强敌,自然不敢有半点大意,哪里敢张口对答,暗提真气加紧催动剑招。 萨迦蒲赞又道:“只要你肯带领大理的英雄豪杰归附蒙古,我保准你将来能做更大的官,比现在这个有名无实的忠武将军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原来他适才已将诏书的内容一清二楚的听了去。 他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折服于林凤生的少年风采,不禁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于是才出言劝说他住手。 林凤生明白他话中的含义,也不禁暗自有几分感激,但这种卖国求荣,苟且偷生之事又岂能答应,便是心中想上一下也感罪大恶极,当下只有将攻势使得更加猛烈。 萨迦蒲赞见他无动于衷,眼珠微微一转,当即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来夺林凤生手中的宝剑。心想这小子心地善良,只要先将他制住,再用在场上万豪杰的性命作为要挟,必能逼他归附蒙古。 林凤生的步法神妙无方,只要他不攻只守,任萨迦蒲赞武功再高也难以夺下他的宝剑,但此时他身为义军的盟主若是一味的逃避,不免折了天南武人的威风,当下把心一横左手乘风掌右手拈花剑法,使尽浑身解数与萨迦蒲赞周旋。 潭边群豪见两人越打越快不由得神驰目眩,只见两团人影腾挪变幻,绕着巨石迂回游走,登时尽皆看得痴了。空源、俞三白和龚明孝见状不由得暗暗心惊,空源道:“凤生的这般打法可有些勉强了,终究难以持久。不过他也是为了为在场的豪杰争一口气,实在是难为他了。” 俞三白道:“这小子看上去弱不禁风,但生性却是十分刚强,他吃亏就吃亏在临敌经验太浅。他从开始习武至今也不过半年有余,居然能与吐蕃数一数二的高手斗逾百招,已算是武林中的奇闻了。” 龚明孝道:“凤生贤侄一显败象,我们三人便联手齐上将他替下,这番子占了便宜事小,要是伤了义军的中流砥柱可就事大了。” 三人只待林凤生不敌便即上台援救,决不让他受到丝毫损伤。 萨迦蒲赞擒拿功夫极为了得,但林凤生身法极快,加之宝剑又十分锋利,始终夺不下来。萨迦蒲赞心念一转便即有了计较,呼的一掌向林凤生左侧横扫而出,随即飞脚向他右侧踢去。 林凤生见他掌力强劲之极不敢硬接,闪身向右避过,忽觉左胯上一痛,已被萨迦蒲赞踢中。原来萨迦蒲赞出掌击他只是虚张声势,算准了他必会向右闪避,因此一掌拍出便即飞脚踢他右侧,这一下便如是他自己凑过去的一般。 林凤生吃痛之下身法稍阻,萨迦蒲赞已伸手搭上了剑刃,以食指和中指夹住运劲向外抢夺。林凤生大惊拿桩站定,也自提气回夺,真气流转便如生了根一般。 萨迦蒲赞连夺数次仍是纹丝不动,喝道:“好小子,看招!”左掌如刀径削林凤生持剑的右腕,林凤生情急之下也是一掌向他面门击去。 萨迦蒲赞只得收回手掌抵御,啵的一声双掌相交,登时黏在一起,各自催动内力相互冲击。高手比拼内力乃是万分凶险之事,稍有不慎便会两败俱伤,台下登时一片惊呼,都为林凤生捏了一把冷汗。 只见两人凝立不动脸上忽红忽白,头顶白气升腾,便如两尊石雕木偶一般。两人双掌相对,另外一只手也由宝剑连在一起,真气涌动,此消彼长,过了一盏茶时分,萨迦蒲赞的脸上越来越红像是要滴出血来,林凤生头顶的白气越来越浓。 俞三白和空源等人的脸色也是越来越凝重,但却也只有空自着急,根本没有办法阻止两人。若非比拼的两人自行住手,或是有一个内力更高之人将其化解分开,根本无法可施。而两人若是一直比将下去,也难免会真气耗尽两败俱伤。 就在众人手足无措之际,忽听嗖的一声一支羽箭向林凤生后背疾射而至,变故突起俞三白等在旁的高手都不及上前救援,群豪登时大声惊呼。 第七十三章 恻隐之心 林凤生无法分身只有暗自叫苦,心神一分真气随之微微一浊,顿觉对方的内力汹涌如潮,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来。 复又听得暗器破空之声传来,一枚石子斜飞而至撞上箭杆,啪的一声箭杆从中折断一起落入潭中。 萨迦蒲赞惊觉林凤生真气有异,不愿他就此丧命,硬生生的将内力收了回来,这一掌之力便如重重的击在了自己的胸口一般,哇的也吐了一口鲜血。 饶是如此林凤生仍是被掌力震出丈许,连人带剑一起落入水中,萨迦蒲赞伸手欲待将他拉住,但只跨得一步便即跌倒在地。 芸儿和段徵羽更是吓得花容失色,一起向潭边扑去,但苦于不识水性,只能大声央求旁人尽快相救。 龚明孝、空源和俞三白三人中只有俞三白略识水性,当即跃入潭中极力向林凤生游去。天南武林各门派之中若论水性当属洱湖帮最好,陈帮主与妙乐等人同路至今未到,是以群豪中稍识水性的都纷纷下水。 林凤生不识水性,一落入水中登时慌了手脚,双手乱抓乱舞,一连喝了两口潭水。 只见一个妙龄女子纵身跃入水潭,手脚齐划,游水的本领十分娴熟,当真如一条游鱼一般,顷刻间便赶在众人前面。 众人见此人熟识水性都觉稍稍放心,但担心林凤生的伤势仍是随后游去。 林凤生极力想向潭中的大石游去,但双手只划得几下便即沉入潭水之中,生死攸关之际右手仍是紧紧握住宝剑,父母亲友、红颜知己、国家安危纷纷涌上心头,登时感到一阵抱憾和自伤。 忽觉身上一轻向上浮起,接着便听得有女子的声音道:“表哥,你怎么样了?”语气间十分急切。 林凤生听得心下大喜,一冒出水面便道:“表妹,你来啦,想不到你又救了我一次。”原来飞石击落羽箭、跃入潭水救他的竟是表妹梅若雪。 他落水之处距离潭中巨石不到丈许,梅若雪抓住他的后领游近,托住他后腰将他推上了了巨石,手掌按住石壁一撑也跃了上去。众人一起游近,七嘴八舌的询问他的伤势,他强颜一笑,吩咐众人退了下去。 此时尚有强敌在侧,来不及互道别来情思,梅若雪抢过林凤生手中的宝剑指着萨迦蒲赞喝道:“你这人好不要脸,居然叫人忽施暗算!也好意思自称吐蕃第一高手么?” 萨迦蒲赞打坐运气,于梅若雪的话充耳不闻。 林凤生身子微微摇晃,吐出一口血水抚胸坐倒。 梅若雪惊怒交集,娇吪一声挺剑便往萨迦蒲赞胸口刺去。 林凤生疾呼道:“表妹住手!不可伤他性命。” 梅若雪长剑急停,剑尖已刺破萨迦蒲赞的衣服,扭头道:“表哥,这厮将你伤成这样,我怎能放过他!” 林凤生道:“若非他手下留情,我此刻早已命赴黄泉,再也见不到你啦,我们可不能不识好歹。” 梅若雪将信将疑道:“真的么?可我明明看见他和你比武对掌,却还叫人暗算你,这才将你打下水潭的。” 林凤生摇摇头,胸口一阵剧痛,一句话也说不出。 梅若雪抢过去扶住道:“你先别说话了,我助你运气疗伤。” 此时空源飞身上台,伸手一搭林凤生的脉搏,面露喜色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不必担心。凤生内功深厚,并无大碍,调息一阵就会没事的。” 梅若雪稍稍放心,让林凤生打坐运气。空源也盘膝而坐在一旁护持。 俞三白、龚明孝、谢雨苍等人也上来查看他的伤势。空源、俞三白和龚明孝三人一起伸掌抵住林凤生背心,将掌力缓缓输入助他打通经脉淤塞之处。 三大高手合力助他疗伤自然非同小可,只片刻之间便觉疼痛渐消,真气运转自如,当即一跃而起,向三位前辈行礼叩谢。 再看萨迦蒲赞确实面部肌肉扭曲,额头上布满黄豆大小的汗珠,看上去受伤甚重难当之极。 林凤生道:“大师,两位伯伯,此人并非大奸大恶之辈,方才我受袭真气浊滞之时,是他及时撤回了掌力,小侄才不致受到重大损伤。他自己身受重伤乃是手下留情所致,我们暂且助他一臂之力。” 空源口宣佛号道:“高手较艺当以比拼内力最为凶险,此人心存慈悲之念,反受自身内力所伤,我们理当助他。”当即和林凤生一起催动真气辅助萨迦蒲赞疗伤。 俞三白和龚明孝虽然极不情愿,但此刻林凤生已是义军盟主,若不听从他的话不免损了他在群豪中的威信,只得装模作样的伸出手掌虚按萨迦蒲赞后背,掌上没有半点内力送出。 过了一盏茶时分萨迦蒲赞哇的吐出一口淤血,起身向几人微微行了一礼,口道:“多谢了!”对着潭边气急败坏的叫道:“是哪个乌龟王八蛋放的箭?都给老子滚出来!”话中使上了内力,山谷鸣响震耳发聩。 众人见他受伤之余内力仍是如此充沛,威风丝毫不减,无不暗暗心惊。 话音刚落,潭边的树丛中登时冒出数十人来,个个手持强弓硬弩,看服饰也是吐蕃武士。右首高崖上一人道:“是小人放的箭,您老人家的身体何等金贵,岂能让您以身犯险。” 林凤生顿觉这声音十分熟悉,正是昨晚下迷香之人,循声望去登时又惊又喜。此人正是丐帮叛逆古名誉,此刻虽然换上了吐蕃人的装束,但林凤生恼恨他的无耻行径,对他印象十分深刻,是以一眼便认了出来。 心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看来在分舵大会上将他救走的正是萨迦蒲赞。他自恃有吐蕃第一高手护持,是以才敢如此大摇大摆的现身。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个逆贼留下,交给丐帮周老哥他们处置。只是丐帮迟迟未到,会不会遭受到什么意外?” 梅若雪也认出了古名誉,轻声道:“表哥,那不是丐帮的叛徒么?” 林凤生微微一点头,示意她不可声张。 萨迦蒲赞怒道:“你奶奶的,谁他妈叫你放箭的?我不过是跟这位小兄弟比一比内功,会有什么危险!你给老子滚过来!” 他虽然武功极高,但生性却是十分粗鲁,盛怒之下当着群豪的面居然破口大骂。群豪听他如此训斥手下,确实不像是故意打伤盟主,暗自拍手称快哈哈大笑。 古名誉唯唯诺诺的攀下悬崖,身手甚是敏捷,纵跃得几下便上了潭中巨石。萨迦蒲赞甩手便是一记耳光,骂道:“你坏了老子的兴致知不知道?本来还想再与这位小兄弟斗上他个几百个回合,现在两个人都受了伤,还斗个屁啊!” 他这么说乃是感念林凤生等人助他疗伤之德,算是给林凤生在众人面前留足了情面,其实若是再斗下去林凤生也支持不了多久。 古名誉哪里敢避让,左颊登时红肿,连声道:“是是是,小人知错了,请您老人家责罚。” 萨迦蒲赞喝道:“给老子放机灵点,滚下去吧!” 古名誉一愕,随即躬身退了下去,站在随行侍卫身畔。 空源道:“萨迦施主此来绝非是为了看热闹、与凤生比武切磋这么简单,明人不说暗话,到底有何见教这便说出来吧。” 萨迦蒲赞哈哈笑道:“姜还是老的辣,老和尚所言不错,方才我也说了,区区此次前来乃是要劝诸位豪杰归附蒙古,他日共享荣华富贵。” 空源斩钉截铁的道:“此事决难从命,萨迦施主这便请回吧。” 萨迦蒲赞道:“此事只怕由不得你们,四太子忽必烈礼贤下士,看在诸位是英雄豪杰的份上,这才叫区区前来好言相劝,若是诸位不识时务拒不就范,那在下便只有对不住了。” 转头对林凤生道:“小兄弟,你跟我去吧,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少年才俊,若是跟这些人一样落得个粉身碎骨,未免太也可惜了。” 林凤生淡然一笑道:“萨迦前辈可听说过南朝有个女词人叫李清照么?”心中暗道:“原来你就是主谋,那再好也没有了,看看是我们粉身碎骨还是你们在劫难逃。” 萨迦蒲赞见他顾左右而言他,不觉有些摸不着头脑,愕然不解道:“没听说过,我是个粗人,对这些诗啊词啊的半点兴趣也没有。” 空源和俞三白等人见他忽然与番邦蛮子谈及诗词,也不由得有些不明其意。 第七十四章 当做人杰 林凤生道:“李清照乃是婉约之宗,但词风韵致多样、刚柔兼具,所作的一首《夏日绝句》晚生尤为钟爱。其辞曰:‘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一个弱女子尚有如此胸怀,我等须眉男子又岂可苟且偷生?” 众人听得他以李清照的诗句回驳萨迦蒲赞,言辞既有力又得体,登时由衷钦服,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萨迦蒲赞不通文墨,自然不明白诗句的意思,但察言观色也猜到了几分,哈哈一笑道:“小兄弟武功高强,又能吟诗作对,很好很好。只是你不愿做人杰一心想要做鬼雄,这又是何苦呢?项羽我是听说过的,最后被刘邦这个小人给逼死了,你可不要学他啊。” 林凤生以项羽自喻,而他说刘邦是小人,项羽被刘邦迫害,已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归入了小人之列,群豪听得又爆发出一阵哄笑。 林凤生笑道:“萨迦前辈的好意恕晚生无福消受。这便请回去转告蒙古王子,我们义军之中并无卖国求荣的无耻之辈。”他说到后半句时目光转向古名誉,暗讽他投敌叛帮的无耻之行。 古名誉脸上登时青一阵白一阵,又是羞愧又是恼怒。 群豪也纷纷大骂:“我们誓死与鞑子周旋到底,要我们投降想也休想!”“你身陷重围还敢在此大言不惭,当真可笑之极,我看还是你乖乖投降吧!”“我们盟主大仁大义不杀你,你还不快夹着尾巴滚回吐蕃去!” 萨迦蒲赞听完一言不发,嘿嘿一阵冷笑,脸上却是一片黯然之色,似乎有些痛心疾首,忽然拍出一掌身子向潭边窜去,一沾即走向路口闯出。群豪纷纷上前围攻阻拦,与会群豪有上万人之众,萨迦蒲赞一时也无法闯出人群。 俞三白叫道:“大家小心了,贼人要使坏!” 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羽箭携裹着一团火焰破空而来,射向巨石之侧,众人登时闻到一股柴草燃烧的气味,紧接着哧哧之声不绝,巨石四周弥漫出一阵刺鼻的烟雾和火药的气息。 又是一阵嗖嗖之声,数十名弓箭手一起放箭,群豪不知内情登时一阵大乱,纷纷叫道:“不好啦,这些狗贼要用火药炸我们!”“哎呦,这些番子的弩箭好厉害!” 潭边古名誉也乘乱点燃了药引,登时药引燃烧之声大作,烟雾更浓,声势十分骇人。群豪心中更是惊慌,但没有一个人逃走。 林凤生朗声道:“众侍卫保护公主!” 五十名侍卫齐声答应,登时围成一圈将段徵羽和芸儿护住,挥动兵刃将来箭拨落。 林凤生道:“大师、俞伯伯你们二老截住萨迦蒲赞,龚伯伯和谢大哥守住路口,表妹你去擒住古名誉,这次千万不可让他逃了。”四人会意各自去了。 梅若雪也点头答应,随手发出一把石子,登时将几名弓箭手击倒,舞剑护住全身跃向潭边。 林凤生鼓动真气朗声道:“诸位义军的兄弟切莫惊慌,贼人的火药已经受了潮,不会爆炸了。望诸位戮力同心擒杀贼人,建我义军之首功!” 手中宝剑一挥剑气登时将铺在巨石上的红毯撕裂,此处的药引早已被他用湿泥所阻,但难保没被点苍派的奸细发觉重新安放,为了以防万一当即扒开碎石取出炸药抱在怀中。潭边所埋炸药的药引被湿泥所阻,烧得片刻便也相继熄灭。 萨迦蒲赞见机关已被识破,当即鼓动真气双掌齐推猛恶无比,掌力到处群豪纷纷躲避,便如狂风扫落叶一般,当真是所向披靡。只数招之间便已抢出路口,待空源和俞三白追去已然迟了一步。 忽见小路彼端涌出一群衣裳褴褛的乞丐来,各持竹棒结成阵势拦住去路,为首一人高声呼喝催动阵法,正是丐帮云南分舵新任舵主周济怀。 萨迦蒲赞武功何等了得,一见去路被阻便即凌空发掌,内力奔腾卷积着地上的枯叶翻翻滚滚,宛如一条巨蟒涌向丐帮众人。只见小路上竹棒纷飞,人影晃动,丐帮弟子中不少人被他掌力撞翻倒地。但也就这么被阻得一阻,空源和俞三白已经追至身后。 林凤生不愿丐帮徒增伤亡,提气叫道:“丐帮周老哥,贵帮叛逆古名誉在此!请丐帮兄弟速来擒拿!”周济怀和丐帮众人听得一起扑向潭边。 萨迦蒲赞听风辨位,堪堪避过了俞三白长剑急如星火的一击,身后掌风飒然空源已挥掌拍到,竟不回身也是呼的一掌反手拍出,借着双掌撞击之势向前窜出数丈,几个起落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哈哈大笑之声。 吐蕃武士放箭旨在扰乱众人,炸药的药引一被点燃便一起向路口退去,但前有龚明孝和谢雨苍挥剑把守,当着非死即伤,后有群豪蜂拥追击,进不得退不能,只支持得片刻便悉数被擒。 古名誉点燃了药引便即向路口逃去,但觉眼前青光晃动,一口长剑疾奔面目而来,忙使一个铁板桥上身后仰,剑刃贴面掠过,已将自己的鬓发削下一撮来。 一个妙龄少女喝道:“无耻贼子,还想逃么?”正是梅若雪受了林凤生的吩咐前来拿他。 古名誉身为丐帮云南分舵前任舵主,平日发号施令何等威风,身份被揭穿以后被萨迦蒲赞所救,到了吐蕃亦被待为上宾,除了萨迦蒲赞偶尔直言斥责以外,几曾受过这等羞辱,见一个女流之辈都敢如此无礼不禁羞恼万分,更不答话双腿连环向梅若雪下盘攻去。 梅若雪的身法轻盈迅捷,脚步变幻闪避古名誉的袭击,剑光点点似漫天花雨般洒了下来。数月不见梅若雪的剑法又精进了几分,林凤生见状甚感欣慰,心想表妹与古名誉放对应该不致有什么危险,当即带领侍卫将各处埋藏的炸药取出,并让人妥善保管以为他日所用。 接着便吩咐群豪救死扶伤,收押吐蕃武士,各项事宜井井有条,中规中矩,俨然已有几分盟主的架势。 空源和俞三白拦截萨迦蒲赞功败垂成,不由得有些闷闷不乐,俞三白悻悻的道:“萨迦蒲赞这老贼忒也狡猾,还是让他给逃了。” 林凤生道:“俞伯伯无需气恼,大家各位其主,平日又没有什么仇怨,暂且放过他吧。”安慰了几句,几人一起前去安抚伤者。 古名誉的武功乃由丐帮执法长老莫衷是亲传,如今已有相当的火候,只见他或拳或掌在一片剑影中穿梭自如,时不时奇招突生踢出一腿,面对梅若雪绵绵密密的剑招竟丝毫不落下风。 只斗得十余招丐帮弟子已经围了上来,周济怀道:“梅姑娘,你且歇着,让我来收拾这个逆贼!”说罢挥动竹棒加入战圈。 梅若雪手上丝毫不缓,说道:“周舵主,今日可不能再让这贼子逃了,我助你一臂之力便了。” 周济怀道:“那就多谢梅姑娘了。”手中竹棒使一个缠字诀,将古名誉的招数引了过来,梅若雪的剑势登时暴涨,将古名誉逼得手忙脚乱。 古名誉大感不支连连后退,退到一块岩石畔翻身跃入石后,梅若雪和周济怀的攻势大多由岩石挡住,但右腿胫骨处痛入骨髓仍是中了一剑。 周济怀哪肯容他喘息,当即跃上岩石竹棒由上向下击落,只击得几下,忽听他啊哟一声跌下岩石瘫软在地,口中含糊不清的大骂,骂得几句便没了声息。 古名誉藏身于岩石之后谁也看不见他使了什么诡计,梅若雪和丐帮众人心下惊疑一时间谁也不敢上前查看。林凤生等人闻声赶来将周济怀扶起,只见他眼珠骨碌碌乱转,喉头发出一阵嗬嗬之声,似乎想说些什么。 空源搭了搭他的脉搏道:“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没迷倒了,也是西域曼陀罗。” 俞三白愤然道:“看来昨夜放迷香之人就是这小贼了。” 一言未必巨石后掷出一只小瓷瓶,落在地上登时碎裂泛出淡淡的雾气,群豪只觉头晕目眩纷纷跌倒,除了林凤生、空源、俞三白、龚明孝等内功深厚的寥寥几人外无人幸免,梅若雪和谢雨苍虽然武功剑法颇为不弱,但内功修为却未臻一流境界,也自抵受不住,芸儿和段徵羽自然更不用说了。 第七十五章 化险为夷 但这情形又与昨夜有所不同,众人中了暗算之后并没有晕厥,只是浑身乏力,瘫软在地。想是此处空旷通风,药力消散之故。 林凤生朗声道:“古舵主,常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所犯的过错虽然不小,但只要你能诚心悔过痛改前非,你叛逆之事尚有转圜的余地。你可不要执迷不悟,一错再错啊。” 古名誉探出头来一看见众人尽皆软倒,登时喜形于色,哈哈大笑道:“你休想用花言巧语来蒙骗我,那日在废园中莫老头亲手杀我你也看见了,还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你不必再多言了,要么放我下山,要么大家同归于尽!”说着从岩石后走了出来,一手提着一只火药桶,另一只手晃亮了火摺。 众人看见他手中的炸药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梅若雪、芸儿和段徵羽更是花容失色失声惊呼。 俞三白冷然道:“我等岂是受人胁迫之辈,你要是有胆子便点燃药引啊!”说着横剑当胸踏上两步,空源和龚明孝也跟着踏上几步,三人并肩而立冷冷的注视着古名誉。 火药桶上的药引只有数寸长短,一旦点燃顷刻间便会爆炸,三人看似凛然不惧但心里也不禁暗自打鼓。 古名誉心知今日已然无法全身而退,脸色阴晴不定,急道:“别再过来,否则我可要点了!”说着火摺缓缓向火药桶靠近,忽又颓然缩了回来,如此重复了五六次,始终没有勇气点燃。 三人识得火药厉害倒也不敢再过分逼近,僵持了片刻,俞三白冷笑道:“终究还是怕死,不如将火药放下吧,也好给自己留个全尸。” 空源怕俞三白此言将他激怒,忙合十道:“阿弥陀佛,古施主请听老衲一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还是将火药放下吧,免得徒增罪业。” 他语气平和之极,便如长辈对孩子谆谆教诲一般,叫人有一种难以抗拒之感。 古名誉见萨迦蒲赞逃走、一众吐蕃武士被擒,此间只留下自己孤身一人,不由得万念俱灰,呆呆的道:“我如今已是臭名昭著,天下虽大再也没有地方可以容身了,不如就此死了吧,你们都走吧,我自行了断便了。”缓缓将火药桶放下,又喃喃自语道:“是啊,死了倒好,一了百了。” 俞三白和空源等人见情势有所缓和,登时松了一口气。忽然听得他发疯似的哈哈大笑,复又将火药桶抱紧,退了几步戟指厉声道:“你们这些臭叫花子个个都想要杀我!好哇,既然你们不给我活路,我又何必要放过你们!我今日就让你们整个云南分舵给我陪葬!” 嗤的一声已将药引点燃,药引吐着点点火星飞速燃烧,俞三白和空源等人想不到他转眼间便会反复,已然来不及阻止只有暗暗叫苦。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古名誉身子飞起撞入潭中,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激起数丈高的水柱,潭边登时像是下了一场倾盆大雨一般。 原来是林凤生临危之际以极快的身法抢过去,以重手将古名誉震入潭中。他与古名誉相距既近,一见他持着火摺的手一动便即施展踏雪寻梅步抢上,俞三白等人见古名誉放下火药桶登时放松了警惕,当药引点燃以后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当然林凤生此举也难免有些心存侥幸,倘若再迟得片刻便也不免尸骨无存,手心里尽是冷汗。 群豪见状一颗心仿佛停止了跳动,人人张口结舌惊得呆了,直到火药在潭中爆炸众人逃过一劫,方才噫的一声舒了一口长气。 各路豪杰之中不乏武功高强之士,起初拥戴林凤生为盟主,那也是碍于空源等前辈高人的情面不好再行争夺,不少人心中仍难免有些牵强,此刻见他不顾自身安危挺身而出,方才对这位小盟主心服口服。 梅若雪等三名女子对他各有情意,见此情景眼泪不禁夺眶而出。若是意中人就此丧命,几人当真只怕要伤心欲绝了。 空源和俞三白上前握住林凤生的手说不出话来,林凤生强颜笑道:“好啦,现在既识破了吐蕃人的奸谋,又为丐帮铲除了叛逆,我义军成立当日便建此大功,诸位应当高兴才是啊。” 当下连同空源、俞三白、龚明孝三位前辈将供群豪饮用的酒水倒了出来,提了空酒坛在附近的溪流中汲取些清泉,一一灌入群豪口中,西域曼陀罗的药性即解。 周济怀对林凤生感激万分,药性一除便即不住口的称谢,丐帮其他弟子也纷纷上前厮见。林凤生挂念妙乐等人,便向周济怀打听起几人的消息。 周济怀一拍大腿道:“哎呀,老哥我一来便想将此事告知于你,只是方才情势凶险一直不得其便。妙大锅头、杨家马帮帮主杨二拐还有洱湖帮陈帮主等人在路上被人给袭击了,多半便是今日这伙吐蕃贼人所为。” 林凤生一惊急道:“妙大哥他们现在何处?是否平安?” 周济怀道:“林兄弟不必担心,他们都只受了点轻伤,我已派人将他们送上了云弄峰,此刻只怕已经到了。” 林凤生来不及询问详情,吩咐几名丐帮弟子将古名誉的尸体残骸收殓埋葬,当即带领群豪回入点苍派的庄院。 来到院门口果见不少江湖豪客和丐帮弟子候在门外,或坐或躺,除了丐帮中人一个个身上都缠着裹伤的纱布,衣衫上兀自沾染着斑斑血迹。群豪纷纷上前慰问。 妙乐腿上缠着纱布,拄着一根拐杖,见了林凤生和俞三白十分高兴,忙一瘸一拐的迎上来厮见。 龚明孝吩咐弟子将众人引进庄中,群豪在大会上所受惊吓非小,便各自回帐篷和客房小歇。林凤生请了空源、俞三白、龚明孝和妙乐、周济怀等人在厅中议事,问起众人在路上遇袭的经过。 妙乐道:“我和杨大哥等人昨日一早便往云弄峰赶来,为了早些拜见诸位前辈便抄了近路,不想到三十里外的白鹿岭突然遇到了吐蕃恶贼的袭击,贼人强弓硬弩甚多,打得我等全无招架之力。好在丐帮的周舵主他们及时赶到,故意说大批与会英雄豪杰已随后赶来,这才将吐蕃人惊走。” 林凤生道:“妙大哥受惊了,不知杨帮主和其他英雄伤势如何?” 妙乐道:“大都是受了箭伤,杨大哥为了掩护我受了古名誉这恶贼一掌,到现在还呕血不止。”说完脸上一阵黯然。 林凤生见昔日针锋相对的两人如今已是惺惺相惜的异性兄弟,暗暗代两人欢欣,说道:“古名誉的授业恩师乃是丐帮长老莫衷是前辈,看来杨帮主是中了他的乘风掌,小弟也曾受莫前辈垂青教授这路掌法,此掌法以刚猛著称,想必是震伤了厥阴心包经。但以古名誉的内功修为而言,所能发挥的威力还不到三成,因此当可无甚大碍。” 转首向空源道:“大师,在座的各位中当属您老的内力最为纯正平和,便劳烦您替杨帮主疏通经脉吧。”空源口宣佛号受命而去。 妙乐歉然道:“我以前一直讥笑杨大哥的残疾,现下我自己也成了瘸子,看来当真是报应啊。”众人听他说得认真一起哈哈大笑。 俞三白道:“不过是小小箭伤而已,过一阵子就好了,你有用之身岂能说这般丧气话。” 林凤生又问起莫衷是的行踪和分舵的近况,周济怀道:“莫长老当时有急事要回总舵,但你被掳以后可把他老人家急坏了,派舵中弟子一面寻访古名誉这恶贼的下落一面四处打听你的消息,又在云南待了半个多月,但一直都没有结果,这才回总舵去了。这几个月来一直以飞鸽传书询问你的下落,说已经约好了西亭道长下棋,就差你这个强助啦,叫我一有你的消息便通知他。” 林凤生感动得热泪盈眶,说道:“唉,如今小弟分身乏术,只怕不能去大宋帮莫老哥下棋了。” 周济怀笑道:“无妨无妨,不久前我们探知了逆贼古名誉的下落,立即飞鸽传书告知了莫长老,他老人家要我们盯紧这小子待他亲自前来主持,此时应该已经在路上了。你平安无事,又为舵中铲除了逆贼,他老人家一定欢喜得紧。” 林凤生喜道:“妙极妙极,我也有些想念他老人家了,只是大宋与大理相隔万里,相见也是在十天半月以后啦。”心道:“原来丐帮古名誉早就查知了古名誉的行踪,及时出手救了妙大哥等人实非偶然。” 第七十六章 防不胜防 周济怀道:“我们已经暗中跟踪这恶贼好几天了,只是他混迹吐蕃人之中一直未能成擒。昨晚他们在白鹿岭露营,其间有几个人穿了夜行衣鬼鬼祟祟的外出,但我怕这是贼人的奸计便也没有派人跟随,只是盯住了他们的大队人马。今日见古名誉果然仍在其中,而且居然敢来英雄大会上捣乱,心想他这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于是便吩咐舵中弟子暗中把守各个路口。” 说完向林凤生行礼道:“未能及时上前拜见盟主,还请盟主恕罪啊。” 林凤生连忙扶住,道:“承蒙各路英豪不弃拥小弟为盟主,方才出于情势所需斗胆驱使诸位前辈,小弟已是惶恐万分。老哥万万不可再如此了。” 妙乐听得林凤生如今已是义军盟主登时喜出望外,忙挣扎着起身行礼,口道:“属下途中遭遇袭击故此来迟,妙家马帮上下听候盟主驱策。” 林凤生哭笑不得,向众人抱拳道:“诸位行此大礼,晚生实在是担当不起。妙大哥倘若再如此多礼,那小弟便只有辞去盟主之位了。” 妙乐呵呵一笑道:“是是是,盟主切勿着恼,属下以后不行大礼就是了。” 俞三白道:“凤生作为义军的首领,按理说是不可缺了礼数的,但他既然不喜大家拘泥于俗套,那么大家心里服他尊敬他就是了,日后相见不必行礼。” 林凤生欢声道:“不错不错,就是这样,否则这个盟主我可真的不做啦。” 众人见他武功精进,更为大理数万江湖豪杰的领袖,但仍是不免有些孩子气,不由得又是一阵大笑。 龚明孝将林凤生拉到一边,说道:“盟主贤侄啊,你说本派的奸细会不会已经趁乱逃走了?”他以前叫林凤生“凤生贤侄”,现在林凤生成了义军盟主便改称“盟主贤侄”。 林凤生暗暗好笑,说道:“不会的龚伯伯,此人想必已与吐蕃人勾结已久,既然连您也没有丝毫察觉,说明他城府极深。是不会这么轻易便露出马脚的。” 龚明孝点点头道:“让我查出这小贼是谁,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林凤生道:“龚伯伯稍安勿躁,只要我们按计划行事,不出今晚奸细必然暴露。” 当即让周济怀派丐帮弟子到庄院外围暗中值守,监视出入点苍派弟子的一举一动,然后请了俞三白和空源、龚明孝一起到关押吐蕃武士的暗室中逗留了半个时辰,其间只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既不用刑也不逼问,弄得一众吐蕃武士摸头不着脑。 几人出来以后大肆宣扬说据吐蕃武士所言,义军的某一门派中有他们的奸细,现下已查问出此人是谁,即刻便要兴师问罪。接着便召集各帮各派的掌门和帮主议事,将昨晚古名誉暗下迷香将众人迷倒、吐蕃武士在潭边暗藏炸药之事说了。众人听得无不破口大骂,扬言要将被俘的吐蕃武士千刀万剐。 林凤生拱手道:“诸位,贼人设下诡计妄图阻挠我义军大计,其用心阴毒之极。请诸位掌门来就是要提醒大家日后务必提高警惕,防范外敌和一些卖国求荣的奸徒陷害。再者就是我们之中存在吐蕃人的内应,当务之急便是要将此人揪出来。”他言语之中并没有指明奸细的师承门派,自然是不愿龚明孝在群豪面前难堪。 众人听得又是一阵大骂,各派掌门中有的道:“此事请盟主、俞大侠、空源大师和点苍派龚掌门四位位一力主持,有什么差遣我等无有不遵。” 有的道:“也不知这奸徒是谁,是哪个门派的?刚刚才除掉一个古名誉,却又冒了一个出来,真是将我们大理武人的颜面都丢尽了!” 有的道:“吐蕃人肯定是受了蒙古鞑子的指使,是不会就此罢休的,不知还有多少卑鄙手段没有使出来,此事我们大家还需从长计议。” 也有的叫道:“龚掌门,此事既然在贵派的地头发生,还请你给大家一个交代。” 龚明孝脸色甚是难看,低着头一言不发。俞三白摆摆手止住喧闹,道:“今日之事着实凶险,好在盟主英明及时洞悉了贼人的奸谋,让我义军逃过了一场浩劫。对头亡我之心不死,大家以后小心在意就是了。至于奸细是谁待到今晚自见分晓,大家且不可妄下定论。”转头对林凤生道:“查处奸细之事还是由盟主来吩咐吧。” 林凤生起身道:“奸细是谁晚生已略知端倪,但并无真凭实据,就算我们此刻便将他抓起来,此人势必拒不承认。凡事讲究以理服人,我们只需用一个小小的计策,便能让此人原形毕露。”当下便将自己所想的计策详细说明,吩咐众人依言行事。 到了下午院中大摆筵席,庆贺义军结成,群豪欢呼畅饮,酣畅淋漓。席间大肆谈论如何揪出奸细并严加处置之类的话题,都道要是此人自行招认还可网开一面,否则一旦查出那是决不轻饶,须当千刀万剐凌迟处死。点苍派众人作为东道主人人添酒端菜,忙得不可开交。只有一人谎称身体不适,躲在房间里忧心如潮。 此人名叫贾仁禄,在点苍派第二代弟子中排行第二,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白净面皮,生的很是俊秀。只见他在房中走来走去,脸上尽是忧郁之色。 过了片刻,紧皱的双眉微微一松,当即取了一口长剑别在腰间,伸手将一个包袱负在肩上,包袱里沉甸甸的想必是装着金银财宝之物。他将门推开一个缝见四下无人,方才闪身出来轻轻的关好房门,蹑手蹑脚的向后院走去。 到了后院攀上院墙探头查看,见三五成群的乞丐在墙外的草地上席地而坐,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暗忖道:“他们定是已经有所察觉,这些吐蕃人忒也脓包,居然轻易便被擒住,只盼他们不要将我果真供出来才好。我得想个法子赶紧脱身才是,那个新任的盟主年纪虽轻却像猴儿一样精明,多耽搁片刻定会被他识破。” 当下又悄然回入房中,伸手从床底下搬出一只小箱子来,里面放着一只小瓷瓶。贾仁禄将瓷瓶拿在手中,阴笑着自语道:“我且在饭菜里给你们多加点儿佐料,你们吃饱喝足以后就会好好睡上一觉,一觉醒来我早就逃得远了。想要抓我可就没那么容易啦。” 将小瓷瓶揣入怀中推开房门,大摇大摆的往厨房走去。几名点苍派弟子正在厨房端菜,见了贾仁禄恭敬的叫了声“二师兄”,有人道:“二师兄,你的头痛好些了么?” 贾仁禄道:“老毛病了,适才在房中躺了一会儿好多了,我肚子饿了来找些东西吃。”有人道:“那你自己盛些饭菜吃吧,我们还忙着给各路英雄上菜呢。” 贾仁禄道:“好,你们忙你们的。菜上齐了没有?”一人道:“差不多齐了,就剩一个虫草乌鸡汤没上了。师父也不多派几个人帮忙,把我们几个累得跟孙子似的。” 此时一中年人进来道:“师弟们手脚麻利些,上完这道菜赶紧到酒窖去搬酒,师父和盟主他们那桌先上。”几人齐声道:“是,大师兄。”中年人瞥了一眼贾仁禄,也端了两盘菜与几名弟子一起出去了,此人乃是点苍派大弟子陆仁方。 贾仁禄端起一只大海碗装了半碗米饭,舀了一大勺虫草乌鸡汤,顺势拔开瓶塞将药粉倒入汤锅,用大勺搅了几下大声道:“哇,这虫草乌鸡汤真香啊,想必是八师弟的手笔了。”其间瓷瓶一直隐在袖中,可谓是不露丝毫痕迹。 话音刚落方才上菜的两人已然回转,一人道:“二师兄真是识货,八师兄做虫草乌鸡汤那可是一绝啊,这可是大补的,你也多喝几碗。”另一人道:“是啊,虫草乃是一种极为名贵的药材,说不定对你的头痛也有助益。二师兄,你先吃着,我们几个先去搬酒。” 贾仁禄忙将药瓶塞入灶膛之中,说道:“这虫草乌鸡汤是主菜,先不忙上酒,先将这汤上了再说,且不可怠慢了各路英雄。待我吃了饭便去上酒。” 一人道:“二师兄说的不错,我们这可有些本末倒置了,先上汤!”几人又叫了二十余名师兄弟进来帮忙,随即各自盛汤端出。 第七十七章 天网恢恢 贾仁禄随意吃了几口便来到酒窖,又在每一坛酒中加入了药粉,双手抱了其中两坛来到前院,忽又想:“我若此时送酒上去,一旦有人中毒其他人立时便会警觉,我还是等先上了鸡汤再说。这些人喝了鸡汤以后即刻晕倒固然最好,倘若有人幸免察觉也不致怀疑到我头上。”当即将酒坛藏入花丛,远远站着观看群豪的动静。 点苍派众人上完了酒菜便也一起入席,除了在院外值守的丐帮弟子以外,此次与会的所有江湖豪杰已悉数在座。妙乐拍开酒坛上的泥封便要率帮众上前向盟主和几位前辈敬酒,贾仁禄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敬酒必有先后之分,前者一旦出现异常,后者立即便会发觉,那么自己仍是难以脱身。 只听龚明孝起身道:“大家先不忙喝酒,这虫草乌鸡汤乃是由藏区的冬虫夏草和我们自行放养的乌骨鸡炖制的,有安神壮阳之效,大家快尝尝,不要客气。”群豪自然不会扫了东道主的颜面,无论爱好与否当即舀汤品尝,一喝之下人人赞不绝口。 贾仁禄心中窃喜:“人人都知道这虫草乌鸡汤是八师弟的拿手好菜,到时师父和一众师兄弟定会疑心是八师弟所为。我倒也不忙逃走。” 转念又想:“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他们会怀疑到我身上,此事既然做下了就不能回头了,我还是及早脱身为是,免得夜长梦多。我逃出去就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拿着吐蕃人的赏银逍遥快活去也。”想到花花世界、纸醉金迷,不禁笑出声来。 过了片刻只听得乒乒乓乓汤碗打碎的声音,群豪纷纷伏在桌上不动了。贾仁禄大喜,走过去推了推龚明孝,叫了几声“师父”,又叫了几声“盟主”。见龚明孝和林凤生半点反应也无,这才确信众人已被迷倒。 当即抱了两坛酒来到院外向值守的丐帮弟子道:“诸位丐帮的兄弟,盟主叫我送酒来犒劳犒劳大家。今日贵帮铲除了叛逆,各路英豪结成义军,又破获了吐蕃人的阴谋,可谓是三喜临门,实在应该好好庆贺一番。” 一名中年乞丐道:“我等奉了盟主之命在此值守,原本是不该喝酒的,但既有盟主允可,兄弟又说出这番大快人心的话来,这酒是一定要喝的。” 当即将在院外值守的帮中弟子都叫了过来,又道:“诸位弟兄,盟主见我等值守辛苦,特意派人送了两坛酒犒赏我们,大家喝口酒提提神也好,千万要小心在意不可放走了奸细。不过咱们有言在先,一人只容许喝一碗,切莫因为贪杯而误了大事。” 当下各自取出随身携带的破碗倒酒喝了,贾仁禄暗喜道:“你们加倍小心也是无用,莫说是喝一碗,便是只喝一口也能叫你们迷糊半天。” 丐帮众人一碗酒下肚登时咕咚咕咚纷纷摔倒在地,顷刻间数十人尽皆不省人事。贾仁禄心下大喜,回到房中取了包袱和兵刃从后门溜出,飞快的向山下奔去。 刚奔出数丈远近,只听一人道:“贾师兄这是要去哪儿啊?”贾仁禄登时魂飞天外,只见眼前站着几人,赫然便是林凤生、龚明孝、俞三白和空源四人。龚明孝气得浑身发抖,切齿道:“好哇,果然是你这个小孽畜,你还想逃么?” 贾仁禄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脸惊骇之色,呆呆的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们明明喝下了混有**的鸡汤,我亲眼看见你们一起晕倒了的。” 林凤生道:“这西域曼陀罗果然厉害,贾师兄此次想必是用足了剂量,只是你百密一疏忽略了一点,众人之中空源大师是不沾荤腥的。你并没有看错,我们方才的确是被迷倒了,但却幸得空源大师救醒。” 原来空源当时见众人喝了汤之后便即一起晕倒,便知汤中有古怪,当下不动声色也随之假装晕去。待贾仁禄到院外欺骗丐帮弟子喝混有药粉的毒酒之时,立即取了清水将林凤生等三人救醒。贾仁禄狂喜之余自然万万想不到会有此节。 贾仁禄面如死灰,但兀自强辩道:“虫草乌鸡汤是八师弟做的,你们凭什么冤枉我!” 龚明孝怒道:“小畜生,还敢狡辩!老子平日待你不薄,我倒要看看吐蕃人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干出这等欺师灭祖的事来。” 刷的一声长剑疾刺,已将贾仁禄肩头的包袱刺破。只听得一阵叮叮当当之声,眼前金光灿然,包袱中滚落出十余根金条,约有四五百两之多。 贾仁禄大叫一声,伸手乱抓将金条拾起紧紧抱在怀里,歇斯底里的大喊道:“这是我的,都是我的,你们谁也不许动!” 龚明孝冷笑道:“区区几百两黄金便将你的人性和良知全都收买了,真是可悲之极。很好很好,你留着到阴曹地府好好享用吧!”长剑一抖便要将他当场诛杀。 贾仁禄退后一步叫道:“师父且慢动手,徒儿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盟主。” 龚明孝道:“你还有脸叫我师父,我们点苍一派的脸面都让你这小畜生丢尽了,你若是还有点良知便自己了断吧!” 贾仁禄颓然道:“弟子自知罪孽深重,待向盟主请教完毕便即自刎谢罪!” 林凤生道:“贾师兄有什么话便请问吧。” 贾仁禄道:“在下行事自诩滴水不漏,按理说你是寻不到半点线索的,请问盟主是几时开始怀疑在下的?” 林凤生道:“龚伯伯平日时常在潭中的巨石上演练剑法,因此巨石上极少有苔藓杂草生长,吐蕃人埋藏炸药之时若是强行遮掩,难免会被龚伯伯看出蹊跷,因此才让你以红毯掩盖。你当时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已然引起了在下的疑心。” 原来林凤生见巨石上埋藏的炸药痕迹颇为明显,当时还道是贼人粗心大意,但贾仁禄等人说要在上面铺设红毯,心头登时闪过一丝光亮,稍加联想便怀疑贾仁禄是奸细。于是暗自派人到他房中搜查,查出了他房中藏有西域曼陀罗研制而成的药粉,更加断定他就是昨夜暗施迷香之人无疑。为了不打草惊蛇当时便没有揭穿,从关押吐蕃武士的地方出来以后,故意大肆宣扬已查出群豪中有奸细存在,只待此人疑心自己已被供出按耐不住自行逃跑,这才派人将其擒获。 但贾仁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竟然胆敢再一次在群雄的酒菜中下药这一节,林凤生却也始料未及。好在空源是出家人只吃素斋,这才不被西域曼陀罗迷倒,而贾仁禄将值守的丐帮弟子迷倒然后企图逃逸的事实龚明孝等人亲眼所见,已不容贾仁禄辩白。 贾仁禄惨然笑道:“盟主英明神武,实在是大理苍生之福,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只盼盟主带领义军打败鞑子,保我大理国一世太平。” 一言未必猛地扑向龚明孝的长剑,龚明孝见状恻隐之心大动,长剑急向后缩,但贾仁禄势道极猛直撞过来,噗地一声剑刃透胸而过,头颈一侧便即气绝。 众人见他如此刚烈,都是大出意料之外心中颇觉不忍,龚明孝抚着尸首老泪纵横,喃喃道:“仁禄……仁禄,你这又是何苦呢,师父虽然恨你不成器,却也舍不得真的杀了你啊。” 点苍派百余名弟子中属贾仁禄资质最好,为人也是十分精巧,深得龚明孝的欢心和喜爱,此刻目睹爱徒身死难免深感痛惜。 空源合十道:“阿弥陀佛,贾师侄杀身成仁自洗罪孽,让点苍一派得保清誉,实在是可敬可叹。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明孝师弟也不要太过伤心了。” 武林中人若是犯下罪业之后自行杀身谢罪,同道中人非但不会怪罪,而且反而会极力保全他死后的声誉。贾仁禄通敌之罪虽大,但好在奸计被及时洞悉,并未造成大的祸患,因此死者为大,再大的过失也已一笔勾销了。 龚明孝横袖拭了拭眼泪,喟然叹道:“这孽徒为了钱财出卖同道,不仁不义,其罪当诛,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俯身将散落在地的金条收入包袱之中,又道:“盟主贤侄,多亏你目光如炬,替我查出了奸徒,多谢你啦。这些黄金便请你收下,充作义军的粮饷吧。”说着双手奉上。 第七十八章 情之一物 林凤生不接,问道:“不知贾师兄是否尚有家人?” 龚明孝道:“这孩子出身贫苦,其父早亡,几年前老母又中风瘫痪,有两个妹妹年纪尚幼,一家人全靠他一人养活,这么多年来也够难为他的了。” 林凤生道:“既然如此,便烦请龚伯伯托人将这些钱送到贾师兄的家中吧。义军之中各门各派均有家业,粮饷想来便也不难筹措。” 龚明孝道:“贤侄如此宽厚仁义,老朽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这些金子乃是不义之财,理应充公,不如这样吧,我们拿出一半寄给他的家人,剩下的一半留作粮饷。” 当下林凤生也不好再说什么,几人回入院中救醒了群豪,将贾仁禄忏悔自刎之事说了。群豪一阵唏嘘,虽然意犹未平,却也无人出言谩骂指责。 西域曼陀罗含有大毒,所制成的**虽不致命,但若是毒性累积难却也免于人有害,众人一连被此物迷倒了三次,大都有些不适之象,于是空源便叫人熬了些清浊祛毒的草药让众人服下。 待群豪小憩一阵过后,林凤生登高一呼,安排义军日后的部署。丐帮消息最为灵通,负责打探敌情,由舵主周济怀率领;妙、杨两家马帮负责协助朝廷运送器甲粮草,由妙乐和杨二拐合力督办;蒙古大军南侵大理势必要横渡金沙江,洱湖帮皆为当地渔民,熟识水性,船只众多,负责水上拦截,必要之时运载官军和群豪渡江迎敌,由帮主陈其能指挥;其余各帮各派则由各个帮主和掌门带回本地,操演阵法,勤练武艺,听候调遣。 众人见他破获吐蕃人的阴谋、查处点苍和丐帮两派奸细、力斗吐蕃高手萨迦蒲赞、抗敌部署又是如此有条不紊,文武双全,仁义深重,无不心悦诚服,当下敬酒作别领命而去。 此前危难之事接二连三,林凤生一直无暇向梅若雪引见空源等人,待群豪散去林凤生便拉过梅若雪道:“大师,这便是我表妹了,她叫梅若雪。” 又向梅若雪道:“表妹,这位高僧乃是鸡足山空源大师,快来见过了。”梅若雪上前施礼道:“若雪拜见大师。” 空源伸手扶起,口道:“嗯,若雪,素心若雪,好名字。你今年十八了吧?” 梅若雪道:“是啊,我是腊月的生日,再过八个多月便满十八啦。” 空源点头微笑道:“令堂近来可好?”梅若雪道:“有劳大师挂怀,我娘一切安好,只是这几个月来日日为表哥担心,消瘦了不少。” 林凤生听得又是歉疚又是心疼,说道:“唉,都是我不好,这段日子大小事务纷至沓来,一直也没能给姑姑报个平安。” 梅若雪嗔道:“你还好意思说呢,你不知道你失踪以后我和娘有多担心。” 林凤生忙陪笑道:“是是是,千不是万不是都是我的不是,等此间之事一了,我便去兰溪看望姑姑。” 空源道:“大敌当前,你身为义军盟主任重道远,此间事务不知何时方了。凤生啊,你还是先托人带个信给你姑姑,好让她宽心。” 林凤生躬身道:“是,大师。”当即向点苍派要了笔墨写了两封书信,派遣两名侍卫分别送往庆甸老家和兰溪牛肩山。 空源便将鸡足山收藏有梅家的家传剑谱之事说了,让梅若雪十八岁生日之时前去取回。梅若雪听得自是十分欢喜,当下向空源磕头拜谢。 待得起身瞥了芸儿和段徵羽一眼,见二女品貌端丽各有千秋,私下又与林凤生甚是亲近,不由得妒火大炽,心中老大不是滋味,强颜笑道:“表哥,真是恭喜你了,想不到你这么快便娇妻美妾,公侯万代了。”说完心头忽然一阵酸楚,竟然怔怔的掉下泪来。众人见她方才还喜笑颜开,却突然哭起来都感诧异。 林凤生心中大急,满脸通红,讪讪的道:“表妹,你误会了,这种话岂能随口胡说。” 指着芸儿道:“这位芸儿姑娘乃是铸剑大师张鸦九老前辈的后人,修罗门的人为了抢夺一口宝剑害死了她的爷爷,修罗门的人可恶至极,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你说我们应不应该帮她?” 梅若雪听得芸儿的境遇登时生了同情之心,上前拉住芸儿的手道:“芸儿姐姐,对不住了,我一时口不择言,还望你不要见怪。” 芸儿明白她的心意,微微一笑道:“你表哥经常提起你,今日一见妹妹果然冰雪可爱。你也是无心之失,我又怎会怪你。” 梅若雪道:“你不怪我就好,你放心吧,我也恨透了修罗门的人,他们以前也欺负过表哥,我一定替你报仇的。” 芸儿道:“那就多谢妹妹了。” 段徵羽不等林凤生引见,便即自行上前道:“梅姑娘,你可还记得我么?” 梅若雪细细打量了一阵,摇头道:“我又没见过你,怎么会记得。” 段徵羽见她认不出自己忍不住咯咯娇笑。 林凤生笑道:“这位是我们大理国的公主,她最喜欢女扮男装了,我们跟莫老伯来太和城时遇到的那位段兄弟便是她了。” 梅若雪一听破涕为笑道:“啊,段公子,哦,不对,段姑娘,想不到你化妆易容的本事倒也不小,连我这个大行家都被你瞒过了。” 段徵羽笑道:“雕虫小技,见笑见笑。” 梅若雪问道:“你怎会跑出宫来的,当公主不好玩么?” 段徵羽道:“爹爹要将我嫁给一个蛮族部落首领的儿子,我不愿意,当然就跑出来啦。” 梅若雪听得情由更觉有趣,不悦之色登时烟消云散,说道:“我早就猜到了你是皇亲国戚,表哥却还骗我说你是他的同窗好友,真是忒也小瞧我的眼光啦。” 其实从段徵羽当时的言行举止中梅若雪早就怀疑她是女儿之身,但江湖阅历既浅,林凤生又极力替她隐瞒,便也没有往这方面多想。 段徵羽道:“这也怪不得你表哥,那时候爹爹派了许多侍卫四处找我,若是露了形迹那可糟糕得紧。而且你表哥那时候也不知道我是女子,前几天他在宫中见到我便也没有认出我来。” 梅若雪拍手笑道:“妙极妙极,他帮你骗人,却反过来被你骗了。真是活了个该。” 三女说说笑笑,转眼间变得亲密无间,反将林凤生等人抛在了一边。林凤生心道:“这就叫做女人心海底针了。”见三女能够和睦相处、姐妹相称也自欢喜不已。 俞三白拍了拍林凤生的肩膀道:“小子,我没说错吧,这三个女子就是你的冤家,你自己可要想清楚啊。这下三个人都凑到一起了,你可就永无宁日喽。” 说完搂着龚明孝和谢雨苍的肩膀高声道:“三个女人一台戏,看戏须当配些美酒,走,我们三人喝酒去!”龚明孝和谢雨苍听得哈哈大笑,也冲着林凤生挤眉弄眼,一起进了客厅。 林凤生哭笑不得,讷讷的呆在当地。空源微笑道:“缘之一物,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你也不用太过劳神了。我们也进去吧,正好还有些事情需要商议。”当下两人也携手进了客厅。 点苍派弟子送上清茶美酒,以及蚕豆、花生米、牛肉干等下酒之物,几人边吃边谈。俞三白道:“此次武林大会各路豪杰总算是顺利结盟了,又推选出凤生这样一位少年英雄担任盟主,实在是大快人心,我们来干一碗。” 几人举杯一饮而尽,空源也以茶代酒喝仰头喝干。俞三白抹了抹嘴接着道:“今日之事虽然是不胜之喜,但我们邀请的有些门派尚未尽数到齐,只怕今后还会有些麻烦。” 龚明孝道:“萤火之光,不足为虑。就算他们不加入义军,断然也是不敢与义军为敌的。” 俞三白道:“这可难说得很,收了英雄贴而不到的大多是北方一带的门派,我疑心他们已被吐蕃人收买,因此我担心他们会从中作梗阻碍我义军的大计。” 空源口宣佛号道:“这也是老衲所担心的,这些门派倘若果真受了外敌的蛊惑挑拨来与义军为难,天南武林一脉难免伤了和气。” 龚明孝摆手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即刻便派出弟子前去打探,若是这些人果然不识大体替鞑子卖命,便请盟主传下号令调集义军加以剿灭便是。” 空源道:“姑息养奸,终究不妥,自相残杀,更不可取。倘若鞑子未至便自伤元气,那么保境安民便也无从谈起了。” 第七十九章 一探究竟 林凤生起身道:“大师所言极是,天南武林同为大理国子民,实不宜兵戎相向。依小侄之见,应当一一拜访,晓以大义,诚邀各派共襄抗敌盛举。” 龚明孝道:“我们明明已经发出了英雄帖,这些门派却拒不与会,实在是不给面子。就只怕他们见利忘义,不肯加盟。” 俞三白道:“从明日起我等便陪同凤生到剩下的各门各派去走一遭,具体事宜也只有相机行事了。” 林凤生道:“小侄也正有此意,有诸位前辈陪同最好不过。” 谢雨苍道:“林兄弟,还有一件事你我须得商量一下。”林凤生道:“谢大哥请说。” 谢雨苍道:“前几日你我在鸡足山杀伤了不少修罗门弟子,以这些人的行事定然不会轻易罢休的,你我须当谨防他们前来寻仇报复。” 林凤生道:“谢大哥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我们小心在意就是了。” 谢雨苍道:“你就安心去拜访各门各派吧,我即刻便下山暗中查探,若是修罗门的人蓄意对你或义军不利,我会及时传讯给你。” 林凤生道:“那就多谢谢大哥了,你若是遇到什么难以应付的麻烦,可就近到义军中的任意门派求援。” 龚明孝道:“何必这么麻烦呢,如今武林中各大门派几乎都归于盟主贤侄统率,只需传下令去,修罗门的一举一动便可尽在掌握。” 谢雨苍道:“龚前辈有所不知,修罗门行事阴狠毒辣,实不宜让义军中的其他人涉险,由在下和林兄弟全力担当便是。” 俞三白道:“修罗门近几年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你二人也不必分得这么清楚,我们几个老头子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空源道:“当日的情形老衲亲眼目睹,修罗门的人勾结官兵害死了本寺数名僧侣,此事我们佛塔寺也不能置之度外。” 龚明孝道:“修罗门既和盟主贤侄结下梁子,那也就是义军的事,他们若是自以为了不起大着狗胆前来寻衅滋事,那就是我们义军的公敌。” 俞三白道:“既然如此,他们若是按照江湖规矩,便由我们几人出面解决,若是他们想以多欺寡,那说不得,我们也只好来个一拥而上了。” 龚明孝当即吩咐厨房准备酒饭为谢雨苍送行。林凤生、俞三白和空源等人在点苍派再歇一宿,谢雨苍连夜告辞下山。 林凤生此次参加武林大会的身份乃是朝廷封赏使,第二日便携段徵羽和随行侍卫回宫复命。梅若雪和他会面未久不愿就此分开,吵嚷着也跟了去。芸儿数月以来与他形影不离,心中也是依依不舍。 林凤生心中一动,暗忖道:“拜访各门各派并非游山玩水,说不定会有险情发生,不如让她们三人乖乖待在皇宫里。”便也带上芸儿一起前往太和城。俞三白、空源等人则留在点苍派做客等候。 段兴智得知林凤生当选为义军盟主、瓦解了吐蕃武士的阴谋龙颜大悦,当即御赐宝扇一把,说道:“见此宝扇,如朕亲临,遇到贪官污吏、邪恶凶顽有先斩后奏之功!” 林凤生跪下谢恩,又将武林各派并未尽数加盟、意欲与俞三白等前辈一同拜访联络之事禀明。 段兴智自是欣然答允,又说了些嘉勉的言语,大喜之下道:“你身怀将帅之才,又统领上万义军,只封你一个小小的忠武将军未免太委屈你了,索性就擢升四级,封你为云麾将军。” 林凤生淡泊名利,对这些虚衔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当下又有口无心的跪倒谢恩。 段兴智又道:“宋人有云:‘中国既安,群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如今我大理国日渐衰微,乡野间土匪流寇众多,致使国中百姓不能安居乐业,寡人身为一国之君实在是痛心疾首。怎奈蒙古大军压境,朝中无法分兵剿灭,寡人得知以来寝食难安,贤侄可有什么高见?” 林凤生道:“皇上心系民间疾苦,实在是百姓之福。小侄身为臣子,自当替皇上分忧效犬马之劳。若有差遣理当遵从。” 段兴智哈哈笑道:“真是什么事也瞒不住你,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吧,据地方官奏报,楚威府一带匪患猖獗,当地百姓深受其害,寡人是想请贤侄带领义军前往剿灭。还望贤侄不辞艰辛勉为其难啊。” 林凤生道:“除暴安良乃我辈份所当为之事,小侄自当肝脑涂地,以报皇上知遇之恩。” 段兴智心中大喜,说道:“什么恩不恩的,似你这等人才若不加以重用,那是朝廷莫大的损失。那此事就拜托贤侄了,我给你十日的时间让你去办妥义军的各项事宜,十日后便即挂帅前往楚威府平定匪患。多延缓一日百姓便多受一天荼毒,贤侄意下如何?” 林凤生道:“皇上放心,无论如何小侄定当在十日之内赶回,以解皇上之忧、黎民之苦。” 当晚段兴智又在御花园设宴,为女儿和林凤生等人接风。席间梅若雪又问起他分别以来的际遇,段兴智于此事也只知道个始末,于其中详情并没有多问,此时听梅若雪询问便也大感兴趣连声催问。 林凤生近来逢人便说,已有些不耐其烦,但既是君王垂询,便也只得再一次说了。梅若雪听得她与芸儿相识的经过,心下大感释然,也觉得芸儿身世可怜无依无靠,表哥照顾她也是也是理所应当,对芸儿不禁又增加了几分亲切之意。段兴智听了他的种种奇遇,却是忍不住啧啧赞叹,大有艳羡之意。 第二日晨光熹微林凤生便赶回云弄峰,他心知三女必然要吵闹着同行,因此并不当面辞别只留下一封信,说明此行的种种艰难之处,让三人在宫中相待。 他快马加鞭只小半日便到了云弄峰,将段兴智让他十日后率领义军前往楚威府平定匪患之事向空源等人说了,几人见朝廷心怀百姓疾苦,自然也欣然同意。 俞三白道:“我们此行要拜访的门派大小加起来不下二十个,段兴智老儿的十日限期颇有些紧迫,只好下午便即出发。” 空源道:“正是,此行只怕尚有不少波折,我们一路向北先访大的门派。只要大的门派同意加盟,其他的便会望风归顺。” 林凤生道:“俞伯伯,此次大会都有哪些大派未到?” 俞三白略一思索道:“在武林中颇有名望的门派大都到齐了,只剩玉龙大雪山的玉龙剑派、老君山的丹霞道观以及碧罗雪山的素心门未到了。” 空源道:“素心门中皆为女流,近二十年间极少与外人来往,但历来遵循侠义之道,做了不少善事,倒也颇得江湖同道的敬重。她们断然是不会接受吐蕃人的好处的,碧罗雪山就是不去也无不可。” 俞三白点头道:“如此我们便先走访剩下的两派,倘若时间尚有余裕再前往碧罗雪山拜访。丹霞观的红石老道与我颇有交情,此次不到必有隐情,我们不妨先往老君山走一遭。” 龚明孝道:“也好,老君山与玉龙雪山相隔只有一日路程,此行倒也顺道。” 林凤生初入江湖,于各门派的情况知之甚少,便任由三位前辈决断行程。龚明孝吩咐门下弟子备了快马盘缠,一行四人当日便即启程向北。 行了半日到了义督赕的罗鲁城,四人找了一家临街的客店打尖。刚坐定要了些茶水酒菜,便见门口进来四名青衣道人,看上去年纪甚轻,背上均负有长剑,在邻桌坐下,行色匆匆,要了些青菜豆腐便吃。 龚明孝道:“我大理国道教不兴,大的道观只有丹霞观这一处,正所谓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这几名小牛鼻子说不定便是红石老道的徒子徒孙,三白老弟,你何不上去问问。” 俞三白道:“看装束确是丹霞观的小道士,只是这几个后生面生得紧,只怕是第三代弟子了。看来这老牛鼻子近年来收了不少徒子徒孙啊,也无怪他们几个不认得我。” 四名小道士听得两人谈论一起转过头来,目光中含有几分恼怒之色。俞三白笑道:“几个小道士莫忙生气,我问你们,你们的师祖可是老君山红石老道?” 四人脸现诧异之色,相互对望了一眼,一人道:“正是,请问前辈是何人?” 第八十章 老道童心 俞三白答非所问的道:“你们师祖呢?为何不来参加点苍山武林大会?” 四人听得更是脸上变色,方才那人道:“事出有因,晚辈几人正是奉了师祖之命,前往点苍山向俞大侠等前辈告罪的。” 龚明孝哈哈笑道:“那你们可占了便宜了,不用到点苍山去了。俞大侠等人已经自行送上门来啦。” 四人听得又惊又喜,不约而同的道:“敢问前辈便是俞大侠么?” 龚明孝摇了摇头,朝俞三白努了努嘴道:“喏,那就是你们要找的书剑双绝俞三白大侠了。” 四人一起躬身下拜,口道:“晚辈拜见俞大侠。” 俞三白起身道:“都起来吧,义军盟主、空源大师、点苍派龚掌门都在此间了,快来见过了。”说着将林凤生、空源和龚明孝三人一一作了介绍。 四人逐一拜见,见林凤生年纪甚轻,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不由得啧啧称奇,目光中颇有几分异样之色。 俞三白道:“此中到底有何隐情,你等快快道来。” 一人道:“师祖收到几位前辈的英雄帖后大是振奋,说组建义军乃是造福苍生的义举,我们丹霞观可不能落后于人,因此会期前两天便即启程下山。行到山脚时突然遭受大批吐蕃武士的袭击,他们手中有强弓硬弩,师祖只得率领我们退回山上。” 俞三白点了点头,道:“看来此次到大理的吐蕃武士不止萨迦蒲赞一批。” 那道士接着道:“起初我们以为他们要大举攻山,因此退回观中以后师祖便做好了严密的部署,决意与吐蕃武士一较高低。可是等了半日吐蕃人却毫无动静,原来他们派人把守各处下山要道,旨在让我们不能前来参加武林大会。” 林凤生沉吟道:“想必是吐蕃人得到消息略有迟缓,因此不及逐一阻止劝诱,只能就近将北部的各大门派围困,好叫他们不能前来结盟。其实这样一来难免得罪了当事的各门派,实非上策,只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小道士道:“盟主猜得不错,吐蕃人正是这个用意。师祖识破他们的阴谋以后,曾带领弟子们数度意图冲下山,但都没能成功,反而伤亡了不少人。吐蕃人在山下围困了两天,昨日傍晚方才退走,师祖便命弟子四人连夜下山前来向诸位前辈报信。” 俞三白道:“这就是了,我猜也是出了什么岔子,我们正要来老君山一探究竟呢。” 小道士喜道:“盟主和三位前辈大驾光临,那是最好不过,请师祖当面向几位奉告详情。”另外三名小道士听得也是一阵大喜,四人争相会账,当先领路折回老君山。 又行一日终于到了老君山地界,此山因传说太上老君曾在此炼丹而得名,有“滇省群山之祖”之称。只见四处山峰绵亘、繁花密林,碧水清溪层出不穷,景色之美令人叫绝。 丹霞观位于老君炼丹炉的背面,老君炼丹炉乃是一座形似丹炉的石山,远远望去倒也颇为相似传神。 几人来到观外,一名小道士报了进去,红石道人和几名二代弟子亲自迎了出来。这红石老道已逾古稀之龄,但精神矍铄,十分健谈,一见俞三白便道:“三白老弟,武林大会开得怎么样了?义军结盟了没有?盟主是哪一位英雄?”话语连珠一连问了三句,满脸急切之色。 俞三白笑道:“当然已是大功告成了,难道你老牛鼻子不到我们便成不了事么?” 红石道人大喜,哈哈笑道:“岂敢岂敢,是谁人担任义军盟主?快说快说。” 俞三白道:“你这老猴儿,就是这么急脾气。盟主此刻就在眼前,你倒是自己猜猜看。” 红石道长目光停在林凤生身上,细细打量了一阵,摇了摇头,看了看龚明孝又摇了摇头,望着空源道:“原来是空源老和尚当了盟主,我猜得对不对?” 俞三白摇头道:“不对。” 红石道长道:“那定是你自己了,明孝老弟是万万当不了盟主的。” 龚明孝佯怒道:“你这臭牛鼻子,瞧不起人么?我怎么就当不了盟主啊?” 红石道长嘻嘻一笑道:“老道说的可是大实话,这就叫做忠言逆耳。你武功倒还算过得去,见识谋略却是和老道我差不多,与空源老和尚和三白老弟相比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如何能够统领成千上万的义军啊?” 龚明孝笑道:“算你还有点儿自知之明,你我半斤八两,谁也不用笑话谁。” 俞三白又摇头道:“若是盟主在我们三人中选出,当是空源师兄莫属。既然空源师兄不是盟主,那我也就更加不是了。” 红石道长一脸茫然的道:“那会是谁?老道可真有些糊涂了。” 龚明孝道:“三白老弟既说盟主就在眼前,而我们三个老人家又都不是,那自然便是剩下的这位年轻人了。原来你见识比我还差,你说咱俩见识差不多那可大错特错了,快快改回来。” 林凤生见两人一大把年纪仍自像孩童斗嘴打趣,不由得暗暗好笑,上前行礼道:“晚辈林凤生拜见道长。” 龚明孝笑道:“盟主贤侄,现下你已是义军盟主,应该由老牛鼻子参见你才是。你何必对他这般客气。”俞三白和空源听得哈哈大笑。 红石道长绕着林凤生转了一圈,这里摸一摸那里掀一下,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问道:“你是盟主?” 此前几人一直在说话,几名弟子有心拜见几位前辈却插不上嘴,趁师父打量盟主之时,才一起上前向空源等人行礼问安。 林凤生道:“承蒙几位前辈和武林同道错爱,晚辈不胜惶恐。” 红石道人喃喃道:“年纪是太轻了一点,不过倒还真是一表人才,根骨也极是要得。既然能成为义军盟主,武功和见识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龚明孝道:“这位小盟主文武全才,什么差不差的,简直是人中龙凤,再好也没有了。他在点苍山曾与吐蕃第一高手大战三百个回合,只打得萨迦蒲赞那老贼跪地求饶,那场面当真好不热闹,可谓痛快淋漓,只可惜你是没这个眼福啦。”他故意夸张其词,吊红石道人的胃口。 红石道人听得连连顿足叹息,大呼错过了如此盛事实在可惜。拉住林凤生道:“好小子,果然有些本事,总算替老道出了一口窝囊气。”神态间显得十分亲热。 龚明孝道:“我说臭牛鼻子,盟主大驾光临你还不快请进观中奉茶,叫我们站在这里喝西北风么?” 红石道人一拍额头笑道:“老道一高兴什么都忘了,对不住对不住。”当即将几人引进观中,吩咐弟子备下斋菜素宴。 红石道人亲自给众人夹菜添饭,说道:“观中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佳客,只好委屈诸位粗茶淡饭随意用些了。” 龚明孝道:“你们道士不食荤腥,那是谁都知道的,这倒是和空源师兄臭味相投。只是盟主贤侄、三白老弟我们三人可就要受些委屈了。没有大鱼大肉也就罢了,总不会寒酸得酒水也没有吧,快拿些来喝啊。” 红石道人道:“说到美酒你可就问对了,老道已备好了上好的竹叶青供诸位品尝。”几人喝酒助兴,又攀谈起来。 红石道人将吐蕃武士围困老君山的详情仔细说了,向林凤生敬酒告罪道:“劳烦盟主亲自跑一趟,老道实在是惭愧。现在好啦,今后我丹霞观上下听从盟主差遣。” 林凤生道:“道长言重了,吐蕃人从中阻挠无非就是想让我们武林同道无法团结,从而让蒙古鞑子少了一些强敌。道长不屈不挠,晚辈十分敬重。” 红石道人道:“盟主不怪罪就好,要说杀敌卫国我们丹霞观那是半点也不含糊的,只要盟主一声令下,老道和徒子徒孙们绝无退缩。” 龚明孝笑道:“老牛鼻子真不害臊,不但劳烦盟主和我们几个老人家亲自前来收容,还在这里自吹自擂,可谓贻误时机、不知羞耻,罚你喝酒三碗。” 红石道人涨红了脸道:“喝就喝,三碗酒算得了什么。你点苍派要是靠近北疆一样也要贻误时机,你道吐蕃人听得你龚掌门的大名便不敢围山了么?”几人见两人斗嘴不休,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第八十一章 软硬兼施 几人说笑了一阵,龚明孝正色道:“照此看来只怕北部的其他门派也遭受了吐蕃武士的围困,好在盟主一到便会重新归附,吐蕃人不过是多此一举。” 空源道:“那也不尽然,若是意志不坚难免被吐蕃人收买,威逼利诱之下可也难说得很。围山不过是权宜之计,只怕尚有其他作为。” 龚明孝道:“管他是威逼还是利诱,只要一概不允,吐蕃人也无法可施。” 俞三白道:“你这么想,其他门派却未必也是这般想法。人一旦生出贪念,便不免铤而走险误入歧途。” 林凤生道:“俞伯伯和大师所言极是,吐蕃人自然不会只是单纯的围困一时,一旦解围各门派势必会投奔加盟,这一节他们不会想不到,因此接下来必定会派人前来游说,或恃强威逼或投其所好,我们须当赶在他们之前说服各派。” 空源道:“正该如此,只是我们人手太少,只怕来不及。” 红石道人道:“这一点老和尚不用担心,方圆百里的大小门派与我丹霞观多少有些交情,老道愿意代劳。” 林凤生大喜道:“那就有劳道长了,其间若是遇到什么难处,道长尽管说与晚辈知道。” 几人正说间一名小道士进来行礼道:“师祖,外面有几个吐蕃人前来拜山,说是有事找您老商量。” 几人听得心中均想:吐蕃人来得好快!红石道人拍案怒道:“这些蛮子胆子不小,居然还敢来罗唣,老道正愁无处找他们算账呢,自己前来领死再好不过。快快布阵,不可放过一人!” 小道士道:“是,谨遵师祖法旨。” 林凤生道:“道长且慢,先弄清吐蕃人的来意再做计较不迟。” 红石道人道:“一切听从盟主示下。” 龚明孝道:“好哇,果然被盟主贤侄言中了,他们这是示好来啦。盟主贤侄,他们的来意再明显不过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去会一会这些狗贼!” 俞三白道:“明孝兄切莫心急,吐蕃人想必不知我等在此,且有红石老道出面应付,我等静观其变。” 红石道人点点头,向那小道士道:“叫他们在老君殿等候,我稍后便至。”小道士领命退出径自去了。 当下几人跟随红石道人由后门进入,藏身在殿内的太上老君金身之后。 红石道人复又从大殿正门进入,一锦衣华服的吐蕃人起身相迎,满面堆笑的打拱道:“在下吐蕃人松赞普林,久闻道长大名,今日有幸得见真是大慰平生。” 红石道人淡淡的道:“老道乃是方外闲人,能有什么事情能与阁下商量,阁下大可不必这般客气。” 松赞普林道:“在下听闻红石道长道法精深,心中十分仰慕特来请教。” 红石道人道:“阁下有什么指教便请直言吧,前几日贵邦武士为围老君山,我丹霞观死伤非小,如今老道的徒子徒孙们尸骨未寒,老道却与大仇人在此谈天说地未免说不过去。”他一开始便对此人满怀敌意,以此言语间便也没留半点情面。 松赞普林道:“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鲁莽之处还请道长多多包涵。” 红石道人重重的哼了一声,扭头坐在主位上,不愿与他多言。 松赞普林干笑两声,起身打量着殿中的太上老君塑像,说道:“这老君金身如此破败,可该好好修缮修缮了。不过这金身如此宏伟,只怕需要不少财力物力呢。” 红石道人冷笑道:“此乃我丹霞观的私事,就不劳阁下费心了。祖师造像是泥雕木偶也好金雕玉琢也罢,一概与外人无涉。” 松赞普林哈哈大笑道:“在下就喜欢道长这般直爽之人,那在下也就不绕弯子了。在下乃是奉了大蒙古四太子的谕令,前来结纳大理武林同道,此次拜访是请道长弃暗投明的。若是道长答应了在下这个请求,在下保证丹霞观上下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扩建道观,重修金身不在话下。” 红石道人哈哈大笑道:“老道虽然不才却也不会为此折节,你们吐蕃蛮子来此撒野行凶,岂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便能带过的。你快快滚下山去吧,老道今日心情好,就暂且放你一马。” 松赞普林脸上变色,摇头叹息道:“道长何必如此执迷不悟,大理气数已尽,灭亡之日不远矣。道长如肯归附蒙古,待攻占大理以后在下请四太子封你为护国真人,丹霞观从此中兴,岂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红石道人怫然道:“你走不走?再在这里花言巧语老道可要下逐客令了!” 松赞普林一脸恼羞之色,任他旁敲侧击能言善道,也不禁有些无法可施,轻声咳嗽几下,击了三下手掌,殿外进来八名吐蕃武士,两人合抬一口大箱子,一共四口箱子,并排摆在红石道人面前。 松赞普林道:“这是四太子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道长笑纳。”说着向几名武士使了个眼色。 几人登时伸手揭开箱盖,只见里面珠光宝气,尽是些黄金白银、珍珠玛瑙之属,数量着实不少。殿中的几名第二代弟子见了这许多珍宝,都是眼前一亮,恍若着了魔一般,目光呆滞一动不动,竟是看得痴了。 松赞普林大是得意,斜眼打量着红石道人,嘴角含着一丝诡异的笑容,暗道:“任你老道自命清高满口仁义道德,见了这许多金银财宝也难免为之动容。” 红石道人经林凤生等人一番点醒以后,早已料到吐蕃人会有这一手,不但不为所动,脸上反而露出了鄙夷之色,冷笑道:“保国守土,抗击鞑子,老道和敝观那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若是叫我等干这等卖国求荣之的无耻勾当,那是痴心妄想绝无可能。” 松赞普林听得面色大变,冷然道:“道长既然如此顽固,在下也无法可想。改日定当再次造访,贵派好自为之吧,告辞了!”说着袍袖一拂当先出了大殿,八名武士也跟随而出。 红石道人叫道:“喂,把你们的这两箱臭钱带走,没的玷污了祖师爷的大殿。”顺手从一名道士的手中夺过一柄拂尘,唰唰连挥了两下,两口箱子便如有一只无形的手托着一般,带着呼呼风声飞出大殿,砰地一声一起落在门口。接着飞腿踢出又将剩下的两口箱子踢飞出去,齐齐叠在先前两口上面。 松赞普林脸色愈加难看,隐隐透着一丝阴狠,挥了挥手,八名武士将箱子抬起,一行九人头也不回的去了。 林凤生、空源和龚明孝从神像后面走出,红石道人道:“小盟主,此事老道办得如何?” 林凤生道:“道长大义凛然,不卑不亢,办得再好也没有了。只是要谨防他们软的不成便来硬逼。” 红石道人道:“北方的其他门派想必也已经遭受了同样的情形,事不宜迟,盟主还是尽早前去一探究竟为是。此间之事就不劳烦诸位了,老道已然无所畏惧,誓死与这些狗贼周旋到底。” 龚明孝咂嘴道:“哈哈,这老牛鼻子肯定是因为我等在这挡了他的财路,不高兴了,所以才急着赶我们走。” 两人斗嘴惯了,如是玩笑之言自然也不放在心上,红石道人哈哈笑道:“你要是不嫌弃观中清苦,留下来陪老道那也好说。那你就别走了,在这里做道士便了。” 龚明孝连忙摇手道:“算了算了,天天就知道吃青菜豆腐,没有半点油水,我可受不了。告辞告辞。”说着当先大步走出。 林凤生道:“道长珍重,今日就此别过。若是吐蕃人不肯罢休,我自会派人应援。”俞三白和空源也道了别,一起下山改道东行。 四人按辔徐行,一面走一面商议。俞三白道:“如今吐蕃人使出各种笼络手段,旨在将北方一带的各门派各个击破,时不待我,眼下我们只有分头行事。” 空源道:“不错,还剩素心门和玉龙剑派两大门派,我们就兵分两路。素心门派皆为女子,老衲不便前往,就由凤生和三白师弟走一趟。老衲和明孝师弟赶往玉龙雪山。” 龚明孝道:“如此也好,我点苍派和玉龙剑派曾有过一点小梁子,此行正好分说明白。” 林凤生等人也来不及询问详情,便即匆匆分道扬镳。也暗暗有些担心龚明孝的性子,但既有老成持重的空源同行,想来也不致越闹越僵。 第八十二章 青衣红裳 林凤生和俞三白策马往西,行到第二日便到了碧罗雪山的地界。天色向晚,即刻上山拜访多有不便,两人便在山下的小镇投了栈。 吃过晚饭俞三白道:“我们趁着夜色暗中上山打探,若是素心门并未遇险,那么你我明日再登门造访。若是吐蕃人有什么异动,也好及时出手应援。” 林凤生道:“也好,不知素心门武功造诣如何?” 俞三白道:“此派中人近年极少在江湖上走动,武功家数便也少有人知,但创派已逾百年,而且也出过几个有名的人物,想必也积累了一些家底。” 林凤生道:“既是如此即便是吐蕃人用强,素心门也不致全无还手之力,况且素心门与世无争,吐蕃人未必会前往拉拢。” 俞三白道:“这一点你可就有所不知了,素心门平日虽然极少与外界打交道,但据说一直以侠义自居,国家有难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吐蕃人就算不能将他们拉拢,至少也会极力劝阻他们相助朝廷。” 当下两人展开轻功上了碧罗雪山。此山听上去像是一片冰天雪地,但实则只有山顶才有积雪,因此山路并不难行。行了大半个时辰,便见山腰处有一片茂密的竹林,隐隐约约透出灯光,想必就是素心门的家业所在。两人摸进竹林,便见前面有一座极大的院子,正欲飞身上墙,忽闻有脚步声往这边过来。 两人连忙伏低身子隐在树丛之中。只见四名青衣女子手提灯笼走了过来,腰间各悬一口短剑,用灯笼四下一照,一阵窃窃私语过后便又原路返回。 俞三白悄声道:“看来她们已经听到风声,所以加强了戒备,暂时不会有什么险情发生,我们回去吧。” 林凤生道:“先不忙走,我们既然来来了,何不查看一下周遭地形。若是吐蕃人来袭,也好占据地利杀他们个出其不意。” 俞三白低声笑道:“这读过兵书的人就是不同,也好,那你就琢磨琢磨,看看是否有险可守。” 当下两人轻轻一纵便上了房顶,几名守夜的女子浑然不觉。只见院中也有不少女子在来回巡视,花丛和回廊中也隐伏有许多暗哨,若非从高处俯瞰实难发觉。 林凤生见素心门守卫森严,即便吐蕃人来袭也决计讨不了好去,登时放下心来。打了个手势,两人一起原路返回。 回到客栈,林凤生道:“照院内的守卫布置来看,素心门的掌门人实非等闲之辈,看来是我们多虑了。” 俞三白道:“素心门的掌门人名叫洪彩英,据说武功平平,更没有听人称道过她的才能。你怎知她了得?” 林凤生道:“院中守卫的弟子均以五行八卦的方位布置,外人一旦闯入其中,若是找不到生门所在便绝难脱身。若不是洪掌门亲力亲为,便是门下另有精通易理之人。” 俞三白点头道:“看来素心门屹立百年而不倒,果然有些门道。你看出什么究竟没有?” 林凤生摇了摇头,沉吟道:“院子外围都是竹林,乃是天然的屏障,利于隐蔽和逃跑,敌人若是夜间偷袭,素心门便难免后知后觉,因此她们才加强了戒备。素心门若是有人会制造机关,倒可在竹林中做做文章。”两人谈论了一阵便即同榻而眠。 睡到半夜忽然被一阵乒乒乓乓摔东西的声音惊醒,林凤生皮衣而起推门一看,只见对面房间透出灯光,两个人影从纸窗上映了出来,分明是一男一女。两团人影忽而戟指对骂忽而扭作一团,林凤生细听之下才知是客店掌柜夫妇在吵架。 俞三白睡意朦胧的问道:“凤生,外面什么事啊?”林凤生道:“没什么,是店家和夫人在吵架。”俞三白哦了一声蒙头又睡,随即发出一阵轻微的鼾声。 林凤生暗暗好笑道:“俞伯伯睡觉的本事倒也高明,这么吵都能睡得着。”正欲关门回身再睡,吵嚷之声越加厉害,清清楚楚的传了过来。 只听客店掌柜叫道:“你作死么,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你嚷嚷些什么!”妇人骂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这个死鬼,经常到那种地方鬼混,到如今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你要不要脸!”客店掌柜低声喝道:“你个臭婆娘,还叫!信不信老子撕烂你的嘴!” 妇人哭道:“你撕啊,老娘我就是要闹,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有本事你休了我啊,老娘就再也不管你了!”接着便看见纸窗上的人影一晃,随之传出的是女人的尖叫声,像是那掌柜果然上前动手。 林凤生心道:“常言道家和万事兴,这夫妻二人半夜三更大吵大闹,以后客人们怎会还来住店。况且既然结为夫妻就应当相敬如宾,岂可随意谩骂殴打。不如就让我来做个和事佬吧。”回身穿好衣服,取了御赐的描金折扇缓步而出。 刚跨出几步,便又听得砰地一声一人破窗摔在庭院之中。随即便见两名女子抢出房门,其中一名女子喝道:“不要脸的东西,若再敢对你的妻子动手动脚,我便割下你另一只耳朵!” 只见客店掌柜一只手捂住右耳处,指间鲜血淋漓,嘶哑道:“女侠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情状又是痛苦又是畏惧。 另一名女子道:“你们这些臭男人的话都靠不住,我们以前已经不知告诫过你多少次了,还不是屡教不改。” 客店掌柜道:“这次我一定铭记在心的,耳朵都被你们割了我又怎么会忘记?” 那女子道:“你记得就好,若是再犯便再割下你一只耳朵!还不快去向你的妻子赔不是!” 林凤生心道:“原来这两位姑娘也是来劝解的,只是方法未免太过了,不过倒也省了我一番口舌。”当下驻足观望,见两名女子年纪相仿,皆为二十七八岁年纪,令人惊奇的是两人容貌体态极为相似,想是一对孪生姊妹。 他好奇之下又走近了两步,借着灯光细细打量两名女子,发现左边一名女子嘴角处有一点细小的黑痣,而另外一名则没有,前者身着青衣,后者穿一身大红,放眼便能看出的区别之处仅在于此。 客店掌柜唯唯诺诺连滚带爬的进了房中,两名女子各执长剑站在门口。只听妇人惊呼道:“你想干什么?你这是作死么!”话音刚落便见客店掌柜发疯似的冲出门来,手中握着一柄明晃晃的匕首,顺手向嘴角有痣的青衣女子刺去,口中叫道:“臭娘们,叫你们多管闲事,老子跟你拼了!” 青衣女子闪身避了开去,身手甚是敏捷,一看便知是身有武功,娇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作死么!”手中长剑晃出一片寒光刺向掌柜。红衣女子也跟着娇吪一声飞起一脚,正好踢在客店掌柜握匕首的手腕上,匕首登时跌落在地。 林凤生见那掌柜狗急跳墙便知事情要糟,当下使出踏雪寻梅步鬼魅般穿过庭院,折扇一挑便将女子的长剑拨开,左掌拍出将红衣女子逼退数尺,口道:“两位姑娘,有话好说,何必动手。” 两名女子都吃了一惊,只觉眼前之人像是凭空出现一般,不知道他是怎生过来的。嘴角有痣的青衣女子问道:“尊驾是什么人,为何也来管此闲事?” 林凤生抱拳道:“在下乃是在此住店的客人,见店家夫妻不和,特意前来劝解。” 红衣女子道:“那还用劝么?一剑杀了他岂不干净!此人五毒俱全,虐待妻子,我已经好言相劝过多次,却都是对牛弹琴。” 转首对客店掌柜道:“你自己说,你要死还是要活?”她对林凤生说话时语气甚是平淡,此时却又变得声色俱厉。 那掌柜的见有人相助,胆气又壮了几分,忍住疼痛骂道:“你管得着么,你又不是阎王爷,阎王爷叫我死我才不得不死。老子教训自己的女人关你两个臭小娘什么屁事!” 嘴角有痣的青衣女子怒道:“你既然娶了你妻子就应该一辈子对她好,岂可朝三暮四随意打骂?你休要嘴硬,我虽不是阎王爷但却可以送你去见阎王爷,不信你便试试,瞧他收不收你。”说着长剑一挺作势要刺。 客店掌柜深知女子的手段,而林凤生又再也不发一言,忙逃开两步,道:“不用你送,百年之后我自己会去。若是此时送我去,阎王爷哪有不收之理?” 红衣女子道:“你知道就好,你自己废了右手吧,暂且饶了你的狗命!” 第八十三章 剑戏无赖 那掌柜的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惊疑道:“什么?你说叫我自废右手?”宛如遭了个晴天霹雳,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嘴角有痣的青衣女子点头道:“怎么?你怕了?难道你用匕首刺我之事就这样算了么?” 客店掌柜战战兢兢地道:“你这小娘子心肠太也狠毒,你武功高强,我又没有刺中你。还是别太计较了吧?” 青衣女子冷笑道:“若是我不会武功不是就被你刺死了么?你不知好歹,其心可诛,废你一只右手已是便宜你了。” 客店掌柜额头冷汗潸潸而下,全身如筛糠一般瑟瑟发抖。青衣女子又道:“你不废右手也可以,只要你也让我刺上一剑,你躲得过,我便饶了你!” 客店掌柜大叫一声,拔腿便往门口跑去。青衣女子甩手将长剑扔了出去,只听嗤的一声,长剑穿过客店掌柜腋下的衣服,将他钉在柱子上。 客店掌柜眼神中充满恐惧和绝望之色,一动也不敢动。裤裆处湿漉漉的,散发出一股臊臭气味。已然被吓得小便失禁。 青衣女子这一剑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并没有伤到那掌柜半点皮肉,冷笑一声缓步走了过去,将长剑拔了出来,剑尖指着店主的咽喉,皱着秀眉道:“一点男子汉气概也没有,你羞也不羞。你是要自废右手呢还是让我刺上一剑?” 客店掌柜哀嚎道:“我不干,万万不干。你们已割了我一只耳朵,还嫌不够么?那你干么又不自废一只手,站着让我刺上一刀?” 又涕泪齐流的道:“我老婆原本十分温顺,无论我做了什么她都不敢多说一句。自从几年前你们替她出了一回头,她就变得越来越不像话了,整天跟我大吵大闹。你们害得我还不够么?你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青衣女子淡淡的道:“是你自己有错在先,又何必怨怼他人。我最见不得男人欺辱女人,你欺负你老婆难道还少了么!” 客店掌柜道:“那是我们的家事,哪用得着外人来管,这叫做家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你又不是官府的大老爷,凭什么管我。” 青衣女子道:“天下事天下人管得,你何必说这么多废话!你快点选吧,不然我可就替你选啦。” 客店掌柜既不敢逃也没有勇气任选其一,扑通一声跪在林凤生面前,哀求道:“公子,求你行行好,救救我……这些女人是鬼怪,求你快救救我。” 林凤生道:“此中情由我一无所知,你只有将事情始末据实相告,我方能替你求情。”他不知此中过节,孰是孰非尚不明确,自然不会随口答应。 客店掌柜顿时面红耳赤,吞吞吐吐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原来此人贪花好色,经常嫖宿青楼彻夜不归,三年前他老婆察觉以后大吵大闹,他恼羞成怒之下便对他老婆大打出手,被眼前这位青衣女子路过劝阻,并告诫他从此善待妻子,但他却始终难以自持,将女子的话当做了耳边风。 今晚的情状与三年前同出一辙,两名青衣女子这才出手割下他一只耳朵以示惩戒。林凤生听得情由不禁有些为难,说道:“这两位姑娘既然有言在先,而你当时又信誓旦旦的满口答应,如今你不守信约理亏在先,叫我如何帮你?” 客店掌柜道:“是我错了,大大的错了,求公子务必救救我,这些女子心狠手辣,你不救我我就死定了。” 两名女子都哼了一声,齐声道:“是你自己作死,谁也救不了你!” 林凤生拱手道:“两位姑娘,此人虽然荒诞不经但罪不至死,还望两位高抬贵手,再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青衣女子道:“我又没有说要杀了他,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只不过要刺还他一剑而已。” 客店掌柜的夫人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妇人,矮矮胖胖确实无姿色可言,此前一直躲在屋里哭哭啼啼,此时忽然跑出来拉着青衣女子哀求道:“两位姑娘请饶了他吧,他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没法活了。”嘴角沾满血渍,头发乱蓬蓬的,想是刚才与其夫撕扯所致。 两名女子无奈的瞪了她一眼,红衣女子道:“大姐,你这是在纵容,若是凡事都逆来顺受,这人是永远都不会将你放在眼里的。” 妇人叹了口气道:“要怪就怪我当年有眼无珠嫁给了这个无赖,但他毕竟是我的丈夫,求求你们放过他吧。以后我们家的事二位也不要再管了。” 客店掌柜骂道:“臭婆娘,谁要你来讨好了!要不是你私下时常与她们勾结,她们怎么会三番五次来管闲事。你给我滚,滚到碧罗山去当尼姑去吧!” 一言未必,啪的一声脸上已挨了一记火辣辣的耳光。妇人戟指骂道:“这位姑娘那都是为了我们好,你打我骂我也就算了,怎能辱及两位姑娘!嫁给你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你自己清楚,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羞辱我!” 客店掌柜怒道:“好啊,反了反了,我宰了你!”顺手抄起掉在地上的匕首便向妇人扑了过去。 红衣女子飞起一脚将他踢了个筋斗,喝道:“你当真是活得不难烦了,还敢行凶!” 客店掌柜哼哼卿卿的爬起来,蹲在地上呆呆的说不出话来,面如死灰,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害怕。 林凤生见他本性难改,心知此事已难轻易了解,右手折扇轻轻拍着左手掌心,说道:“事已至此,店家,你让这位姑娘刺上一剑便是了。你只须诚心悔改,这位姑娘定会手下留情的。” 青衣女子冷笑道:“凡事不可再三,我对此人手下留情还算少么,不给他留些记号他是不会长记性的。” 手中长剑一指,厉声道:“你要是个男子汉便站起身来,让我刺上一剑,今晚之事便一笔勾销!” 客店掌柜听得索性滚倒在地,大喊“杀人啦,救命啊”,模样又是无赖又是滑稽。林凤生和两名女子见状都哭笑不得。 各个房间陆续掌起了灯,俱都被客店掌柜的喊声惊醒,不时有抱怨和咒骂之声传出。也有不少好事者推开门窗远远的站着观看,口中嘀嘀咕咕的议论。 林凤生道:“此事确是你理亏在先,大男人家岂能作此无赖之行,你还是站起身来让这位姑娘刺上一剑吧。” 客店掌柜大声嚷道:“不行不行,万万不行,我还想多活他个几十年呢,可不想就此死在这臭小娘手上!” 林凤生道:“这就叫做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此事已然别无选择,与其成为废人,不如受些皮肉之苦。”他决意暗中相助,是以才一再鼓动那掌柜的让女子刺上一剑。 客店掌柜又闹了一阵,似乎有些会意,把心一横道:“反正左右都是躲不过去了,你要报仇便刺吧,我要是皱一下眉就不算好汉!”说着慢慢站了起来,叉手而立。 青衣女子冷笑道:“你要是好汉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当真是一点也不害臊啊。站好了,我可要刺了!”长剑一抡挽了个剑花。 客店掌柜双眼睁得像牛一般,一眨不眨的斜视着青衣女子手中泛着寒光的剑刃,看似凛然不惧,双腿却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林凤生面露微笑,左掌暗运真气置于背后,五指一张一收,摄了一枚小石子扣在指间。青衣女子娇吪一声道:“小心了!”长剑直刺而出。客店掌柜和那妇人同时失声惊呼。 客店掌柜见剑尖直逼胸前,心想若是被刺中哪还有命在,当即身子一偏向右闪避。哪知青衣女子长剑突然圈转,橫削他的脖颈,中间并无变招的痕迹,仿佛这一剑本身便是要先直刺后橫削一般,那么便也不算违背只刺一剑之诺。 客店掌柜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知道此番必然无幸,脑中嗡的一声直欲晕倒。就在长剑及颈之时,只觉腿弯处一痛,身不由主的跪倒在地。耳边风声飒然,剑刃贴着头顶掠过顿在半空,一撮头发缓缓飘落在地。 正是林凤生看准时机,弹出石子迫他跪地,才躲过了这一剑。其间左掌一直放于背后,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动作,可谓是不着半点痕迹。 青衣女子听得石子破空之声,便知是有高手暗中作梗,笑道:“原来你有高人相助啊,怪不得变得有了几分气概。好吧,既然你躲过了这一剑,那本姑娘也说话算话,就饶了你吧。” 第八十四章 胡搅蛮缠 红衣女子环顾四周,抱拳行礼道:“不知是哪位高人驾临,还请现身一见。”此人能瞒过她们姐妹二人的耳目隐伏在侧,足见武功不弱,因此无论这位所谓的高人是否尚在,仍是不敢缺了礼数。 两名女子屏息凝神等待了片刻,却哪里有什么高人现身?青衣女子道:“看来这人已经走了,不必多作理会。”红衣女子点点头,将本已拔出的长剑还入鞘中。 林凤生暗暗好笑道:“高人不敢当,走却是还没有走。”当下不动声色,折扇轻摇游目四顾,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客店掌柜惊魂未定,喘着粗气骂道:“老子是说什么也不会感激你这臭小娘的,今日大难不死……那是老子命大,要不是老子运气好,早他妈不知给你杀了多少回了,还能活到现在么!”他极度惊恐之下说话不免有些颠三倒四。 青衣女子道:“哎,我说你这人,你的确是早就该死了,你能活到今日那是本姑娘慈悲为怀,这才一再手下留情的。我要是真想杀你,杀一回就足够了,又哪用得着杀好几回。”原来她并非要真的置掌柜于死地,那橫削的一剑到脖颈便会收住,只不过是要吓一吓他,好让他对自己更增忌惮。 林凤生道:“店家,我就说这位姑娘会高抬贵手的,你作此无赖之行可有些不够光明磊落了。这便带夫人回房去吧,从今往后可要以礼相待。”他担心两名女子反复,便催促掌柜的快些离开。 客店掌柜连声称是,但兀自有些不服气的神色,心想:“你们也不过是一介平民,有什么资格来管我,当真是狗拿耗子。” 林凤生折扇一抖,扇面铺开,露出了落款处“大理皇帝段氏御笔”的字样以及朱红色的方形宝印,说道:“你若是以为旁人无权过问你们的家务事,那么此事要请官府的青天大老爷公断也无不可。倘若他日我再听得你的荒诞之事,便只好请你去衙门过堂了。” 那掌柜平日写帐记事惯了,对文字十分敏感,虽然灯光甚是微暗,却仍是将扇面上的题字和印章看得一清二楚,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慌忙磕头谢罪。 红衣女子与林凤生相距稍远看不真切,但已猜出其中必有蹊跷,否则那掌柜的也不致对此人如此敬畏,先是一阵诧异,接着便撇了撇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拉起青衣女子抱拳作别径自去了,一句话也不再和他多说。 次日用过早饭,林凤生和俞三白便上了碧罗雪山。行得一程,道路渐渐变窄,两旁都是凌乱的山石,刚好能容两人并肩而行,不禁均自暗叹此地之险要。 远远见道旁有一个火堆,青烟袅袅兀自未熄,围坐着两名女子,身上衣衫一青一红,正是昨夜在山下的客店中遇见的两人。 两名女子见了俞林二人一起站起身来,嘴角上有一粒黑痣的青衣女子道:“二位请留步,此山乃弊派重地所在,外人一律不得擅入。”红衣女子手按剑柄,冷冷的注视着两人。 林凤生行礼道:“原来姑娘是素心门门下弟子,如此再好不过了。在下和俞伯伯有事面见贵派掌门人,还请两位姑娘通融引见。” 青衣女子目光闪烁,细细打量二人并不答话。红衣女子道:“都说了碧罗雪山乃弊派重地了,你还啰嗦些什么?我们掌门是从不见外人的,你们快走吧。” 俞三白见两名小辈女子如此蛮横无礼怫然不悦,说道:“这碧罗雪山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素女派的私家重地了,有地契没有,拿给我瞧瞧。要是樵夫药农上山打柴采药也不许么?” 红衣女子道:“本派居于此山已历百年,又哪用得着什么地契了?若是樵夫药农自然另当别论,可是两位却并不像是这其中之一啊。那便需要好好盘查盘查了。”转而向林凤生道:“喂,你功夫俊得很啊,昨晚在客店中与我姐妹二人为难,就知道你不怀好意,我们这一夜果然没白等,你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青衣女子见二人气度不凡,心知绝非等闲之辈,连使眼色让红衣女子不可无礼。但红衣女子只作不见,似笑非笑道:“你们想要上山也不是不可以,但要将身份来历一五一十的道来,不得有半句隐瞒,再向我姐姐诚心的说一句‘姐姐,在下知错了,请您原谅’我便带你们上山。” 林凤生微微一笑,折扇轻摇道:“昨夜你我三人合力调解,让店家夫妇得以重归于好,实是一件莫大的功德,姑娘就不要计较这些小节了吧。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姑娘为难在下也就罢了,难道连我身边这位前辈也要得罪么。” 若在以往要他向一年轻女子说一句致歉的话,他自然不会有半分推辞,只当是年轻人之间的玩笑,但他此时已是大理国数万义军的盟主,一言一行无不关系义军声誉,自然也就不愿再轻易说这种委屈之言。 红衣女子瞥了一眼林凤生手中的折扇,笑道:“我才不管什么前辈后辈呢,况且我也不怕得罪人。你这人说话文绉绉的,酸的人牙都快倒了,不过也算有那么几分道理。好吧,那本姑娘也就暂不追究了。只是弊派向来不与达官贵人打交道,我劝你还是尽早请回吧。” 林凤生听得她话语中的意味已明其理,暗忖道:“她见了御赐宝扇便将我当作了王公大臣,是了,御宝乃由篆文雕刻,寻常人自不识得。”当下收起折扇道:“我想姑娘是误会了,此扇不过是一位故人相赠的信物,与在下的身份并无多大干系。” 红衣女子道:“哼,你当我没长眼睛么,这扇子明明大有来历,你却故意隐瞒不说,居心不可谓不叵测,多半不是什么好人。你们快走吧,若是本姑娘反悔了便走不了啦。” 俞三白不由得气往上冲,沉声道:“你这小姑娘蛮不讲理,也不知你师父平日是怎么教导你们的。初次见面便问东问西,可谓半点江湖规矩也不懂,快快带我们上山。” 两名女子听俞三白直斥师父教导无方,尽皆着恼,红衣女子道:“倚老卖老,也不害臊,你也配来指责我师父么?”唰的抽出长剑向那青衣女子道:“姐姐,这两人大非寻常,多半是来与我们为难的,我们快将他们赶下山去。” 青衣女子迟疑了片刻,咬了咬嘴唇,终于点了点头,也拔出了长剑,与红衣女子并肩而立。 林凤生见二女突然要上前动手,不觉有些不明所以,正待再解释几句,俞三白一拉他的衣袖道:“这两个小女子处处透着古怪,不必与她们多言,我们还是闯将上去见了洪彩英再作计较。” 林凤生只说得一声“可是……”两名女子娇吪一声“大胆!竟敢直呼掌门人名讳!”旋即剑走轻灵,一左一右攻了上来。 只见二女剑法颇为纯熟,身法也是极为迅捷,但在俞三白这样的剑术名家和林凤生这样身负绝顶轻功之人看来,却也是平平无奇、不足一哂。两人不愿与二女多做纠缠,各自飘身退开,远远站定。 俞三白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叫道:“胡闹胡闹,你们素心门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两名女子见俞林二人动如疾风倏来倏去,身法之快乃从所未见,不由得吃了一惊,哪里还敢再行进逼,四目相对暗暗咂舌。 红衣女子道:“我们素女派本来就没有什么待客之道,对于我们而言世间只有敌人对头和陌生人两种人而已。若是在别处遇见你们二人便算是陌生人,我和姐姐连话也不会和你们多说上一句。” 话锋一转又道:“但现下你们擅闯本派重地,还出言指责我们的师父,那就是我姐妹二人的对头,就算我和姐姐拼着性命不要,也不会让你们踏上碧罗雪山半步。”说罢望了望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微微点头,以示嘉许。各自横剑当胸,挡住上山的道路。 俞三白无奈道:“两个小姑娘不识好歹,怎可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怎可……”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目光谢谢下垂盯着地面一眨不眨。 林凤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不由得脸上微微变色。只见两名女子身后的草丛中游出数条青黑色的小蛇,蛇身细长,头部作三角之状,这种蛇当地人称之为“青竹梭”,剧毒无比。几条小蛇游到距离二女尺许处便即一齐停住,仿佛有人暗中驱使一般,吐着红信昂首盘踞。 第八十五章 遭逢大难 两名女子浑然不觉,四目也是一瞬不瞬的注视着俞林二人。 俞三白口齿不动低声道:“快捡一把石子来!”林凤生哦了一声,正欲俯身捡地上的碎石,俞三白又道:“不要俯身,运用你的鬼谷神功摄取,否则两个小姑娘会错了意动上一动,那可就没命了。” 林凤生会意右掌放于背后,体内真气流转一发即收,已抓了十余粒细小的石子在掌中。俞三白道:“你不懂暗器手法,还是让我来吧。”说着轻轻向林凤生挪了一步,肩部靠在他左臂处,伸出右手将石子取了过来。 林凤生悄声问道:“够了么?不够我再取来。”林凤生摄取石子以及与俞三白交接皆在背后进行,是以二女并没有丝毫察觉,只是站在当地目不转睛的盯着两人。 俞三白微微点了点头,示意石子已然足够,目光飘忽不定,默默数着青竹梭的数量,一数之下正好共有五条。于是在指间扣了十枚石子,使出“满天花雨”的手法突然脱手发出。 只听得嗖嗖之声不绝,十枚石子箭矢般射向二女背后的青竹梭,接着又是一串噗噗声响,分别打在五条毒蛇的七寸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十枚石子共分作五队,每一对两枚,一前一后相继而至,不偏不倚竟无一枚落空。 红衣女子见对方突然发射暗器不由得勃然大怒,长剑挽了一朵剑花,便欲再次上前动手。青衣女子拉住她的衣袖,伸手指了指地下。 红衣女子一愕,赫然见几条毒蛇在地上扭动翻滚,不由得脸上变色,叫道:“姐姐,我们快回去,看来对头已经上了山去啦!” 青衣女子点了点头,向俞三白和林凤生投以一个感激的眼色。两名女子登时掉头往山上奔去,不多时便掩没在山石草木之中。 俞三白摇头苦笑道:“要是整个素心门都像这两人一样疯疯癫癫,那你我此行算是白跑一趟了。她们即便入了义军也绝难有什么助益,多半只会给我们添乱。” 林凤生道:“昨夜店中掌柜夫妇吵架之时这两位姑娘也在,他们为了惩戒掌柜的不良行径竟然割下了他一只耳朵来,我于心不忍就上前求了个情,不想她们二人居然记恨在心。看情形她们已在这里守了一夜了。” 俞三白哈哈笑道:“女人的心眼小的跟针鼻子似的,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只是她们见了那几条青竹梭毒蛇以后便说对头已经上山,可叫人有些难以索解了。” 林凤生略一沉吟,惊呼道:“不好,只怕是吐蕃武士已经攻上山去了。想必是吐蕃人中有善于用毒物的高手。她们见我们身怀武功,又拒不肯表明身份,疑心我俩是对头的帮手,因此才极力阻止我们上山。” 俞三白皱眉道:“这真是好没来由,若是但凡会武之人便是对头,那岂不是世上除了她们素心门自己之外都是敌人了。再说你我哪里像是吐蕃蛮子了?” 林凤生道:“她们既说世间之人除了陌生人便是对头,想必素心门在江湖中也没有什么朋友,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前来相助。故在他们看来,既不是助拳的,那自然便是寻晦气的了。” 俞三白听完大感在理,点头道:“不错,看来她们当真是大难临头了,只是这二人拒不相信有同道中人前来援助,竟将朋友误作敌人,不可谓不不糊涂,这素心门人缘真是差到了极处了。” 两人虽然对二女的无礼举动颇感不忿,但毕竟心系素心门上下的安危,当即施展轻功提气直奔上山来。 碧罗雪山上素女派的宅邸大门紧闭,红墙碧瓦之外站着十余名装束怪异的江湖豪客,身上均背负一只编制细密的竹笼,男女混杂,三三两两,各占地势。 这些怪客脚下赤足,服饰五颜六色各不相同,身旁围满密密麻麻的蛇虫,青竹梭、花斑蝎、毒蜈蚣,蜿蜒游动,腥气弥漫,见之闻之皆令人作呕。蛇虫来回游动发出簌簌之声,虽不甚响,但却刺人耳鼓摄人心魄,令人不寒而栗。 对面百余名女子各执长剑立于墙头,服饰分为青红两色,其中大多为二三十岁年纪,亦有不少年过半百的老妇,虽然对方只有寥寥十余人,但人人面色凝重,如临大敌。饶是人多势众且尽皆强作镇定,却仍是掩饰不住目光中暗含的恐惧之意。 天井中并排放着两把太师椅,左首坐着一名中年妇人,约有五十余岁年纪,身穿杏黄色衣袍,满脸愁容,不住的扭头张望。右首的椅子却是空空如也,形同虚设。 不一会儿只闻脚步声轻盈,一名青衣女子穿过西厢的回廊快步而来,黄衣妇人远远问道:“她还是不肯出来么?”青衣女子点了点头,躬身道:“回掌门人的话,师叔她还是不肯出来。” 黄衣妇人怫然道:“这不是胡闹么,大敌当前,难道她当真就见死不救么!”青衣女子道:“师叔说……说……掌门人若是不答应会盟,她宁愿本派上下就此……遭劫不复。” 黄衣妇人听得此言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大胆!这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青衣女子跪倒在地,磕头道:“掌门人息怒,师叔她……她就是这么说的。” 黄衣妇人脸色渐渐温和,叹了口气道:“起来吧,我也不是怪你。”青衣女子依言起身,垂手站在妇人身后。黄衣妇人自语道:“也罢,此事确是我过分了,事关师门存亡,我亲自向你磕头相求便是了。” 正欲举步,忽闻院外一缠绵悱恻的声音道:“洪大掌门人,闭门不出想做缩头乌龟么,你羞也不羞?” 黄衣妇人听得心头一凛,顺手抓起倚在身畔的长剑,双足一点飞身掠上墙头,轻身功夫颇为了得。此人正是素心门现任掌门洪彩英。 只见人群中一女子一身火红轻衫,体态婀娜,雪白的的肌肤若隐若现,也是赤着双足,浓妆艳抹,看不出年龄来,容貌美艳异常,却隐隐透着一股邪气。见到洪彩英咯咯娇笑道:“你终于肯出来了,五年不见你果然又老了许多,无怪躲起来不敢见人呢。” 洪彩英哼了一声道:“是啊,又是五年年过去了你还是这般阴魂不散。你倒果真驻颜有术,却不知又无端祸害了多少好男子,也不见得便光彩得很!” 女子呵呵笑道:“你过奖了,我的岁数本就比你小上很多,况且男欢女爱,你情我愿,怎可说是祸害呢。我此来的目的你是知道的,闲话就不必多说了,不如这便动手吧。”她明明是出言挑战,语气间却温柔得像软语商量一般。 洪彩英道:“你师父人都死了,万事成空,却为何还要这般流毒于后代?明明是上一辈的恩怨,却叫我等生死相搏,缠斗不休,你难道一点儿也不觉得荒唐可笑么?”言语中颇有怨愤不平之意。 女子听得登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说道:“师命难违,还说什么该是不该。要不是你师父当年累了我师父,又怎会有今日之事?以直报怨,快意恩仇,这不正是我们江湖儿女的本色么,我瞧不但应该之极,而且是势在必行的呢。” 洪彩英道:“好吧,既然你执迷不悟,步步相逼,那我也无话可说。”说完长袖一摆,墙头上的百余名女子应声而动,仗剑穿插游走,顷刻之间便结成阵势。 红衫女子微微一笑,双手上举衣袖褪下,露出雪白的手臂,腰肢轻摆,双臂微微来回晃动,口中轻声呢喃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手腕上的两串银铃登时发出一阵细碎而又清亮的响声。似是在念一种神秘的咒语。 其余众人听得铃声,纷纷各自取出一支竹笛放在口边吹奏,这种竹笛较寻常笛子为细,其声十分尖锐刺耳,实无半分美妙可言。笛声此起彼和,萦绕于院落四周。 地上的蛇虫听见笛声一阵躁动,纷纷向院墙游走,或沿着墙壁蜿蜒而上,或钻入水洞缝隙之中,宛如有灵性一般。原来这笛声竟而是指挥毒物进攻的号令。 洪彩英见状脸色大变,高呼道:“快取雄黄药酒和大蒜来!众弟子不可下去迎敌,各自守住墙头!”素女派众人齐声答应,伸出长剑或拍打或挑拨,各自阻止游上墙来的毒物。 第八十六章 毒物逼人 过了片刻忽听得一声惨呼,一名青衣女子双目圆睁,全身一阵抽搐,只见她后颈的衣领中爬出一条青色小蛇来,已然被毒蛇咬中。女子一只手紧紧抓住蛇颈,只叫得一声“掌门人”身子一歪,登时倒撞下墙去。 紧接着又有两名女子被毒蝎和蜈蚣所噬,顷刻间便也毒性发作命丧黄泉。其余女子见这些毒物如此猛恶,登时人心惶惶方寸大乱。 洪彩英连失三名门人,不禁痛心疾首,声嘶力竭的叫道:“大家不要惊慌,务须小心身后,恐已有不少毒物侵入!”转而向院中叫道:“快取药物来!快!快些啊……” 过得片刻数名青衣女子纵上墙头,有的手中各提两只酒坛,有的提着竹篮也有的端着簸箕,其中装满雄黄酒和捣烂的大蒜。洪彩英向几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几人分头奔走于四面的屋顶和墙头之间,药酒和蒜泥沿着院墙抛洒下去。紧接着院内升腾起缕缕青烟,发出辛辣刺鼻的气息,乃是素心门在燃烧蒿草。 毒蛇毒虫闻到雄黄、大蒜和烟雾的气息,纷纷掉头向四面八方游去。驱使毒物之人见状加紧鼓吹竹笛,成百上千的蛇虫复又慢慢聚拢,但始终不敢再向洒有克制之物的地方游去,绕着墙角来回游走发出细密的嘶嘶之声。 韩彩英见预备之物有效心神稍定,又命人将院内的各个角落也撒上药酒和蒜泥。众人取来几把大蒲扇,将烟雾不断向门口扇去。 红衫女子见状嘴角微微一撇,笑道:“这些虫儿真是没用,居然怕了你的这些微末手段!唉,不过也亏你能想出这些法子。”转首向余人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向洪掌门献上厚礼!” 几人会意齐声称是,登时有五六人取下自己身上的竹笼,运劲向院内抛落。余下几人背上仍是负着竹笼,不知其中尚有什么厉害毒物。素心门众人心知笼中必定也是装满毒物,一旦落入院内难免背腹受敌,急忙呼喝着一起挥剑拦截。 十余只竹笼带着呼呼风声划过众人头顶,其中的毒物随着下坠之力纷纷跌出,劈头盖脸的落了下来。墙头惊叫声连成一片,众人情急之下各自挥剑劈刺,登时有不少毒物被斩作数段,也有数人被同伴在慌乱之下误伤,更有人被毒物缠上中毒身亡。只片刻工夫素心门已伤亡了二十余名弟子。 洪彩英叫道:“对头毒物厉害,大家退回院中暂避!”众人跃回天井之中,两名青衣女子各提酒坛反向而走,酒水一路倾洒,围出一个二丈方圆的大圈。又有两名红衣女子在圈内撒了一层稀疏的蒜泥。 众人一起退入圈中,外围弟子仗剑戒备。洪彩英向一名青衣女子道:“快去请你师叔出来,再迟得片刻我们当真就万劫不复了。”仰天叹了口气又道:“你跟她说那件事是我不对,待得敌人退去我再向她当面赔罪。”青衣女子点了点头快步向西厢而去。 青衣女子刚走出没多远,只觉花丛中簌簌响动,拦路游出几条毒蛇来。女子大叫一声转身便逃,没逃得几步一个踉跄扑地倒了,身子扭动了几下就此气绝。原来已有不少毒物从院墙的缝隙中爬了进来。众人此时早已心胆俱裂,不少人忍不住身子发颤,胆小的更是怕得牙齿相击咯咯直响。 洪彩英叫道:“郭仙儿,有本事便上来与我见个高下,使这种阴毒伎俩算什么本事!”毒物难当,门人惨死,饶是她身为一派掌门,武功阅历皆富于门人弟子,也不由得声音发颤。说罢挥剑护住面门,飞身站上墙头。 门外红衫女子咯咯娇笑道:“怎么?洪大掌门,你怕了么?”其余人见她浑身发颤,目眦欲裂,神情狼狈之极,也一起哈哈大笑。 洪彩英喝道:“我怕什么?这么多年来难道还少见你的阴毒手段么?你有本事便上来打过啊,你上来啊!”说到后来竟有些语带呜咽。 红衫女子嘿嘿一笑,嗲声道:“好啊,好极啦,那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这几年不见,也不知你功夫有没有长进。”话音未落身子陡然拔起,轻飘飘的跃上墙头来。未等身子落地双脚连环已向韩彩英面门踢到。韩彩英闪身避开,长剑上撩削她脚掌。 红衫女子凌空一扭,双足在长剑上连点了两下,借力落在丈许之处的墙头。洪彩英不等她站稳脚跟,又是唰唰数剑,招招不离要害。红衫女子一下子就害死了她不少门人弟子,心肠之歹毒便如眼前的遍地毒物一般,心中愤恨已极,是以出手便毫不容情。 红衫女子身子连闪,将剑招尽数避开,从腰间抽出一条银光闪闪的长鞭来,唰的向洪彩英当头抽来,风声疾劲,凌厉之极。洪彩英倒纵出数尺,长鞭落空啪的一声击在墙头,所及之处屋瓦片片碎裂。 红衫女子娇吪一声手腕一抖,长鞭如灵蛇般跃起,径向韩彩英拦腰卷来。洪彩英使一招铁板桥,身子急向后仰,鞭稍带着劲风贴着鼻尖掠过。红衫女子手腕一顿一沉,鞭稍硬生生停在空中,接着便又蓦地向下抽落。 洪彩英大惊之下不及直起身子,一个“玉女翻身”向旁滚开,只觉左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仍是被鞭稍带到了一下,登时现出一道血印。 红衫女子占得上风,嘿嘿冷笑数声道:“唉,想不到你的武功还是这么不济,我们也不用再打啦。”飘身站上一角飞檐,一双妙目流露出得意之色。只见她衣袂飘飘,在风中猎猎作响,仪态万千,明艳之极,若非亲眼见到她的毒辣手段,只怕当真便会就此将她误作天人。 洪彩英伸手摸着左颊上的血痕,眉宇间怒气更盛,左手捏了个剑诀,右手长剑划出一道寒光,欺身直进刺向红衫女子前胸。 红衫女子手腕急速颤动,长鞭随之在空中扭曲出无数圈子,圈圈相连环环相扣,正面看去便如一个急速流转的漩涡。洪彩英只觉眼花缭乱,右手手腕上一紧,已被鞭稍连手带剑一起缠住。两人各自运劲回夺,已暗暗较上了内功。 洪彩英在拳脚功夫上比起红衫女子确实略逊一筹,但在内力上却是旗鼓相当,两人登时僵持不下,谁也没能将对方拖动半步。 就在此时围墙外笛声又起,蛇虫游动的簌簌之声大作,毒物源源不绝的从门缝中涌了进来。原来外面的十余名男女忌惮素心门势众,不敢贸然攻入,而是将门口的蒜泥除尽并在雄黄酒上覆盖细土,再用兵刃削断门闩放入毒物。 院中原先便已有不少毒物侵入,素心门人人胆寒,被困于药酒围成的圈内不敢稍动,自然再也无法阻止外面的人和毒物。 红衫女子见状心中大喜,说道:“看来余下的宝贝也用不着啦,你们素心门今日算是彻底栽在我郭仙儿手中了。洪大掌门,你还是快投降认输吧。”语声轻柔,媚态横生,仿佛是在好言规劝一般。 洪彩英瞥眼间见到院中爬满蛇虫,门人弟子绝望无助的神色,不由得心神激荡,胸口仿佛被人狠狠刺了一刀,突然放脱了宝剑和鞭稍,身体如纸鸢般落回众人之中,叫道:“今日本派遭此大难,我等一百一十九人携手共赴黄泉便了。待会儿谁也不许向那妖女说半句求饶的话,听见了没有?” 众女子齐声答应,有人道:“他们害死了我们这么多姐妹,我们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的!”说完掩面呜咽起来,也不知是伤痛同门之死还是害怕就此丧命。不少年轻女弟子也跟着流下泪来。洪彩英见师门百年基业即将毁于一旦,心中悲苦,也忍不住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只得极力忍住不让它流下来。 红衫女子居高临下道:“素心门的姐妹们,你们想不想死呀,不想是不是?不想的话就求我呀,说不定我一高兴就饶了你们呢。”说完咯咯娇笑,神情得意非凡。 数千毒物尽数涌入院中,绕着素心门众人来回游走,黑压压的一片,院外的十余名男女也跃上墙头,站在红衫女子身后。 众人心中害怕之极,有的拥抱在一起低声呜咽,有的故作坚强安慰同伴,对红衫女子的话毫不理会,居然没有一个人出言求饶。洪彩英大感欣慰,拭泪道:“别怕,你师叔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不一会儿便会来救我们的。只要她一出来,这些毒物便不足为惧了。” 第八十七章 生死攸关 几名年轻弟子怒极,齐声道:“掌门人,让我们姐妹去将那妖女生擒,逼她收回毒物。”洪彩英摇头道:“不必了,你们打不过她的,而且她用毒的手段十分了得,你们去了也只有枉自送了性命。都乖乖在这里待着吧,能挨得一刻是一刻。” 咬牙又道:“但我们也不能束手待毙,就算是杀他几个小喽啰也是好的。”举起酒坛哗啦一声从头上淋了下来,顺手夺过一名弟子手中的佩剑,复又飞身掠上墙头,与红衫女子再斗。几名女子咬咬牙也依样葫芦用剩下的药酒淋湿了身子,各执长剑跃上墙去助阵。 双方高呼酣斗,打得难解难分,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分,几名年轻弟子已不敌受伤。原来红衫女子一方不但毒物厉害,而且个个武功不弱,若非如此自然也不敢以这么少的人手来向素心门寻仇。 此时院墙外一名青衣女子和一名红衣女子齐声娇吪,跃上墙头拔剑加入战团。只见两人容貌十分相似,正是方才在山脚阻拦林凤生和俞三白的姐妹二人。素心门一方加入两人声势稍壮,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自是人人拼命绝不留情。 洪彩英红了双眼,似是要喷出火来,身上也已受了数处鞭伤,但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疼痛,发了狂一般向红衫女子扑击。红衫女子也是针锋相对,长鞭飞舞呼呼风生,一招紧似一招。 院内的蛇虫没有了笛声的驱策,登时四处游走遍地散开,也有不少蜈蚣和青竹梭出于天性,相互噬咬追逐起来,缠绕翻滚,混乱不堪,天井之中几乎没有一块超过尺许的空地,真可谓是连个下脚的地方也没有了。这景象当真说不出的森然可怖,给人以一种误入修罗地狱之感。 新加入的姐妹二人的武功虽然较其余同伴为高,但也只支持得片刻便不支受伤,但仍是强忍身上伤痛竭力与对方十余人周旋,丝毫没有退缩之意。又支持了片刻,红衣女子被一使双钩的汉子钩住双脚一拖,登时站立不定仰天向院中跌去。此时下面到处布满毒蛇毒虫,这一跌下去难免身遭万毒所噬,可谓绝无半点生还之理。 青衣女子惊呼一声,叫道:“妹妹!”一伸手抓住了红衣女子的后领,怎奈下坠的力道实在太大,自己也跟着被拉了下去,慌乱之中右脚一勾勾住了屋檐,两人登时悬在空中摇摇欲坠。其余几名同伴对手被逼得连连倒退,始终无暇前来救援。使双钩的汉子见状哈哈大笑,得意之下便也不再攻击,幸灾乐祸的站着观看,只待两人支持不住自行跌落下去。 其余门人弟子虽有药酒和蒜泥围成的圆圈庇护,蛇虫一时之间不敢侵入,但雄黄似乎只对毒蛇有克制作用,时候一长蝎子和蜈蚣缓缓游近屡屡试图逾越,众人惊叫声连成一片,纷纷用长剑拍打劈削。 青衣女子以单脚勾住屋檐拉住妹妹,只觉瓦片一阵松动,身子也跟着一点一点向下移动,心知再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想到姐妹二人同时毙命,心中一阵悲苦,眼泪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 红衣女子抬头仰望着她,哽咽道:“姐姐,你快放开我吧……你放开呀……”说完放声哭了出来。青衣女子只是摇头,心中总还存有一丝希望,只盼她们的师叔及时出手驱除毒物,双手紧紧抓住妹妹的衣领不放。 又支持得片刻只听豁啦一声,屋檐垮塌了半边,两人身子登时向下急坠。姐妹二人心头一阵冰凉,唯有闭目待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人影从墙外斜掠而至,左手抓住红衣女子右手提了青衣女子,腾云驾雾一般向对面的屋顶窜去。 接着便见一个青袍老者跃上墙来,剑招绵绵迅疾无比,顷刻间已与对方十余人各过了一招,口中向几名素心门弟子道:“你们几个女娃娃速速退开!”几名女子早已精疲力竭,身上鲜血淋漓,狼狈万分,依言退了开去。 这青袍老者自然便是俞三白,出手救下遇险的两姐妹之人正是林凤生。二人在山下听得素心门遇险,当即随后赶来。 两名女子逃出生天惊喜交集,登时认出了林凤生,不由得满脸诧异之色,齐声道:“是你!”林凤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身子已轻飘飘的跃起,凌空一个转折加入对面的战团。 两名女子由死到生的走了一遭,不禁有些心力交瘁,但见强助忽至复又精神陡长,双双揭起屋瓦用力向天井中砸落,登时砸死砸伤了不少毒物。其余几名同伴也跟着揭瓦投掷。 洪彩英面对红衫女子毒辣灵动的长鞭可谓只有挨打的份,始终近不了对方身外五尺以内,要想伤她更是想也休想,越打越是心慌绝望,右臂上又重重的挨了一鞭,手中长剑拿捏不稳,呛啷啷一声落下墙角。只得施展小巧腾挪功夫闪避。 兵刃一失更加慌乱,忽听身后对方的人连声呼喝,瞥眼间见到一老一少两名男子,在对头十余人中进退自如自如,虽不相识却是强援无疑,心中一喜身法微微一滞,已被长鞭卷住足踝。红衫女子用力一提长鞭,登时将她掀翻下墙去。 洪彩英头下脚上的笔直坠下,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毒物,心头不禁一阵大骇,总算是眼疾手快,危急之下腰部一挺上身弹起,双手已攀住了墙头。 正待借力跃起忽然惊觉离右手数寸处的瓦片上伏着一只花斑毒蝎,尾部毒刺正自微微抖动,似乎随时都可能蜇在她手上,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一动也不敢动。左边的瓦沟之中簌簌响动,一条红褐色的大蜈蚣急速游了过来。红衫女子见状发出一阵怪笑,不再理会洪彩英,抖动长鞭向林凤生后心击去。 俞三白长剑斜刺,连伤对方两名好手,俱是手筋遭创血洒屋瓦,接着飞起两脚将两人踢下墙去。林凤生身形如风,避开诸般袭击,只听嗡的一声宛若龙吟,手中寒气陡盛,对方十余名男女手中的奇形兵刃登时纷纷断折。 林凤生宝剑出鞘威势大增,叫道:“俞伯伯,这里有我,您速去照应别人!”话音未落忽觉背后劲风飒然一条长鞭急扑过来,忙上身前倾右脚向后踢出,登时将鞭稍荡了开去。接着宝剑反手斜削,嚓的一声已将长鞭削去了尺许长的一截。 俞三白道:“好,你自己小心着。”抽身跃出,伸手从怀中抓出一把竹签来脱手发出,登时将洪彩英面前的毒蝎和蜈蚣一起钉死。洪彩英双手用力一撑,重又跃上墙头,向俞三白投以一个感激的眼色。俞三白点头示意道:“你可是洪彩英?”洪彩英道:“正是。”更不多言,飞身又向红衫女子扑去。 红衫女子脚下急退倒纵出丈许,叫道:“慢来,原来你还请了帮手啊,那好极了。跟你打没什么意思,那位俊俏公子武功不错,我正想向他领教几招。”说罢舞动长鞭又向林凤生攻去。显是嫌洪彩英武功不济不屑再与她动手。 洪彩英听得红衫女子之言更是恼羞万分,心中只是想:“她分明是在嘲讽和藐视我,好啊,总要让你知道厉害才是。”奔过去从一名弟子手里夺过长剑,便又要上前拼斗,但只奔出两步便即停住。想到其余门人尚在危险之中,况且自己武功不及对方却也是事实,只得暂忍一时之辱,连连顿足心中暗骂不已。 天井之中除了掌门洪彩英和在高处的几人以及殉难身亡的二十余人外,还有八十余人被毒物围困,此时克制之物药性稍淡,又有几名女子被青竹梭跃起咬中身亡。尸体向圈外横倒,哪知居然成了毒物入侵的桥梁,登时有不少毒蛇毒虫沿着尸体爬了进去。 就在众人惊慌失措之际,忽闻轻微的咻咻之声不绝,爬进来的毒物纷纷被钉在地上,上面赫然是一根根细细的竹签。正是俞三白以“满天花雨”的暗器手法发射竹签,替众人解了燃眉之急。 以林凤生和俞三白的轻身功夫而论,理当抢在在山下相遇的两姐妹前头,但两人见院中到处都是毒物,贸然闯入也是毫无助益,复又见院落外绿竹成荫,当即就地取材用宝剑砍削竹子制作暗器,直削足了数百根竹签这才现身。 第八十八章 一筹莫展 林凤生脚踩踏雪寻梅步,身形动如疾风变幻莫测,一面躲避红衫女子长鞭的袭击,一面倒转剑柄当作点穴撅使用,趁隙点其余人的穴道。几人只觉眼前之人身如鬼魅,倏来倏去,心下骇然却又避无可避,只片刻之间纷纷被点中穴道,或立或卧,呆若木鸡。 红衫女子见状也是震骇莫名,忙退后三尺,脸上却笑嘻嘻的,双目中秋波流转,嗲声嗲气的道:“小兄弟好俊的功夫啊,这样好的轻功姐姐更是从来没有见过。你是哪位高人教出来的好徒弟呀?”林凤生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红衫女子慢条斯理的将长鞭盘回腰间,目光却一直不离林凤生,口中啧啧道:“好英俊的公子哥呀,你叫什么名字呢,快告诉姐姐好不好?”指了指天井中素心门众人道:“你看,她们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人,你难道一点也不心疼么?” 林凤生见她肤白似雪,貌美如花,对着自己温声细语的献媚,不由得有些不明所以,心道:“这女子怎的这般轻浮。你邪里邪气,养了这么多害人的毒物,况且我与你素不相识,干么心疼你?”他虽然为人正直品性端庄,但毕竟正是血气方刚之龄,只觉她举手投足间无不媚惑入骨,勾魂摄魄,不由得心中微微一荡,耳根一阵发热,连忙转过头不去看她。 红衫女子咯咯笑道:“你害羞了么?唉,你心里肯定觉得我手段太过毒辣,因此生我的气故意不跟我说话,是不是?” 林凤生暗暗戒备,无论她说什么只装作不闻,暗忖道:“此人想必就是这些人的头目了,我何不将她擒住逼他收回毒物。”他方才亲眼见证过这些毒物的厉害,只觉此时事态紧急,自己却在听这女子喋喋不休的胡言乱语大是不该,心念甫毕身形已一阵风般向红衫女子掠去。 只见红衫女子双手连扬,一团淡红色的烟雾朝林凤生迎面撒去,双足一点身子已向后飘落。她本是用毒行家,此前洪彩英武功上远不是自己的对手,是以才一直不屑用毒,此时对手武功极强,自然不敢再有半点怠慢之意。 林凤生身形冲天拔起,体内真气激荡奔腾流转护住周身,手中宝剑倏地刺向红衫女子方才落脚之处,剑气所及屋檐登时轰然塌了半边。 红衫女子轻飘飘的落在院墙外的一丛绿竹上,身子随着竹枝摇动上下起伏,笑道:“幸亏我躲得快,小兄弟你可真够狠心的啊,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哼,今日就不跟你玩儿啦。”双足微微一顿身形弹起落向远处,几个起落便不见了人影,只听她的声音远远传来:“小兄弟,我们后会有期啦,我还会来找你的。” 林凤生也不追赶,暗道:“穷寇莫追,你日后要来寻晦气那也无妨,我奉陪就是了。只是你连同伴的死活也不顾,便如这些毒物一般冷血无情,却也不必与我称兄道弟。”当下于红衫女子的话浑没在意。 俞三白以竹签助众人抵御毒物,双手扬处绝无虚发,钉死了不少蛇虫,洪彩英和屋顶的几名弟子以瓦片投掷,也起到了一定的驱赶作用,情势总算稍稍缓和。但涌入院内的毒物成千上万,此中凶险又岂是全凭几根竹签和瓦片便能化解的? 林凤生心道:“要是我将冰蟾带来就好了,这些毒物一见冰蟾便即纷纷辟易,逃之夭夭,也不用我们像现在这般担惊受怕、手忙脚乱了,只可惜临行时没有想到会有如此险情发生。眼下只有从被我制住穴道的这些人着手。” 当下提起一名瘦小汉子喝道:“快快将毒物收回,不然我便将你投下去喂它们!”他虽然极力故作凶狠,但平日斯文惯了,神情间实无多大威慑之力。汉子双目上翻,冷笑着一言不发。 林凤生不禁有些无法可施,心想要威逼这些亡命之徒实非易事,不用些手段是不行了,当下暗凝真气在汉子大椎穴上点了一指。 真气透入穴道沿着周身经脉游走,汉子顿觉五脏六腑像是有千万只虫蚁在噬咬,十分的痛苦难当,转眼间全身已是大汗淋漓。但仍是咬着牙忍住,闭目一声不吭。 林凤生见状心知此法也是行不通的了,不禁暗暗佩服大汉的忍耐之力,当即替他推血过宫解了痛楚,推在地下不再理会。 俞三白向洪彩英叫道:“还有雄黄、麝香之类的药物么?快取些出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此时他手中的竹签已经快要用尽,是以才出言询问。 洪彩英道:“有是有,但现下已经取不着了。”随即又朗声叫道:“师妹,你还不出来么,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我们受难么?”天井中的众人也跟着“师叔师叔”的叫喊起来。 林凤生和俞三白都觉奇怪,不知她们口中之人到底是谁,难道也能驱策毒物不成?但看此情形素心门自掌门洪彩英以下都对此人十分倚重。 众人喊了半天,却不闻有丝毫回应,也不见半个人影出现。洪彩英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师妹心肠最好不过,我们已有这么多弟子惨死,她是万万不会无动于衷的……”向着天井中厉声道:“小惠,你到底有没有说实话,你师叔人呢?” 众人面面相觑并无一人接口,原来小惠正是方才被洪彩英派去请师妹,半途受毒蛇所噬身亡的青衣女子,此刻尸身就在离众人数丈远近之处躺着。 洪彩英叹了口气,脸现哀戚之色,缓缓道:“青莲、红莲,你俩从房顶上过去瞧瞧,若是你师叔在房里,无论如何要请她出来。”对面屋顶上的两名女子齐声道:“是,师父。”说着起身朝第三进院子奔去。 此时俞三白手中的竹签已经用尽,于是敲碎瓦片继续击打地上的毒物,但因要取准头力道上大打折扣,远不及竹签锋锐合用,虽能略阻蛇虫进袭的速度,却不能将其致死。林凤生鼓动真气运剑隔空刺削,剑气如虹掠过之处蛇虫寸断。 俞三白道:“别浪费气力了,你的无形剑气虽然厉害,但又怎能持久。只怕方才逃脱的那个女子很快便会邀集帮手前来,到时难免又有一场恶斗,实不宜多耗内力。况且吐蕃人至今未出现,我们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林凤生一想觉得有理,说道:“听她们的口气门下还有一位能制服蛇虫的高手,只要她一到便没事了。”当下揭起几片屋瓦敲碎了递在俞三白手中。洪彩英和几名弟子也有样学样,用碎瓦当作暗器击打毒物。 过了片刻屋顶上红影闪动,方才那两名女子快步奔了回来,名叫红莲的红衣女子气喘吁吁地道:“掌门人,不好啦,师叔不在房间里,她的琵琶也不见了。”叫青莲的青衣女子将一封信交给洪彩英道:“师叔的床头留了一封信。” 洪彩英接过信封抽出信件,目光匆匆在信纸上移过,怫然道:“小师妹当真胡闹之极,她明明知道郭仙儿这妖女这几天就要来的,她却浑没当作一回事说走就走,这是没将我这个掌门师姐放在眼里啊。”说完意犹未平,将信纸揉作一团远远抛了出去。 红莲道:“师父,您就别怪师叔了,也许师叔才是对的,我们应该以大义为重……”说到一半便即住口,低下了头不敢看洪彩英。青莲也道:“是啊师父,要是您当时便答应了师叔的请求,师叔也不会一个人出走,而且会有很多江湖上的朋友出手帮助我们御敌,便也不致……不致折损了那么多姐妹。” 洪彩英怒气大盛张口欲骂,终于硬生生的忍住,脸上怒意也随之慢慢消散,颓然道:“是啊,或许师妹才是对的,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都是我的不是。唉,只要我们今日能得保不死,我一定答应的……一定答应……” 林凤生和俞三白在旁听得几人说来说去,只觉云里雾里不知所云,当下也插不上话去,一个不停的揭瓦敲碎,另一个不断将手中的碎瓦向毒物投去。 红衫女子的同伴十余人悉数被林凤生制住了穴道,天井中成千上万的毒物再也听不到进袭的号令,但却仍是丝毫没有退去的意思,不断向素心门众人逼去。有的似乎发现高处有人对自己不利,居然顺着墙壁爬了上来。更有甚者竟啃噬死者的尸身。 第八十九章 弦生音波 林凤生心中大是不忍,说道:“洪掌门,我们要想法子尽快驱逐这些毒物才是,不知您可有什么妥善的对策?” 俞三白也叫道:“是啊,你们有什么办法没有?我这辈子也没发射过这么多暗器,手臂又酸又麻,快支持不住啦。”说话间又将对面墙壁上正在往上爬的几只花斑蝎打落在地。 洪彩英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突然双手掩面呜咽起来。其余弟子见同门姐妹死后还要受到蛇虫侵扰,而自己却又无能为力,也都忍不住伤心的落下泪来。 林凤生正自彷徨无计,瞥眼间见到墙外的竹林中有不少枯死的竹子,灵机一动道:“洪掌门,请您带领几位姑娘砍些枯竹来,我们点火烧这些冷血畜生!” 洪彩英一想觉得有道理,烟火的确有驱逐蛇虫之效,不禁暗暗佩服这少年心思机敏,当即带领红莲等几名女子跃下墙去砍伐枯竹。不一会儿便砍了三大捆上来。俞三白取出火刀火石将几捆枯竹点燃抛入天井中,只听毕毕剥剥之声不绝,院中登时浓烟四起。 蛇虫遇到烟火纷纷逃避,逃避不及的登时被烧死,发出一阵阵焦臭。素心门众人也被浓烟熏得涕泪齐流,咳嗽声连成一片。毒物有的聚集在角落之中,有的奋力向高处爬,待得枯竹熄灭复又缓缓向众人涌近,只有极少数钻出院外逃走。 俞三白咂舌道:“这些毒蛇毒虫大非寻常,必定是经过专门驯养的,因此寻常药物和法子都克制它不得。”林凤生也焦急道:“不错,若是寻常毒经物经烟火一熏早就逃走了,不想这些却如此难以驱逐,这可如何是好?” 洪彩英更是一点计较也没有,只有空自着急连连搓手。红莲等几名女子目光直勾勾的望着林凤生和俞三白,只盼二人能想出驱退毒物的办法来。 林凤生沉吟了片刻道:“请几位姑娘再去砍些干竹子来!”几人眼见烟火对这些毒物并无多大效用,不由得有些不明所以,仍是一起望着他一动不动。林凤生解释道:“我们将竹子抛给里面的姑娘们,让她们在身畔点燃,这样毒物就不敢靠近了。这些毒物如此顽固,我们只有慢慢再想法子。” 几名女子听得哪敢怠慢,当即又砍了几大捆枯竹上来,连同火刀火石一起抛给天井中的众人。众人按照林凤生的吩咐,在周围点燃枯竹阻住毒物。 毒物经烟火熏炙,有的口中流出涎液,有的吐出淡淡的毒雾,其中所蕴含的毒质随风散开,院中众人大多出现轻微的中毒之象,只觉头晕胸闷,四肢无力。 林凤生奔到被点倒的几人身旁,二话不说便伸手在几名汉子的衣囊中摸索起来,片刻之间搜出一堆大大小小的瓷瓶。一股脑儿的抱到俞三白面前道:“俞伯伯,你看看这些瓶子里哪些是毒物的解药?” 俞三白江湖阅历极为丰富,自己虽然不会用毒,但要分辨出瓶中是毒药还是解药却还算不是难事。当即拔开瓶塞逐一细看,偶尔还用鼻子闻上一闻。 不多时便将一堆瓶瓶罐罐悉数看过,说道:“这些瓶子里装的药丸药末都有解毒之效,只是有的是专治蛇毒的,有的却是专治蝎毒,有的需要内服有的用于外敷。”当下将这些解药的类别和用法向众人细细分说明白,并将对应的解药分给众人服下。 洪彩英见二人既打得郭仙儿落荒而逃、制住了她的同党,又暂时阻止了毒物继续伤人,心下稍宽,感激之余不禁暗暗纳罕:“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人?那老者倒也罢了,这少年人非但武功极高,而且智计百出,实在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不知他们怎会突然到此,与我素心门又有什么交情?”想来想去却始终没有半点头绪。 就在此时忽闻远处脚步声响,疾向院门奔来。洪彩英只道是郭仙儿去而复返,当即仗剑跃上大门顶部的飞檐,却听她叫道:“师妹,是你!”语气中满是惊喜之意。 只听一个轻柔的声音道:“师姐,你没受伤吧?”接着便见一个身穿白色罗裙的少女飞身跃上墙来,轻轻巧巧的落在洪彩英身畔,怀中抱着一把紫檀色的琵琶。 洪彩英见了少女脸露喜色,但只瞬间便即收敛不见,复又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少女见到院中的惨状登时吃了一惊,啊的一声道:“仙毒教好不狠毒,竟害死了我们这么多姐妹。” 洪彩英只作不闻,扭过头不理她,一句话也不接口。红莲等几名女子欣喜若狂,一起奔过去厮见。天井中的众人更是喜极而泣,一起叫了声“师叔”,仿佛将少女当作了救苦救难的的菩萨一般。 林凤生和俞三白顿觉十分诧异,心知眼前的这个少女便是洪彩英盼望已久的师妹,却不知这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子究竟有什么过人的本领,门人弟子对她似乎比掌门还要敬重几分。 只见少女单足而立膝盖微屈,另一只脚横放其上,仿佛坐在一把虚无的椅子上,竖抱琵琶斜倚于左胸前,左手五指轻按琴弦,右手转轴拨弦,发出三两声叮叮咚咚清脆的音韵。接着轻揉慢捻信手续续而弹,似间关莺语又似流泉幽咽,仿佛心中暗含说不尽的忧愁和哀伤。 林凤生见少女弹奏琵琶,不禁有些莫名其妙,心道:“这位姑娘于音律上的造诣大是不凡,但此时弹奏未免有些不合时宜。想是她痛惜同门惨死,才弹这种伤感之音寄托哀思。”现下情势暂缓,径自细细聆听起来。 少女弹了片刻声音突然滞涩,开口说道:“请大家将耳朵堵住,莫要听我的琵琶声。”素心门众人依言伸手捂住了耳朵,林凤生和俞三白虽不明其用意,但也只得跟着照做。 只见少女右手五指扫过琵琶的四根弦,一股内劲随着弦音发出,拂向天井中的遍地毒物。内力有质无形,肉眼本不可见,但此时院中烟雾弥漫,内力所及之处烟雾便会顺势飘移或四散开去,动向便可谓一目了然。 毒物被少女以琵琶弦发出的内力一激,便如微风拂过落叶一般轻飘飘的翻了几个滚,发出一片低低的嘶嘶之声,登时摇头晃脑像是被人灌了酒熏熏欲醉似的,竭力向四面八方爬去。 少女弹奏的指法渐渐变得错杂,五根修长的手指飞舞跳动,弦音嘈嘈切切,清脆急促,极尽变化之能,正如白居易诗云:“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五指一扫又是一股内力隔空送出,毒物登时像是被什么东西粘连住了一般,肢体尽皆软绵无力,只在原地翻滚挪移,吱吱嘶嘶之声此起彼伏。 素心门众人登感呼吸急促,头脑中时而疼痛欲裂,时而又昏昏沉沉。只有俞三白和林凤生神色自若浑然不觉。 少女指法又变,所发之声铿锵有力,慷慨激昂,犹如千军万马在来回冲杀。她曲调越转越高,五指连连挥洒,内力如银瓶乍破般迸溅而出,烟雾随着内力倏然急进。 毒物登时像是被无数铁蹄来回席卷践踏,又如受到千万支无形的箭矢攒射,身体一阵剧烈扭动,天井之中万头攒动,如煮如沸,片刻过后毒物口鼻中纷纷流出或青或黄的泌液,接着便即渐渐僵伏不动。 少女又持续弹了片刻,这才停手按住琴弦,声音随之断绝,轻轻吐出一口长气,雪白的额头上尽是细细的汗珠。 林凤生暗忖道:“原来这位姑娘是以弦音克制毒物,声音无孔不入,蛇虫既没有内力相抗又不能用手足堵住耳朵,自然无一可以幸免,以此驱除毒物倒也干净利落。只是不知这是一门什么功夫?”心中好奇难抑,低声问道:“俞伯伯,您可知道这是什么武功?” 俞三白道:“这种功夫叫做音波功,乃是以内力摧出音波,震慑敌人的经脉和心神,轻则神志不清,重者呕血身亡,端的是一门厉害的奇门功夫。” 武林中原有狮子吼、龙吟虎啸之类以内力摧出声音的功夫,可伤人内脏,乱人神志,杀人于有声无形。此等功夫需以深厚的内力为根基,以声音挟带内力,内力又壮声音之威,刚柔并济,相辅相成,江湖上流传不广极少有人会这门功夫。这少女以琵琶发声催动内力,其理并无二致,可谓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九十章 遗命难违 被林凤生制住穴道的十余人手足不能动,无法堵住耳朵也不能运转内力相抗,自然难免受到音波的侵袭,登时被震伤了经脉,尽皆受伤呕血。好在人人武功不弱,也不致有性命之虞。 那瘦小汉子此前深受痛苦却守口如瓶不吭一声,此时居然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另外几人也跟着污言秽语的大声叫骂。红莲和青莲等几名女子恨他们害死自己的同门姐妹,尽皆气愤难平,一起奔过去用剑鞘掌几人的嘴巴,直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几人兀自断断续续的骂个不住。 林凤生虽觉此举多少有些过分,但也算是罪有应得,因此也不加阻止,只在一旁默默看着。俞三白却呵呵大笑,口道:“干得不坏,再打得重一些,看他们还能骂多久……” 忽闻少女哎呦了一声,声音虽然甚轻但却充满惊慌之意。只见她左肩上赫然停着一只花斑毒蝎。蝎毒十分厉害,加之伤处离心脏极近,少女登时有些摇摇欲坠,提起手来意欲拍打,犹豫了一下便又停住不动。 此前少女一直全神贯注的催动音波功克制毒物,是以其间毒蝎爬上了身子也浑然不觉,蝎子从少女背后爬上,旁人自然也就无法察觉。 只见人影连闪,林凤生已抢上去扶住少女,宝剑轻轻一挥便将蝎子的毒刺削去,伸指一弹便将蝎子弹飞,啪的一声在对面的墙壁上撞得稀烂。俞三白也抢上来从瓶中倒出两粒药丸喂在少女口中,说道:“你们谁将她伤口中的毒液吸出来,这解药还需外敷才能奏效。”红莲等几名女子抢着要替少女吸毒。 俞三白心念一转,忙道:“且慢,蝎毒属阴,阴上加阴只怕毒性更烈,还是凤生你来吸吧。”林凤生一愕略有迟疑之色。此时少女轻轻啊了一声,脸上渐渐泛起一层淡淡的乌黑之气。 俞三白急道:“快啊,有道是嫂溺叔援,权也。这位姑娘不会怪你轻薄的。” 林凤生脸上一红,当即将少女的衣衫撕开一线,只见少女肩部凝脂般的肌肤已成深黑之色,心头大惊,急忙俯下身子用嘴将伤口里的毒血吸出,一口一口的吐在地下。 待到吸出的血水尽成鲜红之色,俞三白方才叫他住口,将一个瓷瓶递到她手中,示意他替少女敷上。林凤生略一迟疑,复又将瓷瓶递给红莲,说道:“红莲姑娘,还是你来敷吧。”说完红着脸走开几步。 少女眼神中已略有些恍惚,但神志不失,见一个陌生男子搂住自己替自己吸毒,又是感激又是害羞。红莲见状噗嗤一笑,忙又强行忍住,当即细心的将解药敷在少女伤处,抱住少女嘘寒问暖,其余几名女子也围上来慰问。洪彩英略一迟疑也近前察看,神色间甚是关切。 此时天井中的毒物受到少女音波功的重创,几乎死伤殆尽,洪彩英命人将少女扶回房中休息,指挥众人打扫庭院清除毒物,并将殉难的弟子收敛安葬。红莲和青莲将仙毒教几人用粗绳缚了关入柴房。 俞三白和林凤生当然也不闲着,忙前忙后帮忙打点诸般事宜一刻也不曾停歇。待得一切置办妥当已是入夜。草草吃过晚饭,洪彩英便请林俞二人到厅中叙话。 几人在厅中分宾主坐下,洪彩英深深一揖道:“多谢二位侠士救命之恩,二位尊姓大名还未请教。” 林凤生起身还礼,说道:“洪掌门无须多礼。晚生林凤生,此次是专门前来拜会洪掌门的。” 俞三白也微微作了一揖,口道:“老儿俞三白,是这小子的跟班,此行不过是陪太子读书罢了。你不必谢我。” 洪彩英脸现诧异之色,问道:“你就是号称‘书剑双绝’的俞三白前辈?” 俞三白道:“前辈可不敢当,我只不过比你痴长几岁而已。” 洪彩英道:“你的名头我听说过,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俞三白点点头道:“贵派收到武林大会的英雄帖没有?为何又不前来?”语气中颇有责怪之意。 洪彩英歉然之色一瞬即逝,淡淡的道:“收到了,俞大侠和几位前辈高人联名相邀,原是敝派极大的荣幸,但先师曾留下遗命,叫我等独善其身,不可参与外界争斗,是以才不得已而爽约。还望俞大侠恕罪则个。” 林凤生虽贵为义军盟主,但身为后辈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俞三白道:“这么说你们原本便不打算与会,吐蕃武士围山之事也就丝毫未知了?” 洪彩英道:“不错,先师之命不可不遵,只是吐蕃人围困北方各派之事却是有所耳闻。”说着从怀中却出一个大红名帖,又道:“前几日有两个吐蕃人前来拜山,已经被我回绝了。我们不加入义军,却也不会做出卖友求荣之事。” 俞三白哼了一声并不接名帖,愤然道:“如此说来洪掌门倒是深明大义了!但蒙古大军南侵,大理千万百姓将受战祸荼毒,你们素心门难道就眼睁睁的坐视不理么?” 洪彩英叹了口气道:“我们素心门皆为妇道人家,国家大事实是不便参与。再说义军中既有俞大侠这样的前辈高人,又有林公子这样的少年才俊,又哪里还用得着我们这些女流之辈。” 俞三白拍案而起,怒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身为武林中人又岂能置之度外,你说这话未免也太无情无义了!若是单凭一两人之力便能抗敌守土,又何必巴巴的组建义军?”转首道:“盟主,我们走吧。今日算我们来错了。”说着转身大踏步便走。 林凤生起身道:“俞伯伯留步,此事大可慢慢商量,两位不可因此伤了和气。” 俞三白止步道:“还商量什么?素心门上下尽是铁石心肠、自私自利之人,没有一个深明大义的,我们难道还要死皮赖脸待在这里受人白眼不成。” 洪彩英道:“俞大侠不可误会,您和林公子远道而来,又为拯救敝派费尽心力,实在是辛苦了,现下天都黑了,还是委屈二位在这里暂歇一晚吧。” 俞三白说的本是气话,况且盟主不发话,自己也不能说走就走,怒气不由得消了几分,回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洪彩英打量着林凤生道:“林公子便是义军的盟主么?果然智勇双全,一表人才。” 林凤生拱手道:“不敢当,此乃承蒙各路英雄抬爱,晚生实在是受之有愧。北方各派同道遭受吐蕃武士滋扰,晚生未能及时应援,还请洪掌门多多担待。” 洪彩英见他非但毫无责怪之意,而且彬彬有礼的请起罪来,不禁暗暗惭愧,好感顿生,叹气道:“林公子言重了,加盟之事也不是不可以商量,请容我再好好想想吧。两位请到别院歇息,明日一早我必会有所答复。”说完向门口道:“青莲、红莲,带两位贵客到别院休息。” 青莲和红莲应声入内,向林俞二人道了个万福,红莲道:“俞大侠、林公子,请随我来。” 林凤生听她语气缓和,此事颇有转机的余地,也不好再说什么,便与俞三白起身辞出。出得门来,红莲道:“林公子,你的房间在这边,请随我来。”说着当先领路。青莲也道:“俞大侠,您的房间在东厢,那里十分幽静,不会有人打扰到您休息。” 洪彩英如此安排显是对二人有防范之心,若是两人此来果然真别有用心,好叫两人不能及时相互照应。两人光明磊落自然也不在意,各自跟着两名女子回房。 林凤生来到房中,见房间竹门竹床,甚是雅洁,浴桶、夜壶等物一应俱全。不一会儿红莲提来香汤让林凤生沐浴,林凤生出身富贵平日习惯了下人伺候,便也不觉得如何扭捏,问道:“红莲姑娘,你们的师叔好些了吗?”红莲道:“多谢公子关心,师叔她已经好多。” 林凤生点点头,又道:“今日袭击贵派的都是些什么人?”红莲道:“他们都是苗疆仙毒教的,我们与他们是世仇,听说师祖婆婆和他们的师祖本是同门师姐妹,但后来为了一个男子闹翻了,终于反目成仇。” 忽听青莲在门外咳嗽了一声,显是暗示她不要向外人多提此事,红莲伸了伸舌头,当即住口不说。红莲将香汤倒入浴桶,又在上面撒了些花瓣,说道:“林公子,你早些歇着吧,我姐姐来叫我了,我可要走啦。”林凤生点头道:“有劳姑娘了。”红莲掩口一笑提起木桶辞出。 第九十一章 有凤来仪 林凤生沐浴完毕和衣躺在床上,心里尽想着日间逃走的那名红衫女子,忖道:“原来她是仙毒教的人,不知她会不会趁着夜色再来偷袭,此人用毒的本事甚是了得,倒是不得不防。” 当即将血心剑放在枕边,闭目养神,不敢熟睡,大有枕戈待旦的意味,又想:“仙毒教擅长驱使毒物,难怪青莲和红莲姐妹一见到那几条青竹梭便知是对头上了山,那定是仙毒教不慎遗落在半路上的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林凤生登时惊醒。接着便听红莲的声音道:“林公子,你睡了么?” 林凤生道:“已经睡了,姑娘有什么事么?”红莲道:“师叔请你到后门外的竹林中相见。” 林凤生听得颇感诧异,心想:“她连夜找我去定是有事相商,她在门中颇受拥戴,若是她答应加盟,那么此行的目的便算是达成大半了,倒也不妨前去一见。”当即开门出来。 红莲道:“你从这里往左转便是后门了,门外便是竹林,师叔便在那里等你。我就不跟你去了。” 林凤生按照红莲所指定的路径来到竹林,只见少女俏立在夜风之中,身上衣带轻轻飘动,端的是清丽脱俗,风姿绰约,只是日间受到毒蝎蛰伤,脸色颇有些憔悴。 少女见他来到脸现喜色,娇羞道:“林公子,你来了?”林凤生道:“是啊,我来了。不知姑娘的毒伤可好些了?” 少女答非所问的道:“听说你便是义军的盟主,是不是呢?”林凤生道:“正是。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少女道:“我姓陈,名叫凤仪。” 林凤生道:“有凤来仪,姑娘真是取得好名字!”陈凤仪微微一笑道:“公子过奖了。两位相救之德,敝派上下铭记在心,小女子在此谢过了。” 林凤生道:“数日前武林同道在点苍山会盟组建义军,唯有北方各派未至,几位前辈寻思之下知道其中必有重大缘由,因此我等才冒昧来访。今日之事实属巧合,陈姑娘不必客气。” 陈凤仪道:“数月前师姐收到英雄帖,知道蒙古大军即将南侵,各派仁人志士正在组建义军,我心中着实振奋。只是先师遗命难为,师姐不同意,因此才迟迟未至。”幽幽叹了口气,又道:“师姐为人是很好的,只是有时有些古板迂腐。” 林凤生道:“既是尊师有命,那也情有可原。只是会盟于贵派并无害处,一来可杀敌卫国救民于水火,二来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洪掌门确也太食古不化了些。” 陈凤仪点头道:“谁说不是呢,国家有难,我们身为子民是不该袖手旁观的。我为这件事和师姐吵了好几天,如今又有这么多弟子惨死,我心里实在是难受的很。你陪我在这竹林中走走,好不好?” 林凤生点了点头道:“好。”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在竹林中的小径上慢慢走着。 陈凤仪道:“盟主和俞前辈亲临相邀,我们理应爽爽快快答应才是。唉,也不知师姐心里在想些什么。”林凤生道:“洪掌门说容她再想一想,明日一早便给我答复。” 陈凤仪叹道:“唉,师姐就是这么优柔寡断,既是侠义所在,又何必多想呢。自接到英雄帖以来我便一直劝她,可她说什么也不答应,还说我力主加入义军乃是存有私心。”语气中颇有委屈之意。 林凤生奇道:“协助朝廷保境安民,乃是造福苍生的义举,洪掌门这话未免有些伤人了。” 陈凤仪道:“九年前蒙古军队入侵临关,杀害了我的父母亲人,我对鞑子恨之入骨那也是有的,但我想加入义军也不全是为了报仇,而是不想更多无辜的人惨遭战祸,像我一样家破人亡。” 林凤生听得不禁对这弱女子肃然起敬,说道:“陈姑娘所言极是,组建义军便是为了让大理国的黎民百姓免遭战争之苦,得以安居乐业,姑娘这番情怀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陈凤仪笑道:“林公子你可真会说话,其实我又懂得什么民族大义了,不过是不忍心看着无辜的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罢了。蒙古人凶残得很,我现在想起来都还有些后怕。我已经想好了,即便明日师姐还是不同意,我也不再理会了,反正我总是要加入的。” 微微一顿又道:“师父当年被一男子所负,便以为世人也一般薄情寡义,从此与世隔绝,不许门人与外界来往。现在说起来还真有些可笑呢。今日若不是林公子你和俞前辈仗义相助,我们素心门只怕当真要万劫不复了。如此大仁大义,我想师父若是还活着也应该有所改观了吧。” 林凤生虽然心中十分好奇,但此事牵连素心门的隐私,便也不好多问,说道:“即便贵派实在无法加入义军那也没什么,今日我等到此总算是互通了声气,他日若是有什么危难尽可带个信来,在下和义军上下定当竭力相助,陈姑娘也不要太过多虑了。” 陈凤仪点头道:“但愿师姐明日答应才好,我四岁上便入了素心门,一直都是她照顾我,我很是感激她,实在不愿再与她多作争执了。” 林凤生只怕越说越深,更加牵动她的愁情烦绪,便道:“你的这门音波功很厉害啊,就像是专门用来对付仙毒教的毒蛇毒虫似的。” 陈凤仪笑道:“雕虫小技,林公子见笑了。不过这音波功倒的确是专门用来抵御现仙毒教的。”当即将这门功夫的来历向林凤生细说了。 原来当年陈凤仪的师父韩秋雁与师妹李媚儿反目成仇,后者远走苗疆入了仙毒教,凭一身武功竟成一教之主,后来便携了大批毒物来碧罗雪山向韩秋雁寻仇,素心门全无抵抗之力,折损了不少人手。 后幸得一位高人以音波功解救,并将这门功夫传授给了韩秋雁。后来双方约定俗成,每隔五年李媚儿便会来碧罗雪山一次,素心门均仗这门音波功驱退毒物。长此以往双方互欠了不少人命,仇怨也就越积越深。 直到韩秋雁和李媚儿相继逝世,仇怨仍是不解,门人弟子仍践五年之约。陈凤仪虽然年幼,但天资聪颖,于诸般师门武学一点便通,韩秋雁临死前便将这门音波功传给了她。韩秋雁死后的十余年里仙毒教曾来过两次,但有陈凤仪的音波功护持,均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而素心门仗着有音波功护持,对毒物的防御之法甚是简易,可谓是不得要领,而仙毒教的毒物却是日益厉害,因此今日才吃了大亏。 陈凤仪说完悔恨道:“看来我这次是中了仙毒教的调虎离山之计了,我要是乖乖的待在山上,我们便也不会死伤那么多门人姐妹了。” 林凤生道:“此话怎讲,洪掌门不是说姑娘是负气出走的么?” 陈凤仪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的,我一直当师姐是亲姐姐一般,又怎会真的生她的气。况且她是掌门人,我也不能不明事理让她难堪。我离开碧罗雪山其实是为了去找你的。” 林凤生听得更是惊奇,愕然道:“找我?”陈凤仪嗯了一声道:“是啊,找你,只不过当时并不知义军的盟主便是你。就在武林大会的前一天,我又跟师姐提起加入义军之事,师姐自收到英雄帖以来已不知听我提了多少遍,早已有些不耐烦了。没说几句话,我俩就吵开了。我当时很委屈,却也没想过要自己出来找你们,心想我每天都对师姐软磨硬泡,她总是会答应的。” 说到这里顺手折了一根竹枝,将叶子一片一片的摘了下来,复又一片片的投在地上,又道:“第二日师姐不许我们下山一步,连买米买菜也是不许。到了晚上我又去跟她说,师姐又将我狠狠的训斥了一顿,说我为了报仇竟将师父她老人家的遗命忘得一干二净,丝毫没将师门的安危放在心上。我心里很不痛快,独自一个人在后院里弹琵琶。” 将光秃秃的竹枝扔在地下,接着道:“弹着弹着只觉墙头上人影一晃,接着只听嗖的一声,一支飞镖射了进来。我当时以为有人暗算,哪知飞镖却不是射向我,而是钉在了一旁的柱子上。我追了出去,但那人的轻功十分了得,一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林凤生心头一凛,暗道:“这下可糟了,这人多半是故意要引你出去,只怕早已在外面设下了厉害的埋伏。” 第九十二章 不情之请 只听陈凤仪道:“我追不上只得返回,却见飞镖上附着一张字条,好奇之下便打开来看。里面写的是此次武林大会的情形,字条上说大理的各大门派已顺利结成义军,并推选了一位文武全才的少年英雄做盟主。又说本派与仙毒教的五年之约将至,加之吐蕃武士不日便会前来围山,贵派背腹受敌只怕不易抵挡,叫我速去点苍山会见盟主寻求援助。” 林凤生插口道:“此人倒也好心,却又为何不正大光明的现身相告?” 陈凤仪幽幽的道:“是啊,我当时也只道这人是好心,心里好生感激。但现在想来这人多半便是仙毒教的人,目的便是将我骗离碧罗雪山。” 林凤生听得沉吟了片刻道:“嗯,想必是这样的。他们定是事先派人混入了武林大会,将此中情形打探的清清楚楚,然后才来骗你。看来是对你的音波功心存忌惮,后来怎样?” 陈凤仪道:“于是我便将小惠叫来嘱咐了一番,叫她不许泄露半点口风,留了一封信给师姐便连夜下山赶往点苍山。我日夜兼程一刻也不曾停歇,第二日晚间便赶到了点苍山。却发现与会的各路英雄早已散去,点苍派的人说他们的师父陪同盟主和鸡足山空源大师等人去了北方,拜访联络未到会的各门各派。我又急忙往回赶,但始终都与你们一再错过。” 林凤生道:“近来国中匪患四起,皇上命我不日带领义军前去清剿,时间很是紧迫,因此我们每到一处都不敢多做停留,当你赶到时我们正好离开,是以才始终不能相逢。” 陈凤仪点头道:“我曾向点苍派的人细细问明了你们几人的年纪相貌,因此一路上倒也不难打听,我只说有没有见过四位侠士打这里经过,一位是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一位是面目慈祥的有道高僧,还有两位是用剑的大侠。沿途的路人倒有不少人见过你们,因此我便又一路跟到了老君山。” 林凤生心道:“我们一行四人三老一少,一僧三俗,倒是的确容易辨认得很。”此话自一个美貌少女口中说出,心中当真是暖洋洋的十分受用。 陈凤仪又道:“可是红石道长说你们四人已经离开,说好像是要兵分两路,分别前往玉龙剑派和碧罗雪山,至于盟主究竟是去了哪一方,他也不得而知。我不禁有些踌躇起来,忽然惊觉敝派和仙毒教的五年之约已至,心想无论是义军中的哪两位侠士到了敝派都好,总之我趁机请求收纳便是,于是又急忙赶回,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林凤生道:“你一路辗转,实在是辛苦了。今日打斗时有一红衫女子逃走,你在路上可曾遇到么?” 陈凤仪道:“她是郭仙儿,是师叔李媚儿的嫡传弟子。我在山下遇见了她,她远远看见了我便跃入树林里逃了,我担心师门安危便也没追赶,况且以武功而论我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秀眉微蹙又道:“看她的身法,便是那天晚上给我留字条的人了,只是她当时穿着夜行衣蒙着面,我看不清。我猜她一定是你打跑的吧,这里众人之中只怕也只有你能胜她了。” 林凤生笑道:“是她自己向我索战的,但只过了两三招她便逃了。除了我俞伯伯也能胜她,俞伯伯号称书剑双绝,剑法比我高明得多。”陈凤仪听得忽然咯咯娇笑。 林凤生奇道:“你笑什么?”陈凤仪忙道:“没什么没什么,郭仙儿这人原是喜欢这样。” 林凤生不明她言中之意,还道她是说郭仙儿喜欢不战而逃,当下也就一笑置之。两人又闲谈了片刻,谈的尽是陈凤仪回来之前如何抵御毒物的情景,便即各自回房安歇。 第二日清晨红莲早早便来请林凤生起床,服侍他洗漱完毕便即请他到大厅去叙话。厅中早已备好了丰盛的酒席,洪彩英请林凤生坐上首,林凤生推辞道:“这可不敢当,俞伯伯是长辈,理应由俞伯伯坐。” 俞三白笑道:“你是盟主,自是由你来坐。”说着在下首坐了。 林凤生颇觉不安,但在外人面前也不能失了身份,只得勉强坐下。洪彩英和陈凤仪也坐下相陪。 酒过三巡,洪彩英道:“小盟主和俞大侠亲临邀请,又仗义相助让本派得保苟延,本派上下永感大德。我若是再不答应加盟,那就太对不起二位这番情义了。这杯酒就算是向二位赔罪了。”当即斟酒自饮了一杯。 林凤生和俞三白听得她言下之意无不大喜,也起身陪了一杯。 林凤生道:“义军有洪掌门和陈姑娘两位女侠加入实在是不胜之喜,晚生欢迎之至,在此先行谢过。”说着行了一礼。 俞三白满脸笑意,连干了几杯酒,如今素心门同意加盟,两人总算是不枉此行,心中也着实高兴。 洪彩英道:“小盟主言重了,抗敌守土原是我辈众人义所当为之事,老身此前碍于先师遗命迟迟不肯答应,实在是有些汗颜了。好在有一位明理达义的好师妹,一直不厌其烦的劝导。”说着拉着陈凤仪向两人敬酒。 陈凤仪笑道:“只要师姐别要怪我忤逆就好。”洪彩英和蔼的道:“我原先是有些怪你,可现下不怪啦,此事确实是我这个做师姐的不是。” 林凤生见她们师姐妹两人前嫌尽释,言归于好,也很是高兴,但见洪彩英眉目间仍是无多少兴奋之意,只怕尚有什么难言之隐,便道:“洪掌门若是还有什么难处,尽可明说,晚生和俞伯伯不敢有半点勉强之意。” 洪彩英道:“小盟主真是目光如炬,那老身也就不卖关子了。加入义军乃是件天大的好事,原本不该推三阻四的,但先师遗命却又极是令人头疼,因此加入义军之前老身有个不情之请。” 林凤生道:“洪掌门请说,只要晚生力所能及定当遵从。” 洪彩英踟蹰了片刻,嗫嚅道:“那就是……就是……”说了几个字再也说不下去,推了推陈凤仪道:“师妹,还是你来说吧。” 陈凤仪登时满脸绯红,也是一阵迟疑,轻声道:“先师遗命说不准素心门弟子与外人往来,因此我们想请林公子加入素心门,如此我们从今往后便是自己人,我们加入义军便也不算破坏规矩。” 林凤生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登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们所提的竟是这样的请求,面露难色作声不得。 俞三白先是一愕,随即哈哈大笑,说道:“小子,你以后有了这么多师姐师妹,可快活的很哪,还等什么?还不爽爽快快的答应了。” 他这句话听起来是在和林凤生开玩笑,但实则是暗讽洪彩英于加盟事宜拖泥带水,不够爽快。 陈凤仪俏脸更红,又道:“这件事原本难以启齿得很,我也知道公子一定很为难,可是先师对我和师姐均有养育教导之恩,实是不愿违背她老人家的意愿。” 林凤生沉吟了半晌,说道:“在下并无师承门派,入素心门原也不妨,只是一我个男儿家独处诸位姐姐妹妹之间总是多有不便,只怕累了贵派的清誉……”说着目光望向俞三白。 俞三白只被他看得心中发毛,连忙摇手叫道:“你不会是想叫我也一起入了素心门吧?不成不成,决计不成!我可是有师父的,要加入别的门下须当征得师父同意,我师父已归西多年,已无法向他老人家禀明了,况且他也未必会同意。此事再也休提!” 林凤生原本只是想请他帮忙说几句婉言推脱的话,不想他竟而误会,说了这么长一句大道理,不由得笑出声来,故意道:“小侄正是这个意思,你我一起入了素心门,从此以兄弟相称,岂不是美事一桩?俞伯伯,大局为重,我看你还是不要推辞了吧。” 俞三白急道:“那哪成啊,就算你我同时入门我也做你师伯,否则我岂不是吃了大亏么?不成不成,你一个人加入我没话说,可千万别牵连了我。” 洪彩英和陈凤仪听得二人玩笑,也忍不住一起笑起来,方才的尴尬气氛登时消弭。陈凤仪笑道:“这么说公子你是答应了?”语气中充满欣喜之意。 第九十三章 弃若敝履 林凤生心中着实为难,讪讪的问道:“洪掌门,陈姑娘,难道除此以外便没有什么折中的办法了吗?” 陈凤仪见他心存犹豫,神色间颇有些失望,说道:“有啊,那便是我和师姐都背弃师门。既然不再是素心门弟子,也就不必遵守本门的门规了。” 俞三白道:“你这小姑娘,说了便跟没说一样,你且说说你们肯么?” 陈凤仪和洪彩英一起摇了摇头,心中也是十分为难。林凤生也是迟疑不定默然不语。 俞三白道:“臭小子,反正你也没有师父,要入素心门一点也不麻烦,既然人家都不嫌弃,你又何必顾虑那么多呢?你就爽爽快快的答应吧,此事俞伯伯替你做主了。” 洪彩英道:“小盟主,弊派虽然历来都是以女子居多,但门规之中却也没有不许男子入门这一条,而且师父他们那一代中也曾有一位男子,是以你不必担心会于素心门名声有损。” 见林凤生仍是沉吟未答,又道:“若是小盟主肯委身入我素心门,老身愿将掌门之位相让。若有盟主这样的奇才执掌门户,必能将本派发扬光大。” 林凤生忙道:“洪掌门不可误会,晚生无德无能,岂敢觊觎掌门大位。既是如此那晚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便拜入洪掌门门下做个记名弟子吧。”情势所迫,便也只得勉强答应。 陈凤仪大喜过望,笑意嫣然的望着他。洪彩英惶恐道:“老身武艺低微,又怎做得公子的师父,公子就记名先师门下,做我的师弟吧。”也不等林凤生答应转向陈凤仪道:“师妹,先入门者为长,今后林公子便是我们二人的师弟了,你我须当尽心照顾。” 陈凤仪喜道:“是,师姐。林师弟,委屈你了。对了,你今年多大啦?”林凤生道:“待八月过了生日便满二十岁了。”陈凤仪道:“嗯,论年岁你也得叫我一声姐姐呢。”说罢又掩口娇笑,心中着实欢喜。 俞三白哈哈笑道:“小子,恭喜你得遇名师啊,你们的先师韩女侠我曾有过一面之缘,端的是英姿飒爽,今日可谓是双喜临门,来来来,让我们举杯同庆!”洪彩英名人换上碗来,几人连干了三碗。 洪彩英当即召集门人弟子,宣布林凤生加入素心门的喜讯,众人无不感念他的相救之恩,更有不少年轻弟子仰慕他的风采,俱是欢喜不已。此时厅中素心门弟子忽然多出了数倍,直排到厅门之外,约莫有三四百人,其中以年龄在七八岁到十余岁之间者居多。 林凤生和俞三白都不禁颇感诧异。洪彩英笑道:“师弟,这些都是本门近几年新收的小弟子,她们之中大多都是孤儿,还望你日后多加点拨啊。” 原来这些小弟子初入师门,学艺尚浅,若是与仙毒教对敌,只有徒增伤亡,因此洪彩英便将她们藏在了后山的竹林之中。林凤生和俞三白昨日便只见到年纪稍长的百余人。 林凤生喜道:“收留孤独妇孺乃功德无量的善举,两位师姐可谓是菩萨心肠,日后本门弟子行走江湖务必将此风继续发扬,小弟今日既入本门,他日若遇孤苦男童亦可收留。” 洪彩英点头答应,朝着众人朗声道:“从今往后林公子便是你们的师叔,众弟子务必待之以礼,不可有半点不敬之意。我素心门从即日起便加入义军了,林师弟身为义军的盟主,乃是本门的骄傲,他日众弟子须奋勇杀敌,不可给你师叔丢脸。” 厅中数百弟子大声叫好,人人欢欣鼓舞跃跃欲试,当真是声震屋瓦余音绕梁。林凤生喜欢结交江湖中的朋友,但素心门行事孤僻本不为所喜,加入门下更是形势所迫,初时颇有些言不由衷。现在见门人弟子性格豪爽,若经妥善引导他日必可成就一番作为,不觉也心下欣然。 洪彩英和陈凤仪将林凤生引入内堂,焚香祷告请出师尊灵位,林凤生当即对着韩秋雁的灵位行了拜师之礼。素心门弟子一一上前叩头厮见,接着便大摆筵席,庆贺师门新添如意门生。林凤生见众人其意甚诚,也不禁满心欢喜,先前的种种顾虑登时烟消云散。 一片欢天喜地的气氛中,忽闻院外号角呜呜响动,一个高亢的声音道:“吐蕃人萨迦蒲赞拜山,请素心门洪掌门出来一见!”俞三白和林凤生听得都是一惊,均想萨迦蒲赞武功非同小可,在点苍山铩羽而归之后必定是有备而来。 洪彩英道:“师弟,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林凤生道:“两位师姐先出去瞧瞧,且看他说什么。我和俞伯伯暂不现身,若是吐蕃人行凶用强,也好杀他个出其不意。” 洪彩英点点头当即带领陈凤仪和众弟子走出大厅,林凤生又道:“方才喊话之人武功极为了得,两位师姐务须小心在意。”两人点头称是径自去了。 林凤生和俞三白悄无声息的跃上屋顶,伏在屋脊之后暗中观察外面的情形。只见大门的屋瓦上站着大约三十余名吐蕃武士,正中间一人身形魁梧,身着血红色长袍,正是萨迦蒲赞。旁边一人锦衣华服,面皮白净,却是前几日在丹霞观见到过的松赞普林。 洪彩英和陈凤仪并肩步入院中,一众弟子手按剑柄各自散开。萨迦蒲赞哈哈笑道:“久违了洪掌门,也不请区区在下进去喝杯茶么?” 洪彩英冷冷的道:“不必了,有什么话在这说就是了。” 萨迦蒲赞也不生气,笑道:“如此也好,免得多耗辰光。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吧,此来献上黄金千两,请洪掌门务必笑纳!”大袖一挥,身后四名吐蕃武士抬出一口大铁箱,各托一角跃下地来。这口箱子比当日在丹霞观见到的又大了一倍有余,箱子数量上虽有所减少,但财宝份量上当是不分薄厚。 洪彩英摇手道:“慢来,你这是什么用意,素心门从不取不义之财。”四名武士并不止步,将箱子径自送到洪彩英和陈凤仪面前,揭开箱盖方才转身折回。只见箱中整整齐齐的堆满了金条,在朝阳下灿然生光。 萨迦蒲赞道:“在下乃堂堂大蒙古国特使,手头怎会是不义之财?这一千两黄金乃是四太子托我送给洪掌门的见面礼。至于用意嘛,前日派人送来的名帖上写得清清楚楚。洪掌门不会不给面子吧?” 洪彩英于装满黄金的箱子一眼也不瞧,冷冷的道:“四太子既说要见老身,面子自然是要给足他的,那就让我们在边关的沙场上见吧!” 陈凤仪水袖一拂,砰地一声便将箱盖合上,又是双袖齐拂大铁箱呼的一声向门头飞去。这几下举重若轻潇洒如意,内力运用相当考究,林凤生和俞三白在暗中观看也不由得暗暗喝一声彩。 萨迦蒲赞见一个弱女子有此身手也不禁微感吃惊,伸手在箱底轻轻一托便将箱子托住,便如托着一根羽毛一般浑若无物,两名武士将箱子接了下去。陈凤仪见状撇了撇嘴,鼻中轻轻哼了一声。 萨迦蒲赞笑道:“这位小姑娘真是好功夫,洪掌门要是没空便请你代为前往一叙如何?” 陈凤仪道:“多谢前辈看得起,只是我和师姐都忙得很,我们正忙着加入义军抗击鞑子呢。” 萨迦蒲赞怒气一闪即逝,笑道:“你们大理的武人真是奇怪,天堂有路不来走,却偏偏抢着要去地狱,当日点苍山上万人是这样,今日你们素心门也是这般,这又是何苦?” 洪彩英叫道:“是啊,你们今日不也正是这般么?这就叫做自取其辱了。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吧!”转首向陈凤仪道:“师妹,布阵!” 陈凤仪道:“是,师姐。”当即脚踏八卦方位直进中宫,口中呼喝指挥弟子。素心门中年龄幼小者一起退后,成年的各执长剑循循而动,站定自己的位置,丝毫没有紊乱之象,隐隐围成八卦阵势。洪彩英占住坤位,陈凤仪自己占了乾位。 林凤生见状,暗道:“原来精通易理的是陈姑娘,此阵由诸葛武侯的八卦阵演变而来,端的是精微奥妙变化多端。不想这柔弱女子当真有些本事。” 第九十四章 剑矫音绕 萨迦蒲赞手一挥,又有十余名吐蕃武士跃上墙来,奇怪的是身上各负着一只竹笼,形状与昨日仙毒教所携的一模一样。紧接着墙头红影闪动,一个美貌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赫然便是去而复返的郭仙儿。 洪陈二人和素心门众人见到郭仙儿俱都脸现怒色,林凤生也不禁为感诧异,不知她怎会和吐蕃人混在一起。 松赞普林见众人布下阵势,轻蔑的笑道:“这阵法平平无奇,何足道哉?只是我等却不必为之大费周章。”转头向郭仙儿道:“郭教主,你的那些宝贝不会被这阵法迷住吧?” 郭仙儿嫣然一笑道:“自然不会,我的宝贝在天上飞,根本不会进入他们摆的臭阵,又怎么会迷路呢?”她说话温声细语,甜甜腻腻,身旁的一众吐蕃武士一起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看,一个个心神俱醉,喉头蠕动,咕的一声咽了几口唾沫。 陈凤仪听得心知她必定又要施放毒物,当即向红莲附耳低语了几句,红莲转身出阵快步而去,不一会儿抱了一把琵琶出来交给陈凤仪。 郭仙儿见陈凤仪琵琶在手,脸上微微变色,复又笑道:“凤仪妹子,又要弹琵琶给我们听么?” 陈凤仪道:“原本我是不轻易弹给别人听的,但你的这些毒物却爱听,你这个做主人的要跟着听听也无妨。” 郭仙儿笑道:“你找到那位英俊的小盟主了么?他有没有答应收留你啊?” 陈凤仪脸上一红,呸了一口道:“你还好意思说呢,诡计骗人,好不要脸。你趁我不在害死了我们那么多姐妹,用心当真阴毒之极,我今日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郭仙儿娇滴滴的道:“唉,也不知道是你不放过我呢,还是我不放过你们。”脸上浮现出一阵神秘的笑容,问道:“昨日出手救你们的那位公子呢,他去哪儿了?” 陈凤仪轻轻的哼了一声,道:“他就是义军的盟主啊,你还不知道么?他早走啦。” 郭仙儿听得神色间略有些落寞,幽幽的道:“他怎么不等着我呢,我说过还会回来找他的。” 陈凤仪嗔道:“呸,你这人真不害臊,林公子自然是有许多大事要办,又哪会将你这种轻薄女子放在心上?” 萨迦蒲赞见二人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大感不耐,朗声道:“郭教主,你的仇到底报不报了,还不快施展你的手段。” 郭仙儿道:“你不知道,我的这些宝贝最怕那小姑娘的琵琶了。你快去将他缠住,我再放我的宝贝。” 萨迦蒲赞心中不解,但听她说得郑重也只得照做,向陈凤仪抱拳道:“区区在下向姑娘讨教几招如何?” 还未等陈凤仪答话,洪彩英抢着道:“还是由老身讨教阁下高招吧!”当即仗剑跃出。 萨迦蒲赞道:“洪掌门亲自指教再好不过,请了!”话音甫毕身形已似一头大鸟般扑了下来。洪彩英长剑一抖迎了上去。 只一招之间,洪彩英便惊觉对方掌力刚猛异常,登时有些呼吸不畅,身形微微一阻已被掌力带到,向前跌出了数步。陈凤仪见师姐吃亏,素手一拂,铮的一声一股内力疾向萨迦蒲赞奔去。 萨迦蒲赞右掌真气一吐便将弦音挟带的内劲化去,口中喝了一声彩。洪彩英挥剑再斗,陈凤仪身形游走在旁掠阵,不时以音波功袭扰。萨迦蒲赞需分心抵御,一时倒也无法可施。 郭仙儿连连顿足道:“他怎不听我的话啊,琵琶一响我的这些宝贝可就放不成了。” 林凤生见萨迦蒲赞和洪彩英动上了手,心中暗暗着急,低声道:“俞伯伯,我们快现身吧,洪掌门和陈姑娘远非其敌。”俞三白笑道:“刚入门便关心起师姐来啦,你小子很有怜香惜玉之心啊。”嘴上开玩笑行动却毫不迟缓,当即一起跃入院中,一左一右,分进合击,向萨迦蒲赞攻去。 萨迦蒲赞见两人突然同时现身,不由得心头一凛,挥掌护住周身,叫道:“小兄弟,咱们又见面了。”口中说话身法不停,避开了俞三白的长剑。 林凤生唰唰两剑,口道:“是啊,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萨迦蒲赞右脚飞起将洪彩英的长剑踢开,身子转了半个圆圈避开林凤生的剑招,道:“那你我今日再好好大战一场!”林凤生不答展开拈花剑法向他疾攻。 松赞普林见对方突然有两名高手助阵,一声呼喝,和一众吐蕃武士也一起跃下,攻入素心门的剑阵。素心门众人脚下游走相互呼应,只听兵刃撞击之声十分密集。 一众吐蕃武士登时像是被卷入了一个极大的漩涡之中,只觉四面八方都是剑影,顷刻之间便已伤了数人。松赞普林对诸般阵法颇有研究,是以方才才敢口出狂傲之言,道是此等阵法平平无奇,现在深陷其中当局者迷,虽能看出阵法的生门所在,但阵法瞬息万变时机稍纵即逝,始终抢不上去。 素心门众人见他不断向生门冲击也是心下惊慌,但苦于没有乾、坤二位主将引导指挥无法变阵,只有加紧催动当前阵法。松赞普林叫道:“大家跟紧我。”双掌护住面门径向生门抢去,口中向郭仙儿叫道:“郭教主,快放毒物啊!” 郭仙儿见众人手忙脚乱着实狼狈,咬咬牙随手摘了一片伸进墙来的竹叶,放在唇边咻溜溜的吹了起来。只闻墙头上几只竹笼之中嗡嗡之声大作,笼口开处飞出无数毒蜂来,毒蜂约有指头般大小,像一团乌云似的向众人扑去。 陈凤仪大惊,急呼道:“大家快伏在地上!”说着琵琶声铮铮,挟带的内力登时将蜂群冲散。 除了萨迦蒲赞、林凤生、俞三白和她自己以外纷纷俯卧在地。几人真气鼓荡群蜂无法进袭,登时在余人头上盘旋飞舞。 陈凤仪琴声不断,音波像潮水般前赴后继,群蜂又是一阵大乱,登时有不少被音波震伤了翅膀,噼里啪啦的像雨点一般落了下来。伏倒在地的众人登时有几人被蛰,其中既有素心门弟子也有吐蕃武士,蜂毒厉害非常当即晕死过去。 陈凤仪弦音急转直上,真气回旋激荡,蜂群中登时发出一阵炒豆般的爆裂声,大部分毒蜂随之僵死坠落,其余的三五成群向院外飞走。 众人见毒蜂散去爬起来再斗。素心门少了几名姐妹,阵法难以重组,运行起来威力大减,险些被松赞普林抢占了生门。林凤生和俞三白与萨迦蒲赞越斗越紧,洪彩英已有些插不上手去,索性收剑退开加入剑阵。手中长剑一引,阵法复又圆转起来。 郭仙儿见自己引以为豪的“三日醉人蜂”死的死逃的逃,大感心疼,对陈凤仪的怨毒之意更深,长鞭飞舞向陈凤仪攻去。原来这种毒蜂培育十分不易,蜂毒虽不致命却可致人昏迷三日,一直视为压箱底的宝贝。 萨迦蒲赞在武林大会上出于爱才之心,与林凤生相斗一直未出全力,今日情势危急全力相搏,掌力更加沉雄,加之陈凤仪被郭仙儿缠住,无法以音波功在旁袭扰,林凤生和俞三白登时大感难当。但以当前形势而论,只要吐蕃武士死伤的差不多,萨迦蒲赞势必也会退走。林凤生急速游走趁隙进袭,俞三白施展生平所学剑招绵绵,倒也不致落败。 又斗了小半个时辰,吐蕃武士死伤越来越多,素心门剑阵行云流水宛如一人,除了占住生门外逃以外根本无破绽可寻。松赞普林心中越来越是惊慌,权衡轻重拼着身受重伤之险涌身向生门撞去,只觉身上一阵剧痛,左腿和右臂上各挨了一剑,剑伤深可见骨鲜血长流,但身子已随着一撞之势闯出了阵外,不敢再做停留纵身越过墙头,头也不回的径自奔下山去。 吐蕃武士失去了松赞普林的引导登时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又有几人受伤。洪彩英指挥众人将剑阵渐渐缩小,剩下的吐蕃武士登时被困作一团。 萨迦蒲赞见松赞普林逃走,其余众人苦苦支撑大势已去,又惊又怒,惊的是素心门的剑阵竟然有如斯威力,怒的是松赞普林不顾义气弃众逃跑,登时无心再斗,大喝一声双掌齐推掌力奔腾,将俞三白震开数尺,双腿连环向林凤生下盘踢去。 第九十五章 恩怨情仇 林凤生感念他当日手下留情,剑法尺度略偏也不过分紧逼,萨迦蒲赞趁机窜出战团,口道:“小兄弟,后会有期了!”声音未落人已在数丈之外。俞三白提剑要追,林凤生伸手拦住道:“俞伯伯,穷寇莫追,援助他人要紧!” 郭仙儿与陈凤仪斗得甚是凶狠,堪堪打成个平手,陈凤仪的音波功伤不到她,她的长鞭也始终碰不到陈凤仪的一片衣角。 林凤生上前道:“郭姑娘,快收手吧,否则在下只好无礼了。” 郭仙儿将长鞭舞得更加急劲,心中焦急已有些气息不顺,娇喘连连道:“你是在关心我么?” 林凤生登时面红过耳,讪讪的道:“听说你与本门颇有渊源,在下实在不愿伤你,总之……总之你还是快住手吧。” 郭仙儿听得他说“本门”二字心中十分诧异,果然收鞭退开丈许,陈凤仪听得二人说话心中顿感有种莫名的不自在,娇吪一声又要攻上。 林凤生道:“陈师姐且慢。”陈凤仪停住脚步,扭头望着他,一双凤眼一眨不眨,神色十分古怪。 郭仙儿道:“不知公子此话是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成了素心门的人了?”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也不乏些许的气愤。 林凤生道:“晚生仰慕韩女侠生前的风采,因此已于今日拜入门下做了个记名弟子。” 郭仙儿呸了一声,愤然道:“什么女侠?她就是个勾引别人丈夫的贱人!” 陈凤仪大怒,骂道:“郭仙儿,你说什么?你为何说这些不干不净的话来诋毁我师父?你师父才是贱人!” 两人愤怒之下又打了起来。林凤生欺身直进,一只手抓住了陈凤仪的手臂,另一只手夹手夺下郭仙儿的长鞭,口道:“两位不要再打了,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怨,不妨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说个清楚,从此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好?” 两人各自退开,气呼呼的瞪视着对方。郭仙儿道:“你们人多势众,林公子又处处帮着你们,这回算我倒霉,快将我的手下还我,五年后咱们再见高低!” 陈凤仪道:“你还有脸向我要人么?你们害死了我们那么多姐妹,你也还我呀!告诉你吧,我已经将他们全都杀了!”仙毒教众人此时尚且健全,就关在后院之中,她这么说乃是出于怨愤,也有故意激怒郭仙儿之意。 郭仙儿听得果然大怒,娇喝一声呼的一掌向陈凤仪劈面打去。陈凤仪与她对了一掌,两人功力相当各自退开数步。 林凤生心想双方仇怨若不及时化解,难免有更多的人因此丧命,如此往复,何时方了?当下闪身挡在两人中间,双手一拦说道:“两位姑娘请听我一言,我今日既入了素心门,此事便也不能坐视不理。大家昔年曾有过同门之谊,到了今日这般地步中间只怕大有误会。郭姑娘,你愿意听我一句话么?” 郭仙儿沉吟了片刻,说道:“那好,我便卖个情面给林公子,说罢,你们待如何?” 林凤生道:“我们不妨将双方产生嫌隙的前因后果细细论证一番,若是一切出于误会那是最好,倘若果然极难了解我们又再想法子。” 郭仙儿道:“好,就是这样。”不假思索回答得甚是干脆。林凤生不觉微感诧异,陈凤仪却是默然不语。 当下几人一起过去帮洪彩英将吐蕃武士悉数擒了,一场争斗下来吐蕃武士死伤了大半,素心门只有五六人受了轻伤,还有几人被毒蜂蛰到昏迷,但呼吸平稳当无大碍,今日一役可算的是大获全胜。 俞三白笑道:“看来段老儿说的不错,你小子果然是个福将,这几日咱们要办的事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你小子功不可没啊。这就叫做福将出马,一个顶俩,哈哈。” 林凤生心系素心门与仙毒教的仇怨,哪里还有心思开玩笑,说道:“俞伯伯,请您带几名本门弟子将这些死了的人埋了吧。” 俞三白故作愁苦之态,懒懒的道:“自从你当上了盟主,可就苦了我俞伯伯啦,成天帮你跑腿打杂,唉,这真是老来苦命啊。”一面开玩笑,一面带了几名素心门弟子将死尸拖了出去。 林凤生又道:“洪师姐,你将这些擒获的吐蕃武士也都遣送下山去吧,我们留着也是毫无用处。” 洪彩英此时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当下也没什么异言,当即带领弟子呼喝着将十余名活着的吐蕃武士轰出大门。此外尚有几名吐蕃武士和素心门弟子中毒昏迷,林凤生道:“郭姑娘,请你赐些解药给他们罢。” 郭仙儿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抛给林凤生道:“给他们每人服一粒,毒性片刻便解。” 林凤生依言解了几人的蜂毒,向其中的几名吐蕃武士道:“你们走吧,从今往后不要再到大理来了,否则我绝不留情。”几人唯唯诺诺的满口答应,相互搀扶跌跌撞撞的走了。几名素心门弟子一起向他躬身道谢。 林凤生道:“陈师姐,郭姑娘,我们到大厅一叙。”陈凤仪轻轻哼了一声扭头当先便走,林凤生和郭仙儿随后跟去。 三人在厅中坐下,林凤生道:“小弟蒙大理江湖朋友错爱,做了义军的盟主,因此上但凡涉及义军各门各派的一应事务都须过问一二。现下素心门也入了义军,所牵涉的恩怨,我更是责无旁贷。便请二位姐姐将双方结仇的始末说一说吧。” 郭仙儿道:“事发当时陈姑娘尚年幼,一直以来也只怕是跟着别人瞎起哄,根本不知其中的情由,便由我来陈清吧。” 陈凤仪哼了一声道:“你说就你说,谁稀罕跟你争了。” 郭仙儿瞅了他一眼,说道:“此事需从二十五年前说起,那时候我还只有五六岁,也是素心门的弟子,我的师父是‘霓裳仙子’李媚儿,有一个师伯是韩秋雁,还有一个师叔叫夏清华,外号叫做‘无边公子’。” 林凤生暗道:“陈姑娘如今也不过二十一二岁年纪,二十五年前可还没出生呢。时隔如此之久,双方仍是这般怨毒相报,可见此中恩怨果然非同小可。” 只听郭仙儿又道:“夏师叔生性潇洒,长相也是十分英俊,师父和师伯暗中都对他颇为钟情。有道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以师叔这般俊秀的人品,原也难怪,就连我这个只有五六岁的黄毛小丫头也都暗暗仰慕……” 说到这里陈凤仪忽然打断,娇嗔道:“不要脸,谁稀罕听这些不知羞耻的事了?你见了美貌男子便这样,真是没羞没臊!” 林凤生心道:“原来我们还有一位师叔,他外号叫做‘无边公子’,这正是‘光阴有限同归老,风月无涯可慰颜’,看来他果然有些风流不羁,难怪造下这等难解的缘孽。”既是韩李二人皆为其人倾心,那么其中的恩怨情仇多半便是由这位风流师叔所引起。 念及至此忽然想起昨夜陈凤仪的话来,“郭仙儿这人原是喜欢这样”,弦外之音原来是指她喜欢美貌男子,登时不由得心跳加剧面红耳赤。 郭仙儿脸上微现恼色,却也不发作,接着道:“后来他们三人朝夕相处,相互间情愫交缠,终于到了夹缠不清难分难舍的境地。师父和师伯原本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当真比亲姐妹还亲,可是为了夏师叔渐渐疏远,表面上相敬如宾,暗地里却着实妒恨对方。” 陈凤仪道:“夏师叔又不是呆子,难道他看不出来么?要他自己决断不就好了?” 郭仙儿不理她,接着道:“也不知后来他们三人是如何约定的,到了我十岁那年,师父和夏师叔终于订了终生,并约定年底就要完婚。这原本很好,可是师伯韩秋雁却仍不死心,时常私下里来勾搭夏师叔,夏师叔可也有些不要脸,丝毫不知避讳,经常与师伯厮混在一起,一来二去终于干下了好事。这些年的仇怨便是师伯这不要脸的女子引起的。” 陈凤仪娇喝道:“我不许你说师父的坏话!你若再对我师父说这等大不敬的言语,我就对你不客气了!”说着怀抱琵琶霍的站了起来。林凤生拽了拽她的衣袖,朝她眨了一下眼睛示意她沉住气。陈凤仪微一顿足,才气愤愤的重又坐了下来。 第九十六章 不断还乱 郭仙儿接着道:“后来师伯有了身孕,夏师叔便提出要与师父解除婚约,说是不能对师伯始乱终弃,要给他们未出世的孩子一个名分。师父见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心中虽然恼怒但也没有法子,哭闹了几天也就罢了。” 叹了口气,愤愤的道:“唉,师伯这招釜底抽薪之计也真够高明的,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她心机这样重。” 林凤生道:“被情所困难免心智糊涂,既是木已成舟,那也是没有办法。只怕韩师父对夏师叔当真爱到了极处,不得已方才出此下策。” 郭仙儿听他为韩秋雁辩白略显不悦,望了他一眼道:“谁知道呢,难道我师父对夏师叔的情意便不深重么?我记得当时婚期并没有更改,只不过新娘变成了韩师伯罢了。他们大婚当日,师父郁郁寡欢,独自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想到原本属于自己的男人此刻正在与别的女人拜堂成亲,从此恩恩爱爱、双宿双飞,而自己却是形单影只、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越想越是气恼,于是闯入喜堂与师伯动起手来。” 听到这里林凤生脱口道:“难道李师叔怪夏师叔负心薄幸,竟将他杀了?”韩秋雁其时既已是夏清华的新婚妻子,而且腹中又怀有他的骨肉,李媚儿与她为难之时他势必会出手回护,李媚儿怨毒之下出手也必不容情,加之如今的素心门并无夏清华的嫡传弟子,那么此人极有可能是英年早逝。 郭仙儿摇了摇头道:“没有,夏师叔武功比师父要高出许多,师父又怎杀得了他?他当时并没有出手帮着师伯。夏师叔虽然不得已与师伯成婚,但心里其实仍是爱着师父的,新欢旧爱,同室操戈,他实是不知道该怎生劝解才是,心中愧疚之下索性一走了之,从此不知所终。” 陈凤仪道:“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你师父棒打鸳鸯,将一对新婚夫妇硬生生拆散,你说这到底是谁的错?” 郭仙儿道:“当然是你师父的错了!师父和师叔已有婚约在先,你师父却恬不知耻的将别人的丈夫勾引走了,半点妇道也不守,真该拿去浸猪笼才是。我猜她当时肯定是以腹中的孩子作为要挟,否则师叔又怎会答应娶她这种女人!” 陈凤仪大怒之下又要发作,林凤生拉住道:“他们三人的纠葛可谓错综复杂,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孰是孰非又有谁能说得明了,要怪就只能怪我们的那位夏师叔太过风流多情。郭姑娘,后来怎样?” 郭仙儿道:“后来师父就带着门下弟子离开了碧罗雪山,我们在江湖上四处漂泊,后来到了苗疆,仙毒教的教主见师父生的美貌很是动心,对我们百般照顾。此人与夏师叔相比自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师父遭夏师叔所负心灰意冷之下,一心只想安安稳稳的终其一生,慢慢的也就答应了,后来我们就入了仙毒教,打算从此再也不到大理来了。” 陈凤仪脸现鄙夷之色,说道:“还说你师父是真心爱夏师叔,那么怎的又嫁给了别人?我师父就再也没有有过别的男人。”说完一张秀美的脸庞直红到脖子里去。 郭仙儿反唇相讥道:“我师父虽和夏师叔有过婚约,但其间始终以礼自持,嫁给仙毒教教主之前仍是清白之身,可不像你师父!” 林凤生见两人针锋相对,唯恐再次动起手来,忙道:“李师叔既已寻得归宿,为何后来又来寻仇?” 二女本待发作,但听得林凤生发问不便打断,只得各自硬生生的忍住,郭仙儿道:“林公子且听我慢慢道来。师父嫁给仙毒教教主以后,心中仍是记挂着夏师叔,从来不对教主假以半点辞色,教主对师父敬极爱极,并没有半点强迫之意。天长日久,师父感动之下满心愧疚,第二年就生了个小师弟。” 说到这里眼神中忽然生出煞气,语气却变得越加温柔,呆呆的道:“小师弟生的虎头虎脑可爱至极,师父喜得贵子自是爱若性命,我和其他师姐妹们也都很喜欢他。哪知就在小师弟将满周岁之时,韩师伯带着洪彩英等一众弟子突然来到苗疆,二话不说便跟我们动手,终于害死了教主和小师弟。”说到后来竟有些哽咽。 陈凤仪听得厉声道:“你胡说!明明是你们先来寻我们晦气的!” 郭仙儿横袖拭了拭眼角,平静的道:“我没有胡说,我说的句句都是实情。当时师父也想不通,不知师伯为何会痛下杀手。后来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师伯和师父当时一场打斗之后动了胎气,腹中的孩子终于没能保住,她积怨成仇之下才来报复。师父对此虽然有些歉疚,但杀夫杀子的大仇又岂能不报?因此才带领我等回来寻仇。” 陈凤仪听完默然不语,她师父和两位师叔之间的感情纠葛她曾听师姐洪彩英说过一些,但师父带人杀了师叔的儿子和丈夫这一节却闻所未闻,此前一心只道是仙毒教先来寻仇,素心门乃是出于自卫并无半点过错。现在听郭仙儿言之凿凿,心中不禁隐隐有些不安,气愤中带着一丝歉然。 林凤生叹气道:“这真是‘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沈各异势,会合何时谐?’说到底却是夏师叔害苦了韩师父和李师叔,只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喜欢谁多一些吧。情之一物,本是如此,她们二人谁都没有错,只是个中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才会这般冤冤相报。”想到自己与梅若雪等几名女子的情缘,不由得凛然心惊。 郭仙儿道:“是啊,倘若当年的素心门没有夏师叔这个人,师父和师伯也不会闹到不共戴天的地步,多半还是当年那样亲密无间的好姐妹,我们做弟子的也就不必像今日这般苦苦仇杀。” 她此时将情由又细细回忆了一遍,忽觉师父和师叔之间根本无所谓对错,说到底全都是受到了一个情字的坑害,二十年来的仇怨实是有些荒唐,语气中已隐隐有些悔意。 林凤生道:“人死之后万事皆空,又何必执着于生前的恩怨,贵教和本派相互残杀了这些年实在是无味得紧。” 郭仙儿点点头道:“凤仪妹子,你也不想今后每隔五年便又一批素心门人丧生在我的毒物之口吧?” 陈凤仪怒道:“自然不想,你有本事便光明正大的决个高下,用这些臭虫烂蛇害人算什么本事!” 郭仙儿淡然一笑,不去理她,转头向林凤生道:“林公子,你有什么好的法子?” 林凤生道:“这么多年下来双方都互有损伤,我看也不必计较太多了,不如就此罢手言和吧。” 郭仙儿道:“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每次来都不会带太多的人手,损失的不过是些毒蛇毒虫,大可以慢慢再培养,林公子所言我绝无异议。” 陈凤仪道:“是啊,你是满不在乎啦,可我素心门死伤的都是些活生生的姐妹啊。此事若是就此揭过去,未免也太便宜你们仙毒教了。”历年来素心门因此而折损的门人弟子着实不少,她心中只觉此事若是就此轻描淡写的揭过,不免有些对不住昔日死去的姐妹。 郭仙儿冷笑道:“那么陈姑娘还待怎样?你若是还嫌不够,大不了我每五年再损失一批毒物,而你们素心门就再添上数十条人命。” 陈凤仪听她说风凉话大是着恼,也冷笑道:“连你自己也落在我们手中,还有脸胡吹大气么?” 郭仙儿道:“我不过是看在林公子的情面上,想将上一代的恩怨做个了结。我要是想走,谅你也拦不住我。” 陈凤仪道:“我是拦不住你啊,但林公子现下已是我的师弟了,以他的武功又怎能容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林凤生见情势本已有所缓和,但在两人互不相让的口舌之下复又呈现变僵的趋势,心中颇感烦躁不耐,朗声道:“两位不要吵了,仙毒教若是不肯罢休来找我便是,反正我现下已入了素心门,找我报仇也是一样。陈师姐若觉得我偏向外人,也大可唯我是问,一切仇怨由我承担便了!” 陈凤仪和郭仙儿听出他语气中隐隐含有怒意,登时讷讷的说不出话来,低着头各自沉默。 第九十七章 冤家宜解 过了半晌,郭仙儿道:“林公子,我仙毒教本是有言和之意的,你们素心门是什么意思我就不知道了。今日先行告辞,若是有什么事便到山下小镇上的云来客栈找我吧。”说着起身告辞。 林凤生见双方怒气正盛,此事一时难有定论,便也不加阻拦,说道:“既是如此,我便和两位师姐再商量一番,到时我自会派人来知会姑娘。” 郭仙儿点了点头,深深望了林凤生一眼,步履款款径自出门。 林凤生和陈凤仪也不起身相送,独自坐在厅中,相对无言,各有所思。林凤生暗自盘算该如何化解双方的仇怨,陈凤仪却在暗暗恼恨郭仙儿,奇怪的是连自己也不知究竟为了什么,总之绝非仅仅是出于仇恨。 过了片刻洪彩英和俞三白相继回入厅来,说吩咐的事都已经办妥。俞三白端起茶碗便喝,一连冲了三四次水,想是掩埋尸体着实劳累。洪彩英却是一脸不快之色。 林凤生知她必有心事,笑问道:“我等今日大挫吐蕃人的锐气,师姐为何郁郁不乐?” 洪彩英道:“我方才在回来的路上遇见郭仙儿这妖女,大摇大摆好不神气,她说是师弟你答应放她下山的,可有此事?” 林凤生道:“不错,是我让她走的。” 洪彩英道:“这妖女这么多年来害死我们多少弟子,师弟你怎能这么轻易就放她走呢?” 林凤生道:“师姐稍安勿躁,容小弟慢慢禀明。方才我和陈师姐已将本门和仙毒教结仇之事细细剖明,发现其中有许多过节有待商榷,冤冤相报何时方了,小弟主张和解,不知师姐意下如何?” 洪彩英叹了口气道:“既是这样依你便是。郭仙儿和我们本是同出一源,闹到今天这般田地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能揭过去当然最好。不瞒师弟说,和仙毒教的五年之约我已是倦了,亦或说是怕了吧。我也一直很想和解善罢,怎奈郭仙儿脾气倔强,根本听不进去。师弟出马,这妖女便服服帖帖,我也没有想到。正如俞大侠所说,师弟便是我们素心门的福将。” 俞三白哈哈笑道:“要我说啊,这小子就是女人缘好,脾气再大的女子遇上他都得低声下气、献媚讨好。” 林凤生无奈道:“俞伯伯您又来开玩笑。您也来说说,此事到底该如何处置?” 俞三白道:“我瞧也不必多说啦,双方和和气气的揭过去就算了。你们要她赔还人命,她也赔不出来了。” 洪彩英道:“俞大侠说的是,那我即刻便派人去找她将话说清楚,叫她这便带了手下的喽啰回苗疆。” 陈凤仪道:“师姐,本门和仙毒教的仇怨就此了结自然极好,我也没有什么异议。但我与郭仙儿却要再好好的比一场。” 洪彩英大感不解,愕然道:“师妹,这又是为何?” 陈凤仪愤愤的道:“我便是瞧她不惯,明日我约她比武,她要是输了须得在师父灵前磕头认错。你没听见,她方才说师父的坏话,可难听了。你说是不是,师弟?” 林凤生一怔忙道:“是是,郭姑娘说话的确过了些。陈师姐要跟她比武,洪师姐若是答应,我这个做师弟的自然也不便阻拦。” 洪彩英沉吟了片刻道:“好吧,既然师妹如此坚持,师弟也并不反对,那我还能说什么呢,这便派人去找郭仙儿下名帖吧。” 陈凤仪喜道:“好,明日便由林师弟做公证,旁人一律不得观看。无论谁胜谁负,比过即止,谁也不许再提起。”此话一出也不由得一阵茫然,若说跟郭仙儿比武是为了替死去的师父讨回公道,自己却又为何偏要师弟做公证呢? 当即写了名帖战书让红莲送往云来客栈。今日退去吐蕃强敌,与仙毒教数十年来的恩怨也即将作出了结,众人登时松了一口气,坐在厅中闲谈起来。 红莲进来道:“师叔,外面有人求见,说是皇宫里的侍卫。” 林凤生道:“请他进来吧。”那侍卫已候在门外,未等传唤便即进来,躬身道:“林公子,皇上密函。”说着将一个黄布小包双手呈上。林凤生识得此人,数日前的点苍山武林大会随行的五十名侍卫中便有此人在内,双手接过道:“有劳了。”那侍卫恭维了几句便即离去。 林凤生打开布包取出信件,这是段兴智亲笔密件,上云威楚贼寇慑于堂堂义军之威,猖獗之势已有所收敛,当地百姓苦难稍抑,亦知人心不古,尔等此行艰辛,故原先约定的十日之期可酌情宽限。但仍须时时谨记民间疾苦,不可懈怠,事情一了速速返回,即刻前往灭贼,永绝后患。另外便是几句客套和勉励之言。既是密函只需自己心知肚明即可,便也没有将信上的内容告知余人。 林凤生看罢密件心中大定,想必是流寇已听到风声有所顾忌,那么威楚百姓便可少受几日荼毒,宽限时日自是让他尽可能的收纳武林人士壮大义军。 众人知道规矩谁也不敢多问,但见他脸现喜色也知并非坏事。林凤生笑道:“陈师姐,比武需加些赌注才好玩,你明日跟郭姑娘赌什么呢?” 陈凤仪撅起小嘴道:“你一口一个郭姑娘的,叫得好不亲热。她虽然跟我们同辈,但年纪却比你我要大得多,只怕你我的姑姑也做得了。你以后要叫我凤仪师姐,不许再叫陈师姐。” 几人听得忍不住一起笑起来,林凤生道:“双方仇怨自二十五年前而始,她那时五六岁,算起来她如今果然已是三十出头了。” 陈凤仪点头道:“可不是么,她看上去青春貌美,年纪却着实不小了。”微微一顿又道:“我没什么赌注可下的呀,师弟你来说吧。” 林凤生方才不过是随口说笑,便道:“这样吧,输了的一方今后须得对另一方加倍恭敬,不得心存芥蒂,更不可能伺机报复。”他这么说乃是防止两人日后仍是对彼此耿耿于怀,以致于再次反目成仇。 这时青莲神色慌张的进来,向洪彩英躬身道:“师父,两位师叔,不好啦,山中恐有猛兽出没,有两个樵夫受了重伤。” 几人听得一起抢出厅来,只见两个乡农模样的汉子躺在地上,衣衫褴褛浑身是血,其中一人脸上血肉模糊,伤口的皮肉外翻,五官尽毁,面目全非,一只耳朵掉了下来,只有少许皮肉相连。气若游丝,奄奄一息。另一人肚破肠流,双目圆睁,却是已然气绝,但死前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死一伤,惨不忍睹。 陈凤仪见状直欲作呕,心中十分不忍,嘤咛一声捂住了眼睛。林凤生也是肠胃一阵翻江倒海,忙暗提真气极力按捺,皱眉道:“这是什么猛兽所为,怎的如此厉害?” 俞三白道:“看样子是黑瞎子干的。”洪彩英也道:“我看也是,这二人身上的伤口如此可怖,定是被黑瞎子爪子所抓。”林凤生愕然道:“黑瞎子?” 俞三白道:“就是大黑熊,据说这种畜牲眼神不大好,北方人便称之为黑瞎子。看来我们有口福啦,可以美美的吃上一顿熊掌了。”说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已有些馋涎欲滴。 林凤生向洪彩英道:“师姐,本门有会歧黄之术的弟子么?”洪彩英道:“有,只是这人的伤如此之重,不知道能不能救得活呢?”林凤生道:“尽力而为吧。”洪彩英点点头当即命人将重伤之人抬下去医治。 林凤生又问道:“青莲姐姐,你们是在何处发现这两人的?” 青莲脸上一红道:“回师叔的话,就在山腰的竹林中。方才我们和师父押送那几个吐蕃人下山,回来的时候我突然内急,便到路边的竹林深处去小解。突然听到有人呼救的声音,我跑过去一看便发现了这两人,于是便招呼姐妹们将他们抬回来了。”虽然颇觉难为情,但师叔询问只得如实回答。 林凤生点头赞许道:“人命关天,正该如此。然则你们看见伤人的猛兽没有?” 青莲道:“没看见,我们当时见这两人伤得很重,也就没来得及细查。”想了一下又道:“但好像隐约听到不远处有竹子响动,而且动静还不小。” 第九十八章 竹林搏熊 俞三白道:“这便是了,黑瞎子体型笨拙,走起路来极慢,定是伤了人后尚未走远。据说这种畜牲平时慢条斯理,发动袭击时却又凶猛异常。我们庆甸老家有这样一句俗话,叫做‘头猪二熊,三虎四豹’说的便是这些野兽中谁更凶猛,由此可见,黑瞎子比虎豹还要凶猛得多。” 林凤生点头道:“便劳烦青莲姐姐再跑一趟,下山去寻访一下,让他们的家人前来认领伤者和尸首吧。” 青莲躬身答应,约上两个姐妹快步而去。 洪彩英道:“山下有个造纸坊,常年需要大量的竹子制作纸浆,这两个人多半是砍伐毛竹的伙计。这几年纸坊生意兴隆,毛竹的需求量也随之大增,山下的村民也时常上山砍竹子卖往纸坊,黑瞎子不除,只怕以后还会有不少人遇害呢。” 林凤生道:“不错,扶危济困乃是我辈的本分,既然叫咱们遇上了,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我和俞伯伯这便到山中去瞧瞧,一来可以为民除害,二来晚饭上说不定倒也真的可以吃上一顿熊掌。” 顿了顿又道:“相传楚成王好食熊掌,临死前仍不忘食之,并曰‘俟其熟而食之,虽死不恨’足见其物之珍美。”几人听他引经据典,一起拍手大笑。 林凤生和俞三白各自提了宝剑,略作结束便即下山。临行前陈凤仪一再叮嘱他要多加小心,笑称吃不上熊掌不打紧,可别要让黑瞎子给吃了。 两人沿着小路进得林中,见竹丛十分茂密,古木遮天蔽日,林中光线昏暗,果然有几分阴森可怖。两人抖擞精神,一面走一面细心聆听周遭的动静。走了片刻见一处竹丛有新砍伐过得痕迹,旁边遗落着两把柴刀,细竹摧折了好大一片,地上血迹斑斑。 俞三白道:“看来那两人便是在这里遇上黑瞎子了。”顿了顿又道:“这两人多半是两个浑人,可谓半点经验也无。寻常人跟黑瞎子拼斗,又怎讨得了好去。” 林凤生好奇道:“俞伯伯此话怎讲?难道遇到黑瞎子还有什么取巧逃生的妙招么?” 俞三白道:“黑瞎子凶猛无比,寻常人是万万斗不过它的。须得立即躺下装死,才有望保得一条性命。”说着蹲下身来查看地上的脚印。此时正值雨季,竹林中尽是肥沃潮湿的黑土,脚印清晰可循。 林凤生听得更觉奇怪,又问道:“这又是什么道理?”俞三白道:“这是故老相传的逃生法门,说是遇到黑瞎子须立即俯卧在地,闭住呼吸装死,就算它仍是抓你挠你也不能吭声。它觉得蹂躏一个‘死尸’没什么意味,自然就会离开。至于是什么道理我也不得而知。” 林凤生笑道:“倘若待会儿我们制服不了黑瞎子,便也只好躺下装死了,只是不知这法子管不管用。” 俞三白呵呵笑道:“以我二人的轻功,就算制服不了黑瞎子,也大可以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倒不用装死等着那畜牲来蹂躏。”指着地上大小不一的脚印道:“看来这竹林里不止有一头黑瞎子,从脚印来看至少也有两头。” 两人便沿着脚印一路追了下去。追了差不多一里多地,竹林越加茂密,几乎叫人挤不进身去,但见前面竹丛分开一线,巴掌大小的脚印通入竹林深处。两人小心翼翼的摸入林中,又走了数十丈远近,便听得前面有夸嚓夸嚓的声音传来,一丛竹子不断的晃动。 俞三白道:“在前面了。”两人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的走近,只见竹丛中赫然有两头大黑熊,全身披着五寸来长的黑毛,体形很是雄健,旁边还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熊,看上去像是刚出生不久。 俞三白低声道:“原来母熊刚下崽,这时候原是要比平时要暴躁得多。两头大熊乃是一公一母,体形较大的那头是母熊,较小的是公熊。正所谓护犊情深,母熊比公熊还要凶猛些。” 林凤生道:“那我们便来个各个击破吧,小侄年轻力壮就吃些亏对付母熊,俞伯伯便负责除掉那头公的。” 俞三白自知他的话中虽有些玩笑之意,但他无论是轻功还是内力确实比自己犹有过之,便也不和他相争。当下相互打了个手势,慢慢一步一步靠近,忽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两头大熊已向两人扑了过来,庞大的身躯所到之处竹子纷纷断折。 林凤生身子斜刺里窜出将母熊引了过来,接着凌空一跃而起,顺手抱住一根竹子停在高处。母熊扑了个空,又是一声巨吼,身子登时人立起来,足足有丈许来高,露出颈部一块月牙状的白斑。呼的一声一只前掌对着林凤生腹部抓来。 林凤生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庞然大物,心头一凛右足踢出,向母熊巨掌上踢去。满拟将它踢翻在地,岂知母熊只是微微顿了一下,扑抓之势丝毫不减,钢爪般的指甲登时将他长衫撕下一片。接着涌身一撞,喀拉一声登时将他栖身的竹子撞折。 林凤生向前一跃唰的拔出宝剑反手削出,身子已轻飘飘的落在另一棵竹子上。黑熊虽然皮糙肉厚,但又怎经得住削铁如泥的宝剑一击,背上登时裂开一条口子,鲜血顺着长毛流了下来。 母熊吃痛之下更是狂性大发,身躯连窜,只听喀拉喀拉之声不绝,丈许方圆之内的竹子已被它尽数撞断。林凤生只得展开小巧身法躲避母熊势若奔雷的扑击,宝剑连连刺出,每一剑都刺在了母熊身上,但却始终难以阻止母熊进袭的声势。 林凤生心头大骇,惊叹母熊皮肉厚实至斯。忽听俞三白叫道:“凤生,何不跟这畜生过上几招,也好印证印证掌法。这畜生力达千钧,正是举世罕逢的好对手!”语气中满是兴奋之意。瞥眼间见他拳打脚踢,正和公熊斗得兴起。公熊身形略小,但人立起来仍是足足比俞三白高上半个头,后足站立前掌交替向俞三白扑击。 林凤生听得也不禁豪兴大发,脚步不停,将宝剑还入鞘中,随手飞出斜插在地。接着左掌向母熊虚晃,右掌自肘底穿出,砰地一声结结实实的击在母熊腹部,正是乘风掌中的一招“大风起兮”。母熊大吼一声身子微晃,两只巨掌仍是迎面扑了下来。 林凤生身子前倾疾走两步,已绕到母熊背后,暗运真气一掌推在母熊背上。自身的扑击之势与林凤生的掌力叠加,母熊数百斤重的身躯轰的一声扑跌在地,枯叶腐土四溅,竟然砸出一个浅浅的大坑。 那边厢俞三白右拳横扫拳风隐隐,正击在公熊的左耳处,也将公熊打倒在地。公熊一声低沉的吼叫,打了一个滚复又站起,恼怒之下扑击之势更加猛烈。 母熊身子在原地打了个转折,厚重的臀部向林凤生拦腰撞来,林凤生身子拔起避过这一撞之势,刚落下地还未站稳,母熊斗大的脑袋又已撞到。林凤生双脚轻轻一点,身子复又跃起,飞足踢在母熊的一只眼睛上,登时将它一只眼睛踢瞎,这一下才叫它成了真正的黑瞎子。 母熊哀嚎一声更加狂躁,又人立起来,双足在地上行走发出咚咚之声,连地面也似乎跟着微微震颤,张牙舞爪的向林凤生扑来。林凤生不禁暗暗心惊,此等猛兽非但力大无穷,而且身体重达数百斤,扑击之势威不可当,寻常人遇见了实难幸免于难。林凤生脚踩踏雪寻梅步,只待将它累得精疲力竭这才趁势还击。 两人双熊周旋了小半个时辰,原本密集的竹林已被两头熊踏出一片空地,竹子摧折东倒西歪,地上的腐土也像是被人用耕犁翻过一般,蓬蓬松松坑坑洼洼,可谓是狼藉斑斑。小熊刚出生不具备攻击能力,只在旁脚步蹒跚的来回走动,不时发出低低的嘶鸣。 俞三白双掌齐出架住公熊的两只前掌,运劲向前猛推,口道:“今日便要和你这个畜牲比一比气力。”他双脚蹬地真气远远不断的送出,公熊登时一步步向后倒退。 心中正自得意,忽觉头顶喷来一阵热气,心中大惊连忙向后急退,只觉左手背上一痛,登时有些血肉模糊。原来熊的舌头上生满坚硬的肉刺,已将他手背上的皮肉舔去了一块。为何山里人将受到熊的袭击称作“被熊舔”便是出于这个原因。 第九十九章 幼小无辜 林凤生听得俞三白的惊呼,脱口问道:“俞伯伯,您怎么了?”俞三白道:“不碍事,中了这畜牲的暗算了。”拳风虎虎又向公熊攻去。 林凤生心下稍定,运起鬼谷神功周身真气奔腾,呼的一掌向母熊击去,母熊登时重重的摔倒在地,口鼻中溢出鲜血来。呜呜几声沉闷的低吼,笨重的身躯竟然又站了起来。 林凤生心想:“我这一掌的力道虽没有千钧之力,但七八百斤总是有的,即便是石碑也已击碎了,这头熊居然还能行动如常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又是心惊又是叹服,又想:“若是人也能有此等抵受能力,那么世间就几乎没有一种武功能伤了。” 母熊受到掌力震荡,行动已有些迟缓,只是绕着林凤生打转,血盆大口中不时发出低吼,仅剩的一只眼睛中已隐隐透出惧意。 林凤生见它全身鲜血淋漓,情状狼狈不堪,心头不禁涌上一阵不忍,心想:“你若是能吃一堑长一智,今后学了乖,不再随意伤人,那么今日饶你一命也无不可。” 思绪未落,忽觉身后风声大作,母熊又扑了过来,林凤生向右一滑便避了开去。母熊回身再扑,但声势已明显不足,后足支撑它笨重的身体也已有些力不从心,走动起来摇摇晃晃,想必已被林凤生的掌力震坏了内脏。 林凤生狠了狠心,催动真气双掌一起推出,母熊庞大的躯体登时飞出数尺,轰的摔在地上,身子缓缓扭了几下,前掌有气无力的刨着土,再也无力站起身来。 小熊呜呜的叫了几声,踉踉跄跄的走到母熊身畔,伸出鲜红的小舌头舔着母熊的眼角和鼻子。母熊独目中原本恶毒的目光登时转为柔和,脑袋上下蹭着小熊弱小的身子,口中也呜呜的哀嚎起来,仿佛自知命不久矣正在和自己的孩子诀别。 公熊见母熊倒地不起,登时仰天一声哀嚎,舍了俞三白奔了过来。俞三白叫道:“想逃么,可没那么容易!”青钢长剑甩手便向公熊身上掷去,噗地一声长剑插入熊背直没至柄,剑尖从公熊的腹部透了出来,公熊一声长嚎,只奔得几步终于也轰然倒地。 小熊见状又蹒跚的走到公熊身旁,绕着公熊走了一圈,口中发出低低的哀叫。忽然跌跌撞撞的向俞三白扑去。俞三白笑骂道:“小畜生,连你也想来伤人么。”说着一脚向小熊脑袋上踢去。 林凤生怜悯之心打起,疾呼道:“俞伯伯不可!”俞三白听得本已踢出的脚硬生生顿在空中,愕然道:“怎么?” 林凤生道:“我们已打死了它的父母,不如就放了这只小熊吧。它这么小断然是伤不了人的。” 俞三白笑道:“你放了它它也活不长,肯定被别的野兽吃了,况且它没有奶吃也会活活饿死。” 林凤生从自己破了的长衫处撕下一块布,递给俞三白,皱眉道:“那怎么办才好,这只小熊是无辜的,我实在不忍心杀它。” 俞三白用布随意包了手背上的伤,说道:“我看还是杀了算了,反正这小畜生迟早得死,与其让豺狼虎豹吃了,倒不如我们自己吃呢。据说熊崽子味道也是极好的。”此时小熊已爬到他的裤腿上,一对小爪子又抓又挠,但指甲既软力气又小,倒也无关痛痒。 林凤生沉吟了片刻道:“我想将它带回去驯养。”这句话说的不假思索很是诚恳。 俞三白知他心地善良,也不便多说,只道:“既然你喜欢,我们就将它带回去吧。这小东西憨态可掬,倒也当真可爱喜人。”脚轻轻一抬将小熊掀翻在地,小熊仰面朝天四肢乱蹬,一时间爬不起来。 林凤生大喜,连忙奔过去将小熊抱起。小熊呜呜的叫了几声,身子不停的扭动挣扎,一颗心突突直跳。林凤生笑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伸手在它头上来回抚摸。过了片刻,小熊居然渐渐乖了下来,眼睛一眨一眨,很是惹人怜爱。 俞三白在旁看着笑道:“你倒是跟这些畜生有缘,先前已养了两只冰蟾,现下又添了一只小黑瞎子。” 林凤生道:“也许这正如空源大师所言吧,一切自有缘法。冰蟾这种稀世珍物尚且能驯化,那么这小熊应该也不难饲养。” 俞三白笑道:“那我们走吧,叫你的师姐师侄们开开眼,看她们的盟主师弟是如何英勇无敌,徒手击毙大黑瞎子,活捉小黑瞎子的。” 此时两头大熊均已气绝,俞三白长剑连挥,便将八只脚掌手掌一股脑儿削了下来。又削了一根细竹串了,挑在肩头大步便走。林凤生看着浑身浴血的熊尸,心中一阵恻然,提了宝剑,抱着小熊随后跟出。 回到素心门一众女子一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询问林中的情形。俞三白眉飞色舞的将两人屠熊的经过说了。林凤生抚摸着小熊,垂首默不作声,脸上殊无半点欢愉之意。 俞三白将一串熊掌递给青莲道:“小姑娘,快拿到厨房去烹了。前掌和后掌要分开,后掌的滋味远不如前掌好,切不可混杂在一起。” 青莲点头称是,取了熊掌欢喜的去了。众人大都出身贫寒,生平从未吃过熊肉,眼见晚饭便有熊肉做菜俱是欢喜不已。 俞三白又道:“那两头黑瞎子可真不小,我们这便去抬回来,够你们四五百号人吃上大半个月的了。”说完哈哈大笑,带着二十余名女弟子去了。 陈凤仪见到林凤生怀中的小熊也是怜爱之心横生,伸出素手抚摸它柔滑的绒毛,笑道:“今日既除了害人的元凶,又捉到这么一只可爱的熊崽,你怎么一点也不高兴呢。” 林凤生叹气道:“这只小熊刚出生便失去了父母,多可怜啊。我亲手杀了它的父母,怎高兴得起来。” 陈凤仪道:“熊毕竟是畜生,它们伤害无辜,才落到如此下场。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我们将这只小熊养大,一生不许它伤人就是了。” 指着地上的死尸又道:“这人的父母妻儿那才叫可怜呢,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却被黑瞎子挠死了。” 林凤生点点头,心情稍稍平复。 忽听得大门口传来一阵喧闹之声,青莲和一中年妇女搀扶着一个老妪进来,后面跟着十余名汉子,尽是庄稼人打扮,手持柴刀棍棒。老妪见到院中的尸体登时哭天抢地,老泪纵横。中年妇女也是泪如泉涌,嚎啕大哭。原来这两人正是死者的妻子和老母。 林凤生和陈凤仪以及余人一起温言劝慰,两人才慢慢停歇。林凤生便将他和俞三白打死两头大熊的经过说了,并嘱咐他们日后要多加小心,上山时须成群结伴切勿落单,又将遇到黑熊装死逃生的法子说明。众人听得无不感激,大赞二人英雄了得。磕头道谢,抬了死尸和重伤之人去了。 林凤生心中稍慰,但想到黑熊如此威猛,数十名庄稼人也未必奈何得了它,不禁又脸上黯然,暗自焦虑。 洪彩英亲自下厨,烹了熊掌熊肉犒劳林凤生和俞三白。林凤生心情郁郁,一筷也没有动过。俞三白却吃得津津有味,满嘴流油,赞叹不已。 吃过晚饭,林凤生见小熊呜呜哀叫,想是肚子饿了。便亲自下山给它找奶,陈凤仪追了出来和他同去。两人来到山下的农家挨家挨户的寻访,讨了些羊奶牛奶回来,饱饱的喂了小熊一顿。林凤生见小熊喝得啧啧有声,心中很是高兴。 晚间陈凤仪约林凤生到大门外的竹林中,说道:“我明日便要和郭仙儿比武了,但她武功不在我之下,要胜她实是没有半点把握,你能不能点拨我几招功夫?” 林凤生笑道:“你未必能胜却也不会输,你们二人平分秋色,下一盘和棋岂不是好?” 陈凤仪小嘴微撅,悻然道:“我便是要胜过她,让她跪在师父灵前亲口认错,不然我是不会甘心的。” 林凤生无奈,只得道:“未经授业恩师允可,武功是不能轻易外传的,这一节你是知道的。但好在我师父过世已有上千年,便也不必忌讳这许多了。我便来说说如何破她的鞭法吧。” 陈凤仪大喜,心中又觉奇怪,玩笑道:“你师父是哪位高人啊?既是已过世了上千年又怎能传你武功,难道你也已经有上千岁了么?” 第一百章 喜忧参半 林凤生心中好笑脸上却一本正经的道:“我的恩师是鬼谷子老先生,乃是一位千古奇人,他老人家的名头想必你也应该听过。” 陈凤仪道:“我知道啊,听说他有通天彻地之能,兵法、星象、出世之道无所不包,可谓是学究天人。” 林凤生点点头,将自己从他的遗世奇书中习得玄功之事说了,又道:“郭仙儿的长鞭长达丈许,乃是取武学中‘一寸长,一寸强’的要旨,鞭法又十分狠辣,极难近身,若是不能近身那便只有挨打的分,要胜她只有一个办法。” 陈凤仪急切的道:“什么办法?” 林凤生道:“她的内功修为和你当在伯仲之间,是以你的音波功伤她不得,而她的长鞭却可及你之身。这便需要运用另一个要诀,‘一寸短,一寸险’。她用惯了长兵刃,贴身短打的功夫必不擅长,你只需抢近身去将她的鞭子搁在外门,那么她的鞭法自然就算破了。但这中间又有一个难题,那便是以你当下的轻身腾挪功夫而论实难抢进她的鞭网。” 陈凤仪忽喜忽忧,焦急道:“那该如何是好?” 林凤生望了一眼数丈开外的竹丛,脸上一丝神秘之色一现即隐,接着便笑道:“这个我也没有办法,我的步法虽可破她,但学起来很耗时日,一时三刻是学不会的。此事实无必胜之道,不如还是别比了吧。” 陈凤仪嗔道:“好啊,原来你是消遣人来着,你就是不肯帮我打败那个妖女是不是?” 林凤生道:“我只是想你们二人言归于好,既然双方都已同意和解,又何必多此一举重伤和气呢?” 原来他转弯抹角的说了半天,实则是在劝自己罢手,陈凤仪气得直跺脚,背过身子不理他。 只听不远处哗啦一声竹丛分开,跃出一名女子来,体态婀娜,长发垂肩,正是郭仙儿。只听她笑道:“二位真是还兴致啊,今夜夜色不错,如此良辰美景又怎少得了我呢。”口中说话袅袅娜娜的走了过来。 陈凤仪没好气的道:“你怎么在这里?偷听别人说话,也不害臊。” 郭仙儿笑而不答,向林凤生道:“林公子,你不教她功夫打我,那很好,多谢你啦。” 林凤生道:“武学精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一时间实是无力教会凤仪师姐破你的鞭法,倒不是有意护着你。” 原来他本打算教陈凤仪几步踏雪寻梅步法,用于和郭仙儿明日比武过招,即便不能大胜也可保她立于不败之地。他耳目灵敏异常,忽然察觉竹丛中藏得有人,一阵若有若无的幽香随风传来,鼻端闻到顿觉有种似曾相识之感,略一回想便想起昨日与郭仙儿动手之时曾无意中闻到过这种香味,那么此人必是郭仙儿无疑了。是以当即改口乐得卖了个顺水人情给她,但嘴上却不露半点口风。 陈凤仪听得心下暗喜,说道:“听见了没有,师弟这是谁也没帮,别以为他这是在帮着你。有道是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也不必等到明天了,正好公证人也在,你我不如就在这里比过吧。”说着右掌斜引摆了个架势。 郭仙儿退后两步道:“慢来,我可不是来跟你打架的。” 陈凤仪道:“那你是干什么来的?” 郭仙儿道:“我是来投奔林公子麾下的。我想过了,我们一直以来都忙于一己仇恨,竟将国家的安危置之不问,实在是太也自私无义了,因此决定投奔义军,共襄抗敌盛举。” 林凤生听得大出意料之外,不由得惊喜交集,说道:“姑娘如此本领肯入我义军,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在下欢迎之至。” 陈凤仪白了两人一眼,心中老大不是滋味,颇有些不屑道:“不就是会用些毒蛇臭虫害人么?也不见得就高明的很。” 郭仙儿微微一笑也不生气,说道:“凤仪妹子,我知道你心中恨我,但好歹我们以前也是同门师姐妹啊,你就别再跟我为难了,好么?明日你我也不用比了,我认输了还不行吗。” 陈凤仪听得也觉诧异,凤眼圆睁道:“你不是高傲得紧么,怎么轻易便认输啦?” 郭仙儿认真的道:“我接到你的帖子我便在想,我到底能不能打得过你?思来想去终于明白了,我万万不是你的敌手,因此特意来向你认输来啦。” 陈凤仪道:“又没打呢,你怎知打不过?” 郭仙儿道:“你的音波功独步武林,只怕只有林公子这样的绝顶高手才能抵挡,我自是没有这个本事的。”俗话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给陈凤仪大戴高帽,陈凤仪得意之余自然不会再紧逼不放。 果不其然,陈凤仪听在耳中如沐春风,笑道:“好吧,既然你认输便不用再比了,不过你须在我师父灵前长跪认错。这是咱们约定的赌注,你答不答应?” 郭仙儿道:“这个自然,你师父是我的师伯,我又接二连三的对你们不起,向她老人家磕头谢罪那也是应该的。” 陈凤仪得意洋洋之余心中也在想:“她此举多半是看在林师弟的面子上,林师弟居然能让这妖女改邪归正,真不知道他有什么魔力。” 她深知郭仙儿性子高傲,从不轻易服输,说怕了自己的音波功云云多半也是言不由衷,就连自也是颇不以为然,因此才联想到林凤生身上。 明日的比武之约就此取消,郭仙儿又自主投奔义军,三人心中都是各自高兴。陈凤仪此前一直想要打败郭仙儿,却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如今比武突然取消,自己不战而胜,心中却反而茫然若失,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空虚之感。 此时山道上脚步声声,两条身影疾趋而来。其中一人宽袍大袖,步履稳健,另一人身背长剑,颌下长须飘飘。林凤生乍见之下又惊又喜,正是佛塔寺空源大师和点苍派掌门龚明孝到了。忙携二女迎上去厮见,俱是欢喜不已。三言两语间问起此去玉龙剑派的遭遇,两人俱都黯然摇头甚觉懊丧。林凤生心知定是出了什么岔子,生怕二人脸上挂不住,当下也就不多问,笑逐颜开的将二人引进院中。 素心门众人对空源和龚明孝两位前辈殷勤相待,礼数十分周到,对郭仙儿却冷言冷语不理不睬,经过林凤生一番劝导,才渐渐消了敌意。俞三白和空源、龚明孝三人相见之下也是十分欢喜,知道素心门有自己的门户之事需要处理,三人虽是尊长却是不便参与,径自相携到大厅之中喝茶叙话。 林凤生便将郭仙儿投奔义军之事相告,洪彩英听得也觉欣慰,郭仙儿弃恶从善入了义军那是再也不会与素心门为敌的了,而且她用毒十分厉害实是抗敌之时莫大的强助。 洪彩英、陈凤仪和林凤生三人作为素心门的长辈,当即陪同郭仙儿一起进入内堂,陈凤仪便让她在韩秋雁灵前跪拜忏悔。郭仙儿一脸诚挚,长跪磕头,说这些年不断来师门寻衅滋事,可谓是非不明糊涂之极,如今决意洗心革面脱离仙毒教,望求师伯不计前嫌重新收列门墙。 韩秋雁已逝世多年自然不会显灵回答,便由洪彩英、陈凤仪和林凤生三人商议表决。三人见她悔改之心甚诚,便也一致同意郭仙儿重回素心门,并让她务必约束仙毒教旧部遵循侠义之道,不可以毒物妄害无辜。 青莲红莲姐妹将被擒获的十余名仙毒教众带了进来,郭仙儿对几人千叮万嘱了一番,她身在仙毒教二十余载,心知该教历来便是亦正亦邪的门派,于侠义二子并不如何看重,是以只说要众人安分守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若是叫她得知有人在江湖中为非作歹决不轻饶。 几人神色肃然诺诺连声,当即拜谢辞去。仙毒教所在之地属大宋所辖,抗敌守土之事便也与之无关,是以林凤生亦未有收容之意。 原本同辈之中除了洪彩英,便数郭仙儿入门最早,但如今重回师门却反而排在最末,尚在新入门的林凤生之后。郭仙儿生性开朗,自然也不在意这些,一口一个“林师兄”“凤仪师姐”叫的好不亲切。素心门一日之间消去宿仇,更新添两名高手,自掌门洪彩英以下人人欢欣雀跃。 壹佰零一章 宴无好宴 林凤生回入大厅问起玉龙山之行的详情,空源道:“我和明孝师弟去迟了一步,玉龙剑派已被吐蕃人以重金收买,并且恶言中伤我二人。我二人不忿之下便与他们动了手,打伤了他们不少门人。唉,如今再要想让他们回头,更是难上加难了。这都怪老衲办事不力,还请盟主见责。” 林凤生心知空源若非万不得已,是断然不会和玉龙剑派动武的,既是动上了手那么所受屈辱便也可想而知,温颜说道:“大师言重了,世俗之人良知为贪欲所泯,那也并不鲜见,并非两位的过错。玉龙剑派变节投敌,不明大义,正该好好教训一番才是。” 龚明孝愤然道:“这都是那个阿宗阿歹从中作梗,听说此人是麽些部酋长的儿子,在玉龙剑派中极有势力。我们原本也不必跟他们动手,但此人杀了他一个力主加盟的师弟,我和空源师兄实在气愤不过,这才和他们打了起来。”说完吹胡子瞪眼,兀自意犹未平。 林凤生心想北方一带的门派几乎都已归顺,只要义军各派万众一心提高警惕,玉龙剑派孤家寡人也不致造成大的祸害,便也没有追问具体情形,至于那个“阿宗阿歹”是何许人也自然更加不放在心上。 又好言安慰了两人一番,掐指一算时日,说道:“也罢,十日之期将至,我们不便再多做耽搁,玉龙剑派之事日后再作计较。明日我等便启程赶回太和城。大师和龚伯伯此番辛苦,就早些下去歇着吧。” 俞三白道:“小泥鳅掀不起什么大浪,他们玉龙剑派独木难支,也不见得会有什么作为。让各门派走动时多加留意便是。我听说跟善巨郡还有一个东巴巫教,深受麽些人信奉,这些人行事诡异,我们须得多加提防。”他心中所想跟林凤生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是他江湖见闻更加广博,知道此外还有一个诡异的巫教存在。 当下林凤生叫人叫请来洪彩英、陈凤仪、郭仙儿三人,将明日的行程说了,并将义军不日便要前往威楚府平定匪患之事告知。几人听得大是振奋,豪气勃发争相前往,洪彩英更有率领素心门倾巢而出之意。 林凤生沉吟了片刻道:“洪师姐身为本派掌门便留下坐镇北方一带,其间与老君山红石道长多通声气。此去与玉龙雪山相距不远,务必密切监视玉龙剑派的一举一动。”洪彩英虽有心杀贼,盟主师弟的决定却不便违拗,也只得肃然领命。 林凤生又道:“凤仪师姐和郭师妹带领五十名本门弟子随我同去。其余弟子便由洪师姐多加教导,勤练武艺,他日定有重用。” 陈凤仪和郭仙儿大喜,看着洪彩英闷闷不乐,一起笑道:“师姐,你也不必抱憾,我们替你多杀他几个土匪就是啦。”随即各自回去收拾行囊。 次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下了碧罗雪山,临行前林凤生将捕获的小熊托付给洪彩英留在山上饲养,并让她暗中查访师叔“无边公子”其人是否尚在人世。 一行人一路南归,沿途传下号令,命义军所属各大门派帮会调拨人手,于三天之后齐聚太和城。此行人数众多,一时间无法筹措那么多马匹代步,林凤生等人索性将来时所乘的四匹马卖了,与众人一起步行赶路。 这一日来到谋统府的鹤川,日近黄昏一行人投了客店,由于人数众多,林凤生便将整家客店包下。不一会儿妙家马帮分舵和丐帮云南分舵负责在这一带经营的弟兄相继前来拜见。 众人得知盟主和几位前辈此行颇有功劳,北方一带门派大都顺利归附,无不欢呼雀跃,称道林凤生福泽深厚、人心所向,几位前辈鞍前马后、辅助得力。 龚明孝满心欢喜之下道:“这玉龙山一行可将我坑苦啦,没办成事且不说,其间的遭遇只怕和诸位丐帮的兄弟平日差不了多少。那真是起得比鸡早,吃的比猪差,比拉磨的驴还累。今晚由我做东,大家好好吃上一顿。”众人听他说的滑稽,一起哈哈大笑。 龚明孝此行盘缠丰厚,叫客店送上酒席来。众人痛饮了一场便即各自散去,并派人前往各地传递盟主召集的号令。 林凤生等人围坐大堂正自喝茶闲谈,忽闻院中人声嘈杂,进来十余人,店中伙计点头哈腰,似是对他们十分忌惮。几人往门口一站,抱手叉腰,神态间很是傲慢,其中一人大剌剌的道:“你们哪一个是义军盟主林公子?” 林凤生心下颇为诧异,这些人素不相识却知道自己的身份姓氏,突然来访不知是何用意,起身拱手道:“在下便是,敢问这位兄台有何指教?” 来人道:“我们是白鹤派的,本派掌门人请公子到府上一叙。我师父只请林公子一个人,敢来便来,若是没胆子便罢了。”说着将一张大红名帖扔在桌上,摆了摆手,几人转身便走,竟将空源、俞三白和龚明孝等人视若无物。 龚明孝见几人如此没规矩,心中恼怒便要发作,众人连忙劝住,空源道:“白鹤派乃是近年来新兴的门派,掌门杨炳彪据说曾是个独脚大盗,手底下还算硬朗,但该派不是正道,与我等也素无往来,因此此次武林大会我们并没有发帖相邀。” 林凤生打开名帖,见上面写着“白鹤派杨炳彪”六个大字,字迹十分拙劣,其余再无半句谦辞,隐隐觉得此人派人前来相邀实非好意,笑道:“这位杨大掌门倒也自负得紧,还道我义军中尽是无能之辈呢。” 俞三白道:“自古宴无好宴,最为令人熟知的便是那鸿门宴了,今日情形只怕也差不多。这几个小子目中无人,实在叫人气愤,理当好好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林凤生点头道:“大师和两位伯伯有什么计较?” 空源道:“白鹤派此举是何用意我等不得而知,但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好意,你肩负平定匪患的重任,还是不要甘冒其险的好。” 龚明孝道:“管他白鹤派乌鸦派的,盟主贤侄如此武功,难道还怕了他不成?我看这个约还非赴不可,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让他们也知道知道目中无人的下场。我们三个也一并同去。” 林凤生道:“我们与白鹤派素无往来,便也谈不上有什么得罪之处,他们倘若硬要与我们为难那便是无理取闹。便由我独自前往即可,莫要让这些人将我等看得轻了,总要摸清他们的用意才是,众位在此相候便了。” 他经过一段时间的历练,处事应变能力已今非昔比,况且身为盟主也理应有自己的主见,几人也就不便再作劝阻。当下商定,几人一起同往在暗中护持,若是遇到什么凶险,林凤生即以啸声作为讯号,几人便立时冲入接应。当下又吩咐陈凤仪、郭仙儿等一众女子提高警惕,以防白鹤派的人前来客店侵扰。 一切商议妥当过后林凤生便出了客店,料想附近必有白鹤派的耳目,于是让俞三白等人只能于暗中跟随。走过一条街道一路果然见暗处有人探头探脑,当下也不向旁人打听前往白鹤派的路径,径自进了一条穷巷,飞身跃上墙头。过了片刻便见两名汉子跟了进来,服色与到客店下帖的几人一模一样,伸着脖子东张西望。 林凤生无声无息的跃落,双手疾探,登时扣住了两人的脉门。两人手臂酸麻动弹不得,口中哎呦哎呦的乱叫,林凤生笑道:“你们掌门人不是请我到府上赴宴么,还不快带路。” 两人连声称是,都道是怕尊客不识道路特意前来接引。林凤生暗笑,忖道:“你们这哪里是前来迎接,分明是来探查我是否果然只是一个人前来,这便叫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想到有空源、俞三白和龚明孝三位前辈暗中相随,那么似乎这后一句便也说不上,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此举原也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两人当先带路,又穿过了几条街道,来到一座大宅子前,门口一对石狮甚是威猛,一人道:“到了,公子自己进去吧。”说罢两人一起退开,一左一右站立门口。林凤生点了点头不再理会两人,手摇折扇昂然进了大门。 壹佰零二章 自命不凡 只见院中有数十人手提单刀来回走动,墙头和屋顶上也站了不少人,戒备十分森严,如临大敌一般。一赤膊大汉伸手一栏,问道:“你是干什么的?”林凤生道:“在下乃是应贵派杨掌门之邀而来,烦请通报一声。”那大汉撇了撇嘴,进了内堂,不一会儿出来道:“进去吧!” 林凤生进了大堂,只见堂内灯烛辉煌,布置极是豪奢,正中悬着一块书有“义薄云天”的匾额,两旁各摆着两张案几,上面摆满酒水肉食,每张案前坐着一人,正自张口牛饮大嚼。 正中的案几后一人见了林凤生,朗声道:“啊哈,义军的盟主到了,看不出小小年纪果然有些胆识,兄弟几个还不快起身迎接。”几人懒懒的瞥了林凤生一眼,仍是坐着不动,神态间极是倨傲。 林凤生微微一笑,细细打量说话之人,只见他满脸虬须,身着锦袍,单看相貌倒也威风凛凛,抱拳道:“敢问阁下可是白鹤派杨掌门?” 那人道:“正是,小盟主大驾光临鹤川,怎的也不知会兄弟一声,也好让兄弟我一尽地主之谊啊。” 林凤生道:“路经贵地,未曾上门拜会,礼数不周之处,还望杨掌门多多担待。” 杨炳彪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请坐!”他口中招呼却并未叫人设座。林凤生也不计较,摇着折扇环顾周遭。 左首一短小精悍的老者道:“我道义军盟主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呢,原来却是个黄口小儿,可笑啊可笑。我看这口气哥几个也不必赌了。” 杨炳彪道:“我给小盟主引见一下,这位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鬼点穴’陆青陆大侠,家传点穴手法鬼神难避,可谓是手到擒来、万无一失。” 林凤生淡淡的道了声“久仰大名”。那个叫陆青的老者也歪着头微微拱了拱手。 杨炳彪又将另外三人一一介绍,无一不是自卖自夸、吹捧有加,看来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其中还有一个玉龙剑派的人在内。 他抬出这些人的名头,其用意无非是想给林凤生一个下马威,但林凤生行走江湖的时日既短,更未听说过这些人有过什么惊人的事迹,自然也就不会被几人的“鼎鼎大名”所震慑。 林凤生神色自若一一见过,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几人却懒洋洋的的不理不睬,神色间暗暗含有几分敌意。见此情形心知必有风波,打起精神暗自戒备。 杨炳彪嘿嘿道:“听说小盟主这几日正四处招募江湖义士,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真可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不知可否顺利?” 林凤生听他口出污蔑之言,不禁有些气往上冲,说道:“许多深明大义的门派受到吐蕃人的百般阻挠,在下这才同几位武林前辈前来一探究竟。好在吐蕃人心机枉费,各大门派忠义当头,已然前赴后继的加入义军。威逼利诱云云,多半是别有用心之辈挑拨离间,这等口实在下是万万不敢当的。” 目光转向玉龙剑派那人接着道:“但却又听说仍是有个别门派财迷心窍,被吐蕃人以重金收买了去,在下闻之实感痛心,但愿这一切也是谣传才好。” 玉龙剑派那人听得满脸通红,鼻腔里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过头来怒目而视。 林凤生折扇摇了几摇,装作不见,又道:“此事原也强求不得,正所谓人各有志,荣华富贵自然是好过了浴血沙场,只是如此不知廉耻之举未免也太让人瞧不起。在下无德无才,人心不附,就不在诸位面前丢人现眼啦,告辞告辞。”说着团团一揖,转身便往门口走去。 玉龙剑派那人名叫孟春早,拍案叫道:“且莫忙走!” 林凤生回头道:“这位兄台还有什么指教?” 孟春早道:“我们又不是素心门的那些花痴娘们,谁稀罕瞧你这副油头粉面的尊容了。我问你,空源老和尚和龚老儿来我玉龙剑派撒野逞凶,可是受了你的指使?” 林凤生心道:“这些人的消息倒也灵通,原来这人是请姓杨的为他们玉龙剑派出头来了。” 当下微微一笑,说道:“在下请两位前辈上山招纳英贤那是有的,但听说有些人自甘堕落不听奉劝,还胆敢对两位前辈无礼,不知这又是受了谁的指使?不过孟兄也不必担心,两位前辈德高望重心地宽厚,如此小事也未必会放在心上,我回去再替贵派说几句好话便是。” 孟春早一脸恼羞之色,喝道:“你少胡说八道,是那两个老家伙先动的手的,是他们多管闲事在先,自然就怪不得我们无礼了。你们若是心存不服,尽管上玉龙雪山找我等便是!” 林凤生笑道:“原来如此,那两位前辈就更加不会计较了,此事就此揭过便了。嗯,你们既在两位前辈到来之前便已和吐蕃人做了好朋友,贵派的事义军上下的确是不便再管了。” 嘴上说笑,心中却想:“杨炳彪等人多行不义,名声在外,空源大师和俞伯伯等人不屑邀请,那也在情理之中,又怪得谁来?玉龙剑派不识抬举,做出如此劣行,就更不消说了。今日约集在此与我为难,说来说去还是你们自己不服。” 孟春早再也按捺不住,唰的拔出长剑便要动手,那个叫陆青的拉住,阴阳怪气的道:“孟兄弟,何必心急,这位公子那可是万人敬仰的盟主,你居然敢跟他动手,你不想活啦?” 孟春早忍着怒气复又坐下,右手仍是抓着剑柄不放。 陆青又道:“我等虽称不上什么名门正派,却也不是全无血气的孬种,只是那些前辈高人瞧我们不起,我们也就不便厚着脸皮来叨扰了。既是如此,我们要投靠吐蕃也好相助蒙古也罢,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便也管不着了。” 原来几人虽然在江湖上名声不佳,但人人都自视极高,此次武林大会未曾收到英雄帖,心中暗暗不忿怀恨在心。玉龙剑派此次在空源和龚明孝手底下吃了亏,心中很是不服,便赶来与几人撺掇一气,想要借题发挥,好好报复义军一番,而首当其冲的正是身为盟主的林凤生。 杨炳彪也道:“我姓杨的虽然说不上是侠义之辈,但自命也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这份闲气实在是无法忍受。今日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擒了他们的盟主,我倒要看看这小子如何英雄了得。” 另外一个身形瘦长的人道:“不错,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这小子,现在倒好,居然成了义军的盟主。空源老和尚等人瞧不起我们,却将一个无名小辈大捧而特捧,这真是岂有此理!兄弟我也咽不下去这口气去。” 杨炳彪道:“那兄弟几个是什么意思?咱们是不是讨教讨教这位盟主大人的高招?” 几人齐声称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林凤生心知几人此番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刁难自己,一番争斗已是在所难免,当下笑道:“在下乃末学后进武艺低微,又怎接得住几位前辈的高招。几位前辈若有兴致,相互之间切磋几招,让在下开开眼界倒也使得。” 杨炳彪打个哈哈道:“小盟主就不要谦虚了,你在点苍山武林大会上连败数十名豪杰的事我们都听说了,我们哥几个十分佩服,一心想要讨教几招,值此机会正好了了这个心愿。” 其实当日在武林大会上林凤生只与十余人过过招,当了盟主之后,各派人士心中钦佩,大加吹捧之下便难免有些言过其实,神乎其神。 林凤生不知几人武功底细,若是一起联手齐上,只怕有些难以应付,于是说道:“承蒙诸位前辈不弃,那么在下便分别向几位讨教几招吧。”言明了只能单打独斗。 几人都道林凤生之所以能夺得盟主,乃是因为有俞三白和空源等人撑腰的缘故,可谓是十分侥幸,未必有什么真实的本领,便也没怎么将他放在心上。当下一起点头答应。 杨炳彪叫道:“来人啊,将大堂中的东西都撤了!”几名大汉应声进来,七手八脚的腾出一片空地。 陆青道:“便由我姓陆的先来讨教几招吧。”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对判官笔来,双笔互相敲击铮铮有声。 林凤生手腕一抖合拢折扇,抱拳道:“请陆前辈赐教。” 陆青哼了一声道:“你是后辈,我让你三招,你先进招吧!” 壹佰零三章 大巧若拙 林凤生也不推让,抱拳道:“那前辈可留神了。”话音未落,身形倏然急进,扇柄疾点陆青气户穴。 陆青只觉眼前人影一晃,暗呼不妙,想要闪避却已迟了一步,只觉胸前一痛气为之塞,接着半身酸麻动弹不得,竟是已被点中了穴道。他自己号称鬼点穴,擅长点穴打穴功夫,只一招之间便反被点中穴道,那是从所未有之事,心中登时惊骇万分。 林凤生笑道:“承让了!”身形飘然后退,已回到了原地。 只因他出手太快,进退打穴一气呵成,杨炳彪等几人兀自有些不明所以,见陆青呆立不动神色古怪,叫道:“喂,陆兄弟,你傻啦,还不动手?” 陆青没好气的道:“这小子会妖法,我动不了啦。”他身不能动,一对小眼睛骨碌碌乱转。 余人听得无不震骇,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接头接耳的小声议论,却也不敢贸然上前替陆青解穴。陆青叫道:“小子,你快将我穴道解开。咱俩光明正大的较量较量,这回我可不会再让着你了。” 林凤生笑道:“原来前辈站着不动是有意相让,我还道是有铁布衫之类的神功护体,不怕旁人点穴呢。”说着缓步走近,扇柄一探将他穴道解了。 陆青恼羞成怒,穴道一解便即使动双笔向林凤生攻去,笔影点点,虚实相生,将对方周身大穴尽数笼罩,出手又快又狠。 林凤生恼几人串通一气,言行十分无理,便想好好戏耍他们一番。当下故作狼狈之状,脚步踉踉跄跄,身子东倒西歪,口中大呼小叫,双手乱抓乱舞,在一片笔影中穿梭进退,往往在笔尖即将触及自身穴道之时滑了开去。顷刻之间已避开陆青判官双笔十余下疾点。 杨炳彪、孟春早等人见状哈哈大笑,在旁指指点点肆意评论:“这小子如此脓包,就知道东躲西藏,不出片刻必被陆兄制住。” “他能支持得这些时刻也算是奇迹了,原来义军喜欢一味逃避的人做盟主,早知如此我等也就不练什么劳什子的拳掌刀剑了,专练这逃跑的本事也就够了。” “看来此人适才点中陆兄的穴道也是凑巧,他的功夫平常得紧,我们大可不必担心,此番可有些杀鸡用牛刀了。……… 几人说了一阵又齐声大笑,陆青却是越来越是惊异。每一招自诩鬼神难避的绝招都一一落空,一时间猜不透这小子是误打误撞还是有意戏弄,手上加劲将双笔使得更加急剧,起起落落,呼呼风响。 斗了一盏茶时分,林凤生身形微微一缓,故意将扇子落在地上,口中叫道:“啊哟,莫要踏坏了我的宝扇。”慌忙弯腰去拾。 陆青见他后背露出大片空当,心中大喜,右手判官笔嗤的一声向他背上的大椎穴上点去。左手的笔也随之点出,直奔后腰长强穴。 林凤生拾起扇子,叫道:“顾此失彼,这下可糟糕透了!”身形一缩一滑,从陆青的右臂地下钻了过去。 陆青双笔竟又一起落空,不禁有些难以置信,原以为这两下他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了,岂知又让他溜了开去。嘿的一声右臂斜挥,笔尖又向林凤生肩井穴点到,变招神速迅猛之极。林凤生不禁暗暗佩服他认穴之准。一个转身胸口对准笔尖直撞过去。 陆青欣喜若狂,暗道:“你自己撞上来那是再好不过,省得我到处追你。我不会铁布衫,你难道便会不成?”一笔点实只觉触笔坚硬,并不像是点上了皮肉。 林凤生哎呦一声,跌跌撞撞的退了几步,摸着胸口叫道:“好痛好痛!”原来他算准了笔尖的落点,暗暗将妙乐所赠的玉佩凑了上去。玉佩抵消了笔端的劲力,自然无法闭住他的穴道。 他这一招大巧若拙,不露痕迹,原本算得上十分高明,但一经使出心中忽然又有些后悔起来,唯恐玉佩受到损坏,那可就太也对不住妙乐的一番情意了。忙伸手入怀假装按摩痛处,一摸之下玉佩好端端的并无破损,这才放下心来。 陆青不知其中关窍,更是惊骇莫名,暗呼:“奇怪奇怪!”竟有些疑心他当真有神功护体。碍于面子,挥动双笔又追了上去。 林凤生双手乱摇,叫道:“我不来了,我不来了,你的铁笔戳得我胸口好痛!”边喊边逃,胸腹之间到处露出破绽。 陆青双手连扬,两支判官笔先后脱手电射而出,疾奔林凤生胸前乳根和小腹关元二穴。这一招有个名目叫做“风雷交加”,乃是他家传打穴功夫中最为凌厉的绝招,端的是笔带劲风,疾逾奔雷。 林凤生侧身避开射向胸口的判官笔,折扇在笔尾一拨,铁笔登时一个转折嗖的向孟春早射去。与此同时暗凝真气布于小腹,另外一支铁笔撞上小腹便即当的一声滑落在地。 孟春早正看的兴起,只道这一下非将林凤生制住不可,心中正自幸灾乐祸,哪里想得到判官笔竟会突然转向直奔自己而来。铁笔来势十分迅疾,他慌乱之下却又哪里躲得过去?铁笔穿透他的衣袖,余势不衰带动他的身子,直退了三四步方才站定,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林凤生微微一笑,拾起跌落在地的判官笔道:“陆前辈,这笔徒有其形,又不能用来写字,我可不要,还是还给你吧。”手一送,判官笔挟着一股劲风向陆青射了回去。 陆青见判官笔明明点中了林凤生的小腹,但他却仍是谈笑风生毫无异状,可见这一招飞笔点穴并未起到半点效用,兵刃既失不觉有些茫然无措。 心中正自惊疑不定,忽觉眼前风生,判官笔已到面门,连忙侧身抓住,只觉虎口剧震,力道大的出奇。向后急退数步方始将笔捏稳,鲜血顺着笔尾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虎口已然被震裂。 杨炳彪等人齐声惊呼,直至此时方才知道林凤生实是身怀绝技,单是内力之强便已至己方众人望而生畏的地步。方才的种种狼狈情状不过是存心戏耍陆青罢了。 陆青兵黔驴技穷不敢再斗,拱了拱手,道了声:“佩服!”铁青着脸退了开去。拾起另外一支判官笔,木然呆立一旁。 孟春早惊魂未定,颤声叫道:“好啊,原来你小子是装疯卖傻来着!”手提长剑踏上两步,又道:“我来领教领教盟主阁下的剑法!” 林凤生出来时未曾将血心宝剑带在身上,说道:“在下此来乃是赴杨帮主之约,不敢携带兵刃,便空手接孟兄几招吧。” 孟春早只道是他心存轻视,直气得咬牙切齿,喝道:“小子,你简直欺人太甚!孟某剑下不伤手无寸铁之人,杨大哥,请你叫人取几把剑来。” 杨炳彪高声道:“取剑来!”不一会儿院中那名赤膊大汉抱了一捆刀剑进来,一字排开放在桌上,长短不一,新旧有别,共有十余把之多。 孟春早道:“挑选称手的兵刃吧!” 林凤生走到桌前,右手逐一摸了过去,最终停在一把锈蚀啷当的短剑上。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似是十分合意。右掌暗凝真气在桌面一拍,那口锈剑便跳了起来,顺手一抄抓住了剑柄,剑尖朝下做了个请手。 这一下桌上的十余件兵刃皆受到掌力震荡,却只有他选中的那口锈剑跳起,其余的竟是纹丝未动,而且接剑、行礼顺势而为毫无滞涩之感,内力运用固然巧妙绝伦,一应动作也是潇洒之极。 孟春早见他选了一把又锈又钝的剑来与自己对敌,显然是没将自己放在心上,加之对方才的“一笔之仇”耿耿于怀,登时直如怒火中烧,喝道:“小子,这可是你自己找死,休怪孟大爷手下无情!”长剑一抖嗡嗡有声,唰的一剑向林凤生右肋刺来。 林凤生见他先声夺人,剑法严谨,登时收起了轻视之心,使开拈花剑法迎了上去。每一招都是意到即收,手中短剑一下也不与孟春早的长剑相交,顷刻间已换了十余招剑法。 孟春早逐一化解,一时还可抵挡得住,但心中已是颇有几分骇异。只觉对方剑法中正平和,气度雍容,实非自己所能及,十余招下来已自有些相形见绌。但开弓岂有回头箭,只得硬着头皮凝神接招。 壹佰零四章 见风使舵 拈花剑法源出佛门,秉承佛家慈悲为怀的宗旨,是以极少有极厉害的杀招。林凤生深谙要诀,出剑并不如何凌厉,但每一招都指向孟春早要害,未等招式用老便已撤回。 如此拆了三十余招,孟春早已有些左右支绌,若单是切磋剑法他已是输了,暗忖道:“这小子剑法忒也了得,但似乎慈悲之心甚重,否则只怕我早已伤在他的剑下。为今之计只有看准他这个弱点,杀他个出其不意。”当下力敌数招,卖个破绽假装败走。虽然身后露出大片空隙,但料想对方绝不会果真伤到自己,倒也有恃无恐。 林凤生一看便知他要耍诈,当下并不紧逼,手中短剑一指刺其后颈,孟春早若是回身反刺便是将咽喉要害自行送到剑尖上,对方自知厉害自行收手那是最好,若仍是一意孤行也会有所顾忌。 果见孟春早趁自己招式使老之际突然回身反刺,疾向自己前胸刺来,左手一拨将指向咽喉处的锈剑拨开。锈剑既钝便也不必顾忌伤到自己,因此才敢这般视若无睹。 林凤生手中的短剑比他的长剑短了尺许,平伸开来无法及对方之身,但对方的长剑却可伤到自己。连忙短剑横移用力上挑,将孟春早的手臂连同长剑高高挑起。上前一步剑尖随之递进半尺,停在离孟春早的咽喉三寸处。 孟春早一咬牙大喝一声,左手一推又将林凤生的短剑拨开,身形高高拔起头下脚上,长剑从高处直刺下来,声势凌厉之极。原来这一招正是他剑法的杀招所在,叫做“玉龙倒悬”,乃是败中求胜的招数,虽然用于比武切磋颇不光明,但若是性命相搏确是极厉害的杀招。 林凤生心头一凛,当即仰身后退,只听嗤的一声前襟已开了一条尺许长的口子,若是退避稍慢便有开膛破肚之祸。孟春早用力过猛,长剑直插入地下,一时间拔不出来。林凤生恼他出手太过狠辣,短剑平拍啪的一声击在他的左颊上,登时将他拍晕在地。 杨炳彪等人虽然对林凤生心存不服和怨怼,但实是不愿与义军为敌,见孟春早使出这等拼命的招数,都是脸上变色,一起大呼小叫的出言指责。但孟春早已然晕厥,几人也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 林凤生骨子里的血性登时被激发了出来,甩手将短剑掷出插入堂中的匾额,正中四字中的“义”字,直没至柄,喝道:“我跟你等素无冤仇,为何还下此毒手?也不用假惺惺的讲什么江湖道义了,要取我性命便一起上吧!” 他于三丈开外掷出锈迹斑斑的短剑,居然能将五寸来厚的匾额穿透,劲力之强已可谓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杨炳彪等人无不骇然,呆在当地作声不得。 过了半晌,陆青结结巴巴的道:“小盟主,陆某今日栽得心服口服,报仇之心是不敢有的了。适才多有得罪,请你恕罪,陆某先行告辞了。”说着作了一揖,头也不回的径自出门。 另外一人名叫张大成,号称“铁掌横行”,自命拳脚功夫了得,虽然心中打鼓却无退缩之意,抱拳道:“小盟主武功惊人,果然是英雄了得。今日机缘难得,在下斗胆再请教几招掌法。”他见林凤生显露高深武功,心中已不敢存有半点轻视和无礼之意,眼下之意乃是单纯的印证切磋。 林凤生怒气稍平,抱拳道:“请!”右掌斜立胸前,左足虚点地面成仆步,乃是乘风掌的起手式“清风徐来”,这一招锋芒内敛含而不发,乃是礼敬对手之意。他心中着实震怒,但仍是不失礼数。 张大成又行了一礼,横掌当胸脚步缓缓移近,步履艰难像是肩头负了千斤重物一般。他见林凤生身法灵动,心知在招数上定然占不到便宜,于是打定主意要以重手对敌。小心翼翼的围绕林凤生走了半圈,突然大喝一声一掌推出,另一掌随之跟上,掌力叠加着实猛恶。 林凤生斜走数步避开锋芒,右掌探出搭上张大成的手臂一引,张大成的掌力向前急冲,砰地一声将一掌矮几击碎,酒水木屑纷飞。 张大成急忙收势,右掌横扫直击林凤生头颈。林凤生矮身避过,眼前风声呼呼,另一只手掌又已向面门击到。林凤生见他招式沉稳又不失灵动,暗暗喝了一声彩,伸手在他手腕上一推,便又将他掌力带歪。掌力激起矮几上的酒壶酒杯,在对面的墙上稀里哗啦的撞得粉碎。 张大成连出数下重手都被林凤生轻而易举的化解,掌力全无着力处,心头急躁又是一声大喝,双掌回收在胸前划了个倒八字,猛地向林凤生当胸推来。 林凤生步法急变退后两步,左手握着折扇自然下垂,真气灌注右掌迎了上去。砰地一声三掌相交,张大成登登登的连退了五六步,林凤生气定神闲,身子不过微微一晃。 张大成顿觉气血翻涌难以自抑,身子摇摇晃晃,运转内力努力调匀呼吸,暗道:“瞧不出这小子小小年纪,掌力竟也如此如此雄浑,唯有诱他上当,直捣中宫方能奏效!”挥掌护住面门,身子如离弦的箭般向林凤生冲去。 张大成这一冲之势虽快但林凤生比他更快,斜身欺近右掌已按在他的肩头,含劲不吐,说道:“张大侠,你服了么?” 张大成冷哼一声,右半身一挺右掌继续猛推,结结实实的击在林凤生的左胸前。林凤生微微一笑,也是胸口猛地一挺,鬼谷神功反弹之力顿生。 张大成只觉一股大力涌到,身不由主的向后直跌出去,全身经脉阻滞竟是无法站稳,仰天跌倒向后翻了两个跟头才顺势站起。右臂又痛又麻,软绵绵的提不起来,竟已被撞脱了臼。登时惊惧交集,不敢再斗,鞠了一躬道:“小盟主内力深厚,在下佩服之至!” 林凤生抱拳还礼,口道:“承让了!”走过去替他接上了脱臼的臂膀。张大成又作了一揖道:“多谢!”垂手退在一旁,虽然大受挫败,脸上却无半点怫然之色,显是深为对方折服。 杨炳彪干笑两声道:“姓杨的从前干的是飞檐走壁、偷鸡摸狗的勾当,一直自诩轻功了得当世少有,今日见小盟主施展神奇步法,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在下这点微末功夫是不敢再拿出来献丑的了。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之处还望小盟主海涵啊。” 林凤生拱手道:“好说好说,诸位只要不再做伤天害理之事,贵派事务再下也不便多管。但若是像玉龙剑派一样投敌叛国、助纣为虐,那我义军上下断然不会留半点情面!诸位好自为之吧,告辞!”袍袖一拂,转身便走。 杨炳彪忙道:“盟主请留步,再下有话要说。” 林凤生依言停住了脚步,并不回头,道:“杨掌门有什么话便请说吧。” 杨炳彪施礼道:“盟主请坐,请上坐。让在下略备薄酒以尽地主之谊。”说完高呼丫鬟重整杯盘,添上酒菜来,连连招呼林凤生入座。 林凤生见几人气量狭小,蝇营狗苟,实非性情中人,原本无半点结交之意,但见他礼数周全其意甚诚,也就不便多作推辞,当下回身坐了下来。杨炳彪和张大成坐在下首相陪,两人不得林凤生允可便也不敢擅自将孟春早弄醒,仍是让他在地上横躺着。 空源、俞三白等人不曾发帖相邀,几人面上无光很是不服,但既不明大义又贪生惜死,也就从未有过加入义军的打算。此时更未听得义军盟主提起只言片语,几人也就乐得假痴假呆,只是殷勤劝酒说些恭维的话。 喝了一阵,杨炳彪道:“这般喝酒太过乏味,须得找点乐子助助兴才好。”叫来一个丫鬟低声吩咐了几句。 过了片刻只闻香风扑鼻,环佩叮咚,进来六名年轻女子,一起娇声嗲气的向林凤生等人道了个万福,随即垂手站立一旁。 杨炳彪笑道:“盟主看中了哪位姑娘?” 林凤生随意一瞥,见六名女子倒也算又几分姿色,但一个个浓妆艳抹、神态轻佻,显然都是些混迹风尘的庸脂俗粉,不禁略感厌恶,红着脸挥手道:“不必了!” 几名女子见林凤生英俊儒雅,心中暗自欢喜不已,均想:“要是每次接客接的都是这样俊俏的公子哥,即便得不到赏银那也值了”,人人搔首弄姿媚态百出,只盼他能相中自己。 壹佰零五章 独钟丹青 但见眼前这英俊少年一本正经不为所动,眉目间还略带一丝不屑的神色,众女既感失落又觉无趣。随即又嬉皮笑脸的在杨炳彪和张大成身畔坐下,劝酒捶背,十分殷勤。 杨张二人哈哈大笑,随即左拥右抱,打情骂俏,这里摸一下那里捏一把,但终究也不敢有太过放肆的举动,时不时的向林凤生敬酒恭维。 林凤生大皱其眉,不愿再行耽搁,起身道:“多谢杨帮主盛情款待,在下有事在身这可真的要走了!” 杨炳彪见他武功出神入化,又统领大理国数万江湖豪杰,报复不成遂又生出了巴结讨好之心,忙推开几名女子正色道:“在下平日喜欢收集天下奇珍异宝,多年积蓄下来也算攒了几件像样的珍宝,不如请盟主移驾替在下鉴赏一番。” 林凤生于珍宝古玩本不感兴趣,但心想此中多半是些不义之财,此次前往威楚府平定匪寇,途中所遇难民必多恐需赈济,不妨向他索要几件以备不时之需。当下故作不悦之态,皱眉沉吟不语。 杨炳彪忙陪笑道:“在下他日定当改过自新,这等下流的勾当那是万万不敢再干了。盟主若是不嫌弃,便随意挑几件去,也算是在下的一点小小心意。” 林凤生摇了几摇折扇,点头道:“既是如此,在下却之不恭,便随杨掌门去开开眼界吧。” 杨炳彪听得心头大喜,忙当先领路。出了大堂穿过一道月洞门,便见前面假山林立,花木葱茏,乃是一座大花园。林凤生暗道:“这姓杨的不知干了多少强取豪夺的勾当,方始换得如此庞大的家业,我非得狠狠敲他一笔不可。” 走过一条回环曲折的小径,来到一座偏安一隅的小假山前,杨炳彪将手伸进一丛牡丹花中一按,只听一阵轧轧之声,假山背后露出一道可容一人进出的暗门来。杨炳彪道:“这里便是在下藏宝的密室,盟主请。” 林凤生怕他在背后突施暗算,等自己进入之后封住出口,将自己困在密室之中,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微微一笑道:“还是由杨帮主带路吧。” 杨炳彪知他心存疑虑,一拍脑门哈哈笑道:“正是正是,我一高兴便什么都糊涂了,盟主勿怪。”说罢当先进入。 林凤生紧随其后,寸步不离,心想:“若是有什么变故发生,我便立即出手将他制住。” 杨炳彪取出火折将沿途的油灯点燃,只见眼前是一条细长的甬道,两边都是凹凹凸凸的石壁。甬道转了几个弯,又折而向上,踏上几级台阶便到了一个极宽敞的所在。 杨炳彪得意道:“在下的所有宝贝都在这里了,盟主请随意挑选。”说着将密室中的几支巨烛点着了。 林凤生环顾四周,见密室几达五丈方圆,左首靠壁放着一列矮矮的木架,上面摆满各式各样的瓷器和玉器。正前方排列着七八口大木箱,不用说当是金银财宝之属。右面的石壁上稀稀落落的挂着几幅字画。出于读书人习性,当即走过去欣赏起书画来。 林凤生将字画逐一看过,见大多为大理国名家的真迹,其中以一幅张胜温的“参禅图”尤为珍贵。画中一长眉老僧身披大红袈裟闭目端坐,意态安详,嘴角微含笑意,左手捻着一串佛珠,右手食指和拇指间拈着一朵金婆罗花,所描绘的乃是禅宗始祖迦叶尊者的肖像。画风严谨,色彩鲜明,线条劲利,抑扬顿挫,堪称大师手笔。 张胜温乃是大理国白族宫廷画师,于盛德年间在世,丹青技法十分高超。画作之中以《张胜温画卷》最为著名,画卷分三个部分,即“蛮王礼佛图”“法界源流图”“十六国大众图”,与北宋画家张择端所作的《清明上河图》齐名,并称为“南北双娇”。 林凤生见他一介强盗居然有此真品,当真是喜出望外,况且所习的拈花剑法便是由迦叶尊者所创,可算的是自己的半个师父,不禁起了收藏之心,说道:“杨帮主,这幅画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杨炳彪红着脸道:“才在下不才,这幅画乃是自太和城皇宫内院盗得。再下曾托知晓行情之人打听过,我大理国画师以张胜温为首,这幅画正是他的真迹,价值甚是不菲。是以一直舍不得出手,也算是附庸风雅吧。盟主若是喜欢尽管拿走便是。”既感得意又觉羞惭。 林凤生心中暗喜,老实不客气的道:“很好,那在下就收下了。” 杨炳彪也是心中窃喜,暗忖道:“你喜欢这些字啊画啊的再好不过,若是财迷心窍将我的一箱箱真金白银据为己有,老子可还真有些心疼。”用钩子将画卷够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卷好送到林凤生手中。 林凤生接过道:“你这里可还有其他的名家真迹没有?”说着游目四顾,细细打量。 杨炳彪道:“我这里还藏有几页字,书法倒是十分高明,却不知是谁写的,是不是真迹。”说着从木架的暗格中捧出一只小木匣,打开盖子托到林凤生面前。 只见里面放着一颗光洁的明珠和一本经卷,明珠约有鸡蛋大小,在烛光下晶莹透亮,经卷的封皮已成深黄之色,上书“戒珠寺礼记”五字,字迹行云流水美观之极。 林凤生见到“戒珠寺”三字登时眼前一亮,叹道:“啊,这是书法大家王羲之的真迹,如此至宝你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杨炳彪愕然道:“盟主说谁?王羲之?此人在下倒也听说过,那可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书法家哪。说起这两件东西的来历那可就说来话长了,只是啰里啰嗦的只怕盟主不爱听。” 林凤生随手翻开几页,见里面的自己与封皮上的一般无异,可谓是字字珠玑,当是王羲之的真迹无疑,欣喜之下随口道:“我爱听的,你说吧。” 杨炳彪道:“好,那在下可就说了。那是十几年前,我有一个拜把子兄弟,姓庞,以前也是个读书人,喜爱名家字画几近疯狂,后来因偷了一个乡绅家的一幅名画,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无奈之下杀了官差入了绿林,跟着在下一起干些没本钱的买卖。” 话到此处觉得不好意思,不禁干咳了两声,续道:“一日他不知从何处探听来的消息,说大宋嘉定府王老员外家有一样稀世珍宝价值连城,我一听之下哪有不动心的,当晚我俩便亲自前去踩盘子。我见守卫森严建议改日再来窃取,哪知庞兄弟见了此物就像是着了魔一般,哪里肯听,当即便潜入房中硬取。” 叹了口气接着道:“我那兄弟虽说也是读书人出身,武功却及不上盟主的万一,当时我们得手之后出来时被王家的护院发现了,我们寡不敌众,我那兄弟终于给打死了。我逃回大理以后打开盒子,见里面放着这两件东西,当时心里很是奇怪,实是不相信区区一本破书便能价值万金。但这些东西既是你们读书人的玩意儿,那他应当是不会看走眼的。我拿到市面上,居然没有一个人是识货的,都说这是赝品。” 自己的异性兄弟以性命换来的宝物,居然被人误认为是赝品,杨炳彪心中很是不忿,如今回想起来仍是气愤难平,喘着粗气道:“我与庞兄弟情同手足,心中好生悼念,于是便将这两件东西封存起来,也好留个念想。打定主意就算别人出再高的价钱也是不卖的的了。”说着捧着木匣呆呆出神,满脸哀戚之色。 林凤生见他真情流露,想到那庞姓之人为了大家的真迹送了性命,对书画的热爱可谓是至诚至热,倒也算得是一位真正的风雅之人,心中也不觉有些凄然,说道:“人死不能复生,杨帮主也不要太伤心了。时隔多年,杨帮主仍是不忘这份手足情义,那位庞前辈在九泉之下也必欣然含笑。”说完将木匣合了起来,转头去把玩木架上的一尊玉雕。 杨炳彪知他是为了顾全自己的义气,才不取这匣子里的物件,心中好生感激,但察言观色下知他确是对此物喜爱之极,忙道:“盟主,这本字和珠子也都送给你了。反正留在在下这里也是暴殄天物,盟主乃是文人雅士,此物由盟主收藏再好也没用了。” 壹佰零六章 戒珠缅怀 林凤生素来对王羲之的书法十分钟爱,得见真迹自然是爱不释手,但又实是不愿夺走别人的纪念之物,不禁有些迟疑。 杨炳彪哈哈一笑,道:“盟主,这可是在下真心实意送你的,半点也不勉强,想我那死去的兄弟得知此物遇到明主定然也很高兴。”说着将木匣塞到林凤生手中。 林凤生道:“杨帮主如此慷慨,那我就收下了。你给我讲了一个故事,那我也给你讲一个吧,那便是这匣中之物的来历。” 杨炳彪本是个粗鲁之人,对于这些文人墨客的事迹没多少兴趣,但这些年来心中总是疑惑不解,为何他的那位庞兄弟对此物如此看重,这珠子和书卷到底有何珍贵之处?听说林凤生知道来历,不禁好奇万分,连说了几声好,一脸期盼的道:“盟主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林凤生取出明珠,握在手心里来回摩挲,说道:“据传这颗珠子乃是王羲之练习腕力用的,他书法绝妙,但精益求精,便时常用右手把玩这颗珠子,久而久之腕力自然也就日益增强,才有了后来入木三分的功力。这颗珠子可谓是他的良师益友,自然视若珍宝十分心爱。” 杨炳彪搔首道:“啊,原来这位大书法家的笔力是这么练出来的。难怪写字时墨迹连木板都能透过呢。” 林凤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又道:“后来有一天,这颗珠子突然不见了。王羲之又是懊恼又是着急,将家里四处都找遍了仍是不见踪影,于是便怀疑是被人偷了去。他家中又无生人来过,思来想去,终于疑心到一个寄住在他家里的一个僧人身上。” 杨炳彪笑道:“这和尚寄人篱下,居然还敢偷了主人家的东西,这也太不讲江湖规矩了,我看多半是个被逐出庙门的野和尚。” 林凤生将珠子抛了几下,摇头道:“这位僧人乃是王羲之的朋友,两人交情很好,但他疑心之下便对这位朋友冷淡起来。这位僧人清清白白,并没有拿过珠子,暗中得知情由以后,又是伤心又是气愤,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便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最终绝食饿死了。” 说到这里不觉叹了口气,顿了顿道:“这位僧人如此骨气,定是位有道高僧。唉,相交多年的好朋友居然怀疑自己的品行,他自然是伤心欲绝了。” 杨炳彪大大咧咧的道:“这和尚太也蠢笨,既是被冤枉的,分辨清楚也就是了,又哪用得着寻死觅活的。这王羲之也太不够意思了,对待朋友就应当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半点也含糊不得,怎能怀疑他是贼呢。这要换做是我,定要将那王羲之臭骂一顿,从今往后恩断义绝,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也不相往来了。” 说到品行他自己未必就十分高明,但对待朋友倒也确是十分仗义,今日邀集帮手替玉龙剑派出头便可看出一二,因此听得王羲之怀疑自己的朋友窃取明珠后大是气愤,才说了这一番夹缠不清的长篇大论。 林凤生听得暗暗好笑,忖道:“他能说出这番话来倒也是个性情中人,又送了我这等名贵的礼物,他日若是当真改过自新,不妨交了这个朋友。” 杨炳彪见他住口不说,不禁有些急不可耐,催促道:“盟主,后来怎样了?明珠到底是被谁偷走了?” 林凤生道:“王羲之见僧人朋友如此刚烈,便隐隐觉得是自己错了,但明珠仍是没有找到,僧人的冤屈也就难以昭雪。又有一天,家里来了客人,王羲之便命人宰了一只鹅,发现珠子竟然在鹅的肚子里。原来是儿子王献之趁他不在时将珠子偷偷拿出来玩儿,不小心遗落在了院子中,被鹅吞了下去。” 杨炳彪道:“这死孩子,定是怕他爹责罚,才不敢实话实说,硬是将好好一个和尚害死了。要是早些将鹅杀来吃了,也不至于搞成这样。” 林凤生道:“真相大白以后,王羲之十分悲痛,悔恨不已,只恨自己对待友人不够推心置腹。于是便将住宅重新改建,称之为‘戒珠寺’,以此纪念这位僧人,并让后代须时时引以为戒,赤诚待人。新宅落成当天王羲之便亲笔写下了这篇礼记,详细记叙了事情的经过以及自己的感悟,并罚小儿献之每日抄写。后来王献之便也成了赫赫有名的书法大家。” 杨炳彪听完,感叹道:“照此说来这卷字不但书法写的好,还能教人如何待人处事,当真是一件好宝贝。” 他今日邀林凤生来实非好意,但慑与林凤生的武功和义军的势力,居然客客气气的大献殷勤,只怕也不过是迫于形势,见风使舵罢了,未必便是所谓的推心置腹。 而林凤生亦只是随兴应酬,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王羲之的典故也仅仅是随口说说而已。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心思,要做到推心置腹却又谈何容易。 林凤生本不愿与杨炳彪这类人打交道,却在不经意间与他闲谈了这么许久,自己也颇觉诧异,不禁暗自摇了摇头,又随意挑了几件东西便即辞出。 两人出了花园便听得院中打斗之声大作,此时已是入夜,只见三个人影在人群中穿梭进退,伸手矫健之极,举手投足间便将白鹤派的人打得东倒西歪,正是俞三白、空源和龚明孝三人。 林凤生忙上前呼道:“俞伯伯、龚伯伯,大师,三位快住手!” 三人听得闯出人群直奔过来,原来三人在院外苦候良久,始终不闻林凤生发出讯号,只道是他遇到了危难,于是径自闯了进来。见他无恙,俱都欢悦。 杨炳彪和陆青等人听得三人乃是鼎鼎大名的前辈高人,带了手下众人上前拜见,于方才之事哪敢有半句怨言。 众人有的鼻青脸肿,有的筋断骨折,却还要对始作俑者唯唯诺诺点头哈腰,可谓是半点也由不得人。正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龚明孝恼白鹤派此前无礼,冷然道:“杨大掌门,以后可要好好教导派中门人,若是再这般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就是今日这个下场。” 杨炳彪连声称是,陪笑道:“都是在下教导无方,还请前辈恕罪。诸位前辈他日重临,弊派定当敲锣打鼓,用八抬大轿迎接,谁要是敢有半分怠慢,在下决不轻饶。” 龚明孝道:“那倒也不必,但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仗势欺人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否则别怪我们几个老人家不答应。” 杨炳彪诚惶诚恐没口子的答应,信誓旦旦的决心金盆洗手痛改前非。 林凤生道:“杨掌门今日之事就算了,你去将玉龙剑派的那位孟兄叫来,我和三位前辈有话说。” 陆青道:“小盟主,孟兄弟已经走了,你和几位前辈若是有什么话要交代的,在下愿意代劳。”语气间很是诚恳。 林凤生道:“不必了,我劝杨掌门和陆前辈以后还是少跟玉龙剑派来往的好,他们投靠吐蕃做了蒙古人的鹰犬,那便是与我们义军为敌,若是果真做出什么危害社稷的事情来,我和几位前辈决不轻饶。” 杨炳彪和陆青诺诺连声,说从此与玉龙剑派断了这份交情,义军若有什么需要定当尽力而为。 林凤生等人又说了些告诫的话语,便即回到下榻的客栈,杨炳彪又给空源和俞龚三位前辈各自备了一份厚礼,亲自送上门来,说了一大堆溜须拍马的话方才离去。 林凤生笑道:“这姓杨的家财真不少,此次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只怕要大大的心疼了。”当下将杨炳彪暗藏重宝的情形说了。 空源道:“阿弥陀佛,老衲身为出家人原本也不以这些身外之物为念,但这些珍宝既是他强取豪夺的不义之财,倒也算受得心安理得,就当是帮他消解些许罪业了。” 几人听得一起哈哈大笑,龚明孝道:“照我说我等这才还敲诈的轻了,给他来个倾家荡产那才过瘾。” 俞三白玩笑道:“那可不成,若是我们将他榨得分文不剩,只怕他又要暗中干那些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勾当,如此一来岂不是害苦了那些大户人家了么?这种损人利己之事,我们义军中人可是万万干不得的呀。” 壹佰零七章 泛舟夜游 俞三白和龚明孝所说的虽然都是玩笑之言,但若是真将杨炳彪弄得山穷水尽,难保他不会重操旧业巧取豪夺。几人相互对望一眼,仍是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陈凤仪和郭仙儿听得几人说笑,也过来凑热闹,莺语呢喃,咭咭格格,顿时添了不少欢快气氛。 郭仙儿死皮活赖的硬是将空源的一对玉蝶收入囊中去了,仍不满足,转而又向俞三白和龚明孝撒娇讨好。陈凤仪脸皮薄,不好意思向几位前辈索要礼物,不觉暗自微微有些失落。 林凤生便将一只小小的黄金钿盒随手赠了给她,笑称让她装胭脂水粉用。如此一来陈凤仪倒是喜笑颜开了,郭仙儿却又不依了,嬉笑着怨怼林凤生偏心。 几人听着林凤生述说勇挫白鹤派众人的经过,无不心中大快,欣赏名家真迹,把玩古玩玉器,直至深夜方歇。 众人一路径直南下,沿途均有义军中的各门各派招待接送,行了一日到了洱湖北端的喜赕,距大理府的太和城已不过一日路程。 林凤生一算时日,约定的十日之期尚有富余,忖道:“此去威楚艰难重重,战事一开只怕就永无宁日了,趁此宁静之时,我便带领大伙在此好好游赏一番。” 手摇折扇脱口吟道:“终日错错碎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俞三白听得喜道:“小子,想要偷懒了吧?连日奔波大伙都倦怠得很了,便依了你的意思吧。” 林凤生笑道:“知我者俞伯伯也,我等今日便在此歇了,晚上泛舟洱湖,饮酒作乐去也!” 众人听得尽皆大喜,陈凤仪和郭仙儿取了银两就近包了一家客栈,众人就此安顿下来。 喜赕乃是洱湖帮总舵所在之地,陈其能得到讯息当即带领帮众前来拜见。寒暄一番过后,林凤生便请他代为安排晚上游湖事宜。 洱湖帮又是洱湖一带的第一大帮,此等小事可谓是举手之劳,更何况是盟主吩咐,自是不遗余力的操办,不多时便备好了十余条画舫,佳肴美酒,歌女乐伶,一应俱全。 傍晚吃过晚饭,众人踏上画舫,鱼贯划入湖心,清风扑面,渔火摇曳,丝竹悠扬,十分惬意。林凤生与众人开怀畅饮,谈笑风生,暂时忘却不日便要前往威楚扫荡贼寇,浴血拼杀。 陈凤仪喝了几杯酒不觉意兴大发,夺过歌女手中的琵琶弹了起来,她于此道造诣颇深,自非寻常匠人可比,曲调或清新幽怨,或慷慨激昂,变化之繁复仿佛没有穷尽一般。曲到妙处众人停杯聆听,登时有些心旷神怡。 林凤生见歌女的技艺歌喉实属寻常,远不及陈凤仪的万一,便打赏了银两叫洱湖帮的弟子划小舟送上岸去。陈凤仪便取出自己的紫檀木琵琶弹奏,乐器既好技艺又精,可谓是相得益彰宛如天籁。 这时附近一艘豪华的画舫慢慢划近,船头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左手握着一把折扇,右手提着一把酒壶,正自闭目细细倾听。 青年所乘的画舫较洱湖帮准备的为大,船上的装饰也要精巧得多,灯火辉煌,十分惹眼。陈凤仪斜身侧坐,瞥眼间看见一个陌生男子正自为自己的琵琶声陶醉,暗暗有些着恼,当即玉指一按,弦音随之断绝。 林凤生、俞三白等人听得正入神,齐声愕然道:“咦,你怎么不弹了?” 陈凤仪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对面的画舫。林凤生看了一眼笑道:“这有什么打紧,人家听得你琵琶弹得好,听上一听也不成么?再弹一曲吧。” 陈凤仪摇了摇头,笑道:“也只有你和几位前辈能听我弹琵琶,旁人嘛,便只有领教我的音波功的份了。” 对面画舫上青年听得弦声停止,睁开原来道:“这位姑娘琵琶弹得神乎其技,当真如天籁之音一般,因此在下才冒昧擅自听取,姑娘勿怪。”说着行了一礼。 陈凤仪撅着小嘴不答,坐回到林凤生身畔,将琵琶倚靠在脚边。林凤生兴致甚好,起身道:“无妨无妨,闻弦音而知雅意,足见兄台高雅,如不嫌弃便请过来喝一杯如何?” 青年听得大喜,说道:如此再好也没有了,那在下便打扰了。”说着命船工将船划近放下跳板,整了整衣冠昂然上了船来。 只见青年约莫二十六七岁年纪,一袭熟罗长衫,面容英俊,气宇不凡,举止间风度翩翩。众人乍见如此丰神俊朗的人物,也不由得暗暗喝了一声彩。 郭仙儿笑吟吟的细细打量,目光始终不离青年左右。 青年团团一揖道:“在下姓唐,草字天音,不知诸位朋友如何称呼?” 林凤生正欲回答,郭仙儿抢着道:“小女子郭仙儿,遇见公子真是三生有幸,快些坐下来喝一杯吧。” 陈凤仪白了郭仙儿一眼,鼻中轻轻的哼了一声,暗骂道:“花痴毛病又上来啦,这可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林凤生拱手道:“在下林凤生,幸会幸会。”说着将空源等人一一作了引见,只说姓氏并不提及江湖上的名号。 唐天音逐一行礼拜见,礼数甚是周全。洱湖上夜间游玩的人甚多,众人也不以为意,热情招呼他坐下饮酒。 唐天音向众人各敬了一杯酒,说道:“这位姑娘弦音美妙,便劳驾再为我等弹奏一曲助兴如何,在下愿出双倍的酬金。” 陈凤仪娇嗔道:“我可不是卖唱的,我现在突然不高兴弹了。” 唐天音讨了个没趣,讪讪的道:“在下事先不知,以致唐突了佳人,还望姑娘见谅。”说着又起身作了一揖。 陈凤仪道:“不知者不怪,算了。”神态间却仍是十分冷漠。 林凤生怕她不依不饶,无端得罪了旁人,一笑道:“凤仪师姐,你和郭师妹到船尾去玩儿吧,趁此闲暇好好游赏一番,可莫要辜负了如此良辰美景啊。” 陈凤仪点点头,盈盈站起身来,郭仙儿道:“让师姐一个人去吧,我想在这陪你和唐公子喝酒。”目光盯着唐天音一动不动。 陈凤仪无奈的摇了摇头,端了一碟蜜饯、一盘瓜子,径自到船尾去了。 林凤生笑道:“好吧,那你自己可得量力而行啊,喝醉了我们可不来管你。” 郭仙儿笑道:“放心吧,只怕你们没一个人能够喝得过我呢。你们要是喝得烂醉如泥,回不了客栈,我可更加不管了。”说着举杯邀唐天音对饮。 几人听得郭仙儿自夸酒量了得,神情狂傲之极,不禁一起哈哈大笑。龚明孝虽已年近古稀,但性情却不减当年,顿时好胜之心大起,笑吟吟的道:“这女娃子年纪不大,吹牛的本事倒是不小,来来来,咱俩来个赌赛,看看到最后谁先醉。” 郭仙儿道:“好啊,我们赌什么呢?又是怎生赌法?” 龚明孝道:“你来说吧,老儿奉陪便是。” 郭仙儿眼珠转了几下,狡黠一笑道:“我要您的那串珍珠,龚老伯,您肯给么?” 原来杨炳彪送给龚明孝的礼物中有一串极为难得的珍珠,当真是珠圆玉润,一般大小。她一见之下便生了艳羡之意,但龚明孝可不像空源那么慈善随和,磨了半天龚明孝只是不给。 龚明孝哈哈笑道:“好,一言为定,只是你未必能赢我哪。算了,你输了我什么也不要你的。”说着将珍珠掏出来放在桌上。 唐天音被郭仙儿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从左手小指上除下一枚红宝石戒指道:“在下也来添些彩头吧,若是龚前辈赢了,这枚宝石戒指便请笑纳。” 这颗宝石戒指价值不菲,他出手如此阔绰,想必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而他不惜身外之物,为此半开玩笑的赌赛下注,这份洒脱性情也算十分难得。 郭仙儿见唐天音主动为她添加赌注,当真心花怒放,娇声道:“好,龚掌门,咱们开始吧,我们各自先喝二十杯酒,然后再轮番向在座的诸位敬酒,谁先喝不下谁就算输,好不好?” 龚明孝豪气勃发,叫道:“好,咱们用碗喝怎么样?这酒杯太小家子气了,一时半会比不出高低。” 郭仙儿欣然答应,当即让划船的洱湖帮弟子换上碗来,两人顿时你来我往的对饮起来,每一碗都是一饮而尽,酒到碗干,豪态横生,直看得充当酒保的的洱湖帮弟子连连咂舌。 壹佰零八章 巧遇旧恶 林凤生、俞三白和唐天音几人在旁呐喊助威,眉开眼笑,大声叫好,陈凤仪听得也跑过来观看。只听得咕嘟咕嘟之声不绝,两人一口气喝了十多碗之后速度都不由自主的缓了下来,吞咽时已有些困难,喝完一碗过后需稍缓片刻才接着再喝。 林凤生笑道:“过量饮酒未免有伤身体,二位还是见好就收吧,我来做个公证,就算你们二人酒量相当,不相上下便了。” 郭仙儿又喝完一碗,示意酒保再满上,口道:“那可不成,我与龚老伯今晚是不醉不休。” 龚明孝抹了抹胡须上的酒水,叫道:“不错,今日非得比出个高低不可,不然这女娃子可就要瞧不起你龚伯伯啦。来,满上,满上!” 俞三白笑骂道:“这老小子,为老不尊,又何必跟人家小姑娘一般见识。如此这般就算你赢了人家,也算不得是英雄好汉,有能耐就跟凤生比一比,敢不敢哪?” 龚明孝又干了一碗,叫道:“我倒还真没这个胆量,凤生贤侄的酒量我在点苍山是亲眼见过的,那真可谓是量大如海啊。要不你俩也来比一比啊!” 俞三白笑道:“那还用比么,凤生这小子喝酒那是我教的,徒弟难道会比师父厉害不成?” 空源手捻佛珠,面带微笑,一直只在一旁默默的观看。毕竟是得道高僧,自然不会像凡俗之人一样高声喧哗肆意大笑。但目睹故交好友这番其乐融融的景象,心中也着实欢喜。 两人现在喝的已经是第十八碗,龚明孝肚腹微微凸出,红光满面的道:“凤生贤侄天资聪颖,肯定早已青出于蓝,我看你是不敢比的了。” 俞三白经不住龚明孝的激将,叫道:“说酒量跟天资有关的,我今日还是头一次听见。来来来,凤生,我俩也来比一比。” 林凤生兴致甚高,也不多做推辞,笑道:“好啊,但有言在先,只比一坛,俞伯伯可得让着小侄点儿。” 说着两人各自提了一坛酒,相互一碰仰头便喝,余人又大声喝起采来,郭仙儿和龚明孝也歇了酒碗停下来观看,将自己的赌赛暂时抛在了一旁。 不一会儿林凤生便将慢慢一坛酒喝得涓滴不剩,其间竟不停顿换气,俞三白则举着酒坛正自大口鲸吞。龚明孝哈哈大笑道:“三白老弟,你跟这女娃子一般爱胡吹大气,你已经输啦。” 郭仙儿听得道:“哎,龚掌门,我怎么胡吹了,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再来!” 龚明孝叫了一声好,两人当即又对饮了一碗。二十杯变成了二十碗,第十九碗下肚两人都已微微有了几分醉意,仍是高声招呼酒保倒酒。 唐天音见众人如此豪爽,大为心折,对着自己所乘的画舫喊道:“两位先生,这里的都是好朋友,你们也过来喝一杯吧。” 船舱中应声走出两人,一人五十余岁年纪,颌下蓄着长须,背负长剑;另一人年纪比前者要小上几岁,也是腰间悬着长剑。虽然同是出来游玩,两人却皆是神色郁郁。 林凤生见到这两人心头一惊,暗道:“这两人不知是不是又要来寻褚老伯的晦气?难道莫老哥没有去昆仑山找他们分说么?” 原来这两人正是昆仑派的王世杰和吴仲,当日他们师兄弟三人上牛肩山向褚青云寻仇,林凤生暗中见过这两人,而两人当时被莫衷是吓得落荒而逃,并没有注意到他,自然也就认不出他来。 两人走上船来向众人微微拱了拱手,既不自报家门也不请教众人姓名,神色顿时又变得甚是倨傲。 唐天音见两人如此无礼,脸上略带一丝不悦,起身道:“二位先生,这几位都是我新交的好朋友,你们快来见过了。” 王世杰摆手道:“不必了公子,大家萍水相逢随意喝杯酒闲聊几句便是了,其余的便免了吧。”语气间颇为恭敬。 说着大喇喇的坐在众人之间,吴仲扭着头目光一直在陈凤仪和郭仙儿身上移来移去,神情古怪,呆立不动,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王世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拽了拽他的衣袖,他才心不在焉的坐下,目光却仍是不离二女。 郭仙儿和龚明孝此时正自赌酒,看不到吴仲垂涎欲滴的丑相也就罢了,陈凤仪却是恼羞之极,却也不便发作,只得-哼了一声背过了身子。 两人来大理的次数着实不少,对俞三白和空源这些天南武林高人也都有所耳闻,但其庐山真面目却从来未得一见,加之林凤生等人出来游玩不携兵刃,是以两人还道船上都只是些寻常游客,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甚至连互通名号也是不屑。 林凤生暗暗好笑道:“这姓吴的真是死性不改,我且来捉弄捉弄他。”他心中暗暗恼恨吴仲的本性,不觉生出了戏弄之心。练了鬼谷遗法之后性情活泼,自然不会拘泥于此等无伤大雅的小节。 心想郭仙儿这人虽然生性豪放,但素来只喜欢年轻的美貌男子,若是得知这个形貌猥琐中年男子正在打她的注意,多半便要着恼,到时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吴仲。心中主意已然打定,但一时间却没有想到合适的办法。 正在这时郭仙儿由于喝得过猛突然被酒呛了一下,登时俯身咳嗽起来,胸前衣衫微微下垂,雪白浑圆的胸脯登时若隐若现,吴仲一见不由得两眼发直,身子不由自主的向郭仙儿挪了挪。一只手举起复又放下,似乎想要好心帮她拍背。 林凤生心中暗喜:“机会来了!”忽然起身道:“借过借过,在下到舱中再取几坛酒来,唐兄和诸位先宽坐片刻。”走到吴仲身后时,膝盖猛然一抬顶在他的右肘上,吴仲的右手登时向前荡出,啪的一声实实在在的拍在郭仙儿的屁股上。林凤生假装不觉径直走过去,弯腰进了船舱。 陈凤仪见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也转身跑到船尾掩口大笑,一只手拽着林凤生的衣袖直笑得花枝乱颤。林凤生躲在里面正自掩口大笑,被陈凤仪的笑声一勾,更是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船头的俞三白和唐天音等人也是哈哈大笑。一里一外,笑声大作。 郭仙儿将酒碗重重顿在桌上,转过头来瞪视着吴仲,凤眼含威,一张俏脸直红到脖径中去,骂道:“不要脸的老东西!” 吴仲本就有对郭仙儿动手动脚的念头,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强行克制,此时“无意中”摸了美人一把可谓是正中下怀,虽然在众人面前出了丑却兀自面不改色,反而嬉皮笑脸的将手放到鼻端用力嗅了嗅,一脸猥琐的道:“好香!” 话音未落突然啪的一声脸上热辣辣的吃了一记耳光,吴仲这才回过神来,只觉香风扑面,郭仙儿一只纤纤素手又打了过来,连忙双手齐伸急速向手掌上捉去。满拟就此好好调戏一番,哪知眼前一花,郭仙儿的手掌突然饶了开去,左颊一痛,又挨了一记。 郭仙儿收回手掌,远远放在鼻前作势闻了闻,皱着秀眉道:“好臭!” 吴仲又痛又怒,现在才知道眼前这美貌女子身怀上乘武功,自己实则是受了别人戏弄,霍的站起身来,叫道:“好啊,竟敢戏耍本大爷,你不想活了!”唰的反手拔出长剑便要动手。 王世杰见师弟受辱,心中也是又惊又怒,但不知眼前这几个人的底细尚不明了,不愿就此多生事端,伸手拦住道:“你这是干什么,只允许你摸人家姑娘,就不允许人家轻轻打你一下么。快将剑收起来,少在这丢人现眼。” 吴仲气呼呼的将还入鞘中,叫道:“小姑娘,快向大爷赔礼道歉,否则大爷绝不善罢甘休!” 郭仙儿叫道:“本姑娘打你两巴掌已是轻的了,哼,真该将你的狗爪子剁下来才是。赔礼道歉,想也休想!老色鬼,臭流氓!”说完转身跑向船尾去了。 见陈凤仪和林凤生正自笑得前仰后合,也上前拉着林凤生撒娇道:“林师兄,林公子,人家欺负你师妹,你也不管么?” 林凤生叫陈凤仪和郭仙儿一起附耳过来,低声道:“这人名叫吴仲,曾经和我有过节,又是个老色鬼,我正是想借你之手好好教训教训他,你可莫要生我的气啊。”说完又掩口笑起来。 壹佰零九章 暗藏危机 郭仙儿这才知此事全都是林凤生从中捣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嬉笑怒骂着捶打他,但心中却并无半点责怪他的意思。 林凤生笑道:“走吧,我和凤仪师姐这就替你出气去!这人胆敢打素心门第四大弟子的主意,当真是有眼无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三人说笑了几句便即出来。 吴仲正自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叫嚷道:“小贱人,你给大爷出来,不好好整治你一番誓不为人!大爷今晚一定要将你弄到手,叫你尝尝死去活来的滋味!” 俞三白等人虽感厌恶,却也不想被此人扫了雅兴,是以并不发作,反而陪笑劝酒,好言相慰。唐天音却已有些不悦,摇着折扇不说话。他口中的风言风语任谁都听得出来。 林凤生上前道:“吴大侠,你方才对我姐姐无礼,她可不依了,你说此事该当如何了结?” 郭仙儿年纪比他要长,因此在外人面前称是自己的姐姐,姐姐受了欺负弟弟挺身出头便也顺理成章。 吴仲一怔叫道:“你怎么知道我姓吴,你是谁?方才明明是你先碰到我,我才无意中碰到你姐姐的,你们休要讹人!” 郭仙儿装出一副又气又羞的神色,嘤咛一声躲入了林凤生背后,伸指在酒坛中蘸了些酒水抹在两边的眼角,复又探出头来假哭道:“你这老东西,你羞辱了我却还来说这种不要脸的话,当真没良心之至。好弟弟,你可要给姐姐做主啊。” 林凤生暗暗好笑,心道:“郭师妹这般能演戏,不入梨园为伶当真是可惜了。”霍啦一声抖开折扇,故作神秘的道:“也罢也罢。我不但知道你尊姓大名叫做吴仲,还知道你是昆仑派上官……那个……老前辈的高徒,来大理乃是找一个姓褚的人。” 他原本想说“上官老贼”,但此话毕竟不便说出口,因此当即改称老前辈。见吴已然仲察觉是自己“不小心”碰了他,看来自己捉弄人的本事还是不够高明,唯恐他紧咬不放夹缠不清,因此故意避开不提。 吴仲听得瞪大了眼睛,惊愕道:“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们这么多事故?” 林凤生悠然道:“这个嘛,就不劳你吴大侠费心了,可还记得半年多前在兰溪梅家的事情么?” 吴仲沉吟不语,脸色惊疑不定,王世杰突然叫道:“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小子,姓莫的老叫花子就是你约来的。” 当晚他并没有看清林凤生的面目,但却听见过他说话的声音,人与人之间语言特性差别甚大,后世称之为“音色”,十分容易辨别。当时林凤生曾出言请求莫衷是帮褚青云,因此略一回想便即想起。 林凤生笑道:“王前辈真是好记性,你们这次不会又是来寻褚老伯晦气的吧?” 王世杰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吴仲拍着桌子叫道:“你管得着么?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莫老儿此时远在大宋,你还能有什么倚仗!” 唐天音见三人语气间隐隐含有敌意,似是曾经有什么梁子,忙道:“在下此行乃是要到威楚府去走亲访友,但听说那里近几年不大太平,因此请了两位先生随行保护,并不是来找谁的麻烦的,林公子切莫误会了。” 说完将那枚作为赌赛彩头的宝石戒指送到郭仙儿面前,陪笑道:“郭姑娘,真是对不住了,这枚戒指便赠与姑娘,就当是在下替吴先生向你赔不是了。” 郭仙儿嘻嘻一笑,接过戒指放入怀中,娇声道:“那就多谢你啦。” 唐天音微微一笑,做了个四方揖道:“今日真是对不住诸位了,不快之处还请不要放在心上,我等就先行别过了,咱们他日有缘再会。” 说着向王世杰和吴仲使了个眼色,两人各自哼了一声起身便走,走到船舷跳板前回头狠狠瞪了林凤生一眼。唐天音又行了一礼随后跟去。 俞三白和龚明孝本就厌恶王吴二人的德行,自然也不加挽留,并不起身,只微微点了点头。 林凤生十分厌恶王吴二人,但对唐天音却甚有好感,当即也抱拳还礼,口道:“唐兄慢走,我等就不送了。”既然二人此来并非与褚青云为难,也就懒得再跟他们一般见识。 唐天音回头报以一笑,挥了挥手,三人走过跳板,往对面的画舫上去了。郭仙儿颇有些不舍,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忍住,随即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目送着唐天音的画舫缓缓离去。 俞三白奇道:“你怎会认识这两人?他们是什么来路?” 林凤生道:“这两人是昆仑派的,乃是姑姑家那个仆人褚老伯的同门师兄弟,去年我在姑姑家见过这两人。当时他们师兄弟三人围攻褚老伯,幸亏丐帮的莫老哥及时赶到,才将他们赶跑。这两人实非端士,不提也罢,我们再来喝。” 俞三白与梅云庭交好,知道褚青云的真实身份,也就不再多问,脸上却已流露出不满之色。显是对王吴等三人的咄咄纠缠甚感不忿。 龚明孝叫道:“这种宵小鼠辈理他作甚,喝酒喝酒!” 陈凤仪笑道:“龚老伯,咱俩还没分出胜负呢,二十碗已经喝过了,谁先来敬酒呢?” 龚明孝年事已高,此时酒气上涌,已然有些力不从心了,笑道:“不比了不比了,算你赢了,你彩头都收了还比什么。这串珍珠你也收起来吧,我送给你啦。” 郭仙儿听得大喜,忙将珍珠收入囊中,没口子的向龚明孝道谢。眉花眼笑,丝毫不以方才之事为忤。 林凤生见状暗自有些扫兴,心道:“看来是白白让吴仲这厮占了便宜了,郭师妹竟然转眼间便忘了个干净。唉,她性情也未免太放荡了些。” 这时不远处己方的画舫上一阵骚动,接着便听得扑通扑通几声,分明是有人落水的声响,素心门弟子的喝骂声也随风传来。众人一起循声望去,见船头上影影绰绰,像是有人在打斗。 过了片刻一只小船划了过来,一名洱湖帮弟子匆匆跳上船来,躬身道:“禀告盟主和几位前辈,突然来了一伙不明身份的人跟我们动手,属下等该当如何应对请盟主示下。” 几人都哦了一声,龚明孝眼花耳热,叫道:“不知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公然与义军为敌,真是反了他了!”空源和俞三白听得也站起身来。 林凤生皱眉道:“我先过去瞧瞧再说,大师和两位伯伯在此稍待。” 当即跳上小船,传话的洱湖帮弟子双桨急划,片刻间便已靠近敌情所在的画舫,林凤生不等小船停稳,已纵身跃上丈许开外的船头。 只见红莲青莲姐妹以及几名素心门弟子展开小巧擒拿功夫,正自和十数个浑身湿淋淋的汉子游斗,虽然手中没有兵刃,却也丝毫不落下风。 林凤生不及细看,右掌起处已将两名汉子震下水去,左手折扇一探,又将一人兵刃挑飞,提气叫道:“大家快快住手!” 青莲和红莲听得登时招呼姐妹一起退后,齐声叫道:“师叔!”几名汉子微微一怔,随即齐声呼喝,转身向林凤生急扑过来。 林凤生朝红莲等人微笑示意,不避不闪,待几人冲近时身子陡然拔起,从众人头顶窜了过去,轻轻巧巧的落在素心门众人面前。 几名大汉一窝蜂的涌将过来却扑了个空,冲在最前面的两人被后面的人一挤,收势不及扑通扑通两声落入湖中。剩下几人一阵哗然,转回来恶狠狠的瞪视着林凤生,暗自嘀咕一时间不敢上前。 林凤生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无缘无故滋扰我等?” 几名汉子都是一身黑衣,劲装结束,头上也包着黑布头巾,虽然露出面容却是面生得紧。几人相互对望了几眼,谁也不答话,只是各自挺了挺手中的兵刃。 红莲道:“师叔,他们都是些失心疯,我们饮酒听曲儿正玩得高兴呢,这些人突然从水里钻出来,二话不说便用刀砍我们!”青莲等也纷纷称是,语气间满是气愤之意。 林凤生游目四顾,见其他舫上的众人也都受到了侵袭,看装束应该是眼前这伙人的同党所为。双方高呼酣斗,打得不可开交。不禁皱眉暗忖,想不通何以突然出现这么多人来跟己方为难。 壹佰一十章 水鬼为名 此次游湖人数众多,因此分乘十艘画舫,暂抛俗务饮酒作乐,放任船只随意漂流,哪里想得到平静的湖光夜色中竟会暗藏杀机,因此直到敌人攻上船来方才察觉。 除了林凤生等人所乘的坐船以外,都受到了不明来历敌人的袭击,这些船上除了船工都是女子,在外人看来自然要好对付得多。船只前后错落,远近不一,湖面又十分开阔,一时间更是难以相互照应,只得各自为战,勉力御敌。 林凤生正自思索,船舷晃了一晃,方才落水的几人又湿淋淋的爬了上来,一人叫道:“弟兄们上啊,发什么愣!” 众人呼喝着又攻了上来。红莲等人不等林凤生发号施令,便即纷纷迎了上去。林凤生心想凭空猜测实难推断这些人的来历,唯有将其擒住方能问出端倪。 当即纵身抢进人群,右手手指连点,顷刻间点了几人的穴道。其中三人眼见势头不对,纵身跃入湖中,只露出一个头来远远的注视船上的情形,奇怪的是这几人眼见不敌却并不逃走。 林凤生向红莲道:“红莲青莲,看好这几个人,谨防他们的同伙再来捣乱。顺便细细盘问一番,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历。”说着呼的一掌向船篷上的格窗击去,砰的一声已将格窗击下一扇。 红莲青莲姐妹恭声答应,将几名汉子踢倒在船头,挽起袖子叉腰喝问。但几人守口如瓶,翻着白眼不理不睬,并没有问出什么所以然来。如此一来一番皮肉之苦自是免不了的了。 林凤生将格窗运劲抛入湖中,深吸一口气猛地窜向湖面,双足在格窗上一借力,已跃上了数丈开外处的另一艘画舫。出手如电,又点倒了五六人,一人见机得早跃入湖中逃脱。 林凤生依样葫芦又击下一扇格窗,借力跃向另一艘画舫,人在中途,只听逃脱那人在湖水中大叫道:“来了极厉害的点子,大家快下水暂避!” 林凤生刚踏上船头,对方早已发一声喊一起跃入水中,飞快的游开数丈,浮在水面上指点叫骂。另外几艘画舫上的人听得示警,也一起跃入湖心,湖面上登时人头浮动,稀稀疏疏的将九艘船围住,大约有上百人之多。 其余游船见状哪里敢在此多作停留,纷纷调转船头靠岸,船上不时传来几声女眷的惊呼。奇怪的是水里的那些不明来历之人并不阻拦,只是围住了林凤生等人所乘的十艘画舫。 陈其能划了小船过来,道:“盟主,看情形这些人应该是水鬼帮的贼人,我这就让弟兄们下水将他们结果了。” 林凤生摆手道:“且慢,这些人武功平平但水性极好,不必叫弟兄们去冒险。这水鬼帮是干什么的?” 陈其能道:“他们是盘踞在湖心孤岛上的盗贼,经常到周遭的渔村干些打家劫舍的营生,实是洱湖一带渔民的大患。本帮和他们有梁子,此次多半是冲着我们来的。” 此时不远处的一艘画舫突然着火,想是打斗时碰倒了灯盏所致。船上的素心门众人不识水性,惊慌失措之下尖声呼救,逃入水中的盗贼见状登时哈哈大笑。 林凤生道:“陈帮主,你先带人将我那些个师侄接应过来,我们先瞧瞧情形再作计较。” 陈其能点头答应,命帮中兄弟放下小船前去接应,说道:“盟主,这些贼人诡计多端,须得谨防他们潜水过来凿沉我们的座船。” 林凤生心头一惊,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陈其能道:“盟主放心,属下自有办法。”说着从小船上提起一捆渔网又道:“咱们用这个网这些小鬼王八蛋!” 林凤生点了点头,喜道:“那就有劳陈帮主打点了,我先到别的船上去瞧瞧。”见此法可行便放下心来,若是贼人果然要在船底动手脚,只要渔网一撒将下去,还没等他们游到船底便会像鱼鳖一般被渔网裹住。 林凤生身轻如燕,几个起落回到先前所乘的画舫,俞三白、空源等人一起围拢询问情况。林凤生便将陈其能的推想说了。 龚明孝道:“这个水鬼帮我听说过,那当真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自己找上我们最好不过,算他们倒霉,今晚便叫他们变成一帮真的水鬼。” 陈凤仪道:“他们祸害百姓,怎么这里的官府也不管管?” 俞三白叹气道:“若是各处的地方官都能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我大理国又怎会落到今日这般内忧外患的局面,多半是这里的官员贪生怕死不肯出力吧。” 林凤生道:“既是如此,那我们今晚便出手将这些败类一网打尽,此乃义所当为之事,正是我义军上下的本分。” 几人听得大声叫好跃跃欲试,林凤生又道:“这些人熟悉水性,水上打斗正是他们的优势所在,我们切不可掉以轻心,须得先想个法子将他们逼上船来才好。” 几人暗暗点头均觉有理,却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各自冥思苦想一筹莫展。 陈凤仪道:“我们将船靠过去,我用音波功逼他们上来。” 俞三白等人听得不由得心中一喜,林凤生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此法只怕行不通,倘若他们潜入水下,你的音波便起不了效用。” 陈凤仪着急道:“那该怎么办才好?”众人随即又陷入沉思。 郭仙儿忽然欢声道:“我有办法!”转身进了船舱,提了一个革囊出来,秀眉一挑笑道:“我让这些毒蛇下水陪他们游泳。”她向来毒不离身,此次虽是出来游玩,仍是将毒物带了出来。 众人会意无不大喜,蛇类擅泳,人所不及,水鬼帮的人若不上船,势必遭到毒蛇噬咬中毒而死,此举既可逼得他们上船又可就此造成杀伤,可谓是一举两得。 林凤生提气高呼道:“洱湖帮众兄弟切勿下水,在船头准备迎敌!”声音远远送出,洱湖帮众人齐声回应。 郭仙儿嬉笑着解开革囊,将里面的数十条毒蛇一股脑儿的倒入水中,撮唇作哨发出咻咻的声音。 湖面上登时波光粼粼,毒蛇分头蜿蜒散开,细长的身影急速向水鬼帮的人移去。 水鬼帮众人大骇,污言秽语的大骂起来,突然听得一声惨呼,一人已经被毒蛇咬到,双手扑腾了几下便即沉入水底不见了踪影。余人发一声喊,纷纷潜入水中。毒蛇并不追入袭击,只在水面上来回游动。 郭仙儿笑道:“看他们能在水里待多久。”林凤生等人也是笑吟吟的注视着水面。 这些人水性当真了得,直过了一盏茶时分才有人憋不住相继冒出头来,已游离了原先的位置十余丈远,各自张大嘴巴大口喘气。郭仙儿口哨声又起,水面上的毒蛇飞快的游了过去,几人忙又钻入水中。 其中有几人内息较长,潜在水底的时间比余人要久一些,浮上来换气时正逢毒蛇游近,登时被咬中头脸一命呜呼。 这些蛇既是郭仙儿随身携带的宝贝,自然是非同寻常剧毒无比。水鬼帮众人每换气一次,就会有数人丧命蛇口,小半个时辰下来已损失了二三十人,当真是人人自危,却始终无人上船。 林凤生心中忽然不忍起来,当即叫郭仙儿召回了毒蛇。龚明孝道:“他们已经没力气啦,快叫洱湖帮的弟兄们将他们捉上来。” 林凤生点点头,叫过一名洱湖帮弟子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洱湖帮众人纷纷下水,口中横咬匕首长刀,手足并用向水鬼帮的人游去。 水鬼帮众人拼命躲避毒蛇,早已有些心力交瘁,游动时手脚不听使唤,逃走的速度甚是缓慢,心中暗暗叫苦。 就当洱湖帮众人快要游近之际,湖心的芦苇丛中忽然划出十余条小船来,片刻之间便已向水鬼帮众人靠近,船上各自抛出一捆细细的长绳,像渔网一般铺撒开来,水鬼帮众人抓住绳索游上船去。船夫调转船头,众人从舱中各取了一支桨出来,合力齐划,飞快的向远处划去。顷刻之间便逃得远了。洱湖帮众人只得无功而返。 林凤生等人见到这一幕都看得呆了,感叹这些人神出鬼没来去迅速,果然不枉称水鬼二字。郭仙儿不由得埋怨起林凤生来,悻然道:“师兄,你方才就不该可怜他们,就应该叫毒蛇将他们全都咬死。” 壹佰一一章 无辜何罪 陈凤仪听得郭仙儿对林凤生有怨怼之意不禁有些不乐意了,虽然自己心中也有将水鬼帮贼人赶尽杀绝之意,但嘴上却说道:“不是天下人人都像你郭仙儿这般毒辣无情的,水鬼帮的人虽然作恶多端,却也未必人人都该死。师弟自是想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空源口宣佛号,合十道:“凤生常怀慈悲之心,不赶尽杀绝,这固然很好,只是这些人不除,洱湖百姓终究无法安生,却需想一个万全之策才是。” 众人一起点头称是,陈凤仪和郭仙儿仍是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个不休,一个说须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另一个则主张晓之以理,循循善诱。 林凤生止住二女道:“今晚是制服不了他们了,唯有明日到县衙走一遭,借助衙门的力量给他们来个直捣黄龙。” 当即命人清点己方伤亡情况,所幸只有几名洱湖帮弟子受了轻伤,其余人俱都平安无恙。陈其能命帮众收回渔网,人没网到鱼虾倒是捕捞了不少,看来水鬼帮并没有想到要在船底动手脚。 此时对面的湖面上划来一只小船,船头一人出声问道:“林公子,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大伙儿都好么?”听声音正是唐天音。 林凤生见他不顾危险去而复返,心中着实感动,答道:“有劳唐兄挂怀,我等俱都安好!”当即叫人将画舫靠了过去,唐天音跳上船来,伸手虽然颇为敏捷,但似乎并不会武功。 唐天音闻言脸现喜色,但看着湖面上漂浮的死尸随即露出害怕的神色,颤声道:“这些是什么人,是你们的仇家么?” 林凤生摇头道:“不是,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路数。” 唐天音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向俞三白、空源、龚明孝以及陈凤仪、郭仙儿等人逐一问安,拱手作别道:“既然诸位平安无事,在下就放心了,这就告辞了,各位多多保重。” 林凤生道:“不知唐兄在何处下榻,此时贼人只怕尚未远离,你只身一人恐怕不大稳便,不如小弟送你一程吧。”神色间甚是诚恳。 唐天音笑道:“林兄弟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我的船就停在不远处的湖湾里,况且有王吴二位先生接应,当可无碍,就不劳动兄弟了。” 林凤生见他如此说也就不便多言,拱手道:“唐兄保重,明日如有闲暇可到观音巷的平安客栈来,我等再把酒详叙。” 唐天音应了,上船离去。郭仙儿道:“我去送送他。”话音未毕已飞身落上唐天音的小船,两人比手画脚的说了几句话,小船才慢慢划远。想是唐天音婉言推辞,而郭仙儿却执意要送。 龚明孝望着唐天音背影道:“这后生家倒也颇有情义,人品很是要得,但他那两个自以为是的随从就不怎么高明了。” 林凤生笑道:“龚伯伯说的不错,那两人的确是凉薄之人。若非如此,小侄自也不会捉弄于他。” 众人调转船头靠回岸边,径自回客栈歇宿。林凤生吩咐陈其能明日一早挑选一百名身手矫健的弟兄前来候命,俘获的十余名水鬼帮帮众也由陈其能押回帮中暂时关押,待明日一并送往当地县衙治罪。 第二日一早唐天音果然如约来访,林凤生便和他长谈许久,诗词歌赋乃至天下大势,谈得十分投机。两人年龄相差无几,本就互有好感,交谈之中不觉更为彼此的风采折服,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一起吃过早饭,唐天音才告辞离去,郭仙儿又一次起身相送。 日近午时林凤生正要率众前往县衙,客栈的大门突然砰的一声飞开,随即闯入数十名官差,手中持着铁链、枷锁等捉拿犯人所用之物,将众人团团围住。 一个捕头模样的人越众而出,放眼细细打量林凤生等人,叫道:“这些便是昨夜在湖中殴斗生事的乱党了,全都给我拿下!”众官差齐声响应,一拥而上便要拿人。 林凤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知为何竟又无缘无故的得罪了官府,他们放着真正的贼寇不捉却来捉拿清白之人。细细一想已明其理,暗道:“多半是水鬼帮与官府暗中有勾结,昨夜袭击不成便恶人先告状,撺掇官差前来与我们为难。” 俞三白和龚明孝见这些官差是非不分胡乱拿人,不禁勃然大怒,拳打足踢登时将冲在前面的几名官差打倒。官差惊骇之下一阵大乱,那捕头叫道:“早就听说你们武功了得,难道你们要杀官造反不成?识相的快快束手就擒,免得罪上加罪!” 龚明孝骂道:“你们这群败类,什么狗屁罪上加罪,我等光明磊落犯了什么罪?当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了,你可知这位公子是谁?”指了指林凤生,便要将身份表明。 林凤生使了个眼色,说道:“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县衙的大老爷误会我们是乱党,我们这就跟随诸位差大哥前去当面澄明便了。诸位不可动粗。” 众人不明其意一阵愕然,但心知他足智多谋,此举必有道理,便只得依言退回。 那捕头哼了一声,道:“看来这小子就是这伙人的头儿了,先将他锁了!” 林凤生不慌不忙的将御赐折扇放入怀中,坦然伸出双手,任由官差上了锁链,向那捕头道:“我身后这些姑娘乃是昨夜受害之人,与我等并不相识,此事与她们无关,还请差头大哥高抬贵手。” 那捕头嘿嘿一笑,随即冷然道:“啰嗦什么,她们既是受害之人为何不来报官?我看多半是做贼心虚。将他们一股脑儿都带回去!” 众人见林凤生不但自己并不反抗,而且还叮嘱己方人等不可动粗,也就任由官差锁拿,片刻间五十余人不分男女,全都被上了锁链。官差口中喝骂,推推搡搡,将众人赶出客栈。 忽见巷口涌出百余名劲装结束的大汉,手中都拿着兵刃,横眉怒目的拦住了去路。正是陈其能奉命率众前来候命。 一名官差趾高气扬的上前驱赶,陈其能叫道:“你们这些不开眼的狗东西,快放了盟主和三位前辈!”说着飞脚将那名官差踢了个筋斗。那名官差登时委顿在地,口中哼哼卿卿的爬不起来。 众人暗暗拍手称快,一心以为洱湖帮就是林凤生暗中安排的救星,心想地方官差都是些欺软怕硬的脓包角色,势必会震慑于洱湖帮的声势作鸟兽散,己方自然也就兵不血刃得以解脱,人人心中大喜。 却听林凤生道:“陈帮主,不得无礼。你先带弟兄们回去听信儿,其间切勿多生事端。” 陈其能听得此言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呆了片刻躬身答应,抓耳挠腮的去了,百余名洱湖帮弟子顷刻间散得干干净净。 俞三白、空源和龚明孝都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高人侠士,可谓是万人景仰,所到之处风光无限,何曾受过此等闲气?素心门众人也是平素清高惯了的,谁都不愿委曲求全,无不心中愤懑。 此时见林凤生让洱湖帮众人退去,不由得更像是跌入了云雾之中,心中疑惑万分,均想若是到了衙门受到什么过分的侮辱,一世英名便难免付诸东流了。 众官差大都识得陈其能,见他堂堂一帮之主居然对眼前这书生模样的少年惟命是从,既感诧异又觉不安,嚣张气焰顿时大为收敛,对众人已不敢再像刚开始那样无礼喝骂,半推半请的押着众人回县衙。 走了大约一顿饭工夫,青石板道路转了几个弯,便见前面有一座大院,大门面阔三间,两侧有一对神态威武的石狮,正是喜赕的县衙所在。林凤生微微一笑当先昂然直入,俞三白等众人也紧随其后。 经过一条宽敞的大理石甬道,抬头便见大堂上方悬着书有“喜赕正堂”四字的金字匾额。堂内正中的公案后,一人身着官服,正襟危坐,约莫花甲之龄,肥头大耳,颌下留着一丛稀稀疏疏的花白胡须,乍眼一看倒也颇有几分威严之态。 壹佰一二章 作威作福 林凤生生平第一次进入公堂,心中颇有几分好奇,不等传唤便即步入堂中,游目四顾,竟将高高在上的县官视若无睹。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正面屏风上的“海水朝日图”,红日碧涛,色彩鲜明。正上方又有一方匾额,上书“明镜高悬”四个楷字。 林凤生盯着匾额看了良久,想到眼前这位“青天大老爷”不明是非,偏信谗言,可谓是糊涂之极,这“明镜高悬”四字题在头上实是莫大的讽刺,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那县官见状将惊堂木重重的拍在案上,喝道:“大胆刁民,见到本官还不下跪!”两旁的衙役敲着杀威棒,齐声大喊“威武”。 林凤生故作惊愕,茫然道:“在下是读书人,也要下跪么?” 县官见他相貌斯文,一身书卷之气,还道他果然有功名在身,也就不再理会,鼻中哼了一声道:“将其他人等都带进来!” 俞三白、空源和龚明孝三人当先入内,在林凤生身后站定,神色自若,冷眼打量着那县官。陈凤仪、郭仙儿等女子随后鱼贯而入,站在三人身后,面带怒意,但却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那县官道:“老和尚等三人年纪老迈,不跪也就罢了,一干女子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登时有几名衙役上前喝骂,有的按头、有的踢膝,意欲强迫众女下跪,被红莲姐妹等几名女子飞脚踢翻在地。 那县官大怒,自签筒中拔出一支令箭扔下堂来,喝道:“这些女子藐视公堂,犯上作乱,给我重打三十大板!” 林凤生道:“且慢!这位大人,今日传我等前来所为何事不妨直言,就不要在此作威作福了吧。这些都是我的属下,大人要打打我便是。” 那县官听得直气得浑身发颤,喝道:“大胆!一个小小的秀才,竟敢如此放肆,你道本官当真不敢打你么?来人啊,夹棍伺候!”说着又扔下一支令箭来。 两名衙役应声而出,将林凤生的十指放入一排两端系有绳索的细木棍之间,各自用力反向拉扯绳子,正是衙门刑讯逼供常用的夹棍之刑。 林凤生微微冷笑,暗运真气,十指用力并拢,此时木棍夹手指倒反变成了手指夹木棍,只听一阵轻微的喀拉喀拉之声,夹棍根根断裂,两名衙役用力太猛,登时摔了个四仰八叉。 众人见状登时哈哈大笑,素心门五十余名女子直笑得前仰后合,就连堂中的衙役也忍不住低头偷笑,如此一来公堂之中哪里还有半点威严肃穆的气氛可言。 那县官惊怒之下叫道:“反了反了!竟敢公然戏弄官差,你们是何方妖人,快快从实招来!” 龚明孝叫道:“什么妖人?你嘴里放尊重些!你这个狗官,有眼不识泰山,与贼寇同流合污,才是真正的妖人!” 县官怒不可遏又扔下一支令箭叫道:“将这老儿掌嘴一百!”两名衙役手持掌嘴专用你的木板应声上前,龚明孝快如闪电的侧身一撞,登时将其中一人撞飞。 另外一人挥动木板向龚明孝劈面打到,龚明孝冷笑一声,转身反手用肘一撞,喀的一声撞断了他两根肋骨,登时痛晕在地。其余衙役发一声喊一起涌上,都被龚明孝和俞三白抬脚踢倒。 林凤生也不加以阻止,站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 那县官见两人如此凶悍,惊骇之下登时慌了手脚,大声叫唤众衙役制服暴徒,直想逃进内堂去。众衙役一连吃了几次大亏,心知这伙人手段了得,哪里还敢上前,只得吆喝着虚张声势。 林凤生笑道:“大人不必惊慌,我等并非凶蛮之辈,是不会轻易对朝廷命官动粗的。敢问大人尊姓大名?” 那县官颤声道:“下官牛清廉,乃是此地的知县。”说完胆气又壮了几分,脸色稍有缓和。 大理国但凡地名中有“赕”者皆属朝廷直隶,府衙官员亦由朝中直接委派,品级比其他地方官稍高,牛清廉身为喜赕知县,算起来当属六品官。 林凤生点点头,又问了一遍道:“不知牛大人传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牛清廉重重哼了一声,傲然道:“本官得人举报称你等昨夜在洱湖上聚会,图谋不轨,还酗酒行凶,打死了二十余名本地渔民,可有此事?” 林凤生听得此言更加确信是水鬼帮恶人先告状,当即反问道:“敢问大人原告是何人,可否请出来当堂对质?” 牛清廉支支吾吾的道:“这个……这个你就不用多问了,你只需如实回答本官的问话便是。” 林凤生道:“昨夜我等游湖赏玩那是有的,其间曾有贼人行凶以致发生打斗也确有其事,但受到侵害的乃是我等而非旁人。大人不去捉拿真正的乱党贼人,却将我等抓来刑讯,是何道理?” 牛清廉不觉有些张口结舌,沉吟了半晌道:“既是如此,那本官就姑且相信你,将死者的尸首抬上来!” 不一会儿众衙役和仵作抬了尸首进来,并排放在堂中,总共有二十余具尸体。每一具尸体的脸上肌肤都作青黑之色,正是昨晚被毒蛇咬死的水鬼帮贼人。但身上俱都被换上了渔民的衣物,显是有人故意为之。 牛清廉道:“你可认得这些死者,是你们的人不是?” 林凤生摇头道:“我等并不识得这些人。” 牛清廉露出一丝阴笑,又道:“据知情者所言,昨夜洱湖上只有尔等一众形迹可疑之人,那么这些人是你们杀的了?杀人偿命,难道你还想抵赖不成?” 林凤生微微一笑,又摇了摇头道:“这些人因何而死,大人让仵作一验便知。” 郭仙儿笑道:“这些人多半是半夜打鱼时不小心被湖中的水蛇毒死的,大人可千万不要胡乱冤枉好人哪。唉,这可真是有眼无珠、糊里糊涂,竟将厉害的毒蛇当作了温驯的鱼儿,自己作死又怪得谁来。” 她这句话一语双关,水鬼帮和牛清廉皆成了讥刺对象,水鬼帮不自量力莽撞行事固然可笑,牛清廉不识林凤生、俞三白等人的身份,作威作福,更可谓是糊涂之极。 暂且抛开义军数万豪杰不提,单是林凤生、空源、俞三白和龚明孝四人,每一个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聚在一起更可谓是有万夫莫敌之勇,加之又有郭仙儿这样的用毒行家在侧,又岂是水鬼帮这等乌合之众所能直撄其锋的。 再者林凤生此时官封云麾将军,论官衔品级便已比牛清廉高出许多,更有御赐宝扇在手,对贪官污吏握有生杀大权,若是他大怒之下,牛清廉不但顶上的乌纱帽难保,而且只怕连小命也就此不在了。 当然这其中的关节牛清廉自是不得而知,当即命仵作查验尸体,确认这些人果然皆为中蛇毒而死,脸色不由得又黯然起来,沉默了半晌才道:“尔等既非凶手,那此事暂且揭过不提。你们到底是什么,为何半夜偷偷摸摸的在湖上聚众集会,有何企图从实招来。” 林凤生神色一凛,随即笑道:“大人真的想知道么?” 牛清廉沉声道:“本官问你你如实道来便是。” 林凤生道:“大人先将我的锁链打开,待我取一件信物出来,大人一看便知。” 牛清廉目光中露出恐惧之色,方才见林凤生谈笑间便将夹棍捏碎,手段十分了得,怕他再次动手行凶,迟疑了良久道:“倘若尔等当真是无辜良善,本官到时自会还你自由,现下案情未尚明了,还是暂且再委屈一下吧。” 随即又问道:“你的信物在何处?” 林凤生道:“就在我的怀中。” 牛清廉派了一名班头上前来取,林凤生退后一步道:“且慢,我这件信物十分重要,旁人是轻易触碰不得的。” 牛清廉有些不耐烦的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此贵重,那你自己取出来吧。” 林凤生道:“也好,如此就不劳烦大人了。只不过上着锁链取这件东西不免有些大不敬。”真气运转,双手向外一分,咔的一声铁链便从中断开。 牛清廉及众衙役见状惊骇万分,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来,目光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林凤生取出折扇展开,凑到牛清廉眼前,玩味的笑道:“大人看清楚了,莫要到时又胡乱加一个伪造圣物的罪名给我。” 壹佰一三章 毋自欺也 牛清廉见到当今皇上的亲笔题字和朱红色的御宝,眼睛睁得跟铜铃一般,脸上神色古怪之极,当场拜伏在地,大磕其头咚咚有声,口道:“吾皇万岁。下官有眼无珠,将军大人恕罪……恕罪啊……” 段兴智此前早已向地方发出昭告文书,言明擢升林凤生为云麾将军以及御赐宝扇行使钦差职权等诸般事宜,严辞告诫地方官须清明廉洁,若逢其人莅临务须礼敬配合,是以牛清廉一见宝扇便知林凤生的身份。 众衙役见状不明所以,呆呆的看着林凤生,不知这文弱书生究竟是什么来头。 林凤生摇了摇折扇,道:“起来吧,大人以后可要明察秋毫,秉公断案,切勿徇私枉法,草菅人命。” 牛清廉连声称是,又磕了几个头才敢起身,向一干衙役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参见云麾将军!” 众人听得一起跪下磕头,可谓是诚惶诚恐,惊惧万分。 牛清廉当即命人打开了众人的锁链,看座奉茶,连连赔罪。空源、俞三白和龚明孝三人自恃身份,虽然心中着实恼怒,却也不便与他一般见识,教训了几句也就罢了。 陈凤仪和郭仙儿等一众女子却不依不饶,将牛清廉滔滔不绝的请罪之言置若罔闻。郭仙儿口齿伶俐,能言善道,便由她代为出头,只听她笑吟吟的道:“大人做官当真有些糊涂,依你如今这般做派,实非喜赕百姓之福。” 牛清廉将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般,连声道:“下官该死,将军恕罪。” 郭仙儿清了清嗓子道:“既是如此那么我便代云麾将军给你一点儿小小的鞭策吧。一来为那些曾经被你滥用私刑、屈打成招的无辜百姓讨个公道,二来也好让你长点记性,知道爱民如子的道理。” 牛清廉和众衙役理亏在先,况且林凤生位高权重,哪里敢抗辩,郭仙儿说一句便跟着说一声“是”,待郭仙儿说完,才敢低声下气的道:“只要能让各位姑娘消气,下官甘愿受罚。” 郭仙儿侧着头想了片刻道:“这样吧,你定是历来便爱滥用私刑,自己却是从未尝试过,那么今日便也让你尝尝这其中的滋味。你方才叫人对云麾将军用刑,可谓大胆之极,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便也对你施以夹棍之刑以示惩戒吧。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的手下嘛,每人重打三十大板、掌嘴五十下,就算是便宜你们了。牛大人,你以为如何?” 牛清廉愁眉苦脸的道:“下官有眼无珠,听信了小人之言,实是罪该万死。多谢云麾将军手下留情,多谢姑娘赐罚。来人,夹棍伺候!” 两名衙役到刑具房换了新的夹棍,心中十分为难,却也不敢出言求情,迟疑了片刻终于咬牙对牛清廉用刑。绳索渐渐收紧,直痛得牛清廉杀猪般大叫,接着眼泪也出来了。 林凤生、空源、俞三白和龚明孝四人径自喝茶谈笑,对郭仙儿的举动不闻不问,正是想让牛清廉体验一下刑罚的痛苦与残酷,日后推己及人,以法理服人。 郭仙儿笑道:“牛大人现在知道滋味了吧,他日对人用刑的时候可得查问清楚点儿,莫要再糊里糊涂的得罪了大人物。” 牛清廉有气无力的不停点头,正所谓十指连心,十根手指同时受刑,其痛苦可想而知,到后来终于支持不住,求饶道:“请姑娘行行好,饶了下官吧,下官实在是受不住了。” 郭仙儿道:“不行,须得待到绳子拉断为止。” 牛清廉苦苦求饶无果之下只得咬着牙勉强忍受,全身痛得直发抖,额头上大汗潸潸而下。 夹棍上的绳索十分结实,方才林凤生乃是以内力震断了绳索,而牛清廉自是没有这个本事的,两名衙役使尽力气夹棍仍是完好无损,牛清廉的十根手指却被夹得直欲折断,鲜血淋漓,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已没有力气叫出声来。 林凤生道:“算了,郭师妹你就别再折磨他了,我相信经过今日之事牛大人必会做个好官的,也断然是不会滥用刑罚了。是不是,牛大人?” 牛清廉痛得直欲晕倒,双膝一软又跪下磕头,口中连声称是。 众衙役中只有稍有官职的挨了板子,其余人得以免去一番皮肉之苦,掌嘴之刑则一概免去。无不对林凤生敬畏有加,大加颂扬。 折腾了半天日已过午,林凤生当堂一坐,将御赐宝扇端放公案之上,说道:“牛大人,你可知道洱湖上有一个为害乡里的水鬼帮么?” 牛清廉战战兢兢地道:“知道知道,下官知道。水鬼帮人多势众,又占据了地利,下官多次派人前往剿灭,都以失败告终,下官无能有辱使命,请将军责罚。” 龚明孝冷笑道:“只怕那水鬼帮的匪首是你牛大人的好朋友吧,有了你这份交情,水鬼帮自是高枕无忧了,是不是?” 牛清廉脸上变色,怯怯地道:“龚大侠,冤枉啊,水鬼帮真的很厉害,下官和属下本领低微,实在不是他们的对手。云麾将军,你可要相信下官啊。” 林凤生微微一笑道:“好啦,牛大人你也不必假装清高了,今日之事无论有何内情,统统既往不咎。你若再不尽不实谎言相欺,那我可要不高兴了。” 牛清廉心知再也无法隐瞒,只得将实情一五一十的禀告。原来水鬼帮探子见林凤生等人夜间游湖,排场十足,误以为是富商巨贾出游,便生出了谋财害命之心,于是派出帮众袭击。 岂知遇到了高手,险些全军覆没。大败之下仍是心有不甘,又派人暗中探知了众人落脚的客栈,买通牛清廉设下了这栽赃嫁祸的毒计。商定大肆勒索钱财,双方五五分账。 众人听得直将牛清廉骂了个狗血淋头,林凤生虽然早已才道他与水鬼帮有勾结,但此时听他亲口说出来也不禁凛然心惊,将惊堂木重重一拍,怒道:“你身为地方官,却不知自律,勾结匪类,谋财害命,当真是无法无天,你可知罪么?” 牛清廉胆战心惊,跪下连连磕头。林凤生道:“此次本将暂且网开一面,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既然你说县衙的官差不是水鬼帮的对手,那么我便请些帮手给你好了。你尽快率众前去清剿水鬼帮的贼人,我他日路过若是再听得这些贼人依旧为祸乡里,为你是问!” 牛清廉初时听得林凤生问罪,还道今日性命难保,岂知乃是叫他去攻打水鬼帮,登时喜出望外,连声称是,当即命人准备酒席替众人接风洗尘。 林凤生道:“不必了,我等还有大事要办,即刻便要启程赶往京师,听候皇上的差遣。你只需将我交待的事办好,我便十分承情了。” 当即派人叫陈其能前来,命他率领洱湖帮配合牛清廉清剿水鬼帮。陈其能未能跟随前往威楚府平定匪患,不禁有些怨言,但心知林凤生叫他与官府联手实则是监督牛清廉,心想左右都是为民除害,也就只得遵命。 林凤生道:“牛大人,陈帮主,我们这就要走了,你们二人这便开始商议部署吧,不必送了。” 两人躬身答应,送到大堂门口。 出了大堂,俞三白见门口的柱子上有一副楹联曰:“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想及牛清廉的所作所为,心中大是愤怒,一声冷笑,拔出长剑随手挥了两下,柱子上木屑纷飞,楹联登时稀里哗啦的碎落在地。只吓得牛清廉又跪倒磕头,久久不敢起身。 众人出了县衙,龚明孝道:“盟主贤侄,就这么放过那个狗官,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郭仙儿也道:“是啊,那些死尸昨晚明明不是穿着这样的衣服,他们却故意换上渔民百姓的衣服,显是想栽赃嫁祸于我们,用心当真好不阴毒。”其与众人也是你一言我一语,都有些愤愤不平。 林凤生道:“算了,经此一事他想必不敢再如此胡作非为了,暂且放过他吧。” 俞三白道:“你为何不早些表明身份,害得我等沦落成阶下囚。我们倒还没什么,只是为难空源师兄了。大德高僧受此侮辱,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空源微笑道:“这也没什么,一切皆是虚幻,不动则不伤。凤生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壹佰一四章 新仇旧恨 林凤生心中着实有些歉疚,说道:“今日真是委屈诸位了,还望多多担待。水鬼帮根深蒂固,想要尽数铲除耗时必多,我等另有使命难以分身亲为,唯有假以地方官府之手。” 众人听得颇觉有理,纷纷点头称是,一时间却想不明白这两件事之间有何关联,即便他一开始便取出御赐宝扇表明身份,若有差遣牛清廉一样也不敢违抗。 林凤生看看众人,微笑道:“我若是过早的表明身份,牛清廉不知所谓,办起事来难免敷衍了之,若非他阳奉阴违,水鬼帮即便不灭也不致如此猖獗。现下他将我等全都得罪了,而且我们又掌握了他与水鬼帮勾结的把柄,他做贼心虚,心中一定十分惊恐,情势自然也就不同了,清剿水鬼帮一事上必定会不遗余力。” 众人听得他的良苦用心,登时恍然大悟,心中佩服不已。素心门一众弟子对他们这位小师叔更增敬仰之情,咭咭格格的交口称赞。 陈凤仪笑道:“我知道了,这叫做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是怕你在皇帝面前告状。” 郭仙儿一本正经的道:“好在林师兄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否则那姓牛的可就要倒大霉啦,杀头抄家那是在所难免的了。” 林凤生叹了口气道:“也可以这么说吧,我并不奢求他感恩戴德,只希望他能做个好官,造福喜赕百姓。” 回到客栈众人正自收拾行装准备上路,陈其能火急火燎的进来,一见林凤生便道:“盟主,我求你件事,你可一定要答应。” 林凤生听他说得郑重,问道:“什么事,陈帮主请讲。” 陈其能道:“属下挑选了帮中二百名精干的弟兄,此刻就在大门口外候着,希望能追随盟主前往威楚效命。”义军初建人心振奋,此次奉命前往威楚平匪患,各门各派自是争先恐后。 林凤生明白他的心意,说道:“陈帮主,这些弟兄还是留下和你一起铲除水鬼帮吧,水鬼帮盘踞多年,你和牛大人只怕有几场硬战要打呢。” 陈其能道:“这二百弟兄主动请缨,誓要跟随盟主奔赴威楚,杀贼建功,扬我义军和洱湖帮的威风。还望盟主务必收留。水鬼帮的事请盟主放心,若是水鬼帮有一息尚存,我就没脸见你。” 林凤生微微一笑,见他如此坚决也就答应了,说道:“水鬼帮若有投诚之意,不妨给他们一条生路,留着他日和我们一起上阵杀敌。好男儿自当战死沙场,死在自己人手上未免忒也窝囊。” 空源道:“如此阵势,我们佛塔寺众僧可也不能落后,老衲这就回去调一百名武僧前来,随盟主一起前往楚威府杀贼。” 林凤生笑道:“大师和寺中的师兄们都是方外之人,莫为俗事扰了清修,此次就不必同往了。” 空源怫然道:“凤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来,威楚盗匪危害百姓,正是我佛门中人入世度化之时,你这么说可有些瞧不起老衲啦。” 林凤生无奈,只得命陈其能派船送他横渡洱湖,返回鸡足山。 众人又在客栈休息了小半个时辰,便即启程赶往太和城。有了洱湖帮二百人加入,可谓声势浩大,众人意气昂扬,浩浩荡荡,一路向太和城进发。 出得喜赕,忽闻身后马蹄声急促,三乘马疾驰而来。当先一人正是昨晚在洱湖上相识的唐天音,身后两人自是王世杰和吴仲。 唐天音打马驰近,翻身下来道:“林兄弟,我是来给你送行的。” 林凤生迎上去拱手道:“唐兄有心了,此去威楚府山高路险,唐兄一路务必多加小心。不日小弟便即前来,你我再把酒言欢。唐兄请回吧。”此前相谈之中林凤生已将自己的身份告知。 唐天音喜道:“那再好也没有了,今日就此别过,等你哪日到达威楚,愚兄为你接风。” 两人挥手作别,却听吴仲叫道:“姓林的小子,先别忙便走,大爷有话跟你说。” 说着和王世杰一起驰马过来,神色颇为不善,唐天音道:“二位先生这是要干什么,林公子是我的好朋友,你们不得无礼。” 王世杰沉声道:“公子,此事你就别管了,我们不会过分为难他的。” 唐天音急道:“万万不可,你们今日要是敢对林公子无礼,就不要再跟着我。” 王吴二人见他极力回护,不觉有些踟蹰之色,却并无退让之意。 林凤生心知两人必是对自己请莫衷是助褚青云之事耿耿于怀,无非想要刁难自己一番出气,笑道:“二位大侠兴师问罪,晚生哪里担当得起?那么晚生便给二位赔个不是吧,我们到湖边的大柳树下详叙如何。” 唐天音心中焦急,连使眼色示意他不可答应,林凤生道:“唐兄不必担心,小弟自有分寸。” 俞三白见状叫道:“凤生,要不要俞伯伯帮忙?”龚明孝也道:“又来两个不开眼的糊涂蛋,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瞧瞧去。”说着两人并肩走了过来。 林凤生笑道:“两位伯伯,你们带众人先行,我与唐兄叙叙旧,稍后便至。” 两人听得也就不不再多问,龚明孝笑道:“三白老弟,咱们走吧,这两个龟孙还不够凤生贤侄塞牙缝的呢。”两人哈哈大笑,率领众人先自去了。 陈凤仪将林凤生的血心宝剑送了上来,神色间稍显担忧。林凤生投以一个感激的眼神,接过宝剑道:“凤仪师姐,你也去吧。” 陈凤仪点头道:“一切小心。”跟上了在不远处等她的郭仙儿。郭仙儿冲唐天音挥了挥手,两人一起去了。 吴仲阴笑道:“小子,看你的架势是个官宦子弟吧?跟班还着实不少。算你有种,只是到时别说我们师兄弟以大欺小。”看来唐天音并没有告知二人林凤生的身份,是以只道是贵胄子弟出行。 林凤生笑而不答,径自朝湖边的一棵大柳树下走去,唐天音牵了马随后跟来,说道:“林兄弟,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这是存心要找你的麻烦。” 林凤生心中颇为感激,握住唐天音的手道:“唐兄放心,他们占不到便宜。你就在一旁看好戏吧,只是别怪小弟欺侮你的随从便了。” 唐天音道:“林兄弟说的哪里话来,这两人桀骜不驯,目中无人,你能替我教训他们一下最好不过,我感激你好来不及呢。那么你多加小心,这两人武功着实了得。”说着用力捏了捏林凤生的手心。 林凤生点点头,背靠着树干,朗声道:“两位大侠,有什么见教不妨直言。” 王世杰和吴仲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了一阵,这才催马过来。 吴仲道:“咱们今日这是以直报怨,要怪就怪你当日多管闲事,约了姓莫的老叫花子与我们为难。昨晚你串通那臭女人捉弄我,弄得我好不难堪,顺带也一并算算。” 林凤生笑道:“我们原本也不想管你们的闲事,只是你们以多欺少三个打一个,我们就看不下去了,况且你们扰了我和莫老哥喝酒的兴致,他自然就不能不闻不问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才是英雄好汉的所为。” 顿了顿又道:“你非礼郭师妹,她心胸豁达不加追究,你该庆幸才是。怎的反倒怪起我来了,这真是奇哉怪也。也罢,你想怎样?” 吴仲哼了一声道:“要么你向我和师兄磕头赔罪,要么和我们师兄弟比划比划!我们也不过分的难为你,你只需在我手底下走得了十招,此事便算是就此揭过。” 林凤生道:“好啊,那我们就来比划比划。我更是从来不为难别人,你们打输了就不必向我磕头赔罪了。” 王世杰见他拒不赔罪,根本没将己方二人放在眼里,大怒道:“好小子,今日不好好教训你一番,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唰的反手拔出长剑,双足在马背上一点,向林凤生急扑而至。 林凤生待他扑近,上身后仰,脚步向前急进,已从他下方滑了过去。吴仲对他这位二师兄的武功素来钦佩,只道林凤生必然难逃其手,正在马上幸灾乐祸的看热闹,忽觉眼前一花,林凤生已绕到他背后,忙纵马驰向湖边。 林凤生如影随形的跟了上去,口中笑道:“吴大侠,今日天气这么热,你是要下水游泳么。”说着呼的一掌向他背上击去,掌力疾吐汹涌而至。 壹佰一五章 士别三日 吴仲听得掌力激起的风声心中大骇,只觉背后和左右两侧皆被对方掌力所笼罩,只得急忙向前窜出。身子已在湖水上空,既无处借力又不能凭空折回,力道一尽身子便向下坠落,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林凤生道:“吴大侠真是好兴致,那么你慢慢游吧,待我先向你师兄王大侠讨教几招。” 王世杰见他身法如此之快,更是惊愕万分,何曾想到短短大半年光景,林凤生的武功竟会精进至斯,不敢大意,剑光霍霍绵绵而上。 林凤生好整以暇,见招拆招,口中不时调笑几句,竟如与同伴嬉戏一般。 拆得十余招,吴仲湿淋淋的爬上岸来,怒道:“小子,使阴招,看我怎么收拾你!”剑走偏锋上前助阵。 林凤生心知他们有一套相互配合共进共退的剑法,虽然并不畏惧,却也不愿与他们多做纠缠,当下使出踏雪寻梅步,一阵风般从两人中间掠过,右足轻轻一点便上了停靠在岸边的一排小船上,叫道:“我可是出言提醒过你的,你自行跃入水中又怎怪得我来。你可不要冤枉好人,我是从来不使阴招的。” 王吴二人呼喝着追赶而来,也腾身落在林凤生左右两侧的小船上,长剑此来彼往向他疾刺。小船摇摇晃晃,两人大感不适,剑法使出来不觉尺度偏差,哪里刺得着林凤生半片衣角。林凤生仗着轻功了得,窜高伏地如在平地,登时将两人耍得团团乱转。 斗了片刻两人直累得满头大汗,却始终奈何不得林凤生,相互使了个眼色,王世杰剑招骤然加紧,吴仲便腾出手来见缝插针从旁突袭。 林凤生心道:“当日见他们跟褚老伯动手,武功颇为不弱,怎的现下反而越来越不济了。想必是这两人高傲自大,固步自封所致,这真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他此时武学修为骤升,眼中看来王吴二人的武功不免显得低下,这正如一个大字不识之人初时见到小儿涂鸦便觉得很了不起,而一旦练就了一手好书法,再看别人写的字时便会觉得也不过如此了。 心念甫毕发掌逼开王世杰的长剑,吴仲的长剑又已从另一侧刺到,索性闪身抢上了他所在的小船,双足分别踏在两边的船舷上,用力左右摇晃。 吴仲站立不定身子随着小船摇来摇去,大喝一声一剑照林凤生当头劈下。林凤生顺手抓起拴船的缆绳向他剑上缠去,嚓的一声轻响,绳子登时被剑锋割断。林凤生乘势跃回岸上,右足用力在船头一蹬,吴仲所在的小船登时箭一般向湖中荡去。 吴仲面朝岸上,而小船则是骤然急退,毫无防备之下,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啊哟一声,俯身又栽入水中。此时小船离岸边已有七八丈远。 王世杰惊怒交集,大喝一声飞身向岸上扑来。林凤生一掌拍出,凌厉的掌风又将他逼回船头,随手拔出宝剑一剑斩断了缆绳。 王世杰见他斩断缆绳,心知他必定又要故技重施,挥剑护住胸腹要害再度跃起。林凤生嘻嘻一笑,长剑一挑将拴在船头一端的缆绳挑起,缆绳像灵蛇一般缠住了王世杰的双足。与此同时林凤生一声清啸,双掌齐推,掌风掠过水面刮起一层细浪,将小船向湖心推去,王世杰随之被拖入水中。 林凤生的掌力何等强劲,王世杰所在小船被推入湖中几达十余丈远近,足足比吴仲远了一倍有余。王吴二人各自爬上小船,指着岸上大骂。 渔民怕小船失窃,因此船上根本没有放置浆或竹篙,两只小船在湖中直打转,二人既不会划船又自恃身份不愿泅水,又急又羞,只得用左右交替双手划水。两人虽然以手代桨但小船仍是不听使唤,忽左忽右前进速度十分缓慢。 林凤生站在岸边笑道:“两位大侠,你们既然不会划船,便抓两条大鱼来骑骑吧。” 唐天音听得看了看王吴二人的窘态,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说道:“林兄弟,想不到你本领这般高强,妙极妙极啊。” 林凤生笑道:“小小手段,唐兄见笑了。这两人气量狭小最是记仇,不知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 唐天音目光微微闪烁,迟疑了一下才道:“我本是宋人,家叔曾是往返于大宋和大理之间的茶商,年轻时爱上了一个威楚女子,那便是我婶婶了,后来终于结成连理定居在了大理。不久前家叔来信说,对我们一家人甚是想念,加之堂弟好事将近,让我们一家人前往威楚做客证婚。怎奈家父年事已高,经不起长途跋涉,便只得派我独自前来。” 林凤生听得他是大宋人氏,只身远涉异国他乡,一路上只怕经受了不少苦难,同情之心油然而生,说道:“唐兄来到大理,就是小弟的客人,今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向小弟开口,小弟绝无袖手之理。” 唐天音笑道:“那就多谢林兄弟了,能识得林兄弟这样义薄云天的少年英雄真是三生有幸。” 指了指湖面又道:“我一路来到大理,听说进来威楚一带匪患猖獗,心中着实害怕。有一日在道上见这两人跟人动手,武功很是了得,于是便花重金雇了他们随行。” 林凤生沉吟道:“这两人一向自命清高,怎的突然干起保镖的行当来了?真是有些奇怪。” 唐天音道:“听这二人说他们跟他们的师兄闹翻了,心里很不痛快,于是出来江湖上散散心。” 林凤生道:“他们还有一个大师兄叫刘静海,这我是知道的,但据我所知三人一向是一个鼻孔出气,怎会突然翻脸呢?” 唐天音道:“好像是他们的那个师兄当了他们那个门派的掌门,他们二人心中很不服气,一气之下便与师门决裂了。他们没多说,我也就没多问,他们只要将我平安护送到威楚,我与这二人之间就再没什么干系了。” 林凤生听得恍然大悟,忖道:“看来是莫老哥上昆仑山找过他们了,并指定刘静海做掌门人,这两人心中不服却违抗不得,怨愤之下终于翻脸不认人。两人落魄江湖,为了生计不得已才干起保镖的行当来。” 事实与他的猜测同出一辙,莫衷是一回到大宋便上昆仑山化解他们与褚青云的仇怨,最终选定了刘静海担任掌门,王吴二人心中不忿,索性叛离了昆仑派。各自觊觎已久的掌门大位花落别家,两人心中自是十分窝火,此来偶遇林凤生,满拟拿他好好撒撒气,怎知反过来被耍了个手忙脚乱。 吴仲见林凤生如此本领,心中已有些怯了,高声叫道:“姓林的小子,有种就将大爷弄上岸去,咱们再打过!” 林凤生道:“王大侠不必动怒,先听我说一句话。你们日后可要对唐公子客客气气的,你们拿了雇主的钱却不听人家的话,未免有些于理不合,你们答不答应?” 吴仲叫道:“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干你什么事了?再者说我们一直对唐公子礼敬三分,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了。” 林凤生和唐天音相视一笑,不愿再与他们多说,见不远处有一丛苦竹,当即挥剑削了两根丈许长的竹竿,递给唐天音道:“唐兄,你要多提防这两人,我要走啦,你将竹篙抛给他们吧。” 唐天音接过竹竿,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感激之色,说道:“林兄弟保重,咱们威楚见了。” 林凤生点点头,牵过王世杰的马道:“唐兄,借匹马一用。” 唐天音道:“好,林兄弟尽管取用。” 林凤生上了马背,调转马头正要上大路,忽听丈许开外的柳荫中传出一阵娇笑,郭仙儿的声音道:“师兄,等等我。” 哗啦一声柳枝分开,郭仙儿从树上跃了下来。林凤生此前与王吴二人周旋,竟没察觉她何时折回,笑道:“师妹,你躲在树上干什么,扮猴儿么?哦,我知道了,你是舍不得唐公子,是以偷偷回来多瞧他两眼。” 郭仙儿被他说中心事,不由得羞红了脸,腼腆的道:“才不是呢,我是见那两个人气势汹汹,怕他们对你不利,才留下来做你的帮手的。” 林凤生心知她必是对唐天音暗生了情愫,但观察唐天音对她的言行神态,却貌似有些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微微一笑道:“那就多谢师妹的好意了。我们走吧。” 郭仙儿点了点头,走过去道:“唐公子,保重了,咱们后会有期。” 唐天音笑道:“好,郭姑娘,你也保重。”说着将自己的坐骑牵了过来,将缰绳递在郭仙儿手中。 郭仙儿甜甜一笑,道:“这匹还是留给你吧,我要那匹。” 说着飞身上了另一匹马的马背。如此一来已各自将王吴二人的坐骑占为己有,一提缰绳,纵马疾驰,不一会儿便赶上了众人。 壹佰一六章 如隔三秋 林凤生让出坐骑,叫来两名洱湖帮弟子,说道:“烦请二位大哥先行赶往太和城,去找丐帮的周舵主,传我的号令,让他招呼各派在城外的废园中相待。”郭仙儿也跳下马来,将缰绳递了过去,两人躬身受命,上马绝尘而去。 大队人马随后步行,一路无事,傍晚时分便到了京都太和城,林凤生当即带领众人径自赶到约定地点与义军群豪会合。 城外向西外三里处的废园内外熙熙攘攘,已聚集了不下四五千人,各门各派均已陆续赶到,北方一带路程偏远的丹霞观等派也已赫然在列。想是杀贼心切抄了近路,是以才没在途中相遇。众人见盟主到来一阵欢呼,周济怀、红石道长、妙乐、杨二拐以及各派掌门一起上来厮见,欢喜之意溢于言表。 丐帮云南分舵曾在这座废园里举行过锄奸大会,自然而然的成了此间的主人,众弟子杀鸡屠狗,备下酒浆招待义军群豪。晚饭过后,一群侍卫拥着传旨太监前来,宣林凤生进宫面圣。 林凤生吩咐群豪在园中暂歇,便与俞三白一起进宫。 段兴智听得福将归来,早已在偏殿等候,一番寒暄过后,君臣三人便坐下叙话。 刚谈得几句,一阵女子的嬉笑声中,段徵羽、梅若雪和芸儿三人一起进来,相见之下自是十分欣喜,拉住林凤生问长问短。 梅若雪幽幽叹了口气道:“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和表哥足足有十日不见,那是如隔三十秋了。表哥,我还真有点儿想你了呢。” 几人见她一脸的天真无邪之气,语气诚恳之极,忍不住大笑起来。段徵羽道:“还真是,哎,我说凤生哥哥,那日你为何偷偷的走了,也不带上我们,真是好没良心。” 芸儿也不甘落后,埋怨道:“就是啊,我们几人心中是又怨你又担心你。” 林凤生笑道:“几日不见,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变得这般多愁善感了?我和俞伯伯此行险象环生,你们道是好玩的么。” 梅若雪撅嘴道:“你是知道的,我不怕危险,而且关键时候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呢,你也太不够义气了。听说你这便要去威楚平匪患,到时你可一定要带上我。” 段徵羽欢呼雀跃的道:“我也要去,身为大理国公主,天天待在宫中,对百姓的死活不闻不问,未免于心难安。父皇,你准不准我去?” 段兴智微笑道:“你有这份心意当然很好,只是你既不会武功也不懂得用兵之道,你去了只有给凤生和你俞伯伯增加累赘,还是别去了吧。” 段徵羽心中老大不乐意,拉住段兴智的袍袖甜言蜜语的撒娇。 梅若雪道:“皇上,你就让她去吧,这叫做御驾亲征,义军必定大受鼓舞,个个奋勇杀敌,我们才能打胜仗哪。” 段徵羽喜道:“不错不错,若雪姐言之有理。公主御驾亲征,众将士士气大振,贼寇望风披靡。”心中着实觉得这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当真是眉飞色舞。 说完又侧着俏脸沉吟道:“不对啊,只有父皇亲自带兵方能称为御驾亲征,嗯,是了,我这是鸾驾亲征。嗯……凤驾亲征似乎也说得通。” 林凤生和段兴智等人见她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却又说得如此煞有介事,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俞三白笑道:“徵羽啊,战场上刀剑无眼,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几个小丫头还是乖乖的待在宫里静候佳音吧。” 三人哪里肯依,吵嚷着要做花木兰、穆桂英一般的巾帼英雄,大殿之中尽是她们三人咭咭格格的说笑声。 段兴智笑道:“好啦,你们三个小丫头不要胡闹了,快去吩咐御膳房设宴。凤生现下可是我的爱将,可不是你们的玩伴。快去吧,我们还有正事要谈。” 三人心中老大不乐意,一个个撅着小嘴出去了,但眉目间却是笑意盈盈。 段兴智道:“凤生贤侄,此次探访各派情况如何?” 林凤生道:“托皇上的洪福,北方一带的武林同道俱已加盟义军,现下大部已在城外聚集,只要皇上一声令下便可奔赴威楚灭寇。” 段兴智大喜,道:“你果然是我的福将,此番真是辛苦你了,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才是。” 林凤生道:“此乃小侄份所当为之事,况且这也是俞伯伯和几位前辈的功劳。不知蒙古大军近来有何异动?” 段兴智道:“据边关探子回报,蒙古大军行进甚慢,现正在吐蕃的理塘一带休整,但这无疑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只怕是要加速南下了。” 俞三白道:“来得好,反正早晚都是一战,待我义军灭寇归来做先锋,好好会一会蒙古人的大军。” 段兴智大喜道:“好,那我就预祝二位早日灭寇凯旋,来日便让蒙古人好好见识见识我大理国的猛将之威。” 不一会儿御花园中已开出席来,依旧是在荷塘的长亭中,林凤生和俞三白已用过晚饭,却也不便驳了段兴智的面子,只得入席作陪。 席间段徵羽又说起要同往威楚之事,段兴智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说道:“好吧,既然你执意要去那我也不拦你,但是这一去风尘苦难在所难免,到时可别怨父皇不疼你啊。” 段徵羽大喜,没口子的答应,随即又央求林凤生传授几招防身自保的武功,说道:“我能自己保护自己,这样就不会拖累你和俞伯伯了。” 林凤生听不禁有些为难,自诩所习皆为高深武学,实非一朝一夕所能领会的,沉吟道:“我的拳脚功夫有限得很,实在没有什么适宜的功夫教你,不如请俞伯伯指点一二吧。” 段兴智叹气道:“相传我段氏先人曾有一套十分神妙的步法,使将出来动如脱兔,变幻莫测,堪称防身逃命的无上绝技,只可惜到如今已然失传了。” 顿了顿又道:“我段氏子孙一代不如一代不说,如今又遇上外敌侵略,这真是屋露偏逢连夜雨啊。”说完又长长叹了口气,神色甚是落寞。 梅若雪听得他自夸自家步法神妙,暗暗有些不服气,心道:“你段家的步法了得,我梅家的轻功可也不差。”听得后一句却又忍不住同情惋惜,起身道:“皇上不必唉声叹气,我来当徵羽妹子的师父便了,教她一些神奇的步法。只是不知道她的悟性如何。” 段徵羽喜道:“真的么,你肯教我?只要你肯教我,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梅若雪得意道:“自然是真的,表哥的轻身功夫也是我教的呢,现下你俩都算是我的半个徒弟了。” 段徵羽听得更是惊奇,问道:“凤生哥哥的武功是你教的?如此说来你比他还厉害了?” 梅若雪笑道:“那倒不是,我只教了表哥轻功步法,他悟性高的不得了,我是永远也及不上他厉害的了。” 段徵羽点点头,心中欢喜不已,说道:“那咱们三人今后就是同门师兄妹了,真是太好啦。” 林凤生道:“表妹,你是要教徵羽妹子家传步法么?” 梅家的家传步法只有一套,自然便是踏雪寻梅步了。方才林凤生听得段徵羽求自己教她自保的武功,首先想到的便是踏雪寻梅步,但此乃梅家的家传绝技不便外传,是以才推脱不就。此时听得梅若雪之意乃是要以此步法相授,心中着实替段徵羽高兴。 梅若雪点头道:“是啊,但也只能教十余步,并且我是看在我们是好姐妹好朋友的份上才教的。”这几日她与段徵羽朝夕相处,彼此间的情谊又增进了不少。 林凤生对段徵羽道:“徵羽妹子,表妹要教你的这套步法神妙无方,只怕与你们段家失传已久的步法不相伯仲,你可要好生练习。你学会了以后,寻常人莫说是伤你,就是连你的衣角也沾不到半点。” 段徵羽连林凤生都如此赞许,那么这所谓的踏雪寻梅步定然十分高明,心中更是欣喜万分,认真的用力点头。段兴智也代女儿欢喜,心中又颇有几分好奇,说道:“若雪侄女,你家的步法如此神奇,可否让伯伯见识见识。” 梅若雪见他满脸推崇和渴望之色,心中大乐,说道:“好啊,那侄女就献丑了。段伯伯,请您将您手中的酒樽用力掷出去。” 段兴智举起青玉酒樽道:“这只酒樽是伯伯的心爱之物,打碎了岂不可惜?不如我们换一件别的物事吧。” 梅若雪道:“放心吧,我立马便会帮您捡回来,摔不坏的。” 壹佰一七章 武不惜死 段兴智仍是有些不明其意,不知可否,愕然望向林凤生和俞三白。两人微微一笑,一起点了点头。 段兴智将酒喝干,起身道:“那伯伯可真的要掷了。” 梅若雪道:“掷吧,用力一点,越远越好。” 段兴智略一犹豫,嘿的一声将手中的酒樽掷了出去,酒樽去势急劲,直向荷塘中落去。 这只酒樽乃是地方进贡的珍物,用此饮酒风味极佳,他着实珍爱,因此掷出时留了个心眼,酒樽若是落上实地难免摔碎,因此才向荷塘中扔去,这样只需叫人重新捞出来即可。 只见梅若雪身形晃了几晃,风一般向空中的酒樽掠去,脚步轻盈迅捷,右足在塘边的围栏上一点,身子跃起窜向荷塘上空,伸手一抄接住酒樽,在荷叶上轻轻一借力,已翻身落回塘边。 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兔起鹘落,举起手中的酒樽向众人晃了晃,脸上神情得意非凡。缓步走到段兴智面前,将酒樽双手奉上,笑道:“怎么样,段伯伯,我说摔不坏吧。” 段兴智接过酒樽呆了一呆,接着便大声叫好,拊掌赞道:“行云流水,潇洒如意,如此轻功果然非同凡响,若雪侄女真是好本事。” 转头向段徵羽道:“徵羽啊,你可要跟着你若雪姐姐好生练习。此去威楚有你凤生哥哥和俞伯伯护持,父皇原也不必过多的担心,但你若是学会了这般神奇的步法,父皇就更加放心了。” 段徵羽拍手叫好,迫不及待的拉着梅若雪即刻便教她。梅若雪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两人出了亭子往花园中去了。 芸儿陪笑了片刻,望着二女的背影脸色渐渐黯淡了下来,心中可谓是千丝百结。三人之中论容貌那是各有千秋,但论家世涵养她比不上段徵羽,论武功修为她亦不及梅若雪,难免有些自惭形秽乃至心生妒忌。 林凤生见她看梅若雪和段徵羽的眼神,便已隐隐猜到了几分她的心思,干笑道:“芸儿,我们养的那两只冰蟾近来乖不乖?” 芸儿幽幽的道:“还好吧,只是冰蟾也是有灵性的,或许是有些想念你了,这几日总是萎靡不振,东西也吃得少。你不去看看么?”说着一双妙目望着林凤生,眼神中带着一丝乞求之意。 她与林凤生数月来形影不离,此次骤然分开,夜深人静之时思念之情总是萦绕心头,难以自抑,与其说是冰蟾思念主人水米不思,倒不如说是她自己情意切切,夜不能寐。叫林凤生去看冰蟾实是想与他单独相处,哪怕其间一句话也不说,也觉得欢喜满足。 俞三白和段兴智都是过来人,登时猜出了几分芸儿言行中的意味,不由得面面相觑摇头一笑。段兴智道:“凤生啊,你去吧,我和你俞伯伯先商议一下此次威楚平匪的细节。”说着挥了挥手。 林凤生对两只冰蟾十分喜爱,便如知交老友一般,多日不见确也着实想念,当即点头退出。 御花园的假山前宫灯明亮,梅若雪握着一支狼毫大笔在石板上涂画脚印,一面耐心的讲解步法的次序,段徵羽一脸认真之色,聚精会神的看着。 一旁站着两名宫女,其中一人捧着一钵墨汁,另一人拿着清水和抹布,自是在等待公主学完之后清洗墨迹。 林凤生驻足笑道:“表妹,我新收的徒弟天资如何?” 梅若雪转过头来笑吟吟的道:“还算不赖,只是跟你这个大师兄比起来就差得远了。不过十余步步法用不了多久便能教完。你们去哪儿?” 林凤生点点头,说道:“我去看看冰蟾,有些想念这两只小东西啦。” 梅若雪嗔道:“哼,冰蟾在你心目中比我这个表妹还重要,你怎么就不想我一下下呢?徵羽妹妹,要不咱们明天再学,我们也去看冰蟾。” 芸儿听得脸色微沉,连声催促林凤生赶紧走。 段徵羽虽是公主身份,但生性随和又有求于人,不敢违拗梅若雪的意思,只得按捺住心中对神奇步法的渴望,说道:“好吧,那么我们也一起去瞧瞧。” 两人手拉着手神态间着实亲密,各自提了一盏风灯,蹦蹦跳跳的当先走了。林凤生摇头苦笑,也跟了上去。芸儿跺了跺脚,快步紧随其后。 几人来到一处小池塘旁,段徵羽笑道:“冰蟾已经乔迁新居啦,它们现下就住在这儿。这里原来是一个鱼池,叫做锦鲤池,自从冰蟾搬进来以后便改作‘圣物池’了。就凤生哥哥,我对它们好不好呀?” 林凤生见塘边的怪石上镶着一块金字牌匾,上书“圣物池”三字,笔力遒劲,知道是段兴智御笔所题,不由得笑道:“你对它们的好自是无可挑剔的了,不过你可真是胡闹得紧,皇上日理万机,近来更为军国大事殚精竭虑,你却还劳烦他为冰蟾题字。” 段徵羽道:“我说过的,要请父皇给它们加冕呢,说过的话自然是要算数的。只是父皇说我太胡闹,暂且还没有给它们‘天下第一蟾’的封号。你看,冰蟾就在那个小洞里。”说完嘻嘻一笑,伸手朝池中指了指。 林凤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见冰蟾蹲在池中的一处洞穴中,圆溜溜的小眼睛半睁半闭,雪白的皮肤在灯光下晶莹透亮,当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另外池中还有许多毒蛇、蜈蚣之类的毒物,有的已经僵死,但却并不腐败,有的躲在角落的洞穴中瑟缩在一处,自是段徵羽命人故意放入供冰蟾食用的了。 林凤生笑道:“这两只小东西真够安逸的,多谢你了,徵羽妹子。唉,这就叫做乱离人不及太平犬了。”想到威楚匪患肆虐,百姓正在遭受荼毒,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冰蟾极有灵性,居然能分辨出人的声音,听得林凤生说话,登时咯咕咯咕的欢鸣起来。接着便从洞穴中蹦了出来,仰着头望着林凤生,只惊得一众毒物四散游走。 林凤生轻轻一跃落入池中,抓起冰蟾托在掌心,眼神中满是怜爱,另一只手掌不停的摩挲着冰蟾的脊背。池子甚大,方圆约有两丈有余,虽说是池子里面却并没有水,而毒物畏惧冰蟾也不敢靠近,林凤生索性就坐在池底逗弄冰蟾。三女也进来并肩坐下。 芸儿问道:“你此去威楚带不带它们?” 林凤生点头道:“当然要带啊,你呢,去不去?” 芸儿道:“自然要去,你们几个都去了,我一个人多孤单啊。我早就想说了,但又怕你嫌我武功低微,碍手碍脚。” 段徵羽撅嘴道:“凤生哥哥,你也太偏心了吧,你怎么不问问我呢。还要我自己求父皇。” 梅若雪听得此言也是俏脸微沉,林凤生没有主动邀约她同去,心里已有些不高兴了。 林凤生笑道:“徵羽妹子,你是千金之躯,我怎敢擅自带你去涉险,若是有什么闪失,叫我如何担当得起。至于表妹嘛,那是非去不可的,否则岂不是枉费了姑父一直以来的教诲。” 梅若雪听得大喜道:“这话我爱听,我们练武功为的就是锄强扶弱,行侠仗义,否则练来还有什么用。表哥,今后再有这种大事一定要带上我,刀山火海,我都不怕。” 林凤生想不到她居然能说出这一番大义凛然的话来,心中既感诧异又觉喜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很好,表妹,你能有这份胸怀,我真的说不出的欢喜,姑父在天之灵定然也感欣慰。那你就跟着我吧,我们日后一起上阵杀敌,决不让外族占了我们的大好河山。” 梅若雪用力的点了点头,一字一句的吟道:“斩除顽恶还车驾,不问登坛万户侯。”林凤生在点苍山接任盟主时以此句表明心迹,她当即牢牢记了下来。 林凤生伸手拍了拍她的香肩以示嘉许,口道:“说得好,‘文臣不爱财,武将不惜死,天下太平矣。’” 此句亦为大宋名将岳飞名言,据史料记载当时宋高宗欲为岳飞营造府第,岳飞便以“敌不灭,何以为家?”之言回绝。宋高宗又问他天下何时太平,岳飞即以“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对答。 林凤生虽生在异国,但从小便十分仰慕岳飞,因此与之相关的种种事迹大都了然,引用其名言便也再平常不过,而他此时此刻的情怀与当年的岳飞岳元帅亦可谓是一般无异。 壹佰一八章 心向巾帼 三女听得如此豪言壮语都点头称是,心中对他的仰慕之情又增加了几分。段徵羽忽然道:“若雪姐姐,你想不想当女将军?” 梅若雪听得妙目中放出异样的光彩,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欢呼道:“想啊,怎么不想?像穆桂英那样号令三军、英姿飒爽,不知有多威风。” 段徵羽点点头一本正经的道:“凤生哥哥,你是义军的盟主又是云麾将军,更是此次出征威楚的主帅,那么我们三个便算是你的部下。你封一个官职给我们吧,哪怕小的不能再小的芝麻官也行,好不好?”说完眼望林凤生,眼神中满是期许。 林凤生不忍拂她之意,笑道:“好吧,徵羽妹子、表妹、芸儿听令,命你三人分别为游击将、昭武校尉、昭武副尉,随本将军一同前往威楚灭寇。” 三女大喜,一起单膝跪地口称得令,神色间甚是肃穆认真,颇有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意味。其实林凤生此举也不过是安慰三人而已,他这个云麾将军虽是段兴智金口亲封,但实则只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虚衔,提携别人也就更加谈不上了。 此时段兴智忽然出现在池边,拍手道:“好,就依云麾将军之意,晋我儿徵羽为游击将,若雪侄女为昭武校尉,芸儿姑娘为昭武副尉,一起随云麾将军征讨威楚贼寇。” 三女听得当真是有些大喜过望,正所谓君无戏言,既得皇上亲口许诺,那自是名正言顺绝无虚假了。三人一起跪倒谢恩,齐声道:“谢皇上!” 段兴智微笑道:“平身吧,现在你们三个小丫头都遂了心愿,就不要缠着凤生了。各自回去歇息吧。” 三女心情大是振奋,兀自有些意犹未尽,说什么也不肯离去,段徵羽道:“父皇,我知道你是要和凤生哥哥商议大事,我们也不来打扰你们,我们在旁边听听可以么?” 梅若雪也道:“是啊,段伯伯,我们又不是奸细,是不会泄露军机大事的。” 段兴智无奈,笑道:“好好好,你们上来吧。” 林凤生将冰蟾放回洞穴,四人一起上来。两只冰蟾见到主人十分欢畅,欢鸣了一阵,吸食了两条毒蛇的脑髓才不极情愿的回入洞中。 六人回入亭中坐下,段兴智道:“此次就全仰仗二位了,还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来。” 林凤生道:“皇上放心,小侄和俞伯伯定当马革裹尸、不负重望,不灭贼寇绝不还朝。” 段兴智大喜,举杯道:“好,那我就预祝义军此行旗开得胜,让我们共饮此杯。” 几人举杯一饮而尽,俞三白道:“有道是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段老儿,这粮饷你可得给我们备足了,否则非吃败仗不可。”说完哈哈一笑,其中不乏玩笑之意。 段兴智也哈哈笑道:“这个自然,粮草器甲早已筹备完毕,已于昨日派人运往威楚,到时两位到威楚府衙领取便是。” 转向林凤生道:“另外我再调三千亲兵到你麾下。我明日在崇圣寺驻军的校场为你们誓师壮行。其余一应事务便知只得有劳三白兄和贤侄了,兴智在此先行谢过。” 说完起身作了一揖,他此时的口吻更像是对朋友殷切嘱托,而不是一国之君命令臣子。 义军开拔在即,几人都大是兴奋,商议完毕又喝了几杯,段兴智和俞三白便各自回去歇了。段徵羽拉着梅若雪道:“若雪姐姐,你再教我一会儿吧,反正我们现在回去也睡不着。” 梅若雪道:“嗯,现在时辰尚早,那就再教你几步吧。表哥,你现在已是那个……出于我而胜于我了,你也来指点徵羽妹子一下吧。” 芸儿忍不住摇头莞尔道:“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倒是会信口胡诌。” 林凤生和段徵羽也不由得发笑。梅若雪脸上微红,甚觉尴尬,横了芸儿一眼,心中暗道:“能叫人明白意思就是了,哪用得着说的这般文绉绉。” 林凤生见二人姐姐妹妹的叫得好不亲热,笑道:“表妹是腊月的生日,已算得是同龄之中最小的了,难道徵羽妹子比你还要小上几天?” 段徵羽抢着道:“是啊,我俩已经对过生辰了,若雪姐姐是腊月十五生日,我是腊月二十,比她还小了五天。” 林凤生兴致甚高,点头道:“正好我也要练功,那么咱们一起练吧。”他近来日日为义军的事务奔走,确是很长时间没有养气练剑了。 鬼谷神功已然功行圆满,只需固本培元也就罢了,但拈花剑法却仍是十分生疏,若不练熟临敌之际难免捉襟见肘。 于是派了一名侍卫前去城外的废园中告知义军群雄,只说是自己和俞三白今晚在宫中和和皇上商议军情,让众人好生安歇不必等候,明日午时齐往崇圣寺三塔前候命。 段徵羽忽然童心大起,笑道:“凤生哥哥,若雪姐姐不是说你的轻身功夫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么,不如你俩比一比吧,瞧瞧谁更厉害些。” 梅若雪连忙摇手道:“我不来,我一定比不过表哥的,还是别丢人现眼的好。” 段徵羽道:“那怕什么,我不让别人瞧就是了,凤生哥哥是咱们大理国一等一的高手,你比输了也不算丢人的。”说着吩咐在旁伺候的宫女太监都退了下去。 林凤生笑道:“表妹,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你还是快教徵羽妹子吧,到得威楚战事一开就再无闲暇啦。待改日我们再来好好比一比脚力。”说完从怀中摸出剑谱,照着剑谱径自一招一式的演练起剑法来。 梅若雪嘻嘻一笑取了笔墨,又在地上画了几个脚印,说道:“徵羽妹子,快来看,若是有人从左侧向你抓来,你就用这一步避开。”说着亲身做起示范来。 段徵羽方才提议两人比较轻功,而梅若雪自知绝无声望投降认输,颇感没趣,此时学起步法来却又兴致勃勃,一丝不苟的跟着梅若雪练习起来。只有芸儿无所事事,坐在一旁的花台上双手托腮看着三人。 林凤生此时的修为已然不低,对剑法妙旨的领悟也就更加深刻,于剑法中的疑难之处只需稍加琢磨便迎刃而解,小半个时辰过后已钻研通了十余招,只练了两遍已然能与前面的融会贯通。心想习武不能贪多务得,需循序渐进,又练了一遍便即收剑住手。 梅若雪当初教林凤生踏雪寻梅步之时,由于林凤生深谙其理,见到脚印变换的步骤便能领悟出步法的关窍所在,因此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但段徵羽却不懂阴阳生克变化之理,梅若雪学识浅薄讲解之时自然也无法做到简明扼要,直累得她满头细汗,段徵羽不知所云也仍是浑浑噩噩。 林凤生见状不由得摇头苦笑,当即上前代梅若雪讲解踏雪寻梅步所暗含的道理,将其中的种种变化分说明白,可谓是深谙要旨,一语中的。段徵羽悟性颇高,听完顿觉醍醐灌顶,林凤生只讲了两遍便渐渐领会到了其中的规律。又用了半个时辰,终于将一十五步步法记熟。 梅若雪松了口气道:“俗话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为在个人,徵羽妹子,我就只能教你这么多了,日后能不能用来趋吉避凶就看你自己的了。”转首向林凤生嫣然一笑道:“表哥,你这个大师兄当的很好。” 段徵羽大喜,拉住两人连声称谢,吩咐宫女备好宵夜。芸儿心情郁郁,自称困倦先自回房去了。 三人小别重逢均自欢喜,当下也不在意,回入亭中正自吃宵夜,忽闻御花园外锣声大作,众侍卫大喊道:“有刺客,抓刺客!”“刺客往御花园跑了,快,公主还在里面!”接着便闻脚步声声,火光大亮。 只见一个黑影飞檐走壁,踏着院中的花木朝亭中极掠而来。 林凤生微微一惊,当即隔空一掌发出,风声隐隐,掌力急劲。来人识得厉害,凌空一个筋斗避开了掌力。掌力撞上花丛,花瓣簌簌落下散了一地。 林凤生见来人身手不凡,咦了一声,凝目细看,远远便看出来人并非刺客,乃是好友谢雨苍,便对段徵羽道:“徵羽妹子,是谢大哥,你去吩咐侍卫退下吧。” 段徵羽闻言娇声道:“你们都退下吧,是我们的朋友到了,不是刺客。” 壹佰一九章 百里驰援 众侍卫听得公主之言哪里敢违抗,齐声称是,纷纷退了下去,但兀自有些不放心,暗中布下十余人在御花园四周监守。 谢雨苍径直掠过荷塘跃入亭中,气喘吁吁的道:“林兄弟,大事不妙。我们须得马上赶往鸡足山!” 林凤生心头一凛,问道:“谢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谢雨苍喘息未定,抓起一只茶碗将茶水一口气喝干,道:“修罗门的人往鸡足山去了,来的人手着实不少,他们要夜袭佛塔寺。” 林凤生听得当即道:“那么我们即刻便前去应援。”转头向段徵羽吩咐了几句,说要是自己明日午时之前未能赶回,便让她转告段兴智今晚之事。又安慰梅若雪不必担心,乖乖待在宫中静候消息,不可擅自跟随。 当下也来不及前往废园调集群雄,两人施展轻功跃出皇宫内院,一面急速飞奔一面细说此事的详情。 谢雨苍当即原原本本的说了。当日点苍山一别,他便径自到了石城郡附近,那里是川西入大理的必经之地,因此便打算在那里来个守株待兔。三天前,修罗门的人果然再次来到石城郡,这次足足有五六十人,带头的仍是大弟子马金刢。于是便一路跟着他们,路上听得他们交谈,说是要到鸡足山去大闹一场。 林凤生忽然想起,曾有一个修罗门弟子被自己生擒,至今还拘禁在佛塔寺中,修罗门此次兴师动众,想必就是为此人而来。但此人武功平平,也不见得有什么特异之处,不知何以让修罗门如此大费周章? 两人担心佛塔寺众僧和空源大师的安危,催动真气全速飞掠,当真是快逾奔马。鸡足山离太和城原只有百余里地,两人奔了一个多时辰,鸡足山已遥遥在望。 时候一长两人武功修为上的差异也随之显现了出来,林凤生气息绵绵速度丝毫不减,谢雨苍却也有些力不从心,初时还能勉强跟上林凤生的步伐,到后来渐渐落后越拉越远。 林凤生只得放慢脚步等候,谢雨苍面红心跳的跟近,道:“林兄弟,我们稍歇片刻吧,照这般赶路还没到佛塔寺便已筋疲力尽,修罗门的人只需推我一指头我便倒了。” 林凤生笑道:“也好,那就歇一歇吧。修罗门的人走了多久了?” 两人在路旁的一块山石上坐下,谢雨苍四仰八叉的躺下,喘着粗气道:“没多久,他们到赵赕以后便折而向北,我便来宫中报信,算起来也就在我们前面半个时辰左右的路程。” 林凤生道:“如此说来倒也尽可赶得上。” 谢雨苍道:“林兄弟,我看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我一路上都听修罗门的人喊马金刢作大师兄,想必来的都是同辈的师兄弟,看来此次修罗门的好手都倾巢而出了。” 林凤生点头道:“我理会得,来的既都是二代弟子,想必脚力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我们不能多耽搁。” 谢雨苍一咕噜翻身站起,活动了一下四肢,精神一振道:“走吧,我歇得差不多了。” 此时夜风阵阵,草丛中虫鸣声声,夹杂着一阵蛙鸣,谢雨苍忽又道:“不成,我口渴得紧,须得先找些水喝才好。” 林凤生道:“既有蛙声想必附近便有水源,谢大哥快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 谢雨苍脚步匆匆,循着蛙声去了。林凤生复又在山石上坐下,心中反复猜想被囚在佛塔寺那名修罗门弟子的来历。但毫无根据之下心中茫然不得要领。 过了片只闻来时的路上脚步声响,夜色中影影绰绰,看不清面貌,但人数着实不少。 林凤生忙隐在山石后面,心道:“看来是我和谢大哥奔得太急,修罗门的人反而落在了后面。” 身旁人影闪了几闪,谢雨苍匆匆回来道:“林兄弟,不远处是个泥潭,里面的水又浑又臭根本不能饮用,奇怪的是这半夜三更的居然有几个装束怪异的人在泥潭里捉蛇。” 林凤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有人来了,我们且瞧瞧是不是修罗门的,等会儿我们再去看个究竟便了。”说着两人一起缩在山石后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只听一人道:“他妈呦,赶了一天的路,走求不动了,咱们在这里歇歇吧。”接着便听得一阵窸窸窣窣之声,众人在山石上坐了下来。 忽闻一阵酒香,其中隐约夹杂着一股药味,接着便听得咕嘟咕嘟的吞咽声,方才说话之人又道:“哥几个都喝上几口,这是仙毒教秘制的药酒,一来提神解乏,二来可以防止毒物咬伤。黑蟾潭就在这附近,我们在这等着他们便了。” 其余人参差不齐的出声答应,接着便听得吞咽之声不绝,想必是在轮流着喝药酒。 林凤生听得明白,这说话之人正是修罗门的大弟子马金刢。谢雨苍也听出了马金刢的声音,身子微微颤动,呼吸陡然加重。当日佛塔寺一战两人结下了不小的梁子,如今对头近在咫尺,难免有些按耐不住。 林凤生忙伸手按住他的肩头,打了个手势,和谢雨苍蹑手蹑脚的走开数丈远近,低声道:“谢大哥,且莫理他,我们去瞧瞧捉蛇的那几个人,看看他们到底在捣什么鬼。” 此时夜风拂动松涛沙沙声响,虫鸣蛙声交织此起彼伏,修罗门众人浑没在意,丝毫也没有察觉。 谢雨苍点头会意,小心翼翼的在前面带路。走出百余步,便见不远处的草木丛中有一个泥沼,有几个人低声吆喝着在追逐什么东西。 两人又走近了几步,隐在草丛之中,见几人装束怪异,裤管高挽,手中持着捉蛇用的叉子,神情甚是严峻,果然便是被自己在碧罗雪山擒而复纵的几名仙毒教败类。 当时仙毒教一行除了郭仙儿以外,尚有十余人之众,此处却只见到四人,其余的不知是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还是在别处等候。听马金刢的口气这几人正是他们请来的帮手。 只听一阵咝咝声响,一条尺许长的小蛇在泥沼中急速游走,几人正在围追堵截。小蛇全身作血红之色,浑身长满细细的鳞片,在夜色中隐隐泛出亮光,行动十分迅速,几人虽是驱使毒物的行家,但似乎对这条小蛇十分忌惮,不敢过分逼近,出手捕捉总是慢了一步,始终捉它不到。 忽又听得咕的一声,其声犹若牛鸣,泥潭深处的乱草中跳出一团黑漆漆的物事,几人一声低呼,慌忙向潭边抢出。但泥泞之中拔腿甚是困难,又哪里跑得快,心中焦急不由得低声喝骂起来。只听啊的一声,其中一人已被小蛇一口咬在腿肚子上,哼了一声滚倒在泥泞之中。 其余三人大惊,合力将那人拖出泥沼,从自身的药囊中取出专治蛇毒的灵药喂入那人口中。那人身子一阵抽搐,双脚挺了几下就此不动了。一人叹气道:“这血灵蛇的毒好厉害,果然非我们平日驯养的那些毒物可比。唉,我们的解药不灵,是救不活的了。” 同伴丧命,他语气中不但没有半点悲伤之意,而且还隐隐透着欣喜。两外两人却甚感惋惜,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林凤生目力极佳,虽在夜里却将眼前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见小蛇毒性如此之猛恶,只怕与冰蟾的蟾砂不遑多让,也不禁暗暗心惊。谢雨苍乍见如此毒物,更是险些叫出声来。 小蛇虽毒但几人适才还在追捕它,显然是另有东西出现才将他们吓得如此狼狈,并非是他们口中的这条血灵蛇。两人心中好奇之心大盛,凝目向泥沼之中望去。 只见泥沼中多了一只黑色的蟾蜍,体形比寻常蟾蜍大了一倍有余,双目圆鼓鼓的,闪着碧油油的亮光,满身都是密密麻麻的疙瘩,乍见之下登时感到一阵恶心。 大蟾蜍又叫了两声,忽然后退一蹬身子弹起向那条血红色的小蛇扑去。小蛇似是对它十分忌惮,在泥泞中打了旋子掉头便逃。 伴着轻微的簌簌之声,小蛇的大半身子已钻入潭边的一处洞穴之中,那只大蟾蜍眼看追不上了,忽然猛地用力一跳,足足跳出了五六尺远,张口咬住了小蛇的尾巴。 小蛇吃痛之下,身子猛力扭动,但始终摆脱不了蟾蜍,嘶的一声倏然回过头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住了蟾蜍的背部。一蛇一蟾互相咬住了对方不放,登时在泥沼中翻滚扭动,搅得潭中泥水稀里哗啦直响。 壹佰二零章 灵蛇黑蟾 剩下的三名仙毒教教众大喜,一人道:“这碧睛黑蟾终于出来了,且让它们斗个两败俱伤,我们便可不费吹之力的捉住它们了。” 另一人道:“要是它们都受了重伤行动不得,我们怎么还能用来对付佛塔寺的贼秃?”语气中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方才那人哼了一声道:“那还能怎么办,谁叫咱们的那些宝贝都折损在了碧罗雪山。你有本事这便下去将它们一起捉住啊。” 那人自认没有这个本事,也就不说话了,三人又一起盯着蟾蜍了小蛇相斗。 林凤生听得暗自皱眉,这几人果然是修罗门请来的帮手无疑,却不知他们之间有什么瓜葛,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心想多半是见利忘义、臭味相投罢了。 蟾蜍和小蛇都咬住了对方,按理说早已将毒液注入了对方体内,但它们似乎都不怕对方的毒质,仍是在泥沼中缠斗不休,由此可见大蟾蜍的毒性并不亚于小蛇。 林凤生初时还道小蛇怕了蟾蜍,现在才知它其实是不愿做无谓的争斗。过了片刻,忽然各自放脱了对方,蟾蜍咯的一声喷出一股毒砂,小蛇也喷出一股淡淡的红雾。 林凤生曾日日与冰蟾为伴,一见蟾蜍腮帮鼓起便知它要喷射毒砂,心知这只大蟾蜍既然不惧见血封喉的血灵蛇,毒性定然也是非同小可,当即拉着谢雨苍向后急纵远远退开。 只见仙毒教一人双手捂脸满地打滚,杀猪也似的大叫道:“我看不见啦,我的眼睛瞎了!”声音发颤,显是害怕之极。 其余两人用袖子蒙住眼睛,发一声喊跌跌撞撞的落荒而逃,由于目不视物登时被地上凸起的树根山石绊了几个筋斗,摔得灰头土脸,爬起来头也不回的疾奔,竟将受伤的同伴置之不顾。边跑边颤声大叫道:“啊哟,不得了,这鬼蛤蟆好厉害,险些要了老子的命! 此时路旁脚步声大作,想是修罗门的人听得叫喊一起过来查看,接着便闻大骂声连成一片。只听仙毒教一人道:“我们快去看看于兄还能不能救,大伙儿是一起来的,绝不能丢下他不理……”说到一半便即住口,显是心有余悸害怕之极。另一人道:“不必了,碧睛黑蟾的毒砂何等厉害,毒质入脑断然是没救的了,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为是。” 马金刢的声音道:“算了,走吧,免得再折损了人手。我们这么多人还怕对付不了那些个秃驴么。”说着脚步声杂乱,渐渐远去。 林凤生心道:“这两只毒物果然非同寻常,倘若能叫郭师妹捉来为己所用,他日对付蒙古鞑子就好了,只是不知郭师妹有没有这等本事。”当下也不急于离开,暗中观察蟾蜍和小蛇的动向。 小蛇和蟾蜍又互喷了一口毒质,见奈何不得对方,登时无心再斗,就像是斗败了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的各自退开。嗖的一声小蛇扭头钻进了潭边的一个小洞。那只大蟾蜍叫了几声,也慢吞吞的的蹦入草丛中去了。看来二者既是邻居又是宿敌。 林凤生心中打定主意,若是他日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便叫郭仙儿来捉这两样至毒之物,用于对付敌人。虽然觉得用毒颇不光明,但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只要能克敌制胜也就顾不了这许多了。 这小蛇和蟾蜍如此剧毒,寻常用毒之人自然也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便也不用担心被别人捉了去。于是暗暗观察周遭的环境,以便他日带郭仙儿重临。 当下和谢雨苍展开轻功避开马金刢一行人发足疾奔,直到将他们远远甩开才重又上了大路,林凤生道:“谢大哥,我们赶紧上山知会空源大师,务须商量个妥善的对策出来才是。仙毒教的毒物我见识过,确实十分难以对付。” 此行匆忙之中未来得及叫上用毒行家郭仙儿,善用音波功驱除毒物的高手陈凤仪亦不在身边,疗毒圣物冰蟾又远在皇宫内院,夜色之中毒物更是防不胜防,因此他心中着实焦急。 两人加快脚步径自赶往鸡足山,其间一刻也不曾停歇。 夜近亥时,两人终于到了佛塔寺外。只见寺中黑沉沉的,大门紧闭,不闻声息,想必僧众已然熟睡。 林凤生道:“事不宜迟,不必叫门了,我们这便自行进去吧。大师是不会怪罪的。” 谢雨苍也点头称是,两人当即纵身跃上院墙,循着空源的禅房奔去。两人都曾在这里小住过一两日,因此对寺内的诸般环境颇为熟悉。 刚跨进僧舍的大门,便觉眼前金刃劈风,门后突然跃出两名老僧,手中各自执着一柄月牙禅杖,齐声低喝向两人拦腰扫来。 林凤生看准来路伸手一推,登时将使禅杖的老僧震出了数步,谢雨苍见禅杖来势猛恶不敢硬接,身子拔起凌空翻了个筋斗避了开去。 两名老僧一招落空,禅杖一抡呼呼风响又待攻上。林凤生退开两步道:“大师住手,晚生有急事拜见空源大师。” 两名老僧一起哦了一声,登时收了禅杖,一人走近细细一看,喜道:“啊,原来是小盟主到了,老衲这可失礼了,恕罪恕罪。” 另一名身形矮胖的老僧道:“小盟主和谢居士在此稍候,老衲这便去告知方丈师兄。” 林凤生和谢雨苍一起躬身行礼,都道:“那就有劳大师了。” 说话间只见僧舍的禅房门开处,空源口宣佛号大步而来,哈哈笑道:“助拳的高手来啦,妙哉妙哉。啊,谢居士也来了。”语气间甚是欢喜。 林凤生行礼道:“原来大师都知道了,如此再好不过。修罗门的人随后便至,仓促应战恐有不妥,不知您老打算如何御敌?” 空源听得愕然道:“修罗门?他们也来啦,我还道是藏边金光寺的恶喇嘛们到了呢。” 林凤生和谢雨苍听得均感惊奇,喇嘛和僧侣同为佛门一脉,不知双方有什么过节,听空源的口气竟似不得不兵戎相见。 空源道:“金光寺觊觎本寺的大乘经卷和武学典籍,说是近日要派人前来借阅,嘴上说得好听实则是想巧取豪夺占为己有。因此本寺僧众不得不日夜戒备。” 林凤生道:“原来如此,敌众我寡,我真该带领义军中的各派高手一同前来才是。” 空源道:“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跟他们好好周旋一番便是。老衲不知修罗门也会在此时到来,自以为凭佛塔寺一己之力便能应付,是以才没来向你和义军中的各位英雄求援。” 林凤生道:“金光寺喇嘛的情形晚生不得而知,但修罗门此次乃是有备而来,实是非同寻常,听说来的都是门下第二代的好手,人手着实不少,而且还邀集了几名苗疆仙毒教的妖人。他们的毒物十分厉害,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暂避一下吧。” 空源诧异道:“竟有此事?这真是物以类聚啊。也罢,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就暂且躲避一时吧。我们也不是怕了这些鼠辈,只是威楚平匪在即,实不宜多伤元气。” 谢雨苍上前施礼道:“正是,大师,此乃我和林兄弟在半道上亲眼所见。仙毒教的人在一处叫什么黑蟾潭的地方捉一条红色的小蛇和一只大癞蛤蟆,看来就是要用来对付大师和贵宝寺的。” 空源听得更觉诧异,问道:“仙毒教的人当真有这等本领,居然连天下至毒的碧睛黑蟾和血灵蛇也能捉得到么?” 林凤生道:“原来大师也知道这两只毒物,这就难怪了,他们并没有抓到那只毒物。其中一人被蟾砂毒瞎了眼睛,另有一人丧命于小蛇之口。” 空源道:“阿弥陀佛,这就是了,那碧睛黑蟾和血灵蛇厉害非常,又岂是轻易招惹得的。这两样毒物已在黑蟾潭落户十数年了,其间曾有不少用毒高手前来捕捉,但都终于功败垂成。” 转头向两名老僧道:“两位师弟,情势有变,修罗门的贼人也来了。事不宜迟,赶紧召集寺中僧侣吧。” 两名老僧应声奔向钟楼,接着便听得钟声当当当的响了三下。 佛塔寺僧众得知藏边的喇嘛要来夺经,早已隐伏在侧严阵以待,听得钟声便即纷纷现身,空源当即将修罗门将至并勾结仙毒教欲用毒物加害之事说了,吩咐众人一起退入崖壁上的梵音洞中暂避。 壹佰二一章 钟鸣敌至 林凤生略一沉吟,又道:“大师,谢大哥我们三人在外迎敌,其余人等一律不得出来。仙毒教的毒物前几日在碧罗雪山死伤殆尽,,我们三人高来高去,想来那些寻常毒物也无法轻易伤到我们,应当不足为惧,但却不必让众人一起涉险。” 谢雨苍道:“林兄弟所言极是,这样也可防止那些金光寺的喇嘛趁火打劫。” 空源点头道:“好,梵音洞的石门严丝合缝,毒物是万万进不去的,的确是个安全的所在。但若是我们尽数进去难免成了瓮中之鳖,如此一来可又大大的不妙了。” 林凤生道:“正是这个道理。便请这两位大师带领寺中僧众进洞吧。”说着目光望向方才出手阻拦的两名老僧。 两名老僧一个叫空净一个叫空明,乃是空源的师弟,武功修为也很是了得,两人自恃身份都不愿退避。 空源道:“既是如此,那么二位师弟便留下和我等并肩应敌吧。”随即又吩咐大弟子净方带领众人退入洞中。众僧同仇敌忾,也都不愿苟安,纷纷叫嚷着要与修罗门决一死战。 空源怫然道:“此时岂是逞血气之勇之时,你们方才还口口声声说要追随盟主前往威楚杀贼,难道连盟主的话也不听了么?死亦须死得其所,若是今晚便丧生在毒物之口,你等有何颜面去面对本寺历代祖师在天之灵?” 众僧听主持说得严重,不敢多言,却仍是站着一动不动。 林凤生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大师,当日擒住的那名修罗门弟子现在何处?” 空源道:“一直关在后山菜园的茅屋之中,大半年来挑水灌园倒也安分,难道修罗门竟是为此人而来?” 林凤生道:“当日修罗门勾结官兵前来滋扰宝刹,为的便是抢夺晚生手中的宝剑,现下宝剑既已不在宝刹之中,而且那日的几名贼人也是晚和谢大哥所杀,若说他们此行是为了报仇,理应来找晚生和谢大哥才是,因此晚生以为他们此来乃是为了要人。” 空源点头道:“阿弥陀佛,你的猜想不无道理,却不知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竟让修罗门如此兴师动众?” 林凤生摇头道:“这个晚生也不得而知,总之将此人看好便是了,紧要关头或许可以此令修罗门众人投鼠忌器。” 空源颔首道:“两位师弟,你们即刻去菜园严加看守,千万不能让那孽畜逃了。” 空净和空明齐声答应,各提禅杖大步流星的去了。 此时山路上脚步声大作飞快的响上山来,有人叫道:“快,秃驴们察觉了,别让他们跑了!”不一会儿马金刢带着四五十人出现在寺前,想必是听到了佛塔寺召集僧众的钟声。深夜鸣钟,自非寻常。 马金刢见到林凤生和谢雨苍二人猛地停住了脚步,口中咦了一声,显得十分诧异。右手往后一摆,其余众人也一起停住。 林凤生细一查看,发现仙毒教两人并不在其中,想必是躲在暗处妄图出其不意的袭击众人,低声道:“小心周遭。”空源和谢雨苍会意微微点头,暗暗作好戒备。 谢雨苍冷笑道:“姓马的,久违了!” 马金刢打个哈哈,道:“你怎么又在这里,不过这也好,省得我到处找你。格老子的,你们消息倒也灵通。”说完打了个手势,同来的数十人飞速散开,隐隐对三人形成合围之势。 空源口宣佛号,合十道:“如今天南武林一脉同气连枝,诸位的一举一动老衲早已知闻,却不知施主一行星夜重临本寺有何见教?” 修罗门大举前来他事先其实并不知情,这么说乃是借义军数万豪杰的气势威慑敌胆。意思是说修罗门若再怙恶不悛再三相犯,便是与整个天南武林为敌。 一个看上去三十余岁的修罗门人叫道:“日你个先人板板,老和尚就爱装蒜,我们来要回师弟,难道还来当和尚不成,快将我们的师弟放了!” 修罗门位于川西,门下弟子多为本地人,皆操一口浓重的乡音。只有马金刢和王佑箴这些成名弟子多在江湖上走动,因此乡音并不算是很浓。 林凤生暗忖道:“他们果然是为此人而来,如此看来此人果然有些来历。” 空源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这位施主杀孽太重,须当在佛前诵经忏悔方能减轻罪孽。老衲说过的话绝无更改,是不会放他下山半步的。” 方才那人又叫道:“念个串串!念个锤子的经!五师弟又不是和尚,念什么经?几个月前你们杀了我们几名门人,老子们还没跟你们算账嘞。废话少说,快将我们的师弟交出来!” 谢雨苍不久前曾在川西待过一段日子,听得懂方音,心中恼怒却又忍不住好笑道:“似你师弟这般功夫还是别出来丢人现眼的好,大师是大慈大悲的高僧,才让他得以苟活至今,若是换做别人早将他一刀杀了。” 嘿嘿一笑接着道:“他在这里吃斋伴佛,总好过你们到处兴风作浪,人憎鬼厌,管他是念锤子还是串串,总之快活着呢,你们就不必惦记他了。” 那人怒道:“龟儿子,你说啥子?老子要是也将你关起来,你干不干?老子这就来陪你耍耍,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呛啷一声拔出长剑便要来斗谢雨苍。 马金刢一把抓住他的后领提了回去,骂道:“你这个瓜娃子,冒冒失失的,你忘了临行前师父的嘱咐了么?” 那人面色一凛,垂手退在一旁,口中兀自嘀嘀咕咕的咒骂。 马金刢嘿嘿一笑道:“如此说来大师是执意不肯交还我师弟的了?” 空源摇头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请恕老衲不能从命。” 马金刢连道了两声好,又道:“我等此来并非想与佛塔寺为敌,至于大理国义军中的英雄好汉更是无意得罪,只想请大师放了我师弟而已。大师若然答允,万事皆休,大师若是执意不允,那么说不得,我等便只好无礼了!” 忽然将手指放入口中吹了个口哨,树丛中簌簌有声游出一片密密的蛇虫来,大小种类不尽相同,显是仙毒教的几人临时从四处捉来的。 空源目不斜视,面不改色的道:“境由心造,因果循环,此乃令师弟应受的业报,施主不必多言了。” 马金刢嘿嘿冷笑道:“既然大师如此绝决,那我等只好无礼了!”拔出长剑高声道:“大伙儿并肩子上啊,今晚无论如何要救出师弟!” 修罗门众人齐声答应,一起拔出长剑当即发难,佛塔寺众僧早已按捺不住,也齐声呼喝迎了上去,登时短兵相接,乒乒乓乓的斗作一团。只片刻间便有几名僧人受伤,足见修罗门此来均非庸手。 林凤生叫道:“众位师兄不可恋战,速速退入梵音洞!”说着宝剑挥舞,剑气纵横,敌住修罗门十余人,为众僧开辟出一条退路。修罗门众人一心想要抢上阻拦,都被他凌厉异常的剑气逼回。 众僧且战且退,井然有序,缓缓通过崖壁上的石阶,不一会儿便即尽数退入梵音洞中。修罗门众人被林凤生挡住去路无法追击,登时捶胸顿足叫骂声连成一片。 一名修罗门弟子冲仙毒教两人气急败坏的喊道:“呆脑壳,看啥子?还不快放蛇咬这小白脸!” 两名仙毒教的人飞身站上寺前的一座古碑,取出短笛吹了起来,但这些毒蛇毒虫似乎并不爱听这种难听刺耳的笛声,哪里肯听使唤,纷纷向黑暗处的树丛中游去。 两人无法只得跃回地面,取出长杆驱赶,将毒物向林凤生、空源和谢雨苍三人逼来。这些毒物远不似驯养的凶残,反而似乎对人甚是惧怕,左右冲突一心只想逃走。 两人低声喝骂了几句,从衣囊中摸索出几块圆形的药饼放入口中嚼碎,噗地一声喷向满地游走的毒物。毒物这才向三人缓缓逼近。 壹佰二二章 佛寺恶战 林凤生皱眉道:“大师、谢大哥,我们上高处,这些毒物虽算不得厉害,但若是被咬伤了总是麻烦。” 三人身子腾空而起,落上墙头,居高临下。谢雨苍叫道:“姓马的,有本事便真刀真枪的决个高下,少耍这些下流手段,免得叫人瞧不起!” 马金刢冷笑数声,向众人道:“大伙分头寻找五师弟,务必要将他救出来。” 其余众人齐声答应,绕道跃进寺内搜寻,林凤生、空源和谢雨苍不及一一阻拦,也就随他们去了。菜园中有空明和空净两位老僧把守,修罗门的人即便寻出端倪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众人一走寺前登时只剩下马金刢和另外两名修罗门弟子,以及驱使毒物的仙毒教败类,马金刢嘿嘿笑道:“空源大师,我念在你是前辈高人这才礼敬三分,你切莫冥顽不灵。我等今日既然来了,不救出师弟是绝不会罢休的。” 空源道:“佛门净地妄动刀兵,马施主未免也太狂妄了些。你如此大言不惭,老衲便再来会一会你。”说着大袖飘扬凌空一掌拍出。当日马金刢利用出家人的慈悲之念偷袭暗算,虽然时隔许久但他心中不觉仍是有些耿耿于怀。 马金刢身子拔起避开掌力,拔剑扑向墙头。谢雨苍抖出腰间软剑,将他招数接了过去。另外两人也拔剑跃上墙来。 空源喝道:“老衲掌下不毙无名之辈,二位施主报上名来。你们一再扰乱本寺,老衲都将一一记下。” 左首一人颌有微须,满脸横肉,叫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修罗门掌门师尊座下弟子追魂剑余德的便是!” 另一人身材矮小,年纪与马金刢相仿,阴测测的道:“老和尚,你也不必摆什么臭架子了,我们既然敢来便不怕得罪你佛塔寺。在下夺命剑石自利,请指教!” 空源道:“很好,这便进招吧。”身形凝立,横掌当胸立了个门户,真气流转僧袍鼓动。 那个叫余德的叫道:“老子来会会你!”剑走偏锋,身随剑走攻向空源。 剩下那人见林凤生方才为众僧开路断后,剑气十分凌厉,不禁有些怯意,心中暗骂余德滑头,将一个烫手山芋扔给了自己。微一迟疑,大喝一声先声夺人,唰唰数剑刺向林凤生。 马金刢身为修罗门首座大弟子,武功修为自不必说了,另外两人剑法狠辣,招式老道,虽比马金刢、王佑箴之属稍逊一筹,但也甚是了得。双方六人分作三队,以一对一各自为阵,登时在在墙头翻翻滚滚的斗了起来。 林凤生武功大进,单是一套踏雪寻梅步,便先自立于不败之地,加之最近领悟拈花剑法颇有心得,寻常江湖剑客自是远非其敌,对付眼前这人可谓游刃有余。 只三招便将石自利的兵刃削断,随即剑尖下移疾刺其下盘,直逼得他上蹿下跳,狼狈不堪,直如跳梁小丑一般。顷刻间便已稳占上风,好整以暇的道:“大师,谢大哥,须得谨防对方用毒针偷袭。” 修罗门善用毒针伤人,而且针上所喂之毒毒性猛恶无比,他已亲眼目睹过两次,因此不得不着意提醒。好在空源和谢雨苍都有过与修罗门人交手的经验,心中也自暗暗做好了戒备,手上招招紧逼,马金刢等人想要发射毒针也是无隙可趁。 石自利兵刃损毁心中惊惧,指间扣了数枚鬼王毒针,只待有机可趁便即发出,但突然听得对方先行点破,心中猜疑,便不敢贸然发射,只得展开小巧腾挪功夫勉力支撑。 此时仙毒教两人开始驱赶毒物上墙,但院墙高达丈余,一众毒物只游上数尺便即跌落,只有几只毒蝎和几条蜈蚣游了上来,见缝就钻躲入了瓦沟之中。 林凤生见状心想毒物蛰伏在瓦沟之间,黑暗之中若是稍有不慎便难免被其所伤,当即宝剑一引,左手食中二指点出,登时将石自利的穴道闭住。 只数招之后余德也已招架不住空源沉雄的掌力,连连后退,林凤生还剑入鞘,口道:“小心了!”呼的一掌拍在他后背。 余德啊哟一声不由自主的跌下墙去,砰地摔在地上就此一动不动了,口中却兀自粗言恶语的大骂。只见他手脚张开,面朝地面,活像一只大乌龟。原来林凤生这一掌正好拍在他后背的穴道上,将他击下墙去的同时已闭住了他的穴道。 空源笑道:“凤生啊,想不到你的点穴功夫越来越精湛了,这一掌击得再好也没有了。” 林凤生笑道:“佛门净地不宜杀生,既不能杀了他们便只得将他们制住了。这两手点穴功夫多蒙了俞伯伯和龚伯伯的指点,初学乍练,粗鄙得紧。” 转头见谢雨苍和马金刢仍自僵持不下,出声叫道:“谢大哥,用不用小弟和大师帮忙?” 两人剑光霍霍斗得正紧,谢雨苍无暇答话,只得略微摇头,示意不必相帮。 马金刢初次遇到林凤生时他武功虽然已有一定的根基,但自忖绝非自己的敌手,因此方才见到林凤生在场也没怎么在意,哪曾想他数月之间武功精进如斯,见两名师弟于顷刻间落败心中也跟着一阵慌乱,逼开谢雨苍发足飞奔,转眼间隐没在寺内的重重楼房之间。 两名仙毒教众见修罗门三人如此不堪一击,怔怔的呆在当地,任由毒蛇毒虫四散逃走。二人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神色间又是惶恐又是尴尬。 林凤生的武功两人早已在碧罗雪山便已领教过,自忖绝非对手,上前动手固然不敢,转身逃走又觉面上无光,心中后悔万分,均想:这下可被修罗门的龟儿子害苦了,若是早知此人在此那是打死也不会跟上鸡足山来的。 林凤生冷冷瞪了两人一眼,挥手道:“你们回苗疆去吧,无论你们与修罗门有什么瓜葛,这种助纣为虐之事还是不做为妙。当日你们答应过郭师妹什么来着,怎能出尔反尔?” 两人两声称是,一人道:“林少侠,我们知错了,我们这就走,多谢你的宽宏大量,今后再也不敢与修罗门有往来。”扯了扯另一人的衣角,那人也跟着道谢,两人一起躬身行礼,转身慢慢后退。 林凤生不再理会两人,说道:“大师,我们去菜园瞧瞧,只怕两位大师会寡不敌众。” 三人施展轻功,在房顶上飞掠。菜园在后山的洼地之中,离寺约有里许,远远便见十余个身着黑衣的修罗门人围住空净和空明二僧缠斗,夜色中只见一团团黑影变幻腾挪。 二僧舞动月牙铲,风声呼呼十分威猛,身后的茅屋门板紧闭,那名修罗门弟子显是仍被关在其中。 林凤生道:“大师,谢大哥,我一个人去帮两位大师便了,你们去搜寻马金刢和其余同伙的踪迹,谨防他们在寺中肆意妄为。” 空源点头称善,道:“一切小心。”和谢雨苍复又折回寺内。 林凤生飞身掠近,手腕急颤连刺三剑,喝道:“鼠辈,休要逞凶!” 只听几声惊呼和怒骂,已有三名修罗门人中剑受伤。林凤生不愿多伤人命,出剑时避开了几人的要害部位,但他出手极快,三人虽听得呼声却避让不及,其中两人手腕中剑兵刃脱手,另外一人背上被划了一条尺许长的口子,从肩部斜斜而至后腰,登时鲜血四溅。 一个瘦小的中年汉子叫道:“啊哟,我日你的先人,这小白脸像鬼一样,着实邪门,大伙儿小心着!” 十余名小罗门弟子登时分成两股,六人继续围攻空明和空净,试图破门而入抢出他们口中的五师弟。留下三人来战林凤生。 修罗门此来众人皆为修罗门第二代弟子,多是江湖上的成名角色,武功已有相当的火候,但见林凤生一出手便连伤己方三人,武功之高已到了可畏可怖的地步,哪里敢掉以轻心,故此留下对敌的三人都是几人中的佼佼者。 受伤的三人也顾不得疼痛,拾起长剑加入战团,但其中两人平日惯用的一只手受伤,另一只手使剑不得其便,反而碍手碍脚险些伤到自己人,登时被喝退了下去。另一人失血颇多,只觉头晕眼花,也被另外两人扶到一旁止血包扎。 壹佰二三章 怙恶不悛 林凤生身形游走,宝剑看准对方的兵刃挥出,每一次兵刃碰撞便有一名修罗门弟子的长剑折断,只换了数招,几人手中尽皆只剩下半截断剑。 一人怒骂道:“马匹,卖马匹!用宝剑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的别用宝剑!” 林凤生不懂川音,暗道:“卖马匹,卖什么马匹?这人怎么突然叫卖起来了,莫非早就料到今晚必定铩羽而归,从此无颜再混迹江湖,打算到骡马市里做买卖?” 其余几人也是一脸骇然,握着半截断剑呆了一呆,随即粗言恶语的大骂起来。 林凤生道:“我虽然听不大明白你们在说些什么,但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话,我劝诸位还是修些口德吧,如此这般呈口舌之快又有何益?” 说完目不斜视唰的还剑入鞘,心想若是用宝剑打败他们,他们必定不会心服,只有让他们领教领教鬼谷神功的威力,好叫他们得知修罗门的武功并非一家独大,在高手看来也不外如是,从而知天高地厚的道理,胡作非为之时心存顾忌。 几人抛下断剑,齐声大喝,使开拳脚又攻了上来。林凤生见招拆招,体内真气奔腾,只攻不守,于自身的破绽置之不顾,几人拳脚落在身上如中败革,全无着力处,竟是丝毫伤他不得。 几人越打越是心惊,只想就此拔腿就跑,怎奈对方掌力汹涌,根本闯不出去。拳掌受到鬼谷真气反击已然肿痛不堪。林凤生并不急于求胜,掌力汹涌丈许方圆之内皆被笼罩,其用意就是要他们胆战心惊,乃至生出从今往后再也不敢为恶的念头。 那边厢空明空净二僧与七八名修罗门弟子堪堪斗了个平手,但修罗门人个个年轻力壮,而且人数又几乎多出了两倍,时候稍长两人也难免落败。 林凤生将乘风掌一掌一掌发出,口中道:“几位服了么?只要你等就此退去,从今往后不上鸡足山半步,我保证不伤诸位分毫。” 几人便如没头苍蝇一般在掌力围成的圈子中冲突乱撞,像是被两只无形的巨大手臂环抱揽住,内功修为稍差的已有些支持不住,只觉呼吸不畅头晕耳鸣身子摇摇晃晃。一人叫道:“老子就是不投降,有本事就这么耗下去,看看你还有多少内力可以用!” 林凤生笑道:“在下内力虽然浅薄,但用来对付诸位绰绰有余。”说着暗提丹田之气加紧催动掌力。 几人只觉像是被埋进了雪堆之中,身体不断的往下沉,胸腹间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呼吸也越来越滞涩。林凤生笑道:“我劝诸位还是别硬撑了,否则伤害非小。” 他以一敌三胜券在握,心中正自得意,忽闻身后砰地一声巨响,一个人影撞破茅屋的屋顶窜入屋中,只听空明叫道:“不好,贼人撞塌了房顶!”话音未落,只见两条黑影自屋顶的缺口处先后跃起,一个起落上了小路冉冉而去。显是有人已将囚在屋内之人救了出来。 修罗门众人见状齐声欢呼,招式使得更紧,空明和空净想要追赶却被缠住脱不开身,林凤生一声清啸双掌猛推,掌力如云行千里,当着尽皆重伤呕血,纷纷坐倒在地抚胸喘气。 林凤生随手一掌又将妄图用鬼王毒针偷袭的一人击倒,身形毫不停留,如离弦的箭一般疾射而出,向黑影逃走的方向追去。他轻功玄妙加之体内真气雄浑之极,当真如兔起鹘落十分神速,足不沾地踏着草木飞掠。 片刻之间便看见前面有人提着另一人正自发足疾奔,看身法正是马金刢,另一人自是囚禁在茅屋中的修罗门弟子了,他脚上带着锁链因此不能施展轻功。 林凤生真气流转身法更快,马金刢察觉有人追赶也是极力奔逃,不觉有些慌不择路。又奔了数十丈远近,忽见马金刢微一停顿随即又转向快步而行。 眼前是一个佛塔寺僧侣平日用以浇园洗衣的大水池,直径足足有五六丈方圆,他手上提着一人无法径直逾越,只得从池边绕过。 林凤生心中一喜急提真气,如蜻蜓点水一般踏波而过,登时抢在了两人前头。宝剑一指,喝道:“两位请留步!” 马金刢猛然收住身形,愤愤不平的道:“你们抓了我师弟到底有何益处,为何这般苦苦相逼?” 林凤生道:“数月前你们勾结官兵前来寻衅,以致不少佛塔寺的僧侣无辜丧命,行径恶劣,罪业非小,杀人偿命的道理马大侠不会不懂吧,空源大师只让此人在寺中浇园赎罪,已是莫大的宽容了。我劝你还是留下此人这便去吧。” 马金刢怒道:“老在川西何等威风,不想来到大理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逼得如丧家之犬一般,可笑啊可笑,不过要是将老子逼急了,老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林凤生笑道:“这就叫做此一时彼一时,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劝你还是识相些罢。堂堂佛门重地,岂能容你肆意妄为。” 马金刢冷笑道:“是么,有句话叫做不是猛龙不过江,老子未必就当真怕了你。你小子三番五次从中作梗,老子这便好好讨教一番!”转头向刚刚救出的那人道:“五师弟,你先走,在山下等我们!” 说着一剑向林凤生欺身刺到,林凤生宝剑使一招“拈花微笑”,宝剑幻出一朵斗大的剑花,封住对方的来势。马金刢知道他宝剑削铁如泥十分锋利,长剑急收转攻下盘。 修罗门那人见大师兄替自己拦住追兵,心知时机稍纵即逝,不敢再作停留,步履蹒跚的去了,脚上锁链撞击叮当直响。 林凤生见那人逃走一心只想尽快摆脱羁绊,暗运真气长剑疾刺,剑气如虹向马金刢臂上劈去。马金刢忙着地滚开,只听嚓的一声身后一株小树已被无形剑气削断,不禁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心想只有抢近身去方能避开对方凌厉的剑气,身子急蹿而出径削林凤生双足。 林凤生只得使开拈花剑法与他对攻,马金刢手中长剑始终不敢与他的血心剑相碰,两人以快打快,顷刻间已换了十余招,每一招都是意到即收,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拈花剑法秉承了佛家慈悲为怀的意旨,九九八十一式剑法几乎没有厉害的杀招,因此马金刢虽感不易抵挡却也无死伤之虞。 拈花剑法精微奥妙,好几次林凤生的剑尖已指向马金刢的要害,都在数寸之外顿住,只盼他自知不敌弃剑认输。哪知马金刢正是看准了他剑法中的慈悲之意,于指向自身要害的剑尖置之不理,竟然以近乎无赖的打法一个劲的强攻。 林凤生无奈,宝剑一搭黏上了马金刢的长剑,马金刢大惊之下极力想摆脱,但对方的宝剑上仿佛有一股极强的吸力,连变了几次招始终甩不脱。林凤生用力一绞,马金刢手中的长剑登时寸寸折断,只剩下一截剑柄。 经过与玉龙剑派的孟春早以及眼前的马金刢两次对敌,林凤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慈悲之心终究感化不了此等冥顽之辈,自己的仁慈在对方看来反而成了破绽所在。想明了此节,出手便凌厉起来。 马金刢见师弟已不见了踪影,想是已经逃得远了,心中暗喜,将剑柄朝林凤生迎面掷去,俯身拾起地上数寸长的十余截断剑,以暗器手法向林凤生射去。也不管能否阻住对方,断剑一脱手便即转身发足飞奔。 林凤生手腕转动宝剑幻出一片青光,飞蝗般的断剑登时像是撞上了铜墙铁壁一般,有的被激飞有的跌落在地。 但修罗门的暗器手法却也有其独得之秘,其中一截断剑看似是马金刢在情急之下射偏了,但实则是故意为之,飞至林凤生右后方时突然凭空折转,嗤的一声划破了林凤生左臂的衣袖,幸亏他反应奇速才没有伤到皮肉。不由得暗呼修罗门的人处处透着邪门。 心想只有快速抢到寺门口方能截住马金刢等人,他对寺内环境颇为熟悉,当即抄近路径向大门口奔去。直奔到寺门口,只见那逃走的修罗门弟子被空源抓住后领提在空中,手足乱动便如提着一只小鸡一般。马金刢施展擒拿功夫正自和谢雨苍游斗。 壹佰二四章 藏边喇嘛 马金刢与谢雨苍的武功本只在伯仲之间,手中没了兵刃只斗得十余招便渐渐落于下风。谢雨苍剑法行云流水循循而生,登时将马金刢逼得手忙脚乱。 林凤生笑道:“马大侠,不要再负隅顽抗了。你所造下的罪业与你这位师弟比起来犹有过之,令师弟实则是在代你受过,我等今日也不来难为你,你若识趣的话这便住手下山去吧。” 马金刢并不答话,身子窜高伏低,躲避谢雨苍连绵不绝的剑招,双手连抓试图趁隙抢夺谢雨苍的兵刃。数招之间双臂上已被划了几道浅浅的伤口,不一会儿鲜血已经浸透了衣袖。 空源口宣佛号,朗声道:“不错,尔等若是明理达义,就此住手,那么贵派和本寺先前的种种过节老衲可既往不咎,日后尚有相见的余地。”他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乃是给对方一个借坡下驴、改过自新的机会。 此时身后色墙头上和墙角处同时传来大骂声,正是出自被林凤生点了穴道的余德和石自利两人之口。 余德方才从墙头跌下时摔了个狗吃屎,跌落了两枚门牙,叫骂道:“龟儿子,偷袭暗算,老子不服,大大的不服,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林凤生笑道:“此乃你们修罗门人的看家本领,偷袭暗算四字在下实在是受之有愧。我当时明明已经出言提醒过你,空源大师乃至墙上的那位石兄俱可为见证,你自己躲不过,又怎能怨我?” 只听石自利在墙上叫道:“狗屁!老子一个字也没听见,你这小白脸好不讲江湖规矩!有种便将我们师兄弟的穴道解开。” 林凤生道:“你待怎样?若是你答应就此离开,我即刻便解了你的穴道。” 石自利怒道:“谁说老子要走了,老子是要扒了你的皮!” 林凤生微微一笑不再理会,转过头观看谢雨苍和马金刢相斗。 马金刢额头冒汗,呼吸急促,眼见再也难以支撑,忽听一嗖的一声,一枚暗器自上山的路**出,疾奔谢雨苍而来。谢雨苍不及闪避,只得以软剑格打,叮的一声火星四溅,只震得虎口发麻。马金刢心中大喜,趁机逃开。 只听一个破锣般的声音道:“啊,这佛塔寺今晚好热闹,这两位侠士也是来借经的么?却怎的不打和尚,自己先打了起来。”话音未落寺前小路的拐角处转出五个身穿红袍头戴鸡冠帽的喇嘛来。 林凤生先前听空源说起将有另一批对头前来,因此一见几人的打扮便知是藏区的喇嘛到了,不由得心头一凛,暗忖道:“这下可糟了,劲敌忽增,只怕不易对付。”方才的说话之声虽不甚响,但却清清楚楚的传入众人耳中,足见发声之人功力深湛。 空源将手中的那名修罗门弟子重重的顿在地上,手掌按落放在那人肩头,防止他趁乱逃走,单掌行礼,口宣佛号道:“原来是金光寺的几位大喇嘛到了,老衲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了。” 修罗门那人肩头登时像是压了一块千斤巨石,别说是逃跑了就连动上一动也是难能。 一个精瘦的老年喇嘛道:“好说好说,空源大和尚,贵寺这是遇到对头了么?”听声音正是方才发声之人。 空源淡淡的道:“这几人乃是川西修罗门无常老施主的高足,与敝寺略有些过节。诸位此时到来可有些趁人之危了。” 一个身形魁梧的胖大喇嘛道:“我们与他们又没有私下约好,碰巧赶上了又有什么办法,佛爷可不管这许多,我劝大和尚还是将我们要的东西乖乖奉上,否则动起手来可别怪我们不讲江湖道义。” 空源怒道:“你们若果真是遵循道义之人,也不会到此干这强取豪夺之行了。既是如此便划下道来罢,老衲接着便是。” 老喇嘛道:“空源大和尚不必动怒,此事也不急于一时,待你处理完与修罗门的恩怨之后再说不迟,我们就在这旁观便了,决计不会趁火打劫。” 空源道:“不必了,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待怎样,不妨直言。” 那老喇嘛微微点了点头,见马金刢双臂血迹斑斑,模样十分狼狈,招手道:“你到这边来。”马金刢闻言喜形于色,知道对方有意庇护,当即闪身躲入几名喇嘛之中。 谢雨苍见状怒道:“老喇嘛,你们暗箭伤人不说,还要将此事揽到自己头上么?” 那老喇嘛并不答话,微笑着向空源道:“我们此来不为别的,只想借贵寺的大乘经卷回去参研几天,时日一到定将原物奉还。” 空源怫然道:“本寺经卷乃历代祖师所传,岂能随意外借,此事老衲决难从命!” 那胖大喇嘛道:“好,那我们也就不必多言了,说不得只好硬夺了,佛爷就来讨教讨教大和尚的高招!”双拳紧握,十指骨节发出一阵炒豆般的响声。 空源道:“好,那么老衲便来会一会西藏密宗高人。”单掌斜立,气度严谨,正是韦陀掌的起手式。 那老喇嘛上前道:“大家都是佛门一脉,我们也不能以多欺寡,空源大和尚,你还是再请出两位寺内高僧,我们双方共比三场。我们要是侥幸得胜,便要进贵寺的藏经阁挑选经书。” 空源双掌回收,冷然道:“那要是我佛塔寺略胜一筹呢?” 那胖大喇嘛道:“要打便打,啰嗦什么,佛爷要是输了将性命交在你大和尚之手便是。”从话语之中便可听出此人对自己的武功着实自负,但直来直去毫不做作,却又另有可敬之处。 林凤生见他如此豪爽,不禁心生几分好感道:“很好,大喇嘛既如此有兴致,便由在下先来领教几招如何?” 那胖大喇嘛见他年轻,心中颇有些不屑,撇嘴道:“你算什么东西,你又不是佛塔寺的和尚,我不跟你比。” 空源喝道:“尔等休得无礼,这位小施主乃我大理国义军盟主,如此身份,亲自下场与诸位过招,总也不致辱没了你巴颜大法师罢。” 老喇嘛面露诧异之色,拱手道:“想不到大理国义军盟主这样年轻,也罢,我听说天南武林同气连枝,义军盟主既在此地想必是不会袖手旁观的,那么便也算一个吧。还有一场,却是谁来比?” 此时空净和空明两人正在后山和一干修罗门弟子拼斗,众僧又尽数退入梵音洞中不知外面的情形,在场的寺中僧人再无其他,空源一时间不禁有些难以决断。 林凤生道:“这第一场便由在下和这位大喇嘛比过,你们任意派出一人与空源大师比第二场,这第三场嘛便由谢大哥来比吧。”说着向在旁横眉怒目的谢雨苍一指。 谢雨苍此时早已有些按耐不住,方才那老喇嘛将自己的质问置若罔闻,显是丝毫没将自己放在眼里,不由得恼羞成怒,指了指老喇嘛高声叫道:“好,就等林兄弟这句话了,我要跟这个老喇嘛比!” 那老喇嘛淡淡的道:“很好,承蒙阁下看重,那么这第三场便由你我二人来比便了。” 空源道:“巴颜,你身为几位大喇嘛的领袖,怎能不顾身份以大欺小,老衲来跟你比第三场。谢居士,劳烦你到香积厨取几支火把来。” 这名叫巴颜的老喇嘛正是金光寺的住持,更为西藏活佛座下的第一护法,一路密宗伏象手威震川藏一带,当真是非同小可,因此空源才出言将谢雨苍替换。 谢雨苍不知内情,愤然道:“大师,这老喇嘛倚老卖老,好不气人,这一场请务必让晚辈代劳。” 空源道:“众人中当属老衲和巴颜大喇嘛年纪最长,而且辈分最尊,当由我二人对敌,谢居士的好意老衲心领了。谢居士替老衲另比一场便是。” 谢雨苍还待再说,林凤生咳嗽一声,道:“谢大哥,我们听大师的安排便是,这三场比试关乎佛塔寺的声誉,我们切不可掉以轻心。” 谢雨苍有所会意,点头道:“好,我理会得。我这便取火把去。”说着调头奔入寺中。不一会儿抱出一捆火把来,取出火刀火石尽数点燃,在墙头插成齐齐一排,火光登时将寺前的空地照亮。 壹佰二五章 怪招迭出 那胖大喇嘛有些不耐,高声道:“你们啰嗦些什么,打架还有这么多讲究!小盟主,这便上来动手吧。”说着往中间一站,高大的身形直如一座铁塔一般。 众人各自退后数步,让出一片丈五见方的空地来。林凤生缓步步入场中,抱拳道:“大喇嘛请了。” 那庞大喇嘛微一点头也不答话,呼的一声一个醋钵般的拳头向林凤生当胸捣来,拳风虎虎强劲异常。 林凤生见他不携兵刃,身形倏然急退,将血心剑交到谢雨苍手中,既避敌招又卸兵刃,姿势潇洒迅疾无比。 胖大喇嘛这一拳便落了个空,情不自禁的咦了一声道:“这小子果然有点儿门道。”说着脚步细碎,双**替直上直下的打出,打法颇有些滑稽,倒与泼皮无赖有几分相似,拳法实在并不见得如何高明。 林凤生一看此人的身形步法便知是外家高手,而且天生神力,每一拳都有开碑裂石之功,若是被扫到一下便不免筋断骨折,却是丝毫不敢有半点轻敌之心。不欲与他硬拼,展开踏雪寻梅步避让。 胖大喇嘛性子甚是急躁,见每一拳都差了数分没能击到对方,不由得暴跳如雷,一声牤牛般的大吼,双拳一招‘钟鼓齐鸣’向林凤生两边的太阳穴贯到。 林凤生矮身避过,顺势点他胸腹之间的巨阙穴,哪知手指点实像是戳中了铁板,隐隐生疼几欲折断。心中兀自有些难以置信,接着手指连点,将他胸腹要穴逐一点了一遍,但情势仍是一模一样,饶是他武功高绝也不禁暗自骇然。 胖大喇嘛咧嘴一笑,双臂一拢便将林凤生抱住。林凤生心头一凛,只觉对方的双臂犹如一道铁箍,越收越紧,登时呼吸不畅极是难受,上身的骨骼格格作响。 这胖大喇嘛练的是外门功夫,招数并不算得巧妙,这一抱之势原是万难抱住林凤生的,但他点穴无效之下心中迟疑,一时间竟然忘记了避让,胖大喇嘛这才得手。 空源和谢雨苍见状不由得暗暗担忧,如此一来林凤生手臂受到束缚便难以用上乘武学反击,变成了挨打不还手的局面。 胖大喇嘛龇牙咧嘴,额头上青筋凸起,一鼓作气猛力收紧双臂。林凤生运起鬼谷神功,双臂也是极力向外张开,两人手臂上的力道不断相抗顿成僵持之势。 林凤生真气流转源源不绝的传向双臂,胖大喇嘛的双手渐渐有些松动,接着便一点点被向外撑开,眼看再过片刻便能挣脱出去。 胖大喇嘛大惊,手臂越来越觉酸麻无力,眼看就要被对方挣脱,忽然嘿的一声头颈一低,一颗斗大的脑袋向林凤生的头顶撞去。他比林凤生足足高出一个头,脑门对着林凤生的天灵盖直撞下去。 只听那老喇嘛急呼道:“使不得,不可伤他性命!”眼见这一头撞下去,对方难免被撞得头骨碎裂,性命难保,而此人身为大理国义军盟主,若是将他撞死了,便不免成为大理成千上万武林人的众矢之的,因此才急忙出言喝止。 林凤生哪里会想到胖大喇嘛会出此怪招,心想若是给他撞上非死即伤,情急之下也是脖颈一伸,头部探入胖大喇嘛的下颌与咽喉之间,胖大喇嘛这一撞之势登时被从中阻住,便如滚动的车轮突然被道上的石头卡住,再也行动不得。 空源和谢雨苍见状舒了一口长气,暗暗赞叹他心思机敏应变神速。那老喇嘛脸上变色,也是暗自庆幸,暗呼一声:“好险。” 只见胖大喇嘛又是一声大吼,头颈一仰复又猛地下击,乃是要以下颌砸击林凤生的后脑。林凤生察觉他下颌一离开,便知他有此招,也急忙头颈后仰。 胖大喇嘛的下颌登时落空,只听喀嚓一声,一颗大脑袋再也抬不起来。原来他用力过猛,自行伤了后颈的关节。吃痛之下双臂登时松了,林凤生趁机后跃脱出了束缚。 那胖大喇嘛哇哇怪叫,伸手扯下鸡冠帽露出一个光头,梗着脖子又扑了过来。林凤生见他来势凶猛只得闪身横向避开,只听喀喇一声寺门口一株碗口粗细的菩提树登时被撞断。 那胖大喇嘛浑若无事,伸手拍了拍头顶,铁头又向林凤生拦腰撞到。林凤生出道以来第一次遇见如此凶悍之人,骇然之余不禁摇头苦笑。但他神功大成,春风得意,正所谓艺高人胆大,是以并无畏惧之心,右手食指弯曲用指节托的一声敲在他的光头上。 那胖大喇嘛啊哟一声不断用手搓揉着头上的痛处,这一下劲贯指节,敲在头上着实疼痛难耐,口中呢喃道:“这小子手真硬,竟然破得了佛爷的铁头功。” 围观的几人听得不禁哈哈大笑,林凤生见他滑稽之态也忍不住莞尔。 那胖大喇嘛不再用头撞击,叫道:“小盟主,你的身法当真了得,居然每一下都能避开,但这不算是佛爷佩服的英雄好汉。咱们来比一比真功夫,只要你接的了佛爷三掌,这场比武便算你赢。” 林凤生笑道:“你这大喇嘛倒也爽快,那么在下便依言接你三掌,只是你不可硬撑,否则于身体伤害非小。” 胖大喇嘛也报以憨厚一笑,说道:“你这年轻人心地不坏,今晚能与你过招,即便是借不到经也值了。你方才挣脱我合抱之时我便知你内家真力十分了得,但我的巨灵神掌可也不是吃素的,保住你自己的性命便是了。” 说完双手叉腰,将一颗大脑袋上下左右的摇摆了一阵,发出一阵骨骼的响声,喜道:“啊,这下好啦,否则总是低着头看不见路可不大方便。撞上了树木还不怎么打紧,要是撞到了大石头上可就不得了了。” 林凤生笑道:“那便请大喇嘛先行发招吧,我们三掌定胜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胖大喇嘛道:“就是这样,接招吧!”说着双脚微分扎成马步,呼的一掌向林凤生当胸击到,风声隐隐,劲力如刀。 林凤生身形凝立,将真气布于右掌向外斜引,用的正是四两拨千斤的武学至理。胖大喇嘛刚猛的掌风登时被带偏,不偏不倚的击向了趴在地上的余德。 只听砰地一声将他身子掀得翻了一个滚,成了仰面朝天四仰八叉的姿势,仍是像一只翻倒在地爬不起来的王八。 这一掌力道虽猛,但已被林凤生消解了大半,因此对余德并无多大损伤,不致有性命之险。余德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又含糊不清的大骂起来。 那胖大喇嘛跺脚道:“你这小盟主赖皮,我们说好要硬接三掌的,这一掌不算,须得从新来过。” 林凤生无奈,道:“好,那就依大喇嘛吧,我不躲就是了。” 胖大喇嘛笑道:“说话算话,不准躲也不准逃,否则便算是你输了。” 林凤生走近几步点头答应,双掌一前一后置于胸前待他发招,乃是乘风掌中的一招“风起云涌”。他此时取的是守势,只待对方“风起”己方便即“云涌”,运用的正是以静制动的武学原理。 胖大喇嘛左掌虚晃,右掌迅疾无比的从下方穿出。林凤生右脚微微后撤,右掌对准他的来路迎去。砰地一声双掌相交,两人各退了两步。 胖大和尚脸现喜色,仿佛棋逢对手一般,连连点头,赞道:“小子果然有两下子,看来大理国的各路豪杰果然有些眼光,抬举你做他们的盟主的确有几分道理。小心了,第二掌来了!” 大喝一声,只震得众人耳鼓发聩,双掌齐出向林凤生当胸推到,气流激荡汹涌澎湃,便如江河决堤一般。 林凤生心中暗暗佩服,叫道:“来得好!”也是双掌齐出,抵住他一双蒲扇般的巨掌,真气疾吐滔滔不绝。登时将胖大喇嘛震出了五六步,自己却气定神闲,不过是微微一晃。 胖大喇嘛只觉气血翻涌,隔了片刻才定下神来,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又被他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喘息了片刻,竖起大拇指道:“好个小盟主,了不起,按照约定你已是赢了,但我还要跟你比最后一掌。” 壹佰二六章 险象环生 胖大喇嘛说完也不等林凤生答话,双掌连环径袭中宫,林凤生拆了几招发现他这路掌法颇为奥妙,路数古怪之极,稍一疏神,肩头已中了一掌,忙密布真气将掌力消去,肩头自然而然的向前一送,咔的一声胖大喇嘛腕骨折断。 胖大喇嘛上身被林凤生真气反弹向后一仰,脚步却硬自定住不动,登时腾地一声坐倒在地,只觉手腕处疼痛入骨,满脸惊骇之色,怔怔的望着林凤生说不出话来。 林凤生被他击中肩头也觉隐隐生疼,鬼谷神功自然而然的生出反击之力,摧折他手腕的这一下实非有意为之,不由得心生歉疚,上前关切的道:“多有得罪,可伤得厉害么?” 胖大喇嘛另一只手握住受伤的手腕,大大咧咧的道:“不碍事,大喇嘛打落牙齿和血吞,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这一场是你胜了,大喇嘛不是你的对手。” 林凤生抱拳道:“承让承让。大师,劳烦您将这大喇嘛的腕骨接上吧。” 空源合十道:“阿弥陀佛,得罪了。”说着缓步走近,要替胖大喇嘛接骨。 一个四十余岁的清瘦喇嘛越众而出,冷声道:“不必麻烦老和尚了,师弟的伤我们自己会治!”说着瞪了一眼胖大喇嘛,摇了摇头,显是对他输了头一阵心存怨怼。 此人气量虽小,接骨之术却高明,三下两下便矫正了胖大喇嘛的腕骨,从怀中取出一盒药膏,在伤处涂抹均匀,撕下一块僧袍缠紧,起身道:“这第二场便有小僧来比吧,你们谁来应战?” 谢雨苍跃入场中,傲然道:“老喇嘛既然要与空源大师放对,那么这一场自然由我来比!” 那清瘦喇嘛道:“巴颜师兄和空源大和尚皆不使兵刃,前一场比的也是拳掌,那么我们便来比一比兵刃吧。”说着接过身旁一个小喇嘛递上来的一副铜钹,双手一合发出咣的一声嘹亮的交鸣,余音嗡嗡良久方绝。 谢雨苍从未见过这种奇门兵刃,心头微微一凛,便即兴致大增,倒提软剑抱拳道:“请赐教!” 那喇嘛也道声“请”,铜钹一分一合向谢雨苍兜头击来,招式与方才胖大喇嘛那招“钟鼓齐鸣”一般无二。铜钹大如脸盆,这一合拢劲风激荡,只吹得谢雨苍鬓发飞扬。 谢雨苍脚步后退,软剑疾削喇嘛的手腕。喇嘛左手铜钹回转格开来剑,右手铜钹在手中滴溜溜急速转动,仍是向谢雨苍颈部扫来。 谢雨苍心头大骇,一矮身一招“举火燎天”径刺喇嘛小腹。喇嘛退后一步双钹一合,咣的一声夹住了谢雨苍的剑刃。谢雨苍用力一抽纹丝未动,剑刃便如铸在了铜钹上一般。 喇嘛冷笑一声,飞脚踢向谢雨苍握剑的手腕,企图夺下对方的兵刃。 谢雨苍左手变指以逸待劳,指尖指着喇嘛小腿上的“足三里”,喇嘛若不变招便是将穴道自行凑将上去。喇嘛左手铜钹下砸,右足去势不缓踢在谢雨苍的手腕上。 谢雨苍也是变招极快,右手放脱了剑柄,左手倏缩倏伸抓住剑柄夺了回来。但右手腕却被踢了一脚,甚是疼痛。 两人这一场比拼与林凤生和胖大喇嘛适才的较量又自不同,各自都是以上乘武学招式拆解,变招十分迅速,顷刻间已换了十余招。 清瘦喇嘛夺兵刃无果之下再度合身扑上,双钹连续敲击了数下,高亢的金铁撞击之声只震得众人耳中嗡嗡直响。谢雨苍一呆,只觉眼前金星飞舞,接着左臂上一痛,已被铜钹扫到,割开了一条口子鲜血直流。 原来铜钹发声有扰乱敌人心神之效,而且边缘锋利异常不亚于利剑快刀,谢雨苍不知底细因此着了道。 谢雨苍惊怒交集,一声清啸软剑如灵蛇般急舞,一套流云剑法绵绵密密展开抢攻,不给喇嘛有先声夺人的机会。 林凤生见到喇嘛的奇门兵刃,也不觉暗暗心惊,忖道:“这喇嘛在兵器上占了便宜,谢大哥手中使的若是我的血心剑,那就不怕他的铜钹,只需毁去他的兵器便可胜他。” 论武功修为谢雨苍不在喇嘛之下,但喇嘛手中的铜钹一物多用,时而相互敲击以声夺人,时而又急速旋转扰人眼目,时而又牵住背部的丝带作流星锤使用,可谓是变化多端,着实难以防备。 又斗了四五十招,谢雨苍微一疏神手背上又被铜钹边缘扫了一下,登时现出一条浅浅的血痕。他大怒之下软剑泼风般朝喇嘛手中的双钹橫削斜劈,只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剑钹相交火星四溅。 两人的招式急如星火,只见两团黑影翻翻滚滚急进急退,登时胶着在一起。片刻过后剑钹撞击之声戛然而止,两人各自跃开。 林凤生心头一凛,只见谢雨苍的手臂上满是纵横交错的伤口,衣袖褴褛破烂不堪,一缕缕鲜血流过手背到了手中的软剑,又顺着剑刃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幸喜身上别处衣衫完整并无伤口。 再看喇嘛一双手血肉模糊,也是不断渗的出鲜血,一副铜钹上到处都是缺口,已被谢雨苍的流云软剑砍削得不成样子。看来谢雨苍剑尖上的鲜血倒也并非全都是自己的,那喇嘛的双手也被他的剑刃所伤。 两人喘息了片刻纵身又斗,招式越使越快,不时夹杂着愤怒的高呼。 空源和那个叫巴颜的老喇嘛见二人势若疯虎,大有不判生死决不罢休之势,连忙一起出声喝止。 但两人都吃了亏,见血之下激发了性子,哪里肯听,只有将攻势使得更加猛烈。 林凤生也隐隐有些担忧,道:“巴颜大喇嘛,这一场如何算法?” 巴颜微一沉吟道:“两人各自都吃了点小亏,又至今未分胜负,再斗下去大大的不妥,便算平局好了。” 林凤生点点头,转头向空源道:“大师,您意下如何?” 空源口宣佛号道:“巴颜所言不差,两人在斗下去恐有损伤,该当快快劝他们住手才是。就依巴颜大喇嘛所言便了。” 空源话音未落,只见人影晃了一晃,林凤生已飞身纵入场中,斜刺里穿入打斗的两人中间,左掌一招“风雨大至”拍向那使铜钹的喇嘛,右掌“和风细雨”拍向谢雨苍。 那喇嘛只觉对方掌力如排山倒海一般涌来,心中大骇,急忙倒纵出数尺,将铜钹往地上一丢双掌推出。忽觉对方的掌力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己的双掌无力可抗,登时收势不及,身子向前跌出两步,一张瘦长的马脸涨得通红。幸好是夜间无人看见,但心中已恼羞之极。 拍向谢雨苍的一掌用的本是柔力,且谢雨苍心知他他这一掌旨在劝解绝无恶意,因此也就泰然受了这一掌,反而只退出了两步便即站定。 林凤生当中一站,抱拳道:“得罪了。双方尊长有言,这一场算作平局,两位不必再打了。” 那喇嘛口中嘀咕,兀自有些心有不甘,拾起已然残破的两只铜钹奋力掷入寺外的林中,此举无非是以此发泄心中的愤懑。 空源道:“巴颜,现下该我二人一较高低了。唉,出家人本不该有争强斗胜之心,怎奈此事关系重大,老衲只有全力以赴了,你也不必手下容情。” 巴颜道:“大家同为佛门一脉,今日之事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总之你我各自尽到所能便是了。”此举乃是受了活佛的指令,并非出于本意,虽然言明不遗余力,但却并不看重胜负之数。 空源道:“说的有理,但老衲还有一个要求。” 巴颜道:“你说吧,我若是力所能及决不推辞。” 空源道:“这一仗若是你胜了,老衲自当履行承诺。但若是老衲侥幸胜得一招半式,还请将这位马施主留下,并且不得再强行插手本寺与修罗门的恩怨。”巴颜方才包庇马金刢,已让他心生芥蒂。 巴颜沉吟片刻点头道:“好吧,我与那无常老儿也算是有些交情,若是我胜了我便将他带走,倘若输了便是无力管此间之事。” 马金刢听得惴惴不安,一心盼着巴颜喇嘛得胜,甚至生出最好将空源老和尚毙于掌下之心。此时院墙上人影闪动,空明和空净跃了下来,站在空源身后。 过了片刻又有三个步履蹒跚的修罗门弟子喝骂着追到,其余几人想必都被两个老僧或打伤或制住了。 壹佰二七章 另起风波 空源口宣佛号“阿弥陀佛”身形凝立如山,白须飘动,当真如一尊佛一般,朗声道:“巴颜,这便出手吧。”双掌缓缓立了个门户,仍是韦陀掌的起手式,乃是礼敬对手之意。 巴颜微微躬身,一个“请”字刚出口,也不见他屈膝作势,身形已猛然到了空源面前,一掌向空源当胸按到。 空源身子略偏还了一掌,登时你来我往的对攻起来。两人身法凝重,出招虽然甚慢,但每一招都气度不凡,隐隐含有风雷之声。 佛塔寺由于地势之利,寺中武学一半传自天竺一半传自中土,空源天生慧根,所习武学颇为繁杂,出招便极多变化。时而用的是龙旋掌,时而又变成多罗叶指,时而夹杂着寂灭抓,三两招过后又转为金刚神拳,几乎将生平所学尽数施展出来。 这一场比试乃是三场中的最后一场,前面两场一胜一平,这一场便关系到胜败的所在,自然是各自全力以赴。 巴颜的所使的乃是成名绝技密宗伏象手,其中包含了掌、拳、抓等路数,与空源相比招式的博学上稍逊一筹,但正是因为专研一门,造诣实已至炉火纯青之境,每一次都能巧妙地将空源的招数化解。两人登时斗了个旗鼓相当。 在场的众人有幸观摩宗师风范,无论正邪皆觉良机难得,不由得有些如痴如醉,叹为观止。修罗门几人此时身得自由却不逃走,竟也是看得呆了。 林凤生目不转睛暗暗暗叹,心想:“武学一道当真是博大精深,他日闲暇之时须得请空源大师多多点拨才是。” 他内功虽强,武功招数却是有限得很,再强的内力也需以招数发出方能克敌制胜,而若是内力在伯仲之间者,招式巧妙者便多占赢面,想明了此节,不禁有些自惭形秽。 斗到分际,两人都使出了绝招,空源使的是金刚掌中的一招“雷音滚滚”,巴颜使的则是伏象手中一招“单掌伏象”。双掌相交,各运内力相抗冲击,另一只手却仍自奇招百出拆解不止。 马金刢见空源背向自己,登时计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扣了三枚鬼王毒针悄然向空源射去。 众人一心观摩二人相斗,谁都没有察觉。待林凤生听得暗器破空之声,欲待阻拦已然不及,忙出声叫道:“大师小心!” 只见空源大袖反手拂出,真气激荡,登时将毒针反击回来,马金刢大骇忙着地打滚,嗤的一声头上发髻已被其中一枚毒针打散。 几乎在同一时刻,只闻啊啊两声惊叫,一旁的两名修罗门人也一起中针。其中一人被毒针穿喉而过当场毙命,另一人射伤了手臂,忙摸出解药送入口中。 空源腾出手拂开毒针,无法拆解巴颜的招数,肩头登时重重挨了一拳,闷哼一身声身子微微一晃,但仍是咬牙忍住不退半步,脚下便如生了根一般。 林凤生见马金刢突施暗算,登时怒不可遏,喝道:“姓马的,你好不要脸,纳命来吧!”他生性慈悲,原本不会轻易动杀机,但马金刢三番五次凶顽不化,已然令他忍无可忍。而让他生出除之而后快之心的,马金刢当属平生第一人。 马金刢偷袭不成惊骇万分,哪里还敢多作停留,又是两枚毒针向林凤生射到,身子已窜入寺前的树林之中。 林凤生挥剑格开毒针,心中懊恼之极,回身气贯指尖将那个五师弟点倒在地。其余几名修罗门弟子发一声喊远远逃开,在数丈开外徘徊。他们救人功败垂成,自然不会就此离去。 林凤生也不理会,心知马金刢绝不会甘心就此逃走,唯恐他躲在暗处发射毒针伤人,剑不还鞘凝神戒备。 空源和巴颜头顶上白气氤氲,四只手掌抵在一起催动内力相抗。支持了一盏茶时分,空源鼓起余勇嘿的一声掌力疾吐,巴颜登时被震退数步,空源自己也退了三步方才站定。 巴颜一口鲜血涌出复又咽下,但嘴角还是溢出了一丝血迹,空源合十道:“阿弥陀佛,巴颜,得罪了。” 巴颜只觉体内气血翻涌,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心知若是一开口难免血喷当场,夺不到经典不说,这张老脸可就丢得大了,当下只得闭口不答。 过了半晌,才道:“空源大和尚内力精纯,巴颜甘拜下风,这便告辞了。”说着摆了摆手,其余几名喇嘛毫不迟疑,一起转身缓缓而去。 空源口宣佛号道:“凤生,你替老衲送送几位大喇嘛吧。” 林凤生见中喇嘛说打便打说走便走,甚是洒脱率性,毫无做作之态,品行又比修罗门那些暗箭伤人之辈高尚了许多,心中颇有几分敬意,当下欣然答应,将几人送到下山的路口方才折回。 见空源脸色十分难看,便道:“大师,你没什么大碍吧?” 空源道:“不打紧,受了点轻伤而已。”说完忍不住作呕,嘴角也溢出鲜血来。 林凤生和谢雨苍心头大惊,一起抢上扶住,空源微微一笑道:“不碍事,不必为老衲担心,调息一阵就好了。” 三名修罗门弟子趁机合力抬起瘫软之地的五师弟,飞也似的向路口跑去。 谢雨苍大喝道:“哪里走!”手中软剑嗖的一声射出,跑在最后的一名修罗门弟子应声倒地,剑刃已将他背腹贯穿。 另外两人竟不理睬,仍是抬着那人飞奔,林凤生和谢雨苍发足便追。忽闻一声娇喝,上山的小道上一名妙龄女子迎面奔来,手中一口长剑寒星点点,登时将两人逼了回来。林凤生定睛一看又惊又喜,这少女正是表妹梅若雪。 一名修罗门弟子拔出长剑与梅若雪斗在一起,另一人解开那五师弟的穴道,口道:“五师弟,你先走!”说着拔出长剑也上前夹攻。 那个五师弟脚上有铁链束缚,心知要逃也是逃不掉的,于是狠了狠心,回身拔出插在同伴身上的软剑也上前助阵。 林凤生和谢雨苍见梅若雪尽可应付得了,便也不上前帮手,回身照顾受了内伤的空源,各自输入真气助空源疗伤。 梅若雪剑法变化多端,加之对曾经欺辱过表哥的王佑箴恨到了极处,出手便毫不容情。有道是爱屋及乌,那么反过来也是一般道理,她心中对修罗门人可谓是一视同仁的憎恨。 修罗门三人此时早已成了惊弓之鸟,何曾想己方四五十人竟敌不过区区五六人,心中十分惊慌,片刻间便伤在梅若雪剑下。 那个五师弟脚上带着锁链行动不便,退避稍慢,登时被梅若雪一剑穿胸而过。但刺中的是右胸避开了心脏要害,一时未死一双眼睛瞪得宛如一对铜铃,目光中满是惊骇之意,指着梅若雪道:“你……你……” 梅若雪娇喝道:“你什么你,你们修罗门的人作恶多端,个个都该死!”右臂一缩抽出了长剑。 那人伤口中鲜血狂喷跌倒在地。另外两名修罗门弟子也是一脸惊骇之色,齐声道:“五师弟……你不能死啊……五师弟!”语气间显得惊慌万分。 那人挣扎着抬手指了指梅若雪,接着又转向林凤生等人,牙关紧咬恶狠狠的道:“叫爹爹一定要给我报仇,这几个人一个都不要放过!”说完手一软登时气绝。 两人发了疯似的大叫:“你们害死了我师弟……竟然……竟然杀了师父的独子,我师父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等着受死吧,你们加起来也不是我师父的对手!格老子的,五师弟,你醒醒啊……” 难怪修罗门会如此兴师动众的营救此人,原来竟是无常老人的独子,林凤生听得大惊失色,心念一转当即提了血心宝剑飞奔过去,噗地一声在那人身上又补了一剑。 壹佰二八章 死而不僵 几人见他剑刺死尸不禁愕然,一名修罗门弟子叫道:“你干什么?我师弟人都已经死了,你为何还要糟蹋他的尸身!”说着扑上来拳打脚踢。 林凤生右臂一振便将他推翻在地,凛然道:“你们的师弟是我杀的,冤有头债有主,叫你师父来找我报仇便是。”说着拉着梅若雪的手昂然而回。 此话一出,空源和谢雨苍登时明白了他此举的用意,不禁敬佩万分。梅若雪失手杀了此人,五常老人势必会找上她,素闻五常老人武功极高,而且手段十分毒辣,梅若雪虽然深得家传绝技,但仍是不足以与五常老人为敌,因此林凤生便将这个祸端承担了下来,可谓是舍己为人的侠义之举。 梅若雪回头道:“这第一剑是我先刺的,本姑娘一人做事一人当,叫无常老乌龟来找我吧,不要连累我表哥。”她天真无邪尚未明白林凤生的用意。 林凤生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心,急道:“表妹住口!此事关系重大岂可随口胡乱承认!”他焦急之下已有些声色俱厉。 梅若雪见一向温文尔雅的表哥突然对自己大发雷霆,不由得有些不明所以,委屈的望着林凤生,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只见马金刢飞身跃出树林,抚着尸首放声大哭,声泪俱下着实伤心。林凤生等人不禁十分诧异,均想:“死的又不是你儿子,你何必这般伤心。” 马金刢指着林凤生,厉声道:“姓林的,你给老子等着,总有一天老子要将你千刀万剐,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咬牙切齿意犹未平。 林凤生道:“回去转告你师父,令郎是我杀的,要报仇尽管来大理找我便是。” 马金刢仰头瞪视着林凤生,眼神中充满无尽的怨毒,良久方才收回眼光,又抱住那五师弟的尸首嘶声哽咽,涕泪齐流,喃喃自语。看样子实非作伪,当真是伤心到了极处。 林凤生见状颇觉不忍,说道:“带了你们的人走吧,今晚之事由我一个人承担,今后休得再来滋扰佛门净地。”说着随手解开了余德的穴道,剑鞘弹出射向墙头的石自利,在他身上一撞而回,又将他穴道解了。 马金刢食指和拇指的指尖搭在一起放入口中,咻的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呼哨,寺内登时有人吹口哨回应。不一会儿有十余名修罗门弟子奔出寺门,口中骂骂咧咧,原来他们在寺中搜查时迷了路,转了半天一无所获。 几人见到那五师弟的尸首先是一呆,接着才奔近去七嘴八舌的询问死因,接着便对林凤生等人恶毒咒骂。他们哪里会想到就在他们晕头转向之时外面会发生如此大的变故。 空明道:“你们余下的同伴在后山的菜园中,你们自行去解救吧。” 马金刢打了个手势,两名修罗门弟子飞奔而去。不一会儿十余人勾肩搭背,口中哼哼卿卿慢慢挨近,可见适才与空明空净二僧交手时大都伤的不轻。修罗门人出手狠毒,二僧自然全力施为,好在两人身为佛门高僧心性慈悲,这才没伤了他们的性命。 马金刢抱起尸身恶狠狠的道:“老子他日必定血洗佛塔寺!”说完当先而行,其与众人紧随其后,顷刻间散得干干净净。 他这么说自然有深意,五师弟虽然为林凤生和梅若雪所杀,但两人他日若是避而不见又上哪里找去?若是直接来佛塔寺寻仇,林凤生必定不会袖手旁观,是以不怕找不到仇家。况且今晚之事佛塔寺也难逃干系,毕竟林凤生等人乃是前来援手的。 林凤生道:“表妹,你为何不听我的话,我不是叫你乖乖待在宫里么?你怎么又自己跟来了。” 梅若雪眼圈微红,咬着嘴唇低声道:“人家担心你就跟来瞧瞧了,你却还来怪我,真是好心没好报。” 林凤生望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想到方才情急之下对她语气颇重,不禁感到一阵歉疚,温颜道:“以后不可这样了,你杀的那人是五常老人的儿子,这一下当真是后患无穷了。你不可逞强乱认,一切由我承担便了。” 梅若雪见他语气转为温和,登时喜笑颜开,大声道:“不,那怎么可以。表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那么我们兄妹二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便了。那无常老乌龟又能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不必怕他。”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梅若雪江湖阅历甚浅,对于无常老人的种种传闻颇不以为然,只道杀坏人天经地义,同党要来报仇那也是在所难免,竟是浑没放在心上。 林凤生虽也未曾见识五常老人,但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江湖中大都对其人谈之色变,必定不会是易与之辈。摇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心想:“人命关天,这一次又怎能与打落王佑箴的长剑那样的小节同日而语。” 谢雨苍道:“林兄弟,今晚诛此小贼我等人人有份,大伙儿并肩承担就是了。正如梅姑娘所说,那无常老鬼又没有三头六臂,没什么可怕的。” 正说间只见崖壁上浓烟升腾,几个黑影接二连三的窜上来,接着便头也不回的飞奔下山去,显是有修罗门弟子在梵音洞外放火。 几人心头一凛,不知洞内僧众情形如何,林凤生和谢雨苍当先奔去,梅若雪搀扶着空源随后跟来。 只见梵音洞外柴草堆积火光熊熊,浓烟被山风一吹不断向洞内灌入,更令人惊讶的是,洞口深处聚满了毒物,被浓烟和热气一熏四处乱蹿,吱吱怪叫,火光照耀之下格外狰狞。 洞口四周都是光滑的石壁,洞外又是熊熊的烈火,毒物登时被困住无处可逃,而佛塔寺众僧也随之被困在洞中无法出来。 林凤生道:“修罗门这些恶贼好不狠毒,我们好心放他们一马,他们却还来作此恶行。这当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谢雨苍感叹道:“日他个先人板板,看来修罗门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些龟儿子作恶虽多却尚未到天人共愤的地步,但若再不加约束收敛,离灭亡之日也就不远了。真要到了那一天,武林也就清净的多了。” 他曾在川西待过数月,因此也学了几句骂人的方言,恼怒之下竟用川话骂了出来,先人板板、龟儿子这些正是川人骂人时常用的言语。 林凤生愤然道:“仙毒教两个鼠辈言而无信,也是可恶至极。他日再让我遇见,定要好好惩治他们一番。” 谢雨苍道:“正该如此,林兄弟,你就是心肠太好,冥顽不化之辈就应该一剑送他们归西,否则无异于是放虎归山。” 此时火势正旺火苗窜起将整个洞口封住,里面又到处布满毒物,两人无法进入,一时间无计可施。 林凤生也曾想过将柴火拨入洞中烧死毒物,但一来洞内颇为曲折此举未必能奏效,二来毒物一旦被逼深入散布其中,待得火势熄灭众僧出来之时难免受其所害,是以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空源虽然打败了巴颜喇嘛,但自身也受伤不轻,由梅若雪扶着慢慢挨下石阶来。空明和空净两位老僧却不见跟来。 林凤生道:“表妹,你扶大师回寺歇息吧,此间之事由我和谢大哥处理就是了。” 梅若雪点头道:“好,大师,我扶您回去吧。” 空源摆手道:“无妨,这点伤不碍事的。只是这烟无孔不入,岂不是熏坏了里面的僧众。”焦急之下一阵咳嗽,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梅若雪道:“那还不简单么,我们合力将柴火拨开赶走毒物不就行了么?” 空源道:“不妥,这些柴草均已燃着,我们无法将其移往他处,若是挑到崖下又怕引起山火,这可如何是好?” 梅若雪又道:“那么我们赶快到寺中提水来将火浇灭。” 林凤生道:“来不及啦,远水救不了近火,我曾进入过此洞,洞内虽然常年关闭,但却并无污秽之气,当是另有通风口。如此一来不但浓烟可以进入,而且说不定这些毒物也能爬入洞中,难免会危害到众位师兄的安全。” 壹佰二九章 得脱困境 空源闻言面色凝重,口宣佛号道:“凤生猜得不错,通风口是有的,而且不止一处。此时洞内只怕早已灌满浓烟了。”说完捂着嘴一阵咳嗽。 梅若雪嘟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是,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林凤生略一沉吟问道:“大师,内洞那尊怒目金刚的天光是从何处引进的?眼下我们只有从那里着手,方能尽快让洞内的师兄们脱身。” 空源听得喜道:“不错不错,老衲真是糊涂了,那里是梵音洞洞避最微薄的所在,而且有一洞口可供人出入,当可叫众僧从那里出来。” 当下带领几人回到崖顶,指着一块突兀的巨石道:“就是这里了。” 林凤生和谢雨苍一起走近,只见巨石向阳面的下端凿有一个尺许方圆的孔洞,空源又道:“这块大石是老衲等人后来覆盖上去的,下面原是凿空的,比这个通气口要大得多。” 巨石下一条杯口粗细的水流潺潺注入洞中,原来洞内第二间斗室中的潭水正是从这里注入的。源头活水源源不绝潭水却并不满溢,显是洞内另有泄水渠道。光线和水源皆从这个洞中引入。 空源伸手摸着巨石道:“这块巨石当年由老衲以及故友张久远和陈老四合力盖上的,约有四五千斤重量,现下老衲受了内伤不能运用真力,你二人只怕搬不动呢。” 他口中的张久远正是芸儿的爷爷,林凤生也是此时方才得知其名讳。张久远遇害之时,林凤生和芸儿担心自己一离开,修罗门等一帮歹人会重返糟蹋他的尸骨,因此并没有在坟前立碑刻字。 谢雨苍道:“不打紧,我和林兄弟年轻力壮,且来推推看。”说着双掌抵在巨石上。 林凤生也跟着将双掌贴上去,各自潜运内力齐声大喝猛推巨石,怎奈巨石覆盖历时已久,与地面相接颇为稳固,一推之下巨石只是微微晃动,两人使尽浑身气力也只能微微抬起。梅若雪道:“表哥,我来帮你。”说着也挽起袖子发力猛推。 加上梅若雪的力道,三人着力的一端一点一点缓缓向上翘起。眼看再支持得片刻便可将巨石推开,但怎奈巨石实在太过沉重,又抬高数分过后三人已然有些气力不济,再想抬高一分一毫也是难能,均感手臂酸麻难以为继,林凤生道:“不成了,我们先将巨石放回原位,慢慢再想法子。” 三人本想慢慢放手但实在是筋疲力尽再也支持不住,梅若雪内力修为最浅,第一个放开了手。林凤生和谢雨苍所受力道陡然增加,紧接着谢雨苍也气力用尽无奈放手,林凤生只觉力道大得出奇,也只得猛然收掌退开。 轰的一声巨石猛然落回原位,由于下面中空,地面微微震颤,传来一阵隐隐回响,犹如闷雷滚动。 三人颓然无功微感懊恼,梅若雪忽然喜笑颜开道:“表哥,你的宝剑如此锋利,何不用剑将巨石劈作两半,我们一块一块的推,那就一定推得动了。” 林凤生听得恍然大悟,拍手道:“不错,这道理便和曹冲称象差不多,暗合鬼谷神功中所说的分威散势之法,表妹,你倒是变得聪明了。” 梅若雪受到嘉许,甚是得意,笑道:“那还用说么,我是你的亲表妹呀,你这么聪明我又怎么可能蠢得我无可救药呢。” 几人听得都不禁大笑,林凤生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握住剑柄,真气涌动猛地向巨石劈去。只听得嚓的一声剑刃没入巨石尺许。 巨石高逾五尺,想要将其一分为二仍是差了一大截,林凤生不由得皱眉道:“还是不成,我们须得变通一下。” 搬来一块小石头垫在剑刃下,伸入巨石低下,双手用力向下按压剑柄,用的正是后世所说的杠杆原理,试图将巨石撬起。血心剑乃旷世神兵,自然吃得住千斤之力。 谢雨苍和梅若雪见状也过来帮忙,随着剑柄一端力道增大,剑刃一寸一寸的陷入巨石,垫在下面的石头已然成了两半,血心剑削铁如泥更不用说是岩石了。 林凤生见状示意两人停手,抹了抹额头的汗珠道:“此法也行不通,若是将剑刃放平又怕损坏了宝剑。”他乃是以剑刃对着上下的石头的,剑刃受力之下陷入了石头。而若是将剑刃放平,虽不会重蹈覆辙,但又怕剑身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力道,因此不敢贸然试之。 就在此时巨石一侧的小洞中不断冒出烟来,下面隐隐传来僧众的咳嗽声,林凤生对着洞口提气叫道:“诸位师兄,大伙儿用袖子沾些水捂住口鼻!” 梅若雪着急道:“那怎么办,地底下本来就是空的,经这块大石头这么一撞,会不会就此塌陷下去啊?” 几人听得她的无忌之言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若是洞顶坍塌后果不堪设想,林凤生心头灵光一闪,道:“有了,咱们还是用这个法子,只需将宝剑换成一根粗大的树干,再将垫在下面的石头换得大一些那就成了。”言毕忽觉自己方才之举可有些多余乃至是愚笨了。 当下用宝剑砍断一棵碗口粗细的小树,再将上面的枝桠修尽,谢雨苍一看已明其理,搬了一块百余斤重的大石垫在下面。林凤生将一根丈许长的树干一端插入巨石底下,三人在另一端竭力或扳或压,巨石登时缓缓向上抬起。 三人见此法有效精神大振,手上力道加大登时将巨石撬得翻了一个滚,露出一个可容一人进出的洞口,斜斜通向下方,浓烟不断从洞中涌出。 三人齐声欢呼,空源俯身对着洞口喊道:“佛塔寺僧众听了,洞口已被毒物和烈火封住,不可从洞口出去,一个一个从此处爬上来。” 过了片刻一个圆圆的小头从洞口钻了出来,被烟熏得涕泪齐流,稚嫩的面孔上却带着笑容,喜道:“林公子,我又见到你了。”正是服侍空源日常起居的小沙弥净心。林凤生双手托住他的腋下将他抱了出来,关切的道:“怎样?没被吓着吧。” 净心笑道:“没有,有你在这里那是保准万无一失的。”他日日服侍空源,空源回来以后闲来便将他林凤生走访北方一带门派的事迹说给他听,他稚嫩的心灵不禁对林凤生万分敬仰。 众僧一个接着一个从洞口爬了上来,最后一个出来的是大弟子净方。空源一数之下少了两人,问道:“净方,还有两位师弟呢?” 净方道:“回禀师父,有两位师弟经不住烟熏,自行打开洞门出去,被毒蛇咬了,已经……已经……”脸现哀色,再也说不下去。 空源心中一阵恻然,但见他独自殿后让余人先出来,不争逃生之机,甚感欣慰,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净方啊,你做的很好。洞中的怒目金刚像的腹中暗格里有一件很重要的物事,你代为师快去取出来。” 佛家认为有生必有灭,身死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生死即涅槃,对于觉悟的众生而言死亡便意味着可莲池礼佛,永脱轮回,从而得永恒喜乐,正所谓迷之则生死殆,悟之则轮回息。因此虽然有两名寺僧丧命洞中,却也并不感觉如何哀戚。 话音刚落众人只觉脚下的地面微微摇晃,洞口沙石簌簌的往下落,洞顶被千斤巨石猛地撞击,现下又承受着数百人的重量,已然有些摇摇欲坠。林凤生道:“大师,还是让晚生去吧。” 空源见梵音洞随时都有塌陷的可能,也来不及推让阻拦,便道:“金刚像的左掌掌心有一个机关,只需用力向左转动腹部的暗门就会打开,那件东西就在里面。” 林凤生点点头,涌身跃入洞中一溜而下,找到怒目金刚左掌中的机关打开了暗门,触手所及的是一个黄布小包,当即揣入怀中。只觉洞壁一阵摇晃,顶部沙石落得更多了,心知洞顶即刻便要坍塌,连忙飞身攀上出口手足并用向上爬出。 壹佰三零章 一骑夜归 洞外众人见地面有异,当即一起远远退开,只有梅若雪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一定要等林凤生出来,弯着腰望着洞口,满脸焦急之色。 只听轰的一声地面塌陷,梅若雪一声惊呼身子随着泥石下坠。谢雨苍见梅若雪执意不肯退开本已大急,见她遇险更是心惊,连忙飞身扑了过去。 就在他即将抓住梅若雪的那一刹那,只见一个人影腾空跃起,一把揽住梅若雪的纤腰落向远处,伸出的手登时抓了个空。忙暗提真气继续窜出落向对面。 正是林凤生在此千钧一发之际脱出身来,并救下了正在下坠的梅若雪。而以梅若雪的轻功大可逃脱,但不见林凤生出来便也不肯离开。 空源和众僧登时惊得呆了,见林凤生和梅若雪平安脱险这才松了一口气。谢雨苍却是脸上泛红,拍着胸口道:“林兄弟,幸喜你平安,可真将做哥哥的吓坏了。” 林凤生身在底下,并没有感觉到洞顶塌陷那一瞬间的惊心动魄,反而不觉得什么,笑道:“让谢大哥挂怀了,既是逃命小弟自是万万不敢怠慢的。” 复又沉下脸来道:“表妹,你干么不躲开,这可危险得紧。” 梅若雪小嘴一扁竟然落下泪来,哽咽道:“我在等你啊,你难道当真不明白我的心意么,为什么总是不给我好脸色。”说着搂住林凤生的脖子抽泣。 林凤生颇觉难为情,心中却着实感动,轻轻将她推开温言安慰道:“好啦,现下没事了。是表哥不好,你别生气了。” 梅若雪眼中噙满泪珠,俏脸上却已隐隐露出喜色,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白居易诗云:“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所说的意境只怕与此时的梅若雪极为相似。 平日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的她此时多了几分娇羞和妩媚,当真说不出的美丽动人。而她早已对林凤生情种深种,脉脉幽情不得倾诉,说她玉容寂寞倒也并非牵强附会、无中生有。 林凤生携着她的手走过去将黄布包交给空源,空源招手道:“若雪,你过来。这便是令尊生前寄存在此处的东西,现下也该物归原主了,你这便取了去吧。” 梅若雪走过去双手接过,将黄布一层一层的揭开,见里面是一本书册,封皮上写着“梅花引”三字,登时又惊又喜,脱口道:“这是我们梅家的家传剑谱。” 空源含笑点头道:“正是,这本剑谱原本须得等到你十八岁生日之时才由老衲代为转交,怎奈梵音洞就此坍塌,看来也是天意,此洞到如今也算是功成身退了,而老衲却也又了却了一桩心事。” 梅若雪跪下磕头,想到慈父已然长眠于地下,只能怀念而永世不可能再相见,不由得悲从中来,哽咽道:“多谢大师。” 空源伸手扶起,语重心长的道:“你只要好生修习剑谱中的剑法,今后秉承侠义之道,便是对你爹爹好,他也能含笑九泉了。” 梅若雪躬身答应,说道:“是,大师。若雪一定牢牢记住大师的教诲。他日勤练剑法,行侠仗义,以安慰爹爹在天之灵。” 空源道:“你的武功修为已有一定的根基,当可起始练习这路剑法,然此剑法既为你们梅家的绝学其中疑难必多,好在你表哥可从旁指点护持,当无甚大碍。” 梵音洞洞顶塌了大半,两名被毒蛇所噬而死的僧侣的尸身被深埋其中,净方带领几名师弟抬来锄头铁锹意欲要掘出来安葬。 空源缓缓道:“不必了,肉身既死葬在何处怎生葬法,都是一般。”说完双手合十口宣佛号,众僧侣也跟着念诵起超度亡灵的佛经来。 不一会儿空明和空净两人飞奔过来,空明躬身合十道:“禀告方丈师兄,我和空净师弟已经仔细查验过了,藏经阁中并无失窃。” 原来空源担心西藏喇嘛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伎俩,明着派人比武暗中却叫人前去盗经,是以才叫两位老僧前去查看。 空源点了点头,道:“凤生,你和谢居士这番高义老衲感激不尽,这便到寺中歇息吧。” 林凤生道:“大师客气了。晚生须得马上赶回,明日午时皇上将在崇圣寺为义军此去威楚誓师壮行,晚生必须到场。” 空源道:“这么急,你当真不打算带上老衲和敝寺僧众了么,怎的也不派人来知会一声。” 林凤生道:“大师,晚生有晚生的道理,玉龙剑派投靠番邦,难保不会趁我大半武林人士前往威楚灭贼之时惹是生非,您老需留下来主持大局。现下我们与修罗门的仇怨又已然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您若一走寺中的众位师兄乃至整个天南武林可就群龙无首了。” 空源道:“说的也是,那么老衲派五十名武僧与你同去,如此义举我们佛塔寺又怎能不出一兵一卒。” 林凤生道:“大师的好意晚生心领了,大半个武林的安危要紧,晚生再将龚伯伯留下与您一起坐镇。明日我会传下号令,命各派留守众人齐奉您和龚伯伯号令。” 空源心性平和当下虽觉有些抱憾,却也不多做争辩,林凤生携起谢雨苍的手道:“谢大哥,有劳你助大师等人一臂之力吧,不知修罗门此番会使出什么阴毒手段来,我真有些放心不下。” 谢雨苍紧紧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斩钉截铁的道:“好兄弟,你放心吧,做哥哥的就是豁出性命不要,也绝不会让修罗门的人逞凶的。你放心的带领各路豪杰杀贼去吧。” 林凤生心中大定,携了梅若雪告辞下山。临行前嘱咐若是五常老人亲临,不可硬拼,当尽量避其锋芒,一切等他灭寇归来再作计较。谢雨苍便在寺中住下。 梅若雪自知内息不足,是以来时让段徵羽给她配了一匹御马,十分雄健,两人同乘一骑赶回太和城。 坐骑乃是宫中百里挑一的良驹,不但奔行极速而且颇具长力,一路马不停蹄不曾停歇,花了近两个多时辰已到了太和城,此时东方已泛出鱼肚白,再过得个把时辰天也该亮了。 林凤生一来一去颇觉劳累,好在佛塔寺的危机暂且解除,不觉舒了一口长气,说道:“表妹,我看我们也不必进宫了,就到废园去找龚伯伯他们吧。” 梅若雪道:“好,省得那些侍卫将我们当作刺客。”说完嘻嘻一笑,自是在调侃宫中侍卫将谢雨苍误作刺客一事。 于是两人调转马头向城外的废园而去。废园离德化门约有三里多地,到了废园外里许处两人便即下马,唯恐马蹄声打扰了义军众人休息,牵着马并肩缓步而行。 到了废园外远远见有两个黑衣人攀住墙头,探头探脑的向院内窥望。此时正值黎明之前天色十分黑暗,若非林凤生内功精纯目力极佳,实难发觉二人的踪迹。 林凤生不及多想,低声喝问道:“什么人?” 两人听得大吃一惊回头一瞥,飞快的从墙头跃落奔入右侧的树林,身手甚是矫健。林凤生心道:“禁忌有云:逢林莫入,但这两人鬼鬼祟祟,多半想对我义军不利,定要抓住问个明白方才安心。”当下身形急纵追了下去,梅若雪系了马匹也随后跟来。 林中树木茂密藤蔓拦路,两个黑衣人奔跑并不迅速,林凤生的踏雪寻梅步变化无方,身形穿来插去,片刻间便赶到两人身后,口中道:“你们是什么人,深夜到此有何图谋?” 壹佰三一章 追踪见鬼 两人恍如不闻,脚下不停越奔越快,手挥大刀不断将两旁的树木砍断下来,阻拦林凤生的追击,膂力竟自不弱。树木不识横倒在地,林凤生须窜高伏低,速度不觉为之所阻。 又追了十余丈远近,忽听两人惊呼一声,身影突然凭空消失。林凤生奔近去一看,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树林的尽头处是一个长长的斜坡,黑暗中看不到尽头,两个黑影正自骨碌碌的滚了下去。如此一来任他身法再快也是追不上的了,只得驻足作罢。 过了片刻梅若雪也奔了过来,问道:“表哥,那两个人呢?”说着踮着脚尖四处张望。 林凤生道:“跑啦。”语气间颇有几分懊丧。 梅若雪道:“跑的这么快,他们轻功很好么?连你也追不上。” 林凤生笑道:“倒不是他们轻功好,是这个斜坡帮了他们,他们奔得太急失足从这里滚下去了。” 梅若雪笑道:“原来这两人是滚得快,不是跑得快。摔死了最好,倒省得我们动手。” 林凤生望了一眼斜坡道:“这坡虽长却并不陡,是摔不死人的,顶多也就蹭破些皮肉而已。” 梅若雪跃跃欲试的道:“那么我们下去将他们捉上来,五花大绑起来细细盘问。” 林凤生道:“他们此时早已逃了,难道还乖乖待在坡脚等你去捉不成,我们回去吧。”他担心这是吐蕃人暗箭伤人的故技,不禁有些担心废园中众人的安危。 两人沿着坡顶过去觅路返回,走了几步见长草中土堆凸起,稀稀落落的散布着几座荒坟,不远处隐隐有说话声传来。 林凤生心中咯噔一声,拉住梅若雪蹲下身来,低声道:“表妹,你听,前面有人在说话。” 梅若雪侧耳一听大惊失色,颤声道:“表哥,不会是鬼吧?” 林凤生见她平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居然相信鬼神之说,忽然童心大起,道:“我瞧多半是的,他们定是在商量如何害人。” 梅若雪天真烂漫,对林凤生更是素来帖服,表哥说是鬼那就一定是鬼了,登时吓得花容失色,将脸紧紧贴住林凤生的臂膀。 轻声道:“难道他们是废园的主人,怪我们入住他们生前的宅院却不跟他们打招呼,心中很不高兴,要害我们。”说完身子发颤,心中害怕之极。 林凤生低呼道:“啊哟,只怕当真如此,我们去瞧瞧,若是他们果真有害人之心,便想法子阻止。却不知打不打得过鬼呢。” 梅若雪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连声道:“我不去我不去,我害怕。”说着将脸埋入了林凤生的怀中。 林凤生颇觉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将她推开道:“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若是并非害人的恶鬼,咱们也不必去招惹他们。”他疑心说话之人是方才逃脱那两名黑衣人的同党,因此急于上前一探究竟,这句话乃是指桑说槐。 说着俯低身子向前摸去,脚步轻提轻落竟没发出半点声息。梅若雪落了单更加害怕了,只得硬着头皮随后跟去。 两人隐在一座荒坟的一侧,便听得两个男子的对答清清楚楚的随风传来,语气显得颇为苍老,梅若雪心道:“原来是两个男鬼,而且还是老鬼。” 她低着头不敢看外面的情形,担心映入眼帘的是两张面目狰狞的鬼脸,目光触底林凤生的长衫下摆正自微微颤动,还道是表哥也害怕得发抖,伸手紧紧握住了林凤生的手,用力捏了捏手心以示安抚。 林凤生觉察到她手心尽是冷汗,故意将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心中却暗暗感动,隐隐有些歉疚起来。原来他哪里是害怕,而是极力忍住笑呢。 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道:“这小贱人贪图美色,竟然为了一个小白脸背叛本教,实在是罪大恶极。等下她出来你我切不可手下留情,定要将她捉回总堂治罪。” 另一个声音道:“不错,她虽然曾是我们的教主,但教主叛教罪行更大。当年她们入教之时我便极力反对,可教主糊涂好色将忠言当作了耳旁风,现下好了,果然出事了。” 那洪亮的声音叹了口气道:“现下说什么都已经迟了,小贱人武功既高又深知我们的用毒手段,倒是当真有些棘手呢。只盼毒仙祖师保佑,让我们得以捉住她。” 另一人又道:“是啊,事到如今也只有相机行事了。反正咱老哥俩也没有退路啦。这小贱人应该快到了,我们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只听林中树叶微微响动,接着便没了声息,想是两人在林中隐蔽了起来。林凤生暗忖道:“他们口中的小贱人是谁?叛教、用毒,啊,他们是仙毒教的人,要来寻郭师妹的晦气。” 梅若雪轻轻摇了摇林凤生的手臂,耳语道:“表哥,听口气这两个老鬼并不是要害人,乃是奉命来抓一个女鬼回阴曹地府的。” 林凤生见她直到此时仍未醒觉,兀自言之凿凿,连阴曹地府都说出来了,心中更觉好笑,语气中却一本正经的道:“你猜的很有道理,只怕是有个女鬼看上了一个阳间的美男子,背叛了一个阴间的什么教。” 梅若雪道:“看来阴间和阳世一样也是有武林门派的,不知鬼的武功厉不厉害?” 林凤生强忍笑意道:“当然厉害了,单是那来无影去无踪的轻功,就没有人能比得上,就连咱俩的踏雪寻梅步也是望尘莫及。” 梅若雪瞥了一眼身畔的坟茔,更觉毛骨悚然,心中只想:若是被那两只“老鬼”发觉了,打固然打不过逃也是逃不了,那么……想到这里不敢再往下想,附耳道:“表哥,我们还是悄悄地走吧,我瞧鬼打架也没什么好看的。若是被他们发现了踪迹可就糟糕了。” 林凤生道:“且不忙便走,看看鬼是怎么打架的,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先摸准了他们的路数,以后再遇见鬼便不怕他了。” 梅若雪心中也隐隐有几分好奇,但毕竟是女孩子家,还是害怕占据了上风,怎奈林凤生迟迟不动,大有“坐坟观鬼斗”之意,便也不敢独自一个人离开。 过了片刻忽然听得身畔有衣袂迎风作响,两人连忙伏低了身子,一个婀娜的身影轻飘飘的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站定身子游目四顾。 林凤生借着曙光一看,来人果然是郭仙儿,心道:“看来这两人果然是仙毒教的人,他们忌惮我义军势大,不敢光明正大的挑战,才与郭师妹约定半夜在此了结。” 郭仙儿徘徊了片刻,不见人影,笑道:“二位长老,这就出来吧,我知道你们在这里。” 只听嗖的一声,对面林中忽然射出一枚暗器,郭仙儿身子跃起凌空旋转,裙摆舞成一个圆圈,姿势美妙至极,暗器便射她不中。那暗器落空径直向林凤生和梅若雪藏身之处射来。两人微微向两旁一分,暗器噗地一声射入泥土。 只听呼呼两声那两个隐藏在树丛中的“老鬼”跃了出来,一人道:“郭教主,十数日不见,你老人家可快活的很啊。” 郭仙儿格格笑道:“熊长老这是说的哪里话来,我哪里快活了,又要跟着义军杀土匪又要等待娘家人来看望,实在是有些提心吊胆啊。” 那个熊长老又道:“你每天和义军这么多男子在一起,看上哪一个便要哪一个,可不只有多快活呢。”说完吃吃而笑。 郭仙儿心中恼怒,嘴上却笑道:“那也不见得,义军中男人虽然不少,但长得跟二位长老也差不多,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子。” 林凤生抬头一看,见两人皆为老者,一高一矮,形貌甚是丑陋,其中一人脸上还有几道纵横交错的伤疤,郭仙儿言下之意乃是说两人又老又丑。 说义军中大多跟两人差不多,倒只是随口的玩笑之言,各派中不乏年轻俊美的子弟,但意思是说她一个也瞧不上。 另一人喝道:“你要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又怎会为了一个小白脸叛教,你这小贱人真不要脸!闲话少说,快跟我们回去!” 壹佰三二章 仙毒二老 郭仙儿格格一笑,嗲声道:“哎呦,安长老也来了,小妹真是惶恐之至。这么急找我回去是有什么要事相商么?” 姓安之人道:“少跟老子来这套,你叛教私逃我和老熊正是来拿你回总坛治罪的,快快束手就擒吧,省得伤了旧日的情分。” 郭仙儿冷笑道:“安长老好大的口气,我已跟仙毒教一刀两断,你们想要拿我须得先要问问义军的小盟主,也不知他会不会答应呢。” 熊长老叫道:“这小贱人夹缠不清,与她多说无益,老安,这便动手吧。” 话音甫落两人迅疾无比的向郭仙儿逼来,郭仙儿手一挥从腰间解下长鞭顺势扫了出去,风声疾劲,鞭稍飞荡先左后右分袭两人。三人登时翻翻滚滚的缠斗起来。 梅若雪不识郭仙儿,仍道是女鬼,暗道:“原来鬼的武功也跟我们人差不多,倒也不见得有什么神通变化。” 目光回收见到插在地上的暗器,赫然是一支飞镖,便想要拿起来细细瞧上一瞧,看看鬼的暗器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林凤生见她纤纤玉指一动便知她的意图,忙抓住她的手道:“动不得,你方才没听说他们会用毒么,这暗器上恐有剧毒。” 梅如雪暗呼好险,转而去看那一个“女鬼”与两个“老鬼”相斗。只见郭仙儿长鞭盘旋舞出一圈鞭影,那两个老者上蹿下跳始终不能近身。 林凤生暗忖道:“这两人是来抓郭师妹回苗疆无疑了,武功如此了得必是仙毒教中的高手,郭师妹若是稍有不慎,难免有所损伤。” 心中这样想,但郭仙儿叛离仙毒教,仙毒教捉拿叛徒,这原是天经地义之事,外人实是不便贸然出手偏袒,是以不禁有些迟疑。 过了片刻梅若雪忽道:“表哥,他们怎么有点不像鬼了呢,鬼魂应该是不会喘气的,怎的他们的呼吸这么粗重?” 原来三人出尽全力相搏,不一会儿便已有些气喘吁吁,林凤生道:“嗯,这么说他们不是鬼,原来是我们自己先入为主误会了。” 梅若雪听得三人不是鬼而是人,恐惧之心尽消,恨恨的道:“他们如此惊吓本姑娘,本姑娘可不依,我要去帮那个女鬼,哦,不对,是那个女的。” 林凤生问道:“你为什么帮她?你怎知他们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梅若雪道:“谁吓到我我便打谁,是那两个老家伙先吓到我的,那个女的生的很美倒也不吓人,况且他们两个老头打一个女子,更加不像是什么好人。”说着便要起身跃出。 林凤生道:“好吧,那我们兄妹联手先帮那位姑娘将强敌打跑再说。”她本就有出手之意,此时梅若雪先提出来可谓是正中下怀,正好就此来个顺水推舟。 两人同时长身飞掠而出,梅若雪拔剑在手一剑向那姓熊的老头刺去,那人与郭仙儿的长鞭斗得正紧,哪知突然有人袭击,嗤的一声肩头中剑鲜血长流。 林凤生隔空发掌也将那姓安之人手中所使的一对小铁锤震飞,身形一晃已在郭仙儿身侧站定。 两人大骇一起飞身纵开,看了看林凤生和梅若雪,熊长老朝着郭仙儿道:“小贱人,你可真是不守规矩啊,居然还约好了帮手。”言语中满是气愤。 那安长老也叫道:“这是我们的门户之事,旁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郭仙儿见林凤生突然现身,也是又惊又喜,心想只要有这位武功高强的师兄在,这姓安的和姓熊的便讨不了好去,喜道:“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林凤生故作诧异道:“原来是郭师妹,方才我还以为你们是鬼呢,着实将我和表妹吓了一跳。” 郭仙儿转首望着熊安二人,笑道:“现下倒是还没有鬼,过一会儿只怕就要多出两只老鬼了。” 那熊长老见林梅二人年轻,自诩适才失利不过是猝不及防所致,也没怎么在意,哼了一声道:“好大的口气,就凭你们三个小王八蛋便想要了我二人的命,可太也异想天开了。” 姓安之人道:“这小白脸只怕就是你的相好吧,啧啧,果然生的俊美非凡,你既然铁了心要跟着他,那么就让你们黄泉路上作伴吧。” 此话一出林凤生才明白,原来他们先前的话语中所指的那个“小白脸”竟是自己,那么方才信口胡说是阴间的女鬼爱上了一个阳间的美男子,反倒成自卖自夸了,念及至此不由得脸上发烧。 姓安之人说出这般轻佻之言,郭仙儿倒也不觉得什么,听在耳中反而暗暗欢喜十分受用,梅若雪却大是着恼,喝道:“老家伙,你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些什么!他是我表哥,什么小白脸小黑脸了,我不许你胡说。” 说着唰的一剑又向那姓安之人的右肋刺去,寒光如电,去势迅疾。那安长叫道:“来得好!”双臂向前急探,以一双肉掌来搏梅若雪的长剑。 那熊长老肩部受伤,十分恼怒,低吼一声也向梅若雪攻去。梅若雪长剑翻飞力敌二人,居然能有攻有守应付自如,这一切都得益于林凤生失踪期间她每每思念之时便会练剑遣怀,剑法已然在不知不觉间精进不少。 郭仙儿见梅若雪剑法精妙,又和林凤生大半夜的出现在这里,不禁笑道:“师兄,这位姑娘剑法很好啊,是你亲手**的么?”言下之意是将梅若雪当作了自己的相好。 林凤生道:“郭师妹说笑了,她是我姑姑家的表妹,我俩追踪两名贼人碰巧到此。” 郭仙儿哦了一声道:“如此说来那两个贼人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这两个老头儿是仙毒教总堂的长老,武功很是了得,我一人只怕不是他们的对手呢。” 林凤生点点头,道:“我们去帮我表妹吧,这两人既是仙毒教的长老,用毒的手段想必不在你之下,你可得多加留心从旁护持。” 郭仙儿道:“不错,他们不敢对我用毒,但对旁人那是非下毒手不可的。” 说着只见那姓熊之人忽然跳出战团,伸手摸向腰间一个小小的革囊,郭仙儿叫道:“不好!”身形急进,素手一探,将他革囊夺了过来。 革囊是系在姓熊之人的裤腰带上的,大大小小共有十余个,里面装的尽是些毒粉毒虫,仙毒教教众视为克敌制胜的法宝,因此极是看重,打了死结系在腰间,没有一刻或离。郭仙儿这一扯不要紧,却因用力太猛硬生生的将他的裤腰带扯断了,连带裤带也一起扯了过来。 那熊长老只觉屁股一凉,低头一看裤子已掉了下来,不由得又羞又怒,手忙脚乱的提起裤子,双手抓着裤腰不敢放手。郭仙儿“见多识广”浑没在意,况且熊长老里面还穿了一条牛头短裤,将裤带举在头顶晃了晃,直笑得花枝乱颤。 熊长老怒道:“小贱人,将裤腰带还我!” 郭仙儿笑道:“还你一条鞭子,你且看看合不合用。”说着将裤带连同上面的毒囊迎面扔去,那熊长老向前一扑腾出一只手向裤带抓去。 他一只手提着裤子另一只手抓向裤带,登时门户大开下盘露出破绽,郭仙儿长鞭挥出,乘势卷住了他的双足用力一甩,登时将他摔了个四仰八叉。 郭仙儿右臂一振,又将他摔出丈许,砰地一声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郭仙儿拾起掉在地上的裤带,将系在上面的革囊一起解了下来,又从自己腰间的囊中取出一只小瓷瓶,倒了些粉末出来撒在上面,运劲向熊长老抛去。 瓷瓶之中盛放的无疑是剧毒,林凤生见郭仙儿在裤带上做手脚,不禁暗道:“这下姓熊的老儿可要糟了,他即便有解药也已被郭师妹收入囊中了。” 郭仙儿将夺来的革囊一起塞入腰间一只较大的布袋中,笑道:“师兄,让他慢慢穿裤子吧,我们先合力收拾了这姓安的。” 林凤生点点头,一个使宝剑一个挥长鞭,双双上前分进合击。那那长老登感不支,连连后退。梅若雪剑招绵绵,一剑斩在安长老的大腿上,安长老一个踉跄,臂上又挨了郭仙儿一鞭。 壹佰三三章 毒功秘法 安长老接连受创心头大骇,本想就此转身便逃,但这一逃势必将整个后背卖给了对方,只得咬着牙勉力抵挡,眼转乱转苦思脱身之策。 又斗了片刻,天色渐渐放亮,安长老满是焦灼之色的面目也就越加清楚。 林凤生暗暗觉得奇怪,按理说那姓熊之人早该系好裤腰带了,却为何迟迟不来帮那姓安之人,难道眼见不敌自行逃了?又或是已然中了郭仙儿的毒一命呜呼了? 转首一看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只见他从身上所负的一只大革囊中抓出一大把毒蛇、毒蝎、蜈蚣、蜘蛛等毒物放入口中大嚼,一张脸已变作乌青之色,甚是狰狞可怖。 裤子已然重新穿好,显然是用了被郭仙儿施了毒的裤带,毒上加毒岂非火上浇油? 林凤生心中惊疑,道:“郭师妹,你暂且住手,看看那人到底在干什么?” 郭仙儿抽身出来看了一眼,也不由得脸上变色,低呼道:“五毒俱全!” 林凤生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什么五毒俱全?” 郭仙儿道:“这是仙毒教用毒的一个法门,乃是连吃五种毒物,这样口中齿间就染上了不同的毒质,不仅如此周身也都布满了毒质,而施术者受到剧毒的刺激就会变得像疯狗一般,乱抓乱咬,中着顷刻间便即毙命,端的是厉害非常。” 皱了皱眉眉头又道:“看来他已中了我的沾衣销魂粉,他这也是以毒攻毒之策。这里的每一种毒物都剧毒无比,五种加在一起就更不消说了,而对使用者本身也具有极大的危害,若是在一炷香之内不解,那便无药可救了,因此不到万不得已是不用的。” 林凤生听她一说才知道,她在熊长老裤带上撒的毒粉叫做沾衣销魂粉。郭仙儿既然能成为一教之主,用毒的本事想必有过人之处,那么这种毒粉定是剧毒无比,而熊长老并未身亡,说明以毒攻毒之策已起了效用,可见那所谓的五毒俱全比沾衣销魂粉又要更胜一筹,不由得凛然道:“这种毒功有什么破解的法门没有?” 郭仙儿道:“也只有即刻将他制住或格杀了,否则只要不慎被咬到一下,任你内功修为再高也抵挡不住。” 林凤生不由得暗暗心惊,说道:“让我来对付他便了,你和表妹去将那姓安的制住。” 郭仙儿道:“你留意到他的指甲没有?” 林凤生凝目一看,只见姓熊之人双手指甲又尖又长,似乎在顷刻之间暴长了数寸,不解道:“怎么?” 郭仙儿道:“此时五毒已散布到他周身,指甲上的毒与口齿一般厉害,是以你还要特别留意他的手爪,千万不可与他对掌或让他碰到你。” 林凤生点点头,自诩踏雪寻梅步神妙无方,对方绝难碰到自己的一片衣角,虽然心中打鼓却也并不畏惧。 此时梅若雪已大占上风,一口长剑将那安长老逼得左右支绌,林凤生道:“你去帮我表妹吧,先将那姓安的长老制住,也好让那姓熊的长老有所顾忌。” 郭仙儿摇了摇头道:“没用的,他服了五毒之后心智大乱,便如一条疯狗差不多,看来这两个老贼是决意要与我们同归于尽了。”话虽这么说,但仍是舞动长鞭上前助梅若雪。 那熊长老哇哇乱叫,当真像疯魔了一般,呼的一声身子已窜了过来,这一窜之势倒与蛤蟆有几分相似,足足有数余丈远近,转眼间已到了林凤生面前。 双臂张开手掌成爪,带着一股腥风向林凤生脖颈搂到。林凤生旋身错步,隔空发掌向他背上击去。 那熊长老竟不避让,或说是根本无从避开,硬生生的受了这一掌之力,身形一晃哇的喷出一口鲜血,但却恍若不觉,脸上并无半点痛苦之意,双爪顺势前伸抓向梅若雪肩头。 林凤生暗暗心惊:“这熊长老服了五毒之后功力明显增强,而且身法也快了许多,但此举既是风险极大,那么多半有些饮鸩止渴的意味。” 梅若雪大惊失色,怎奈那安长老攻势正急,心中暗暗叫苦。就在此时郭仙儿的长鞭斜挥而至,卷住那熊长老用力一甩,哪知竟然带他不动,但他双手被缠住抓向梅若雪的手爪便也戛然而止。 林凤生暗暗捏了一把冷汗,俯身拾了几枚小石子,用力弹出分打那熊长老后背的各处大穴,噗噗几声石子无一落空。但奇怪的事又发生了,携裹着内劲的石子打中穴道熊长老竟浑然不觉,更不用说是封住穴道了。只见他双手带动长鞭抖了几抖,长鞭一头在郭仙儿手腕上绕了几绕。 他手腕被缚在一起十指却能动,双手连抓将长鞭一截一截收了过来,郭仙儿身不由主的被拖了过来,顿时满脸惊恐和焦灼之色。 林凤生暗呼不妙,拔出血心剑一剑将长鞭当中斩断,郭仙儿如蒙大赦,纵身向后远远跃开。 梅若雪听得林凤生和郭仙儿方才的对答,知道那姓熊之人浑身是毒,心中十分害怕,剑法一乱,登时被那安长老抢攻数招。 那熊长老势若疯狗回身来扑林凤生,林凤生心想就算你承受力再强也万难抵挡这削铁如泥的宝剑,宝剑一引便要将他诛杀,只听郭仙儿叫道:“师兄,不可用剑,若是被溅到一滴他身上的血,那也危险得紧。” 林凤生听说他血液中也含有剧毒,又是一阵暗暗心惊,如此一来即便武功高过他百倍也是无从下手,只得展开踏雪寻梅步避开了他的扑击,暗暗盘算如何应敌,心道:“如此看来唯有用劈空掌力或飞剑致他死命。” 只听郭仙儿又叫道:“我和这位姑娘缠住姓安的,你只需和他游斗,支持得一炷香时分他便会被五毒反噬而死。” 林凤生心中稍定,还剑入鞘,脚步如行云流水游走不定,那熊长老扑来扑去始终碰不他身上半点。 那安长老听得郭仙儿之言面露焦急,心中十分矛盾,出手越来越重,显是急于脱身。 原来服了五毒以后心智尽失,根本不分敌我,若是熊长老占得上风将对方三人尽数咬死,那么自己便也难免遭起毒手。他和熊长老武功本在伯仲之间,但熊长老服了五毒以后功力大增,自忖已远非其敌手。 而若是对方将熊长老击毙,武功之高已是显而易见,自己也仍是难逃一劫,心中七上八下,忽而希望熊长老秘法奏功,时而又盼着林凤生一举得胜。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行逃走,有道是情急拼命,登时红了双眼,竟不避梅若雪的长剑,一只手紧紧抓住剑刃不放,另一只手从腰间抖出一团网状的物事,兜头向梅若雪罩去。 梅若雪一声惊呼想要撒剑后跃已然不及,登时被网裹住,只觉身不能动越收越紧,站立不定摔倒在地。只觉脸上一阵刺痛,鼻端嗅到一股恶臭,接着便有些精神恍惚。 郭仙儿娇吪一声,半截长鞭挟着劲风扫到,结结实实的打在那安长老的左臂上,登时将他臂骨击碎,一只左手软绵绵的抬不起来。 安长老吃痛之下一声怒吼,瞥眼间见到自己的双锤掉在脚边,右手拾起其中一柄便往梅若雪头上击去。 郭仙儿纵身跃进,一拳击在他左臂痛处,安长老大叫一声,右手铁锤失了准头,击在地下泥土飞溅,离梅若雪的脑袋只有数寸,可谓是险到了极处。 郭仙儿舞出一团鞭花将安长老逼开,伸手从腰间取出一粒药丸喂入梅若雪口中,道:“妹子,快运气助药力化开。”原来网上也布满剧毒。 梅若雪只觉药丸入口即溶,一股冰凉的细线缓缓通入喉咙,依言运转真气,头脑顿时清醒了不少。 郭仙儿喝道:“安长老,你为何对外人下此毒手,有什么厉害手段冲我来使便是。” 安长老嘿嘿笑道:“这两个狗男女阻拦我便是该死。” 郭仙儿不再与他多言,向林凤生道:“师兄,你的剑借我一用。”她身在仙毒教时日非短,自然知道这张网的来历,乃是由异种蚕丝混合乌金丝织成,工艺精湛柔韧无比,寻常刀剑绝难相伤。 而梅若雪此时虽然服了解药,但若长时间受到毒质侵蚀仍是有大害,别的且不说,一张俏脸只怕难保。因此要借林凤生的血心宝剑将网毁去,好让梅若雪脱身出来。 壹佰三四章 冰火同生 林凤生会意脚步一变抽出空当,将血心剑抛了过来,那安长老猜到郭仙儿借剑的用意,横空跃起意欲夺下宝剑。郭仙儿抓了一把毒药迎面向他撒去,身形急蹿已将宝剑抓在手中。 拔剑将缠在梅若雪身上的网割开,梅若雪当即坐起盘膝运气。郭仙儿手执长鞭在旁保护,随口指点该如何运气化药抗毒。 只听那安长老杀猪也似的大叫,双手在脸上乱抓乱挠,登时抓住无数血痕,鲜血不断渗出。 郭仙儿冷笑道:“这么一点血想洗去我的嗜血散是不够的,也罢,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说着唰的一剑将安长老的一条左臂砍了下来。所谓的助他一臂之力成了出力砍掉他一臂。 安长老惨呼一声,脸上却反而现出了感激之色,右手抄起断臂处如泉水般涌出的鲜血便往脸上抹去,便如猫儿洗脸一般。如此反复数次,终于渐渐归于平静,身子晃了晃摔倒在地。 原来这种名叫嗜血散的药末毒性十分霸道,一旦沾上便会腐蚀肌肤奇痒难当,继而迅速渗透肌肤汇入血液,奇痒陡增随之扩散到五脏六腑,当真是痒而难搔痛苦至极。 但该毒有个弱点在于渗入体内毒性愈烈,而在外遇到鲜血毒性便即消除,正所谓是相生相克,因此唯一的解救之法便是不等渗入便即用鲜血清洗。安长老用力将脸抓破,一来是奇痒难耐,二来也是为了自流其血去毒。 那熊长老口中发出嗬嗬之声,直如一头发狂的野兽,但任他扑击之势如何迅猛,始终碰到林凤生,登时一个转身向郭仙儿扑来。 郭仙儿长鞭猛挥不让她近身,守在梅若雪身畔寸步不离。安熊长老不避不让,任凭鞭子抽在身上,仍是一步一步向二女逼近,双手乱抓竟然将郭仙儿的长鞭夺了过来,卷作一团抛在地下。 他服了五毒以后不但力大无穷而且浑身是毒,郭仙儿自然不能跟他徒手过招,而若是就此避开梅若雪便难免遭其毒手。长鞭一失心急如焚,惊呼道:“师兄,快想法子。” 林凤生情急之下拾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运足了功力向熊长老的后心掷去。石头携裹劲风去势十分急劲。 这一击乃是林凤生毕生功力之所聚,其威力当真是非同小可,砰地一声闷响正中熊长老的后心,熊长老高大的身躯猛然向前俯跌。 只听郭仙儿一声惊呼,熊长老这一跌下去一张阔口正好凑到了她的脚尖跟前,啊呜一声张口咬住了她绣鞋的鞋尖,幸好隔着鞋面并没有伤到皮肉。 郭仙儿花容失色,极力想要将脚抽出来,但熊长老的咬力大得出奇,一只脚便像是被夹在铁夹中一般,竟是甩他不脱。 熊长老嘴里咬住鞋子不放,手爪便向郭仙儿两腿搂来。郭仙儿焦急万分,口中却兀自玩笑道:“这老东西,平日便好色,这当口了仍是死性不改。哎呦,这老东西,咬得我脚背好痛。” 就在他双手即将抓到郭仙儿双脚之时,林凤生飞身奔近,夺过郭仙儿手中的血心宝剑,拔剑出鞘双手分持剑鞘和剑刃,在熊长老的双臂中间一分,将他手爪搁在两边,无法碰到郭仙儿。 熊长老一只手碰到剑刃鲜血淋漓,正欲缩回双手再次抓出,郭仙儿轻轻一跃另一只脚凌空踢出,正中熊长老的面门。这一脚的力道致使熊掌那长老的头颈向后一仰,同时郭仙儿也猛力抽缩被咬住的脚,嗤的一声鞋尖被咬下一截,露出珠玉般圆润的脚趾。 那熊长老始终不能得手更是暴躁,大吼一声,双手在地上一撑身子跃起,张牙舞爪的向郭仙儿扑去。 郭仙儿一跺脚展开轻功将他引了开去,两人便绕着圈子急速奔跑。 林凤生终于得以抽出空当查看梅若雪的情形,只见她脸色十分难看,羊脂般的玉容上现出许多网格状的伤痕,作乌青之色,乃是被网格上所布的毒药灼伤,身子瑟瑟发抖,不禁心疼不已道:“表妹,感觉如何?” 梅若雪颤声道:“表哥,我没事,就是感觉冷得紧。”嘴唇发紫,牙关格格相击。 林凤生大惊道:“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毒?”说着伸出右掌抵在她的后心,真气缓缓输入助她御寒。 转眼见那熊长老对郭仙儿穷追不舍,仿佛永远也不会疲倦一般,心念一转计上心来,暗道:“为今之计只有诱他滚下那边的的山坡,方能摆脱他的纠缠,只是此法若是叫破,让他有了防备便不灵了。” 当即叫道:“郭师妹,你来助我表妹疗毒。”身形窜起插入两人之间,向那熊长老虚晃一掌发足便跑。 熊长老口中嗬嗬乱叫向林凤生追去。林凤生故意放慢脚步与他若即若离,不一会儿山坡已在眼前,加快脚步一窜而下,伸手攀住了坡上一块凸起的岩石。 那熊长老飞身扑来登时踏了个空,一失足向坡下直滚下去。林凤生见此计奏效,不禁松了一口气。提气纵上坡来,飞身急急折回。 此时梅若雪的寒毒已有所缓解,郭仙儿熟知仙毒教毒药的毒性,自然是驾轻就熟,当不致发生大的变故。 林凤生道:“我表妹怎么样了,这网上到底是什么毒?” 郭仙儿道:“这种毒粉叫做‘冰火同生散’,沾到便即灼伤肌肤,毒质侵入以后便又转为阴性,让人奇寒难耐。好在我已及时给她服了解药,没什么大碍了,好好调养几天就没事了。” 随即问道:“那熊老儿人呢?” 林凤生稍觉放心,伸手指了指道:“那边有个大斜坡,我引得他滚下去了。他即便不遭五毒反噬身亡,一时半会也爬不上来。” 郭仙儿出了一口长气,道:“这老东西,摔死他才好呢。不知教中答应了他们什么好处,竟然这般卖命。说捉不到我不就好了么,反正他们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本事。” 此时只听那安长老**了几声,身子扭动了几下,慢慢醒转过来,他失血过多已然奄奄一息。 郭仙儿提足踏在他的断臂处,直疼的他大喊大叫,冷冷的问道:“安长老,你们这般拼命,到底为的是什么?” 安长老强忍痛楚叫道:“今日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尽管动手便是,啰里啰嗦的多问些什么!”他深知郭仙儿行事毒辣,是以只求速死。 郭仙儿冷笑道:“老东西,死到临头还嘴硬,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说着从腰间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一些粉末,撒在安长老的伤口上。 安长老忍不住又大叫起来,额头大汗潸潸而下。 林凤生道:“师妹,他已是将死之人,就不要再折磨他了。” 郭仙儿笑道:“这些又不是毒药,不过是我们平常吃的盐巴而已,打什么紧。”原来她给安长老来了个名副其实的伤口上撒盐。 安长老又叫道:“小贱人,你快将我杀了吧,折磨人的不是好汉。” 郭仙儿格格笑道:“我本就不是什么好汉,你只要将事情说清楚,我便给你个痛快。” 说着又从腰间取出另一只瓷瓶道:“快说,否则我便将这蚀骨水倒下去。” 壹佰三五章 少女之容 安长老双目陡然睁大,脸上惊骇之色大盛,终于缓缓开口道:“反正你日后也逃不出我教高手的追杀,跟你说了也不打紧。你这小贱人的手段本教上下谁不知道,谁又敢轻易招惹你。我和老熊被迫服了三七绝命丹,若是不能将你押回总堂,我们就得不到解药,到时毒发死状十分可怖。我和老熊这也是迫不得已,我们都这把岁数了,不想到头来落得个不得好死。” 所谓的三七绝命丹中的三七并非散瘀止血的草药,乃是一种慢性毒药,服下之后短时间之内并无大害,直到三七二十一天之后毒性才会发作致命,因此而得其名。 郭仙儿听得情由,心肠不由得一软,道:“如此说来倒也怪不得你们。我去意已决,你们另选一个人接任教主就是了,又何必这般多此一举。” 安长老道:“教众一听你叛出了本教,便乱了套了,自相残杀争夺教主之位……最后熊长老的弟弟占了上风做了教主,一上任便逼我们来抓你……” “他奶奶的,这小杂种太也狠毒,老熊是他的亲哥哥,他居然也下此毒手……当真是禽兽不如……”这后一句骂的却是那熊长老的弟弟。 郭仙儿恍然大悟,道:“此人因滥用毒物伤害无辜,曾被我罚在仙毒池中受毒仙噬咬之刑,怀恨之下早已生了异心,只是碍于我贵为一教之主不敢忤逆犯上罢了。算了,既是这贼子从中作梗,便饶了你吧。” 安长老忽然哈哈大笑道:“多谢你的好心了,我是不成的了。只是本教百年基业只怕要就此毁在奸邪之手了。”似乎很是痛心疾首,大声咳嗽起来。 林凤生颇觉不忍,暗道:“此人倒也忠心,来与郭师妹为难也是受了胁迫,不如放他一条生路吧。”说道:“郭师妹,放了他吧。让他从此隐姓埋名远走他处,不要再回仙毒教去了。” 安长老眼神涣散,已是出气多进气少,郭仙儿点点头手指疾点,点了他断臂周围的穴道止住了流血。安长老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多谢你了,教主,不必费心了。”说着头颈一侧便即气绝。口中鲜血汩汩流出,竟是自断心脉而死。 郭仙儿不禁感到一丝恻然,道:“师兄,我们回去吧。梅家妹子的冰火同生散之毒还需熬些草药服下,方能拔除干净。” 林凤生点头道:“他们是怎么找上你的,你不是一直跟凤仪师姐他们在一起么?” 郭仙儿道:“做晚饭的时候我和凤仪师姐出门拾柴,发现大门口的柱石上有仙毒教特有的标记,那是一条用黑炭画上去的小蛇,我便知有蹊跷,于是借故支开了凤仪师姐,走近一看蛇尾所指处的墙上写着‘今夜五更’四个蝇头小字,意思是约我五更天相见,地点则是蛇头所指的方向。” 林凤生不懂他们教中的暗示,也就不再多问,扶起梅若雪道:“表妹,我来背你,我们回去了。” 郭仙儿道:“师兄,还是让我来背吧,劳烦你将这人埋了,我须得马上回去给她煎药。” 林凤生道:“也好,你替我好好照顾她。” 梅若雪精神萎顿也不抗拒,郭仙儿便弯腰将她负在背上,快步向废园而去。 林凤生没有工具只得用宝剑挖土,心中不免暗暗有些惭愧,只觉此举有种暴殄天物之嫌,挖了半天才挖了一个一尺来深的浅坑,心道:“这也不是办法,须得找义军的弟兄来帮忙才是。” 提起安长老的尸身纵身上了一株大树,将他横置在桠杈之上,以防野兽糟蹋,这才匆匆返回废园。 此时天已大亮,望着东方一轮冉冉升起的旭日,心中登时明朗了不少。他出道时间虽然不长,但大小阵仗已经历过不下十数场,而其中又数适才与仙毒教两名长老周旋最为惊心动魄。 此时义军群豪俱已醒来,几名丐帮弟子出来搬柴禾准备生火做饭,见了林凤生高兴的上前问候。 林凤生只是随意点了点头,昨夜徒步百里赴援,一夜没有合眼,其间又参与了数场激战,当真是有些身心俱疲了,当即倚靠着墙根向阳而坐,朝阳洒在身上暖洋洋的甚是舒服,不一会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龚明孝、妙乐等人听得郭仙儿说了林中激战的情形,得知林凤生只身在外掩埋尸体毕竟有些不放心,一起出来查看。 妙乐见林凤生双目微闭,倚在墙角一动不动,低声道:“林兄弟不会是受伤了吧?”面色颇有几分焦急。 龚明孝摇头道:“不会,我瞧他就是累坏了,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让他好好歇一歇吧。” 妙乐解下长衫披在林凤生身前,又道:“龚前辈,不如我们将林兄弟挪进屋中去吧,他盟主之尊睡在墙角旮旯里怪别扭的。” 龚明孝连忙摇手道:“不必了,院中破破烂烂的比这里也好不到哪去。况且他鬼谷神功的护体真气很厉害,你一动他他便醒了。” 妙乐道:“那么我这便叫丐帮的众兄弟赶紧烧水做饭,林兄弟一定饿了,等饭熟了再叫醒他。”随即吩咐义军众人不可大声喧哗,以防惊扰了林凤生休息。 院内南面的破屋之中,几块石头搭成的小灶上,一只瓦罐正自喷着白气,散发出一股怪异的草药味,郭仙儿正在给梅若雪熬制驱毒的良药。 梅若雪坐在一张铺着干草的破床上,手里拿着一面小小的铜镜出神,俏脸上泪痕兀自未干。 郭仙儿对着灶火吹了几口气,被浓烟熏得咳嗽连连,一面打开盖子查看药汤的火候,看了一眼复又盖上。过了片刻又看了一次,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 将药汤倒入一只碗口蒙着纱布的瓷碗中,滤去药渣,送到梅若雪面前,柔声道:“妹子,不必担心,没事的,喝了这碗药,过得几天就好了。” 梅若雪不接,呆呆的道:“我要是真的变成了丑八怪,那……那该怎么办,叫我以后怎么见人啊。”说着又流下泪来,拔出长剑在地上乱砍乱剁,直弄得破屋中尘灰飞扬。 她受了安长老网格上所涂的毒药灼伤,一张俏脸上纵横交错的尽是乌青的伤痕,宛如罩了一张网在脸上。少女最在意自己的容貌,唯恐就此毁了,自然是十分伤心害怕。 郭仙儿当时未及阻止深感歉疚,只得温声细语的劝慰,但无论郭仙儿怎么劝说,梅若雪只是摇头不喝。郭仙儿无奈之下只得去找林凤生。 郭仙儿出得大门,转眼见林凤生在墙角睡得正熟,妙乐忙示意她不可声张。郭仙儿面露难色道:“梅家妹子坚持不肯喝药,我想请师兄去劝劝她,否则她的花容月貌只怕当真就要就此毁了。” 妙乐听她说得严重不敢怠慢,在林凤生耳边道:“林兄弟,醒醒,林兄弟。” 林凤生睁开惺忪的睡眼,道:“妙大哥,什么事,我睡了多久了。”担心错过了时辰,忙一跃而起。 妙乐道:“刚睡了小半个时辰,这位郭姑娘说有要事找你。” 林凤生一惊,一把拉住郭仙儿的手道:“师妹,是不是我表妹的毒伤有所反复?” 郭仙儿道:“那倒不是,只是她不肯喝药,这样下去她脸上的毒伤难免会恶化。” 林凤生听得登时放心了不少,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有些失态,连忙放开了郭仙儿的手,三步变作两步走来到破屋。 见梅若雪伏在干草上,背心起伏正自哭泣,柔声道:“表妹,你怎么不听话,快将这药喝了。”端起药碗拍了拍她的背心。 梅若雪双手捂脸哭得更响了,双手在干草上乱捶乱打。 林凤生道:“让我瞧瞧,你的脸好些没有。” 梅若雪一听双手将脸捂得更紧了,哭道:“不要,你不要看,我不要你看。” 林凤生强行翻转她的身子,拉下她的双手,见到她脸上横七竖八的伤痕不由得呆住了,喃喃的道:“怎……怎会这样……” 壹佰三六章 万毒克星 梅若雪听得只道表哥嫌弃自己此时的容貌,心中凄苦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指着林凤生道:“表哥……你……你……”一句话没说完复又伏在干草上大哭。 林凤生温言安慰道:“表妹,没事的,将药喝了便好了。” 梅若雪道:“你骗人,我不喝。我的脸都伤成这样了……好了也是一脸的疤痕,干脆让我死了算了。” 林凤生不识毒性,也不由得心中打鼓,猛然一指点出闭住了梅若雪的穴道,以防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托住她的下巴将一碗药灌了下去。 放下碗朝郭仙儿使了个眼色,转身出了破屋。郭仙儿会意随后跟出。两人来到院外无人处,林凤生皱眉问道:“师妹,我表妹脸上的伤能治的好么?” 郭仙儿道:“师兄不必担心,我自有治疗的办法。只是你要劝梅家妹子好好配合才行,否则药力不达纵有灵丹妙药也是枉然。” 林凤生稍觉放心,点头道:“嗯,我会劝他的。你一定要竭尽全力,否则我真是无颜面对姑姑了。” 只听远处一个又娇又糯的声音道:“凤生哥哥,我和芸儿姐姐找你来啦。” 林凤生循声望去,只见林间小路上两名妙龄女子款款而来,一个穿黄裳一个穿青裳,正是段徵羽和芸儿。 林凤生迎上去道:“你们怎么来啦?”欢喜之意溢于言表。 段徵羽笑道:“我们来找你啊,自从你和谢大哥出去以后我们一直都在等你回来,可是直等到天亮你也没有回来,所以便来这里瞧瞧。” 林凤生心中暗暗感动,只见两人眼圈微红,神态间颇有几分倦怠之意,显是一夜没睡。段徵羽曾来过废园参加丐帮云南分舵的锄奸大会,因此知道道路。 芸儿问道:“若雪妹子呢,她昨晚不是找你去了吗?”一面说一面拿出一只玉匣递给林凤生道:“先带着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征,只怕来不及回宫。” 林凤生打开玉匣,两只冰蟾仰着头咕咕欢鸣,笑着摸了摸它的小脑袋,道:“表妹在里面,昨晚打斗中受了点轻伤,正在发脾气呢。” 郭仙儿见了冰蟾不由得两眼放光,走近道:“师兄,这就是传说中的疗毒圣物冰蟾么?”玉指纤纤便要往冰蟾身上摸去。 冰蟾忽然对着郭仙儿连声鸣叫,后腿微曲作势欲扑,颇有敌意,想是闻到了她身上各类毒药的气息。 林凤生忙伸手拦住道:“不要摸它,小心它喷毒砂伤你。” 郭仙儿大惊失色,她善于用毒,而冰蟾则是万毒克星,自然有所耳闻,退后一步道:“没想到这小东西脾气还真不小。师兄,如此珍物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林凤生便将在洛兰山中得到两只冰蟾的经过大略说了,郭仙儿听完艳羡不已,道:“要是昨晚你将这两只宝贝带在身边,便也不怕熊长老的五毒俱全了。啊哟,也不知这老东西死了没有?” 林凤生这才想起那安长老的尸身尚未掩埋,歉然道:“郭师妹真是对不住,方才没有锄头铁锹,宝剑挖土又慢,安长老的尸体还没入土呢。” 芸儿听得林凤生竟将爷爷遗留的宝剑当作挖土的工具,不由得微现恼色,妙目一瞥白了他一眼。 郭仙儿笑道:“不打紧,要义军盟主亲手掩埋,谅他也没这等福分。据说冰蟾能去百毒,不妨先给梅家妹子试一试,药石拔毒太慢,恐有变故。” 四人进了破屋,梅若雪仍自泪流不止,但喝了药以后伤痕颜色已然变淡。段徵羽和芸儿见到她脸上的伤痕,又是惊异又是心疼,你一言我一语的询问经过,梅若雪只是摇头不说。 郭仙儿道:“师兄,你知道这冰蟾怎生用法么?” 林凤生曾经用冰蟾帮空源吸过鬼王针的毒,心想梅若雪的伤应该也是一般道理,于是取出一只冰蟾,将口部对准了梅若雪的脸。 冰蟾并不挨近吮吸,而是伸出鲜红的舌头在伤痕上舔来舔去。梅若雪只觉先前的焦灼之感渐渐消除,清清凉凉的甚是舒服,不觉心情大好。脸上痒痒的,忍不住嗤的一声破涕为笑。 过了片刻,冰蟾叫了两声,转过头缩回了舌头,林凤生便将它放回玉匣中。 此时梅若雪伤痕上的乌黑之色已然无影无踪,只剩下网状的淡淡红痕,林凤生大喜,笑道:“表妹,冰蟾是天下所有毒物的克星,果然灵效无比。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休养几天就会没事的。” 郭仙儿见冰蟾如此神效,不由得啧啧称奇,笑道:“是啊,有了冰蟾,再厉害的毒物也害你不得了。” 段徵羽道:“原来冰蟾的口水这么神奇啊,昨夜也不知哪来那么多蚊子,在我脸上叮了好几口,又痛又痒好不难受,让冰蟾也给我舔一舔。”说着将一张俏脸凑近。 众人听得不禁哈哈大笑,梅若雪开口道:“蚊子又没有毒,冰蟾只怕不灵吧。” 段徵羽道:“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凤生哥哥,你叫冰蟾也帮我舔舔。” 林凤生依言取出另一只没有吸过毒的冰蟾,凑到段徵羽面前,段徵羽伸出尖尖的食指指了指左颊,口道:“这里这里。” 冰蟾仿佛听懂了她的话一般,自行伸出舌头在红疹上舔了舔,只一下便即收回了舌头咯咯鸣叫。 梅若雪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笑问道:“怎么样啊?” 段徵羽道:“哎,好像还真的挺管用的呢,一点儿也不痒了。”说着在被蚊子叮过处摸了摸甚是欢喜。 梅若雪道:“表哥,拿镜子给我照照。” 林凤生拾起掉在地上的小铜镜对着她的面孔,梅若雪盯着镜子看了片刻,笑道:“郭姑娘,好像真的有效果,这么说以后便不用喝你那又苦又臭的药了。” 郭仙儿点头道:“不错,我再给你配些生肌的膏药涂抹一阵便没事了,保证半点疤痕也不留下。” 梅若雪大喜道:“那就有劳你了,否则丑也丑死了。冰蟾功劳不小,我们带它们到外面的树林里觅食去。”说着便欲起身,怎奈被林凤生点了穴道丝毫动弹不得。 不由得嗔道:“表哥,还不快给我解开!” 林凤生见她伤痕明显好转,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了,一拍额头笑道:“啊哟,我倒给忘了。”手指一探解了她的穴道。 义军数千豪杰皆汇聚于此,梅若雪虽然消除了毒质但伤痕尚在,仍是有些不好意思就这样出去,取出手绢遮面在后颈打了个结,这才约众人一起出来。 龚明孝道:“盟主贤侄,你们这是要出去么,就快开饭了。” 林凤生在院内墙角的杂物堆中翻找了片刻,找到一柄废旧的花锄,道:“龚伯伯,你们先吃吧,我陪郭姑娘出去挖一味草药。”他为了不让众人担心,因此将昨夜在林中与仙毒教两大高手打斗之事避过不提。 龚明孝道:“那你们几个要早些回来,崇圣寺离此有好几里地,我们须得提前动身。”说完微微一笑。 其实郭仙儿已将昨夜的情形大致告知了几位前辈,而几人也明白林凤生绝口不提的用意,心中暗暗感激,并不以此为忤。 林凤生点点头,携众女出了大门,径往昨晚打斗之处行去。 打斗之处距离废园约有一里多地,其间都是茂密的草木,阻挡了视听,是以昨夜群豪才没有发觉半点异动。几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便到了那几座荒坟附近。 林凤生抬头望了望左首的一株虬龙般的大树,枝桠处空空如也,暗道:“我明明将安长老的尸首放在了这棵大树上,怎会没有了呢。”心中奇怪,脚步徘徊东张西望。 众女皆感奇怪,段徵羽道:“凤生哥哥,你在找什么啊?” 林凤生半开玩笑的道:“我在找一个死人,你道我们当真是来挖药的么。” 梅若雪道:“那姓安的长老死了么?”她中毒之后迷迷糊糊,最后的情形已有些记不起来了。 林凤生点了点头道:“我明明将他放在这里的,难道是被什么会爬树的野兽吃了么?” 忽听芸儿尖声惊叫道:“鬼呀,有鬼!”一只手紧紧抓住林凤生的衣袖,另一只手指着一座荒坟。 壹佰三七章 宝刹崇圣 众人不由得被芸儿的惊呼声吓了一跳,各自下意识的退了几步,一起朝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形魁梧的老者浑身是血,衣衫破破烂烂,双手撑地匍匐在荒坟的另一侧,却不是熊长老是谁? 郭仙儿惊呼道:“这人浑身是毒,大家快退后!”几人听得又退后数尺,人人一脸骇然。 岂知那熊长老望了众人一眼竟不理睬,脖颈一顿低下了头,抬起来时满嘴都是污血,一缕缕顺着胡须滴下。脸部浮肿,呈酱紫色,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林凤生绕到侧面一看不由得呆住了,原来他正在咬一个死尸,死尸断了一条手臂,浑身血肉模糊,已看不清面目,看衣着正是安长老。 梅若雪也大着胆子走近几步,惊叫道:“啊,他在吃人!” 郭仙儿听得上前查看,摇头道:“他不是在吃人,他是在散毒。想不到这老东西命还真大,竟能抵受五毒反噬。” 只见安长老的尸身已经被咬得体无完肤,到处露出森然的白骨惨不忍睹,好在避开了肚腹,众人并没有看见肚破肠流的惨怖景象。那熊长老仍不住口,咬一口停顿片刻,复又换个地方再咬。 林凤生道:“这个法子如此残忍,到底能不能行得通呢?” 郭仙儿道:“应该是能的,他到现在还没死便是证明,只不过这个法子连我也不知道。” 一时间谁也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看,果见熊长老的脸上和手上的紫黑气色渐渐消散,又过了片刻终于缓缓站了起来。 梅若雪气呼呼的上前就是一掌,骂道:“老东西,你害得我好苦。”所用的正是家传的“暗香浮动掌”,招式十分巧妙,砰地一声熊长老胸口中掌仰天跌倒。 郭仙儿大惊,连忙上前抓起梅若雪的手掌细细查看,喜道:“还好他身上的五毒已经散尽,否则可就糟了。” 林凤生道:“表妹,你怎如此鲁莽,要是他毒性未散那可如何是好。”他焦急之下已有些责备之意。 梅若雪气愤难平的道:“他差点害得我破了相,我就是气不过。” 郭仙儿打量着熊长老道:“他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已是成为废人了,不必怕他。” 熊长老缓缓坐起,有气无力的道:“不错,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几位要杀我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最后想求教主一件事。” 郭仙儿看着他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道:“你说吧,我听着。” 熊长老道:“我教的新任教主虽是老朽的亲弟弟,但他野心勃勃心术不正,本教百年基业只怕要毁在他手里。教主若是不弃便重回教中,姓熊的第一个拥护。” 郭仙儿笑道:“我既然跟了我师兄,那就绝不会再回头,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熊长老长叹一声,道:“教主心意已决,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教主若是能回去铲除逆贼,另立仁义教主,老朽感激不尽。”说着跪在地上咚咚磕头。 安长老临死前也曾有过这样的请求,两人虽然不是侠义之辈,但对仙毒教却是一片至诚,郭仙儿终于有些不忍心,挥手道:“别磕了,起来吧。那么我再跟我师兄商议商议吧。” 林凤生心中也不禁一阵恻然,两人昨晚还生龙活虎不可一世,现下却一个尸横就地,一个成为废人,怜悯之心油然而生,说道:“熊长老,你且起来吧,事有轻重缓急,眼下我们也是爱莫能助,我们暂不能前往苗疆。” 熊长老喜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林凤生不置可否的道:“你且找个安稳的所在住下吧,不要回苗疆了,否则只怕也是死路一条,待我等从威楚返回再作计较。” 熊长老大喜过望,又跪下磕头,接着便抚着安长老血肉模糊的尸身放声大哭,看来两人平日交情极深,他咬尸体散毒实在也是迫不得已。 林凤生用花锄挖土,众女七手八脚的刨土,不多时便挖了一个坑出来,将安长老的尸体移进坑中埋了。 林凤生道:“师妹,你有何打算?” 郭仙儿道:“我虽然已经离开了仙毒教,但当年教主待我们着实不薄,实在不忍心百年基业就此毁在奸邪手里。等从威楚回来我便到苗疆走一趟。” 林凤生点头道:“很好,教主若是落在奸邪之辈手里难免为祸武林,于公于私我都不能袖手,到时我陪你走一遭便了。” 郭仙儿勉强一笑道:“多谢师兄。” 林凤生道:“我们既已是同门师兄妹,就不必这般客套了。来,我给你们介绍介绍。” 说着将芸儿、段徵羽和梅若雪一一引见,郭仙儿熟悉人情世故,加之生性豪放开朗,能言善道,不一会儿相互之间便熟络起来。 众人回到废园吃了午饭,林凤生便带领群豪前往崇圣寺,让熊长老在园中暂住,说道:“此处地处皇都,谅仙毒教众也不敢来此作乱,你就在此安心住下吧。” 说完隐隐有些歉疚,昨晚情势危急不遗余力,安长老所受内伤颇重,于是又给了他百余两纹银,叫他买些跌打进补的药物来调养。熊长老千恩万谢,一路跟随直送出里许之地方才返回。 崇圣寺位于太和城以北三里的应乐峰下,背靠苍山,面临洱海,乃是大理国的皇家寺院,曾有数位历代皇帝在此避位为僧。 老远便见建筑恢弘,大小房屋错落有致不下百余间,三座佛塔冲天而起,呈鼎立之势,卓然挺秀,俊逸不凡,众人精神一振加快了步伐。 史料记载:崇圣寺“基方七里,周三百余亩,为屋八百九十间,佛一万一千四百尊,用铜四万五百五十斛”;有“三阁、七楼、九殿、百厦”之规模,皇家国寺气象当真是非同小可。 寺前仪仗威严,两座大理石台阶斜斜向上,中间镶嵌着一幅气势磅礴的龙纹浮雕,数百御林军分列两旁,一个个手按刀柄,精神抖擞,显是段兴智已然到来多时了。 不一会儿一名亲军总管迎了出来,行礼道:“末将参见云麾将军,皇上已在三塔前等候,请将军即刻率部前往。” 林凤生整了整衣冠,抱拳道:“不必多礼,劳烦在前面带路。” 众人沿着大理石铺就的大道由寺前折而向西,道旁古木参天,古碑林立,三塔已近在眼前。与三塔相对的是一座高大的钟楼,楼上有一口巨大的铜钟,据说可声闻八十里。 崇圣寺三塔始建于南诏王劝丰祐时期,相传大理旧为龙泽,而世传龙性敬塔而畏鹏,故建此塔镇之。最高的一座塔叫做千寻塔,底座高出地面丈许,四周设有汉白玉围栏,远远见段兴智身着黄袍,双手扶着栏杆迎风站立。 三塔和钟楼之间是一个大校场,右侧是庙宇的围墙,左首是一排密集的营房,乃是皇家亲军的驻地。 林凤生当先而行,率领义军群豪走过校场,上前行君臣之礼,口道:“末将率义军众豪杰参见皇上。” 义军群豪见段兴智衣袂随风飘荡,仪表堂堂,不禁暗叹帝王之相果然威严,倒也不敢有小觑之心,一起半跪半立的行礼参见。 但江湖中人大多不懂宫廷礼仪,声音不免有些不尽相同,有的道:“拜见皇帝大人”,有的道:“草民叩见皇上”,也有的道“皇上,你老人家好啊。”总之参差不齐,不一而足。 段兴智龙颜大悦,伸手虚托,朗声道:“贤侄和众位侠士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林凤生当先谢恩起身,走到塔基下道:“启禀皇上,义军属下各派掌门率门下弟子已尽数到齐,末将请命即刻启程。” 群豪见林凤生起身,也都纷纷垂手肃立,人人神色庄严,不敢有半点喧哗。 壹佰三八章 以壮行色 段兴智身后的塔壁上有一方石刻照壁,上书“永镇山川”四个大字,雄浑遒劲,气势磅礴,置身其间更显帝王威严气象,微笑道:“贤侄心系威楚百姓疾苦,风尘仆仆及时赶回,忠心可嘉,理当奖赏,我且派一个得力助手给你。” 转首向肃立在围栏外的一个三十余岁年纪的威武将官道:“高将军听令!” 那姓高的将官单膝跪地,行礼道:“末将在。” 段兴智道:“寡人命你为义军副将,率麾下三千兵马随云麾将军征讨威楚贼寇,务须竭诚辅佐主将,即刻就任不得有违。” 那将官道:“末将遵命!”又行了一礼,站直身躯昂然而立。 段兴智拈须微笑,随即朗声道:“将云麾将军的铠甲呈上来。” 方才引路的亲军总管一挥手,两名兵卒一人托着一只木盘缓步走上基座,双膝跪地将手中木盘高举头顶。 段兴智道揭开上面的覆盖的黄布,道:“此次出征功在社稷黎民,寡人特意御赐盔甲一副以示嘉勉,云麾将军速速上来领取。” 那姓高的将官见状脸色微微一沉,鼻中轻轻的哼了一声,横了台下的林凤生一眼。 只见其中一只红漆木盘中整整齐齐的叠放着一副银白色的铠甲,上面是一顶烂银头盔,在烈日下熠熠生辉。另一只木盘上是一双靴子和一条腰带。花纹斑斓,做工十分精细。 林凤生口道:“谢皇上。”当下暗提一口真气,也不见他如何屈膝作势,身形已陡然拔起纵上塔基。 正要下跪谢恩,段兴智已伸手扶住,笑吟吟的道:“这些俗礼早该免了,贤侄乃我大理江山的柱石,威楚百姓能否重得安宁全仰仗你了。” 林凤生接过两只木盘,道:“谢皇上恩赐。”说着双手运劲微送,两只木盘像是被两只无形的手托着一般,不疾不徐的向台下飞去。 人群中陈凤仪和郭仙儿双双跃出,各自伸出素手稳稳托住。梅若雪虽也有心上前接表哥的战甲,但脸上受伤兀自以丝绢遮面,躲在群豪之中不愿见人。 义军群豪登时欢声雷动,一旁的亲军也跟着喝起采来。林凤生飞身上台,凌空送出木盘原非有意显摆武功,但也不乏显山露水的意味,旨在在新调入的三千亲军面前树立威严,好让他们不敢太过小觑自己。 义军群豪对他的人品武功早已拜服,但亲军的将士却未必是这般心思,他以弱冠之龄便得蒙圣恩挂帅出征,亲军心存不服难免有所非议,因此才着意显露高超轻功和巧妙内劲。 段兴智心怀大畅,暗暗钦佩,朗声道:“今日寡人在此面见众位壮士,客套的话便也不说了,唯有感谢众位英雄的大仁大义。尔等好好跟着云麾将军杀敌,待凯旋班师之日寡人再为诸位庆功。” 台下众人齐声答应,声壮如雷,纷纷道除暴安良乃是侠义道的本分。 段兴智又道:“高将军,云麾将军乃此次南征的主帅,务须约束部众诚心礼敬,切不可狂傲自大、抗命不遵。望你二人精诚合作,戮力同心,一举灭了威楚的贼寇。” 姓高的将官略一迟疑,点头称是,上前向林凤生行礼道:“属下参见云麾将军,此去自当肝脑涂地,誓死追随。” 林凤生扶住道:“将军不必多礼,在下初次统兵出征,还望将军日后多多指教。” 这位年轻将官名叫高志诚,乃是当朝兵马大元帅的高祥的本家子侄。高祥高和兄弟乃是大理的重臣,一文一武,位高权重,因此大理朝野上下的官员高姓者颇多。正所谓一人得道,仙及鸡犬。 段兴智又问道:“高贤侄,你叔叔怎的还不到?”高祥身为三军统帅,义军虽是民间义旗不在朝廷管辖之列,但既是帝王举行的誓师壮行盛会他理应亲临。 高志诚道:“禀告皇上,家叔连日在边关督查军务,昨日赶回紧急,途中感染了风寒,只怕不能来了。” 段兴智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既是如此叫他好好养着便是,我们不等他了。” 摆了摆手,数十名亲军一人抱着一只大酒坛鱼贯步入场中,又有十余人抬出几只大箩筐,里面放满瓷碗。不问可知,该喝壮行酒了。 一名太监拿着酒壶替段兴智、林凤生和高志诚各斟了一杯酒,台下亲军和义军群豪也有条不紊的端起了酒碗,连段徵羽也满满的舀了一碗。 段兴智举杯道:“有道是大恩不言谢,寡人谨以薄酒一杯,祝各位英雄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说着仰头喝干,众人也一起干了。忽闻一阵陶瓷器皿碎裂之声,众人纷纷将手中的酒碗摔在地上。林凤生不明所以,心中惴惴不安,唯恐此举鲁莽惊扰了圣驾。 段兴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也将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朗声道:“众英雄以此明志,豪气干云,忠勇可嘉,不愧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英雄豪杰!”原来众人摔碗乃是表明杀贼的决心,寓意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军队出征帝王或三军统帅誓师壮行古已有之,其意在于鼓舞士气,以壮行色。 太史公有云:“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羽声忼慨,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所述的便是荆轲刺秦王之前“太子及宾客”为其送行的情形,字里行间足见慷慨悲壮。 林凤生也将酒杯抛向空中,随即运动真气一掌拍出,澎湃的掌力登时将酒杯震作齑粉。群豪又是一阵雷鸣般的喝彩,段兴智也不禁抚掌称赞。 放眼基座下数千豪杰,正欲说几句激励之言,忽觉对面的钟楼上晃过一缕刺眼的亮光,一闪即逝,凝目望去却哪里有半个人影,只有一口巨大的铜钟虚空悬挂。不禁暗自奇怪,问道:“皇上,钟楼上是否有侍卫望哨巡查?” 段兴智道:“此次出宫随行的御林军和侍卫皆在寺外戒备,钟楼上应当没有布置人手。”说着手搭凉棚凝眉细看。 林凤生暗自皱了皱眉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在高志诚的铠甲上扯下一块铁片,运劲弹出向钟楼射去。 高志诚不明所以,连忙闪避却哪里避得开,只道是主帅考较自己的武功,顿时羞得面红耳赤。 铁片去势十分急劲,带着一道银光划过众人头顶,将悬挂铜钟的绳索割断,巨大的铜钟当的一声坠落,回音不绝,只震得众人耳中嗡嗡直响。 只见钟楼上两条人影跃起,纵身跳下钟楼,身法迅捷向外奔去。林凤生微微一笑,看身法便知这两人正是昨晚在废园外窥探的黑衣人,行礼说道:“皇上,这两人多半是奸细,请下令将其擒获。” 话语未落,只见群豪中一个纤细的身影一溜烟追了出去,正是梅若雪施展踏雪寻梅步追赶敌人。她昨晚也见到过这两人的身法,因此一眼便认了出来。 段兴智点头道:“奸细欲窥探我方机密,理当擒获盘查。” 一名亲军士卒吹动号角,崇圣寺的驻军登时纷纷出动,将寺外里许方圆之内团团围住。 林凤生飞身掠下石台,朝三人追逐的方向奔去,义军群豪也一起跟了出来。 两人已经改换了装束,但手中各自提着一柄厚背大刀,正是昨晚露了形迹后砍树阻敌所用之物,而大刀没有刀鞘因此刀刃反射太阳光,这才露了踪迹。 两人轻身功夫虽然不错,但是终究比不上独步武林的踏雪寻梅步,不一会儿梅若雪已渐渐追近。 此时路口早已被亲军封锁,正所谓是前有强敌、后有追兵,两人情急之下登时调头奔入寺中,一群兵卒呼喝着追了进去。 壹佰三九章 见义勇为 梅若雪见两名奸细奔入寺中,顷刻间便不见了踪影,心中焦急,气得直跺脚。 林凤生道:“表妹,不必心急,此时寺外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我们大可来个瓮中捉鳖。” 梅若雪道:“这里房子这么多,要是这两个贼人躲起来怎么办?” 林凤生道:“他们又不会上天入地,总能将他们搜出来的。” 说着飞身上了寺院的围墙,见寺中房舍鳞次栉比,巷道纵横交错,也不禁有些犯难,又道:“我们有数千人之众难道还怕抓不住两只小毛贼么,说不定此时已被抓住了,我们进去瞧瞧。” 轻轻一跃而下,与梅若雪进了方才两名贼人逃窜的巷道。此时迎面走来两个士卒,低着头快步走过,也不跟两人打招呼,林凤生问道:“可曾见到奸细了么?” 其中一人道:“尚未发觉,我们出去多调集些人手进来搜查。”说话时仍不驻足,径直走了出去。 林凤生虽觉奇怪却也没在意,走进一道朱漆大门,只闻一阵血腥气冲鼻而来,门后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名士卒,身上都是刀伤,已然尽数气绝。 梅若雪道:“想不到这两个奸细还有些本事,竟然将追进来的人全都杀死了。” 林凤生听到“全都杀死了”五个字登时醒悟,暗呼不妙,叫道:“表妹快追!” 梅若雪愕然道:“奸细在哪?”话刚出口,林凤生已转身奔了出去。 两名奸细既然能在转眼间杀了这许多追进来的士卒,武功自比亲军士卒高强得多,那么要将他们尽数灭口亦非难事,不多不少正好剩下两名活口岂非大有蹊跷?而士卒同伴被杀势必惊慌万分,又怎会如此从容不迫的走出去?那么方才遇到的那两名士卒定是奸细假扮无疑了。 昨夜林凤生见到他们时由于天色昏暗仓促间看不清面容,而且两人方才都是低着头出去的,是以才没有察觉。 刚奔出几步龚明孝、郭仙儿等一众义军群豪已经追了进来,看来两人已然蒙混过关,林凤生道:“奸细乔装改扮出去了,大家分头追。” 因为两人穿着亲军的衣服,所以一时间实难发觉,乍眼看去人人都是一般。林凤生心想两人仓促之间换衣服必定十分草率,心里已有了主意,暗自留心亲军中衣冠不整之人。 皇帝亲临龙威咫尺,亲军中必定人人注重仪表,而两名奸细不知军中的穿戴规矩,因此应该不难看出来。 暗中细细观察了片刻,终于发现了端倪,见其中两人的脚下穿的与众亲军截然不同,这两人穿的是寻常布鞋,而亲军穿的却是皮靴,身上披挂也有些歪歪斜斜。 林凤生不动声色的走近,两人正自装模作样的四处搜寻,慢慢向路口挨去,自然是要伺机夺路而逃。 两人见林凤生走近登时有了警觉,心知定是被瞧出了破绽,哪里敢再装下去?一阵乒乒乓乓之声过后,已将守在路口的几名亲军打得东倒西歪,飞快的向远处奔去。 林凤生展开踏雪寻梅步,只片刻间便追上了两人,只听一人叫道:“分头走!”两人登时一个拐向右首的小树林,另一人径直向前跑去。 林凤生脚步加紧,伸手一探抓住了前面那人的后领,那人身子向下一缩,林凤生手中便只抓着一件披挂,使的好一个金蝉脱壳。暗骂其人狡猾的同时也不禁佩服他应变迅速。 那人奔出几步回头咧嘴一笑,颇有些嘲笑的意味,复又发足疾奔。林凤生心中恼怒暗运鬼谷真气,呼的一掌劈空拍出。 那人被掌力击中后心,闷哼一声身不由主的向前栽了一个跟头,口吐鲜血,挣扎着想要爬起,怎奈双臂一软复又跌倒。 林凤生走近去点了他的穴道,几名亲军上前将他拿了。林凤生尾随逃入树林那人而去,展开轻功绕着林子巡视了一圈,却哪里还有人影,想是逃得远了,只得折回。 只见被点了穴道之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下一动不动,问道:“怎么回事?” 一名亲军道:“死了。”林凤生走近一看,见他嘴角溢出鲜血,并不见有其他伤痕,只道是抵受不住自己的掌力而死,不禁有些后悔方才愤怒之下出手太重。 郭仙儿走近细细看了看,伸手从死者的嘴里抠出一个已经咬碎的蜡丸来,放在鼻端嗅了嗅,道:“师兄,这人是服毒自尽的。” 林凤生奇道:“怎么会这样?” 郭仙儿道:“他定是在你追他之时便已将包有毒药的蜡丸含在口中,能脱身固然好,若是逃不脱便咬破蜡丸自尽。” 林凤生点头道:“看来他们是宁死也不肯做俘虏啊,倒也算得是个忠烈之人。义军征讨威楚已算不得什么大的秘密,这两人到底在窥探什么呢。” 此时梅若雪也过来道:“我看这人多半是威楚贼寇的探子,想看看我们到底有多少兵力,他们好及早做好防备部署。” 林凤生微一沉吟,道:“表妹说的有道理,看来威楚匪首实非泛泛之辈,对待下属竟然如此严酷。唉,这又是何苦呢,就算被我们俘获了也未必会杀了他们。” 段徵羽搀着段兴智的臂弯过来,高志诚和几名亲军将官跟随在后,段兴智问道:“贤侄,奸细抓住了没有?” 林凤生道:“回皇上,末将无能,贼人一死一逃,尚不明确身份和意图。” 段兴智笑道:“不必理会,就算是贼寇的奸细将此间的情况一一回报,他们又能如何,一群乌合之众又怎能敌得住你的精兵强将。你率众明日一早出发,不必前来辞行了。” 林凤生躬身受命,想起昨夜俞三白明明在宫里留宿,今日却始终不曾露面,不觉有些奇怪,问道:“皇上,怎么不见俞伯伯?” 段兴智笑道:“三白兄另有要事要办,过几日便会到威楚与你会合的,你安心的去吧。”微笑着抚了抚段徵羽的秀发,踏上一顶黄色大轿,随着太监公鸭嗓喊出的一声“起驾”缓缓而去。 一场誓师壮行大会被两名奸细一闹,只得就此收场,林凤生率义军群豪回到城外的废园,调归麾下的三千亲兵仍是驻扎在崇圣寺的营房,商定明日卯时在德化门外会和。 回到废园熊长老已不知去向,但他此时武功尽失无法作恶,众人也就没加理会。林凤生便将各派的掌门叫来议事,团团一揖说道:“诸位为威楚匪患一事不辞辛劳,足见高义,在下在此先行谢过了。” 众人连忙抱拳还礼,口中说了些谦辞和仁义之言。林凤生又道:“近来吐蕃武林人士不断来我大理滋扰,更有个别不知廉耻的门派投敌倒戈,这些想必诸位都已经知晓。川西修罗门也不时前来生事,我等务必加强防范。为此便请各门各派的掌门留下主持大局,派出门下弟子随在下前往威楚即可。” 众人听得登时一片哗然,倒是不惊异江湖多事,而是想不到盟主会婉言让自己留下。龚明孝道:“盟主贤侄,不必如此谨小慎微,我们每一派都留下了近半数的门人弟子,况且又有空源师兄留下主持,这些贼人就算胆敢趁我等不在之时前来闹事,肯定也讨不了好去。” 杨二拐也跟着附和道:“是啊盟主,现下天南武林同气连枝,难道还怕了这些宵小鼠辈不成。杨某无论如何是要追随的,否则岂不是太也遗憾了。”其余人等也都纷纷附和。 一旁的妙乐却一副胸有成竹之态,听得义兄的话只是微微一笑却不说话,他虽是妙家马帮的大锅头,但并不是一帮之主,因此倒不担心林凤生让他留下主持帮中事务。 接着跟门派的掌门都纷纷请缨,林凤生见众人不畏艰难心中很是喜慰,但对头趁虚而入却是不得不防,抱拳道:“各位的好意晚生心领了,若是各路贼人果然大举袭扰,我等远在边陲难免回援不及,只怕大大的不妥,因此希望诸位不要固执了,这便回各自的地头去吧。” 众人当然极不情愿,开始对林凤生说起大道理来,诸如“见义不为,无勇也”“先义而后利者荣,先利而后义者辱”“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 壹佰四零章 兵者之道 林凤生听得众人口中的仁义名言,也不由得深以为然暗暗点头,但心意已决却不会轻易改变,抱拳道:“诸位前辈这番大仁大义,晚生心中好生敬佩,只是真正的大敌未至,我们切不可乱了方寸。若是众位都去了威楚,武林中难免出现群龙无首的境况,别有用心之徒也就不会有所顾忌。因此还望众位慎重。” 众人虽觉有理却兀自心有不甘,但一再请求无果之下,便也不好意思多作辩论,毕竟林凤生身为盟主,如有所命众人理当遵从。威楚贼寇虽然猖獗,但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料想以盟主的才略和群豪的武勇足以应对,因此只得叹气作罢。 下午林凤生拿出些许军饷让泰和酒楼备下了酒菜,由义军中的小辈弟子前去打包取回,众人好好的吃了一顿,龚明孝、杨二拐等各派掌门人便陆续辞去。 入夜,园中燃起了熊熊的篝火,众人猜拳的猜拳赌钱的赌钱,也有不少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大谈青楼花场的风月艳事,林凤生见闻之下不禁暗自皱眉,不禁又有些后悔将各派掌门遣回,隐隐有些担心其中的顽劣之徒不听自己的号令。 郭仙儿见状已经猜到了几分,笑道:“师兄,大可不必担心,正所谓军令如山,你只需制定几条军令出来,若敢违犯军法从事,不怕他们不听话。” 林凤生道:“他们杀敌之心是有的,但两军对垒不同于寻常打斗,因此我有些担心他们不懂此中的道理,心高气傲,各自为阵,从而造成无谓的损伤。” 随即向郭仙儿附耳低语了几句,郭仙儿听得连连点头,步履轻快径自出大门去了。 当下招呼众人围坐在院中的火堆旁,开始讲解用兵之道,众人虽觉无趣却也不敢怠慢。林凤生依据兵法侃侃而谈:“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所引用的正是被尊为“兵学圣典”的《孙子兵法》中对战争的论述。他虽然研习的是鬼谷子的兵法,但对于孙子兵法也甚是推崇,而且二者之间有很多地方是共通的,最为难能可贵的是其主旨不谋而合,即不战而屈人之兵。 谈及此处又道:“鬼谷子老先生有云,纵横捭阖乃万物之先,是方略、圆略、出入之门户。治世安民,一统天下,兵非良策。拥力而避战,交言而弭兵,不战而屈人,以战而止战方位上策。其精义不过在于‘不战而屈人之’这五个字而已,我辈须当谨记奉行,不可一味的好勇斗狠。” 随后又将鬼谷子的十三篇兵法大致讲述了一遍,但义军中皆为快意恩仇的江湖豪杰,有学识的亦寥寥无几,这些攻防谋略听在耳中难免有些不知所云,均感索然无味。不少人百无聊赖之下竟然睡着了,一时间人群中传出阵阵鼾声。 林凤生叹了口气,唯有摇头苦笑。但行军布阵之中运筹帷幄的还是在于将领,因此群豪不懂倒也无关紧要。不过说到军容却是实在难以恭维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分,院外马蹄声响起,接着便见郭仙儿欢喜的进门来,身后跟着一个亲军的中年将官。郭仙儿道:“师兄,你要我请的人来了。” 林凤生大喜,起身迎了上去。那中年将官行礼道:“卑职参见云麾将军。” 林凤生伸手扶起道:“将军无须多礼,不知东西带来了没有?” 中年将官躬身道:“回禀将军,带了。”说着自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书册双手呈上。 林凤生接过,喜道:“有劳了。”随即专心的翻看起来。原来书册中所载的正是军中的律令,他一时间无法拟定详细的纪律,便让郭仙儿去请亲军的律令官前来。 林凤生看了片刻不禁暗自点头,律令甚是周详而且十分严苛,用来约束义军的江湖豪杰再好不过。只要群豪能遵循得半数以上便已足够。 抬眼望了群豪一眼,故意咳嗽了一声。群豪连忙将睡着的叫醒。便开始宣读律令:“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读至此处又抬头看了一眼,群豪已然尽数正襟危坐,人人神色凛然目不转睛。 盟主突然之间弄出这许多“犯者斩之”的律令出来,自是谁也不敢轻忽怠慢。当听到“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一句时更是心惊胆战。方才将帅训示,不少人酣然入睡,比起扬声笑语犹有过之,已然犯了轻军之罪,按律当斩。 林凤生见众人慑于律令,松弛之态大为收敛,心中大定,又着意强调了两条,分别是:“好舌利齿,妄为是非,挑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所到之地,凌虐其民,逼**女,此谓奸军”,如有违犯自然也是杀无赦。 军令中共有十七禁率五十四斩,大多引用自南朝,有些林凤生料想群豪当不会涉及,也就不再一一宣读申明。随后又语重心长的嘱咐了一番,无非是军法无情,无规矩不成方圆之类的言辞。最后又引用了岳家军饿死不抢粮,冻死不拆屋的铁律。 忽闻脚步声沉重,熊长老气喘吁吁的进得门来,衣裳褴褛,双臂上有不少血痕,众人见了他的狼狈模样不觉有些奇怪,都一起侧目看着他。熊长老连连向林凤生和群豪欠身致歉,神色间甚是窘迫。 郭仙儿笑道:“熊长老,你这是做贼被狗撵了吗?” 熊长老尴尬一笑道:“教主真是神机妙算,唉,老朽真是不中用了,去旁边的村子中弄些菜苗,不想被主人家的狗追了半天。” 说着晃晃了手中捏着的一小把菜苗。破袖中忽然传出几声啾啾的鸣叫,不好意思的又掏出几只小鸡来,身上都是鹅黄色的绒毛,显是刚出壳不久。 他第一天住下便已为日后的油盐酱醋张罗起来,倒也算得是个会营生过日子之人。只是贸然用了五毒俱全之法以后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武功全失成了废人,弄得连一条狗都欺负他了。 郭仙儿忍不住格格娇笑,道:“你将百姓家里弄得鸡飞狗跳,难怪人家要放狗咬你。我们都已经不再是仙毒教的人,教主的称呼也应该改改了。你年纪这么大了,我叫你一声老伯便了。明日我给你些银两,你自己去买些便是了。” 熊长老大喜,立时便改了口,笑道:“那么就依大侄女便了,其实我早就想过这种平静的日子了,你若是手头宽裕的话便多给我一点,我再买他几头猪崽子来养养,等你们回来就可以吃到自家的猪肉了。” 郭仙儿若有所思,忽道:“哎,我师兄不是已经给过你银两了么,你不会又拿去……那种地方了吧?”说完又是一阵格格坏笑。 熊长老尴尬一笑,咳了几声道:“大侄女说笑了,我现在都只剩半条命了,哪还有那般心思。小盟主给的银两日间都让我买了药了,小盟主的武功当真了得,若不及时医治,只怕活不长了。” 郭仙儿深感同情,当即进屋帮熊长老熬药。熬好药让熊长老喝下,便又运气助他疗伤。 林凤生听得两人的对答更是内疚,登时无心再讲解兵法,此时该吩咐的也都差不多详尽了,于是便遣散了群豪。众人来时各自准备了帐篷和毛毡,有的搭帐篷有的添柴,忙了一阵便即歇了。 林凤生和妙乐同住东面的房屋,房屋十分破败,夜风不断从外面灌进来。两人生了一堆火,边烤火便喝酒谈天。不一会儿郭仙儿熊长老也屋进来,却不见段徵羽和梅若雪和芸儿三人,林凤生问道:“师妹,我表妹他们几个已经睡了么?” 壹佰四一章 愿国太平 郭仙儿在火堆旁坐下道:“没呢,那位姓段的妹子说要回家拿点东西,梅家妹子跟另外那位姑娘便和她一道去了。却不知她们家远不远,已经去了近两个时辰了。” 林凤生道:“不远,来回也就七八里路吧。再过小半个时辰便该回来了。” 熊长老伸手抓过妙乐手中的酒坛喝了几口,直呛得咳嗽连连,倒不是他不会饮酒,而是有内伤在身这一口喝的猛了,说道:“林公子年纪轻轻武功当真了得啊,而且宅心仁厚,人品俊雅,老朽甚是佩服。要不是老朽武功尽失,倒真想投入你的帐下略效微劳呢。”言下之意对林凤生十分心折。 林凤生笑道:“熊长老过奖了,你出门没带银子么,怎的弄得这般窘迫。”虽不知他所说是不是由衷之言,但他不念旧恶说出这番话来毕竟难得,心中更加过意不去了。 熊长老哈哈一笑道:“带了,昨晚滚下山坡时丢了。”他当时虽然心智迷乱,这一节却记得清楚。 林凤生微微一笑,向郭仙儿道:“师妹,你身上有没有三七绝命丹的解药?” 郭仙儿道:“啊哟,是啊,熊老伯还有剧毒未去呢。熊老伯,你怎么也不提醒我。”说完格格一笑,从腰间的革囊中取出一只小木匣,拈出一枚暗红色的药丸递了过去。 熊长老犹豫了片刻才接了过去,脸上并无多少欢喜之意,颓然道:“多谢教主了,只是我妻儿都在那小贼的掌控之下,有没有解药都是一般。”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 三七绝命丹乃是仙毒教用来牵制教众的毒药,每逢教众外出办理重大事务时便会由上司赐服,以防教众办事不力或畏难叛逃。 教中稍具职司之人皆有此药,但解药却只有教主一人才有。因此若非熊安二人的家眷受到要挟,两人按理说是不敢得罪郭仙儿的。 解药之方由教中三大护法共同掌管,在上一任教主退位之时传与下一任,因此这世上除了郭仙儿以外唯有熊长老的弟弟才有解药。 两人若是不将郭仙儿抓回去,虽然有望解除身上的三七绝命丹之毒,却难免伤了家眷的性命,权衡之下不得不全力擒拿郭仙儿。 郭仙儿听得情由皱眉道:“眼下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你弟弟就算再没有人性,也不至于轻易便伤了自家嫂嫂和子侄的性命吧。你先服了解药再说。” 熊长老不住的摇头,喃喃道:“难说难说,难说得很。”说着将解药吞了下去,颓然坐倒唉声叹气。 林凤生道:“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你托人带个信回苗疆,就说师妹已随义军去了威楚,你和安长老正在全力追踪,叫他们务必宽限些时日,不要为难你们的家眷。” 熊长老感激的道:“多谢小盟主提醒,唉,为今之计也只有这样了,能拖延一日是一日吧。” 此乃权宜之计,能否奏效尚未可知,众人一时间默默无言。 过了片刻,只听得院外蹄声得得,竟像是来了许多人马,义军群豪熙熙攘攘的惊起。 只听梅若雪的声音道:“表哥,我们回来啦。”当真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林凤生等人一起迎了出去,只见三女各自骑了一匹高头大马,身后还跟着四五匹,俱是高头长腿,十分神骏。 林凤生笑道:“你们哪弄来这么多马匹的?” 段徵羽道:“自然是我跟父皇借的了,你看,父皇还一人赐了一套女将的盔甲。”说着扬了扬手中的包袱。 梅若雪和芸儿也都各自提着一个包袱,显是一人赐了一套。军中绝少有女将,想必是段徵羽早就预定好了的。 郭仙儿不由得有些眼红,笑道:“我们这次出征女将倒是真不少,梅家妹子,不知有没有我的呀?” 梅若雪道:“暂且还没有你的,你要是这次立了战功,便让表哥叫人帮你做一套,我们日后一起穿上杀蒙古鞑子。” 段徵羽拍手道:“不错不错,我们四人加上陈姑娘,就是我大理国的五虎将。” 林凤生笑道:“你们都做了五虎上将了,那我做什么啊?” 梅若雪笑道:“你现在就做了这么大的官,到时肯定比我们大得多,皇上说不定会封你做个龙将。”她只道比虎将大的便是龙将了。 段徵羽笑道:“是啊,我们这次若是打了胜仗,凤生哥哥指挥有方功劳最大,父皇说不定当真会封你做龙骧将军呢。那是武将之中最大的了,正一品,到时候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别提有多威风了。” 林凤生随口道:“封侯非我意,但愿国太平。”挥了挥手转身入内。 众女子知道她生性淡泊,不热衷功名利禄,相互望了一眼,俏皮的几人伸了伸舌头,让义军中的小辈安置好了马匹随后跟进。 这座院子虽然甚大,但不知何故荒废已久,房间早已破败不堪,众人只得胡乱将就了一夜。 次日林凤生整顿人马会合了早已在德化门候命的三千亲军开拔,六七千人之众浩浩荡荡出城南下。 大队人马行进甚缓,当日在开南一带宿营,只行进了七十余里。 林凤生心系威楚匪患,不知是一番怎生凄惨的光景,便提议自己当先而行,叫众人随后赶来。先自探明敌情部署好攻伐策略,待大队人马一到便可与匪寇一战。 主帅之命自无异议,当晚稍事休息,林凤生携梅若雪、芸儿、陈凤仪以及段徵羽四人乘快马先行。倒不是他贪好美色,而是众女争相要去,劝阻不得。郭仙儿为人机警江湖阅历颇深,因此留下同妙乐和高志诚统领大队人马。 几人坐下所骑乃宫廷良驹,奔行神速,第二日拂晓便已到了百里之外的沙却,一问之下方知此地离威楚府衙尚有三日路程。 众人星夜赶路又困又乏,便在沙却打尖。沙却是一座不大旳市镇,位于威楚北部靠近大理府,因此匪患并没有殃及此地,还算得是有几分繁华景象。 几人进了一家酒肆,店小二已春风满面的迎上来,口道:“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梅若雪笑道:“你道我们几个是夜游神么,哪有这么早住店的。有什么好酒好菜只管上来。” 店小二喜道:“那姑娘可挑对地方了,小店的烤全羊那可是本地一绝啊,几位客官楼上请。”说着哈腰伸手,从几人手中接过马匹的缰绳,自行牵到马厩饲喂草料和饮水。 林凤生和四女相视一笑径自上了二楼,挑了处窗口临街的座头坐下。 陈凤仪向来琵琶不离身,长途跋涉抱在怀中多有不便,因此用布包了负在背上,此时便解下来靠在桌角。 梅若雪道:“表哥,听小二说这里的烤羊肉很不错,我们点一只吧?” 林凤生微笑着点点头,说道:“就依你,要一整只,奔波了一夜是该好好犒劳一下自己了。” 又转而向段徵羽道:“徵羽妹子,你累不累?这下知道此行不易了吧。” 段徵羽脸上颇有风尘之色,笑道:“不打紧的,凤生哥哥,你放心,我没那么娇气。两位姐姐也都是女子,她们能忍受的我也能。” 梅若雪笑道:“不错不错,这才像咱们江湖中人。店家,快给我上一只烤全羊!” 林凤生颇觉欣慰,报以一笑,目光触及梅若雪脸上的黑纱,不禁又有些皱眉,道:“表妹,你的脸好些了么,我真是大意了,应该让郭师妹也一起同来才是。”心中隐隐有些担心她的伤会恶化。 梅若雪道:“你放心吧表哥,郭姑娘已经给了我去陈生肌的药膏,只需每日睡前涂抹一次,过得几天便会好了。” 林凤生听得这才放下心来,时辰尚早,店中并无其他顾客,而店中厨子也不知没睡醒还是怎么,做菜的的速度实在不敢恭维。 几人等了半天有些不耐烦了,梅若雪叫道:“店家,麻烦你快点成么,慢的跟乌龟爬一般,若是换作没耐性的客人早走了。” 壹佰四二章 女慕贞洁 过了片刻一店主模样的中年男子送上一壶茶水,唠唠叨叨的道:“几位客官还真够早的,这还没到饭点呢,小店毫无准备什么都得现做,所以就慢了一些。几位先喝口茶,我还得给厨子劈柴去呢。”哈了哈腰下楼去了。 梅若雪口中兀自嘀咕道:“这般慢吞吞的,倒当真像是乌龟爬似的。” 众人忍不住笑起来,芸儿给众人倒了茶水,几人一面喝茶一面讲些路上的见闻。 正说间只听楼下马蹄声急促,接着便听得有人叫道:“他奶奶的,累死大爷了!小二,有什么好酒好菜赶快上来!” 店家道:“大爷请先宽坐片刻,小店刚刚开张万事不备,快是快不起来的了,上面还有一桌客人的菜没上呢。” 只听来人叫道:“啰嗦什么,大爷吃完了还得上路,先做大爷的。” 店主想是惧怕此人蛮横,只得诺诺连声的答应。接着楼梯声响,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上得楼来。 望了众人一眼便即大喇喇的在对面的座位上坐下,店小二端上一壶茶水,想是已将马匹上好了草料,向林凤生等人报以一笑。 大汉倒了一杯只喝了一口便将茶盏摔在楼板上,口中连呸了几声,将喝入口中的茶水都吐了出来,骂道:“妈的,什么玩意儿,这么苦。小二,给大爷另换一壶,要上好的茶叶。” 店小二毕恭毕敬的道:“大爷,这是本店最好的茶叶了。您应该知道,本地是不产茶的,产茶的地方这几年闹土匪,茶农死的死跑的跑,早已都不种茶叶了。那些运茶的马帮也都不来了……” 说到一半那大汉忽然大怒道:“什么闹土匪,奶奶的,你胡说八道什么!”啪的一声,一巴掌打在店小二脸上。 他手上劲力不小,直打得店小二身子转了一个圈。店小二无缘无故挨了一巴掌,又是气苦又是害怕,连滚带爬的下楼去了。 林凤生看在眼中暗暗皱眉,暗道:“不知此人是什么来头,竟然如此蛮横。” 梅若雪更是气往上冲,伸手抓向放在桌上的长剑。陈凤仪也摸向桌角的紫檀琵琶。 林凤生按住梅若雪的手背,向陈凤仪使了个眼色,示意两人不可鲁莽。 那大汉瞥了几人一眼,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拍着桌子高声叫道:“他妈的,给老子快点,将大爷伺候好了,银子不会少了你的,否则便砸了你的破店!” 他这一嗓子倒也真管用,不一会儿店小二便端了两盘热菜上来,走到林凤生等人身畔略一停顿便又放在了大汉的桌上,放下便走一眼也不敢多看。 梅若雪看了一眼,暗道:“这明明是我们点的菜,怎么反倒给这人吃了。”便向那大汉道:“喂,这菜是我们的。” 那大汉嘿嘿一笑道:“上在大爷桌上便是大爷的,小姑娘,要是实在饿得慌,便过来跟大爷一块儿吃啊。” 梅若雪呸了一口道:“谁稀罕跟你一块吃。”转过头来不去理他。 那大汉狼吞虎咽,顷刻间便将两盘菜吃了个干净,又大声催促店家上菜。 不一会儿店小二又送上菜来,这次是一大盘金黄色的烤羊肉,外皮兀自滋滋流油,香味扑鼻,甚是诱人,仍是梅若雪先前点的。梅若雪心中不忿不由得瞪了那小二一眼。 店小二一脸歉然之色,陪笑道:“对不住几位客官了,那位大爷急着赶路只能先给他上了,诸位的马上就好,请诸位多多包涵。”说着连连作揖。 林凤生笑道:“不打紧,我们再等等便了。”说完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做解释,免得又惹恼了那大汉。 随后店小二又上了一大盘酱牛肉,大汉三下五除二又吃了个盘底朝天,拍了拍肚皮终于不再出声。歪着头眯着一双鼠眼,目光在梅若雪、芸儿、段徵羽和陈凤仪四女身上转来转去,脸上带着猥琐的笑意,不时伸手摩挲颌下的短须。 片刻后店小二便开始给林凤生等人上菜,身子频频挡住了大汉的视线,大汉不由得不耐烦的叫道:“滚开滚开,别妨碍大爷欣赏美色!” 芸儿武功低微、段徵羽气度雍容倒还罢了,梅若雪和陈凤仪却是身怀绝技,岂容一个陌生男子如此无礼,当下双双站起身来便要发作。 林凤生示意二女坐下,毕竟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笑道:“菜来了,吃饭吧,不必与他一般见识。” 其时菜已上的差不多了,只是烤羊肉只切了一大盘上来,想是被那大汉分去了一半。几人便开始动筷吃饭,不再理会那大汉。 陈凤仪暗暗打定主意,若有机会定要挖了那人一对眼珠子出来。要知她常年生活在碧罗雪山,绝少与男子接触,连唐天音擅自听她弹琵琶都耿耿于怀,更别说是如此明目张胆的垂涎觊觎了。 她实非心肠狠毒之人,但女子对自己的贞洁名节十分看重,正所谓女慕贞洁,男效才良,大汉此举可谓是十分轻薄,这已令她大为着恼。 而梅若雪从小便钟情于林凤生,而且嫉恶如仇,有道是非礼勿视,此人非礼而视便是对自己莫大的亵渎和侮辱,大汉的无礼之举已是令她动了杀机。她虽然蒙着面纱,但身形婀娜,露出一双妙目清明如水,大汉也确实没少打她的主意。 此时忽听街道上马蹄声响,大汉忙抢到窗口张望,看了一眼复又露出失望的神色,看样子是在等什么人。 回身坐下端起茶盏,又转头望着众女,脸上笑意十分古怪,口水流的老长,滴进了茶盏尚不自知。 梅若雪和陈凤仪耐着性子吃了两小碗饭便即歇了碗筷,色鬼窥视在侧自是谁都没有胃口。 梅若雪眼珠微微一转,笑道:“表哥,你们慢慢吃,我出去外面透透气。” 陈凤仪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说道:“我也去,这里有一只面目可憎的臭苍蝇,当真是烦死人了。” 林凤生点点头,给芸儿和段徵羽一人夹了一块羊肉,转过头笑道:“去吧,只是别走太远,一会儿我们还得赶路。” 梅若雪和陈凤仪齐声答应,一前一后下了楼梯。那大汉眼睛一亮,伸了个懒腰自语道:“他奶奶的,吃饱喝足了,尿又开始急了。”说着站起身来跟着下了楼。 只听那店小二道:“客官,别走啊,你还没给钱呢。” 那大汉叫道:“着什么急,没见过钱么!大爷只是去撒泡尿,你要不放心不妨跟着去啊。”说着哈哈大笑。 店小二道:“那倒不必了。茅厕在这边,不在那边……”显是大汉并没有去茅厕。 林凤生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起身到窗口看着梅若雪和陈凤仪的举动,只见二人说说笑笑的往酒肆后的小路走去,不远处是一个鱼塘,沿着鱼塘边的小路过去便是一片竹林。 两人在塘边逗留了片刻,假意观赏塘中的莲藕游鱼,便又径自走过小路往竹林而去。那大汉更是心中暗喜,鬼鬼祟祟的跟在后面。 林凤生暗道:“这下这位老兄可要遭殃了。”心知二女自是要将大汉引到竹林中好好教训一番,但终究是因此人实在是太过无礼,是以也就不过早的制止,心想只需谨防她俩伤了人命也就是了。 就在大汉正要尾随进入竹林之时,忽听近处一人叫道:“赖大哥,你去哪啊,我回来了。” 林凤生暗道:“总算你运气好,不用我亲自救你。”循声望去,只见来时的路上走来一个瘦子,乍眼看去顿觉有一种似识非识之感。 那大汉听得回过头来,喜形于色,口道:“这下好了,倒不用老子再往北啦。老方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壹佰四三章 在劫难逃 那瘦子垂头丧气的摇了摇头,随即向那大汉招了招手,示意他回来再说。 大汉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的走了过来,笑道:“你小子干么愁眉苦脸的,死了爹还是死了娘啊。” 瘦子道:“别来开玩笑,老方死了。”叹了口气又道:“大当家真是多此一举了,我们什么都没打探到,唉,却搭上了老方一条性命。” 那姓赖的大汉啊了一声,惊诧道:“是谁杀了老方,朝廷的兵卒之中竟有这样的人物?” 瘦子摇头不答,神色间一片萧然。姓赖的大汉道:“你饿了吧,我们到那边的酒楼边吃边说。”说着两人朝着酒肆走来。 林凤生听得两人的对答,已听出了一些端倪,难怪店小二说产茶之地闹土匪时姓赖的大汉如此恼怒,他自己多半便是个土匪。 而那瘦子则好像是被派往北方打探什么消息,死去了一个同伴无功而返。对答中又提到兵卒,那么这瘦子很有可能就是日前侥幸逃脱的奸细。他们口中所说的一切都与自己的经历甚为相符,看来此人果真是威楚匪首派出的探子。 思绪甫毕,只听得楼梯咚咚声响,两人已上得楼来。林凤生忙坐下背过身子,假装观赏窗外的景色,不让两人看见自己的脸。 两人仍是坐在方才的位子上,姓赖的大汉又大声招呼店小二上菜。瘦子向林凤生和芸儿、段徵羽三人瞥了一眼,姓赖的大汉道:“不打紧,几个小妞而已。老方到底是怎么死的?” 瘦子道:“当时我二人露了形迹被官兵围捕,只能分头逃走,追我们的是一个武林高手,身法快得不得了,老方被他追上了。” 大汉又啊了一声,显得更是惊异,道:“这人如此了得,是不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 瘦子道:“这人年纪甚轻,我并不识得,只怕是哪位名家的高徒。” 大汉沉吟了片刻,又道:“那么老方就是死在他手上的?” 瘦子摇头道:“不是。我当时逃入了树林里,躲在了一处隐蔽的所在,那人擒住了老方过后追了过来,但没有发现我。外面的情形我看得清清楚楚,老方虽然中了那人的劈空掌力,但应该并不致命,老方是自杀的。”说完脸上浮现出一丝愤然之色。 大汉道:“劈空掌力?啊,果然是个高手。那么老方是服了忠烈丸?” 瘦子点头道:“我们一见官兵中有不少武林高手,便知道逃生无望,因此早已将忠烈丸含在了口中,好在追我们的那人武功虽高却也分身乏术,我侥幸逃脱,是以并没有咬破蜡皮。” 大汉满脸惊愕,道:“众兄弟之中就属你和老方轻身功夫最好,否则当家的也不会派你们去,然则那人是什么来头,竟然逼得你们如此狼狈。” 瘦子凝眉不答,只是倒茶来喝。 大汉又问道:“此次带兵的主将是谁,你可曾打听到了么?” 瘦子道:“打听到了,便是追我们的那人。我后来找人打听过了,听说此人便是义军的盟主,很得皇帝老儿器重,还封了他个什么云麾将军。” 段徵羽无心听两人说话,端着茶盏慢慢啜着,忽然听到两人提及“云麾将军“四字,暗道:“他们说的不正是凤生哥哥么?”心中惊疑,噗地一声一口茶喷了出来。 那瘦子和姓赖的大汉一起转过头来盯着她看,段徵羽登时有些无所适从,芸儿忙道:“啊哟,妹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可呛到了没有?”说着取出手帕替段徵羽擦拭衣襟上的茶水。 那瘦子向那姓赖的大汉使了个眼色,脸上阴狠之色一闪而逝,显是动了杀机。 大汉摇了摇头,随即嘿嘿笑道:“这几个妞儿都是咱们的囊中之物,难道还害怕她们听见不成。况且那小子既当上了义军的盟主,在江湖中的名头定然不小,这个妞儿听说过那也不足为奇。” 那瘦子也跟着嘿嘿一笑,又说起自己此行的见闻,说的是他和姓方之人在废园外窥探露了行踪,被林凤生追截失足滚下山坡的情形。 林凤生听得忖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且不动声色,看看你们到底有何图谋。” 只听瘦子道:“当家的给我们的忠烈丸,摆明是不信任自己的弟兄,真叫人有些寒心哪。我们就算被别人抓住了,也会守口如瓶的,绝不会干出出卖自己人的行径。” 姓赖的大汉听得神色一凛,一本正经的道:“官府数次围剿我们,都因我们占了地利予以击退,说到底还是因为地势险要。若是没有自己人指引,外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进不了山寨。而若是有一两个软骨头出卖了我们,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因此绝不能给自家兄弟投敌的机会,这也怪当家的不得。” 瘦子道:“说的也是,其实也不必打探什么消息,咱们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定叫他们有来无回就是了。”说着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姓赖的大汉很是得意,叫了一坛酒,道:“你和老方这么多天也没有音信,当家的很是着急,因此叫我出来接应你们。你只需将打探到的情形如实回报,当家的自有应对之策。” 说着向段徵羽和芸儿努了努嘴,又道:“朝廷既派义军前来,安稳日子也没几天了,咱俩且不忙回去,今日好好喝他一场,再找几个妞儿耍耍。” 瘦子听得连连点头,两人又是一阵吃吃而笑。 瘦子此行可谓是一无所得,林凤生也不想再难为他,却也并不急着走,又叫了几碟下酒小菜和一壶酒,与二女边喝边谈笑起来。 此时店小二端上最后一盘菜,恭敬的放在林凤生面前,转头向那姓赖的大汉道:“这位大爷,方才那两位姑娘请您到池塘边一叙。” 大汉大喜道:“是吗,刘兄弟你慢慢吃着,我下去看看。”高兴得连连搓手,急不可耐的下楼去了。 不一会儿梅若雪和陈凤仪的嬉笑声传来,只听梅若雪道:“凤仪姐,我看见那边的竹林中有蝴蝶,我们去捉几只来玩儿吧。” 当她得知陈凤仪是林凤生的同门师姐,心中颇有亲近之意,此时又可谓是同仇敌忾,因此相互间愈加熟络起来。 那大汉叫道:“两位姑娘,等等我啊,待会儿赏脸陪大爷喝一杯如何?”声音渐渐减小,想是跟着二女去了。 梅若雪和陈凤仪见大汉突然折回,没能得手自然不甘就此罢休,因此让店小二传话再一次诱他出去。大汉色迷心窍,对两人垂涎三尺,要骗他出去可谓是易如反掌。 那瘦子见林凤生等人的桌子上放着两口剑,忽然起了疑心,起身拱手道:“敢问几位如何称呼,是哪一派弟子?” 芸儿道“我们是洛兰山隐人的弟子,无门无派,无名小卒说出来好汉也不会知道。” 段徵羽道:“是啊是啊,我们师兄妹几个乃是到威楚游玩的。” 姓刘的瘦子道:“游玩?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嘿嘿,我看你这小姑娘扯谎。” 威楚匪患严重举国皆知,世人避之唯恐不及,即便风光再好,又怎会到这种地方来游玩。况且在大理国八府之中,威楚处于荒僻之地,风景并不算得幽美。 段徵羽虽然在外游荡过一段之间,但为的是躲避宫中侍卫的搜寻,其间未曾留心江湖上的人情世故,是以一说话便露出了破绽。 芸儿极少在外面走动,毕竟没有多少应变能力,也不禁一时语塞。 林凤生此时已然确定此人正是逃脱的奸细无疑,便也不再隐藏,转过头来道:“我等乃是前来拜访哀牢山的绿林好汉的,沿途的贼寇就是再猖狂,也不敢为难他们的客人吧。” 瘦子登时认出了林凤生,大惊失色道:“啊,是你!”说着转身便往楼梯口抢去。 壹佰四四章 色字头上 此时店小二正好上楼梯来,见那瘦子要走便道:“客官这便走么,一共是三两二钱银子。” 姓刘的瘦子飞起一脚踢在将店小二胸口,店小二哎呦一声,仰天跌倒,楼梯上咚咚咚之声不绝,店小二身子缩成一团直滚了下去。瘦子自己也慌忙涌身跟了下去。 段徵羽愤愤的道:“这人好不蛮狠,吃饭不给钱不说还打人家。凤生哥哥,你快教训教训他。” 林凤生转头望了一眼窗外,面露微笑点了点头,却不起身,口道:“不急,不出片刻此人必会自行折回。” 段徵羽和芸儿都感奇怪,正待出言询问,果见那瘦子重新奔上楼来,抓起桌上的碗碟向楼梯口掷去。 只见楼梯口人影一闪,陈凤仪跃将上来,长袖连拂,将迎面飞来的碗碟尽数拂开,秀眉一挑挡住去路,口中娇声喝道:“贼子,哪里走!” 紧接着楼梯上脚步沉重,梅若雪也跟了上来,手中拖着一人,正是那色迷心窍的姓赖之人。只见他鼻青脸肿,衣服上显现出一条条血痕来,直如一条死狗一般,任由梅若雪提着后领拖上楼梯。显是被两人制住穴道用藤条树枝抽打了一番。 段徵羽拍手道:“凤生哥哥你真是神机妙算,这恶人果然自己回来了。” 梅若雪将那姓赖的大汉往楼板上一推,拍了拍手,笑道:“两军交锋之前,先宰他两个小喽啰,就当是送份见面礼给他们。” 那姓刘的瘦子大急,叫了两声“赖大哥”,大汉口中哼了两声,眼皮抬了几下,仍是直挺挺的躺着一动不动。 瘦子脸色阴晴不定,突然提起一张板桌向林凤生等人掷来,身形纵起意欲破窗而逃。 林凤生一掌拍出,汹涌的掌力登时将桌子震的寸寸碎裂,木屑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接着身形一晃已抓住了瘦子的后领,手臂一振将他掼在地上。 瘦子着地打滚,双手一撑向楼梯口窜去。梅若雪和陈凤仪齐声娇吪,双双起脚踢出,一对玉足直逼瘦子面门。 瘦子应变倒也迅速,一窜之势猛然顿住,倒翻了一个跟头避了开去,从身旁桌子上的竹筒中抓起一把竹筷向梅若雪和陈凤仪劈面掷去。 竹筷太多无法一一承接,梅若雪和陈凤仪只得向旁闪避。瘦子趁机一跃而起落向楼梯。 林凤生正欲用劈空掌力伤他,忽闻楼梯上有人叫道:“我砍死你这个吃饭不给钱的无耻痞子!”呼的一声一把斧头向瘦子腿上劈来。 那瘦子在斧头柄上一借力又翻身落了回来。只见酒肆的掌柜手提一把平日劈柴用的斧头追了上来,满脸怒色气势十足,但见到半死不活的大汉不禁又露出一丝惧意。 想是店小二将瘦子不给饭钱还踢了他一脚之事告诉了他,而他自己也不过是凭着一时的血气之勇强行出头罢了。 那瘦子屡试逃窜不果,心中大怯,颤声问道:“各位待怎样?” 掌柜的抢先叫道:“怎样?给钱啊!顺便将我伙计的汤药费也给了,另外打坏的桌椅碗碟也得赔我。” 瘦子嘿嘿冷笑,并不答话。掌柜道:“你赔不赔,不赔我只有报官了。” 林凤生摆了摆手,示意掌柜退下,说道:“我知道你们便是哀牢山的匪类,今日我也不来与你们为难,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头领,江湖中人就该有江湖中人的规矩,王法之下又岂容你等横行妄为。你们这便回去整顿好人马,不日我再与你们光明正大的一战。” 那瘦子闻言大出意料之外,定了定神,拱手道:“义军盟主果然够气概,在下佩服!多谢了。” 掌柜的听得惊骇之意更盛,一声不吭的转身下楼去了。威楚一带的土匪已成气候,似他这等做小本买卖的人自是不敢得罪。 林凤生道:“你不必谢我,日后战场相见绝不留情。你付了饭钱,这便去吧。” 梅若雪道:“表哥,就这么放过他们了么?” 林凤生道:“他们若是仍这般执迷不悟,横行不法,终究还有再落在咱们手上的时候,姑且让他给咱们当个信使。” 陈凤仪和梅若雪对望了一眼,也就不说话了,狠狠瞪了那大汉一眼走过来坐下。 姓刘的瘦子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扔在桌上,朝林凤生拱了拱手,扶起那姓赖的大汉下楼去了。接着蹄声急促渐渐远去。 此时掌柜的又愁眉苦脸的上楼来,道:“几位客官,这两个人真的是土匪么?” 林凤生点点头,道:“店家不必担心,我等正是奉旨前来平定匪患的,自当竭尽全力还你们一方安宁。” 掌柜的打量了几人一阵,将信将疑的道:“当真,就你们几个便……能……能打得过那么多土匪?” 梅若雪道:“自然是真的,大军随后就到,我们几个只是来探路的。” 陈凤仪笑道:“你这店家说话倒也有趣,我们又不是天兵神将,单凭几个人如何平匪。” 掌柜的大喜道:“那可太好了,早就听说朝廷要派大军来剿灭这些贼人了。敢问几位便是义军的英雄么?” 段徵羽拉着林凤生道:“这位便是义军的盟主,乃是此次出征大军的主帅。”林凤生不愿露了形迹,连使眼色制止她,但已然来不及了。 此地为出入威楚府的交通要道,贩夫走卒南来北往,而茶楼酒肆自古便是消息聚集之地,因此这掌柜的早已有所耳闻,连忙毕恭毕敬的行礼道:“小人见过云麾将军,这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啊。” 林凤生只得还礼道:“店家不必多礼,今日在此巧遇匪寇,以致损毁了宝号的不少器物,实在是过意不去。便请店家一一清点,我等自当略表补偿。” 掌柜惶恐道:“将军说的哪里话来,可折煞小人了。这顿饭就当是小店为诸位接风了,自是一文钱也不能收的。” 此时楼下传来一阵咳嗽声,听上去像是个抱病的老叟,有人道:“店家,麻烦快些做些酒菜。”却是个女子的声音。 掌柜的道:“将军,有客人来,小人就先失陪了。有什么关照诸位尽管吩咐。” 林凤生道:“我等有事在身,这便要告辞了。请问前往威楚府衙该走哪一条道?” 掌柜的道:“将军这便走么,出门往右一直走,遇到岔路再往左走,上了官道再走百余里便到了清华镇,出了清华镇往南………。” 林凤生打断道:“多谢店家指点,若尚有不明之处我等自行询问便了。告辞。”说完取出银两会账,掌柜的只是不收,梅若雪一把抢过硬塞在他手中,几人当即下楼。 只见大堂中靠门口的座位上坐着一个老者和一个少女,老者约莫六十余岁年纪,脸色蜡黄,神情委顿,似是有重病在身。 那女的二十余岁年纪,长的甚是清秀,作闺女打扮,不问可知是一对父女。桌子上放着一口长剑,应该是少女的佩剑。 掌柜的上前道:“不知两位客官要吃点什么?” 那少女道:“随便上一些便是,要快,我们急着赶路。有劳了。”说着起身向掌柜微微欠身。 老者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忽然大咳起来,一口茶全都喷了出来。看来刚才的咳嗽声正是这老者发出的。少女忙用手帕替他擦拭,满脸焦急之色。 掌柜的又唠叨道:“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急……将军慢走,小人就不送了。”向林凤生行了一礼,一面说一面往后厨去了。 林凤生见老者满脸病容,心中颇觉同情,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梅如雪噗嗤一笑道:“走吧!不要多管闲事啦!你当自己真的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么。” 店小二牵过几人的坐骑来,林凤生打赏了二钱碎银,几人上马继续南行。梅若雪玩笑道:“表哥,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 段徵羽、陈凤仪和芸儿听得也嬉笑着起哄,笑颜催促他快说。 林凤生一脸无辜的道:“哪有此事,我身边有这么多如花似玉的美人,我看都看不过来呢?又怎会另对别的姑娘起情意。”说完暗暗好笑。 梅若雪啐了一口,笑骂道:“不要脸,谁允许你看了。”众女子或娇羞或欢喜,咭咭格格的说笑起来。 壹佰四五章 粮饷遭劫 众女皆知他不过是随口开个玩笑,自然也不会怪他轻薄,林凤生正色道:“她的爹爹好像受了内伤,实不宜舟车劳顿,不知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梅若雪道:“管她的呢?反正他们也不像是坏人,我们这次来只管杀贼寇,旁人与我们无干,又哪里管得了这许多。” 芸儿道:“扶危济困是侠义之士的本分,若不是我们急着赶路,倒应该帮帮他们才是。” 梅若雪道:“怎么帮啊!我们又不会医术,自然无法替他医治,而且也不知道打伤他的是谁,便也不能帮他报仇。” 陈凤仪微微一笑,目光望向林凤生。 林凤生道:“也是,有些时候很多事情的确是爱莫能助,我们且赶到威楚府向府台了解敌情吧。看他们的穿着打扮,不像是没钱看病的穷苦之人。” 到了岔路口几人依照客店掌柜的指点,策马上了左首的大道,其间白天赶路晚间住店,第三日傍晚时分终于到了威楚府衙所在地俄禄城,俄禄是当地的土语,其意不得而知。 威楚境内山峦叠嶂,诸峰环拱,谷地错落,溪河纵横,素有"九分山水一分坝"之称。而大理国三十七个蛮族部落中,威楚辖下便有九个之多,可谓是蛮夷聚居龙蛇混杂,这也正是此地容易出现动乱的原因。 俄禄城即位于一片开阔的平坝之中,规模虽大,看上去却有几分乌烟瘴气之感,城内民居建筑甚是老旧。城外有半圈残缺的城墙,在夕阳的余晖中给人一种莫名的凄凉之感。 几人进了城问明府衙的所在径直而往,但见院分三进,黄瓦飞檐,建筑甚新,与周遭的院落房舍对照鲜明。 林凤生当即表明身份,让大门口的府吏报了进去。过了片刻一个四十余岁的男子迎了出来,满面堆欢的行礼道:“下官李宝华恭迎云麾将军。” 林凤生见此人身着官服,便知是威楚府的府台,还礼道:“李大人不必多礼。” 李宝华向众女逐一行礼问安,只道是将军大人的侍妾相好,不敢失了礼数。 段徵羽身为公主地位尊崇,林凤生刻意介绍了几句,李宝华诚惶诚恐的跪下行礼,道:“下官参见公主殿下。” 段徵羽笑道:“大人请起,我现下只是个小小的游击将,是云麾将军的部下。”众女听得都笑了起来。 李宝华道:“将军和公主远道辛苦,快请入内堂奉茶。” 内堂布置甚是豪奢,一色的花梨木桌椅,书画、金石器玩随处可见,地下铺设羊毛地毯,香炉中轻烟袅袅,满室生香。 林凤生在正中的宾位上坐下,皱眉道:“敢问大人贵庚几何?” 李宝华不明他的用意,满口谦辞的道:“回将军的话,下官今年四十有五,虚活半生,碌碌无为,实在是汗颜之至。” 林凤生道:“大人正当壮年便已官居如此高位,可见是政绩斐然、青云直上啊。” 李宝华只道他说的是反话,登时心中咯噔一声一股寒意直冒上来,忙陪笑道:“将军谬赞,下官惭愧。将军小小年纪便已声名鹊起,纵横朝堂和江湖之间,实在是不世出的奇才啊。” 林凤生虽不致无缘无故刁难,却也不乏戏谑的意味,威楚府匪患猖獗,百姓深受其害,其人青云直上的原由不得而知,但政绩斐然却是无论如何也谈不上的了。 两人浅谈了片刻,花厅中已开出席来,虽不说是山珍海味,但着实丰盛,林凤生不禁又暗暗皱眉。威楚匪患肆虐十室九空,百姓连年饥荒食不果腹,此人身为地方父母官竟然如此铺张浪费,他心里难免有些愤愤不平。 席间谈起匪患的诸般详情,林凤生问道:“李大人,你可知贼寇在何处盘踞,匪首姓甚名谁?” 李宝华道:“回将军的话,匪首叫做张结巴,他们的老巢在哀牢山中的百草岭,由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下官等连年征讨都没能成功。但将军神勇无敌,却又另当别论。” 梅若雪笑道:“这个山大王的名字倒也古怪,竟然叫张结巴,这未免也太难听了,想必他说话时总是结结巴巴。” 众人听得都忍不住发笑。李宝华道:“姑娘所料不错,据传此人的确是个结巴,这几年他声势日盛,百姓都将他唤作张结巴,原名反倒少有人知了。” 林凤生点点头,又问道:“不知这股贼寇有多少人众?” 李宝华道:“下官无能,我等每次率兵前往都狼狈而归,具体情形实是不得而知。但他势力极大,别处的不少流寇都投奔到了他手下,几万人总是有的。” 林凤生心知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不再发问,暗忖道:“贼寇如此众多,而我义军加上皇上的三千亲兵尚不足万人,实在是不易对付。看来只有我亲自前往打探消息,知己知彼,然后再周密部署,方有望一举将这股贼寇荡平。” 筵席完毕林凤生又问道:“李大人,不知朝廷的粮饷运到了没有?” 李宝华一脸茫然的道:“没有啊!下官前几日收到朝中传来的消息,说义军的粮饷将于近日运抵,只是迟迟未见动静。不过下官已派出属下前去接应,应该马上便有消息了。” 林凤生听得暗呼糟糕,粮饷已提前数日便开始押运,按理说早就应该到了,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说道:“请大人多派些人手沿途接应,粮饷乃我义军驻扎之根本,不容有半点闪失。” 李宝华连声答应,又道:“将军稍安勿躁,下官已派出多路探子,应该马上就回来了。请将军移驾到后花园小酌几杯,下官已请来本城头牌名妓为将军助兴。” 林凤生此时哪里还有这等闲心,脸色微沉,摆手道:“徵羽妹子,你和芸儿跟李大人去听曲儿吧!表妹和凤仪师姐跟我出去瞧瞧。” 李宝华忙道:“将军初来乍到不熟地方,还是由下官再分派几批人手吧。” 林凤生一想不错,只得作罢。李宝华当即将府衙的大部分府吏兵丁都一起派了出去。 后花园中丝竹悠扬,美酒佳肴摆满了案几,一个浓妆艳抹的美貌女子歌喉婉转,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自是那所谓的头牌名妓了。一旁又有几名女子水袖轻舒,翩翩起舞。 林凤生此时暗自焦虑,半点心情也无,即便是玉液琼浆入口也觉与白水无异,莺歌燕舞更是无心欣赏。面对李宝华敬酒恭维,也只淡淡的随口敷衍几句。 坐立不安的等待了近一个多时辰,一名府吏神色慌张的进来,也不向林凤生和段徵羽行礼,向李宝华附耳低语了几句,李宝华大惊失色,颤声道:“将军,大事不好,粮饷在半道被劫了。” 众人听得都是一惊,林凤生霍的站起,厉声问道:“竟有此事,是何时何地被劫的?” 李宝华向那府吏道:“这位是云麾将军,你快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将军大人禀明。” 府吏忙向林凤生行礼,口道:“卑职许光参见将军。” 林凤生迫不及待的道:“不必多礼,速速将此中情形如实道来。” 许光道:“是,将军。我家大人得知朝廷粮饷将于近日运抵府衙,唯恐路上有失,便命我等前去接应。昨日已有一批弟兄先行出发,我等今日一早便也沿着大路迎去,直到了百里外的清风岭,才遇上了押运粮饷的队伍。只见他们一个个都昏迷不醒,粮饷物资俱都不见了,车马也都无影无踪。” 林凤生拍案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有这种事。事发地点可曾有打斗过的痕迹,押运粮饷的官兵现在何处?” 许光道:“卑职眼拙,没有发现打斗过的痕迹。众官兵已被我等救醒带回,此刻正在前院等候大人和将军传唤。” 林凤生道:“让他们的统兵官进来见我。” 许光躬身答应,快步而出。不一会儿一个三十余岁的将官匆匆进来,神色间甚是惶恐,单膝跪地行礼道:“卑职段志英参见将军。卑职有亏职守,以致大军粮饷被劫,请将军发落。” 壹佰四六章 茫然无绪 林凤生摆手道:“此时非追究罪责之时,快快将粮饷遭劫的经过一五一十的道来。” 段志英战战兢兢地道:“是,将军。卑职奉命押运粮饷,于五天前从京师出发。由于车上都是辎重,行进甚慢。今日午时堪堪到达清风岭,由于天气炎热行路艰难,我等便在岭上停下小憩,众兄弟饥渴难耐,正巧遇见一个村姑挑水经过,便向她买了一担水解渴。哪知喝了以后便即不省人事,醒来之时粮饷已然失窃,卑职一时大意罪该万死。”说着拜伏在地,不住磕头。 李宝华道:“清风岭一带人烟荒芜,怎会有村姑挑水路过,难道你们不觉得蹊跷吗?真是一群饭桶,愚不可及!” 段志英道:“大人明鉴,都是卑职糊涂。只是……”说完瞟了李宝华一眼,欲言又止。 林凤生道:“有何隐情但说无妨。” 段志英道:“是。昨日傍晚卑职在清风岭外三十里处遇到李大人属下的七八名弟兄前来接应,今日便同心协力押运粮饷回府。粮饷被劫以后,他们中有一个叫付大恩的兄弟失踪了。” 林凤生听得失声道:“难道竟是李大人手下的官差监守自盗,串通了那村姑来谋害你们?” 李宝华脸色十分难看,嗫嚅道:“将军,打劫朝廷军饷可是死罪啊!付大恩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的呀,还请将军明察。” 林凤生不悦道:“当务之急便是先找到付大恩其人,至于事实是否果真如此总会水落石出的,大人不必急于回护辩白。” 说完又沉吟道:“这也怪不得你们,世道险恶,原是难防。不知这清风岭一带可有匪类出没?”伸手托起了段志英。 李宝华神色尴尬,咳嗽一声才道:“大多数匪类都已投奔了张结巴,而且匪类大多聚集在南方,因此清风岭一带并没有残匪。” 林凤生点头道:“段将军,在现场可曾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没有?” 段志英道:“众兄弟将方圆十里之内都搜遍了,卑职愚钝,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不过卑职已派了二十名弟兄封锁了道路,以防贼人遗留的线索遭到破坏。” 林凤生听得暗暗惊奇,能将大批粮饷劫走,却未留下明显的痕迹,难道贼人竟是生了翅膀不成?对段志英投以一个赞许的眼神,道:“我们马上赶往清风岭。” 此人押运粮饷失窃,初时暗暗觉得他无能无识,但此时却又不禁对他高看了一眼。这么多的粮饷被劫不可能一点痕迹也不留下,而若是现场遗留的线索完全被破坏,那么要破获此案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当即让芸儿和段徵羽留下,带了梅若雪和陈凤仪随段志英上马赶往清风岭。贼人得手之后自然早已远遁,便也不会再与之遭遇,因此并没有带多余的人马。 清风岭离威楚府有一百余里地,几人马不停蹄,直到马匹实在跑不动了方才停下来小憩片刻,后半夜终于到了清风岭。 荒山野岭甚是寒凉,只闻山风呼啸,夜枭怪鸣,几人都不由得缩了缩身子。远远见几名兵卒在路边的火堆旁相偎打着瞌睡,段志英颇觉脸上无光,大感恼火。上去便拳打足踢,将众人一起叫醒,说明了林凤生的身份,几人慌忙过来参见,请罪之辞连篇。 林凤生摆了摆手,叫他们找了些枯枝扎成火把点燃,将道路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只见眼前是一条大道,路面上尽是纵横交错的车辙,段志英道:“将军,我们就是在这里着了道的。” 林凤生点点头,手执火把走过去查看,只见道旁都是茂密的树林,来路上有两座对立的山崖,单看地势便十分险要,正是兵法中所说的设伏打围的地形。 暗忖道:“贼人既然能将这么多的粮草辎重运走,必定来了不少人手,即便官兵没被迷倒,只怕也一样难逃一劫。” 梅若雪道:“表哥,你说会不会是那张结巴的人干的?” 陈凤仪插口道:“我看极有可能,这多半是贼寇的釜底抽薪之计,义军没了粮饷便不能与他们开战。” 林凤生摇头道:“我也想不明白,他们倘若大举前来,地方上必会有所察觉。但若说不是匪类又有谁敢打粮饷的主意?” 走过去细细查看车辙的走向,来路上的车辙十分深重,向南数丈之后戛然而止,细一查看又发现有几道较浅的车辙折而向西,林凤生道:“这伙盗贼应该是从这里逃了。” 几人当即跟着车辙走了数里,车辙再次戛然而止,前面竟然是个悬崖,线索从中断绝,不由得又像是跌入了云雾之中。 林凤生无奈之下带着三人又在左近的树林中转了一圈,返回案发之地,仍是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不禁连声道:“奇怪。” 梅若雪笑道:“表哥,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押运粮饷的官兵是由北向南而来的,如今车辙转而向西,说明贼人带着粮饷确实是往那边去了。” 林凤生摇了摇头,沉吟道:“不对不对,往西那条小路的尽头是个悬崖,难道说贼人慌不择路带着粮饷坠崖了不成。” 梅若雪道:“这倒是不大可能,贼人既然选择在此险要之地动手,便说明他们很熟悉清风岭的地形,怎么可能笨到不考虑退路自投悬崖呢。况且当时官兵俱已被迷倒,他们大可以从容不迫的择路逃窜。可车辙明明是往西去了呀,难道见鬼了不成?” 陈凤仪道:“但愿他们果真是有命劫没命使,否则我们不但自己没了粮草无法在此长久维持,而且反倒帮了那些土匪的大忙,他们有了充足的粮草器甲,更可谓是如虎添翼。” 林凤生低头沉思了片刻,心头闪过一丝亮光,道:“多半是贼人在故弄玄虚掩人耳目,他们将粮饷在原地卸了下来,然后故意赶着空车往西,制造了失足坠崖的假象。然后带着粮饷从另外一个方向逃了。” 段志英道:“将军的分析很有道理,只是另外的几个方向都没有车辙,他们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运走粮饷的呢。” 林凤生道:“我也觉得奇怪,附近并没有别的痕迹,他们到底是怎生运走这么多粮饷的呢?这些贼人既然选择了下药智取,说明他们的人手并不多,若说他们是靠人背运的话,又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运完这么多辎重粮草。”想到官兵皆被迷倒,复又推翻了方才的猜想。 几人听得又一起沉默苦思,想了半天仍是没有半点头绪,意欲返回威楚府衙从长计较,但又担心夜间视物不明漏掉了什么重要线索,便在三十里外的一处小镇上歇了。 第二日一早几人随意吃了些饭菜,便又策马回到清风岭。林凤生又留心观察了一番,仍是一无所获,无意中见道旁有一条小路,小路两旁杂草凄凄,但路心甚是平实,应该是经常有人走动。 当下几人沿着小路径往树林深处走去,尽头处是一口水井,泉眼无声,十分清澈。照此看来,那村姑挑水巧遇押运粮饷的官兵便也合乎情理,说道:“这条小路的另一端必有人家,我们且去瞧瞧,看看卖水给你们喝之人是不是住在那里。” 几人又一起转身折回,横穿大道望小路的另一端走去,走了里许之地,果见前面有一间孤零零的茅草屋。木门紧闭,寂静无声。 段志英咦了一声,道:“将军,都怪卑职以及部下脓包无用,昨晚我等硬是没有发现这里有间茅屋。”说完脸显歉疚之色。 林凤生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上前道:“主人家在么,我等是路过的客人,前来讨口水喝。” 过了片刻,茅屋中仍是毫无声息,梅若雪是急性子,道:“表哥,这人多半是打劫粮饷那伙贼人的同党,何必跟他们这么客气。”说着刷的一声拔出长剑,一脚踢开门板,挥剑护住面门跃了进去。 接着便听她惊叫道:“表哥,你们快来看,这里有个死人。” 壹佰四七章 扑朔迷离 林凤生听得忙进去查看,只见一具身形苗条的女子尸体俯卧在地,背上插着一把单刀,伤口血液已然凝结变色,显是死去已有一段时间了。 段志英伸脚将女尸翻转过来,女尸脸上蒙着一块黑布,看不清面貌,惊叫道:“她就是卖水给我们喝的那人,怎么死了,会是谁杀的?” 林凤生道:“看来此人是无辜的,被人灭口了。”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除了那个付大恩以外,是否另有士卒失踪?” 段志英道:“我们已经细细清点过,没有其他人失踪。” 林凤生点点头拔出单刀,交给段志英道:“收好了,这是盗贼的凶器,将来或可作为呈堂证供。” 段志英用袍角拭尽了刀上血迹,忽又惊呼道:“将军,这刀上有古怪。” 林凤生凑近去一看,只见刀刃靠近刀柄处刻着“威楚府衙”四个字,道:“衙门的印记,看来此人正是为付大恩所杀,这应该就是他的佩刀。我们暂且回去,命人尽快缉拿此人归案。” 几人正欲回身出屋,梅若雪忽然道:“表哥,你看,她的脸上怎么了。” 原来梅若雪好奇之下用剑挑开了女尸脸上的黑布,只见女子脸上满目疮痍,皮肤竟已有些溃烂,但隐约可见五官姣好,并不丑陋。 段志英道:“卑职以为她的脸乃是抢劫粮饷的贼人故意毁去的,只怕不是那个卖水给我们喝的女子。如此看来这女的多半是个替死鬼。” 林凤生也有些糊涂了,道:“只怕当真如此,卖水给你们之人当时脸上也蒙着黑布么?” 段志英道:“正是,我当时也觉奇怪,但她说她身患恶疾容貌十分丑陋羞于见人,因此日日以黑布掩面。” 林凤生沉吟道:“照此看来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个女子果真是替死鬼,贼人挟制了她,然后扮成她的样子来蒙骗你们,事成之后再将其灭口。二是此人确实是当日挑水下毒之人,得手之后因分赃不均而惨遭同伙杀害。” 但劫财分赃只有寻常独脚大盗才会出现,因此还是前一种可能性较大。几人分析了一阵不得要领,便回到了大路上。 当下对守卫现场的几名士卒吩咐了几句,叫他们严密监视附近的动静,看是否有形迹可疑之人经过,顺便将那个惨死的女子埋了。四人便即上马赶回威楚府衙。 刚回到府衙,李宝华便满脸喜色的迎上来,躬身道:“将军,好消息,付大恩已被下官缉拿归案了。” 林凤生哦了一声,甚感诧异,道:“这么快,在哪里抓获的?” 李宝华脸露得色,道:“下官命人连夜贴出了缉拿付大恩的告示,今日下午便有百姓来报,说发现了付大恩的踪迹,这家伙正躲在十里外一个村子的田间草垛中睡觉呢。于是下官便亲自带了人马将其逮了个正着。” 林凤生点点头,暗忖道:“此人怎的这般大意,事情只怕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问道:“付大恩人在何处?” 李宝华以为此番轻而易举的抓住了嫌犯,可谓是功不可没,云麾将军自然便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得意之色更盛,道:“现下已收押在府衙的牢房里,下官已命人重重拷打,相信他熬不住便会从实招来了。” 林凤生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当即向牢房走去。 付大恩身材魁梧,三十岁左右年纪,已被他的府吏同仁打得皮开肉绽,身上衣衫血迹斑斑,但他仍是横眉怒目,咬着牙一声不吭。 林凤生疾步抢进牢房,夹手夺过了府吏的鞭子,喝道:“你等无凭无据岂可滥用刑罚,屈打成招又有何用?还不快将他身上的枷锁除去!” 几名府吏见云麾将军突然发怒,直吓得心惊胆战,连声称是依言打开了付大恩的锁链。付大恩此时再也支持不住,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李宝华不明所以,不解道:“将军,此人打劫大军粮饷,十恶不赦,将军怎么……” 林凤生脸色一沉道:“李大人且试想一下,若是此人当真是劫走粮饷的重犯,此刻早已远走高飞了,又怎会愚蠢到自投罗网?如今案情尚不明朗,大人难道当真想屈打成招么?” 李宝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讷讷的呆了片刻,连忙陪笑道:“岂敢岂敢,都怪下官自作主张,从今往后自当一切听从将军吩咐。” 林凤生不再理会李宝华,说道:“表妹,凤仪师姐,你们去打一盆清水来,再找些能止血的伤药。” 又命两名府吏将付大恩扶到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陈凤仪端来清水,林凤生亲自替他擦洗伤处,梅若雪拿了伤药进来,林凤生又替他敷了伤口。 伤药为梅若雪随身之物,镇痛止血,甚具灵效,付大恩精神为之一振,挣扎着下跪道:“卑职付大恩参见云麾将军。” 林凤生伸手托起,问道:“你这两日皆不在府衙之中,怎知我的身份?” 付大恩道:“卑职虽与将军素未谋面,但将军的名头却是早已如雷贯耳。点苍山武林大会当日将军大展神威,连败数十名江湖豪杰,一举夺得盟主之位,可谓是神功盖世,英雄了得啊!卑职心中自是仰慕已久的了。” 林凤生哦了一声道:“点苍山武林大会你也去了么?” 付大恩摇头道:“卑职身在公门。虽然心驰神往,但却不得其便,实在是平生之憾事。卑职是听道上的朋友说的。” 林凤生微微一笑道:“江湖传闻不可尽信,昨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劫走粮饷的匪类是否果然与你有关?” 付大恩一脸无辜的道:“将军冤枉啊!卑职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干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况且张结巴等一众匪类害得威楚百姓好苦,好不容易盼来了义军的众位英雄,卑职又怎会恩将仇报来与将军为难。” 林凤生见他情真意切不似作伪,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是清白的,你将事发后的情形详细说给我听。” 付大恩道:“卑职遵命。当时卑职等一众兄弟在清风岭三十里外与押运的粮饷的段将军等人相遇,得知将军率大军随后即至,张结巴等一众匪寇已成秋后的蚂蚱,人人心中欢喜……” 林凤生打断道:“此中情形我已知晓,你只需将你们被蒙汗药迷倒之后的情形如实道来即可。” 付大恩连声称是,道:“卑职是第一个喝了水的,谁能想到水里竟然被那人下了蒙汗药。我醒来过后,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悬崖下的山洞中,一群蒙着脸的劫匪正在装运粮草和银两。我问他们为什么抓我,他们只是冷笑不答。” 林凤生道:“难道他们果然将粮饷推下了西边的悬崖,而你失踪必会引起我们的怀疑,那么你便顺理成章的成了替罪羔羊?” 付大恩道:“将军英明,猜的一点也不错。他们一直将我关在山洞里,夜以继日的搬运粮饷,也不知运到了什么地方去。今日一早一个人进来将我打昏了,等我醒来时已在农田中的草堆上,不一会儿李大人便带人将我抓了回来。” 林凤生微微点头,又问道:“你的佩刀现在何处?” 付大恩惶恐道:“卑职该死,醒来以后佩刀便不见了踪影,想是被劫匪夺走了。” 林凤生暗忖道:“倘若付大恩说的是实话,这伙贼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呢?放一个活口回来岂非自露马脚,这到底是什么用意。” 道路上的车辙为何深浅不一?悬崖下是否果真别有洞天?其中的种种细节都让人难以索解,更觉心头茫茫,扑朔迷离。 当下叫府吏将付大恩押回牢房,不得再刑讯逼供,又向付大恩说道:“倘若你果然是清白无辜,本将军自会还你公道,暂且再委屈一下吧。” 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打算明日前往清风岭的悬崖下一探究竟。倘若悬崖下的情形果然与付大恩所说的相符,那么盗匪多半另有其人,倘若他信口雌黄,此案便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惴惴不安的过了一夜,次日便命李宝华准备了几捆长绳,带了梅若雪和陈凤仪两人,再次踏上了前往清风岭的路途。 三人行了两个多时辰,由于天气炎热,马匹喘着粗气越跑越慢,见前面有的路边上有一家酒肆,便下马打尖。 壹佰四八章 路见不平 三人在酒肆中坐下,要了一壶好茶,梅若雪问道:“表哥,你当真相信那姓付之人所说的话么?” 林凤生喝了口茶道,点头复又摇头,沉吟不语。 陈凤仪道:“我瞧此人的话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悬崖那么高粮饷掉下去岂不是全都摔坏了么,而且就算完好无损再要运上来可不容易得很,是我我就不会这么做。而要说他说谎却又不像,此人老实巴交的,也不像是劫匪的同伙啊。” 梅若雪道:“那咱们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呢?” 林凤生道:“我们姑且到悬崖下瞧瞧,看看是否果真像付大恩所说。匪类得手之后一时间无法将粮饷尽数运走,从而将粮饷推下悬崖,让我们查不到半点线索,等此事风头一过,他们便可以暗中搬运,倒是不无可能。” 梅若雪和陈凤仪听得也不禁暗暗点头。 林凤生又道:“照此看来这伙贼人即便不是张结巴指派的,多半也与他们有些瓜葛,他们将粮饷从悬崖上推下去,一来可以毁去我们的器甲,二来粮草和银两是不会摔坏的,他们便可以为己用,这么做可谓是一举两得。” 梅若雪听得拍着桌子道:“这些贼人果然阴险,那么我们怎么办,难道当真只能无功而回了么?” 林凤生道:“那也不然,粮饷未必就找不回来了。现下各处交通要道俱已被官兵封锁,此地与哀牢山相隔千里,贼人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批粮饷运回老巢是不可能的。” 陈凤仪皱眉道:“大队人马再过得一两日便该到了,没了粮饷却又该如何糊口,且不说驻扎打战了,只怕多一天也维持不下去。我们总不能指望着那个李大人帮我们吧。” 林凤生笑道:“这个你们不必担心,山人只有妙计。但粮饷也是一定要找回来的。”说完径自低头喝茶不再言语。 忽听酒肆外的大路上一阵马嘶,一个女子的声音惊呼道:“救命啊!谁来救救我!”语气中带着哭腔,显得十分惊慌。 紧接着便听得呼喝声和兵刃交击之声传来,一粗犷的声音叫道:“快抓住她,别让这小妞逃了!” 三人大惊一起抢出门来,只见离酒肆不远处的路心一前一后停着两辆马车,十余个装束怪异的男子,正围着一个二十余岁年纪的女子缠斗。 女子空着双手,脸上兀自带着泪痕,身法颇为灵动,在人群中穿来插去,一时间倒不致落败。看来方才的呼救之声正是出自其人之口。 林凤生等人也不急于相帮,站在一旁观看。眼下情况未明,实是不便贸然出手。 斗了片刻,女子娇吪一声一掌打倒了一名大汉,顺势夺过了一把单刀。兵刃在手,声势稍壮。但她似乎并不会使刀,招式上倒像是剑法一路,由于不得要领,难免似是而非。 又支持了片刻,啊的一声,被一人飞脚踢中手腕,单刀脱手落地,接着后背挨了一掌,身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此时马车上一秃顶老者见状哈哈大笑,叫道:“将小妞捆起来!想逃,哪有那么容易。”身旁的车辕上坐着一个中年美妇和一个年纪相仿的白衣文士,俱是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林凤生怒道:“这些贼人胆子不小,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 梅若雪叫道:“那个女的我们见过,我去救她出来!” 林凤生细一看那女子果然有几分面熟,略一回想便想起是前两日在来时的酒肆中遇见的那女子。四下一看却不见那有伤在身的老者,只道是已被杀害,登时怒从心上起,重重的点了点头。 梅若雪得表哥允可,身形一晃已拔剑穿入人群。长剑飞舞,直如虎入羊群,顷刻间便已有两名汉子尸横就地。 那女子见有剑法高手出手相助,登时精神陡长,娇吪一声翻身跃起,拾起掉在地上的单刀也伤了一人。 其余的几名汉子发一声喊,一起向路边的树林中逃窜,梅若雪哪里肯就此罢休,飞身追了上去,长剑起处,又有一名大汉应声倒地。 那女子转头看了看马车后的路口,尽头处空空如也,不禁露出失望的神色,咬咬牙也紧跟了上去。 林凤生见这伙贼人武功平平,也就放下心来,梅若雪剑法了得尽可应付得了。 那秃顶老者见梅若雪剑法精奇,顷刻间便将自己的随从打得抱头鼠窜,不由得脸色大变,目光一转停在林凤生身上。 细细打量了片刻,嘿嘿一笑,突然提起一口大环刀,一刀斩在身旁那白衣文士的颈中。随即身形窜起,跃上另一辆马车,马鞭一挥马车向前奔出。 那白衣文士颈中中刀,身子一歪跌下马车来,中年美妇似是被惊得呆了,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连滚带爬的翻身下车,抱着白衣文士放声大哭。 林凤生和陈凤仪也不由得一呆,快步抢过去查看白衣文士的伤势。只见他颈上伤口长约数寸,鲜血汩汩流出,脸如白纸,双目紧闭。 陈凤仪急切地问道:“怎么样,还有救吗?” 林凤生伸手探了探鼻息,已然气绝,朝陈凤仪缓缓摇了摇头。 陈凤仪心头一沉,柔声问道:“这位夫人,发生了什么事,那人为何下此毒手?” 中年美妇哭道:“这些丧心病狂的强盗啊……小姐、公子,你们可要替奴家做主啊。” 林凤生心中一阵恻然,安慰道:“夫人节哀,在下定当抓住贼人依律惩办。” 那中年美妇微微点了点头,但始终不抬眼看两人,只是嚎啕大哭。陈凤仪眼圈一红,竟然也跟着怔怔的掉下泪来。 林凤生摇头叹了口气,正欲起身追那辆马车,那妇人的哭声突然停止,紧接着便是一阵阴戾的怪笑,只听陈凤仪喊了一句“师弟小心!”便觉眼前劲风飒然,妇人手爪暴起,径向自己面门抓来。 林凤生大惊,连忙头颈后仰,一只白皙的手爪贴着鼻尖滑将上去,忽觉小腹一痛登时向后跌倒。 眼前白影一晃,陈凤仪水袖飞舞,已和那中年美妇斗在一起。 林凤生一跃而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这妇人到底为何突然发难。暗运鬼谷神功,真气运转自如并无滞涩之感,那妇人的一掌并未造成损伤,登时放下心来。 只见那妇人出招甚是怪异,指东打西,往往会在意想不到的方位攻到,方才林凤生避过了抓向面门的一爪,而没有避过小腹上那一掌便是前车之鉴。 陈凤仪没有紫檀琵琶在手,无法施展音波功,登时被那妇人逼得手忙脚乱。林凤生身形一纵,隔空发掌向那妇人背后击去,他不知此人的底细,不愿就此伤了她的性命,因此这一掌只使上了五成功力。 哪知脚下一沉,仿佛被人伸手抓住,身子下坠掌力便失去了准头,撞上了一旁的马车,砰地一声掀翻了车厢的蓬盖。拉车的马匹受惊,一声嘶鸣,径直朝自己撞过来。 林凤生连忙向旁闪开,与此同时躺在地上的白衣文士一跃而起,也闪身窜向路边,口中骂道:“这畜牲,好不长眼!” 林凤生见“尸首”突然复活,更是惊愕万分,朗声喝问道:“何方神圣,竟敢如此戏弄于人!” 那白衣文士颈上的伤口皮肉外翻,鲜血兀自不止,看上去半点也没有假的,林凤生更是大惑不解,忽然心头发毛,心想难道光天化日之下竟会诈尸不成? 那白衣文士嘿嘿一笑,伸手在脖子上一扯,竟然扯下一块皮来,随手扔在地上,口道:“神圣不敢当,雕虫小技,倒让少侠见笑了。” 林凤生见状更觉骇异,但听他说话与常人无异,再看他脖子已无半点血迹,才知是骗人的把戏,不觉放下心来,道:“阁下是何人,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行此妖异手段戏弄于我?” 那中年男子冷笑不答,此时受惊的马车已在数丈外停住,路上蹄声得得,车轮轧轧,先前逃走的那辆马车又回过头来,驾车的秃顶老者远远叫道:“皇子不识旁人,总识得老儿吧!” 林凤生听声音颇觉耳熟,循声望去那秃顶老者已站在丈许开外,神情阴厉,一只袖子空荡荡的,竟然断了一条手臂。诧异道:“是你!” 壹佰四九章 狼狈为奸 原来这秃顶老者正是当日和沙麻里、阿宗阿良等人一起攻打皇宫的姓屠之人。林凤生并不知他的姓名,只听得几人叫他“老屠”。 姓屠之人哈哈大笑道:“不错,是我,皇子别来无恙啊。” 林凤生道:“有劳屠前辈挂念,幸喜并未被人囚禁至死。” 说话间只闻陈凤仪轻轻的啊了一声,肩头已被那妇人抓了一把,幸好只是抓破了衣服,并未伤到皮肉。 林凤生大怒,随手一掌朝那妇人拍去,掌力澎湃隔空送出,登时将那妇人震退了丈许远近。陈凤仪飞身回到林凤生身畔,与他并肩而立,神色惊惶不定。 那中年男子和姓屠之人见状尽皆骇然,想当初这少年人还只是会一门巧妙步法的“皇子”,如今居然已能隔空发掌伤人,这叫人如何能够不震惊。 林凤生道:“你等有何贵干,尽管痛痛快快的说出来,又何必在此装神弄鬼故布疑阵!” 那姓屠之人道:“请皇子仔细看看,老屠身上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林凤生瞥了一眼他一只空空如也的衣袖,傲然道:“你身上少了什么东西与我何干?” 姓屠之人道:“皇子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吧!老屠折了一条手臂实则是拜你所赐啊。”原来他这条手臂乃是在玉龙雪山脚下北岳庙一役时,被善巨郡府衙的公门八杰擒住后砍掉的。 当时八杰中有一人被卢布阁砍断了一条手臂,姓屠之人失手被擒,八杰便迁怒于他,以牙还牙砍了他一条手臂。后来虽然得蒙皇帝赦罪释放,侥幸逃得了性命,但一条手臂终究是废了。 林凤生道:“当日你们将我掳走,想以此作为要挟与朝廷讨价还价,将我当作囚犯一般,可谓是大逆不道之至,我都还没找你们算账,你反倒怪起我来了。” 姓屠之人道:“也谈不上怪不怪,有道是相请不如偶遇,皇子大驾光临威楚,老屠既然有幸碰上了自当一尽地主之谊,也不枉我们当日相识一场。” 回身从马车上抬出那口平日惯用的大环刀,道:“皇子殿下,请了!”说着单手使刀立了个门户,刀背上的铁环发出一阵清脆的叮当之声。 林凤生凛然不惧,面色微沉,抱拳道:“请!” 姓屠之人和那白衣文士对望一眼,呼喝着一左一右攻了上来。那中年美妇虽然被林凤生的掌力震开,却并未受伤,双爪一错也向陈凤仪攻来。 五个人登时分作两队,翻翻滚滚的斗了起来。 那姓屠之人大环刀呼呼风响,招式沉雄。虽然失去了一条手臂,但练就了一套奇门刀法,武功反而精进了不少,从正面直撄林凤生的锋芒。 白衣文士招式诡异,武功路数上与那中年美妇十分相近,趋避进退从旁突袭。 林凤生脚踩踏雪寻梅步,身形趋避自如,鬼谷神功运转真气涌动,乘风掌法使开隐隐有风雷之声,丝毫不落下风。 另一边的陈凤仪境况就有些不利了,她毕竟不擅长拳脚功夫,面对中年美妇的阴狠招数已然有些左右支绌。 素心门武功虽然以剑法见长,但她平素均已一把紫檀琵琶做兵器,因此从未随身携带长剑,便也无法用剑法对敌。 又斗了一炷香时分,陈凤仪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身法已不如方才灵活,登时又被妇人手爪扫中脖颈,雪白的皮肤上登时现出五条血痕。 林凤生此时分身乏术,无法前去相助,不由得心急如焚。忽听来时的路上马蹄声响,一个青衣老者纵身从马背上跃起,如一头大鸟般迎面扑来。 林凤生无暇细看,只道是对方又来了帮手,单看来人的一扑之势,武功断然不会弱到哪里去,暗暗叫苦不迭,忖道:“现下强敌又增,今日只怕难以全身而退了。” 哪知那老者径向妇人扑去,一掌击在那妇人的背上。妇人猝不及防,登时被击得一个踉跄。 那妇人大怒回身一爪直向老者胸口插落,老者身子微微摇晃竟不知闪避,嗤的一声五指插入了肩头。原来妇人的指尖戴着尖利的钢套,鲜血顺着她的手指涌出。 陈凤仪情急之下,右手成掌当作剑使,展开师门剑法疾向妇人攻去,一连数下斩在了妇人的手臂和脖颈上。 以手代剑自然要灵活得多,只是少了剑刃的锋利难以伤人,但毕竟仍是难以抵受,妇人吃痛之下生了怯意,身形一滑远远逃开。 林凤生见她抢回上风,心中稍定,一声清啸掌力奔腾而出,将姓屠之人的大环刀击飞,左掌顺势一带便又将他掼出丈许。 那白衣文士心头大骇,身形急纵,也是远远逃开。 林凤生也不追赶,疾步上前点了青衣老者伤口周围的穴道,登时止住了流血。 那青衣老者一阵咳嗽,向林凤生投以一个感激的眼色,转头向姓屠之人叫道:“恶贼,我女儿呢?快还我女儿!”心神激荡之下,又咳出一口淤血来。 林凤生听得细一打量,登时认出了老者,见他安然无恙心头稍慰。但他脸色似乎比前几天相见之时又难看了许多,想是连日奔波病情加重。 姓屠之人被林凤生掼倒在地,一张老脸已成酱紫色,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嘿嘿笑道:“我见你女儿生得漂亮,想抓来做几天老婆,哪知这丫头不识趣,到这里时大喊大叫妄图找人救她,已被老子一刀杀了。” 青衣老者听得只咳了一声便晕了过去。林凤生伸指在他人中上掐了下去,老者这才悠悠转醒,大叫一声起身便欲跟姓屠之人拼命,身子一晃复又坐倒。 林凤生安慰道:“前辈不必担心,令爱平安无恙,现下和我表妹一起追击贼人去了。” 青衣老者听得心神大定,道了声多谢,抚胸不住咳嗽。 姓屠之人嘿嘿笑道:“皇子武功精进,真是可喜可贺。老头儿,今日算你们运气,既然有高手替你们出头,那么就暂且放过你们父女二人。” 青衣老者怒道:“无耻老贼,报上名来,来日定当登门拜访!” 姓屠之人笑道:“很好,你这老儿倒也有几分骨气,老子大名屠长河。今日老子有事,就不陪你们玩儿了,要报仇尽管来……”瞥了一眼林凤生接着道:“尽管来找我便是。” 他本想说出详细地址,但转念一想若是这小子狗拿耗子横插一手,自己万万讨不了好去,是以才临时改口。 林凤生至此时方才知道他的全名,朗声道:“我并非皇子,你若心中不服,大可不必顾虑,在下随时候教!” 屠长河听得微微一愕,随即哈哈大笑,单手一礼道:“如此再好不过,那么咱们后会有期,告辞了。” 说着径自纵身上了马车,中年美妇和白衣文士也跟着上了另外一辆马车,一声马嘶,两辆马车相继绝尘而去。 青衣老者道:“少侠,就这么轻易放过了这老淫贼么?” 林凤生此前便已知道屠长河乃是沙麻部的头领,人老不尊十分好色,加之此人曾参与挟持自己。虽然心胸豁达,并无多少恨意,但毕竟甚觉憎恶。然他既然知难而退,自己却也不便咄咄相逼。 况且此来乃是为了剿灭张结巴等匪类,实不宜多树强敌,因此才不与他一般见识,说道:“前辈不必担心,有晚辈在此,谅他也不敢再为难你父女二人。” 起身走过去拾起那白衣文士遗留的“人皮”一看,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竟是一块猪皮,皮下有个夹层里面注满了血浆,屠长河割破了外面一层猪皮,里面的血浆便流了出来。 不禁又暗暗心惊,那白衣文士看上去道貌岸然,竟用这种邪门的障眼之法装死暗算他人,行为不轨实非端士。 原来自林凤生从虚恨部逃脱以后,屠长河已从卢布阁口中得知他武功大进。而屠长河的武功与卢布阁相比远远不及,连卢布阁谈起都心有余悸,那么他自己更是远非其敌,因此乍一遭遇之下不敢贸然动手,只得行此诡计。 那白衣文士和中年美妇不论是武功路数还是言行举止,处处透着邪气,想必是经常干这等狼狈为奸偷袭暗算的勾当,三人在一念之间便能使出此等似是而非的苦肉计来,可谓是配合默契,可耻之余也算得是难能可贵了。 壹佰五零章 古道热肠 不多时梅若雪和那女子快步从林中奔出,远远见各自的刀剑上都沾染着鲜血,林凤生不满道:“表妹,女孩子家下手怎的这般毒辣,看以后能不能找到婆家。” 梅若雪脸上一红,嗔道:“坏人杀一个便少一个,心慈手软只会养虎为患,况且我也没有全都杀了,不过是废了他们的双手而已。” 林凤生听得脸色稍缓,但仍是觉得有些太过,不由得摇头叹了口气。 那女子轻身功夫不及梅若雪,落在了后面,远远便道:“爹,你还好么?” 青衣老者咳嗽了一阵道:“还好,刚才真是急坏了为父了,多亏了这几位侠士仗义相助啊。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说话间女子已经奔近,向林凤生等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扶起老者道:“女儿没事,我趁他们不注意,弄断了手上的绳子逃下车来。”说着伸出一双素手,手腕上赫然有两道红痕。 老者欣慰的道:“没事就好……咳咳……没事就好啊。还不快谢谢这位公子和两位姑娘。” 女子敛衣万福,口道:“多谢三位仗义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 林凤生道:“姑娘客气了,却不知这姓屠之人为何抓你?” 女子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扭捏道:“这个……”说了两个字便即低下了头。 青衣老者道:“这孩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还不快向几位恩人如实说明。” 女子迟疑了片刻,开口道:“小女子和爹爹本是到威楚府的俄禄城去,在回来的半路上遇见了这些个恶人。那个秃顶老贼见我还算有几分姿色,便口出轻薄之言,说什么要我做他几天老婆。我气不过便与他动手,怎奈我武艺低微被他所制……” 梅若雪听到这里已是怒不可遏,气呼呼的道:“这老不死的真够无耻的,他人呢?本姑娘非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说着横剑当胸,探首四处张望。 陈凤仪也怒道:“原来只这样啊!这姓屠的真不要脸,这么大年纪了言语中也不知检点。” 林凤生知道屠长河的本性。虽然心中有气却也并不诧异,只是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远处路上的滚滚尘灰。 梅若雪一顿足,便要展开轻功去追两辆马车。林凤生连忙伸手拉住,道:“算了,由他们去吧。” 那女子又道:“要是我有几位的一半本事,真想将此人碎尸万段。当时爹爹有伤在身,被那穿白衣的打晕过去。我被他们缚住了双手,带到了这里。这一带荒无人烟,唯有这里有家酒肆,因此磨断了绳子呼救。幸喜几位侠士恰巧在此,出手相救。” 林凤生道:“姑娘倒也机智,这也算是无巧不成书了,可见吉人自有天相。” 女子躬身下拜,口道:“公子过奖了,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林凤生伸手扶住,微笑道:“举手之劳无须挂齿,在下还有事在身,两位多多保重。”两人既已脱离了险境,也就不便多作耽搁。 青衣老者道:“敢问三位高姓大名,大恩大德老儿和小女自当铭记于心。” 林凤生笑而不答,拱了拱手道声告辞,牵了马匹转身便走,梅若雪和陈凤仪也随后跟来,几人正欲策马北行,忽听那少女惊呼道:“爹爹,你怎么了?你可不要吓女儿啊!您醒醒啊。”语气中已有些哽咽。 林凤生回身道:“我们去瞧瞧,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索性再帮帮他们吧。” 二女也点头称是,梅若雪笑道:“这就叫做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说的对不对,表哥?” 林凤生微笑着点了点头,三人又一起折回。只见地上有一滩淤血,那老者昏晕在少女怀中,唇边和胡须上都是血污。 林凤生道:“姑娘,令尊怎么了?” 女子焦急道:“我爹他晕过去了……公子,你快救救我爹。” 林凤生蹲下身来,又用力掐了一下青衣老者的人中。老者口中唔了一声慢慢睁开眼来,见林凤生去而复返,脸现喜色道:“老儿多谢公子再次相救,只是公子若有急事尽管去办,莫要为此耽误了。”说完咳嗽了一阵,有气无力的倚在林凤生身前。 林凤生道:“姑娘,令尊的伤势不容拖延,还是赶紧找郎中诊治为是。若有什么难处,在下自当尽力相助。” 青衣老者听他说得真诚,甚是感动,道:“阿秀,这位公子是真正的好人,咱们来威楚是为了什么?你且说给公子听。” 叫阿秀的少女点点头道:“不瞒公子说,我们正是来威楚求医的,只是时运不济,却没有找到那位神医。” 梅若雪插口道:“神医?谁是神医呀?” 老者咳嗽了几声,道:“便是妙手回春钟子罄钟神医,几位可曾相识么?” 林凤生道:“我等并非本地人氏,孤陋寡闻,还是头一次听闻这位神医的名讳。” 老者脸上颇有失望之色,道:“唉!看来老儿是没救的了,或许是命该如此,秀儿,咱们这便回去吧。” 梅若雪道:“那么你们赶紧去找那什么回春啊!您都咳得这般厉害了,若再耽搁只怕有什么好歹。” 阿秀道:“我们去过了,钟神医闭门谢客,我和爹爹足足在他们家门外等了一天一夜,他还是不肯见我们,我们只得返回。” 梅若雪愤然道:“这人好大的架子,见死不救,我瞧多半也是浪得虚名之辈。” 林凤生听得忖道:“这种江湖异人大都脾气古怪,既然号称神医,那自然不是谁都能见的。”问道:“那神医可开出什么条件来没有?” 老者摇头道:“他要是开出条件来倒好了,我们等了一天一夜,连他们家家丁下人的面儿都没有见着。” 林凤生沉吟道:“在下实在是有事在身,不然倒是可以陪二位走一遭。不知这位钟神医仙乡何处?” 老者道:“他就住在俄禄城外。公子不必管老儿了,若是因此而误了你的大事,老儿实在是于心难安。” 林凤生又问道:“不知前辈是因何而受的伤?” 老者道:“老儿是江北地龙派的王正良,前几日有几个吐蕃蛮子前来罗唣,说了一些无耻言语,老儿心中不忿便与他们动了手,怎奈老儿技不如人伤在了番子手下。” 老者口中所说的江北乃是澜沧江北岸永昌府一带,地龙派林凤生也有所耳闻,乃是一个小门派,极少在江湖上走动,点苍山武林大会时并没有发帖相邀,而他们由于路途遥远亦没有前来参加。 林凤生抱拳道:“原来是地龙派的王老英雄,晚辈林凤生拜见。如此说来我们倒有着同乡之谊。”他得知此人乃是因与吐蕃人周旋而受伤,心中已生出了敬意。 王正良摆手道:“公子见笑了,公子也是永昌府人?” 林凤生道:“正是,晚辈家居庆甸。” 王正良听得很是高兴,神态间登时亲热了起来,只是激动之下咳得更加剧烈了。人生四大幸事之中便有“他乡遇故知”之说,两人虽非故知,却是同乡无疑,异地相逢自然也是一般的欢喜。 阿秀恍如不觉,口中喃喃念着林凤生的名字,侧着头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梅若雪不禁暗自有些不悦,心中暗道:“姑娘家老将别人的名字挂在嘴上也不害臊,啊哟,她只怕是看上表哥了。” 念及至此不禁有种莫名的焦虑涌上心头,忙道:“哎,你爹都咳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念叨人家的名字。” 阿秀脸上一红,随即喜道:“啊!爹爹,我想起来了,这位公子便是当今的武林盟主啊。” 王正良又惊又喜,望着林凤生道:“当真,公子当真便是武林盟主?” 林凤生道:“晚辈不是武林盟主,不过是暂时做了义军的盟主罢了。” 王正良道:“老儿这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不知盟主怎会有空到此?” 林凤生道:“晚辈奉命率众前来剿灭威楚一带的匪类,如今却遇上了一件极为棘手的事情。” 说完转向陈凤仪道:“凤仪师姐,你将王老英雄和阿秀姑娘带到威楚府先安顿下来,我和表妹去清风岭,待我回来我们一同去拜访那位钟神医。”心想自己虽然成名不久,但在武林中地位尊崇,那位神医多半会因此而网开一面。 陈凤仪道:“好吧!两位跟我走吧!你们且住下来,等我师弟有了闲暇便帮你们找那位神医,想必人家会卖面子给他的。” 王正良听得心中大定,拉着女儿一起向林凤生作揖致谢。二人此前的坐骑已在混乱中走失,林凤生便将马匹让给了他们,自己和表妹步行前往清风岭。 壹佰五一章 访而不得 林凤生和梅若雪施展轻功一路飞奔,直到气力不继之时方才会停下来稍歇片刻,太阳偏西便即赶到了清风岭。 驻守的几名官兵正在吃晚饭,两人便跟他们随意吃了些。 林凤生问起今日是否有可疑之人经过,士卒都说没有。两人也不及多歇,各自负了长绳来到西边的悬崖边上。林凤生俯身望着深不见底的崖下深谷,不由得有些心中打鼓,说道:“表妹,我一个人下去,要上来之时我会晃动绳子,你便将我拉上来。 梅若雪有些担心,道:“我陪你一起下去吧!要是下面有什么危险也好有个照应。” 林凤生道:“此时匪类早已经散尽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在这里守着,若是有歹人隐伏在侧砍断了绳子,那可就更加危险了。” 梅若雪一想不错,帮忙将绳子一头拴在一株粗大的古木上,林凤生将剩下的两捆长绳挎在肩头,抓住另一头涌身坠了下去。待得绳子到了尽头又将肩头的绳子接了上去,两捆绳子堪堪用尽便也到了崖下。 崖下是一条小河,四周尽是丛生的草木和嶙峋的怪石,根本没有什么山洞,也没有车辙的痕迹,不由得暗呼上当,忖道:“付大恩这厮撒谎,看来正是此人合伙匪类劫走了粮饷,只是他又为何自投罗网,粮饷又是怎么被运走的呢。” 想了半天茫然无绪,只得沿着绳子攀了上去,攀到一半时才用力摇了摇绳子,绳子一点点往上收缩,不一会儿便回到了崖顶。 梅若雪喜道:“表哥,怎么样,发现什么端倪没有?” 林凤生颓然摇了摇头,道:“付大恩欺骗了我们,下面什么都没有。” 梅若雪愤然道:“这厮太可恶了,你当初就不该替他求情,早知如此让他被打死倒好了。” 林凤生道:“我们回去吧!须得重新好好逼问一番,没了粮饷便是断了义军的命脉,还谈什么杀贼了。” 两人此行徒劳无功,第二日一早便回到了威楚府衙。林凤生便让李宝华传唤付大恩前来问话,不料其人杀了几名看守的府吏逃了。林凤生听得心头宛如被泼了一盆冷水,唯一的线索也断了,更是无从着手一筹莫展。 若说付大恩果然是劫匪的党羽,为何如此轻易便被抓住、且供词中并无明显的破绽可循?而若说其人是清白无辜,却又为何杀了看守畏罪潜逃? 心头茫然之下只得命李宝华加派人手,四处搜查付大恩的下落。他查验过被杀的几名府吏的伤口,皆因刀伤而死,但伤口极细,皆在咽喉和心脏要害,说明付大恩武功不低。 林凤生心头烦闷在府衙中闲逛,不知不觉间来到后院,顺便看望王正良和阿秀。见王正良脸色已好了许多,心中稍感慰藉。 王正良千恩万谢的道:“多谢林公子了,府台大人一听老儿是你的朋友别提多尽心了,日日命人熬了参汤给我喝,现下伤势已好得多了。” 人参虽有补气吊命之效,但对于伤势病情却无多大助益。林凤生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道:“前辈不必客气,不知前辈可知钟神医的府邸在何处?” 王正良道:“知道,老儿也是问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才打听到的,就在城外的钟家草堂。” 林凤生道:“您的伤势不宜再拖延,晚辈这便陪您走一遭,去会一会这位妙手回春。” 王正良大喜道:“林公子如此身份大驾前往,钟神医是说什么也要卖几分情面的。大恩不言谢,老儿若是得保性命,日后但凡用得着老儿的地方,老儿决不推辞。” 林凤生道:“前辈言重了,此乃晚辈份所当为之事,事不宜迟,咱们这便走吧。” 当下命府衙备了一辆马车,一行三人乘马车径往城外驰去。 出城行了一炷香时分,便见一条清澈的小河,对岸不远处有三间大茅屋,四周都是繁茂的花木,用花篱笆围出一条通向大门的小路,环境甚是优美。 赶车的府吏道:“禀告将军,前面便是钟家草堂了。”妙手回春钟子罄在当地名气极大,这个府吏自然也知道。 林凤生道:“就在这里停下吧。” 车夫依言勒停了马车,林凤生和阿秀扶着王正良下了车,过了一座独木桥,穿过花径朝草堂的大门走去。 林凤生上前敲了敲大门,朗声道:“在下有急事求见妙手回春钟神医,请主人家出来一见。” 过了片刻不闻有人回应,只听院内传来几声犬吠,王正良道:“林公子,前日我和小女到此也是这般,我们有求于人又不敢硬闯,也不知那钟神医在不在。” 林凤生道:“二位在此稍待,我进去瞧瞧。”说着飞身越过大门落入院中。 有道是二者相权取其轻,王正良的内伤多拖延一日便多一分害处,当下便也就顾不得这许多礼数了。 只听汪汪几声犬吠,一条黑犬龇牙咧嘴的扑了过来,林凤生闪身避开,朗声道:“在下林凤生,擅闯府邸多有冒昧,请主人赐见。” 此次用上了内家真力,语声回荡良久方绝,此次乃是有意彰显武功修为,好叫别人不敢过分小觑。 一语甫毕黑犬又从后面扑了过来,吠叫之声更加急促。林凤生见主人避而不见,颇有目中无人之嫌,心中有气,一掌拍出将黑犬打倒在地。 但俗语云打狗还需看主人,同乡长辈重伤难治有求于人,这一掌并没有用上真力。黑犬吃痛之下呜呜低鸣,作势扑了几下,绕着圈子不敢再过来。 林凤生环顾周遭,只见院中的木架上放置着一层层的簸箕,里面尽是晾晒的药材。角落里放着两把石锁。茅屋的门窗紧闭,不闻人声,主人竟似不在家。 但此时正值雨季,却未将晾晒的药材收好,显是有急事出去了。林凤生打量着黑犬,只见它肚腹干瘪,犬毛翻卷,竟似好几天没有吃东西的样子。 又四处打量了一阵不见异状,口道:“王前辈,这位钟神医好像不在家。”走过去打开了大门。大门并未上锁,只是从里面上了闩。 主人此举看似蹊跷,其实是有分教的。如今威楚世道动乱,土匪流寇众多,若是从外面上锁,旁人一眼便知家中无人,反而难免遭人洗劫。从里面上闩则不同,王正良和阿秀上一次来只怕也是为此所蒙蔽,只道是主人家不肯赐见。 阿秀搀扶着王正良进来,四处打量了片刻,黯然道:“是好像好几天没人住了,门上都长蛛网了。”说着伸手指了指门楣。 林凤生道:“前辈不必灰心,你的伤当无甚大碍。我们且去请别的郎中先看看吧。”王正良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他这么说不过是宽他的心罢了。 阿秀道:“林公子,你有所不知,打伤我爹爹的那个吐蕃恶人说,只要我爹爹半个月后不带着敝派上下前去投奔,那么气血就会逆行,以致百脉俱废,到时便是神仙也难救了。”说完眼眶登时湿了。 林凤生心头大震,这样的武功不但自己闻所未闻,而且霸道之处更是骇人听闻,问道:“那吐蕃人可曾留下名号?” 王正良道:“那人叫松赞普林,自己吹嘘说是吐蕃第一高手萨迦蒲赞的同门师弟……这贼子武功当真了得,老儿竟没能在他手底下走过十招。”说完摇头叹了口气,颇有自伤之意。 林凤生听得脱口道:“竟会是他!” 阿秀道:“林公子识得此人么?” 林凤生点头道:“我先后在老君山和碧罗雪山见过此人,此人的确是西藏密宗的高手,但他的武功比起他师兄萨迦蒲赞颇有不及,怎会如此霸道诡异的掌法?” 王正良和阿秀听得都愁眉不展,低着头沉默不语。 林凤生瞥了一眼墙角的石锁,说道:“我们先回府衙,看这位钟神医也是武林中人,应该不会见死不救的。”他断定这位妙手回春是会武功的,从大门里面上闩也可看出一二。他当时想必是上了门闩以后,施展轻功逾墙而出。 转头向那条黑犬道:“你家主人不在,你自己出去找食吃吧。”主人外出无人喂食,黑犬仍是寸步不离,足见其忠心。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几人出来将大门重新掩好,正欲上马车打道回府,只闻河边的小道上脚步声急促,一个身着粗布青袍的老者奔了过来,远远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什么?” 壹佰五二章 厉风恶疾 顷刻间老者便已奔近,脚步甚是迅捷,在数尺外站定,上下打量着几人。林凤生抱拳道:“晚辈林凤生,因朋友受了重伤,想请钟神医慈悲医治。不知老伯可知钟神医仙踪?” 老者满脸皱纹,看年纪已然不小,但一双眸子却是炯炯有神,又细细打量了林凤生一番,摇头道:“我家主人不在家,有要事出去了,你们过几天再来吧。” 林凤生听得喜道:“不知贵主人何时回来?”听口气这老者正是钟神医的家仆。 老者随口道:“不知道。”转头看着王正良道:“求医的是你吧!看来是被人用重手所伤。” 几人听得老者只粗略的看了几眼,便能说出王正良伤势的来历,不禁肃然起敬。连一个老仆都有此造诣,那么主人就更加名不虚传了。 王正良喜道:“正是,还请兄台好心解救。” 老者摇头道:“你的伤虽然重,但总还能撑得几天,我们做仆人的哪里有资格悬壶济世,还是等我家主人回来再说吧。” 说着微微拱了拱手,道:“诸位请回吧!老儿就不送了。”头也不回的进了院子,反手关上了大门。 林凤生道:“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我们暂且回去,我派人多多在意就是了,等正主一回来我们便再次登门拜访。” 几人回到府衙,正是午饭时分,李宝华又派人来请林凤生去入席。失了粮饷,同乡故人的伤亦无着落,林凤生心头很是烦躁便回绝了。 林凤生坐立不安的在房间中待了一阵,陈凤仪端了几碟酒菜进来道:“师弟,吃饭吧。你也不要太着急了,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 林凤生点点头,拿起筷子随意吃了几口,道:“师姐,陪我到城外走一趟,看看那个钟神医回来了没有。” 陈凤仪道:“你们不是才回来的么,既说是出了远门,哪有这么快便回来的。” 林凤生道:“那也说不定,正所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况且我心头烦躁之极,你陪我四处走走也是好的。” 陈凤仪嫣然一笑,欣然答应。两人当下也不乘车马,信步出了城,谈笑着往钟家草堂走去。 钟家草堂独处小河的南岸,与北岸的一个小村落遥遥相望,中间以一条小河分隔,泾渭分明。远远见其中一间茅屋上轻烟袅袅,陈凤仪喜道:“钟神医在家的。” 林凤生道:“那是再好不过了,不过在家的只怕是他的仆人,我们不久前刚会过面,去问问便知道了。” 两人正欲走过小河上的独木桥,忽听身后的村落中传出一阵杂乱的吆喝声,接着便见一个衣着破烂的老妇跌跌撞撞的跑出村口来,身后跟着五六个青壮年农夫,手里拿着棍棒和锄头。 林凤生和陈凤仪见这么多人欺凌老弱,俱都大感不忿,当下驻足观看,有心帮那老妇解围。 只见老妇衣衫上血迹斑斑,用袖子掩住了脸面,径向林凤生和陈凤仪奔来,口中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两位……公子小姐……救救我。” 林凤生抢上前去伸手欲扶,老妇忽然顿住了身子,向后退了几步,正待说什么?身后一枚拳头大小的石子呼的一声飞来。重重的打在老妇背上,老妇闷哼一声扑地跌倒了。 林凤生心中大怒,也顾不得扶起老妇,身形一晃已将方才投石那人打倒,喝道:“你们岂可如此对待一个老人家,她哪里得罪你了!” 一拿着锄头的中年壮汉道:“这位公子爷有所不知,这人是个大风病鬼。留在世上是个祸害,此事你还是不要管了。” 林凤生听得不禁一凛,知道大风乃是一种极难医治的疑难杂症,而且会传染他人,问道:“这位老人家是你们村子里的么?” 壮汉道:“不是,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我们怕被她传染,她又死皮赖脸的不肯走,我们几个才将她赶出来了。” 林凤生点点头,心中不由得迟疑起来,自己若是贸然发慈悲之心,只怕会累了更多的人,但若说让老妇自生自灭,却又实在于心不忍,道:“你们将她赶出来也就是了,为何要下此重手?” 方才被林凤生打倒那人与他年龄相仿,爬起来呸了几口,吐出口中的泥尘,红着脸怒道:“你是谁啊!何必来此多管闲事?你不怕被传染,我们却怕得紧,大风病鬼打死、活埋那都是常有的事,你快让开了。”说着伸手来推林凤生。 林凤生侧身避开,心中有气,愤然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们怎能狠得下心来?钟神医的家就在对面,我去请他帮忙诊治,你们都回去吧。” 几人见他气宇不凡,衣着考究,便也不敢过分得罪,向那老妇吼道:“以后别再到我们村子来了,否则打死你!”说完一起转身离去。 此时老妇已然昏晕在地,哪里还听得到他们说话。林凤生和陈凤仪都有些害怕,不敢近前查看,只待在一旁守护,只怕村民去而复返为难老妇。 所谓的大风病就是麻风,只不过麻风乃是后世的称谓,当时称之为大风或厉风,宋陈言撰三因方有云:“厉风者,即方论中所谓大风恶疾癞是也。气血郁发,汗泄不避邪风冷湿,使淫气与卫相于,致成斯疾,然亦有传染者。” 此疾曾被称之为不治之症:“远者不过十年皆死,近者五六岁而亡“,一旦染上便如一只脚踏进了棺材,世人更是谈虎色变,避之唯恐不及。 不一会儿只见小路上一个文士打扮的男子匆匆而来,约莫三十岁左右年纪,相貌儒雅,停在老妇身旁看了看,拱手道:“二位,此人怎么了?” 林凤生抱拳道:“这位老人家得了恶疾,被村子里的人殴打,只怕命不久矣。敢问兄台也是来求医的么?” 那文士微笑不答,蹲下身来伸手将老妇身子翻转过来,细细端详了片刻,笑道:“不打紧,幸喜发现得早,尚有治愈之望。” 陈凤仪见他毫不避讳,惊道:“别碰她,难道你不怕恶疾传染给你么?” 文士道:“多谢姑娘提醒,这种病虽然厉害,但也不至于即刻便传染。药王孙思邈老先生云‘瘥者十分有一,莫不一一亲自抚养,所以深细谙委之,且共语之。’他一生共治愈了六百多例,无一不是亲自望闻问切,均未曾被传染,当无大碍。不知两位是否与这位老人家有渊源?” 陈凤仪道:“我们并不认识她,只是我们有位朋友受了重伤,想求妙手回春钟神医帮忙,碰巧遇见那些庄稼人打她。” 文士道:“两位路见不平仗义相助,足见心地仁善,有什么吩咐钟某自当尽力。” 林凤生听得心下大喜,抱拳道:“原来阁下果然便是钟神医,失敬失敬。”他见此人毫不避讳,而且对厉风恶疾的症状知之甚详,便知此人便是访而不果的妙手回春钟子罄,只是万万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年轻。 文士拱手道:“好说好说,神医之名不过是江湖朋友往在下脸上贴金罢了,两位不必客气,请到寒舍详叙吧。”说着伸手肃客。 林凤生也拱手道:“钟神医请。” 钟子罄俯身抱起老妇当先而行,林凤生和陈凤仪随后跟去。 到了大门前钟子罄高声道:“忠伯,快开门。”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那老仆探出头来,随即脸现喜色道:“啊!是少爷回来了。” 钟子罄点了点头,道:“快备阿魏雷丸散方。”老仆忠伯听得神色一凛,快步进了西面的茅屋。 钟子罄道:“二位且在院中宽坐片刻,在下先救治这位老人家,招呼不周还望海涵。” 林凤生道:“正所谓医者父母心,救人要紧,钟神医尽管施救,不必理会我二人。” 钟子罄点点头,抱着老妇进了南面的茅屋,紧接着老仆忠伯提着一只药箱也急急跟了进去。 陈凤仪道:“这位钟神医倒是个好人,只是未免也太年轻了些,乍一听我还道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儿呢。” 林凤生道:“此人年纪轻轻便得此盛名,足见医术高明,这下王前辈可有救了。” 壹佰五三章 其中过节 两人在院中的竹椅上坐了约莫一炷香时分,南面茅屋的竹门打开,忠伯和钟子罄先后出来。 钟子罄道:“忠伯,快给两位尊客上茶。” 林凤生和陈凤仪微微欠身,齐道:“有劳。” 钟子罄在门外一个盛着药水的铜盆中洗了手,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二位的朋友受的是什么伤?” 林凤生道:“据说是掌伤,始作俑者称,半月之后如不得他亲自救治,便会气血逆行,终于百脉俱损凄惨而死。” 钟子罄也在一旁的竹椅上坐下,凝眉道:“这种掌法在下还是第一次听闻,因此不敢妄下定论,须得亲自问诊之后方有对策。” 林凤生道:“不知神医是否方便移驾舍下替在下的朋友诊治呢?” 钟子罄爽朗一笑道:“公子太客气了,如有所需在下自当尽力。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林凤生起身道:“在下林凤生,这位是我的师姐,姓陈。” 陈凤仪盈盈一福道:“见过钟神医。” 钟子罄点头致意,目光停在林凤生身上端详了片刻,微一沉吟,问道:“敢问小兄弟便是义军的盟主么?” 林凤生抱拳道:“说来惭愧,正是在下。” 钟子罄听得连忙起身行礼,口道:“林公子大名当真是如雷贯耳,今日有幸得见高贤,实在是大慰平生啊。林公子请坐,请坐。” 林凤生近来声名鹊起,所到之处武林中人闻风景仰,早已见怪不怪。但连有神医之名的钟子罄居然也对自己推崇备至,却也难免有些受宠若惊。两人相视一笑坐下身来,忠伯已送上清茶来。 钟子罄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脸色忽然一沉,道:“林公子此次率领义军前来平匪,实乃威楚百姓之福,不知清风岭那几个士卒是不是公子的下属呢?” 林凤生隐隐觉得他的语气有异,却猜不透其中的意味,道:“他们乃是朝廷押送粮饷的漕运,并不是在下的下属。” 钟子罄听得脸色稍稍缓和,又道:“听说前两日义军有一批粮饷在清风岭一带失窃,可有此事?” 林凤生听得颇觉诧异,粮饷被劫之事消息封锁甚是严密,缉拿付大恩的官文上亦未言明,外人知之甚少,不知他是从何处得知的,道:“正是,在下出师不利,实在是汗颜之至。”说完脸上不禁露出尴尬之色。 钟子罄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如此大逆之举不知是谁人所为,胆子倒也真够大的。那些兵卒不是公子的手下就好,否则在下可对你不住了。” 林凤生奇道:“神医此话怎讲?” 钟子罄道:“在下痴长几岁,公子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兄台也就是了。在下有个病人孤居清风岭,前两天忽然被人给杀害了。我误以为便是那些兵卒下的毒手,便将他们好好教训了一顿。还望公子勿怪才好。” 林凤生听得心头一阵愧疚,道:“原来被害之人是钟兄的病人,此人身染恶疾不说,竟又惨遭横死,实在是够可怜的了。” 叹了口气接着道:“此事虽非漕运将士所为,但算起来也是因他们而起,倘若他们改走它途,就不会连累到那位姑娘。在下岂敢有半点见责之意。” 陈凤仪忽道:“那人也是得了厉风么,我看她的症状与今日这位老人家也差不多,只是似乎要严重得多。” 钟子罄点点头,朝林凤生拱了拱手,道:“姑娘猜得不错,她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只因发现的晚了,才恶化到了这般地步。” 呆了呆片刻,端起茶盏却在口边停住不动,又道:“厉风这种恶疾人人畏之如虎,因此她患病以后便被夫家抛弃了。我见她可怜便在荒无人烟的清风岭起了一间茅屋让她住下,经常到那里给她送药医治。只可惜在下医术不精并无多大把握,唉!那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陈凤仪幽幽叹了口气道:“这人也真够可怜的。师弟,你要派人快些将付大恩那厮捉拿归案,判他个斩立决,以慰那位姑娘在天之灵。” 林凤生点点头道:“杀人偿命,正该如此,况且此人打劫大军粮饷,已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只是害得无辜枉死,我实在是于心不安。” 钟子罄勉强一笑道:“公子无须自责,死者虽然被我用药物控制住了病情,但要想痊愈实无多大希望,现下反而解脱了,一了百了。” 叹了口气,起身道:“公子的那位朋友现在何处,在下这便前往诊治。” 林凤生大喜,道:“钟兄肯移驾前往,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小弟先行谢过。” 钟子罄笑道:“公子的朋友想必也是江湖上的英雄豪杰,不必见外,这便走吧。”说着将忠伯递上来的药箱负在肩上。 林凤生和陈凤仪起身向那老仆忠伯告辞,三人到了大门口,钟子罄又回头道:“忠伯,晚上备下些酒菜,我要请林公子和陈姑娘到家里来吃饭。” 忠伯听得微微一愕,随即点头答应。显是家中平日极少留客。 一路上钟子罄又问起杀人打劫的嫌犯,林凤生便将威楚府衙府吏付大恩的嫌疑向他说了,听得付大恩至今尚且逍遥法外,他便不再言语一路沉默。 三人一路无话到了府衙门外,钟子罄忽然停住了脚步,问道:“公子的那位朋友便住在里面么?” 林凤生道:“正是,我等身在异地,只好一切从权,不知钟兄有何难处,但说无妨。” 钟子罄哈哈一笑道:“难处倒是有没有的,只是在下与李府台有些过节,现下他的属下又杀了我的病人,这个梁子算是越结越深了。” 说着摇摇了头,伸手理了理药箱的肩带,道:“公子请带路吧。” 林凤生道:“钟兄不必担心,谅那李大人也不敢在我面前造次。”说着当先进了大门,两旁的府吏一起点头哈腰,齐声道:“见过将军。” 林凤生摆了摆手,领着钟子罄径自进了王正良暂居的院子。他对李宝华其人本无好感,听得钟子罄与他有过节,心中已然认定错在李宝华一方。 忽闻阿秀的哭声自房间中传出,林凤生心头大惊,只道王正良有什么好歹,急忙快步抢进房中。 只见王正良半卧在床,抚着阿秀的长发正自唉声叹气,阿秀半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林凤生见王正良安然无恙,先自放心了大半,上前道:“王前辈,阿秀姑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受人欺负了?” 王正良见了林凤生喜道:“啊!林公子回来了。打劫粮饷的匪徒可曾查到了么?” 林凤生道:“暂时还没有发现端倪,王前辈不必为之担心,只管好好养伤便是。” 王正良微微一笑,望着阿秀道:“唉!老夫只怕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进来内息越来越紊乱,这丫头是心疼我。有你在,谁又敢欺负我们父女。”眼神中充满疼爱之意。 一抬眼看见了身负药箱的钟子罄,只道是林凤生请来的寻常郎中,强颜笑道:“公子就别再为老夫费心了,老夫这伤是治不好的了。” 林凤生道:“王前辈说的哪里话来,正所谓吉人自有天相,好人必会有好报的。我来给你介绍,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妙手回春钟神医了,小小掌伤又怎难得住他。” 王正良见钟子罄如此年轻,也不禁有些难以置信,呆呆的望着钟子罄,长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阿秀却是破涕为笑,急切的道:“林公子,这位当真是钟神医么,这下爹爹的伤可有救了。” 林凤生点头道:“正是,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陈凤仪和阿秀听得他掉文打趣,都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钟子罄向阿秀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王正良道:“看来老儿是命不该绝啊!苍天怜见,总算找到神医了。”说着便欲起身行礼。 钟子罄忙道:“救死扶伤乃医者之本分,前辈不必客气。”说着走过去在床沿上坐下,伸出两根手指随意搭在王正良的手腕上,闭上了眼睛。 过了片刻睁开眼道:“这种掌力果然霸道,有一股怪异的真气留在了体内,四处冲突,难以宣泄。请问前辈受伤之后可是经常咳嗽,严重之时还会晕厥?” 王正良连声称是,道:“神医真乃神人也,老夫当真是受尽了折磨,每次咳嗽都会吐血,而且时候一长便会晕过去。若能侥幸活下来一定要将那番邦恶贼碎尸万段。”说着咬牙切齿,双拳紧握骨节格格作响。 壹佰五四章 妙手仁心 钟子罄道:“前辈不必过分担心,在下自当尽力而为。只是你这段时间不可运气,否则会使得体内的这股异种真气频频冲撞各处经脉,危害不小。” 王正良近日反复辗转奔波,又曾与屠长河一伙人发生过打斗,内力消耗过甚,他伤势一日重过一日便是为此。 钟子罄沉吟了片刻又道:“这种武功当真阴损,在下还是头一次见。留在体内的异种真气会不断侵扰自身的丹田之气,并在各大经脉中四处乱窜,其痛苦可想而知。” 随即又问道:“近来是不是感觉胸口越来越烦闷,便如有一股暗流自四肢百骸涌向胸腔?” 王正良连连点头,道:“正是这般。”见钟子罄猜的如此准确,医道之精名不虚传,心中又多了几分指望。 钟子罄道:“这便是了。这股异种真气侵扰之时,自身真气虽可将其驱离却不能宣泄出来,反而会携裹了一部分自身真气去,便如滚雪球一般。久而久之这股异种真气便会越积越厚,终致喧宾夺主,气血逆行,摧毁人体百脉。” 王正良越听越是心惊,惴惴不安的问道:“神医,那么是不是有法子挽救呢?” 林凤生见他顷刻间便看出端倪,也不禁暗暗佩服。 钟子罄道:“法子是有的,只是女眷不便在场。” 林凤生会意道:“师姐,你带阿秀暂且出去,约上表妹到钟神医家帮忠伯做饭,此间有我和钟神医,不必担心。” 陈凤仪点头答应,向阿秀道:“阿秀,咱们出去吧。” 阿秀朝钟子罄深深万福,又向林凤生投以一个感激的眼色,这才跟着陈凤仪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钟子罄道:“王老英雄,我且用金针封住你的各大穴位,好让体内的异种真气不能逆袭心脉。你将身上的衣物除下。” 王正良微感尴尬,依言脱光了衣服。钟子罄从药箱中却出一块褡裢状的蓝布,平铺在床边的桌子上,只见上面别满了金针,粗细长短不尽相同。伸手拈了三根较细的金针,分别扎在王正良的天突、紫宫、鸠尾三穴上。 转头向林凤生道:“王老英雄当是手太阴肺经受损,伤了肺脏,故而才会出现咳血之象。肺居于上焦,乃身之华盖,司呼吸,朝百脉,最是要紧不过。当用自身真气将留在体内的异种真气逼出,奇经八脉不再受其侵扰此伤既愈。” 王正良脸上微红道:“这一点老儿亦曾有所察觉,怎奈老儿虚活大半生内功平平,实在是无能为力。” 钟子罄微微一笑道:“这也怪你不得,若是不得其法此举甚是凶险,稍有不慎便会令其逆行损伤心脉。即便有内力深厚之人相助也许斟酌再三,这股异种真气须依照固定的经脉引导宣泄方能奏效,胡乱催逼只有伤上加伤。” 林凤生道:“钟兄高见,不知下一步该当如何?” 钟子罄微一沉吟,道:“在下功力不济,唯有请公子代劳了。手太阴肺经起于中焦,当从中焦透入真气,再由王老英雄运气加以引导,沿着本条经脉游走,出少商宣之于外。” 王正良听得盘膝而坐,深吸了一口气,暗自运动真气。林凤生依言将手掌贴在王正良腹部的中焦穴上,运起鬼谷真气缓缓注入。 钟子罄又道:“王老英雄,此时当将异种真气引入手太阴肺经,借林公子的真气向外冲击。” 林凤生的鬼谷真气雄浑之极,王正良稍加引导,异种真气便即被吸入手太阴肺经,与林凤生透入的真气合二为一,便如小溪汇入江河一般。 只是经脉便如一根水管,涓涓细流可畅行无阻,三千弱水却难免满而四溢。王正良此时体内的这股混合真气便如弱水三千,经脉无法容纳,运行十分缓慢。王正良只觉经脉像是要爆裂开来一般,登时全身冒汗,如火如荼,难受之极。 钟子罄道:“林公子,真气稍减几分,你的真气太过雄浑只怕王老英雄承受不住。”说着出手如风,又用金针封住了王正良胸腹间的几处穴道。 林凤生依言内敛真气,缓缓注入王正良中焦穴。 混合在一起的真气终于缓缓上行,经肺脏上咽喉复又折而向下,行速陡然加急,过云门、中府、天府、侠白、尺泽、列缺六穴,到了少商穴微微一阻。 此时王正良身无衣物,真气运行轨迹清晰可见,所到之处皮肤微微凸隆,便如一条小蛇在他皮下钻行一般。 钟子罄见状道:“林公子,此时真气需再加一分。经脉循环周身并无开口,因此越到末端阻碍越大。” 林凤生又依言催动真气,只听嗤的一声响,一股无形气流自王正良右手的少商穴激射而出,竟将桌上的一把青花瓷茶壶震得粉碎。 钟子罄喜道:“成了,异种真气既被驱除,其余损伤便易治得多了。”说着双手连抓,将王正良身上的金针尽数拔了下来。 王正良暗暗运行真气,已然畅通无阻,只是手太阴肺经隐隐作痛,不由得又咳嗽起来。 钟子罄道:“我明日再来为你针灸……嗯……其实也不用了,现下且开几服药煎服,你就安心卧床将养吧。其间若有什么异状,让林公子转告我即可。” 王正良穿好衣服下床向钟子罄叩谢,钟子罄连忙扶住,当下开了一张方子。林凤生唤来一名府吏,取出一锭银子让他拿了药方去抓药。 钟子罄又嘱咐了一番禁忌,正欲辞出,只听脚步声响,李宝华进房间来,见了钟子罄微微一怔,随即道:“钟神医大驾光临,府衙真是蓬荜生辉啊。” 钟子罄淡淡的道:“哪里有病人钟某便往哪里去,至于所处的是陋室还是豪宅并不关心,唯一在意的便是主人家的德行。” 李宝华铁青着脸哼了一声道:“是么,也只有云麾将军这样的人物方能请得动神医大驾,似下官这等官卑职小之人可就另当别论了。” 林凤生听他话里有话,甚是无礼,不悦道:“李大人不可无礼,钟兄是特意来为王老英雄治病的,还望礼敬一二。” 李宝华躬身道:“是,将军,下官知错。”说着走到王正良床边嘘寒问暖,竟是不再理会林凤生和钟子罄。 钟子罄笑道:“林公子,我们这便走吧!请到舍下一叙。”说着当先迈步出门。 林凤生也跟了出来。出了府衙大门,林凤生问道:“钟兄,不知你和李大人为何生了嫌隙,可否告知小弟。” 钟子罄脚步不停,口道:“这有何不可,两年前这位李大人的老母得了重病,到舍下来请我诊治,我对此人的德行实在瞧不上眼便借故回绝了,后来他老母病重不治一命呜呼了,此人便迁怒于我,命府吏将我抓到府衙重重拷打了一番。” 林凤生与他并肩而行,又道:“这李大人确实有些过了,钟兄不予诊治想必自有道理。”钟子罄妙手仁心,断然不会无缘无故见死不救。 钟子罄不置否的道:“不知林公子有没有到过李宝华的私人府邸?” 林凤生道:“不曾到过,小弟最恨的便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辈,我一到威楚府便对此人半点好感也无,因此他数次相邀我都没有答应。” 钟子罄欣然笑道:“林公子能说出这番话来,足见是个正人君子。他的府邸是俄禄城中最豪华的了,他家室并不算好,这些营造府邸的钱财不问可知,大多都是百姓的民脂民膏。因此愚兄十分痛恨此人。” 林凤生点头道:“钟兄与小弟所见相同,近来此人的种种作派小弟都一一看在眼里,亦是十分的不以为然。他能官及至此多半是巴结上司所得。” 钟子罄点头笑道:“很好,钟某能结识林公子这样的好官当真是三生有幸。若有机会,公子可向皇上禀明地方上的诸般丑相,请皇上下旨好好整顿官僚。” 林凤生不禁对他肃然起敬,他一心为国家百姓着想十分难得,当下点头答应,说道:“贪官污吏鱼肉百姓,实非国家之幸。小弟蒙皇上厚赐,对地方官吏具有罢免生杀大权,可先斩后奏,此人倘若果然有把柄落在小弟手上,自然难逃其咎。” 钟子罄大喜,意味深长的道:“看来林公子果然是威楚百姓的福星啊。” 说话间已到了钟家草堂外,远远便听得莺语欢快,饭菜的香味自西边的茅屋中传出。 钟子罄嗅了嗅道:“好香,不是忠伯的手艺,不知是哪位姑娘的手艺这么好。” 林凤生暗道:“钟兄不愧是神医,嗅觉竟然也这般灵敏,老远便能分辨出这菜不是忠伯做的。” 壹佰五五章 祸不单行 两人进门径自朝厨房去,只见阿秀腰系围裙,手中拿着大勺站在灶台后,正是她掌的勺。芸儿在一旁打下手。 梅若雪、陈凤仪和段徵羽正自煽火添柴,两人一个是武林世家的小姐,一个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平日里从未下过厨,弄得脸上到处都是锅烟灰,直如两只小花脸猫似的。 梅若雪因疗毒圣物冰蟾之功,脸上伤痕中的毒质已然去尽,加之有郭仙儿亲手配制的药膏辅助,伤痕早已痊愈,光洁如新,便如从来没有受过伤一般,已于昨日除下了蒙在脸上的黑纱。 几人见林凤生和钟子罄回来俱都欢喜,阿秀焦急的问道:“钟神医,我爹的伤怎么样了?” 钟子罄拿起葫芦瓢自木桶中舀了一瓢清水喝了,道:“姑娘放心,没什么大碍了,休养几天便可痊愈。” 阿秀大喜,又施礼道:“神医真是名不虚传,小女子真不知还如何感谢你才好。” 钟子罄笑道:“姑娘不必客气,这都是在下的份内之事。姑娘厨艺如此精湛,若说执意要谢,便多为我煮些天饭吧。” 阿秀脸上一红,忽道:“哎呦,光顾着说话,菜都烧焦了。”连忙揭开茅草锅盖查看。 其实钟子罄此言不过是真心实意夸她厨艺而已,并无什么特殊的意味。阿秀听在耳中却有些误会了。正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钟子罄见状忙道:“此间有劳姑娘了。”转头道:“林公子,咱们到外面等着吧!今晚我们可有口福啦。” 两人除了厨房道院中坐下。老仆忠伯奉上茶来,他见林凤生和少爷性情相投,言语间也就亲热了些许多。 此时南面茅屋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那老妇探出头来一张又缩了回去,过了片刻又以衣袖掩面迈步出来,扑通一声跪在钟子罄面前,哽咽道:“多谢神医救了老身的贱命,老身自知此疾顽恶,不敢多耽打扰,这便告辞了。” 钟子罄连忙伸手扶起,道:“老人家不必客气,不知此次可是专门前来求医的么?” 老妇道:“不是的,老身得了此疾之后,家里人都嫌弃我,将我赶了出来,老身走投无路便只能去找我女儿。怎奈到得这附近的一个村子腹中饥饿,便想到人家中讨些吃的,竟被无端殴打,唉!都是老身命苦啊。” 说到这里又向林凤生道:“若不是公子好心搭救,老身此刻只怕已命赴阴曹了,大恩大德,我以为报,请受老身三拜。”说完又要跪下磕头。 林凤生正欲起身相扶,钟子罄已抢先扶起了老妇,不由得暗暗感激,说道:“路见不平尚且拔刀相助,何况是如此草菅人命的恶举。老夫人此举可折煞小生了。” 老妇穿着甚是考究,只是疏于替换浆洗有些破烂和污秽,想必夫家是个富贵之家。得了厉风之后被逐了出来,其悲惨境遇可想而知。而林凤生和钟子罄的慈善之举也就显得尤为可贵,老妇心中感动万分,又掩面痛哭起来。 钟子罄道:“您别伤心,你的病情需慢慢调理,您就在此安心住下吧。不知您是如何染上此疾的?” 老妇听得更是感激涕零,哽咽了一阵,道:“神医问起老身不敢隐瞒,老身的恶疾乃是被小女传染的。请神医大发慈悲,也救一救小女。老身愿给神医当牛做马。”双膝一弯又要下跪。 钟子罄伸手阻止,心中颇有几分惊异,道:“老夫人万不可再如此,不知令爱现在何处?” 老妇道:“小女已然出阁多年,那是嫁在沙却王家。也不知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两年前无缘无故便得了厉风,终于被亲家赶了出来。唉!厉风再怎么可怕,终究也是自己的亲生闺女,老身心疼之下便将她偷偷的接了回来,暗中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不料后来被她那狠心的爹爹发觉了,又将她赶了出来……”想起母女二人的种种凄惨遭遇,再也说不下去,已是泣不成声。 林凤生和钟子罄听得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心中暗暗感慨世态炎凉。念及老妇心地善良,同情之心又增加了几分。 老妇横袖抹了抹满面涕泪,又道:“前不久老身受到小女暗中捎来的信,信中说有位神医见她可怜,在清风岭给她起了间茅屋,还经常给她送药治疗……真是天可怜见啊……哪知老身也得了此疾,只能到清风岭去找她,从此孤儿寡母了此残生了。” 钟子罄听得脸色一变,急切的道:“敢问老夫人,令爱可是姓吴,单名一个倩字?” 老妇听得一阵诧异,愕然道:“是啊!难道神医识得小女?” 钟子罄缓缓点了点头道:“不错,她是在下的一个表嫂子,正是在下将她安置在了清风岭。” 老妇听得大喜,横袖拭了拭眼泪,道:“恩公便是那位神医,真是太好了,老身替小女谢谢你了……谢谢神医救我们母女……真是好人哪……”她激动之下不禁有些语无伦次。 钟子罄摇头叹了口气,脸上泛起一丝痛苦的神色,缓缓道:“她已经死了。” 老妇听得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呆呆的道:“恩公说什么?小女死了?”语气中兀自有些难以置信。 钟子罄点了点头道:“原本还是有几分治愈的希望的,不想她在前几日突然遭了横祸。” 老妇听得登时捶胸大哭,林凤生这才明白原来这老妇竟是那清风岭惨死的女子的母亲,身上的恶疾正是因为好心照顾女儿被传染的,心中愧疚之感油然而生。 两人都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任由老妇发泄心中的悲伤之情。梅若雪和陈凤仪、段徵羽三人听得哭声一起从厨房出来,得知情由之后也是深感同情,你一言我一语的远远安慰老妇。 老妇哭了一阵,也就歇了,既不追问女儿怎生死法,也不再表现出悲伤之情,平静的道:“死了好啊!死了倒是解脱了,不必再受病痛的折磨,也不用再挨世人的冷眼。” 说完惨然一笑,一头向院子角落处的石锁撞去。 众人只道她想开了,哪料到她会自寻短见,不由得失声惊呼。林凤生身形一晃,抓住老妇的衣角拉了回来,口道:“老夫人,人死不能复生,您要想开些,否则岂不是枉费了钟神医的一番心血。” 老妇呆了一呆,便又坐倒在地,声嘶力竭的嚎啕大哭。 不一会儿阿秀便已做好了饭菜,在院中满满的摆了一桌,她厨艺精湛,当真是色香味美,众人无不食欲大振。钟子罄也取出了珍藏多年的美酒飨客。 众人热情招呼老妇一起坐下吃饭,老妇无论如何也不肯入座,钟子罄只得单独盛了一份亲自送去,让她在南面的茅屋中吃。 钟子罄酒量极好,遇上了林凤生可谓是酒逢知己,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往后的两日两人终日饮酒长谈,十分相投,彼此的情谊也在不知不觉中越发深厚。 这两日间林凤生一次也没有回过府衙,得一知己,实是人生之幸事。阿秀日日早晚都过来掌勺做饭,其余时间便回府衙照顾王正良,府衙中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可从她口中得知。 俄禄城中到处贴满官文告示,李宝华也派出了所有府吏加紧巡查,却始终没有疑犯付大恩的消息。 梅若雪、陈凤仪和段徵羽三人自是和林凤生形影不离,晚上也在钟家草堂留宿。三人每日饭前帮助阿秀淘米洗菜,饭后又争相刷锅洗碗,又或洒扫庭除、帮钟子罄在院中晾晒药材,过着田园一般的生活,倒也惬意悠然。 如此一来反倒让府台李宝华诚惶诚恐了,直疑心是自己什么地方不够尽心,从而惹恼了云麾将军,其间三番五次派人来邀请林凤生回府衙住,但都被林凤生回绝了。 林凤生这两日看似心不在焉,无所事事,但心中却也无时不在暗暗焦急。算时日义军大队人马就要到了,而失窃的粮饷却仍没有找回来,这叫身为主帅的他如何不头疼? 钟子罄看在眼里却也是爱莫能助,每当林凤生愁眉苦脸之时,便取出美酒与他畅饮谈天,以此分散他的愁情烦绪。 壹佰五六章 酒逢知己 这一日也是如此,钟子罄又挖出了一坛父辈便埋下的女儿红,笑道:“这是我娘怀我那年我爹便埋下了的,说是等女儿出嫁之日再取出来宴客,哪知却生了个儿子出来。唉!二老双双英年早逝,也没有给我再添个妹妹,看来是永远也用不着了。今日你我兄弟二人便将它了账了。” 林凤生笑道:“钟兄如此盛情款待,小弟当真是受宠若惊了。等不到妹妹出阁,便待钟兄大婚之时再喝不迟啊。如此佳酿若是被我二人就此鲸吞牛饮了岂不可惜?” 钟子罄拍开泥封,登时酒香四溢,倒了一碗给林凤生,哈哈笑道:“哎呀,兄弟说的哪里话来,此事渺茫得很,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不提也罢。” 假意咳嗽了一声,又道:“诗仙李白诗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便是说人生在世须当及时行乐,得意之时如此,不得意之时更当如此。” 说着自己也倒了一碗,双手举起道:“来来来,我们兄弟二人先干了这一碗。” 林凤生豪兴大发,端起碗叫道:“钟兄说得好,干了!” 两人酒碗一碰,俱是一饮而尽,大赞:“好酒!”相视哈哈大笑,坐下身来。 钟子罄一面斟酒一面问道:“劫走粮饷的贼人至今杳无音讯,不知兄弟有何打算?” 林凤生沉吟道:“唉!此事当真棘手。在粮饷没有找回来之前,是万万不能跟张结巴开战的。眼下只有先前往哀牢山探查一下贼寇的底细。” 钟子罄也沉默了片刻,将斟满酒的碗轻轻推到林凤生面前,说道:“你也不要太过心焦了,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待大队人马到来再做计较不迟。你若是去了哀牢山,此间一旦有事发生便没了主事之人了。” 林凤生点了点头,道:“钟兄所言也有道理,那么我再等等吧!义军的各路豪杰应该就快到了。不说这个了,咱们来喝酒吧。”说着举碗相敬。 钟子罄心知此事尚未查出眉目,多说也只有徒增烦恼,便也不再多言,只是殷勤劝酒。 钟子罄连用了两日药,老妇身上的厉风之疾已有所缓解,经过众女子的连番安慰之后,丧女之痛亦渐渐抑制,心情平复了许多。她本姓余,众人便叫她余婆。 两人正自饮酒,余婆出来行礼道:“这里日多谢神医照顾,老身自觉身子已好了大半,想到小女的埋骨之处去瞧一眼,不知可否?” 钟子罄道:“此疾顽固异常,用药不可一日间断,还是等身子大好之后再去吧。令爱已入土为安,不必挂念。” 余婆对钟子罄敬若神明,听他如此说便也没什么异言,当下又对钟子罄感恩戴德了一番,在院中晒了一会儿太阳便即回房去了。 林凤生望着余婆的消瘦的背影,问道:“钟兄,不知余婆的疾患还需多少时日方能治愈?” 钟子罄沉吟道:“不好说啊!短则一年半载,长则十年八年。此疾虽然也会传染,但不同于瘟疫,没有那般厉害,因此我遇见过的至今也不过两三例而已,治好的那一例足足花了三年时间。” 林凤生又好奇道:“此疾当真那么可怕么,怎的世人见了患者便如遇到了洪水猛兽一般?” 钟子罄微微一笑,道:“《黄帝内经》云:‘疠者,营气热时,其气不精,故使其鼻柱坏而色败也,皮肤伤溃。’《素问?长刺节论》亦云:‘病大风,骨节重,眉须堕。’也就是说得了此疾之后,眉毛会脱落,鼻子会塌陷,容颜乃至周身肌肤都会溃烂。这其中的痛苦又岂是人人都能忍受得了的,又因为会传染,人们当然就怕得要命了。” 林凤生听得神色一凛,默然点了点头,道:“幸好余婆能想得开,若是换作寻常人即便不自寻短见只怕也会自暴自弃,那样救治起来可就大大的麻烦了。” 钟子罄点头道:“不错,我之所以救余婆也是看重了这一点,她虽然也曾有过寻死的举动,但那时出于伤痛爱女之死,并不是因为得了恶疾而厌世。若是自暴自弃拒不配合,即便施术者医术再高明百倍也是枉然。药王孙公就曾说过这样的话,‘即不须与疗,终有触损,病既不瘥,乃劳而无功也’,因此我对于患了此疾的病人遵循的也是这个法则。” 顿了顿又道:“在秦律中得了此疾者是有罪的,通常都是杀死或是活埋。我大理国的律例中虽无这一条,但他们仍要遭受世人的唾弃,而且甚至连至亲至爱之人也会对他们置之不顾。只怕当真是生不如死了。” 林凤生道:“是啊!的确是够凄惨的了。据传初唐四杰之一的卢照邻,本是个才华横溢的大才子,后来因厉风所困,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卧病在龙门山,写下了《病梨树赋》,其中叙述了自己的痛苦和不幸,后来便投河自尽郁郁而终了。” 钟子罄仰头望着天际,一字一句的道:“此疾当真是祸害人间,我定当竭尽全力消除此疾。我打算建一座厉风坊,将所有得了此疾的病患都安置在一起治疗,兄弟以为如何?” 林凤生道:“钟兄当真是菩萨心肠,此举功德无量,可谓是厉风恶疾患者的福音。如此仁义之举,小弟自当略效犬马之劳,不如这座厉风坊便由小弟出资兴建吧。”眼望钟子罄,满脸诚挚之意。 钟子罄忙道:“万万不可,你正在为军国大事奔走,比愚兄这点微不足道的举措重大百倍,而且你麾下那么多英雄好汉,人人都需张口吃饭,怎能要你的钱。”说着连连摆手。 林凤生道:“钟兄太过见外了,小弟家中颇有积蓄,这笔银两自是从私囊中支出,绝不会动用朝廷饷银的一分一毫。” 钟子罄笑道:“兄弟只怕是误会了,愚兄并非此意。我祖上世代行医,先父先祖都曾做过太医,也算得颇有家业,建一座厉风坊不在话下,兄弟就不必操心了。” 林凤生道:“既是如此,其间钟兄若遇到什么难处,尽管向小弟知会一声,只要小弟力所能及,自当鼎力相助。” 钟子罄微笑着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兄弟,你会捉蛇么?” 林凤生愕然不解,摇头道:“未曾试过,钟兄所指的是毒蛇么?” 钟子罄道:“毒蛇、蟒蛇均无不可,古方记载此乃治疗厉风恶疾的良药。蟒蛇肉可直接煮食,毒蛇则可泡成药酒饮用。左右无事,我打算先捉些蛇来养着,以备不时之需。” 林凤生道:“捉蛇小弟并不在行,但我有一个同门师妹却是此道的行家。过得一两天她便该到了,到时我让她帮忙便是。” 说话间两人已将一坛酒喝得涓滴不剩。钟子罄听得林凤生麾下有捕蛇高手,心中大喜,当下又抱了一坛陈年佳酿出来,两人又对酌起来。 这时众女从外面回来,梅若雪欢天喜地的跑过来道:“表哥,好消息,咱们的大队人马到了。” 林凤生听得精神一振,大喜道:“是么,众豪杰现在何处,已经进城了么?”说完脸色又有些黯然,自然是在担心粮饷。 梅若雪道:“他们还没有进城,此时正在城外等待你的命令呢。” 林凤生向钟子罄道:“钟兄,小弟给你介绍一些江湖上的英雄。” 钟子罄常年避居一隅,性格颇为内敛,原本不愿与生人打交道,但义军中既尽是为威楚百姓平匪造福的英雄好汉,那么自又另当别论,欣然道:“好啊!咱们这就去会会义军的各位英雄。” 当下几人出了草堂,沿着小路径直往城外走去。 只见城外人头攒动,大旗飘扬,当中一面大旗上黄底黑字绣着一个极大的“林”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义军群豪三三两两的席地而坐,口中正自相互交谈,爽朗的笑声随处可闻。三千亲军则独自占了一边。亲军甲胄鲜明,群豪则仍是江湖打扮,远远望去泾渭分明。 众人看见林凤生到来都一起站起身来,各派豪杰蜂拥过来:“盟主盟主”的呼声响成一片,林凤生一路拱手问候,好言慰劳。 妙乐、郭仙儿等首脑人物一起前来相见,俱是欢喜不已。过了片刻高志诚也过来参见,恭维的话语有增无减,却难免有些言不由衷。 壹佰五七章 相见俱欢 林凤生朗声道:“诸位远道辛苦,就地安营扎寨,好好休息吧。待得杀贼的部署出来,咱们便一鼓作气直捣黄龙。” 义军群豪齐声答应,欢声雷动。接着便开始搭建帐篷,埋锅造饭。 林凤生将妙乐、高志诚等人叫至一旁,将粮饷失窃之事向他们说了,让他们不可透露风声,以免乱了军心。几人都是此次征讨的主将,发生这么大的变故理当让他们知悉。 当下又将钟子罄和几人相互作了介绍,钟子罄热情邀约众人前往家中做客,妙乐和郭仙儿得林凤生许可便也不推脱。高志诚却神色傲然,对钟子罄很是冷淡,钟子罄察言观色知其自命不凡便也不勉强。 几人告别了群豪,回到钟家草堂,阿秀看完王正良,又过来做饭。 林凤生问道:“阿秀姑娘,令尊可好些没有?” 阿秀笑意盈盈的道:“好多了,李大人像老太爷一般伺候着他,这都是托了公子和钟神医的福啊。” 林凤生微笑道:“今晚多做些饭菜,我们又多了几位客人。” 众人便在院中喝茶小叙,林凤生见郭仙儿脸上颇有几分风尘之色,知是近几日为群豪操心甚多,心中颇为感激,笑道:“师妹,此番真是辛苦你了,作师兄的先行谢过。” 郭仙儿格格娇笑道:“都是自己人何必说这么见外的话,那么你打算怎生报答我呀?” 林凤生笑道:“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郭仙儿侧首一想,一脸认真的道:“我也要像徵羽妹子、梅家妹子那样做个女将军,你答不答应?” 林凤生一听哈哈笑道:“虽然我这个云麾将军也有些有名无实,但好在我有御赐宝扇在手,要满足你这个愿望也不算难事。”说着取出御赐宝扇,肃然道:“郭师妹听令!” 郭仙儿连忙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口道:“郭仙儿在!” 林凤生道:“本帅念在你照顾大队人马有功,特晋你为昭武校尉,望你沙场之上勇猛杀敌再立新功。” 郭仙儿道:“谢师兄提拔,属下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陈凤仪笑道:“师妹,师弟现下可不是以师兄的名义在跟你说话,你应该说谢云麾将军才对。唉!早知道我也留下来和妙大哥带领大队人马了。” 妙乐呵呵笑道:“陈姑娘,你道带兵是好玩的么,这些江湖上的好汉哪个不是心高气傲,一路上好几次差点和皇上的亲军打起来呢。” 林凤生听得道:“妙大哥,此事可是真的?” 郭仙儿抢着道:“自然是真的,那些人也真过分。一路上趾高气扬,尽欺负我们。就欺你不在军中呢。” 林凤生笑道:“令也接了,还不快起来。你且说说看,他们到底怎生欺负你们的?” 郭仙儿依言起身道:“他们嫌我们做的饭不好吃,自行到沿途市镇的酒家吃小灶,将饷银都快糟蹋尽了。夜间宿营之时,那些小兵又来占了本门姐妹的帐篷,我们便只能睡在野外,有好几个姐妹都得了风寒。还有啊!他们还在背地里说你的坏话呢。” 林凤生颇觉诧异,不想亲军将士竟敢如此放肆,道:“竟有此事,高将军也不约束么?” 郭仙儿撇嘴道:“约束什么啊!他们分明就是蛇鼠一窝。那些小卒占我们的帐篷他是知道的,可他就是一句话也不吭。” 林凤生点了点头,又问道:“他们当真在暗地编排我,说些什么?” 郭仙儿道:“那还有假么,是我亲耳听见的。他们说你不过是仗着得公主欢心,才有了今天这般地位,实际上没有什么真实本领,就算欺负了我们义军的人,你也是不敢说什么的。” 段徵羽愤然道:“这些人也太放肆了,我和凤生哥哥虽然是至交好友,但我并未在父皇面前替他说过半句好话。他们有本事,怎的父皇不封他们做云麾将军?” 林凤生早就看出高志诚心存不服,但古有“将相和”的典故,却也不便为此等小事与之斤斤计较,摆手道:“算了,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谁能背后不被人说呢。” 转首道:“凤仪师姐,我也封你做个昭武校尉吧!改日我会正式告知义军上下,那样那些亲兵便也不敢对你们太过放肆了。” 陈凤仪听得甚是欢喜,连声称谢。芸儿的昭武副尉虽是段兴智亲封,但终究比另外几人低了一级,不禁有些闷闷不乐。 林凤生见状笑道:“芸儿今日随我一路奔波,也辛苦了,索性也晋升一级,今后你们四个都是昭武校尉。” 芸儿听得喜不自胜,一阵欢呼。众女子如今均已是名正言顺的女将,料想亲军日后总也得对自己客客气气的,人人心中欢喜,提了竹篮、装了盛放冰蟾的玉匣,相约到后山采蘑菇、放冰蟾去了。 此时正值夏季气候湿热,正是菌类生长的季节,不多时便采了满满一篮鸡枞回来。肉厚根肥,质细丝白,宛如一把把小伞。《黔书》有云:“鸡枞菌,秋七月生浅草中,初奋地则如笠,渐如盖,移晷纷披如鸡羽,故名鸡,以其从土出,故名枞。” 鸡枞适宜各种烹法,亦可搭配各种肉类,其滋味均十分鲜美,被称为菌中之冠。如此食材加上阿秀的厨艺,可谓是相得益彰。众人的晚饭中又多了几道美味佳肴。 傍晚一个府吏来到钟家草堂,向林凤生道:“将军,府衙里来了一位客人求见,说是你家的仆人。” 林凤生道:“多大年纪,相貌如何?” 府吏道:“十五六岁年纪,面色黝黑,生的很是壮实。” 林凤生丝毫不觉得诧异,脸上却着实欢喜,道:“好,我知道了,你且回去好好招呼着,我随后便到。” 府吏答应了躬身退了出去。 梅若雪听得大喜道:“表哥,是水生么?” 林凤生微笑着点头道:“不错,我叫他送点东西给我。” 梅若雪更是欢喜,道:“那么我们快回去吧。你是什么时候送信回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林凤生道:“你可曾记得,那日我在点苍山写了两封信叫侍卫送出去么?一封是送到你家给姑姑保平安的,另一封自是送到了我家。这么长时间不见,爹爹和娘亲定然也十分挂念我。” 梅若雪好奇道:“你叫水生给你送什么东西啊?” 林凤生神秘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回去你就知道了。” 当下跟钟子罄说明了情由,带了众人返回府衙。 只见府衙的内堂中坐着一个黑瘦的少年,年纪似乎比林凤生还要小几岁,正自坐立不安的探头四处看。 李宝华正在陪着说话,但少年根本听不见进去,只是有口无心的随口敷衍几句。 林凤生远远喊了一声:“水生!” 那少年和李宝华听得一起站起身来,李宝华快步迎出门来,行礼道:“将军总算是回来了,这几日可惊煞了下官了。如有不周之处还望将军提醒。” 林凤生摆了摆手,随口道:“大人做的很好。”径自向那少年走去。李宝华尴尬一笑,道:“下官就不打扰将军了,先行告退。”说着拂袖退出了内堂。 那叫水生的少年也欢天喜地的迎上来,一把拉住林凤生道:“少爷,可想死我了。听说你现在都当上大将军了?” 林凤生笑骂道:“你真是个小市侩,别的不问尽问这些,老爷和夫人俱都安好吧。” 水生道:“老爷夫人俱都安好,就是太想念你了。你也该抽空回家看看才是,否则只怕夫人会思念成疾,你可就成不孝子啦。”说完望着林凤生嘻嘻而笑。 林凤生道:“我也想回去啊!只是现今实在是分身乏术。等打败了蒙古鞑子我就回去,解甲归田,好好孝敬二老。现下只有你替我照顾他们了。” 叫水生的少年用力点了点头,道:“老爷夫人的恩情我这辈子都报答不完,少爷你放心。” 梅若雪蹑手蹑脚的绕到水生身后,猛地伸手揪住了水生的耳朵,笑道:“水生,看看我是谁。” 水生方才眼中只有林凤生以一个人,于其余人等浑没在意,一面呼痛一面扭着头细细打量,喜道:“啊!是若雪表小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梅若雪一脸神气的道:“表哥挂帅出征,我这个做表妹的自然要追附骥尾了,我现下已经是昭武校尉了。”说着嘿嘿一笑,放开了水生。 壹佰五八章 相携南行 水生见表小姐也在这里,欢喜不已,道:“好久不见表小姐都会说成语了,追附骥尾,嘿嘿。这个昭武校尉是个什么官,是少爷大还是你大?”一面说一面搓揉着耳朵。 梅若雪白了他一眼,道:“你是猪脑子么,表哥是主帅,自然是他比我大了。” 林凤生见两人喋喋不休的说个不住,笑道:“这些家常闲话慢慢说不迟。水生,东西带来了没有?” 水生正色道:“带来了。嘿嘿!少爷,你这次当真是狮子大开口,居然讨要这么大数目,不过老爷和夫人终究是宠溺你。”说着从肩头上卸下包袱递了过来。 林凤生伸手接过,佯怒道:“你小子是越来越放肆了,没大没小,我又没跟你要,你瞎心疼什么。走,我们回房去。” 众人出了内堂往后院的厢房走去。 水生打量着一众女子,咂舌道:“乖乖,不得了,这么多好看的姑娘跟在身边,少爷,你真是好福气啊!她们都是你的老婆么?” 众女听得都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一个个面红耳赤,尽皆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林凤生笑骂道:“你胡说些什么啊!这些都是我麾下的女将。一个个都是巾帼英雄。你若再不知检点胡说八道,小心她们教训你,到时我可不会护着你。” 水生自知冒昧也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了,伸了伸舌头,嘻嘻一笑,不敢再乱说话。 众人回到房间,林凤生打开包袱,众人都不禁惊呼出声来。原来包袱中竟是一大叠厚厚的银票,一点数目足足有五万两之多。 梅若雪笑道:“我道是什么呢?原来表哥是跟舅舅要钱啊。这么多,你拿来干什么啊?” 林凤生道:“现下粮饷丢了,这些银两正好拿来应急。” 众女子除了梅若雪外先前虽然知道他是个富家子弟,但并不知道他们家境到底有多殷实,见他一下子便能从家里要出这么多银两,不禁暗暗咂舌。 陈凤仪笑道:“原来这就是你的妙计啊。只是威楚匪患已久,只怕银号里没有那么多现银供你兑换呢。” 林凤生道:“这个好办,差人到别的地方兑换就是了。也可以顺便采办粮草。威楚各地只怕都已被张结巴洗劫得十室九空了,有钱也买不来东西。” 当下吩咐妙乐叫上一百名可靠的弟兄,拿了银票去城中兑换现银,顺便采购粮草,以供义军近日之需。 暂时解了燃眉之急众人心中都甚是高兴,却也对林凤生的家世更加好奇。众人问起,林凤生只是微笑不答。 便又一起去问梅若雪,梅若雪经不住众人的追问便说了出来。原来林凤生家中既不从商也不为官,但家境却是殷实之极,据说都是祖上传下来的的基业。虽然有些坐吃山空之嫌,但他一封信便能要五万两银子出来,足见绰绰有余。 当晚水生与林凤生联床夜话,第二日天一亮便即辞别返回庆甸,林凤生写了一封家书让他带回去。水生家世代在林凤生家为仆,又因两人年纪相差无几,从小便是玩伴以及伴读书童,因此两人情同手足情谊甚深。 林凤生先吩咐林宝华加紧追查粮饷以及疑犯的下落,然后携众人到了城外的义军营地,宣布了晋升郭仙儿、陈凤仪的命令,义军群豪敬二人是侠女,自然真心实意的高兴,一阵欢呼。高志诚和其余亲军则是颇不以为然,一阵唏嘘起哄。 林凤生朗声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交战之前务须审其情、定其基方能克敌制胜。如今我们对贼寇的情形一无所知,实非用兵之道。” 群豪纷纷点头称是,都道应当派人前往张结巴的老巢哀牢山一带刺探军情。 林凤生又道:“义军初建,无法与朝廷雄师相比,制式尚不完备,并无踏白军。而贼寇的山寨十分隐秘,无异于是龙潭虎穴,因此我决定亲自前往探查。其间事务由昭武校尉郭仙儿、妙家马帮妙大哥以及高将军合力打理,众将士须严格奉行,如敢违抗军法从事!” 群豪神色凛然,轰然答应。亲军又是零零散散,阴阳怪气,有人叫道:“云麾将军,你们义军没有踏白军,我们却有。实在不行的话我们愿意代劳。”“是啊是啊!你们当中若是实在无人胜任,便交给我们吧!我们一定将敌情打探的一清二楚。”随即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 群豪心知这些人请缨效命是假,借机嘲笑是真,人人心中有气神色愤然。林凤生微笑道:“诸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此去山高路远危险重重,又怎能让诸位去冒这个险。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还是在下亲自前去为是。”这番言语另有弦外之音,但含义十分隐晦,只盼亲军众人有所领会。 当下吩咐群豪按兵不动,休养生息。众女子中梅若雪轻身功夫最好,而且武功剑法已有相当的造诣,若是露了形迹不必过多的分心照顾,脱身便也要容易得多,于是带上她同行。 冰蟾不但可解百毒,而且蟾砂厉害之极,既可防身亦能御敌,在芸儿的一再要求之下,林凤生便也将冰蟾随身携了。 林凤生和梅若雪巳牌时分从俄禄城出发,一路纵马疾驰,其间除了在路边一家酒肆打尖以外未曾停歇。黄昏时分到了一条江水畔,这条江名叫礼社江,暮霭沉沉笼罩着脉脉江水,将道路从中阻断。 两人沿着江边找了半天也不见有渡口和船只,只得烧了一堆火在路边等待,有人路过便可借机询问。 夜幕渐渐降临,只听得远处响起一阵清脆的驼铃声,听上去甚是耳熟,正是马帮的大铃所发出的。林凤生曾与妙家马帮同行过,因此对这种铃声颇为熟悉。 林凤生道:“表妹,有马帮来了,他们经常在这条路上走动,应该知道渡口所在。” 梅若雪听得喜道:“是么,这么说我们今晚能过江了。” 林凤生点了点头,起身张望着来时的路口。 不一会儿果见大批骡马鱼贯而来,铃声正是来自走在最前面的头马。每匹马的马背上都驮着沉重的货物,加之行了一天的路人困马乏,行动甚是缓慢。 林凤生迎上去拱手道:“请问哪位是马锅头?在下路过此地,不识道路,可否与诸位搭伙同行?” 一五十余岁的老者走上前来,拱手道:“不知这位公子要到哪里去?”看来正是这个马帮的马锅头。 林凤生道:“在下乃是要前往哀牢山一带,却找不到过江的船只。” 老者道:“我们运一批货也要经过哀牢山,出门在外谁没有个难处呢?公子不嫌弃便与我等一起走吧。” 马帮常年在外行走,讲究和气生财,因此马锅头一般脾气都很随和。林凤生大喜,和那马锅头交谈起来。 到了江畔,马帮也都停了下来,众人将货物都卸了下来,纷纷席地而坐,看来今晚是不打算过江了。 林凤生与马锅头交谈之下才知这家马帮叫做路遥马帮,取的是路遥知马力的寓意,当然也有任重道远的意味,旨在警醒帮众,马锅头叫做钟南山。 钟南山吩咐众人在路边生了几个火堆,几名赶马汉子取出随身携带的锅碗烧水做饭,有的牵了骡马到江边饮水、饲喂草料。林凤生和梅若雪便在火堆旁坐下伸手烤火,钟南山忙了一阵也坐了下来。 林凤生问道:“钟前辈,今晚不过江了么?” 钟南山道:“不过了,明日一早再过。公子有所不知,过江十里之外有座鸡鸣山,山上有不少匪类,因此白天过路比较稳当。” 林凤生点点头也就不说话了,心中却想:“这些老江湖果然老道,有了江水之隔,贼人便不能乘着夜色偷袭了。” 不多时马帮做好了饭,热情的邀请两人同食,两人此前只是随意吃了些干粮,腹中还只半饱半饿,也就不推辞。马帮吃的都是糙米饭,几乎没有荤菜,伙食与妙家马帮那样的大帮相比颇有不及。 壹佰五九章 溜索凌波 林凤生和梅若雪虽无嫌弃之心,但毕竟吃不惯这等粗食,不禁有些难以下咽,勉强吃了一碗便各自歇了碗筷。钟南山见状脸上颇有歉意。 林凤生深知马帮一行不易,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同情,自怀中取出一锭银两交给钟南山,道是当作晚饭的饭钱。钟南山脸色微沉,说什么也不肯收。 林凤生见他如此古道热肠,若是强行给他银钱,难免让人多心,便也只得作罢。当晚众人就在江畔围着火堆和衣而眠。 第二日清晨众人随意吃了些早饭,马锅头钟南山便带着人马往上游行去,约莫走了里许之地,地势渐渐增高,只见前面有一间矮小的茅屋,甚是老旧,上方有炊烟升起,看来是常年有人在此居住。 钟南山便进了屋,随即传出交谈之声,叽里咕噜的,林凤生一句也听不懂,想是当地的土语。威楚民族众多,语言与汉人差异极大。不一会儿钟南山出来,说道:“弟兄们,准备过江了。” 茅屋后有一株粗大的古木,树干上拦腰系着一根手臂粗细的麻绳,斜斜垂向江面,通向另一边的岸上。并无船只竹筏。 原来小船竹筏吃水甚浅,无法承载大批的骡马和货物,若是分开渡运则又多耗辰光,因此正是借助两岸地势的落差,用绳子作为交通工具,当地人称之为溜索。 做溜索的麻绳都是用桐油浸泡过的,这样既可以减轻风吹日晒所致的侵蚀,又可以减小滑动时所产生的阻碍之力。这条江水将威楚府南北分割,因此客商若要南下必须渡江,故而专门有人在此经营。 看守之人会根据磨损程度不时更换绳索,以防绳索老化发生险情。路过的马帮或是行客都需缴纳一定的过路费,算是给看守溜索之人的酬劳,利己利人、积少成多,算起来也是个不错的营生。 钟南山自头马的驮子中取出一大堆两头都有钩子的铁钩,一赶马汉子拿起一只铁钩将上端的钩子挂在绳子上,然后双手抓住下端的钩子,一涌身钩子便沿着绳索带着他滑向江面。只片刻间便已到了对岸,准备接应众人。 马帮众人熟练的将驮子上的货物钩在铁钩上,合力将另一头的钩子挂在麻绳上,一松手钩子便带着货物顺着麻绳滑向了对岸。道理与方才那汉子过去一般无二,只是所用的铁钩要粗大得多。 运送骡马也是一样,只是需先用牛皮制成的带状绳索从四肢腋下穿过,然后在背上打结,再用钩子勾住绳结处挂上溜索。骡马常年行走于此早已习以为常,因此并不过度惊慌,任由主人将它们挂上溜索凌空送过去。 骡马虽然天生会游水,但一般都不大情愿下水,而且若是身子湿淋淋的便驮负重物赶路冷热交替是会生病的,因此也用这个法子运送过去。每过去一匹骡马就会有一个赶马汉子过去照看。 众人驾轻就熟,不一会儿便将骡马和货物尽数送了过去,而马帮众人中也只剩下钟南山一人。林凤生和梅若雪见此情形,不禁暗暗赞叹当地土人的智慧。 钟南山看了看地上仅剩的一只钩子,转身进了茅屋,不一会儿又双眉紧皱的出来,歉然道:“两位,真是对不住了,过溜索的钩子不够了,待我过去叫人泅水送过来。” 林凤生心念一转,道:“钟前辈,不用麻烦了,我兄妹二人自有办法过江。” 钟南山微一沉吟,道:“这可真是对不住二位了,此处往上五六里里有个渡口,不如你们去叫那里的船夫送你们过江,这大清早的泅水也不是个事啊。” 林凤生笑道:“我们没打算泅水,你先过去吧!不必管我二人。” 钟南山见两人手提宝剑,气度不凡,想来是武林中的名家子弟,听口气也不似开玩笑,因此也就不再多说。拾起地上的钩子,挂在麻绳上滑了下去。 梅若雪不明白林凤生的意思,疑惑道:“表哥,我们怎么过去啊!难道飞过去不成,我们的轻功可还没到登萍渡水的境界的啊。” 林凤生道:“我也没说要登萍渡水啊!我们用剑。你跟着我依样葫芦就是了。”说着走到麻绳下方,将宝剑横搭在绳子上方,双手分别握住剑柄和剑鞘的尾部,回头朝梅若雪一笑,双足一点已飞速向对岸滑去。 梅若雪只看得瞠目结舌,暗道:“表哥,这是什么办法都想得出来,也许这便是所谓的艺高人胆大了吧。”思绪甫毕便也如法炮制,滑过江面到了对岸。 马帮众人见两人的渡江之法都十分佩服,交口称赞两人心思灵巧、本领高强。 众人重新整理好了货物,小憩了片刻便即重新上路。 马锅头钟南山甚是健谈,与林凤生一路闲聊。林凤生问道:“钟前辈,不知贵帮这是要去往何处?” 钟南山抬头望着远方,道:“暹罗,也不到暹罗,是到景胧与暹罗交界的地方。” 林凤生点头道:“此去路程很远吧?” 钟南山道:“远着呢?一个来回至少也得三五个月。哎,公子,你们兄妹二人去哀牢山干什么呀,那里山高谷深贼寇盘踞,而且毒蛇猛兽极多,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啊。” 林凤生置之一笑,随口道:“去山中拜访一个人,我们之间有些过节,尊长命我们二人前去做个了结。” 钟南山哦了一声,也就不再问了。随即又说了自己些赶马走帮几十年间的见闻和经历。 不知不觉已走出了七八里地,眼前便出现一座绵延数十里的山峦,钟南山高声道:“前面的路不太平,大伙儿小心在意了。” 众人齐声答应,纷纷从驮子中抽出了兵刃,单刀、短枪、木棍,各不相同。钟南山也从头马的驮子中抽出一对鸳鸯钺,捏在手中用衣角拭了拭刃口,又道:“有道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行走江湖以和为贵,能不动手便不动手,倘若对方咄咄相逼,那么咱们也不必客气。” 类似的话众人早已不知听过多少遍了,都嬉皮笑脸的齐声叫好。 钟南山向林凤生道:“等会儿你们兄妹二人跟紧我,这里的匪首曾是名家子弟,手底下很是了得。” 林凤生心中暗暗感激,但自己和表妹俱都身怀上乘武学,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好奇道:“敢问前辈,匪首是何门何派的弃徒?” 钟南山道:“听说此人是俄禄城青芒派周老英雄的徒弟,只因得罪了府台被逼的走投无路,无奈之下方才在此落草为寇。那也只是三四年前的事。” 林凤生并未听说过青芒派,至于周老英雄是谁自然更是无从知晓,但见钟南山提及之时面带敬意,想必应该不时浪得虚名之辈,那么所教出来的弟子想必也不会是大奸大恶之辈,道:“此人既然出身名门,而且又是不得已才落草为寇,想必本性不坏,应该不是不讲江湖道义之人。” 钟南山若有所思的道:“唉!如今世道这么乱,就是再仁义也得有饭吃才行啊!既入了绿林那干的就是没本钱的买卖,谋财害命再平常也没有了,又有什么道义好讲。” 叹了口气又道:“好在这人从不烧杀抢掠,只是打劫过往的客商,而且只要留下买路钱绝不轻易伤人性命,也算十分难得了。” 林凤生听得心中多了几分敬意,问道:“不知此人姓甚名谁,前辈可曾知晓?” 钟南山道:“知道,这人叫刘成武,外号开山刀,我曾与他交过手。” 林凤生点了点头,道:“我们若是果然遇上了他们,相机行事便了,马帮如此辛劳,又哪里有多余的钱财供奉他们。” 钟南山道:“我第一次走这条路的时候,曾遇到过他们一次,当时我脾气火爆便与刘成武大战了一场,我二人堪堪打了个平手,都暗暗佩服对方,他便许下承诺让我安安稳稳的过往三次。我们之间虽然说不上识英雄重英雄,但他总也是仁至义尽了,我很承他这份情。” 梅若雪一改常态只是默默的听着,其间并不插话,听到这里才道:“这人倒是算得一条好汉,那么咱们好言相商便了,尽量不跟他们动手。” 心中却想:“这些人的武功想必粗鄙得紧,若是动起手来刀剑无眼,以自己和表哥的武功当者非死即伤,如此一来可就有些对不住人了。” 壹佰六零章 匪类出没 林凤生听得一向嫉恶如仇的表妹说出这番言语,心中很是喜慰,点头赞许道:“不错,这样的人物很是值得结交。” 钟南山也点了点头,接着道:“往后我又路过鸡鸣山两次,果然相安无事。这是第四次了,我们的约定已作不得数,我们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林凤生点了点头,心中打定主意,若能兵不血刃降服这伙匪类最好,最不济也要与刘成武其人攀些交情。想明了此节目光望向梅若雪,梅若雪有所会意,嫣然一笑,朝他点了点头。 鸡鸣山的山脉自西北向东南绵延,一条大路从山中穿过,要往南走就必须翻过这座山,没有别的路径可走。山中藤蔓交缠、树木茂密,要想另辟路径自非易事。一行人马一路爬高,道路一直在低洼的地势中延伸,当地人称之为“夹槽子路”。两边都是高耸的山石和土堆,长满了茂密的草木,不时有飞禽走兽惊起。 如此险要的地形正是绿林贼寇惯于出没之处,众人无不提心吊胆如履薄冰,大铃中也被塞入了布条,铃声不起,只闻骡马粗重的喘息声。行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山梁上,所幸一路无事。钟南山松了口气道:“只要过了这里便安全了,前路地势平缓,不利于贼人埋伏。” 众人听得俱都欢喜,悬着的心登时放下了大半。山梁甚宽,又走了里许,眼前的道路即将折而向下,不远处的路边有块突兀的山石,直径约有数丈,一个满脸虬须的大汉坐在石头山,肩头扛着一口大刀,低着头并不看众人。 钟南山脸色一变,低声骂道:“奶奶的,空欢喜一场,还是撞上了。”说着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小心戒备。 满面堆笑的上前拱手道:“刘兄别来无恙啊!在下率敝帮弟兄再次路过宝地,还望刘兄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高抬贵手。” 那大汉闻言抬起头来,眉目间颇有几分英气,只是不修边幅看上去甚是邋遢,放眼一瞥道:“原来是你啊!托福托福。钟兄此次运的又是什么宝货啊?”此人正是鸡鸣山的匪首刘成武。 钟南山道:“小本生意,哪有什么好货色,都是些邓川的盐巴,而且都是些粗盐。” 刘成武咧嘴笑道:“这可巧了,我寨中近来正好缺盐,只好对不住了。他娘的,弟兄们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将货物留下,人马过去吧。” 钟南山听得此言脸色一变,愤然道:“没了货物我们过去又有何用,敝帮不过是混口饭吃的小帮,货物不是我们自己的,若是都给了你,叫我如何向雇主交待。” 刘成武哈哈大笑道:“有什么好交待的,你就说半道上被劫了就是了,若是果真为难便叫雇主自己来找我要。我以前一直两次三番对你网开一面,仁义已是尽到了。我在此开山立柜,总不能叫手底下的弟兄们都饿死吧。我敬你是条好汉这才一再相绕,你可不要不识抬举啊。” 马帮中有人见他拦路抢劫他人财物,口中却还说得这般大义凛然,心中十分不忿,叫道:“老钟大哥,和这土匪头子废什么话,我们杀过去便是。”其余人也跟着附和起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钟南山摆手止住众人,向刘成武抱拳道:“刘兄弟数次手下留情,姓钟的很是感激,只是敝帮众人皆以此业糊口,若是有什么差错便是白劳苦一趟了。”说着从腰间摸出一小袋碎银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请刘兄笑纳。” 刘成武瞥了一眼钱袋,冷笑道:“你们这些老油子当真是薄情寡义,我不伤你们的性命已是莫大的宽容了,却还来跟我讨价还价,当真是岂有此理。就这么一点银子,你当我是要饭的么!” 说着食指搭在拇指上放入口中打了个响亮的呼哨,两旁的密林中登时涌出百余名大汉来,一个个手执兵刃,神情阴狠,口中嗷嗷直叫,将马帮团团围住。 马帮的骡马受惊,登时一阵嘶鸣躁动,马帮众人俱都脸上变色,心中砰砰直跳,手心里都捏了一把冷汗。均想:“这么多贼人那是决计讨不了好去的了,只盼老钟大哥能说服他们的头子。”心中一怯,初时的血气之勇登时消失。 刘成武双目如电环视众人,冷冷的道:“想活命的便将货物留下,否则休怪我们兄弟辣手无情。嘿嘿!今日我是说什么也不会手下留情的了。” 钟南山哈哈一笑,冷然道:“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那也没甚么好说的了,想要货物得拿出点儿本事来。”将手中的鸳鸯钺一挺便要上前拼斗。 林凤生上前道:“钟前辈且慢。” 钟南山扭头望着林凤生,问道:“公子,你有什么高见?” 林凤生道:“诸位都是在道上行走的好汉,当知以和为贵的道理,有话好说,且慢动手。” 转首朝大汉抱拳道:“敢问好汉高姓大名?”他已从钟南山口中得知此人名号,明知故问乃是出于礼数。 刘成武目光在他身上转了转,摆手道:“不必问这么多,江湖上的事情与你们读书人无关。我敬你是个读书人,因此也不来为难你,留下盘缠过去吧。” 林凤生拱手道:“多谢好汉高抬贵手,那么连马帮的众位大哥也一起放过了吧。破财免灾的道理在下是知道的,我多给你些银两就是了。” 刘成武心想你一个穷书生能有多少盘缠,当真是不懂江湖规矩之至。怒道:“小子,你莫要得寸进尺。快滚,再啰嗦老子可对你不客气了。” 梅若雪见表哥受此辱骂心中有气,娇声叫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我们好言相劝,你却还这般蛮横。落草为寇,光彩得很么,居然还这般神气?” 刘成武手下的一众喽啰此前并未注意到众人之中有女子,梅若雪一说话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的转移到她身上,一个个双目放光,欢声叫唤,均想:抢来的女人中哪有这般美貌水灵的人儿。 刘成武只看了一眼,哼了一声便转过了头,除了诧异之色再无其他。 梅若雪见一众喽啰如此无礼,心中十分恼怒,面对数百如如狼似虎的贼寇并未流露出丝毫的惧意,剑柄指着大汉道:“我劝你还是带着手下乖乖的退去吧!否则小心本姑娘让你连草寇也做不成。” 一众喽罗中有人叫道:“哟,这小妞倒教训起我们来了,有意思,够味道。你让我们做不成土匪,那叫我做什么呀?”又有人吃吃笑道:“是啊!那叫我们做什么?做你的老公么?”话音未落人群之中随即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梅若雪听他们出言不逊,心中更是大感着恼,身形一晃已抢入人群,只见手中一道寒光闪了几闪,接着便听得喽啰中有人杀猪也似的大叫。 苗条的身影连晃,梅若雪已回到当地,冷笑着道:“看你们谁还敢胡说八道!”手中长剑斜斜下垂,血水沿着剑尖一滴一滴往下落。 马帮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对方便有人着了道,不禁瞠目结舌,望着梅若雪连喝彩也忘了,人人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只见人群中一人一张阔口血肉模糊,血水顺着两边的嘴角线一般沥下,叫唤着伸手从嘴里抓出一把牙齿来。原来正是梅若雪以踏雪寻梅步抢近去,用剑刺入那人口中一阵翻搅,不但将他满口牙齿搅落,连同舌头也一起搅烂了。 那人痛得连眼泪也出来了,指手画脚的冲梅若雪破口大骂,只是满嘴漏风吐字不清,骂些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余众人大怒,挥动手中的兵刃便要过来厮拼。 刘成武手一摆,止住手下众人,脸上惊疑不定,抱拳道:“敢问姑娘是何方高人,可否告知在下?” 梅若雪冷笑道:“高人不敢当,你也不必管我是谁,总之我们这次到威楚来便是专程前来杀你们这些贼寇的。” 刘成武呆了一呆,喃喃道:“是我看走眼了,姑娘真是好本事,嘿嘿!专程来杀贼寇的……好本事……好功夫。”随即道:“我这人最敬佩英雄好汉,姑娘如此武功,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在下便来讨教几招如何?” 壹佰六一章 盗亦有道 梅若雪鼻中轻轻哼了一声,对刘成武的吹捧之言并不领情,转首望着林凤生,意思是询问他的意下如何,目不斜视随手还剑入鞘。 林凤生点了点头,道:“既然这位好汉这般看得起你,你便上去切磋几招吧。只是出手要把握分寸,莫要伤了人家。 一众喽罗听得此言一阵喧哗,心中大是不以为然,纷纷道梅若雪不过是身法诡异,要是明刀明枪的较量绝不是大当家的对手,不出片刻必定被大当家的弄得娇喘连连。随即又是一阵轻佻淫邪的大笑。 梅若雪得表哥允可,登时来了兴致,毫不理会众喽罗的嘲笑和无礼言语,飞身上了巨石,道:“你要是打输了便放我们过去么?” 刘成武望了一众喽罗一眼,沉吟了片刻,朗声道:“好,只要姑娘胜得了我手中的开山刀,我便放你和那位公子过去。绝不要你们的钱财。” 梅若雪道:“我和表哥跟马帮是一起来的,你要是输了,须得将马帮也一起放过去。” 刘成武摇头道:“那可不成,请问姑娘是马帮的人么?” 梅若雪道:“不是。” 刘成武道:“照啊!马帮的人要想过此路,自然须得他们中有人拿出本事来。正所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说完甚是得意,仰天哈哈大笑。 梅若雪呸了一口道:“这座山也不知开了几千年了,那时候只怕连你十八辈祖宗都还没出生呢。你们这些人当真无耻之极,人家走南闯北、风餐露宿的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养家糊口么。你们打劫了他们的血汗钱,那他们的家人怎么办?” 刘成武听得不禁愣住了,马帮众人也不禁发出一阵唏嘘,可谓是感同身受,均感此言句句说到心坎上了。过了半晌,刘成武道:“姑娘此言虽然不无道理,但我等既已落草为寇,干的都是打劫的勾当,便也顾不得着许多了。否则叫我们这些弟兄又如何过活。” 马帮众人听得也不禁暗暗称是,这些人虽然是自己的死敌,但却也是各有各的苦衷。一众喽啰更是大声叫好。 梅若雪道:“无论如何,你们这样是不对的。不劳而获,天下哪有这种好事。你们为何不像马帮的诸位大哥一样凭双手和勤劳赚取生活所需呢?” 刘成武听得后半句,黝黑的脸膛上一红,叹气道:“唉!我这也是出于无奈,谁不想堂堂正正的做人,正正经经的谋生呢。姑娘,这便动手吧。若是我输了,我便放你们过去。” 梅若雪道:“好,一言为定。你这人倒也痛快,总算是没有坏到家,动手吧。”刷的一声拔出长剑,虚劈了两下,剑尖斜斜下垂,作了个请手。 马帮众人当时见她和林凤生以剑代钩滑过溜索,便已猜到两人并非泛泛之辈,但想不到她一个女子却有这般胆识,无不感激她挺身出头,一起出言提醒她小心,语气间很是关切。 刘成武也抱拳道:“姑娘请!”其余同伙登时大声鼓噪起来,挥动着手中的兵刃高声呐喊助威,都道要将梅若雪抢回去做压寨夫人。 梅若雪甚是着恼,身形凌空跃起,长剑一连挽出三朵剑花,剑势飘忽刺向刘成武上三路。姿势美妙至极。马帮众人登时又大声喝起彩来,连林凤生也不禁暗自点头赞许。 刘成武神色一凛,大刀一挥挡开了梅若雪的迎面而来长剑,未等变招梅若雪第二剑已到了胸口,连忙大刀下砸。哪知梅若雪这一剑是虚招,待他招式用老之际,长剑忽然右移上挑。啪的一声,刘成武只觉左手腕上一阵疼痛,已中了一剑。 梅若雪一剑得手,剑尖连颤数下,刘成武握刀的右臂的衣袖上已多了数十道口子。刘成武大惊失色忙退了几步。 梅若雪也不进逼,仗剑望着刘成武,脸上带着冷冷的笑意。 刘成武只觉右臂凉嗖嗖的,一只衣袖裂作无数布条,山风一吹缓缓飘落在地,露出手臂上虬结的肌肉。转头一看手臂上并无半点伤痕,不由得更是惊骇万分。由此可见对方的剑法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出剑时分寸拿捏得十分到位,削碎衣袖而没有伤及半点皮肉。 再看左手腕上的痛处,只有一道宽约数寸的红痕,显然是被剑身平拍所致,又不由得暗暗感激对方手下留情。若是梅若雪上挑之时用的是剑刃而不是剑身,他一只手掌无论如何是废了。 林凤生暗暗点头,心想:“表妹年纪尚轻,剑法却已到此收放自如的境界,实在是难能可贵。可见梅家的家传剑法当真了得,若是他日练成了‘梅花引’只怕连我也敌不过了。”不禁暗自为之欢欣。 只数招之间刘成武便已深为梅若雪的剑法所折服,自知远非敌手,心中暗呼惭愧。抹了一把额头冷汗,抱拳道:“姑娘剑法通神,在下佩服之至。行走江湖讲的是一个信字,在下说话算数,你们都过去吧。” 此话一出,马帮众人欢声雷动,一众喽啰却是一片哗然。被梅若雪出手惩戒、搅落了满口牙齿之人更是愤怒难平,咿咿呀呀的冲着巨石大声叫唤。 刘成武冷然道:“阿木兄弟,我等技不如人,又怪得谁来?你难道想让我做背信弃义之人么!” 那叫阿木之人嘴上疼痛入骨,几乎张不开口来,手上比划又咿咿呀呀的大声叫嚷起来,脸上带着厚重的怒意。自然是对梅若雪心存怨恨,不愿就此善罢甘休。 梅若雪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不就是想要报仇么,有本事便也上来指点几招吧!打什么哑谜!” 那叫阿木的汉子听得怒气更盛,手执一把弯刀便要上前拼斗,身旁几人连忙拉住劝说,只得恨恨地作罢。此时梅若雪剑法之高已是众所周知,若再上前动手无疑是自讨苦吃,忍气吞声不失为自保的良策。说得好听一点便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此人已然吃过一次亏,一吃再吃除非是傻瓜浑人。 刘成武朗声道:“你方才口出轻浮之言冒犯了人家,这就叫做自作自受了,还有什么可说的。男子汉大丈夫吐口唾沫是个钉,别再啰嗦了。我们回山寨。” 众人一声不出站在当地一动不动。 林凤生团团作了一揖道:“今日之事实在是对不住众位好汉了,在下自会给大家一个说法。”话音未落人已站在巨石之上,众人根本没有看清他是怎生上去的,登时一片愕然,紧接着便听得马帮众人大声喝彩。 贼寇中有人叫道:“我们大当家已经答应放你们过去了,你这小白脸还在这臭显摆些什么啊。你就是武功再高,我们这么多兄弟未必就拾掇不下你。”其与众人也跟着大声附和。 林凤生微微一笑,也不在意,小白脸这个称呼听在耳中虽然极不自在,但他已经不知听过多少次了,可以说是早已习以为常了,当下抱拳道:“众位好汉在此开山立柜,却从未滥伤人命,这一点在下十分佩服。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法之下又岂容你等这般胡作非为?” 众人中又有人叫道:“你他奶奶的的是谁啊!这就叫做山高皇帝远,谁能奈我何?有本事便叫官兵来灭了我们啊。” 梅若雪听得气往上冲,娇声叫道:“你道我表哥当真没这个本事么,我劝你们还是别把话说的满了,小心哪一天我们义军当真就来将你们一网打尽。” 众人听得“我们义军”这几个字登时一片哗然,交头接耳的纷纷议论起来。 刘成武听得也是神色一凛,抱拳道:“两位是义军的英雄?” 梅若雪神态间闪过一丝冷傲,道:“不错,我们义军此次来威楚是为了什么?想必你们早已有所耳闻,不如这便散去吧!莫要叫我们亲自动手。” 众人听得她毫不避讳,惊愕更甚,纷纷警觉的四处张望,唯恐已被义军的大队人马包围。看了半天不见有异,慌张神色大为缓和,都道区区一对年轻男女又能有什么作为。 壹佰六二章 回旋余地 刘成武大手一摆,止住喧哗,道:“原来两位果然是义军的英雄,适才众兄弟多有冒犯,还望二位多多担待。”如今天南武林名门正派均已入了义军,势力之大从所未有,他自然不敢轻易得罪。 林凤生道:“如此小节不在话下,只是诸位还请听我一言。如今蒙古大军即将犯我邦国,张结巴等一众匪类又肆虐威楚,可谓是内忧外患。诸位虽然身在绿林,但取之有道不伤无辜,足见都是响当当的英雄好汉,何不投入我义军一起抗击外敌?在此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无异于火上浇油,岂不是叫亲者痛仇者快?” 这些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本无多少侠义和血性可言,崇尚的不过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快活日子,又有谁心甘情愿的为国效忠,登时纷纷对林凤生之言嗤之以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而林凤生之所以出言规劝,不过也是为了避免多树强敌而已。 刘成武怒道:“都他妈给我闭嘴,怎可对义军的两位英雄如此无礼!”转首抱拳道:“两位别往心里去,众兄弟都是些粗人。两位的好意在下只有心领了,在下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第一时间更新今日相见也是缘分,就不谈这些煞风景的话了。” 林凤生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便强求,好汉算得是仁义之辈,只要好好约束手下中豪杰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他日在下自有分寸。” 话音刚落只听耳畔呼的一声,一枚拳头大小的石头向自己后背袭来,忙暗提一口真气护住背心,石头击实如中败革,咄的一声跌落在地。众人又是一片哗然。紧接着呼呼之声不断,又有数枚石头相继飞来。众喽罗打劫不果,反而闹得灰头土脸,自然是难以心服,故此拾起石头偷袭。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林凤生见这几人如此无礼,心中也不禁有些恼怒,宝剑出鞘声若龙吟,手腕连动宝剑化作一片寒光,数枚石头登时被削成细碎的颗粒,左手衣袖劲风挥出,碎石纷纷被激飞出去,全部都打在发石子的那几人身上。 碎石不下百余枚,登时将几人身前的各处穴道尽数封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一刹那间凝固,一张脸登时变作青紫之色,直挺挺的一起摔倒在地。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众人纷纷叫道:“这小子会妖法,杨兄弟的脸变绿了……”“乖乖不得了,幸好我们扔的是石头,要是扔了一把刀上去,岂不是自嫌命长!”“这不是妖法,这小子内功当真厉害,剑法也了得,他们是被闭住了各处穴道。”惊呼了一阵连忙七手八脚的帮几人推拿,但苦于功力浅薄,竟是半点效用也无。 刘成武脸显骇然之色,讷讷的道:“这……这是什么功夫,今日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刘某等栽得心服口服。”说完目不转睛的打量着林凤生,目光中满是敬畏之色。 梅若雪道:“活了个该,谁叫你们偷袭暗算我表哥的,当真是不自量力。他只要小指头动一下,你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啦。”说完冲众人撇了撇嘴,哈哈大笑。 林凤生冷眼环视着众人,朗声道:“怙恶不悛不知悔改者,便是这个下场。” 众人纷纷叫道:“大当家的,你就忍心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兄弟被两个乳臭未干的狗男女欺辱么,这叫我们虎阳寨以后面子往哪搁?”“是啊,往日的兄弟义气何在?这真是欺人太甚,我们大伙跟他们拼了。”……纷纷挥动兵刃朝巨石扑来。 马帮众人各自挥动兵刃迎了上去,两帮人登时乒乒乓乓的斗作一团。一众喽啰三七分开,三成围攻马帮众人,其余的便蜂拥向林凤生和梅若雪扑来。刘成武连声喝止,但众人哪里肯听,发了疯似的跃上巨石来。 梅若雪手中长剑连刺,登时将最先跃上来的几人刺伤。她向来嫉恶若仇,恼恨这些人不知好歹,出手十分狠辣,几人尽皆重伤。不是瘸腿便是断臂,血如泉涌,哀嚎连声。 林凤生忙道:“表妹,不可下此重手!”俗话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若是这些人当真情急拼命,自己和表妹脱身容易,马帮众人可就要遭殃了。 梅若雪口中答应,手上不停又连伤了几人,此次只是伤了几人的手足,伤口甚浅并未伤及筋骨。第一时间更新 刘成武双手连抓,将几名喽啰的兵刃夺了下来,双臂张开拦在巨石前,高声叫道:“众兄弟不得无礼,这两位义军中的英雄并无恶意,我等怎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快快住手”! 众人慢慢退开,兀自指手画脚的大骂。与马帮众人打斗的也极不情愿的退开。马帮中已有人受伤。双方戟指对骂。 刘成武抱拳道:“实在是冒犯两位了。咱们今日就此别过,你们这便请便吧。” 林凤生抱拳还礼,道:“如此多谢好汉了,山高水长,后会有期。更多更快章节请到。”飞身跃下巨石,向钟南山道:“钟前辈,这便吩咐帮中的弟兄上路吧。” 钟南山连声答应,心中不由得暗呼侥幸,今日若非义军中的两位侠士仗义相助,那么就不是伤几个人的事情了。吩咐众人将打斗中散落的货物重行装好,依次抬上了马背,大铃叮咚响起,一行人马缓缓向前。 一众喽啰看着马帮就这样大摇大摆的从眼前走了过去,无不恨得咬牙切齿,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在一旁吹胡子瞪眼。 林凤生和梅若雪并未即刻跟上去,目送着马帮的最后一匹马隐没在山梁的坡头处。钟南山为众人殿后,走在最末,回头叫道:“公子、小姐,二位不和我们一起走么。” 林凤生道:“众位先行一步,我和表妹随后就到。” 钟南山见两人年纪虽轻,却是各自身怀绝技,当不会有险情发生,也就不再多言,吩咐众人放慢脚步,继续赶着骡马向前。这样即便林梅二人有所耽搁也尽可赶得上。 林凤生向大汉道:“好汉高义,在下感激不尽,只是方才的言语还望三思,毕竟杀人越货为王法所不容,终究是逃脱不了法理的。” 刘成武道:“多谢英雄好意,姓刘的铭记在心。如不嫌弃,请二位到山寨中一叙如何?”说着作揖相请,言行间很是诚恳。 林凤生道:“我兄妹二人尚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改日再来叨扰。”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叠面额百两的银票,递过去道:“这是在下的一点小小心意,请兄台和众位好汉笑纳。” 银票足有上千两之多,虽然无法让刘成武等人长久维持,从此杜绝打家劫舍的勾当,却可得保这条道上一时的安宁,因此丝毫也不吝啬,更未露出半点犹豫之意。 刘成武和众人见他如此慷慨,不禁都愣住了,推辞道:“这怎好意思,两位大人大量不与我等计较已是感激不尽,怎可再要你们的银两。万万不可如此。” 林凤生道:“兄台仗义留情,在下已从钟前辈口中有所耳闻,心中甚是敬佩。这些银两你且收下,买些种子牲畜,让众兄弟好好经营自食其力,不可再干旧日勾当。” 刘成武连声答应却不接银票。梅若雪道:“你这人怎的这般婆婆妈妈的,表哥给你你就收下,若是不停奉劝,他日义军路过顺手灭了你的山寨可别怪我们不念人情。” 刘成武陪笑道:“岂敢岂敢,我等自当改过自行,绝不敢再为难路人。只是这些银两却是万万不能收。” 林凤生道:“山寨这么多弟兄总是要吃喝的,兄台不必客气,收下吧。”说着将银票硬塞在大汉手中。 飞身下了巨石,出手如风解了几名喽啰的穴道,说道:“表妹,我们这便走吧。”向众人团团一揖,朗声道:“诸位,咱们就此别过。” 壹佰六三章 化敌为友 众人啸聚山林,最是敬重仗义豪爽的英雄好汉,初时不过是畏惧两人武功高强以及义军势大,如今见林凤生出手阔绰豪气干云,方才真正的拜服,心中对林凤生和梅若雪敌意尽消,纷纷抱拳还礼,更有不少人出言留客。 大汉连忙抱拳道:“两位请留步,两位的云天高义,在下无以为报。还请到寨中稍作盘桓,让在下和众兄弟略尽地主之谊。” 所见所闻刘成武皆非奸恶之辈,即便是入了绿林,也是恪守善良本真,林凤生心下颇为赞赏,加之此前便已有结纳之意,是以也就不多做推辞,抱拳道:“如此叨扰了。第一时间更新” 刘成武听得大喜,连声道请,一众喽罗簇拥着三人向山寨所在之处行去。路上林凤生又拿出一些银两抚恤伤残之人。众人过的原本就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生死向来看得甚淡,加之又得到一笔丰厚的抚恤,对林梅二人怨恨也就消了。 众人在林中的小路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地势渐渐爬高,一座山峰冲天而起,姓刘的大汉道:“山上便是我等的栖身之地,两位还得再辛苦一番。” 林凤生一路观察地势,不禁暗暗赞叹山寨选址得当,地势险要。山寨在半山腰上,居高临下,视野十分开阔,山下若有什么动静皆可一目了然。上山仍是夹槽子路,处于被山洪冲刷出的凹槽之中,十分便于防守,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留守山寨的众人远远见大当家带着兄弟们回来,欢天喜地的迎上来,准备搬运劫获的财物。当得知此行一无所获,不禁都露出失望之色。看来正是因为刘成武的仁慈之念,已然很久没有捞到油水了。 刘成武笑骂道:“脓包东西,瞧你们这点出息!”拿了林凤生所赠的银票叫人前去市镇购买粮食,还刻意吩咐多买些盐巴,可见山寨中果然已经缺盐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然后又叫了几名猎手到山中捕猎。 山寨中房屋都是依山壁而建,由于缺少砖瓦,都是木头为墙茅草为顶,虽然颇为简陋,但建筑规模不小,自是另有一番气势。 刘成武引着林凤生和梅若雪径自到了正中的一间大茅屋,屋中并无分隔,乃是一座宽敞的大厅,两边各排着一排做工粗糙的座椅,上面铺着各类兽皮,正中有一张粗木做成的案几,案几后的椅子上蒙着虎皮。此处想必就是山寨中大小头目的议事厅。第一时间更新 刘成武请林凤生在左首第一张椅子上坐了,梅若雪则坐了第二张,其余人依次坐在椅子上,那被梅若雪搅落了满口牙齿的阿木也在其中,坐在左首的最后一张椅子上。 刘成武高声叫道:“来人啊,将我珍藏的好酒拿上来,我要与两位义军的英雄好好喝一场!” 不一会儿两名大汉一人抱了一坛酒进来,放在中间的案几上,又有几名妇女抱进来几摞大海碗,坐在梅若雪身旁的一名老者起身为众人倒酒,对两人甚是恭敬。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刘成武道:“来,众兄弟一起敬两位义军的英雄一碗!”当先举起了酒碗。 众人纷纷起身举碗相敬。林凤生和梅若雪也起身,众人一起仰头喝干。见两人一饮而尽甚是豪爽,纷纷竖起了我大拇指,夸赞两人酒量了得。 刘成武道:“两位从此以后便是我虎阳寨的朋友,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林凤生和梅若雪如实报了姓名,连义军盟主身份也毫不隐瞒。众人听得更是惊愕,纷纷出言恭维。 刘成武道:“诸位弟兄今后务须对义军上下客客气气的,大家都是朋友,不可让盟主为难。第一时间更新”众人齐声称是。 兵匪双方竟然能够化敌为友,林凤生此前从未想过,但这无疑是一件大好事,心中十分快慰。一手提起酒坛,一手端着海碗,依次敬了一轮酒。众人见他喝了这么多酒兀自面不改色,更是敬佩万分。 喝了一阵,几名汉子送上烤野味来,众人又大嚼了一顿。酒足饭饱之后,大部分人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纷纷告辞散去。 厅中便只剩下林凤生、梅若雪和刘成武三人,林凤生问道:“刘大当家的,不知你与哀牢山的张结巴是否互识?” 刘成武自然知道义军此来针对的主要是张结巴一伙,只道林凤生以为他与他们有勾结,忙撇清道:“我姓刘的对天发誓,我虎阳寨与张结巴毫无瓜葛,请盟主明鉴。” 林凤生笑道:“大当家误会了,我只不过想了解一些其人的情况,并无恶意。” 刘成武登时释怀,道:“盟主有什么话尽管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凤生道:“如此多谢。请问张结巴一众贼寇共有多少人众,山寨设在何处?” 刘成武侧着头沉思了片刻,道:“现下许多山寨都投靠了张结巴,算起来应当不下数万人。听说山寨是在哀牢山百草岭,地势十分隐秘,在下也没有去过。” 林凤生点了点头道:“不知张结巴可曾邀请过当家的入伙?” 刘成武道:“张结巴不止一回派人来过虎阳寨,威逼利诱什么手段都用尽了,在下不愿与他同流合污,是以一直没有答应。他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在下自问不是与他们一路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林凤生抱拳道:“大当家的独善其身,在下十分敬重。听说你此前受到府台的逼迫,方才不得已而入了绿林,不知此人可是姓李,字上宝下华?” 刘成武听得李宝华三字心头一震,满脸愤然的道:“正是,就是此人害得我落到了今天这般田地。”右拳一握重重的顿在案几上。 林凤生道:“你们之间的详细过节是否方便说与在下知道?” 刘成武咧嘴一笑道:“盟主垂询,在下岂敢隐瞒,况且我与此人的恩怨俄禄城许多人都知道。第一时间更新” 端起酒碗喝了一口,伸手请林凤生也喝,接着道:“那是三年前,这狗官有个弟弟叫李宝富,这厮比他哥哥更加不是东西……” 正在此时外面隐隐传来呐喊声,一个小喽啰神色慌张的进来道:“报大当家的,哀牢山的那些贼人又来罗唣了。” 刘成武听得霍的起身,问道:“他们来干什么,我不是已将话跟他们说明白了么,来人是谁,叫他们快滚!” 那小喽啰道:“是张结巴的堂弟张兆奎,他说有事求见你。几位当家的说你正在会见贵客,不便相见,他们便发了狠,强行攻上山来了。” 刘成武拍案怒道:“他妈的,这也欺人太甚了!盟主和梅姑娘在此稍待,待我出去瞧瞧。” 林凤生道:“在下有个请求,请大当家的务必相帮。” 刘成武道:“盟主有什么吩咐,姓刘的一定照办。” 林凤生便向刘成武低语了一番,刘成武连连点头,当即大步流星的出去了。 梅如雪好奇道:“表哥,你跟他说了些什么啊?” 林凤生笑道:“到时你自会知晓,此事对我们大大的有利。”心怀大畅,自顾自的倒酒喝。 梅如雪白了他一眼,笑道:“猪鼻子插葱,你老是爱这样。”说着也坐了下来,与林凤生对饮了起来。 刘成武手提大刀,由一群小喽啰簇拥着飞步赶到山下。只见对方来的人数颇多,正与寨中的弟兄混战。大喝道:“住手!” 虎阳寨众人听得大当家喝止,纷纷退了回来。对方一个三十余岁的丑陋汉子挥了挥手,也向后退了丈许。 刘成武冷眼打量着丑陋汉子,怒道:“张兆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着人来老子的地盘上撒野!” 这丑陋汉子正是哀牢山匪首张结巴的堂弟张兆奎,嘿嘿笑道:“刘大哥切莫生气,小弟奉了家兄之命前来与你商议大事,你手下的弟兄们不让上山,言语失和这才动上了手。”说着连连陪笑。 刘成武转眼看了看几名受伤的寨中弟兄,挥手叫人送回山寨包扎,怒从心上起,叫道:“妈的,张兆奎,你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罢,这里可不是你们哀牢山。有种的便来跟老子比划比划!”大刀一挺,往当中一站。 壹佰六四章 所为何事 此时虎阳寨众人齐聚山脚,连做饭的火工也都拿着锅铲大勺下来助威,足足有六七百人之众。张兆奎神色一凛,拱手道:“岂敢岂敢,小弟这次前来的确是有大事相商。有道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还望刘大哥多包涵。” 虎阳寨众人纷纷叫道:“他奶奶的,岂有此理,你们打伤了我们这么多弟兄,便想这么一句话带过么”“要是不敢跟我们大当家的放对,便跪下磕三个响头,此事便算过去了。” 刘成武摆手止住众人,道:“我虎阳寨跟你们没什么好商量的,这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一上来便打伤我的弟兄,半点诚意也没有,还商量个求子啊。”说完转身欲走。 哀牢山众喽啰听得刘成武所言纷纷出言讥讽,都道刘成武自命不凡假装清高。 张兆奎冷声道:“刘大当家,我劝你还是不要这般不识抬举的好。我大哥要是想踏平你虎阳寨可谓是轻而易举。”说完嘿嘿冷笑。 刘成武大怒,喝道:“来啊,老子先将你们这些王八羔子踏扁了!”猛然转过身来手中大刀一抡,当头便想张兆奎劈去。 张兆奎早已有所防备,手中使的是一对双刀,平举上迎将刘成武的大刀架住,冷笑道:“刘大当家还是这般心高气傲,今日便叫你输得心服口服!” 展开地堂刀法疾攻刘成武下盘,出手迅疾刀法狠辣。刘成武的腾挪功夫也很是了得,避让从容不迫,只是张兆奎攻势极猛,已然腾不出手来反击,连连倒退。 虎阳寨众人在旁呐喊助威,不时恶言向对方挑衅,意图激怒对方来个一拥而上。对方人数虽少却个个身手了得,己方人数上占了优势,便可弥补武艺上的不足。 斗了片刻张兆奎刀法忽变,双刀有攻有守,配合得甚是严密。刘成武已然有些顾此失彼,情势颇为狼狈。 只见一个人影横空穿入,叮叮两声,张兆奎的双刀登时脱手。心头大骇连忙着地打滚,远远逃开。正是梅若雪受林凤生授意前来相助,出手格飞了张兆奎的双刀。 张兆奎惊魂未定,打量着梅若雪道:“你是谁,剑法忒也了得!” 梅若雪慢条斯理的将剑还入鞘中,笑道:“我是玉龙剑派的,和刘大当家是好朋友。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刘成武忙道:“是是是,这位姑娘便是我虎阳寨的贵客。方才多谢姑娘相助了。”说着向梅若雪弯腰作揖。 梅若雪笑道:“刘大当家的客气了,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咱们还有大事要谈,就不必理会这些人。”说着转身便走。 张兆奎素闻玉龙剑派武功以剑法见长,眼见梅若雪剑法如此了得,心中已然信了七八分,巴结之心油然而生,抱拳道:“原来是玉龙剑派的高手,失敬失敬。” 梅若雪故作傲慢道:“好说好说,不知诸位是什么人,来虎阳寨所为何事?” 张兆奎目光闪烁,迟疑了片刻道:“在下有大事与刘大当家的商议,此处非说话之地,不如咱们到山寨中详叙如何?” 梅若雪转首向刘成武道:“刘大当家的意下如何?” 刘成武道:“全凭姑娘的意思,姑娘若是爱清静,在下立马将他们赶出鸡鸣山。” 梅若雪道:“看样子此人果然有急事,不妨让他们上去吧,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张兆奎听得喜形于色,拱手道:“多谢多谢,此事十分重大,我们须当好好商议一番。” 众人回入议事大厅,刘成武又将林凤生作了介绍,也称是玉龙剑派的,是梅若雪的师兄。林凤生从未跟玉龙剑派打过交道,唯一在鹤川见过一人便是孟春早,便称自己名叫孟春早。 众人相互道了些客套之言,便分宾主坐下。刘成武道:“张兆奎,这两位乃是我虎阳寨的贵客,也都不是外人,你有什么事便直说了罢。” 张兆奎早已听闻玉龙剑派归附了吐蕃,吐蕃武人实则是蒙古南侵的先锋,同样都是跟朝廷和天南武林正道人士为敌,顾虑消除了大半,说道:“朝廷派了大军要来与我等绿林中人为难,此事刘兄可曾有所耳闻?” 刘成武道:“此事算不得什么秘密,我自然早已知闻。听说来的都是武林人士,此时只怕就要到达威楚了。” 张兆奎道:“不错,义军盟主前几日已经到了威楚,是我寨中兄弟亲眼所见。大队人马也已于前日到达,只怕很快便要发难了。” 林凤生见他们对义军的行程了若指掌,不由得暗暗惊异,故作惊愕道:“是么,怎的如此神速,敢问消息是否属实?” 张兆奎道:“千真万确,我们的探子打听得清清楚楚。” 说到这里哈哈大笑道:“也不知是哪路好汉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听说义军的粮饷在清风岭一带被劫了,义军的盟主束手无策,这才按兵不动。这倒是给我们联络各路绿林豪杰争取了不少时间啊。” 刘成武早已猜到他言语中的含义,故作不解道:“你可不要高兴得太早,朝廷难道不会再派粮饷么?” 张兆奎笑道:“朝廷就算另派粮饷来那也是十余日以后了,只怕到那时义军的那些所谓的英雄好汉早已饿扁了。刘兄,小弟这次来就是为了邀约你们虎阳寨与我等联手的,正所谓众志成城,只要我们联合所有的绿林好汉,那就不怕他们来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刘成武道:“你们还是去找别的山寨吧,我们虎阳寨可不趟这趟浑水。” 张兆奎嘿的一声道:“刘兄,你糊涂啊,说句不好听的,你虎阳寨也是绿林盗匪,此事如何能置身事外?” 林凤生拍手道:“这位兄台所言极是,义军此来绝非单只针对哀牢山张大当家一伙,只怕到时候大伙儿都要遭殃。刘兄,这位兄台的建议你不妨考虑考虑。” 顿了顿又道:“不瞒诸位说,在下和师妹此来正是奉了吐蕃第一高手萨迦先生的差遣,前来联络威楚的众绿林豪杰揭竿而起的。劫走义军的粮饷正是我等送给诸位的见面礼的。”方才张兆奎说起粮饷被劫之事,似乎并不知情,那么劫走粮饷的绝非哀牢山的匪寇,因此才敢这般信口开河。 张兆奎听得半信半疑的道:“义军的粮饷被劫当真是两位所为?” 林凤生道:“正是,如今蒙古大军即将到来,我等正是前来联络诸位好汉共谋大事的,到时里应外合,大理国的江山唾手可得。为表诚意,我等便劫走了义军的粮饷,以解众位的燃眉之急。” 梅若雪听得表哥这般信口开河,忍不住暗暗好笑。 张兆奎听得大喜,起身抱拳道:“二位侠士真是大仁大义,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大恩不言谢,请受在下一拜。”说着躬身要拜。 林凤生忙道:“不敢当不敢当,我们也不过是忠人之事而已。义军势大,此事着实棘手得很。倘若诸位不幸不敌,那么咱们的大业便失了强助,唉。”说着叹了口气,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张兆奎摆手道:“孟大侠太过多虑了,义军没了粮饷便如断了命脉,是支持不了多少时间的。他们按兵不动,便是因为还没有想出妥善的对策,因此我们便有充裕的时间联络各个山头的好汉。” 刘成武道:“说的也有道理,不知张大当家是什么意思?” 张结巴曾数次邀约虎阳寨入伙,但都被刘成武回绝了,这闭门羹早就吃的腻了,见刘成武口气松动,入伙之事大有商量的余地,登时喜出望外,道:“我大哥的意思是,咱们大伙儿一起啸聚哀牢山,给义军来个严防死守。若是大伙儿各自为战,便难免被各个击破。若是拧成一股绳,义军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奈何不了我们。” 刘成武皱眉沉吟了片刻,缓缓道:“我知道了,你们且回去吧,我再跟手底下的弟兄们商议商议。” 张兆奎急道:“这还有什么好商议的,事不宜迟,刘兄你得赶紧给我答复。” 刘成武故作为难之态,默然不语。 壹佰六五章 顺水推舟 林凤生见时机成熟,忙道:“刘兄,这有什么好为难的,以虎阳寨一己之力实是不足以与义军抗衡,先度过了这个难关再说。哀牢山的诸位好汉也是一番好意,你就答应了吧。” 梅若雪道:“正是,刘大哥,反正也没什么害处,你不妨就此答应了。” 张兆奎听两位玉龙剑派的侠士帮忙劝说,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暗喜,也连声附和。 刘成武拍案道:“好,既然两位尊客都这么说了,那姓刘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张兄弟,具体事宜如何部署?” 张兆奎喜道:“刘兄果然识时务,我大哥的意思是请刘兄即刻随小弟前往哀牢山,由他亲自和你商议大计。” 刘成武面露难色道:“这恐怕不行,玉龙剑派的两位贵客大驾光临我虎阳寨,岂可怠慢了,我身为一寨之主实在是走不开啊。” 林凤生心中暗喜,道:“无妨无妨,事关重大,刘兄尽管自便。我师兄妹二人也要走了。” 张兆奎见方才梅若雪出手助刘成武剑法高明,而刘成武又对两人言听计从,心中颇有巴结之意更甚,心想:“玉龙剑派有吐蕃和蒙古做靠山,势力不容小觑,若是能结交到这两人,那可当真是大功一件。” 当下拱手笑道:“我们大哥最是喜欢结交江湖上的朋友,二位如不嫌弃,便也同往哀牢山一叙如何?” 林凤生道:“我和师妹此行的使命乃是要结交威楚的绿林好汉,如今还只拜访了刘大哥一家,还需前往别的山寨拜访。张兄的好意在下只能心领了。” 张兆奎道:“这就更好了,绿林豪杰之中当属我哀牢山一支声势最盛,其他的山头大多已经归附我们,两位只要说服了我大哥,那此行的目的便算是达成了。” 梅若雪道:“是啊,师兄,我听说威楚一带就属哀牢山绿林好汉最多,不如我们去瞧瞧。” 张兆奎道:“不错不错,姑娘真是好见识,两位就不要推辞了。两位若是肯屈尊驾临,大哥一定欢喜得紧。” 林凤生沉吟了片刻道:“既然张兄如此好客,那么在下就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在下另有要事在身,唯有派师妹前往与令兄长相谈了。” 张兆奎道:“也好,二位若是同时驾临自然最好,若是孟大侠实在不便前往,那在下也不便勉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原来这正是林凤生定下的欲擒故纵的计策。他在来时的路上听得那姓刘的瘦子和姓赖的大汉交谈,得知张结巴一伙匪寇的山寨十分隐秘,而且地势险要机关重重,若是无人指引万难进入,因此若要得知里面的情况便只有想方设法混入其中。 而外人要想混入其中自是千难万难,正在他苦思计策之时,张兆奎又一次来邀约刘成武入伙,于是便吩咐刘成武将计就计,配合自己演一出戏,先假意不允动起手来,然后叫梅若雪冒充玉龙剑派的人出手显示武功。 玉龙剑派已然归附了吐蕃,那么要说他们受了吐蕃人的指派,前来网罗威楚一带的绿林豪杰起事便也顺理成章。而说粮饷失窃之事正是自己所为,既无据可考,又能令哀牢山匪寇感恩戴德,对方一旦生出巴结讨好之心,自己便可顺势混入哀牢山。 只是他曾与那姓刘的瘦子照过面,若是亲身前往难免被其识破身份,当时那人虽然也曾见过梅若雪,但梅若雪脸上受伤蒙着黑纱,因此他便没有见过梅若雪的容貌,加之有刘成武随行,当可无甚凶险。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故此自己借故推脱,让梅若雪一个人与他们同去,然后自己再暗中跟随,若是其间有什么变故,也可暗中保护。 张兆奎大喜过望,众人又闲谈了片刻,吃了些酒肉,便即启程前往哀牢山。来到山下的岔路,林凤生便说自己有事要到威楚府,便走了回头路,梅若雪则跟着张兆奎和刘成武一行继续向前。 林凤生往回走了约莫一里多地,便掉头跟了上去,远远跟在众人身后。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鸡鸣山离哀牢山并不远,行了一日哀牢山起伏绵亘的山脉已遥遥在望。但张结巴等一众匪寇盘踞的百草岭位于山脉南端,尚有数日路程。当日众人在一个名叫勐谷的小镇上歇了,林凤生等他们投了客店,便也在对面的一家客店投栈。 往后两日林凤生不即不离的跟在众人后面,张兆奎等人对梅若雪俯首帖耳甚是恭敬。不但丝毫不起疑心,而且十分看重,林凤生也就更加放心了。 此时已进入山路,沿途并无市镇,只是偶尔会遇到个别人烟稀少的村落。张兆奎等人肆意的在农家抢掠食物,行径十分凶蛮,好在并未伤及人命。 林凤生在暗中看见直皱眉,但却又不便出面阻止,只得等众人走后给一些银两予以补偿。 又行了一日,随处可见倒塌的房屋,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自是张结巴一伙匪寇所为。林凤生暗暗切齿,严惩罪魁祸首之心更坚。此处离百草岭已近,乡民都差不多逃往外地了,只留下一些孤苦的老弱病残之属。 中午时分到了一个人烟较为稠密的市镇,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小商小贩沿街叫卖,还算是颇有几分生气,比起一路上所见的凄惨景象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此处地广人稀,土产货物无法日日买卖交换,因此隔三差五才会开市,约定俗成,当地人称之为“街子天”。今日正逢当地的街子天。 林凤生到达之时梅若雪和张兆奎一行已过去半个多时辰,心想匪寇对表妹如此敬重,当不致发生什么险情,也就没有过分紧跟。便在街边的一个面摊坐下,要了一碗打卤面便吃。 对面是一个棺材铺,不时有人抬出崭新的棺木来,生意可谓是十分兴隆。但好端端的又有谁会来买棺木,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老板就满面春风,顾客便悲哀凄惨。林凤生看在眼中心潮起伏甚是难受,不禁摇头叹了口气。 经营面摊的是个干瘦的中年妇女,见状压低了声音问道:“小相公是外地来的吧?” 林凤生点了点头,默然不语,低头吃面。 妇人也叹了口气道:“这天灾**的,赚死人的钱可比赚活人的钱容易多了。小相公是要到南方去么?” 林凤生道:“是啊,也不知前路会不会遇到歹人?” 妇人道:“世道这么乱,你们读书人还是不要出来走动的好。从这里到南方必须要翻过哀牢山,那里是土匪的老窝,山中又没有别的路可走,小相公还是别去冒险的好。” 林凤生心中感激,点头道:“这里好像很少闹匪的样子,是有人在庇护着么?” 妇人道:“有人庇护着倒好了……”目光四处看了看,低声道:“这里很多店铺都跟哀牢山那些土匪有瓜葛,喏,对面那家棺材铺便是土匪头子张结巴的一个亲戚开的,他们烧杀抢掠一番过后,棺材铺不知又要卖出去多少棺材,唉,他们又怎会抢自己人……”说到这里突然住口。 只见一个坦胸露乳的大汉过来,高声道:“喂,卖面的,要两碗面,多加些戴帽,快点!”云南一带通常会在面食之上加一些烹调好的肉食调料,多为牛羊肉、猪肉、鸡肉几种,被形象的俗称为戴帽。 妇人战战兢兢地连声称是,慌忙下面,那大汉恶狠狠地不住催促。林凤生见此人如此蛮横,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大汉骂道:“小兔崽子,看什么看,不服便过来练练!” 林凤生毫无惧色,哼了一声径自吃面,不再看那大汉一眼。恼怒之下有心出手惩戒,但又怕自己离开后这些凶蛮之人迁怒妇人,便只得作罢。 那大汉甚是恼怒,作势要打。妇人忙道:“大爷,您的面好了。这是贱妇的侄子,是个读书人,大爷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大汉意犹未平的道:“这小子欠管教,忒也目中无人,你要好好管教管教。”口中嘟哝一手端起一碗面,走过街道径自进了对面的棺材铺。 壹佰六六章 恶狗拦路 林凤生吃完面起身作揖道:“方才多谢大娘为小生解围了。” 妇人道:“小相公不必客气,这些恶贼向来都是这般蛮不讲理的,别往心里去。” 林凤生见妇人心地善良,方才那大汉又吃白食,因此便多付了些银两给她。待妇人在钱箱中找换出碎银铜子,林凤生早已飘然而去。 出了市镇一路上遇到不少前来赶集的乡农,俱都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有的抱着家禽,有的背着少量的糙米,也有草席、兽皮、蔬菜、用土罐盛着的浑酒,自是要拿到市镇上贩卖后糊口的。 林凤生见他们可怜,便买了一张草席、一只鸡、一坛酒,兽皮也买了一张,糙米和蔬菜则没有买,自己没有锅无法煮来吃。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他出手阔绰,这些东西无疑都卖了好价钱,卖米和菜的几名农人不免有些失落。便又每人给了几钱碎银。 如此好事又岂是轻易能遇见的,一众乡农无不感激涕零,都道今日是遇见活菩萨了。东西颇多携带不便,一个妇人将一只破旧的竹篮给了他。 他一手抱着鸡,一手提着竹篮,沿着荒芜的山路接着往前走,这副模样倒像是赶集归来的富家子弟。只是附近的富家子弟是不会出来抛头露面的,但凡富贵的人家大都已迁往外地了,留下的断然也不敢在匪寇环伺之下招摇过市。 走了差不多两三里路,见路边有个形貌猥琐的赤膊汉子在吆喝叫卖,面前摆放着一堆由灯芯草编制的草帽。此时正值午后天气甚为炎热,林凤生已然有些额头见汗,便驻足问道:“请问这帽子如何卖法?” 汉子一双鼠眼打量了他几眼,伸出一只手掌,嘿嘿笑道:“这个数一顶。” 林凤生道:“五钱银子?” 青年道:“五两!” 此时又有几个赶集的农人经过,见了那买草帽的汉子都是面露惊慌之色,低着头快步而过。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林凤生道:“一顶草帽便要五两银子,未免也太贵了,便宜点儿吧。”说着蹲下身来随手翻看,挑选草帽。 那大汉道:“不成,就五两!” 林凤生心道:“一顶草帽哪里值得五两银子,这人未免也太贪心了,你倒不如去抢。”放下草帽道:“那么我不要了,太贵,我只是个贫寒的读书人,买不起这般金贵的帽子。第一时间更新”说完转身欲走。 心想此人多半是个地痞无赖,一顶草帽便索五两银子,可谓是贪心不足。若是贫苦之人他自会慷慨解囊,但有道是人穷志短,若是贫苦之人反而不会如此蛮狠贪心了。 那汉子抢上两步,双臂大张拦住道路,嘿嘿笑道:“你摸都摸过了,怎能说不买就不买,快快拿银子来,否则别想从这里走过去。” 林凤生见此人言行间带着一股彪悍之气,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看此人的打扮却又与那些贫苦农人无异,一时间猜不透哪里不对,愤然道:“摸过的东西便要买下,世间哪有这般道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这条路又不是你家的,我爱过去便过去。” 汉子脸现怒色,阴笑道:“你既没有钱买,又干么摸来摸去的。你要过去也无不可,但不能走过去,须得像狗一样爬过去。” 林凤生见他如此无礼,登时气往上冲,怒道:“你这人怎的如此蛮不讲理,识相的便快快让开!” 汉子啧啧称奇,轻蔑的笑道:“哎呦喂,你个小兔爷还敢冲着老子发狠,嘿嘿,这就叫做强盗遇着贼爷爷了。”说着忽的伸手扼向林凤生的咽喉。 林凤生一见他出手便知是个练过些许粗浅武艺之人,心想若是今日不叫我遇上,不知你还要仗着有些武功欺辱多少人,非得好好教训一番不可。 身形一侧避开了汉子的一抓之势,那汉子扑了个空登时向前跌出两步,怒道:“他奶奶的,瞧不出你这小兔爷身手倒灵便,居然敢捉弄老子……” 林凤生左半身一挺,便将抱在左手的鸡往汉子脸上凑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那汉子口中怒骂,阔口一开一合登时咬了一嘴鸡毛,声音登时哑了。那只鸡被生生拔下一撮毛来,痛得嘎吆嘎吆乱叫。 此时忽闻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哄笑,原来方才过去的几名农人并未走远,站在路边伸着脖子观看。 那汉子噗地吐出满嘴的鸡毛,怒吼道:“臭小子,你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呼的一拳向林凤生当胸击去。 林凤生暗运真气不避不让,生生受了汉子一拳,正中胸口。只听喀喇一声,那汉子失声惨呼,右臂臂弯处骨骼折断,断骨刺破皮肉戳了出来,登时鲜血淋漓。第一时间更新 一旁围观的几名乡农低声喝起彩来,声音虽低却充满快意。也有几个胆大的,拾起路心的小石子冲那汉子掷去,颇有些痛打落水狗的意味。 那汉子痛得眼泪也下来了,冲着乡农龇牙咧嘴作势欲扑,一众乡农退了几步却不逃走,呸的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朝着林凤生恶狠狠的道:“有种的你给老子等着,等着啊……别跑,老子非把你剁成十七八块不可!”捧着断臂处,踉踉跄跄的朝前面的山路奔去。 几名乡农方才受到恐吓并不惧怕,此时见那汉子落荒而去反而惊骇之色大盛,登时纷纷转身便走,口道:“快走快走,要是那些畜牲狂性大发可不得了。第一时间更新 林凤生心中奇怪,问道:“请问诸位乡亲,此人是什么人?” 一名农人道:“小相公快走吧,这人是土匪装扮的探子,专门在这里监视过往的客商的。他定是去给同伙报信去了,再不走就要遭殃了。”说着连连挥手,众人一起快步走了。 林凤生听得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此人如此凶蛮,原来竟是匪寇的探子。他乔装打扮在此监视有没有财物丰足的的客商经过,然后报知张结巴,从而拦路抢劫谋财害命。 当下虽不惧贼寇前来报复,却不愿过早的露了形迹,于是加快脚步向前疾走。走了约莫五六里地,果见百余名手持兵刃的匪寇气势汹汹的奔来,林凤生不等众人看见自己便飞身上了路边的一株大树。 只见那卖草帽的汉子断臂已然包扎好,口中大呼小叫的道:“那小子便在前面,一刀杀了他太便宜了,我们将他捉住拖回去喂狼!”大树枝繁叶茂将林凤生隐藏得严严实实,一众匪寇浑然不知,吆喝着径自从下面奔了过去。 林凤生待他们走远方才跃下来重新上路。 傍晚时分到了一个破败的村庄,偌大的一个村庄已然成为废墟,只有一两处破屋上方有炊烟升起。 林凤生行了一天的路早已是饥肠辘辘,心想村庄这般荒凉,断然是没地方买饭吃的了,好在路上买了一只鸡,可以做烤鸡或是叫花鸡吃。叫花鸡的做法曾听丐帮执法长老莫衷是说过,虽然尚未得尝,但据说味道鲜美无比。 当下在村口捡了些干柴,走到一堵背风的破墙后,见墙根处散落着厚厚的干茅草,正好可以用来引火,心中大喜,一摸怀中不禁又暗呼糟糕,火刀火石不知遗落在了何处,已然不见了踪影。 无奈之下只得循着有炊烟的一处茅草屋而去,即便没有多余的饭菜供自己食用,也可借火将鸡烤来充饥。 进了大门,只见院中满目凄凉,房屋大半都已垮塌,只有南面的一间小茅屋还算完好,房门半闭着,隐隐透出火光。林凤生在门外道:“有人在家么?” 话音刚落房门便砰地一声关上,只震得屋顶茅草簌簌下落。林凤生心知当地百姓被匪寇荼毒惊吓,早已有些草木皆兵,温声道:“小生是路过的客人,主人家不必惊慌。” 过了片刻,板门打开了一条细缝,门缝中一双浑浊而呆滞的眼睛向外打量,目光中充满惊惧。隐约能分辨出是一个老妇。 林凤生施礼道:“主人家切莫害怕,小生是读书人,要到暹罗去。只因在路上用尽了干粮,腹中饥饿特来讨口饭吃。” 板门又打开了些许,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妇探出头来,目光触及林凤生腰间的宝剑,忙又关上了门。 林凤生这才意识到,读书人随身携带利器未免有些牵强,不禁哑然失笑,又道:“小生听说这一带匪类猖獗,这口剑乃是用来防身的,我当真不是歹人。老人家不必害怕。” 壹佰六七章 但求心安 不一会儿板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一个年轻女子,虽然久不梳洗颇为邋遢却仍能看出颇有几分姿色,走路一瘸一拐,是个跛脚,想必是老妇的女儿或是儿媳。 女子神色凄然,目光中满是忧郁之色,言语中不乏怯意的道:“客人请进来吧。”说着朝里伸了伸手。 林凤生作揖道:“多谢,叨扰了。” 迈步进了屋中,里面甚是昏暗,一股刺鼻的霉臭味直冲鼻端,靠墙的一个火塘中火光一闪一闪。先前那老妇瑟缩在火塘边,手捧一物放在口边慢慢啃食。 女子道:“客人请坐。”林凤生又施了一礼,在火塘边一张矮小的木凳上坐下,顺手将鸡和篮子放在脚边。 女子又问道:“客人还没吃饭吧?” 林凤生道:“没有,小生不知沿途这般荒芜,因此没有备足干粮。又因遗失了火刀火石,不能生火,因此只能厚颜前来叨扰了。” 女子拿起一根木柴在火塘中扒了几下,滚出几个黑黢黢的椭圆形物事来,说道:“客人先吃几个红薯垫垫,我这就给你煮饭。” 林凤生见两人如此凄苦,心想附近如此荒凉,即便给他们银子也未必买得到粮食,千万不能消耗了他们仅有的口粮,连忙道:“这位姐姐,不必麻烦了,我吃几个红薯就够了。第一时间更新” 女子见他知书达理,多了几分好感,道:“小相公不必客气,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呢,你先烤烤火,我这就做饭。”说着翻开屋角的一堆柴草,露出一块石板,揭开石板下面是一口嵌在地下的缸,伸手提出一只小麻袋来。 林凤生心知麻袋中装的必定是谷米了,如此珍藏足见来之不易,而这位女子心肠这么好,自己尚且不足对待客人却毫无吝啬之意,在这民不聊生之地更显难能可贵,愈加有些过意不去,起身施礼连声推辞。 女子执意要做,林凤生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心想饭后务必多给些银两接济两人。接着女子将米倒入锅中,开始淘米煮饭。林凤生便让她将鸡杀了烹来吃。 老妇一直缩在墙角,目光中的惧意已渐渐消除,只是不停地打量着林凤生。双目深陷无精打采,说不出的可怜。 林凤生行礼道:“老人家,小生打扰了。” 老妇仍是呆呆的望着他,嘴巴张了张却不答话。 女子就在火塘边将鸡杀了,一面洗剥一面道:“这是我婆婆,又聋又哑,小相公不必理会。” 林凤生哦了一声道:“请问姐姐,村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心里只道是被匪寇杀戮殆尽了,却又不便直言相询。 女子叹了口气道:“死的死逃的逃,现下村里就只剩下我和婆婆了,哦,村东头还有一个得了恶疾的本家叔叔。唉,都是张结巴那些狗强盗害的……” 林凤生默然点了点头,过了半晌又道:“你和老人家为何不走,外地没有亲戚么?这里离匪类的巢穴既近,实在是危险得紧。第一时间更新” 女子道:“亲戚倒是有的,只是我腿脚不好,不能走那么远的路。况且我婆婆年纪大了,不愿离开这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目光闪烁,显是有些言不由衷。 正是:门前拴上高头马,不是亲来也是亲;门口放根讨饭棍,亲戚故友不上门。人情冷暖,不难想见。 女子轻轻咳嗽了一声又道:“不瞒客人说,那些强盗杀了我丈夫又糟蹋了我,已经答应放过我们孤儿寡母了,唉,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到几时算几时吧。第一时间更新”说完不好意思的转开了头,唯恐见到客人鄙夷的眼色。 林凤生听得又是愤怒又是同情,这女子为了婆婆忍辱偷生,足见孝顺,心中非但没有半点轻贱之意,反而十分敬佩。将剩下的两个红薯分别递给老妇和女子,道:“你们也吃点儿吧。” 老妇犹豫了片刻便接了过去,狼吞虎咽的啃吃起来。女子则没有接,道是已经吃过了。 女子腿脚不便但烹饪倒是十分娴熟,不多时饭便做好了,女子取出碗筷用热水洗了又洗,热情的盛饭给林凤生,林凤生道:“你们二位也吃些。第一时间更新”女子只是推辞。 林凤生执意给两人各盛了一碗,这糙米饭中不时吃出稗子和沙粒来,倒与路遥马帮所食的有点儿像,好在有香喷喷的鸡肉和鲜美的鸡汤下饭,便也不觉得如何难以下咽。 老妇想是很久没有沾过荤腥的缘故,口中咿咿呀呀的,爬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欢喜,狼吞虎咽,吃相甚是不雅,顷刻间便吃完了三大碗,双眼盯着锅里兀自有些意犹未尽。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女子见锅中的米饭所剩不多了,忙向她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林凤生见状忙道:“老人家,多吃些。小生已经饱了。”又为老妇添了满满一碗米饭,此时锅中已是空了。 吃完饭林凤生取出一锭十两元宝交给女子道:“多谢姐姐的一饭之恩,这点银两请收下,带着这位老人家离开这里吧。” 女子连连摇手道:“小相公太客气了,这些米也是好心人给的,况且我们还吃了你的鸡,不能要你的钱。” 林凤生将银子硬塞在女子手中,微一沉吟,道:“小生在俄禄城有位朋友,姓钟,是个郎中,在当地很有名气,人又热心,姐姐可带着你的婆婆和那位得了恶疾的叔叔前往投奔。小生姓林,草字上凤下生。只需报上我的名字,我的那位朋友定会收留的。” 女子感激涕零,含泪收下了银两,连连作揖致谢。 林凤生又问道:“姐姐可知道那些匪类盘踞之地离此远不远,小生也好绕道而行。” 女子点头道:“知道,离这里不足十里地,客人你要小心些,千万别碰上他们,这些畜牲凶恶得紧。更多更快章节请到。”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下意识的紧紧拉住衣襟。 林凤生又道:“小生一路上听说朝廷已派大军前来征讨这股匪寇,姐姐还是快带两位老人离开吧,否则到时兵荒马乱的更不知要受多少苦难。” 女子犹豫了一阵也就答应了。林凤生心中很是欣慰,自己虽然无力普度众生,但能接济一个是一个,只求心安理得。 林凤生看了看天色,已然全黑,向女子道:“姐姐保重,小生这便告辞了。” 女子闻言也转头望了望门外,道:“这一带都是荒山野岭,小相公露宿在外也不是个办法,如不嫌弃便在这里将就一晚,只是……只是……”说到这里面露难色,住口不说。 林凤生见她欲言又止,只道是孀居之人碍于礼防不便留客,忙道:“无妨无妨,姐姐有没有多余的火刀火石,若是有的话便请给我一副,好用以生火取暖。” 女子听得如释重负,从火塘边去了火刀火石给他。林凤生告别了女子和老妇,提了竹篮往山路上行去。 行了差不多十里地,遇到了岔路口,左首一条路沿着山脉通入群山深处,另一条路横穿山岭,后者相比之下要荒芜许多,两边的草木已向路中间延伸。两条路都有马蹄印。 稍加思索便知道前者通往百草岭,匪类出入频繁因此路面很是宽阔,马蹄印也很是杂乱,路面上都是细尘,另一条路则是往日客商经过的官道,由于此地匪患猖獗,早已不复昔日喧嚣甚至是近乎荒废了。 哀牢山山高谷深,地势险要,茶马古道穿越腹地,一直以来都是兵匪必争之地。夜色中林凤生眼望莽莽榛榛的森林,心头不禁涌起一阵莫名的茫然之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梅若雪此时已然跟随张兆奎进了百草岭,但如何联络消息却又令林凤生犯难了。心想自己是无法进入山寨的,要找个借口让表妹下山来才好。 原始森林之中气候湿热,毒蛇猛兽极多,林凤生坐在一块山石上想了半天,也没有合适的计较,不敢在地面多耽,于是飞身上了一株干枯的古木。毒物望风辟易的冰蟾就放在肩头的包袱之中,他此刻居然没有想到。 古木树干中有一个空洞,洞内甚是干燥,正好可以容身,于是便找了些枯叶垫在洞中,又将日间从乡民手中买来的草席兽皮铺在上面,准备在此过夜。 壹佰六八章 杀人越货 到了半夜起风了,呼啸着掠过林间如群鬼夜哭,拂动树叶哗哗作响,夜枭也一声声的叫了起来,颇有些阴森可怖。林凤生手上脸上都被长脚蚊子叮咬了,鼓起了一个个又痛又痒的小包,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 无奈之下跃下树来,沿着来路往回走了约莫里许之地,见路边的山坡上有一间破庙,离路边只有百余步之遥。来时匆忙,竟没见到。 心中大喜,当下折身来到破庙,心想只需在庙中生一堆火,便能安稳的睡一觉了。房屋十分矮小,门窗板壁早已倒塌。当下进了庙中,里面黑漆漆的。于是在庙外捡了些干柴,生了一堆火。第一时间更新 火光照耀之下只见中正靠墙有一尊破败的泥雕,隐约可以看出是关公的形象,原来是一座关帝庙。庙里早已没有了香火,却见像前一个泥筑的神台上放着几只黑炭般的椭圆形物事。 林凤生拿起来细细看了看,原来是几只烤熟的红薯,新旧有别,显是不同时间放上去的。匪患猖獗,民不聊生,地方官府毫不作为,人们唯有寄托武圣关公显灵保佑。自己已然食不果腹,却仍愿拿出食物来供奉神明,可见其心之诚,亦可见愿望之热切。 在火堆旁铺了草席和兽皮,盘膝而坐暗运鬼谷神功,真气运转一周天,忽闻路上有隐隐马蹄声响起。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他栖身的破庙离大路并不远,加之真气运转耳目格外聪明,因此蹄声虽远却听得真真切切。 心中一惊,暗道:“莫不是匪寇又要出来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当下起身出了破庙,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声音正是来自两条路的交叉口处,于是展开轻功奔了过去隐伏在路边的树丛中。 马蹄声十分嘈杂,其中还夹杂着脚步声,显是来人不少,有人骑马有人步行,过了片刻才到了岔路口,一起停了下来。 有人道:“大伙儿听了,今晚都打起精神,一定要截获这批盐巴,二当家的小姨子开的盐铺最近都断货了。”众人低声答应。又有人问道:“刘大哥,消息可靠吗?” 姓刘之人道:“当然可靠了,这是马帮的瞒天过海之计,白天先派一部分人马在前面探路,让我们误以为整个马帮便只这点人和货物,然后他们的大队人马再在半夜偷偷摸摸的过去。嘿嘿,弃车保帅,真当我们是傻子了。” 有人道:“是啊,他奶奶的,这些赶马的胆敢跟我们来这一套,咱们截住的几匹马驮中都是泥石,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第一时间更新那咱们这次留不留活口?” 姓刘之人道:“这次劫货就是了,尽量少杀人,听说玉龙剑派那位女侠不让我们杀人,说是不愿多得罪武林同道。” 那人又道:“哈哈,这就叫做强盗发善心了。娘的,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么,我们将马帮都灭了口,又有谁知道是咱们干的了?” 姓刘之人道:“你脑瓜子被毛驴踢坏了吧,哀牢山是咱们的地盘,在这里出了事,不知咱们干的难道是鬼干的?” 那人又吃吃笑道:“说的也是,大当家的不会是看上那小妞儿了吧,居然那么听她的话,当真发起慈悲来了。第一时间更新” 姓刘之人笑骂道:“你小子少胡说八道,玉龙剑派现下有吐蕃人做靠山,吐蕃早已投降了蒙古,归根到底还是蒙古人帮他们撑腰,如今朝廷派义军来攻打我们,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我们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余人齐声称是,一阵窸窸窣窣之声过后便没了动静,想是隐伏了起来,只听得参差不齐的呼吸之声传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林凤生听得心中暗喜,这些人自是百草岭的贼寇无疑了,他们口中的玉龙剑派女侠自然是梅若雪,而张结巴似乎对她甚是看重,如此一来不但可以打听到山寨的情形,也可以约束他们少干些伤天害理之事,可谓是一举两得。 听他们的口气似是要在这里伏击一个过往的马帮,自己正好出手相救,然后扬言自己日后天天守在这里,百草岭的贼寇下来一个便杀一个,不杀干净绝不离开。如此一来张结巴便会派手下的武功高手下来应战,而这些人绝不是自己的对手,一败涂地之下便会请求梅若雪出手相助,那么便可顺理成章的与她相见,也是一举两得。 等待了差不多一炷香时分,果然听得来时的路上有马蹄声响,缓慢而沉重,自然是运载货物的马帮到了。 借着微光可以看清楚马帮中的赶马汉子个个神色紧张,不时警觉的东张西望。林凤生颇有些面熟之感,看到最后一人更是又惊又喜,竟是路遥马帮的马锅头钟南山。 路遥马帮众人一路行进缓慢,旨在等待林梅二人,况且也不过在两人前面出发两个多时辰,是以此时还尚未过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最主要的是此处贼寇盘踞,不能及时光明正大的过去,因此使了个弃车保帅、瞒天过海的计策,但现在看来并未奏效。 只听一赶马汉子小声问道:“老钟大哥,看来张结巴已经被我们糊弄过去了,倒是免去了一场血战。” 钟南山道:“但愿如此吧,但我们仍是不能掉以轻心,探路的只有三四个兄弟和四匹马,难保他们不会起疑心。” 众人都纷纷称是,又有人道:“那林公子和梅姑娘怎的还不来,难道跟鸡鸣山的盗贼交上朋友了?” 钟南山道:“别瞎说,他们两位都是义军中的英雄,怎会和对头交上朋友?况且那刘成武也算的是一条好汉,就算两位和他交上了朋友那也没什么。不可在背后乱嚼舌根。” 有人道:“他们二位不会发生什么危险吧,这哀牢山一带都是张结巴的地盘,他们来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终南山道:“这个你们就不必担心了,他们二位武功高强,区区一些草莽匪类料想也奈何不了他们。” 林凤生听得他们在这时候还记挂着自己和表妹,心中暗暗感激。第一时间更新 只听钟南山叹了口气又道:“贼人当真没将探路的几位兄弟杀了么?” 一名汉子道:“没有,我在暗中看的清楚,几位弟兄抓住了。但贼人没有抢到财物,一番皮肉之苦只怕是免不了的了。” 钟南山道:“待我们交完了货,一定要将他们救出来,只盼贼人别伤了他们的性命才好。” 马帮众人轻声交谈着慢慢向前,就在堪堪过了路口之际,隐伏在侧的贼寇一起涌了出来,一分为二,一伙堵住去路,另一伙快速的截断了众人的退路,将马帮众人夹在中间。 骡马受惊一阵嘶鸣,众人也跟着一阵大乱,钟南山高声吩咐众人不可自乱阵脚,双手各执一柄鸳鸯钺挡在众人前面。 贼寇中一人叫道:“众兄弟点起火把来!”听声音正是那姓刘之人。 紧接着道路上火光大亮,贼人纷纷点起了火把,火光之下约有两三百人之众。林凤生借着火光一看才知这姓刘之人正是路上遇到的那瘦子,心想此人听过表妹说话,绝不能留下活口,以免有所后患。 姓刘的瘦子又叫道:“我们大当家的说了,只要你们留下货物钱财,我们绝不伤你们的性命。识相的这便留下马匹货物走人吧!” 马帮众人纷纷鼓噪起来,钟南山朗声道:“有本事便上来动手吧,要想叫我等不战而逃想也休想!” 姓刘的瘦子哈哈大笑,叫道:“弟兄们,听见了没有,这些人居然不领咱们的情,那么我们只有动手了。上啊!”挥动手中的单刀当先向钟南山劈去。 其余贼人发一声喊,也向马帮众人冲杀过来。 林凤生怕马帮众人多受损伤,当即现身血心宝剑出鞘连毙两人,皆是咽喉中剑一击毙命。哀牢山贼寇作恶多端,无不双手沾满鲜血,其罪当诛,因此出手毫不容情。 钟南山见他突然现身又惊又喜,精神陡长,一对鸳鸯钺招数猛烈,只数招间便将那姓刘的瘦子逼得连连后退。瘦子自顾不暇,也没认出林凤生来。 林凤生身如鬼魅,宝剑锋芒过处又有数十名贼人尸横就地。忽听身后一人道:“孟大侠,你弄错了,都是自己人!” 林凤生听得暗呼糟糕,知道此人必定是跟随张兆奎前往鸡鸣山的小喽啰,记得当时张兆奎带了数十喽啰,那么这些人中见过自己的只怕不少,心想今晚注定是要大开杀戒了,心念一转便有了计较。 壹佰六九章 忍辱偷生 林凤生脸上装出诧异之色,当即收剑站定,道:“啊哟,原来是百草岭的好朋友啊,这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你将到过鸡鸣山的弟兄都叫过来,我仔细瞧瞧,切莫再误伤了你们。” 那人道:“别的弟兄都没来,只有我一个人,头上包着头巾的都是自己人……”突然啊的一声,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飞出去,坠入树丛中登时没了声息。 林凤生听得见过自己的只有他一人,登时放下心来,再无迟疑,当即一掌“大风起兮”将他震死。混乱之中料想别人也无暇顾及自己和那小喽啰的对答,因此倒也不怕露了破绽。第一时间更新 马帮众人见强援忽至,人人奋勇,登时将一众贼人打得七零八落。 那姓刘的瘦子大惊,高呼道:“弟兄们,风紧,扯呼!”就在此时钟南山一招“雄鸡展翅”,双钺分别在他左臂和右腿上刺了一记。 瘦子吃痛之下,撒了钟南山落荒而逃。林凤生手中宝剑脱手掷出,伴随着一声惨呼,那瘦子登时被钉在一株大树上。其余残匪见头领身死发一声喊纷纷败退,紧接着便听得马嘶和蹄声大作,渐渐远去。 林凤生鼓动真气朗声喝道:“我与你们张大当家是世仇,不手刃了这恶贼决不罢休!你们回去转告他,叫他明日午时在此受死!如若不然我往后便守在这里见一个杀一个,直到将你们都杀光为止!” 钟南山迎上来连声道谢,帮中众人大都安好,只有四五人受了轻伤。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争斗之中气势至关重要,林凤生一到马帮众人气势大增,众贼寇心中先自怯了,自然难免一败涂地。 林凤生道:“钟前辈,料想贼寇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多耽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你们赶紧过去吧,我替你们断后。” 钟南山心中好生感激,抱拳道:“我等常年在外行走,也不知是否尚有见面之期。大恩不言谢,公子的恩德我帮上下铭记在心,请受我等一拜。” 马帮众人一起围上来向林凤生行礼,无不一脸诚挚长揖到地。林凤生心想钟南山说的有道理,日后天各一方绝少相见之机,江湖中人最重情义,自己虽不求回报,但众人欠人恩情却难免牵肠挂肚,因此也就坦然受了。 待众人起身还了一礼,抱拳道:“钟前辈不必灰心,江湖有缘,自会相见,诸位一路保重。第一时间更新” 钟南山也抱拳道了声珍重,马帮众人一一上前致谢惜别,趁着夜色缓缓去了。 说到“江湖有缘,自会相见”一句时,情不自禁的想起俞三白和莫衷是来。那是俞三白在青龙桥初次遇见莫衷是时说的,心道:“不知皇上叫俞伯伯去办什么事,何时才会到威楚相会?算时日莫老哥也该到大理了,此时却又身在何处?”聚散无常,离合难期,一切任凭缘法而定,不失为于人事最大的安慰。 林凤生拔出插在瘦子背上的血心宝剑,在他衣服上拭干了血迹还入鞘中,暗道:“老兄,对不住了,我杀你也是不得已,望你转世轮回下辈子做个好人。第一时间更新” 众贼遗落下的火把散落周围,在夜风中忽明忽暗,那姓刘的瘦子被宝剑对穿而过早已气绝,双目圆睁面目扭曲,一闪一闪的火光照在他脸上显得格外阴森诡异。 呆立了片刻,风更大了,不时将血腥气送入鼻端,火把也相继熄灭,林凤生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他虽然从小向佛却不信鬼神之说,倒也并不觉得害怕,只是与七零八落的尸首作伴终究有些不自在。 勉强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不见贼寇约集人手复返,料想路遥马帮众人此时应该也已到了安全地段,便调头返回破庙。 到了庙外忽闻庙中有人说话的声音,心中惊疑不觉放轻了脚步,飞身上了屋顶,凑眼从破洞中望了下去。竟没发出半点声息。 火堆已然熄灭,只剩下红彤彤的炭火,神像前跪着一个女子,口中喃喃自语,细一打量正是那对自己有一饭之恩的女子。 林凤生登时明白,原来神台上的红薯正是女子供奉的,暗道:“她腿脚不便,却要行这么长的路来此祭拜,实在是难为她了。” 只听女子道:“关老爷,贱妇得蒙一位好心的相公指点接济,明日便要离开这里了,以后再也不能来祭拜您了,还望您不要见怪。” 悠悠叹了口气又道:“唉,自从张结巴等一种恶贼开始为祸,我便一直前来祭拜,却始终不见您显灵保佑,莫不是嫌弃供奉的东西太过寒酸么?” 林凤生听得也不禁一阵心酸。过了片刻只听女子又道:“请您一定要保佑那几位马帮的大哥,保佑他们一路平平安安的,不要遇到土匪强盗,顺顺利利的将货物送到,无灾无祸,财源滚滚。更多更快章节请到。还要保佑那位小相公多福多寿,长命百岁……”说完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直身又道:“关老爷,听那位路过的小相公说朝廷已派兵来征讨这些强盗,您一定要保佑他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最好让张结巴一伙恶贼身染恶疾自行灭亡,从此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贱妇以后虽不在这里了,但仍会遥遥焚香祷告的,请您一定要保佑啊。” 女子说完这句便不再出声,在庙中呆了片刻,又对着破败的神像拜了几拜,终于缓缓起身,慢慢走出破庙,一瘸一拐的下坡去了。 林凤生听得她半夜来此为自己祷告,心中十分感动,暗道:“她说我们今晚吃的米是别人给的,想来多半是钟前辈他们给的了,也不知他们此时到了何处。这位姐姐心肠这么好,路上别要遇到什么危险才好,不如我送她一程吧。”飞身下了破庙,远远跟在那女子身后。 女子身有残疾行路甚慢,每走一段便坐下来歇上片刻,不到十里的路程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林凤生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看着女子进了自家的院子正欲折回,忽闻女子失声惊呼,接着便听得有男子的笑声传出,笑声中满是淫邪之意。 林凤生飞步奔近仗剑抢入屋中,屋中没有灯火看不清情形,问道:“姐姐,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句话问了也与不问无异,此地除了土匪还能有什么人?而土匪又能干出什么好事来? 话音未落,只觉眼前金刃劈风,不及多想宝剑挥出,叮的一声削断了对方的兵刃,听风辨位宝剑向前直刺,啊的一声惨呼过后有人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只听那女子的声音叫道:“小相公,是你么?你快走,他们都是土匪。”听口气来的不止一人。 林凤生道:“姐姐别怕,是我,我来救你。”听女子说话便已知女子所处的方位,左手探出将她拉了过来,反手一推将她送出门外,自己也跟着倒纵出来。 砰砰几声板壁倒塌,几个人影窜了出来,一人叫道:“他奶奶的,这贱人居然还藏着个野男人!”“敢来管咱们的闲事,便是活得不耐烦了,宰了他!”几人哇哇乱叫,挥动兵刃攻了上来。 几人夜闯妇道人家,还能有什么好事干出来?林凤生登时怒不可遏,身形如风手中宝剑化作一片寒光,不闻半点兵刃撞击之声,只闻几人的惨呼,片刻间几人尽皆中剑倒毙,有的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 女子见状不由得惊呆了,身子一晃软倒在地,过了片刻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林凤生安慰道:“姐姐,你可以安心了,这些恶贼已经被我杀了。” 女子哭了一阵,就势向林凤生磕头,口道:“多谢小相公救命之恩,小相公,你怎么又回来了,这里危险得紧,这些恶贼时不时便会……便会来欺辱我,你快走……” 林凤生这才明白,原来女子不挽留他歇宿乃是怕被匪寇撞见,从而伤了自己的性命,不由得感激万分,当下不再隐瞒,将自己的身份以及来此的目的如实说了。 女子听得喜极而泣,当真如遇见了至亲之人一般,说道:“关帝老爷保佑,小相公总算是来了,咱们的苦日子就快要到头了……婆婆,我们终于不用走了……”说着起身向屋中跑去,要将这天大的喜讯告诉老妇。 林凤生只恨自己来得迟了,否则这位善良的女子也不致反复遭受**,念及至此更是义愤填膺,又恨恨地在几名贼寇的尸身上剁了几剑。 壹佰七零章 人如其名 忽听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从茅屋中传出,林凤生暗呼不妙,忙在院中抓了一把茅草点着了,走近屋中,只见老妇倒在血泊之中已然死去,心头不一阵恻然一阵愤怒。 两人连夜将老妇葬了,林凤生便让女子即刻上路,前往俄禄城投奔钟子罄。几名喽啰被杀,若是惊动了百草岭群匪甚是麻烦。 女子知道厉害便也不推辞流连,当即带上那得了恶疾的叔叔拜别林凤生北上。林凤生看着两人蹒跚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才返身回到破庙。 话说梅若雪随张兆奎和刘成武上了百草岭,见一路上有不少贼寇的暗哨,不时需要对切口暗语,她出来闯荡江湖已有些时日,处事心思已然今非昔比,于是暗暗将切口记下。 众人走过一段夹槽子路,便进入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森林中到处都是机关陷阱,梅若雪不禁暗暗心惊,心道:“朝廷军队数次出兵都没能灭了这些贼寇,如今看来果然邪门得很。” 张兆奎见梅若雪面露诧异,甚是得意,道:“女侠,怎样,我们山寨不是浪得虚名吧?” 梅若雪道:“果然有些门道,你们张大当家的当真有些手段。” 张兆奎嘿嘿笑道:“倒不是我大哥厉害,而是我们有一位神通广大的军师,这些机关都是他设计的。” 梅若雪随口问道:“这位高人是谁啊,到时候可得给我引见引见。” 张兆奎道:“自然自然,这个自然。从今往后大家都是好朋友。” 说话间树林已到了尽头,眼前是一个大沼泽,对面是一座高崖,崖壁上隐约有个山洞。 沼泽中一排粗大的木桩曲曲折折的通向崖下的洞口处,梅若雪不由得又为之震惊,心道:“即便破了树林中的重重机关,仍是难以通过这个沼泽。当真棘手得很。”沼泽中船只无法通行,木桩路又只能容一个人单行走过,要想攻入张结巴的老巢实在是千难万难。 正想间对面已有人迎了出来,张兆奎哈哈笑道:“军师,你看谁来了?” 木桩上一个白衣飘飘的青年男子快步走了过来,拱手道:“原来是刘大当家到了,还是我们二当家的面子大,在下曾数次造访都吃了闭门羹,不知刘大当家是如何回心转意的。” 刘成武打个哈哈道:“青峰兄说笑了,如今朝廷大军大举南来,我等绿林中人危如累卵,情势自然不同了,我这是寻求庇护来啦。” 白衣男子笑道:“哪里哪里,刘兄太见外了。”目光触及梅若雪诧异道:“这位姑娘是?” 张兆奎欢喜的道:“这位姑娘是玉龙剑派的女侠,此次来威楚乃是专程联络绿林豪杰的。” 白衣男子拱手道:“幸会幸会,在下穆青峰,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梅若雪微微点了点头,故作傲慢道:“我姓郭,名叫郭凤羽。”若是换做真实姓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吐露的,但既是胡编乱造那么自是但说无妨。第一时间更新 所谓的郭凤羽,乃是取了郭仙儿的姓,又在段徵羽和陈凤仪的名字中各取了一个字,然后拼凑在一起,自己真正的的高姓大名则只字未提。 请得虎阳寨大当家到来,又半途多出一个玉龙剑派的女侠,穆青峰甚是高兴,说了些江湖上见面的客套话,便带着众人走过木桩到了沼泽彼岸。 木桩尽头处有几级石阶,拾级而上便到了一个开阔的平台,有几个身背弓箭的小喽啰正在摇骰子赌钱,身旁放着一些藤条编制的盾牌。更多更快章节请到。见到张兆奎和穆青峰纷纷起身问好。见梅若雪面生不禁多看了两眼。 梅若雪虽然并无多少才学,但文字却是识得的,抬头见洞口上方刻着“聚英洞”三个大字,不禁暗骂道:“什么狗屁的聚英洞了,你们这些贼子算哪门子的英雄好汉,我看叫乌龟洞、聚贼窟还差不多。” 众人进了山洞,甬道直通入山腹之中,幽暗曲折,岔道颇多。约莫走了一炷香之分,眼前豁然开朗,到了一个巨大的石室。光亮从四壁的孔洞中透进来。 只闻流水淙淙,右面的石壁上流下数道山泉,水渠边上栽种着不少喜阴的花木,可谓是别有洞天。更多更快章节请到。石室甚大,当可容纳上千人之众。正前方的山壁前有一张石雕的座椅,两边的扶手雕有神态威猛的虎头,上铺花纹斑斓的虎皮。 一个四十余岁年纪的彪形大汉手把酒樽,坐在椅子上正自观赏歌舞。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子正自扭腰摆臀翩翩起舞。 张兆奎远远叫道:“大哥,我回来了。”说着欢喜的迎了上去。 大汉听得脸现喜色,放下酒樽起身相迎,哈哈笑道:“刘兄,总总……总算是把你盼到了,一路辛苦,快快……请坐。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刘成武抱拳道:“许久不见张大当家的越来越会享福了啊,请请!” 大汉哈哈大笑,向张兆奎道:“二弟,这次你你你功劳不不不小啊,奖酒……一杯!”说着递了一杯酒过来。不问可知此人正是百草岭匪首张结巴。听他说话果然是人如其名。 张兆奎接过来一饮而尽,抹着嘴唇道:“大哥,小弟这次还请来了一位贵客。” 张结巴哦了一声,问道:“是是是谁呀,还还不快给我………引见引见。” 张兆奎指着梅若雪道:“就是这位郭女侠,乃是玉龙剑派的高手,剑法通神,当真了得。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梅若雪见张结巴果然说话结结巴巴,心中暗暗好笑,只得强行忍住,抱拳道:“玉龙剑派郭凤羽,见过张大当家的。” 张结巴抬手还礼,口道:“罢罢罢了,郭女侠大大大驾光临,我们百草岭当当当真是蓬荜生辉啊。这这这就叫做贵客盈盈门了,两位请上………坐。” 众人寒暄了一阵,在两边的石椅上坐下。张结巴挥了挥手,一众女子都躬身退了下去,小喽啰送上肉食酒浆来。第一时间更新 张结巴道:“诸位放放放开肚皮吃喝,就当是是是自己家一般,不不不要客气。” 梅若雪笑道:“多多多谢张大当家的。”她少女心性一时兴起,故意模仿张结巴说话。 众人都不由得哈哈大笑,张结巴也不为忤逆,尴尬一笑,示意众人随意吃喝。 吃过酒食张结巴又唤来乐师舞女,邀请众人欣赏歌舞,梅若雪道:“张大当家的,这些还是免了吧,我此次来此乃是有要事与你相商。” 刘成武也道:“张大当家找我来有什么关照,尽管直说。” 张结巴哈哈一笑,道:“也好也好,两位都都都是直爽之人,那那那我就直说了。朝朝朝廷派兵要来来来与我等为难之事,刘兄弟都知知知道了吧。” 刘成武见他说话如此吃力,也不由得暗暗好笑,咳嗽了一声正色道:“不错,小弟已收到风声。不知张大当家的有何对策?” 张结巴道:“我打打打算与他们决决一死战……唉……还是军军军师来说吧。”说着端起酒樽喝酒。 穆青峰微微一笑,道:“大当家的意思是联合各个山头的绿林好汉,好好与朝廷大干一场,这几年我们着实也做下了不少恶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我们占山为王早已没将朝廷放在眼里,朝廷若是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便打进太和城去,杀了皇帝老儿,让大当家的身登大宝。那么咱们都是开国功臣,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刘大当家的以为如何?” 刘成武道:“在下一介莽夫倒是没多少宏图大志,只是若是朝廷大军步步紧逼,也绝不会束手待毙。” 穆青峰道:“照啊,咱们如今就像是过街老鼠一般,若是咱们坐了龙庭,一切就都名正言顺,谁还敢来打咱们。” 梅若雪听得他们早有谋反之意,不由得暗暗心惊,脸上却装出一副十分赞同的模样,拍手道:“说的不错,我此次来正是为了劝说诸位好汉起事的。如今蒙古大军压境,大理国气数已尽了,诸位若是能协助蒙古灭了大理,那么到时封王封侯不在话下。”这些话乃是在鸡鸣山之时林凤生便已嘱咐好了的。 张结巴听得此言浓眉一掀,喜形于色,道:“如此当真是是是再好也没有了,单凭我们一一一家之力要想想跟朝廷大军一较雌雄,确实是是是不大可能的,但是有蒙古的精兵强将相相相助情势自然不同了。” 壹佰七一章 多造浮屠 穆青峰道:“大哥说的是,如今武林中的各派武林人士都帮着朝廷,我们势单力薄实在是难以应付。当务之急是要先击退义军的围剿。” 梅若雪眼珠一转,抓起酒碗喝了一口,道:“义军不足为惧,我等师兄弟已经劫走了他们的粮饷,那些武林人士即便武功再高总也是要吃饭,饿着肚子哪还有力气打仗,只有灰溜溜的回去了。” 张结巴和穆青峰听得尽皆大喜,不约而同的追问粮饷的下落,言下之意乃是想要索为己用,只不过不便开口罢了。 梅若雪假意沉吟了片刻,才道:“我们已将粮饷囤积在了一个安稳的所在,若是张大当家的答应了我的请求,那么这批粮饷迟早会分派给你们的,就当作是咱们送给大当家的见面礼。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张结巴大喜,极力想表明心中所想,怎奈激动之下越加结巴了。只得有穆青峰转达,意思是愿意作为蒙古大军的内应,恭维吐蕃和蒙古的话语不绝于耳。 梅若雪表面上欢喜不已,心中却在暗骂:“你们本来就罪大恶极,已不知够砍多少回脑袋了,现下居然又当起卖国贼来了,当真是无耻之极。他日攻破你们的山寨非将你们这些首脑千刀万剐、鞭尸三日不可。” 梅若雪是傍晚上的山,敷衍着谈论了一阵,天已全黑,张结巴便命人将她带到客房,刻意叮嘱说是洞中机关岔道极多,若无人指引不可随意走动。 说是客房其实就是一个石室,但里面装饰得倒也雅致,简易的梳妆台上铜镜木梳、胭脂水粉一应俱全。巨大的石床上铺着厚厚的野兽皮毛,柔柔软软的甚是舒服。 梅若雪躺在床上难以入睡,心中尽想着林凤生,不知他此时身在何处,心里是不是也在惦记着自己?有没有东西吃,夜里会不会受寒? 想了一阵更觉思念如潮,缠绵悱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忽听隔壁有人说话的声音,先是一个人说,然后便是很多人一起答应。心中好奇便循着山洞走了出去。 山洞中黑漆漆的,走了几步遇到了岔道,说话之声隐隐约约仍在耳边,便大着胆子向右首的甬道走去,到底该不该走这条道却也不确定。 摸索着走了十余丈远近,猛然觉得脚下的地面微微下陷,身不由主的向下急堕,连忙双手平伸开来向两边抓出。此时便如不识水性之人落水一般,哪怕只抓到一根稻草也能救了自己的性命。 左手空空如也毫无着力处,右手触手坚硬攀住了洞口的边缘,下堕之势就此顿住。梅若雪向下一看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下面传来一阵低低的狼嚎,一对对眸子在夜色中闪着幽幽的蓝光,仿佛是一群飘飞的萤火虫。也不知贼人在这里养了多少只狼。 原来自己走错了路,踏上了岔道中的陷阱。陷阱上方设有翻板,下面则养着成群的饿狼,若是掉了下去不免被撕咬得尸骨无存。不禁暗呼“好险”,左手托起翻板,右臂在边缘一借力飞身上来,循着来路慢慢退了回去。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值夜的小喽啰中有人听得动静,手执灯笼过来查看,问道:“郭女侠,你怎的到这里来了。” 梅若雪道:“我听得隔壁有动静,便出来瞧瞧,不想迷了路差点喂了狼。”说着曲臂抚胸,装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那喽啰道:“女侠受惊了,夜里还是不要乱走的好,天亮了自会有人来接引你的。” 梅若雪道:“知道啦,可吓死我了,我这便回去睡觉了。你们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呀?” 那人道:“日间我们的探子探查到今晚将有一家马帮经过,因此大当家吩咐弟兄们下山去干他一票。” 梅若雪道:“带我去见你们大当家的,我有话跟他说。” 那喽啰知道她是大当家的贵客,不敢违拗,引着她到了日间相谈的大厅。 张结巴见了她,笑道:“陈陈陈姑娘,怎怎么还不睡,是是是不是住不惯这山山洞?” 只见厅中密密麻麻的站立着百余人,人人手中握着兵刃,劲装结束。 梅若雪道:“那倒不是。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众兄弟这是要干什么去啊?” 张结巴向一旁的穆青峰摆了摆手,示意他告知梅若雪。穆青峰道:“今夜将有一家马帮的货物从上下经过,日间来了几个探路的,被我们捉住了,我们猜测他们的大队人马打算半夜偷偷摸摸的过去。嘿嘿,到嘴的肥肉可不能让它飞了。” 梅若雪点点头,暗道:“会不会是钟前辈他们,按理说他们早该过去了。管他呢,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次索性便多造他几级。” 装出笑意说道:“正该如此,义军即将来攻,理当备足给养。只是还望你们吩咐兄弟们只抢财物别伤人命,免得多树敌人。否则大家都来找你们报仇,只怕会妨碍我们的大计。” 穆青峰连声称是,当即吩咐众人不可滥伤人命,否则严惩不贷。众人齐声答应,随即由一个头目带领着出厅去了。 梅若雪便回到先前的石室睡了。迷迷糊糊地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又闻大厅之中人声喧哗,隐隐夹杂着吵嚷之声。 梅如雪一咕噜爬起来,心中暗喜道:“啊,这些贼人窝里反了。最好自相残杀,死得一个都不剩。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过了片刻吵闹之声仍是不住,其中还夹杂着痛苦的哀嚎。梅若雪走到石壁前贴耳一听,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心中好奇难耐,但这里到处都是机关岔道,回想起那些眼放幽光的豺狼不由得不寒而栗,只得上床睡了。 到了翌日一个女子一大早便来伺候梅若雪起床洗漱,随后又引着她到了议事的大厅,刘成武和张结巴、穆青峰等人已在厅中相候。 面前的石桌上已摆好了早饭,众头目一个个愁眉苦脸,却不动筷。不知是刻意等贵客还是没有心思吃。第一时间更新 梅若雪坐下,笑问道:“昨晚众兄弟发财了吧,都有些什么好东西啊?” 张结巴一脸懊恼的道:“嘿,女侠,别别别提了,昨晚也不知哪哪哪来了个极厉害的点子相助,我们派出的弟兄险些全全全军覆没了。” 梅若雪听得心中暗喜,已隐隐猜到了几分,故作惊愕道:“啊,是么?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高手啊。” 穆青峰道:“我们也奇怪,据回来的弟兄们说,那人好像跟马帮的人是旧识。” 梅若雪一副满不在乎之态,喝了一碗香梗米粥,道:“那人武功当真很厉害么,留下什么话没有?” 穆青峰道:“听说此人身法极快,弟兄们还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就都着了他的道。此人好生狂妄,他说不杀光我等决不罢休,若要报仇须派高手到山下的路口找他。” 梅若雪面露鄙夷之色,道:“人家都放下话了,你们难道当真缩头不出?亏你们也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穆青峰尴尬一笑道:“大当家的已经派出众兄弟之中武功最高的三当家的下去会他,唉,结果还是伤在了他手上,也不知哪来了这么厉害的对头。” 一旁一个大汉裸着上身,手臂上和肩背上都缠着绷带,想必就是那个匪寇中所谓武功第一的三当家了。只见他一脸恼羞着色,一言不发,自顾自的喝着闷酒。 梅若雪暗骂“活该”,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过分懊丧。不妨多派几个好手去,来个车**战。” 张结巴愤愤的道:“老子亲亲亲自带人去会会此人,我我就不信他有三头六臂!奶奶的,这人到底是谁……和我是世仇……谁啊?”一面说一面苦思冥想。 穆青峰苦笑道:“没用的,三当家受伤而回之后,二当家的带了两百名弟兄下山,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梅若雪道:“江湖中人自有江湖中人的规矩,看来只有依照他的意思他才会现身。况且此人武功如此之高,你便是将山寨中的所有弟兄都派去,也未必奈何得了他,只有枉自送了性命。” 众人听得都露出不以为然之态,心想大家伙一拥而上,还怕拾掇不下他,难道他当真有万夫莫敌之勇不成。难就难在对头一见己方人多便即销声匿迹。 梅若雪轻蔑一笑道:“他要是跟你们硬拼当然拼不过,但他大可以杀开一条路逃走,试问你们谁能拦得住,又有谁能追得上?” 壹佰七二章 名匠弃徒 众头目听得又不禁暗暗称是,张结巴道:“是是是啊,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一拥而上他……必不肯见,而若是单……打独斗却是无异于白白送死。郭郭郭女侠,那那依你看该该该当如何?” 张兆奎忧心忡忡,此前一直在旁默默不语,此时听得梅若雪竟似有良策,不禁也问道:“女侠有什么高见?但说无妨。”他见识过梅若雪的剑法,心中钦佩万分,心道:“若是她肯出手,多半能胜得那人。” 梅若雪道:“高见不敢当,低见却是有一些。”说到这里端起汤碗喝汤,故意吊人胃口。 张结巴等人心痒难搔,却是不便出言催促,否则便是说她所言是低见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只有耐着性子等待,纷纷端起汤碗假意喝汤。 梅若雪慢条斯理的将汤喝完了,嘻嘻一笑道:“不知诸位信不信得过我呢?” 张结巴等人连连点头,穆青峰道:“女侠有什么计较请说。” 梅若雪道:“既是如此,那么我便替你们去会一会这位高人吧。即便不能为寨中死伤的兄弟报仇,也要让他知道百草岭的绿林豪杰之中也并非全都是无能之辈。” 众人听得都不禁脸上一红,接着大放感激之辞,穆青峰道:“女侠若是肯仗义出手当然再好不过,只是那人的武功实在太过可怖,女侠若是不慎受到什么损伤,这叫我等如何当担得起。第一时间更新” 梅若雪哼了一声,面露不悦之色,心想:“我武功不及我表哥这倒是不假,但你们这些臭贼却是还不配嫌弃。”她虽然只是虚与委蛇,但生气却是真的。 这句话若是出自林凤生或她敬重的长辈之口,她自然会大方承认决不在意,但旁人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得的。 突然刷的一声拔出长剑,脚踏踏雪寻梅步急速游走,只听得几声轻微的嚓嚓声响,众人手中的饭碗已然尽数裂作两半,裂缝边缘整整齐齐,汤汁洒了一地。 众人见她剑法如此高超,身法更是快得匪夷所思,不由得相顾骇然。张结巴当先拍手叫好,其余众人跟着喝起彩来。 梅若雪神态间颇有几分得意,目不斜视还剑入鞘,道:“怎样,以我的武功能否与那人一较高下了?” 穆青峰道:“在下方才之言实乃多虑了,然别无他意,女侠勿怪。女侠若能替我等出了这口恶气,我聚英寨上下感激不尽。” 梅若雪道:“不必客气,我即刻下山去会会此人,千万不可派人跟随,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胜得此人,免得送了性命。” 当下众人送梅若雪出了山洞,梅若雪独自走过沼泽上的木桩,想到很快便能见到表哥心中暗暗欢喜。忽闻穆青峰的声音在背后道:“郭姑娘,请等一等。” 梅若雪回头道:“什么事,军师?” 穆青峰快步走近,递过一个有一面布满小孔的小匣子,道:“这是在下亲手制作的暗器,请姑娘带上防身。” 梅若雪接过一看,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使用啊?”随手摆弄了两下,道:“我不要,我所用的暗器遍地都是。” 说着俯身拾起几枚石子,右手连扬,石子一枚接着一枚射出,啪啪几声过后,一把石子尽数在空中相撞碎成粉末。后一枚正好将前一枚撞碎。力道、时机等要领无不拿捏得恰到好处。 穆青峰直看得目瞪口呆,心中佩服万分,道:“姑娘真是好本事。但在下的暗器却有些不同,乃是借助机簧之力发出,力道非人力所能及。” 梅若雪道:“是么,那你示范给我瞧瞧。”说着将小匣子递了回去。 穆青峰接过匣子,与梅若雪并肩而立,将有小孔的一面对着树林,右手食指在侧面的凸起处一按,后面的盖子便即翻开,又在背面按了几按,只听一阵咻咻之声,小孔中射出无数的细针来。 梅若雪走近去一看,只见树干上插着一排密集的钢针,细如毛发,没入大半。钢针由机括激发,自然比寻常所发暗器更加强劲。也不由得暗自骇然,脸上却笑嘻嘻的道:“哇,你的暗器好厉害,有什么名字没有?” 穆青峰面露得色,道:“姑娘过奖了,这种暗器叫做牛毛针,名字不大文雅,对敌之时倒是能派上用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随手合上后盖,又将盒子重新递过来道:“姑娘武功了得,原本不需要暗器,只是尚不知对头的底细,若是姑娘不愿与他硬拼,便可发射牛毛针阻敌以争脱身之机。” 梅若雪道:“也好,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穆青峰大喜,将暗器的用法教了。 梅若雪道:“你是从哪里学来这制造暗器的本事的,当真了不起。” 穆青峰听在耳中十分受用,道:“姑娘可曾听过无量山一带有个机关名匠,叫做陈老四的?” 梅若雪道:“听说过啊,只是始终无缘得见这位高人一面。”佛塔寺梵音洞内的机关即为其人所造,空源曾提到过,她心中颇有几分敬仰。 穆青峰笑了笑道:“此人古板迂腐,不见也罢。不瞒姑娘说,在下乃是陈老四的弃徒。五年前我被师父逐出了师门,无奈之下才投奔了张大当家。” 梅若雪对他这些陈年往事也不放在心上,说道:“怪不得你制造的暗器如此精巧,原来是一代名匠的高徒,那么多谢你了。第一时间更新”说着将牛毛针的针盒放入袖中。 穆青峰见她收下了自己所赠的暗器,登时喜笑颜开,直将梅若雪送出树林方才驻足。 树林外的道路转了一个弯,梅若雪取出牛毛针,心道:“我这个龙剑派的女侠是冒充的,女侠是女侠,只不过却不是玉龙剑派的,玉龙剑派只有奸贼没有侠士。有道是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我可不能跟这些土匪强盗当真攀上交情,免得到时候动起手来下不了手。” 随手将针盒丢进路边的草丛,又想:“我是去见我表哥,又不是真的去跟对头打架,又哪用得着你来献殷勤。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想到即刻便能和表哥会面,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口中哼着小曲儿,脚下如飞雀跃着下了百草岭。 到了路口驻足游目四顾,不见林凤生的踪影,便向着南来的大路走去,心想:“表哥一定是在暗处,他见到我自然就会出来相见的。” 只走得几步便听得林凤生的声音道:“表妹,后面有贼人跟踪。”梅若雪大喜,但听得有人暗中跟踪便也不急于出声招呼,以免露了林凤生的身份。 四下一看却哪里有表哥的影子,但声音却清清楚楚,如在耳畔。 林凤生此时内功已臻第一流境界,用的正是“传音入密”之法与她说话。 只听林凤生的声音又道:“我就在你头顶的大树上,你且不要出声,叫那些小喽啰都退回去。” 梅若雪心中暗喜,转身折回,双手叉腰娇声喝道:“都给我滚出来吧!” 话音刚落果见左首的路口处出来二三十名百草岭的喽啰,其中有几个是在鸡鸣山见过的,梅若雪不由得暗呼好险,心想若是给你们见到了表哥岂不是要穿帮,杀你们倒也不是难事,只是那样就大大的不好玩了。 怒道:“你们鬼鬼祟祟的跟着我干什么,是不是你们大当家的派你们来监视我的?快说!” 其中一人陪笑道:“岂敢岂敢,是军师让我们暗中保护女侠的。” 梅若雪冷笑道:“我还需要你们来保护么?你们要是这么有本事,又何必我来替你们出头!” 那人又道:“是是是,女侠武功高强,我等原本不该跟来。只是女侠乃我百草岭的贵客,若有什么差池,军师怪罪起来我等可当担不起啊。” 梅若雪道:“既然你们也是一番好意,那么本姑娘也不来与你们计较。你们这便回去吧,我一个自可应付。” 一众喽啰口中称是,却人人面露难色,不肯就走。 梅若雪娇喝道:“快滚,你们难道不懂江湖规矩么!再不走我便用你们军师给我的牛毛针射你们!”说着右手摸向左手袖中。 喽啰中有几人当时在暗中亲眼看见穆青峰赠送暗器给梅若雪,清楚的记得她将针盒放入了左手袖中,登时面露惧色,连声称是,倒退了几步转身便走。 待众喽啰走远,林凤生才现身相见,道:“这里说话不便,我们换个地方。” 当下两人展开轻功往回疾奔,众喽罗便是去而复返,也是无法见到两人的踪影。 壹佰七三章 巧言煽动 两人进了破庙,梅若雪望着铺在地上的草席兽皮,心疼的道:“表哥,你便在这里过夜么,可寒冷得很吧?” 林凤生笑道:“荒山野岭的有个地方栖身就已经很不错了,你见到张结巴两了么?” 梅若雪点了点头,随即将自己在百草岭的所见所闻说了,道:“表哥,他们的山寨还真有点儿名堂,只怕不易攻进去呢。” 林凤生听得百草岭众匪有机关天险庇护,也不禁有些犯难,沉吟了片刻道:“不能强攻便智取,表妹,你回去以后便这般说。”随即将自己的策略向梅若雪说了。 梅若雪听得拍手喜道:“妙极妙极,如此一来他们的那些厉害机关就都用不上了,咱们便可来个以逸待劳。” 林凤生点头微笑道:“正是这个道理。” 两人在庙中坐下闲谈了片刻,林凤生拔出宝剑一挥,梅若雪的衣袖上登时裂开一条口子,又一挥将她左肩上的衣服也划破了,梅若雪愕然道:“表哥,你干什么啊?” 林凤生又将左手食指在剑刃上轻轻一抹,登时流出鲜血来,笑道:“你是来替他们出头的,须得装得像一些。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你回去就说你已将我打得落荒而逃,激斗中自己不慎也受了点儿伤,这样张结巴等人就会更加承你的情了,你说话也就愈加有分量。” 说着用食指在梅若雪衣服上的两道口子上抹了些血迹,手一抬又在她左颊上抹了一撇,看了看道:“不大像。”手掌在血迹上抹了抹,将血迹抹开,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梅若雪甚是心疼,关切的道:“可痛得厉害么?” 林凤生道:“我们今后冲锋陷阵不知要受多少伤,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梅若雪抓住他的手掌,将食指放在口边吮吸了片刻,取出金创药敷上,再用随身携带的锦帕细心的裹住伤处。 林凤生忽然想起一事,道:“表妹,听说路遥马帮有几名赶马大哥被张结巴的喽啰抓到了山寨中,你回去便暗中探一探,若是他们还活着务必设法相救。” 梅若雪用力点头,柔声道:“是,表哥,你叫我干什么我便干什么。” 林凤生又嘱咐了几句,梅若雪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林凤生便继续待在破庙中,等候梅若雪的消息。第一时间更新其间百草岭贼寇再也没有下过山,反倒有不少别处的匪类上山投奔,几乎日日都有不少人马上山。 林凤生怕暴露了行迹,因此白天便在森林深处运功打坐,夜间才回到破庙睡觉。有万毒克星冰蟾庇护,林中的毒蛇毒虫自是避而远之,至于猛兽之属以他的武功自无所惧,偶有来袭者皆毙于血心宝剑锋芒之下。 冰蟾进食甚是挑剔,觅食时往往会用毒砂喷倒不少飞禽走兽,却不会每一样的脑髓都食,主要还是偏向于毒物。毒砂毒性甚烈,只需闻到便即麻痹倒地,但若非被切实喷中肉中是无毒的,林凤生便时时有野味吃。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回到荒村中取了些女子遗留的盐巴,烤出来的野味竟也别有一番滋味,果腹之物便也不用发愁。 再说梅若雪回到百草岭,穆青峰已在树林外的路口等候,见她安然而归大是欢喜。但见她脸上和衣服上有血迹,似乎又颇有些心疼,嘘寒问暖,很是关切。 梅若雪又是感激又是厌恶,笑道:“不打紧,一点小伤而已。那人也不过如此,已经被我赶跑了。” 穆青峰大喜,连声道谢,道:“姑娘剑法超群,在下佩服之至。” 当下两人一起回入聚英洞,张结巴得知玉龙剑派的这位郭女侠施展神妙武功,将厉害对头打得“落荒而逃”,大喜过望,对梅若雪又敬重了几分。随即大摆筵席庆贺,美酒佳肴流水价的送将上来。 梅若雪问道:“张大当家的,不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张结巴道:“敌敌不动,我我我不动,义军若是打来,那那那么咱们也只只只有跟他们……拼了。” 梅若雪道:“等着挨打,实非上策。我倒是有个计较,这便说出来供诸位参详。” 众人见她一出马便将连伤己方数人的好手赶走,无不敬佩有加心悦诚服,女侠的妙计那自是无往而不利的,纷纷道愿闻其详。 梅若雪道:“古人有云,夫战,勇气也,再而衰三而竭。你们这样等着别人来打,缩头缩脑,岂不是没有勇气?” 这些引经据典的话语她不过是照搬林凤生的原话,至于到底是什么意思浑不在意,因此曲解了“勇气”二字之意尚不自知。 贼寇众头目中穆青峰颇有才学,不禁暗暗好笑。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张结巴等人却几乎大字不识,其意自也是不甚了然,但既是出自女侠之口想必是不错的,听完不由得纷纷大点其头。 梅若雪又道:“如今义军失了粮饷,必定是军心不稳、死气活样,咱们不妨主动进攻,一鼓作气将他们赶出威楚,然后乘势占领俄禄城,如此一来整个威楚府就都是你张大当家的天下了。” 张结巴听得两眼放光,大为所动。听她口气如此之大,竟是要占领俄禄城,心中更无怀疑,更加相信她是吐蕃人派来联络绿林中人起事的使者。 梅若雪见状心知张结巴已动心,哪有不趁热打铁的道理,又道:“到时张大当家的雄霸一方,荣华富贵自不必说了,待得蒙古大军到来,你便率弟兄们大举北上,朝廷背腹受敌就非大叫投降不可。这个功劳当真不小,封王封公自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穆青峰道:“郭女侠所言极是,我们不可错失良机受制于人,须当趁义军士气低靡之时发动袭击,否则若是让他们站稳了脚跟,可就大大的不妥了。” 张结巴哈哈大笑,道:“如此一来义军讨伐逆贼,反倒成了逆贼追打义军了,妙极妙极啊。就依女侠的意思,我立即联络各路绿林豪杰,不日便攻打俄禄城。” 梅若雪喜道:“张大当家不愧是识时务的豪杰,那么此事就这么定了。我也该回去复命了,特使大人一定会对众位刮目相看的。” 张结巴道:“那那那就有劳女女侠在特使大人面面前多多美言了。” 梅若雪道:“好说好说,张大当家的抓紧整顿部下,尽快北上攻打俄禄城吧,我这便要告辞了。” 穆青峰道:“郭女侠一路辛苦,何不多盘桓几日呢?”他无人时称呼梅若雪作姑娘,此时人多便改作女侠。 梅若雪道:“原本是想请众位当家的带我到寨中四处瞧瞧,好见识一下寨中的精妙机关,他日我等若是出师不利,便可回到此处容身。只是眼下我要做的事情也算做完了,你们又不许我四处走动,待在这里无味得紧,因此这便要告辞了。” 说着微微拱了拱手,起身便要走。正是以退为进的计策。林凤生叫她营救路遥马帮的几人,为避嫌疑自是不能直言打听的,唯有借参观之机查出几人的所在。 张结巴忙道:“女女女侠请留步,我等不让你你走动乃是怕机关误误误伤到你,岂敢有有有别的心思。军军军师,你这便带女侠四四四处参观一下吧。” 穆青峰心中大喜,洞中的所有机关都是他亲自设计的,正好借此机会在梅若雪面前显摆一番,当下欣然答应。 梅若雪也是心中暗喜,说道:“好吧,既是如此我便再叨扰几天,那些机关想必很有趣,昨天晚上我就看见有个陷阱中到处都是野狼。” 昨夜梅若雪误闯陷阱之事穆青峰早已知晓,歉然道:“女侠受惊了,在下自当将如何辨别洞中道路之法详细说与女侠知道。” 当下穆青峰便带着梅若雪将岔洞逐一参观,其中的机关多以设有翻板的陷阱为主,陷阱中皆养着凶残的猛兽,诸如金钱豹、饿狼、鳄鱼,梅若雪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两条大海碗粗细的黑蟒蛇。此外也有倒置的尖刺利刃。 陷阱中皆堆积着森森白骨,无疑是贼寇将拦路抢劫之时剩下的活口都投入了陷阱之中,既可借蛇兽之口杀人又可将尸体充作这些东西的食物,当真是触目惊心,惨无人道。梅若雪闻到散发出的腐臭气息直欲作呕。 另外便是一些暗箭、毒水之类的暗器,穆青峰每到一处陷阱暗器所在便详细说明位置和破除之法,顺便再自吹自擂一番。 壹佰七四章 妙计救人 道路一转又到了一处洞口,穆青峰指着入口处,地下镶着的一列方形石板,道:“郭姑娘,我且教你一个辨别道路的方法。那就是看洞口石板的排列形状,石板若是规规矩矩的排作一列那便是生路,不会遇到机关陷阱,若是杂乱的拼在一起那便是死路了,须当慎入。” 穆青峰带梅若雪参观的正是所谓的死路。虽说是死路,但那是对外人而言,他熟悉机关陷阱所在的位置以及破解之法,因此并不会发动,仍是带着梅若雪一一参观,并无遗漏。 梅若雪心想:“洞内黑漆漆的,又怎能看得清石板是整齐还是杂乱。不过知道了这个法子,倒可以用手去摸,总比瞎走乱闯好。”道:“原来还有这等讲究,这山中到底有多少处机关?” 穆青峰道:“洞**有十八条岔道设了机关陷阱,每条岔道中又有三至五处不等,总共是三十五处机关、二十九个陷阱。” 梅若雪听他如数家珍,不禁暗暗惊叹洞中情形复杂,点了点头道:“我们参观了这半天,差不多都看完了吧?”她暗中留意了半天,始终没有发现路遥马帮的几人的踪影,心中不觉有些急躁起来。 穆青峰道:“就剩最后一处了,就在前面,那里是我们关押俘虏的所在,因此机关陷阱要多些。” 说话间见前面又有岔道,左首入口处石板排列整齐,照穆青峰所说的辨别之法来看当无机关陷阱,那么马帮的几人必定是关押在右首的山洞中了。 两人进了右首的岔道,梅若雪跟紧了穆青峰的脚步,每一步都落在穆青峰走过之处,不敢有所偏离。 走了百余步,便到了一间围着粗木栅栏的石室。几名浑身是血的短衣汉子被缚住双手吊在空中,几名小喽啰手执藤条正自抽打,梅若雪识得正是路遥马帮的几人。第一时间更新 几名喽啰见了穆青峰和梅若雪,一起停手点头哈腰的问好,穆青峰道:“怎么样了,问出什么来没有?” 一名喽啰道:“回军师的话,这几个人嘴硬的很,我们已经打断了十余根藤条了,他们还是不肯说实话,坚称自己是帮大户人家驮运沃土的佣人。” 深山老林中的泥土甚是肥沃,俗称“山基土”,富贵之家经常用来栽培花卉。几人的理由虽然有些牵强却也算是说得过去。 穆青峰冷笑道:“笑话,要泥土到处都是,又何必要到这里来运?现下他们的大队人马已然过去,留着他们也没什么用处,就不用再费事了。第一时间更新” 那喽啰又问道:“军师,那么怎生处置这几个人?” 穆青峰道:“老规矩,将他们投到陷阱中去喂那些野兽。嗯,第十一条岔道中的两条乌烧好久没吃人肉了,便投到那里去吧。”“乌烧”乃是当地人对黑色蟒蛇的俗称。 几名喽啰齐声答应,梅若雪见他们如此狠毒,心中暗暗将他们的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马帮几人虽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但既是还活着,却是非救不可的。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于是故意问道:“这几个是什么人?” 穆青峰道:“他们便是昨日侥幸过去的那个马帮的探子,他们驮着泥土充作货物在前面探路,被我们的弟兄给活捉了。嘿嘿,竟敢如此戏耍我们,那是自嫌命长。” 梅若雪道:“原来如此,这些人都快死了,拖出洞去喂野狗也就是了。小心你们洞中养的这些猛兽大蛇吃惯了人,哪一天饿得狠了跑将出来吃了寨中的弟兄,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再者这几天都忙着商议如何与义军周旋,可没那么多时间下山抓人给他们吃。” 微微一顿又道:“再说这种事情大伤阴德,还是少做为妙。” 穆青峰大感有理,心想:“豹子、野狼自是出不来的,但蛇类却难保不会爬出来,果真如此倒霉的还是我们自己。”遂向几名喽啰道:“那么就按郭女侠所说的办吧,拖出洞去扔了。” 几名喽罗应了,七手八脚的将马帮的几人解了下来,抓住足踝拖了出来。 梅若雪瞥了一眼几人腰间的长刀,心道:“若是他们怕几人死不透,又补上几刀那可糟糕,而且就算不补刀子只怕也当真会被野兽吃了。第一时间更新” 眼珠微微一转,道:“啊哟,在这洞中待得久了气闷得紧,那些蛇啊狼啊的又恶心,正好跟着你们几个出去透透气。”说着跟在几名喽啰身后。 穆青峰道:“那么我陪着姑娘到外面走走。”也随后跟来。 梅若雪暗呼糟糕,倘若他们果然要在马帮的几人身上补上几刀,又找什么理由阻止?她暗中观察过穆青峰的身形步法,心知他武功不弱,虽然有足够的把握胜他,但难免要纠缠一番。因此自己虽可杀了几人就此逃下山去,但难免惊动了旁人,如此一来可就前功尽弃了。第一时间更新 暗骂道:“你这个讨厌的跟屁虫,本姑娘可不喜欢你跟着。”心中这样想,但却不便说出口。 走了几步,一名喽啰过来道:“军师,大当家的请你到大厅议事。” 穆青峰道:“知道了,郭姑娘也去么?” 梅若雪心中暗喜,道:“我就不去了吧,洞中黑不溜秋的我实在待不惯,我先出去走走再说。” 穆青峰道:“也好,那么姑娘不要远走。今日将有另外一处山寨的首领前来议事,大当家的要设宴款待,姑娘早些回来入席。” 梅若雪暗觉不耐,随口道:“知道啦,我去去就回。” 跟随几名喽啰从洞中出来,却是到了崖后,不远处有一条深涧,几人径直拖着马帮的几名汉子往涧边走去,梅若雪急道:“你们到那边干什么?” 一名喽啰道:“我们将他们丢下山涧去,那样即便发臭了也没什么,否则臭气熏天的可不大好闻。” 另一名喽啰也笑道:“不错,咱们这附近就属这里景致最好,女侠若嫌洞中气闷便可常到这里来走走。若是这几个死尸烂在这里,岂不是熏坏了女侠么。” 梅若雪心念电转,却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阻止,四下打量了几眼,突然惊呼道:“啊哟,什么人?”语气间显得十分惊慌,便如真的发现了可疑之人一般。 几名喽啰忙撇下马帮的几人,拔刀在手四处张望。只觉眼前一花后颈一麻,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正是梅若雪见四下无人,即以声东击西之计将几人打晕。马帮几人虽然饱受折磨奄奄一息,但神志不失,脸上尽皆露出惊喜之色,一起低低的唤了一声“梅姑娘”。 梅若雪点了点头,低声道:“你们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待得天黑我再想办法救你们出去。”当下将随身携带的伤药给了几人,让他们自行处理身上的伤痕。 见几人有气无力萎顿不堪,便又取出一只瓷瓶道:“这是我们家祖传的‘香雪玉露丸’,你们每人服一粒,可增强体力。”说着将药丸每人分了一粒给几人。 几人依言吞下药丸,说了几句感激之言,便挣扎着起身要走,梅若雪心念一转,又道:“等等,我又有个法子。” 当下叫几人将几名喽啰拖到僻静处,道:“将他们的衣物除下来。”说完背过了身子。几人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心知此举必有道理,顷刻间便将几名喽啰扒的赤条条的,只剩下一条贴身短裤。 梅若雪道:“很好,快将衣服互换了。” 几人依言换好了衣物,问道:“郭姑娘,接下来该当如何?” 梅若雪道:“先将这几个贼人弄死。” 马帮几人饱受这几人毒打,早就恨不得将他们食肉寝皮,登时大喜过望,喀喀几声扭断了几名喽啰的脖子,几人就此不明不白的见了阎王。 梅若雪道:“拖上这几人的尸首,跟着我走。”说着当先往来时的洞口走去。马帮几人拖着死尸紧随其后。 走了几步又道:“慢着,你们用刀将这几个人的脸剁烂了。” 几名汉子恍然大悟,暗暗佩服梅若雪心思细密,随即用刀在几名喽啰的脸上一阵乱剁,只到血肉模糊面目全非方才停手。如此一来即便是这几人的亲爹亲娘见了只怕也认不出来了,那么遇到巡查的贼人也不会露了破绽。 好在洞中机关重重,贼寇以此自恃,白天没有人值守。梅若雪此举也是以防万一。 梅若雪辨明道路,带领几人来到第十条岔道之中,找到陷阱所在轻轻按下翻板,低声道:“将他们投下去。” 壹佰七五章 得脱虎穴 这第十条岔道的陷阱之中养着数十只饿狼,梅若雪正是借此毁尸灭迹。马帮几人依言将尸首推入陷阱之中,就此被狼群撕食得干干净净。 梅若雪快意之余也不禁有些不忍,但几名喽啰方才还想将马帮的几人投入陷阱之中喂蛇,如今反而身遭尸骨无存之祸,也算是恶有恶报罪有应得,便即不再多想,道:“你们几个只管跟着我,尽量不要说话,以免露了马脚。” 几人被抓上山之时都是被黑布蒙了眼睛的,对这里的情形可谓是一无所知,自行逃出去是不可能的,因此要想生还唯有仰仗梅若雪。一起低声答应道:“一切听从梅姑娘吩咐。第一时间更新” 梅若雪带着几人回入大厅,张结巴、穆青峰等头目以及刘成武正自和一个形貌猥琐的矮小老者谈话,正是前来投奔的别处山头的匪首。 众人见梅若雪到来纷纷起身招呼,张结巴便将她和那匪首相互间作了引见。梅若雪说了几句客套之言,大喇喇的在上首坐了。马帮的几人在她身后丈许外靠壁而立。 不一会儿开出席来,马帮的几人常年在江湖上行走,为人甚是圆滑,连忙上前端菜斟酒,表现得十分殷勤。 几人被毒打之时是吊在高处的,因此伤痕几乎都在腿脚和上身,脸上偶尔有一两处伤痕自然也不会引人注意。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何况此时又换上了几名喽啰的服饰,几名头目虽觉面生,却也并不起疑心。 穆青峰虽然到过关押几人的石室,但正眼也没看过几人一眼,更加不会想到梅若雪竟会救下几人。且张结巴手下的匪类有上万人之众,别说只是有人冒充顶替,就算当真少了几个人,一时间也是难以察觉。 酒过三巡,梅若雪道:“张大当家的,你手下总共有多少弟兄?我听说义军中都是天南武林各门各派中的好手,若是人手不足的话动起手来只怕对咱们不利。” 张结巴道:“女女女侠放心,听说义军此此此来不足……万人,而我聚英洞如今已有有有三万多人马,而且这几日还将将将有不少山头的好汉前来会盟,足足足以与义军一战了。” 说完甚是得意,放声哈哈大笑,举碗劝众人喝酒。只闻浓香扑鼻,其声**,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子进来陪酒。众头目左搂右抱,浪语迭出,不堪入耳。 梅若雪听得贼寇如此势众,不由得暗暗心惊,忖道:“我须得赶紧将消息告诉表哥,让他早作打算才是。” 又敷衍着陪了几杯,手扶额头道:“哎呦,这酒劲儿真足,我先失陪了,诸位慢慢喝吧。”脸上装出歉然之色,微微欠了欠身。 张结巴也不勉强,指着马帮汉子乔装的几人道:“你们几个,送送送女侠回房……休息。”“来来来,咱们……再喝……”抱住一女子亲了一口。 厅中随即又喧闹起来,众人划拳行令,靡靡之音到处可闻。梅若雪不禁暗皱眉头,在女子之中她的酒量算得是一流的,只此几杯原无醉意,只是一来急于与马帮几人商议脱身之策,二来确实厌恶张结巴等人的不堪行径不愿在此多耽,因此才佯装不胜酒力。 穆青峰起身道:“郭姑娘,你还好么,在下送你吧。” 梅若雪道:“不妨事,就是有点儿不胜酒力,你陪着众位当家的吧,有这几位弟兄送我就行了。”说着摇摇晃晃的迈步便走。 穆青峰微感失落,向马帮的几人道:“替我好生照顾郭女侠!”顺手推开了一名腻上来劝酒的女子。 马帮的几人自是求之不得,连忙齐声答应,跟在梅若雪身后回到了歇宿的石室。 梅若雪道:“外面的树林中有很多机关,看来硬闯是不行的,明日我便借故将你们带出去。时候一长难保这些贼人不会发觉你们几个是冒充的……” 正说间忽闻有轻快的脚步声径往石室而来,梅若雪只道是穆青峰当即住口。 却听刘成武在外低声道:“梅姑娘,在下可否进来?” 梅若雪退开笨重的石门,道:“刘大哥,你怎么来了?” 刘成武闪身进来,咧嘴一笑道:“当日你和林公子在敝寨酒量甚豪,今日只喝了几杯便说醉了,我心知必有原委,因此借故过来瞧瞧。” 马帮几人只知刘成武乃是鸡鸣山的匪首,却不知他和林凤生、梅若雪结识的详情,登时警觉起来,暗暗作好戒备。 梅若雪笑道:“几位大哥不必紧张,刘大哥是自己人。” 刘成武瞥了几人一眼,隐约有些面熟,问道:“梅姑娘,这几位兄台是?” 梅若雪当下将马帮的几人先行探路,被张结巴的手下抓获,自己巧计救下几人的性命,却苦于没有合适的计策送他们出去之事说了。 刘成武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道:“几位兄台不识此中情形,诸事不明,极易露了破绽,要想混出去实非易事。不如诸位扮成我虎阳寨的弟兄,咱们再相机行事。” 梅若雪听得大喜,张结巴一伙与刘成武手下的弟兄互不相识,此计可先自保得几人性命无忧。而且到时可跟着刘成武一行光明正大的离开。 商量停当过后,刘成武便将几人带到了自己弟兄的歇脚之处,换上了虎阳寨的服色,当晚便与虎阳寨众人宿在一处。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翌日,梅若雪便向张结巴辞行,说是另有要事要办不便耽搁。刘成武也道要回去调集人手前来听候张大当家的差遣。 张结巴自无异议,穆青峰却极力挽留,道是这几日将陆续有别处山头的寨主首领前来商议要事,梅若雪须当亲自会晤方显诚意。又说虎阳寨位于北方,此行正好顺路,不必让弟兄们来回劳顿。 倒不是他看出了什么蹊跷,而是暗中对梅若雪颇有好感,不愿她就此离去,只盼能日日得睹芳容。 梅若雪此来谎称是为联络绿林豪杰起事,那么又有什么比拉拢各处的匪首更重要的?不便再行推脱,只得耐着性子等待。刘成武受了林凤生嘱托照应梅若雪,因此也不便先行离开。 其间不断有各处的匪首前来商议联盟事宜。匪寇的势力又增加了万数人众。梅若雪一一会见,巧舌如簧,直将一众匪首哄得晕头转向。 到了第三日傍晚,张结巴称所有山头的绿林中人均已聚齐,又大开宴席款待。 梅若雪终于松了口气,席毕便道:“我与本派的一位师兄约定明日在往北百里外的那个小镇上聚头,因此这便要告辞了,多谢几位当家的盛情款待。” 张结巴道:“既是如如如此,那么我我我等也不好强留,女侠多多保重。”随即叫人送上纹银白银,道是当作路上的盘缠。 梅若雪也不推辞,收下银两道:“此次攻打俄禄城我玉龙剑派定当暗中相助,便请张大当家派几名弟兄随我走一遭,若是有什么要事也好及时联络。” 张结巴欣然答应,道:“女女女侠请随便挑选,我手下的弟兄能能能为女侠效劳,那那那是他们的……福气。” 梅若雪环视厅中的喽啰,面露为难之色,摇头道:“唉,还是算了吧,我与众位弟兄又不熟,相处起来多有不便。” 刘成武顺势道:“那么便请女侠从我虎阳寨抽几名弟兄吧,大家都是旧识了,自是要方便的多。” 梅若雪道:“也好,反正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哪里的弟兄都是一样,你说是不是,张大当家的?” 张结巴哈哈笑道:“女侠说的对极,大家都是……自己人,便请刘老弟派派派几名弟兄供郭女侠驱使吧。” 刘成武和梅若雪心中暗喜,刘成武自然将马帮几人派与梅若雪,向几人吩咐了几句,无非是些场面上的掩饰之言。几人心中暗喜,连声答应。 此时张兆奎满脸恼色的进来道:“大哥,有几个弟兄跑了,娘的,一听说要与义军开战,便吓成这般鸟样。呸,软蛋!” 张结巴听得忙追问情由,原来被梅若雪和马帮几人毁尸灭迹的几名喽啰正是张兆奎的心腹,时候一长他自然发现几人失踪了,好在他并没有疑心其他,只道是几人贪生怕死擅自逃走了。 张结巴摆手道:“随随随他们去吧,福薄之人,能能能成得了什么……气候。待待我们攻下俄禄城,独独独霸一方之时,这几个王八蛋就知道什什什么叫做自毁前程了。” 梅若雪也随口附和几句,便即起身告辞。穆青峰和张兆奎起身相送,直送到树林之外方才驻足。刘成武是客,便没有相送。 壹佰七六章 引蛇出洞 有道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穆青峰虽然颇有些不舍,但离别之际却也不便作儿女之态。况且自己不过是一介草莽,又怎配得上“名门正派”的女侠?于梅若雪的情意也仅仅是自作多情而已。 摆了摆手,几名喽啰牵过坐骑来,有骡子也有马匹。梅若雪和马帮的几人接过缰绳,道了一声“告辞”下得山来。 到了山下的路口,梅若雪抱拳道:“钟前辈等人俱都平安过去了,几位大哥赶紧追上去吧。一路多多保重,咱们就此别过了。” 几人感激万分,纷纷道:“姑娘大恩如同再造,我等无以为报,请受我等三拜。第一时间更新”“我等定当日日焚香祷告,祈求上天保佑姑娘多福多寿,长命百岁。”……说完一起翻身下马,躬身下拜。 梅若雪也下马相扶,笑道:“几位大哥不必多礼,你们有空可到兰溪牛肩山来看我……唉,不过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回家,总之……咱们后会有期了。” 取出张结巴所赠的银两,分了一半给了几人。挥了挥手,跃上马背径自往林凤生栖身的破庙而来。 其时天已然黑了,林凤生已回到破庙,正自在火堆旁打坐练功。梅若雪将马拴在庙前的古木上,欢喜的道:“表哥,我回来啦。第一时间更新” 林凤生听得表妹的声音,连忙迎了出来。见梅若雪安然归来甚是高兴,拉住她的手问道:“事情办得还算顺利么?” 梅若雪道:“大功告成啦,张结巴已经被我说动,立时便要准备北上攻打俄禄城了。” 原来林凤生得知张结巴的山寨防守十分严密,若是带义军群豪强攻死伤必重,正所谓杀敌一万,自损三千,因此才让梅若雪极力煽动他北上攻打俄禄城,正是引蛇出洞的计策。 林凤生听得大喜,道:“表妹,此番真是辛苦你了,你功劳不小,待我禀明皇上升你的官。” 梅若雪听得自是喜不自胜,随即又将自己如何用计救出马帮几人说了。林凤生见她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历练,心性沉稳不少,已然不是以前那个调皮任性的少女,心中很是欣慰,又将她夸奖了一番。 当下两人在庙中小憩了片刻,林凤生将冰蟾傍晚喷倒的两只山鸡烤了,充作路上的口粮,便即连夜北上赶回俄禄城。 林凤生此前暗中跟随张兆奎一行到此,若是骑马易被察觉,因此便将马匹留在了鸡鸣山。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于是兄妹两人只得再度共乘一骑。梅若雪芳心暗喜,只盼这段路程永远也走不完。 第二日中午时分到了先前吃面的那个小镇,两人便又在那妇人的面摊上吃面,那妇人还记得他很是亲热。问起返回的原由,林凤生只说是自己见匪寇扼守要道通行不得知难而返。 这妇人乃是真正的淳朴善良之人,见他毫发无伤的回来很是欣慰,要将先前吃面时多给的银两退还,又问回去的盘缠够不够。 林凤生说自己盘缠很是丰厚,妇人只是不信,执意要将银两还他。无奈之下只得取出包袱中的银票给她看。他此行共携带了近万两银票,只盼能接济沿途的受难百姓。 怎奈越往南越是人烟荒芜,而且一家银号也不曾看见,银票若是无法兑换现银便与废纸无异。故而除了给鸡鸣山的绿林豪杰千余两之外,尚有七八千两带在身上。 妇人固然很吃惊,但仍是坚持要还,林凤生又劝说了一番,道是当作是替那些吃白食的无耻之人垫付,妇人方才作罢。 其间对面棺材铺的伙计又来叫面,端了就走仍是不给钱。见梅若雪美貌,还不忘口出轻佻之言调戏一番。梅若雪甚是气愤,当场便要发作。林凤生连忙劝阻,将一锭元宝放下便走,拉着她来到僻静处。 说道:“棺材铺的东家据说与张结巴有瓜葛,白天不方便不可轻举妄动。而且这里的很多店铺都与哀牢山的贼寇有牵连,若是将他们惊动了很是麻烦。” 梅若雪愤愤的道:“那就更好了,正好给张结巴一个下马威。方才那贼人如此蛮横无礼,我一定要一把火烧了他们的棺材铺,让他们变成倒路尸自己也躺在棺材里。哼哼,本姑娘可不是好惹的。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林凤生笑道:“他们与你素不相识,又怎能知道你不好惹。教训是一定要教训的,但须得等到晚上。”遂将自己的计较向梅若雪说了。 此时天色尚早,两人便在集市上闲逛。林凤生买了笔墨和一叠纸张,梅若雪很是奇怪,问道:“表哥,你买这些东西干什么呀,写文章么?” 林凤生笑道:“此地又无可咏之物,作文章是没有兴致的。张结巴等匪寇即将北上,难保不会沿途烧杀抢掠,因此我打算写些告示贴在路上,好让百姓尽早知悉,从而防患于未然。” 梅若雪听得大是赞同,一颗芳心更为之折,说道:“表哥,你当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你……真好……” 说话间到了一个卖骡马鞍辔的地摊,梅若雪买了一根马鞭子,拿在手中左看右看,脸上带着奇怪的笑意。 林凤生诧异道:“你买鞭子做什么?” 梅若雪嘻嘻一笑道:“自然是用来教训畜生了。” 林凤生稍加思索已明其意,只得摇头一笑。 到了晚上两人蒙了面,潜入棺材铺中,将掌柜的乃至伙计尽数点了穴道,梅若雪用日间在集市上买的一根马鞭狠狠的抽了他们一顿,然后将他们一起放入棺材中。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梅若雪提议钉死棺盖,将他们活活闷死,被林凤生否定了。这些人虽然欺行霸市、蛮横不法,但毕竟没有背负血债罪不至死,因此将棺盖推开了一条缝供几人呼吸。 梅若雪一时兴起,便用剑尖在棺材盖上刻上了“义军昭武校尉梅”的字样。林凤生此举的用意正是要激怒张结巴,也就不加阻止。 义军粮饷遭劫,无法长久支撑,因此只有尽快与张结巴开战才是上策。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自是比直接将这些人杀了更具效力,张结巴大怒之下便会迫不及待的北上攻打俄禄城。 两人从棺材铺出来,林凤生便将日间写好的告示贴在街道的醒目之处,上面言明哀牢山中贼寇将于近日大举北上,沿途百姓避之则吉,须当谨防受其所害。 两人一连办了两件大事,心情大好,连夜骑马一路向北,沿途贴下了告示。 行了两日到了俄禄城,林凤生也不回府衙,先到了钟家草堂。只有段徵羽、芸儿和余婆三人在家,其余人都不在。相见之下十分欢喜。 林凤生在院中的竹椅上坐下,问道:“钟兄去了何处?” 段徵羽道:“钟大哥和忠伯到山中捉蛇去了,你看,这几日已经捉到好多了。”说着指了指院子角落里的一排竹笼。 钟子罄曾言蛇类对于厉风恶疾颇有疗效,因此捕蛇饲养以备不时之需。林凤生走过去一看,里面大多是些无毒的蟒蛇。钟子罄不善此道,自然不敢随意捕捉毒蛇。 又问道:“凤仪师姐和郭师妹呢?” 段徵羽道:“她俩在营地,听说这几日正在和妙大哥等人一起练兵呢。她俩可是你亲自提拔的昭武校尉,自然比我和芸儿姐姐尽职尽责的多了。”说完嘻嘻一笑。 梅若雪道:“我肚子饿了,徵羽妹子,你和芸儿姐谁的厨艺好,快去给我和表哥做些饭菜来吃。” 段徵羽道:“那还用问么,自然是云儿姐姐好些。” 芸儿一言不发,转身默默的进了厨房。 林凤生暗自觉得芸儿近来总是郁郁不乐,望着她的背影问道:“芸儿这是怎么了?” 段徵羽笑道:“我也不知道啊,她一直都是这样,跟我们在一起也很少说话的,只怕是想你了吧。” 梅若雪也打趣道:“多半是这样的,这就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已经好几日不见了。表哥,芸儿将来会不会做我的嫂子呢?”虽是玩笑之言,说完却不觉有一种莫名的酸楚涌上心头。 林凤生脸上一红,板着脸道:“你们两个小妮子少来胡说八道,这话要是让芸儿听见了只怕要生气的。现下大敌当前,又岂是谈论儿女情长之时?” 梅若雪伸了伸舌头,笑问道:“徵羽妹子,那么你呢,想不想我表哥?” 段徵羽满脸飞霞,嗫嚅道:“我只是怕你们遇到危险……有些担心……” 壹佰七七章 诸事不顺 梅若雪见段徵羽大羞,笑道:“那有什么好担心的,以我和表哥的武功半点也没将那些贼寇放在心上。你这么说你肯定是想我表哥,自己却不好意思说。” 段徵羽俏脸更红了,急道:“我也想你了的……你们肯定渴了,我去沏茶。”说着双手掩面转身进了厨房。 梅若雪念及段徵羽的一脸窘态,直笑得花枝乱颤。林凤生白了她一眼,也忍不住摇头莞尔。 不多时芸儿便做好了饭菜,芸儿的厨艺虽然不错,但比起阿秀却总是稍逊一筹,一面吃一面问道:“阿秀呢,她今晚不来做饭么?” 段徵羽道:“王老伯叫她回去调集人手去了,说是他们地龙派也要在你鞍前马后为威楚百姓效些微劳。第一时间更新” 芸儿道:“你是嫌我做的饭不好吃么,那么你别吃了。” 林凤生听得这句没来由的言语不禁一呆,愕然道:“芸儿你误会了,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做得很好的……”一句话没说完芸儿已扭头进了房间,砰地一声重重的关上了房门。 林凤生一张脸涨的通红,悻悻的道:“唉,芸儿这是怎么了,真不知道我又哪里得罪她了。” 梅若雪道:“你看起来虽然没有得罪她,其实不知不觉间却已将她得罪了,女孩子家的心思你是不懂的,过得几天就会没事的。” 段徵羽也道:“女孩子喜欢发小脾气也属寻常,你找个机会哄一哄她就好了。” 林凤生点了点头,心中心潮起伏。自己曾答应过芸儿的爷爷要好好照顾她,而今将她冷落了不说,还跟着自己颠沛流离,隐隐有些歉疚,不觉有些食而不知其味,吃了一碗饭便即歇了碗筷。 起身去敲芸儿的房门,打算好言安慰一番,怎奈芸儿听而不闻只是不开门。第一时间更新 梅若雪道:“表哥,且莫理她,你也说了,此时并非儿女情长之时。张结巴即将率众北来,我们须当号令三军做好防备。张结巴手下有数万贼寇,我们可不能与他硬碰硬。” 林凤生大感在理,正欲和二女前往义军大营,钟子罄和忠伯进得大门。两人肩上各自负着一只竹笼,忠伯面容有些惨淡,一问之下才知是捕蛇时被毒蛇咬伤了,幸亏钟子罄医术高明方才得保无恙。 林凤生道:“钟兄,你何不去让我师妹前来帮忙,她最擅驱使蛇虫。” 钟子罄笑道:“郭女侠乃是麾下的巾帼英雄,没有你的号令她怎敢擅离职守。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不妨事,我先自慢慢捕捉吧,你们与贼寇作战要紧。” 林凤生歉然道:“是小弟疏忽了,当时走得匆忙,忘记了吩咐师妹了。” 钟子罄连道无妨,遂又问起此次哀牢山一行的详情。林凤生和梅若雪便将各自的见闻说了。 林凤生问道:“钟兄,这两日是否有一位腿脚不便的女子前来拜访?” 钟子罄茫然道:“没有啊,那是什么人?” 林凤生道:“她就住在哀牢山脚下,亲人都被贼寇残害了,为了服侍老迈的婆婆受尽了**,我见她可怜便让她带我的口信前来请你收容。” 钟子罄听得感叹道:“贞烈不屈固然令人起敬,忍辱尽孝更是难能可贵,此人若是依言前来,愚兄自当收留。” 林凤生便让梅若雪前往义军营地传自己的号令,派出探子南下打探哀牢山贼寇的动向,顺便沿途接应那跛脚女子。 芸儿闭门不出,阿秀回了江北,忠伯又受了伤精神萎顿,钟子罄只得亲自下厨做晚饭。段徵羽一来不通厨艺,二来身份尊贵,钟子罄自然不便驱使。 钟子罄随意做了些饭菜吃了,取出一坛好酒,邀林凤生共饮,段徵羽也陪着小酌了几杯。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林凤生又问道:“徵羽妹子,这几日府衙里是否有粮饷以及嫌犯的下落?” 段徵羽道:“没有,不过凤生哥哥你别着急,李大人又从各地县衙调了些人手上来,相信很快便会查出来的。” 这几日林凤生不是待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就是在奔波赶路,不觉有些酒瘾大发,当下与钟子罄好好痛饮了一番。 相比之下梅若雪的际遇就要好上许多,哀牢山贼寇日日好酒好菜的礼敬着,唯恐得罪了她这位“玉龙剑派”的女侠。 正饮间梅若雪风风火火的回来,道:“表哥,军中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似的,但妙大哥总是吞吞吐吐的不肯说实话,我问凤仪姐也是如此。” 林凤生听得当即携同二女暂别钟子罄来到营地,群豪见他归来很是高兴,但神态间有几分怪异,不少年轻子弟欲言又止。 林凤生问道:“妙二爷何在?” 一点苍派弟子道:“妙二爷和陈、郭两位女侠在大帐中商议明日操练的课目。” 林凤生便径往大帐来,相见之下也不及寒暄,问道:“妙大哥,有何隐情尽管如实道来,我既归来,自有分寸。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妙乐脸有忧色,叹气道:“唉,好兄弟,你总算是回来了,愚兄我闯了祸了。” 林凤生惊问道:“妙大哥,何事如此惊慌?” 妙乐道:“昨夜那高志诚的一个心腹酒后调戏素心门的姑娘们,被我撞见一刀杀了。那高志诚不服,便和动了手,唉,我当时正在气头上便毫不相让,他一气之下便上太和城找他叔叔告状去了。” 妙乐曾得俞三白指点,武学造诣大有长进,高志诚虽然从小习武,弓马娴熟,但一对一的放对又哪里是妙乐的对手。 林凤生乍一听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高志诚对自己心存不服是显而易见的,但如此不明事理却也不该,如今公然偏袒部属与群豪撕破脸,实在是叫人无法想象,转头望向陈凤仪和郭仙儿。 二女脸上皆带愤然之色,一起点了点头。 林凤生不由得勃然大怒,拍案道:“此人怎的如此不明事理,部下犯错不加管束不说,居然还恶人先告状,真是岂有此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妙大哥不必担心,错不在你,料想高元帅会秉公处理的。” 说完暗忖道:“亲军将士如此目无法纪,理当军法从事以儆效尤,倘若高元帅果然偏私怪罪下来,由我一个人承担便了。正所谓酒足思淫欲,看来是他们的日子太安逸了,须得找些活儿给他们干干才是道理。” 当下召集亲军众人,既不训斥也不责罚,而是命他们凿石担土加固南面的城墙。城墙年久失修,早已残破不堪,自然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完工的,只累得亲军众人叫苦不迭。 郭仙儿、陈凤仪、妙乐等人奉了林凤生之命巡查监督,严防亲军众人偷奸耍滑、敷衍了事。有几个将领不服管束,公然言行顶撞,都被军棍好好伺候了一番。 林凤生则带领义军群豪将大营搬到了城南,置中军大帐,设立辕门。南门外地势开阔,正好作为校场,数千人众轮流操演阵法。林凤生腰悬宝剑亲自在旁督导。 但见群豪呈弧形散开,形如弯月,阵中凹陷处插一杆大旗,乃是作为主将本阵所在。此阵法叫做偃月阵,交战之时注重攻击敌军侧翼,而己方两翼也是攻击力最强的所在,如同两把锋芒毕露的利刃。 中间看似薄弱却也是暗藏杀机,敌人一旦长驱深入,两翼便即迂回合围,终成关门打狗之势。此阵法对地形要求不高,现下两军尚未交锋战场未辟,用此阵法最是合适不过。 段徵羽远远叫道:“凤生哥哥,你过来一下,我有事情和你说。” 林凤生命群豪自行操练,信步出阵问道:“徵羽妹子,什么事?” 段徵羽道:“派出去的探子已经回来了,带回了一个跛脚的姐姐,就在南门口等你。” 林凤生听得大喜,当即随段徵羽到了南门,果见那在哀牢山外的荒村中遇见的女子到来,她腿脚不便行路极慢,因此反而落在了后头。 女子得知他的身份之后自然不敢再像以前那样随便,行礼道:“贱妇参见将军。” 林凤生忙扶起道:“姐姐万不可如此,一路辛苦了。” 见只有她一个人,奇道:“姐姐,你的那位叔叔呢?” 女子叹了口气道:“他老人家投了礼社江了。一路上别人都将我们二人当作鬼怪一般,受尽了驱赶和谩骂,唉……”眼圈微红,泫然欲涕。 林凤生心道:“须得赶紧让钟兄兴建厉风坊才是,那样病患就再也不会受到外人的唾弃了。” 当下便叫芸儿陈凤仪等人将女子送到钟家草堂。她曾一路照顾厉风病人,钟子罄便让她服下预防的药丸和用药汤沐浴。 壹佰七八章 话不投机 妙乐、陈凤仪等人监督甚严,亲军众人自是不敢懈怠,过了三日城墙已经修缮完毕,林凤生便将他们和群豪聚集在一起讲述攻防之道,操演阵法,严明纪律。 不听号令者严惩不贷,义军中不少心高气傲的年轻子弟都挨了军棍。亲军中那些自以为是之辈就更不用说了。 又过了一日,探子来报,说道:“启禀将军,张结巴已带领一众喽啰约万余人过了鸡鸣山,估计再过两日便能到达城下。” 林凤生暗道:“来得倒快。”说道:“知道了,再探!” 妙乐进来道:“林兄弟,情势有点糟糕啊,如今丢失的粮饷没有下落,现有的也所剩不多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你看该如何是好?” 林凤生沉吟了片刻,道:“为今之计只能兵分两路,凤仪师姐和表妹带着我的书信去太和城见皇上,向朝廷请粮。妙大哥,你回去找龚伯伯和空源大师,说明此间情况,然后以我的名义请义军中的各门各派筹措一些。” 妙乐道:“这一来一往需要不少时日,只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我方才命人清点过了,库中粮草只能支持得三四日了。你看能不能让府衙出面,在当地征集一些?” 林凤生道:“不妥,此地本已十室九空,若是我们再征粮只有加重百姓的负担,而且如此一来难免乱了民心。” 当即修书一封言明此间的诸般困难,三人一起策马北归筹措粮饷不提。 第三日晚间探子再报,说匪寇已在二十里外扎营。 林凤生笑道:“哀牢山大当家的驾到,我等不送点儿见面礼未免说不过去。郭师妹,速调二十名轻身功夫好的弟兄在帐外候命。” 郭仙儿已然猜到用意,心中大喜,当即出去营中挑选人手。第一时间更新群豪得知盟主要给贼寇一个下马威,无不跃跃欲试争相请缨。不多时已选定在帐外听令。 当下林凤生又叫人准备了数十斤菜油,并命众人全都换上了夜行衣,一律携带弓箭和短刀。 林凤生道:“郭师妹也随我同去,其余人等留守大营。” 二十名义军豪杰结束停当,其中几人负了油篓,紧跟林凤生正欲出营,辕门小校来报,口道:“启禀将军,帐外有一位姓唐的公子求见。” 林凤生这才想起唐天音也到了威楚,身在威楚且姓唐的朋友除了唐天音再无别人,心下大喜连忙迎了出来。第一时间更新 只见帐外一人手持折扇,风度翩翩,正是唐天音。身后两人正是王世杰和吴仲。 唐天音笑容满面的打拱道:“林兄弟,愚兄探访来迟,还望勿怪才好。” 王吴二人也微微拱了拱手。 林凤生笑道:“唐兄见外了,多日不见甚是想念,请帐中就坐。”当下相携进了大帐坐下。 唐天音道:“上一次分别之时愚兄还说,等你一到威楚便为你接风,怎奈这几日俗务缠身自食其言,唉,实在是汗颜无地。第一时间更新” 林凤生道:“唐兄说的哪里话来,小弟今日忙于事务,未能及早探访唐兄,令弟大婚亦不曾道贺,更是过意不去。” 唐天音道:“无妨,兄弟所为乃是造福于百姓、有功于社稷的壮举,原不必为此等小事分心。却不知近来战事如何?” 林凤生道:“我等此来诸事不顺,目前尚未与贼寇交锋。据探子所报贼寇已然大举北来,离开战之日不远矣。” 唐天音打量了一下林凤生的装束,道:“听说张结巴等一众匪类盘踞多年,声势甚大,虽然兄弟雄才大略、麾下兵强马壮,但俗话说破船还有三千钉,想必也不是一两日便能取胜的。第一时间更新不如兄弟以朝廷的名义招降这伙贼寇,倒可免去百姓的一番苦难。” 林凤生道:“唐兄心系百姓疾苦,这份情怀小弟很是敬佩。只是贼寇多年来荼毒百姓,早已恶贯满盈,小弟决意竭力除之。即便不能全歼,也要取了罪魁祸首的首级,方不负朝廷使命,以及威楚百姓所望。” 唐天音听得大是不以为然,道:“林兄弟所言差矣,正所谓杀敌一万,自损三千,若是能将这股匪类收服以为己用,不但此地匪患可除,而且朝廷对抗外敌之时又添一强助,有何不美?” 林凤生道:“张结巴等人胡作非为,早已凶蛮成性,断然是不会甘心归服的,留着他们无异于养虎为患。况且匪首张结巴等人早有造反之心,如此大奸大恶之辈,小弟自是容他不得。” 唐天音一时无言以对,过了片刻才道:“说的也是,兄弟此行意欲何往,愚兄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林凤生笑道:“哪里哪里,唐兄到来小弟即便是有天大的事也得先阁下。不瞒唐兄说,小弟正是要带人夜袭张结巴的大营,旨在烧毁贼寇的粮草。” 唐天音听得脸色微微一变,复又哈哈笑道:“兄弟此举只怕有些阴损吧,兄弟英明神武,加之麾下猛将众多,又何惧区区数万贼寇,难道不怕坏了你素来的仁义之名么。” 林凤生道:“兵不厌诈,但求义所当为,至于名声小弟也就顾不得了。” 此时吴仲忽然起身道:“公子,我约了朋友喝花酒,可要先走一步了。有义军的数千豪杰驻扎在此,想必也不会遇到什么险情,你和林公子慢慢叙旧情吧。”说完嘿嘿一笑。 唐天音瞪了他一眼,摆了摆手道:“去吧,有王先生相陪足矣。” 王世杰也笑骂道:“师弟,你什么时候方能做个正经之人,一天天尽想着女人,当真是不知羞耻。” 吴仲又是嘿嘿一笑,向林凤生和唐天音拱了拱手径自出了大帐去了。 两人遇闲谈了片刻,又说起招降贼寇和夜袭敌营之事来,唐天音又极力劝说了一番,力主诱之以利和而不战,林凤生则句句反驳,绝不更改。 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观点不合,不多时便不欢而散。第一时间更新 林凤生暗暗纳罕,想不明白唐天音为何如此力主求和,只道是他怜悯百姓,当下也不在意。遂带郭仙儿和二十名义军豪杰,径自往张结巴的营地而来。 此行二十二人人人脚力不凡,大半个时辰过后便到了匪寇的营地外,只见帐篷绵延数里,火堆星罗棋布,巡夜的小喽啰手执兵刃来回走动,虽是乌合之众,竟也自有一番威势。 林凤生打量了一下周遭的地形,当即带领余人上了敌营右侧的一个小丘,低声道:“列位听了,我等此来不为杀伤,主旨乃是要烧了贼寇的粮草,一旦得手便即撤退切不可恋战。” 众人齐声答应,林凤生随即派出郭仙儿前去打探贼寇囤积粮草的所在。郭仙儿轻身功夫甚是了得,奔走之际轻盈迅捷,而且为人机警,不易被察觉。 众人便在长草中伏下,各自取出箭壶中的羽箭,将松脂、火绒等引火之物缚在箭头上。只待探明贼寇粮草所在、淋上菜油,便即发射火箭引燃将之付之一炬。 不一会儿,衣袂迎风轻响,郭仙儿已经回来,低声道:“师兄,查到了,只是贼人便如事先知道我们要来烧他们的粮草一般,把守的甚是严密。” 林凤生沉吟了片刻道:“粮草乃行军打仗的重中之重,他们着意防守也不足为怪。众位在此稍待,我去去就来。” 当下施展轻功无声无息的向贼寇的大营掠去。身形如幽灵鬼魅一般,当真是飘忽不定无声无息,径直向中间的一座大帐掩去。想暗中一窥穷凶极恶、臭名昭著的匪首张结巴到底是怎生一副模样。 远远便听得一个个结结巴巴的声音骂道:“此前刘兄弟和赖兄弟还还还说义军盟主仁义过人,如如如今看来并非如此,他奶奶的,居然想想想偷袭我们……烧老子的……粮草。老子明日一早便带领人马去会一会他们。” 另一个声音道:“大哥息怒,兵不厌诈,看来这人是个大大的劲敌。如今义军粮草短缺,一旦被我们围困他们便只有坐以待毙了,此人很清楚这一点,但此举无非是狗急跳墙。我们既已得知,那就不足为虑。” 结巴之声又道:“他们不来还倒罢了,若是果然前来……嘿嘿……定叫他他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林凤生听到这里,才惊觉原来果然是贼人事先收到了风声,不禁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只是想:“贼人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风声,又是谁泄露了出去?”虽未见到张结巴其人,却无心再看,当即悄然返回。 壹佰七九章 女将出马 只纵跃得几下林凤生便已回到小丘,虽然心中疑心麾下极有可能存在奸细,但唯恐众人得知之后相互猜忌引起不和,当下便不动声色,道:“敌人守卫甚是森严,未免打草惊蛇,我等今晚暂且不要轻举妄动。” 众人听得尽皆不解,心想以盟主的武功要硬闯也不是难事,那还不是如虎入羊群一般,只需能将菜油淋在贼寇的粮草上大事可定,登时纷纷低声追问原由。 林凤生不悦之色一闪即隐,摇了摇头并不答话。第一时间更新 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多言。 贼寇既然得到了情报,想必早已在屯粮之处设下了埋伏,若是贸然行事不但难以奏功而且难免陷入重围,于是带着众人返回城南大营。 第二日天色刚明,便听得远处蹄声如雷,喊杀之声大作,放眼望去南门外的大路上一股尘沙滚滚而来,正是张结巴率众来见头阵。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一众贼寇在义离军辕门里许之外站定,张结巴传令按下阵脚,提一根狼牙棒高声叫道:“叫叫叫你们……主帅快快出来……答话!” 辕门小校报入中军,道:“启禀将军,贼寇大队人马已临城下,一说话结结巴巴之人无礼,要将军前去答话。” 林凤生道:“知道了,传我命令,排开阵势准备迎敌!” 昨夜夜探敌营,林凤生便已得知张结巴今日必将前来索战,于是回营以后便即做好了部署。第一时间更新群豪无不血脉喷张,衣不解带枕戈待旦。 段徵羽和芸儿得知今日便将与贼寇交锋,也是兴奋莫名,一早便过来听令。芸儿气已然消了,仿佛根本不曾发生过不快一般。段徵羽和芸儿各着铠甲,肩披红色披风,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斜提宝剑,当真是英姿飒爽,意气风发。郭仙儿劲装结束,也是精神抖擞。 林凤生恨不得一到威楚便即与贼寇决个雌雄,此时大战在即,也不禁豪气勃发,朗声道:“取我的盔甲来!” 他的御赐甲胄此前从未着过,一直都是段徵羽代为保管。段徵羽知道他今日必要着装,早已带在身边。 三女七手八脚的帮他穿戴盔甲,不多时便已穿着完毕,一起盯着他细细端详,口中啧啧称赞。林凤生取下挂在帐中的血心宝剑,率众人出了大营。 当即传下号令,将群豪分作四个方队,亲军独为一个方队,共是五个方队,依次调遣出辕门。 五个方队各按震、离、兑、坎、坤五个八卦方位排列,各执五色旗帜相继而出。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当真是刀枪森森,杀气腾腾。 又是一声炮响,队伍正中分开一线,林凤生策马驰出阵前勒定坐骑,左为段徵羽、芸儿二钦点巾帼,右为郭仙儿一江湖女杰,亲军将领和各派身份较高的义士再列两旁,军容整齐,毫无杂乱,一派威严肃穆之象。 林凤生朗声问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张结巴远远见敌阵中一将一身铠甲,英气逼人,正是:顶上银盔排凤翅,连环铠素似秋霜。更多更快章节请到。手提宝剑,足蹬宝靴,腰束玉带,胯下白马,当真是丰神如玉,英武无比,不禁有些自惭形秽,叫道:“老子便是是是张……结巴,你便是义军……主帅么?” 林凤生道:“正是,本将奉旨前来剿灭尔等这帮贼寇,识相的便快快下马受缚,或还可留得一条性命!” 话音未落只听对面一人噫的一声叫道:“你不是玉龙剑派的孟大侠么,怎么变成了义军的主帅了?” 林凤生笑道:“你只怕是认错人了,本将姓林,不姓孟。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张兆奎半信半疑,暗道奇怪,双目一翻叫道:“你们昨夜意欲偷袭我们的粮草,当真是无耻之极,老子绝不与你们干休!”一提缰绳,舞动手中的双刀直冲过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林凤生道:“来得好!谁人愿往见头阵?” 郭仙儿娇声道:“师兄,让我去会他一会。”说着纵马越众而出。 林凤生点头道:“好,只凭真实本领胜他,切不可用毒。一切小心。” 郭仙儿点头答应,拍马迎了上去。己方正中鼓声大作,群号齐声呐喊助威。 张兆奎见对方来一女将,叫道:“你们羞也不羞,居然叫一个女流之辈打头阵,难道你们义军中没男人了吗!”说完轻视之心顿生,不由得勒定马匹哈哈大笑。 众贼寇听得也都大笑起来,对着义军阵营指指点点。 郭仙儿心中恼怒,俏脸上却笑意盈盈,娇声道:“笑话,我们义军之中英雄好汉多的是,但对付你这样的鼠辈只需我一女子出马就足够了。” 张兆奎听得大怒,叫道:“小妞无礼,嘿嘿,居然这般胡吹大气,那就休怪大爷我手下无情了!”拍马过来,双刀疾向郭仙儿头颈圈到。 郭仙儿纵马避过,抖出腰间长鞭向张兆奎拦腰扫去,去势急如星火,发出清脆的破空之声。 张兆奎腰部一伸跃离马背,满拟只待对方鞭稍扫过便即落回马背。郭仙儿见状嘴角勾出一抹笑意,手腕一沉,鞭稍一顿向下抽落,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的落在马背上。那马吃痛一声长嘶,撒开四蹄狂奔出去。 张兆奎跃起闪避、郭仙儿临时变招,原只在一瞬之间,张兆奎心里浑没将郭仙儿放在眼里,只道她武功平平,哪知她鞭法已至收放自如之境,落下之时屁股落了个空,嘭的一声闷响跌在地上。屁股上的疼痛自不必说了,只震得眼冒金星,顿时一片空白,忍不住叫了一声“哎呦”。 郭仙儿见他的狼狈相在马上笑的花枝乱颤。义军群豪也不禁哈哈大笑。 张兆奎一张脸涨得通红,骂道:“笑什么,笑你奶奶个熊!老子只不过是让着这小妞而已。” 话音刚落,已被郭仙儿的长鞭拦腰卷住,接着身不由主的向上腾起,复又蓦地向下急堕。砰地一声屁股又重重的顿在地上,只觉五脏六腑也震荡了起来,啊的一声大叫,跳起身来摸着屁股乱揉乱搓。 壹佰八零章 刚柔恶战 这鲁将军乃是高志诚的心腹,刚愎自用,武功平平,林凤生不想他平白丧命方才出言阻止。林凤生曾与那使铜棍的三当家交过手,此人天生神力,勇不可当,虽然并未习有上乘武功,但一身本事最适宜用于沙场之上,鲁将军绝非其敌手。 然两军对垒将已上阵,又岂有临敌退缩之理?林凤生虽然心中焦急却也是无法可施,心想无论如何要保全此人性命,否则高志诚到时必定要借题发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当下朗声道:“师妹,你给鲁将军掠阵!”又从一名亲军小校手中接过弓箭,凝神观望。 郭仙儿听得勒马站定,心道:“且看看你们这些不自量力的酒囊饭袋有什么能耐。”冷眼旁观,并不助战。 那鲁将军不负其姓,生性甚是鲁莽,未知敌将底细便急于求胜,双手举朴刀劈出,登时门户大开。贼寇的三当家大喝一声一棍捣出,正中鲁将军的前胸。只听喀拉一声鲁将军从马背上这飞出去,重重的摔在两丈开外,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双臂撑地想要爬起,复又软倒在地。 一众贼寇见三当家出马见功,只一招之间便将敌将搠于马下,无不大喜,纷纷高声欢呼。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林凤生也颇觉诧异,鲁将军不是对方敌手是早已预知的,但想不到他只一招便即不敌落败,竟不及救护。怜悯之余,不禁摇头叹气。群豪平日便厌恶此人,见他不敌受伤,心中隐隐有一种快意之感。 亲军士卒齐声惊呼,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鲁将军在军中威名素著,还未到一个回合便即落马那是从未想过之事。 那三当家策马奔近,手起棍落向鲁将军当头砸去,立时便要结果了他的性命。 亲军中两名小将一起驰马救援,叫道:“休伤我家将军!” 但那三当家的铜棍何等利落,眼看便要击在鲁将军的头上,只见一道银光划掠起卷住了棍头。三当家只觉手中的铜棍受到一股巧力牵引,不由自主的斜斜回转,向后直荡出去,将自己握棍的手臂拗向背后。紧接着便觉棍头击中了什么,只听张兆奎的声音大骂道:“老三,你个王八蛋,干么反手打老子一棍……啊哟,老子的骨头断了……” 那三当家大惊,回头一看,见二哥倒在地上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的手臂处满地打滚,口中“哎唷哎唷”的大叫,不禁有些不明所以,呼道:“二哥,是不是这贱人伤你?待弟弟为你报仇!”他虽然勇猛过人,但脑子却有些不大灵光。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郭仙儿提着长鞭在一旁格格娇笑。 张兆奎疼得额头大汗直冒,骂道:“报你个头的仇,就是你这混蛋伤的我!还愣着干什么,快来扶老子一把……哎唷……” 原来郭仙儿虽不愿救那鲁将军,但却又不便违抗林凤生之命,见那人铜棍砸下鲁将军危在顷刻,只得甩出长鞭卷住了铜棍。就在此时张兆奎正好追上来袭扰郭仙儿,郭仙儿当即以借力打力之法将棍头引向了张兆奎。铜棍挟带的力道何等之大,登时将张兆奎的臂骨击得粉碎。救人伤敌,一举两得。 那三当家听得暗呼惭愧,伸手一把将张兆奎拉上马背。两名亲军小校也将鲁将军救了下去。 张兆奎忍着剧痛道:“老三,我这条手臂虽是你打断的,却是这贱人使的坏,快去打她一棍替哥哥出气!” 老三登时怒不可遏,虎吼一声催动坐骑挥棍向郭仙儿扫来。 郭仙儿见其人威猛不敢硬接,展开小巧腾挪功夫闪身避过,手中长鞭如毒蛇吐信一般向他身侧抽去。 老三忙伏低了身子,张兆奎是坐在他前面的,疼痛之下无暇瞻顾,不知鞭子自后扫到,仍是直着身子,登时又挨了一鞭。只打得他向前俯跌,几欲撞下马去。 张兆奎连连遭创,如怒火中烧,骂道:“老三,你这没良心的东西,你不会帮老子挡住么!” 老三急道:“对不啊二哥,鞭子来得太快,我来不及跟你说了啊。” 张结巴见状心知今日依然逃不了好去,叫道:“二弟,三……弟,快快快回来,不可再……打了!” 老三听得召唤,道:“二哥,你骑马先回去,弟弟我再去会一会这贱人,替你报仇!”说着跳下马来,步战郭仙儿。 张兆奎疼得龇牙咧嘴,拍马自行回营。 郭仙儿长鞭飞舞,化作一圈白晕,老三铜棍挥动,生出一团黄光,滚来滚去,此消彼长,远远望去煞是好看。好一场恶战,正是轻灵与沉重的较量。 郭仙儿暗道:“莽夫,看你有多少力气?我就陪你慢慢耗着。”趋避进退,招招取巧。 斗了一炷香时分,老三的攻势丝毫不见缓下来,仿佛有用之不竭的气力一般,虎吼声声,棍影重重。不时击得泥尘飞溅。 郭仙儿暗暗焦躁,心道:“我要脱身原是不难,但难免丢了师兄和义军众位豪杰的脸面,我再支持一阵,实在不行便用毒伤他。”身形腾挪继续游斗。 老三虽然连郭仙儿的衣角也碰不到一下,但生来好勇并不气馁,心想:“这妞儿功夫稀松平常,躲来躲去的本事倒高明,可不能让她跑了。”愈发将铜棍使得更加猛烈。 只见一人跌跌撞撞的奔过来,叫道:“好贼子,再吃本将军一刀!”呼的一声一口朴刀直奔老三的后脑。正是那方才受到重创的鲁将军。 壹佰八三章 烟雾迷眼 林凤生鼻端闻到一股刺鼻的辛辣气味,登时不由得涕泪齐流咳嗽连连,唯恐贼寇趁机偷袭,连忙舞剑护住周身。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只闻身后群豪也是咳嗽声连成一片,忙提气叫道:“大家快用衣袖掩住口鼻,在阵前架起盾牌,弓箭手全神戒备!”策马退回阵前。 群豪得令应声而动,盾牌砌成一座高墙护住阵前。密密麻麻的箭头自缝隙中伸了出来。过了片刻并不见贼寇有什么异动,只闻对面人声嘈杂,蹄响马嘶大作。 林凤生猛然惊觉贼人放出烟雾障眼,旨在救张结巴脱险和掩护大队人马撤退,忙发令道:“放箭!” 弓箭手得令张弓搭箭,弓弦声声不绝,箭矢如飞蝗般向对面射去。紧接着便传来贼寇中箭的惨呼声,其间还夹杂着零落的叫骂之声。 群豪目不视物,只能拼命放箭,但求能多射死几个贼寇。过了片刻对面蹄声脚步声渐渐远去,只偶尔还有骂声传来,再过片刻终于再无声息。箭矢想必都落在了空处,照此看来贼寇已然逃离。 林凤生道:“住手吧,贼人已经逃了。” 此时四处弥漫的烟雾随风消散,眼前便也随之渐渐明朗起来,对面贼寇的万余人马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七零八落的喽啰尸首。这些倒霉蛋腿脚不够利索,跑得不够快,因此被利箭射死了。 这一战虽然没能取了众匪首的首级,但大挫了贼寇的锐气,群豪登时一阵欢腾。林凤生率众掌得胜鼓回营。 群豪和亲军中有三分之一左右的人吸入了烟雾,大多出现不适之象,一个个嗓子也咳得哑了,双眼红肿,萎靡不振。林凤生也觉眼中像是进了沙子一般,泪流不止,芸儿和段徵羽身子骨娇弱,更是恶心发热,水米不进。 林凤生疑心烟雾有毒,当即唤来郭仙儿,问道:“师妹,你说这烟雾中会不会有毒?怎的大伙儿成了这般模样?” 郭仙儿倒是不打紧,只是眼圈被熏得微红,她是用毒行家,若是烟雾中含有毒质,自然能觉察出来。郭仙儿道:“师兄放心,烟雾中并没有毒,不过是贼寇使的障眼法而已,目的就是迷住我们的双眼,从而逃之夭夭。” 林凤生听得悬着的心先自放下了一半,但兀自有些不确信,又派人请来钟子罄诊断。 钟子罄问起当时的情形,林凤生便将自己大败张结巴,正欲取其首级,忽然被烟雾阻住了视线,以致功败垂成之事说了。说完叹了口气,其中不乏抱憾之意。 钟子罄用食中二指撑开林凤生的眼皮,细细观察了一番,说道:“不碍事,没有中毒的迹象,用清水反复清洗几次就该没事了。” 林凤生心中大定,问道:“钟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当时看的清楚,这东西只有拳头大小,怎的这般厉害,既会喷吐火星又能放出烟雾。” 钟子罄道:“这种东西的名称我也不大清楚,但既会爆炸,想必是火器中的一种。你先用水清洗一下眼睛,咱们到方才交战之处瞧瞧。” 林凤生依言用清水洗了双眼,果然焦灼之感大减,眼泪渐渐止了,只隐隐还有些不适之感。当即派人前往各营帐中告知群豪,症状轻者以清水洗眼睛、口鼻,重者需在水中兑醋。 战场上遗落着不少碎裂的瓷片,钟子磬捡起一片放在鼻端嗅了嗅,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说道:“有一股蒜味儿,还有辣椒和胡椒的味道。” 郭仙儿也捡了一片,用指甲在瓷片上刮下少许黑色粉末,道:“这是没有燃尽的硫磺,仙毒教驱逐蛇虫的药方中便有这种东西。” 钟子磬道:“不错,的确是硫磺。此物可克阴毒,故也常作药用,治命火衰微、阳气暴绝及虚寒水肿等症状。舍下便存有不少采自川边的硫磺石,这种气味我甚是熟悉。” 林凤生不觉有些思绪纠结,不知其间有什么关联,道:“蒜头、辣椒和胡椒乃是寻常的烹饪调料,贼人居然会用来制作火器,这当真是无奇不有。那么烟雾和火星又是从哪里来的?” 钟子磬沉吟了片刻,道:“我们所闻到的蒜味并非由蒜头发出的,而是黄磷燃烧后所遗留。烟雾便是黄磷发出的,黄磷极易着火,无需明火点燃,一旦暴露在外便即自燃,并会放出大量的烟雾。如此说来贼人所用之物称作火器并不确切。” 林凤生诧异道:“钟兄此话怎讲?” 钟子磬道:“此物中并没有火药,自然不能称之为火器。若这些瓷罐中放置了火药,那么爆炸之时必定会将碎裂的瓷片远远激飞出去,而地上这些瓷片并不分散,因此是自然摔碎的。” 顿了顿又道:“火药配制不易,想必贼人亦不懂其法,否则此物的威力远不止此。火药爆炸之时不但能够激发出碎瓷片伤人,而且辣椒粉、胡椒粉等这些刺激之物扩散的范围将会更大,只怕义军上下全都难免要着了道。” 林凤生回想起当日在点苍山武林大会上,丐帮云南分舵古名誉不义自毙,被火药炸得粉身碎骨的情形来,可见火药的威力非同小可,不禁暗暗捏了一把冷汗,说道:“幸好贼人不会配制火药,否则当真是如虎添翼了。” 钟子磬点了点头,面有忧色,说道:“这种东西既会爆炸,又能放出烟雾,我们就姑且叫作吐烟雷吧。此物的制造工艺当与烟花爆竹差不多,算起来也不算稀奇,但世间会这门工艺的人却是寥寥无几,绝非寻常之人能制作的。贼寇中多半有善于此道的能工巧匠。” 林凤生道:“看来哀牢山的贼寇中倒也并非全都是无能之辈,表妹曾乔装混入过他们当中,此人是谁一问便知。若是为恶不多罪不至死,那么不妨给此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得知贼寇中有巧匠,登时生出了爱才之心,倘若其人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有心收纳麾下为国效力。 钟子罄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的道:“才能愈大,为恶愈甚,教唆他人者比亲手杀人者罪恶更大。” 林凤生点了点头,暗暗琢磨钟子罄话中的含义,暗道:“钟兄之意乃是说其人能制造出如此精巧的火器,必定不是范泛泛之辈,多半是哀牢山贼寇的首脑之一。哀牢山贼寇为非作歹,一众首脑自然更是恶贯满盈,他这是劝我绝不可姑息养奸。” 钟子罄心知以林凤生的聪明智慧必定已然心领神会,笑道:“好兄弟,今日你旗开得胜,为兄准备好了好酒为你庆贺,走,咱们痛痛快快的喝他一场!” 林凤生酒龄不长,酒量和瘾头却是不小,听得钟子罄备好了美酒心中大喜,当真如旱逢甘露一般,迫不及待的携起钟子罄的手便走,口中道:“知我者,钟兄也。今日旗开得胜,小弟心中也甚是快慰,那么你我兄二人今晚便不醉不归。” 钟子罄笑道:“兄弟暂且莫要心急,咱们须得先回大营一趟。” 林凤生只道他要去邀请段徵羽等人,笑道:“我瞧还是算了吧,她们酒量不豪,浅尝辄止、扭扭捏捏,没的扫了兴致,你我兄弟二人对饮足矣。” 钟子罄道:“你有所不知,这黄磷乃是有毒之物,毒性虽不致命,却会令人恶心呕吐,甚至是腹痛咳血。今日许多义军豪杰都吸入了烟雾,故此才会出现诸多的不适之象,我们须回去嘱咐一番。” 郭仙儿拍手道:“原来黄磷才是罪魁祸首,难怪段家妹子和芸儿妹子会恶心头痛。” 当下三人回到营地,妙乐采购粮草归来,听说头阵旗开得胜很是高兴,但亦为错过了大战而遗憾。他此行共购得米粮三百石,也算得是劳苦功高了。 林凤生命人传下号令,让众人除下今日上阵之时所穿的衣物,沐浴全身,然后换一身干净的衣物。此时暑气颇重,众人虽然不明所以,但奉命洗澡却无疑是美事一桩。 在钟子罄的授意下又派人到钟家草堂取了几味祛邪扶正的药草,满满熬了几大锅药汁备着,只待众人换洗完毕服用。 素心门众人及各派中的女弟子留在营中浴池净身,其余众豪杰成群结队自行外出寻觅较为隐蔽的池塘河湾洗浴不提。 壹佰八四章 金兰之义 林凤生和钟子罄回到钟家草堂,在院中坐了,那寄居的跛脚女子李氏送上酒水及下酒之物来,见了林凤生甚是亲热,说了一些感激的话语。寻找最快更新网站,请百度搜索 这几日阿秀回了江北,钟子罄近来吃惯了她所做的菜肴,再吃忠伯所做的难免大感不适、味同嚼蜡,恰巧李氏做得一手好菜,因此便让她做了自家的厨子。 林凤生道:“姐姐不必客气,就暂且在这里安心住下吧。待得荡平贼寇、班师凯旋之时,我再派人送姐姐到庆甸家中。” 钟子磬摆手道:“李氏既然看得起我钟家依言前来投奔,我自当待她如亲人一般,兄弟此言再也休提。” 李氏只感动得热泪盈眶,自此入了钟家为仆,衣食不愁,得享安宁,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两人畅饮了一阵,眼花耳热之后便吟起诗来,钟子罄信口吟道:“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麴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避贤。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吟的正是诗圣杜甫的《饮中八仙歌》,这一十一句描写了“饮中八仙”的前四人,分别是贺知章、李琎、李适之、崔宗之四人。 林凤生饱读诗书,对此诗自然也烂熟于胸,当即接道:“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辩惊四筵。”这后十一句所描写的是苏晋、李白、张旭和焦遂。 吟罢笑道:“钟大哥,小弟以为这饮中之仙其实不止八人,后世便有一人可入其列,因此应当改作一首‘饮中九仙歌’。” 钟子罄闻言一愕,诧异道:“哦,那么请问兄弟,除了这八位前辈先贤以外,剩下的这位酒仙却是谁?” 林凤生见他一脸认真之态,不由得哈哈大笑,道:“这剩下的两位酒仙正是钟兄你啊,小弟此言并非全无来由,有诗为证:‘一方名士称神医,妙手只泽贫苦人。嫉恶不理权势大,日日掘酒宴知音。” 他豪兴勃发之下信口作了几句诗出来,赞美钟子磬妙手仁心、不畏权势的品格,以及不时掘取窖藏美酒与自己痛饮的豪爽性情。诗中所包含的情意虽真切,然而酒后之言难免有些轻狂。 钟子磬听得诗句大喜,伸出大拇指笑道:“兄弟真是好才情,愚兄佩服之至,只是如此谬赞愚兄实是不敢当。” 独自将一碗酒一饮而尽,又道:“愚兄无才无德,断然是不敢与前辈先贤相提并论的,倒是兄弟你文武双全、风流倜傥,当可入得饮中之仙的班列……” 林凤生忙摇手打断道:“小弟别无所长,唯与钟兄一样喜好饮酒而已,况且终日拘泥俗务,毫无飘逸洒脱之气,这饮中之仙的名头是万万承受不起的。” 钟子罄脸色一沉,复又笑道:“兄弟不畏艰险,大义为民,如此无量功德,百年之后定能身登天界、位列仙班,左右都要成为仙人,提早归位又有什么打紧。” 林凤生闻言心头不禁涌起一阵飘然之感,说不出的受用,心想死后如当真能魂归天府云游太虚,从此大千世界须臾至,五湖四海任遨游,将是何等的潇洒快活。 但这个念头也不过是略微一想,自知此事虚妄飘渺,且除暴安良亦属份所当为,实是不该有什么非分之想,脸上一红,道:“钟兄说笑了,小弟这点功劳微不足道,如若狂妄自大自命不凡,未免遭人耻笑。” 钟子罄听得后半句,猛然一拍大腿,道:“啊,好啊,原来兄弟是陷害我来着,幸好此地只有你我二人,否则只怕当真要让人笑掉大牙了。嘿嘿,其心不良,罚你一碗酒!”说着斟了满满一碗酒,推到林凤生面前。 林凤生心知钟子罄说的不过是玩笑之言,也就不必多作辩解,端起碗来仰头喝干,道:“小弟对钟兄的敬仰自不必说了,然方才之言只怕当真有些狂妄,那么钟兄就自立门户,改称‘医中酒仙’便了。普天之下的医者之中怕是再也没有似钟兄这般豪饮之人了。” 钟子罄闻言似有所悟,歪着头随口谦虚了几句,沉吟了片刻后道:“不错,兄弟这句话倒提醒我了,我兄弟二人虽然比不上饮中八仙,但却也大可以自成一派啊!” 说到此处难抑兴奋之意,喝了一碗酒,脸上露出自得之色,顿了顿道:“你我二人一见如故,性情相投,何不就此结拜为兄弟,从此有难一起救、有酒一起喝,真可谓是人生一大快事、幸事。不知林兄弟意下如何?” 他深知林凤生生性慈善,古道热肠,遇到危难绝无袖手之理,因此才有“有难一起救”之说。 林凤生大喜,道:“承蒙钟兄不嫌弃,小弟自是求之不得啊。”说着起身敛衣双膝下跪,口道:“钟大哥,咱们即刻便结拜吧。” 他对结义的礼仪并不了然,只在太和城外的酒楼见过妙乐和杨二拐两人结拜,二人均为江湖豪杰对于其中的繁文缛节并不如何看重,因此结拜仪式甚是简易。榜样在先,无论礼数周全与否依样效仿总是不错的。 钟子罄见状既觉快慰又感好笑,随即强忍笑意一脸郑重的道:“兄弟且先请起,结义乃人生大事,务须庄重,愚兄自有计较。”说着伸手相扶。 林凤生心头愕然,望了望钟子罄,目光中含着老大的疑惑。 钟子罄微微一笑,高声道:“忠伯、李姑娘,二位快快出来,我有一件天大的好事要与你们说。” 忠伯闻言快步从南面的茅屋出来,迫不及待的问道:“公子,是什么好事,是找到中意的姑娘了么?”他一生在钟家为仆,忠心事主,情意拳拳,钟子罄而立之年尚未成家,一直是他最大的心病。 此时听钟子罄语气中难隐欢喜之意,只道是少爷觅得佳偶好事将近,故才有此一问,而在他心目中对于钟子磬而言“天大的好事”亦莫过于此。 钟子罄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道:“哪有此事,姻缘一物岂能强求,既是缘分未到,你便是每日提上千百遍也是无用,从今往后不要再提了。” 忠伯听得饱含期盼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便如火光遇到冷水陡然熄灭一般,舒张的皱纹复又收拢,喃喃自语道:“不提……不提哪行,唉,莫说是老爷和夫人无法得见,只怕连我有生之年也看不到了。”说完长长叹了口气。 见此情形不但钟子罄心头一颤,连林凤生都忍不住鼻子发酸,忙道:“忠伯放心,晚生麾下好姑娘不少,如若有与钟大哥两情相悦者,晚生自当从中撮合。” 忠伯木然点了点头,作揖道:“如此就有劳公子挂怀了。”又向钟子罄道:“公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与老儿。”既然少爷所说的大好事与自己期盼的毫不相干,那么自然也就没有多少兴趣听闻了。 此时李氏也从厨房出来,安静的站在一旁,神色间颇有期许之意。 钟子罄道:“我要与林公子义结金兰,快快准备猪头三牲、香烛酒水等一应所需之物。劳烦李姑娘多做些菜肴,我今晚要大宴宾客。” 忠伯听得微微有些错愕,随即露出一丝欢喜的神色,提了竹篮自行到城里购置所需之物去了。 李氏将林、钟二人视为恩人,如今两人将要结拜为兄弟,可谓是一件喜闻乐见的大好事,心中自是十分高兴。说了几句恭喜之言,便即进了厨房忙活起来。 钟子罄转头望了望忠伯已有些佝偻的背影,不禁也叹了一口长气,道:“好兄弟,咱们去请妙二爷和几位姑娘前来观礼,共同见证这一大慰平生的时刻。” 林凤生喜道:“小弟也正有此意,只可惜表妹和凤仪师姐不在此间,不能到场观礼了。” 壹佰八五章 屡教不改 钟子罄闻言微微一怔,也道:“是啊,阿秀姑娘也不在,我今日三生有幸能与你结拜为兄弟,她得知以后定然也会为我高兴的。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林凤生微微一笑,暗道:“钟大哥多半也已对阿秀姑娘生出了情意,既是互有情意,待我改日与王老伯说说,撮合了他们二人。” 林凤生和钟子罄来到大营,外出洗浴的群豪已陆续归来,众人洗去了残余的毒质,又服下了祛邪解毒的药汁,诸般不适之感渐渐消了。林凤生好言慰问了一番,并嘱咐众人好生休息。 两人逐一慰问群豪,几乎将营地都走遍了,却始终不见妙乐和段徵羽等人,林凤生不禁暗觉奇怪,按理说段徵羽和芸儿身体有恙理当卧床休养才是,然而两人平日居住的营帐中却空空如也。 他一来急于将与钟子罄结义的喜讯告知几人,二来颇为担心段徵羽和芸儿的身体状况,于是径往中军大帐来,意欲命人代为传话叫几人到帐中相见。 到了帐外隐约听得有女子的哭啼之声自帐中传来,两人不约而同的心中一惊,加快了脚步,郭仙儿、段徵羽和芸儿三人的说话之声也渐渐清晰起来。 林凤生甚是关心,耳中像是塞了棉花一般,三女的话竟是一个字也没听清楚,大踏步径自进了帐中。 此时段徵羽、郭仙儿、芸儿三人围坐一处,正自安慰五六名伏案哭泣的素心门弟子。 段徵羽和芸儿沐浴过后更了新衣,青丝蓬松如雾,,颇显慵懒之美,精神已见大好,想必已服了药。 妙乐则在帐中来回踱步,咬牙切齿,暗自恼恨。 众人见林凤生进帐相继站起身来,几名素心门弟子一起低低的唤了声“师叔”。 林凤生见几人满面羞愤之色,泪痕斑斑,忙问道:“众位姐姐这是为何,有什么委屈尽管说与我知道。” 几人闻言哭得更厉害了,郭仙儿柔声道:“好了好了,别伤心了,师姑和师叔自会为你们做主的,你们先回去吧。” 几人向林凤生和郭仙儿行了一礼,双手掩面抽噎着退出帐去。 林凤生不觉弄得一头雾水,问道:“师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郭仙儿正待开口,芸儿忙轻轻咳嗽了一声,郭仙儿便欲言又止,一脸恼恨之色,重重的坐了下来。 林凤生见状自知其中必有隐情,不悦道:“徵羽妹子,你来说,几名师侄为何这般哭哭啼啼,究竟是所为何事?” 段徵羽面露难色,嗫嚅道:“没……没什么,她们是想……想凤仪姐姐了。” 林凤生见她神色惶然,便知她所言不实,厉声道:“你也不说实话是不是!想凤仪师姐用得着哭得这般伤心么?” 语气转为柔和,复道:“我瞧她们多半是受了什么委屈,切勿隐瞒,如实道来。” 钟子罄也道:“凡事林兄弟自有计较,几位还是莫要隐瞒的好。” 几人面面相觑,都露出为难之色,尽皆低下了头默然不语。 林凤生怫然道:“徵羽妹子,是不是你自恃公主身份欺负她们了?我瞧多半是的,不然大家也不会极力隐瞒。” 段徵羽端庄娴雅自不会做出仗势欺人之事来,林凤生真么说乃是使了个激将法,她天真无邪最无城府,心中一急之下便会说出实情。 此言一出段徵羽果然大急,一张俏脸上尽是委屈之色,慌忙起身摇手道:“不是的……不是的,凤生哥哥你可莫要冤枉好人,几位姐姐是……是因为……” 说到这里目光转向芸儿和郭仙儿,只见二女一起使了个眼色,微微摇了摇头。 段徵羽秀美一皱,又一连说了两句“是因为”,是因为什么却始终说不出来,红着脸道:“我还是不说了。” 林凤生见状心知定是发生了重大事故,否则几人也不致如此谨慎,三缄其口,缓缓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坐下,冷眼环视着几人。 钟子罄暗道:“莫不是因为有我这个外人在场,所以不便开口?”念及至此转身出帐去了。 林凤生目光所及,几人头垂得更低了。帐中登时一片寂静,只听见粗浅不一的呼吸之声。 过了片刻妙乐霍的起身道:“我实在忍不住了,还是跟你说了吧。”当即将事情的原委简要说了。 原来亲军大都是些游手好闲的登徒浪子,素心门弟子中又大多有些姿色,亲军中人日日想见难免想入非非。今日义军群豪大多外出洗浴,而林凤生亦不在营中,只留下女子在营中浴池沐浴,亲军中的别有用心之徒便即肆无忌惮,潜入浴室偷看素心门众人洗澡。 素心门众人心知高志诚最是护短,且有官居当朝兵马大元帅的叔父做靠山,一旦声张难免让林凤生为难,于是只得强忍羞愤装作不觉。 事后才向郭仙儿、段徵羽等人诉说,几人念及妙乐日前出手惩戒高志诚,后者负气出走之事尚未了结,此事若再让林凤生知晓无异于火上浇油,于是私下斟酌再三之后决定先瞒着林凤生。 妙乐生平最是痛恨此等心术不正之辈,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心想逆来顺受只会让亲军中的这般混蛋得寸进尺,他们中有人调戏素心门子被自己一怒之下了结了狗命之事尚未过去,便又做出此等无耻行径便是明证,实不可再姑息纵容,大不了一拍两散。他性格爽直,当即说了出来。 林凤生听得情由怒不可遏,便欲将当事的几名亲军军法从事,但转念一想既然当时没有揭发,那么几人多半会抵死不认,而且难免会让素心门几人的名声受辱,再者就是亲军和己方本已颇有嫌隙,若是光明正大的处决几人必将加重双方矛盾。 思来想去不觉有些迟疑,妙乐道:“林兄弟你不必为难,我这便去宰了这几个王八蛋,这笔账叫高志诚这厮算在我妙家马帮头上便是,绝不牵连于你。” 林凤生摆手道:“妙大哥何出此言,我并非怕了高将军,只是不愿就此伤了双方的和气罢了。你且不可轻举妄动,我自有计较。” 当下向郭仙儿道:“师妹,你派人暗中查明这几个无耻之徒的姓名,这笔账我暂且记下了。” 郭仙儿点头答应道:“是,师兄,我这便吩咐师侄们去办。” 林凤生点了点头,将自己将与钟子罄义结金兰,请几人前去赴宴见证之事说了。 几人为方才之事心情郁郁,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突然听闻此等喜庆之事,也不由精神一振,暗暗为两人欢欣。 当下几人一起出了营地,往钟家草堂行去,一路上三女尽说些恭喜的言语,一方面真心实意的为林凤生欢喜,一方面也是为了分散他的愁绪。毕竟出了这种事情,最为烦恼的还是身为南征威楚主帅的林凤生。 义军中人虽然荒唐无耻,却总是皇帝指派的盟友,而他们名义上虽归自己统辖,却另有一个心高气傲、胡搅蛮缠的将军,这般情势换做谁都会进退维谷,一筹莫展。 妙乐则一言不发,步履沉重,便如腿上绑了铅块一般,越行越慢,渐渐落在了后头。 林凤生知道他的性情,心知他多半要一个人名义独自去找那几人算账,唯恐闹出什么乱子来,于是故意落后数步与他不即不离。 到了河边的桥头,钟子罄忽然道:“啊哟,我忽略了一件事情,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听他说的突兀,加之语气郑重,只道是什么大事,忙纷纷追问。 钟子罄道:“按照规矩,结拜只能是奇数,而我和林兄弟两人却是偶数,未免有些于理不合。” 林凤生听得暗道:“钟大哥未免也有些太过拘泥于俗套了,又哪来那么多志同道合、推心置腹之人,难道还要硬拉一个人凑数不成。”然而钟子罄如此郑重其事也不便多说什么。 妙乐和三女不懂其中的规矩和讲究,自然也没有什么好的计较。 钟子罄目光在三女身上扫了扫,喜道:“有了,古来结义均无人数限定,亦不关乎男女之别,三位姑娘若不嫌弃的话,不妨与我和林兄弟一同结拜,今后相互照应、兄妹相称,岂不是好。” 三女听得此言不禁愕然,谁也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提议,过了片刻才不约而同的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壹佰八六章 医侠双友 段徵羽闻言凝视了林凤生片刻,微微摇了摇头,笑道:“还是算了吧,我自由自在惯了,若是突然多出两位哥哥出来,只怕一时间难以适应。而且此事我自己做主不得,须得问过我父皇之后方能定夺。”说完脸上莫名一红,低下了头。 芸儿也摇头道:“芸儿从小与爷爷相依为命,从无父母兄妹之乐,若是有了钟大哥这样的大哥,凤生这样的弟弟原本是芸儿的福分,只是芸儿武艺低微、一无所长,无颜与你们二位共结手足之义。”言毕也是脸泛红晕,向钟子罄欠身一揖。 郭仙儿瞥了段徵羽和芸儿一眼,格格娇笑道:“我只身漂泊江湖,闲云野鹤,亦没有两位妹妹那么多的顾虑,结拜原也不妨,但我和凤生本就是同门师兄妹,故此也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钟子罄点点头道:“也罢,是我太过食古不化、墨守成规了。舍下想必已经备好了薄酒,诸位快请。”说着伸手肃客。 忠伯早年行走江湖之时亦曾经历过此事,熟知结义的礼仪程序,早已在院中挂好了关公画像,像前的香案上点着香烛,摆好了三牲祭品,只待钟子罄和林凤生回来行结拜之礼。 见嘉宾到来,笑吟吟的迎上来打过了招呼,向钟子罄道:“公子,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你看还合意么?” 钟子罄走到香案前,只见正中红漆木盘中摆着一只半熟的猪头,左侧的木盘中是两尾锦鲤,色泽金黄,鳞光闪闪,颇显富贵之气。右侧是两枚鸡蛋,一般大小,较之寻常鸡蛋大出了将近一倍。 点了点头,欢喜的道:“很好,这两尾锦鲤和两枚鸡蛋都非同寻常,很是喜人。有劳您了” 忠伯道:“我进城之时鱼市早已散去,幸喜在河边拾到了这两尾好货色,公子觉得合意就好。鸡蛋是自家的,近日白凤正好下了两只双黄蛋”说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钟子罄和林凤生对望了一眼,都不禁哑然失笑,定是因为群豪在河水中洗浴之故,河水中硫磺、磷毒含量过重,将鱼儿也毒死了。 段徵羽暗暗好笑,心道:“白凤想必是一只下蛋母鸡的名字。钟大哥倒也真是个文雅之人,连母鸡都取了名字,而且还这般高雅。” 钟子罄笑道:“这两尾鲤鱼用于祭礼倒是极好的,只是用过之后便即扔了吧,不可入今晚之席。” 忠伯虽觉疑惑,却也没有多问,笑容满面的应了。 钟子罄望了一眼蹲在门口的黑狗,又道:“扔的远一些,最好也不要让墨玉吃到。”“墨玉”正是黑狗的名字,一听便知是一条母狗。 众人在院中闲谈了片刻,忠伯抱着一只雄鸡过来,道:“公子,我翻过黄历了,今日的确是个黄道吉日,除了午时便属酉时最适宜行礼。” 钟子罄看了看天色,携起林凤生的手道:“段姑娘,你身份最为尊贵,便有劳你为我和林兄弟主持大礼吧。” 段徵羽欣然道:“好啊,小妹愿意效劳。只是我也不懂这其中的礼节呀。” 忠伯微微躬身,道:“老朽自会告知公主。”当即将古来结义的诸般讲究、先后顺序详细说了。 一切准备停当之后,两人当即举行结义之礼。先是书写“金兰谱”,即以大红册页各自写明名字、籍贯以及生辰八字等,并随后附上结义誓言。通常于礼成之后交换,称作“换帖”。 两人均为文人,誓言自然写得十分文雅,乃为共同推敲所得。写好之后折作数折,放入书有“金兰谱”三字的信封中交给段徵羽。 段徵羽走到香案前,将金兰谱恭恭敬敬的端放在香案上,娇声念道:“盖闻室满琴书,乐知心之交集;床联风雨,常把臂以言欢。是以席地班荆,衷肠宜吐,他山攻玉,声气相通,每观有序之雁行,时切附光于骥尾……”念到此处向林凤生和钟子罄招了招手。 林凤生和钟子罄相视一笑,一起在香案前的蒲团上跪下,双手各执一炷香,平举于胸前。 钟子罄执香朝关公像拜了拜,朗声道:“在下钟子罄……” 林凤生随即依样行礼,口道:“在下林凤生。” 随后齐声道:“我二人情趣相投,相见恨晚,定于今日结为兄弟。编开砚北,烛剪窗西,或笔下纵横,或理窥堂奥。青年握手,雷陈之高谊共钦;白水旌心,管鲍之芳尘宜步。停云落月,隔河山而不爽斯盟,旧雨春风,历岁月而各坚其志。毋以名利相倾轧,毋以才德而骄矜。义结金兰,在今日既神明对誓,辉生竹林,愿他年当休戚相关。” 说罢两人对着关公像拜了八拜,此时忠伯用锋利的小刀一抹鸡脖子,将鸡血滴进一碗酒中,鲜血缓缓蔓延开来,原本清冽的酒色登时变作殷红。 钟子罄双手端起酒碗,饮了一半过后递给林凤生。林凤生双手接过,一饮而尽。此为“歃血为盟”。 两人互换了金兰谱,一个口称大哥,一个口称贤弟,得意之下携手相对大笑。正是:一朝义结金兰,此生肝胆相照。 段徵羽便宣布礼成,众人一起围上来恭贺,均自满面春风、欢喜不已。随后合力撤了香案,三女进入厨房协助李氏,菜肴流水价的送将上来。 众人入席,把酒言欢,院中顿时充满了欢快气氛。 酒过三巡,钟子罄想起日间林凤生将自己列入饮中之仙之列,并赋诗一首相赠之事来,起身道:“贤弟,愚兄才疏学浅,在你面前吟诗作赋原不免有些班门弄斧,然而却也有诗要赠与贤弟。自此你我兄弟二人自成一派,便称作‘林泉隐侠’如何?” 未等林凤生答话,郭仙儿抢先道:“不好,不如叫‘人中龙凤’,钟大哥医术如神、师兄文武双全,你二人堪称人中龙凤。况且其中在你俩的姓名中各取了一个字,可谓是巧夺天工啊。”说完眼望两人格格娇笑。 林凤生摇头道:“人中龙凤四字在外人看来多有自夸之嫌,没的贻笑大方。还是大哥所取的名号合我心意。” 段徵羽道:“依我看这两个名号都不恰切。钟大哥是神医,凤生哥哥是仁侠,就叫做‘神医仁侠’多好呀。” 郭仙儿一听,眉飞色舞的道:“不错不错,段家妹子所言极是,这个名号极好,的确又比我所取的高出一筹。” 林凤生笑道:“称何名号且不忙定论,且先听听大哥的佳句。”虽然心知钟子罄的诗句中无非是对自己的嘉许之辞,但还是忍不住隐隐有一种期盼。 众人齐声称是,纷纷出言催促钟子罄作诗。 钟子罄起身道:“七律非我所长,便作一首五言赠与贤弟吧。那么愚兄就献丑了。”当即脱口吟道:“胸中藏甲兵,玄功御宝剑,顽恶闻风惊,不负英雄名。” 众人听得一起拍手叫好,都道以此二十字形容林凤生最为贴切不过。 林凤生道:“大哥谬赞,小弟甚感惭愧。多谢大哥了,只是如今的世道顽恶横行,不知何时方能休止,若是当真对我闻风丧胆倒是好了。” 钟子罄摆手笑道:“贤弟过谦了,英雄之名你当之无愧。世人称梅兰竹为岁寒三友,那么你我兄弟二人今后就叫‘医侠双友’便了,从此携手济世救人,成就一个好名头。” 林凤生喜道:“一切依照大哥之意,为了济世救人四字,小弟敬大哥一碗。”说着举碗相敬。 钟子罄豪态横生,哈哈大笑道:“一碗哪够,要我说咱俩须得连干三碗!” 郭仙儿满满斟了六碗酒,两人相对而饮,各自喝了三碗。 众人待两人先喝了,随即轮番向两人敬酒,两人来者不拒,觥筹交错,酣畅淋漓。 正喝间,一名小校跌跌撞撞的奔进大门来,远远便拖长声音叫道:“报!” 只见小校满脸血污,衣甲破损,身上有多处伤痕。林凤生心头大惊,放下酒碗离席迎了上去。众人也纷纷起身,一起侧目。 小校跪地道:“启禀将军,贼寇去而复返袭击我大营,我方将士措手不及伤不小亡,请将军定夺!” 壹佰八七章 釜底抽薪 林凤生闻言惊怒交集,暗道:“这张结巴其貌不扬,不想却也懂得用兵之道。他定是算准了我方将士吸入毒烟之后必会有所损害,从而精神不振疏于防范,便率领喽啰来个趁虚而入。所运用的正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兵学道理。看来倒不可小觑了此人。” 心念起止原只是一瞬间之事,当即道:“即刻回营!”话音甫落人已出了大门。 郭仙儿身形一晃,紧跟了上去。妙乐和那小校拔腿急赶,段徵羽、芸儿微微一怔,也随后跟出。 钟子罄怒道:“这些毛贼当真可恶之极,今日是我与林兄弟义结金兰的大好日子,他们竟然干出如此大煞风景的卑鄙之事来,我万万容他们不得!忠伯,咱们去助我贤弟一臂之力!” 忠伯听得大是兴奋,应声道:“是,少爷。我这便去取兵刃!”说着疾步进了自己的居室。只片刻间便取了两件兵器出来,将左手上的长剑递给钟子罄,右手是一口无鞘雁翎刀,刃口寒光闪闪,乃是他早年闯荡江湖之时所用的兵刃。 两人各携兵刃径自疾步往义军营地赶来。 林凤生的轻身功夫何等高明,加之情急之下全力施展,当真是行动如风、纤尘不起。不多时便已到了城南的城墙脚下,离大营已不到一里地,只见营中火光四起、浓烟弥漫,不少营帐均被烧着。义军群豪及一众亲军如被翻了巢穴的蚂蚁一般乱作一团,大多披挂不整,神情仓惶,正自泼水灭火。 林凤生心头巨震,游目四顾,前来袭击的贼寇却已不见,只见尸首遍地、一片狼藉。南面约二里开外尘灰飞扬,影影绰绰,隐约尚有打斗之声传来。当即提一口真气飞身攀上城墙,极目望去,只见打斗的战团渐渐向南移动,隐约可以看清其中有几辆大车,车上似是载有粮草辎重。 林凤生暗呼不妙,暗道:“这帮贼寇其实是来抢粮草来了!”沿着城墙疾步奔了过去,如纸鸢般飘身跃下,就势落上一匹惊慌奔走的战马背上,策马急向南追去。 随着马匹奔驰远处的情形渐渐明朗起来,数百贼寇护着大车且战且退,车上果然装着大批粮草。义军的江湖豪杰和少数亲军士卒紧追不舍。 贼寇次来皆为身手了得之人,且配有强弓硬弩,箭矢破空之声连绵不绝,己方众人伤亡惨重,越追人数越少。 林凤生暗运真气,用手捏断了缰绳,握住一端连连挥出,卷起沿途遗落的长矛抱在怀中,约有十余杆之多。坐下马匹没有了缰绳牵制,撒开四蹄狂奔,片刻间便已奔近战团。双足在马镫上用力一蹬,身子腾起站上马背稳稳站住,便如站在平地上一般。右手抽了一杆长矛,看准最后一辆大车上赶车的贼寇用力掷出。 长矛携裹风声急如星火,噗地一声正中那车夫的后心。长矛穿透车夫的后背,余势不衰,巨大的力道带动尸身斜插入车前的土中。 车夫早已气绝,尸身穿在矛杆上,四肢下垂身形如弓,斜立的矛杆则如一支利箭,仿佛有人弯弓搭箭对着天际一般,在如血的残阳下尤显怪异。 一众贼寇见状大为震惊,一起侧目向北,见林凤生威风凛凛的立于马上,认得是敌方主帅,回想起日间其人勇挫大当家和三当家的诸般情状,不禁心胆俱裂,发一声喊落荒逃走。 义军群豪见盟主到来登时精神一震,鼓起余勇夺下了两车粮草,斩杀了数十喽啰。但即便如此仍有数车粮草由大队贼寇保护着继续南行。 林凤生手持长矛驱策马匹奋力追赶,手中长矛不时掷出,贼寇的车夫接连倒毙。初时尚有其他贼寇上车代替,但林凤生掷出的长矛绝无虚发,赶车者皆如同被判官在生死簿上勾了名字,若再不知退避那便是自寻死路,自是谁也不敢再上去送死。 拉车的马匹虽然不再受人驾驭,但仍是在众贼寇的簇拥驱赶下继续奔行。林凤生渐渐追近,看准辔头掷出长矛。长矛穿过辔头插在地下,入土甚深,马匹受限拉着车原地转了半个圈子停了下来。 此时郭仙儿也骑马赶到,长鞭挥舞径直驰入贼寇之中冲杀了一番。当者非死即伤,或**迸裂,或筋断骨折,当真是气势如虹,勇不可当。 众贼寇抱头鼠窜,谁也不敢停留,丢盔弃甲远远逃了。 群豪虽然伤亡不少,但此时勇气陡增气势正盛,呼喝着猛追不舍。追了里许之地又杀了近百名名贼寇,林凤生便传令止住了众人。 待钟子罄和忠伯到来之时大战已然结束,两人有备而来,满拟痛痛快快的大杀一场,怎奈贼寇太过不济落败如山倒,只见死尸不见活口,不免有些抱憾之意。 林凤生命人将粮草拉回营地,请工匠重新修建营帐。带领妙乐、郭仙儿等人清点粮草以及部下伤亡情况。粮草除了有少量烧毁,被贼寇抢走的尽数追回。共这一役死伤了百余名士卒。林凤生等首脑痛悼了一番,命人火化留取骨灰,待凯旋班师之日带回故土安葬。 钟子磬和钟伯自觉不便参与,便告辞回去了。 随后林凤生升帐,义军中辈分较高的江湖豪杰和亲军的将领齐聚议事,左右分列两旁,负责巡逻值守大营的将校当众挨了军棍。 林凤生正欲问话,一名亲军小校惊慌失措的闯进帐中,也不下跪,微微行礼道:“云麾将军,鲁将军伤势加重,该当如何是好?” 帐中义军群豪见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丝毫不顾及尊卑礼数,不由得暗暗恼火,妙乐、郭仙儿等人更是冷哼出声来,均想:“姓鲁的不自量力,咎由自取,有道是自作孽不可活,大不了叫阎罗王收了去就是了。” 林凤生虽然对鲁将军其人有些厌恶,但亲军名义上毕竟是自己的下属,且此人若是就此一命呜呼,只怕高志诚会胡搅蛮缠,于是道:“你速去钟家草堂请妙手回春钟神医前来医治!妙大哥,你随他走一趟吧。” 钟子磬对高志诚乃至亲军众人均无好感,又不时听得他们的诸般劣迹,若是小校独自去请他必不答允,因此才让妙乐陪同,表明乃是自己的请求。 妙乐道:“盟主,我就不去了罢。既是你的意思,我叫一个帮中的弟兄去就是了。” 林凤生知道他对甚是憎恶亲军将士,也就不勉强,微微点了点头。 妙乐便派了一名妙家马帮的兄弟随小校一同前往钟家草堂去了。 林凤生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坐下,问道:“军中粮草是谁人负责看管?” 左首班列中一道士打扮之人稽首道:“回禀盟主,粮饷向来是由贫道看管调配的。贫道有亏职守,请盟主降罪。”此人乃是丹霞观红石道人的次徒,道号无为子。 无为子品行端正,处事严谨,林凤生向来甚为赞赏,摆手道:“道长言重了,贼寇狡诈,原是难防。然而粮草囤积库中,贼寇又是如何得手的?” 无为子道:“近来天气潮湿,库中粮草多有受潮,贫道便擅作主张命人装入麻袋在外晾晒,贼人才能轻易得手。一切都是贫道的不是。”说完面带愧色,又打了个稽首。 妙乐越众而出,行礼道:“盟主,此事怪不得无为子,我购粮回来之时在路上遇上了大雨,粮草都湿透了,因此刻意吩咐他暂且不要入库,就地晾晒。不想竟让贼人钻了空子。”语气间大为恼恨。 林凤生点头道:“受此挫折也是我料敌不明所致,岂有怪罪之理,日后多加小心在意就是了,诸位这便回去吧,好好安抚部属,切勿因此事而影响了士气!” 顿了顿又道:“此乃贼寇的釜底抽薪之计,失窃的粮草尚未找回,现有的绝不可再出现变故!” 众人齐声答应,纷纷行礼退了出去。 林凤生又道:“妙大哥、无为子道长、郭校尉留步,我等商议一下日后该当如何妥善储存粮饷。” 妙乐、郭仙儿和无为子会意驻足候命。 壹佰八八章 夜刺敌魁 三人心知林凤生绝不会为粮草之事再作嘱咐,定是另有要事相商,于是一起朗声道:“请盟主示下!” 段徵羽和芸儿也留了下来,段徵羽故意提高声音道:凤生哥哥,我以为咱们应该将粮草搬到城中去,你觉得呢?” 几人都隐隐猜到了林凤生的用意,知道他定是不想太多人知晓此事,却又不便明说,故此才一起帮忙圆场。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这样一来,既不会有人泄露了机密,各派豪杰亦不会多心。 林凤生回入帐中请三人坐下,说道:“今日贼寇偷袭时刻拿捏得极准,似是对我的动向了如指掌,不知诸位对此有何看法?” 贼寇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离开大营之后前来袭击,而且又在他赶回之前抢粮撤退,不得不说颇有些蹊跷。 郭仙儿抢先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一定是亲军那些草包之中存在贼寇的奸细。咱俩带人夜探贼人的营地,准备毁了他们的粮草那晚我就觉得不对劲,八成是有人通风报信。” 林凤生打了个噤声的手势道:“此话不可乱说,无凭无据,没的落人口实。” 郭仙儿哼了一声,满不在乎的道:“那怕什么,我迟早会查出来的。其实你早就怀疑了,只是不愿明说罢了。” 妙乐嘿了一声,似有所悟道:“听郭姑娘这么一说,还真有几分道理。林兄弟,你说该当如何?有道是千里之堤毁于蚂蚁之穴,咱们可不得不防啊。” 无为子也道:“一切全凭盟主示下。” 林凤生微微点了点头,打开折扇轻轻摇着,一时间并不说话,但脸上已有成竹之态。此时已是入夜,帐中掌起了灯烛,林凤生案前的烛光被折扇扇出的微风所动,左右摇曳,映照着他俊美的面庞,显得甚是安详。 郭仙儿颇有些不耐,催促道:“你倒是快说啊,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不如咱俩今夜就潜入他们的营地杀了张结巴。” 林凤生其实早已谋定了策略,只是方才人多口杂,唯恐奸细知晓,故此才不便当众说出来。又过了片刻,豁啦一声猛地合拢折扇,道:“就依郭师妹之意,今夜子夜时分我四人潜入敌营刺杀张结巴。再派人连夜整顿人马,明日拂晓发动攻势冲贼寇大营。如若成功,贼寇树倒猢狲散固然最好,若是刺杀无果,亦可给死伤的将士们一个交代。” 三人听得都道这是个一举两得的上上之策。三人武功皆为群豪中的佼佼者,加之有林凤生同往照应,即便不能成功斩杀匪首,也可全身而退,此举有益无害。 四人又将闯营的种种细节商议了一番,妙乐和无为子便到各营中传令,只道为防止贼寇再次袭击,务必衣不解带、枕戈待旦。又道今日失利乃不熟阵法之故,盟主有令将于明日晨间操演,不得有误。 群豪得令自是不敢怠慢,夜间巡逻的人手又增加了一倍有余,其余人等也是严阵以待。亲军众人虽然不大将明早操演阵法之事放在心上,但身家性命却是爱惜非常,唯恐在睡梦中死于非命,均是风声鹤唳、夜不敢寐。 诸事安排妥当,林凤生只身来到鲁将军帐中探望。只见他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见了林凤生只是微微动了一下眼皮。床前的痰盂中满是污血,帐中血腥气弥漫,甚是难闻。林凤生四下一看不见钟子磬,问道:“钟神医呢,鲁将军伤势如何?” 在帐中伺候的小卒杂役小卒道:“回将军的话,神医回家取药去了。将军伤势很重,吐了很多血,好在钟神医医术高明,说是服几服药便会好转的。” 林凤生点了点头,道:“好生照顾将军,如有什么异状即刻向我禀报。”说着径自除了营帐,在辕门口的一块大石上坐下。 过了片刻钟子罄回转,手中提着几小包药,见林凤生独自坐在辕门,诧异道:“贤弟,你怎会在这里?” 林凤生起身道:“小弟正是在此等候大哥。不知鲁将军是否尚有生望?” 钟子磬摇了摇头道:“伤势过重,我也是回天乏力。他的五脏六腑都被严重震伤,没有几天好活了。” 林凤生听得不禁双眉紧皱,默然不语。 钟子罄道:“贤弟不需烦恼,我先给他服一些吊命的补药,让他能活到姓高的回来。” 夜近子时,林凤生偕同郭仙儿、妙乐、无为子三人换上夜行衣,各自携带了兵刃,悄无声息的出了营地,径直向南奔行。 行了十余里,发现了两名贼寇的探子,未及两人发出警示讯号,一个死于无为子的剑下,另一人被郭仙儿射出毒针结果了性命。 林凤生低声道:“照此看来此地离贼寇的营地已经不远,诸位务必小心在意,切莫露了形迹打草惊蛇。届时亦不可孤身犯险。” 妙乐和无为子低声答应,郭仙儿道:“要是凤仪师姐和梅姑娘也在就好了,我们今晚刺杀张结巴将又多出几分成功的希望。” 林凤生听得此言也不禁暗暗点头,两人的武功较之妙乐和无为子有过之无不及,若是今夜一起闯营张结巴便又往鬼门关多走近了几步,暗道:“也不知道表妹和师姐一行是否顺利,有没有请到粮饷?”思念之情油然而生。 又行了里许,贼寇布下望风的探子渐渐密集起来,且有不少隐伏的暗哨。自是担心义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星夜劫营。 四人前行便变得格外艰难,无不是小心翼翼步步为营。若是遇到人数众多难以一举击杀的便悄然绕过。又行数里,贼寇的营地终于遥遥在望。照此看来,贼寇偷袭抢粮不成后向南退了数里。 贼寇的营地十分开阔,极不利于隐蔽,巡夜的喽啰多如牛毛。林凤生见状不由得暗暗皱眉,隐隐觉得此行不易成功。当下几人施展轻功急速奔近,隐蔽于路边的草木丛中。 林凤生暗暗观察地形,这才看清原来贼寇的营地乃是设在一片河谷之中,河水多半已经干涸,只剩下一股不大的溪流尚在流淌,营地左首是山坡,草木甚是茂盛,极有可能设有伏兵。加之地势之利,此处站得高看得远,如有敌兵来犯可及时察觉。 时下正是雨季,而此处的河水却如此之小,上游多半已然改道,便已不用担心夜雨忽至河水猛涨。营地靠近水源,则可防止敌方火烧连营。选址之人顾虑周全,可谓是十分高明。 林凤生暗暗赞叹之余也不禁有些担忧,交锋之时他曾暗暗观察张结巴,此人武功计谋都算得十分平常,那么谋划偷袭、依据有力地形安营的多半另有其人,此人无疑是个大大的劲敌。 妙乐瞪视着如蚁般的喽啰,义愤填膺,迫不及待的低声问道:“林兄弟,咱们何时闯营?” 林凤生道:“不急,现下敌人防守严密,我等难以入手。况且敌寇的营帐如此众多,我等实难发觉张结巴的踪迹。因此务须想一个妥善的计策出来。” 无为子道:“盟主所言极是,当下只有闹些动静出来引蛇出洞。” 妙乐道:“不妥,我等一旦发难,张结巴怕死之下必定深藏不露,他若是做了缩头乌龟,我们又上哪里找去。”说着连连摇头,心中颇不以为然。 林凤生道:“妙大哥所言也不无道理,然而无为子道长的计策也是我心中所想。我等一现身,贼寇自然会察觉意图,那么贼寇对其首脑的保护就会更加严密。我们只需看准守卫最众的营帐冲杀过去就是了。” 郭仙儿听得拍手道:“妙啊,这就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妙乐一听觉得有理,又不禁连连点头。 林凤生道:“现下咱们兵分两路,妙大哥和我绕到上游向下冲营,师妹和无为子道长自下游往上冲杀。切记不可恋战,看准守卫最多的营帐靠拢,咱们就在那里汇合。得手之后各自抢夺马匹然后合力突出重围。” 壹佰八 九章 气势如虹 林凤生将几人如何分进合击、如何全身而退等事宜细细说明,郭仙儿、妙乐和无为子一一谨记在心。此间贼寇如此之众,若是贪功冒进身陷重围那是绝无生还之理。几人武功虽高,但终究不是金刚不坏之躯,因此林凤生才会如此谨慎。 当下林凤生和妙乐沿着河谷向上游摸去,郭仙儿和无为子则藏身隐蔽之处,只待林凤生和妙乐先行发难之后便即动手。越往上行地势越是狭窄,干涸的河床上尽是大小不一的石头,大者如斗,小者如卵,高低不平甚是难行。贼寇把守也相对疏松。 林凤生暗道:“此处地势果然有利,这些卵石如此绊脚,马匹难以奔行,看来明日劫营只可步战。” 又行了百余步,贼寇的营地已到了尽头,林凤生低声道:“妙大哥,咱俩暂且悄悄地潜入营中,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发难。” 妙乐应声道:“好,我理会得。若是那些傻蛋没能发觉那是最好,我们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割了张结巴的脑袋。”说完嘿嘿一笑。 忽闻不远处有人喝问道:“是谁,谁在笑?” 林凤生和妙乐都不由得心头一惊,妙乐暗骂道:“找死!是你爷爷笑的!”当即纵身过去手起刀落将发问之人结果了,原来是一个半夜出恭的小喽啰。 妙乐弓着身子返回,用衣袖掩着鼻子道:“他奶奶的,踩了一脚臭粪!”一只脚不住在地上擦来擦去。 林凤生不禁莞尔,打了个手势,两人一前一后潜入贼寇的营地。 巡夜的喽啰成群结队,此来彼往,营地中绝少隐蔽之物,且又到处点着火把,两人可谓是步步维艰。走了十余丈远近,妙乐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接着便有一串清脆的铃声响起,近旁的一座帐篷中接连钻出几名喽啰来,纷纷大叫:“有刺客!”“有奸细!” 林凤生暗呼不妙,刷的一声拔出血心宝剑,寒光连闪了数下,几名喽啰相继倒地,再没能喊出第二声便即一命呜呼。即便如此其余贼寇已然警觉,顿时喊杀之声大作,循着铃声响处蜂拥而至。 妙乐大骂道:“这些狗娘养的忒也狡猾,居然布下了这么多丧钟!好啊,丧钟一响,便是你们的死期到了!”话音未落已挥刀迎了上去。 林凤生环顾四周,心念电转,忖道:“贼寇之中果然有高人存在,如此莽撞行事也不是办法。”见沿河钉着一排如长蛇般的木桩,随着河岸蜿蜒曲折,木桩上系满了马匹,当即飞身跃上最边上的木桩,宝剑轻挥削断了缰绳。那马受惊嘶鸣一声调头冲入营中。 那边厢妙乐已与众贼寇短兵相接,只见他单刀舞出一团白光,高呼酣斗,勇猛非常。片刻之间已经斩杀了五六名喽啰。 林凤生提气叫道:“妙大哥,上马!” 妙乐听得力劈数刀转身便走,纵身去抓那匹马的缰绳。那马形单影只,面对满目人头和火光更是大惊,身形一顿人立起来,继而斜刺里窜出,登时将一顶帐篷撞倒。 林凤生一开始只是打算抢两匹马当作坐骑,便于进退,此时见那马冲倒了自家的营帐,顿时计上心来。当即施展踏雪寻梅步,身轻如燕,踏着木桩飞奔,手中宝剑疾挑,将拴马的缰绳逐一挑断。成百上千的马匹登时一阵躁乱,径直朝营中冲撞过去。 一时间蹄声如雷,马嘶阵阵,众贼寇叫骂声此起彼伏,纷纷四下逃避。 此时下游的贼寇也跟着躁动起来,显是郭仙儿和无为子也已动手。 林凤生飞身落上一匹白马的马背,真气涌动宝剑挥出,凌厉的剑气过处,几名喽啰血溅尘埃。坐下白马奔行甚速,顷刻间已奔出十余丈远近,林凤生担心妙乐回头一看,见妙乐也抢到了一匹马,这才放下心来。 忽闻嗖的一声一支羽箭贴着左耳飞了过去,紧接着嗖嗖之声不绝,箭矢如雨点般攒射而至。林凤生身骑白马,在混乱中鹤立鸡群,甚是显眼,登时成了众矢之的。连忙挥剑护住周身,将射来的箭矢尽数拨落。 又向前冲了数丈,白马一声长嘶竟又人立起来,险些将林凤生颠下背来,原来不远处贼寇设置了约有七尺来高的拒马尖木。白马背上甚是滑溜,竟无马鞍。 林凤生正欲拉缰绳转向,岂知白马竟然径直奔了过去,到了离拒马数尺之处身子猛然跃起,林凤生只觉腾云驾雾一般,臀部微微一震,白马已稳稳落在地上。他见白马如此神骏,正自暗喜,只觉马背一阵颠簸,身子坐立不稳翻身落了下来。 未等身子落地单手在地上一撑,凌空翻了个筋斗落地站稳。只听耳畔呼的一声,像是有人出拳偷袭,又像是有体积较大的暗器射到,连忙闪身避过。侧目一看原来竟是白马飞腿踢来,暗道:“此马虽然神骏非凡,但毕竟是敌寇驯养之物,竟然也能分清敌友。” 那白马一踢不中,又是几个老虎跳,两条修长的后腿交替向林凤生踢来。林凤生身形连晃,一一避过,心想:“此马果然烈性,若能将其驯服以为己用,那么要想出这敌营可谓是轻而易举。然而烈马不侍二主,此马既为贼寇营中之物,那么便是与我无缘了。” 此时贼寇喽啰呼喝着围了上来,见白马不断向林凤生飞踢,纷纷止住了脚步,发出一阵哄笑。 林凤生心中大怒,心想我堂堂义军盟主与一匹畜生周旋未免有失身份,没的让这些贼人看了笑话,一声清啸,身形游走,便欲伺机挥剑斩断马腿。 就在此时贼寇中有人道:“这匹马从来没人敢碰,这小子别的不抢偏偏抢了这匹来骑,当真是倒足了大霉了。”其余喽啰也纷纷称是,得意的哈哈大笑。 随后又有人道:“说起来这马也真够烈的,要不是依恋其母,又怎会在此。”“去年这个时候养马的弟兄给它上辔头,它又踢又咬,辔头是上了,那个弟兄却呕血而死。” 林凤生听得此言,本已挥出的宝剑急忙转向,指向那方才说话的几名喽啰。只听其中一人一声惨呼,胸前已然被剑气刺出一个小孔,血流如注,扑地倒了。 白马仍不住足,发了疯一般向林凤生猛踢。林凤生稍一疏神之下,左臂重重挨了一蹄。好在他有鬼谷真气护体,并未伤及骨骼。这一记马蹄虽然踢得他痛入骨髓,但他却并不恼怒,反而心中暗喜。 方才那喽啰说这匹马从来没人敢碰,说明此马虽在敌营中,却至今无人能将其驯服。此马既无主,又偏偏让自己遇上,便说明有缘,如能将其驯服,往后冲锋陷阵当可如虎添翼。念及至此大兴奋,身形一晃,宝剑过处两名喽啰应声倒地。 又是一晃,已到了白马身侧,白马转了个圈子又飞蹄踢来。林凤生右掌拍出,将白马一起踢出的两条后腿硬生生按了回去,身子就势跃起重又落上了马背。白马登时转着圈子乱跳乱踢。 林凤生伏低了身子,一手握剑一手牢牢揪住马鬃,任白马如何发狠,始终无法将他颠下来。 众贼寇将一人一马围得水泄不通,但谁也不敢靠近,唯恐步了为白马上辔头那人的后尘。只是大叫放箭。 贼寇的弓箭手越众而出,弯弓搭箭向林凤生射来。林凤生一面挥剑格打,一面用力将马头拨转,朝向弓箭手。白马横冲直撞,登时将弓箭手冲散,一个个叫骂不跌、拔腿逃开,弓箭散落了一地。跑得慢的或被踢中或被踩踏,鬼哭狼嚎,狼狈万状。 有人怒吼道:“将这匹疯马一并射死算了,奶奶的熊的,这畜生将老子的肋骨都踢断了!”又有人制止道:“不可,万万不可!这匹马虽然烈性,却是军师的心爱之物,既不能用箭射它,也不可让这小子抢走!”“先将这小子射下马来,小心些,千万别伤着马儿!” 林凤生瞥眼间见到远处有数百弓箭手眯着一直眼睛瞄准自己,密密丛丛的箭头随着坐下白马的跳跃来回移动,不禁暗暗心惊,人在马背身法无从施展,躲避格挡之时实难面面俱到。 壹佰九零章 轻衫浴血 林凤生见贼寇的弓箭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尽皆弯弓搭箭瞄准自己,任他身怀绝世武功也不禁心中打鼓。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心想贼人虽对白马投鼠忌器,但距离既近便不难取准头,一旦箭矢如雨般攒射,难保滴水不漏毫发无伤,然而贼人蜂拥环伺凭一己之力实难及时击溃,却又该如何是好。 白马仍是躁动不止,上蹿下跳,摇头飞蹄,林凤生心神不属之下有好几次又险些被颠下马背来。贼寇的大批弓箭手也因此无法取得准头,一时间不敢轻易放箭。 又过了片刻,白马想是已有些疲累,渐渐安分了下来,跳跃的幅度越来越小,只听嗖嗖几声数支羽箭疾向林凤生射来。 林凤生迅疾无比地将宝剑还入腰间的鞘中,听风变位,左手抓紧马鬃,身子横向悬空荡出,避开了射向腰腹的箭矢。右手连抓,又将射向头颈的羽箭尽数接住,大喝一声,暗运真气奋力回掷。几名弓箭手应声倒地。 此时白马鼻中喘着粗气,愈加变得温驯起来,只是绕着圈子疾走,向林凤生射来的箭矢便随之增加,而且力道和准头比方才足了不少。林凤生只得施展腾挪功夫小心闪避,身形始终不离马背左右,情急之下心生一计,当下劲贯指尖猛地在白马脖颈上戳了一指。 白马吃痛之下一声长嘶,又猛然乱跳乱踢起来,林凤生拉着缰绳不断驱使白马转着圈子狂奔,所到之处贼寇纷纷辟易。众人一面逃避一面破口大骂:“这吃里扒外的畜生,老子要不是看在军师的面子上,早就一箭射死你了!”“啊哟,还敢发狠,今晚可被这畜生害苦了!” 林凤生虽然在乱箭中得保毫发无伤,但总觉心里有种莫名的不自在,在马背上四下一看不见妙乐,这才惊觉混乱中和妙乐失散了。妙乐虽然勇猛,但终究不足以在千军万马中进退自如,当即拨转马头向来时的方向奔了回去。 经过一番折腾,白马已然变得颇为服帖,奔行平稳,依令行止。林凤生不由得暗暗欢喜,这便说明这匹烈马已然被自己驯服,认了自己为主人。 堪堪奔出十余丈远近,忽闻身后贼寇呼喊声连成一片,纷纷叫道:“大伙儿小心了,又来了两个点子,哎唷……点子手底下很硬……站住……哎唷……”“快截住这两个狗男女!别让他们和骑白马那小子会合……啊,他是义军的主帅!” 林凤生回头一看,只见两匹马疾驰而来,马上乘客为一男一女,一个青丝飞扬,一个宽袍大袖,正是郭仙儿和无为子到了。 郭仙儿长鞭飞舞,丈许方圆之内无人能近,犹如狂风扫落叶一般,只冲得贼寇人仰马翻。无为子手持青钢长剑,展开师门剑法断后,截杀自后追上来的贼寇。 林凤生心下大喜,当即调转马头冲杀回来接应两人,三人随即会合于一处,林凤生叫道:“妙大哥被贼人围困,咱们火速前去接应他!” 郭仙儿和无为子齐声答应,挥动兵刃一起策马向上游冲杀。 几人冲杀了一阵,远远见妙乐被一堆贼寇围攻,虽然身上血迹斑斑,但余威尚在,仍是高呼酣斗,手中单刀猛劈猛斩,不时俯身抓起近前的喽啰随手乱掷。如此一来,被抛向空中的喽啰落下之时不但将密集的贼寇砸倒了一片,而且自身也被己方的刀枪刺出无数透明窟窿,落得个死于非命的下场。 妙乐这般打法也算得一举两得,然而自己的后背和手臂上也是伤痕累累。 林凤生心中大急,策动坐下白马当先冲了过去,剑气如虹,挡者披靡。 妙乐见三人一起来接应自己,登时精神大振,高声叫道:“林兄弟,你们不用管我,去杀张结巴要紧!”说着又探手抓住一名喽啰的衣襟提起,虎吼一声振臂远远扔了出去。 妙乐道:“贼寇防范远比我们想象的严密得多,咱们须会合一处从长计议!”说着挥剑削断了刺向妙乐后背的几支长矛。 郭仙儿和无为子也随后冲到,三人护着妙乐调转马头复又向下游冲去。 四人这一番冲杀用意正是要让张结巴等首脑人人自危,从而或现身逃命,或调集人手加强保护,如此一来便能找到其确切所在。 果然听得远处号角声响,有人传令道:“众兄弟听了,区区三四个对头何足道哉,大伙儿不可自乱阵脚!军师有令,兵分三路,一路把守各处路口、断了对头的退路,一路撤回保护中军大帐,其余人合力抗击刺客,如能将刺客活捉重重有赏!” 众贼寇齐声答应,生壮如雷,只震得山谷回响。外围的贼寇登时分成两股,其中一股四散开去,纷纷隐没在夜色中,另一股迅速向不远处几座牛皮大帐靠拢。剩下的贼寇齐声呐喊,一起向林凤生等人逼近。 妙乐见状哈哈大笑道:“林兄弟,张结巴自己暴露行藏等着咱们去取他狗命呢,那还等什么,杀啊!”话音未落人已挥刀冲了出去。 林凤生见张结巴等首脑的所在已再明显不过,也不禁精神一振、喜形于色,宝剑一指,叫道:“张结巴就在那座大帐中,咱们这便杀过去!谁能取其首级,也是重重有赏!”双腿一夹,白马如离弦的箭一般奔出。 郭仙儿和无为子紧随其后,坐下马匹并驾齐驱,一个守住左侧,另一个守住右侧。妙乐和林凤生一前一后在前开路,四人呈三角之势,犹如一口利剑插入了如蜂如蚁的贼寇之中。 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贼寇听得如能生擒活捉了眼前这四人将有重赏,自然是人人奋勇,竭力阻击。均想:“这四人中有一个是义军主帅,如能将他擒获,自然是一件莫大的功劳。大当家的高兴之下,财宝、美女那是要多少便有多少。” 众贼寇在物欲的驱使下奋不顾身,尽皆发了疯一般层层涌来。四人冲杀了一阵,行进越来越艰难,众喽啰前仆后继杀之不尽,虽足以自保,却始终冲不过去。人人焦躁不耐,却也是无可奈何,唯有奋力将涌上来的贼寇杀退。 有支持了片刻,林凤生内力充沛倒也不觉得什么,妙乐和无为子却渐感气力不济、手臂酸软,郭仙儿也是额头见汗、呼吸渐重。初时还能将蜂拥而来的贼寇拒于丈许开外,到后来圈子渐渐缩小,贼寇已欺近马下。 妙乐和无为子均又新添了几道伤口,鲜血将衣衫也染红了。两人皆为刚毅之人,咬牙皱眉一声不吭,只顾斩杀接连欺近的贼寇。接着郭仙儿也不慎中了一枝暗箭,伤了肩头。 林凤生叫道:“妙大哥、师妹、无为子道长,你们三人火速靠拢并肩御敌,须当格外小心冷箭,我去去就来!”说着身子腾空而起,双足在白马背上相继一点,猛地向前窜出,径向守卫森严的营帐闯去。 他体内真气流转,这一窜身形足足飞出了将近六七丈远近,看准一名喽啰的头一借力继续向前飞窜。他借力之时足底布满了真气,将那喽啰的天灵盖也踏碎了。 众喽啰见状尽皆瞠目结舌,一片哗然,有大半转身向林凤生追来,剩下的继续围攻妙乐、郭仙儿、无为子三人。在他们眼中三人皆已近油尽灯枯,再也支撑不了多久,自是不足为虑,反倒是林凤生至今毫发未伤,且如此神勇,若是让他闯入中军大帐,后果不堪设想。 林凤生身在半空,左手持剑格挡向上攒刺的长枪利矛,右掌凝聚真气隔空发掌,汹涌的掌力如惊涛骇浪般袭向贼寇。贼寇或被震飞或自行奔逃,这情形便如怒涛冲毁堤岸一般。 几个起落人已到了正中的牛皮大帐外,在外把守的喽啰呼喊着围拢拦截,林凤生毫不停留,双足猛力在地上一顿身形冲天拔起,凌空翻了筋斗,头上脚下径直朝帐篷顶部急速坠落。 壹佰九一章 请君入瓮 林凤生双手持剑,身子与宝剑连成一条线,人剑合一,远远望去就像一口巨型利剑从天而降,直刺入牛皮大帐中。只听嗤的一声响,帐顶破裂,林凤生的身影也随之没入帐中。帐中亮光陡然熄灭,不闻兵刃碰撞之声,只听得几声短促的惨呼,几乎在同一时刻发出,又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停息。 帐外把守的喽啰大惊失色,纷纷叫道:“大当家的……军师!”“臭小子,我们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为几位当家的报仇!”“弟兄们,冲进去将他剁成肉酱!” 按照喽啰们的反应和言语来看,林凤生似乎已经成功击杀了张结巴等匪首,但林凤生却隐隐觉得有些蹊跷,只觉得手得太过容易了些。虽然一举格毙贼寇首脑是自己的愿望,但竟有些难以置信能如此轻易成功。 张结巴等人既已得知有人行刺,必定会在帐中设下埋伏,且自身也会小心防备。而以几人的武功而论,断然不会这般毫无还手之力,然而帐中一片黑暗,实难分辨出死者样貌。心想张结巴等人想必在余下的几座帐中,这几人想必是他们故意安排的替死鬼,想要混淆我的耳目。 当下还剑入鞘,暗运鬼谷神功真气达于双臂,大喝一声双掌齐推。喀喇喇一声响,牛皮大帐向外倾倒,无数喽啰被裹入其中,发出一阵惊呼和叫骂声。就在帐篷倒下的同时,林凤生拔剑刺破厚厚的牛皮窜出了帐外。 帐外乱作一团的喽啰见他现身,挥动刀枪合围上来。林凤生展开踏雪寻梅步,身形游走飘忽不定,径向另外一座大帐中闯去。众喽啰都只觉眼前一花,刺客已然不见了踪影,原本看准才刺出的兵刃都招呼到了自己人身上。 离帐篷尚有数尺林凤生已挥剑刺出,剑气登时将一侧的牛皮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紧接着挥剑护住身前,一个箭步身形已窜入帐中。帐中黑漆漆的毫无声息,并不像有人,不禁暗呼上当,身形倏然急退。 只听对面噗噗之声不绝,无数箭矢穿透牛皮射了进来。林凤生宝剑化作一片寒光,叮叮之声急如星火,箭矢尽数被击落在地。陡然间身后和左右两侧也是箭矢破空之声大作,无数羽箭如飞蝗般射来。登时腹背受敌,左右支绌。 如此声势任他武功再高也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急中生智连忙伏低了身子,双手一撑贴地向前滑出。无数箭矢将帐篷射了个对穿,四面尽是密密麻麻的孔洞,如同筛子一般,外面的火光自孔洞中射了进来,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一众贼寇只道已将他射成了刺猬,纷纷大叫道:“这小子八成已被射死了,咱们快去将剩下的三只病猫活捉了!”“先进去将那小子的尸首找出来,待会儿好向大当家的邀功领赏!”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人影如鬼魅般自帐底滑出,紧接着便觉几道凌厉的剑气扑面而来,数十名喽啰齐声惨呼接连倒毙。林凤生听得心念电转:“方才他们还大呼要为张结巴等人报仇,如今却又说要拿我的尸首去向他领赏,可见第一座大帐中并无张结巴在内,而且张结巴等人多半不在帐中,他们刻意保护乃是故意诱我前来送死。” 想明了此节身形连晃,径向第三座帐篷中奔去。按理说他既已明了这是贼寇设下的圈套,当速速离开险地才是,却为何反其道而行之做出飞蛾扑火的愚行?原来他心中隐隐有些不甘,继续闯第三座营帐为的便是证明张结巴等人是否果然如此精明,事先遁形于茫茫人流之中。 若是这座营帐中也是空无一人且设有埋伏,那便说明张结巴等人已然无迹可寻,今晚行刺注定是徒劳无功了。 依法施为闯入第三座营帐,只见帐中灯火通明,靠南的虎皮交椅中坐着一人,一身白衣,相貌斯文,笑吟吟的注视着自己。 林凤生细一打量,并不识得其人,心中惊疑不定,暗道:“此人临危不乱,实非泛泛之辈,想来多半便是贼人的军师。如取了他的性命,张结巴等人碌碌无为,便不足为虑。”当下更不多言,挺剑向白衣男子刺去。剑势迅疾无比。 两人相隔约有两丈远近,以林凤生的身法而论,从发难到剑刃及身原只是一瞬间之事。白衣男子微微一惊,随即面带笑意竟不避让,剑尖不偏不倚正中左胸。 林凤生只觉剑尖微微一阻,竟是刺不进去,微微一怔随即明白,想必是张结巴将护身保甲让给了此人。暗道不妙,闪身急退。此人既然这般有恃无恐,帐中必然设下了厉害埋伏。 只听白衣男子笑道:“将军何必急着走,不妨留下来浅谈片刻。”说着左手在座椅的扶手上一按。 林凤生只听得地面上有异动,接着便觉左脚足底一阵剧痛,身法登时一阻。低头一看,才惊觉帐中的地面与前两座营帐中截然不同,前两座帐中皆为泥沙和卵石,此处却是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而地毯上不知何时已多出一片密集的钢针。钢针刺入脚掌直抵骨骼,鲜血直流,钻心疼痛。钢针长约数寸,若非他轻身功夫了得,只怕已然将他脚掌刺穿。 林凤生惊怒交集,挥剑一扫钢针登时被齐齐削断了一片。白衣男子见他手中宝剑如此锋利,也不禁露出一丝惊愕之色。随即笑道:“将军当真是好本事。在下穆青峰有礼了。”说着微微拱手。 林凤生听他自报姓名,才知自己所料不错,梅若雪告知他自己混入百草岭的贼寇巢穴后的诸般见闻之时,曾提到过张结巴手下有个军师叫做穆青峰。忍着剧痛还了半礼,道:“幸会幸会,今夜不合时宜,后会有期!”话音未落宝剑挥出,一道无形剑气向穆青峰疾奔而去。 穆青峰识得厉害,身子跃离座椅避了开去。顺手向悬在空中的一条细线上一拉,帐顶一张大网悄无声息的向林凤生头顶直罩下来。 林凤生一声冷笑,又是一件挥出,满拟用剑气将网破坏,哪知大网受到剑气所激只是微微向上一荡,仍是完好无损,接着又蓦地落了下来。下落甚快,说明自身颇具重量,想必是以金属丝线编织而成。 林凤生见状微微一惊,身形猛地后退,看准大网的边缘宝剑用力一挑。大网受力一角陡然翻转,带动其余部分向穆青峰兜头罩去。 穆青峰哪里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不由得大惊失色,手足无措。林凤生眼看大网就要将其裹住,大笑一声道:“少陪了!”身形向帐外窜出。 忽闻身后传来细微的暗器破空之声,接着便觉后背上像是被无数马蜂蜇了一般,疼痛之感虽然不甚明显,但无疑已是中了暗器。当下也不及检视伤处,挥剑格杀阻拦的喽啰向外急闯。 长剑到处势如破竹,众喽啰纷纷倒毙,然而左足伤处越来越痛,每落地一次都是痛入骨髓,不一会儿已是额头大汗淋漓。 又闯出了数丈,忽闻不远处有人叫道:“小子,快束手投降吧,你的同伙已经被我活捉了!”“我们大当家的说了,你若是乖乖地投降,不但饶了你的性命,还让你做二当家的!” 林凤生闻言心头大震,微一疏神,右腿上也被长枪刺了一记。眼下双足都受了伤,身法越来越是滞涩,虽然心中甚是担心郭仙儿等三人的安危,但自身也已沦落到自身难保的境地,却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他听得三人已然被擒,不由得沮丧万分,但心中总还存着一丝希望,毕竟并未亲眼所见,只盼这不过是贼人的攻心之计。全身真气奔腾,奋力斩杀贼寇。 过了片刻只听不远处有人“啊”的一声大叫,听上去正是无为子的声音,接着便听得呼的一声一物落在自己面前。林凤生瞥眼一看,心如刀绞,原来竟是一条手臂,臂上兀自连着衣袖,正是出自无为子的道袍。 林凤生大叫一声,俯身去拾无为子的手臂,背上一痛,又多出一条伤口来。 壹佰九二章 马作的卢 林凤生一个踉跄直欲摔倒,眼看贼寇蜂拥如潮般围上,仿佛置身于茫茫波澜之中,随时都可能被吞没溺亡,不由得一阵自伤,暗道:“不想贼寇未除、外敌未拒,便即毙命于斯。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念及此处眼含热泪仰天长啸。 这一声长啸由内力摧出,激昂中含着无尽的悲凉,一众贼寇皆被震得心头一颤,只觉目眩神驰,纷纷退后数尺。只闻郭仙儿娇声呼道:“师兄,你还好么?我来啦!”语气间显得焦急万分。 林凤生听得郭仙儿的呼声精神为之一振,半跪于地反手奋力拍出一掌,逼退自身后逼近的大批喽啰循声望去,只见郭仙儿挥动长鞭护住周身纵马冲杀过来,青丝散乱,娇吪连连,一袭原为淡红色的轻衫上尽是殷红的斑点。 与此同时只见白马矫健的身影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径直朝自己所在的位置奔来。白马既已认林凤生为主,他一离开马背余人皆为生人,登时又乱踢乱咬起来。它一心寻主,只因人流混乱相距颇远,故此一直找不到林凤生的所在,此时林凤生仰天长啸,白马当即闻声赶来。 林凤生心中大喜,勉力直起身子挥手叫道:“师妹,马儿,我在这里!”心头希望重燃,右手一抄一揽,夺下迎面刺来的一丛长矛,调转矛头奋力掷出。当者尸首向后直飞出去,将贼寇撞翻了一片。 白马闻声一声欢嘶奔得更快了,将阻隔的贼寇撞得东倒西歪。郭仙儿见了他喜形于色,长鞭舞出一团银光左右翻滚,渐渐向他靠近。 只片刻间白马已奔至身畔,林凤生忍着双腿上的剧痛,屈膝在地上一顿,飞身纵上马背,顺势夺了一张弓和一只箭壶在手。运足内力弯弓搭箭,箭头对准阻拦郭仙儿的贼寇射去。 羽箭呼啸着激射而出,直奔其中一名贼寇的后心而去。噗地一声利箭贯穿而过,力道不衰,一连穿透了三名喽啰的身子方才跌落。 众贼寇见此情形,不由得回想起在日间阵前此人所发的三箭,第一、二箭大挫神勇无双的三当家,第三箭射断了大当家的帅旗,劲力非凡,当着立毙,无不心中大骇,争先恐后地向四面八方退避。 郭仙儿趁机与林凤生会和一处,急道:“师兄,不好了,无为子道长被擒住了,我和妙二爷也在混乱中失散了!”说着策马兜着圈子游目四顾。 林凤生此时见郭仙儿无恙,又有神骏非凡的白马忠心救主,登时心中大定,抬手一指,说道:“师妹你先别着急,无为子道长好像是在南面,我们先冲过去救他出来,再一起寻找妙大哥!” 郭仙儿点头答应,一马当先向林凤生所指的方向冲去,愤怒之下长鞭使开来已然不成章法,只顾忽左忽右劈头盖脑的乱抽乱打。直打得众贼寇鬼哭狼嚎,抱头鼠窜。 林凤生向东、西、北三个方位各射了一箭,每一箭都是强劲非常,声势骇人。众贼寇早已心胆俱裂,惊呼着远远避了开去。 林凤生一提缰绳,白马撒开四蹄奔出,一纵身腾空跃起径直从一众喽啰头上越过去,落下地时只将四五名喽啰踏得肚破肠流。两只后蹄飞起,又将两人踢得直掼出两三丈远近。 挟持无为子的喽啰见林凤生和郭仙儿如奔雷般而至,登时慌了手脚,拖着无为子折而向西面奔逃。 林凤生一箭射去,其中一名喽啰应声而倒。接着连发了两箭,又有三名喽啰毙命,其余人心胆俱裂,发一声喊丢下无为子四散奔逃。 郭仙儿策马近前将无为子拉上了马背,只见无为子右臂齐肩而断,伤口血如泉涌,因失血过多已有些奄奄一息,只觉眼皮越来越重,渐渐合上复又勉力睁开。郭仙儿焦急道:“师兄,无为子道长只怕不成了,这可该怎么办?” 林凤生见状也是忧心忡忡,伸手撕破了长衫运劲抛向郭仙儿,道:“先替他裹住伤口,待咱们冲出去再作计较!”原本轻柔的长衫在内力的推送下稳稳飘入郭仙儿手中。说完搭箭在旁护持,防止蠢蠢欲动的贼寇靠近。 郭仙儿当即从腰间的革囊中取出金创药,倒了一把出来敷在无为子的断臂处。怎奈伤口过大流血甚急,金创药刚敷上便即被血水冲开,一连试了几次都是如此。药已用尽,伤口处却仍是血流不止,无为子身体忽然一阵抽搐,双眼上翻露出眼白,便如死了一般。 郭仙儿不由得惊慌失措,伸手探了探鼻息,见无为子尚有呼吸,方才心中稍定,说道:“师兄,你先带着他冲出去请钟大哥医治,晚了只怕就来不及了!”说着用林凤生掷过来的长衫在伤口处紧紧缠了数匝。 林凤生道四下一看,道:“先别打结!”纵马奔到河边,用宝剑挖了一团湿泥回来。 郭仙儿会意,将缠好的长衫解开,将湿泥按在伤口上重新裹好,这才打结系牢。 林凤生调转马头道:“跟紧我,咱们去救妙大哥!”当下以利箭开路,兜着圈子寻找妙乐。 两人由下到上,又自上往下一路寻找,怎奈四下茫茫,只有穿梭攒动的贼寇,始终不见妙乐的踪迹。林凤生不由得焦躁不安,声嘶力竭的大呼道:“妙大哥,你在哪里?恶贼,还我妙大哥来!” 妙乐的武功与无为子当在伯仲之间,无为子既曾失手被擒,那么妙乐多半也难以幸免。而一旦落入敌人之手,不知他们又会用什么恶毒的手段来折磨他。 过了片刻,只闻妙乐的声音回应道:“林兄弟,你们快走,不要管我……”我字刚出口声音便又哑了。 林凤生听得妙乐的呼声惊喜交集,当下驰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刚奔得几步,忽闻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高声道:“不不不要过来,否否则老子……一刀……杀了他!”听声音便知是出自张结巴之口。 林凤生听得猛然勒定白马,只见十余丈外贼寇环卫,盾牌层叠,刀枪森严,张结巴、穆青峰、胡三等首脑骑马并排而立。胡三鞍前横放着一人,浑身是血,后背和双臂上兀自插着数支羽箭,正是妙乐。张结巴侧身将刀架在妙乐颈中,望着林凤生嘿嘿冷笑。 林凤生担心妙乐的安危,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心念电转,暗忖道:“当下只有兵行险招,先分散张结巴等人的注意力,然后再见机行事救妙大哥。”想罢口道:“张大当家真是神机妙算,知道在下今夜要来,竟然亲自出来迎接,在下实在是不敢当。” 张结巴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少……少他妈来这一套,我知……知道你是来刺杀……老子的!哈哈,有本事就……过来杀啊!”说完得意的哈哈大笑。 郭仙儿见张结巴这副狂傲之态,心中说不的憎恶,怒道:“臭结巴,你莫要嚣张,要不是你做缩头乌龟躲起来不敢见我们,我和师兄早就取了你的狗命了!居然还好意思在这里大言不惭,这是不要脸!” 张结巴闻言又是一阵大笑,用刀指着郭仙儿道:“你这……小娘子……说大话的本事……只怕不比……我我差,要是你和这这小子当真……有此本事,为何我的脑袋此刻还还还好端端的生……在脖子上?” 胡三和穆青峰等人听得也是哈哈大笑,神色间颇有自得之色。 郭仙儿啐了一口道:“谁跟你一样了,我才不跟你一样不要脸呢!快将妙二爷放了,以人为质,算什么英雄好汉!” 张结巴笑道:“有本事……你们……来将这人……抢回去啊,来啊……英雄好汉……哈哈……”他得意之下持刀的手不知不觉垂了下去。 林凤生见时机稍纵即逝,当下更不迟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弓搭箭射向张结巴。一箭正中张结巴的右臂,手中单刀脱手落地。 胡三和穆青峰等人哪里想得到他会铤而走险在此时发难,都不由得微微一怔,还未等几人反应过来,林凤生连珠两箭又已迎面射来,分别袭向胡三和穆青峰。 壹佰九三章 元气大伤 两支羽箭势若奔雷,哪里容得胡三和穆青峰避让?说时迟那时快,当先一箭正中胡三前胸,箭杆没入大半,胡三闷哼一声翻身撞下马来。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若非情势危急林凤生力求连贯,力道上打了折扣,这一箭已然将他射了个对穿。 后一箭相继而至直奔穆青峰小腹,穆青峰应变较胡三为快,但也只身子微微动得一下箭头便已及腹部,好在内着护身宝甲箭头未能透入,饶是如此身子仍是被一股大力推得仰天向后倒去,腹部如被人用铁杵重重捣了一杵一般,痛彻心扉,胸中气血翻涌。 妙乐听得弓弦声响和箭矢破空之声,便知是林凤生发箭相救,浑身用劲猛地一挣,自马背上滑下,伸手将插在身上的羽箭或硬生生拔了出来,或拗断了箭杆。着地打了个滚,夺了一块藤牌在手向外闯出。 林凤生连发了两箭,一摸箭壶中已然空空如也,当下索性将弓抛弃,拔出宝剑纵马前去接应妙乐。郭仙儿挥动长鞭紧随其后。 张结巴手臂中箭,又痛又怒,大叫:“放……放箭!放箭!” 隐伏在层层盾牌后面的弓箭手听得大当家的号令,一起直起身来,分作前后两队,前一队放完箭后一排当即补上,如此周而复始。一时间箭矢如雨,几无片刻停顿。 林凤生虽然已是遍体鳞伤,但均未伤在要害,内力亦并未到损耗殆尽的地步,手中宝剑使开来剑气纵横,大半箭矢未及近身便已纷纷折断坠落。郭仙儿一面挥舞长鞭挡开来箭,一面自腰间囊中摸出一把淬毒钢针脱手发出。 众贼寇只觉对方人两人尚在丈许开外,凌厉的剑气已然陡然而至,持盾牌的连忙举盾牌封挡,盾牌堆叠高过头顶。弓箭手目为之障,暂时停止了放箭。剑气和毒针大多被盾牌挡住,并没造成多大杀伤。 但就这么缓得一缓,林凤生已驰马到了近前,宝剑到处盾牌纷纷摧毁。林凤生杀红了眼,宝剑劈刺不遗余力,贼寇惨叫连连,血肉横飞。顷刻间冲开了一道缺口,当即策马突入。 只见妙乐以盾牌护身,在地上滚来滚去,与数十名手持刀枪不断向他攒刺的喽啰周旋。他身上受了多处箭伤,着地滚动箭头越加深入肉中,痛得他眼前发黑直欲晕去,身形越来越呆滞。正自绝望之时,见林凤生一骑白马赶到,登时精神大振,举牌隔开刺来的一丛长矛,右腿横扫而出,几名喽啰扑地跌倒。 妙乐趁机抢了一把单刀,展开地堂刀法径攻下盘,登时将围攻他的一众喽啰腿脚砍断,挥刀护住周身向林凤生奔来。林凤生大喜,纵马过去将妙乐拉上了马背,调转马头向外奔去,口中叫道:“师妹,今晚暂且饶了张结巴的狗命,我们合力冲出去!” 郭仙儿见他成功救出了妙乐,心中一阵欢喜,应声道:“好,师兄你冲在前面,我来断后!” 林凤生当即策马当前冲出,手挥宝剑杀开一条通路,郭仙儿将原本坐在身后的无为子横放在鞍前,避免有暗箭再伤到他,斜身挥鞭断后。 此时身后有人传令道:“大当家的有令,无论如何一定要杀了这几个刺客!谁能取了义军主帅的性命,赏纹银万两、美女百名!”“弟兄们快拦住他们,别让刺客跑了!”众贼寇闻声又自四面围堵上来。 林凤生提气大喝道:“挡我者死,不要命的只管上来!”说罢一剑挥出,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喽啰人头落地,颈中鲜血狂喷。郭仙儿也发出一把毒针,自后追上来的贼寇有不少人中针,顷刻间毙命。尽是脸泛黑气,死状可怖。 冲在前面的喽啰看得分明,见此情形都被吓住了,尽皆露出骇然之色,不由自主的缓缓后退,后面仍有人不断涌上,登时相互踩踏,乱作一团。 林凤生见贼寇士气大减,正是脱身的绝佳时机,当即纵马猛冲,郭仙儿紧紧跟随,两骑四人径直往下游冲去。 张结巴许诺的奖赏固然丰厚,但贼寇中大多为贪生惜命之辈,自知义军主帅武功不凡,再多的奖赏也注定是无福消受了,于是只是装模作样的远远追赶,呼喊声越来越响,追赶的步伐却越来越慢,距离也就越拉越远。 不多时林凤生已出了贼寇的营地范围,坐下白马神骏非凡,自非寻常马匹可比。只需越过小河便上了大路。 郭仙儿所骑的只是寻常马匹,奔行速度自然比不上白马,故此落后了十余丈。追赶的喽啰见她落单,猛然加快了脚步,妄图将她擒住。郭仙儿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伸手从腰间取出一只小瓷瓶,随手向后抛出,接着长鞭挥出,啪的一声击碎了瓷瓶。 瓷瓶中装满了毒粉,一旦碎裂里面的毒粉便即随风四散飘飞,追赶的贼寇吸入口鼻登时纷纷倒毙。林凤生见状也急忙驰马回来接应。 残余的贼寇见郭仙儿的毒药厉害,林凤生又去而复返,不禁又慌了手脚,或转身逃走或用衣袖掩住口鼻伏倒在地,林凤生和郭仙儿一起纵马越过小河,斜刺里穿上大路向北疾驰。 大路上不时有贼寇阻拦,但为数不多,自然无法拦住林凤生和郭仙儿。只是有几处路口当中设置了拒马,且前后数尺之内插满了尖刺和铁钉,伤了郭仙儿所骑马匹的蹄子。加之背上驮了两个人,已然有些气力不济,越跑越慢。 林凤生坐骑的白马一跃几达丈余,遇到拒马便即一跃而过,因此并没受到损伤。林凤生便将无为子放到了自己的马背上,三人一骑,继续当先赶路。郭仙儿独自一骑殿后。 初时尚有不少残匪追来,郭仙儿如法炮制用毒杀伤,到后来便再也无人敢追来。 回到城南大营东方已泛出鱼肚白,林凤生暗道:“此时贼寇营中混乱未定,此时派人劫营正是时候。”当下径自到中军帐前,敲响羊皮大鼓。 义军群豪和亲军自睡梦中听得鼓声,纷纷惊起。林凤生先是派人火速前往钟家草堂请钟子磬到营中,然后调兵点将,即刻奔袭贼寇大营。严令众将士只许胜不许败,务必大伤贼寇元气,指挥将官若有失误军法从事。 群豪见四人浑身浴血,妙乐和无为子更是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不由得肃然起敬,尽皆血脉喷张、士气激昂。亲军众人见林凤生身先士卒,孤身涉险刺杀匪首,也不由得生出一丝敬意。一起抖擞精神,浩浩荡荡的直奔贼寇营地。 四人此行虽说没能成功刺杀张结巴,但也并非全然无功,既重创了一干匪首,又搅得贼寇营中鸡犬不宁、人心大乱,也算是为大队人马打了头阵。此去远比想象中艰难,回想起来如在梦中。 义军大队人马此去人人奋勇,严格运用平日所操演的阵法杀敌,大获全胜,两个时辰以后便即凯旋而归。将贼寇击退了六十余里,杀死了数千喽啰。 妙乐身中数箭,无为子断了一条手臂,受伤颇重,直昏迷了两天方才苏醒。好在钟子磬医道高明,妙手施术,经过一番精心治疗,两人终于得保无恙。 林凤生背上中了无数细针,正是穆青峰亲手制造的独门暗器“牛毛针”,此针以机括激发原本十分强劲,所幸林凤生身法极快,无意中已将牛毛针的来势消解了大半,因此入肉并不深。钟子磬以吸铁石将细针吸出,辅以药物将养了数日便即无碍。 郭仙儿所受皆为皮外伤,休养了几天便也痊愈了。 贼寇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往后数日一直无甚动静。 林凤生心想务必趁麾下将士士气大涨之时,一鼓作气将贼寇击溃,其间或亲自领兵索战,或派群豪前去引诱袭扰,但贼寇辕门始终高挂免战牌,并不应战。 壹佰九四章 从中作梗 过得一日,林凤生正在马厩旁为白马梳洗皮毛,梅若雪和陈凤仪风尘仆仆的回来。二女皆是神色抑郁,一无所获。林凤生问起缘由,梅若雪愤愤不平的道:“我和凤仪姐先是到皇宫求见皇上,可是宫中侍卫和太监不给通传,说皇上日理万机,近来又为蒙古南犯之事伤神费心,无暇见我们。我们又不好硬闯,因此连皇上的面儿也没见着。” 段徵羽听得幽幽叹了口气道:“唉,也不知父皇近来身体是否安康,别要太过操劳才好。”脸上满是关怀之色。 梅若雪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我怎么知道,他又不肯见我们。” 妙乐和郭仙儿等人闻声出来,相见之下甚是欢喜。几名亲军将校也凑上前来,假情假意的慰问,心中颇有些幸灾乐祸。 段徵羽心中颇感歉疚,红着俏脸道:“真是对不住两位姐姐了,父皇想来并不知情,否则说什么也定会及时召见的。” 陈凤仪拉起段徵羽的素手,安慰道:“公公们也是一番好意,不想皇上太过操心。我和若雪妹子自也不敢怨怼皇上,妹妹莫要多心。” 梅若雪哼了一声,扭头不语,心中气愤难平。自己也不知是怪侍卫太监还是该怪皇上。 段徵羽见状颇觉委屈,低声下气的道:“若雪姐姐,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告诉我那日当值的侍卫太监都是哪些,回去以后我好好的责罚他们。”顿了顿又道:“这些奴才太也糊涂,就算不识得凤仪姐姐,也总该认识你吧。你这般千里迢迢的回京,傻瓜也知道是有要事了。” 梅若雪道:“我怎么知道那些臭侍卫、死太监叫什么,他们竟敢如此轻慢本姑娘,你一定要重重责罚他们!”说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林凤生眉头微皱道:“臣下体惜皇上龙体也是有的,然则你们没将我的亲笔书信交给侍卫们,让他们转交给皇上么?” 陈凤仪道:“我和若雪妹子也曾想过,但若非亲手交给皇上总是不放心。后来便请高元帅代为转交。” 林凤生诧异道:“高元帅?你们见到他了?” 梅若雪道:“是啊,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乌龟原是王八种,高志诚这厮这般无赖,他叔父想来也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因此我们原本是不想去见他的。不巧的是偏偏在宫门口遇上了他。” 陈凤仪、郭仙儿和段徵羽三人听得忍不住掩口窃笑。妙乐等江湖豪杰听她说得滑稽,一起哈哈大笑。 林凤生心中暗暗好笑,瞥了一眼在场的几名亲军将校,见几人皆是满脸尴尬之色,忙笑骂道:“表妹,不可造次!” 梅若雪嘻嘻一笑,伸了伸舌头,扮了个鬼脸。 林凤生又问道:“高元帅可有什么见教?” 陈凤仪道:“我和若雪妹子见了高元帅之后便央求他带我们去见皇上,他说我俩身份低微若非皇上召见,不能擅自面圣。我们只得将此间境况与他说了,他便让我们将信交给他,说是会尽快转交给皇上。什么也没说,拿了信便回府了。” 梅若雪嘿嘿一笑,道:“什么身份低微不能面圣,我在宫里走进走出,也不知道已见了皇上多少回了。这老东西,存心刁难我们。” 林凤生不愿落人口实打,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高元帅也是为了你们好。这便如告御状一般,据说民间如有冤情难申,需要请皇上主持公道,先是要掌嘴五十下,然后滚钉床、挨板子,表妹你倒是说说看,你愿意受这皮肉之苦么?” 梅若雪惊呼道:“啊,竟有这样的事!我自然不愿意,傻子才愿意呢,凭什么无缘无故打我。”说着伸手掩口,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众人见她一副无辜模样,又都忍不住笑起来。 陈凤仪道:“高元帅当时就在宫门口,我们见她拿了信却不即刻进宫,只怕这其中尚有不少关窍,因此我们便到帅府请求高元帅先给我们调拨一些粮草,以解我们的燃眉之急。哪只高元帅说边关大战在即,实无多余的粮饷分配。我们便只好空手而回了。” 梅若雪听陈凤仪提起此事,俏脸上露出懊恼之色,暗自呸了一声,忖道:“这老东西,多半是听信了他那脓包侄儿的诬陷之言,故意要我们好看。” 林凤生心中也是这般想法,心想此次请粮无功必定是高志诚从中作梗、搬弄是非所致,而照高祥的反应来看是铁了心回护侄儿与自己为难了,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以高祥的权势手腕,自己日后只怕是难以安生了。 一来粮草紧缺,二来日后恐有麻烦缠身,不由得愁眉不展。 据梅若雪所言,张结巴纠集了各山头的大批乌合之众,加起来越有五六万人之众,而今北来的只有万余人,只怕尚有大批援军。要想将其尽数歼灭实属不易,且耗时必将长久,如此一来己方粮草短缺便成了致命弱点,筹措粮饷也就成了燃眉之急。 愁绪纠结言辞便少,摆了摆手道:“师姐、表妹,此番辛苦你们了,这便回去歇着吧。” 陈凤仪和梅若雪新知他定是为粮饷之事烦忧,你一言我一语的柔声安慰,又见白马神骏,更是不愿离去。一起帮他刷马。 白马归服数日已然十分温驯,再也不轻易乱发性子,只是除了林凤生以外谁也乘骑不得。若是强行上了马背,它便会躁怒不安,接连老虎跳,不将人颠下来决不罢休。 到了下午北归请粮的两名点苍派弟子也回营。在空源大师、点苍派掌门龚明孝、丹霞观红石道人等前辈名宿的主持下,义军中的各门各派慷慨解囊,两人此去共筹得米粮千石、银钱万两,倒也算是收获颇丰。林凤生心头烦恼稍减。 又过了一日,探马来报,道是又有大批贼寇北来增援,且用大批骡马拉着几样奇怪的物事。 林凤生听得大感奇怪,好奇之心油然而生,忖道:“究竟是何物?多半是什么厉害的攻城器械。”问道:“来援的贼寇现下到了何处?” 探马道:“已到了礼社江畔。”当下又将所见之物的形状细细描述了。 林凤生听完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是何物,点了点头道:“再探,如有什么异动火速回报!”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待贼寇援兵过了礼社江便即带人前往劫杀,绝不让他们与张结巴会合。 探马得令而去,继续监视来援的贼寇。 梅若雪和陈凤仪离开数日,两耳不闻此间之事,见无为子突然失去一臂,问起缘由方知林凤生带人刺杀张结巴一事。很未能身临参与,抱憾不已。然而赤诚之心固然可嘉,却不知代价之重,只因不当其事,伤在人身。 林凤生见贼寇蛰伏不动,深知此乃缓兵之计,旨在休养生息、等待援军,自然不会放任坐等毫无作为。加紧操练士卒的同时,时时派人前往贼寇营地附近巡逻。 如发现贼寇外出抢掠便即劫杀,一来造成杀伤、切断其物资补给,二来也可以防止其残害百姓,可谓是一举两得。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贼寇初时不时派出喽啰作恶,但接连受挫损失了千余人之后便学了乖。 无为子失去一臂之后,自觉肢体不全已作废人,情绪甚是低沉,日日借酒浇愁烂醉如泥。林凤生看在眼里十分歉疚,便以“本经阴符七术”之中的分威散势之法相传。 此法若得大成,打斗之中可以巧妙招术分散敌之威势,即便对手武功与自己在伯仲之间,且肢体健全,亦占不到半点便宜。比方说,两人原本武功相若,其中一人突然因变故肢体不全,减了三成,只能发挥七成,但学会了一门巧妙的分散消解之术;另一人虽然保持原样能发挥十成,但动上手便即被消除了一半,于是只剩下五成,七对五,仍是前者多占赢面。 当然能不能在打斗中将对手威势对折减半,还得靠自己苦练不辍增进修为。 无为子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壹佰九五章 凤羽雪影 战事暂息,风和日丽,又得如此良驹,林凤生烦恼稍抑,这一日又与众女在马厩旁刷洗马匹,笑道:“此马虽然神骏非凡,但尚不知其名,况且此马为贼寇营中所得,即便原先有名也不宜再用。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你们说说该叫什么名字好呢?” 众女各自沉思了片刻,段徵羽当先道:“凤生哥哥,你看起名为‘飞羽’如何?形容它如生双翅,行逾飞禽。”说完一双妙目一眨不眨的望着林凤生,目光中既含期盼之意也有得意之色。 林凤生点头赞道:“不错,贴切而不失文雅,当晚此马身负妙大哥、无为子道长与我三人逃出生天,奔行神速而力久不衰,当真如胁下生了翅膀一般。”言下之意甚是认可。 梅若雪不甘示弱道:“这个飞字很合我意,只是这个‘羽’字就取得不怎么高明了。”说着微微摇头,目光在白马身上转来转去。 段徵羽疑惑道:“羽字哪里不好了,跟我的名字一样,我觉得挺好的呀。” 林凤生也笑问道:“如此说来表妹你有更高明的名字赐予白马了?” 梅若雪嘻嘻一笑,道:“高不高明的我不敢说,只是听上去必将威风不少。飞字取得很好,就不用改了,将羽字改成龙字,叫做飞龙。好不好,多威风啊。” 林凤生道:“嗯,果然大气磅礴、威风八面。汉伏波将军马援有云:‘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马在战事中地位举足轻重,而白马如此神骏,足以当得‘飞龙’二字,此名甚好。师姐、师妹,你们有何高见?” 陈凤仪道:“我想不出更好的,不如就叫若雪妹子和公主所取的名字吧。” 郭仙儿则稍微有些异议,说道:“飞龙一名虽然威风,但为免太过霸气了些,只怕有伤其主于你不利。况且只有九五之尊方能驭龙,你的坐骑称为飞龙未免有些大不敬之嫌。”说完瞥了不远处的几名亲军将领一眼。 众人听得不禁暗暗点头,均想亲军愚忠于高志诚,蝇营狗苟,心怀叵测,别要让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捕风捉影、搬弄是非才好。纷纷道为免落人把柄,不如将龙字换掉。 林凤生道:“那么师妹你有什么好名字?” 郭仙儿侧首想了一想,笑道:“记得咱们刺杀张结巴那晚,你骑了白马在前面冲杀,我在后面断后,白马奔行甚速,我只看到你的背影,于是就打马追着你的背影走,不如就叫做追影吧。” 梅若雪、段徵羽、芸儿三人听得只觉心中莫名的不自在,均想:“是你追他的背影,又不是白马追,如此说来倒该你改名叫做郭追影,又关白马什么事了。” 陈凤仪了解郭仙儿的脾性,知道她素来喜欢言语暧昧,自与林凤生定下师兄妹名分那一日起,便已然断了非分之想,只剩下满满的仰慕之情,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看着梅、张、段三女掩口窃笑。 林凤生看在眼里似有所悟,道:“既是只字片语难以命名,那么索性就长一些,便叫做‘凤羽雪影’如何?” 梅若雪、陈凤仪、郭仙儿、段徵羽四人听得拍手叫好,芸儿却是心中一阵凄苦,眼泪夺眶而出扭头便走,径直往辕门外跑去。 以“凤羽雪影”四字作为白马之名自是极好,羽、影二字道出了白马奔行之速,如生羽翼,奔行之时只见其影,而羽翼生于飞禽,其中又以传说中的凤凰为贵,加之白马混身雪白,雪字则形象的概括了其毛色。且前三字由梅陈段三人的名字中各取一字所得,第四字则保留了郭仙儿所想之名的后一个字,既生凤羽自然高飞云端,又应了芸儿名字的谐音,可谓面面俱到顾虑周详。 怎奈芸儿不知其详,亦未容林凤生说明来由,一听白马的名字与自己毫不相干,便即大感失落,气苦至极,终于忍不住伤心而走。 林凤生近来为军中大小事务烦心,心情本就不佳,此时只觉芸儿越来越胡搅蛮缠,竟隐隐生出厌烦之感。见她伤心出走,只是感到一阵歉疚,并不上前追赶。 梅若雪和郭仙儿生性豪爽,最不屑于小女儿之态,也道芸儿脾气越来越大了,不能太惯着她,她气消了自己就回来了。一个用铁梳子为白马梳理鬃毛,一个调兑盐水饮马,并不在意。 段徵羽微一顿足道:“你们怎么这样对芸儿姐姐啊,她一个女孩子家这样只身跑出去遇到坏人可怎么好。”说完快步追了出去。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陈凤仪也觉得芸儿太过小家子气,心中隐隐不喜,但毕竟是日日相见的姐妹,劝道:“师弟,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还是快去瞧瞧吧,好好哄哄她。” 林凤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我不去,不能凡事都迁就着她,否则她只有越来越乖张。”皱眉沉吟了片刻道:“若是她日后仍是这般,我便派人将她送回庆甸。倘若你们几个个个都像芸儿一样,岂不是要弄得我焦头烂额、片刻不得安宁。” 话虽这么说,但终究还是有些担心,于是让陈凤仪派了几名素心门弟子前去寻找劝慰。心想这么多人去寻她总不致出什么差错。 当下偕同梅若雪、陈凤仪、郭仙儿三女到城中的骡马市中为白马购置鞍鞯、辔头、脖铃等物。 四人自南门进城,径往城北的骡马市而去。三女在前说说笑笑,莺语欢快,三个绝色美女同行,只引得行人频频侧目。林凤生心想:“白马叫‘凤羽雪影’虽然文雅,但毕竟不大顺口,且太过冗长。他日这些女子中谁嫁自己为妻便以谁的名字为名。” 想到这里望着三女婀娜多姿的背影,心里不由得微微一荡,只想白马以后会叫雪影呢还是凤影,又或是羽影、云影。只觉一般的好听,实是难以取舍。 想着想着出了神,脚步不停径直走着,胸口忽然撞上了走在前面的陈凤仪。陈凤仪柔声道:“小心点儿。” 林凤生这才回过神来,不由自主的脸上发烧。见三女都停步不前,一起踮脚望着前面熙熙攘攘的行人,问道:“怎么不走了,看什么呢?” 郭仙儿道:“前面的街口好像有官差在盘查。” 梅若雪道:“那咱们先过去吧,云麾将军和部下自是不用盘查的,而且谅这些小卒也不敢盘查咱们。”说着得意的格格娇笑。 林凤生听得抬眼一看,见街口果然有数十名官差,看服色正是李宝华属下的府吏。只道他们是在盘查抢劫义军粮饷的嫌犯,见李宝华和属下不忘使命恪尽职守,心下颇为赞赏。 郭仙儿目光盯着街口道:“这些官兵是在收课税么?怎么百姓们将手里的东西都交给了他们,是的,他们不是在盘查。” 林凤生闻言细一打量,果见行人或身负或手携,尽是沉甸甸的麻袋,道路上遗落着不少谷米。心道:“按理说朝廷课税早该收过了,怎的百姓们却携了这许多米粮交与官府。” 此地匪患严重,百姓生活大多凄苦,如今官府仍不减免赋税,无疑是雪上加霜,而一众百姓却并无愁苦之色,似是心甘情愿缴纳,可谓是奇闻了。 心中好奇,向一位老者问道:“请问老伯,官府此时征收的是什么税目?” 老者笑吟吟的道:“公子是外乡人吧,这就难怪了。咱们缴纳钱粮不是给官府的,而是给义军的英雄们打山匪用的。看公子也是个富贵子弟,也捐几两银子么?” 壹佰九六章 假公济私 林凤生听得甚是诧异,暗忖道:“竟有此事,我却一无所知了。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这李大人虽是一片好心,却是害苦了百姓了。当叫他就此停止才是。”当下向老者打拱道:“原来如此,这可有劳老伯了。却不知官府开始征集钱粮有多少时日了?” 老者道:“已有好多日子了,老儿家住得偏远,日子过得清苦,一时间拿不出钱粮这才来迟了。听说义军的粮饷在半道上被不要脸的歹人抢了,也不知军中的众位英雄们这些日子有没有饿着。”说完面带愧色。 林凤生望着当地络绎不绝的前来捐纳钱粮,心中甚是感动,然而李宝花华未与自己商议便即擅作主张,且至今未有一分一粒钱粮派到营中,不禁又暗暗有些不悦。 只听梅若雪道:“这李府台也太不像话了,征集了这么多钱粮却不给我们送来,害得我和凤仪姐姐大老远的跑到京城。哼,没要到粮食不说还受了一肚子气。” 林凤生听得梅若雪之言心中猛的一动,据钟子罄和刘成武所言,李宝华其人心术不正,颇有贪赃枉法之嫌。而以两人的品行而言,绝不会有意诬陷,那么种种说法便不是空穴来风。照此说来,李宝华此举只怕大有蹊跷。 当下决定暂且不动声色,暗中观察官府所征集的这批钱粮的流向。 别过了老者,与三女绕过街口收纳钱粮的府吏,径往骡马市去。 四人在骡马市里转了半天,将银铃、马蹬、锦鞍、穿珠辔头等马上所用之物都购买齐全了,三女又硬要拉林凤生陪同她们去买衣物首饰,林凤生便以军中钱粮紧缺不宜铺张浪费之由拒绝了。 三女心中也颇以为然,虽然用的是自己的银两,但为免人说闲话,也就只得作罢。 林凤生见三人如此明事理,心中很是欣慰,说道:“我这儿还有些碎银,你们想吃什么便买些来吃吧。买了东西自行回去,不必等我。”说着解下钱袋递了过去。 三女不约而同的问道:“你去哪儿?” 林凤生道:“我去府衙,看看是否有粮饷的下落。” 梅若雪接过钱袋,随口道:“那也不必去了,肯定还是什么也问不到。那些饭桶除了会吃饭睡觉,还能干什么。” 陈凤仪和郭仙儿听得梅若雪之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宝华和属下庸庸碌碌,断然是查不出任何眉目的,这一点林凤生自也心知肚明,他此去醉翁之意不在酒,乃是探查李宝华私自征集钱粮之事。 三女也没有多言,拿了银两欢喜的去了。 林凤生来到府衙,见院中甚是冷清,只有几名府吏在正堂门前的台阶上掷骰子赌钱,大呼小叫,骰子落碗之声甚是清脆。其余人想必都被派出去征集钱粮去了。 林凤生听在耳中甚是厌恶,故意咳嗽一声径直走过去。 几名府吏见是云麾将军驾临,连忙诚惶诚恐的起身问安。神色间甚是尴尬。 林凤生微微点了点头,问道:“你家大人呢?” 一名府吏目光向后院一瞥即收,略一迟疑,道:“回将军的话,我家大人有事出去了。将军请在大堂宽坐片刻,卑职这便去请。”目光飘忽,显是没有说实话。 林凤生道:“不必了,我到后院去瞧瞧王老英雄。”说着迈步向通往后院的卵石小径走去。 几名府吏皆是神色慌张,方才说话那人下意识的挡在林凤生面前,随即又垂首退开,向其余几人道:“云麾将军大驾光临,还不快去沏茶!”前半句说的甚是大声。 林凤生从府吏的言行举止之中,已知李宝华必定在府衙,而且多半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暗道:“好你个李大人,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在捣什么鬼!”当下加快了脚步。 几名府吏不敢阻拦,一个个面红耳赤,心中暗呼糟糕。 原来李宝华此时正与女子在行那苟且之事,正在兴头上,忽听云麾将军到来,不由得大惊失色,登时一泄如注。慌忙穿衣出来,仓促间衣冠不整,狼狈不堪。 林凤生见状已然猜到一二,不禁脸上发烧,随即怫然不悦道:“李大人,嫌犯和粮饷的下落可查到了没有?” 李宝华慌忙整理衣冠,行礼参见,道:“卑职无能,嫌犯狡猾之极,至今未能缉拿归案,还请将军多宽限些时日。” 林凤生重重哼了一声,朗声道:“只怕不是嫌犯狡猾,而是你李大人不肯出力吧。”说完目光直视李宝华,神色间显露出一股威严之气。 李宝华见状只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跪下道:“卑职夙兴夜寐,将军之命无时不敢或忘,还望将军明察。” 林凤生道:“那也不用明察了,如今罪犯尚未绳之以法,丢失粮饷亦不知在何处,李大人不去仔细追查,却在这里干什么?” 李宝华登时哑口无言,神色尴尬之极。 此时东面的房门开处,一名浓妆艳抹的美貌女子走了出来,正是林凤生初来威楚之时李宝华请来为林凤生弹唱助兴的艺妓。女子腰肢轻扭袅袅娜娜的近前,向林凤生万福为礼,口道:“小女子见过将军大人。” 林凤生目不斜视,于女子一眼也不瞧,摆手道:“姑娘不必多礼,请起吧。”虽然心中厌恶,却也不便失了风度。 女子盈盈起身,细细打量林凤生,嘴角带着一抹轻佻的笑意。 李宝华瞪了女子一眼,连使些离去。 那女子只作不见,笑道:“将军才略非凡,短短数日之内便将贼寇击退,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哪。小女子心中对将军甚是仰慕,便弹奏一曲犒劳将军如何?”说到‘犒劳“二字时语调怪异,似是另有所指。 林凤生漠然道:“多谢姑娘一番好意,本将军与李大人还有要事相商,恕不远送了。”说罢转身走向先前王正良所居的厢房。 女子讨了个没趣,口中喃喃自语悻悻地走了,像是在抱怨林凤生不解风情。李宝华则暗骂女子见异思迁,心中呸了无数声,连忙起身跟在林凤生身后。 只见房中堆放着不计其数的麻袋,将房间占据了大半,原有的桌椅、床等设施都已撤了去,王正良自然也不在房中。林凤生心头明亮,此间所存放的自然是李宝华私自征集来的米粮了。当下故作诧异道:“李大人,王老英雄去了何处?此间存放的又是些什么物事?” 李宝华忙道:“此间又是衙役进进出出,又是百姓击鼓鸣冤,喧闹得很,于王老英雄的伤无益。因此下官便自作主张,请王老英雄迁往一处幽静的所在将养。”顿了顿又道:“此间存放的都是去年征收的课税,只因库中潮湿,米粮都发了霉,故才存放于此间。” 林凤生见他说话时目光闪烁,便知他所言非实心中有鬼,随口道:“原来如此。近来战事紧张,王老英雄就有劳李大人费心照顾了。既无嫌犯下落,那么我也要走了。” 李宝华自是求之不得,口道:“恭送将军。下官一定尽快查出粮饷的下落,并将罪魁祸首付大恩捉拿归案。” 林凤生心中微微冷笑,点了点头,径自出了房门。李宝华哈着腰送了出来。 此时府衙门口熙熙攘攘,大批衙役陆续进来,有的肩扛麻袋,有的抱着木箱。见了林凤生不禁脸现惊慌之色,不觉有些无所适从,参见也不是不参见也不是。 李宝华高声道:“抓紧将库中的米粮搬出来!若是坏在了库中,朝廷怪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 众衙役纷纷答应,径自将东西往厢房中搬。 林凤生暗道:“府库岂有设在府衙外的道理,这就叫做欲盖弥彰了。原来你将王老伯迁离,乃是怕他得知你的诸般丑恶勾当。今日暂且不与你理会,待证据确凿之时再治你的罪。” 壹佰九七章 人不如故 林凤生出了府衙,径自回到营地,在中军大帐坐下,凝眉暗忖:“李宝华这厮巧立名目私自征集钱粮,动机本就大有可疑之处,如今见我撞破又巧言掩饰,可见他此举乃是假公济私,这批钱粮也定是另有所用。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须当派人暗中监视这批钱粮的去向才是。” 当下朗声道:“来人!烦请传郭仙儿郭姑娘前来帐中议事。”若帐外当值的是亲军士卒,他自当称郭仙儿为“郭校尉”,但此时乃是由几名洱湖帮弟子当值,自然不需见外,因此也就不用军中的称谓。 一名洱湖帮弟子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郭仙儿进得帐来,自行在椅子上坐下,笑问道:“师兄,你找我来什么事啊?莫非有要事让我去办?” 林凤生点了点头道:“这件事关系重大,非你这样机警伶俐、武功超群的人去办不可。” 郭仙儿听得师兄的夸赞之言,心中十分受用,正色道:“既然师兄这般抬举小妹,那小妹自当竭尽全力,将你吩咐的事办得妥妥贴贴,才不负了你的一番信任。说罢,究竟是什么事。” 林凤生道:“我想让你去暗中监视一个人……”未及说完,郭仙儿已脱口而出道:“是不是李大人?” 她十余岁便跟随师父李媚儿行走江湖,如今已有近二十年,阅历不可谓不丰富,加之心思伶俐,稍加猜测便即一语中的。 林凤生深知这一点,自然也丝毫不觉得诧异,颔首道:“正是。此人居心叵测,私自征收钱粮多半另有所图,咱们可不能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蒙蔽。” 郭仙儿道:“师兄说的是,这姓李的的确不是什么好人。那你说我该怎么做呢?” 林凤生道:“你只需暗中跟踪他,看他平日有没有与形迹可疑之人有来往,再者就是盯紧府衙所存放的钱粮,一旦外运便立时报知我。” 郭仙儿点头道:“你放心吧,师兄。我一定像跗骨之蛆一样盯着他,绝不会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林凤生微笑点头,以示嘉许,若有所思的道:“今日衙役往府衙中搬运钱粮之时碰巧被我撞见,李宝华这厮老奸巨猾,多半已生出了戒心,故此行事必定格外的小心谨慎,你要多加留心。” 郭仙儿点头答应,道:“师兄,那我去啦。”起身走向帐外。 林凤生挥了挥手道:“去吧,辛苦你了。” 郭仙儿回眸一笑,道:“我是你的师妹,也是你的部下,你让我干什么都是应该的,怎敢当这个谢字。”一脚跨出帐外,忽又想起一件事来,哦了一声道:“我差点给忘了,今日我们在城里买了牛肉松和牟定烤乳鸽,桂花糖、松子糖也有,师姐她们让你也去吃些。” 林凤生微笑道:“知道了,我这就去。”也不知段徵羽有没有将芸儿劝回,心中颇有些挂念,当即出了大帐往众女居所去。 一座布置雅洁的大帐中,梅若雪、陈凤仪、段徵羽三人正自吃日间买回来的美食,见林凤生到来纷纷起身招呼他一起吃。 林凤生环顾帐中不见芸儿,问道:“徵羽妹妹,芸儿不肯回来么?她却又能到哪里去。” 段徵羽道:“芸儿姐姐说想念他爷爷了,要回洛兰山去瞧瞧。我劝她她也不听,说这世上真正对她好的只有她爷爷一人,她要一辈子陪着她爷爷,让你不用再去找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唉,也不知为何这般伤心。” 林凤生听得沉吟了片刻,缓缓道:“洛兰山偏安一隅,景色清幽,让她回去一段时间也好。等此间贼寇尽除战事停息,我再去接她就是了。” 梅若雪道:“她爷爷不是已经死了么,天天守着一座坟头有什么味道。我看她说的多半是气话,巴不得表哥即刻就去找她呢。表哥,依我看你也不必去接她了,她在山中耐不住寂寞,自己也就回来了。”说着将一小撮肉松喂到林凤生嘴边。 陈凤仪幽幽叹了口气,道:“芸儿说的自然是气话了,她想回去故居瞧瞧那也不妨,只是如今世道多不太平,路上别要遇到危险才好。” 林凤生听了陈凤仪所言,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脸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担忧之色。 梅若雪道:“你瞧你瞧,我们家将军大人嘴上不说,心里可着实担心得很呢。早知道这样,徵羽妹妹,你当时也该拦住芸儿才是。” 段徵羽道:“我自然劝阻过啦,但芸儿姐姐只是不听。她原本走得很慢的,见了我便渐渐加快了脚步,于是我追上去劝她,她说了方才那些话后便骂凤生哥哥没良心,突然一面哭一面飞跑,我眼看赶不上了就用你教我的步法追上去……” 说到梅若雪所教的步法时脸上露出一丝兴奋之色,接着道:“踏雪寻梅步果然神奇,一下子就跑到芸儿姐姐前面去了。我便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要拉她回来,可是她的功夫很好,伸手这么一推,便将我推倒在地,她便飞快地跑了。我追不上,只得回来了。” 梅若雪听得哼了一声,愤然道:“你好心去劝她,她不领情不说,居然还出手打你,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说完意犹未平,又道:“她那点儿功夫稀松平常得紧,换作是我还没等她出手便已将她制住了。轻功就更不消说了,就算让她先跑一个时辰,我也能追得上她。” 陈凤仪白了梅若雪一眼,笑道:“你的功夫的确比芸儿高明得多,可是好心去劝她回来的是公主而不是你啊。” 梅若雪俏脸一红,颇觉不好意思,便即住口,暗道:“爱去哪儿去哪儿,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了,我才懒得管呢。” 段徵羽见有所误会,连忙摇手为芸儿辩白道:“不是的,芸儿姐姐没有出招打我,只是轻轻地推了我一下。她并没有恶意,只是不愿回来罢了。” 梅若雪忍不住又道:“不愿回来走就是了,那也不必将你推倒。” 林凤生见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不休,不由得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好啦,别说了。就让她在洛兰山先住一段日子吧,免得在此终日郁郁寡欢。” 其实以芸儿的心性作此偏激之行原也在情理之中,自爷爷将她托付给林凤生之时起,她心中隐隐已将林凤生当作了自己的丈夫。在洛兰山的数月间,两人日日独处,耳鬓厮磨,其中情意自不必说了,而林凤生的所有一切都只关乎她一人。 下了山以后林凤生身边的女子日渐增多,而这些女子又都个个美貌,且或武艺高强,或身世显赫,心中先自生出了自惭形秽之感。加之林凤生生性随和,对众女皆是一视同仁,如此一来她自然就会觉得林凤生喜新厌旧,从而冷落了自己。 这情形便如自己在路上捡到一百两银子,正当欣喜万分之时,突然又有几个路人赶来,要求按照见者有份的规矩来分,即便只是每人分去了一分一钱,那也总是少了,何况是二一添作五的平分。芸儿正如那最先见到银子之人,心中失落可想而知。 林凤生心中虽然觉得芸儿有些蛮不讲理,但她为何出走却也并非茫然不知,歉疚之情油然而生,诸般情绪交织难免郁郁,随意吃了几口便即辞出。 径自来到马厩,牵了白马出来,翻身上了马背,打算亲自前去探查探马所说的不明物事究竟为何物。梅若雪跟来道:“表哥,你去哪儿?我也要去。” 林凤生道:“我去散散心,你要去便另牵一匹马出来吧。” 梅若雪嘻嘻一笑道:“不,我也要骑白马。不对,它已有名字了,是凤羽雪影。”说着抬腿登上马镫便要上马。 若是林凤生不在,白马自然要对梅若雪发狠,但主人此刻就在背上,自然就不敢那么放肆了。见有生人要上自己的背,居然只是不情愿的转了几个圈子。 林凤生心想白马身负三人尚且奔行如飞,两人自然更加轻松自如,于是伸手将梅若雪拉上马背,坐在自己的身前。又探身摸了摸白马额头的鬃毛,缰绳微微一扬,白马嘶鸣一声撒开四蹄便奔。 两人一骑出了辕门折而向南飞奔。当真是:“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壹佰九八章 景物犹在 “凤羽雪影”背负林凤生和梅若雪二人,仍是奔行如风,丝毫不显吃力之态,半个时辰间便已行出近四十余里。美人在怀,香泽微闻,坐骑如龙,神骏非凡,林凤生心头烦闷大减,脱口吟道:“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梅若雪初次乘骑如此良驹,只觉路旁的草木飞也似的倒退,身在马上直如腾云驾雾一般,心不由得心中大乐,笑道:“表哥,你又在作诗了。这胡马是什么意思,是说‘凤羽雪影’原是贼寇的马么?” 林凤生轻轻拉了拉缰绳,白马乖巧的放慢了脚步,笑道:“这首诗不是我作的,此乃大诗人杜甫的诗,名曰《房兵曹胡马》。诗中的胡马指的是大宛马,大宛乃是一个西域的国家。据说大宛马十分神骏,疾速奔跑之时所出的汗像血一样,因此也被称为‘汗血宝马’。” 梅若雪听得惊异道:“汗水像血一样?这可奇怪了,不会是累得出血了吧。人们却道是汗。那‘凤羽雪影’是不是汗血宝马?”说着伸手到白马腋下一摸。 提起手掌一看,不由得大为失望,别说是像血一样的汗了,连寻常的汗也不曾摸到一点。 林凤生好笑道:“你可真是异想天开,若是一面跑一面流血,那还不得失血而死?若非其当真奇异神骏,又怎会流芳千古?宋司马光又有诗云:‘大宛马,汗血古共知,青海龙种骨更奇,网丝旧画昔尝见,不意人间今见之。’可见其汗如血并非谣传。” 梅若雪一想不错,点头道:“那也说的是。那么‘凤羽雪影’到底是不是汗血宝马呢?” 林凤生道:“你既没有摸到血汗,那么自然就不是了,但神骏之处只怕与汗血宝马不相伯仲。” 梅若雪甚是高兴,道:“不是就不是罢,倘若‘凤羽雪影’也出血一样的汗,那不是弄脏了我们的衣衫么。还得天天帮它洗澡,可也费事得紧。” 摸了摸白马颈部的鬃毛,又道:“这么说你适才吟的诗是夸赞汗血宝马而不是凤羽雪影了?” 林凤生点头道:“这首《房兵曹胡马》原是赞美汗血宝马的,不过我借花献佛,改为赞美凤羽雪影了。”说完哈哈一笑。 梅若雪道:“凤羽雪影既然和汗血宝马差不多,那么自然不能输给对方,你也作几首诗赞美它吧。”心中只觉借赞美汗血宝马的诗来赞美凤羽雪影有些美中不足,显得凤羽雪影落了下风。 林凤生仓促间也作不出来,只得吟了一首李白的《天马歌》:“天马出来妙香国,背为虎纹龙翼骨,嘶青云,振绿发,兰筋权奇走灭没。”只是将第一句的”天马出来月氏窟”改成了“天马出来妙香国”。 梅若雪读书不多,自然不知,拍手道:“表哥,你诗作得这样快,当真便如凤羽雪影奔跑一般呢。妙香国说的就是咱们大理,这我知道,这首诗很好。” 林凤生暗呼惭愧,这段日子以来,心中想的只是如何行军布阵,破敌灭贼,有道是三天不念口生,突然之间要他吟诗作赋,不由得思绪全无。然而前人诗词信手拈来,博学多识亦可见一斑。 两人一路谈笑风生,不知不觉又行了十余里地,只听前方道路蹄声急促,一骑迎面奔来,马上乘客正是昨日派出去的探子。 探子路遇盟主又是欢喜又是诧异,连忙翻身下马参见。 林凤生也勒定白马,口道:“易兄快快请起。来援贼寇可有什么异动么?” 这探子名叫易兆祥,乃是个无门无派的江湖义士,擅长改装易容之术,江湖上有个外号叫做“一招鲜”。有道是一招鲜,吃遍天,形容他易容之术了得。 此人心意拳拳,一心想凭自己所长为平定匪患尽一份力,自觉易容过后刺探敌情不易被贼寇察觉,便毛遂自荐做了探马。 易兆祥道:“回盟主的话,贼寇所携带的不明之物甚是笨重,因此行动很是缓慢,暂时没有什么异动。” 林凤生点了点头,道:“易兄辛苦了,回营歇着吧。待我亲自前去探查。” 易兆祥笑道:“能为盟主略效微劳,乃是在下的荣幸。那不明之物贼寇看守甚是严密,想必是什么厉害武器,不如咱们去抢了来细细瞧瞧。” 林凤生道:“我也正有此意,只是此物既然十分沉重,那么即便咱们抢到了手也无法带走,待我探明究竟再作计较。” 易兆祥道:“盟主所言极是,那么在下为盟主和梅姑娘带路。”说着上了马背当先而行。 林凤生见他不辞辛劳,甚是热心,也就不推辞,拍马随后跟去。 凤羽雪影似是不愿甘居人后,一声嘶鸣,自行加速飞奔起来,顷刻间便超过了易兆祥所骑的马匹。林凤生见状暗笑道:“你竟也有争强好胜之心。” 易兆祥只道盟主不愿多耗辰光,嫌自己的马匹太慢,当下也不断挥鞭打马追赶。 凤羽雪影大是兴奋,放开了四蹄飞奔,片刻间已将易兆祥甩得无影无踪。 梅若雪笑道:“凤羽雪影自命清高,不愿与别的马儿并驾齐驱呢。” 林凤生道:“是啊,不是凡物自然有灵性。就以冰蟾而言,它是万毒克星,自然容不得毒物在它身旁大摇大摆的游荡。”说着“吁”了一声,白马极不情愿的渐渐缓了下来。 梅若雪道:“嗯,有好些天没有带冰蟾出去觅食了,回去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提到冰蟾林凤生不禁又想起芸儿来,不觉叹了口气道:“好,我也很久没和两只小东西一起玩了。” 不多时易兆祥慢慢追了上来,两骑马一前一后行了一个多时辰,算路程已然行了近百里,天气多云,甚是闷热,林凤生喉头隐隐有些干渴,道:“咱们到前面的酒肆中喝口茶再走吧。” 梅若雪也道:“好啊,我也渴了。”不久前两人在这条路上往返过,清楚的记得此处向南约里许处有一家酒肆。 易兆祥道:“好叫盟主得知,那家酒肆房舍虽在,却已是空无一人了。两位若是渴了,我倒知道一处可饮用的泉水。” 原来酒肆的东家听闻贼寇将大举北来,便即收拾家当逃往了他处,一来此路行人绝迹再无生意可做,二来也是恐怕自身遭到残害。哀牢山贼寇恶名昭著,自是避之则吉。 其中情由林凤生自是不难想见,不由得心中暗暗感慨。世道混乱,人命贱若蝼蚁,许多事情自己亦是无能为力,唯有一声长叹。 又行数里,易兆祥道:“盟主,来援的贼寇就在前面扎营。” 林凤生道:“易兄在此稍待,我和表妹去去就来。”两人下马,将凤羽雪影牵入路旁的密林中系好。易兆祥也将马匹藏入了林中,携带水囊自行汲取泉水去了。 林凤生和梅若雪当即施展轻身功夫,向前来增援张结巴的贼寇营地掩去。 这股贼寇的营地坐落在路旁的一片洼地之中,按照营帐数量来看,当不下万人之众。两人围绕营地兜了个圈子,并不见易兆祥所说的不明之物,只见其中几座营帐守卫甚是森严,想必是被隐藏在了其中。 此时天色尚早,难以潜入营中探个究竟,两人不禁有些犯了难。 梅若雪低声道:“表哥,要不咱们硬闯进去算了,谅这些乌合之众也拦不住。”眼神中满是兴奋之色,跃跃欲试。 林凤生道:“硬闯原也不妨,只是你我皆未携兵刃,动起手来难免吃亏。何况贼人有厉害武器,贸然行事只怕难以应对。” 梅若雪大是不以为然,满不在乎的道:“那怕什么,没有兵刃可以抢啊。就算贼人中没有用剑的,抢刀也成啊,只要一运内力照样可以发出剑气,就算发不出剑气,也可发出刀气吧。而且以咱俩的轻功,就算他们有什么厉害的奇怪武器,也未必伤得到我们。” 壹佰九九章 不明之物 林凤生听得梅若雪的天真言语,只有摇头苦笑,暗道:“不久前刺杀张结巴,我也和表妹一般想法,只道以我们四人的武功即便不能得手也可全身而退,哪知寡不敌众险些沦陷敌营。可见双拳难敌四手,猛虎还怕群狼,一个人武功再高终究抵不过人多。” 梅若雪见表哥摇头不语,不置可否,颇有些不耐,道:“表哥,说话呀,咱们到底闯是不闯?” 林凤生沉吟了片刻道:“此处离张结巴等残匪的营地不过四五十里路程,倘若让他们会合在一起,就更加不易对付了。那东西不看也罢,咱们即刻便回去调集人手,将这股贼寇就地消灭。” 兵法有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敌情是一定要探明的,否则于日后作战大大的不利。但此举毕竟太过冒险,因此便欲将梅若雪支走。 梅若雪心中好奇难抑,不愿就此折返,撅着小嘴道:“你前几日还带你师妹闯营,却怎的不带你表妹,你也太偏心了吧。”说着鼻中轻轻一哼,转过了身子。她心中只当孤身闯荡敌营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浑没将其中的凶险放在心上。 林凤生见状顿时哭笑不得,无奈道:“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当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既然你如此固执,那么我便也带你闯一次吧。只是受了伤可不要怨我。” 这次的情形与上次大不相同,上次乃是于上万贼寇中刺杀其首脑,众喽啰人人拼死保护,自然十分的艰难和凶险,而这一次则只需看清营中的不明器物便走,两人步法神奇,贼寇一时间难以策应,自然不难脱身,林凤生顾虑周全方才松口答应。 梅若雪听得蓦地回过身来,喜道:“我自然不怨你。况且那些小毛贼断然是伤不到我的。”喜笑颜开,再无半点生气的痕迹。 林凤生之所以答应,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有道是女人心海底针,倘若梅若雪一气之下也像芸儿一样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一再节外生枝,难免顾及不暇,焦头烂额。 林凤生白了她一眼,故意唉声叹气道:“唉,倘若不慎害得你和无为子道长一般,叫我如何向姑姑交代。”语气间似乎含有无尽的担忧。 此次虽说不似上次那般凶险,但贼寇终究不是泥雕木偶,一旦动起手来难保毫发无损。若梅若雪联想到无为子的断臂之祸,心生惧意,就此退却那是最好。 梅若雪微微一怔,随即满不在乎的道:“不会的,表哥,你老是吓唬我,我才不怕呢。我既然跟着你来到这里,那就不会在乎这些。” 林凤生听她说得诚恳,心下甚是感动,不禁眼眶湿润,握住她的手道:“表妹,你如此明白事理,姑父地下有知一定十分欣慰,很好很好。”连说了两声很好,拉着她便往贼寇营地奔去。 两人一起施展踏雪寻梅步,如一阵风般掠向最边缘的一座营帐。距离既近,奔行又速,只片刻间便已进入贼寇的营地范围。 守卫和巡逻的贼寇见突然有一男一女闯入营中,纷纷大叫道:“什么人,站住了!”“有人闯营,大伙儿小心戒备!”“拦住他们!嘿,还有个小美人儿,快捉住她!” 林凤生和梅若雪只如不闻,身形骤然分开,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众贼寇分头上前拦截,待中间空隙大开,两人忽又折转会合在一处,径直向最边上的营帐闯去。正是声东击西、分进合击的计策。 两人的身法何等迅捷,分开时固然突如其来,会合时亦是毫无征兆,拦截的贼寇措手不及登时扑了个空,呼喝着随后追来。守卫营帐的贼寇始终不离营帐左右,其中一名头目叫道:“快快停下,否则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哎唷……”一言未毕忽然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原来梅若雪最厌恶别人威胁自己,暗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姑娘偏偏不停下!”顺手拾起一枚石子发出,闭住了那头目的穴道。 其余人见来人手段了得,不由得一阵慌乱,随即留下少数守卫营帐,大部分挥动兵刃向林凤生和梅若雪冲来,欲与自后追到的同伙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两人的身形变幻莫测,滑如游鱼,径自绕过迎面而来的贼寇到了帐前。林凤生使乘风掌,梅若雪使暗香浮动掌,一个掌力雄浑,一个招式精妙,顷刻间已将守卫的贼寇尽数击倒。 林凤生鼓动真气双掌齐推,营帐登时被汹涌的掌力掀翻,固定帐底的铆钉、木桩尽数被连根拔起,帐中情形随即显露无遗。 只见帐中赫然竖立着一座木架,高约丈许,由粗大的硬木所造,结构甚是复杂怪异。周围堆积着十余大只木箱。林凤生和梅若雪皆不识得,当下只有将木架的形状牢记于心。 不一会儿大批贼寇围了上来,林凤生唯恐单只查看一座营帐不够详尽,当下又拉着梅若雪趁乱奔到相邻的一座帐外,如法炮制,击倒了守卫,推到了营帐。这座帐中之物乃由生铁铸造,底座两边各有一轮,中间一根粗大的铁管,一端斜斜向上翘着。 林凤生一见之下登时吃了一惊,啊哟一声脱口而出道:“火炮!” 梅若雪不知表哥口中的火炮是何物,竟会让他如此吃惊,正待出言询问,大批贼寇蜂拥而至,诸般兵器纷纷往两人身上招呼。 林凤生道:“表妹,只管闯将出去,不可恋战!”说着双掌齐发,掌力呼啸而出,挡路的贼寇纷纷退开,现出一个缺口。 梅若雪展开步法当先奔出,林凤生掌力连发,迫使贼寇难以近前,脚下急退紧随其后。两人且战且退,不一会儿便即冲出重围,将大队贼寇甩在身后。 大路上蹄声响处,凤羽雪影欢声嘶鸣奔了过来。易兆祥见两人闯营,当即在外接应,张弓搭箭射死了几名追赶的贼寇。凤羽雪影不认生人,易兆祥无端挨了几记蹄子,只得解开缰绳让它自行奔走。 林凤生和梅若雪相继飞身上了马背,三人当即调转马头向北奔驰。贼寇追赶了里许之地便即折转,想是疑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第贰佰章 整 锋矢鹤翼 凤羽雪影奔行神速,林凤生和梅若雪当先回到了营中,当即击鼓升帐,义军各门派尊长和亲军职司较高的将校齐来议事。林凤生一脸郑重的道:“方才我和表妹闯入来援贼寇的营地,已探知探马所报的不明之物为厉害攻城器械,其中有火炮数尊,当真是非同小可。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林凤生虽然少年得志身份尊崇,但生性温和甚是平易近人,因此群豪都毫不拘泥畅所欲言,亲军将校则一味谦辞,道是一切听从云麾将军示下。各抒己见过后,总而言之便是不能让这些攻城器械运抵城下,在半路便即截杀这股贼寇,诸般器械能带回以为几用那是最好不过,倘若实在无法携带便退而求其次就地毁坏。 林凤生心中也是心存此想,对众人的计策甚是赞赏,当下命人吹角点兵,亲自率领五千精壮人马前去截杀来援的贼寇。众将士斗志昂扬,器甲铿锵,开出辕门往南而去。 大队人马行出数里,易兆祥骑马迎面疾驰而来,远远便道:“禀告盟主,方才有一小队贼寇往张结巴的营地而来,被在下结果了大半,但仍是有少数逃入了残匪的营地,想来是给张结巴通风报信的。该当如何,请盟主定夺。” 来援贼寇所携辎重重要非常,自然谨小慎微,林凤生和梅若雪闯入营地,举动怪异,已然引起了他们的警觉。当即派人前来告知大当家和军师。 林凤生道:“不必理会,我等此去志在必得,如遇阻挡,格杀勿论!” 随即又提气高呼道:“众将士听了,途中如遇埋伏,即以平日操演的诸般阵法对敌,不可自乱阵脚,不听号令者严惩不贷!”声音远远送出,全军皆闻。 众将士轰然答应,继续浩浩荡荡南下。 行至一半忽闻周围的山野中喊杀之声大作,忽然冲出大批贼寇来。左右两侧和后方的贼寇由两翼急速向前运动,不一会儿便即汇集于一处,层层防守拦住去路。经过数次交锋,贼寇深知义军主帅骁勇之极,有道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其麾下将士自然也非泛泛,因此不敢存围歼之想,只是力求将其击退,以解来援的同伙之围。 林凤生拔出宝剑高呼道:“列鹤翼阵!”随即策马退回队伍的中后方,此处乃该阵法主将本阵所在。 众将士应声而动,群豪围护林凤生四周,亲军士卒向左右两侧散开,仿佛一双巨大的翅膀。林凤生宝剑一指,亲军所组成的阵型迅速合拢,将贼寇夹在中间。只听兵刃撞击之声不绝,双方已是短兵相接。 林凤生又挥剑叫道:“本阵向正前方推进!” 群豪自本阵向前急冲,人数自后向前依次递减,便如尖利的鹤嘴向前啄去。前方的贼寇难以抵挡,不断向后退却。 此处地势狭窄,阵法未能完全展开,本阵不断突入贼寇阵中,两翼的亲军则跟进缓慢,便如扇动的翅膀被逆风所阻,折向了身后一般。 林凤生见状叫道:“变锋矢阵!两翼速速向本阵靠拢!” 身后围护的群豪听得纷纷向两侧移动,让出一条通道,林凤生催动坐下白马又向后退了数十丈。两翼的亲军得令迅速汇入本阵。阵法瞬间突变,前方群豪排作三角之状,亲军于主将两侧齐齐列为两列,尽皆兵刃向外侧身快步向前移动,仿佛是一支向前射出的利箭。 一众贼寇抵御无方,登时纷纷败退,不到一炷香工夫拦路的阵势已被冲散,七零八落,留下一路尸首。数千人组成的锋矢大阵浑若一体,势不可挡,不断向前推进,不多时冲出了狭隘地形,道路在一片旷野中延伸,两旁都是荒草和矮小的灌木。 残余的贼寇一到空旷处登时四散奔逃,锋矢大阵不遇半点阻拦,推进速度反而渐渐缓了下来,人人心中只想将贼寇尽数歼灭,但不得主帅号令却也不敢擅自变阵。 林凤生见状放眼四顾,见贼寇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竟似无头目统领指挥,朗声道:“穷寇莫追,变鹤翼阵直奔来援贼寇营地!” 众人复又迅速变回鹤翼阵,两翼向前直合围上去,溃败的流寇中有不少慌不择路向前逃窜的,登时被两翼包围几无活口。大队人马冲破阻碍直奔贼寇营地。 三军踊跃,犹如猛虎下高山;战马嘶鸣,仿似蛟龙出深潭。林凤生率领大队人马马不停蹄,行了近一个时辰到了先前贼寇扎营之处。只见密密麻麻的营帐犹在,却是寂然无声不见人影。 林凤生恐防有诈,当即命众人排开阵势,弓箭手各执强弓硬弩射住阵脚。妙乐带领百余名江湖豪杰冲入营地查看,一一查验过后回报道:“盟主,这些毛贼不知耍什么把戏,营地中一个人都没有。” 林凤生暗忖道:“贼寇设此空城计,乃是想掩人耳目,他们必定是绕小路往张结巴的营地去了。都怪我一时疏忽,若是派出探子在前打探,便可以逸待劳中途拦截,便也不必白走这一遭了。” 策动坐下“凤羽雪影”驰出本阵,绕着空空如也的营地兜了个圈子,发现西北方向的树林中有一条小路,上有许多车辙印痕,两旁的树木亦有新砍伐过的痕迹,显然是贼寇运送辎重器械所遗留。朗声道:“即刻兵分两路,妙二爷、无为子道长等人率领义军众豪杰火速前往张结巴营地外十里处设伏拦截,郭校尉、梅校尉与我同亲军将士一起自后追击!” 众人齐声答应,声震群山,依言迅速分为两队。群豪和亲军泾渭分明,前者由妙乐和无为子带领,调头原路返回,后者则跟随林凤生、梅若雪和郭仙儿沿着贼寇潜逃的蹊径追了下去。 高志诚负气回京离开多日,亲军将士全凭林凤生一人统领,其间耳濡目染了主帅的诸般仁义英烈之举,心中已隐隐有归服之意,拖沓懒散之风大为收敛。然而平日疏于操练,经历了方才的大战过后,人人疲乏行动缓慢,一路追去始终没有发现贼寇的踪影。 来援的贼寇狗急跳墙自然不敢怠慢,而且林凤生一来一回再到发兵来袭耗时颇多,故此二者相距也就不能以里许计。林凤生颇感不耐,说道:“本将与郭、梅两位校尉率骑兵先行追敌,其余众位将士随后赶赴打援,不得迟误!” 参与此次奔袭的亲军约有两千余人,近四分之一的将士配备马匹,当即跟随林凤生等人先行。林凤生骑“凤羽雪影”风驰电掣,当先而行,四五百匹战马随后奔驰,一时间蹄声如雷,壮观非常。 贰佰零一章 名将在先 林凤生、梅若雪和郭仙儿率领亲军骑兵循着贼寇逃窜的路径一路追去,五十余里过后便远远发现了贼寇的踪迹,此时日近黄昏,朦朦胧胧的看不清远处情形,只见贼人三五成群缓缓向前行进。寻找最快更新网站,请百度搜索 林凤生精神大振,双腿轻轻一夹“凤羽雪影”的腹部,伴随着一声长嘶,“凤羽雪影”撒开四蹄疾驰,片刻间便将众人远远甩在后边。众人发现敌踪自然也全力赶路。 又行出二里多地,只闻身后传来一阵“表哥,等等我……你别跑这么快,慢点儿啊!”的声音,林凤生回头一看,只见梅若雪脚下如风,身形化作一道白影疾奔而来。林凤生拉了拉缰绳,“凤羽雪影”的脚步渐渐放慢,问道:“表妹,你怎追来了?” 梅若雪奔至近前,娇嗔道:“你说过刀山火海都要带着我的,怎么一个人先走了?那匹马跑得太慢,我怕贼人都被你杀光了,因此就下马追来了。” 林凤生微微一笑道:“我先去拦住贼寇,你们随后赴援就是了。要是凭我一人之力便能平定匪患,那倒好了,你又何必着急。”说着伸手将梅若雪拉上了马背。 梅若雪深吸了一口气,喘息略定,道:“总之你说过要带我并肩杀敌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快点,别让贼寇逃了。”娇喝了几声“驾”,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两人一骑,“凤羽雪影”奔行丝毫不缓,不多时已追至贼寇队伍的尾部。林凤生鼓气喝道:“留下辎重,就此散去改过自新,饶你们不死!” 话音甫毕两旁的草木中突然跃出数十名贼寇的刀斧手,有的着地滚来径砍“凤羽雪影”的四蹄,其余人挥出系有绳索的铁钩来拿林凤生和梅若雪。贼寇的大队人马登时一阵躁动,催促拉车的马匹加快了行进速度。 林凤生率亲军追击,毫不隐藏行迹,而且数百匹战马乱蹄奔腾动静极大,贼寇自然老远便已察觉,并在路边设下了埋伏。 “凤羽雪影”颇有灵性,自知危险临近,长嘶一声身子腾空跃起,避过了砍向四蹄的刀斧,落地之时飞起两只后蹄将两名喽啰踢得翻了几个滚。大多数的铁钩随之落空,林凤生双手连抓,将抓向肩头和胸前的铁钩尽数抓住,清啸一声双臂一振,抓绳子的贼寇登时被远远甩飞出去。 梅若雪口中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砍‘凤羽雪影’的马脚,看我不废了你们的双手!”上身微探,长剑疾向下削落。 几声惨呼过后,右侧的几名刀斧手血溅尘埃,断臂落地。“凤羽雪影”脚下不停,直向贼寇的大队人马冲去。梅若雪不及回剑攻击左侧的刀斧手,几人得以侥幸逃过了断臂之祸。 贼寇的大队人马见埋伏丝毫奈何不了敌将,慌忙分作两股,一股护送辎重器械继续前行,另一股回过头来阻拦林凤生和梅若雪,不少人突然纷纷叫道:“白马,白马,是白马!”似是认得“凤羽雪影”。 “凤羽雪影”面对大批拦路的贼寇毫不畏惧,仍是四蹄翻腾向前急奔。众喽啰大骇,慌忙取出粗绳,由数人各执一端,横拉于道路中间作绊马索。林凤生心头一惊,唯恐“凤羽雪影”马失前蹄被绊了跟头,拔剑向右侧的绳索削去。与此同时梅若雪也挥剑削断了左侧的绳索。 一股绳索几乎在同一时刻断绝,成了三截,绷紧的力道陡然消失,两端拉拉扯的喽啰登时摔了个四仰八叉。这时前面又有数根绊马索拉起。“凤羽雪影”奔行奇速,倏忽间绳索已在脚下,林凤生和梅若雪都不及故技重施,不由得暗暗叫苦,均想:“‘凤羽雪影’虽然神骏,但毕竟只是牲畜,又怎躲得开这许多绳索。” 两人正欲腾身而起,却见“凤羽雪影”抢先腾空跃起,落下时前蹄已越过了两根相邻的绳索,后腿被第二根绳索绊住,身形微微一阻,忽然一声长嘶发力向前猛冲,又将拉绳子的贼寇拖翻在地。林凤生和梅若雪已有余裕应变,接连挥剑削断了拦路的绳索。 只听面前嗖嗖之声不绝,密集的箭矢迎面射到。林凤生和梅若雪各舞宝剑,分别护住前后,“凤羽雪影”驮着两团青光继续向前冲去。箭矢遇到剑光便如雨点落在伞上一般,根本无法透入伤人。 只听贼寇中有人叫道:“快射死了他们的马!没有了马这对狗男女就插翅难逃了!”军师穆青峰对“凤羽雪影”十分钟爱,哀牢山贼寇投鼠忌器,皆不敢伤其半点皮毛,此人言语间竟毫不顾忌,想必是别的山寨的头目。 还未等弓箭手应答,便又听得有人叫道:“使不得,这匹白马是军师的心爱之物,若是伤了它军师定然怪罪。咦,却不知它怎么跑到义军主帅那去了。”语气间很是诧异。 要知道“凤羽雪影”十分烈性,贼寇中包括穆青峰在内无人能够驾驭,而且一直跟随其母未曾离开,此刻突然出现在这里已是十分奇怪,身负对头来与己方为难更是匪夷所思。几名喽啰纷纷围上来抓它的辔头。 他们自以为与“凤羽雪影”旧识,但“凤羽雪影”并不任他们,左右冲突、张口便咬,将其中几人双臂咬得鲜血淋漓,也有的被踢的鼻青脸肿,鬼哭狼嚎。 梅若雪道:“表哥,咱俩单枪匹马来追贼寇,像不像常山赵子龙?我们这就下马杀个痛快!” 林凤生道:“不可下马,咱们只有依仗‘凤羽雪影’勇往直前,先截住贼寇的先锋再说。”说着用剑鞘在马屁股上一拍,“凤羽雪影”复又向前飞奔,直将贼寇视若无物。 众喽啰哪里经得住“凤羽雪影”冲撞,纷纷向两侧翻倒,登时叫骂声、呼痛声大作。林凤生和梅若雪在极速移动的马背上居高临下挥剑劈刺,贼寇纷纷向道路两旁躲避。 贰佰零二章 挑灯看剑 此时已近戌时,夜色甚浓,加之天气突变,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林间一片朦胧视物不明,待得几匹马奔至近前林凤生方才看清来人,乃是几名留守大营的素心门弟子。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当先一匹马上共乘两人,正是青莲、红莲姐妹。 二女滚下马来,红莲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师叔,不好啦,张结巴带人攻进俄禄城去了!”青莲紧咬嘴唇不住点头。 林凤生和郭仙儿听得心头大惊,一起抢上去扶起,只见两人头发散乱,身上多处受伤,鲜血透过衣裳不断渗出,其余几名素心门弟子也是如此。更有甚者已是奄奄一息。 林凤生咬牙道:“师妹,快救治几位师侄!”说着手指连点,闭住了几人伤口周围的要穴,止住了流血。 郭仙儿善于用毒,若非深仇大恨者,施毒之后多予救治,中毒与创伤虽然有所区别,但其理大抵相近,因此自比寻常人轻车熟路些,当即取出伤药为几人敷了伤口,撕破裙摆细心包扎。梅若雪也取出随身携带的“香雪玉露丸”喂几人服下。 红莲受伤最轻,服下“香雪玉露丸”后精神稍长,挣扎着起身道:“师叔,咱们快去救公主和凤仪师叔他们……” 林凤生热血澎湃,心潮起伏,但情况未明值得强自镇定,问道:“红莲,怎会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红莲道:“你和各路英雄离开以后,张结巴突然带着他那些虾兵蟹将来攻打俄禄城。贼寇人多势众,我们抵挡不住,凤仪师叔便护着我们姐妹几个冲了出来,叫我们来给你报信儿……” 林凤生听到这里又是愤怒又是焦急,脱口问道:“徵羽妹子……公主呢?” 红莲低下了头,啜泣道:“本来是和我们一起逃出来的,但凤仪师叔受了伤,我们几人又武功不济,大批贼寇追来,公主被抓住啦……都怪弟子保护不周,请师叔责罚……” 青莲和其余几名素心门弟子也伏地道:“请师叔责罚。” 梅若雪、郭仙儿和妙乐等人上前扶起,一面大骂张结巴奸恶,一面温言安慰。林凤生道:“几位师侄不必自责,此事原也怪不得你们。” 穆青峰其人实非泛泛之辈,探知林凤生率领大队人马南下拦截党羽,便即发动残匪趁虚而入,强攻俄禄城。留守大营的义军豪杰不到两千人,而贼寇虽然经历几场大战过后损失惨重,但正所谓破船还有三千钉,人数上仍是大占优势。加之其人诡计多端,俄禄城沦陷原也不难预料。 只是林凤生万万没有想到,张结巴和穆青峰竟会对重要的辎重器械置之不顾,转而去攻占自己的大营。张结巴等残匪扎营荒野,无险可守,虽然高挂免战牌,林凤生亦可发兵攻打。然而性情使然,林凤生既想顾全道义,亦一心想光明正大取胜,故此才成了今日这般养虎为患的局面。 张结巴一伙元气大伤过后,一直龟缩不出,实乃养精蓄锐,这一节林凤生早已预知,但一心只以为他们是在等待援军到来,实在不曾想过他们竟会趁自己回援不及之时攻打俄禄城。棋差一招,枝节横生,以致于今后凭添了不少波折。 林凤生越想越气,心中大悔,鼓气朗声叫道:“星夜回城,即便性命不在也要取了张结巴的狗命、夺回俄禄城!”群豪义愤填膺,齐声答应,群山回响。 当下纷纷用较为干燥的柴薪扎成火把,众人手持火把启程北归,火光沿着山路蜿蜒曲折,仿佛一条火龙在群山之间盘绕穿梭。林凤生骑着“凤羽雪影”当先而行,时快时慢,本想快马加鞭赶回俄禄城营救段徵羽和陈凤仪等人,但想到贼寇踞城而守单凭自己一人之力也是无可奈何,不由得又让“凤羽雪影”放慢了脚步。 梅若雪和郭仙儿打马驰近,一个道:“表哥,今晚咱们三人便潜入城中再次刺杀张结巴,我就不信还杀不了他。定要砍下他的狗头挂在城楼上示众。”另一个道:“师兄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凤仪师姐武功高强,贼寇未必抓得住她。而公主身份尊崇,贼寇定然也不敢对她无礼。” 林凤生双眉紧锁,一言不发,心中又是担心陈凤仪和段徵羽的安危,又是在为该如何夺回俄禄城苦思计策。二女见状也只有摇头叹息,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将与林凤生生死相随。 众人皆是默默无言,只是一路疾走,除了马蹄响和夜风声再无其他。行了一程,风雨越来越大,众人浑身湿透,照明的火把也相继熄灭。天地间一片黑暗,山路又崎岖难行,众人不禁有些举步维艰。林凤生见此情形心中烦躁不安,却是一点计较也没有。 妙乐摸黑上前,道:“林兄弟,看来今晚是不能再走了,咱们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吧。你也不要太过心焦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明日咱们再杀回去,一举灭了这般贼寇。”说完骂道:“奶奶个熊,这鬼天气也来跟我们作对,当真倒霉!” 林凤生在黑暗中微微点了点头,举目茫茫,心头沉重有增无减,叹气道:“此间一片迷茫,又哪有地方可避雨呢?” 只听一人道:“盟主,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张结巴他们先前驻扎的营地就在不远处,说不定他们急于开拔攻城,帐篷还留在那里。咱们去瞧瞧如何?”乃是“一招鲜”易兆祥的声音。 自义军到达俄禄城之日起,易兆祥便往返于俄禄城于礼社江北岸一带打探敌情,对这一带地形颇为熟悉,张结巴败退之后他曾前来探查过几次,因此知道贼寇营地的位置。 还未等林凤生答话,梅若雪已抢先道:“好啊,贼寇占了咱们的地盘,咱们又哪用得着跟他们客气,等雨停了便将营帐一把火烧了。到时候咱们将他们赶出俄禄城,叫他们也尝尝无处落脚风吹雨淋的滋味儿。”近处的几名江湖豪杰听得暗暗称快,齐声叫好。 林凤生道:“好,这雨不知何时方停,若是大伙儿因此染上了风寒,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当下传下号令,命众人小心赶路,继续向前行进。 又行了十余里,山路转过山脚,隐约看见前面有一片密集的淡淡白影,果然便是张结巴一伙此前驻扎的营地。众人又冷又乏,见了营帐精神为之一振,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贼寇败退至此已有一段时日,其间苦等援军到来,不知何时才能离开,加之今日开拔匆忙,营中物事均未经收拾,几乎原样保留了下来。众人进入营地,各帐篷中相继亮起了火光,自行除下湿衣烘干。火头军搜寻锅灶米粮开始烧水做饭。 张结巴一伙贼寇常年盘踞哀牢山,其中不乏狩猎好手,蛰伏在此期间打了不少山禽野兽,或腌制或风干储存于营中,众人便得以饱饱吃了一顿野味。起初人人心念俄禄城的安危,颇有些食之无味,妙乐便大声劝道:“大伙儿放开肚皮吃,不必为贼寇节省粮食!不吃饱了肚子哪有才有力气杀贼,大伙儿快吃啊!” 众人一想不错,况且奔波冲杀了一日早就饿得狠了,于是张口大吃起来,就连平日饭量不大的也刻意多吃了几碗。林凤生逐一走访各个营帐,说一些振奋人心鼓舞士气的言语,并吩咐众人好生休息。 众人依言安歇,听着营中的阵阵鼾声,林凤生心中稍慰,然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叫身为主帅的他又如何能够睡得着,背负双手在帐中来回踱步。梅若雪和郭仙儿知道他的心思,留在帐中相陪,一个手捧宝剑细细擦拭,一个抱膝坐在火堆前双目一眨不眨,谁也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天色依旧黑暗,丝毫没有要亮的迹象,梅若雪和郭仙儿实在疲乏,不知不觉竟睡着了,火堆也只剩暗红的炭。林凤生点亮了油灯,轻轻将血心宝剑出鞘,细细端详,不禁想起辛弃疾的《破阵子》来:“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贰佰零三章 当务之急 下了一夜雨营地周围雾气弥漫,算时辰已近卯时,天色仍是十分昏沉,林凤生一夜无眠归心似箭,当即整理盔甲出了营帐,径自到营地门口。 两边的木架上各摆着一只羊皮大鼓,林凤生在丈许之外站定,暗运真气双手交替发掌,掌力所至鼓声咚咚响起。鼓皮浸了雨水,声音既沉闷又难听。 以此为号召集士卒,也是在派遣心中的烦闷之情。 所发掌力一掌重似一掌,群豪和亲军尽数惊起,不多时便已在营外的空地上聚齐,鼓声仍是不停。群豪默默旁观,亲军中有人小声议论道:“云麾将军这时候显摆武功,莫不是疯了吧?拿贼寇的鼓出气又有什么用,这劈空神掌打在贼寇身上那才有看头……” 旁人忙小声劝阻道:“少嚼舌根子,小心他听见了一发怒将你当作鼓来打!鼓受到掌力还会响,你挨了掌力只会痛,不对,会死,肯定难逃一死。”其余几人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 林凤生突然大喝一声,双掌分别对准两只大鼓同时发出,“蓬蓬”两声闷响两只大鼓飞离木架,在数丈外轰然跌落破碎于地。方才擅自议论的几名亲军将士只道是自己的言行激怒了云麾将军,登时吓出了一声冷汗,一起低下头不敢直视林凤生。 林凤生吐出一口长气,缓缓转过身朗声道:“俄禄城城墙残缺,贼寇难以据守,我等要夺回来并不难,然而公主如今落入其手,吉凶未卜,我想了一夜也无万全之策,不知诸位有何见教?” 以他的聪明智慧尚且无计可施,其余人自然也是一筹莫展。方才那几名亲军将士闻言松了一口气,登时生出将功补过之心,纷纷抢着道:“将军,不如咱们回头直奔哀牢山,给贼寇来个以牙还牙,一举端了他们的老窝!”“是啊是啊,云麾将军,看看贼寇的老巢中有没有张结巴的相好,也将她们抓起来,到时候用来交换公主和陈校尉……” 且不说几人的提议手段颇不光明,林凤生根本不屑为之,单是将金枝玉叶的公主和端庄娴淑的女侠与张结巴的相好相提并论,林凤生听在耳中便觉十分刺耳难听,而且这句话的含义颇有些轻佻,心中愤然,当即喝止道:“放肆!我辈之人岂可行此卑鄙手段?公主之尊又岂是寻常女子可比!” 几人虽是一番好意,但言辞颇不得当,见云麾将军发怒登时不敢再说。群豪听得亦觉很是难听,纷纷对几人怒目而视,暗骂几人草包。有的道:“张结巴的相好都是些**贱货,怎能跟我大理国的公主相比,竟敢说出这般大不敬的言语来,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有的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盟主都想不出合适的计较,难道你们便想得出来了?” 妙乐道:“盟主,咱们一切听从你的吩咐,就算是刀山火海,妙家帮上下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其余江湖豪杰也大声附和,都道誓死追随盟主,如有所命绝无异言。 林凤生摆手止住喧闹,沉吟了片刻后道:“贼寇必定会以公主要挟于我,我等投鼠忌器难免缚手缚脚,因此为今之计只有先设法救出公主。公主既然平安脱险,那么夺回俄禄城便不在话下。” 群豪齐声叫道:“一切听从盟主示下,只要能保公主周全,我等万死不辞!”登时气势高涨,兵刃攒动。 亲军中一将道:“将军,咱们之间有些嫌隙原是不假,但救公主出险境之心都是一样的,你说什么便是什么。谁要是胆敢抗命不遵,不必将军亲自动手,卑职自会严惩不贷。” 林凤生听得这番话心中大慰,朗声道:“诸位高义在下感激不尽,公主身份尊崇,贼寇必定十分看重,营救之难便也可想而知,故此我等还需从长计议。” 顿了顿又道:“张结巴纠集的贼寇有数万之众,必定还会有大批的援军到来,咱们置身南北两股贼寇之间,难免腹背受敌。我等只有即刻开拔,神不知鬼不觉的迂回到城北,自北向南进攻,将贼寇赶回南方。” 梅若雪道:“表哥,我们何不兵分两路,一路自城北攻入将贼寇赶出来,一路就在城南的必经之路埋伏,将贼寇一网打尽。要是只将他们赶跑,他们又祸害百姓怎么办?” 林凤生点头道:“表妹你说的极是,然而如今公主和凤仪师姐都在贼寇手上,倘若贸然进攻,只怕张结巴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不堪设想之事来。因此当下最要紧的是救公主和凤仪师姐平安脱险。待得无所顾忌,便可放手大杀。” 众人听得无不深以为然,公主若有什么闪失谁也担当不起,因此眼下的头等大事便是营救公主。而兵分两路到时夹击贼寇虽然势在必行,却是尚未到时候,何时能成功救出公主既不确定,那么何时与贼寇决一死战便不可知,若是此时分散了势力,难免被贼寇各个击破。 众人在贼寇营地吃了早饭,妙乐便吩咐群豪毁掉贼寇营中的所有事物,林凤生阻止道:“不可,如今我军大营被占,俄禄城又沦陷敌寇之手,可谓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将贼寇遗留的营帐和粮草全部带上,还可支撑得一段时日。” 妙乐不禁暗呼惭愧,歉然道:“做哥哥的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方才做出如此鲁莽之行,倘若不得兄弟提醒,当真要犯下大罪过了。” 林凤生勉强一笑,摆了摆手,传令命众人即刻启程。一路上林凤生愁眉不展,暗暗思量接下来的时日里军中近万人该如何糊口,遂传来前些日子北归筹粮的两名点苍派弟子问话。 其中一名点苍派弟子道:“盟主不必担心,各门各派筹集的粮饷这几日就该到了,师父说他老人家将会亲自运送,保准是万无一失的。足够支持咱们吃上半个月的了。” 另一人道:“不错,盟主英明神武,这帮贼寇必定活不过半个月,粮草便也不必担心了。” 林凤生心头稍宽,说道:“这批粮草由龚伯伯亲自押运我就放心了,那就再劳烦两位师兄先行一步,前往接应尊师。” 两人欣然答应,当即乘马先行,前去接应师父和粮草。 大队人马行了半日,俄禄城已遥遥在望,林凤生便吩咐众人改走隐蔽的小道,到城北二十里外扎营。自己则带了梅若雪和郭仙儿到俄禄城中探听段徵羽和陈凤仪的下落。 梅若雪混入哀牢山之时曾冒充玉龙剑派的人,而与张结巴数次大战她都不在场,因此身份目前尚未被揭穿。当下三人决定兵行险招,再次冒充玉龙剑派的人混入城中。林凤生和郭仙儿数次与贼寇阵前照面,而且曾闯营刺杀过张结巴,贼寇对两人的形貌自是了若指掌,当下让易兆祥用易容之术为两人改装。 易兆祥的易容之术十分了得,两人经过乔装打扮过后面相大变,便如成了另一外一个人一般。林凤生面皮蜡黄,满脸黑痣,形容丑陋,样子邋遢,便如沿街乞讨的花子一般。郭仙儿天生爱美不愿扮丑,因此易兆祥便给了她一张人皮面具,登时变成了一个高鼻深目的西域美女。 梅若雪看着两人的样子不禁捧腹大笑,指着林凤生道:“表哥,我都不敢认你啦,看你的样子倒像是要饭的,不如去投奔莫老伯算了。” 说完又细细打量郭仙儿,摸了摸她又高又挺的鼻子,赞道:“这张脸儿当真美丽,只是脸色太过苍白了些,嘴唇又太红,像女鬼似的,有点儿吓人。” 三人既冒充同门,辈分、姓名、江湖诨号等都需逐一商定,一切准备停当过后便即往俄禄城南门而去。 贰佰零四章 乔装打探 义军的大营原是在南门口,营帐分布道路两侧,此时早已一片狼藉,满目凄凉。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帐篷多已焚毁倒塌,阵亡的江湖豪杰的尸首横七竖八,随处可见。其中也有几具穿戴盔甲的亲军将士的尸体。林凤生看在眼中心潮起伏,也不知是悲愤还是辛酸。不忍多看,低着头快步疾走。 城门口的大路上一个行人也无,只有数十名贼寇的小喽啰在来回巡视,另有一队喽啰席地而坐倚墙打盹。又走近了几步,梅若雪和郭仙儿忽然停住了脚步,不约而同的低声惊呼。 林凤生奇怪道:“何事惊慌?”目光平视,城门口的贼寇并无异状。 梅若雪和郭仙儿一个低声骂道:“禽兽,我要去杀了他们!”另一个劝道:“妹子别冲动,小不忍则乱大谋。” 林凤生心中更奇,转头望着两人,目光中满是疑惑。只见梅若雪和郭仙儿俱是一脸悲愤之色,一起眨了眨眼睛,眼珠朝斜上方转了转,示意他往城楼上看。 林凤生抬头一看,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只见城楼上悬挂着一排头颅,约莫有十余颗,用长绳贴着城墙垂下,离地面约有四五丈。下方的墙壁上都是淋漓的血迹,兀自未干,显是刚砍下挂上不久。若说是昨日之事,一夜大雨过后血迹早就被冲刷得荡然无存了,故此不可能是湿气过重所致。 这一幕当真是触目惊心,令人发指,林凤生直如怒火中烧,牙齿紧咬咯咯作响。梅若雪和郭仙儿见状,唯恐他按捺不住当场发作,连忙一左一右拉住了他的衣袖。 林凤生愤怒之余心头猛然一动,心中只想:“凤仪师姐千万不要在其中才好,否则叫我如何向洪师姐交代。”念及至此抬头细细打量城墙上的首级。见其中并无女子头颅心头大石方才落下。 然而众人虽是忠烈殉难,但终究不是草芥,林凤生看着一排熟悉的面目,心中愤怒有增无减。不知不觉已是热泪盈眶。 十余颗头颅中大多是留守大营的江湖义士中身份较高之人,亦有两三名亲军将官,鲁将军也赫然在列。鲁将军重伤难愈,命不久矣,卧床已有数日,其间全凭人参吊命,命赴阴曹原只是迟早之事,倒也还罢了,其余人均是死于非命,林凤生又是伤痛又是自责。 城门口巡逻的贼寇见三人形迹可疑,纷纷喝问道:“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多半是义军派来的奸细,先抓住了再说!”说着便手按兵刃走了过来。 梅若雪和郭仙儿不约而同的咳嗽了一声,林凤生忙横袖擦干了眼泪。三人一起快步迎了上去。众喽啰见三人毫无惧意,不进反退,心中更是诧异,拔出兵刃奔了过来。 梅若雪唰的一声抽出长剑,一阵风般穿入贼寇之中,手中长剑疾刺数下,口中娇喝道:“瞎了你们的狗眼,竟然连本姑娘也不认得了!” 其中几名喽啰手腕中剑,兵刃脱落,鲜血淋漓,无不大惊失色,其余人不由得退开了几步。细一打量之下登时有人认出了梅若雪,叫道:“啊,原来是郭女侠!”“是郭女侠,这可误会了,女侠莫怪!” 梅若雪目光扫过几人,只是微微冷笑,并不答话。中剑的几人碍于她的身份和武功皆是无可奈何,敢怒而不敢言。 郭仙儿不知梅若雪混入哀牢山之时编造姓名的过节,听得贼寇口口声声“郭女侠郭女侠“的叫,心中十分诧异,暗道:“不知这些小贼怎会识得我,这可当真奇怪了。”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是我。” 岂知一众喽啰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围在梅若雪身畔好言恭维。梅若雪心中暗暗好笑,唯恐郭仙儿言多有失,忙道:“想不到你们还当真有点儿能耐,这么快便攻下了俄禄城,我就说嘛,听我的话总是不错的。” 众喽啰纷纷连声称是,均道之所以能如此顺利的攻占俄禄城,全靠郭女侠出的好计策以及大当家和军师指挥有方,以后自当一切听从郭女侠的指示,共谋大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梅若雪鼻中轻轻哼了一声,假意笑道:“油嘴滑舌!你们大当家的和穆军师呢,快带我去见他们。”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想:“要是你们当真这么听话就好了,难不成我叫你们投降、自尽谢罪,叫你们吃臭大粪,也在所不辞么?” 梅若雪剑法了得,又是“名门正派”的女侠,加之容貌娇美,众喽啰心中对她又是敬佩又是倾慕,自然不敢怠慢,有的在前引路,有的屁颠屁颠的进去通报。 郭仙儿自负美艳,所到之处须眉凡夫无不争相讨好,今日这般境况那是从所未遇,不禁有些失落之感,款款走近去娇声道:“师妹,怎的也不给我引见诸位好汉。”身姿袅娜,看上去甚是风骚,故意装得比平日更夸张了几分。 她自己虽然丝毫未将这些喽啰放在心上,但这些人不将自己放在心上那是决计不许的。 众喽啰方才一心讨好梅若雪,并未在意到她,此时听得她的声音,都不禁心头一热,循声见到她的容貌更是瞠目结舌,尽皆看得痴了,目光再也离不开她周身。 梅若雪与郭仙儿相处融洽,情同姐妹,但最是见不得她作狐媚之态,暗暗呸了一口,随口道:“这位是我师姐,姓胡。”说完暗道:“可不是胡说八道的胡,而是狐狸精的狐。” 众喽啰这才回过神来,纷纷道:“啊,原来是郭女侠的师姐,难怪美得跟天相似的,见过胡姑娘。”“胡女侠,你……真的很美……美极了,你这次来可要多住几日,要是能多看你几眼,我就是死也愿意。”“两位女侠一起到来,想必是有要事跟我们大当家的商议,快请快请。” 郭仙儿此时示人的并非本来面目,这张脸比她真实面容还要妖艳几分,与她婀娜丰满的体态可谓相得益彰。几名小喽啰像是着了魔一般,双目盯着郭仙儿一动不动,喉头蠕动,咽了几口唾沫。 郭仙儿听在耳中十分受用,笑道:“你们真会哄人开心,那么我就多住几天,你们一个个都为我去死好了。”她脸上带着人皮面具,笑容既僵硬又冰冷,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众喽啰只道是玩笑话,哪里听得出其中的意味,一听能多睹几日美人芳容无不心中暗喜。簇拥着二女径自进城,竟将林凤生置之不顾。 林凤生此时的扮相丑陋之极,不但毫不起眼,而且给人以厌恶之感,看了一眼便不愿再看第二眼,加之衣衫褴褛样子邋遢,自然谁都不屑于搭理他。他悲愤之下倒是不如和在乎,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自后跟去。 到了城门口,一名小头目叫道:“臭叫花子,你跟来做什么?要饭到别处要去!”说完又道:“也罢也罢,今日老子心情好,便赏些银子给你买顿饱饭吃吧。”伸手入怀摸出一块小指头大小的碎银丢在林凤生脚边,哈哈大笑转身欲走。 梅若雪听得心中大怒,娇吪道:“放肆!什么臭叫花子,这是我们的师叔,还不快给我师叔磕头赔罪!”猛地转身甩手便是一记耳光。 她出手何等快捷,这小头目自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的,啪的一声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痛得眼泪也出来了。 众喽啰听得这叫花子模样的人竟是两位女侠的师叔,都不禁一怔,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两位女侠貌若天人,师叔却如此丑陋邋遢,当真是令人难以置信,都暗道此人置身两位女侠之间,当真是两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然而“郭女侠”如此恼怒,那么此事绝无虚假,只得向林凤生好言相求,道是众兄弟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前辈宽恕怠慢之罪。那小头目一手捂着脸跪下磕头,连声道:“前辈恕罪!” 两军交战死伤在所难免,但留守的江湖义士殉难身死过后,贼寇不但不入土安葬,还割下其头颅高挂示众,行径可谓是毫无人性可言,林凤生此时已是恨入骨髓。 本想借此身份倚老卖老,好好惩戒此人一番,但段徵羽和陈凤仪此时一个下落不明,一个生死未卜,不便就此发生冲突,于是强忍怒气哈哈一笑道:“不打紧不打紧,狗眼看人低之人我见得多了,而且你等也不是第一个如此对我的,算了算了,老子今日心情虽然很不好,却也懒得与你们一般见识了。” 说着暗运真气,右掌微微向上一引,地上的碎银便自行跃入掌中。 贰佰零五章 波折再生 林凤生暗运鬼谷神功将碎银摄入掌中,再用中指和拇指抵住一弹,碎银嗖的一声激射而出,对准城中一大户人家门口的镇宅石狮射去,口道:“去见你们大当家的吧,这点儿碎银还你了。寻找最快更新网站,请百度搜索”说着当先而行,径自进了城门。 众喽啰见他显示了这一手隔空取物的神功,无不震惊,均想:“此人虽然其貌不扬,但武功却当真了得,果然不愧是名门大派的前辈高人。这就叫做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了。”想到这里便也不觉得三人同行会辱没两位女侠了。 那小头目惊骇之余不禁有些奇怪,心想这位前辈明明说要将银子还我,怎的反而扔的那么远?只觉这些奇人异士言行古怪,难以捉摸。刚跨出一步,便觉眼前一点银光一闪,接着胸口一痛,登时浑身麻痹行动不得。“咄”的一声轻响,碎银掉在眼前的地上。 原来林凤生估算好了路径弹出碎银,碎银在石狮上一撞随即反弹回来,不偏不倚正好打中了那小头目胸口的穴道。众喽啰见状对他的敬畏又增加了几分。 梅若雪和郭仙儿瞥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小头目,心中暗暗快意,跟在林凤生身后头也不回的去了。其余众喽啰武功低微,即便明白所以然也是无计可施,更有甚者竟误以为“玉龙剑派的高人”身怀仙家妙法,在头领身上施了法术。 进城走了里许之地,便见前面一群喽啰簇拥着一白衣男子快步迎了出来,正是贼寇的军师穆青峰。哀牢山一见过后,穆青峰对梅若雪暗暗倾心,念念不忘,如今听得她突然到来,当真是欣喜欲狂。 穆青峰笑容满面的拱手道:“郭姑娘……郭女侠一路辛苦,快快请进屋里奉茶。”说完伸手肃客,手掌朝向街道右侧的一所宅院的大门。 梅若雪点了点头,也不答话,径自上了大门前的台阶,正欲迈步跨进门槛忽又觉哪里不对,转头望了一眼林凤生,欠身道:“师叔先请。”神态间甚是恭敬。 三人事先商定了辈分,梅若雪和郭仙儿以师姐妹相称,林凤生改扮后的形貌有些显老,于是便冒充两人的师叔。尊长在侧自当遵循长幼有序的礼仪。梅若雪深知穆青峰其人十分精明,因此半点也不敢大意,唯恐被他看出了破绽。 林凤生微微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故作傲慢之态,将双手负在背后,昂首阔步进了大门。梅若雪和郭仙儿一左一右跟随其后。 这所宅院本是一大户人家的家业,贼寇攻占俄禄城之后便即据为己有,其主多半已是凶多吉少。厅堂甚是豪华,众人分宾主坐下,两名丫鬟奉上茶来,皆是脸色郁郁,战战兢兢。 穆青峰向坐在上首的林凤生长揖行礼,恭敬地道:“在下穆青峰见过前辈,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林凤生摆了摆手,老气横秋的道:“罢了罢了,我向来爱云游四方,闲云野鹤,名字说出来你也未必知道,说不说都是一样。”说完端起茶盏慢条斯理的啜饮,其间目光始终不曾看穆青峰。 穆青峰自觉讨了个没趣,颇感尴尬,干笑道:“前辈过谦了,然而前辈既不愿见告,在下自也不敢勉强。”说完干咳了两声坐回了座位。 梅若雪道:“我师叔姓容,名讳上满下志。他人家素喜浪迹江湖,有个外号叫做‘闲云散人’。方才有个糊涂虫对师叔无礼,已经被师叔教训了,穆军师,你可要吩咐手底下的弟兄多加礼敬。” 所谓“容满志”乃是梅若雪一时兴起取的,林凤生改扮后满脸黑痣,“容满志”其实是“容满痣”,此名可谓十分贴切。 穆青峰道:“这个自然,容前辈乃是咱们的贵客,自然不能失了礼数。”目光望向郭仙儿又道:“不知这位姑娘又该如何称呼?” 郭仙儿盈盈起身道:“小女子姓胡,贱名媚儿,是这小妮子的师姐。我这小师妹可调皮得很呢,经常没大没小的叫我狐狸精师姐,说我姓的不好,名字也取的不好,胡媚儿,狐媚儿,可不是媚惑人的狐狸精么?” 说完格格娇笑,拉起梅若雪的手,眼波中似嗔似怒,神态间着实亲昵。她心思玲珑,梅若雪在城门口告知众喽啰说她姓胡之时神态有异,她便猜到了其中的意味。 穆青峰和其余几名头目听得此言都不禁莞尔,目光不由得一起盯着郭仙儿细细端详。郭仙儿眼波流动,嘴角含笑,几人只觉媚惑入骨,难以自持,定力稍差的不觉面红心跳,连忙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穆青峰正色道:“狐仙美艳不可方物,郭女侠开此玩笑那也不过是在称赞姑娘美貌而已。” 郭仙儿笑道:“要当真是这般倒好了,就只怕这小妮子别有用意。” 梅若雪东张西望,随口道:“你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吧。哎,我说穆军师,怎的不见张大当家的和其余几位当家的?” 自进得城来始终不见张结巴、张兆奎和胡三几人,林凤生心中也是正有此问,只是既是冒充不问世事的清高异士,自然该不会知道几人姓名甚至是存在,故此不便出言询问。 穆青峰道:“不瞒三位说,我们此次侥幸抓获了大理国的公主,如此重要的棋子自是不容有失,因此我已让几位哥哥将她押回哀牢山好生看管,几位哥哥已于昨夜冒雨出发,此时早已在数百里之外了。”说完面有得色,哈哈一笑。 林凤生、梅若雪和郭仙儿三人听得俱是心头一沉,言下之意段徵羽已被押回哀牢山,传出消息派人追赶固然已经来不及,而且贼寇的老巢有重重机关掩护,相救便也变得更加艰难。 林凤生暗忖道:“徵羽妹子既不在此间,我们便没有了顾忌,夺回城池自非难事,只是要救她脱险必定大费周折。看来那晚的几箭并没有射死张兆奎和胡三,也罢,待日后再战亲手取了几人的首级便是。” 梅若雪强自按捺心神,故作平淡道:“你们这次功劳不小啊,竟连公主都成了你们的俘虏,如此甚好,义军受到挟制便不足为惧了。我和师叔、师姐这次来便是为了帮助你们攻下俄禄城的,你们既已轻易得手自是最好不过,却不知义军现下在何处?” 穆青峰道:“据探子回报,义军昨夜遭遇了大雨,在六十余里外扎营,今日必定会反扑回来。好在他们不知公主已不在城中,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顿了顿又道:“两位女侠和前辈的大德在下感激不尽,此城城墙残缺无从据守,看来咱们只有退回南方从长计议。” 正说间一名小喽啰来报道:“军师,城外有义军的人叫阵,请军师定夺!” 穆青峰听得神色一凛,蓦地起身问道:“来了多少人?”神色间微微有些慌乱。 林凤生等人听得也觉奇怪,此时大队人马已向城北进发,不得自己号令是万万不会擅自折回的,那么在城外叫阵的又是什么人? 只听小喽啰道:“大约有两三百人左右,为首的是个用剑的美貌妞儿,此时正在城门口叫骂。” 穆青峰道:“看来不是义军的大队人马,多半是昨日一战的漏网之鱼,不足为惧。待我上城楼看个仔细再作计较!”又向林凤生道:“容前辈和两位女侠在此稍待,在下去去就来。” 林凤生起身道:“既有义军的残部前来罗唣,咱们也不能袖手旁观,两位师侄,咱们也去瞧瞧。”梅若雪和郭仙儿齐声答应,也一起站起身来。三人听得为首的是个美貌女子,心中都道是陈凤仪,俱都暗暗欣喜。 众人鱼贯出了大厅,径自登上城楼,居高临下向城下望去。 贰佰零六章 逢场作戏 众人还未及细看,便听得一女子娇声叫道:“弟兄们,咱们杀进去,为死去的义军义士们报仇!”说着使开一口长剑便往城门口扑去,身法颇为快捷,转眼间已刺死了两名喽啰。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百余名身穿青灰色短衣的汉子齐声应道:“是,小姐!”纷纷呼喊着向守卫的贼寇冲杀过去。剩下众人服色颇为繁杂,也呼喝着上前厮杀。 林凤生凝目望去,只见那女子一身淡绿色劲装结束,松松挽着一个双平髻,再看面容正是自己的同乡阿秀,不由得心头一喜。口称她作“小姐”的想必都是地龙派的弟子。其父王正良却不在其中。 梅若雪和郭仙儿也认出了阿秀,不约而同的望了林凤生一眼,均想:“咱们现下有了帮手,要不要即刻发难,里应外合一举灭了这股贼寇。” 林凤生心中也有过此想,但只是一闪而逝。如今陈凤仪生死未卜,不宜过早暴露身份,况且此间贼寇有数千人之众,贸然硬拼实无胜算。于是微微摇了摇头,暗暗盘算该如何让阿秀等人脱身。 此时城门紧闭,在外值守的数百喽啰只有拼命顽抗。阿秀和其余江湖豪杰俱是身手了得,众喽啰自是难以抵挡,不多时便已死伤了数十人。 只听穆青峰道:“来人,传下号令,打开城门,将这伙人放进来!”说完发出一阵嘿嘿冷笑。 其余几名头目听得一起拍手叫好,有的道“军师此计大妙,这些人一进来咱们便立即关了城门,给他们来个关门打狗!”有的道:“这些人当真是自不量力,区区两三百人便敢来此叫嚣,那是鸡蛋碰石头,准保叫他们一起完蛋!” 这个道理林凤生等又岂有不知,不禁都甚是焦急。林凤生心念电转,压低了嗓音道:“且慢且慢!” 穆青峰不解道:“前辈有何高见?”其余几名头目也愕然望着林凤生。 林凤生道:“高见倒是没有的,但你这请君入瓮的计策却也不大高明。这座城到处都是缺口,城中又多巷道,若是你将他们放进来,不小心留下了活口,将此间的情形传了出去,那可不得了。义军的主帅一旦得知公主不在你手上,便不会再有顾忌,那么他的大队人马立时便至,只怕大伙儿都难逃一死。” 说完也是望着穆青峰等人嘿嘿冷笑,脸上显现出鄙夷之色,故意要让众头目觉得自己的言行可笑,甚至是愚不可及,从而改变主意。 穆青峰等人听得果然都不禁踌躇起来,脸上皆露出担忧之色。义军主帅领导有方,麾下群豪骁勇善战,在贼寇中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穆青峰和众贼寇最害怕的便是与义军的大队人马硬碰硬。而万一公主不在俄禄城的消息泄露,义军无所顾忌之下必会发兵夺城无疑。 穆青峰忙躬身道:“前辈所言极是,前辈此言当真如当头棒喝,在下感激不尽。”随即又转头对一名头目道:“这些人多半是义军派来试探我们的,速调五百名弓箭手压阵,将女子带上来逼他们退去。” 那头目应声而去,只片刻间便闻上城楼的阶梯上脚步声嘈杂,贼寇的大批弓箭手涌上城头,张弓搭箭对准城下。接着方才那传令的头目推着一名女子上来,林凤生一见这女子不禁心头大震,心中喊道:“徵羽妹妹,是你么?” 只见这女子服饰与段徵羽一般无二,体态也是似到了极处,双手被反绑于背后,情丝散乱下垂覆盖了头脸,看不清面目。然而段徵羽既已被押往哀牢山,那么这女子无非只是个冒牌公主。 女子身子瑟瑟发抖,长发覆盖下的口鼻中传出断断续续的啜泣之声,显是心中十分害怕。 穆青峰抓住女子的手臂将她拖到城头,高声叫道:“下面的人听了,你们的公主在我手上,你们若是不想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便速速退去。顺便转告你们主帅,要想公主活命便收兵退去,并从此不再相犯,否则便只有鱼死网破了!” 阿秀和众江湖豪杰听得果然纷纷住手,迅速退开数丈,一起仰头望向城头,见到假扮的公主哪里还有怀疑,不禁有些不知所措。就此退去,则心有不甘,若是执意攻杀,则又投鼠忌器。而且城头布满弓箭手,若是强行硬闯死伤必定极其惨重。 阿秀跺了跺脚,愤然道:“用公主要挟我们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的便将公主放了,咱们光明正大的较量较量!” 穆青峰和城头的众贼寇听得不由得哈哈大笑,都道阿秀异想天开、痴心妄想。至于在城外苦战的众喽啰是笑不出来的,从动上手到阿秀等人退开的短短时间里已然死伤了近百人,手下败将又哪有资格和心思嘲笑对方。 阿秀无奈,朗声道:“我们走,暂且饶了这帮狗贼的小命!”遂又仰头叫道:“贼头子,你给我听好了,若是敢伤了公主一根汗毛,盟主和义军的好汉们定会将你们一个个碎尸万段的!” 说完转身便走,一眼也不再向后多瞧。众人一起调头紧随其后,片刻间便消失在了通往南方的道路的尽头。阿秀等人既不知大队人马已到了城北,而向南寻找,想必是刚从江北赶到不久。 穆青峰望着阿秀等人离去的方向,得意地哈哈大笑,口道:“想不到这冒牌货还真有些效用,死孔明吓走活司马,只要公主已被送往南方的消息不外传,义军中人再来啰唣咱们便可如法炮制。” 林凤生、梅若雪和郭仙儿三人也脸露微笑,一来刻意假装敷衍贼寇,二来也是为阿秀等人安然离去而欢喜。 穆青峰大喜,向一名头目道:“赶紧吩咐厨房整治酒席,我要为容前辈和两位姑娘接风!”又向林凤生和二女道:“三位请,咱们席间再行详谈。” 席间谈起下一步的打算,穆青峰道:“我们此次能够夺下俄禄城原只是十分侥幸之事,也知道此城易攻难守实难长期占据,因此只想在城里筹集一些粮饷便即南归,好在公主落入了咱们手中,也算是十分重大的收获了。” 梅若雪道:“嗯,听说义军很是骁勇善战,你们能见好就收也算是有点儿自知之明。不过你们既然召集了数万弟兄,也足以与义军一较高低了,不如即刻派人前去传讯,让众弟兄尽数出动,一路攻城略地直取太和城。” 郭仙儿也见缝插针道:“照啊,你们好不容易攻下了俄禄城却又要自行放弃,那不是捡到宝物而复弃于地么,未免也太可惜了吧。” 林凤生故作满不在乎之态,只顾自斟自饮,似是丝毫未将几人的谈话放在心上。 穆青峰叹了口气道:“唉,要是我们当真尚有数万之众倒是好了,三位有所不知,此前与义军的数场大战我方接连失利,别的山寨贪生怕死,都散的差不多了。乌合之众,注定难成大事。”神色间甚是无奈和茫然,似是在为壮志难酬而彷徨。 林凤生和二女听得都不禁精神一振,贼寇经不住失败作鸟兽散,这一节几人都未曾料到,可谓是一连串重大变故中唯一的惊喜。贼寇人数锐减,日后再次交兵之时义军当可有必胜之把握,如此一来平定匪患重任便可早日完成。 梅若雪和郭仙儿假意劝慰了一阵,搬出了楚霸王“破釜沉舟”和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典故,说什么只要暂抛一时的胜负得失,孤注一掷,亦可以少胜多,打下大理的花花江山。虽是逢场作戏,却不禁有种罪恶之感,只觉这些言语太过大逆不道。 穆青峰颇具野心,心中自也是存有此想,见两位女侠如此“善解人意”,心情大好,举杯道:“今日相聚当真是不胜之喜,就不谈论这些煞风景的事了,一旦筹足粮饷我便率众撤回南方,至于往后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来,我敬三位一杯。”说着先干为敬。 贰佰零七章 闺阁闻香 此后几人只是喝酒,再不谈及攻伐之事。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有两位绝色美女作陪,穆青峰不知为何酒兴大发,酒量也也远远超乎平时,只觉这辈子都没有喝过这么多的酒。有几名头目一味逞能,几坛酒下来已是烂醉如泥,面对两位美貌女侠说话不禁有些轻佻起来。穆青峰训斥了一番,命小喽啰将几人拖走了。 林梅陈三人此来绝非为了口腹之欲,乃是为了打探城中情形和段徵羽、陈凤仪两人的下落,且孤身前来贼寇盘踞之地无异于深入虎穴,因此不得不小心警惕,大多不过是假意敷衍浅尝辄止。何况同席之人是敌非友,又哪里有半点惬意和痛快气氛。 穆青峰初时碍于情面对林凤生颇为尊敬,不时敬酒恭维,到后来酒气上涌眼花耳热之后,便觉此人不但生相丑陋而且自命清高,心中不觉生出厌恶之感,态度渐渐变得冷淡起来。只顾大着舌头与梅若雪和郭仙儿谈笑。 林凤生毫不在意,自斟浅饮了一阵,只觉心中愁苦难遣,遂换了大碗豪饮起来。他原本酒量极大,但有道是酒入愁肠人易醉,十余碗酒下肚不觉已有些微醺之意。有了几分酒意过后思绪更是杂乱,忽而想陈凤仪此时身在何处,会不会已然遭了不测,忽而又想义兄钟子罄是否会无辜受到牵连。 想到这些心中担忧和牵挂更甚,决定找个时机前去钟家草堂探望钟子罄,顺便向他打听一下是否有陈凤仪的下落。然而白天贼寇众目睽睽,不便行动,只有等到天黑趁着夜色再行外出,于是只得按捺住心中的焦虑和不安装作不胜酒力之状,仰靠在椅中闭目打盹。 又喝了一阵,穆青峰不觉酩酊大醉,兀自高声劝酒,却已不知自己口在何处,一碗酒全倒在了胸前的衣襟上。梅若雪和郭仙儿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 穆青峰似是觉得失了体面,脸上露出尴尬之色,索性俯身就着酒坛鲸吞。咕嘟咕嘟的吞咽之声甚是沉重,只饮了几口便即伏在酒坛上一动不动了。酒坛被他一压随即滚倒,酒水洒了一桌。 几名在旁侍候的几名小喽啰见军师醉态,不禁有些面上无光,一人上前躬身道:“军师醉了,小的这便扶他回去休息。三位尊客的客房也早已备下了,也请三位移驾回房歇着吧。” 梅若雪和郭仙儿听得一起微微点了点头,故意装出醉态来,一个手扶额头用筷子不住拨弄着盘中菜肴,另一个取出手帕捂住了口,胸口起伏像是要呕吐。一名小喽啰见状连忙拿了一只青瓷痰盂放到郭仙儿座椅旁。 林凤生闻声微微睁开一只眼来,目光四下一看,忽然跳起身来哈哈大笑道:“原来这姓穆的小子酒量如此不济,不成,哪有客人都还没醉主人便先自醉倒了之理,再叫他起来喝!” 几名小喽啰听得此言,都暗道:“酒量有高有低各人不同,与主客身份可没有关系。”纷纷道:“前辈和两位女侠酒量了得,军师的确不是三位的对手,肯定是一口也喝不下的了。”“三位的海量众兄弟中无人及得上,小的佩服极了。三位一路上辛苦了,不如早些回房歇着吧。” 林凤生假意不允,双眼微眯大声道:“不成不成!换一个酒量勉强过得去的再来喝过!”身子摇晃,神态滑稽。 几名喽啰面露难色,既不敢叫醒军师,也不敢得罪这行为怪癖的“前辈”,都道众兄弟中酒量当属军师最为了得,他尚且敌不过几位,其余人就更不消说了。 梅若雪暗暗好笑,说道:“表哥……这天下间只怕只有我表哥能喝得过师叔您老人家,可惜他不在这里,他最多能喝三大坛子呢。我累得很,不如暂且不喝了吧。”她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值得随口胡诌一番圆回来。说完有暗道:“我表哥就是你,你就是我表哥,他自然喝得过你,最不济也是个平手。” 林凤生这才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口道:“这些小子都是些脓包脚色,一点儿味道也没有,那么改天叫你表哥来陪我喝便了。” 几名小喽啰听得大喜,上前扶起穆青峰退了出去,剩下一人在前引路,带三人往客房而去。 出了大厅穿过一条曲折的青石小径,便到了一座别院,院中花木扶疏,景色甚是清幽。带路的喽啰将梅若雪和郭仙儿引进了西面的厢房,又引着林凤生来到东厢正中的房间前,突然一拍脑门道:“啊哟,瞧我这记性!前辈稍待片刻,小的忘记跟军师借钥匙了。” 林凤生听得这才注意到房门上挂着一把铜锁,有意刁难此人,高声叫道:“还借什么钥匙,砸开就是了,快些,老子要睡觉!” 那喽啰道:“前辈,砸不得,这是军师亲自上的锁,钥匙也只有他一人才有。前辈稍安勿躁,小的马上就回来。”说完匆匆而去。 不多时那小喽啰取了钥匙回来,打开铜锁道:“前辈这便歇着吧。房间中的东西若是不合用,尽管招呼小的,小的再给前辈换别的就是了。”说完嘿嘿一笑,这一笑颇有些怪异,转身去了。 林凤生推门而入,只觉香风扑面十分馥郁,房间中布置甚是考究、雅致,当中一张雕花大床,上罩锦绣薄纱罗帐,看上去一派富丽之象。左首靠壁摆放一个古色古香的梳妆台,上有一面直径约有两三尺的圆形铜镜,以及一些木梳、钗钏、装胭脂水粉的锦盒等女子所用之物。想必是原主家千金小姐的香闺所在。 林凤生触景生情,暗道:“贼寇如狼似虎,此次入城又十分突然,也不知这家的小姐是否能得保性命清白。唉,都怪我一时大意,才导致今日之祸。”正自自怨自艾,忽闻罗帐中传出轻轻的啜泣之声。 林凤生进门之时并未细看,此时突闻人声,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惊,目光转向大床。只见床边齐齐放着一对小小的花鞋,帐中隐隐约约有一个女子的身影,横陈侧卧,婀娜生姿。显是贼寇为讨好他这个“名门大派的前辈高人”有意为之。 林凤生反手关上房门,走近了几步问道:“是谁在这里?”心中暗道:“原来引路的喽啰所说的东西竟然是女子。” 帐中女子迟疑了片刻答道:“小女子……杜氏,在此……恭候……好汉……”声音发颤,断断续续,显是心中害怕已极。 林凤生心中大慰,若是所料不错,这所宅院的原主应该是姓杜,而这女子想必就是杜家的小姐了。走上前去伸手掀开罗帐,顿觉眼前一亮,只见一个十**岁年纪的妙龄女子横卧在床上,身上只剩下贴身小衣,肌肤如雪,珠圆玉润,长相甚是秀丽。长长的睫毛上兀自挂着晶莹的泪珠。 少女见了林凤生的面相不由得一呆,张着樱桃小口说不出话来,随即转过了头失声饮泣,眼泪扑簌簌的落在绣褥上。 林凤生心念一转便明其理,自己此时的面容十分丑陋,杜氏乃是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要她委身于如此粗鄙形秽之人,自然是万分不愿伤心欲绝了。想明了此节,在床边上坐下,心道:“所幸她遇到的是我,倘若此刻进来的当真是玉龙剑派的人,又会如何?”想到这里登时不堪再往下想。 杜姓少女哭了半晌,忽道:“事已至此,小女子别无所求,只求好汉保全我杜家满门老小的性命。好汉如能答允,小女子甘愿一生服侍于你。”说完满面羞愧之色。 贰佰零八章 坐而论道 林凤生听得暗暗赞赏,她为了全家老小的性命甘愿舍弃自身清白,足见是个贤淑的好女子。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似她这般情形便如在贼寇盘踞之地苟且偷生的李氏一般无异,比之贞烈不屈、一旦落入歹人之手便即寻死之人又另有可敬之处。 少女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林凤生脸上却平静异常,一言不发,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以她的姿色即便是饱读圣贤之书的谦谦君子也难免为之动心,更何况此时这般香艳的情形,林凤生能把持得住,也算是十分难能可贵了。 少女见他点头俏脸上露出一丝欣喜之色,埋首低低的道:“妾身手足不能行动,不能为好汉宽衣了,还望原宥则个。”她方才以“小女子”自称,此刻已改作“妾身”。 林凤生听得她说自己手足不便还道是天生残疾,暗道:“那姓穆的既将她献于我,可见至今仍是清白之躯。若是贼人当真已将她侮辱,可谓是罪大恶极,百死莫赎了。”淡淡的嗯了一声,眼望他处道:“将衣服穿起来吧。” 少女听得此言不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低声问道:“什么?” 林凤生道:“我对你丝毫不感兴趣,快些将衣服穿上。” 少女听得真切,不由得欣喜若狂,称谢道:“多谢好汉,多谢了。小女子被人在手脚上施了邪术,无法动弹,还请好汉帮我把衣服穿上。”说完嘤咛一声羞红了脸。她此时只觉眼前这人虽然与贼寇为伍,但为人正直,与其余同党大不相同,心中隐隐生出敬佩之意,惧意也随之大减。 林凤生听得才知她是被点了手足上的穴道。穴道被封通常过一段时间便会自解,所需时间长短则跟点穴之人的功力深浅有关,功力不足者若想以点穴限制他人行动,就必须每隔几个时辰便即补一次指。 房间上锁,钥匙又只有穆青峰一人才有,其间他一直陪着自己和表妹、师妹未曾离开,自然再无人进入过此房间,而杜氏少女的穴道仍未自解,说明点穴之人的点穴功夫甚是了得。而贼寇之中有此功力者,除了穆青峰本人以外再无其他。 其用意自是防止少女逃走或是自寻短见。房间以大锁自外锁住,凭她一介柔弱女子自然是无法打开的,那么点了她手足上的穴道多半还是防止她自尽。然而少女既能说话,便说明主口齿活动的穴道并未被封,那么倘若果真寻死大可以咬舌自尽,穆青峰此举便可谓是多余了。 林凤生此刻已大致断定这少女乃是无辜良善,但内心深处仍是存着一丝戒心,唯恐稍有不慎露了破绽,故此并不急于给她解开穴道。取过散落在床头的衣物,小心翼翼的替少女穿上,双手尽量不触碰到她的肌肤。 他不懂女子的穿戴规矩,以致于衣物的内外次序都颠倒了过来,显得颇有些不伦不类之感,本是个端庄娴雅的小姐,硬生生的被他打扮成了癫狂女子。 少女看着自身的衣着,忍不出格的一声笑了出来。见此人丝毫无越礼之行,心中敬佩之情又增加了几分,甚至于暗暗生出了好感,心中只想:“此人虽然容貌丑陋,但足见是个正直的好汉,倘若今生再无逃出生天之日,那么我嫁了此人便是。” 两人默默无言,过了半晌少女道:“好汉既瞧不上小女子,那么小女子便为好汉献上一曲琵琶吧。”说完方才意识到自己手不能动,又歉然道:“唉,对不住,我的手不能动,弹不了琵琶。” 林凤生听得琵琶二字,便想起陈凤仪来,心想:“凤仪师姐的琵琶造诣出神入化,世间再无人能出其右,唉,也不知今生还能否得聆佳人雅奏。”想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随口道:“你也懂音律,也擅长琵琶?” 少女一双杏眼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林凤生,脸上流露出诧异之色,娇怯怯的道:“是啊,好汉为何说也,难道你也会弹琵琶么?” 林凤生目光空洞,呆呆的道:“略懂一二,我师姐才是此道的高手,她的琵琶声不但美妙动听,而且能够发功伤敌。” 少女听得颇觉不可思议,琵琶声能伤人当真是闻所未闻,半信半疑的道:“啊,真的这么神奇么?我要是能拜这位女侠为师就好了。”意思是只要学得以琵琶声伤人的绝技便可杀贼雪恨了。 林凤生微微点了点头,木然道:“我也想见她,却不知她现在何处。”心中甚是酸楚,脸上随之显露出悲凉之色。 少女见她神色有异,不敢多问。两人复又陷入沉默。 过了片刻林凤生问道:“请问姑娘的琵琶在何处?” 少女道:“就在那边的案上,我昨日傍晚还弹来着,唉,想不到一夜之间便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说完幽幽叹了口气。 林凤生走到案前,果见上满放着一把琵琶,做工可算得相当精良考究,背板为花梨木所制,覆手由象牙制作,琴头雕有如意花纹,镶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翡翠。虽不及陈凤仪的紫檀琵琶珍奇,却也另透着一种富贵之气。伸手抓住颈部提起竖抱于怀中,左手五指按弦,右手欲弹拨复又忍住,问道:“你了解琵琶么? 少女学着他先前的口吻道:“略知一二。”心想:“想不到此人竟是个雅人,实在与他的身份、外貌大相径庭。” 林凤生点了点头道:“那你知道琵琶是怎么来的么?” 少女道:“我只知道琵琶乃是南北朝时期由印度经龟兹传入中原的,因右手的弹奏技法而得名,正所谓“推手前曰批,引手却曰把”,取谐音而作‘琵琶’。” 林凤生见她对琵琶甚是了解,心下甚是赞赏,说道:“所谓琵琶,在古时并不仅指具有梨形鸣箱的曲项琵琶,而是多种弹拨乐器,正如姑娘所言,其‘琵’、‘琶’是根据演奏这些乐器的右手技法而来的。也就是说琵和琶原是两种弹奏手法的名称,琵是右手向前弹,琶是右手向后挑,所谓‘推手为枇,引手为杷’。” 少女听他娓娓道来,心中又惊又喜,呆呆的望着他,双眸中闪着异样的光彩。 林凤生又问道:“琵琶历史悠久,不乏名曲,你最喜欢哪一曲?” 少女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十面埋伏!” 林凤生颇感诧异,道:“你一个女孩子家为何喜欢如此慷慨激越的武曲?” 琵琶曲有文曲和武曲之分,文曲一般以抒情为主,多用左手揉弦和拉弦的技巧,曲风委婉缠绵;武曲以右手技法为主,注重写实,曲调慷慨,气势恢宏。 少女翘首想了想道:“我也说不出来,只觉十面埋伏的曲调壮丽辉煌,风格雄伟奇特,十分罕见,堪称经典。” 林凤生微微一笑,道:“不错,此曲乃是根据公元前二零二年楚、汉两军在垓下进行决战之时,汉军设下十面埋伏的阵法,从而大败楚军,迫使西楚霸王项羽自刎乌江的史实谱写而成。气势恢宏而悲壮,堪称琵琶武曲之首。” 垓下决战是历史上一次有名的战役。琵琶曲《十面埋伏》出色地运用音乐手段表现了这场古代战争的激烈战况,向世人展现了一幅生动感人的古战场画面。后世有人记载了名家演奏此曲时的情景: “当其两军决斗时,声动天地,瓦屋若飞坠。徐而察之,有金声、鼓声、剑弩声、人马辟易声,久之,有怨而难明者为楚歌声;凄而壮者为项王悲歌慷慨之声;陷大泽有追骑声;至乌江有项王自刎声;余骑争项王声,使闻者始而奋,既而悲,终而落涕之无从也。其感人如此。” 少女听到这里已是对林凤生敬佩万分,不住追问自己习琵琶以来的诸多不明之处。林凤生知无不言,一一回答。 两人相谈甚是投机,不知不觉已是夜幕降临,有小喽啰提了食盒送了饭菜过来。林凤生此时对少女的身份再无怀疑,于是解开了她双手上的穴道,让她自行吃饭。 贰佰零九章 琵琶声悲 夜色容易陷人于伤感,林凤生草草吃过晚饭,便又坐在一旁沉默不言,怀中抱着琵琶右手不住摩挲丝弦。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闺房中十分昏暗,视物一片模糊,两人已然相互看不清对方。杜姓少女轻声道:“好汉,天黑了,我们掌灯吧。” 林凤生嗯了一声,随口道:“我的大号叫做容满志,我与这些人不是一路的,你如愿意便叫我一声大哥吧。” 少女颇为大方,也不多做推诿,说道:“好,那我就叫你容大哥好了。容大哥,烛台就放在梳妆台上,劳烦你将它点着吧。” 林凤生放下琵琶起身摸到了烛台,正欲询问火刀火石放在何处,忽听梅若雪的声音在门外低低唤了两声“表哥”。 林凤生道:“没大没小,什么表哥,我是你师叔。门没有闩,你自己进来吧。” 话音刚落梅若雪和郭仙儿已相继闪身进来,梅若雪压低了声音道:“表哥,这里又没有外人,你还装什么装啊。”说完嘻嘻一笑。 郭仙儿却已听见了少女的呼吸声,说道:“谁说没有了,这里这么香,师叔定是藏了个美娇娘。”少女见突然有人闯入房中来,不由得心中一惊,呼吸随即变得粗重。 梅若雪屏息一听果然另有他人,目光转向大床隐约看见一个女子的身影,不由得醋意大盛,气呼呼的道:“好啊,你个老不正经的,果然藏了一个女人在这里。”情急之下登时忘记了克制声音,便要往床边抢去。 林凤生连忙伸手抓住,沉声道:“表妹,不可胡闹,此间女子乃是杜家的千金,不慎落入了贼寇手中,我们须想办法救她脱险才是。” 梅若雪本是刀子嘴豆腐心,听林凤生这么一说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嘴上却道:“我才不信呢,你和她定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编这种哄小孩子的话来骗我。她既落入了贼寇之手,又怎会在你房间里。” 少女听得三人说话甚是奇怪,又是表哥又是师叔的,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听三人口称侵入城中的匪类为“贼寇”,并不像是他们的同党,多半是乔装打扮混入城中的江湖侠士,不由得又惊又喜,说道:“姐姐不可误会,我姓杜,名叫杜兰心,杜员外便是我的爹爹。” 梅若雪听得将信将疑,鼻中轻轻哼了一声道:“你又没有见过我,怎知我比你大,却来叫我姐姐。我不认识什么杜员外,你在我表哥房间里干什么?” 杜兰心微微一怔,道:“表哥?容大哥是姐姐的表哥?这里原是我的闺房,贼寇占了我的家后便将我囚禁在了这里。” 梅若雪稍加思索便明白了贼寇故意将林凤生安排在这间房里的用意,不由得怒道:“这些贼寇当真可恶,简直不要脸之至,该死,统统都该死!”重重地在梳妆台前的锦凳上坐下,心中已是相信了杜兰心所言。 郭仙儿窃笑道:“这当真是无巧不成书了,杜姑娘遇到了我们不但清白无损,而且可以逃出去了。” 林凤生道:“不错,这就叫做天无绝人之路了,竟让我们在此遇上了杜姑娘。” 郭仙儿道:“师兄,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说着也听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一本正经的听候林凤生吩咐。 林凤生沉吟了片刻,开口道:“表妹你连夜前往城北,将公主已不在城中的消息告知大家,传我的号令,大队人马兵分两路,一路原地待命看我的讯号行事,另一路迂回到城南设伏,到时截杀逃窜的残匪。师妹留下与我一起寻找凤仪师姐的下落。” 梅若雪虽然不愿离开表哥,且与陈凤仪感情非浅,但寻找陈凤仪乃是同门师弟师妹份所当为之事,也就答应了,郭仙儿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 林凤生又道:“我打算今夜前去探望钟大哥,师妹就留在此间应付贼寇,表妹与我一同出城,一个时辰以后分头行事。” 杜兰心听到这里悄声问道:“敢问三位是义军的侠士么?”义军在城外驻扎已有月余,她自然有所耳闻。而与贼寇敌对的除了义军中人以外,她再也想不到别人。 林凤生道:“事已至此也不必再瞒你,在下便是义军的盟主,容满志乃是假名。大家相识一场也是缘分,我的真名想必你也已有所耳闻,告诉你也无妨,我姓林,名叫林凤生。” 杜兰心啊的一声失声惊呼,不想这丑陋男子竟是征讨贼寇的主帅,说道:“你便是云麾将军?民女有礼了。”她曾听闻云麾将军年少英俊,想到眼前之人的尊容,不禁生出一种见面不如闻名之感。 林凤生道:“姑娘不必多礼。不知你的家人是否安在?” 杜兰心幽幽地道:“我娘已经过世六年了。贼寇抓了我爹爹和年幼的弟弟,他们的一个头目说只要我嫁给他们的三当家便不会伤害爹爹和弟弟,后来又说要我伺候好你一样会履行承诺。” 林凤生听得最后一句不禁耳根发热,心中甚觉尴尬,忙道:“姑娘放心,我定会竭尽全力救令尊和令弟平安脱出险境的。” 杜兰心感动得热泪盈眶,不住口的称谢,心中暗道听说云麾将军仁义过人,果然名不虚传。 就在此时忽闻院中的屋顶上传来熟悉的琵琶声,曲调变换平顺自然,毫无半点生涩之感,足见操琴之人技法高超。林凤生颇通音律,听在耳中心中大喜,这琵琶声正是出自陈凤仪之手。迫不及待地抢到门后,将门推开一条细缝向外游目四顾。 只见大批贼寇涌了进来,手擎火把,纷纷用兵刃指点着屋顶叫骂。对面的屋顶上一美妙女子站立飞檐之上,怀抱琵琶自顾自地信手而弹,对挤满院中的贼寇视而不见。衣带随着夜风飘舞,风姿绰约,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却不是陈凤仪是谁? 林凤生一见之下心头大震,欣喜若狂,喃喃自语道:“凤仪师姐,是凤仪师姐,她还活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梅若雪和郭仙儿听得也一起上前查看,见陈凤仪安然无恙,心中也是欣喜万分。三人当下也不急于相认,六只眼睛贴着门缝注视着外面的情形。 陈凤仪右手五指灵动飞舞,琵琶声声不绝,所弹的正是方才林凤生和杜兰心谈论的名曲《十面埋伏》。只听曲调由散渐快,繁复转换,仿佛有千军万马齐声呐喊,其中夹杂着金鼓交鸣之声,正是此曲的序引“列营”。 她的琵琶技艺出神入化,贼寇何曾听见过如此精妙的演奏,虽然多为粗鲁之辈,却也不禁听得呆了。一时间忘记了叫骂,仰着头张着嘴呆呆的望着屋顶。 忽闻衣衫破风之声,一道白影跃上屋顶,正是穆青峰,随意坐在另一面的屋顶上,面带笑意打量着陈凤仪。 陈凤仪仍是无动于衷,弦声不停,“吹打”“排阵”“点将”“走队”“埋伏”“鸡鸣山小战”“九里山大战”“项王败阵”一路弹将下去。弹完“项王败阵”微微一顿,弦声复又响起,时而零落时而紧凑,仿佛一人在前奔逃后面则有大批人马穷追不舍,到后来逐渐变得悲壮,乃是全曲的最后一节“乌江自刎”。 林凤生感于曲调中的悲壮之意,忍不住有一种泫然欲涕之感。暗忖道:“凤仪师姐自知孤身闯荡敌营凶险万分,难免步西楚霸王乌江自刎的后尘,故此才弹奏这曲‘十面埋伏’壮行,那也是自伤之意了。” 正想间忽闻铮的一声,显是丝线崩断,琵琶声戛然而止。一惊抬头,只见陈凤仪神色悲凉,双眸中泪光莹莹,娇喝道:“无耻贼子,快将公主交出来!” 穆青峰哈哈大笑道:“昨日让你逃脱,不想你竟自己送上门来,很好很好。公主就在我手上,却不知姑娘有没有本事救她!” 陈凤仪环顾四下,怒道:“少来消遣人,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素手一拂,又是铮的一声响,一股无形劲气自琵琶弦底发出,直奔穆青峰。 贰佰一零章 音波呜咽 “一曲悲凉夜风冷,琵琶弦动音波生。”陈凤仪怒意充塞胸臆,随即使出音波功,劲气直奔穆青峰前胸。穆青峰识得厉害,身形一纵蹿向了东面的屋顶。凌厉的音波劲气登时落空,所及之处屋瓦片片碎裂。 众贼寇听见暗含内劲的弦声,都不禁心头猛地一颤,这才相继回过神来,有的指着屋顶高声叫道:“小妞,别逞强了,你就是武功再高也是救不了公主的,不如乖乖的投降了吧!” 也有的见陈凤仪美貌,不忍她就此殒命,隐隐生出了怜香惜玉之心,劝道:“你作困兽之斗又有什么好处,好死不如赖活着,要是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太也可惜了。”“是啊,大理就要完蛋了,姑娘如此不识时务却又是何苦,不如归顺了我们吧,今后大伙儿共享荣华富贵岂不是好?” 陈凤仪充耳不闻,暗运真气右手五指连拨,弦声急促,音波迭起,散向院中的贼寇。只听“啊哟啊哟”之声大作,众喽啰只觉头痛欲裂,随即一阵眩晕,直欲摔倒。她的音波功本已达伤人内脏,致人颠狂呕血之境,只是此时贼寇众多音波分散,威力自然不如有针对性的集中爆发。 杜兰心被音波侵袭不禁也是头晕目眩,忙用已能活动的双手捂住了耳朵,但琵琶声仍是清清楚楚的钻了进来,登时面红心跳,呼吸急促。林凤生这才意识到她不会武功,自然无法抵御音波,低声道:“师妹,你去助杜姑娘抵御音波侵袭。” 郭仙儿应声道:“是,师兄。”快步退回床前,伸出右手握住了杜兰心的一只手,掌心相对,内力缓缓送出。杜兰心只觉一丝丝凉意沿着手臂游上心间和头脑之中,仿佛炎炎夏日喝下了一碗冰镇酸梅汤,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心头烦恶和眩晕立时大减。 梅若雪白了林凤生一眼,暗自嗔道:“你怎么不叫我去呢,做贼心虚!”然而房间里甚是昏暗,林凤生自是注意不到的。 只听穆青峰在房头叫道:“众兄弟快用布条塞住耳朵,不要听她的琵琶声!” 院中众喽啰听得,纷纷从衣角撕下布条揉作一团塞在两耳之中,有小头目叫道:“这小妞敬酒不吃吃罚酒,众兄弟快取梯子来,咱们上房去捉住她!” 话音刚落便有几个伸手敏捷的喽啰攀上了房头,呼喝着向陈凤仪扑去。 陈凤仪微微冷笑,调转琵琶右手五指连扫了两下,音波携带劲气对准几名喽啰发出。几名喽罗不及闪避,登时被无形劲气击中胸腹要害,齐声惨呼,口中鲜血狂喷,骨碌碌的滚下屋顶,重重摔在地上就此一命呜呼。 其余贼寇大惊失色,不想这女子的琵琶声竟然如此厉害,纷纷叫道:“军师,你快将她逼下房顶来,兄弟们便有办法对付她了!”“最要紧的是抢了她的破琵琶,看她还有什么本事使出来!” 穆青峰一想不错,暗道:“这女子的琵琶声果然邪门得很,如不及时将她制住,只怕会有更多的兄弟不明不白的丧命。”大喝一声纵身跃向陈凤仪立足之处,发掌向她肩头击去。 陈凤仪斜身避过,素手一拂,音波袭向穆青峰的后背。与此同时双足连踢,屋瓦接二连三的自她足底飞出,啪啪几声分别打在了方才说话的几名喽啰头脸上,轻者头破血流,重者晕倒在地。 穆青峰一掌落空,身形向前冲出几步,只闻背后风声急劲,心头大惊,连忙顺势伏倒,双臂在屋顶上一撑复又向旁滚开,情势十分狼狈。 林凤生见陈凤仪占得上风,心中大定,回头道:“表妹,事不宜迟,你火速前往城北传我的号令,命无为子道长领人马三千即刻到城南设伏,一只鸟儿也不可放过去;妙大哥率领剩下的人马一个时辰以后入城。” 梅若雪虽然仍在为他与杜兰心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长达数个时辰之久之事心存芥蒂,但却也不过是使少女性子而已,紧要关头不至于不识大体胡搅蛮缠,当下不敢怠慢,自窗口跃出施展轻功向城北而去。 此时院中已架起竹梯,贼寇纷纷爬上屋顶,陈凤仪以寡敌众琵琶声渐渐稀疏,但除了穆青峰能近身外,其余贼寇无人能近她身外七尺以内。音波所及,不时有贼寇跌落院中。 郭仙儿解了杜兰心双足上的穴道,牵着她的手来到林凤生身后,问道:“师兄,咱们要不要即刻便现身帮师姐?” 林凤生略一沉吟,道:“现下还不是时候,我们一现身姓穆的必定能猜出来历,因此必须尽量拖住贼寇,待得无为子道长等人到达城南方可发难。” 穆青峰见过林凤生和郭仙儿的武功身法,若是过早现身,便会被其识破身份。而段徵羽此时已不在他手中,他无所倚仗之下自知不敌,难免狗急跳墙率众弃城南逃。无为子等人尚未就位,便难以阻拦,义军夺回城池的消息一旦传到哀牢山,张结巴等人势必有了防备,如此一来对营救段徵羽极为不利。 郭仙儿稍加思索便明其理,说道:“那该如何是好?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师姐四面受敌只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而咱们却只能暗中袖手旁观,若是她不慎受到什么损伤,咱们做师弟师妹的罪过可就大了。” 林凤生也暗呼惭愧,心想:“若是师姐当真遇到什么凶险,那么说不得,只好强行出手了。贼寇若是难逃,我便率领人马一路追击,绝不容一人活着回到哀牢山。”打定主意过后道:“我在此暗中护持,你去解救杜姑娘的家人。” 郭仙儿点头答应,问杜兰心道:“妹子,你可知道你的家人囚禁在何处?” 杜兰心茫然摇了摇头道:“这位姐姐,真对不住,我不知。”语气中满是歉意和担忧。 郭仙儿柔声道:“没事的,别担心,我一定会将他们救出来的。师兄,我去啦。”说着也纵身从窗口跃了出去,复又悄无声息的潜回杜家大宅,寻找杜家老小的踪迹。 杜兰心中感激万分,低低的道:“将军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将军若不嫌弃,小女子愿一生服侍将军。”说完羞红了脸,背过了身子。 尚不知林凤生真实身份之时,她心中便已生出过以身相许的念头,更何况眼前之人非但不是大奸大恶的贼寇,而且是万人敬仰的英雄侠士。 林凤生一听不由得脸上发烧,颇觉难为情,干咳了一声道:“扶危济困乃是我等份所当为之事,姑娘不必客气。”还想说点什么,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杜兰心知书达理,自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想到相见之时自己衣衫不整,只道是云麾将军嫌弃自己已非清白之身,心中又是委屈又是羞愧,忍不住怔怔的掉下泪来,说道:“将军切莫误会,贼人并没有碰过我的身子,那几件……脱下的衣服是……是那个穿白衣的匪首逼着我自己脱的……”说到这里低声啜泣起来。 林凤生不禁有些不知所措,忙道:“我想姑娘也是误会了,我并无此意。国中内忧外患,我实在无暇顾及儿女私情。” 杜兰心听得心中大慰,却仍是啜泣不止,以袖掩面跌坐在地。 林凤生正待出言劝慰几句,忽听屋顶上传来陈凤仪啊的一声惊呼,心头一惊忙回身透过门缝望去。只见陈凤仪一手按住肩头,鲜血不断从指间渗出,细一看一物微微向外突出,乃是半截箭头。 穆青峰站在丈许开外,嘴角沾有血迹,想是方才被陈凤仪紫檀琵琶发出的音波所伤,兀自嘿嘿冷笑,高声叫道:“放箭,将她逼下房顶!”说完身形向后倒纵而出,远远避在一旁。 陈凤仪身后的另一间屋顶上站着一排弓箭手,引弓对准了她,她一心只顾与穆青峰和从梯子上爬上来的贼寇周旋,无法顾及到背后,以致于被冷箭所伤。 穆青峰话音甫毕,箭矢破空之声接连响起,数十支羽箭向陈凤仪攒射而至。 贰佰一一章 视死如归 杜家的后院甚大,贼寇弓箭手所处的屋顶离陈凤仪约有数丈,她肩头中箭又痛又怒,一只手扯下披风一抖一卷,登时将攒射而至的羽箭尽数裹住。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随即一声娇吪,右臂一振披风复又抖开,其中的羽箭调转箭头向弓箭手反射回去。几声哀呼过后,死伤了五六人。 只闻嗖嗖之声不绝于耳,东面也有箭矢射到,忙旋身凌空跃起,忍住左肩剧痛,拨弦发出音波劲气。瞥眼间见穆青峰两侧也站满了弓箭手。第一拨箭矢落空,第二拨也被音波摧折。 林凤生在暗中见陈凤仪受伤遇险,心中隐隐作痛,歉疚万分,只是反复默念:“师姐,大局为重,我无法出手助你,你不要怪我。”右掌暗暗凝聚真气蓄势待发,以便万不得已之时及时出手。 陈凤仪身形一落回屋顶便展开轻身功夫急速游走,动无常则,腾挪变换。弓箭手眼花缭乱,无法取得准头,误伤了几次自己人过后便不敢随意放箭,顿时一筹莫展。箭矢射她不中,而她的音波却接连伤人。 林凤生见陈凤仪虽然暂无凶险,但肩头血流不止,且内力两用,既需支持身形奔走又要发出音波伤敌,必定难以持久,心中担忧有增无减。 杜兰心从林凤生与郭仙儿的对话中已得知,此时在外与贼寇周旋的女子乃是两人的同门师姐,觉察到他呼吸有异,看上去甚是不安,已然猜到了他的心思,心念一动说道:“将军,我猜你此时的容貌必定不是真的吧?” 林凤生微微一愕,点头道:“你怎知道?”心道:“这杜姑娘倒也有些眼力。” 杜兰心答非所问的道:“你很想出去帮你的师姐是不是?”林凤生又点了点头。 杜兰心嗯了一声道:“你乔装的身份既然尚未被识破,那么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救你的师姐。”说完心中暗暗欢喜,倘若云麾将军当真如传闻所言是个美男子自是最好不过。 林凤生听得精神一振,忙问道:“姑娘此话怎讲?” 杜兰心让林凤生附耳过来,悄声道:“你就说你看上了你师姐,让贼寇谁也不许伤害她,又或是你出手将你师姐擒住,她不就脱离危险了么?”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林凤生方才满心焦灼,一直没有想到这一点,自己伪装的身份既然尚未识破,那么贼寇自然是言听计从,一旦有所顾忌,陈凤仪便可算是脱离了危险。听杜兰心这么一说,登时恍然大悟,喜道:“妙极妙极,多谢姑娘提醒。” 当即推开门大步而出,口中叫道:“他奶奶的,如此吵闹干些什么,打扰老子的好梦!”他力求符合身份,说话甚是粗鲁。 一名小喽啰道:“前辈,真是对不住,有义军的党羽前来啰唣,我们正全力缉拿。” 林凤生佯怒道:“竟有此事,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仰头向屋顶上望去,假装为陈凤仪的美貌所吸引,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来,咽了几口唾沫道:“原来还是个美貌小妞,杀了太可惜了,定要活捉了今晚陪老子才是道理。” 那喽啰暗道:“这容前辈胃口不小,有如花似玉的杜家大小姐陪还不够,这下竟然又看上了这弹琵琶的女子。”随即面露难色道:“这小妞武功甚是了得,众兄弟都不是她的对手,只怕捉不住。”说完又暗道:“要捉你自己去捉,我们可没有那本事。” 林凤生道:“这有何难,你们先跟她这样耗着,不可伤她,待得她筋疲力尽,我老人家一出手便可手到擒来。”说着左手五指摩挲着下巴,眯着双眼嘿嘿冷笑,故作猥琐之态。 小喽啰见状腹中暗骂道:“什么前辈高人,就是个老色鬼。有本事现在就上去将她抓住啊,却要来捡现成便宜,看来你老人家的功夫也不怎么高明。”心中这样想,嘴上却不敢违拗,叫道:“军师,容前辈有吩咐,要我们不要伤害这小妞,务必活捉献给他老人家!” 穆青峰听得心中犯难,忖道:“这女子清丽脱俗,容前辈喜欢她的美貌原不打紧,但她武功十分厉害,一出手便有弟兄死伤,可又如何是好?眼下我们已然无法与朝廷修好,只有通过玉龙剑派接近蒙古人,这姓容的在玉龙剑派辈分甚高,自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权衡利弊之下只得答应,传令道:“尽量不要伤了这女子,如能擒获,重重有赏!” 众喽啰得令,呼喝着分派人手,将杜家大院围得水泄不通。弓箭手也退到外围戒备,防止陈凤仪逃走。 陈凤仪不必再移形换位躲避箭矢的攒射,身形渐渐缓了下来,只觉口干舌燥,头脑中有些眩晕之感,不耐道:“公主到底在哪里,尽早交出来,还可留你们全尸!” 众喽啰都笑她自身难保还来发狠,不断由梯子向屋顶上爬,不多时已黑压压的沾满了屋顶,手挥兵刃跃跃欲试。 穆青峰打了个手势,西面的贼寇缓缓向陈凤仪逼近。陈凤仪冷笑道:“不怕死的尽管过来!”铮铮几声,音波接连发出。随即飞身掠过天井落向东面的屋顶。 东面屋顶上的贼寇一起挥动兵刃阻拦,不让她落脚。陈凤仪应变极快,凭空发出音波伤了几名贼寇,右足伸出在屋檐上一借力,折身落向南面的屋顶。南面的贼寇也如法炮制,力图将她逼下地去。 陈凤仪无处落脚焦急万分,忽听豁喇喇一声响,南面屋顶上的贼寇有大半身形突然向下急堕,屋顶上现出一个大洞。连忙跃上了屋檐站定。原来南面的房屋较为老旧,承受不住这许多人的重量,椽子断裂屋顶随之塌陷。剩下的贼寇只觉脚下格格作响,随时都有塌陷下去的可能,登时不敢稍动。 陈凤仪借机深吸了几口气,精神为之一振,此时身陷重围,却连段徵羽的影子也没有见到,不禁心头一片茫然。心道:“今日情形已难全身而退,然而死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其所,公主是救不出了,唯有多杀几个贼寇。那也没什么,师弟自会为我报仇的。” 想到林凤生不禁生出一丝留恋之意,但想到今生再无相见之期,不禁又黯然神伤,火光下几滴晶莹的泪珠滴落在屋瓦上。 穆青峰见状知道她心中害怕生了悔意,叫道:“姑娘何必如此固执,玉龙剑派的容前辈对姑娘青眼有加,可谓是前生修来的缘分和福气,不如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就此住手,我们绝不会伤害你半点。” 陈凤仪怒道:“呸!士可杀不可辱,休要说这些不要脸的话来羞辱我!”右手一挥,紫檀琵琶脱手飞出,向院中坠落。刷的一声拔出腰间短剑,反手斩断了兀自插在肩头的羽箭,双足一点便向穆青峰扑去。连最心爱的琵琶也弃之不顾,足见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 林凤生抢入院中,伸手接住了落下的紫檀琵琶,口道:“这么好的乐器摔坏了太可惜,况且待会儿要这小妞弹琴唱曲儿才有味道。” 素心门武功原以剑法见长,陈凤仪身为前任掌门韩秋雁的嫡传弟子,剑法造诣自是非同小可。一口短剑使开,剑光霍霍,寒星点点,轻灵迅疾,攻守兼备。一攻即走,毫不停留,身形到处贼寇接连惨呼暴毙。 俗话说:“善的怕恶的,恶的怕不要命的”众贼寇见她像是发了疯一般,登时无不心中骇然,却是不敢擅自退却,硬着头皮极力抵挡。看准时机趁陈凤仪招式用老或是短剑刺进同伙身体只是偷袭。虽然绝少得手,但小半个时辰下来,陈凤仪身上却也赫然多出了几处创伤。 又游斗了一阵,陈凤仪流血越来越多,渐感头脑昏沉,体力不支,暗呼道:“师弟,来生再会!”纵身往贼寇聚集之处扑去,剑势如狂风暴雨般刺出。 穆青峰虽有重赏之诺,但众喽啰毕竟怕死,同伙的惨呼声听在耳中十分凄厉,自知捉住这女子实非易事,发一声喊四散逃开,更有不少人慌不择路失足跌下了屋顶。 陈凤仪此时已近油尽灯枯,若非众喽啰贪生怕死不敢围攻,此时只怕已然失手被擒或不敌重伤了。 贰佰一二章 舍身取义 天井中贼寇较为集中且不易逃散,陈凤仪正欲跃下房顶拼死一搏,但只奔出两步便双膝一软跌倒在屋顶上,胸中气短大口喘息。特么对于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秀眉紧蹙,脸色甚是难看,额头细汗潸潸而下。 穆青峰见状心中暗喜,叫道:“兄弟们,这妞儿身上的旧伤发作了,已经快没力气啦,大伙并肩子上啊!谁能将她捉住,赏银一千两!” 本已逃散的众喽啰复又回过身来,缓缓向陈凤仪围了上去。人一旦生出贪念,便不惜铤而走险,况且陈凤仪此时已然近乎脱力,无疑是立功领赏的绝佳时机。 陈凤仪用短剑支撑艰难的支起了身子,放眼望着四面的房顶上横七竖八的数十具死于自己之手的贼寇尸体,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忽然倒转短剑向自己的颈中抹去。 林凤生等人冒充玉龙剑派中人这一节陈凤仪一无所知,但玉龙剑派见利忘义变节投敌之事却知之甚详,且时时切齿痛恨,此时听得他们与贼寇同流合污,心中更是万分鄙夷,他们中有人看上自己无疑是奇耻大辱,既然已无法脱身,不如学西楚霸王引剑自刎。这也是她弹奏那曲《十面埋伏》之时便已设想过的结局。 林凤生见她脸现平静的笑意,心中隐隐有种不祥之感,见她持剑的手臂一动便知不妙,抄起一片碎瓦便往短剑上猛力掷去。 陈凤仪闭上了双目,只待短剑及颈,就此一了百了,便不用落入贼寇之手遭受侮辱折磨。忽听当的一声响,虎口巨震,短剑脱手飞出。 就在此时南面的屋顶上传来贼寇的喝骂声,只见两条人影踏着屋瓦飞奔而来,其中一人一身儒人打扮,年青英俊,另一人为老者,作仆人打扮,颌下蓄有长须,正是“妙手回春”钟子罄和老仆忠伯到了。 陈凤仪睁开眼来,正看见两人到来,还道是两人救了自己的性命,精神大振,死志顿消,呼道:“钟大哥,你们怎么来了,这里危险得紧,快离开!”说着向两人连连挥手。 钟子罄和忠伯闻声大喜,一个使一口长剑,另一个挥动雁翎刀冲杀过来。钟子罄于武学后知后觉,且无名师或精妙典籍指引,武功剑法并不高明,全仗忠伯在旁护持。 林凤生见了两人也是又惊又喜,心道:“大哥真是义气深重,他和忠伯此来只怕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忠伯早年乃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刀法沉雄狠辣,贼寇纷纷辟易。片刻过后便与陈凤仪会合在一起,钟子罄道:“陈姑娘,你这可有些不够朋友了,怎的来杀贼也不知会我一声。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暂且歇着,这些小贼交给我和忠伯了。” 陈凤仪心中甚是感动,哽咽道:“大哥的情义做妹妹的感激不尽,只是连累你和忠伯了。” 忠伯手中雁翎刀化作一片白光,护住两人,贼寇一时间无法靠近。钟子罄摆手道:“陈姑娘说的哪里话来,你是我义弟的同门师姐,你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叫我如何向我义弟交代。不必多言,大不了大伙儿一起死在这里便是了。” 林凤生在屋檐下听得清楚,心中感动万分,听两人话中的意思,乃是昨日陈凤仪全力护送段徵羽和青莲红莲等素心门弟子出城,受了伤被钟子罄相救在钟家草堂养伤,而陈凤仪为救段徵羽不辞而别。她自知此来凶险万分,不愿连累两人。 砍杀了一阵,钟子罄已然受了几处轻伤,见贼寇多如蝼蚁,杀之不尽,叫道:“陈姑娘,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先闯将出去,待我义弟回来再做计较。” 陈凤仪艰难的挥掌震退了几名小喽啰,摇头道:“我不走,救不出公主,我还有什么脸面见师弟。” 钟伯叫道:“少爷,你带着陈姑娘先走,我来断后!”雁翎刀猛砍猛斩,杀出一条血路来。 钟子罄挥剑胡乱劈刺,拉着陈凤仪便走。陈凤仪挣扎着不愿走,却浑身乏力,不由自主的被钟子罄带着奔出了数丈。忠伯打起精神砍杀追上来的贼寇。 钟子罄和忠伯孤注一掷,只求能够逃出此地,自然是招招拼命。众喽啰无不惜命,心中骇然,呼喝着虚张声势,不敢上前拼斗。 杜家的后院与其余的民居以一条宽约数丈的巷道相隔,四面都是如此,钟子罄不禁焦急万状,以自己的轻身功夫实在无法带着重伤的陈凤仪逾越过去。而忠伯正与围追的贼寇苦战无法分身。忽觉面前箭矢如雨,在外围戒备的贼寇方才被两人冲进来时冲乱了,此时又重整旗鼓放箭阻拦。 钟子罄和陈凤仪一个剑法造诣有限,一个重伤无力防御,都不慎被射中了手臂,好在没有伤到要害。林凤生大急,暗道:“不知无为子道长到了城南没有,再这样下去,大哥和师姐只怕会受到重大损伤。”不由得坐立不安。 明明就在左近,却不能出手相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义兄和师姐受难,心里的痛苦和煎熬可想而知。 钟子罄见无法冲出重围,狠了狠心,红着眼叫道:“忠伯,咱们杀回去,只要能多杀他几个贼寇,你我主仆便不往来人世走一遭了!”奋力挡开不断射来的羽箭,搀扶着陈凤仪转身奔了回来。 忠伯听得毫无惧色,二话不说便挥刀往回冲杀。便如一头护犊的猛虎一般,招式猛恶之极,贼寇的惨呼声接连不断。 穆青峰见区区两三人便弄得己方狼狈不堪,损失惨重,心中甚是惊怒,低声向一名小喽啰耳语了几句。 过了片刻两名喽啰推着一名披头散发的妙龄女子出来,穆青峰叫道:“公主就在我手上,不想要她死的就快快住手!”说着接过一把单刀,架在了女子的脖颈上。 陈凤仪和钟子罄见到那女子又惊又喜,顿时停住了脚步,不约而同的厉声叫道:“大胆贼人,不要伤害公主!”忠伯杀红了眼,根本没听见穆青峰和钟子罄的话,兀自高呼酣斗。 钟子罄向忠伯道:“忠伯,快住手,公主在他手上!” 忠伯又挥刀劈死了两名喽啰,才纵身回到钟子罄身畔,横刀凝神戒备。 穆青峰见冒牌公主再次令对头投鼠忌器,心中很是得意,嘿嘿笑道:“将这三人拿下!” 钟子罄此时见三人已成束手待毙之势,纷纷踊跃上前捉拿。忠伯喝道:“谁敢过来!”挥刀又砍死了几名贼寇。 穆青峰怒道:“老东西,快放下兵刃!否则我可对公主不客气了!”说着将单刀一推,抵住了那女子的颈项。 钟子罄大惊,叫道:“且慢!忠伯,把刀放下!” 忠伯略一犹豫,终于缓缓将雁翎刀放在了脚边。 钟子罄叫道:“只要你们保公主周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着也将手中的长剑抛下了房顶。 众喽啰大喜,便要上前拿人。 互听梅若雪的声音叫道:“钟大哥,不要上他的当,那公主是假的!”话音未落,人已一股轻烟般到了近前。此时外围防守的贼寇“有奸细!”“拦住她”的叫喊声才传来。 梅若雪身形飘忽,手腕急抖,所过之处贼寇接连倒毙,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有的叫道:“郭女侠,你干什么,你为何反过来杀自己人?”这个人字刚出口,梅若雪的宝剑已刺入了胸口。 穆青峰也是大惊失色,心念转了转便即明白,心中一阵难过,喃喃自语道:“郭姑娘,你骗得我好苦啊。” 陈凤仪和钟子罄见她突然现身,当真是喜出望外,不由得呆住了,只觉像是在做梦一般。忠伯一听地公主是假的,猛地抓起雁翎刀又与众喽啰混战起来。 林凤生见表妹回转,心知事情依然办妥,心中大喜,双足一顿身形如箭一般掠上房顶。 贰佰一三章 皆为虚妄 踏雪寻梅步练到极致,可达踏雪无痕、纤尘不起之境,林凤生有精妙内功辅助,早已随心所欲、炉火纯青,何况此时郁积已久,杀贼心切,这一纵跃当真是快如离弦之箭。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众贼寇只觉眼前一花,“容前辈”已站在房顶上,一时间还不明就里,齐声欢呼喝彩,只道玉龙剑派的前辈高人终于出手相助了。穆青峰一见林凤生的身法,便觉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稍加回想便即明了,不由得大惊失色。 钟子罄和忠伯见了林凤生的容貌都不禁愕然,不约而同的问道:“阁下是何人?” 梅若雪道:“他就我表哥啊,这个样子不过是装出来骗这些贼寇的。” 林凤生不禁哑然失笑,出声道:“大哥、忠伯,是我。” 有的小喽喽大声吹捧道:“前辈的武功当真是出神入化、鬼神莫测,您老一出手,这妞儿便跑不了了!”也有的深知梅若雪剑法高超,好意提醒道:“前辈小心了,郭女侠……呸,这假冒的小贱人武功甚是了得,万万大意不得!” 这“容前辈”倘若当真是玉龙剑派的高人,那么又怎会不知自己的师侄是假冒的,两人既然同来此地关系亲近,可见自是本就十分熟络,自然也是冒充的无疑了。只是诸般不可思议的情形接踵而至,众人只觉脑中恍惚,竟然没有联想到这一节。 林凤生微微冷笑,将手中的紫檀琵琶抛给梅若雪,猛提鬼谷真气,双掌猛然推出。掌力汹涌,摧枯拉朽,贼寇惨呼声大作,登时有数十名贼寇五脏六腑被震裂,撞下屋顶呕血而亡。 其余贼寇见状不禁瞠目结舌,均想这容前辈怎么也反过来打自己人。穆青峰叫道:“此人是义军的主帅假冒的,众兄弟打起精神不可大意!” 众喽啰听得不禁都惊呼出声来,他们对林凤生时已达到闻风丧胆的境地,转身便想逃走。但想到此人乔装打扮,蒙骗众兄弟,不由得又十分愤怒,左手边上一人叫道:“咱们这么多兄弟害怕他干什么,弟兄们跟我上啊,杀了他!”说着挥刀奔了过来,身后一群喽啰纷纷叫道“杀了他!”随即一起扑了过来。 林凤生大喝一声双掌齐发,奔腾的掌力卷起屋瓦,呼啸着涌向攻近的贼寇。只听乒乒乓乓之声不绝,瓦片在贼寇身上纷纷撞得粉碎。贼寇有的死在当场,有的滚落院中。 穆青峰见他掌力如此猛恶,不愿下属兄弟突然丧命,叫道:“放箭!绝不容许这几人活着离开此地!” 林凤生拦腰抱住陈凤仪,叫道:“表妹,你照顾我大哥,咱们在城南门口会合!” 梅若雪一手提着紫檀琵琶,另一只手伸手托住钟子罄腋下,暗提一口真气飞身往对面的屋顶上掠去。遇到贼寇阻拦便将琵琶交到钟子罄手中,手中长剑到处贼寇辟易,贼寇的重围被撕开一个缺口。忠伯红了双眼,兀自与贼寇混战不休,便如一头发狂的猛虎一般。林凤生道:“忠伯快走,我来断后!” 林凤生乃是少爷的结义兄弟,也算得是自己的半个主人,且担心钟子罄受到损伤不敢远离,忠伯这才强忍血性抽身赶去。 弓弦声响陡然密集,嗖嗖之声自后传来,林凤生抱起陈凤仪向前急纵而出,同时反手拍出一掌。掌力斜向疾吐,攒射而至的羽箭被掌力一阻一带,斜向朝穆青峰所处的屋顶射去。 穆青峰见机得早,及时跃开避在一旁,心中暗暗敬畏林凤生的武功玄妙。两侧的喽啰避让不及,大半被己方的箭矢射中,非死即伤,叫骂声连成一片。 穆青峰望着几人的身影在相连的房顶上一沾即走,越缩越小,心头猛然一惊,暗忖道:“这几人冒充玉龙剑派的人前来蒙骗我,早已知道公主已不在我手中,之所以迟迟不动手,必定是在等待他们的大队人马入城。既然发难,便说明义军的大队人马已到左近。”想明了此节不禁焦躁万分。 微一沉吟大叫道:“众兄弟听了,立即兵分三路,一路即刻前往城南开路,一路携带所得粮草金银随后行动,另一路断后,抵御义军的大队人马!” 众喽啰素来钦佩军师的谋略,听穆青峰说得严重,哪里敢怠慢,调配人手分头行动。 林凤生真气充盈,虽然抱着陈凤仪,身法却丝毫不受影响,反复纵跃得几下便已赶至梅若雪身后,问道:“表妹,妙大哥和无为子道长那边情形如何?” 梅若雪一面催动真气全力奔行,一面道:“放心吧,无为子他们此时应该到了。”说到这里伸手一弹,一物急速射向空中,发出尖锐的响声,并喷出点点火星。 火星刚一在夜空中湮灭,便听得城北喊杀之声大作,循声望去,只见火光大亮,人马影影绰绰。显是妙乐等人已由城北攻入。 林凤生心下大喜,问道:“如此精妙的传讯器物是从何处得来的?”军中讯号传递无非就是声音和烟火两种,诸如击鼓鸣金,烽火、响箭等。如此既能发声又能喷出火星的,林凤生还是头一次见到。 梅若雪道:“是妙大哥给我的,听说是机关名匠陈老四前辈亲手制作的,他是那姓穆的的师父,想必是清理门户来了。这下姓穆的可要到大霉了,小鬼遇着阎王,那还不是死路一条。” 林凤生喜道:“如此自是最好不过,倒可省去我们一番周折。这姓穆的本是个不可多得的才俊,只可惜误入歧途。”言下之意甚感惋惜。 梅若雪道:“那有什么可惜的,要怪就怪他自己心术不正。他帮着贼寇为非作歹,早就该死了,他师父自是不能坐视不管。” 说话间已到了南门口,方才身处险境林凤生未曾与陈凤仪叙话,见她一路到此始终一言不发,心中暗觉奇怪,转头一看顿时心头大惊。只见陈凤仪浑身浴血,衣衫已然湿透,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双目紧闭,气息微弱。疾呼道:“师姐,你怎了?” 梅若雪听得顿住了身形,钟子罄道:“我看看。”伸手探了探陈凤仪的脉象,脸现忧色道:“伤势叠加,流血过多,须马上救治。” 林凤生道:“表妹你速速护送师姐到大哥家,师姐万万不能有什么闪失。忠伯和我暂时阻住贼寇逃窜。”右手食中二指连点,闭住了陈凤仪肩部伤口的穴道,又向钟子罄道:“大哥,我师姐就拜托你了。”双目中暗含泪光,语气间殷切之极。 钟子罄用力点头道:“贤弟放心,愚兄定当竭尽所能,力保陈姑娘平安。” 梅若雪飞速奔过去将把守城门的十余名小喽啰尽数杀死,抬脚踢开城门,叫道:“钟大哥,事不宜迟,咱们快带凤仪姐姐去你家!”又一阵风般奔回来将陈凤仪负在背上,迈开踏雪寻梅步径自出城去了。 钟子罄双手分别抓住林凤生和忠伯的一只手臂,用力捏了捏,道:“贤弟,忠伯,一切小心。”说完也转身飞跑出城。 此时喊杀之声自北向南越来越近,忠伯问道:“林少爷,需要老儿如何尽管吩咐。” 林凤生道:“我早就料到只要我们的大队人马一入城,贼寇便会弃城南逃,因此已命人在南下的必经之路上设下了埋伏。只是时间仓促,不知是否顺利就位,你我须尽量阻止贼寇出城,能拖延一刻是一刻。” 两人随即将厚重的城门重新关闭,一左一右隐身在黑暗之处等待狗急跳墙的残匪到来。 贰佰一四章 困兽之斗 义军众豪杰和亲军将士恼恨贼寇偷占城池、挟持了公主,无不义愤填膺、奋勇向前,负责抵御的一路贼寇哪里抵挡得住,不多时便丢盔弃甲的向城南败退。妙乐率众一路追击,俄禄城中大街小巷尽是群豪的喊杀之声和金铁交鸣之声。 林凤生和忠伯等了片刻,便见一队贼寇直奔城门而来,乃是穆青峰派出的开路先锋。贼寇共分三列,齐头并进,左起第一列手持藤牌,第二列一色长矛,最右边一列则是弓箭手。可谓是攻守兼备的阵势。 只闻马嘶和车轮滚动之声传来,贼寇护送钱粮的队伍随后而至。车马络绎不绝,约有二十余辆之多,可见短短一日一夜之间着实已搜刮了不少钱财,其贪婪心性亦可见一斑。 林凤生深知车上所载皆为民脂民膏,心中怒不可遏,叫道:“忠伯,动手!”话音未落,已飞身落在贼寇的先锋之前。忠伯闻声毫不迟疑,身形纵跃了几下,横刀立在林凤生身旁数尺处。 贼寇的先锋见到义军主帅突然再次现身,猛然一起收住了脚步,脸上俱都露出惊慌之色。此时的情景当真是前有强敌后有追兵,可谓是进退两难,均想:这两人武功虽高,却也没有三头六臂,拼死冲出去或还有一线生机。手持长矛的一队贼寇硬着头皮呼喝着冲了上来。 林凤生拔出血心宝剑,声若龙吟,甚是骇人,随手一挥,迎面刺来十余杆长矛的矛头齐齐而断。左掌一招“大风起兮”拍出,宛如风雷平地起,当者身子如断线风筝一般向后直飞出去,摔跌在地就此毙命。 忠伯将手中雁翎刀舞得呼呼风响,刀锋过处贼寇或拦腰而断或尸首分离,血肉横飞,哀嚎连天。 众喽啰见两人如此猛恶,无不心惊肉跳、栗栗自危,但眼下形势除了硬闯之外却也别无他法。持矛的贼寇纷纷向后退了几步,弓箭手迅速上前张弓搭箭,箭矢如飞蝗般向两人射去。 只见林凤生和忠伯身畔生出两团白光,箭矢遇到白光发出紧密的“叮叮”之声,有的跌落在地,有的反射回去。林凤生的剑光之中真气萦绕,箭矢撞上生出的反弹之力何等强劲,登时有数名弓箭手被反射回来的羽箭穿胸而死。 持藤牌的贼寇高举藤牌,挡在弓箭手之前,弓箭手放完箭便蹲低了身子,躲在藤牌后换上羽箭。待上一次反射回来的箭矢被藤牌挡住,又直身射出第二轮,如此往复。 又有三四名贼寇手持藤牌护身,趁机奔向城门欲将城门打开,以便大队人马出逃。 林凤生收了剑光,使出踏雪寻梅步身形在如雨的箭矢中游走,实在无法避开之时才以宝剑格打,抓住其中一名喽啰的腰带反手掷回来,登时被同党射来的羽箭穿成了刺猬。 另外两名喽啰即将合力抬下粗重的门闩,林凤生身形一旋凌空跃起,长衫卷起的劲风将射来的羽箭撞飞。手中宝剑用力挥出,凌厉的剑气过处两名喽啰血溅门板,扑地倒了。 林凤生身形不落,凭空倒翻了一个筋斗,双足在城墙上一蹬,箭一般反射回来。此时正值弓箭手隐在藤牌后换箭,林凤生径直落向一排藤牌之前,宝剑一划而过,两面藤牌连带持牌的喽啰登时一分为二。 弓箭手登时乱了阵脚,忠伯也趁机窜入人群之中,挥刀砍翻了几名弓箭手。贼寇惊慌失措,登时乱作一团。 林凤生鼓起喝道:“识相的便放下兵刃,交出钱粮,束手投降,本将还可饶你们不死!” 不远处蹄声大作,呼喊声愈来愈响,“盟主就在前面,我们冲杀过去,截住贼寇的退路!”的声音也随之传来。正是出自妙乐之口。 林凤生听得心中大喜,宝剑连挥,弓箭手接连倒毙。冲入贼寇之中虽然避开了箭矢的攒射,却也失去了把守的要点,贼寇众多无法一一顾及,登时有不少人冲向城门。接着城门大开,贼寇蜂拥向门口涌去。 林凤生料想此时无为子等人也该就位了,叫道:“忠伯,暂且放他们出城,咱们暂且退开!”两人随即奔至城门口贴墙而立。 瞥眼间见穆青峰混在车马之中仓惶逃往城外,暗忖道:“只要此人身死或被擒,其余贼寇无首统领,便会树倒猢狲散。”念毕暗提一口真气,顺手拾起一杆贼寇遗落的长矛,身形急纵而起,扶摇直上。待真气一浊,便将宝剑插入墙壁借力,第二次力尽之时已上了城头。 凝目望去穆青峰胯下一匹黑马,已在离城门十余丈之外,连忙运足了内力,奋力将手中长矛对准穆青峰后心掷去。 长矛挟裹劲风急如流星飞逝,破空之声甚响,声势十分骇人。 穆青峰听得声响,心中大惊,情急之下抓过身旁一名小喽啰挡在身后。长矛来势十分猛恶,噗地一声,贯穿了喽啰的后背,矛头自胸前透出,刺入了穆青峰的肩胛。刺透肩胛骨方才停止。 穆青峰心胆俱裂,忍住剧痛奋力打马逃跑。 众贼寇急于逃命,哪里顾得了这许多,就算是大当家受伤也是不管的,只顾加快脚步向南逃窜,只恨爹娘没有生了翅膀给自己。 林凤生见这一掷没能取了穆青峰的性命,心中微微有些遗憾,心道:“留着此人的性命也好,如能劝他归服,今后与蒙古人交战之时倒可派上用场。” 独立城头正想间,忽闻妙乐叫道:“盟主,我们来了!” 林凤生提气道:“如今公主已被送到了哀牢山,营救实非易事,为防止贼寇得知后伤及公主,我等务必全力追击,不可放一名贼人活着回哀牢山!” 城下众人齐声答应,妙乐随即指挥众人出城向南追去。放眼望去,只见城中一道白影急速向南而来,不时发出嘶鸣,正是林凤生的坐骑”凤羽雪影“到了。 林凤生大喜,纵身跃下城头,身形轻飘飘的下落,正好落在马背上,随即疾驰出城。 贼寇慌不择路,骑马的沿着大路疾奔,徒步的钻入小路逃窜。 林凤生追上大队人马,道:“妙大哥,立即派出义军中的义士赶往礼社江畔,严密把守各处溜索、渡口,如发现形迹可疑之人立即擒拿!” 妙乐当即派出两百余名熟识水性的洱湖帮弟子,抄近路前往礼社江畔把守,防止残匪的漏网之鱼渡江南下。自己则带领妙家马帮众兄弟和部分其他门派的江湖豪杰,沿着小路捉拿徒步逃窜的贼寇。 林凤生则率领亲军中的骑兵和乘马的群豪沿大路追击穆青峰等大部残匪。只追出四五里路,便赶上了贼寇的尾部,林凤生传令道:“如能擒获尽量留下活口,顽抗不化者可当场格杀!” 义军群豪和亲军将士齐声答应,声震群山,纷纷纵马挥动兵刃冲了上去。顿时人喊马嘶,兵刃撞击之声大作。许多喽啰见对方气势甚壮,心中已自怯了,抛下兵刃大呼饶命。林凤生当即派人将其绑了。 长矛穿过小喽啰插入穆青峰的肩胛,将两人紧紧连在一起,穆青峰急于逃命竟忘记了将死尸推开。坐下马匹急速奔跑之下,因背上所负重量比其余马匹多了一倍左右,喘息越来越重,步伐也越来越慢,渐渐落在了后头。 林凤生远远见一骑上乘两人,确切的说乃是一人一尸,背上兀自插着长矛,便知是穆青峰,提气叫道:“穆军师,眼下局势已再明显不过,你又何必作此困兽之斗?你若肯率领部下投诚,从前种种罪过本将可既往不咎!” 穆青峰听得林凤生的声音如在身后,不禁急出一身冷汗,拔出长矛反手向林凤生坐在的方位掷出,将背后的死尸推落马下,拔出匕首在马屁股上用力一戳。那马吃痛之下发足竭力奔跑,片刻间又混入了喽啰之中。 林凤生说话之时以内力传送,虽然听起来如在耳畔,但相距其实甚远,长矛离林凤生尚有十余丈便即跌落。 贰佰一五章 穷途末路 林凤生率领众人一鼓作气追出了十余里,其间挡者披靡、毫无阻滞,只短短小半个时辰贼寇又损失了近千名喽啰,格杀者三四成,俘获者六七成。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在前逃命的贼寇心惊胆寒,自后追击的群豪勇气更增。 大车上的钱粮甚是沉重,奔了一阵过后,拉车的马匹已是疲乏不堪,相继停了下来。贼寇急于逃命无暇顾及,尽数被群豪不费吹灰之力抢回。 穆青峰和残余的喽啰又逃出里许,前方的地势渐渐低洼,道路沿着一个长长的斜坡折而向下,通过约有数十丈长的洼地后,复又爬上对面的山坡。左右两侧杂草丛生,因近日刚下过大雨,洼地中溪流纵横,马蹄踏过泥水飞溅。 忽闻前方呐喊之声大作,山坡后人头攒动、旗帜飘扬,涌出一队人马来。随即火光大亮,穆青峰看得分明,只见为首一人头挽道髻,宽袍大袖,左袖空荡荡的随风飘动,正是数日前与义军主帅一起夜闯己方营地的道人。而此人的左臂正是自己命人砍下的。那么这些人自是义军的伏兵无疑了。 情势已然再明显不过,顿时心头一片冰凉,此时的境遇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然而自己落草为寇时日非短,所作大小恶事不计其数,一旦落入义军手中断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想到这里拼死一搏的念头油然而生,大叫道:“兄弟们,若是被困在此地只有死路一条,咱们只有拼死冲上前面的山坡方有生望。大伙儿并肩冲上去!畏缩后退者杀无赦!” 话音未落一骑白马身影矫健,当先奔上身后的斜坡,马背上一人形容邋遢,却是英气逼人,手提宝剑,寒光流离,却不是义军主帅是谁?过了片刻穿戴盔甲的亲军骑兵和义军豪杰也相继赶到。 残余的喽啰一路逃窜至此,如丧家之犬一般,恐惧和疲乏内外交困,大多早已心如死灰,斗志全无。不少人当即抛下兵刃,下马大呼道:“云麾将军,我们投降,还请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此话一出求饶之声便如瘟疫一般蔓延开来,有将近一半左右喽啰纷纷向后退去。 穆青峰见状心下大怒,纵马回来自怀中摸出一个方形小盒,只听咻咻之声不绝,缴械投降的众喽啰哀呼声声,纷纷摔倒在地。有的翻滚哀嚎,有的登时毙命。正中了于穆青峰的独门暗器“牛毛针”。 其余喽啰自然识得此暗器的厉害,见同伴惨死,心中大骇,正自后退的停止了脚步,已抛下兵刃的复又拾起。站在原地满脸惊惧之色,进固然不能,退亦是不敢。 穆青峰在马上微微冷笑,厉声喝道:“若再有投降者,便是这个下场!快快给我冲上去!”说着又摸出一盒“牛毛针”,双手各持一盒,针孔对准了众喽啰。众喽啰只得硬着头皮呼喝着冲向对面的山坡。 无为子见到穆青峰心中怨恨即生,他清楚的记得,当晚随盟主夜刺张结巴自己失手被擒,正是此人下令砍了自己的一条手臂。手中长剑向坡下一指,声嘶力竭的叫道:“放箭!射死这般毫无人性的贼人!” 群豪中的弓箭手早已将弓拉得如同满月一般,只待无为子发号施令。一听无为子下令放箭,几乎在同一时刻松开了拉住弓弦和箭羽的食中二指。箭矢登时如雨点般射向坡下的贼寇。居高临下,占尽地势。 众喽啰惨呼声此起彼伏,相继中箭毙命,尸身不断从半坡滚落下来。 这时身后马蹄声急促,却是妙乐到了。妙乐纵马上坡,喜道:“林兄弟,逃入小路的贼寇都被我捉住了,一个也没逃掉。”语气间甚是兴奋。 林凤生听得大喜,投以一个赞许的眼神,暗道:“妙大哥此言可有些言过其实了,具体有多少贼寇逃向小路我们并不知晓,况且沿途多密林丘壑,黑暗中又如何能无一遗漏。”话虽如此,但听妙乐所言,漏网者必定少之又少。 无为子等江湖豪杰设伏阻敌,所带箭矢甚是充足,从放出第一批箭开始几无间断。贼寇死伤惨重,不多时洼地中贼寇的尸首已是堆积如山,夜风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林凤生看在眼中颇觉不忍,不觉摇头叹了口气,向妙乐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妙大哥,稍后你带人将尚有救治之望的贼人带回去,尽量留他们一条性命。” 妙乐对贼寇深恶痛绝,心中一万个不情愿,暗道:“这些贼人狼子野心,干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正该不得好死下十八层地狱。我不补上一刀已是好的了,却来叫我将他们救活,这是什么道理?”心中这样想,但盟主之命自是违拗不得的,只得点头答应。 贼寇仓皇出逃,抵挡箭矢的藤牌大多于途中遗失,过不多时,除了少数持有藤牌和武艺较高的喽啰外,几乎死伤殆尽。穆青峰眼见即将全军覆没,登时生出弃众逃跑之心,趁着混乱翻身下马窜入了左侧的草丛之中。 无为子恨透了穆青峰,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其片刻,穆青峰的一举一动又怎能逃得过他的眼睛,立即飞身跃下山坡往草丛中扑去。妙乐顺着无为子奔去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白影在草木从中时隐时现,叫道:“林兄弟,那姓穆的小子想逃,我去帮无为子合力擒住他!” 林凤生听得暗呼不妙,连忙止住道:“不可!此人暗器厉害,黑暗中恐难避开。”一语甫毕,便听得无为子哎唷一声,身影跌入草丛中,接着便传来他的大骂之声。 穆青峰常年身着白衣,在夜色中很是明显,声影在洼地中连连纵欲跃,渐渐远去变淡。 林凤生心中先是一紧,随即松了口气,无为子中了暗器无疑,但既尚能破口大骂,想来并无大碍。说道:“妙大哥,你去接应无为子道长吧。”说完一提缰绳,纵马当先奔下斜坡。 亲军将士和一众江湖豪杰也一起策马冲了下来。林凤生左手剑鞘连探,顷刻间点了十余名喽啰的穴道,与此同时右手宝剑平拍,又将右侧几名挺枪刺来的贼寇拍晕在地,大喝道:“你们的军师已经丢下你们自行逃了,还不快放下兵刃束手投降!” 众喽啰听得纷纷环顾四周,哪里还有军师穆青峰的半点影子,不由自主的再次相继抛下了兵器,脸上非但没有了惧意,反而现出坦然之色。他们自己早就有投诚之心,此时又再无人逼迫自己前去与强敌拼命,自然如蒙大赦、心安理得。 林凤生当即命人将投降的喽啰绑了,并将他们的兵器收集一处,装上大车一起押回俄禄城。又命人在对面的密林中掘了个大坑,将身死的喽啰埋了。叫来妙乐说道:“妙大哥,你率领大伙儿暂且回城,我去追那姓穆的。若是我天亮之前仍未回来,便让我表妹火速到礼社江畔与我会合。” 还未及妙乐答话,便听得无为子道:“盟主,我跟你一起去。不手刃了那姓穆的,难解我心头之恨!” 只见无为子推开几名师弟大步而来,脸上满是愤怒之色。左边的面颊上兀自插着几根细细的钢针,针尖已入肉大半,所幸没有伤到眼目。 林凤生刺杀张结巴当晚也曾中过这种针,知道这种针劲力甚强,又因其细微之故,须以吸铁石方能起出,虽不致命,但留在身上难免如芒在背,十分难受,说道:“道长的心意在下心领了,传闻中了这种针以后若不在两个时辰内取出,便会深入经脉,十分凶险。因此道长还是及早回去将针取出为妙。” 中针后三个时辰内不取出便会深入经脉云云,不过是他信口胡诌之言,无为子对穆青峰恨之入骨,如不如此说他必定执意要去。 无为子闻言果然现出迟疑之色,但只一闪而逝,坚定地道:“只要能亲手诛杀这厮,就算是针入经脉痛苦惨死,我也在所不惜!” 贰佰一六章 摆渡老人 为了手刃对头连自己的身家性命也不顾,足见无为子性情之刚烈,对穆青峰仇怨之深亦不难想见。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林凤生和妙乐等人听得此言,都不禁微微一怔,心中暗暗佩服无为子的豪气。世间苟且偷生者比比皆是,生死关头能够从容而往者却是少之又少。 自从义军到达威楚以来,不论大小事务林凤生都会邀妙乐共同商议,诸般重大事宜亦多由其代劳,林凤生不在时俨然是数千江湖豪杰中首屈一指的首脑。见无为子如此豪气,不甘落后道:“无为子,你就别固执了。你我都是和盟主一起经历过生死的,现下你有伤在身,你要是看得起我妙乐,便由我代你随盟主前去便了。我一定将那姓穆的小子的人头提回来见你。”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神色间甚是诚挚。 无为子心知他乃是一番好意,不禁暗暗感激,但若不能亲手报仇雪恨却又心有不甘,一时间难以决断沉吟不语。 林凤生微微一笑道:“你们二位也别争了,我自诩有把握将那姓穆的擒获,再者我的坐骑脚力非凡,寻常马匹是跟不上的,由我独自前往就是了。” 妙乐道:“那怎么成,你身为堂堂义军盟主,身边怎能连个照应的人也没有。”说着连连摇头。 无为子也道:“以盟主的武功机智,要诛杀姓穆的自是绰绰有余,但多一个人相互间也有个照应。” 林凤生道:“姓穆的那厮若要南下就须得渡过礼社江,洱湖帮的众兄弟已先行赶去,两位就不必担心了。二位暂且回城,代我安抚百姓,整顿人马,随时准备南下营救公主。” 妙乐和无为子还待说什么,林凤生早已飞身上了凤羽雪影,向南疾驰而去。妙乐和无为子只得率众押着俘虏和钱粮回城,救治伤残、休养生息不提。 凤羽雪影奔行神速,且颇具长力,次日拂晓林凤生已到了礼社江畔。威楚府境内山峦连绵,要在莽莽丛林之中追踪一个人自非易事,且其人精通陷阱、暗器,若是原路追踪难免遇到不测之险。礼社江分隔南北,穆青峰若想逃回哀牢山,除了横渡江水别无他途,因此与其孤身涉险倒不如以逸待劳。 奉命赶来拦截漏网残寇的洱湖帮弟子一路马不停蹄,到达已有两三个时辰,两百余人三四人为一队,严密把守各处渡口和溜索。江岸长达数百里,区区几百人又怎把守得过来,然而近日大雨初停,江水猛涨甚是湍急,连船只竹筏都难以通行,更别说是泅渡了。因此只需守住凌空而设的溜索,穆青峰和残余贼寇便无法过江。 林凤生来到先前路过的溜索渡口,景物依旧,守溜索的老人还在,并未因大批贼寇过往而逃离。便在老人那里随意吃了些饭菜,牵着凤羽雪影沿着江岸逆流而上,查问各个小队的情形。山路湿滑、崎岖难行,从时间上来看逃亡的贼寇就算是一刻也不停歇,料想也难以这么快便到达江畔。事实正如推想一般,两三个时辰下来众人仍是一无所获。 林凤生逐一嘱咐,让众人不可掉以轻心,务必将昨夜逃脱的贼寇悉数擒获。这一巡视又耗去了近两个时辰,当回到上次同梅若雪一起南下哀牢山时渡江的溜索时,在此把守的几名洱湖帮弟子已擒住了几名奔逃至此的小喽啰。 只见几人衣衫褴褛,满脸血痕,样子十分狼狈。林凤生查问了一番,毫无所得,便给了守溜索的老人一锭银子,让他做些饭菜给几人吃。几人赶了一夜的路,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顿时狼吞虎咽的吃了个饱,心中暗暗感叹义军主帅宽容大度、仁义过人。一个个坦然受缚,毫无半点潜逃之心。 夏日的的日头十分毒辣,林凤生肚子倚着拴溜索的大树席地而坐,眼望滚滚浊流双眉紧锁。一来担心段徵羽的安危,二来照这般天气不出几个时辰江水便会慢慢减退,若是稍有疏漏穆青峰难免泅水偷渡过去。 然而云南一带的天气就是这般变幻莫测,又过了一个多时辰乌云渐渐堆集聚合,天地间一片阴暗,紧接着电闪雷鸣,一场大雨瓢泼而至。 出门在外最怕遇见恶劣天气,但林凤生此时却反而一阵欣喜,大雨一至,江水势必持续高涨,如此一来残余的贼寇便绝难渡江。 守溜索的是个年过古稀的老人,落座后用土罐在炭火上煮出醇香的茶水招待林凤生,时不时与他天南地北的闲谈。谈起天气,老人道是这几日的云彩又黑又厚,只怕是下几日都不会停。林凤生听得更是安心。 雨越下越大,在外把守的几名洱湖帮弟子早已浑身湿透,林凤生心中不忍便将几人叫进老人的茅屋中避雨烤火。老人甚是好客,到了中午时分,又煮了一锅红米饭、切了一大碗烟熏腊肉让林凤生等人食用。 老人在此守了一辈子的溜索,见过无数形形**的过客,用阅人无数一词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见林凤生和几名洱湖帮弟子俱都携有兵刃,不时朝门口张望,神色间似有所期,便知几人大非寻常。瞟了一眼被五花大绑在屋中一角的几名小喽啰,说道:“老儿斗胆问一句,几位可是府衙的官爷?” 林凤生见老人淳朴善良,也就没有隐瞒身份,当下将此来的目的照实说了。老人听得贼寇大败,心中十分高兴,拿出一坛酒说道:“将军和几位军爷辛苦了,喝口酒暖暖身子。”说着给几人一人倒了一碗酒。 林凤生道谢后坦然端起碗来正欲凑到口边,却听一名较为年长的洱湖帮弟子道:“盟主且慢,待在下先试探试探。” 他见这老人在贼寇往来中得保无恙,身份不能不叫人疑心,于是拿出银针试探酒水,见无异常才向林凤生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饮用。 林凤生笑道:“老人家切勿见怪,我等别无他意,贼寇诡计多端,因此不得不防。”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几名洱湖帮弟子也颇感歉意,一起出言向老人赔罪。 老人爽朗一笑,露出仅剩的几颗牙齿,道:“莫事莫事,说起来老儿也当真与哀牢山的贼寇有些关系。” 林凤生微微一怔,问道:“老人家此话怎讲?” 老人又给林凤生斟了一碗酒,才道:“将军可知贼人中有一个头子叫胡三的么?” 林凤生点头道:“此人在哀牢山贼寇中坐第三把交椅,我曾与他交过手。” 老人也点了点头,浑浊的目光望着火塘中通红的炭火,又道:“那么将军可知道老儿姓什么?” 林凤生暗道:“你我素不相识,我又怎会知道你的姓氏。”摇头道:“不知。” 老人叹了口气道:“老儿也姓胡。”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林凤生察言观色,已隐隐猜到了几分,脱口道:“莫非您老是……” 老人未等林凤生说完便道:“不错,我正是那混球的老子。”他说这句话时情绪激动,声音甚响。 几名洱湖帮弟子听得此人是匪首胡三的之父,不约而同的猛然惊起,唰唰几声各自拔出了兵刃。 胡姓老人微微一惊,随即微笑道:“几位军爷莫慌,老儿半点武艺也不会,而且已与那忤逆子断了父子情分。” 林凤生见几人如此失态,心中颇感不悦,向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人才放下兵刃回身在火塘旁的草墩子上坐下。 几人各有所思,一时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片刻,老人忽然问道:“将军,不知这逆子死了没有?” 林凤生听他语气间甚是平淡,不禁微微一愕,道:“令郎武艺高强,几次交手晚生虽伤了他,但都是些皮肉之伤,并无大碍,现下已回哀牢山去了。” 贰佰一七章 机关名匠 胡姓老人听得胡三尚且健全,心中心潮起伏。从为民除害的角度来说,胡三作恶多端自该不得好死才是,然而他再怎么不肖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毕竟血浓于水,作为一个父亲自然又希望他一辈子平安喜乐。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又是垂首默然,只是不停的从土罐中倒出茶水来喝。 林凤生也不便多问,说道:“老人家不需烦恼,令郎虽然罪过非小,但如有改过自新之心,晚生定当手下留情。” 老人听得蓦地抬起头来,望着林凤生目光中透出一丝欣喜,随即摆手道:“将军不必因为老儿而姑息这逆子,他将我胡家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丢尽了,早些死了倒好。况且如就这样放过了他,又怎对得起被他们残害的那些老百姓的亡魂。” 林凤生心中不禁生出恻隐之心,颇有些为难,低头喝茶不再说话。 此时屋外泥水飞溅之声由远而近,有人叫道:“看溜索的,我们要过江,快快拿铁钩出来!”话音未落一只脚已跨进门槛来。 几名洱湖帮弟子一听便知是有漏网之鱼到来,立即拔出兵刃隐伏在门后两侧。一个落汤鸡般的小喽啰后脚刚踏进屋中,便见到了被绑缚在角落里的几名同党,心知不妙,啊哟一声转身便逃。几名洱湖帮弟子登时跃将出来,将他按在地上绑了。 此来共有两名喽啰,另一人见情况不妙,发足便奔。一名携有弓箭的洱湖帮弟子不慌不忙的取下弓箭,对准了那喽啰的后心嗖的一箭射去。羽箭急速穿过密密的雨帘钻入喽啰的后心,喽啰一声惨呼身形一侧跌入江水之中,霎时间便被汹涌的江水吞没不见了踪影。 这一幕老人都看在眼中,枯瘦的脸上复又泛起一丝忧色,自是担心他那自甘堕落的儿子哪一天也落得这般尸骨无存的下场。 林凤生碍于情面,便对那发箭射死喽啰的洱湖帮弟子训斥了几句。 几人围着火塘以逸待劳,不知不觉已到了傍晚,其间再无喽啰逃窜至此,就连过往的客商也没有一个。老人又拿出仅剩的米给几人做了晚饭。林凤生心中十分感激,派了一名洱湖帮弟子冒雨到就近的村落中购买米粮偿还老人。 吃完饭几人围着火塘正自闲谈,忽又闻屋外马蹄声响,一名洱湖帮弟子一跃而起奔到门口一看,喜道:“盟主,是梅姑娘!” 随即便听得梅若雪的声音道:“我表哥在不在这里?” 那洱湖帮弟子道:“回姑娘的话,盟主已在此等候姑娘多时了。姑娘一路辛苦,快请进来歇着。”说着迈步跨出了门槛,想是要去帮梅若雪牵马。 林凤生听得表妹到来心中大喜,起身到门口迎接,只见梅若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打马向茅屋而来。身后还跟着一匹马,马上乘客也是一般打扮,只是颌下长须垂胸,是个老者。甚是面生,并不识得。 梅若雪见到林凤生喜道:“表哥,我来啦。”说着跃下马来,转头道:“陈老伯,这就是我表哥了。” 马上老者哦了一声,也下了马背,两人一起快步进屋。林凤生见老者年长,知是武林前辈,躬身将他迎进屋中。 正待出言询问,梅若雪已抢着道:“表哥,这位便是空源大师曾向我们提起过的,无量山机关名匠陈老四陈老伯了。” 林凤生听得又惊又喜,作揖行礼道:“晚辈林凤生见过前辈,不知前辈驾临,未曾远迎,还望前辈恕罪。” 几名洱湖帮弟子也一起上前参见。 陈老四摆手笑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有吃的没有?我和这小妮子可饿得狠了。”说着取下了斗笠。 林凤生借着火光这才看清了他的面容,只见他约莫古稀之龄,面容清瘦,披散着一头乱蓬蓬的白发,看上去很是随性,不修边幅。他此来自是为了清理门户了。 胡姓老人将剩下的饭菜热了,又煮了一土罐茶飨客,梅若雪和陈老四便在火塘边吃了起来。 夜间雨势渐渐小了,寒风怒号,湿气甚重,老人取出一坛烈酒供林凤生等人御寒。陪着喝了半碗便自行睡了。 胡姓老人所给的酒虽烈,酿造工艺却颇为粗糙,酒味中隐隐有一股苦味。即便如此似乎很合陈老四的胃口,一连喝了满满两碗,才抹了抹嘴开口道:“小盟主,老夫的逆徒可捉到了没有?” 林凤生道:“晚辈无能,至今尚未成擒。” 陈老四哈哈笑道:“你小子过谦了,你年纪轻轻便名动武林,统领千万江湖豪杰,足见是个了不起的少年才俊。要是你也无能,那么天下间便没有有能之人了。” 众人听他说的滑稽,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凤生道:“前辈过奖了,有道是名师出高徒,穆世兄乃是前辈的高足,本领自是十分了得。还请前辈指点一二,方有望将其擒住。” 陈老四嘿了一声,喝了一口酒道:“什么名师出高徒,我要是名师就不会教出这般是非不分、狼心狗肺的徒弟了,而他要当真是高徒,便不会被我逐出门墙,像今日这般助纣为虐、人憎鬼厌了。” 一名洱湖帮弟子插口道:“盟主,恕属下多嘴。照这般鬼天气,那姓穆的一个人在树林中四处乱窜,就算不被豹子老虎吃了,只怕冻也冻死了。依我看咱们也不必太过担心。” 林凤生也暗道:“深山老林之中多毒蛇猛兽,姓穆的此时果然已葬身猛兽之口也未可知。” 陈老四摆手道:“不然不然,老夫的雕虫小技这逆徒已学了七七八八,而老夫一生专研机关销器,自诩对付山中的豺狼虎豹还是绰绰有余的。他肯定不会这么轻易便死的。” 他虽然已与穆青峰断了师徒关系,但有道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弃徒在外为非作歹,他自是不能坐视不理。心中虽然希望门下败类自行灭亡,从而省去自己一番手脚,然而对自己所授的技艺毕竟还是十分自负的。 林凤生赔笑道:“前辈所言极是,前辈技艺精湛,鬼斧神工,又岂是区区几只野兽和大雨天气能奈何得了的。那么咱们该如何是好?” 陈老四沉吟了片刻,捋着颌下长须道:“这件事着实有些棘手。只要这小子现身,老夫必定能将他擒住,但他现下踪迹全无,老夫的一身技艺也是无用武之地。” 顿了顿又道:“待我好好想想,想想再作计较。”随即呆呆沉思。 梅若雪见他做师父的也是束手无策,颇感不耐,道:“表哥,干脆咱们立即动身前往哀牢山,杀进贼寇的老巢将公主救出来,那样那姓穆的是死是活便不重要了。” 林凤生点头道:“你说的很是,我让你赶来也是为了做我的帮手,若是明日仍无姓穆的的踪迹,咱们便动身前往哀牢山,务必赶在姓穆的之前到达。” 陈老四将碗中的酒喝干,道:“公主乃是万金之躯,自是尽早营救为妙,至于那逆徒交给老夫处置便了。老夫自有办法引他现身。” 林凤生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知他必定已想到了妥善的法子,也就不再多言,行礼道:“那么一切就拜托前辈了。” 陈老四道:“用不着客气用不着客气,清理门户乃是老夫的分内之事。这小子不除,老夫也无颜面对本派的列祖列宗。” 以穆青峰的资质而言,算得上是不可多得的良才,既然被逐出师门,想必是有重大情由。林凤生和梅若雪心中都十分好奇。 林凤生碍于身份不便多问,梅若雪却是少女心性,可管不了这许多,问道:“陈老伯,这姓穆的到底犯了什么重大过错?你才将他逐出门墙的?” 陈老四听得微微一愕,仰头迟疑了片刻,叹了口气一字一句地道:“见色起意,滥杀无辜!” 贰佰一八章 恶有恶报 有道是万恶淫为首,单是“见色起意”这一条罪名便已十分重大,更何况滥杀无辜又与侠义二字背道而驰,两罪并罚即便是将穆青峰凌迟处死也不为过,而陈老四只将其逐出门墙,已算是宽大之至了。 众人听得都甚是惊奇,一名洱湖帮弟子呸了一口,愤愤的道:“原来这龟蛋以前就这般不是东西,难怪与贼寇搅在一起干尽了坏事!”另一人也道:“这就叫做狗改不了吃……” 说到这里忽然发现陈老四转头注视着他,神色甚是难看,登时不敢再说,将原本要说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穆青峰犯下大错之时,仍是陈老四门下弟子,两人之言岂不是说他无识人之明,且教导无方?他听在耳中自是觉得十分逆耳,心中老大不自在。 林凤生忙道:“此人行径固然可恨,然而其中必定有重大隐情,几位暂且不要妄自非议,请陈老前辈大略说与我们知道,再议论也不迟。”说话时眼望几名洱湖帮弟子,连使了几个眼色。 陈老四自行倒了一碗酒,举在口边道:“老夫已与这逆徒再无半分瓜葛,自然不会替他隐瞒遮丑,你们既然想知道,说出来也无妨。” 说着将满满一碗烈酒一气喝干,伸手抹了抹嘴道:“那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时候那厮还只像你这般大……”说到这里望了一眼林凤生,接着道:“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也难怪他行事如此莽撞……” 梅若雪大是不以为然,打断道:“陈老伯,你这话可说的不对,姓穆的干出这般禽兽不如之事,只能说明他本性不没有半点干系。你说他那时与我表哥一般大小,那怎的我表哥又不干那等无耻之事呢?” 陈老四门下弟子本就不多,而且大多资质平平,因此穆青峰算得上是他的得意门生,他向来很是偏爱,否则弟子犯了如此重大的过错,他也不会只将其逐出师门了。听得梅若雪之言,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林凤生白了梅若雪一眼,沉声道:“表妹,跟前辈说话怎可这般无礼。先听陈老前辈把话说完。” 梅若雪伸了伸舌头,心中暗道:“我说的不过是实话而已,哪里无礼了。这陈老伯也真怪,嘴上说早已与那姓穆的恩断义绝,心里却还当他是徒弟处处回护他。” 陈老四摆手道:“这小妮子说的也并非全然不对,老夫之所以收姓穆的小子为徒,多半也是看中了他的聪慧。至于品性当时还真未太在意,以致于传了他一身害人的本事,说起来老夫也有过失。现下也该是收回的时候了,待捉住他老夫便挑了他的手筋,割了他的舌头,你们要杀要剐跟我再不相干。” 挑了手筋便不能亲自设置机关、制作销器,没有了舌头便也不能将其法传授他人,便如从来没有学到过半点技艺一般。如若果真如此,穆青峰形同废人,那么今后如何处置便也无关紧要了。 梅若雪见他说话之时脸色难看,语气激动,还道他说的是气话,撒娇道:“陈老伯,我错啦,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么?”说着起身盈盈道了个万福,又道:“这样吧,你帮我们捉住他就是了,至于你要将他带回去做徒弟也好,要废了他从此真的断了情义也罢,只要让他不再干坏事就好了。” 陈老四哈哈笑道:“这小妮子,照你这么说,那逆徒做尽坏事倒像是我指使似的。好吧,老伯我原谅你了,一定帮你们捉住他!” 梅若雪性情开朗,大方可爱,两人一路同行,很是讨陈老四喜爱。洱湖帮弟子指责穆青峰的不是时,陈老四神色严峻,而梅若雪直斥其非他却只能哑口无言,便是出于关系的亲疏之别。 林凤生抱拳道:“那就有劳前辈费心了,晚生先行谢过。” 陈老四还了半礼,道:“好说好说,你干的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的大事,老夫自当略效微劳。” 关于穆青峰犯下大错,从而被逐出师门的详情,他还只说了个头里,梅若雪心中好奇难抑,不耐道:“你们两个也不要客气来客气去的了,陈老伯,那姓穆的被你赶走的经过你还没说呢。” 几名洱湖帮弟子也是十分好奇,只是见这老儿对自己神色不善不敢出言催问,此时听梅若雪催促,心知他这下是非说不可了,于是一起将草墩子向火塘边挪了挪。 果然接着便听得陈老四开口道:“这小子的家原是在无量山附近,父母死得早,只有一个姐姐与她相依为命。说起他姐姐那当真是温柔贤惠,加之人又生得美貌,上门提亲的人自然不少。但为了照顾他,便谁也没有答应。说是要弟弟成家立业以后,自己才会出嫁。” 梅若雪听得穆青峰有这样一个美丽贤惠的姐姐,不禁有些难以置信之感,暗道:“那姓穆的和她姐姐肯定不是一个爹娘生的,否则怎的姐姐如此善良,他自己却这般混帐。” 转念一想,又忖道:“陈老伯怎的扯到他姐姐头上来了,见色起意,啊哟,姓穆的不会是兽性大发非礼了他姐姐吧?”想到这里竟义愤填膺起来,自言自语的道:“岂有此理,当真是禽兽也不如!” 众人见她举止怪异,都转过头来看着她。陈老四笑问道:“小丫头,你又在想什么呢?什么岂有此理、禽兽不如的。” 梅若雪脸上一红,尴尬道:“没什么没什么,你接着说吧。” 陈老四点头道:“说起他姐姐,又不得不说上门提亲的人。话说提亲之人有贫有富,有老有少,有俊有丑,与此事有关的乃是一个又老又丑却很富有的土财主。这财主有意将他姐姐纳为第十八房小妾,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此人为富不仁、鱼肉乡邻,名声很臭,他姐姐自是瞧不上的,因此上门多次都吃了闭门羹……” 梅若雪听到这里又插口惊呼道:“第十八房小妾!他当他是皇帝么?这样的老色鬼,要换做是我早就一剑将他结果了,岂止只是让他吃闭门羹。后来怎样?” 陈老四微笑着摇了摇头,又道:“这财主财大气粗,吃了闭门羹当然就不乐意了。起初他知道那姓穆的小子在我门下学艺,多少也有些忌惮,还不敢怎样。后来有一回姓穆的小子随我到鸡足山,帮空源老和尚在一个洞中制造机关,那财主便趁机派人将他姐姐抢到家里去做老婆,他姐姐誓死不从,那财主便让家丁强行给她灌下了**。唉,不省人事之后便失了身,她性情贞烈,羞愤之下第二日便悬梁自尽了。” 众人听得都啊了一声,显得甚是惊诧,为何这土财主能纳那么多小妾,便是因为世间有许多女子或其父母贪图钱财物欲,从而不惜自愿或被迫委身苟合。木已成舟,这穆姓女子却仍贞烈不屈,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可谓是可敬可叹。 梅若雪大怒道:“这老混蛋叫什么名字,住在何处,可还活着?” 陈老四道:“小丫头很有侠义心肠,你是要替那小子的姐姐报仇是不是?可惜那财主早就被我那逆徒杀了。” 梅若雪听得不禁露出失望之色,心中颇感遗憾,只觉世间的所有大奸大恶之人都该死在自己的手上。不解道:“这样的老甲鱼杀了才好,你又怎说他滥杀无辜?况且见色起意的是那老甲鱼,那么这个罪名又是从哪里来的?” 林凤生道:“这财主既非无辜,那么滥杀无辜这一罪名所指的并不是此人,陈前辈自也不会因此而怪罪于他。而另一条见色起意的罪名既归于他,想必是他报仇之时失了分寸,做出了什么卑鄙之行。” 陈老四竖起大拇指,赞道:“好小子,果然精的跟猴儿似的,猜对啦,我那逆徒错就错在以牙还牙之时是非不分。” 贰佰一九章 自投罗网 林凤生听得陈老四的赞赏之言,心知自己所料不错,暗道:“那姓穆的与姐姐相依为命,且他姐姐又如此疼爱于他,姐弟两人自然是情深似海,如此大仇自是不能不报。姓穆的以直报怨,却也无可厚非。只是侠义中人自当光明磊落,倘若只顾报复不择手段,甚至于欺辱女子,那么便与宵小之辈没什么分别了。” 梅若雪侧着俏脸想了片刻,似是想通了两条罪名的由来,喜道:“啊,我知道了。他肯定是给那老甲鱼来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他的妻妾一个个都……都侮辱了,然后再将她们全都杀死。陈老伯,我猜的可对?” 陈老四道:“只猜对了一半。那逆徒确实侮辱和杀害了几名与那财主至亲的女子,但却并不是他的妻妾。” 梅若雪咦了一声,道:“那会是谁?” 几名洱湖帮弟子起初也是与梅若雪一般想法,此时纷纷各自猜想,有的心想:“不是妻妾,难道也是财主的姐姐妹妹,要是当真如此,那岂不是太老了些,那还有什么味道。”也有的暗道:“不论那女子是财主的什么人,姓穆的也不过是为姐报仇,未必便是见色起意。” 林凤生却是眉头微皱一言不发,心中已然隐隐猜到了受害女子的身份。那糊涂好色的财主妻妾如此众多,子嗣、千金想必不少,那么受害的多半是财主的女儿。 心念方毕果然听得陈老四道:“是那财主的女儿。那财主或许是损阴德之事做得多了,没有生儿子的命,据说也曾有过几个儿子,但都短命夭折了,女儿却有十余个之多。” 陈老四虽已年过古稀,但性情却一点也不显老,宛如一个老顽童一般,说到这里故意住口不说,双目望着梅若雪,想瞧瞧她是什么反应。 梅若雪奇怪道:“陈老伯,你继续说呀,看着我干什么?”神色间并无多少惊诧、愤怒之意。 如此一来反倒陈老四暗呼奇怪,说道:“你怎么不觉得惊异,不破口大骂呢?” 梅若雪一本正经的道:“那有什么好骂的,姓穆的确实太过分,做坏事的是那老甲鱼,又关他的几个女儿什么事了?有道是祸不及家人,他将那老甲鱼杀了也就是了,这叫做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滥杀无辜的罪名,一点儿也没有冤枉他。” 语气一转又道:“不过这见色起意的罪名却有些不大对,应该改为淫人女儿。” 陈老四听得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口道:“不对不对,就是见色起意。那财主本有十多个女儿,但被那逆徒侮辱的却只有两三人。” 男女之事梅若雪自是羞于启齿追问,几名洱湖帮弟子却忍不住不约而同的问道:“这又是为何?”有人又加了一句道:”难道那姓穆的小子是银样镴枪头?”其余几人听得不禁哈哈大笑。 陈老四也忍不住好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那财主的女儿大多跟他一样,尊容着实难以恭维,但也有几人却颇有姿色。嘿嘿,想来不是他亲生的,而是旁人生的。之所以说那逆徒见色起意,便是因为他侮辱的尽是有几分姿色的几人。你们说,这不是见色起意是什么?” 梅若雪听得立即认同穆青峰乃是见色起意,忍不住又骂道:“禽兽不如的东西,当真不要脸!呸,难怪他后来做了贼寇,原来本性就跟张结巴那些人没什么两样。” 正如梅若雪所言,江湖中讲究一人做事一人当,祸不及家人,穆青峰若是单只取了那财主的性命,也算是情有可原,其师陈老四也不致怪罪。错就错在太过偏激,为发泄心中仇恨迫害无辜之人。 由此可见穆青峰其人本身就有些心术不正,此事若是换做林凤生这般温文正直之人,非但不会对其女眷痛下杀手,而且更加不会生出邪念。 不知不觉间也已深沉,雨仍是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林凤生望了望湿气弥漫的夜色,说道:“看来这姓穆的是轻易不会露面了,事不宜迟,咱们也不必再等下去了。明日一早我和表妹便前往哀牢山营救公主。你们几人将俘虏押回俄禄城,传我的号令,让妙二爷、郭姑娘点五千人马立时启程南下。” 说完忽然想起陈凤仪伤势深重,虽然有义兄妙手救治,性命当可无碍,但毕竟甚是担心挂念,又道:“顺便转告我师姐,我自会想尽办法救出公主,让她不必担心,安心静养。” 几名洱湖帮弟子齐声答应,有的主动请缨,道是望能与盟主和梅姑娘一起前往哀牢山营救公主。 林凤生婉言拒绝了,几人虽然皆为洱湖帮的好手,但以当前武功而言仍不足以应付贼寇老巢附近的重重机关,稍有不慎只会枉自送了性命。 陈老四道:“小盟主,明日老夫和你俩一起去吧。我们既然赶在了头里,那逆徒就算过了江也无妨。” 林凤生道:“好,那就有老前辈了。”百草岭一带的重重机关皆是出自穆青峰之手,而其诸般技艺又皆由陈老四所授,有这样的大行家同行,一切机关便可应手而破。 商议停当过后,几人便在茅屋中和衣而眠,几名洱湖帮弟子轮流值夜,防止擒获的几名喽啰潜逃。几名喽啰自知大势已去,再无半点逃回哀牢山的念头,早已呼呼大睡。 一夜无事到了次日,前去购买米粮补偿胡姓老人的洱湖帮弟子满载而归,依照林凤生的吩咐,添了些衣物、棉被、盐巴等日常所用之物。 几名洱湖帮弟子便押着俘获的喽啰启程北上,胡姓老人甚是感激林凤生的情义,怕几人路上挨饿,于是煮了一大锅米饭揉成饭团,在火塘中烘得金黄香脆,让几人带在路上吃。 送走了几名洱湖帮弟子,林凤生、梅若雪和陈老四三人打算吃些饭菜便即赶往哀牢山,忽闻屋外不远处传来呼喊之声,有人大叫道:“盟主,那姓穆的在这里!”“啊哟……这王八蛋暗器厉害!” 林凤生听得又惊又喜,蓦地起身抢出门来,梅若雪也紧随其后。陈老四则不为所动,兀自坐在火塘边喝茶。 只见几名洱湖帮弟子正在与一名白衣男子打斗,其人形容疲惫,衣衫破烂,手中握着一个方形的小匣子,展开身法游斗,正是前夜弃众逃脱的穆青峰。 一名洱湖帮弟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左边的太阳穴上插着一排细密的钢针,显是已中了暗器毙命。几名喽啰身受束缚行动不便,远远站在一旁观看,并不趁机逃走。 穆青峰钢针连发,又有两名洱湖帮弟子受伤。 梅若雪大怒,拔出宝剑飞也似的奔近去叫道:“你们几个快退下,让我来对付他!”说着展开踏雪寻梅步穿入几人之间。手中宝剑一挑,嗤的一声响,穆青峰左臂已中了一剑。 穆青峰向后纵开,望着梅若雪神色十分复杂,即有惊喜,又觉哀伤。他对梅若雪甚是倾慕,而梅若雪却对他丝毫没有情意,说动手便动手,丝毫没有半点犹豫。 梅若雪也不进逼,冷冷的打量着穆青峰,横剑当胸,左手捏了个剑诀,娇喝道:“姓穆的,你还敢行凶!识相的便束手投降,否则别怪本姑娘剑下无情!” 穆青峰瞥了站在一旁的林凤生一眼,颓然道:“看来我今日注定是难逃一死了,郭姑娘……姑娘,要杀我便动手吧。” 梅若雪见他甘愿就死,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俏脸上露出迟疑之色,转头望向林凤生。 林凤生身形一晃,已到了穆青峰面前,穆青峰大惊,不禁退了两步。岂知林凤生直如没瞧见他一般,俯身扶起中针的两名洱湖帮弟子,检视两人的中针部位。双手分别搭在两人的肩部,真气缓缓输出,过了片刻入肉较浅的钢针自行跳出。 穆青峰心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机不可失,先将他结果了再说!”悄然将针孔对准了林凤生右侧太阳穴,右手拇指按向针盒背后的机括。 贰佰二零章 清理门户 只听咻咻之声响起,无数钢针自穆青峰手中的针盒里激射而出,迅疾无伦的射向林凤生的太阳穴。特么对于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 梅若雪想不到穆青峰竟敢出手偷袭,不由得大惊失色,惊呼道:“表哥小心!”话音未落身形扑向林凤生。钢针甚是密集,无法用剑格打,她此举再明显不过,乃是要用自身为林凤生挡针。 她步法虽快,但又怎快得过由机括激发的钢针,这一扑已是晚了。 只见林凤生左手贴着面颊向上一挥,袖子激荡起一股劲风,射来的钢针尽数转向,射入不远处的泥土之中。他自非盲目托大之人,实则为两名洱湖帮弟子逼出钢针之时,便已暗暗作好了防备。 穆青峰自己的独门暗器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化解,登时惊异万分,面如死灰,瞠目结舌,仿佛魔怔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梅若雪见表哥化险为夷,心中大定,娇吪一声一剑向穆青峰当胸刺去。这一剑用尽了全力,当真是快如闪电,气势如虹。 穆青峰哪里避得开,身形微微一动,寒光闪闪的剑刃已到了胸前,心念电转道:“与其死在别人手里,倒不如死在自己心爱的女人剑下,如此也算不枉在世上走一遭了。”念毕闭目待死。 林凤生身形一晃,伸手抓住了梅若雪握剑的手腕,剑尖便在穆青峰胸前寸许处停住,不能再前进分毫。 梅若雪愕然望着表哥,不解道:“表哥,你干什么?为何不让我杀了这恶贼?” 林凤生摇了摇头道:“陈老前辈既然在此,自该将此人交由他处置。”说着右手并指点出,闭住了穆青峰胸口要穴。 梅若雪一想觉得有理,当下收回宝剑还入鞘中,愤愤不平的道:“姓穆的,想不到你这么不要脸,竟敢干出如此卑鄙无耻的伎俩。难怪陈老伯将你逐出师门。杀你只会脏了我的宝剑。哼哼,这下你可要倒霉了。” 穆青峰穴道被封,僵立在地,道:“我既落入两位手中,只求能给我个痛快。”脸上满是哀伤之色。 梅若雪冷笑道:“这就要问你师父他老人家了,我们说了可不算。” 穆青峰听得惊愕道:“我师父?我师父在哪里?”随后又颓然道:“我已经没有师父了。”神色变换,心里既盼望见到又怕见到。 此时茅屋中一声咳嗽,陈老四背负双手缓步出来,沉声道:“你是没有师父了,你只有贼寇兄弟。” 穆青峰突然见到师父,不由得全身一震,呆呆的道:“弟子拜见师父。师父,弟子错了,大大的错了。”说着想要下跪行礼,怎奈穴道被封行动不得。 陈老四不理,走近林凤生身旁,伸手入怀摸出一物,放在两名洱湖帮弟子的中针部位,深入肉中的细针一一起出,乃是一块吸铁石。梅若雪取出伤药,给两人敷了。 林凤生走到几名五花大绑的喽啰面前,伸手握住绳索用力一分,绳索立时崩断,手指连点,封住了几人的气户穴,道:“你们几人去挖个坑,将死去的好汉葬了。此穴旁人无法解得,因此不必枉费心机逃走。只要一个时辰内不解,便会气息闭塞而死。” 几名喽啰听得诺诺连声,合力抬起死去的洱湖帮弟子进了江畔的树林。 陈老四拍了拍林凤生的肩膀,道:“小盟主,多谢你帮我将这逆徒擒获。你兄妹二人这便动身吧,此人我自会处置。” 林凤生道:“前辈客气了。依晚生之见,此人如有悔过之意,不妨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想到百草岭一带机关重重,自己和表妹又是外行,如无精通此道之人同行,此去可谓是步步荆棘。因此希望陈老四说服穆青峰带路。 陈老四略一思索便明其意,向穆青峰道:“老夫乃是为了清理门户而来,你若是尚有羞耻之心,便自行了断吧。”说完狠狠瞪了他一眼,语气间甚是坚决。 穆青峰脸上肌肉抽动,满是痛苦之色,低声道:“难道师父便一点儿也不念往日的情分么?有道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师父,弟子求您老人家再原谅弟子一次。” 陈老四听得此言突然仰天哈哈大笑,仿佛见到了世间最为滑稽之事一般,厉声道:“当年我不杀你便是因为念旧情,只盼你能痛改前非重新为人,哪知你竟会沦落到了今日这般地步。你要是当真有悔过之心,又怎会再三助纣为虐残害百姓!” 说完探手一指点在穆青峰胸口,又道:“你我曾经师徒一场,老夫今日便给你个机会,你如能从我手上逃脱,从前之事一笔勾销,如命丧当场,那也是罪有应得。”原来他这一指乃是要为穆青峰解开穴道。 一指点实,穆青峰只是闷哼了一声,仍是僵立不动。陈老四咦了一声,又是劲贯指尖一指点出。他这一指用力过猛,穆青峰不由自主的仰天跌倒,仍是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林凤生封闭穆青峰的穴道之时,用上了内家真力,若非功力相当或更深之人无法解开。如今他鬼谷神功大成,体内真气雄浑纯正,陈老四自是无法企及。 林凤生微微一笑,身形一晃,出手解开了穆青峰的穴道,复又倏然而回。陈老四见他身法如此之快,不禁暗暗咂舌,佩服不已。脸露尴尬之色,向林凤生点了点头。 穆青峰穴道一解便即拜伏在地,磕头道:“师父,弟子给您老人家请安了。” 陈老四重重的哼了一声,侧身避开不受他的礼,冷声道:“你已不是我徒弟,旧时称呼,往后不可再用!你且起来吧。” 穆青峰微微一呆,随即眼泪夺眶而出,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陈老四见状不觉为之动容,背过身子横袖在双眼上抹了抹。林凤生和梅若雪见他情真意切,也不禁感到一阵心酸。 胡姓老人在门口道:“将军、姑娘,饭做好了,三位这便进来吃么?”见到穆青峰颇觉面熟,不禁咦了一声。 穆青峰自前夜逃脱至今水米未进,早已饥肠辘辘,听得老人之言腹中不禁咕噜噜乱响,抬起头来叫了一声“胡老伯”。 胡姓老人颇觉诧异,细细打量了片刻,登时认出了穆青峰,叫道:“你是那姓穆的小子!”随即露出鄙夷之色,又道:“这老伯的称呼,老儿可当担不起,还请口下留德。”说完转身进了茅屋。 他为了避嫌不惜与亲生儿子断绝父子关系,足见对张结巴等一伙贼寇憎恶之深,只觉与他们有一丝一毫的关系都是莫大的侮辱。 陈老四冷笑道:“这下你知道世人有多恨你们了吧?这就叫做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转头向梅若雪道:“小丫头,老伯请你件事。烦你去盛碗饭来。” 梅若雪应声而去,过了片刻端了满满一大碗饭出来,饭菜在碗中堆得尖尖的,米香、肉香四溢。穆青峰闻到气味,腹中更如打鼓一般。 陈老四接过饭碗,凑到穆青峰面前,道:“吃吧,吃饱了便动手吧。” 死囚临刑之前,狱卒都会送一顿丰盛的饭菜给他们吃,称之为“辞阳饭“。穆青峰心知自己此时的情形便如那死囚一般,不由得心如刀绞、面如死灰,腹中虽饿,却迟迟不肯伸手接饭。 陈老四不耐道:“快接着,不然你只有做个饿死鬼了!“ 穆青峰咬了咬牙,终于伸手接过了饭碗,迟疑了片刻道:“多谢师父。”随即大口吃了起来。 不多时满满一大碗饭已被他吃了个底朝天,陈老四道:“这便动手吧!” 穆青峰垂首道:“弟子不敢。” 陈老四怒道:“男子汉大丈夫,岂可这般婆婆妈妈!你我早已恩断义绝,何必顾忌!”说着呼的一拳便向穆青峰当胸击去。 穆青峰既不避让也不还手,硬生生受了这一拳。砰地一声身子倒翻了一个跟头,仍是跪着,胸口气血翻涌,咬牙一声不吭。 陈老四不禁一怔,大喝一声,飞脚又往穆青峰头上踢去。 贰佰二一章 师徒对决 特么对于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 陈老四这一脚用尽了全力來势十分猛恶穆青峰心头大骇暗道:“看來这老家伙是当真要置我于死地了既然你如此无情那就休怪我无义了”念及至此自然而然的伸手格挡 陈老四见状猛然顿住了踢出的右脚硬生生的停在空中哈哈大笑道:“你小子终于露出真面目了果然不出我所料你方才惺惺作态都不过是假仁假义罢了”笑声虽然响亮却实无半点欢悦之意反而隐隐含着悲哀 梅若雪呸了一口道:“无耻之徒贪生怕死”神色间、语气中尽是鄙夷、嘲讽之意 穆青峰顿时面红耳赤恼羞成怒的大叫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们要杀我难道我就当真引颈就戮不成既然你们咄咄相逼那么就休怪我不客气了”说着揉身而上招招连环向陈老四攻去 陈老四气极大喝道:“來得好老夫倒要看看你这无耻之徒有何本事”拉开架势逐一拆解曾经的师徒二人登时翻翻滚滚的斗了起來 陈老四一派长于机关销器于武学上的造诣并无独到之处两人的招式均十分平常但却招招凶险专攻要害陈老四自知年老力衰武功上实无把握胜得穆青峰因此丝毫不顾及师长身份施展毕生所学针锋相对毫不相让 梅若雪见师徒二人斗得如此激烈不由得暗暗心惊低声道:“表哥看來陈老伯的武功并不比姓穆的高明多少再这样斗下去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不如我去帮他吧” 林凤生目不转睛的盯着打斗的两人微微摇头道:“不可陈老前辈既然言明乃是为清理门户而來我们外人自是不便插手”顿了顿又道:“正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陈老前辈精于诸般机关杂学姓穆的就是再聪明百倍断然也难以在匆匆数年之间尽数学全想來或另有致胜法门不必太过担心” 梅若雪心想不错自己从小习武至今家传武学也只学了个大概若是父亲尚在以自己当前的修为而言仍是难以抵挡三招两式那么姓穆的想必也远不及陈老四顿时放下心來 又斗了一阵两人的武功招数似乎已到了穷尽的地步许多招数都开始有所重复然而仍是谁也奈何对方不得陈老四渐感气力不支但对方攻势丝毫不缓却也只有勉力支撑 穆青峰也是暗暗心惊暗道:“想不到斗了这么久这老家伙仍是丝毫不见疲累之态况且另外两人武功极高要想逃脱实非易事我只有攻其不备出奇制胜” 想到这里双手格开陈老四劈面打來的一拳右脚在地上一顿只听噌的一声轻响鞋头凭空钻出一物乃是一根尖锐的钢刺紧接着右脚上抬踢向陈老四的咽喉 两人相距极近穆青峰出脚又十分迅速眼看陈老四绝难避开林凤生和梅若雪都不禁心头一缩不约而同的惊呼出声來一个道:“前辈小心”另一个道:“老伯姓穆的要偷袭” 陈老四大惊失色忙使一招“铁板桥”上身急向后仰穆青峰鞋头的钢刺贴着下颌掠了上去陈老四只觉下颌一痛一摸之下满手血迹这一招当真险到了极处若是反应稍慢不免遭受钢针穿喉之祸 陈老四向后跃开惊怒交集铁青着脸连说了两声好双手笼入袖中蠕蠕而动也不知在干什么 穆青峰嘿嘿冷笑数声左脚一顿鞋头也冒出钢刺來随即双脚连环向陈老四踢去尽攻咽喉、胸腹等要害之处 陈老四双手仍是笼在袖中脚步变换左右趋避避开了穆青峰十余下连续踢击过后趁他双**换的间隙看准來路猛然伸手抓出食中二指夹住鞋头的钢刺用力一拔钢刺应手而起 于此同时嘿的一声右脚踩向穆青峰支撑身体的一只脚的脚背一脚踩实只听穆青峰大叫一声不由自主的蹲身双手按住脚背鞋面上留着数十个密密的小孔鲜血不住从中冒出 原來陈老四脚上所穿乃是他自制的钉板鞋即在鞋底中缝进一块与鞋底同等大小的钉板而钉板上的铁钉可任意伸缩下雨天气时伸出可防滑平时则缩入鞋底这一脚踏下去钢钉伸出登时将穆青峰的脚背踏得血肉模糊 穆青峰知觉痛入骨髓片刻间已是额头冷汗潸潸而下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再看陈老四的手掌戴着一双薄如蝉翼的手套锋利的钢刺握在手中竟是丝毫无损 梅若雪见手套透明精致且不惧锋利兵刃又是好奇又是艳羡问道:“陈老伯这手套是用什么做的竟然如此神奇”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陈老四双手的手套看 陈老四瞥了一眼痛苦不堪的穆青峰脸露得意之色哈哈笑道:“你这小丫头倒是识货这副手套乃是由雪蚕丝编制而成轻如无物、刀剑难伤称得上是一件世上罕有的宝物老夫为了这副手套着实花费了不少心血啊”说着举起双手细细端详 梅若雪听得更是心痒难搔不由自主的走进了几步林凤生见状不由得摇头莞尔 忽听熟悉的咻咻之声响起正是方才穆青峰偷袭林凤生之时所用的牛毛针所发出的的破空之声只见无数细如牛毛的钢针疾向陈老四射去 林凤生和梅若雪大惊林凤生猛提真气发掌拍出登时将部分牛毛针击飞待梅若雪抓起一把湿漉漉的石子发出剩余的钢针已射入了陈老四的身体 穆青峰见牛毛针中的猛然跳起身來哈哈大笑得意的道:“陈老四我已经胜了你却不知你说的话算不算数”双手各自握着一个针盒 陈老四冷笑道:“就凭你这点雕虫小技也想伤我嘿嘿你道老夫机关名匠的名头是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么”说着用手掸了掸胸前的衣服钢针纷纷落下 穆青峰见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的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你用了什么邪术” 陈老四冷笑道:“邪术老夫行事光明磊落从不屑使用什么邪术看清楚了”说着用从穆青峰鞋头上取下來的钢刺挑破了胸前衣服只见其中夹着一层皮革每隔数寸便缀着一块方形的黑色物事黑色物事每一块只有两三寸见方表面兀自有钢针附着 穆青峰自言自语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在衣服中藏了吸铁石”陈老四道:“不错吸铁石乃是铁制暗器的克星你的牛毛针虽然力道强劲但分量太轻又如何能够逃脱大量吸铁石的吸力” 林凤生和梅若雪听得原委顿觉豁然开朗原來陈老四所穿衣物如此臃肿厚实不单是因为雨天寒冷原來竟是來无影去无踪的牛毛针的克星不禁暗暗佩服陈老四杂学精深 穆青峰心知自己所学远远不及陈老四脸露惊骇之色大叫一声转身便逃 陈老四交道:“想逃沒那么容易”自袖中取出一根长约尺许的短棍在一个圆形按钮上一按喀喇一声短棍陡然暴长直伸向穆青峰背后棍头中空一只手掌形状的钢爪疾探而出随机收缩抓住了穆青峰的肩头 钢爪尖锐的五指深入肉中登时鲜血淋漓穆青峰身形登时顿住再也不能前行半步 陈老四此时手中的铁杆已有丈许來长用力一甩穆青峰重重的摔子地上在地上翻滚呻吟陈老四走近几步冷声道:“逆徒你可服了么” 穆青峰强忍肩头和脚背上钻心的疼痛咬着牙一言不发梅若雪笑道:“陈老伯我看他是怕了你了因为他就算再练上一百年也不是你的对手” 陈老四甚是得意哈哈笑道:“你这小丫头倒是嘴甜不过你说的倒也是实情这小子想要胜我除非能得到销器一派的祖师鲁班亲自指点” 机关销器最早出现于春秋战国时期木工始祖鲁班制造出的第一台“木牛流马”便属于机关一流因此可以称之为该流派的祖师然而机关销器一门真正意义上的祖师应该是祖冲之诸般技术在他这里方得大成他曾设计制造过水碓磨、铜制机件传动的指南车、千里船、定时器等精密器械技艺可谓是炉火纯青 陈老四又道:“你我好歹也是师徒一场我也不忍心就此杀了你只是你从老夫这里学去的诸般技艺须尽数归还倘若云麾将军答应饶过你你这条命便算是保住了” 梅若雪道:“不错只要你随我们前往哀牢山并将那些害人的陷阱机关尽数破除我表哥自会放你一条生路” 穆青峰听得眉宇间闪过一丝喜色犹豫了片刻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心中却想:“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烧我且答应了你们待路上再见机行事” 陈老四点头道:“很好就是这样”说着手执钢刺走向穆青峰一只手扣住他的脉门钢刺便往手筋上挑落 贰佰二二章 一念之仁 诸般机关技法深存于穆青峰脑海之中既然不能使之尽数忘却便只能令其无法行使而行使又可分为亲力亲为和转授他人两种形式若要杜绝便只有断其途径双手可付诸行动口舌可传达言语皆须废去不可或缺 穆青峰何等精明立时明白了陈老四的用意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怎奈脉门被扣无礼甩脱哀求道:“师父您老人家当真这么狠心么弟子日后一定谨遵您老人家的教诲痛改前非只求师父能给弟子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陈老四与穆青峰目光相对看到他满是乞求的眼神不由得心头一软扣住脉门的手指自然而然的松了转过头一声长叹 穆青峰猛然手掌一竖顺势向前推出砰地一声结结实实印在陈老四胸口偷袭得手立即跳起身來拾起掉在地上的针盒双手各持一盒同时按下机括牛毛般的钢针登时向林凤生和梅若雪激射而去 就着牛毛针阻住对方的间隙发足便往溜索处奔去身形一纵已抓住了溜索双手交替飞快的向对岸移去 陈老四胸口中掌呕出一口鲜血來气极败坏的叫道:“好你个小畜生竟敢暗算老夫小丫头快替老伯杀了这畜生”刚支撑起身子复又坐倒在泥泞之中 林凤生和梅若雪眼见穆青峰脉门被扣毫无半点反抗之力又哪里想得到他会突然暴起伤人眼见密集的钢针射到只得各自挥剑格打待得飞身追去穆青峰已到了江流正中离岸边已有数十丈远他情急之下自然顾不得凶险频频换手极力向对岸移动 林凤生一时间不觉手足无措梅若雪更是一脸恼恨之色连连顿足林凤生望了望身后道:“表妹你去照顾陈老前辈” 陈老四叫道:“不用管我杀了这畜生要紧”一只手抚胸大声咳嗽起來胡姓老人闻声出來连忙将他扶起 梅若雪急道:“表哥怎么办要不我们将溜索砍断让那姓穆的掉进江里喂鱼江水如此迅猛想來他也难逃一死” 林凤生摇头道:“沒用的只要他紧紧抓住绳子江水再湍急他也能保住性命况且他已通过了大半绳索若是我们将这一头砍断他便可顺势荡到对岸去反而是在助他逃脱” 梅若雪听得深感有理跺脚道:“这可如何是好” 穆青峰与岸边相距甚远林凤生的掌力伤他不得若是以宝剑飞掷虽可取了他的性命但如此一來宝剑势必一同落入江中如此神兵利器若是就此遗失心中自是万分不舍此计便也不可取 正自彷徨无计之时只听耳畔嗖的一声一支羽箭射向江面直追穆青峰但力道不足在他身后数丈处便即跌落陈老四一只手握着弓口中叫道:“快拿箭來”他见穆青峰已到江心登时急火攻心从一名洱湖帮弟子手中取了一张弓便即匆匆发射 且不说他受了伤气力不济便是在平时以他的功力也断然是射不到那么远的距离的一名洱湖帮弟子飞步奔了过來自箭壶中抽出一支箭递在陈老四手中陈老四再次弯弓搭箭一箭向穆青峰射去 就这么片刻之间穆青峰又已向对岸移动了丈许或因手臂酸麻在空中微微顿了顿陈老四这一箭看似强劲实则力道较之方才那一箭犹有不及只射出了十余丈便即落入江中 陈老四眼见射他不到甚是懊恼大叫道:“小畜生你给老夫听好了就算追到天涯海角老夫也绝不与你干休”气恼之余甩手便将弓向江中扔去 林凤生探手抓住道:“前辈不需懊丧让晚生來将这厮射杀”说着从方才那名洱湖帮弟子手中接过羽箭搭上弓弦暗运真气将弓拉得如同满月一般 将箭头对准了穆青峰的后背手指一松羽箭挟着一股劲风激射而出随即便听得穆青峰惨呼一声身影向下急堕扑通一声落入滚滚江水之中激起丈许來高的水花顷刻间被浪涛卷走不见了踪影 梅若雪见穆青峰中箭落水拍手欢呼道:“表哥好内力姓穆的就算沒被你这一箭射死也万万再无生还之理” 此时的礼社江江水猛涨汹涌湍急一旦落入其中即便是水性再好之人也万难生还 一旁的洱湖帮弟子也是瞠目结舌寻常羽箭射出数十丈后还能中的在他眼中那是绝无可能之事心中敬佩万分赞叹道:“盟主真是好功夫在下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佩服佩服” 逃窜至此的残余喽啰大多已被擒获其中能耐最大的军师穆青峰也已葬身江底林凤生心情顿时大好微笑道:“过奖了贼寇恶贯满盈理应有此下场” 陈老四目光空洞呆呆的望着江面脸色忽喜忽悲变幻不定口中不住的长吁短叹 梅若雪安慰道:“陈老伯何必为了这种不要脸的人惋惜难过回头我帮你找一个人品、才智都比那姓穆的好上一百倍的徒弟就是了” 陈老四勉强一笑道:“多谢你小丫头的美意了老伯我还有好几个徒弟少了一个也无妨不说了咱们吃饭去肚子饿了”说着又是一阵抚胸咳嗽 穆青峰虽无高深内力但这一掌相距极近力道十足不致有性命之虞却也十分难以抵受 林凤生和梅若雪一左一右搀扶着陈老四回入茅屋之中林凤生向胡姓老人道:“老人家您这里可有活血化瘀的草药” 胡姓老人略微一想道:“有我这里有过溜索的马帮送的半斤三七能治跌打损伤老儿这就去取”说着到床头翻箱倒柜寻找起來 三七又名田七盛产于云南一带乃是一颇负盛名的中药材具有散瘀止血、消肿定痛之功效生熟有别功效各异“生打熟补”生吃主治跌打淤血熟食则有补血、活血之效 林凤生道:“前辈晚生先用内力为您疏通筋脉” 陈老四依言盘膝坐下林凤生双掌贴住他的后背将鬼谷真气缓缓输入 胡姓老人取了三七出來梅若雪当即将其研成粉末盛入茶盅备用 不多时陈老四头顶渐渐冒出白气林凤生变掌成指在他后背大穴上连点数下陈老四哇的吐出一口淤血顿觉胸中大畅林凤生收势道:“前辈受苦了现下已无大碍休养几天就会沒事的” 陈老四点头道:“多谢你了小盟主唉不想一念之仁反受这孽畜所害”随即又摇头叹气 梅若雪将盛有三七粉的茶盅递过道:“陈老伯吃药吧”又递上一碗烈酒让他和酒吞服 陈老四依言服下了药道:“咱们快吃饭吧吃完饭也该出发了” 胡姓老人取出碗筷分给几人从屋角取了蓑衣和斗笠穿戴完毕说道:“几位慢慢用老儿到山上去挖些草药來”说完手提锄头背上竹篓便冒雨出门去了 林凤生、梅若雪和陈老四三人便自行吃饭几名洱湖帮弟子围着火塘而坐皆是神色哀伤默默无言自是为帮中兄弟丧生而难过 过不多时几名小喽啰回到门前其中一人低声下气的道:“禀告将军大人方才死去的好汉已经安葬好了请问是否可以帮我们解开穴道了” 只见几人浑身湿透十指间沾满稀泥和血迹想是用手挖掘泥土所致自身要穴被封如不得解便有丧命之祸几人自然不敢怠慢 林凤生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们这便随几位好汉乖乖的到俄禄城去吧途中和日后均不得生出异心否则便会和你们的军师一般下场” 几名喽啰唯唯诺诺满口答应林凤生当即起身解开了他们的穴道几名洱湖帮弟子用绳索将几人重新绑了随即告辞北上 吃完饭稍事休息林凤生道:“前辈不辞辛劳赶來相助晚生感激不尽眼下您老有伤在身不宜奔波劳顿就不必与我们同去哀牢山了” 陈老四忙摆手道:“那哪行老夫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自当随你二人同去听这小丫头说那孽畜设下的机关陷阱甚多老夫若是不去只怕你俩应付不了” 想到眼前这小盟主方才发箭神力非凡武功已然到了深不可测的境地又哈哈笑道:“你俩的武功都很了得按理说老夫也不必担心但机关销器不同于寻常敌手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稍有疏忽便难免会受到损伤老夫还是有些不放心” 梅若雪道:“陈老伯您就放心吧我曾混入过百草岭那些机关暗器的位置大多记得我和表哥尽量避开就是了您就在这里安心养伤吧” 她曾混入过哀牢山贼寇的老巢原是不假当时也刻意留心过机关暗器的分布和诸般切口暗语但百草岭一带的机关陷阱数不胜数又如何能够远远比别的悉数记得两人此去要经历多少艰难险阻实难预料 贰佰二三章 再度南下 特么对于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 此去哀牢山刻不容缓自是等不得陈老四伤愈林凤生和梅若雪虽隐隐对百草岭的机关暗器有些犯怵但毕竟不能让年逾古稀的前辈带伤跋涉正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陈老四不愿逆徒遗留的机关伤及他人执意要求一同前往但都被林凤生婉言拒绝了如此数次只得作罢摘下手上的手套道:“小丫头老伯伯不能同去帮你和你表哥破除机关很是于心不安这副手套是老伯伯的心爱之物不惧世间任何利器送给你了”说着便递了过去 梅若雪大喜过望连忙伸手去接林凤生抓住他的手腕向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她不可收取陈老四未表露半点不舍之意但既然言明乃是心爱之物有道是君子不夺人所爱梅若雪虽是女子却也该遵循这个道理 梅若雪心中万分不愿但对林凤生想來是言听计从绝少违拗因此并沒有发脾气耍性子只是撅了撅小嘴悻悻的收回了本已伸出的手掌 陈老四佯装不悦道:“小盟主你不让这小丫头收老夫送的礼物是什么意思你看老夫像小气之人么” 林凤生忙赔笑道:“哪里哪里前辈言重了前辈舍得以如此珍贵的宝物相赠足见慷慨高义只是此物太过贵重我们又怎好夺人所爱” 陈老四笑道:“此物是我真心实意送给这小丫头的这小丫头又实在喜欢这就叫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就不要多管了”说着抓过梅若雪的素手将手套塞入她掌中 梅若雪初时还道他不过是随口说说表哥一阻拦便会就此不给了自我安慰道:“不要便不要吧这副手套也沒什么了不起的说是不惧任何利器但只怕也抵不住我表哥的血心宝剑” 心中虽这样想俏脸上却满是失望之色直到此时陈老四将手套塞入自己手中登时大喜过望颇有种失而复得之感欢喜的道:“谢谢老伯了我一定好好珍藏” 陈老四道:“这手套其实也沒多大用处也就是空手入白刃之时能派上点儿用场不过这雪蚕丝采集不易坚韧无比确有其珍贵之处” 梅若雪不住口的道谢将手套戴在双手上翻來覆去的看喜形于色爱不释手林凤生见陈老四心意诚挚也就沒有再多说什么 小憩了片刻林凤生和梅若雪便告别了陈老四由溜索渡过了礼社江南下往哀牢山而去 两人皆身负上乘轻功脚程极快过江半个时辰后便进入了鸡鸣山林凤生道:“表妹不知刘大哥等人此时是否尚在山上咱们到山寨中瞧瞧” 刘成武虽身在绿林但恪守原则从不与别的山寨同流合污此前到哀牢山与张结巴等贼人虚与委蛇也不过是为了掩护梅若雪混入其中刺探敌情自从哀牢山一别便失去了音讯虎阳寨既未派出一兵一卒随张结巴北上便说明他很有可能已与张结巴一伙反目林凤生甚是佩服他的为人唯恐他已遭了辣手报复因此急于前去一探究竟 哀牢山贼寇众于虎阳寨数倍倘若当真破了脸虎阳寨实难抵挡 梅若雪喜道:“好啊刘大哥为人十分仗义咱们也不能太不拿人家当朋友”她天真烂漫心思单纯只道表哥此去乃是顺道探望 于是两人展开轻功飞步上山两人曾受邀到虎阳寨做过客因此通往山寨的道路都还记得可谓是轻车熟路不多时已进了“夹槽子路”两人都不禁暗暗奇怪按理说这附近应该有巡逻望哨的小喽啰但实际却一个人影也沒见到 林凤生心中隐隐有种不想的预感真气流转加快了脚步梅若雪也觉察出了异样提气直追紧随不离 眼前的景象令林凤生又是失望又是伤感只见山寨中房舍依旧却是死气沉沉寂然无声别说是人影了就连鸡犬等活物也见不到一只 梅若雪咦了一声道:“刘大哥他们去哪儿了怎的这里一个人也沒有莫非他们都到哀牢山去了”说着跃上一间茅屋的顶部手搭凉棚四处张望 林凤生暗呼不妙径直來到议事大厅厅中空空如也却也沒有丝毫打斗过的痕迹地面上已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可见虎阳寨众人离开已有一段时日 林凤生心中忐忑不安接连设想诸般可能但却是心头茫茫百思不得其解若说刘成武等人是遭受了哀牢山贼寇的袭击无力抵挡而全军覆沒却又不像既是数千人尽数殉难必定是经过了激烈的鏖战那么便也不可能一点痕迹也不留下 若说虎阳寨众人迫于形势尽数上了哀牢山以刘成武的为人又绝不会甘心与张结巴等贼寇同流合污刘成武与官府交恶断然更不会自行下山诸般可能皆被推翻虎阳寨众人便如凭空消失了一般 梅若雪奔进來道:“表哥你说刘大哥他们会去哪儿呢” 林凤生摇头不语暗道:“刘大哥希望你吉人天相不要出什么不测才好” 梅若雪急道:“你说话呀咱们是四处找找还是接着赶往哀牢山” 林凤生迟疑了片刻沉声道:“先赶往哀牢山”说着转身便走眼眶中忍不住涌起了泪光 两人默默无言下了鸡鸣山回到通往哀牢山的山路林凤生心头烦闷道:“表妹你不是一直想要跟我比试脚力么今日咱们兄妹二人便來比一比” 梅若雪听得大是兴奋拍手道:“妙极妙极这里又沒有旁人比输了也不打紧表哥咱们如何比法” 林凤生道:“各显其能全力施为以三十里为限谁先到达便算谁赢谁输了这几日的食宿便由谁打点” 梅若雪点头道:“好就是这样我要是认输你就停下來等我可不许丢下我一个人先走” 林凤生点头答应两人各自深吸了一口气同时发足飞奔只见两道人影相互追逐一闪即逝当真是风驰电掣、快逾奔马林凤生以路两边的草木山石借力一起一落便是数丈远近梅若雪则暗提真气疾步飞奔脚步轻盈、一沾即走 两人一口气奔出了十余里梅若雪已落后数丈忽见前路有一群寻常百姓打扮的人缓缓而來行色匆匆风尘仆仆 林凤生当即停住了身形梅若雪追近道:“表哥你怎么不跑了我还沒有认输呢”随即注意到前方的人群不觉放慢了脚步 众百姓男的身负行囊妇女有的拉着孩童、有的背着婴儿见了林凤生和梅若雪逆向而來一名老者问道:“这位小哥你俩这是要往哪里去” 林凤生正欲答话梅若雪已抢先道:“这位老伯你们这么多人拖家带口的又是要往哪里去呀” 老者道:“咱们乃是要北上投奔亲戚去” 梅若雪笑道:“既然你们是北上咱们又恰恰相反那么我们自然是要南下了” 老者满脸惊异之色摇手道:“去不得去不得老儿劝小哥和姑娘还是快回去吧”其与众人听得也纷纷驻足纷纷出言劝说两人脸上皆有惊色 林凤生拱手道:“不知诸位何时如此惊慌可是贼寇又在为恶”除了张结巴一伙贼寇能令百姓畏如蛇蝎的他再也想不出第二人 老者连连点头道:“正是听说张结巴攻打俄禄城吃了败战准备退回哀牢山据守老窝因此这几日正派人四处抢掠粮草凡是他们到过的地方一个活口都不留南边是不能去了两位随我们一起折回吧” 一名中年汉子骂道:“这该死的张结巴有能耐就打胜仗啊输了却來拿老百姓出气真是人性全无猪狗不如”此言一出不少人纷纷大骂贼寇人性泯灭、惨无人道 林凤生义愤填膺道:“诸位赶紧走吧只要过了礼社江便安全了我二人还有要事在身少陪了”说着拉起梅若雪快步疾走沿途不时遇到向北迁徙的百姓 林凤生心情甚是沉重与梅若雪在前一次逗留过的小镇上吃了些饭菜稍歇了片刻便又继续赶路第二日拂晓便到了百草岭附近两人便到了林凤生先前栖身过的破庙歇脚 梅若雪问道:“表哥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林凤生道:“事不宜迟咱们只有尽快上山白天虽易暴露行迹但便于防备机关陷阱天一亮咱们便行动” 梅若雪道:“白天硬闯只怕不妥吧贼寇一旦发现我们的行踪只怕会伤害徵羽妹子” 林凤生点头道:“这一点我也想过因此需借助他们自己人上山” 梅若雪疑惑道:“借助他们自己人” 林凤生点了点头道:“你沒听说近來贼寇时时下山劫掠么咱们要借助的正是这些喽啰” 贰佰二四章 无相神剑 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哀牢山自西北向东南绵延千里山高谷深云缠雾绕山中气候十分复杂正是:“一山分四季隔里不同天”林凤生和梅若雪刚落脚不久便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來 阵阵寒凉的山风灌进破庙梅若雪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林凤生解下披风披在她身上眉头微微一皱道:“表妹咱们先吃些东西照这般天气贼寇今日恐怕不会下山了” 梅若雪心中一暖娇羞一笑眼波中柔情脉脉点了点头道:“好那咱们便悄悄地摸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进去” 林凤生微笑道:“你说得倒轻巧穆青峰那厮设下的机关陷阱十分厉害咱们此去危险重重切不可掉以轻心”说着从携带的包袱中取出面饼、烧鸡两人便相对席地而坐吃了起來 两人此前都曾到过此地深知附近荒无人烟食物难寻因此先前路过市镇时便已备好了口粮 梅若雪边吃边道:“反正俄禄城的贼寇一个都沒有活着回來张结巴又不会知道咱们的身份咱们不妨再冒充玉龙剑派的人骗他们一次” 林凤生率众与张结巴一伙贼寇数次交锋此时又已卸去了易兆祥为他装扮的容貌贼寇又怎会认不出來不过梅若雪的身份确是尚未被安全揭穿除了穆青峰及随其占据俄禄城的贼寇外人无人知晓“玉龙剑派女侠”的身份尚可使用因此梅若雪此言倒是提醒了他 林凤生一拍额头喜道:“是啊哀牢山的贼寇此时尚未知晓你的身份倒是可以故技重施只是咱俩不会易容之术贼寇会认出我來的” 梅若雪道:“可惜这里买不到易容改扮所需之物不然我倒是可以帮你改装你记不记得在太和城之时你骗我说徵羽妹子有仇家住在城里怕仇家认出來我就曾帮她改装过改装过后是不是像变了一个人” 林凤生道:“记得你虽然懂得此道但手法仍不够高明不但莫老哥一眼便看破而且还被徵羽妹妹说成是在玩扮鬼脸的游戏”说完忍不住发笑 梅若雪的确会些粗浅的易容之术但技艺与易兆祥相比之下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便如小儿兴起戏耍一般细看之下不难瞧出破绽因此即便是有面粉、蜂蜜、假须等诸般易容所需之物以她的手法仍不足以得保林凤生蒙混过关 梅若雪嘻嘻一笑道:“那是沒有人教我自己能琢磨一些出來也算是很难得了”不但不生气反而自卖自夸起來 林凤生笑道:“你这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随即正色道:“我且用面纱蒙住面你就说我生相其丑无比从不愿以真面目示人能瞒住贼寇固然最好若是被识破便只有硬闯了” 梅若雪道:“好就是这样徵羽妹子乃是堂堂大理国公主谅那些贼寇也不敢轻易伤害她” 两人匆匆吃完梅若雪便从裙摆上割下一块青色的布折叠过后蒙在林凤生的口鼻上在颈中打了个结细细端详了片刻道:“你的眉眼生的太过俊秀为了保险起见我在帮你装扮装扮” 于是解散了林凤生束发绸带乌黑的头发披散下來覆盖了眼睛娇笑道:“这样就一点儿也看不出來了” 林凤生好笑道:“头发将我眼睛都遮住了叫我怎么走路” 梅若雪道:“你讲斗笠戴上稍微将头发分开一点不就行了么”两人一路南行皆为阴沉天气为防有雨两人都随身带有斗笠 林凤生依言戴上斗笠梅若雪道:“这下成了只要贼人不摘下你的面罩便难以认出你來而你现下是玉龙剑派的大侠他们是万万不敢这样做的” 林凤生点头道:“咱们待会儿便上山一切由你出面应付我尽量不说话” 正说间忽闻马蹄声阵阵自北向南由远而近不多时便到了破庙前的大路林凤生和梅若雪隐身破败的板壁之后向外望去只见一队贼寇起码路过身上负着大小不一的包裹马鞍上也横置着沉甸甸的的麻袋想必都是些金银米粮一队人马疾驰而过向百草岭而去 林凤生低声道:“看來这些贼寇前几日便已下山直至此时方才归來”哀牢山方圆百里内百姓皆已迁徙远避贼寇只能前往更远之处抢掠加之近日天气恶劣因此下山以后未能及时赶回 此时天刚蒙蒙亮可见这些贼寇乃是星夜赶路张结巴一伙自知俄禄城无法长期据守一旦义军破城而入便会得知公主在哀牢山因此势必挥军南下为求僵持之时粮草充足立即疯狂抢掠丝毫不敢怠慢 梅若雪道:“那么咱们即刻便上山吧跟着这些喽啰混入他们的老窝这些喽啰抢回这么多东西贼寇一高兴便会放松了防范咱们便可轻而易举地混进去” 人一旦大喜大悲都难免忘乎所以这本是人之常情林凤生点头道:“你说的极是经过这段日子的历练你的心思灵敏了不少表妹可喜可贺啊” 梅若雪钟情于林凤生别人纵使有千万句献媚讨好的言语也抵不过他的一句随口夸赞之言听在耳中十分受用得意道:“过奖过奖这是你这个做表哥的教导得好” 当下两人出了破庙走下庙前的山坡路上又想起脚步声和人声细细一听竟然还夹杂着猪狗牛羊等牲畜的鸣叫两人当即驻足路边來时的路上又有一伙喽啰缓缓而來手执鞭子藤条口中大呼小叫驱赶着一群牲畜 天色朦胧视物不清众喽啰见了两人喝问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什么”其余人听得纷纷拔出了兵刃 梅若雪走近几步娇声骂道:“沒长眼睛么是我” 一名手抱鸡笼的喽啰奔近一看喜道:“原來是郭女侠到了你是从俄禄城來的么”众喽啰也忙出声招呼 梅若雪道:“不错我已经见过你们穆军师了听说你们捉住了公主特意前來瞧瞧” 那喽啰道:“女侠脚程可真够快的几位当家的也是前一日夜里才到的大当家正说要将公主献给蒙古特使呢郭女侠來了正好可以商议此事快请快请” 梅若雪点了点头转首向站在路边的林凤生道:“师兄咱们走吧” 林凤生正自打量着路中黑压压的动物暗暗皱眉其中既有家禽也有牲畜想必百姓家中所有能吃的东西都被他们洗劫一空了见人群中还有不少女子不由得更是义愤填膺手按剑柄暗暗切齿竟是沒听见梅若雪的话 那喽啰见林凤生不答话还道是他自恃身份有意高傲问道:“女侠这位英雄是谁” 梅若雪道:“这位是我师兄人称‘无相神剑’剑法出神入化江湖中少有敌手”林凤生以布蒙面不见其貌是为“无相” 众喽啰哪里有半点疑心登时敬畏万分一起出言请安问好 贰佰二五章 直捣黄龙 一众喽啰将溜须拍马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吹捧之言层出不穷说什么郭女侠和“无相神剑”大侠到來当真是莫大之喜有两位绝顶高手护持便可将公主送往北方献给蒙古使者有了公主为要挟大理国定然不攻自破、唾手可得义军盟主的武功虽高却万难及两位的一星半点只要两位肯出马相助义军便不足为惧 林凤生假装十分受用微笑着随口敷衍了几句两人便跟随众喽啰前往百草岭 此地到百草岭尚有十余里路程众人赶着大批牲畜牲畜又不甚听话因此行进甚慢道路到了一个转角处前方蹄声大作接着便见数十人马疾驰而來当先一匹马上有人叫道:“前面的弟兄让开了咱们奉了大当家之命有急事下山”神态十分嚣张跋扈 众喽啰口中俱都小声嘀咕咒骂驱赶牲畜靠向一边让出路來那人又叫道:“弟兄们咱们走”打马当先而行其余人马紧随其后扬鞭打马疾驰而去看上去确实有紧急之事 林凤生和梅若雪不禁暗暗奇怪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一名喽啰道:“这些是大当家的狗腿子专门养來跑腿打探消息的想必是要到俄禄城给军师传递什么重大的消息” 有喽啰呸了一声道:“狗仗人势的东西与义军拼杀之时就这些人跑得最快还敢在咱们兄弟面前装蒜当真是猪鼻子插大葱”其余贼寇也纷纷咒骂 梅若雪道:“算了看他们也是有要事在身都是自家兄弟又何必为此置气我们快走吧” 众喽啰听得女侠安慰心中气愤稍减口中兀自骂骂咧咧赶着牲畜继续赶路 不多时到了一个沟壑纵横的山坡前坡头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梅若雪心知森林中机关重重乃是进入贼寇老巢最险要的地段向林凤生使了个眼色林凤生会意微微点了点头 爬上山坡到了树林外道路突然戛然而止眼前是密密丛丛的古木和藤蔓一名喽啰大声叫道:“天王盖地虎” 过了片刻林中有人应声道:“宝塔镇河妖”话音刚落哗啦一声一丛灌木从中一分为二现出一条宽约五尺的道路來 众人进了林中林凤生暗暗打量周遭却一个人影也见不到暗道:“张结巴在此经营多年防守果然牢固若是贸然进入难免措手不及” 方才对切口的喽啰又叫道:“自己人有些东西不安分众兄弟将神通收了吧”林中随即传出阵阵轻微的脚步声 牲畜数量众多难保不到处乱走因此这句话乃是叫林中隐伏的同伙看管好机关暗器以免被触发误伤了自己人 又走了里许之地眼前出现一片嶙峋的乱石宛如无数拔地而起的竹笋道路再次断绝那喽啰在地上捡了三枚石子投入乱石丛中大声道:“义字当头照” 乱石中有人回应道:“大道在人为”只听隆隆之声不绝乱石纷纷移动让出道路來原來这些乱石竟是人为摆放的底下想必有供其移动的轮子、铁球之类的东西 林凤生和梅若雪不禁暗暗咂舌建造这些乱石机关想必花费了不少心力亦可见穆青峰设置之精妙 如此对了三次切口终于通过了森林到了一片沼泽畔梅若雪道:“终于到了可累死本姑娘了”说着假意伸手抹额头汗珠食指微微翘起指向对面其用意自是在提醒林凤生贼寇的老巢就在对岸 林凤生顺着她食指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对面的山坡上有一个山洞洞口附近有大批喽啰巡视想到段徵羽就在洞中心中又是欣喜又是焦躁 一路出言对切口的乃是众喽啰中的小头目吩咐众人将牲畜沿着沼泽边缘往左手方赶去沼泽中只有一条木桩路可供通行牲畜自然无法通过因此想必在附近设有牲口圈随即哈腰道:“两位尊客辛苦了请随我來”当先走上了木桩 林凤生和梅若雪相互对望了一眼先后踏上了根根相连的木桩走到一半忽闻身后有人大叫道:“站住这两人是奸细” 两人听得都不禁心头一惊因为这声音十分熟悉正是已葬身礼社江的穆青峰的声音不约而同的回头一看更是吃惊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一个身穿白衣披头散发的人踏着木桩疾奔过來不是穆青峰却是谁 那小头目一时间还未反应过來愕然道:“什么奸细军师你怎么回來了” 林凤生无暇细想此人为何生还急提真气一掌“狂风骤雨”呼的向那小头目击去掌力奔腾而出那小头目惨呼一声身子飞起落入沼泽之中泥水飞溅顷刻间便沉了下去 口中叫道:“表妹咱们的身份暴露了闯进去”说着展开踏雪寻梅步身形变幻一阵风般向对岸奔去梅若雪应了一声也展开轻功寸步不离 洞外值守的喽啰一阵哗然纷纷张弓搭箭向两人射來两人的身法变幻莫测在狭窄的木桩路上忽左忽右箭矢又哪里能伤得到他们奔行速度丝毫不为所阻 只片刻间木桩路已到了尽头两人一前一后飞身跃上台阶登时与值守的大批喽啰短兵相接林凤生使开乘风掌掌力汹涌摧枯拉朽;梅若雪展开香雪剑法寒光四散挡者披靡 梅若雪叫道:“表哥我认识洞中道路你跟紧了”说着手中长剑左右挑刺喽啰纷纷向两旁倒毙杀出一条血路來 此时穆青峰也已到了台阶下林凤生左掌一扫震翻了数名喽啰右掌一招“长风破浪”猛地向穆青峰隔空拍出一掌拍出身形已到了梅若雪身后并肩向洞中闯入 当时穆青峰后背中箭跌入礼社江中因相距甚远林凤生射出的箭力道已失因此并沒有要了他的性命他一落入江中便即屏住呼吸使出千斤坠的功夫向江底沉下抱住了江底的巨石任水流湍急异常也未能将他卷走 他或抱住石头或将十指插入泥沙之中一步一步向岸边爬出终于上了岸逃得了性命 穆青峰刚一到沼泽岸边便觉一股极强的力道撞到啊哟一声身不由主的翻身跌入了泥泞之中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有的喽啰立即将长矛伸出让他抓住 张结巴、张兆奎和胡三等当家的此时正自在大厅中喝酒谈笑不知林凤生和梅若雪两个厉害的对头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内闯入 贰佰二六章 昭武校尉 乘风掌迅疾刚猛。一招一式间真气奔腾。声势之威猛彷如风雷乍动;香雪剑法轻灵精妙。剑尖化作点点寒星。专攻咽喉、胸腹、眼目要害。林凤生和梅若雪各自施展绝技并肩闯入“聚英洞”中。阻拦的喽啰非死即伤。甬道两边的石壁上血迹斑斑。随处可见。 张结巴正和众头目大碗饮酒。一面观赏歌舞一面肆意说笑。忽闻外面的甬道中传來打斗之声。结结巴巴的骂道:“这些……不成器的东东东西。就知道窝窝窝……里反。第一时间更新老三。出出去瞧瞧是哪个山头的王……八蛋又在闹事。” 胡三上身赤膊。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仰脖子喝干了酒将碗重重顿在桌上。起身正欲除去查看。一名小喽啰跌跌撞撞的奔进來。满脸惊慌之色。连声道:“大当家的。大事不好啦。” 张结巴怒道:“什什什么他娘的不好啦。何事如如如此慌张。”一只手臂用绷带吊在颈中。乃是数日前被林凤生所射的箭伤。单手端起酒碗喝了一口。 那小喽啰战战兢兢地道:“郭郭郭女侠带着一个蒙面人……突然杀进來了。他们武功很高。弟兄们抵挡不住了……”他心中十分惊慌。说话也不由得有些结巴起來。 张结巴将手中的酒碗向小喽啰劈面掷去。怒道:“你这王八蛋。干么学学学老子说话。胡说……八道。郭女侠要进來……让她进來就是。谁叫你们……阻拦的。第一时间更新” 酒碗呼的一声打在喽啰脸上。随即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那小喽啰捂着脸道:“大当家息怒。小的不是有意要学你的。军师也回來了。他说郭女侠和那人是奸细。众兄弟才出手阻拦的。” 胡三听得叫道:“取我的熟铜棍來。我出去瞧瞧。”厅中侍候的一名小喽啰应声而去。 张结巴两道浓眉皱了皱。道:“咱们……一起去。”张兆奎听得也起身叫人送上双刀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只见他面色蜡黄。神情委顿。不时捂嘴咳嗽。仿佛换了痨病一般。 张结巴道:“老老老二。你伤势未……愈。就不用出去了。”脸上颇有关切之色。 双方投一次交锋之时。张兆奎狂妄自大。先是被郭仙儿戏耍。而后又被胡三误伤。胡三的熟铜棍力道极大。张兆奎手臂粉碎的同时内脏也被严重震伤。已然无法施展武功对敌。其后的数场大战中再沒有见过其人便是为此。他虽被及时送回哀牢山疗养。但内伤又岂是一两日便能痊愈的。 张兆奎一条手臂骨骼碎裂。再无痊愈之望。看着喽啰送上來的双刀。不由得思绪万千。突然抓起其中一柄向对面的石壁上掷去。咣铛一声落在地上。脸上一阵颓然之色。 张结巴和胡三见状脸上尽皆露出同情之色。四目望着张兆奎喉头蠕动欲言又止。竟是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 过了片刻两名小喽啰分别送上张结巴和胡三的兵器來。前者为狼牙棒。后者是熟铜棍。张结巴的先前的狼牙棒已被林凤生的血心宝剑损毁。此时所用的这根乃是新铸造的。有加长了尺许。棒头尖刺也密集了不少。乌沉沉的。看上去着实凶恶。 两人接了兵器。一前一后当先而出。厅中的其余头目和小喽啰相继跟随。一起出了大厅往洞外奔出。 甬道之中十分昏暗。混乱不堪。贼寇的弓箭便也派不上用场。林凤生在前发掌开路。掌力到处贼寇不住后退。手中的诸般兵刃四处乱飞。惨叫声连成一片。梅若雪长剑化作一片寒光断后。后面的贼寇上前即死。一时无法靠近。 两人后背相贴。以攻为守。身畔五尺之内直如铜墙铁壁一般。几无破绽可循。不断向前移去。不多时林凤生便觉前方豁然开朗。鼻端闻到一阵酒肉香味和脂粉气息。心知已到了张结巴真正的老巢。大喝一声双掌齐推。 这一击之势运足了内力。前方的众喽啰如何能够承受。只觉仿佛有两条猛龙呼啸而至。身不由主的纷纷向后直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恍如下了一场血雨。甬道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梅若雪微一侧目。见已是到了贼寇的议事大厅外。喜道:“表哥。张结巴就躲在这里了。徵羽妹子肯定也在里面。” 林凤生听得自己所料不错。心中一喜。精神大振。双掌暗运真气蓄势待发。大踏步往前走去。在前阻挡的喽啰死伤惨重。其余的远远避开不敢近前。林凤生和梅若雪顿时如入无人之境。 甬道的尽头处有四五级台阶。台阶之上是一块宽阔的平台。隐约可见上面桌椅罗列。有一簇女子的身影。林凤生加快了脚步。在离台阶尚有两三丈远近处腾身跃起。径向平台上落去。 忽见下方一个人影平地陡然拔起。更多更快章节请到。紧接着呼的一声一根棍状物事挟带劲风向自己当头劈來。忙用力一扭身形翻滚避开了这一击。右脚凌空飞踢。正中偷袭之人的腹部。偷袭之人的身形坠了下去。胸中真气一浊也跟着落了下來。 定睛一看一人正从地上挺身爬起。手中握着一根铜棍。横木怒目。满脸横肉。正是贼寇的三当家胡三。胡三和张结巴刚走出大厅。便见手下弟兄如风筝般纷纷倒飞进來。接着便见有人飞身掠來。当即出手阻拦。 林凤生此时兀自以布蒙面。且戴着斗笠。胡三自然认他不出。见來者甚是面生。怒道:“阁下是何方神圣。你我素不相识。为何无端闯入伤我弟兄。” 林凤生微微冷笑并不答话。梅若雪闪身近前。娇声叫道:“谁说素不相识了。你睁大眼睛看看本姑娘是谁。” 胡三凝目一看。惊异道:“郭女侠。怎么是你。”随即怫然道:“不知洞外的兄弟怎生得罪了郭女侠。郭女侠竟和同伴出此重手。”铜棍重重地地上一顿。地上皆是坚硬的石板。当的一声火星四溅。 梅若雪冷笑道:“我不是什么玉龙剑派的女侠。我也不姓郭。哈哈。你们这些傻子。我以前不过是哄你们玩儿罢了。”微微一顿又道:“实话告诉你吧。本姑娘乃是云麾将军麾下昭武校尉。你们将公主藏哪儿了。快交出來。” 胡三听得眼前这个自己曾礼敬有加的“郭女侠”竟是义军中人冒充的。不由得七窍生烟。恼羞成怒。大喝道:“好啊。你这贱人竟敢如此欺我。老子定然饶不了你。”虎吼一声。猛地一棍向梅若雪砸去。 林凤生手中宝剑一探一拨。借力打力。将胡三的铜棍横向荡了出去。铜棍砸在石壁上。火星飞溅。直震得胡三虎口开裂。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梅若雪得意道:“我表哥上次那一箭沒要了你的命。算你命大。但今日可就未必再有那样好的运气了。看剑。”话音未落。手中长剑已向胡三连刺了三招。 胡三竭力抵挡。手忙脚乱。狼狈万分。 一旁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叫道:“好一对……狗……男女。既然自己送送送上门來找死。那就别别别想活着……出去。”不言而喻。此话正是出自张结巴之口。挥动狼牙棒便朝林凤生横扫直击过去。 贰佰二七章 吉凶未卜 林凤生眼见张结巴挥动狼牙棒当头砸來。身形一晃向前窜出。手中宝剑顺势削向棒头。满拟像上回一样将其削成哭丧棒。哪知剑刃碰到棒头直震得虎口隐隐发麻。心中微微一惊。身形毫不停留一跃而起纵上大厅。 张结巴一棒落空。布满尖刺的棒头重重的砸在地上。砰地一声将一块石板砸得碎裂。正欲回身再攻。只觉手中突然一轻。棒头与把杆分离断落在地。不由得惊怒交集。暴跳如雷。挥动仅剩的铁棒又向林凤生追去。 狼牙棒属击打兵器。多由坚木制成。棒头部位如枣核状。植铁钉于其上。形似狼牙。故得名狼牙棒。有了初次交锋时的前车之鉴。他这一根新狼牙棒浑身由生铁铸造。沉重猛恶。坚固无比。即便如此。血心宝剑削铁如泥。林凤生这一剑虽未能将其当场削断。但却在棒头下数寸处划出了一道深口。猛击在地上登时折断。 梅若雪剑法迅疾轻灵。胡三虽天生力大却不通精巧招术。勉强抵御了两三招过后已是左右支绌。梅若雪卖了个破绽。待胡三招式用老之时。手中长剑疾向他咽喉刺去。 梅家的剑法精而不繁。梅若雪从小跟随父亲习武练剑。除了几路粗浅的入门剑法以外。练习最多的便是这路“香雪剑法”。算起來至今已有十余年的火候。招式变化随心所欲。可谓是已到了熟极而流的地步。这一剑事先无半点征兆。只见一道寒光突然迅疾无比的直射胡三咽喉。 胡三铜棍被搁在了外门。无法及时回防格挡。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忙放脱了铜棍。双掌交叠挡在咽喉前。只听嗤的一声响。剑刃穿透了胡三两只肥厚的手掌。胡三只觉喉结处一痛。连忙向后跃开。两只手掌鲜血淋漓。咽喉也被剑尖刺破了皮肉。不住渗出血來。 梅若雪大占上风。却毫不恋战。身形一跃也飘身落上了大厅之中。叫道:“表哥。我知道徵羽妹子在哪里。咱们这便去救她出來。” 林凤生点头叫道:“好。”宝剑一引搭上了张结巴手中的铁棒。张结巴只觉对方的宝剑上仿佛生出來了一股极强的吸力。手中铁棒始终甩不开纠缠。接着胸口像是被千斤重物猛然撞击了一记一般。鲜血狂喷身子直飞出去。 原來林凤生先是运内力达于宝剑。克制住张结巴狂风暴雨般胡乱砸击的铁棒。随即发掌击向张结巴的前胸。更多更快章节请到。这一掌力道雄厚。有开碑裂石之功。张结巴**凡胎自是凶多吉少了。 梅若雪挥剑刺死了两名喽啰。脚步变换身形穿來插去。宛如一只在花丛中蹁跹嬉戏的蝴蝶。袭來的诸般兵器尽数落空。径向大厅左首的洞口奔去。林凤生也顾不得张结巴的死活。展开身法跟了上去。 方才在厅中表演歌舞的一众女子见两名刺客突然闯入。顷刻间杀的诸位当家和属下众喽啰人仰马翻。登时吓得面如土色。不由得一起尖声呼叫。乱作一团。 这些女子乃是贼寇掳來的玩物。大厅中除了这些女子外。还有一名妙龄女子。此人容貌绝美。端庄典雅。端坐在角落里的虎皮交椅上。见“刺客”突然闯入厅中。不但毫无惊慌之色。反而露出欣喜之意。秋水般的眼眸中含着淡淡的忧郁。却不是段徵羽是谁。 林凤生刻意掩饰面貌。自然不易辨认。但梅若雪却是以真面目示人的。段徵羽一眼便认出了梅若雪。不由得喜出望外。第一时间更新起身叫道:“若雪姐姐。我在这里。” 话音未落只觉小口一紧。已被一名女子捂住。其余女子慌忙围上來以身体将她遮掩。这些女子正是受了二当家张兆奎的指使。张兆奎听得公主的呼声。便猜到两名刺客此來的目的。因此急忙让众女子遮住段徵羽。以免两人发现端倪。 段徵羽呼喊之时身旁都是那些庸脂俗粉嘈杂的惊呼声。她的这一声呼喊便如雷声中的虫鸣一般。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微乎其微甚至被完全湮沒。梅若雪又哪里听得到半点。梅若雪心想她既已成了贼寇的阶下囚。必定会被关在囚室之中。因此当即带着林凤生向岔道之中的囚室奔去。 胡三双掌被剑刃穿透。透彻心扉。但只是皮肉之伤不致有性命之虞。怒吼道:“给我追。一定要要将这对狗男女碎尸万段。”说罢又叫道:“大哥。你伤得如何。”说着慌忙扑向张结巴的置身之处。 众喽啰本已心惊胆寒。但此时见大当家和三当家一个身受重伤。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一个生死未卜。仅有的一点儿血性登时被激发了出來。齐声答应。挥动兵刃向林凤生和梅若雪身后追去。 洞中岔道错综复杂。甬道转來转去。梅若雪在前探路。说道:“表哥。你要小心。这里到处都是机关暗器。尽量在我踏过之处落脚。” 林凤生点头道:“知道了。这些机关的位置你都记得么。” 梅如雪身形纵跃。小心翼翼的寻找落脚之处。更多更快章节请到。随口道:“这里的机关多不胜数。我哪里记得住这么多。不打紧。我在前面摸索。你跟紧我就是了。” 林凤生听得表妹之言。心中登时暖流激荡。感动万分。心道:“表妹如此待我。我当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她的武功尚未到对突发状况应付自如的地步。不能让她涉险。”当即飞身抢在了前头。口道:“表妹。贼寇追來了。你來断后。” 双足刚一落地。便觉地面石板微微一沉。两边的洞壁上暗器破空之声同时响起。无数强劲的短箭连绵射出。短箭从两侧同时射出。在甬道正中交叉而过。斜斜向下射向对面。交叉之处正是常人的胸腹要害部位所在位置。 梅若雪见状顿时吃了一惊。猛然顿住了身形。急切的呼道:“表哥小心。” 林凤生足尖一触及地面便觉有异。身形复又拔起。凌空接连翻了三个筋斗落向远处。只见两边的石壁上火星点点。发出一连串紧密的叮叮之声。正是短箭落空射到了对面的石壁所致。箭头所及便即溅起火星。可见短箭力道之强劲。 梅若雪见表哥安然脱险。方才松了一口气。耐着性子等待暗器穷尽。 过了片刻石壁内发出一阵轧轧之声。一响即止。短箭便也戛然而止。甬道中顿时寂然无声。梅若雪见暗器停止。当即迈步前行。岂知刚踏出两步。暗器破空之声又突然响起。石壁中又射出短箭來。 林凤生心头大惊。叫道:“表妹。你站在原地不要动。”暗暗惊叹这机关设计巧妙。且不说射出的短箭强劲之极。寻常人万难抵挡。即便触发机关者是高手。挡住了第一拨箭矢。但若稍有疏忽便也难免会被第二拨要了性命。 第二拨短箭和第一拨数量差不多。过了片刻便即停止。梅若雪又等了一盏茶时分。终于短箭射出。这才挥剑护住周身飞身掠过机关所在的位置。落在林凤生身边。两人这才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 林凤生问道:“贼寇关押俘虏的囚室在何处。” 梅若雪道:“知道。跟我來。”说着又辨明路径当先而行。 林凤生心知这一路不知尚有多少厉害机关。不愿让梅若雪冒险。上前拉住她的手道:“你帮我指明路径即可。如再遇到机关由我來应付。” 贰佰二八章 机关重重 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看书网你就知道了。 林凤生这句话虽说的不着痕迹但却难掩爱护之情梅若雪明白表哥的用意不由得芳心暗喜当下凭着记忆辨别道路两人往贼寇囚室所在的岔道而去 刚进入转角便听得原先的甬道中脚步嘈杂呼喝之声大作大批喽啰追了进來紧接着便是一阵唏嘘声想是看见了散落在甬道中的数百枝短箭有些难以置信 有人骂道:“他奶奶的想不到这对狗男女还当真了得这么多暗器都奈何不了他们不用追了洞中到处都是机关陷阱让他们找死去吧”正是张兆奎的声音 众喽啰忌惮两人武功了得可谓是人人自危听得二当家之言无疑是正中下怀纷纷出言附和都道洞中三步一机关五步一陷阱且无一不是精妙绝伦便是大罗金仙进去也难免粉身碎骨两人乃是自寻死路如此妙不可言 张兆奎又道:“严密把守各个出口就算这对狗男女侥幸活着出來也必定已是遍体鳞伤咱们正好來个守株待兔” 众喽啰齐声答应语气间难掩欢喜之意洞中的机关暗器能不能要了一对狗男女的小命尚未可知自己的小命却是暂时保住了 随即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顷刻间散得干干净净洞中复又归于死寂再无半点声息 两人此时尚未走远将张兆奎和众喽啰的话一字不漏的听在耳中梅若雪哼了一声道:“这些雕虫小技本姑娘半点也不放在心上想要我们的性命呸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拉住林凤生的手又道:“表哥囚室外到处都是机关你要多加小心“语声轻柔充满关切之意 林凤生道:“我理会得不必太过担心不要跟得太紧待我过去以后沒有危险你再过來“当即小心翼翼的向梅若雪指示的甬道摸去屏息凝神浑身真气流转暗暗做好戒备 梅若雪依言与他相隔丈许远近拔剑在手注视着前面的状况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一旦表哥遇到难以化解的危险便立时上前救护 又走出两三丈远近林凤生身形陡然跃起只听喀喇喇一声响脚下石板突然迅速向两旁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大洞來洞中传出哗啦哗啦的水声像是有东西在水里游动而游动时能产生如此动静其体型想必不小 洞顶石壁凹凸不平林凤生当即伸手抓住一块凸出的岩石身子吊在半空凝目向下望去登时吃了一惊洞中水面离石板约有三尺有数只鳄鱼在來回游动鳄鱼生性凶残若是失足落水难免尸骨无存 梅若雪奔近一看也不由得花容失色随即怒道:“这些恶贼当真恶毒不知在陷阱中养了多少害人的猛兽”说着挥剑朝水中乱刺乱剁将鳄鱼尽数杀死 林凤生落回地面两人一前一后继续向前走去其间又遇到了数次机关陷阱多是养有猛兽的深坑和暗箭 穆青峰曾教过梅若雪辨别“生路”和“死路”的方法那就是看岔道入口处石板的排列形状若是规矩整齐便无机关陷阱若是杂乱无章便危险重重然而梅若雪依照这个方法择路却发现所谓的“生路”中也有不少机关暗器只是数量相对少了一些可见穆青峰当时所说的颇有些不尽不实对她还是留有防备之心的 梅若雪不禁愤然骂道:“这姓穆的王八蛋竟敢骗我原來每条岔道中都有机关陷阱表哥看來咱俩只能自求多福了” 林凤生道:“不打紧这些机关奈何不了我只是却不知徵羽妹妹在不在囚室之中” 梅若雪道:“咱俩去看看就知道了这些王八蛋难道还会请她去吃大鱼大肉不成肯定被关在囚室中了”随即指着一条岔道道:“就是这里了他们的囚室就在里面” 林凤生听得精神一振当即加快脚步往里走去梅若雪叫道:“表哥你小心慢一点儿” 林凤生反而加快了脚步口道:“放心行动越是迅速机关暗器越是难以伤到我”说着腾身而起起起落落不断纵跃 此处既是贼寇的囚室所在通道中的机关陷阱自然要比别处多上许多而且更加厉害林凤生第三次落脚之时只听呼呼几声两旁的石壁中喷出数条火舌來林凤生身形迅速变换火舌虽未烧到他但他却清晰地感受到火舌的灼热 梅若雪目睹数条幽蓝的火舌交相辉映不由得惊呼出声來火舌喷出以后并不熄灭持续熊熊燃烧若是被烧着不免化作焦炭当即挥剑从石壁上削下几粒碎石看准火舌根部发出石子射入喷口火舌当即熄灭 林凤生对梅若雪投以一个赞许的眼神继续向前掠去只纵跃得一次第二道机关已发动此次的机关与上次差不多乃是数股交叉喷射的毒水如箭一般射出甚是腥臭想必是剧毒之物林凤生大惊唯恐被溅到一点急提鬼谷真气护住全身双掌急速拍出水箭被掌力一阻登时被逼了回去 身形毫不停留向前急窜而出口中叫道:“表妹小心这些毒水不要沾到半点” 梅若雪影身飞身掠过足不沾地刚一落地便听得前方机括发动之声大作只见地面上不断冒出削尖的竹子來林凤生展开踏雪寻梅步正自躲避待林凤生尽数避过到过之处密密麻麻的都是尖竹宛如一片树林 梅若雪又挥剑将尖竹砍到了一片道:“表哥前面的机关让我來破那姓穆的这些雕虫小技也不过如此” 林凤生不答又飞身向前闯去身在半空只觉双足足踝处一痛像是被极薄的利刃划了一下连忙止住身形向下坠落低头一看裤脚上已开了一条口子伸手一摸满手血迹 抬头一看只见半空中横着一根极细的丝线若不细看实难发觉而丝线兀自完好足见十分坚韧若非他及时收住身形即便双足不废只怕也要重伤 贰佰二九章 九死一生 友情提示这本书第一更新网站,百度请搜索+看书网 林凤生估量了一下丝线的高度不由得暗暗心惊丝线两端固定在甬道两侧的石壁上横横拦在中央离地面约有六尺有余正是常人站立时脖颈所在的位置倘若急速奔跑之下难免有身首异处之祸 拔出血心宝剑随手一挥丝线立即从中断绝梅若雪焦急的道:“表哥你流血了我先帮你包扎一下”说着蹲下身子取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要给他敷上 林凤生道:“一点皮肉之伤不必理会将徵羽妹妹平安救出才是正紧”说着转身又往前方掠去有了方才的前车之鉴当即将宝剑竖直垂于身前以防再有锋利的丝线拦路 梅若雪微一顿足也起身跟了上去心中暗道:“你自己不觉得痛我可心痛得很木头表哥真是不识好人心” “聚英洞”中的岔道通常延伸里许便到了尽头或岔口这条甬道却比其他的长了一倍有余加之机关陷阱众多林凤生和梅若雪身法虽快却未能全力施展直走了一炷香时分才看见尽头处的铁栅栏 梅若雪喜道:“贼寇的囚室就在前面了但愿徵羽妹子在里面才好” 林凤生回想一路至此的情形不由得暗呼奇怪喃喃道:“徵羽妹妹身份如此尊崇若是当真被幽禁在此地又怎会一个看押的贼人也沒有” 段徵羽贵为大理国公主又岂是寻常俘虏、客商可比按理说张结巴自当派大批喽啰看守才是而通往囚室的甬道中竟连一个人影也沒有未免有些大悖常理 梅若雪听得也不禁暗暗奇怪疑心看守的贼寇乃是故意隐匿在隐蔽之处埋伏娇喝道:“有人沒有快给本姑娘滚出來”她这一声呼喝暗含真力十分清亮然而除了來回激荡的回声外又哪里有半点声息 林凤生远远问道:“徵羽妹妹你在这里么” 过了片刻囚室中仍是毫无声息梅若雪道:“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说不定徵羽妹子是被贼寇在嘴里塞了麻核桃呢咱俩过去看看就知道她在不在这里了” 林凤生点头道:“好你在这里等我我过去瞧瞧”双足一顿身形一跃而起向囚室掠去 这一掠足足有三四丈远近落下借力时脚尖一触到地面便觉有异呼呼两声只见左右两侧突然竖起两排栅栏状的物事呈方形长宽约有丈许朝向他的一面上长满尖刺迅速向中间合拢连忙急提一口真气向前窜出 施展轻功之时只有在真气浊滞不继之时才需借力他发觉脚下有异便即强行跃起所借到的力微乎其微因此只窜出丈许便即落下双足踏实忽又觉脚下石板微微一沉左侧的石壁中猛然喷出一排火舌來比之方才所遇到的细了不少只有拇指粗细但喷出的距离又远了许多足足有六七尺远 当即衣袖一拂卷起一股劲风拂开火焰同时身形纵向右侧洞壁背部贴壁而立只听喀喀两声右侧的石壁中猛然伸出两跟弧形的铁条來于双臂外交叉合拢将他扣住左对面的石壁中嗖的一声射出一根长矛疾奔小腹而來來势之快令人骇然 梅若雪眼看长矛就要刺入表哥的腹部登时吓得花容失色惊呼道:“表哥快避开” 林凤生被铁环扣住行动不得也不由得暗暗捏了一把冷汗猛然双臂一缩身形向上滑出提起两腿一夹将矛头夹住这一夹力道极大疾射而來的长矛顿时止住此时矛头离他腹部只有数寸当真是险到了极处 梅若雪跑过來将长矛折做两段重重摔在地下已是泪水盈满了眼眶 林凤生安慰道:“贼寇未除鞑子未拒我怎能就此死了表妹皇上都说我是福将福大命大不必为我担心”说着暗运真气将铁环挣开脱出身來 有惊无险梅若雪登时心中大定抹了抹眼泪道:“说得轻巧我的心思你一点儿也不懂你只会将好心当作驴肝肺” 林凤生搂住她的臂膀道:“你是我表妹你对我好我都知道自然也十分承你的情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这条甬道中当属方才所遇机关最为凶险也是离囚室最近的一处想必已再无其他林凤生迈步走近栅栏果然再无危险发生探头往栅栏中一看不由得大为失望囚室中空空如也别说是段徵羽了连个人影也沒有 梅若雪愤然道:“我们上当了徵羽妹子根本就不在这里”随即皱眉道:“贼寇的囚室只有这一处不在这里又会在哪里呢” 林凤生道:“咱俩暂且回贼寇的议事大厅抓几名头目來问个明白” 当下两人折身原路返回只拣來时落脚之处通过自然相安无事再沒有触发另外的机关陷阱 堪堪出了囚室所在的甬道忽闻阵阵狼嚎传來仿佛误入了狼窝一般给人一种不寒而栗之感随即有脚步声传來但这种脚步声却绝不是人发出的 梅若雪不禁大惊失色惊呼道:“是狼陷阱中的狼群跑出來了”说完紧紧拉住了林凤生的手 林凤生也是心中打鼓强自镇定捏了捏梅若雪的手心道:“别怕有表哥在”当即拉着她大步往前走去 甬道转了一个角便见前方出现一片密集的蓝光在昏暗中仿佛无数萤火虫在飞梅若雪低声道:“往这边走”拉着林凤生转身回來折而向右奔去 她清楚的记得往右有有一处岔口但此时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哪里还有路可走伸手摸去尽是坚硬冰凉的石壁焦急道:“我明明记得这里有洞口通向别处的怎么会突然不见了这可如何是好” 林凤生略一思索便明其理定是岔口处设有石门可以随意开合贼寇一放出野兽便将石门关闭要让自己和表妹无路可走、避无可避 梅若雪道:“囚室外也有一处洞口通向后山我们快走”拉起林凤生要走 林凤生道:“來不及了各处的岔口此时想必都已被贼寇封闭咱俩只好硬闯出去了区区几只野狼又能奈我何” 话音刚落远处又有野兽的吼叫声传來声音十分沉重与狼嚎截然不同梅若雪听了林凤生的大无畏之言也不禁豪气勃发顿时害怕之意大减心想:“我从來沒有与野**过手我倒要看看是它们的爪牙厉害还是我和表哥的宝剑厉害大不了和表哥死在一起就是了” 当下镇定的道:“是花斑豹子” 林凤生听得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狼性凶残本就十分难以对付更何况是狼群如今在加上凶猛的豹子要想闯出去只怕是九死一生了 贰佰三零章 力斗群狼 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看书网 狼群的嚎叫如呜咽如鬼哭不时夹杂着低沉的豹吼由远而近令人毛骨悚然林凤生和梅若雪被困洞中四处寻觅出口无果之下只得强打精神向外硬闯 然而要想在群兽环伺之下全身而退当真是比登天还难不商量一条妥善的计策出來是不行的林凤生沉吟了片刻说道:“表妹咱俩要是各自为阵难免被各个击破只有相互配合方有望闯将出去” 在此生死攸关之际梅若雪自是不愿离开表哥半步点头道:“表哥我听你的我曾爹爹说过武林中有一种双人同使的剑法双剑合璧威力无穷只可惜咱俩不会” 说完不由得摇头叹了口气神色间颇有几分落寞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星光复又陡然熄灭 林凤生道:“别担心咱俩只需各自使用自己所长的剑法并肩闯将出去这些兽类便奈何我们不得” 梅若雪心头大定忽然喜道:“表哥我知道前面有一处陷阱是一道长约丈许的深坑下面布满尖锐的钢刺不如我们将陷阱打开可以暂时阻住野兽袭击” 林凤生道:“好咱们先将群兽阻住然后慢慢再想法子” 梅若雪往前走了数步伸脚向前一探便即缩回眼前的石板突然移开露出一个深坑來坑下都是寒光闪闪的利刃两人仗剑立于坑边等待群兽到來 不多时群兽已到了坑边发觉对面有人登时长嚎几声猛然向前猛冲一失足跌入了深坑之中登时被坑中的利刃穿得肚破肠流一时未死发出声声哀嚎 狼群的具体数量不得而知只见对面都是蓝幽幽的眼光跌入坑中的约有五六只狼是一种十分狡猾的动物一见同伴跌入陷阱哪里还会上当纷纷驻足坑边对着林凤生和梅若雪嚎叫 由于深坑颇大一时间无法逾越不住在对面的坑边來回走动 林凤生道:“现下沒有强弓咱俩除了硬闯别无他法等狼群死的差不多咱俩便闯出去” 梅若雪道:“好啊不杀这些畜生个片甲不留本姑娘就算是白來这里走一遭了这些机关陷阱无一不是用來害人的咱俩就一一破除他就算不能活着出去也算给义军的英雄好汉们减少了一些危险” 林凤生点头道:“不错咱俩可不能只顾逃命必要之时舍身取义便算是死得其所了” 狼群一时间焦急万状不住的在坑边绕着圈子走动口中不时发出哀嚎然而却沒有逾越深坑的本事只能在对面龇嘴獠牙 忽闻左侧的甬道中有脚步声响紧接着两人身后一处岔口的石门轰然打开呼呼两声有东西投了进來两人正欲抢上去石门复又关上 梅若雪止住脚步嗅了嗅道:“表哥怎么有血腥的味道贼人丢了什么东西进來” 林凤生凝目一看见两具浑身是血的尸体躺在甬道中说道:“是两名小喽啰的尸身”说完猛然惊觉贼人此举乃是要以血腥气激发群兽的野性 说是尸体当两名喽啰尚未断气传出断断续续的**声有气无力的咳嗽声有道是人死无活血血活人未死贼寇定是将两名中了林凤生掌力的同伴投了进來两人不住呕血甬道中的血腥气就会越來越重如此一來便能将群兽的凶残习性尽数激发出來 梅若雪骂道:“这些贼人当真是半点人性也沒有想害我们也就罢了他们的人明明还活着却不救治竟然丢进來引野兽來吃” 林凤生一言不发捏了捏梅若雪的手心示意她往深坑中看梅若雪一看心头大惊只见狼群不断跃入坑中坑中利刃已被同伴的尸身阻隔自然再也伤害不得它们 跃入坑中的狼绕过突出的利刃缓缓走了过來一只狼用前足搭在坑壁上身形微弓后一只又将前足搭在其背上其余的依样葫芦竟然连成了一条通道 林凤生见状大惊道:“小心狼就要冲过來了”一语甫毕果然见对面的群狼踏着同伴的背脊走了过來 走在最前的乃是一头公狼体型甚大片刻间便走到了两人脚边身形一蹲便向上跃起林凤生宝剑挥出公狼拦腰断做两截鲜血喷薄而出滚入坑中群狼一阵躁动嚎叫接二连三的奔了过來 两人宝剑不住劈刺奔过來的群狼不住死亡不多时坑中已堆满了尸体甬道中的血腥气也越來越重剩下的恶狼不但毫无退缩之意反而加紧猛冲过來 林凤生和梅若雪挥剑斩杀了前两只接踵而來的两只已猛然跃起张口便往两人扑來林凤生一掌拍出登时将直扑咽喉的一只狼击得头骨碎裂身形直飞到对面 梅若雪飞足将扑向自己的一只狼踢飞叫道:“表哥狼群已经死得差不多了我们这便冲去吧” 林凤生道:“走”伸手托住她腋下运足真气腾身向对面的坑边掠去身在空中忽闻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一个矫健的身影猛然扑來 不必说这个身影自是豹子无疑了林凤生手臂用力一送将梅若雪送上了坑边自己则因真气不继而落入坑中只觉肩头一痛已被豹子的利爪抓到登时鲜血淋漓 那豹子回身再扑林凤生大喝一声一掌击在豹子的腹部豹子身形飞出重重的撞在坑壁上扭了几扭便即死去林凤生飞身上了陷阱的边缘只见梅若雪被一只花斑豹子扑倒在地一人一豹在地上翻滚纠缠 林凤生大惊失色飞脚将豹子踢翻在地只见豹子的口中插着一口长剑剑尖从后颈中透出在此之前梅若雪已将其杀死自己双臂上也是血迹斑斑被豹子锋利说完爪子抓出无数血痕 两人双手互握见对方无恙不禁喜极而泣随即手拉着手向前奔去 (醉酒后仓促间所得拙劣非常还望几位好朋友们见谅) 贰佰三一章 逃出生天 两人一路奔出,再没有触发任何机关陷阱,想必是贼寇为防止野兽遭到损失而故意将其关闭。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看书网你就知道了。他们人人以为两人在野兽的群起围攻之下必然尸骨无存,又哪里会想到两人只不过是受了些皮肉之伤? 忽闻前面的甬道中有沙沙之声传来,放佛小雨打在树叶上,又似有人在用铁片轻轻刮着石板,声音虽轻却清清楚楚的传入两人耳中来。在昏暗死寂的甬道中显得格外诡异。 梅若雪听见这种声息不由得止住了脚步,身子微微发颤,手心里尽是冷汗。林凤生也停步,奇道:“表妹,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痛?” 梅若雪摇头道:“不是的,表哥,有蛇!是乌稍!”语气中饱含惧意。 师妹郭仙儿乃是驱使蛇虫的大行家,林凤生亲身经历过多次,早已见怪不怪,对蛇并无多少害怕之意,紧紧握住了梅若雪的手道:“别怕,我有办法。” 当即将外衫脱下,从怀中摸出火刀火石,又道:“蛇虫怕烟火,咱俩点燃衣衫冲出去,务必在衣衫燃尽前通过蛇群。” 梅若雪道:“这不是毒蛇,数量也不多,只有两条,但十分巨大,只怕不易对付。” 林凤生听得又惊又喜,惊的是大蛇的缠绕之力极大,一旦被缠住极难脱身,从而难免窒息身亡,喜的是体型巨大的蛇类几乎无毒,而且有利器在手,便有望将其斩杀。 沙沙之声越来越响,两人鼻端闻到一阵腥臭,两条长约丈余的黑影蜿蜒游动,行动十分迅速,片刻间离两人只有两三丈远近。两条大蛇头部高高仰起,两颗头颅大如能装十斤酒的坛子,身上鳞片泛出幽暗的微光,信子吞吐发出咝咝之声。 林凤生乍见如此巨大的蛇,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只手与梅若雪紧紧相握,另一只手用力攥了攥血心剑的剑柄。梅若雪心中发毛,强作镇定挥剑娇喝道:“臭蛇,来啊,本姑娘可不怕你们!” 两条大蛇头颅微微向后一顿挫,猛然长身向两人扑来,林凤生叫道:“表妹小心它们的尾巴!”民间传闻大蛇的尾巴扫动起来力道十分巨大,倘若击在手臂粗细的小树上,即便当场不折断也会慢慢枯死。因此有小蛇防牙、大蛇防尾之说。 两人一起向旁窜开,两条大蛇大张着口部的头颅落空,呼呼两声两条粗如手臂的尾巴一上一下向两人扫来。风声呼呼,十分骇人。两人又迅疾无比的闪身避了开去,两条尾巴登时打在了石壁上,发出啪啪两声响亮的响声。两条大蛇吃痛之下扑击之势更加凶猛,或张口急咬,或左右交缠,迅疾无比。 林凤生和梅若雪十指紧扣,躲避之时绝不分开,一起施展踏雪寻梅步,在两条蛇影之间穿梭游走。两条蛇行动虽快,却也快不过攒射而至的箭矢,两人步法精妙连箭矢都奈何不得,应付两条蛇的扑击缠绕倒也游刃有余。 然而两条蛇的身躯弯弯扭扭,来去穿梭,过了片刻两人步法已有些施展不开。林凤生连忙运起鬼谷神功,使一招“清风徐来”一推,梅若雪身不由主的飞出数丈,稳稳落在远处。 就这么缓得一缓,一条蛇的尾巴已缠上了双足,身躯扭动试图将他缠倒,以便不断盘绕,从而致使猎物窒息而死。另一条张开大口猛然的向他头部咬来。 林凤生浑身真气流转,稳稳定住身形,大喝一声左掌呼的一声击出,砰地一声正中张口咬来的大蛇的下颚,直击得蛇头向后甩出,重重撞在石壁上。右手一剑刺入了缠住自己双足的大蛇的身体,大蛇吃痛之下登时放松了缠绕。 中掌的大蛇脑袋撞在石壁上,在地上翻滚扭动,另一条放开了林凤生迅速游了过去,绕着前者游动,像是查看同伴或说是爱侣的伤势。 林凤生趁机用火刀火石打着了火点着了外衫,捏住一角不住晃动,飞快的向后退去。 蛇类生命力极强,这两条蛇的鳞片又甚是坚硬,林凤生的掌力虽重,却也未能将其中一条蛇当场击毙。两条蛇见到火光身形微微一阻,似乎露出了些许惧意,一时间不敢上前。 林凤生心中稍定,口道:“表妹快走!”说着将窜着火苗的长衫用力向两条大蛇抛去,拉着梅若雪发足便奔。 洞中岔道通入山腹之中,离洞口约有三四里长,两人奔了片刻便见前面有光亮,心知已到了出口,尽皆大喜,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 身后沙沙之声大作,两条大蛇又迅速追了上来,接着洞**进来的微光,狰狞的面目看得更加真切。林凤生道:“表妹你先走!”猛然转身飞身跃起,一脚踢在右边大蛇的头部,又将其踢得撞在石壁上。随即凌空侧过身子用力一剑向左边大蛇的颈部斩落,一股腥血喷出,蛇头应手而断滚落在地,身首分离,蛇身兀自扭动不已。 刚落回地面另一条大蛇尾巴向上一扬,带着一股劲风向他胸腹间扫来,不假思索的挥剑斩出。大蛇的尾巴被宝剑削断,一截断尾啪的一声撞在了胸口上。登时气血翻涌,身子飞出丈许跌倒在地。 梅若雪连忙回身扶起,急切地道:“表哥,你没事吧?” 林凤生暗运真气,道:“不打紧,想不到这畜生的尾巴力道如此之大。”他鬼谷神功大成,护体真气浑厚异常,因此并未受到损伤,只是一阵疼痛却是免不了的。 剩下的一条大蛇尾巴被斩断,登时性发如狂,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声,猛然窜起张口咬来。梅若雪见其中一条大蛇已死于当场,剩下一条也已受了伤,登时惧意大减,飞身而起一剑当头劈下。登时将蛇头削去了半边,接着宝剑来回横削,将一条蛇斩作无数段。 出口近在眼前,又除去了凶险万分的乌稍巨蛇,两人不禁喜出望外,随即携手奔出洞中。只觉光亮刺眼,空气清新,两人都不由得胸中一畅。两人迫不及待奔行甚速,一脚踏出忽然惊觉脚下空空如也,身形向下急堕。 贰佰三二章 双剑合璧 原来这条岔道的出口乃是处在一个断崖上,高约数丈,下临沼泽。+看书网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两人身形堕下,初始还道是跌入了万丈深渊,心头猛然狂颤了几下,待看清眼下情形方才松了口气。下堕之势甚快,眨眼间离沼泽只有丈许,梅若雪忽然低声惊呼,张着樱桃小口,俏脸上满是惊骇之色。 林凤生向下一看,也不由得大惊失色。只见沼泽中有一块微微凸出的岩石,周边水草丰茂,石上爬满了鳄鱼,尽皆张着大口仰头望着高处,露出杂乱尖利的獠牙。似是在等待从天而降的猎物。 岩石正位于两人的下方,若是径直落将下去难免身入鳄鱼群中,其中凶险不言而喻。 林凤生清啸一声急提真气,身形硬生生的凌空扭转,带动梅若雪也跟着旋转,两人手拉着手横向移出数尺,看准岩石边缘一处空隙笔直落下。右足在空隙处一点,一沾即走,复又掠向不远处的一株枯木上。群鳄见猎物落下,猛然从四面蹿了过来,行动十分迅速。嗤的一声响,其中一条鳄鱼已将林凤生的裤脚撕下一片来。 两人落上枯木心中稍定,一起游目四顾,正欲设法掠上岸边,突然喀喇喇一声,枯木拦腰折断。枯木长年累月浸在泥水之中,早已腐朽不堪,无法承受两人的重量。两人不约而同的啊哟了一声,身形又向沼泽中堕下。 此时岩石上的鳄鱼纷纷游入泥沼之中,向枯木周围涌来。梅若雪只觉头脑中一片混沌,心中大急却是一点计较也没有,脸色一片煞白。 林凤生急中生智飞足踢出,将断落泥泞之中的半截枯木踢得贴着泥水滑出丈许,又是一声短促的清啸,丹田真气急速上升,催动身子向前飞掠。梅若雪六神无主,真气又未到收放自如之境,身子下坠,双足足底已触到淤泥。 鳄群调头急速游动,自后尾随而来。搅动泥水,稀里哗啦之声响成一片。 林凤生身形掠至枯木上方,急速落下,双足猛力在枯木上一顿,直将枯木踩入泥泞之中。身形借力高高拔起,拉住梅若雪窜向岸边。 两人落下之前奔行甚速,待得惊觉时离出口处的边缘已有丈许远近,躲避鳄鱼群又掠出了丈许,加之断崖自上而下斜斜向里凹陷进去,算起来枯木离岸边已有三四丈远。变故突起,林凤生仓促间借不到力,这一跃之势若在平时可飞掠出数丈远近,此时却只堪堪到了岸上。 两人抓住崖壁上的草木,寻了一块向外凸出的岩石落脚,大口喘息,额头上大汗淋漓,顺着脸颊滑到下巴,一滴一滴往下落。 群鳄游到沼泽边缘,又张着口仰视着两人,仿佛在等待两人再次送到嘴边。 两人喘息了片刻,惊魂略定,一起手足并用沿着崖壁向上攀爬。两人俱都身负上乘轻功,身法甚是轻灵,而且急于离开这充满杀机之地,当真是捷若猿猴。不出片刻已攀上了方才失足之处。 梅若雪经历了这许多接踵而至的凶险,不由得有些心力交瘁,瘫软在地,有气无力的道:“表哥,在这稍歇片刻吧,我实在走不动了。” 林凤生也不禁有些身心俱疲,然而段徵羽此时尚自生死未卜,不容自己有半点懈怠,深深吸了几口气道:“表妹,快起来,救出徵羽妹妹要紧。”说着抓住梅若雪手臂将她拉了起来。 梅若雪听得精神一振,用袖子擦去剑刃上的污泥,愤然道:“这些恶贼竟敢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害咱俩,当真是该死之极!表哥,咱俩这便报仇去!” 张结巴等一伙贼寇对林凤生十分忌惮,无时无刻不在盘算该如何置他于死地,此次两人孤身闯入老巢,可谓是不可多得的绝佳时机,自然是费尽心机,诡计百出。 林凤生闯入洞中之时以布蒙面,并以斗笠遮掩,贼寇自然没有认出他来。然而穆青峰既然活着回到“聚英洞”,自然会道出两人的身份来历。况且义军中有此惊世骇俗的武功者,除了盟主以外再也想不到他人。 林凤生想到洞中的诸般恶毒的机关陷阱,兀自有些心有余悸,自己和表妹能活着出来实属万幸,切齿道:“仇固然要报,但当务之急是平安救出徵羽妹妹,好叫贼寇用她要挟皇上的奸计落空。” 梅若雪点头道:“不错,只要救出了徵羽妹子,待大队人马一到便可放手大杀,将这些贼寇杀的一干二净。” 山壁上尽是嶙峋的怪石,藤蔓荆棘杂生,根本无路可走,若是回入岔洞中觅路,又怕再遭遇机关陷阱,当下两人只得辨明了方向,向“聚英洞”的入口处攀去。 不多时两人到了洞口上方的山壁上,身上衣衫已被荆棘乱石撕扯的褴褛不堪,脸上、手上也都划出道道血痕。两人隐身一丛藤蔓之中,向下望去。只见洞口前宽阔的石台上贼寇聚集,黑压压的一片,沼泽彼岸的树林边上也有三五成群的喽啰来回巡视。 石台临近沼泽的边缘上立着一根木杆,高约数丈,顶端钉有横木,一名身着鹅黄罗衫的女子被绑于其上,双臂平伸贴着横木,正是段徵羽。她脚下也有一根横木,以供她落脚之用。 林凤生和梅若雪见贼寇竟敢如此对待堂堂大理国公主,都不禁义愤填膺,相互使了个眼色,飞身掠出,如两只纸鸢般飘然落下。众贼寇见两人突然现身,登时一片哗然。 段徵羽自几日前被贼寇擒住,一路押送到哀牢山,其间历尽了颠簸之苦,而且贼寇臭名昭著,卑鄙下流,不知会受到怎样的屈辱和折磨,心中十分悲苦,加之近日极少饮食,形容憔悴了不少。 今日见梅若雪亲身赶来相救,又是欣喜又是感动,然而她终究没有发现自己,自行闯入了布满机关陷阱的岔道之中,能否活着出来尚未可知,而且自己期盼已久的“凤生哥哥”一直未曾现身,不由得一阵失落。此时被绑上木杆,只道贼寇要就此将自己处死,心中空荡荡的,既无多少害怕之意,期盼的念头也淡了不少,只有闭目待死。 心中暗暗道:“凤生哥哥,我知道你未曾与若雪姐姐同来,定有重大原由,我也不怪你。只是你我今生无缘,唯有来世再见了。只盼你肃清贼寇、驱除鞑虏,保我大理国万世太平。另外愿你娇妻美妾,福寿绵延。”想到这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正欲再为父皇祈愿,忽闻脚下一众贼寇一片哗然,睁开眼来,见梅若雪和林凤生正自从山壁上施展轻功飘然落下,不禁欣喜若狂,脱口道:“凤生哥哥,你来了,你终于来救我了!”言毕喜极而泣。 林凤生闯过无处机关陷阱,头上的斗笠和蒙面的布片早已不知遗失在了何处,段徵羽自然一眼便认出了他。 梅若雪真气不及林凤生雄浑,到了贼寇头顶便即落下。林凤生强行催动真气,疾向石台边缘的杆头落去。 张结巴手拄着一口厚背大刀,坐在杆下的一块石头上,大叫道:“放……放箭!射死这小小小兔崽子!” 人群中百余名弓箭手应声而出,迅速在石台边沿站成一排,张弓搭箭向身在空中的林凤生攒射。登时弦声阵阵,箭矢如蝗。 无数羽箭交织成一道“箭墙”,将林凤生和段徵羽从中隔开。林凤生心头一凛,手中宝剑舞出一团白光护住周身,真气一浊也落入了贼寇之中。 梅若雪先落地一步,剑光霍霍,娇吪声声,在人群中穿梭冲杀。剑锋所及,贼寇接连暴毙。 飞蝗般的箭矢虽然阻住了林凤生的身形,却未能伤他分毫。只见一片寒光倏然散开,众喽啰惨呼声连成一片,不是尸首分离便是筋断骨折。林凤生挥剑向绑着段徵羽的木杆闯去,所向披靡,一众喽啰纷纷向两边倒毙,仿佛一股疾风席卷枯叶一般。 大部分喽啰纷纷向石台边缘移动,力求阻止林凤生继续前行。梅若雪心力交瘁之下,不多时便已有些手足酸软,正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在贼寇围攻之下险象环生。 阻拦的喽啰如蜂如蚁,林凤生连闯了数次都被挡了回来,瞥眼间见到梅若雪遇险,当即折身往回冲杀。他此时一招一式间不遗余力,猛恶无比,贼寇虽众却又如何能够抵挡,不多时已与梅若雪会合一处。 朗声道:“表妹,咱俩合力冲杀,不可与我有片刻分离!”说着伸出左手勾住梅若雪右臂的臂弯。 梅若雪会意,将宝剑交到左手,改作左手使剑。她向来活泼调皮,闲暇之时常以左手使剑,灵活之处虽不及右手所使,却也已有些造诣。 只见两团白光一左一右陡然而生,合在一起将两人包裹在其中,不断向杆下移去,便如一个巨大的圆球在滚动一般。双剑合璧,圆转如意,剑光合成的圆球急速向前旋转移动。 贰佰三三章 武学至理 +看书网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两团剑光护住两人周身当真是水泼不进圆转如意便如一只巨大的陀螺一般将“四两拨千斤”的武学原理发挥得淋漓尽致光球滚过之处阻拦的贼寇东倒西歪两人手中所使的皆为举世罕有的利器碰到皮开肉绽锋过血溅当场众喽啰哪里抵挡得住不多时已到了木杆外丈余处 张结巴见两人势如破竹不由得大惊失色猛地跳起身來大叫道:“给给给老子站住了再过來一一一步我就砍……断木杆让公主……葬身泥沼之中”说着挥刀作势要砍向木杆 林凤生和梅若雪大急剑光不停滚动速度却缓了下來再进数尺终于停住数千喽啰又缓缓围了上來 两人当即住手剑光陡然消失背靠着背小心戒备林凤生朗声道:“公主乃万金之体尔等若是敢伤她分毫本人决不轻饶” 张结巴听得哈哈大笑道:“你你你这小子口气……不小连自身都难保却却却还想着怜香惜玉大理的江山又又又不是你……家的这小妞也也也不是你老婆何必如此拼……命” 众喽啰随即发出一阵大笑纷纷道两人想救公主那是痴心妄想别说是伤她要是逼急了杀了她又能如何 林凤生心念电转苦思营救段徵羽的计策将贼寇的讥讽之言置若罔闻 沼泽中尽是淤泥也不知有多深照被林凤生击入其中的小头目來看只要有重物落入便即会迅速下陷贼寇将段徵羽绑在边沿的木杆上此计可谓十分阴毒木杆长约三四丈段徵羽又位于最顶端一旦木杆被砍断倒入沼泽之中离岸边也就有三四丈远林凤生身法再快也绝难相救况且泥水中无处借力即便救到了人也绝难再折身返回 可想而知此举乃是穆青峰的计策穆青峰先是受了箭伤又一路疲于奔命最后中了林凤生的掌力受伤甚重其时并不见其踪影想是在隐蔽之处休养 梅若雪低声道:“表哥咱俩怎么办若是向贼寇妥协那是有辱义军的声名和皇上的使命要是硬闯过去又怕张结巴这恶贼果然伤害徵羽妹子” 林凤生道:“咱们暂且听听张结巴说什么然后再见机行事” 张结巴见两人窃窃私语趾高气扬的道:“你俩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我劝你们还还还是别枉费心机了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别说是救公主连你们自自自己……也是逃不出去的了” 林凤生游目四顾口道:“你待如何” 张结巴道:“只只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便放了你们” 林凤生哼了一声淡淡的道:“什么事且说來听听” 张结巴将一只脚搭在方才坐的岩石上嘿嘿笑道:“只要你……答应……我……立马撤兵从此井井井水不犯……河水我便放了……公主而且放你们回去” 四两拨千斤之说最早见于王宗岳《太极拳论》一文原文意指太极拳技击术是一种含高度功力技巧不以拙力胜人的功夫;太极拳功深者以触处成圆、引进落空、避实就虚等技法使外力难以作用于自己身上;又以敷盖、封闭等技法使对手无法起动发力从而体现出太极拳独特的技击特点俗语所谓“四两拨千斤”是以小力胜大力之意 林凤生当即想起偶尔看到的一些武学精要來分别是: 以柔对刚 避敌之锐不以硬对硬在顺化随和中抓住有利瞬间击倒对方所谓“人刚我柔谓之走”(《太极拳论》)“极柔软然后极坚硬”(《十三势行功心解》)“欲刚先柔欲扬先抑”、“柔能克刚以退为进”、“刚而归之于柔柔而造至于刚刚柔无迹可见”(陈鑫著《太极拳论》) 借力 双方争斗就是双方力与力的转换落实借敌之力乃与我之力合对方之力反加其身或变其力作用线或虚其力作用点或二者合一这便是“机由己发力从人借”(武禹襄语)“擎起彼身借彼力”(李亦畲语) 引进落空 “能引进落空能四两拨千斤;不能引进落空不能四两拨千斤”(《走架打手行功要言》)即先给对方以明确的力学结构待对方劲力要素暴露之时突然将自己化空可直毁对方力根故曰:“引进落空合即出沾连粘随不丢顶”(《打手歌》)“粘依能跟得灵方见落空之妙”“每一动惟手先著力随即松开”(《打手要言》)“欲要引进落空先要舍己从人知己知彼触之则旋转自如”(李亦畲) 用意不用力 充分运用人的智慧而不是拙力“中气贯足精神百倍”“心中一物无所著一念无所思”“动静缓急运转随心”(陈鑫语)“意气君來骨肉臣”(《十三势歌》)“意气须换得灵”、“劲断意不断”(武禹襄语)“彼有力我亦有力我力在先;彼无力我亦无力我意仍在先”(《五字诀》)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说的意思是:天下再沒有什么东西比水更柔弱了而攻坚克强却沒有什么东西可以胜过水弱胜过强柔胜过刚遍天下沒有人不知道但是沒有人能实行所以有道的圣人这样说:“承担全国的屈辱才能成为国家的君主承担全国的祸灾才能成为天下的君王” 林凤生运用以上武学原理暗中吩咐梅若雪引开张结巴的注意力身形陡然拔起迅疾无比的略过众喽啰的头顶落上段徵羽所在的木杆如猿猴般攀上顶部 张结巴大惊猛地一刀砍在木杆根部随即踢在木杠上木杆喀喇喇一声向沼泽中倒去 林凤生宝剑连挥绑缚段徵羽的绳索断作数截随即伸手揽住段徵羽的纤腰踏着木杆掠回石台 贰佰三四章 一命呜呼 特么对于+看书网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 张结巴贴身穿有护身宝甲因此虽中了林凤生的刚猛掌力却并未致命不过是受了些内伤此时兀自结结巴巴的高声指挥众喽啰擒拿林凤生和梅若雪二人 林凤生救下段徵羽飞身回到石台朗声道:“表妹擒贼先擒王”说着挥剑护住段徵羽施展踏雪寻梅步向张结巴奔去 梅若雪为了掩护林凤生相救段徵羽将大批贼寇反向引开此时听得林凤生的话又返身冲杀回來心中暗暗奇怪:“既然救出了徵羽妹子应该立即逃出去才是为何表哥偏要此时去杀张结巴”心中虽这样想脚下却丝毫不缓 张结巴眼见林凤生成功救下公主心头登时空荡荡的又见两人冲破层层阻碍径向自己奔來暗骂手下喽啰是酒囊饭袋的同时也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拔腿便往洞中逃走大急之下胸口隐隐作痛喉头一腥吐出一口污血來 众喽啰此时早已心惊胆寒深知上前阻拦便是自行往鬼门关闯见大当家逃走也纷纷向洞口处退去 林凤生和梅若雪会合于一处放慢了脚步远远盯住张结巴的动向只见张结巴奔到洞口转身哈哈大笑突然抚胸大咳了几声笑声随之戛然而止身子摇晃扑地倒了众喽啰纷纷围上惊慌失措有的叫道:“大当家的你不能死啊”有的骂道:“他奶奶的少他娘的胡说八道大当家福大命大又怎会轻易就死”熙熙攘攘一片嘈杂 林凤生心中暗喜心道:“你中了我的乘风掌力未当场丧命已是奇迹要想丝毫无损那是绝无可能”自诩当时一掌之力即便是石碑也能击碎了打在张结巴身上却像是并未造成损伤一般甚是令人费解此时见张结巴突然倒下方才释怀 梅若雪作势拍出一掌笑道:“张结巴这恶贼已中了本姑娘的‘隔山打畜生’神功活不长啦哈哈”说完甚是得意向林凤生和段徵羽扮了个鬼脸方才数次经历生死已有些心力交瘁此时却又精神奕奕 段徵羽笑道:“若雪姐姐你真厉害谢谢你和凤生哥哥來救我待我们凯旋回宫我一定让父皇好好赏你” 梅若雪笑道:“我当你是好姐妹干么这么客气”顿了顿又道:“赏我什么也封个将军给我么”她于金银珠宝并不看重于功名利禄也甚是淡泊只是觉得当将军很是威风而且但凡能够与表哥沾上边的都打心底向往 段徵羽成功获救而且相救的都是自己十分亲近之人当真是欣喜若狂恍在梦中心情自然极佳一脸诚挚的点头道:“好啊你这次随凤生哥哥南征威楚功劳不小你要是喜欢我便让父皇封你个将军做做” 正说间互听贼寇哭声大作纷纷拜伏在地一片凄惨有人高声道:“大当家的你一路走好你放心众兄弟一定会为你报仇的”随即胡三雷鸣般的声音响起:“弟兄们杀了这三个狗男女为大哥报仇”语气中充满悲哀之意 众喽啰齐声答应纷纷起身喊杀之声大作挥舞兵刃向三人涌來照此看來祸害一方的罪魁祸首果然已一命呜呼 林凤生大喜道:“张结巴死了咱们走”说着拉起段徵羽发足便往沼泽中的木桩路奔去 梅若雪也是又惊又喜冲着蜂拥而來的贼寇喊道:“死得好死得妙臭结巴死得呱呱叫想要报仇來追我呀哈哈”说着也飞步上了木桩 只听身后胡三嘶声大叫道:“放箭快放箭”随即便听得箭矢破空之声骤然响起无数羽箭连成一个三角状的阵势向三人射去 梅若雪叫道:“表哥你带徵羽妹子先走我來断后”说着转过身将手中宝剑舞得水泼不进丈许方圆内满是剑光仿佛一块巨大的盾牌护住身前脚步不停不住后退羽箭撞上剑光纷纷被激飞落入沼泽之中 林凤生揽住段徵羽纤腰展开身法全速前进忽觉有无数黑点扑面而來正是对面的贼寇见自己救出了公主放箭阻挡连忙挥动血心剑将來箭拨落身形丝毫未受到阻碍 不出片刻林凤生已飞身上了岸边在岸边把守的大批喽啰呼喝着上前围攻林凤生回头一看见表妹也已接近岸边已出了对面贼寇弓箭的射程心中大定一声清啸剑势陡然暴起与围上來的贼寇展开周旋 片刻后梅若雪加入战团两人当即使用方才用过的双剑合璧之法林凤生以左手抓住段徵羽右臂梅若雪则以右手勾住段徵羽左臂的臂弯一左一右将她护住各自舞剑连成光球向树林中的道路滚动 两人的剑法并不是一个路数林凤生的“拈花剑法”源出佛门气度严谨、中正平和梅若雪所使的“香雪剑法”则系家传轻灵迅疾连绵不绝剑意上可谓有些大相径庭两人事先亦未经过演练原本有些难以契合但贼寇中并无武学造诣深湛之人自然无法找出其中的破绽倒也威力奇大所向披靡 不多时三人已随剑光连成的光球闯入林中众喽啰见无法挡住几人当即有人撮唇作哨想是向同伙发出示警讯号林中哨声越來越多此起彼和夹杂着杂乱的脚步声方才围攻三人的一众喽啰停住了脚步不再向前追赶 林凤生见此情形脸上微微变色说道:“表妹这定是贼寇通知同伙发动机关的讯号这一路出去必定凶险万分你照顾好徵羽妹妹跟紧我” 梅若雪点头道:“是表哥那姓穆的所设的这些机关也不过如此咱们见招拆招就是了” 林凤生道:“这林中的机关陷阱也不知有多少当真是防不胜防不可掉以轻心”说着便明道路当先而行 梅若雪嘴上大大咧咧暗中却也绷紧了心弦拉起段徵羽的手道:“别怕有我和表哥在再厉害的机关也伤不着你”拉着她跟在林凤生身后 段徵羽心中感动万分热泪盈眶的道:“我知道你和凤生哥哥会竭尽全力保全我但你俩也别要受到损伤才好否则我叫我如何过意的去” 梅若雪微微一笑并不答话拉着她径直往前走去 有道是“逢林莫入”树林之中草木茂盛更利于隐藏机关暗器道路中较为空阔反而更容易及时应对险情因此三人明知道路中机关密布却也只得勇往直前 堪堪走出里许之地互听林凤生大叫:“表妹快退后”梅若雪听得当即拉着段徵羽向后倒纵出丈许注视着前方 只见林凤生身形急速翻腾无数尖锐的竹片从道路两边的密林中射出交叉而过穿梭往來这种暗器由竹子制作乃是将竹子劈作两半将一端削尖机括发射之下不亚于利箭 林凤生身法灵活之极在穿梭來去的竹片暗器中腾挪游走渐渐靠近左侧的密林大喝一声运足内力一剑向暗器射出的一丛灌木中劈去剑气呼啸而出只听灌木从中传出一声惨呼点点鲜血洒了出來暗器随即停止 林凤生依法施为靠近右侧的树林结果了操纵机括的喽啰此处的机关就此破除 段徵羽拍手道:“凤生哥哥好本事虽然这些害人的伎俩未必伤得了你但你仍要多加小心啊”脸上充满关切之色 林凤生点头道:“放心吧我自会小心在意你俩只管照顾好自己谨防隐身在树林中的贼寇放冷箭偷袭” 又走出百余步道路突然中断尽头处是数堆高约丈许的石堆林凤生飞上跃上其中一堆石头顶部放眼寻找道路只见石堆杂乱无章相距远近不同有的是三四丈有的只有数尺道路在里许之外重新接上 跃下石堆伸手暗运内力推了推石堆毫无松动之象看來并不能移动那么便说明这些石堆并非由贼寇控制的说道:“路就在前面只要绕过这些石堆就成了” 梅若雪环顾四周奇道:“这条路明明就是咱俩进來时走过的那条的怎的突然多出这些石堆來來时可沒有啊” 她这一句话登时提醒了林凤生这些石堆既然不能移动那么必定一直便在这里如此看來这条路并非來时所走的那条然而沿途的景色与记忆中大同小异并无明显的差别看來是贼寇开辟之时便有意修改旨在迷惑路过之人而这条路既非來时所走那条那么两人所记的路中各处机关陷阱的位置和道路的寻找方法便全然用不上了 原來这片树林中的道路四通八达路口众多且路口处设有封堵之物只要移动封堵之物遮掩住路口道路的走向便全然变了沿途景物虽似其实已是误入歧途 贰佰三五章 洞有木人 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看书网你就知道了。 其中原委三人自是不得而知但石堆拦路断然不会毫无用意林凤生道:“表妹这些石堆中恐有厉害的机关你务必要照顾好徵羽妹妹” 梅若雪点头道:“你放心吧表哥就算我失手伤的那个一定是我自己绝不会让徵羽妹子受到半点损伤的”俏脸上满是认真之色 段徵羽心中感动不禁热泪涌上眼眶拉着梅若雪的手道:“若雪姐姐谢谢你能结识你和凤生哥哥是我莫大的荣幸你俩甘冒奇险來救我我已经很承你们的情了倘若前路当真遇到十分厉害的机关你俩便自行逃命去吧不用管我” 林凤生脸色坚毅暗暗打定主意即便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力保段徵羽平安周全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梅若雪白了段徵羽一眼娇嗔道:“你说的什么话來我和表哥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么又怎会丢下你逃走不用担心再厉害的机关也别想阻止我们大不了咱们三人死在一起就是了” 段徵羽虽然身为一国公主身份十分尊崇但生性恬淡又对林凤生暗怀情愫因此听得梅若雪之言不但无半点害怕遗憾之意反而隐隐觉得欢喜满足倘若果然难逃一死与自己心爱之人死在一起可谓是此生大幸了念及两人的深情厚谊忍不住失声哽咽起來 林凤生温言道:“这一年來艰难险阻我已不知经历过多少区区机关暗器又能奈我何被哭了咱们走”说着绕过第一堆乱石向前走去 梅若雪和段徵羽也跟着走进乱石堆中梅若雪一手牵着段徵羽一手横剑当胸打起精神小心戒备以防突然有暗器袭來 三人不断绕过石堆并不见有机关陷阱发动不由得心中大定然而林凤生曾详细观察过石堆至多也就有十余堆此时身入其中却像是无穷无尽一般走來走去又回到了入口处 梅若雪打量周遭咦了一声道:“真是见鬼了这里不是方才走过的地方么这些石堆如此邪门难道是山精树鬼的老巢”语气中很是惊异脸上却并无多少惧怕之色 段徵羽也是脸露诧异心中一片安详好奇地游目四顾心想:“若雪姐姐不过是随口开玩笑罢了世上又哪里有什么鬼怪了”在二女心中只要有林凤生在再大的危难也能迎刃而解 林凤生沉吟了片刻似有所悟当即飞身上了石堆顶端放眼细细打量这些石堆的排列过了片刻终于看出了端倪这些石堆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合八卦方位也就是所谓的奇门遁甲 飘身落回地面脸露喜色道:“这些石堆乃是根据八卦方位排列若是不通其理便如入了迷阵一般方才我知道这些石堆中暗藏机关陷阱因此并沒有这方面想所以才受了迷惑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他精通易理这些粗浅的阵势自然难不住他当下又带着两人重新走入乱石堆中每到一堆石堆旁便暗暗推算出口所在每次都只是一想便走极少停留苦思 不多时果然出了乱石堆林间道路复又呈现在眼前三人一声欢呼加快脚步前行 又行了一程眼前石崖林立道路在崖下回环曲折最终通入一个能容一人直立行走的山洞中三人不禁暗暗感叹此处地势险要 险要的地形往往利于设伏那么洞中多半有贼寇的埋伏石崖不高但都是绝壁林凤生和梅若雪要上去自然不是难事然而带着段徵羽却是万万上不去的山洞便成了唯一的通道 三人小心翼翼的走进洞中彼端隐隐有光亮说明山洞并不长林凤生心中稍定手持血心宝剑斜立于胸前当先向前走去 走出十余步互听喀喀几声洞中突然多出五六个人影來人影出现的十分突兀仿佛凭空变出來的一般段徵羽和梅若雪不禁惊呼出声來 林凤生心中也是微微一惊当即先发制人挥剑向几人攻去只觉四面皆有呼呼风声几人的招式力道大得出奇一阵叮叮当当之声过后林凤生倏然而回奇怪的是几人并不追击而且攻势戛然而止不发出半点声息甚至连呼吸也沒有 林凤生又飞身上前几人的攻势立时发动林凤生一一避过凝目一看不由得哑然失笑原來阻拦的并不是活人乃是由机簧控制的木人一旦触动机关便会发动 梅若雪道:“这是些僵尸么怎的呆头呆脑的”说完忍不出笑了起來 林凤生退后道:“这是些木人可比活人难对付得多” 梅若雪听得啧啧称奇说道:“表哥你來保护徵羽妹子我來去会会这些木头人”话音未落人已到了木人阵中 木人手上并无兵刃只是双臂挥击的力道甚大梅若雪不敢大意展开步法小心闪避宝剑尽向木人的要害刺去然而木人的攻势并未减缓而且攻势毫无章法可言梅若雪不由得有些手忙脚乱 林凤生道:“表妹快回來木人不同于活人你剑法再高也奈何不了它们” 梅若雪依言退了回來木人的攻势立时停止奇道:“怎的这些木头人像是有灵性似的一闯入它们的地盘它们便开始动手打人了一离开便又不打了” 林凤生生平第一次见如此精妙的机关颇感有趣笑道:“木头怎会有灵性想來是它们中间的通道上设有机关只要一踏上去控制它们的机簧便会发动” 梅若雪道:“那可怎么办它们又沒有血肉剑伤不了他们又不知道机关枢纽在哪里怎样才能让它们停下呢” 段徵羽道:”咱们轻轻的过去只要控制它们的机关感应不到它们便不会出手打我们了”说完眼望林凤生脸上满是天真之色 林凤生微微一笑弯腰捡了一块小石子掷向木人中间石子一落地木人立即发动攻势片刻后又即停止由此可见控制木人的机簧十分敏感连轻微的石子都能感知更何况是有人走过了 梅若雪见状不禁伸了伸舌头段徵羽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 林凤生胸有成竹的道:“别担心我有办法破它们” 梅若雪和段徵羽齐声问道:“怎生破法” 林凤生道:“这些木人如此灵活手足上必有关节只要用细小的硬物将它们的关节卡住它们便无法行动了”顿了顿又道:“然而此地不宜久留若要将它们手足上的关节一一卡住毕竟十分麻烦待我另用法子破它们” 说完便将血心剑交在梅若雪手中大步往木人中间走去梅若雪和段徵羽均感奇怪不知他有何妙法破这些刀枪不入的木人 贰佰三六章 一举两得 寻找最快更新网站,请百度搜索+看书网 洞中木人数量虽不多但并非血肉之躯刀枪不入且发动攻击时猛恶异常梅若雪和段徵羽见林凤生有削铁如泥的宝剑不用反而赤手空拳的前去破木人阵不约而同的齐声道:“你要多加小心啊”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林凤生回头微微一笑点头道:“放心吧且看我用乘风掌破它们”鬼谷真气流转一周凝于双臂大踏步上前 木人共有六个大小与常人无异须眉口鼻俱全横眉怒目面相甚是凶恶相互对应分布于左右两侧贴着洞壁僵直而立林凤生到了离第一对木人尚有尺许之处只听喀喀两声机簧发动的声音两个木人便即拳打脚踢起來 一招一式疾劲异常虎虎生风虽算不上精妙但左右配合十分得当四手四足交替往复正好将中间的道路尽数封挡这些木人的制造以及布置都可谓是巧夺天工然而毕竟只是木偶傀儡身形不能转动只能周而复始的向前直击无法向两旁横扫 此时第一对木人虽已发动但林凤生尚未身入其攻击范围因此一应招式都只落在空处并未及林凤生之身林凤生不禁暗叹陈老四一门神乎其技相较之下他与穆青峰师徒二人在礼社江畔交手时所展现的技法不过是些皮毛而已 林凤生猛然上前一步左掌斜斜向下击落击在左侧木人踢出的一条腿的膝盖处只听喀喇一声木头碎裂齐膝而断与此同时矮身避过右侧木人击向肩头的一拳右掌掌心向上反向拍在木人手臂的关节处手臂立时折断 依法施为又将第一对木人剩下双手双足逐一摧毁控制木人的机簧仍未停止但木人手足已毁自然无法使用招式攻击只剩残肢断臂在不住的來回动荡情状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 林凤生正欲迈步破第二、三对木人只听咻咻声响两个木人的口中各自射出暗器來梅若雪和段徵羽见林凤生顺利顺利破除第一对木人正自欢呼雀跃此时变故突起不由得惊得呆了 林凤生急提真气双袖劲风鼓荡猛然向外拂出只听一片紧密的叮叮之声两侧的石壁上火星点点暗器都转向射在了石壁上 穆青峰是个极其工于心计之人所设机关陷阱中的辅助暗器都采用相同的手法并不会在主要机关发动时射出而是都会有一定的间歇以求出奇制胜 若是触发机关之人是武学高手在破除机关之时必定警惕性极高那么辅助暗器在此时射出不过是多此一举多半难以造成伤害只有间隔片刻过后來人渐渐放松了警惕之时方能达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 而触发机关之人若是寻常庸手那么便也用不着辅助暗器主要机关已足以要了其性命 林凤生再不迟疑当即如法炮制将剩下的两对木人摧毁为防止残骸中再有暗器射出索性用重手将木人击得粉碎方才还虎虎生威的精妙销器登时化作一堆朽木木人碎裂露出无数错杂交缠的铁丝來 梅若雪和段徵羽大喜手拉着手进入洞中观看口中啧啧称奇段徵羽伸出尖尖绣鞋拨弄了几下地上的一堆木屑笑道:“叫你们神气现下终于知道凤生哥哥的厉害了吧你们要是乖乖让我们过去又怎会落得这般粉身碎骨的下场” 梅若雪笑道:“这就叫做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了想那张结巴要不是再三作恶也不会这么早便不得好死” 两人此行不但成功救出了段徵羽而且一举格毙了元凶巨恶张结巴可谓是一举两得居功至伟林凤生心情大好道:“咱们先离开这里到前面的小镇上好好庆祝一番一來给徵羽妹妹压压惊二來张结巴这厮就此毙命也确是一件十分值得庆贺之事” 梅若雪和段徵羽拍手叫好都道张结巴一死哀牢山贼寇便会树倒猢狲散南征威楚的使命已是完成了大半用不了几天便可班师回朝想到不久后便可北归三人心里着实欢喜 林凤生道:“按照时日妙大哥和郭师妹他们应该应经过了礼社江再过得一两日便可到达待得一举荡平贼寇的老巢自然就该班师北上了” 三人走过山洞眼前豁然开朗左右两侧仍是密密丛丛的草木中间一条宽约丈余的大路向前延伸望不到尽头路中落叶堆积像是已经很长时间无人过往 此地古木成林藤蔓交缠凉风习习鸟语声声景色甚是怡人与方才机关重重、崎岖难行的小路截然不同可谓是别有一番天地 段徵羽这几日一直被软禁在幽暗的山洞中此时见了如此清幽的景致不由得胸怀大畅轻轻挣脱梅若雪的手欢呼着向前跑去 林凤生和梅若雪也是心旷神怡也不阻拦快步随后跟去 段徵羽堪堪跑出数丈忽觉脚下一松身子随之向下急堕登时花容失色失声惊呼 林凤生心头大惊身形向前急窜伸手抓住了段徵羽的后领段徵羽下堕之势就此止住向下一看更是心惊胆寒只见下方布满削尖的树枝脚尖已触及尖锐的顶端 不敢细看闭上了眼睛只觉身形上升双足踏上了实地睁开眼來见林凤生站在面前脸上满是惊慌和关切之色这一下死里逃生不由得浑身瘫软搂住林凤生的头颈放声大哭 林凤生见此地十分幽静且飞鸟不惊并不像会有埋伏又哪里想得到竟会暗藏杀机轻轻拍着段徵羽的后背柔声道:“沒事的别哭了看來前路尚有许多机关陷阱千万不可再离开你若雪姐姐半步” 段徵羽哭了片刻抽噎着点了点头忽然脸上一红放开了搂住林凤生头颈的双手 梅若雪上前拉起段徵羽的手微嗔道:“这下可吓到了吧谁让你到处乱跑的” 段徵羽一双妙目中泪光莹莹满脸无辜之色像是犯了错的孩童一般二女自相识以來便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言行不拘无关身份 三人复又打起精神前行仍是林凤生在前探路大路每隔数丈便设有陷阱林凤生破除之后二女方才通过陷阱无法与机关暗器相比以林凤生的伸手破除起來自是不费吹灰之力 走出数里过后路面渐渐向下倾斜远远见前方草木拦路将道路从中阻断林凤生喜道:“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过了这里便出了百草岭了” 梅若雪道:“多半是的我们进來之时也是有树木拦路那小喽啰一对暗语树木便移开了” 拦路的草木十分密集高约两丈有余乃是由粗绳从里面捆扎在一起的从外面看不到绳索因此才会误以为天然生就 枝叶紧密相连几无空隙无法从中跻身出去因此只有找到机括移开树墙林凤生仔细搜寻了一遍一无所获正欲挥剑劈断绳索分开树墙忽听头顶上的树叶哗啦一响抬头一看道路两旁的大树的树冠上分别跃下四名喽啰來 四名喽啰身穿绿色衣服颜色与翠绿的树叶融在一起藏身树上实难发觉四人分别扯住一张大网的一角急速向三人当头罩落网上闪闪生光布满锋利的刀片 林凤生叫道:“表妹快带徵羽妹妹退开” 梅若雪当即伸手托住段徵羽腋下迅速向后倒纵而出脱出了大网的笼罩范围 林凤生运起鬼谷神功血心宝剑上举连挥了两下剑气如刀向上冲突激荡只听嗤嗤两声大网登时被凌厉的剑气撕出两道交叉的口子 移形换位到口子下方大网落将下來身形正好从口子中窜出只觉肩头和手臂上一痛衣衫上现出数道小口子鲜血随之渗出大网十分牢固剑气划破的口子堪堪能容他身形钻出肩头和双臂难免被口子边缘的刀片碰到 梅若雪娇喝道:“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看來你们是想跟着你们大当家的到阴曹地府占山为王了”话音未落剑尖已刺入一名喽啰的咽喉 几名喽啰一直在此当值并不知晓张结巴暴毙的消息剩下的三人见大网落空本已惊慌失措此时听得梅若雪之言更是惊愕一人叫道:“你这小贱人少來胡说八道我们大当家的福大命大怎会轻易便死” 梅若雪冷笑道:“不信么那你自己去问他吧问问他到底死了沒有”身形倏然急进一剑又将那喽啰结果了 另外两名喽啰大骇发一声喊飞快的窜入树林中顷刻间不见了踪影梅若雪提剑欲追林凤生劝阻道:“不必理会他们了待大队人马到來这些人是生是死全在咱们一念之间” 这句话听上去有些凶残好杀、草菅人命之嫌然而却也是实情倘若残余贼寇望风归降束手就擒自当给他们一条生路倘若怙恶不悛负隅顽抗那么自然只有格杀勿论了 贰佰三七章 鸦主吉凶 特么对于+看书网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 林凤生挥剑一挑捆扎树枝的绳索立时断绝拦路的树木纷纷倾倒在地只觉眼前一亮道路复又接上只见眼前数丈外是个山坡长满稀疏的松树与自身所处的密林仅一条小路相隔景色迥异泾渭分明当下三人辨明了方向沿着小路行了一程便上了來时走过的大路 只闻身侧的密林之中人声喧哗脚步嘈杂三人只道是贼寇追來暗暗提高了警惕一起藏身隐蔽之处拟杀他们个出其不意过了片刻诸般声息渐渐向树林深处隐沒想是在外值守的喽啰得知张结巴暴毙的消息正自赶回老巢奔丧 三人这才放下心來随即现身下山走出几步忽又闻树林深处隐隐有哀乐传來回首一看空中有一群乌鸦鸣叫着飞过梅若雪笑道:“这些乌鸦给我们报喜來了它们是在说:‘张结巴这恶贼已经死透啦你们可以安心的离开了’” 段徵羽信以为真好奇的道:“若雪姐姐你当真能听懂乌鸦的话么这样神奇的本事能不能教教我”神色间满是期待之意 梅若雪听得格格笑道:“那也不用我教乌鸦叫通常都是要死人的其实他们是在给贼寇报丧说:‘你们的大当家死定啦赶快准备后事吧’张结巴是咱们的大对头对于我们而言不正是喜讯么” 段徵羽嫣然一笑道:“原來你是在信口胡说不过这句话说的倒是十分在理张结巴这厮一死威楚的黎民百姓便可安居乐业了” 说完仰起俏脸眼望渐渐远去的鸦群又道:“小乌鸦快去将这个天大的喜讯告诉山下的百姓们吧” 林凤生耳闻目睹二女天真烂漫的言行不禁摇头莞尔微笑道:“唐段成式《酉阳杂俎》:‘乌鸣地上无好音人临行乌鸣而前行多喜此旧占所不载’乌鸦所主是吉是凶历來说法不一想來正如表妹所言乃是因人而异便以张结巴之死为例对于其党羽來说鸦鸣自是大凶之兆而对于咱们而言却无疑是大吉大利之音” 梅若雪和段徵羽见他对乌鸦的鸣声也能引经据典一番登时不禁对他的才学佩服万分连连点头均感在理 三人一面说笑一面快步下山到了山下的路口便又听得北上的大路上蹄声如雷甚是急促三人当即闪身隐入路旁的灌木丛中 紧接着便见一队人马飞奔而來乃是下山劫掠的喽啰只见人人面带喜色趾高气扬想必是收获颇丰却不知他们离开以后老巢中已发生了莫大的变故 梅若雪看了看林凤生又低头打量自身俱是衣衫褴褛满身血污各处伤痕也开始隐隐作痛望着驰來的一队喽啰不由得大为愤怒恨恨地道:“这些王八蛋将咱俩弄成这副模样不报复一下可大大的划不來”说完猛地长身窜出树丛仗剑拦在路心 林凤生未免节外生枝本不打算与这股贼寇照面想要阻止却已不及于是拉着段徵羽也跟着现身出來 众喽啰远远便认出了梅若雪纷纷道:“郭女侠你怎会在这里”“你受伤了是哪个乌龟儿子王八蛋如此大胆郭女侠告诉咱们兄弟咱们兄弟定将他生吞活剥”“咦公主怎会和你在一起” 梅若雪嘴角带着冷笑怒视着众人并不答话待众人近前忽然娇吪一声飞身便往当先一人一剑刺去那喽啰咽喉中剑惨呼一声撞下马來梅若雪顺手拉住缰绳纵身上了马背调转马头向众人之间冲去 众喽啰不知“玉龙剑派”的女侠为何竟会对自己人突施杀手不由得都是一怔随即有人认出了林凤生惊骇莫名的大叫道:“啊哟是义军盟主这郭女侠是假的她和义军是一伙的” 梅若雪冲入人群之中长剑起处又刺死了两名喽啰听得这句话不禁好笑道:“本來就沒有什么郭女侠又哪來真的假的本姑娘是义军的昭武校尉倒是真的”口中说话手上丝毫不缓剑锋过处接连有喽啰毙命落马 众喽啰登时乱作一团有的将马鞍上的米粮推落马下以减轻重量便于应敌也便于逃跑;有的将身前的女子搂得更紧唯恐这些抢來的玩物趁乱逃脱随即呼喝着挥动兵刃上前围攻梅若雪 林凤生揽住段徵羽的纤腰身形陡然拔起提气直上将她放在路旁一株大树的树杈上树杈离地面约有三四丈高这些喽啰中无人有此本事伤及她 安置好了段徵羽一声清啸身形急速飘落血心宝剑寒光骤生加入战团 这股喽啰有两三百人之多林凤生和梅若雪武功虽高却也难以在顷刻间将其歼灭正自混战又听南下的岔路上马蹄声响又有一队人马奔來看服色也是下山劫掠的贼寇 这边厢有人叫道:“公主在树上快将她抓回去”“义军盟主在这里速速过來合力将他擒住” 新來的贼寇见许多同党尸横就地俱都大惊登时分作两股一股前來围攻林凤生和梅若雪剩下的用刀砍段徵羽容身的大树梅若雪身在高空本就害怕此时见贼寇砍树不禁惊呼出声來大树顶上扑棱棱的惊起几只乌鸦哇哇叫着向山上飞去 梅若雪叫道:“表哥你去照应徵羽妹妹吧我一个人应付得了”说着挥剑隔开迎面刺來的一根长矛剑尖顺势下移刺瞎了使矛的喽啰所骑的马匹的眼睛那马吃痛之下一声长嘶几个老虎跳将那喽啰颠下背來登时丧命于乱蹄之下 林凤生道:“自己小心”发掌将刺向梅若雪后背的几杆长矛震飞且战且退向段徵羽容身的大树靠近 众喽啰自然知道林凤生的用意一名头目叫道:“拦住他不可放他过去就快抓到公主了”原來他们砍树乃是将树干砍出凹口好向上攀爬此时一名喽啰已手足并用爬上树干离段徵羽只有丈许远近 百余名喽啰涌上來拼命阻挡林凤生一时间无法靠近不由得大是焦躁左手发掌右手使剑奋力向大树冲突 忽听衣袂破风之声响起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人影掠向段徵羽所在的大树爬上树干的喽啰呼的一声跌了下來重重的摔在地上就此一动不动了 贰佰三八章 故友重逢 友情提示这本书第一更新网站,百度请搜索+看书网 这笑声听上去十分熟悉林凤生抬头望去只见段徵羽栖身处的枝头立着一个破衣华发的老者身形随着树枝上下起伏不由得又惊又喜脱口叫道:“莫老哥”原來來人正是丐帮执法长老莫衷是 莫衷是哈哈笑道:“你小子说好帮我赢棋的怎的突然不见了踪影害得老哥我好不担心啊”说着飞身落在树杈上向对段徵羽道:“小姑娘你怎的改回女装啦” 段徵羽也认出了莫衷是喜道:“莫老伯您來啦”莫衷是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你在这多待一会儿等咱们将这些小喽啰收拾了再來接你下去”破衣飘荡落下树來 身形一落地便使开乘风掌与围在树下的一股喽啰斗了起來乘风掌乃是他最为得意的功夫其造诣可谓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双掌翻飞刚猛迅疾顷刻间便将数十名喽啰打得东倒西歪有的伸腿瞪眼命不久矣有的筋断骨折哀嚎连声 林凤生见莫衷是到來欣喜万分登时精神大振乘风掌发出掌力汹涌当者尽皆鲜血狂喷倒地不起莫衷是看在眼里不禁暗暗点头心中大是赞赏 莫衷是窜入人群之中双掌到处喽啰纷纷辟易挨近林凤生身畔口道:“想不到我教你的掌法你已练得如此纯熟很好很好改日咱哥俩好好切磋切磋” 林凤生笑道:“全仗老哥教导有方小弟的火候与您比起來可差得远了待小弟处置了这些贼人再同您叙话”身形变幻贼寇接连倒毙 莫衷是道:“这个容易臭牛鼻子你可以出來了” 话音未落又有一个人影踏着树枝飞掠而至飘然落在莫衷是跟前只见來人年纪与莫衷是相仿宽袍大袖头顶道髻作道人打扮面容清瘦长须垂胸背上斜背着一口长剑 莫衷是一手扯下腰间的酒葫芦一手击倒了两名喽啰随即拔开木塞喝了一口酒将酒葫芦递到道人面前道:“喝一口精神抖擞” 道人伸手推开沉肩避开了从背后砍來的一口单刀笑道:“这葫芦里想必混有不少你老叫化的口水道爷才不喝呢”说着回肘一撞后面一名喽啰登时僵立不动已被他封住了穴道 莫衷是道:“这可是三十年的陈酿你这臭牛鼻子真不识货不喝也罢咱们先帮我小兄弟将这些龟孙结果了再说” 道人望了一眼在众喽啰围攻下进退自如的林凤生点头道:“嗯这后生果然英雄了得”言下之意十分赞赏 只听呛啷一声道人从背后拔出剑來手腕微微抖了几下四五名喽啰相继倒地皆是眉心处有一个红点鲜血缓缓渗出莫衷是见道人施展精妙剑法也不甘示弱呼的用力一掌拍出正中一名喽啰的前胸喽啰口中鲜血狂喷身形飞出撞断了路边的一株朽木跌入树丛之中 喽啰人数虽多却如何能与这许多武学高手抗衡片刻之间死伤了大半剩下的无不心惊胆寒栗栗自危弃了马匹一哄而散纷纷往树林中逃窜 忽又惊慌失措的调头逃了回來口中大叫:“他娘的真是邪了门了哪來这么多蛇”“啊哟我被蝎子蜇到了”惊叫声连成一片登时又有十余名喽啰毙命皆是口吐白沫满脸乌青之色 梅若雪喜道:“肯定是你的郭师妹到啦” 只听草木从中簌簌响动游出大批毒物來品类有别参差不齐林凤生心中大喜只有郭仙儿有驱使毒物的本事既然有大批毒物出现郭仙儿必在左近 果然听得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师兄我來啦”接着郭仙儿美艳的脸庞从一丛灌木中探了出來 莫衷是哈哈笑道:“就说这小姑娘怎的突然不见了原來是弄这些毒物去了”道人惊叹道:“今日算是长见识了天下间竟有这般奇术”听两人话中之意郭仙儿乃是与两人同路而來的 残余的喽啰趁几人说话的空当拔腿逃往通向百草岭的大路梅若雪冷笑道:“想逃沒那么容易”提剑便欲追赶 郭仙儿上前拉住道:“不用你亲自去我叫这些毒物去追就是了”说着取出火刀火石将手中的一束干草点燃众人鼻中登时问道一阵奇异的浓香拾起一枚小石子夹在干草之中奋力掷向逃窜的众喽啰 毒物闻到浓香大是兴奋循着香气蜿蜒而去众喽啰回头见大批毒物追來只吓得魂不附体拼命向前奔逃毒物中以毒蛇行动最为迅速带伤行动不便的喽啰登时被毒蛇赶上中毒身亡 莫衷是道:“残兵败将理他作甚咱们找个地方喝酒去”梅若雪上前道:“莫老伯你总算來了表哥听周舵主说你要來可高兴了” 莫衷是笑道:“那么你呢你就一点儿也不想老伯、不高兴” 梅若雪道:“自然高兴啊怎会不想你呢你教我表哥如此精妙的掌法我还沒好好谢谢你呢” 莫衷是哈哈笑道:“我教你表哥掌法你谢我什么何况我与你表哥是好兄弟又哪用得着谢” 那道人道:“老叫化还不快给我引见引见你的小兄弟” 莫衷是一拍脑门道:“我一高兴便将你给忘了”拉着林凤生的手道:“好兄弟这老牛鼻子便是我曾对你提过的西亭老道了”说完又加了一句:“你将來的手下败将”这老道正是雁荡山西亭道人 林凤生听得喜道:“原來是西亭道长晚生不知道长驾临有失远迎”随即长揖为礼 西亭道长稽首还礼笑道:“得识高贤幸何如之” 莫衷是搂着林凤生的肩膀道:“这位便是我的忘年之交姓林名叫凤生听说你小子现下神气得不得了啊又做了义军的盟主又被皇帝老儿封了个什么将军”神态间着实亲密 林凤生道:“都是些虚名而已老哥和道长见笑了” 梅若雪上前行礼道:“晚辈参见道长” 西亭道长还礼道:“这位姑娘剑法精奇不知怎生称呼” 林凤生道:“回道长的话这是我表妹” 西亭道长哦了一声道:“原來你便是梅兄的千金若雪” 梅若雪见他认识自己心中很是高兴 互听段徵羽在高处道:“凤生哥哥快來接我下去我怕高” 几人光顾着说话竟将容身树上的段徵羽忘了 贰佰三九章 闻风丧胆 友情提示这本书第一更新网站,百度请搜索+看书网 林凤生飞身上了段徵羽容身的树杈将她接了下來段徵羽向莫衷是和西亭道长盈盈万福口道:“见过两位前辈” 两人一起各自伸出一只手扶起西亭道长笑道:“公主无须多礼这几日沒受到什么委屈吧” 段徵羽摇了摇头道:“沒有”想到自己与这道长素昧平生他不知何以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又不由得大是诧异问道:“道长怎会知道我的身份看來道长果真是道法精深神机妙算” 莫衷是哈哈大笑道:“什么神机妙算是我跟他说的你这么说岂不是太抬举这臭牛鼻子了么” 段徵羽仍是感到奇怪说道:“第一次见面之时您又不知道我的身份您又是如何得知的” 莫衷是道:“我千里迢迢的感到大理却听说凤生当了义军盟主南下征讨贼寇了我便一路南下到了威楚府义军的人又说他到哀牢山营救公主來了”指了指郭仙儿又道:“这小姑娘是与我同來的自然不是公主了况且公主是断然不会懂此等驱御毒物的奇术的” 又拍了拍梅若雪的肩膀道:“这小鬼灵精我认得那么自然就只剩下你了”原來他一路上曾向西亭道长详细描述过林凤生和梅若雪的容貌年龄因此西亭道长未经引见便猜出了段徵羽的身份 段徵羽笑道:“啊原來神机妙算的是莫老伯劳动两位前辈亲自前來救我当真是我的荣幸” 莫衷是摆手道:“都是好朋友何必这般客气况且咱们來得迟了也沒出到什么力” 此行不但顺利救出了段徵羽而且格毙了匪首张结巴加之故友重逢林凤生顿觉有一种否极泰來之感心中十分欢悦说道:“老哥和道长大驾光临当真是不胜之喜咱们暂且到前面的市镇上住下一來为两位贵客接风二來也好等待大队人马到來” 众人听得齐声叫好当下一行五人返身北上莫衷是问起林凤生失踪那段时日的诸般经历林凤生毫无隐瞒的详细说了一路上倒也不寂寞西亭道长听得他的种种离奇际遇不禁暗叹道:“这后生当可算得是一个奇人真是后生可畏” 众人到了离哀牢山最近的一个小镇天已全黑于是投了一家客栈随后要了些酒菜在大堂中边吃边谈 酒过三巡莫衷是道:“好兄弟你帮云南分舵铲除了奸细老哥还沒好好谢谢你呢我这次不单是要请你帮我赢棋更重要的是來向你道谢的”古名誉曾是他的徒弟对他而言关系重大 林凤生道:“这是小弟份所当为之事老哥太见外了你和道长一路到大理可知鞑子现下到了何处” 莫衷是道:“那还有不知的鞑子的十余万大军早已到了金沙江对岸了只是此时金沙江江水猛涨无法过江想必用不了多久边关战事就要开始了” 林凤生眉头皱了皱随即笑道:“我也不过是随口问问这一切原是在意料之中眼下只有将哀牢山的贼寇尽数征服再作计较了”举碗道:“今日可谓是皆大欢喜咱们痛痛快快的喝他一场” 众人便开始饮酒吃饭不再提起此事 正喝得兴起忽闻街道上马蹄声大作人声喧哗莫衷是骂道:“是什么人吵吵闹闹的坏老叫化的兴致”随即起身走到门口查看梅若雪也起身跟了过去 莫衷是对着街道骂了几句两人回身落座梅若雪道:“表哥是些买棺材的看样子是哀牢山的小喽啰这是给张结巴办后事了” 林凤生道:“不必理会张结巴这厮虽然生前作恶多端但既然死了便让他安安稳稳的入土吧” 众人听他如此说也就不再理会只顾饮酒谈笑起來 过了片刻大堂中突然冲进來十余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一名头目叫道:“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來骂我兄弟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看服色正是哀牢山的小喽啰 莫衷是瞥了几人一眼笑眯眯地道:“是老叫化骂的你待怎样” 那小头目见是个老叫化哪里将他放在眼里大叫道:“弟兄们给我好好教训这不开眼的臭叫化子一顿”余人应声答应正欲冲上前殴打 梅若雪霍的起身拔出宝剑娇喝道:“我看不开眼的是你们要不是我表哥说先留着你们为张结巴办后事我立时便结果了你们” 众喽啰刚进门之时浑沒注意到梅若雪和林凤生等人乍见之下登时大惊失色喊叫着调头逃跑有的慌乱之下被门槛绊了个狗吃屎顷刻间逃得远了 梅若雪还剑入鞘笑道:“这下这些龟孙对我们当真是闻风丧胆了等妙大哥率领人马一到便可手到擒來” 林凤生微微一笑望着莫衷是和西亭道长两位长者不禁想起俞三白來出征之前段兴智曾说他乃是去办一件要事去了不日便会前來威楚相会可是至今仍未到來不由得甚是思念 思念之情一起不禁又想到陈凤仪不知她伤势如何问道:“师妹凤仪师姐的伤好些沒有” 郭仙儿抿嘴一笑道:“好多啦你就放心吧难道你还信不过你的那位神医义兄的医术么” 林凤生顿时放下心來道:“那就好当晚着实凶险若非钟大哥医术高明凤仪师姐的伤当真叫人担心”顿了顿又问道:“杜姑娘的家人怎么样了” 郭仙儿道:“按照你的吩咐都救出來了俱都平安” 林凤生点头道:“那就好不知李府台近來有什么动静” 郭仙儿愤然道:“这老东西又在征收钱粮了他与一个蛮族部落的秃头首领來往甚密而且我暗中见过唐公子到过他家几次不知他们有什么交情” 在他心目中唐天音这样的高雅之人是不该与李宝华这种贪官污吏有任何來往的 林凤生听得也颇觉意外皱眉道:“唐兄他怎会识得李宝华” 郭仙儿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但李宝华这厮对他十分客气点头哈腰的恶心死了” 贰佰四零章 贼心不死 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看书网你就知道了。 林凤生听得唐天音和李宝华有所往來心中颇觉诧异不知两人有何种联系心道:“唐兄的叔父在威楚想必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李宝华这厮又最是势利私下与他相识也是有的那么他们二人通过唐兄的叔父相识也实属平常”当下便也不再多想 莫衷是道:“咱们兄弟相聚你们怎的尽说这些煞风景的话在这样老叫化和臭牛鼻子可要走啦”说着站起身來笑望着林凤生 林凤生忙道:“老哥切莫生气咱们今晚只管喝酒不醉不归”提起酒坛将众人的酒碗、酒杯逐一满上 莫衷是哈哈大笑坐下身來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嘛老哥我是最爱喝酒的西亭老道向來不守清规我和他一开始也是因酒结缘的” 西亭道长微笑道:“咱们道门中人不像佛家沒那多清规戒律酒可是好东西有酒不喝岂不是枉來人世走一遭了”由此可见他对酒的钟爱 林凤生笑道:“看來今晚是酒逢知己了小弟身上所携的酒钱只怕不够”正所谓“穷家富路”他家境殷实出门向來盘缠丰足这句话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段徵羽信以为真说道:“不打紧的凤生哥哥你们尽管喝我这里有些首饰足够抵酒钱了”张结巴等并非寻常盗贼并未将她的珍贵首饰搜刮走 众人见她说话时一脸认真之态不禁一起哈哈大笑起來莫衷是道:“若雪这小鬼灵精就已算是十分天真了想不到你这小公主比她更胜一筹” 一片欢声笑语中不知不觉已喝了三四坛梅若雪和段徵羽先自回房歇了郭仙儿则与林凤生、莫衷是和西亭道长大碗饮酒竟然丝毫不落下风莫衷是和西亭道长啧啧称奇都道“女人天生有三分酒量”这句话果然有些道理据郭仙儿的酒量來看不相信都不成了 四人只喝道深夜客栈中的存酒尽了四人也已酩酊大醉各自回房歇了 林凤生一上榻便即沉沉睡去到了半夜迷迷糊糊之中只觉口渴难耐随即翻身坐起将房中的半壶茶水喝得一滴不剩顿觉舒适了不少忽又觉内急当即出门往茅房而去 大醉过后脚步微微有些踉跄到了院中辨明茅房所在大步而去忽然脚下被一物绊了一下不由得打了个趔趄身形向前跌出了几步互听耳畔嗖的一声一只羽箭插在眼前的地上箭尾兀自颤动不已 林凤生心头一惊登时清醒了不少回头一看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人正是客栈的店小二颈边好大一滩血迹已然死去他方才正是被尸首绊到了正是为此才在无意中躲过了暗箭 心念电转暗道:“看來是方才买棺材的喽啰将我等在此住宿的消息传到了哀牢山聚集人手趁夜色前來偷袭暗算”嗖嗖之声复又接连响起连忙闪身隐在院中的一株大槐树之后羽箭连珠射在树干上 此时房顶上传來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林凤生探头一看只见屋顶上影影绰绰人数着实不少手持各式各样的兵刃意图偷袭其余人 林凤生朗声喝道:“你们这般鼠辈本将军在此识相的束手就缚”这句话以内力送出十分响亮旨在提醒梅若雪和莫衷是等人 话音刚落又是嗖的一声一之羽箭直奔面门而來林凤生大怒猛然探手抓住了來箭大喝一声运劲反掷回去只听啊的一声对面的围墙上一个弓箭手中箭毙命 接着便听得梅若雪的声音娇喝道:“好大的胆子自寻死路”随即便见她飞身上了屋顶长剑起处两名喽啰骨碌碌的滚下屋顶 其余人呼喝着上前围攻登时打斗之声大作 莫衷是和西亭道长也相继惊起口中大骂不止衣衫不整的飞身上屋顶助战郭仙儿却不出现想必是在房中守护段徵羽 西亭道长以剑法闻名于中原武林一口剑使开当真是变幻莫测无懈可击顷刻间已伤了十余名喽啰莫衷是掌法刚猛中掌的喽啰无一逃得性命梅若雪有两名前辈助阵登时精神大振一口剑灵动无比不时有喽啰滚下屋顶摔跌在地一命呜呼 院中也是都得如火如荼林凤生已与从大门涌进來的大批贼寇动上了手他的掌力摧枯拉朽众喽啰如何招架得住斗了片刻贼寇已是乱作一团他们早已领教过林凤生等人的厉害本只打算暗中偷袭此刻既已被林凤生无意中撞破那么自然不敢恋战纷纷转身向外逃走 只见三条人影迅疾无比的掠下房顶挡住了大门口梅若雪、莫衷是和西亭道长三人已将房顶上的喽啰尽数结果了 院中的贼寇见无路可走无不焦急万状一名头目大叫道:“弟兄们咱们与这姓林的小子和冒充玉龙剑派女侠的小贱人仇深似海此刻正是为大当家的报仇的好机会并肩子上啊” 众喽啰鼓起余勇又回过头來向林凤生扑來林凤生双掌挥动掌力汹涌贼寇纷纷倒地身亡梅若雪和莫衷是、西亭道长三人也一起冲杀过來有道是狗急跳墙众喽啰此时当真变成了狗幸存者仓皇逾墙逃走 四人并不追赶莫衷是大呼道:“跑快些否则小命就沒啦这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來”说完哈哈大笑 客栈中的其余旅客纷纷探头出來查看见到院中的遍地尸首又一言不发缩了进去 四人当即來到段徵羽的房间见她和郭仙儿正自坐在窗前向外观看登时放下心來林凤生最担心的便是投鼠忌器之事发生一旦有所顾忌即便己方再强大百倍也是无从下手 段徵羽问道:“凤生哥哥这些人是哀牢山的贼寇么” 林凤生点头道:“正是这些人贼心不死他们想趁着夜色偷袭我们” 段徵羽又问道:“咱们的大队人马何时到达” 林凤生目光望向郭仙儿郭仙儿道:“就快到了不出所料的话明日下午就该到了” 贰佰四一章 棋逢对手 寻找最快更新网站,请百度搜索+看书网 当日押解俘虏回俄禄城的几名洱湖帮弟子从礼社江畔出发一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第二日晌午时分便抵达义军大营立即将林凤生的命令向妙乐和郭仙儿传达了两人当即点齐五千人马南下正值此时莫衷是和西亭道长到了两人说明來意后遂与大队人马同行前來寻林凤生 自林凤生失踪以后莫衷是心中焦急万分虽然身在中原但无时无刻不在记挂后在与丐帮云南分舵现任舵主周继怀的通信中得知已查知叛徒古名誉的踪迹他一心想要亲手除之当即启程赶往大理 他与西亭道长乃是挚友回到中原后相见之下将在大理的种种遭遇说了其中自然包含了与林凤生、梅若雪等人相识的经过并将林凤生的棋艺说的神乎其技西亭道长对自己在棋道上的造诣十分自负一个弱冠之龄的后生能有此造诣那是绝无可能之事于是陪同莫衷是南來大理誓要与林凤生一较高下 林凤生听得大队人马明日便可到达心中十分兴奋暗道:“只要将哀牢山的残余贼寇尽快征服便可班师回朝了皇上交给我的使命边也算完成了”又想:“回朝以后若是边关战事不急我便回庆甸看望爹爹和娘亲近一年未见可当真想煞我了” 西亭道长道:“凤生小友现下被贼人一闹咱们也沒心情睡觉了不如咱俩切磋切磋棋艺”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包袱中取出一块棋坪來 只见他这块棋坪只有尺许见方比寻常的小上许多看材质乃是翡翠纵横十九道的线条有金漆描绘青翠的底色与金色线条相映成趣做工十分精致棋子也只有黄豆大小黑白分明盛在两只茶杯大小的白瓷盂中 林凤生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小巧玲珑的棋具顿觉眼前一亮喜道:“道长若有兴致晚生自当奉陪” 梅若雪、段徵羽和郭仙儿三人也不禁啧啧称奇有的小心翼翼的双手捧起翡翠棋坪细细端详有的伸出尖尖食指拨弄盂中的棋子 西亭道长见林凤生欣然答应大喜道:“小友的棋力如何尚待领教然而如此痛快便答应下來足见是个真正的好棋之人”向三女道:“你们几个小姑娘不要玩了待贫道先与凤生小友切磋几局” 三女嬉笑着将棋具放回梅若雪笑道:“道长你将这小棋盘、小棋子送我成么他们可爱得紧” 西亭道长问道:“你这小丫头也懂得棋道” 梅若雪摇了摇头道:“不懂半点也不懂我不会下棋就是看他们可爱所以想要讨來赏玩” 西亭道长听她直言不讳先是微微一愕随即哈哈大笑道:“你这小丫头倒是诚实贫道就喜欢直來直去的人然则你既不会下棋贫道给你你也沒多大用处岂非有点暴殄天物之嫌” 梅若雪伸了伸舌头道:“那么你送给我表哥吧他是棋道高手送给他总算是物尽其用了吧” 西亭道长不假思索的道:“好有道是宝剑赠烈士红粉赠佳人只要凤生小友能赢了贫道贫道便以这副棋具相赠至于到时他是留着自己用也好转赠给你也罢贫道绝不过问干涉” 说完此言转头向林凤生道:“凤生小友你意下如何” 林凤生正欲出言回答莫衷是和梅若雪已抢先拍手叫好一个道:“妙极妙极快快开始吧好兄弟拿出你的本事杀这臭牛鼻子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另一个道:“道长果然爽快你和表哥赌棋自然要添些赌注才有意思我这一宝押给表哥赌注便是我手中的这口剑” 莫衷是七手八脚的将桌子上的杂物尽数清除为两人腾出位置來连连催促两人快些开始梅若雪则将手中的宝剑啪的一声押在桌子上 林凤生微笑道:“不过是寻常切磋而已何必弄得这般见外法表妹你快将宝剑收起來吧”这口剑乃是姑父梅云庭生前所用纪念意义十分重大而且也算的是世上少有的利器因此才阻止梅若雪这般儿戏 西亭道长随手抓起宝剑将剑身抽出半截只见剑刃上寒光隐隐冷气扑面他乃是用剑的大行家自然识其珍贵不由得赞道:“果然是一口好剑!如此利器比我的棋具贵重百倍贫道即便侥幸胜得一子也是不能收的小丫头快收起來吧” 梅若雪只得将剑收了起來侧着俏脸沉吟道:“那么我该下什么赌注呢总也不能让道长你太吃亏” 西亭道长哈哈笑道:“不用不用你也不必下什么赌注了无论贫道与凤生小友谁胜谁负这副棋具都归你们了就当作是贫道送给你们的见面礼” 说完当即将翡翠棋坪摆在桌子中央问道:“凤生小友你是执白子还是黑子” 林凤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口道:“还是请道长先选吧” 西亭道长也不推辞望了一眼林凤生的服色道:“你服色为浅便执白子吧”说着将盛有白子的瓷盂递了过去 林凤生恭敬地双手接过道:“道长棋力堪称国手晚生只得与您平子而下您是客便请下先手” 有道是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博弈之时若是棋力相当先手十分重要西亭道长见林凤生气度平和并且主动让出先手不由得大是赞赏暗道:“看來这后生于此道当真有些造诣倒是不可小觑了他” 当下也不推让稽首道:“如此贫道就不客气了”略一思索落了一子 林凤生随即信手下了一颗白子两人当即交替落子初时很是顺畅渐渐地便开始迟疑起來有时需要思考良久方才慎重落子 梅若雪出身皇家大家闺秀于琴棋书画之道自然熟识兴致勃勃的在旁默默观看莫衷是一來爱棋成痴二來一心盼着西亭道长落败也是全神贯注的盯着棋局梅若雪和郭仙儿不通此道却也对胜负之数甚是关心于是搬了椅子坐在一旁等待分晓 过了小半个时辰棋坪上已密密麻麻的落满了棋子黑白混杂琳琅满目段徵羽看到这里只见棋局中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或反扑或收气花五聚六复杂无比当下叹气道:“看來我的棋艺与凤生哥哥和道长比起來还是相差甚远” 莫衷是见时隔如此之久两人仍是未分胜负不禁甚是焦躁不耐口道:“好兄弟快些快些怎的不像杀我一样杀这臭牛鼻子” 贰佰四二章 蘸血为书 棋道有云:“二十岁不成国手,终生无望矣。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看书网”莫衷是中年以后方始痴迷于棋道,加之天资不高,至今棋艺仍是十分平庸。西亭道长则恰恰相反,不但天资聪颖,而且自小便开始学棋,数十年浸淫之功,棋力自是非同小可。 林凤生生平第一次遭遇如此强劲的对手,激发了好胜之心,思如泉涌,妙招纷呈,运筹于方寸之间。西亭道长暗暗叹服,穷尽心智一一应对化解,每一步也是巧妙绝伦。两人落子速度越来越慢,博弈局势随之愈来愈激烈。黑白两色棋子混战厮杀,几乎将棋坪占满。 一个时辰过后,棋坪上的点已经所剩无几,林凤生和西亭道长各自执子,均是迟迟未落,目光呆滞,望着棋局皱眉冥思苦想。 段徵羽伸出素手指着棋局道:“这一局已出现两个两个长生劫,同形反复,看来是无法分出胜负了,只能判和或者重下。” 所谓的“长生劫”就是双方相互围困,且均不退让,以致循环反复的提子,永无休止。 西亭道长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白子放回瓷盂中,颓然道:“小公主说的不错,这一局是不必再下了。即将三劫循环,再下下去也没什么意味。” 随即哈哈笑道:“凤生小友棋力不凡,贫道佩服。咱俩这一局不分胜负,只能重下了。”说着便开始收回棋子,准备重开一局。 林凤生道:“道长过奖了,晚生能与您僵持至今实属侥幸。大战在即,今晚就暂且不能奉陪了。待改日闲暇再向道长讨教。”起身行礼告罪。 他见西亭道长棋艺如此精湛,一时间实难分出胜负,倘若再下下去,恐无了时。故此借故推脱。而且义军的大队人马即将抵达,届时直捣贼寇老巢,必将浴血鏖战,因此实是不宜分心旁骛。 西亭道长略一迟疑,显是有些意犹未尽,然而也不便强行要求,遂道:“好,如此咱们一言为定。待灭了哀牢山的贼寇过后,你我再大杀一番,不分胜负决不罢休!” 林凤生点头道:“就依道长之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莫衷是、梅若雪、郭仙儿三人一心盼林凤生得胜,此时见博弈就此收场,不由得大感失望。莫衷是一把抓住林凤生的手臂,道:“好兄弟,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让着这臭牛鼻子了?” 林凤生摇头道:“哪有此事。道长棋力如神,小弟望尘莫及。全力以赴尚且不能取胜,又哪有余力相让?”一脸认真之色,所说的也是实情。 莫衷是听得不由得抓耳挠腮,甚是急躁不耐,连道:“再下一局,再下一局,你肯定能赢西亭老道的。” 林凤生见状不禁摇头莞尔,西亭道长也哈哈笑道:“老叫化,你也不要心急,凤生小友的棋力当真不凡,他若非心有杂念,定能胜我。” 莫衷是摆手道:“那是当然,你道我是胡吹大气么,凤生乃是大理国数一数二的高手,要赢你那还不是易如反手掌。便如吃饭出恭一般。唉,只可惜今晚便宜你了这老小子。” 众人听得此言都忍不住笑起来。 林凤生看了看窗外,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大家各自回去歇了吧。” 莫衷是打了个哈欠道:“是该歇了,近来连日赶路,可将老叫化累得狠了。走走,老牛鼻子,咱们回去吧。” 西亭道长打了个稽首,与莫衷是前后出了段徵羽的房门。 林凤生道:“徵羽妹妹,你也好生歇着吧。表妹、师妹,咱们也走吧。”说着当先便走。 段徵羽呼了声“凤生哥哥”,放佛有什么急事一般。 林凤生回头道:“怎么了?” 段徵羽俏脸微红,在灯光下显得分外娇艳,嗫嚅道:“没……没什么……”显是有什么话不好意说出口。 林凤生笑道:“有什么话便说吧,这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段徵羽迟疑了片刻道:“我害怕……不知道那些贼人会不会去而复返……” 梅若雪道:“怕什么,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自会察觉的,况且他们对咱们怕得不得了,是不会回来找死的。”顿了顿又道:“你要是实在害怕,那么我留下来陪你一起睡吧。” 郭仙儿掩口笑道:“你留下陪她她必定还是会害怕的。” 段徵羽听得此言脸上愈发红了,低头道:“那……那好吧……” 林凤生道:“既然如此,表妹你就陪着徵羽妹妹吧。走,师妹。” 郭仙儿望着满脸疑惑之色的梅若雪,神秘一笑,转身跟着林凤生出去了,反手带上了房门。 梅若雪暗自奇道:“郭仙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陪着她她怎么还会怕。难道你陪她她才不怕不成,那么你干么又不说?” 林凤生与郭仙儿出了段徵羽的房间,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师兄,你的房里有笔墨没有?” 林凤生略一回想,道:“好像没有,大半夜的你要笔墨何用?” 郭仙儿道:“我做个记号,明日妙二爷他们看到,便知咱们在这里了。没有笔墨也不打紧,反正有现成的东西可以代替。”说着进了自己的房间。 林凤生暗赞她心细,双方事先未曾约定在何处相会,如无记号难免错过。当下站在走廊中相待。 过了片刻郭仙儿出来,手中拿着一块布料,一看便知是从床单上撕下来的。说道:“师兄,你在这块布上写个字,妙二爷他们一看便知。没有笔墨,你便用手蘸着贼寇的血来写吧。” 被击毙的数十名喽啰的尸首兀自留在客栈的院中,到处都是血迹。通常出了人命,无论死者是良善还是邪恶,官府都会查证一番,然而此地县衙中早已空无一人,且林凤生身为云麾将军奉旨征讨,自然不会有人追究。夜间清理不便,他本打算明日天亮再雇人处置。 林凤生脱口道:“岳元帅词云:‘壮志饥餐胡虏,笑谈渴饮匈奴血’,咱们是没有这般豪气的,只能借贼寇的血来写字了。” 两人当即飞身上了房顶,复又跃落庭院之中。郭仙儿将布平铺在地上,林凤生当即用手掌蘸了鲜血,在上面写了一个斗大的“义”字。虽以掌代笔,未能尽显他书法之妙,却也苍劲严谨,极具气势。 郭仙儿拍手赞道:“好字!”端详了片刻,飞身折下一根较为修长的槐树枝来,除去细枝和叶子,将布牢牢缚在一端。又道:“我去将它插好。” 当下又施展轻功,轻轻巧巧的掠上房顶,将缚有布的树枝插在临街的墙头。有了这面“旗帜”,大队人马到来便知林凤生等人在此。.du00. 贰佰四三章 风云际会 翌日朦胧之中,隐约听见几声渺远的鸡啼,院中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之声,林凤生困倦之意立时大减,心想只怕是野狗夜猫在糟蹋一众喽啰的尸首。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看书网你就知道了。有道是死者为大,这些人虽然生前为恶,但既已身死一了百了,无论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都是一般。心中颇有些不忍,当即翻身坐起,穿衣出得门来。 来到郭仙儿的房外,敲了敲门道:“师妹,你醒了没有?” 郭仙儿的声音道:“醒了,师兄,你起得这么早干什么呀?”说完轻轻地打了个呵欠,语气间颇有几分慵懒。 林凤生道:“天就快亮了,咱们得雇些人手将院中的尸体尽快入土。”按照民间习俗,人死后曝尸于白日之下乃是大忌。 郭仙儿道:“你这人就是好心,这些贼人作恶多端,正该剁碎了喂狗才是,留他们全尸已是莫大的恩慈了,又何必管这许多。嘻嘻,你道你是普度众生的菩萨么?”微微一顿又道:“进来吧,门没闩。” 林凤生推门而入,口道:“此次南征威楚,杀伐太重,有伤福德……”说着这里目光触及郭仙儿,顿时不由得脸上发烧,连忙住口转过了身子。 只见郭仙儿手支头颈侧卧在床上,身上只穿着贴身亵衣,婀娜生姿,妖娆万分。此时天已蒙蒙亮,微光下胸、臀轮廓分明,比之暴露无遗更易令人浮想联翩。若是换作旁人定然已是心猿意马,难以自持。 林凤生佯怒道:“师妹你这是干什么,如此这般不知检点,你羞也不羞!” 郭仙儿格格娇笑,道:“师兄,你难道就一点儿也不喜欢我么?也不知你当真是个柳下惠,还是假装出来的。”语声甜甜腻腻,缠绵悱恻。 林凤生甩袖便走,口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么?却来开这种玩笑。” 只觉身侧一个人影闪过,香风扑鼻,郭仙儿已反手关上了房门,背贴门板风情万种,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小口轻启道:“李太白诗云人生得意须尽欢,逢场作戏又有何妨?又有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师兄,你难道不想尝一尝鱼水之欢的滋味么。”说着张开藕臂扑向林凤生怀中。 林凤生未经人事,只羞得面红耳赤,忙闪身错步避了开去。郭仙儿登时扑了个空,手扶着床沿回头笑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般不解风情的男人,好啦,我服了你了。我方才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别生我的气。”说着便开始穿衣服。 林凤生舒了口气道:“师妹,你当真胡闹之极,我还道你中邪了呢。”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转头望向窗外。 郭仙儿一件一件穿着衣服,并不答话,心中不觉有几分落寞。她虽对林凤生十分倾慕,但心知他正直端庄,此举原不过是与他开个玩笑。然而心中却也隐隐有假戏真做的期许,倘若林凤生经不住挑逗,可谓是正中下怀。 不一会儿郭仙儿穿好了衣服,说道:“师兄,走吧。”当先推门而出。 林凤生起身望着她婀娜的背影,不禁摇头苦笑,暗道:“师妹人是很好的,只可惜太过放荡不羁,这种女子只怕无人敢娶。” 下了楼梯,郭仙儿道:“贼人的尸首这么多,你打算如何处置?总不能尽数由咱俩掩埋吧。” 林凤生道:“我去请客栈掌柜的出面,雇些人手便了。” 郭仙儿自无异议。两人当即往大堂而来。小本生意人大多起早贪黑,此时掌柜的想必已经开始打点新的一天的事务。 到了大堂中,远远见掌柜的趴在柜台上,一灯如豆摇曳不定。 郭仙儿道:“掌柜的,请你帮忙办件事成么?”那掌柜的一点反应也无,仍是一动不动的趴着。 林凤生暗呼不妙,快步上前查看。只见掌柜的脖子上有一道极长的伤口,头下垫着一本帐薄,已被鲜血浸透。伸手一探鼻息,早已死去。 郭仙儿奇道:“昨晚打斗之时这人出来查看,我们跟他说明情况后,他怕得不得了,当即回房去再也不敢出来。怎的突然死了,却是谁杀的?” 林凤生看了看灯盏,见灯油尚满,又见掌柜的伤口兀自有鲜血流出,道:“看来掌柜的遇害不久,多半是逃脱的贼人返回下的毒手。走,出去看看。” 两人出了大堂门口,只见院中空空如也,一众喽啰的尸首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林凤生见状更加断定心中所想,定是逃脱的贼寇去而复返,取走了同伙的尸首,杀害了客栈掌柜。 郭仙儿道:“看来你猜得对,昨晚侥幸生还的贼寇回来过了。想不到他们还有点儿人性。” 林凤生立时想起方才在朦胧中听见的动静,想必就是贼寇回来搬尸首时所发出的,说道:“如今张结巴已死,哀牢山想必改由穆青峰主事,此人知书明理,自然有所不同。” 郭仙儿笑道:“我看也没什么区别,对平民百姓还不是一样的凶残,那掌柜的被杀便是证明。不过也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不必亲自为那些死鬼料理后事啦。” 林凤生默默点了点头,郭仙儿所说的两点皆为事实。 小镇上鸡啼声此起彼伏,天色渐渐放亮,两人在大堂中坐了片刻,住宿的几名客商相继出来,皆是神色惊慌,匆匆离去。莫衷是和西亭道长也下得楼来,莫衷是高声叫店小二上酒菜。 掌柜的和店伴已死,自是无人应他。林凤生起身道:“老哥和道长早啊,想吃点什么,小弟出去买。不远处有一家面摊,卖面的大婶手艺极佳,做出来的面很是可口。” 两人见林凤生和郭仙儿已在大堂中,很是诧异,莫衷是道:“早早早,你俩最早。在这干什么,谈情说爱么?”说完朝林凤生挤眉弄眼。 西亭道长也玩笑道:“这位郭姑娘生得如此美艳,凤生小友艳福不浅哪。” 林凤生不好意思道:“老哥和道长说笑了,我和师妹起早乃是打算处置院中的尸首,并非如二位所说。” 郭仙儿听得莫衷是和西亭道长的玩笑之言,心中很是受用暗暗欢喜,一本正经的道:“师兄,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就承认了吧。” 莫衷是和西亭道长一起起哄,又玩笑道人家姑娘都不害羞,你害羞个什么东西,敢做不当有失男子汉大丈夫风度。 林凤生甚是无奈,转身径自出了大堂。郭仙儿格格娇笑,跟上去道:“师兄,你干什么去?” 林凤生道:“我去购几具棺木,将掌柜的和小二殓了。顺便买几碗面回来吃。” 郭仙儿笑道:“凤生菩萨,让信女陪你去吧。”林凤生点头默许,两人当即往棺材铺去。 到了棺材铺门口,见大门紧闭,院中静悄悄的毫无声息,郭仙儿便上前叫门。拍着门板叫了数声,院中仍是无人答应。郭仙儿不耐,用力一推,两扇厚重的木门应手而开。 两人进了大门,四下查看了一番,一个人影也未见到,更令人奇怪的是店铺中一具棺木也没有。林凤生登时回想起,这家棺材铺的东家乃是张结巴的亲戚,这两日不但张结巴自身暴毙,而且死了不少喽啰,存货想必都供了自己人使用了。 当下又查看了其余几家与哀牢山贼寇有瓜葛的店铺,都是一样的情形,登时心头灵光一闪,暗道:“看来不久前杀了客栈掌柜,取走贼人尸首的便是这些开黑店的人了。他们想必已听得义军大队人马即将到来的消息,故此人人自危,一起逃到哀牢山去了。” 两人又来到他先前吃过两面的面摊所在之处,却不见卖面的妇人,想必她害怕遭受战祸离开了。当下只得悻然而回。 一路走过街道,几乎没有行人,一片死寂,这座小镇仿佛在一夜之间荒废。 回到客栈,林凤生便将所见的情形说了,与莫衷是和西亭道长将客栈掌柜和小二草草葬了。梅若雪、郭仙儿和段徵羽三人则亲自下厨做饭。 吃过午饭只听街道上蹄声阵阵,一片喧哗,郭仙儿飞身上了房顶一看,喜道:“师兄,妙二爷率人马到了!”随即大声喊道:“喂,我们在这里!” 林凤生等人听得无不大喜,当下迎了出来。 妙乐率领五千人马日夜兼程,到此比郭仙儿预想的还早了几个时辰,听得郭仙儿的呼声抬头一看,见她站在房顶,喜道:“郭姑娘,原来你在这里。不知盟主在何处?” 郭仙儿道:“就在这啊,你看,这不是师兄的笔迹么?”说着拔下昨晚所插的旗帜,迎风招了招。 妙乐定睛一看,识得是林凤生亲手所书,心下大喜,朗声道:“诸位弟兄,盟主就在此处!” 众人听得尽皆振奋,齐声欢呼。原本死寂的小镇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妙乐又问道:“郭姑娘,不知公主救出来没有?林兄弟和梅家妹子没受伤吧?”.du00. 贰佰四四章 雄气堂堂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听梅若雪的声音道:“妙大哥,我和表哥都没事,公主已被我们平安救出,张结巴也被表哥一掌打死啦。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看书网”说完发出一串得意的娇笑。 妙乐听得心头狂喜,循声望去,只见左首的一处小巷口转出四五人,当先一人一袭轻衫,风度翩翩,正是林凤生。身后是梅若雪和段徵羽,一丐一道乃是莫衷是和西亭道长。当即翻身下马上前厮见。郭仙儿也飞身下了房顶,落在林凤生身侧。 五千江湖豪杰登时欢声雷动,纷纷行礼参见。有的问道:“盟主,梅姑娘所言是真的么,张结巴那贼头子当真已经被你击毙了?”“公主殿下,你还好么,贼寇没对你无礼吧?”也有的道:“这下好了,张结巴一死,剩下的小喽啰必将望风披靡,咱们义军总算是不辱使命了。”“盟主英明神武,在下佩服之至!” 林凤生微微一笑,身形陡然拔起,携着段徵羽站上墙头,朗声道:“张结巴这厮确已被我格毙,公主也已平安脱险,咱们在此暂歇半日,午时开拔继续南下,即时攻取哀牢山!” 他此时已将褴褛不堪的外衫换下,但此去百草岭凶险莫甚遍体鳞伤,伤口尚未愈合隐隐有鲜血渗出,身上到处血迹斑斑。当真有些触目惊心。群豪齐声欢呼的同时不禁暗暗唏嘘感叹。 段徵羽待众人稍微平静,学着林凤生与江湖中人见礼的样子,抱拳团团行礼道:“众位英雄的云天高义,本宫感激不尽,在此代父皇先行谢过。如今贼寇大势已去,望众位一鼓作气,肃清顽恶,还威楚一方安宁!” 群豪纷纷还礼,口道:“公主殿下客气了,除暴安良乃是我侠义道的本分,怎敢当者个谢字!”“盟主但有所命,我等自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些贼寇作恶多端,早就该下十八层地狱了,公主放心,我等定将贼寇杀得鸡犬不留!” 众人群情激奋,斗志昂扬,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立时便将哀牢山的残余贼寇杀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林凤生大喜道:“此地多有空置房舍,可供诸位暂时落脚,这便各自休息去吧,两个时辰之后出发!” 群豪齐声答应,各自寻找空置的房舍,安锅造饭,就地小憩整顿。 当下传了妙乐等人到客栈的大堂之中议事,商量攻取哀牢山的诸般事宜。 林凤生道:“百草岭一带残余了不少穆青峰设置的机关陷阱,这些机关陷阱设计巧妙、威力惊人,我等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无为子道:“不知盟主有什么对策?” 林凤生略一沉吟,道:“机关陷阱多如牛毛,且具体位置不得而知,我等只有派先锋持盾牌在前探路,一旦发现及时捣毁,大队人马方能顺利进入。” 顿了顿又道:“为保能顺利捣毁机关,须另派几名武功高强的英雄随行。” 众人均未亲身进入过百草岭,对其中情况一无所知,自然无法想出更好的对策。当下对林凤生的计策均无异议。莫衷是、西亭道长、梅若雪、郭仙儿、妙乐、无为子等人当即自告奋勇,请求与前锋同行,负责破除所遇到的机关。 林凤生心知破除机关非武功了得之人不可,见几人主动请缨,心中大喜过望,当即点头答允,又道:“百草岭中古木森森,有许多障眼的虚假路口,极易误入歧途迷失方向。到时我会在高处指引,诸位跟着我的指示走即可。” 众人知他向来足智多谋,义军中人心中更是早已暗暗将他当作了指示方向的司南一般,都道只要跟着盟主走自然无往而不利。 当下林凤生又让妙乐和无为子等人传下令去,若是贼寇束手投降,不得杀伤,立即收缴兵器,派人押解下山。若发现穆青峰、胡三、张兆奎等首脑,如能生擒固然最好,否则便立即格杀。 商议完毕过后,林凤生将妙乐叫到院中,问道:“妙大哥,凤仪师姐的伤势如何了?”此前梅若雪和郭仙儿都已向他说明过陈凤仪的近况,但陈凤仪受伤甚重,他唯恐两人有所隐瞒,故意说得乐观宽他的心。妙乐是个直性子,一般不会说谎,即便有意隐瞒,一眼便能看出来,是以又问了一遍。 妙乐望了他一眼,脸上流露悲伤之色,摇头道:“陈姑娘伤势太重,只怕……只怕……”说到这里低下了头。 林凤生心头大惊,暗道:“表妹和师妹果然有事情瞒着我,看来凤仪师姐尚未脱离危险。”双手抓住妙乐臂膀急道:“妙大哥,凤仪师姐她怎么了,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妙乐忽然哈哈大笑道:“我骗你的,陈姑娘没事!看来你对她还当真是情深意重啊。”说完拍了拍林凤生的右肩。 林凤生悲喜交集,不由得怔住了,过了片刻才道:“妙大哥,你怎的也来开这种玩笑,可着实吓了我一跳。”心头大石顿时落了下来。 妙乐道:“听你义兄钟神医说,陈姑娘内伤并不严重,只不过是失血过多,且新伤加旧伤,因此才出现危难之象。服些药调养一段日子就没事了。” 林凤生听得更是放心,当下道:“大战在即,须当喝些酒提提精神,走,妙大哥,咱们喝酒去!” 客栈中的酒水几乎已在昨夜被林凤生和莫衷是等人喝光殆尽,于是妙乐便派妙家马帮的弟兄到他处搜寻了几坛来。约上莫衷是和郭仙儿,几人便在大堂中痛饮起来。 西亭道长和梅若雪在一旁闲谈,莫衷是笑道:“小丫头,你不喝他几杯么?” 梅若雪摇手笑道:“不喝了,你们喝酒是越喝越有精神,我喝酒是越来越头晕眼花,到时候与贼寇动起手来只怕不大稳便。” 莫衷是点了点头,又向西亭道长道:“老牛鼻子,你怎么不喝点儿?” 西亭道长道:“喝酒误事,喝不得。”说完哈哈一笑。 莫衷是顿时对西亭道长之言嗤之以鼻,道:“酒量不济之人喝多了自然误事,我和凤生则不同,正如若雪这小丫头所说,越喝办起事来越有精神。” 几人也不勉强,自顾自的喝。郭仙儿又下厨炒了几个拿手小菜,供几人下酒。 不知不觉已到了午时,无为子进来提醒道:“盟主,午时到了,该出发了。” 林凤生将空酒坛拨落桌下,摔得粉碎,霍的起身道:“出发!直取哀牢山!” 无为子当先外出传令,众人随即收拾行装出得客栈大门,只闻号角声回荡,群豪迅速汇集于街道上。五千余人马当即雄气堂堂、浩浩荡荡的赶往哀牢山。.du00. 贰佰四五章 天然屏障 义军众豪杰人人杀贼心切,一路南下几乎不曾停歇,傍晚时分便到了百草岭下。林凤生命人原地休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便开始连夜攻山。众人大模大样的生火造饭,肆意谈笑,毫不遮掩。 一个时辰的时间转眼即过,随着一阵号角响动,群豪齐声呐喊,莫衷是、西亭道长、妙乐、无为子四人各率一路先锋当先上山,林凤生、梅若雪、郭仙儿、易兆祥四人各跟一队,负责在高处辨别、指引道路。其余人自后跟随。 上山的路上甚是平静,连一个贼寇的哨探也没看见。爬上山坡,便到了机关重重的森林外。林凤生等负责指路的四人各自飞身上了树冠,施展轻功踏着紧密相连的树枝寻找道路。不一会儿都找到了遮蔽路口的树墙,当即将树墙破坏,先锋手持盾牌长驱而入。 盾牌既可抵御陷阱中的尖刺利刃,又能阻挡射来的暗器,随行的几名高手则可即时将机关破除。加之有人在高处指引方向,诸多迷惑人的岔道都起不到效用,群豪前进甚是顺利。一个时辰过后已安全通过森林,到了沼泽畔。其间为遇到半个人影。 贼寇的老巢“聚英洞”所在乃是一座孤峰,三面环有沼泽,另一面则是万丈深渊。沼泽泥泞不堪,船只竹筏皆无法通行,唯一的道路便是一条横穿沼泽的木桩路。群豪初次亲临贼寇的老巢,都不禁暗暗惊叹,都道此地地形十分险要,果然易守难攻。 此时天已入夜,林凤生凝目向沼泽彼岸望去,只见洞口前的石台上影影绰绰,黑压压的一片,显是贼寇都聚集在那里。他目力极佳,自然看得真切。当下说道:“看来贼寇是打算负隅顽抗了,咱们只有硬闯过去。这条木桩路是唯一的通道,还是先锋持盾牌先过,大家紧紧跟随。” 众人齐声答应,莫衷是抢过一块盾牌来,当先踏上木桩道:“好兄弟,老哥替你打头阵,你就等着看好戏吧。”方才通过树林时与他同行的一队江湖豪杰也各持盾牌跟了上去。 莫衷是堪堪走出十余丈远近,只听哗啦哗啦的水声,林凤生暗呼不妙,低头一看,见沼泽中的水已没过木桩。泥水不知为何突然升高了尺许。忙朗声呼道:“老哥小心脚下!诸位义士速速退回来!” 只听沼泽中的泥水稀里哗啦直响,随即听得一阵哎呦哎呦之声,不断有人滚倒在沼泽之中。正欲上木桩的连忙守住了脚步。岸边的群豪大惊,用火把往沼泽中一照,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木桩路两侧都是鳄鱼,密密麻麻的数不胜数。 许多人被鳄鱼咬住了双足,拖入沼泽之中,顷刻间被撕碎吞食,木桩路两侧的泥水中东一片西一簇的都是血迹,放眼望去触目惊心。莫衷是身形不住纵跃,一面躲避鳄鱼群的袭击,一面发掌向下拍击。鳄鱼数量众多,且生性凶残,发动攻击时既迅速又准确,莫衷是不禁有些手忙脚乱。木桩虽在脚下,却不能多做停留。 林凤生大呼道:“取弓箭来!”当即有弓箭手将铁胎弓和狼牙箭交到他手中。当即弯弓搭箭,看准一条张口等待莫衷是落脚的鳄鱼射去。噗地一声狼牙箭射穿了鳄鱼的头部,余势未衰又射入了旁边的一条鳄鱼腹部。两条鳄鱼的尸体登时被鳄群抢食的干干净净。 莫衷是大声道:“好兄弟,多谢了!”身形落下复又跃起,左手持盾右掌下击,啵的一声将一条鳄鱼的头部击得稀烂,同时一脚将张口蹿来的一条鳄鱼踢飞出丈许,啪的一声鳄鱼落回沼泽,泥水四溅。 林凤生又接连发出数箭,将扑咬之势最为凶猛恶的十余条鳄鱼射死,大叫道:“老哥快回来,咱们须商量个妥善的对策出来才是!” 莫衷是本想一鼓作气闯将过去,但眼见鳄鱼如此众多,而且这条木桩路约有两三里长,若是中途气力不支,那便糟糕透顶。当下转身退了回来。 一落回地面便破口大骂道:“他***,这些王八蛋,尽然耍这种卑鄙手段来抵御我们。借助畜生之手……之口,算什么狗屁本事!” 林凤生道:“这片沼泽中也不知有多少鳄鱼,这可该如何是好?” 众人接头接耳,众说纷纭,皆是一筹莫展。 郭仙儿欢声道:“师兄,我有办法!” 林凤生迫不及待地问道:“什么办法?” 郭仙儿道:“咱们在箭头上涂上毒药,然后用来射死一部分鳄鱼,这样被射死的鳄鱼尸体上就都染上了毒,别的鳄鱼吃了这些鳄鱼的肉以后,边也会中毒而死。” 林凤生听得情不自禁的拍手道:“好主意,此计大妙,这就叫做流毒无穷了。”群豪听得也不禁拍手叫好,无不赞叹郭仙儿心思灵敏。 郭仙儿当即从随身携带的革囊中取出一只血红色的瓷瓶,掬了些水兑入瓶中,塞上木塞用力摇匀。然后撕了一条布条缠在食指上,蘸了毒水涂在箭头上。口中笑道:“这种毒药只有汇入血液才会发作,接触到表皮却不打紧。” 不多时已将皮囊中的一捆羽箭涂抹均匀,道:“这些应该足够了。” 林凤生当即取了涂有毒药的羽箭连珠发射,箭无虚发,顷刻间射死了数十条鳄鱼。鳄群蜂拥上前抢食尸体,片刻间毒死了一大片,翻着肚皮漂浮在泥水中。 群豪见状无不大喜。然而此法虽行之有效,但沼泽中的鳄鱼也不知有多少,被毒死的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鳄鱼食了被毒死的同伴过后,随之中毒死亡,如此往复。但越到后来毒性越淡,毒死了百余条鳄鱼后已然无法致命。 林凤生道:“师妹,再涂些箭来。” 郭仙儿点头答应,食指伸入瓶中蘸取毒水,却什么也没触到,将瓶底倒转过来倾了倾,毒水已然用尽。急道:“师兄,没有了!” 林凤生问道:“你还有别的毒药没有?” 郭仙儿摇头道:“没有了,我所带的毒都用尽了,须得找时机重新炼制。” 梅若雪道:“这下可糟了,要是这片臭沼泽越来越满,鳄鱼都爬上案来,可难对付得紧。要是咱们都会腾云驾雾就好了。” 林凤生望着彼岸道:“贼寇这次当真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只要咱们能渡过这片沼泽,此战便算是胜了大半。” 妙乐道:“盟主,实在不行咱们只有将马匹尽数杀了,将肉投进沼泽之中,这些鳄鱼吃饱了,便不会来与我们为难了。” 林凤生摇头道:“这些战马跟随我们冲锋陷阵,功劳极大,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出此下策。” 莫衷是道:“未免夜长梦多,咱们只有速战速决,我看这个办法倒也行得通,不妨一试。” 林凤生一时沉吟未答,梅若雪知道表哥舍不得,摇手道:“不成不成,谁知道这些鳄鱼胃口有多大,要是它们将自家亲戚都叫来吃马肉,这些马匹又怎够它们吃的。要是我们将马匹都喂了它们,它们还来跟我们为难,那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么?” 众人听得大感有理,这片沼泽中鳄鱼的数量不得而知,鳄鱼的食量通常都很大,只怕正如梅若雪所言,就算将所有马匹都喂了它们,也未必能过在他们眼皮底下安全通过。 林凤生环顾四周,忽然头脑中灵光一闪,喜道:“我有办法了,诸位各自砍些细长的树干来,长度不能低于二丈。” 贰佰四六章 巧渡沼泽 群豪听得林凤生之言,不禁有些不明所以。关于如何渡过沼泽,众人在客栈便已商讨过,因沼泽甚是宽阔,而且船只、竹筏均通行不得,是以并没有巧妙的对策。商定由木桩路上硬闯过去。如今唯一的道路被鳄群阻断,众人都不禁有些无计可施。 梅若雪奇道:“表哥,你让大伙儿砍树,是要用来扎木筏么,你不是说木筏无法在沼泽中划行么?” 群豪心中也是此想,沼泽中的水甚浅,产生的浮力根本不足以承载木筏,更何况是渡人过去了。 林凤生微笑道:“众位只管照做便是,所取树木以细长为宜,一人两根,到时我自会说明用法。” 群豪当即纷纷进入森林中,各自选择合适的树木,以兵刃砍伐并俢尽枝叶,两根树木各留了一处枝桠。林凤生等人也自行砍了木杆。一炷香工夫过后,群豪都各自手持两根木杆汇集在沼泽边,听候盟主差遣。 众人手中的木杆粗细有别,长短不同,有的细如手臂,有的又粗如大腿,有的只有丈许来长,有的又约有三丈有余。林凤生不禁摇头道:“众位砍来的木杆只有少数合用,大伙儿看我的用法,便知什么样的木杆方才合用了。” 说完将一根两丈来长的细木杆一端插入沼泽中,斜拖另一根差不多长短的木杆,飞身抓住下端没入淤泥中的木杆顶部,随即将另一根木杆也插入沼泽中。双手分别握住两根木杆的上端,身体便被高高支撑在空中,双足离水面约有丈许。 只停留了片刻,便觉两根木杆的下端一点点下陷,连忙将身体的重量移到左手的木杆上,右手向上提起拔出另一根木杆,斜斜前伸复又插入淤泥中,左手的木杆随即更上。两根木杆只各移动了一次,便走出了数尺远近。两根木杆便如两只长长的脚一般,一步跨出比真实的步伐远了数倍。远远望去便如一只高脚鹭鸶在浅水中行走。 群豪见状顿时恍然大悟,身在高空,不但可以避开鳄群的袭击,而且打破了木桩路上只能一人依次通行的限制,渡过沼泽的速度将会大大加快。一时间欢声雷动。 林凤生又向前走出数丈,互听对岸的贼寇一片哗然,随即便见无数黑点迎面而来。乃是贼寇放箭射他。由于相距颇远,贼寇的弓箭手中又无天生神力之人,箭矢离他尚远便即跌落。 林凤生双手一松凌空转过身来,双手复又抓住立在淤泥中的两根木杆,左右交替插拔,回到岸上。 梅若雪道:“表哥,你这个办法很好玩。咱们大伙儿最好将木杆下端削尖了,过去的时候顺便将那些臭鳄鱼插死。” 群豪大声附和,都道如此一举两得,这么多鳄鱼始终是个祸患。 林凤生点头道:“木杆始终太过笨重,反复插拔甚是费力,大伙儿到树林中寻找一番,看有没有竹林。竹子修长笔直,且比木杆轻盈,用来渡过这片沼泽最合适不过。” 当下群豪又涌入森林深处寻找竹子,深山老林之中多有竹林,不多时众人都砍了称手的竹竿回来。 林凤生朗声道:“沼泽中的淤泥深不可测,且两根竹竿承载了身体的重量以后,下陷甚快,众位进入沼泽以后必须快速前进,不可多作停歇。” 群豪齐声答应,纷纷手持竹竿走到沼泽边上,无不跃跃欲试。 林凤生又道:“我们走过去之时,贼寇必定会放箭,大伙儿务必小心在意!” 群豪应了,正欲依法炮制进入沼泽,梅若雪忽然叫道:“等一下!”语气间满是兴奋之意。 众人都愕然望着她,林凤生道:“表妹,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 梅若雪道:“以长竹竿渡过沼泽的主意自然很好,然而大伙儿人在空中,行动不便,且双手又没有空闲,只怕有些难以躲避贼寇射来的箭。” 林凤生点头道:“不错,你有什么计较?” 梅若雪笑道:“咱们学乌龟就成了。” 林凤生奇道:“乌龟?怎生学法?” 梅若雪点了点头伸手一指,林凤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沼泽边缘爬出一只小乌龟,想是受到了鳄群的惊吓和排挤,从而打算暂时逃离沼泽。小乌龟爬得甚是缓慢,众人望着它的悠然模样,无不心中大乐。 梅若雪拾起一粒小石子,轻轻投在乌龟背上,乌龟的头和四肢立时缩入了龟壳之中。众人见状不禁发出一阵哄笑。 林凤生似有所悟,道:“乌龟虽然行动缓慢,但难以避开外来的袭击,但却生就一副坚硬的外壳,来弥补了这一缺陷,造物之奇,可谓是巧夺天工。表妹,咱们如何学法?” 梅若雪道:“我想不出这许多道理,但我们可以仿造一副龟甲。咱们将盾牌绑在走在前面的人的胸前,这样就算被箭射中了也不打紧。” 人的头部为全身最要紧的部位,但头部可前后左右任意移动,且较之上身更难以取得准头,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只需微微一动,来箭便难以射中。上身中包含了至关重要的内脏,而且更易取得准头,便成为当下防守的重中之重。 林凤生大喜,道:“众位速速找些藤蔓或细绳,将盾牌牢牢缚在胸前。渡过沼泽之时有盾牌护身的在前,其余人在后。” 群豪有的割树皮搓成细绳,有的用利器在盾牌的四角钻出小孔,也有的将搓好的细绳穿过小孔,又有人将穿好绳索的盾牌紧紧绑在自告奋勇的义士胸前。半个时辰后,数百人胸前都绑上了盾牌,盾牌还剩余不少,林凤生道:“足够了,诸位尽量分散前行,一来可以避免大量箭矢的攒射,二来也好分进合击,杀贼寇个措手不及。” 有盾牌保护的数百人当下了沼泽,双手交替插拔竹竿,迅速向对岸移动。其余人也依样葫芦紧随其后。鳄群见如此阵势,四处游动,自然只有馋涎欲滴的份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数长脚“怪物”从头上过去。 莫衷是望着群豪的背影,哈哈笑道:“亏你俩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这可当真是匪夷所思。小丫头,许久不见,你越来越聪明了。”说着拍了拍梅若雪的肩膀,甚是赞许。 梅若雪甚是得意,嘻嘻笑道:“老伯您过奖了,我不过是突发奇想罢了。” 几人也手持竹竿跟了上去。 群豪到了沼泽中央,只听对面弓弦声大作,贼寇果然放起箭来。在前的众人皆为各门各派中的佼佼者,身手都不弱,且有盾牌保护,几无伤亡。 五千余人只有少数气力不支,手臂酸麻,终于支持不住落入沼泽之中,被鳄群残害。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已有人抢上了对岸,其余人精神大振,不约而同的尽皆加快了步伐,越累越多的人上了岸。众人一上岸便弃了竹竿,与贼寇猛烈厮杀。双方高呼酣斗,激烈鏖战。 林凤生飞身上岸,鼓气叫道:“成败在此一举,威楚百姓的安宁就拜托众位了!” 贰佰四七章 负隅顽抗 群豪听得盟主的勉励之言,无不精神大振,血脉喷张,一个个奋不顾身,勇猛如虎。贼寇只有招架之功,哪有半点还手之力?“聚英洞”前人影翻滚,杀声震天,无数火把将四周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林凤生暗忖道:“贼寇人数比我方多出数倍,若是硬拼下去死伤必多,只有只有擒住首脑,迫使其余人缴械投降才是上策。”以当前的形势而言,义军群豪士气正盛,将哀牢山贼寇一网打尽亦非难事,但佛家有云:上天有好生之德,他生性慈悲,自然时时铭感遵循。 况且兵法中说,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中善者也。可见兵不血刃便即克敌制胜,又比所向披靡、百战百胜更胜一筹。且不论其他,不战而屈人可避免“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的情形发生。 林凤生凝目望去,洞口前左右各摆着三把太师椅,穆青峰、张兆奎、胡三等六名头目各自在座,人人身穿白衣,面带悲色。正中停放着一具棺木,想必正是张结巴的灵柩。棺木通体漆黑,正面呈花瓣状,其色殷红如血,在深夜里显得异常阴森诡异。 心头不禁莫名一凛,大声道:“表妹,师妹,擒贼先擒王,咱们合力将那姓穆的等人擒了!” 梅若雪和郭仙儿齐声答应,一个手执宝剑站于林凤生左后方,郭仙儿长鞭一抖,跃向他右后方。三人呈品字形同时前进,行动迅速,势不可挡,仿佛一支利箭射向洞口处。 到了离穆青峰等头目数丈开外,只听洞口上方的山石草木之中嗖嗖之声大作,无数箭矢如骤雨般迎面而来。三人只得挥舞兵刃格挡。 紧接着高处又接二连三的想起呼呼之声,像是隐伏的贼寇投下石头来。不明物体落下便即爆炸,火星四溅,浓烟升腾。林凤生脱口道:“吐烟雷!”此时的情状与初次交锋时一般无二,烟雾弥漫遮挡视线,眼前顿时一片模糊、敌我难分。这种能产生烟雾的火器,被钟子罄称为“吐烟雷”。 这种“吐烟雷”所产生的烟雾中,含有一股刺鼻辛辣的气味,四周顿时咳嗽声连成一片。群豪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当即用衣袖掩住口鼻,俯卧在地。以免遭敌人趁机偷袭和被自己人误伤。数千人中竟无一人破口大骂。 一片烟雾中脚步声嘈杂,自是贼寇所发出的的了。想是正在趁机调兵遣将,重整旗鼓。 群豪被烟雾困扰,俯卧在地行动不得,不禁都生出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之感,自觉此时像是一只猛虎突然瞎了双眼。林凤生心中也有这种感觉,当即暗提一口真气飞身而起,窜出烟雾,扑向洞顶的石壁。 刚一突出烟雾,高处的箭矢又狂风暴雨般射了下来。林凤生唯恐箭矢落空伤及烟雾中的群豪,朗声叫道:“大伙儿小心,快设法护住周身!”说着双掌拍出,掌力汹涌,将部分箭矢激飞。胸中真气一浊,落回了烟雾之中。 此地三面环有树林,一面有山峰阻挡,极少有风,烟雾始终萦绕不散。林凤生正欲再度跃起,只听周遭咻咻的暗器破空之声想起,不由得心头大惊,知道这种声响乃是穆青峰的独门暗器“牛毛针”发射时特有的,叫道:“众位小心暗器!” 当即挥剑护住周身,群豪有盾牌的便以盾牌掩护,其余人各自以兵刃护身。钢针与兵刃激烈碰撞,发出急促的叮叮当当之声,也有不少啊哟啊哟之声传出,显是有所疏漏被牛毛针射中。 过了片刻,牛毛针的破空之声骤然停止,只听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传来,群豪被烟雾障眼不见外面的情形,不有心中暗暗打鼓。均想若是贼寇此时推出来的是重型火器,那可就糟糕之极了。 人人心中焦急,有的急中生智,将盾牌当作风扇,不断煽动,数百持有盾牌的义士有样学样,一起用盾牌扇风。加之空旷之处烟雾不会持久,通常都会渐渐向高处飘散,不多时烟雾散尽,眼前又渐渐变得清楚起来。 群豪不约而同的朝洞口方向望去,不禁纷纷惊呼出声来,只见洞外并排摆着五六架弓弩床。贼寇之所以不立即发射,是因为他们也看不清烟雾中的情形,难以取得准头。 此时烟雾散尽,穆青峰嘴角泛起一丝阴狠的笑意,挥了挥手。操作弓弩床的喽啰当即发射。弓弩床可同时发射数支羽箭,且所发羽箭较寻常粗大,强劲异常。所发出的的破空之声也是十分威猛骇人。 持有盾牌的数百名义士当即迅速越众而出,盾牌堆叠架起一座屏障。其余人皆退到屏障之后。弓弩床发出的箭矢呼啸着撞向盾牌组成的屏障,轰轰几声,盾牌碎裂,持盾牌的义士多被射死。顷刻间盾牌组成的屏障已被摧毁。群豪见弓弩床威力如此之大,无不骇然失色。 梅若雪怒道:“姓穆的王八蛋,会造这些破机关了不起么,简直欺人太甚!”话音未落人已飞跃而出,展开踏雪寻梅步向穆青峰抢去。 林凤生心念电闪,暗忖道:“如不将这些厉害器械尽快摧毁,难免成了坐以待毙的局面。如此一来形势势必急转直下,后果不堪设想。”想明了此节,决定冒险前去将弓弩床摧毁。当即展开身法奔向对面。 莫衷是、郭仙儿、西亭道长等几名高手会意,也一起向对面的弓弩床抢去。以几人的身法而论,在弩箭中穿梭自如、毫发无损原不是难事,但若是以小巧腾挪功夫避过,弩箭仍会向后射去,难免对义军群豪造成极大的威胁。 于是各自或用兵刃击打,或以空手连抓,向前猛冲的同时尽可能将弩箭拨落。弩箭力道十分强劲,直震得梅若雪和郭仙儿虎口发麻。 穆青峰等头目以及众喽啰见几人奋不顾身,冒着密集的弩箭如鬼魅般而至,惊愕之余敬佩之情油然而生。穆青峰暗暗感叹道:“这些人才是真正的英雄侠士,只可惜我当年一念之差误入歧途,如今却再也回不了头了。” 林凤生内功最是深厚,身形左右变幻,刚猛的掌力频频斜向击出,箭杆从中折断,纷纷坠落在地。他的踏雪寻梅步得雄浑内力辅助,施展开来比梅若雪巧妙迅速得多,最先抢到了正中的一架弓弩床前。梅若雪最先奔出,却仍落在他之后。 操作弓弩床的几名喽啰登时慌了手脚,转身便跑。林凤生血心剑出窍,剑锋过处几人立即血溅尘埃。随即运足内力一掌击向弓弩床,只听轰的一声,弓弩床立时化作一堆朽木。 贰佰四八章 匪夷所思 弓弩床所发出的的箭矢不但力道强劲异常,而且可数支连珠发射,梅若雪、莫衷是等人格打之时难免有所疏漏,不时有江湖豪杰中箭身亡,因此将其摧毁刻不容缓。 穆青峰见林凤生等数名高手施展高超身法奔来,暗呼不妙,起身大声叫道:“快拦住他们,切勿让这几人靠近弩床!”一语方毕,大声咳嗽起来,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一旁的几名头目猛然从座椅上站起,各自挥动兵刃飞奔上前。一众喽啰也硬着头皮呼喝着上前阻拦。张兆奎和胡三挣扎着起身,复又颓然坐倒,满是忧虑之色的脸上带着些许无奈。 林凤生一掌击毁正中的弓弩床后,身形毫不停留,右手中的宝剑脱手掷出,一道寒光急速掠过右侧两名喽啰的咽喉。两名喽啰咽喉处鲜血狂喷,扑地倒了,所操作的弓弩床登时瘫痪。随即左掌运足真气击向左侧弓弩床后的几名喽啰,几名喽啰被掌力激飞出丈余,立时毙命。 顷刻间已有三架弓弩床停止了发射,一架被毁,两架无人操作。梅若雪和郭仙儿一左一右同时飞身近前。一个宝剑连削,一张弓弩床的机簧立时断绝,再也无法使用;另一个一声娇喝,长鞭击上弓弩床,弓弩床顿时裂作两半。 莫衷是和西亭道长也几乎在同一时刻到达,最边上的两架弓弩床随之被两人损毁。林凤生心下大喜,脚下疾走数步,伸手拔起斜插在地上的血心宝剑顺势挥出,只见木屑纷飞,凌厉的剑气将最后一架弓弩床摧毁。弩箭顿时停止。 义军群豪怒不可遏,齐声呐喊,如潮水般冲上前来,与残余的贼寇展开恶战。 林凤生鼓气朗声喝道:“本将慈悲为怀,弃恶从善者既往不咎,尔等还不速速束手就缚!”语声雄浑激荡,在一片混乱中清晰可闻。 众人闻声都不禁心头一颤,双方攻势微微一缓。群豪纷纷退后数尺。一众喽啰也住手望向林凤生,无不脸色变换,打不定主意。一名面相丑陋的头目大叫道:“众兄弟千万不可上当,男子汉大丈夫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另一名独眼头目也附和道:“四哥说的不错,自古正邪不两立,计算我们投降也未必当真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人的花言巧语半点也信不得!”众喽啰听得面面相觑,心下两难。 梅若雪怒道:“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称男子汉大丈夫么?当真不知羞耻!你想死那也由得你!”微微冷笑,手中宝剑急速刺向被称为“四哥”的头目。按照称呼来算,此人想必是贼寇的四当家。 那四当家的武功较寻常喽啰自然高出不少,但梅若雪的剑法精微奥妙,迅疾无比,武学造诣上的差距不可以里许计。只支持得十余招,已被梅若雪一剑刺入胸口。剑一拔出,创口中立时血如泉涌。 梅若雪冷笑道:“这下总算如你所愿了,有本事你便站着死给我瞧瞧。” 那四当家一只手按住伤口,双眼睁得如同铜铃一般,一脸骇然之色,身形摇晃站立不定。众喽啰都惊得呆了,有的叫道:“四当家的,要不咱们也不要硬充好汉了,就此投降说不定还能保得一条性命!” 四当家大怒道:“放屁……孬种……再说这种自堕威风的话,我就杀了你……”说到这里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双眼上翻,全身抽搐。只见他挣扎着将将手中的钢鞭斜拄在地上,支撑住身子不倒,头颈一垂,便即气绝。 梅若雪见状不禁微微一愕,随即撇了撇小嘴自语道:“算你有种,可我偏偏要让你跪着死!”说着飞足便往那四当家的腿弯处踢去。 林凤生身形一晃,挡在那四当家的尸首前,摇头道:“表妹不可,此人也算得是一条好汉,不可侮辱于他。” 梅若雪这一踢之势又快又狠,见表哥突然上前阻拦,要想收回已然不及,只得硬生生的向下踏落。脚下都是坚硬的岩石,直震得脚底隐隐发麻,心下甚是气恼,嘟嘴道:“你总是这么莫名其妙,这人是咱们的对头,又已经是个死鬼,我踢他一脚有什么打紧。” 此时另一头目大叫道:“小贱人,还我四哥命来!”手使一对流星飞锤,发疯一般扑向梅若雪。林凤生斜身挡在梅若雪身前,将那头目的招数都接了下来。 梅若雪心中一暖,气也就消了,大叫道:“怕死的就痛痛快快的投降,如一心要充好汉的,便上前动手吧!”说完左手捏了个剑诀,右手宝剑一引,冷眼环视着一众喽啰。 郭仙儿长鞭一抖娇喝道:“我数到三,你们就放下兵刃,否则咱们可就要大开杀戒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当啷当啷之声相继响起,众喽啰纷纷抛下兵刃,口中道:“就不劳女侠数数了,我们投降了。”“还望云麾将军高抬贵手,饶我们一条小命。”“小的愿意跟随云麾将军和两位女侠,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郭仙儿笑着啐了一口,娇声道:“你愿意跟随我,我还不愿意要呢。也不知你们说的是不是实话,且先学几声狗叫来听听。” 梅若雪听得大感有趣,忍不住笑道:“妙极妙极,看谁学得像,学得像的不但可以活命,本姑娘还会赏他。” 如今这般危急情形,赏银是不敢想了,保住小命才最为要紧,别说是学狗叫了,就算是叫他们尝尝大粪是什么滋味,只怕也绝不会有半点迟疑。成千上万喽啰登时争先恐后的学起狗叫来,更有甚者双膝下跪,俯下身子,伸出舌头在地上爬来爬去。为求逼真形象,可谓是不遗余力。 一时间汪汪之声大作,仿佛有成千上万只狗在吠叫。战场之上能看见这种情景当真是匪夷所思,只怕是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了。一般滑稽一半可悲,直逗得梅若雪和郭仙儿格格娇笑。群豪中也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正与林凤生放对的独眼头目将此情形,心头一阵悲凉,随即怒吼一声,双锤同时向林凤生砸落。林凤生一掌拍出,两个布满尖刺的锤头登时被掌力反激回去,一个打在独眼头目的后背,另一个嵌进了后脑。 贰佰四九章 同归于尽 独眼头目被自己的兵器反击中要害。红白之物迸溅。立时死于非命。兀自双目圆睁。可谓是死不瞑目。林凤生本不欲取他性命。因此只是一味的与他游斗。以求让他自知不敌就此投降。哪知此人甚是顽固。并不承他的情。攻势越來越猛烈。流星锤挥动起來势头着实猛恶。稍有不慎便难免有重伤之虞。因此只得出手将他当场格毙。 林凤生从小喜爱佛学。心性慈悲。此次奉旨南征威楚。迫于形势杀业极重。此时目睹独眼头目惨不忍睹的尸身。不由得心头一阵恍惚。心潮起伏。歉疚万分。过了片刻才缓缓叹了口气。面向正自学狗叫的众喽啰。提气朗声道:“你们都起來吧。只要尔等肯改邪归正。从今往后堂堂正正的做人。我绝不会为难大家。” 众喽啰听得纷纷起身。均想素闻义军盟主仁义无双。说过的话自然不会抵赖。今日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有的高声道:“我等这条命是云麾将军给的。咱们愿意跟随将军一起杀蒙古鞑子。还望将军不要嫌弃。给众兄弟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第一时间更新”此言一出登时有大半喽啰附和。 林凤生见这帮顽恶之徒能说出这番大义凛然的话來。既觉诧异又感欣喜。说道:“众位能有这份心意。本将军十分承情。只要不再做危害百姓之事。去留任意。绝不勉强。” 众喽啰听得一阵欢呼。齐声叫道:“云麾将军大仁大义。我等心服口服。” 穆青峰脸色铁青。不住咳嗽。无奈的摇了摇头。向隐伏在洞顶的草木从中的弓箭手打了个手势。第一时间更新霎时间弓弦声大作。箭矢如雨向下射落。义军群豪打骂声连成一片。各自挥动兵刃格打。众喽啰方才抛了兵刃。手无寸铁。毫无招架之力。顷刻间被同党射死了数百人。 穆青峰见手下喽啰倒戈投降。不由得万念俱灰。遂生出了鱼死网破之心。当即下令让弓箭手放箭。昔日的兄弟既已变节。便不必再姑息。 贼寇的弓的大批弓箭手居高临下。占尽地利。义军的弓箭手发射的箭都被山石草木挡住。更多更快章节请到。无法伤到他们。自林凤生以下无不焦急万状。只盼他们的箭尽快消耗殆尽。 就在此时。只听山腰上呐喊声大作。贼寇弓箭手所处的上方和左右两边的草木从中人头攒动。突然涌出大批手持兵刃的大汉來。一须发蓬乱的大汉叫道:“弟兄们。咱们报答林公子的时候到了。给我上啊。”手挥大刀当先冲入弓箭手之中。其余人也跟着冲了上去。 只听叮叮当当的兵刃撞击之声不绝于耳。第一时间更新不时有贼寇的弓箭手滚落下來。 林凤生见状又惊又喜。凝目望去。脱口道:“是刘大哥。他和虎阳寨的绿林好汉们都还活着。”原來正是刘成武率领虎阳寨众人前來助战。至于他们先前为何销声匿迹、去了何处、又何以突然出现。尚且不得而知。 梅若雪也认出了刘成武和虎阳寨众人。大喜道:“诸位。咱们的救兵到了。并肩子杀啊。”挥剑护住面门。飞步冲向穆青峰等人所在之处。第一时间更新 群豪登时精神大振。呼喝着奋勇上前。一心要将几名头目碎尸万段。沒被同党的利箭射死的贼寇无不愤怒难抑。也赤手空拳的冲了上去。 穆青峰见梅若雪近前。心中莫名的一阵难过。略一迟疑便迎了上去。只数招之间便被梅若雪击飞了兵刃。口中又吐出一口鲜血。摔倒在地。梅若雪一剑分心便刺。只觉身侧人影一晃。林凤生已伸手夹住了剑刃。剑尖再也不能前进半分。第一时间更新 梅若雪不解道:“表哥。又要干什么。这人罪大恶极。正该一剑杀了了事。” 林凤生道:“此人精通机关之术。或可助我们抗击蒙古大军。暂且留他一条性命。” 梅若雪无奈。收回剑道:“好吧。就只怕他不肯听你的话。哪一天倒反用暗器偷袭我们。” 穆青峰看了看梅若雪。又看了看林凤生。忽然仰天哈哈大笑。一面笑一面咳。嘴角血水淋漓。礼社江畔一战。他接连遭受重创。伤势甚重。自然不可能在短短一两日之间痊愈。此时一用力。旧伤发作。仿佛成了废人。登时毫无反抗之力。 梅若雪怒道:“你笑什么。死到临头还笑。看來你是想含笑九泉了。” 穆青峰不答。仍是大笑不止。林凤生见他如此虚弱。回头道:“将此人绑了。”一名点苍派弟子应声上前。用粗藤将穆青峰双手反绑了。 那边厢张兆奎被几名喽啰抓住。一人叫道:“这狗日的平日对咱们最凶。沒少欺负咱们。咱们将他投进沼泽喂鳄鱼。”其余喽啰大声叫好。又有一人道:“这王八蛋侮辱过我老婆。简直禽兽不如。正该让他被千万条鳄鱼吃的渣都不剩才解气。” 众喽啰抓住张兆奎的四肢。将他体在空中。簇拥着奔向沼泽边。张兆奎丝毫动弹不得。心中惊骇万分。声嘶力竭的大叫道:“快放开老子。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众喽啰尽皆嗤之以鼻。叫道管你放过不放过我们。先让你做了鬼再说。片刻间到了沼泽边上。众喽啰突然齐声惊呼。丢下张兆奎转身便跑。有的叫道:“咱们都被姓穆的那狗娘养的骗了。沼泽中的水都漫上來了。”“义军的英雄侠士们。快跑啊。那些鳄鱼爬上案來了。” 群豪听得一起望向沼泽边。只见沼泽中的水面上升了许多。离石台边缘只有尺许。更令人惊奇的是。石台边缘上有数处模板斜斜深入沼泽中。无数鳄鱼沿着模板爬了上來。顷刻间将张兆奎撕碎吞食。众人见状无不大惊失色。 这些木板正是穆青峰派心腹。趁群豪被烟雾困扰之时放下去。自然是决意与义军同归于尽了。 林凤生大呼道:“咱们退到高处。鳄群一靠近。弓箭手立即发箭将其射杀。” 众人急速后退。往洞顶两侧的山坡上攀上去。沼泽中的鳄鱼不断涌上岸來。撕食起石台上的尸首來。一时间不致向众人逼近。这场面当真是触目惊心。群豪都不由得心惊胆战。后背发凉。 经过一番猛烈厮杀过后。洞顶上方的贼寇弓箭手已被虎阳寨众人尽数结果了。刘成武率领众人与义军群豪会合。 刘成武见了林凤生大喜道:“盟主。众兄弟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你和众位义军的英雄们终于來了。” 林凤生再次与他相见也甚是高兴。然听他言下之意。虎阳寨众人似乎早就埋伏在了此处。不解道:“刘大哥此话怎讲。” 刘成武当即将当日一别过后的情形详细说了。原來林凤生和梅若雪一走。虎阳寨众人便借故下了百草岭。回到鸡鸣山收拾了家当。绕路进入哀牢山贼寇老巢后的深谷中。从此便如从人间消失了一般。刘成武心知就凭张结巴等乌合之众。光明正大的交手绝不是义军的对手。溃败之下势必退回百草岭老巢。而百草岭地势险要。机关重重。林凤生等人要想攻进來绝非易事。因此决意暗中相助、里应外合。 于是便率领虎阳寨众人从谷底沿着崖壁开凿石阶。崖高数百丈。此举自然十分艰辛。直至昨日方才到达崖顶。以虎阳寨的势力。断然是无法与此地贼寇抗衡的。因此只有耐心等待义军大队人马到來。 贰佰五零章 大获全胜 火光照耀之下刘成武脸上颇有风霜之色。想是近一个月來昼不分昼夜。带领虎阳寨众人开凿石阶。劳累所致。林凤生听得原由。心中感激万分。握住刘成武的手道:“刘大哥这番云天高义。小弟不知该如何报答。从今往后刘大哥便带着虎阳寨众好汉加入我们义军吧。” 刘成武大喜过望。连说了两声好。随即欢声大笑。忽然心头一动。笑声戛然而止。脸色也随即归于平静。叹气道:“我与李宝华那厮仇深似海。有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只怕他不会与我善罢甘休。一离开鸡鸣山。便失去了倚仗了。” 林凤生微微一笑正欲答话。梅若雪已抢先道:“刘大哥你放心吧。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只要有我表哥在。那狗官绝不敢动你一个汗毛。表哥乃是皇上御口亲封的大将军。他一个小小的府台怎敢得罪。” 刘成武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道:“林公子虽然深得皇上赏识。但毕竟涉世不深。李宝华这厮老奸巨猾。十分善于打点。势力盘根错节。还是不要连累你们为好。” 梅若雪听他言下之意对李宝华甚是忌惮。不觉有种莫名的不自在。心中大是不以为然。鼻中哼了一声道:“那又如何。表哥手中有皇上的御赐宝扇。发现贪官污吏可先斩后奏。只要随意捏造个罪名砍了他的头。他势力再大又有什么用。” 刘成武对于林凤生的种种事迹多少有些耳闻。也暗暗觉得方才之言有些高抬李宝华之嫌。不禁略显尴尬。连声道:“姑娘说的是。” 不过这也难怪。李宝华在官场混迹多年。为人圆滑。长于溜须拍马。势力自是不可小觑。威楚匪患肆虐。民不聊生。他却仍能青云直上稳坐官位。自然也是得益于朝中有人庇护提携。自古民不与官斗。刘成武之所以落草为寇。正是李宝华咄咄相逼所致。孰强孰弱不言而喻。 林凤生听梅若雪说到捏造罪名处置李宝华。不由得神色微微一凛。一字一句的道:“李宝华的劣迹我已有所耳闻。那也不必捏造罪名。我自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梅若雪见他脸色严峻。伸了伸舌头道:“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表哥你不必太当真。我知道你公正严明。那么用真正的罪名斩他就是了。” 刘成武再无顾忌。抱拳道:“众兄弟能跟随林公子左右。略效犬马之劳。实是三生有幸。刘某代弟兄们多谢你了。” 林凤生还礼道:“刘大哥不必客气。众位都是光明磊落的好汉。我绝不容奸恶之辈欺凌迫害。” 刘成武大喜。朗声向虎阳寨众人道:“众兄弟听了。第一时间更新从今往后再无虎阳寨存在。我也不再是你们的大当家。咱们都听从林公子驱策。众兄弟还不快参见盟主。” 虎阳寨众人听得齐声欢呼。纷纷抱拳行礼道:“参见盟主。多谢盟主不弃收容。” 林凤生团团作揖。朗声道:“英雄不问出处。众位肯加入义军。当真是不胜之喜。在下欢迎之至。” 此时哀牢山众喽啰有的投降。有的被擒。主要的头目也大多被自己人击杀。盛极一时的张结巴一伙贼类就此烟消云散。 林凤生登高呼道:“贼寇的所有财物皆为不义之财。理当充公。可作赈济威楚百姓之用。亦可充作义军日后的粮饷。众位这便进入洞中。尽数取出吧。” 群豪欢呼声震天。群山回响。纷纷绕道进入“聚英洞”中搜查。郭仙儿和无为子负责清点造册。张结巴恶贯满盈。终于落得个“杀头抄家”的下场。 林凤生望着石台上爬得到处都是的鳄鱼。皱眉暗忖道:“这些鳄鱼即便现下吃饱了不再逼近。但终究会有再饿的时候。况且它们挡住了出去的路。须得想个法子除去才是。” 灵机一动。叫來妙乐道:“妙大哥。你带人去砍些枯树來。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咱们点火将鳄群驱入沼泽中。再想法子出去。” 妙乐点头答应。当即带了百余人爬上山坡。寻找干柴枯木。 不多时已砍了几大堆柴薪回來。林凤生当即命人将柴薪分成无数捆。抛在石台上。亲自点燃了一根火把。抛落下去。柴薪遇到火把登时燃着。火光熊熊。热浪四散。鳄群齐往沼泽中退去。 众人见此法奏效无不大喜。林凤生又命人将剩余的柴薪堆在石台边缘。然后点燃。防止鳄群再爬上來。群豪便三五成群的围着火堆席地而坐。不时发出谈笑之声。今晚大获全胜。平定匪患的使命圆满完成。众人心中自然十分喜慰。 一个时辰过后。郭仙儿和无为子满脸喜色的出來。郭仙儿道:“师兄。贼寇搜刮的钱财物资着实不少。我和无为子粗略的统计了一下。你过目瞧瞧。”说着将一本册子递给林凤生。 林凤生借着火光细细看了一遍。见贼寇搜刮抢掠的粮食、钱财数量十分惊人。不由得又是喜悦又是愤怒。喜的是这批钱粮终于被己方缴获。可派上大的用场。怒的是贼寇不知害了多少无辜百姓。方才换來如此之多的钱粮。 梅若雪凑上前去瞧了几眼。也不禁暗暗咂舌。更多更快章节请到。说道:“这些臭贼当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怎不被撑死呢。还要我们亲自动手。” 众人听得她的天真滑稽之言。顿时发出一阵笑声。 林凤生道:“暂且集中一处收纳起來。等天亮以后咱们再设法运出去。”郭仙儿和无为子当即回入洞中指挥打点。 沼泽中泥水满溢。淹沒了木桩路。出去之时需携带大批钱粮。來时的方法已然不切实际。何况还有数千俘虏要押送。林凤生便请众人群策群力。想个妥善的办法重渡沼泽。 问一名投降的小头目道:“沼泽中的水为何突然增加了这么多。是不是有沟渠故意引入。” 那小头头目恭敬的道:“回将军的话。小的也不知道。想必是穆军师搞的鬼。他是想给你们來个破釜沉舟、同归于尽。” 林凤生点头道:“想必如此。你带人到洞中四处瞧瞧。如发现沟渠立即堵塞。”在他的印象中。此地只有洞中的议事大厅有水源。而且既是少有人知想必十分隐秘。 小头目连声答应。带了十余名喽啰进洞去了。 梅若雪道:“既是姓穆的所为。去问他不就行了么。还查什么。这些脓包脚色又能查到什么。” 林凤生笑道:“你去问他试试。更多更快章节请到。瞧他跟不跟你说。” 梅若雪道:“问就问。本姑娘有的是手段。不怕他不说。”说着站起身來。 林凤生道:“姓穆的重伤未愈。经不起你的严刑逼供。他要是坚决不肯吐实。也就罢了。” 梅若雪迈步便走。口中道:“我才不管呢。死了活该。”径直向穆青峰所在之处而去。 过了片刻又悻悻的回來。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林凤生笑问道:“问到了沒有。饮水的沟渠在何处啊。” 梅若雪沒好气的道:“姓穆的变成哑巴啦。哑巴怎么会说话。” 莫衷是等人不禁又笑起來。 梅若雪道:“有什么好笑。我倒是另外有个主意。我曾去过一处洞口。洞口外不远处便是悬崖。那里有沼泽的边缘。有泄水口。姓穆的想必是将那里的泄水口堵上了。” 林凤生道:“不错。单只是引水进去。沼泽中的水面不可能上升这么多。咱们只需将泄水口挖开。水面便会下降了。表妹。快带路。” 梅若雪俏皮一笑道:“你去不去。你亲自去我才带路。” 林凤生道:“好。我陪你一起去。洞中只怕尚残余机关和猛兽。你一个人去我也放心不下。” 梅若雪芳心一喜。道:“走吧。有你这绝顶高手保驾。再厉害的机关我也不怕了。” 当下林凤生让几名喽啰找來锄头铁锹同去。他们熟知洞中的机关暗器所在。有他们同行自可省去一番手脚。莫衷是和西亭道长也起身跟随。道是要洞中参观一番。看看不可一世的张结巴的老巢是怎生气派法。 梅若雪稍加描述。几名喽啰便明白她口中的洞口所在。争相在前带路。经过曲曲折折岔道。出了一个洞口。便到了悬崖边缘。洞口数丈外便是泄水口所在。乃是一个宽约五六尺的缺口。已被一块长长的石板封住。 沼泽边沿只尺许來宽。下临悬崖。十分险要。林凤生道:“莫老哥。就劳烦你跟我一起过去将石板移开吧。” 莫衷是道:“好好好。咱们哥俩便來比一比胆量。” 林凤生当先小心翼翼的踏上边缘。慢慢走了过去。侧目一看。不禁心惊肉跳。不敢多看。目不斜视的直走了过去。莫衷是笑道:“看來还是老哥我胆子大些。”说着飞身上去快步而过。 梅若雪关切道:“莫老伯。你小心点啊。” 莫衷是道:“不打紧。要是掉下去。就再爬上來。” 林凤生一跃而过。到了缺口的对面。莫衷是也走到了这一端。两人定住身形。暗运真气合力将石板提起。只听哗啦啦水声。沼泽中的水倾泻而出。飞落崖下。 贰佰五一章 意外之喜 边缘的缺口一打开,沼泽中的浑水立即奔泻而出,一股粗大的水柱向崖下直冲下去,林凤生大喜道:“照这般情形来看,不出明日午时,这片沼泽中的水便能流尽了。” 莫衷是道:“你别净顾着高兴了,这块石板少说也有五六百斤,提在手上不重么。” 林凤生不好意思的一笑道:“自然重,我数到三咱俩一起用力,将石板掷入沼泽。” 两人当即同时运气,林凤生三字一出口,一起嘿的一声掷出石板。沉重的石板飞出丈许,扑通一声闷响,水花四溅,莫衷是和林凤生立时浑身湿透。 莫衷是笑骂道:“你小子,没大没小,居然跟老哥开这种玩,都快成落汤鸡啦。” 林凤生道:“小弟一看见深谷便头晕,只能如此了,老哥莫怪。” 莫衷是道:“想不到你现下武功这么高,还当了义军的盟主,却还这般胆小。” 林凤生心头一动,暗道:“单靠这个缺口泄水,做多不过是恢复到原来的模样,还是难以将大批钱粮运出去,须将缺口加深一些才好。” 当下与莫衷是回到洞口,向一名喽啰道:“你们先前有许多火器,不知是否尚存有火药?” 那喽啰想了片刻,喜道:“回盟主的话,穆军师好像说过后山藏了一批火器,用来兵败之后东山再起用。” 林凤生道:“你速去让知情的人带路,取些火药来。” 那喽啰躬身答应,转身进洞去了。几人当即在洞口的山石上坐下小憩。 莫衷是问道:“小兄弟,如今你的使命总算是完成了,你打算几时班师回京?” 林凤生道:“眼下匪患是平了,但还有许多受难的百姓需要安抚,而且府台李宝华贪赃枉法,我须得秉公处置后方能返回。” 西亭道长赞到:“凤生小友一身正气,爱民如子,实在是百姓之福。” 林凤生道:“道长过奖了,晚生惭愧。如今朝中上下官官相护,乌烟瘴气,我等人微言轻也是无可奈何,唯有做到问心无愧四字而已。” 众人听得此言,都觉大是有理,梅若雪更是心折万分,暗道:“表哥是真正的大英雄,我这辈子如能嫁给他也就知足了。”又想:“我与表哥青梅竹马,怪就怪在他命犯桃花,凤仪姐姐、徵羽妹子、芸儿都各有各的好,我只求能做正室,不想做小。” 不多时方才那小喽啰疾步回来,满脸喜色的道:“禀告盟主,火药找到了。不知够不够?” 林凤生听得大喜,接过喽啰手中两只火药桶,点头道:“足够了,有劳。” 那喽啰惶恐道:“盟主,这都是小的该做的,怎敢当这个谢子字。今后盟主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小的肝脑涂地,绝不推辞。” 林凤生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心想这些人为人奸滑,口是心非,投降不过是迫于形势罢了,不可尽信。因此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将血心宝剑插在腰间,双手抱了火药桶,到了缺口处一跃而过,到了对面。打量了一下悬崖下,见边缘向下丈许处有一棵孤松,略一迟疑当即纵身跳了下去。 几人见他做出如此突兀的举动,不由得大惊,连在边缘走动都有些犯怵,跳下去岂非匪夷所思?梅若雪惊呼道:“表哥你干什么!”说着飞身便往沼泽边缘跑去。 向下一看,只见林凤生坐在树干上,正自用剑不停挖石壁,这才放下心来,奇道:“表哥,你在干什么?” 林凤生抬头笑道:“我挖个空洞,安放火药,炸一个更大的缺口出来。不必担心,快回去吧。” 梅若雪笑嘻嘻旳道:“我不回去,我在这里等着你。” 林凤生也不多言,手上加紧,血心宝剑削铁如泥,挖石壁如挖腐土,不多时已挖了一个足以容纳两只火药桶的深洞出来。将药引装好,飞身上了崖顶。 梅若雪道:“这么远,怎么点着啊?” 林凤生笑而不答,向梅若雪深处手掌。梅若雪会意,从衣嚢中摸出火折子递了过去。 林凤生晃亮了火折,看准药引笔直放落下去。药引遇火即燃,火星飞吐极速燃烧。当即拦住梅若雪的纤腰,两个起落便回到洞口外,叫道:“大家快退入洞中!” 几人立即迅速奔进洞中,随即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地面也跟着震颤起来。过了片刻几人方才外出观看。 只见沼泽边缘的石壁被炸开一个偌大的缺口,浑水混着淤泥倾泻而下。林凤生喜道:“咱们回去吧,鳄群明日必将无所遁形,就会自行逃了。” 几人当即经过回环曲折的岔道回到石台,众人纷纷围上来询问方才的情形。众人听得爆炸的巨响,无不心中惴惴不安。梅若雪将林凤生以火药炸开沼泽边缘,加快水泄水之事说了。众人无不大赞盟主英明。 郭仙儿道:“师兄,钱粮已经收纳完毕。” 林凤生道:“很好,辛苦你了师妹。传下令去,让大伙儿轮流值守,就地休息。”随即又让方才取火药的那名喽啰将穆青峰埋藏的火药挖出来,已作他日所用。 群豪在火堆中添了柴,安排好值守的人员,随即围着火堆和衣而眠。林凤生和梅若雪并肩坐在火堆旁,等待众喽罗出来。 过了不多时,众喽罗抱着无数火药桶出来,林凤生一数之下,大约有两三百桶之多。不由得暗暗心惊:“若是穆青峰当时将这些火药尽数点燃,足以将整座山峰夷为平地,无人能够幸免。想来是他还心存侥幸。” 当下派了百余名妙家马帮弟子看守火药。 第二日,林凤生早早便醒来,见沼泽中的水早已干涸,只有零落的几条鳄鱼。大喜道:“带上钱粮,准备启程。” 群豪听得他的呼声,纷纷惊起。妙乐道:“林兄弟,好歹也让大伙儿吃饱再走啊,何必这么心急?” 林凤生道:“也好。这便让火头军造饭吧。” 妙乐道:“我去弄些肉来!”当即涌身跃入沼泽之中,看来他是要猎杀鳄鱼来吃。 贰佰五二章 就地取材 偌大一片沼泽中的水一夜之间干涸,鳄群栖身之所被破坏,大部分早已不知所踪,想必是逃入了丛林之中。剩下的屈指可数。众人见妙乐赤手空拳跃入沼泽之中,连忙抢到石台边观看,关切之中暗含些许担忧。纷纷道:“大锅头,当心哪,这畜生凶猛得很!”此话自然是出自妙家马帮帮众之口。“妙二爷,以现下的数量而言虽不足为惧,但好汉敌不过人多,我来帮你!” 说着又有五六名江湖豪杰跟着跳了下去。沼泽中的水虽已枯竭,但深厚的淤泥兀自泥泞不堪,几人一跳下去立时陷了进去,转眼间淤泥已没至腰间,不由得破口大骂。登时行动不得,奇怪的是鳄鱼并不发动袭击,反而露出惧意。 林凤生暗暗奇怪,沼泽中的淤泥极深,几人自当心知肚明,怎的会如此贸然便跳下去。当即叫人抛了几块木板下去。 只听妙乐道:“你们都不知我下来干什么,怎么就跟着下来了?”说着低头在泥泞中细细扫视,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其余几人用手按住身旁的木板借力,脱出了淤泥站在木板上,纷纷问道:“你倒说说,你下来干什么来了?”“你在找什么,难道这臭水潭里还有宝贝不成?” 妙乐低着头不答,忽然欢声道:“在这里了,看你往哪里跑!”双手猛然伸出,往淤泥中捉去。只见一条长约三四尺、大拇指粗细的小蛇钻出淤泥,一现即隐,又钻入了淤泥之中。 妙乐下半身陷在淤泥之中,行动不便,双手合拢却抓了个空,只抓了一把腥臭的淤泥在手中。不禁露出失望之色,头颈转动仔细搜寻,淤泥已没至胸口兀自不觉。 站在木板上的几人又道:“你抓蛇来干什么,不怕有毒么?你还是请郭姑娘来帮忙吧,这事我可帮不了你啦。”“妙二爷,你还是先上来吧,不然蛇没抓到,你自己便先被淤泥吞了。” 妙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子正自渐渐下沉,连忙双手按住面前的木板一跃而起,一站上木板便又玩着腰游目四顾,目光始终不离周围的淤泥。 林凤生在高处看得真切,方才那条蛇形之物其实并不是蛇,一来此物身上没有细鳞,看上去十分滑溜,二来蛇通常是没有钻淤泥的习性的,遭到追捕只可能在淤泥上游走。虽不知为何物,但看妙乐的行为,对此物着实看重,心中甚是好奇,于是也跟着凝目搜寻起来。 过了片刻,忽见妙乐身后丈许外的淤泥之中微微一动,随即便见那蛇形之物钻出头来,梅若雪疾呼道:“妙大哥,那条小蛇在你后面!” 只见石台边缘人影一闪,林凤生已飞身向沼泽中掠去,身法潇洒、迅疾无比,一探手便将那蛇形之物抓出淤泥之中。周身真气流转,凭空一个转折,轻轻巧巧的落一块空置的木板上。群豪见盟主施展绝妙轻功,纷纷拍手叫好。 林凤生只觉手中滑腻腻的,抬手一看,蛇形之物正在蠕蠕而动,细长的身体不断从虎口处滑出。 妙乐见林凤生出手抓住了蛇形之物,大喜道:“林兄弟,小心它逃走,这东西滑溜之极!” 林凤生手掌用力一握,蛇形之物滑动微微一顿,复又渐渐滑出,只片刻间尾巴已脱出了手掌。身体弯弯扭扭向泥泞中坠去。连忙抬脚向上踢出,蛇形之物被踢飞起来,啪的一声落在石台上。一落在地上便即蜿蜒游动,行动像极了蛇。 郭仙儿抢上前去,素手一探抓住了蛇形之物的颈部,细一打量道:“这不是蛇,是鳝鱼!” 妙乐喜道:“不错,正是鳝鱼,总算林兄弟……盟主眼疾手快,没让它逃脱。这东西抓起来可着实费事得紧。”说着纵身跃回石台。林凤生等人也飞身上来,围上前观看。 妙乐向一帮中弟子道:“去,找个酒坛子来!”随即转头向郭仙儿道:“郭姑娘见多识广,你倒说说看,这条鳝鱼与寻常相比有什么不同?” 郭仙儿随口道:“这条鳝鱼全身金黄,已是十分罕见,而且身体比寻常鳝鱼长了一倍有余,想必已有些年头,应当颇有药用价值。” 妙乐竖起大拇指道:“行家一出手,便是有没有,郭姑娘所言极是,我正是要用来入药的。”双手握住鳝鱼的头颈又道:“两个多月前,我爹突然中风,变得口歪眼斜。我四处求医,都没能治好,偏方中说鳝鱼血对这种症状颇有疗效。” 郭仙儿点头道:“鳝鱼的头、血、皮、骨都有一定的药用价值,疗效亦不同。看来这条鳝鱼就是妙大哥寻找已久之物了,这就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妙乐喜不自胜,点头道:“正是正是,我或托人抓或自己抓,已弄了不知多少鳝鱼给我爹用,但效果都不明显。但愿这条能治好我爹的顽疾。” 说话间酒坛已经取来,妙乐便将鳝鱼放入了酒坛之中,道:“多谢盟主了,要不是你出手,就凭我这点粗浅功夫实在难以抓住它。” 林凤生笑道:“妙大哥不必客气,只要能对老伯的病情有所疗效,小弟自当尽力。” 郭仙儿道:“鳄鱼浑身都是宝,咱们去抓几条来,否则岂不是身入宝山空手而走么?” 林凤生道:“鳄鱼皮很好,许多宝剑的剑鞘都是用鳄鱼皮制作的,而且还可以用来制几副铠甲。咱们便将剩下的几条捉了吧。” 莫衷是哈哈笑道:“老叫化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了,就是没有吃过鳄鱼肉,这下可好好尝一尝了。好极好极,咱们这便捉去。” 西亭道长也是兴致甚高,道:“老叫化是贪吃,贫道则是要取鳄鱼心入药。贫道有个劣徒,天生便有心疾,听说鳄鱼心配三七、丹参可治此疾,趁此之机贫道顺便带一些回去。”脸上忽喜忽忧,显是此疾甚是顽固,久治不愈,他已然对药物有些质疑。 林凤生道:“如此甚好,咱们此行可谓是大获全胜、满载而归了。妙大哥和道长也不必担心,我有个结拜义兄,医术十分高明,即便今日所取的药材无法奏效,只要他出手必能药到病除。” 妙乐识得钟子罄,一拍脑门道:“是呀,我怎么将钟神医给忘了,只要盟主一句话,他必定会出手解救的。” 西亭道长听得也大喜道:“如此自然再好不过,那么到时就劳烦凤生小友出面美言了。” 林凤生道:“道长见外了,钟大哥与我情同手足,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说着身形已跃向沼泽之中。 一名洱湖帮弟子叫道:“盟主,且慢动手,属下有话说!” 林凤生站在先前抛入的木板上,回头道:“快快请讲。” 贰佰五三章 监守自盗 出言劝阻的洱湖帮弟子道:“禀告盟主,我等在洱湖畔时常遇到鳄鱼,因此对其习性略知一二。盟主神功盖世,这畜生即便再凶猛百倍也伤你不到,但知其弱点所在便可轻而易举地将它降服。在下这便说出来供盟主和诸位前辈参详。” 林凤生点头道:“如此再好不过,请说。” 这名洱湖帮弟子道:“鳄鱼的嘴巴咬合之力极大,据说可达千钧,但它张嘴的力道却极小。只要骑到它的背上,将它的上下颚牢牢按住,它便决计张不开嘴来了,再趁机用利器扎进它的头,它便死了。鳄鱼咬住猎物以后通常都会猛力扭动身子,因此倘若不慎被咬住,要跟着它扭转的方向旋转,这样就不会造成大的伤害了。再用手指或是利器戳它的眼珠,它吃痛之下便会放开了。” 梅若雪听得对付鳄鱼有取巧之法,又是新奇又是兴奋,跃入沼泽之中,站在林凤生身旁,道:“你这方法管不管用啊,要是按不住它的嘴巴怎么办?” 那洱湖帮弟子一脸坚定的道:“不会的,梅姑娘放心,只要按照我这个方法对付它,必定能将它制服。” 梅若雪半信半疑,点了点头道:“我试试吧,就算一次不能奏效,试两次总能杀了它了吧,反正它肯定是咬不到我的。” 林凤生道:“多谢,要想致其死命原不必如此麻烦,但既有巧妙之法不妨试一试。” 沼泽中此时尚有十余条鳄鱼,莫衷是、西亭道长、郭仙儿、无为子、妙乐等十余人相继跃了下来。林凤生当先飞身跃起,轻飘飘的落在一条体形巨大的鳄鱼背上。鳄鱼微微一动,随即缓缓下沉,并不猛烈反抗、袭击。细一看,只见鳄鱼的后背上用一个大洞,血肉模糊。 当即跃回木板上,向余人道:“这条鳄鱼受了伤,所以才无力逃走。其他的想必也是如此。”想是被群豪渡沼泽时所用的竹竿刺伤。 梅若雪听得不觉有些兴味索然,嘟嘴道:“对付这种死气活样的鳄鱼没什么意思,我不玩了。”说着飞身跃回了石台。 其余人也顿时有些失望,纷纷道:“给它们个痛快算了,不捉了,不刺激。”“它们已经凶不起来了,我们一起将它们汀! 林凤生道:“也好,妙大哥,劳烦你准备几捆长绳。” 妙乐应声上岸,不多时准备好了五六捆绳子。林凤生又道:“每一根绳子都结一个活扣。” 妙乐等人依言将几根绳子的其中一端都结了活扣,抛给林凤生等人。 林凤生将绳子结有活扣的一端甩出,活扣不偏不倚的套上了方才那条鳄鱼的头颈,猛然一收绳子活扣收紧,双手交替将鳄鱼拖了过来。其余人也依法施为,将剩下的鳄鱼拖了过来。一看之下,发现果然如林凤生所说一般,每条鳄鱼都受了重伤。 几人将鳄鱼拉提上岸,十余名洱湖帮弟子便自告奋勇的请求开剥。林凤生欣然允可,说道:“鳄鱼皮务必完整保留下来,肉就烹来犒劳众将士吧,其余有药用价值的脏器也妥善保存。” 鳄鱼肉不但好吃,而且还有滋心润肺、补血壮骨、补肾固精和驱邪除湿的功效,经常食用可补气养血、平喘止咳。可谓是不可多得的肉食。 众洱湖帮弟子轻车熟路,不多时便将十余条鳄鱼洗剥干净,肉交由火头军烹制,内脏各有功效都保存了下来,留作他用。 群豪饱餐了一顿,便即准备启程下山,林凤生命人将张结巴的棺木以及暴毙的喽啰尸首归集于山洞中,堆上大量柴薪,点火付之一炬。看着熊熊烈火,暗道:“火能够带给人光明,只盼能指引尔等下辈子做个好人。” 阵亡的少数义军豪杰的尸首则安葬在了山坡上,林凤生又默默许愿道:“诸位暂且在此委屈一下,等打败了蒙古鞑子,我便亲自带人将诸位迁回故土。战场之上刀剑无眼,难免有人流血牺牲,希望诸位不要怪我。诸位尽管放心,你们的家人我自会厚加抚恤。” 众人砍了无数细长的树木,用藤条、绳索扎成木排,将钱粮放于其上。木排受力极广,虽然钱粮分量甚重,但并未下陷。群豪依次通过木桩路,用绳子牵引,缓缓将木排拉到对岸。如此重复了三次,终于将缴获的钱粮尽数运出了沼泽。 投诚的喽啰主动从树林幽暗之处的马厩中牵出骡马,足足有三百余匹。林凤生便命人将钱粮分散,由大批骡马驮运下山。 众人出了森林,驻足回望,不禁感慨万千。众喽啰更是心中五味杂陈,义军乃是堂堂正正之师,此次倒戈投降是弃暗投明,还可说是识时务的俊杰,那么倘若他日降了鞑子,又该如何自处?心中都不禁暗暗有些惭愧。 群豪大胜而归,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无不心中大畅,妙家马帮的众人唱起赶马调来。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的下了百草岭。 到了岔路口,路旁的一株大树上忽然跃下一个人来,群豪警觉的纷纷叫道:“什么人,报上名来!”“你有何事,如实道来!”“站住了,不要再过来!” 只见来人约莫三十余岁年纪,浓眉大眼,身材甚是魁梧,抱拳躬身道:“在下付大恩,有急事求见云麾将军。” 林凤生远远便认出了付大恩,暗道:“官府通缉了你这么久,都没能抓住你,如今你自己前来投案,自然再好不过。”朗声道:“让他上前说话!”当即走到路边的一块山石上坐下,梅若雪、郭仙儿、莫衷是和西亭道长等人也跟随相待,大队人马继续上路。 付大恩快步上前,双膝下跪道:“罪人付大恩,参见云麾将军。” 林凤生摆手道:“不必多礼,起来说话。不知你来找我有何贵干?” 付大恩道:“在下此来乃是为了向将军禀报一个惊天秘密。” 林凤生听得神色一凛,道:“快快道来!”其余人也凝神听取。 付大恩道:“义军的粮饷却是我在下等人监守自盗,而这一切都是出于李大人指使。” 梅若雪听得气得直跺脚,娇吪道:“你们好大的胆子,不知道打劫军饷是要杀头抄家的么?” 付大恩满脸愧色,垂首默然不语。 林凤生初时还道是付大恩勾结贼寇,吞没了粮饷,此时得知李宝华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不由得勃然大怒,一掌拍在山石一角,口中连道:“岂有此理”!这一掌力道甚大,山石寸寸碎裂。 付大恩瞥眼见到他随手一掌威力如斯,不由得骇然失色,连道:“在下该死,请将军息怒。”莫衷是和西亭道长也不禁暗暗咂舌。 林凤生强忍怒气道:“李宝华劫我粮草,到底是何居心,快快如实道来!” 付大恩惶恐答应,道:“李大人野心极大,威楚匪患猖獗,蒙古大军又即将压境,正是他浑水摸鱼的大好时机。他之所以名我等劫了大军的粮草,乃是怕将军坏了他的阴谋。想让将军和众位江湖豪杰在威楚一天也站不住脚。” 贰佰五四章 将功赎罪 林凤生听得付大恩之言,愤然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张结巴等一伙贼寇野心勃勃,倘若不及时剿灭,总有一日会攻占俄禄城,到那时他身为地方官自然难逃其咎,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莫衷是等人也点头称是,都道李宝华唯利是图,丧心病狂,而且鼠目寸光、愚蠢万分。梅若雪更是嗤之以鼻,连啐了好几口。 付大恩嘿嘿冷笑道:“将军,你想得太过简单了。李大人与张结巴等贼寇暗中有勾结,否则这伙贼寇也不致如此猖獗,打劫义军的粮饷多半便是张结巴给了他什么好处。” 林凤生摇头道:“粮饷被劫并非贼寇唆使,想必是他另有图谋。此人如此胆大包天,用作日后造反起事也不无可能。”想到这里不禁凛然心惊。 梅若雪啊哟一声道:“表哥,我看咱们应当马上将李宝华这厮制住,否则他要是造起反来可麻烦得很。那么咱们又回不了京了。” 林凤生道:“这点你不必担心,如今有我等在此,即便他当真有谋反之心,也断然不敢轻举妄动。当务之急是找出他打劫大军粮饷的证据,趁他还没有警觉尽快将他绳之以法。” 付大恩躬身道:“在下愿意将功赎罪,出面指证李大人。” 林凤生点头道:“很好,我尚有几点不明之处要问你。” 付大恩道:“将军垂询,在下绝不敢有半点隐瞒,一定知无不言。” 林凤生示意几人都坐下,向付大恩道:“那批粮饷现在何处,是否已落入李宝华手中?” 付大恩道:“将军放心,这批粮饷并未落入李大人手中,藏于何处只有在下一个人知道。回到俄禄城在下便带将军前去取回,物归原主。” 林凤生等人听得心头大慰,粮饷既然并未落入李宝华之手,那么治他的罪之时便可少些周折。否则斩除贪官容易,找回粮饷便难了。 林凤生又问道:“此事既是受了李宝华指使,你又何必杀了看守越狱逃走,难道这也是在演戏么?” 付大恩摇头道:“不是的,当日参与打劫粮饷的官差共有九人,知道粮饷的埋藏之地的除了我以外只有两人。两人与我乃是过命的交情,我们三人都对将军甚是仰慕,暗中商定绝不将藏粮饷的地点告知李大人,打算找机会将粮饷还给将军。他问起粮饷的下落,我便借故推诿,他想必是看出了什么端倪,于是便对我严刑相逼,我这才杀了看守逃了出来。” 众人听得原委都不禁对付大恩高看了一眼,林凤生道:“难为你了,不知你的两位兄弟现在何处、是否平安?” 付大恩脸上露出忧虑之色,道:“他俩都被李宝华这厮抓起来打入死牢了,是死是活我也不得而知。不过将军放心,他们两人都是铁铮铮的汉子,是不会供出粮饷的下落的。” 梅若雪道:“他们是好汉,咱们自当救他们出来。只要一天没抓到你,他们两人又抵死不说,那便不会有生命危险。” 郭仙儿点头道:“不错,若雪妹子说的极是,你不必担心。” 付大恩心中稍定,道:“但愿如此,我担心的是李宝华会拍出大批人手,前往清风岭一带搜寻。埋藏粮饷的地点虽然隐蔽,但难保不被他们找到。” 林凤生也隐隐有些担忧,粮饷数量极大,凭付大恩等三人之力实难远搬,定然就藏在案发之处附近。李宝华倘若果真派出大批兵丁前去搜寻,难免被他找到。说道:“眼下咱们只有尽快赶回去,并立即派人将粮饷取回。” 众人心中也是这般心思,郭仙儿道:“师兄,我先去备马。”梅若雪也道:“我去让妙大哥挑选一批好手,随我们先行赶回去。” 林凤生点头道:“去吧,稍后咱们便启程赶路。”见两人如此善解人意,心中很是高兴。两人便快步上前去了。 莫衷是道:“听来听去,云里雾里,老牛鼻子,咱俩也走吧。”说着也和西亭道长携手赶大队人马去了。 林凤生又问道:“你们将粮饷藏在了何处,当时又为何骗我到山崖下?” 付大恩歉然道:“粮饷就藏在山崖附近,当时有外人在场不便明说,我之所以骗将军你前去,就是盼将军能发觉。” 林凤生道:“我也曾带人在附近细细寻找过,可惜没有发现半点影迹。走吧,这便随我赶回去,咱们及时将粮饷取出来。”当下赶上了大队人马。 梅若雪和郭仙儿已备好了马匹,随行的人手也已挑选好,林凤生便吩咐妙乐和无为子率领大队人马押运粮饷随后赶来,途中务必保持警惕,不容有失。 随即携了段徵羽、梅若雪、郭仙儿、莫衷是和西亭道长随行,另外还有付大恩和百余名好手,一行人乘马当先赶回俄禄城。 一行人马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第三日午时便到了俄禄城。众人在城中随意吃了些饭食,便又出城北上赶往清风岭。 一路无话,傍晚时分到了清风岭外,林凤生道:“付大恩,你这便带我们去将粮饷取出,暂且看守起来。” 付大恩应声道:“是,将军。”当即拍马在前带路。 一行人插入小路,付大恩忽然道:“将军,等一下,你们看树林里有火光!” 众人勒住马望去,果见树林中隐隐有人影和火光,小路两旁跃出十余名官差模样的人,几道:“官差办案,闲人勿近!”“什么人,快滚!” 林凤生一看几人的装束,便知是李宝华手下的府吏,看来他们正是在搜寻粮饷,怒道:“来人,给我将这几人拿下!” 二十余名身手了得的江湖豪杰一拥而上,顷刻间便将众府吏擒住,梅若雪和郭仙儿一起出手将他们的穴道点了。一名府吏认出了林凤生等人,不由得脸色大变,张口欲呼,林凤生隔空一指点出,劲气登时闭住了府吏的哑穴。 付大恩道:“将军,李宝华这厮果然派人在此地搜寻了,但愿他们什么也没找到。” 林凤生道:“不打紧,即便现下他们已经找到,那也终究是义军的粮饷。他们至多算是办案有功。”随即道:“大家将马匹藏入林中,随我步行过去瞧瞧,尽量不要露了形迹。” 贰佰五五章 不出所料 梅若雪道:“表哥,何必这么麻烦,马一旦发出嘶叫,他们还是会察觉的,又不能点了它们的哑穴,不如咱们所幸冲过去将他们全都抓起来!” 树林中的大片火光在里许之外,梅若雪毫不忌讳,说话甚是大声。林凤生打了个噤声的手势,道:“有道是捉贼要捉赃,倘若这些混帐尚未找到粮饷,我们也无可奈何,只有人赃并获方可治他们的罪。”说着指了指右侧的树林中。 梅若雪转头看去,只见林中拴着数十匹骡马,后臀上都烙有官府的印记,喜道:“这下好了,即便我们的马匹齐声嘶鸣,他们也只道是他们自己的在叫,自然不会起疑心了。” 林凤生点头道:”正是,李宝华这厮老奸巨猾,我等务必谨慎行事。” 梅若雪转头向群豪道:“大家快些按照我表哥说的做,可不能让李宝华这老狐狸逍遥法外。居然敢打我们粮饷的主意,当真是狗胆包天、该死之极!” 群豪纷纷下马,将马匹藏入了左侧的密林之中,围在林凤生四周,等待盟主的吩咐。林凤生道:“众位听了,我与梅、郭两位姑娘先去探个究竟,大家埋伏在道路两侧,以我的啸声为号,听到我的啸声立即上前拿人,若没有我的号令,不可轻举妄动!” 众人低声答应,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之声过后,一起隐入了两旁的树林之中。莫衷是和西亭道长均已年迈,而且远来是客,林凤生便以保护公主为名,让两人留在了俄禄城,并未同来清风岭。 林凤生向梅若雪和郭仙儿打了个手势,三人施展身法一起向大批府吏搜寻之处掩去。悄无声息,迅疾无比,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 只片刻间三人便到了一众府吏附近,相距只有两三丈远近,随即一起隐身在一丛灌木之中。只见数十名府吏围成一个大圈,火把将四周照得明亮,中间十余人正自挥动铁锹镐头挖掘。另有两人满身血污,手上戴着锁链,想必就是付大恩的两个至交兄弟。 看情形两人定是忍受不住严刑逼供,终于妥协屈服,将埋藏粮饷之所供了出来。 林凤生见两人变节,暗道:“我方才敬这两人是好汉,还在担心其安危,何曾想到世事难料、人心不古,两人已将粮饷的下落供了出来。然而两人直至此时方才供出,对付大恩已算是仁至义尽了。只是之前所受的苦难算是白受了,功亏一篑,毫无意味。” 在百草岭下付大恩与林凤生谈话之时,梅若雪和郭仙儿也在场,知道他有两名知情的兄弟被抓,此时一眼便看出了端倪,都不由得大是愤怒。梅若雪低声道:“表哥,这两人是叛徒,待会儿咱们趁机将他们杀了。” 林凤生摇头道:“这两人本性不坏,若是两人再早变节得一两日,咱们便无法找回粮饷了。不但不能杀他们,还应尽力保两人周全。” 梅若雪大是不解,嘟起小嘴不说话。郭仙儿道:“师兄,我看真不过是巧合罢了,是死是活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 正说间互听当的一声响,正是镐头撞上岩石所发出的,随即便听得一名参与挖掘的府吏大声道:“在这里了!大人,找到了!” 众府吏听得尽皆大喜,纷纷凑上去看。一身着官服体形富态的中年人上前一看,道:“给我掘出来!”说完又回头向身后一名府吏道:“你速到前面的镇上雇几辆大车,咱们须得连夜将这些东西运走,省得夜长梦多。” 此人一回头,林凤生和二女都看得真切,却不是李宝华是谁?梅若雪竭力按捺住心中的怒气,低声呸了一口道:“这王八蛋真不要脸,干这种偷偷摸摸之事,居然好意思穿着官府!” 郭仙儿沉吟道:“此人老奸巨猾,这么做肯定有深意,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假公济私了吧。” 林凤生点了点头,默默注视着李宝华和众府吏的动静。 众府吏奋力挖掘,不多时合力起出一块大石板来,现出一个五六尺方圆的深坑。李宝华咦了一声道:“怎么只有这么点儿!还只是些米粮,快说,你们将其他的藏在了何处?”后半句声色俱厉,自是在质问付大恩的两名兄弟。 其中一人脸上血肉模糊,已然看不清面目,闭口一言不发,另一人身上衣物较为完好干净,忙道:“大人,我知道剩下的在哪里,大人先将这些取出来,再去挖别的不迟。” 那满脸血污之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干裂的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要出言劝阻,但终于没有说话,脸上神色甚是复杂,既有愤怒也有悲凉。看来此人才是真正的硬汉,供出粮饷埋藏地点的乃是另外那人。另外这人身上衣物较为干净,且伤痕也少了许多,可见遭受的痛苦和折磨远远为少。 李宝华听得转怒为喜,大声道:“先将这些粮食取出来!” 众府吏齐声答应,争相将盛有米粮的数十只麻袋提了出来,在坑边堆了偌大的一堆。李宝华得意的哈哈大笑,道:“思善,剩下的在何处?快带本官去挖取!” 李宝华口中的思善想必是变节的那人的名字,只听他道:“回大人的话,就在那边的悬崖边上。大人请跟我来。”说着当先向悬崖边缘走去。 李宝华挥了挥手,带领众府吏随后跟去,满脸血污的刚硬之人也被两名府吏拖拽过去。林凤生、梅若雪和郭仙儿三人也悄然跟近,隐身于隐蔽之处。 那名叫思善之人走到几株粗约环抱的古木旁,停住了脚步,躬身道:“大人,剩下的粮饷都藏在此处了。” 李宝华上前一看,见此处离悬崖边缘只有丈许,左边是一条裂缝,右边是一排错落的古木。疑惑道:“你们将粮饷藏在这个裂缝之中?” 那个叫思善的摇头道:“不是,是在……”说到这里只见那满脸血污之人猛然挣脱了两名府吏的拉扯,一个箭步便到了思善面前,双手抓住思善的衣襟将他向悬崖边缘推去。 思善猝不及防,登时被满脸血污之人推得连连后退,右脚一空,已到了悬崖边上。大惊失色之下连忙双手抓住对方的臂膀,用力向旁扭倒。两人一起倒下,翻了几个滚,只觉身子猛然向下急堕,落入了裂缝之中。 贰佰五六章 隐秘所在 裂缝越向下越是狭窄,两人登时被石壁夹住,下落之势就此止住。思善怒道:“鲁大哥,你干什么!跟大人作对哪会有什么好下场,我劝你还是放聪明点吧!” 满脸血污之人名叫鲁猛,性子刚直十分重义,在牢狱之中受尽诸般酷刑,但关于粮饷的下落一个字也未曾吐露。如今见思善如此恬不知耻,不由得义愤填膺,于是趁众人不注意猛然冲上前去,欲将思善推下悬崖,同归于尽。 他身上伤痕累累,气力不济,这一推之势没能将思善推下悬崖,失望之中带着一丝欣喜,冷笑道:“你这无耻之徒,当初付大哥咱们三人是如何商定的?你居然背信弃义,日后还有何颜面见自己兄弟!” 思善的全名叫做王思善,听得鲁猛之言不禁阴笑道:“李大人耳目如此众多,他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么,哪天被抓住还能有命在?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俩何苦跟着他送死。” 两人此时兀自扭抱在一起,挤在石壁中间动弹不得,鲁猛呸的一声,一口唾沫往王思善脸上吐去。地势局促,王思善避无可避,被一口唾沫吐在了左眼上,挤眉弄眼,怒气冲冲。 裂缝上方传来李宝华的声音,道:“思善,剩下的粮饷藏在何处,你说出来,找到了我便命人救你上来!” 王思善大喜,张口欲答,只听王猛嘿的一声,额头猛地撞上了自己的嘴。顿时痛得眼泪也出来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李宝华见裂缝中无人应答,只道是两人已经摔死了,向众府吏道:“粮饷想必就藏在附近,给我仔细地搜,不可放过半点蛛丝马迹!” 众府吏齐声答应,随即缓缓散开,手持火把,四处搜寻。李宝华坐在一株古木的树根上,一面吃东西,一面大声催促。 林凤生和二女见鲁猛如此刚烈,不由得暗暗唏嘘,均想:“此人倒是一条好汉,但愿裂缝不深,让他得以保住性命。”梅若雪低声道:“表哥,我俩也曾来过这里,而且细细寻找过,确实不见有粮饷的半点踪迹。那叛徒既将这些狗官差带到了这里,想必不会有假,这么多的粮饷又会藏在何处呢?” 林凤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此地除了盘根错节的古木,便是坚硬的岩石,付大恩等三人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大批粮饷器甲埋入地下。摇头道:“我也想不明白,咱们暂且静观其变,等会儿一问付大恩便知。” 众府吏寻了一阵,一无所获,李宝华甚是焦躁,怒吼道:“快给我找,找不到粮饷所在别想吃饭!”听这话的意思,众府吏从到达清风岭便开始寻找挖掘,到此时仍是水米未进。 众府吏哪里敢有半句怨言,即便心中不忿也是不敢懈怠,有的看砍了些树枝扎成扫帚,将厚厚的落叶扫开,蹲在地上一寸寸的观察。也有的用铁锹镐头到处乱挖乱掘。 李宝华一脸焦急之色,背着手在大树下走来走去,不时破口大骂众府吏无能。将碗碟摔得乒乒乓乓直响,酒水菜肴溅得到处都是。众府吏闻到酒菜的香味,不由得肚中咕咕直响,心中暗暗将李宝华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遍。然而敢怒而不敢言,只得咽了几口唾沫继续寻找。 林凤生借着火光游目四顾,目光停留在一株大树上,端详了良久,忽然喜道:“我知道了!” 梅若雪和郭仙儿都觉奇怪,一起转头望着他。梅若雪道:“表哥,你知道什么了?” 林凤生道:“你俩看那株大树。”说着伸手指了指其中的一株古木。 梅若雪看了看,不解道:“那株大树怎么了?我看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比别的粗一些,都快要枯死啦。” 郭仙儿心头灵光一闪,脱口道:“你是说那株大树有古怪,粮饷就藏在大树底下?” 林凤生点头道:“不错,此时正值雨季,正是树木生长之时,这株大树树根如此发达,按理说应该枝繁叶茂才是,怎会反而枯萎?” 梅若雪听得似有所悟,喜道:“啊,我知道了,付大恩他们在大树地下挖了个大坑埋藏粮饷,挖断了树根,因此大树吸不到水才会枯萎。” 林凤生道:“我也是猜测,也不知对不对。师妹,你去问问付大恩,粮饷究竟藏在何处?” 郭仙儿笑道:“师兄,你何必这么心急,此时知道了也不能去取。不如等这些官兵走了,咱们再让付大恩指出来不迟。”她一心要看李宝华焦急万状的模样,不愿有片刻离开。 林凤生道:“按照他们这样找下去是找不到的,我要想法子将粮饷的所在让他们得知。” 此话一出,梅若雪和郭仙儿不由得张口结舌,心中惊愕万分,齐声道:“你要将粮饷的位置告诉他们?” 林凤生点头道:“看李宝华的样子,十分急于找到这批粮饷,多半是急事所需。我们且让他将粮饷运出去,让后暗中跟踪他,一旦他私自动用了这批粮饷,立时将他绳之以法。如此一来可谓是名正言顺,而且也省去了咱们一番气力。” 梅若雪和郭仙儿听得他的用心,不禁一起拍手低声叫好,梅若雪道:“妙计啊,一举两得,表哥,你真聪明。” 互听众府吏纷纷叫道:“什么人?”“快滚出来!” 三人都不禁心头一惊,暗呼不妙,有道是言多必失,想必已被众府吏发现了踪迹。正欲长身而出,只闻不远处衣物破风之声响起,一株大树上跃下两条人影来,轻身功夫甚是了得。 众府吏纷纷围了上去,忽又七嘴八舌的道:“原来是两位先生,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两位先生,我家大人就在那边,快请。”“目前只找到了少部分,两位先生到底用来干什么,催的这么紧?” 来人甚是倨傲,将众府吏视若无物,径自穿过人群朝李宝华走去。李宝华忙迎上来道:“有劳两位亲自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两位请宽坐片刻,应该就快找到了。”点头哈腰,甚是恭敬。 两人不约而同的哼了一声,在大树根上坐下,一人道:“我家主人急需这批粮饷,你手脚麻利点,要是耽搁了,我们谁也吃罪不起!” 李宝华诺诺连声,亲自斟了两杯酒递了过去。两人大喇喇的接过,一饮而尽,将酒杯随手丢弃。 林凤生只觉此人说话声音甚是熟悉,凝目望去,自语道:“原来是这两人,怎的还在威楚?” 梅若雪和郭仙儿也认出了两人,一个道:“又是这两个老王八!”另一个道:“他们在打这批粮饷的主意!” 贰佰五七章 欲擒故纵 依据李宝华与两人的谈话来看,想要这批粮饷的另有其人,林凤生暗自奇怪道:“他们口中的主人是谁?唐兄曾说过,只要这两人将他平安护送至威楚,便即再无瓜葛,那么自然不会是唐兄。想来两人已另从他主。此人又会是谁呢?” 原来这两人正是昆仑派的王世杰和吴仲,两人从大宋一路护送唐天音至此,竟尚未离去。 郭仙儿压低了声音道:“看来李宝华这厮正是要将粮饷卖给这两只老甲鱼,只要他们一交易,我们便可治他的罪。到时候人赃并获,看他还有什么话说。我这便去问粮饷埋藏的位置。”说着起身悄然返回。 林凤生和梅若雪又走近了数尺,藏身于一块极大的山石后,仔细倾听李宝华和王吴二人的谈话。 只听李宝华道:“二位先生,你们既然要将这批粮饷运往北方去,那么就先存放在此处,下官派人替你们看守便是了。倘若运回威楚府衙再运回来,岂非费事徒劳,而且有些不大稳便。” 王世杰嗯了一声道:“此话有理,然而你连粮饷在哪里都不知道,还谈什么替我们看守!你找我们来此,便是为了看你这帮脓包属下像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么?“”语气中暗含几分不悦。 吴仲哈哈笑道:“我看你是怕姓林的那小子吧,不用怕,有什么事我家主人自会为你担着。什么狗屁的云麾将军、武林盟主,老子半点也不放在心上!” 李宝华连连赔笑道:“两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下官已找到了其中一批,剩下的就在附近,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定会找出来献给两位的。” 当下王世杰和吴仲再不说话,只是连声催促众府吏抓紧搜寻。 林凤生在暗中听得一清二楚,暗道:“李宝华这厮果然奸猾,在如此偏远之地暗中交易,可谓是半点也不露痕迹。若非事出凑巧,这批粮饷必将落入奸人之手。” 梅若雪甚是气愤,将贝齿咬得咯咯作响,心中已不知将几人骂了多少遍,几人已在不知不觉中担了什么“狗腿子”“狗官””老猪狗““见钱眼开、唯利是图”“正该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剁成肉酱喂狗”等等诸如此类的骂名。然而咒怨虽然怨毒,却也是事实所在。 过了片刻郭仙儿回来,腋下挟着一堆衣物。梅若雪奇道:“你拿这些衣服做什么,冷么?” 郭仙儿道:“这是我从被我们制住的府吏身上剥下来的,待会儿或可用得上。” 林凤生见她心思细密,想得甚是周到,心下甚是赞赏,问道:“怎样,粮饷藏于何处?” 郭仙儿点头道:“问到了,付大恩说当日他们将粮饷分成好几份,分别藏在了大树之中和悬崖的裂缝里。” 梅若雪听得大惑不解道:“藏在大树之中?怎么藏,难道大树是空心的?” 郭仙儿道:“不错,是被藏在了树洞之中。百年古木多有空心的,这也没什么奇怪。” 林凤生道:“树木空心并不鲜见,想来是因为此地多山石,树根吸收的水分和给养不足所致。付大恩等人能想到将粮饷藏在树洞之中,看来他们出生山野,熟悉树木的习性。” 梅若雪道:“那么现下咱们该如何做?” 林凤生略一沉吟道:“师妹和我换上府吏的衣服,混入他们之中将粮饷的所在之处指出来。你回去通知大伙儿到大路两旁埋伏,务必小心在意,决不能引起这些人的注意。” 梅若雪点头答应,弯着腰走出数丈,便即施展身法消失在夜色之中。 林凤生和郭仙儿当即换上了府吏的衣服,悄悄摸到了一株大树旁,细细观察。见虬龙般的树根下有一堆乱石,缝隙中露出一角麻布,粗大的树干上离地约七八尺处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一看便知是用利器挖出来的。心知付大恩所言不虚,于是将一只麻袋拉了出来,压低了嗓门道:“大伙儿快来看,这里有线索!” 众府吏听得纷纷围了上来,一人接过麻袋道:“是装粮食的麻袋!付大恩他们竟然将米粮倒掉了!”“这附近一粒米也没有发现,难道是倒到了悬崖下?”“粮食倒也还罢了,银子倘若也丢下了悬崖岂不是太可惜了!” 众人一门心思的搜寻粮饷,哪里想得到会有人冒充自己人混进来,加之树林之中夜色分外浓重,林凤生和郭仙儿又始终低着头,因此对两人半点也不起疑心。 王世杰、吴仲和李宝华三人也闻讯赶来,李宝华夺过麻袋看了看,怒道:“付大恩这小子,居然跟我来这一手!准备长绳,到悬崖下看个究竟!” 林凤生向后退了几步,将身子隐入黑暗之处,伸手指着大树道:“大人,大树上有个洞!” 吴仲身形一晃,到了大树下,随意瞥了一眼空洞道:“多半是啄木鸟啄出来的,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洞这么小,大批粮饷难道会灿在里面不成?” 李宝华又看了看手中的麻袋,忽然心头一喜,大声道:“来人,将洞口再挖大一点!” 一名府吏应声上前,用单刀在孔洞周围猛力砍了几刀,木屑大块落下,发现除了树皮木屑只有四五寸厚,道:“大人,这大树是空心的”!此时的孔洞已能容人的脑袋探入。 李宝华心头大喜,接过一支火把照着树洞,凑近踮脚一看,脱口道:“在这里了!两位先生,粮饷找到了!” 王世杰和吴仲听得大喜,也凑近树洞查看,只见大树中空,里面白花花的满是大米,足足有数十石之多。吴仲叫道:“快去看看别的大树是不是空心的,粮饷在不在里面!” 众府吏一片欢呼,将附近的几株大树逐一查看,又找发现了大批的米粮和官银。有的大树是实心的,按照找到的数量来看,还有一部分粮饷没有找到。 劫下粮饷之时有十余名府吏在场,自然将大致数量报知了李宝华,李宝华对此自然心知肚明,但王世杰和吴仲却是不知道的。两人见粮饷已找到,大喜过望,笑嘻嘻的向李宝华拱手道喜,都道是李大人发财了,你立下如此大功,我家主人必定重重有赏。 李宝华也是满心欢喜,吩咐众府吏砍开大树,将粮饷取出来装好。满面堆笑道:“两位先生,现下粮饷找到了,不知你们什么时候启程?” 王世杰笑骂道:“你李大人为官多年,混得风生水起,手头难道还会缺银子不成,何必这么心急?”心知李宝华之所以问起行程,实则是催促尽快交易,一来将粮饷出手,二来索要定金。 贰佰五八章 过河拆桥 昆仑派师兄弟二人口中的“我家主人”是谁不得而知,李宝华是否是受了此人指使蓄谋已久亦尚不明了,但李宝华意图贩卖这批粮饷中饱私囊却已是不争之实。 李宝华身为朝廷命官、地方大员,在国家内忧外患之时不但不思分忧报效,反而胆大妄为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来,可谓是罪大恶极,如不抄家问斩不足以平民愤、正法纪。 粮饷已找出,相关之人也渐渐浮出水面,至此粮饷失窃一案人证物证俱在,可谓昭然若揭,林凤生又是欣喜又是愤怒,向郭仙儿暗中使了个眼色。 郭仙儿会意,慢慢退到裂缝旁,忽然粗声粗气的大声叫道:“大人,这里也藏有粮饷!” 李宝华听得欣喜若狂,当先奔了过来,蹲下身来看了看,似乎看得不够清楚,随即趴在裂缝边缘伸着脖子往下看,活脱脱一只大王八。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李宝华贪心不足,得意忘形之下哪里还顾得什么官威、体统? 郭仙儿越过裂缝到了对面,站在与李宝华相对之处,仿佛李宝华正在对她行五体投地大礼一般,暗自好笑道:“老王八现出原形了,,好极了,这下你可要永世不得翻身啦。” 李宝华看来看去,只看见裂缝中漆黑一片,哪里有什么饷银、米粮,猛然抬头道:“你这小王八蛋,消遣老子么,这里哪有什么粮饷!” 郭仙儿方才一眼也不曾往下看过,自然不是亲眼所见,但付大恩亲口说有一部分粮饷藏在此处,那是绝不会有错的,不慌不忙的道:“卑职怎敢消遣大人,大人请再仔细瞧瞧,下面肯定藏有大批粮饷。” 说完暗道:“我又不是你生的,怎会是小王八蛋?你这只老王八犯下如此大罪,你那些鬼子龟孙龟蛋都要跟着你到大霉了。不管有多少,统统都难逃一死!” 李宝华叫道:“来人,下去看看,看看下面是否果真藏有粮饷!”仍不起身,一颗脑袋动来动去,不住往裂缝中张望。 不少府吏应声上前,见到他这幅模样,不由得暗暗好笑。平日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堂堂府台大人,此刻居然像乌龟一样趴在地上,在众人看来显得分外滑稽。更有甚者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宝华这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失体面,忙爬起身来,干咳了几声,拂了拂袍袖冷声道:“有什么好笑的,还不快下去!” 两名府吏用长绳缚在腰间,另一端由他人拽住,垂下裂缝之中。刚一垂下便叫道:“启禀大人,鲁猛和王思善两人还活着!” 话说王思善和鲁猛两人被挤在两壁之间,行动不得,心中十分恼恨对方,却只有相对怒骂。此时见同僚下来,王思善大喜道:“快救我上去,我把所有藏粮饷的地点都告诉你们!” 垂下裂缝的其中一人道:“你明明还活着,但这里藏有粮饷你却不出声禀报,你是什么居心,是不是想独吞!” 王思善正待辩解,李宝华在上面道:“不必管他们,找到剩下的粮饷要紧,就让他们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两名府吏当即继续放绳索垂下,再不看两人一眼。 王思善心头一凉,大叫道:“大人,我对你忠心耿耿,你不能如此对我!”“快救我出去!” 这番声嘶力竭的喊叫,只换来李宝华和其与众人的哈哈大笑。 鲁猛冷笑道:“这下你知道姓李的狗官的为人了吧,这就叫做过河拆桥了,可惜有些人有眼无珠兀自看不透,还在摇尾乞怜,可笑啊可笑。” 王思善怒道:“你看透了又能怎样,还不是跟我一样被困在这里,怎不见得那姓付的来救你出去?你不必得意,就算我死在这里也要拉你垫背!” 鲁猛扭头不答,冷笑数声过后,索性放声哈哈大笑。 过了片刻下面传上来一名府吏的声音,道:“大人,这里果然有大批饷银,再派些弟兄下来!”语气中显得十分惊喜。 李宝华听得大喜过望,随即又派了数名府吏下去,大声道:“你们解下腰间的绳索,先将银两运上来,最后再拉你们上来!”他激动之下,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此时大路上蹄声得得,伴着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数十辆马车缓缓而来。正是李宝华派出去雇大车的府吏回来了。 林凤生见雇车的府吏回转如此之快,不由得暗自感慨道:“倘若尔等破案缉凶、攘除罪恶之时也像此时这般神速,何愁威楚不得安宁清平。如此行径真是令人痛心疾首。” 李宝华向王世杰和吴仲拱手道:“二位先生,下官已备好运送粮饷的车辆,为免夜长梦多,最好今晚便装车启程。” 王世杰道:“有劳李大人了,我家主人也正有此意。传闻义军在哀牢山大获全胜,只怕近日便会返回,那姓林的小子甚是精明,若是被他听得风声,必定麻烦得很。” 李宝华连声称是,道:“姓林的小子年纪轻轻,却着实不是易与之辈,事不宜迟,下官这便命人装车。” 吴仲始终对林凤生心存芥蒂,听得两人如此抬举他,大是不忿,哼了一声道:“倒不是我们怕了姓林的小子,只是北方战事吃紧,大军粮草不济,才没工夫与他一般见识!” 王世杰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小子就是嘴硬,姓林的小子的本事你是领教过的,万不可掉以轻心。” 吴仲又哼了一声,扭头不再说话。李宝华便指挥众府吏将找出的粮饷装上大车。 林凤生听得吴仲之言,心头猛地一动,暗忖道:“他口中的大军必是蒙古大军无疑,蒙古大军背井离乡,粮草不济,故此派人在大理暗中筹措。这批粮饷正是要运往北方边关接济蒙古大军,照此看来他们所说的主人多半是蒙古的将领。” 裂缝之中的饷银接二连三的运送上来,足足有三四万两之多,李宝华看得眼睛都直了,呆呆的道:“二位先生,贵主人现在何处?下官的报酬如何算法?” 王世杰一面指挥府吏将饷银装上大车,一面道:“我家主人这几日忙于与各部落的首领商议大事,只怕没空见你。你的报酬我家主人已吩咐过,这些米粮就不折算了,饷银咱们五五分账。你就拿五万两银子去吧。” 李宝华脸色变换,忽喜忽忧,拿起一锭银子打量了片刻,面露难色道:“这些乃是朝廷的库银,下官可不敢要,可否兑换成银票?”言下之意乃是不敢要现银。 五万两银子不是小数,运回俄禄城之时难免引人注目,况且这些乃是库银,通常只作军饷和赈灾流通,李宝华只要一使用便会露了马脚。银票携带既方便,又能在各地钱庄兑换,自然比眼前白花花的现银好上百倍。 另外他对林凤生十分忌惮,义军大败哀牢山贼寇,此行的使命已然完成,接下来势必加紧追查丢失的粮饷的下落。一旦被他查出蛛丝马迹,难免顺藤摸瓜怀疑到自己头上,是以半点也不敢大意。 王世杰眼珠转了转道:“也罢,我付银票给你便了。咱们到大路上再详谈。”伸手拍了拍李宝华的肩膀道:“这次能顺利筹到粮饷,多亏了李大人了,今后大家都是好朋友,有好处我定会想到你的。” 李宝华大喜道:“如此就多些二位了,有什么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尽管开口,下官一定尽力而为。” 吴仲道:“你就跟着那些部落一起闹事吧,只要搅得大理国不得安宁,便是帮了我家主人一个大忙,到时候自然忘不了你的好处。” 说话间裂缝中的饷银已经尽数取出,李宝华挥手道:“走!咱们回去!” 一名班头模样的府吏提醒道:“大人,我们还有好几名弟兄在下面呢。” 李宝华道:“我知道,我且问你,二位先生给的赏银你想多分一点还是少分一点?” 班头不假思索的道:“自然是多分一点了。” 李宝华道:“照啊,那你还管他们干什么?” 班头恍然大悟,登时满面堆欢,闭口不再言语。 一行人当即驾着马车离开悬崖,只听得裂缝中几名府吏的呼喊声。 林凤生和郭仙儿目睹李宝华等人的行径,都暗骂他们被贪欲蒙蔽了良心,毫无人性可言,着实可恶之极。 两人闪身窜入树林之中,李宝华等人此时可谓是志得意满,丝毫也没有发觉。两人施展轻功回到官道上,梅若雪的声音自路旁的草木从中传出:“表哥,我们在这里。” 林凤生和郭仙儿当即纵身钻了进去,道路两旁的草木十分茂盛,将百余人遮掩得严严实实。林凤生道:“李宝华和两名奸贼待会儿要在此交易,大伙儿听我的号令行事,务必将其生擒,另外须将粮饷尽数截下。两名奸贼武功颇为了得,尽量避其锋芒。” 百余名隐伏的江湖豪杰相互转达,只待将李宝华这败类生擒活捉,交由盟主发落治罪。 贰佰五九章 人赃并获 一切吩咐妥当过后,林凤生飞身跃上一株大树,隐入繁茂的枝叶之中,正所谓站得高看得远,站在树上俯瞰以便于观察全局,可防止混乱之中罪魁祸首漏网。 过了片刻一队车马络绎不绝的从林间岔路出来,上了官道后缓缓转头向北,人马尽数出来以后相继停了下来。李宝华、王世杰和吴仲三人在路边坐下。 只听王世杰道:“李大人当真不敢要这些现银么,我身上带的银票只怕不够。” 李宝华连连点头道:“请恕下官胆小,这些库银真是不敢受。私藏库银可是要掉脑袋的。” 吴仲轻蔑道:“李大人何必这么谨小慎微,劫都敢劫,还怕什么。难道劫库银便不是杀头的大罪么?” 李宝华尴尬一笑道:“劫粮饷虽是下官指使,但并未亲身参与,况且姓林的至今尚未查出端倪,因此眼下还不至于有祸临头。” 吴仲嘿嘿一笑,不再说话。王世杰从随身携带的包袱中取出一大叠银票,说道:“李大人,这是一万两银票,你且收下,剩下的抽空再奉上。” 李宝华犹豫了片刻,伸出手接了过来,在怀中贴肉放好,拱手道:“多谢王先生和贵主人厚赐,剩下的四万两下官不要了,就当是献给贵主人的薄礼吧。只求两位先生在贵主人面前替下官多美言几句。” 王世杰和吴仲听得大喜,均想:“库银又如何,只要找些铁匠将它熔了,再重新铸成形就是了。只是这个妙法却不能让你这个蠢货知道。这下可发财了。” 两人本来答应给李宝华五万两库银作为酬谢,如今李宝华只收了一万两银票,那么剩下的四万两自然就落入了两人的腰包。两人只需将这批银两熔化重铸,便可在大理大模大样的使用。 王世杰城府极深,心中窃喜脸上却半点也看不出来,吴仲喜形于色,拉住李宝华道:“李大人如此够朋友,咱们自然不会亏待你。等攻占了大理,我和师兄一定让我家主人封一个大官给你做做,保准比现在的大。” 李宝华听得吴仲的许诺登时心花怒放,哈腰行礼道:“那就有劳二位先生费心打点了,下官在此先行谢过。二位趁早上路吧,咱们后会有期了。” 王世杰和吴仲拱了拱手,吩咐车夫启程赶路。只走出几步,便见一个人影轻飘飘的从高处落下,转眼已站在面前。 都不禁心头狂颤,后背发凉,只道遇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在这深山老林之中,突然出现一个鬼魅般的人影,饶是两人武功高强也不由得吓了一跳。待看清来面貌,心中略定,复又一惊,不约而同的脱口道:“是你!” 这人自然是林凤生,他见交易已毕,人赃并获,当即现身拦住去路。 李宝华见了林凤生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啊哟一声转身向南便逃。只见道路两旁的树丛之中接二连三的跃出人来,手持兵刃拦住去路。众府吏纷纷上前,将李宝华护在中间。 梅若雪和郭仙儿施展轻功踏着草木越过车队,并肩拦住北上的路口。 王世杰和吴仲见林凤生突然现身,不由得措手不及,单是一人便无法对付,更何况还有百余名江湖豪杰。相互使了个眼色,一起拔出长剑向梅若雪和郭仙儿攻去。 一年之前吴仲便与梅若雪交过手,当时大占上风,因此也不怎么将她放在眼里。每一招都用尽了全力,一心要像上次一样将梅若雪手中的剑击飞。 梅若雪的剑法造诣早已今非昔比,也是针锋相对,双剑交击,叮当有声,再也不惧吴仲力大,踏雪寻梅步使开,攻守从容,对付吴仲可谓是游刃有余。 那边郭仙儿和王世杰也已战在一处,郭仙儿招式诡异,只打得王世杰手忙脚乱。 林凤生冷眼直视李宝华,踏上了两步,众府吏簇拥着李宝华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脸上满是惊惧之色。 林凤生沉声道:“老大人,你可知罪么?” 今晚之事乃由林凤生亲身耳闻目睹,已不容李宝华辩白。李宝华脸上露出一丝羞愧之色,缓缓低下了头,过了片刻又缓缓抬起,道:“将军,下官这也是迫不得已,这两人挟持了我的家眷,逼迫与我,才致犯下如此重大的过错。还望将军开恩。” 群豪中一人越众而出,大声道:“你放屁!你的家眷好端端的在家享受荣华富贵,哪里被人挟持了?你这不要脸的老贼,害得我好苦!”正是付大恩。 林凤生初时心中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听得付大恩的反驳之言,登时怒从心上起,大喝道:“如今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可说!来人,将人犯拿下!” 百余名江湖豪杰齐声答应,一拥而上上前拿人,口中纷纷道:“识相的便快快滚开,否则罪加一等!” 众府吏面面相觑,过了片刻纷纷抛下兵刃,垂首退在一旁。 李宝华心中一片冰凉,面如死灰,倒退了几步,忽然从怀中摸出一物来。随即响起轻微的咻咻之声,与他相对的几名江湖豪杰发出一片啊哟啊哟之声,纷纷摔倒在地。群豪哪里想到他身怀如此厉害的暗器,不由得微微一呆。李宝华趁机冲出包围,发足狂奔。 只见人影一晃,林凤生已一阵风般掠过群豪面前,追了上去。他的身法何等快捷,只一个起落便到了李宝华身后,李宝华大惊失色,转身便用暗器来射林凤生。 林凤生双袖劲风鼓荡,拂动护住周身,将射来的暗器尽数激飞。李宝华见暗器奈何不了对方,转身又要逃走。林凤生右手一探便抓住了他的后领,左手并指点了他后背的两处大穴。几名江湖豪杰随即上前用绳索将他绑了。 那边厢梅若雪和郭仙儿正与王世杰和吴仲都得难解难分。吴仲初时盲目托大,抵不住梅若雪的精妙剑法,已收了几处轻伤。幸亏躲避及时,方才没有伤到要害。 王世杰一开始不知郭仙儿的武功路数,有些难以招架,但他的武功剑法着实了得,数十招下来便即占回上风。郭仙儿落了下风,但丝毫不慌乱,一面躲避王世杰狠辣的剑招,一面从腰间的革囊中抓出一把毒蛇来,劈面向王世杰掷去。 王世杰还道是暗器,当即回剑护身。哪知“暗器”在他的剑光外尺许之处便即掉落,只觉左腿上轻微的刺痛,低头一看见是一条细长的小蛇,登时面如土色。挥剑将小蛇削为数段,左腿一软向旁摔倒。 郭仙儿并不上前拿他,只是站在一旁微微冷笑。 吴仲见师兄失利,心头大惊,手上一缓,肩头上又中了一剑,鲜血直流。梅若雪得手后也不抢攻,退后几步顺手抄起几枚石子脱手发出,正中吴仲腿弯。吴仲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 郭仙儿的蛇毒厉害非常,转眼之间王世杰的一条腿已完全失去了知觉,挽起裤管一看,只见毒性正在迅速向上蔓延,咬了咬牙挥剑斩向自己的左腿。左腿应手齐膝而断,血如泉涌,登时痛晕了过去。 吴仲大叫道:“二师兄,你干什么?”连忙爬过去点了王世杰大腿上的穴道,撕破衣服替他包扎断腿。 贰佰六零章 割袍断义 王世杰和吴仲二人沦为蒙古人的走狗,且意图利用这批粮饷助纣为虐,罪行与李宝华相比之下只大不小,林凤生当即命人将两人拿了。王世杰自断左腿伤势深重,林凤生不忍让他就此丧命,当即让粗通医术的郭仙儿包扎救治。 此等武林败类就此命丧黄泉原不足惜,但两人口中的“主人”是谁尚未揭晓,如不查问明白于心难安,是故留着他们的性命,以便借其口查出幕后主使。 付大恩在五花大绑的李宝华身上重重踢了一脚,喝问道:“狗官,我的两位兄弟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李宝华平静的注视了付大恩片刻,忽然嘿嘿冷笑道:“你的那两位好兄弟为了争夺饷银,反目成仇,此刻早已同归于尽了。嘿嘿,这年头不可轻信任何人,越是亲近之人越会出卖你。” 他这句话大有一语双关之意,付大恩在威楚府衙当差多年,颇得李宝华赏识信任,故此才会让他带头去办如此重大之事。正因为如此,付大恩良心未泯将粮饷私自藏匿过后,每当想李宝华往日对他他的种种好处,便又不禁有些犹豫不决,故此才迟迟未将粮饷的下落告知林凤生。 付大恩与义军的人一起出现,李宝华并未感到多大意外,当付大恩拒不吐露粮饷的下落,随后又杀了看守逃走之日起,他便已设想过付大恩会向林凤生告密。因此尽快找到粮饷便成了燃眉之急,于是一面加派人手缉拿付大恩,一面派人暗中搜寻粮饷的下落。 起初王思善和鲁猛二人为了顾全与付大恩的兄弟情义,俱都十分硬气,坚决不肯吐露粮饷的下落,众府吏只得在清风岭一带漫无目的的寻找。付大恩隐藏粮饷的方式甚是特别,出人意表,因此始终没有查到半点踪迹。 直到昨夜王思善再也承受不住李宝华的威逼利诱和严刑拷打,终于将粮饷的下落说了出来,李宝华这才迫不及待地连夜赶来清风岭。满拟只要将粮饷尽快出手,到时候付大恩空口无凭,林凤生便奈何他不得。岂知人算不如天算,林凤生得知粮饷的下落以后,料想到种种可能,立即提前赶回。抓了个正着,人赃并获。 此事说来也当真是无巧不成书,倘若林凤生等人再迟来两三个时辰,这批粮饷便会被运往北方,到时证据不足,明知是李宝华所为也是无可奈何。 正是因为王思善的出卖,李宝华才能找到这批粮饷,而也正是付大恩的背叛,才导致他功亏一篑。他此时的心中一片冰凉,五味杂陈,因此才生出“越是亲近之人越会出卖你”的感慨。 付大恩与王、鲁二人情同手足,绝不相信两位好兄弟会出卖自己,对李宝华之言半点也不信,怒道:“你少胡说八道,你贪赃枉法,不顾百姓死活,我才背叛你,这也算是弃暗投明,为威楚百姓做了一件好事。我的两位兄弟心中与我一般想法,是万万不会出卖我的。” 李宝华哈哈大笑道:“真是笑话,若非他两人出卖了你,我又怎能找到这批粮饷?你好好的跟着我,荣华富贵指日可待,却干出如此自毁前程的事来,看来你当真愚蠢之极。”说完连连摇头,满脸无奈之色。 付大恩沉吟了片刻,信了几分,怒道:“定是你用了什么卑鄙毒辣的手段逼迫他们,我要杀了你,为两位兄弟报仇!”说着十指箕张,扼住了李宝华的咽喉。 他手上力道甚大,李宝华登时喘不过气来,舌头吐出,双目上翻,一张脸涨得通红,双足乱蹬极力挣扎。 林凤生唯恐他当真扼死了李宝华,忙上前劝阻道:“住手!此人身为朝廷命官,我自会依律法办,不可妄自动手!” 付大恩对林凤生甚是敬畏,闻言缓缓放开了手,单膝跪地行礼道:“在下鲁莽,还望将军恕罪。这厮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将军不可轻饶了他。” 林凤生点头道:“我自有分寸,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此人是皇亲国戚,我也定会严惩不贷。”说着伸手托起了付大恩。 当下吩咐十余名江湖豪杰携带长绳,到悬崖的裂缝将鲁猛和王思善二人救了出来,被李宝华遗弃的几名府吏也一并拉了上来。 付大恩见两人还活着,又是欣喜又是愤怒,颓然道:“枉我对你们推心置腹,想不到到头来却被自己的兄弟出卖,也罢,算我有眼无珠。”说到这里弯腰拾起一把单刀,嗤的一声将衣袍割下一角来,接着道:“咱们三人今日割袍断义,从此你们走你们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鲁猛遍体鳞伤,甚是虚弱,张口想要说什么又即忍住,脸上露出一阵痛苦之色,挣扎着接过付大恩手中的单刀,苦笑道:“你既然如此不信任我,轻信了旁人的挑拨之言,我也无话可说。”说着一手拉起衣角,挥刀便往衣角上削去。 付大恩听得鲁猛之言不禁微微一怔,林凤生探手夺过单刀,道:“方才的情形我都看见了,鲁兄不必如此。” 当下将鲁猛宁死不屈,为阻止王思善指出粮饷的所在,不惜与他同归于尽之事向付大恩说了。付大恩听得不禁热泪盈眶,紧紧搂住鲁猛道:“好兄弟,做哥哥的错怪你了,实在对不住。”说完转头呸的一声,一口唾沫喷在李宝华脸上。 王思善羞愧万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低着头不敢看付大恩。付大恩放开鲁猛,缓缓走到王思善面前,呆站了片刻开口道:“善弟,你我从小相识,想不到会有今天,着实叫人痛心。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转身走开。 王思善起初也遭受了不少折磨,此时多年的情谊分崩离析,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委屈,不由得放声大哭。林凤生等人见此情形,各自心中暗暗感慨,摇头叹气。 吩咐群豪将数十辆装载粮饷的大车调过头来,押了李宝华、王世杰、吴仲以及涉案府吏出了百草岭,往南行去。 到了百余里外的市镇,林凤生便包了一处偏僻的农家,将粮饷存放于此处,并派八十名江湖豪杰留下看守。眼下威楚匪患已平,大队人马不日便要班师回朝,这批粮饷自然也要运回太和城,若是继续运到俄禄城又运回来反而费事。 众人便在镇上小住了一夜,第二日林凤生便率梅若雪和二十余名江湖豪杰押解李宝华等案犯前往俄禄城。郭仙儿则留下主事。 (cqs!) 贰佰六一章 公报私仇 一行人翌日拂晓便即起程,但王世杰断了一条腿,失血过多萎顿不堪,既无法自行行走,亦不能骑马,林凤生只得雇了一辆马车供他乘坐。众府吏自知打劫大军粮饷罪过极大,无不忧心忡忡,腿上像是绑了铅块一般,步履沉重,越行越慢。梅若雪甚是不耐,一路疾言厉色的催促,饶是如此仍是入夜方才到达俄禄城。 众人进了城,径直往府衙而去。远远便见府衙大门敞开,院中灯火通明,十余名甲胄鲜明的亲军小校分列两旁,均是左手持矛右手按着刀柄,昂首挺胸神情肃穆。看上去颇有几分威严气象。 梅若雪低声骂道:“平日橡病猫一样,此时居然装起蒜来了,真是猪鼻子插大葱,绣花枕头烂草包,中看不中用!” 林凤生也觉奇怪,何以这些亲军与平日判若两人,笑道:“此次顺利荡平贼寇,亲军也算颇有功劳,不要说这般刻薄的言语。他们必定是得知咱们此去清风岭劳苦功高,因此才特意列好仪仗迎接咱们。”后半句乃是玩笑之言。 梅若雪吐舌扮了个鬼脸道:“要迎接也是妙大哥等义军豪杰迎接,他们才没有这般好心呢,况且我也不稀罕。” 林凤生微微一笑,当先上了大门前的石阶,梅若雪也快步跟了上去。二十余名义军豪杰压着李宝华等一众案犯鱼贯上前。 众亲军小校见了林凤生并不行礼参见,最外面的两人提起长矛交叉于中间,拦住去路,齐声喝问道:“什么人,到此所为何事?”神态甚是倨傲。 林凤生不由得微微一怔,游目打量了两人一眼,颇觉面生,暗忖道:“这些士卒是谁的属下,竟似不识得我。” 梅若雪见两人如此无礼,心中有气,踏上一步伸手推开架在一起的两根长矛,娇声骂道:“你们的眼珠子长到头顶上去了么,连我表哥也不认得了!” 其中一名小校怒道:“大胆女子,你找死么?”唰的一声拔出腰间单刀,刀尖对着梅若雪的前胸口。 梅若雪顿时恼羞成怒,便欲拔剑动手,林凤生抓住她已握住剑柄的手腕,道:“算了,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咱们进去吧。”说着昂首上前。 小校伸手一拦,又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可随意进出?你是什么人,快快如实道来。”顿了顿又道:“我好进去通报。” 林凤生无奈,正欲表明身份,梅若雪已抢先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义军盟主,皇上亲封的云麾将军!还通报什么,快让我们进去!” 众小校听得均脸露诧异之色,方才阻拦的小校冷眼打量了林凤生片刻,忽然嘿嘿笑道:“你就是云麾将军,那就更不能让你们进去了。”随即提高了声音叫道:“拦住他们!” 一众小校立即站成一排,挺着长矛挡住门口。梅若雪见几人如此不知死活,当真如傻瓜浑人一般,气得直跺脚。转头望着林凤生,看他如何处置。 林凤生见状不由得暗呼奇怪,几人得知他的身份过后不但没有半点敬畏之意,反而一起出手阻拦,实在是大违常理。有道是“事出无常即为妖”,心知几人此举大有蹊跷,冷笑道:“就凭你们几人便想拦我?”话音刚落,身形一晃穿入一众小校之间。 一众小校只觉眼前一花,此人便已到了跟前,无不心头大惊。纷纷调转矛头向林凤生刺去。 林凤生脚步急速变换,刺来的矛头尽数落空,暗运真气,双掌向两侧同时拍出。掌力如怒涛一般向外急冲,一众小校登时被冲得四散飞开,纷纷摔倒在地。他不欲取几人的性命,因此只用了五成功力,而且并无针对性,如江潮拍岸,而不是激流猛进,几人只是受了些轻微的内伤,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 梅若雪见表哥大展神威,只一招之间便将一众小校击倒在地,心中甚是快意,在一旁笑着拍手叫好。众江湖豪杰也不禁跟着大声叫好。 一众小校见他武功如此了得,更是骇然失色,然而却也不能就此束手,只得硬着头皮爬起身来,还待上前拼斗。林凤生真气向下游走达于右足,猛然一跺脚,脚下石板寸寸碎裂。冷声道:“谁胆敢再行阻拦,犹如此石板!” 一众小校顿时张口结舌,眼睛瞪得老大,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迈出的脚步登时停止,姿势各异,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 梅若雪见状颇感滑稽,不由得捧腹大笑。 林凤生摆手道:“咱们进去!” 众人进了大门,到了大堂外,便听得有打斗和呼喝之声传出。林凤生心头微微一惊,闪身抢进大堂,只见数十名身穿铠甲的士卒正在围攻一人。此人身形魁梧,短须戟张,正是妙乐。身上血迹斑斑。正中的公案后坐着一人,一身铠甲精光耀眼,却是高志诚。 林凤生不禁义愤填膺,飞身窜入人群之中,双手连抓,顷刻间夺下了十余件兵器,鼓起喝道:“住手!” 这一声大喝,直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大堂上方的屋顶上灰尘簌簌而落。众亲军将士不由自主的住手,目光一起望着林凤生,眼神中流露出震惊之色。 林凤生扶住妙乐,关切的问道:“妙大哥,你伤得如何?” 妙乐见他突然到来,精神大振,喘着粗气道:“不打紧,受了点皮外伤而已。” 高志诚起身一看,也不由得脸上变色,强作镇定道:“区区一人,不必怕他!此人一再纵容手下与我等为难,今晚便将他一并教训一顿!” 林凤生冷笑道:“高将军,你们这么多人欺负妙大哥一人,未免有些太过无耻了吧。既然你始终耿耿于怀,那么咱们今日便做个了结。你带了多少兵卒,都一起上吧!” 话音刚落,只听一个娇糯的声音道:“还有我呢!”只见梅若雪身形急扑而至,双足在大堂中的一根柱子上一借力凌空一个转折,轻飘飘的落在林凤生身旁。 高志诚连说了几声好,高声道:“你们这些蛮子差不多都到齐了,好极了,那么咱们便来好好算一算这笔账。众将士听令,给我讲这几人拿下!” 众亲军将士齐声答应,蜂拥着向三人为了上去。 (cqs!) 贰佰六二章 权衡轻重 +看书网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此前的一番打斗之中妙乐双拳难敌四手身上已经多处受伤眼见高志诚又唆使属下士卒群起來攻顿时怒不可遏大吼道:“你们这些王八蛋混帐之极真不知道朝廷养你们來干什么來啊老子半点也不放在心上”说着迈步便欲迎上去拼斗 只跨出了两步忽然脚下一软身不由己的跪倒在地林凤生和梅若雪一起抢上去扶起只见他右脚的小腿上有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兀自不断流出梅若雪切齿道:“这些混账王八蛋下手真狠那么咱们也不必与他们客气” 林凤生道:“他们不仁咱们却不能不义表妹动手之时务必拿捏好分寸千万不可伤了人命”说话时目光对着梅若雪的双眸眼神中暗含凝重 梅若雪不解道:“这是什么道理他们对妙大哥下如此重手分明是想要了他的命要不是咱俩碰巧及时赶到妙大哥还会有命在么” 林凤生正待解释一众亲军士卒已攻了上來只听叮叮当当的兵刃撞击之声甚是急促梅若雪已使开手中的家传宝剑挡开了十余件兵刃的攻击接着宝剑对准其中几人的咽喉急速掠过满拟能就此取了几人的性命哪知这几人反应甚是灵敏一招落空立即后退竟躲过了剑锋割喉之祸 这一拨后退另一拨立即上前攒刺此进彼退如此往复梅若雪一时间只有招架之功竟无还手之力 林凤生向妙乐道:“妙大哥你且歇着这些人我和表妹自会对付”说着抓住妙乐的腰带用力向上一抛妙乐身子高高飞起落在了大堂上方的横梁上随即发掌将刺向梅若雪的一丛长矛震飞 梅若雪立即挥剑斩向一名将官模样之人她出手十分迅疾眼看此人便要人头落地林凤生身形一晃屈指弹在剑刃上只听铮的一声响离脖颈只有数寸的剑刃反向荡出削断了刺向梅若雪身侧的几支矛头 以梅若雪的武功而论若不是林凤生出手阻拦这一剑已然取了那将官的首级而几支长矛自然也是伤不到她的嗔道:“表哥你干什么为何不让我杀了他” 林凤生一面夺下刺上來的兵刃一面道:“今晚之事因何而起想必你也猜得到倘若再欠下人命姓高的势必愈发纠缠不休为免他变本加厉不可再伤人命” 梅若雪恍然大悟点头道:“那好我不杀他们就是了”说着飞足踢翻了一人手中宝剑连中两人的臂膀前者被踢中下巴仰天跌倒晕死过去后者齐声大叫兵刃脱手 斗了片刻林凤生也发觉这批士卒与归自己统率的三千人大不相同不但训练有素而且人人剽悍异常明知对头武功极高同伴不时失利负伤但毫无退缩之意仍是前仆后继的上前围攻不禁暗自诧异道:“想不到高志诚属下还有这般骁勇的将士如此看來朝中也不至于无人可用只是不用來对付流寇和外敌却用以报私仇可谓是敌我不分、不识大体之极” 念毕反手拔出负在背上的血心宝剑大堂之中寒光陡盛十余名将士的兵刃齐齐断折众人见他持有如此利器不觉生出了畏惧之意一时间不敢再上前动手只是将林凤生团团围住 乘风掌力虽然声势骇人但相比之下还是这削铁如泥的宝剑更令人胆寒这便如遇到蛇虫一般若是无毒即便再庞大狰狞也敢上前斗一斗但若是剧毒之物心中便先自怯了便会避而远之 高志诚叫道:“不要惊慌快用金丝钩拿他” 众将士齐声答应顿时有数十人手挥系有细长绳索的铁钩绕着林凤生快速跑动林凤生凝神一看见铁钩上铸有倒刺一旦被钩到深入肉中所受创伤和痛楚必定极大不敢大意当下横剑当胸暗自戒备 梅若雪此时也被数十人围住亦有手挥铁钩的士卒在旁虎视眈眈只等一有时机便飞掷出铁钩拿她 林凤生目不斜视不断转动头颈盯着持铁钩的士卒朗声道:“表妹这种钩子很是歹毒千万要小心” 梅若雪应声道:“知道了表哥你也要小心”说着身形一晃施展踏雪寻梅步剑尖直指其中一人的咽喉 那人立即挥出铁钩來钩她踏雪寻梅步变幻莫测举止难期铁钩自然钩她不着只听一声惨呼剑尖已刺入了那人的咽喉那人扑地倒了脖颈中鲜血汩汩流出立时毙命其余士卒大惊纷纷将铁钩飞掷而出齐向梅若雪钩來 梅若雪脚步急速变换手中宝剑看准连着铁钩的绳索连削绳索纷纷断绝铁钩叮叮当当的掉落于地 众士卒急中生智抖动绳索缠向梅若雪梅若雪迅疾无比的斜刺里窜出着地一滚绳索便缠她不着脚尖一勾挑起一把单刀踢出单刀斜向上射出飞向梁上的妙乐妙乐伸手一抄将单刀接住梅若雪向他使了个眼色妙乐会意点头嘿的一声用力将单刀掷向公案后的高志诚 高志诚正自踮着脚全神贯注的看着林凤生期待众将士用金丝钩将她拿住半点也沒有留意梅若雪和妙乐的举动单刀急速射向他的胸口待他惊觉却也避无可避眼看便要大祸临头只见一物突然横空而至撞在刀身上当的一声一起跌落在地 梅若雪跟随林凤生与哀牢山贼寇数次交锋耳濡目染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于是才将单刀踢给妙乐让他居高临下攻高志诚个出其不意此时见功亏一篑不由得甚是懊恼但见击落单刀的暗器后发先至力道强劲又不禁心头一凛暗道:“不知是谁暗中作梗看來是个高手无疑这下可有些麻烦了” 凝目一看见击落单刀的乃是一个剑鞘样式古朴正中镶着一颗红色的宝石识得是表哥的血心宝剑的剑鞘心中懊恼便渐渐消了转头一看林凤生身法潇洒如意正自闪避从四面飞掷來的铁钩手中宝剑连削每一剑削出都有一根连着铁钩的绳索断绝 贰佰六三章 恃物非为 梅若雪见林凤生再一次阻止自己伤人性命,猛然想起表哥方才所说的话来,望了一眼被自己一剑刺入咽喉而死的亲军士卒的尸首,不禁暗暗有些后悔,自我安慰道:“表哥乃是南征的主帅,高志诚的人与我们为难便是犯上作乱,杀他一个虾兵蟹将又有何妨?”想罢还剑入鞘,用剑柄反撞,接连点了五六人的穴道。 林凤生身如鬼魅,交缠而来的钩索连他的一片一角也没有碰到,不多时便将所谓的金丝钩尽数毁断。反手将宝剑还入背后的鞘中,鬼谷真气奔腾流转,清啸一声双掌推出。只听一阵啊哟啊哟之声,正对公案的数十人纷纷被掌力震飞。右足在地上用力一蹬,身形如箭般向前射出,直奔公案后的高志诚。 方才妙乐以单刀飞掷,已然引起了高志诚的警觉,此时有十余名好手围成一圈将他护住。林凤生身子前倾凌空急扑而至,又是一掌拍出,几名护卫不敢硬接,连忙向两旁闪避。林凤生长驱直入,伸手抓住高志诚的后领将他身子提起,一个起落已落回大堂中央。 高志诚大惊失色,反肘撞向林凤生胸口,只觉肩头一麻,一条手臂登时动弹不得。正是被林凤生点中了穴道。心知林凤生武功极高,此番失手被擒是万万逃不脱的了,要想不太过难堪,唯有委曲求全,但平日颐指气使惯了,嘴上兀自大叫道:“姓林的,快放开我!胆敢再对我如此无礼,我定不与你干休!” 众士卒也纷纷围上来指着林凤生叫道:“快放开少将军!否则休怪我等对你不客气!”“别说是只得皇上赏识的小辈,便是皇上自己也要对我家元帅礼让三分,你要是敢伤了少将军一根汗毛,元帅定不轻饶!”“云麾将军,有句话叫做明哲保身,我劝你还是识相点为是。” 林凤生听众士卒的口气,便知他们绝非高志诚麾下将士,想必是当朝兵马大元帅高祥的亲兵,冷笑道:“多谢众位提醒,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是你们伤我军中的人在先,如此毫无来由,叫人如何心服?”说着手指连点,点了高志诚后背的两处大穴。 梅若雪也叫道:“是啊,你们凭什么伤妙大哥,他哪里得罪你们了?杀贼之时一个个像缩头乌龟似的,为难自己人却又如此狠毒,姓高的,你不给我个说法我决不饶你!”话音未落,人已到了高志诚面前,刷的一声拔出宝剑指着高志诚的咽喉。 高志诚气得直发抖,怒气冲冲的大声道:“姓妙的这厮杀我属下,又连番羞辱于我,我教训教训他你们也要袒护么!” 梅若雪道:“那是你们活该,是谁的草包属下干出不要脸的事情,又是谁蛮不讲理徇私护短的?” 高志诚不觉哑口无言,过了片刻恼羞成怒,叫道:“小贱人,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指责本将军么?快放了我!” 梅若雪听他骂得如此难听,登时怒不可遏,甩手便是一巴掌。啪的一声高志诚脸上重重的挨了一记,身不由主转了半个圈子摔倒在地。 众士卒纷纷喝骂着抢上前来,梅若雪道:“谁敢再上前一步,我便一剑结果了姓高的!”说着剑尖又向高志诚的咽喉移近了数寸。众人只得一起止步,均想:这女子如此胆大妄为,只怕说得出便做得到,要是当真伤了少将军,那可大大的不妙。 高志诚僵卧在地,气急败坏的叫道:“这两人如此欺我,你们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将我怀中的帅印拿出来!” 梅若雪好笑道:“我表哥身为南征主帅都没有帅印,你有个屁的帅印啊,少来吓唬人!”说着在高志诚的屁股上踢了一脚。 高志诚身子翻了个滚,从怀中滚落出一个约莫拳头大小的物事来,由黄布包裹看不清是何物。众士卒中一人抢上前来欲将物事拾起,梅若雪一剑逼开来人,探手将物事抓在手中。 那人道:“大胆!此乃元帅的帅印,岂能轻易动得,快交出来!” 梅若雪笑道:“帅印又有什么了不起,你不让我动,我还偏偏要动。”说着便将外面包裹的黄布揭开,露出一方古铜大印来,上面弯弯曲曲的刻得有字,却是一个也不识得,自语道:“这些奇形怪状的是什么字,像鬼画符似的,这样的大印盖出来谁看得懂,鬼才听你调遣呢。” 说着凑到林凤生面前道:“表哥,你瞧瞧这上面刻的什么,是不是真的帅印?” 林凤生凝目一看,只见铜印上用篆文刻着“元帅高祥之印”六个字,乃是高祥的帅印无疑,心知高志诚求来帅印无非是针对自己,不由得又惊又怒,点头道:“这的确是高元帅的帅印。” 梅若雪听得脸上并无多少惊诧之色,撇了撇小嘴道:“姓高的,你将你叔叔的帅印偷来干什么?要是他没了帅印,兵马都不听他的话,那该如何是好。”说完格格娇笑。 高志诚怒道:“什么偷来的,是叔父给我的,叫我用来镇压你们这些野蛮之人。见到帅印如见元帅,还不快放了我!” 梅若雪仍是不为所动,笑嘻嘻的道:“那又如何,帅印又不在你手上,现下帅印在我手上,我便如同元帅了,我说不放就不放。” 妙乐在高处见梅若雪如此戏耍对头,忍不住哈哈大笑。众士卒见她如此不知畏惧,无不瞠目结舌。高志诚气得胸膛都快炸了,连声大叫“气死我也”。 林凤生见高志诚不但不知悔过,私自打伤妙乐,而且请来高祥的帅印来意欲要挟自己,对他的品行甚是鄙夷,厌恶又深了几分。并不阻拦梅若雪的胡闹之行,心想:“如此顽劣之徒,正该好好挫一挫他的锐气,好叫他以后不敢再如此自以为是、胡作非为。” 梅若雪又笑道:“你借了这块破铜来是不是想公报私仇?你以为表哥会怕么,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们是不会受你威胁的。” 高志诚道:“你们若是还不放我,那边是抗命不遵,我叔父的这些亲兵皆可为见证。到时休怪我叔父不讲情面!” 林凤生心头一动,暗道:“这些人倘若搬弄是非,到时我难免遭受诽谤,百口莫辩。”当下解开高志诚的穴道,道:“高将军,看在高元帅的情面上,我暂且不与你一般见识。倘若你再纠缠不休,那么我也无所畏惧。” 高志诚爬起身来,一把抢过梅若雪手中的帅印,大叫道:“元帅的帅印在此,你等却如此不放在眼里,到底是何居心?来人,将这些乱党拿下!” 众士卒齐声答应,当即呼喝着又要上前围攻。他们已经看出在适才的打斗中林凤生心存顾忌,畏惧之意大减。 林凤生和梅若雪见高志诚翻脸如此之快,而且竟污蔑自己为乱党,都不禁义愤填膺,背靠着背凝神戒备。 就在此时忽听大堂外一个声音道:“住手!志诚哥,你怎可如此蛮横胡闹?”这声音是娇柔却又暗含威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鹅黄色罗衫的美貌少女快步而来,身后跟着一名样子邋遢的老丐和一个宽袍大袖的道人,另外还有两名江湖豪客。乃是公主段徵羽和莫衷是、西亭道长到了。 (cqs!) 贰佰六四章 凤威咫尺 高氏兄弟本有三人,高志诚之父排行第二,其弟高祥、其兄高和一文一武,在朝中位极人臣,权势极大,也难怪高志诚如此骄纵。然而伯父高和为人正直,品性清高,高志诚素来不为所喜,因此高志诚碍于林凤生的身份不敢当场破脸,才找护短之心甚重的叔父高祥出头。 高志诚从小便出入皇宫内院,因此与段徵羽颇为相熟,此时见她到来不禁有些惊慌,低声道:“徵羽妹妹……公主殿下,你怎么来了?” 众士卒不约而同地下跪,齐声道:“参见公主殿下!”神态间诚惶诚恐。 段徵羽俏脸微沉,瞥了众人一眼,既不答高志诚的话,也未让众士卒平身,径自进了大堂,走到林凤生身畔驻足道:“凤生哥哥,你没事吧?”神色和语气间皆充满关切之意。 林凤生摇头微笑道:“没事,劳烦你亲自前来解围,实在是过意不去。”说完目光转向众士卒,脸上的笑意立时收敛。 段徵羽道:“没事就好,你没受伤我就放心了……”说到这里望了一眼一旁的梅若雪又道:“幸喜若雪姐姐也安然无恙,我总算没有来迟。” 梅若雪笑道:“你来迟了也不打紧,谅这些混账王八蛋也奈何不了我和表哥。你怎知道我们在这里,又怎知道这姓高的与我们为难?” 段徵羽笑而不答,指了指身后的两名江湖豪杰。正是跟随林凤生前往清风岭,后又押送李宝华及一众府吏回俄禄城的二十余人之中的两人。原来众人见盟主与亲军打斗,当即自行将李宝华等重犯关入了府衙的大牢,心知高志诚其人仗势欺人,甚是难缠,于是派出两人去请段徵羽前来。其余人不敢擅离,留在大牢外看守。 莫衷是和西亭道长不知高志诚与林凤生等人的过节,见众士卒围攻林凤生,俱都又是气愤又是不解。莫衷是瞪视着众士卒朗声道:“这些官兵是哪里来的,居然敢对我小兄弟如此无礼,真是反了你们了。有谁自以为本事不小的,出来与老叫化较量较量!” 众士卒不得公主谕示,哪里敢起身,仍是跪着,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自然无人应莫衷是的话。莫衷是也不过是出于一时气愤,以他的身份,是不屑与这些无名小辈动手的。 梅若雪道:“莫老伯,你不知道,这姓高的混蛋得不得了,还总爱恶人先告状。这种卑鄙小人,又哪里值得您与他一般见识。况且这些脓包角色又有什么狗屁本事了。” 莫衷是听得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老叫化生平最瞧不起的便是这种人。我瞧这就让他们滚蛋吧。” 梅若雪道:“那可不成,怎能这般便宜他们。”转头向段徵羽道:“公主,你瞧如何处置这些混帐东西?” 段徵羽见她一本正经的称自己为公主,忍不住掩口一笑,随即正色道:“高将军,你今日这般作为可谓大大的不该,云麾将军乃是父皇钦点的南征主帅,你岂可对他这般无礼。” 高志诚兀自辩白道:“卑职并没有对云麾将军无礼,是他自己要与我等动手的,叔父的三百亲兵皆可作证。倒是云麾将军的属下仗着自己武功了得,杀了叔父的一名亲兵。还望公主殿下明察。” 段徵羽听他一口一个叔父,不无拿掌管兵马大权的叔父来压自己的意思,怫然不悦道:“事情的原委我已然知晓,你又何必不认,敢做不敢当,岂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高志诚听她语气有些不对劲,心中已暗自有些怯了,但毕竟心有不甘,低声下气的道:“公主,卑职所言句句属实,殉难的亲兵的尸首就在这里,绝非卑职信口诬蔑。人命关天,请公主主持公道。”说着头颈微微转动,朝向被梅若雪一剑刺杀的亲军士卒的尸首。 梅若雪冷笑道:“不错,这人是我杀的,但好端端我又怎会杀他,自然是因为他该死!”头颈微扬,甚是傲气。 段徵羽只望了一眼,便道:“此人若是战死沙场,我自当奏请父皇厚加抚恤,然而此人以下犯上,意欲对云麾将军不利,被昭武校尉就地正法,可谓是罪有应得。公道自在人心,那也不必我来主持。” 高志诚心知段徵羽执意回护林凤生一方,何况此事确是自己理亏,登时心中颓然,无可奈何,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段徵羽摆手道:“你们暂且起来吧。” 高志诚一言不发当先站起,众士卒齐声道:“谢公主殿下。”纷纷起身垂手站立。 段徵羽见高志诚一脸不服气的神色,更是心中有气,心道:“父皇让你辅佐凤生哥哥前来平定匪患,你不但不肯出力,而且不时有作对之举,当真是不成器之极。如此毫不自知,不知羞愧,实在叫人无法可想。”念毕道:“高将军,我且问你,这些日子你都去了何处?” 高志诚神气活现的道:“回京城去了,请叔父为我主持公道。” 段徵羽又问道:“是否已获得云麾将军允可?” 高志诚微微一愕,道:“姓妙的欺辱于我,云麾将军却不闻不问,我只得回京找叔父。”说到这里脸上作无辜之态。 段徵羽鼻中轻轻哼了一声道:“你的属下犯下大错,你强行出头,以致自取其辱,这又怪得谁来?你为此与妙二爷反目成仇、兵戎相向,是为徇私枉法、不识大体;两军交战之际,你未经云麾将军允可,便私自离营回京,是为目无法纪、擅离职守。你可知罪么?” 高志诚听公主亲口指列自己的罪状,不禁脸色大变,一时间哑口无言。林凤生等人听得段徵羽直斥其非,无不暗暗称快。都觉心中郁积的恶气随着公主一番痛快淋漓的话语烟消云散。 段徵羽向林凤生道:“凤生哥哥,我不懂军法,你说该当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林凤生沉吟了片刻道:“此事我本欲既往不咎,但既然公主殿下提起,而且高将军不思悔改,大有变本加厉之势,那么我今日便来好好论一论此中的是非曲直。” 当下向身后两名江湖豪杰道:“烦请在公案后摆两把椅子。” 两人依言摆好了椅子,林凤生和段徵羽便并肩在公案后坐了。梅若雪、莫衷是和西亭道长三人也看了座。林凤生朗声道:“诸位身为高元帅的亲兵,自当熟知军中法纪。高将军的几名属下不知自持,调戏素心门弟子,已然犯了奸军之罪,按律当斩。故此妙二爷斩其一人并无过错。” 说到这里目光直视众士卒,提高声音道:“请问军法中‘五十四斩首’的第四条是什么?” 众士卒面面相觑,无人应答。高志诚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哼了一声抬头怒视着梁上的妙乐。妙乐冲他咧嘴一笑,颇有挑逗之意。高志诚大是气愤,却又发作不得,只得咬牙切齿的心中暗骂。 段徵羽嗔道:“云麾将军问话,尔等还不快速速回答!” 众士卒无法,只得答道:“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声音参差不齐,懒洋洋的。 段徵羽道:“再说一遍,瞧你们死气活样的,还好意思说是高元帅的亲兵。” 众人只得又大声说了一遍,仍是有前有后,一片杂乱。段徵羽又让众人重说,直到说的整齐划一方才停止。 梅若雪等人见她如此戏弄众士卒,心中暗暗好笑,均想:“毕竟是公主,就算再让他们说一百遍,他们也必定不敢不说。” 治军最重要的便是法纪严明,令行禁止。林凤生则对段徵羽刮目相看,想不到她一柔弱女子却也懂得治军之道,对她投以一个赞许的眼神,说道:“不错,高将军私自离营,终究是对我心存怨怼,种种行径已然犯了构军之罪,理当斩之!” 众士卒听得登时一片哗然,都道林凤生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高志诚哪里料得到林凤生敢说出如此严峻的话来,不由得心头大震,随即哈哈大笑道:“姓林的,你有种便砍了我的头,我要是皱一皱眉头,我就不姓高!” 他话音刚落,梅若雪立时嗤之以鼻,笑道:“我劝你还是别将话说满了,砍你的头又有何难,就只怕你不止皱一下眉头,而是大皱特皱,说不定还要跪地求饶。到那时只怕连你也不知道自己该姓什么了,是猪志诚、狗志诚,还是龟志诚?” 莫衷是和妙乐听得登时哈哈大笑,林凤生和西亭道长也不禁摇头莞尔。众士卒极力想要克制,却仍不住笑出声来。 高志诚气得浑身发颤,指着梅若雪叫道:“你……你……你如此辱我,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林凤生听他说出这番刚硬的话来,不禁颇感意外,随即想到乃是因为他自恃持有高祥帅印之故,冷笑道:“此时蒙古大军压境,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我自然不能不识大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贰佰六五章 严惩不贷 高志诚犯了“构军”之罪乃是不争之实,按律当斩,他自也是心知肚明,林凤生和段徵羽此举颇有三堂会审的意味,内心深处已是十分担忧。毕竟身为此次南征威楚的主帅,权力至高无上,而且为人正直、武功高强,况且还有身份尊崇的公主为其撑腰,如此算来当真要将自己处斩也并非不可能。 虽然有位高权重的叔父庇护,但按照当前的形势而言已是远水难救近火,倘若当真被判了个斩立决,叔父虽会为自己讨回公道,林凤生到时定然后患无穷,但命都丢了这些已然失去了意义。 现在听得林凤生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那就是并无性命之虞了,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胆气随即又壮了几分,手持帅印高声道:“敢问云麾将军,你待如何处治卑职?” 林凤生正眼也不看他手中的帅印一眼,目光环视一众士卒道:“尔等是非不分,以下犯上,每人重打三十大板,以正法纪!” 一名小将叫道:“我等乃是元帅亲兵,并不在南征大军的编制之内,你没有权力处罚我等!”此言一出,其余士卒齐声附和。高志诚脸上颇有得色,嘴角露出一丝轻蔑之意,心想:“他们都是叔父的亲兵,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当真动他们。” 段徵羽见状怫然不悦,星眸含威,娇声道:“高元帅的亲兵又如何,云麾将军乃是正三品大将军,尔等对他做出忤逆之举,那就是以下犯上。来人啊,给我打!” 两名义军的江湖豪杰应声而出,取过大堂中现有的大板,肃立在公案左右两侧。只待一众士卒趴下受刑。 莫衷是忽然起身道:“啊哟,这可糟糕,人手不够,老叫化也来帮帮忙吧。”说完转头向西亭道长道:“老牛鼻子,你也来打上几板。” 西亭道长见他一脸认真之色,不像是开玩笑,略一迟疑缓缓站起身来,微笑道:“咱老哥俩今日也来当一回衙役么?” 莫衷是哈哈一笑道:“不错,用板子打人屁股的勾当想必很有趣,最主要是帮我小兄弟的忙,那是当刽子手也绝不会推辞的。”说着走过去取了两块大板来,一块递给西亭道长,对着剩下的一块左看右看,脸上带着异样的笑容。 林凤生知他洒脱不羁,也不便拂他之意,微笑道:“那就有劳老哥和道长了。”段徵羽也道:“两位伯伯,不必有丝毫顾忌,尽管下板便是,有劳了。” 莫衷是摆手道:“不必见外不必见外,这些混帐东西自讨苦吃,哪有不成全的道理?快叫他们趴下撅起屁股来。”呸呸两声在双手手心上各唾了一下,接着互搓了几下,手持大板向众士卒走近了几步。 西亭道长不禁摇头呵呵大笑,也跟着走上前去。 段徵羽大声道:“尔等还不乖乖受刑!” 众士卒无奈,只得纷纷趴下俯卧在地,有几人心中甚是不服,口中小声咒骂。段徵羽又道:“谁再出声,多加二十大板,一共是五十大板!”众士卒登时住口,大堂之中鸦雀无声。 莫衷是当先走到一名士卒身侧,大声道:“趴好了,老叫化要打了!”话音未落啪的一板打在士卒臀部。这一板打得甚重,士卒忍不住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莫衷是哈哈大笑道:“原来你们这些混账王八蛋也知道疼啊,你们将梁上那位义军好汉弄得遍体鳞伤,你说他疼不疼?”说着又是接连数下。 只打了十余下,小卒的臀部已是鲜血四溅,将裤子也染红了,想必已是皮开肉绽。莫衷是问道:“痛不痛?”那小卒连声道“痛”,趴在地上连连点头。莫衷是又问:“还敢不敢再得罪我小兄弟?”那小卒连道不敢了。 莫衷是脸上露出得色,道:“你这小子倒也听话,剩下的暂且记下,不打了!你起来吧。” 那小卒挣扎着起身行礼称谢,额头上尽是豆大的汗珠。莫衷是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老牛鼻子,你怎还不动手?” 西亭道长摇头一笑,当即挥动板子打在另外一名士卒的臀部。两名江湖豪杰也开始动手,板子打在士卒臀部的啪啪之声此起彼伏。 高志诚脸色甚是难看,但却也无可奈何,唯有在一旁暗中切齿。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近三百名士卒尽数挨了板子,莫衷是和西亭道长打的大多只挨了十余下,另外两人却是打了个十足。众士卒起初甚是硬气,忍住疼痛一声不响,到后来纷纷哎唷哎唷的**起来。便如瘟疫蔓延一般。 高志诚到此时心中已是害怕之极,林凤生丝毫不顾忌这些士卒的身份,那么自己手中的帅印多半也起不了多大效用,而且自己身为将领,受到的刑罚只怕要更为严酷。不由得身子微微发颤。 莫衷是打完最后一名士卒,随手将板子扔在地上,抹了抹额头道:“终于过了一把打屁股的瘾,这可累坏老叫化了,快上茶水给我解渴!” 梅若雪笑道:“莫老伯,你以前就很爱打人家屁股么?这里没有奉茶的仆役,你就先忍一忍吧。” 莫衷是道:“那倒不是,哎,反正是痛快了。你们大理人不是将痛快淋漓称为过瘾么,这顿板子打得是很过瘾。” 梅若雪和段徵羽听得忍不住格格娇笑,妙乐坐在梁上哈哈大笑。高志诚又是愤怒又是羞惭,终于忍不住叫道:“姓林的,你打算怎么折磨我,这便痛痛快快的说出来吧!我不怕,什么都不怕!” 林凤生目光注视着高志诚,面带笑意并不说话。高志诚瞪着双眼与他对视了片刻,终于转了开去,不敢再转回目光。 梅若雪道:“表哥,如何处置他,你说一句话,谅他也不敢反抗。” 林凤生目光不离高志诚,朗声道:“高将军徇私偏袒部下,不识大体,触犯军法,身为将领罪加一等,重打五十大板!” 高志诚听得不禁全身一震,继而叫道:“我有叔父的帅印,谁敢打我,谁敢!”将帅印高高举起。 莫衷是身形一晃,探手夺过高志诚手中的帅印,翻来覆去的看了片刻,一脸不屑的道:“不就是一块破铜么,有什么了不起的。你问谁敢打你?老叫化敢!” 高志诚揉身扑来,叫道:“还我帅印!快还我!” 莫衷是伸脚一勾,高志诚扑地倒了,正欲翻身爬起,只觉屁股上一阵疼痛,一股大力压将下来,身不由主的又趴回地面。 贰佰六六章 皆大欢喜 高志诚弓马娴熟,但于武学上的造诣却甚是粗浅,在莫衷是眼中看来更是不足一哂,只轻轻伸脚一勾便将他摔跌在地。紧接着随手也将帅印抛在地下,抄起方才所用的板子便往高志诚屁股上打去。每当高志诚想要爬起,板子正巧落下,便又将他打趴在地。直打足了五十下方才停手,高志诚臀部的裤子已被鲜血浸透,再也爬不起来,喘着粗气破口大骂。 林凤生起身走出公案后,笑道:“莫老哥,得罪人之事都让你干了,小弟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等回到太和城,小弟请你到泰和酒楼好好吃上一顿。” 莫衷是最是贪吃,登时喜形于色,摆手道:“既是好兄弟自当两肋插刀,更何况这些混帐东西确实该打,咱们兄弟之间何必客气。不过这顿饭那是一定要吃的,可不许食言。” 林凤生连道一定,向几名挨板子较少的士卒道:“今日之事就此揭过,你们扶高将军等人回去好好休息吧。” 众士卒相扶搀扶,向段徵羽和林凤生道谢告退,架着高志诚慢慢出了大堂,径自去了。 莫衷是飞身上了横梁,将妙乐接了下来。梅若雪取出金创药草草替他处理了伤处。林凤生道:“待会儿我要到钟家草堂探望凤仪师姐和钟大哥,妙大哥也一并前去治伤。” 梅若雪迫不及待地问道:“妙大哥,你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无为子他们去哪了?” 妙乐道:“我和无为子等率领大队人马傍晚到达俄禄城,刚入城便有一名府吏打扮的人前来寻我,说是盟主传我到府衙相见。哪知竟然是高志诚这王八蛋的圈套。”脸色甚是懊恼。 梅若雪切齿道:“这厮当真卑鄙,有本事就光明正大的挑战,使这种骗人的伎俩,越来越叫人瞧不起。好在他们都已吃了一些苦头,暂且不与他计较。” 陈凤仪在将穆青峰等一批贼寇赶出俄禄城一役中受伤甚重,多日不见林凤生急切想去探望,说道:“大队人马现在何处?” 妙乐道:“就驻扎在城南,城中百姓知我们大胜而回甚是热情,送了很多美酒菜肴给我们吃喝。当英雄的滋味当真不错,哈哈。”说到这里又是眉飞色舞。 林凤生听得心中甚是欣慰,点头道:“很好,今日之事一笔勾销,倘若这厮再寻衅滋事,那么咱们便不必再退让。徵羽妹妹、表妹、妙大哥随我前去钟家草堂,劳烦莫老哥和道长代小弟在此坐镇,以防重犯的党羽前来罗唣。” 莫衷是和西亭道长欣然答应,当即由两名江湖豪杰带路前往大牢,两人点了油灯在门口下棋打发时光。林凤生等人便径自往钟家草堂而去。 一行四人到了大门外,便听得钟子罄所养的黑犬在院中狂吠,院中黑灯瞎火的,倒是显得甚是宁静,想必已经睡下了。梅若雪拍门大声道:“钟大哥,凤仪姐,我们回来啦!” 几人都曾在钟家盘桓过一段时日,黑犬对几人甚是熟悉,梅若雪一出声它便立时停止了叫声。不多时院中相继亮起了灯光,院中脚步声响,有人拔了门闩。黑犬当先窜出门来,挨擦着几人不住摇着尾巴,显得甚是亲热。 忠伯探出头来,见是林凤生等人,大喜道:“原来是凤生少爷回来了,快请进来。” 几人进了院中,钟子罄也迎了出来,相见之下甚是欢喜。林凤生问道:“大哥,我师姐的伤可大好了么?” 钟子罄微笑道:“那是自然,做哥哥的医术那可不是浪得虚名。陈姑娘刚睡下,你就放心吧,再休养得几天便痊愈了。” 林凤生心中大定,向钟子罄连声道谢。钟子罄虽是他的结义兄长,但陈凤仪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是绝非寻常,因此说了不少感激的言语。 说话间对面茅屋最边上的一间房间房门打开,陈凤仪快步出来,欢喜的道:“师弟,你可算回来了。听说哀牢山的一众贼寇都已望风归降?” 林凤生见她容颜依旧,气色甚好,很是欣慰,点头道:“是的,咱们的使命完成了,过几日便可班师北归了。” 众人无不欢呼雀跃,唯有钟子罄高兴不起来,脸上颇有落寞之色。义军班师回朝便意味着将与林凤生分别,正应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句话。两人性情相投,手足情深,因此颇有些不舍。 林凤生注意到钟子罄的神色,一想便知其中情由,拉着他的手道:“大哥,左右无事,不如你和忠伯也随小弟北上,到小弟家中好好盘桓些时日。” 钟子罄道:“我也想啊,但现下厉风坊已破土动工,实在是走不开。况且蒙古大举压境,只怕有更重要的事情等你去做呢。” 林凤生一想不错,大哥兴建厉风坊乃是功德无量的义举,抗击蒙古大军更是关乎社稷存亡的大事,两件事都不宜耽误。说道:“山高水长,等打败了蒙古大军,你我兄弟二人再把酒言欢。” 钟子罄摆手道:“那时候是必定要好好庆贺一番的,然而你大败贼寇一样值得庆贺,咱们今晚便好好喝他一场!”随即吩咐李氏准备下酒的菜肴,搬了几坛珍藏的好酒出来。 院中摆开桌子点上蜡烛,众人便围坐一起畅饮笑谈,其乐融融。却不知府衙中正在进行激烈的厮杀。 莫衷是和西亭道长下了几局棋,十有**都是西亭道长胜,莫衷是不禁有些兴味索然,当即将棋盘一掀,道:“你这老牛鼻子跟我凤生兄弟下了几局,棋力增长了不少,老叫化今晚没吃饱,没力气,不下了!” 随即向一名义军豪杰道:“快去给我弄些吃的来,老叫化肚子饿了。” 西亭道长无奈的笑道:“你这臭棋篓子,下不过便下不过,发什么邪火,将我的棋子撒的到处都是。” 看守的众人都知道他与盟主关系甚是亲近,而且又是赫赫有名的前辈高人,自然欣然答应。此人兴高采烈的刚出门,便惨呼一声扑地倒了,后背透出一截箭杆,莫衷是和西亭道长暗呼不妙,齐声道:“大伙儿小心戒备,有人想要劫牢!” 众人齐声答应,各自手执兵刃严阵以待,守住牢中的过道。然而门外无声无息,仿佛根本没有人一般。莫衷是朗声喝道:“是什么人,快给老叫化滚出来!” (cqs!) 贰佰六七章 来历不明 莫衷是话音刚落,大牢门口涌进一群身着怪异服色的人来,手持强弓硬弩,箭在弦上,拉得如同满月一般,对准牢中众人。只听砰砰几声,众人头顶上方的房顶破裂,碎瓦泥土纷纷下落,抬头望去房顶上赫然破了数个大洞,每个洞口都探入密密丛丛的箭头来。看来来人着实不少。 饶是莫衷是和西亭道长江湖经验老道,事先硬是没有察觉半点异样,也不由得暗暗心惊。众义军豪杰更是大惊失色,纷纷道:“两位前辈,这可如何是好?”“这些是什么人,是不是这狗官的属下?” 莫衷是脸上的惊异之色一闪即使,从容的道:“大家不要惊慌,倘若他们真是这狗官的部属再好不过,想必都是些脓包脚色,不必怕他!”话虽这么说,但心中却隐隐觉得这些人绝非官兵。官兵之中绝少有这般勇悍之辈。 西亭道长不慌不忙的将棋具收入包袱之中,弯腰一颗一颗拾捡起散落在地的棋子来,双手大约各捡了十余颗棋子之时猛然大喝一声,双手齐扬,棋子尽数发出。只听啊哟啊哟之声响起,不明来历的众人纷纷被射中,有的穴道被点,有的弓箭脱手。 只听人群中一人叫道:“放箭!这老道暗器功夫了得,不可再让他逞凶!”话音未落房顶上和牢门口已是箭矢齐发,顿时嗖嗖之声大作,牢中的甬道上羽箭横飞。 箭矢从不同的方向射来,叫人防不胜防,顷刻间已有数名江湖豪杰负伤。莫衷是怒道:“老牛鼻子,你挡住前面,我来收拾了房顶上这些兔崽子!”说着破袖上举在头顶急速盘旋挥舞,身形猛然向上拔起,高处射下的箭矢都被卷住或激飞。 西亭道长应了,手中长剑化作一片白光,随着他身形移动渐渐连成一堵光墙,只听叮叮当当之声甚是密集,牢门口处射来的箭矢大都被挡住,只有少数漏了进来。守住各间牢房的义军豪杰也挥动兵刃格打,一时间倒还抵挡得住。 莫衷是一接近缺口便即急提真气,发掌向上拍出,所用的正是生平最为得意的掌法――乘风掌。缺口四周的弓箭手受到掌力冲击,纷纷向四面仰天跌倒,只听喀喇喀喇几声,压垮了房顶跌了下来。俱都重伤呕血,再也发狠不得。 莫衷是发掌伤敌力道用尽,身形落了下来,身形一晃到了就近的一个缺口下方,如法炮制身子跃起,正欲发掌,忽听头顶上方呼的一声,一大团黑乎乎的物事急速坠落下来,来势甚是猛恶。连忙横移数尺避开落回地面。 砰地一声尘灰飞扬,物事落在地上,原来是一块大石头。莫衷是怒骂道:“好贼子,竟敢用石头砸老叫化!今晚便让你们见识见识老叫化的厉害!”伸手捧起一把泥沙向缺口处撒去,转头向一众义军豪杰道:“你们几个到墙根上去!” 众人依言迅速退到墙角,贴墙而立。莫衷是双手抱起大石,嘿的一声托举过头顶,接着用力向上一送。两三百斤重的大石向上飞起,撞向房顶的大梁。大石一出手便闪身退到墙根,向西亭道长叫道:“老牛鼻子快闪!” 只听轰的一声响,大梁被大石撞断,大半房顶稀里哗啦的塌陷下来。一片惊呼声中房顶的弓箭手随着瓦片木椽一起跌落下来。甬道中的油灯陡然间尽数熄灭,只有淡淡的夜色从房顶偌大的缺口中洒了进来。牢中残瓦断椽,一片狼藉。 这间牢房乃是关押即将处斩的囚犯所用的,但凡被关押在这里的都是即将临刑的死囚,通常当夜关入翌日便即处斩,因此反而不如其余牢房坚实。 来人的弓箭手的视线被夜色所阻,登时停止了放箭。有人高声道:“我们此来只要三个人,只要你们将李大人和王吴两位大侠放了,我等立即撤走!否则定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莫衷是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威胁老叫化!关押在这里的都是些偷鸡摸狗、贪赃枉法的囚犯,哪里有什么狗屁的大侠!”说完身形向旁一闪。 只听嗖嗖几声,数支羽箭射在他方才所处的位置。 李宝华的声音道:“松赞先生,快救我,我在这里!”语气中显得十分急切,急切中又有七分惊喜。 方才说话之人哼了一声道:“你还有脸让我救你,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还留你何用!”说完又道:“点起火把来,看他们能躲到几时!” 莫衷是等人暗呼不妙,只要火光一亮,牢房中立时便又将箭矢如雨。李宝华等人却是心中暗喜,此人嘴上斥责,心里却是要相救的。 莫衷是心念电转,忽然灵机一动,大声道:“老牛鼻子,你快些闯将出去,到城南通知义军的大队人马前来。这里由我顶着,快去快去!” 西亭道长会意,高声应道:“好,谅他们也拦不住我!只要义军的大队人马一到,看他们谁能走得掉!”说着闪身窜向门口,手中长剑连刺,几名弓箭手惨呼倒地。 来人见西亭道长剑法如此了得,不由得大骇,倘若上前阻拦,必死无疑,若是任由他出去,则更是糟糕,义军大队人马到来,那便插翅也难逃了,到时反倒成己方死无葬身之地了。方才说话之人叫道:“咱们走!” 众人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莫衷是和西亭道长见此法奏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随即吩咐将活口关入牢中,待林凤生择时亲自审问。各囚室上方的屋顶摇摇欲坠,粗木栅栏尚自完好,莫衷是笑道:“不换牢房了,就将他们关在这里,也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岌岌可危。” 当下莫衷是叫众人在废墟中找了些椽木,生了几堆火,解下酒葫芦凑到口边倾了倾,却发现已然空空如也,道:“漫漫长夜,须当有酒喝有肉吃方才不难打发,去,你们几个去弄些酒肉来!” 众人均想:“大半夜的叫我们上哪里找酒肉去,前辈真是在为难我们啊。好在他只说弄,而不是买,那么手段大可不必拘泥。”想到这里争相前往。 贰佰六八章 绳之于法 三四人出去了大半个时辰,带了些酒肉回来,都是冷的,甚至还有几只活鸡。原来几人乃是潜入城中的酒家自行不告而取,堂堂义军的英雄豪杰自然不能如同盗贼一般,因此走时都放下足额的银两作为补偿。 莫衷是大显手艺做了地道的叫花鸡,众人围坐火堆旁闲谈吃喝,直馋得李宝华、王世杰、吴仲等一干案犯肚中咕噜噜直响,咽了一夜的口水。前来劫狱的一众不明来历之人也再没有出现,想必是怕义军的大队人马大肆搜捕,因而连夜出城远遁了。 第二日一早莫衷是便让人到钟家草堂去寻林凤生,将昨晚有一股不明来历之人前来劫狱之事说了,并道:“莫长老和西亭道长两位前辈的意思是,请盟主即刻升堂审判,开刀问斩,以免夜长梦多。” 林凤生昨夜与钟子罄痛饮直至深夜,此时刚从睡梦中醒来,头脑中兀自有些混沌,闻言立时清醒了大半,点头道:“两位前辈所言甚是,我这便前往府衙升堂。” 当下草草洗漱完毕,便携梅若雪、段徵羽、郭仙儿三人前往府衙。陈凤仪和妙乐有伤在身,留在钟家草堂休息。为求庄严肃穆,刻意派人到城南调了一队亲军士卒前来,一分为二,四五十人列成仪仗守卫大门,另有二十人在大堂听用。 李宝华鱼肉百姓,臭名昭著,云麾将军今日升堂审贪官,可谓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的壮举,城中百姓闻讯纷纷赶来观望听审。林凤生命大门口守卫不可阻拦,容众百姓在大堂外听审。 公案后仍是设了两把座椅,林凤生和段徵羽并排端坐,段徵羽的位置稍偏。案前左右两侧各设了两把太师椅,莫衷是和西亭道长坐在左首,梅若雪和郭仙儿坐了右首。二十名甲胄鲜明的亲军士卒分列两旁,人人手按刀柄,神情严肃。 一切布置妥当过后,林凤生将御赐宝扇端放于公案之上,朗声道:“升堂,带人犯!” 不多时李宝华、王世杰、吴仲以及一众涉案的府吏陆续被带进堂中,由于人数众多直排到大堂外的滴水檐下。众人见到这般庄严的气势无不心头冰凉、栗栗自危。一些胆小的府吏不禁手脚发抖,纷纷下跪求饶,道是此番涉案乃是受了府台大人的威逼利诱,实在是迫不得已,还望云麾将军酌情开恩。 李宝华见状不由得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狗娘养的东西,老子什么时候威逼利诱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贪心,倒不如说是受了钱财的唆使。给我统统滚起来,不许跪!”激动之下指手画脚,手足上的锁链相互碰撞叮当直响。 左右各有亲军士卒越众而出,一左一右伸手按在李宝华的肩头,一起飞足踢在他的腿弯处。李宝华身不由主的跪倒在地,极力挣扎想要站起,却被两名士卒按住动弹不得。王吴二人沦为外敌的走狗,且意欲以赃物助纣为虐,罪行与李宝华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又有两名士卒上前迫其下跪。 王世杰因被郭仙儿的毒物所咬,自断了一条腿,重伤之下精神甚是委顿,加之无法自行行走,被置于一块门板之上抬进堂中。本就是躺着的,无需再让其下跪。是以两名士卒只是针对吴仲。 吴仲身为昆仑派的第四大弟子,又岂是李宝华这样只知贪赃受贿的贪官可比,一见两名士卒伸手按来,便即沉身避开。与此同时双手扣在一起形成一只硕大的拳头,一拳击在右侧士卒的胸口,随即左肩撞向左侧的一名士卒,正中士卒的右肋。两名士卒仰天摔倒,各自吐出一口鲜血来,神情痛苦,爬不起来。 梅若雪和郭仙儿见他沦为阶下囚,却仍这般凶狠,心中大怒,双双一跃而起,一起向吴仲攻去。二女的身法甚是快捷,吴仲手足被锁链铐住行动不便,只一招间便被二女按住了肩头,随即像李宝华一般被踢跪在地。还未等他反抗,梅若雪已一指点出,闭住了他的穴道。 林凤生心中也颇为震怒,朗声道:“此人不尊礼数,藐视公堂,左右听了,给我重打三十大板!” 两名士卒应声而出,取了板子,一起伸手在吴仲后背上一推,吴仲便向前扑倒在地。他的穴道被点之时乃是成跪姿的,如今仍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双足翘在臀部上方。两名士卒自觉颇不顺手,于是一人紧紧按住他的身子,另一人双手我住他双足的足踝极力向后拉扯,硬生生的将他双腿拉直。 吴仲痛得大叫起来,骂道:“姓林的小子,你今日如此欺辱于我,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你给老子等着,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林凤生冷笑道:“倘若你能活过今日,在下定当奉陪。”向两名士卒打了个手势道:“用刑!” 两名士卒齐声应道:“是,将军!”随即板子交替落在吴仲屁股上,自是有多大力便使多大力。十余板下去,已是鲜血四溅。 李宝华初时还在不住的叫骂,现下见吴仲挨了板子,立时闭嘴,不敢再发出半点声息。 吴仲一开始也是不住咒骂,三十大板过后声音越来越低,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饶是如此仍是不住口。 林凤生也不与他理会,朗声道:“义军粮饷失窃一案,如今水落石出,乃是威楚府衙的府吏监守自盗,而其幕后主使正是府台李大人。粮饷乃我义军杀贼作战之根本,关系重大,一众案犯可谓是罪大恶极,其主犯理当满门抄斩,一干从犯发配充军!” 李宝华及众府吏不禁失声惊呼,随即求饶之声此起彼伏。在堂外听审的众百姓则暗暗拍手称快。李府台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自该处以极刑。其属下的府吏平日仗势欺人,多行不义,自也是不能轻易饶恕的。 李宝华大叫道:“我不服,大大的不服,我乃朝廷命官,正四品大员,你有什么资格杀我!” 林凤生闻言缓缓拿起公案上的御赐宝扇,豁啦一声打开,朗声道:“李大人可知此扇的来历?” 李宝华一见御赐宝扇,登时目瞪口呆,脸上肌肉抽动,心中害怕之极,一股凉意自后背直冒上来。段兴智御赐林凤生折扇一把,对贪官污吏具有生杀大权之事,大理国中央、地方官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贰佰六九章 午时问斩 李宝华受到御赐宝扇的震慑,不由得面如死灰,颓然坐倒在地。 林凤生又道:“威楚府府台李宝华指使属下劫持义军粮饷,居心叵测,人证物证俱在,午时问斩,以儆效尤!” 梅若雪和郭仙儿听得当先拍手叫好,堂外听审的百姓先是一愕,随即掌声雷动,有读书人大呼道:“云麾将军英明,当真是包公再世,这狗官早就该死了,今日当真是大快人心!”“将军对俄禄城的百姓恩同再造,我等铭感于心,愿将军公侯万代、长命百岁!”其余人高声附和,经久不息。 李宝华听得头脑中嗡的一声,直欲晕去,仿佛身遭五雷轰顶,如一滩烂泥般委顿在地。 林凤生摆了摆手,目光转向吴仲和王世杰二人,朗声道:“王吴二人卖国求荣,助纣为虐,此等江湖败类人人得而诛之,今日午时一并问斩!” 莫衷是和西亭道长见他毅然决然的判三名重犯斩立决,也不禁暗暗佩服他的魄力。毕竟王吴二人出道多年,交好的武林人士想必不少,两人在他手上丧命,难免引来诸多纠缠。而李宝华也是一般,此人混迹官场多年,又十分善于钻营,党羽亦不在少数,今后林凤生会遇到多少艰险实难预料。 吴仲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片刻才发疯般大叫道:“我又不是官场中人,你的破扇子压不到我,我不服,你不能杀我!这批粮饷是蒙古人叫我们买的……你有本事……杀蒙古人去……不能……不要杀我……”心中后悔与恐惧交织,到后来居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 林凤生见状也不禁一声感叹,朗声又道:“皇上赐予我宝扇之时曾说,有此扇在手,贪官污吏、邪恶凶顽皆可斩得,你师兄弟二人作恶多端自然可斩。但江湖中人讲究祸不及家人,一人做事一人当,重犯三人家眷皆免死罪!”摆了摆手,几名亲军便将李宝华和王吴三人带了下去。 此时众府吏人人自危,求饶之声连成一片,有的连头都磕破了。 林凤生道:“尔等不知轻重,是非不明,按律亦当处死,但念在尔等乃是受上司教唆迫使,可酌情减刑。便罚一众涉案士卒发配边疆充军三年,其间不得尚自返乡!” 众士卒见性命可保,登时又对林凤生感恩戴德,大加颂扬。 林凤生想了想又道:“如今蒙古大军犯我边关,尔等便到北方一带协助戍边将士构筑工事,抵御外敌吧。” 蒙古大军剽悍勇猛,行事残忍,众士卒早有耳闻,听得要将他们发配到北方戍边,不由得又叫苦不迭。均想:“你叫我们去抵抗蒙古大军,三年之期未满,只怕早已尸骨无存了。与判我们死罪也差不多,不过是多活几天而已。” 心里虽这么想,但哪里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而且只要运气不是太坏,此去边关也未必便必死无疑。心中存有一丝侥幸,便也不敢再有什么怨言。 当下林凤生命火头军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作为李宝华和王吴二人的辞阳饭,同时让众士卒饱餐一顿过后,便即派了一队亲军和数十名江湖豪杰将众人押往北方边关。 到了午时,城西的一处荒地上人山人海,倾城而出前来观看斩贪官。此处正是李宝华平日草菅人命的刑场。他平日都是趾高气扬的高坐监斩,万万没有想到今日竟自己上了断头台。 将近午时,钟子罄、陈凤仪、妙乐和忠伯四人也闻讯赶来。 城墙外地势较高之处设有一排椅子,林凤生端坐正中,段徵羽、梅若雪于左右,再就是莫衷、和西亭道长、钟子罄、陈凤仪、妙乐以及几名亲军的将领。三名身材魁梧、双臂肌肉虬结的义军豪杰充当侩子手,手抱大刀并排挺立。 只听西门外车轮滚动,三辆囚车相继缓缓驶来,李宝华和王吴二人身处囚笼,周身被栅栏包围,只露出一个头来。众百姓对李宝华恨之入骨,纷纷对着他吐唾,唾沫浓痰如雨点般落在他头脸上。也有扔烂菜叶、臭鸡蛋、牲畜粪便的。众百姓虽不识王吴二人,但既是与李宝华一般同为死囚,想必也是穷凶极恶之人,因此自然也不会吝啬口中的唾沫和手中的秽物。 就在城门口到刑场这段短短的路程中,三人也在不知挨了多少秽物多少口水。几名亲军带三人上刑场之时都有些难以下手。一只手捏住鼻子,另一只手持兵刃将三人推到三名“侩子手”面前,飞足将三人踢跪下。 过了片刻,林凤生看了看日头,起身朗声道:“午时已到,行刑!”拔出一支从府衙中带来的令箭远远抛出。 三名侩子手相互使了个眼色,举刀正欲往三人的颈中斩去。忽听西门口有人叫道:“刀下留人!”连喊了三声。只见一骑马疾奔而来,马上乘客乃是一个英俊的年轻公子,三人颇觉面熟,登时将刀顿在空中。 林凤生等人甚觉惊异,一起转头望去,才知来人是洱湖夜游时所结识的唐天音。 转眼间唐天音已到了近前,未等马匹站稳便即滚下马来,站立不稳,跌倒在地复又爬起来,情势十分狼狈。林凤生飞身上前,伸手扶起道:“唐兄,你怎么来了?” 唐天音气喘吁吁的道:“林兄弟,为兄乃是为了来向你求一个情的。”眼下之意再明显不过,此时此刻问斩的只有三人,他自是来为三人求情的,或说是为王吴二人求情。 林凤生甚觉为难,略一沉吟便即摇头道:“这三人恶贯满盈,其罪当诛,请恕小弟不能答应唐兄的请求。” 唐天音脸色变幻不定,十分复杂,叹了口气道:“我也只道此事关系重大,你必定十分为难,但为兄还是想陈明情由,如此也算是尽力了。” 林凤生不便回绝,只得道:“唐兄请讲。” 唐天音点了点头道:“为兄此来实在是万不得已,为这李大人求情乃是受了家叔所托。家叔身在异国他乡,多亏有李大人照顾方才有了今日这般家业,无论如何总是欠了莫大的人情,因此还望兄弟能网开一面……” 还未等他说完林凤生便缓缓摇头道:“此事决难办到,还望唐兄能谅解小弟的难处。” 唐天音眼珠快速转了转,又道:“一己私情实是不值一提,但据家叔所言,这李大人前些时日巧立名目,说是为义军筹集粮饷,筹集了一大批钱粮,当时家叔也捐了不少,不知兄弟可收缴充公了没有?” (cqs!) 贰佰七零章 事关重大 威楚府衙的府吏在城中征集钱粮,囤积于府衙之中之事,林凤生等人曾亲眼所见,林凤生也曾派郭仙儿暗中监视,但为了截杀携带重型火器的贼寇援军,不得不中断。当众人自哀牢山得胜归来,这批钱粮早已不知去向。 此时林凤生听得唐天音之言,不禁心头一动,暗道:“难不成这批抢粮便是为蒙古大军准备的。当初鲁猛和王思善二人始终不肯吐露义军粮饷所在,李宝华这厮迫于王吴等走狗的威逼利诱,只得巧立名目,自百姓中征集钱粮。”想必忙向三名“侩子手”道:“暂缓行刑!”三人当即退后数步,抱刀站立。 要杀这三名重犯易如反掌,但倘若这批下落不明的钱粮落入蒙古大军手中,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决定暂时留住三人的性命,等缴获这批钱粮之后再行处斩。 唐天音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道:“林兄弟若是能从这几人口中问出这批钱粮的下落,那当真是一件莫大的功劳,一来可以避免落入外敌之手,二来也可以为己用,可谓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陈凤仪和郭仙儿识得唐天音,知他性情与林凤生相近,而且两人交情甚好,倒也不觉得什么。其余人却不禁怫然不悦,众百姓更是忍不住心中暗骂,均想:“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来阻止云麾将军处斩贪官,居然还为这几个杀千刀的求情,当真是是非不分,不明事理之极。”若不是看在他与林凤生似是旧识的份上,只怕早已恶语相向,唾沫横飞了。 梅若雪起身道:“你是什么人,快快退开,不要妨碍我们行刑。再不走开,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郭仙儿对唐天音颇有好感,忙拉住梅若雪道:“这位公子是师兄的好朋友,他既然前来求情,想必有自己的道理。是杀是留,让师兄自己决断吧,咱们不要插嘴。” 梅若雪道:“好朋友又怎么了,这三名奸贼是一定要杀头的,看着吧,表哥肯定不会徇私枉法的。” 林凤生不答唐天音的话,低头沉思了片刻,朗声道:“将这三人暂且押回死牢,改日再行处斩!” 众人听得不禁一片哗然,大部分百姓抱怨了一阵便即悻悻的纷纷离去,较为偏激的更是大骂林凤生,道是天下乌鸦一般黑,看错了他。林凤生望着熙熙攘攘的百姓,不由得一阵苦笑。 梅若雪、莫衷是等人也大是不解,不知他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但心里清楚他的为人,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一队亲军将三名重犯关入囚车,押回府衙大牢关押。 当下唐天音道:“家叔与这李大人颇有交情,想必会知道一些端倪,而且由他老人家出面或许能从李大人口中问出这批钱粮的下落。请林兄弟移步到家叔舍下一叙。” 梅若雪听他与表哥称兄道弟,心中敌意便也消了,笑道:“咱们有好多人呢,你叔叔家够不够大,管不管饭?” 唐天音道:“家叔在威楚经商多年,也算积累了一点儿家业,众位义军的英雄如不嫌弃,便请一同到舍下做客,在下和家叔定当一尽地主之谊。” 林凤生急于查出李宝华私自征集的大批钱粮的下落,也就乐得个顺水推舟,道:“既然唐兄如此好客,那么咱们也就不客气了。”当下吩咐大队人马驻扎于府衙之外,严密看守三名重犯;莫衷是、西亭道长、梅若雪、段徵羽、郭仙儿等人同往做客,钟子罄不喜与外人打交道,自行带了陈凤仪和妙乐回钟家草堂调养。 一行人穿过城中,到了城东一处大宅院,唐天音道:“林兄弟,这便是家叔舍下,破败简陋,还望诸位不要见笑。快快请进。”说着伸手肃客。 莫衷是暗道:“这后生油头滑舌,这般豪华的宅院却说简陋破败,你当我等是瞎子还么?” 只见大门前有九级台阶,两扇朱漆大门敞开着,门上满是碗口大小的铜钉,四名家丁打扮的中年汉子垂首分立两旁,齐声道:“诸位请!”举止间暗含一股剽悍之气。 林凤生和唐天音当先而行,众人鱼贯进了大门。到了院中一名约莫花甲之龄的老者迎了出来,满面堆笑的打拱道:“诸位贵客光临寒舍,老儿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唐天音向老者道:“叔叔,侄儿来给你介绍,这位公子便是大名鼎鼎的义军盟主林公子,同来的这些都是义军中的英雄。” 老者听得忙行礼道:“老儿参见盟主大人,诸位快快请进内堂奉茶。”哈腰点头,甚是恭敬。 林凤生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还礼道:“唐叔叔不必多礼,打搅了。” 老者微微一愕,随即笑道:“盟主客气了,客气了,快请,快请。” 众人进厅中坐下,丫鬟奉上茶来。梅若雪环顾厅中,不由得暗暗咂舌,只见大厅极是宽敞,布置也甚是豪华,暗道:“原来这唐公子的叔叔还是个大财主,早知道便将义军中的所有人都叫来大吃一顿了。现下只来了这几个人,可有些划不来了。” 唐天音请林凤生在正中的宾位上做了,自己坐了主位,老者只得在上首坐了。林凤生见状颇觉奇怪,按理说应当长辈坐主位才是,更何况这里本就是老者的家。转念一想,暗道:“想来是唐兄的叔叔对他十分宠爱,顾及他在外人面前的面子。” 唐天音笑道:“诸位到此不必客气,凡事请自便,请用茶请用茶。”转首向老者道:“林公子等大驾光临,快让后厨设宴。” 老者连声称是,起身要走,唐天音也起身道:“啊哟,我怎么坐这来了,光顾着和林兄弟说话,这可失礼了。叔叔你留下来陪客人,还是侄儿去吧。”说着走出了几步。 老者连道不用,径自转身出了大厅。唐天音在老者方才所坐的位置上坐下,又道:“林兄弟打算何时班师回朝?为兄来大理也有一段时日了,也该回去了,若是方便可否带我同行?” 林凤生道:“你我正好顺路,结伴同行便了。等找到李宝华这厮私藏的钱粮便即启程。” 唐天音甚是高兴,笑道:“如今路上无人随行保护,得与义军数千豪杰同行,那便万无一失了。” 林凤生忽然想起他来此乃是为了喝堂弟的喜酒,而自己忙于军中事务当时未能前来道贺,心中颇有些过意不去,问道:“唐兄,怎门不见令弟。小弟正好当面道贺。” 唐天音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亏兄弟还记着,能得义军盟主和这许多英雄豪杰亲自道贺的,只怕也只有舍弟了,那就多谢诸位了。”对着大厅门外高声道:“来人,快去请少爷来!” (cqs!) 贰佰七一章 诸多蹊跷 不多时一名锦衣华服的少年走进厅來。见了林凤生等人颇觉陌生。脚步不禁微微一顿。接着快步走到唐天音面前。恭敬的叫一声:“大哥。”叫完转身垂手站在一旁。 唐天音微笑着微微点了点头道:“二弟。这位是云麾将军。威楚能够重获安宁全都是他的功劳。快來见过了。”说着伸出手掌。五指并拢。斜向下指了指林凤生。 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面色颇有些黝黑。一张脸棱角分明。俊美之处与唐天音比起來颇有不及。躬身作揖道:“叩见云麾将军。”脸上颇有几分敬畏之色。 唐天音不悦道:“既是说叩见。怎的不跪下叩头。”说完转首向林凤生道:“林兄弟。这是舍弟唐天鹏。年轻识浅不懂礼数。还请不要见怪。” 叫唐天鹏的少年似是对堂兄甚是惧怕。双膝一弯便要下跪。林凤生忙扶住道:“不必如此。”随即又玩笑道:“家丁下人尚且不下跪行礼。公子少爷就更不必客气了。” 随后唐天音又让唐天鹏向莫衷是、西亭道长等人行礼问安。对梅若雪、段徵羽和郭仙儿三名年轻女子也都甚是恭敬。一一见过之后便在唐天音的下首坐了。 林凤生道:“天鹏贤弟大婚当天在下有要事在身。第一时间更新未能亲自前來道贺。今日特意前來送上迟误的贺礼。谨祝一对新人永结同心。白头偕老。”说完向梅若雪使了个眼色。 梅若雪从随身携带的包袱中取出两锭金元宝。起身送到唐天鹏面前道:“祝你们夫妻二人双宿双飞。永不分离。这是我表哥给你的礼金。你收下吧。” 唐天鹏喜形于色。第一时间更新伸手欲接。唐天音摆手制止。口道:“林兄弟有这番心意。我们唐家就已经很承情了。这礼金就免了吧。兄弟文武双全。更写得一手好字。不如就留一幅墨宝相赠。反倒显得高雅真挚。” 梅若雪道:“我知道你们唐家有钱。但这两锭金子乃是作为你堂弟的新婚贺礼。与寻常的金银大大的不同。你们还是收下吧。” 唐天音坚决不收。道是重情不重礼。明明说好是请大家來做客。倘若收了这些金子。便如成了下酒楼一般。段徵羽和郭仙儿见状。也起身劝说。唐天鹏好几次伸手要接。都被唐天音使眼色制止了。 林凤生见唐家家境豪富。两锭金子数量虽已不少。但人家却未必在乎。当下也就不勉强。说道:“唐兄说的有理。咱们江湖中人大可不必落入俗套。第一时间更新表妹。将金子收起來吧。”随即又向唐天音道:“承蒙唐兄不弃。那么小弟就献丑了。” 唐天音大喜。命人送上文房四宝來。一名丫鬟研磨。一名丫鬟铺纸。还有一名丫鬟洗笔。两名家丁搬了一张极大的书案进來。摆放在大厅中央。 林凤生当即提笔落纸。笔走龙蛇。纸落云烟。写的是出自诗经的几句名句。更多更快章节请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从小钟爱书法。精于各家字体。这一十六字由张旭的狂草所书。当真是一挥而就。潇洒磅礴。 唐天音当先拍手叫好。赞叹道:“潇洒飘逸。却又不失凝重。好字好字。兄弟书法精妙。愚兄当真是望尘莫及。” 其余红众人细细审视一番过后也是赞不绝口。就连梅若雪也是艳羡不已。大是后悔小时候不好好读书习字。唐天鹏脸上却实无多少欢喜之意。不知是大师手笔见惯了。还是根本就学识浅薄不辨优劣。 唐天音道:“鹏弟。快拿去叫下人裱起來。”唐天鹏应了。也不向林凤生道谢。取了纸张径自出厅去了。唐天音望着他的背影摇头道:“这浑小子。沒点礼数。” 众人闲谈了一阵。唐天音的叔叔便招呼众人入席。第一时间更新席上七碗八碟。色香味美。十分丰盛。与唐天鹏相邻的是一个妙龄女子。颇有几分姿色。很是拘谨。一直低着头。想必就是他的新婚妻子。众人随意谈笑。两人间却显得十分生疏。 酒过三巡。林凤生便问起唐老爷与李宝华的事情。说道:“唐叔叔。李大人巧立名目。私自征集粮饷之事。想必你已知晓。不知你与他最后相见是在什么时候。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唐老爷道:“就在前两天。他來舍下找我。说是义军最近粮饷紧缺。又在胜败的关键时刻。因此希望我捐一些出來。我先前已经捐了纹银五千两。大米一百石。心想加上城中百姓募捐的。应该有不少。万万不会消耗的这么快。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因此便婉言推脱了。” 林凤生点了点头道:“请问最近是否有形迹可疑之人出入府衙。” 唐老爷想了片刻。道:“除了小侄天音和护送他來此的王吴二位先生。并沒有见什么生人到过府衙。小侄等人也是随老儿同去的。” 郭仙儿闻言细细打量了唐老爷片刻。暗道:“我说这人怎么如此眼熟。原來当时我见到唐公子在府衙时他也在场。李宝华这厮对唐公子的态度我一直觉得哪里不对。照唐老爷这么一说便又沒什么奇怪了。他当时有求于人。自然分外客气。” 林凤生心道:“照此看來。李宝华尚未将这批粮饷交到蒙古人手中。否则王吴二人也不会急于将我们的这批粮饷运走。”想毕说道:“这批粮饷事关重大。到时还要劳烦唐叔叔当一回说客。只要李大人肯将粮饷交出來。我自会从轻发落。” 唐老爷道:“将军差遣。老儿自当效劳。老儿今晚便前往牢中探视。力求让他吐露实情。” 唐天鹏对众人的谈论似乎半点兴趣也沒有。自顾自的喝酒吃菜。时不时与身旁的妻子说笑几句。那女子却冷冷的。始终不曾与他说过一句话。林凤生等人只顾谈论如何让李宝华交出私自征集的大批钱粮。自是无人在意。 不知不觉宴席已毕。唐天鹏已有些酒意上涌。离席之时忽然拉住女子的手急于向外走。女子一脸惊怒之色。用力将唐天鹏的手甩开。 唐天音见状。怒道:“这么多佳客在此。也不害臊。醉了就给我滚回房去睡了。”甩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唐天鹏捂着脸不敢逗留。捂着脸跌跌撞撞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