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拖延离婚，冷面兵王智计百出》 第1章 穿越遇重生 “青枝，你醒醒，快醒醒……” 陆青枝感觉有人在用力掐着自己的胳膊摇晃。 她奋力睁开眼睛，手下意识地去摸脑袋，却发现头皮完好无损。 但她明明记得失去意识前她在阶梯教室上课，突然发生了地震，有什么东西砸到她头上，流了很多血。 “青枝，你发什么愣啊？赶紧走啊，再不走一会儿被人发现就走不了了。”旁边的女人见她发呆，又推了她一把，催促道。 陆青枝目光聚焦，落到眼前这个女人身上。 女人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五官清丽，扎着两条麻花辫，穿着一身双排扣、大开领的蓝色列宁装，腰上还束着一条黑色的宽幅腰带，衬得腰肢不盈一握。 这人是谁？她不认识啊。 刚一想，陆青枝就觉一阵头晕目眩，脑子里很快涌入大片陌生的记忆。 接收完这些记忆，陆青枝总算搞清楚了状况。 她穿越了，穿成了昨晚室友吐槽的那本重生年代文里的恶毒女配。 而面前这女人正是重生女主——张清瑶。 上辈子，在和张清瑶相亲前夕，周聿琛救了意外落水的恶毒女配却被赖上，不得不娶了女配。 相亲自然不了了之。 张清瑶嫁给了对她一见钟情的供销社社长家的独子庞俊。 哪晓得庞俊竟然是个妈宝酗酒男，婚后什么都听他妈的，喝醉了还爱打人摔东西，夫妻俩三天两头吵架，最后庞俊干脆把家当宾馆，经常几天都不着家。 张清瑶查出肝硬化那天，打电话他都没接。 张清瑶捏着检查单孤零零地出了医院，迎面跟扶着女配的周聿琛撞上。 二三十年不见，周聿琛浑身威严更重，只是鬓边添了一丝白发，但却更显成熟男人的魅力。 那一刻，张清瑶恨极了命运，恨极了女配。 如果没有女配半路截胡，她会嫁给周聿琛成为高官太太，她的人生不会这样。 是女配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美好人生。 重生归来后，张清瑶发誓要报复渣男一家，同时将周聿琛从这桩无望而又糟糕的婚姻中解救出来。 于是她故意接近女配，投其所好，送小礼物，夸女配跟周聿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鼓励女配大胆追爱。 女配年纪小，见识少，身边又没个亲朋长辈指点，还真以为张清瑶是为她好，对张清瑶言听计从，在家属院里得罪了很多人，闹了不少笑话。 一周前，周聿琛忽然带回来一个将满六岁的男孩小东，说是战友遗孤，要在家里住一阵。 简单交代后，他突然接到紧急任务出门了。 此后张清瑶三天两头上门，经常装作不经意地在原主耳朵边唠叨。 “这孩子的鼻子长得跟你们家周团长好像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生的父子呢！” “小东的额头好饱满，跟周团长一模一样有没有？” “你跟周团长什么时候要孩子呀？” “小东这么好看，他娘肯定也是个美人，你问过周团长吗？” …… 原主听多了也不禁开始怀疑小东是周聿琛的私生子，对小东的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经常甩脸子，骂骂咧咧的。 张清瑶见火候到了，今天又故意添了一把火：“哎哟，小东这孩子跟你们家就是有缘，你看吃东西的样子都跟你们家周团长一模一样，还有两颗小虎牙呢”！ 这话再次刺激了原主敏感的神经，她冲动之下，抬手就给了小东一个耳光。 小东正好站在台阶上，被这一巴掌打得摔倒在院子中，额头磕到石头上，血流如注，昏迷不醒。 看到小东脸上的鲜红的血，原主才意识到冲动之下自己做了什么，顿时方寸大乱，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张清瑶连忙给她收拾了两件衣服，推着她出了门，恐吓她，周聿琛知道了肯定会跟她离婚，让她趁着没人发现出去避避风头。 六神无主的原主刚走出家门没多久就因为心不在焉直接撞到了路边的一棵大树上，晕了过去，再醒来便换成了陆青枝。 这都什么事啊！ 陆青枝抱着头痛欲裂的脑袋好想哭，她一个五好青年，社会主义的花朵，咋就摊上了这种事？ 原主真傻，本来是件小事的，这一跑性质就不同了。 故意伤害罪板上钉钉，要是小东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是谋杀罪。 而且原主在书中的结局是“卷款跟情人私奔，却被情人卖进了大山，嫁给了一个独眼暴躁老鳏夫”。 但原主压根儿就没情人，可想而知，所谓的私奔被卖也是张清瑶搞的鬼。 “青枝，我也是为你好，不然周聿琛回来肯定跟你算账。是不是钱不够？我先借点给你。”张清瑶赶紧掏出所有的钱，往陆青枝口袋里一塞，然后将她拉起来，往前一推，“前面就是家属大门了，你趁着人少赶紧走，我回去帮你善后。” 是不想门卫看到她跟自己在一起吧。 这样好方便张清瑶将自个儿给摘出去。 把自己怂恿跑路，她再回去装好人，将小东送进卫生院，细心照顾，周聿琛回来铁定要感谢她。 以后张清瑶还可以打着看望小东的理由去接近周聿琛。 张清瑶这算盘珠子都快要蹦到陆青枝脸上了。 “不行，瑶瑶，我不能连累你，一人做事一人当。”陆青枝一把推开张清瑶，拔腿就往回跑。 她一口气跑进半敞开的院子，看了一眼孤零零躺在冰冷地上，脸上都是血的小东，在心里狠狠咒骂了一句张清瑶和原主，然后快速伸手撸了一把挂在门上的陈艾，吐了口唾沫，用力搓了搓，敷在小东的伤口，打横将他抱起。 这时候，张清瑶也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拦在陆青枝面前，怀疑地看着她：“青枝，你这是要做什么？他流了这么多血，肯定没救了。你别犯傻，赶紧跟我走。” 陆青枝知道，张清瑶不会轻易让自己把小东送去卫生院。 时间就是生命，她跟张清瑶耗不起，为避免张清瑶在这儿阻拦拖延救治小东的时间，陆青枝故意撒了个谎：“我知道，但放家里很快就会被人发现，我跑不远就会被抓回来。” “我把他抱出去丢进化粪池里，就没人知道会知道这件事了。” 不是，她不会以为将小东弄死就能瞒过所有人吧？ 张清瑶先是震惊，继而大喜，这可是陆青枝自己找死。 她迅速给陆青枝让开路：“你说得对，快去吧，我帮你收拾院子。” 等陆青枝抱着小东冲出院子后，张清瑶嘴角的笑容再也压不住。 陆青枝这个蠢货，自己作死。 她得赶紧将这事传到郑大姐的耳朵里，让郑大姐抓陆青枝一个现行，到时候铁证如山，哪怕周聿琛性子好不追究，部队也容不下她这种心思恶毒的鲨人犯。 第2章 青枝不是故意的 陆青枝抱着小东出门就撞上了从地里回来的田大妞。 田大妞扛着锄头，看到小东满头是血地躺在陆青枝怀里，立马咋咋呼呼地问：“哎哟，我的老天爷啊，这是咋整的呀？” “摔在石头上了。”陆青枝气喘吁吁地回了一句，脚步不停地往卫生院赶。 见状，田大妞也赶紧扛着锄头跟了上去。 家属院离卫生院有近两公里，陆青枝这具身体素质不行，才跑了十来分钟，她就觉得胸闷气短，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两条腿更是跟灌了铅一样。 田大妞看陆青枝满头大汗，喘气如牛，脚步越来越慢，摇摇头，把锄头往地上一杵，伸手接过小东。 “妹子，你没吃饭吗？抱个瘦鸡仔一样的娃娃都抱不动。” 陆青枝顿觉浑身上下一松，苦笑道：“谢谢嫂子。” “别光说谢，把我的锄头带上，别给我弄丢了呀，那可是要钱的。”田大妞抱着孩子还不忘她家的宝贝锄头。 “好的，嫂子。”陆青枝抓起锄头，赶紧追了上去。 两人风风火火地跑进卫生院。 正捧着铝皮饭盒在吃饭的小护士见到三人，赶紧把饭盒一盖，从值班台后面跑了出来，一面带她们去病房，一面大声喊道：“梁医生，来病人了。” 穿着白大褂的梁医生赶紧从一侧的办公室里跑了出来，用肥皂洗了洗手：“把孩子平放在病床上。” 田大妞把小东放在病床上。 梁医生弯腰查看他的情况。 陆青枝拄着锄头，紧张地盯着病床上瘦小的一团，在心里不停祈祷，小东可千万别有事啊。 昨天她在试验田忙了大半天，一直在给西瓜人工杂交授粉，除草，浇水，记录实验数据，晚上回去腰酸背痛，躺在床上不想动，只听了个大概剧情。 压根儿不知道小东这孩子最后到底有没有救回来。 哎，早知道会穿越进这本书里，哪怕是熬个通宵，她也要将小说看完，也不至于现在两眼一抹黑。 梁医生动作很快，他用沾了酒精的棉球将小东脸上的血污擦干净，又拿不那么刺激的碘伏给小东清理额头上的伤口：“你们做得不错，孩子的血已经止住了。” 闻言，陆青枝大大松了口气。 但看着小东瘦巴巴的小脸和紧闭的双眼，她还是很不放心，担忧地问：“那他怎么一直没醒？会不会撞出脑震荡啊？” “你还知道脑震荡？”梁医生有些诧异地看了陆青枝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飞快地给伤口敷了药，包上纱布。 陆青枝讪讪地扯了个借口：“上次在城里听人说的。” 梁医生也没深究，利落地剪断胶布，叮嘱道：“伤口不要沾水，三天后来换药。” 陆青枝连忙点头：“好的，谢谢医生。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梁医生看着小东轻轻颤动的睫毛，知道这孩子早醒了。 但他没拆穿。 小孩子调皮，闯了祸怕大人骂，不敢醒是常见的事。 梁医生一边收拾医疗器具，一边故意说道：“应该再过几分钟就能醒，这孩子怎么摔这么严重？” “肯定是他调皮捣蛋弄的呗。”家里有四个皮小子的田大妞可太有经验了。 陆青枝没接话。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大家就看到肖政委家的郑大姐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她手上、衣服上都还沾着面粉，显然是饭做到一半得了消息匆匆跑过来的。 郑大姐越过几人，大步走到床边，看着躺在病床上羸弱的小东，焦急地问道：“梁医生，小东怎么样了？” 梁医生安抚她：“郑大姐你别急，止血及时，小东没什么大碍，养几天就生龙活虎了。” “那就好，那就好。”郑大姐长舒了一口气。 这可是烈士遗孤，要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对得起英雄的在天之灵。 不过孩子虽然没事，可该追究的责任还是要追究。 郑大姐侧头皱眉看着陆青枝：“小陆，小东这伤怎么弄的？” 郑大姐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灰色的干部装，留着精神干练的刘胡兰头，语气明明不严厉，陆青枝却有种面对教导主任的感觉。 陆青枝抿了抿唇，正想开口，旁边的田大妞已经咋咋呼呼地嚷开了：“哎哟，郑大姐，六七岁的娃狗都嫌，肯定是他自个儿弄的。我家那几个皮猴子也是三天两头带伤回来，打也不听，骂也不听。” 郑大姐看了她一眼，又问陆青枝：“小陆，是这样的吗？” 记忆里小东这孩子素来沉默寡言又胆小，不会告状，只要顺着田大妞的话往下说，抵死不认，就能将这事糊弄过去。 本来这事也不是她做的。 她好好一个大学生，突然穿成这样一个人憎狗嫌的女配，开局还这种地狱模式，她也很委屈。 可穿越已成事实。 她占据了原主的身体，她就是原主，原主做过的事，不管好坏，她都要承担后果，而且诚实也是一种美德。 陆青枝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但却能让病房里的人都听清楚：“不是，是我扇了小东一耳光，他才摔在石头上的，这事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闻言，田大妞和梁医生都震惊地看着她。 她刚才那么着急，那么关心小东，怎么会是她打的呢？ 郑大姐也很意外。 周团长这个媳妇是什么德行，全家属院无人不知，今天竟然没撒谎抵赖，还认认真真地道歉？ 郑大姐下意识往窗户边瞅了一眼，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啊？ 大家都被陆青枝的坦诚惊呆了，病房里竟陷入了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气喘吁吁的张清瑶总算是赶到了病房。 她扶着门框一边喘气一边观察病房里的情况。 小东躺在病床上还没醒，估计是伤得不轻。 郑大姐脸色阴沉，田大妞和梁医生都一脸震惊的样子。 整个病房里都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氛。 听说陆青枝半路碰到了田大妞，是田大妞将小东送进的卫生院。 陆青枝肯定不敢承认自己打了小东，一定会撒谎将责任都推到小东身上。 于是张清瑶像以前那样“帮”陆青枝说话：“郑大姐，青枝不是故意打小东的，她也是吓到了，怕您责怪她，怕周团长回来没法交代才撒谎的，您就原谅她这一次吧。” 第3章 这小陆也太单纯太好骗了 郑大姐和梁医生面露古怪。 田大妞没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还以为张清瑶是真为陆青枝着想，啧啧夸道：“哎哟，你人还怪好呢，难怪小陆跟你这么要好。郑大姐，你就原谅小陆这一回吧。” 听到最后一句，张清瑶还以为陆青枝已经吃了一顿排头，心里窃喜，面上却一副好姐妹的模样，拉着陆青枝劝道：“青枝，你别犟了，好好跟郑大姐道个歉，你第一次替人养孩子没经验，郑大姐会谅解的。” 明知替人养孩子是原主的心病，她还又拿这说事。 这不是戳原主的心窝子吗？ 要是原主在这，哪怕心里本来已经有了悔意，这会儿又得被挑起怒火。 别说认错了，不当场发作一通或是扭头就跑都是好的。 张清瑶这心机还真是可怕。 但陆青枝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蠢兮兮，任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陆青枝了。 不过陆青枝也不能这时候站出来撕张清瑶。 因为原主不光彩的强嫁史以及进入家属院生活后的表现，无论是领导还是家属，对她的印象都不好。 相反，张清瑶却在文工团混得风生水起，跟谁关系都不错，风评极佳。 两人对峙，大家会相信谁还用说吗？ 而且张清瑶只是暗戳戳地引导她，又没说过“小东是周聿琛私生子”这样的话，自己站出来指控也没证据，弄不好还会被张清瑶倒打一耙。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张清瑶自己暴露。 她不是喜欢说，喜欢表现吗？那就让她多说一点。 陆青枝低垂头，倔强地抿着唇，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这是张清瑶熟悉的陆青枝，倔强，嘴笨，脾气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燃。 今天之所以没爆发，估计也是因为小东伤得太严重了，陆青枝知道怕了。 一计不成，张清瑶又心生另一计。 她无奈地看了陆青枝一眼，扭头对着郑大姐深深鞠了一躬：“郑大姐，青枝她知道错了，我代她向您道歉。她年纪小，胆子小，怕你们责怪才不敢说实话，回头我会好好劝她的。” 这番话既显得她落落大方明事理重情义，又衬得陆青枝跟那茅坑里的顽石一样，脾气大，爱撒谎，犯错了还冥顽不灵，不知悔改。 如果说郑大姐刚开始还觉得张清瑶刚进病房那句话是关心则乱，那看到现在她已然明白这姑娘也不是什么善茬。 偏偏旁边还有两个傻瓜真信了。 陆青枝感动得眼泪汪汪，一脸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表情：“瑶瑶，你不用替我向郑大姐道歉的，这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别影响了你。” “郑大姐，这不关瑶瑶的事，您千万别怪她。” 田大妞也大剌剌地说：“哎哟，郑大姐，小陆已经知道错了，她也是脾气上来，一时没控制住力道。要知道那一巴掌会把小东打到地上，她肯定不会打的。对吧，小陆？” 陆青枝感激地看着她：“嫂子说得是，郑大姐，我以后不敢了。” 什么？郑大姐他们都知道了，陆青枝没撒谎？ 张清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自己刚才一直暗示陆青枝是个撒谎精，不知悔改，岂不是成了笑话？ 她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急忙想办法补救：“对不起，郑大姐，是我误会了青枝，青枝一紧张就不敢说话，我以为她没告诉你们呢。” 过去的陆青枝确实不会说话，这是家属院人尽皆知的事，她用这做借口也勉强能糊弄过去。 陆青枝扬起瘦巴巴的小脸，眼神清澈中透着一股子单纯的愚蠢：“瑶瑶，你不用道歉，我知道，你也是太关心小东了嘛。” 张清瑶神色一僵，意识到自己今天犯了个致命的错误，进来病房这么久，竟没问过小东的伤势。 要是真的关心小东，怎么可能连问都不问一声？ 这一刻，张清瑶都不敢看郑大姐和梁医生的眼睛。 她咽了咽口水，连忙关切地望着病床上的小东问道：“小东的伤没事吧？” 陆青枝欣赏着她的表演，心里感慨，莫非重生也能增加脸皮的厚度？ 瞧瞧，一连被拆穿两次，张清瑶都脸不红气不喘，还能若无其事地对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小东表达关心和担忧。 这心理素质，一般人是真比不了。 不止是陆青枝，郑大姐也是大感意外。 郑大姐以前没接触过张清瑶，但也听说过她。 大家对她的评价都极为正面，漂亮又不矫情，善良有礼，见人三分笑，是个积极向上的好同志。 文工团团长也说她勤奋刻苦，是个好苗子。 但今日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这张清瑶分明就是个心术不正的。 郑大姐为人正派，最不喜欢这种人，当即就板着脸说：“小东没事，文工团过阵子要下连队慰问，排练任务很紧，你天天瞎跑，不需要排练吗？” 这话真是毫不留情面。 张清瑶顿时面红耳赤，张了张嘴，但看到郑大姐那副不耐烦的样子，将要辩驳的话咽了回去，乖巧地说：“是，郑大姐，我这就回去排练，一定不会耽误工作的。” 郑大姐冷着脸，没理她。 张清瑶又回头冲陆青枝挤出一个可怜巴巴的笑容：“青枝，我，我先回去了，最近我比较忙，恐怕没时间去看你，有事你到团里来找我吧。” 陆青枝恋恋不舍地拉着她的手：“那好吧，有时间我去看你。” 张清瑶见陆青枝对她的态度没什么变化，稍稍松了口气：“嗯，我先走了。” 等人走后，陆青枝还望着门口，一副不舍极了的模样。 看到她这副傻样，郑大姐就来气，这小陆也太单纯，太好骗了。 不行，周团长不在家，她得帮他盯着点家里，别让人把小陆给带坏了。 郑大姐招呼陆青枝：“你跟我出来一下。” 第4章 小陆，以后离张清瑶远点 陆青枝乖乖跟着郑大姐走到卫生院门口一侧无人的角落。 郑大姐背着手，神色严肃：“为什么打小东？我要听实话。” 周聿琛刚把小东带回来时，抠门的陆青枝还特意去食堂打红烧肉给他吃。 这周团长走了还不到一个星期，她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若说这里面没有猫腻，郑大姐是不信的。 对上郑大姐威严的脸，陆青枝有点怵。 不过从原主的记忆中，她知道，郑大姐只是面冷心热。 郑大姐早年参加革命，现在担任平福区妇女主任，为人正派热心，做事公平公正，在家属院威望很高，就是周聿琛他们这些军官士兵都很服她。 郑大姐今天问起，可是澄清的好机会。 是原主的锅，她背，该道歉的道歉，该赔礼的赔礼，但别人不怀好意扣到她脑袋上的，她可不背。 就说小东挨打这事，原主跟张清瑶一个蠢一个毒，两个人怎么也要五五开，没道理全部砸她脑门上。 陆青枝抿了抿唇，结结巴巴的，似有些难以启齿：“郑大姐，我……我错了。本来我挺喜欢小东的，可前几天瑶瑶说小东鼻子，鼻子很像周聿琛，眉眼也像，就连今天吃蛋糕的样子也像，我，我……” “所以你怀疑他是周团长的私生子，妒火中烧扇了他一耳光？”郑大姐面无表情地说。 陆青枝窘迫地低下头。 哪怕不是她干的，但在郑大姐如有实质的目光下，她仍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郑大姐看她这副样子，又气又怒：“你这是对烈士，对周团长的侮辱。小东若是周团长的孩子，他大大方方带回来就是，他说先前娶过一个没了，你能说什么？旁人能说什么？” 可不是，这年月很多地方结婚离婚都不用领证。而且因为战乱，亲人走散、生离死别的不计其数。 原主嫁给周聿琛的方式又不体面，两人没感情，周聿琛根本不用顾虑她的想法。 原主太傻，才会上这么简单的挑拨。 陆青枝老老实实认错：“对不起，郑大姐，是我糊涂，一时想差了。我向您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了。” 郑大姐气得直摇头：“你怎么这么糊涂！” 顿了下，她皱着眉问：“张清瑶这几天是不是经常去找你？” “也不算经常，就两三天吧。”陆青枝不动声色地又给张清瑶上了层眼药，“我刚来家属院那会儿不习惯，她几乎天天来看我。” 郑大姐看着陆青枝那一脸感激的样子，甚是无语。 这么频繁都不算经常，那什么样子才算经常？ 周团长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傻媳妇。 那张清瑶一看就是个奸猾的。 无利不起早，她这么刻意接近陆青枝图什么？ “你仔细跟我说说张清瑶跟你交往的过程，不要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陆青枝点头，从两人的交往说起，再到今天小东受伤了，张清瑶让她出去避避，一个都没漏，也没任何的添油加醋。 包括原主犯的蠢，她都没粉饰美化。 因为郑大姐不是一般人，要是撒谎她肯定会发现，进而怀疑陆青枝话里的真实性。 郑大姐听到后面脸色黑如锅底，眼神锐利地盯着陆青枝：“你说她让你收拾钱和衣服出去避避风头？” 陆青枝坦荡地迎上郑大姐审视的目光：“是的，瑶瑶她担心我被周……周聿琛骂，才让我先出去避避的。小东吃的鸡蛋糕就是她今天给我买来的。” 院子里还有鸡蛋糕呢，这可做不了假。 郑大姐的脸色更难看了，这张清瑶的心也太狠毒了。 小东受伤她不急着送去卫生院，还怂恿陆青枝跑路，安的是什么心？ 还有小东受伤她也在现场，可自己都到卫生院了，她才姗姗来迟，那她这段时间跑去哪儿了？ 不行，回头得让老肖安排人好好查查张清瑶，别是敌特残余打入他们内部想搞破坏。 心里有了成算，郑大姐再看陆青枝这副傻兮兮的样子，真是又气又急，只能叮嘱：“你以后离张清瑶远点。” * 陆青枝和郑大姐回到病房，小东已经醒了，小小的一团怯生生地坐在病床上。 梁医生从白大褂上方的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递给他，哄道：“吃颗糖就不痛了。” 小东舔了舔嘴唇，刚伸出小手就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他的手如闪电般缩了回去，身体往床上躲，止不住的颤抖，显然是被陆青枝那一耳光给打怕了。 郑大姐看到这一幕就来气：“看看你干的好事！” 陆青枝又尴尬又愧疚。 她走到床边，蹲下身，平视着小东，温柔地说：“小东对不起，是阿……婶子不对，婶子今天不该冲你发脾气，更不该打你。婶子错了，婶子给你写检讨和保证书，保证以后再也不打你，要是再犯，你就找郑阿姨和梁医生批评教育我，你看可以吗？” 小东的睫毛颤了颤，飞快地看了陆青枝一眼，又垂下了头。 看他还是抗拒陆青枝，郑大姐上前握住他的胳膊说：“小东，别害怕，跟郑阿姨回家，以后就住阿姨家里，不会有人再打你了，好不好？” 小东怯生生地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郑大姐。 陆青枝发现小东长得其实很好看，圆圆的脑袋，五官端正，眼睛明亮有神，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难怪原主刚开始很喜欢小东。 这孩子年幼失怙，长期寄人篱下，很敏感，也很懂事。 就像现在，他对郑大姐的提议明显心动了，可还是没答应，而是看向了陆青枝。 陆青枝冲他笑了笑，说：“小东要是想去郑阿姨家也行，白天我会去郑阿姨家帮忙，你也可以帮郑阿姨照顾妹妹，这样就不会累着郑阿姨了。” 当初周聿琛将小东带回来，之所以没交给郑大姐家暂时养着也是因为郑大姐忙不过来。 郑大姐家有三个女儿，大的八岁，最小的两岁，需要人照顾。 此外郑大姐的婆婆瘫痪了，也需要人照顾。 她既要上班，又要操持家里，肖政委在家时还好，肖政委要是出任务什么的，她一个人真是分身乏术。 陆青枝自然是不想去别人家干活带孩子，但这是原主造下的孽，她想尽点心力补偿补偿，至于后续怎么安排小东，只能等周聿琛回来再说。 不过她这番话倒是让病房内的几人都刮目相看。 在家属院素来不讲理，也不爱搭理人的陆青枝今天竟然转性了？ 田大妞用稀奇地目光看着陆青枝，心直口快地说：“哎哟，小陆啊，我咋觉得你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以前碰到了都装没看见，跟个闷葫芦似的，哪会像今天这样一口一个嫂子哟。 陆青枝腼腆地笑了笑：“都是郑大姐教育得好，我已经意识到自己以前犯的错误了。” 郑大姐欣慰地看着陆青枝：“小陆今天虽然犯了错误，但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积极改正，这一点值得表扬。不过该批评的还是要批评，今天的事等周团长回来，我会如实反映给他。” 陆青枝也没想瞒着：“是，应该的。” 郑大姐面色稍缓，说道：“至于去我家干活就不用了，我又不是地主老财，还要人伺候，我自己家的活儿我能干。小东，来，跟郑阿姨回家。” “小陆，你回头收拾收拾，将小东的东西送到我家里。” 陆青枝正想点头却见小东摇了摇头，小声说：“谢谢郑阿姨，我……我跟陆婶子回去。” 说完垂下了头，两只骨瘦如柴的小手不安地扭着。 看得出来，他还是怕陆青枝的，但为了不给郑大姐添麻烦，他决定跟陆青枝走。 这孩子太懂事，太让人心疼了。 陆青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只有没人爱没人宠的孩子才会小小年纪就听话懂事。 她扬起笑脸，郑重表态：“郑大姐，就让小东跟我回去吧，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小东，要是做得不好，我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做检讨。” 田大妞捂住了嘴，震惊地看着陆青枝。 小陆咋突然这么猛了？要她上去，她一个屁都不敢放。 最近肖政委三天两头去师里开会，郑大姐是真忙不过来，见陆青枝有悔改之意，便说：“好吧，那就让小东先跟你回去。你要是忙过来，就把他送到我家里。” 陆青枝现在又没工作，又没老人孩子要照顾，哪会忙不过来。 郑大姐这话其实是说，要是哪天陆青枝不想管小东了也别拿孩子出气，送到她家就是。 陆青枝没有反驳，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他们以后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也就会相信她了。 “好的，郑大姐。” 郑大姐做饭做到一半听说小东受了伤挺严重才跑来家属院的，见没什么事了，她急着回去照顾家里，就跟陆青枝摆了摆手：“我先回去了，周团长出任务了，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来找我。” 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她一走，陆青枝赶紧掏钱：“梁医生多少钱？” “不要钱。”梁医生抱着保温杯，仔细叮嘱，“记得三天后带小东过来换药。这两天要是他伤口有什么不适也赶紧来卫生院。” 陆青枝谢过梁医生，伸手抱起小东，小东虽然没抵抗，但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 关键时刻，田大妞伸手解了围：“哎哟，我来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哪抱得回去。” 陆青枝没有反对，将小东交给她，自觉拿起田大妞念念不忘的锄头跟上：“谢谢嫂子。” 回到家属院，田大妞急着回去给家里几个皮猴子做饭，把小东放在门口就走了。 小东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看陆青枝的眼神还是充满了畏惧。 陆青枝没带过孩子，尤其还是个刚被她伤害过，比较胆小敏感的孩子。 她张了张嘴，正想开口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肚子就发出咕噜一声响。 陆青枝顿时囧得小脸通红。 不过她倒是找到了跟小东的共同话题：“饿了吧？走，咱们回去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好吃的。” 循着原主的记忆，陆青枝找到厨房。 灶台灰扑扑的，旁边凌乱地堆着一堆木头和煤炭，另一侧是石头做的水缸。 水缸旁边的案板上放着一颗蔫答答的白菜和一小袋玉米碴，是这个家里全部的食物。 这玩意儿，畜牧专业师兄师姐们养的猪都不吃！ 想到以后天天都吃这些，陆青枝就感觉眼前一黑，生无可恋。 好怀念宿舍姐妹们囤的小零食，楼下小卖部的冰淇淋，还有她试验田里正在开花的小西瓜。 呜呜呜，也不知道这些最后都会便宜了谁。 第5章 你周叔叔有钱 陆青枝不死心又在家里找了一通，最后在柜子里翻出四个鸡蛋。 这是原主哥哥上个月捎来的。 总共有20个，自己家吃了6个，给张清瑶吃了4个，借给隔壁江嫂子六个，剩下的4个原主一直舍不得吃。 陆青枝本想将4个鸡蛋都吃了，可想想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家，还是放了两个回去。 有了这两个鸡蛋，中午好歹能加个菜。 陆青枝笑着把张清瑶上午带过来的鸡蛋糕拿了一块给小东：“你先吃这个垫垫肚子，在院子里玩一会儿，婶子做好饭叫你。” 小东圆圆溜溜的眼珠子在鸡蛋糕上流连几秒，然后垂下小脑袋摇头说：“我不饿，婶子吃，我烧火洗菜。” 哪个小孩能拒绝零食呢？尤其这还是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 估计小东已经对鸡蛋糕有心理阴影了。 小小年纪的他不会懂大人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的，只会以为是自己太贪吃，惹得大人生气了。 陆青枝干脆把鸡蛋糕一分为二，塞了一半给小东：“咱们平分，一人一半，公平。吃吧，吃完了你烧火，我做饭。” 说着她将鸡蛋糕塞进了嘴里，甜甜的、软软的，真好吃。 可惜半个鸡蛋糕也就够塞牙缝的，吃完后陆青枝觉得更饿了，她舔了舔唇，忽然面前递来半块鸡蛋糕。 陆青枝低头看着小东。 小东仰起小脸望着她：“我不饿，婶子吃。” 这小孩还挺固执的。 陆青枝弯腰轻轻弹了弹他的小鼻梁：“你吃你的，我吃我的，这是属于你的，婶子不吃，赶紧吃完干活。” 说完她就去刷锅了。 小东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又看看手里的鸡蛋糕，总觉得婶子好像有哪里不同了，好像更爱笑了，就这么一会儿笑的比前几天都多，也更和气了。 小东轻轻闻了闻鸡蛋糕，没舍得吃，放进了口袋里，坐到灶台边开始烧火。 周家的灶是农村最常见的土灶台，两个锅，一个煮饭烧水的铝锅，还有一个炒菜的大铁锅。 陆青枝两岁时父母就出去打工了，后来离婚各自组建了家庭，谁都不愿要她这个拖油瓶，是奶奶站出来说：“你们不要青枝，我要，以后她就跟着我。” 就这样她成了奶奶的小尾巴。 几岁的时候，奶奶做饭，她就像小东一样在旁边烧火。 后来，她长得比奶奶高了，奶奶的手脚也慢了起来，做饭的换成了她，烧火的变成了奶奶。 陆青枝眼底闪过一抹深深的怀念。 她用力眨了眨眼，压下眼底的湿润，舀了一瓢水淘洗玉米碴子，挑出里面的小石子和泥块，沥干水放入铝锅中，加入大半瓢清水。 煮上玉米糊糊，她开始在大铁锅中蒸鸡蛋。 两个鸡蛋打在碗里，加上少许温水、食盐，搅拌均匀，放在烧开的铁锅上盖上盘子蒸个八九分钟。 趁着蒸鸡蛋的时候，她将白菜掰了一半下来洗干净，菜干切成小段，叶子撕碎放另外一个碗里，再切了两只干辣椒，拍了两颗蒜。 这时候，鸡蛋蒸熟了。 陆青枝用抹布包着将碗端了出来，用筷子挑了指甲盖大的一团猪油放在上面，又倒了一小勺酱油，最后撒上一层翠绿的葱花，简单又好吃的水蒸蛋就做好了。 最后再炒个快手菜——醋溜白菜，午饭就做好了。 陆青枝将菜端到桌子上：“小东，洗手拿筷子。” 小东舔了舔嘴巴，拿着筷子走到桌子旁，巴巴地望着陆青枝舀玉米糊糊的动作。 陆青枝将满满一大碗玉米糊糊放到他面前：“坐下吃饭啊。” 玉米糊糊还很烫，但饿极了的小东管不了那么多，他坐下后就用筷子沾了点玉米糊糊放进嘴里舔了舔，一脸的满足，像是小猫吃到了小鱼干一样。 看他吃得这么香，陆青枝也胃口大开，对着碗吹了吹，然后喝了一小口。 玉米糊糊入口，口感有些粗糙，而且玉米碴没有浸泡，有些还比较硬，不过这时候的玉米带着股浓浓的玉米香味。 人饿了吃什么都香。 陆青枝又喝了一口，然后夹了筷子白菜，酸辣的口感很是开胃。 就着醋溜白菜，陆青枝很快就喝了大半碗糊糊。 饥肠辘辘的肚子这会儿总算是舒服了许多，陆青枝放慢了吃饭的速度，这才发现小东这孩子只喝糊糊不吃菜，桌上的蒸鸡蛋和挨着他那边的白菜都没人动过。 “小东，吃菜啊！”陆青枝提醒他，“什么都要吃，才能长得高。” 小东哦了一声，拿筷子夹了一块白菜，还是没敢动蒸鸡蛋。 陆青枝看得有些心酸，这孩子太乖了，乖得让人心疼。 她拿起筷子将蒸鸡蛋拨了一半在自己碗里，然后把剩下的一半连碗推到小东面前：“这是你的，说好的，以后吃东西，咱们一人一半，不吃完一会儿洗碗我就倒了啊。” “那……周叔叔呢？”小东眨巴着黑宝石一般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陆青枝笑了起来：“他不在，咱们俩就一人一半，他回来，咱们三个人平分，好不好？” 小东满意了，重重点了点小脑袋：“好。” 他拿起小勺舀了一口蒸鸡蛋放在嘴里。 松软滑嫩，入口即化，小东舍不得咽下去，就那么含在嘴里，两边腮帮子鼓得圆圆的，像只偷了油的小老鼠一样。 陆青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东害羞地低下头，慢慢咽下了蒸鸡蛋，又吃起了玉米糊糊，他要把好吃的留到最后面吃。 陆青枝都吃完了，小东才端起蒸鸡蛋，小口小口地吃着，嘴角漾着满足的笑容。 直到勺子都刮不出蒸鸡蛋了，他放下勺子，端起碗细细舔了起来，把粘在碗底的蒸鸡蛋舔得干干净净。 陆青枝鼻头一酸，强忍着泪意说：“小东喜欢，咱们晚上继续吃蒸鸡蛋。” 小东放下碗，小大人一般郑重地说：“不行，婶子，只有两个鸡蛋，吃完就没了，要省着，玉米糊糊也很好吃。” 陆青枝轻轻点了点他的小鼻子：“不用省，你周叔叔有钱。” 说起钱，她才想起自己还没清点原身现在有多少财物呢。 第6章 去供销社 吃过饭，打发了小东去午睡休息养伤，陆青枝开始盘点这个家的财物。 周聿琛虽然不喜欢原主，但物质上倒是没苛待原主。 他发的票大部分都拿回了家，此外，每个月他还给原主二十元的生活费。 在这个普通工人只有二三十块钱一个月的年代，二十块已经不少了。 而且周聿琛中午不在家里吃饭，还时常出任务，一个月中至少有半个月不在家，照理来说，每个月都应该有剩才对。 但陆青枝翻遍了原主藏钱的地方也只找出了24.6元，其中20块还是周聿琛临走时提前给的下个月的生活费，2.2是中午张清瑶塞给她的，也就是说，结婚近半年，原主手里没有任何积蓄。 究其原因还是原主手太松了。 原主信了张清瑶的鬼话，说什么周聿琛跟战友关系好，她们这些做嫂子的也要互帮互助，要大方，周聿琛才喜欢。 所以原主对自己死抠死抠，天天玉米糊糊、菜团子，对别人却大方得很，谁张口向她借钱，她都不拒绝。 其中借得最多的就是张清瑶。 张清瑶经常在原主面前卖惨“团里要搞元旦演出，要做新的戏服，好贵啊，我没那么多钱”、“我妈身体不好天天去医院但我这个月的津贴用完了，我太不孝了”…… 每个月都能从原主这哄走十块八块的。 而她不过是给原主买了些不值钱的头绳、手帕、牙粉、纽扣这类的小玩意儿。 既哄得原主对她信赖有加，传出去家属院里还人人都觉得她大方、对原主好，名声好处全让她一个人占了。 陆青枝摇了摇头，在心里仔细算了一下，张清瑶总共分四次，从原主这儿“借”了42块钱，四斤粮票，六尺布票。 这笔账得想法子要回来。 怕自己忘了，陆青枝准备找纸笔记下张清瑶每次借钱的大致时间、原因和数目，这样以后要钱的时候也有证据。 可找了一圈，原主房里连张纸片都没看到。 周聿琛房里应该有纸和笔，但陆青枝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 她跟周聿琛说是夫妻，但其实比陌生人好不到哪儿去，没打招呼就去他房里翻找东西不合适。 而且她以后也要用到纸和笔，借别人的用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还是晚点去供销社买吧。 除了张清瑶，另一个借钱最多的是二团副团杨进步的妻子江凤英。 有次她抱着孩子过来串门，正好碰到原主借钱给张清瑶。 她也有样学样，没过几天就抱着孩子过来哭诉老家又让他们借钱，家里快揭不开锅了，能不能借几块钱应应急，原主借了三块钱给她。 开了这个头就没尾了，小半年下来，江凤英一共从原主这借走了16.5。 每次借钱的时候都说得很好听，等下个月他们家老杨领了工资就还，下个月推下个月，欠债越来越多也没见她还一分。 也就原主这个傻大姐会信她的鬼话。 陆青枝在心里给江凤英也记了一笔。 她放下钱，看着桌上镜子中的自己。 这张脸跟她原来的长相有七八分相似，但这张脸瘦得颧骨凸起，面色蜡黄，脸上没有一点点肉，头发干枯发黄，哪怕是在这个生活水平很低的年代也算营养不良的那一拨。 天天玉米糊糊、菜团子，半饥半饱的，能长好才怪了。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当务之急还是去买点粮食、肉蛋、蔬菜回来，她可不想一天三顿都是玉米糊糊。 陆青枝将钱分了一半出来，放在口袋里准备去供销社看看，却发现似乎有人在看着她。 她扭头就瞅见小东紧紧扒在门框上，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好像生怕她消失了似的。 陆青枝笑了笑，冲他招手：“小东，你睡醒了呀，过来！” 小东看着她脸上温柔明媚的笑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温柔，会对他笑，还给他吃蒸鸡蛋的婶子没走。 他蹬蹬蹬地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进陆青枝的怀里，紧紧抱住陆青枝的腰：“婶子，别赶我走，我以后听话，我会洗衣服，会洗菜会扫地，我以后也不要吃蒸鸡蛋了……” 陆青枝感觉腹部的衣服有些湿润。 她抬起小东的小脑袋，看着他泪眼朦胧的样子，拿出手帕轻柔地擦了擦：“都哭成小花猫了。小东不怕，婶子不会赶你走的。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 小东抽了抽鼻子：“我，我梦见婶子不要我了，赶我走。婶子，我以后会听话的，我吃的一点都不多……” 他好怕这个会对他笑，会温柔戳他小鼻子，会给他蒸鸡蛋糕，会给他擦脸的婶子不见了。 陆青枝郑重承诺：“不会的。既然醒了，跟婶子一起去供销社买大米吧，晚上我们吃白米饭，蒸鸡蛋，好不好？” 想起中午能化掉舌头的蒸鸡蛋，小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嗯。” “那走吧。”陆青枝起身，发现小东竟没穿鞋子就跑过来了，“你的鞋子呢？走，咱们去穿鞋子。” 她抱着小东到了隔壁房间。 床边放着小东的布鞋，八成新，刚买没多久，应该是周聿琛买的。 但男人就是粗心，他买了鞋，却没买袜子，小东光着脚塞进了布鞋里，仰起小脸说：“婶子，我穿好了。” “嗯，走吧。” 陆青枝拉着他出了门，心道，一会儿还得买几双袜子，这么一看，要添置的东西真多啊。 第7章 走，去你隔壁周叔叔家蹭吃的 家属院外就有个供销社，叫红云供销社，主要为家属和附近的村民提供服务。 那条街上除了供销社，还有肉联厂、粮站、邮局、电影院等，基本上能满足百姓的日常所需。 乡下习惯上午赶集，所以下午供销社一般很清闲，两个女售货员打着毛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陆青枝牵着小东走进去，客气地说：“同志，你好，我要四双袜子，大人小孩各两双。再来一个本子，一支钢笔，一瓶蓝墨水，一盒蛤蜊油，一盒雪花膏，五尺蓝色的棉布，两支牙刷，一大一小，一张毛巾，一斤水果糖……” 短发的售货员李晓梅闻声放下了毛线，抬头看了陆青枝一眼，有些意外，冲另一个挤了下眼睛，然后笑呵呵地走过来说：“同志，一次性买这么多东西，你方便拿吗？”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周团长那抠门的乡下媳妇今天竟然大方起来，一下子花去她们小半个月的工资，她们这些领工资的都舍不得这么花。 陆青枝只得意犹未尽地说：“那就先买这些吧。” 李晓梅赶紧开了单子，夹在小夹板上一推，单子滑到收银台。 收银台的售货员刘静算盘拨得噼啪作响：“同志，总共8.32。” 陆青枝付了钱，单子重新传回李晓梅那。 李晓梅比照着单子给陆青枝拿了货。 陆青枝将东西装进布袋里，然后问道：“同志，请问有种子卖吗？” 这次是刘静接的话：“我们供销社不卖种子，同志你想要哪些种子？” 种地是陆青枝的专业，她打算在院子里种点日常吃的蔬菜。 周聿琛分的院子有一亩多，空着也是空着，夏天长了杂草还要清理，不如种点菜，这样想吃的时候也不用出去买了。 “我想要一些蔬菜种子，还有西瓜种子。” 刘静笑着说：“这些种子大家都是自己留种，你问左邻右舍或是老乡们要一些就是。” 自己留种长时间种植会出现品种退化、产量降低、抗病性差等问题。 如果只是种点菜自己吃也就算，但陆青枝还想种西瓜继续她未完成的试验，只有自留品种肯定不行。 “谢谢，我想买一些本地没有的种子，请问你们知道哪儿有卖种子的吗？” 李晓梅指着刘静说：“那你可找对人了，刘姐夫是咱们农技站的，全市要说哪里的种子最齐全，非农技站莫属。” 刘静有些骄傲的点了点头。 她爱人是中专生，毕业就进了市农技站，农技站没文化可进不去。 “你想要什么种子？我可以帮你带一些，不过有些种子比较贵。” 陆青枝也不知道现在农技站有哪些西瓜种子，笑道：“谢谢刘姐，我也没想好，还是过几天我去农技站看看吧。” 刘静没勉强：“也行，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们家万明。” “谢谢刘姐！”陆青枝诚恳地道了谢，拉着小东出了供销社。 看着她的背影，李晓梅重新拿起毛线，边织边说：“刘姐，这周团长的媳妇也不像她们说的那样啊，我看挺有礼貌的。” “你好”、“请问”、“谢谢”不离嘴，说话也温温柔柔的，一点都不小家子气。 刘静也觉得纳闷，今天的陆青枝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丈夫单位那些文化人一样，斯文有礼，很有教养，跟以前来买东西时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完全不同。 “谁知道呢？三人成虎，还是眼见为实，况且这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 李晓梅笑呵呵地点头：“刘姐说得对，跟咱们没关系，但是来买东西的人客气有礼，说话好听，我们这心情也好啊。” 这倒是，刘静也赞同。 * 出了供销社，陆青枝又带着小东去了粮站，买了六斤大米。 大米倒是不贵，0.13元一斤，六斤只花了七毛多。 但大米要粮票，家里总共只有六斤粮票，陆青枝一次全给花了。 好在还有一周就下个月，又能领新的粮票了。 最后去了肉联厂，不过这个点好的肉都被人给买走了，摊子上只有几块零散的瘦肉，两根筒骨，一副猪大肠。 陆青枝指着筒骨和猪大肠问道：“同志，这两样多少钱？” 卖肉的师傅擦了擦刀：“你要给你算便宜点，筒骨两根4毛，猪大肠，你要就两毛带走吧。还有瘦肉要不要，也给你算便宜点，5毛一斤。” 别人嫌弃瘦肉，陆青枝可不嫌弃，尤其是这会儿还没开始实行猪肉按票供应的制度，买肉只要花钱，不用肉票，等到明年，以后有钱没票想买肉也买不着。 陆青枝算了一下钱，说：“师傅，便宜点成吗？瘦肉没油水，你看你这几块瘦肉，干巴巴的，一点肥的都没有，拿回去还得自己添油炒，就四毛一斤吧。” 这几块瘦肉确实不好卖，不然也不会放到大下午了。 师傅一副你赚大了的口吻：“哎呀，算了算了，看你这同志也不容易，就便宜卖给你吧，要哪一块。” 陆青枝指了中间一块偏小的：“就这块吧。” 最后卖肉又花了一块一。 陆青枝一手拎着大包小包，另一只手牵着小东回了家属院。 这一路上直接给家属们看傻眼了，纷纷议论陆青枝这是哪根筋不对，今天突然变得这么阔绰了。 陆青枝还没走到家门口，这事就传到了江凤英的耳朵里。 江凤英听得眼睛都红了，连忙抱起老七，叫上还在洗衣服的四丫五丫，一旁玩泥巴的六丫：“走，咱们去你们隔壁周叔叔家。” 陆青枝买了那么多东西，看到四个孩子，怎么着也得一个孩子分一点吧。 第8章 两个嫂子 陆青枝刚从供销社回来就看到江凤英抱着一岁多的小七，带着四丫、五丫、六丫站在她家门口，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青枝去供销社了啊，怎么不叫我？你看拎这么多东西，多不方便，嫂子跟着也能帮你分担分担。” 说话时，江凤英目光贪婪地盯着陆青枝手里胀鼓鼓的袋子。 这乡下来的丫头命还真是好，嫁给了周团长这个没什么负担的，一买一大堆，哪像她，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 陆青枝微微拧眉，不答反问：“嫂子有事吗？” 江凤英抱着孩子嘻嘻笑道：“没事，就是来找你玩玩。听说小东额头磕了个洞还去了卫生院，也就你大惊小怪，小孩子磕到碰到有什么稀奇的，是吧，小东？” 小东连忙缩了缩身子，躲到陆青枝身后，两只黑溜溜的眼睛戒备地盯着她。 江凤英讪讪地收回了手，再次打探起来：“哎呀，你这袋子这么沉，让四丫她们来帮你拿吧。” 三个小女孩咽了咽口水，殷勤地说：“婶子，我们帮你拿。” 陆青枝看着三个女孩光溜溜，被冻得发红的脚，还有不断流淌的鼻涕，心里有些同情她们，但却知道不能开这个口子，否则就是引狼入室。 她现在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哪能大发善心。 况且，就是要发善心，也该发在那些值得的人身上。 江凤英这人素来爱贪小便宜，一旦被她缠上，没完没了，原主借出去的十几块钱就是前车之鉴。 陆青枝避开四丫伸过来的手，淡淡地说：“不用，不沉。嫂子还有事吗？我家里乱糟糟的还有一大堆事，就不招待嫂子了。” 这逐客令下得够直白了吧。 但江凤英硬是像没有听出来似的，挥着手说：“我家里能有什么事啊？你要忙什么？我们来帮你，四丫她们几个手脚可麻利了，扫地洗衣服什么都能干。” 这是要一赖到底啊。 陆青枝无语了，她活了两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这怎么行，四丫她们都还是孩子，我要是使唤她们，这说出去，大家还怎么看我？嫂子，这样的事你就别提了，我家里这点事，自己能忙得过来，不用你们帮忙。” 陆青枝都这么拒绝了，江凤英还是大咧咧地说：“没事没事，女娃家不会干活，以后谁要啊？让她们先练练，谁敢说闲话，我骂他去。” 陆青枝很无奈，她就没遇到过这样死皮赖脸的人。 深吸一口气，陆青枝换了个策略：“这样啊，那就谢谢嫂子了。嫂子你再帮我个忙，我刚才买东西钱不够，在供销社赊了好几块钱，周聿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你看你欠我的钱……” 一提还钱的事，江凤英立马脸色大变，又开始卖惨：“青枝啊，你是知道的，我家七个讨债鬼，还要接济老家那些亲戚，就老杨一个人的工资，这到月底了，哪还有余钱啊。这样，我下个月一定还你，你再等等啊。” 说得好听，下个月又要推下个月了。 陆青枝也没想过从江凤英这个滚刀肉手里拿回钱。 毕竟比不要脸的程度，她比不过江凤英。 江凤英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天抢地，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可做不出来。 她扯了扯嘴角，点头：“成，我相信嫂子，但我家里现在困难嫂子也是知道的，这样吧，咱们去供销社，把我欠的账记到嫂子名下，嫂子下个月不用还我了，直接给供销社就成。” 江凤英脸上的笑容快挂不住了。 供销社那可是公家单位，要挂了账不还，人家会找到部队的，而且到时候大院里的军嫂们都知道了，她家老杨又要骂她了。 “这……这不用那么麻烦啦，下个月我直接还你就是。” 陆青枝往她背后看了一眼，大声说道：“田嫂子，你听到了啊，帮我做个见证，江嫂子说下个月还我的钱。” 田大妞背着背篓过来，听到这话，立马两眼发光：“哎哟，凤英啊，你借了小陆多少钱啊？” 江凤英脸色发青，田大妞就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大喇叭，什么事都往外倒，连他们两口子晚上那点事都能往外说，更别提别人家的八卦了。 要是让她知道，自己借钱这事明天就能传遍整个家属院。 “没多少，过两天我们家老杨开了工资就还。”江凤英恋恋不舍地看了陆青枝的袋子一眼，有田大妞这个搅屎棍在，今天这东西是蹭不到了，她假笑了一下，“我突然想起家里的衣服还没洗，先回去忙了。” 说完就跟背后有狗在撵她似的，赶紧跑了。 但她心机地把三个女孩留在了这。 四丫三个也不走，就站在那直勾勾地盯着陆青枝手里的袋子，最小的六丫还不停地咽口水。 看起来真是可怜极了。 田大妞皱眉，推了推四丫三姐妹：“哎哟，你们娘都走了，还愣在这干嘛？赶紧回去，赖别人家门口是啥意思？” 说着她还弯腰做出一副要打屁股的样子。 四丫几个明显有些怕她，连忙拔腿就跑。 等人跑得不见了，田大妞拍了拍手，对陆青枝说：“哎哟，小陆你可千万别搭理这三个丫头。上回我家做红烧肉，她们守在门口流口水，我看她们实在可怜就一人给了一块，哪晓得她们就不走了，天天饭点就跑到我家门口，守了三天，还是我拿棍子才赶走的。” 陆青枝打了个寒战，越发坚定了绝不能对她们心软的念头。 “谢谢田嫂子，刚才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陆青枝诚恳道谢。 她性子不算软，但要跟人撕破脸面红耳赤地吵架对骂，她真做不到。 田大妞摆了摆手：“哎哟，小事，我就看不惯江凤英老是到处占人便宜。她三个闺女顿顿饭都守我家门口，她能不知道啊？” “嫂子说得有道理。”陆青枝笑着点头，确实是这个理，别看这个田嫂子粗枝大叶的，实则心里是个明白人。 见陆青枝赞同，田大妞嘿嘿一笑：“哎哟，那可不。对了，小陆，那个江凤英借了你多少钱啊？什么时候借的？咱左邻右舍怎么没听说过啊。” 得，这位嫂子真不愧是大院的八卦王。 第9章 小陆，你是不是不会种地啊?我教你 田大妞实在是太八卦了，未免她坏了自己后面的要钱大计，陆青枝岔开话题，指了指她的背篓：“嫂子，你这背篓是哪儿买的啊？我也想买一个，以后装东西方便。” 袋子勒得她手都红了，要是有个背篓就轻松多了，而且别人也看不到她买了多少东西。 田大妞乐呵呵地说：“老乡编的，你要喜欢明儿我带你去老乡家买一个。” 陆青枝高兴地说：“谢谢嫂子。对了，嫂子你知道哪个老乡家卖种子吗？” 田大妞诧异地看着陆青枝：“哎哟，小陆，你要种地啊？” 乖乖，这周团长家的小陆是真转性了呀。 陆青枝也有些尴尬。 原主刚来家属院的时候，几个热心的军嫂叫她种点菜，自己吃方便又省钱。 但张清瑶说，你都随军了，还天天土里来地里去的，一身粪便味，周团长肯定不喜欢，回头有机会我给你找个工作。 于是原主坚决地拒绝了嫂子们的好意，其中就包括了田大妞。 陆青枝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是看院子那么大，空着也是空着，种点菜，以后吃着也方便。” 田大妞赞同：“哎哟，就是，要吃点啥直接去地里摘多近啊，还不费那个钱。小陆，你要不要再养几只鸡下单？” 想到鸡天天在院子里拉鸡屎，陆青枝马上拒绝：“不用不用，嫂子，我种点菜就行了。” 田大妞也不勉强：“哎哟，那你不用找老乡，我家就有很多种子，你待会儿来我家看看，想要什么种子自己挑。” 陆青枝高兴地说：“好啊，谢谢嫂子，我把东西放下就去。” 田大妞点头，吸了吸鼻子，落到她手里的袋子上：“我说你这都买了啥？味道这么难闻？” 陆青枝笑着说：“猪大肠，两毛钱买了这么多，我们人少吃不完，嫂子分一半回去尝尝吧。” “哎哟，不要不要，这东西臭死了，小陆你咋花这个冤枉钱啊！”田大妞连忙摆手拒绝，还后退好几步。 看她这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陆青枝也不勉强：“猪大肠烧出来很好吃的。嫂子稍等一下，我马上就来。” 她进屋放下东西，从里面抓了一把水果糖塞给小东，然后轻轻点了点他的小鼻梁：“你是跟我一起去田婶子家拿种子还是留在家里看门呢？” 小东紧紧挨着陆青枝：“我要跟婶子一起。” “好，那我们一会儿回来再收拾。”陆青枝又抓了两把水果糖放在口袋里，打算一会儿要是遇到添家的孩子就分给他们。 * 田大妞家的格局跟周家差不多，一个大院子，横向四间正房，一侧有厨房和厕所。 “小陆，坐。”田大妞放下背篓，招呼陆青枝自己坐，然后就跑进屋找种子了。 不一会儿，她抱着个圆溜溜的玻璃瓶出来，瓶子里放着许多用报纸折成的三角形。 田大妞取出三角形打开，里面就是晒干的种子：“小陆认识吗？这是南瓜种子，这是黄瓜种子，这是豆角种子……” 作为一名农大学生，这种常见的种子陆青枝当然认识。 她点点头。 田大妞说：“哎哟，那就好，你要哪一些？” 陆青枝想着他们就三个月，周聿琛还经常不在，也吃不了多少菜，便说：“一样给我一点吧，如果南瓜种子有多的，可以多给的一点。” 田大妞直接将装南瓜种子的三角形叠好塞给她：“哎哟，都给你，我家还有不少，那几个皮猴子馋了就给他们炒南瓜子吃。不过这么多南瓜种子，你家院子种不下吧，要不去后勤部那边批块地？” 后山下有一大片地是部队开荒出来的。 其中大部分被后勤部那边安排战士种上了粮食和蔬菜，满足一部分军中所需。 另一部分离家属院比较近的就划给了家属们。 每家有三亩地的指标，谁家要是想种了就去后勤部报备一声，那边帮忙划出三亩的范围。 这主要是为了补贴那些农村来的家庭负担比较重的军属。 陆青枝倒是想弄块试验田，但那地方人来人往的，大院里孩子又多，种西瓜恐怕剩不了几个。 她轻轻摇头：“不用了，我们人少，院子里种点就够吃了。这些南瓜种子我是准备拿来做嫁接的。” “嫁接？”田大妞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两个字，“哎哟，这是什么啊？有什么用？” 陆青枝详细给她解释：“就是把西瓜藤嫁接在南瓜藤上。南瓜藤生长速度更快，根系和茎更强壮，能更好地吸收土壤中的营养物质，从而增强西瓜的抗病性，增加西瓜产量。” 田大妞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哎哟，西瓜藤嫁接到南瓜藤上？这结出来的是南瓜还是西瓜啊，别结个四不像啊，我说小陆，你是不是不会种地啊，嫂子教你吧。” 她活了三十几年，就没见过谁是这么种地的。 陆青枝哭笑不得，上辈子她小时候跟着奶奶也是种过地的，更别提后来还专门学了农。 只是五十年代嫁接技术还不普遍，大多只运用在果树的嫁接上，普通民众根本不知道这个概念。 陆青枝又耐心地给田大妞解释了一遍嫁接的原理和作用。 可田大妞还是听得迷迷糊糊的，满脸地不赞同：“小陆，你这……咱祖祖辈辈就没这么种地的，你，哎哟，算了，我多下一些种子吧，到时候你缺苗到我家挖一些回去种。” 这是认定了陆青枝在瞎胡闹，成功不了。 陆青枝见田大嫂还是不信，只得歇了继续解释的念头：“那就谢谢嫂子了。” 事实胜于雄辩，等她的西瓜结果后，田大嫂自然就信了。 第10章 这玩意儿能吃吗 除了种子，临走时，田大妞又送了陆青枝两个带着新鲜泥土的白萝卜：“哎哟，小陆，你家没种地，最近没什么菜吃吧，拿两个萝卜回去。” 萝卜正好炖筒骨，陆青枝没有拒绝：“谢谢嫂子，我先回去收拾了。” “行，我也要做饭了，不然那几个皮猴子回来又要嚎了。”田大妞笑着站起身，从口袋里抓了一把花生塞给小东，“婶子家没什么吃的，这是去年婶子种的花生。” 小东没接，而是看向陆青枝。 陆青枝笑眯眯地说：“小东，还不快谢谢田婶子。” “谢谢田婶子。”小东细声细气地说道，语气里还带点小奶音。 只是他的手太小，两只都抓不住这么多的花生，还有往外漏的。 田大妞干脆牵开他的口袋将花生塞进去：“哎哟，口袋里这么多水果糖，你给他买的呀？” “下午供销社买的。”陆青枝顺势将口袋里的两把水果糖掏了出来，“这些给大虎他们兄弟尝尝。” 田大妞一共生了四个儿子，小名分别是大虎、二虎、三虎、四虎。 他们老子刘文清嫌这名字太俗气，给他们起了大名，但田大妞还是大虎二虎的叫，家属院里大家也跟着喊小名了。 田大妞看着桌子上那一小堆糖，只怕有二三十块，连忙拒绝：“哎哟，小陆，你咋费这个钱哦，太贵了，拿回去给小东吃。” 陆青枝按住她的手：“嫂子，你要这样，我都不好意思要你的种子和萝卜了。小东还吃了你的花生呢，你就别这么客气了。” “这……自己种的又不花钱。”田大妞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临走的时候，又给陆青枝塞了几个萝卜，“你要是没菜吃，去我地里摘，我还种了莴笋、芹菜、白菜，你想吃自己去摘啊。” 陆青枝笑着点头：“谢谢嫂子。” * 回到家，天色已经比较晚了，陆青枝打算做饭。 她跟小东商量：“咱们今天晚上先不吃蒸鸡蛋了，吃红烧肥肠和萝卜筒骨汤，再蒸个大米饭好不好？” 小东猛点头：“好。” “真乖，你烧火，婶子做饭。”陆青枝照旧给小东分配了烧火的任务。 小东熟练地坐到灶台后面生火。 陆青枝则快速把锅洗干净，掺了两瓢水，然后把筒骨洗干净放进去，烧开后，捞出洗去浮沫再将筒骨放回锅里，掺上一瓶开水。 下开水熬出来的汤更浓白。 调料比较奇缺，陆青枝找了一圈，最后也只放了几片姜、小葱，最后倒了一勺醋就完事了。 “小东，火不用烧太大，慢慢炖。” 盖上锅盖，叮嘱了小东一句，陆青枝就去忙别的了。 她先把米饭煮上，然后开始清洗肥肠。 吃肥肠最麻烦的就是清洗了。 用面粉之类的太浪费了，好在柴火灶有个天然的好东西——草木灰。 草木灰能蒋大肠上的脏东西吸附下来，还能在一定程度上祛除大肠的异味。 陆青枝抓了几把草木灰揉搓肥肠，然后用清水洗干净，又将肥肠翻过来扯掉多余的肥油继续用草木灰揉搓，再用清水淘洗，如此反复好几次。 洗干净肥肠，准备好调料，筒骨也煮得差不多了。 陆青枝揭开锅盖，淡淡的清香扑来，她将切块的白萝卜放进去，再炖煮一会儿，放盐，撒上翠绿的葱花，一道营养又美味的筒骨萝卜汤就做成了。 接下来是烧肥肠。 焯水后，锅里放一块猪油，融化后，下葱姜蒜、八角、干辣椒、辣椒酱翻炒出香味，再下切成小段的肥肠，加入没过肥肠的水，烧开后转小火慢烧。 陆青枝则趁着这个空当削了几块土豆。 肥肠下锅会缩水，两斤肥肠焯水卤煮后还剩不到一斤，陆青枝和小东两个人吃是够了。 但她打算一会儿给田嫂子家送一碗过去，谢谢田嫂子的帮忙。 之所以不送筒骨萝卜汤是因为筒骨就两根，送一根过去，他们家四个孩子也不好分，要只有萝卜汤，人家家里多的是也不稀罕。 半个小时后，陆青枝将切块的土豆放进去，又烧了二三十分钟左右，再撒上盐和酱油调味，一道美味的土豆烧肥肠就完成了。 她找出家里的铝皮饭盒洗干净，盛了满满一饭盒，然后交给小东：“田婶子今天给小东吃花生了，又给咱们家萝卜和种子，小东去谢谢田婶子好不好？” 小东很高兴能帮上忙，这样以后婶子也不会赶他走了。 他双手接过饭盒，抱在怀里：“好。” “真乖，路上慢点，东西送到田婶子家就回来吃饭，我给你留了肉最多的那个大骨头。”陆青枝轻轻弹了弹他的小鼻梁。 一听说有肉吃，小东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高兴地抱着饭盒跑出了家门。 * 田大妞两口子这会儿正提起陆青枝。 下班回家，刘文清坐在桌前就着花生米下酒，顺便问田大妞：“听说今天聿琛家那口子把小东打了，还去了卫生院？” 田大妞正在切萝卜丝，听到这话，回头看了他一眼：“哎哟，你咋知道？” 刘文清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皱眉摇头：“她也太不像话了，小东就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骂两句就得了，还上手打进卫生院，等聿琛回来，我一定要跟他好好说说。” “哎哟，人家小陆又不是故意的，你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你自己这几个皮猴子不也三天两头挂彩回来？”田大妞一副你也太小气的样子。 刘文清诧异地看着自家媳妇：“不是，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你竟然帮她说话。” 田大妞翻了个白眼送他：“我帮她说话怎么啦？我跟你说，小陆跟从前不一样了，你不能总用老眼光看人。” 刘文清撇嘴：“哎哟，你还知道不能用老眼光看人呢。她今天做了啥，让你这么向着她，连跟谁一国的都忘了。” 田大妞放下切菜的刀正想跟他理论理论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二虎的声音。 “小东，你这端的什么，味道好怪啊！” 田大妞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迎了出去：“哎哟，小东来了，你这饭盒里装的是啥？” 小东乖巧地将饭盒举了起来，递到田大妞面前：“田婶子，这是我家婶子烧的肥肠，可香了。婶子让我给你送一饭盒过来，让你们尝尝。” 猪大肠呀！ 田大妞想起猪大肠那股味道就没什么食欲，但看着小东眼巴巴地瞅着她，她还是接过了饭盒：“好嘞，小东替我谢谢你家婶子。你等一会儿，我把饭盒腾给你。” 她进屋将饭盒里的土豆烧肥肠倒在一个大碗里，然后将饭盒洗干净，递给小东：“小东，你吃了没？没吃在婶子家吃。” 小东摇头，小嘴巴高高翘起，带着点炫耀的意味：“不用了，我回家吃，婶子给我留了肉最多的那块骨头。” 田大妞顺着他的话说：“哎哟，你婶子对你可真好，那我就不留你了，快回去吧。” 等小东走后，她回头看了眼丈夫：“瞅见没，人家小东跟小陆关系好着呢，你别听外面的人瞎胡说。” 刘文清无言以对：“行行行，是我听信了谣言，那个聿琛家的不是送了什么吃的吗？端上桌准备吃饭吧。” 他这转移话题的技巧真不高明。 田大妞也懒得跟他计较，将大碗端了出来，放在他面前：“你要吃的猪大肠！” “什么？猪大肠？”刘文清拿住筷子的手一顿，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这玩意儿能吃吗？” 两口子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下第一筷子。 第11章 真香了 “娘，饭做好没有，饿死了！”大虎蹬蹬蹬地从外面跑了进来，看到桌子上摆着吃的，手都没洗，伸过去捞了一块就往嘴里塞，一口囫囵吞下，“娘，你今天做的什么，真好吃！” 说着又把爪子伸进碗里。 见状，田大妞拿起筷子拍在他手背上：“饿死鬼投胎啊，没看清是啥东西都吃，是不是一团屎放你面前也吃啊？” 刘文清皱眉：“去洗手，讲不讲卫生！” 大虎吐了吐舌头，趁着他爹妈没注意，又伸手飞快地抓了一块，丢进嘴里，然后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田大妞气得差点打人：“这饿死鬼，八百年没吃过饭啊！” 刘文清眉头皱得更深了：“在孩子面前别这么粗俗，一口一个饿死鬼的，吃饭说什么屎不屎的，败胃口。” 田大妞翻了个白眼送他：“哎哟，嫌我粗俗，想找那城里有文化又年轻漂亮的小护士啊，你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 她一把将菜刀重重砍在菜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刘文清听得心惊肉跳，连忙上前夺过刀放得远远的：“都多久的事了，人都结婚了，你还提这做啥？传出去惹人笑话。” 田大妞可不在乎这个：“笑就笑，当年要不是我拿着刀堵在大院门口，你早撇下我们娘几个，像那姓姚的一样，娶城里有文化的女学生，哪还管乡下老婆儿女的死活。” 当年因为他提离婚，田大妞提刀堵在大院门口是刘文清这辈子最丢脸的事。 现在想起他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哎呀，都多久前的事了，你还提做啥？咱不是说好了，好好过日子，以前的事都别提了吗？” 田大妞横了他一眼：“哎哟，就许你嫌弃我，不许我翻你的旧账啊？” 刘文清败下阵来，举双手：“好好好，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大虎说这玩意儿好吃，要不你尝尝。” 他推着田大妞重新坐回桌前，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送到田大妞嘴边。 田大妞不领情，抓过筷子将肥肠塞进嘴里，嚼了嚼。 刘文清看她的表情不像很难吃的样子，啧啧：“这玩意儿还真能吃啊？” 他拿了另一双筷子，夹了一块送进嘴里，肥肠入口几乎没什么异味，味道香醇，柔嫩可口，肥而不腻，口感不比吃肥肉差。 “没想到这猪大肠味道还挺不错。” 他又伸出筷子，却被田大妞连肥肠带碗一块儿给端走了。 刘文清放下筷子，蹙眉：“不是，你至于吗？我这都还没尝出味来呢！” 田大妞得意地扬了扬眉：“哎哟，不是瞧不起我跟小陆这种粗俗的乡下妇女吗？乡下妇女做的你还吃啥？等孩子们回来再吃。” 说着又去做饭了。 不一会儿，四个孩子陆续回来，守在桌子前，田大妞将晚饭和藏起来的土豆烧肥肠一块儿端了出去。 小的三个一听这色泽红亮，看起来像肉似的东西竟然是臭烘烘的猪大肠都不敢吃，只夹土豆。 尝过肥肠美味的大虎闷不吭声地直接夹了块最大的肥肠塞进嘴里，立马又去夹第二块。 三个小的也不傻，见眨眼的功夫大哥就夹了好几块肥肠，立马意识到这是好吃的，也纷纷伸筷子去找肥肠。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一碗土豆烧肥肠很快就被四个孩子吃光了，就连剩下的汤都被他们抢着去泡饭了，没抢过的老四直接抱着碗舔了起来。 刘文清看得直皱眉，夺走老四的碗：“舔碗像什么样！明天让你们娘买点肥肠烧给你们吃个够。” 这年月大部分人做出来的肥肠都臭烘烘的，因此没什么人买，价格很便宜。 几个孩子立即眼巴巴地瞅着田大妞。 田大妞斜了丈夫一眼：“你就一张嘴会说，我买回来你做啊。” 怼归怼，田大妞心里也琢磨着赶明儿跟陆青枝学学这肥肠的做法，别的不说，便宜啊，两毛钱就能一家人吃一顿，比吃肉划算多了，味道也不差。 * 陆青枝把饭菜端上桌，小东正好回来。 她笑了笑，接过饭盒道：“快去洗手吃饭。” 小东看着桌子上两碗尖尖的白米饭，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飞快地在水盆里搓了搓手，然后胡乱在衣服上擦了擦就跑到桌子前。 陆青枝看着他这副小馋猫的样子，有些好笑，将筷子递给他：“吃吧，不过肚子要是饱了就别吃了，剩下的咱们明天早上再吃，好吗？” 小东乖巧点头：“好的，婶子。” “真乖，这个说好给小东的。”陆青枝将大的那根骨头夹到小东碗里。 小东连忙摇头：“婶子人大吃大的，我小，吃小的那个。” 有白米饭和肉吃，已经是他不敢想象的美好生活了，他虽然不像上午那么怕陆青枝了，但还是下意识地想讨好她。 陆青枝轻轻一笑：“那可不行，咱们说好肉多的这块给小东。这样吧，下次再啃骨头，大的那块给婶子好不好？” “好。”小东安心了，声音洪亮地应了一声，埋头啃起了骨头。 骨头上的肉又软又香，轻轻一咬就下来了。 太好吃了，小东吃得眼睛发亮。 他把骨头啃得干干净净，然后开始吸骨头里的骨髓，可惜他力气不够大，只吸了一点点出来。 小东不肯放弃，继续跟骨头作战。 陆青枝见了，伸手拿过骨头说：“我用筷子给你捅捅就好吸了。” 果然，用筷子捅到底再吸就容易多了。 小东吸完了骨髓，仍舍不得放弃，又将骨头上面的油都舔干净了才恋恋不舍地放下。 陆青枝看得又好笑又心酸，夹了块肥肠给他：“别光啃骨头了，肥肠也很好吃，营养价值也不比筒骨低。” 小东尝了一口，猛点头：“好吃！” 这两个字是对做饭人最大的鼓励。 陆青枝高兴地又给他夹了两块：“喜欢吃就多吃点，吃完了咱们下次再买。” 最后一大碗土豆烧肥肠也被他们吃光了，倒是萝卜汤还剩了一半。 两人都吃不下了，陆青枝用碗盛了起来，盖上放进了厨房的柜子里然后叫上小东：“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咱们出去走走，消消食。” 两人都吃得有点撑，要是吃完就睡觉，搞不好会半夜肚子痛。 小东满足地打了个饱嗝，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瞅了瞅陆青枝，然后悄悄将他的小手塞进了陆青枝的手里。 第12章 都怪陆青枝 2月末的天还有些冷，尤其是晚上，夜风一吹，虽不像寒冬腊月的风那样刺骨的寒，但也凉飕飕的，所以家属院外几乎没几个人溜达。 陆青枝把小东的手放进她的口袋里，慢悠悠地说：“天黑了，咱们就在家门口转转吧。” 今晚月色很好，家家户户又开着灯，倒是能将道路照个大概，不用担心看不清楚摔跤。 两人手拉手转了一圈，回来时路过田大妞家。 她正好出来关鸡笼，看到陆青枝，连忙喊道：“小陆，谢谢你的菜，我们家老刘和几个皮猴子都说好吃。对了，你要种花生吗？我匀点给你。” 虽说肥肠不值钱，可那也是要花钱买的。 更何况小陆有好吃的都想着她，她这做嫂子的，也不能占人便宜。 陆青枝连忙摆手拒绝：“花生种在沙土地里比较好，我没有合适的地，还是算了吧。” “哎哟，你可以去后勤部批一块地呀。我们家老刘最喜欢酥花生下酒了，你们家周团长也喜欢，种一点吧。”田大妞极力劝说陆青枝，有免费的地不种实在是太亏了。 平时一点萝卜青菜也就算了，花生可是跟大米一样的价格，而且种一亩地需要二三十斤花生种子，陆青枝不可能占田大妞这么大个便宜。 “谢谢田嫂子，我还是先把菜种上吧，花生的事以后再说。” 田大妞想起陆青枝要给南瓜藤搞什么嫁接，顿时不劝了，可怜的小陆，连菜都不会种，更别提花生了。 改天还是先教教她怎么种常吃的蔬菜瓜果吧。 “成，你要是有什么不会种的菜叫我，我在老家时可是种地的一把好手。”田大妞自豪地说。 陆青枝含笑点头：“好的，谢谢田嫂子。” 田大妞摆手：“哎哟，你跟我客气啥。对了，你今天那个肥肠怎么做的，有空教教我呀。” 陆青枝一口答应下来：“这个很简单，下次我买了肥肠嫂子过来看我做一遍就会了。” “成，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天冷，你们也别溜达了，赶紧回去吧。”田大妞高兴地挥了挥手。 陆青枝点头，跟田大妞道了别，带着小东继续。 路过江凤英家时，江凤英忽然拿了个盆子往外泼了一盆水。 虽然没溅到陆青枝和小东的身上，但也只差了一两米的距离，这行为相当不友好。 但还没等陆青枝开口，江凤英就冷哼了一声，啪地关上了门。 陆青枝只觉莫名其妙，她没得罪过江凤英吧？ “婶子，她是坏人，咱们不要理她。”小东忽然小声说道。 陆青枝乐了，低头笑看着他：“呀，我们小东长大了，知道谁是坏人谁是好人了，真棒！” 小东见陆青枝没当回事，急了：“真的，婶子，她……她每次来咱们家里东西都要少一些，她……她就是个坏人。” 陆青枝听得乐不可支，弯下腰，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好，小东放心，婶子以后不会把家里的东西给她了。小东也不要担心了好不好？” 小东像个小大人一样，长长松了口气：“嗯。” 两个人重新牵着手，说说笑笑地回了家。 相较于他们的温馨，江凤英回家了发了一通火，将盆摔在桌上，砸得啪啪响。 她的丈夫杨进步正在洗脚看报纸，听到声响，皱眉问道：“谁惹你了？” “还不是那个陆青枝，看人下菜，都是左邻右舍的，她有好多西就送到刘家，也没看到给你送点过来。同样是战友，人家有把你当回事吗？”江凤英气哼哼地说。 杨进步放下报纸：“江凤英同志，这我就要批评你了，你这思想要不得。咱们可是有纪律的，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别说她没送，她就是端上门咱也不能接。” 江凤英受够了他满口的大道理，抓住他的袖子：“不接等着饿肚子啊？你看看咱们这个家，吃了上顿没下顿，米缸里就只剩十斤玉米碴子了，还有七天才到下个月，家里整整九个人，就这点粮食，你告诉我，怎么接到发粮票的时候？” 杨进步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江凤英同志，困难总是能克服的。你煮玉米糊糊时，多掺点水，切几个萝卜白菜在里面不就够吃了？想当年红军过雪山，啃树皮吃草根，再难都挺过去了，作为一名军属，你要向前辈先烈学习，不能遇到点困难就喊苦。” 江凤英气得浑身发抖：“你嘴上说得好听，看看你的儿子女儿，个个面黄肌瘦，身上都是补丁，大冷天的连双好的鞋子都没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自己穷得要命，还逞强每个月都寄钱回老家，一会儿是你弟娶媳妇，一会儿是你弟生了小孩，一会儿是你爸过寿……” 啪！ 一耳光打断了江凤英尖锐的控诉。 杨进步横眉竖眼：“老子穷怎么啦？老子穷光荣，老子穷说明老子成分好，你少跟那些家属攀比。” 江凤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再也不跟敢杨进步吵架，捂着脸呜呜地小声哭了起来。 都怪陆青枝，周团长工资高还没负担，她那么有钱也不肯接济自己家一二，有吃的给田大妞那个嘴碎的泼妇也不给他们家送一点。 要是陆青枝今天下午送她点东西，她也不至于回来跟老杨闹，也就不会挨这一巴掌了。 不行，凭什么好处都让田大妞给占了。 她明天带着四丫几个去堵门子，怎么说也要借点钱或粮，度过这个月的最后几天。 第13章 工作指标 陆青枝也在为钱发愁。 小东睡觉后，陆青枝坐在桌前算了算账。 今天出门总共花了10.2，还剩14.4，下个月还没到呢，这生活费就去了快三分之一。 而且家里只有几斤大米和玉米碴子，加起来总共也就十斤出头，还有一个星期，两个人肯定不够吃。 所以明天去老乡家买背篓的时候还得想办法买点粮食，过渡一下。 此外，西瓜种子、种地的农具化肥，这些也都要钱。 陆青枝感觉比高三奶奶去世后，她寄人篱下，轮流在父母家住来住去，问他们要生活费的时候都还难。 周聿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可即便人回来了，陆青枝连跟自己的父母要钱都觉得有些难以开口，又更何况是他。 所以还是要想个开源挣钱的法子，这才是长久之计。 但现在是1956年，不是1976年，可以偷偷摸摸摆个小摊挣点零花。 这时候做买卖，那就是给人送把柄。 陆青枝仔细琢磨了一下，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就两条路。 一是跟周聿琛离婚回乡下，户口迁回老家，未来二十几年靠工分吃饭。 可陆青枝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的，挣的工分恐怕连自己都养不活，尤其是三年困难时期，那可是饿死过不少人的。 回乡下种地这条路肯定行不通。 二就是暂时厚着脸皮呆在家属院，看有没有什么工作机会，给自己找个铁饭碗。 军区时不时地会给家属们提供一些工作岗位，比如子弟小学的老师、医院的医生护士、食堂切菜搞卫生的阿姨等等。 但这些工作也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要有人退出来才有位置。 而且现在一份稳定的工作可是香饽饽，僧多粥少，无数双眼睛盯着，上面的领导通常也会考虑家庭比较困难的家属。 周聿琛工资不低，负担轻，她来家属院的时间又短，怎么看这工作岗位也很难轮到她。 尤其是原主还是个没上过学的乡下姑娘，这注定了她与那些文化要求比较高或是有一定专业技术要求的岗位无缘。 她想在家属院这边谋个稳定的工作，端上铁饭碗的机会实在是渺茫。 倒是农技站那边说不定能有机会。 五十年代我国的农业育种才刚刚起步，而且极度缺乏人才，对文化学历的要求也没那么严苛，不像后世没个研究生学历别想进研究所农科院打杂。 只要她能培育出更好的西瓜种子，就能敲开农技站的大门。 不过原主只上过扫盲班，要解释她脑子里的知识还得提前做准备。 陆青枝打算过几天进城想办法借几本农业方面的书，这样以后别人问起，她就是“自学成才”。 这么一算，又要花钱，手里这点钱还真坚持不了多久，只能想办法把原主借出去的钱要回来了。 陆青枝打算先从江凤英这儿下手。 等下个月发了工资，她就上江凤英家要钱。 之所以要等到下个月初，是因为陆青枝从原主的记忆中知道，他们家就杨进步一个人的工资，要养两个大人七个孩子，还要时不时地往乡下寄钱，月底他们家肯定掏不出钱来。 至于张清瑶那边，钱肯定也得要回来。 不过要寻个合适的时机，因为她手里没有张清瑶的借据，其他人也不知道张清瑶借过她的钱，张清瑶死不承认会很麻烦。 陆青枝按照白天的计划，将两人借钱的大致日期，缘由，数字都记录在了本子上。 写完后，犹豫片刻，她翻到本子的最后一页写下“欠周聿琛20元”，想了想又划掉，最后记下“欠周聿琛120元”。 原主欠的就是她欠的。 等她找到工作发了工资再还。 这么一想，陆青枝心安了，合上本子，躺到床上奇异的竟没失眠，很快就睡着了。 只是她这次竟梦到了奶奶去世前的一幕。 老人家枯瘦如柴，躺在病床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大勇，我乡下的房子留给青枝，答应我，让她以后有个，有个去处……” 这是奶奶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陆青枝醒来泪流满面。 不得不说，老人家就是有智慧，早早就料到她已经没法融入父母的新家庭了。 他们倒没有苛待她，针对她，相反，还很小心翼翼，很客套，什么都紧着她。 但她能感受到这种客套下的疏离。 每次她一去，他们不自在，她也不自在。 在他们的新家庭中，她是客人，是格格不入的外人。 所以后来放寒暑假陆青枝都婉拒了他们的邀请，独自回了乡下老宅——奶奶留给她的家中。 “婶子，你痛吗？小东给你呼呼。”小东起床跑过来看到陆青枝在哭，急了，小手往口袋里抓出一把糖，“婶子，吃糖，吃糖就不痛了。” 陆青枝看着他天真无邪的样子，擦了擦眼泪，坐起来，笑着说：“婶子不痛，是沙子进眼睛了。昨天给你的糖怎么没吃？” 小东舔了舔唇：“吃了的，吃了一颗。” 物质匮乏的小孩总要把好吃的留着，一点点慢慢地吃，将幸福延长。 陆青枝轻轻碰了碰他的小鼻梁：“吃吧，吃了婶子再给你，我起床做饭了，今天早上咱们喝玉米糊糊，吃昨晚剩的萝卜汤好不好？” 小东高兴地点头：“好，萝卜汤好吃，玉米糊糊也好吃。” “你倒是不挑。”陆青枝起身换好衣服，出去做了个简单的早饭。 吃过饭，田大妞背着背篓过来了：“青枝，该出发了，老乡家有点远，可能要中午才能回来，让小东去我家跟三虎、四虎他们一起玩吧。” 小东年纪小，额头上又有伤，确实不宜跟着她到处跑。 陆青枝蹲下身说：“小东，婶子今天要去老乡家买背篓，比较远，你去田婶子家跟三虎哥和四虎哥一起玩，中午婶子给你炒肉吃，好不好？” 昨天买回来的瘦肉她用一个盆盛着放在水缸里。 现在天气还比较冷，水缸里的温度又要更低一些，放一天也不会坏。 小东失望地点了点小脑袋：“好。” 陆青枝看着他这副样子就想到自己小时候每次目送父母离开时的样子。 她有些心疼，可去乡下只能走路，确实没法带小东。 陆青枝牵着他的手：“我送你去找两个哥哥好不好？” 把小东送到田家，陆青枝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分给他们：“每个人两块。三虎，你大一点，要照顾好两个弟弟哦，等婶子回家，要是你们表现好的话，婶子再额外奖励你两颗糖，能不能做到？” 有水果糖在前面吊着，三虎干劲儿十足，拍着胸口：“陆婶子，你就放心交给我吧，我保证照顾好他们俩。” 田大妞在后头看着这一幕：“哎哟，你可真惯着他们，当皮猴王还能有糖吃，美得他呢。” 陆青枝也是希望三虎兄弟看在糖的份上多照顾小东一点。 “谁让咱们三虎、四虎可爱呢。” 陆青枝随口夸了一句，问道：“嫂子，我看三虎也不小了，怎么没去幼儿园？” 田大妞撇嘴：“哎哟，这两年随军的军嫂多，孩子也多，幼儿园名额满了，再说了在家里是玩，去幼儿园也是玩，在家还能省点铅笔本子书包。” “不过郑大姐给领导反应了，领导商议后打算让幼儿园多办几个班。” 陆青枝听了很高兴：“郑大姐还真是急大家之所急。” 等有了名额，小东也可以去上幼儿园了。 这样白天她要出门忙自己的事也不会头痛怎么安置小东了。 田大妞瞅了四周一眼，压低嗓门说：“哎哟，还有得扯皮呢，加班幼儿园又得多招几个老师，有些人都已经去找领导哭穷卖惨了。” 真是巧了，她昨晚还在想着工作的事，今天这新的岗位就冒出来了。 第14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虽然觉得这挺巧的，但陆青枝也没打这工作岗位的主意。 幼儿园老师在这个年代几乎没什么硬性要求，也就是说家属院里的军嫂们几乎人人都能胜任，可想而知，竞争会有多激烈。 这不，陆青枝都还没听到风声呢，有些人都已经开始发起冲锋了。 而且要照顾一群小萝卜头，太考验人的耐心了。 不过她没机会，田大妞有啊。 陆青枝侧头问道：“嫂子，你要不要去试试？” 带孩子虽然辛苦，但好歹也是个铁饭碗，月月有工资领。 田嫂子虽然八卦了点，但为人热情善良大方，又生养了四个孩子，有带孩子的经验，可以竞争一下这个岗位。 田大妞气哼哼地说：“哎哟，别提了，老刘说我没文化，别把人家的娃给教坏了。你说，有他这样的人吗？幼儿园的老师有几个是有文化的？” 人家两口子的事，陆青枝不好多言，笑着附和：“是啊。嫂子，我还想买点粮食和土布，你有门路吗？” 田大妞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那你算问对人了，我知道谁家的布织得好。至于粮食，你打算买什么？” 陆青枝也不挑：“我想买点大米、白面，再买点玉米碴子、红薯、南瓜之类的。” 小东的户口没转过来，下个月也就没粮票，顿顿大米饭肯定不够吃，还是要在饭里加点粗粮。 田大妞心里有数了：“成，我一会儿带你去。乡下的粮食跟粮站的价格差不多，不过不用票。” 不用票陆青枝就很满意了，过两年风声紧了，有钱都很难买到粮食。 两人一路闲聊，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蔡家庄。 田大妞在这里显然是个熟人了。 一进村，路上就不时有人跟她打招呼，还主动推销家里的土特产。 田大妞一律乐呵呵地挥手：“我先去蔡大叔家里买个背篓，回头再说。” 蔡大叔是村里有名的篾匠。 在他家里，陆青枝不但看到好几个编制好大小不一的背篓，还看到墙上挂着簸箕、筲箕、竹刷把等物，地上还有一张编到一半的凉席。 陆青枝看着觉得很是亲切。 小时候奶奶家隔壁的王爷爷也是个篾匠，家里也挂满了这些。 奶奶家的很多日用品都是从他那儿买的。 他还送过陆青枝一个自己编的竹凳。 可惜后来王爷爷年纪大了，这项技艺也就在村里失传了，连镇上卖的筲箕、簸箕、背篓都换成了工业品。 没想到换了个时空还能看到这么多熟悉的老物件。 陆青枝拿起一个筲箕看了看，笑道：“蔡大叔，除了那个背篓，我还想要两个筲箕，一个簸箕，一把刷把，一共多少钱？” 蔡大叔拍了拍身上的竹屑，笑呵呵地说：“你是小田带过来的，跟她一样的价，背篓6毛，簸箕6毛，筲两毛，刷把一毛，总共一块七，我再送你个刷把吧。” 陆青枝付了钱，道过谢，两人去了邹大娘家买土布。 土布的价格比供销社里卖的棉布要便宜一些，而且不用票，两毛钱一尺，陆青枝干脆买了一丈蓝色的土布。 虽然土布的颜色单一，没什么花样，可经久耐穿。 其实说到底还是缺布票啊，不然谁不想买供销社、百货大楼里那些花样繁多的布料、衣服呢。 听说他们还要买点粮食，邹大娘热心地将自己家的粮食鸡蛋都搬了出来。 鸡蛋五分钱一个，大米一毛三一斤，红薯四分钱一斤，玉米碴子九分钱一斤，南瓜两分钱一斤。 陆青枝买了四斤大米，二十斤红薯，十斤玉米碴子，一个金黄的大南瓜，总共花了两块五，口袋里总共只剩八块二了。 虽然挺馋大娘家原生态的鸡蛋，可想想瘪瘪的钱包，陆青枝还是只能作罢。 田大妞也买了一些玉米碴子、红薯这类粗粮。 他们家四个小子，尤其大的两个已经过了十岁，正是能吃的时候，一顿能抵得上一个大人的饭量，每个月二十来斤的粮票哪里够吃。 见他们买的东西多，临走时，邹大妈又热情地送了他们两根莴笋、一颗花菜、一颗白菜。 两人塞了满满一背篓，满载而归。 因为背了五六十斤的东西，她们在路上歇了两趟，等赶回家属院时已经到中午了，远远地就看到不少人家的烟囱冒起了青烟。 田大妞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哎哟，那几个皮猴子又要在家嚎了，也不知道他们吃的东西都到哪儿去了，都没干活，还天天到点就喊饿。” 陆青枝笑着说：“这不是长身体吗？吃得多才长得高，长得快。” 这个年代因为缺乏脂肪和高蛋白的东西，绝大部分人的饭量都大得惊人，连小孩子一顿都能吃好几碗饭。 这时候的碗可不是后世的小碗，而是碗口比巴掌还大的大碗。 田大妞侧目：“哎哟，小陆呀，你可真会说话……诶，你家门口怎么那么多孩子，他们又打架了呀！” 田大妞眼睛好，很快就认出聚集在田家门口，跟杨建国对峙的是她家的大虎。 “这皮猴又皮痒了。” 陆青枝蹙眉，也加快了脚步：“嫂子别怪大虎，这事……恐怕跟我们家有关。” 因为这群孩子是堵在她家门口的。 现在只希望小东没事。 两人走到家门口就看到十几个孩子分两拨正在对骂，一方是刘大虎兄弟、鲁营长家的三个孩子，另一边是杨建国兄妹六个，还有两个不认识的男孩。 陆青枝找了一圈，总算在二虎背后找到了小东。 小东眼泪汪汪的，脸也脏兮兮的像个小花猫，衣服上还有好几团泥印子。 看到陆青枝，他立即扑了过去抱住陆青枝的腿，呜咽道：“婶子……” 陆青枝的脸一下黑了。 她放下背篓，蹲下身，掏出手帕细细地擦拭着小东的脸：“小东不怕，婶子回来了。” 小东吸了吸鼻子：“嗯。” 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陆青枝将他抱了起来，让他趴在自己的肩上哭，然后看向还在对骂的孩子：“都给我住嘴，谁欺负了小东，站出来！” 一群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岁出头，到底还是怕大人，纷纷闭了嘴。 二虎见来了靠山，立马告状：“陆婶子，是他们，是杨建东，他抢小东的糖，还踢你们家的门，说要进去把你家里的糖都拿走。” 杨建东是杨建国的二弟，江凤英的二儿子。 他不服气：“他那么多糖，我吃一块怎么啦？你不也吃了。” 二虎被他的歪理气得说不出话来。 陆青枝也蹙眉，昨天从田嫂子口中，她就知道四丫姐妹被江凤英养歪了，没想到十岁的杨建东也是这样。 “二虎吃的是我给的。不问自取即为盗，抢比你们小孩子的东西更是强盗行为，你家大人就是这么教你的？” 杨建东眼睛闪了闪，落到陆青枝身旁装得满满的背篓上：“我们都快饿死了，你家那么多东西，分我们一点怎么啦？亏我们还是邻居呢，你也太抠门了，竟然见死不救。” 陆青枝被气笑了。 田大妞也是无语，她悄声说：“我刚问了三虎，今天咱们走后没多久，江凤英就抱着她家老七，领着四丫几个守在你家门口，等了大半天，刚走一会儿，估计是没安好心。那，江凤英又来了，你小心被她缠上。” 原来是老的带着小的惦记她家的东西半天了啊。 陆青枝冷笑：“她来得正好。” 本来还想给他们家一点面子，下个月再要账的，既然江凤英这么贪得无厌，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她不留情面。 第15章 欠我的16.5什么时候还 江凤英跟杨建东不愧是母子，反应都一模一样。 她跑过来，看都没看自家的几个孩子，注意力全落在了背篓上：“青枝，你上哪儿弄这么多的菜啊？你们家周团长又不在，就你跟小东两个人肯定吃不完，坏了多浪费，嫂子帮你解决一些吧。” 陆青枝被她的不要脸给气笑了。 贪人好处嘴上还要占便宜，真是既要里子又要面子，既当又立，好处全被她给占完了。 陆青枝不理她，蹲下身在三虎耳朵边小声说了两句。 三虎眼神发亮，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拔腿就跑了。 江凤英见陆青枝不吭声，直接上手去翻背篓：“青枝，我瞅瞅你今天去买了什么？你们家周团长工资高就是好啊，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哪像我们……哎哟，你打到我手了？” 一只筲箕用力拍到了她的手上，她赶紧缩回手，埋怨地看着陆青枝。 陆青枝顺势将筲箕盖在了背篓上，隔绝江凤英贪婪的眼神。 田大妞看不下去了：“哎哟，我说江凤英，你想吃菜自己种，自己买啊！我跟小陆大老远从老乡家换了点菜回来你也惦记，你要不要脸？” “关你什么事？”江凤英哼了一声，“只许你吃她的东西，不许我拿一点啊？” 田大妞马上就知道陆青枝昨天送肥肠给她家的事被江凤英知道了。 她有些后悔，昨天不该接肥肠的，不然也不至于给陆青枝惹来这个难缠的家伙。 陆青枝也知道江凤英说的是什么，不急不缓地说：“没错，我昨天做了点吃的，给田嫂子送了一碗过去。但那也是田嫂子昨天先帮我送小东去卫生院，后来又送了我很多种子和萝卜。” “田嫂子可没占我便宜，我们这是邻里之间友好的你来我往，是我和田嫂子友谊的见证！” 田大妞听到最后一句脸上顿时乐开了花，骄傲地扬起下巴：“听到没，这是我和小陆友谊的见证。你少用你那龌龊的心思来诬赖别人。” 哎哟，这小陆说话可真好听。 江凤英瞪了一眼田大妞，没好处这个大喇叭会帮陆青枝？过去几个月怎么没见她帮忙？ 江凤英说不过二人，干脆狠狠拧了一把四丫的腰。 四丫吃痛，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啪嗒啪嗒地就往下掉：“陆婶子，我们今天什么都没吃，昨晚也只喝了小半碗糊糊，你家这么多吃的，就匀点给我们吧，我长大了会报答你的。” 五丫和六丫也连忙跟着一起哭了起来：“陆婶子，你看我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我快要饿死了，求求你，给我们点吃的吧！” 四个几岁的小丫头，个个都骨瘦如柴，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脚趾头还露在外面，冻得红通通的，看起来着实可怜，很容易勾动人的恻隐之心。 田大妞生怕陆青枝心软，赶紧拽了拽她的衣服。 这几个丫头可同情不得，一旦开了这个口子，那铁定会天天缠着陆青枝要吃的，这谁吃得消啊？ 陆青枝轻轻拍了拍田大妞的手，示意她放心，然后不为所动地道：“四丫，养活你们，让你们吃饱穿暖有学上，是你们父母的责任。婶子家也没吃的了，才会大老远去老乡家换点菜回来吃，我帮不了你。” 陆青枝这话就差没有明明白白地指着江凤英两口子骂不负责任了。 江凤英不知道是没听出来还是脸皮厚，开始抹眼泪：“哎哟，青枝啊，是嫂子没本事，是嫂子命苦，让他们跟着嫂子受罪，他们也是命不好，投胎到了我这肚子里，要是投胎到你肚子里也不用受这种罪了，你就可怜可怜她们吧！” 说着一脚踹在了四丫的腿弯。 四丫扑通跪下，当即就磕头：“陆婶子，求求你救救我们兄妹吧，你随便给我们一碗糊糊吃都行，求求你了……” 五丫六丫也跟着磕头哀求。 母女四人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田大妞气得想骂娘：“哎哟，你们赶紧起来。你们这样跪在人家小陆家门口算什么事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陆青枝欺负了她们母女呢。 她弯腰想要伸手去扶四丫几个，却被陆青枝一把拉住了。 她回头看陆青枝，陆青枝冲她摇了摇头，还拉着她往后退了好几步，离这母子几人远一些。 田大妞很是不解，正想询问，就看到杨进步黑着脸怒气冲冲地跑来，一把提起四丫，大手像蒲扇一样拍在四丫的屁股上，啪啪作响。 “我打死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老子是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穿？你要来这样丢老子的人？” 刚才还哭得很大声的四丫这次竟然一声都没吭。 而旁边的五丫和六丫立即麻利地站了起来，往杨建国身边躲，一看平日就没少挨打。 田大妞看得有些不忍心，想上前劝两句，却被陆青枝拉住。 陆青枝冲她摇了摇头，小声说：“没用的，现在算了，回去四丫还要挨一顿。” 杨进步这样打孩子不过是表明自己不知情，从而挽回他的面子。 而且这种情况下，大部分人都会上去拦住他，然后劝说两句，给他找个台阶，从而全了他的脸面，还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可陆青枝偏偏不如他的意。 他天天回家，家里是什么情况，江凤英他们平日在家属院里的所作所为，他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四丫他们兄妹七个每天吃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他都看不见吗？ 比起江凤英，陆青枝更厌恶这个家属院里名声还不错的杨进步。 养不起这么多孩子就别生，生了就要对孩子负责。 最后还是一团参谋长姚腾飞中午回家取东西看到这一幕，赶紧上前抓住了杨进步的手：“老杨，你这是干什么？有气咱也不能打孩子啊！” 杨进步这才放下了四丫，气呼呼地说：“不争气的玩意儿，挨打挨少了。” 姚腾飞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清楚，笑着劝道：“哪个孩子不皮的？小子皮实打打也就算了，小丫头尽量别动手。” 杨进步点头：“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姚腾飞无奈耸肩：“昨晚写的报告落家里了，回来取。” “那你赶紧去吧，不耽误你时间了。”杨进步哪怕知道今天的事肯定会传遍家属院，但也不希望被战友亲眼看到。 姚腾飞知道杨进步好面子，再说这里一大群娘们，他一个大老爷们站在这也不合适，便拍了拍杨进步的肩，然后往家里跑去。 他走后，杨进步瞪了江凤英一眼，将她拉到跟前：“怎么教孩子的？还不快给陆青枝同志道歉。” 江凤英自然满心不愿，但她也知道杨进步的脾气，于是低着头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真是不痛不痒，毫无诚意。 田大妞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陆青枝却和和气气地说：“没关系，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嘛，杨团不必放在心上。” 见陆青枝好说话，杨进步松了口气，庆幸今天遇到的是年轻脸皮薄的，要是遇到那些个泼辣的老娘们，这事肯定没这么简单就过去了。 “谢谢陆同志，我家家属给你添麻烦了，以后我会好好约束他们的。” 陆青枝含笑道：“杨团真是通情达理，那你家属借我的16.5元什么时候还？” 第16章 瑶瑶，你也把钱还给我吧 这话一出，最最紧张的就是江凤英。 她两眼瞪大，张口就否认：“谁，谁欠你钱了？你少胡说八道！” 陆青枝不急不缓，一笔一笔给她算出来：“去年冬月初八，你说家里小叔子生了孩子，要随份子钱，手里紧实在拿不出来，从我这儿借了三块钱。冬月二十七那天，你说家里断粮了实在揭不开锅从我这儿借走了四块五……” “这都是最近几个月的事，问一问周围的邻居、供销社的售货员、邮局的邮递员，对一下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是假了。” “不用了，这钱我还！”杨进步脸涨得通红。 这要真挨个去查询，那岂不是满家属院都会知道，甚至还会传入领导耳朵里。 他丢不起这个人。 而且自己家这个娘们是什么德性，他比谁都清楚，上门寻借口借钱这事她还真干得出来。 最重要的是，陆青枝提的好几件事都跟他家对得上。 杨进步摸了摸口袋，除了一个干瘪瘪的烟盒只有几张毛票，显然凑不齐16.5。 他窘迫极了，赶紧说：“陆同志，傍晚下班的时候我给你送过来。” 人都这么说了，陆青枝自然也不好逼得太紧：“没事，我相信杨团。我这也是没法子，聿琛走得急，没留几块钱在家里，现在家里多了个人开销也大，小东还要去上幼儿园，又得花钱，杨团别跟我一般见识啊。” 虽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人都是同情弱者的。 她不把自己的困难摆在面前，别人还会觉得她咄咄逼人。 果然，听她这么说，来看热闹的家属瞅见她背篓上的南瓜、白菜、红薯，眼神都温和了许多，确实，要是有粮食谁会大老远去乡下买这么多粗粮回来啊。 相较之下，杨进步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今天这事要传出去，那还不得有人说他趁着周聿琛出任务的时候欺负他的家属啊？ 他咳了一声：“这事是你嫂子不对，小陆同志，她以后再敢向你开口借钱，你告诉我。” 说着还凶恶地瞪了江凤英一眼。 陆青枝浅笑道：“杨团哪里的话，大家都是邻居，都有手里头困难的时候，借钱应个急再寻常不过，我这也是遇到了难处，不然也不会向杨团开这个口。” 看热闹的家属们都纷纷点头附和：“是啊，小陆说得有道理，谁没有遇到困难的时候，邻里之间相互帮忙是应该的。” 看到这一幕，杨进步若有所思的瞥了陆青枝一记。 谁说周聿琛这个乡下的媳妇是个憨憨，又蠢又笨，人缘很差的？ 就这说话的条理都不简单，只怕刚才跑到营区门口通风报信的三虎都是她指使的。 自己家这咋咋呼呼的蠢娘们今天怕是中了对方的圈套。 但脸已经丢了，多说无益，杨进步正想说两句场面话，然后带着媳妇孩子赶紧走人却见张清瑶挤进了人群，围着陆青枝上下打量了一番：“青枝，你没事吧？” 她气喘吁吁的，因为奔跑，脸上出了一层薄汗，绯红绯红的，看起来比胭脂都还要艳丽，端是美丽动人。 陆青枝拿出手帕，轻轻给地张清瑶擦汗：“我没事，你怎么跑这么急？” 这么多人看着，张清瑶忍下心里的厌恶，没有躲开，而是笑道：“这不是听说你跟人吵起来了吗？我担心你呀。”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着话，一副亲密好姐妹的模样，看得旁边的田大妞心里都有些酸。 陆青枝继续笑眯眯地说：“还是瑶瑶你最关心我了。” 张清瑶见陆青枝对她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亲昵热情，不由得松了口气。 昨天郑大姐明显是有些怀疑她了。 她还真怕郑大姐说了什么，陆青枝会疏远她。 她本来都想这段时间不来找陆青枝了，为此借口她都想好了，但没想到今天三虎会跑到文工团找她。 当时那么多人看着，她要是不来，别人怎么想她？ 好在这女人真是够蠢的，一点都没对昨晚的事起疑，对她还是跟从前一样。 她笑盈盈地问道：“青枝，这么多人聚集在你家门口，发生什么事了？” 陆青枝指了指杨进步，笑着说：“没什么事，就是杨团要给我钱。对了，听说你们最近在排新戏，这又到月底了，你手里还缺钱吗？” 别人听了这话，只以为是姐妹俩感情好，随口闲聊。 但江凤英却知道，陆青枝这个蠢货又要给张清瑶钱了。 要是陆青枝拿自己的钱给张清瑶她顶多就是背后酸一酸，但今天陆青枝可是要拿他们老杨家的钱给张清瑶。 张清瑶这不是占她家的便宜吗？ 凭什么？ 江凤英可是连一碗土豆烧肥肠都能酸上几天的人，哪见得张清瑶这样拿好处？ 她嫉妒到了极点，也顾不得丈夫还在一旁，就大声喊道：“陆青枝，你不是嚷着没钱吗？怎么，今天又要借钱给张清瑶啊！” 这话一出，家属们八卦的小眼神纷纷落到张清瑶和陆青枝的身上。 看不出来啊，周团长家的还是个散财童子，到处借钱呢。 张清瑶留意到众人的目光，暗道不妙，连忙笑道：“江嫂子说笑了。” 又对陆青枝说：“青枝，我知道你关心我，但你别担心，我还有钱用。” “那就好。”陆青枝笑笑得一副傻大姐的模样，“瑶瑶，既然你有钱，那把借我的四十二块钱，还有四斤粮票，六尺布票还给我吧！小东户口没迁过来，下个月没粮票，他要上学了，得给他做两身换洗的衣服，我的钱不够花了。” 第17章 张清瑶被迫还钱 “妈呀，四十二块钱，四斤粮票，六尺布票，这么多？”一团二营樊松家的李秀华惊呼出声。 田大妞也是咽了咽口水，震惊地看着陆青枝：“小陆，你咋借出去这么多钱？” 陆青枝欣赏着张清瑶剧变的脸，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瑶瑶遇到困难了嘛，我跟她是好姐妹，当然要搭把手了，瑶瑶还说以后要想办法给我找个铁饭碗的工作呢！” 困难？ 你看看你好姐妹身上宝蓝色的长袖布拉吉，锃亮的小皮鞋，再看看你自己身上打满补丁的蓝色粗布衣裳和磨破了洞的布鞋，到底谁困难啊？ 至于安排工作，那就更扯淡了。 张清瑶不过是文工团里一名普通的团员，她有什么权力替陆青枝安排工作？ 亏得她们以前都还赞张清瑶大方漂亮呢，每次来看陆青枝都带着礼物，不是手帕头绳纽扣就是小点心之类的，结果羊毛出在羊身上啊！ 这些小玩意儿能值多少钱？连借出去的零头都不够。 要不是今天江凤英突然说出来，她们还都要误会陆青枝一直在占张清瑶的便宜呢。 这个张清瑶，任凭大家误会陆青枝，也从不解释一句，安的什么心？ 张清瑶不用抬头都知道周围的人都在看着她。 这一刻，她有种被人剥光了衣服晒在太阳下的感觉，羞耻、难堪、愤怒齐齐涌上心头，她的指甲不自觉地陷入掌心，掐出深深的红印她都一无所觉。 陆青枝今天突然说这个，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她怀疑地看了陆青枝一眼，发现陆青枝笑呵呵的，眼神透着清澈的愚蠢，看她的目光一如继往的依赖和信任。 问题不是出在陆青枝这，那就是出在江凤英身上。 江凤英在家属院的名声可不好，她的话没多少可信度，只要自己坚决否认，陆青枝也不拆穿，那这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自己也能挽回一些名声。 心里有了对策，张清瑶抬起头，用恳切的眼神看着陆青枝，悄悄捏了捏她的手：“青枝，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没借你这么多钱吧？” 最早的都几个月前去了，她自己都记不大清楚到底借了多少钱，陆青枝这个蠢货文盲怎么可能搞得清楚。 而且四十二块听起很多，但在百货大楼也就能买一双皮鞋，再买件羊毛大衣就没了。 自己这么一说，陆青枝应该要糊涂了吧。 陆青枝一听就知道张清瑶想赖账。 但为了维持“被张清瑶忽悠得找不到北的傻大姐”人设，她不能直接拆穿张清瑶。 陆青枝迅速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惊呼一声：“哎哟，瑶瑶，你捏我做什么？” 蠢货！这点暗示都看不懂吗？ 张清瑶感觉到周遭如芒在背的目光，心里真是恨透了陆青枝的愚蠢。 以前她觉得陆青枝蠢笨好哄挺爽的，但今天这种蠢用到了她的身上，那就一点都不爽了。 在占便宜方面，江凤英跟张清瑶可是同类，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哈哈大笑拆穿了她：“你捏陆青枝干什么？想让她配合你撒谎吗？” “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年冬月初四那天，刚发津贴，你就跟陆青枝说你妈病了，医药费、营养费，每个月要好几十块，你每个月的那点津贴远远不够，陆青枝那个傻大姐就给你了十块钱。” “后来我观察过，每个月月初你都会拎着东西上陆青枝家，然后高高兴兴地离开，不是借钱，为什么每个月月初都准点去陆青枝家里报到？” “陆青枝，腊月初三那天你借钱给张清瑶了吧？” 陆青枝震惊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那天下了雪，我买了肉，可惜周聿琛临时出去了，我就留了瑶瑶在家里吃饭，走的时候瑶瑶说过年要下连队慰问表演，天气太冷了，冷风灌进衣服里冻得她浑身都痛，我就借了八块钱给瑶瑶买一身厚实的棉袄棉裤。” 张清瑶脸色煞白。 这个江凤英，眼珠子都长到陆青枝家门口上了吗？连她哪天去了陆青枝家里都记得一清二楚。 现在陆青枝佐证了她的话，自己再否认就不合适了。 张清瑶迅速改变了策略，但也不忘回击江凤英一句：“你倒是挺清楚青枝家的事。青枝，你知道的我脑子笨，记性不好，应该是我没记清楚吧，你说四十二就是四十二，等我发了津贴就还你。” 杨进步本来是不屑掺和到女人们的纷争中。 但张清瑶自己身上的屎都没洗干净，还不忘咬他家里人一口，那也别怪他跟一个女人计较了。 而且张清瑶这事闹大了，就能压过他家出的丑，大家提起借钱欺负陆青枝想到的也是张清瑶，没几个人会记住第二的他家了。 于是，杨进步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上次喝酒的时候听周团长随口提了一句，每个月给陆同志二十块钱的生活费。” 大家一听这话，看张清瑶的眼神更不对劲儿了。 这张清瑶的心肠也未免太黑了吧，小陆来家属院才半年左右，她跟小陆熟起来也就四五个月的事，相当于每个月她都要借走陆青枝近一半的生活费。 江凤英再借几块钱，那陆青枝不所剩无几了？ 难怪来了家属院这么久了，身上还是刚来时的那两身打满了补丁的衣服，没干多少力气活人还更瘦了。 以前都以为陆青枝这人邋遢、懒散、抠门、不合群、爱占小便宜，原来是她们看走了眼。 这陆青枝就是个傻大姐啊！ 田大妞看不下去了：“哎哟，张清瑶同志，你好歹有正式工作，每个月都有二十多钱的津贴，小陆每个月就二十块钱的生活费，你还借走一半，你让小陆怎么生活？你看看你穿的啥，小陆穿的啥，你的良心呢？” “就是，好姐妹哪能自己天天打扮得跟个狐狸精一样，却看自己的姐妹穿得像个讨口子啊！”李秀华跟着指责道。 中午还在这看热闹的大部分都是农村来的家属，因为她们没有工作，这时候才会在家属院里。 她们这些人虽然跟着丈夫随了军，但她们中不少人的丈夫又不是没动过离婚娶个更年轻漂亮有文化的，只是碍于种种原因，打消了念头了。 她们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张清瑶这种惯会打扮又招摇，还经常往家属院跑的年轻姑娘，如今再看张清瑶做的事，那厌恶就更深了。 张清瑶自重生以来，无往不利，这还是第一次被如此多的人指责。 她的眼眶迅速聚起了一层水汽，眼尾发红，挺惹人怜爱的，可惜在场的都是妇女孩子，没有人吃她这一套。 相反，不少嫂子还对着她指指点点。 张清瑶不愧是多活了一辈子的人，见哭泣卖惨这一套行不通，马上换了副态度，将口袋里的钱全部掏了出来塞到陆青枝手里，一脸愧疚又悔恨的样子：“对不起，青枝，我不知道你借了钱给我后就没剩多少了。我身上只有四块五，先还你一部分，剩下的三十七块五我想办法凑凑，争取明天就凑齐还给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第18章 道歉 作为一个傻大姐，陆青枝当然是要原谅她了。 “瑶瑶，你不要这样说，咱们可是好姐妹，遇到困难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我刚来家属院那会儿，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要不是你教我怎么做一个大方得体的家属，教我怎么讨我们家那口子……我都不知道怎么在家属院里生活呢！” 陆青枝以前那小家子、闷葫芦的样子叫大方得体？ 她们都不认识大方得体四个字了。 还有，张清瑶一个没嫁人的姑娘家，教陆青枝讨男人欢心？这……她一个大姑娘怎么懂这些？ 大家看张清瑶的眼神又多了一层鄙夷。 张清瑶本想积极认错痛快赔钱挽回一些名声，谁知道会弄巧成拙，引来更多的质疑和批评。 可她又不能怪陆青枝，因为陆青枝可是在夸她。 张清瑶万分后悔自己今天走这一遭了。 她实在呆不下去了，装作没看到周遭嫌弃的眼神，扯了扯嘴角说：“青枝，团里排练任务紧，我是听说你出了事跟团长请假出来的，既然你这边没什么事了，我就先回去了，钱的事你放心，我明天一定给你凑齐。” “钱的事不急，下个月才有粮票买粮呢。”陆青枝拉着她的手，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你现在就要走啊？你以前都是吃过午饭再走，我哥上次送的鸡蛋还剩两个，你不是喜欢吃香葱炒鸡蛋吗？” 张清瑶好想堵住陆青枝的嘴。 可看看围在这的几十个大人小孩，她还是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勉强笑道：“下次吧，让团里的人等着不好，我先走了。” 陆青枝只好松开她的手：“好吧，你排练很辛苦，中午要记得吃饭哦，等我二哥下次给我送鸡蛋来，我还给你留着。” 听到这话，张清瑶脚下一滑，差点摔个狗啃屎。 她头都没回，只摆了摆手就赶紧加快脚步往外跑，她怕陆青枝要是再开口说点什么，她会忍不住在大庭广众之下让陆青枝闭嘴。 一口气跑出了家属院，张清瑶这才稍微放缓了脚步。 她阴沉着脸，回头远远看了家属院的方向一眼。 今天那么多人，还有不少是田大妞这样的大嘴巴，恐怕只需半天功夫，她借陆青枝的钱、占陆青枝便宜这事就会传遍整个家属院，甚至传到军区，传到团里。 许红梅一直跟她不对付，肯定会落井下石，趁机在团长面前说她的坏话。 想到自己费劲心力经营起来的好名声就这么毁了，还要面临一大堆的麻烦，张清瑶就烦躁得要命。 她用力踹了一脚路边的榆树。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江凤英？陆青枝？ 她首先否认了陆青枝。 因为陆青枝实在是太蠢了，今天还一直在帮她说话呢，虽然每次说的话都不中听，也一直没看懂她的暗示。 但陆青枝这样的蠢人，看不懂她的暗示，不会说话才是正常的。 而且今天陆青枝对她态度跟以前一样，旁边的人说了那么多，也没对她产生怀疑或是芥蒂。 不过就担心她走了以后，田大妞她们会在陆青枝面前说她的坏话，让陆青枝疏远她。 正好，她明天借着还钱的机会，再好好给陆青枝洗洗脑，让她别信家属院这些人。 哎，说来说去，都怪江凤英那个疯婆娘。 要不是她将自己咬出来，也不会有今天这么多事。 张清瑶真是恨死了江凤英，可江凤英是个混不吝的滚刀肉，她暂时也奈何不了江凤英，只得从长计议。 当下最要紧的还是那三十七块五。 她已经放了话，明天一定还，那就必须得还，不然别人怎么看她？回头团长问起，她怎么交代？ 她每个月的津贴都用得光光的，根本没攒下钱，到月底，她总共就只有那么四块五，今天全给了陆青枝，上哪借三十七块五去？ 而且借了也要还，她未来两个月一分钱都不花了？ * 张清瑶走后，杨进步也打算带着老婆孩子回家，但却被陆青枝叫住了。 “江嫂子，等一下。” 江凤英不情不愿地回头：“有事？” 她可真不想听陆青枝又提还钱的事，想到一下子给出去16.5，她就心疼。 陆青枝将小东放了下来，然后指着杨建国兄弟说：“今天他们几个大孩子抢小东的糖，应该给小东道歉。” “小孩子打打闹闹不是……”江凤英本想说陆青枝小题大做，但看到丈夫瞪了她一眼，她立即改了口，“建国，建东，赶紧给小东道歉。” 杨建国杨建东对视一眼，都不大情愿，可他们老子还在一旁盯着。 最后兄弟俩垂着头，低声说：“对不起，小东。” 小东有点害怕，下意识地看向陆青枝。 陆青枝冲他鼓励地笑了笑：“小东，要不要原谅两个大哥哥？” 小东是个心底善良的孩子，他点点头：“我原谅你们了。” 杨建国杨建东两兄弟松了口气。 陆青枝赞许地拍了拍小东的肩膀，站起身对着他们兄弟二人说道：“你们年纪大，是哥哥，应该保护弟弟妹妹们，而不是欺负他们。小东的爸爸跟你们的爸爸一样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是国家、是民族、是人民的英雄。” “如果他爸爸知道你们欺负小东，该多难过？咱们不能让英雄既流血又流泪，我想同是军人家庭出身的孩子，你们应该更懂这一点才是。” 这番话不止说得兄弟俩面红耳赤，旁边的家属们也是不住点头。 推己及人，谁也不想这样的事落到自己孩子头上。 杨进步本来有些不耐，这会儿听到这话也有些无地自容。 他狠狠拍了两个儿子一记，惭愧地说：“弟妹，是我们两口子没教好孩子，对不起，我会好好收拾这两个臭小子的。” 陆青枝心说，确实是你们两口子失职，一个天天喊着“我穷我光荣”，不管老婆孩子挨饿，一个到处占小便宜，给孩子不良示范，出了事就对孩子非打即骂，半点不反省自己。 自己都不改，指望孩子能改吗？ 但要真这么说了，只怕杨进步得恼羞成怒，非但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还会记恨自己。 她又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这些话即便要说，也不该自己来说，更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陆青枝客套地点了点头，说了两句场面话：“建国、建东都是懂事的孩子，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不会再犯了。” “还不快给婶子道歉。”杨进步拍了一下杨建国的脑袋。 杨建国兄弟俩羞愧地说：“对不起，婶子。” 陆青枝摆了摆手：“没事了，下午你们还要上课，回家吧。” 第19章 奖与罚 “跪下！” 一进家门，杨进步就抄起棍子，指着杨建国兄弟几个，厉声呵道。 杨建国缩了缩脖子，屈膝跪下，浑身不受控制地打摆子。 几个小的也怯生生地跪在他旁边，一字排开。 杨建国举起棍子，狠狠打在杨建国身上：“老子是饿死你们，还是冻死你们了？你们这么出去丢老子的人！说话啊，一个个在外面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回家全变哑巴了？” “爸，我们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杨建国眼眶含泪，但不敢哭出来。 杨进步抬起棍子戳着杨建国的脑门：“现在知道错了，欺负小东的什么干什么去了？为了几块糖，欺负烈属，你知道小东的爸是谁吗？” “那是老子的战友！跟老子一起打过反动派，上过朝鲜战场，那是过命的交情。你让老子以后死了，怎么去见小东爸爸？你让你那些叔叔伯伯们怎么看老子？” “老子怎么生出你们这些不成器的玩意儿！” 说到气处，他直接踹了杨建国一脚。 杨建国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江凤英心疼儿子，连忙上前挡在杨建国前面：“你天天都只知道打打打，建国他们不是太饿了，至于去抢那小崽子的糖吗？那小崽子口袋里揣了好些糖，给三虎他们吃就不给你儿子吃，你瞅瞅，这家属院里谁看得起你，谁看得起咱们家？” 杨进步气得脖子上青筋鼓起，他抄起棍子对准江凤英。 江凤英有些害怕，想退可想想儿子，心一横，昂着头，吼道：“打，你打死我们娘几个算了，打啊……” 杨进步将棍子重重摔在地上，指着大门口的方向：“嫌现在日子不好过？江凤英，解放前，你种地主的地，吃的是什么？天天野菜团子都吃不饱不也过了？” “现在日子好了，你反倒嫌这嫌那了。天天跟这个比，跟那个比，你嫌老子没本事，给不了你们好的生活，那你们走，你带着孩子回乡下去！” 撂下这番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一走，几个孩子都小声哭了出来。 四丫他们几个年纪小，不知道乡下生活是什么样的，杨建国和杨建东小时候在乡下呆过好几年，有记忆。 他担忧地说：“娘，爸不会真要赶咱们回乡下吧？我不想回去。” 杨建东也连忙跟上：“我也不要回去。” 老杨家没分家，二三十口人一起吃饭。 奶奶最偏心小叔，每次有什么好吃的都偷偷塞给小叔。 就连盛饭的时候，也是先给太奶奶，然后是爷爷奶奶、小叔、二叔、三叔…… 轮到他们，上面的米饭都没了，只剩锅底的南瓜红薯和老菜杆子。 他们娘几个一年到头都吃不了几顿米饭。 江凤英也想起了老家乡下干活最多，却吃得最差的日子，摇了摇头：“我们不走。你爸要是敢赶我们走，我就学那田大妞提着……” 她终究是没田大妞泼辣，最后改了口：“咱们就跪在大院门口哭给你爸看！” * 几家挨着，杨家的这波动静，陆青枝站在门口都隐约能听到。 田大妞撇嘴：“哎哟，又挨打了，摊上这样的爹娘，杨家这几个娃娃也是遭罪哦。” 可不是，杨家的七个孩子是又可怜又可恶。 陆青枝叹了口气，没有多说，而是冲满头大汗跑回来的三虎说：“谢谢三虎帮婶子跑这一趟。” 然后她又对田大妞道：“嫂子，刚才江凤英那么凶，杨家兄弟人又多，要打起来我跟小东肯定吃亏，所以我让三虎帮我去团里喊了杨团。对不起，都没事先跟你说，你可别生三虎的气。” 田大妞非但不生气，还大大地夸奖三虎：“这有什么？三虎，今天你做得对，下次再碰到这种事赶紧去喊人。” 三虎得了夸奖，眼睛发亮：“娘，那下次吃肉可不可以多奖励我吃两块。” “你这臭小子，整天就只知道吃！”田大妞拍了一下三虎的脑门，随即又笑道，“成，下次奖励你两块。” 陆青枝见田大妞不生气，松了口气：“大虎二虎，麻烦你们几兄弟帮我把背篓抬进院子好不好？” 田大妞赶紧推了下两个大的。 两个孩子一人提着背篓的一边，三虎四虎，甚至是小东要跑过去帮忙。 小东年纪小，额头上又有伤，大虎干脆把南瓜从背篓里抱了下来，塞给他：“你抱这个，我们四兄弟抬。” 陆青枝和田大妞看得大笑起来。 陆青枝倒不是想使这点懒，她是想谢谢几个孩子，但要是说出来，田大妞肯定马上带着四个孩子回家。 趁着孩子们搬背篓的的功夫，她快速进屋，先数了十二颗糖，然后跑到厨房，将放在水缸里的肉拿出来，切成两半，然后用一块报纸包着，走出去塞给田大妞。 田大妞先是愣了一下，等打开报纸，看到里面的肉后，立马推了回去：“不成不成，肉多贵啊，你赶紧拿回去，这东西我不能要你的。” 陆青枝挡住她的手：“嫂子，这肉可不是给你的，而是给大虎他们的。要不是他们拦着，今天有些人就要冲进我们家了，还有小东也要受欺负。” “大虎、二虎，你们在学校，老师是不是教过？做对了事情要表扬，做错了事情要批评教育啊？” 两个孩子点头。 陆青枝又说：“这就对了，今天你们保护婶子的家，保护弟弟，做得非常棒，婶子要奖励你们。来，一人两颗糖。” 轮到小东，陆青枝碰了碰他的小鼻子：“小东今天很勇敢，也有奖励。” 最后还剩两个，她塞给了三虎：“这是三虎的跑腿费，三虎辛苦了。” 多得了两颗糖，三虎笑得牙不见眼，声音洪亮地喊道：“谢谢婶子。” 又是水果糖又是肉的，田大妞很过意不去：“哎哟，小陆，你太惯着他们了。” 陆青枝笑着说：“嫂子，是大虎他们兄弟仗义、有担当、又爱护弟弟，这么好的孩子，给两颗糖而已，怎么能叫惯着呢。” 哪个当妈的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的孩子。 田大妞果然不再推辞了：“哎哟，说不过你，但你老这样可不是过日子的样子。” 想到陆青枝借出去的钱，还有这散给她家孩子的糖，她觉得还是要找陆青枝好好说叨说叨。 “小陆，你过来，咱们说会儿话。” 第20章 小事，包我身上了 “嫂子，啥事啊？”陆青枝带着田大妞进了屋。 田大妞是个直性子：“哎哟，小陆啊，你可别怪嫂子多事。你这手也太松了，又是借钱又是送东西的，日子可不是你这么过的。” 这年月的人节俭惯了，看不得陆青枝的“大手大脚”。 陆青枝有些哭笑不得。 她只是给孩子们发了几颗糖而已，而且都还是她比较喜欢的孩子，给糖的理由也很充分。 说到底，还是先前借给张清瑶和江凤英的钱给大家留下了大冤种的印象。 陆青枝不好澄清，连忙说道：“嫂子，我知道，以后不会了。” “知道就把肉拿回去，这肉多贵啊，不过年不过节的吃啥肉！”田大妞趁机将肉塞回了陆青枝手里。 陆青枝不肯接：“嫂子，你拿着吧，不然以后我找你帮忙都不好意思了，就这一次好不好？” 田大妞板起脸：“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这才是跟嫂子见外。” 陆青枝苦笑道：“我昨天买了五尺布，今天又买了一丈土布，想给我和小东各做一身衣服，要是还有剩，我想做个被套，可我针线活太差了，还得请嫂子帮帮我。” 原主的针线活一般般，陆青枝就更别提了。 千禧年后出生的孩子有几个会缝缝补补的？好多连钉扣子都不会。 “这可是个慢工活儿，要是嫂子不肯接这块肉，那我就不能请嫂子帮忙了。”陆青枝坚持。 田大妞拗不过她，只好拿了肉：“咱们说好，就这一次啊，最后一次了。” “好，都听嫂子的，嫂子家里事多，我就不留嫂子了。”陆青枝笑着说道。 田大妞点头：“哎哟，可不是，那两个大的下午还要上学呢，我先回去了。” 两人走到门口，陆青枝帮她抬起背篓。 田大妞背好背篓，转身喊四个孩子：“小兔崽子，回家了。” 五个孩子已经蹲在地上玩起了打弹子的游戏。 小东也加入了进去。 他应该是第一次玩，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滚动的玻璃珠子。 没有人回田大妞。 田大妞气得直摇头：“哎哟，玩疯了，回家吃饭都喊不动。” 陆青枝失笑：“孩子不都是这样的吗？小东来了家属院这么久，第一次跟小朋友玩得这么开心，就让他们再玩会儿吧。” 田大妞点头：“成，做好饭我再叫他们。” 送走田大妞，陆青枝回屋提着暖壶出来，在桌上倒了五碗水：“桌子上有开水，渴了自己过来喝水啊！” 闻声，小东蹬蹬蹬地跑进来，两只手捧起一个大碗，吹了吹，仰头喝了两口，然后抬起袖子擦了一下嘴边的水渍：“婶子，你要做饭了吗？我来烧火。” “小东真乖，不过今天中午的饭很简单，婶子一个人就行了，你去跟大虎他们一起玩吧。”陆青枝弯腰摸了摸他的头。 小东看了一眼打弹子打得火热的四兄弟，恋恋不舍收回过目光：“不用，我跟婶子一起做饭。” 这孩子明显是想讨好他，证明自己有用，说到底还是缺乏安全感。 陆青枝蹲下身，平视着小东温柔地说：“小东，这样吧，咱们把烧火换成扫地好不好？吃过午饭，你把客厅，你的房间，婶子的房子都扫一遍。” 小东见陆青枝给他分配了任务，果然不再坚持，高兴地说：“好，婶子，以后扫地的事都交给我吧。” 陆青枝摸了摸他的小脑瓜：“嗯，去跟大虎他们玩吧。” 她则将背篓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粮食放进她的房间，免得有人来串门看到。 南瓜放在墙角，莴笋今天中午吃，白菜和花菜放在厨房阴凉的地方，这几天都不愁没菜吃了。 安置好东西，陆青枝开始做饭。 今天中午就做一个菜——瘦肉炒莴笋。 这个年代的莴笋很细，只比大拇指粗一点，这还是大娘特意扯的大的，更小的只有小拇指那么大。 这主要是因为现在的莴笋种子还没经过优化培育，家家户户种了莴笋留一棵大的开花结果后将种子留下来，第二年继续种，一年接一年。 这样虽然会节约一些成本，但长期下去，种子会出现退化的现象。 而且自留的种子没有经过病虫害检疫、消毒，播种后容易造成田间病虫害加重，从而导致发芽率低、抗病虫害能力弱，减产降收等问题。 其次是现在缺少肥料。 不过这莴笋虽然小是小了点，但这可是妥妥的无公害农产品，比后世大棚里种出来的香多了。 陆青枝给莴笋去皮切片后，米饭也煮得半熟了。 她起身去沥米。 今天中午的主食是红薯饭。 红薯切成小块，放在铁锅底部，上面铺一层沥米饭，然后沿着锅边撒一圈水，小火慢煮，将锅底的红薯煮熟，粘在锅底，形成一片金黄色的锅巴，又甜又香，是她童年最甜蜜的回忆之一。 煮好饭，陆青枝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出去看孩子们是不是要散伙了。 看到她过来，大虎自觉地收起了弹珠：“晚上再玩，不然一会儿娘要骂人了。” 小东意犹未尽地抓起自己的弹珠站起来，问道：“大虎，你们晚上什么时候放学啊？” 大虎眉飞色舞地说：“本来可以四点多回家的，但学校里上次采购的粉笔和本子到了，老师让我和几个同学一起去供销社取，要晚点才回来，你先跟三虎、四虎玩吧。” 提起供销社，陆青枝忽然想起一个人——庞俊。 他是张清瑶上辈子的丈夫，供销社长家的独子，好像为了追张清瑶，特意调到了红云供销社上班。 张清瑶重生回来，大手大脚的，布拉吉、小皮鞋、羊毛大衣、手表、雪花膏、口红……那真是应有尽有。 她每个月的津贴可支撑不起她如此体面的生活。 陆青枝担心她今天借不到三十七块五，明儿又跑过来哭哭啼啼的卖惨。 现在庞俊正在热烈地追求她，如果知道心仪的姑娘遇到了困难，那还不得拉一把啊？ 这样自己的钱不就有着落了？ 而且以后有庞俊缠着张清瑶，她耳根子也清净了，可以专心做自己的事。 想到这里，陆青枝叫住了大虎：“大虎，帮婶子一个忙可以吗？” “好啊！”大虎跟他娘一样痛快，都不问什么事就痛快答应了。 陆青枝附在他耳朵边，小声低语了几句。 大虎拍着胸口：“婶子，这点小事就包在我身上吧。” 第21章 张清瑶借钱 下午四点，红云供销社迎来了一群特殊的客人，五个十来岁的孩子。 领头的正是大虎。 他把老师交给他的条子递给售货员李晓梅：“阿姨，老师让我们来领一百六十个本子，二十盒粉笔，还有两把尺子……” 李晓梅接过单子看了以后说道：“你们等会儿，我去仓库里给你们搬出来。” 这些东西为种类比较多，有些要的数量又少，所以学校就委托供销社这边帮忙统一采购了。 因为不会对外出售，所以货物运回来都放在仓库里。 “谢谢阿姨。”大虎道了一声谢，然后跟自己的同学们聊起了八卦，“今天中午我家门口可好玩了。” 其余四个同学不大信：“你家门口有什么好玩的？当我们没去过你们家啊。” 大虎嘿嘿直乐：“你还真不信，好多人去看热闹呢。文工团一个姓张的女人，借了我家隔壁陆婶子四十多钱，还有很多粮票、布票，四十多块钱啊！” 抱着本子出来的李晓梅正好听到这个惊天大八卦，连忙凑到柜台边：“你婶子很有钱吗？借给人这么多钱？” 她两个月的工资呢。 大虎摇头：“没有，那个女人天天穿小皮鞋、布拉吉，陆婶子穿的都是打补丁的衣服，他们都说那女人太坏了。” 闻言，李晓梅更好奇了：“你婶子叫什么名字啊？说不定我也认识。” “陆青枝，去年住到我家隔壁的。”大虎大剌剌地说道。 李晓梅蹙了蹙眉：“那另一个是去年进文工团的张清瑶？” 大虎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李晓梅笑了起来，岂止是知道，还是冤家呢。 去年七月，汪主任介绍她跟庞俊相亲，第一次见面双方印象都不错，有继续相处下去的意思。 谁知不到一个星期，庞俊送东西到供销社，顺便在柜台找她聊天时看到了来买东西的张清瑶，惊为天人，立马跑去大张旗鼓地追张清瑶。 而且为了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还完全不顾她的颜面，让他老子想办法将他调到了红云供销社。 供销社里都知道她跟庞俊相亲的事，庞俊搞这么一出，她有多难堪可想而知。 虽然此事的罪魁祸首是庞俊这个见异思迁的家伙，但李晓梅对张清瑶也同样没什么好感。 如今听说了张清瑶做的这些事，她不禁有些幸灾乐祸。 这样的八卦怎么能她一个人听呢？ 李晓梅回到后面的办公室，喊道：“庞干事，子弟小学那边过来取东西了，刘静姐要看柜台，我一个人搬不过来，麻烦你帮帮忙。” 庞俊二十岁出头，长得粉头白面的，笑起来颇为阳光俊朗。 听到李晓梅竟然叫他帮忙，他有些意外，连忙起身：“好，马上就来。” 可能是愧疚，他非常积极地搬起最大的那个箱子：“这些东西都比较沉，我来搬吧，你歇会。” 李晓梅也不跟他抢，侧开身，让他出去，自己也跟着出了仓库，跑到办公室跟人喝水聊天去了。 一杯水还没喝完，李晓梅就看到庞俊黑着脸进来。 见她望过来，庞俊解释了一句：“子弟小学的东西都给他们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主任问起，你们帮我跟他说一声。” 说完从抽屉里取了一样东西，转身大步离开，留下办公室几个人面面相觑。 “庞干事这是咋啦？” 李晓梅喝了一口温开水，笑而不语。 * 八卦的传播速度比张清瑶预想的还要快。 今天的排练一结束，团长卫欣就叫住了她：“张清瑶，你留一下。” “是，团长。”张清瑶示意搭档先去吃饭。 等人都走后，她主动问道：“团长，是我今天排练表现不好吗？我晚上回去再练练。” 卫欣叹了口气：“不是。张清瑶，你勤奋、刻苦，也很有灵性，我一直很看好你，觉得你是我们文工团的一棵好苗子，将来的台柱子，但你太让我失望了。今天家属院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打算怎么办？” 张清瑶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 她没想到才过几个小时，这事就传入了团长的耳朵里。 原先准备好的说辞是用不上了。 她斟酌了一下，诚恳地表示：“团长，我前段时间手里比较紧，又不知道青枝那么困难，就想着从她手里借点钱周转一下，最后闹成这样，我给咱们文工团丢脸了，团长，对不起。” 说着，还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卫欣一向严厉，吃软不吃硬。 见她态度很不错，卫欣也稍微放缓了语气：“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借的钱和票要尽快还给家属，咱们文工团绝不能落个欺负家属的名声，你回去写封检讨，记过处分，再有这样的事，你自己离开文工团。” 张清瑶的心在滴血，背上了处分，她过去一年的努力全废了，以后有什么好角色也轮不到，更别提早日成为文工团的台柱子了。 可她还偏偏不能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和愤怒。 “是，团长，我今晚就凑齐钱和票，明天就还给陆青枝，以后也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卫欣颔首：“以后把心思多花在排练上，少跟那些家属掺和在一起，人多是非就多，你要注意影响。” 不去家属院，她怎么有机会碰见周聿琛？又怎么有机会赶走陆青枝这个贱人？ 张清瑶垂下眼睑：“团长，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改。” 卫欣脸色稍缓：“不早了，回去吧。” “团长再见。”张清瑶客气礼貌地跟卫欣道了别。 只是一出房间，她强撑的姿态就再也维持了，脸上阴云密布。 她今天找了两个关系比较好的舍友借钱，但因为月底了，大家身上的钱都不多，她总共也只借到了十四块五毛钱，还差二十多块。 她上哪儿借去？ 本来她是打算明天去找陆青枝，先还十四块五毛钱，然后哭诉一番，让陆青枝对外宣称她已经还完了，这样面子里子都有了，回头团长问起，她也能有个交代。 可团长刚才的警告让她意识到，这笔钱必须尽快还。 不然后面再扯出来，她这份人人羡慕的工作就保不住了，更别提接近周聿琛了。 只是这笔钱从哪儿来呢？ 活了两辈子，张清瑶还没因为三十多块钱如此焦虑头痛过。 就在张清瑶急得焦头烂额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道激动的声音。 “瑶瑶！” 张清瑶抬头就看到穿着一身棕色皮夹克的庞俊笑呵呵地冲着她跑来。 张清瑶的脸立马拉了下来：“你来做什么？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不合适。” “合不合适也要试过才知道啊！”庞俊依旧笑呵呵的，丝毫没气馁。 他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和票，递到张清瑶面前：“你的事我听说了，缺钱怎么不跟我说？这里是五十块钱，五斤粮票，七尺布票，票不多，我刚找人换的，要是不够，明天我再找人换一些。” 张清瑶盯着钱和票看了几秒，拒绝：“我不要，你拿回去。” 庞俊将东西又往前递了递：“这是借给你的，等你发了津贴，你再还给我。瑶瑶，咱们也算是朋友吧，朋友有通财之义，下次我遇到了事，你帮我一次就是。” 张清瑶有些纠结，她不想跟庞俊再扯上关系，但如今她身边能够轻而易举借这么多钱和票的也只有庞俊。 就当是庞俊还她上辈子的。 张清瑶最终还是伸出了手：“等我发了津贴就还你。” 第22章 陆青枝好像有什么不同了 “老刘，等等！” 下班，一走出营地，刘文清就被后面的杨进步给叫住了。 他停下脚步，等杨进步过来，笑呵呵地说：“叫我干嘛？要去我家里喝一杯吗？” 杨进步哪有那个心情。 他摆手：“不了，不了，改天吧，那个，那个……” “那个啥？老杨，你啥时候跟娘们一样了，婆婆妈妈的，一句话半天都整不利索。”刘文清吐槽。 杨进步有些难以启齿，挠了挠头，苦笑道：“那个，中午的事你听说了吧？” “中午啥事？我今天带队伍出去拉拉练了，刚回来一会儿。”刘文清不解地看着他。 杨进步只好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就……就我家那不成器的娘们，在周团家那儿借了十几块钱，你手里有余钱没？挪点给我，下个月还你。” 还有这种事？ 刘文清很诧异，但他知道杨进步要面子，能跟他开口借钱估计也是没办法了，便爽快地说：“你要多少？我看看我这够不够。” 杨进步说：“十六块五，过几天就还你。” 刘文清把口袋里的钱数了数，塞给他：“这里是八块七，还差七块八，我一会儿回家拿。” “谢了。”杨进步接过钱，感激地说。 刘文清不在意：“小事，走吧，先回去。” 两人很快回到家属院。 刘文清邀请杨进步去家里坐坐，杨进步中午才在田大妞和大虎兄弟面前丢了脸，不好意思进去：“我在外面等你就行了。” 刘文清没勉强，一个人回了家。 一跨进家门，他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他往厨房的方向探了探头，看到竹蒸笼上热气腾腾的，不由咋舌：“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竟然蒸馒头。” 守在灶台前的四虎纠正他：“爸，不是馒头，是白菜猪肉包子，可好吃了。” 刘文清进去捏了捏他的耳朵：“说得你好像吃过了似的。你妈今天买肉了？” 四虎摇头：“不是，隔壁陆婶子送的，娘说剁碎了包包子，这样大家都能吃好多口。” “怎么又拿别人的东西？”刘文清皱眉，把田大妞拉到一边，“你怎么又跟那小陆掺和到一起？你忘了她是怎么嫁给周团的？这种人心术不正，你离她远点。” 田大妞不服气：“哎哟，你才心术不正呢，人小陆好着呢，当初的事保不齐有什么误会。行了，咱们姐妹的交情关你个大老爷们什么事？” 刘文清想到杨进步还在外面，压低声音斥道：“怎么不关我的事？你不是我屋里人啊？听说江凤英借了她的钱，今天闹得很大，小心下次闹你，到时候丢了脸别回家哭。” 田大妞不满：“哎哟，哪个不要脸的颠倒是非？明明是江凤英不要脸带着孩子去小陆那打秋风占便宜，还怪小陆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至于我，我是那种只进不出在的人吗？四虎，一会儿给你陆婶子和小东弟弟端四个大包子过去。” 刘文清被她堵得无话可说：“我懒得跟你说。” 踏进房里，想了下，他又转过头：“你也不能厚此薄彼，大家住一个院，这样多难看？” “哎哟，什么厚此薄彼？哪里难看了？我的包子蒸得好着呢！”田大妞听得一头雾水。 刘文清有些泄气，只好把话说得直白点：“要送杨家也送几个，都是邻居，一个送一个不送，让人看见了不好。况且，老杨家孩子多，就他一个人工资，他也挺不容易的。” 田大妞不乐意：“我跟小陆那是邻里间友好的你来我往，有来有回，我是见过他们老杨家一根猪毛还是一个蛋壳啊？小陆出肉，我出面，这顿包子她该吃。” 江凤英毛都没出，凭啥呀。 刘文清指着田大妞：“你……你怎么就没点军属的觉悟呢？我们是战友、是朋友，朋友有难总得拉一把吧？况且老杨就在外面，他要发现了，多尴尬。” 田大妞撇嘴：“不让他们看见不就得了。他们家粮食不够吃也是活该的，孩子像小猪仔，一个接一个的下，没有停歇。杨进步每个月还雷打不动寄十斤粮票回去，人家都不心疼老婆孩子，你替人家急什么？” “越说越过分，我不跟你说了。”刘文清实在拿田大妞没辙，也不争辩了，进屋拿了钱，快去出了门，对站在外面抽烟的杨进步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这是七块八。” 杨进步接过钱，跟先前的放一块儿，然后掏出烟盒递了一根给刘文清：“谢了老刘。周团不在家，这天都快黑了，未免有人看到说闲话，你陪我走一趟吧。” 也好有个见证。 刘文清接过烟点燃，抽了一口，点头答应：“成。” 两人来到周家，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口喊道：“小东，弟妹在家吗？” 陆青枝正在跟小东一起用报纸糊墙。 今天下午小东搞卫生，搞完后，他说墙壁黑乎乎的不好看，田大妞就建议他们用旧报纸糊在墙壁上，经济实惠又美观。 所以缝完了被套后，陆青枝就撸起袖子跟小东一块儿糊墙。 她端着碗和小刷子，小东帮她递报纸。 听到声音，陆青枝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将碗放到桌子上，走了出去：“杨团、刘参谋长，里面请。” “不了，弟妹，这是你嫂子借你的十六块五，你点点看数目对不对。”杨进步直接说正事。 陆青枝接过钱，也没客气，当着他们的面，利索地数钱。 旁边的刘文清悄悄打量着陆青枝。 人还是那个人，但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先是脸上的笑容比以前多了，说话客客气气温温柔柔的，跟那些城里人似的。 再来好像是变勤快了，院子里好像比上次来的时候整洁了不少，围裙上沾着浆糊，这是在糊墙？ 真稀奇，莫非是准备换个花招拿下周团？ 就在他打量的功夫，陆青枝已经点清楚了钱，笑道：“没错，总共十六块五。” 杨进步笑了笑：“那就好。天快黑了，弟妹，我们就先回去了。” “好，杨团、刘参谋长慢走。”陆青枝笑着送客，等人走后，她才关上门。 走出一段距离的刘文清回头看了眼刚关上的大门，问旁边的杨进步：“老杨，你有没有发现，这周团家的好像真有点不同了！” 杨进步了却了一桩心事，放松许多，扯了扯嘴角：“有什么不同的？还不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你想多了！” 第23章 郑大姐到访 “今天是个好日子……” 陆青枝哼着欢快的曲子进了家。 小东都看出她心情很好了：“婶子，是杨伯伯来还钱了吗？” 陆青枝轻轻揉了一把他的小脑袋：“你这小耳朵倒是挺尖的，老远都听到了。” “嘿嘿……”小东傻乐。 陆青枝好笑：“别乐了，干活，糊完客厅咱们就吃饭。” 小东和她的房间已经糊好了。 小东纳闷：“那周叔叔的房间呢？明天再糊吗？” 陆青枝都不进周聿琛的房间，更不可能给他糊墙了，可这话不能对小东说。 于是陆青枝换了套说辞：“小东，你糊自己的房间是不是挺有成就感的？就是很兴奋，很自豪？” 小东一想还真是：“嗯，我觉得我自己糊的最好看。” 小小年纪，够自信啊。 陆青枝克制住想笑的冲动，一本正经地忽悠：“这就对了，周叔叔也会这么想啊，所以咱们不能抢走周叔叔的成就感，对不对？” “对，我们要把周叔叔的房间留给周叔叔自个儿糊。”小东赞同。 陆青枝笑了笑：“小东真乖，来，继续跟婶子一起糊墙吧。” 小东把新的报纸摊开，陆青枝再涂上浆糊，然后贴在墙壁上，再用手掌轻轻抹平，压一压，报纸就稳稳地粘在墙壁上了。 客厅快贴完的时候，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 陆青枝仔细听了下，辨认出是四虎的声音，便对小东说：“四虎来了，可能是找你的，你出去看看吧，剩下两张婶子自己贴。” “好。”小东放下报纸跑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他就端了个盘子进来，兴奋地说：“婶子，田婶子包了白菜猪肉包子，送给咱们四个。” 田大妞真是太客气了。 陆青枝笑着说：“那你跟四虎说谢谢没？” “说了。”小东乖巧道。 陆青枝赞道：“咱们小东真懂礼貌，四虎回家了吗？” “没有呢，在外面等着拿盘子，我腾给他。”小东说道。 陆青枝还在贴最后一张报纸，便说：“成，你小心点，别把田婶子家的盘子摔坏了呀。” 小东应了一声，跑去了厨房，没过多久又蹬蹬地跑了出去。 等陆青枝贴好了报纸，还不见他回来，只得找了出去，结果发现两个小孩在门口比弹珠。 “我有五颗，今晚我二哥又给了我一颗，比你多。”四虎得瑟。 小东不甘示弱：“中午，二虎哥还给了我两颗呢，大虎哥也给了我两颗。” “那有什么稀罕的，他们俩以前也给过我好多颗，我输了，不然比你多多了。”四虎也较上劲儿来了。 这个小东还真比不上，他有点委屈：“那……那以后大虎哥、二虎哥还会给我的。” 四虎乐了：“那他们也要给我啊，我可是他们的亲弟弟，总不能给你不给我吧？” 眼看两个孩子要为几颗弹珠吵起来了，陆青枝连忙出声：“四虎，你再不回去，包子要被大虎他们吃光了。” “哎哟，忘了包子。”四虎抱着碗，飞快地跑了。 留下吵架吵到一半的小东。 陆青枝关上门，拉着还在发呆的小东：“洗手没？走了，回家吃肉包子。” 一听说吃肉包子，小东哪还管什么弹珠不弹珠的。 他咽了咽口水：“婶子，肉包子好软好软，比还软。” 陆青枝被他这夸张的语气给逗乐了：“那肉包子跟哪个更甜啊？” “肉包子。”小东脱口而出。 陆青枝愣了下，侧头看他，见他小脸严肃认真，不是说笑，心里顿时又酸又涩。 “小东说得对，下次在街上若是遇到卖的，婶子给小东买。” 小东轻摇小脑袋：“谢谢婶子，不用了，小东有水果糖，不吃。” 陆青枝没跟他争：“好，走吧，吃包子了，不然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两人进屋，陆青枝把包子端了出来。 这包子一个抵他们学校食堂的两个。 这时候的面粉没有放增白剂，而且打的面也没那么精细，再加上用老面发酵的，所以蒸出来的馒头不像后世那样雪白雪白的，而是呈黄色。 “吃吧，咱们一人两个，就当是晚饭了啊。” 干了半天的活儿，陆青枝也饿了，拿起个大包子，一口咬下去，浓浓的麦香味充斥在味蕾间。 真香！ 不像二十一世纪的包子，好看是好看，但却少了一股麦香味。 下一口，陆青枝咬到了猪肉白菜，很香，因为里面加了油渣。 应该是田大妞将自己家的油渣加了一部分进去，不然光是瘦肉和白菜，没有油脂，瘦肉会比较柴，没这么香。 太好吃了，陆青枝很快就吃完了一个包子，又拿起另外一个。 小东也吃得满嘴流油。 两个包子吃完后，他还忍不住舔了舔舔手指：“婶子，包子好吃。” “那是婶子做的饭好吃，还是田婶子做的包子好吃？”陆青枝故意逗他。 这可问住了小东，他眨巴着圆润的眼睛：“都好吃，我都喜欢！” “小滑头。”陆青枝笑了起来。 “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呢？”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女声。 陆青枝连忙站了起来：“小东，把盘子放到厨房，洗洗手，我去看看谁来了。” 说完，她走到门口，隔着门板问道：“谁啊？” “警惕性不错，是我，郑大姐。”门外的人说道。 陆青枝连忙打开了门：“郑大姐，您来了，快里面请。” “什么您不您的，大家都是同志，不用这么客气。”郑大姐进门就发现客厅里的报纸是新贴上的，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弄的？” 陆青枝笑着说：“小东和我一块儿贴的。这墙壁有些年头了，有的地方发黑发霉了，不好看，贴上旧报纸美观一些。” “不错不错，早该这样了。”郑大姐发现这次来，他们家干净整洁了许多，极为满意。 陆青枝拿搪瓷缸子给郑大姐倒了一杯开水：“郑大姐喝水。” 郑大姐摆手：“不用忙了，坐吧，我来是为了张清瑶的事。” 第24章 给力的郑大姐 陆青枝想过今天的事可能会惊动领导，但她没想到郑大姐会为了这个亲自登门拜访。 昨天在卫生院，慧眼如炬的郑大姐就看穿了张清瑶的为人，很是不喜。 今天又听说了张清瑶借了她那么多钱，对张清瑶的印象只会更糟糕。 所以郑大姐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而是补偿或是主持公道。 想清楚了郑大姐来的目的，陆青枝就要思索自己的应对之策了。 首先她白天表现得像个傻大姐，那这会儿就不能表现得太精明，不然会引起郑大姐的怀疑。 当然，她也不能表现的太蠢，还对张清瑶一点怀疑都没有，这样郑大姐会觉得她是个扶不起的傻瓜。 所以这个度很重要。 思索片刻，陆青枝快速找准了定位，一脸愧疚地说：“抱歉，郑大姐因为我的事还劳烦您大晚上的跑这一趟。” “这是我的工作，什么劳烦不劳烦的？”郑大姐听不得这话，“说起来这事也是我的疏忽，你年纪小，刚来家属院，我对你照顾不够，这事我也该做检讨。” 陆青枝连忙说：“这哪能怪郑大姐呢，郑大姐要忙工作，照顾家里，还时不时地要处理咱们家属之间的纠纷，您就是分成两半也不够用啊。” 郑大姐有些诧异地看着陆青枝：“你不怕我了？” 当然还是怕的。 看到郑大姐，她就总想起中学时期的教导主任，班主任，下意识的有些畏惧。 尤其是知道了郑大姐的生平，陆青枝对她是又敬又怕。 但这话可不能说出来。 陆青枝笑道：“郑大姐哪里的话，您是咱们的老大姐，主心骨，我怕您做什么？” “你这小陆倒是挺能说的，嘴皮子比我们妇联新来的大学生都溜。”郑大姐感慨了一句，下一刻却又板起了脸，“你话说得再好听，我也是要批评你的。” 陆青枝立马正襟危坐，一副乖乖挨训的样子。 搞得郑大姐都愣住了。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小陆同志，有爱心，友爱互助，这是一项美德，但你也要搞清楚对象。据我所知，张清瑶同志是城市工人家庭出身，家庭条件不错，她又在文工团工作，每个月有二十多块钱的津贴，她不需要你周济。” 就只差指着陆青枝的脑门说，人家条件比你好多了，还用你借钱给人家。 陆青枝乖乖受教：“郑大姐说得对，今天田嫂子也说我了，我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以后不会再胡乱借钱了。” 郑大姐见她一副小学生挨训的模样，心里有些好笑。 这小陆怎么跟她家闺女似的？ 好歹现在知好赖，能听进去劝。 “希望你说到做到。不过这件事最主要的责任还是在张清瑶身上，我已经向他们团长反映了这个情况。他们团长说会责令张清瑶尽快还你的钱，并且给她记过处分。对此，你有什么意见吗？” 陆青枝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都听郑大姐的。” 郑大姐真给力啊，一声不吭就把事给办好了，不愧是她的偶像。 “成，那就这么办。如果张清瑶明天没还钱，你来找我。”郑大姐还是怕傻乎乎的陆青枝吃亏。 陆青枝有些感动：“好，谢谢郑大姐。” 郑大姐从口袋里掏出五尺的布票，塞给陆青枝：“不用谢，这事也有我疏忽的责任。这是五尺布票，明天张清瑶还要还你六尺，你拿着，给自己和小东各做一身新衣服。” 陆青枝哪能要她的布票啊，连忙推辞：“不用，郑大姐，田嫂子今天带我去乡下买了一丈布，我有布料。这票您拿回去，您家人多，用票的地方多着呢。” 可郑大姐哪是容人拒绝的。 “拿着，这是给小东的，我也是他婶子，给他票做一身衣服都不行吗？” 行，当然行。 人都说了是送给小东的，陆青枝也不好再拒绝，接下布票，对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小东招了招手：“快过来谢谢郑婶子呀。” 小东乖乖跑到她面前，仰起小脸蛋，脆生生地说：“谢谢郑婶子。” 郑大姐看着小东精神奕奕的小脸，很是高兴：“不用谢，有空来婶子家里玩。” 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 小东昨天在医院还很排斥陆青枝，今天就很放松地站在她身边，说明陆青枝确实改了，从医院回来后对小东很好。 郑大姐这下是彻底放心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直接来找我。” 陆青枝还真有个事：“郑大姐，等一下，我听说幼儿园要增加班级，这事什么时候能定下来啊？” “快了。”郑大姐回头看了眼陆青枝，“怎么？你也想去做幼儿园老师？小陆，这个位置可是有不少人盯着。” 陆青枝连忙摆手：“不是的，郑大姐，我问这事是想送小东去幼儿园，再过几个月他都六岁了，也该上学了。” 而且她时不时地要出门，留小东一个人在家不放心，带着有时候又不方便。 还是上学好，有玩伴儿，也能学习一些知识。 郑大姐赞许地看着陆青枝：“你想得很周到，这事快了，应该下个月就会有结果。” 陆青枝放心了：“那就好，谢谢郑大姐。” 郑大姐摆摆手：“不用谢，我得回去了，你们也别送了，赶紧把门关上。” 说完她就像来时那样急匆匆地又走了。 回到家，肖政委戴着眼镜在看报纸，听到开门声，他抬了一下头：“事情办好了？” 郑大姐端起搪瓷缸子仰头喝了一口水：“嗯，如果张清瑶没还钱，我让小陆来找我。这小陆啊，终归还是年纪小了些，脸皮薄，容易吃亏。” 肖政委取下眼镜，上下打量着郑大姐。 郑大姐被他看得很不自在：“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肖政委呵呵笑了起来：“这是咱们家郑大姐无疑，我还以为换了个人呢。” “胡说八道什么？”郑大姐横了他一眼。 肖政委将报纸折叠好，放在桌上，一副促膝长谈的模样：“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对小陆同志的态度变好了许多啊？以前不是不怎么待见她吗？” 郑大姐叹了口气：“这不是为聿琛不值吗？好心救人，反而被人算计。但木已成舟，这小陆最近变化不小，咱总要给人个机会吧？” 这是郑大姐的行事风格，善恶分明，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肖政委说：“能让你改变态度，看来这个小陆同志长进不小，这是好事，希望聿琛回来后，两个人能过到一块儿去吧。同住一个屋檐下，总这么过也不是那么回事。” 虽然周聿琛在外面从来没说过陆青枝一句。 但这两人的疏离，肖政委两口子都看在眼里。 既然不大可能离婚，他们自然是希望陆青枝能有所改变，周聿琛也能对她改观，摒弃前嫌，两口子越过越好。 郑大姐心里也没底：“希望吧，小陆是真的变化不小，也不知道聿琛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肖政委自然知道，但因为纪律，哪怕是枕边人，他也不能说。 他笑了笑转开了话题：“聿琛不在，小陆刚来家属院没多久，又这么年轻没养过孩子，你平时帮忙照顾着点。” “这还用你说啊。”郑大姐起身，“我去看看那三个丫头做完作业没有。” 第25章 张清瑶引诱陆青枝 “抹不抹香香？”洗漱完，陆青枝挖出一团白白的雪花膏，在掌心搓了搓，抹到脸上，揉匀，然后将手伸到好奇的小东面前，“闻闻，香不香？” 小东点头：“香！” 说着就伸舌头出来就要舔。 陆青枝哭笑不得，赶紧拿开手：“不能吃。这是涂在脸上的，能保持脸上的皮肤湿润，这样脸就不会起皮了。” 听说不能吃，小东有些失望。 但看陆青枝涂抹又觉挺有意思的，还是没经受住诱惑，伸出了两只小手。 陆青枝挖了一小团雪花膏，点在他的掌心：“两只手心搓一搓，然后像婶子刚才那样，均匀地涂抹在脸上，再轻轻揉一揉。” 小东搓了搓小手，然后举起两只手掌捧住小脸使劲儿地揉搓，揉得他的脸都变形了。 陆青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镜子拿到他面前：“不用这么用力的。你照着镜子，这里，左边鼻子这儿不均匀，揉一揉，轻点……” 在陆青枝的指点下，小东总算是把脸上白色的雪花膏给抹匀了。 陆青枝盖好雪花膏的盖子，问他：“好闻不？” “好闻！”小东感觉很不错。 陆青枝又从蛤蜊油中挖了一团，抹在他的手背，然后捏住他的小手涂抹均匀：“这个可以让手不开裂脱皮，缓解冻疮的症状，以后每天晚上泡完了脚，洗干净手，就到婶子这里来擦点蛤蜊油哦。” 小东的手指上长满了冻疮，小指肿得跟拇指那么粗。 原主的手上也有不少冻疮，八根手指头冻得红彤彤的，又粗又胖，跟胡萝卜一样。 说到底还是两人的衣服太薄了，不够保暖，幸亏现在天气转暖了，不然她还得想办法弄些棉花做身棉衣。 小东感觉这滑滑的、香香的东西涂抹在手上挺舒服的，乖巧应道：“好的，婶子。” 陆青枝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去睡觉吧，明天见。” “婶子，明天见。”小东跟陆青枝道了别，回了自己的房间。 陆青枝把雪花膏、蛤蜊油收进了抽屉，想着明天要是进城得给小东买一副手套。 至于她就不买了，因为她要干活，戴手套很不方便。 ** 第二天早上，陆青枝醒来后先去小东房间，看他还在睡觉，陆青枝没叫醒他，而是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去厨房烧了一锅开水，把暖水瓶灌满，然后将昨天中午的剩菜剩饭蒸在锅上。 刚弄好，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这么早，谁啊？ 陆青枝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过去打开门就看到张清瑶亭亭玉立地站在外面。 张清瑶今天的打扮可以用招摇来形容。 她上身是一件白色的羊毛大衣，里面配了件浅紫色的毛衣，下身是一条修身的黑色长裤，脚下的小皮鞋擦得能照出人影，再配上她微卷的长发，妥妥的都市摩登女郎。 以前张清瑶每次来找陆青枝，虽然也打扮得不错，但从没有像这次这样隆重的。 她今天这是又要唱哪一出啊？ 陆青枝心里狐疑，但脸上却一如既往的热情：“瑶瑶，你来了，吃早饭没？我昨天中午煮了红薯饭，剩了不少，刚蒸上，你也进来一起吃吧。” 都放两顿了还吃！ 张清瑶眼底闪过一抹嫌恶，嘴上却说得很好听：“不了，我吃过了，再说你家里现在多了口人，吃的也不够，我哪能吃你的呀。” 这又是在暗戳戳的挑拨，说小东吃闲饭呢。 陆青枝假装没听懂：“没事，我跟小东少吃点，你来我家哪能不吃饭啊。” 说着就故意挽着张清瑶往里走。 张清瑶才不想吃这剩饭呢，她赶紧拉住陆青枝：“改天吧，一会儿团里还要排练，我是特意来还你钱的。” 说着掏出一只红色的老皮革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叠钱，数了三十七块五毛，又拿出六尺布票，四斤粮票：“你看看对不对。” 陆青枝接过钱收了起来：“没错。瑶瑶，你可真有钱啊。” 她可是看见了，张清瑶钱包里还有一张十元的和几张零钱。 根据原主的记忆，张清瑶花钱大手大脚，是个月光族，现在这么有钱，看来是接受了庞俊的“帮助”。 “也没多少。”张清瑶收起钱包，指着自己身上的羊毛大衣，“还买不起这件衣服呢。这身衣服好看吧？我每次穿，团里的姑娘都羡慕我。” 上辈子在某宝见识过成千上万件漂亮衣服的陆青枝心里毫无波澜，脸上却配合地露出羡慕的表情：“好看，你穿真是太漂亮了。” 张清瑶笑着说：“青枝你也长得很好看啊，只是你太省了而已。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再漂亮的姑娘天天灰头土脸的，能好看到哪儿去啊？你要换上我的衣服和鞋子，保准你们家周团看傻眼。” 听到这里，陆青枝明白了张清瑶今天打扮得这么隆重的原因了。 原来是特意来鼓动自己花钱，东施效颦的。 她真多见不得自己手里有钱啊？ 陆青枝承认张清瑶前面一半说得很有道理，只有穷女人，没有丑女人，有钱会打扮，三分的容貌也能提高到五六分。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有钱。 在肚子都填不饱的情况下，花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买件羊毛大衣，家属院里的人只怕会觉得她脑子进水了。 才刚刚对她改观的郑大姐会怎么看她？周聿琛会怎么想？ 而且有了羊毛大衣，那小皮鞋买不买？布拉吉要不要？ 张清瑶这一招还真够毒的，简直是杀人于无形，要真换了原主，搞不好又要被她带进沟里。 陆青枝就搞不明白了，原主是挖了张清瑶家的祖坟还是杀了她爹妈，她至于这么恨原主吗？ 她跟周聿琛上辈子又不是恋人被原主恶意拆散了，只是相亲未遂的关系而已。 周聿琛这个受害者的恨意都没她的深。 况且最近几个月，原主对张清瑶说是掏心掏肺也不为过，张清瑶的良心就一点都不会痛吗？ 显然不会，张清瑶见陆青枝没接话，眼底闪过一抹不耐，嘴上继续怂恿：“你不喜欢我身上这件，百货大楼里还有很多其他款式的，可时髦了。” 陆青枝不想跟张清瑶撕破脸。 张清瑶现在还只是暗戳戳地怂恿她出丑，做家属院、周聿琛厌恶的事，把自己变成个万人嫌。 但撕破了脸皮，谁知道张清瑶会做出什么事来，陆青枝可还没忘记原主的结局，私奔被卖进大山嫁给老鳏夫。 虽然前天她没拿钱跑路，避开了原主既定的命运。 但那个将原主卖进大山的人贩子可还没露面，不能不防。 所以陆青枝假装心动，做出一副小女儿的羞态：“不是，我是在想，周……聿琛他真的会喜欢吗？” 张清瑶眼底闪过一抹深深的嫉妒。 她指甲狠狠掐在掌心，特别背过身去不看陆青枝：“我怎么会骗你，你看我穿怎么样？从后面看也很好看吧？” 陆青枝猛点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看。” 张清瑶笑道：“这就对了，你比我还小一岁呢，正是青春年华，当然要好好打扮自己，可别活得跟江凤英、田大妞她们这些生了孩子的乡下妇女一样糙。你要变成那样，你觉得周团长会喜欢你吗？” “肯定不会，瑶瑶，我不要跟她们一样。”陆青枝连忙做出一副害怕的表情。 张清瑶见目的达成，很是高兴，也不愿再多逗留，她从包里掏出一本印刷精美的杂志，塞给陆青枝：“这本书是专门教人怎么穿衣打扮的，送你了。早上团里还有训练，我得回去了。” “好吧，那我就不留你了。”陆青枝照旧依依不舍地将她送到门外。 “不用送了，我最近这段时间训练比较紧张，过段时间再来看你。”张清瑶挥了挥手，心情大好离开。 钱要回去了又怎么样？陆青枝这个蠢货，很快又会花出去的，最后还不是个穷光蛋，而且是个打扮得不伦不类，惹人笑话的穷光蛋。 周聿琛人品好，能容受陆青枝的愚昧、恶毒，但他能容忍陆青枝一次又一次的作妖、丢人吗？ 哪怕是圣人，耐心也总有耗尽的一天。 第26章 进城 陆青枝拿着杂志回去，小东已经起床了。 他揉了揉眼睛，看到陆青枝手上花花绿绿的杂志，好奇极了：“婶子，这是什么啊？” “服装杂志，好看吗？”陆青枝把杂志递给他看。 封面是一位穿着碎花改良旗袍，外面套了一件粉红西装，手拎红色皮包，脚踩白色高跟鞋的漂亮女郎。 小东点头：“好看。” 说完后，可能是怕陆青枝生气，他又连忙补充了一句：“但没婶子好看！” 陆青枝好笑，揉了揉他的头：“你这小嘴巴可真甜。” 她照过镜子，这具身体的五官不差，但在乡下风吹日晒的，没有任何保养，所以皮肤有点粗糙、有点黑，再加上穿衣打扮老土，现在还真没法跟漂亮划上等号。 小东见陆青枝不相信他的话，急了：“真的，小东没撒谎，婶子要是穿上这套衣服肯定比她还好看。婶子，咱们不是有钱了吗？咱就买这身衣服。” 陆青枝蹲下身，握住小东的肩膀：“小东，你是不是听到我跟张阿姨刚才说的话了？” 小东眼神闪烁，垮下小嘴：“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起床没看到你，就出来找你。” “我没怪你，况且我跟张阿姨是在门口说话，这就说明我们不是在说什么秘密，谁路过都可以听。”陆青枝微笑着安抚他。 小东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一些。 陆青枝又说：“你是听到了张阿姨的话，所以想让我买一套漂亮的衣服对吗？” 小东捏着手指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开口：“婶子很喜欢张阿姨的衣服，每次都盯着张阿姨的衣服看很久。” 陆青枝心里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感受。 小孩子的心思是最敏感的。 原主确实很羡慕张清瑶的穿着打扮。 这事连个孩子都看得出来，也难怪张清瑶会拿这个来怂恿她。 陆青枝也没否认，笑道：“确实，婶子很喜欢漂亮的衣服鞋子，小东喜欢吗？” 小东点头：“喜欢。” 陆青枝又问：“那小东会让婶子去百货大楼给你买小西装、小皮鞋吗？” 小东连忙摇头：“不会。” 陆青枝笑了：“为什么呢？小东不是很喜欢吗？” 小东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陆青枝替他说了：“因为喜欢不代表着就一定要拥有。小东知道婶子手里没有太多的钱，不能在百货大楼随便买东西，所以小东不会问婶子要这些昂贵的东西。” “同样，婶子现在没有工作，没有稳定的收入，也要克制自己的欲望，不能买超过婶子经济能力以外的东西。” “不过小东有这份心意，婶子很开心。婶子买了布，明天找裁缝给咱们一人做一身新衣服，一样很好看。” 田大妞针线活确实不错，但做被套可以，做衣服针脚不够细密，还是得找有缝纫机的裁缝。 小东听明白了陆青枝的意思，有点沮丧，但很快又振作了起来：“等我长大了领了工资给婶子买。” 陆青枝点了点他的小鼻子：“谢谢小东，走吧，咱们去吃饭了。” 手里有了钱，陆青枝准备进城一趟。 但军区距安城城区有快二十里，一天只有一趟车，早上八点出发，下午五点回来，这样方便在城里上班的嫂子们出行。 如果是其他时间，只能坐顺路的牛车、驴车或者军区的车，没遇到顺路车，就只能靠两条腿了。 因此这趟进城要花不少时间，陆青枝怕小东身体吃不消，便说：“今天婶子要进城买点东西，你留在家里，跟三虎、四虎玩，中午在田婶子家吃饭，好不好？” 小东有些不舍：“那婶子你要早点回来哦。” “当然，办完事我就回来。”陆青枝量了半斤米，牵着小东去田大妞家说明了情况。 田大妞一口答应：“成，你把小东放我家里就是。不过你怎么不下个月进城？你忘啦，月初军区会安排车子进城一趟，回来更方便，不用等到五点了。” 这是军区为了方便家属们采购日用品，所以特意安排在了发工资发票的月初。 陆青枝当然记得，但她这不是着急吗？ “我有点事，比较急，小东就麻烦嫂子了。”陆青枝冲二人挥了挥手，赶紧去大院外搭客车。 陆青枝到得比较晚，车上已经没有座位了，她只站在门口靠边的位置。 这是一辆华南牌木车厢客车，整体采用木铁结构，烧的是煤炭，而不是石油，因为米国禁运，国内汽油短缺，这一情况要到大庆油田开采后才会得到改变。 在车里，陆青枝看到了好几个眼熟的人，其中一个是姚腾飞家的杜红，旁边坐的好像是一个姓汤的军嫂，两人都在城里上班，杜红好像是一名小学老师。 其余的几个嫂子，看着有些眼熟，但陆青枝叫不出名字。 杜红和汤立兰也看到了陆青枝。 汤立兰用胳膊肘轻轻顶了顶杜红，小声说：“今天稀奇了，陆青枝也要去城里，咱们要不要跟她打个招呼？” 杜红瞥她一眼：“你要给她让座啊？” 汤立兰自然是不愿的，这一路得半个多小时，有几个地方特别颠簸，坐着都难受，更别提站着了。 她小声说：“我这不是看周团长面子吗？” 她家男人和杜红的男人可都在周团长手底下做事。 杜红眼底闪过一抹嘲讽，陆青枝是用什么手段嫁给周团长的，大院里谁不知道？ 这种乡下来的，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土妞也能嫁给周团长，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了周团长。 因为前后都坐着熟人，两人只低声说了两句就岔开话题，聊起了各自单位上的事。 陆青枝没错过杜红嘲讽的眼神。 杜红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杜红。 杜红是姚腾飞的第二任妻子，城市小资产阶级出身，家里开了个饭馆。 她曾在安城女中念书，是个有文化的女学生。 姚腾飞对她一见钟情，自由恋爱，然后跟“封建包办”的乡下老婆离了婚，娶了杜红。 听说姚腾飞的前妻，离婚不离家，还带着三个孩子跟姚腾飞的父母一起生活，姚腾飞每个月寄十块钱的生活费回去。 真好啊，城里有娇妻幼子相伴，乡下还有黄脸婆替他尽孝。 第27章 为人民服务 坐车的体验不怎么好。 进城的路是一条泥土路，路面凹凸不平，加之冬季少雨，汽车开过，扬起大片的灰尘，再配上灰突突的背景，颇有点末日逃亡的感觉。 陆青枝很庆幸自己不怎么晕车。 但旁边一个大姐，车开出没多久，她就开始吐个不停，弄得车厢里都一大股味道，那滋味可别提有多酸爽了。 好不容易熬到车子停下，陆青枝赶紧冲下车，用力嗅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才感觉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 出了汽车站，陆青枝兴致勃勃地打量起面前这座城市，映入眼帘的不是高楼大厦，而是一座座平房，偶尔能看到几座稍微高一些的楼，但大部分都不高，三四层居多。 街上，人来人往，大多步行，少部分骑着自行车。 除此之外，陆青枝还看到了蓄力车和人力三轮车、独轮车、黄包车在大街上穿行，跟路人和偶尔经过的公交车交织成一幅历史的画卷。 街道两边，不少店铺开着门，许多挂着公私合营的招牌。 走着，走着，陆青枝发现了一座报刊亭。 一个穿着灰扑扑的老大爷将报纸、杂志、书刊一一摆放在木板上。 陆青枝走过去，笑着打招呼：“大爷，您好，请问新华书店和农技站怎么走？” 她今天打算去农技站和新华书店，如果还有时间或是顺路，那再去一趟百货商店和理发店。 原主的头发太长了，垂到了屁股，打理起来非常麻烦。 陆青枝上辈子习惯了每隔一天洗一次头，要是特别热的天，这个频率还会提高，穿过来后，她也维持了这个习惯，但昨天洗头真是把她累得够呛。 现在没有热水器，得自己烧水然后添加冷水洗头，因为头发长，她还没洗完水就开始变凉了。 洗干净头发后，也没有吹风机，只能用干毛巾擦一擦，然后自然晾干。 而且这具身体缺乏营养，头发长得干枯发黄，毛躁分叉，发质不好，留再长也没什么飘逸动人的感觉，还跟身体抢营养。 至于剪什么头型，陆青枝也没想好，她边问路边观察路人的发型，打算剪一个稍微好看点但又不出格的发型。 可惜街上大多数年轻姑娘都是梳双麻花辫，少部分剪的短发，成了家的妇女大部分都把头发盘在了脑袋后面，只有极个别将头发烫成了卷。 陆青枝倒是挺心动的，但感觉烫卷还是太招摇了，回家属院肯定惹来围观。 她最近已经够引人注目了，实在不宜太出风头。 大爷一边理着报纸，一边往斜前方指了指：“这条路一直往前走，走到底，左拐，再走几百米就到新华书店了。” “谢谢大爷。” 陆青枝道了谢，顺着大爷指的方向，找了一会儿，总算找到了新华书店。 新华书店不愧是隐藏的终极大佬，在这个家家户户住低矮平房，能住上筒子楼都要笑开怀的年代，安城新华书店足足有五层高，占地好几千平。 踏进新华书店，宛如走进了另一个时代，里面窗明几净，各色书籍摆放得井井有条。 不过这会儿的书都是放在柜台后面或是玻璃柜里面，若想阅览必须得请服务员帮忙才能将书取出来。 每个展柜上方都挂着牌子，标注着这一区域的图书类别。 陆青枝想找的是农业类的书籍，尤其是育种相关的书籍，一是为了了解这个时代的育种情况和现状，二也是为她后面展现出来的知识寻个出处，不然一个只上过扫盲班的村姑忽然变成个农业育种科研人员，怎么看都可疑。 询问了服务员，陆青枝上了二楼，在靠西侧的位置发现了农业类书籍。 陆青枝趴在玻璃台上，发现里面《齐民要术今释》、《农政全书校注》、《实用小麦论》等等，还有从西方翻译的《四千年农夫》、《农业志》等着作。 但相较于其他品类的书籍，农业方面的书籍算比较少的。 陆青枝挨个细细查看，十分钟后，总算找到了她想要的书《中国作物育种学》。 她连忙对服务员说：“同志，麻烦将这本书取出来，我想看看。” 服务员弯腰将书拿了出来。 陆青枝接过一看，这上面讲了天然自花受粉作物育种法、杂交法、小麦育种法、棉作育种法等等，几乎涵盖了主要的农作物育种方法，虽然还有一定时代局限性，但对陆青枝来说足够了。 她高兴地说：“这本我要了。” 除了这本书，陆青枝又给小东买了一本《平原游击队》的小人书。 两本书一共花了1.5元。 付了钱，陆青枝又一路问到了农技站。 安城农技站是一座三层的小楼，房子前有一棵百年老银杏。 陆青枝走进去，发现里面是两排办公室，中间有一条通往二楼的楼梯。 正在她不知道找谁时，背后传来一道带笑的声音：“同志，你有什么事吗？” 陆青枝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干部装，脸上挂着灿烂笑容的阳光小伙正看着她。 陆青枝连忙报出刘静丈夫的名字：“我找万明，请问他在吗？” “你找万哥啊，他去下面的县做农作物病虫害防治推广工作了，不在站里，你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帮你转告他。”小伙热情地说。 陆青枝笑道：“我想买点西瓜种子，万明同志的爱人刘静告诉农技站有，我就过来看看。” 小伙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你想种西瓜？你们社里同意吗？” 1956年大部分农村已实现高级农业生产合作社，土地、生产资料集体所有，所以种什么不可能是陆青枝说了算。 尤其是在这个“以粮为纲”的年代，社里更不可能听陆青枝一个小姑娘的去种西瓜了。 陆青枝扬了扬手里的书说：“不是在社里种，就是自家种一些，我看了这本书，对上面的杂交育种很感兴趣，所以想试试，能不能种出更大更甜的西瓜。” 小伙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你也知道杂交啊，现在主要集中在粮食领域，比如内乡5号小麦、杂交水稻等等。不过杂交西瓜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们农技站倒是有两种本地的西瓜种子，但杂交育种要选亲缘关系较远的。” 陆青枝也知道这点：“咱们市农技站没有外地的西瓜种子吗？或是进口的？” 小伙摇头：“没有，现在西瓜可是个稀罕物，夏天小孩中暑了都要医生开个条子才能去买西瓜，咱们本地哪有外地的品种啊。不过我有个同学分配到了海市农科院，他们好像从日本进口过一批华东24号的西瓜种子，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写信帮你问问。” 陆青枝当即同意：“真是太好了，谢谢你，同志，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名字呢？” 小伙笑道：“我叫徐皓，最快估计也要十天后才能有消息，你半个月后再来农科院一趟吧。” 陆青枝点头，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递给他：“好，我叫陆青枝。谢谢您，这是种子钱和邮费，如果不够，回头我再补给您。” “不用，还不知道能不能买到种子呢，你半个月后来再说吧。”徐皓拒绝。 陆青枝只好把钱收了回来，感慨道：“徐同志，您真是个好人。” 徐皓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为人民服务，这是我们该做的。” 知道陆青枝是“自学摸索”后，徐皓极为欣赏陆青枝的上进精神，还主动借了几本农学方面的书给陆青枝阅读，基本上都是他们学校的讲义、教科书，新华书店现在都还没有。 陆青枝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个意外之喜，高兴极了：“谢谢徐同志，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正好她身上还有今早张清瑶还回来的粮票。 徐皓脸顿时就红了，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等陆同志种出了西瓜，送一个给我尝尝就行了。上次吃西瓜还是在学校里呢，现在没医生的条子，售货员都不卖西瓜给我，我能不能吃西瓜就靠陆同志你了。” 陆青枝被他逗笑了：“好啊，一言为定，我这瓜要种了出来，第一个瓜就送给你这个大恩人。今天真是太谢谢徐同志了，那我半个月后再来。” “好的。”徐皓挥手冲陆青枝道别。 陆青枝笑了笑，抱着书，收获满满地离开了农技站。 第28章 又遇杜红 从农技站出来已经到中午了，奔波一上午，陆青枝肚子叽里咕噜地叫了起来。 她问路人打听清楚了百货大楼的方向，打算边走边看看路上有什么吃的，买点填填肚子。 拐过两个路口，陆青枝看到前面的路边一家店挂着“公私合营杜家饭店”的招牌。 这家饭店总共两层，全木结构，木门和窗户都雕得很别致，估计在解放前是有钱人才能来的地方。 也不知道现在这地方的物价贵不贵。 走了两条街才碰到这家饭饭店，谁知道下一家在哪里。 陆青枝决定进去看看，要是太贵就算了。 好在这家店虽然看起来档次很高，但里面的物价却颇为亲民，馒头二两粮票五分钱，米饭也差不多的价格，素炒青菜五分钱一份不要票，红烧肉五毛钱半斤肉票，糖醋鲤鱼五毛钱一份不要票…… 想着买种子化肥还不知道需要花多少钱，陆青枝没敢大手大脚，她要了两个馒头，一份素炒青菜，总共花了四两粮票一毛五。 馒头是蒸好的，马上就能拿，但青菜现炒的要等一会儿。 陆青枝端着馒头打算找个座位坐下，转身就看到杜红拎着包从外面进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意外。 杜红的目光落到两个馒头上，眼神有些微妙。 她没打招呼的意思，陆青枝也懒得去自找没趣，径自越过杜红走到一张空桌上坐下，打开徐皓的书边看边等青菜。 这书可是借别人的，得赶紧看完了还给人家。 杜红提着包走到后厨，努了努嘴问服务员：“小黄，那个女人刚才点了什么菜？” 小红小声说：“一道炒青菜。” 杜红呵呵笑了一声，笑容里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她哥杜绍军从二楼下来刚好听到两人的对话，立马把杜红拉到一边：“你认识的人？” 杜红把包放下，语气轻慢地说：“就上次我提过的，那个用下作手段嫁给姚腾飞他们团长的乡下女人！” 杜绍军一听就皱眉：“你怎么不早说？这样，我让小黄添几个菜，一会儿咱们给她送过去。” “不要！”杜红很不乐意，“哥，你这样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要讨好那个不要脸的乡下女人呢？” 杜绍军耐心劝道：“你管她用什么方式嫁给姚腾飞他们团长呢。你只需要知道她家男人是你男人的顶头上司，大家同住一个家属院，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处好了总比闹僵强。” “而且也就一两道菜的事，咱们家又不缺这点。” 杜红气哼哼地说：“这是缺不缺的问题吗？我丢不起这个人，要去你自己去。” 杜绍军有时候是真拿这个骄纵任性的妹妹没辙。 他叹了口气：“算了，你不去就不去吧，我去。” 杜红拗不过他，气冲冲地出了包间，往陆青枝的方向看了一眼。 正巧陆青枝抬头，她狠狠瞪了陆青枝一记，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莫名其妙！ 陆青枝感觉很无语，她没得罪过杜红吧？ 当然，她现在也猜道了这家饭店是杜红娘家的，现在公私合营了，他们家应该还占有一定的股份，享受分红。 但那又怎么样？ 饭店开着就是让人进来吃饭的。 陆青枝没将这段小插曲当回事，继续低头看书。 不一会儿，她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道殷勤的声音：“同志，您的菜好了，请慢用。” 陆青枝正看到关键处，有些忘神，下意识地说：“放桌上吧。” 杜绍军将菜轻轻放在桌上。 陆青枝总算察觉到了不对，因为她面前摆放着一碗虫草炖老母鸡汤、一份清蒸鲈鱼、一份炒青菜。 陆青枝合上书，说：“同志，你送错菜了吧，我只点了一道炒青菜。” “没有，没有。陆同志，您好，我是杜红的哥哥，这家饭店的经理，今天厨房的这边的菜备多了，不好卖，这两道请您尝尝。”杜绍军热情地说。 陆青枝把书放进了布袋里，严肃地说：“杜经理，谢谢您的盛情款待，但无功不受禄，这两道菜您拿回去吧，我不会吃的。” 早知道会有这么多破事，她宁可饿肚子也不进这家店。 杜绍军没想到会碰个软钉子，有些尴尬，笑着解释：“陆同志，这是多的，您就当是帮帮我的忙。” 陆青枝很想说，我看起来像是傻子吗？ 这年月会有吃的卖不出去？ 就算卖不出去，自己吃啊，作为店里的员工福利啊，谁还嫌好东西胀肚子啊。 她将两道菜推到一边，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然后拿起筷子，快速夹了一把青菜塞进嘴里，几口将青菜吃完，她抓着两个馒头，提着布袋，转身就往外走。 杜绍军傻眼了：“诶，陆同志，陆……诶！” 最后杜绍军将两道菜端回了后厨，上楼看着正在喝鸡汤的杜红，忍不住开口：“小红，今时不同往日，你注意点影响，别动不动张口就是乡下女人的，被人听到了影响不好。” 杜红没当回事：“这不是在你面前吗？再说了，那陆青枝在家属院名声都烂透了，我说说怎么了？谁让她不要脸呢！” “你好意思说别人！她好歹是嫁给一个未婚的男人，你呢？别忘了，姚腾飞跟你好上时，乡下可是有老婆孩子的。”杜绍军也来了火气。 这个妹妹自小娇生惯养，长大后又嫁给姚腾飞这个军官，人生可谓是一帆风顺，养成了她骄纵、口无遮拦的性子。 但她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们家的身份本来就敏感，她还这样乱说话，小心哪天惹祸上身，就是姚腾飞也保不住她。 杜红被揭了短，恼羞成怒，蹭地站了起来：“那我嫁给他的时候，你们不也支持得很吗？怎么，现在好处到手，嫌弃我嫁了个二婚男了？” “不是，哥不是这个意思。小红，咱们家成分不好，能不树敌就别树敌。更何况，听说腾飞他们那团长年纪比他还小不少，很有能力，前途不可限量，跟这样的人搞好关系，对腾飞、对你，都没坏处。”杜绍军苦口婆心地劝道。 但杜红一点都没听进去，还钻了牛角尖：“哟，原来你是瞧上了人家团长夫人的身份，巴结讨好啊，那乡巴佬领你情了吗？算了，我天天回来碍着你的眼了是吧，我不回来就是。” 丢下这话，她拎着包就跑了出去。 杜绍军想拦可外面那么多食客，被人听到兄妹争吵的内容传出去可不得了，他只得作罢。 杜母听到声音，走过来，往房间里探头看了眼：“你妹呢？你们俩又吵架了？” 杜绍军不想让母亲担心，摇摇头：“没事，她学校有任务先回去了。” 下次找个机会私底下提醒提醒姚腾飞，让他管管杜红吧，再这么口无遮拦、眼高于顶的，迟早要出事。 第29章 挑衅 除了在饭店碰到这么桩糟心事，陆青枝下午的行程都很顺利。 她先是去了百货大楼，参观了一番。 安城的百货大楼跟新华书店一样，占地好几千平，总共五层，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小到针线纽扣，大到自行车、衣柜、床都有，甚至连进口的电视机也有。 陆青枝摸了摸口袋里的钱，感觉今天自己纯粹就是来长见识的。 最后她给自己买了一个笔记本，然后给小东买了五毛钱的花生牛轧糖，便结束了这趟百货商店之行。 出了百货商店，见时间还早，陆青枝找到了家理发店，进去理了个一刀切的短发。 所谓的一刀切就是在发尾进行了平齐的一刀切，头发盖住了耳朵，显得干练利落又不失清爽。 然后陆青枝又让理发师给她剪了个薄且内卷的空气刘海，修饰脸型轮廓。 就经过这么小小的一改造，陆青枝立马由一个土气的乡下大嫂变成了清纯动人的女学生，一瞬间年轻了十岁，果然是糟糕的发型毁所有。 就连理发师都啧啧称奇：“这要是换上一身天青色的五四青年装，就跟解放前女中的女学生一样好看。” 陆青枝也很满意，赞道：“那是师傅你手艺好。” 付了两毛钱，陆青枝离开理发店，来到汽车站，距发车还有一个多小时。 陆青枝便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继续拿起中午看到一半的书翻阅起来。 五十年代农业技术较之二十一世纪自然是落后不少，但也有许多值得后人学习和借鉴的优点。 首先表现在这个时代的农业技术人员充满了激情和想象力的工作态度，他们天马行空，勇于创新，大胆肯干。 单是水稻，就与稗草、高粱、玉米、狗尾草等作物杂交过。 没错，杂交水稻在五十年代已经有很多农业工作者和农民同志在不断地尝试了，并且培育了好些新品种，提高了水稻的产量。 不过最值得陆青枝重视的还是《农作物病虫害防治》这本内部讲义教材，在这上面陆青枝看到了许多有关病虫害的研究和防治措施，有不少后世已经对农作物构不成威胁的。 而这些正是陆青枝最欠缺的常识。 比如棉铃虫，繁殖速度惊人，喜蛀食棉铃，严重时可导致棉花减产甚至是绝收。 但后世已经培育出了抗虫棉种，棉铃虫的危害大大降低，有关这方面的内容，除非是专门研究这块的，不然像陆青枝这样的农学生了解也不多。 这些书籍极大地拓展了陆青枝的视野。 她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如痴如醉，连汽车什么时候发车都没留意到。 “同志，买票！同志……”售票员连续喊了好几声，陆青枝才如骤然清醒。 她抬头看着不断后退的景色，再看看旁边站着的售票员，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说着快速从口袋里掏出了两毛钱。 售票员收了钱，扯了票给陆青枝，好心提醒道：“同志，车子颠簸，看书伤眼睛。” 陆青枝接受了她的好意，合上书抬头笑道：“好，我知道了。” 售票员又到后面去收钱了。 汤立兰这才发现她们上车时，坐在前面一直埋头看书的人竟是陆青枝。 她震惊极了，拽了拽杜红，指着陆青枝的方向：“天哪，小红你快看，那竟是陆青枝。她跟换了个人似的，那发型好好看。真的，你看看嘛，我不骗你。” 杜红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陆青枝”三个字，闻言侧头瞥了一记，又快速收回目光，轻哼道：“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那副土里土气的样子。” 她这话没压低音量，整个车厢都听见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陆青枝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些人就喜欢拿没素质当特立独行，以为是个性，殊不知是笑话。 汤立兰尴尬极了，连忙站起来躬身赔礼：“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说话大声了点。” 售票员正好走到她们俩面前，哼了一声：“你们该道歉的是前面那位爱学习的姑娘。人家好好一姑娘，哪儿招惹你们了？你们这么背后议论别人。” 汤立兰连忙解释：“大姐，我们就是觉得陆同志头发好看，没其他的意思。” 她们俩可是还要天天坐这趟车呢，要是上了售票员的黑名单，那不得经常遭受售票员的白眼。 接着她又对陆青枝道：“陆同志，对不起。小红她今天心情不好，不是故意针对你！” “哼！”杜红适时地冷哼一声了，让汤立兰想尽快平息这事的愿望落空。 被拆台的汤立兰窘极了，脸涨得通红，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不禁有些埋怨杜红。 陆青枝本来是不想跟杜红计较的。 公共场合跟人吵架是件很跌份的事，吵赢了也没什么可自豪的。 但杜红都这么一而再地针对她了，她若是没点反应，那还不被人当成软柿子捏啊。 陆青枝扶着椅背站了起来，直视着杜红：“杜红同志，土里土气的乡下人惹你了？你身上穿的衣服、一日三餐吃的饭食，哪一样不是乡下人辛辛苦苦种出来的？” “瞧不起农民就是瞧不起伟大的无产阶级，杜红同志，你的思想有些滑坡啊……” 杜红听到最后一句，顿时脸色大变：“你……你胡说八道，我……我很钦佩农民同志，你少诬赖人。我是看不惯你文盲一个，还在这里装文化人，上车都捧着一本书看，欺骗大家。” 陆青枝扬了扬手里的书，笑道：“你说这本《农作物病虫害防治》吗？这上面主要讲了病害、虫害、草害、鼠害等影响农作物生长、收成的各种病虫害的识别和防治措施，你要看吗？” 杜红根本不相信陆青枝能看懂：“谁知道是不是你编的！书名就叫《农作物病虫害防治》了，内容不显而易见吗？” 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陆青枝也是对杜红的嘴犟服气的。 她扬了扬手里的书：“那要不要我给你详细讲讲？哦，我忘了，杜红同志不喜欢土里土气的人，又怎么会喜欢种地这种事呢！” 这么多人听着，杜红可不想被人扣上一顶看不起农民同志的帽子。 她一把夺过陆青枝手里的书：“好啊，你刚才不是看了好一会儿吗？那你跟我们大家讲讲这本书前面十页讲了什么。” 说完，她胜券在握地冲陆青枝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第30章 杜红落荒而逃 陆青枝看着杜红手里被扯破了封面的书，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她本就是个爱书之人，更何况今天这书还是徐皓好心借给她的，现在弄坏了，半个月后她怎么还给徐皓？ 陆青枝也来了火气：“凭什么你让我讲，我就讲？我讲对了有什么好处？” 杜红听到这话，还以为陆青枝是在找借口，嘲笑道：“怎么，怕了？不敢讲，怕露馅？” 陆青枝什么文化水平，她还不知道啊？ 今天去城里剪了这么个头型，又装出一副爱看书的模样，估计又是做给周团长看的吧。 为了得到周团长的心，她可真是煞费苦心啊，可自己今天偏要当着车里好几个家属的面，揭穿她的真面目。 陆青枝不跟杜红逞这些口舌之能。 她从布袋里掏出新买的本子，往杜红面前一放：“如果我讲出了这本书前十页的内容，说明你冤枉我，你自己写个检讨张贴在车子前面的车窗上。要是我说不出来或是说错了，那我写一封检讨，张贴在车窗上，如何？” 杜红乐了：“你来真的？那我要换一个，你一个月也坐不了一回车，等你下次再来坐车，这纸可能都被风吹跑了。要是你说错了，你明天上午八点在家属院门口做口头检讨十分钟，公平吧？” 陆青枝又不经常坐车，就算贴这么一张纸又能有什么用？还是在家属院做检讨更有意思，尤其是早上八点，上班的人、操练的战士、出去买菜的家属、上学的孩子，都能看见，到时候就热闹了，看她还有什么脸赖在家属院。 陆青枝一口答应：“好啊。你写检讨，我也不为难你，就写一句‘我杜红不该说乡下来的嫂子土里土气的，对不起，我错了’，简单吧？” 虽然只一句话，但要是传出去，她看不起乡下来的嫂子这事就成实锤了。 杜红不禁有些犹豫，她都是私底下说说，从未摆在明面上，这要是白纸黑字写下，影响太不好了。 见她不接话，陆青枝使出一招激将法：“怎么？怕输了？那你给我道个歉，把书还给我，这事就过去了。” 杜红这种要面子的人果然不禁激，她快速掏出钢笔：“写就写，谁怕你。车上这么多人做见证，你要是输了，明天八点在家属院门口没看到你，那回头我可就要找周团长了。” 陆青枝自信满满地说：“我要是赖账，我立马滚出家属院，再也不回来。这下你放心了吧！” 杜红打开笔盖，在落笔的一瞬，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大好的预感，可现在这么多人看着，她要是反悔不写，大家怎么看她？ 她心一横，快速在本子上写下一行字：我杜红不该说乡下来的嫂子土里土气的，对不起，我错了！ 写完后，她把本子拍到陆青枝面前：“我写好了，该你了。” 陆青枝直接扯下这张纸，递给售票员：“大姐，麻烦您做个见证，要是我没讲对，您就把这张纸撕了或是还给杜红。杜红，我的书也请你交给售票员大姐保管，不然再弄坏了，我可是要报公安的。” 大家这才注意到，书的封面被撕坏了。 杜红也察觉了，这事是她理亏，她把书塞给售票员：“不就一本书，我赔你就是。” 这种专业书籍，她上哪儿赔去？而且只是封面，自己要追究，还显得自己太小气了。 陆青枝懒得理她，微笑着对车里的乘客说：“有哪位乘客识字的，可以跟售票员大姐一起帮忙做裁判。” 后面一个二十多岁戴着厚厚眼镜的男人站了起来：“我来吧。” 陆青枝冲他感激一笑，吐字清晰地说道：“农作物主要病虫害的识别与防治，首先是病虫害的种类和鉴别，第一种是病害，其中包括霉变病、细菌性病害……” 刚开始车内众人只是看乐子，但随着陆青枝条理清晰，不急不徐的讲述，很多人都沉浸在了其中，尤其是车上有过种地经验的人，更是不住地点头，或是露出惊喜，恍然大悟的神色。 与之相反的是杜红。 杜红虽然为人骄纵了些，但不缺见识。 看着面前讲得头头是道的陆青枝，她的心不断地下沉，她意识到自己恐怕要栽了。 旁边的汤立兰看着杜红的脸色变得煞白，不禁有些心软，低声劝道：“小红，你就给陆青枝道个歉吧，看在大家都住同一个家属院的份上，看在你们家姚团的面子上，她应该不会跟你计较。” 杜红侧眸，狠狠瞪了她一眼。 现在出来充什么好人？刚才怎么不拦着她？ 这时候，汽车也快到站了，而陆青枝的讲述也到了尾声。 “农作物病虫害的预防，只要有以下几个方面，选取优良消毒的种子，深翻晒土，给土壤消毒，轮作倒茬能有效减轻病虫害并改善土壤，清除田间杂草残株等等，我讲完了，应该不止十页吧？” 售票员大姐竖起大拇指：“不止呢，这都到二十多页了，讲得真好，我爸种的花生地里好多老母虫，原来是要轮作啊，下次回老家我让他换块地试试。” 陆青枝笑着点头：“定期更换花生种植区域，避免同一块地连续耕种花生确实可以有效抑制老母虫。此外，老母虫最适宜的土壤含水量为15-20%，土壤过干或过湿都会降低蛴螬的存活率。而花生最适宜的湿度在12%到14%之间，所以适度保持土壤的干燥也可以降低老母虫的繁殖。” “此外，老母虫的产卵具有趋粪性，因此施肥时要确保粪肥充分腐熟。” 售票员大姐和车里其他几个种了花生的都把这番话记在心里，打算回去试试。 陆青枝没理一脸窘迫的杜红，冲售票员大姐和那个眼镜同志道了声谢，坐回了座位上。 售票员早看不惯眼睛长在额头上的杜红了，很乐意看杜红吃瘪，笑道：“陆同志，今天车里没浆糊，明天早上上班第一时间我就把这张纸贴在车窗上，并严禁撕毁！” “那麻烦大姐了。”陆青枝笑道。 后面的杜红脸色青白交加，握住包包的手背上鼓起一道道青筋。 好不容易熬到车子停下，她立即抓起包，低着头，第一个冲下了车。 陆青枝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想，以杜红的骄傲和爱面子，恐怕好长一段时间不会坐这辆车了。 她慢悠悠地跟售票员大姐道了别，这才下车。 刚下车，后面一个穿着蓝色粗布衣裳的老大爷就追了上来：“同志，陆同志，等一下。” 陆青枝停下脚步，回头诧异地看着他：“大爷，您是叫我吗？” 老大爷点点头，先报自己的身份：“陆同志，我是罗田村农业合作社的社长罗启荣，刚才在车上听了陆技术员关于病虫害鉴别和防治的讲述，感觉我这辈子的田都白种了。陆技术员，您什么时候有时间？能不能请您去我们社里指导一下春耕？” 第31章 夫妻争吵 陆青枝哭笑不得，赶紧澄清：“罗社长，您误会了，我不是农技站的技术人员，我只是对农业生产很感兴趣，自学看了一些书而已，实际上我没上过正规的学堂念过书。” 现在的农作物病虫害跟后世有很大的区别。 就像鼠灾、蝗灾，在当下还是威胁农业生产的病虫灾害，可都后世不说销声匿迹吧，至少造不成大面积的危害，已经鲜少被人提及了。 而她知道很多灭虫剂，杀虫手段，现在很多都还没有生产出来。 所以陆青枝不能贸然接下这个活儿，不然出了纠纷，到时候就扯不清楚了。 哪知罗社长压根儿不信她的话：“怎么会呢？你讲得比咱们乡的农技员讲得还有道理。陆同志，你是不是不方便？我找你们领导，就借你几天，你看成吗？” “咱们罗田村人多地少，粮食产量又不高，别的公社这几年都过上了好日子，就我们公社时不时地还有饿死人的现象发生，陆同志，你就帮帮我们吧！” 陆青枝虽然对某些病虫灾害不是很了解，但她有更先进的育种方式和耕种理念，能够教村民们更科学的种植方法和留种办法。 想到很快就要到困难三年时期了，陆青枝犹豫片刻，松了口：“罗社长，我真不是农业技术员，我只是一名农村来的普通军嫂，对种地很感兴趣而已。如果你还是坚持要请我去你们公社指导春耕，那你在部队这边报备一下，如果部队这边同意，那我也没意见。” 陆青枝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主要是罗启荣的身份是他自己说的，是真是假谁知道呢？ 别忘了，还有个要拐她进深山的人贩子还没露面呢。她不可能不经查证就随便跟个陌生人走了。 罗启荣去部队报备能确认他的身份，从而保证陆青枝的安全。 其次，单位的公对公行为，以后万一出现什么纠纷，她也有后盾。 罗启荣见陆青枝这么说，总算相信了她的话：“那……是我弄错了，我再想想吧。” 陆青枝感觉这事多半要黄了，她也无所谓：“好，那罗社长再见。” * 杜红活了小三十岁，从没这么丢人过，尤其是车子里还有好几个家属，估计明天她就要继江凤英后，成为家属院里的第二个笑话了。 要不是天色太晚，已经没有回城的车子了，她一定马上乘车回去，再也不来这破地方了。 走回家属院的路上，杜红都总感觉每个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一回到家，她立即把门关了起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两个孩子从学校回来，妈妈妈妈的叫，她也不想搭理，从抽屉里拿了一包饼干塞给他们：“自己玩去。” 等姚腾飞回来时发现家里还是冷锅冷灶的，两个孩子嘴巴上都沾着饼干屑。 他抬起手擦了擦孩子的嘴巴：“你们妈妈呢，还没回来吗？” 姚馨雨指了指卧室：“回来了，在里面。” 姚腾飞一看这情况，就知道杜红今天多半又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生闷气呢。 他摸了摸女儿的头：“你们姐弟俩先在家玩一会儿，别吵到了妈妈。我去食堂给你们打饭。” 十几分钟后，他拎着几个饭盒回来，招呼两个孩子：“去叫你们妈妈出来吃饭了。” 姚馨雨听话地跑到门口拍了拍：“妈妈，吃饭了。” 杜红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我不饿，你们自己吃吧。” 听到这话，姚腾飞示意两个孩子：“你们先吃，我去看看你们妈妈。” 他走到卧室敲了敲，没人应，用力一扭，里面没锁，门开了。 姚腾飞走进去，看到杜红面朝下趴在床上不动。 他坐到床沿，轻轻拍了拍杜红的肩膀：“怎么啦？是不是工作中又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早说了，你要不想干就不干了，留在家里照顾两个孩子，我的工资咱们家也够花。” 在家属院天天看到陆青枝那个烦人精吗？ 杜红挥臂推开他的手：“明天起，我没汽车可坐了。” 姚腾飞纳闷了：“家属院外的那辆车停了吗？没听说啊，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能停呢，这么多家属，就指着这辆车进城呢。不行，我得去向领导反映反映。” “不是。”杜红还真怕他跑去找领导，连忙坐了起来，抽抽嗒嗒地说，“没停，就是，就是我不坐了。” 姚腾飞搞不懂了：“为什么不坐？这车不是好好的吗？” 杜红哪好意思说车上的事啊：“不坐就是不坐了，问东问西的，你烦不烦啊？” “好，好，那我不问了。你不坐车，怎么去上班？要不我找子弟学校那边，将你对调过来？”姚腾飞早就想将她调到这边上班了，这样离家近，工资也是一样，免得天天这么奔波了。 杜红可不乐意：“不要。” 子弟学校是在乡下，里面的孩子有一大半都是农村来，不讲卫生，冬天个个鼻涕邋遢的吊老长，他们抬起手就往衣服上擦，有些还吸回去，想想就恶心。 姚腾飞无奈地说：“你不肯坐汽车，又不肯去子弟小学，那怎么上班？骑自行车吗？来回太远了，现在还好，等到夏天多热啊？你身体吃得消吗？” “那我平时住娘家，周六回来。”杜红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这样过阵子就没人记得今天的事了。而且住在城里，平时买个东西，逛逛百货大楼，看看电影什么的也更方便。 可姚腾飞不答应：“不行，你这一周六天不在家，馨雨他们怎么办？” “我把他们转进城里的学校。正好，城里的学校条件更好一些，老师也至少都是中学毕业。”杜红其实老早就想将两个孩子转进城里了，只是她娘家人一直劝她，她也怕姚腾飞不答应，因此没敢提。 姚腾飞气笑了：“你们娘仨都走了，那我这娶了老婆白娶啦？我当光棍得了。” “你怎么会当光棍，你乡下不还有一个吗？”在气头上的杜红说话不过脑子，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但已经迟了。 姚腾飞蹭地站了起来：“杜红，你到底什么意思？不想跟我过了吗？那你明说，何必找这么多借口。” “我姚腾飞哪点对不起你？结婚后，每月津贴交给你，你买东西我过问过吗？你坚持要在城里上班我拦着了吗？你回家不想做饭，我经常去食堂打饭，被人取笑妻管严，我跟你置过气吗？” “你要嫌我是二婚，你当初可以不嫁给我的，我没拿着木仓逼你吧！” “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姚腾飞用力将门甩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32章 八卦的田嫂子 陆青枝一进家属院就看到了在路边打弹子的小东、三虎、四虎。 她故意走到小东背后，不出声，然后悄悄蹲下。 小东趴在地上打弹子毫无所觉，倒是他对面的三虎抬头看见了陆青枝，小脸一喜正要张嘴就见陆青枝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三虎立马不吭声了，兴致勃勃地看着还在打弹子的小东。 就在小东垂下小脑袋的一瞬，陆青枝立即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小东吓了一跳：“谁，谁啊……婶子，婶子，是你回来了吗？” 他惊喜地唤道。 陆青枝松开了手，笑呵呵地说：“小东，婶子回来啦。” 小东转过头，惊喜地看着她，又叫了一声：“婶子，你的头发呢？” 小东摸着陆青枝的短发有些无措。 陆青枝笑着说：“剪短了呀，现在这样不好看吗？” “好看。”小东连忙点头。 陆青枝帮他把地上的弹子捡了起来，塞到他手里，揉了揉他的头：“天都要黑了，你们怎么还在外面玩呢？” “还不是小东，他说要来等你，娘让我们不许出家属院，他就非要在这里。”三虎向陆青枝告状。 陆青枝惊讶又感动地看向小东。 小东挠了挠小脸蛋，支支吾吾：“我……怕天黑了，婶子一个人走夜路害怕。” 陆青枝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小东真贴心。三虎、四虎也都是好孩子，走了，咱们回家吧。” 三个孩子围着她叽叽喳喳。 小东说他今天在田婶子家很听话，帮忙烧火挑豆子了，田婶子夸他懂事勤快。 三虎不服气，说他帮忙铲院子里的鸡屎，给橘子树浇水了。 四虎饿了，摸摸肚子说：“陆婶子，你明天能不能继续出门，把小东放我们家里啊？” “为什么？我不出门你也可以跟小东一起玩啊。”陆青枝不解地看着他。 四虎舔了舔嘴唇：“娘今天中午给我们煮白米饭了，要是小东天天在我们家，那我们就可以顿顿都吃白米饭。” 原来是为了吃的。 陆青枝哭笑不得：“那你娘要上火了，天天这么吃下去，你们家的粮食可就不够吃了。” 四虎瘪了瘪小嘴，老气横秋地说：“幸亏我今天中午吃了三碗饭。” 陆青枝震惊地看着他小小的身板，心说田大妞今天肯定心疼了，自己半斤米怕是拿少了。 说说笑笑到了家门口，双方道别，陆青枝牵着小东的手说：“天快黑了，三虎、四虎你们也赶紧回家吧，跟你娘说一声，我回来了，明天再去找她。” 兄弟俩应了一声，然后飞快地跑回了家，老远陆青枝都能听到四虎的大嗓门：“娘，今晚吃什么？有白米饭吗？” 陆青枝笑着摇了摇头，打开了门，进了院子，从口袋里摸了两颗花生牛轧糖递给小东：“饿了吧，先垫垫肚子，婶子去做饭。” 小东第一次看着白纸蓝点包装的花生牛轧糖，觉得有些稀奇：“婶子，这个很贵吧？” 陆青枝笑着说：“是比水果糖贵一些，一毛钱五个，小东尝尝好不好吃。我小的时候，奶奶经常……” 说到一半，陆青枝停了下来，改口：“这是婶子很喜欢吃的一种糖。” 小时候，每次她哭着要妈妈时，奶奶就会拿这种糖哄她。 小东剥开糖衣，递到陆青枝嘴边：“婶子吃。” 陆青枝张开牙齿一口咬住糖：“浓郁的牛奶味夹杂着花生的香味，好吃。” 小东听陆青枝这么说，咽了咽口水，剥开另一个放在嘴里，但他舍不得咬，就那么含着，两颊胀鼓鼓的，像吃贪吃的小松鼠，可爱极了。 陆青枝看了想笑。 这是小孩子的快乐，她也不管，兀自做饭去了。 晚上吃得比较简单，陆青枝煮了个红薯稀饭，炒了个醋溜白菜，小东非常捧场，把菜都吃完了，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嚷着好吃。 吃过饭，收拾一下，洗漱完，让小东去睡觉，陆青枝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电灯，拿出了徐皓借给她的书。 《农作物病虫害防治》这本书的封面被撕开了中指那么长的口子，也不知道供销社有没有透明胶带卖，陆青枝打算明天去问问。 她小心地翻开书，并拿出了笔记本，一边看书，一边做笔记。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而且书是借别人的，过阵子就要还，所以一些比较重要，她以前不了解的知识，陆青枝都一一记在了笔记本上，这样哪天需要的时候，翻开笔记就行了。 这一看就看到夜深人静。 陆青枝感觉脖子有些酸了，往外望了一眼，外面黑乎乎的，一点光亮都没有，四周也静悄悄的，半点响动都没有，也不知几点了。 没个手表就是不方便，等回头自己混上了编制，攒几个月的工资也要买块手表。 陆青枝打了个哈欠，合上书准备睡觉。 就在这时，她听到东南方向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陆青枝连忙走出房间，往外看了看，隔壁田大妞他们的家灯光亮了起来，但很快又熄了，四周重新归于平静。 田家都没出门，她一个女同志大晚上的还是别好奇心那么重了，陆青枝转身回去睡觉了。 * 第二天吃过早饭，陆青枝带着小东去卫生院换药。 刚出门就看到了田大妞。 田大妞系着围裙，手里拿着个盆子，里面还有些残存的菜叶子，刚喂完鸡。 她从鸡笼中出来，看到陆青枝连忙招手，小跑到陆青枝身边，兴奋地说：“哎哟，小陆你听说了吗？今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杜红就带着两个孩子大包小包回娘家了……你这头发，咋，咋弄成这样了？” 陆青枝有些震惊于田大妞的神通广大。 “昨天去城里剪短了好打理。不知道，嫂子你从哪儿听说的？” 陆青枝估摸着是昨天在汽车上丢了脸，杜红回去跟姚腾飞吵架了吧，也不知两口子是谁先起的头。 田大妞四处张望了一圈，然后又放出一记重磅消息：“哎哟，我今早起来去上茅房看见的，姚腾飞在后面追，杜红黑着脸不理。对了，昨晚他们两口子好像在家干仗了，半夜砸东西，可响了，把我都给惊醒了，我本想着大家都是左邻右舍的，去劝劝，老刘不让我去。” 原来昨晚半夜的响动是从姚家传出来。 陆青枝心说，你哪是去劝架的，你是去看热闹的吧。 这事毕竟还跟陆青枝有关，陆青枝估摸着依田大妞这牛叉的交际能力，很快就会知道，索性提前告诉她：“昨天下午我坐班车回来的路上，跟杜红发生了点争执，他们两口子可能是因为这个吵架的。” “哎哟，你昨晚回来咋没跟嫂子说啊？”田大妞比陆青枝这个当事人还激动，“你们咋吵起来了？小陆你吵赢了没？瞧我说的，你要是没吵赢，杜红就不会回来跟姚腾飞撒气了。姚腾飞昨晚跑过来跟老刘喝酒喝到十点多才回去。对了，小陆，你还没说你们昨天因为什么吵起来的呢？” 陆青枝实在是有点招架不住田大妞的八卦，连忙说道：“嫂子，我得带小东去卫生院换药了，回头再聊。” 这事还是让田大妞去别人嘴里打听吧。 第33章 二哥来了 田大妞在陆青枝这没尽兴，拿着盆子回去，正好看见丈夫穿戴整齐要出门，连忙拽住了他：“我知道姚腾飞他们两口子昨晚为啥要干起来了！昨天杜红在车上跟小陆吵架，吵输了。” 刘文清扯开她的手：“人家吵架，你这么高兴干什么？还有那个小陆，你瞅瞅，连杜红都不是她对手，你小心点，别被她那点糖衣炮弹给腐蚀了。” 田大妞不乐意了：“哎哟，刘文清，你啥意思？说我觉悟低，贪图人的东西？我田大妞是那种人吗？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 刘文清急着去上班呢，哪有功夫跟她扯这个，连忙道：“不是，不是，我说错了行了吧？我得走了，再不走要迟到了，你赶紧催那两个小兔崽子去上学，天天最后到教室像什么话。” 田大妞这才没拦他。 刘文清松了口气，急急忙忙出了门，走到姚腾飞家时，他往里瞅了一眼，大门关着好像没人，他只好先去了营里。 忙了一上午，中午吃饭的时候，刘文清才在食堂看到姚腾飞。 姚腾飞独自一个人坐在食堂偏北的角落里吃饭。 刘文清打好饭，走过去，坐到他对面。 闻声，姚腾飞抬头见是他，点了下头算作打招呼，随即又低头吃饭去了。 但只这一眼，刘文清已经看清楚了他眼底猩红的血丝，估计昨晚一整宿没睡。 刘腾飞估摸着姚腾飞还没搞清楚症结所在，便小声说：“听说昨晚傍晚坐汽车回来时，你们家小杜跟周团家里的小陆在车上发生了点不愉快。” “你说说，就几句嘴巴上的事，这些娘们总是不消停，三天两头总得整出点事来。” 谁知姚腾飞头都没抬：“我知道。” 啊？ 这下轮到刘文清吃惊了。 “不是，老姚，那你还坐得住？哎，周团不在家，咱们这贸然找上门，回头人家还以为咱们欺负小陆，你说这事闹得。” 姚腾飞一听就知道，刘文清是一知半解，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今早，杜红坚持要娘家，将娘三送到大院外坐上牛车后，他返回家属院，找汤立兰打听过了，昨天车上的事，纯粹就是杜红没事找事，自作自受。 现在检讨书都贴在了汽车上，也难怪她没脸再去坐班车了。 他都没脸再去坐那个车。 想起今早汤立兰的话，姚腾飞就觉得脸上臊得慌。 “等周团回来，我带杜红上他们家给小陆道歉。” 刘文清有些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不是，你，你认真的？到底咋回事？” 太丢脸了，姚腾飞不欲多说，苦笑道：“是杜红先挑事的，这事是她的错。” 刘文清拍了拍他的肩，没再多问。 哪怕跟杜红来往不多，刘文清也知道杜红是个心高气傲要面子的人，一向不怎么看得起这些乡下来的家属们，让她跟陆青枝道歉，悬！ 姚腾飞又何尝不知道这点。 他实在没什么胃口，放下筷子，叹气：“老刘，现在看，像你这么过似乎也挺好的。” 田大妞是粗俗了点，没文化，嗓门大，爱理是非，但操持家里家外是一把好手，也不会动不动就怄气，吵着要回娘家。 刘文清听出了姚腾飞话里的后悔之意，秉着劝和不劝分的态度，他也放下筷子：“我说老姚，你们家小杜有文化，工作体面，人又长得漂亮，家属院里多少人羡慕你，你别不知足啊！” “这两口子吵架嘛，就跟上下牙齿一样，总有磕磕碰碰的时候，一会儿就好了，甭说这些丧气话，过两天等小杜气消了，赶紧把人接回来，好好过日子。” 姚腾飞苦笑没说话。 就是他去接，也得杜红愿意回来啊。 而且这次的事若是被人揪住不放，对他，对杜红都极为不好。 他也要趁机好好治治杜红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不然她那张嘴，迟早要闯下大祸。 * 陆青枝完全不知道，就因为昨天那场小小的过节，还给杜红两口子的婚姻亮起了绿灯。 她带着小东去了卫生院，还是梁医生给小东换的药。 “小东的伤口恢复得很好，还是不要沾水，过段时间，这疤掉了就好了。” 陆青枝点头表示记住了：“好，梁医生，小东的额头上会不会留疤啊？” 梁医生看着陆青枝担忧的样子，觉得很稀奇，孩子磕磕绊绊，身上有几个疤多常见的事：“没事，疤不大，小东还小，长大了疤痕会淡化的。而且小东是个男孩子，有点疤也没什么。” “你要还不放心，等他伤口好了，我从市里给你带一瓶去疤痕的药回来，不过那个得自己掏钱买。” 陆青枝连忙点头：“可以，大概多少钱啊？我把钱给您，劳烦您去城里的时候给我带一瓶。” 梁医生摆手：“不用，这是个老中医自己的方子，几块钱，具体多少，等我拿回来你再给钱吧。” “好，麻烦梁医生了。”陆青枝感激地说。 梁医生重新给小东包扎好了伤口，说道：“不客气。过个四五天，胶带松了后拆掉就行了，伤口结痂就不用来卫生院了。” 陆青枝再次谢过梁医生，带着小东出了卫生院：“小东可记住梁医生的话了，额头上还不能沾水哦。” “小东记住了，婶子，咱们不回家吗？”小东发现这不是他们来时的那条路。 陆青枝笑着说：“我们去供销社，我想买一卷透明胶带回去粘书。” 小东不知道什么是透明胶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好在供销社有卖的，一毛五。 陆青枝买了胶带，回去时路过肉联厂，想起上次答应教田大妞做肥肠的事，她便拐了个弯过去：“同志，今天肥肠不少啊，我都要多少钱啊？” “四毛钱，你都拿走吧。”卖肉师傅看到又是她乐了。 这肥肠经常卖到下午都卖不出去，要是今天能早点卖掉，他也能早些收摊了。 陆青枝砍价：“便宜点吧，这也就比上次多了一点点，四毛太贵了。”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陆青枝用了三毛钱包圆了这几斤肥肠。 她一手提着肥肠，一手拉着小东，高高兴兴地回了家属院。 刚走到大门口，旁边就传来了一道惊喜的声音：“青枝！” 陆青枝闻声望去，只见一个浑身灰扑扑、头发乱糟糟的男人抱着一个蛇皮袋子，笑呵呵地看着她。 陆青枝从脑海里寻找了一番，总算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原主的二哥陆刚。 第34章 怕周聿琛的二哥 原主有两个哥哥，比她大三岁，是一对双胞胎，大哥叫陆强，二哥就眼前的陆刚。 在原主六岁那年，他们的父亲被抓了壮丁，从此杳无音讯。 次年，他们的母亲因生病无钱医治撒手人寰，留下兄妹三个，最大的才十岁。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失去了父母庇佑的孩子太老实是活不下去的。 陆强从小脑子就灵活，母亲死后，地主老财逼着他们卖身还债，他就连夜悄悄带着弟弟妹妹进城讨饭，然后做些小偷小摸的勾当，勉强将两个弟妹拉扯长大。 解放后，他们三兄妹被送回了老家，划分了土地，兄弟俩也长到了十几岁，按理来说应该是能安稳地过日子了，但陆强就不是个老实的人。 几年的流浪生活，他养成了很多恶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嘴里反正没几句真话，干活的时候又爱偷奸耍滑，兜里有两块钱也存不到明天，是村里出了名的二流子。 又穷又不成器，谁愿意把闺女嫁给他们兄弟？ 所以兄弟俩明明长得都不差，但22岁了还没有一个媒人上门提亲，连带的原主也无人问津。 十里八乡愿意娶原主的要么是三四十岁的老光棍，要么是死了老婆拖着三五个孩子的老鳏夫。 陆强兄弟俩虽然很不成器，但对唯一的妹妹非常疼爱，哪愿意将她嫁给这样的人家。 就在这时年轻有出息长得还俊，又是吃国家粮的周聿琛送上门来了。 那天原主在河边洗衣服踩滑摔进了河里，被出任务归来的周聿琛救起。 陆强一看周聿琛的军装和长相就心动了，再拐着弯打听到周聿琛还没结婚，他立马就定下了这个妹夫，打着感谢的名义邀请周聿琛去家里坐坐。 周聿琛本打算离开的，但天公不作美，忽然下起了大暴雨，没法赶路，便答应了。 哪晓得淳朴的老乡会包藏祸心，这一坐就把他的婚姻搭进去了。 从这来看，这两兄弟恩将仇报，确实不是个东西。 但这天底下谁都有资格指责他们兄弟俩，唯独陆青枝不行，因为没有他们，她早就死在那个战火纷飞的乱世。 他们兄弟俩有再多的不是，但对她都只有拳拳爱护之心。 不知是不是灵魂与这具身体彻底融合了，陆青枝看到陆刚脑海里就自动冒出很多的画面，有陆刚背着她在城里逃跑，有炮火来了陆强抱着她藏进防空洞，有兄妹三人在饭店后门捡到一块客人啃了一半的鸡腿，你一口我一口…… 不自觉地，她的眼眶就湿润了：“二哥……” “哎呀，妹儿，你咋哭了？谁欺负你，跟二哥说，二哥帮你揍他！”陆刚一看陆青枝掉眼泪就急了。 陆青枝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轻轻一笑：“没有人欺负我，就是看到二哥高兴。你什么时候来的？” 陆刚挠了挠头：“就刚来一会儿。” 骗人，他先前站那地方有好几根烟头。 陆青枝没戳穿他，只说：“走吧。” “那个，我就不进去了，家里还有很多事。”陆刚眨了眨眼，将手里的蛇皮袋子递给了陆青枝，“大哥让我给你捎来的，有十个鸡蛋，还有三斤白面，五斤玉米面。” 接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分票、角票塞给陆青枝：“这也是大哥让我带给你的，你有啥事给我们写信或是托人送口信回来。” 陆青枝没接，任凭这些钱落到了地上。 陆刚连忙弯腰将钱都捡了起来，一张一张叠在一起，嘟囔道：“我就说去换成整票吧，大哥非说麻烦，零票好用，买东西不用找。” 陆青枝心里又酸又胀，难受得很。 这兄弟俩穷得叮当响，还隔一阵子就大老远地给她送些好东西来。 而且怕给陆青枝丢人和为难，也怕周聿琛见到他们不高兴，兄弟俩每次来都是把东西送给她，然后说几句话就走了，从不进门。 陆青枝上辈子跟父母后来各自组建家庭后生的弟弟妹妹感情都很淡漠，从没有体会过如此真挚深沉的手足之情。这辈子没有奶奶，但老天补偿给她两个哥哥，也算是对她不薄了。 她不由分说地将蛇皮袋塞到陆刚手里：“我手痛，提不动，你帮我拎进去。” 不这么说，陆刚肯定不愿跟她进家属院。 果然，一听陆青枝拎不动，陆刚连忙接过蛇皮袋：“你怎么不早说？手怎么弄的，看医生没有？” “没事，就是扭了一下，已经好了，只是这两天拎不动重物。”陆青枝一边忽悠他，一边冲狐疑的小东眨了眨眼，示意他别开口。 小东乖巧点点头，紧紧咬住下嘴唇，一副绝不说话的模样。 陆刚这时候也注意到了小东，好奇地问：“你咋带个娃娃，哪儿来的？” 陆青枝解释：“周聿琛战友的孩子。小东，这是我二哥，叫二舅舅。” “二舅舅。”小东立马脆生生地喊道。 陆刚兄弟俩在村里名声不好，人憎狗嫌，连带的小孩子看到他们兄弟也躲得远远的，这还是第一次有小孩对他态度这么好。 陆刚乐了，揉了一把小东的脑袋：“诶！这娃娃可真乖。” 小东知道这是陆青枝的哥哥，急着表现，又冲他笑了笑：“二舅舅。” “诶！”陆刚高兴地应道。 两个人一个喊了好几遍，一个应了好几声，乐此不疲的样子，陆青枝都没眼看了。 这个二哥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头，跟个孩子似的。 很快就走到了家门口，陆刚又开始退缩了：“那个，妹儿，我还要赶着回去呢，我就不进去了，袋子放在门口，你要拿不动，就让周……周团长拿吧。” 陆青枝掏出钥匙打开门，没好气地说：“他出任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你要不拎进去，放这儿小心被人拿走了。” 听说周聿琛不在，陆刚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了许多，连忙改口：“那，那我给你送进去。” 陆青枝翻了白眼，现在知道怕周聿琛了，你们兄弟俩合起伙儿来算计对方的时候怎么就不怕呢？ 二哥还是没大哥奸猾啊。 瞧瞧大哥，每次都指使二哥过来看她，自己压根儿就不来。 第35章 不辞而别 进了家门，陆青枝更不会给陆刚跑路的机会了。 “我打算在院子里种点菜，这两天手疼，二哥，你帮我翻翻地吧。”陆青枝指着院子说道。 陆刚果然一口答应，撸起袖子问道：“好啊，你家锄头呢？” 失策了，锄头还没买。 陆青枝摸了摸鼻子：“忘记买了。我去隔壁借锄头，你跟小东在家里玩一会儿。” “我去供销社给你买一把吧。”陆刚说道。 陆青枝摆手：“不用了，先借隔壁嫂子家的用一用，等我手好了再买。” 说着陆青枝就赶紧出了门。 但她没有去隔壁，而是小跑着去了肉联厂买了八毛钱的五花肉，然后才去田大妞家借锄头。 田大妞看着陆青枝手上的肉就猜到了：“哎哟，青枝，你家来亲戚了呀？我刚才听到你家里好像有陌生人的声音，就让三虎过去看看，哪晓得这娃去了就喊不回来，我又让四虎过去叫他哥，结果四虎那皮猴也赖在你家不走了。” 这不就是套娃吗？而且还是货真价实的娃。 陆青枝笑着解释：“我二哥来了，这不，我特意跑去肉联厂买了一块肉。我先前还买了肥肠，待会儿打算做土豆烧肥肠，嫂子不是想学吗？去我家吧。” 人家家里有客人来，这哪好啊。 田大妞摆手拒绝：“哎哟，改天吧，我家这鸡笼坏了，这些鸡乱跑，不知躲到哪儿下蛋去了，我得赶紧把鸡笼修好。” 陆青枝也不勉强：“成，那下次吧，嫂子要是买了肥肠我过来帮忙也成。对了，嫂子你家里的锄头借给我用一下，下午还给你。” 田大妞进屋把锄头拿了出来，手里还捏着把新鲜的蒜苗：“锄头你拿去用吧，这几天我都用不上。你家没种菜，这把蒜苗拿回去回锅吧，可香了。” “谢谢嫂子，我二哥还在家里，我先回去了。”陆青枝接过锄头和蒜苗，跟田大妞道了别。 田大妞点点头，等看到陆青枝进了屋，她才一拍额头：“哎哟，都忘了问小陆聊汽车上的事了。” 她今天可是打听清楚杜红为啥回娘家，但这不是跟当事人聊着更来劲儿吗？ * 陆青枝一手拿着锄头，一手拎着肉推开门就看到三个孩子围着陆刚吵嚷着：“二舅舅，该我了，该我了……” 陆刚两只手提着三虎的下巴，往上一抬就将三虎提了起来。 三虎咯咯咯地笑。 另外两个小的眼巴巴地瞅着。 几秒后，陆刚将他放下：“下一个！” 四虎马上凑了上去，昂起小下巴：“二舅舅，我，我……” 满院子都是小孩子的欢声笑语。 难怪三虎四虎怎么喊都不回去呢。 陆青枝笑了笑，没打扰他们，径自去了厨房，将肉放下，提了一桶水出来清洗肥肠。 三个孩子玩得忘乎所以，但陆刚这个大人可没忘记他还有正事。 他陪他们玩了一会儿，将小东放下：“今天就到这里了，下次舅舅再陪你们玩，今天舅舅得去干活了。” 然后他拿起放在院子门口的锄头，问陆青枝：“妹儿，挖哪块地啊？” 陆青枝指了指西北角：“就挖那里，顺着墙角挖。” “好嘞。”陆刚拿着锄头就去干活了。 别看他在社里干活偷奸耍滑的，到了自己妹妹家干活可勤快了，抡起锄头就开挖。 不一会儿，他浑身就开始冒汗了。 他脱掉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背心继续挖地。 陆青枝洗完肥肠，站起身就看到了他背心上好几个洞都没补。 而且这件背心是夏季那种薄薄一层很凉快的白背心。 这还没到三月，他就穿这么件背心，外面再套了件薄外套，他就不冷吗？ 陆青枝想叹气。 刚见到这个二哥时，虽然感觉他穿得有些破烂，但也在农民中也还算一般，哪晓得都是做给她看的，估计他这身只打了两个补丁的外套都是跟人借的。 这两个哥啊，在小说里多半是反派。 陆青枝都不敢想，要是按照书中所写，原主被卖进了大山，这两个哥哥会如何发狂，最后又会是什么结局。 不行，她既然现在做了他们的妹妹，就得将他们往正途上领，不能让他们这么胡乱混日子了。 陆青枝一边做饭，一边琢磨怎么将两个哥哥引上正途，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还是换个环境。 她这两个哥哥其实很聪明，但他们没念过书，爹妈又没得早，没人教他们，他们在城里讨生活那几年，跟三教九流学了不少坏毛病，回到老家才十几岁，也不知道收敛，被村里人看不起，也没长辈管束，他们就这么继续混日子了。 得想办法把他们弄到她身边来，他们在乎她，在乎她的面子，就是为了不让她丢脸，他们也会好好做人。 而且离得近了，他们做错了事或是老毛病犯了，她也可以在一旁盯着，纠正他们。 只是他们俩年纪都大了，入伍当兵不行。 至于招工，五十年代倒是有些厂子会在乡下招工，可这种好事公社干部、大队长家的子女都不一定轮得上，哪可能落到他们兄弟头上。 但除了这两条路，未来二十年，农民都没有其他进城的途径。 想来想去还是只有招工这条路，但前提是她得先搞定了自己的工作，有了一定的人脉和钱以后，才有可能找到机会将他们弄进城。 * 今天中午，陆青枝做了三个菜，一大盘土豆烧肥肠，一份蒜苗回锅肉，还有一份素炒白萝卜丝。 陆刚惊叹不已：“好香啊，妹儿，这都是你做的？你这进了城，手艺见长啊。” 小东自豪地说：“婶子做得饭可好吃了。” 陆刚点头，目光落到油润光亮的肥肠上，有些踌躇：“这就是你在那洗了半天的猪大肠？” “二舅舅，肥肠可好吃了。”深怕陆刚不信，小东夹了一块放进嘴里，“香，好吃。”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陆刚没经受住诱惑，也夹了一块：“别说，还真挺好吃的，妹儿你这手艺真是绝了。回头我告诉大哥，他肯定馋死。” “那你多说点。”陆青枝故意说道。 谁让陆强狡猾，每次都指使二哥过来呢。 陆刚没领会到陆青枝话里的深意，一边吃东西，一边点头，还催陆青枝：“妹儿，你也吃啊。” 陆青枝点头拿起了筷子。 陆刚的饭量大得惊人，他一个人比陆青枝和小东两个人还吃得多，幸亏陆青枝中午煮了一碗米，又加了一盆红薯，不然还不够吃的。 三个菜也被他们吃得精光，最后一大一小连汤汁都没放过，倒进了碗里泡饭吃。 吃完饭，陆刚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这一顿真过瘾，妹儿啊，让你进城果然是对的，半年不见，你这手艺都比得上饭店里的大厨了。” 陆青枝没理他的彩虹屁，将小东支去找三虎他们玩后，然后问起了家里的情况。 陆刚报喜不报忧：“我跟大哥都好着呢，三天两头有肉吃，就是大哥那手艺，你知道的，狗都不理，好好的肉都被他糟蹋了。你还记得吗？有一年过年，他拿了块肉回来，结果没烧熟，吃了之后咱们半夜拉肚子……” 陆青枝听他扯东扯西就知道没一句实话，索性打断了他：“二哥，家里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吗？我在这里很好，以后你们来看我不要带东西了。” 陆刚沉默了几秒：“我……我们不能让你被看不起，咱们家虽然穷，但你也是有娘家的人，我和大哥不会拖你的后腿。” 陆青枝趁机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意。但你们不需要给我这些，我在城里吃饱穿暖，你们在乡下饥一顿饱一顿的，还要省着好东西送给我，我吃了心里能开心得起来吗？二哥，你和大哥想做我的后盾，想为我撑腰，你们就要立起来，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然你说周聿琛他能看得起咱们家吗？” “他哪天要是不要我了，你们能怎么样？把他打一顿？有用吗？” 最后一句陆青枝是故意的，她就是要说重话下猛药，不然这两个哥哥不会醒悟。 陆刚沉默了。 陆青枝继续说道：“二哥，我知道你和大哥从小就最疼我了，我是你们俩养大的，咱们是骨肉相连的三兄妹。你们盼着我过好日子，我也一样希望你们俩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呀。” “以前我也很不懂事，进城后我看了很多书，明白了许多做人的道理，知道像咱们兄妹以前那样混日子是不行的。不说别的，二哥，你来看过我好几次了，你说说我现在这样好，还是以前那样好？” “都好。”陆刚下意识地说道，等看到陆青枝瞪他，他才连忙改口，“现在这样更好。” 陆青枝笑着说：“我在改变，在进步，你们也要一起啊。我们三兄妹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大家要共同进步，你和大哥很聪明，我相信你们一定能行的，对不对？” 陆刚被她说得热血上头，重重点头：“对，我跟大哥以后一定努力进步。” 陆青枝笑了：“好，等周聿琛回来，有人照顾小东了，我会回去看望你和大哥的，到时候我可是要检验你们进步的成果哦。” 陆刚没有定性，刚才也是一时上头答应的，现在听陆青枝要检验，顿时感觉头皮发麻，可对上陆青枝笑盈盈的信任目光，他也没法自己打脸，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陆青枝知道凡事过犹不及的道理，点到为止，随即说起了另外的事：“现在村里还不是很忙，二哥，你在我这住两天吧。” 她打算去老乡家买点土布，给这两个哥哥各做一身衣服。 陆刚直摇头：“不了，不了，大哥还在等着我的信呢，我要没回去，他会着急的。” “你一个大男人又丢不了，着什么急？”陆青枝一锤定音，“就这么说定了。” 陆刚没再吭声，晚上陆青枝让他跟小东一起睡。 第二天早上，陆青枝起床做饭，发现小东的房间门开着。 她走进去一看，小东已经起来，正坐在床上拿着昨天下午陆刚帮他做的弹弓把玩，脸上的表情有些沮丧。 陆青枝瞅了一圈，没看到陆刚，就问：“你二舅舅呢？” 小东指着柜子上的一堆零钱，失落地说：“天还没亮就走了，他让我别吵醒你。婶子，那是二舅舅留给你的钱，让我告诉你。” 陆青枝拿着柜子上那一叠叠得整整齐齐的毛票，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酸酸涨涨的，感动和难过交织。 原本她对罗社长的邀请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如今她倒是希望这事能成，这样就能为在她的履历上添一笔，帮助她尽快进入农技站。 第36章 大哥的决心 日暮黄昏，走了一天山路的陆刚满头大汗，嗓子干得都快冒烟了。 看到前面的小河，他立马飞奔过去，蹲在河边，捧起冰凉的河水痛痛快快地喝了好几口：“爽……” “是啊，爽得你连家门开在哪个方向都忘了！”一道冷幽幽的声音自他背后响起。 陆刚连忙扭过头，看到是陆强，高兴极了：“大哥，你特意来接我的吗？” 陆强扬起手里的鱼竿：“想多了，我来钓鱼。” “不是，大哥，你傻啊，这马上黑灯瞎火了咋钓得了鱼？”陆刚嘲讽道。 陆强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钓一条傻鱼。昨晚怎么没回来？” 听到这话，陆刚立马明白了，大哥又口是心非了，明明是担心他，特意出来寻他，非要拿根钓鱼竿装相。 他上前一把接过那根鱼竿扛在肩头，大摇大摆地往家里走：“妹儿留我啊，她还给我做了土豆烧肥肠、回锅肉、蒸鸡蛋。大哥，你没去真是亏大了，妹儿的手艺可好了，一点都不比……大哥，你，你这样看我干嘛？” 陆强举起手，很想揍他：“我揍你个二愣子，不是让你放下东西看看小妹好不好就回来，你还在那住一晚！周聿琛看到你心情能好？” 这老二看到吃的就不长脑子。 要不担心小妹受欺负，他们兄弟俩这几年都不该露面，等时间长了，小妹给周聿琛生了儿子，他的气消了两家在来往。 陆刚委屈地说：“周聿琛不在。再说是妹儿骗我留下的，大哥，现在妹儿可精了，要不是今早趁着妹儿还没醒就开溜了，我还走不了呢。” 陆强将信将疑，问道：“小妹可还好？周聿琛没朝她撒气吧？” “应该没有，小妹这次看到我可高兴了，一点都不像前几次那样哭丧着脸。”陆刚犹豫一下，“不过也变凶了，我说不过她。” 两人一个娘肚子出来的，陆强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还有事没说：“小妹说什么了？” 陆刚吞吞吐吐：“小妹说让咱们改改坏毛病，以后一起进步，也才能给她撑腰，还，还说过阵子要回来检验。” “真是小妹说的？”陆强怀疑地看着他。 陆刚恼了：“我还能拿这种事骗你？昨天……” 他把见陆青枝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陆强听完，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惭愧和难堪之色。 他仰头抹了把脸：“老二，你说咱们俩是不是挺混账的？还要小妹担心。” 那些城里人看不起他们，村里人避他们如瘟神，背后喊他们二流子，他通通都不在意。 爹娘相继不在后，那些所谓的亲戚、乡邻谁拉过他们一把？不过一堆陌生人罢了，凭什么对他们指手画脚？ 可小妹不同，这是他手把手拉扯长大的孩子，是他的骨肉血亲，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亲人。 陆刚还是头一次看到大哥这样子，踌躇了一下：“要不咱……咱以后晚上不去跟老三他们打牌了？” “就这？”陆强回头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你都说小妹白天干活，晚上还要自学看书了，咱们兄弟怎么能落后？以后白天跟我去上工，晚上……晚上我们也去上那扫盲班！” 陆刚懵了，这白天黑夜都不落啊：“不是，大哥，你认真的吗？” * 为了早日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两个哥哥的命运。 陆青枝说干就干，接下来几天，她走访了附近几个村子，了解了当地的土壤情况、主要种植的农作物，然后又从供销社李晓梅那儿打听到了罗田村的情况。 确实有罗田村这个地方，就在供销社的东西，走路大约一个小时。 这个公社也跟罗启荣那天说的差不多，村子不大，很偏僻，而且土地不平，人多地少，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穷村。 这个村子除了种植粮食作物，还种植大豆。 其实准确地说，应该是这一片区域都种植大豆，算是安城重要的大豆产区。 陆青枝研究过，这片地区的土壤偏沙土，比较适合种植花生和大豆这两种油料作物。 她上辈子虽然不是专精这一块的，但对这两种作物的种植也有所了解，再借鉴徐皓借给她的书，用了两天时间，写了一份简易的花生、大豆种植指南。 这份指南涵盖了从选种、土壤处理、播种、田间管理、施肥、虫害治理到收获的整个阶段的所有细节。 此外，在这份指南的最后，陆青枝还给罗启荣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大豆嫁接蓖麻，幼苗长势更好，结荚数量翻倍，产量大大提高。 写好后，陆青枝将指南放进信封里，写上了“罗启荣社长亲启”七个大字，然后拿着直奔粮站。 李晓梅告诉她，粮站罗干事就是罗社长的亲侄子。 陆青枝打算委托他将这份种植指南转交给的罗启荣。 月末，又是下午，粮站没有顾客，工作人员三三两两凑一堆胡扯闲聊。 看到陆青枝，一个在打毛线的女售货员头手上动作不停：“买什么？” 陆青枝连忙笑道：“同志，你好，我不买粮，我是来找人的，请问你们这里有位罗田村的罗干事吗？我找他有点事。” 女人扯了一嗓子：“罗大军，有人找！” 墙角抽烟的人中走出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 他叼着烟，两只手插在兜里，走过来疑惑地看着陆青枝：“我就是，找我有事？” “同志，打扰了，请问你认识罗田村村长罗启荣吗？”陆青枝笑问道。 罗大军点头：“你找我大伯的？不去村子里，跑粮站来干什么？” 陆青枝没解释，只是说：“我上次坐车的时候认识了你大伯，聊了一会儿种地的事，他想请我去你们村那边做技术指导。我回去后做了一份关于大豆和花生的种植指南，麻烦你捎给他，希望能对他有所帮助。” 太上赶着不是买卖，写封种植指南和亲自大老远跑去帮助是两码事，这份指南充其量只能算是诱饵。 罗大军将信将疑，接过信封，看到信封上漂亮工整的小楷，略微正了正色：“好的，我会帮你带到。” “麻烦了，再见。”陆青枝冲他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她走得急，没发现，张清瑶就站在街尾，将这一幕尽数收入了眼底。 第37章 陆青枝被举报 自从张清瑶借了陆青枝四十多块钱的事传出后，文工团里就有不少风言风语，许红梅更是经常当着她的面都阴阳怪气。 卫团长也将她排到一半的新戏主要角色调了其他人，说是给她的处分。 其他人也有意无意地排挤她。 所以张清瑶最近这段时间的日子不太好过，但她还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满。 面具戴久了总会累。 这时候，庞俊又天天往她身边凑，极尽殷勤小意。 她虽不喜庞俊，却对他的殷勤很受用，所以也不如以前那么排斥庞俊。 庞俊这段时间变着花样讨她欢心，送进口的丝巾、口红、漂亮的名表、高档的糖果营养品，还邀她去看电影、去人民公园赏花。 为此，庞俊还特意托人花了大价钱购买了一台德国产的柯达机械相机，说是要把她拍得美美的，留下青春的回忆。 这些行为极大地满足了张清瑶的虚荣心，也从一定程度上抚慰了她这段时间不断受挫的心灵。 当然，张清瑶还是拎得清的。 哪怕心里有时候得意，拒绝庞俊也不如以前那么坚决，但她也从没打算过还要跟庞俊在一起。 她只是想耍耍庞俊，以报复上辈子喝醉酒后，他对她的家暴罢了。 今天她也是故意耍庞俊。 庞俊邀请她看电影，她说没时间，然后却一个人跑过来看电影，看之前还故意装作去供销社买东西，手里捏着两张电影票在庞俊面前晃了一眼。 庞俊以为她跟其他男人来看电影，妒火中烧，马上请了假跑进电影院找她。 而张清瑶根本就没进电影院，而是躲在不远处，看着庞俊一副被戴了绿帽子的样子冲进电影院，觉得滑稽又可笑。 更有意思的是，电影院里黑漆漆的，庞俊想要找到她，就得挨个挨个座位一一寻找。 镇子就这么大，多是熟人。 庞俊今天闹这么大个笑话，等他冷静下来，也不知道明天还好不好意思再来红云供销社上班。 摆了庞俊一道，张清瑶一扫这段时间的郁结，心情大好，本打算趁着庞俊还没发现她不在电影院里之前赶紧回团里，哪晓得刚转身就看到了陆青枝。 她对陆青枝的恨意丝毫不比对庞俊母子的弱。 若非陆青枝不要脸，赖上周聿琛，她上辈子怎么会嫁给庞俊这个渣男。 陆青枝进了粮站却空着手出来，还跟一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说话，递了一封信给那男人。 陆青枝什么时候认识这人了？ 她怎么不知道。 张清瑶总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犹豫片刻，想着庞俊找完电影院还要花不少时间，几分钟内应该出来不了，她索性径自朝粮站走去，快路过那几个站在墙边抽烟的粮站男职工时，她刻意放慢了脚步，悄悄打量罗大军。 二十出头的男人，浓眉大眼，长得还不错，就是看起来没有个正形。 罗大军顺手将信塞进了口袋，叼着烟，慢悠悠地回到人群。 几个闲得无聊的男人立马起哄。 “大军，刚才那姑娘是谁呢？长得还挺俊的啊，就是瘦了点。” “挺像城里的女学生的，听说女学生喜欢给对象写情书。大军，她给你的信是不是情书啊？” “这该不会是你对象吧？难怪你看不上小丽呢！她是干什么的？” …… 罗大军吐出一口烟圈，呸了一声：“别胡说八道，人找我有正事。” 说是这样说，但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可不怎么正经，也可能是他天生就长得不正经，反正张清瑶觉得他这样子不像是否认。 另外几个男人也这么认为。 “人能找你有什么正事？什么正事不直接当面说，还要写进信里啊？” “就是，既然你说不是情书，那你拿给我们看看。” “对，拿来看看，是不是一下子就清楚了。” 有两个跟罗大军关系好的上前就要从他口袋里掏信。 罗大军不可能让他们把信给拆了，连忙捂住口袋后退：“滚犊子的，一边待着去，小心哥揍你。” 其他人顿时哄堂大笑：“哈哈哈，还说不是呢，不是情书你护这么紧干什么？” …… 后面那些男人又说了什么，张清瑶因为走得有些远了，没听清楚。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几个男人还在打闹嬉笑，从始至终，那个叫大军的男人都没将这封信给那些男人看。 而且，他从头到尾也没正面否认那封信是情书。 张清瑶的心怦怦跳。 莫非陆青枝跟这个叫大军的男人看对了眼，红杏出墙？ 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一个长期受丈夫冷落的女人悄悄在外面寻求慰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张清瑶上辈子就见过。 以前她跟陆青枝碰面，陆青枝总是一脸愁苦的样子，经常向她诉苦，说周聿琛如何如何的冷淡，不搭理人。 但今天的陆青枝，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散过，脚步轻快，整个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跟过去完全不同。 也只有爱情才能让一个女人发生如此大的改变。 破坏军婚可是犯法的，要坐牢，陆青枝可真是自寻死路啊。 张清瑶兴奋极了，都没想过再花点时间来确认一下她这个猜测是否正确，回到宿舍，她就趁着没人提笔写了一封举报信。 刚写了个开头，她又怕被人认出来，赶紧撕掉重新提笔，用不大熟练的左手，歪歪扭扭地写了一封简短的举报信：尊敬的各位领导，我要举报，军嫂陆青枝作风不良，跟镇子上粮站的某位男同志有不正当的关系…… 写好后，张清瑶找了一个空白的信封，将举报信塞进去。 等到天黑，她拉室友像往常一样出去散步，走到家属院外，她悄无声息地将信丢在了路边的石头上。 第38章 排骨只是搭头 傍晚，罗田公社。 罗启荣蹲在地上闷闷地抽着旱烟袋，身后的屋子里传来女人的哭声，邻里劝说的声音，嘈杂混乱，吵得这偏僻的小山村都不宁静。 罗启荣闭上眼深吸了口气，猛地站了起来，抄起一根棍子冲进屋，对准跪在地上的罗大牛就打。 “哎呀，老罗你干什么？”刘红玉连忙去拉丈夫。 村子里其他人也帮忙，赶紧将他拉开。 张桂芳一把扑过去抱住儿子：“大牛，大牛，你没事吧……” 罗启荣丢下棍子，犹不解气：“混账东西，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的，下次要死死远点，别劳累村里，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撂下这句话，他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刘红玉安抚了一下张桂芳母子，然后赶紧追上了丈夫，劝道：“大牛好不容易找回来，你咋下这样的狠手？” “他活该！我今天还打轻了。”罗启荣气哼哼地说。 刘红玉跟着在他身边，絮絮叨叨地劝解：“这也不能全怪他。他跟大妮两个小年轻情投意合，却因为家里太穷硬生生地被大妮父母拆散了，他一时想不开也正常。” “那村子里的光棍都不用活了？”罗启荣没好气地说。 话是这样说，但他心里也很不舒服。 解放后，划分了土地，人民当家做主，大家的日子都好了起来。 可他们罗田村就因为人多地少，地势凹凸不平，家家户户分到的土地勉勉强强只够糊口，姑娘们都想外嫁到别的更富裕的村子，外面村子的姑娘又不愿意嫁到他们村。 所以这几年他们村里的小伙子的婚事是越来越难了，有好些个过了适婚年龄的青年就因为穷找不到对象打了光棍。 罗启荣心里也难受，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叹了口气，他也无心跟自家老婆子争这些口舌上对错。 蔫哒哒地走到家门口，还没进屋就听到了小孙子的欢声笑语。 “小叔，然后呢？” “然后啊……”罗大军看到了罗启荣，连忙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双手递了过去，“大伯，今天有人托我给你带了这封信，是个年轻姑娘。” 罗启荣接过信打开，先看了一眼落款，有些诧异。 上次听说陆青枝并不是技术员后，他就打消了请陆青枝来指导他们公社春耕的事，毕竟这事可是关系着全社上下几千口人未来一年的口粮，没想到对方会主动给他写信。 罗启荣从头开始看，越看他脸上的表情就越专注，越认真，最后两只手竟然微微在颤抖。 这可把罗大军吓得不轻：“大伯，大伯，你没事吧？” “没事，大军，你的自行车呢？骑过来，送我去一趟公社，我找技术员小孟。”罗启荣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罗大军很是惊讶，扭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大伯，这天都黑了，你有什么事明天找小孟不行吗？” “不成，这事很急，要是真的，咱们公社今年的日子就要好过多了。”罗启荣小心翼翼地将信叠了起来，放回了信封里。 罗大军很狐疑，但自家大伯执拗的性子他是清楚的，只得连忙回家将自己的自行车推了过来。 * 陆青枝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封信在两方人马那儿引起了轩然大波。 让罗大军帮忙转交了信后，她准备回家收拾收拾，做点好吃的。 这几天只顾着看书学习，忙着写花生大豆种植指南了，除了做饭洗碗，其他家务都没弄，小东也没顾得上。 小东真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她很忙，每天吃了饭扫了地就自己去跟三虎兄弟玩了，到饭点也不用她操心，自己就乖乖回家帮忙烧火洗菜。 就连田大妞都啧啧称奇，说没见过小东这么懂事乖巧的孩子。 只有同样从小没有父母的陆青枝明白，没有孩子生来就乖巧懂事的，没有人疼的孩子才会小小年纪就懂事。 有时候她都宁愿小东不要这么懂事。 走到肉联厂，毫不意外，肥肉全卖光了，瘦肉、猪大肠、猪蹄、筒骨也没了，案板上就还剩两根排骨、半个猪头。 陆青枝指着猪头问道：“同志，这半边猪头怎么卖？” 猪头太大了，整个二三十斤，所以往往是劈成两半分开卖的。 但就是这样，仍旧不好卖，因为里面的骨头太大了，没什么油水，而且半个猪头也不便宜。 卖肉的师傅一看陆青枝就乐了：“又是你呀，小同志，你买就给你算便宜点，两块钱。” 陆青枝捏着猪耳朵，指着耳蜗下面的毛：“同志，太贵了点吧，你看看这耳朵里还有好多绒毛，这眼睛边的毛也没弄干净，回去光是弄这毛就得费几个小时，还有，这里面全是骨头，就外面一层皮包着，太贵了，同志便宜点。” “哎呀，那给你算一块八。你看，足足十一斤呢，要不是昨天已经买了半边回去还没吃完，这猪头我都自个儿要了。”卖肉的师傅将猪头放到秤上。 分量确实不错。 陆青枝很心动，半边猪头，里面的核桃肉可以烧汤、凉拌、炒菜、卤煮，外面的猪耳朵、猪脸、猪鼻可以凉拌，猪骨头还可炖汤喝，一头多吃，营养又美味。 其实认真算下来，还是挺划算的。 只是一下子要拿两块钱，还是买没什么油水的猪头，很多人舍不得。 但等明年需要票了，光有钱都不好买。 陆青枝一狠心：“同志，一块五，一块五我就给买了。” “一块七，这两根骨头给你做搭头。”卖肉师傅将剩下的两根排骨一起放到了秤上，这样他就可以收摊了。 后世几十块钱一斤的肋排如今只能做搭头。 陆青枝狠狠地心动了，讨价还价：“一块六，我都要了，同志你也可以早点收摊了。” 卖肉师傅被她戳中了心思：“好吧，好吧，都便宜卖给你了。” 陆青枝心满意足地拎着半个猪头两根排骨回了家。 第39章 举报信的下落 看着陆青枝又是猪头又是排骨的，家属院里一些节省惯了，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嫂子们难免有些看不惯，闲言碎语两句，说她不会过日子。 尤其是江凤英，她觉得这肉是拿她家的钱买的，心里更不平衡了，酸溜溜地说：“周团在外面出生入死，她倒好意思拿着周团的卖命钱天天大鱼大肉的。” 田大妞素来看不惯江凤英：“哎哟，人家小陆以前多节省你们没看到啊？这也就是小东来了才开始买肉，到你们嘴里就成她贪吃了！再说，男人在外头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让家里的娘们皮猴过得好一些吗？怎么，你们家男人不是这样？” 这话一出，谁还敢接啊。 要是承认了，岂不是给自家老爷们脸上抹黑。 江凤英快气炸了：“田大妞，我又没说你，你那么护着陆青枝干什么？怎么，人买回来的肉要分一半给你啊。” “哎哟，我没有某些人眼皮子浅，总盯着别人家的好东西。”论吵架，田大妞也不输人。 几个嫂子眼看她们俩要闹起来了，赶紧将她们拉开，劝她们都少说一点。 田大妞轻哼了一声：“谁乐意跟她吵，回去了。” 她端着簸箕回了家，然后拿着纳到一半的鞋底到了陆青枝家里。 陆青枝正在处理猪头。 猪头上的毛实在太多了，她拿着小镊子将粗的一根根拔掉，那些细小的绒毛不好拔的，后面用火烧。 田大妞没什么耐性，看着陆青枝细心的动作，直摇头：“你这要拔到什么时候啊？我说小陆，这玩意儿都是骨头，买这东西不划算。” 陆青枝笑道：“嫂子，我手上脏，你自己把凳子拿出来坐。你别看这猪肉骨头多，但其实比买肉划算，这半个猪头十一斤，怎么也有一半的纯肉吧，就算五斤，一块多钱，平均也只有三毛一斤，不比去买肉便宜吗？” “而且你看这猪嘴、猪脸，也比较肥，切得薄薄的，弄点辣子油，再拌点蒜蓉、姜丝、葱末，滴上几滴香油，拌一拌，比肉还好吃。” 田大妞将信将疑：“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吃吗？就算这样，天气暖和了，一个猪头也吃不完啊，太浪费了。” 以现在人的食量，他们家又有六个人，怎么可能吃不完，是大家节约惯了，舍不得一次吃这么多肉。 陆青枝笑着点头：“对，所以我打算把排骨、猪脸、猪耳朵抹点盐，挂起来，做成腊排骨、腊猪脸，这样就不会轻易坏了，要是家里突然来了客人没有肉，切下一块，煮熟了凉拌凉拌，那也是一份硬菜。” “哎哟，青枝还是你会过日子，你这法子好，改天我也去买个猪头。”田大妞拍手赞成，心里想，让那些说青枝不会过日子的瞅瞅，人家心里有成算呢。 陆青枝处理完了猪毛，将猪脸剥了下来，洗干净晾着后问田大妞：“嫂子，你们家有白酒吗？借一点点给我，半两就够了，我拿来给猪肉消消毒，不然怕坏了。” “哎哟，就一点酒，说什么借，我去给你拿。”田大妞回家倒了小半碗酒来。 陆青枝直说多了，重新拿了个小碗，倒了三分之一左右的白酒，然后用白酒将猪脸、猪耳朵、排骨全部抹了一遍，再均匀地涂抹上食盐，最后找来两根竹片将猪脸从里面撑起来，再用绳子挂到灶台上方，这样烧火的时候，烟雾升起来就能将猪脸、排骨熏干了。 田大妞看得叹为观止：“小陆，你可真有法子，下次我也这么做。” 陆青枝传授田大妞经验：“猪肉、排骨买的人少，你下午去，可以砍砍价，便宜好几毛呢。” “好，我听你的。”田大妞乐呵呵地点头，“不行，皮猴放学了，我得回去做饭了，改天聊。” 她走后没一会儿，小东也回来了，坐在灶台前看着斜前方的猪脸排骨咽了咽口水：“婶子，晚上老鼠会不会来偷吃咱们的肉啊？” 陆青枝被他逗乐了：“绳子这么细，老鼠爬不上去，小东不用担心，等你周叔叔回来了，咱们就吃凉拌腊猪耳朵，好不好？” 小东用力点头：“好，留着，等周叔叔回来再吃。” 陆青枝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今晚婶子也给你做好吃的。” 猪头里的核桃肉不好保存。 陆青枝先整个猪头骨冷水下锅，焯掉血水，然后将猪头煮熟了，再将里面的核桃肉撕下来，切成片，烧了一个汤，加点白菜，再撒上翠绿的葱花。 雪白又有营养的核桃肉汤就做好了。 小东连汤都全喝完了：“婶子，真好吃，可惜周叔叔和二舅舅不在。” 陆刚是有小孩缘的，只见了一次，小东就还把他惦记上了。 陆青枝笑着说：“下次他们在的时候，婶子再做。今天吃得有点撑，咱们出去溜达一圈吧。” 一大一小两只手拉着，慢悠悠地晃了出去。 * 偷偷摸摸放了举报信回到宿舍的张清瑶兴奋得睡不着，不停地在床上摊煎饼。 睡她下铺的韩爱华实在有些受不了，低声问道：“瑶瑶，你没事吧？” 张清瑶连忙否认：“没事，就是有点失眠，我不翻身了，你赶紧睡吧。” “成，你也早点睡，明天还要排练呢。”韩爱华打了个哈欠，重新闭上眼睡觉了。 张清瑶满脑子都是明天这封信传开后的事。 这封信要是被卫兵捡到，肯定会上交，向上面的领导反映，领导彻查，陆青枝就完了。 如果是被其他家属或是孩子捡到，打开一看，那这种爆炸性的男女桃色事件也一定会第一时间在家属院传开，陆青枝照样完了。 也许，不等周聿琛回来，上面就会做主让他们离了。 因为想到这些太过激动，张清瑶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早晨，去食堂吃过饭后，张清瑶特意绕到家属院门口，装作路过，然后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昨晚她放信的石头，上面已经空了。 看来信已经被人拿走了，说不定现在消息就已经传开了。 张清瑶翘了翘唇，高兴地回了团里。 而就在几分钟前，值班的卫兵小李捡到了信，他拿回了值班室，嘟囔：“班长，你说这信封好好的，上面咋没姓名呢？” 班长接过信，捏了捏：“里面有东西，也不知道是信还是钱，可能是谁掉的吧。” “那怎么办？要不打开看看，兴许能找到主人。”小李建议。 班长查看了一下信的封口，摇头：“不行，这信封口用米饭沾上了。咱们人民子弟兵怎么能随意拆别人的东西呢？而且万一里面的东西对不上，算谁的？先放在值班室，失主发现丢了东西肯定会回来找的。” 小李受教地点头：“哦，可，可万一失主不知道被咱们捡到了呢？” 班长摁了一下他的脑门：“你是不是傻？过两天要还没人来领，你不知道让广播播一条寻物启事啊？” 第40章 张清瑶再写举报信 因为心里惦记着这事，张清瑶上午排练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出了好几次错，挨了训。 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排练一结束她就跑出去，准备去家属院看看热闹。 谁料一出门就碰到了守在外面的庞俊。 庞俊看到她立即招手：“瑶瑶……” 张清瑶心里厌恶，脸上也没什么好脸色：“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给你带了点城里留香记的桃花酥。昨天你怎么没看电影就走了？”庞俊笑呵呵地问道。 虽然昨天他闹了个大笑话，但他却挺高兴的，因为张清瑶并没有跟其他男人去看电影。 张清瑶接过盒子，随便找了个借口：“突然身体有点不舒服就回去了。” 庞俊连忙问道：“那现在好些没？” 张清瑶不耐烦地说：“没好能上班啊？你还有事？” 庞俊有点失落，但好歹张清瑶今天收了他的东西，便又高兴起来：“我得回去上班了，瑶瑶你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通知我啊！” 他走后，张清瑶将盒子放回了宿舍，饭都没吃就直接去了家属院那边，途中碰到好几波买东西回来的家属，擦肩而过时，张清瑶听她们在聊都买了些什么，没一个提起陆青枝。 怎么搞的，还没传开吗？ 难道是上面的领导顾忌着影响和周聿琛的面子，将这事给压了下去？ 但即便是这样，也不可能不处理陆青枝吧？ 因为怕引起别人的怀疑，张清瑶不敢在家属院逗留太久，只能满腹疑惑地回了团里。 心里始终惦记着这事，下午她的排练更是漏洞百出。 卫欣对她不满极了，将她请到办公室：“张清瑶，你今天怎么回事？” 以前看这张清瑶还是个好苗子，排练认真刻苦，又有灵性，长得还漂亮，妥妥的未来台柱子。 哪知先是品行不端，自己有津贴，天天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却卖惨借乡下来的军嫂钱。 现在排练又不上心，屡屡出错，严重耽误了进度。 张清瑶连忙按住小肚子，道歉认错：“对不起，团长，我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 卫欣也是女人，看到她的动作便明白她是月事来了，语气稍微和缓了一些：“身体不舒服就请假回去休息，早日养好身体，不要耽误了工作。下午，你不用排练了。” “是，团长。”张清瑶舒了口气。 回到宿舍，空无一人，无事可做，张清瑶坐立难安，迫不及待想知道那封举报信的结果。 这样在宿舍里等实在是太煎熬了。 张清瑶决定去陆青枝家里看看。 不过她还没走到家属院就看到了陆青枝，更令她欣喜的是那个奸夫也在，张清瑶连忙躲到了路边的树丛后面，盯着他们。 * 陆青枝是被门卫叫出来的，说院外有人找她，出来便看到了等候在马路边的罗大军。 罗大军来得这么快，说明她下的饵起作用了。 陆青枝心里大喜，面上不动声色：“你好，罗大军同志。” 罗大军连忙笑道：“你好，陆同志。我伯父看完你的信后非常激动，连夜就去公社找了孟技术员，孟技术员说你的种植指南做得非常好，简单清晰明了，而且提出了许多新的办法和观点。只是这事关系着公社好几千人的口粮，所以还必须慎重决定，希望你能理解。” 陆青枝温和地笑道：“我明白，罗社长慎重些是对的。那罗社长今天让你过来还有其他事吗？” 罗大军笑呵呵地说：“孟技术员今天中午赶去了县农技站邀请专业技术人员下乡帮忙把关，我大伯邀请你明天也去一趟我们公社，还有些细节想询问你的意见，你看方便吗？” 罗大军可是镇上粮站吃公粮的公务人员，陆青枝自然不用担心他是骗子，随即笑道：“我这边没问题。”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上七点，就大院门口见面，我赶村里的车来接你。”罗大军说着从军绿色的包里又取出一物，“差点把这个忘了。你帮了我们公社这么大个忙，没什么可感谢你的，我大伯就让我捎了块腊肉给你。” 这年月肉可是硬通货。 陆青枝看着面前颜色红亮、肥肉相间、散发着浓浓熏香的腊肉，嘴巴不受控制地分泌唾沫。 “不用，罗社长太客气了。” 罗大军硬是把腊肉塞给了她：“陆同志，你就别客气了，孟技术员说你写的种植指南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和时间，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要是不收，我回去没法向大伯交代。” 陆青枝只好接过，笑道：“那你替我谢谢罗社长。” 事情办完，罗大军还要去单位再请一天假，便冲陆青枝摆了摆手：“是我们说谢谢才对，陆同志，明早见。” “明天见。”陆青枝冲他挥了挥手，转身笑眯眯地回了家属院。 不远处的张清瑶看到这一幕，又喜又急。 这下又被她逮到了吧！ 那男人还送那么大一块腊肉给陆青枝，要说他们俩之间没什么猫腻，谁信啊？ 领导们到底是怎么搞的，铁证都摆在面前了，为什么还不对陆青枝采取行动？ 莫非那封信被个不识字的路人捡走了？ 就在张清瑶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广播里忽然传出来一道清亮的女声：“现在插播一条失物招领启示，昨晚到今天早晨，哪位同志掉了一个棕色的未署名的信封在家属院外面的石头上，请到家属院门卫处认领……” 喇叭里的声音还在重复，张清瑶气得脸色铁青，看着几百米外的门卫处，好想骂人。 他们是不是傻？ 一个信封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为什么不拆开看看？ 还失物招领？ 要是没人去认领，那信是不是就要一直躺在门卫室吃灰啊？ 想到自己兴奋、纠结了一天一夜，却是这么个结果，张清瑶又怒又气，决定写第二封举报信。 第41章 聿琛，你媳妇好像在外面有人了 第二天上午一大早，小李从宿舍赶过来跟战友换班，路过昨天那块石头上，他惊讶地发现石头上又出现了一个信封。 他走过去捡起来一看，这次信封上多了三个大字“举报信”。 小李把信拿到门卫室：“班长，你看这个，跟昨天的信封一模一样，昨天那封该不会也是举报信吧？” 班长接过信端详片刻，赞同点头：“很有可能。” “举报谁啊？这举报人也挺有坚持精神的，你说咱们今天要是不将信交上去，他明天会不会又送一封过来啊？”小李好奇地问道。 班长把两封信都收了起来：“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把这两封信交上去，不许胡说八道。” 叮嘱了两句，班长将信交给了自家连长。 连长听完事情的经过，很快抓住了重点：“你说这信出现在家属院外的石头上的？” “对，两天都在同一个位置，都是大清早的突然出现的。”班长如实说道。 连长心里有数了，这事只怕多半涉及家属院里面的某个家属，不然举报人不会特意将信放在家属院门口。 至少要连级以上的军官家属才能随军，这群嫂子可不好惹。 想到这里，他也没拆信，直接将信交给了上级，这样层层上交，最后信落到了师政委肖明手中。 肖明刚给杨进步他们这些团里的军官开完会，接到信，端着搪瓷缸子骂道：“这群兔崽子，不就一封信吗？还你推我推的，不敢拆，怕什么？真是一群孬蛋。” 说着他放下搪瓷缸子，利落地拆开了信，打开信纸念道：“尊敬的各位领导，我要举报，军嫂陆……” “肖政委，您怎么不念了？”姚腾飞笑嘻嘻地问道。 肖明瞥了他一眼：“闭嘴！” 会议室里还没走的几个人立马意识到这封举报信不简单，几人面面相觑。 肖明脸色难看地扫完了整封信，用力将信纸揉成一团，问道：“周聿琛什么时候回来？” 姚腾飞连忙说道：“没什么意外的话就这一两天了。” “那他家……”肖明话只开了个头又没再往下说，摆了摆手，“没事了，都去干活，愣在这里干什么？想让我请你们吃午饭啊？” 几人连忙离开。 出了会议室，几人对视一眼，姚腾飞问刘文清：“田嫂子跟周团长家那位走得比较近，他们家最近有什么事吗？” 虽然刚才肖政委没明说，但这里几个都是聪明人，从他的反应也猜出来了，被举报的是陆青枝。 正好他们家这几位家属都跟陆青枝要么交好要么有过节，而且几家还住得很近。 刘文清一头雾水：“没有啊，昨天晚上我家那口子提起隔壁小……弟妹都还好好的。” “那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造谣，要是寻常谣言，肖政委反应不至于那么大。”姚腾飞狐疑地说。 他心里其实有种隐秘的兴奋。 杜红回了娘家，现在还不肯回来。 虽然他知道这事是杜红理亏，但人有时候难免会偏心，会迁怒，所以他心里也是有些埋怨陆青枝的。 大家一个院里住着，他跟周聿琛又一起共事，陆青枝至于小题大做，将小小一桩事闹得那么大，让杜红下不得台来吗？ 杨进步没太把这当回事：“哎呀，这些娘们就是是非多，说不准又是谁在理是非，这种事还是让肖政委和郑大姐去操心吧。” * 肖政委确实很头大。 举报信上姓名、地点、时间都写得清清楚楚。 而且从陆青枝嫁给周聿琛的手段来看，这一家子也不是那种守规矩道德水平比较高的人，搞不好还真会干出这种事。 家属不甘寂寞，在外面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这事要传出去，他们军区的脸都要被丢光，周聿琛也要沦为全区笑话。 这个陆青枝，怎么这么不着调呢？ 亏得丽萍还说她改了不少。 肖政委气得要死，很想将这事交给他媳妇处理，但郑大姐今天下乡走访了，没个三四天回不来。 思来想去，还是只能他这个周聿琛的领导出面了。 肖明抽了一根烟后，打算先找陆青枝了解了解情况，希望这只是个误会。 哪晓得大中午的，周家大门竟然锁得严严实实的，人影都没一个。 肖明皱眉将烟头丢在地上，狠狠一碾，转身离开却被出来倒水的田大妞看见了。 田大妞连忙拎着洗菜盆跑了过来：“肖政委，您这是要找小陆吗？” “有点事，大中午的她怎么不在？小东呢？”肖明直接问道。 田大妞指了指屋里：“小东在我家里面。小陆出门办事了，要晚上才能回来。” 闻言，肖政委的脸更黑了，原本五分的相信变成了七分。 陆青枝一个才嫁过来半年的女人，在这里又没什么朋友亲戚的，出门办什么事需要一天啊？ 该不会真是去会情郎了吧？ 他这要怎么向周聿琛交代。 可怕什么来什么。 肖政委刚想到这点就听到背后传来了周聿琛低沉的嗓音：“肖政委，出什么事了？” 肖政委回头看到风尘仆仆的周聿琛，连忙将他拉到前面：“开门，进去说。” 旁边的田大妞连忙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小陆留了一把钥匙在我这儿。” 这是以防小东在外面玩弄湿了衣服裤子，要回家换。 “谢谢田嫂子，让小东在你家玩一会儿，我一会儿来接他。”周聿琛接过钥匙，客气地跟田大妞道了谢，然后打开了门请肖政委进去。 两人进了院子，肖政委直接在屋檐下坐下掏出烟盒，递给周聿琛：“来一根缓缓？” 周聿琛没接：“政委，有什么事，您直说。” “先抽支烟。”肖政委一抖烟盒，一支香烟就跳了出来。 周聿琛接过别在耳朵上：“政委，现在可以说了吗？” “你……你小子……”肖政委实在不忍心打击刚完成任务回来的周聿琛，但这事是瞒不住的。他狠狠心，从口袋里将两封信掏了出来，塞到周聿琛手里，“聿琛啊，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媳妇好像在外面有人了。” 第42章 小陆同志，你男人来接你了 周聿琛沉默看完信，将信纸抚平折好，原封不动地塞回了信封里。 他太平静了。 平静得肖政委心里很没底，哪个男人遇到这种事不暴跳如雷，恨不得拿枪崩了奸夫的？ “咳咳……聿琛，你没事吧？”肖政委担忧地问道。 周聿琛抬眸，刚要开口，虚掩的大门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了。 紧接着小东像个炮仗一样，从外面冲进来，扑进周聿琛的怀里：“周叔叔，你回来啦，我好想你啊，婶子也好想你。” “咳咳……”肖政委被最后一句给呛到了，这孩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有些担忧地看着周聿琛。 却见周聿琛抱起了小东，仔细端详了一番，夸了一句：“不错，长结实了。” 脸上比刚接回来的时候多了些肉，气色也好了一些。 就连肖政委也得承认：“小东长好了，比刚来那会儿壮实了许多。” “肖伯伯，婶子天天做好吃的给我吃。她做的饭可好吃了，对吧，周叔叔？”小东昂起小脸，骄傲地说。 周聿琛嗯了一声，放下小东：“你先回房间自己玩会儿，我跟肖伯伯说会儿话。” “好的。”小东乖巧地跑进了房间。 肖政委看着他欢快的背影，低声说道：“小东被她养得不错，这举报信未必是真的，聿琛，你到底怎么想的？” 周聿琛将信放进了上衣口袋，沉默了一会儿：“肖政委，这事交给我来处理吧。” “成，不过你要冷静，记住，为你的前途想想，千万不要冲动。”肖政委还是有些担忧，拍了一下他的肩，“记住我的话。” 周聿琛将他送出了大门，转身来到小东的房间。 第一眼他就发现了小东房间里的变化，以前灰扑扑发黑的墙壁都贴上了干净的旧报纸，破旧洗得泛白的被套换成了一套全新的，旁边的木柜上放着一把有些粗糙的弹弓。 小东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双手捧着一本小人书，笑得合不拢嘴。 “看什么这么认真？” 小东连忙抬起头，兴奋地说：“小人书，婶子进城给的买的，可好看了，周叔叔，你要看吗？” 周聿琛轻轻揉了揉他的头：“不用，饿了吧，走，跟我去食堂吃饭。” 小东立马想了起来：“婶子让我中午在田婶子家吃，我把米都拿过去了。” “没事，待会儿咱们出门的时候跟田婶子说一声就是。”周聿琛帮他把卷起的袖子放了下来。 小东把书放下：“好。” 两人刚打开门，就看到田大妞端着个大盆站在外面。 “哎哟，我正要敲门呢。周团，今早你家小陆送了米到我那儿，我多做了点，没啥好菜，你们将就。” 周聿琛接过盆说：“谢谢嫂子。” “哎呀，不客气，咱们可是友爱互助的好邻居。”田大妞乐呵呵地说。 周聿琛诧异地瞥了田大妞一眼：“盆待会给你送回来。” “不用不用，一会儿我让大虎过来拿。”田大妞摆了摆手，结结巴巴地说，“那个，周团，小陆这段时间变化挺大的，她人也蛮好的，不像外面传的那样，你们要好好的呀。” 田大妞也是为陆青枝考虑，这两口子生疏成他们这样，终究不是个事。 周聿琛非常意外以前没怎么来往的田大妞竟会为陆青枝说话。 回家还不到半个小时，陆青枝给他的意外是一波接一波。 周聿琛微微颔首：“好，嫂子，陆……你知道小陆去了哪里了吗？” 田大妞笑呵呵地说：“哎哟，今早小陆跟我说过，她去罗田村，现在应该改名叫罗田公社了，好像是那边请她去帮忙。你们家小陆可能干了，什么都会。” 周聿琛不置可否，点头道：“谢谢嫂子。” 他太冷淡了，虽然每一句都会回你，可田大妞就是觉得别扭不自在，赶紧找借口开溜：“家里还有几个皮猴，嫂子就先回去了。” 周聿琛点了点头，将盆端回屋，招呼小东吃饭。 吃过饭，把盆还了回去后，周聿琛对小东说：“我打算下午去接你婶子，你要一起去吗？” 小东自然乐意，惊喜地问：“真的吗？可婶子说罗田村很远，我走得慢，会不会耽误你们大人的事呀？” “不会，在家等叔叔，我去借一辆自行车。”周聿琛直接出了门。 不一会儿，他推了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回来。 小东兴奋极了，跑过去围着自行车打转，伸手摸一下车子又赶紧缩回了手，生怕把自行车给摸坏了。 周聿琛将他抱了起来，放到前面的车杠上，长腿一跨，坐上自行车：“抓稳了。” 自行车像离弦的箭，飞驰出去，小东兴奋得哇哇大叫。 半个小时后，叔侄二人抵达罗田公社，公社里只有妇女主任黄翠兰在。 听说了周聿琛来的目的，她不好意思地说：“周同志，小陆同志跟社长、孟技术员，还有县农技站来支援我们的宋干事他们一起去地里了，你们坐一会儿，喝杯水，我去叫她。” “不用，麻烦黄主任带我们过去找她。”周聿琛拒绝。 黄翠兰还以为这小两口是新婚燕尔，感情深厚，所以周聿琛一回来就迫不及待来找老婆，掩嘴笑了笑：“成，你们跟我来，路不大好走。” 路是乡间小路，因为前两天晚上下了一次夜雨，虽然今天出了太阳，但地面还是有些湿滑。 周聿琛将小东举了起来，架在肩头，一步一个脚印，不近不远地跟在黄翠兰身后。 走了十几分钟，前面出现了一条清澈的小河，小河对岸一群男男女女或蹲或站在地里，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小东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陆青枝，高兴地伸出小手指给周聿琛看：“周叔叔，是婶子，是婶子……” 周聿琛抬头望去，只见陆青枝蹲在田里，手上拿着一团泥土，仰着小脸，跟旁边戴眼镜的中年人在说着什么。细碎的阳光打在她认真的小脸上，她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 不知中年男人说了什么，她轻轻点头，嘴角一扬，眉眼弯弯，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灿烂。 别人都说陆青枝变了，可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这一眼给他的冲击大。 黄翠兰也看到了河对岸的人，立马扬起手，热心地喊道：“小陆同志，你男人来接你了！” 第43章 周聿琛，你就不怀疑我? “小陆，你爱人带着孩子来找你了。”宋广涛扶了扶眼镜，提醒陆青枝。 陆青枝笑了：“宋叔，你弄错了吧。” 她哪来的爱人孩子啊。 陆青枝继续说道：“罗社长，这块地虽然挨着河边，但土质疏松、地势倾斜，不易蓄水。夏季种植水稻往往会缺水，只要连续几天不下雨，这块地就得三天两头挑水灌溉，对吧？” 罗启荣竖起大拇指：“还真被小陆你说中了。” 这片地区沿河，临近水源，本以为是种植水稻的好地方，可无论他们怎么修筑堤坝路，还是蓄不住水，晚上能没过脚，早上来就只有浅浅的一层，连脚背都打不湿。 到了夏天，只要连着一个星期没下雨，这田就会干裂，只能用水桶去河边挑水灌溉。 陆青枝捏着土壤，真诚建议：“这里虽然不是沙土地，但土壤肥沃、土质疏松，套种玉米和大豆产量更高，灌溉频率也不用那么高。” 尤其再过两三年就是困难时期，天灾人祸齐聚，全国多地干旱，粮食严重减产，罗田公社也无可避免。 大豆和玉米比水稻更抗旱，而且大豆的根瘤菌可以固氮，为玉米提供氮肥，玉米分泌出来的物质又可促进根瘤菌的繁殖，二者互补。 此外，大豆还能控制玉米的蛀虫和病害，减少了玉米病虫害。 陆青枝说得认真，却发现宋广涛频频往她背后瞧，其他的人一个个脸上都挂着促狭的笑容。 怎么回事？ 陆青枝回头，只见一道军绿色的高大身影背对着阳光朝她一步一步走来。 来人个头很高，身材挺拔，两条腿尤其长，袖子挽起，露出一双结实有力的小臂，再往上是一张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庞。 好看是好看，但也锋芒毕露。 尤其那双眼睛，锋利如刀，深沉如海，只是被他看了一眼，陆青枝就有种被人扒光一切秘密的感觉。 她口干舌燥，下意识地错开了对方直视的眼神。 “婶子，婶子……” 小东兴奋的声音缓解了陆青枝的紧张和不安。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脸上扬起笑容：“你……你们来了。” 平淡又带着点生疏的打招呼，就像是两个不熟的人。 但在场的人不这么想。 周聿琛都大老远带着孩子来接老婆了，两口子感情能不好吗？ 肯定是小陆害羞，不敢在人前表现出跟丈夫的亲昵。 大家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宋广涛更是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体贴地说：“小陆，今天很高兴认识你，你的提议给了我们很多启发，你这本种植指南我得带回去好好研究，还有这个。” 他扬了扬手里的盆子，里面装着几十只白生生的老母虫。 “如果实验证明蓖麻对老母虫有较强的驱逐或灭杀效果，你的这份指南将会在全县试点推广，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今天跟陆青枝见面后，他发现陆青枝虽然基础知识不是特别扎实，但很多想法天马行空，而且对农业对各种农作物了如指掌，甚至对土壤、水分、肥料等也有一定的见解。 罗启荣听到种植指南得到了宋广涛的肯定，老脸笑成了一朵花：“谢谢小陆同志，今天实在是太麻烦你了。这位军人同志，你是小陆同志的爱人吧，你们小两口都是好样的，都在不同的岗位为祖国的伟大事业添砖加瓦。” 陆青枝尴尬得要扣出三室一厅了。 罗社长什么时候夸她不好，非得这时候，当着周聿琛的面。 而且回去后，她怎么跟周聿琛解释这一切？ 陆青枝囧得满脸通红，眼睛左右闪躲，就是不敢看周聿琛。 周聿琛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极浅的笑意。 今天这意外可真是多。 “你们好，我是周聿琛，陆青枝同志的……丈夫。” 双方简单寒暄几句后道别。 周聿琛架着小东走在前面，陆青枝跟在后面，心里又忐忑又疑惑。 原主跟周聿琛的感情并不好，两个人同处一个屋檐下，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 周聿琛今天为什么要特意大老远来接她？ “婶子，叔叔借了一辆自行车回来哦，坐车好快，我们一下子就找到你了。” 小东天真快乐的声音拉回了陆青枝的思绪。 陆青枝无比庆幸今天还有小东在，不然她单独跟周聿琛相处，铁定尴尬死。 她温柔地笑了笑：“真的吗？那一会儿我们岂不是眨一下眼睛就回到家了？” 小东认真思考了一下，飞快摇晃小脑洞：“不行，眨一下不可以，要眨五下，不，十下，眨十下眼睛就够了。” 陆青枝被他天真无邪的话给逗乐了：“是吗？那一会儿坐车的时候小东数一数眨了多少下眼睛。今天跟三虎他们玩了什么？” 小东注意力马上被转移走：“我们上午去打麻雀了，我的弹弓打得最远了。”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的都是很寻常的小事，但陆青枝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语气温柔，时不时地夸小东一句。 小东抱着周聿琛的脖子，说得眉飞色舞。 两人只顾着聊天，没发现周聿琛嘴角勾起的浅浅弧度。 到了公社，小东嚷着要上厕所。 他一走，陆青枝单独面对周聿琛，那种无形的压力又扑面而来。 也不知道是周聿琛气场太强大，还是因为自己这身份的缘故，陆青枝面对他总觉得心虚。 她低垂着头，轻轻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打发时间，也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无聊和僵硬。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古铜色大手捏着一封没有任何标记或署名的信伸到她面前。 陆青枝怔了下，抬头不解地看着周聿琛：“下……下个月的家用你上次给了。” 周聿琛轻抬了下下巴：“打开看看。” 陆青枝狐疑地接过信，发现里面不是钱，而是一张纸，她抽出来一看，顿时气得肝疼：“哪个王八蛋造我的谣……” 话一出口，她的脸就腾得一下烧红了，囧得简直不敢看周聿琛。 头顶传来一道闷闷的笑声。 陆青枝抿着唇抬头斜周聿琛。 却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仿佛刚才那道笑声只是她的错觉。 闷骚！ 周聿琛一本正经地说：“有人连续放了两封举报信在家属院门口，你怎么想？打算追究到底吗？” “当然要追究。”陆青枝想也不想就说道。 周聿琛拿回信：“我会向师里反映，彻查此事，找出造谣者。” 陆青枝点头，又有些疑惑，偷偷看了他一眼：“你看了信就……就不怀疑我？” 他长了眼睛。 周聿琛将信插回上衣口袋，轻描淡写地说：“你不会。” 陆青枝感觉像是被电了一下，心跳得厉害。 “我去看看小东怎么还没出来。”说着，她转身就往厕所那边跑去。 第44章 周聿琛，你还护上了 回去的路上，小东照旧坐自行车前面，陆青枝坐后座。 她不好意思抓周聿琛的衣服，就抓住了座位下的钢条边缘，两只手都抓疼了。 一路颠簸，眼看家属院在即，陆青枝长长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路边一个小战士忽然跑过来敬礼：“报告，周团长，肖政委请您过去一趟。” 周聿琛停车：“好，我知道了。” 陆青枝赶紧趁机跳下车子，甩了甩几近麻木的手。 周聿琛发现她的动作，锐利的目光落到她指节发红的手上，微微蹙眉。 陆青枝赶紧将手藏到背后，笑呵呵地说：“肖政委有事找你，那你先去忙吧，我和小东先回家了，小东跟周叔叔说再见。” “周叔叔，再见……”小东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完就被陆青枝给拽走了。 周聿琛直接给气笑了，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看到他就跑。 * 从家属院回来后，肖政委就一直坐立难安。 生怕周聿琛一时冲动铸下大错。 尤其是听说周聿琛借自行车出门找陆青枝后，他更是懊恼得直拍额头，后悔今天直接告诉了周聿琛实情。 周聿琛童子军出身，别看年纪小，论资历，论军功，都是一等一的，前途无量，要是因为个女人毁了前途，他怎么向周聿琛的父母交代？ 可人已经走了，现在派人去追也来不及了。 肖政委只能一面派人暗中调查举报信的事，一面派人去家属院门口等着，只要周聿琛回来，立即将人带到他这儿。 快到下班时，人总算是带来了。 见周聿琛好好的，身上也没血迹，肖政委松了口气，指了指椅子：“坐吧，下午我派人去调查过了，前两天傍晚到早上经过家属院门口的名单都在这儿，总共有九十一人。但举报信是晚上出现的，不排除有漏网之鱼。” “另外，粮站那边，明天我会安排人去调查罗大军。” 周聿琛坐下说道：“罗大军那边不用查了。举报信是诬陷，罗田公社的社长罗启荣请陆青枝过去帮忙，罗大军只是替他伯父带个话。” 谁知道会被有心人盯上，还借机生事，往陆青枝身上泼脏水呢？ 肖政委大大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就说嘛，小陆她眼睛又没瞎，放着你这个战斗英雄不要去勾搭什么粮站职工？” 周聿琛轻轻扯了扯嘴角，以前是不会，现在可不好说。 今天他能明显的感觉到陆青枝对他的生疏，甚至是畏惧。 他不想提这个，拿起名单说：“肖政委，这事就交给我来查吧。” “成，你问过小陆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吗？这人见第一封举报信石沉大海，又迅速放出第二封，显然是很记恨小陆。”肖政委分析道。 周聿琛将名单揣回口袋里：“小东在，没问。肖政委，我先回去了。” “你小子，老婆回来了，跟我多说一会儿话的时间都没有了？”肖政委打趣。 周聿琛不接话：“走了。” 肖政委无奈摇头：“这小子，还是这么无趣老成。” * 周聿琛下楼就碰到了正好下班的刘文清。 刘文清立即跑过去，勾着周聿琛的肩：“老周，啥时候回来的？” “中午。”周聿琛简短地回了两个字。 刘文清笑呵呵地点了点头：“去见过肖政委了吧？对了，好像有人举报了你们家小陆。” 周聿琛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刘文清笑得意味深长：“今天肖政委当着我们的面拆的，虽然他没说，但大家都看出来了。你们家小陆能啊，你走这半个月，她可是在家属院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周聿琛停下脚步：“说清楚，她得罪了哪些人？” 刘文清回过头，笑了：“那可就多了，杨进步家那婆娘，还有你们团老姚家的杜红，也跟你们家小陆起了冲突，被气得带着孩子回了娘家，现在还没回来呢。” 周聿琛睨了他一眼：“杜红要是占理不可能回娘家。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不要春秋笔法、含沙射影！” “哟，不是，老周，你还护上了？”刘文清啧啧称奇，“你不是挺不喜欢她吗？” 周聿琛眉头皱得更深了：“这跟我喜不喜欢她没关系，换了个人我也要一查到底。” “那封举报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刘文清更好奇了，但看到周聿琛丢来的眼刀子，他连忙举手求饶，“行行行，不问了，我说，我说。” 他把自己从外面听说的，还有回家他老婆说的全告诉了周聿琛。 “大致就是这样子，我家那口子也不知道被你们家小陆灌了什么迷魂汤，现在天天左一口小陆，右一口小陆的，我要是说你们家小陆半个不是，她马上跟我急眼。” 听到他的抱怨，周聿琛非但没安慰他，反而来了句：“嫂子挺明事理的。” 丢下这话，他也不理刘文清了，大步往前。 “不是，周聿琛，你啥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不明事理？”刘文清抱怨，“你等等，咱们俩说清楚。” 第45章 张清瑶嫌疑最大 回到家属院，老远就闻到一股腊肉的香味。 刘文清翕了翕鼻子，啧啧：“你们家小陆又在做什么好吃的？别的不说，小陆这厨艺真是一绝，那个肥肠烧得柔嫩可口、肥而不腻，我家那口子特意去跟小陆学了，回来做得也总差了点味。” 蒜苗炒腊肉的味道实在是太霸道了。 周聿琛也闻到了，轻哼着瞥了刘文清一记，推开门回家了。 刘文清被他最后那记得意的眼神给刺激到了：“不就是点腊肉吗？谁稀罕。” 别说，还真稀罕，太香了，这年月逢年过节才舍得吃顿肉，有几家舍得做腊肉的？一斤新鲜猪肉做成腊肉只有六七两，缩水一小半。 这小陆可真大方啊，自从小东来了，隔壁家的伙食是节节攀升。 他舔了舔嘴唇，扭头回家。 另一边，周聿琛推开门小东就看到了，立马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婶子，周叔叔回来了，可以开饭了。” 厨房里传来陆青枝的温柔的声音：“好，小东快去洗手。” 紧接着，她将温在锅上菜端了出来，顺带招呼周聿琛：“回来了，洗手吃饭吧。” 周聿琛点点头，挽起袖子洗了手，回到堂屋，一大一小已经将饭菜摆上了。 很丰盛的一顿，蒜苗炒腊肉，凉拌猪耳朵，腊排骨萝卜汤，醋溜白菜。 蒜苗翠绿，腊肉肥瘦相间，色泽透亮诱人，凉拌猪耳朵薄薄一片，混杂着葱白、蒜末和辣椒的香味，引人食指大动。 周聿琛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凉拌猪耳朵，爽脆可口，蒜苗炒腊肉也一样恰到好处，丝毫不比国营饭店的大厨差。 陆青枝的手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他又夹了一块醋溜白菜，酸爽开胃，极为下饭。 几口下去，感觉以前吃的简直就是猪食。 周聿琛抬头，眯眼看着陆青枝，目光中充斥着浓浓的打量和审视。 陆青枝感觉到头顶如有实质的目光，下意识抬头，对上他锋利的视线，小心肝一颤，筷子上的肉掉到了桌子上。 小东连忙捡起来吃掉，又用筷子给陆青枝夹了一块更大的：“婶子，你的肉掉了。” “哦，好。”陆青枝慌乱地挪开了视线，埋头吃饭，不敢看周聿琛。 心里不由懊恼，自己今天是不是发挥得太好了些？ 周聿琛这人实在是太敏感了，原主以前跟着两个哥哥流浪，哪里学过做饭啊？回到村里后，三兄妹也都是胡乱对付，所以厨艺实在是有点糟糕。 但要让她把这么贵的肉故意做得很难吃，不是糟蹋粮食吗？ 她是真做不到。 而且同在一个屋檐下，总不能为了不引起周聿琛的怀疑，她就顿顿虐待自己的胃吧？ 一顿饭在陆青枝的如坐针毡中结束。 放下筷子，她借口洗碗赶紧溜去了厨房。 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等她从厨房出来后，周聿琛守着外面，目光一斜：“我们谈谈。” “哦，好。”陆青枝像小学生一样，两只手乖乖垂在小腹处，低垂着头跟着周聿琛走到院子里。 周聿琛有些哭笑不得。 咳了一声，他将名单拿出来：“这是最近两天傍晚和早晨这个时间段经过家属院门口的名单，当然不排除还有漏掉的，你心里有怀疑的对象吗？” 当然有。 陆青枝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这事。 她结怨最深的就三个人，杜红、江凤英、张清瑶。 她直觉这事十有八九是张清瑶干的。 但直觉不能作为证据。 陆青枝低声说：“我这段时间跟杜嫂子、江嫂子闹了点小矛盾，不过杜嫂子回了娘家，应该不是她。至于江嫂子，她没上过学，去了扫盲班也只呆了几天，那封信虽然字写得歪歪扭扭的，但没有一个错别字，应该也不是她。” 周聿琛赞同，这两人就算有动机，也没实施的条件。 杜红就不说了，江凤英当初上扫盲班时怀里抱着六妞，背上背着五妞，两个孩子一会儿哇哇大哭，一会儿吵着饿了，一会嚷着要尿尿。 老师大发雷霆，这事还惊动了肖政委，把杨进步批评了一顿说他不支持家属进步。 江凤英天天照顾几个孩子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练习写字，扫盲班学的那点估计早忘到九霄云外了。 而且一个信封几分钱，依江凤英的节省也舍不得。 周聿琛把名单展示在陆青枝面前：“你看看上面有没有可疑的对象？” 陆青枝犹豫一下，纤细的手指点在了张清瑶的名字上。 周聿琛意外地瞥了她一记：“你确定？” 他没记错的话，这是陆青枝的好朋友。 陆青枝垂下头：“那个，周聿琛，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我……前段时间我打了小东一巴掌，害得他摔到了地上，额头上磕破了。” 这个事周聿琛迟早会知道的，与其从别人口中听到那些不知加了多少料的版本，还不如她自己告诉周聿琛。 周聿琛双眸一冷，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冷意：“为什么？” “都是我的错，你走后，张清瑶时常来家里……”陆青枝一五一十将张清瑶挑拨离间的话重复了一遍。 周聿琛脸色铁青，周身寒芒毕露，声音仿佛是从冰窖里出来的一般：“还有吗？” 陆青枝头快垂到胸口了：“那个……她以前还从我这陆陆续续借了四十多块钱，前阵子被江嫂子说了出来，田嫂子他们说她不缺钱，是骗我钱的。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因此记恨上了我。” “对不起，我错了，我以为她是我的朋友。” 周聿琛还真不知道有这种事。 他每个月给陆青枝的二十块生活费，日用是够了但也没多少结余。 张清瑶这个所谓的好朋友却不顾陆青枝的生活困顿，每个月变着法子借走她近一半的生活费。 这人的人品由此可见一斑。 居心不良、挑拨离间、贪婪小心眼。 张清瑶有动机也有时间，这件事她的嫌疑最大。 不过那天她是和韩爱华一起路过家属院的，如果韩爱华为她作证，她再咬死不承认，想要将她揪出来还真不容易。 最好的办法是让她自己忍不住跳出来。 周聿琛思索片刻，拿回名单，对陆青枝说：“小东挨打、借出去四十多钱的事，虽然主要责任在张清瑶，但你也有识人不清、交友不慎、在钱财上对别人过于大方的毛病。俗话说救急不救穷，更何况对方还有津贴，比你富裕多了，希望你引以为戒。” “当然，这事我也有不可逃脱的责任，身为你的丈夫，对你的交友情况一无所知，是我失职，我检讨！” 陆青枝被他这正儿八经的语气给弄得有点懵：“这……这不怪你，是我没有分辨清楚什么样的才是真正的朋友。郑大姐和田嫂子她们都教育过我了，我以后不会了。” 顺势将她这段时间的改变都推到郑大姐和田嫂子身上，完美！ 周聿琛点头：“这事我们都有责任，暂且不提。你和小东早点睡，我出去一趟，这件事暂时不要对任何人说，尤其是隔壁的田嫂子。” 陆青枝忙点头：“我知道。” 心里不由有些期待，张清瑶要是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主这会儿正在想方设法揪出她，不知会做何感想。 第46章 张清瑶慌了 晚上九点，文工团的姑娘们已经洗漱完准备睡觉了。 就在这时，卫欣板着脸走了进来：“两分钟，楼下集合，我要看到所有人！” 姑娘们连忙收拾好，飞奔下楼，在夜风中站成笔直的一列。 刚站好，周聿琛就带着人过来，对围卫欣行了一个军礼：“卫团长，打扰了！” 卫欣脸上没什么表情，回了个军礼：“周团，人都在这儿了。” 周聿琛颔首，锋利的目光扫过眼前这群小姑娘，落到张清瑶身上时刻意多停留了两秒。 他在看她！ 意识到这点，张清瑶心里泛起一股隐秘的喜悦，昂首挺胸，心脏扑扑跳个不停。 但很快周聿琛就收回了目光，挥手。 他带来的这群战士立即有序快速地上了楼，周聿琛和卫欣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很快楼上宿舍就传来了翻东西的声音。 姑娘们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小声议论。 “他们是来找东西的？” “应该是，不知道找什么，我看卫团的脸色不大好，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谁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赶紧交出来，别连累大家啊！” …… 团员们小声嘀咕，韩爱华也悄悄捅了捅张清瑶：“瑶瑶，你说丢的是什么啊？大晚上的大张旗鼓来找，肯定不简单。” “不知道。”张清瑶抿了抿唇，从见到周聿琛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心中泛起了担忧。 她怀疑，他们是奔着举报信来的。 今天她已经没有听到广播站继续播那则失物招领启事了。 但也没有任何关于陆青枝的流言蜚语。 那两封举报信就像石沉大海了。 而周聿琛一回来就带着人大张旗鼓来搜文工团宿舍，很难不让她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很快，张清瑶的这个猜测就得到了验证。 搜完宿舍后，周聿琛和卫欣又一一将她们单独叫到旁边的屋子询问。 轮到张清瑶时，周聿琛开门见山：“2月26号这天晚上，你出现在家属院门口做了什么？” 张清瑶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却镇定地说：“我跟爱华散步路过那边，出什么事了吗，周团长？” 周聿琛不答又问：“2月27号傍晚到28号早晨这段时间，你去过家属院吗？” 张清瑶连忙摇头否认：“没有。” 周聿琛拿着记录本：“那2月27号晚上七点多，你去了哪里？” 张清瑶有些心慌，脑海中浮现出一道人影。 她连忙说：“红云供销社的干事庞俊来找我，他可以作证。” 她昨晚出去时确实碰到了来找她的庞俊。 周聿琛没再开口。 卫欣将一个本子和纸条推到张清瑶面前：“抄写一遍纸条上的这段话。” 张清瑶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段话里有一大半的字都是她举报信里用过的。 最坏的结果出现了。 两封举报信非但没将陆青枝拉下水，反而让周聿琛怀疑上了文工团里的人。 张清瑶掩下心里的惊惧，老老实实用右手抄写下这段话。 卫欣收了本子：“去让韩爱华过来。” 询问一直持续到十一点多才结束。 姑娘们躺倒床上也没睡意，熄灯后，窃窃私语起来。 “周团长亲自来，肯定跟一团有关，是不是丢了什么重要的情况啊？” “丢情报能丢到咱们文工团？咱们团里有谁跟一团的军官谈对象吗？” “没有啊，感觉应该不是。可没有证据和目标，周团和卫团也不可能这样大张旗鼓的搜查盘问啊，还核对咱们的笔迹。” …… “行了，别议论了，这事要被卫团知道要批评咱们了。”张清瑶咳了一声，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歪的样子，“如果是谁拿了不该拿的，碰了不该碰的东西，主动找卫团交代清楚吧，依卫团的脾性应该会宽大处理的。” 这话赢得了很多人的赞同。 韩爱华附和道：“瑶瑶说得对，是谁做的主动去交代，别连累大家。” 话题成功转移，张清瑶微微松了口气，心里不禁祈祷，要是谁主动站出来交代某些事就好了。 可她的希望很快就落空了。 第二天中午吃饭时，韩爱华神神秘秘地说：“瑶瑶，你猜我刚才路过卫团长办公室的时候听到她打电话说了什么？” “什么？”张清瑶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韩爱华凑到她耳边，小声低语：“今晚还要查，而且准备让咱们用左手写字，再查一遍笔迹。我听卫团的口气，他们好像是笃定了要找的东西就在我们团里。” “你说他们到底在找什么啊？” 张清瑶脸上的公式化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我怎么知道，吃饭吧，一会儿菜得凉了。” 韩爱华点点头：“也是，咱们没做，不怕查。” 张清瑶却再也没有了吃饭的心情。 她现在确定，周聿琛和卫欣十有八、九怀疑上了她。 她不明白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 而且，做出丑事的又不是她，他们不去盯着陆青枝，成天盯着她不放做什么？ 张清瑶不禁有些后悔，自己还是太冲动了。 她怕晚上左手写字会被认出来，那她的前途就全没了。 下午训练时，她也一直在想怎样才能彻底洗脱自己的嫌疑。 可一直到下班，她脑海中还是没有任何的头绪。 出了团里，毫不意外，又碰到了守在外面的庞俊。 庞俊无视了张清瑶的冷脸，热情地贴了上来：“瑶瑶，市电影院来了新片《平原游击队》，可好看了，周末咱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张清瑶烦躁得很，哪有心思应付他：“以后再说吧。” “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庞俊也不傻，很快看出张清瑶的不对劲儿，“你今天是身体不舒服还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瑶瑶，告诉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想帮你。” 张清瑶本来要走的脚步一顿，侧头看着庞俊，心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完美的计划。 “真的？我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吗？”张清瑶水盈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庞俊。 庞俊好不容易得了心上人一个好脸色，当即拍着胸口保证：“当然，瑶瑶，我的真心日月可鉴，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第47章 庞俊顶罪 周聿琛这人回来也是神出鬼没的，从早上起来一整个白天都没看到他的人，直到傍晚他才现身。 陆青枝将饭端上桌，问道：“听说昨晚你带人搜查了文工团？” “听谁说的？”周聿琛夹了一筷子花菜，同样是素炒花菜，她这又香又脆，不像食堂软趴趴的。 刘文清还真没说错，他家这伙食质量是蹭蹭蹭上涨，素菜都比别人家的好吃。 陆青枝是从八卦大王田大妞嘴里知道的。 这院子里几乎就没有田大妞不知道的事。 但她自然不能卖了田大妞，便扯了扯嘴角说：“家属院里好多人在说，还有人当面问我呢。查出什么了吗？” 周聿琛摇头：“没。她心理素质很强，面对盘问表现得很镇定。” 陆青枝心说，那可不，人家到底是重生回来的，多吃了二三十年的盐，承受能力肯定比一般人强。 她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埋头吃饭。 周聿琛见她不说话，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她到底是没经过训练的普通人，多来几次，她就会自乱阵脚，迟早露出破绽。” 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打的就是心理战。 陆青枝抬头冲他笑了笑：“这事给你添麻烦了。” 周聿琛深深看了她一眼，今天胆子倒是大了一些，但客套是一点都没少。 “不麻烦，任何恶意诋毁军属的人，都会被揪出来，从严处置，这是我的职责。” 听着他这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陆青枝偷偷翻了个白眼，也就现在组织要帮忙介绍对象，搁六十年后，就他这钢铁直男的说话语气，甭想找到对象了。 陆青枝心里嫌弃，嘴上却很捧场：“我相信你们。对了，我听郑大姐说幼儿园增设班级，满足广大家属的托育需求，我想将小东送去幼儿园，多少能学点东西，还有很多同龄人一起玩，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陆青枝觉得这是好事，可小东毕竟是周聿琛带回来的，这事还得他拿主意。 “你想得很周到，这些事你决定就好。”周聿琛没反对，而是掏出三十块钱递给了陆青枝。 陆青枝有些诧异：“下个月的生活费你上次走的时候提前给了。” 周聿琛把钱放到她面前：“小东的生活费，这半个月和下个月的。” 多个人每月就多二十块钱，这可真是大手笔啊。 别的不说，在给生活费这方面，周聿琛真是甩隔壁杨进步一大截。 陆青枝犹豫了一下，没推辞，收起了钱：“好的。” 她可不会学原主那么傻，为了赢得男人的心，在周聿琛面前特意表现什么节俭省钱，天天吃糠咽菜，委屈自己这张嘴。 男人要喜欢你，你天天穿金戴银他也喜欢。 男人要是不喜欢你，你怎么省钱把自己弄成黄脸婆也没用。 而且身体是自己的，不吃好点补补，身体哪能好得起来？最后生病还不是自己遭罪。 况且，家里伙食好了，又不是她一个人吃独食，周聿琛和小东也有一份。 有了这额外的生活费，那每周吃两次肉也可以安排上了。 陆青枝笑得眉眼弯弯，跟偷到了油的小老鼠一样，美滋滋的。 周聿琛多看了一眼，心说，这变化真是大，以前每次给她生活费都扭扭捏捏的，还是这样大大方方拿钱好。 虽然手里宽裕了，但也不可能天天都吃肉。 今晚陆青枝只做了两个素菜，一个干锅花菜，一个炒土豆丝。 小东和周聿琛都很捧场，充分发扬光盘行动，连菜汤都没放过。 放下筷子，陆青枝正要收拾碗筷，周聿琛团里的一个小战士牛长乐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进门就激动地说：“首长，首长，门卫室那边传来消息，他们刚刚抓到了那个偷放举报信的家伙。” 闻言，陆青枝和周聿琛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人在哪里？” “叫什么名字？” 牛长乐愣了一下，不知该先回答哪一个。 周聿琛不悦提醒：“问你话。” 牛长乐反应过来，急忙说道：“人现在扣押在门卫室，是个年轻男人，叫什么名字不知道。” 陆青枝和周聿琛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疑惑。 男人？不是张清瑶？ 怎么会呢？ 陆青枝在家属院里就没跟哪个男人有过多的来往，更不可能得罪对方了。 “我去看看。”周聿琛对陆青枝说。 陆青枝想了一下，抱起小东：“我也去，我把小东放在田嫂子家里，晚点回来接他。” 周聿琛没有意见，伸手接过小东：“我来。” 两人先将小东托付给田大妞帮忙照顾，然后一起去了家属院的门卫室。 刚走近，今晚值班的小李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行了个军礼，激动地说：“首长，我蹲了一晚上，总算是逮着那个王八羔子了。我亲眼看到他偷偷摸摸将举报信放到石头上的。你们看，跟前两封差不多。” 周聿琛接过信：“今晚辛苦你们了，人在哪儿？” “捆绑起来，丢在值班室里呢。”小李指了指里面，“我们班长在里面守着那家伙。” 周聿琛大步跨入门卫室。 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穿着时髦棕色皮夹克的年轻男人垂头丧气地蹲在墙角。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看了周聿琛一眼，随即又垂下了眼帘，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样子。 这是一张很陌生的脸。 周聿琛一眼就认出来，他不是军区的人。 “你是哪个单位的？这封举报信是你写的？” 男人翻了个白眼，紧闭着嘴不说话。 班长给周聿琛解释：“抓住他后，问他什么都不说，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来历。” “他叫庞俊，在红云供销社采购部上班。”陆青枝踏入门卫室，一语就点破了庞俊的身份，“他在追求文工团的张清瑶同志，三天两头往我们这边跑。” 张清瑶可真是好本事，能将庞俊弄来做这个替罪羔羊。 而且看庞俊的样子，还是心甘情愿的。 第48章 夫妻混合双打 陆青枝一点破庞俊的身份，周聿琛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蹲下身，捏住庞俊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庞俊不想服从，倔强地把脑袋往下压。 周聿琛手上一个用力，他惨叫一声，不得不抬起头，目光愤怒地瞪着周聿琛：“你……你做什么，我告你，欺负老百姓……” 周聿琛虎口收紧，掐住他的两腮，令他的嘴巴动弹不得。 “我让你说话了吗？” 庞俊口不能言，只能用愤怒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周聿琛。 周聿琛不为所动：“造谣抹黑军属违法，工作不想要了？想在档案上记一笔？还是想去劳改？” 庞俊用力张了张嘴，想说话，但周聿琛不松手：“想好了再开口！” 庞俊败下阵来，眼神如刀，恨不得砍了周聿琛。 周聿琛甩开他的下巴，站起身，一脚踹到庞俊小腿上：“老实交代，谁让你这么做的？” 庞俊的下巴都被捏青了，火辣辣的疼，小腿也生疼生疼的。 挨了教训，他没先前那么目中无人了，看周聿琛的目光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畏惧，但嘴上却一口咬定：“没人让我这么做，是我看不惯这女人不守妇道，在粮站跟人勾勾搭搭，奸夫还追到军区来。” “我从小就崇拜军人，看不得军人在外保家卫国，还要被这种贱女人在背后戴绿帽子……” “放你娘的狗屁，你少诬赖我们嫂子！”牛长乐是个暴脾气，气得骂了出来，抬脚就要去踹庞俊，但却被周聿琛给拦了下来，“团长，您别拦着，让我教训教训这个满嘴喷粪的家伙。” 周聿琛卷起袖子，把他推到一边：“我来！” 他一把拽住庞俊灰褐色鸡心领的毛衣领口，将人提了起来重重摁在墙壁上。 庞俊后背撞得生疼，他发出一道痛苦的闷声，嘴上急急道：“你们是人民子弟兵，不能，不能对人民……啊……” 啪啪啪…… 拳如雨下，一拳接一拳落在庞俊的肚子上，痛得他像虾米一样蜷缩了起来，嘴里也发出尖锐的惨叫声。 “不要打了，我错了，我错了……啊，不要打了……” 陆青枝懵了，她完全没想到周聿琛会突然发难。 牛长乐一脸痛快：“打得好，让这狗东西胡说八道。” 陆青枝看到庞俊挨打，心里自然也是痛快的，但她担心这会给周聿琛造成不好的影响，连忙上前抓住周聿琛的胳膊：“别打了，再打下去要出事了，为了这么个东西不值得。” 周聿琛回头诧异看了陆青枝一眼，又给了庞俊几拳，才将人像破抹布一样丢在了地上：“说！” 庞俊抱着肚子缩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但嘴上仍不肯松口：“我说的就是事实，粮站的人都说她是罗大军的对象，我，我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别不识好人心……” “你还好心？“牛长乐气笑了，刚才团长抢了先，他没能动手，这次绝不能放过这狗东西。 他刚想动手，门口就传来了肖政委严厉的声音：“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庞俊宛如看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挪到肖政委腿边：“这位首长，我要告他们，他们这些军人打老百姓，你要替我做主。” 周聿琛是替她出气，陆青枝不可能看着他被庞俊这个狗东西拖下水，连忙站出来。 “肖政委，我也是人民，也是老百姓。庞俊他恶意造谣，抹黑败坏我的名声，这些话要传出去，我这个无辜百姓没法活了，肖政委，您可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说着还嘤嘤嘤地捂住了脸，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她变脸变得太快了，连见惯了大场面的肖政委都怔愣了一下。 他用打趣的眼神看了一眼周聿琛。 周聿琛也没料到陆青枝忽然会来这招，脸微微发红，又尴尬又感动。 他知道，陆青枝这么做是想为他打人开脱。 他在打庞俊的时候就想好了借口，他是军人，但也是男人！ 丈夫为妻子出头，天经地义，即便闹到领导那儿，也就点名批评或让他写个检讨就完事了。 但这种潜规则不能宣于人前，只能私底下向陆青枝说明。 他别开脸，假装没看到肖政委那别有深意的眼神。 肖政委收回戏谑的目光，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安慰陆青枝：“陆同志，你不要哭了，组织会为你做主，等查清楚真相后，组织会严惩造谣者，出相关的声明，还你一个清白。” 陆青枝用力咬了一下舌尖，挤出两滴眼泪，轻轻点头：“嗯，谢谢肖政委，我相信组织不会放过一个恶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挨在肖政委脚边的庞俊直接傻眼了。 不是，挨打的是他，为什么都没人看他一眼？ 反而一个个去关心那个毛都没掉一根的女人？ 遭受了一通夫妻混合双打的庞俊不禁开始怀疑人生。 好在安慰了一通陆青枝的肖政委总算记起自己脚边还趴着一个人，微抬下巴问道：“今天抓到的就是他？” 小李连忙行了个军礼：“回首长，就是他，我亲眼看到他将信封放到石头上的。” 肖政委点头：“带回去。” 两个小战士立即将庞俊拖了出去。 庞俊慌了：“放开我，首长，我是好心啊，我是不想你们被陆青枝那个可恶的女人给骗了，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啊……” 但没人搭理他。 很快他的哭嚎就消失在了夜风中。 人走后，肖政委一脸正色地批评了周聿琛一番：“周团长，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不管怎么说，动手都是你不对，回去好好检讨。” 周聿琛连忙行礼：“是！” “念在陆青枝同志今晚受惊不轻的份上，暂时就不追究你了，都散了吧，师里会尽快查清楚，还陆青枝同志一个清白。”肖政委摆摆手，示意他们回去。 陆青枝听到这个结果，大大松了口气，感激地说：“谢谢肖政委。” 第49章 流言蜚语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晚这么多人在场，明天肯定会有风言风语传出。 即便是军区出了告示澄清，也一样有一些看不惯她，或者思想龌龊的人会揪着这不放，背后诋毁她。 陆青枝是不大在意的，反正只要搞定了工作，她就会离开家属院，以后跟这些人都不大可能再有交集。 但周聿琛不一样。 他还要继续在这里生活。 两人到底还顶着夫妻的名头，所以陆青枝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跟周聿琛解释一下。 “周团，我跟罗大军不熟，就见过三次，第一次是我去粮站找他，托他传信给罗社长。” “第二次是罗社长感谢的我帮忙，让他送了块腊肉给我，邀请我去一趟罗田公社。” “第三次你也看到了，我跟他连朋友都算不上，更别提其他了。” 周聿琛停下脚步，侧眸：“嗯。你挺会种地的。” 很平淡的一句却让陆青枝心肝乱颤，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主动解释。 她讪讪笑了笑：“我农民出身嘛，从小就看着村里的叔叔伯伯婶子们种地，后来又看了些书，学了一些。” “哦。”周聿琛淡淡地应了一声。 陆青枝不禁有些泄气，这人到底几个意思，他解释了那么多，他就一个“嗯”字打发了，反而提了风马牛不相及的另一件事。 自己解释吧，他又没什么反应。 “走吧，不用担心，这事我会解决。”周聿琛察觉到陆青枝的心不在焉，放慢脚步等她。 陆青枝赶紧跟上：“好，咱们赶紧回去接小东吧，他肯定等急了。” 果然，他们还没到田大妞家，小东就从敞开的门里跑了出来：“周叔叔、婶子，你们回来了。” 田大妞紧紧跟在后面，笑道：“哎哟，小东这孩子可真固执，让他今晚就跟三虎他们一块儿睡，他不肯，非要在门口等你们。” 刘文清也从里面走了出来，问周聿琛：“没事吧？” “没事。”周聿琛抱起小东，递给陆青枝，“你们先回去睡觉吧，我跟老刘聊两句。” 陆青枝猜到他们有话要说，点了点头，谢过田大妞，先带着小东回家了。 田大妞也回去了。 刘文清掏出烟盒递了一根给周聿琛，指了指里面：“走，进去喝两杯？” “这么晚了，别打扰嫂子了。”周聿琛拒绝。 刘文清也没勉强，吸了口烟，问道：“怎么？事情很难办？” 从昨晚周聿琛带着人搜查文工团这事，刘文清隐约猜到了点。 周聿琛摇头：“没，今天抓到了人，肖政委带回去审问了。” “那你还急什么？虽然小陆同志嫁你的方式……不过小陆同志这段时间确实改变了很多。我家那口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又直又爆，没几个人能跟她处得好，但你们家小陆温温柔柔的，说话细声细气，从不大声吆喝，偏偏我家那个就吃这套。” “能治住我家那口子的，不简单，你们小陆肯定不会犯糊涂。” 周聿琛吐出一口烟圈，弹了弹烟灰，斜睨着刘文清：“那倒是，你刘参谋长都没做到的事，她做到了。” “不是，兄弟，我好心安慰你，你还拆我的台，你还是不是人啊？”刘文清指着他，很是气恼。 周聿琛掰开他的手：“你都说了她不会犯糊涂，我还需要你安慰吗？” 刘文清气得不想说话了：“得，好心当驴肝，算我多事。不是，那你到底找我干什么？没事我就回去了。” 周聿琛按住了他的肩膀：“等下，明天可能会有人在陆青枝面前说些风言风语的。要是嫂子没什么事，明天去我家里坐坐，陪陪她。” “小事，我家那口子可乐意了。”刘文清一口答应下来，然后打趣道，“你这还真护上了啊，担心外面的流言蜚语她受不了了？” 周聿琛懒得理他。 这刘文清嘴上嫌弃田大妞，实际上跟田大妞一样八卦，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替我谢谢嫂子，回去了。” 刘文清撇了撇嘴，返身回家。 田大妞坐在堂屋里泡脚，见他回来：“咋回事啊？” “没啥大事，这两天可能有些关于小陆同志的风言风语传出。你是嫂子，资历比她老，没事的时候多去他们家坐坐，劝劝小陆。”刘文清简单说了两句。 田大妞挽袖子：“哎哟，谁造小陆的谣？我找他算账。” 刘文清赶紧拦住她：“这事周团会处理呢，她有男人，你这么爱表现干什么？大家都是家属，要注意影响，不要轻易跟人吵架。” 田大妞白了他一眼：“别人不惹我，我愿意跟他们吵啊，你们领导没让你对家属也要一视同仁，公平公正吗？” 得，连成语都学会了。 刘文清说不过她：“行行行，你说得有道理。” * 第二天，田大妞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上午她去菜地里摘菜就听到江凤英在地里跟另外几个嫂子大声嚷嚷。 “有些人就是不要脸，举报她作风不正的信都好几封了。可怜的周团长哦，当初好心救人被赖上，如今还要被她这样羞辱。” “我也听说了，昨晚动静挺大的，周团好像还气得打人了。” …… “哎哟，你们在这里编排小陆什么？”田大妞气得双手叉腰。 江凤英瞥了她一眼：“我们可没乱说。怎么，你跟陆青枝关系那么好，她都没告诉你？哦，也是，这可是丑事，她哪好意思告诉你啊。” “江凤英，你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田大妞直接上去，拽着她，“走，我们去找领导，问问清楚，我小陆妹子到底有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 背后道人是非，闹到领导跟前肯定没好果子吃，回头她男人还要训她。 江凤英赶紧甩开她的手：“疯子，你就天天护着那陆青枝吧，小心被人卖了。我才懒得理你。” 江凤英背起背篓赶紧开溜，地里其他几个嫂子也纷纷噤了声。 虽然吵赢了架，田大妞却高兴不起来，家属院那些人不知道还会说得多难听呢，也不知道小陆受不受得了。 她得赶紧回去看看，别让人欺负了小陆。 第50章 恋爱脑没救了 陆青枝今天上午没出门。 她打算种黄瓜，所以吃过早饭后就开始处理黄瓜种子。 她先选出饱满、个头大的种子。 然后接了小半搪瓷缸子冷水，再提着水壶往里加开水，并时不时地伸出手指往里探探水温，等手感比较烫的时候，她放下水壶，将挑选出来的黄瓜种子放进了热水里。 田大妞推门进来就看到陆青枝将种子丢进还在冒着淡淡白烟的搪瓷缸子里，连忙叫了起来：“哎哟，小陆，你这是在做啥？种子会被烫死的。” 陆青枝挡住她要过来捞种子的动作，笑道：“嫂子，我这是在给种子消毒呢，这样可以杀死种子表面的病原菌，提高种子发芽率，减少病虫害。” 其实用高锰酸钾、福尔马林等这类的药剂消毒，或是恒温消毒会更好。 但现在不是没条件吗？只能用最原始最简单的办法了。 温度都是陆青枝用体温估测的，大概在五六十度左右。 田大妞伸手摸了一下搪瓷缸子的外壁：“这么烫，行不行哦？” 她种了二十年的地，就没见过这么弄的。 小陆今年怕是别想吃上黄瓜了。 陆青枝将搪瓷缸子盖上盖子，又包了一层毛巾保暖后放到柜子，回头笑着解释：“嫂子，没问题的，这是温汤浸种。” 温汤浸种消毒，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盖上盖子，裹上毛巾，气温会下降得慢一些。 放下搪瓷缸子，陆青枝拿了一盘炒南瓜子出来，请田大妞吃。 这是上次买的南瓜里面挖出的南瓜子，晒干炒熟了，可以当瓜子嗑。 田大妞抓了一把，利索地磕了起来，边磕边说：“小陆，你知道当年我提着菜刀堵在大门口以死相逼，整个军区都出名后，他们是怎么在背后说我的吗？” 陆青枝有些疑惑田大妞为何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轻笑着摇头：“不知道，但我觉得嫂子你很勇敢。” 哪个人不要面子？若不是被逼到没法子了，谁愿意孤注一掷？ 田大妞乐呵呵地说：“哎哟，小陆，也就你这么说我。他们都在背后说我是母老虎，乡下来的泼妇，现在吵架还经常拿这个说我呢。” “但我不后悔，要是再来一次，我照样提刀上门。我要不这样，老刘早跟姚腾飞一样娶漂亮小护士、女学生去了，我带着大虎他们咋办？改嫁，谁乐意帮你养这么几个皮猴？不改嫁，像姚腾飞前头那个一样啊。” “同一个爹生的，杜红的孩子在城里吃国家粮，那三个却只能在乡下玩泥巴，你说以后姚腾飞能管他们多少？” “所以让那些人说两句又咋样？至少我吓住了老刘，他现在都不敢惹我。那江凤英在背后经常说我坏话，可我这日子就是比她过得舒心，老刘每个月的津贴票据全部拿回来，要寄回老家的也都跟我有商有量的，不敢背着我乱寄钱。” 陆青枝有些心疼又有些敬佩田大妞，竖起大拇指：“嫂子活得通透，你这样是对的，几句闲言碎语，哪抵得上实实在在的好日子重要。” 饭都吃不饱，还要什么脸面。 从这点来说，田大妞是有大智慧的。 田大妞高兴极了：“你也这么想，那就对了，甭管外头那些人说什么，你都别放心里去，只要你们家周团不计较，旁人怎么想有什么关系？” 陆青枝明白了：“嫂子是在外面听到了闲言碎语吧，我没事，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我也不会因为他们的议论伤心难过的，嫂子就放心吧。” 陆青枝很感动，原来田大妞今天主动揭自己的伤疤是怕她被流言蜚语影响。 田大妞看陆青枝脸上的笑容不似勉强，总算是宽心了，调侃道：“你们家周团还担心你受不了，昨晚特意让我今天过来多陪陪你呢，要说贴心啊，还是你们家周团最贴心。” 陆青枝没想到昨天周聿琛让她先回家是为了这个，脸也有些热，不好意思地岔开了话题：“嫂子，外面都怎么说我的？” 田大妞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将她舌战群雄的光辉事迹说了一遍，直到中午放学，田大妞才意犹未尽地回家做饭了。 陆青枝也淘米下锅，准备做饭，只是刚将红薯丢进锅里，周聿琛就回来了。 陆青枝有些错愕，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出来说：“你今天中午要回来吃饭，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她只煮了她和小东两个人的量。 周聿琛的目光落到她的眼睛上，水润润亮晶晶的，神采飞扬，应该没躲在家里偷偷哭鼻子。 陆青枝察觉到他的眼神，想起田大妞上午的话，耳根发红，刚要说自己不会受影响，一个温热的饭盒就塞到了她手里。 陆青枝错愕地看着他。 周聿琛淡淡地说：“我在食堂吃过了，正巧今天食堂有红烧肉，打了一份回来给你和小东尝尝。” 要是田大妞没说破，陆青枝就信了。 这人是怕她在家里哭鼻子，所以买了红烧肉回来安慰她的吧！ 陆青枝又好笑又感动，抱着饭盒说：“真吃啦？没吃等会儿，我再下点米，一会儿炒个素菜就够吃了。” “不用，你跟小东吃吧，我还有事。”周聿琛转身要走。 陆青枝拉住了他的袖子：“等下，庞俊还不肯开口吗？” 周聿琛就是要回去继续处理这事：“他父母和单位领导都来了，轮番在做他的思想工作。” 庞父庞母也急得不行。 但不知道张清瑶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能不顾自己的前程，坚持顶这个罪。 而且今天还编排出了新花样，说什么看到陆青枝跟外头的男人不清不白，他怕陆青枝带坏了张清瑶，所以才会愤怒地写信举报陆青枝。 这动机虽然离谱了点可也说得通，所以只要他咬死三封举报信都是自己放的，哪怕他们都知道张清瑶脱不了干系，也不能拿张清瑶怎么办。 周聿琛没明说。 但陆青枝也懂了，不由气笑，渣男庞俊竟然还是个恋爱脑？ 他知不知道背上这样的处分意味着什么？ 第51章 张清瑶挨打 因为周聿琛带回来的这个消息，陆青枝下午的心情都不怎么美妙。 张清瑶就像一条躲在阴沟里的毒蛇，如果不将她处理了，她随时都可能窜出来咬人一口。 但这是法治社会，要讲证据，没有证据暂时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长叹一口气，陆青枝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了。 今天都进入三月了，天气转暖，也该将自己的种植大业安排上日程了。 因为院子只有一亩多，还要留一条路，所以面积并不是很大，陆青枝决定精耕细作。 首先便是给土壤消毒。 现代社会有很多的土壤消毒方式，但现在条件有限，只有两个比较好实施的方案，一是环保轻便的阳光消毒法，将土壤表面暴露在阳光下，利用太阳光的紫外线辐射和高温来杀灭土壤中的微生物。 只是现在才三月初，阳光的温度和强度都还达不到消毒的效果。 所以陆青枝选择了热水消毒法。 她烧了一大锅开水，均匀地浇洒在即将要种黄瓜的土地上，然后用竹筐将提前准备好的土倒在上面，以保持土壤的温度和湿度。 这样可以利用高温杀死土壤中的病原体和有害微生物以及部分虫卵。 就在陆青枝忙得满头大汗时，小战士牛长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嫂子，嫂子，罗社长带着罗大军在家属院外面给您道歉，肖政委让您过去一趟。” “他怎么知道了？”陆青枝很诧异。 家属院里今天才传出风声，罗田公社离军区可是有十几里地。 牛长乐挠了挠头，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陆青枝。 陆青枝一瞧就明白了：“你告诉他的？你们周团长让你去的？” 牛长乐呵呵直笑：“这……这不是昨晚那庞俊说得太难听，影响了嫂子的名声吗？” “我又没怪你，你急什么。”陆青枝弯腰在水盆里洗掉手上的泥，“我还要谢谢你呢，走吧。” 两人赶到家属院时，门口已经围了一大堆的人。 田大妞更是背着个背篓，手里拄着锄头，踮着脚往里瞅。 瞧见陆青枝过来，她连忙向陆青枝挥手，故意提高音量说：“青枝，快来，罗社长亲自来还你的清白了。”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 陆青枝走过去就看到一脸严肃的罗社长，还有跪在他旁边的罗大军。 看到陆青枝，罗社长抹了一把老脸，很是惭愧地说：“陆同志，都是我的错，那天你提出让我跟军区对接，我嫌麻烦，私人委托你帮忙，不想被人看到竟这样乱传，坏了你的名声，都是老头子我没考虑好，在这里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说完，他对着陆青枝重重一鞠躬。 陆青枝连忙侧身避开：“罗社长，使不得使不得。这事不怪您，是有些人想污蔑抹黑我，您不请我去，他们也会找到别的机会。” 罗社长摇头：“是我处理不周。另外，还有这个小子虚荣心作祟，当时有人开玩笑，他没有第一时间及时澄清，给你带来了困扰。” 罗大军愧疚地说：“对不起，陆同志。那天你到粮站让我帮忙把信转交给我大伯，我粮站的同事起哄，问你是不是我的对象，我因为虚荣，只简单地说了句别乱说，没有严厉制止他们。这起哄被人听了去，才造成今天的误会，这都是我的错！” 陆青枝不料她走后还有这么一出，不知该怎么接这话。 肖政委站了出来：“近日，家属院里有关于不少陆青枝同志的流言蜚语，经查实，这些全部都是谣言。” “陆青枝同志是作为农业技术人员受罗田公社社长罗启荣同志邀请，前去帮忙指点春耕，晋平县农技站干事宋广涛同志也可作证。” “请大家不要听信谣言，以讹传讹，污蔑我们热心助人的好同志。” 夸奖了陆青枝一番，他把罗大军拉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位同志，以后你们年轻人开玩笑也要有个度，不然被有心人听了去，恶意编排女同志，影响很不好。” 罗大军猛点头：“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肖政委赞许点头，又面向广大家属说道：“恶意造谣抹黑军属是犯法行为，军区一定会从严处置，嫌疑人已被抓捕，过几天军区会公布处置结果，希望大家引以为戒！” 这话一出，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家属们马上闭了嘴，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看到这一幕，陆青枝估计以后说她小话的人会少很多。 隔着人群，她看到了站在肖政委身后不远身量笔挺的周聿琛，不禁冲他微微一笑，表达自己的感谢。 周聿琛还是绷着一张冷硬的脸，只是下巴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弧度极浅，若非有心人很难察觉。 但张清瑶偏偏就是这个有心人。 文工团这个月有巡演，她们刚才去供销社订购一批表演用的服饰和道具，回来时看到家属院这边围了很多人，很热闹的样子。 于是韩爱华就拉着张清瑶过来看热闹。 哪晓得竟是肖政委在大张旗鼓地替陆青枝澄清。 张清瑶不是傻子，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出一则告示说明情况就够了。 若非周聿琛在背后使劲儿，肖政委这个大忙人哪有功夫特意跑道这里来替陆青枝澄清作证。 而且肖政委最后一句话明显是警告大家以后不要编排陆青枝。 明明上辈子，周聿琛一直很不喜陆青枝的，三年后她退伍时，这两个还处于相敬如冰的状态，为什么这次竟然变了？ 周聿琛这样性情冷清的人，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回应陆青枝！ 两人默契对视一笑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张清瑶！ 为什么？ 陆青枝这个抢别人对象，恩将仇报的白眼狼都可以被原谅，获得幸福，她却要被庞俊这样的渣男死缠烂打，毁了一生！ 不甘、嫉妒、愤怒一齐涌上她的心头。 “瑶瑶，瑶瑶，你怎么啦？”韩爱华侧头看到张清瑶充满恨意的眼神，吓了一跳，声音都有些哆嗦。 张清瑶回过神，迅速收敛了心神：“没，就是觉得庞俊太可恨了，我竟然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庞俊昨晚被抓后，张清瑶也被叫去问过话，她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韩爱华也知道一些，不由替张清瑶庆幸：“幸亏你没答应跟他在一起，不然这次就要连累你了。平时看他还挺好的，哪晓得他竟然这么小肚鸡肠，编排一个女人。” 张清瑶两只手拎着东西，扯了扯嘴角：“是啊，我也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小心眼又恶毒的人……啊……” 话没说完，斜侧方一只手伸了过来，用力揪住张清瑶的头发就将她往地上摔。 “好你个贱人，我们庞俊为了替你顶罪揽下了所有责任，你却在背后这么说他，贱女人，我要打死你……” 第52章 生了个叉烧 庞家九代单传，每代女娃不少，但男丁却始终只有一个。 庞俊上头有三个姐姐，庞父庞国强上面有七个姐姐。 可想而知，庞俊这个宝贝疙瘩出事后，庞家人会有多着急。 庞国强夫妻和住得近的大姑庞招娣都丢下了工作，马不停蹄地赶到军区，见到了一身狼狈的庞俊。 庞母邱华英当时就心疼坏了，抱着儿子心肝心肝地叫。 还是庞国强冷静一些，找看押庞俊的同志打听清楚了庞俊的情况。 庞国强能坐稳供销社社长的位置，自然不是个蠢人，一点就透。 无缘无故的，他儿子犯不着三天两头写信举报一个都没打过交道的军嫂，问题出在那个叫张清瑶的女人身上。 回到看押室，庞国强制止了还在哭个不停的妻子和大姐，黑着脸对庞俊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了个女人，爹妈不要了，前途也不要了？” 面对素来宠他的家人，庞俊梗着脖子，有恃无恐：“我没有……都说了，是我搞错了，误会了，我也是好心……” “这话你骗鬼去！”庞国强气得捶桌，“庞俊，老子没跟你开玩笑，恶意造谣抹黑军属是犯法的，是要去劳改的，你可想清楚了，为了那么个惹祸精，到底值不值！” 邱华英也听懂了，敢情儿子做这些都是为了个女人。 她哭着捶了庞俊一拳：“你怎么这么糊涂！依咱们家的条件，你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犯得着为了个女人把自己搭进去吗？乖，听你爸的，有什么赶紧交代清楚，回头妈给你找个漂亮的，你一定喜欢。” 庞俊想到那天晚上，张清瑶小鸟依人的靠在他怀里，两只细白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衣领，仰起脆弱的天鹅颈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说“庞俊，我只有你了”。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但一个不能帮助自己心爱女人的男人算什么男子汉？ 瑶瑶只有他能依靠，他不能置她于不顾。 至于判刑劳改？ 他相信，他家里人不会让他去坐牢的。 “爸妈，我没有。我就是看不惯那个陆青枝勾三搭四的，怕她带坏了瑶瑶，所以才举报她的。我不是故意的，我顶多就是举报错了人，这不算什么大错，我去跟陆青枝道歉就是。” 庞俊一口否认，又怕父母找张清瑶的麻烦，还不忘为张清瑶开脱。 “爸妈，你们不要怪瑶瑶，瑶瑶是个好女孩，她什么都不知道。” 邱华英气得心肝疼，捂住胸口：“儿子啊，你不要犯糊涂，要是判刑坐了牢，你就留下了案底，你这辈子都毁了呀……” 可任凭邱华英和庞招娣如何哭诉劝说，庞国强如何跟他分析这件事的后果，庞俊都跟鬼迷了心窍一样，一口咬定这事跟张清瑶没关系，都是他一个人所为。 邱华英哭得肝肠寸断。 可她的眼泪打动不了她的宝贝儿子。 直到下午，几人嘴皮子都磨干了，庞俊还是坚持这事都是自己干的，把张清瑶摘得干干净净。 庞国强最后也上了火，一手拽一个，将两个女人拉出了看押室：“他为了个女人什么都不要了，我们也不用管他，让他自生自灭！” 邱华英自是不愿，抽抽嗒嗒的：“可……万一阿俊真被判刑劳改怎么办？那我也不要活了。” 就这么个宝贝儿子，庞国强当然不可能真的不管庞俊，刚才也不过是气话。 “先晾晾他，让他吃点苦头就知道好歹了。”庞国强摁了摁眉心，“先回去，找人打听打听阿俊举报的军嫂是什么来历，看能不能跟对方和解。只要对方愿意原谅阿俊，这事也比较好处理。” 没办法，儿子犟，他也只能做两手准备，要是儿子最后还不肯松口，那只能从被举报的军嫂那边入手了。 邱华英心下稍定，只还是很心疼庞俊：“那看押室里就只有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连床被褥子都没有，阿俊怎么受得了，我回去给他带床被子和吃的来。” “拿什么拿？都说了让他吃点苦头。他就是被你们给惯坏了，不知轻重好赖，这次谁都不许给他送东西。”庞国强板着脸斜了邱华英和庞招娣一眼。 庞招娣打圆场：“好了好了，弟妹也是心疼庞俊。” 庞国强没说话，背着手，黑着脸骑上自行车往城里赶，两个女人紧随其后。 路过家属院时，听到了肖政委说的话，见这事跟庞俊有关，三人连忙下了车，将车子靠在路边，打算等人少些了就上去给陆青枝赔礼道歉，以争取能宽大处理庞俊。 谁曾想邱华英刚走进人群就听到了张清瑶和韩爱华两人的小声议论。 儿子为了这个女人吃尽了苦头，现在还被关在看押室。 这个女人倒好，非但没一丝感恩之心，还在外面说自己的儿子小心眼又恶毒。 邱华英哪忍得了，伸手抓住张清瑶的头发就使劲儿拽。 张清瑶尖叫一声，极力挣扎，硬生生地被邱华英给拽下了一块头皮。 她抱住散乱的头，愤怒地抬头，对上邱华英的脸，眼底闪过一抹惊愕和畏惧：“你……你干什么？” “干什么？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小贱人，勾着我的儿子替你顶罪，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邱华英抬起手就往张清瑶脸上招呼去。 韩爱华见朋友有难，连忙上前帮忙，却被庞招娣攥住个胳膊，甩了一耳光：“贱人，我们阿俊哪里对不起你们？你们这么在背后污蔑我们阿俊……” 两人出手又重又快，张清瑶和韩爱华两个小姑娘哪会是对手。 一个被薅得头皮秃了一块，一个红肿着半边脸，狼狈极了，只能抱着头一边喊救命一边躲闪。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肖政委。 他皱眉让人将双方拉开。 第53章 被周聿琛发现了 “怎么回事？你们当这是菜市场啊！”肖政委火大，他刚说的话，这些娘们都当放屁了。 韩爱华捂住肿得跟馒头似的脸，哭哭啼啼地告状：“肖政委，我跟瑶瑶去供销社订购表演需要的服装和道具，回来的路上，这两个疯女人就突然跑出来打我们，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呸！”邱华英啐了她们俩一口，指着张清瑶开喷，“领导，是这两个女人先造谣生事，说我儿子的。亏得我儿子为了这女人又是买手表又是买相机的，什么好东西都往她那儿送，还替她顶罪，她竟然说我儿子恶毒！” “在场各位同志，你们帮我评评理！” 庞俊追求张清瑶很高调，三天两头往这边跑，几乎每次都带着礼物，不少人都看见过。 一听邱华英的话，就有年纪大的“正义使者”出来说公道话了：“小张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那小伙子对你多诚心啊，三天两头拿着好东西来找你，你咋这样说人家？” 张清瑶按住火辣辣的头皮，目光愤恨地瞪着邱华英：“我跟庞俊还没谈对象，我也没收过他贵重的东西。” 顾忌着还要让庞俊顶罪，她也不敢把话说得太难听。 她不敢说，韩爱华可没这顾虑，一股脑地将张清瑶私底下的抱怨全说了出来：“瑶瑶可不喜欢庞俊，是庞俊死皮赖脸地缠着瑶瑶，瑶瑶都拒绝过他多少次了，他还不要脸地往我们这儿跑。瑶瑶不要他的东西，他就硬塞。” “瑶瑶跟你儿子没关系，老女人，少拿你儿子来攀咬瑶瑶！” 邱华英指着韩爱华：“不要脸的东西，没关系？没关系收人东西？没关系我儿子会替她顶罪？”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而当事人张清瑶却不说话，只是不停地擦眼泪。 她长得漂亮，哭起来梨花带雨的，很容易勾起人的同情心。 陆青枝看了眼义愤填膺的韩爱华，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又是个跟原主一样被张清瑶耍得团团转的傻瓜！ 帮张清瑶冲锋陷阵有什么好处？嫌挨打挨得还不够吗？ 张清瑶是没长嘴巴吗？她不会自己澄清？ “够了，都给我闭嘴！”肖政委怒吼一声。 两个女人骇了一跳，连忙闭上了嘴巴，只是还用眼神狠狠瞪对方。 如果眼神能杀死人，她们俩现在应该是千疮百孔了。 肖政委不悦地扫了她们一眼：“就为了这点事？你们就在大马路上大打出手？要打我派人送你们去公安局打！” “肖政委，您消消气，我爱人也是太着急庞俊了，又听到疑似庞俊对象骂庞俊小心眼、恶毒，这才没忍住。请肖政委您谅解一下她为人母亲的心情。您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说她。”庞国强见时候差不多了，连忙站出来，递烟给肖政委。 肖政委一把打开了他的烟：“你们就是庞俊的父母？庞俊恶意造谣污蔑我们军区的好军嫂陆青枝同志，你们为人父母的也有责任！” 庞国强连忙点头：“是，是，是，领导教训得是，以后我一定好好教训那小子。请问陆青枝同志在哪里？我想当面向她赔个礼，道个歉，表达一下我们的歉意。” 不少人都扭头看向陆青枝。 正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陆青枝没想到火竟然烧到了自己身上。 这怎么行呢？今天可是张清瑶的主场，她不允许最后将矛盾转移到她这儿。 陆青枝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挤出两滴眼泪：“瑶瑶，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举报人是你对象？为什么？我不认识他，都没跟他说过话啊。” 张清瑶本来还庆幸庞国强找陆青枝去了，哪晓得陆青枝一个回旋镖，又把矛头对准了她。 她连忙解释：“没有，他不是我对象。” 陆青枝像是没听到她解释，吸了吸鼻子，语气低落地说：“是你对他说了什么吗？不然他为什么要连续写三封举报信针对我？” “瑶瑶，你是还在生气上次我让你还借我的四十多块钱的事吗？你手头紧你可以跟我说一声，晚点还我又不会催债。” “不是，我在胡说什么啊，你第二天早上就把钱拿过来给我了，你口袋里当时还有好多钱，穿的也是白色的羊毛大衣小皮鞋，怎么会没有钱呢？” 闻言，邱华英马上找准了机会：“好你个狐狸精，我说我们家庞俊的钱怎么总是不够花呢，原来是花在了你这个狐狸精身上，你还不承认，那你说说，你还人家的钱从哪里来的？还有你的羊毛大衣、小皮鞋、手表怎么来的？说啊！” 还陆青枝的钱就是从庞俊那儿拿的，张清瑶哪说得清楚。 她只能哭着摇头否认：“没有，我没有……不是的，我花的都是我自己的津贴。” “可是你跟我说你妈生病住院，你津贴不够花才借我的钱呀。”陆青枝说完连忙捂住了嘴，慌张摇头，“可能是我记错了。” “你没记错，我也听到，她说她妈生病住院医药费、营养费每个月要好几十块钱，她每个月就那点津贴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我看这钱肯定来得不清白！”江凤英这根搅屎棍抱着小七兴奋地说。 实话实说，江凤英这根搅屎棍搅别人，尤其是自己不对付的人时挺爽的。 有她冒头，陆青枝适时急流勇退。 为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她往后缩了缩，脚一歪踩到了一双解放鞋。 陆青枝刚想道歉，抬头就望入一双幽深似海的黑眸中。 周聿琛抓住她的胳膊，扶着她站稳，目光落到她的胳膊上，若有深意地问道：“掐得不疼吗？” 陆青枝好想捂脸。 完了完了，刚才太兴奋，急着去茶张清瑶忘了周聿琛也在现场，还被他看到了自己掐自己胳膊装哭的那一幕。 第54章 庞家人收买陆青枝 陆青枝窘得小脸通红。 但刚扔下一个重磅炸弹的周聿琛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将她往身边拉了拉：“过来点，小心被踩到。” 陆青枝背对着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看热闹。 周聿琛比她高了一个头，视线很轻易地就扫到了她红得几欲滴血的耳朵，再看她这副强自镇定的样子，不由勾了勾唇。 对比他们俩之间潜藏的暗涌，江凤英跟张清瑶那简直就是明涛了。 张清瑶那副小白花的无辜做派遇上江凤英这个什么都敢说的混不吝，完全没用。 她摇头说不是。 江凤英就一个劲儿地追问：“那你妈的医药费、营养费从哪里来？不需要吗？那你就是骗陆青枝的钱了？” 张清瑶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抱着头大哭起来：“我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说着像疯子一样冲出了人群。 韩爱华赶紧追了上去。 邱华英也想去追，庞国强抓住了她的胳膊。 肖政委头痛得很，女人打架，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上前去拉，这事回头跟卫团长，还有他们家郑大姐说说，让她们俩去做文工团和家属这边的工作，该批评的批评，该追查的追查。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聚在这里做什么？” 他一赶客，意犹未尽的八卦党们只能恋恋不舍地走人。 陆青枝也想趁着混乱赶紧开溜，免得待会儿单独面对周聿琛。 她小声说：“我去找田嫂子了。” 周聿琛没意见，松开了她的胳膊。 但她刚转身就被庞招娣给拦住了：“你好，你就是陆青枝同志吧。关于庞俊的事，我们家非常抱歉。庞俊这孩子不懂事，胡作非为，给陆同志你带来了不少困扰，我作为他的大姑，代表他向你道歉。” 庞招娣的态度很好。 可陆青枝却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庞俊怎么也有二十岁了吧，还这孩子不懂事，他巨婴啊。 好像自己跟这么大个巨婴计较就是自己不对一样。 陆青枝敷衍地点了点头：“哦，好的。” 不说原谅也不说不原谅，陆青枝越过她就想往家属院里走。 庞招娣连忙拉住陆青枝的胳膊：“陆同志，你先别走，听我把话说完。庞俊做错了事，我们家愿意为他的行为向你赔礼道歉，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陆青枝琢磨出了点味来，摇头说道：“不用，我没什么要求。” “你这同志太实诚了，这样，你回去好好想想，这个手表就当是我们庞俊给你赔礼，你先收下，要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庞招娣撸下了手腕上半新的五星手表，塞给陆青枝。 怕陆青枝不识货，她还骄傲地解释：“这是五星手表，天津产的，很难买，整个安城只有三十只。” 五星手表就是大名鼎鼎的海鸥手表的前身，解放后第一款国产手表，去年刚上市，现在产量还不高，有钱都不好买。 虽然这手表挺值钱的，但陆青枝肯定不能收。 庞家明显是想花钱摆平这事。 她要是收了他们的好处，说不追究了，传出去别人怎么看她，怎么看周聿琛？ 肖政委、周聿琛他们不辞辛苦为她正名，她转身就说算了，这不等于背刺吗？ 而且这件事庞俊并不无辜！ 从他站出来替张清瑶顶罪开始，他就已经是帮凶了。 现在被抓，他还不肯供出张清瑶，把罪名自己全扛下来，不就是仗着他家里有权，父母亲人会帮他摆平这事吗？ 陆青枝把表还给庞招娣：“你们的道歉我接受了，但东西我不能拿。至于怎么处置庞俊，我一个小小的军嫂，也无权过问，全听领导安排。” 她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事她管不了，她都听上面的。 但庞招娣就是像听不懂话一样，抓住陆青枝不放：“你不喜欢手表啊？缝纫机怎么样？收音机喜欢吗？对了，供销社下个月有一批招工名额，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周聿琛看到这边的动静，大步过来，将陆青枝拉到身后，冷着脸说，“我是陆青枝的丈夫，庞俊的事由我全权处理，她说了不算，你找她没用。” 庞招娣讪讪地缩回了手：“那个，这位同志，你看我们家庞俊他也是……” 看到周聿琛的脸色越来越冷，庞国强赶紧把庞招娣挤开，掏出烟盒，热情地说：“这位同志请抽烟。” 周聿琛抬起手背挡住了他递烟的动作。 他也不恼，神色自若地收回了烟，笑呵呵地说：“同志，我大姐是个粗人，说话有时候不中听，两位不要跟她一般见识。陆同志的事是庞俊做得不对，你们放心，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不过两位都是明事理的人，应该也清楚，庞俊也是受人蒙蔽，他本性并不坏，希望两位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好好补偿陆同志。” 同样是想花钱买通陆青枝，但庞国强的手段无疑要高明许多。 周聿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最迟后天，还没有新的证据，军区会将庞俊移交给市公安局，交由法院来审判。” 说完，他拉着陆青枝就走。 时间已经给庞俊的家人了，能不能撬开庞俊的嘴巴就看他们了。 * “小弟，他们两口子还是不同意和解，怎么办啊？”庞招娣着急地问。 庞国强听懂了周聿琛的言外之意，也很头痛。 庞俊执拗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们三人今天好说歹说，跟他分析了利弊，打了感情牌，邱华英连眼睛都哭肿了，他都无动于衷，要在明天之内劝这个固执的儿子开口，他也没十足的把握。 见丈夫不说话，邱华英着急地说：“他爸，你说话啊，难道咱们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阿俊被送到市局关押判刑吗？” 庞国强揉了揉眉心：“时间紧急，待会儿回去后，你去把二姐他们都请过来，大家一起想想办法，能劝阿俊开口说实话最好。” “另外，大家到处找找关系，尤其看看谁家能跟军区这边的领导搭上话，我再找人打听打听陆青枝那丈夫是什么来历，看能不能投其所好，让他们松口不追究了。” 他相信，是人就会有弱点，就会有所求。 今天之所以失败，不过是筹码不够又或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陆青枝两口子要面子罢了。 第55章 男色误人 被庞家人这么一耽搁，大院门口早就不见了田大妞的踪影。 陆青枝找了一圈，没找到熟人，不好开溜，只能支支吾吾问周聿琛：“那个……你，你不回去上班啊？” 赶紧走吧！ 现在只要一看到周聿琛，她就会想起自己刚才那番茶言茶语。 别人不清楚，那天晚上，她可是亲自跟周聿琛说过怀疑张清瑶的，今天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扮无辜，抖出张清瑶曾干过的好事。 想想就尴尬！ 陆青枝真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周聿琛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耳根，眼底划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欣赏了一会儿陆青枝的窘态，他才故意慢悠悠地说：“刚出任务回来，有两天假期！” 也就是说今天是甩不掉他了。 陆青枝皱着一张苦瓜脸，硬着头皮解释：“那个，我……” 陆青枝话还没说完，小东就像颗炮弹一样从前方冲了过来：“周叔叔，婶子……” 周聿琛伸手将他抱了起来，看着他满手的泥：“去哪儿玩了，弄这么脏？” “刚才跟三虎他们在地里找蛐蛐了。”小东伸出泥乎乎的小手指了指。 陆青枝掏出手帕，帮他擦手指上的泥土：“好玩吗？” 小东高兴地点头：“好玩，三虎跳到了小河里，把裤子弄湿了，田婶子要打他，他就跑了。” 所以他们这个小团体才解散了。 陆青枝哭笑不得，食指点了点小东的鼻尖：“你田婶子还真没说错，你们就是一群皮猴子。” “婶子，你耳朵怎么这么红？”小东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惊呼出声。 陆青枝本来还挺高兴小东过来打破她跟周聿琛之间那种尴尬的气氛的，谁知道这小家伙没两句又把话题转了回来，还直接点破了。 陆青枝捏了一下他的小鼻梁：“你可真是件漏风的小棉袄。” 说完也不管这爷俩，转身就往家里跑去。 小东懵了，有些忐忑地问：“周叔叔，我……我惹婶子不开心了吗？” 周聿琛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道：“没有，是叔叔的错，叔叔惹婶子不高兴了。” 小东闻言，小大人一般点了点头：“那你回家要跟婶子道歉。婶子说，犯错不要紧，只要及时认错改正就还是好孩子。” 周聿琛夸道：“好，小东懂的道理可真多。” 一大一小回到家，陆青枝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起来，听到动静，她从厨房里探出个头喊道：“周团，麻烦你把墙角的柴劈了。” 挨着院子的墙角堆了一堆木头，水桶那么粗。 听田大妞说是后勤部开荒那会儿砍的，全堆在了地边，谁家想要的都可以去拉一些回家当柴烧。 只是这些木头太粗了，需要劈成小块才能烧。 陆青枝没经验，力气又小，前几天劈了一会儿，差点被蹦起来的木头戳到眼睛。 她当时就吓得将斧头丢在了地上，再也不敢劈柴了。 正好周聿琛回来了，给他找点事做，也省得看到他就尴尬。 “好。”周聿琛应了一声，脱掉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两只手举起斧头，轻轻一劈，木柴就被劈成了两半。 在陆青枝手里异常难搞的木头到了他手里就跟玩具似的。 陆青枝瞧得有些眼热。 更让人眼热的是这个男人的身材，蜂腰猿臂，匀称有力，每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感。 每当他举起斧头上，白衬衣绷紧，结实性感的腹肌摩擦着雪白的衬衣，像是从人的心间擦过般，惹得人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陆青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婶子，你看什么？水开了。”小东好奇地望着站在门口的陆青枝。 “没看什么。”陆青枝赶紧走回厨房，揭开扑腾扑腾个不停的锅盖，在心里念了一百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煮好饭，陆青枝脸上的热度也退了下去，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她将饭菜端上桌，对小东说：“去叫周叔叔别劈了，吃饭了。” 小东跑出去，大声喊道：“周叔叔，婶子让我叫你吃饭了。” “好。”周聿琛放下了斧头，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还生气呢？ 他将劈好的柴整齐摆在屋檐下，洗了手坐到桌前，看到桌子上的红烧肉，挑眉：“中午怎么没吃？” 陆青枝板着小脸：“忘了。” 周聿琛凭借过人的目力，看出红烧肉一块都没动过，分明是特意留着等他回来一起吃的。 他心里划过一阵暖流，再看陆青枝那张紧绷的小脸，心下不由好笑，真是个面冷心热的姑娘，就是脸皮太薄，不禁逗。 逗一下就生气老久。 为免待会儿陆青枝不好意思吃饭，他没再逗她。 这顿饭照样是扫得精光，小东吃得小肚子都鼓了起来。 他舔了舔嘴唇：“周叔叔，红烧肉真好吃，不，没有婶子做的肉好吃。” “小马屁精！”陆青枝好笑的同时也很欣慰，小东这阵子比刚来时开朗了许多。 吃过饭，陆青枝洗碗，小东和周聿琛负责抹桌子扫地丢垃圾。 扫到自己房间时，周聿琛总算发现了不对劲儿。 小东的房间、陆青枝的房间，还有客厅都被报纸糊了一遍，看起来干净整洁了许多，为什么他房间的墙壁上还是光秃秃的？ 他摸了一下红砖墙，问小东：“家里旧报纸不够了吗？” 小东仰起小脸，一副求夸奖的样子：“够呀。可婶子说自己的房间自己糊才有成就感，我们不能剥夺了周叔叔的成就感，所以把墙特意留给了你。” 陆青枝进门就听到这句，差点晕倒。 这小东，不是漏风的小棉袄，这分明就是一张千疮百孔的破棉袄，专门来治她的。 周聿琛看着陆青枝再度烧红的脸，似笑非笑：“这样啊……” 声音拖得老长。 陆青枝的小伎俩被当事人拆穿，又羞又恼，又怕他再说出点什么来，赶紧抓起桌下的一沓报纸：“我现在就贴还不成吗？” 第56章 张清瑶割腕 张清瑶哭着跑回了宿舍。 关上门，抬起头，她脸上哪有什么泪水？ 镜子中浮现出一张狰狞的面孔，血红的眼睛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邱华英，陆青枝，江凤英……这些贱人，怎么不去死？ 张清瑶恨得牙痒痒的。 她知道，自己虽然刚才利用不堪受辱的模样逃回了宿舍，暂时避免了被他们继续质问，但经过邱华英他们这一闹，她的名声算是毁了。 不管有没有证据，不少人都会在背后猜测是她怂恿庞俊污蔑举报陆青枝的。 以后周聿琛哪怕是跟陆青枝离了婚，也不可能娶她了。 而文工团这边，重要的角色以后也轮不到她来演，她会被边缘化，更有甚者卫欣可能还会劝她提前转业退伍。 仅仅半天，她的爱情，她的前途，通通都被这几个贱人给毁了。 更令她担心的是，庞家人听到了她跟爱华的聊天，要是转达了给了庞俊，庞俊动摇了，将她供了出来，她可能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所以，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张清瑶眼底闪过一抹狠辣。 听到宿舍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她立马往床上一扑，小声啜泣起来。 韩爱华推开门进来看到她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背劝道：“瑶瑶，别哭了，我知道，他们都是诬赖你的，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相信组织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张清瑶吸了吸鼻子，突然坐了起来，扑进韩爱华的怀里，抱着她失声痛哭：“爱华，现在也就只有你相信我，站在我这边了。我好怕，好怕庞俊万一真听了他父母的话，为了替自己开脱，反咬我一口怎么办？” “我真的没做过，我不是那种人。” 韩爱华轻轻拍着她的背：“瑶瑶，我相信你，你对朋友这么真诚热心，而且那天晚上我跟你一起散步的，那封举报信不是你写的，我可以为你作证。” “你相信我，可他们不相信我，邱华英他们那么打我们、骂我们，肖政委都没处罚她们，分明就是站在她们那边的。周团长肯定也信了她们的话，没有人会站在我这边！”张清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韩爱华坚定地说：“不会的，如果上面对你的处置不公平，我就告到领导那儿。瑶瑶，你别担心，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站出来替你作证的。” 你作证有什么用？ 张清瑶心底不屑，脸上却一副感动至极的模样：“谢谢你爱华，对不起，今天都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 “不要这么说，咱们是朋友，朋友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韩爱华越发坚定了要维护张清瑶的决心。 张清瑶预料得不错，到了晚上，卫欣就将她叫了过去，批评了一番，并暂停了她目前正在排练的角色，让她先处理好自己的私事。 张清瑶心底暗恨，很庆幸自己早做了准备。 第二天上午，吃过饭，大家都去训练了，只有张清瑶一个人被放了假。 她闷闷不乐地坐在床上，眼神羡慕地看着文工团的姑娘们换上衣服出门。 韩爱华看她这样子，很是心疼，特意落在最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瑶瑶，你要相信组织，相信正义，我坚信领导很快就会还你一个公道的，你一定会很快回到团里。” 张清瑶抿了抿唇，脸上露出一抹苦笑：“爱华，你别安慰我了，我知道，我在团里的前途已经没了，你看今天除了你，还有人搭理我吗？你说，我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瑶瑶，你要相信，光明迟早会来的。你看我们华夏民族经过百年血泪史，不也驱逐了黑暗，迎来了光明吗？”韩爱华紧紧握住她的手，鼓励她振作起来。 张清瑶现在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帮助，而不是这些假大虚的空话。 她抽出手，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嗯，爱华，你快去排练吧，不然一会儿要迟到了。” 时间确实快来不及了，韩爱华只得站了起来：“好，我走了，你在宿舍好好休息，中午我给你打饭。” “嗯。”张清瑶点了点头，等韩爱华走到门口时，她忽地喊道，“爱华……” 韩爱华回头我看着她：“瑶瑶，还有什么事吗？” 张清瑶轻轻摇头，一脸的不舍：“没，你以后好好的，我相信你迟早会成为团里的台柱子……爱华，再见！” 韩爱华赶时间，忙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中午咱们再说。” 她飞快地跑出了宿舍，直奔排练室。 韩爱华是最后一个到的，只差半分钟她就迟到了。 卫欣不满地瞥了她一眼。 韩爱华赶紧站到自己的位置，开始了今天的排练。 只是她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今早离开宿舍时张清瑶最后叫住她时的画面。 那些话，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儿，像是在说遗言似的。 “韩爱华，站出来，你看看，你跳成什么样子了！”卫欣不悦地板起了脸。 所有人都看向她，有同情有讥诮有嘲讽有不满。 韩爱华知道是自己走神耽误了大家，站出来，惭愧地说：“对不起卫团，是我走神了……我有件事想单独跟您说。” 卫欣其实挺欣赏韩爱华，这姑娘高中文化，觉悟高，性子直，平时训练也刻苦，是个不错的苗子。 念在她是初犯，卫欣给了她一次机会：“跟我来！” 两人走出排练室，站在幽深的走廊中，卫欣看着韩爱华，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跟张清瑶关系好，但你不要因为她的事分心，耽误了自己。” “是，卫团长。”韩爱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卫团，我担心瑶瑶想不开，我今早走的时候，她看起来很不对劲儿。” 卫欣对张清瑶的印象急转直下，并不相信她这样自私自利手段又多的人会想不开。 但秉着负责任的态度，她还是说道：“好，我知道了，我派个人去看看，你回去专心排练，不要再出岔子了。” “是。”韩爱华行了个军礼，赶紧跑回了排练室。 卫欣想了一下，还是派了个小战士去宿舍看看。 十分钟后，小战士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不好了，不好，卫团，血……张清瑶她们宿舍门口有血流淌出……” 闻言，卫欣大骇，连忙奔向张清瑶的宿舍，推开门就看到张清瑶倒在门口的位置，旁边飘落着一张白纸，白纸上用血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我没有做过…… 第57章 周聿琛出手治白莲 陆青枝听到张清瑶割腕自杀的消息时，正在院子里种地。 她在沿着围墙的地方，做了一条长达一米二左右，巴掌那么高的畦，这样方便以后浇水和排水防涝。 周聿琛今天休息，早上起来带着小东出去锻炼了一会儿，回家吃过饭后见她在收拾院子也来帮忙。 “怎么弄？”周聿琛接过陆青枝手里的锄头。 陆青枝指着自己开挖的地方：“从这里，沿着围墙，到这儿，做一条巴掌这么高的畦，大概这么宽，我想种点黄瓜、四季豆之类的。” 黄瓜产量比较高，他们人又少，种个十来株就足够了。 周聿琛很快就整好了畦，拿着锄头问陆青枝：“还有要弄的吗？” 他力气大，又主动请缨，陆青枝赶紧指着院子：“那你把这一片都挖了，从这里到……你等我一下。” 她跑进厨房，用箩筐提了半筐草木灰出来，沿着从门口到堂屋屋檐这段距离，来回撒了一圈：“草木灰中间这一圈是进出的路，不能挖，其他的地你都挖了吧。挖二三十厘米深，大块的泥土碾碎成小块的。” 她计划好了，院子两边种比较高的植物，比如黄瓜、南瓜、苦瓜、豆角等这类爬藤作物，挨着道路两旁就种茄子、辣椒、洋柿子等这类比较低矮的蔬菜，这样不会挡住视线。 周聿琛微微挑眉：“种这么多？” 他们只有三个人，他中午还不回家吃饭，能吃得完吗？ 陆青枝指着右边面积比较大的那块地说：“这边不种蔬菜，种西瓜。” 行吧，她想折腾就让她折腾。 周聿琛拿起锄头挖地，陆青枝则将处理好的种子种进挖好的田畦里，再浇一些水。 两人安静地在院子里忙活，温暖的春阳洒下来，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但田大妞咋咋呼呼的声音打破了院子中的宁静。 “小陆，小陆，听说了没？那个张清瑶在宿舍里割腕自杀了，流了好多血，可吓人了！”田大妞大咧咧地推开门，打算跟陆青枝分享这个大八卦，哪晓得一进门就看到周聿琛穿着单薄的衬衣，袖子挽到胳膊肘，正在院子里挖地，她的声音顿时弱了下来，“周……周团也在啊！” 周聿琛抬头看了她一眼：“嫂子进来坐。” “不了，不了，我忽然想起家里还有点事，小陆，我回去了啊。”田大妞连忙摆手，找借口开溜。 陆青枝努力憋住笑，点点头：“好，嫂子，我多种了些黄瓜种子，回头嫂子若是需要秧苗在我这里挖几株回去种。” 田大妞一边应好，一边快速退出了院子，还贴心地帮陆青枝关上了门。 她一走，陆青枝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周聿琛拄着锄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陆青枝咳了一声，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只是眉眼仍忍不住弯了起来。 “想笑就笑，我有那么可怕？”周聿琛斜了她一眼。 陆青枝头摇得像拨浪鼓，赶紧扯开话题：“没有没有，你说张清瑶真的自杀了吗？我怎么不相信呢？” 怎么说都是重生回来的人，应该更知道生命的可贵，更怕死才对。 现在张清瑶的名声虽然坏了，但她还没走到绝路，犯不着寻死。 周聿琛也不相信。 虽然他跟张清瑶接触不多，但也看得出来这个女人工于心计，心眼多，很善于拿捏人心，以前有陆青枝，现在有庞俊和韩爱华对她死心塌地。 她怎么可能去寻死。 这更像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手段。 毕竟闹出人命，对军区影响也不好，领导们也会有所顾虑，至少以后对张清瑶的态度会缓和很多，有些手段也不方便使用。 周聿琛放下锄头：“她肯定不会死，我去看看。” 陆青枝也猜到了张清瑶这是以退为进，借割腕自杀来挽回她的名声，顺便让调查人员投鼠忌器。 不想周聿琛难做，陆青枝叹了口气说：“这事要不可为就算了，你也不用太在意。今天我算是跟她彻底闹翻了，以后不会再来往了，不如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吧。” 不过去还能怎么样？ 她再不依不饶地针对张清瑶，到时候别人就要说他们两口子小气了。 万一张清瑶真的死了，她跟周聿琛都要背上逼死女同志的骂名。 为了这么个恶毒的女人，搭上她和周聿琛一辈子的前程和名声，不值得。 周聿琛点头：“我心里有数。你今天不要出门了。” “嗯，我就在家里种地。”陆青枝也不想出去惹麻烦。 周聿琛洗了手，穿上军装外套出了门。 果不其然，才出家门，牛长乐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团长，肖政委请你过去一趟。” “好。”周聿琛转而去了师里。 肖政委看到他，指了指椅子：“坐吧，张清瑶割腕自杀的事你听说了吧？” “刚听说，人没死吧。”周聿琛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肖政委吐了一口气：“人是没死，但失血过去，输了两袋血才抢救回来，现在这情况，不宜再刺激她，除非是庞俊主动招供出她，否则，咱们不好再查她了，而且舆论的风向也会转变。” 周聿琛浓眉紧皱，没有说话。 肖政委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这事委屈你们两口子了。但为了这么个女人影响了你的前程，不值得！她要真的死了，到时候这就成一笔烂账砸在你们两口子身上了。” “我知道，你不怕别人说什么，但小陆呢？你好好想想我的话吧。” 周聿琛思索片刻：“肖政委，我去卫生院看看。” 肖政委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不由得气恼地挥了挥手：“走走走，你给我冷静点，别犯糊涂啊！” “知道。”周聿琛出了办公室，直接去了卫生院。 卫生院里，张清瑶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扎着针，看起来脆弱极了，像一株在风雨中飘摇的山茶花，很容易引得人同情。 卫欣坐在床边，语气严肃：“张清瑶同志，你可是一名预备党员，竟遇到一点困难就自杀，还有没有纪律？你眼里还有没有组织？还是说，你觉得组织是不分青红皂白，随意冤枉好同志的？” 张清瑶连忙摇头：“没有，卫团长，我没这么想。我……我就是一时糊涂，我以后不会了，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卫欣话说得严厉，其实心里吓得不轻。 她叹了口气，算是妥协：“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好好养伤，等伤好后回团里。至于举报信的事，组织会一定会查清楚，如果你确实没参与其中，组织会还你一个清白。” 这算是在张清瑶的预料之中。 卫欣这人吃软不吃硬，刀子嘴豆腐心又护短。 今天自己以死明志，改变了一些卫欣对她的看法。 但这还不够，即便最后庞俊顶下了所有的罪名，她在安城军区这边的名声也大不如前，前途也不惨淡。 就更别提庞家人了。 庞俊的家人有多宠他，多护短，没有人比张清瑶更清楚。 他们绝不会放过她的。 张清瑶垂下长长的眼睫毛，有些低落地说：“谢谢卫团，不过我再回团里恐怕会影响到大家。为了团里，也为了证明自己，我愿意去更艰苦的地方，卫团，我申请调到南边去。” “卫团长，张清瑶同志觉悟甚高，我觉得应该将她调到大西北这种更艰难的地方，更能证明张清瑶同志不怕苦不怕累，是我党的好同志，也更能出色地发挥张清瑶同志的才干。” 一道淡漠低沉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张清瑶抬起眼皮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周聿琛走了进来。 他长身玉立，气势惊人，单单站在那里就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可这道风景却不为自己停留，反而向着陆青枝那贱人。 张清瑶眼眶微红，含情脉脉地看着周聿琛，眼神哀切，希望能打动他。 可周聿琛就像是铁石心肠一般，几步走到病床前，步步紧逼：“大西北是祖国最需要我们的地方，更需要张清瑶同志这种热心，有远大志向的同志。张清瑶同志，你说，我说得对吗？” 刚才是张清瑶自己说想去更艰苦的地方，奉献自己，为国发光发热，这会儿总不能自打嘴巴，她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是！”· 第58章 功亏一篑 庞国强是市供销社副社长，处级干部，在统销限购的政策下，供销社掌握着大量的资源。 所以他的人脉非常广，当天晚上就打听清楚了周聿琛的背景。 周聿琛本人是童子军出身，十四岁就扛着枪上战场，抗过日，打过解放战争，还上过朝鲜战场，军功章都不知道拿了多少，妥妥的战斗英雄。 若不是他太过年轻，他的军衔还要往上提一提。 而且他的父母也都是老一辈革命家，家中不少亲戚早年也都参加革命，现在还活跃在各个地方。 庞家引以为傲的家世拿到周聿琛面前根本不够看，更别提以势压人了。 庞国强有些头痛，但他就庞俊这一个儿子，以后可是要传承家里的香火，继承他的事业，庞俊的档案上绝不能出现重大的污点。 好在周聿琛这人虽然油盐不进，但他有个致命弱点，那就是他的妻子。 庞国强打听到，陆青枝孤儿出身，上面两个哥哥都是二流子混混，不学无术，她也从小跟着这两个哥哥流浪，学了一身的坏毛病。 更有甚者，能嫁给周聿琛都是他们兄妹使了不光彩的手段。 这样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必然是能够收买的，如果不能，那只能说筹码不够。 为了儿子，庞国强下了血本，找来了庞招娣，细细嘱咐了一番，让她一定要想办法悄悄拿下陆青枝。 光是陆青枝这边还不够保险，庞家人还打听清楚了张清瑶家的情况。 张清瑶家是普通的工人。 她父母已经退休，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一个弟弟。 父母有些重男轻女，她弟弟念书不好好念，已经辍学，正在寻找招工的机会，这也是个突破口。 就是张家离安城远了些，有两百多公里，短时间内没法将张家父母请过来。 但为了儿子，庞国强也不放弃，让老成的二姐夫前去接张家父母。 不过这些都是最后的退路，最关键的还是庞俊。 只要庞俊肯松口，一切都好办。 所以庞国强跟妻子商量了一晚上，决定第二天继续去打感情牌。 他们两口子加上连夜赶回来的大女儿，三个人一大早就赶往军区劝说庞俊。 庞俊养尊处优惯了，关押室的硬板床睡不习惯，昨晚失眠了大半夜，眼下一片青黑，见到父母就不停地打哈欠。 邱华英心疼极了：“你这孩子就是犟，不肯听妈的，昨晚遭罪了吧？赶紧说实话，我跟你爸好想办法早点将你弄出来。” 翻来覆去都是这些，庞俊昨天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妈，都说是误会了，你烦不烦啊？” 庞大姐庞秀英按住了要暴怒的邱华英，循循善诱：“小弟，你看看妈昨晚回家就一直哭，哭了半夜，眼睛都哭肿了，今天早上饭都没吃就急忙过来看你，你还说这种话，妈多伤心啊。” 庞俊吃软不吃硬，看到邱华英肿得跟核桃一样的眼睛，语气软了些：“都说了没事，哭什么哭，过几天我就回去了，没事的。” 庞秀英嗔了他一眼：“妈多疼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回家她哪睡得着，吃得下。小弟，家里不反对你跟那位张同志的事，但听说那位张同志在文工团非常优秀，你要是丢了工作，判了刑劳改，你还配得上那位张同志吗？” 庞俊之所以答应替张清瑶顶罪，有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张清瑶答应了，等这件事过去就嫁给他。 “我不会判刑的，她说了会等我。” 庞俊到底不够老练，几句话就泄了底。 庞秀英长叹一声：“我也相信，但她家里人呢，她领导呢？她现在是军籍吧，跟她结婚，你可是要政审的，你要是有了案底，能通过吗？” 这一句可是打了庞俊的七寸上。 是啊，跟张清瑶结婚可是要政审的，造谣污蔑抹黑军嫂，背着这样的案底，政审肯定通不过。 看他脸色大变，庞秀英乘胜追击：“爸妈不管儿媳妇的出身如何，最重要的是你喜欢。咱们家这条件，也不挑女方的背景容貌学历，只要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你高兴，家里都会同意的，哪怕女方没工作，爸妈也会想办法解决的，对吧？” 庞国强已经知道大闺女的意图了，点头：“没错，只要你喜欢，工作什么的，我们家里可以安排。” 庞俊被他们说得意动，张清瑶被开除文工团一样可以嫁给他，他家里还可以给她安排工作。 相反，要是他背上了污点，张清瑶就不能跟他结婚了。 只是，这样他岂不是要违背了对瑶瑶的承诺？ 就在庞俊摇摆不定，快被他家里说动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庞家人扭头往门口望去，只见一身绿色军装的韩爱华红着眼眶，不顾小战士的阻拦，冲到关押室，指着庞俊破口大骂：“庞俊，你们家是想害死瑶瑶吗？现在瑶瑶自杀了，你们家是不是高兴了？” 庞俊傻眼：“什么……不，不可能，你再说一遍！” 韩爱华愤怒地说：“瑶瑶割腕自杀送进了卫生院抢救，都是你们害的。你天天缠着瑶瑶，你妈和你大姑昨天在家属院门口打瑶瑶，骂她不要脸，占你的便宜。因为你们家里这么闹，瑶瑶被停职了，大家都骂她，她……” “我没有，我不是……”庞俊不可置信，蹭地站了起来，指着门口，“滚，你们都滚，我再也不要见你们，滚啊……” 邱华英没想到本就要成功了，结果却功亏一篑。 她很不甘心：“没有，阿俊，你不知道昨天她们怎么说你的，说你恶毒、小心眼，妈才看不过去，跟她们打起来的，阿俊，那个张清瑶就不是好东西……” “滚，我让你们滚，你们没听到吗？”庞俊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发疯一般的吼了起来。 庞国强知道今天再说下去也没用了，闭了闭眼睛，将哭个不停地妻子拉了出去。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大姐那边了，希望她能说通陆青枝。 第59章 五千块求和解 周聿琛走后，陆青枝拾起锄头，继续挖地。 她打算把种菜的地都挖出来，趁着这两天太阳好，晒一晒，过两天把茄子、辣椒、洋柿子、丝瓜等菜也一块儿种下去，这样以后就可以专心忙种西瓜的事了。 挖了半个多小时，半掩的木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陆青枝以为是周聿琛回来了，一边干活一边喘气说：“怎么样了？” “天哪，小陆啊，你把院子挖成这样做什么？不是要学杜红种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花吧？”江凤英掩嘴惊呼。 陆青枝听到她的声音，不禁皱了皱眉，停下了挖地的动作，两只手拄着锄头，转过身，挤出一个假笑：“江嫂子，有事吗？” 江凤英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而且被她找上门，一般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陆青枝并不想跟她打交道。 但她就是像没有听出陆青枝话语中的逐客之意般，兀自走了进来，踩在陆青枝刚挖出来的地上，走来走去：“小陆啊，天大的好事啊，你有福了。” 自己辛辛苦苦挖出来的地又被她踩下去了，回头还得重挖，陆青枝有些生气，一把拽住江凤英的胳膊，将她拉到路上，板着脸说：“江嫂子，我还要翻地种菜，没什么要紧事你就请回吧。” 江凤英就像是看不懂人的脸色，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小陆，你还挖什么地啊，你马上就是要吃国家粮的人了，还弄这做啥？以后要是没菜吃，直接去嫂子地里拔就是。” 她自己家都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这么好心？ 但这人没脸没皮的，都直接赶她走了，她还赖着。 陆青枝想到田大妞刚才看到周聿琛的反应，决定放大招：“江嫂子，周聿琛今天休假，刚出去买包烟，一会儿就回来。” 一听这话，江凤英果然不扯东扯西了，立马进入正题：“小陆啊，好事，听说供销社最近要招工，你这条件就非常合适，去了肯定能应上。” 陆青枝一听就明白了她是来帮庞家做说客的，拉下脸不悦道：“江嫂子，我不管庞家许了你什么好处，我都不会答应，你回去吧，以后别来我家。” 江凤英急了：“不是，小陆，你是不是傻啊？供销社，多热门的单位啊，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去，人家送上门来，你为啥还要拒绝？你跟那个庞家又没什么深仇大恨，这……你要不喜欢去供销社上班，这工作还可以送人情呀。” 供销社的工作确实是香饽饽，未来三十年衣食无忧，干到退休没问题。 陆青枝也很眼馋，她不去，她还有两个哥哥没着落呢。 但这工作的代价是她要向庞家妥协，出面替庞俊这个诋毁她、污蔑她的帮凶说情。 以后别人怎么看她？ 觉得她的名声一个工作就能买？ 那是不是随便给点好处，就可以随意踩她几脚？ 而且她已经跟庞家结下了梁子，将自己的哥哥放到别人的地盘，她不放心。 庞国强在安城供销社位高权重，只要他稍微表现出点不喜欢她哥哥的苗头，下面的人自然就会针对她哥，最后丢工作是轻，就怕庞国强太歹毒，弄个什么贪污公款弄丢财务之类的重大罪名将她哥送进牢房。 所以这工作看起来很好，但他们兄妹却绝不能去，去了就等于将自己送到别人手里，任别人磋磨拿捏。 陆青枝冷着脸将江凤英往外推：“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们家的事都是周聿琛做主，我说了不算，你找他去吧。” 江凤英要是敢找周聿琛也不会大上午地跑过来了。 她扒着门死赖着不肯走：“小陆，你要不喜欢工作，可以提其他要求嘛，手表、自行车、收音机……庞家很有诚意的。你不要这些，那钱怎么样？五千块，只要你肯和解，原谅庞俊，庞家就给你五千块，整整五千块啊！” 她竖起五根手指，眼睛里闪着嫉妒的光芒。 可陆青枝仍旧不为所动：“都说了，这事我做不了主，你们找周聿琛、找肖政委去，不要柿子都专挑软的捏。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你别浪费口舌了。” 江凤英不解又嫉妒，声音都尖了起来：“五千块啊，小陆，你们家周团长不吃不喝都要好几年才能攒下这五千块，你是不是傻啊，就几句话的事，就能挣五千……” “什么五千？”周聿琛突然出现在门口。 江凤英闻言浑身一僵，转过身，冲周聿琛讪讪地笑了笑：“没，没什么……” 周聿琛没搭理她，而是看向陆青枝。 陆青枝板着小脸，就差将“不爽”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周聿琛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怎么回事？” 江凤英看躲不过，闭着眼睛，飞快地说：“周……周团长，庞家想和解，愿意出五千块或是供销社的一个工作，要是不满意，还可以商量，只要你们肯原谅庞俊，庞家会尽量满足你们的要求。” 周聿琛眼底划过一抹幽芒：“这些话是庞家人教你的吧。江嫂子，你回去转告他们，我不同意，你以后不要来找陆……青枝了，这事她说了不算，你们找她没用。江嫂子家里应该挺忙的，我们就不留你了。” 说完，当着江凤英的面直接关上了门。 人都被赶出去了，陆青枝的小脸还是鼓得像个包子。 周聿琛估摸着她还在生气，便说：“晚上我跟杨进步谈谈，让他管管江凤英。” 这就是个女人，要是他手底下的兵，他早揍一顿了。 陆青枝意兴阑珊：“算了，我不想晚上又听到他们家喊打喊骂又哭又闹的。” 她沮丧地走到地边，捡起锄头。 周聿琛看着被踩了好些脚印的土地，眉头拧了拧，这个江凤英真是不着调。 她也是乡下人出身，不会不知道翻了地不能又去踩的道理。 她分明是故意的，难怪陆青枝的气还没消。 周聿琛接过陆青枝手里的锄头，埋头将江凤英踩过的地方重新翻了一遍。 他力气大，动作比陆青枝快多了，只一小会儿的功夫，那块地又变得跟旁边一样了。 陆青枝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想起了正事：“张清瑶怎么样了？” “死不了，在卫生院，她主动申请调离安城军区，想去南方。”周聿琛简短地道明了事情的经过。 陆青枝就知道是这个结果：“领导会同意吗？调走也好。” 不然总被这么个人盯着，她老是担心哪天会走上原主在书中的命运——被人贩子拐卖进深山。 周聿琛一边挖地一边说：“已经同意了。不过她思想觉悟高，领导决定调她去更艰苦的藏区，过两天等她出院就会下正式的调令！” 真是峰回路转，陆青枝顿时咧开了嘴，竖起大拇指：“领导英明。” 南方富庶，气候也更宜人，张清瑶要是真调了过去，不说高升，至少也是平调。 凭什么陷害了人，做错了事，声名狼藉了，割割腕，她就能拍拍屁股全身而退？把一地狼藉留给别人？ 去藏区就不一样了。 藏区单是高原气候，很多人都不适应。更何况，现在各种基础设施还不完善，通往藏区的路连一条国道都没有，很多地方还要用畜力来运送物资。 所以藏区现在的条件是真的很差，很多物资也很欠缺。 张清瑶这一去，有她好受的。 “高兴了？”周聿琛看着她重新变得明媚的小脸，心情也跟着轻快了许多。 陆青枝大方承认：“没错，我就是心眼小，见不得她好。” 说完，她也不管周聿琛是什么反应，乐呵呵地哼着小调跑进了厨房将剩下的一半猪脸和那根排骨取了下来，兴高采烈地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吃点好吃的庆祝庆祝。” 周聿琛想到凉拌猪脸和腊排骨的味道，轻轻点头，没错，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 第60章 贪便宜铤而走险 江凤英不敢置信，她竟然被周聿琛给赶了出来。 他们怎么说都是邻居，老杨跟他也是战友，他就这么不留情面？ 江凤英气得要死，朝着周家大门的方向吐了口唾沫，小声咒骂：“两个蠢货，假清高，送上门的好处都不要，傻子……” 骂归骂，但更大的问题来了。 庞招娣还在她家里等着她的好消息呢。 她收了庞招娣五十块钱的好处费，拍着胸口保证过一定能帮庞招娣办好这件事。 但现在事情没成，她怎么回去跟庞招娣交代？ 难道要将到手的五十块还给她吗？ 江凤英舍不得。 五十块钱可以买七八十斤肉或是好几百斤粮食，够他们家吃大半个月，有了这笔钱，这两个月家里就不用担心揭不开锅了。 而且庞招娣还说了，这事成了后，再给她五十块钱做谢礼。 以后供销社要是有个招工名额，也会尽量给她留一个。 但要是掉头回去，周聿琛可不好讲话，自己今天肯定又要碰一鼻子灰。 面对周聿琛，她可不敢像面对陆青枝那样死缠烂打。 纠结再三，江凤英还是决定先回家。 一进家门，坐立难安的庞招娣立马迎上前，焦急地问道：“怎么样？” 江凤英心一横：“成……成了。” “真的！谢天谢地，祖宗保佑。”庞招娣双手合十，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对着天空拜了拜，回头又看着江凤英，笑眯眯地说，“江同志，这事可多亏了你，你就是我们老庞家的恩人，这是答应你的另外五十块钱，你拿好。对了，他们提了什么要求？” 江凤英哪敢提要求啊，糊弄道：“没有。我们家老杨跟周聿琛是战友，过命的交情，我出面这事好办得很，只一提他们就同意了。” 庞招娣昨天可是看着江凤英跑出来帮陆青枝怼张清瑶的，还真以为两家关系极好，便信了她的话：“这样啊，那也是江同志你卖了人情。江同志，真是太感谢你了，你是我们庞家的恩人，过几天供销社会来一批新货，有些瑕疵货不要票，江同志你可一定要来。” 供销社的瑕疵货可是紧俏货，一般都内部消化了，没点关系别想弄到。 江凤英顿时大喜，高兴地说：“好，谢谢，我们家孩子多，老杨发的那点票根本就不够用。” “没事，缺什么到时候你跟我提就是，我去仓库里看看有没有瑕疵品，有你需要的我都给你留着。”庞招娣拍了拍她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 江凤英听懂了她的暗示，越发觉得自己英明。 庞家这么有能耐，跟他们搞好关系就有数不尽的好处，也就陆青枝那个傻子，才为了点面子非要把到手好处往外推。 至于陆青枝和周聿琛没答应这事，实在不行，等他们家老杨回来，她让老杨去劝劝周聿琛，何必跟钱过不去嘛。 * 事情成了，庞招娣也没心情在大院久留，当即就告辞离开。 出了大院，她便看到了庞国强夫妻和庞秀兰。 三人站在一棵刚冒芽的榆树下面。 庞国强在抽烟，脚下堆了十来颗烟头。 邱华英一个劲儿地抹眼泪，眼睛肿得眯成了一条线，睁开都困难。 庞秀兰在一旁给她擦眼泪，低声安慰。 庞招娣满面春风地走过去：“怎么，阿俊还是不肯开口吗？” “别提了，也不知道那个女人给他吃了什么药，他连爹妈都不要了。”提起这个，邱华英就有一肚子的苦水。 “本来今天秀兰要把阿俊说动了，谁知道昨天跟张清瑶在一起的那个女人突然跑进关押室胡说八道，坏了我们的事，真是太可恶了。” 庞国强掐灭了烟头，希冀地看着庞招娣：“张清瑶今天上午在宿舍割腕自杀了，这对咱们阿俊极为不利，大姐，你那边怎么样了？” “死了吗？”庞招娣惊讶又兴奋。 庞国强摇头：“听说救了回来。” 庞招娣很是失望：“真是祸害一千年。国强，华英，你们不用担心，我搞定了，陆青枝他们两口子已经答应不计较了，就算阿俊非要揽下这事，只要当事人不计较，应该也能从轻处理。” 邱华英顿时转悲为喜，抓住庞招娣的手，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撒：“真的？他大姑，真是太谢谢你了，庞俊这前程就是你救回来的，等他回来，让他好好谢谢你。” 庞国强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大姐，谢谢你。” “哎呀，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多见外，阿俊也是我亲侄子，我为自己侄子奔波也是应该的。”庞招娣摆了摆手，“行了，别杵在这里了，咱们赶紧回去给阿俊准备新的东西，他身上穿的、用的都沾了晦气，不能用了。” 邱华英极为赞同：“没错，他大姑说得没错，要去晦气，都换成新的。” 两姑嫂欢天喜地地讨论起了换哪些东西迎庞俊回家，殊不知期望有多大失望就会有多大。 第61章 这就巧了 “不去，这关你什么事？你在家带好孩子就行了，别人家的事少管。”杨进步咬着馒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江凤英不甘心：“就几句话的事，庞俊也是被张清瑶挑唆了，何必跟他计较呢？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庞家人都是吃国家粮的，能量大着呢，跟他们搞好关系没坏处。你们男人不常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吗？庞家肯定记住这份情。” 杨进步用“你是不是傻”的眼神看着她：“周聿琛需要他们庞家的人情？你自己看看周聿琛现在才多少岁，职务比我还高一级，他的前途岂是庞家人能比的？行了，这是别人家的事，你少掺和。” “职务再高一个月也只有一百多块钱的津贴，谁会嫌钱多啊？你不试试怎么知道？那陆青枝假清高、犯傻，我跟她说不通。你跟周团长是好战友，你去劝劝他。”江凤英试着说服丈夫。 杨进步看她这么热心，狐疑地眯起了眼：“你什么时候这么替别人着想了？要我说，小陆做得对，尊严和名声岂是那些充满铜臭味的钱能收买的？” “就你们清高，就我俗行了吧？”江凤英气得端走了装馒头的筐子，“清高那就别吃算了。” 杨进步放下筷子：“不是，我说你这娘们什么毛病，人家的事你这么上心干什么？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江凤英心里咯噔了一下，背对着他，凶巴巴地说：“我能做什么？我……我就是好心，你们不识好人心，算了，我不管总行了吧。” 这都什么人啊，送上门的钱还怕烫手。 心里抱怨，江凤英却不敢再在杨进步面前提了。 不然依杨进步的性子，一定会让她将这一百块原封不动地送回去。 至于庞招娣那边，自己又不是没出力，只不过是没成功而已，收点辛苦费怎么啦？ 没人领路登记，庞招娣进不了家属院，大不了自己这段时间不出家属院就是。 * 陆青枝完全不知道江凤英都被周聿琛赶出去了还撒这种谎。 她和周聿琛这一整天都在院子里忙活。 周聿琛力气大，干活利索，有了他的加入，原本陆青枝要弄好几天的地，一天都翻完了，而且左侧小点的那块地里还种上了各种夏季的蔬菜，并施了肥浇了水。 忙得差不多了，周聿琛又出门找人借了几辆小推车，带着牛长乐和另外一个小战士拉了几车大小不一的石头回来。 这些石头参差不齐，形状也奇奇怪怪的。 牛长乐解释：“嫂子，这是西边那边采石场开出的废料，您看能不能用？” 西边有个采石场，开采出来的石头都是拿来打地基建房子的。 只有这种脸盆大的不规则石头没什么用，废弃了，丢在那儿。 陆青枝却很欢喜，笑盈盈地说：“能用，太好了，长乐，麻烦你们，从这里开始砌，沿着地边砌一排，一直砌到屋檐下。” 本来好好的院子里挖了两块地，只剩中间留了一条两米宽的路，看起来挺怪异的。 陆青枝本打算过两天去老乡家砍些竹子回来做篱笆，将路和地隔开，这样会好看一点，万一有人来家里做客也不会踩到菜地。 现在有了石头，完全不用竹篱笆了。 石头砌的隔断更好看。 一进院子，两边是蔬菜瓜果，中间是石头堆砌隔开的小路，一直蜿蜒到堂屋，颇有种曲径通幽的感觉，要是在屋檐下搭个葡萄架子，再做一架秋千，那就更完美了。 牛长乐三人按照陆青枝的指挥，将石头一一安在地边：“团长，嫂子，弄好了，车子我们拿去还了。” “谢谢，今天辛苦你们了，留家里吃了饭再回去吧。”陆青枝热情地招呼道。 牛长乐连忙摇头：“不用了嫂子。” 说完就跑了，生怕陆青枝留他们似的。 陆青枝有些无语：“老这么麻烦长乐他们也不好，等……西瓜熟了，送他个西瓜吧。” 本来陆青枝是想说请吃饭的，但牛长乐明显比较怕周聿琛，估计这就跟职场人跟领导吃饭是一个道理，吃得肯定不痛快，还是别为难他们了。 在洗手的周聿琛听到这话，看了她一眼，西瓜都还没种就预定出去，是不是太早了点？ 陆青枝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兀自思量了一下，距上次进城已经过去十天有余了，徐皓那边应该已经有消息了，她抬头问周聿琛：“明天你还休假吗？” 周聿琛站在屋檐下洗脸，结实有力的腰完成一张弓，宽肩窄腰，白色衬衣下的肌肉一块块隆起，壁垒分明，几滴水珠溅到他的胸口，白色的布料沾了水变得透明，露出饱满霸气的胸大肌。 陆青枝顿觉口干舌燥，脸部发热，慌忙移开了视线。 周聿琛抬头看着她通红的小脸，还有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将拧干的毛巾丢给了她：“擦擦，休假，你有事？” 陆青枝拿起毛巾胡乱擦了下脸，毛巾上似乎还残留着男人炙热的气息。 她感觉脸更热了，连忙把毛巾团成一团：“那个，我明天想进城一趟，汽车要下午才能回来，中午你带小东去食堂吃饭吧。” 周聿琛将洗过脸的水泼进菜地里：“不用，我明天也要进城，带上小东，我们一起坐军区的顺风车。” 不用跟人挤客车自然最好，陆青枝高兴地说：“好，早上不用那么赶了，我去做饭。” * 小东一听说能进城，格外兴奋，第二天早早就爬了起来，换上了陆青枝前段时间给他做的新衣服，眼巴巴地跑到陆青枝的房间。 陆青枝醒来就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睛，顿时乐了：“小东怎么这么早？” “婶子，去城里。”小东高兴地说。 陆青枝爬了起来，将他推出房间：“好，去城里，你先等等，婶子换衣服。”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周聿琛已经拎着个竹篮回来，篮子里有一个铝皮饭盒、两个烧饼、三个馒头、四个大包子：“吃饭吧，吃完了早点出发。” 这是陆青枝第一次吃食堂的早餐，味道跟上辈子学校的早餐一样，中规中矩，没什么亮点。 不过分量真的很足，这馒头是她们学校以前卖的两倍大，陆青枝吃了一个包子半个馒头半碗粥就再也吃不下了。 小东吃了一个烧饼，半个馒头，剩下的全被周聿琛解决了。 解决完早餐，三人就一道出了家属院去搭军区的顺风车。 不一会儿，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开了过来，停在路边，紧接着一个国字脸的年轻男人从车上跳了下来，冲周聿琛行了个军礼：“周团，嫂子！” 周聿琛向陆青枝解释：“三营的甘连长，他有任务要进城。” 陆青枝冲甘连长笑了笑：“甘连长，你好。” “嫂子，您叫我小甘就行了。”甘连长嗓门很大，震得陆青枝耳膜发疼。 周聿琛拍了一下他的肩：“行了，今天麻烦你了。” 说着带陆青枝和小东来到车后面。 这辆吉普车前面是驾驶座和副驾驶座，后面是一个半敞开的车厢，分为左右两排，可以坐好几个人。 陆青枝一眼就看到庞俊坐在右边那排，左右还有两个荷枪实弹的小战士押送。 她诧异地扭头看向周聿琛。 周聿琛显然早就知道车里是谁：“要我扶你？” “不，不用了，我自己上去。”陆青枝连忙拒绝。 第62章 冤家路窄 车子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陆青枝带着小东坐在右边那一排椅子上，周聿琛坐在小东身边，正好跟庞俊面对面。 几日不见，庞俊这个浑身皮鞋、皮夹克的潮流青年一下子变成了丧家之犬，左脸上有一道结痂的伤疤，眼睛下面挂着浓浓的黑眼圈，神情憔悴，衣服也皱得跟咸菜一样。 褪去了包装和供销社社长家公子这个光环，他看起来跟乡下的男青年没什么区别。 瞧见陆青枝三人，尤其是周聿琛时，他缩了缩脖子，低垂着头跟个鹌鹑似的，明显是前几天被打怕了。 他不找事，陆青枝自然也不会搭理他这种糊涂蛋，将目光投降车外。 这一看就发现了不得了的事，庞国强两口子还有庞招娣并一个年轻女人骑着自行车与吉普车擦肩而过。 陆青枝回头看了一眼毫无所觉的庞俊，欲言又止。 “有事？”周聿琛察觉到她的异样，询问道。 陆青枝连忙摇头：“没有。” 一路无话，直到进城，吉普车要去市公安局，就在路边将他们放了下来。 等看不到车子的踪影了，陆青枝才问：“庞家人不知道庞俊今天要被移交给市局？我刚才在路上看到他们骑自行车往军区的方向去了。” 周聿琛目光微冷：“随他们。” 他们当他和肖政委的话是在放屁，那就由他们去。 陆青枝明白庞家人要白跑了，不由有些唏嘘：“没想到庞俊对张清瑶竟如此死心塌地。” 父母亲戚轮番上阵，怎么劝说，他都不肯开口，真不知道张清瑶给他喝了什么迷魂汤。 周聿琛淡淡地说：“昨天他差点松口，被那个韩爱华闯进关押室破坏了。” 陆青枝吃了一惊：“韩爱华把张清瑶割腕自杀的事告诉了他？” “嗯。”周聿琛点头。 陆青枝感觉不可思议：“这韩爱华是不是疯了？她这样要受处分吧？” “她和昨天当值的人全部记大过。”提起这事，周聿琛神情淡淡的。 陆青枝震惊又无语：“一个庞俊，又来一个韩爱华，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可是事关前程的大事，在这个年代，档案上一旦有了污点，这辈子基本上都跟升职加薪无缘了。 张清瑶还真是个祸害，谁靠近她都准没好事，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女主体质？ 陆青枝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很是庆幸张清瑶去藏区了，不然陆青枝还真担心哪天又要被她祸害。 “很冷吗？”周聿琛察觉到陆青枝轻颤了下，问道。 陆青枝连忙摇头：“没有。对了，你打算去哪儿？” “百货商场。”周聿琛答道。 陆青枝想了想说：“我要去农技站买点种子，顺便还书，跟百货商场是两个方向，要不咱们分头行动，你跟小东去百货商场，我去农技站吧？回头在汽车站汇合。” “不用，一起。”周聿琛拒绝，拿着她沉甸甸的布袋问道，“农技站哪个方向？” 陆青枝连忙指了指西边的方向：“往这里走，有点远。” “坐公交？”周聿琛回头看她。 陆青枝赶紧拒绝：“不要，这公交一小时一趟，要等好久，而且人特别多，我能行，就是怕小东走不动。” 周聿琛单手抱起小东：“没事，我抱他。” 小东坐在他的胳膊上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陆青枝看了好几眼，这臂力可真好，羡慕。 走了快半个小时总算是到了农技站，可惜徐皓出差了，不在农技站。 不过他临走时交代了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同事，托他将种子交给陆青枝。 “陆同志，这是你要的华东24号种子，因为是从日本进口的，数量很少，只有二十颗种子，还有这种是徐皓帮你从朋友那要到的苏联3号西瓜种子，果皮脆薄，瓜圆体型小，最后这种是我们本地西瓜种子，皮厚瓤有点白，但个头大。” 陆青枝没想到徐皓还帮她弄到了苏联3号，激动极了：“谢谢，请你替我谢谢徐皓同志。这是借徐皓同志的书，有一本封面不小心弄坏了，我用胶布粘了一下有些难看，请您代我向他说声对不起。另外，这是一本我看了他的书后做的笔记，劳烦您帮我一并转交给他。” 这本笔记是陆青枝整合了后世学到的农学知识，对徐皓给她的书上的内容做了一些补充，算是对徐皓借她书的报答。 同事接了书，答应帮忙转告。 陆青枝再次谢过对方，拿着种子雀跃地出了农技站。 周聿琛带着小东站在马路对面的梧桐树下，远远地就看到陆青枝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小铁盒子踏着碧绿的台阶而下，斑驳的阳光从嫩绿的叶间缝隙撒下来，俏皮地在她脸上飞舞，落到她的眼睛里，仿若天上璀璨的繁星。 繁星看到他们，宛如落入人间的精灵，莞尔一笑，冲他们遥遥招手：“周团，小东，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周聿琛眼底闪过一抹不悦，目光落到铁盒子上：“事情办妥了？” 陆青枝晃了晃手里的铁盒子，兴奋地说：“嗯，已经办好了，咱们去百货大楼吧。” “走吧。”周聿琛抱起小东。 三人掉头，往百货大楼的方向走去，途中不可避免地经过了“公私合营独家饭店”。 陆青枝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店内的杜绍军看到她和她身边抱着小东穿着军装的周聿琛，犹豫了两秒，连忙跑了出来，从后面叫住了她：“陆同志，陆同志……” 陆青枝本来不想搭理他的，但周聿琛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杜绍军，又看了看面色难看的陆青枝：“有过节？” 陆青枝做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杜红的哥哥。” 第63章 我又不是他老子 杜绍军笑呵呵地跑到陆青枝他们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红色的五台山香烟，抽出一根递给周聿琛：“陆同志，这位就是您的爱人周团长吧？” “周团长，您好，我是姚腾飞的大舅子杜绍军，很高兴遇到你们。” 周聿琛抬手挡住他递烟的动作：“谢谢，不用。” 杜绍军也不勉强，赶紧将香烟收了回去，笑呵呵地说：“这眼看就要到中午了，你们还没吃饭吧？里面请，今天我们店里来了几条新鲜的鲈鱼，还有一只甲鱼，不知周团长和陆同志喜欢清蒸还是炖汤？” 态度极为热情，仿佛上次的不愉快完全不存在一样。 哪怕不是第一次见了，陆青枝仍觉有些不习惯。 同一个爹妈生的，杜红跟她哥咋差别这么大呢？但凡她能有她哥一半的圆滑，也不会这么让人讨厌。 杜绍军想结交的重点应该是周聿琛。 陆青枝不说话，只是在一旁微笑，这点小场面肯定难不倒身经百战的周团长。 周聿琛果然回答得滴水不漏：“谢谢杜经理的好意，我们还有事要忙，下次吧。” “杜经理”、“下次”这两个词用得相当灵性，连同志都不愿叫，已经说明了周聿琛的态度。 杜绍军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人，脸上马上露出遗憾的表情：“那还真是可惜，上次陆同志来，招待不周，陆同志，你下次进城可一定要来我们杜家饭店，我一定好好招呼陆同志。小红性子怪，被我们宠坏了，她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在这里我替她向陆同志道歉，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自己又没吃亏。 陆青枝笑眯眯地说：“哪里，杜老师是我们大院里有名的文化人，怎么会做得不对呢？杜经理你多虑了。” 杜绍军苦笑了一下：“小红这性子要是有陆同志一半我就知足了。她这次跟腾飞吵了架，带着孩子回娘家，一直不肯回去，我这也是头痛啊。周团长，您是腾飞的上司，小红也素来敬重您，您说的话他们肯定听，能不能麻烦您帮忙调停调停？” 原来重点在这里。 陆青枝这才明白了杜绍军的意图。 他为了杜红可真是苦心孤诣大费周章啊，但他越是这样，杜红越是有恃无恐。 为什么杜红的性格会这么差，还不是被人惯出来的。 也不知道周聿琛会不会接他这话。 周聿琛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这人气场强大，尤其是不说话的时候，自带一股威严。 杜绍军说完正事就不知道该怎么跟话少又严肃的周聿琛聊天了，只得讪讪笑了笑：“谢谢周团长，那我就不耽搁你们办事了。” 周聿琛只是点了一下头，拉着陆青枝的胳膊转身就走。 见人走远了，杜绍军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明明这个年轻人比他小十来岁，但不知为何跟对方讲话，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还是觉得压力巨大。 这样年轻俊朗有军功还气场强大的正团级干部，前途无量。 聪明的早早就跟他家打好关系了，也不知自己那个傻妹妹到底抽了什么筋非要去跟陆青枝别苗头。 * 另一边，周聿琛也在问陆青枝：“杜红跟你有过节？” 陆青枝低着头，寻思着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犹豫了一下，她选择实话实说：“也没什么过节，就是她看我不大顺眼，她这次跟姚腾飞吵架回娘家也跟我有点关系……” 她将上次进城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周聿琛拧着眉：“两个馒头，一个炒青菜，你钱不够用？” 陆青枝搞不懂周聿琛怎么把重点歪到这个上了，连忙摇头：“够的，够的，馒头青菜已经很不错了。” 这年月要是能顿顿都吃白白胖胖的大馒头，那铁定是富裕人家。 周聿琛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疑惑：“你们以前没什么交集，她为什么要针对你。” 大院里的嫂子们虽不至于拉帮结派，但也是有各自的小团体。 杜红明显是城里出身的军嫂那一派，跟陆青枝、田大妞、江凤英她们这些乡下来的应该没什么来往。 既然没来往，自然不存在矛盾。 陆青枝轻轻扯了扯自己的嘴角。 周聿琛哪怕身经百战，有一对火眼金睛能看破敌人的阴谋诡计，但也看不懂人心，尤其是女人心啊。 陆青枝也思考过这个问题。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嫉妒！ 没错，就是嫉妒。 杜红出身优渥，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有文化，自己又长得漂亮，最后嫁了个比自己大十来岁的二婚男人。 姚腾飞单独拎出来，条件确实还不错，可放到周聿琛面前就不够看了。 而周聿琛这样处处比姚腾飞高一大截的男人最后娶了自己这么个一无是处的乡下女人，杜红心里能平衡吗？ 杜红又从小骄纵，不懂克制，自己不痛快就会找别人的麻烦。 这种麻烦很没道理，但又无法避免。 上学的时候，你成绩好或是长得漂亮，或是被某个比较受欢迎的男人喜欢，都可能招来同性的嫉妒。 等工作了，如果更受领导青睐，或者做出了更好的成绩，也可能招来其他人的嫉妒或是恶意。 陆青枝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可能是嫉妒我嫁的男人比她好吧。” 闻言，周聿琛剑眉紧蹙：“当初她自己愿意嫁给姚腾飞。” 如果看不上，那为什么要嫁？又没人逼她嫁。 当初姚腾飞要离婚娶她，组织上还跟姚腾飞谈过话，不少人也劝姚腾飞三思。 陆青枝没法跟直男解释清楚杜红的复杂心理变化：“这跟她愿不愿意嫁给姚腾飞没关系，我也就是随口说说。那你呢，回去会找姚腾飞谈话吗？” 周聿琛冷笑：“我又不是姚腾飞他爹，还管到他房里去了！况且就是老子也没管儿子房中事的道理。” 陆青枝瞠目结舌：“可，可你刚才不是答应了杜绍军吗？” “我说‘我知道了’，没说好。”周聿琛澄清。 陆青枝傻眼，还能这样？ 不过她怎么感觉心里这么爽呢。 杜绍军要是真觉得杜红错了，不应该押着她回去跟姚腾飞道歉吗？哪有找姚腾飞的领导出面给姚腾飞施压，让姚腾飞去接他妹妹的？ 可能是周聿琛的回答很解气，陆青枝就将她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杜家人真是太惯着杜红了，别看杜绍军嘴上说得好听，但要不是他和杜家一直在背后无条件袒护杜红，帮杜红擦屁股，杜红敢这么有恃无恐吗？” “好你个陆青枝，我就知道你见不得我好！肯定是你天天在背后说我坏话，腾飞才会跟我吵架？”杜红站在台阶上，愤怒地瞪着陆青枝。 第64章 庞家说你们原谅庞俊了 杜红这几天心情相当不好。 以前吵架，要不了三天，姚腾飞就会屁颠颠地跑来接她，伏低做小，哄她回去。 可这次硬是过了小半个月，姚腾飞竟然都没来接她，只是昨天托人送了这个月的生活费，一副她不想回去就别回去了的模样。 杜红缺的是他那点生活费吗？ 她要的是姚腾飞的态度。 杜红当时就气得将钱全撒在了地上。 今天想起仍觉心里不痛快，正好一个学校里的女老师说百货大楼最近来了一批春装很漂亮，邀请她中午一起逛百货大楼，杜红想着不能被姚腾飞看扁了，当即就答应了。 她想买新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姚腾飞看看，离了他，她一样过得很好，一样会有男人要。 她想给姚腾飞制造点危机感。 哪晓得刚买了两件新衣服，走出百货大楼就听到陆青枝在说她的坏话，她当即怒火中烧，破口大骂，将这段时间心里憋的气全撒了出来。 陆青枝说人闲话被正主撞了个正着，虽然事出有因，但她仍觉很尴尬，连忙说道：“杜老师，误会，我不是故意……” 杜红哪听得进去：“你不是故意是什么？我们杜家的事要你管？你个没人管的孤儿，见不得别人有娘家是吧？我告诉你……” “闭嘴，是你哥哥先拦住我们，让我调停你跟姚腾飞的事。”周聿琛厉声打断了杜红。 杜红这才注意到他抱着小东站在陆青枝旁边，顿时闭了嘴，只是用愤恨的眼神瞪着陆青枝。 周聿琛目光从杜红身上扫过。 她今天穿着一件红色的丝绒长袖旗袍，脚上踩着一双同色系的高跟鞋，手腕上戴着一串莹白的珍珠，手里还拎了两个袋子，隐约可见是两件时髦的衣服。 这个女人就差把“招摇”挂在身上了。 周聿琛冷冷地说：“我看也不用调停了，你跟姚腾飞要过不下去了，早点打离婚报告，我帮他交上去。” 丢下这话，他也不跟杜红这个拎不清的女人多说，拽着陆青枝的胳膊直接进了百货大楼。 陆青枝还有些尴尬，愧疚地说：“对不起，我好像给你惹麻烦了。” 虽然不是她主动找的麻烦，但今天这样在百货大楼前吵架真的很丢人。如果不是她，周聿琛不用面对这些。 周聿琛放开陆青枝的胳膊，冷眼看着她：“你很喜欢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陆青枝连忙摇头：“当然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不关你的事，姚腾飞跟杜红就不是一路人，你只是导火索。不管有没有你，他们俩都早晚会有这一出。”周聿琛难得多说了两句。 就杜红今天的这副做派，还有她哥那副样子，迟早是个祸害。 这倒是。但她跟周聿琛也同样不是一路人啊。 陆青枝有些悻悻的，索性转移了话题：“你到百货大楼打算买什么？” “陆青枝同志，有没有人说过，你转移话题的技巧很拙劣。”周聿琛面无表情地说。 陆青枝有些泄气，人艰不拆的道理懂不懂？ 既然知道，干嘛还要说出来，让人下不了台？周聿琛可真是个小心眼。 陆青枝还想跟周聿琛理论两句，他却抱着小东径自上了二楼。 许了察觉到陆青枝没跟上来，他皱眉，回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陆青枝：“跟上。” 陆青枝只得小跑着跟了上去。 周聿琛直接带着小东上了四楼，来到卖自行车的地方，拿出票和钱：“同志，我们买一辆自行车。” 售货员看到周聿琛身上的军装，很是热情：“这位军人同志，你想要买哪个牌子的？咱们这里有永久、飞鸽、红旗。” 周聿琛直接点名：“飞鸽。” 售货员开了票，收了钱和票，将自行车推了出来：“恭喜同志。” 周聿琛谢过她，推着自行车转身下楼。 全程用时两分钟，就跟去店里打瓶酱油一样简单。 陆青枝看傻了眼。这年代的自行车堪比后世的小汽车，可是妥妥的大件，不说货比三家、试驾什么的，总要检查一下吧。 男人买东西都是这么雷厉风行的吗？ 可明明旁边也有个男人在买自行车，就差拿放大镜一寸寸检查自行车的轮胎了。 下到二楼，周聿琛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看着陆青枝说：“你跟小东有什么想买的吗？我这边票不多。” 陆青枝当然知道他手里票不多，前两天发津贴和票据，他把家里常用的票都给了陆青枝。 这张自行车票估计是他私底下找人腾挪的。 陆青枝摇头：“没有。” 她其实很想买一个手表，没有准确的时间做事真的太不方便了。 但手表便宜的要好几十块，贵的上百，而且还需要票，她跟周聿琛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她还没脸大到问对方要这样的贵重物品。 周聿琛也不勉强，将车子推出百货大楼，问陆青枝：“你还有要去的地方吗？” 陆青枝摇头：“没了。” “那去吃饭。”周聿琛把小东抱到自行车前排，自己跨了上去，回头示意陆青枝上车。 陆青枝抓住车后座坐了上去。 三人去了国营饭店，周聿琛点了一条红烧鱼，一份红烧肉，一份炒白菜。不要票就可以吃肉真是爽。 吃过饭，因为有了自行车，不用等客车或是顺风车了，他们就直接回了军区。 骑到半路，他们遇到了急匆匆来找他们的牛长乐。 牛长乐也骑着一辆自行车，看到周聿琛，他连忙停下车子，挥舞双手：“团长，团长……总算是找到你们了，庞……庞家人非说，说你跟嫂子已经原谅了庞俊，不追究庞俊了。” *********************** 宝们能帮忙给个五星好评吗？明天加更感谢，拜托了~ 第65章 收拾烂摊子的肖政委 上午，庞国强一家早早到了军区，准备接庞俊回家。 谁知却听说庞俊已经先一步被送去了市公安局。 这跟昨天说的不一样。 “他大姑，你昨天可是拍着胸口保证能把阿俊放回来的。”邱华英眼泪不要钱似地往下滚，埋怨地看着庞招娣。 庞招娣面色大变，讷讷道：“她昨天明明不是这样说的？好处都拿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会变卦？不会是那周聿琛和陆青枝耍咱们吧？” 庞国强阴沉着脸：“现在不是追究这个时候，先回市里，托人找关系，打听打听阿俊现在被关在哪里，能不能将他放回家。” 于是庞家人又急急忙忙赶回市里，四处找人，但得到的结果却不尽人意。 市局那边跟庞国强相熟的同志私底下告诉他，庞俊是军区那边送过来的，证据确凿，庞俊又亲口承认污蔑抹黑军属，现在已经立案调查，很快就会走司法程序。 他们公检法的很多同志，都是退伍转业军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尤其是庞俊抹黑的又是一名战斗英雄的妻子，这更加激起了他们的愤怒。 所以庞俊这个案子很可能被抓典型。 他们家还是别活动了，不然激怒了这些正直的老同志，恐怕会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给庞俊最严厉的处罚。 这也就意味着庞俊被判刑劳改几乎是板上钉钉子的事了。 庞家人怎么接受得了。 邱华英当即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差点哭晕过去。 大姑庞招娣是又恨又怒，觉得自己被陆青枝给耍了，愤怒地说：“咱们不能这么算了，明明答应得好好的，今天却变卦，这事我们得找他们讨个说法。” 邱华英抹了一把眼泪：“对，走，去军区找他们。” 两人把庞俊的几个姑姑、姐姐、表姐、表妹们全召集了起来，浩浩荡荡二十几号娘子军一起去军区找周聿琛和陆青枝讨说法。 庞国强红着眼眶，抽着烟，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但他自己没出面。 于是中午的时候邱华英、庞招娣一行人围在了军区大门口，讨要个说法。 她们都是女同志，值班的战士也不好处理，赶紧往上汇报。 最后报到了肖政委这儿。 肖政委眉头紧锁，对庞家人很是不耐。 庞俊放举报信被抓，自己亲口承认诬陷抹黑陆青枝，庞家人有什么脸跑到军区来闹？ 但这些都是妇孺，到底要顾忌着影响，他也不能像对手底下的兵一样，犯了错就训一顿罚一回。 深吸一口气，他亲自出面处理这事：“邱同志、庞同志，有什么诉求咱们好好说，大家在门口哭闹像什么话？走，去会议室，边喝茶咱们边谈。” 邱华英跪坐在地上不肯起：“肖政委，这事你可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那陆青枝明明答应了不追究我们家阿俊的，她不能出尔反尔啊……” “还有这种事？”肖政委蹙眉，“你们确定？” 庞招娣说：“我昨天亲自去找过她，她答应了的。” 肖政委还是将信将疑，别人他不敢肯定，但周聿琛那小子犟得很，眼底容不下沙子，肯定不可能答应庞家人。可庞家人又说得信誓旦旦的，万一真是陆青枝拿了她们的好处，私底下答应了呢？ “这样，你们先随我进去坐会儿，我这就派人去将他们叫来问清楚。” 庞招娣摇头：“谢谢肖政委，我们就不进去浪费军区的资源了，在这里等就是。” 庞家其他女眷也都不肯起。 这明显是给肖政委施压。 肖政委心里有些憋火，也不劝了：“行，那你们就等着吧。” 回到办公室，他就派了几波人马去找陆青枝和周聿琛，而牛长乐就是其中之一。 听牛长乐讲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陆青枝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不会是江……嫂子自作主张，替我们答应了吧。” 庞招娣又不是傻子，要是完全不占理，她们敢到军区闹吗？ 而且今天早上，在吉普车上的时候，陆青枝确实看到了庞家人大清早到军区接庞俊，总不能这也是演戏的吧？ 周聿琛略一思索，对牛长乐说：“你去趟家属院值班室，查一查昨天有没有庞招娣进出家属院的登记，如果有，是谁将她带进家属院的也一并记下来。” “是，团长。”牛长乐接了命令，调转车头往家属院的方向奔去。 周聿琛则直接带着陆青枝和小东到了军区门口。 他的自行车一停下，庞家人就用愤怒仇视的目光瞪着他们俩。 周聿琛没有搭理，对守在一旁的战士说：“你去请肖政委出来。” 肖政委闻讯很快赶了出来，先看了一眼周聿琛，见他冷硬的面孔，顿时心中大定：“周团长，你来得正好，庞家人说昨天庞……” “肖政委，昨天我休假在家，没在我家中见过这位庞招娣同志，至于跟庞家和解这事，杨进步的妻子江凤英来我们家找过陆青枝当说客，青枝没答应，我回去时正好撞上将江凤英赶走了，后面我们一直在侍弄院子，没出过门。”周聿琛快速解释了一番。 庞招娣闻言不可置信：“不可能……” 周聿琛冷淡地瞥了她一记：“没什么不可能的，我让牛长乐去家属院值班室查昨天的访客登记表了，庞招娣有没有进家属院，是被谁带进去的，很快就会清楚。” 他一来就掌握了节奏和主动权，肖政委心下大定，朝他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相较于肖政委的轻松，庞招娣心里开始没底了。 难道真的是江凤英骗了她？ 不可能吧，这么大的事，江凤英敢骗她吗？ 而且他们两家就住前后是邻居，男人还都是战友，陆青枝和周聿琛这点面子都不卖的吗？ 就在庞招娣忐忑不安时，牛长乐骑着自行车回来了：“报告肖政委、团长，家属院那边的登记表上显示，昨天上午九点三十八分，江凤英将庞招娣带进了家属院。” 果然是江凤英干的好事。 陆青枝看到肖政委铁青的脸，很是无语。 江凤英真是太离谱了，这种事也能搞出来，她就没想过后果吗？ 肖政委也真是惨，现在不用给她和周聿琛收拾烂摊子了，但江凤英也是军区的人啊，这个烂摊子他还是逃不掉。 “庞招娣，昨天江凤英确实来找过我，说只要我答应不追究庞俊就给我五千块或是供销社的一个工作名额，但都被我拒绝了。我不知道她怎么跟你说的，但从头到尾，我们夫妻俩都没答应，也没收过任何的好处，谁答应你的，你找谁去吧！” 庞招娣很不愿意相信她被骗了：“不可能，她说她男人跟你男人是战友，你们关系很好的，她一开口你们就答应了的……” 肖政委火大极了：“去叫杨进步和江凤英过来，马上！要是不肯来，就给我押过来！” 第66章 周聿琛故意的吧 杨进步最先赶来，看到庞家这群娘子军跪在军区门口，他还没意识到这事跟他有关，推了推周聿琛：“她们这闹的是哪一出啊？没完没了啊！” 庞家人这几天为了庞俊的事频繁出现，手段频出，杨进步也隐约听到了一些。 要他说啊，这庞俊就是欠收拾。 落他手里，揍几顿，保管服服帖帖的。 周聿琛没动，也没开口，只是瞥了他一眼。 杨进步不解：“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陆青枝看着一无所觉的杨进步，一会儿知道真相，他得多尴尬啊。 但陆青枝是不会提醒他的，因为这时候提醒对方，让对方很没面子，对方要是恼羞成怒了，说不定还要记恨她。 再说夫妻一体，江凤英给他们整出这么多麻烦，让杨进步尴尬尴尬算啥？不过是收点利息罢了。 谁让他管不好老婆，谁让他不多给家里点生活费的？ 不用说，依江凤英的性格，没好处肯定不可能当庞家人的说客，没好处江凤英也不会撒这种谎。 归根到底，这事杨进步也有责任。 杨进步问了两句，周聿琛都跟闷葫芦一样不吭声，他觉得有些没趣，扭头转身想走却看到江凤英像个小媳妇一样跟在一个小战士身后磨磨蹭蹭地朝这边走来。 他立即蹙起了眉头，大声嚷嚷：“你不在家带娃娃，跑这里来干什么？” “我让她过来的。”肖政委不悦的声音从杨进步背后传来。 杨进步转身连忙朝肖政委行了个军礼，不解地问道：“肖政委，您叫我来做什么？” 肖政委没搭理他，而是直接问江凤英：“江凤英，你昨天把庞招娣带进家属院做了些什么？” 江凤英自打看到乌泱泱的庞家人开始就意识到了事情不妙，尤其是周聿琛和陆青枝都在，就连丈夫也过来了，她支支吾吾：“我……我，她昨天找上我，让我帮个忙，去劝劝小陆原谅庞俊，我帮她劝了。” 这含糊不清的话并没有逃过肖政委的法眼：“陆青枝有答应过原谅庞俊，不追究庞俊吗？” 江凤英倒是很想撒谎，但周聿琛就站在旁边，锋利的目光直直看着她，仿佛要刺开她的头皮。 昨天周聿琛也在场，她不敢撒谎：“没……没有……” “好你个江凤英，那你昨天跟我说他们答应了，还收我一百块钱好处费，你亏不亏心？”庞招娣怒了，噌地爬了起来，两只手就往江凤英脸上挠去。 尖锐的指甲划破了江凤英的脸，火辣辣的疼。 江凤英也来了火气，抓住庞招娣的头发：“我没帮你跑路吗？我嘴皮子都磨干了，人家不答应有什么办法？我收你点跑路费怎么啦？你自愿给的，又不是我问你要的……” 两个女人扭打成一团，邱华英和庞家其他女眷也连忙爬起来帮忙。 二十多个打一个，江凤英肯定要吃亏。 杨进步也顾不得生气，连忙吼道：“住手，住手……” 肖政委也赶紧命令小战士将她们都拉开：“全给我住手，这里是军区不是菜市场，要打架是吧，去请公安局的同志过来，把她们通通带走。” 见肖政委动了真怒，庞家人才哭哭啼啼地住了手。 庞招娣指着江凤英：“首长，你都听到了，是这个女人骗了我们，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邱华英跟着点头：“对，她是骗子，我们要报公安，把她抓起来，除非，除非你们放了我们家阿俊，这事就算了，不然我们一定……” 说这话时，她的眼神明显在看陆青枝。 陆青枝知道，邱华英这纯属无赖做派，想要道德绑架他们。 但她料错了，她跟江凤英可没什么交情，至于周聿琛会不会卖杨进步一个面子，陆青枝觉得不会。 虽然接触还不算很多，但陆青枝觉得周聿琛其实是个极讲原则的人。 果然，周聿琛比她想象的还不给面子。 他直接对肖政委说：“肖政委，事情已经查清楚了，这事跟我们夫妻无关，小东累了要午休，我们先回去了。” 肖政委点了点头，尽力缓和了一下语气：“嗯，你们回去吧。” “不行，不行，你们不能走！”邱华英看到陆青枝他们完全不接招，急了，直接跑到陆青枝面前，跪了下来，不停磕头，“求求你，我们家阿俊不懂事，你就原谅他这一回吧，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求求你们，放过他吧，他还这么年轻，不能留下案底啊……” 陆青枝吓了一跳，飞快避开，火大地说：“他不懂事？他都二十几岁了，比我还大，还不懂事？那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你儿子的前途就是前途，我的名声就不是名声？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责任，他之所以这样胆大妄为，都是你们惯的，是你们害了他，不是我！” 周聿琛看着陆青枝气得涨红的脸，眼底滑过一抹暗芒。 他将陆青枝拉到身后，冷冷地看着邱华英：“我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没能劝通庞俊。你们该想想的是，为何你们全家的分量都不及一个女人。” 邱华英磕头的动作戛然而止，眼泪挂在眼睫毛上要掉不掉的，看起来有些滑稽。 陆青枝看着她似乎骤然清醒的模样，再看看周聿琛，有些不确定周聿琛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周聿琛接触到她的视线，微微挑眉：“还不上车？” 陆青枝赶忙跳上了自行车，周聿琛一踩踏板，自行车飞驰出去。 远远的，陆青枝听到背后传来了邱华英崩溃的大哭声。 第67章 周聿琛的反击 自行车骑进家属院。 陆青枝大大松了口气，庞家这些人实在是太难缠了。 这段时间要是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她绝不踏出家属院一步，不给庞家人任何找她麻烦的机会。 到了家门口，周聿琛停下自行车，陆青枝跳了下来，他将小东抱下来，也跟着下了车，将车子推进了院子。 隔壁的田大妞见了，两眼放光：“哎哟，小陆，你们家买自行车啦？” 陆青枝含笑点头：“对，今天去百货大楼买的。” “哎哟，你瞒得可真紧啊，怎么没听你提起过？”田大妞好奇地问道，毕竟这年月买辆自行车可不是小事，票都要攒好几个月。 陆青枝能说她也是刚知道的吗？ “周团想买的。”她含糊地解释了一句。 田大妞没再继续追问这个，而是兴奋地跟陆青枝八卦：“刚才有个小战士来把江凤英叫走了，江凤英的脸色那个难堪哟，我跟你说，肯定是干了亏心事。” 陆青枝笑了笑：“嫂子，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改天聊。” “成，我也要去种地了。”田大妞摆了摆手。 陆青枝推开门进了屋，只见周聿琛已经拿了一块碎布在擦自行车，小东蹲在旁边，小手轻轻戳一下硬邦邦的轮胎又飞快地缩了回来，生怕把车子给戳坏了似的。 周聿琛将自行车轮胎上、链子上的泥都擦得干干净净的，然后才将自行车推进了屋。 陆青枝看着他那副仔细的样子，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果然啊，车子是男人的小老婆这话还真是真理，瞅瞅多宝贝。 她没理这爷俩，径自走到院子里，检查了一下地上盖着的稻草。 三月初，温差大，早上和半夜气温还很低，为了保暖，她在地上盖了一层薄薄的稻草，以防幼苗长出来后被低温冻坏。 其实更好的保温方式是盖地膜。 奈何现在塑料是个稀罕物，供销社和农技站都没卖的，也不知道现在国内有没有产这个的，只能因地制宜用便宜便利的稻草了。 给比较稀薄的地方又加了两把稻草。 陆青枝走出地里，洗了洗手，准备处理今天拿到的西瓜种子时就听到隔壁传来了哭骂声。 “滚，都给老子滚，滚回乡下去！” “老子是饿着你们，还是冻着你们了？啊，说话啊，你要干这种不要脸的事，你让老子这张脸以后往哪儿搁啊？” …… 杨进步的吼声震耳欲聋。 陆青枝不用看就知道，他们家这是又闹了起来。 小东闻声蹬蹬蹬地跑了出来，偏头往杨家的方向看去，小眼睛里有些惧怕：“婶子，杨伯伯他们在吵架吗？” 陆青枝摸了摸他的头，牵着他进屋，拿起小人书塞到他手里：“那是大人们的事情。小东乖，在家里看书好不好？” 小东乖巧点头。 陆青枝冲他笑了笑，带上了门，抬头就对上周聿琛探究的视线。 陆青枝小声解释：“这些让孩子听见不好。” “嗯。”周聿琛点头往外走，到了院子里，两口子的打骂声，孩子的哭声就更明显了，他剑眉微蹙，回头看着陆青枝问道，“他们经常这样？” 陆青枝撇嘴，一点都没替杨进步掩饰的意思：“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就是可怜了孩子。” 这对父母比她上辈子那对父母还不称职。 这个周聿琛还真不知道。 他搬来家属院就半年，这期间大多数时候不是在出任务就是在营里训练写报告学习，在家里呆的时间很少，大部分都是晚上回家睡觉。 见周聿琛若有所思的样子，陆青枝问：“你想去劝架？我劝你还是算了，治标不治本，劝得了今天，劝不了明天，你没看家属院里都没人动吗？” 虽然大白天的，男人绝大部分都去上班了，可嫂子们大部分都还在家的。 “而且今天的事还是跟咱们有点关系，杨……副团好面子，你去劝架搞不好是火上浇油。” “我不去。”周聿琛就没想过去，他问，“他们为什么经常吵架？” 陆青枝叹了口气：“还不都是为了钱。他们家孩子多，九口人，就靠杨副团一个人的工资，杨副团这人又‘孝顺重情义’，每个月还要给老家邮粮票邮钱回去，剩下的那么多孩子能吃饱吗？” 陆青枝特意在孝顺重情义上加重了语气。 她是有些看不上杨进步这行为的。 杨进步这人做战友，做邻居，做朋友都行。 他人比较耿直，重情义，讲原则，但是吧，做丈夫做父亲就太失败了。 大男子主义、父权主义严重，完全无视了妻儿的诉求。 真的，养不起这么多孩子，少生点不行吗？ 周聿琛看了一眼隔壁，哭骂声仍不绝于耳。 他对陆青枝说：“我出去一趟，你呆家里，没什么事别出门。” “好。”陆青枝点头，犹豫一下，还是问道，“你要去哪儿啊？” 她这心思太明显了，周聿琛直接否认了她心里的猜测：“不是去隔壁。” 说完就出了门。 陆青枝隔着门缝瞅了瞅，他是往家属院外面的方向走。 没去杨家自讨没趣就行。 * 周聿琛回了军区，打了个电话：“喂，你好，监察委员会吗？我找崔秋亮，我是周聿琛，他曾经的战友！” 过了两分钟，电话里传来一道爽朗的男声：“老连长，怎么想起来打电话给我？” 崔秋亮以前是周聿琛连里的士兵，解放后，他转业到了地方，现在在安城人民监察委员会工作。 周聿琛直接道：“崔秋亮同志，今天我是以一个人民群众的身份向你们监察委员会反映一个情况，安城供销社副社长庞国强声称可以拿出五千块或是供销社的一个工作岗位摆平他儿子的事，我怀疑这位同志在工作可能存在着一些不当行为。” 崔秋亮马上改口：“周同志，你反映的情况我们已经记录了下来，稍后会派人核查此事，若我们的干部在工作中存在着以权谋私等不法行为，一定会按规定严肃处置。” ********** 加一更谢谢几位小可爱的评分和打赏，么么哒~ 第68章 报警 周聿琛打完电话出来就遇到了捧着搪瓷缸子在走廊上唉声叹气的肖政委。 肖政委一见他立即招手：“聿琛，过来！” 周聿琛跟着他去了办公室。 肖政委示意他坐，然后叹气道：“今天你们两口子真是遭了无妄之灾，我已经批评了杨进步两口子，杨进步虽然事先不知情，但家属犯错他也有责任，师里会通报批评，你别往心里去。” 肖政委也是头痛。 江凤英这事干得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把他们军区的脸都给丢光了。 可江凤英只是家属，是人民群众，他不可能像手底下的兵那样训，所以只能由杨进步承担她的过失。 但肖政委担心这事会影响周聿琛跟杨进步之间的关系，大家都一个师的，有时候还会一起出任务，如果有了嫌隙就不好了。 周聿琛明白肖政委的顾虑，冷静地说：“肖政委，我明白，这事已经过去了。” “那就好，你呀是最让我省心的。”肖政委端起搪瓷缸子喝了一口茶，“这事也委屈你们家小陆了，后天你们郑大姐回来，你跟小陆带着小东来家里吃饭。” 周聿琛没拒绝也没同意：“再说吧。肖政委，杨进步家的情况师里清楚吗？” 闻言，肖政委放下了搪瓷缸子，眯眼狐疑看着他：“杨进步家里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周聿琛直言：“穷，他们家比较困难，夫妻俩经常因为钱的事吵架。” 这个肖政委还真不知道。 肖政委只知道杨进步家的孩子比较多，但这年月三十岁以上的军官，哪个家里不是三五个孩子的？十个八个的都有，还不都过了。 “杨进步没提过，到底什么情况，你跟我仔细说说。” 周聿琛简单地将从陆青枝那听来的告诉了肖政委：“他们夫妻俩经常这样，在家属院影响不好，对七个孩子也不好，希望师里能酌情考虑，解决一下他们家的问题。” 肖政委神色复杂地看着周聿琛，顿了片刻，欣慰地笑道：“我还担心你因为今天的事跟杨进步疏远，是我心胸太狭隘了。聿琛啊，你好样的！” 这才是他们军区的好男儿啊，公私分明，心胸宽广，即讲原则又有一颗宽容怜悯之心。 “最近子弟幼儿园要扩班，要招一批老师，你觉得江凤英怎么样？” 现在的幼儿园其实就相当于托儿所，主要是带孩子，对文化素质没什么要求，绝大部分军嫂都符合。 周聿琛却不赞同：“江凤英人品性格都不适合做老师。” “也是。”肖政委想到江凤英干的这些事确实不适合为人师表，但那要怎么安排她呢？ 越是没有学历文化技术要求的岗位，抢的人越多，像食堂切菜洗碗扫地这类活儿早就被乡下来的军嫂们填满了。 不过这事肖政委操心，周聿琛可不管，他站了起来：“肖政委，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等下。”肖政委叫住他，“江凤英不适合，我看你们家小陆挺适合的，小东不也要去幼儿园了吗？她干脆去学校，连着小东一块儿带，怎么样？” 肖政委主要是觉得陆青枝最近这段时间受委屈了，先有举报信的事，今天又有江凤英搞的这些事，所以想给陆青枝一个补偿。 周聿琛知道这些能安置家属们的工作都是香饽饽。 幼儿园老师这个工作以前的陆青枝肯定不适合，现在的陆青枝应该是极合适的，别的不提，就看小东对她的态度也知道，她肯定会很受孩子们欢迎。 “我回去问问她。” 肖政委点头：“成，这事过几天就要定下来，尽快给我答复。” “谢谢肖政委。”周聿琛站起身，行了个军礼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小战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惊慌失措地说：“报告，肖政委，庞家那群女人装病混进了卫生院，把张清瑶给打了！” “什么？”肖政委暴怒，“这群女人无法无天了！” 他是真的恼火。 庞家人一刻都不肯消停，刚在军区门口闹了半天，现在又去卫生院闹事，他们当军区是什么？ 肖政委抄起外套穿上就急匆匆往外走，刚走到门口，他想起了周聿琛，立即叫上他：“你也跟我一起去。” 周聿琛没反对，只是提议：“肖政委，这种事咱们军区处理不方便，报警通知公安的同志，让他们来处理吧。” 肖政委一想还真有道理，停下脚步，拿起电话拨通了区公安局的电话：“……对，我现在要报警，有人在我们军区卫生院闹事，还打伤了一名正在住院的女兵。” 第69章 母子双双把牢坐 江凤英欺骗庞招娣一事，最后以江凤英归还庞招娣给的那一百块钱好处费并且赔礼道歉而结束。 这样的结果，不是庞家人想要的。 他们要的不是钱，而是将庞俊弄出来。 眼看这个希望破灭，周聿琛临走时丢下的那句话勾起了他们对张清瑶这个罪魁祸首的恨意。 庞俊为了这么个女人，父母不要了，家不要了，前程也不要了。 这让极为宝贝儿子的邱华英怎么受得了？ “都是张清瑶那个狐狸精，她将阿俊害成这样的。” 庞招娣也很愤怒：“听说那个女人已经申请调离安城，把我们家阿俊害得这么惨，她倒好，拍拍屁股就走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什么，她要走了？不行，绝不能让这个女人轻易离开。”邱华英恨得牙痒痒的，“我现在就去找那个女人要个说法。” 她们转而去了卫生院。 邱华英捂住肚子，装肚子痛，由庞招娣和大女儿庞秀英扶着进了卫生院，趁着小护士去拿体温计的时候，她们跑去了病房，很快就找到了躺在病床上打点滴的张清瑶。 张清瑶脸色还是惨白惨白的，看起来颇为可怜的样子。 但落到邱华英眼中，非但没激起她的怜悯心，反而让她觉得张清瑶就是用这副狐狸精的嘴脸勾得儿子神魂颠倒，帮她顶罪的。 邱华英气得直接冲了进去，对着张清瑶那张漂亮的脸蛋就抓了下去：“我打死你这个狐狸精，你害得我们家阿俊好惨啊，我打死你……” 庞招娣二人也上去助阵。 三个女人对着张清瑶就是一顿猛打。 张清瑶刚割腕两天，身体还没恢复过来，哪是这三个女人的对手，很快就被打得不停求饶：“救命啊，救命啊……” 还是隔壁病房的病人和家属见状连忙跑去通知了护士，几个人才将她们三个拉开。 被拉开，邱华英看着张清瑶那张被自己抓花的脸仍不解气，指着她的鼻子恨恨骂道：“这个贱女人，勾着我儿子给她花钱、买东西就算了，还害我儿子被抓了，她就是个丧门星，祸害，以后谁娶了她倒八辈子的霉……” 邱华英骂得相当难听。 住院部的病人和家属纷纷跑出病房看热闹。 张清瑶又羞又怒，躲在被子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个小护士拿着碘伏和棉球站在床边安慰她：“张同志，别哭了，坐起来我帮你清理清理伤口吧，不然以后会留疤吧。” 这么丢脸的时刻，张清瑶本不愿起来，但想到自己的脸，她还是吸了吸鼻子，坐起身。 小护士看着她被抓花的脸，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深……” “会留疤吗？”张清瑶紧张地问道。 小护士只能讪讪地安慰她：“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也许你不会留疤。” 说着将褐色的碘伏擦到张清瑶的脸上。 张清瑶一张漂亮的小脸被擦得青青紫紫红红的，跟调色盘似的，格外精彩。 就在这时，她看到周聿琛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张清瑶顿觉浑身一窒，赶紧垂下了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不想让他看到她这丑陋的一面。 但她想多了，周聿琛都没往病房里丢一个眼神。 他安静地站在愤怒的肖政委身后。 肖政委勃然大怒：“庞招娣、邱华英，你们当军区是什么？你们随意乱来的地方吗？” 庞招娣有点心虚，但转念又一想，部队纪律严明，不会对人民群众做什么，随即又挺直了腰杆：“肖政委，我们只是来教训我们家未来的儿媳妇，阿俊的对象。我家阿俊为了她有被判刑劳改，她倒好，一声不吭就要调走了，你说有这么绝情的女人吗？” 肖政委知道她们家是难缠的货色，直接不搭理，问周聿琛：“怎么还没来？” 周聿琛的目光从二楼的窗户望下去，随后给了肖政委一个安心的答复：“已经在楼下了。” 庞招娣、邱华英有些莫名，搞不清楚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但很快她们就知道了。 因为几个戴着大帽盖，穿着白色制服的公安同志跑上楼：“哪里发生了打架斗殴？” 周聿琛出面：“公安同志，这里，这三位女同志装病混入卫生院，跑进病房殴打里面住院那位女同志，这四位是当事人，这位小护士还有隔壁病房的病人和家属都是目击者。” 闻言，张清瑶泪盈盈地望着他，他在帮她！ 他会不会有一点点在意她？ 可周聿琛背对着病房门，压根儿就没看她一眼。 张清瑶失望地收回目光，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公安同志，她们三个闯入我的病房，不由分说地对我拳打脚踢，我脸上、胳膊上这些伤都是她们打的。” “呸，打你怎么啦？”邱华英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哼道，“公安同志，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她是我儿子的对象，我这个当婆婆的教训儿媳妇怎么啦？你们公安也要管吗？” 要真是儿媳妇，可能公安同志还不好处理，但只是对象而已，而且张清瑶还是军人。 公安同志立即一挥手：“把她们带走。” 邱华英不敢置信，指着自己：“你，你个小公安，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抓我？” 公安不吃她这一套：“带走。” 又留了两个人在这儿给张清瑶做笔录。 眼看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周聿琛对肖政委说：“首长，我回去了。” “回去吧，别忘了我跟你说的事。”肖政委摆手。 总算是把这难缠的庞家人给处理了，估计她们以后都不敢到军区来闹事了。 周聿琛点头，转身直接回了家。 走到家门口，他就看到田大妞端着个簸箕站在门口跟陆青枝窃窃私语，陆青枝嘴角含笑，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瞅见他，田大妞连忙站直身，咳了一声：“哎哟，小陆啊，我想起家里晒的花生种子还没收，我回去收了，改天聊。” 说完蹬蹬蹬地跑回了家。 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陆青枝掩嘴偷笑。 周聿琛瞥了她一眼：“很好笑？” 陆青枝连忙摇头：“没……你去哪儿了？听说了没，庞家人跑到卫生院打了张清瑶。” 周聿琛眯了眯眼：“田嫂子告诉你的？” 陆青枝点头。 “她消息倒是灵通。”周聿琛随口说了一句。 陆青枝从他这儿证实了这个消息，立马来了精神，跟着他走进堂屋：“真的啊？肖政委又要头痛了吧？” “不用头痛，庞招娣、邱华英被抓进了公安局。”周聿琛直接告诉她结果。 第70章 庞家的天塌了 陆青枝震惊地瞪大眼睛：“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这意味着她不用担心庞家人又来找她的麻烦了。 这可真是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肖政委英明！” 看着陆青枝一脸崇拜的样子，周聿琛淡淡地哼了一声没接话。 陆青枝狐疑地瞅了他一眼，自己夸肖政委有什么问题吗？ 算了，她今天心情好，不跟他计较这个。 “嘿嘿，邱华英不是天天念着她的宝贝儿子吗？这下好了，她可以跟她儿子团聚了。”陆青枝有些幸灾乐祸。 周聿琛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像只小狐狸一样，不禁有些好笑：“听说邱华英她们被抓你就这么开心？” 陆青枝大大方方地承认：“当然，她们天天找我麻烦，还不许我看好戏啊！邱华英她们会被判刑吗？” “应该不会，很可能拘留几天放出来。”周聿琛摇头。 不判刑也没关系，拘留几天就够她们喝一壶了。 几天不上班，这事肯定会传回她们的单位，以后她们也很难在单位挺起腰杆做人了。 陆青枝很满意，允许周聿琛今天点菜：“我去做晚饭了，你想吃什么？” “不急。”周聿琛叫住她，“幼儿园老师的名额要定下来了，肖政委有意给你一个，你怎么想？” 这太突兀了。 陆青枝怔在了原地，过了几秒才指着自己的鼻子，难以置信地问：“真的给我？” 周聿琛肯定：“没错。” 陆青枝还是觉得很突然：“这……论资历，论年纪，论家庭困难程度，都轮不到我啊。” “你不用考虑那么多，既然肖政委让你去，那就说明你合适。你只需要考虑，愿不愿意的问题。”周聿琛冷静地说道。 陆青枝抿唇没说话。 能有个稳定的工作，哪怕是幼儿园老师，也相当于是吃国家粮了，后半辈子大富大贵不了，但也衣食无忧。 多少家属盯着这工作啊，肖政委愿意给她，很大原因是看在周聿琛的面子上。 陆青枝要说一点都不心动是假的。 去农技站的事还不知道能不能敲定，但幼儿园老师只要她点头就是十拿九稳了。 可她真的要放弃上辈子十几年寒窗苦读学来的知识吗？放弃自己的理想吗？ 那她重活一辈子又有什么意义？ 陆青枝思索良久，再抬头，目光中少了迷茫，多了一抹坚定：“周团，替我谢谢肖政委的好意，但我觉得我不适合做一名幼儿园老师。” 周聿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嗯。” 陆青枝从他的态度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有些忐忑：“你……会不会觉得我不识好歹？” “不会，我们家不缺那一份工资。”周聿琛语气平静，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陆青枝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感激地说：“谢谢你周团。” 她会努力，争取早日进入农技站挣工资的。 周聿琛没有多言，只是第二天回复肖政委时，他说：“我们家现在就小东一个孩子，我的津贴足够了，陆青枝的意思是这份工作还是留给其他更需要的人。” 肖政委感动极了：“好，小陆同志好样的。你们两口子的觉悟就是高啊，要是家属院的家属都能有你家属这觉悟，哪会有这么多的事。” * 眼看夜幕降临，邱华英和庞招娣她们都还没回来。 庞国强不禁有些着急。 今天妻子女儿还有姐姐们去军区闹事，是他默许的。 军区纪律严明，对这群妇孺不好处置，要是闹得凶了，说不定军区那边会妥协，放了阿俊。 即便是不放阿俊，他们家也没什么损失，就当是让妻子姐姐女儿们出口恶气了。 按理来说，闹一阵，不管有没有结果，天黑都应该回家了才对。 又等了半个小时，天完全黑了，还是不见家里人回来，庞国强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去隔壁邻居家借了自行车，骑着出门打算出去看看。 他刚把车子骑出巷子，迎面就看到了二姐和两个小女儿。 一看到他，庞二姑马上哭了起来：“小弟，你快想想办法，大姐、华英和秀英她们被公安给抓走了。” “怎么回事？”庞国强大惊，下意识地看了下道路两旁家家户户透出的灯光，压低声音说，“走，回家说。” 一行人回到家，庞二姑哭哭啼啼地讲完了事情的始末。 庞国强摁住额头，失算了：“糊涂，哭闹就算了，怎么还跑去卫生院打人！” “小弟，你快想想办法啊，大姐和弟妹也是太生气了。”庞二姑捂住鼻子哭道。 庞国强皱眉：“平福区公安分局，我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明天去找找人了。” 平福区挨着军区那边，距安城主城区较远，庞国强在那边没有很强的人脉关系，而且现在都七八点了，都下班了，上哪儿找人去？ “行了，只是打人这种纠纷，应该不会太严重，很晚了，二姐先回去吧。”庞国强摆了摆手，送走了庞二姑和两个女儿。 三个女人一向信服庞国强这个主心骨，听他说没什么大事便止住了哭泣，各自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简单吃过早饭后，庞国强决定去单位请个假，只是他刚进单位就被社长叫了过去。 “社长，您找我有事？”庞国强进了社长办公室，看到里面还站着两个穿中山装的年轻男人，但也没太当一回事，自顾自地说道，“正好，我今天也有点事，想请一天假。” 社长遗憾地看着他：“庞国强同志，今天恐怕不行。这两位是监察委员会的同志，他们想找你了解点情况。” 庞国强一惊，诧异地看着两个年轻男人：“这……不知两位同志怎么称呼，找我了解什么情况？” 崔秋亮亮出证件：“庞副社长，我们接到人民群众的反映，你在工作中有以权谋私的行为，经核查，你在担任安城供销社副社长期间，多次利用手中的权力将自己的亲戚安插到供销社，目前，你三代以内的血亲共有十七人在供销社中工作，其中五人担任要职！” “庞副社长，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 好多打赏，三更感谢宝子们~ 第71章 炫耀 第二天，周聿琛去上班后，陆青枝便在家里忙活起了她的种西瓜大业。 首先是晒种。 播种之前晒种有两个好处，一是能促进种子后熟，提高种子的发芽能力，第二是阳光可以杀死部分附在种子表面的病虫源，起到消毒的作用。 这个过程通常是三到五天，具体视天气而定。 陆青枝拿出一块上次去乡下买的土布，铺在簸箕上面，再将从徐皓给她弄到的种子，一一摆放在柔软的棉布上，放在院子中光照最充分的地方晾晒。 晒种之后，还有消毒、浸种、催芽等工作，这个过程需要差不多一个星期。 在这期间，陆青枝要清理土壤，给土壤施肥。 种植西瓜的地，周聿琛已经翻过一遍了，陆青枝接下来要做的是挖排水沟，保证瓜地排水性良好，以避免积水导致根本腐烂。 然后深坑挖穴，填入肥料，保证瓜地的营养。 此外，因为她还要用南瓜做嫁接，所以南瓜也要在差不多的时间种下，这样保证幼苗差不多大，方便嫁接。 陆青枝在地里忙了一上午，勉强将排水沟和种植坑给挖出来了。 中午，周聿琛不回来，就她和小东两个人，陆青枝便做了个蛋炒饭，然后烧了个南瓜汤，为了节约粮食，蛋炒饭就两碗，一人一碗，作为菜的南瓜汤倒是一大盆，感觉有点主食跟菜颠倒了的感觉。 但小东吃得相当满足，蛋炒饭颗颗分明，粒粒金黄，飘香四溢，好吃得能化掉人的舌头。 “婶子，蛋炒饭真好吃。” 小东喝了一口南瓜汤，舀了一小口蛋炒饭，细嚼慢咽，舍不得一下子就吃完。 陆青枝逗他：“那是蛋炒饭和蒸鸡蛋哪个更好吃？” “都好吃。”小东想也不想地回答。 陆青枝笑眯眯地说：“那下次还是蒸着吃吧。” 小东两只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婶子，那下下次是不是就做蛋炒饭了？” 陆青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想再逗逗他，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陆青枝放下筷子，走到门口，从门缝里看去，只见江凤英提着棵蔫哒哒的白菜站在门口。 她来做什么？ 陆青枝犹豫一下，还是打开了门，淡淡地说：“江嫂子，有事吗？” 江凤英直接将白菜塞到了陆青枝手里，乐呵呵地说：“小陆，工作的事真是谢谢你们家周团。你也知道，我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就一点菜，给你拎棵白菜过来谢谢你们。” “什么工作的事？”陆青枝皱眉将白菜推了回去，“不用，江嫂子你拿回去吧。” 江凤英惊讶地捂住嘴：“哎哟，小陆，你们家周团没跟你说啊？是她向肖政委推荐我，领导就把我安排去食堂切菜洗碗搞卫生，一个月二十二块钱呢，以后我也是有工资的人了。” 听出她明晃晃的炫耀，陆青枝捧场地说：“那恭喜江嫂子。” 说实话，虽然工作没有贵贱之分，这年月能找个稳定的工作已是不易，但陆青枝也不羡慕食堂大妈这活。 可江凤英总觉得陆青枝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想着好不容易能在陆青枝面前扬眉吐气一番，她哪舍得就这么算了，故意虚伪地说：“我是真不知道你们家周团竟然没先给你弄个工作，小陆，你不会怪嫂子抢了你的工作吧？” 这挑拨就有些太明显了。 如果陆青枝跟周聿琛真是一对名副其实的夫妻，铁定要因这个吵起来。 但要真生气，那就中了江凤英的计了。 陆青枝笑眯眯地说：“怎么会呢？这家属院里谁不知道嫂子家困难啊，我怎么能跟嫂子抢工作呢？我们家聿琛津贴高，又不用寄回老家，足够用了，这工作机会还是让给更需要的人吧。” “江嫂子，你不用谢我，这是咱们做军属的觉悟。” 江凤英本是来显摆的，谁知道反而被陆青枝秀了一脸，很不服气，可人家说的又句句都是实话，她只能悻悻地说：“小陆，你觉悟还真是高啊。” 陆青枝看着江凤英那一脸便秘的样子，很是解气，见她还不走，继续说道：“这都是聿琛教得好。你知道的，我一个乡下村姑，什么都不懂，聿琛每次回家都跟讲政策，讲家属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你看，现在连郑大姐都说我长进了不少呢！” 这些当然都是胡话。 陆青枝纯粹就是为了恶心江凤英。 周聿琛不计前嫌帮她，她嘴上说着感激，干的却是挑拨人家夫妻的事，像话吗？ 她想给陆青枝心里添堵，陆青枝先给她心里扎几根刺。 江凤英平生最不痛快的就两件事，一是钱，二是杨进步的大男子主义，什么都不跟她商量还经常发脾气摔摔打打。 现在听到周聿琛对陆青枝这么好，她心里的得意马上化为了嫉妒，酸溜溜地说：“小陆，你可真是命好啊，嫁给周团，人品没得说，家里又没负担还长得俊。” 陆青枝笑呵呵地说：“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命好。” 这天简直没法聊了。 江凤英来显摆反而给自己添了一肚子的气，悻悻地：“我就是来道个谢……诶，小陆，你簸箕上晒的是什么？怎么还铺了一层布啊？” 那可是一整块的布，都够给小孩子做一件衣服了。 陆青枝淡淡地说：“晒的西瓜种子。” 江凤英又酸了，晒种子的布都比她家娃身上穿的还好。 “什么西瓜种子这么金贵啊？送我一点呗，我也种几棵，夏天给孩子们尝尝。” 说着就往院子里走，打算直接去拿种子。 别的事陆青枝都能不跟她计较，但种子不行。 陆青枝一把抓住她，将她拖出了院子，然后将白菜塞到她怀里：“不行，江嫂子，这是别人给我弄的实验种子，你家里还有事要忙吧，我就不留你了！” 说话间不等江凤英反应过来，她就直接啪地一声关上了门并拉上了插销。 听到声音，江凤英才意识到自己又被赶出来了。 她很是不忿，冲门口吐了口唾沫：“呸，不就点种子吗？小气！” 越想越气，下午，江凤英将这事添油加醋地到处讲，说什么陆青枝一个乡下来的还搞什么实验，真当自己是个文化人啊，又说陆青枝小气，邻里邻居的几颗种子都舍不得。 陆青枝在家属院的风评最近好转了不少，有些人不信。 江凤英又忿忿地把周聿琛搬了出来，说是周聿琛一点点教的，不然就凭陆青枝那个榆木脑袋，能变好？ 大伙一听，好像还真有道理，于是越传越离谱，到了晚上，周聿琛会教妻这事都传到了军区。 第72章 教妻 傍晚下班回家，周聿琛走在路上。 刘文清忽然在后面叫住了他：“老周，等等……” 周聿琛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 刘文清、姚腾飞、杨进步等几人连忙追上了他：“一起走？” 几家就挨着，顺路，周聿琛点了点头。 刘文清年纪比较大，又跟周聿琛不是一个团的，说话随意很多，直接就用胳膊肘顶了顶周聿琛，神秘兮兮地问道：“老周，教我们两招呗？” 周聿琛不解地看着他：“军区最近没什么比赛吧？” “你小子还装！”刘文清指着他，“你不厚道啊？有诀窍也不大家一起分享。” 他这话说得周聿琛更糊涂了。 “老刘，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文清上下打量着他，干脆直说：“教妻啊，对不对？” 姚腾飞也跟着半是起哄半是求教：“是啊，团长，你就教教我们吧。小……今天肖政委还夸了陆嫂子。” 陆青枝刚来时是什么样子，现在是什么样子，大家都有目共睹。 以前小家子气，也不注重形象，沉默寡言的，一出口就得罪人，很没人缘，现在见人三分笑，温温柔柔的，也不跟那些嫂子扎堆讲闲话，连肖政委都夸赞，简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这对三个夫妻关系并不怎么和睦的男人来说，诱惑力实在不小。 周聿琛对上他们火热的视线，意识到他们是来真的，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不是，你们真当老婆是手底下的兵，想怎么改造就怎么改造啊？荒唐！” 刘文清不服气：“怎么就荒唐了？小陆的变化咱们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老周，你不厚道啊，有本事也不传授咱们两招。” 周聿琛无奈地说：“没有的事，小……陆青枝是被郑大姐和你们家田嫂子教育了一番，认识到了自己以前的不足，又积极学习，所以变化才会这么大。” “就我家那口子还教育你们家小陆？”刘文清明显不信，“老周啊，你就别谦虚了，你们家小陆亲口说是天天回去教育她，给她讲我们党的政策，讲家属的责任与义务，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其他的啊？” 周聿琛停下脚步，盯着他：“陆青枝讲的？你确定？” 他什么时候跟她讲过这些了？ 以前两人整天话都说不上两句。 也就是这段时间小东来了，发生的事又比较多，两人才逐渐熟络了起来，话也多了。 杨进步肯定地说：“对啊，军区都传遍了，都夸你会教妻呢。这话据说是你们家小陆亲口说的，错不了。” 既然是陆青枝亲口对外说的，那他不能拆她的台。 咳了一声，周聿琛问：“你们真想学？” 六只眼睛齐刷刷地望着他，里面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周聿琛一本正经地忽悠：“咱们怎么给下面的士兵上思想政治课的，回去就怎么教嫂子们。这些可都是真理，等她们的思想觉悟都提了上来，其他的还不简单吗？” “团长，妙啊，你这真是太妙了！”姚腾飞拍手叫好。 杨进步也赞同：“没错，学习能提高咱们战士的思想觉悟，那家属也一样啊。回去我就给我家那口子讲一讲，给她布置点作业，争取早日跟小陆同志一样进步。” 刘文清也像是学到了什么宝典，笑得合不拢嘴。 三个男人讨论得火热，仿佛看到了将老婆改造得比手底下的士兵还听话讲规矩的美好未来。 走到岔路口，周聿琛刻意落后一步，叫住姚腾飞：“老姚，咱们走走。” 姚腾飞连忙停下脚步跟另外两人道别。 杨进步和刘文清急着回家教老婆，挥了挥手就走了。 四周安静下来，姚腾飞笑看着周聿琛问道：“团长，有事吗？” 周聿琛直言不讳：“你跟杜红打算怎么办？” 姚腾飞脸上的笑容顿时不见了，苦笑道：“我……团长，对不起，是杜红不懂事顶撞了嫂子……” “你不用跟我和陆青枝说对不起。”周聿琛直接打断他，“你真正对不起的人也不是我们。我昨天进城，在百货大楼看到了杜红。老姚，为了你的前程，你自己好好想想，是过是离，要继续过那怎么个过法也要有个决断。” 姚腾飞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周聿琛没明说，他也知道，杜红肯定又是去买新衣服了。 他苦笑道：“我……团长，我这要是再离也不像话。” 婚姻太不稳定，对他的前途一样会造成不良影响，离一次还能说是封建包办婚姻没有感情，第二次呢？他自己谈的对象，总不能还说没感情吧。 周聿琛只是作为一名战友，作为姚腾飞的上司提醒他一句，尽到自己的义务，至于做什么决定，还得姚腾飞自己拿主意：“你好好考虑吧。” 姚腾飞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好，谢谢团长。” 周聿琛没再多言：“我回去了。” 说罢，他径自回了家。 推开门，陆青枝已经在摆碗筷了：“洗手吃饭吧。” 周聿琛点头，洗了手坐到桌前，盛了一碗红薯饭，拿起筷子看了眼陆青枝，忽然问道：“听说我天天回家你开小灶，教你党的政策、军嫂的责任和义务……” “咳咳咳……” 陆青枝被他这话惊得呛到了，捂住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第73章 离谱 她咳得太严重了，像是要将心肺都给咳出来。 周聿琛连忙伸手轻抚她的背：“我就问一句，你急什么？” 小东也放下筷子，担忧地问：“周叔叔，婶子没事吧？” “把喝水的杯子给婶子拿过来。”周聿琛派给他一个任务。 小东连忙蹬蹬蹬地跑进陆青枝的房间，拿了一个白色的搪瓷缸子出来，放到桌子上。 周聿琛将搪瓷缸子推到陆青枝面前：“喝点水。” 陆青枝端着杯子灌了一口凉水，才感觉气顺了很多。 见她没什么大事了，周聿琛重新拿起筷子，没再提这事：“吃饭。” 陆青枝哪还吃得下饭啊？ 白天自己随口编的一句瞎话竟传到了当事人的耳朵里。 江凤英这个大喇叭，真讨厌。 她有点食不知味，小东和周聿琛都吃完了，她还剩半碗饭在那里磨磨蹭蹭的。 见状，周聿琛示意小东回屋看会儿书，然后饶有兴味地说：“我都不知道我觉悟这么高……” 陆青枝尴尬得要爆炸了，连忙举手：“你不要说了，是我错了。我就是气不过，故意说了两句气江凤英。哼，这事说到底还是你惹来的。” 周聿琛挑眉：“我惹来的？怎么说？” “江凤英要去食堂工作了，跟你有关吧？”陆青枝没好气地说，“她今天中午特意跑来我面前显摆呢，话里话外都是你胳膊肘往外拐，给别人老婆找工作自己家的不管。” 周聿琛轻笑：“我们家我管没管，你不知道？就因为这个？” “不然呢？”陆青枝白了他一眼，低头扒饭。 周聿琛看不出她到底有没有生气。 根据他那些已婚战友们平日里所说，大部分媳妇遇到这种事都是要生气的。 尤其是江凤英得了便宜还把不痛快找到了陆青枝面前。 他咳了一声，解释道：“我也是看他们家几个孩子可怜，而且这样三天两头吵架也影响我们家，所以才跟肖政委反映了一下他们家的情况，工作的事是肖政委安排的，跟我没关系。” 陆青枝更多的是尴尬。 她跟周聿琛只是搭伙过日子，算不上真正的夫妻，哪会因为这个就生气。 更何况周聿琛昨晚也问过她要不要去幼儿园工作。 她澄清道：“我没生气，你还听说了什么？” 说到最后一句，她偷偷瞄了周聿琛一眼，希望江凤英那张嘴没再乱说，要是周聿琛听到其他的，那她真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周聿琛看着她绯红的耳根和闪躲的眼神，立即意识到这里面应该还有其他事。 不过她已经够尴尬了，再追问下去，只怕未来几天她都要躲着自己。 周聿琛若无其事地说：“没有。不过杨进步、刘文清他们下班时逮着问我回家是怎么教妻的。” 陆青枝光想那个画面就觉得又好笑又尴尬。 她讪讪地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江凤英也是个大嘴巴。” “这句对不起，你明天留给你田嫂子恐怕更合适。”周聿琛淡然地说。 陆青枝狐疑地看着他：“为什么？” 周聿琛不答，站起身捡起碗筷：“我去洗碗。” 他绝对是故意的。 陆青枝冲着他的背影扮了个鬼脸，小气鬼！ 谁料走到门槛的周聿琛突然回头。 陆青枝连忙低下头捧着搪瓷缸子，做出一副专心喝水的模样。 周聿琛看着她这副鸵鸟的样子，嘴角勾了勾，摇摇头进了厨房。 * 次日早晨，陆青枝就知道周聿琛昨晚为什么要那么说了。 两个男人前脚刚出去上班，后脚田大妞就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跑到陆青枝家，趴在桌子上哭诉道：“小陆啊，你可真是害苦嫂子了。” 陆青枝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往日里总是精神奕奕的田大妞两眼憔悴无光，眼下还有黑眼圈，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陆青枝疑惑地问：“嫂子，这……你没睡好怎么怪我头上了？我最近没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吧？” “哎，”田大妞幽怨地看着陆青枝，“是不是你说你们家周团天天回家给你开小灶，学什么马克思主义，党章党纲之类的，所以你进步才这么大的？” 陆青枝脑海中滑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不会是刘参谋长也给嫂子你开小灶吧？” 田大妞有气无力地说：“没错，还让我背诵，背错一个字都要纠正重来，我的老天爷啊，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陆青枝哭笑不得。 这群男人可真能折腾。 “你还笑，我可被你们两口子给害惨了。”田大妞抱怨。 陆青枝连忙止住笑，给她出主意：“你可以不理刘参谋长嘛。” 田大妞无奈地说：“我倒也想啊，但他说这是你们家周团的主意，还说你进步了多少，我这做嫂子的不能光长年龄不长觉悟，让我跟你多学习，我要是不理啊，他就一直在我耳朵边念，跟蚊子叫似的，烦死了。” 陆青枝一想那个画面又有些想笑。 坑了田大妞，真不是她的本意。 陆青枝连忙跟田大妞解释了一番事情的来龙去脉：“嫂子，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不怪你，都怪江凤英，得了好处不知感恩还跑你这儿挑拨离间，换我也忍不下这口气。”田大妞有些火大，又有些解气，“那个江凤英，害人不成反害己吧，她昨天晚上肯定也没跑掉，我得去看看她。” 说着蹭地站了起来，风风火火地往外跑，哪还有先前的憔悴和无力。 陆青枝看得目瞪口呆。 依杨进步那性子，昨晚江凤英肯定也上课了。 陆青枝当然也想看江凤英的自作自受的惨样，但想想两人这关系，还是算了，回头听田嫂子的八卦吧。 * 田大妞跑到杨家，推开门，发现江凤英两只眼睛里布满了血色，嘴唇紧抿着，还不停地甩着右手，一看就是昨晚没睡好，顿时乐了：“江凤英，你昨晚也学习了？” 江凤英现在脑子里都还是那些什么什么主义，听到这话顿时头大，没好气地说：“这么说你也学习了？你抄了多少页马克思主义？” 田大妞闻言顿时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们家老杨昨晚让你抄了半夜书啊，让你使坏，活该吧！” 看到有人比她还惨，她就开心了。 第74章 这日子没法过了 “抄了半夜的书？”陆青枝瞠目结舌。 这些男人的花样可真多，本以为刘文清就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杨进步更夸张，硬是盯着老婆抄了几个小时的书。 他们这是打算把老婆打造成社会主义接班人吗？ 田大妞乐呵呵地说：“可不是，我看江凤英一直在揉手腕，估计挺疼的。活该，谁让她生事，这下好了，把自己折腾进去了吧。” “哎哟，可惜杜红不在，不然咱们还可以去看看她的热闹。” 陆青枝想起前两天在百货大楼看到杜红那招摇的模样，轻轻笑了笑：“她在估计也看不到，姚副团还能逼她啊！” 这群人中，估计就属姚腾飞最拿老婆没辙。 田大妞也想到了这里，不由有些讪讪，但很快又恢复了精神，凑到陆青枝跟前，小声说：“他们俩这次闹了半个多月了吧，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你说他们俩会不会要离婚啊？” 离婚？ 未必不可能，陆青枝想起周聿琛那天的态度，显然也是极不看好他们这段婚姻。 但这话她不能接，因为周聿琛是姚腾飞的上司，她的话有时候就代表周聿琛的立场。 田大妞人虽好，可太八卦了，她要是说点什么，回头被田大妞传出去，一个传一个，最后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呢。 陆青枝笑了笑，打了个马虎眼：“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两个孩子还那么小，爹娘离了，最可怜的就是他们。” “这倒是，不过我们家老刘说，依杜红那个做派那张嘴，迟早要出事。”田大妞撇嘴。 好家伙，这么快就把她男人给卖了。 陆青枝赶紧低声说：“田嫂子，这种话你可不能往外说，影响不好。” 大家心知肚明就算了，怎么能往外到处嚷嚷呢。 田大妞不以为意：“哎哟，这不是小陆你吗？别人我可不说。你说姚腾飞是不是活该？当年放着老家好好的媳妇不要，非要娶这么个年轻漂亮的，现在好了，有他受的。” 可能是自己也有些感同身受的缘故，田大妞说起这事，颇为义愤填膺。 陆青枝理解她，姚腾飞在这件事上确实理亏，自己有出息了就嫌弃乡下的媳妇是包办婚姻没有感情，那一点感情都没有还生三个孩子？ 人生不止有爱情，还有责任，从这点来说，姚腾飞就是不负责任。 陆青枝点了点头：“是啊。嫂子，你这白天要干活，晚上还要学习，一天两天还行，长期下去恐怕不成。” 这话立马勾起了田大妞昨晚被书本支撑的恐惧：“是啊，小陆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要不让你们家周团去劝劝我家老刘，我就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妇女，背什么书啊？” 本来就是周聿琛把他们带歪的，再让周聿琛出面，陆青枝担心周聿琛会将他们带进阴沟里。 她想了想说：“嫂子，我有个法子，以毒攻毒。刘参谋长不是让你背书嘛？等晚上他回家跟你讲话，你就句句不离上面的精神、指示，你看最后他受不受得了！” 家是温馨的港湾，不是学堂，也不是军营。 刘文清他们还搞这一出，看谁扭得过谁。 田大妞想到丈夫无可奈何的样子，顿时大乐，激动地拍着陆青枝的手：“哎哟，小陆，还是你有办法，我就跟我们家那口子杠上了，他迟早要后悔让我学什么习。” 为了让田大妞能稳赢这场仗，陆青枝还翻出一叠旧报纸，找了许多上面的指示制定了好几套策略。 * 傍晚，刘文清回到家，他朝厨房看了一眼，问道：“今晚吃什么？有炒花生嘛？我喝点酒。” “没有，节约粮食人人有责，刘文清同志，你知道一斤花生能榨多少花生油吗？四五两，榨完油的花生还可以吃，也可以做肥料做饲料……”田大妞在厨房头也不回地说。 刘文清啧啧称奇：“哟，看来你这学习成绩很不错嘛，昨晚才学，今天就有这种觉悟了，不错不错。” 但等田大妞把饭菜端上桌，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今晚就吃这个？” 一盆稀饭里几乎见不到米粒，全是南瓜。 至于菜，就一个腌萝卜切成小块，其他什么都没有！ 田大妞斜了他一眼：“刘文清同志，伟人说了要勤俭建国，反对铺张浪费，提倡艰苦朴素、同甘共苦，你的觉悟呢？” 刘文清哑口无言：“不是，觉悟归觉悟，但也要吃饱饭吧。” 田大妞看了他一眼：“吃了就睡，不用吃太饱，早上和中午多吃点。” 说完端起碗吃饭，不理他们。 大虎兄弟幽怨地看了刘文清一眼：“爸，都怪你。” 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等洗脚的时候，田大妞为了节约柴火，只烧了平时一半的水，等四个小子洗完后，她将水端了过来，招呼刘文清洗脚。 刘文清有些不乐意：“不换水吗？” “这样可以节约用水，节约炭火。”田大妞振振有词，“今天我在报纸上看到某部队食堂炊事班的战士们发明了快速做饭法，大大降低了耗煤量，咱们家也要向优秀的战士们看齐，学习！” 好吧，他忍了。 等到了床上，刘文清想跟老婆亲近亲近，田大妞一把推开了他，捧着书，义正言辞：“我要学习，谁也不能拦着我进步！” 妈蛋，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75章 陆青枝上报纸了 “老周，走了。” 清晨，周聿琛还在家里吃饭便听到门口传来了刘文清的声音。 他有些奇怪：“这个老刘又在搞什么？” 他们早上都是各走各的，如果碰上了就一起，毕竟家家户户每天吃饭的时间都不一样。 大家又不是小孩子了，做什么都还要特意喊上一块儿。 今天这种情况还是头一遭。 陆青枝看着周聿琛吃到一半的饭，说：“几点了？要是时间还早，我去开门，让刘参谋长进来坐一会儿吧，你继续吃饭。” “不用。”周聿琛端起碗将粥一口喝完，然后拿起那块自己吃了一半的玉米饼，“我先走了，他找我可能有事。” 陆青枝皱眉，撕了半张报纸，夹了两块玉米饼放在上面，递给他：“你吃那么点够吗？这两块饼拿着路上吃，家里还有多的。” 她今天早上做了十几块玉米饼，按照周聿琛以往的食量，他一个人都能吃掉一半，但今天刘文清跑来喊他，他才吃了两个，家里还剩十来个。 陆青枝觉得中午都不用做饭了，热一热玉米饼子，再炒个青菜她跟小东就够吃了。 周聿琛确实没吃饱，接过报纸：“好，我去上班了。” 他快步走出家门，几口将手里的半块玉米饼吃了，然后从报纸里拿了一个，剩下那个连同报纸一块儿塞给了刘文清。 刘文清本来不想接的，但他实在太饿了。 昨晚田大妞做的那清汤寡水他就没吃饱。 今早田大妞倒是多做了点，可吃饭前非要让他以身作则，给他们母子上什么思想政治课。 他讲得口干舌燥，那娘几个吃得津津有味。 刘文清气都气饱了，只喝了大半碗粥就出门了。 这会儿闻到玉米饼子的香味，口水不自觉地分泌了出来。 他接过饼子咬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竖起了大拇指：“好吃，你们家这玉米饼咋做的，又细又香，跟吃白面一样。同样是玉米饼子，你家小陆做的咋就这么好吃呢？” 周聿琛瞥了他一眼：“陆青枝把玉米碴子碾碎筛了一遍，只要细的玉米面，又加了点面粉混合发酵了一晚上，能不好吃吗？” “乖乖，一顿饭这么麻烦，难怪你们家小陆做的饭好吃。”刘文清是真服气了，眼巴巴地瞅着周聿琛，“老周，咱都多少年的战友了，你就跟哥说句实话，你怎么教的你们家小陆？” 咋同样的方式，他这效果却反着来呢？ 周聿琛觉得这人真是走火入魔了：“我前天不教你们了吗？” 刘文清叹气：“不管用啊，你们家小陆亮了好厨艺，脾气也变好了，我家那个……哎，不说也罢。” “咋的了？嫂子昨晚没学习吗？我们家那口子昨天白天我不在家她还自己抄了二十页书，自觉性可高了。”杨进步从后头追上来，得意洋洋地说。 刘文清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你确定？” 江凤英还有这觉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杨进步笑了起来：“这还能有假啊，本子都在家里呢，前天晚上抄了二十页，昨天白天二十页，一个本子都快抄完了。” 刘文清郁闷了。 怎么一个个教妻都有成效，就他这出了问题。 杨进步也是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回，兴致勃勃地跟刘文清传授经验：“这个学习呀一定要调动她们的积极性，让她们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这样不用咱们督促，她们自个儿就学了。” 话音刚落，斜前方的小路上忽然传来一阵孩子的声音。 “杨建国，你哪来钱啊？” 杨建国举着手里的五分钱，眉飞色舞：“我娘给的。昨天帮我娘抄书，她给了我五分钱，今天回去抄，还给我五分钱呢！” “小兔崽子，伙起你们娘来骗老子！”杨进步好不容易吹了个牛马上就被儿子给戳破了，气得折了路边一根树枝就追了过去。 杨建国见事情暴露，赶紧抱着头跑了。 还要去上班，杨进步追了一百多米没追上，只能骂骂咧咧地停了下来：“小兔崽子，晚上回去再收拾你。” 刘文清这下找回了面子，走过去拍了拍杨进步的肩：“哎哟，老杨啊，你们家江凤英的自觉性，我家那口子是自愧不如啊！” 杨进步面色铁青，瞥了刘文清一眼：“想笑就笑，咱俩大哥不说二哥，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看了一出好戏的周聿琛站出来劝道：“老杨、老刘，两个嫂子既然没兴趣，那还是别勉强了。” 他就随口一说，谁知道这两人竟然还在家里动了真格。 刘文清和杨进步对视一眼，一个想到老婆现在这副入了魔的样子，一个想着老婆儿子齐齐糊弄他，也都没了心情：“算了，聿琛说得对，我家那口子啊就不是这块料。” 两人都打算放弃这个教妻计划了。 谁知刚走到军区，就看到牛长乐兴奋地捧着一张报纸跑了过来，远远地就扯着嗓门大喊：“团长，团长，嫂子上报纸了。” 周聿琛很意外，大步上前：“我看看。” 牛长乐将报纸递给周聿琛，指着上面那个蹲在地上，双手捧着一把新鲜的泥土，笑得极为灿烂的女人说：“嫂子，你看，嫂子，是咱们嫂子上报纸了，上面还夸她呢，时代的好青年陆青枝同志！” 刘文清和杨进步酸死了，要不要这么大声啊，他们又没耳聋！ 不行，陆青枝一个乡下来的女人就能上报纸，凭啥他们的老婆不能进步？今晚回去继续！ 第76章 做报告 这年月资源紧张，普通人家订报纸的寥寥无几。 家属院里都没人订报纸，因为男人每天上班在单位就能看到各种报纸，有工作的女同志单位也会订报纸，剩下的家属大多文化水平不高，没这个需求。 家属院的报纸都是从单位里拿回来的废弃旧报纸，消息有滞后性。 所以陆青枝是中午的时候才知道这事的。 牛长乐奉周聿琛的命令将报纸送回来给陆青枝：“嫂子，你可真厉害，我们全团的战士都知道嫂子您上报纸了，其他团的战士可羡慕咱们了。” 他语气真挚激动。 陆青枝都被他说得有点热血沸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就是帮了一下忙，最重要的还是咱们安城的农业技术人员，是他们在短短十来天的时间里研究出了蓖麻的这么多妙用。” 这篇新闻报道的标题就叫《我市农业工作人员发现地下害虫克星——蓖麻》，所以这篇新闻报道的绝对主角是蓖麻，陆青枝和宋广涛他们都是附带。 新闻里只提了一句“我市农业工作者宋广涛、陆青枝等发现了蓖麻对蛴螬具有良好的克制效果，根据进一步研究发现，蓖麻制作的杀虫剂对防治蛴螬、蝼蛄、地老虎等地下害虫有良好的效果，还可防治根蛆、蝇蛆、蚜虫、螨类等，此外蓖麻对一些农作物的病菌也有很强的抑制效果……” 只是那张照片太显眼了，而陆青枝又正好在照片的正中央，所以才会如此引人注目。 牛长乐可不管那些：“嫂子您就别谦虚了，人记者那么聪明，您要没本事能上报纸吗？嫂子，团长交代的任务我完成了，得回去了，再见。” 说完敬了个军礼就跑了。 陆青枝笑了笑，拿起报纸看着上面那个笑颜如花的自己，仍有种不大真实的感觉。 就这么上了《安城日报》，这意味着她距农技站的大门又近了一步。 这张报纸可是块很好的敲门砖，比她写厚厚几页简历都有用。 陆青枝将报纸折叠起来，放进抽屉里，寻思着等西瓜种下去后，她得去一趟罗田公社，找罗社长打听打听，看《豆类种植指南》上面采纳没有。 如果采纳了，那陆青枝觉得自己想进一个公社的农技站应该是十拿九稳了，甚至进县里面的农技站也有机会，到时候她也是有铁饭碗的人了。 * 也不知道田大妞的消息怎么那么灵通。 陆青枝才看到报纸不到一个小时，她就兴奋地跑了过来：“小陆，小陆，听说你上报纸啦！” 陆青枝正在给西瓜种子用热水消毒，还是五十度左右的热水，消毒八到十分钟。 再次看到陆青枝这动作，田大妞哎呀呀地叫了起来：“我的妈呀，你这还真不会烫死种子啊？” 她以前是不相信陆青枝会种地的，但现在陆青枝都上报纸了，容不得她不相信。 陆青枝笑道：“不会，你要是担心，可以将温度弄低一点，手伸进去觉得有点烫就差不多，时间也可以缩短一点，这样也能杀死一部分病菌虫卵。” 陆青枝将消了毒的西瓜种子拿出来，放在一个小盆里，加上刚晒过的清水，放置在墙角，然后领着田大妞到黄瓜地里，掀开稻草：“你看，我的黄瓜已经长出幼苗来了。” 青翠的黄瓜幼苗破土而出，两三片的样子，每一片叶子都很厚实。 一看这苗藤就非常好。 “哎哟，真的呢，小陆你这法子好。”田大妞惊讶地说，“我就比你晚一天种，还没冒出来呢。” 陆青枝笑道：“嫂子若是想早点种，过几天，等这幼苗再长大一些，你来挖十来棵回去种吧，我种不了这么多。” 田大妞这下没拒绝：“好嘞，那嫂子就谢谢你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种地的事，田大妞想着家里还有活没干完这才离开。 上报纸这事虽然稀奇，但也不是没有。 陆青枝本以为大家稀奇稀奇两天这事应该就过去了。 哪知下午周聿琛提前回来，告诉她一个惊人的消息：“别做饭了，今天去肖政委家吃，肖政委想让你给家属们做一个报告。” 第77章 背黑锅的周聿琛 “做报告？”陆青枝指着自己，“你确定没搞错？” 她去做什么报告？ 育种培训？杂交嫁接技术？ 别逗了，谁感兴趣啊。 周聿琛边脱外套边说：“你上报纸是家属院里独一份，具有很重要的意义。肖政委希望你能用个人的事例引导军属们将更多的时间和经历奉献到工作中、生活中，为建设祖国贡献一份力量。” 陆青枝听懂了，翻了个白眼：“直接说让大家少聚在一起东家长李家短的，别动不动就扯皮吵架得了。” 周聿琛回头看她：“你倒是很明白，没错，家属院的嫂子们经常为了点小事扯皮，肖政委很头痛，所以想把你这个先进分子推出来给大家做个示范。” 陆青枝苦着脸：“我上报纸这事有很大的偶然性，我也没做什么，这去做报告不合适吧？我觉得真要做报告，还是郑大姐上比较合适。” 郑大姐可是妥妥的事业女性，家庭工作一把抓，样样都出色。 这才是大家值得学习的楷模。 周聿琛不理解：“你不愿意？陆青枝同志，这是一件很光荣的事。” 陆青枝不想说话，有几个学生喜欢写公文上台背稿子啊？ 见别人趋之若鹜的事，她却避之不及，小脸都皱成苦瓜状，周聿琛觉得挺新鲜：“真不愿意？那回头我帮你替肖政委说说？” “真的？”陆青枝激动地看着他，“周团，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一会儿咱们去肖政委家带点什么？家里好像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啊！” 周聿琛朝外面瞥了一眼：“等你的西瓜熟了，给他们送一个过去。” 这人焉坏，拿她上次说送人西瓜的事调侃她。 陆青枝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西瓜种不好？哼，我敢打赌，这十里八乡没人比我更会种西瓜了。” 说着，她出去将晒西瓜的簸箕端了回来。 周聿琛跟着出去把簸箕下来的凳子拿回了家，解释道：“不用带东西，肖政委他们不会收的，等走的时候我悄悄留点粮票。” 行吧，反正是他那边的人际关系，陆青枝也不纠结：“什么时候走？我去叫小东回来换身衣服。” “我去吧，你先换衣服，整理一下。”周聿琛大步迈了出去。 等陆青枝换上没补丁的衣服，小东已经在洗脸洗手了。 简单收拾后，三人一道出了门去肖政委家。 肖政委家也住在家属院，但他们家住在另一片区域，距他们这边比较远，也是一座带小院的砖瓦房。 一看到他们，肖政委立马笑呵呵地迎了上来，率先跟陆青枝打招呼：“小陆同志好样的，给咱们安城军区长脸啊！” 陆青枝有些不好意思：“肖政委言重了，只是幸运上了一次报纸。” “不能这么说，咱们军区的军嫂有好几百人，但上报纸的就小陆你独一份。”肖政委热情地招呼她，“小陆，坐下喝茶。” 陆青枝连忙摇头：“肖政委，您跟周团聊，我去帮郑大姐做饭。” 说完她就一溜烟地跑进了厨房。 肖政委挑眉：“周团，你这是把营里的作风带到了家里啊。” 周聿琛不接这话，只说：“肖政委，做报告的事我看还是算了。陆青枝太年轻了，目前也没做出什么成绩，仅凭上了一次报纸就去做报告，只怕嫂子们很多不服的，反而适得其反。依我看，这个报告由郑大姐来做比较合适。” “不是，你小子咋回事？这是人家小陆同志的荣誉，你怎么还要给人家藏着啊？”肖政委不高兴了，“聿琛，这个事我要批评你，你小子在军中挣荣誉拿奖也不能阻止你们家小陆同志向上进步啊，你这思想要不得！” 平白背了一大口黑锅的周聿琛有口难辩。 “肖政委，不是，我就是觉得等陆青枝做出更好的成绩，再来做报告更合适。” 肖政委把报纸拍到他面前，严肃地说：“还要多好的成绩？小陆同志一个乡下来的军嫂，没念过多少书，也没人带领提携，自己通过自学上了报纸，这成绩还不好吗？” 周聿琛被肖政委怼得哑口无言。 * 另一边，厨房里，陆青枝也有些怵郑大姐。 郑大姐就像她以前那位既让人佩服又让人畏惧的班主任。 “郑大姐，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郑大姐将一块木头放进了灶里，抬起头，笑眯眯地说：“小陆，那你来帮我烧火吧。” “好。”陆青枝乖乖坐到灶火前。 郑大姐将腌好的一条大草鱼放进锅里煎：“我今天带回来的。这次去的那个公社有个大水库，里面可多鱼了，这不是要放水弄水田吗？有些鱼跟着放了出来，水库下面的那条水渠里，好多孩子拿着竹篓去罩鱼，还有去水里摸的，我路过买了一条回来。” 陆青枝闻言两眼放光。 小时候，暴雨天鱼儿翻池或是水塘放水捕鱼的时候，她也经常跳下去摸鱼，弄得一身都是泥还开心得不行。 摸鱼的快乐只有摸过的人才懂。 “我小时候也经常下田摸鱼，有时候一条都摸不到，还弄得全身都是泥。” 郑大姐笑着说：“是吗？我看那孩子们也是，这么冷的天，衣服裤子都弄湿了，大人喊都喊不回家，没想到小陆你小时候也这么皮。” 陆青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郑大姐又说：“恭喜啊，我回来就听说了你上报纸的事，可真是给咱们军嫂长脸啊。” “我这不算什么，都是运气，还是郑大姐您才是我们嫂子的楷模，家属院里谁不服您啊。”陆青枝趁机说，“我觉得这个报告就应该由郑大姐您去做。” 郑大姐笑着将鱼铲了起来，舀了一瓢水刷锅：“小陆你就是太谦虚了。我不在这段时间听说发生了不少事，老肖是想用你的事例去激励激励大家，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们这些军嫂虽然很多都是来自农村，文化水平不是很高，但也可以干出一番成绩。” 陆青枝并不觉得女人比男人弱，但现在的形势是工作岗位太少了，想要干出一番事业，那也得有平台啊。 不过郑大姐和肖政委的心是好的。 斟酌了一下，她说：“郑大姐，您说得对，但正是因为如此，我觉得单是您或我上去做这个报告，效果不大。” 郑大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哦，那你说说，这报告要怎么做效果才最好？” 第78章 精明的肖政委两口子 肖政委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像是烧糊了，聿琛你闻到没？” 周聿琛皱眉，飞快起身跑向厨房。 见状，肖政委也连忙跟着跑了过去。 一进厨房，一大股烧糊的味就扑面而来。 只见锅里的土豆已经烧干了，最底下一层黑乎乎的，散发着一股焦糊的味道，而做饭的两人却不见了踪影。 周聿琛赶紧将灶里的火给灭了。 肖政委则拿了盘子将锅里烧糊的土豆铲了进去，然后舀了一瓢水倒进黑乎乎的锅里。 铁锅底部发出滋滋滋的声音，冒出大股白烟。 肖政委擦了擦额头的汗：“厨房都还烧着火，这两人跑去哪儿了？” 他出去找了一圈，在女儿的房间找到了两个女人。 郑大姐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笔写写划划，不时抬头征询陆青枝的意见，连他们走过来了都没注意到。 “做什么这么专心？厨房都差点烧起来了。”肖政委没好气地说。 郑大姐这才记起自己刚才在做饭，连忙拍了一下额头：“哎哟，瞧我我给忘记了，火灭了吧。” 肖政委点头：“灭了，不过你烧的土豆也全都糊了，锅底都黑乎乎的，没法吃了。” 郑大姐一听没发生火灾放心了：“那就好，老肖，你去食堂打两个菜回来呗。” 肖政委很无奈，提醒她：“今天是咱们第一次请小陆来家里吃饭。” 做饭做到一半突然跑去食堂打饭，这像话吗？ 郑大姐也意识到这样挺失礼的，冲陆青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瞧我这急性子，咱们先去做……” “郑大姐，你们忙，我去食堂打菜。”周聿琛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郑大姐也不跟他客气：“那就麻烦聿琛你了，我跟小陆还有点事舀商量。” 肖政委哪可能让他一个人，连忙回屋拿了饭盒和钱票，跟着走了出来：“咱们一起。真是没想到，咱们两家凑到一块儿，我跟你还能沦落到没饭吃的地步，感觉你们家小陆要被我们家郑大姐带偏了。” “多少人想着被郑大姐带偏还没机会呢。”周聿琛看了他一眼，“还是肖政委您觉得郑大姐不好？” 肖政委指着：“你小子不怀好意啊？你这是挖坑给我跳，我不上你当。” 周聿琛无辜地耸了耸肩：“我挖什么坑了？我实话实说，不然一会儿请郑大姐评评理。” 肖政委轻嗤：“得了吧，你这张嘴最会讨巧卖乖了，郑大姐最向着你了，我不跟你扯这些。对了，你说她们在忙什么，连做饭都能忘记？” 周聿琛也不清楚：“不知道。” 但他心里是松了口气的。 能跟郑大姐聊得这么投缘，说明陆青枝入了郑大姐的眼。 郑大姐为人虽然有时候严厉了一些，但见识广，处事公正有度。 所以陆青枝能够跟郑大姐走得近，他乐见其成。 * 等两人打完菜回来，陆青枝和郑大姐也忙完了。 郑大姐将先做好的红烧草鱼端了上来，再将他们打回来的三个菜倒进盘子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聿琛，小陆，今天真是不好意思，招待不周，还请你们见谅。” 陆青枝微笑看向周聿琛。 周聿琛说道：“郑大姐你哪里的话，你是把我当自己人才不跟我见外的。” “聿琛还是这么会说话。”郑大姐赞道。 陆青枝也有点意外。 周聿琛在家属院里的人缘可不怎么样，无论是田大妞还是江凤英看到他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没想到他还有这一面。 肖政委给周聿琛倒了一杯酒，赞同道：“确实，咱们师里的年轻人就数聿琛觉悟最高，最会说话。对了，你们刚才在聊什么？这么入迷，锅烧糊了都不知道。” 提起这个，郑大姐立马来了精神：“我跟小陆商量做报告的事。小陆说得对，单是我或她上去做这个报告，效果都不怎么好，也不利于咱们军嫂的团结，不知情的还以为是给我或是小陆刷名声呢！” “所以我们决定了做一个军嫂交流会，邀请家属院里在各行各业做出成绩或是有深刻体会、进步较大的军嫂上台发言，分享自己的经验和感受，这样才能更好地调动大家的积极性，让我们不管是在什么岗位上，都能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不管是有正式工作还是没有正式工作的军嫂，我们都要肯定其价值，有工作的能够在工作中为国家做贡献，没有工作的，照顾好小家，让男人没有后顾之忧的工作也一样是为社会为国家做贡献，没有高低之分，也没有贵贱之分。” 陆青枝默默听着不说话。 她只是提了一句应该请更多的嫂子来分享经验，然后郑大姐就想到了这么多。 只能说郑大姐不愧是郑大姐，工作经验就是丰富。 肖政委听后大为赞赏：“你们这点子不错，咱们的军属无条件支持男人们的工作，个个都是好样的，应该多鼓励她们，多激发她们的主观能动性。” “小陆，你这脑子灵活，今天你是功臣，多吃点。” 说着把一盘红烧肉推到了陆青枝面前。 陆青枝可不敢居功：“肖政委过誉了，我就是提了个主意，具体的方案都是郑大姐写的。” “小陆，你真是太谦虚了，多吃点，聿琛，给小陆夹菜啊。”肖政委热情地招呼道。 周聿琛给陆青枝夹了一块红烧肉：“吃吧，这是肖政委的一点心意。” “谢谢周团。”陆青枝点了点头。 肖政委看了一眼郑大姐，夫妻俩交换了个默契的眼神。 等送走这小两口后，肖政委摇头道：“这小两口怎么还这么生疏啊？你看看，小陆张口闭口都是周团。” “怎么，要像我叫你老肖才亲热啊？”郑大姐瞥了他一眼。 肖政委无奈：“你别捣乱，我说的是正事呢。” 其实郑大姐也看出来了，她笑着说：“是有些生疏，但这不是有进步了吗？聿琛愿意带小陆到咱们家来吃饭，意味着他已经开始接受小陆了，这是好事。” “小陆现在变了不少，说话做事都挺有分寸的，对小东也好，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肖政委被妻子这么一说，心里顿时开阔了不少：“对哦，聿琛那小子贼精贼精的，结婚大半年了，以前叫他带小陆过来吃饭，他都不肯，这次我只提了一句他就积极地把人带过来了。” “不过我看小陆现在对他好像没那个意思，他想要老婆孩子热炕头，还有得磨！” 郑大姐看着他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无语至极，男人就是幼稚。 第79章 厚脸皮 回到家，天已经完全黑了，初春的晚上还是比较冷。 陆青枝搓了搓手，走进厨房准备烧水，刚揭开锅盖，周聿琛就走了进来：“烧水？” “嗯，你出去陪小东玩吧，我烧好了叫你们。”陆青枝轻声说道。 周聿琛拿起瓢舀了一瓢水，把锅刷干净，然后往里加入冷水。 见状，陆青枝只好坐到灶台前擦火柴点燃干草，再将小的木头放进去引燃。 火烧起来之后，陆青枝抬头看见周聿琛双手抱臂，倚在灶台前，背对着电灯，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将她完全覆盖，她像是被他抱在了怀里似的。 陆青枝有些不自在，将小凳子往后挪了挪，退出他的阴影，咳了一声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周聿琛缓缓开口：“陆青枝同志，关于军嫂交流会的提议很好，可以增加军嫂们的荣誉感、使命感，也能解除大家的误会，促进家属院的和谐。这一点你做得很好。” 陆青枝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大哥，你这副样子可不像是在夸人。 她抿了抿嘴：“我就是提了一嘴，主要还是郑大姐的功劳。” “陆青枝同志，你不用谦虚，这事你功劳很大。不过我也要批评你。”周聿琛站直身，目光严肃地盯着她。 陆青枝就知道，肯定不是表扬那么简单，原来重点在这儿呢。 但她今天没做错什么吧？ 陆青枝轻轻撇了撇嘴，低头拿着火钳夹菜了一块木柴放进灶里：“哦。” 见她这副消极抵抗的样子，周聿琛拧眉，认真道：“陆青枝同志，你不要有情绪，今天你跟郑大姐做饭做到一半跑到别的地方去了，你知道这事多危险吗？” “万一燃烧的木柴掉到地上，引燃了厨房里的柴火很可能导致火灾，轻则烧掉房子家具，重则危及人命。” 陆青枝拿着火钳的手一顿，这件事确实是她和郑大姐的错。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陆青枝抬起头，郑重地向周聿琛保证道。 周聿琛面色稍缓：“尤其是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厨房有火不能离人，人走开必须将火灭掉。” 陆青枝乖乖点头：“知道了，我会记住的。” 周聿琛点头：“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明天我会跟肖政委好好谈谈，郑大姐也应该受批评。” 好凶！ 陆青枝算是明白为什么田大妞她们那么怕他了。 不过她自身都难保了，也不敢替郑大姐求情。 好在周聿琛这人不是唠叨的性格，批评了她一番就不再提这事了，而是问道：“你们这个交流会讨论到哪一步了？” 提起这个，陆青枝有点犯愁：“郑大姐明天还要上班，我时间比较多，她让我来统筹安排这事。” 周聿琛给她出主意：“你可以找几个在军嫂中人缘比较好，交友广又热心的，将任务细分下去，每个人做一样，你负责统筹，跟郑大姐对接。” 陆青枝眼睛发亮：“对哦，郑大姐把任务丢给我，我也可以分给她们嘛，回头我再给她们画个饼，郑大姐会表扬积极分子，她们不就抢着干活了吗？” 这年代大家对荣誉看得非常重。 郑大姐在家属院里就是权威，能在交流会上被她表扬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 解决了最大的难题，陆青枝兴奋极了，把火钳往周聿琛手里一塞：“你看着火，我去找田嫂子商量商量……” “回来。”周聿琛拉住她的手腕，“快九点了，人家都要睡觉了，你现在去不合适。” 忘了现在的人都睡得很早。 陆青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忘了，我明天再去。” 说着她往回走，走了两步发现自己的手腕还被攥住，她看了过去：“我不去了，你松手啊。” 周聿琛立即松开了手。 但厨房的气氛明显有点不对劲儿。 陆青枝扯了扯嘴角，从他手里夺过火钳：“你去看看小东吧，水烧好了我叫你们。” “嗯。”周聿琛深深看了她一眼，退出了厨房。 陆青枝抚摸着刚才被他捏过的地方，他的力气可真大，仅仅几根手指头她就动弹不得，而且他的手好热，像是火炉子一样，滚烫滚烫的。 这热度似乎从手腕蔓延到了脸上。 陆青枝拍了拍脸颊，别胡思乱想了，想想正事吧。 * “我也可以？”田大妞指着自己，一脸的不可置信。 陆青枝笑道：“对啊，田嫂子，我代表组织邀请你加入咱们军嫂交流会后勤筹备组，你愿意吗？” 田大妞晓得乐不可支：“哎哟，这还用问啊，愿意，愿意，小陆你可一定要算我一个……不过，我字都不认识几个，我能做什么呢？” 自己有几斤几两重，田大妞还是知道的。 陆青枝早就想好了：“嫂子可以帮我提供关于家属院里这些嫂子们的信息呀。” 田大妞最八卦。 陆青枝是个新人，对家属院里的很多嫂子都不熟，也不知道哪些人适合上去交流经验，郑大姐工作忙，对嫂子们也不是特别了解。 这时候就需要一个信得过的熟人来给她提供信息了。 田大妞一听就乐了，拍着胸口说：“这个我熟，你想了解谁？” “挨个说吧。”陆青枝拿出小本子。 田大妞点头答应：“成，先从最东边说起吧……” 她讲了小半天，陆青枝也记了七八页，初步将家属院里的嫂子们摸了个底，然后她从中选了九个人，团、营、连的嫂子们各三人做代表，记录下来，交给了郑大姐，由郑大姐来确定最终的人选。 不过田大妞不愧是个大喇叭，最终人选都还没确定，这事就在家属院里传开了，到了下午，好几拨嫂子找到陆青枝家里打听消息。 有问入选标准的，有问入选后有没有表扬的，还有毛遂自荐想混个积极分子的。 陆青枝这一下午见过的嫂子比过去半年都多，就连从食堂下班回来的江凤英都扭扭捏捏地跑了过来问：“小陆啊，听说要开军嫂表彰大会？你看嫂子我带着七个孩子，还要上班，每个月还得给老家寄钱回去，我这够节俭，够勤快，够孝顺了吧？” “是啊。”陆青枝敷衍了一句。 她们这是交流大会，不是吹牛皮大会好不好。 见陆青枝似乎还没明白她的意思，江凤英直接问道：“那你看嫂子上去讲话怎么样？听说可以评优的，回头在单位里也能得到提拔，说不定还能涨工资呢。小陆，要是嫂子得了荣誉，一定不会忘记你。” 越说越离谱。 就知道她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 陆青枝懒得跟她扯，往她背后看去，笑道：“你回来了。” 江凤英连忙回头，看到周聿琛板着一张冷脸站在她身后。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堵住了门，连忙退到一边，讪讪地冲周聿琛笑了笑，然后对陆青枝说：“小陆，那个咱们就这么说好了啊，我先回去了。” 第80章 张清瑶大受打击 “你跟她说好了什么？”周聿琛进屋挽起袖子弯腰洗手。 陆青枝看着他那么大个人，每次洗手不是蹲着就是弯下去，因为水盆就放在屋檐下，距院子三四十公分的样子，这个高度对他这样的大个子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咱们找个人做个放脸盆和毛巾的三脚架吧，田嫂子家就有一个，最下面一层放水桶，中间和上面放水盆，这样大人小孩洗手都方便，水盆旁边还可以弄个香皂盒子。架子最上面可以晾毛巾，这样洗手擦手都很方便。” 周聿琛站起身擦了擦手：“行，明天我问问老刘是在哪里做的。江凤英又来为难你了？” 陆青枝叹了口气，将江凤英刚才找她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你说说，她哪里来的自信？她在家属院是个什么人缘，她家孩子教成什么样了，她没点数啊？她要上去分享了，咱们这个交流会还有什么权威可言？” 周聿琛也觉离谱：“你要觉得为难，我找老杨说说。” “不用，都是她自说自话，我又没答应她，女人之间这点小事，你们男人别掺和。”陆青枝也就是觉得江凤英太离谱了，所以向他抱怨两句。 周聿琛看了她一眼：“你确定？” 这个江凤英可是泼辣又豁得出去，陆青枝这么温柔的人，对上她怕是要吃亏。 陆青枝还是拒绝：“真不用，以前我是拿她没办法，但现在我可是捏住了她的七寸，她蹦不起来。” 周聿琛挑眉：“哦？什么七寸？” “工作啊！”陆青枝笑得眉眼弯弯，有些小得意，“她可在乎那工作了，她要敢闹我就威胁她，闹大了她这工作可能就没了，好多人盯着她的工作呢，你说她敢闹吗？” 周聿琛失笑：“不错，确实是她的七寸。” 陆青枝嘿嘿笑了笑：“我去炒菜了，你找小东，一会儿我还得去郑大姐家。” 郑大姐白天要上班，只有晚上找她才有时间。 周聿琛看了眼天色：“不用，一会儿就要天黑了，你现在就去，我去食堂打饭，今天不用做了。” 不用做饭当然好，陆青枝一口应下来：“你只打菜就行了，南瓜稀饭我已经快煮好了，你把火灭了，让它自己闷一会儿。” 说完她就急匆匆地跑进屋里拿着记录本去了郑大姐家。 郑大姐也是刚回来，看到她也不做饭了：“老肖，你去食堂打饭。” 肖政委乐呵呵地说：“好，我去看看食堂里今天有没有好菜。” * 他走后，陆青枝把自己的本子拿出来递给郑大姐：“郑大姐，这是我了解的家属院的情况，选了九个人，您看看合不合适？另外，咱们这个军嫂交流会有预算吗？” 郑大姐翻了一下她例出来的人选，马上发现了陆青枝选人的独到之处。 团营连三级军官家属数量一样，城里嫂子和农村嫂子四五开，也差不多，非常均衡，这样谁都挑不出毛病。 她赞许地看了陆青枝一眼：“这九个人都挺合适的，但加上你我十一个人多了点，我再删个一半吧。至于预算，这个可以申请，你有什么想法吗？” 陆青枝点头：“我觉得咱们可以买几张奖状，表彰一下优秀的嫂子们，这样可以更好的激励大家。” 物质奖励是别想了。 现在国家穷，单位也穷。而且不患寡而患不均，牵扯到物质嫂子们会更在意，搞不好有些人还会在背后议论她跟郑大姐搞这个交流会就是为了拿好处。 所以发奖状最合适，既光荣，又不至于让一些小心眼的嫂子们心里失衡。 “小陆，你这点子好，不用申请，这事我拍板同意了。”郑大姐点头说道，“既然还要颁奖状，那怎么就弄正式点，我申请借用军区的大礼堂半天。” 几百号人聚在一起，确实应该找个大点的地方。 陆青枝赞同：“这个好。” “既然做了，咱们就做出点样子来，明天我让老肖贴个告示出来，咱们安城军区要开第一届军嫂交流大会，日期嘛，就定在下个这个星期天的上午，这样男人们放假有人看孩子，小陆你觉得怎么样？”郑大姐真是雷厉风行，连时间都定好了。 陆青枝倒是没意见：“还有五天，来得及吗？” 郑大姐笑呵呵地说：“我现在就把人选确定下来，这两个嫂子距我家比较近，一会儿我去找她们，剩下三个你去找她们，跟她们说明情况，如果实在不愿意上台交流的也不用勉强，从这落选的四人中再找一个就是。” “给她们四五天的时间做准备，够了。” 陆青枝答应下来：“好。” * 肖政委做事也是风风火火。 第二天就将举行安城军区第一届军嫂交流大会的告示贴了出来，最下方还贴着储备委员会组长郑丽萍，副组长陆青枝。 陆青枝再一次出名了。 前两天上报纸的事已经传开了，不少人议论，今天看到这则告示，议论的人更多了。 张清瑶办理出院手续时都听到有人在讨论这事。 “周团长家的那个陆青枝你听说了吗？上报纸了，还跟郑大姐一起筹备咱们军区第一届军嫂交流大会呢。毛医生，您要参加吗？” 毛医生的丈夫是二团的政委。 她笑着点头：“昨晚郑大姐邀请我了。” “真的啊，那你不是要上台讲话？可惜了，咱们不是军属，没法去给毛医生助威。”一个小护士遗憾地说。 毛医生笑了笑：“就是一个交流会，交流一点心得体会，分享我们在工作和生活中遇到的一些难忘的经历、困难、克服困难的经验等等。其实肖政委一开始是想让陆青枝做个报告的，小同志谦虚，提议搞个交流大会。” 毛医生工作忙，跟陆青枝没什么接触，这些都是昨晚听郑大姐说的。 两个小护士了悟：“是因为上报纸的事吧？这还是咱们军区第一回，可给咱们长脸了。” 毛医生点头：“对，军属上报纸在我们军区还是头一份。” “那个……报纸能给我看看吗？”张清瑶语气艰涩地问道。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不过是住院几天而已，陆青枝那个蠢货怎么可能上报纸呢？ 她懂什么？ 她是念过书，还是会跳舞表演节目？ 她只不过是乡下来的一个村姑，通通都不会。 小护士看着她左脸颊上那一道显眼的疤痕，眼底闪过一抹同情，从抽屉里找出前几天的报纸，递给她：“那，这里，我特意保存了一份。” 张清瑶什么都听不见，眼睛里只有报纸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张清瑶，张清瑶，你没事吧……” 小护士看着她如遭雷击一般瘫软在地上，吓坏了，赶紧去扶起她。 第81章 你也是重生的 好一会儿，张清瑶才缓过来，扶着墙壁站起身。 小护士搀着她的胳膊，看着她苍白的脸，有些担忧：“张清瑶你哪里不舒服？要不今天别出院了，再做一下检查吧。” 张清瑶没理她，眼睛死死盯着那张匆忙放在台子上的报纸。 报纸上，陆青枝面向太阳，笑靥如花，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 反观她自己，张清瑶的视线穿过走廊看到了不远处玻璃上映照出的自己的倒影，蓬头垢面，憔悴消瘦，左脸颊上还有一道食指长的伤疤，看起来丑陋又 狰狞。 即便是好了，这么大的伤口也很难完全消除。 看到她瘆人的目光，小护士不禁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地问：“张清瑶，你，你没事吧？” 张清瑶转过头，眼底还残存着没来得及掩饰的恨意：“那份报纸能送给我吗？” 小护士有点怵她，连忙将报纸抓了过来，塞进她手里：“你想要啊，那，送你了。” 要是以往，张清瑶一定能察觉到小护士此刻对她的惧怕和疏离。 但这会儿沉浸在巨大震惊和仇恨中的张清瑶哪注意得到这些，她心里只有陆青枝。 “你能给我说说军嫂交流会的事吗？” 小护士舔了舔嘴唇：“其实，其实我也知道得不多，就是郑大姐和那个叫陆青枝的军嫂一起搞的，听说首长们也很支持，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哦。”张清瑶拿着报纸低着头出了医院。 小护士大大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说：“好可怕，你们发现没，她刚才的眼神好吓人，我没得罪她吧？” 毛医生久经世故，看出了一些端倪：“她跟陆青枝有过节？” “没有吧，听说她们是好朋友。”小护士反驳。 另一个护士嗤笑了一声：“就小刘你最心善，看什么都是好的，要真的关系好，看着好朋友上报纸得了荣誉能是这副表情？” “听说那个庞俊举报陆青枝就是她指使的。原先我还不大信，现在看来十有八九是真的。”有一个护士啧啧摇头。 毛医生放下搪瓷缸子：“行了，要议论下班回去后随便你们怎么说，现在是上班时间，不要八卦病人的私事。” 小护士们立马一哄而散。 * 另一边，张清瑶走出医院，抬头看着日渐温暖的阳光，心却如坠冰窖。 这个陆青枝肯定有问题。 上辈子她跟陆青枝虽然没什么交集，但因为周聿琛的关系，她也没少留意这个截胡她人生的女人。 她记得直到她转业离开文工团时，陆青枝都没上过什么报纸，跟郑大姐的关系也不好，周聿琛更是三天两头出任务。 但现在这一切明显变了。 那只有一个解释，陆青枝跟她一样也是从未来重生回来的。 张清瑶死死咬住下唇，难怪她总觉得现在的陆青枝不大对劲儿，原来陆青枝一直在骗她。 凭什么？ 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陆青枝这样恶毒的女人竟然也能重生！ 知道自己不是这世上唯一特殊的那个后，张清瑶的心开始崩溃，理智全无。 她捏着报纸冲进家属院，跑到陆青枝家。 陆青枝的家门缝半开着，里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张清瑶推开门就看到陆青枝坐在屋檐下，旁边围了几个军嫂，不知在说什么，几个人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 陆青枝以前在家属院的人缘有多烂，没人比她更清楚。 现在口碑却翻天覆地，无疑再次确认了她心底的猜测。 听到开门声，檐下几人纷纷侧目看过去。 见是张清瑶，田大妞当即就拧起了眉头：“哎哟，她怎么还好意思来找你啊？” 其余几个军嫂虽没说得这么直接，但看张清瑶的眼神也充满了审视，甚至是鄙夷。 张清瑶觉得很难堪。 但她今天来就是为了求个明白的。 “陆青枝，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说。” 她现在也不装好姐妹那一套了，直接喊陆青枝的全名。 田大妞怕陆青枝被欺负，拉了拉她：“你别理她。” 陆青枝拍拍田大妞的手示意她松开：“没事，嫂子，我看过了，她身上没带刀，割不了腕。” 这话引得一阵哄堂大笑。 张清瑶听到这刺耳的笑声，又怒又难堪，眼神死死瞪着陆青枝。 陆青枝仿若没事人一般，走到门口，上下打量着张清瑶。 啧啧，本来多漂亮的一个姑娘，非要瞎折腾，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不堪，人憎狗厌。 陆青枝实在是搞不懂张清瑶的脑回路。 她恨庞俊能理解，但恨她陆青枝就毫无道理了。 张清瑶只是差点跟周聿琛相亲而已，八字都没一撇，成不成两码子事呢，至于吗？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凭张清瑶的条件，只要不再踩庞俊这个火坑，再找个不错的对象，幸福的过一生并不难。 但不知道张清瑶什么毛病，就是非要跟她较劲。 张清瑶把她叫出来又不说话，陆青枝逐渐失了耐性：“你有什么事吗？我们这边还在忙。” 张清瑶一眨不眨地盯着陆青枝，问出心底最想知道的事：“你也重生了，对吗？” 陆青枝心头狂跳，震惊不已。 下一刻，她反应过来，飞快否认：“重生？这是什么东西？” 但张清瑶没错过陆青枝脸上那一瞬的惊愕，她笃定地说：“你别想骗过我，你也重生的，你一直在玩我，骗我，我今天这么惨，都是你害的，你害我，我要去周聿琛面前揭穿你……” 啪！ 陆青枝抬起手，狠狠扇了张清瑶一耳光：“你发什么疯？我害你？是我逼你借我的钱，是我逼你写的举报信，还是我逼你割腕的？” 陆青枝完全不接张清瑶的茬儿。 张清瑶疯了，她还没有。 重生穿越这种事也是能说的吗？她可不想进实验室被切片研究。 田大妞几人也走了过来，看着张清瑶这副癫狂的样子：“她好像真的疯了，在胡说八道什么啊，重生，这是什么，能吃吗？” 张清瑶见没有一个人相信她的话，用力推了下陆青枝：“傻子，你们都是傻子，被陆青枝耍得团团转的傻子……” 陆青枝猝不及防，被她推倒在地，胳膊撞上了砌在路边的石头上，发出一道痛苦的闷哼。 田大妞听到这声音，也顾不得张清瑶了，连忙蹲下身扶起陆青枝：“小陆，小陆你没事吧？” 陆青枝站了起来，撩起袖子，只见右手小臂被撞出鸡蛋大的一团乌青，轻轻碰一下就疼。 “哎哟，这么大一团，作孽哦。”田大妞愤怒不已，但这时候张清瑶已经跑了。 她很恼火：“这事咱们得向首长反映，她们文工团的团员跑到咱们家属院来撒泼，还有没有理了？走，咱们去找肖政委。” 陆青枝连忙拉住她：“嫂子，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肖政委工作繁忙，还是别拿这种小事去找他了，我这伤过两天就好了，不妨事的。” 陆青枝当然没这么好心。 她只是担心张清瑶去找了肖政委后乱说话，扯出重生这件事。 张清瑶是个聪明人，今天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跑来找她说胡话，但等张清瑶冷静下来，肯定不会再提重生这两个字了。 幸亏张清瑶要走了，不然还真是颗定时炸弹。 陆青枝再一次在心里感谢肖政委的英明。 田大妞看着陆青枝这副顾全大局的模样，在心里下了个决定，不能找肖政委，那也得让周团知道，这委屈小陆不能白受了。 第82章 张清瑶预支处分 周聿琛下班快走到家门口，忽然看到田大妞背着个背篓从旁边钻了出来，抬起手僵硬地冲他打了个招呼：“周团！” 田大妞平时见了他就跑，今天竟然主动跳出来必然有事。 “嫂子有事找我？”周聿琛直接问道。 田大妞正不知道怎么开口，被他这么一问，立即将上午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不是我说，那张清瑶也太不像话了，我们那么多人呢，她都敢推小陆，以前咱们都不在场的时候，还不知道她怎么欺负小陆呢。” “周团，小陆深明大……大气，不愿拿这种事去肖政委，但你是小陆的男人，你可不能不管小陆，任凭外面的人欺负小陆呀。” 周聿琛脸上阴云密布，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田嫂子，今天的事谢谢你。她的伤严重吗？去卫生院看过没？” 田大妞看着他阴沉的脸，有点害怕：“没，手臂这里青了好大一块，没有出血，小陆说不用去卫生院，过几天就散了。” 这年月小伤小病那都是在家挨过去的，不是特别难受，没人会去医院。 周聿琛点头：“我知道了，谢谢田嫂子。” “没，就一点小事。”事情说完了，田大妞赶紧摆手，“我回去了。” 说完背着背篓跑得飞快，眨眼就跑了她家。 周聿琛没理田大妞，径自上前，几步推开家门。 小东坐在院子里数他的弹珠，听到动静，抬头脆生生地喊道：“周叔叔，你回来啦！” “嗯，你婶子呢？在做饭？”周聿琛皱眉问道。 小东笑呵呵点头：“对，已经做好了，就等周叔叔你回家吃饭呢。” 周聿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气：“你们先吃，我有事出去一趟晚点回来。” 小东有点失落，撅了撅嘴：“哦。” * 周聿琛出门左拐直接去了卫欣家。 卫欣正在做饭，是她丈夫钱师长开的门。 “哟，稀客啊，聿琛今天怎么想起来我这里了？既然来了一定要陪我喝一杯。”钱市长热情地招呼他，又冲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卫团长，聿琛来了，多做两个菜。” 周聿琛连忙敬了一礼，然后推辞道：“谢谢钱师长，改天我带一瓶我姑父珍藏的酒来陪您喝个不醉不归。今天我找卫团长有点事。” 周聿琛的姑父跟钱师长曾是一个班的老战友，一同并肩作战，出生入死，关系极好，但两人碰面就爱互掐，揭对方的老底。 没见吧，又念得慌，还不许旁人说对方的坏话。 钱师长也是个老江湖，看出周聿琛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勉强，指了指他：“成，你小子记住啊，要是忘了，我直接找你姑父说叨说叨。” 说着将周聿琛请进屋，自己去厨房跟卫欣说明了情况。 很快，系着围裙的卫欣走了出来，笑问道：“聿琛找我什么事？留在家里吃饭吧，你来得巧，今天正好买了肉，做你钱叔叔爱吃的蒜苗炒肉。” 周聿琛婉拒：“谢谢卫团长，家里已经做好饭了就等我回去，不能浪费，下次吧。今天特意过来找卫团长，是有个情况想向您反映。” 卫欣点头：“你说。” 周聿琛道：“卫团长，你们文工团的张清瑶今天上午突然跑到我家里，对着我妻子咆哮谩骂，将她推倒石头上撞伤了胳膊，事后张清瑶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就跑了。这事，田大妞……她们几位嫂子当时都在场，可以作证。” 又是张清瑶！ 卫欣眉头紧拧：“她今天刚出院怎么都不消停！这……聿琛，这事是她的错，但她后天就要出发去藏区了，两地的调令也已经出了，现在再处罚她不合适。我明天找她谈话，让她向你们家小陆道歉吧。” 不是卫欣徇私，而是严格来说，张清瑶已经不是她文工团里的人了。 周聿琛思索两秒问道：“这种不诚心的道歉就不用了，她的档案还没调走吧？” 去藏区不容易，而且现在都是纸质文档，所以档案都是跟着人走的。 卫欣摇头说：“还没，过两天张清瑶走的时候一并交给进藏区的部队送过去。” 周聿琛颔首说：“那请卫团长调查清楚此事，然后如实记录在她的档案上，由藏区那边下处分，您觉得如何？” 卫欣听明白了，张清瑶今天的所作所为彻底激怒了周聿琛，周聿琛不打算放过她。 张清瑶这是还没去藏区就先背了个处分，哪怕她再会讨好卖乖，恐怕那边的领导一看档案也对她喜欢不起来。 到底是自己手底下的兵，卫欣心里有点难受，但也知道这是张清瑶自作自受，做错了事就得承担后果。 她郑重向周聿琛承诺：“明天我会详查此事，如果事实如你所说，我会实事求是地记录在档案上，并附上一封信向藏区那边说明情况。” 第83章 上药 嘎吱一声，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陆青枝立即将她的本子收了起来，进厨房将留的饭菜端了出来：“回来了，洗手吃饭吧。” “嗯。”周聿琛别好插销，洗了洗手，走进屋没看桌上的饭菜，反而盯着陆青枝。 陆青枝摸了一下脸，干干净净的没脏东西：“你看我做什么？吃饭啊，我们已经吃过了，这是给你留的。” 周聿琛不答，锐利的目光直直盯着陆青枝：“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陆青枝被他这目光看得瘆得慌，抿了抿唇：“没，没有啊。要是没什么事，我回屋休息了。” 总感觉今天的周聿琛怪怪的。 虽然他没发火，但陆青枝直觉他现在的心情好像不怎么好。 她可不想在这时候去招惹他。 还是先溜为敬吧。 可刚一转身，她的胳膊就被人攥住了，力道不是特别大，但陆青枝小臂受了伤，她还是忍不住轻轻抽了口气，回头抱怨道：“你干什么……” 话说到一半，陆青枝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周聿琛一把将她的袖子拉了起来，露出半条紫青的胳膊，跟另外一半雪白的胳膊相比，触目惊心。 周聿琛面色铁青：“说说，怎么回事？” 是不是他不问，她就压根儿不打算告诉他？ 陆青枝隐约知道了他生气的点，连忙解释：“其实这胳膊就是看起来严重，没伤到骨头，只是有点淤青，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这话一出，周聿琛浑身散发出来的低气压快要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陆青枝咽了咽口水，讷讷地说：“今天张清瑶跑来找我，跟我发生了点争执，推了我一下摔倒的。” “这个，她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当时在气头上。而且她都要走了，咱也别跟她计较了。” 陆青枝是真怕周聿琛去找张清瑶。 周聿琛这么敏感精明，万一张清瑶再说点什么，她跟原主差别这么大，周聿琛产生了怀疑怎么办？ “你倒是姐妹情深！”周聿琛冷嗤了一声，“坐下。” 陆青枝心里直打鼓，对上他迫人的视线，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周聿琛拉过一条板凳，坐在她对面，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比拳头大的褐色瓶子打开，顿时一股刺鼻的气味窜入鼻间。 这味道实在是太霸道了，有点像正红花油，瞬息间屋子里都是药膏的气味，陆青枝忍不住皱了皱鼻子，把胳膊往后缩：“淤青不用抹药的，过几天就好了。” 周聿琛不由分说，抓住她的胳膊放在膝盖上：“不要动。” 旋即拧开了盖子，从里面挖出一团青褐色的药膏，涂抹在胳膊上，轻轻揉搓。 他的动作看起来大开大合的，但下手的力道却并不重，只让陆青枝感觉到了轻微的刺痛感。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胳膊。 “很痛？”周聿琛皱眉，放轻了手上的动作，“还痛吗？” 陆青枝对上他漆黑的眸子。 他的眸子很黑很沉，像是无边的夜色。 这样一双眸子原本应该是冷漠孤寂的，但随着他眉头轻蹙，便像是谪仙误入凡间，瞬间便染上了人间的温度。 “还是很痛？”周聿琛见陆青枝不说话，又放轻了一点力道。 手指轻得像是羽毛轻轻擦过陆青枝手臂上的肌肤。 陆青枝的心肝瞬间颤了好几下，心跳骤然加速，她连忙避开他的视线，不停摇头：“没，不痛的，你重点没关系的。” “好。”周聿琛稍微加重了点力道，继续给她涂药，只是眼睛时不时地朝她看一眼，确认自己没把她弄痛。 陆青枝被他看得浑身僵硬，心脏砰砰砰地跳动，像是要蹦出来似的。 看到他将药膏抹到了最后一片，陆青枝如蒙大赦，飞快站了起来：“好，好了，你赶紧吃饭吧，不然一会儿饭菜就要凉了，我，我先回屋休息了。” 说完跟个兔子似的窜回了自己的房间，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周聿琛盯着紧闭的门板，眉头紧皱，低头看了看自己骨节分明的大手，莫非这力道还是重了点？ 那明天再轻一点？ * 张清瑶摸着被打的脸颊，心里恨得牙痒痒的。 她摊开报纸，从头到尾将那篇新闻报道看了一遍。 还好，陆青枝估计也就是沾了技术员的光，所以上面对她只是一笔带过，不算什么。 下次，陆青枝可就没这样好的机会了。 只是为什么同样是重生，她好像越过越差了，现在几乎是等于被安城文工团赶了出去，要去环境恶劣物资贫乏的藏区。 而陆青枝这个恶毒的女人反而越活越好了。 凭什么？ 她不服！ “瑶瑶，你没事吧？”韩爱华看着她坐在镜子前一发呆就是半个小时，不禁担忧地问道。 张清瑶垂下的眼睑中闪过一抹厉色。 陆青枝不让她好过，她走之前也要给她添点堵。 张清瑶吸了吸鼻子：“没事，就是很难过，爱华，现在我也只有你一个朋友了。我昨天去找陆青枝跟她道歉，庞俊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谁知她竟然二话不说就打了我一巴掌。” 她指着自己的脸颊：“这儿还有点印子呢。爱华，你说我做人是不是很失败，无端被庞俊纠缠，现在又跟好朋友闹僵了，我也许天生就不招人喜欢吧。” 韩爱华当然是站她这边，立即抓住她的手道：“瑶瑶，你别这么说，这不是你的错，那个陆青枝就是个小心眼，庞俊找她的麻烦，她怎么能怪你呢。你还有我呢，等你去那边落脚后，记得给我写信。” “嗯，谢谢你爱华，我最好的朋友。”张清瑶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了下来，“我就是有些心痛，以前我跟陆青枝的关系多好啊，她肯定是听了别人的挑唆才误会的。我这一走，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我不希望她这么一直误解我，可我的话她现在根本就听不进去。” 韩爱华立即拍着胸口保证：“没事，瑶瑶，我去找她，帮你解释。” 张清瑶刚要表示感动就听到门口传来卫欣冷若冰霜的声音：“误解？说来听听，我也想知道，要不要我把昨天在场的几位军嫂一块儿叫过来听听你的解释？” 第84章 张清瑶众叛亲离 听到这个声音，张清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两行泪珠挂在眼睑上，要掉不掉的，很是滑稽。 但她到底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很快就反应过来，站起身解释：“卫团长，我没其他的意思，就是很遗憾要走了还没解释清楚跟朋友的误会。” 韩爱华也连忙帮她说话：“是啊，团长，瑶瑶也是好意。” “闭嘴！”卫欣狠狠地呵斥了韩爱华一句，“忘了你背的记大过处分了？不光是在团里你的升迁会受阻，过两年退伍转业安置也会受影响，这影响的是你一辈子的前程。” “伤疤都还没好，你就忘了痛？” 韩爱华动了动嘴唇，嗫嚅道：“我，对不起，团长，我不会再冲动了。” 卫欣看着韩爱华，很是心痛。 韩爱华在工作中认真刻苦，从不叫苦，也不嫌戏份不如意，安排她做什么就做什么，生活中也是个热心的小姑娘，谁让她帮忙，只要她能帮的绝不推辞。 这是一个觉悟很高，又很踏实仗义的好姑娘。 她本该有个光明的未来，却因为上次擅闯关押室给毁了。 卫欣惜才，心里遗憾了很久，一直将这归结为韩爱华太冲动了，还私底下教育了她一番。 谁知道原来韩爱华是被人当成了枪使。 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将她的善良、仗义当成了一把可用的武器，也不管这把武器会不会因此受损折断。 卫欣虽知道张清瑶不是那么清白单纯，但怎么都想不到，她会三番五次利用对她一片赤诚的韩爱华。 韩爱华因为她都背上了记大过的处分，她还再次利用韩爱华对她的一片真心，她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这一刻，卫欣心里对张清瑶仅存的那点善意都消失了。 卫欣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爱华，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她也不好责怪韩爱华，她这样经验丰富的老革命都被张清瑶给蒙蔽过去了，更何况韩爱华这样一个年轻单纯的小姑娘。 “通知所有人去会议室，我有事要宣布。”丢下这话，她看都没看张清瑶，转身出了宿舍。 韩爱华虽然单纯热血了点，但也并不是傻子，从卫欣对张清瑶冷淡的态度和这番话中隐约察觉到了点什么。 但她又不可置信，她跟瑶瑶可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静默少许，韩爱华没再提先前的话题：“瑶瑶，团长让开会，咱们走吧。” 张清瑶心里是又惧又恨。 她不知道卫欣站在门口听到了多少，但见卫欣现在对她冷淡的态度，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吸了吸鼻子：“对不起，爱华，是我害你被团长骂了，对不起。” 以前这招无往不利，但这次似乎也失效了。 韩爱华摇了摇头：“没事，走吧，别落在最后了。” “嗯。”张清瑶默默跟在后面，看着几步外韩爱华的背影，眼底戾气纵横。 她就知道，这世上谁都是靠不住的，仅仅就凭卫欣几句话，韩爱华就疏远了她，这所谓的友谊不过如此。 两人走进会议室里时，文工团的姑娘们快到齐了。 三五成群坐在一块儿低声讨论：“今天怎么突然开大会了？最近没有特别的安排和节目吧。” “是啊，咱们最近排练进度也很不错啊，卫团应该不会发飙吧。” “那可难说了，先前我在走廊上碰到了卫团，她的脸色很不好看，大家小心点。” …… 一群人议论纷纷，只有坐在角落的韩爱华和张清瑶没说话。 韩爱华是还在想刚才卫欣的话。 张清瑶则是明天就要走了，有什么新的安排或是政策也跟她没关系。 几分钟后，一身利落军装的卫欣走进会议室。 姑娘们立刻坐直身，闭上嘴，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卫欣扫了一圈，目光落到后排的张清瑶身上。 张清瑶脸色苍白地坐在角落里，低垂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不知内情的，看到她很容易心生怜悯。 卫欣收回目光，坐到上首的位置，冷静开口：“今天突然将大家召集起来开这个会，是因为我发现我们文工团有个别团员的思想觉悟很低，需要学习改造！” 用到了“改造”这个词，那就严重多了。 姑娘们一个个规规矩矩坐着，像是一尊雕塑般，动也不敢动。 卫欣继续开口，先是重申了一遍文工团的规章制度：“你们穿上了这身军装，意味着你们都是军人，要对国家、对民族、对人民忠诚，要有勇于牺牲奉献的精神，而不是为了一己私利，玷污了咱们这身军装，玷污了你们帽子上先辈用鲜血染红的五角星。” 底下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张清瑶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总感觉卫欣说这些话是在针对她。 但转念一想，她的调令已经下来了，明天就要走了，严格说起来，她已经不是安城军区的人了，卫欣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想到这里，她心下稍定，安慰自己镇定，没事的。 可下一刻，卫欣就直接点了她的名。 “张清瑶昨天出院后跑去家属院，找军嫂陆青枝，期间两人发生争执，推拉之下，陆青枝胳膊受了不轻的伤。据当时在场的军嫂所说，是张清瑶突然跑去逮着陆青枝谩骂质问的。这是严重的违纪行为。” 大家不约而同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张清瑶。 韩爱华更是直接侧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张清瑶。 瑶瑶只说陆青枝扇了她一耳光，没说她还害陆青枝受伤了呀，更没提她是去找茬的。 “瑶瑶，你，你一直在骗我？” 张清瑶察觉到几十双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她脸上火辣辣的，很是难堪，心里将卫欣也给记恨上了。 “卫团长，这里面有误会……”她还想解释。 卫欣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张清瑶，我只看结果，结果就是我们文工团的人主动去找军属的麻烦，还害得军属受了伤。这件事我会写进你的档案里，交给藏区那边，你好自为之吧！” 闻言，张清瑶慌了：“不，卫团长，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解释……” 一过去就背个处分，她以后的前途恐怕连韩爱华都不如。 卫欣知道她满口胡言，巧舌如簧，压根儿没兴趣听：“张清瑶，你是想我把文工团里所有人对你的评价都如实反映给藏区那边吗？” 张清瑶抬头看着一双双或厌恶、或幸灾乐祸、或难以置信、或鄙夷的目光，浑身发寒，要是这些人都写信给她的新单位，她也别想在新单位做人了。 她连忙闭上了嘴巴。 卫欣懒得看她：“今天就到这里，韩爱华到我办公室里等着。” 第85章 我还会回来的 半个小时后，韩爱华发疯一般冲进了宿舍，抡起胳膊就给了正在收拾东西的张清瑶一巴掌。 张清瑶手里的衣服散了一地，她捂住脸，不可置信：“你发什么疯？” 韩爱华双目含泪，用力点头：“没错，我是疯了，要是不疯，我能把你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当好朋友，什么都信你的，什么都听你的，被你不断地利用，害得我自己和那值班的几个同志都记大过吗……” 看到门口聚拢过来的看热闹的文工团姑娘们，张清瑶又气又怒，哪怕是要走了，她也不希望被人看笑话。 “爱华，你冷静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里面有误会。” 韩爱华一口就打断了她：“误会？什么误会？是你从未收过庞俊的钱，没跟他不清不楚，还是你说没人搭理陆青枝，她整日缠着你，非要借钱给你，还是今天你说陆青枝打了你一耳光，没说她受伤的事，又还是……” 韩爱华将张清瑶在她面前撒过的谎一桩桩一件件全吐了出来，根本不在意丢不丢脸，别人怎么看的事。 以前张清瑶很享受韩爱华这种冲动、耿直、一根筋的性格。 她只要哭一哭，装装柔弱，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能引得韩爱华这个愣头青为她出头。 但这一次她体会到了回旋镖扎到自己身上的感觉。 韩爱华认死理，执拗起来，什么都不管。 但她不要脸，自己还要脸面呢。 “爱华，你冷静点，这里面肯定有误会，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张清瑶仍试图让韩爱华冷静。 韩爱华啐了她一口唾沫星子：“呸，你还想骗我？关于你的调查报告，我都看见了，今天我要撕烂你这张骗人的嘴。” “住手，韩爱华，你是不想穿这身军装了吗？”卫欣站在门口厉声呵斥道。 吵架是一回事，要打起来，张清瑶明天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而韩爱华是第二次犯错，哪怕卫欣惜才也不可能包庇她。 韩爱华这才住了手，只是眼神恨恨地盯着张清瑶：“我跟你绝交，以后见你一次骂一次。” 说完扭着头像只斗胜的公鸡一样，昂首挺胸地走了。 卫欣也不愿为了张清瑶再生事端，挥手道：“都散了……” 驱逐了姑娘们，卫欣瞥了张清瑶一记：“张清瑶，希望你去了新的单位能够改过自新，将精力和时间都用在工作上，不要再搞这些歪门邪道的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不等张清瑶回话，转身离开。 张清瑶看着空落落的宿舍，气得将刚捡起来的衣服全砸在了地上。 这些人全给她记住了，她一定会回来，将他们曾经加诸在她身上的这一切，十倍百倍地奉还回去。 * 傍晚，周聿琛回家道：“昨天就张清瑶上门闹事的事，文工团已经予以了处罚。因为她的调令已经下来了，组织关系也已经转走，所以卫团长将她上门闹事打伤军属这事写进了她的档案中。” 陆青枝听完大乐：“卫团长真是铁面无私。” 人还没去先背上一道处分，藏区那边的人肯定对张清瑶印象不好。 张清瑶以前惯用的手段在那边估计行不通了。 看到张清瑶不好过，陆青枝就开心了。 她侧头看向周聿琛：“那庞俊呢？判刑了吗？” 陆青枝跟庞俊倒是没什么深仇大恨，但这个东西是张清瑶黑化的源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早点判刑送去改造的好。 周聿琛倒是知道：“今天刚判，判了三年劳改。庞国强因涉嫌徇私舞弊，已经被撤职抓了起来，估计也要判刑，邱华英和庞招娣她们已经被放出来了。” 陆青枝赞许地看了周聿琛一眼，只问一句他就把其他的都说了，这男人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啊，她想什么都知道。 “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将张清瑶明天就要走的事传到庞家人耳朵里？”陆青枝狡黠地问道。 张清瑶这么三番五次针对她，她哪能让张清瑶就这么痛痛快快地走了。 周聿琛有点意外，小猫也敢伸出爪子了。 看着她忐忑的眉眼，周聿琛只说了一个好。 * 次日清晨，张清瑶孤零零地一个上了去藏区的车子。 文工团里没有一个人送她，甚至，就连看到她，不少人都远远避开，生怕跟她牵扯上任何关系。 张清瑶低垂着眼睑，安安静静地坐在绿色的半敞篷吉普车里，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她本来就不胖，这一次住院人又瘦了一些，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很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 上车后，同样奔赴藏区的一行人都跟她打招呼。 张清瑶同样回以腼腆的微笑。 车子开动，大家开始讨论起自己为什么要去藏区，不少人都怀抱着一腔热血，准备去祖国最困难的地方，报效国家。 最后轮到张清瑶，她正想开口，车子忽然停了下来。 开车的战士皱眉呵斥：“你们怎么回事？当街拦车是很危险的事。” “张清瑶是不是在你们车上？”邱华英两眼暴凸，仿佛要刺穿绿色篷布，看到里面的人。 车上一同去藏区的军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张清瑶。 张清瑶紧紧攥着包袱，浑身轻颤，看起来颇为可怜，一个年纪比较轻，又不知内情的战士见了想帮她说话，却见车子外面又传来了邱华英的怒骂声。 “张清瑶，我知道你就在车上。我们家阿俊帮你还债，给你买丝巾，买高档糖果糕点，还替你顶罪，现在他被判刑你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看都没看他一眼，你还是人吗？” 庞招娣也在一边哭：“张清瑶，我们阿俊被判刑了都还心心念念地想着你，你都不去看他一眼就走，你的良心呢？你下来，咱们说清楚。” 张清瑶不动，庞家人都是泼妇，现在又没韩爱华挡在她面前，她下去肯定是要吃亏的。 最后还是两个年轻的小战士下车将人拉开，这事才过去。 车子重新启航，但车内的气氛再也不如刚开始那样和谐欢快，所有人看张清瑶的眼神都变了，没人再搭理她，甚至挨着她坐的两个女同志都悄悄跟她拉开了距离。 张清瑶的赴藏之行，还未开始就已显得困难重重。 第86章 邀请杜红 “小陆，好消息，好消息，那个心眼贼多的张清瑶今天走了，去藏区了。”田大妞欢天喜地地跑来告诉陆青枝这个消息。 陆青枝早就知道了，但还是故作惊讶地表示：“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以后也不用担心她来找我麻烦了。” 爱八卦的人最喜欢的就是别人的捧场。 陆青枝这副语气极大地取悦了田大妞。 她高兴地说：“可不是，听说她走的时候，文工团一个人都没去送她，活成她这样也真是失败。当年我带着大虎二虎他们来找老刘时，村里人都来送我呢，亲自把我送上车。” “那是嫂子你热心，人好，大家都舍不得你。”陆青枝笑道。 田大妞笑得嘴都合不拢：“小陆，咱们家属院啊就属你嘴巴最会说话。” 陆青枝失笑，再这么商业互吹下去，她们今天也别想干正事了。 她岔开话题：“田嫂子，周日开军嫂交流大会的事都通知下去了吗？可还有人没通知到？” 因为很多军嫂不识字，而且物资紧张，弄个邀请函什么的就免了，这事都是由田大妞和几个外向能说的热心嫂子挨个上门通知。 田大妞点头：“都通知……不对，还有一个杜红，她不在家属院。这都快一个月了，她还一直呆在娘家不回来，你说她是不是真的要跟姚腾飞离婚啊？” 陆青枝摇头：“谁知道呢。” 田大妞笃定了点了点头：“肯定是的，他们俩吵架从来没这么久过。前两天我们家老刘都还在说，这再离啊要影响姚腾飞的前程了。” 婚姻极其不稳定，会让组织觉得你这个人不够成熟稳重，怎么敢把特别重要的工作和任务交给你。 陆青枝不想八卦姚腾飞跟杜红的婚姻。 不然回头传出离谱的八卦，影响不好，还容易惹火上身。 她笑着说道：“嫂子，不管他们以后怎么样，现在杜红都还是咱们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员，这个事咱们应该通知，至于来不来那是她的事。不然就漏掉她一个，不知情的还以为咱们是故意针对她呢。” 陆青枝可不想给人落下话柄。 “小陆，你说得有道理，可她娘家在城里，咱们谁都没去过，要特意去她娘家找人吗？”田大妞有些头痛。 去一趟城里可不容易，而且杜红又为人高傲，家属院估计没人愿意干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陆青枝轻笑着摇头说：“当然不用，咱们通知姚腾飞就行了，他肯定能联系上杜红。” 本来大家邀请杜红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看在姚腾飞的面子上。 田大妞赞同：“这样好，她男人要不要通知她，那就是他们两口子的事了。” “是啊，不过嫂子你知道的，我前阵子跟杜红闹了点小矛盾，这事由我去通知不合适，还是得劳烦嫂子出面。”陆青枝笑着说道。 其实不是不方便，而是陆青枝不想去找姚腾飞。 她跟杜红闹矛盾这事，姚腾飞不可能不知道。 这件事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是杜红先找她的茬儿，错在杜红，但姚腾飞身为周聿琛的下属，这么久了，却从来没上门表示过什么，连一句敷衍的道歉都没有。 这说明，要么姚腾飞并不觉得是杜红错了，或者即便是杜红错了他也偏向自己媳妇，要么就是他看不起自己，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陆青枝觉得估计这两个原因都有。 就杜红那副看不起她的模样，肯定没少在姚腾飞的面前说她的坏话。 姚腾飞听多了枕边风，再加上自己嫁给周聿琛的手段也确实不光彩，姚腾飞心里应该很看不起她。 但别人也就罢了，姚腾飞这么个抛妻弃子的陈世美，凭啥看不起她？ 他看不起陆青枝，陆青枝心里还鄙夷他呢。 所以陆青枝不想去找他。 田大妞不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绕，很痛快地就接下了这个活：“成，傍晚我去找他。” * 下午下班回家。 杨进步、姚腾飞、刘文清边走边讨论工作上的事。 三人一进家属院就被田大妞的大嗓门叫住了：“姚副团，姚副团……” “你咋咋呼呼的干什么？”刘文清觉得有些丢脸，斥责道。 田大妞才不搭理他呢，拿着还沾着青草和泥土的镰刀飞快跑了过来，冲到姚腾飞面前问道：“姚副团，经首长批准，咱们家属院要举行一次军嫂交流大会，你们家杜红参不参加啊？她这一直不在家属院，咱们联系不上她啊。” 姚腾飞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跟妻子闹矛盾分居这事虽然不少人知道，可被人这样大剌剌地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要不是知道田大妞就是这种直爽、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他都要怀疑田大妞是故意来下他面子的了。 作为好哥们，刘文清一看就知道姚腾飞是觉得丢脸，连忙挥了挥手赶田大妞：“知道了，在外面胡咧咧什么？没看天都快黑了吗？赶紧回去做饭。” 田大妞没搭理他，冲着姚腾飞问道：“姚副团，你还没说呢？你们家杜红到底来不来啊，咱们还要统计大概人数呢！” 姚腾飞挤出一个艰难的笑容，用尽量温和的语言说：“她会来的，军嫂交流大会是首长支持的，也是咱们家属院第一届，很有意义，她这段时间工作虽然忙，但也不会缺席的。” 姚腾飞粉饰太平，想把杜红的离家出走说成是因为工作忙暂住在了城里。 可惜田大妞压根儿没注意到他的重点：“哦，好，那我把她记上了啊，我得回家做饭了。” 说完也不管几个男人，风风火火地跑了。 刘文清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无奈地说：“她就这性子，无心的。” 杨进步就没他这么委婉了：“我说老姚，咋回事啊，不就一个女人，你还治不了她啊？要我说啊，训一顿就好了。” “没，真是最近她工作太忙了，这个星期天就回来。”姚腾飞还一口咬定杜红不是离家出走。 杨进步摇了摇头，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第87章 不回去就离婚 砰砰砰！ 大清早，杜家的大门就被拍得啪啪作响。 刚起床的杜绍军打了个哈欠，走过去抽出门闩，打开了门：“谁啊……哎哟，原来是妹夫，来这么早，还没吃早饭吧，快，进来坐，昨天馨雨他们姐弟还在念叨着你呢。” 杜绍军热情极了。 只是姚腾飞的脸色并不好看，他环顾了四周一圈：“杜红呢？” “就要起了，你去叫她吧。”杜绍军这时候也察觉到了姚腾飞的情绪，估摸着是小两口还在怄气中，便想着给他们一个机会好好谈谈，“我让刘妈做你最爱吃的银丝鸡蛋面。” 姚腾飞生硬地吐出“不用”两个字就抬腿去了杜红的房间。 杜绍军看着他这副杀气腾腾的背影，心里直打鼓。 其实杜红这次跟姚腾飞闹了这么久都不肯回去，姚腾飞也不来接她，杜绍军便意识到这两口子之间是出了大问题。 他也曾提过好几次让杜红带着孩子回去，服个软。 但杜红大小姐脾气，哪愿意先低这个头。 杜绍军有些担忧，想了想，还是悄悄跟了过去，看看两人今天谈得怎么样。 * 姚腾飞直接推开了杜红的房间。 杜红穿着一件水红色的丝绸睡衣正坐在梳妆镜前涂涂抹抹，听到声音，回头嗔道：“谁啊，都说了马上就……怎么是你！” 见是姚腾飞，她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但别过身的时候，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她歪着头往纤细的脖子上拍打着护肤粉，看也不看身后的男人，修身丝滑的绸缎睡衣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姿，水红的颜色衬得她肤白如玉。 以往姚腾飞最爱她这好身段，每次在闺房中看到她的娇俏动人，便什么气都消了。 但今天姚腾飞仍旧板着一张脸，开口的话更是硬邦邦的，能冻死个人：“二选一，要么你跟我回去，工作也调到子弟学校，以后踏踏实实过日子，要么咱们离婚！” 啪！ 杜红手里的梳妆盒子摔在了地上。 她猛地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瞪着姚腾飞：“好，好，好你个姚腾飞，你今天来就是跟我离婚的？好，离，现在就离，谁不离，谁他妈不是人！” 在外面听墙角的杜绍军再也坐不住了，赶紧跳了出来，当起了和事佬。 “哎呀，你们都在说什么糊涂话，离了馨雨他们姐弟怎么办？他们昨天还在吵嚷着想爸爸了呢，小红，不要说胡话，你胡闹也够了，腾飞亲自来接你，你赶紧收拾收拾，一会儿吃完饭带着馨雨他们回去。”他边说边不停地给杜红使眼色。 但杜红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哪听得进去。 她抓起梳妆台上的东西就往姚腾飞的身上砸去：“谁要跟他回去？离婚！” 姚腾飞看着她这副蛮不讲理的样子，也来了气：“我回去写离婚报告。” 说完就走，完全无视了杜红的愤怒。 杜绍军看看杜红，又看看姚腾飞，气得狠狠跺了跺脚，提步追了出去。 在门口，他追上了姚腾飞，拉着姚腾飞的胳膊说：“妹夫，小红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跟你怄气，说的都是气话，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看到这个一直当和事佬的大舅哥，姚腾飞语气稍缓：“大哥，你别说了，我这有老婆跟没老婆有什么区别，你知道家属院的人背后都怎么笑话我的吗？说我管不住老婆，被个女人拿捏了，你知道同僚和上司是怎么看我的吗？说我连这点家务事都处理不好，能力有限。” “哎，我想过了，长痛不如短痛，这么拖着不如离了，对我们大家都好。” 看着姚腾飞这副心灰意冷的样子，杜绍军急了。 姚腾飞是个男人，离婚对他的影响比较小，他当然可以随便说离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家的成分在这个世道很不受欢迎，能有姚腾飞这么个出身清白又是军官的妹夫，益处多多。 旁的不说，单是别人知道了他们家有个姑爷是部队上的军官，别人就要对他们高看一眼，对他们的态度都要好很多。 离了姚腾飞，杜红乃至他们杜家上哪儿找这么张护身符？ 杜绍军是个聪明人，看得远，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同意让杜红嫁给比她大了十岁又是二婚的姚腾飞。 “妹夫，我知道，杜红被我们养出了许多娇小姐脾气，你放心，我去劝她，保证她今天就带着馨雨他们回去。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给他们一个机会吧。”杜绍军拍着姚腾飞的肩膀，苦笑道。 姚腾飞沉默少许，终是松了口：“大哥，你一直为我和杜红的事操心，待馨雨他们姐弟更是视如己出，这些情意我一直记在心里，我答应你。” 杜绍军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好，腾飞谢谢你，留在家里吃了早饭再走。” 姚腾飞拒绝：“不用了，我还要赶着回去上班。” 听他这么说，杜绍军也不好再挽留了，亲自将他送到巷子口。 等回到家，杜红的房间已经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她摔碎的东西，连个下脚的地方都不好找。 杜红衣服也没换，头发也没梳，趴在床上呜呜呜地哭。 杜绍军头痛，关上门，走到床边，语重心长地说：“小红，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早跟你说过，差不多就得了，你老这么置气，迟早会耗光姚腾飞的耐心。” “耗光就耗光，谁稀罕啊！”杜红闷闷的声音从被子下传来。 杜绍军知道她是在说气话，但现在姚腾飞已经没耐心哄她了，自己再不下重锤，杜红这段婚姻真的要走到尽头了。 “行啊，离婚了他马上跟前面那个复婚了，你让馨雨他们姐弟俩怎么办？你就这么给人家腾位置了，甘心吗？” 姚腾飞的前妻那就是杜红心里的一根刺。 她立马止住了哭泣，但还是嘴硬：“复婚就复婚，当谁稀罕姚腾飞这个泥腿子啊！” 杜绍军的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了：“闭嘴！杜红，你是嫌自己成分还不够糟糕？你知不知道，现在的形势对我们很不利，你要跟姚腾飞离了，哪天因为阶级成分被人拉去农场改造，别怪我没提醒你。” “还有，你已经是结了婚的人了，老赖在娘家算怎么回事？你要不愿意回去，那自己搬出去租房子住！” 杜红腾地坐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杜绍军：“你赶我走？这也是我家，你凭什么赶我？” “就凭我是这个家里的一家之主。”杜绍军狠了狠心，“今天就搬，你不搬，我让人将你的东西都丢出去。” 杜绍军丢下这话转身就走，不然他怕待会儿听到杜红的哭声又要心软。 这个妹妹真是被他们给惯坏了，口无遮拦，不知轻重。 现在这形势，她跟姚腾飞这婚绝不能离。 第88章 小东要上学了 下午，陆青枝蹲在院子里种西瓜和南瓜，田大妞拿着个鞋垫跑了过来，神神秘秘地说：“小陆，你瞅见没，刚才杜红带着两个孩子自个儿回来了。” 陆青枝不意外，两人有孩子，哪是那么容易就真的离了。 “这样啊，看来姚副团的效率不错，嫂子昨天才找他，他今天就把杜红叫回来了。” 田大妞撇了撇嘴，凑到陆青枝跟前，小声嘀咕：“哎哟，才不是这样的呢，是姚腾飞威胁杜红不回来就离婚，杜红这才回来的。看来她嘴巴上硬气得很，实际上也怕离婚嘛，那当年装什么清高，说什么新时代了，离婚是新的开始，我呸。” 陆青枝从她的吐槽中抓住了重点：“嫂子怎么知道这么详细？” 这田大妞也未免太神通广大了吧。 田大妞气哼哼地骂道：“这是我家那老东西给姚腾飞出的主意。说杜红肯定不敢离婚，让姚腾飞以退为进，硬气起来，杜红那边肯定会妥协。就算杜红还倔着不松口，杜家人也不可能傻得真让他们离婚了。” “杜家看姚腾飞要动真格，肯定会想方设法劝杜红回来，没有娘家支持，杜红带着两个孩子在外面怎么生活？她迟早得服这个软。” 陆青枝心惊不已。 这个刘文清平时看起来和和气气的样子，将人心拿捏得极准啊。 不过饶是刘文清计谋百出，遇到田大妞这么个一根筋，奉行一力破万法的主，也拿她没辙。 你讲道理，你讲大形势，她不知道，她也不懂。 她就知道，谁让她和她的孩子日子不好过，她能提刀跟人拼命。 这算不算是一物降一物的典型。 “昨晚他们在你家喝酒了？” 田大妞为人热情，不爱计较，刘文清脾气好，人缘不错，所以经常有战友会跑去他们家喝酒。 已婚男人们偶尔小聚，也多会选在他们家。 田大妞忿忿不平地说：“可不是，我家那老东西就是爱多事。还是你们家周团好，不掺和这两口子的破事。” 作为一个差点被离婚的原配，田大妞天然就看不惯杜红这种仗着年轻和一张好皮囊打着“爱情”的旗号挤走原配的女人。 陆青枝安慰她：“刘参谋也是热心，咱们家属院里谁不知道你们两口子都是热心肠的人。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们家老刘这可是在积大功德。” 别看田大妞嘴里嫌弃刘文清嫌弃得不行。 但听到有人夸自己的丈夫，她还是很高兴：“他那个人就那样，最爱多管闲事了。” 田大妞是个坐不住的。 闲聊了几句，她站起身指了指姚腾飞家的方向：“杜红这都好久没回来了，走，咱们去看看她，看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咱们这当嫂子的也可以搭把手呀。” 陆青枝一眼就瞧出了田大妞的小心思。 她哪是去帮忙啊，她分明就是去看杜红笑话的。 陆青枝摇头：“我这还没忙完呢，我看嫂子你家里事也挺多的，还是别去了吧。” 周聿琛和姚腾飞是一个团的上下级，两人要天天一起工作。 她跟杜红不对付，彼此心知肚明就算了，但要是闹到明面上，对男人们影响很不好，搞不好还会被肖政委抓典型。 陆青枝可不想因为杜红这个无关紧要的人给自己的生活找麻烦。 田大妞一点都没把她的劝告听进去：“哎哟，别种了，东西放这儿又不会跑，一会儿回来再弄吧。” “那可不行，我这种子是托别人从海城那边弄来的，这两种种子是从苏联和日本引进的，很难得，不能出岔子。”陆青枝拒绝。 田大妞一听种子这么金贵也不劝了：“那我去了，回头跟你说。” 丢下这话，她就兴致勃勃地跑了。 陆青枝无奈摇头，这个田嫂子啥都好，就是太喜欢看热闹了，爱憎特别分明，这样很容易得罪人。 * 晚上，周聿琛回来，陆青枝连忙将这个事告诉了他。 周聿琛并不意外，因为今天姚腾飞已经跟他说了。 其实依他看，这婚离了更好。 但他跟姚腾飞只是一起共事，两人私交一般。 况且他上次已经提点过了，再多说就惹人厌了。 他对陆青枝说：“杜红这人一身资产阶级大小姐的恶习，吃穿用度从不遮掩，说话还经常不过脑子，迟早要出事，你离她远点。” 陆青枝有点吃惊。 她知道杜红不夹着尾巴做人会没好果子吃，那是因为她知道未来几十年的走向，但周聿琛能说出这话，要么是他的政治敏锐度极高，要么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 对于五十年代的详细历史，陆青枝并不清楚。 她试探地询问道：“是上面出了什么政策吗？” 周聿琛摇头：“还没有。” “还”这个字就用得很灵性，陆青枝默默咽下了到嘴边的问题，咳了一声：“不提他们了，吃饭吧。” 周聿琛擦了擦手，走进屋告诉陆青枝一个好消息：“确定了，幼儿园新增两个班级，下周一正式开学，回头我给小东报个名。” 陆青枝欣喜不已：“真的吗？总算是开班了，回头小东就跟三虎、四虎一起去上学好不好？” 小东这阵子经常跟这两兄弟一起玩，已经是能同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了。 听到这话，立马高兴地说：“好。” 陆青枝站了起来，解下围裙：“你们先吃饭，我去找田嫂子，跟她说这个事。” 别又把三虎四虎给耽搁了，三虎已经七岁了，还没上幼儿园，这两口子也不急。 陆青枝跑过去时，田家也正要开饭了，但田大妞丢下铲子就跑了出来，将陆青枝拉到了一边：“小陆，你听说没？” “嫂子也听说了啊，那下周一咱们一起送小东和三虎、四虎他们去幼儿园。”陆青枝笑道。 田大妞摆手：“哎哟，不是这个啦，是杜红，她要调回子弟学校做老师了，想不到吧？” 陆青枝很诧异：“她真愿意回来？” “她要不调回来，姚腾飞就要跟她离婚，你说她调不调回来？”田大妞撇嘴，又有些担忧，“她好像要教我家二虎，你说她会不会公报那个什么仇来着？” “公报私仇。”陆青枝说道。 田大妞用力点头：“对，就是这个词，你说她会不会打我们家三虎啊？” 陆青枝还真不确定，现在的老师可不是六七十年后的老师不能体罚学生，尤其是杜红又是个小心眼的。 而且她还打算让小东九月份就上一年级，不会也要遇到杜红吧！ 第89章 新手家长上线 同一时间，杜红也提起了陆青枝：“她还真上报纸了？” 姚腾飞知道她爱掐尖的毛病又犯了，避重就轻地哄道：“就一句话带过，听说是沾了什么技术员的光。” 杜红轻哼一声：“我就知道，她一个乡下来的，还不是走了狗屎运。那个田大妞天天捧她的臭脚，没出息。” 今天田大妞跑过来找她闲扯，话里话外都是在说陆青枝现在是如何的厉害，如何的得人缘。 杜红现在想起来心里都很不舒服。 陆青枝把他们家搅得一团糟，她倒好，又是上报纸又是搞什么军嫂交流会的，到处出风头。 姚腾飞不想跟她吵架，索性装没听到，闷头吃饭。 杜红见他不搭理自己，很不高兴，放下筷子：“这家属院里这么多有文化的嫂子，郑大姐却将军嫂交流会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她，也未免太偏心眼了。” “我算是看透了，家属院里这帮子人最是看人下菜了，周聿琛年纪轻轻就是正团级干部，前途无量，谁都向着他，连带的这些人也都闭着眼睛捧陆青枝。” 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姚腾飞也有些恼：“闭嘴，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胡说八道？”杜红指着自己，“我可是听说了，肖政委和郑大姐还特意请周聿琛两口子上家里吃饭，这么几年了，人家请过你吗？你自己说说，他们是向着周聿琛还是向着你？” “你是资历没周聿琛老，还是军功比周聿琛差？你可是整整比周聿琛大了快十岁，结果却被他压一头，有他在上面压着，你这辈子都别想有出头之日了，我看你啊，干到头最多也就个正团！” 这话戳到了姚腾飞的心窝子。 同一批人中，他年纪最大，升迁最慢，他心里有时候其实也不舒服，但都被他以“军人以服从为天职”给压了下来。 可今天这事却被妻子堂而皇之地摆到了台面上。 姚腾飞火冒三丈，重重将筷子拍到桌子上：“怎么？你嫌弃老子没本事？那你跟着老子干什么？你去找个有本事的啊，老子绝不拦你！” 说完，直接摔门而去。 看着撞得哐当响的门框，杜红眼眶发红，不满地抱怨：“有本事你找上面的领导啊，冲我发脾气算什么本事？我哪句话说错了！” 她之所以被陆青枝这么个一无是处的乡下女人压一头，还不就是找的男人不如陆青枝吗？ * 陆青枝将刷锅的水倒进菜地里，隐约听到了姚腾飞家传来的响动。 她走到门口，静静听了一会儿，见没了动静正打算回去却看到姚腾飞气冲冲地路过。 陆青枝拎着空桶进门，朝周聿琛努了努嘴：“姚腾飞两口子好像又吵起来了。” 周聿琛一点都不意外：“他们俩就不是一路人。” 陆青枝心说，在人家两口子眼里，我跟你也不是一路人。 周聿琛这一脸严肃的表情，跟他根本八卦不起来，陆青枝也熄了跟他讨论的为心思，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小东下周一就上学了，咱们得给他准备上学需要的东西，你觉得需要准备些什么？” 周聿琛沉思两秒，掏出十块钱递给陆青枝：“你看着买吧。” 陆青枝捏着钱，一样一样掰着手指头数：“首先是书包和文具盒，然后是铅笔、削笔刀、橡皮，直尺、三角尺、彩笔……这些需要准备吗？” 上辈子陆青枝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时父母正闹离婚，谁都没心思管她，这一拖就把她的年纪拖大了，最后奶奶直接将她送去念了小学。 所以陆青枝也没上幼儿园的经验，即便有估计在这个年代也没法借鉴。 周聿琛就更别提了，他的童年是在战火中度过的。 两个都没经验的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周聿琛打破了沉默：“明天我问问老刘他们。” 上个幼儿园而已，总感觉要不了这么多东西。 陆青枝点头：“我明天也问问田嫂子。不过我估计书包田嫂子会自己缝，大虎、二虎的书包就她自己做的。不过，咱们家还是买吧。” 让她这个现在刚学会钉扣子的人去缝一个针脚密实又美观的书包，真是太为难她了。 陆青枝自知不是这块料，就不挑战这么艰巨的任务了。 周聿琛也知道她钉个扣子都能扎着手，对这个决定很是赞同：“对，买一个。” 两人达成一致，第二天分头行动。 晚上提起这事，陆青枝都忍不住脸红：“田嫂子说就买一支铅笔和一个本子就行，其他的不用准备了。” 书包有就背一个，没有就算了，反正是幼儿园，就是送孩子去一起玩的。 橡皮？铅笔头上不有块红红的橡皮吗？干嘛还花冤枉钱去单独买一个。 本子田大妞都打算找大虎、二虎以前用过的旧本子，将一些没写满整页或是没写过的纸还有本子壳拆下来，用线缝起来，给两个孩子做个本子，这样就不用买了。 陆青枝很是汗颜，没有生活在这个时代，真的体会不到这个时代的百姓是如何的节俭。 周聿琛则从口袋里掏出半截铅笔，一个写到了一半的本子：“肖政委送我的，他家闺女用剩的铅笔和本子，他说对付幼儿园够了。”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好像是他们将事情弄得太隆重了点。 “不过书包还是要买一个的，幼儿园用了小学还可以接着用。”周聿琛说，“周日我们进城一趟，看缺什么一起买了。” 陆青枝没意见：“可以啊，不过我那天要开会，你跟小东去吧。” 周聿琛也记得这事：“一起，开会只需要半天，吃过午饭咱们再出发。” 第90章 我婶子做饭最好吃了 周日上午八点，军嫂交流会在大礼堂正式举行。 陆青枝一大早就带着几个嫂子在礼堂正前方贴上一排“安城军区第一届军嫂交流会”的大字，然后带着人站在门口登记。 因为有些嫂子不会写自己的名字，所以签到模式也改了。 陆青枝做了一张表格，将答应会参加交流会的嫂子名字全部填上去，按照姓名的首字母排序，这样要找就非常简单了。 每来一名嫂子，田大妞就在旁边低声跟她说是谁谁谁，她只需要在表格中找到对方的名字打个勾就行了。 嫂子们都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一个个把自己补丁最少的衣服拿了出来，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的，朴素又精神奕奕，展现着这个时代的美。 田大妞等几个性格外向、交游甚广的嫂子充当志愿者，将或笑盈盈、或腼腆、或忐忑的嫂子引进礼堂。 人比较多，找位置很麻烦，嫂子们也没这个意识。 所以陆青枝采用了先到就坐前面的原则，后到的一批依次坐后面，挨个坐，这样就不会显得凌乱。 不远处，肖政委和几个军区的首长看着这一幕，赞许点头：“这搞得不错嘛，肖政委，听说是你们家郑大姐组织的，你们家郑大姐工作能力就是强啊。” 肖政委连忙摆手：“首长谬赞了，这次真正的功臣啊还真不是咱们家郑大姐，而是周聿琛家的小陆。小陆前阵子上了安城日报，我本来是打算弄个小型的表彰会，让军嫂们多向她学习的。” “谁知这年轻的女同志思想觉悟特别高又很谦虚，提议组织个交流大会，促进军属们之间相互的了解，鼓励广大军属同志在工作中、生活中积极进步。” “然后他们就弄了这个交流会，我家郑大姐也就帮忙参谋了一些，具体怎么做，都是小陆和那一帮热心的军属做的。” 首长赞许颔首：“她们确实做得不错，妇女能顶半边天啊，咱们可不能小瞧了咱们的女同志。” 一行人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等几乎没军嫂来了，他们才走过去。 陆青枝和田大妞几人本以为能松口气了，结果看到肖政委领几个首长过来，连忙上前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首长好。” “好，咱们军区的女同志都是好样的，你们这交流会办得不错，我们也进去瞅瞅。”首长和蔼可亲地说。 陆青枝只得硬着头皮将人请了进去。 本想让首长坐在预留的第一排，但现在的领导干部那是真没架子，他们坚持要坐最后面。 陆青枝含笑将他们送到了最后一排，心里着实松了口气。 首长们坐最后不起眼的地方也好，不然她真怕待会儿要上去分享经验的嫂子们会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这就跟毕业答辩的时候，校领导带着一群教育界的大佬坐在下面是一个道理，想想就恐怖。 这样想的显然不止陆青枝一个。 田大妞见陆青枝回来，立马拉着她的手：“哎哟，小陆啊，首长他们怎么来了，你咋不早说啊，谢天谢地我不用上去分享什么经验。” 一会儿要上台的陆青枝…… 郑大姐看她们这副紧张得手足无措的样子，笑了：“首长们也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又不会吃人，你们怕什么？他们刚才还夸你们做得好呢。” “真的呀，郑大姐，首长都是怎么夸我们的？”田大妞立马来了精神。 其他几个嫂子也目光灼灼地盯着郑大姐。 郑大姐被他们的表现逗笑了：“说你们能干，组织能力强，个个都能顶半边天。” 几个嫂子都高兴得眉开眼笑，有人还笑着说回去要跟她男人显摆显摆。 后台一阵欢声笑语，郑大姐看她们都放松下来了笑着安排到：“那我先上去了，一会儿毛医生。” 毛医生立即整理了一下身上绿色的军装，站得近的嫂子帮她正了正帽子。 郑大姐走到台上，拿着话筒大声宣布：“首长好，各位军嫂同志们好，我宣布咱们安城第一届军嫂交流会正式开始！”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郑大姐继续笑道：“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我们广大的军嫂同志在家孝敬老人，抚育孩子，让战士们少了许多后顾之忧……下面有请卫生院的毛医生来与我们一起分享她的军嫂生活。” 毛医生落落大方地上台接过话筒：“大家好，我是卫生院的毛庆梅，45年念护士学校，后加入部队做了一名军医，我的爱人是……我既是一名军人也是一名军嫂、一名母亲，今天要跟大家分享的是一些家庭生活中医学常识。” “首先，大家尽量要喝热水，生水中含有大量的细菌和虫卵等物质，可能导致肠道感染、肠炎、肠道蛔虫等。其次，餐前便后要洗手，防止病从口入……” 毛医生用最浅显易懂的语言，跟大家讲了许多生活中需要注意的卫生事项，还有一些常见的疾病，比如伤口出血、淤青该如何处理，感冒发烧应该怎么治疗等等。 她还因地制宜，列举了安城本地就有的许多常用药草，比如夏枯草下火有奇效、黄荆叶搓一搓可以止血，车前草止腹泻…… 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就是陆青枝也觉受益匪浅。 而且毛医生还给陆青枝提供了一条新思路，她也可以讲专业知识嘛，讲简单点，讲一些实际生活中运用，这对很多要种地的军嫂来说非常实用。 而且还避免了她的尴尬。 陆青枝资历浅，嫁给周聿琛的手段又不大光彩，她现在在外人眼里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上过一次报纸，但也不能总抓住那件事讲吧？ 这未免有自吹自擂的嫌疑，而且也很没意思。 毛医生之后，又相继有几名嫂子上去交流经验。 毛医生开了个好头，上去的嫂子们虽然还是有些紧张，磕磕绊绊的，但大家都分享了很多生活中的小技巧。 比如一位养鸡高手的嫂子分享了许多养鸡的经验，从提高孵化率到小鸡的成活率，还有怎么才能让鸡尽量多产蛋，这嫂子都有一套很有意思的经验。 田大妞这个养鸡大户也如获至宝，听得两眼放光。 底下的首长们更是满意：“肖政委，咱们这些军嫂中有不少人才啊，应该好好用起来才是。” 肖政委很汗颜：“我也没想到，咱们的嫂子中藏龙卧虎，这些家伙，婆娘这么拿得出手也不向上面报告。对了，聿琛，马上要轮到你媳妇了吧，你媳妇擅长什么，一会儿打算讲什么？” 会议开始后才偷偷摸进大礼堂的周聿琛摸了摸下巴，还没开口，坐在他膝盖上的小东已经积极地回答了：“我婶子做饭最好吃了。” 这话引得几个首长哈哈大笑。 肖政委摸了一下小东的头：“咱们小东都说好吃，那肯定好吃，聿琛，你这人不厚道啊，这么久了一点风声都没传出。今天得让你媳妇好好教教我媳妇。” 旁边一首长也跟着乐道：“别说话了，轮到聿琛他媳妇上台了。” 第91章 英雄不问出处 陆青枝深吸一口气，从郑大姐手中接过了话筒。 看出她的紧张，郑大姐拍了拍她的肩，用眼神鼓励她。 陆青枝冲她腼腆一笑，抬头望向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在心里催眠自己：下面的都是一颗颗萝卜，都是萝卜占位置…… 突然，她的眼神扫到最后一排，一个小男孩兴奋地朝她挥舞着双手。 陆青枝定睛一看，这孩子竟然是小东，而抱着他的男人正是周聿琛。 这叔侄俩怎么来了？昨晚也没听他们说一声。 陆青枝好想捂脸。 她转开视线，不去看这对叔侄，深吸一口气，落落大方地开了口：“首长好，各位嫂子们好，我是陆青枝，今天有幸在……” 说了两句场面话，陆青枝开始切入正题。 “今天我给大家分享一些我自学的留种、保存种子的方法。在选取留种时，尽量选长势旺盛的植株，果实形状美观、饱满壮实的瓜果……晾晒种子时，可以用家里柔软的旧布、围裙等晾晒，以避免对种子造成刮擦损伤。” “最后是种子的保存，种子喜欢低温、干燥、避光的环境，如果家里有玻璃瓶子、小铁盒的，可以将种子分门别类放在里面，放置在柜子里。家里如果没有这些，也可用干竹筒装种子，开口处蒙上两层报纸再滴一层蜡油，这样也可形成密闭的环境……” 台下这么多人，刚开始陆青枝还有些放不开，但进入到她的专业领域后，她逐渐进入了状态，越来越自然，两只星眸灼灼生辉，整个人都绽放着一种自信的光彩。 连小东这个孩子都看出来了：“婶子今天真好看！” “嗯。”周聿琛轻应了一声。 明明还是那身粗糙的蓝布衣裳，但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让周聿琛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上次回来，在罗田公社看到她时的样子。 首长们也有不少是农村人出身，虽然已经有几十年没握锄头了，可对种地多少还是了解的。 一个首长推了推眼镜说：“聿琛，你这媳妇有点东西啊，我记得她没上过学吧。” 闻言，其余几位首长纷纷侧目看向周聿琛。 周聿琛知道他真正要问的是什么，解释道：“没有，只在老家时上过扫盲班，但她对这方面非常感兴趣，去新华书店买过相关的书籍自学，还从农技站的技术人员那里借了学校的教材自学，笔记都写了厚厚一本了。” 肖政委也明白首长是担心什么，补充道：“聿琛他们结婚的报告是我批的，我当时派人去陆青枝的老家做过非常详细的调查，政审没问题。” 去年秋天，周聿琛出趟任务回来，却被人赖上，摊上这么一桩婚事。 肖政委是极为恼火的，所以在陆青枝的政审问题上格外严格。他派了好些人，将陆家往上数三代都查了个底朝天，兄妹三人在城里流浪的那几年更是翻来覆去查了好几遍。 他希望查出问题，政审不通过，这样周聿琛就不用娶陆青枝了。 但陆家人小偷小摸的坏毛病是有，可大问题实在是查不出来。 而且当时他们三兄妹都是十几岁的孩子，最大的陆强陆刚兄弟也不到十五岁，就更别提陆青枝了，解放那年被送回老家，她也才十二岁。 此后的几年，他们兄妹一直在老家乡下生活，最远也就去过镇上的集市。 至于来了家属院后，陆青枝的生活更简单了，几乎不怎么出家属院，能接触的也就是院里这些嫂子们。 听完两人的保证，首长颔首：“不错，这么说小陆同志天生就是学农的好苗子，被旧社会给耽误了啊，不然她要是有机会上学，咱们国家必定多一位女科学家。” 另一个首长笑呵呵地说：“这有什么？英雄不问出处，‘复花生’是左大娘选种繁殖出来的，她大字都不识一个呢。还有‘内乡五号’、‘荆山朴’等也是咱们的农民同志在田地里选育出来的品种。” 这一时期，全国有上千个农业新品种都是由田间劳作的农民选育出来的，他们中很多人大字都不识一个，没有任何现代化的农业研究工作，全凭一腔热血和丰富的农业经验、极强的识别能力，用肉眼选育出一个个增产增收的新品种。 这就跟八级钳工是一样的，仅凭双手就能堪比机床。 先前说话的那位首长哈哈大笑：“是我狭隘了，还是老郑你眼光看得远，聿琛啊，好好鼓励你媳妇，咱们每个人都是社会主义建设者，都能在平凡的工作和生活中做出不平凡的成绩。” 周聿琛连忙应是：“首长教训得是。” “今天不上班，没有首长，大家都是同志，不说了，看交流会，这是要完了呀。”首长有些遗憾，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哟，时间过得真快，这都十一点了，不知不觉三个小时就过去了。” “肖政委，你们这次举办的军嫂交流大会非常有意义，以后可以多举办一些这样正面的交流大会，促产促进步。” 肖政委笑道：“首长说得对，那能不能请首长为我们的优秀军嫂同志们颁奖状？” 本来肖政委和郑大姐计划的是由肖政委上去给大家发奖状的，但现在不是来了这么多领导吗？ 领导上去更能激发军嫂们的积极性。 第92章 心动 十一点半，交流会已经进入了尾声。 陆青枝和其他七名获奖的军嫂一起站在台上，等着最后一环——颁发奖状。 郑大姐拿着话筒，高兴地说：“下面有请首长们给咱们的优秀军嫂颁奖，希望大家向她们学习，在平凡的岗位上做出不平凡的成绩，为国奉献，为我们军嫂争光。” 下方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几位穿着旧军装的老人上台，将奖状发给了陆青枝她们。 陆青枝在门口见过面前这位老首长，她激动得手足无措，连忙行了个军礼：“首长好。” “好，好，小陆同志很优秀，希望你再接再厉，做出更好的成绩。”首长勉励了她一番，将奖状发到了她手里。 陆青枝捧着奖状，心潮澎湃，用力点头：“是，首长。” * 颁奖礼完，交流大会正式结束，嫂子们陆续离开，陆青枝也跟着人群走出了礼堂。 一出大门，小东就哇哇叫着扑了上来：“婶子，你今天好好看啊！” “小东的小嘴也越来越甜了。”陆青枝一把抱起他。 小东舔了舔嘴巴，疑惑地看着她：“婶子，不甜啊，你弄错了，小东的嘴巴不是糖，不甜的。” 天真的童言童语逗得路过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陆青枝也好笑地看着他：“我知道了，我们家小东还没吃糖，等吃了糖，嘴巴就变甜了。” 说着她像是变戏法一样，手从背后一绕，然后伸到小东面前，缓缓摊开掌心：“当当当……糖来了！” 小东震惊地看着她：“婶子，你手里刚才还没有的，糖从哪儿来的？” “婶子变戏法变出来的。”陆青枝笑眯眯地忽悠他。 小东还真信了，拿起糖果仔细看了看，不可思议地说：“还真是呢，婶子你可真厉害。” 扑哧！ 围观全程的肖政委忍不住笑了出来，拍着周聿琛的肩调侃道：“周团长，你可瞒得真深啊。” 被人打趣的周聿琛面无表情，倒是陆青枝在一旁红了脸：“肖政委，我就是逗逗小东。” 周聿琛睨了肖政委一眼：“郑大姐还有工作，你不回去做饭吗？” 这是要赶他走啊。 肖政委指了指周聿琛，乐呵呵地说：“对了，首长让我转告你一句话，小陆同志哪哪都好，就是这军礼行得不标准，这可是你这个家属的失职啊。” 陆青枝这下脸彻底红了，窘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够了，肖政委要我把你私房钱的事告诉郑大姐吗？”周聿琛直接下狠手。 肖政委一下蔫了：“好，你小子狠，我不跟你计较。” 嘴上放着狠话，肖政委比谁都跑得快。 陆青枝被逗乐了，刚才的尴尬也荡然无存。 她饶有兴致地问周聿琛：“肖政委还真背着郑大姐藏了私房钱啊？” 周聿琛点头：“他是个老烟枪，抗日的时候，他的肺部被子弹洞穿过，虽然救了回来，但医生要求他戒烟，因此郑大姐严控他手里的钱。他就找机会偷偷藏几毛，烟瘾犯了的时候买一包，抽一根过个瘾。” 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段故事。 陆青枝脸上的笑容敛去，认真地问道：“严重吗？” “还好，只要控制后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大家都知道他这情况，平时散烟也不会散给他，他实在忍不住了才会去买一包，郑大姐心里其实也有数，只要他不过分，郑大姐也是睁一只眼。”周聿琛解释。 其实他们这些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人，哪个身上没点毛病呢。 陆青枝宽心了：“那就好。你……你跟小东怎么来了？事先也不跟我说一声。” “是小东听说你要上台演讲，朝着要来的。”周聿琛毫不犹豫地将锅推给小东。 正含着水果糖的小东懵懵懂懂，完全忘了是周聿琛先跟他提起婶子今天要参加交流大会，好多人要去看的事，瓮声瓮气地举起手：“对，我要看婶子，婶子今天最好看了！” “呵呵……” 一道嘲讽的声音从侧面响起。 陆青枝扭头就看到杜红。 杜红今天穿了一件纯白翻领衬衫，外面罩了一件红色格子外套，脖子上系着一条粉色的丝巾，垂在肩头的两条辫子上用同色系丝巾包了起来，显得时尚又娇俏。 她皮肤白，这一身时髦的装扮更加衬得她俏丽动人，在一众灰扑扑的军嫂中，颇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平心而论，杜红确实挺漂亮的，而且从小优渥的家境也培养了她不错的审美，这一身就是搁到六七十年后也不过时。 但她这张嘴就完全没她的脸蛋好看动人了。 杜红瞧见陆青枝他们看过来，立即扬起下巴，像只骄傲的孔雀，眼神挑剔地在陆青枝那身灰扑扑的蓝色外套上溜过，撇了撇嘴，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陆青枝倒是没生气，就杜红这猖狂不知收敛的样子，要不了几年她就会知道粗布衣裳的好处了。 但小东是个孩子，藏不住话，他抱着陆青枝的脖子，冲杜红扮了个鬼脸：“坏女人，丑女人，欺负婶子……” “你……你个小兔崽子，胡说八道小心我掐你的嘴。”杜红精心打扮了一番，本来就存了跟其他嫂子比较的心思，谁知却被这么个小孩说丑，她哪能忍。 但她刚动就被周聿琛拦住了。 周聿琛挡在陆青枝和小东面前，皱眉看着她：“杜红，小东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一个大人要跟他这么小个孩子计较吗？” 杜红心说，是他先骂我的，你没听到吗？ 这心眼真是偏到天边去了。 可对上周聿琛冷厉的眼神，她所有辩白的话都说不出口，最后哼了一声，扭头气冲冲地走了。 陆青枝虽然很感动小东的维护，但该纠正的也要纠正。 她轻轻摸着小东的头说：“小东刚才保护婶子，婶子非常感动，小东真是个好孩子。但是，咱们对长辈要有礼貌，下次不能这么说了，知道吗？” 小东委屈地撅起小嘴：“可是她先笑话婶子的。” 杜红做得太明显了，连小东这样的孩子都看出来了。 陆青枝点头：“对，所以她很不礼貌，大家都不喜欢，咱们不能学她，我们小东要做个礼貌的孩子，对不对？” 小东偏着小脑袋想了想：“嗯。” 只是神情再也没先前那么兴奋了，有些蔫哒哒的。 周聿琛伸手示意陆青枝将小东接过。 他抱起小东，将他举高高，然后又放下来，再重复。 小东立马忘了先前的委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陆青枝在一旁看得羡慕不已，孩子的世界真是简单啊。 周聿琛看到她眼底的羡慕，单手将小东架在脖子上扶稳，然后朝陆青枝伸出右手，比了个往上举的动作：“试试？” “我又不是小孩子……”陆青枝话未说完就看到了他眼底促狭的笑意，顿时又羞又恼，顾不得还在外面，狠狠拧了他的胳膊一记，“逗我很好玩吗？” “咳咳咳……” 一道重重的咳嗽声从旁边响起。 陆青枝扭头就看到刘文清抿着嘴唇，眼睛看着前方，像个僵尸一样，昂着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径自走过去，连个招呼都没打。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这一刻，无声胜有声。 陆青枝窘得满脸通红，狠狠剜了周聿琛一记，用眼神控诉道：都是你，被人看笑话了吧！ 被战友看到这一幕，周聿琛也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走吧，快回家做饭，下午还要去给小东买书包。” “周团，你转移话题的手段也不咋样嘛！”陆青枝靠近他，用他上次的话回敬了一句，然后丢下这叔侄就往家里跑。 温热的呼吸喷在耳朵上，热乎乎的，痒痒的。 周聿琛心念一动，还来不及回味，那只小兔子放了一把火就开溜了。 他盯着陆青枝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低头无奈地轻笑了一声。 等他们俩回到家，陆青枝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起来。 小东立马跑进厨房：“婶子，我给你烧火。” “不用，今天中午做简单点，很快就好，小东出去玩吧。”陆青枝笑道。 她早饭多做了一些，热一下，再烧个鸡蛋萝卜丝汤就行了。 周聿琛在门口听到这话，喊道：“小东，过来帮忙。” 小东蹬蹬蹬地跑了出去：“周叔叔，要小东做什么？” 周聿琛拿起陆青枝今天获得的那张奖状，缓缓展开铺平：“咱们把婶子的奖状贴墙上，我去拿点米饭过来，你捏着奖状这两端，待会儿递给我。” 小东点头，小心翼翼地捏着奖状的两端站在堂屋等着。 很快周聿琛就拿了几粒剩饭过来，在堂屋正中央的墙壁上比划了一下，最后将米饭按上去，用手指碾碎，再在墙壁的报纸上擦了擦，伸手接过小东拿着的奖状，贴了上去，再用手掌慢慢压平。 奖状贴好，小东伸出小手摸了一下，惊喜地说：“不掉呢！” “好看吗？”周聿琛问小东。 小东用力点头：“好看，奖状真好看。” 周聿琛拍了拍他的肩膀：“确实好看，这是你婶子的荣誉。” “那以后婶子还会获得更多的奖状，将这面墙壁都贴满吗？”小东想起大虎家墙壁上那好几张奖状，期盼地问道。 周聿琛点头肯定：“当然！” 语气不容置喙，没有一丝的犹豫。 站在门外的陆青枝这一刻，忽然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她眨了眨眼，将眼底的湿润压了回去，扬起明媚的笑容道：“吃饭了！” 第93章 直男审美 百货大楼的书包种类不少，最后陆青枝挑了一只军绿色的褡裢帆布挎包，包包正面上印着一颗红色的五角星，这是整个包上唯一的点缀。 “小东，这个绿色的怎么样？” 小东回头瞅了一眼周聿琛军装的颜色，用力点头：“婶子，就要这个。” 看他也喜欢，陆青枝对售货员说：“同志，要这个绿色的，多少钱？” “一块五。”售货员报了价。 陆青枝去付了钱，拿到包，她将包带缩短一些，然后当场就给小东背上，往后退了一步，端详片刻，赞道：“好看。” 小东神纠纠气昂昂地举起小手，行了个军礼：“婶子好！” 这可爱的小模样逗得陆青枝眉眼弯弯：“好，我们家小东是小战士了。” 周聿琛嘴角也忍不住翘起，将小东的手往上抬了抬：“好了，小战士，包买好了，现在是不是应该走了？” “遵命，首长！”小东两脚并拢，大声喊道，惹得周围买东西的人都朝他们这边看过来，然后露出会心的微笑。 陆青枝笑得乐不可支，拿下他的手：“你个小机灵，走，咱们回家了。” 周聿琛走在前面，陆青枝牵着小东走在后面。 结果他却直接将两人带去二楼。 陆青枝开始以为是他又要买什么，直到看他停留在女装柜台才恍然大悟，周聿琛这是要给她买衣服。 估计是今天被杜红给刺激到了。 陆青枝连忙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不用了，杜红这人一向不着调，咱们家属院里估计没有几个人的穿衣打扮能入她的眼。” “跟杜红没关系，她们今天都穿得很精神。”周聿琛澄清。 杜红的挑衅确实也刺激到了他。但在之前，看到郑大姐、毛医生她们上台时，周聿琛就有了给她买衣服的想法。 没有其他原因，他就是单纯觉得，她应该跟郑大姐她们穿得一样精神。 陆青枝斜了他一眼，挖了个坑：“你觉得我今天穿得不精神，不体面？” 这样明显的坑周聿琛怎么可能跳，他说：“我觉得你还可以穿得更精神。” 说这话时，他神情平淡，眼神专注，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陆青枝突然觉得心跳慢了半拍，嘴角不自觉地往上弯：“油嘴滑舌。” “那件绿色的列宁装怎么样？”周聿琛指着挂在墙壁上的衣服，“还是那件红色的羊毛大衣？” 陆青枝看着他挑的衣服，好想翻白眼，这都是什么直男审美，不是大绿就是大红，指望他是靠不住了。 陆青枝看了一圈，最后指着那件纯白的翻领衬衣和一件红色的针织马甲说：“就买这两件，现在天气还有点凉，衬衣外面套马甲，正好合适，过阵子天气暖和了衬衣可以单穿。” 而且这样的搭配既显得正式又不会过于老气，什么场合穿都合适。 周聿琛想象了一下她穿上这两套衣服的画面，赞许点头：“不错，就买这两套，还有喜欢的吗？” “不用了。”陆青枝感觉这两件就得好几块钱了，连忙摆手。 周聿琛却不管：“那我帮你挑了？” 想到他那惨绝人寰的审美，陆青枝连忙摆手制止了他：“别，我来，说好的，就，就一件啊。” “那件米黄色的双排扣外套吧和那条黑色的裤子吧。”陆青枝指着挂在墙壁上的米黄色翻领外套和下面的裤子。 这件衣服也好搭，配白衬衣或是波点碎花衬衣都合适，正好她家里还有一件去年生日大哥给她买的蓝色翻领波点衬衣。 周聿琛看了下衣服，又看看陆青枝，点头：“好。” 他上前付了钱，又领着陆青枝去了卖皮鞋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这还是算了吧。”陆青枝有点不好意思，刚才买那三件衣服就花了二十多块，这一双皮鞋又得好几块钱。 周聿琛一本正经地说：“明天你要送小东上学，得穿正式一点。” 是这样的吗？ 陆青枝总觉得他在忽悠自己。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上辈子，去大学的时候，舍友的爸爸妈妈确实穿得挺体面端庄的，还请她们吃饭。 子女是父母的面子，父母又何尝不是子女的面子。 “那好吧，那双吧。”陆青枝指了指一双黑色的粗跟小皮鞋。 黑色百搭，配什么衣服都不会显得突兀和难看。 紧接着，周聿琛又给小东买了一双军绿色的胶鞋，小孩子整天在外面撒欢，钻洞爬山的，胶鞋更合适。 小东也很喜欢，捧着鞋子爱不释手。 陆青枝和小东都满载而归，倒是周聿琛，什么都没买，陆青枝有些过意不去，说： “你也添两件衣服吧。” 周聿琛拒绝：“不用，我发的衣服够穿了，不要浪费。” 那确实，周聿琛家里有好几套军装。 陆青枝也不勉强：“好吧，不早了，小东明天还要上学，咱们回家吧。” “嗯。”周聿琛一手拎着东西，一手牵着小东，示意陆青枝跟上。 回去时，天已经暗了下来，风有些大，这次不用周聿琛提醒，陆青枝就轻轻抓住了他的衣服。 察觉到腰间的动作，周聿琛低头看了一眼，两只纤细白净的小手紧紧攥着他绿色的军装，像是藤蔓无意识地抓住浮木一般，又像是水妖紧紧缠着他的腰，只要一点点，再往下一点点……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艰难地挪开了视线。 第94章 周聿琛真是命好 陆青枝总觉得今晚周聿琛怪怪的。 回家后，他就拎了一桶冷水去厕所待了好久，直到喊他吃饭，他才带着一身的寒气出来。 陆青枝将饭菜端上桌，关切地问：“你身体不舒服吗？吃坏了肚子？要不要去卫生院看看？” 周聿琛目光落在她洁白如玉的脖子上，旋即又快速挪开：“没有。” 声音粗粝沙哑，性感得陆青枝心尖乱颤。 她咽了咽口水，不敢看他的眼睛，垂下眼睑：“那就好，吃饭了。” 说完匆匆又跑回了厨房。 吃饭时，就连小东都察觉到了桌上的诡异气氛：“婶子，你怎么总是埋头吃饭不吃菜啊？” 陆青枝连忙抬头冲他笑了笑，夹了一筷子菜：“吃。小东别说话了，赶紧吃饭，不然一会儿饭菜要凉了。” 说话间，她的目光不经意地跟周聿琛对上，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周聿琛今天的眼神很奇怪，褪去了往日的冷静甚至是冷漠，变得火热了许多，像是要吃人一般。 陆青枝连忙低下头，在心里告诫自己。 别自己起了色心就这么想别人，周聿琛可是正人君子，两人一个屋檐下住了大半年，人家可是规矩得很的。 吃过饭，陆青枝放下碗就找了个借口开溜：“我要学习，今晚你们俩洗碗啊。” 说完就溜回房间快速关上了门，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脸，男色误人啊，她可不能太着急，免得吓到周聿琛。 堂屋里，周聿琛看着紧闭的房门，眉头轻拧。 陆青枝这是在躲着他吗？ 莫非她发现了？ 算了，这事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吓到了她。 * 翌日周一，小东第一天上学。 作为新手家长，陆青枝很是紧张，一大早就起来做饭，全然忘了昨晚的尴尬。 她特意给小东煮了个鸡蛋：“今天小东要上学了，吃个鸡蛋补补。” 把鸡蛋给了小东，她要跑进屋，换上了昨天新买的衣服，走出来转了一圈，问正在吃饭的一大一小：“怎么样，好看？” 红色的针织马甲鲜艳如火，衬得陆青枝的小脸越发的白皙。 马甲下摆是收腰设计，显得她的腰肢纤细，不盈一握。 “好看。”一大一小不约而同地说道。 陆青枝嘴角勾起，露出浅浅的梨涡：“真的吗？” 周聿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笑起来真好看，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星光一样，璀璨夺目。 小东咬了一口鸡蛋，点着小脑袋：“婶子最好看了。” 陆青枝摸了一下他的头，笑起来，视线无意中对上周聿琛专注的目光，她只觉得小脸一热，心里骤然生出一股莫名的羞涩情绪。 不待她反应，周聿琛就郑重其事地说：“很好看。” 陆青枝抿了抿嘴：“那我就穿这身送小东去学校吧，吃饭吧，一会儿要迟到了。” 说着坐在了小东的旁边。 周聿琛收回了目光，来日方长，自己的妻子这么胆小羞怯，别吓到了她。 这一顿早饭仍旧吃得很沉默，但却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绮丽气氛。 “我走了，晚上会早点回来。”吃过饭，周聿琛拿起帽子戴上，跟陆青枝和小东道别。 陆青枝抬头温柔笑道：“好。” 他前脚出门，陆青枝后脚也带着小东出门，至于家里，等会儿再收拾吧，总不能孩子第一天上学就迟到吧。 陆青枝上学那会儿就是个乖宝宝，规矩的学生，现在当了家长，也改变不了她骨子里怕老师的毛病。 一大一小出门，正好碰到刘文清拿着个公文包。 四目相对，刘文清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四处打量了一圈，确定这是周聿琛家后，目光再度落到陆青枝身上：“小陆？” 语气带着不确定。 陆青枝笑了起来：“刘参谋长，嫂子呢？我跟她约好了一起带小东、三虎、四虎去幼儿园。” 刘文清听到她的声音，看到站在她身边的小东才确定自己没认错人。 这就换了身衣服，稍微打扮了下，变化咋这么大呢？ 看起来跟城里的姑娘也没差。 一直盯着对方看到底不礼貌，刘文清收回视线，指了指家门的方向：“还在家里收拾呢，你去叫她吧。” 说完就走，走出一段距离，他回头又看了一眼。 晨曦微露，金色的阳光落在那道红色的窈窕身影上，温柔又美丽。 “周聿琛这小子，还真是命好。”刘文清羡慕地感叹了一声，摇摇头，大步离开。 * 陆青枝拉着小东到了刘家门口，冲里面喊了一声：“嫂子，好了吗？” “小陆啊，你等我两分钟，马上就来，要不你进来坐会儿？”田大妞在屋子里扯着嗓子说。 陆青枝想着就几分钟的事便道：“不用了，我在门口等你。” 趁着等人的功夫，陆青枝给小东交代上学的事：“上课要认真听老师讲课，下课才能跟小朋友们一起玩，回头我让老师将你安排在三虎四虎旁边……中午放学婶子就来接你。” 走到门口的田大妞听到这话，连忙叫了起来：“哎哟，小陆啊，这哪还用接啊，让他跟大虎他们几个一起回来就是，你看谁家的娃要接的，你呀，太宠小东了。” 陆青枝有些错愕，她记得路过幼儿园小学时总是看到很多家长等在外面的。 “大家都不接吗？” 田大妞摆手：“都不用接，要不是今天第一天报名，我都让他们自个儿去了，这又不远接什么接，家里的活儿还干不干了……诶，小陆，你买新衣服啦？你这身衣服真好看，在哪儿买的？” 田大妞一发现陆青枝的新衣服，注意力马上被转走了。 陆青枝腼腆一笑：“昨天买的。” 小东骄傲地昂起小下巴：“周叔叔买的，说婶子穿着好看。” 田大妞促狭地看着陆青枝：“你们家周团长挑衣服的眼光真不错，小陆，你穿这身可真好看，哎哟，我也说不出来，就像是仙女下凡一样。” 陆青枝被田大妞说得很不好意思：“嫂子过奖了，新衣服穿着哪会不好看呢，这就叫人靠衣装。” 说着，她发现田大妞穿得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外套还是昨天穿的那件粗布蓝衣。 陆青枝为什么能认出来呢，因为她肩膀上的那块补丁有巴掌那么大块，非常显眼。 她试探地问道：“嫂子，今晚孩子们第一天上学，要不要换身衣服？” 田大妞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哎哟，上个学而已，换什么衣服，一会儿回家我还要种花生呢。走，咱们赶紧将这几个皮猴送去学校。” 说着，风风火火地拉着陆青枝就走。 走到半路，人逐渐多了起来。 陆青枝发现，大家好像都不是特别重视这事，穿的都跟平常一样，没什么变化。 反倒是她这隆重的打扮很是惹眼，一路上，好多人都在偷偷看她，甚至还有悄悄指指点点的。 陆青枝这才意识到，现在孩子多，家长也没那么重视学习，上个幼儿园对大人来说真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根本就不用穿得正式一点。 周聿琛害她！ 第95章 你好看 “老周，老周……” 杨进步在后面喊了好几声，前面行色匆匆的周聿琛都没听见。 眼睁睁地看着周聿琛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的拐角，杨进步纳闷地挠了挠头：“这老周年纪不大，耳朵就不好使了。” 从后面走过来的刘文清背着手，听到这话，意有所指地说：“那可不是耳朵不好使，那是人家急着回家，不想理你呢。” 杨进步不信：“今天又不过年又不过节的，他这么急干什么？莫非家里来了客人？” 刘文清拖长语调，怪模怪样地说：“这你就不懂了，说起这个啊还是老姚最有经验，对吧，老姚！” 说完还顶了一下旁边心不在焉的姚腾飞。 姚腾飞心里装着事，压根儿没听清楚他俩的对话，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对什么？” 刘文清指着他，一副你别装了：“你说还能急啥？你跟杜红刚结婚那会儿，哪次下班不是跑得最快的？” 说得这么明显，两人都听懂了。 姚腾飞有些尴尬，他跟杜红刚结婚那会儿，好得蜜里调油，一下班他就往家里跑，因此没少被大家调侃。 现在想来恍如隔世。 杨进步倒是没想那么多。 他从自家婆娘嘴里听说了昨天陆青枝大出风头的事，但在他看来嘛，这都是几个女人的小打小闹，没啥好说的。 他老气横秋地说：“这样也好，结婚了就得有结婚的样子。老周就比咱们小几岁，咱们娃过几年都能参军接老子的班，跟老子一起上阵杀敌了，他家连根独苗苗都没有呢。这女人嘛，晚上关了灯不都还一个样。” 刘文清不认同，指了指姚腾飞：“你让老姚说说，这能一样吗？” 杜红虽然回来了，但两口子的关系也有了裂痕，经常说不了几句就会吵起来。 姚腾飞正为这事头痛呢，现在刘文清还将他扯进来，他心里头不爽：“我想起家里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瞧着他走远，刘文清恍然意识到了什么，自责地拍了一下：“光顾着调侃老周，忘了老姚家的事了，我的错，以后咱们别提老姚家那口子了。” 作为邻居，杨进步多少也知道一些：“不是回来了吗？还跟他闹？要我说啊，那女人就是欠收拾。” “收拾，收拾，你个粗人，就只知道收拾，那日子不要过了呀？”刘文清对杨进步这副把部队里那一套弄到家里很是无语。 杨进步不服气地看着他：“不然呢？不收拾被个女人压头上骑啊？我说老刘，你也太怂了吧，这都多少年了，还没拿下你们家田大妞？我记得当初在战场上面对敌人你可都是不……” 这下戳到“妻管严”刘文清的肺管子了，他摆手推开杨进步：“我懒得跟你个粗人胡扯，走了，回去了！” 最后刘文清都忘了八卦早上看到陆青枝惊艳的模样，气冲冲地回了家。 * 周聿琛完全不知道，几个老伙计因为他家的事闹了个不欢而散。 下了班，他归心似箭。 等走到家门口，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正了正帽子，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陆青枝和小东在收晒的萝卜干。 萝卜快下季了，再不挖回来里面就空了，不好吃了。 所以田大妞将她地里的萝卜全挖了，还分了半背篓给陆青枝。 现在天气热了起来，又没有冰箱，这么多萝卜短时间内吃不完，陆青枝就想着做点萝卜干，因此将腌过的萝卜切成小条晒在院子中。 听到开门声，她抬头看了一眼：“回来啦，饭做好了，洗手吃饭吧。” 说完又低着头去收拾她的萝卜了。 周聿琛看了一下自己抚平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衣服，有点郁闷。 他走过去想帮忙，却被陆青枝的手背打开：“你还没洗手呢，就剩这点了，我跟小东马上就弄好。” 周聿琛只好去洗手：“切这么多萝卜做什么？” “晒两天做萝卜干，早上下稀饭好吃。”陆青枝将最后一片萝卜干捡进盆里，放回柜子里。 出来时，周聿琛已经将饭菜端上了桌。 她赶紧洗了洗手，坐到桌前，拿起筷子边吃饭边问小东上学的事：“今天在幼儿园好玩吗？” 今天又结识了许多小伙伴，小东挺开心的：“好玩，今天我们在学校门口捏泥人了，我跟三虎、四虎捏了个小人国，可多了……” 陆青枝感觉好新鲜，现在的孩子上幼儿园那真的是去玩的。 “后来呢？”陆青枝笑着追问。 小东扁了扁嘴：“刘援朝他们比不过我们，就捧水来淹我们的小人。” 后面不用问就知道了。 陆青枝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没事，明天重新捏。” 小东兴致勃勃：“他们的小人也被我们的大雨给冲垮了。” 敢情是已经报仇了，难怪回家一点都不沮丧呢。 陆青枝没带过孩子，没经验，但她觉得既然孩子们都没受伤，都很开心，那就由着他们，自己这个做家长的，就不要过多干涉了。 吃过饭，小东跑进屋去翻他的小人书了。 那本小人书他已经翻了好多遍了，兴趣已经减弱了许多，好一阵子没怎么看了，现在又拿了起来，陆青枝估摸着是今天带到学校去出了风头。 他一走，周聿琛的目光就直勾勾地落在了陆青枝宽大的蓝色粗布衣服上，眉宇间有些不悦：“新衣服不喜欢？” 陆青枝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喜欢，谁会不喜欢新衣服啊？” 更何况还是漂亮的新衣服。 “那为什么要换？”周聿琛早上走得急，只是惊鸿一瞥，都没细看，哪知回家，她又换回了往常的打扮。 提起这个陆青枝就来气：“你还说！都是你忽悠我，说什么第一天去学校，家长也要穿得正式点，结果就我一个人正式，她们都穿得跟平时一样，路上好多人盯着我看，眼神怪异……” “你好看。”周聿琛打断陆青枝，重复道，“她们看你是因为你好看！” 陆青枝的脸腾地烧了起来。 第96章 工作有了眉目 陆青枝拼命地对着滚烫的小脸扇风。 要命了，一个宽肩窄腰，八块腹肌的帅哥对着你说“她们看你是因为你好看”，帅哥还是你法律上的配偶，有几个人能顶住？ 当时要不是小东突然从房间里跑了出来，陆青枝感觉自己这双爪子可能要干坏事。 找借口回了房间，想起周聿琛一本正经，像是在做工作报告一样说出“你好看”三个字，她仍不由得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她靠在门板上，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快要冷静下来时，门口响起咚咚两声，门口震动，传到她的身上，她只觉浑身一颤，赶紧站直身，跟门板保持着距离：“谁啊，有事吗？” “水烧好了，洗脚。”门外传来周聿琛冷静到刻板的声音。 陆青枝这会儿不想出去面对他：“不用了，我下午洗过了，你和小东洗吧。” 门外静默了两秒，随即传来周聿琛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好。” 随后是远去的脚步声。 陆青枝听到人走远才彻彻底底的松了口气，坐回桌子旁，打算看一会儿书。 只是往日让她很容易沉迷的书籍，今天却怎么都看不进去，她心烦意乱，干脆关了灯睡觉。 睡觉真是一种缓解尴尬和焦虑的好方式，不管有多大的烦恼，睡一觉起来，面对新的一天，都会觉得轻松许多。 早上周聿琛去上班，小东去上学后，陆青枝在家里忙活了起来。 快到中午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陆青枝跑过去拉开门，竟看到两个熟人，罗启荣和宋广涛。 她惊讶极了：“罗社长，宋干事，你们怎么来了？” “小陆同志，你这菜园子打理得可真好。”罗社长先留意到菜园子里冒出嫩芽的蔬菜瓜果，青幽幽的一片，像是地毯一样。 陆青枝连忙将两个人领了进去：“还好，两位里面请。” 两人跟着她进屋，在堂屋坐下，陆青枝拿了杯子给他们泡了一杯茶：“家里只有点粗茶。” 她跟周聿琛都没有喝茶的习惯，家里之所以备着茶叶，还是上次别人送周聿琛的。 “有茶喝就不错了。”罗社长笑呵呵地说道。 安城不是茶叶产区，这东西在本地算是比较稀罕的。 宋广涛也喝了一口：“小陆你家这茶不错，比我上次在刘局家喝的还好。” 陆青枝不知刘局是何人，不好发言，只是腼腆地笑着。 放下茶杯，宋广涛直接进入正题：“小陆同志，你上次给罗社长的种植指南我交到了县农技站，咱们在一片试验田小范围试了试，用你给出的方法种植出来的花生和大豆出苗率高于我们原先的方法，县里决定在全县推广，小陆同志，你可是个大功臣。” 陆青枝意外极了：“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这事久久没有回音，她都以为要黄了，没想到峰回路转，突然就有了好消息。 宋广涛乐呵呵地说：“小陆同志，你在种地方面真的很有天赋，就是少念了点书。哎！” 听到这话，陆青枝就知道有转折了。 她笑着说：“宋干事，我给种植指南也只是希望能帮到罗田公社的社员，现在这结果已经远超我的预期了，我很满意。当然，我以后也会好好努力，争取做出更多的成绩。” 她这态度摆得正，说话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搞得宋广涛更加不好意思了。 他叹了口气：“小陆同志的思想觉悟真高，让我更加惭愧了。你的事迹咱们县农技站的领导都知道了，也非常欣赏你这个人才，只是现在站里没有工作指标，可能要委屈你先做个临时工，等站里有了工作指标，优先考虑你。” 旁边的罗启荣跟着道：“小陆你要是不嫌弃，可以来咱们公社，我们公社最近要跟旁边的前进公社合并，离你家近，你上班也方便，还是正式工。” 陆青枝听明白了。 工作指标是一回事，但最大的原因是她没有学历。 原主没上过学，只去过村里的扫盲班，在户口本上填学历的时，她的多半是文盲或半文盲。 县农技站那边条件再宽泛，再不拘一格招揽人才也要顾虑一些影响。 相反，公社的农技站就没那么多顾虑了，公社的干部很多文化水平都不高，对小干事的文凭要求自然也不高。 陆青枝有点失落，自己上辈子好歹也是个大学生，这辈子却因学历被嫌弃。 不过好在工作是有着落了，也算是达成了她的初步目标。 她笑着说：“我明白，领导们这已经是为我破例了，我非常感谢，这两个岗位都极好，我有点拿不定主意，能不能容我考虑几天？” 陆青枝有些犹豫不决，这就跟考公一样，一个是城市的临时工，一个是乡下有编制的村官，还真有点难选。 宋广涛一口答应下来：“当然，这可是大事，你也要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罗启荣则是不死心，劝陆青枝：“小陆同志，你家离我们公社近，以后我们公社合并之后，还要往这边迁，你以后上班可方便了，去我们公社好。” “谢谢罗社长，我一定认真考虑。”陆青枝笑道。 见事情已经谈完了，宋广涛站了起来，道：“小陆同志，那你要是想好了给我打电话或是写信，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宋广涛将一张写着地址和电话号码的纸条递给陆青枝。 陆青枝笑眯眯地点头，将两人送了出去。 第97章 不能收养小东 不管去哪个单位，总归是有了工作，抱上了铁饭碗，未来可期。 陆青枝很高兴，想着自己很快也是要挣工资的人了，干脆去镇上买一斤肉打牙祭。 回来时遇到了田大妞。 她兴冲冲地问：“小陆，听说你们家来了客人啊，就是上次那什么公社的社长吧，他们找你做什么啊？” 陆青枝是真佩服田大妞。 她天天活没少干，既要种地又要操持家里，将里里外外收拾得妥妥贴贴的，但八卦也一样没落下。 要搁现代，那绝对是金牌狗仔，可惜了，田大妞这才能在这个时代没用武之地。 因为事情还没完全定下来，陆青枝不好说那么死，就道：“找我有点事，还没确定，等定下来了，第一个告诉嫂子。” “好，那我可等着啊。”田大妞乐呵呵地说。 田大妞这点好，有分寸。 她虽然八卦，但别人不愿意说的，她也不会紧追着不放。 陆青枝笑着点头：“当然。” 以后要是农技站有什么新的好种子，她一定要给这个经常照顾她的嫂子带点回来。 跟田大妞在一起永远不会冷场，两人的话题很快就绕到了其他人身上。 田大妞跟陆青枝吐槽：“哎哟，自从江凤英有了工作啊，这眼睛都长到额头上去了，看人都不拿正眼的，也不想想，要不是肖政委照顾他们家，她哪能有这工作啊。” 陆青枝已经有一阵子没看到江凤英了。 江凤英既要上班还要操持家里，七个孩子，别的不说，光是洗衣做饭种菜就是一项大活。 杨进步是附近几家中大男子主义最严重的，陆青枝估计他在家里是酱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人，也就是说所有的活儿都要压在江凤英身上。 江凤英也只能在外面拿工作来找点优越感了。 但只要不妨碍到别人，口头上炫耀几句，陆青枝是懒得理会的。 她甚至挺高兴江凤英有工作的，因为现在他们家吵架的次数都少了许多，邻居们的耳根子都清净了不少。 “嫂子你要是想争取工作，肯定也有机会。嫂子大公无私，将工作的机会留给更需要的人，肖政委和郑大姐都知道。”陆青枝笑着说道。 一听这话，田大妞又高兴了：“那可不是，我们家负担轻，我自己种地又能补贴家里，没必要去跟人家争，我就是有点看不惯江凤英的做派。” 陆青枝不想提江凤英这个扫兴的人，索性将话题岔开：“嫂子，我打算明天去一趟乡下，从老乡家里买点粮食，你要去吗？” “这还有一个星期才到四月，你家的粮食咋又不够了呀？”田大妞有些诧异，很快反应过来，“小东没粮票吗？” 陆青枝点头：“对。” 田大妞不赞同：“你们咋回事啊，怎么还不把小东的户口迁过来？小陆，你是不是担心收养小东以后家里负担重？不会的，你们家周团工资高，而且他还年轻，以后肯定会提拔，工资也会跟着涨。再说了，小东今年六岁，你养个十年，他就去当兵了，以后还能给家里捎钱回来呢。” 陆青枝哭笑不得：“没有，嫂子。小东懂事乖巧，收养他，我没意见，只是周团没提这事，我也没想到，晚上我问问他。” 其实陆青枝想过，只是以前她跟周聿琛的关系比较疏远，小东又是他那边的关系，她不好多言。 但现在小东学都上了，她跟周聿琛的关系也近了很多，确实该提一提这事了。 现在还好，去年才开始实施粮票供应制度，限量供应粮食，但制度还不够完善，管理也没那么严格，所以能去乡下买到粮食。 但很快就要到三年困难时期了，那时候乡下不少人饿死，可没粮食可买。 更重要的是，这样私下买卖粮食，被人抓住可是投机倒把，犯罪的。 所以晚上周聿琛回来后，陆青枝将小东支到一边玩，向他提起了这事：“你看要不要将小东的户口迁移过来？” 周聿琛不解地看了陆青枝一眼：“怎么想起这事？” 陆青枝指了指厨房的柜子：“没粮了呀，小东户口迁移过来，下个月开始就有粮油票配额，这样家里的粮食勉强就够吃了。” 周聿琛微微拧眉：“这事是我考虑不周，我明天去买点粮食回来，户口就不用迁了。” “为什么？”陆青枝万分不解，他们这也不算占国家便宜，毕竟有了票也要自己掏钱买粮食、油之类的。 周聿琛挑眉看了她一眼：“小东只是在咱们家暂住，不是被我们收养了。你很想养个孩子？” 陆青枝眉心一跳，总觉最后一句话有些不对劲儿：“什么叫我想养，这不已经养上了吗？小东父母爷爷奶奶都不在了，其他亲戚也不愿收留他的，你不收养，那他以后怎么办？” 都带回来养了这么久了，总不能又送回去吧，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别给这孩子希望。 周聿琛深深看了她一眼：“上次走得急，忘了跟你说，小东还有个亲叔叔也参了军。目前在朝鲜，前段时间联系上，他非常愿意抚养自己亲哥唯一的孩子，所以等他回国就会来接小东。” 亲叔叔接走侄儿，谁也没理由反对。 原来周聿琛以前对原主说，小东只是在家里住一阵子是真的。 陆青枝有些失落，就是养只小猫久了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呢。小东乖巧懂事听话，他的出现极大地缓解了陆青枝跟周聿琛生疏的关系。 可这么个可爱的孩子，养一段时间，最后却要还给别人。 陆青枝情绪低落地扁了扁嘴：“好吧。” 见她这副样子，周聿琛眸光幽深，正想开口，小东蹬蹬蹬地跑了出来，扑进他的怀里：“周叔叔，我的竹蜻蜓坏了，你帮我看看。” 周聿琛睨了他一眼，这小子是专门来坏他事的吧。 第98章 陆青枝，晚安 小东的打岔，冲淡了陆青枝的愁绪。 小东叔叔还在朝鲜，等他回来接小东怎么也是几个月后的事了，现在还早着呢。 她当时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冲击到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周聿琛帮小东修好竹蜻蜓，她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迫不及待地说：“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周聿琛很少见她笑得这么开心，眉眼弯弯，眼睛里都染上了笑。 欢快的情绪总是很容易传染，周聿琛没发现自己的嘴角都扬了起来。 他捧场地问道：“什么好消息这么开心？” 小东也跟着催促：“是啊，婶子快说，是明天又要吃肉吗？” 陆青枝被他逗笑，捏了下他的小鼻子：“答案错误，是你婶子我要有工作啦！” 小东年纪虽小但也知道有工作是好事。 自从江凤英有了工作，四丫他们几个可神气了，动不动就骄傲地昂起小下巴：“我娘去上班了，等发了工资就买糖给我们吃。” 想到他以后也能骄傲地说，我家婶子也有工作了，小东就格外兴奋，用力拍着小手：“婶子真棒！” 陆青枝看着他将小手都拍红了，不由摇头，抓住他的小手：“别拍了，手不疼吗？” 小东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点头如捣蒜：“不疼，一点都不疼！” 周聿琛将竹蜻蜓塞给他：“该回房睡觉了。” 小东接过竹蜻蜓，乐呵呵地冲他们俩挥了挥手，跑回了房间。 周聿琛这才对陆青枝说：“恭喜，去哪个单位？” 他清楚，这工作肯定是外面的，因为如果是部队安排的，上面事先肯定会征求他的意见。 陆青枝抿了抿嘴，笑着将今天罗社长和宋干事来的事说了一遍。 周聿琛很快听出了端倪：“你这对这两个工作都不是很满意？” “也不是不满意，就是……感觉不是特别合适。”陆青枝不好意思地说。 她这话也就只敢对周聿琛说，要是传到外面去，恐怕会有人觉得她不识好歹。 这年月能有个铁饭碗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但陆青枝之所以这么积极地谋划找工作，除了想给自己弄个保障，也是想给陆强、陆刚找条门路。 这两个工作都满足不了这点。 临时工在体制内绝对属于底层，干的活多福利少还没地位，更没话语权，她连自己什么时候转正都保证不了，拿什么去帮两个哥哥？ 公社农技站技术员倒是正式工，可公社就一亩三分地，工作岗位少得可怜。 她又是个外来户，想将陆强陆刚弄进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周聿琛倒是没嫌陆青枝挑剔。 他思量片刻后道：“肖政委前两天跟他提过，郑大姐很看好你，觉得你学习能力强，组织能力强，脑子也灵活，所以想找机会将你安排进妇联。你若是有这个意向，我去找郑大姐。” 陆青枝惊讶极了：“我……我没学历，听说妇联的同志基本上都是初中文凭，这……这不合适吧。” 妇联的工作确实更体面。 而且有郑大姐这个熟人罩着，陆青枝过去不说混得如鱼得水吧，但肯定会少受很多排挤和刁难。 单从利益上来讲，这个工作应该是最好的。 周聿琛浑不在意：“我也只念过小学，刘文清还是放牛娃出身，但不妨碍我们进步，你能说我们懂的、会的不如中学生吗？” 这是一个英雄不问出处的年代。 大字不识的农民能培育出各种新品种，没上过几天学的技术工人能手搓航母，童养媳也能做拖拉机手。 每个人只要肯学习，肯钻研，都能够在平凡的岗位中做出不平凡的成绩。 这是一个奋发向上，热火朝天又充满希望的时代。 她也想做这个时代的一片瓦，一块砖，发挥自己所长，为社会的进步、时代的发展添砖加瓦，这样才不负此生！ 陆青枝坚定地摇头：“你说得对，那我更不能去了。妇联的工作不是我所长，也不是我所爱，在有工作的前提下，我应该选择一个我更感兴趣的。” 这一刻，周聿琛觉得陆青枝浑身都在发光，自信独立，像夜空中最璀璨的一颗明珠。 这种美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不是锦衣华服珠宝首饰装点出来的。 像杜红那样的美，美则美矣，但浮于表面，跟路边盛开的鲜花、跟年画上漂亮的风景、跟橱窗中好看的衣服没什么两样。 周聿琛由衷地说：“工作的事不必急于一时，你可以慢慢考虑，想好再做决定。” 说完，周聿琛起身回了房间，很快又出来，将一本黄色的存折递给她：“我们家负担轻，钱的事你不用担心。” 陆青枝心肝一颤，小心接过存折，映入眼帘的红色的大字“合理安排生活，发扬节约美德，踊跃参加储蓄，支援祖国建设”。 她将存折翻到正面，上面写着“中国人民银行，活期有奖，储蓄存折”等字样。 陆青枝想了想，还是没打开存折：“这个，你，你拿着吧，我怕弄丢！” “没事，放你那儿，家里需要什么你自己取钱买。”周聿琛淡淡地说，语气平静，就像在说今天吃什么一样。 陆青枝抿了抿唇，嘴角漾开一抹有些羞涩的笑：“好，那，那就先放我这儿了。” 可能是有点不好意思，她站了起来，两只手紧紧攥着存折：“那个，时间不早了，我回房休息了。周聿琛，晚安！” 说完她就低着头小跑着回了房。 周聿琛看着她房间的门缝里亮起柔和的灯光，又瞅了一眼天空中挂着的那一轮皎皎明月，心底莫名地生出了一种名为缱绻的味道。 他看着陆青枝的房间，嘴角上扬，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声：陆青枝，晚安！ 第99章 陆青枝学骑车 陆青枝背靠着门，感觉心脏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好一会儿，她的心跳才平复了下来。 她拿着存折坐到桌子前，脸上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容。 犹豫片刻，她轻轻打开了存折，存折是手写的，最早可以追溯到48年。 当时周聿琛在里面存了第一笔八万元，此后两年他陆陆续续存了二十多万元，不过在51年6月的时候全部取了出来。 陆青枝估计是取出来捐款了。 抗美援朝时期，国家一穷二白，抗美援朝总会向全国人民发出了“捐献飞机大炮，打败美国侵略”的号召，当时社会各界都踊跃参加，直到一年后才结束。 此后一段时间，存折上都是空白的。 那是因为这段时间，军队采取的供给制，吃穿住用行，甚至孩子上学看病的费用都包了，每个人的津贴很少，通常只有几万元一个月，兑换成新币也就几块钱一个月，只够买一些牙膏牙刷肥皂之类的生活用品。 攒不下钱，自然也就没什么结余。 所以直到54年9月，存折上才多了十万元。 存折上的钱多起来是从55年1月开始，军队实行薪金制，根据军衔和军龄来发放工资。 周聿琛虽然年轻，但军龄却不短，所以每个月的工资也比较高，足足有141元。 他家里又没什么负担，不用像杨进步他们那样每个月都往老家寄钱，所以除了必要的生活开支外，他的工资几乎全部存到了存折里，只中间取出过几次，合计起来有两百块左右。 等跟陆青枝结婚后，每个月多了二十块钱的生活费开支，每个月增加的存款变成了一百元左右。 但饶是如此，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存折上还是累计了一千多块的存款。 这在五十年代，绝对是一笔巨款了，更重要的是周聿琛每个月都还会发工资。 难怪他能那么底气十足地说，钱的事不用担心呢。 陆青枝合上存折，感觉跟捧了金娃娃似的。 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找了一块碎布将存折包了起来，藏进柜子下面的夹层中并落了锁。 放好存折，她坐在桌前，拿出纸和笔，给陆强和陆刚各自写了一封信，告诉他们自己即将有工作的好消息。 两个哥哥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哪怕他们都吃不饱，还总是要攒点好东西给她送来。 如今知道她有了工作，他们肯定会很开心。 陆青枝打算等她上班领了第一个的工资后就回去看他们，给他们每人买一身新衣服、新鞋子。 抱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许，陆青枝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 次日清晨，陆青枝起床做饭，却发现周聿琛不见了人影。 她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估摸着是去部队了，便进了厨房做饭。 刚做好饭院子里就传来了细碎的声响，她跑出去，看到周聿琛骑着自行车，满头大汗地驮着三个麻袋回来。 陆青枝连忙递了一张毛巾给他：“擦擦汗，这么早，你这是去哪儿了？” 周聿琛将毛巾搭在肩头，停好车子，将后座上绑着的麻袋取了下来：“去老乡家买了点大米、红薯和玉米。” 陆青枝估摸着这些粮食加起来得有一百多斤，下个月都不用再去老乡家买粮食了。 “你还要上班，我去买就行了。” 周聿琛将粮食搬回屋中，指了指最右边那个袋子：“大米袋子里还有几斤白面。我骑车，速度比较快，你会骑车吗？该学起来了，以后上下班方便。” 陆青枝还真不会，因为她小时候，乡下已经流行起了各种电瓶车，三轮的、两轮的都有，没几个人还骑自行车。 尤其是这种二八大杠，难度比普通自行车要高不少。 “好，回头我学学。”陆青枝点头答应下来。 未来三四十年，自行车都是最主要最常用的交通工具，不学不行啊。 陆青枝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选择。 她打算去罗田公社，正式工、离家近，罗社长还是老熟人会比较照顾她，她有什么想法也能更容易实施。 去了县城，虽然平台更好，可这跟她一个临时工有什么关系呢？好事肯定是轮不到她的，即便她有什么想法，别人也未必会相信她。 至于陆强陆刚兄弟，她打算等工作稳定下来，回去看看。 如果兄弟俩在老家过得还行就暂时保持原样。 如果他们过得很不如意，她可以走罗社长的关系，将两人的户口迁到罗田公社，换个新的环境，大家不会用旧的眼光去看他们。 而且还有她在一旁盯着，就他们兄弟俩怕给妹妹惹麻烦的心理，也不敢再乱来了。 万一后面公社有招工的名额，她也能想办法为他们争取一二。 当然，这事还要等她回去跟他们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现在摆在面前的是，她要尽快学会骑自行车，以后上班才方便，不然天天来回走二十里，她还真有点吃不消。 周聿琛洗了把脸，进去将饭端了出来：“也不用急，等傍晚我回家教你。” 陆青枝一口答应下来，但等小东走后，她就将自行车推了出去，在路上学了起来。 周聿琛回家那会儿正是上下班的高峰期，家家户户都在，孩子们也回来了，要是一个个跑过来像看猴子一样盯着她，她还怎么学？ 所以还不如她自己先学学，自行车应该不难吧。 但一上手，陆青枝就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二八大杠载重多，稳定耐用，但这同样也导致了车身太高、太笨重，学习的难度加大。 陆青枝试了好几次都不得法门，有两回还差点摔倒，把她吓得不轻。 她这滑稽的举动惹得路过的嫂子捧腹大笑，有热心的嫂子过来教她：“小陆，左脚踩在踏板上，右腿抬起来，跨过后座，踩到另一边的踏板上……你跨过去啊……” 陆青枝想哭：“嫂子，我，我跨不过去……” 嫂子只能教她另外一种方法：“那你一会儿将右脚从三角洞里插过去，踩着另一边的踏板……” 陆青枝听她的，一边踩踏板，一边试着将右脚伸进去，刚要成功，车轮压过一块石头，车子晃了晃，陆青枝吓得身子一抖，车子紧跟着一歪，连人带车摔在了地上。 第100章 陆青枝进了医院 “团长，报告，嫂子骑车摔倒了。”牛长乐喘着粗气跑进周聿琛的办公室。 周聿琛蹙眉：“严重吗？” “不知道，被送去了卫生院。”牛长乐摇头。 周聿琛连忙起身出门找到姚腾飞：“我家里出了点事，下午请假，训练的事交给你了。” “好，出什么事了？”姚腾飞关切地问道。 周聿琛简单说了一句：“陆青枝骑自行车摔了，被人送进了卫生院。” 姚腾飞闻言连忙催促道：“那你赶紧去，团里的事有我。” 周聿琛大步出了军营，最后跑起来，一口气跑到卫生院，问明陆青枝在二楼的骨科后，他连忙跑了上去，很快就在一间空着的病房中找到了陆青枝。 陆青枝坐在一张雪白的病床上，小脸上还残留着泪痕、泥土和青色的植物汁水，搞得一张白净的小脸乌漆嘛黑的，像小花猫一样。 瞧见他，陆青枝窘极了，脑袋一垂，藏进胸口，做鸵鸟状。 周聿琛被她这副掩耳盗铃的模样给气笑了。 他走过去，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躲什么躲？心虚了？” 陆青枝眼珠子乱转，就是不敢看他：“没，没啊……” 没有才怪！ 周聿琛没好气地说：“让你等晚上我回来教你，你乱骑什么？” 陆青枝见他要算账，瘪了瘪嘴：“周聿琛，好痛啊……” 这招果然奏效，周聿琛蹙眉问道：“哪里痛？” 他进来时打量过了，她身上没有血，也没打绷带，照理来说应该不是太严重才对。 陆青枝撩起腰后的一角衣服：“这里痛！” 后腰上，白嫩细腻的皮肤中间突然多了一块拳头大小的淤青，浓得像是化不开的墨。 周聿琛伸手轻轻捧了一下。 “哎哟，好痛……”陆青枝痛得直抽气。 周聿琛快速收回手，没好气地说：“现在知道痛了？” 陆青枝扁了扁嘴，小声抱怨：“我不是故意的，是你的车太高了，我够不着。” 周聿琛放缓了语气：“还很痛吗？医生没开缓解疼痛的药？” “医生说没伤到骨头，不用开药，过几天就好了。”陆青枝看着周聿琛近在咫尺的俊脸，鬼使神差地说，“那个，你吹吹就不痛了，小时候我受伤了，奶奶都是这么说的。” 周聿琛挑眉看着她。 陆青枝被他看得耳根泛红，正要说我开玩笑的，谁知周聿琛竟然真的低着头，对着她的后腰轻轻吹了一口。 温热的气息轻抚在她的肌肤上，她浑身战栗，像是过电一般，酥酥麻麻的感觉席卷全身。 啪！ 盆子落地的声音惊醒了病房中的两人。 陆青枝抬头就看到田大妞拿着张毛巾站在门口，脚边还有个搪瓷红盆。 对上陆青枝的视线，田大妞捏着毛巾：“那个，那个周团你来啦，我，小陆就交给你照顾了，我，我先回去了。” 对比她的紧张和尴尬，周聿琛这个当事人倒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轻轻放下陆青枝的衣摆，起身捡起盆子，接过田大妞手里的毛巾，客客气气地说：“好，今天的事谢谢嫂子了。” “不，不客气，大家都是邻居嘛。”田大妞摆了摆手，飞快地溜了。 周聿琛拿着盆子和毛巾回了病房，就看到陆青枝捂住脸，啊啊啊地叫：“没脸见人了，呜呜呜……” 周聿琛眼底划过一抹极浅的笑：“捉弄我的时候不是挺来劲儿的吗？” 陆青枝放下手，狠狠剜了他一记：“你知道？那你还听我的！完了，我以后都不知道怎么见田嫂子了。” 周聿琛不理她的嚎叫，将盆子放在一边，拿着毛巾出去。 几分钟后，他又拿着毛巾回来，按住陆青枝的肩膀，将毛巾往她腰上一放。 “啊，好冰！”陆青枝这才知道毛巾里包着冰块，她好奇地问，“你从哪儿弄来的？” 周聿琛说：“问医生要的？还有哪里受了伤？” 陆青枝指了指左小腿：“那里被自行车压了一下，有点痛。” 周聿琛拿了个枕头垫在她的后腰处，让冰块靠在枕头上冷敷。 他则蹲在床边，拉起陆青枝的左腿裤脚。 小腿上也有些淤青，还有半个巴掌大的地方像是在沙石地上摩擦导致皮肤有轻微的渗血，医生已经用碘伏消了毒。 现在天气暖和，伤好得快，她腿上这种伤，不适合包扎，只要最近几天不碰水，很快就会好。 周聿琛放心了，放下裤腿，拿着盆子出了门。 过了一会儿，他端着半盆温水过来，取走陆青枝腰后的毛巾打开。 冷敷了十几分钟，里面的冰块开始融化，毛巾有点湿了。 他把冰块放水盆里，然后把毛巾也丢了进去，打湿拧干，再折叠成四方形，递给陆青枝：“洗脸。” 冷敷一会儿，腰上没那么疼了。 陆青枝精神好了起来，有功夫想东想西了。 她接过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试探着问周聿琛：“你好像挺会照顾人的呀，以前……经常照顾别人？” 周聿琛沉默少许，盯着盆里的清水淡淡地说：“嗯，以前受伤住院，医护人员忙不过来，伤势好一些的就帮着照顾重伤的。” 闻言，陆青枝的心里忽然泛起一股细细密密的疼。 她只是摔伤了，躺在医院里都觉得难受、心酸，想奶奶，想哥哥们。 那周聿琛呢？十几岁时的周聿琛受过伤吗？他有没有孤寂地躺在战火纷飞的医院里，缺医少药，每一天都挣扎在生死线上，看着一个个出生入死的战友们离开，自己却无能为力？ 陆青枝伸手握住了他：“都过去了，我们的祖国会越来越繁荣昌盛、强大富裕，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第101章 田嫂子害我呀 无意中撞到病房里那一幕，田大妞震惊极了。 把毛巾给周聿琛后，她转身就往楼下跑，像是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她似的。 速度太快，她冲到一楼不小心跟走过来的小护士撞上，当时就把人给撞得摔在了地上。 田大妞连忙去扶着小护士，连连道歉：“对不起，小荷护士，我不是故意的。” 小荷站稳，抱着手里东西，板着脸说：“田嫂子，这是医院，不能横冲直撞，你今天得亏是撞到了我，万一要是撞到哪个病人，加重了对方的病情怎么办？” 田大妞也知道自己错了：“小荷护士你教训得是，俺，我以后会小心的。” 扑哧！ 一道很明显的笑意从背后响起。 田大妞转身就看到穿着米色风衣的杜红俏生生地立在那，也不知站了多久，眉梢眼角都是看好戏的样子。 见她们看过来。 杜红像只骄傲的白天鹅，昂起下巴，直接略过田大妞，对小荷说：“护士，给我开点干酵母片，这两天我女儿胃口不好。” “好，你稍等。”小荷转身去给她拿药。 杜红这才侧头看向旁边的田大妞：“听说陆青枝骑个自行车也能将自己摔进医院，你是来照顾她的？啧啧，连个自行车都不会。” 鄙夷和轻视溢于言表。 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就好像在说，乡下人就是乡下人，蠢死了。 饶是田大妞这样好性的人也不禁心头起火。 不会骑自行车咋啦？ 她会种地，杜红还不会呢。 但田大妞跟杜红打过很多次交道，知道真要这么说，杜红只会更得意，更看不起她们这些乡下来的嫂子。 杜红最得意的就是比她们有文化有工作，还有个稀罕她的男人嘛。 她田大妞是没有，但小陆有啊。 田大妞气哼哼地说：“不用我照顾，周团听说小陆摔伤了，可着急了，马上就赶了过来，正在上面照顾小陆呢。哎哟，两口子那样子啊，可别提有多腻歪了，还给她吹伤口呢，我这老脸啊，看得都发红。” “对了，你听说没？昨天县农技站的干事跑来找小陆呢，让她去城里上班，小陆可真有本事啊，都不用出去找，工作就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她是今天早上听小东神神秘秘跟三虎说的。 当时想问清楚点的，谁知那几个皮猴子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田大妞一激动，也不管自己只是一知半解，先拿出来让杜红不痛快，她心里就舒坦了。 果然，杜红听了脸色当即就变得不好看了：“又不是你自己有本事，有什么好骄傲的！” “小陆就像是我亲妹子，妹子有出息，我为什么不能骄傲？”田大妞义正言辞，论吵架，她还没输过。 杜红也知道她能说，自己不是对手，哼了一声，索性不理田大妞，径自去找小荷护士了。 田大妞见她走了，跟斗胜的公鸡一样，得意洋洋地出了医院。 杜红拿了药，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去。 田大妞的话就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 姚腾飞现在对她越来越不耐烦，早没了新婚时的宠溺和温柔，凭什么处处不如她的陆青枝却能比她还过得好？ 田大妞肯定是为了气她，故意这么说的。 她悄悄摸上了二楼，一间一间病房走过。 很快就在倒数第二间病房里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金色的阳光从玻璃窗上照进来，照在陆青枝白净的脸上。 她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低头轻轻握住了周聿琛的手。 周聿琛平时多冷淡的一个人，竟然蹲在她的病床前，反客为主抓住她的手，紧紧的，两人十指相扣，什么都没说，但这一牵手，却胜千言万语。 空气中跳动着暧昧的分子，气氛令人脸红心跳。 有过经验的杜红知道，这是恋爱的滋味。 田大妞没有撒谎，周聿琛真的开始在乎起陆青枝这个一无是处的乡下女人，这个不择手段嫁给他的低劣女人了。 别人的爱情是递增式，可她的却是递减式，一天比一天少。 嫉妒、不甘、愤怒种种情绪一起涌上心头。 杜红盯着病房里的两人看了好一会儿，终是不甘地走了。 她刚走，周聿琛便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陆青枝生怕又被人看见，赶紧挣脱开他的手，紧张地问道：“有人来了吗？” 周聿琛垂下眼睑，端起盆子：“没有。我去给你拿点药，咱们就回家。” 拿好药，周聿琛提议背着陆青枝回家。 陆青枝不愿意：“我的腿只是小伤，一会儿被人看到多不好意思。” “那就抱回去吧。”周聿琛作势要抱她。 陆青枝的脸一下子爆红，这人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她连忙摆手：“背，你背我回去。” 要真是被周聿琛这个厚脸皮的抱回去，那她真的没脸出来见人了。 周聿琛眼底滑过一抹轻笑，蹲在陆青枝面前，陆青枝趴在他宽阔的背上，两只纤细的胳膊抱着他的脖子，脸轻轻贴在他的脖颈处，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周聿琛两手抓住她的腿，背起她出了医院。 一路下楼，不知怎么回事，每个看到他们的小护士脸上都挂着打趣的笑容，等她一走，立马窃窃私语起来。 陆青枝耳朵尖，隐约听到：“真想不到，周团还有铁汉柔情这一面啊。” “是啊，刚才田嫂子说我还不信，现在看多半是真的。” “我哄我家小闺女才用的那一套，没想到周团竟然也这么哄陆嫂子。结婚这么多年，我家那口子都还没这么哄过我呢，不行，今晚我要让他好好跟周团学习学习。” ……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这就是了。 陆青枝窘得抬不起头，干脆将头埋在周聿琛的背上，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胸口：“都怪你！” “是，都怪我。”周聿琛很好说话，只是声音里夹着些许闷笑。 很明显，他也听到了小护士们的议论。 但这人却毫不在意，还有闲心打趣她，脸皮可真厚啊。 第102章 探望陆青枝 陆青枝这一摔，不但戳到了杜红的心肺管子，也激起了田大妞对刘文清的不满。 刘文清今天下班回家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田大妞板着一张脸，看到他还翻了个白眼，不像往常一样高高兴兴地说“你回来啦”。 他纳闷了，放下包：“这是咋啦？谁又惹你生气了。” “还能有谁？不就是你吗？”田大妞现在看他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哼，我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你这么个大老粗，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 刘文清感觉自己很冤：“不是，我今天没做什么惹你生气的事吧？你就是要判我死刑也该让我死个明明白白吧。” “呸，乌鸦嘴，胡说八道什么呢。”斥责了刘文清一句，田大妞气哼哼地说，“那你也没做什么让我高兴的事。你跟人家隔壁周团学学，小陆摔伤了，他对着伤口吹一吹，哄小陆乖，不疼了……哈哈哈……” 说到最后，她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文清这才知道自己是被迁怒了。 好你个周聿琛，说好大家统一战线对付这些婆娘们的，结果你小子先叛变了。 “你就胡说吧，周聿琛那是什么人，会干这种哄小孩子的事。” 田大妞撇嘴：“我亲眼看见的，当时可羞死我了。” 刘文清还是将信将疑，他凑近田大妞，指着她手指上以前切菜切到手留下的旧疤，往外头瞅了一眼，低声说：“我也给你吹吹？” “滚，你个老不正经的。”田大妞连忙将他推开。 刘文清大笑起来：“你看，你自个儿不要的，不能怪我不贴心。” 他这一打岔，倒是把田大妞心里那点子不爽给弄没了。 “算了，你这样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田大妞搓了搓胳膊，赶紧说起了正事，“小陆这摔伤了，咱们作为左邻右舍，应该去看看她，我拿几个鸡蛋，再拿点自己种的菜吧，你觉得怎么样？” 刘文清不管这种小事：“你看着办吧。” * 相较于他们两口子的有商有量，隔壁姚家的气氛就有些糟糕了。 因为昨天两个孩子吵嚷着想吃肉，姚腾飞下班后先去食堂打了一饭盒红烧肉，想着为今天的晚饭添个荤菜。 谁知进了家门，他却发现家里冷锅冷灶的，什么吃的都没有。 姚腾飞心疼地看了一眼坐在堂屋里眼巴巴瞅着他的两个孩子：“饿了吧？等会儿就吃饭，爸今天给你们打了红烧肉。你们妈妈呢？” 姚馨雨指了指主卧，小声说：“我们回来的时候她就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 姚腾飞点点头，起身推开门走进卧室，见杜红躺在床上不动，他问道：“你身体不舒服吗？” 杜红不吭声。 姚腾飞伸出手背去探她的额头，被她一巴掌用力打开。 见她这样，姚腾飞也来了火气，压低嗓门咆哮道：“杜红，这日子你到底想不想过，你给我一句准话！” 杜红还是躺在床上不吭声，也不看姚腾飞。 姚腾飞指着外头：“有你这么当妈的吗？两个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都饿了，你回家不给他们做饭，也不去食堂打饭，我回家问你话你也一声都不吭。你要是不想回来，那你就别回来了！” 杜红听到他的指责，腾地坐了起来，冷笑道：“姚腾飞，你对我越来越没耐心了，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当年离婚娶我，可惜晚了！” 姚腾飞觉得很疲惫。 上了一天班回家，冷锅冷灶就算了，还要吵架。 这些年，杜红动不动就生气耍脾气，每次都要他哄，但他也是个人，也是有情绪的好吧。 他深吸一口气：“你好好想想，实在不想过了，咱们也别折腾了，好聚好散，两个孩子跟着我。” 丢下这话，他转身出门去了厨房烧火做饭。 杜红听着木门关上的声音，泪如雨下。 姚腾飞果然是不爱她了，对她一点耐心都没有。 以前吵架，他每次都会让着她，哄着她的，比周聿琛对陆青枝还有耐心得多。 可今天才说了两句，他就又把离婚挂在了嘴上。 * 姚腾飞手艺不怎么样，炒的萝卜黑乎乎的。 他把那盘萝卜放自己面前，将红烧肉推到两个孩子跟前：“吃饭吧。” 姚馨雨往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怯生生地问：“不叫妈妈吗？” 姚腾飞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那你去喊你妈过来吃饭。” 姚馨雨放下筷子，小跑到门前，轻轻敲了敲：“妈，吃饭了！” 她喊了好几声，门内都没有声音。 姚腾飞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走过去将姚馨雨拉回桌前：“吃饭。” 小孩子最是敏感，姐弟俩察觉到父母又吵架了，没敢多说，拿起筷子慢吞吞地吃饭。 吃过饭，姚腾飞将碗筷收拾好，卧室里还是没动静，家里的气氛实在是有些令人窒息。 他不想待在这个家里。 可杜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大晚上的把两个孩子孤零零地丢家里也不合适。 思量片刻，姚腾飞对两个儿女说：“你们去穿好外套。隔壁陆婶子今天骑车摔倒了，我带你们去看望她。” 本来这事应该由杜红出面更合适，这也算是另类的夫人外交了。 但姚腾飞知道，杜红跟陆青枝不和，她肯定不愿意出面的，那只能自己去了。 毕竟他跟周聿琛是直属的上下级关系，大家又住得近，别人都去探望陆青枝了，自己家却对这事完全不闻不问的，不合适。 第103章 最极品的礼物 傍晚的时候，陆陆续续有几家嫂子来看陆青枝。 这些都是上次开军嫂交流会跟她混得比较熟的，还有三四个是周聿琛团里营长、连长的媳妇。 这年月的人都比较朴实无华，上门探望也很实在，送的都是两三个鸡蛋、自己家里种的菜或水果之类的，不值多少钱，但也是一片心意。 这样的礼物，不管是送的人，还是收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只是因为周聿琛在家，嫂子们都不像平日里那样放得开，来坐了没一会儿就走了。 天快黑时，田大妞拉着刘文清来了，后面还跟着三虎四虎两只小尾巴。 刘文清先乐呵呵地跟陆青枝打了声招呼：“小陆同志，听说你受伤了，不严重吧？” “没事，小伤，刘参谋长、田嫂子，快请坐。”陆青枝热情地招呼道。 刘文清摆手，自来熟地说：“你们家老周呢，我找他聊聊。” 说着就自顾自地进去找人了。 田大妞则将带来的东西拿了出来：“小陆，你这几天身体不方便，我给你带了点菜，放厨房里去吧？” 陆青枝点头：“好嘞，谢谢嫂子。” 田大妞前脚一去厨房，后脚杨进步带着江凤英和四丫五丫六丫小七过来了。 陆青枝心里再不喜欢江凤英，这时候也不能甩脸子。 她扬起笑容，朝屋里喊了一声：“周团，杨副团来了。” 然后又对杨进步和江凤英说：“杨副团、嫂子，请坐。” 很快，周聿琛和刘文清出来，递了一支烟给杨进步，几个男人去了院子里说话，江凤英坐到陆青枝对面，显摆地将自己带的东西拿了出来：“那，听说你摔伤了，我从厨房特意给你带回来的骨头，熬汤特别补人的。” 陆青枝看着手里两根煮熟的，没有任何一丁点肉，光溜溜的骨头，相当无语。 这礼还不如不送呢。 谁知道骨头上面的肉是被人撕下来的还是啃的，陆青枝可没兴趣吃人家的口水。 江凤英这是故意来恶心她的吧。 陆青枝也不客气，扬起笑对厨房里走出来的田大妞说：“嫂子，一会儿走的时候把这两根骨头带回去喂狗……瞧我，记错了，你家没养狗，那就敲碎了喂鸡吧。” 明晃晃地说这玩意儿就不是给人吃的，是畜生吃的。 江凤英的脸马上拉了下来，责问道：“小陆，你什么意思？看不起嫂子吗？嫂子送的可好歹是荤腥，我自个儿都舍不得吃，听说你……” “你再大声点，最好将杨副团招过来。”陆青枝讥诮地看着她。 江凤英刚才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气焰，立马消了下去，闭上了嘴巴。 这事她还真是瞒着丈夫做的。 要是杨进步知道肯定又要冲她发脾气。 田大妞走过来正好听到两人的争执，又看到放在地上的白森森的猪骨头，肺都要气炸了，她想发火，陆青枝抓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声张。 这事闹开，江凤英固然是没脸。 但在他们家为了这点事吵起来，被人听见，还以为她陆青枝没吃过东西，为了点吃食跟上门探望的人吵起来了。 委实没这必要，大不了下次江凤英家有什么事，她也礼尚往来送两个鸡蛋壳嘛，鸡蛋壳含钙量高，也挺补的。 田大妞狠狠瞪了一眼江凤英，坐到陆青枝旁边，故意道：“哎哟，小陆，你这一受伤，那工作的事岂不是要推迟一段时间去报到了，那得五月才能领工资吧！” “工作，什么工作？”江凤英不可置信地说道，“她，她哪儿来的工作啊？现在军区可没岗位安置你。” 田大妞得意地说：“你当我们家小陆像某些人啊，没本事只能靠领导可怜腾个岗位安置她。我们小陆可是凭自己的本事自己挣来的工作，人家公社社长和县里的干事亲自上门请她去上班呢！” 江凤英还是不肯相信：“怎么可能，你，你就吹吧，就她，跟我一样大字不识几个，有什么单位肯要她。” 陆青枝装作没看到江凤英这副嫉妒的嘴脸，笑盈盈地对田大妞说：“没事，我写信给罗社长说明情况，晚几天去报到也是一样的。” “真好，以后你就是技术员，吃国家饭的了。”田大妞由衷地替陆青枝高兴。 江凤英看着两人一唱一和，气得脸都绿了。 她有工作，她们都没有，这是她最引以为傲的事，可现在陆青枝要去做什么技术员，一听就比她这食堂洗菜工、清洁工更有面子，那她以后还怎么在陆青枝面前秀优越？ 几个女人的声音不小，院子里三个男人也隐约听到了。 刘文清诧异地说：“老周，你们家小陆要去上班？你的工资养家绰绰有余吧。” 杨进步也侧目，上次肖政委有意替陆青枝安排工作都被他拒了，反而推荐了他们家江凤英，这怎么又要去上班了？ 周聿琛弹了弹烟灰：“去罗田公社农技站做技术员，她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两人对视一眼，技术员，那得有点真本事才行，可不是带孩子做清洁工、看大门这类，人人都可以干的活儿。 “这不错，我听说你们家小陆种的黄瓜都比别人家长得好，再过一阵子应该就要开花了，我家种的才刚冒头。”刘文清笑道。 周聿琛点头，正想回话，门外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我去开门。”他大步去了门口。 第104章 送给你陆婶子补身体的呢 姚腾飞一踏入周家就觉得有些尴尬，因为别人家都是两口子一块儿来的，女人一堆说话，男人凑一块儿聊天，只有他是自个儿牵着两个孩子。 “团长，我带着馨雨他们来看望嫂子。” 周聿琛点头：“你有心了，进来吧，小东，过来带馨雨妹妹他们一起玩。” 小东飞快地从屋里跑了出来，拉着姚馨雨姐弟：“走，我们在比谁转的竹蜻蜓飞得高，你们也一块儿来吧。” 姚馨雨下意识地看向姚腾飞。 姚腾飞摸了摸她的头：“去吧，跟小东哥哥他们一块儿玩，回家的时候爸爸叫你们。” 姚馨雨姐弟这才跟小东走了。 刘文清过来看到这一幕，啧啧：“你们家两个孩子可真乖，哪像我家的几个小子，一个比一个皮。” 乖吗？ 姚腾飞有时候倒希望他们别这么乖。 自家两个孩子受杜红影响，跟家属院里的孩子格格不入，也玩不到一块儿去。 可他过几年就要四十岁了，等他们长大，他就老了。 而家属院里这些一起长大的孩子，以后是他们的玩伴儿、同学，也会是他们的人脉。有什么是比发小情、同窗情谊更深厚的呢？ 可惜，他说过好几次，但杜红都听不进去，嫌家属院里的孩子穿得破烂，天天在地里滚来滚去的，不卫生，总觉得馨雨姐弟俩跟他们一起玩就降低了格调一样。 “不说这些了，我去看看嫂子。”姚腾飞走到陆青枝面前，将往兜里装的四个红苹果递了过来，“嫂子，听说你受伤了，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只有几个苹果，嫂子不要嫌弃。杜红她感冒了，怕传染到你们，所以没过来。” 大家一听就知道这是托词，白天杜红都还好好的呢，这才几个小时就病得来不了了？ 陆青枝也不拆穿他，将苹果推了回去：“姚副团太客气了，我这就是点小伤，养几天就好了，你们特意过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苹果你还是带回去给杜红补补吧，她感冒了正好需要多吃水果，恢复快。” “没事，家里还有两个，嫂子你就收下吧，早点养好身体，团长才能安心工作。”姚腾飞坚持要把苹果送给陆青枝。 旁边闻着苹果清香的江凤英咽了咽口水，要不是杨进步站一边，她都要伸手去拿了。 但她吃不成，可以为自己孩子争取争取嘛。 “是啊，小陆，这可是人家姚副团家里的一片心意，你不想吃也收下给孩子们吃嘛，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补充营养。” 这意思是暗示陆青枝该把苹果分给几个孩子吃。 杨进步老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斥道：“你闭嘴。” 陆青枝恍若没听到两口子的争吵，笑着将苹果递给田大妞：“劳烦田嫂子帮我放进屋里吧。江嫂子说得对，小东这孩子前些年亏空得厉害，是要好好补补。” 小东再可怜能有她家六丫、小七可怜哦。 江凤英心里不满陆青枝的抠门，但杨进步正在一旁瞪着她，她也不敢再多说。 见自己送的礼物还差点引发一场家庭矛盾，姚腾飞赶紧转移话题：“我刚来的时候听说嫂子要去上班了？莫非是因为这个才学自行车的？” 周聿琛点头：“对，去罗田农技站做技术员，骑车方便一些。” “那好啊，罗田公社离咱们这里不是很远，上班下班回家也方便。”姚腾飞笑着说道。 经他这一打岔，气氛好了很多，但杨进步怕自己老婆再做出什么丢脸的事，说了两句就道：“明天几个孩子还要上学，就不打扰小陆同志休息了，我们先回去了。” 他这一走，其余两家也纷纷告辞。 可几个玩兴正浓的孩子却不愿意。 三虎坐在地上，两只手搓着竹蜻蜓的竹柄：“你们先回去，我们再玩一会儿就回来……看，飞起来了，要撞到墙了，四丫，你快让开，别挡着……哎哟，好痛，娘，你拧我耳朵干什么？” 三虎捂住被捏得生疼的耳朵，苦着脸抱怨。 “让你将老娘的话当耳边风，走了，赶紧的，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早知道就不带你们这两个皮猴过来了。”田大妞往三虎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 三虎连忙捂住屁股跳了起来。 刘文清在门口乐呵呵地说：“走了，明天让你哥他们给你们做一个。” 三虎四虎这两个活宝走了，四丫、姚馨雨他们几个孩子哪怕还恋恋不舍，也都乖乖站了起来。 姚腾飞牵住儿女：“喜欢明天再找小东、三虎哥哥、四丫姐姐他们玩。” “嗯，”姚馨雨点了点头，后又小声说，“妈，妈不让我们来找小东。” 姚腾飞皱眉，低声说：“我会跟你妈说的，以后你们喜欢跟谁玩就跟谁玩。” 姚馨雨姐弟期待地点了点头。 因为陆青枝腿脚不便，周聿琛将他们送到门口。 刚踏出门，田大妞忽然拍了一下额头：“哎哟，我忘了个东西！” 说着挤开刘文清，一口气冲回去，拿起两根猪骨头对陆青枝挤了挤眼：“小陆啊，我拿回去喂鸡了啊，这光骨头，人可啃不动。” 她大剌剌地将两根骨头拿了出去，其余十几个大人小孩全看清楚了。 三虎好奇地问：“娘，你哪儿捡来的骨头啊？” 田大妞真想奖励她这好大儿一根大鸡腿：“有人送给你小陆婶子补身体的。” 刘文清一听就不妙，看三虎这傻孩子还要刨根问底，连忙摁了一下他的脑袋：“都几点了，回家！” 说完冲周聿琛摆了摆手，赶紧拉着老婆孩子走了。 杨进步脸黑成了锅底，感觉臊得慌，更没脸呆了，理都没理江凤英，直接就走了。 第105章 我家妹子出息了 送走客人，周聿琛关好门，回到堂屋，看着陆青枝问：“江凤英送的？” 陆青枝点头：“说是特意从伙食团给我弄来补身体的荤腥呢。” 周聿琛无言，许久道：“以后不必搭理她。” 能让周聿琛这种讲究团结的人说出这种话，可见江凤英有多惹人厌。 陆青枝心里倒不怎么生气，江凤英是什么样的人她早就知道了，为了这种人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她反过来安慰周聿琛：“没事，我也没吃亏。今天大家都看见了，下次她家有什么事，我也送两根光骨头去。” 如此失礼的事，周聿琛竟然没反对：“你看着吧。” 不是他们小气，实在是没见过江凤英这样的人。 你要舍不得花钱掏东西，可以不送，人来了话说得好听，大家开开心心的也没人会计较这点。 但她非要搞这些，既舍不得东西又想要面子卖人情，简直是把别人当傻子一样糊弄。 陆青枝觉得她还不如像杜红一样，不想来那就不来呗，也免得两看两相厌。 想起杜红，陆青枝指了指屋里的苹果说：“姚腾飞送的这是国光苹果吧，贵重了点，明儿我让小东给他送回去吧。” 安城不产苹果，所以苹果是外地运来的。 这个年代因为粮食都不够，所以水果的产区很少，运输储存也困难，吃水果，尤其是外地水果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就拿苹果来说，飞行员一天也只能吃到一个苹果，抗美援朝的时候，一个连队才分到一个苹果。 尤其是现在是春天，这只能是去年秋收的苹果，贵不说，还很难买到。 “不用，几个苹果，还回去他没面子。下次他家有事，咱们送贵点的，还回去。”周聿琛摇头。 陆青枝想想也有道理，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好吧。时间不早了，我回房睡觉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啊……” 周聿琛突然将她打横抱起，然后走入了她的房间里，将她放在床上：“晚安。” 说完就出去了，并带上了门。 这一系列动作太快，快得陆青枝等人不见了才反应过来。 她刚才是被公主抱了？ 前世今生，两辈子第一次啊，她都还没细细品品就完了。 不过，周聿琛身上的肉好硬啊，胳膊硬邦邦的，胸口也硬邦邦的，像石头一样。 算了，不能再想了，再想就要和谐了。 陆青枝拉过被子将自己的头盖住。 * 接下来几天，陆青枝给罗启荣回了信，说好了四月一号正式去上班后，便开始在家里养伤。 因为脚不是很方便，这几天早晚饭都是周聿琛从食堂里打回来的，中午的饭也是牛长乐从食堂里打回来的。 陆青枝不能干活，太无聊了，于是跟着田大妞学起了打毛衣。 不知道是不是陆青枝两辈子都学得太晚的缘故，她对这方面真的是没天赋，学了老半天，也就只会一个平针和反针，开头都是田大妞帮她起的。 作为初学者，陆青枝决定织个简单的，给小东织一条围巾，日子倒是过得清闲。 几天后，她的伤逐渐好了，陆青枝开始打理菜园子。 春暖花开，地里的野草也疯狂地冒了出来。 拔草，施肥，将菜园子清理了一番。 陆青枝观察到西瓜苗已经长出了三片叶子，可以跟南瓜苗嫁接了。 陆青枝将小刀用酒精消毒，然后晾一会儿，让刀片上的酒精挥发后，再在南瓜和西瓜藤上斜切四五十度的角，一个往下切，一个朝上，再将切口贴合，用小夹子夹住。 全部嫁接完成，陆青枝又给西瓜浇了水，施了一些农家肥。 这样过几天，等切口长在一块儿后就可以取下夹子了，最后只留南瓜根系给西瓜藤供给营养，因为南瓜根系更发达，抗病性强，更耐旱耐寒。 田大妞全程看完，有些不可置信：“这样真能长大，那最后结出的瓜是南瓜还是西瓜啊？” “当然是西瓜，等苗再长大一点，嫂子挖几棵种到院子里吧，这边是嫁接的，那边没嫁接的，你一样带几株回去试试。”陆青枝指着苗地说。 她给田大妞的都是本地的西瓜种子种出来的苗。 这种西瓜种子并不是很稀罕，她有多余的。 田大妞想着炎炎夏日，傍晚吃过饭一家人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抱一只从井里捞起来的西瓜切开，一人一块，冰冰凉凉的，还真是不错。 “好啊，那嫂子就谢谢你了。对了，过两天你就要上班了，准备好了吗？” 陆青枝笑道：“我每天都回来，没什么好准备的。” “那也是，哎，以后你上班了，咱俩说话的时间都少了。”田大妞有些遗憾，周围几乎，杜红要上班，江凤英上班，现在连陆青枝也要上班，她是不是也该找个班上。 陆青枝笑了笑：“下班回来咱们照样可以来往嘛，而且还有周末呢，对了，以后小东要麻烦嫂子了。” 周聿琛和陆青枝以后都要上班，中午都在单位吃饭不回家，所以两人商议，以后就让小东中午在田大妞家吃饭，跟着三虎他们一起上学。 他们则给田大妞每个月十斤大米三块钱作为生活费。 刘文清和田大妞刚开始不肯要钱，最后还是陆青枝说，你们要是不收那我可不能将小东放你们家，最后他们才接了钱。 “哎哟，咱们都是邻居，这点小事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田大妞摆手，“对了，小陆，有工作是大喜事啊，你娘家那边知道了吗？” 陆青枝怔了怔：“我前几天写了信回去，他们现在应该收到了信了吧。” * 陆家沟，正在春耕整田。 下工时，大队长叫住了扛着锄头的陆强：“陆强，你的信。” 陆强跟陆刚对视一眼，他们兄弟俩自从死了爹妈后，跟其他亲戚基本也断了往来，谁舍得花一毛钱给他们写信啊。 “肯定是妹儿的信。”陆刚大喜过望，嗖地一下，像只灵活的泥鳅一样从下工的人群中穿梭，很快挤到大队长跟前，“大队长，信呢，信呢……” 大队长将信塞给了他，又喊下一个人面子。 陆刚拿着信迫不及待地跑到陆强跟前，飞快拆开：“我看看妹儿说了什么，她很好，问咱们好不好，她还说……大哥，咱们妹儿有工作了，她吃上国家粮了，妹儿有出息了……” 陆刚激动得手舞足蹈，引得还没走远地人纷纷看了过来。 “真的吗？我看看。”陆强赶紧拿过他手里的信，一目十行扫过，看完后，他双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将信叠好，然后瞥了陆刚一眼，“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陆刚可不管，嘿嘿笑道：“你有出息，那你倒是别笑啊。我们老陆家祖坟冒青烟了，也出了个有本事的人。” 兄弟俩不顾村里的人异样的目光，高高兴兴地拿着信就往家跑。 进了家门，陆刚一边翻箱倒柜一边问：“大哥，后天是小妹的生日，你真的不去给小妹过生日？那我就一个人去了哦，双喜临门啊，我得好生给小妹庆祝庆祝，你说我穿哪件衣服比较好看？” “让开！”陆强踢了一下他的屁股。 陆刚捂住屁股侧到一边：“你干嘛？” “找衣服。”陆强也开始翻了起来。 陆刚无语：“你不是不去吗？” “谁说我不去的？”陆强斜了他一眼，“那也是我妹子！” 第106章 小妹又瘦了 三月的最后一天，周六。 现在实行单休制，所以周聿琛和小东吃过早饭就去上班上学了。 陆青枝则打算趁着今明两天的工夫将家里好好收拾一遍，不然以后上了班事情多就没这么多功夫了。 正好今天的太阳很好，适合晒东西。 陆青枝将家里的被子、棉袄、书本都拿出来晒晒。 天气转暖，棉袄已经用不上了，晒一晒收起来冬天再穿。 被套也都拆了下来，洗干净晾在屋檐下的长竹竿上。 现在家家户户晾衣服可没衣架，都是用的这种长竹竿或是长根的木头，两端系上绳子，挂在屋檐下，或是支个架子，立在院子里。 衣服洗到一半，门卫的小战士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陆嫂子，门口有人找，说是你哥哥！” 陆青枝噌地站了起来，两只手胡乱的裤子上蹭了蹭，惊喜地说：“真的吗？我这就去。” 肯定是陆刚。 算算日子，他上次来还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 想到这个憨憨的二哥，陆青枝心里就忍不住激动。 她关上门，拔腿就往大门口跑去。 一出家属院，陆青枝就看到站在马路边，踢着石子的陆刚……和陆强。 兄弟俩显然是好好收拾过，穿的衣服上只有四五个补丁，头发剪得很短，干净利落，就是斜面湿漉漉的，估计是早起赶路被露水打湿了。 看到陆青枝，陆刚高兴地差点蹦了起来。 他用力挥舞着右手：“妹儿……” 边喊边朝陆青枝冲了过来，然后抓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妹儿，你怎么又长瘦了，没好好吃饭吗？” “确实瘦了。”后头慢吞吞跟来的陆强看了看陆青枝，点头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陆青枝哭笑不得，又想起了奶奶。 去县里上高中住校后，她每个月只能回一次家，每次奶奶都会念叨着她又瘦了。 其实这么大个人，瘦个一两斤或是胖个一两斤，肉眼哪里看得出来。 这只是家里人的关心罢了，有一种瘦叫做亲人觉得你瘦了。 陆青枝扬起笑脸说：“大哥，二哥，我这个月都长了好几斤，脸上都有肉了。倒是你们，比我上次见的时候瘦了不少。” 不知她是不是也有亲人滤镜，总觉得两个哥哥比她记忆里又瘦了些。 陆刚大咧咧地说：“那没有呢，你哥哥我天天在家顿顿白米饭，三天两头还有……大哥，你踹我干嘛……” 陆刚委屈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大哥。 陆强不搭理他，笑呵呵地看着陆青枝：“小妹，你不用担心，我跟你二哥挺好的，现在我们天天上工，每天不是八个就是十个工分，分的口粮也多，不会饿肚子。而且我和你二哥还参加了公社第三次扫盲培训，我们都认识一百多个字了。” “对，小妹，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你写的信都是我念的呢！”陆刚眉飞色舞地说了起来。 陆青枝知道，二哥没什么太多的心眼，他都这么说，那应该是真的。 两个哥哥踏踏实实过日子，还知道上进了，陆青枝非常高兴：“大哥，二哥，你们真是好样的。走这么远，你们也累了吧，走，去家里坐坐，中午尝尝我的手艺。” 提起吃的，陆刚舔了舔嘴唇，刚想应好就听旁边的陆强说：“下次吧，现在春耕，大队里很忙，我跟你二哥可是队里主要的劳动力，我们得赶紧回去干活，不能耽搁了春耕。” “小妹，今天是你的生日，哥哥们不能陪你了。这些鸡蛋和布都是我们找队里的人换的，你做身新衣服。你以后是国家干部了，要穿好一些，。另外，这块肉是我们在来的路上买的，今年生日的饭小妹你自己……小妹，你，你别哭啊……” 陆强说到一半，就看见陆青枝眨了眨眼睛，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了下来。 他吓得手足无措，连忙关切地问道：“小妹，是谁欺负了你吗？告诉我和你二哥，有我们在，没人能欺负你。” 陆青枝用力捶了一下他：“谁欺负我？还不是你们俩。” 两兄弟都很无措：“不是，我，我们怎么欺负你了？还是你二哥干了什么，你说，我帮你教训他。” “大哥，你少推我头上，我刚才跟妹儿说话的时候，她还高高兴兴呢，就是从你说话开始她才哭的，肯定是你惹了她。”陆刚不干了。 眼看两兄弟吵了起来，陆青枝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眼泪，横了两人一眼：“你们俩都有份，说是来给我过生日的，结果连顿饭都不肯陪我吃就要走，你们还将我当妹妹吗？” “不是，小妹，这，这不是大队里最近忙吗？”陆强有些不自然地说。 陆青枝翻了个白眼：“再忙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吗？放心，吃过午饭你们就赶紧回去，我不留你们。还有，周聿琛中午不回来。” 她清楚，兄弟俩不肯留下来吃饭，还是顾忌着周聿琛，怕周聿琛不高兴。 陆青枝不知道周聿琛是否还对去年陆强给他下药的事存在着芥蒂。 但两个哥哥大老远过来看她，给她过生日，总不能饭都不吃一顿就他们这么回去吧。 要知道，从陆家沟到这里，可是有小一百里，又没有车，兄弟俩都是走路过来的，估计昨天就开始出发了，饿了就对付两口干粮，渴了就找口井喝点冷水。 陆青枝光想想就觉得心疼难受。 听陆青枝这么说，陆强就知道小妹心里什么都明白。 自从去年小妹跟周聿琛走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大半年没见，他心里其实挺想妹妹的，也希望兄妹三人能聚聚，既然周聿琛不回来，那他们赶紧吃了午饭就走，彼此错开，应该也不会给小妹带来麻烦吧。 看着小妹伤心的样子，看着陆刚期冀的眼神，陆强最后还是松了口，但他强调：“吃过午饭我们就得回去呀，现在春耕，队里是真的很忙。” 陆青枝瘪了瘪嘴：“知道了，大忙人，吃过午饭你们就赶紧回去，我不留你们，这总成了吧。” 第107章 周聿琛回来撞上了 陆强跟陆刚不一样，他心眼多，观察细致。 第一次来家属院，一路上，他都在观察，这里的房子真好，几乎都是砖瓦房，哪像他们村，除了大队长家的正房是砖瓦房，其他几乎家家户户都是泥土房子。 等陆青枝打开门，请他们进去，他更满意了。 这院子，这房子可真大呀，比大队长家都宽敞。 而且大门口还有小战士值班，没有单位的工作证明，其他不相干的人想进来只能家属带着登记了才能跟着进来。 这可比他们村子里安全多了。 陆刚的关注点则完全不在这上面。 进门他就看着道路两侧绿油油的蔬菜，惊讶地叫了起来：“小妹，这么快你就种上了呀，种这么多菜你吃得完吗？” “要你多嘴，吃不完可以卖给供销社赚点零用。”陆强斜了这傻乎乎的弟弟一眼。 陆青枝笑着解释：“二哥，只有这片小的地方是种的菜，这边种的是西瓜，旁边那块挖出来还没种的也打算种西瓜。” “真的，那你夏天不是能随便吃西瓜了？”陆刚两眼放光。 他们兄妹三人曾在城里捡到过有钱人啃到一半的西瓜，当时那滋味，他现在都还记得，又甜又多汁，可比井水好喝多了。 可惜，回到乡下后，村里的地种粮食都不够吃，谁家还种西瓜啊？ 他倒是想种几株呢，但没种子。 陆青枝想等瓜成熟了给他们带几个回去，可路途太远了，路又不好走，太颠簸瓜容易崩开。 所以她说：“下午你带几株苗回去，具体怎么种，我一会儿写在纸上，你带回去种个两三个月后就能有西瓜吃了。不过记得种在咱们自家的院子里，不要种地里，种地里被人摘走你就白忙活了。” 陆刚很高兴：“好啊，大哥，走的时候记得提醒我。” 陆强懒得理这个吃货，他扫了一圈院子，问陆青枝：“你在搞大扫除？” 陆青枝点头：“对，后天就要去上班了，我今天收拾收拾。” “我们来吧，有什么需要打下手的你说。”陆强挽起袖子蹲下身就开始搓盆里洗到一半的衣服。 陆青枝本想阻止，可看看时间，一会儿小东就要回来了，她得做饭了。 所以她说：“也没什么事，大哥你将衣服晾在杆子上就行了，我去做饭。” 她不知道陆强他们今天会来，所以家里也没早做准备，没什么吃的，现在去买时间又有点来不及了。 刚好陆强带了块一斤多的肥肉过来，白花花的，就只有最上面有薄薄的一层红色的瘦肉，其他地方全是肥的。 这种肉现在最受欢迎了。 陆青枝想了下，给他们做一个回锅肉吧。 蒜苗已经老了，只留下了蒜头，青椒才种下没多久，花都还没开。 不过前几天有个嫂子送了她两棵包菜还没吃 陆青枝先将肥肉放锅里煮了一会儿，然后切成薄片，然后将包菜洗干净撕成小片，先下肉煸出油，再放葱蒜辣椒酱酱油，最后放包菜，大火翻炒。 一道香喷喷的包菜回锅肉就做成了。 第二道菜是韭菜炒鸡蛋。春天的韭菜又嫩又香，跟鸡蛋炒，是一道美味又营养的下饭菜。 最后一道是酸辣土豆丝，这是小东和周聿琛都很爱吃的一道菜，酸辣爽口，百吃不厌。 菜不多，但分量很足。 除了这个，陆青枝还拿出面粉，打了两个鸡蛋，放一些葱花，做了几张饼，等晾干之后，她去外面摘了两片芋头叶子洗干净将饼包了起来，外面再裹一层报纸。 这是留给他们兄弟俩回去的路上吃的。 下午出发，晚上很可能赶不到家，他们还要在外面过一夜，这些鸡蛋香葱饼正好给他们做晚饭。 饭快做好时，院子里响起了小东惊喜的声音。 “二舅舅，你来啦！”小东看着正在院子劈柴的陆刚，一脸的欣喜。 陆刚丢下斧头，一把抓住小东的两肋，将他高高举起：“小东，有没有想二舅舅？” 小东脆生生地说：“想！” 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小院。 陆刚陪小东玩了好几分钟，然后才将他放下来，指着陆强说：“那，这是你大舅舅。” 小东这才注意到家里还有个人。 他一看到陆强就发出惊叹的叫声：“哇，二舅舅，大舅舅跟你长得好像哦。” 陆刚得意地说：“那可不，我们是双胞胎，要是穿一样的衣服走出去，好多人都认不出来。” 陆强将被套晾好，回头冲小东笑了笑：“你就是小东吧，我是你大舅舅，第一次见面，送你一个小礼物。” 他拿出一个竹制的水枪，从盆里吸水，然后一推，发射出一条水线，飙出一二十米，最后落在菜叶子上。 “哇，这个好玩，大舅舅你真厉害。”小东惊得合不拢嘴。 等陆强将水枪递给他，他就迫不及待地玩了起来，一时间院子里全是他欢快的笑声。 陆青枝拿出碗，留了半碗回锅肉晚上给周聿琛吃，然后将饭菜端上桌，笑道：“别玩了，吃饭了，小东，你下午还要上学呢！” 小东玩得乐不思蜀，头都没回：“婶子，我下午能不能不去学校啊？” 大舅舅二舅舅真是太好玩了，比去学校好玩多了。 陆青枝走过去拿走他手里的水枪：“吃完饭再玩。下午大舅舅和二舅舅就要回家了，你不去上学三虎他们都去了，家里可没人跟你一起玩。” 小东嘟了嘟嘴，扭头看陆刚：“二舅舅，你们怎么才来就要走啊，多玩几天嘛，上次你讲在城里碰到个小偷才讲了一半呢。” 陆强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舅舅们要回去干活，等放暑假了，你跟婶子一起来舅舅家，我们晚上带你去照黄鳝抓鱼，比水枪还好玩。” “真的吗？”小东期盼地看向陆青枝。 陆青枝笑着伸出手跟他拉钩：“真的不能再真了！” 等发了工资，手里攒点钱，她也想回娘家一趟。 小东开心了，洗了小手坐到桌子旁，惊呼出声：“哇塞，回锅肉，好好吃。” 陆刚闻着桌上饭菜发出的香味，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他咽了咽口水，对陆强说：“妹儿做的饭真的特别好吃。” 陆青枝被他们俩吹得都不好意思了：“吃吧，今天不知道你们要来，家里没什么吃的。下次你们要来提前给我写封信，我去老乡家买只鸡炖汤。” 小妹是真的长大了。 陆强见陆青枝将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比以前有了章程，心里很高兴：“这已经很好。你后天去上班吧，到了单位跟人处好关系，当然，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也别怵，写信跟我们说。” “知道了，大哥你就放心吧，我这是正式岗位，只要不犯错，没人会为难我的。”陆青枝笑盈盈地给他们各自夹了一块大肥肉，“吃饭吧，不然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几人拿起筷子，刚要下口，忽然大门外传来了咯吱一声，陆青枝抬头望去，只见周聿琛推开了门。 第108章 他不后悔 屋内几人当场石化。 陆强皱眉，陆刚赶紧放下了筷子。 只有小东不受影响，高兴地喊道：“周叔叔，你回来啦，今天婶子做了回锅肉，可好吃了。” 他的声音拉回了几个人思绪。 陆青枝站了起来，对陆强二人说道：“大哥二哥，你们先吃饭，我出去看看。” 兄弟俩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吃饭啊。 他们俩不约而同地放下了筷子，跟着站了起来。 陆青枝走出去才发现周聿琛还带了一辆新自行车回来。 他将门打开，然后才把停在门口的一辆米白色的26寸斜梁女式自行车推了进来。 车子很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显然是他特意为陆青枝买的新车。 这种车子要矮一些，没有中间那道横杠，要轻便很多，非常受女同志欢迎。 “我明天教你，以后你就骑这辆车去上……”周聿琛将车子推进家里，话说到一半，就看到了站在堂屋门口的陆强兄弟俩。 陆青枝连忙解释：“我大哥二哥过来给我过生日。” 陆强和陆刚兄弟俩对视一眼，主动跟周聿琛打招呼：“周团长。” 周聿琛看了兄弟二人一眼，收回目光，兀自将自行车推到了屋檐下。 陆青枝觉得很尴尬，她走过去试图打圆场：“那个，家里今天中午做了回锅肉，我给你留了半碗，你吃午饭没？没吃就在家里吃吧。” 周聿琛将车子停好，淡淡地说：“不用，团里还有事。”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快速出了门。 从头到尾，他都没多看陆强兄弟二人一眼，更没有搭理他们一句。 这样彻底的无视其实更伤人。 陆刚脸涨得通红，手紧紧握住拳头。 陆强拍了一下他，用只有兄弟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不要让小妹为难。” 陆刚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第一次意识到大哥确实比他看得清楚，他们确实不该来小妹家里。 如果他们今天坚持将东西放在门口，跟小妹打个招呼就走，就不会有这些事，也不会让小妹为难了。 陆青枝看着周聿琛远去的背影，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滚出来。 但她不想两个哥哥更难堪，强自压下心里的难受，转身扬起一个笑容说：“他还有事回部队了，大哥，二哥，咱们继续吃饭吧。” “好。”陆强点头应好。 几人重新坐回桌子上。 可饭桌上再也不复先前欢乐的气氛，哪怕饭菜很好吃，是他们平时很少吃到的荤腥，但大家都食不知味，只有小东年纪小，没察觉到气氛的变化，时不时地说几句，才让桌上的气氛不至于太过窒息。 吃过午饭，一放下筷子，陆强就又表示大队很忙，他们得马上赶回去。 陆青枝也不好再留他们，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二哥，你来挖西瓜苗，从这里开始。这些西瓜种子是我去农技站找人要的。” 本想拒绝的陆刚听到最后一句，默默拿起锄头小心地挖出了六株西瓜秧苗，放在他们背来的背篓里。 陆青枝又进厨房将先前准备好的鸡蛋饼拿了出来，塞给陆强：“我做了几个饼，你们在路上吃。” 自尊心让陆强不想要，但看到陆青枝发红的眼眶，他又不忍心，还是接了过来：“好，小妹，现在太阳大，你别送我们了。” 陆青枝不接话，只是默默跟在他们后面，锁上了门。 一出门就看到田大妞背着背篓出门。 看到陆青枝三人，田大妞热情打招呼：“哎哟，小陆，你哥哥又来看你啦，你哥哥们可真好。怎么刚来就要走啊？” 陆青枝心里更难受了。 不等她开口，陆强就接过了话：“大队春耕很忙，我们也是听说青枝要上班了，所以特意请了假过来看她，总共就请了两天，再不回去就要扣工分了。” 田大妞没怀疑：“这样啊，春耕可是关系这一年的口粮，确实耽误不得。等农忙过去比较闲了，你们再来玩呀。” 陆青枝不想再提这些，勉强笑了笑：“嫂子，我们得走了，回头聊。” “成，我也要去地里了，不耽误你们了。”田大妞乐呵呵地挥了挥手，背着背篓走了。 陆强看着陆青枝情绪低落的样子，反过来低声安慰她：“小妹，去年的事是我和你二哥做得不地道，这事不怪周团长。他对你好，我们就知足了。你以后好好跟周团长过日子，等有空了回来看我跟你二哥就是。” 第一次上妹妹家就遇到这种事，陆强心里自然也不好受。 但看到周聿琛竟主动给陆青枝买一百多块钱的自行车，他就不怪周聿琛了。 只要周聿琛对他妹妹好，对他们兄弟两人甩点脸色算什么？ 想想他妹妹去年跟着他们兄弟在乡下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只要一对比，他就一点都不后悔。 如果时间倒流，再来一次，他一样会这么做，哪怕知道这么做对不起周聿琛。 陆青枝不想他担心，扯了扯嘴角：“知道了，你跟二哥也是，不要再有什么好东西都往我这儿送了。我后天就正式去公社上班了，以后每个月都有工资，什么都不缺的。” “好，你也别太节约，有什么事写信告诉我们。”陆强点头，停下脚步说，“都出家属院了，你别送了，回去吧，我跟你二哥也要回家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陆青枝用力挤出一个笑容想让他们放心：“好，大哥二哥，你们路上小心，有事给我写信，等去罗田公社安顿好了，我将那边的电话号码写信告诉你们，以后要是有急事，你们就打那个电话。” 陆强伸手用力抱了一下陆青枝：“小妹，再见！” 兄弟俩恋恋不舍地看了陆青枝一眼，转身大步走了。 陆青枝看着他们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化为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视线中，忍了许久的眼泪再也憋不住，夺眶而出。 第109章 夜不归宿 陆青枝回到家，看着桌子上还剩一半的菜，心里跟堵了团棉花一样，胀胀的，闷闷的，异常难受。 大哥二哥对她这么好，大老远特意来给她过生日，结果连顿安稳饭都没能吃。 一想到这，她心里就难受得慌。 可这事也不是周聿琛的错。 谁能对陷害自己的人有好感呢，他没当场撵人，只是冷漠以对，已经是他修养好了。 陆青枝深深叹了口气，感觉这就是一道无解的题。 她不可能为了个男人跟娘家断绝关系，抛下两个哥哥不管。 但看周聿琛今天的态度，对陆强兄弟的芥蒂非常深，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改观。 陆青枝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收拾饭桌，琢磨着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等晚上周聿琛回来，再好好跟他谈谈。 陆强陆刚乃至她，在这件事上确实对不起周聿琛，她愿意代两个哥哥给他道歉，也会尽力将两个哥哥拉上正途，改掉流浪时养成的坏毛病，堂堂正正做人。 如果周聿琛愿意给他们这个机会，自然是皆大欢喜。 如果不能，那最好的办法就他们分开了。 不然始终有根刺扎在他们中间，每每想起，周聿琛不痛快，她心里也难受，就是再好的感情也总有一天会被磨光。 想到这段时间跟周聿琛的关系已渐入佳境，却突然弄了这么一出，陆青枝不禁苦笑。 但转念一想，这时候爆发也总比他们俩牵扯得更深之后爆发更好。 想通这些，陆青枝继续收拾家里，为即将到来的上班做准备。 * 到了下班时间，陆青枝就忐忑起来，一边做饭一边等着周聿琛回来。 等饭做好，小东也回来了，还是不见周聿琛的踪影。 陆青枝将饭菜温在锅里，提水给院子里的蔬菜浇水。 又等了一会儿，太阳落山，天边的彩霞一点点暗淡下去，夜色像潮水一般涌来。 周聿琛还是没回来。 这下连小东都等得有些急了，忍不住嘟囔：“婶子，周叔叔今天怎么还没回来啊？” 陆青枝心里苦涩。 最近一个来月，周聿琛几乎是天天到点就回家，连她都忘记了，他以前是三两天头不着家的人。 “周叔叔可能有事吧。”陆青枝猜测他今天可能会很晚回来，便说，“小东饿了就先吃饭吧，咱们给周叔叔留一些在锅里。” 小东懂事地摇头：“我不饿，婶子，咱们再等会嘛，周叔叔忙完肯定很快就会回来啦。” 陆青枝心知小东很可能是等不到人的，正想劝，门口传来敲门声。 小东兴奋地跑了出去：“肯定是周叔叔回来……牛叔叔，你怎么来了？周叔叔呢？” 牛长乐站在门口有些尴尬，看到陆青枝过来，他眼神闪躲：“那个，嫂子，团里有事很忙，团长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他，他今晚不回来了。” 陆青枝一眼就看穿他是在撒谎。 真要很忙，那姚腾飞怎么早早就回家了？ 牛长乐只是送信的，陆青枝也不为难他，笑了笑：“好，麻烦你，你们团长也有进步呀，现在不回家还知道派你来说一声。” 牛长乐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挠了挠头，讪讪地说：“那个，嫂子，话我已经带到了，团里还有事，我，我先走了。” “嗯，辛苦你跑这一趟了。”陆青枝笑眯眯地点头。 牛长乐总觉得这笑容有些瘆人，不敢多言，嘿嘿笑了笑，转身开溜。 陆青枝关上门，拉着小东回屋：“听到了，你家周叔叔今天不回来，咱们吃饭吧。” 小东这次没有异议。 陆青枝将饭菜都端上了桌，留什么留，没听人说今天不回来吗？ “婶子，肉不给周叔叔留一点吗？”小东看着满满一大碗肉，舔了舔嘴唇。 陆青枝拿起干净的筷子，夹了一块给他：“吃吧，现在天气暖和了，今天中午做的肉放到明天很容易坏，吃会闹肚子的。下次，等你周叔叔在家，咱们再去买肉回来吃就是。” 小东哦了一声，这才拿起筷子。 吃过饭，让小东洗了澡去睡觉后，陆青枝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拿出书和笔记继续看了起来，要上班了，自己还得加强学习。 等到感觉有些疲乏了，陆青枝才放下书，打开门，银色的月光洒在院子里，万籁俱寂，一点声响都没有，仿佛家属院都陷入了沉睡中。 陆青枝静静站了一会儿，转身回房，闷闷地爬上了床。 周聿琛，真是好样的，一生气就夜不归宿！ 第110章 周聿琛你好样的 军营里，周聿琛翻身坐了起来，拿起旁边桌上的烟盒抖了一支出来，擦亮火柴点燃。 静谧的宿舍中，一点猩红时明时暗。 抽完一支，他又拿起烟盒。 连抽三支，烟盒空了，周聿琛气恼地将空烟盒丢在了桌子。 “那个，团长，您要是想回家就回去吧。”牛长乐斗着胆子坐了起来，小声说。 周聿琛睨了他一眼：“你又知道了？半夜不睡觉，精神很好，那出去跑十圈。” 牛长乐连忙往被子里缩去：“没，没，我困了，团长睡觉了。” 见他识趣，周聿琛也没再搭理他，起身披着外套出了宿舍。 结婚前，周聿琛在军营里有单身宿舍，但结婚后宿舍就退了，所以今晚他只能到牛长乐他们宿舍将就一晚，正好他们宿舍今晚有人值班，有空位。 可谁知这个小子是个话痨。 周聿琛听得烦躁，干脆起身出门透透气。 夜风一吹，确实让人头脑清晰了许多，可却没能抚平周聿琛烦躁的心绪。 自从中午见到陆强，周聿琛就又想起了去年秋天被算计的事。 那天出任务归来，他看到陆青枝落水，于是跳下去救了她。 将人交给陆强兄弟后，他本来是打算连夜赶回来复命的，奈何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了大暴雨。 陆强热情地邀请他在家留一宿，明天等雨小了再走。 当时天色已晚，又下那么大的雨，赶夜路不安全，周聿琛便答应了。 陆强让陆刚出门，不知从哪儿借了大米、肉和一只鸡回来，说是要感谢他，周聿琛推辞不过，打算走的时候给他们留几块钱，就当是付这段饭钱了。 晚间吃饭，他跟陆强相谈甚欢。 陆强这人口才一流，而且在城里流浪那几年，三教九流都遇到过，见识也多，什么事都能聊上几句。 周聿琛当时很欣赏他，觉得这人是个人才，心里还起了点惜才的心思，打算明天走的时候问问他愿不愿意参军。 虽然陆强年龄大了一点，但去年规定的征兵年龄是18—22周岁，那时候陆强才21岁，政治背景也没问题，完全符合入伍的标准。 可谁知道就是这样一个他非常看好的人竟给他下了蒙汗药。 这对周聿琛而言，无疑是双重的背叛。 今天在家里突然看到这两兄弟，他当时没失态将两人赶出去，都是给陆青枝面子。 周聿琛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心里的那股烦躁仍旧挥之不去。 他揉了揉眉心，转身回了办公室加班。 * 天光大亮，陆青枝才睁开眼。 她打了个哈欠，爬起来穿好衣服出去，小东自个儿在院子里玩水枪，听到声音，回头脆生生地喊道：“婶子，你起啦。” “嗯，小东饿了吧，怎么不叫醒婶子？”陆青枝温柔地问道。 小东拿起水枪蹬蹬蹬跑到她面前：“我不累，婶子，要做早饭了吗？我帮你。” “不用，婶子就做点简单的。”陆青枝没什么胃口，打算一会儿就煮点玉米糊糊，再给小东煮个鸡蛋，菜就吃前阵子腌的萝卜干。 转身进厨房，陆青枝犹豫了一下，回头问小东：“今早见到过你周叔叔吗？” 小东摇头：“没有，牛叔叔不是说，周叔叔昨晚不回来吗？” 陆青枝勉强挤出个笑容：“婶子记性不好，忘了。” 好个周聿琛，周日放假都不回来，那以后也别回来算了。 陆青枝心里也来了气。 吃过饭，更气的事来了。 牛长乐跑来：“嫂子，团长今天有事走不开，让我来叫你骑自行车。” 陆青枝拒绝：“不用，我去找高琴嫂子教我。” 高琴就是上次教她的那个嫂子。 这嫂子是镇上的裁缝，会踩缝纫机，也会骑自行车，在家属院里可以算是多才多艺了。 虽然刚才跟牛长乐说这话时有些置气的成分，但自行车还是要认真学的，不然以后工作太不方便了。 陆青枝收拾好家里，推着车去找高琴。 高琴很是热心，一口答应下来：“好，骑自行车挺简单的，你今天这辆26寸的自行车会好骑很多，很快就会学会。这是周团特意给你买的吧？” 不然谁家已经有一辆自行车了，还专门买一辆女式的啊。 陆青枝勉强笑笑：“嗯，麻烦嫂子了。” “没事，咱就在外面的路上骑吧，这个你踩着踏板蹬一蹬，然后提起右脚穿过这里，踩另一边踏板，人跟着坐上去……”她先慢慢地给陆青枝示范了一遍，然后再教陆青枝。 26寸斜杠女式自行车确实好学很多。 半个多小时后，陆青枝成功地骑上车，只是还有些紧张，自行车歪歪扭扭的。 高琴连忙在后面鼓励她：“对，就是这样的，你抓紧车龙头，稳住车子，不要歪，转向……围着这条路骑一圈试试。” 在高琴细心的指导下，陆青枝总算是学会了骑自行车，后面就剩多骑多熟练了。 骑了两圈，陆青枝停下车子，感激地说：“谢谢高嫂子，我已经学会了。高嫂子，我种了不少西瓜秧苗，还有剩，你要种吗？” 陆青枝也没什么可感谢对方的，索性就拿西瓜秧苗送人了。 这样以后家属院里也就不是只有她一家种西瓜了，也不太打眼。 高琴工作忙，也没种地，但她家院子也不小，种了蔬菜还有多余的地，种点西瓜在院子里也很方便，下班回家拔草施肥浇水也就顺手的功夫。 “好啊，小陆，你先回去吧。我回家拿个竹筐。” 陆青枝点头答应。 她回家挖了十几株本地的西瓜秧苗，刚弄好，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陆青枝跑过去打开门：“高嫂子，快请进。” 高琴是第一次到陆青枝家里，看到进院子这条路，很感兴趣：“你这么弄好，将地和房子、路分开了，回头我也用石头隔出一条路。昨天家里挖了芋头，很多，吃不完，送点给你们尝尝。” 她将装了半筐芋头的箩筐放到屋檐下。 陆青枝连忙说：“嫂子，你真是太客气了，送这么多芋头给我。” “大家都邻里邻居的，自己种的，不值几个钱。”高琴爽朗地说道。 陆青枝谢过她，将箩筐腾出来，把西瓜苗移植进筐里：“拿回去你就得将西瓜秧苗种下，后面怎么种，我写在了纸上，要是有什么问题，嫂子随时来问我。” “好，谢谢小陆。”高琴接过箩筐，“中午了，我得回去给家里那几个孩子做饭，小陆，改天再聊啊。” 陆青枝点头将人送出门，正打算也回家做饭，就见江凤英抱着小七贼溜溜地跑了过来：“小陆，刚才高琴那西瓜秧苗是从你家拔的吧？你家里那么多，送我一些呗。” 第111章 听说周团要离婚了 要换个人，陆青枝就送了。 徐皓给的本地西瓜种子很多，所以哪怕陆青枝筛选了一遍，种出来的秧苗也有多余的。 反正自己也种不完，送出去还能当个人情。 但江凤英这种人，陆青枝就是扔了都不想送。 尤其是她今天心情不好，更不想搭理江凤英：“没有了。” 说着就想关门。 江凤英连忙用手肘顶着门，脚步一跨，一只脚踩进门槛里，卡在大门口：“怎么会没有呢？我刚才都看到了，高琴拿了好多回去呢。小陆，你就匀几十株给我呗，你知道的，嫂子家孩子多，吃得也多。” 你孩子多关我屁事啊，自己生的自己养。 眼看江凤英竟想挤进门跑到院子里找西瓜秧苗，陆青枝火大，拦住她恼火地说：“江嫂子，你再这样，我就喊杨副团了。” 一提丈夫，江凤英顿时脸色大变。 前几天才因为送骨头的事，杨进步狠狠跟她吵了一顿，这要又把他招来，自己肯定又得挨骂了。 她悻悻地收回了手，不满抱怨：“小陆，你说咱们都认识多久了，你跟那高琴才认识多久啊，有好东西给她都不给咱这左邻右舍的，未免也太不像话了吧。” 陆青枝冷笑：“江嫂子，你说错了。我可没送高嫂子西瓜秧苗，那是人家拿芋头换的。我想江嫂子不懂有个词叫，你来我往，礼尚往来。人情人情，有来有往才有情，光想占便宜，别人也不是傻瓜。” 说完，她啪地一声，直接甩上了门，并且大力拴上了门栓。 关门声带起的风扫到江凤英脸上，她吓了一跳，赶紧抱着小七退后了两步，不满地抱怨：“什么嘛，小气得很，就几株西瓜秧苗而已都不肯送，就没见过这么抠门的。” 回家路上，她还在不停的抱怨。 杜红提着买的菜回来，正好听到这些，叫住了她：“江嫂子，你挑的时候不对，遇到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了。” 江凤英狐疑地看着她：“怎么会？陆青枝明天就要去上班了，现在可得意了，哪还会心情不好啊？” 这年月有工作不说高一人等吧，但肯定是人人羡慕的对象。 想当初江凤英得了工作，高兴得三天嘴巴都没合拢过，逢人就说她要去上班了。 有这等天大的好事，哪还会不高兴啊。 杜红眼底闪过一抹嫌弃：“那你没发现吗？今天周末，他们家周团不在家。昨晚周团也没回来，部队里最近可没什么要紧的事。” 昨天傍晚牛长乐来找陆青枝时，杜红出门丢垃圾，正好看到，就在一旁听了会儿，听到周聿琛说团里有事要忙不回来，她心里就有了猜测。 回家后，她问姚腾飞家里忙不忙，姚腾飞说不忙，杜红当时就知道周聿琛肯定是故意不想回家的。 今天白天，她出门打听了一阵，大致弄清楚了缘由。 听说昨天陆青枝的两个哥哥来了，吃过午饭就走了，陆青枝当时还哭红了眼睛。 估计是周聿琛不待见陆青枝的两个哥哥，两口子为这个闹了矛盾。 听说陆青枝这两个哥哥都是混混，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 摊上这样的大舅子，谁愿意？ 她已经说得如此明了了，可江凤英硬是没听出来：“那这跟她心情不好有啥关系？” 男人嘛，出任务不在多正常啊，一天不回来算什么？最多的时候几个月不回家也不也有过吗？ 杜红无语，怎么有这么蠢笨的人。 她只得将话说得明白点：“周团肯定是跟她吵架，所以宁可待在部队也不回家，你说她心情能好吗？” “不就吵个架吗？这也能心情不好？也未免太矫情了吧。”江凤英听了之后，直撇嘴。 同样矫情的杜红感觉自己中了一箭，也懒得跟江凤英多说了。 朽木不可雕，这个女人自己三天两头跟丈夫吵架，就觉得人人都像他们两口子一样吵架是家常便饭的事，算不了什么。 自己也真是糊涂，怎么主动找这个蠢女人说这些。 她要走，江凤英不干了，拉住她：“哎呀，杜红，咱们都还没说完呢，你咋就走了？” 杜红真是后悔死了，索性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周团长应该是很不待见陆青枝的两个哥哥，他们因为陆家兄弟吵了起来。你自己说，要换了你，这事能算了吗？” “那肯定不行，杨进步凭啥不待见我哥我弟啊？”江凤英想也不想就说道。 杜红摊手：“这不就得了，你说这事能轻易过去吗？” 丢下这话，趁着江凤英还在想这事时，杜红赶紧甩掉她跑回了家。 江凤英想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高兴。 陆青枝对她这么抠门，还后脚找个工作压她的风头，如今看到陆青枝不顺，她就高兴了。 她兴冲冲地跑回家，对着正在看报纸的杨进步兴奋地说：“听说了没？周团跟陆青枝吵架了，连家都不回呢。” “你听谁说呢？人家两口子好着呢。”杨进步不信，昨天听说周聿琛还特意给陆青枝买了一辆女式自行车。 要他说啊，周聿琛就是太惯着陆青枝了，家里又不是没自行车，都有一辆了空在那不骑，又买一辆，简直是浪费钱。 江凤英一把夺走他手里的报纸：“真的，我不骗你，这事家属院里好多人都知道了，今天周日不上班，周团都待在军营不回来呢。你说，他们会不会要离了？” “你胡说什么？这婚哪是说离就离的！”杨进步蹙眉，打断了她，“以后这样的话少说，到时候传出去，像什么话？赶紧去做饭。” “怎么不可能，当初结婚周团都是被逼的。” 江凤英觉得杨进步这人特别没意思，根本说不到一块儿去，索性将报纸还给了他，然后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第112章 离别 “小陆，小陆……”田大妞站在门后，探进去一个脑袋，试探地喊了两声。 陆青枝正在拔草地里的野草。 自从春天来了，这些野草就跟打了激素一样，只要几天不拔地里就又长出来了。 听到叫声，她抬头看了一眼，笑道：“嫂子，站门口做什么？进来呀。” “诶。”田大妞有些不自然地应了一声，走进来，小心翼翼地看着陆青枝，“小陆，你，你没事吧？” 陆青枝听出她语气的不对，站起身擦了擦手上的泥：“嫂子，怎么啦？” “没……”田大妞想否认，但她是个憋不住话的人，最后还是忍不住骂道，“不知哪个见不得人好的东西在外头胡说八道，说，说你跟周团要离婚了。” 陆青枝怔了怔，这家属院果然是没有秘密，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弄得人尽皆知，而且还越传越离谱，想必她和周聿琛是最晚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陆青枝不知该怎么回田大妞。 要是昨天之前，她肯定会否认。 但已经一天一夜了，周聿琛都没回来，她现在自己都说不好。 看陆青枝竟没有第一时间否认，田大妞就知道这事不是空穴来风。 她连忙把陆青枝拉到一边，低声劝道：“小陆，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周团这人虽然看着冷了点，但责任感强，对你也不差。周团没结婚前，不少人盯着他的婚事呢，你这要是离了，倒是衬了不少人的意。” 陆青枝知道田大妞是好心，点了点头：“嫂子，我知道。” 离不离是她跟周聿琛的事，应该他们俩个当面好好谈这事，她没兴趣将自己的私事搬到太阳下，供人茶余饭后做谈资。更没必要向那些不相干的人解释。 田大妞还以为陆青枝将她的话听了进去，拍了拍她的手：“这就对了。我看就是有人见不得你好，故意散播你们两口子不和的谣言，你可千万不要上了他们的当。你看，杨进步那样子，江凤英都不离，你这日子可比她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陆青枝哭笑不得。 田嫂子拿谁比不好，偏要拿江凤英。 提起江凤英两口子就倒人胃口。 陆青枝只能宽慰她：“好，嫂子我知道的，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这就对了，我跟你说，这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这牙齿还有跟舌头相碰的时候呢，更何况是两口子。两口子闹矛盾，吵架啊，吵过就算了，不要太放在心上。”田大妞向陆青枝传授她的经验。 陆青枝知道她说得有道理。 不管是亲人、情人还是朋友，在一起时间久了，都会有矛盾，都可能吵架，吵架也不意味着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但她跟周聿琛的问题，跟田大妞想象的不一样。 他们之间，不是日常生活中鸡零狗碎的小问题，吵两句嘴就过去了，这个事必须得好好谈谈。 陆青枝不想谈这个，笑着说：“嗯。嫂子，你的西瓜秧苗种活了吗？” “活了，又长出了一片叶子呢。”田大妞兴奋地说，“大虎他们几个皮猴子一听说要结西瓜，可来劲儿了，天天浇水拔草，都不用我管。” 陆青枝失笑：“那挺好，不过水不能浇太多，不然西瓜藤可能会腐烂生病。” “哎哟，那晚上我得好好跟那几个皮猴子说说，让他们……”田大妞话说到一半忽然听到门口传来声音，她回头看到周聿琛回来了，连忙止住了话头，给陆青枝挤了挤眼睛，然后故意扯着嗓门说，“那个小陆啊，我家里的鸡还忘了喂，先回去。” 说完跟周聿琛打了声招呼就赶紧溜了。 周聿琛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里面的白衬衣有点皱。 他走进院子，看了眼自行车轮胎上沾的泥：“肖政委上午突然派人来叫我过去开会，所以我才让牛长乐回来教你骑自行车的，你学会了吗？” 对于他的解释，陆青枝只是不咸不淡地说：“哦，没事，高嫂子教会我了。” 周聿琛看出了她的冷淡，想说什么，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又拧了拧眉。 陆青枝见他不主动提昨天的事，心里有些闷闷的。 这样拖着也不是个办法，总是要说清楚的，她正想主动挑明，门口却传来了牛长乐的声音：“团长，准备好了吗？就差你了，外面在催了。” 陆青枝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你有急事？” “临时有个任务，我回来跟你说一声。”周聿琛犹豫一下，握住陆青枝的肩膀，“对不起，明天你第一次去上班，不能送你。要是有什么困难，你找肖政委和郑大姐，我得走了。” 这下更不适合好好谈谈了。 陆青枝点点头：“需要我帮你收拾东西吗？” “不用。”周聿琛深深地看了陆青枝一眼，忽然一把抱住了她，“好好照顾自己和小东，等我回来。” 话落迅速松开了她，大步走出了院子，只给陆青枝留下一道匆忙的背影。 陆青枝回过神，追着跑到门口，就见他们俩出去，跟马路上的刘文清汇合，三人急匆匆地朝家属院外面走去。 正在抹眼泪的田大妞看到陆青枝，用力眨了下眼睛，反过来安慰陆青枝：“没事的，这种任务他们出得多了，小陆，你别担心，没事的，没事的……” 这“没事的”三个字更像是在安慰她自己。 陆青枝忽然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努力挤出一抹笑安慰田大妞：“是啊，嫂子，会没事的，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回来的。” 第113章 第一天上班 傍晚小东回家，听说周聿琛出任务了，小嘴嘟起，很是失落：“周叔叔怎么又出任务了，早知道我下午就不出去玩了。” 陆青枝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没事，要不了多久周叔叔就会回来的。你看上次周叔叔出任务就只出去了一个多星期。” “嗯。”小东是个乖巧的孩子，虽然不开心，但也不会闹脾气了。 可田嫂子家那四个虎就不一定了。 刘文清不在，田嫂子这段时间又得当爹又得当妈，忙里忙外，全是她的活，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这还是老人都在老家，若是有老人需要照顾，陆青枝简直不敢想象。 陆青枝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军嫂的不易。 吃过饭，她带着小东的口粮和三块钱去了田家。 田大妞果然还在忙活。 陆青枝连忙说：“嫂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用不用，二虎过来烧洗澡水，大虎一会儿带着弟弟们去洗澡。”田大妞将厨房的事交给两个大儿子，走出来接过陆青枝手里的粮食和钱，“小陆，白天你尽管去上班，小东交给我了，我一定让他中午吃得饱饱的。” 陆青枝点头：“嗯，就麻烦嫂子了。这段时间刘参谋长不在，嫂子要是忙不过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提。” “好，男人不在家，咱们这些家属就是要互帮互助，有事小陆你也叫我。”田大妞乐呵呵地说道。 陆青枝见小东跑去找三虎四虎玩了，小声说：“嫂子，刘参谋长有没有说他们这次出任务要去多久啊？” 陆青枝回家越想越不对劲儿。 田大妞并不是感性细腻的性格。 而且作为一名老军嫂，丈夫出任务什么的，司空见惯了，照理来说，她的反应不应该这么大才对。 田大妞今天的失态让陆青枝觉得这趟临时任务恐怕不简单。 田大妞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凑到陆青枝跟前，轻轻摇头：“有保密要求，他们不会跟咱们说这些的。但我家那口子你也知道，从来不会说什么好听的，今天走的时候竟然说让我在家好好照顾自己，伙食开好点，不要委屈自己。” 停顿少许，她按住自己的胸口担忧地说：“我总觉得他们这次任务不简单。” 确实挺反常的。 陆青枝想起周聿琛临走时看她那个眼神，忍不住心头一悸。 “嫂子，没事的，他们都是从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现在都解放了，肯定没事。” 田大妞用力点头：“对，没事的。” 两人彼此安慰，相互打气，关系又亲近了不少。 * 陆青枝虽然也挺担心周聿琛的安危，但她连他去了哪儿都不知道，担忧也无用。 她唯一能做好的就是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小东，让周聿琛没有后顾之忧。 至于昨天的事，只能等他回来后才详谈了。 所以从田家回来后，陆青枝就摒弃了脑海中的杂念，拿出本子先记录今天西瓜的生长情况，浇水次数，拔草、施肥等。 记录完数据，她重新拿起书看了起来。 第二天，陆青枝换上了找裁缝做的靛青色粗布衣裳，里面搭了件白色衬衣，下身是条黑色的裤子，脚上是一双布鞋。 这身打扮一点都不出挑，但没有补丁，也不算寒碜。 陆青枝对着镜子照了照，很满意。 她是去工作的，不是去当花瓶的。 第一印象最深刻。 她年轻又没有很好的学历家世，得了这份工作，家属院里肯定有人在背后酸她是走了周聿琛的关系，就更别提外面那些不了解她的人了。 而且现在虽然解放了，但这世道也不是特别太平，一个年轻姑娘下乡，打扮得朴素一点也更安全。 放下镜子，陆青枝推着自行车出了门。 上班时间是八点，不过第一天去上班，为免迟到，陆青枝提前了一会儿出门。 不过等她到农技站时，办公室里已经有两个人了，其中一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孟卫东。 他看到陆青枝，立即放下了搪瓷缸子，对另一个中年男人介绍道：“站长，这是新来的陆青枝同志，蓖麻防虫上过报纸，还有那份大豆、花生种植指南，也是陆青枝同志写的。” 中年男人站了起来，笑呵呵地说：“原来是小陆同志啊，欢迎欢迎，我是咱们罗田公社农技站的于兆，大家都喊我老于，以后你也跟着叫我老于。” 陆青枝虽然没什么职场经验，但也知道礼多人不怪的道理，哪能真的就托大这么称呼顶头上司。 她笑眯眯地说：“好的，于站长。” “你这小同志……”于兆摇了摇头，对孟卫东说，“小孟，小陆就交给你了，你带她熟悉一下咱们的工作。” 孟卫东点头答应，然后叫上陆青枝去了隔壁的办公室。 他指着不大的一间办公室说：“小陆同志，我们农技站现在人不多，算上老于总共就五个人，还有三个一会儿来，到时候我再给你介绍。我先说说咱们的工作，我们的工作主要分为下面几块，一是传达县农委的指示，引进推广先进的种子和技术，二是农业技术培训和教育……” 这个单位虽小，但工作不少，几个人要负责的事情很多，从政策宣传新品种引进，新技术推广，再到病虫害防治、农业机械管理、农业生产情况反馈等等，都是他们的工作。 孟卫东一一介绍完毕，然后询问陆青枝比较擅长哪一块。 陆青枝笑道：“我都可以，孟哥，你看单位哪一块最需要人就安排我过去吧。” 孟卫东很满意陆青枝的态度，笑道：“那将农业技术培训和教育这一块交给你，负责这一块不用经常下地，以前这块是由我兼顾，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算是他额外照顾站里第一位女同志了。 “好，谢谢孟哥。”陆青枝点头应下。 随后孟卫东将自己的工作日志交给陆青枝，然后又指着办公室后面那一面大书柜说，“这是咱们农技站的资料柜，里面有县里下发的各种种植防病指南，新的种子、种植技术等等，还有一些农业方面的书籍，你都可以借阅，不过看完后记得还回来，每一本都没有多的。” 陆青枝正瞅找不到更多的书呢，这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她高兴地点头：“好，谢谢孟哥。” 陆青枝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先拿起孟卫东的工作日志翻阅起来。 她第一次做这种工作，借鉴前辈的经验很有必要。 安顿好她，孟卫东拿着资料去了隔壁，向于兆汇报了关于陆青枝的安排：“老于，陆青枝同志也是农村出身，并不娇气，也不挑剔。” 农技站的工作并不轻松，不分酷暑，只要工作需要，他们随时都要下乡，有时候忙到太晚还会在老乡家将就一晚，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 因此于兆更想要个男同志。 他对孟卫东的话不置可否：“先这么安排吧，你跟我去一趟红星大队。” 第114章 这小陆有点东西 下午陆青枝见到了另外两名同事。 都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一个叫罗建平，一个叫朱骏，都是本公社的人，高小毕业，在建国初期在本地应该算是少有的文化人，因此被公社安排去县里参加培训进修，回来后进入本公社农技站工作。 在解放后，因为人才极度短缺，经过这样的短期培训教育，从而从事某一项专业工作技术人员很多，其中最广为人知的应该是赤脚医生。 可能是因为大家都是“半路出家”的门外汉，现在都还处于一边学习一边工作的状态，所以两人也很好相处，简单介绍完彼此后，还跟陆青枝传授了不少他们工作的经验。 第一天的工作很轻松，也很简单。 陆青枝很喜欢这样的工作环境。 回到家忙完家里的事后，她坐在书桌前花时间做了一份工作计划表。 陆青枝看完了孟卫东过去的工作经验，发现他只是将县农技站发放的各种种植指南、防病指南等，照本宣科地对各大队的代表念一遍就完了。 这一方面是因为孟卫东手里还有其他的工作忙不过来。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农村农业技术培训和教育这一块的工作不好做。 社员天天要上工，下工回家又要忙家里的事，没有时间学习，将大家召集起来集体学习不现实。 农技员挨个村挨个村的跑，没那么多时间，而且不是现在就要用到的，很多人听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 至于印刷成册发放更不现实，他们公社买不起印刷机。 而且公社社员们大多文化水平比较低，拿了册子恐怕也没多少人专心看，这书最后多半是沦为厕纸。 所以陆青枝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广播，也就是农村俗称的大喇叭，很多村口电线杆子上都挂着大大的一个。 一天播三次，早中晚各半小时，通常是宣读政策、报纸之类的，另外还兼具报时的功能。 陆青枝打算根据当前主要农作物在成长期可能出现的一些问题，开展一个广播小讲堂，每天半个小时，只讲一个问题，这样既能加强社员们的印象，又不会耽误他们的时间。 更重要的是所有社员都能听到，如果哪种农作物出现了某种早期的病虫害，就很容易被社员们提前发现了，进而提前防治，减少损失。 说干就干，第二天上班后，陆青枝申请了下乡，骑着自行车走访了罗田公社辖下的六个大队。 罗田公社目前种植的主要农作物有水稻、玉米、红薯、大豆、花生。 不过水稻、红薯还要过阵子才能种，现在已经种下去主要是玉米、大豆和花生。 经过走访，陆青枝决定先做玉米早期生长的农业知识科普。 用了两天时间，陆青枝写了一份小讲堂报告，交给了孟卫东：“孟哥，我想着咱们的社员平时要忙着上工，也没多少时间来公社开会，因此就想给大家做一个农业生产技术小讲堂，每天中午半个小时左右，您看怎么样？” 之所以给孟卫东而不是直接去找于兆，是因为当时这工作就是孟卫东交给她的。 而且孟卫东是农技站唯一一个农专毕业的，算是专业人才，在农技站地位仅次于站长于兆。 孟卫东很是意外，还没看报告先夸了陆青枝一番：“小陆，你这点子很不错嘛，我仔细看看，下午给你答复怎么样？” 陆青枝点头：“好，麻烦孟哥了。” 孟卫东忙完了手里头的事才想起这件事。 他拿报告仔细阅读了一番，这份报告主要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讲玉米如何播种，从平整土地到播种方法、苗间距离都写得很详细，此外还例举了几种跟玉米互补的作物套种方法。 第二部分讲施肥。玉米种植过程中，缺少某种肥料会出现哪些症状，如何判断，如何追肥等等。 第三部分是讲玉米的病虫害，早期症状，如何判断，确定后怎么防治。 每一部分的语言都很平实简洁易懂，很多专业名词都换成了地方方言，没上过学的人都能听懂。 孟卫东拍案叫绝：“这小陆有点东西啊，罗社长眼光不错。” 短短几天就整理出这么一份全面的资料，她这几天应该没少加班看书。因为孟卫东看到好几种病虫害防治措施，都是去年县里发下来防治手册上记载的。 他高兴地将这报告拿去了于兆办公室：“你看看，小陆提议的，在咱们公社开展一个农业技术小讲堂的广播，我觉得这主意很不错。” 于兆挑眉，接过报告仔细看了起来，看完后他的态度也变了：“确实不错，这小同志对工作蛮认真负责的，可以让她试试。” 当天，于兆就去找公社领导商议了这事，领导同意将每天中午十二点半到一点的广播使用权交给农技站做农业知识科普工作。 孟卫东将广播站的钥匙递给陆青枝，笑道：“小陆，你这工作比我干得认真细致多了，方案已经得到了公社领导和站长的首肯，就从下周一开始吧，每天中午十二点半，这是广播站办公室的钥匙。周一你提前去认识一下广播站的小夏，你们都是年轻人应该有共同语言。” 陆青枝高兴地接过钥匙：“好的，谢谢孟哥。我还想请孟哥帮个忙，不知道方不方便？” “什么事？说来听听。”孟卫东问道。 陆青枝笑了笑说：“我需要一点秋水仙素，也叫秋水仙碱，做点小实验，但这东西在市面上没有卖的，可能只有学校或是实验室才有，不知道孟哥有没有这方面的途径。” 秋水仙素最早是从秋水仙中提取出来的生物碱，能抑制有丝分裂，破坏纺锤体，使染色体停滞在分裂中期，想种无籽西瓜就需要这东西。 其实提取秋水仙素很简单，但现在不是秋水仙和黄花菜之类的开花时节，陆青枝没有原材料和提取工具，最好的办法还是搞到现成的。 孟卫东是科班出身，他的老师或是同学应该有这方面的资源。 孟卫东显然也明白陆青枝的意思，想了一下道：“正好这周我要进一趟城，我帮你找找，但我不保证一定能找到啊。” “谢谢，谢谢孟哥，如果有这方面的消息也成。”陆青枝感激地说。 第115章 小东被欺负 工作步上了正轨，秋水仙素也有了点眉目，陆青枝心情大好，美滋滋地骑着自行车回家。 因为下班的时候跟孟卫东说了会儿工作上的事，耽误了些时间，所以今天她回家晚了点，到家属院时天已经快黑了。 远远的，陆青枝就看到两道小小的人影蹲在她家门口，小小的一团，待走近，她发现是小东和三虎。 小东满脸泪痕，眼睛红通通的，双臂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盖上，小声啜泣，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可怜极了。 看到陆青枝，他含在眼眶里的眼泪马上涌了出来，抽搭着喊了一声：“婶子……” 陆青枝赶紧停下自行车，蹲在他面前，掏出手帕给他擦眼泪：“小东怎么啦？是谁欺负你了吗？告诉婶子。” 小东还没说话，旁边的三虎就像倒豆子一样劈里啪啦将事情捅出来了：“婶子，今天四丫撕坏了小东的小人书，小东找她赔钱，杨建国兄弟骂小东是没爹没娘的野种，还说要打小东。我娘去找江凤英理论，他们家还不认账，骂我娘多管闲事，我娘气得刚回了家。” “小东不肯去我家，说要在家门口等你，我娘就让我在这里陪着小东等你回来。” 陆青枝肺都要气炸了。 她压抑着怒火，轻轻抱住小东说：“小东乖，别哭了，婶子回来了，不会让你被人欺负的。你的书呢？婶子看看。” 小东将小人书拿出来，小人书是线状的，现在已经被扯烂了，里面的纸片一张张散落下来，小东连忙去捡起来。 陆青枝帮着他一块儿捡，等将书整理好，陆青枝发现有二三十页被撕破了，粘都没法粘了。 不小心不可能撕碎这么多。 “三虎，你告诉婶子，四丫是怎么撕书的。”陆青枝看向三虎。 三虎撅着嘴巴，气愤地说：“下午在幼儿园，老师出去了，四丫想借小东的书看，小东不答应，说她的手有泥巴，让她先洗手才肯借给她。她不干，就带着五丫，趁着小东不注意抢走了书，小东去问她要，她就生气地将书撕了，说不给她看，小东也别想看了……” 陆青枝听得火冒三丈。 小东格外珍惜他的书，看了这么久，书都还很新。他要求四丫洗干净手再借给她看，并不过分。 可四丫呢，简直是土匪作风，人家不肯借就抢，她真是被江凤英这两口子给带了。 子不教父之过，她不会去找四丫，只会去找她的父母。 陆青枝一手拿着破损的书，一手牵着小东说：“走，婶子带你去杨家，让他们赔你一本新的书。三虎，今天谢谢你照顾小东，婶子明天给你买糖吃，你先回家吧，别让你娘担心。” “好，婶子，我回去喊我娘。”三虎这机灵鬼蹭地爬了起来，一溜烟地跑回了家。 陆青枝哭笑不得，真是什么人生什么样的娃儿，三虎这性格跟他娘一个性子，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过也无所谓了，事情闹大就闹大吧，也好让大家看看这一家子是什么德行。 陆青枝气冲冲地走向杨家。 没过两分钟，田大妞就急冲冲地从后面追了上来：“小陆，等等我，对不起啊，我没照看好小东。” 陆青枝回头看到她手上还沾着面粉，显然是做饭做到一半赶来的，心里感动，扯了扯嘴角说：“嫂子，这事怎么能怪你呢，就是我在家也避免不了。你回去做饭吧，我去找他们，要是他们家不认账，我就去找首长说说理。” 以前江凤英爱占小便宜就算了，那都是小事，只要自己不答应，江凤英就占不到便宜。 陆青枝懒得跟她计较，为了那么点小事闹到领导面前也不值。领导固然不喜欢江凤英，但很可能也会觉得她小题大做，是个事精。 可今天不一样，他们家几个孩子一起欺负小东，还骂小东是野种，这走哪儿都说不过去。 而且如果今天她不站出来强硬地给小东撑腰，不将这事闹大，以后家属院里其他的孩子也可能会欺负小东。 作为从小没爹没妈的孩子，陆青枝对这种事深有体会。 很多人觉得小孩子的世界很单纯，确实单纯，但不代表他们不敏锐、不懂柿子专挑软的捏。 就像校园中被霸凌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弱势群体，比如内向胆小怕事、成绩差不得老师喜欢、缺乏父母关爱等等。 陆青枝不希望给小东的童年留下这样的阴影，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去为小东讨回一个公道。 “哎哟，我也是小东的婶子，不能看着江凤英这么嚣张跋扈。”田大妞抱怨，“你是不知道，我先前去找她的时候，她竟然说，不就一本书吗？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还说小孩子骂两句怎么啦，哪个小孩子不骂人，你听听，有这么当妈的吗？” 陆青枝被气笑了：“嫂子，咱走着瞧吧，等她老了，有她好受的。” 几个子女教成这样，她老了肯定没好下场。 两人说着就来到了杨家，还没敲门，里面就传来了咚地一声，像是搪瓷盆子摔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里面传来了杨进步的咆哮：“好，好得很，你干脆回娘家得了，还留这儿干嘛？” 里面很快传来了江凤英的哭声：“你每个月给你家里寄好几十块你咋不说？我就寄这么一回咋啦？你都能把你的津贴寄回去，凭啥我不能？” “你把你一个月的工资粮票全寄回去了，家里还吃不吃饭？啊，你上班是为你娘家人上的吗？”杨进步火冒三丈，“老子是寄了钱和票回去，但老子也留了一大半在家里，可你呢？你给这个家里做了什么？” 江凤英恨恨地说：“那也比我寄得多，想让我不寄可以，那你也别寄一分钱，不然没门。” 两口子吵得不可开交。 田大妞震惊不已：“我滴个天哪，他们两口子是疯了吗？” 帮扶老家的困难亲戚是应该的，但也要有个度好吧，两口子这么疯撒钱，难怪七个孩子吃不饱，长得跟豆芽菜似的呢。 陆青枝也很无语，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门，两口子都是伏地魔，绝配啊。 不过这是他们两口子的家务事，陆青枝管不着，她今天来要说法的。 陆青枝无视了这两口子的对骂，上前用力敲门。 第116章 陆青枝发威 杨进步今天回家，几个孩子吵嚷着想吃肉，说好久没吃肉了。 杨进步就说了一句：“让你们娘买。” 几个孩子立马跑去闹江凤英，江凤英一摊手表示没钱。 杨建国抱怨起来，说他妈都上班了怎么还没钱，连顿肉都吃不起，还不如小东那个孤儿，三天两头吃肉。 江凤英火了，拧着杨建国的耳朵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姓杨，找你们杨家的要去，我挣的工资寄回去给你外公外婆舅舅了。” 杨建国一听不干了，立马跑去把这事告诉了杨进步，然后两口子就吵了起来。 听到外面的敲门声，杨进步眉头一皱，狠狠斜了一眼坐在地上撒泼的江凤英，示意她闭嘴，然后隔着门板不大高兴地喊了一声：“谁啊？” 这么没眼力见，没听到他们家在吵架吗？ 很快，门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是我，陆青枝。” “应该是找你，你去应付她。”杨进步捡起打翻在地的搪瓷缸子，准备回屋里避避。 他这人好面子，料想刚才两口子的争吵肯定被陆青枝听了去，因此这会儿不想见到她。 江凤英抹了把眼泪，爬了起来，打开门，不耐烦地说：“什么事？” 陆青枝看着江凤英赤红的双眼，乱得像鸡窝一样的头发，心里升不起半点同情，有些人纯属活该，自作自受。 她跟江凤英这种没脸没皮的说不清楚：“杨副团呢？我找他。” “你找我男人做什么？”江凤英扯着嗓子，用防贼一样的眼神盯着陆青枝。 陆青枝差点气笑，也就江凤英把杨进步这种拎不清大家小家还一身大男子主义的家伙当宝。 她懒得理会江凤英，提高音量：“杨副团，我想跟您谈谈你们家几个孩子合起伙来欺负小东的事。” 听到这话，江凤英立马明白陆青枝是为何而来了，撇了撇嘴：“小题大做，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多大点事啊，还跑到家里来要说法了，小气。” 陆青枝当她的话在放屁，压根儿就不理她：“杨副团，您在吗？您要是不方便，那我只能带小东去找肖政委了。” 听到这话，杨进步再也坐不住了，连忙从屋里走了出来，咳了一声：“弟妹啊，是不是建国他们几个小兔崽子又干坏事了？你放心，我马上教训他们。” 这话看似很明事理，实则跟江凤英那话没什么区别，落到不知情的人耳朵里，还会觉得是陆青枝大惊小怪，没事找事。 陆青枝眼神清凌凌地看着他：“杨副团，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你教训孩子也得先听我将事情说完吧，不然孩子怎么知道他们哪里错了，错都不知道又怎么改正？” 杨进步看着门口越来越多的家属，甚至还有一些穿军装的同僚战友，心头烦躁：“弟妹，你不用说了，我知道，肯定又是建国他们几个犯混了，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陆青枝被气笑了，直接一语道破：“杨副团，这算是什么交代？你揍杨建国他们一顿来只是为了显示你的不护短、公正，恕我直言，这是维护你的面子，维护那可笑的自尊心，维护你这一家之主的尊严。这不是给我交代，而是你在自己给自己挽尊！” 周遭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连田大妞也震惊地看着陆青枝。 小陆妹子这是真敢说啊，这简直就是把杨进步的脸皮扯下来踩在地上反复摩擦。 家属院里娘们吵架闹得再凶，哪怕是打起来，也没哪个敢跑去这么说大老爷们的。 她下意识瞅向院子里的杨进步。 杨进步脸色铁青，拳头攥紧，指节握得咔咔作响，感觉快被气得七窍生烟了。 他深吸一口气：“陆青枝，你一个妇道人家，老……我懒得跟你一般见识，你回去吧，有什么事等周团回来了，我跟他谈。” 言下之意，这是老爷们之间的事，他不屑跟个女人吵架。 陆青枝好笑，说不过就拿周聿琛来压她，拿性别说事，一副我是男人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的心胸宽阔模样，实则虚伪透顶。 “杨副团，伟人说了男女平等，妇女也能顶半边天，你思想觉悟不够啊。”陆青枝讥诮地看着他，“你不想跟我谈，我也不想跟你这种自大自傲的糊涂蛋谈。” “你但凡有一刻是真心关心孩子，而不是只顾着维护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心，就该问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我来了这么久，你从头到尾都没真正关心过孩子们发生了什么矛盾。” “杨建国、四丫他们兄妹几个投胎到你们家，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陆青枝真是受够了杨进步的这番做派。 每次不管他家里人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他都是一副严肃公正的样子，严厉呵斥家里人，打骂孩子，好像一点都不护短。 实际上只是让外人挑不出毛病，并用这种方式来维护他一家之主的土霸王地位罢了。 可有用吗？ 没有，看看江凤英屡教不改，几个孩子打了多少次，还是这么恶劣就知道了。 但这番话无疑是又扒了一层杨进步的皮。 杨进步窝火不已，狠狠瞪了眼江凤英。 江凤英知道丈夫又在怪她没管教好几个孩子。 她心里也很愤怒，屁点大的事，陆青枝偏要闹得这么大，她也火了，直接朝陆青枝扑了过去：“我撕烂你这张臭嘴！” 这次杨进步冷漠地看着，没开口阻止。 还是站在陆青枝旁边的田大妞反应快，直接冲了上去，手肘往前重重顶在江凤英的胸口：“咋滴，说不过还想打人啊？走，小陆，咱们去找首长评评理。” 陆青枝也不想搭理这两口子，点了点头，拉着小东转身就走。 第117章 周聿琛要是想离，我没意见 “不行，你们不能走！”江凤英顾不得胸口的痛，连忙上前拦住他们。 她心里也知道这件事真说起来，他们家不占理，要是闹到首长面前，杨进步肯定要挨批评，回头一定会在家里大发雷霆的。 陆青枝拧眉，正想绕过她，就听她又开了口。 “不就小孩子打闹不小心把小人书给撕坏了吗？一会儿我帮你粘上就是。” 陆青枝拿起小东手里撕得一团一团的书：“这叫不小心撕的？粘？你怎么给我粘好？还有你们家杨建国他们骂小东没爹没妈，是没人要的野种，你怎么不说？” 杨进步听到最后一句气得肝都要炸了，朝躲在门后的杨建国几个吼道：“还不快给老子滚出来！” 杨建国兄妹几人瑟缩着钻了出来。 杨进步抄起柴堆上的一根棍子就往几人屁股上抽去：“我打死你们这些小混蛋，老子说过多少次，你们的耳朵都装西北风去了？啊……” 啪啪啪…… 一时间满院子都是棍子打在孩子身上的声音，还有几个孩子的抽泣声。 有几个邻居看他把孩子打得实在是太惨，连忙上前拦着：“老杨，老杨，够了，再打下去把孩子打出个好歹怎么办？” 棍子被拿走，杨进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指着不停抹眼泪的杨建国几人：“不成器的东西，再犯浑，给老子滚出去就不要回来了。” 狠狠地骂了一通，杨进步抬头就对上了陆青枝讥诮的视线。 那一瞬，陆青枝什么都没说，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看，你又在通过打孩子来维护你那可怜的自尊心！ 江凤英心疼儿子，跑过去撩起杨建国的衣服，看到他背上一条条鲜红的银子，心疼得直抹眼泪，冲陆青枝吼道：“这下你总满意了吧？” 陆青枝冷笑：“就因为你男人揍了孩子一顿，你马上就变得理直气壮了！我说错了，不光杨进步，你也一个样，你们两口子一个德行。” “建国他们几个有爹娘生没爹娘养，还不如我们小东呢。没错，我们小东的爸爸妈妈是不在了，但他爸是保家卫国的英雄，牺牲在了战场上，他的妈妈是生病不治不得不离开了他，他们都很爱小东，也会一直在天上陪着小东！” “相较之下，你们的七个孩子才是真正的可怜，动不动就被拉出来打一顿当父母的遮羞布。” 最后一句话真的是毫不客气。 本来还有些心疼建国兄妹几人的嫂子们一想可不就是这样。 每次建国他们兄妹几人干了坏事，跟他们两口子说，这两口子立马就把孩子拉出去打一顿。 嫂子们也就不好追究了。 现在想想，他们还真是被这两口子给糊弄了，他们两口子打孩子对嫂子们有什么好处？完全没有啊，那他们两口子打孩子也就是做给大家看的，最后还搞得去讨要说法的嫂子们不好意思。 被陆青枝扯下了脸上最后一层遮羞布，饶是江凤英这样没脸没皮的也有些绷不住。 她不敢看丈夫现在的脸色，恶狠狠地冲陆青枝骂道：“呸，你好意思说别人。我们家属院就属你最不要脸，当初周团救了你，你不感恩，反而还诬陷赖上人家，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嫁进家属院，你哪来的脸说别人！” “你死皮赖脸嫁给周团又怎么样？周团搭理你吗？哼，咱们家属院谁不知道啊，你哥哥们来，周团连家都不回，第二天就自己申请了任务，连你也不想见。你要真有你说的这么有骨气，你就别赖着周团啊！” 田大妞担忧地看了陆青枝一眼，怒骂道：“江凤英，你少挑拨离间，周团对小陆多好啊，特意给她买新衣服、买自行车，你都为你男人生七个娃了，你男人舍得给你买吗？还有，人家周团是跟我男人一道去出任务了，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江凤英鄙夷地看了田大妞一眼：“你也一样，要不是你天天寻死觅活的，提着刀威胁，刘参谋长早跟你离了。难怪你跟陆青枝这么要好呢，原来你们俩都是一路的啊，用不要脸的手段死赖着男人！” 陆青枝按住田大妞的手，示意她不要开口：“江凤英，刘参谋长在外面出生入死，田嫂子在家给他生儿育女，照顾父母，他一朝发达了就嫌弃老婆没文化不年轻拿不出手，这是很值得宣扬的事吗？” “包办婚姻，没有感情，那孩子一个接一个是从哪儿来的？况且哪怕是包办婚姻，那也是双方父母一起包办的，见异思迁后悔了先找自己爹妈去，不要柿子总挑软的捏！” 这番话说出了不少嫂子的心声。 是啊，当初也不是她们死皮赖脸非要上赶着嫁的，是双方家长请媒婆说媒，明媒正娶的。 怎么后来她们就变成了封建糟粕呢？就算要找人算账也该找不坚定拒绝的自己，找当初给他们包办婚姻的父母啊，怎么独独把一切都推到她们身上。 田大妞更是感动得掉眼泪。 她虽然平时表现得大大咧咧的，似乎不在意这事。 可人心都是肉做的，她也会难过。 夫妻多年，有朝一日却被丈夫抛弃，不得不以极端的方式留住丈夫，保护自己的小家庭，如果不是没办法了，谁会这么做。 今天，总算有人为她说了一句公道话。 陆青枝紧紧握住田大妞的手，看着江凤英不服气的眼神，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至于我，你说得对，当初我确实是恩将仇报赖上了周聿琛，我有错。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我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也愿意知错就改，如果周聿琛想离婚，我没意见。” 周遭传来一阵阵吸气声，比刚才还大。 田大妞担忧地看着陆青枝：“小陆，你，你不要冲动。” 陆青枝没有冲动。 她跟周聿琛的这段婚姻开始得不光彩，所以埋下了很多隐患。 今天江凤英可以拿这件事来攻击她，明天其他人也可以拿这事来骂她不要脸。 周聿琛心里也始终介怀，没法接受她的哥哥。 可以想见，这个污点会伴随她一生。 陆青枝累了。 她看着傻眼的江凤英问道：“这个答案满意吗？” 第118章 杨进步服软 江凤英怔怔地看着陆青枝，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陆青枝好不容易才赖上周聿琛，怎么可能同意离婚呢？ 周聿琛年纪轻轻前途无量，长得又好，多少姑娘抢着嫁给他，如果不是陆青枝使了不光彩的手段，这件事怎么也轮不到她。 她不可能放弃的，对，不可能！ 但看着陆青枝冷静的面容，还有周遭人震惊的窃窃私语，她又知道自己没听错。 “你，你肯定是做戏，骗人的，你不可能……” “闭嘴！”杨进步黑着脸怒斥。 这事再闹下去，不但他脸上无光，一个弄不好他们两口子还要背上破坏周聿琛婚姻的罪名。 以前陆青枝那副万人嫌的样子，周聿琛都没提离婚，更别提现在陆青枝变得会打扮又有了工作，说话做事都比以前更有章程了，周聿琛更不可能提离婚了。 而且军婚是那么好离的吗？上面要审查的，到时候要是查到他们两口子身上，他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杨进步不想将事情闹大，冷脸看着陆青枝：“小人书多少钱？我赔。建国、四丫……都过来，给小东道歉。” 陆青枝嘲讽地看着他。 瞅瞅，他并不是不知道怎么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方式，只是为了面子不乐意低头罢了。 在今天以前，说起杨家人，大家无不是说杨进步还是讲道理的，就他那婆娘太混了，太难缠了。 杨进步不但神隐了，有时候还成为很多人同情的对象。但江凤英在外面厚着脸皮占的那些便宜，他没吃吗？不是为他省钱吗？ 杨建国兄妹几个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低垂着头小声说：“小东，对不起。” 小东无措地看着陆青枝。 陆青枝冲他投去一个鼓励的笑容：“小东，别人伤害了你，要不要原谅是你的事，没有人可以勉强你，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有婶子在，咱不怕。” 她不会为了表现大人的大度而去干涉小东的做法。 受伤害的是小东，没有人能够代替他做决定。 谁要大度地说没关系，一点小事，那他先去挨一刀试试，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小东抿了抿嘴，眼神凶巴巴地瞪着杨建国兄妹：“我不原谅，你们坏，抢婷婷的铅笔，偷四虎的糖，骂我，还说婶子的坏话。” 他年纪小，说这话时软乎乎的没有气势，反而有种奶凶奶凶的萌感。 陆青枝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冲他笑了笑，赶在杨进步开口前道：“被撕坏的小人书叫《平原烈火》，新华书店有售，你们赔同样一本给小东就两清了。” 见她不再纠缠，杨进步松了口气：“明天我去买。” 陆青枝没再搭理他，牵着小东的手，温柔地说：“咱们回家吧。” 不远处，杨建国兄妹看着陆青枝秀美的侧脸，温柔的语气，心里竟不约而同地升起了一股羡慕嫉妒的情绪，要是他们的妈妈也这么温柔地对他们，会在他们挨打、被欺负的时候这么护着他们该多好。 四丫抽了抽鼻子，突然冲陆青枝喊了一声：“陆婶子……” 陆青枝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还有事？” 四丫看着陆青枝平静的脸上没有那种面对小东时的笑容，心里很失落，咬住嘴唇，昂起小脸眼巴巴地望着陆青枝：“我……我以后不欺负小东了，我……我可以去你们家玩吗？我，我会保护小东的。” 这个小女孩很聪明，还有着与她这个年龄不符的狡猾，只是到底还是年龄小，大人一眼就能看透她的心思。 陆青枝没有回答，而是问小东：“你想邀请四丫到我们家玩吗？” 小东连忙摇头：“不要。” 陆青枝温和地说：“四丫，小东是我们家的孩子，他跟你玩不到一块儿，抱歉，你不能来婶子家玩。” 四丫的嘴一下子瘪了下去，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江凤英倍觉丢人，抬起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不要脸的东西，老娘真是养了个白眼狼，你去找别人当你娘算了！” “呜呜呜，你当我不想？为什么陆婶子不是我娘……”四丫一把推开了江凤英，哭着跑了出去。 好几个心肠比较软的嫂子连忙追上去：“四丫，四丫，天都黑了，你跑哪里去……” 陆青枝没理，家属院门口有值班的战士，大晚上的四丫跑不出去的。 她无视了周遭各种或打量或惊诧或不可思议的目光，牵着小东和田大妞一起回家。 走到自己家门口，田大妞才如梦初醒，震惊不已地看着陆青枝：“小陆，你，你今天可真会说，太厉害了。” 她虽然平时嘴皮子也很利索，但不像陆青枝这样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明明声音不大，却说得杨进步哑口无言。 现在想到杨进步那副愤怒又无言以对的模样，她都还觉得痛快。 作为邻居，谁不厌烦杨建国他们这一家子呀。 总是没完没了的吵架，动不动就上门占便宜，拒绝也没用，下次还来，没脸没皮的。 陆青枝腼腆一笑：“我这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今天我要是不站出来，他们以后会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负小东。” 田大妞看着陆青枝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跟刚才的牙尖嘴利大不相同，又找回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她对三虎说：“你带小东去家里吃花生米，我跟你婶子说点话。” 支走两个孩子，田大妞拉着陆青枝进了院子，低声劝道：“小陆，你可千万别上了江凤英的当，她就是见不得你比她好，你要真的冲动了，就衬了她的意了。” 陆青枝知道江凤英不安好心。 可她跟周聿琛之间的问题也很大，这才是最关键的，其他的只是不太重要的催化剂。 陆青枝点头：“好，嫂子，我知道了。今天真是太麻烦你了，你饭做到一半就出来了，三虎他们应该都饿了，快回去做饭吧，咱们改天聊。” 田大妞还想说什么，但惦记着自己和了一半的面，只好说：“成，我发个面，明天蒸包子，你跟小东一块儿来。” “好，谢谢嫂子。” 陆青枝想着对方出白面，出人工，她就出肉馅吧。 明天早点去买些肉，肉包子大人小孩都爱，她也喜欢，可惜不会做，只能从田嫂子这儿蹭。 蹭一回少一回啊，要是离开了家属院，她肯定会想念田嫂子做的包子。 第119章 离婚申请书 陆青枝一走，没热闹可看，围在杨家的人群很快就散了。 四丫也找到了，在杨进步手底下一个营长的家里。 那家有个女孩跟四丫差不多大，两个孩子经常玩一块儿，有时候四丫会在他们家过夜，所以杨进步就没去找。 他砰地关上门，斜了一眼江凤英、杨建国几个。 杨建国吓得瑟瑟两股颤颤，扑通跪下，心里想着还是四丫聪明，找到了借口躲在外面不回来。 杨进步抽出腰上的皮带。 江凤英见了，连忙去劝他：“哎呀，你还打，你看孩子背都被你打成什么样了！” 杨进步闭了闭眼，握住皮带气哼哼地走了。 倒不是江凤英的劝告起了作用，而是他想起了陆青枝那番话。 他不肯承认自己打孩子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绝不是。 江凤英松了口气，连忙去拉几个孩子起来。 杨建国兄妹几个刚站起来就又见杨进步出来了，他吓得当即带头又要跪下，但杨进步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直接出了家门。 “诶，大晚上，你去哪儿啊？”江凤英连忙追了上去。 杨进步一声不吭，甩开她的人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 这事虽结束了，但影响不小。 这一晚，家属院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在讨论陆青枝 姚腾飞回到家也心有戚戚焉，瞥向杜红：“你也看到了，现在的陆青枝不是以前的陆青枝了。她这嘴皮子实在是太利索了，今天弄得杨进步颜面扫地，都没脸见人。你要哪天把她惹毛了，小心她也给你来这么一出。” 想到那个画面，杜红忍不住打了个颤：“她……她这么说杨副团，你们首长就不管管？” “管？怎么管？”姚腾飞反问，“人家是以家长的身份找杨进步这个家长，领导以什么身份来管？而且你以为杨进步那么个好面子的人为啥最后服软了？还不是他家不占理，就他家几个孩子欺负烈士遗孤，骂小东是野种，闹到首长面前他也要挨一顿排头。” 见杜红哑口无言。 他有心想吓吓她，免得她又去跟陆青枝别苗头搞事情，轻哼道：“你以为陆青枝傻啊？江凤英那人什么德行你不知道？上次去看陆青枝，送两根啃完的光骨头，陆青枝都没跟她翻脸，你说为什么？” 杜红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睁大眼看着他：“为什么？” 姚腾飞掰开跟她讲：“这家属院里的人，还有上面的领导，谁不知道江凤英是什么德行。陆青枝要是因为这个大吵大闹，江凤英身上又添这么一件离谱的事，你觉得对江凤英有影响吗？” 杜红摇头，若有所悟：“江凤英不着调惯了，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反倒是陆青枝，最近出了不少风头，又吃上了国家粮，不少人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很嫉妒她。” 别说其他人了，杜红自己都眼红嫉妒。 姚腾飞赞许点头：“没错。这时候她跟江凤英要是吵起来，哪怕占理也会有不少人觉得她太过计较了。相反她收到这样离谱的礼物，不吵不闹，给足了团长面子，团长肯定心疼又愧疚又欢喜。哪个男人不喜欢这种懂事顾全大局的女人？因为这事两口子感情肯定还更好了。” “而且她当时不说，事后传开，谁不说她脾气好，骂江凤英离谱，连你刚才听到的第一反应也是江凤英做人做事太差劲了，对不对？” 杜红没法反驳，半晌，讷讷道：“难怪上次我输给她。” 见妻子听进去了劝，姚腾心头大定，继续输出：“你当陆青枝今天上杨家讨要说法是一时冲动？” “怎么，这里面还有门道？”杜红诧异，“她这心眼也太多了吧。” 姚腾飞呵呵：“当然有门道，你看她今天把杨进步骂得狗血淋头，杨进步能怎么样？还不是只能老老实实被骂。而且，今天晚上家属院的男人回去后几乎都会仔细叮嘱家里的女人，以后自家孩子绝对不能欺负小东，不然一顶欺负烈士遗孤的帽子压下来，多难听啊！” “这事迟早会传到首长耳朵里，估计首长都要夸她好几句。你看，她今天骂了个痛快，还博了个善待烈属的好名声，又在首长面前讨了好卖了乖，一举多得！” 杜红啧啧：“她，原来她心机这么深，难怪……” 杜红有些泄气，自己男人比不过陆青枝，现在工作自己也不占什么优势，这比心眼，自己更是拍马都不及，那自己以后岂不是会被陆青枝压得死死的，永远都翻不了身？ “你们团长会不会跟她离婚啊？”杜红也就只能指望这个。 姚腾飞蹙眉：“你想什么呢？哪家两口子不会吵几句嘴？他们家都有一辆自行车了，闲着没人骑，就因为陆青枝骑不习惯，一向节俭的团长又特意给她买了一辆轻便的，就这，你还指望他们俩能离？” 杜红无言以对。 确实，她跟姚腾飞冷战了快一个月，杨进步跟江凤英三天两头吵架动手，都还没离呢。 姚腾飞拍了拍她的手：“陆青枝不是主动找事的人，只要不惹她，她也不会惹你。你不喜欢她，以后就尽量不跟她来往，保持着一个面子情就可以了。” 杜红可能是被陆青枝今晚指着杨进步鼻子骂的彪悍战斗力震住了，难得没跟姚腾飞唱反调：“你别想我去讨好陆青枝，我以后看到她绕道走。” “不用，我娶你回家是做老婆，不是让你受委屈的。”姚腾飞连忙哄道。 就杜红这牛脾气，他也不指望她能搞什么夫人外交了，只要不出去得罪人就行了。 * 陆青枝完全不知道今天这事竟还给杜红整出心理阴影来了。 回到家，收拾好家里，等小东睡下后，陆青枝坐到书桌前，犹豫了一会儿，提笔在白净的纸张上落下“离婚申请书”五个大字。 写完这五个，她咬住下唇，怔愣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写。 想了许久，想到父母离婚时，分割的不外乎就是夫妻共同财产和子女。 她跟周聿琛与这两者好像都不沾边。 存折上的钱都是周聿琛挣的，周聿琛也没什么对不起她的，陆青枝不拿。 这房子是公家分给周聿琛的，不住了要还回去的，分不了。 小东是别人家的孩子，更不可能分。 这样想来，她跟周聿琛的羁绊少得实在是可怜。 苦笑了一下，陆青枝咬唇落笔。 第120章 娶妻当娶贤 “真不过去了？”郑大姐看向丈夫。 肖政委背着手，轻哼了一声：“去干什么？表扬小陆同志骂得好？还是我也再上去骂几句，让杨进步无地自容？” 他们两口子本来在吃饭，突然听说了这事，赶紧放下碗筷跑了过来。 江凤英一向喜欢撒泼打滚，她家人又多，周聿琛不在，陆青枝那么温吞的一个人带着小东怕是要吃亏。 两口子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谁知结果跟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陆青枝一人压全场，没有咆哮，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没有撒泼打滚，愣是靠一张嘴说得杨进步抬不起头来。 郑大姐也倍觉诧异：“小陆这张嘴了得啊，要知道她这么会说，就该让她去咱们妇联的。” 肖政委却不赞同：“还是去公社好，她凭自己本事弄到的工作，省得一些不着调的在背后说三道四。走吧，回家吃饭，饭都凉了。” 说着还拉了拉郑大姐的手。 郑大姐顿觉脸红，连忙往四周看了一圈，发现路上没人才小声说：“干嘛啊，老夫老妻的，被人看到笑话你。” “老夫老妻咋啦？那也是志同道合的革命同志。”肖政委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 郑大姐嗔了他一眼，小声嘟囔了一句“不害臊”。 快到家门口，郑大姐连忙挣开了他手，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你明天要找杨进步谈话吗？” 肖政委冷哼：“找他谈话有用吗？又不是没找过，今晚小陆说得已经够多了，他能听进去是最好，听不进去……哎，妻贤夫祸少，家和万事兴，这么简单的道理很多人都不懂，可惜了杨进步、姚腾飞。” 听出丈夫语气里的遗憾，郑大姐轻声问：“聿琛又要升了？” 肖政委皱眉：“这种事你别打听。反正以后你要给人做媒，出身背景、人品一定要认真考量，必须般配，不然千万别撮合。” “杨进步、姚腾飞他们可不是我撮合的。”郑大姐有些不高兴。 肖政委连忙抓住她的胳膊：“我这不是怪你，就是有些……他们俩也是老同志，参加过解放战争，上过朝鲜战场，资历出身都没问题，可就是因为家里娶了这么个媳妇错失了不少好机会。” 甚至有些机会他们都不知道。 肖政委是真替他们惋惜。 郑大姐却不这么觉得：“姚腾飞当初非要跟老家的原配离婚，娶年轻漂亮会打扮的杜红，好些人劝他都不听，能怨谁？杨进步家里三天两头吵架，他老婆时不时地闹出些事来，孩子也不省心，全家在家属院风评都不好。连自己的小家都管不好，上面的领导凭什么放心他？”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说到底还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你已经尽力了。” 肖政委也知道，但作为老领导，他还是希望手底下这些人都能有个好前程。 这次他也把杨进步和姚腾飞推荐了上去，可两人连第一关的审核都没通过，他也是无能为力。 “只怕等聿琛回来，姚腾飞这心里要更不平衡了。” 郑大姐一听就知道自己先前的猜测是正确的。 她安慰丈夫：“这也怨不得你，老婆是他自个儿选的，他食得咸鱼就要抵得渴。吃饭了，不说这些。” * 第二天早上，陆青枝大清早去供销社买了些日用品又买了一斤多肥肉。 回到家属院正好遇到杜红。 两人还隔了好几十米，杜红忽然扭头就走，没走几步，小跑了起来，直接跑回家，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出来倒垃圾的田大妞捂住嘴，冲陆青枝招了招手：“小陆，咋回事啊？我怎么感觉杜红今天很怕你的样子。” 陆青枝也觉得奇怪：“不知道啊，我都一个多月没跟她说过话了。” 前几天杜红看到她还跟一只骄傲的孔雀似的。 田大妞也想不通，撇了撇嘴：“不管她了，小陆中午别做饭，来我家吃包子。” 提起这个，陆青枝从背篓里拿出肉递给她：“做肉包子吧，孩子们爱吃。” “这……这怎么行，你……”田大妞很不好意思。 陆青枝塞给她：“又不是你一个人吃，我们都吃。” 田大妞这才将肉接下。 不过回家后，她又舀了两碗面揉成面团。 等中午，陆青枝和小东去她家里时，桌子上不止有白白胖胖的肉包子，还有一盘猪肉大葱做的馅饼。 五个孩子吃得满嘴流油，大虎舔着包子里流出来的汤汁：“好吃，陆婶子，反正我爸不在家，周叔叔也不在家，你跟小东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以后天天都来我家吃饭算了！” “滑头，吃也堵不住你的嘴。”田大妞拿起一块包子塞住大虎的嘴巴。 这孩子，为了吃的真是什么都说得出来。 谁家有那个钱，天天吃肉包子，猪肉大葱馅饼啊。 陆青枝在一旁偷笑。 田嫂子做的包子好吃，馅饼更好吃，外焦里嫩，太香了，陆青枝吃了两个，又还吃了两个大肉包。 三虎四虎和小东也差不多，大虎、二虎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两人吃了六个大包子，一个馅饼，这饭量在后世简直不敢想象。 等她回去，田大妞将一个小盆塞给陆青枝：“剩的这几个你们拿回去晚上吃。我家皮猴多，就剩这点，分不了，你帮我解决个麻烦。” 四个馒头两个馅饼，怎么分不了？ 田大妞分明是觉得她出肉比较贵，不想占便宜，所以做饭的时候特意留了几个肉多的让她带回去吃。 知道这嫂子跟江凤英完全是两类人，陆青枝没推辞：“好吧，谢谢嫂子，你这面食做得是真好吃，我就不行了。” “那你做菜好吃啊，下次家里请客，小陆你来帮我炒菜啊！”田大妞有话就直说。 陆青枝笑呵呵地答应了下来，看着几个孩子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她灵机一动：“嫂子，最近天气好，家里也不是特别忙，咱们下周日带孩子们出去春游，再去看看《平原游击队》的电影吧。” 春风拂面，百花盛开，草长莺飞，正是踏青的好时节。 田大妞还没点头，几个孩子已经兴奋地举起了小手：“去啊，娘，去啊，我们一起去嘛……” 田大妞拗不过，扯开抓住她衣服的几只手：“哎哟，别拽了，把老娘的衣服扯坏了。去，你们下周要是每天回家老老实实自觉做作业，咱们就去。” 几个孩子一听顿时欢呼起来。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四丫怯生生的声音：“陆婶子，这是还小东的书。” 第121章 女儿更胜一筹 陆青枝和田大妞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 四丫穿着打满补丁的靛青色裤子和棕色上衣，衣服有些小了，穿在她身上有些紧，再看她的双脚，布鞋上好几个补丁，其中一个又破了，露出红红的脚趾头。 看起来真的很可怜。 瞧见两人同时盯着她，四丫抿了抿嘴，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陆婶子，我，我手洗过了。刚才去你家，敲门没人应，我听到小东的笑声，就找了过来。” 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几次飘到陆青枝手里的盆子上，眼底露出渴望的神色。 田大妞对这种眼神极为熟悉。 她生怕陆青枝心软，连忙拿走陆青枝手里的盆子放回了桌上，然后用身体挡住了四丫的视线。 四丫咽了咽口水，肚子传来咕噜一声叫。 陆青枝看着四丫这样确实有一瞬间的心软。 但心软归心软，陆青枝却不会犯糊涂，有些人同情不得。 四丫很聪明，一旦让她看出你吃这一套，她就会不停地在你身边扮可怜博同情，赖着不走。 陆青枝可不想沾上这么个甩不掉的麻烦。 她接过书，客客气气地说：“好，麻烦你给我送过来。” “陆婶子，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撕小东的书，对不起。”四丫两眼闪着泪花，期盼地望着陆青枝，“婶子，我，我很想跟小东一起玩，你们下周出去春游能不能带上我？我，我长这么大还没去春游过。” 田大妞用胳膊顶了顶陆青枝，示意她千万不能答应。 陆青枝微笑着说：“四丫，不行哦，你是个小孩子，带着你出门如果出现了意外，我可没法向你父母交代。春游应该是一家人去，你可以让你爸妈带着你们去。” 想过好日子没错，但她也应该找对人啊。 四丫吸了吸鼻子：“我……我爸妈不会带我去的，我出去他们也不会管我的。” 陆青枝不为所动：“这是你父母的责任，我不是你父母，没有责任和义务管你。” “可……”四丫嫉恨地看了小东一眼，“可小东也不是婶子的儿子呀，我，我以后会听话的，还会照顾小东……” 这孩子跟她妈一样难缠。 “小东就是我们家的孩子。”陆青枝板着脸，语气严厉起来，“四丫，书送到了你就赶紧回家吧，有什么要求找你父母提，你爸妈现在都有工作，双份工资，你们家的条件已经比家属院里好多了，他们有条件也有义务满足你的正常生活需求。” 田大妞也忍不住皱眉赶人：“四丫，你赶紧回去吧，不然一会儿你娘又要吵嚷着我们大虎他们欺负你了。”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四丫还是不肯走，眼巴巴地瞅着陆青枝，似乎是吃定了陆青枝心软。 田大妞直皱眉，上前将她往外推：“赶紧回去，我们家跟你妈关系不好，你以后别来我们家了，不然有个磕着碰着了说不清楚。” 四丫这才委委屈屈地走了。 等她一走，田大妞赶紧去关上大门，拍着胸口说：“以后吃饭，大门也得关严实了。这孩子，怎么跟她妈一个德行，去别人家也不敲门，见了别人家有什么好东西都想要。” 陆青枝觉得四丫比江凤英聪明多了。 江凤英想占便宜的时候都是直接开口，理直气壮的，很惹人厌。 四丫可不一样，卖惨卖得炉火纯青。 如果不是知道她曾经干过什么，如果不是跟杨家彻底闹翻了，这么个小丫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你，很多人还真没办法拒绝。 陆青枝感觉四丫是盯上了她。 她把书给小东，认真叮嘱道：“小东，以后不要跟杨家的孩子玩，尤其是四丫，记住了吗？如果她来找你，晚上回家记得告诉婶子。” 小东乖巧点头答应。 田大妞看着陆青枝戒备的样子，拉了她一下：“就一个小孩子，不用这么紧张。” 陆青枝却不这么认为，四丫明显比同龄人早慧多了。 她不想让孩子们听到，于是压低声音说：“她昨晚就说想跟小东玩，今天又这么说，我感觉她盯上我们了。这女孩虽然年纪小，但心眼很多，小东肯定不是她的对手，我总感觉跟她沾边不会有什么好事。” 田大妞一听也紧张了起来：“不行，我家这几个皮猴除了吃更是一点脑子都没长，我也告诫他们，离这丫头远点，不，是离他们杨家的人远点。” 她走过去，揪住几个孩子的耳朵，严厉地告诫了一番，尤其是三虎、四虎，跟四丫一个班。 三虎四虎捂住耳朵嗷嗷叫：“疼，娘，知道啦，我们知道啦，你快松手。” 陆青枝好笑，带上盆子，问小东：“我要回家了，你是跟我一起回家，还是跟大虎他们一块儿玩？” “婶子你先回家吧，我晚点回来。”小东正玩得起劲儿，不肯走。 陆青枝便自己先回去了。 明天又要上班，今天下午得将菜园子里的野草拔了，该掐芽的掐芽，不然光长藤不结果。 将包子馅饼放到厨房，陆青枝就开始在院子里忙活了起来。 忙了小半天，快收工的时候，大虎忽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焦急地说：“婶子，婶子，刚才小东在西边的小山坡上玩差点摔倒，是四丫拉了他一把，但四丫却摔到了石头上，扭伤了脚。” 陆青枝心里咯噔了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立即站起来：“你等婶子一下，我洗洗手。” 陆青枝快速将手上的泥洗干净，连手都没来得及擦就跟大虎一块儿跑去小山坡。 第122章 婶子，别送我回去 陆青枝赶过去就看到几个孩子围着四丫，小东也在一旁紧张又愧疚。 一看到她，小东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欣喜地喊道：“婶子……” 其他几个孩子也连忙让开身。 陆青枝走到四丫跟前，先揉了揉小东：“你没事吧？” 小东摇头：“我没事，婶子，你快看看四丫，她的脚肿了，她是因为拉我才摔下去的。” 陆青枝笑着点头：“好，不用担心，没事的。” 这才看向四丫的脚。 四丫缩了缩脚丫子，嗫嚅道：“陆婶子，我没事的，过两天就好了。” 陆青枝没接话，认真查看她的伤势，脚背肿了还有一团鸡蛋大小的乌青，不过没流血，应该问题不大。 但这是别人家的孩子，还是为了拉小东才受伤的。 于情于理，陆青枝都不能不管。 她蹲在四丫面前：“上来，我背你去卫生院看医生。” 四丫连忙摇头：“陆婶子，不用了，这只是小伤，我娘说不用去卫生院的。” 陆青枝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四丫，受伤生病了应该找专业的医生，万一这次你伤到了骨头，救治不及时变成瘸子了，你不怕吗？” 四丫脸色大变，再也不敢说不去看医生的话。 陆青枝示意她上来。 她赶紧抱着陆青枝的脖子，趴在她的背上，低低地说了一声：“陆婶子，你对我真好，比我娘都好。” 陆青枝脚步一顿，微微皱眉。 思量片刻，她什么都没说，装作没听到这句饱含感情的话。 她送四丫去卫生院纯粹是因为她拉了小东一把，自己摔下去了，道义而已，并不代表她对四丫心软了。 相反，她对四丫的警戒已经达到了顶点。 见陆青枝没任何反应，四丫有些失望，眼神嫉妒地看了旁边亦步亦趋跟着陆青枝的小东一眼，不甘地收回了目光。 陆青枝将四丫背去了卫生院，跟医生说明了情况，趁着医生给她检查时，陆青枝又拜托大虎去通知杨进步。 不管有什么过节，孩子受了伤都应该通知大人。 陆青枝把自己该做的做了，也免得以后江凤英拿这说事。 很快，医生就检查完了四丫的伤，对陆青枝说：“扭到的地方我给她正回来了，就是脚背上的淤青还要等几天才能散掉。这几天让孩子好好休息，不要走路。” “好的，谢谢医生，现在可以用冰块给她冷敷吗？”陆青枝想起上次自己骑自行车摔伤，周聿琛就是用冰块给她冷敷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惆怅。 周聿琛走了一个星期了，一点音讯都没有，刘文清也没回来，今天田嫂子也没提，应该是习惯了。 医生笑着说：“可以的，冷敷能缓解肿胀疼痛，不过超过二十四小时就要用热敷。” 谢过医生，陆青枝找小护士要了一个冰块，但卫生院不提供毛巾。 陆青枝犯了难：“那周聿琛上次的毛巾是从哪儿来的？” 听到这个问题，小护士掩嘴偷笑：“那是我们护士长刚买的新毛巾，还没用过，就被周团给买走了。” 说着还冲陆青枝挤了挤眼睛。 陆青枝被她闹了个大红脸，赶紧找借口开溜：“那，没有就算了，我去看看孩子的伤。” 没有毛巾，陆青枝想了想，干脆把外套脱了下来，裹在冰块上，拿着进了房间。 一看到她，小东就问：“婶子，你脸好红啊，身体不舒服吗？” 陆青枝支支吾吾：“没啊，婶子是热，热出汗，一会儿就好，我给四丫冷敷伤口，别说话了。” “哦。”小东乖乖应声，只是还是搞不清楚冷敷伤口为什么就不能说话了，等周叔叔回来问问他吧。 包着冰块的衣服贴到四丫脚背上，冰冷的刺激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脚。 陆青枝轻声安慰她：“不是很疼就忍一会儿，冷敷伤好得快。” “嗯，陆婶子我不动了，我不怕疼的。”四丫将脚往前伸了伸，一副勇敢坚强的模样。 陆青枝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将冰块重新贴了上去，一会儿又换一面，如此反复。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大虎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陆婶子，杨叔叔不在家，我没找到人，江婶子，她在家里洗衣服，说忙不过来，让四丫自个儿回去。” 一听这话，四丫的眼泪就像牵线的珠子，扑簌簌地往下滚。 大虎小东他们到底是孩子，善良心软没什么心眼，一看这情况，连忙安慰她：“四丫，你，你别哭了，一会儿我们送你回去。” 小东也连忙点头：“你想看我的书，我借给你，你别哭了。” 四丫吸了吸鼻子，正想说话，陆青枝却先一步开了口：“我送你回家。” 说着又蹲到了四丫面前。 四丫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抹浓浓的不甘。 为什么？她都这么可怜了，陆婶子对她还是不冷不热的。 小东也不是陆婶子亲生的呀，为什么陆婶子对他那么好，却不能对自己好一点点呢？ “上来，发愣干什么？”陆青枝催促道。 四丫只好抱住了陆青枝的脖子。 等走进家属院，不少家属们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昨天陆青枝跟杨家人吵架的事还历历在目呢，今天竟然背杨家那丫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呀。 陆青枝假装没看见，但如果有人问起，她都实话实说，免得江凤英以后颠倒黑白。 很快走到岔路口，陆青枝往杨家的方向走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四丫紧紧抓住了陆青枝的肩头，滚烫的眼泪落到陆青枝的脖颈：“婶子，求求你，别送我回去，我娘不会管我的。” 第123章 婶子想周叔叔吗 听到这话，陆青枝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终于来了。 从大虎说起这事开始，陆青枝就猜到了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只是没想到四丫挺沉得住气的，快到家才开口。 这个四丫，果然如田大妞所说的那样，特别执着，不达目的不罢休。 这样的人，绝对不能沾。 陆青枝低头看了小东一眼。 小东可能是愧疚，觉得是自己害四丫受伤的，所以有些心软，见陆青枝一直没松口，想替四丫说好话：“婶子，四丫的伤……” “婶子知道。”陆青枝打断了小东，平静地对四丫说，“四丫，我很感谢你拉了小东一把，让他没摔下山坡。但你不能到我家养伤，你有自己的家人，你应该回到自己家，至于你担心的事，一会儿我会跟你娘转达医生的吩咐，晚点我再让小东给你们家拿六个鸡蛋给你补补。” 她带四丫去看了病，还拿六个鸡蛋给她补身体，这事以后无论让谁来评理，都挑不出她的毛病。 但这不是四丫想要的结果。 她没想到自己为了救小东受了伤，陆青枝竟还拒绝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 “我娘不会给我吃的。陆婶子，求求你了，我会乖乖听话的，等我脚好了，我就回家，我不要吃鸡蛋，陆婶子你别送我回去好不好？”她边哭边哀求。 陆青枝皱眉，干脆挑破：“四丫，我问过大虎了，他们都不跟你玩，是你非要赖在小山坡上的。其实你真正的目的是找机会接近小东，从而接近我，进入我们家对吗？”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想到我们家里，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不可能。苦肉计也好，挟恩以报也好，都不可能，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答应。” 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四丫，陆青枝大步往杨家走去。 这一刻，她只想快点甩掉四丫。 这孩子早慧得让她觉得恐怖。 四丫虽然心眼多，但到底年纪小，遭了这么大个罪结果还是不如意。 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为什么？小东也不是你生的，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为什么不能对我好点？我也很可怜啊，小东有的玩具，我没有，小东有的新衣服我也没有，小东经常吃肉，我连……” 江凤英打开门就听到女儿的控诉，顿时火冒三丈，扬起手就要打人：“你个死丫头，天天跟别人比，嫌这嫌那，你干脆去别人家算了……” 陆青枝避开她挥来的手，将四丫放下，冷着脸说：“四丫脚受伤了，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这几天好好休息，不要走路。小东，回家拿六个鸡蛋过来，谢谢四丫拉了你一把。” 她故意在杨家门口大剌剌地说出来，让大家都听到，也好做个见证。 江凤英一听有鸡蛋，顿时喜笑颜开：“哎呀，就一点小伤，没事的，小孩子嘛，几天就好了。” 那没脸没皮的样子简直是没法看。 陆青枝真不知道说江凤英什么好。 她自己也是有工资的人，每个月的工资买几个鸡蛋根本不是负担。可她宁愿全寄回娘家，也不愿意拿来改善家里的伙食。 甚至为了几个鸡蛋连自尊都不要了。 但凡有点志气的，都不可能要她的鸡蛋。 等小东将鸡蛋拿过来，陆青枝转手就交给江凤英，再次叮嘱了一遍：“医生说，四丫的脚受了伤，这几天不要动。” 说完，她也不管江凤英记住没记住，拉着小东赶紧走。 小东也被江凤英变脸的速度给吓到了，回到家心有余悸地说：“婶子，江婶子好吓人，四丫，四丫好可怜。” 陆青枝蹲下来，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肯定道：“我们小东很有同情心，很善良，知恩图报，是个好孩子。四丫也确实很可怜，但四丫的可怜是我们造成的吗？” 小东连忙摇头。 陆青枝又问：“那婶子和你周叔叔有责任要养四丫吗？” 小东还是摇头。 陆青枝笑着说：“这就对了。小东，你要记住了，这世上可怜的人很多，咱们可以同情他们，但不能滥发善心，你觉得四丫可怜，那你可以在别人笑话她，欺负她的时候制止这种不当的行为，而不是一定要将她领回家。” “况且，小东你喜欢四丫，愿意跟她做朋友吗？” 小东犹豫了一下，摇头：“不愿意，虽然四丫今天救了我，可我还是不喜欢她，也不喜欢他们家。” “这就对了，咱们交朋友是要诚心的，你不喜欢她，那跟她就成不了朋友，勉强做朋友，以后她还是会发现的，那她是不是会更难过？”陆青枝循循善诱。 小东感觉好像有道理：“那我还是别跟她做朋友了。” 陆青枝又下了一记重锤：“如果你摔伤了，这几天都不能出门，婶子每天煮一个鸡蛋给你吃，连续煮六天，你开心吗？” “开心。”小东立马回答道。 陆青枝轻笑道：“对啊，她救你受了伤，婶子背她去医院看了医院，送她回家，给了她鸡蛋养身体，咱们把她拉你那一把的情都还回去了，所以小东，你不欠她了，你也不用愧疚，以前怎么对她，以后还怎么对她，好吗？” 小东被陆青枝说服了，点点小脑袋：“嗯，婶子说得对，我以后还是不要跟四丫玩了。” 总算是把他忽悠住了。 陆青枝也不想这样忽悠小东的，但请神容易送神难。 四丫太难缠了，绝不能让她进入自己家。 当初田大妞只是给了她一块肉，一到饭点她就蹲到田家，赶都赶不走，这要是让她住进来几天，那还能送走啊？想都不要想。 光小东一个人记住这事还不行，陆青枝又叮嘱道：“回头你跟三虎他们也说说，不能因为今天这事就跟四丫玩。” “好，婶子，我知道了。”小东乖巧应了一声，又撅着小嘴问，“婶子，明天又是星期一了，周叔叔都快走两个星期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陆青枝哭笑不得，明明七天整，他竟算出两个星期来了，这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婶子也不知道，周叔叔出任务要保密，不能告诉咱们。”陆青枝看着小东失望的小脸，安慰道，“不过都快两个星期了，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东仰起小脸，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青枝：“真的吗？婶子我好想周叔叔哦，你想他吗？” 陆青枝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东见她不吱声，撅着小嘴，万分不解：“三虎说他娘很想他爸，婶子你为什么不想周叔叔？” 陆青枝无奈，只得说：“想，婶子也想。” “真的吗？等周叔叔回来我告诉他。”小东欢天喜地地说。 陆青枝头大，这孩子是专门来克她的吧。 第124章 好了，她男人也不回家 田大妞从地里回来，听说了这事立马上门找陆青枝：“小陆，你可千万别心软。我瞅这杨四丫是看你们家生活条件好，你跟周团长对小东跟亲生的一样。她怕是也想学小东，留在你们家。” 陆青枝无奈一笑：“她今天已经提出来了，想在我家养伤，我没答应。” “哎哟，她有爹有娘的，就一个扭伤又不是多大的事还想赖在你家不走呢。”田大妞咋舌，再次告诫陆青枝，“小陆，你绝不能开这个口子，否则以后五丫、六丫都要缠着你。” 陆青枝打了个寒战，一个四丫就够让人头痛了，再来两个谁吃得消。 她向田大妞保证：“嫂子，你放心，我绝不会答应。只是她今天受伤是因为拉了小东一把，小东和三虎他们都是好孩子，只怕会对她心软，我跟小东讲清楚了，你回去也叮嘱三虎他们，还是不要跟四丫玩了。” 陆青枝也不想这样，但四丫实在让人瘆得慌。 田大妞乐呵呵地摆手：“不会，我家那几个皮猴子自己抢肉吃有时候都会打起来呢，哪愿意再引个丫头片子回家跟他们抢东西吃。” 当初要不是陆青枝出手大方，小东这孩子又乖巧懂事，三虎他们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接受了小东。 闻言陆青枝放心了：“那就好。” 这段时间四丫出不了门，她再留意着点小东。 过阵子，四丫看她这里实在是没空子可钻应该就会放弃了。 “对了，小陆，你听说没？杨进步昨天去部队了，一直没回来，刚才我碰到杨建国兄弟去部队喊他，他还是没回来。”田大妞看了一眼杨家的方向，撇嘴，“笑死了，她上周笑周团长不回家，这下好了，她男人也不回来了，活该！”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紧懊恼地说：“对不起啊，小陆，嫂子口快，周团对你比杨进步对江凤英好多了。再说，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吵过就过了啊。” 陆青枝知道田大妞是有口无心。 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这不舒服不是针对田大妞，而是周聿琛。 是他让她被江凤英她们笑话，也是他，让她的哥哥们灰溜溜地走了。 想到两个哥哥，陆青枝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更难受了。 她勉强笑了笑：“没事，嫂子，就像你说的，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天快黑了，三虎他们都还在等着你呢，咱们改天再聊吧。” “好，那我先回去了，有事你叫我。”田大妞讪讪地走了。 陆青枝关上门，叹了口气，回到房间拿出信纸，提起钢笔：大哥，二哥，展信佳…… 落下这几个字，陆青枝就不知道该写什么了。 上次大哥二哥灰头土脸离开的那一幕，还仿若在眼前。 她跟周聿琛没来得及详谈，他就走了。 现在给两个哥哥写信，她都不知道怎么提上周的事。 至于离婚的念头更不能对两个哥哥提。 大哥二哥虽然为了养大她，从小没少干偷鸡摸狗的事，可顶多也就在城里摸一摸老爷们的钱袋子，扮乞丐装可怜要钱，摘几个玉米南瓜之类的。 大的坏事，他们一向是不干的。 他们这辈子干得最亏心的就是对周聿琛恩将仇报。 可这都是为了她。 为了把她送进城，不要跟他们一样在乡下从早干到晚还是吃不饱饭。 现在一切都如他们的愿了，甚至比他们想象的发展还好，她说想要离婚，他们肯定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对他们而言，什么喜欢，什么尊严，哪有妹妹填饱肚子重要。 陆青枝深吸一口气，逼回眼底的湿润，提笔继续道：“我现在上班了，单位的同事都很好相处，给了我许多指导，还让我做了一个农业知识小广播……” 报喜不报忧，陆青枝只好说自己的工作。 她工作顺利，抱紧铁饭碗，对哥哥们而言，是莫大的安慰和幸福。 第二天上班途中，陆青枝将信投进了绿色的邮筒中，迎着金色的朝阳骑向罗田公社。 一进办公室，孟卫东就将一个棕色的小瓶子递给了她：“我帮你从学校实验室里要到了一些，你看够吗？” 陆青枝非常感激：“够了，谢谢孟哥。” “小事，我今天要下乡，再见。”孟卫东挥了挥手骑着自行车走了。 陆青枝回到办公室，整理了一下中午要讲的稿子。 毕竟是第一次面对几千社员讲话，哪怕是在广播中，陆青枝仍有些紧张。 她在办公室里轻声演练了一遍，将稿子的内容记得滚瓜烂熟，等到中午公社的广播响起，她拿着稿子去了广播室。 半个小时的新闻播报很快结束，广播员小夏推开门，看到陆青枝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你好，你是陆青枝同志吧？我是广播员夏芹，大家都叫我小夏，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陆青枝笑道：“小夏同志你好，你叫我小陆或是青枝都可以。我不会用广播，还要麻烦你教我。” “好，罗社长交代过了，你进来吧。”小夏侧身。 陆青枝进了播音室。 公社的播音室很简陋，一间十来平方的房间，里面有一张播音桌和波音话筒，话筒旁边放着一本翻得起了毛边的《新华字典》，一侧还压着一个写满了字的本子，好几张报纸。 小夏连忙去收拾：“不好意思，东西有点乱。” “没有，是我打扰了。”陆青枝帮着她将报纸叠了起来放好。 腾出桌上的空间后，小夏让陆青枝坐下，教她怎么用播音设备，哪个是开关，哪个是调声音的。 等陆青枝记住后，她低声说：“那我开了哦，你对着话筒念稿子就是。” “好，谢谢小夏同志。”陆青枝含笑道。 小夏帮陆青枝打开了播音设备，咳了一声，用洪亮的声音说道：“大家好，欢迎大家接下来收听农技站给我们广大社员带来的新节目《农业之声》。” 没错，陆青枝还给这个节目取了个名字。 人的名树的影，连个招牌都没有，谈何口碑，以后提起大家都不知道这广播节目叫什么。 小夏直起了身，将位置让给了陆青枝。 陆青枝深呼吸一口气，对着话筒缓缓开口。 第125章 去春游啦 “谢谢收听，明天见！” 半个小时过去，陆青枝跟观众道了别，关掉话筒，才惊觉自己额头上都是汗，嗓子都哑了。 一直坐在她身后默不作声的小夏递来一只搪瓷缸子：“渴了吧，喝点水润润嗓子，我刚开始也很怕，说话声音都在发抖，你这比我第一回强多了。” 陆青枝喝了一大口温水，笑道：“谢谢，我好多了，播音这工作也不简单啊。” 小夏满肚子苦水：“可不是，大家看我这工作似乎挺简单的，到点播一下就完事了，好像每天就只用工作半小时。” “实际上我每天要做很多准备工作，看报听收音机，记录手机各种新闻，传达各种政策，遇到不认识的字还得一个一个查字典弄清楚意思和读音。” 她只有高小毕业，文化程度在公社算不错，可拿出去就不够看了，好多字都不认识，她业余时间还要学习，有时候还得去县里培训。 陆青枝也深有感慨：“是啊，每一份工作想做好都不容易。” 小夏站了起来，笑呵呵地说：“可不是。走了，吃饭去，都饿死了，你来了，以后我也有个伴儿了。小陆，要是我没时间或是去县里了，能不能麻烦你替我广播一下啊。你吐字比我清楚多了。” 人家刚帮了自己陆青枝不好直接拒绝，但也不想轻易答应。 公社就这么多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果小夏真的有很要紧的事，拜托她偶尔帮一天忙也不是不可以。 但万一小夏这一帮忙就从偶尔一天逐渐变成了三天两头呢？ 在不了解对方的人品之前，她谨慎开口：“这个到时候再说吧，时间不一定能对上。” “这倒是。”小夏想想也有道理。 两人进了食堂，很多人已经在吃了。 孟卫东朝陆青枝招了招手，他那一桌都是他们农技站的。 陆青枝跟小夏说了一声，端着饭走过去，笑着一一打招呼：“于站长，孟哥……” “坐啊，小陆，今天表现不错。”孟卫东竖起大拇指，“你这法子好，咱们边吃饭边长了知识，正所谓学习吃饭两不误。” 陆青枝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孟哥，你就别笑话我了。” “没啊，刚才站长还夸你讲得好呢，对吧，于站长。”孟卫东顶了顶于兆，示意他说句话，鼓励鼓励小姑娘。 于兆抬头看了陆青枝一眼，点头示意：“讲得不错，胆子挺大的。” 陆青枝哭笑不得：“领导过奖了。” 吃过饭，陆青枝继续上班一边整理明天要讲的稿子，一边学习新的内容，提前为下一个主题做准备。 随着工作渐渐进入正题，陆青枝对这份工作也越发得心应手起来。 唯一遗憾的是，社员们对广播的内容不是特别感兴趣。 不过陆青枝耐得住性子。 她还年轻，又初来乍到，还是这种新鲜的方式，要获得社员们的认可，需要时间去沉淀。 陆青枝一面处理工作，一面回家将种植无籽西瓜的计划提上日程。 下班回家后，陆青枝将孟卫东送给她的秋水仙素稀释，然后用一根麦秆当做吸管，然后将稀释后的溶液滴在西瓜幼苗的茎尖生长点处。 西瓜幼苗的纺锤丝和初生壁的生成受到阻碍，从而导致已经复制的染色体组不能分向两极，并在中间形成次生壁，最终形成染色体组加倍的细胞，得到四倍体西瓜。 等四倍体西瓜开花后，再用没经过秋水仙素处理的同种二倍体西瓜雄花授粉，就能得到三倍体的西瓜种子。 用这三倍体西瓜种子种出来的西瓜就是无籽西瓜。 这事说起来简单，但是个细致活。 陆青枝忙完后，特意用竹子编了篱笆，将这一小片西瓜幼苗圈了起来，跟其他秧苗区分开来。 这段时间气温上升，西瓜又长出了一片叶子，藤蔓也长长了一些。 小东托着下巴，眼巴巴地瞅着瓜地舔了舔嘴唇：“婶子，什么时候能结出西瓜呀？” “还早着呢，西瓜都还没开花呢，等开花的时候小东告诉婶子好不好？”陆青枝摸了摸他的小脑瓜子。 小东高兴点头：“我每天都来地里看看。” 陆青枝失笑：“那你不收拾收拾，准备去春游需要的东西了吗？” “要！”小东声音洪亮地喊道。 他们上周约好，这周日去春游看电影。 地点是陆青枝定的，她选了附近一个叫梨花公社的地方，那地方种了很多梨花，现在正是开花的时节，听说很漂亮。 等看完了梨花，他们再回镇上的电影院看《平原游击队》，愉快的一天就结束了。 五个孩子都没参加过春游，也不懂什么叫春游，只知道好玩，都很兴奋。 小东将自己的玩具和小人书都拿了出来塞进书包里，书包太小，装不下，他有些苦恼：“婶子，水枪有点大了，装不下怎么办？” 陆青枝将这些东西都拿了出来，然后将一个热乎乎的饭盒塞进了他的书包里：“春游当然是带吃的了，带什么玩具呀。” “婶子，饭盒里是什么啊？香香的，甜甜的。”小东咽了咽口水。 陆青枝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小馋猫，烤红薯，一会儿走累了，可以坐下来吃点。” 说着陆青枝将另一个饭盒放进了包里，再将上次晾过种子的土布折叠放进去，最后挎上一只绿色的军用水壶。 “好了，去叫田婶子他们，咱们出发吧。”陆青枝拍了拍小东。 小东欢快地跑了出去，两只手放在嘴边，圈成个喇叭状，扯着嗓子大声喊了起来：“田婶子、大虎、二虎……走啦，去春游了！” 田大妞还在院子里喂鸡，听到他的声音，啧啧：“哎哟，这皮猴是要弄得全家属院都听到他的大嗓门呀。” 第126章 大改造 大虎兄弟本来什么都没带，但看小东雄赳赳气昂昂地背着小书包，他们也跑回家将书包里的书本笔之类的全倒了出来，然后将玩的小东西一股脑地塞进了书包里。 没吃的，兄弟俩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人洗了一只生红薯胡乱塞进了书包，咋咋呼呼地催促：“娘，快点，陆婶子和小东都要走了。” “急什么，马上就来。”田大妞关好鸡笼，解下围裙，洗了洗手，背着一个小背篓出门。 背篓里有两个铝皮饭盒，两个绿色的军用水壶。 这是陆青枝昨天提醒她的，要带点吃的和热水，孩子们半路饿了渴了也有吃的。 陆青枝看到田大妞出门，顿觉眼前一亮：“嫂子这身打扮好看。” 田大妞今天难得地穿了一件藏青色的印花衬衣，灼灼桃花中和了藏青色的沉闷，显得年轻了不少。 田大妞五官长得不差，但常年的劳作让她的肤色比较暗沉显黑，再加上总是穿一些黑色、蓝色这类经脏又宽大的衣服，让她看起来像是个四五十岁的妇女。 但实际上田大妞才三十岁出头，搁六七十年后的魔都也就到平均初婚年龄，出门买东西都会被阿姨叫“小姑娘”。 田大妞在容貌这块很不自信，被陆青枝这么一夸，很不自在，扯了扯衣服：“那个，这……这是大虎他们爹在我进城第一年给我买的，我平日里都要干活，也穿不上好衣服，这么几年没穿，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哪是穿不上啊，是舍不得，但衣服就是要穿啊，也只有经常穿，才会让送的人觉得有价值。 陆青枝笑盈盈地夸到：“刘参谋长这眼光真不错，这衣服太适合嫂子了，像是给你量身定做的一般。不过嫂子这发型跟衣服不太搭，我给你梳个头吧。” 田大妞看着陆青枝穿着简简单单一件白衬衣，清爽的短发，干练飒爽又不失美丽，有些心动。 以前陆青枝跟她一样，灰头土脸的，十八岁花一样的年纪也丝毫都不出挑，一看就是老土的乡下妇女。 但最近这两个月，明明还是同样一张脸，陆青枝却一天比一天好看了。 哪个女人不爱美呢？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田大妞还有些扭捏。 陆青枝一听就知道她是乐意的，笑着将她拉进屋：“不麻烦，就几分钟的事。” 按住田大妞的肩膀坐下，陆青枝将她头上农村老太太用的黑色网兜给取了下来，然后把她的头发梳直：“嫂子的头发又黑又亮，发质很好呀。” 她把田大妞额头两侧的头发扎在一起，内扣一圈，再编成三股辫，剩下的头发分成两份编成两个三股辫，最后再将三条小辫子盘上去，用黑色的一字夹固定。 “好了吗？我看看。”田大妞很期待，去拿镜子。 陆青枝退后两步，端详片刻：“太单调了点。” 这种发型上面别个珍珠小发卡之类的做点缀会好很多。 不过没有也没关系，陆青枝掏出白色绣桃花的手帕，折成绢花的模样，将粉红的桃花弄在最上面，然后用一字夹固定在发髻上，就像是头发上插了一朵素雅的绢花。 “嫂子，你看看，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田大妞端详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越看越喜欢，明明还是一张脸，只是发型做了改变，人就跟着变了似的，不像以前那样老气横秋的，显得年轻活泼了许多。 田大妞爱不释手地摸着自己的新发髻，有些不好意思：“这，我这都一把年纪了还这样，出去人家会不会笑话我呀？” 陆青枝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怎么会？嫂子，你看杜红会笑话她吗？” “那怎么可能？她那么漂亮。”田大妞当即反驳。 陆青枝轻笑道：“这不得了，你也就比她大几岁而已。” 都穿上好衣服，梳了新发型，再背个背篓太破坏气氛了，陆青枝将背篓里的东西拿出来：“嫂子，就这么点东西，让大虎他们四兄弟一人带一样就行了，别背背篓了。” 田大妞天天背着背篓，猛地一下不背了还不习惯，最后拿了个了深蓝色的布袋：“我拎这个吧。” 陆青枝这次没拦，一口气吃不成个大胖子，人的观念和习惯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扭转的。 两人一道出门。 五个孩子立马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大虎兄弟目瞪口呆地看着形象大改的娘，颇有点不适应。 被孩子们看得很不自在，田大妞摸了一下头发：“要不，要不我还是换回去吧……” 陆青枝笑问道：“大虎，二虎……你们娘好不好看？” 他们兄弟还没反应过来，小东已经声音洪亮地大喊道：“好看，田婶子今天真好看，我家婶子也好看。” 大虎几个这才反应过来，吞吞吐吐地说：“好，好看。” “没吃饭啊，说话舌头都捋不直，还是小东乖，婶子没白疼。”田大妞被几个孩子搞得很不自在，狠狠瞪了大虎一眼。 大虎反而松了口气，小大人般点了点头：“确认了，这还是咱娘，娘，你这样挺好看的，就是感觉怪怪的。” “你个讨债鬼，连个话都不会说，还是咱小东最乖。”田大妞抬起手掌作势要打大虎。 大虎连忙跑了，跑远了还回头冲田大妞扮了个鬼脸。 田大妞气得追了过去：“这几个皮猴，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欠收拾。” 陆青枝哭笑不得地追了上去。 第127章 喜欢长得好看的有什么错 等陆青枝追上去，田大妞已经没功夫骂大虎他们了。 因为不时有家属看到田大妞的新发型，倍觉新鲜：“哎哟，田嫂子，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你打扮得可真好看。” “你这头发是怎么弄的啊，好复杂的样子，在哪学的啊？” …… 众人惊讶的目光，赞叹的口吻，极大地增加了田大妞在儿子那里受挫的自信心。 她从最初的不自在，很快就进步到头头是道，恢复了往昔的善谈。 “小陆帮我弄的，好看吗？哎呀，小陆的手可真巧，就那么在头上一勾，再一弄就好了。” “我哪里会哦，都是小陆啦，她说这么扎头发更配我身上的衣服。” “对啊，小陆懂的东西可真多，哎呀，都只有一个脑袋，就是不知道她怎么生得那么聪明，我家大虎他们能有她一半就好了。” …… 陆青枝被她夸得脸红：“我上次在城里看到有人这么扎的啦，小东他们在前面叫我们了，快走吧，几个孩子要跑得没影了。” 最后一句话总算止住了田大妞还想炫耀的心思。 她连忙说：“改天说，我们得走了……去哪儿啊？哎呀，去春游啦，春天来了，天气好，外面那些花都开了，带孩子们出去玩玩，接触接触大自然。” 家属们听得半懂半不懂。 等人走后，嘀咕：“肯定又是那小陆的主意吧，田大妞才说不出这些话呢。这小陆的名堂可真多。” “就是，活都干不完，看什么花，地里哪儿没花，豌豆花、油菜花、胡豆花……还没看够吗？” 听起来像是不屑，但语气里的酸意都快化为实质了。 * 田大妞可了解这些老朋友了。 走出家属院她就对陆青枝说：“他们肯定要在背后说酸话，那是羡慕我呢。” 陆青枝记得其中几个跟田大妞关系还不错，便笑道：“你们可真是一群好姐妹。” 看来她们彼此之间平时没少说酸话，但也不影响大家的关系。 田大妞扬起下巴：“我不能被她们看扁了，小陆，回头你教我怎么编这个辫子好不好？我要天天都扎这个辫子给她们看。” 这奇怪的胜负欲。 陆青枝好笑：“没问题。” “谢谢你，小陆，”田大妞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几个孩子，张了张嘴，似有些难以开口，“那个小陆，你觉得我以后都这么梳头发会不会很奇怪啊？” 陆青枝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田大妞其实真正想问的是刘文清的看法。 她都打算以后经常在小姐妹面前秀了，又怎么会觉得这样梳头发奇怪呢？ 现在只有一个很重要的人没看到她这副新打扮，那就是刘文清。 女为悦己者容，哪怕是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田大妞也不例外。 怕田大妞不自在，陆青枝没有戳穿，而是认真打量了她一番才道：“不会啊，嫂子这身打扮很好看，尤其是这身衣服，很合身，也非常适合嫂子的气质。好衣服就要多拿出来穿，总放压箱底，别人还会以为你不喜欢这衣服呢！” 田大妞若有所思，好像刘文清是问过她为什么不穿新衣服，是不喜欢吗？ 她当时怎么回答的，她忘记了。 但从那以后刘文清再也没给她买过新衣服。 田大妞也曾在心里抱怨过，丈夫一点都不体贴，也不关心她，但现在想来，丈夫会不会是误会了他买的东西不合她的心意，所以才不买了？ 记得他们刚搬来家属院时，丈夫还时不时地往家里买些东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变成了现在这副甩手掌柜的模样，家里添什么都成了她的事。 “小陆，你，周团送你的东西，你不用他会不会不高兴啊？”田大妞连忙问道。 陆青枝肯定了心里的猜测。 田大妞和刘文清是不可能离婚的，既然如此，夫妻感情融洽，对田大妞来说也是件好事。 陆青枝有心促成这事，便说：“不知道，但他送我的东西我都会用，而且还会第一时间表达自己的喜欢和高兴，我想这是对送礼人最大的肯定。我送别人礼物，也是希望对方能用上，而不是抛在一边，这样我会以为对方是嫌弃我，或者嫌弃我送的东西。” 田大妞一想还真是。 她给丈夫做了新衣服，丈夫要是马上试穿表示很合身她也会很高兴，觉得有成就感。 但如果丈夫看一眼就收了起来，放在柜子里，她也会想自己送的可能不合对方的心意。 这样的事多来几次，她都会不愿再送对方礼物了。 有时候夫妻之间的误会、隔阂就是这样造成的。 田大妞想通这点，懊恼不已：“哎哟，小陆，你说老刘会不会觉得我是嫌弃这件衣服不好看啊？真不是，我……要不是你昨天说咱们今天穿好看点，我，都舍不得把这件衣服翻出来。” “不会啊，等刘参谋长回来，你就穿这件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迎接他回家，用行动表明你很喜欢，他肯定会很高兴的。”陆青枝鼓励田大妞。 田大妞虽然孩子都生四个了，但她跟刘文清之间未必有过爱情，现在谈一场也不晚嘛，人活一世怎么也要体验一次才不悔此生。 虽然这个时代很多夫妻都是将就，为了孩子，为了生活，为了名声，就这么将就了一辈子，但陆青枝不希望田大妞也这样。 田大妞勤劳善良，热爱生活，她值得被更好的对待。 田大妞到底比较传统，虽然心动但顾虑也多：“我们都老夫老妻，一大把年纪了还这样会不会惹人笑话啊？” 陆青枝抓重点：“你也说了你们是老夫老妻，你们是两口子，关起门来怎么样，别人怎么知道？你开心，刘参谋长开心不就成了？” “再说了，谁不想要一个好看的对象？你不喜欢刘参谋长打扮得精神点吗？你觉得他是打扮得像个叫花子一样好看，还是现在这样看着更舒服？” 陆青枝趁机夹带了点私货。 田大妞他们这一辈的人就跟她奶奶一样，特别节俭持家，为了省钱，一条裤子能穿二三十年，缝缝补补都不知道多少回仍旧不肯扔。 她们觉得自己这么省都是为了这个家，甚至在丈夫孩子面前总拿着这说事，但这样的行为往往只会感动自己。 男人其实并不喜欢，甚至是厌恶。 但凡有点本事的男人，谁不希望自己的老婆打扮得体体面面的？谁愿意老婆为了节约几块钱天天穿得烂糟糟的？ 陆青枝这番话宛如醍醐灌顶，让田大妞直接愣在了当场：“是啊，我也喜欢他现在这样精神、有文化的样子，那他喜欢我打扮得好看、像城里人一些有什么错？” “这就对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喜欢对象好看是天性，无可指摘。”陆青枝宽慰田大妞，“至于文化知识，这个就更简单了，嫂子可以向刘参谋长学习啊，让他教你，带着你进步，他们前阵子不是很想嫂子们进步吗？你就给他这个机会啊。” 这也是培养夫妻感情的一种方式。 男人发达了抛弃糟糠固然可恨，但夫妻之间，一个人不断进步，另一个却始终原地踏步，差距会越来越大，没有共同语言，即便还在一个屋檐下生活，那也只能是貌合神离。 田大妞当时背书背得挺烦的，但现在想起来又觉得挺有意思的，丈夫盯着自己背书，纠正自己，那是他们结婚以来说话最多的几天。 结婚十几年，两口子还有说不完的话，哪怕是吵吵闹闹也比没话说强。 “哎哟，小陆，你可真有办法，周团娶了你简直是祖坟上冒青烟了。”田大妞八卦心起，“小陆，你当初看上周团是不是因为他好看？” 陆青枝大大方方承认：“如果周聿琛长得太难看，哪怕他是吃国家粮的，我大哥都不会想方设法让我赖上他。” 他们老家又不是没有吃国家粮的未婚男同志，选个近点的大哥二哥还能经常看着，防止男方家欺负她。 这不大哥暗中相了好几个都太难看了吗？ 公社里但凡长得好看点的年轻干部早早就被人定下了。 第128章 约好照相 阳春四月，芳草萋萋，春风一荡，梨花似雪，纷纷扬扬，甚是壮观。 小东激动地挥舞着双手：“哇哦……” 三虎伸手接住一捧梨花就往大虎脑袋上泼去，大虎从地上抓了一把，往三虎撒去，波及到四虎和小东，两个小家伙也加入战场。 最后五个孩子都玩疯了。 田大妞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五个孩子打闹：“小陆，平时也是没看到过梨花，咋就没觉得有这么好看呢。” “可能是这里比较多吧，一株两株没这么壮观。”陆青枝笑着说。 梨花公社有上万株梨花，田埂上，屋前屋后，但凡是有块空闲的地方都种上了梨树。 梨花盛开的时候，整个公社仿佛徜徉在一片白色的花海中，放眼望去，只剩绿和白两种颜色。 田大妞点头：“那倒是，哎哟，这花可真好看。” 她也只上过一阵子的扫盲班，勉强认识几百个字，脑海中词汇匮乏，只会说好看。 陆青枝仰头看着俏生生挂在枝头上的梨花，有些遗憾：“可惜了，没有相机，不然咱们可以在这照张相。” 不能发朋友圈的旅游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照啥相多……”话说到一半，田大妞忽然想起先前陆青枝的劝说，连忙改口，“是啊，要是能照个相就好了。以前家里穷，结婚的时候都没能照张相。我听说杜红跟姚腾飞结婚前特意去照了相，他们家每年还要照什么全家福，家里弄了个很漂亮的相框将照片放在里面，可好看了。” 最后，她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羡慕。 陆青枝本来只是随口感叹一句，听田大妞这么说，心里也不禁有些遗憾：“每年照一张全家福能够记录一家人的变化，孩子们的成长，确实挺有纪念意义的。等年纪大了，翻开老照片，重温一遍往昔岁月，想想就很美好。” “嫂子，等刘参谋长回来你们也去照一张全家照吧，以后每年的元旦都去拍一张。” 田大妞想想那副场景很是心动，但她活了三十几年还没照过相呢。 她有些踌躇：“小陆，那个，要不咱们两家约好一块儿去吧，这样也有个伴儿。” 陆青枝迟疑。 她都有跟周聿琛离婚的想法了，再去拍照不合适。 而且周聿琛也未必愿意跟她合影。 倒是两个哥哥那边，兄妹相依为命多年，竟没留下一张照片，陆青枝倍觉遗憾。 等领了工资回老家看望哥哥们，她一定拉着他们一块儿去照张合照，以后的每一年都要照一张。 陆青枝想到这里，轻轻一笑，含糊不清地说：“嫂子，这事以后再说吧，咱们不一定能凑齐时间。不过你要是紧张咱们今天回去看完电影后可以去照张相，作为第一次春游的纪念。” 陆青枝有一点点小小的私心。 她挺舍不得田大妞和小东的，所以也想跟他们合影一张，留个纪念。 田大妞倒是挺想照相的，就是有点心疼钱：“这个照相会不会很贵？” “应该要好几毛钱吧，具体多少得问过才知道。”在这个时代，陆青枝也没照过，但想想也知道应该不会太便宜。 几毛钱能吃大半斤肉了，田大妞有点肉痛。 但大虎他们几个听说照相，立马不玩了，跑过来抓住田大妞的胳膊使劲儿摇晃：“娘，照嘛，照嘛，我们还没照过相呢，听说姚馨雨他们姐弟俩的照片一个相框都装不下呢，杜婶子还各自给他们做了一个相框，专门放他们俩的照片。” 小东也跟着起哄：“照嘛，田婶子，你最好了……” 陆青枝见田大妞没第一时间反对就知道她在纠结。 这个嫂子平时做什么都很痛快，独独在花钱这事上特别拧巴纠结，但其实他们家的条件在家属院也算是不错的。 刘文清工资不低，他们家负担不算重，田嫂子又勤快，种地种菜养鸡的，平日里吃菜吃蛋、粗粮都不用花钱，除了精细粮和肉，平时花钱的地方并不是特别多。 陆青枝蹲下身附在小东耳朵边低语几句。 小东跑过去，摇晃着田大妞的胳膊，大声嚷嚷：“照嘛，婶子你今天这么好看，不照相太可惜了。” 大虎兄弟立马反应过来，跟着拍彩虹屁：“就是，娘，你今天这么好看，一定要拍一张，咱给咱们奶奶、外婆寄回去，让他们也看看，他们都好久没看到过我们了。” 田大妞一条胳膊上挂两三个孩子，将她围得动弹不得。 她无奈地叹气：“松手，照，我答应你们照还不成吗？” “哇，娘，你最好了，你今天好好看啊。”几个孩子欢呼起来。 田大妞只觉脸烧得慌，白了作怪的大虎一眼：“再油腔滑调不照相了啊。” 大虎马上捂住嘴巴，几个小的也连忙跟着捂嘴，动作出奇的一致。 陆青枝被逗笑了，招手招呼他们：“饿了吧，那边有个大石头，咱们洗洗手坐在那儿歇会儿，吃点东西喝点水然后就回镇子上看电影，然后拍照，好不好？” “好。”几个孩子连忙窜了过来。 陆青枝将自己带来的饭盒打开，一个里面装了三根烤红薯，还有一个里面装的是南瓜馒头。 面粉不多，陆青枝蒸了小半个圆圆的南瓜揉在面粉里，做成了南瓜馒头。 不过她不擅长做面食，馒头大小不一，形状也不规则，不像田大妞做的面食跟餐馆里卖的一个样。 但几个孩子一听说有好吃的，都不嫌弃，甩了甩手上的水跑过去一人拿了一个南瓜馒头：“好吃，陆婶子，这馒头怎么是黄色的呀？” 陆青枝笑着说：“因为我加了南瓜呀，吃出来没有？” 几个孩子都表示没吃出来。 陆青枝拿了一个递给田大妞。 田大妞接过尝了一口：“好吃，下次我也加点南瓜进去，这样可以节省不少面粉。” 陆青枝好笑，田嫂子还是不改节约本色。 田大妞吃完了馒头，将自己带的饭盒打开。 她烙了玉米饼，添了白糖在里面，甜甜的，几个孩子也很喜欢。 陆青枝细细品尝，饼子有点粗，但带着浓浓的玉米香味，也很不错。 每人一个馒头一个饼半个烤红薯，几个孩子还都没吃饱。 饭盒收起来后，大虎他们从包里掏出生红薯咔咔地啃了起来，三虎见小东没带，将自己的红薯掰成两半，分了一半给小东。 五个孩子连红薯皮一块儿啃掉了，咔咔地不一会儿全炫进了肚子里。 陆青枝真是羡慕他们的好牙口好胃口。 不过经常吃生食，肚子里很可能会长虫，得吃宝塔糖打虫吧，也不知道这会儿有没有宝塔糖。 陆青枝正想得出神，忽听前方传来扑通一声，紧接着是小东他们的惊呼：“四虎掉秧田里去了……” 第129章 歪打正着 陆青枝急忙跑过去。 只见四虎狼狈地栽在秧田里，腿陷进了泥田中，一条胳膊也打湿了。 田大妞赶紧脱了鞋子，踩在秧田中间的空白地带，抓住四虎的肩膀将他提了起来，放在田埂上，然后自己翻身爬了起来。 “你这皮猴走个路都不稳，这么宽的田埂也能踩进田里。”田大妞没好气地瞪了四虎一眼。 四虎控诉地指着二虎：“都是二哥，他胳膊打到我了，把我打下去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走到我背后的。”二虎不服。 陆青枝脱下四虎的鞋子，劝道：“别吵了，四虎鞋子裤子上都是泥，脱了吧，将这个围上。” 陆青枝带来做桌布的那块土布没用上，现在可以暂时给四虎当裙子裹一裹。 四虎脱了裤子鞋子，跑去田边洗掉脚上的泥过来乖乖让田大妞将他的下半身裹成了一个粽子。 收拾好儿子，田大妞洗掉脚上的泥穿上鞋子，顺便将四虎的裤子和鞋子简单搓了搓拧干甩了甩，晾在旁边一根树枝上。 现在太阳大又有风，晒一会儿吹一会儿，半干就能穿了。 田大妞现在苦恼的是另外一件事：“哎哟，四虎这皮猴把人家的秧田给踩坏了，这可咋整哦。” 四虎摔下去害怕，下意识地挣扎了几下，在秧田里踩了好几脚，挨着田埂这边有一片地方的秧田都被踩坏了，露出了稻草下面掩盖着的种子。 “咱们跟村里人道个歉，看他们怎么说吧。”陆青枝提议。 田大妞苦恼地吐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正好不远处一个老乡扛着锄头路过，田大妞上前说明了情况。 那人听说了这事后，立即扛着锄头返回了村子。 田大妞沮丧地走了回来：“他去通知大队长了，这几个皮猴，没有哪一天消停的。” 陆青枝宽慰她：“四虎也不是故意的。” 田大妞叹气，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庆幸今天出门带足了钱：“嗯。” 很快，两个中年人跟刚才扛锄头的那个男人一起跑了过来，为首那人穿着一身灰扑扑的中山装。 田大妞连忙上前跟他们说明了情况：“……实在对不起，孩子皮，不小心摔进田里踩到了秧田。” 中山装点头，走到田埂边低头观察起被踩坏的秧田，有些心疼，可看这七个人，虽都是妇女儿童，但身上背了好几个军用水壶，身上的补丁也很少。 农村人哪有闲心到处闲逛。 中山装猜测他们应该是军属，叹了口气道：“没事，孩子也不是故意的，回头我让人将被踩的这片补上就是。” 田大妞有些过意不去，掏出五毛钱塞给对方：“那补种的钱算我的，对不住了老乡。” “不用不用，这么点地方一斤种子都补不了，要不了这么多。”中山装推辞。 田大妞收回五毛，掏了两毛递给对方。 中山装仍不肯接。 他们俩在那推辞，陆青枝却脱下了鞋袜，挽起裤腿踩进了秧田里。 旁边一男人见状，连忙上前阻止：“大妹子，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啊，别踩坏了我们的秧田。” 闻言，中山装也看了过去，见陆青枝竟站在秧田里，他有些生气：“你这是在干什么？小孩子不小心摔下去踩坏秧田就算了，大人还故意这么做，像话吗？哪怕你们是军属，我也要去军区找你们首长讨个说法。” “不是，大队长，小陆她不是故意的，而且她没踩到秧田。”田大妞赶紧给陆青枝澄清，又催陆青枝，“小陆，水里都是泥还有蚂蝗，你下田做什么，赶紧起来呀。” 陆青枝抓起一块四虎踩翻出来的谷子在水里涮了涮，放到面前仔细观察了几秒，神色凝重地说：“大队长，我刚才在田埂上发现你们秧田里的稻谷很多没发芽，抓了一把看果然如此。你们瞧，一大半的谷子都没生根发芽。” 大队长只扫了一眼，不甚在意地说：“这才刚撒下去没几天呢，还没发芽很正常，过几天就长出来了，这人都有长得快长得晚的，水稻也一样。” 这姑娘看起来跟他闺女差不多大，懂什么？ 看出他们的不信任，田大妞连忙说：“我们家小陆是农技站的技术员，还上过报纸呢。” 大队长三人诧异，上下打量着陆青枝，眼底充满了怀疑。 “真的，我家妹子在罗田公社农技站上班，你们一打听就知道。”田大妞不高兴陆青枝被人看扁了。 连单位都有，莫非真是他们搞错了？ 就在几人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田大妞的话时，陆青枝指着手里的谷子细细解释：“谷子在温水中浸泡三四天就会长出芽和根，同一天种下的谷子，在同一块田里，哪怕有些差异，但也不会差这么大。这些都已经长出芽和根了，但这些一点动静都没有，泡过几天的稻谷这里至少应该有白色的芽快冒出来了。” 大队长接过陆青枝手里的谷子仔细对比，发现有一部分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都种下去五六天了，确实不大对劲儿。 陆青枝仔细观察没发芽的谷子，很快发现了端倪：“你们看，这些种子的壳上有细微的划痕刮痕，很可能种子受损导致发芽率降低了。” 这痕迹实在是太细微了，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陆青枝又弯腰抓了几把被四虎踩出来的稻种查看情况，都跟这一个样。 她皱了皱眉，走到另一块秧田旁，抠出一小团种子洗干净观察：“这边也是一样，恐怕这不是个例，而是你们的秧田整片都是这样。” 闻言，大队长三人也坐不住了，连忙脱鞋下田，从不同的地方扣了一把种子出来观察，结果跟陆青枝说的差不多。 完了，要不赶紧想办法补救，今年他们大队的粮食收成肯定成大问题。 第130章 玩心太大了 “小同志，你好，我是向阳大队的大队长张波，小同志怎么称呼？”大队长三人一改先前对陆青枝的不信任，感激地望着她。 要不是这小同志，等他们发现估计得在十天半个月后了，那时候重新并秧苗就来不及了。 陆青枝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张大队长你好，我叫陆青枝，在罗田公社农技站上班。你们这些稻种是从哪儿来的？” 张波挠了挠头，焦急地说：“你怀疑是种子出了问题吗？这是咱们村的自留种，都种好几年了，从没发生过这种事。” “张大队长，你别急，我不是怀疑你们的种子出了问题。”陆青枝先安抚了一下他，然后问道，“你们去年的收割稻谷的方式是不是发生了变化？” “陆同志，你怎么知道？”张大队长很震惊。 随即跟陆青枝说明了缘由。 他们公社去年被评为先进公社，上面奖励了三台农机厂新研发的打谷机，大队奖励了他们一台。 以前他们队里给稻谷脱粒都是用人拉石碾子、连枷摔打等方式，特别费劲儿效率还低。 自打有了打谷机，速度提高了不少，也比以前的办法弄得干净。 所以大队里干脆分了两队人，昼夜不歇地踩打谷机，用打谷机脱粒。 本是一件好事，没想到竟出了问题。 “陆同志，打谷机可好用了，是市里农机厂新研发生产出来的，听说去年总共就生产了一百多台，咱们公社好不容易才抢到三台，这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陆青枝也不知道，她又不懂农机，尤其是这个年代的老式农机。 向阳大队的打谷机跟后世完全不一样，整体框架是木制的，只有钉齿和中间的轴是铁制的，构造非常简单笨重。 现在又没即将成熟的稻谷，陆青枝也没法实验到底是不是打谷机设计不合理导致不少谷子表面出现了磨损。 陆青枝提议：“附近的大队有没用打谷机的吗？去看看他们的水稻发芽状况，兴许可以找到原因，即便找不到也可以换一批稻种回来重新种下，以免耽误春耕。” 张波一拍脑门：“这倒是，还是陆同志你有办法。正好，那边山头翻过去的刘家沟去年没用打谷机，咱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陆青枝看了他指的方向，跟去镇上是一条路，便答应了顺路过去看看。 半个小时后，张波从不同的位置抓了好几把稻种起来，发芽状况都很好，只有极少数的稻谷没动静。 看来很大可能是打谷机的问题。 他让大队会计回去拿钱，再叫几个人过来搬运稻种，随即对陆青枝说：“陆同志，今天实在是太感谢你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们好。你们一会儿跟咱们一起回去吧，我让我婆娘杀鸡招待你们。” 陆青枝哪会吃他的鸡，摇头道：“不用了，也是孩子不小心踩坏了你们的秧田无意中发现的，咱们彼此双方抵消吧，我们就不赔你们的秧苗了。” 张波用力揉了一下四虎的小脑袋：“赔什么赔？四虎可是我们向阳大队的福星，等七八月梨成熟的时候，你们过来玩啊，咱们村的梨随便你们吃。” “好啊。张大队长，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再见。”陆青枝见事情解决了，也无意多留，向张波道别。 都下午了，张波也不好多留他们，便让人从刘家沟给他们弄了辆牛车，送他们去镇子上。 一见有车子可以坐，几个孩子都乐疯了：“谢谢张大队长。” 喊了一声，几个孩子就手忙脚乱地爬上了牛车，四虎裹着一块布，头发还竖了一撮起来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兴奋。 “你们都要感谢我，张大队长说了，我是福星，要没我，你们可都要坐车回去。” 小东很捧场：“谢谢四虎。” 大虎三兄弟却不干了：“呸，你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你闯祸了，要不是陆婶子，就要把你的裤子留在这赔人家的谷子钱。” “就是，厉害的是陆婶子又不是你。” …… 四虎说不过三张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田大妞被他们吵得头痛，抱着四虎：“你们三个少说两句，就不知道让着点弟弟吗？” “告状精！” “爱哭鬼！” …… 三个孩子做鬼脸。 田大妞无奈，指着他们：“你瞅瞅，这四个皮猴，没一个省心的，还是咱们家小东最乖了。” 陆青枝轻轻摸了摸小东的头：“孩子嘛就是要皮一些，机灵活泼。” 田大妞还是叹气：“小陆，你以后一定要生闺女，闺女比这些皮猴好多了，尤其是肖政委家的三个姑娘，一个比一个懂事，学习也好，哪像这些臭小子。” “这个生儿生女看的是缘分，可没法控制。”陆青枝好笑地看着凑在一起的五个小脑袋，“你看他们这不又好了。” 孩子的世界可真简单，上一秒还在吵架，下一秒又好得同穿一条裤子了。 半个多小时后，牛车将他们送到了镇上。 下了车，因为四虎鞋子裤子都还是湿的，所以田大妞跟陆青枝商量就这么结束今天的活动，直接回家。 但几个孩子却不乐意了。 大虎埋怨四虎：“都怪你，走个路都走不稳。” 二虎抱怨：“娘，你说话不算数。要回去，你带着四虎回去，我们跟陆婶子去看电影、照相！” “凭什么呀，我也要去，娘，去嘛，去嘛……”四虎也不愿意，一只手捂住裹在身上的布，一只手去摇田大妞的胳膊。 小东虽然没像他们几个这样嚎，可也失望地垮下了小嘴。 陆青枝遂提议：“嫂子，都到镇上，他们想去看就去看吧，看完了再回家。” 田大妞没辙：“去吧，去吧，不去我要被这几个皮猴给吵死。” 第131章 广播摇人 几个孩子的玩心是真的大。 一见田大妞松了口，他们也不管四虎的裤子还是湿的就拿过来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让四虎穿上。 四虎也乐意，将半干半湿的裤子套上。 布鞋太湿了，没法穿，他就拎在手里，光着两只脚丫子，乐呵呵地说：“娘，快去买票啊，电影要开始了。” 陆青枝拍了拍小东：“我去买吧，小东，你跟着田婶子和哥哥们不要乱跑。” 她去买七张票，总共花了三毛五。 买了票，七个人走进了电影院。 他们来得比较迟，只剩最后两排还有些空位。 七个人选了最后一排坐下，五个孩子东张西望起来，小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这是他们第一次进电影院，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这时候的电影院很简陋，就是一间很大的瓦房，比普通房子要高一些，有一两百个平方，最前面是放映的地方，然后依次摆放着一条条木凳。 因为放电影需要比较黑暗的环境，电影院只在墙壁最上方开了几个很小的窗户透气，里面光线非常不好，但这丝毫影响不了大家的热情和兴致。 几分钟后，放映员关上了电影院的门。 电影院里一片漆黑，前方传来哗哗哗的声音，很快幕布上出现“长春电影厂出品”的字样，激昂的音乐声也随之响起。 几个孩子立即停止了说话，全神贯注地盯着电影屏幕。 《平原游击队》是1955年出品的一部黑白电影，画质不怎么好，偶尔还会出现白点，但这丝毫不影响大家观影的热情。 等电影结束，大家都还意犹未尽。 五个孩子更是恋恋不舍，四虎拉着田大妞：“娘，这电影好好啊，等爹回来，咱们再来看一次吧。” 田大妞白了他一眼：“再看不要花钱啊？都看过了还花那个钱干什么？” “咱爹没看过啊！”大虎振振有词。 小东见了也拉了拉陆青枝：“婶子，周叔叔也没看过，下次咱们带周叔叔来看电影吧。” “啊？你说什么？”陆青枝还在想着向阳大队的事有点走神。 小东又重复了一遍。 陆青枝好笑：“是你想看吧，小机灵鬼，到时候让你周叔叔带你来看吧。” 田大妞也被大虎四兄弟吵烦了：“等你们爹回来，让他带你们来看。” 几个孩子顿时欢呼起来：“耶！等爹\/周叔叔回来又可以看电影了。” “哼，我都看五次了！”旁边一个穿着背带裤的男孩子举起小手，炫耀地扬了扬。 大虎不服气：“我们一会儿还要去照相呢，你照过吗？” 背带裤小男孩得意地说：“我家里有好多照片。” “那我们今天还去春游了，你去过吗？”二虎又搬出一样。 背带裤男孩立马扭头抓住他妈，大声嚷嚷：“妈，我也要去春游，我要去……” 扳回一城，几个孩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了电影院。 田大妞很是无语，指着四虎狼狈的样子：“这样你们还要去照相？改天吧，改天换身新衣服。” “娘，照相都拍上半身，照不到四虎的裤子，没关系的。”大虎还搬出姚腾飞家说事，“姚馨雨他们的很多照片都只有一个脑袋。” 田大妞对他们的执着很是服气，侧头看陆青枝：“小陆，你怎么说？” 十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陆青枝也顶不住啊：“嫂子，说话要算数，答应过孩子们的，那就照吧。” “成，赶紧照完回家换裤子，四虎这裤子我看着都别扭。”田大妞直叹气。 七人来到照相馆，问清楚了价格。 一寸的黑白照四毛钱，加洗一张一毛钱，两寸的七毛钱。 田大妞很心疼钱，可想着来都来了，孩子们这么期盼，家里的老人也很久没看到他们了，还是硬着头皮拍了。 他们总共拍了三张照片，一张是田大妞母子合照，一张是陆青枝和小东的合照，最后是七个人的大合照。 总共洗七张照片，花了一块六，合照平摊，其他各付各的的，掏钱的时候田大妞忍不住感叹好贵。 对比工资，陆青枝也觉得很贵，好在一年也照不了几张。 照过相，孩子们开心了，蹦蹦跳跳地回了家。 一到家属院，陆青枝就对田大妞说：“嫂子，我突然想起单位有点事，我得去单位一趟，晚上可能回家比较晚，小东先放你家，等我回来再接他可以吗？” 田大妞担忧地看着她：“事很急吗？” “就是今天稻种的问题，我担心向阳大队的事不是个例，所以想去找领导反映一下情况，可能会下乡调研。”陆青枝解释道。 田大妞一听这事连忙说：“这是大事，耽误不得，你去忙，小东这几天就放我家，你要赶不回来睡老乡家，也别担心家里，我帮你看着。” “好，谢谢嫂子，那我拿一套小东的换洗衣服放你家，他弄脏了弄湿了，你就让他换。”陆青枝回屋拿来小东的衣服和书包，又将家里的备用钥匙给了田大妞，“嫂子，小东要是缺什么东西，你带他回家拿，饭钱等我回来再跟你算。” 田大妞摆手：“哎哟，咱们两家说这些，小东那么大点人能吃多少，你赶紧去忙吧。” 陆青枝点头，回家骑着自行车赶紧去了罗田公社。 今天周日休息，公社里没人，陆青枝直接去了宿舍找人。 孟卫东不是本公社的人，只放一天假，回家也不方便，所以通常他都在宿舍。 听到敲门声，他打开门，见是陆青枝，很诧异：“小陆同志，你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这都下午了，要没什么急事陆青枝完全可以明天说。 陆青枝将自己今天的发现和猜测告诉了孟卫东。 孟卫东听后脸色大变：“小陆同志，你的这个发现很重要，我这就去通知站长他们，这是办公室的钥匙，你先回办公室里等着，一会儿咱们开个会。” “你一个人来得及吗？我也一起吧，你通知站长，我去找其他人。”陆青枝看了看天色，主动请缨。 孟卫东摇头拒绝：“不用，你来公社不久，不是很熟悉路，认识的人也不是很多。我……” 陆青枝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一个好法子：“孟哥，不用去找了，我有个法子，咱们去广播站，直接在广播站里喊人，比去到处找他们更快。” 孟卫东赞同：“这主意好，你拿上钥匙，咱们去广播站。” 第132章 得向上面反映 “社员同志们下午好，我是《农业之声》的小陆，现紧急插播一条寻人启事，农技站的于兆、罗建平、朱骏同志，请你们听到广播后立即到公社来一趟，农技站的……” 广播声连续响了三次。 于兆正在扎菜园子的篱笆，免得鸡鸭跑进去把他家种的菜都吃光了。 听到广播声，他丢下劈到一半的竹子，骑上自行车赶往公社。 罗建平和朱骏也纷纷放下手里的工作往公社赶。 社长罗启荣在家听到这广播，皱了皱眉，思索片刻背着手匆匆出门。 罗田公社情况比较特殊，老书记罗柏程身体不好，这一两年时常生病，年前就住进了医院，所以公社的事情都落到了社长罗启荣身上。 人民公社社长相当于后世的乡长，但在这一时期公社干部定级是比较吃亏的，后世乡长大多是正科级，而现在人民公社社长相当于股级，工资定级在21——27之间。 罗启荣解放前就开始参加工作，加上职务工龄等，他的工资级别是行政23级，月工资45.5元。 这在乡下收入不低，但罗启荣节俭惯了，舍不得买自行车，急着出门只能找侄子搭他去。 他这一耽搁，去公社就有些晚了，于兆他们已经谈完了事。 “咋回事？怎么小陆突然将大家都叫了回来？”罗启荣皱眉问道。 于兆向他说明了情况：“……小陆反映的这一情况很重要，这关系着今年的春耕，我们打算分头出发去公社下辖的六个公社，查看一下秧田里稻谷的发芽状况。如果出了问题，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闻言，罗启荣赞许地看向陆青枝：“小陆同志，这事你做得很好。不过我看你们五个人，跑六个大队恐怕不方便，这样，让大军去跑剩下那个。” 于兆看了一眼手表，现在都下午四点多了，六点左右天就黑了，一个人确实跑不了两个大队。 “东风大队我跑，去年东风大队表现好，上面奖励了一台打谷机，按小陆同志的猜测，东风大队的秧田是最可能出问题的由我去。距公社最近的泉河大队由小陆跑，剩下的四个你们分吧，谁家离哪个大队近就安排去哪个。” 几个人很快就定了下来。 大家骑车纷纷出发，罗启荣放不下这事，留在公社等消息。 陆青枝提着一个箩筐去了泉河大队，分别从该大队的秧田四角和中央扣了一团稻谷装进竹筐，回了大队。 罗启荣立即迎了上来：“咋样，小陆？” “泉河大队的稻谷发芽状况不错。”陆青枝拿出自己带回来的样本，用水冲干净，摊在他面前，“发芽率在百分之八、九十以上，只有个别谷子没发芽。” “那就好，那就好。”罗启荣长舒了口气。 这可是关系着整个大队未来一年的口粮，马虎不得。 没多久，罗大军、孟卫东他们也相继带回了好消息，四个大队的稻谷发芽状况良好。 只剩一个东风大队迟迟没消息。 等到快黑天的时候，于兆终于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辆自行车，那是东风大队的大队长邹强。 一看到他也来了，大家心里咯噔了一下，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于兆一开口就证实了大家的猜测：“东风大队稻谷的发芽率只有一半左右。” 邹强唉声叹气卖惨：“罗社长，咱们……咱们可都是按照往年的办法种的地，绝没马虎，公社可一定要给咱们想想办法呀。” 罗启荣头大不已：“你找我有什么办法？赶紧回去跟其他大队换一批稻种，尽快种下，别耽误了春耕。” 邹强还想说什么，罗启荣撵他：“赶紧去啊，你赖在公社，田里的稻谷就能自己长出来了吗？” 邹强本想从公社这里讨点好处，弥补点他们大队的损失，哪晓得罗社长完全不接这话，只能沮丧地走了。 罗田公社这情况还好，六个公社只有一个受到了影响，而且发现及时，还有补救的机会，但其他公社就不好说了。 于兆庆幸不已：“这事多亏了小陆，不然等过阵子再发现，别的大队都要插秧了，东风大队秧苗只有往年的一半，这咋整。” 罗启荣皱巴巴的脸也笑成了一朵菊花：“小陆这同志不错，细心，有主意，做事认真。” 陆青枝都被他们夸得不好意思了：“罗社长，于站长，你们过奖了，我今天也是不小心发现的，想着咱们公社也有一台打谷机就回来看看，没问题最好，万一有问题也能及时补救。” “小陆同志，你别谦虚了，今天这事你功劳最大，回头我跟于站长一定要往上汇报，给你请功。”罗启荣夸完了陆青枝，又忍不住担忧起来，“周家庄去年也得了两台打谷机，当时他们社长还在我面前炫耀呢，咱们也得通知通知他们。” “叔，周家庄抢咱们的水，你干嘛以德报怨啊！”罗大军不忿。 有一条小河流经两个公社，周家庄在上游，每逢干旱季节，周家庄的人经常筑堤坝拦截了小河，让下游的罗田公社没水可用。 两个公社的人为了这条河没少打架，所以关系也极差。 罗启荣不赞同：“抢水也是没办法，干旱缺水，谁不为自己的社员着想？但稻种这事，咱们跟周家庄又没冲突，通知一下，那老周头欠我个人情，下次再截断溪流多少也会有点不好意思，不会将事做得太绝。大军啊，咱做人不能太狭隘，要看长远一些。” 罗大军被他说得讪讪的：“叔，我错了，那我去通知周家庄吧。” 陆青枝很佩服罗启荣的胸襟，但却不赞成这么直接找上门：“罗社长，咱们两个公社关系这么差，说了他们也可能不会相信，不如明天咱们以调研学习的名义去看看他们的秧田吧。” “除了周家庄公社，附近几个公社，尤其是得了打谷机的公社，我建议咱们都去走一走，查一查秧田的发芽情况，进一步查证到底是不是打谷机设计不合理导致稻种受损，影响发芽率。” “如果情况属实，我们应尽快向上面反映。我听说去年农机厂总共生产了一百多台打谷机奖励到各公社、大队。这涉及的可不止是几千人。” 大家一听她这么说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事要弄不好，今年很多公社大队的粮食都会减产。 “小陆说得对，明天咱们分为三个小队，去周边三个公社探查探查情况，然后回农技站分析结果，如果其他公社也有这情况，咱们明天就反映到县里。”于兆一锤定音。 第133章 小陆，记者在家里等你 罗大军被罗启荣抓了壮丁，明天跟着于兆一块儿出任务。 陆青枝和孟卫东因为都不是本公社的人，不会太遭受周家庄人的敌视，所以被派去了周家庄。 余下的朱骏他们俩一组跑最远的那个公社。 安排好了任务，约定好出发的时间和地点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乡下小路凹凸不平很难走，陆青枝一个姑娘家走夜路也不安全，便在公社宿舍将就了一晚上。 早上简单吃了点东西，陆青枝就和孟卫东一块儿出发去了周家庄。 等他们回来已经是中午，其余两队人马还没回来。 罗启荣也一直守在公社，见二人回来，立马问明了情况，得知周家庄也有一个大队稻谷发芽率不理想后，他叹了口气：“只怕真被小陆说中了，这打谷机好好的，怎么会弄成这样子。” 陆青枝宽慰他：“罗社长不要急，这应该是小问题，等农机厂修改了打谷机的设计应该就没问题了。” 吃过饭又等了一会儿，于兆他们也先后回来了。 带回来的消息同样不如意，又有两个大队的稻谷发芽率只有一半左右，这是前几年都不曾有过的事。 “小陆，一会儿你和卫东跟我去县里吧。”于兆一边吃饭一边说，“这事得尽快反映上去，这绝不是个例。” 陆青枝和孟卫东都没意见。 三人将从几个公社收集来的样本做了标注，然后分开放在竹筐里，骑着自行车去了县里。 等他们到县农技站时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 县里听说了这个情况，极为重视，查看了样本后当即派了人去离县城最近的几个公社调查情况。 当晚便带回了消息，跟罗田公社反映的情况差不多，好几个大队的稻谷发芽率不如人意。 于是县里又连夜将这事反映到了市里。 市农技站得知这一情况，也不敢拖延，核实后立马给全市各公社下发了通知，检查秧田里稻谷的发芽状况，不理想的立马换种子重新并秧田补救。 同时，农技站还联系农机厂那边说明了这一情况。 这可是差点影响全市今年粮食收入的重大事故，农机厂领导极为重视，立即派了技术员配合农技站，并安排人下乡回收这一批不合格的打谷机。 这事太大，瞒不住，惊动了市里的领导，市里马上成立了调查小组彻查此事。 事情到这里，已经没陆青枝他们什么事了。 所以三人在县里又待了两天后就返回了罗田公社。 等陆青枝回到家已经是周五，距周日只有一天了。 田大妞见她安然无恙，大大松了口气：“哎哟，小陆你没事就好。好几天了，一点音讯都没有，我都想去你们单位问问了。” 陆青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让嫂子担心了，我没事了，就是工作上出了点问题，去了县里一趟。” 她将事情的大致经过告诉了田大妞。 田大妞听得啧啧称奇：“天哪，没想到影响这么大，小陆啊，你这次立了大功，要不是你今年好些大队都要减产。” 陆青枝笑了起来：“田婶子，第一大功臣可不是我，而是四虎啊。四虎才是咱们安城数万老乡的福星，要不是他那几脚，这事恐怕还得一两个星期才会被发现。” 但那时候再向上面反映，排查原因就迟了。 田大妞骄傲地说：“那可不，这孩子从小就有福气。他那三个哥哥出生的时候多苦啊，都差点饿死，他生下来后咱们家再也没饿过肚子。” 那不是解放后，分了田，少了很多苛捐杂税和地租吗？ 陆青枝笑着说：“可不是，四虎会挑时候，我们领导说了，要给四虎记一大功。” 田大妞连忙摆手：“哎哟，他有啥功劳啊，走路都走不好。这事关键还是在你，要不是你，他就是把人家的秧田都给踩烂了也发现不了。表扬就算了，不然这孩子以后尾巴得翘上天。” “嫂子你说话可真有意思。”陆青枝好笑。 田大妞不想说这糟心的四个皮猴子，换了个话题：“你不在这几天小东可想你了，天天放学就守在你家门口，叫都叫不回来，每次都要到天黑才肯到我们家。” 陆青枝想到小东小小的身影，托着下巴，孤零零地坐在门口，一等就是两个小时不禁有些心疼：“这几天让嫂子费心了，我先回去换衣服洗个澡，这几天在外面跑都没来得及收拾，等忙完我去接小东，你要去吗？” “我就不去了，那几个皮猴自己知道回家。”田大妞拒绝。 陆青枝点头，回了家，收拾一番，本想给菜地浇水，却发现土地很湿润，像是有人已经浇过了。 她关上门，拿了小东这几天的伙食去找田大妞：“谢谢嫂子，你还帮我给菜地浇水。” 田大妞愣了愣，直摇头：“不是我，应该是小东吧，那孩子，难怪有两天晚上我看到他的裤脚是湿的，我还以为是他洗手的时候不小心弄的。” 陆青枝听后心里五味杂陈：“这样啊，谢谢婶子，我得去接小东了，再见。” 她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感觉时间还来得及，便先去供销社买了半斤水果糖。 本来她还想买点肉的，但去得太晚已经卖光了。 揣着糖，陆青枝走到学校接小东。 这时候小孩放学，哪怕是幼儿园的孩子都是自己回家，没有接送一说，所以校门口就她一个家长孤零零地站着那儿。 等放学，孩子们像是被放出笼子的小鸟，蜂拥而出，看到陆青枝都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这么个大人站在一群小萝卜头中间，真的是鹤立鸡群。 小东一出校门口就看到了陆青枝，顿时两眼放光，丢下三虎四虎像炮仗一样冲到陆青枝面前，抱住她的腿，脆生生地喊道：“婶子，你回来啦？” “嗯，婶子来接你了！”陆青枝弯腰捏了捏他圆嘟嘟的小脸蛋，“开不开心？” 小东兴奋地喊道：“开心！” 他拉着陆青枝的手，骄傲地抬起下巴，见到同班同学就说：“我婶子来接我了。” 陆青枝哭笑不得。 三虎四虎看小东那得瑟的样子，酸得不行，彼此对视一眼：“咱娘为啥不来接咱们？” 问完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知道指望他们娘是靠不住了。 两人垂头丧气地走到陆青枝跟前：“陆婶子。” “挨老师训了？不是，那为什么不开心，是不想见到婶子吗？”陆青枝笑问道。 四虎酸溜溜地瞅了小东一眼：“婶子，我娘呢，你看到她没有？” 陆青枝懂了，笑道：“你们娘正在忙家里的事呢。我这不是出差好几天不在家吗？今天下午领导放了我的假，提前回来了，所以过来接小东。饿了吧，来，吃糖。” 陆青枝一人给了他们两颗水果糖。 一有糖吃，三虎四虎顿时乐了，美滋滋地说：“还是婶子好，婶子来接咱们比咱们娘来还好。” 小东不干了，紧紧攥着陆青枝的手，委屈地小声说：“这是我婶子。” 陆青枝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悄悄往他手心多塞了一颗糖，然后冲他眨了眨眼睛。 被陆青枝明晃晃的偏爱，小东心里的担忧和不安一扫而空，嘴角翘了起来，拉着陆青枝：“婶子，咱们回家。” 几个孩子说说笑笑往家走，快到家属院时，田大妞喘着粗气急冲冲地跑了过来，远远地就朝陆青枝招手：“小陆，小陆，快点，你家来记者了，专门来采访你的！” 第134章 个人专访 等陆青枝他们赶回去，她家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 不止八卦的嫂子和爱凑热闹的小孩子，就连姚腾飞等附近几家的男主人都在。 有人眼尖发现她回来了，立即兴奋地大喊：“小陆回来了！” 所有人立马转头看着她，眼神锃亮，跟看什么珍稀动物一样。 人群里快速挤出一对年轻的男女，女人手上捏着个本子，本子上别着一支黑色的英雄钢笔，男人背着一个挎包，两只手抱着一台海鸥相机。 女人迅速走到陆青枝面前，好奇地打量着她：“你好，请问是罗田公社农技站的技术员陆青枝同志吗？我们是《安城日报》的记者，我叫许敏华，旁边是我的同事耿康。这是我们的记者证，我们想采访你，你今天方便吗？” 她将证件掏了出来，给陆青枝看。 陆青枝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们这种陌生面孔，没有人带想要进家属院，必定是要在门卫处登记核查身份的，所以做不了假。 陆青枝猜到他们是为什么事而来。 天都快黑了，两位同志还跑来采访，等会儿肯定要赶夜路回城。 陆青枝很佩服他们的敬业精神，便道：“许敏华同志，耿康同志你们好，我是陆青枝，你们跟我来，进屋说吧。” 她越过人群，掏出钥匙打开门请两位记者同志进去，并招手叫上了田大妞母子。 家属院的嫂子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记者上门采访，倍觉新鲜，陆青枝还没回来那会儿就在问东问西的，现在看田大妞母子都进去了，也想带着孩子进去近距离凑个热闹。 但却被陆青枝给拦住了：“嫂子们，今天这事跟上周我们去春游有关，田嫂子母子也是当事人，所以我邀请他们一块儿参加采访。今天家里有客人，实在是不方便招待大家，改天再请大家来家里坐坐。” 话说到这份上，一些知趣要面子的嫂子都牵着孩子回去了。 但也有一些脸皮厚不懂什么叫委婉拒绝的。 最后还是姚腾飞出来赶人：“干什么？听不懂话吗？赶紧的，都给我回去，天都快黑了，你们不要做饭的吗？” 不少嫂子虽不乐意，但看姚腾飞几人杵在那，也只好悻悻地走了。 陆青枝虽不惧这几个看不懂眼色的嫂子，但姚腾飞出面，到底是解决了她一个麻烦。 她冲姚腾飞客套地笑了笑：“谢谢姚副团。” 姚腾飞摆手：“一点小事而已，我跟周团是好战友，是兄弟，如今周团不在，嫂子有什么需要帮忙让小东过来喊我一声就是。” 陆青枝笑笑：“好的，麻烦姚副团。家里还有客人，我得回去了。” “嫂子快去忙吧，我也回家了。”姚腾飞识趣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陆青枝看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抹狐疑。 姚腾飞今天对她的态度很奇怪，比以前殷勤热情了许多。 以前他也就看在周聿琛的面子上，对她表现出礼节性的客套，周聿琛不在，他是不会搭理她的。 今天竟破天荒地主动帮忙，甚至还让她有事让小东去找他。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莫非是看记者来采访她？ 那也不至于，姚腾飞到底也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对她态度大变。 陆青枝想了几秒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 至于遇到事找姚腾飞？ 周聿琛走的时候可是让她有事找肖政委、找郑大姐、找牛长乐，独独没交代找他的副手姚腾飞。 由此可以说明，周聿琛跟姚腾飞的私交很一般。 所以他的话听听也就算了，莫当真。 陆青枝关上门，转身回家。 两个记者坐在堂屋外，小东和三虎兄弟站在耿康面前，好奇地盯着他手里的相机，小眼珠子里写满了好奇。 三虎没忍住，偷偷伸出手想摸一摸相机，被田大妞一巴掌打在手背上：“瞎碰什么，碰坏了你赔啊？” 说着连忙将三虎拉到身边，对两个记者露出抱歉又局促的笑容。 单独面对两个体面有文化的记者，她实在是很不自在。 见陆青枝从院子里走来，她跟见到了救星似的，连忙站了起来：“小陆，你回来了，赶紧的，别让两位记者同志等久了，那个，我想起家里还有事，我，我们先回去了。” 陆青枝拉住她：“嫂子，没事的，一会儿记者同志应该还会想采访四虎，你就坐一边听我们说话吧。” “好吧。”田大妞见陆青枝挡在面前，觉得自在了许多。 陆青枝含笑对两个记者说：“许同志、耿同志，你们口渴吗？想不想喝水？” 时间不早了，她不想跟他们客套。 许敏华也没这个心思：“谢谢，我们不渴。陆青枝同志，这几天的报纸你看了吗？” “看过，你们是为了全市各公社各大队最近排查稻谷发芽情况以及农机厂回收打谷机的事而来吧？”陆青枝直接切入主题。 最近这两天的报纸上重点报道了这两件事。 估计这两个记者是查到这事最早是由罗田公社向上汇报的，所以找了过来。 许敏华见她主动提起，很高兴，点头道：“没错，我们听说这件事最早是由你发现，并向县农技站反映的，所以想采访你。陆青枝同志，你能跟我们说说，你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吗？” 陆青枝拉过一旁盯着照相机连眼都不眨的四虎，笑道：“这事啊说起来还真是个巧合，很有戏剧性……” 陆青枝绘声绘色地讲了他们发现稻谷发芽不理想的经过。 许敏华摸了摸四虎的小脑袋：“哇噻，这么说，四虎还真是咱们安城今年春耕的大功臣呢。” 夸了四虎一句，她接着又详细问了陆青枝这件事的后续。 陆青枝如实说了。 “等下，《农业之声》，我们今天去罗田公社采访时也听人提过，说讲得很详细，简单易懂，是你们公社自己做的广播吗？”许敏华又抓住了一个重点。 一个小小的公社搞自己的农业广播频道，这也是一个新闻。 陆青枝还没来得及回答，小东已经骄傲地扬起了下巴：“这是我婶子做的，她天天回家看书，写稿子，晚上等我睡着了，她还一个人在屋子里偷偷念稿子呢！” 田大妞都不知道还有这一出，震惊地看着陆青枝，小陆这也太刻苦了。 许敏华侧头温和地问小东：“你睡着了怎么会知道呢？” “我起来嘘嘘。”小东有点不好意思。 许敏华夸了他一句：“好孩子。” 然后转而又问陆青枝：“陆同志，能详细地跟我们说说你们的《农业之声》频道吗？” 陆青枝不得已，只能又自卖自夸了一番讲述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等采访结束已经六点多，天都完全黑了。 陆青枝看了一眼天色，友好地说：“许同志、耿同志，天已经黑了，回市里挺不方便的，我们家还有空房间，不如你们晚上就在我们家将就一晚吧。” 距离倒不是特别远，但天黑乎乎的，路又不好走，大晚上的太不安全了。 “不用，我们两个人，而且带了手电筒呢。”许敏华将本子放进包里，拿出一把手电筒说，“陆同志，今天谢谢你了，可能我们改天还要找你补充一些细节，拍两张照片哦。” 今天天太黑了，光线很不好，拍出来的照片也不行，只能作罢。 陆青枝点头答应：“好啊，我送你们。” “不用，很晚了，你留步。”许敏华制止了陆青枝，将手电筒绑在自行车车头上，骑着车，风风火火地走了。 出了家属院，许敏华灵机一动说：“耿康，我觉得罗田公社那个《农业之声》的广播也很值得深挖，我想明天去看看，再走访走访陆青枝的领导同事，还有罗田公社的村民，向阳大队。” “深挖可以，但这样篇幅可能很长吧，能有这么大的版面吗？”耿康犹豫，他们的日报目前一天就只有四个版面，篇幅很有限。 许敏华莞尔一笑：“我想给陆青枝做个个人专访。你不觉得她的经历很传奇吗？从大字不识的文盲到自学成才的农业技术员，很符合咱们报社树典型的要求呀！” 耿康想到陆青枝的经历和今天温柔有礼的谈吐，若不是事先知道她的出身经历，他会以为对方像他们俩一样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 “确实，她本身条件符合，而且她身上发生的故事兼具了戏剧性和新闻性，我同意你的提议。” 第135章 周聿琛走了我上 “杜红，杜红……”江凤英朝下班回来的杜红招手。 杜红今天有点事，在学校里多留了一会儿，所以回家比较晚。 看着江凤英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她心里很是瞧不上，语气里也不免带上了几分轻视：“有事？” 江凤英指了指周家：“有两个记者，自称是什么日报的，跑来说要采访陆青枝，刚才好多人在这围观呢，陆青枝可出风头了。” 杜红很不想听到陆青枝的风光事迹，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声：“哦，没事我就回去了。” 她可惹不起陆青枝。 陆青枝可是敢指着杨进步鼻子骂的人。 她敢跟姚腾飞闹，那是知道姚腾飞会让着她，但对别人家的男人，尤其是杨进步那种动不动就打人的家伙，她别说骂了，见了都要绕道走，就怕这个暴躁的男人会对她动手。 也不知道陆青枝哪里来的胆子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给杨进步面子。 见她反应平平，江凤英心里很不得劲儿。 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立马神秘兮兮地说：“你还不知道吧？今天好多嫂子想去陆青枝家里看热闹，是你们家姚副团将咱们给赶走了。你们家什么时候跟陆青枝那么好了？” 谁跟她好了？ 杜红恼怒，瞥了一眼不给她痛快的江凤英：“你们家老杨还没回家吗？怎么，他是不打算回来了？” 这可戳到了江凤英的心窝子。 自从上次吵架后，杨进步就去了部队住，天天都不回家，哪怕孩子们去请他回来，他仍旧不回家，还说谁再去他就揍谁。 江凤英气得暴跳如雷，但又无计可施，在家骂了半天，引得不少人在背后笑话她。 如今被杜红当面挑破，她又气又愤：“不会来咋啦？至少我们家老杨前头没有大老婆。听说你们家姚副团要给老家那个多寄五块钱啊，他这是还放不下乡下那个啊？” 姚腾飞前面娶过老婆无疑是杜红的逆鳞。 杜红气得脸色通红，但看着江凤英那副没脸没皮的人，知道跟这种泼妇吵架自己占不了便宜，恨恨地丢下了一句：“八婆，难怪杨进步宁可住宿舍也不回家呢！” 丢下这话，她再也没看江凤英一眼，小跑着回了家。 进了家门，她就拉着脸，直接将包砸在了桌子上。 两个孩子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心情不好，原本还有说有笑的，也立马停止了说笑，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姚腾飞轻轻给姚馨雨摆了摆手，示意她带着弟弟回房间，然后坐到杜红旁边，低声问道：“怎么啦？你刚才都吓到馨雨他们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啦？”杜红侧头恼怒地瞪着他，“你明明知道我跟陆青枝不对付，你今天还去帮她，什么意思嘛！姚腾飞，你是不是看着陆青枝有工作要上报纸了，就去捧着她，你可别忘了，你已经结婚了。” 姚腾飞脸色阴沉得吓人：“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看到他这神情，杜红有些怵，张了张嘴，小声替自己辩解：“我，对不起嘛，我一时口快，说错了话。” 姚腾飞神色稍缓，但还是严厉斥责道：“管好你这张嘴，你再这样胡说八道，传出风言风语，我这团长也别做了，咱们一起回乡下种田。” 杜红也知道自己刚才气愤之下说错了话，赶紧认错：“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了。我，我就是不高兴你去帮陆青枝嘛。” 姚腾飞知道，自己要是不跟她解释清楚，她以后还会胡思乱想，甚至下次自己要是帮陆青枝做了点什么，她还可能跑去闹。 姚腾飞可不想关键时刻，她出来坏了事，只得低声说：“周聿琛可能要高升了！” “什么？怎么这么快？你确定？”杜红嫉妒得眼圈都红了，周聿琛可比她家老姚小了快十岁，这又高升，岂不是要比他们家老姚高两级。 提起这事，姚腾飞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军区打算成立一支特战大队，入选的人军衔都要往上提一提，周聿琛和刘文清这次出任务就是去参加选拔。” 本来杜红还以为周聿琛这次出任务是为了逃避跟陆青枝吵架呢，哪知竟是天大的好事。 杜红心里颇为不平，埋怨道：“你怎么不知道争取争取？你资历可不比他们差。” 姚腾飞的脸色更不好看了，是他不想争取吗？ 事先他都没听到一点风声。 人家都出任务快一个月了，他才知道这事，怎么去争取？ 深吸一口气，他对杜红说：“这事已经成定局了，往好处想，以周聿琛的资历和出身、年纪，入选的几率很大，等他高升，一团团长的位置就空了出来，这也是我的机会。” 杜红一听确实是这个理，虽然周聿琛又往上升一级很让人不爽，但他不走，姚腾飞哪有机会往上提一提。 她欣喜地说：“是啊，周聿琛一走，一团还有谁的资历能比得过你？军区副团级的军官没哪一个有你资历老，肯定是你接替周聿琛的位置。” 姚腾飞也是这么想的。 “没错，但事情还没定下来就会有变数。而且首长肯定会询问周聿琛对我的看法，所以你不要惹陆青枝，咱们能帮她一把的就帮一把，不过是几句话，举手之劳的小事。” 杜红心里虽还有些不痛快，但也知道丈夫前途要紧：“知道了，你帮她我不管，但你要是想让我去讨好她，没门。” 她不拖后腿，姚腾飞就谢天谢地了：“好，不让你去，我去，周团最近不在，我能帮一把是一把。” 第136章 又怀孕了 跟杜红一样憋屈不得劲儿还有江凤英。 被杜红戳了心窝子后，她回家越想越气。 丈夫搬进宿舍一直不回家，谁叫都不回来，惹得家属院里这些八婆背后没少笑话她，现在杜红这个资本家的大小姐都敢当面说她了。 都怪陆青枝，丁点大的事非要小题大做。 江凤英捂住胸口，越想越觉得憋屈，逐渐感觉胸闷气短，有种喘不气的感觉，脑袋也晕乎乎的，眼前一片重影。 砰！ 她重重摔在了地上。 在厨房里煮饭的几个孩子听到声音跑出来看到江凤英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都不知所措。 杨建国平时仗着家里兄弟姐妹多，在家属院里的孩子中横行霸道，跟个小霸王一样，可到底也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他舔了舔嘴唇，蹲下身摇晃江凤英：“娘，娘，妈，你怎么啦？” 还是四丫机灵，拔腿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我娘晕倒啦，救救我娘，姚叔叔杜婶子、田婶子、陆婶子……” 她边跑边挨家挨户敲门，喊一声又继续。 姚腾飞闻声连忙出来，叫住四丫：“你娘怎么回事？” “我们在家里做饭，她，她在堂屋里就突然晕倒了，好大一声，我们出去就看她倒在地上，我大哥怎么都叫不醒。”四丫语无伦次地说道。 周围几家男人都不在家。 他跟杨进步关系不错，不能不管。 姚腾飞往家里看了一眼，照理来说，这种事杜红跟着一块儿去比较好，但杜红那性子，肯定不愿意照顾江凤英。 正好田大妞闻声系着围裙跑了出来，他连忙叫住她：“田嫂子，江嫂子晕倒在家，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田大妞本就是听到声音出来看热闹的，听到这话连忙答应：“好啊。” 两人赶去了杨家。 几个孩子还围着江凤英，小的哭，大的吵，闹做一团，等看到两个大人回来，才跟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停了下来眼巴巴地瞅着他们。 姚腾飞见此心里当下就有了决断：“建国你去找你爸，告诉他你妈晕倒了，我们现在送她去卫生院，让他到卫生院来找我们。建东，你在家里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尤其要照顾好小七。” “好的，姚叔叔。”杨建国应了一声就冲了出去。 姚腾飞弯腰背江凤英，田大妞在一旁帮忙。 两人急匆匆地把江凤英送去了卫生院。 等了一会儿，杨进步和杨建国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我家那口子\/我娘怎么样了？” 急诊室的门被打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出来，看着杨进步道：“你媳妇没生病，而是怀孕了，恭喜。” 杨进步先是一愣，接着是狂喜：“老子又要当爸爸了。” “恭喜！”姚腾飞羡慕地拍了拍杨进步。 多子多福，杨家这是又要添丁了啊。 可惜，杜红生了两个后就说什么都不肯生了，总说生孩子疼，还会长胖不好看。 只有田大妞在后面悄悄翻了个白眼。 医生看着欣喜的杨进步，接着道：“病人之所以晕倒是因为情绪起伏过大，还有些贫血和营养不良，回去后好好给她补补。病人已经醒了，我给她吃了一支葡萄糖注射液，你可以将她带回家了。” 杨进步高兴地跑进了病房。 没姚腾飞和田大妞什么事了。 田大妞不等姚腾飞开口就说：“家里只有四个皮猴，我得回去看看，这里就劳烦姚副团了。” 说完就开溜。 回到家，看几个孩子自己吃了饭在收拾碗筷，她转头跑进了陆青枝家里。 * 陆青枝先前也听到了四丫的喊声，但她没出去。 家里就小东一个孩子，大晚上她出去了怎么办？ 再说了，家属院里这么多家属，总有人会送江凤英去卫生院的，也轮不到她。 好吧，其实这些都是借口。 真实原因是陆青枝非常厌恶江凤英一家，不想搭理他们，除非是江凤英倒在她面前，周围又只有她，不然她绝对不会管。 装死策略果然有效，这不，没一会儿就有人把江凤英送去了卫生院。 陆青枝回到家，做了鸡蛋炒饭，放了两个鸡蛋，一团猪油，油滋滋的，香极了。 一大一小吃得非常满足。 吃过饭，小东主动收拾碗筷：“婶子，我来吧，田婶子家这事都是大虎他们轮流干的，我也排了班哦，田婶子还夸我勤快，洗得干净。” 陆青枝觉得要给田嫂子点个赞，从小培养儿子们的家务意识。 当然，真实原因很可能是田大妞一个人忙不过来。 她笑了笑：“小东真棒，那洗碗的任务婶子就交给你了哦。” 小东高高兴兴地捧着两个碗去了厨房。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陆青枝走过去打开门有些诧异：“嫂子，快，进来说。” 两人进了堂屋，田大妞就迫不及待地跟陆青枝分享八卦：“江凤英又怀孕了！” 陆青枝震惊不已：“第八个，要生吗？” “当然要，杨进步可高兴了。”田大妞撇嘴，“这江凤英可真能生，莫非他家想凑个整，一口气生十个？” 陆青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有些人喜欢生孩子，有些人不喜欢生孩子，生与不生照理来说都是别人的事，是别人的自由，旁人没有干涉与说道的权利。 可杨家这几个孩子养成啥样了？ 明明爹妈都有工作，家庭收入不低，可硬是吃不饱穿不暖，天天在外头打主意，小的丫头在家属院里到处蹭吃的，惹得家家户户都不待见。 大的几个跑出去偷摘人家的玉米棒子、地瓜之类的。 只是事情小，加上没抓住正形，所以没几个人找上杨家而已。 就这，还要生！ 陆青枝蹙眉：“小七才一岁多，江凤英天天背着去上班吧？这再生个小八怎么整？江凤英肯定舍不得她这工作吧。” “谁知道呢。”田大妞摇摇头，“她肯定是不会放弃工作的，可能会从老家叫人来帮着带一两年吧。刚才医生还说江凤英贫血缺营养，让她补呢，这又来一个。” 陆青枝无语，就这身体状况还要生孩子，这夫妻俩简直是生子狂魔。 她懒得吐槽，进屋拿了一块布出来：“嫂子，我前两天在县里买了一块不要票的布，准备做个裙子，你帮我参考参考吧。” 陆青枝翻过箱子，里面就两身夏天的衣服，一件洗得泛白了，还有一件有点短，所以她准备做两身新的夏装。 田大妞的注意力马上挪到衣服上：“这布料颜色好，做条裙子好看，可惜了，没买到布拉吉，不然做一身更好看，杜红有好几条布拉吉的裙子。” 第137章 小陆，你啥时候生啊 对于江凤英又怀孕这事，陆青枝也就当个八卦听听就完了。 她没当回事，但当事人却偏要在她面前寻存在感。 这不，周六陆青枝打开门就看到了外面慢悠悠散步的江凤英。 江凤英一看到陆青枝出来，立马停下了脚步，拍着她那还没显怀的肚子，假诉苦实炫耀：“哎呀，我这身体可真不争气，这么快又怀了，小八比前面那七个闹腾多了，才一个多月就开始折腾我，肯定是个小子。” 陆青枝看了江凤英一眼，觉得有些莫名。 她们之间的关系有好到能讨论孕期心得吗？ 陆青枝还要去上班，没功夫搭理江凤英。 她将自行车推了出来，返身关上门，挂上锁，将钥匙放口袋里。 见她不搭理自己，江凤英只得点名，状似关切地问道：“小陆啊，你跟周团结婚都大半年了，准备什么时候生孩子啊？想当初我跟我家那口子结婚才第二个月就怀上了，你赶紧怀啊，这样咱们明年可以前后脚做月子。” “你这总给别人养娃是怎么回事？我跟你说，还是自己生的才亲。” 陆青枝这下懂了，江凤英是来炫耀的。 炫耀她会生孩子，能生孩子，甚至在暗示陆青枝不能生。 生第八个孩子在陆青枝看来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但在江凤英这却是一桩功勋，一件很体面很值得骄傲的事。 大家立场不同，三观不同，看法也不同。 所以两人的想法都没有错，错的是舞到别人面前，非要到别人面前找存在感。 就像陆青枝觉得生第八个孩子不是好事，但她不会跑到江凤英面前说东说西扫江凤英的兴。 她尊重别人的选择。 反正生下来又不是她养。 但江凤英非要到她面前显摆找存在感。 陆青枝不搭理她，她还暗戳戳地说陆青枝不能说，那陆青枝就不能忍了。 她抬头冷淡地看着瘦得只剩一身骨头的江凤英，直接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听说你贫血、营养不良，要好好补补，你们家杨副团准备怎么给你补啊？” “我听说女人生孩子就等于在鬼门关闯一回，胎儿还要从母亲身上吸收营养，你可要好好补补啊，不然把自己耗干了，最后一个弄不好便宜的可是外人，有出息的男人归了别人，娃也孝敬别人，谁还记得住辛辛苦苦生孩子的你啊！” 这话难听归难听，但也是实情。 杨进步才三十多，带着这么多孩子，要哪天丧偶了怎么可能不娶。 江凤英光顾着得意自己会生去了，也不想想这么生对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处。 可江凤英听不进去陆青枝的话，反而觉得陆青枝是诅咒她，顿时气得暴跳如雷：“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见不得人好，嫉妒我又怀上了吧？哼，你嫁给周团长大半年了，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你等着，谁会要一个不下蛋的母鸡啊？周团长迟早会跟你离婚的。” 陆青枝看着她面色狰狞的模样，倍觉好笑。 这人啊，激她两句就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无趣。 陆青枝好笑地说：“江凤英，你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做什么母鸡，以下蛋为荣，那是你的事，你别拉上别人。我当人当得好好的，这辈子可没兴趣做什么畜生！” “你，你说谁是畜生？陆青枝，我撕烂你的嘴。”江凤英气得满脸通红。 陆青枝往后退一步：“别，你是想晕在我家门口赖上我吗？那我可要叫人了啊，你家杨副团还没走吧？” 丈夫好不容易才回了家，江凤英可不想又将他气回部队，只能恨恨地瞪了陆青枝一眼：“你生不出来，周团长迟早会不要你的。” 翻来覆去就这两句。 “周聿琛没你这么低级没品。”陆青枝瞥了她一眼，“有种的，等他回来，你去他面前说啊！” 江凤英哪敢啊。 看她说不出话来，陆青枝倍觉无趣，踩着自行车走了。 为这么个拎不清好赖的迟到实在是不值得。 因为跟江凤英扯了一会儿，到公社虽然没迟到，但也比以前晚了，办公室里其他同事都来了。 孟卫东一看到陆青枝，立即把她拉到于兆办公室：“快点，小陆，日报的两个记者想采访你，一大早就来等着了。” 陆青枝一眼就看到了许敏华和耿康。 这两个人昨晚天黑才从她家离开，这么早就又来了，这种敬业的精神值得学习。 陆青枝感觉跟这样的人在一起，自己的干劲儿都足了许多，也能学到很多。 “许同志，耿同志，你们好，又见面了。”陆青枝笑着跟他们打了声招呼，“是昨天的采访还有什么漏掉的，需要我补充吗？” 许敏华拿着采访本笑着说：“我们想听听你做的广播，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安排？” 陆青枝笑道：“有的，接下来一个星期的广播稿子我先前都写好了。” “那能给我们看看吗？”许敏华欣喜不已。 陆青枝自然答应：“当然可以，我回办公室拿。” “不用，我们跟你一起去吧。”许敏华站起身，跟于兆客气道了别。 走进办公室，陆青枝找出自己的笔记本，递给许敏华。 上面有很多农业知识，许敏华有些能看懂，有些看不懂，但广播稿子的内容她是懂的，因为陆青枝写得太直白易懂了，哪怕是不识字的老农都能听明白。 再看陆青枝先前的笔记，显然是有意为之。 许敏华赞许地看着陆青枝：“陆同志工作太用心了，能给我们说说你为什么会想做《农业之声》的这档广播节目吗？” 陆青枝点头答应。 这一天，许敏华二人在公社待了一整天，上午采访陆青枝，中午听她的广播，下午去走访公社的社员们。 等到傍晚，他们才踩着晚霞回城。 路上，许敏华又有了新的想法：“我觉得《农业之声》这档广播节目很有意义，不应该只局限于罗田公社，应该在全市推广开来。我想将这档节目推荐到市广播电台，你觉得怎么样？” 报社和广播电台是兄弟单位，两边的人来往很频繁，大多认识。 耿康早看穿了她，指着手里的录音机说：“所以今天一大早你就让我从报社借了录音机出来？” “录了今天的广播吧，磁带给我。”许敏华也不否认，笑呵呵打开了录音机。 第138章 离她们远一些 第二天又到了周日，难得的假期，陆青枝却不得闲，因为要忙的事情的很多。 首先是天热了起来，小东缺夏天的衣服和鞋子，家里的油盐酱醋也没剩多少了，需要补充。 劳累一周，也该打打牙祭，想买好肉也得赶早。 所以一大早陆青枝就起床骑着自行车去了镇子上，买了两斤肉，一块布，再去供销社买日用品和小东穿的白背心。 出了供销社，她又买了些路边老乡摆摊售卖的鸡蛋、蔬菜。 买好东西，她骑着自行车背着满满一背篓东西回到家，将肉吊在水井里冰着，免得天气热肉变质，她开始在地里忙活起来。 只是一周没管理，地里的杂草又长出了一批，除草、除虫、掐藤，将长歪的藤蔓扶正，很快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陆青枝热得满头大汗，她取下头上遮阳的草帽扇了扇，准备洗脸洗手做饭。 就在这时，门口探出一个头：“小陆……” 陆青枝看过去，顿时笑了：“嫂子，你来得正好，我刚才抓了一些虫子，一会儿你拿回去喂鸡。” 陆青枝将一个装了大半碗虫子的破碗拿了出来。 这都是包菜上长的菜青虫，繁殖快，如果不管，要不了几天，他们就能将包菜的叶子啃光，进而将包菜球也一块儿吃掉。 这种虫软乎乎的，鸡很爱吃。 “哎哟，咋这么多啊，地里还有吧？”田大妞接过碗咂舌。 陆青枝笑着点头：“我只抓了大的，小的没捉干净，傍晚天气凉快了再捉一会儿。” “不用那么麻烦，我去抓两只母鸡过来，让它们给你吃干净，鸡可爱吃这玩意儿了。”说干就干，田大妞兴冲冲地跑回了家，一手提着一只母鸡过来，丢在包菜地里。 这些鸡看到菜青虫就跟猫见了小鱼干一样，冲了过去，一嘴一条，效率贼高，比人捉还快。 陆青枝朝田大妞竖起了大拇指：“嫂子，还是你有办法。” 田大妞嘿嘿笑：“小陆，你也养两只鸡吧，既有鸡蛋吃，又能帮你捉虫。” 陆青枝还真有点心动：“以后再说吧，现在我哪有时间啊。” “这样，我打算孵一窝小鸡，那我多孵几只一起养，等一两个月大些了我给你几只。”田大妞兴致勃勃地说道。 陆青枝也爽快地说：“成，那麻烦嫂子了，不过养小鸡的粮食我出。” “哎哟，不用啦，都是吃点老菜帮子，不值钱的米糠，用不了几毛钱。”田大妞摆手拒绝。 陆青枝笑笑没说话，再值不了多少钱那也得花钱，总不能让人帮忙还往里面贴钱吧，等小鸡孵出来后，她买一些麦糠米糠混着玉米碎送过去就是。 包菜这里，陆青枝已经捉了一遍虫，剩下的虫不多，很快鸡就吃完了叶子上残余的虫子，跑到了豆角地里找吃的。 陆青枝赶紧回房装了一些草木灰撒在包菜上。 草木灰有杀菌抑虫的作用，对菜青虫有一定的防治作用。 田大妞也去帮忙：“小陆，你这茄子要开花了，也撒一些吧。” 陆青枝没意见：“嗯，菜地里都撒一遍吧。” 就当是提前防治虫害了，免得又出现她出门几天回来包菜就长满了虫的情况。 两个人很快就将草木灰撒满了菜地。 陆青枝重新打了一盆清水，示意田大妞洗手。 两人洗了手，坐下来歇口气，聊起了天。 田大妞抱怨：“这江凤英又怀孕了，邻里邻居的，隔这么近，男人又一起共事，咱也不好装作没看见，我准备就送四个鸡蛋就算了，我可没收过她家的礼，还贴几个鸡蛋进去呢。” 陆青枝知道，这是乡下的老规矩。 她奶奶在世的时候，如果奶奶的哪个好姐妹或是关系比较近的邻居家女儿、儿媳要生孩子了，奶奶就会送几十个鸡蛋给对方，后来物价上涨，关系特别好的还会送点钱。 这主要是为了给孕妇补充营养。 陆青枝估计应该是以前生活条件太差了，家家户户都穷，孕妇怀了孕生孩子家里也没多少好东西给她养身体，所以亲朋好友会互相帮助，形成了这种习俗。 但等到陆青枝长大后，物质不缺，这种习俗已经消失，年轻人只会在满月宴、百日宴送上红包。 四个鸡蛋对于他们这种家庭来说不算什么，但送给江凤英那种人吃简直是浪费粮食。 陆青枝上次就跟他们家闹翻了，所以她是不打算送的，至于别人会怎么看她，怎么想她，她天天忙得连菜地都没功夫管，哪有闲工夫理这些闲言碎语。 但田大妞不一样，她还得在这个圈子里生活。 所以陆青枝的经验不适用于她。 陆青枝就不给她瞎出主意了。 “嫂子喝点水，你要不想送，就送少一些，看看别人送多少，跟着最少的一起送。”陆青枝宽慰田大妞。 提起这个，田大妞就来劲儿了：“要说少，那还真有呢，杜红连面都没露，只让她闺女送了两个鸡蛋，听说江凤英气死了，但又不敢发作，因为当时杨进步也在家。你说杜红是不是故意挑杨进步在家的时候送的？” 陆青枝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 杜红虽然成份不好，但娘家还有那么大个饭店的股份，她自己又有工作，家里其实不缺钱，从她的穿衣打扮都看得出来。 但她却只送了两个鸡蛋，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江凤英惹到杜红了？” 田大妞朝陆青枝竖起了大拇指：“小陆，你真聪明，一猜一个准，听说江凤英嘲讽杜红是不要脸的小老婆，杜红气炸了，差点当场撕了江凤英。” 陆青枝听得直摇头：“嫂子，这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离她们远一些。” 田大妞乐呵呵地说：“晓得，这两个一个抠门死了总想占人便宜，一个眼睛长在额头上瞧不起咱这些乡下人，我跟她们说不到一块儿。” 陆青枝放心了，点头岔开了话题说起了给小东做夏装的事，她没经验，想听听田大妞的意见。 田大妞让她做大一些，遮住屁股，这样明年还能穿，不然只穿一季就不能穿了，小东下面又没个弟弟妹妹的，只能送人太可惜了。 陆青枝虚心接受了她的意见。 第139章 恭喜嫂子上广播电台 陆青枝没想到，她没去找麻烦，麻烦主动找上了门。 28号周五那天，陆青枝下班回来一进家属院就发现嫂子们看她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其中个别还夹杂着不屑与鄙夷。 她有心想问问，但打过招呼后，那些嫂子们就赶紧走了。 陆青枝一头雾水，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个究竟。 自从上班后因为太忙，她跟家属院的嫂子们几乎没什么来往，最近这段时间，她也没跟人发生什么冲突和过节。 难道是小东？ 陆青枝回到家，看到小东在家门口跟三虎他们一起玩，连忙将他叫了过来，低声询问：“小东，今天在学校开心吗？” “开心，婶子，我帮你拿包。”小东看到陆青枝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他这样子应该也没事，陆青枝摸了摸他的头拒绝：“不用，你跟三虎他们玩吧，婶子做好饭叫你。” 想不出个究竟，陆青枝索性也不想了，她推着自行车进了家门。 刚停好车子，大门就被推开了，田大妞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小陆，你回来了。” “嗯，嫂子，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刚回来的时候跟几个嫂子打招呼，她们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陆青枝看到田大妞，立马想到这个嫂子的无所不知，干脆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田大妞气得直骂娘：“小陆，你别听那些人瞎说，你跟周团结婚才半年多呢，加上你们家周团经常出任务不在，你这没怀上也是正常的。我娘家有两口子，结婚都七八年了才生下第一胎，第二年又生了一个，三年抱两。” 陆青枝明白了：“她们觉得我不能生？” “呸呸呸，那些都是胡说八道的，小陆，你别放在心上。”田大妞啐了一口。 陆青枝觉得好笑，反过来安慰她：“嫂子，没事，我不在意，周团长也不会在意的，你不用管她们，随便她们怎么说吧。” 她要真怀上了，周聿琛才该暴跳如雷呢。 见陆青枝还能笑得出来，田大妞稍微平静了一些：“你能这么想最好，周团别看冷冰冰的，我家那口子说，他最有责任感了，哪怕你们没有孩子，他也不会跟你离婚的。听说周团还有几个兄弟姐妹，大不了以后抱养一个他们家的孩子就是。” 陆青枝哭笑不得，这嫂子想得可真远。 “我知道。嫂子，这流言是子虚乌有的事，我和周聿琛的身体都很正常，现在不生孩子只是因为我们都太忙了。” 田大妞心里还是有些怀疑，因为她认识的人大多结婚没多久就怀上了。 两口子年轻气盛，干柴烈火的，想不怀都难啊。 但陆青枝跟周聿琛结婚确实也不算太久，她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等你怀上了让这些嘴碎的八婆好好瞅瞅。” 陆青枝正想点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小东尖锐的叫声。 她连忙跑了出去，就见小东三虎他们和杨建国等几个孩子对峙。 不知杨建国他们说了什么，小东气得面红耳赤，两只手叉着腰，眼珠子瞪得溜圆：“你胡说八道，我婶子才不是这样的呢，那些就是记者，他们还有照相机呢！” 陆青枝立即走过去，轻轻按着小东的肩膀：“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陆青枝，杨建国这几个大孩子有些怵，缩了缩脖子，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昂起了脑袋，抢在小东面前开了口：“本来就是，要真是记者，那怎么这么久报纸上都没报道出来？就是你们自己搞的，骗子！” “我婶子不是骗子。”小东吸了吸鼻子，着重强调，“真的是记者。” 陆青枝大致听明白了，因为采访都快过去一周了，《安城日报》上面还没有登她的采访稿，所以家属院里渐渐有人怀疑上周的采访是她自导自演的戏码。 陆青枝其实也觉得有些奇怪。 上周五到家里采访后，许敏华和耿康周六又去了公社待了一整天，照理来说，他们应该是很重视这次采访的，难道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她知道，一篇新闻报道要登上报纸，除了稿件有新闻价值，还有其他因素，比如能不能过主编的审稿，有没有版面等等。 她安抚地拍了拍小东的肩膀，然后看着对面的杨建国等人：“采访我的稿子有没有播出来跟你们有关系吗？如果你们质疑我是骗子，那两个记者是我请来弄虚作假的，那你们告到军区，让领导查明真假，让领导给我处分岂不是更好？” “你们没有任何证据就在这里编排我，诽谤我，我得好好找你们家长问问他们是怎么教孩子的。” 几人到底还是孩子，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有些不确定了，纷纷看向杨建国兄弟。 杨建东站出来：“哼，不是假的，为什么没登报？这几天的报纸咱们都看过了，可没看到你。” 陆青枝轻轻瞥了他一记：“谁告诉你采访了就一定马上要上报纸的？你知道一篇稿子登上报纸要有那些流程，中间要经过多少个单位和部门吗？不知道，那我告诉你，采访完了记者要回去写稿，然后让主编审稿，修改，稿子没问题了还要确认报纸有没有合适的版面。” “这些都没问题才能送到印刷厂印刷，然后由邮局投递到各个单位。这中间但凡某一环出了点问题，都可能延期，甚至是取消稿子。” 她这番话说得并不重，但有理有据。 可杨建国并不信服，他轻哼了一声：“这都是你说的，谁知道真假。” “当然是真的！”姚腾飞突然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个收音机，惊喜地说，“小陆……不是，嫂子，恭喜，你做的节目上市广播电台了，现在还正在播！” 第140章 姚腾飞的羡慕 “绵腐病是水稻秧苗期发生的一种真菌性病害，在低温的阴雨天气以及秧盘含水量比较大的情况下发生较多。早期的症状为幼芽及根基部裂缝处出现白色的胶状物，随后……” 收音机里传来熟悉的女声。 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这就是陆青枝的声音。 杨建国几个顿时失语，不可置信地看着陆青枝。 上广播啊，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 看到他们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三虎得意地昂起了小下巴：“陆婶子是没上报纸，但她上广播了，她不是骗子，你才是撒谎精！” “你，关你屁事……”杨建国丢了这么大个脸，恼羞成怒，扬起手就想打三虎。 却被姚腾飞拦住：“干什么，做错了事，不向你陆婶子道歉，反而在这逞凶斗狠，你爸就是这么教你的？” 姚腾飞对男孩子来说还是有几分威严的。 杨建国涨红了脸，眼神闪烁，还在辩解：“我……她没上报纸是事实啊。她上了广播电台，她可以跟我们说啊，她就是故意看我们几个孩子的笑话。” 陆青枝只觉这孩子没救了，把父母的缺点全学了，优点是一个都没学到。 她冷笑道：“这些话是你娘说的吧。你娘还在背后编排了我什么？不能下蛋的母鸡？她倒是挺能下蛋的，生了这么一窝窝……” 陆青枝摇头，剩下的话没说，但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巨大的羞辱感涌上杨建国的心头，他咬紧牙关，用仇视的目光瞪着陆青枝。 陆青枝丝毫不惧，直视回去：“你已经十几岁了，在你这个年纪，你父亲已经开始上山下田干活，为生计奔波，而你还能坐在学校里学习知识，你应该庆幸自己生活在新时代、新社会！” “你们现在的幸福和平的生活都是无数革命先烈用血和汗换来的，其中就有你们的父亲，有三虎的父亲，有小东的父亲，他们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而你们，逞凶斗狠，不辨是非，恃强凌弱，狭隘又愚蠢，十几岁了还拉着一群人欺负几个比你们小了一半的孩子，这是在给你们的父辈抹黑！” “弱者抽刀向弱者，你们就是一群懦夫！” 几个孩子浑身一颤，羞窘得满脸通红，头都抬不起来。 就连杨建国嘴唇嗫嚅了几下，始终也没说出辩驳的话。 姚腾飞震惊地看着陆青枝。 这一刻，她的灵魂仿佛在发光，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由内而外的美，这种美不是浮于表面，而是内秀的。 陆青枝就像是一块璞玉，拂去了上面的尘土，散发着属于她的光彩。 姚腾飞算是明白周聿琛为何会对她由一开始的厌恶漠视到现在的维护支持了。 这样一个秀外慧中的姑娘谁会不喜欢呢？ 周聿琛还真是命好啊，出身好，家族兴旺，自己有出息，娶个媳妇也是个聪慧有本事的，所有的好事都被他占完了。 这一刻，姚腾飞心里生出一股浓浓的羡慕。 他看着几个低垂着头，囧得无地自容的孩子，语重心长地说：“你们陆婶子说得对，在你们这个年龄，我和你们的父亲还在被地主剥削，被小鬼子祸害，从早干到晚连麦麸野菜团子都吃不饱，还随时可能掉脑袋。你们这一代人比我们幸福多了，要好好珍惜现在的的幸福生活，认真学习，将来建设祖国。” “你们的父亲都是战场上的英雄，你们不要坠了父辈的荣耀，丢了咱们安城军区的脸。” 几个孩子羞愧极了：“对不起，我们错了。” “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你们年纪不小了，应该懂事了，以后把时间多用在学习上，不要听风就是雨，动不动就跑到长辈家门口胡说八道，更不能欺负比你们弱小的弟弟妹妹。”姚腾飞拍了拍一个高个男孩的肩。 几个男孩乖乖点头。 陆青枝有些意外。 姚腾飞这个大老粗还挺会说话，挺会教育孩子的，真应该让杨进步来看看。 既然姚腾飞接过了这事，陆青枝也懒得跟这群孩子多说。 她蹲下身，对三虎兄弟说：“天黑了，回家吧，不然一会儿你们娘要出来喊人了。” 等两个孩子走后，她捏了捏小东气鼓鼓的小脸：“好了，不要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生气。走，咱们回家，婶子给你做蒸鸡蛋吃。” 一听有蒸鸡蛋，对面几个孩子不由咽了咽口水，看小东的目光充满了羡慕和嫉妒。 他们亲爹亲妈在，都很少能吃到蒸鸡蛋，小东寄人篱下却吃得比他们好，穿得也比他们好。 这一刻，大家都恨不得变成小东，有这么个温柔大方又有本事的婶子。 小东看到几人羡慕的目光，小下巴骄傲地扬起：“嗯，婶子，他们坏，以后我不跟他们玩了。” 陆青枝也不喜欢这几个跟杨建国兄弟一伙的孩子。 她拉着小东的手，温柔地笑道：“好，小东要跟爱学习、善良、明辨是非的孩子做朋友。” 这不是明晃晃在说他们不善良又没脑子，是个糊涂蛋吗？ 一个脸皮比较薄的孩子捂住脸哭着跑开。 他这行为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引得其他几个孩子也赶紧跑了，最后只剩下了杨建国兄弟。 姚腾飞看着这三个糟心的玩意儿就心烦，摆了摆手：“赶紧回家吧，以后少出来惹事。” 三兄弟灰溜溜地走了。 陆青枝客套地对姚腾飞说：“谢谢姚副团。” 姚腾飞的笑容真切了一些：“哪里，我不来嫂子也能处理得很好。团长不在，嫂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派人来喊我一声。” 他第二次这么说了，还叫自己嫂子，陆青枝只觉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小东也不知是不是一样的感受，忽地插了一句嘴：“婶子，我想回家听广播。” 姚腾飞立马说道：“嫂子，小东，天快黑了，你们快回去吧。” 第141章 小陆，听说你丈夫受伤了 回到家，陆青枝搓了搓胳膊，心想这姚腾飞越来越不正常了，殷勤得过分。 她没自恋到认为姚腾飞这殷勤是献给她的。 姚腾飞不蠢，不会干这种事。 思来想去，应该还是奔着周聿琛来的。 但外人不知道啊。 姚腾飞可是有抛妻弃子前科的人，个人生活方面风评不大好，家属院里有些嫂子嘴巴又很碎，还有江凤英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陆青枝可不想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坏了自己的名声。 她打定主意以后看到姚腾飞都要绕道走，不止她，小东也不能跟他们家有太多的往来。 陆青枝走进堂屋，打算找小东叮嘱一番，却见小东蹬蹬蹬地从周聿琛房间里跑出来，两只手抱着收音机，正在不停地调台：“婶子，怎么没了？” “什么没了？”陆青枝接过收音机，调到安城广播电台，里面已经在播报新闻了，遂笑道，“已经播完了呀，想听的话，等放了暑假跟婶子一起去公社，你可以天天听。” 小东这才欢喜了：“好啊。婶子，明天上学，是不是大家都知道你上广播了？” 还真有这个可能。 说实话，能上广播陆青枝都很意外，因为事先许敏华并没有跟她说，估计也是许敏华自己都拿不准能不能成功吧。 不过这对她而言终归是一件好事。 只有她的工作有了起色，认识更多人，在别人眼中有了价值，才能接触到更有用的信息，为两个哥哥谋个好出路。 陆青枝感觉自己离目标又近了一步，很是高兴，揉了揉小东的小脑袋：“对，婶子没撒谎，许阿姨他们也不是骗子，小东是个诚实又勇敢的孩子，谢谢你维护婶子。” 小东被陆青枝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脸红彤彤的，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可爱极了。 陆青枝看得心都要化了：“走，咱们今天吃蒸鸡蛋，蒸三个！” 小东舔了舔嘴唇：“我去烧火。” 进了厨房，他又忍不住问：“婶子，那你还会上报纸吗？” 陆青枝也不确定：“这个我明天问问许阿姨，晚上再告诉你吧。” 第二天，不用问许敏华，陆青枝就知道结果了。 她一走进公社，不少人就兴奋地跟她打招呼：“小陆同志，你可以呀！” “小陆，你可真上相！” 陆青枝还以为是广播的事，笑了笑：“运气，运气，许记者他们抬爱。” 打过招呼，陆青枝走进办公室，孟卫东立即把报纸摊到她面前：“恭喜，小陆同志，你上报纸了。” 陆青枝又惊又喜，接过报纸，上面是她下乡站在秧田里观察稻种长势的照片。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衣，头戴草帽，弯腰抓起几颗发芽的稻种，眼神专注认真。再往后是大片绿油油的秧田和蔚蓝的天空。 “这张照片抓拍得真是太好了。”朱骏凑过来说道，“简直可以拿去当我们农技站的宣传照片了。” 陆青枝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那是耿记者拍照技术好。” “不管咋说，小陆同志，你是给咱们长脸了，站长让你过去。”孟卫东笑呵呵地说道。 陆青枝连忙谦虚地说：“这都是大家的成绩，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先过去找站长了。” 她转身去了隔壁于兆的办公室。 于兆手里也捧着今天的《安城日报》，看到陆青枝进来，指了指椅子：“坐啊，小陆同志，你可是为咱们公社争光了，县里肯定也要表扬你。” 陆青枝只好把先前的话又说了一遍，表示是集体的功劳。 于兆很满意陆青枝的谦虚：“你这小同志工作认真负责又细心，还这么谦虚，咱们公社农技站这座小庙可容不下你啊，小陆同志以后高升了可别忘了娘家人，有什么好的种子、农药、化肥，还有技术，记得给咱们公社留一份啊。” 陆青枝哭笑不得：“于站长，你过奖了。我不会忘记罗社长的推荐，也不会忘记站长你和孟哥他们的栽培，只要你们不嫌弃，我永远都是咱罗田公社的人。” 这话说得于兆爱听：“你这小同志真是实诚。去吧，好好工作，我估计下周县里肯定会有人来咱们公社考察，甚至市里也可能来人，你可要好好表现呀，如果忙不过来，可以让小孟他们帮你。” 陆青枝懂了。 这不是听说，这是十有八、九的事。 这是领导在给她透题啊。 她连忙表示：“谢谢站长，我正好有些事想请教孟哥他们，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领导要来考察，这可是她的机会，公社的机会。 陆青枝回了办公室就跟孟卫东他们商量这事，下周她打算做一个关于罗田公社今年花生和大豆的生长情况对比报告。 因为她能进公社就是因为那篇“大豆和花生的种植指南”，现在可以初步验收一下成果了。 前几天陆青枝下乡观察过，今年大豆和花生的长势很好，比往年都好，如果没意外，肯定能增产。 现在做一个生长总结，秋天再做一个收成对比图，交上去，领导还能记不住她吗？ 很多时候，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孟卫东也不傻，听了陆青枝的话就明白了她的意图，心里非常诧异。 陆青枝刚来的时候，他觉得这就是个积极认真的年轻人，像无数个刚走上岗位的年轻人一样，对工作充满了热情和干劲，质朴纯真。 但现在看来，是他看走了眼。 热情认真有干劲儿是真，老练会抓住机会也是真。 只要熟悉了环境，崭露头角后，她就会积极争取，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对此孟卫东并不反感，因为陆青枝话里话外都是拉着他们一起干，一起在领导面前露面。 谁能拒绝这种出头的机会呢？ 况且，现在他们农技站能出名，大半都是靠陆青枝，人家小同志是真有本事，而且有了本事出了名也不倨傲摆谱，照旧一口一个“孟哥”，叫得人心里舒舒坦坦的。 他跟朱骏他们一口答应下来，当即四人就分配了任务，陆青枝在公社查过去几年的数据，他们下乡实地考察，这周将数据汇总，赶在周末做一个“花生大豆发芽情况、生长情况”总结。 分完了工，大家都忙活了起来。 陆青枝先是翻阅了前几年农技站的记录情况，然后又找到罗社长了解情况，吃过午饭，她还骑着自行车下乡找各大队大队长了解前几年的数据。 忙到下午四点多，陆青枝热得小脸红扑扑的，骑着自行车返回公社。 一到公社，广播员夏芹就着急忙慌地跑上来：“小陆，小陆，刚才军区那边来电话，说是你丈夫受伤了，让你赶紧回去，我正打算广播找你呢。” 第142章 一拖五 受伤？ 陆青枝的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夏芹见状，慌了，不知该怎么安慰：“小陆同志，你别哭，应该没事的，刚才于站长说了，放你的假，你赶紧回去。” 陆青枝抬起手背抹去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只是受伤，应该没大碍。” 这话既是说给别人听的，又是说给自己听的。 说完，陆青枝连忙回了农技站，走进于兆的办公室：“站长……” 她一开口就被于兆打断：“没事，小陆同志你先回去吧，站里的事有我们。” 这个时代大家对军人都分外推崇和尊敬，尤其是听说陆青枝的丈夫是出任务受伤，公社和农技站立即商量让陆青枝回去照顾她的丈夫。 陆青枝感激地说：“谢谢站长，我今晚就回去将收集的资料整理好，如果我不能来上班，在周一前，我会请人将整理好的资料送回来，下周的事就劳烦你们了。” “没事，应该的，你先回去吧。”于站长宽慰陆青枝。 陆青枝点点头，赶紧回了办公室，将需要的参考资料，自己的笔记本等全部装进包里，骑上自行车风驰电掣地往家属院的方向赶。 快到家属院时，陆青枝老远就看到肖政委、田大妞等几人站在路边。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莫非周聿琛伤得很严重？ 远远的，一看到她，田大妞就扑了过来，等陆青枝停稳自行车，她就用力抱住了陆青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陆，小陆……” 陆青枝懵了，心里想到一个可能：“嫂子，刘参谋也受伤了？” 肖政委走过来，看着田大妞提醒道：“一会儿车子就要来了，你不是有事要跟小陆说吗？赶紧的。” 田大妞吸了吸鼻子，从陆青枝的肩膀上抬起头，抽噎着说：“小陆，老刘受伤了，我得去照顾他。家里这几个熊孩子就麻烦你了，这是钥匙，家里有米，地里有菜。” 陆青枝没接她递过来的钥匙，而是问道：“你们不是打电话跟我说周……周聿琛也受伤了吗？” “他啊，一点皮外伤，没事，这一两天就会回来。”肖政委解释。 陆青枝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哎呀，肖政委，你打电话过来也不说清楚，真是吓死我了。” “是我打的，小陆，我当时太着急，可能没说清楚。”田大妞不好意思地说。 陆青枝看着她还悬在空中的手，接过钥匙：“嫂子，你放心去照顾刘参谋吧，大虎四兄弟就交给我。” 虽然她也很忙，但自打她来了家属院后，田大妞对她照顾颇多。 如今田大妞遇到了困难，需要她帮忙，她责无旁贷，好在大虎他们四兄弟年纪都不小了，也就是一天多做几个人的饭而已。 “谢谢你，小陆，谢谢你。”田大妞紧紧抓住陆青枝的手，不放心地叮嘱，“我知道你也忙，那几个皮猴都大了，很多活儿都能干了，该让他们做的你尽管开口，别惯着他们。” 陆青枝轻轻拍了拍田大妞的手：“好，嫂子你别担心，家里的事就交给我，你好好照顾刘参谋，我等你们回来。” 田大妞点头，又跟陆青枝说家里的东西都放在哪儿。 几分钟后，一辆又老又旧的吉普车缓缓驶来，停在了家属院门口。 田大妞拎着个小包袱就要上去。 陆青枝连忙拉住了她：“嫂子，你带钱了吗？” 田大妞点头：“带了，五块多呢。” 她接到消息，又要找陆青枝帮忙照顾几个皮猴，又要收拾东西，哪有时间去银行取钱啊，就将家里剩下的几块钱带在了身上。 现在正好又是月底，家用没剩几块了。 省城大，不易居，虽然刘文清是因工负伤，治病吃饭都不要钱，可日用呢？ 穷家富路，多带点钱总没错。 陆青枝将口袋里的六块多钱全掏了出来，一股脑儿地塞给田大妞：“嫂子，我身上也只有这么点，先借给你，等回来再还我。” 田大妞感动极了：“谢谢，小陆，谢谢，人家都是患难见真情，你的情意嫂子都记着。” 肖政委看到这一幕，拍了下额头，赶紧将身上的钱都掏了出来，又问周围的人，凑了二十块，交到田大妞手上：“小陆不提，我们都忘了这个。这二十块钱你先拿着，要是在省城那边缺钱，发个电报回来，马上就又要发津贴了，我把刘参谋的工资给你们邮过去。” “够了，够了，谢谢肖政委，谢谢……”田大妞连番道了谢，最后又看了陆青枝一眼，“小陆，麻烦你了。” 抹了一把眼泪，她坐进了吉普车里。 等车子走远了，陆青枝侧头看着肖政委低声问道：“肖政委，刘参谋伤得很重吗？” 刚才看田大妞哭得伤心欲绝的样子，她没敢问。 肖政委叹了口气：“一颗子弹打进了他的腿里，听说那位置很敏感，怕是取不出来，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闻言，陆青枝的心情也沉重了起来。 刘文清这腿要是废了，或是人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家怎么办啊？ 没想到一次出任务竟这么危险，陆青枝不免有些担心周聿琛：“肖政委，周聿琛他真的没事吗？” “没事，要有事刚才就安排你跟田大妞一块儿去省城了。”肖政委看着陆青枝，一副小同志你不相信我的样子。 确实是这个道理。 陆青枝放心了：“肖政委，那我先回家了，一会儿孩子们就要放学了，家里事多。” 肖政委也知道，说道：“成，刘家几个孩子就劳烦你了，一会儿我让后勤给你送一袋米过去，等刘文清回来，我跟他算。” 这都月底了，料想刘家也没多少余粮。 “谢谢。”陆青枝坦然接受了，她家里也没多少粮食了，猛地增加四个半大小子还真不够吃。 跟肖政委道了别，陆青枝骑着自行车回家，脑子里计划着接下来的安排，一拖五，这日子怕是要忙得鸡飞狗跳啊！ 第143章 我来接我爱人回家 既然周聿琛没什么大碍，陆青枝打算继续回去上班。 好不容易得到这么个在领导面前露脸的机会，她肯定不能放弃。 但家里一下子多了四个孩子，还有田大妞家里的鸡、地里的菜也需要人管，若是不管，等她回来，前面两个月都白忙活了。 可靠陆青枝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所以陆青枝决定做一个规划表，将几个孩子全部纳入进来。 乡下的孩子几岁就开始跟在大人后面干些轻便的活了，更何况大虎、二虎都十岁上下了，让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是对他们的一种锻炼。 要是刘文清万一有个好歹，他们也要快速成长起来，帮母亲撑起这个家。 等陆青枝例好了工作规划表，几个孩子也放学回家了。 陆青枝将他们叫到家里，简单说了一下刘文清受伤的事。 三虎、四虎年纪小，一听父亲受伤哇地哭了出来，大虎二虎年纪要大一些，眼泪虽然在眼眶里打转，但却克制地没出来。 陆青枝拍了拍三虎、四虎的肩，宽慰他们：“没事的，你们爸妈过阵子就会回来的，这段时间你们就跟着婶子一起生活吧。” “谢谢婶子。”大虎先开口，三个弟弟也反应过来跟着道谢。 这一瞬间，大虎忽然就像长大了一般。 他主动说：“婶子，以后有什么要我们做的你尽管开口。” 陆青枝点点头，拿出自己的工作规划表给他们：“我要上班，时间不够，所以咱们每个人都要发挥自己的作用，这是我给你们安排的工作，你们看看有没有需要调整。” 大虎负责洗衣服，二虎负责洗碗，三虎负责养鸡，四虎和小东负责扫地、丢垃圾，如果做腻了，大家可以商量互换。 此外，菜地一周拔一次草，三天浇一次水，如果下雨可以隔几天再浇水，这一项工作由五个孩子一起合作完成，时间放在放学后。 周日，陆青枝要带着他们去管理田大妞种的三亩地，保证这三亩地不会因为没人管理而荒废。 五个孩子都没意见。 陆青枝将工作规划表贴在了墙壁上：“那暂时咱们就按照表格来做。大虎你带着弟弟们回家将换洗的衣服拿过来，还有家里的粮食也带过来，这段时间，你们四兄弟在我们这儿睡吧，大虎、二虎你们兄弟俩去睡周叔叔的房间，三虎四虎你们跟小东一块儿睡。” 家里就三张床，只能这么安排了，两个大孩子睡一张床，三个小孩子睡一张床，现在天气热起来了，也不怕他们踢被子、卷被子感冒。 五个孩子素来要好，对这安排没任何意见，高兴地答应了。 打发了他们回家收拾，陆青枝赶紧去做饭。 她虽然放手让几个孩子做事了，可到底是不大放心，等他们弄完，她还得去刘家检查一遍，然后锁上门，检查好门窗，免得进了小偷。 家里添了四张嘴，陆青枝仍旧做两个菜，只是分量加大一些。 小东没跟着去，而是跑进厨房帮陆青枝烧火。 等陆青枝淘米下锅，蹲下来择菜，他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婶子，周叔叔没事吧？” 他可没忘记周叔叔是跟刘叔叔一块儿走的。 陆青枝抬头看着小东忐忑的样子，这才想起来，小东今天意外的沉默，估计是一直在担心周聿琛。 她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别担心，如果周叔叔受了伤，肖政委肯定让婶子去探望照顾他了，婶子还在家里说明你周叔叔没事呀。” 小东这才放心了：“周叔叔那么厉害，我就知道他会没事的。” “对，肖政委说他这一两天就会回来，小东很快就会见到他了。”陆青枝笑着透露给小东一个好消息。 小东更开心了：“明天吗？我们去接叔叔吧。” 陆青枝笑着婉拒：“不行哦，因为周叔叔具体回来的时间不清楚，而且婶子明天要去公社加班，你们五个在家里可不能乱来哦，我让牛叔叔来陪着你们，中午就去食堂吃饭。” 今天走得急，很多事情还没跟于兆、孟卫东他们交代。 陆青枝估计他们明天也会去公社加班，所以她也打算早点过去，忙完了早点回家。 吃过饭，等几个孩子收拾的时候，陆青枝去了一趟刘家，检查了一遍，锁上门，又去军营找了牛长乐，麻烦他要是有空明天帮忙照顾五个孩子，如果没空就安排一个有时间的小战士过来。 做好这一切回到家，几个孩子已经自觉地洗漱完爬上了床，挤在一起嬉戏打闹。 陆青枝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时间不早了，大虎二虎回房睡觉，明天再玩。” 将他们各自赶回房间，陆青枝也赶紧洗了澡回到房间开始整理白天还没完成的工作。 第二天一大早，陆青枝煮上了稀饭，先吃一碗才叫醒几个孩子，让他们自己吃饭洗碗，然后她背着包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赶去了公社。 于兆他们果然都在。 看到陆青枝，孟卫东很是讶异：“小陆，你丈夫没事吧？” “没事，是邻居家一个嫂子的丈夫受了伤，她赶去省城医院了，将家里四个孩子托付给了我。”陆青枝解释昨天闹出来的乌龙。 大家都为她高兴：“没事就好。你回来得正好，咱们正在汇总昨天下乡调查的数据，我跟于站长粗略看了下，今年的产量肯定比去年高不少。” 陆青枝从包里拿出自己昨晚熬夜做的数据统计：“我昨晚将统计的数据做好了，你们看看。” 几个人忙活起来，忙到中午，简单吃了饭继续工作。 一直到下午，夕阳西下，孟卫东才疲惫地抬起头，捏了捏酸胀的肩膀：“小陆，差不多了，还有点收尾的工作我们来就行，你家离得远，还有五个孩子要照顾，你先回去吧。” 于兆低头看了一眼时间：“都五点多了，天要黑了，小陆，我们安排一个人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来接我爱人回家。”门口传来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 陆青枝诧异抬头，只见周聿琛站在门口，璀璨的夕阳洒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炫目的光晕。 第144章 是不是傻 整个办公室寂静了几秒，于兆先反应过来，上前热情地伸出手：“你好……同志，你的手？” 走得近了他才发现周聿琛的左手包着一圈白色的绷带。 “一点皮外伤。”周聿琛淡淡地说。 陆青枝闻声望了过去，见他手臂上包着厚厚的纱布，隐约还有血色透出，不由翻了个白眼。 昨天肖政委也说是“一点皮外伤”，敢情在这些男人眼中，只要不缺胳膊断腿都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周聿琛还能来接她，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她走过去向双方介绍：“于站长、孟哥……这是我……丈夫周聿琛同志。” 随后又向周聿琛介绍了一下几位同事。 周聿琛用他完好无损的右手跟于站长他们握手：“你好，我是陆青枝的爱人，周聿琛，大家叫我老周就行。” 说着又掏出烟盒，散烟给大家。 只有一只手，他也颇为灵活，两根手指捏着烟盒轻轻一抖，一支烟便被抖了出来，等一人接过，他又抖一下，下一支烟精准无误地跳出半截。 陆青枝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得是多精准的控制力。 一一散了烟，周聿琛又客气有礼地说：“我工作性质特殊，经常要出任务，我们小陆劳烦大家照顾了，谢谢大家。” 男人在一块儿，抽支烟喝口酒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于兆也如此，他拍了拍周聿琛的肩：“小陆这年轻人是真不错。她刚来那会儿我害怕她适应不了咱们公社这艰苦的条件，哪晓得她比谁都干得好。她工作特别热情积极，为我们公社赢得了不少荣誉，你们小两口都是好样的，一个保家卫国，一个建设祖国，都是好样的。” 陆青枝被夸得老脸一红：“于站长您过誉了，我们都只是略尽本分。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 再留下还真不知道于兆会说什么。 不知为何，在周聿琛面前被人这么夸奖，陆青枝总觉得有种莫名的不自在。 于兆一看时间：“老周，下次聊。大家都收拾收拾，下班了。” 陆青枝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拎着包出门，示意候在门口的周聿琛。 出了公社，周聿琛去接陆青枝手里的包，被陆青枝伸出胳膊挡住：“不用，你受了伤。” 说到这里，她停顿少许，眼睛似是不经意地瞄了一眼周聿琛的胳膊：“这伤怎么弄的？” “子弹擦过，一点小伤，过几天就好。”周聿琛这次多解释了一句。 这还叫小伤？ 她切菜切到手都要痛得龇牙咧嘴，他可是差点被子弹打中啊！ 陆青枝没好气：“那你挺能哦。” 意识到陆青枝生气了，周聿琛用没受伤的右手抓住她：“真的没什么事，不信我明天换药你跟我去卫生院。” 陆青枝也觉得自己这脾气有点莫名其妙。 当事人都说了是小伤，她生什么气。 深吸一口气，她岔开了话题：“刘参谋怎么样了？田嫂子到医院了吗？” “到了。他那颗子弹弹片打进了骨头里，很不好取，医生还在商量对策，尽可能地保住他的腿。”周聿琛耐心解释道。 陆青枝怔了怔，心情不由低落下来。 想当初刘文清跟周聿琛一起出发时，还是意气风发的样子。但短短一个月，一切都变了样，好好的一个人可能不良于行。 他要是落下了残疾，田嫂子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还要照顾丈夫，这日子该多艰难啊。 “别担心，医生会尽量想办法治好他。”周聿琛握住陆青枝的肩膀，轻声安慰。 对于这个老战友这次负伤，他心里也很难受。 陆青枝重重吐了口气，像是在安慰别人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只要人没事就好。走吧，回家，诶，你的自行车……不是，你怎么过来的？” 车棚里只停着她和于兆几人的自行车，没看到周聿琛的那辆车。 周聿琛晃了晃打着绷带的手：“走过来的。” 陆青枝懂了，他一只手不好骑自行车，所以是用十一路过来的。 她心里是既感动又无奈：“那现在咱们怎么回去？” 这人怎么这么傻，就没想过回去的问题吗？ 骑自行车都要半个多小时呢，走过去怎么也要一两个小时，到时候天都黑了。 周聿琛单手接过车子，点了点下巴：“上来。” 上来个鬼啊，男人就是幼稚爱逞强，独臂都想当大侠。 陆青枝夺过车龙头，没好气地说：“你上来还差不多。” 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如此暴躁的话，周聿琛倍觉新鲜，眼底划过一抹浅笑，毫不犹豫地坐上了后座：“好了。” 陆青枝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这人，叫他上他还真上啊，好歹假装推辞一下嘛。 “一会儿上坡我下来推你。”周聿琛见她没动，咳了一声，补充道。 陆青枝骑上车：“这还差不多，一会儿我骑不动了你自己下来走啊。” 第145章 周聿琛，我们离婚吧 这一路周聿琛倒是实践了他的承诺，只要遇到一个小山坡他就提前下车，在后面推着车子，让陆青枝好骑一些。 但就是这样也把陆青枝累得不轻。 她只骑车带过小东，可一个几十斤重的孩子和一个一百多斤的大男人能比吗？ 等到家门口时，她热得满头大汗，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的刘海都被汗水给打湿了。 周聿琛也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一进家门就赶紧叫小东：“打水给你们婶子擦擦脸。” 小东端来水盆，他提着暖壶倒了一些开水进去，试了下水温，对陆青枝说：“可以了。” 陆青枝狠狠瞪了他一眼，弯腰洗脸不搭理他。 周聿琛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 大虎这鬼精灵看出了些什么，眨了眨眼睛，乐呵呵地说：“陆婶子，周叔叔特意去接你的呢，一回来就去接你。” 以前他爹要是去接她娘啊，她娘就特别高兴。 陆婶子应该也会吧。 陆青枝又好气又好笑，将擦过汗的毛巾砸到周聿琛身上：“伤还没好，歇着吧，我去做饭。” 真怕他又来帮倒忙。 “不用做饭，婶子，周叔叔让牛叔叔给我们打了饭菜回来，就等你们回家了。”小东献宝一般揭开了盖在饭桌上的大锅盖，三菜一汤，两荤一素，再加一大盆米饭，摆得满满当当的。 周聿琛这次倒是干了件好事。 忙了一天，陆青枝确实挺累的。 要不是家里不是伤员就是小孩，她真不想做饭，随便啃个红薯对付一顿算了。 现在不用动手就有现成的吃，陆青枝感觉轻松了许多。 等她擦干净手，坐到桌前，小东已经在盛饭了，第一碗给她，第二碗给周聿琛，第三碗给大虎……依次排，最后轮到他。 等他盛好了饭，大家才动筷子。 几个孩子一看有肉，筷子都往荤菜里伸。 陆青枝胃口不是很好，吃得慢吞吞的。 见状，周聿琛先给她夹了几块半肥半瘦的肉。 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他看出来了，相较于大家都喜欢的肥肉，她更喜欢吃瘦一些的，但瘦的没油水，她这么瘦得补补。 也不知道他们在家是怎么生活的，陆青枝竟比他走之前还瘦了些，现在天气热了，她换上了单薄的衬衣。 衬衣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衣服一样。 陆青枝没有说话，连续工作一周，回家还有这么多事，她现在只想放空脑子，什么都不想。 半大小子真是能吃，周聿琛让牛长乐打了满满三大铝皮饭盒的菜不一会儿就被几个孩子吃得精光，甚至连剩下的菜汤都被他们泡着饭全部吃光了。 吃过饭，看陆青枝很疲倦的样子，周聿琛将她推进了屋：“你去歇会，我带着他们去洗澡。” 陆青枝确实不想动，现在有人回来分担一部分家里的事，她也乐得轻松。 她回到屋，趴在书桌，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朦朦胧胧之间仿佛听到了孩子们欢快的笑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似乎有人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肩。 “青枝，醒醒，青枝，洗了澡去床上睡……” 陆青枝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看到一张放大的俊脸，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把：“好帅……” 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小手，闷笑声随即响起：“还没醒？” 陆青枝骤然清醒过来，连忙往回缩手：“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周聿琛抓住她的手不放，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眼底似有火焰在燃烧，烫得陆青枝脸上的气温不断升高。 她受不了这样暧昧的气氛，赶紧一把推开了他：“我，我，我去上个厕所！” 说着慌乱地打开门跑了出去。 几个孩子还在堂屋里玩耍，看到她出来，齐刷刷地看过来，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异样。 四虎天真无邪地问：“陆婶子，你脸好红，是发烧了吗？” “没有，你们玩，婶子，婶子去上厕所。”陆青枝匆匆跑了进厕所，打开灯关上门，深呼吸一口气。 等冷静下来，她看到厕所里放着一大桶还在冒着热气的水。 陆青枝这才想起刚才半梦半醒的时候听到周聿琛在叫她洗澡，她本来以为是做梦，但现在看来是她睡糊涂了。 真糟糕，别人叫她洗澡睡觉，她却像个登徒子一样调戏人家。 陆青枝捂脸，感觉自己简直没脸出去见人了。 就在这时，厕所的木门被敲响。 陆青枝立马看向木门的方向，没出声就知道这多半是周聿琛，因为几个孩子咋咋呼呼的，人还没到声音先来了，只有他才会这么神出鬼没的。 她抿了抿唇，不知该怎么开口。 少许，还是外面的周聿琛主动打破了沉默：“青枝，换洗的衣服和毛巾放在门口的小凳子上。” 话落，只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脚步声远去。 陆青枝趴在门上仔细听了一会儿，确认他走远后才打开门，飞快地将凳子上的衣服和毛巾一股脑地拿了进来放在挂着墙上的篮子里整理了一下。 这一找她就发现了端倪，里面还有她的内衣内裤，好像是昨天晚上洗干净晾在竹竿上的。 陆青枝的脸又用了，低骂了一声“流氓”，然后将衣服全塞了回去，眼不见为净，这才开始洗澡。 这个澡陆青枝洗得有点久，等她打开厕所门出来，堂屋里已经安静了下来，不见孩子们的踪影，估摸着都已经去睡觉了。 皎皎月光洒下，一片银白，四周一片安静，只有蛐蛐的叫声时不时地从草丛里传来。 陆青枝将换下来的脏衣服放进桶里，打算明天早上起来洗。 她关了厕所的灯，回到堂屋，关掉灯，再推开自己房间的门。 一打开门她就愣住了，因为周聿琛穿着一件洗得起了边的白背心坐在她的书桌前，手里捧着她从农技站借回家的《农业历史卷》。 那件白背心洗得很薄，几乎半透明，明明穿着衣服，陆青枝仍旧隐约看到了周聿琛那轮廓分明的腹肌和胸前那两块显示出惊人线条和块状的胸肌。 只看了一眼，陆青枝赶紧挪开了目光在心里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念了好一会儿，她忽然意识到了不对：“你，你怎么在我房里？很晚了，我要睡觉了！” 周聿琛合上书，回过头看着她，眼神炽热，语气带了点无奈：“青枝，你把我的房间给了那两个臭小子住，我只能到你这边将就了。” 陆青枝这才想起来。 她好想捶自己，这两天真是忙糊涂了，竟然忘了这事。 现在家里没有多余的床了，总不能赶周聿琛出去吧，但两人睡一起更不行。 陆青枝心慌慌的，犹豫许久，硬着头皮说：“那个，军营里你应该有房间吧，你去那边先将就一晚吧，我，我明天想想办法。” “青枝，我刚回来，胳膊还有伤，这大晚上的跑回军营去睡，你让人怎么想我们？”周聿琛轻声提醒。 你还知道别人会怎么想啊？ 陆青枝想起这就来气：“别人怎么想重要吗？你上次不也一声不吭睡在了军营？这次怎么就睡不得了！” 周聿琛事后也意识到了不妥，他认真地说：“对不起，青枝，以后不会了。” 陆青枝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涌出来。 这是他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的吗？ 就因为他一句话都不说跑去军营住，江凤英她们那些八婆在背后怎么议论她的？他想过吗？ 对于上次周聿琛见了她大哥二哥生气，她心里虽然难受，但并不怪周聿琛。 因为换位思考一下，要是她救了人反被对方算计不得不嫁给对方，她恐怕杀人的心都有了，周聿琛却没对他们三兄妹做过什么，只是甩脸子而已。 他的脾气已经够好了。 这件事是他们三兄妹的错，周聿琛生气也是人之常情。 但有什么事他们不能摊开讲吗？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就消失？ 他这样逃避的行为让陆青枝非常失望。 他走后家属院里发生的那些事也让陆青枝深刻地意识到，她用不光彩的手段强嫁给周聿琛，不但是周聿琛心里的一根刺，也是她身上一段洗刷不掉的耻辱。 所以哪怕她已经做出了改变，也没招惹过别人，江凤英她们还是会拿这件事来攻击她、诋毁她。 这件事确实是她做错了，她认，她改！ 因为田大妞将几个孩子托付给了她，陆青枝本来不打算这么快提出离婚的。 她想等田大妞回来，将孩子们交到她手里，才正式跟周聿琛提出这件事。 但现在容不得她拖延了，因为周聿琛显然是想跟她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两人要是有了夫妻之实，以后再说离婚牵扯更多，对大家都不好。 陆青枝没吭声，打开抽屉，拿出压在最下面的离婚申请书和存折，递给周聿琛：“周聿琛，我们离婚吧！” ———— 呜呜呜，大家真的不能给个五星好评吗？评分好低呀，大家帮帮呀，球球了 第146章 周团被他媳妇赶出来了 周聿琛本来坐在屋里也有些忐忑。 但想着现在家里没了房间，正是夫妻关系更进一步的好时机，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再也没比这更合适的时机了。 所以当陆青枝穿着柔软的碎花长裙，黑发飘飘，柳腰款款地踏进房间时，他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躁动了起来，连书上的字都看不进去了。 可陆青枝一开口却打破了他心里所有的幻想和躁动。 鼻翼间还充斥着她身上散发出来带着皂角的清香味，可周聿琛已经没有任何绮丽的遐想了。 他放下书，站在陆青枝旁边，盯着陆青枝手上那张显然早就准备好的离婚申请书，喉结滚动，语气干涩：“离婚，为什么？” 陆青枝低垂着头，看着地面上两人的影子亲密无间地纠缠在一起，心下不由生出几分怅然，闭上眼道：“周聿琛，我们不合适。” “对不起，去年的事是我哥哥和我做得不对，我们不该恩将仇报，被你救了还下药陷害你，逼着你娶我。我们兄妹都欠你一声对不起！” “呵呵……”周聿琛怒极反笑，盯着陆青枝的头顶，厉声道，“抬起头，看着我，再说一遍！” 陆青枝没有抬头也能感觉到头顶如有实质的目光，这目光似利刃一般，仿佛要劈开她的头皮。 她紧紧攥着手：“对不起，如果你要什么赔偿，尽管提，我，我们兄妹会尽量做到。” 周聿琛没有接话，也没动。 屋子里一片沉默，陆青枝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犹豫许久，她正打算鼓足勇气抬头却见周聿琛动了，紧接着砰的一声，木门被重重地摔上。 陆青枝抬头，只看到还在晃荡的木门，周聿琛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心里非但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觉得沉甸甸的，像压了一颗巨石般，又闷又沉，说不出的难受。 她没想到提起离婚周聿琛反应会这么大。 但他应该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应该很快就会想通的。 他还这么年轻，又没孩子，离婚了也能找个很不错的对象。 * 周聿琛并没有走远。 他穿着一条军绿色的裤子，薄背心站在家门口吹冷风。 初夏晚风习习，让他被陆青枝气得发胀的脑子很快冷静下来，事出必有因，他走之前还好好的，回来她就提离婚，肯定是他走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半晌，他回头看了一眼家里，一点动静都没有，陆青枝也没出来看一眼，更别提找他了。 她可真是好样的！ 周聿琛磨了磨牙，气恼地朝一团二营营长樊松家走去。 听到敲门声，正在钻被窝的樊松很是气恼，手忙脚乱地拿了条裤衩子穿上，光着上身跑出去拉开门：“大半夜的谁……团，团长，您怎么来了？” 昏暗的灯光下，周聿琛看到了樊松胸口暧昧的抓痕，知道自己坏了下属的好事，他非但没有一丝愧疚，反而恶劣地问：“怎么，不欢迎我？” 樊松连忙摇头。 周聿琛看了他一眼：“出来，陪我抽支烟！” 樊松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屋里，表情有些为难，这关键时候把媳妇儿晾在床上，回头他得打好几天地铺吧。 樊松是四川人，媳妇儿李秀华也是四川人，泼辣直爽，嘴上不饶人，樊松也是家属院里出了名的怕老婆。 周聿琛看他这表情就猜到他在想什么，冷哼：“得了，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像什么样？就问你几句话，耽误不了你。” 樊松被周聿琛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那，那个，团长，您找我要问什么？” 周聿琛弹出一支烟，抬了抬下巴：“来一支？” 樊松连忙接过，下意识往裤衩侧面的口袋里摸了一把，没摸到火柴盒，他讪讪地笑了笑。 周聿琛将火柴盒丢给他：“自己来。” 樊松擦了一根火柴，殷勤地递上去：“团长，来。” 等给周聿琛点了烟，他也给自己点上，两人站在门口吞云吐雾了一会儿。 樊松等得有些心急，时不时地悄悄回头往家里瞄一眼，又可怜巴巴地瞅着周聿琛，心里腹诽，团长今天是咋啦，以前没这么折腾过人啊！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看他心不在焉，周聿琛掐灭了烟头，皱眉问道，“我走这一个月，家属院里发生过什么事？有关你嫂子的。” 听到前面，樊松一头雾水，等听到最后一句，他恍然大悟，看周聿琛的眼神都怪异了起来，团长说他没出息，但团长大晚上的扰人清梦来问这个不也一样？ 当然，这话他不敢说。 他将自己所知道的全告诉了周聿琛：“……团长，我知道的就这些了，要更详细的，恐怕得问我媳妇。” 他到底没整天待在家属院，也就是吃饭时偶尔听自家媳妇八卦几句，只知道个大概，一些更详细的事就不清楚了。 听完家属院里的谣言和江凤英的作妖，周聿琛脸黑如锅底：“够了！” 听出周聿琛语气里压抑的怒火，樊松有些紧张：“团长，您没事吧？” “没事，你回去睡觉吧，今天晚上打扰你了。”周聿琛摆手，大步离开了樊家。 樊松盯着他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怔了几秒，转身回家。 李秀华已经穿好衣服坐了起来，见丈夫回来，她低声问道：“大晚上的，你们团长来找你干什么？” 樊松一把抱住她，顺手关了灯：“别管他，他肯定是被嫂子赶出家门了。” 欲求不满的男人才会大半夜破坏人家的好事。 第147章 为个女人打我? 杨家也已经睡下了。 听到敲门声，杨进步翻了个身，眼睛都没睁，推了一把旁边的江凤英：“去看看是谁在敲门！” 江凤英拉亮了电灯推开门出去，打开了大门，见是周聿琛很惊讶：“周团，你回来啦，找老杨的吧，进来坐……” 周聿琛不想跟她多说：“让老杨出来，我有事找他。” 江凤英看着他冷着一张脸，有些心虚，连忙点了点头：“那你等一下。” 周聿琛等了好几分钟杨进步才打着哈欠出来。 看到周聿琛，他又打了个哈欠，抱怨道：“老周，大晚上的有啥事不能明天说吗？” 周聿琛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拖出了门：“等不了，走，去训练场说。” 杨进步的瞌睡一下子消失无踪。 他趔趄了一下，站稳脚跟，不解地看着周聿琛：“老周，到底什么事在家门口说不行吗？干嘛非要大老远地跑去训练场，明天还要上班呢。” “你如果想全家属院的人都来围观我们，我不介意就在你家门口。”周聿琛冷淡地丢下这句话。 杨进步浑身打了个激灵，连忙跟上去：“好，去训练场。不过到底什么事啊？是因为小东吗？那几个孩子不懂事，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你要是还生气，回头我再揍他们一顿。” 周聿琛不作声，大步往前走，步伐越来越快，杨进步小跑着才能跟上。 等到了训练场，他有些喘气：“我说老周，就孩子们这点小事，你不至于吧，有什么咱不能回家说吗？这黑乎乎……” 啪！ 一拳头猝不及防地砸在他的脸上。 杨进步呼痛，捂住脸，又气又恼：“老周，你这是干什么……喂，你又来，别过分啊！” 他赶紧往后退，避开周聿琛的第三拳头。 周聿琛一声不吭，又一拳头砸过去。 杨进步一边避开一边嚷嚷：“我说老周，你够了呀，要不是看你胳膊受了伤，我让着你，你……” “不用让，来！”周聿琛没有一句废话，左腿一个腿风扫去，直接将杨进步绊倒。 杨进步也来了火气，翻身爬起来：“打就打，我还怕你不成！” 两人扭打在一起。 很快值班的士兵发现，连忙跑过来拉开他们，又去汇报了领导。 两人终于被拉开，杨进步抬起手背擦了一下嘴角的血，看着旁边纱布渗血的周聿琛：“我说老周，你没毛病吧，回来就逮着我打？有什么事咱们不能坐下说吗？” 周聿琛斜了他一眼：“管好你女人孩子，我不打女人小孩，但你婆娘要再在外面造陆青枝的谣，她胡说八道一次，我揍你一次！” 杨进步炸毛：“不是，就因为几句女人之间的过节，大晚上的你把我叫起来揍？你至于吗？” “至于，人言可畏，流言蜚语也能杀死人！”周聿琛侧过脸，认真地看着杨进步，“老杨，我不希望咱们有一天走到绝交的地步。” 听出他话里的认真，杨进步有些接受不了：“不是，老周，咱们好歹也是战友，同生共死的交情，就因为娘们之间拌几句嘴你就要跟我绝交，你……你这未免也太重色轻友了吧！” “跟重色轻友无关，你媳妇天天胡说八道，管不住这张嘴迟早要将人得罪光，她说别人我管不了，但不能说到我家里。”周聿琛严肃地说。 杨进步翻了个白眼：“还不是重色轻友……肖政委！” 刚吐槽一句，他看到肖政委过来，连忙翻身站了起来，恭敬地行了一个军礼。 周聿琛也连忙起身行礼。 半夜被叫过来的肖政委看着他们俩一个鼻青脸肿，一个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气不打一出：“呵呵，你们俩的精力可真够旺盛的，大半夜睡不着是吧，好，那围着训练场先跑十圈！” “是！”两人行了个军礼，转身围着训练场跑了起来。 十圈下来，两人都满头大汗。 肖政委上下打量着他们，气还没消：“说说，为什么打架？” 周聿琛连忙道：“回首长，是我主动找杨进步的，责任在我。” 杨进步也说：“回首长，这事起因在我。” “闭嘴，杨进步，你说怎么回事。”肖政委打断了两人。 杨进步如实交代了打架的前因后果。 肖政委皱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先教育杨进步：“你也参加革命十几年了，手底下带过无数的兵，怎么连一个媳妇儿都管不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连个小家都管不好，上面如何信任你，能将重要的任务交给你？杨进步，你好好想想，你因此错过了多少的机会。” 杨进步抿着唇：“是，首长！” 这些话肖政委也不是第一次说了，杨进步耳朵没起茧子，他说得嘴都要起泡了。 “行了，你回去吧。周聿琛，你跟我来，去卫生院重新包扎伤口。”肖政委皱眉挥手，安排好两人。 第148章 我们不会离婚 等周聿琛的胳膊重新上了药，换了干净的纱布，肖政委将他叫到空旷的训练场，开门见山：“跟小陆吵架了？” 周聿琛梗着脖子不肯承认：“没有。” 肖政委呵呵：“别不承认，我也是过来人。你这出任务一个月才回来，小别胜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要没吵架，老婆孩子热炕头还来不及，怎么会大半夜把杨进步拉出来，将火气撒他身上。” 被肖政委揭穿，周聿琛闭上嘴巴不说话。 肖政委头一回见他这样子，觉得挺新鲜的，拍了拍身边的台阶：“坐，咱们聊聊。” 周聿琛不大情愿，但这是首长的命令，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他还是坐到了肖政委的身边。 肖政委给他传授经验：“小两口小两口，两口子两口子，这两张嘴哪有不吵架的？两口子床头吵架床尾和，懂不啦？” 周聿琛更郁闷了。 他倒是想和呢，但也要有机会啊。 见他这副郁闷的样子，肖政委就知道他吃了瘪，继续传授他过来人的经验：“哎呀，咱们大男人嘛，有时候要让着女人，顺着她们，在家里关上门向自己的婆娘低头不丢人。” “肖政委，我们没吵架。”周聿琛打断了他，他这经验不适用。 肖政委一副你小子逞强的眼神，正要笑话周聿琛却又听他闷闷地开了口：“她跟我提了离婚！” 这下轮到肖政委不可置信了。 瞧见肖政委震惊的模样，周聿琛又补充了一句：“她连离婚申请书都写好了。” 肖政委眉头紧蹙，这吵架跟离婚可是两码子事，两口子天天生活在一起，再好的感情也有拌嘴的时候，吵架不算什么，最怕的是连吵都不愿意吵。 肖政委看着周聿琛沉闷的样子，忽地笑了：“你小子也有今天啊！” 想这小子以前在他面前哪回不是拽兮兮的，就是被罚了也一声不吭，从不叫一声累也不喊一声苦，今天竟主动在他面前露底，看来是真拿陆青枝没辙。 周聿琛默不作声，他主动说出来就做好了被肖政委取笑的准备。 肖政委见他没什么反应，觉得无趣，正经起来：“看你这样子是舍不得小陆，不想跟她离。那还不简单，你就不答应，缠着小陆。” “烈女怕郎缠，你要有耐心要有毅力，把这当成一场攻坚战来打。你要把小陆当成你想要争取的敌人，想方设法，不管用什么手段，将她拉入你的阵营，那你就成功了。” “咱们连最凶残的敌人都能攻下，更何况小陆这么个善良聪慧的小姑娘，你还拿不下？” 周聿琛默默思量肖政委的话，觉得有一些道理。 肖政委见他又变成了个闷葫芦，无奈道：“小陆是不是嫌你话太少，太无趣了所以才要跟你离婚的？” “不是，应该是她哥哥上次来的事，还有家属院里那些闲言碎语。”周聿琛否认。 肖政委也隐约听说过一些。 说实话，他也看不上陆青枝的两个哥哥，恩将仇报，人干事？ 这也就是群众，若是他手底下的兵，他早狠狠收拾一顿了。 肖政委叹了口气：“聿琛，小陆同志是真不错，跟以前比就像是换了个人，工作积极，生活认真，将小东也教得很好，确实是个不错的小同志。单就她个人来说，我觉得她跟你是一段不错的姻缘。” “但是她那两个哥哥，身上恶习不少，若能改正还好，若还是继续，以后恐怕后患无穷，就拿给你下药这事来说，也就是你身份特殊不想闹大，换个人试试，报了公安他们俩少不得要去劳改。这样的亲家不出事还好，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能袖手旁观，完全不管吗？要是出面管了会不会坏了原则？” “若是小陆的娘家是吸血鬼，那种卖女儿顾儿子的也就罢了。可小陆这两个哥哥虽然干过不少混账事，但他们对小陆是真好，小陆只要有良心，就不可能不管她这两个哥哥。” “你好好想想吧，这婚到底是离还是过，不离你就得试着去接受小陆的两个哥哥。如果实在接受不了，你们俩还是早点离了好。” 肖政委拍了拍周聿琛的肩膀，心里很是惋惜。 这两个年轻人都很不错，如果是正常相遇就好了，但偏偏是从孽缘起的，这就注定了他们的姻缘不会太顺利。 但这事又不能怪周聿琛，谁做好事还被人陷害心里能没有芥蒂？ 也不能怪陆青枝，她两个哥哥对她那么好，她要为了个男人不要自己的哥哥了，那还有良心吗？ 周聿琛仔细思量肖政委的话，沉默了许久语气坚定：“我不离婚。” 肖政委按住他的肩膀：“大男人一言九鼎，不想离就想办法好好挽回小陆。她现在在气头上，你不要跟她对着干，也不要顺着她的话说，你想办法拖一拖，等过几天她的气消了，能心平气和跟你沟通了，你们再谈会顺利很多。” “还有啊，小陆能在她两个哥哥和你之间做出这种选择，聿琛啊，你还得抓把劲儿，争取让小陆离不开你呀。记住了，追求女人，脸皮不能太薄，该死皮赖脸的时候就要死皮赖脸，太端着是讨不到媳妇的。” 最后一句充满了调侃的意味。 周聿琛拂开他的手，笃定地说：“我们不会离婚。” 肖政委呵呵不说话。 第149章 周聿琛的忽悠一 陆青枝这一晚也没睡好。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不自觉地冒出曾经网络上很火的“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了，你救谁？”这个世纪难题。 当时宿舍里讨论，有妹子说，不把我放在第一位拿来何用，但又有妹子觉得，连自己的亲妈都不顾还是人吗？这样的人你敢跟他过一辈子吗？ 两个人的想法都没问题，最后讨论来讨论去，大家觉得搞出这问题的人就是闲得慌。 陆青枝当时也觉得好笑，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她自己会面临这样一个选择。 她当然选哥哥。 想起两个哥哥来看她时开心、卑微、难堪又隐忍的样子，她心里就酸涩得厉害，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哥哥们有再多的缺点，那也是一心一意为她的哥哥。 他们弥补了她上辈子求而不得的亲情。 她不再总是那个被抛弃的多余的人，她是他们义无反顾的选择。 在他们这里，她找到了浓浓的踏实感、安全感，就像无论做什么，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她都坚信自己总会有回家这条后路，总有两个哥哥做她坚实的臂膀。 这是她上辈子最渴求的，今生终于拥有了，所以她分外珍惜。 但她也不想伤害周聿琛。 无论是原主还是穿过来后的她，周聿琛都不曾对不起她们。 甚至小东来了后，周聿琛回家的时间多了，对她也渐渐好了起来，会主动关心她，会给她买生日礼物，会来接她回家，给她的生命中带来了不少的温暖。 如果说哥哥们是对她最好的人，那周聿琛就是第二。 想到这些，陆青枝心里五味杂陈，有种堵得慌的感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迷糊糊的睡着。 朦朦胧胧之间，陆青枝感觉好像有人进来了，她明明关了门…… 蹭地一下，陆青枝猛地坐起，睁开眼就看到屋子里有一道黑影，她吓得放声尖叫：“啊……有贼……” “是我，青枝，是我……”周聿琛赶紧丢下手里的东西，扑过去捂住她的嘴。 这要是把左邻右舍吵醒跑过来捉贼那可就乐呵了。 陆青枝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熟悉中又夹杂着一丝血腥的味道，当即反应过来，掰开他的手：“你身上怎么有血腥味，受伤了？” 周聿琛没想到她嗅觉这么敏感，站直身，咳了一声：“没有，绷带上残留的吧。” 说着他重新去收拾丢在地上的东西，还不忘对陆青枝说：“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一会儿我去食堂打饭。” 陆青枝看了一眼外面灰蒙蒙的天色，没了睡觉的心情，拉了一下垂在床边的电灯线。 钨丝灯亮起，将正弯腰抱起被子的周聿琛照得无所遁形。 陆青枝看着他左腋下那卷凉席，皱了皱眉：“你这是干什么？” 见被她发现，周聿琛直接将凉席铺在了地上，然后将被子往上一丢，脑袋枕了上去，躺下，丢出两个字：“睡觉！” 陆青枝很是无语。 她正想开口却见周聿琛翻身坐了起来，手搭在膝盖上，转头看着她：“青枝，你知道我这次是去做什么任务了吗？” 陆青枝下意识摇头：“不知道，你们不是有保密原则吗？” 田大妞这个老军嫂都不知道呢，她怎么可能知道。 周聿琛深吸了一口气：“具体去了哪儿我不能告诉你，但这次任务很艰难，死亡率在百分之六左右，伤残率达百分之十一，我胳膊上这点不算受伤。曾经一度我都以为我可能也回不来，再也见不到你和小东了。” 陆青枝想到还躺在医院中的刘文清，心也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又是后怕又是庆幸，嘴上却说：“你这不是没事，平安回来了吗？” 周聿琛有点泄气，老肖说的卖惨这一套行不通啊。 一计不行，他只能实施第二计。 “青枝，我知道我这工作危险又经常不在家，不能给你稳定的生活，还要让你为我担惊受怕的。所以你想离婚，我没意见，不过能不能过段时间再说。”周聿琛一脸诚恳地望着她，脸上带着恳求的意味。 陆青枝感觉自己也挺矫情的。 明明是她提的离婚，周聿琛昨晚生气出门的时候她心里难受。 现如今他这么痛痛快快、轻而易举地答应了，她心里还是不舒服，像是有什么堵在心里，憋得慌，很想冲周聿琛发火。 但她到底是个理智的人，知道这时候没道理冲周聿琛发脾气。 她压下心里的不痛快，问道：“为什么？” 周聿琛见她没毫不犹豫地拒绝就知道有戏，很是高兴，接着说：“我们这次的任务其实也是一项选拔，若无意外，过不了多久，我应该就会提干了。在这种关键时候，我不能离婚，你明白吗？婚姻关系的稳定与否也是考核的一环。” “杨进步无论是出身还是资历都没问题，照理来说也应该在选拔的范围内，但他却连参加任务的机会都没有，就是因为他的家庭状况拖了后腿。” “青枝，你能不能帮我一把？” 对上他诚恳的目光，看着他手臂上的纱布，陆青枝很难说不。 这是他用命挣来的机会，如果仅仅因为离婚就让他失去了升迁的机会，即便他不怪，陆青枝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真这么严重吗？” 周聿琛点头：“咱们比较熟的，我和刘文清去了，姚腾飞和杨进步一点机会都没有，你说呢？” 那两个人都是婚姻有问题，前者是娶了个资本家的大小姐，整天趾高气扬的谁都看不上，后者娶的媳妇爱占小便宜时常把家属院闹得鸡飞狗跳，风评极差。 首长不是不知道，但因为她们都是家属，都是女人，属于群众，不好处理，只能批评教育她们的男人，然后似乎就不了了之了。 但这事其实远远没完。 上面自有一杆秤，大家平日的表现领导都看在眼里。 关键时刻，女人的作风也能影响到男人的前程。 做嫂子就要有做嫂子的觉悟，不说多大公无私吧，但至少不能天天惹是生非、到处占小便宜、眼睛长在鼻子上整天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把家属院搅得一团糟。 她们表现得太差劲，做人太失败，领导也会认为是她们的丈夫无能、缺乏觉悟。 陆青枝恍然大悟，难怪这次任务只有刘文清和周聿琛去了，难怪姚腾飞最近对她这么殷勤呢！ 要是杨进步知道自己错失了怎样的机会，会不会暴跳如雷？ 江凤英这就是典型的占小便宜吃大亏啊，她以为她平时不要脸到处占便宜赢麻了，实际上她亏得一塌糊涂，要是杨进步能更进一步，每个月津贴怎么也要上涨几块、十几块，不比江凤英厚着脸皮到处占的那点便宜强啊？ 第150章 周聿琛的忽悠二 见陆青枝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恍然，一会又摇头的样子，就是迟迟不接他的话，周聿琛心里开始没底。 想当年打仗的时候，无论面对多困难的局面，他都没怕过，现在竟体会到了忐忑的滋味。 怕陆青枝思维钻进死胡同，还是要坚持离婚，周聿琛又抛出一个理由：“我听你同事说，这周上面的领导可能会到公社视察你们农技站的工作，青枝，这是你的一个机会。” “别人不知道你有多努力，我和小东都看在眼里，你每天晚上都要熬夜看书做笔记，周日还去公社加班，对工作认真负责，有这个机会都是你奋斗努力的来的，这是你应得的。” “但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传出咱们闹离婚的传闻，恐怕对你的前途也会有影响，咱们何不再等等呢？你说是不是？” 陆青枝咬唇看了周聿琛一眼，总觉得这人是在套路她。 但看他眼神真挚，表情诚恳，陆青枝又感觉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或许人家就是担心离婚影响前途呢？ 这个年代不比后世，离婚是件大事，往往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就拿姚腾飞来说，他都离婚这么多年了，还经常被人在背后骂陈世美，说杜红嫁了个二婚什么的。 男人都逃不掉，更何况女人，离婚只会被人说得更难听。 如果说别人的闲言碎语可以忽略的话，那领导的看法，组织的看法呢？想要在体制内往上爬，就不能不考虑这点。 离婚确实是私事，但这个时代观念还很保守，离婚通常被视为家庭不稳定的表现。 在一些思想观念比较老旧的领导眼中，这是不成熟的体现，是不负责任的表现，你都不成熟不负责了，领导怎么敢将重任交给你。 看看，杨进步还没离婚呢，只是江凤英经常在家属院惹是生非，他就错失了提干的机会，更何况离婚。 陆青枝不赞同这些观念，在她看来离婚就是两个人的事，如果涉及孩子和财产分割，那也顶多跟两个家庭有关，关旁人什么事呢？ 但她处在这个新旧交替，观念还比较陈腐的时代，时代观念如此，她一个人没法改变这个大环境，只能去适应。 周聿琛做了那么多，她也这么努力，机会近在咫尺，如果仅仅因为离婚就否定他们两个人在工作中的付出，进而影响到他们本应拥有的升迁机会，陆青枝非常不甘心！ 周聿琛见她神色有些松动，乘胜追击：“青枝，你就帮帮我吧，我会记住你这份人情的。咱们还是像以前那样过，对你我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影象的，离不离也没差，你说对吧？” 他表现得这么卑微，倒让陆青枝不自在了。 因为就目前来说，不离婚不止对周聿琛有好处，对她的前途也有好处，军嫂这个身份就让人先敬她三分。 她抿了抿唇：“那过段时间再说吧。不过你把东西抱进来干什么？不是说还像以前那样搭伙过日子吗？要是家里没地方住，从今晚开始我去田嫂子家里住。” “不行。”周聿琛直接否定，“哪有两口子结了婚还分开住的，你要去了田嫂子家里住，你信不信，明天家属院里就会传出咱俩吵架要离婚的传闻，后天肖政委就要找我谈话了。” 陆青枝还是不大情愿：“那你回部队住宿舍。” 周聿琛抬起受伤的胳膊：“上面批了我一周的假，让我回家养伤。我这时候带着这只胳膊天天住宿舍，你觉得领导傻吗？” 陆青枝斜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回自个儿的房间打地铺。” 反正都睡地上，睡哪儿不成，干嘛非要睡她床边。 周聿琛看了一眼门外，压低声音说：“这个更不行。青枝，小东年纪小不懂事，但大虎、二虎不小了他们已经知道两口子就该睡一个屋一张床。他们要是看着我有床不睡，跑到他们床边打地铺，说出去，咱们做的这么多努力都白费了。” 生怕陆青枝还要坚持赶他出去，他举起手保证：“我一定会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睡地上，怎么，你还信不过我的人品吗？还是我睡在这地上会影响到你，让你不自在？” “你睡地上关我什么事？对我能有什么影响？我为什么要不自在。”陆青枝下意识开口否认。 周聿琛听了这话，立马一锤定音：“那就好，我知道你这人最是重情义顾全大局，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我就在这打地铺。天快亮了，我把地铺收起来，别让孩子们发现了，你再睡会儿，我去买饭。” 说着，他爬起来，利索地收拾好了凉席和被子，放进柜子里，关了灯，掩上门走了。 这一系列动作，他做得麻溜极了，眨眼的功夫就完成了。 等陆青枝回过神来他已经跑出了屋。 陆青枝严重怀疑自己上当了。 但他说的这些也有理有据，也非常有道理。 别的不说，要是她现在离了婚，搬进公社宿舍，上面领导来视察见了，问她，她怎么回答？ 还有，她要是走了，大虎他们几个怎么办？ 她可是答应过田大妞要帮忙照顾几个孩子等她回来的。 陆青枝扒了扒头发，吐了口气，躺回床上，想着就先这么着吧。 往好处想，周聿琛回来了，好歹有人帮忙看着这五个皮猴了，她要是有事加班或是下乡时间太晚要在老乡家过夜回不来，也不用担心家里。 而且今天有人买早饭，她也可以躲个懒，再睡会儿，补充精力，不然万一今天上面的领导来了，她精神不济，表现不好，岂不是错失良机。 想到这里，陆青枝也顾不得思考周聿琛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了，她拉过被子，闭上眼睛，抓紧时间再睡一会儿。 第151章 怎么都怕她 同一时间，江凤英做好了饭温在锅里准备去上班。 她推开门，对杨进步说：“我去上班了，一会儿你叫他们起床。” 杨进步翻身坐了起来，拉开电灯，露出他那张青青紫紫的脸。 江凤英一看就炸毛了：“谁打的？是不是周聿琛？他还有没有王法了？走，咱们去找他说个清楚。” 她拽着杨进步就往外走。 杨进步不动，甩开她的手：“够了，你还嫌不够丢人是吧？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打我吗？因为你。我说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天天去编排那陆青枝干什么？” “我编排她什么了？本来就是嘛，她不能生，迟早要被休了。”江凤英不服气，这家属院里谁还没讲过别人几句小话，谁还没被别人讲过呀。 就她陆青枝娇气，屁点大的事非要闹到男人跟前。 杨进步看到她这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就烦躁：“什么本来就是？那我们俩天天吵架，是不是我们俩也得离了？” 江凤英先是一愣，接着就去打杨进步：“好啊，杨进步你个没良心的，终于说心里话了吧？你就是嫌弃我，早就想学那姚腾飞，离了我这个黄脸婆娶个小的，你丧良心的，我还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呢……” “够了，你是不是想闹到左邻右舍都跑来看我们的笑话？”杨进步实在拿她没辙，气得站起身，双手叉腰，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江凤英不吵了，只是一个劲儿地抹眼泪，埋怨他：“杨进步，你自己说说，我哪点对不起你，我给你生儿育女，操持家里，我给你生了八个，你就这么对我的？我现在怀着孕还要去上班，还有伺候你们一家老小，你有没有心啊？” “你可以不用去上班，老子没让你去上班。”提起这个杨进步就火大。 江凤英不乐意，吸了吸鼻子：“我要上班。” 杨进步不想跟她扯了：“我马上拍电报，让我娘过来。” “不行，”见杨进步瞪过来，江凤英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娘不是要给小弟带孩子吗？肯定走不开。” 杨进步气哼哼地说：“那你坐月子怎么办？小七这么小，你也没时间管他，总这么也不是个事。行了，要么你别上班了，要么我让我娘过来。” 江凤英百般不乐意，那老虔婆来了她的日子肯定更难过。 可要让她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她又不愿意。 上个月她把工资寄回娘家可扬眉吐气了，她娘还写信来夸她，她爹她哥她嫂子都说她有出息，是家里最有本事的人。 见她不说话，杨进步也不再废话，翻出一支烟点燃，催促：“不是要去上班吗？赶紧的！” 江凤英气恼地出了门。 走到门口，杨进步叫住了她：“等下，你要再管不住你这张嘴，在外面给我得罪人，你就回去，让妈来带孩子。” 江凤英气得七窍生烟，可又无计可施，眼看上班已经迟到了，她只能气鼓鼓地走了。 * 陆青枝又睡了一会儿，听到外面传来孩子们的声音，她赶紧起床收拾一番出去。 外面几个孩子已经坐到了桌子旁，看到她，小东连忙招手：“婶子快来，今天周叔叔买了好多好吃的，有大肉包子，有稀饭，还有油条，可好吃了。” “好，婶子去洗脸。”陆青枝笑着冲他点了点头，“你们先吃。” 她走到外面，周聿琛立马将盆里用过的水倒掉，给她倒了干净的热水：“刚烧的，不用急，你的那份温在锅里，让他们先吃了去上学。” 讨好之情溢于言表。 陆青枝瞅了一眼堂屋，几个孩子吃东西吃得正高兴，没人注意到这边。 她郑重地低声说道：“周聿琛，你不要这样。我想通了，现在你和我事业都处于关键时期，这时候离婚对我们大家都不好。在你提干的事落实之前，我不会再提这个了，你放心吧。” 说罢，她抓走了周聿琛手里的毛巾放进脸盆里忙活了起来，不再管周聿琛。 周聿琛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 “好，那我去吃饭了。” 陆青枝吐了口气，埋头洗漱，然后调整了一下情绪才走进屋。 周聿琛给小东使了个眼色。 小东立马反应过来，蹬蹬蹬小跑到厨房将碗端出来：“婶子，给你的留的，这油条可香了，肉包也好吃，不过田婶子包的更好吃。” 提起田大妞，四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婶子，我娘什么时候回来啊！” 最初的兴奋过后，几个孩子不可避免地开始想母亲。 三虎垂着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粥，眼泪无声地滚落到粥里。 大虎、二虎虽然没哭，但眼睛也红通通的，咬着嘴里的包子，小声自语：“我，我想娘做的包子了。” 小东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捏着咬到一半的油条不知所措。 陆青枝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有点慌，连忙宽慰几个孩子：“四虎不要哭了，你娘肯定也想你们，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婶子，要不了多久到底是多久啊？”四虎抬起一双被水洗过的澄澈眸子，眼巴巴地看着陆青枝。 这问题陆青枝可回答不上。 周聿琛站出来替她解围：“如果你们这一周表现很好，那周末叔叔带你们去省城找你们爸妈。” “真的吗？周叔叔！”大虎激动地站了起来。 三虎四虎也不哭了，巴巴地瞅着他。 周聿琛摁了一下大虎的脑袋：“周叔叔说话算数，吃饭，然后带弟弟们去上学。大虎，你是大哥，带弟弟们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大虎举起手行了个军礼：“报告首长，保证完成任务。” 见孩子们转哭为喜，陆青枝大大松了口气，哄孩子可真难，比上班都难。 吃过饭，看时间不早了，她赶紧推着自行车去上班。 刚出门，陆青枝就看到了杨进步。 杨进步一瞅见她，赶紧把脸侧到一边，加快了脚步很快就走到前头去了。 陆青枝就纳闷了，她是老虎吗？这么吓人的，杜红见了她绕道走，现在杨进步看到她也跑得远远的。 第152章 我得去看看小妹 假期后第一天上班，办公室里的气氛很紧张，因为上面的领导随时都可能来视察。 于兆主持开了个小会，安排了这一周的工作，随后大家都各自回到岗位上忙碌了。 直到吃过午饭，领导也没来，估摸着今天是不会来了，大家不由松懈了下来，开始讨论今天发工资的事。 陆青枝也领到了人生的第一笔工资，总共23元。 她刚上班，没有工龄，加上级别低，所以工资很少，但在这个时代已经很不错了，收入最低的其实是广大的农民。 除了钱，单位还发了一些票据，有肥皂票、布票等。 其中布票竟有两尺，这样算下来一年竟有二十四尺，着实让陆青枝有些吃惊。 问过同事后，陆青枝才知道安城本地就有一家大型棉纺厂，棉布资源相对比较充裕，所以本地的布票比较多，但这一时期其他地方的布票其实也发得比较多。 布票消减应该是三年困难时期开始，到时候会大幅度减少，一个人一年的布票都不够做一身衣服，只能缝缝补补又三年。 两尺布票不够做一身衣服，但多攒几个月就够了。 陆青枝美滋滋地将票收了起来，捏着钱，心里充满了喜悦。 这可是她凭自己的本事在这个时代赚的第一笔钱，意味着她在这个世界上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陆青枝迫不及待地想跟人分享这份喜悦。 她挣到钱了，这事最开心的除了她应该就是哥哥们了。 本来陆青枝是打算领了第一笔工资就请假回老家一趟的，但现在领导要下来视察，具体时间未定，短期内她肯定没法回去，只能通过信件跟哥哥分享这个好消息了。 陆青枝提笔写了一下工作的近况，特意提到她又被表扬了，然后细数她今天发了多少工资，哪些票。 写完信，陆青枝跑到供销社，询问了一下售票员哪些东西不要票，得到答复后，她笑眯眯地说：“那给我两件白背心，大码的，再来两双解放鞋，要43码的。” 李晓梅已经跟她很熟了，边拿东西边说：“小陆同志，你也发工资了吧。” “是啊。”陆青枝美滋滋地点头。 李晓梅找好东西，拿出算盘算账：“解放鞋2.8一双，白背心1.5，总共8.6。小陆，你这发了工资就给周团买穿的，你可真舍得啊，就不给自己买点什么吗？” 还买？这都花了她三分之一的工资了。 至于周聿琛，她看到白背心的时候还真想起他穿的那件洗得都泛白的了白背心，但一想要花差不多两天的工资，陆青枝就舍不得了，而且她也不想做出什么让他误会的事。 尴尬地笑了笑，陆青枝解释：“不是，这是给我哥哥买的。小梅，再来半斤水果糖吧。” 也得给家里的孩子们买点东西吧。 李晓梅有些诧异，点点头，又给她称了半斤水果糖。 陆青枝将信和背心、解放鞋都寄了出去，一下子十块钱就没了。 而且担心哥哥们手里没什么钱，她又还给他们邮了六块钱回去，这样陆青枝就只剩七块钱的工资了。 这还是月初啊，钱可真不禁花。 她得努力工作，争取早点得到提拔，这样才能涨工资。 * “大哥，大哥，妹儿给咱们寄东西回来了。”陆刚举着包裹，兴奋地朝陆强挥手。 陆强皱眉：“不是让她不要寄东西回来吗？” 陆青枝嫁给周聿琛的时候，他就私下里认真叮嘱过，让她不要往家里送任何的东西，免得引起周聿琛的反感，觉得他们家处心积虑将女儿嫁给他是为了吸他的血。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担心妹妹在婆家难做人。 这十里八乡，多少出嫁的闺女因为回娘家带点东西被婆家指着骂的，他宁可不吃那几口东西也不想妹妹为难。 陆刚的兴奋消散，讷讷地说：“这，这不是五月了吗？可能是妹儿发工资了，还有信呢，我打开看看……妹儿真的发工资了，一个月23块呢，我妹儿真厉害，我们老陆家也有出息了。” 他兴奋极了，捏着信就差跑到大队里挨家挨户地通知大家，他们老陆家也出了个吃国家粮的了。 “瞧把你兴奋的，我看看。”陆强拿走他手里的信。 陆刚不服气：“你不兴奋，那你别看啊。信上说了，包裹里是背心和鞋子，都是妹儿给咱们俩买的，一人一份，妹儿还给咱们寄了六块钱呢，大哥，你说她这工资会不会不够花啊，咱要不给她寄点回去？” 陆强没吱声，盯着信看了许久，眉头渐渐皱起。 陆刚没察觉，把包裹拆开，脱了衣服套上白背心。 家里没镜子，他就跑出去端了一盆水照来照去的：“我妹儿买的衣服就是好看。” 陆强看着他傻兮兮的高兴样不由叹气。 听到声音，陆刚回头不解地问：“大哥，这是好事啊，你叹什么气？” “我不放心，我得去看看小妹。”陆强说道。 陆刚不解了：“为什么？你上次不是说咱尽量不去妹儿家里吗？免得给她添麻烦。” 陆强回屋将陆青枝四月寄来的两份信打开又看了一遍，拍在桌子上：“你就没发现不对劲儿吗？小妹总是报喜不报忧，只说工作上的事，从未提过周聿琛一句，我担心他们之间可能出了问题。” “应该不会吧，周聿琛虽然对咱们俩态度不咋样，但对妹儿应该挺好的吧，妹儿生日那天他还买了自行车回来呢。”陆刚觉得他是瞎操心。 陆强没作声，他无比后悔小妹生日那天跑去看她了。 本来小妹和周聿琛的关系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过几年，有了孩子，两人的感情更好了，周聿琛应该就会对那件事释怀了。 可他们兄弟的提前出现又提醒了他，让他想起了这一桩旧事。 他会不会如鲠在喉，因此迁怒小妹？ 还有小妹，会不会因周聿琛对他们的态度，跟他发生争执？ 这些都不是陆强愿意看到的，所以他打算亲自走一趟。 不去看看，他不放心。 第153章 这岌岌可危的家庭地位 陆青枝挎着包，骑着自行车回到家属院看到好些个孩子在门口玩，其中就有大虎和小东他们。 大虎最先看到陆青枝，连忙兴奋地冲她招手：“陆婶子，陆婶子……” 陆青枝推着车子走近，好奇地问：“你们在玩什么呢，这么多人围在这儿？” 小东拨开人群，高兴地说：“婶子，你看我们的小汽车。周叔叔在给我们做小汽车。” “回来了，这个轮子有点松，我给他们绑好，你等会儿。”周聿琛抬头跟陆青枝打了声招呼，继续埋头干活。 陆青枝看着地上有四个拳头大的轴承钢珠被当成了轮胎，用铁丝固定在一根木棍上，中间搭了一根更粗一些的木头做横梁，最上面铺了个木板。 这就是一辆自制简易小汽车。 因为底下的轴承钢珠圈可以转动，所以小孩坐在这车上，从坡上一滑就下去了。 很简陋，但这也足以羡煞一群小屁孩了，甚至连一些大人都在围观。 陆青枝不想在这多呆，扯了扯嘴角说：“你们玩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正准备转身就听到背后传来江凤英激动的声音：“小陆，你也发工资了吧？诶，你刚才给你们家周团买的鞋子和背心呢？我从粮站出来看你买了好多东西呀，怎么不见了。” 陆青枝翻了个白眼，淡淡地说：“那是给我哥哥买的，已经邮寄走了。” 江凤英当然知道，陆青枝前脚刚出供销社，她后脚就进去了，特意向售货员打听过她都买了什么，买那么多背心解放鞋干什么。 家属院里那些个婆娘，还有杨进步都说她发了工资就寄回娘家，只顾着娘家，心偏到天边去了，她今天就让大家看看，又不是她一个人这么做。 还有周聿琛，大半夜的把他们家老杨叫出去打了一顿，给她男人没脸，她今天也要让他没脸。 瞅瞅，他护着的陆青枝买了好多东西就是没他的份儿。 周聿琛固定好了轮子，拿着钳子和剩下的两圈铁丝站了起来，厌恶地瞥了搬弄是非的江凤英一眼：“我让青枝买的，她两个哥哥把她拉扯大不容易，她第一次参加工作发工资，理应给她哥哥们买点东西。” 陆青枝诧异地看了周聿琛一眼。 江凤英也没想到周聿琛会是这个反应，搞得她倒像个跳梁小丑似的。 她撇了撇嘴，酸溜溜地说：“周团工资高，就是大方，舍得，鞋子衣服成双成双地送，对你两个大舅子可真好。” 这都要酸出天际了。 陆青枝嗤笑道：“哪比得上你们家老杨啊，听说他每个月都要寄好几十块钱回去供应老家的弟弟妹妹，你们家老杨才是咱们家属院里最好的大哥啊，他弟弟妹妹有福了。” 江凤英本来就最恨这点，陆青枝偏要拿出来说，还夸杨进步，这不是捅她的心窝子吗？ 但因为杨进步的警告，她顶多阴阳怪气两句，也不敢跟陆青枝吵架，只能悻悻地撇了撇嘴，抱着刚摘的菜，卖惨哭穷：“哎哟，我这就是命苦啊，肚里怀着一个，天天下班还得种菜，摘菜回家做饭，伺候一家老小，没那个命天天吃食堂。” 陆青枝知道这话是在说她，笑呵呵道：“江嫂子别说，你们食堂做的饭挺好吃的，天天都吃不腻，小东他们可爱吃了，尤其是你们食堂早上那个油条，油滋滋的，又脆又香，也不知放了多少油，家里可做不出那个味。” 小东听到这话，舔了舔嘴巴，仰起可爱的小脸蛋：“婶子说得对，油条最好吃了，周叔叔，咱们明天早上还可以再吃一次油条吗？” 周聿琛揉了一下他的脑袋：“吃，明天早上叔叔去食堂买。” “耶！”五个孩子欢呼起来，大虎更是贼兮兮地说，“周叔叔，等我爸妈回来你跟他们说留我在你家帮忙好不好？你要上班，陆婶子也要上班，那么忙，我长大了有一把力气，可以照顾小东，洗衣扫地给菜地浇水，我都行。” “我跟小东关系最好，我留在陆婶子家帮忙更好。”三虎紧紧抓住小东的手举了起来。 兄弟俩这一举动逗得在场的大人小孩都乐不可支，都夸陆青枝和周聿琛大方，对孩子们好，搞得大虎兄弟都不想回家了。 江凤英气炸了，为什么同样的事陆青枝做就没人说啥，凭啥她做了就大家都骂她？ 没讨到好，她气哼哼地抱着菜走了。 陆青枝没管她，捏了捏三虎的脸：“你们兄弟不回家啦？” “婶子要上班，我们中午不是得要回家吃饭吗？”大虎反问。 陆青枝好笑：“小伙子头脑挺清楚的嘛，等你娘回来我问问她啊！” 小小年纪主意挺大，你娘回来铁定请你吃一顿竹笋炒肉。 大虎还不知道世道险恶，高兴地点头：“好啊，好啊，婶子你可要记住，不能忘了哦。” “忘不了，走，回家了，不然一会儿饭菜要凉了。”周聿琛提起那辆木头做的小汽车。 小东眼巴巴瞅着车子：“周叔叔，我要坐小汽车回家。” 陆青枝拍了拍自行车：“你坐上去，婶子骑车带你。” “怎么带啊？”小东很兴奋，又有些不解。 周聿琛将手里的两圈铁丝拉直，一头绑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一头系在木头小汽车的前面：“坐上去试试。” 小东一坐上去，陆青枝开始踩自行车。 她故意骑得很慢，但这对木头小汽车来说足够了。 小东兴奋地抓住木板前方的横梁，欢呼大叫：“耶，好好玩呀！” 三虎看得眼馋，在后面边追边说：“小东，让我玩会儿，让我玩会儿嘛……” 陆青枝停了下来，三虎也爬了上去，两个孩子都坐在木板上，贴在一块儿，兴奋地大叫。 没走多远，小东叫停，又换了大虎四虎上去。 五个孩子轮流玩，一路上都是他们的欢声笑语，惹得左邻右舍都好奇地出来张望，见两个大人带着五个孩子疯玩都不由笑了，这一家子可真乐呵。 更乐呵的在后面。 回到家，陆青枝从包里拿出水果糖在孩子们面前晃了晃：“当当当，婶子今天发工资，请大家吃糖，来来来，人人有份啊，挨个排队，先来先到，每个人四颗！” 五个孩子连忙乖乖排好队：“谢谢陆婶子，你真好，比我娘还好。” 陆青枝看着大虎这个滑头，使劲儿摁了一下他的脑袋：“回头我告诉你娘。” 大虎嘿嘿笑着跑开。 小东排在最后面，他接过糖看陆青枝手里已经空了，下意识往周聿琛的方向看了一眼：“婶子，没你自己和周叔叔的吗？那……我分一个给你们。” 他从属于他的四颗糖里拿出两颗，分别给了陆青枝和周聿琛一颗。 陆青枝没看周聿琛，他们都已经说好了，自然没必要给他买礼物。 她蹲下身捏了捏小东的小手：“谢谢小东，糖很甜。” 周聿琛看着乐呵的一家子，再看看自己手里小东塞的糖，有点郁闷，得，陆青枝谁都想到了，独独忘了他，他现在要靠蹭小东的才能得到一颗糖。 这家庭地位岌岌可危啊。 第154章 我住单位 很快，周聿琛就发现这只是个开头。 到晚上睡觉的时候，陆青枝本来在书桌前看书，见他进来，立即将书放下，趿着拖鞋回到床上，放下了蚊帐，然后丢下一句：“一会儿你关灯。” 说着就背对着他，面向着墙壁那边睡觉了。 周聿琛心里总觉得不得劲儿，有种很憋屈又没法说的感觉。 其实陆青枝的态度没什么问题。 在外人面前，在孩子们跟前，她非常给他面子，往常说什么，现在也说什么，脸上还总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 两人私底下相处的时候，她也是有话直说，大大方方的，不会刻意给他甩脸子什么的，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可他就是感觉不对。 他关了灯，躺在硬邦邦的地上，双手枕在脑后，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有心想找陆青枝聊聊天，可看了床上一眼，陆青枝还保持着侧躺的姿势，呼吸匀称，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他也不好打扰她，只得翻了个身，换个姿势。 陆青枝其实也没睡着。 太早了，还不到九点，对习惯了熬夜的现代年轻人来说，这个点离睡觉还早着呢。 虽然陆青枝穿越过来后，因为晚上没什么娱乐活动，睡觉的时间已经早多了，但往往也要到十点左右才上床。 这个时间，她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只是不想跟周聿琛说话。 只是本来就睡不着，地上这人还一会儿翻身，一会儿抬抬胳膊动动腿的。 黑暗将他这些小动作无限放大，搞得陆青枝有些心烦意乱。 睡不着又无事可做，真是太烦了。 陆青枝闭上眼睛，开始数羊，从一数到九九九仍没什么睡意，最后干脆畅想工作上的事，要是领导来视察了，她要怎么说，还有下周的工作安排。 想着想着还真睡着了。 周聿琛听到她富有韵律的低鼾，确认她是真的睡着了，有点泄气。 肖政委这个军师不大靠谱啊，什么厚脸皮，烈女怕郎缠，似乎不奏效，反而把他弄得不上不下的，难受。 * 第二天，陆青枝醒来地上的被子凉席已经不见了。 她换好衣服拉开门就看到周聿琛拎着几个饭盒回来：“起床了，洗脸刷牙吃饭吧。” 陆青枝看了一眼他眼底很明显的黑眼圈，有些幸灾乐祸，活该！ 他自己要睡地上的，可怪不得人。 嗯了一声，陆青枝直接掠过他去洗漱。 今天起床比较早，时间不那么赶，吃过饭陆青枝就把饭盒洗了。 她这人一向崇尚公平原则，周聿琛大清早去买了饭，她就洗饭盒，就像以前她做饭，周聿琛在家就洗碗一样。 碗还没洗完，周聿琛慢吞吞地进来了。 陆青枝看了过去：“有事吗？” “没……那个，你今晚想吃什么？夏天到了，食堂最近的菜色比较多。”周聿琛轻声说道。 陆青枝没说话，安静地将碗洗完放好，侧头看着他说：“周聿琛，这周有领导来视察工作，我工作比较忙，天天来来回回比较耽误时间，这几天住单位宿舍，家里面交给你了。正好你在休假期间，有时间陪孩子们。” 周聿琛沉默，半晌问道：“你准备住几天？” “具体还不知道，上面没通知领导来的具体时间，估计是要突击检查吧。”陆青枝是真不确定。 她也不是跟周聿琛置气。 因为领导要来视察的事，站里的同事们都很紧张，她也不例外，这要是晚上再睡不好，第二天没精神表现不好，坏的可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影响的可是整个单位。 周聿琛点头：“我明白了，只是……好几天不见小东可能会很想你。” 陆青枝笑着说：“这个你不用担心，上次我下乡去县里好几天没回来，小东住在田嫂子家，有三虎他们陪着也习惯了。” 周聿琛无话可说，只能看着陆青枝利索地回房收拾了两套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品。 陆青枝把东西装进包里，看了一眼天色，估摸着时间不早了，赶紧将自行车骑了出来，冲周聿琛挥了挥手：“我去上班了。” “等下。”周聿琛叫住她，将三十块钱塞到了她手里，“这个月的生活费。” 陆青枝将钱推了回去：“不用，最近家里都是你在买饭，以后如果是家用，我自己会从抽屉里拿钱并记好账的。” 其实昨晚回来她就看到了，周聿琛将这个月的津贴和票据都放在了书桌下面的小抽屉里，最下面还压着存折和那张离婚申请书。 周聿琛蹙眉，他知道陆青枝这个月的工资大概有多少，昨天买了那么多东西，手里估计剩不了多少钱了。 他强硬地将钱硬塞进了陆青枝的手里，用力合上她的手：“咱们即便不是夫妻也是朋友吧，你不用跟我这么生分，就当是我借你的。在外面用钱的时候多，万一又去了城里，身上多带点钱总是没错。” 陆青枝握住了手里的三十块钱，抿了抿唇，冲周聿琛笑了笑：“谢谢，时间不早我得走了。” 第155章 用心良苦 “婶子住单位了？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呀？”小东垮着小脸，眼泪啪唧啪唧无声地往下滚。 大虎四兄弟也傻眼了，蔫哒哒的：“我娘走了，婶子又去了单位，这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呀。” 周聿琛蹲下身，轻轻给小东擦眼泪：“别哭了，婶子是有工作要忙，等她忙完了就会回家。” 小东眼眶里还包着一团眼泪，抽抽嗒嗒地说：“真的吗？那婶子什么时候回家呀。” 周聿琛心里也没底。 他轻抚着小东的头：“小东，婶子的工作很重要，她一直很努力的，对不对？” 小东赞同点头。 “所以咱们不能拖她的后腿，咱们要支持她，不能在这时候去打扰她，让她分心。”周聿琛轻柔地揉了揉小东的头，“你乖乖的，叔叔带你们去食堂吃红烧肉。” 小东摇头：“不要，我要等婶子回来一起吃。” 大虎舔了舔嘴巴，也跟着说：“对，我娘说了，有好吃的要一家人一起吃，咱等婶子回来。” 周聿琛摸了摸他们的头，倍感欣慰：“你们都是好孩子。这样等你们婶子回来了，周日咱们一起去省城看你爸妈，然后下馆子。” “耶，我还没下过馆子呢！”大虎欢呼。 三虎掰着手指头数：“周日，今天是周二，明天是周三……这是还有七天还是六天啊？” “哎呀，笨死了，还有五天啦，七减二等于五。”二虎打断了四虎。 三虎也不跟他生气，反而高兴地说：“五比六和七小吧，那我不是可以少等几天！” “不是你这么算的啦，你都上幼儿园了怎么还不会啊，就少一两天。”二虎掰着手指头教三虎，四虎和小东也凑过去听。 他们俩也是今年才开始上幼儿园的，都不会算数。 见几个孩子的注意力被转移走，周聿琛松了口气。 但第二天，他就知道自己这口气松得太早了，小孩子的情绪有时候是说来就来，完全不受控制。 早上起来吃饭的时候，吃着吃着，小东突然小嘴一扁，又哇地哭了出来：“婶子怎么还不回来，我想她了。” 其实小孩子是最敏锐的。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小东就是很不安，很怕自己好不容易有的这个家又没了。 周聿琛有些没辙，跟他打商量：“这样好不好，周六下午放学后，我带你去接婶子回家，就还有三天，小东坚持一下可以吗？” 小东掰出三根手指头，仔细数了数，竖起来：“周叔叔，说好的三天，你要说话算数哦。” “叔叔说话算数，赶紧吃了饭去学校。”周聿琛头大。 等几个孩子走了，他收拾了一下家里，颇感心累。 陆青枝这才走了一天呢，他怎么感觉像是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呢。 * 傍晚，周聿琛本来还是打算去食堂打饭的，但牛长乐跑了过来告诉他：“首长，肖政委请你带着大虎小东他们今晚去他家吃饭，郑大姐亲自下厨邀请你们。” “不去。”周聿琛感觉肖政委这个军师不大靠谱，这时候去，多半又要被他笑话。 牛长乐憋着笑：“肖政委说这是郑大姐的命令，您必须去，不然郑大姐要亲自上门请您。” 搬出郑大姐，周聿琛只得妥协：“知道了，一会儿就去。” 几个孩子一听说要走亲戚，去别人家吃饭倒是挺高兴的，一个劲儿地催促周聿琛：“周叔叔，快走吧，不能让肖叔叔、郑婶子等久了。” “走走走。”周聿琛挥手，一群没良心的小萝卜头，忘了这几天是谁在伺候他们吃喝拉撒了。 到了肖政委家，肖政委已经摆上了花生和酒：“来，聿琛，咱们喝几杯，让孩子们自己玩。” 郑家三个小姑娘很有主人家的风范，大的在厨房给郑大姐打下手，小的两个过来将五个男孩领到院子里玩前阵子肖政委帮她们搭的木头秋千。 秋千很简陋，就是两根木头顶端系了两根绳子，绳子下面串了个稻草编的坐垫。 小孩坐在坐垫上，抓住两边的绳子，后面的人一推就荡得老高。 几个孩子都觉得很新鲜，抢着玩，最大的大虎出来让大家排队，每人玩十下，挨个来。 很快院子里就响起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肖政委一边剥花生，一边感慨：“这就是咱们打了那么多年的仗，牺牲了那么多同志的意义啊，要是那些死去老战友能看到这一幕想必会很欣慰。咱们的孩子也可以在蓝天白云下荡秋千，上学，再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了，生怕哪一天小鬼子打过来。” 周聿琛没说话，只是替他倒满了酒。 肖政委举起酒杯一口闷了，又催促周聿琛：“来，满上满上。” 周聿琛再次拿起酒瓶。 “还有你自个儿呢，来，咱俩碰一个，敬新社会，敬老战友们。”肖政委举杯。 周聿琛跟他碰了一下，两人仰头一口喝完杯中的酒，都有些沉默。 少许，肖政委拿着酒瓶先给周聿琛倒满，然后再是自个儿：“好好的，不说过去那些事了，人得往前看。对了，聿琛啊，听说你媳妇跑了！” 周聿琛睨了他一眼：“肖政委，你是政委，不是居委会的大妈。” “嘿嘿，关心战士们的生活也是我这个政委的责任嘛。”肖政委可不会被他的冷脸唬住。 这老领导明显是在看他笑话，周聿琛不搭话，只兀自喝着闷酒。 等他喝到第三杯，肖政委用手按住了他的酒杯：“有个好消息要不要听？” 郑大姐端着菜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瞪了肖政委一眼：“行了，你就别逗聿琛了。” 肖政委这才不卖关子了：“好好好，你郑大姐帮你说话，我就不吊你胃口了。《陆军周刊》准备评选最美军嫂，咱们军区有十个入选名额。” “小陆同志工作积极认真，屡次上报上广播，做出了不俗的成绩。生活中，她用心抚养烈士遗孤，友爱邻居帮忙照顾大虎四兄弟，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态度都值得学习和表彰，所以我推荐了她。” 不管最终能不能评选上，这都是个人履历上优秀的记录。 周聿琛诚恳地说：“谢谢肖政委，那郑大姐呢？” “我就不用了，我都工作多少年了，该拿的荣誉都拿过了，该把机会让给更多年轻的同志们。”郑大姐笑眯眯地说道。 周聿琛却知道，依郑大姐的资历，她怎么也该被评选上。 陆青枝虽然表现可圈可点，但到底年轻，资历太浅了。这次她能有这个机会，只怕肖政委两口子没少出力。 周聿琛站起身，抬起手臂，行了个军礼：“谢谢肖政委、郑大姐。” “哎呀，都是自己人，聿琛你这么客气做什么。也是小陆表现优秀，不然我们想推她也没可能。”郑大姐放下盘子，语重心长地说，“你跟小陆的事我都听说了，这事不怨你，也不怪小陆，你们都是好样的，她的两个哥哥是糊涂混蛋了些，但好在还不是没救，至少他们心疼妹妹，爱护妹妹。他们都还年轻，只要将他们往正路上领，我相信他们会走到正途上的。” 周聿琛点头：“郑大姐，我们的事让你操心了。我知道，他们有再多的不是，对青枝没话说，我会多去看他们的优点。” 郑大姐很欣慰：“你这么想就对了。” 肖政委拍了一下周聿琛的肩：“好小子，我说再多你都听不进去，你郑大姐两句话就把你给说服了。正好周刊的记者过两天要来采访你们家小陆，你带他们去罗田公社，正好把你媳妇接回家。” 他就知道这小两口肯定还在闹矛盾，所以故意给他们制造了这个碰面的机会。 周聿琛也明白肖政委的用意，感激地说：“谢谢，我们的事让您和郑大姐操心了，等老刘回来，你们一起到我家做客。” 肖政委爽快答应：“好啊，听说小陆做菜很好吃，我得去尝尝。” 第156章 总算来了 这个年代住房非常紧张，因此公社的宿舍也很简陋，就是位于公社办公室后面的那一排瓦房。 总共三间屋，一间女宿舍，两间男宿舍，每间宿舍里摆放了两张上下木头床，主要是供离家比较远，不能天天回去的干部居住。 如果有多余的床位，像陆青枝这种临时要住几天也可以安排。 公社女干部本来就比较少，大部分都还是本公社的，目前女宿舍里只住了两个人。 一个是粮站会计徐燕燕，她高小毕业拨得一手好算盘。 建国初最是缺乏人才的时候，因此她被提拔到了肉联厂做会计，去年又被调到罗田公社。 因为家在离罗田公社二十多里的另一个公社，所以她通常一个月回去一两次，平时都是住在宿舍。 另一个就是陆青枝的老熟人，广播站的夏芹。 夏芹其实是本公社的人，但她家孩子多，兄妹八个，大哥二哥三哥都结了婚生了孩子，她下面还有两个没结婚的弟弟妹妹，家里差不多二十来口人，住房实在太紧张了，她索性就住在了公社，这样还清净一些。 中午陆青枝把东西放去宿舍，徐燕燕好奇地问：“小陆，你这是要住宿舍，你男人不是才回来吗？” 陆青枝早找好了借口，笑着说：“就是他回来我才能来住宿舍呢。这不是领导要来视察吗？很多工作忙不过来，这几天我就暂时住在宿舍了。” “这样啊，你这工作可真够积极的。”徐燕燕一边纳鞋底一边夸了一句。 夏芹倒是很高兴：“多了一个人，咱也多一个伴儿，晚上聊天都要热闹点。” “喜欢热闹，那你回家呀。”徐燕燕调侃了一句。 夏芹摆手：“哎呀，我回去那也太热闹了。” 陆青枝一边看着她俩斗嘴一边拿了张旧抹布把床上的木板、床沿擦干净，颇有点重回大学的感觉。 唯一让人非常不适应的是，宿舍里没有厕所和浴室，上厕所只能去公社的公共厕所，洗澡也只能提水在屋子里擦一擦。 下午，上班时陆青枝也在办公室里提了一句，这几天住宿舍。 男人没女人心细，大家听过也没多想，还赞陆青枝为了工作真是舍小家为大家，搞得陆青枝都有点不好意思。 在公社住下后，陆青枝白天上班忙一堆的工作，晚上跟徐燕燕、夏芹闲聊，倒是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一切都还算顺利。 唯一让人心焦的是这领导迟迟不来。 起初，领导没来，大家都挺庆幸的，哎哟，今天领导又不回来视察，躲过一天了。 但随着这周即将过去，大家的心态也变了，变成了领导怎么还不来吗？早来早超生啊，这么天天提心吊胆的还不如赶紧来呢。 在农技站职工的千呼万唤中，周六这天上午十点一辆小汽车来到了公社，一行总共七人。 为首的是安城主管农业方面的王副市长，陪同随行的是市农技站的秦站长，此外还有一名扛着摄像机的记者同志和一个戴着眼镜长相斯文的中年人。 罗启荣听说了，赶紧跑出来迎接，于兆也跟着跑出去了。 陆青枝这个小虾米听说副市长也来了，腿肚子都有点打晃：“于站长也太不厚道了，他也没说是王副市长要来啊，早知道我今天就请假了。” 罗建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跟着猛点头：“是啊，早知道我也请假了。” “瞧你们这没出息的样子。”孟卫东鄙夷。 罗建平看了他一眼：“孟哥，别说我们了，你自己手里的本子都拿反了。” 孟卫东出了个大糗，拿着本子装模做样地拍了一下罗建平：“就你多话！行了，办公室就咱们几个人，谁都别想逃，大家准备好，一会儿要是领导问起，不要紧张啊，平时咱们怎么做的就怎么说啊！” “哈哈哈，这小同志说得没错，大家平时工作怎么样，今天还怎么样，也别把我当什么领导，我老家也是乡下的，小时候还下过田种过地被蚂蝗钻过腿肚子呢。”王副市长站在门口乐呵呵地说道。 几人连忙站起身。 “坐坐坐，”王副市长摆手，然后看向办公室里唯一的女性，“这就小陆同志吧，真年轻，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我听说过你的事，小同志很不错，细心大胆，为咱们市今年的春耕做了不小的贡献。” 陆青枝紧张地捏着手，腼腆地说：“王副市长过奖了，这都是王站长和同事们一块儿努力的成绩。” “小同志不必谦虚，我还听过你做的那个广播，简单易懂，小娃娃都听得懂，很不错，电台的曲主任今天是专门来听你广播的。”王副市长指了指戴眼镜的中年人。 曲主任笑呵呵地伸手跟陆青枝握手，说了几句夸奖的话。 领导们在农技站转了一圈又去别处了。 等人一走，孟卫东哐当一声坐在凳子上，屁股坐歪了，人整个滑到了地上。 罗建平哈哈大笑：“孟哥，你不是不紧张的吗？” 办公室里哄堂大笑，陆青枝也跟着笑了，紧张的心情也随之减轻了许多。 快到广播时间，陆青枝吐了口气，拿起笔记本去广播站：“同志们，我去了呀！” “小陆加油！”三个同事都给她打气。 陆青枝笑了笑，抱着笔记本出了办公室。 第157章 大哥和周聿琛撞上 五月夏日灿灿，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皮肤黝黑，额头上都是汗的陆强总算是赶到了公社。 他换了一只手拎着布袋，眼睛看着公社门口竖着的“罗田人民公社”几个红字，心潮澎湃。 这就是小妹工作的地方啊，真好！ 他龇着一口大白牙傻乐。 就在这时，广播里传来了熟悉的女声。 “社员们，我是你们的老朋友小陆。咱们今天来讲水稻孕穗期，就是水稻拔节后幼穗迅速伸长的过程，也是咱们公社水稻即将进入的下一个生长周期，也是决定每穗粒数的关键时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我们今年的收成……” 是小妹！ 陆强听出来了，他激动得差点大叫出声，但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后，他赶紧捂住了嘴。 真的是太好了，小妹真能干啊！ 更让陆强激动的是，他还从两个干部的闲聊中听说今天市里领导也来了，还有电台的主任，都在听陆青枝的广播。 一种巨大的与有荣焉涌上他的心头。 巨大的惊喜过后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自卑和惭愧。 小妹这么有出息，身为大哥的他却只是个混混，村民口中的泼皮无赖。 他出现会不会给小妹丢脸？ 他的脚步迟疑了。 “喂，这位同志，我看你在公社门口站很久了，你干什么的？”一个中年大妈皱着眉，走到跟前上下打量着陆强，眼神充满了怀疑。 陆强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只是路过，可看大妈那锐利的目光，知道这谎言很容易被拆穿。 乡下人口流动小，来来往往的几乎都是熟人。 他这一看就是外乡来，要说路过谁信？ 怕撒谎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他连忙说道：“婶子，我是陆青枝的大哥，从老家过来看她。” “原来是小陆的哥哥啊，大太阳的傻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啊，小陆的广播马上就结束了，我带你去广播站找她。”大妈热情地说。 陆强点头：“谢谢婶子。” “哎哟，都一个公社的，你小妹可能干了，听说你妹夫还是部队里的军官，你们家可真不得了啊……那，小陆出来了。”大妈冲广播站的门口挥了挥手。 陆青枝举起笔记本挡住刺眼的太阳，眯眼望过去，一看是陆强，她立即欣喜地跑了过去：“大哥，你怎么来啦，我还说下个月回去看你们呢。” 之所以下个月，那是因为这个月没多少钱了。 “我来看看你，刚才多亏这位婶子带我进来。”陆强嘿嘿笑道，还不忘旁边的大妈。 陆青枝笑着说：“谢谢闵主任，这是我们妇联主任，很照顾的我一个领导。” 闵主任摆摆手：“你们兄妹聊，我回家了。” 等人走后，陆青枝拉着陆强：“大哥，走这么远饿了吧，走，我带你去尝尝我们公社的食堂。” 陆强看着来来往往体面又精神奕奕的干部，再看自己这副小瘪三的打扮，底气不足，拉住陆青枝：“小妹，我……我就不去了，我带了干粮，费那个粮票干什么？大哥就是来看看你，见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我给你带了点鸡蛋大米，还有你爱吃的炒花生，听说有领导来了，你好好表现，大哥就先回去了。” 陆青枝鲜少看到陆强这么别扭的时候。 她瞬间明白，陆强这是自卑了。 为了维护大哥的自尊心，陆青枝装作没看出来，拉着他的胳膊笑呵呵地说：“这么热的天干粮都坏了，吃了会坏肚子的，一会儿让我带回去喂田嫂子家的鸡。走啦，大哥，你大老远来一趟，陪我吃顿饭啦，好不好嘛大哥！” 陆强哪禁得住她这撒娇攻势。 “行，大哥陪你吃饭，你看大家都在看咱们呢。” 陆青枝不在意：“看就看呗，我跟自己的亲哥说几句话咋啦。” 陆强没辙，只好挺了挺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才跟着陆青枝走去食堂。 一进食堂他就后悔了，因为市里来的干部也在食堂吃饭，看到陆青枝先是夸了一下她的广播做得不错，然后又问陆强是谁。 陆青枝大大方方地介绍这是她大哥，从老家来看她的。 领导们看到陆强手里拎的那个大布袋就知道这兄妹的感情是真好。 这年月来看望出嫁的女儿还带这么多东西的不少见，尤其是陆强拎着袋子小心翼翼的样子，里面明显有鸡蛋鸭蛋之类易碎的东西，这不管是在乡下还是城里可都是紧俏货。 看陆强局促的样子，领导夸了一句精神小伙就示意他们兄妹赶紧去吃饭了。 孟卫东先吃完，陆青枝借了他的饭盒洗干净给陆强打了满满一饭盒饭菜，笑眯眯地说：“你看吧，领导也是穷苦人民出身，很平易近人的啦。” 陆强点头，心情很是复杂。 这里的人每一个不管穿的衣服有没有补丁，见了他都很和气，目光触及都会冲他笑笑，友善热情。 在这里没人会叫他“小混混、泼皮无赖”，这是以前他完全没有接触过的世界。 这顿饭陆强吃得满腹心事，但为了不影响陆青枝下午的工作，他还是没表现出来。 吃过饭他就想走，但陆青枝不让：“正午太阳这么大，你现在出发今天也回不了家，你急什么？赶了小一百里的路不累啊？我带你去孟哥他们宿舍睡一会儿，等我忙完了工作上的事我就来找你。” 陆青枝用自己的搪瓷缸子给他灌了一杯水放在桌子上，又交代了孟卫东他们宿舍的几个男同志，麻烦他们帮忙照顾照顾陆强。 孟卫东也要去忙工作，让陆强睡他的床。 安顿好了陆强，陆青枝赶紧去了办公室，因为电台的曲主任在等她。 市领导视察跟曲主任关系不大，他之所以来就是为了陆青枝。 “小陆同志，我刚听了你的广播，你这广播做得很好，通俗易懂又切切实实解决了农业生产中的许多问题，我们电台觉得很有必要做一档这样的节目，让更多的农民同志能够了解农业生产知识，解决农业生产中遇到的一些问题。所以我们需要农业方面的专业人员，你有没有兴趣加入咱们电台的采编团队？”曲主任热情相邀。 跳到市广播电台，确实蛮诱人的，以后接触的人脉也会更广。 但是做采编，陆青枝根本没学过，也不擅长。 现在的《农业之声》之所以做得很顺手，是因为这是她熟悉的领域，农技站也能为她提供很多资料和帮助。 但广播电台不可能一直做这档节目，每个节目也都有生命周期。 等这档节目下播后，她又得换个节目组，从头再来。 这不是陆青枝喜欢的工作，对她来的长远发展来说也未必如农技站。 所以陆青枝想了想说：“谢谢曲主任，我喜欢农业，想一辈子扎根儿在农业这个领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也很喜欢听咱们市的广播电台，如果只是供稿的话，我做编外的通讯员怎么样？” 见她拒绝，曲主任有些遗憾，但转念一想，他们其实要的就是陆青枝的专业知识和稿子，做通讯员挺好，还能少占单位一个编制名额。 “成，不过小陆同志你得提前将稿子给我们，稿费咱们就按日报那边的标准算怎么样？如果采纳了你的稿子，每一篇千字两块钱，但如果稿子有一半以上的内容没采纳则不用付稿费，可以吗？” 陆青枝算了一下，自己一个月播二十五天左右，就得准备二十五篇稿子，即便广播站那边采用一半，那也抵得上她的工资了。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而且哪怕不用向广播站供稿，她也是要写这些稿子的。 这么一想，真是太划算了。 陆青枝高兴地点头答应了：“可以，我每周四上午将下一周要播的稿件寄到电台。” 曲主任的目的达成，也很高兴，起身跟陆青枝握手：“好，就从下周四开始吧，至于稿费，每个月月底结算。” 陆青枝点头答应，笑着将曲主任送出去，到门口就看到于兆在冲她招手：“小陆，你来得正好，你爱人来了，《陆军周刊》要评选最美军嫂，你是候选人之一，周刊的两位记者同志也来了。” 他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嗓门老大，整个公社都传遍了。 陆青枝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周聿琛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哪怕大太阳，他的扣子也严丝合缝地扣到了最上面那颗。 瞧见她，周聿琛微点了下头，领着两个同样穿着绿色军装拎着包的周刊记者进来。 快走进公社时，他脚步一顿，目光瞥了西侧一眼。 陆青枝望过去，只见陆强赤着脚站在宿舍门外，惊讶地张着嘴。 这一刻，陆青枝好想扶额，怎么都赶一块儿了？ 第158章 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 离婚这想法，陆青枝一直是瞒着家里的。 因为她知道，大哥他们不会同意。 这年月离婚的女人名声可不好听，走哪儿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甚至被骂破鞋。 以后再想找个对象也难了，媒人介绍多半也是拖家带口的或离婚或死了老婆的鳏夫，比起初婚条件大打折扣。 二婚嫁得比一婚还好的，凤毛麟角，只是少数的个例。 况且周聿琛无论是工作还是人品都没得挑，对她也不错。 大哥一旦察觉就会知道他们要离婚的原因，只怕会内疚得无以复加。 想到这些，陆青枝就有些神思不属。 看出陆青枝的走神，周聿琛推了推她：“外面太阳大，咱们去办公室谈吧。” “对，梁记者、薛记者，招待不周，里面请。”陆青枝也反应过来，连忙招呼二人。 刚才周聿琛已经给他们双方介绍过彼此了。 到了办公室门口，周聿琛停下了脚步：“你们聊，我就不进去了。” 两个记者笑着点头，这次评选的军嫂，男人在一边，很多嫂子都放不开。 旁边的陆青枝听到这话很不安，秀气的眉峰拧起，水润的眸子看向周聿琛，里面带了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 周聿琛知道她是怕他跟陆强碰到一起发生不愉快。 他安抚地拍了拍陆青枝的肩膀：“我去找罗社长喝会茶。” 陆青枝这才放心了，冲周聿琛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 只是周聿琛不去找陆强，挡不住陆强会主动来找他。 他刚走出来就看到了立在拐角处一脸沮丧的陆强。 周聿琛定定看了他几秒，在他开口前先一步说：“出去走走。” 说完径自往公社外大步走去。 陆强犹豫两秒，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出了公社，周聿琛一路向东，走到无人的田埂边，这才停了下来，掏出烟盒抖了一根递到陆强面前：“来一支？” 陆强看了周聿琛一眼，目光落到香烟上，停留片刻，终是接过了烟。 周聿琛没说话，又抖出一支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点燃，抽了起来。 两人静静地抽着烟，四周只有树上的蝉鸣和夏风吹拂树叶发出的窣窣声，气氛安静得有些过头。 陆强到底没沉住气，主动打破了沉默：“你和小妹……因为上次我们来的事吵架了？” 陆强刚才已经打听清楚了，陆青枝这周一直住在公社，理由是忙工作，他心里很不安，怕是因为自己让小妹两口子闹了矛盾。 “不是。”周聿琛轻弹了一下烟灰。 闻言陆强如释重负，下一刻却又听周聿琛补充了一句。 “她提了离婚！” “啊……”陆强大惊失色，手里的烟一抖，滚烫的烟头不小心戳到了手背，疼得他脸都扭曲了，他赶紧将烟丢进了田里，转头盯着神色淡然的周聿琛，先是恼怒，继而又像是被戳破了气球一样，有些泄气地恳求道，“你答应了？这是我们兄弟的错，你不要怪小妹，这不关她的事，是我们自己要来的。” “我没同意，我们老周家还没离婚的先例。”周聿琛直视着陆强。 陆强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你跟小妹好好过日子，我保证，我们兄弟以后再也不到家属院找他了，再也不会让你看到我们，今天是个意外，没有下次了。” 周聿琛眯起眼，掐灭了烟，挽起袖子，在陆强瞪大的眼睛中狠狠一拳砸在他的肚子上。 陆强闷哼了一声双摔在地上。 他抱着肚子缓缓站了起来，没有反击，没有抱怨。 周聿琛收了手，冷嗤：“是不是觉得自己挺伟大的？那你问过这是你妹妹想要的吗？为了嫁个好人家，连亲哥哥都不认了，你觉得你妹妹就是这样的人？”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陆强平日里的聪明没了用武之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才讷讷道，“对不起，周聿琛，去年的事对不起。我……你，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 周聿琛没再看他，转过身望着远处苍翠的青山，淡淡道：“陆强，不是我想让你怎么做，而是你打算怎么做。你扪心自问，过去一个月有没有做不该做的事？” 陆强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他攥紧了拳头：“偷过两次邻居家不值钱的菜，还……一个老朋友生日邀请我，去打了一晚上的牌。” 他跟陆刚都是年轻小伙子，饭量很大，公社的大锅饭根本吃不饱，有两次太饿了，他和陆刚就去拔了村里一家自留地里种的萝卜和白菜回家煮来吃。 “这就是你的志气？”周聿琛回头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明明这句话不重，比这难听的话他不知听过多少，但这一刻，陆强心头再次涌上无地自容的感觉，他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 周聿琛无视了他的难堪，继续道：“是不是觉得拔邻居家几棵白菜不算什么，跟老朋友赌点小钱更不算什么？” “陆强，你大胆、赌性重、懒散、自制力差、人生没有目标，如果能本本分分做人也好，偏生你又爱自作聪明，一遇到事或是机会，你就很容易铤而走险！” “但你有想过后果吗？如果去年我不肯娶青枝，闹到公安，她以后要怎么做人？如果婚后我对她非打即骂，不拿她当人呢？还是你觉得结了婚就是一了百了了，可以拿捏住一个男人？” “不会的，你们这些当兵的有组织有纪律，不会的。”陆强下意识反驳。 周聿琛嘲讽的看着他：“你这是在赌人性。你连亲妹妹的名声、未来都可以押在一个陌生的男人的良心上。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娶妻是结两姓之好，过去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未来呢？陆强，你想过吗？有一天的你胆大妄为、自以为的小聪明于我，于陆青枝而言，都是一颗不定时炸弹。你不改，万一哪天你出了事，我和青枝能置身事外吗？” 第159章 推心置腹 陆强如遭雷击，怔在原地。 良久，他才从干涩的唇瓣中吐出一句话：“我……不会的，我保证以后不会了，我会改，我真的会改，即便将来我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我也不会让你们管的。” 周聿琛被他最后一句话气笑了：“亲兄妹打断骨头连着筋能不管？更何况这只是帮忙的事吗？陆强，听着，我只说一次，如果你哪天因为赌钱偷东西之类的不法行为被抓判了刑，我跟陆青枝的政审上都会多出一个坐牢的大哥。” “以后工作上的升迁、评优评先，通通都会因为这个污点让我们的努力的大打折扣。这意味着你妹妹哪怕工作再积极认真努力，做出了再多的成绩，在考核时都可能会因为这个原因被不如她的人取代。” 陆强不信：“不，这不是我的事吗？跟小妹有什么关系。” 周聿琛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是青枝的亲哥，如果你有一天成了劳改犯，这说明你政治觉悟不高，社会关系复杂，作为亲人，你的这些不好的思想、复杂的社会关系会不会对青枝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这是考察时领导必须考虑的问题。” 陆强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想起了今天中午小妹抱着笔记本，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模样，想到那一刻的自惭形秽，巨大的悔恨涌上心头。 也就罗田公社离老家远，如果是在本公社，大家都知道了他们兄弟俩干的那些荒唐事，大家会怎么看他，会怎么在背后议论小妹？ 这一刻，他理解了周聿琛的嫌弃，甚至他自己都嫌弃自己。 扪心自问，谁愿意结这么一门亲戚呢？不能为对方提供任何的帮助，甚至可能因姻亲关系让对方遭受非议，难怪村里人都不愿意跟他们家结亲。 “我们一定改，我以后也会尽量少出现在小妹的生活中。”陆强闭上眼睛痛苦地说道。 此时此刻，他意识到，小妹已经蜕变，活成了一束光，而他和弟弟却还在原地踏步，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 他帮不上小妹，那只有尽量不给她添麻烦，不影响到她。 周聿琛见他又绕了回来，有些厌倦，一把提起他的领子：“陆强，后悔了那就活出个人样来，你才22岁，你这辈子还长，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做给谁看？是个男人就给我站直了背，挺着胸膛做人！” 说罢，直接丢开了他。 陆强摔在地上，手剐蹭在旁边的石头上，刮破了手心很痛，但这痛都不及他内心的痛苦。 他抬起头，今天第一次直视着周聿琛犀利的目光慢慢站了起来，两只手放到了裤缝边，挺直了腰杆站稳，低下头：“怎么做，周聿琛，你教教我！” 他想上进，他想奋发，他想有一天堂堂正正地站在小妹面前，让她骄傲地介绍自己。 而不是像今天一样，站在公社门口，局促地不敢进去。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村里的扫盲班他已经上了两个月，认识了几百个字，可好像没什么用！ 上工他也积极了许多，鲜少偷懒，可他勤快的时候没人看到，偷懒的时候却时常被抓出来当典型，所有人提起他们兄弟仍然是“陆家那两个泼皮啊”，大人小孩看了他们仍旧绕道走。 但凡哪天他在谁家多停留一会儿，大家都会戒备地盯着他，甚至是关上门，生怕他去偷他们的东西，生怕他将他们的孩子带坏了似的。 周聿琛握住他的肩膀：“陆强，你的经历虽然丰富，但你接触到的都是最底层人的，三教九流混子居多，没几个正常人。你不知道正常的人生是怎样的，那就看书读报，看书使人明智，过几天我给你寄一本字典和书报。” “第二，彻底跟你那些狐朋狗友断绝往来。” “第三，想想你们兄弟想做什么，想学什么，想好了写信告诉我，我来安排。如果九月你们还没想好，那就去参军。” 陆强惊讶抬头：“去参军，我，我们可以吗？” 他们俩风评可不好，现在参军可是一件很光荣的事。 周聿琛直言：“那要看你们这几个月都学到了多少，改掉了多少坏毛病，而且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你们去的很可能是很危险很艰苦的地方。” “我愿意，谢谢，谢谢。”陆强激动得语无伦次。 周聿琛拍了拍他的肩：“今天的事不要告诉青枝。” “为什么？”陆强不解。 周聿琛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想你妹妹知道你在老家都干了些什么？” 陆强摇头，他最不愿的就是让小妹看到他不堪的这一面，他想他在小妹心中永远都是聪明、能干、伟岸的大哥。 “你这样想，你妹妹又何尝不是。”周聿琛拍了拍他的肩，没有多说。 陆强瞬间明白，周聿琛这是在维护他们兄妹的自尊心。 如果周聿琛当着小妹的面说你两个哥哥如何如何的不好，要是死性不改，甚至可能会影响到我以后的前程，小妹会怎么想？ 只怕会更坚决地要跟周聿琛离婚。 但这些都是事实。 “谢谢你。”陆强这次的道谢诚恳了许多。 周聿琛扯了扯嘴角：“不用，你还没结婚你不懂，女人可以说自己娘家人的不好，但丈夫不能说，丈夫说了她会记一辈子，以后吵架动不动就拿出来说，我可不想后面几十年都被你妹拿这个数落。”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难道就是已婚男人的世界？ 陆强打了个颤：“我小妹不是那样不讲道理的人。” 周聿琛感叹他还是太年轻了：“这跟讲不讲道理没关系，等你结婚就会明白了，走吧，你妹的采访应该结束了，估计这会儿正在到处找你。” 第160章 小周，小周 周聿琛说得还真准。 两人才往回走了一半就看到陆青枝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大热天的，你们跑哪里去了？”她一边抱怨一边紧张地打量陆强。 见陆强身上沾了些青草，手心还破了皮很是狼狈的样子，她心下有些担忧，正想问，却发现陆强的精神状态跟中午时完全不一样了。 中午在公社的时候陆强虽然在笑，可笑容下写满了局促、自卑、窘迫。 这一刻，陆强的笑容真切了许多，语气都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没事，就出来溜达溜达。” 他眼睛乱瞟，明显是在撒谎。 陆青枝没拆穿，看了眼他跟周聿琛之间不到三尺的距离：“哦，天气热，回去吧。” 她这反应让陆强心里很没底，下意识地看向周聿琛。 周聿琛没搭理他：“周刊的记者同志走了吗？” “还没，见罗社长带着市里的领导去田里，他们也跟着去了。”陆青枝解释了一句。 两人一问一答，很是平和的样子，完全看不出这两人在吵架闹离婚。 要不是刚才周聿琛亲口承认，陆强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到了公社，周聿琛知道他们兄妹有话要说，道：“我去找薛记者他们，下班一起回去。” 陆青枝还不知道陆强已经知道了他们吵架的事，为了瞒住大哥，她点头：“好的。” 等周聿琛走后，她立即将陆强拉到没人的地方，小声问：“你们刚才都说了什么？他……没揍你吧？” 陆强想到还隐隐作痛的肚子，很想在小妹面前告周聿琛一状，但这事说到底是他理亏，让周聿琛打一拳头出出气也是应该的。 “没有。” 陆青枝怀疑地看着他：“你这话怨气满满啊。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没有说有笑，可关系好像明显不错的样子。 真是搞不懂这些男人，前一秒还跟斗鸡似的，下一秒又哥俩好得不了。 “哎哟，没怎么回事，就随便聊了几句，小妹，我这辈子就认定了小周这一个妹夫啊，他要是敢欺负你，你跟哥说，哥揍他。”陆强拍着胸口。 陆青枝白了他一眼：“都还没说你胖你就喘上了，你一会儿当着他的面喊小周试试。” 陆强顿时支支吾吾不说话了。 他也就在自己妹子面前口嗨口嗨，吹吹牛皮，到了周聿琛面前，他哪敢啊。 陆青枝撇了撇嘴，心里其实松了口气，这才是她熟悉的陆强。 今天中午陆强看到她虽然高兴，但心事重重，局促不安，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完全没有以往的精气神。 但只是跟周聿琛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后他明显整个人都变了，眼睛里少了迷茫，多了丝坚定。 看到陆强前后的变化，陆青枝由衷地感激周聿琛。 但既然他不愿意讲，陆青枝也就看破不说破：“行了，困不困，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陆强笑呵呵摇头：“你哥精神好着呢，三天三夜不睡觉都不困。那个小妹，还有三个月是妈的祭日，你带着小周和小东一块儿回来呗。咱们整整齐齐的，也让妈在地下放心。” 这一刻，陆青枝无比肯定，陆强是知道她跟周聿琛吵架的事。 生怕他们离婚了，陆强不敢提，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劝她。 陆青枝跟周聿琛最大的矛盾是周聿琛没法接受她的兄长曾算计过他的事。 现在他在学着放下，试着释怀，甚至是去接纳和亲近她的家人。 这已经足够了。 陆青枝自问，换了她，她是做不到的，她会记恨一辈子。 这也是她会向周聿琛提出离婚的重要原因之一，如果没法放下芥蒂，大家心里始终扎着一根刺，一辈子都不舒坦那又何必呢？ 但现在周聿琛用行动证明他在改变，那她也应该多给他一点时间。 无论是夫妻还是朋友，甚至是父母兄弟姐妹，一段亲密关系想要长期良好地维持下去，都少不了包容和理解。 周聿琛能包容她的家人，那她也能包容他的一些非原则性的缺点。 “再说吧，如果能请假，我们一定回。”陆青枝没将话说死。 陆强听到这句话放心了不少，他是真不想小妹离婚。 不是谁都有周聿琛这个胸襟的，别的人家一听他们兄弟俩的名声，都避得远远的，生怕跟他们家扯上一点关系。 周聿琛为了小妹做出了让步，那他这个大哥也应该放下自己那点不值钱的自尊。 陆强也表明自己的态度：“去年你结婚大哥二哥都没来，现在想来还很遗憾。等九月，大哥二哥过来咱们自家人整一桌，你有关系很好的朋友也请上，算是给你和小周补办一个简单的婚礼。” 陆青枝既诧异又感动：“怎么说这个，都过去了。” “过去了也要办，大哥二哥没本事，别说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了，甚至连件像样的嫁妆都没能给你准备。小妹，就给大哥二哥这个机会吧。”陆强认真地说道。 陆青枝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仰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哪有这样的，人家会笑话咱们的。” 陆强浑不在意：“有什么好笑话的？咱们自己人关起来门庆祝，关那些个嘴碎子什么事？哎哟，你咋哭啊，赶紧的，你别哭啊，不然一会儿小周回来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陆青枝满满的感动都被他这最后一句煞风景给破坏了。 她扬起拳头砸在他胳膊上：“小周，小周，小周是你的尚方宝剑啊？陆强，有本事的你一会儿当着大家的面喊他小周！” 第161章 陆青枝回家 事实证明，陆强只是个嘴炮王者，周聿琛一回来他立马改了称呼。 当面“周团”，背后小周，玩得不要太溜。 到底是自家亲哥，陆青枝没拆穿他，只是悄悄翻了个白眼。 事情办完，市里的领导，周刊的记者先后离开。 随后，陆强也坚持要回去。 陆青枝拗不过他，只好掏出五块钱塞进他的口袋里，嘱咐他路上小心点。 送完所有人，整个公社上下都大大松了口气。 孟卫东长出一口气：“总算是结束了，站长，咱们公社今年能评个优吗？” 于兆无语：“这我哪知道，你得问罗社长去。” 说完，他的目光落到了陆青枝和周聿琛身上，笑呵呵地说：“小陆，这段时间你辛苦了，现在没什么事了，你早点下班吧。” 陆青枝不想搞特殊化，正想拒绝就挺孟卫东嬉皮笑脸地说：“社长，我们今天也想早点下班。” 朱骏和罗建平虽然没说，可也眼巴巴地瞅着他。 于兆无奈，大手一挥：“下班，下班，都下班，最后走的记得关门。” 闻言，大家都争先恐后跑进办公室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飞快地往外跑，连陆青枝都不例外。 看着鼻尖冒汗，大跨步跑过来的陆青枝，周聿琛不解：“你们这是做什么？” “快走，我们办公室的规矩，最后走的要搞卫生，锁门。”陆青枝解释了一句，拉着他就往车棚走。 这次周聿琛倒是把自己的自行车骑了过来。 两人各骑了一辆自行车回家。 快到家属院时，他们遇到了放学在路上玩泥巴的小东五人。 一看他们俩一起骑自行车过来，五个孩子立马丢下手里的泥巴，挥舞着脏兮兮的小手：“周叔叔，陆婶子……” 一个嗓门比一个大。 无奈，两个大人只好停下自行车。 小东立马跑到陆青枝的跟前，扬起小脸，甜甜地叫了一声：“婶子，你回来啦，我好想你呀。” “真乖，婶子也很想小东。”陆青枝看着他脏兮兮的小手，又瞅瞅旁边四个孩子，两辆车带不了这么多人啊，但让他们大人骑着车回去，把小孩丢在半路上，陆青枝又做不出来。 想了想，她也跳下了车，决定推着车子走。 小东不解：“婶子，你不骑车了吗？” 陆青枝还没开口，周聿琛也停下了车子，说：“我载二虎、三虎、四虎、小东，你搭大虎。” “耶！”五个孩子一听有车子坐，马上兴奋地大叫了出来。 陆青枝侧头看了周聿琛一眼：“这能行吗？” 周聿琛拍了拍自行车的横杠：“小东四虎，上来。” 又指了指后座：“二虎三虎，你们坐后面。” 陆青枝皱眉：“不行，后座太小了，坐两个人很容易掉下去的。” “婶子，我们行的，我和三虎坐后面。”二虎生怕坐不了自行车，连忙开口。 其余四个孩子也赶紧跟着点头。 陆青枝看着他们期待的小眼神，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白了周聿琛一眼：“你小心点，骑慢点。” “婶子你真好。”大虎赶紧机灵地说。 其他四个小孩像他的应声虫，跟着齐刷刷地给陆青枝灌迷魂汤。 陆青枝哭笑不得，拍了拍后座：“大虎，上来，咱们出发了。” 大虎飞快地坐到后座。 等他坐稳，陆青枝就将自行车骑了出去，周聿琛紧随其后。 两辆车一前一后，大虎回头腾出一只手朝弟弟们挥手：“走了，我比你们快。” 二虎他们不服气，开始催促周聿琛：“周叔叔，快点，快点，追上大虎。” 周聿琛不动如山，还是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催不动他，四个孩子只好冲前面的大虎扮鬼脸：“你们两个人，我们五个人，当然比你们慢了。” 大虎也不让，双方隔着车子吵了起来，直吵到家属院里都还不消停，惹得嫂子们哈哈大笑。 一路吵到家，几个孩子都还不消停。 周聿琛实在受不了，在门口停了下来：“你们在外面玩吧，吃饭的时候叫你们。” 陆青枝窃笑，活该，谁让他提议要载这几个皮猴回来的。 把孩子们丢在了外面，家里总算清净了。 陆青枝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烧水洗澡。 在公社住要说哪点不好，没有浴室绝对拍第一。 五月天已经热了起来，只能天天用毛巾擦擦身子，陆青枝都感觉自己浑身都要馊了。 烧了一大锅水，又提了两桶冷水，陆青枝好好将自己从头到脚搓了一遍。 等洗完出来，周聿琛已经买了饭回来，几个孩子也亲亲热热地坐在饭桌前就等她开饭了。 “婶子，今天有红烧肉哦，快来。”小东朝陆青枝招手。 陆青枝将毛巾晾好，笑着说：“好，你们先吃，婶子马上就来。” 但几个孩子规矩养得很好，虽然嘴馋，但看她没过来，一个个也都不动筷子。 陆青枝又好笑又感动，坐下说：“好了，吃吧。” 孩子们这才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吃过饭，陆青枝收拾，周聿琛带着几个孩子出去洗澡。 现在天气热了，男孩子们的洗澡方式也变了，大多都是跟着大人去河边洗澡，顺便游个泳，还能将降暑。 陆青枝很羡慕，但只能想想，这种野外的露天河边，女同志还是不要去了，既不安全也不卫生。 没做饭就洗几个碗，陆青枝很快就忙完了，她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看起了书，享受独属一个人的静谧时光。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出去洗澡的大人小孩陆陆续续回来了。 听到院子里传来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陆青枝嘴角漾起浅浅的弧度，真是单纯又快乐的童年啊。 又过了一会儿，院子里安静了下来，孩子们相继回了屋睡觉，卧室的门也被推开，周聿琛走了进来。 陆青枝坐在椅子上没动，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 周聿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她没开口的意思，认命地走到墙角抱起自己的凉席和被子铺在地上。 陆青枝眼角余光瞥到，不由勾了勾唇，但仍没作声。 周聿琛只好躺到自己的床上，两只手枕在脑袋后面，望着昏黄灯光下她娴静专注的侧脸。 陆青枝的书看不下去了。 她正想将书合上关灯睡觉时，外面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周聿琛立马爬了起来：“我去看看。” 第162章 姚腾飞的算计 几分钟后周聿琛黑着脸回来。 陆青枝已经收拾好躺到了床上，看到他的脸色，迟疑片刻问道：“谁啊？” “姚腾飞，他说明天带着杜红跟咱们一起去看老刘。”周聿琛皱着眉，又补充了一句，“你明天不想去就不去。” 真搞不懂姚腾飞怎么想的，明知两个女人不对付，还非要凑一起。 大家错开时间不好吗？ 但进城的车就一趟，到了安城还要转车去省城，姚腾飞挑明天，大家只能同行。 周聿琛也不可能因为他改变计划，对几个孩子失言。 陆青枝当是什么事呢，原来就是这个啊。 杜红都是她的手下败将，如今见了她就绕道走，她怕什么，要论不自在，肯定是杜红比她更不自在。 想到这里，陆青枝不甚在意地说：“没事，我去，为了她不去看田嫂子不值得。” 周聿琛见她脸上没任何勉强的神色，放下心来，关了灯，自觉地躺到地上：“睡吧，明天要早起。” “等下，还有个事我忘了跟你说，姚腾飞最近对我挺热情的，见了面竟喊我嫂子……”陆青枝将姚腾飞最近一段时间的反常行为告诉了周聿琛，别的都没说，周聿琛会有他自己的判断。 周聿琛听完都替姚腾飞尴尬。 陆青枝可是比姚腾飞整整小了十几岁，以前他可是喊弟妹的，现在改口喊嫂子，姚腾飞就不臊得慌吗？ “这个老姚，真是不像话，整这些歪门邪道的。”周聿琛有些生气。 很显然，他也猜到了姚腾飞转变的原因。 这人多半是不知从什么渠道知道了他出这趟任务的内情，所以动了点心思，只怕这次去看老刘也不单纯。 省城离安城有一百余里，一天赶个来回很紧张，人太多去了医院也会打扰到病人，所以除了组织上委派过两人去医院看望刘文清外，其他人都是打算等刘文清回来了再上门探望他。 要不是大虎四兄弟很担忧父母，周聿琛也不打算去。 果然，周聿琛的猜测在第二天看到姚腾飞两口子时应验了。 姚腾飞竟带了两罐金黄色罐装的麦乳精和一网兜苹果。 苹果就已经很贵了，因为这个季节树上的还没成熟，这只能是去年摘下来保存在地窖里苹果，数量稀少， 价格昂贵不说还很难买到。 而麦乳精现在国内可是没有，要六十年代才能传入国内，成为六七十年代非常出名的营养品。 这玩意儿应该是杜红家的亲戚从港城那边弄来的。 周聿琛虽不知道麦乳精的来历，但看这奢华的包装也知道这玩意儿不便宜。 而且他也没在百货大楼见过，这东西很可能是进口的高档礼品。 刘文清两口子又不是江凤英那种爱贪小便宜的，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人家，不是给人添负担吗？这让人家以后怎么还他们的礼？ 察觉到两人落在麦乳精的视线上，杜红嘴角轻扬，眼底有种隐秘的自得。 乡巴佬听都没听说过吧，这可是她家一个亲戚从港城那边给他们家寄来的。 这玩意儿可贵了，光是运费就不便宜，在内地有钱都很难弄到，要不是为了姚腾飞的前途，她才舍不得拿出来送人呢。 杜红这人被保护得太好了，没受过挫折，城府也不怎么样，她那点心思一眼就能看出来。 陆青枝好笑，这人真不知道怎么死的，这时候还高调地将这种玩意儿拿出来，怕过几年别人找不到她的把柄吧。 她就是跟杜红在这辆车上闹翻的，人尽皆知，她也不用给杜红面子了。 陆青枝连招呼都没跟杜红打，带着孩子们往后面走。 周聿琛的心情也很不好，跟姚腾飞点了下头算做打招呼，随即跟着陆青枝往后走。 姚腾飞不知是没察觉还是脸皮厚，乐呵呵地说：“让小孩子们坐在后面玩，老周，咱们坐一起聊聊。” “下回吧，青枝有点晕车。”周聿琛找了个借口婉拒。 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他都没跟陆青枝一起坐过公共汽车，怎么知道陆青枝会晕车。 况且陆青枝不晕车的好吧。 陆青枝用促狭的眼神瞥了他一记。 看着她努力憋笑，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的样子，周聿琛糟糕的心情稍微好转，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用眼神恳求她配合一下。 陆青枝丢了个“欠我一回”的眼神给他，然后赶在姚腾飞开口前，捂住胸口，咳了一声，一副有点恶心想吐的感觉。 见状，杜红蹭地从座位上飞快地跳了起来，几步跑到最前面一排坐下，眼神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嫌恶劲儿。 被她这么一搞，哪怕姚腾飞的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继续贴着周聿琛了。 他尴尬极了，讪讪地笑了笑：“晕车确实很难受，那老周你陪嫂子，把窗户打开可能会好点。我们家杜红也有点晕车，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去前面陪着她。” 亲耳从姚腾飞口中听到“嫂子”两个字，周聿琛极度不适，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他敷衍地点了点头，连话都不想跟姚腾飞说，带着陆青枝坐到倒数第二排，离他们两口子远远的，这下子中间一下空出了好几排，双方泾渭分明。 若是熟悉的人上车，看到这一幕，不知能编排出多少八卦。 看着周聿琛还在生气的样子，陆青枝有些想笑又有些同情他，昔日同生共死的战友骤然变得面目全非，如何能让人不唏嘘。 轻叹了一声，陆青枝安抚地拍了拍周聿琛的手背，示意他不要因为别人而跟自己过不去，不值得。 周聿琛反手握住陆青枝的手，跟着叹了口气，低声道：“辛苦你了。” 第163章 啥?周聿琛带娃? 中午，一行人不尴不尬地到了省城人民医院。 一周不见，田大妞肉眼可见地憔悴了许多。 看到四个孩子，她激动地搂住了他们，又哭又笑，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情绪，擦了擦眼泪问：“你们怎么来了？” 大虎往后一指：“周叔叔和陆婶子带我们来看望爹。” 田大妞这才发现后面还有四个大人呢。 她放开孩子，上前抓住陆青枝的手：“小陆，这段时间真是太麻烦你跟周团了，谢谢，谢谢……” 陆青枝拍了拍她的手：“嫂子，你跟我还说这些啊。刘参谋呢，医生怎么说？” 提起这个田大妞的神情暗淡了许多：“外地的专家来会诊了，他那弹片卡的位置不大好动手术，现在还在商量，具体的现在也说不准。” 低声跟陆青枝说了一句，田大妞抬起头，勉强笑着跟其他人打招呼：“周团、姚副团、弟妹，你们有心了，老刘知道你们来肯定很高兴，快请进。” 她把几人请进了病房。 五个孩子已经先一步跑进去了，围着病床上的刘文清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刘文清比一个多月前瘦了许多。 不过看到儿子们他很高兴，脸上挂着笑，乐呵呵地听几个小子说话，不时回应一两句。 “吵死了，让你们爹安静一会儿。”田大妞拍了拍大虎的脑袋。 几个孩子立马闭上了嘴巴，只是还眼巴巴地瞅着刘文清。 刘文清摸了摸他们的头，笑着跟周聿琛他们打招呼：“老周、老姚，还有小陆、小杜，真是太麻烦你们了，大老远跑来看我。” 周聿琛淡淡地说：“你儿子吵着要来的。” 闻言，刘文清哈哈大笑，揉了一把四虎的小脑袋：“好小子，还惦记着你们老子。” 粗俗！ 杜红轻轻撇嘴，用手肘在后面顶了顶姚腾飞，示意他赶紧开口办正事。 姚腾飞会意，上前两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田大妞：“嫂子，老刘受伤了，这人都瘦了，我带了点礼品给老刘补补。” 田大妞本来在笑，但看到姚腾飞手上的礼品后脸上的笑容立马凝住了。 她是不知道麦乳精值多少钱，但看那包装那罐子也知道这玩意儿肯定不便宜。 “这，你们人来就好，送什么东西，医院给老刘开了营养餐，不缺营养，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你拿回去给馨雨他们补补身体。”田大妞推辞。 刘文清也说：“老姚，人来就行了，送什么东西，你这心意我领了，东西拿回去，咱兄弟之间不说这些。” 说着，他还拿周聿琛举例子：“你看老周，就带着媳妇儿，空着手就来了，咱们之间就不用讲究这些了，是吧，老周。” 被点到名，周聿琛开了个玩笑：“看你只是顺带，青枝还没到过省城，我带她过来逛逛。” “哈哈哈，你小子，重色轻友，有了媳妇儿忘了老朋友，下回找你算账。”刘文清大笑道。 两人这一唱一和，搞得姚腾飞不上不下的，他讪讪地笑了笑：“这不是担心老刘你吗？东西都拿来了，老刘你就收下吧，下次我不送了。” 到底是多年朋友，刘文清看着姚腾飞那尴尬的样子，不好拂了他的面子，松了口：“成，老姚，下次可不能这么搞了啊。” 他冲田大妞使了个眼色。 田大妞只好勉强笑着将礼物接了。 气氛有些尴尬，刘文清便说：“你们还没吃饭吧，大妞，你带两个弟妹和孩子们去吃饭，我跟老周、老姚说会话。” 田大妞点头，笑着对陆青枝和杜红说：“小陆、杜红，走，咱们去医院食堂吃饭吧。” 医院的饭有什么好吃的，杜红见礼物已经送了出去，便说：“不用了，我有个同学在省城，好久没见了，我跟她约好了今天碰个头。刘参谋，你好好养伤，祝你早日康复。老姚，你们聊我先过去了。” “好，晚点我过去找你。”姚腾飞道。 很显然，他们两口子事先就商量好了。 陆青枝跟田大妞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庆幸，杜红不想跟他们吃饭，他们还不想呢。 不过作为主人家，田大妞面子还是要做的。 她意思意思地挽留了一句，杜红坚持说她朋友在等她了，田大妞便说那就不耽误你的事了。 杜红一走，田大妞拉着路清楚出了病房就开始掏槽：“姚腾飞也真是的，家属院里什么情况他不知道啊，送那么贵的东西我这以后咋还礼啊？小陆，你见识多一些，你知道那两个罐子值多少钱吗？我好心里有个底。” 这年月送礼都讲究礼尚往来，所以大家通常都不会送太贵重的东西，免得给被送礼的人造成负担。 但姚腾飞他们这次送礼显然不是寻常的你来我往。 陆青枝低声劝田大妞：“几十块一罐吧，具体多少我也不知道。” “几十？”田大妞一听就炸毛了，“不行，这绝对不能动，回头我让老刘还给他们家。这……咋能拿他那么贵的东西啊。” 陆青枝也赞成，这礼太重了，万一哪天姚家出了事，牵扯出这桩往事，搞不好还要让田大妞他们家也跟着倒霉。 你说跟杜红关系不好，那人家凭啥送你这么贵的东西？ 而且刘文清和田大妞都不是那种爱贪小便宜的人，接了这份重礼，恐怕会总感觉心里欠着姚腾飞的。 “这事你回头仔细跟刘参谋说说，让他出面处理吧。”陆青枝建议。 田大妞点头：“哎，只能这样了。算了，不说这些烦人的事，小陆啊，这几个皮猴子没给你添麻烦吧？” 陆青枝看她还是愁眉不展的样子，为了活跃气氛，笑道：“那你问错人了，这事你得去问问周聿琛，这周市里的领导下来视察，我住在公社。” “嘿，这么说这个星期都是老周在帮我们带孩子？他行吗？”田大妞倍觉稀奇，这周聿琛可是还没当过爹啊，一下子带五个孩子。 陆青枝笑呵呵地说：“那你得问大虎他们。” 田大妞来了兴致，赶紧招手叫住跑到前面的几个孩子：“大虎、二虎，等下，娘问问你们，这段时间我和你们陆婶子都不在，你周叔叔咋带你们的？” 第164章 婆婆来了 女人孩子们走后，病房里安静了下来。 周聿琛和姚腾飞都很关心刘文清的伤势：“还没动手术，很棘手吗？” 妻儿不在跟前，这里都是老战友，刘文清也不再强颜欢笑了，叹了口气道：“手术风险很大，可能这条腿就废了，可不动手术，骨头里卡着弹片，以后我肯定是跑不过你们了。” 周聿琛按着他的肩膀：“等京城的医生来看看，兴许有办法。” 刘文清苦笑。 自受伤后的这些日日夜夜，他痛苦过，难受过，纠结过，如今已然想通：“不用了，我决定保守治疗，医生也这么劝我。我这腿要是废了，以后就是废人了，老家的父母，还有大妞母子怎么办？只是，以后大概是不能跟着大家出任务了。” “老刘，你不要灰心，以后兴许会有办法的。”姚腾飞也有些难受，安慰刘文清。 刘文清扯了扯嘴角：“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比起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友们，我这已经是极幸运了，不但捡回了一条命，还全须全尾的。你们也不必为我难过，我回去后打算申请转为文职，大家还是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照样是战友。” 周聿琛用力握了一下他的肩：“没错。” “不说我了，老周啊，听说咱不在这一个月你家媳妇又搞出了不少大事啊，连记者都亲自上门采访。”刘文清调侃地说道。 周聿琛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一些：“这都是青枝自己努力的结果。” 刘文清啧啧：“你自己照照镜子，瞧瞧你这不值钱的样子。不过，老周，咱好歹一起出生入死过，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咋教你们家小陆的，她这进步也太大了点。” “你还惦记着这呢？都说了，你学不来。”周聿琛开了一句玩笑，然后认真说道，“她自学的，真跟我没关系。每天晚上大家都睡了，她还在电灯下看书做笔记，报纸也每天必看。” 刘文清捶了他一下：“小陆这也太上进了，真是让你捡到宝了。” 姚腾飞眼底也不禁流露出几分羡慕，陆青枝不但现在工作干得风风火火，在家属院里人缘也不错，连肖政委提起她都赞不绝口。 周聿琛大大方方地说：“我运气好。” “你小子别太得意了，小陆进步这么快，小心哪天你就跟不上了。”刘文清见不得他得瑟的样子，故意灭他的威风。 田大妞抱着饭盒推开门：“什么跟不上？” 兄弟可以自己调侃，但不能在人前落了对方的面子。 刘文清打了个哈哈：“没什么，就随便聊聊，饭打回来了，老周、老姚，吃饭，今天简单点，等回去了让我家这口子整一桌，咱们喝个不醉不归。” 田大妞白了他一眼：“这顿都还没吃呢，就惦记着下顿了。” 三个大男人简单地吃了午饭，又让孩子们陪刘文清两口子说了会话，眼看时间快到两点了，周聿琛起身道别：“老刘，嫂子，咱们得回去了，不然赶不上车。” 田大妞一手搂着两个孩子，很是不舍，但也知道时间比较紧，只得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孩子们：“大虎，二虎，三虎，四虎，你们回去可得好好听周叔叔和陆婶子的话，爹和娘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二胡三虎四虎都哭了出来，很舍不得父母。 大虎眼睛也发红，但他是大哥，不能哭。 他抬起手背重重抹了一把眼睛：“娘，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弟弟们的。” 刘文清欣慰地笑了笑，拉住田大妞的胳膊安慰她：“过几天咱们就回去了，你就放心吧，小陆是个靠谱人，你看她把小东照顾得多好，她不会亏待咱家那几个皮猴的。你没看到几个皮猴都长胖了吗？” 提起这个，田大妞就好笑，擦了把眼泪：“周团天天带他们去吃食堂，能不长胖吗？” “啊，不是小陆带孩子吗？怎么变成老周了，你仔细说来听听。”刘文清倍觉稀奇，追问道。 田大妞嗔了他一眼：“你们男人带孩子哦，真是不知柴米油盐贵，小陆上周……” * 阿嚏，阿嚏…… 一出医院，周聿琛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姚腾飞开玩笑：“你这刚走，老刘不会是又念叨上了吧？” 周聿琛没理会他的玩笑，问道：“你们今天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姚腾飞看了一下手表，快赶不上车了，杜红还没回来，他得去找她：“你们先走吧，我去找她，回头要是赶不上车，我再想办法。” “好，那我们先走了。”周聿琛点点头。 双方在医院门口分开，周聿琛带着陆青枝和几个孩子直奔汽车站，赶上了回安城的最后一趟车。 上了车，汽车发动，看着几个情绪低落的孩子，陆青枝从口袋里掏出五颗糖分给他们：“要不了多久你们爸妈就会回来的，咱们别难过了好不好？” 四虎舔着水果糖，抬起圆滚滚的小脸看了看陆青枝，委委屈屈地说：“陆婶子，周叔叔说带我们到省城的饭店下馆子的。” “有这事？”陆青枝看向周聿琛。 周聿琛难得如此窘迫：“不好意思，周叔叔忘了，下次……” 陆青枝剜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四虎，这事是周叔叔不对，他说话不算数，咱们要批评他。不过今天时间实在是太赶了，周叔叔也不是故意的，咱们原谅他好不好？” 四虎点头：“好吧。周叔叔带我们来看到了爹娘，已经很好了，谢谢周叔叔、陆婶子。” “真可爱。”陆青枝摸了摸他的头，“这样，下周日婶子给你们做大餐补偿你们，就当是补上周叔叔这一顿了，可以吗？” “好，婶子做的菜好吃。”四虎还没说话，其他四个孩子已经欢呼起来。 陆青枝也笑了：“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等几个孩子自己玩了起来，陆青枝悄悄瞪了他一眼：“不要轻易对孩子们许诺，说了就一定要做到。” 周聿琛咳了一声，颇有些不自在：“我不是故意的。” 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陆青枝没揪着不放，而是问起了刘文清的情况：“外地请来专家怎么说？” 周聿琛避重就轻，尽量捡好的说。 一路上聊了会儿天，眯着眼打了会瞌睡，总算是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家。 一回家，陆青枝就准备生火做饭，但却被周聿琛拦住了：“忙了一天，别做了，我们去食堂打饭。” “天天吃食堂不要钱啊？院子里的菜可以吃了，还有田嫂子地里的菜这么久没人摘，有些都老了，太可惜了。”陆青枝白了他一眼。 周聿琛坚持：“就今天，明天我给大虎他们安排一个任务，让他们放学顺路摘点菜回来。” 陆青枝不放心：“还是我跟他们说。” “成，我们去打饭了。”周聿琛拿着饭盒，叫上孩子们走了。 陆青枝留在家收拾收拾，顺便把洗澡水烧起来。 还没忙完，外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陆青枝放下扫帚，走出去打开门，只见一个头发半白，穿着一身老式黑色对襟的矮个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她。 “大娘，您找谁啊？” 老太太指了指杨进步家，笑道：“闺女，你可长得真俊啊，我是隔壁杨进步他娘，过来给他们看孩子，伺候我儿媳妇做月子的，这刚来，给邻居们打打招呼，你是周团长家的吧。” 伸手不打笑脸，更何况还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陆青枝扯出个淡淡的笑容：“原来是杨大娘啊，您好。” “你好你好，你这闺女说话真好听。这是我在老家自己种的花生，一家给一点尝尝，你拿个碗来。”杨老太太指了指自己手里的布袋。 陆青枝不想要，赶紧说：“不用，不用，您这么大年纪了，您拿回去自己吃吧。” 杨老太太不依，见陆青枝不去拿碗，她硬是抓了几大把塞给陆青枝的口袋里，将她两个衣服口袋塞得胀鼓鼓的。 陆青枝又不敢推她，怕她要是摔出个什么好歹来自己摊上，只能讷讷地说：“您真是太客气了。” 杨老太太摆手：“哎哟，都是自家种的不值钱，给大家尝个鲜。我还得去下一家，闺女回头聊啊！” 陆青枝笑笑目送她转身这才关上门。 门一拉上，陆青枝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她将口袋里的花生都掏了出来放在桌子上，摇了摇头。 虽然今天这老太太表现得很热情很讲道理，一副慈祥老太太的模样，但陆青枝可不认为这会是个善茬儿。 杨老太太要真这么善解人意、通情达理，怎么可能让杨进步每个月都寄好几十块钱回去，还时常变着花样要钱，让杨建国兄妹七个经常吃不饱。 哪个真心心疼儿子孙子孙女的老太太干得出这种事来？ 不过这老太太明显比江凤英会来事会做人，江凤英这次只怕是遇上对手了。 第165章 陆神算.青枝 周聿琛打饭回来就看到了桌上的花生，挑眉：“哪来的？” 陆青枝指了指杨家的方向：“杨进步他妈送的，我不要硬塞给我。” “婶子，那这花生还能吃吗？”四虎舔了舔嘴巴问道。 陆青枝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小吃货，花生当然能吃了，你们五个分了吧。” 五人齐刷刷地伸出小手，眼看要抢起来，大虎直接贴在了桌子上挡住花生：“不要抢，咱们平分。” “怎么平分？”二虎瞅着他，“你不要偷吃啊！” 大虎不屑：“哼，不就几个花生吗？谁还偷吃啊，等过阵子娘种的就能吃了。这样，咱一人一颗的挑，从小东开始，然后四虎三虎，最后二虎和我。” 这方案好像挺公平的，几个小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点头答应。 大虎重新站起来，指着桌上的花生对小东说：“你先来，挑吧。” 小东腼腆一笑，下手快狠准，抓住一颗三粒红的花生攥在手心，见状四虎也赶紧找准一颗三粒红：“我要这个。” 五兄弟你一颗我一颗地在这挑了起来，跟分什么宝贝一样。 陆青枝看得哈哈大笑。 看他们还要分一会儿，陆青枝便去厨房给洗澡水再添一把火。 厨房里，周聿琛正在拿饭盒分饭，看到陆青枝，扬了扬手里的铝皮饭盒：“半饭盒够吃吗？” “够了够了，我跟小东分一个饭盒。”陆青枝连忙点头。 这铝皮饭盒是那种老式的，长方形，容量大，饭又压得紧实，也就现在这时候天天干活，肚子里没油水特别能吃，要搁现代，一饭盒米饭陆青枝恐怕要两三天才能吃完。 周聿琛将饭分了一半在大海碗里，又从另一个饭盒中倒了一些，装得满满的。 陆青枝看得直咋舌，现在的人可真能吃啊，难怪杨家几个小子总喊饿呢。 她看了眼门口，孩子们还在堂屋里分花生，便小声说：“那杨大娘看起来蛮和气热情又挺会说话的，跟江凤英是完全不同的人。” “那挺好。”周聿琛随口应了一句。 陆青枝撇嘴：“好什么好，我感觉这老太太来了，杨家只会更鸡飞狗跳。” 周聿琛皱眉，似是不敢想象还能比现在更糟糕：“不至于吧，你不说这大娘和气热情吗？” 这就是钢铁直男吗？对婆媳矛盾一点都不懂啊。 陆青枝顿时感觉没劲儿，叹了口气：“好想田嫂子啊。” 八卦还是要跟田嫂子聊才有意思。 要是换了田嫂子，都不用她开口，田嫂子就能把杨大娘过来的事扒得底朝天，说得绘声绘色。 “不是中午才见过吗？”周聿琛有点酸。 陆青枝往灶火里又放了一块木头，站起身拍了拍手：“中午见过就不能想啊？这家属院少了田嫂子就少一半的乐趣。对了，姚家那礼物咋整？田嫂子可愁了，都不知道怎么回礼。” 周聿琛淡淡地说：“不用急，老刘这人看着和气好说话，但实际上心里有一杆秤，这事他会处理，不会给姚腾飞开口的机会。” 陆青枝一想也是。 刘文清起初也是不想接这礼的，都把他们两口子搬出来了，奈何姚腾飞实在是脸皮厚。 刘文清也是不想在医院里推来推去的被人看到影响不好，这才暂时接了这烫手山芋。 但这礼绝不能收，无缘无故的送这大礼，姚腾飞必有所图。 “刘参谋都躺医院了，能帮他什么，他送这么大的礼？” 周聿琛沉默片刻道：“老刘这腿怕是不好根治，他以后没办法参加强度太高的训练，更别提出任务了，所以应该会转去司令部做文职。” 陆青枝恍然：“能在上面说得上话？” 周聿琛摇头：“这不好说，但总归是个机会。” “可消息都还没放出来，姚腾飞就这样上蹿下跳的，也不怕人看他的笑话？”陆青枝拧眉道。 周聿琛估计没人跟陆青枝提过这事，解释道：“估计是怕旧事重演吧。两年前，一团的前任团长因伤转业回了地方，姚腾飞踌躇满志以为应该会轮到他了，谁知上头把我空降到了一团。” 陆青枝恍然，她就说嘛，怎么总觉得周聿琛跟姚腾飞的关系比起跟刘文清他们并没什么不同，甚至还不如。 照理来说，大家一个团，又是上下级，关系应该更亲近才对，原来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那他会不会记恨你？” 周聿琛摇头：“记恨倒不至于，这是上面的决定，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但心里不舒服是肯定的。” 陆青枝点头，这是人之常情，换谁谁心里都会不舒服。 “他都找上刘参谋了，后面多半也会找你，万一也给咱送礼咋办？”陆青枝想起他们两口子这招摇的送礼方式就恨不得离他们远远的。 周聿琛给她支主意：“他敢上门，你直接抄棍子打出去。” 陆青枝目瞪口呆：“不是，你来真的？” 周聿琛挑眉：“怎么，你还怕他？我可是听说你指着杨进步的鼻子，把他骂得哑口无言。” “那，那是他理亏，该骂。”陆青枝有些不好意思。 周聿琛煞有介事地点头：“那姚腾飞也该打。” 这时候要还看不出他是在逗自己就白活了，陆青枝不说话，翻了个白眼送他。 周聿琛见状嘴角上扬道：“放心，你跟杜红闹翻了，他们不会找你。老姚应该会私底下找我卖惨。” “那你怎么处理？”陆青枝好奇地问。 周聿琛淡淡地说：“我能怎么处理？这事不是我说了算，如果上面问我意见，我会如实说，老姚这人工作能力没问题，但估计上面大概率不会问我。” 也就是说，姚腾飞根本就没机会，所以也不会参考周聿琛这个上司对他的评价。 陆青枝叹了口气，求仁得仁，姚腾飞求了美人就只能放下前程，可偏偏他看不开，既要又要，但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刘文清受伤，姚腾飞想进步，杨家来了个老太太，估计接下来这段时间家属院有热闹了。”陆青枝悠悠道。 本只是随口一句，哪晓得第二天就一语成谶了。 第166章 第一个倒霉蛋杜红 第二天陆青枝下班回家，远远地就看到杜红穿着一条大红色的修身布拉吉，脚踩一双白色的高跟鞋走在前面，时髦得像是电视剧里五十年代美国时装剧里冒出来的摩登美人。 这条裙子颜色非常正，鲜艳如火，杜红平时保养得很好，皮肤很白，穿上鲜红的裙子更衬得她乌发雪肤，美艳不可方物，引得路过的人不少频频回头。 杜红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人瞩目的感觉，昂着下巴，抬头挺胸往家里走去。 快到家门口时，杨老太太提着昨天那个旧布袋子，大声在后面叫她：“姚副团家的，姚副团家的等等……” 杜红停下脚步回头看一个乡下老太太带着个两岁左右的鼻涕娃走了过来，嫌恶地皱了皱眉：“有事吗？” 杨老太太没察觉到她眼底的嫌弃，热情地从那个灰扑扑的袋子里抓出一大把花生：“我是杨进步他娘，过来给他们带孩子，伺候儿媳妇做月子。这刚来给邻居们打个招呼，这是老婆子我自己种的花生，大家都说好吃，你尝尝。” 杜红赶紧往后退了两步，避开杨老太太伸过来的手：“不用了，你自个儿拿回去吃吧。” “别客气，大家都是邻里邻居的，自己种的，不值啥钱。”杨老太太还以为杜红在客气，热情地将手往前凑了凑。 杜红皱眉，这老太太咋听不懂人话呢，看看她指甲里黑乎乎的泥，恶心死了，谁吃得下经过她手的东西啊。 “真不用，我家里有……啊，你这小鬼快松手，我的新裙子！”杜红哀嚎。 她本来还在应付杨老太太，突然感觉什么东西在拽她的裙子，低下头一看，竟是杨老太太带来的那个小男孩。 他两只黑乎乎的小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裙子，在上面留下两只很明显的手抓印。 听到她的叫声，小孩吓得打了个激灵，咳了一声，鼻涕飞了出去，落在了杜红腰上。 杜红要崩溃了，气得踢了那小孩一脚：“恶心死了，我的裙子，没法穿了……” 气急之下，她也没控制好力度，小孩摔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原先还慈眉善目的杨老太太看到宝贝孙子哭了，立马丢下袋子，跑过去抱起小孩安抚地拍打他的后背：“我的乖孙不哭，不哭啊。都是我这老婆子不好，非要给人送什么花生，让你被踢了，你要是有个好歹，我怎么向你爹妈交代啊……” 杜红听到她的避重就轻，气得脸都白了：“老太婆，谁稀罕你的花生？都说了不要不要，你非要塞给我，也就你把那点花生当宝。你这孙子把我的裙子弄这么脏，我昨天在省城花了十几块买的，你赔得起吗？” 杨老太太哭声停了一下，又斩钉截铁地说：“我赔，我砸锅卖铁都赔。是我这老婆子不识趣，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就是可怜了我的孙子，才两岁被人踢了这么一脚，要是有个好歹，我这老婆子也别活了……” 她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嗓门又大，引得不少大人小孩都跑过来看热闹，对着三人指指点点。 陆青枝站在人群外看着杜红乍青乍白又百口莫辩的脸，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老太太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得亏她昨天接了花生没跟她纠缠，不然搞不好就会像杜红这样。 杜红踢小孩肯定不对，但杨老太太硬塞人花生，她孙子弄脏人家的新裙子也是事实。 要说有错，双方都有错，可杨老太太硬是把自己说成了过错一方，特别委屈的样子。 她年纪大，孩子又小，祖孙俩往地上一坐，大哭起来，一般人碰上他们还真只有吃亏的份。 不用看后续，陆青枝就知道杜红今天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 真是没想到，杨老太太来家属院，第一个遭殃的竟不是江凤英而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杜红。 陆青枝摇摇头，没继续凑热闹，赶紧推着车子回家，心里打定主意，以后一定对这老太太敬而远之。 两家离得近，陆青枝在家里忙活也能听到一些吵闹声和哭声。 大概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外面才没什么动静了。 这时候周聿琛也回来了。 陆青枝一边给西瓜授粉一边抬头看了他一眼：“外面的闹剧结束了？” “嗯，姚腾飞和杨进步过来将她们领走了。”周聿琛看着陆青枝蹲在地里，一朵一朵地给西瓜授粉，授完了还摘了一片小叶子盖在授过粉的花朵上，觉得有些新鲜，“要我帮忙吗？给西瓜花盖上叶子做什么？怕太阳太大晒焉了？” 陆青枝可不敢让他动自己的宝贝西瓜：“别，你们不懂，不要动我的西瓜，我这都是做了标记的。这不是怕它晒坏了，是怕串粉，所以授了粉就要把雌花保护起来。” “还挺有意思的。”周聿琛蹲下身，饶有兴致地看着陆青枝忙活。 幼稚！ 陆青枝翻了个白眼：“小东他们热闹快看完了吧，一会儿回家就要叫饿了，你去把饭煮上，一会儿我来炒菜。” “成。”周聿琛起身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小东他们回来了，津津有味地跟陆青枝分享了后续。 杜红在家属院里人缘一向不好，所以很多人都偏向杨老太太，指责她小题大做，不就是弄脏了裙子吗？洗干净还是一样穿。 杜红说不过这么多张嘴，气得当场崩溃大哭。 陆青枝就知道是这个结局。 她看着说得口干舌燥的大虎，感觉这娃继承了田大妞的八卦天赋，笑道：“那你们觉得今天杜婶子和杨奶奶谁错了？” 几个孩子也不喜欢杜红，所以不约而同地说：“杜婶子吧，她太小气了，跟个小奶娃计较。” 陆青枝没有先否定他们，而是将事情的起因经过慢慢说了一遍，然后问道：“你们还觉得都是杜婶子的错吗？” 孩子们有些迷茫，讷讷地看着陆青枝。 陆青枝温柔地说：“你们是小孩子，所以下意识地会站在小孩子这边，但你们想想，要是过年的时候你们穿着一件新衣服出门，被人弄脏了还喷了鼻涕在上面，你们会是什么感觉？” “好恶心啊。”大虎皱着鼻子。 其他几个小孩也皱起了小脸。 陆青枝笑道：“这就对了，你们新衣服被弄脏会不高兴，杜婶子衣服弄脏了也一样呀，她也非常喜欢自己的新衣服。你们不能因为偏见，不能因为杨奶奶和那个小弟弟看起来小，看起来可怜，就觉得他们是对的，杜婶子是错的。” “这件事，最开始是杨奶奶的错，她没看好自己家的孩子弄脏了杜婶子的衣服，不过后来杜婶子踢那小弟弟也不对。正确的做法是她回家把这件衣服换下来，送到杨家让他们赔偿买衣服的钱。” 保管杨老太太心疼得捶胸顿足，以后见了杜红都绕道走。 小东连忙点头：“我懂了，这样杜婶子就会有一件新的漂亮的裙子了，还不会被人骂。” 陆青枝点了点他的额头：“小东说得对。记住了，咱们遇到事不能冲动，要冷静思考，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够解决问题，达成自己的目的。大吵大闹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反而有可能让自己有理变成没理，落了下风。” 大虎举一反三：“就像杜婶子今天一样，明明她吃了亏，最后大家都骂她。” 陆青枝赞许点头：“没错！” 周聿琛抱胸斜靠在门口，看着陆青枝温柔的侧脸，不紧不慢的语气，感觉这一刻她明媚的笑容比天边的晚霞都要绚丽。 第167章 离家出走 其实杨老太太来，最难受的还是江凤英。 只是陆青枝天天去上班，早出晚归的，又没了田大妞跟她八卦，她不知道而已。 这不，江凤英一听说婆婆在外头丢了那么大个人回家就拱火：“娘，我早就说过，家属院不比乡下，这都是有身份的人，小昆这么皮又不懂规矩，很容易得罪人。现在好了，明天老杨都不知道怎么见姚副团，这两家的关系都被你给弄坏了。” 杨进步低着头吃饭，没吭声。 他确实不高兴，老娘刚来就弄出这么个乱摊子，太丢人了。 知子莫若母。 杨老太太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格，大方好面子顺毛捋。 她吸了吸鼻子：“娘也是想帮着进步搞好跟邻里之间的关系，哪晓得会弄成这样，这事是娘不对，进步，娘跟你那个叫什么检讨，对，娘向你检讨，你别生娘的气。” 她是长辈，姿态这么低，杨进步哪还生得起气来。 “娘，这事不怪你，只怪杜……那娘们大题小作。”杨进步心里有些窝火。 他娘是好意，杜红不接就算了，还为了屁点大的小事踢他侄子。 不就是喷了点鼻涕在衣服上吗？洗干净不就得了，用得着这么夸张。 不愧是资本家的小姐，就是矫情。 杨老太太点点头：“你不怪娘，但娘也要检讨没能帮上你。我可说听说了，这城里人复杂着，搞好关系对你以后升官才能有帮助，但娘大字不识一个，又是农民，能做的也就这些，你要不喜欢，娘以后不做了。” “还有你在外头打仗那些年，都是老三照顾我们老两口还有你媳妇儿子，作为大哥，你可得拉他一把。他前头几个都是闺女，就小昆这么一个儿子，你这做大伯的忍心让他回乡下天天玩泥巴吗？回头老家的人看了，怎么想你呀？” 杨进步被他老娘说动了，拍着胸口说：“娘，你放心，小昆是我侄子，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他一口吃的。” 啪！ 江凤英气得将抹布甩在了桌子上。 杨进步皱眉，侧头看她：“你干啥呢？” 江凤英忍无可忍：“杨进步你就只顾着你老娘，只顾着你弟弟，你侄子，你自己生的都不管啦？每个月寄那么多钱回去，她还把这小的带过来，你养得起吗？” 本来家里很快就要添一张嘴了，又来两个，十二个人，每个月寄回去的钱还是一样多，这以后的日子咋过啊。 闻言，杨老太太立即抹眼泪：“你们别吵，娘，娘以后少吃点，小昆也小，吃不了多少的。” “我杨进步如果连自己的老娘都养不起，要让自己娘饿肚子，我还是个人吗？”杨进步大怒，指着江凤英，“娘一来你就挑东挑西的，天天甩脸子，你也是当娘的人，就不怕以后你儿子有样学样，这么对你吗？” 江凤英气得哭了出来：“那你也是当爹的，这家属院里，这么多人，哪个爹每个月寄几十块钱回老家，让自己的儿女挨饿的？你弟弟有手有脚，凭啥要我帮他养儿子？” “你这娘们一点觉悟都没有，这是老子的亲侄子。你看看人家陆青枝，连小东这个没有任何亲戚关系的孩子都养，还养得白白胖胖的，谁见了不夸？”杨进步指着周家的方向怒道。 江凤英也有话要说：“那你也不看看人家周团长每个月多高的工资，人家的爹妈又不要他寄钱回去，别说一个小东，就是再来三个小东人家也养得起，你跟人家能比吗？你自己都有八个娃了。” 杨进步暴跳如雷：“咋的，你嫌老子没本事啊？那你可以去找个有本事的啊？谁家娃不多，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你每个月不还有工资吗？你将钱全寄回了老家，老子说过你吗？” “你都寄回去，凭啥我不能寄？”江凤英气呼呼地吼道。 原本还淡定的杨老太太听到这话受不了了：“这嫁出去的女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这咋还有给娘家人寄工资的道理。凤英啊，你这手也太松了，以后发了工资娘帮你保管吧。” 她一想起钱寄给了亲家就心肝疼。 江凤英哪愿意，瞪了她一眼：“你做梦！你儿子每个月寄几十块钱回家就行，我才寄一次就不行？人家隔壁陆青枝发了工资不也给老家的哥哥寄钱寄东西的，人周团长说什么了啦？杨进步，你就只知道窝里横！” 啪！ 杨进步气得甩手给了她一巴掌：“够了，张口周团长，闭口周团长，你咋不跟陆青枝比，人家工作自己找的，还三天两头上报纸，你呢？” “你嫌弃我，你打我，这日子没法过了。”江凤英捂住脸跑了出去。 杨老太太不停抹眼泪：“都是我的错，这人老了就惹人厌啊。进步，你媳妇还怀着孩子，你快去把她找回来。哎，这脾气也太大了，咱乡下哪个媳妇敢跟男人顶嘴呀。” 杨进步本来有些担心，听到最后一句止住了脚步：“算了，让她好好反省反省，一会儿她自己就回来了。” * 杨家闹的动静不小。 陆青枝正坐在桌前擦脸，听到动静，她对躺在地上拿着报纸的周聿琛说：“杨家这是又吵了起来？” “嗯。”周聿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陆青枝觉得他这反应也太平淡了点，侧头就发现他哪是在看报，分明是在看自己的脚丫子。 天气热，陆青枝洗过澡后换上了一条白色的棉布碎花长裙，裙子快到脚踝，只露出一节纤细白嫩的脚踝和在空中荡漾的脚丫子。 她的脚丫子很白，还有胖，看起来肉乎乎的，指甲圆润粉红，跟周聿琛那张青筋暴突的大脚完全不一样。 “看什么看？脚有什么好看的。”陆青枝赶紧缩回脚，嗔了周聿琛一眼。 周聿琛放下报纸，嘴角难得浮现出一抹笑意：“好看啊。” “呸！不要脸。”陆青枝作势啐了他一口，赶紧穿上鞋子站起来，放下雪花膏绕过周聿琛的地铺上了床，放下蚊帐关了灯。 但哪怕是关了灯，屋子里也还回荡着周聿琛低低的闷笑声。 陆青枝感觉脸有些热，拉过被单将自己盖上，不想搭理这人。 躺下不知多久，半梦半醒间，陆青枝忽然感觉屋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连忙拉开了灯就见周聿琛爬了起来在穿衣服。 她皱了皱眉：“怎么啦，临时来了任务？” 周聿琛摇头：“不是，江凤英不见了，杨家在找人，我也去看看，你继续睡吧。” 陆青枝看了一眼门缝外暗沉的夜色：“几点了？” “一点多。”周聿琛看了眼表，“明天还要上班，快睡吧。” 说完他就关了灯，快步出了门。 陆青枝哪还睡得着，这一点多了，一个孕妇不知在哪，可别出事啊！ 第168章 田大妞回来了 因为半夜失眠了一会儿，次日陆青枝醒来有点晚了。 她换好衣服走到厨房只见周聿琛已经在厨房忙活了起来。 他煮了青南瓜稀饭。 青南瓜煮稀饭没有老南瓜好吃，也没红薯好吃，但这个季节去年的南瓜红薯都没有了，玉米渣子也很少，光吃白米饭粮食有点不够，所以大家都会在饭里加一些粗粮。 陆青枝不是很喜欢青南瓜煮饭，她更喜欢嫩玉米煮稀饭，可惜现在地里的玉米还没熟，要等一阵子才能吃。 “江凤英找到了？人没事吧？”陆青枝问道。 周聿琛点头：“没事，四点多找到的，在供销社后面的屋檐下躲着。” “找到就好，因为啥事你知道吗？”陆青枝一边八卦一边系上围裙，把小东他们昨天从地里摘来的黄瓜洗干净拍碎，打算做一个凉拌黄瓜下饭。 这个清脆爽口，天气热，非常合适。 周聿琛也不清楚：“估计是吵架了吧。” 陆青枝翻了个白眼，这还用他说啊，昨晚那么大动静她耳朵又没聋。 跟他这人八卦可真没意思。 “哎，田嫂子啥时候才能回来啊。”陆青枝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周聿琛有点吃味，提醒她：“你昨天才去看过她。” 他那么久没回来，也没见她三天两头念叨的，还回来就跟他提离婚。 陆青枝撇了撇嘴，那能一样吗？ “做饭吧，一会儿还得去上班呢。” 时间紧，两人做了个简单的饭菜就去上班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陆青枝的生活过得风平浪静，几乎是两点一线，家、工作单位，回来也要忙地里的事，也没空出去八卦。 但她知道，家属院里肯定不会这么风平浪静，光杨进步家估计都不知闹了多少出戏。 每当这时候，她就无比的想念田嫂子。 在陆青枝的千呼万唤中，田大妞两口子终于回来了。 * 五月二十这天，周六，陆青枝骑自行车回家就看到刘家的门竟然是打开着的，家里还有好些人，大多都是家属院里的熟面孔。 陆青枝既惊讶又高兴，把自行车放到家里就跑去了隔壁。 周聿琛和小东他们几个也在。 看到陆青枝，大虎高兴地招手：“婶子，我娘回来了，我娘回来了……” 正在跟人说话的田嫂子也很高兴，转身跟陆青枝打招呼：“小陆，辛苦你了，快请坐。” 陆青枝这才发现院子里的客人不少手里都拿着东西，几个鸡蛋或是一两斤大米大豆又或者自己种的菜之类的。 应该都是来看刘文清的，顺便给他送点东西补补身体。 这才是邻里之间正确的送礼方式嘛，不贵重但也是一份心意。 打过招呼后，陆青枝见周聿琛跟刘文清在说话，就低声问小东：“你跟周叔叔过来，拿东西了吗？” 小东摇头：“没有。我们放学回家就看到刘叔叔和田婶子回来了，我们就直接过来了，没一会儿周叔叔下班经过也跟着进来了。” 也就是说周聿琛也不知情，下班直接过来，什么都没带。 陆青枝赶紧回家，打开柜子，发现家里只有八个鸡蛋了，这还是她前几天在罗田公社下乡时从老乡家里买的，吃了几个，就剩这些。 她拿了个小篮子，将鸡蛋全部捡了进去，拎着去了隔壁。 刚出门，陆青枝就看到姚腾飞也带着杜红过来了，姚腾飞手里提着一小袋面粉，估计有个五六斤的样子，算是比较贵重的了。 看到陆青枝用小篮子装着鸡蛋过来，杜红眼神有些微妙，似是觉得陆青枝跟田大妞关系那么好，结果就送几个鸡蛋，挺小家子气的。 陆青枝装作没看见，人刘家缺这点吃的吗？ 送什么都是心意，若非要按照送礼程度来客分为三六九等，那这种朋友不要也罢。 姚腾飞知道杜红跟陆青枝不和，可都当面撞上了，刘家院子里还有那么多人，不打招呼说不过去。 他冲陆青枝笑了笑：“嫂子，你也来看刘参谋啊。” “是啊。”陆青枝淡淡应了一声，加快脚步，先他们一步跨进了门，将鸡蛋递给田大妞。 田大妞很高兴：“你太客气了，你跟周团帮我们照顾了这么久的皮猴子，我们都还没感谢你们呢。” “你也帮我们照顾过小东啊，咱们就不说这些了。”陆青枝笑了笑。 田大妞把鸡蛋放进柜子里，再把篮子还给陆青枝。 这时候，姚腾飞两口子也拖拖拉拉地过来了，他把面粉递给田大妞：“老刘一直喜欢吃面食，这受了伤，给他做点面食吃。” 田大妞道了谢：“姚副团有心了。” 只是笑容比刚才客套多了。 “不用谢，杜红，你看看嫂子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姚腾飞叮嘱了一句杜红，转身也跑过去跟刘文清他们这群男人聊天去了。 杜红显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有些不自然，不过当她抬头，一眼就看到堂屋的桌子上摆着他们家送的那两罐麦乳精后，顿时觉得轻松了很多。 那两罐麦乳精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显然是最受田大妞重视。 田大妞嘴上不说，但谁会不喜欢别人送好东西呢？ 杜红自觉将陆青枝给比了下去，腰杆都挺直了许多，侧眸看了陆青枝一眼。 陆青枝也看到了那两罐麦乳精，觉得很奇怪。刘参谋这么精的人，还有田嫂子这样实诚的人，并不会那么在意礼物的价格，怎会将这么招摇的礼物放在堂屋中，让上门的客人一眼就能看到呢？ 很快，陆青枝就知道原因了。 田大妞进屋了一下，很快出来，笑呵呵地将一把钱塞到杜红手里：“不用啦，你们两口子已经帮我大忙了，这两罐麦乳精医生都说很有营养，钱你数数，不够你跟我说。” 杜红都懵了，不知怎么回事。 但还不等她开口，不远处的刘文清看了过来，指着堂屋桌上的麦乳精跟大家解释：“我这不受伤了吗？这娘们就爱小题大做，听说弟妹能买到营养品，补身体很有用，所以就托了老姚帮忙买了两罐。这事真是太麻烦老姚他们两口子了。” 第169章 盯上周聿琛 绝，太绝了！ 陆青枝看着姚腾飞两口子目瞪口呆的样子，在心里暗暗给田大妞夫妻俩点了个赞。 周聿琛说得果然没错，刘文清会有办法。 姚腾飞之所以大老远带着杜红去省城送礼，也是因为他自己都知道这份礼过于贵重了，超出了邻居和战友之间送礼的规格，被人看到不好。 刘文清正是摸准了他这个心理，今天当着大家伙的面把这事搬到台面上，以后万一被人知道了，在场所有人都可以做见证，这是他花钱买的麦乳精。 这时候，姚腾飞也不可能反驳说是自己送的，不要钱。 他讪讪地张了张嘴，说了两句客套话：“这……大家都是老战友，老邻居了，老刘你这么客气做什么？” 刘文清笑呵呵地说：“正是因为大家都是邻居，不能让你帮我费了心还贴钱进去，弟妹，一百块，你数数对不对。” 杜红的脸色非常难看。 她自己都当宝贝一样舍不得喝的麦乳精送给了刘文清这个泥腿子，结果竟被人以这种方式给退回来了。 她是缺这一百块钱的人吗？ 姚腾飞生怕她当着邻居的面闹开，让他们两口子丢脸，赶紧给她使了个眼色：“杜红，嫂子都说了，你就数数，把钱收了吧。” 杜红压下心里的愤懑，快速将钱点了一遍：“是一百。” 田大妞无视了杜红的不悦，笑道：“钱没错就行，杜红，这事真是太谢谢你了。” 杜红勉强点了点头，再也待不下去了，寻了个借口走人。 姚腾飞也待不下去，刘文清此举无异于是在打他的脸，别人不知道，周聿琛两口子可是知道这麦乳精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今被人以这种方式退回来，他只觉脸上臊得慌，勉强说了两句场面话也跟着走人了。 两口子回到家，杜红心里的委屈再也憋不住，趴在桌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姚腾飞也是心烦意乱，拿出烟盒，一支接一支地抽。 “抽抽抽，一天到晚都只知道抽烟，你倒是想个办法啊！”杜红一把夺走了他抽到一半的烟，恼怒地说，“难道你就要在这副团上干一辈子吗？” 姚腾飞抹了抹脸，两手握拳抵在额头上，疲惫地说：“不然呢？到现在了领导都还没找我谈话的意思，老刘今天也明确拒绝我了，我能怎么办？” 虽然周聿琛的调令还没下来，但应该也快了。 按照正常的程序来说，如果上面有意要他接任周聿琛的位置，在周聿琛的调令下来之前，领导就应该会先找他谈话，这样也方便两人交接工作。 可现在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怕是希望渺茫。 杜红气恼：“那你就不知道去争取吗？过几年你都四十了，现在不往上走一走，以后哪还有机会，你就甘心干一辈子都只是个副团？” 当然不甘心，不然姚腾飞也不会做出给刘文清送礼的事了。 他苦笑道：“不甘心又怎么样？争取？我直接去找肖政委吗？肖政委会怎么看我？” 杜红抿了抿唇：“不找肖政委，你找周聿琛试试。他跟肖政委关系好，听说在司令部那边也有关系，只要他肯帮你说话，这事就还有希望。” 姚腾飞踌躇：“这……你让我想想。” “想什么想？你那点面子能比你的前途更重要啊？你看看，周聿琛比你小了十来岁，马上又要往上升一级，直接比你高两级了，你要不抓紧这个机会，过几年你怕是跟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杜红怂恿。 姚腾飞叹气：“两年前周聿琛刚来一团时我虽然没给他使绊子，但也因这事心里有疙瘩，一直跟他处得不远不近的，这时候找上门，你觉得他会帮我吗？” “帮不帮总要试试才知道，最坏也就现在这样了，反正他们也知道咱给刘文清送东西的事。要不咱们也给他们送点东西，得送得比刘文清的贵重才行，还不能太大，免得被人瞧见。我想想送什么好，”杜红苦思冥想，忽然想起，“我结婚了那会儿，我娘送了一盒首饰给我陪嫁，里面有对金镯子，算了，送金耳环吧，估计陆青枝都没见过金耳环呢。” 说着她就要去翻柜子找首饰。 姚腾飞连忙拉住了她：“你这些东西都藏好了，别拿出来。不用送礼了，今天已经够丢人了，这样的事我不想再来一次。” 杜红甩开他的手：“然后呢，你继续做你的副团，干到五十岁都还只是个副团，看着周围的人一点点地往上爬，以后小年轻都能骑你头上？” 姚腾飞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冷静：“没说不去找周聿琛。我去，只是不用送礼了，送东西反而容易弄巧成拙，怎么说都是战友一场，能帮的我相信他们都能。” 杜红将信将疑，没好处人能帮忙？可到底姚腾飞愿意去找人了，她也不愿打击他的积极性，只得说：“好吧，那你晚点去找周聿琛。” 第170章 周聿琛的拒绝 家家户户都还有事，送了礼物，问候了刘文清几句就散了，最后只剩下了周聿琛和陆青枝三人还留在这。 周聿琛和刘文清在外面谈事情。 陆青枝和田嫂子在屋子里收拾东西聊天。 陆青枝朝田大妞竖起大拇指：“嫂子，你跟刘参谋这法子好。” 田大妞心疼得很：“好什么好啊，一百块钱呢，都够我们家一两个月的伙食费了。可老刘说舍财免灾，宁可多花点钱也要把这事给撇得干干净净的，我只好由着他了。” 刘文清果然是个人精，哪怕不知道未来的走向也不会给人落下把柄。 陆青枝拍了拍田大妞的肩安慰她：“嫂子，你和刘参谋都是耿直的人，收了这份礼心里也不安，恐怕晚上想起来觉都睡不好，如今还回去了，虽说钱花得多了点，但这心里踏实啊。” “小陆，你这可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这给了钱啊，我心里就像是落下了一块石头，不然总惦记着呢，感觉欠人家的。”田大妞笑着说。 陆青枝点头：“你这么想就对了。我看刘参谋已经能走路了，腿应该没问题吧？” 田大妞叹气：“日常走路是没什么大问题，但医生说以后每逢阴雨天他这条腿都会很痛。” “人没事就好。”陆青枝也不知道怎么宽慰她。 田大妞自己笑了起来：“是啊，人在就好，当时听说他在医院，我感觉天都塌了下来，现在这样已经够好了。” 丈夫还能继续上班，家里有稳定的收入，一家人的生活都还有着落，以后也不用担心丈夫出任务有个三长两短，田大妞很知足。 陆青枝看向外面跟大虎他们玩的青年：“那是你们老家亲戚？” 田大妞点头：“老刘的侄子刘鹏，有点憨，但有一把力气，人也老实。老家听说老刘受伤住进了医院，怕我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就把他这大侄子喊了过来。” “看起来人不错。”陆青枝也看出来了，刘鹏的面容就有点憨，不大聪明的样子。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了杨进步的大嗓门：“老刘，回来啦！” 田大妞赶紧擦了擦手出去迎客，陆青枝跟着出去，发现杨进步没有带江凤英过来，后面跟的是杨老太太和杨小昆。 一看这老太太陆青枝就头皮发麻，她赶紧给田大妞使了一记眼色，然后说道：“嫂子，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做饭了，下次聊。” “好，谢谢你照顾大虎他们，一会儿我让大虎去把他们的衣服抱回来。”田大妞笑着说。 陆青枝点点头，跟杨进步和杨老太太打了声招呼赶紧开溜，还不忘叫上小东。 周聿琛事情也说完了，见他们俩走了，也跟了上来。 一家三口回了家，陆青枝赶紧关上门。 周聿琛见她这副样子，倍感新鲜：“你连杨进步都敢骂，还怕那个老太太？” 陆青枝白了他一眼：“就是老太太才不好惹呢，她二话不说躺在地上嚎啕大哭碰我的瓷，我能咋办？我还能跟着她一样躺地上打滚撒泼吗？” 周聿琛一想到那个画面，倍觉喜庆。 但看陆青枝还在瞪着他，他连忙一本正经地说：“当然不能。” “那不得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陆青枝撇了撇嘴，还不忘叮嘱小东，“以后离那个杨小昆也远点，尽量不要跟他们家的孩子玩，知道吗？” 小东乖巧地说：“婶子放心，我和大虎哥哥他们都不跟杨四丫他们玩。” “要不要我跟杨进步也绝交？”周聿琛促狭地问。 陆青枝横了他一眼：“你要绝交我也没意见。” 这下轮到周聿琛说不出话来了，他赶紧转移话题：“晚上吃什么？我来洗菜。” 陆青枝看了一眼菜地：“吃个炒豆角，再做个虎皮青椒吧，开胃下饭。” 小东闻言蹬蹬蹬地提着篮子跑进了菜地，陆青枝则去了厨房洗锅淘米。 不一会儿，两道简单的素菜就做好了，陆青枝将饭端上锅：“小东，叫你周叔叔过来吃饭了。” “好的婶子。”小东清脆地应道，又跑去房间里找周聿琛。 不一会儿周聿琛出来，洗了手坐到饭桌前，拿起了筷子，但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陆青枝蹙了蹙眉，站在堂屋门口喊了一声：“谁呀！” “是我，老姚，嫂子，周团长在吗？我找他有点事。”夜色中传来了姚腾飞的声音。 陆青枝看向周聿琛：“要不要我把他打发了？他肯定是在刘文清那碰了壁，又来找你的。” 因为小东在，她没把话说得太明白。 周聿琛放下筷子：“你们先吃，我出去跟他聊聊。” 陆青枝拉着他，低声说：“你看老刘贼精贼精的，宁可得罪他们两口子也不落下话柄，你可别犯傻，。” 有杜红这颗不定时炸弹在，姚腾飞迟早会摊上事。 说陆青枝自私也罢，总之她不希望周聿琛也跟着遭殃。 “我知道，怎么说也是战友一场，我这么躲着他太不像话了。”周聿琛拍了拍陆青枝的肩宽慰她，“放心，我心里有数。” 陆青枝只好由他去。 * 周聿琛打开门，没跟姚腾飞揣着明白装糊涂，直接说：“走走？” “好。”姚腾飞点头。 两人一路无话，走到空旷的训练场中，找了个地方坐下。 周聿琛掏出烟盒：“来一支？” 姚腾飞默默拿了一支烟点燃。 两人都没说话，许久，姚腾飞苦笑着说：“周团，你知道我是因为什么事找你吧？” 周聿琛没有否认，他看着黑夜中烟头上的那点猩红，叹了口气：“知道。老姚，我两年前调到一团时看到你的资料，当时就知道，以你的能力和资历，完全有资格担任一团团长。” “你我都清楚，问题不是出在这上面。” 无边无际的苦涩在姚腾飞嘴里蔓延。 他用力吸了一口烟，嗓音沙哑：“我十九岁上战场，打过小鬼子，跟国民党反动派拼过命，大腿，肚子这都挨过枪子，命大才活了下来。就因为我娶了一个成分不好的媳妇儿就要否定我的一切，否定的我立场，怀疑我对人民，对祖国的忠诚吗？” 说到最后，他仰起头用力眨了眨眼睛。 周聿琛不否认这一点：“不错，老姚你为新中国新社会的成立流过血，但中上级军官，凡是从军十年以上的，有哪个不是从枪林弹雨中走来，多次跟死亡擦身而过，谁身上没旧伤？同样的条件，上面自然要考虑立场更坚定者，这又有错吗？” “况且你真的一点都没受杜红影响吗？如果没有，你会给老刘送礼？还有杜红，她有想过融入广大的工农阶级吗？没有。” “老姚，这是你的问题。你娶了她，但你应该清楚你的阶级立场，你应该改造她，让她也成为咱们广大无产阶级的一份子，而不是被她同化。” “你今天抱怨领导不公，没给你机会，但你有没有想过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一席话怼得姚腾飞说不出话来。 他扒了扒头发，苦笑：“你跟小陆不愧是两口子，都这么会说。” 周聿琛板着脸：“不是我们会说，是我们站在真理这边。照理来说，作为一个男人，我不该在背后置喙战友的爱人，但作为朋友，我要提醒你，老姚，再这么下去，你迟早会犯错误。” “我……谢谢！”良久，他低声说，“我会认真思考你的话。” 周聿琛点点头：“如果领导询问我对你的看法，我会如实说，但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希望你能谅解。” 姚腾飞明白，如果上面还考虑他，询问周聿琛，周聿琛会帮他说些好话，但要周聿琛主动向上面推荐他是不可能的。 他苦笑道：“谢谢。” 到底战友一场，周聿琛也不愿看到姚腾飞这么沉沦下去。 所以临分别时，他对姚腾飞说：“老姚，我建议你申请调到更艰苦的地方去，换个环境，这样没多少人知道杜红的出身，对你的影响会小很多。” 而且艰苦的地方，升职也要更容易一些，尤其是边疆地区，不时还有战火发生，更容易立功。 姚腾飞思索片刻，感激点头：“谢谢，我会认真考虑。” 第171章 周忽悠 第172章 家属院要来新人了 第173章 给四丫支的损招 八卦只是生活中的调味剂，陆青枝跟田大妞闲聊了一阵，惋惜几句很快就将这些事抛在了脑后。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就在她快将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时，八卦的主人之一竟然主动找上了她。 那是六月中旬的一个周六，陆青枝下班回家，顺路买了些老乡家自己炒的豌豆凉粉。 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了，没什么胃口，凉拌菜很受欢迎。 白白的豌豆凉粉淋上酸酸辣辣的调料汁很是开口，小东和周聿琛能就着吃好几大碗的饭。 买好凉粉，陆青枝继续骑车回家，快到家属院时，路边忽然冲出来一道小小的身影，拦在了她的车前。 陆青枝吓了一跳，赶紧急刹车，停下自行车，气急败坏地骂道：“四丫，你干什么？刚才只要我再慢一秒就撞到你了。” 四丫两股战战，脸色苍白，但眼神倔强地看着陆青枝：“陆婶子，对不起，我，求求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爹娘要把我和五丫、六丫送回老家乡下。爷爷叔叔婶婶们都不喜欢我们，骂我们是赔钱货，泼出去的水，我不想回老家，陆婶子，你就行行好，帮帮我好不好？” 陆青枝这才发现四丫瘦得跟麻秆一样，小脸上薄薄的一层皮包着骨头，一点肉都没有。身上那件不合身的打满了补丁的宽大蓝色衣服像是麻袋一样罩在她身上，更衬得她又瘦又小。 她跟小东、四虎差不多大，但硬是比那两个男孩子矮了一个头，穿的衣服估计也是捡几个哥哥的旧衣服。 杨进步和江凤英真不是个东西。 在城里、在父母身边都这样，要回了乡下，她们三姐妹能有活路吗？ 陆青枝本不想多管杨家的闲事，可看四丫这样子也实在是可怜，而且杨家那三个大人也着实是太可恶了。 她叹了口气，问道：“你想我怎么帮你？” 四丫怯生生地看了陆青枝一眼，期冀地问：“陆婶子，你，你能不能收留我，我可以踩在凳子上做饭，我会洗衣服洗碗扫地，拔草，捉虫，掰玉米……陆婶子，我什么都会做，我每顿只吃一碗饭，不，半碗，婶子，你就收留我吧。” 陆青枝坚决地拒绝了她：“不行，四丫我不可能收留你。” “为什么？陆婶子，小东不是你生的，你能养他，大虎他们四兄弟也能住你家，为什么我不行，是因为他们都是男孩子，我是赔钱货吗？”四丫圆滚滚的眼睛里盛满了不解。 陆青枝明白她为什么又会冒出这样的心思了。 陆青枝认真跟她讲道理：“四丫，这跟你是女孩没任何的关系。小东的父母都不在了，爷爷奶奶这样的直系血亲也不在了，远房亲戚不愿收留他，所以他才会跟着我们一起生活。但这都是暂时的，等他的叔叔回来，就会将他接走。” “至于大虎他们四兄弟，那是刘叔叔受了伤，田婶子要去照顾他，所以才暂时将大虎他们放我家里，但田婶子是给了钱的。他们兄弟俩在我家里吃了二十来天的饭，田婶子给了我几十斤粮食和五十块钱作为生活费，他们家地里的菜也随便我摘。” “四丫，你要明白，抚养孩子是父母的责任，如果父母不在了也会是找亲戚，若是亲戚也不管那只能找组织，将孩子送去福利院。你有父有母，他们才是你的监护人，婶子没有权利也没有义务把你领回家。” “而且即便我答应，你爸肯定也不会答应的，他丢不起这个人。” 四丫失落地垮下了小脸，眼底最后一丝希冀的目光破碎。 陆青枝见状，轻轻勾了勾唇，她愿意跟四丫说话，自然是有目的，总不能帮不了人孩子还拿人家玩。 先跟四丫阐明了情况，打消了她继续赖着自己家的想法，陆青枝接着说道：“四丫，你爸爸有没有教过你们，有困难找组织？” 四丫摇头，似懂非懂。 陆青枝循循善诱：“你看，你们家比较困难，你娘找了组织，是不是就给她安排了食堂的工作？所以啊，你要相信首长们，相信组织。” 陆青枝没把话说得太直白，但估计四丫这个精明的小丫头应该能听懂。 四丫转了转眼珠子，迟滞的眼底重新浮现出了异彩：“婶子，你的意思是首长们就能管着我爹了？” 陆青枝反问：“你说你爹要不要听首长的？” 当然要，她看到过她爹在肖政委他们面前时的样子，完全不像在家那么凶。 四丫懂了，用力点了下头：“谢谢陆婶子。” 说着就跑开了。 陆青枝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像一道风一样消失在了家属院门口，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希望这孩子能立起来。父母怎么管教子女，旁人是真的掺和不上，没人能帮她们，只有她们自己。 晚上，陆青枝将这事告诉了周聿琛：“你说我这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啊？江凤英知道肯定要骂我。” 周聿琛两条大长腿交叉，背靠在床柱子上，手里拿着今天的报纸，闻言从报纸中抬头，看向她：“怕了？” 陆青枝呸了一声：“就他们两口子那熊样，我怕他们？” 陆青枝是真看不起这两口子。 家属院这么多人，不少都还是老思想，比较重男轻女，但没有哪一家是像他们家做得这么过分的。 “那不得了。”周聿琛淡淡地说。 陆青枝犹豫了一下，道：“这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周聿琛放下报纸：“青枝同志，我问你，今天多管闲事你后悔吗？” 陆青枝想也不想就摇头：“不后悔。四丫她们三个要回了乡下，很可能会饿死，作为一个成年人，我明知道结局，她又向我求助了，我却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不做，万一她们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会悔恨一辈子。” 周聿琛摊手：“那不就得了？善良、同情弱小不是该值得表扬的美德吗？你要是担心杨进步，那大可放心，他打不过我。” 陆青枝扑哧笑了出来：“他那么好面子才不会来找我一个女人的麻烦呢。” 这么一想，陆青枝提起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不过她还是随时留意着杨家的动静，毕竟这是她自己暗中推波助澜的。 第174章 后妈张清瑶 不过一直到第二天周末都风平浪静的。 陆青枝有些狐疑，莫非是四丫怕了？ 到底只是六七岁的孩子，陆青枝叹了口气，没再想这事，能做的她已经做了，其他的只能看四丫怎么选择了。 快到中午时候，家里的木门突然被撞开，田大妞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激动地喊道：“小陆走，看热闹去，听说四丫在家属院外找上了肖政委他们，说不想回老家。” 陆青枝挑了挑眉，这四丫行动力真是杠杠的啊。 “真的，什么时候的事？”陆青枝放下锄头，洗干净手上的泥。 田大妞拉着她就往外走：“就刚刚，赶紧的，去晚了就错过了。这下好了，全家属院连同领导都知道他们两口子不做人要把闺女送回乡下了。” 两人一块儿出了家门看到杨老太太抱着她的宝贝孙子杨小昆，板着张晚娘脸也往大门口赶。 田大妞冲陆青枝撇了撇嘴，两人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落在了杨老太太身后。 * 周日，肖政委本来不上班。 但听说接替周聿琛一团团长职务的韦世杰从藏区来了，他立即从家里赶到了大门口，同时还派人去通知了周聿琛、姚腾飞等几个一团主要的军官。 一行人到了大门口就看到两个大人三个孩子站在一起，身边还有好几个大包小包，其中男人是个大高个的青年军官，而女人赫然正是张清瑶。 几个月不见，张清瑶比以前憔悴了一些，打扮得也更朴素，身穿一条白色波点连衣裙，手里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奶娃娃，身旁还跟着两个稍微大点的孩子。 肖政委看了一眼，心里略微有数了，收回目光伸出手：“你好，你就是韦同志吧，欢迎欢迎……” 韦世杰连忙伸手：“肖政委，麻烦你们了，我们今天住在招待所就行。” 肖政委摆手：“都自己人，迟早要安顿的，何必又跑去招待所呢。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 他把周聿琛等人介绍给韦世杰。 周聿琛还好，姚腾飞的脸色明显看起来有些差。 这个韦世杰虽然看起来要比周聿琛大一点的样子，但也大不了太多。 又被一个小近十岁的人压在头上，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简单打过招呼，肖政委本来是打算让韦世杰今天先去安顿好家里，选好房子，处理好家里的事，过两天才上班。 哪晓得就在这时，背后突然窜出三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扑通跪在他跟前，不停地磕头：“肖伯伯，救救我们，肖伯伯求求你了，救救我们……” 肖政委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搞懵了，等反应过来，脸色当即变得很难看：“起来，有话站起来说，谁让你们动不动就下跪的？” 四丫姐妹怯生生地站了起来，长长的眼睫毛上挂着泪珠，怯生生地瞅着肖政委。 肖政委叹了口气，大院里孩子太多，他不认识四丫他们，便冷声问其他人：“这是谁家的孩子？” 周聿琛淡淡地说：“杨进步家的三个闺女。” “又是他们！”肖政委恼火不已，都给江凤英弄了工作，双职工家庭，他们两口子还要搞什么？ 看四丫忐忑不安的样子，周聿琛提醒肖政委：“听听孩子们怎么说吧。” 肖政委压下心里的火气，努力用温和的口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喊救命？” 四丫舔了舔嘴唇，两只小手死死掐在一起，声音发颤地说：“肖伯伯，我爸妈要将我们三姐妹送回老家乡下，奶奶骂我们是赔钱货，说给我们吃粮食是浪费，让我们滚回乡下。爷爷叔叔婶婶他们也不喜欢我们姐妹，我们回去没饭吃的，肖伯伯的，求求你，劝劝我爸妈，不要把我们送回去好不好？” 五丫和六丫也伤心地哭了起来：“我们不要回去，回去没饭吃的，我们不要回去……” 一时间，周遭都是三个小女孩的低声啜泣。 肖政委气得七窍生烟。 周聿琛见了，拧眉问了一句：“四丫，你奶奶和堂弟不过来了吗？有人照顾你们了，你爸妈为什么还要送你们回去，会不会是你们弄错了？” 姚腾飞瞅了周聿琛一眼，眼神有些讶异和不解。 这还用问吗？ 杨进步两口子还有那个杨老太太是什么德行，他不知道？ 为什么要明知故问？ 四丫抽噎着说：“奶奶说家里的粮食不够吃，娘又要生小弟弟，让我们回乡下干活，割猪草一天还能挣几个工分，过几年将我们嫁了还能给哥哥们攒彩礼。” “混账东西！”肖政委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对旁边的小战士吼道，“去，去把杨进步给我叫来，让他立刻，马上，给老子滚过来！” 能让脾气素来挺好的肖政委当众爆粗口，可想而知肖政委有多生气。 看着眼前这一幕，张清瑶若有所思。 前世她没住在家属院，不知道家属院里有没有发生这件事。 但很明显，大家都看不惯杨进步两口子的作为，对四丫姐妹抱着深深的同情心，所以连周聿琛这种冷硬的性子都站出来插了一句话。 这可是博得领导欢心，树立良好形象的好时机。 想到这里，她强忍着恶心，掏出手绢给四丫三姐妹擦眼泪鼻涕：“好了，四丫你们别哭了，肖政委会为你们做主的。” 四丫吸了吸鼻子，看着张清瑶哽咽道：“婶子，你真好，谢谢你，呜呜。” “别哭了，婶子给你们糖吃。”她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分给三个孩子，又对身边的跟四丫他们差不多年纪的两个小孩说，“小溪、前进，这是四丫姐姐、五丫、六丫妹妹，认识一下。以后大家住一个大院，就是好朋友了，要好好相处哦。” 韦小溪、韦前进不情不愿地跟四丫她们打了个招呼。 四丫也不管他们的冷脸，紧紧贴在张清瑶身边，感动地说：“婶子，你真好。” 等陆青枝他们赶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 田大妞捂住嘴，低呼出声：“我滴个娘呢，那是张清瑶？新来的家属是她，妈呀，老天不开眼啊。” 陆青枝没说话，目光落到凄凄惨惨紧紧挨着张清瑶的四丫脸上。 这小丫头看起来可怜极了，对张清瑶充满了依赖。 张清瑶也乐得扮演一个知心婶子，腾出一只手，爱怜滴摸了摸四丫的头。 陆青枝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张清瑶故作大方贤惠，殊不知给自己招惹了多大一个麻烦。 第175章 釜底抽薪 杨进步和江凤英还没来，杨老太太第一个到。 她抱着大孙子挤进了人群，对着肖政委他们就是点头哈腰：“首长，对不起啊，这几个丫头片子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您放心，老婆子马上就将她们给带回去。” 肖政委听到这话眉头皱得更紧了，没搭理杨老太太，吼道：“杨进步呢？属乌龟的吗？大半天了还没来，找，再派人去给我找……” “来了，肖政委，肖政委……”杨进步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后面跟着江凤英。 他来第一件事也是道歉：“肖政委，对不起，四丫她们不懂事，给您添乱了。” 肖政委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说，她们给老子添了什么乱？杨进步，老子手底下怎么有你这种……你一个月一百多块的工资，连三个丫头片子都养不起？那你还生干什么？生了是丫头，又丢回乡下自生自灭？” “不是，肖政委，您误会了，是，我爹想孙女们了，所以让她们回去陪陪老人家，尽尽孝。”杨进步连忙找补。 “呸！”肖政委直接啐了他一口，“你当老子是傻子，要尽孝怎么不让杨建国他们兄弟回去尽孝？说啊？老子一直给你留面子，你瞅瞅你家几个闺女，瘦得跟竹竿一样，穿得跟要饭的差不多，简直是丢咱们军区的脸。” “别跟老子说什么你家孩子多负担重，庄家的六个孩子，那边齐家的八个孩子，还有……人家婆娘没上班，就靠一个人的工资都能养活全家。你倒好，你们两口子双职工，连三个闺女都养不起。既然这样，江凤英你这班也别去上了。” 江凤英一听这话就急了：“肖政委，你不能免了我的工作啊，我干得好好的，无缘无故地你不能开除我……” 肖政委瞪了她一眼：“老子就能，不服气你们去上头举报我。食堂本来就不缺人，是为了照顾你们这些困难的军嫂，特意设的岗位，可照顾了反倒连闺女都养不起了还不如不照顾，那索性这工作你也别干了，好好回家带孩子。” 肖政委瞥了一肚子的火，完全不给他们夫妻俩留情面。 这两口子做事真是越来越离谱。 杨老太太一听每个月二十多块钱的工作没了，也跟着上火：“首长，您不能这样啊，咱也没缺几个丫头的吃，几个丫头的喝。再说了，乡下谁家的丫头不是这样的，这几个丫头命已经够好了。” 杨老太太是真心觉得肖政委小题大做。 在他们老家乡下，丫头都是替别人家养的，能有口饭吃不饿死就成了，这几个丫头还在城里享了这么几年的福，甚至有学上，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郑大姐是妇联主任，经常下乡，重男轻女的事见得多了，回家少不了要跟肖政委吐槽。 肖政委也知道这些老太太老头子顽固，思想已经定形了，改变不了。 他生气的是杨进步，出来这么多年，思想一点都没进步，还是乡下那老一套。 他不理杨老太太，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冷淡地说：“杨进步，四丫她们几个是你的闺女，你这当爹的要把闺女送回乡下老家，咱们谁也管不了，哪怕我是你的上司也管不到你的家事。” 闻言，杨老太太面上一喜，大大松了口气。 江凤英也舒了口气，只是还惦记着工作的事，怕肖政委来真的，想说又担心触怒肖政委，犹豫不决要不要开口。 四丫姐妹脸刷地变得更白了，浑身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手死死抓住张清瑶的手。 张清瑶看四丫三姐妹的样子，有些同情，又看肖政委黑漆漆的脸，想了想，轻声道：“杨参谋，现在是新社会了，儿子是人，闺女也是人，男女平等，女人也能顶半边天，咱们对孩子要一视同仁，不能太过偏心。” 她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少人都朝她投去赞许的目光，四丫更是仰着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她，眼底充满了感激。 田大妞撇了撇嘴：“这张清瑶虽说不是个好东西，她这番话倒是挺有道理的。四丫她们姐妹在爹妈身边都过成这样，要回了乡下，没有爹妈在跟前，不知被蹉跎成什么样呢。” 陆青枝笑着说：“嫂子，你要对肖政委有信心，肖政委要真不想管就不可能让人把杨参谋叫过来。” 陆青枝跟肖政委只接触过几次，但仅有的几次给她的印象都很好。 肖政委、郑大姐都是很有工作经验的老干部，心正，处事公允又不乏人情味，依他们两口子的性子不可能坐视杨家这么胡来的。 估计张清瑶也看出来了，所以这时候站出来表态，以期能让肖政委对她改观。 肖政委确实看了一眼张清瑶，目光比看杨进步温和多了：“瞅瞅，你还不如一个女同志呢。算了，你的家务事老子管不着，既然要把四丫她们三姐妹送走，那明天去把她们的户口下了。” 领粮票是拿户口本去领的，依照每家的人口，按年龄大小和工作类别来领粮食。 四丫她们三姐妹每个月有四五十斤的粮票。 这要是把户口迁走，下个月就没法领这些粮票了。 肖政委这招釜底抽薪简直是绝了。 果然，江凤英也想到了这一点，登时脸色大变：“肖政委，这怎么成呢？四丫，四丫她们也是我们的孩子啊，怎么能把她们的户口从我们名下迁走？这不符合规矩。” 肖政委冷笑：“她们户口留在城里，人去乡下挣工分年底分粮，这就符合规矩了？杨进步，你们打这种算盘是在占国家的便宜，这就是你的思想觉悟吗？” 杨进步登时脸色大变：“怎么会呢？肖政委，我们没这么打算。” 肖政委才不管他，冷脸扫视众人，大声说道：“我不管你们还有多少人跟杨进步一个想法，还是那句话，这是你们的家事，我管不着，但你们身为党员，身为干部，要起带头作用，不能占国家的便宜。” “以后把孩子送回乡的，一律将户口迁走。若是不迁，部队会与当地公社、武装部通信说明情况，户口在哪儿，就在哪儿分粮，没道理两头吃！” 第176章 张清瑶把四丫姐妹带回家 肖政委显然是想一劳永逸，彻底杜绝这种现象。 目前安城这边规定，三岁以下的孩子每个月六斤粮票，三到六岁每个月十二斤粮票，六到十岁每个月十八斤粮票，一般居民和超过十岁的儿童每个月二十四斤粮票。 也就是说每个孩子从出生起就自带了口粮，虽然这个口粮需要钱去买，可没粮票，去外面买粮，价格都要高不少。 过几年形势紧张了，有钱没粮票也买不到粮。 为了粮票，一些跟杨进步家抱着同样想法的家庭都要掂量掂量划不划得来。 陆青枝不禁在心里感慨，不愧是当领导的人，就是有几把刷子，这一招真是太妙了。 她用力鼓掌，旁边的田大妞见了也跟着拍手，掌声传染开来，围着看热闹的人不约而同地拍起了手，掌声如雷，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杨进步的脸上。 他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有些无地自容。 杨老太太和江凤英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两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尤其是想到目的没达成，江凤英的工作还要泡汤，两人的脸色就异常难看，江凤英鼓起勇气想再问问肖政委，被眼疾手快的杨进步拦住了。 杨进步用眼神示意她别说了。 现在肖政委正在气头上，这时候提这事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肖政委也没再理他们，招呼韦世杰：“不好意思，韦同志，让你刚来就看了这么个笑话，咱们先去军区聊公事，家属这边让人带他们去看院子。” 韦世杰点头，低声跟张清瑶说了一句。 张清瑶含笑应好。 很快，一群男人都走了，只留下了杨进步尴尬地站在这儿。 他铁青着脸对缩在张清瑶身后的四丫她们说：“杵在这干什么？走了，回家。” 四丫这丫头鬼精鬼精的，知道自己今天闯了大祸，回去肯定要被狠狠收拾一顿，可能连饭都吃不成。 她才不回去呢。 她死死抓住张清瑶的衣服，躲在张清瑶背后就是不肯出来。 杨进步一个男人不好动手，但杨老太太和江凤英可没这顾虑。 江凤英直接就绕道背后去抓住四丫的胳膊，抬起手往她屁股上招呼去：“我打死你这个惹是生非的丫头，你爹寄了那么多钱回乡下，让你回去吃点回来怎么啦？你就这么不情愿，非得给老娘找麻烦？” 陆青枝跟田大妞对视一眼，都觉荒谬。 江凤英就为了这么点不甘心，要将女儿送回去。 她就不想想，她一个大人都占不了这个便宜，四丫她们三个小丫头孤零零的回了乡下，能占这个便宜？ 真够离谱的。 张清瑶显然也觉得江凤英这脑回路很奇葩，她劝道：“江嫂子，四丫她们还小，离不开父母。她们今天确实冲动了点，你好好跟她们说，别打孩子了。” “我打我的娃关你屁事，怎么，后妈当上瘾了，连别人家的孩子也要管？那你把这三个丫头领回家啊！”江凤英直接跟她呛声。 张清瑶谁不知道啊，几个月前还是文工团一个大姑娘，现在就一手牵一个，怀里还抱着一个，不是给人当后妈难不成几个月内还能生出三个这么大的娃？ 要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给人当后妈。 张清瑶被揭了短，气得不轻，也不想管杨家这破事了。 但这事一旦沾上，可不是她想撒手就能撒手的。 四丫挨了打，哇哇地哭了出来，一挣脱开江凤英的手就窜到张清瑶身边，死死抱住张清瑶的大腿：“婶子，婶子，救救我，我会被我娘和我奶奶打死的，求求你了……” 张清瑶没办法，只能又劝江凤英：“江嫂子，你冷静点，别打孩子了，四丫她们还这么小！” 江凤英不听，但四丫个头小，窜得快，江凤英在后面追，她就在前头跑，母女俩绕着张清瑶你追我赶，搞的鸡飞狗跳的。 江凤英到底还怀着孕，不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索性歇了逮四丫的念头，恨恨地骂道：“死丫头，跑了就别回来了。” 说完干脆也不管四丫她们了，独自回家，而杨进步早拉着还想生事的杨老太太跑了。 围观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了，纷纷散去。 陆青枝拉着田大妞混进人群就开溜：“快走。” 田大妞看得意犹未尽：“四丫她们还没走呢。” “我的嫂子呢，她们姐妹正没处去，你也不想被赖上吧？赶紧走。”陆青枝催促田大妞。 田大妞想起四丫当初堵门的事，打了个颤，赶紧加快了脚步开溜：“那张清瑶不遭殃了？” 陆青枝呵呵笑：“谁让她出来装好人的。” 做好人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果不其然，人都走光了，四丫她们姐妹还守在张清瑶身边，亦步亦趋，像三条小尾巴一样。 张清瑶也有点烦了，她还这么年轻，没生过孩子，突然之间当了三个孩子的后妈，带三个小孩就够麻烦了，又来三个拖油瓶，谁吃得消。 她耐着性子说：“四丫，你们爹娘说的都是气话，赶紧回家吧，好好跟你爹妈认个错就没事了。” 四丫双眼含泪，可怜巴巴地摇头：“不行，婶子，回去我爹娘会打死我的，我不要回去，让我们先跟着你吧，我吃得很少，我还会做饭洗衣服，婶子，你就带上我吧，家属院里我最熟了。” 张清瑶没意识到这事的严重性。 看她们哭得可怜，再加上她刚来家属院，也想表现，最后便松了口气：“行吧，但婶子还没安顿下来，得先去看院子，定下来住的地方，然后还要收拾，有一堆的活儿，可能顾不上你们哦。” 四丫拍着小胸脯保证：“没事，婶子，我们姐妹很能干的，什么都能做，你就带上我们吧，我们可以帮忙扫地抹窗户丢垃圾。” 张清瑶点头：“成，你们先跟我走吧。” 左右一个家属院里住着，她们三姐妹不敢回家，到了晚上，她们的父母总会来接她们的。 这么想，也就大半天的事。 第177章 请客 周聿琛到中午才回来。 陆青枝将饭端上桌，问道：“韦团长那边安排好了？” “嗯，在樊营长家旁边。”周聿琛道。 陆青枝想了一下，杨家隔壁的隔壁的隔壁？ 这么算离他们家不是特别远，但也隔了几百米，她天天上班，张清瑶现在拖着三个孩子，估计两人碰面的机会不多，也就无所谓了。 她笑着说：“那挺好的，你的调令什么时候下来？” 现在韦世杰都来了，关于周聿琛的去处也不是什么不可说的秘密了。 安城军区要组建一支特战大队，周聿琛将被调去做大队长，副师级，至于政委，本来上面属意的刘文清，但刘文清腿受了伤没法参加强度太大的训练和任务只能作罢。 上面还在物色合适的人选，暂时先由肖政委兼任。 周聿琛看了陆青枝一眼，见她在忙手里的事，似是不经意之间随口问一句便道：“下个月吧，团里的事要跟韦世杰交接，此外特战大队那边还有些程序要走。” “那不久了呀，就十来天。”陆青枝笑道，“那走之前，你要不要请手底下的军官吃顿饭？” 这个当然要请。 周聿琛已经计划好了：“周六我请他们去食堂搓一顿，那天晚上不用做我的饭。” 陆青枝抬头嗔了他一眼：“哪有请客去食堂的？以后人家在背后怎么说我？让他们来家里吧，时间就定在下周日，下下周末小东放暑假了，我打算请几天假，带他回老家一趟。” 本来说好这个月回去的，但陆强写信来说这个月村里挺忙的，让她七月回去，那时候时间比较空闲一些，而且他们答应过小东要带他去照黄鳝。 陆青枝想着回家少不得要花钱，正好多一个月多攒点钱便答应了。 而且工作的事，她也有了一点点眉目。 农机厂那边上次因为打谷机的事找她道谢，她跟那边搭上了线，听说那边今年八月有一批招工名额，这次回去正好跟他们兄弟俩商量一下。 周聿琛皱眉：“下个月初，我恐怕没时间陪你们回去。” 特战大队刚成立，他哪走得开。 陆青枝也了解，开玩笑道：“没关系啦，我跟小东回去就成，反正我哥哥们最想见的也是我，你只是个添头嘛。” 知道陆青枝说这话只是不想他多想，周聿琛也没计较，而是说：“时间比较赶，天气又热，下周日别在家做饭了，我请他们去外面吃。” 陆青枝翻了个白眼：“去哪里外面吃？这方圆几里都没个正经的饭馆，总不能去城里吧？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不就是杜红和张清瑶吗？我的手下败将而已。” 这两人都要脸，豁不出去，要是江凤英这种没脸没皮的她还要更头痛一些。 而且她现在有工作，在家属院里风评很不错，周聿琛又要高升了，这两人心里再不高兴又能把她怎么样？ 说到底，她才是胜利者。没有胜利者畏惧失败者的道理。 周聿琛离开前请团里的主要军官们吃饭，既是情感上的道别，也是在积攒人脉。她没必要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让人低瞧了。 所以这顿饭她要大大方方地请。 周聿琛瞅了她一眼：“真不勉强？” “不勉强，不勉强，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了？”陆青枝无奈，丢下他，端着菜去堂屋，“小东吃饭了。” * 同一时间，韦世杰家也吃上了饭。 因为家里还没安顿好，缺很多东西，所以他带着张清瑶他们一起去食堂吃饭。 两个大人加六个小孩，整整八个人，队伍挺庞大的。 因为在食堂，张清瑶也不可能真只给四丫她们吃一碗饭，所以只好每人都打了一海碗饭，又打了三个菜，一荤两素，这一顿花了三块多，她有些心疼。 好在韦世杰看到四丫她们三姐妹也没说什么。 吃过饭两口子回去收拾房子。 这套房子半年前空了下来，几个月没住人，到处都是灰尘，而且家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没有。 于是夫妻俩商量好，张清瑶带着孩子在家里搞卫生，韦世杰去借一辆自行车去供销社、粮站买些生活必需品。 四丫三姐妹今天中午跟着吃了一顿白米饭，还有好吃的红烧肉，下午格外殷勤，主动帮忙干活，又是扫地擦桌子，又是拔院子里的草，就没停过。 期间，也有几个住在附近的邻居，尤其是一团军官的妻子拿着自家地里种的菜上门跟张清瑶打招呼，混个脸熟。 每次有人来，四丫这鬼精的丫头干活就更卖力了。 而且她嘴巴也甜，只要有人来就婶子婶子的，引得哪怕是知道她们姐妹底细的嫂子们也不禁有些心软，加上跟张清瑶不熟，所以也没人提醒张清瑶这三姐妹收留不得。 不得不说，四丫姐妹虽小，但干活真是一把好手，比韦家两个小孩厉害多了，减轻了张清瑶不少负担，让张清瑶心里的那点不舒服轻了不少。 只是等到傍晚，天都快黑了，这三姐妹也一点回家的意思都没有，杨家也没派人找过来，连韦世杰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儿：“这杨家怎么回事？” 要说上午的时候生孩子的气，可这大半天都过去了，气也该消了才对啊。 张清瑶知道，韦世杰有点不高兴了，连忙低声说：“我把她们打发走。” 她回屋拿了六颗糖出来，分给四丫姐妹，笑着说：“四丫，天要黑了，你们快回家吧，改天再来婶子这儿玩。” 一听回家，四丫的眼泪马上滚下来：“婶子，我们不能回去，我爹娘会打死我的，你就让我留在你这儿吧，我会看小弟弟，我会做饭，洗衣服，我什么都会的，婶子，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这哪行，别人家的孩子，偶尔来家里吃一顿饭可以，天天留别说韦世杰不答应，她也不同意。 张清瑶连忙说道：“四丫，不行啊，你看婶子家只收拾出来了三张床，你们姐妹过来住不开。” “没关系，婶子，我睡屋檐下就可以了，天气热，冻不着。”四丫睁着一对水润润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但这时候张清瑶再也同情不起来。 她意识到这是个牛皮糖，只得说：“这可不行，你们要不回去，你爹娘会担心的，走，我送你们回去。” 她连饭都顾不得做，扯着四丫姐妹就往杨家赶。 第178章 周聿琛升职要黄 “江嫂子，江嫂子，杨副团……” 陆青枝夹菜的手一顿，竖起耳朵：“听到没？外面好像有人在喊江凤英。” 小东三两口扒完碗底的饭，抹了一下嘴巴：“婶子，我出去看看。” “这孩子跟田嫂子一样八卦，见了热闹就往上凑。”陆青枝看着他一下子就跑得不见人影了，不由摇了摇头。 周聿琛调侃：“你不是该开心吗？这下再也不用嫌家里没人陪你八卦了。” 陆青枝被他说得有点囧，正想怼他两句就见小东蹬蹬蹬地跑了回来，兴奋地说：“婶子，那个张……张婶子牵着四丫她们在杨家敲门，杨家不开门，好多人都跑出去看热闹，田婶子叫你快去，她准备了南瓜子。” 陆青枝哭笑不得，上次她只是随口提了一句，看热闹没有瓜子磕，缺了点意思，哪晓得田大妞这就准备上了。 她赶紧把碗里的饭扒完，鼓着两腮，含糊不清地说：“周聿琛，你洗碗啊，我出去消消食。” “去吧。”周聿琛都懒得拆穿她。 陆青枝兴致勃勃地跑了出去，田大妞赶紧给她招手。 她带着小东过去，田大妞往她手里塞了一把炒熟的南瓜子，啧啧道：“张清瑶都敲了好一会儿门了，这杨家人可真做得出来啊，硬是不肯开门。我算是明白四丫她们这股耍赖劲儿是从哪儿学来的了。” 陆青枝边嗑瓜子边点头：“可不是，杨副团不在家吗？” 杨老太太和江凤英不要脸，杨进步总该要吧。 田大妞摇头：“谁知道呢？可能不在吧，我看张清瑶都快哭出来了，她这什么状况都没搞清楚就出来当好人，这下踢到铁板了吧，哎。” 田大妞可能是想起自己当时发善心被四丫她们缠上的样子，心有戚戚焉的同时不免有些同情张清瑶。 陆青枝心想，这可真是恶人还得恶人磨。 张清瑶这下是遇到对手了，偏偏她自己是个要脸的，做不到像江凤英那样没脸没皮，所以最后吃亏的也只会是她。 张清瑶是真没想到家属中还有这种人，她送四丫姐妹回家，杨家人都能装死，无论她怎么敲门，甚至是大声喊江凤英的名字，他们一家就是窝在家里不肯出来。 张清瑶不傻，猜到江凤英多半是记恨她上午跳出来说的那些“公道话”，所以故意不开门的。 要是想到好好表现一下会有这么多的麻烦，她……她当时说什么都不会站出来。难怪了，这三个孩子这么可怜，家属院里那么多人硬是没一个站出来的。 像杨家这种不要脸的牛皮糖，谁愿意沾惹上啊？ 可眼看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自己嗓子都喊破了，杨家硬是没一个人出来，张清瑶实在丢不起这个脸，心一横，对四丫说：“你们在家等着吧，你爸妈可能在忙还没回家，晚点他们就会回来的，婶子家里还有事，得先回去了。” 丢下这话她就想开溜，但四丫姐妹立即转身跟上了她：“婶子，我爹娘不在，你就收留我们一晚上吧，我们睡干草堆就行的。” 张清瑶本想拒绝，就听旁边传来一道嗤笑声：“四丫她们帮你干了一天的活儿吧，干活的时候需要人家，不干活了大晚上的将几个孩子丢在外头，啧啧！” 张清瑶扭头看到杜红双手抱臂，站在不远处，嘲讽地看着她。 心里恼火极了，她没惹杜红吧，这女人干嘛针对她？ “晚上了，孩子哪有不回家的，我是怕江嫂子担心。”张清瑶强自解释了一句。 杜红讥嘲地看着她：“你说是就是了。” 这阴阳怪气，搞得张清瑶都没法回怼。 张清瑶快气炸了，她算是体会到了陆青枝刚来家属院那会儿举步维艰的处境了。 见周围不少人盯着她看好戏，四丫几个又缠着她不放，张清瑶到底还要脸，没再搭理杜红，抓住四丫：“走吧，先跟婶子回去。” 眼看没好戏可看了，陆青枝正想跟田婶子道别，旁边递来一个军绿色的水壶：“喝点水，光嗑瓜子不渴吗？” 陆青枝扭头诧异地看着周聿琛，这人不是嫌她太八卦吗？怎么自己还跑出来了。 她小声说：“你来晚了，热闹看完了。” 周聿琛哭笑不得，把水壶塞她手里，转身回家了。 田大妞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小陆，你这……人家周团好心给你送水壶，你竟然误会人家出来看热闹的？” 陆青枝偷偷扫了一圈，不少男人也出来了呀，这年月娱乐活动太少，谁不爱看热闹？ 不过周聿琛好像平时确实不关心这些，自己跟他八卦都八不到一块儿。 陆青枝挠了挠头：“他不会是生气了吧？那我……” “快回去哄哄周团！”田大妞促狭地推了推陆青枝。 本来没什么，被她这一取笑陆青枝都有点不自在了，瞪了田大妞一眼：“小东，走了，明天还要上学呢。” * 韦世杰看着张清瑶将四丫她们又领了回来，眉头直接皱成了个川字：“怎么回事？” 提起这个张清瑶就泄气：“别提了，杨家人可真不要脸，我在外面敲了半天的门，他们硬是能装死不开门，今晚先让这三个丫头在家里吧，明天我一定把她们送回去。” 韦世杰不高兴，但看张清瑶一脸疲惫的样子，到底没再多说什么：“嗯。” 张清瑶见他没发火，松了口气，低声问道：“那个姚腾飞，你得罪过他吗？” 她思来想去，自己跟杜红没什么交集，杜红这种眼高于顶的人，无缘无故不应该这么跳出来怼她才对，莫非是韦世杰的缘故？ 韦世杰虽然刚到，但今天跟姚腾飞接触了半天，对姚腾飞的履历了解了个大概，心里有了些猜测：“你为什么这么说？” 张清瑶恼火地说：“他媳妇儿刚才故意给我难堪，我寻思着我今天刚来家属院，没得罪过她吧。” 韦世杰明白了：“姚腾飞是一团副团，资历很老，本来早就该往上提一提了，但因为娶了个风评不怎么好的资本家小姐，解放后这么多年一直在副团打转，我这次算是抢了他的位置吧，他媳妇不高兴是正常的，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张清瑶有点憋屈，又不是她让姚腾飞升不了的，杜红这人真是拎不清。 见她不说话，韦世杰拍了拍她的手：“先委屈你了，我刚来又是空降，得先在这边站稳脚跟，这时候不宜跟姚腾飞闹出什么矛盾。” “知道了，我不会跟杜红计较的。”张清瑶压下心里的憋屈，表现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韦世杰很是欣慰，握住她的手：“还是我有眼光。对了，周聿琛下个月就要去特战大队了，下周日请团里的军官吃饭，也邀请了我，你抽个时间去城里买两瓶好酒我带过去。” 特战大队？ 张清瑶脑子中骤然灵光一闪，撇了撇嘴，有些幸灾乐祸地说：“调令还没正式下来吧，这么高调庆祝，要最后黄了可就丢人了。” 韦世杰只当她是在嫉妒，笑着说：“怎么会，就差最后一道程序，这是板上钉钉子的事。行了，你把酒准备好。” 张清瑶拉住他：“要是，我是说万一周聿琛这事最后黄了，你有没有可能接任特战大队队长一职？” 韦世杰只当她在说笑话：“别胡说八道，我刚来。” 张清瑶低着头，嘴角翘起，她可不是胡说八道，现在就让周聿琛和陆青枝先高兴高兴吧。 第179章 张清瑶的幸灾乐祸 田大妞不愧是大院里的包打听，没两天就把张清瑶怎么嫁给韦世杰的打听得一清二楚。 等陆青枝下班，她端着剥到一半的玉米跑到家里，边干活边跟陆青枝八卦：“那个韦团长老婆病死了还不到半年，两个月前出任务时碰巧遇到张清瑶，车子在半路抛锚，一群人在荒郊野外过了一晚，然后两人就莫名其妙好上了，小陆，你说这是不是太巧了点？” 陆青枝点头：“确实挺巧的。” 好在韦团长的前妻死在张清瑶去之前，不然她都要怀疑对方的死因了。 “那个韦团长，前妻才死几天哦，就又娶新人，早把给他生儿育女的前妻抛到脑后了。”田大妞有些忿忿不平，觉得韦世杰挺绝情的。 陆青枝轻叹了一声，别说韦团长身材样貌不错，年轻有为又带着三个孩子确实需要一个女人，就是那乡下没什么本事的老汉死了老婆也很想马上找一个。 这种事她上辈子小时候在乡下见多了。 “所以啊，咱女人要对自个儿好点。”陆青枝只能这么劝田大妞。 田大妞是个乐天派，伤感了两句马上又将话题绕回了八卦上：“小陆，你天天上班没看到，这杨家可真干得出来，四丫她们不回去，他们家也完全不过问。张清瑶这几天带着四丫她们上门，碰了好鼻子的灰了。” 果然是难缠的一家子，陆青枝特别庆幸自己没一时心软收留这三个丫头。 “那她们就一直都没回家？” 田大妞撇嘴：“也不是完全没回，现在就早上在家吃饭，晚上回去睡觉，白天其他时间几乎都呆在张清瑶那，中午和晚饭也在张清瑶那儿吃。那三个丫头也是可怜，怕张清瑶赶她们，天天一有空就帮张清瑶干活，什么挑水、扫地、洗衣服、带孩子、做饭……什么活儿都抢着做。” “确实挺可怜的，但这样长期下去，张清瑶以后恐怕更脱不了手。”陆青枝感慨，管一时的饭总不能管她们一辈子的饭吧。 田大妞也说：“可不是，就现在有些人都觉得张清瑶占便宜，在背后议论她请了三个小保姆帮她把家里的活干了。这以后再赶人，还不知道被人在背后怎么说呢。” 陆青枝点头：“那现在就看张清瑶能不能拉得下脸了。” 不拉下脸，绝对甩不掉这三个牛皮糖。 虽然她们跟张清瑶不对付，但这时候也有些同情她的遭遇。 遇上江凤英这样一个拎不清的滚刀肉，换谁都会头痛。 陆青枝没想到前一天才提起张清瑶，第二天便遇上了。 她下班回家就看到张清瑶铁青着一张脸，带着四丫姐妹站在杨家门口重重地拍打着门。 四丫她们站在旁边不停地抽泣抹眼泪。 看到陆青枝，张清瑶拍手的动作一顿，眼底滑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陆青枝骑着轻便的自行车，身穿短袖白衬衣，头发扎起，精神奕奕的，再反观自己，衣服被小孩抓得皱巴巴的，胸前有中午喂孩子时滴落的褐色菜汤。 短短几个月不见，她跟陆青枝的身份仿佛是掉转了过来。 张清瑶心里颇不是滋味，勉强冲陆青枝挤出一个笑容：“青枝，听说你去农技站上班了？我都不知道你会种地呢。”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陆青枝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张清瑶被怼得有些没面子，可一想到那件事，她又兴奋起来，笑盈盈地说：“青枝，恭喜啊，你们周团马上就要高升了，那天那么多人你一个人做饭忙不过来吧，我来帮你呀。” “不用，就随便做两个家常菜。”陆青枝拒绝。 张清瑶不肯放弃：“你是怕我留在你家吃饭吗？不用，周团长只请了男人们，我做完菜就走，你就放心吧。” 陆青枝有些意外，周聿琛让他们不要带家属？ 这人，做了好事都不说。 她突然觉得心情大好。 她虽然能暂时忍一忍张清瑶和杜红，但不用忍岂不是更好？ 谁愿意在自家看到自己不喜欢的人啊。 陆青枝笑呵呵地解释了一句：“天气太热了，家里小，坐不开，男人喝酒又要喝到很晚，所以周聿琛才让大家别带家属的。就一桌饭菜，到时候我去食堂打几个菜，不用麻烦你了。” “哎呀，不麻烦，不麻烦，毕竟是周团高升嘛，我帮帮忙也是应该的。”张清瑶热情地说。 陆青枝觉察到了不对，张清瑶今天怎么回事，句句不离周聿琛提拔的事。 这件事，照理来说，张清瑶应该不爽才对，哪会真心为他们高兴啊。 这女人今天处处透着怪异。 陆青枝直接拒绝：“不用，你带着三个孩子呢，还有一个才一岁多，你哪忙得过来啊，你还是好好带你的儿子吧，我回去了。” 说完不给张清瑶说话的机会，直接开溜。 回到家，想起张清瑶今天的表情，陆青枝总觉得有些不安，等周聿琛回来，她悄声问他：“你升职的事定下来了吗？这中间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啊？” 周聿琛捏了捏她的手：“瞎想什么呢？韦世杰都调过来了，能出什么变故？放心吧，我这边没问题，政审什么的都通过了。” 陆青枝点头，可能是她多心了吧。 第180章 哥哥出事 时间一晃就到了周日请客这天，周聿琛邀请了一团营级以上的军官，还有韦世杰和刘文清一家。 之所以邀请刘文清，纯粹是陆青枝跟田大妞关系好，今天做饭要请田大妞来帮忙，他们家的桌椅板凳碗筷也都被借了过来。 刘文清都打趣田大妞：“今天我可是沾了你的光啊，才能去老周加蹭这么一顿。” “知道就好，赶紧干活，把桌子凳子收拾好，搬过去。”田大妞拿着鸡毛掸子指挥他，但见他去搬桌子又担心他的腿，连忙将他推到一边，“算了，你拿凳子就好，桌子我来搬。” 刘文清哭笑不得地将她拉到一边：“我来吧，我伤到的是腿，不是胳膊不是腰，一张桌子简单得很。” 田大妞有些怀疑：“你行不行啊？” 刘文清坏笑着凑近她耳朵边：“你男人行不行你不知道啊？晚上让你看看老子行不行。” “滚，大白天的开什么黄腔，让小兔崽子们看到笑话你。”田大妞拿着鸡毛掸子拍了他一下。 刘文清乐呵呵地扛起桌子：“老子不坏，哪有他们。” 田大妞又气又好笑，啐了他一口：“不要脸。” 两人搬着东西到周家，陆青枝和周聿琛也忙活了起来。 不算田大妞母子，今天来的客人都有十几个，而且都是年轻力壮特别能吃的，所以饭菜的量一定要大，天还没亮，周聿琛就骑车去老乡家买了一只鸡，两条鱼，又去肉联厂买了五斤肉。 刘文清放下桌子就看到周聿琛在杀鸡，旁边的水盆里还养着两条大鲢鱼。 他咋舌：“你这整得比过年都要好啊。” 田大妞也劝陆青枝：“把鱼留一条，肉拿一些起来，不用煮这么多。” 陆青枝笑着说：“没事嫂子，这家属院里谁不知道我跟周聿琛两个人都挣工资，负担轻，请客肯定要弄点硬菜，你别看菜多，实际上每个人也就夹几口。” 这倒是，二十几个人呢。 田大妞不再劝：“要嫂子做什么，你安排。” 陆青枝指着背篓里的菜说：“帮我摘菜吧，我今天准备做一个芋头烧鸡、酸菜鱼、红烧肉、苦瓜炒肉、韭菜炒鸡蛋、干煸豆角、凉拌黄瓜、凉拌茄子、虎皮青椒、冬瓜汤。” “这么多呀。”田大妞惊讶地说。 陆青枝笑道：“其实就三个荤菜麻烦一些，剩下的几个菜都是快手菜，很简单的，用不了多少时间。” 鸡和鱼还没杀，他们先做凉菜，可以多放一会儿，然后在做荤菜。 忙到一半，院子里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陆青枝擦了擦手，走出去就看到韦世杰带着张清瑶和孩子，拎着两瓶酒上门：“听说我们家瑶瑶跟周团你家小陆以前就是好朋友，瑶瑶怕小陆忙不过来，因此过来帮忙。” 韦世杰也想跟周聿琛打好关系，所以听张清瑶说她跟陆青枝以前就是朋友，想来帮忙，便带上了她。 家里已经来了些客人，陆青枝也不好直接将“要帮忙”的张清瑶直接给请出去，只好淡淡地说：“帮忙就不用了，厨房太小，我跟田嫂子两个人都挪不开身，张嫂子你带着孩子，在外面坐一会儿吧，我这饭就快做好了。” 说完也不管张清瑶，径自回了厨房。 外面都是大男人，张清瑶一个女同志，她要觉得习惯她就呆呗。 张清瑶确实不习惯，但为了看陆青枝的热闹，她也豁出去了，装作没看到韦世杰给她使的眼色，抱着孩子到在菜地外面转悠了起来。 “呀，青枝你还种了这么多西瓜啊，这个都比碗口大了，熟了吧。”张清瑶盯上地里的西瓜，咽了咽口水，西瓜啊，这个年代想吃可不容易，没想到陆青枝竟在院子里种了这么大一片。 小孩子看到瓜更是挪不动脚。 周聿琛见状，立即走过去，将篱笆门拉上，还特意将缠在门上的绳子绕了两圈：“还没熟，这是市农技站那边委托小陆种的实验品种，回头要交任务。” 一句话，这玩意儿不能吃，别盯着了。 张清瑶偷偷撇嘴，她真是错看周聿琛了，跟陆青枝在一起人，也变得这么抠扣嗖嗖了，一个瓜都舍不得。 韦世杰也听出了这言外之意，有些尴尬，连忙将张清瑶拽了过来，笑着说：“周团，你们家小陆同志真能干，咱们家属院里这是要出一位科学家啊。” 旁边的刘文清哈哈大笑道：“那可不，韦团你刚来不知道，小陆这报纸都上过几次了。还有天天晚上九点多，市广播电台的《农业之声》这个栏目，最初就是小陆做的，后来被市台看中，拿过去做成了一档农业知识科普栏目，小陆现在还在给他们供稿呢。” 韦世杰是真的有点吃惊：“小陆同志真能干啊，家里工作一把抓，样样不落。” “谁说不是呢。她带娃也有一套，我家那几个皮猴子，我受伤那段时间，丢给他们两口子，硬是把这几个懒蛇都变勤快了，洗衣洗碗扫地，现在都不用老子喊，他们自己就动了。我都跟老周开玩笑，以后谁家孩子不听话，交给他们两口子训得了。”刘文清指着在洗菜的大虎几个乐呵呵地说。 陆青枝出来拿菜听到这话，可不赞同：“那是大虎他们懂事孝顺，心疼你就这个当爹的，怕你和田嫂子累着了，跟我们可没关系。” “小陆你这同志就是太谦虚了，以前那几个皮猴啥样这家属院里谁不知道啊，天天上房揭瓦，皮得不成样子。”刘文清揭儿子们的老底。 本来还有些郁闷的姚腾飞想起刘家这几个娃，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这倒是，大虎他们自从在老周家住了一阵子确实变得懂事多了。” 谁家没几个皮孩子呢，于是不少人围着周聿琛打听他们两口子有什么办法，怎么教出来的孩子都这么懂事。 见众人的焦点转移，韦世杰拉着张清瑶低声说：“既然这里不用你帮忙，那你带着孩子们先回去吧。” 张清瑶有些不情愿，但看出韦世杰眼底的警告，知道他这是不高兴了，只得按下心里的不爽和嫉妒，温柔地笑了笑：“好，一会儿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喝酒。” “知道了，你跟孩子先回去吧。”韦世杰语气稍缓。 张清瑶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被众人捧得高高的陆青枝和周聿琛，心里的嫉妒像野草一样疯长。 没关系，就看你们还能得意几天！ 今天这场请客办得多隆重，下个月事情爆出来，这两口子就会有多难堪。 想到这里，她心情好了许多，抱着孩子转身出门，还没到门口，就见牛长乐冲了进来，边跑边喊：“嫂子，嫂子，你老家来电话了，你哥哥让你马上回老家一趟。” 正在厨房里忙活的陆青枝立马跑了出来，紧张地问道：“长乐，他们有说什么事吗？” “没有。”牛长乐摇头。 周聿琛皱眉，陆家兄弟的性格他清楚，他们生怕给陆青枝添麻烦，平时连上门都不敢，要不是有特别要紧的事他们不可能给陆青枝打电话。 他按住陆青枝的肩膀道：“你别着急。这样，你去给他们回个电话，问一问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家里……”陆青枝看着满院子的客人，目光不经意扫到张清瑶脸上，清楚地看到张清瑶脸上的惊愕和幸灾乐祸。 她心里一突，顿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我去打电话了，家里交给你。”这时候她也顾不得家里这摊子事了。 周聿琛看着陆青枝慌慌张张的样子，有些担心，拉着她：“不要急，让长乐载你过去快一点。” 他将自行车推了出来，交给牛长乐：“记得将人给我好好载回来。” 牛长乐行了个军礼：“是，首长。” 第181章 大哥被抓 通讯室里，陆青枝双手不安地绞着，眼神紧紧盯着话机，话务员转接了好几次，总算将电话拨打到陆家沟公社。 “可以了。”话务员将电话递给陆青枝。 陆青枝拿起电话，焦急地喊道：“喂，大哥，二哥……” “这里是陆家沟公社，你找哪位？”电话里传来一道陌生的女声。 陆青枝有些失望，吸了吸鼻子问道：“同志你好，我找陆强或是陆刚，半个小时前他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能让他过来接电话吗？我是他们小妹。” “不知道，没见过。”电话那头女孩子的声音很冷，透着一股子不耐烦。 不是从公社打来的，那大哥他们去哪儿打的电话？ 陆青枝心里的不安扩大，抿了抿唇，哀求道：“同志，求求你了，能不能通知我大哥他们来接电话，我有急事找他们？” 女孩冷淡地说：“接不了，你大哥耍流氓被抓了，你二哥谁知道去哪里混了，你也别打电话过来了，丢人。” “不可能，喂，喂……”陆青枝如坠冰窖，还想问清楚，但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牛长乐看陆青枝表情不对，关切地问道：“嫂子，您，您没事吧？” 陆青枝抹了一把眼泪，噌地站了起来，拔腿就往外跑。 不可能，她大哥不可能会做这种事，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她飞快地跑了出去，牛长乐赶紧追上去，骑上自行车：“嫂子，我送你，这样回去快一点。” 陆青枝点点头，坐上自行车后座，脑子里还一直盘旋着“你大哥耍流氓被抓了”，她不相信，她大哥不是这样的人。 想到身陷囹圄的大哥，不知所踪的二哥，她就心急如焚。 等自行车一到家门口，她立马跳下了自行车往家里冲去。 家里已经吃上了饭，热热闹闹的，看到她满脸泪痕的冲进去，热闹的气氛顿时一寂，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田大妞担忧地问：“小陆，出什么事了？” 陆青枝勉强挤出个笑容：“老家出了点事，我得回去一趟，今天招待不周，大家见谅。田嫂子，后面的事麻烦你帮帮忙。” “诶，好，你别急。”田大妞点头，担忧地看着她。 陆青枝没再多说，赶紧进了卧室，打开柜子拿了身换洗的衣服塞进包里，然后是上个月发的工资，工作证件。 周聿琛进门就看到这一幕，他关上门走到陆青枝身边，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陆青枝抹了一把眼泪，低垂着头说：“我……我大哥出事了，那边说耍流氓被抓了，我得赶紧回去。周聿琛，对不起，咱们离婚吧，趁着这事还没传开，你赶紧将离婚申请递上去，不然肯定会影响你……” “傻瓜，军区的所有电话都会被话务员监听记录，这事瞒不过去的。”周聿琛轻轻抱住陆青枝，轻轻抚摸着她的头，“我陪你回去，我相信陆强不会是这么糊涂的人。” 陆青枝还想说什么，周聿琛已经松开了她：“听话，帮我收拾两件换洗的衣服，多带点钱，还有票，我出去安排一下。” “可家里这么多人……”陆青枝很是愧疚。 周聿琛拍了拍她的肩：“没事，有老刘两口子在呢，我出去打个招呼，你收拾好我们就出发。” 陆青枝感动地点点头：“谢谢你。” 周聿琛出了门，举起酒杯：“不好意思，家里出了点事，招待不周。小陆她哥出了点事，一会儿我得跟她一起回去一趟，老刘，麻烦你替我陪陪大家，回头也要劳烦你跟嫂子帮我收拾，还有小东也交给你们了。” 刘文清一口答应下来：“成，家里的事交给我，你们有事先去忙。” 周聿琛自罚了三杯，表达了歉意，又叫来牛长乐明天去罗田公社帮陆青枝请个假，他则赶去了肖政委家说明了情况并请假。 肖政委听完眉头皱得死紧：“这……哎呀，怎么这节骨眼上闹出这种事，你怎么打算？” “上次我告诫过陆强，在外面做事要考虑影响，他很在乎青枝，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干出这种事，这里面很可能有误会，我打算去一趟。”周聿琛说。 肖政委拍了拍他的肩，叹气：“小陆什么都好，就这娘家人太拖后腿了。希望是场误会吧，你赶紧去，尽快查清楚，不然……万一真是陆强做的，聿琛你得好好想想这门婚姻对你的影响了。” 周聿琛知道肖政委是为他好：“我明白了，肖政委，我先走了。” 肖政委摆了摆手。 回到家，家里的客人已经都散了。 虽说周聿琛叫了刘文清作陪，但知道主人家出了事，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也没心思在这喝酒了，所以草草吃完就散场了，只有刘文清两口子还留在这。 看到他回来，刘文清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问：“事情很严重吗？” “不好说，还没查清楚，我们先走了，家里的事就麻烦你跟嫂子了。”周聿琛接过陆青枝手里的包，骑着自行车示意陆青枝上去。 陆青枝犹豫一下：“我也骑车吧。” “上来！”周聿琛拍了拍后座，“时间太长，你撑不住。” 陆青枝只得跳上自行车，冲田大妞两口子挥了挥手。 第182章 主心骨回来 军区距陆家沟有小一百里，没有直达的车，只能先坐车去安城，然后从安城坐车到县城，再从县城坐牛车之类的到陆家沟。 现在客车很少，通常一天只有一两趟，甚至几天一趟，现在这个点，即便是马上到安城也赶不上今天去县城的车了。 所以为了赶时间，周聿琛打算带着陆青枝抄近路，骑车直接回陆家沟。 中途渴了两人就停下来问老乡家要两碗水喝，稍稍歇歇脚继续走。 这样一路走走停停，直到八点多，他们才到陆家沟。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周聿琛将手电筒绑在车把手上，放慢了速度，让陆青枝指路。 又用了二十来分钟，他们总算到了陆家。 但陆家大门紧闭一片漆黑，陆青枝跳下车，拍了拍大门，这动静没能敲开门，倒是让惊动了隔壁的三叔公一家。 三叔公的大儿子开门往这边瞅了瞅：“谁啊？” “大伯，是我，青枝。”陆青枝吸了吸鼻子说道。 大伯明显愣了一下，站在那没开口。 周聿琛上前，掏出烟盒递了一支烟给他：“大伯你好，我是青枝的爱人周聿琛，听说陆强出了事，我们回来了解一下情况。” 周聿琛推着自行车，身形高大，白衬衣上一点补丁都没有，比公社的干部还有气势。 大伯想起陆家两兄弟说过陆青枝嫁给了一个年轻军官，本以为他们兄弟是在吹牛，没想到还真是，连忙侧开身，热情地说：“原来是小周啊，你跟青枝赶路辛苦了，还没吃饭吧，先到我家里坐坐。” 找不到陆强、陆刚，只能先找人了解一下情况。 周聿琛点头答应：“好，那麻烦大伯了。” 他拉着陆青枝进了陆大伯家。 陆大伯将他们往堂屋领，又对闻声而来的陆大娘挤了挤眼：“去给青枝两口子煮点面条。” 陆大娘有些不情愿，却见周聿琛拿出了一斤粮票还五毛钱放在桌上：“劳烦大娘，要是有鸡蛋给青枝煎个鸡蛋，她担心她大哥，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往家赶。” 看到钱和票，陆大娘的脸马上变了，笑呵呵地说：“好，你们先喝点茶润润嗓子，我这就去做饭。” 说着还把家里自己采的茶拿了出来。 陆青枝现在满心都是两个哥哥的事，没精力关心陆大娘的变化，她一坐下就问：“大伯，我大哥、二哥呢？到底怎么回事，您跟我们说说。” 陆大伯叹了口气：“前天晚上，隔壁村黄老头的大闺女跟陆强抱在一块儿被人给瞧见了。昨天，黄老头带着人气势汹汹找上门来，让陆强给个交代，哪晓得陆强硬是不肯承认，非说没有的事，然后就闹僵了，黄老头告到了公社武装部，他们就把陆强给抓了起来，现在关在公社武装部。” “至于你二哥，出事后，他非说不是陆强干的，跟陆强没关系，跑到公社去要见陆强，最后也没见着，后面就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今天一天好像都没回来。” 陆青枝很是担忧。 大哥好歹知道了去处，二哥这是音讯全无啊。 周聿琛拍了拍她的胳膊：“他应该是去县里邮局给你打的电话，打完电话他要么是去军区找我们，要么很快就会回来，你别急，明天我给军区那边打个电话，让他们留意一下陆刚的踪迹。” 出了这档子事，公社这边肯定很不待见陆刚，不会让他用公社的电话。 现在能打电话的地方很少，公家单位不会给陆刚用，只有邮局是给钱就可以拨打接听电话的地方。 陆青枝点了点头，紧抿着唇。 就在这时，陆大娘端着面条上来：“小周、青枝，先吃面，免得坨了。你这可是嫁了个好婆家啊，男人有本事又心疼人，听说小周是部队上的，是做什么啊？” 陆青枝无心搭理她的八卦，勉强笑了笑：“一个普通士兵。” “行了，老婆子你问东问西做什么，赶紧的，去铺个床，青枝家没人，今晚他们暂时住咱们这。”陆大伯说道。 陆青枝拒绝：“谢谢大伯，不用了，我回家等我二哥，说不定他晚点就回来了。” “行吧，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情况你尽管说，先吃面，不然一会儿就不好吃了。”陆大伯热情地说道。 两人见从陆大伯这儿也问不出更多其他的，吃完了面就回了自己家。 周聿琛撬开了锁打开门，两人进屋发现陆青枝快一年没回来，她的房间还保留着，虽然简陋但很干净，显然经常打扫。 看到这一幕，陆青枝又想哭。 周聿琛打来水，拧干毛巾递给她：“擦擦脸，睡一会儿，天亮后我带你去武装部见你大哥。” “嗯，今天麻烦你了。”陆青枝吸了吸鼻子。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陆青枝连忙丢下帕子跑了出去，就见陆强一身脏兮兮地站在院子里，手里还拎着被周聿琛撬坏的那只锁。 “我当是进了贼……妹儿，你回来了，你总算回来了。”陆刚上前抱着陆青枝哭了出来。 兄妹俩人站在院子里痛哭出声。 良久，等两人的情绪稍微平复下来，周聿琛将二人拉进了屋：“有话进屋说，别在外面喂蚊子了。” “嗯。”兄妹俩人进了堂屋，陆青枝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陆刚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昨天那黄老头就带着人找上门，说大哥欺负了他家闺女，让大哥准备两百块钱的彩礼娶黄招娣。大哥说什么都不答应，说他跟黄招娣没关系，然后黄老头一怒之下就跑到武装部把大哥告了，说他对黄招娣耍流氓。” “我想见大哥，他们不让我见，我在公社门口守了一夜，没办法，只能跑到县邮局给你们打电话。” “听说有人看到陆强跟黄招娣抱在一块儿，那人是谁你知道吗？”周聿琛问道。 陆刚摇头：“我不知道，昨天他们突然过来，吵了一架，下午就直接把大哥带走了。” 见从陆刚这也问不出什么，周聿琛道：“洗澡睡觉吧，明天早晨咱们去公社见陆强，就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陆刚以前一直听陆强的，现在陆强进去了，他就像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如今周聿琛和陆青枝回来，他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心中大定，人也冷静了下来：“我去给妹子烧水。” 洗过澡收拾一下躺到床上已经是半夜。 陆青枝睁着眼睛，睡不着。 周聿琛捂住她的眼睛：“睡吧，不然陆强明天看到你这样要自责了。” 陆青枝点了点头，心里还是很忐忑：“周聿琛，你说我大哥不会有事吧？他不是那样的人。” 周聿琛比她要理智很多：“现在最主要的是弄清楚他跟黄招娣有没有抱在一起，那个证人是怎么回事，相信我，只要他没做，我一定让他清清白白地从里面出来。” 陆青枝今天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是被周聿琛推着走。 这会儿听到他的话安心了不少，抱住他的腰：“嗯，周聿琛，谢谢你，还有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周聿琛轻轻拍着她的背：“那算你欠我一次，下次我让你帮忙你不能推辞。” 陆青枝点头：“嗯。” 赶了一天的路，陆青枝累得不轻，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周聿琛却毫无睡意，他透过窗外淡淡的月光看着蜷缩成一团依偎在自己怀里的陆青枝，幽幽叹了口气，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她可真是放心他。 第183章 报案吧 次日一大早，陆青枝三人到了公社武装部，请求见陆强一面。 五十年代绝大多数公社小镇都没有派出所这类的公安机构，负责乡下治安的基本上是武装部。 除了治安，武装部还负责训练管理民兵，征兵和退伍转业士兵的安置、抚恤等工作，所以权力很大，武装部部长在公社说话也很有分量。 陆家沟武装部有部长一名，干事一名，这两人是吃国家粮的，余下的都是民兵，属于编外人员。 该公社武装部部长叫陆长明，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解放前参加过民兵组织。 听说陆强家人来了，他让干事将陆青枝他们三人带进了武装部办公室，开门见山说道：“黄家那边不想将事情闹大，坏了闺女的名声，只要陆强同意娶黄招娣，这事就算了，陆强也可以出去了。” 这怎么行？那她哥不是背了个欺负女同志的名声，而且招娣招娣，乡下一张口就是两百块钱的彩礼，这种人能娶吗？ 陆青枝刚想说话，周聿琛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掏出烟盒递烟给陆长明：“陆部长，你的提议我们会考虑，但在这之前能不能让我们见见陆强？” 陆长明没接烟，审视地打量了一下周聿琛：“你是陆家什么人？” “我是陆青枝的爱人，陆强的妹夫。”周聿琛收回烟盒，淡淡地说。 陆长明轻蔑地瞥了他一眼，眼神机巧带着鄙夷：“呵呵，不方便。我让人把黄老头叫来了，你们两家尽快商量出一个章程来，不要坏了我们陆家沟的名声。” 说完起身丢下几人直接出了门。 陆刚气得脸色通红，一拳重重砸在桌子上，愤怒地低吼：“他刚才什么眼神啊？狗眼看人低，看不起人啊！” 陆青枝也很难受，但这时候冲动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她拽了拽陆刚：“二哥，你冷静点，现在最要紧的是见到大哥。” 陆刚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懊恼地捶了捶脑袋，以前没觉得当混子有多丢人，现在进了武装部被人歧视，他才意识到名声的重要性，很是后悔以前自己的混不吝。 “那现在怎么办？”他憋着口气，侧头期冀地看着陆青枝二人。 陆青枝还没开口，门外传开了窃窃私语：“那就是陆刚的家人，听说他那个妹夫去年也是被捉奸在床才娶了他妹子的，真应验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门啊！” “不会吧，我看那男同志长得蛮周正正气的，怎么会干出这种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呗。” …… 啪！ 陆刚猛地一捶桌子，站了起来。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赶紧噤声开溜。 陆刚想冲出去就被周聿琛叫住：“站住，我都不气你气什么？” 陆青枝拉了拉陆刚，愧疚地看着周聿琛：“对不起。” 她现在才明白为何陆长明第一次见到周聿琛会是刚才那个眼神。 周聿琛轻轻抓住她的手：“那以后对我好点？” 陆青枝哭笑不得：“我认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就连陆刚也低垂着头说：“对不起。” 这一刻，他们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去年兄妹三人的冲动之举给周聿琛带来了多大的困扰和伤害。 周聿琛低头看了一眼时间，站起身：“走吧。” “那大哥怎么办？”陆刚紧张地问道。 周聿琛说：“先回去，我来想办法。” 兄妹二人也知道依武装部现在看他们宛如毒瘤的态度是别想轻易见到陆强了，只得起身。 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就见一个蓄着两撇小虎须，长着马脸的小老头进来，后面还跟了十几个青壮年男丁。 老头一进来就上下打量着周聿琛三人：“你们就是陆强的家人？陆强欺负了我闺女，你们今天必须得给个说法！” 周聿琛将陆青枝拉到身后，斜睨着黄老头：“你要什么说法？” 黄老头打量着陆青枝和周聿琛的穿着，虽然看不出好赖，但这两人的衣服基本上没补丁，鞋子也是完好无损的，再看周聿琛手腕上还戴着一只腕表，听说外头那辆九成新的二八大杠也是这男人骑过来的。 陆强兄弟还真没说假话，他家妹子确实攀上了一门好亲事。 黄老头眼底闪过贪婪的光芒，伸出两根手指又不甘心，加了一根：“三百块彩礼，我就将招娣嫁给陆强，这事就完了，不然陆强等着去劳改吧。” 三百？ 他怎么不去抢。 陆青枝气笑了，现在普通工人一个月不吃不喝也攒不了三百块，他倒好张口就三百，乡下谁家嫁闺女要这么高彩礼的？ 他干脆明码标价卖女儿得了。 这种亲戚攀不得，攀上会毁了大哥这一生。 所以哪怕心急如焚，陆青枝也不肯妥协：“不可能，我大哥不是那种人，我相信他没有做过。” “妹子，好多人看到了，陆强对我家招娣耍流氓，你还不肯承认，那就等着让陆强去坐牢吧。”黄老头愤愤地说。 周聿琛轻轻拍了拍陆青枝的手，示意她冷静点，然后越过黄老头，看向武装部的民兵：“能让我们见一面陆强，将事情问清楚吗？” 那民兵就站在黄老头身后，明显跟黄老头是一伙儿的，立即说道：“不行，陆强是嫌犯，你们不能见他。” 陆刚恼火得很：“凭什么啊？这些都是黄老头他们那一伙说的，我大哥可没承认，你们还讲不讲道理了？” 黄家人听到这话乐呵呵地笑了起来，看陆刚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傻瓜。 他们黄家人多势众，反观陆家，除了陆刚这个二愣子和突然冒出来的陆青枝两口子，哪个姓陆的愿意站出来维护陆强？ 陆家人都恨不得把陆强给开除宗祠，太丢他们陆姓人的脸了。 陆刚被他们嘲笑得臊得慌，很是窝火，恨不得上前打掉这些黄家人丑陋的嘴脸。 陆青枝赶紧拉住他的胳膊，自家人少，真打起来肯定吃亏。 周聿琛没理黄家人的嚣张，看着那民兵说：“既如此，报公安吧，青枝你同意吗？” 陆青枝心里也窝了一肚子的火：“我没意见，如果确实是大哥做错了事，那他就该接受法律的制裁，如果他没做，那也应该还他一个公道，而不是这么糊弄过去。” 第184章 怀孕 他们俩的选择出人意料。 在乡下人看来，进局子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哪怕没几天就放出来了，背后也会被人传得很难听。 所以很多人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就像村子里抓到了小偷，那也是直接吊起来狠狠打一顿，打得半死不活了再放了，根本没人想过去报案找公安。 所以刚开始大家都以为他们在开玩笑，哪知他们竟然真的越过黄家人直接去公社办公室，想借电话报案。 公社就这一部电话，宝贝得很，不肯借。 周聿琛没有多言，将车钥匙丢给陆刚，又从身上摸出证件，一块儿塞到陆刚手里：“去县里，找公安局报案。” “啊……”陆刚都懵了。 周聿琛轻轻踢了他一脚：“快点，磨蹭什么？” “是，好，我这就去。”陆刚拿着钥匙跑去打开了自行车车锁，骑了上去冲出了公社。 闻讯赶来的陆长明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他气急败坏地指着陆青枝骂道：“你们家怎么回事？还嫌不够丢人是吧？这事在公社里你哥也就被关几天，要闹到公安局，他等着去劳改吧。” 对这个对他们全家都抱着偏见的陆部长，陆青枝也没什么好脸色：“如果我哥真的触犯了法律，那他被判刑劳改也是应当的，但要是没有，我哥也不能背这样的名声，跟这种人做亲家。” 黄老头看事情越闹越大，有些慌了，指着陆青枝的鼻子骂：“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懂什么？呸，丧门星，你就是舍不得钱吧，自家在城里吃香喝辣，自行车、收音机、手表都用上了，却舍不得给自己亲哥出两三百块钱的彩礼，果然是赔钱货，替别人家养的。” 陆青枝气炸了，这老头好会颠倒是非，更可恨又可悲的是，不少人竟赞同他的话，对着陆青枝指指点点，觉得她是不想出这个钱，所以才会报案。 人的思想不是几句话就能改变的。 周聿琛握住陆青枝的手，无声地安慰她。 陆青枝气过之后，冷静下来，瞥了得意洋洋的黄老头一眼：“我没事，我相信大哥宁愿去坐牢也不愿意跟这种人家结亲。劳改好歹是有期徒刑，总有个解放的日子，娶了这种人家的闺女，只怕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这次轮到黄老头跳脚了。 周聿琛没理他们，把陆青枝拉到树荫下，将水壶递给她：“喝点水，一会儿公安来了，还有场硬仗要打。” 陆青枝点头，闷闷地接过水壶，小口小口的抿着。 他们就是不想跟黄家人扯这些有的没的，结果是避开了黄家人，但陆长明又来了，他劝陆青枝：“你们不要冲动行事，这事一旦惊动了公安就没转圜的余地了，陆强要是去坐了牢，这辈子都毁了。” “他要娶了黄家女儿，这辈子也一样毁了，除非我大哥当着我的面，亲口说他想娶黄招娣，不然这话陆部长你别再提了。”陆青枝没好气地说。 陆长明皱眉，他因为身份的缘故，在村子里说话很有分量，这还是第一次被个小辈这样怼。 “我是为你们好。陆青枝，你们家什么名声你应该清楚，你看看出了事谁来帮你们家？你大哥要再坐了牢，你二哥也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还有你爱人，有这么个亲戚，他的名声和前途也要受影响吧，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你二哥，为你男人想想，何必非争这么一口气，两三百块钱虽然不少但对你们也不是多大的负担。” 周聿琛抬头看向陆长明：“青枝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陆强他有没有罪应该由公安机关，法律来判，而不是黄家人的片面之词。至于后果，我相信陆强。” “你……糊涂！”陆长明气得歪着嘴走了。 这下总算是安静了。 陆青枝苦笑道：“会不会影响你升迁的事？” 她现在是既担忧陆强，又怕因为这事影响到周聿琛。 周聿琛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是一直很相信陆强吗？只要他没做过，那就不会影响到我。” 话是这样说，但人言可畏。 陆青枝垂下头苦笑了下，没再多言。 等了一个多小时，就在大家都等得不耐烦时，四辆自行车骑进了公社，其中三个是穿着白色制服的公安同志。 黄家人面面相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陆家人竟然来真的。 为首的公安同志先环顾了四周一眼，看到周聿琛，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向迎面而来陆长明，了解案情去了。 陆青枝诧异地看着周聿琛：“你认识？” 周聿琛点头：“以前一个营的战友，退伍转业回了地方。” 现在公检法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是退伍军人，还有许多工厂、地方上的工作人员也是转业回来的，不过比例没公检法那么高。 陆青枝稍稍放心了，有熟人怎么也能让他们见见陆强吧。 果然，公安一来，陆长明立即让民兵去将陆强带了出来。 关了两天两夜，陆强胡渣满脸，脏兮兮的，又馊又臭，眼底满是猩红的血丝。 看到陆青枝和陆刚，他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公安同志让他坐下，问起了案情。 陆强知道这事关系着他的清白，条理清晰地为自己辩白。 从五月以来，为了挣钱，他和陆刚经常晚上去秧田里照黄鳝，拿回家养在缸里，凑个几斤就去县里卖一次。 有天晚上，他们遇到了从外婆家回来扭伤脚的黄招娣。 陆强出于好心将黄招娣背回了家。 从此以后，黄招娣好像看上了他，晚上经常带着弟弟妹妹出门在田里跟陆强兄弟偶遇，时常找机会跟陆强说话，告诉他哪里黄鳝多。 陆强现在穷得叮当响，一门心思想着多攒点钱，多认点字，九月能够去当兵出人头地，根本没这心思，便换了个地方，躲着黄招娣。 本以为这事就完了，哪晓得前阵子下工等人走得差不多时，黄招娣突然跑出来拦住陆强，问他什么时候娶她。 陆强当时觉得这姑娘也太大胆了，直接就拒绝了对方。 黄招娣当即哭哭啼啼地跑了。 陆强心大，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谁曾想三天前那晚他去找几个老朋友玩了一会儿，回家时黄招娣突然从一条小路上窜了出来，抱住他，然后好些手电筒照到他们身上，他就被逮了个正着。 “是她突然跑出来抱着我的，在此之前，除了背她回家那次，我跟她没有任何的身体接触。”陆强就只差举手发誓了。 黄老头听到这话气得满脸通红：“放你娘的狗屁，敢做不敢当的玩意儿，招娣都怀孕了，你还抵赖！” 第185章 真相 未婚先孕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黄老头一说出口就有些懊恼，但后悔也来不及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指着陆强的鼻子怒骂道：“睡了老子的闺女还想赖皮，没这么好的事。小子，你今天必须给咱们老黄家一个说法！” 黄氏族人也无不对陆强怒目而视。 陆强梗着脖子，目光狠狠回击：“我没有碰过黄招娣，谁知道她怀的是谁的野种，你他娘的少污蔑老子！” “陆强，你没良心！”门口传来一道愤怒又难过的女声。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十八九岁扎着两条麻花辫，长相清秀的姑娘红着眼，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看着陆强。 陆青枝马上猜出这应该就是黄招娣。 黄招娣面相敦厚，不似奸猾之人。 但陆青枝更相信自己的大哥。 陆强看到黄招娣一点都不心虚：“放你妈的屁，老子背过你，你怎么报答老子的？呸，少往老子身上泼脏水，老子没干过的事，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也没干过。” 见陆强这么硬气，陆青枝心中大定。 黄家人则气愤不已。 公安拍了拍桌子：“够了，都闭上嘴巴，除了陆强、黄招娣，其余闲杂人等全部出去。” 双方都退了出去，守着办公室门口，等着消息。 半个多小时后，公安同志出门，叫来陆长明吩咐了几句，然后领着几个民兵出了武装部。 而陆强和黄招娣则被分别关押在两个房间里。 黄老头等得有些心焦，找上陆长明：“陆部长，公安同志咋说啊？您也是咱们公社的，可不能看着咱们的闺女被人欺负啊！” 陆长明紧皱着眉头：“等着。” 黄老头还想说什么，被兄弟给拉了回去。 他恼怒地瞪了陆青枝一眼。 陆青枝回了他一个白眼。 周聿琛显然更懂这里面的门道，低声宽慰陆青枝：“应该是有了新的线索，快中午了，你和陆刚回家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我在这边等着。” 陆青枝知道，自己这会儿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可她还是不想走：“没事，我不饿，不困。” 周聿琛没勉强，只是将水壶递给她，示意她多喝点水。 这一等就到了下午三点多，太阳火辣辣地晒着，公安和民兵同志带着两个蔫头耷脑的年轻小伙过来。 陆刚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们：“柯保全，陆华明，怎么是你们？” 陆青枝一下子也从记忆中找出了这两个人，陆强的狐朋狗友之二，关系相当不错，以前陆强没少跟他们混，偷鸡摸狗，打牌瞎溜达。 柯保全和陆华明都垂头丧气的，没有说话。 日落西山时，公安同志将门打开，把陆强放了出来，公布了答案：“黄招娣肚子里的孩子是柯保全的。” 黄招娣眼睛肿得像个额头，看柯保全的眼神充满了恨意。 黄老头宛如被人打了一闷棍，讷讷道：“这……这怎么可能呢？公安同志，你，你们没搞错吧？” 同样是混子，但陆强长得人高马大的，最近也知道上进了，干活积极，上扫盲班也一节不落，一得了空就带着陆刚照黄鳝、摸鱼、上山挖药草去卖钱。 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个当军官的妹夫，吃上国家粮的妹妹。 条件比柯保全这混混强不要太多。 柯保全爹死得早，娘又是个软弱的性子，连儿子都管不住，家里攒点粮食都被柯保全拿去卖了请客，跟人大吃大喝用了，搞得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 柯家长辈也训过柯保全几次，但不管用不说，柯保全还带人去偷摸他们家的东西，搞得柯氏族人最后都不管柯保全了。 这样一个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的家伙，当他的女婿，那他岂不是亏大了？ 想到这里，黄老头直接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连说不可能。 陆青枝可不管这些，她拉着陆强，上下打量：“大哥，没事吧？” “没事，让你们担心了，走，咱们回家。”陆强一只手拉着妹妹，一只手拉着陆刚。 回到家，陆刚连忙折了一条柳枝在陆强身上拍了拍，去晦气。 关上家门，陆强说起了这场无妄之灾的缘由。 黄招娣看上了陆强，想着法子接近陆强。 这点跟陆强走得近的柯保全几个自然也看在眼里，为此还调侃过陆强好几次。 但陆强现在一门心思只想搞钱，对黄招娣根本没兴趣，后来为了避开黄招娣干脆连常去照黄鳝的地方都不去了。 可黄招娣还是经常跑去那些地方找他，想跟他来个偶遇。 这就被不怀好意的柯保全盯上了。 柯保全在村子里的名声比陆强还差。 陆强兄弟只是小偷小摸，游手好闲，偷奸耍滑。柯保全除了这几样，还经常偷看小媳妇、寡妇洗澡，在外头也经常盯着女人的胸脯看，是个色胚。 没有女人愿意跟柯保全。 柯保全就生出了歹意，借了陆强的衣服，学陆强的声音，在五月底的一个晚上扑倒了出来跟陆强偶遇的黄招娣。 那天晚上很黑，加上柯保全穿了陆强的衣服，学陆强的声音，黄招娣还真以为就是陆强。 她虽有些不情愿在外头就这么失了身，但力气抵不过柯保全一个大男人，又想着陆强却对她一直不冷不热的，黄老头又催得紧，如果再不能拿下陆强，黄老头就要将她嫁给隔壁公社那个三十多岁的鳏夫了，最后便听天由命了。 那一晚上过后，黄招娣本以为陆强应该很快就会托人上门说亲。 哪晓得过了一二十天，陆强那边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自己找上门问陆强他们什么时候结婚，还被陆强骂了一顿说不会娶她，让她不要胡说八道，免得被人听了去说不清楚。 黄招娣傻眼，回家后大哭一场，不知该怎么办。 更郁闷的是，没几天她发现自己的月经推迟了。 而黄老头见陆强没有要娶黄招娣的意思，便准备答应了隔壁公社那家人的提亲。 女儿嫁给谁家他其实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有彩礼，只要给彩礼就行。 到这时候，黄招娣也不敢再瞒了，只得吞吞吐吐告诉了家里人她怀孕的事。 黄老头欣喜若狂，娃都有了，这彩礼还不得加倍啊，不加那就是耍流氓，要坐牢的。 于是他带着黄家人气势汹汹地找上了陆强，要陆强对黄招娣负责。 陆强一头雾水，当然不肯同意，后面的大家都知道了。 说完这事的经过，陆强扑通一声跪下，真心诚意地对周聿琛说：“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自己这两天被关在公社，被曾经帮过忙的黄招娣“泼脏水”，被好兄弟陷害背叛，他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当初他对周聿琛做的事情有多过分。 第186章 自鲨 陆青枝虽然有些不忍和心疼，但没有动。 哪怕周聿琛已经慢慢释怀，不去计较，但不代表他们兄妹三人曾经对周聿琛的伤害不存在。 尤其是今天，一开始，她以为是黄招娣和家里人合起伙来诬赖陆强时，心底对黄招娣说不出的厌恶和仇恨。 那时候她就想过，周聿琛会不会也是这么个感受呢？ 有时候，不打在自己身上，人是真不知道棍子有多疼。 显然，差点在牢狱走一遭的陆强也想到了这些。 所以才有今天这一跪。 他拽了一下旁边傻愣愣的陆刚：“跪下！” 陆刚迷迷糊糊，搞不明白上一刻还在听八卦，下一刻怎么就变成了下跪，但他一向听大哥的，大哥跪他也跪，不说别的，就冲周聿琛这次跟着小妹回来救大哥，他也感激他。 周聿琛显然明白陆强这句突如其来的“对不起”是为何。 他一把提起陆强的领子，将他拉了起来：“行了，都是一家人，过去的就过去了。如果心里过意不去，那就记住这事，引以为戒，不要再犯。” 陆强苦笑着点头：“我会记住。你说得对，我早该跟这群狐朋狗友断了的。” 周聿琛没有多言，陆强是个聪明人，经历了这次的切肤之痛，如果还辨不清楚以后该交什么样的朋友，那也没救了。 见周聿琛没有芥蒂，大哥幡然醒悟，打算跟那些混子断绝来往，陆青枝破涕为笑，站起身说：“都饿了吧，我去做饭，大哥你去洗个澡换件衣服。” 陆刚吸了吸鼻子，像是才闻出来：“大哥，你身上好臭啊！” 看破不说破懂不懂？ 陆强敲了一下这个傻弟弟的脑袋：“你三天不洗澡不换衣服试试？还犟嘴，给我拿衣服去。” 陆刚抱着脑袋撅了撅嘴，突然大笑起来，欢快地跑进了屋：“好呢。” 陆青枝看着这一幕由衷地笑了。 * 提心吊胆一整天，松懈下来，陆青枝就开始犯困。 吃过晚饭，洗了澡，换上衣服，躺在床上她就开始打瞌睡，但周聿琛明天就要走，所以她强撑着打架的眼皮，低声问道：“大哥的事，多亏了那几个公安同志，咱要不要谢谢啊？” 周聿琛将自己的行李收拾好，轻声道：“我明天路过县城去打个招呼。你也跟陆强他们说一声，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事，实在找不到人就去县公安局找元军。” “嗯，周聿琛，谢谢你。”陆青枝打了个哈欠。 周聿琛将她的脑袋按到枕头上：“睡吧。你在这边待几天就回去，要是周日我和小东去安城接你。” 陆青枝不会骑那辆大自行车。 即便会骑，太远了，她一个姑娘家周聿琛也不放心。 所以他明天把自行车骑回去，陆青枝在家里待几天，然后坐车去县里，再从县城转道去安城。 “好，我要是周日会，提前给你发个电报。”陆青枝实在是太困，将脑袋埋在枕头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等她醒来，家里已经没了周聿琛的踪影。 真是女大不中留。 见陆青枝四处张望，陆强酸溜溜地说：“他说工作上还有事，先回去了，给你请了一周的假，让我们过几天送你去县里坐车。” “哦。”陆青枝收回目光，撅了撅嘴，“大哥，好饿啊，有吃的吗？” 陆强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有，老二把红薯稀饭端上来，吃饭了。” 陆家两兄弟的厨艺不是一般，而是相当糟糕，红薯粥煮得一点都不软乎，炒的小青菜黑乎乎的，煎的鸡蛋也焦糊，黑一块白一块黄一块。 陆青枝咬了一口，没盐，算了，总比太咸要强。 她喝了一碗粥，填饱了肚子，放下筷子说起了正事：“大哥，二哥，安城农机厂八月要招一批工，我本来打算下个月回家告诉你们的，这次回来就一并说了，你们准备一下，八月去安城，应该没太大的问题。” 这种招工名额虽然还没内定，但能得到消息，能去参加招工的都不多，能去的基本上都能留下。 陆刚大剌剌地说：“不用啊，周团说让我们九月去当兵。” 陆青枝惊讶地看着他：“周聿琛说的，什么时候？昨晚吗？” 一看陆青枝这反应，陆强就知道她什么都不清楚。 放下筷子叹了口气道：“不是，上次在公社说的，他还给我们寄了两次书和报纸过来。这么一看，咱们兄弟还真不是东西，太对不起人家了，小妹，你可要好好对他啊。” 陆青枝也没想到这么早。 她心里酸酸涨涨的，突然就特别想见周聿琛，可他明明才刚走。 “知道了。”陆青枝故作不耐烦的样子，“大哥，二哥，那你们怎么想？是去当兵，还是去做工人？” 这都是不错的出路。 陆强放下了筷子，坚定地说：“我去农机厂，老二去当兵。” 陆刚从生下来开始，二十二年就没跟陆强分开过，当即就不干了：“为什么？大哥，咱们一起去当兵打仗不好吗？” 陆青枝试探问道：“你是不想欠周聿琛的人情？” 陆强没有否认：“不能说完全没有吧。我干出那么混账的事，人家还这么帮我，我陆强哪怕再不是人，也是有良心的。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们都二十二岁了，这么大年纪入了伍，现在又是和平时期，我跟老二学历、文化、本事都没有，这辈子在部队里能做什么？” 他自嘲一笑：“只怕混到老，也到不了周团现在的位置。小妹，我不甘心。为什么出了事，所有的人都不相信我，村里、家族就没有一个人站在咱们这边，没一个肯站出来替我们说话的？除了我陆强名声烂大街，也是因为咱们兄弟俩没出息，连本家的人都瞧不起！” 陆青枝不算，在乡下，她这种嫁出去的闺女不算本家人了。 抹了一把脸，陆强重重吐出一口气道：“我陆强，做为一个男人，这辈子也想混出个人样！” 部队是论功行赏，纪律森严，他这把年纪，现在又没大规模的战争，他想拼了一把命去挣前程都没机会，相反去农机厂凭陆强的聪明，出头的机会更多。 陆青枝理解不了男人的自尊心，但她看出了大哥往上爬的决心。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个陆大娘的惊呼声：“哎呀，陆强啊，那黄招娣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