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女一心搞事业,奈何王爷太粘人》 第1章 春日 “啪!啪!” 两个清脆响亮的巴掌声打在半夏脸上。 她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委屈地望向那个打自己的丫鬟和她的主子——相府小姐郑晚晚。 南星见自家丫鬟被打,也毫不客气,上前伸出手来对着那丫鬟就是一嘴巴,“你们就是这样待客吗?不要欺人太甚!” 说着一边护住半夏,一边从人群中走过,“咱们走!去找母亲!” 南星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周围的小姐们在窃窃私语。满院的男客也在此驻足,看着热闹。 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想起母亲早上出门前的叮嘱,不禁有些忐忑。一会儿该怎么跟母亲解释? —— 就在一炷香前,自己还好好地在相府的凉亭中坐着,和半夏一边打量周围的风景,一边说着悄悄话。 当朝右相郑元启的府中,春日宴正是热闹。花园里,百花盛开。 一群正值妙龄的闺阁小姐簇拥着坐在凉亭里,赏花品茶,衣香鬓影,环佩叮当,时不时传来少女们清脆的笑声。 “哎,你们猜猜看?今天的春日宴,谁要来?”一位粉衣少女神神秘秘地轻声说道,正是户部尚书李仁家的千金。 “谁呀?”另外一位紫衣少女问道。 “太子殿下和六皇子殿下!” “啊!啊!”一群女孩子捂着嘴叫起来。“天啊!太子殿下!还有六皇子!” 太子年十九,尚未选太子妃,虽然身体病弱,但足智多谋,深受圣宠。六皇子十四岁了,年纪还小却长相俊美,假以时日,不知要搅乱多少芳心。 有人悄声说道,“不是说太子和右相不和吗?太子怎么会来?” 旁边少女赶紧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你不要命啦?这样的朝政之事也敢拿出来说?” 那少女忙住嘴,转移话题道,“太子今年已十九岁,不知这太子妃之位花落谁家呀?” “当然是那几位朝中一品大员的千金啦,像咱们这些五品官员,本也没什么指望,也就看个热闹吧!就说今日春日宴,我和母亲都没想到会被邀请呢!” 坐在角落里的南星不由地暗想,“是啊!为什么要邀请我们家啊!爹爹只不过从七品的太医署医师,竟也收到邀请!看来这郑家是有多有闲有钱?不会是把全京城的官员家眷都请来了吧?唉!好无聊啊!” 望着呀呀乱叫的女孩子们,她不停用手中的纨扇掩饰自己的呵欠,心想,母亲下次千万别再拉着自己来这种聚会啦,谁也不认识,而且还要装着笑脸迎人,现在自己感觉整张脸都快要笑得麻木了。 还不如在家绣花,虽然绣花也很无聊, 远不如呆在自己房里捣鼓药材有趣! 有人注意到南星,她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显得很是落寞,旁边只有一个丫鬟相随,便问同伴,“那个女孩子是谁呀?长得挺好看!” 同伴瞄了一眼南星,皱眉道,“谁知道哪家的小丫头,看那寒酸的打扮,衣裙料子还不如我家下人呢!”两人一阵窃笑。 那两人像是说着悄悄话,可音量却不小,周围的女孩子都是十三四岁,正是爱美爱俏的年纪,听到了,不由地都偷笑起来。 丫鬟半夏为南星鸣不平,这群大家小姐,一点子礼数都没有,当面议论别人的穿着!就算小姐穿得朴素一点,也没有碍着她们半分啊,何必说这么难听的话?! 可就算小姐穿得再素,也挡不住她丽质天成,朴素的衣裙在她身上反而衬托出一种出尘的味道。哼!一定是她们嫉妒小姐,才会如此说话! 南星听着周围人对自己的议论,并不在意,自己从来对穿着也不甚要求。 今日随母亲出门,本就不乐意,根本也无心思打扮什么,现在来了一看,一个认识的都没有,全场皆是尚书、侍郎千金,自己一个七品医师之女,自然无人问津。 可是也很奇怪,相府会不会是发错了请柬,才会请他们? 正思索间,听得众人一阵喧哗。 “你们快看!那不正是太子和六皇子嘛!前面领路的是郑府大小姐郑晚晚!” 少女中有人见过太子和六皇子,指着从正门过来的一行人娇声叫道。 “哇!郑小姐真漂亮啊!你看她的衣裙!” “小姐,小姐,你看那边走过来的女孩子好漂亮啊!”旁边的小丫鬟半夏小声在她耳边叫道。 南星漫不经心抬头一看,只见花园小径上,如众星捧月一般走来了一群人。 中间是一位十二三岁与自己同龄的少女和两位少年,少女似在引路,太远看不清楚样貌,只觉得衣着华贵不凡。 只见那少女的衣裳好像云彩一般轻柔又夺目,是一种流霞般的绚丽色彩。走动之间,好似漂移着的天边云霞,甚是光彩耀眼。 那少女走近了,轻轻迈进凉亭。 两位少年见都是女眷,便驻足不前,只在一旁赏花闲谈。 郑晚晚高傲地看着周围的女孩子们无不惊叹于她衣饰的华美,有认识她的已上前招呼,“晚晚,你好漂亮!” “这衣服真好看啊!你穿上跟仙女儿似的!” 那女子得意地昂着头,脸上露出被人羡慕的满足感:“这是我姑妈郑妃娘娘赐下的云锦霓裳,是南边的贡品,京城只赐一匹,陛下赏给了姑妈,姑妈又赏给了我。” 众女子围着她,啧啧称赞。 京城里无人不知郑相的妹妹郑元华,如今深受圣宠,皇后故去,郑妃在后宫一人独大,她赏赐的料子自然是无人能及。 郑晚晚享受着众人的吹捧,心里也飘飘然起来。 一抬眼,却看到有一个女孩子竟全然没有自觉上前来迎着她的意识,坐在凉亭边上,手执纨扇遮着半边脸,望着亭外的花朵,时不时哈欠连天。 郑晚晚毕竟小女儿心性,看到有客人竟然不买她的账,眉头一皱,心生不悦,走到她跟前,傲气地用下巴一指,“你,站起来!” 南星哈欠打到一半,看到身前站了一人,好像是刚才她们说的郑晚晚。 见是主人,忙站起来,想起母亲的叮嘱,一连声地说,“哦,对不住,对不住,我昨天晚上没睡好。” 南星手上扇子移开,露出一张清丽的脸,不施粉黛却让人移不开眼,尤其是一双眼睛,像一汪清泉直把人溺毙其中,连打哈欠的样子都像小猫一样说不出的娇媚。 “小小年纪长得如此勾人,真是个狐猸子!”郑晚晚骂道,细小的眼睛眯起来,脸上的表情略显狰狞。 “你!你凭什么骂人!” 半夏见她这样污辱小姐,忍不住挺身出来。 只见郑晚晚眼睛一眯,给后面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人上前一步,朝半夏就是劈头盖脸地两个大巴掌,“我们相府小姐说话,还有你个下三烂的东西插嘴的份儿!” 南星自然容不得自己家人受如此欺负,也上前回了一巴掌。 郑晚晚呆了一阵儿,她没有想到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竟有如此胆量,敢在她们家的地盘上撒野!这还了得,那明日自己岂不是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今后还有谁会拿他们相府当回事? 她冲南星的背影喊道,“站住!你是谁家之女!竟敢在我郑府大闹!” 南星脚下步子不停,脆生生答道,“我爹爹是太医署医师,既然主人不欢迎我们,我们走便是!” 此时已有下人将此事告知前面叙话的夫人们,南星的母亲刘氏和陪同的张妈匆匆赶来,看到半夏捂着红肿的脸低着头泫然欲泣,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南星将刚才发生之事说了,母亲遥遥地看了立在凉亭中的郑晚晚一眼,向南星说,“咱们走吧!” 当下四人穿过来往如织的客人向府门走去,听到郑晚晚在身后喊道,“我定要告诉父亲,让他治你们全家的罪!一个小小太医,也敢......”后面说的什么,南星渐渐听不到了,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话。 南星看到来宾众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听到有人窃窃私语道,“得罪了郑家,怕是在京城里不好混喽!” 她望向那说话之人,眼中的冷意把那人吓了一跳,轻轻向旁边人道,“哟!这小女子小小年纪,脾气却不小哩!” 旁边的小少年却道,“不止脾气不小,还有仇必报!”说话的少年一身锦衣华服,嘴角噙着一抹笑,正是六皇子梁景煜。 刚才南星与郑晚晚擦身而过,做了个小动作,别人可能没看清,景煜目力惊人,看得一清二楚,心道,这小女娃有趣!跟个小野猫似的,恩怨分明,有仇必报!刚才这一下已经亮出了她的小爪子! 第2章 女诫 坐上马车,南星觉得自己似乎千小心万小心,还是给爹娘惹事了。 就不该来这个春日宴!主人家竟是这样一副蛮不讲理的德行! 看着半夏还红肿着的脸,不由一阵阵心疼,半夏只比自己大两岁,虽然名为丫鬟,从小和她一起长大,二人情同姐妹,自家里也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她。 那个什么郑大小姐,真是凶残暴虐!哼!南星不由在心里暗戳戳地骂着郑晚晚,而且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得罪了她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举动,并没有越矩的地方,何以刚见面就辱骂自己?真是不可理喻! 但转念一想,自己也没让她好过,和她侧身而过时暗暗地把自己调制的痒痒粉洒在她身上了,不出半个时辰,定让她痒得不可开交!也算给半夏报仇了! 南星开心地想着郑晚晚被痒得受不了的丑态。 母亲这时在一旁道,“星儿,你可知错?” 南星抬头看着母亲,不解地问道,“母亲,星儿何错之有?” “唉!都怪娘亲平日里把你骄纵得如此任性。回去好好地把《女诫》抄写十遍!” 南星撅起嘴来,母亲耐心地说,“今日你有三错。其一,身在主人家,不该与主人争执,失了为客的本份。其二,身为女儿家,不该出手伤人,失了闺阁女子的端庄;其三,身为子女,出了事情应该首先去找母亲为你做主,不该自己贸然行事。” “娘——,女儿真的什么都没做,我坐在那里,还没看清那郑晚晚,结果她就站在我跟前了,然后就辱骂我!半夏为了护我才.......难道就该让那郑晚晚平白无故欺负到头上不还手吗?难道她打女儿左脸,女儿还要把右脸送上不成?”南星不禁嚷道。 “你看看,你看看,还没说两句,你就急了!你这孩子,如此沉不住气。你可知那郑府在京城里权势滔天,如今皇后殡天,郑妃,也就是郑相的亲妹妹,那郑晚晚的亲姑妈,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郑相是一国宰相,自然更不必说,再加上他们家还出了个郑小将军。而你爹爹只是太医署医师,从七品的官员。就是今天的春日宴,我也是没有想到会收到他们的请帖。还想着去结交一些其他夫人也好,咱们毕竟在京城里没有什么根基,无亲无靠,你爹爹和我又不善于拉拢什么人情关系,想着多认识一些夫人也许将来对你的亲事会有帮助。没想到,嗐!不说了......”说着便要拭泪。 南星向来最怕母亲流泪,忙搂住她,拿出自己的手帕为她擦眼泪。 半夏在一旁见状也说道,“夫人,都是半夏不懂事,给夫人惹祸了。” 刘氏止住泪,轻叹一声,拉过半夏的手,“好孩子,你是太护着你家小姐了,说起来倒也没错,只是咱们小门小户,确实得罪不起这权贵人家。” 一旁的张妈插言道,“是啊,半夏,老婆子我得说你两句了。小姐在外面行事,你凡事要劝着点,可你今天不但不劝,反倒给咱们惹了祸端。回去你好好反省一下。这权贵人家啊,就像大象,咱们普通老百姓就是蚂蚁,老话说得好,他们随便抬抬脚,可能都能把咱们给碾死。” 张妈是刘氏的陪嫁丫鬟,一辈子无儿无女,对刘氏忠心耿耿,向来也是家中的长辈一样,南星和半夏只得连连称是。 一炷香后,马车停了下来,来到一座庭院前。夏府位于京城南隅,并不大,只有两进的院落。 刘氏进了院,吩咐张妈拿一些治肿痛的药物给半夏。 南星则一头扎进书房,想翻看一些医书,找一些偏方看能不能尽快给半夏消肿。 一会儿,她从书房出来,又一头扎进药房,去鼓捣那些她最心爱的药材去了。 夏谦是太医署医师,平日里也是个医痴,在家中的书房中多是医书,又专门辟出一间屋子作为药房,药材可谓琳琅满目,极为齐全,因此一家子平日里有个病痛之类的全是自己家就解决了,这也是家中有从医之人的好处。 时日久了,四邻里有人病了,也多来找他医治,南星从小耳濡目染,也极爱捣鼓那些瓶瓶罐罐的药,经常偷出父亲的医书来一边看,一边跟着制一些药。 她是小孩子心性,专拣那些稀奇古怪的书来看,也专拣那些稀奇古怪的药来制,比如什么痒痒粉了,什么雪颜膏了,什么喷嚏药、蒙汗药了,最近正在照着书上研究一种人皮面具,受到半夏的大力追捧,说一定要成为第一个戴上这种易容面皮的人。 不一会儿,南星拿着自己磨制好的药膏来到自己屋内,看到半夏正在收拾屋子,忙拉住她“你快歇歇吧,这么红肿的脸,得赶紧治好了,要不然,怎么找婆家!” “小姐——”半夏不由嗔道,“你总是拿婆家来打趣我,你再这样,我以后,以后不给你试药了!” 南星道,“嘿!那哪一次我的药不是很灵来着,怎么能说是试药!快把这个敷上!保管你明天一早起来,脸上鲜嫩如初!” 给半夏敷上药,南星又悄悄溜进书房,从架上取下一本医书,正在翻看,却听得门一响,父亲夏谦进来了。 夏谦已在正屋听说了今日发生的事,他本身也有心事,再加上这件事情,不由心里更加发闷。 见着南星又不听他的话,偷看医书,脸色一沉,问道:“女工学得怎么样了?”南星定定地站在那里,不高兴地嘟起嘴来,低下头去,嗫嚅着,“不怎么样。” 夏谦看到女儿一再忤逆自己,不学女工,反而对医药感兴趣,愈发恼火,便拉下脸重重说道:“今天必须学会你母亲教你的绣工。还有,不许看医书!” 说完走过去劈头从她手里抽过来医书,重新放在架子上。 南星委屈地站在原地,只用大大的眼睛瞪着他,仿佛被爹爹疾言厉色地样子吓住了,眼泪夺眶而出,“爹爹您竟然凶我!咱们夏家世代从医,爹爹不传授我医术也就罢了,还不让女儿自己学!您就是嫌弃我是个女孩子,在您眼里女孩子就是没用!” 说完这一串话转身跑出了书房。 留下夏谦愣愣地站在原地。 第3章 雨夜 夜里,细细密密的小雨洒在夏家院落里,墙边的杏树上刚刚绽放的花朵被打湿,显得寂寞萧索。 忽然一声惊雷炸响在屋顶。夏谦猛然翻身坐起,回想起梦中情景,全身颤抖,身上冒着冷汗。 夫人刘氏也被惊醒,看着坐起的丈夫,也慢慢翻身坐起来,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柔声问道:“官人?” 夏谦思绪还停留在梦里可怕的情景中,梦里,妻子倒在地上,身上满是血污,女儿跪在一旁,凄声哀泣,红着眼睛转过头来看着他大声诘问:“父亲,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不敢再回想梦中情形,夏谦扭过头来,一阵恍惚,怔怔地看着妻子,忽然紧紧地拥住她,浑身颤栗。刘氏惊道:“官人,你怎么了?” 夏谦只是双臂紧紧搂住妻子,“婉儿,......”声音惊惧,“还好是梦,还好是梦......” “官人,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刘氏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又做噩梦了吗?你这几天一直神情恍惚,到底发生什么事啦?你告诉我好不好?” 任刘氏怎么问,夏谦只是不语,末了终于平静下来,努力让妻子宽心:“没什么,可能最近医署的事情有些多,有些累了。 忽尔想到什么,他披衣下床,“我去看看星儿。” “她早就睡下了。” “没事,我悄悄地,不惊动她。” 夏谦点亮油灯,轻轻推门出去。 刘氏看着丈夫的身影消失在屋外,发了一回怔,轻声叹了口气,又重新躺下来。今夜没有月亮,屋内一片漆黑,她睁着眼望着黑黢黢的床帐顶,再无睡意。 春夜还有一丝丝寒气,微雨的夜,院落里黑沉沉的。 夏谦站在隔壁的房间门外,手里提着油灯,踌躇了半晌,任凭微雨打湿了自己的衣襟。 他挨着门侧耳细听,里面悄无声息,想是女儿南星和丫鬟半夏都已睡去。 想起梦中让人心惊肉跳的场面,心里总觉得必须亲眼看看女儿才放心,他终是轻轻推开门,借着油灯微弱的光亮,看到小丫鬟半夏睡在外间,女儿南星睡在里面厚厚的床帐里。 他轻手轻脚走到女儿床前,轻轻掀起帘帐,在床边坐下来。 借着油灯,看到南星睡意正酣,发出细细的均匀的呼吸声,像只甜甜睡觉的小猫咪,十分的乖巧,惹人怜爱。睡着的女儿身上褪去白日里的淘气恣意甚至有时生起气来张牙舞爪的样子,只剩下少女的娇憨。 看着女儿憨甜的睡颜,夏谦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又回想起梦里她厉声质问自己的样子,轻轻对女儿说,“星儿,不论发生何事,不论付出何种代价,为父定会护你和你母亲周全。我不会让事情走到那一步。” 忽然发现她的枕边似乎露出书的一角,轻轻抽出,封皮上写着《百草集》。想起白日里看到女儿偷偷溜进书房取他的医书蹑手蹑脚的样子,不禁莞尔。 转而,又有一股愧疚之情涌上心头,心中既无奈又心疼。 他伸手轻抚女儿柔软的头发,“星儿你不明白,你还小,不明白爹爹是为你好。不是爹爹不传授你医术,实则是,世道艰难,人心险恶,怀璧其罪!!!对男儿尚且如此,更何况女儿家!爹爹实在是不愿意你走我的路,爹只盼你学学女工,长大嫁个好人家,做个庸常妇人,平平安安到老就好。” 一时柔肠百转,帮她把被子掖好,退出房来。 他身后,南星已经睁开眼睛,回味着刚才父亲说的话,满眼的疑惑不解,什么是怀璧其罪?难道爹爹藏着什么宝贝,怕人觊觎不成? 带着满脑子的问号又沉沉睡去。 夏谦回至自己屋中,恐吵醒夫人,把油灯放在床边的桌上,轻轻脱下靴子,上床进到帐里。 没有听到妻子睡着的呼吸声,他不禁小声问道:“婉儿,睡着了吗?”妻子转过身来,并不说话。 夏谦看妻子并未睡着,想是因为自己刚才的举动而担心,便想着缓解气氛,笑道,“你说今春也是怪哉,这刚刚过清明,竟也打这么响的雷。” 刘氏没有接话,良久,在黑暗中揩了下眼角的泪,说道:“官人,要不你纳个妾吧!我看王妈妹子家的姑娘不错,就是上回跟着王妈来咱们家的青娘,走时看了你好几眼。” 夏谦愣了一下,略略想了一会儿,明白妻子刚才竟是把自己烦恼惊惧的原因想歪了。 他只得拉过妻子的手,苦笑着道:“你又胡思乱想了,咱们这么多年一家三口和和美美不是挺好的吗?什么青娘红娘,我只要你和我两个人。” 刘氏将身体偎依过来,一只手伸过来抱着他的胳膊,“官人,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的身体你也知道,自从生下星儿,再无所出,估计也是不中用了。你们老夏家到你这一辈儿就你一个男丁,不能因为我,断了夏家的香火啊!” 夏谦握住她的手,轻抚着笑道“你快打消这样的念头,南星虽是女儿,却聪慧机敏,强似男儿;再说,此生我有你足矣,不需要其他什么人。”又安慰道,“别乱想了,快睡吧!你身体本就虚,不可思虑过多。” 本想说出自己烦恼的原因,又怕加深妻子忧惧,终不能说。 他安慰了半晌,刘氏才肯睡去。 他在黑暗中苦笑着,人到中年,愈发明白一家老小生死皆担系在自己身上,纵有千难万难自己也不能退缩,更不能倒下。 看着枕边人睡去,又回想起那个可怕的梦境,可是怎么能说与妻子听呢?无非是让她徒增忧惧而已。 因为有些惊天的秘密怕连自己的至亲之人也无法告知。 第4章 晨起 清晨,云开雨霁。一夜的雨后,墙边的杏花树下,积了一圈被风雨打落的花朵,湿湿的枝干上也落满了一片片花瓣。一缕缕阳光洒在院落中,树影斑驳。 夏家院落人不多,除了一家三口,就只有刘氏的陪房妈妈张妈、厨娘王妈、管家兼车夫贾叔,和小丫鬟半夏。夏谦每月俸禄不多,只这些开销已经用尽了每月的俸银。 张妈此时从屋内出来,到厨房嘱咐王妈做些去寒的汤水,自己看看夫人的药煎好了,便端去主屋。 夏谦一夜未休息好,眼睛一圈青黑。 此时梳洗完毕,他接过妻子的药,用嘴尝尝,还有些微烫,便放在桌上。 刘氏从卧房款款走出,端的是个美人。只见她身着一袭青色衫裙,衬得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 夏谦柔声道,“婉儿,过来,我为你买了个簪子,给你戴上。”刘氏娇羞地望了丈夫一眼,听话地坐在窗前。夏谦站在她身后为她戴上发簪。 张妈看到夫妻俩人婚后多年仍恩爱如昔,在一旁含笑退出房去,却看到南星探头探脑地在外面,不肯进屋,纳罕道,“小姐,怎么不进去呢?” 原来,南星昨天被父亲训了一通,有些赌气,一天未和父亲说话,昨天晚饭也在屋里吃的,没和父母一起吃。 早上起来,想到父亲昨天晚上偷偷来看过自己,定是心中懊悔,想要安抚自己来着,想到这儿,自己也有些后悔和父亲呛声。这会儿见到父亲在里面,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夏谦听到动静,叫南星进去。南星只得低着头,慢慢挪进去,只一声不吭站在那里,也不看父母。 刘氏笑道,“你这孩子,怎么早起也不给父母请安了!” “她还在生我的气呢!”夏谦笑道,便将昨日之事说与夫人。 刘氏嗔怪地看着南星,把她拉到自己面前,柔声劝导,“星儿,你父亲是对的。这世间从来行医都是男人,女儿家行医是闻所未闻。你也知道,医术是一定要实践才行,必须有很多病患经验的积累,才能把书上看到的东西内化于心。可是你一个女儿家,如何去抛头露面,如何去接触那些病患,而且病人当中有男有女,你一个未出嫁的闺阁女子,怎可与外男有肌肤接触,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刘氏轻抚着南星的头发,看着女儿越长越美丽的面庞,不由地既是欣慰又是担心,一会儿又想起自己未能为夏谦生下儿子,不免又是一阵伤心,竟咳嗽起来。 南星赶忙说,“娘亲,您快不要担心了,我听话就是。”转头嗔怪地看了父亲一眼,“爹爹,您还不快端过来药。” 夏谦见女儿终于肯跟自己说话了,也是心中安慰,忙将桌上凉好的药端过来,递给女儿。 张妈在一旁见状,担心刘氏伤心,忙岔开话题说,“娘子,门口的杏树昨天竟被吹落一大片树枝。也是怪了,昨天晚上的风竟那么大,还响雷。这还没到夏天呢。” 刘氏极会料理家务,将小院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于是说道,“让贾叔把那些枝条收拾一下,绑起来以后做成柴火吧。” 夏谦见刘氏如此省俭,暗怪自己无能。想到书房中自己藏起来的银两,不由地忧惧又从心中升起,向夫人说道,“婉儿,一会儿用罢饭我有话和你说。” 第5章 密谈 今天的早饭有南星最爱吃的杏花糕饼,夏谦将糕饼夹到南星碗中,“星儿,多吃点儿。一会儿就在家中温习女工,等为父回家。” 南星笑着说,“父亲怎么了?女儿哪天不在家了?” 心里却不由忐忑,难道父亲知道自己今天要出门?不可能啊,是哪里露馅儿的,昨天徐家医馆来人时是在后门啊,家里人除了半夏应该谁也不知道啊?难道是半夏偷偷告诉了父亲? 她暗自观察父亲的神情,想探出一些端倪,却见父亲已转头去为母亲布菜,便站起身来,转到父亲身后,搂住他脖子,撒着娇,“爹爹,我想出去找泽兰玩儿嘛!人家整天呆在家里,整天看到的都是母亲、张妈、王妈、贾叔、半夏,觉得好无聊啊!” 刘氏也不以为怪,只是嗔怪地看着南星,边笑边把她拉过来,“什么样子,女孩子家家没有规矩。”夏谦疼爱地看着女儿,“听话,今天必须呆在家里,哪儿也不能去。” “为什么呀?”南星瞪着大眼睛。 “没有为什么,听话便是。”父亲又拉下脸来。 南星不高兴了,“母亲你看,父亲又凶我!哼!” 说着,也赌气地不吃饭了,扭头出门而去。 刘氏抱歉地看看丈夫,“官人,都是我教导无方,让她养成这样娇蛮的性格。你要怪就怪我吧。” 夏谦搂过夫人,“你说哪里话,教导本就是我们两人的责任,我怎么可能怪你。也是我平日多在太医署,家里的事全靠你操心。” 他站起身来,牵着刘氏的手,“婉儿,你跟我来,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夏谦领着刘氏来到书房,把房门关上。刘氏明白官人定是要将这几日他烦恼的事情告知于她。 “官人,你有什么事情就告诉我,千万别自己扛着,我身子虽然不济事,也能帮你出出主意,我也想帮你分担。” 夏谦轻轻搂过妻子,叹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随后转身从书房暗格中取出一包东西。 打开来,竟是约五百两的银子。 因夏谦每月俸?也只有二十两纹银, 家中的开销加上有时还会去接济一些来京城乞讨的流民,家中每月银两所剩无几。有时刘氏会和管家贾叔讨论如何省俭家中的花费,每每被女儿南星听见,竟让她生了去外面看病赚钱的想法。 看到丈夫拿出这么多银两,刘氏惊道,“这,这是?”夏谦并没说明银钱的出处,只道,“娘子莫问了,你只须知道,咱们今天就得离开京城。” “离开?可是咱们去哪里啊?官人,咱们是不是惹上官司了?” 夏谦叹道,“娘子,我不能说,这都是为了你好。如今咱们有充足的银两,到哪里都能安身立命。我想,咱们就往西走,去一个偏远山村,你就在家操持家务,我出去行医,也可以过得很好。” 刘氏看着丈夫,“可是这是咱们生活了多年的家啊,怎么舍得?官人你经历多少寒窗苦读,多少回亲身试药,好不容易才来到京城,经过一轮又一轮考试,才考进太医署,这也是父亲大人的期望啊!“ 夏谦道,“我又何尝舍得。只是形势所迫,如今只此一条路。昨夜我已想好,什么功名,什么富贵,都不及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团团圆圆,平平安安。” “那张妈她们怎么办?把他们留下吗?” 夏谦道,“只带上张妈,咱们一路劳顿,怕是人多了不方便。” 实则是,夏谦想到,他如果失踪,那位一定不会放过,定会派人追击;他想让贾叔和张妈在家打掩护,做出他称病在家的样子,这样子起码可以拖延一些时日。就算掩盖不住了,贾叔和张妈也一无所知,应该不会有事。事到如今,自己算是知晓了通天的秘密,唯一的活路就是带着妻女远走天涯。 刘氏此时也有些害怕了,“官人,咱们如果得罪了了不得的人物,那我一切都听你的。只有一件,这银两如果不是你的俸禄,就千万不能要。我父亲说过,不义之财不可取,必招致大祸。” 刘氏的父亲是私塾先生,同夏谦的父亲是同乡。 当年,夏谦父亲是乡里的郎中,因此夏谦与刘氏自小相识,竹马青梅,两家便订亲。后来夏谦父亲去世,夏谦自己考上了太医署,便搬到京城,再也没回去过晋阳老家。去年刘氏父亲也去世,两家亲人里也只剩下刘氏的姐姐嫁了当地一户普通人家。 夏谦看着刘氏,不免内疚,“都是因为我,让你担惊受怕了。我听你的,这银两咱们不要了。到时我行医诊病也能养活全家。” 夏谦将银两又放回暗阁,安慰道,“娘子莫忧,一切有我。”又郑重说道,“只是今日你一切得听我安排。你听我说,咱们出远门的事情你只能自己知道,谁也不能说,包括张妈。你可明白?” 刘氏点点头。 夏谦继续安顿,“今日你要做出一切照常的样子,你带张妈去一趟北郊归元寺烧香,大概午时就回来,不要多做耽搁。那里的方丈智远上次你也见过,是我的至交,告知他我会出趟远门,只是不要说去哪里,也取回我的一本医书,那是父亲留下的,我想日后留作念想。回来时顺便买一些路上吃的点心。但切记不要跟家里人讲我们要去哪里。到晚间我回来时,我自会同他们讲。” 刘氏郑重点头,夏谦又道:“你午时回来后,就自己在屋里收拾一些你我还有星儿的衣物即可,莫要带太多东西。若张妈他们问起,就说想要归整一下衣物,不要说太多。对了,回来记得让贾叔喂马。” “我今日还要去一趟太医署,晚间回来。记得一切有我。”夏谦把妻子紧紧搂在胸前,额间轻吻了一下,便要出门。 妻子拉住了他,“官人,”双目含情地叮咛,“早点回来,万事小心。” 第6章 出门 “小姐,小姐,真的不行,夫人上次已经说过,如有再犯,会狠狠罚我。她这次一定会发现的。” 半夏看着南星利落地穿着男装,急得跳脚,小声嘟囔着说。 南星穿好男装,坐在镜前,镜中一张还未长开的娇俏美人脸,吹弹可破的肌肤,粉腮含笑,杏眼流波,灵动无比。 “没事,刚才父亲去太医署了,我问过张妈了,母亲一会儿就会去北郊寺庙烧香。” 南星边回答边坐在梳妆台前,往脸上涂抹着自己用几味药材调制的棕色粉底,又用炭笔把眉毛画得又粗又黑。 “她们俩个都不在家,贾叔也要陪他们去,只有你和王妈,王妈只在厨房忙活,很少来这里,所以你只要坐在这里,穿着我衣服,别出门就好。等她们中午回来,我早就回来了”。 一收拾,眨眼之间,一个清秀的十来岁男孩子出现在面前。 “还有脖子,小姐。”半夏提醒道。 扑哧!南星笑道,“我就知道我们家半夏最好了。你也了解我,我想做的事,是一定要做的。”说着凑近半夏的脸,“嗯,看来那药粉的效果不错,你的脸已经恢复了!” “谢谢小姐的药,小姐对我好我知道,可是,可是这件事如果夫人发现了,她会很伤心。你知道我最怕夫人流泪了,比扣我工钱还让人难受。” “是是是,母亲的眼泪真是咱们家里最最厉害的武器。我和父亲也是每次看到母亲流泪,不管什么事都会投降。”南星一顿,“但是这次真的是徐叔叔那里有个急症,昨天你也看到了,徐家医馆里的大伙计阿桥都过来偷偷叫我了,说明真的很急。我如果不去,会死人的说不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积功德的事啊。” “可是小姐,老爷早就说过不让你行医。你背着他偷偷看医书不说,现在还出去看病。他知道了可是不得了。” 南星走到半夏身边,搂着她的肩膀,“哎呀好半夏,你知道的,我父亲就是纸老虎,他哪次舍得真打我。而且,父亲每日当值那么辛苦,我也想为他分担一些,徐叔叔每次都给我银两的,我都悄悄给了母亲,就说是我做女工让你拿出去卖赚的钱。母亲也没起疑,还夸我懂事。” 又摇着她的胳膊,“好半夏,你最好了。我回来给你带醉仙楼的绿豆点心,好不好嘛好不好?” 半夏苦着脸,终于点点头,“两份!” 南星一笑,“好,好,两份就两份!你看你这肚子,又该吃得圆滚滚了,小心日后找不到婆家!” 半夏急道,“小姐,你又取笑我!”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 南星听着屋外的动静,听到母亲嘱咐贾叔套好马车,留在家的厨娘王妈说夫人一路顺风,听到车马辚辚逐渐走远。 趁着王妈去厨房了,她和半夏偷偷溜出屋子,猫着腰挨着墙根走,忽然听见王妈从厨房出来,两人赶紧蹲下来,大气也不敢出。王妈从井台边汲了水,呼哧呼哧地提到厨房去了。 南星和半夏松了口气,才又慢慢往前挪。 终于走到角门处,南星出门去,半夏在里面正要把门插上,却听见外面有人低声叫道:“不许动!” 第7章 闺蜜 半夏见里面听见动静,还以为有什么坏人,忙从里面又打开门,低声叫道,“小姐!”南星也吓了一跳,慢慢回转头来,看见来人,顿时笑着跳脚,“吓死我了,好你个泽兰!”伸出粉拳轻轻捶向来人。 来的人却是徐泽兰,徐家医馆徐老板的女儿,年方十四,一身绯红色衣裙,婷婷立在那里,抿嘴笑着。 南星笑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最近正在相亲?可是找到了如意郎君?” 泽兰笑着打了她一下,“好啊,我来这里帮你,你却拿我打趣,不领情,我可走了啊!” 南星忙拉住她的手,笑道,“好姐姐,你来的正是时候,可是救了我的急。只是我想起来,你前几日说你父母正在为你寻人家,不知怎么样了?” 泽兰脸上露出愁容,“还说呢,我才十四,也不知道父亲着的什么急,我可不想这么早早的嫁人,可母亲说女孩子家家,最好的出路就是找到好的婆家,下半辈子便有了依靠,就把城里那些媒婆往家里拉,这不,刚才家里又进去一个,我嫌他们说话心烦,就躲出来了。听店里伙计嘟囔着你怎么还不来,就打听了几句,原来又是请你去帮我父亲,我想着你这里怕是不容易脱开身,就来了。前几天那事黄了,因为听说那人是个纨绔,整天寻花问柳都出了名的,后来母亲托人打听到了,就给拒了。可是,父亲母亲他们真的好烦,成天说要把我嫁出去,难道是嫌我在家白吃饭吗?好像要早早地把我赶出门一样。” 见她埋怨自己的父母,南星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顺着安慰道,“我也觉得,姐姐这么标致的人物,早早嫁人干什么,就是嫁人也要找一个自己心意相通的。” 泽兰含羞低头,笑道,“小丫头,你懂个什么?还知道什么心意相通?对了,刚出门时我父亲好像很急,你快去吧,其实每次都是你在帮我家,我得谢谢你才是。” 南星道,“你还跟我客气什么。那我去了。”刚准备走,泽兰又问道,“对了,上次你的那本《百草集》我也想看看。” “尽管看,在我枕头下面。”南星笑道。“让半夏带你进去,避开厨房,今天就王妈在家。就像上次一样穿上我衣服,半夏会陪着你。有什么需要就跟她说啊。” 半夏在旁早高兴坏了,赶紧把泽兰迎进去,“徐小姐,这次有你在,即使被发现也不会受罚了。” 南星的母亲很喜欢泽兰,两家交好,泽兰的父亲与南星的父亲是同门师兄弟,泽兰也常到南星家里玩。南星母亲喜欢她温柔乖巧的脾性,泽兰的绣花缝衣等女工也做得很好,不像自己女儿那样,鬼灵精怪的,老是不想学这些女孩子应该学的东西。 南星匆匆离去。 泽兰羡慕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想,为什么同样看医书,自己的进步总是不如南星快呢?唉,可能就是天赋的问题吧。 随后闪身进了小门。 第8章 出宫 出了宫门,逐渐走进梁朝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平乐坊,景煜和阿七不由都舒展了腰,长长地吐了口气。 “殿下,宫外的空气就是新鲜而且自由啊!” 景煜警告地瞥了他一眼,“叫我什么?” 阿七忙缩了缩头,左右看了看,幸好时候还早,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忙道,“景爷,我该打,该打。” 阿七比景煜高出一头,弯下腰来凑近他小声说道,“爷,后面有尾巴。是冬青。” 景煜不动声色,眼睛都没眨一下,继续往前走,“让他跟着吧,找个机会甩掉便是。” 阿七不解为什么主子让他跟着。 主子虽然只有十四岁,比他还小几岁,却从来是个有主意的,便不敢多问。 此时清晨的阳光迎面洒在他们身上,也洒在宽阔笔直的平乐坊大街上,让人顿感暖意融融。 街上林立的店铺逐渐开张,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两人边走边逛,阿七好久没出宫了,看到新鲜的玩意就在摊子前不走了。景煜也并不着急,跟着他一起走走逛逛,一派闲适。 一会儿功夫便逛了一家成衣店,两家糕饼店,一家首饰店,每家都会买些东西出来。不一会儿,阿七手上已经拎了不少东西,高兴地说: “今天收获不少,回去一定要跟阿九他们炫炫,让他们眼红我一下。” 景煜看着他,含笑不语,看看时候不早了,便说,“咱们也去买些药。” 便带着阿七穿过车水马龙,来到一家医馆门前,上书“徐家医馆”,此时已开门,三两个病人正在家人的搀扶下进入医馆诊治。 景煜想起太子哥哥的叮嘱,“京城中徐家医馆的声名最大,治好过很多疑难杂症,可去一试。不过有一点,多带些银两,据说那里老板比较贪财,每次出诊都要价不菲。” 但景煜脚下并未停留,只继续往前走,走到另外一家药店前,抬脚进去。阿七也跟着进去。 柜台内的店老板看着景煜和阿七,一副富家公子和跟班出来遛街的模样,知道生意来了,忙近前招呼,“二位爷,需要什么药材?小店都有,包您满意。” 景煜一使眼色,阿七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 “可有此两味药?” 老板接过去,道“有有有。要多少?” 景煜说,“随便吧。” 老板一愣,“这位爷,这随便是多少?” 景煜一皱眉,略有不耐烦道,“那就各来两斤。” 老板又是一愣,问道,“不知这位爷可是用药量有些大?” “嗐,我们出钱,让你称就称,啰嗦那么多做什么?”阿七在旁道。 老板道,“爷莫怪,只因这用药向来是以钱为量,以斤来称的还真少见。这可得慢慢称,怕是费些时间。”又觑了觑阿七虽然长相清秀,却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忙陪笑说,“马上就办,马上就办。请稍坐。” 老板称药的当口,景煜气定神闲地坐在店中的椅子上,摇着手里的折扇,又叫过阿七,耳语了一番。阿七领命而去。 片刻后,阿七返回来,有点气喘的样子,俯身向景煜小声道,“已经甩掉了。把他绕进一个胡同里了,估计得会儿才能出来。” 景煜点头,让店伙计倒了杯水,向阿七道,“喝点水,坐下歇歇。” 阿七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却并不敢造次坐下,仍旧站立一旁。 此时店老板已将药包好,递给阿七。 第9章 问询 二人结账出门,景煜见没了尾巴,就转回头来来到“徐家医馆”门前,左右观望一下,抬脚迈进门内。 店内左侧是一排排药柜,右边靠墙摆着几把椅子,此时正坐着两三位待诊的病人。再往里边走,应该是病人就诊的地方。两个店伙计正在柜台内抓药。 景煜便向内里走去。 只见里面房间格局却比外间更大一些,左边有一间屋子,屋门紧闭。右边也有一间,此时门开着,传来一阵阵哎呦哎呦病患的呻吟。 两屋中间一张八仙桌,桌后坐着留着短须的三十来岁中年人,胖乎乎的身材,红光满面,脸上的肉把眼睛挤得像一条缝,正在案上写着什么,看着应是医馆主人。 景煜在案前坐下,笑道,“久仰徐大夫大名!” 徐宁理抬起头来,心道,好一个漂亮的小公子! 眼前的少年头戴翠玉发冠,身着青色锦袍,手持一柄折扇,面如冠玉,目若晨星,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年纪,却一派悠然,气度不凡,正炯炯地望着自己。 他看到此人年纪虽小,却一副上位者姿态,知道不是等闲之人,并不敢怠慢,忙笑道,“不敢当,不敢当。不知公子所为何事?是要看病还是?” 景煜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道,“不知徐大夫可否借一步说话?” 徐宁理略一皱眉,拿起银两,站起身来,笑道,“公子请随我来。”景煜示意阿七在外等待。 他把景煜带进那间紧闭房门的屋子,关上门,把手中银两递还给景煜,笑道,“公子,无功不受?,还请公子拿回。公子有何事,但请说给在下。” 景煜接过银两,笑道,“徐大夫是爽快之人,是这样,我有一物,请徐大夫观之。”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物,却是一个玲珑剔透的玉瓶,打开塞子,然后取出一方手帕,小心翼翼倒出一粒,倒在手帕当中,交于徐宁理。 “是这样,家人患病,偶遇世外高人,赠得几枚丹药,但那高人并未告知服用时有何禁忌便飘忽无踪了。还请徐大夫帮我看一下,这几粒药丸的成分。我只是担心服用时会犯了药忌。刚才只是见面礼,徐大夫如能解答,必有重谢。” 徐宁理接过来丝帕,仔细审视药丸,又在鼻子跟前嗅了嗅,心思却在同时千回百转。 这小公子看来富贵不凡,又出手阔绰,怕不是哪位达官贵人的孩子,一上来就拿出百两纹银,可见这几粒药丸定是干系重大。 别说自己医术不精,也看不出这黑乎乎的药丸子里有啥东西,就算是侥幸看出,也不能说。 他在这京城做生意多年,这地面上鱼龙混杂,可千万不要无谓地陷入富贵人家的纷争里,到时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是假意认真辨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将丝帕递还回去,笑道,“呵呵,公子莫怪,鄙人实在是才疏学浅,这药丸是弄碎了经过研制,中间似乎还有蒸过、晒过,实在是难以认出。” 景煜道,“徐大夫莫急,你再看看。” 徐宁理又假意闻了闻,仍是摇摇头。 景煜不免有些失望,按太子哥哥的说法,这家是京城坊间最有些声名的医馆了,如果他都看不出,那其他医馆估计更是希望渺茫。 于是接过药丸,道,“徐大夫,打扰了,银两还请收下,只是一件,请不要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徐宁理一再推辞,景煜还是把银两塞给他,推门而出。 徐宁理见状,只得把银两收入怀中,望着主仆二人离去,心道,从这小公子最后叮嘱的那句话来看,定是牵扯秘事,幸亏自己反应快,没乱说话。 又想起今天的要事,于是走出门来,来至柜台前,问抓药的伙计道,“阿桥,你快再去看看,怎么还没来。” 第10章 偷听 徐家医馆离夏家并不远,南星走过醉仙楼,拐过一条胡同就到了。 从后门敲了三声,徐家的佣人来开门,看到是南星,便笑说,“阿桥说过了,见到你来赶紧领去前面。” 此时阿桥正从前面又出来,见到南星,赶紧迎上来。 “徐叔看过了吗?”南星边匆匆往里走边问道。 “老板看过了,但是女科,所以有点避讳。他说之前你诊过类似的病,还是得你来。”阿桥说着冲她竖起大拇指,“论起看病,我家老板说你是天才。” 南星不免心里得意,面上尽量不显露出来,学着父亲诊断时的模样做出老成持重的样子,就差摸着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了。 “嗯,病患现在状况如何?” “还算是稳定。就是呕吐过两次。” 南星随阿桥踏入医馆正堂,透过纱帘,发现病人正被安置诊室内的床上,家属陪同在一旁,焦急地站起身来:“老板,您抓好药了没?” 医馆老板徐宁理正在前台抓药,回道:“快了快了,等会儿还得再把把脉啊!” 伙计阿桥走近他,悄声说:“来了!” 他眼睛一亮,忙转进里间,迎上南星说:“借一步说话。” 徐宁理把南星带入里间,悄声说:“星儿,这次还是老规矩,你扮成伙计站在阿桥后面,我来问,你仔细听,你开方交给我,我来抓药。” 见南星面上没有不开心的表情,说道,“你知道的,我很怕你爹爹我那个师兄那个暴脾气,他要是知道我让你做这些事,非得扒了我的皮!所以你还是不能出面。” 南星面露难色,“徐叔,望闻问切,我既不能近观又不能切脉,有点难度啊!” “可是上次你不也治好了?”徐宁理看着南星眼睛里透出的一点调皮与狡黠,又笑道,“费用好说好说,这次比上次多十两。” “嘿嘿好的,没问题!”南星爽快一笑,“开工吧,徐叔!” 徐宁理带着阿桥和南星走至外间,一一问询病人的病情,南星在后面仔细聆听。 稍顷,徐宁理安抚病人道,“脉相有些不稳,再容我片刻。”南星这时已往里间走去。 南星这厢在里间案桌上铺开一张纸,蘸上墨,刚写了两行,屋里朝后墙开着的一扇窗户忽然打开了,两张倒挂着的脸出现在窗口。 南星吓得站起来,笔下的墨迹也在纸上糊了一大团。 “你,你们是谁?” 两人从窗口跳下,一高一矮两个少年人,高个子约摸十六七岁,小个子十三四岁。小个子少年甚是漂亮,身着青色外袍,腰间别着玉佩,手中持一柄折扇,清秀俊雅,一派贵公子气度。 “有趣有趣!这医馆声名在外,竟干着这名不副实的勾当!” 正是去而复返的景煜和阿七。 原来,景煜出门去,左思右想,总觉得不甘心,而且刚才那大夫的神情当中总有一丝什么东西,让他感觉不舒服不放心。 这药丸是父皇现下每日在吃的丹药,据说是受父皇宠信的凌霄道人所炼,说是吃了能够延年益寿甚至长生不老。 父皇也说服用后,觉得精神好了很多。太子哥哥好不容易偷偷从父皇处取得,想要看看其中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自己凡是懂些医术的属下皆已问过,都说不知。 宫中的太医也是决对不能问的,只能在宫外再想想办法。景煜暗自琢磨道。 对!景煜忽然灵光一闪,怪不得那大夫不肯告诉他,肯定是脑子里多想了,那人一看就是老江湖,一身生意人气息,感觉甚是油滑,看到自己出重金,哪能不多想,估计联想到了高门大户内宅争斗之类的,哪里还肯掺和。 真是个老狐狸! 于是决定先回去,再探探徐大夫的根底,也看看他到底有没有些真本事。和阿七轻功上了房顶,绕着徐家医馆又转了两圈,没想到竟看到南星从后门被阿桥引入的情景。 二人于是转到后窗外偷听了半晌。 第11章 识破 景煜边说,边挪身从窗口跳进来,站在南星面前,上下打量着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只见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孩子,十一二岁的样子,身着月白色袍子,此时正站在桌前,似乎被他们吓了一跳,一手拿着毛笔,惊疑不定地望着他们。 “是啊是啊!难道这医馆整日里接诊的病人竟是这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在诊看,岂不是误人子弟?”阿七双手交叉胸前附和着景煜的话。 “阿七,你又乱用成语,教书才是误人子弟,看病叫做庸医误人!” “是,公子,庸医误人!” 南星看着他们二人一唱一和,不免被激起一丝怒气。她一向冷静,却最不能容忍被人质疑医术,便急道,“胡说,你才是庸医,你全家都是庸医!”声音不免带了女孩子的尖细。 外间的徐宁理听到里面似有动静,朝阿桥使了个眼色。 阿桥忙进了里间,看到两个少年正从窗口跳进来,急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矮个少年眼睛眯了眯,似透出无数星芒,紧紧盯着阿桥,竟让阿桥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南星见状,也心生惧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害怕这个和自己一般高的小子。 她觉得不能输了气势,就鼓起勇气,往景煜跟前站了站,“你到底要怎么样?我是在救人,难道也错了吗?” 少年从上到下打量着她,目光如有实质,仿佛要透过她的容貌看到心里去,南星不由地用手护在胸前,“你,你想做什么?” 阿七看到南星的动作,不由讥讽道,“你小子怎么这么娘?以为我们爷稀罕看你!” “我做什么?!我看看抓你去见官,你这小身板能扛过几顿板子!还有这医馆,当然也会被查封!” 景煜围着南星转了一圈,总觉得这小子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只见他玉立在那里,瘦削的肩膀,头发在头顶扎成发髻,扎着普通小厮常用的青色发巾,一身月白袍子,莫名有一股柔柔弱弱的气质。 于是凑近了去看她的脸上,皮肤黑但却细腻,脖子也是如此,手白晳耀眼,一双眸子清凌凌的似乎能照出人的影子,身上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忽然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眼熟,竟是昨日春日宴上那女娃! 想起春日宴那女娃走后,大约一个时辰后,郑晚晚边用手抓着全身,边急得跳脚的傻样子,景煜不由想笑! 这个小女娃,竟不声不响地就能让全京城都横着走的郑家大小姐吃瘪,确实是个人物! 看到他上上下下打量的目光,南星忙把白晳的手藏到衣袖里,心里暗道,这家伙真是难缠得很! 景煜了然一笑,看着她,脚步轻移,越来越近,南星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只见少年的脸越来越近,脖颈间呼吸可闻,南星不由脸上一热,怒道,“登徒子!”却忘了此时自己是男儿身份。 景煜得意一笑,在她耳边低声说:“小丫头,有胆色!” 南星不免有点害怕,这矮个少年显然识出她的女儿身份,他不似在开玩笑,万一真的因此惹了官司,害了徐叔不说,还会连累家人。 她这才想到自己所做之事的严重性,脸色变得煞白。 第12章 威胁 此时,徐宁理从外面走进来,看到二人,也是一愣,忙堆笑道,“哟,二位爷,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景煜一副老成持重模样,朝着徐宁理拱手寒暄,“徐老板,刚才这小孩子和您的对话,我们可是都听得清清楚楚,你这医馆竟敢挂羊头卖狗肉,让一小娃娃坐诊,不用解释一下吗?” 南星听他叫自己小娃娃,不免心里气愤,谁是小娃娃,你还不是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充什么大人!可这会儿,再也不敢像之前一样跟他争辩。只是在心里一边害怕一边腹诽着。 徐宁理脸色一红,又一白,纵是阅人无数,也不由地冒冷汗。按本朝律令,未经医业考核擅自开药方,可是罪责不小。 之前偶然一次南星来医馆,凑巧遇到急症病人,自己束手无策,南星却写出方子。没想到还给治好了!自己利欲熏心,只想着挣银子,不愿把病人往别处推,后面就让南星来诊断过几回奇症,只有阿桥和自己知道这件事。 如今被人识破,只能想办法息事宁人,摸摸对方来路,看看对方到底想要什么。 想到此处,他只得把笑容尽量放大,脸上的皱纹恨不得堆成一朵菊花,凑到少年跟前:“爷,敢问您高姓大名?” 阿七在旁道,“是我们爷在问你,你倒是滑头得很,倒反问起我们来了。” 徐宁理忙接着陪笑,“您看我们这也是第一次这样子,至于银子,都好说,您说个数,饶过我们这回,都好说,都好说。”说着忙将之前收的景煜的银子交出来,阿七哼了一声从旁接过。 “主要是病人确实是急症,南星她也是正好路过,一心想救人,真的没您说得那么严重。就请您高抬贵手,饶过我们这一回吧!”徐宁理继续恳求。 外间的病人此时竟也像是打配合一样,哎哟哎哟叫起来,家属吼道“大夫,赶快啊!您要不能治我们去别家了啊!” 其实这病人也是虚张声势,因为昨天跑了城里所有医馆,都说不能接。最后只得又来找徐家医馆,又加倍出了诊费。 阿桥赶忙跑到外间安抚病人。一会儿又跑进来说,“不好了,病人又吐了,这次吐得全是水儿。还腹痛不止。” 南星向来医患为大,顾不得许多,这时也忘了害怕,忙坐在桌前,把方才被写坏的纸揉做一团,重新写方子。 阿七望向景煜,用眼神征询小主人的意见。 景煜也想看看她究竟有何神通,便摇摇头,让阿七不要阻止。 景煜望着她,小丫头的神情有超乎她年龄的沉稳,她坐在桌前写药方的样子与刚才跳脚的样子完全不同,仿佛换了一个人。 一室寂静,只有她沉静的神情,整肃的面容,映在每个人眼里。 一时竟无人说话。 春日的阳光洒在她的侧颜,微风从窗外吹来,她盘在头上的男式发髻有些许头发散落下来,轻轻拂在脸上。 景煜心头似有根弦,被谁轻轻撩拨了一下。少年心里朦胧的春意,在这一刻不经意间悄悄萌发。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他一眼不眨望着少女的侧影,目光逐渐柔和,周围的人和物逐渐淡去,仿佛统统成为背景,只剩下光华中的那一团月白色的柔和身影,像是被谁一刀一画,刻在了心里。 直到阿七在旁边轻轻推他,好像说了句什么。 “哦,”景煜忙从南星身上错开眼,轻咳了一声,看向阿七,“你说什么?” “爷,咱们要不要报官?” 景煜暗道,阿七这回的配合打得很好。便低头,假意沉吟起来。 徐宁理见他还在想着要报官,又紧张起来,道,“爷,您看这病人真的是很急,有什么您等病人先稳定了再说,好不好?”他决定先采取拖延策略。 景煜想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徐大夫,刚才在下所请之事,你看可否重新考虑一下?” 徐宁理听得此话,想起刚才他来此是让自己验一验那药丸,终于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见官司什么都好说,马上连声应道,“好说好说,这样子您看行吧?给这个病人抓完药,马上就办,马上就办。” 第13章 阿景 南星坐在桌前,端详着手中那玲珑剔透的玉瓶,又仔细观察着丝帕中的药丸,拿到鼻子前嗅了嗅。 景煜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此时屋内仅有他们二人,阿七被景煜安排在外面,观察周围异动。徐宁理和阿桥都跑去抓药和安抚病人了。 看着南星脸上未脱少女的稚气,举动中却像是很有成算的样子,景煜也不免纳罕。 她顶多只有十一二岁吧? 这个小丫头,难道真能治好那些稀奇古怪的疑难病症? 刚才他让徐宁理重新验视药丸,他却看了又看,最后说自己实在不知,脑袋上竟似出了一层汗,不似作假,又说这里的医术最高者是南星,以前坊间传的那些疑难杂症都是她治好的,自己只是治一些普通的发烧风寒之类的小毛病。 因此,说起来这个医馆的声名,竟有大半部分是这个小丫头打出来的。 “取一小碗醋来,”南星盯着药丸道,“还有一盏灯。” “好。”景煜竟不由自主答道,察觉时自己已站起身来,往门外吩咐阿七。 马上又回过神来,心下笑道,凡是涉及到医药方面,这小女娃身上竟有种莫名的笃定力量,好像能让人不由自主相信她,依赖她。 自己除了太子哥哥没有信服过任何人,竟也不由自主地任她驱使。 阿七取来一小碗醋和一盏油灯,放在桌上,又关上房门退出去。 景煜问道,“不知姑娘要这些东西有何用处?”这回不再叫小丫头,而改唤姑娘,也是心里不由有些敬佩之意了。 南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注意他的称呼。而是站起身来,走到他跟前,只有一步距离,目光灼灼看着他,倒让景煜有些不自在起来,看着她越走越近,脸上竟开始觉得热热的,忙不叠地也跟着站起来,“你......” 南星不由笑道,“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感染风寒了吗?”说着便用空着的一只手来探他的额头。 景煜忙撤身退后,轻声说,“没什么。” 南星把丝帕上的药丸递给他,“把这颗药丸弄碎,然后放在这张纸上,去油灯上烤,就会有你想要的结果。” 那药丸有指甲盖大小,质地坚硬,她想让景煜帮忙捣碎。 景煜悄悄呼了一口气,平复了心中的异样情绪,不由恼恨自己,平日里凝神练气,如今连见到父皇都不曾如此失态,为什么在这个小姑娘面前却......? 他暗暗告诉自己不要乱想,向南星伸开手,接过药丸,感觉到小姑娘指尖柔软的热意,轻轻触到自己的手一下又远离,他又不争气地脸热了起来。 他偏转了一下身体,暗自平息了一下心绪波澜,手掌包住药丸,暗自吐气,用力一握,再把丝帕掀开时,药丸已化为齑粉。 南星不由张大嘴,叹道,“哇,太厉害了吧!我是想让你去捣碎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武功内力吗?” 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满是惊讶和崇拜的神情,景煜得意地一笑,暗下决心今后要继续苦练功夫。嗯,再苦再累也值得! 南星将药放在点着的油灯上,慢慢烤。不久,竟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气,景煜忙要捂住口鼻,南星笑道,“原来你也胆小得很呢!刚才吓唬我的气势哪里去了?”又看着药丸说,“没事,这个香气没有毒。” “哦,那是不是说这个药没有问题?” “还差一步。” 南星说着把加热后的药粉倒入小碗里的醋中,坐在旁边等待结果。 景煜也坐下来,一起等。两人一时相顾无言。景煜莫名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没话找话说,“你叫南星啊,很好听的名字。好像是味药材?” “嗯,是我父亲为我取的。” “那你父亲也是大夫吗?” “嗯,我父亲是太医署的医师。”南星颇有些骄傲地说道。 原来是有家学渊源,怪不得,景煜心道。不知是哪位医师?“府上尊姓?” 南星忽觉自己说得有点多,却对对方一无所知,便先不回答,问道,“那你叫什么?” “哦,你可以叫我阿景。” 南星知道这并不是大名,也许他是不愿意透露真实姓名吧,于是也并不多问,又想起刚才他吓唬自己报官一事,嗫嚅着说,“现在,咱们也算是有些交情了吧,你可不可以,把刚才说要报官的事收回。” 景煜看着她,道,“当然,刚才我已说过,只要你把药丸之事验查清楚,我便可以前事不究。不过,我看你年少,还是要告诫你,如果今天不是我,而是别的什么人,看到你在替人看病行医,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你以后还是不要冒这种险了。我说这些都是为你好。” 南星点点头,心想,这最后一句话真像是父亲附体,语重心长,老气横秋地,可他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吧? 但他毕竟是为自己着想,便也乖乖答道,“我之前不知这样做竟会惹来官司,如果知道,我是断不会这样做的。” 这时,阿七进门来,“爷,那个病人吃了药,竟已好了许多,刚才还躺在床上哼哟哼哟不能动弹,现在竟已下地行走了。” “哦?”景煜不由看向南星,由然又加一层敬意。 南星像已习以为常一般,并不觉得怎么,用手指头闲闲地在桌上画着圈圈,头也没抬地说道,“她吃了药,自然会好。” 阿七小声嘟囔道,“哼,小子,得意什么。”于是又面带不屑地关门出去。 南星这时扒在碗边说道,“快来!!”招呼景煜,过来看碗里的奇异景象。 第14章 狂走 只见那一小碗深色的醋中,开始时只是偶尔出现丝丝缕缕的牛乳状液体,但一瞬间功夫,这些丝状液体越来越多,逐渐汇聚在一起。它们相互交织、缠绕,仿佛有生命一般,最终形成了一朵奇异的花朵样图案。这朵“花”的花瓣层次分明,每一片都呈现出细腻的纹理和光泽,让人不禁为之惊叹。它静静地漂浮在醋液表面,宛如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真的是狂走。”南星思索着说道。 “什么?什么狂走?”景煜盯着南星问道。 “我记得从一本医书上看过,狂走,又名销魂散,是西域的一种秘药,非常难以采集,服用可以让人一时之间非常亢奋,精神大作,但是,长期服用的话,” 南星从景煜的表现猜测可能是景煜或者他的亲人在服用这种药,心里有些为他难过,便语气一顿,看向他。 “会如何?”景煜紧跟着问道。 “长期服用,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便会失去理智,最后可能还会出现自戕行为,由于长期疲累会心力衰竭而亡。”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景煜站起来,抓着南星的肩膀。 南星点头,心里不由想道,这种药也不知到底是谁在服用,但看他焦急的模样,定是他的至亲之人,或者,就是他自己。 便说,“听说在西域,是用来给将要濒死之人服用,让其回光返照,去做一些未能完成的事。”又试探着看他的脸色。 少年很快便冷静下来,察觉自己双手还放在南星肩上,低下头去说了声“抱歉!” 又带着一丝希冀问道,“不知可有解药?” 南星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偶然在医书上看过,但是那书上关于解药却并没有记载。” 景煜仅存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颓丧地坐下,心道,这件事得赶紧告诉太子哥哥。 南星看他脸上神色灰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论如何,今日多谢你帮我解答。”景煜将一枚金锭放在桌上。 “但是此事,请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向任何人说起见过我。包括你的家人。” 南星惊讶地看着桌上的黄金,就这样被少年随随便便拿出来,她从生下来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块的金锭,心想,这个败家的小子,家里再有钱也经不住他这样大手大脚花吧。 但她反应过来,这钱数目太大,自己不敢收,忙抓起金锭,重新塞到少年手中。 “不行,这个我不能要,这个事情本来就是帮你的忙,换取你为我们保密。这是事先说好的,决不能收你的钱。” “好吧。”见南星态度坚决,景煜也不再坚持,刚想说什么,阿七推门进来,神色凝重,关上门说,“爷,不好,尾巴来了。” 景煜道,“他竟然找到此地。” 他示意南星噤声,和阿七靠近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冬青问徐宁理,可见过两个一高一矮少年,徐宁理因之前事情理亏,又受到景煜威胁,自知这位小爷估计正在里面听动静,忙笑呵呵地回答说,没见过什么少年,让他去别处找找。 第15章 冬青 冬青被徐宁理打发走了。 “妈的,冬青这个杂种,爷平日里待他不薄,他倒好,竟然吃里爬外!呸!真不是人!”阿七愤愤地说。 景煜暗示他这里有外人,阿七忙住口。 南星在旁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想像景煜估计是哪家大人家的小公子,或许是遇上了恶毒继母,不仅被喂“狂走”这样的毒药,还被继母派人跟踪。 真的是太可怜了! 于是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同情地看着他,“你别难过,我虽然不知道解药,但是如果吃这个药时间还不长,就尽快停止服用,再加以细心调养,还是应该有希望的。” 景煜心知南星是在安慰他,勉强笑笑,说声谢谢。便要和阿七出门去。 南星叫住他二人,道,“你们不要从那个门出去,万一那个跟踪你们的人还在,岂不是要坏事?你们跟我从后面出去吧。” 景煜一想也对,便指着窗户说,“那我们还从这里出去,后面就是那边的小巷子。” 南星道,“那边是巷子没错,可是那巷子紧临着正门那条街,如果那人瞟一眼还是能看到,跟我来吧,从后门出去。” 景煜也觉得不好意思,来时翻窗户,走时还翻窗户,于是跟着南星向后院走去,从后门出来了徐家医馆。 这时已近午时,南星想起还答应半夏,要去醉仙楼给她买绿豆糕,便向景煜说,“我还要去醉仙楼一趟,你们认得路吧?这里离正门很远的,没事,他应该找不到你们了。” 景煜道谢,听她说要去醉仙楼,心说这么巧,便笑道,“好巧!我们也正要去醉仙楼,一起吧!” “哦,是吗?那太好了!我请你们吃那里的糕饼吧,我爱吃杏花糕,半夏爱吃绿豆糕,泽兰爱吃糯米糕,都可好吃了!”南星笑着说。没有了刚才验药时的严肃模样,一派少女的天真烂漫。 景煜看着她明媚的笑容也不由一笑,“半夏是谁?泽兰又是谁?” “她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呢,你最好的朋友是谁?” 景煜没回答,心里不由低落,是啊,这世间自己最好的朋友是谁?自己只有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却不知最好的朋友又在哪里? 或许出身皇家,就不配有什么至交好友吧,接近自己的人多数都是算计与利用,哪有什么交心之人。 他莫名地对南星羡慕起来,在这样的年纪,本就应该这样无忧无虑,而不是整天筹谋着如何对付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降临到自己身上的阴谋。 见他并不回应自己,脸上反倒有些落寞,南星觉得估计自己又说话犯了别人的忌讳,于是也不愿再追问下去,便笑着说,“咱们就快到了,拐过去前面便是醉仙楼。” 醉仙楼里,南星随意找了一处坐下,掏出自己刚刚从徐叔叔那里赚到的银两,不免得意,便豪气干云地说,“今天我请客,你们两个随便点!” 景煜因还有正事要办,看见这个位置人来人往,很是嘈杂,便说,“南星姑娘,咱们可以到楼上去,那边窗户临街,看到的景致极好。” 南星朝楼上望了望,知道那里都是雅座,当然景致极好,花费的银子还极好呢! 犹豫了一刹那,又怕景煜二人说自己小气,忙说,“好啊,好啊,咱们就到楼上去。” 三人上得楼来,果然安静很多,每个包厢门口都用纱帘围起来,只隐隐约约看得见里面的人影,却不见其面貌,觥筹交错,有的传出歌妓咿咿呀呀的弹唱声。 南星赶紧快步上前,选了一间极小的包间,二人坐下,南星让阿七坐,他却怎么也不肯。南星笑道, “你们家规矩还挺多。” 她打量这小小的包间 ,心想,这应该是最便宜的吧。 便叫来小二,让他做两份绿豆糕,一份杏花糕,一份糯米糕,打包带走。 又问景煜二人,“阿景,你们呢,想吃什么,点吧!”又忙道,“这里其实菜品很一般的,酒水也一般,就是糕饼不错,要不也来两份?” 景煜仿佛看穿了她想省钱的小心思,有点想笑,也不揭穿她,说道,“好,你知道什么好吃,你来点。” 阿七在一旁,略带鄙视的神情,小声嘟囔,“切,小气鬼,说是请客,就吃个糕点。” 景煜瞪了他一眼,阿七忙站好,一声不吭了。 南星装作没听到,心想,哼,好不容易赚到的钱,不能吃一顿饭就花光了吧? 说我小气就小气吧,总之只要能省下钱了,面子是可以不要的。 仍旧乐呵呵地于是问店小二,总共多少钱? “十两。” “什么?我们就点了几份糕饼,怎么就这么贵?”南星瞪起眼来。 小二笑笑,“小公子怕是没有光顾过我们二楼雅座吧?这雅座的茶水费用、场地费用都是要花钱的。” 南星有些后悔起来。但看看景煜他们还在边上,只得做罢,轻叹了口气,把茶水倒上,递给景煜,“嘿嘿,阿景,喝茶。” 然后又给阿七也倒上一杯,给自己也倒上一杯,看样子是恨不得从茶水里把银子喝回来似的。 小二自去准备糕饼,拉上了雅间的纱帘。 阿七从帘子往外看,却看到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东张西望,正是冬青,应该还没有发现他们。心道,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可不能让他坏了主子的正事。 第16章 帮忙 此次景煜出宫,准备在醉仙楼与阿七的师父——无影门门主肖青秘密见面。 阿七也有些日子没见师父了,很是想念他老人家,还想着一会儿把他接到此包厢里多聊聊。 无奈冬青像个讨厌的苍蝇一样一直跟着,看来得另做打算。 阿七道,“景爷,尾巴又来了!” 景煜眉头一皱,“这回得甩掉他,不能让他破坏我们的计划。” “要不我再出去溜一圈,像刚才那样让他绕胡同去?” “怕是不行,这回他不会上你的当了。” “那要不,我去干掉他?!”阿七索性说。 “不行,留着他还有用。” “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阿七急道,“怕是一会儿被他发现我们在这儿了。” 阿七看着坐在那里一边使劲喝茶一边听他们主仆俩嘀咕的南星,心里一动,他凑到景煜跟前,悄声说了什么。 “不行!她没有这个义务帮我们,不能把她卷进来。”景煜摇头。 阿七不由急道,“爷,冬青看来是一时半会甩不掉了,只有让他看到你一直在这里喝茶,你才有功夫去办正事。” 说完看了南星一眼,“我会保护她的安全,她只要不出这里,在外面是看不出来区别的;再说,办完事马上就让她回去了,谁又知道什么。” 南星觉得他们二人在谈论自己,便道,“怎么了你们,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吗?没事,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力。别客气!” 阿七第一次对着南星陪笑道,“阿星,确实有事想请你帮忙。” 景煜见阿七竟然叫南星叫得这么亲密,心里隐隐有些不快,却也不明所以。 却听阿七向南星哭诉,“是这样,我们景爷吧身世可怜,家有凶狠的继母,一直虐待他,刚才你也看到了,还派人跟踪他,现在那个人还跟到这里来了,就在外面。可现在景爷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千万不能让继母知道,否则回家就会挨一顿毒打,屁股都会被打开花。” 扑哧!南星差点把喝到嘴里的茶水喷出来,心想,“真的和我想的一模一样。天啊,我简直可以去算命啦!” 阿七顶着景煜想要掐死他的目光继续说,“现在只有你能帮他了,你们身形差不多,你坐在这里装成他的样子,我站在你身后,外面的探子定然也瞧不清楚。这样他才能脱身。” 南星同情地望着景煜,心想,自己父母双全,而且对自己呵护备至、视若珍宝,阿景小小年纪就没有了亲生母亲的疼爱,那身上的毒还不知是否能解,出来办个事还被跟踪,回去还要面临继母毒打。简直不能再可怜了! 南星从小没有兄弟姊妹,平日里只有泽兰和半夏和自己相伴,但都是女孩子,她也没有与男孩子相处的经验,便以女孩子的心思来揣度景煜,想着此刻他定是被别人说着了痛处,伤心得说不出话来了。 尽管只相处半日,却不由觉得景煜很可亲近。 于是挨着坐到景煜跟前,伸出双手握着他的手,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温柔地望着他,安慰道,“阿景,你别怕,我会帮你的。” 好像生怕他哭出来似的,又抬手轻轻抚着他的头,就像母亲安慰自己时做的那样。 景煜感受到南星柔情的触摸,看着她温柔的神情,心中不由一股暖流涌过,竟让他回想起母妃在世时安慰自己的样子,一时恍惚,便没有推开她。 南星怕景煜伤心,想要调节气氛,便紧紧握了握他的手,调皮一笑,“我来扮演你,我对乔装改扮可是在行的很。你懂的。” 说着就准备扯他身上的衣袍,“快点!咱们快些换上衣服,别不好意思,是我自愿要帮你的。你快去快回,我也好回家去!” 景煜忙按住她的手,闪身站了起来,脸上已通红一片,“阿,阿星,我自己来,自己来。” 事到如今,也别无好的办法,眼看楼下的冬青似乎要上楼来,看来再扭捏就是自己不爽利了,便背过身去,将外袍换下,放在桌上。 南星也要脱下自己的月白色外袍,忽然觉得也有些害羞,想起景煜知道自己的女儿身份,便说,“你们先转过身去。” 阿七虽觉南星这小子有点娘娘腔,但此时人家帮了这么大忙,人也是既豪爽又善良,于是听话地转过身去。 景煜不自然地低下头,也转过身去,脸上又升腾起热气,听到身后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很快地,南星的声音传来,“我换好了。” 景煜转过身来,看到南星穿着自己的青色衣服,像一株春日里的绿色翠竹一样娇弱可爱,他脸上更热了,热烘烘地简直要把他烤熟一般。 忙遮掩着拿起桌上南星的月白袍子,匆匆套上,叮嘱了阿七几句,出了雅间。 趁人多,景煜进了三楼的一间密室。 那里,肖青应该正在等着他。 第17章 听书 雅间里,南星坐下来,想象着景煜刚才的样子,模仿他优雅从容地饮茶。 阿七从雅间内向外看,发现冬青正探头探脑地往前面几个雅间张望,心想,真是找死! 于是主动出去,站在二楼栏杆边上,假意向楼下看。 冬青一抬头,前面正是阿七,慌忙掉头就走,闪身躲在一处角落里。 阿七假装自己并没看到他,心里呸了一声,忘恩负义的小人!看主子回去怎么收拾你!一边愤愤地想着,一边晃晃悠悠走回雅间。 冬青这时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心想,这个包间里定是六皇子了,自己只需在一楼远远观望即可。 于是下得楼来,找了个位置坐下,正好能看到对面二楼的包间,看到里面六皇子似乎在饮茶,阿七站在一旁。忽觉自己也跟踪了大半晌了,也是又累又饿,于是也叫了点心和茶水,一边吃喝一边盯着上面的人。 二楼,小二走上楼来,送来南星要的糕点。 南星忙招呼阿七,“阿七是吧?快吃快吃!别站着,坐下来。” 阿七心想,这小子估计也是谁家的公子,倒是没有什么架子,和气得很,这点倒也像主子。 便也坐下来,吃着南星递过来的糕饼,咬了一大口,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好吃吧?” “还行!” “这叫还行?” “没有宫,”阿七赶忙打住,“没有公子家的好吃。”差点说漏嘴。 南星不由好奇心起,“你家公子姓景吗?他大名叫什么?” 阿七正犹豫怎么编,却听得楼下一阵喧哗声起,原来是京城里最受欢迎的说书先生到了,在一楼的正厅中坐下,开始每天午时的例行演说。 “上回书说到,元帅刘云青率领大军正在与北狄人鏖战,直杀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正要取胜时,却不想北狄援军到来,眼看着我大梁军就要节节败退,正在这关键时刻,万军阵中,冲出一员小将,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剑眉下一双璀璨如寒星的双眸,头戴银白色钢盔,一身银衣铁甲,胯下一匹威风凛凛的白色追风马,一人直冲入敌方阵营,使一双铁锤,就要砍杀北狄军首领。各位看官,你道这小将是谁?” 有看官问道,“谁呀?谁呀?快说呀?” 说书先生把手中折扇一摇,捻须微笑,“此人正是当今贤妃娘娘与右相郑元启大人的胞弟,小将军郑元时是也。” “却见那小将军元时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却勇猛非常。深入敌营并不慌乱,说时迟那时快,两柄铁锤直击向北狄首领脑袋。顿时北狄首领那仁伊被砸得脑浆迸裂,当时便倒地而亡。一时间敌军大乱,我军乘胜追击,杀得敌军片甲不留。” “快哉,快哉!” “元时小将军好生威武!” “对,好生威武!” “真是太长我朝志气!” “扬我国威!” 看客们纷纷鼓掌喝彩。二楼雅座里的女客们则是纷纷出来,有那未出阁的姑娘头上戴着帷帽,也不禁面含春色,目似秋水,望着说书先生的方向,心驰神往,仿佛透过说书先生的讲解,已看到了元时小将军的飞扬神采。 南星也听得入了神,不禁赞道,“果然好神勇的小将军!”不过想到郑家,就想起郑晚晚,不由皱眉道,“他竟也是郑家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阿七听到南星称赞郑元时,冷冷哼道,“哼!一介莽夫!给我们爷提鞋都不配!” 南星觉得阿七忠心到好笑,大约他觉得他们景爷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别人竟连一句不是都不能说。 又听得说书先生说道,“众位看官,可见家风清正是何等重要,郑家一门,文有郑元启大人安邦兴国,武有郑元时小将军保卫边疆,贤妃娘娘更是贤惠温顺,不日将诞下龙子,堪称女中表率。” 这时,看客们却坐不住了,纷纷说道,“这说书先生不要命了吧?这也敢乱议。” 果然,不一会儿,几个衙门里的捕快凶神恶煞般闯进楼来,见到说书先生,大喝一声:“乱议朝政,拿下!” 却见说书先生并不慌乱,只是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施施然坐在那里,似乎等着什么。 公差上得台来,正要将说书先生捉拿,却看到案上一个玉佩,赫然刻着一个“郑”字,却是那郑家的族徽。忙把台下的老大叫上来,悄声道,“头儿,这难道是郑相的东西?” 捕头仔细端详,又瞅了瞅旁边气定神闲的说书人,犹疑了一番,与另一捕快耳语道,“先拿下。” 仍是把说书人拘了,押出楼去。到了街道拐角,却忙把人松开,道,“先生,失敬失敬!您竟是郑相的人。刚才多有唐突,我们也是吃这碗饭,不得不如此,还请先生海涵。” 说书人一脸高深莫测,“罢了,还算你们识时务。你们动动脑子就能明白,没有人撑腰,借我个胆子,也不敢妄议朝政啊。真是不开窍。”说完甩甩被弄皱的袖子,扬长而去。 留下几位捕快在原地呆了一呆。“头儿,回去怎么跟大人交待?” “交待?交待个屁!咱们京兆尹大人难道不归右相管?”说完拍着同僚的脑袋,“榆木疙瘩!” 第18章 救人 景煜拐至三楼最里面的角落,一位身着绯红色纱裙、二十岁左右的貌美女子迎上来,恭敬地说“主人,你来了。” 墙上用数十块砖石刻着一幅美人图,画中女子温柔婉约,栩栩如生。只见美貌女子将美人图的头部和脚部几块砖石依次按下,一扇门从里打开,二人闪身进入。 穿过一道狭长的走廊,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大概有三四个屋子的房间,各自有不同的功能。 最左边是处理情报的地方,一排排格板中放置着京城里上至宫庭秘事下至达官贵人的家宅之事,各色情报,尽汇其中。 右边的屋子是配药室,正在配制各种疗伤药物,也有各种毒气制品。再往右边是武器库,陈列着收集来的各式刀枪剑戟。各个房间里均有七八个人正在忙碌。 中间一个屋子装饰最是华丽,屋门口两盏绮色琉璃灯,上面绘有美丽繁复的花朵图案,进得门来,香气扑鼻,原来是养着各式的奇异花卉,地上铺着西域波斯国地毯,屋子正中摆着茶几,旁边有假山石,营造出了清泉石上流的清雅。 虽然是室内,却并不见黑暗,原来室内墙上摆放着数十颗夜明珠,照得整个屋内亮如白昼。 景煜在屋内茶几上端坐下来,问道,“人呢?” 女子在他旁边跪坐下来,欠身为他奉上茶,道, “主人稍安,去接的人还没回来,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正说话间,外面一阵响动,女子忙站起身来出门去看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接肖青的人回来了,正扶着一个人,身着黑衣,腰挎两柄短刀,正是肖青。二人进得屋内,看见景煜,倒头就拜。 景煜此时也站起身来,道,“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接的人回道,“主人恕罪,路上遇到了麻烦,是属下办事不力,请主人责罚。” 景煜抬手止住他,“扶他躺下。快叫医士。” 肖青此时面色苍白,身着黑衣,看不清是否受伤,景煜近前,发现他左臂上有深深的一团颜色,应是伤口。 肖青被扶着在屋里的榻上躺下来,眼睛半闭,似乎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终于承受不住昏了过去。一瞬间他身下的床褥竟已被染红一片。 旁边药屋内皆是医士,知是景煜有命,都匆匆赶来,围住了肖青为其诊治。 其中为首一人是个三十多岁中年人,迅速地将肖青外衣脱下,露出胳膊,却见那里的伤口已经黑中泛青,应该是中了箭伤,箭上有毒。 “阿古伯,怎么样?”景煜问道。 叫阿古的医士回道,“应是中毒,当务之急,得把这里的腐肉除去,然后用冰硼散为伤口消毒,但我们的冰硼散刚好用完,得出去采买。” “红樱,快多派人前去采买,给你一盏茶时间,去最近的药店,务必尽快回来。” “记得必须快去快回,否则,”阿古顿了顿,“伤口感染,凶多吉少。” 红樱马上去安排了。 阿古和众医士先拿出麻沸散,用酒泡着,让肖青饮下。因为肖青已昏迷,让他服用也颇费了些功夫。 麻沸散应有了药效,阿古用手上的尖刀把伤口周边的黑青色腐肉慢慢剜出,大概有碗口大,深可见骨。 周围都是些年轻的壮汉,也不免心生惧意。 景煜转过眼去,不忍再看。 伤口上的腐肉被剜出,鲜红的血液逐渐涌出。 此时,说好的一盏茶已过去,采买冰硼散的人却还未回来。阿古等人只能先替他包扎。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肖青的脸上已经开始发红,面上出现豆大的汗珠,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烧。阿古问景煜,“主人,您看是否再派些人去?” 景煜知道派出去的人一定是遇到了麻烦,心中也是焦急万分。但他面上不显,道,“我来想办法。” 他忽然想到了南星,也许她会有办法。 事不宜迟,他果断吩咐红樱与他一起出了秘室,来到二楼,在拐角处打量了一下,看到冬青还在一楼盯着,于是他让一旁的红樱去一楼调开冬青,事急从权,原先计划让冬青去给那边传一些假消息的想法只得作罢,先除掉他再说。 看到红樱成功把冬青调开,这边他进了那个小包间。 南星和阿七看到他回来,都很高兴,马上站起来。阿七问道,“这么快?我师父最近好吧?” “不好!” “什么?师父怎么啦?” 景煜把刚才发生的事简单讲了一下,马上向南星问道,“可否再请你帮我救个人,事关生死,事后必有重谢!” 南星只犹疑了一下,想到母亲这时应该回家了,但想到泽兰在家,而且母亲一贯喜欢泽兰乖巧,即便被母亲发现,也会被原谅的,就像上次一样,母亲还留她在家中吃饭。 又看到景煜实在着急,肯定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便道,“走吧!救人要紧!” 于是南星进到秘室,惊讶地看到那里的奢华景象,而在这奢华里,有一群人正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第19章 惊变 傍晚的街上并无多少行人,夏谦脚步匆匆。 半弯钩月浮现于天际,一会儿又钻入厚厚的青灰色云层里。 夏谦返回家中,看到院落中并无异常,稍稍放下心来。 进得主屋内,看到刘氏正在床前思索着什么,见夏谦回来,忙迎上来,“夫君,你回来了。我今日已经按照你的嘱咐去过归元寺了,方丈并未说太多,只说让你多多保重。你看,我拿回了你说的那本医书。” 说着,将衣柜打开,里面放着两个包裹,显然是刘氏已经收拾好一家人的行装。 从里面取出医书,夏谦看到正是父亲留下的那本,便又放回行李中,问道,“你吃过饭了吗?” “未曾,想着等你回来,也和张妈他们一块儿吃,你不是说要跟他们当面说明。” “嗯,我已经想好了怎么跟他们说,”又问道,“南星呢?” “嗐,这孩子,气性还挺大,中午饭也是在屋里吃的,我看她也没出门,就没管她,也怕她看见我收拾东西会胡思乱想。” 又有些赧然地说道,“你说不让带得太多,可是有些东西我还是有些不舍,毕竟是咱们十几年积攒下来的东西,留个念想也好,所以收拾下来竟有两个大包。” “也好,娘子愿意带就带着吧,咱们有马车。那就去叫南星吃饭吧。” 于是让张妈唤来南星吃饭。 一会儿,张妈回来,面色犹豫,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怎么了?张妈?”刘氏疑道。 “老爷,娘子,”张妈叹了一口气,“你们自己看吧。” 说着转身将身后藏着的人露出来,夫妻二人一看,不由一惊,竟是徐氏泽兰! “南星呢?!”刘氏急道。 后面跟着的半夏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小姐出门去了,应该是去了徐家医馆。” 夏谦脸色沉了下来,明白定是他那个好师弟又让南星去帮忙了,想要发作,看到徐泽兰怯怯的样子,又忍下了。 只是吩咐张妈,“赶快去找回她来!” 刘氏一向喜欢泽兰乖巧,又和南星是闺中好友,也不好动气,便说,“兰儿,定是南星淘气,让你留下来替她。本来是应该留你吃饭的,可今天,”顿了一顿,“今天有些不巧,我们家里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就不招待你了,我让张妈把你送回去。” 泽兰见事情败露,南星又迟迟不回,也不敢吱声,只得羞愧地点点头,跟张妈出去了。 谁知刚过片刻,张妈就大叫着跑了回来,浑身筛糠一样颤抖,脸上竟有一道血污痕迹。 夏谦心知不妙,忙将夫人护在身后,出得门来。 暗夜里起了风,廊前悬挂的两只白色灯笼在风中飘摇不定,照得院中的花草树木影子也忽上忽下忽左忽右。 大门敞开,隐约看见泽兰穿着南星的衣裙倒在地上,浑身血污,贾叔直挺挺倒在大门口,王妈倒在厨房门口,生死不知。 一个黑衣人站在那里,脸上蒙着面巾,手中的钢刀在夜色中闪烁着令人胆颤的寒光。 第20章 阿古 秘室里,南星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将调制好的药粉拿到肖青跟前,为他小心敷上,又动作熟练地给他做了包扎。 片刻后,肖青脸上的红色便逐渐退去,呼吸逐渐平稳,竟沉沉地睡去。 一群医士此时围了一圈,看着这个十一二岁的清秀男孩子,不禁又是敬佩又是汗颜。 “厉害!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医术。” “可以啊!他只用了药室的几味药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配制出了药粉,效果竟比冰硼散还要好!” 还有的追着她问,“小娃娃,你那药粉叫什么?” 只有阿古未着片语,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南星。 南星虽也得意,但从未面对过这么多大人的追捧,不由有些羞赧,倒没有了之前的恣意,只是用眼睛向景煜求救。 景煜重重咳了一声,道, “回去干活吧。” 大家四散开来,各回各位,继续干活。阿古却没有走,他仔细打量着南星,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位小哥,是否姓夏?” 南星吓了一跳,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姓氏?难道是之前见过我,可是仔细看了看对方,并无印象。 于是她稳了稳神,扬起童叟无欺的笑脸,回道,“伯伯认错了,我并不姓夏,我姓杨。” 景煜笑看南星,知她肯定在说谎,心道,“这个小骗子,对自己的家门倒是保密得紧。不过也难怪,她女扮男装肯定是瞒着家人出来的,不愿意透露过多也情有可原。” 便替她解围道,“阿古伯,你快去忙吧,一会儿肖青醒了我再叫你。” 阿古应了声是,略有些失望地转身而去,还回过头来又看了南星一眼。 南星坐在那里,也是松了口气,为什么每个人都追问她家门姓氏,还好自己反应机灵,挡过去了。 于是放松下来,坐在茶几旁,端起面前的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只因刚才自己也是高度紧张,虽然之前调试过这种药粉,也在徐叔叔的医馆里实践过,但毕竟在这么多大人面前,每个人都是虎视眈眈,甚至有好几个人刚开始并不相信她,好像一有什么差错就要把她千刀万剐了的表情,还好有景煜在那里为她撑腰。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看向景煜,越发对他感到好奇了。 她站起身来,打量着屋内的奇花异草、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只能感叹人与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这么一个小小少年,在这么一个华丽而又神秘的地方,却俨然是头目的感觉,他说的话也很有份量,每个人都对他尊敬有加、言听计从。 “啧啧!看不出来啊,阿景,佩服佩服!”南星歪着脑袋,目光灼灼看着景煜。 “佩服什么?” “当然是你的能耐了,”又凑近他,一副八卦的样子,道,“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让他们听命于你的?” 景煜看着南星脸上被汗水浸过后又被她用手擦得一道一道的,跟个小花猫似的,不免失笑,拿出自己手帕递给她,“喏,擦擦!” 南星一愣,接过来,道谢,帕上一股清雅的香气,隐有一丝药物独活的味道。 “你有寒痹症?” “你怎么知道?”景煜诧异道。 “你就当我算命算出来的吧,你就说是不是吧?”少女狡黠地笑道。 “嗯,小时候落过水,后来就一直有此病痛。” 南星道,“别担心,我记得古方里有专治此症的偏方,我回去再查一查,我会治好你的。” 景煜笑道,“那就一言为定哦,可不许反悔。”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是怎么让他们这些大人这么听你的话的?” 景煜心道,今天事急从权,只得带她进来这里,一定得找一套说辞安抚住她,便做出哀痛的表情,说道,“唉,适才阿七了说了我家里的情况,爹爹不疼,又有一个狠毒的后母,我只能想办法自保,不然的话,估计几年以前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他说的话里也有一部分真相,于是让他的伤痛更加真实了几分,眼圈似也红了几分。 “所以也请你为我保密,这里看到的一切都不要说出去。” 南星了然,也觉得自己如果是出生在那样的家庭里的话,也要想办法自保,只不过肯定不能像他做的这样好。 便安慰他说,“嗯,我会保密的,谁也不告诉。咱们拉钩。” 伸出小手指,过来勾住景煜的手指,“说话算话,一百年不变。” 又安慰景煜道,“我娘亲告诉过我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日子一定会苦尽甘来,你别伤心,以后等你长大了,一定会有好日子等着你的,那些坏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景煜点点头,“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娘亲,跟你说这些道理。” “我爹爹也很好呢,他虽然看起来严肃得很,可是心里头其实最疼我了,每次我淘气犯了错,他都让我跪在祖先的牌位前,但每次又偷偷派贾叔给我端来饭放在门口。” 景煜想到自己的父亲,那个身着明黄色锦袍的男人,那个从小就面目模糊的男人,那个把自己和母亲弃置于后院不闻不问的男人,心里不由一阵发酸。 父亲的爱,是怎么样的呢? 这时,被安置在榻上的肖青逐渐醒转过来,发出一阵轻微的呻吟。 景煜和南星忙走过去,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肖青勉力睁开眼,望见景煜,便要起身,被景煜按住,“你不能动,快躺下。” 肖青看着南星,面有疑惑。景煜解释说,“是这位小姑,小公子,救了你的命。” “多谢恩人。不知恩人尊姓大名,救命之恩,来日肖青定当相报。” 南星忙摆摆手,笑道,“不用,不用,呵呵。你醒了我就放心了。这样就证明我的药还是管用的。呵呵。” 南星想起自己还得赶紧回家去,一拍脑袋,“对了,咱们包间的费用还没结呢,我去拿上绿豆糕,半夏还在家等我呢。我得走了。”说着便要往外走。 景煜竟一时有些不舍,想也不想地叫住她,“等等!” 南星回过头来,笑道,“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出去能找得见路。” 景煜看着她的笑颜,忽然觉得这一别,可能她就会从自己的视线中永远消失,然后汇入茫茫人海,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再也无迹可寻。竟生出了一丝离情别绪,追着她几步,跑到她面前看着她。 “你......”景煜挠挠头,一时竟找不到要说的话。 南星歪歪头看他,好奇道,“你怎么又脸红了?” 景煜只得低下头,忽然想到什么,“哦,对了!我说过必有重谢,你稍等一下。” 说着便要从袖中找东西,忽然发现自己还穿着南星的白色长袍,不禁哑然失笑。 指指南星“我的衣服......” 南星也反应过来,忙要脱下来,又想到在场还有一人,不好意思地说,“有没有换的地方?” 景煜唤来了红樱,红樱把南星带到另外一间屋子,空无一人,然后倚在门边看着南星,浅笑。 南星被她笑得莫名其妙,“姐姐,你笑什么?” 红樱只是笑而不语,最后接过景煜的衣服,道,“我们这个小主子从来对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像躲避毒蛇猛兽一样,觉得麻烦得很,没想到他喜欢你这一款的。” 南星知道自己的身份或许已被看破,也不禁赧然,嘴角一咧,说道,“喜欢?当然喜欢!我这么讨人喜欢,阿景喜欢我也是当然的事。” 红樱又是一笑,明白了南星在男女之事上还未开窍,又不由觉得她爽朗的性子很是可爱。 第21章 归家 二人换过衣服。 景煜取出一块金锭,“这次你务必收下。是我的心意,也是肖青的心意。” 肖青也在床上道,“恩人务必收下。” 南星看了看金锭,“可是这个真的太多了。我回去不好向父母解释的。” 景煜笑着想了想,说,“那这样,你稍等一下。”便唤来红樱,让她取出一包银子,大概有一百两,又拿着金锭说,“这个,我替你先保管着,以后尽管来取。” 南星收下银子,笑说,“好吧,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听到此话,景煜眼睛亮了起来,重重地点头,“嗯,我们是朋友!”又叮嘱道,“以后你有事的话,就来这里三楼,找红樱,她自会带你来见我。” 南星应下,学着之前景煜的样子,也拱了拱手道,“阿景,我们后会有期。” 景煜望着她,目光中闪动着留恋与不舍,终于还是说道,“后会有期。” 南星出了秘室,见阿七在外面,已把两份绿豆糕饼提在手里,见她出来,忙道,“阿星,我已结了账,给你这个,这次真是要多谢你啊。以后要有人敢欺负你,只管来找我。” 南星向阿七话别,拿着糕点迈着轻快的步伐向楼下跑去。 夜里起了风,料峭的春寒让人感到一丝丝凉意。 南星一边哼着母亲常哼的小调,一边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出得醉仙楼,摸着怀中的银两,觉得自己今天可是太有收获了! 这次不仅救了人,还交了好几个朋友,好不快哉! 虽然时间耽搁了许久,难免被父母发现,挨上父母一顿数落责罚,但他们俩人只要自己多哄哄,过几天就没事了。 想到能靠自己的医术赚到银子,她无比快慰,边走边摸摸怀里的银两。 转过一条街,就到家了,急于见到家人,南星忍不住飞跑起来。 拐过街角,却觉得眼前一片明亮,听得人声鼎沸,有人敲着锣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人们慌乱地跑来跑去,原来是一处起了火。 南星脑袋翁地一声,愣在了原地,手中提的糕点扑通掉在了地上,她却毫无察觉。 不!不可能!不可能! 那火光,竟是自己家的方向! 她呆了一瞬,随后发疯般地撒腿向火光明亮的方向跑去。 当她跑到近前时,只见自己家的院落已全部被包裹在熊熊大火中,火借风势,越燃越旺,只隐约露出黑黑的屋顶和院里两棵杏树树顶黑黑的枝桠。 周围的邻居正忙着取水救火,以免火势进一步蔓延。 一位邻家大婶忙着汲水,忽然站住了脚,发现了她,“南星!是南星!孩子,你,你,你没在里面,阿弥陀佛!老天开眼啊,你家人......” 却不由掉下泪来,“孩子,你父母可能已经......” 南星似乎已经听不见周围的任何话语,只是呆愣愣地在穿梭喧哗的人群中来回寻找,口里大喊道,“爹爹,娘亲!爹爹,娘亲!爹爹,娘亲!半夏,泽兰,你们在哪儿?张妈,贾叔,王妈,你们在哪儿?” 她心里想着,下一刻,他们肯定就会出现,他们肯定就会从人群中跑出来,哪怕其中任何一个人,就会跑出来在她面前说,“南星,我在这儿!” 但是没有,没有一个人。 她一遍又一遍呼喊,直到声嘶力竭,却始终不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的身影,她不顾一切地就要冲到大火中去,想亲眼看一看父母亲是不是在里面,泽兰和半夏是不是在里面,还有张妈、贾叔和王妈他们。 眼看火苗就要舔上身体,却被一人从后面抱住了。 南星身体发软眼前发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22章 黑衣 南星慢慢醒转过来,脑袋昏昏沉沉,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恍惚间传来两个女子的低声谈话。 “真是太可怜了!一家七口,都被烧死了!” “可不是嘛!好像听街坊说,徐家医馆的小女儿,当时也在里面,也被烧死了,哎呀,太惨了!烧得面目都认不出了,是她父亲徐大夫认出了她身上戴的玉佩,等扑灭了火就进去把女儿尸体抬回去了。” “那也死得太冤了,跑到别人家玩,偏偏赶上大火!你说这事儿闹的!” “可说呢,听说徐夫人都哭昏过去好几回了......” “啧啧......” “不可能,不可能!”南星听到此处,脑子像被雷电击中一样轰地一声,想起那场大火,直愣愣地就下地往外走。 屋里的两个婢女打扮的女子见她醒了,忙过来拉住她,“哎呀,小公子,我们主人说了,不让你出去!” 这时屋门开了,一个锦衣少年走进来,正是景煜。 之前,景煜与南星分别后,和肖青说了会儿话,嘱咐他安心养伤,便走出密室,准备回宫。想到今天的经历,特别是想到南星,不由嘴角含笑,便叫过红樱,让她打听一下南星的家世背景。 红樱笑说,“这不用打听,她是太医署夏医师家的独生女儿。”说完就一眼不眨地看着景煜的表情,带着一丝促狭。景煜笑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之前我去过徐家医馆看诊,碰到过她,一向伙计打听,就知道了。” 景煜看着红樱灼灼的目光,有些心虚,怕她觉得对于南星过分上心了些。 但又忍不住问,“那她家里住哪儿,想必你也知道吧?不远吧?” 原来他是有些私心的,办完了正事,想要再去看看南星,虽然不一定见面,知道她具体的住处总是好的,以后出宫说不定可以经常去看看她。 没想到,到了那里,竟看到夏家大火的一幕,南星眼看着就要不管不顾地冲到火里去,于是赶忙上前拦下。 景煜见南星此刻下了床跌跌撞撞地便要往外走,想到这女娃身世真是可怜,竟一夕之间失去双亲,一时也不知如何劝说,只恨自己竟如此笨嘴拙舌,只能干巴巴地安慰道,“你,你别太难过......” 南星方才一心想着家里的事情,精神恍恍惚惚。这时好像才发现了景煜,她紧握住他的手,泪水夺眶而出,“阿景,你是不会骗我的对吗?你告诉我,这都不是真的,这都不是真的!” 景煜低下头去,不敢对上她的眼睛。 南星心底渐渐凉去,涌现无限恐慌。 “不,不是,你们都在说谎...... 我不相信......” 她一边喃喃着,一边出门去。 景煜拦她不住,只得在身后紧紧跟随着。 南星来到街上,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雨中的街道灯火阑珊。她站在门口,回头一看,自己刚才出来的正是白日里来过的醉仙楼。 大雨交织着闪电雷鸣,轰隆隆炸响在黑压压的天际。 南星仿佛感觉不到倾盆大雨,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肉体摇摇晃晃往前走着。 景煜和阿七拿着伞紧紧跟着南星,景煜快走两步,赶上她,把伞遮在她的头上,她却似乎毫无所觉。 刚才的大雨劈头盖脸地浇灌下来,透着刺骨的凉意。她像一缕雨夜的孤魂,步履蹒跚,感觉不到身上衣服已经湿透,只是下意识地走过醉仙楼,拐过小巷子,看到自己家的院落。 她停住了,只见前面的万千灯火之中,唯独自己家院落那一片是黑暗空茫,显得那么地格格不入。 就在今晨,她出门前,一家人还坐在一起吃早饭,父亲为母亲戴着簪子,张妈笑吟吟地在一旁,半夏还和她打闹,还有泽兰...... 如今只不过几个时辰过去...... 不,他们一定还在那里,刚才自己看到的只是一场恶梦而已...... 但她错了,那不是梦,因为那个熟悉的地方,不再有往日的灯火,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漆漆,暗如幽冥...... 没有之前院落里夜晚常会亮起的风灯,在以往她晚回家的夜里,会像暗夜里的明灯一样,告诉她无论多晚,家里总有灯亮着,总有人在等着,总有一处温情的地方在那里,等着她在外面跑累了,可以回巢栖息。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令人心生恐惧的黑暗,在雨里静默着。鸦青色的天空映衬下勾勒出被烧毁的屋顶大致的轮廓,对比周围邻居家的灯火,越发显得凄冷寥落,仿佛是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的所在...... 南星腿一软,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冰凉的雨水浸湿了她全身的衣服鞋袜,她却毫无所觉。 景煜紧紧跟随着他,看到她跌倒在地,赶忙过去要扶起她来。 她却挣开他,挣扎着爬起来,一步一晃地走到自己家的大门口,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 一道道闪电劈开黑沉沉的天空,照映出已全部被烧毁的院墙和大门,横梁皆烧断下来,横七竖八黑乎乎一团高高地堆在地上。 她脚步踉踉跄跄,手脚并用爬过那烧毁了的小山似的残垣,进到院落中来。 暗沉沉的夜里,街上空荡荡的没有行人,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南星却不知道害怕,只想找到自己的爹爹和娘亲在哪里。 她在院落中磕磕绊绊走着,忽然,一声微弱的呻吟从井边传来,南星一惊,忙看向那里,只能看见井的大致轮廓,那里有人。 南星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隐约听到:“小姐,小姐,......是你吗?” 竟是半夏! 南星朝着那一团模糊的身影奔去。 此时天空一道闪电下来,照得整个夜空霎那间恍如白昼。 就在那一瞬间,南星看到半夏已被烧毁大半的脸,她忙紧紧抓住她的手,眼中的泪奔涌而出,泪水和着雨水流过她的脸颊。 “半夏,半夏,我带你走,我爹我娘呢?我爹我娘呢?” 她听到半夏用极其微弱颤抖的声音说,“小姐,是你吗?......有......黑衣......杀......” 南星觉得脑袋一震,“你说什么?黑衣杀?” 半夏用力点点头,继续挣扎着挨近南星,用尽全身的力气说:“我......” 却终是再也无力说什么,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眼睛也慢慢地闭上了。 南星对着半夏冰冷的尸体默默坐了许久,想着她刚才说的话,脑中逐渐清明起来。 竟是有人要谋害他们全家! 可是父母亲从未说过有什么仇家,平日里自己在城中也只和徐家有所往来,到底会是什么人,想要他们全家人的性命...... 她哭泣着对着半夏的尸体说,“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呜呜......该让你一起出去的,还有泽兰,......呜呜......我不该让她留下替我......” 雨渐渐停了。 南星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渐渐能分辨出院落中的东西。 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和泪水,站起来,想要寻找父母亲的尸体。小小的身影在这被大火焚毁的院落当中,那么柔弱渺小而又凄凉。 景煜和阿七站在一旁,也准备点着火折子,帮忙清理。 屋子的长廊已被烧断,断垣残瓦堆砌在正屋门口,无法进入。 他们正准备进屋里寻找时,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似乎正朝着这里而来。 第23章 验证 南星还在愣神,景煜忙把她拉到角落里躲藏起来。 只听得几个人翻身下马,有个男人的声音,粗着嗓门骂骂咧咧地,“他娘的,怎么今天净是这倒霉差事,人都死透了,还得来数数个数够不够?这都什么事儿啊!” 另外一个人训斥道,“闭嘴!” 他们提着灯笼翻进院落,分头找院里的尸体。 南星心道,难道这就是半夏口中的黑衣人? 听这些人的口气,他们似乎是在验证这件事情,到底是什么人?父母死后还不放手,还要派人过来验证? 不过,她的心一跳,还有一种可能性,父亲母亲也可能他们还活着,他们可能事发时并未在家中,他们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等她...... 她的心咚咚地乱跳着,死命屏住自己的呼吸,盯着这些举着灯笼的家伙,想要把他们的面孔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脑海中,手指头狠狠掐进了肉里,告诉自己要忍住,要忍住!父母亲可能还在什么地方等着自己,或许逃出了这个地方,或许被什么好心人救助,她们一定还在等着她。 “老大,都找到了,六个,还差一个!” 两个黑衣人从屋里拖出两团软绵绵黑乎乎的尸体,在风灯飘摇的灯光下,似乎是父亲母亲的身形!! 南星看到此景,目眦欲裂,再也承受不住,就要冲出去,却被人从后面捂住嘴,然后被另外一个夹在腋下,腾空而起。 她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离地面越来越远,周围景物变换。 眨眼之间已来到另外一处建筑的屋顶上。 南星被放下来,刚才在空中飞得头晕目眩,她蹲下来咳咳咳一阵儿,把肚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眼泪又哗哗地流了出来。 抬起头来,见身旁站着的正是景煜和阿七。刚才应该是阿七把她夹在腋下。 “你们!你们!......”南星嘟囔了两句,却再也说不下去,干脆坐在房顶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过去几个时辰里经受过的惊惧害怕恐慌悔恨,一时间全部涌上心头,不知为什么,见到了景煜,越发控制不住,越哭声音越大,渐渐地变成了嚎啕大哭。 景煜知道她心里苦痛,好在此处似乎没什么人烟,就让她尽情发泄吧。 南星想起早上吃饭时,竟没有好好地和父母说会儿话,还和父亲赌气,竟然还欺骗他们......这时如果父母出现在面前,她一定会抱住他们,告诉他们自己有多么地后悔,自己再也不会这样任性,一切全听他们的......还有半夏,泽兰,也是因为自己才会留在家里,还有张妈,王妈,贾叔,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景煜在她跟前坐下来,也不说话,只那样静静地坐着,默默地听她哭。 他想起了自己四岁那年冬季,天降大雪,格外地冷。 那时父皇还未打下天下,四处在外征战,自己和娘亲被安置在后院里,他只听下人们说自己的父亲厌弃了娘亲。 有一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被冻醒了,睁开惺忪的睡眼,把破旧的已露出棉絮的被子又往身上裹了裹。 他睡在炕里面,娘亲在外面。 只觉得今天娘亲分外安静,于是想着,估计她今天也要睡懒觉了,那自己也得偷会儿懒,于是又眯了一会儿觉。 再醒来的时候,娘亲盖着被子,还是一动不动,他只觉不对,忙一咕噜爬起来,推着娘亲,“娘亲,娘亲,你快醒醒!” 可是她还是一动不动,眼睛闭着,面色苍白却安详,嘴唇白花花的,没有一点颜色。 他心里害怕,又无人可说,这个后院里,除了娘亲,只他和另外一个疯婆子,住在另外一个房里,景煜对她疯疯癫癫的样子有着莫名地害怕,本能地远离她。 那时他只是个孩子,并不能理解死亡意味着什么。虽然心里害怕,还是照常起床,没有娘亲给自己穿衣穿袜,便自己歪歪扭扭地套上厚厚的冬装夹袄。 例行到门口等着一个仆人送来早饭,送来午饭,送来晚饭,但娘亲只是不起来。 他哭也哭过了,又跪下来哀求,“娘亲,你看看我好不好?” “娘亲,你再不看煜儿,煜儿就不理你啦!” “娘亲,你再不醒来,我就走了,我就去外面,不带你,我就一个人跑到天底下最远的地方,让你找不到我......” “娘亲,你睁开眼睛好不好?煜儿都瘦了,呜呜呜......” “煜儿再也不淘气了,什么都听娘亲的话,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就这样过了整整三日,娘亲以前美丽的面庞现在蜡黄得可怕。 景煜终于向来这里送饭的下人求道,能不能看看娘亲?她不理我,她是不是又生病了? 那仆人只斜了他一眼,鼻孔里哼了一声,“又作什么妖?上次就说病了,不就是普通的风寒?忍忍就过去了!”径自甩着手去了。 又过了整整七日,娘亲的身体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他又向那仆人哀求,那人才说了一声“真是晦气!” 终于肯迈进后院的门,看到娘亲的身体,才大惊失色,喊道,“来人啊!来人啊!死人啦!” 那仆人边喊边往外跑,可是那一瞬间,景煜却明白了什么,如遭雷击,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直到娘亲被几个下人蒙着白布,抬出后院,他才想起什么,追出去,赶到他们后面,拖住一个人的腿,哭着:不许你们抬走我娘亲,我娘亲没有死,她没有死,你们都是坏人...... 想到那时的情形,景煜感到脸上湿湿的,已满是泪水,忙用手擦了几下。 他扭过头来看着南星悲痛欲绝,想到,她也是一个苦命人! 不由地生出同情之心,也有一丝钦佩之意。她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子,若是一般女孩子,遇到如此变故,怕是已吓得六神无主,可她却仍坚持着要去寻找父母的遗骸,不是亲眼看到,绝不肯相信。 想起她刚才在院中手脚并用地攀爬在那废墟之中,不由心中生出阵阵怜惜。 景煜轻轻问道,“南星,你先回忆一下,今日你从家里出来时,可有什么异常?怎么会突然起火?” 南星抽噎着说,“我今早出门时还和父母亲赌气,我真是太犯浑了......半夏,半夏还等着绿豆糕......还有泽兰......,我怕父母亲责怪,就让泽兰假扮我,欺骗他们......本来我是中午就要回去的,因为你让我救人,......” 从南星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景煜大致明白了,徐家小姐徐泽兰假扮南星,却阴差阳错地葬身火中。而南星因为被自己耽搁在外面,却躲过一劫。 说到底,自己竟在这场灾难当中扮演了一定的角色,他让南星救肖青,耽误了她回家,似乎救了她一命,却也让她没能和家人见最后一面,...... 看着南星难过的样子,他忽然心中一动,缓缓说道, “南星,不知这一点你想过没有?火灾中的人已面目全非,何以断定一定是你的父母家人呢?” 南星停止了哭泣,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你是说......” 景煜眼睛一亮,继续说道,“对啊!也许你父母已逃了出来,并没有遭殃......” “对!一定是这样,他们还活着!我爹爹还活着!我娘亲还活着!” 南星兴奋地抓着景煜的手,脸上挂着泪珠,眼睛却亮闪闪地,“阿景,一定是这样的!” 但又一个念头闪过,“可是刚才半夏说,是有人要害我们全家......如果他们存心加害,我父母赤手空拳.......” “他们为什么要害我家人?难道?........” 南星忽然想到春日宴上在郑家的事情,最后走时郑晚晚那一句威胁“我会告诉父亲,定你们全家的罪!” 南星不由浑身颤抖,难道,难道,竟是因为自己......? 半夏刚才气若游丝,她说的话景煜并未听到。 此刻他心思飞快转动,心想,夏医师一家竟不是因为失火,而是遭人暗杀? 看来此事不简单! 刚才自己和阿七藏在暗处,看到那些黑衣人,就觉得不对劲。火势既然没有蔓延,那衙门的人顶多是明日再来,怎么可能大半夜顶风冒雨前来察看。夏医师虽是太医署的人,但也仅仅是从七品医师,职位没有高到要惊动大理寺或者刑部的人。 那这些人到底是谁? 刚才那些人说找到了六具尸体,还差了一个,他们怎么知道夏家有几口人? 除非他们的主人便是那幕后要杀害夏家之人,但显然第一拨来刺杀之人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回去禀告任务是否完成,便又派了第二拨人来查看。 如果说少一个人的话,那便是南星了,或者说是徐家医馆的小姐,被徐家认领抬回去了,此事红樱刚才已禀告过。 那此刻这些人一旦回去告诉他们幕后的主子,定会以为还有一人漏网,定会来个赶尽杀绝! 不好!南星现在还有危险! 想到此处,景煜吩咐阿七道,“咱们还是赶快回到醉仙楼去,此处不可久留!” 于是跟南星解释其中的关窍,让她跟着他们回去醉仙楼。 见南星面色苍白,浑身颤抖,只当她是受此惊吓,便轻轻拍着她的肩背,安慰道,“阿星,你放心,我不会让人伤害到你,一切有我!” 第24章 避难 三人又回到了醉仙楼的密室中。 时至深夜,三人已显困倦。 南星就算调皮,怎么也是个闺阁女儿,以前从未在外面过夜,在陌生的地方就显得有些局促。 阿七退到门外,找了个地方歇息去了,屋内只有景煜和红樱。 景煜见南星身上的衣服湿淋淋的,刚才在外面弄得满是泥污,便命红樱去找些好一些的衣服,嘱咐道,“合他的身量的,要男装!” 只剩下南星和景煜,南星顿觉有些尴尬,毕竟今日萍水相逢,一来觉得太麻烦人家了,二来也觉得和景煜虽然今日历经危难,毕竟只有一日交情,却要在此借宿,不好意思地说道,“真是太打扰你们了!跟上我的事情......” 景煜忙阻住她的话,“今日里你可是救了我朋友的命,我还正不知道怎么谢谢你呢!再说,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何须客气!” “对了,你的朋友......?” “哦,他服用了你制的药,已经在另外一间房中休息下了。” 景煜坐在茶几旁,一边喝茶,一边又给南星添上茶水。 稍顷,红樱拿来了一套华丽的锦衣,绿衣白边,用上好的锦缎制成,光华耀眼。 景煜道,“这套不好,换一些朴素点的。” 南星心里也很清楚,目前自己的处境确实有些微妙和尴尬。 她身处陌生人群之中,父母的生死尚未明朗,同时幕后可能还有一只黑手在暗中监视甚至想要取自己的性命,自己必须保持低调,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种情况下,高调行为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她不禁暗自佩服,景煜真是个细心而聪明的人,能够洞察到这些细节,与自己年岁相差不多,却能事事周到,心细如发。 红樱忙道,“是!”退了出去。 片刻后,拿回三四套粗布男装,景煜一一看过,这才放心。 回头看向南星,嘱咐道,“今夜先在这里安心住下,休息好身体,你放心,我会派人去查一下这件事情。” 说着站起身要离开,南星忙道,“等等!” 景煜回身,安抚地笑着,“怎么了?” “你能不能,能不能,......让她留在这儿?” 景煜明白了她遭逢大变,心中害怕,想也不想地答应,“好!红樱会在这里陪着你,别害怕!万事有我!” 南星感激地目送他离去,觉得身体疲惫至极,在床上躺下来,试着闭上眼睛,竟一时恍惚了。 这会不会就是一场噩梦? 可是发生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脑中闪过...... 早上父母亲还言笑晏晏,半夏还和她打闹,还有泽兰,...... 想到泽兰,她猛地想起这里那两个婢女说的话,“徐夫人都哭昏过去好几回了!” 她一震,这不是梦!这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事情! 她一时又是为泽兰而愧疚,想着明日定要去徐家看一下,一时又是为父母而忧心,也许父母和张妈他们会侥幸逃脱,希望老天保佑! 这样昏昏沉沉想着,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红樱躺在旁边的榻上,听着女孩儿细细的呼吸,松了一口气,这女娃终于睡着了! 她爱怜地看着南星,想着这转蓬一样的命运,又叹了一口气:世间怎么这么多苦命之人! 第25章 圣旨 景煜回到东宫,已是亥时。 宫门早已落钥,他和阿七施展轻功,来到自己在东宫的下处。 穿过宫中回廊,看到自己的寝宫中灯火未熄,景煜知道定是太子在还在等着自己。 今日本应早点回来,但后来因为南星的事情耽搁了时间。 想到此处,他赶紧加快脚步,进得门内,书房内一个十八九岁年轻人锦衣华服,气宇不凡,坐在灯下看书,果然是太子。 太子梁景烨比景煜大五岁,今年十九岁,二人虽不是一母所生,却情意甚笃。 他急步上前,道,“六弟,可是遇到了麻烦?为何此时方回?” 景煜坐下,即有宫女送上茶来。 景煜疲惫地说,“太子哥哥,我先缓缓啊,今日可真是一天没有好好吃饭。” 太子笑着坐下,看着他虽然已十四岁,在自己面前仍是小孩子性子,一边牛饮着茶一边捶着腿,只好说道,“慢点,慢点......” 又吩咐宫人去准备一些小菜吃食。 景煜吃饱喝足,屏退左右,把今日发生之事一一道来。 说到那药丸之事,太子也不禁一惊,“如若真是那女娃的说法,果然与我想得一般!竟是这样歹毒的药!一定要想办法说与父皇!” 又一想,“那女娃的说辞依你看到底可靠吗?” 景煜因亲眼所见南星救下肖青的本领,便赞道,“她确实是有些本事,连阿古叔他们都没有办法的事,她却在短时间内制出伤药;而且她与我素昧平生,没有理由欺骗与我。” 说完笑道,“你猜她是谁?就是那日春日宴里与郑晚晚争执的女娃!” 太子笑道,“哦?竟然是她?你们俩还真是有缘,一连两日遇到彼此。” 景煜不知为什么,听到有缘二字,竟有些心虚地脸红起来。 当下忙收敛心思,正色道“可是如今父皇宠信那牛鼻子老道,怎么肯听你我的说法?” 太子沉吟,“此事咱们再议,你继续说。” 当说到夏医师之事时,太子眉头一抬,“哦,夏医师?她竟是夏医师之女?” 景煜忙问,“皇兄可是听说过此人?” “怪哉!你今日不在宫中,可知发生了件大事?” 原来,今日傍晚时分,宫人来报,说是重华宫贤妃即将临盆,就在刚才,又来报,说是生了个男婴,皇上大喜,当即封贤妃为贤贵妃,并赐名新生的龙子为景煊。 “好一个煊字!明亮光辉之意!这怕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啊!”景煜带着讥讽地笑道。 “还有,与封妃圣旨一道下来的还有一道旨意,说是太医署医师夏谦,蓄意谋害贤贵妃,令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现在已经着人去夏家拿人了!” “什么?!”景煜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心想幸亏自己把南星藏到了密室之中,但圣旨一下,夏家就成了大逆不道的罪人,按照律法,人人得而诛之,尤其是亲族还要受到株连。 自己刚刚查出贤妃与那老道有勾连,郑家郑元启、郑元时再加上如今出了个贵妃和皇子,只怕是所图不小。 如今夏家竟然也是因为贤妃而获罪,不知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 不行!不知南星的亲戚是否在京中,一定要尽快告诉她这个消息! 想到此处,景煜便要再次出宫。 太子道,“今日劳累了,稍微休整一下,明日再去吧!” “不行,我快去快回,把她安顿好,我再返回。” “好,我在此等你,照你的说法,那丸药父皇绝对不能再吃了,咱们等尽快想出个办法来。” 第26章 故人 一片温暖的阳光照进小屋,南星睁开眼,伸了个懒腰,看着窗户外面晴朗的好天气。 半夏跑进来,“小姐,小姐,快起床了!王妈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馅饼。我帮你梳洗一下,咱们快去见老爷夫人吧。” “好啊,”南星坐起,在菱花镜前默默梳头,却忽然看见身后的半夏在镜中的容颜越来越苍白,衣服竟一点一点地燃起火来。 “啊!”南星一声惊叫,双手在空中抓着什么。 红樱就睡在她旁边的榻上,也被惊醒了. 她赶忙来到床前,看到南星双眼闭着却眉头紧皱,非常痛苦的样子,想要叫醒她,却又见她面色发红,额上渗出颗颗豆大的汗珠。 忙伸手一探,不好,这孩子竟发起了高烧!想是昨日夜里淋那么大的雨,又遭此巨变...... 她忙叫来医士,正是之前询问南星姓氏的阿古。 阿古见南星躺在平日里景煜休息的卧房,有些惊讶,这不是白天那个救下肖青的小公子? 但景爷立下的规矩,不该问的不多问,忙坐在床边,搭手诊脉,接着又是一惊,原来这个让许多成年医士都自愧不如的神医妙手竟是个女娃! 他按下心中的惊讶,向一旁的红樱道,“无妨,是风寒。我去开个方子,按方服药,一两日便可大好。” “劳烦阿古叔。” 这时景煜来了,听说南星病了,忙来到床前,伸手探向南星额头,见她还昏睡不醒,着急地问:“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红樱见小主子去而复返,忙回道,“才烧起来的,阿古叔已经诊过,无大碍。” “怎么无大碍?额头上烫得这么厉害!竟没有发觉吗?” 阿古在旁看到他疾言厉色,不免又是一惊,心道,小主子平日里很少对人发脾气,今日这是怎么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娃,竟能让他如此。 于是又不免深深看了躺在床上的南星一眼。 红樱忙道,“怪属下照顾不周,请主人责罚。” 景煜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红樱一向忠诚,办事又妥贴,从没出过什么差错。是自己太急躁了,再说,自己回宫时,也未发觉南星有何异常,怎么能一味地怪红樱。 他毕竟少年心性,此刻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关心南星,怕是被属下看在眼里,倒要笑自己了。 于是轻咳一声,向红樱道,“南星昨日为我解困,更是救了肖青的命,咱们怎可对恩人轻慢。既然阿古叔看过了,赶快去抓药吧!” 想了想,又板着脸道,“此间南星的事情,只有这个屋里你和阿古叔知道,你们绝不能告诉其他人!否则,咱们这里的规矩你们也是知道的!” 红樱领命而去。 阿古却站在一旁未动。 景煜看着他,皱了皱眉头,“阿古叔,可是有何不妥?” 阿古略显迟疑,还是说道,“不知这位小娘子,府上可是姓夏?虽则昨日里他说姓杨,但属下实在是觉得似曾相识,像极了一位故人。” 见阿古叔已识破南星女儿身份,景煜也不避讳,问道,“哦?难道您认识她的父母?” “真的姓夏?可叫夏谦?” “正是!” “竟是故人之女!”阿古坐下来,把事情原委道来。 原来阿古从前也是晋阳人氏,学医师从夏谦父亲,其时,夏谦与阿古还有私塾先生家的刘婉儿三人关系非常要好,可以说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三人渐渐长大,阿古对刘婉儿心生爱慕,但看到婉儿喜欢的是夏谦,而不是自己,虽然嫉妒,却也愿意为了心上人的幸福而将自己的心意深深埋藏。在夏谦婚后,阿古便辞别师父,远走他乡,至今未娶。后来遇到了景煜,便投其门下。 如今竟然在他乡遇到了故人之女,这么多年,竟不知夏谦也与妻女在京城多年。 阿古忙问道,“那不知今日为何事,这女娃却在此处没有归家?我那师弟岂不是要着急?” 景煜不禁黯然. 望着南星睡梦中仍紧紧皱着的眉头,不由想到:“几个时辰前,在那屋顶之上,我刚刚给了她希望,告诉她有可能父母并没有身死,可现在,圣旨一下,即使她的父母仍在世上,却已是被通缉的朝廷要犯,可以说是人人得而诛之,境况比以前还要不如......” 阿古又问道,“不知我那师弟现在何处?” 景煜也不瞒他,便把发生的事情逐一告知. 阿古顿时跌坐在那里,想到师弟和弟妹说不定已经与自己天人永隔,久久说不出话来,一时唏嘘间不由老泪纵横。 景煜想到一事,问道,“阿古叔,你既然与夏医师是师兄弟,想必对他家人非常了解,不知可有何亲族?这圣旨一下,怕是刑部要拿人了。” 阿古忙擦了擦眼泪,想了想,道,“据我所知,夏家人丁单薄,到我师弟这一代他是独子,他在晋阳老家并无其他亲族,可婉儿......哦......弟妹家中倒是有一姐妹,就在晋阳老家。” 红樱端着熬好的药碗进来,景煜当即把利害说与她。又吩咐道,“传我命令,派精干人手快马赶赴晋阳,告诉他们躲一躲!要赶在刑部的人之前!!” “好!我马上去安排!” 此时,汤药已熬好,阿古亲自端过来,想要扶起南星喂药,一则是感叹女娃身世可怜,二来是故人之女,又多了一层亲厚,自是要亲力亲为,方不枉与她父亲师兄弟一场。 却听景煜说道,“我来吧!” 说完他已挨着南星的床头坐下来,轻轻扶起她,用帕子轻轻拭去她额头的汗,轻声叫道,“阿星,阿星,醒来喝些药吧!” 叫了好几声,南星才悠悠醒转。 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看到景煜近在咫尺的脸庞,忽然想起自己身在何处,道,“阿景,我做了个梦,我梦见半夏,......半夏......着火了!” 便再也说不下去,泪水无声滑落少女苍白的面庞。 景煜看到她如此,也心里一阵难过,白日里她还那样意气风发,如今却...... 先让她喝下药,圣旨的事先不告诉她,等她好些,让红樱慢慢说给她。 他柔声安慰道,“你感染了风寒,先把身体养好,才有力气想这些事情。来,先把药喝了。” 他示意阿古叔拿过药碗,一边揽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时,一边用勺子舀了一小勺,喂到南星嘴边。 “乖,张嘴!” 南星生着病,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迷迷糊糊地,却歪着躺在景煜怀里,被人温柔以待,也觉得无比受用,竟像是回到了以前自己生病时被父母亲如此照顾的时光,一时觉得温暖舒适异常,只想沉溺其中。 便依着景煜,一口一口喝下汤药。 阿古在旁边看到,不由咋舌,心道,“小主子对这女娃可是不得了!他平日里板着面孔装着小大人严肃的模样,对这女娃竟如此温柔,这才一日的功夫,竟到了如此地步,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揣在怀里怕捂着,含在嘴里怕化了......这要是再长大点儿,怕不是要......” 转念又想,“南星是故人之女,竟遭逢巨变,也得亏有人护着,要不然,此刻怕是已被刑部的人抓拿了去,成了那刀下之鬼!唉!我那师弟与弟妹也不知如今是否尚在人间,还是与自己已经天人永隔......” 他在一边思绪纷杂,不知不觉间南星已将一碗汤药喝完。 景煜见汤碗见底,才松了口气,帮南星拭了拭嘴角,又让了阿古找些果脯之类的。 阿古拿来了一小碟杏脯,道,“夜里不便惊动其他人,让阿七在小厨房寻了些。” 景煜点头,接过来,递给南星道,“你含一两个,嘴里就不至于太苦了。” 阿古面上不显,心底又是“啧”地一声,小主子对哪个女娃娃如此上心过。 景煜轻轻扶着南星躺下来,又为她掖好被褥。这才走出密室,叫过红樱, 把圣旨一事告知她,安顿她一定要看紧南星,这两天千万别出去,慢慢寻个机会再把此事告诉她。 红樱一一领命。 第27章 心思 南星醒来时,已是次日傍晚,密室中四面皆是墙壁,只有顶部设有装置与外部通风,过得不知日月。 红樱在一旁,见她醒来,忙笑道,“你睡了一整天,身上可觉得好一些?” 南星不好意思地坐起来,觉得身体比昨日爽利了很多,感激地说,“姐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多谢姐姐照顾我。” “我叫红樱,你不必客气,昨日你救了我们的人,我们应该感谢你才对。你就把这里当成家里,好好休息,好好吃饭,需要什么就跟我说。” “多谢红樱姐姐!”南星又道谢。 红樱道,“你一天没有进食,还是吃些东西吧,不然身体可顶不住。我去弄些清淡的稀粥来。”说完径自去了。 南星坐在床边,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是昨日睡下时换上的那套,因为身上出汗已是汗涔涔的,有些味道了,以往在家的话,早受不得要洗个澡了,如今出门在外,自是不方便麻烦人家。想到以往,又是心里一痛,...... 父母亲如今生死未知,一会儿要再去院落里看一眼,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对了,还要去一趟徐家医馆,毕竟事情阴差阳错因自己而起,虽然还不知怎么面对徐家人才好,也终是要面对的,不能一味躲避...... 正苦思间,红樱进来了,道,“你才刚恢复元气,先喝些莲子粥,吃些清淡小菜。”一边把食盘放在案几上。 南星忙道谢,坐在几旁用食。桌上摆着一碗莲子八宝粥,煮得软糯香甜,非常可口,南星确实有些饿了,一轱辘就吃完了,不好意思地说,“红樱姐,还有吗?” “有,有,”红樱笑道,“我就喜欢你这爽利样子!”忙笑着去取了,一边想着这女娃虽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倒没有那些大小姐虚头八脑装腔作势的臭毛病,真是让人喜欢得紧!怪不得小主子...... 南星这回一下喝了三碗粥,又吃了些菜,腹中觉得很是舒服,休整了一下,问道,“红樱姐,今天阿景不在这里吗?” 红樱迟疑了一下,想到小主人交待的事情,便说,“他今日没有过来,想是家中有事吧。” 南星问道,“不知阿景是哪座府上的公子?你看我麻烦了他这么多,却还不知姓甚名谁。” 红樱之前受过景煜的交待,宫中之事还不能跟南星说,怕吓着她了。便以景煜一贯的身份作掩护,“哦,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家,姓景,单名一个炎字。” 南星默默记下,道,“我也打扰了多日,今天我得走了。” 红樱一惊,“走?你要去哪里?” 南星被她吓了一跳,不解道,“姐姐,我叨扰了许久,自然是得走的,难不成一直住在这里?” “那又有什么问题!我们小主人说了,让你先养好身子,其他的事情咱们从长计议。” “可是,......” 红樱回过神来,心想也是,从南星的角度想老住在这里也不成话,毕竟非亲非故,怎么跟她说圣旨的事呢,说得急了又怕她伤心一回,可是不说的话显然留不住她。 正自左右为难,看见景煜回来了,不由一喜,忙道,“主人,南星说是要走了。” 景煜走过来坐在南星身边,红樱忙倒茶。 景煜看了看南星的气色,道,“嗯,比昨天看起来好些了,可是还得继续吃药。” 南星道,“阿景,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自己就是大夫,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已无大碍了,现如今我父母亲生死未卜,我怎么能安心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 说完便挣扎着起身,站在地上行一大礼,“你们今日于危难之中助我,南星自是感激不尽,以后有机会一定会报答二位恩人。只是家门遭难,我虽是一介女流,也不能坐视不理,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弄个清楚。” 南星摸了摸怀中的银两,还是昨日景煜给他的,自己离开这里也够花一阵子了,一日之间,竟然恍如隔世。 景煜见她执意要走,心想,原先怕她接受不了,可如今必须告诉她了,便拉她来坐下,把圣旨之事一五一十地讲给她。 “如今,圣旨一下,刑部已派人四处张榜通缉,不论你父母家人是否还......活着,他们势必要捉拿归案的,包括你的亲族,我已派人通知你母亲的亲人,就是晋阳你的姨母家里,让他们躲避一下,不知你可有其他亲族?” 南星本来趺坐着,此时已跌坐在地,目瞪口呆,听得景煜问她,方想了想,呆呆地道,“没有,除了姨母家,我没有听父母说起过其他亲人,我祖父早就去世了,母亲这边的外祖也过世不久。” 景煜早料到她会伤心,听她说到家里已无亲人,又是一阵心疼。 她如今竟是父母兄弟皆无,在这世间孤零零一人了! 南星一时思绪如麻,圣旨上说父亲意欲谋害当朝贤妃? 她想起今日在酒楼里,那说书人说起郑家的事情,似乎郑妃一家功绩卓着,一门忠良,父亲为什么要谋害忠良? 不,不可能,父亲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昨日夜里半夏说有人要杀害他们全家,那群黑衣人是去查看他们全家是否全部被杀,显然发现只有六人,少了一个活口,如今便下了圣旨,只不知是什么人竟要对自己家人赶尽杀绝?! 难道说竟是当今圣上? 南星想着不禁心思越发深重,如果说此事一开始就牵涉宫廷纷争,既然要下圣旨,又何必多此一举要暗杀? 又或许,前面暗杀之人与媒害贵妃一事无关? 景煜其实也有同样的疑问,一时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但当务之急是要把南星稳住,绝对不能让她出去露面。 便说,“你暂且在这里住下,虽然有些简陋,可是毕竟安全,外面有我的人手,我保证,他们都忠心耿耿,不会把你的行踪泄露出去。” “阿景,谢谢你。”南星心中感激,如果不是阿景,自己可能已经冒冒失失地出现在大街上,被官差拿住了。 她又问道,“你可有去看过昨日我家院中的情形,那些......尸体......可还在?还有徐家医馆,徐大夫他们......” 景煜看着她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已经派人又去过你家,院中被夷为平地。那些......尸体也被带到义庄火化了......” 南星眼泪夺眶而出,心中巨痛,此刻她还是心存侥幸认为父母和张妈他们也许就像景煜说的那样,已经逃过一劫;可是半夏,半夏却是实实在在自己亲眼所见,她冰凉的身体曾经依偎在自己的怀中,曾经对她说话,......如今竟连死去也没有一个安身之所,而被火化成灰...... “那泽兰她......” 景煜回避着她的眼睛,道,“徐大夫一家已经安葬了泽兰。” 景煜并未对她说实话。 事实是,他派阿七去往徐家医馆探听消息,却听得徐家夫人在女儿泽兰灵前哭得死去活来,也骂得死去活来,嘴里一边骂着自己丈夫太贪财,一边骂着南星是个丧门星,怎么没被烧死,徐大夫只是在旁边抹泪,也不敢吭气。 把阿七给气得,本来想要去吊唁安慰一番,却转身就回来了,把情况给景煜讲述了一番。阿七气鼓鼓地说,“哼,那徐夫人真是个无知妇人,她们家女儿跑去人家家里玩,凭什么责怪阿星,又不是阿星绑着她去的!” 阿七此时已知晓南星为女儿家,也知道了她是夏医师的女儿,之前为景煜解困加上为肖青治伤,已让阿七把南星当成自己人,当然是容不得旁人这样污辱她。 这些事情景煜当然不能告诉南星,徒增一层伤心。 纵是如此,南星对泽兰已是满心愧疚,好像该死的人本来是她,可是她却好好地站在这里,泽兰却阴差阳错地被卷入本该由她来承担的命运之中。 南星想着,日后如果找到父母,定当回报徐叔叔一家,却不知徐母已将其恨之入骨。 南星此时站起来,又对着景煜和红樱躬身行一大礼,道,“二位恩人,你们为南星所做的一切,南星没齿不忘!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全凭二位恩人差遣!” 景煜和红樱忙把她扶起。 景煜宽慰道,“你就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就告诉红樱。一切有我。” 之前南星也听过他说类似的“一切有我”的话,昨日迷迷糊糊极其困倦之间也并不觉得什么,今日再听到他说,便想起父亲以前也总跟母亲说过相似的话。 她抬起头,他也正看向她,不意间望进他的眼中,似一汪深潭,清澈深邃,又似有万种柔情闪耀。 她不由地脸红起来,心也跟着突突地乱跳。见他还抓着自己的手,并未放开,忙急着抽出手来,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 景煜见她神情有异,好似添了一份女儿家的温婉娇羞,不由心里也是乱跳,又是一阵如蜜般的甜丝丝的滋味,暗自回味了好久,竟是看得痴了。 红樱在旁见两人形状,心里暗笑道,“小主人这是情窦初开了!”也不忍打扰二人,转身悄悄离去。 南星坐下来,不知所措般,只觉得景煜好像还在看着自己,忙拿起茶杯喝茶,掩饰自己的心慌。 景煜看她面上染着浅浅的红晕,虽着男装,却也是如夏日芙蓉一般清丽,便也坐下准备喝茶,却发现南星手中正是自己刚才喝过茶的杯子,嘴角不由勾起,也不戳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用眼角偷偷看她,见她肤白如凝脂,玉般的手衬在青花瓷杯上越显白嫩,唇若点脂,目若清泉,不由心里又是一阵乱跳。 二人一时无话。 南星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阿景,你之前让我看过的药丸,不知可找到解药?” 景煜想到昨夜已经和皇兄商量出了对策,便答道,“嗯,已解决了,所幸服药时间不长,应该没有大碍了。还真要谢谢你!” “那太好了!我之前还担心你......你家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南星高兴地说,“以后这里有什么需要我救治的病人伤员之类的,你尽管告诉我,我也帮不上别的忙,只有这点本事了。” 又叹道,“可惜了我家里书房那些医书,平时父亲不让我看,现在却都付之一炬了.” 景煜道,“你要是想看,我从家里拿些来。” “哦?那太好了!你说真的?”她眼睛亮闪闪的,露出难得的笑容。 景煜点头答应,看着南星,不由感叹命运的奇妙。 有的人可能相守一生,也形同陌路,而有的人,只不过萍水相逢,却已如同相交已久。 如果以后南星一直找不到父母家人,或者往坏处想,她的父母家人已然离世,那自己定会护好她,不让她受到一点儿伤害。 想到以后她会一直在自己视线中,在自己保护范围内,心中不由一阵喜悦,以后假以时日,她就可以永远属于自己了...... 属于自己?景煜忽然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只不过一日之间,自己竟对她,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占有欲? 想让她陪着自己,想把她留在身边,一直守护着她......就这样说说话,心里都觉得无比地舒适妥贴。 自己这是怎么了? 景煜虽然从小失去母亲,不受父皇待见,但自从太子哥哥把他从冷宫领出,带在身边,自幼也是饱读诗书,此时心中朦朦胧胧想起两句话:“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两句话以前摇头晃脑地跟着太傅读,也没觉着什么,如今却让他心中一震,忙抬头看了南星一眼,见南星正看着自己,赶紧错开眼去,假装凝视着手中青花瓷杯上的交错繁复的连理花纹。 他扇了扇脸上渐渐涌出的热气,匆忙站起来说,“我走了,明日我再来!” 说完逃一样地转身而去。 景煜回宫后,先去主殿内见过太子。 景烨正在书桌旁描一幅丹青。 景煜凑到跟前仔细一看,是一幅海棠春睡图。画中的女子醉颜残妆,鬓乱钗横,在花团锦簇中沉酣睡去,不由想到南星今天的样子,可比画上女子还要美上百倍;自己一直看她穿男装的样子, 她若穿起女装来,真不知是何种让人心动的模样...... 看到太子哥哥投入的神情,便开玩笑说,“嘿嘿,哥哥,是想佳人了吧?哥哥是不是有了心仪的女子?该给我娶个嫂嫂了!” 太子停笔看了他一眼,笑道,“胆子不小,敢拿你皇兄开玩笑了!” 自从皇后逝去,父皇独宠郑妃,又轻信道人之言,常年累月追求什么长生之术,也忽视了皇子们的存在。宁武帝为开国皇帝,早年间马上打天下,结发妻子王皇后,膝下有三个儿子,梁景烨排第三,但因为早年间随丈夫征战四方,颠沛流离,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夭折,因此立国后景烨为长,被封为太子。下面还有四、五皇子,为慧妃所出,与太子并不亲厚。 太子与六皇子景煜二人在宫中可以说是形影不离,一起读书、一起练武,艰难时相依为命。景烨从出生起就先天不足,据太医说是胎中带毒,一直在医治,却一直没能去掉根儿,遇到天气不好,还会咳嗽不止。 大夫建议说,不可过度练武,多做些书画,以养气息。经年练习使太子的书画堪称一绝。 太子此时望着景煜兴致勃勃的样子,问道,“对了,你那个南星好些了没有?” 景煜像被说中了心思,一下子跳起来,脸也红了,叫道,“哥哥取笑我,什么叫我的南星?!” 太子看着他,好笑道,“哦?我说‘你的南星’了吗?我说的是你那个南星。” 景煜心中有鬼,脸更红了,“她好了!”便不再说话,依在桌案前专心看太子作画,心思却飘飘乎乎,不知到哪里去了。 第28章 出走 夏日海棠丛中,一位红衣美人睡意正甘。 景煜悄悄走过去,透过花丛看着那俏丽面庞,正是南星。 只见她慢慢睁开双眼,柔情无限地望向自己,景煜情不自禁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美人起身, 靠向他,一双含情美目一边望着他,一边把脸庞向他靠近,只见那如花瓣一样的红唇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美人用低低的撩人气息在他耳边说道,“阿景,我是你的南星......” 景煜一下子醒来了,发现自己正睡在绡纱帐里。 想起南星,终于体会到书本上所讲“寤寐思服”之意,古人诚不欺我! 茜纱窗外,一缕阳光照射进来,侍候的宫人已在门口候着。 回想梦中情景,少年的脸热得像烧着一般,一摸自己白色的丝制里衣上竟是一片湿湿的凉意!竟做了那样的梦! 这边南星也是一夜未睡好,白日里睡得太多了,又喝下药去,发了一回汗,身体轻松了很多,脑子里也清明不少,毫无睡意。 好不容易快睡着的时候,却听得红樱那里翻身坐起,看着房中的沙漏说,已经寅时了! 她穿衣坐起。 此时外间已经有响动,但密室中却声响未闻。 南星又眯了一会儿,起身。 这一日里她便呆在屋内,除了和红樱偶尔交谈,并没有见景煜的身影。 随后过了两日,景煜仍旧未来,南星开始担心起来。 心里虽担忧着,却不像之前那样可以很随意地向红樱问起,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问,怕别人看出自己的某些心思。 这日,景煜仍未来,密室中却进来一人,是阿古。 红樱笑道,“阿古叔,你回来了!” 原来阿古这几日被派去景煜身边,因为太子旧疾复发,为太子诊病去了。 阿古见了南星,把与夏谦的师承述说了一番。 南星也没料到竟有这番渊源,忙倒地跪拜,口称“阿古伯伯!” 阿古也眼含泪花,心里一则激动,一则难过,把南星扶起,道,“好孩子!难为你了!如今哪里也别去,这里有我,有小主子,我们都会照顾你,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 南星也双眼含泪,想到父亲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师兄,不由一阵欣慰。 稍顷,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伯伯,这几日......嗯,......怎么不见阿景?” 阿古笑道,“他这几日可能来不了,因为家中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但他安顿我们要照顾好你。” “哦。” 南星这才稍稍放心。 又过了两日,南星渐渐觉得坐不住了。 老是呆在密室中不能出去,而且也并无伤员或者病人,没有医书看,每日里红樱照顾得很是周到,自己除了吃就是睡。 可是心里却百事纷杂,东想西想,一会儿想到要查清所谓父亲谋害郑贵妃一事的真相,一会儿又想到要问清楚父亲打过交道的人,想起之前太医署有个人曾经来过自己家里,好像是姓许,也是个医师,父亲还让自己称呼许伯伯,给人家见了礼。 会不会这个许伯伯知道一些内情? 还有徐叔叔,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这个当事人却无动于衷,徐家医馆就近在咫尺,也不过去一下,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也许徐叔叔也知道一些什么,毕竟他们大人之间总会聊到一些事情。 虽然自己现在被通缉,但徐叔叔毕竟是父亲的师弟,总会念及旧情,不至于报官吧? 于是心里暗暗打定主意,怕红樱不让自己出去,便偷偷计划好。 一日夜间,她假意睡下,听着红樱已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便翻身坐起来。 走到门口,蹑手蹑脚出门而去。 来到旁边的药室,此时空无一人,她拿了一些迷药,揣在怀中。 先是返回去让红樱嗅了一些,看她睡得更沉了一些,这才轻手轻脚出了醉仙楼。 来到街上,呼吸着久违的空气,不禁精神一振。 此时街上尚有行人,也不知是何时辰。 她一身男装,看到并无人在意自己,忙紧走几步,快速来到徐家医馆后门。 “笃,笃,笃!”她轻轻扣了几下。 门开了,正是伙计阿桥。 阿桥仔细一看,见是南星,先是吓了一跳,心想这夏家人不是被通缉了吗?怎么还在街上乱逛? 毕竟以前打过交道,忙把她拉进来,低声说,“哎哟,夏家小姐,你怎么还敢乱晃悠!遇上那有心之人,把你报官了可怎么好!” 南星道,“我想见见徐叔叔,求你让我见他一面。我有些事情要问他。” 阿桥想了想,叹了口气,“夏小姐,不是我不帮你,我也是混口饭吃,得听主人家的不是?你也知道我家泽兰小姐......唉!多多少少也有你的缘故吧?如今我们当家主母可恨透了你了,前两天她一直骂你......是灾星!” 南星身体一晃,差点站立不住。 虽然也曾想过徐家人估计会怨恨自己,却没想到,徐夫人竟...... 之前和泽兰一起来徐家玩,徐夫人还做了点心笑吟吟地端给自己吃,如今却把自己当作了仇人一样地憎恨....... 是了,毕竟人家的宝贝女儿没了,从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怎么可能轻易释怀? 阿桥继续说道,“要我说,你赶快离开京城吧,走得越远越好,你还小,可能不太明白圣旨一下满门抄斩是什么意思?就是人人得而诛之,只要是见到你报了官,还会领到衙门给的赏钱!这也就是我,咱们有些交情,我是不会报官的,可是让你见我家主人,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如果我家主人知道你的住处,隐瞒不报,也会落个不小的罪名!你快走吧!我只当没看见你!快走!快走!” 阿桥一边低声催促,一边把南星往外推。 南星被一下推倒在地,眼前的门啪地一声关上了。 她呆呆坐在地上,有点不能理解,几日前阿桥还对自己满接满待,笑意盈盈,一夕之间,竟像变换了一张嘴脸? 又想到他说的话,身上泛起冷意。 难道,这就是爹爹所说的世道艰难,人心难测? 她站起身来,有些茫然。 正胡思乱想间,忽听得胡同里有急促的脚步声。 有个小小的身影,眨眼之间跑到自己身边,抓住自己衣袖轻呼着,“救命!救命!” 徐家院内的灯火映照之下,只见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八九岁左右年纪,头发蓬松杂乱,脸上也脏乎乎的,看不清面容,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似乎一脸的焦急害怕,低声呼救:“小公子救我!有人要抓我!” 南星顾不上多想,忙道,“跟我来!” 她抓起小男孩的手就跑,可是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好像是两个男人。一个骂骂咧咧地,“这小滑头,一个不留神就让她溜了!” 南星一回身领着小男孩钻进一条小巷子,那巷子里有个凹进墙里的暗门,以前她和泽兰捉迷藏时经常躲在这里。他们跑到暗门边,往里一贴,从巷子口是绝对看不到的。 他们屏住呼吸,只听得那两个人从巷子口跑过去了,并未停留。 又过了一会儿,四下里变得静悄悄的。 南星这才松了口气,扭过头来看了看小男孩,只见他睁着一双大眼睛上下瞅着自己,倒显得不是那么紧张。 “你......” 小男孩回过神来,道,“哦,多谢公子相救,小五不会忘记公子之恩!” “你叫小五?” “嗯,姐姐叫什么?” 南星惊讶道, “你怎么知道.......?” 小五歪着小脑袋瓜,笑道,“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小公子,细皮嫩肉的,嘴上跟涂了胭脂似的,呵呵,一看就是个姐姐.......” 南星无奈地想道,可不是吗?自己也没有了自制的棕粉来掩盖肤色,怎么可以装得很像?便笑道,“你,很聪明!不过,你家在哪儿?这么晚了,赶快回家去吧!你爹娘该着急了。” 小五低下头,“小五没有爹娘,也没有兄弟,小五也没有家,不知道该到哪儿去。刚才的坏人是想把小五抓去卖了......” 说着竟抽噎起来,破破烂烂的袖子滑落下去,露出里面细得跟麻杆似的胳膊,上面竟有深深的疤痕,一看就是被殴打所致。 南星想到,他竟和自己同样的境遇,比自己还要苦些,便拿出身上的银两,把其中十两银子递到她手上。 小五盯着十两纹银,瞪大了眼睛,“姐姐,你这是给我的吗?你就这样给我了吗?” “对啊!你拿着,买些吃的,再买些衣服穿,你的鞋子都破了洞了。” 小五还是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银两。 南星道,“我如今也是无家可归,只是寄住在朋友那里,不然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家去的。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南星转身离去了,留下小五一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稍顷,他轻轻地自言自语,“姐姐,你可真是个好人!可是你这样善良是不行的,你会上当受骗的。” 两个壮汉走到她身后,道,“走了吗?给了你多少?拿过来!”说着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银子,拖拽着他离开。 南星当然没有看到这一幕。 她转过街角,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宽敞的大街上。周围都是官府衙门。 南星躲在暗处,看到附近墙上张贴着什么,呼啦啦被风刮起。 她近前仔细一看,脑中嗡地一声。 是自己和爹娘的画像,旁边写了三个大大的黑字:通缉令! 先前景煜跟自己讲是一回事,亲眼看到自己一家三口成为全天下皆可缉拿的罪人又是另一回事! 她几乎站立不住,眼中泪水迸出,忙跑到一边角落里,胸中憋闷再也按不下去,哗啦一声把刚吃过的稀饭全给吐了出来。 人人得而诛之! 徐家医馆伙计的几个字冒出来,回荡在耳边,像一声声炸雷,敲击着她的神经。 哈哈哈!她竟有些想放声大笑,却转而低声哭泣起来,身体倚着墙壁慢慢滑坐下去。 是啊!如今才明白圣旨通缉意味着什么,那大大的三个黑字意味着一门荣耀不再,意味着从前人人尊敬,如今人人喊打! 意味着自己从今以后成了一个见不得光的人,自己的名字不会被人提起,因为那是有罪的象征! 意味着自己将会像黑夜里的老鼠那般,即使活着也是东躲西藏,永不可见天日,除非.......除非有一日证明圣旨错了! 可是圣旨怎么会错呢? 普天下最尊贵的那个人怎么会承认自己错了呢? 南星想到了景煜,也只有景煜、红樱和阿古伯,一开始就不相信自己有罪。 在密室中待了几天,享受了几天的人世温情,竟会让自己产生错觉,以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没错,都会理所当然地给自己帮助,理所当然地支持自己、对自己好! 真是傻得可以!天真得可怕! 徐家一行已经证明了自己错得离谱。 春夜的寒意袭来,南星打了个冷颤,也清醒了许多。 她想起景煜这几日与自己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对自己的好,不知背后得是担了多大的风险,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他家里本身就危机四伏,一旦有人发现他在醉仙楼窝藏朝廷通缉犯,他自己,又会面对怎样的处罚? 而自己,又怎么忍心连累他? 想到此处,她站起身来。 医馆那伙计虽然话说得难听些,可确实是大实话,她在此地,只会连累别人,连累朋友,一旦被抓,说不定连父母的面再也见不到,也再没有机会找出事情的真相,为家门一雪前耻! 如今只有赶紧逃离,走得越远越好! 天下之大,总应该有自己一处落脚的地方吧? 正思索间,忽听得有人吼了一声:“谁在那里?!” 原来是刑部门前值夜的守卫,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正慢慢移步过来。 南星吓得赶紧屏住呼吸,躲在阴影里,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不知如何是好,心想,难道就这样被抓住了吗? 第29章 破庙 南星正准备冒险冲出去,却听得旁边一只野猫“喵”地一声窜了出去。 那守卫的声音传来,“哪里来的畜生!吓了我一跳!” 脚步声又慢慢远离。 南星心跳如雷,这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自己身处的危境。 望着明净的天空一弯半月,心想,父母亲大人,你们现在到底在哪里? 你们如果还活着,定也懂得女儿的苦衷吧? 女儿不是贪生怕死,只是如今势单力薄,实在无力为父母亲正名,女儿一定会快快长大,快快变强,待到来日,一定会找出真相...... 她既决计不连累徐家,也不连累景煜,便不能再回去,更不可能像之前想的那样,去太医署里找许医师,那样太冒险了。 如今之计,只有想办法混出城去。 南星打定主意,便往城南走去。 她之前与母亲一起去过那里,还顺便救治过那里感染痢疾的人。 那里居住的人口较杂,多是三教九流的贫民,应该更容易混出城去。 越走,街道变得越窄,也越发不平整。 道路两旁的房屋也越来越小,七零八落的,有的年久失修,没有灯笼一片漆黑。 南星不由地有些害怕起来,周围行人很少,偶尔有几个醉酒的人,唱着小曲儿,东倒西歪地路过,也没在意她,只有其中一人醉醺醺地回过头来,嬉笑着咕哝道,“嘿嘿,小白脸儿!”又歪歪斜斜地过去了。 她蹲在路旁,把地上的泥土抹到手上,又狠狠地擦到自己脸上,把身上的银子又重新揣了揣,手里又摸索出了袖袋中的迷药,紧紧握在手里,心里暗暗鼓起勇气,继续往前走。 忽然,她感觉后面有人,脚步声一直在后面跟随。 她走快,那人也走快,她放慢脚步,那人也慢了下来。 她害怕极了,嗓子提到了喉咙眼里,恨不得生出两翼,赶紧飞离这个地方,却听得一声:“姐姐?是你吗?” 她回头看去,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不太明亮的灯光映照下,露出隐约的笑容,竟是小五! 她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 小五蹦蹦跳跳地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姐姐,真的是你!咱们可真有缘分!你要去哪里?我和你一起走吧?” 南星终于见到个伴儿,忙答道,“嗯,好啊!你平时在哪里落脚?” 小五道,“一看姐姐就不住在这里,你定是城东的大户人家小姐吧?你为什么半夜不回家?咦?你怎么脸上黑乎乎的?” 小五用他的小脏手来抹南星的脸,南星忙避开,道,“不用,我故意这样的,这样子不会太白。” 小五了然,道,“姐姐,我知道一个地方,你半夜不回家,肯定是不能回家,之前我也见过一个姑娘,因为和父母赌气,就离家出走了,结果半路遇到坏人,就被......侮辱了,最后投河自尽了。唉!” 见南星似乎吓坏了,说道,“不过姐姐还好你比较机智,你是男装,再加上我,你一定不会那么倒霉的。” 小五七拐八拐,带南星走了半个时辰的路,到了一座破庙前,说,“到了!” 这是一处荒弃了的古庙,四周没有人家,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只有天上的冷月作伴。 庙门也已经坍塌了,进得院内,只见两棵高大的松树参天而立,周围都是荒草,中间一条隐约的小径,通向正中的大殿。树上传来夜猫子凄厉的叫声。 南星紧紧跟随着小五,觉得这小家伙身上倒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 于是紧赶几步上去拉着他的手,与他并肩而行,生怕一落后了,身后就会有什么东西从周围的乱草丛里窜出来。 到得正殿里,小五借着月光摸索着点着了一张破桌上的油灯。 南星四下望去,只见正中一座神像,上面的华彩已经剥落下来,按照轮廓一看,应该是座观音像。 南星以前跟随母亲到城北的归元寺里烧香,曾望着母亲和张妈虔诚跪拜的样子,十分不解,为何母亲如此聪明睿智,却会相信一个泥塑的雕像? 可是如今,见到观音像,南星只想跪下来,虔诚祈祷。 事实上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小五惊讶地看着她,心想,“这小姐姐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难事!” 南星想着母亲之前教她的样子,双手合十,嘴里喃喃有词。 小五在一旁收拾自己的小窝,在大殿角落里,有一处干草铺成,显然是他日常落脚休息的地方,收拾了一会儿,招呼南星坐下,又转去后堂。 一会儿,他不知从哪里端来一碗水,端给南星道,“小姐姐,你渴了吧?” 南星接过,道了声谢,见碗边已有两个缺口。 但看见小五恳切的神情,便抿嘴喝了一口,却马上停下了,她心里暗道,“不对!” 她自小熟识药理药性,马上觉察出这水不对劲,里面有东西! 她看了小五一眼,小男孩仍是一副天真无害的模样,便问道,“你也渴了吧?你也喝一口吧!” 说着就朝小五端过去,小五却后退了一步,意识到自己露出了马脚,冲里面喊了一句:“出来吧!她没上当!” “呵!这小丫头片子倒是机灵得很!” 只见两个青年汉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走到南星跟前,恶狠狠地说道,“小丫头,到了爷爷的地盘上,得上贡!” 另一个说,“怀里的硬东西,拿出来吧?” 南星不可思议地看看小五,又看看两个大汉,皱了眉头,“小五,你们竟然是一伙的?难道刚才你也是演戏?” 小五哈哈一笑,“小姐姐,江湖险恶,你这样的最容易上当受骗了!不过你这次倒是学聪明了呢!你是怎么察觉出来的?” 南星并不答她,心想自己今日也算倒霉,事到如今,倒也不害怕了,他们只图钱,那就把钱给他们好了! 南星把怀中的银子口袋取出来,一个大汉伸手抢过去,张开一看,“呵!今天真是发财了!竟有五十两!回头去鸿运赌坊,看看他们还敢说什么!” 南星无奈地想,真是两个恶人,拿去银两竟要去赌,也不知小五和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又一想,以后自己在路上一分钱没有,怕是要难了! 另一个汉子盯着南星的脸,好一会儿,“咦!”了一声,又跑到后面不知做什么去了。 片刻后跑回来,手里拿着一张画像,兴奋地叫道,“老子今天真是走了狗屎运了!快看!这小丫头竟是画里通缉的人!哈哈!五百两银子到手了!哈哈,我发财了!” 南星这才感到害怕,转身就要往外跑,却被后面一人抓住头发,掼倒在地上。 “想跑?!老子能让到手的银子飞了?” 两人三下五除二用一根粗绳子把南星绑到了大殿的柱子上。 小五见状,却傻眼了。 今天他只想着把南星的钱财骗到手,并不想害她性命! 这可如何是好? 两人看南星绑结实了,就回到后堂睡去了,临走拿着鞭子恶狠狠地叮嘱小五:“看好了!敢动什么歪心思,扒了你的皮!” 南星闭上眼睛,心想,人心险恶,父亲说的是对的,难道这条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父母亲,难道女儿命该如此? 小五在一边却着急了,心想,要不等他们两个睡着了,我把小姐姐放了? 可是,这两个人醒来,又怎么会放过自己? 他轻轻走到南星跟前,道,“姐姐,对不住,我,我,也是被他们逼的......我没想到他们会绑你,还想着他们拿了钱,就会放你走......” 南星睁开眼看着他愧疚的神色,问道,“他们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小五坐下来,和南星挨在一起,轻声道,“姐姐莫怪我。我是从小被抛弃在路旁,被这两个闲汉捡来抚养长大,他们一个叫麻六儿,一个叫王二,没家没口都是光棍汉。从懂事时候起,他们就逼迫我去乞讨或者行骗,要来或骗来的钱财必须交给他们,否则就是一顿毒打。你看,这里,这里,” 小五卷起袖子和裤腿,露出累累的伤痕,看起来就是经年累月留下来的。 “那你为什么不逃跑?”南星问道。 “跑?可是小姐姐,我能跑到哪里去呢?去城外吗?城外听说最近也满是流民,听说南边遇上连年干旱,很多人都是啃着草根树皮,想要进城都进不来,我难道还要出去吗?” “可是在城里,我又能做什么呢?除了被卖去大户人家做小厮,还有就是去......男风馆做小倌,这里虽然经常挨打,可还有自由,我可以到处玩,到处逛,只要晚上回来交差就行。到了大户人家,说不定也要遭受毒打,听说有的还会被打死扔进护城河里。” 南星默然。 小五也哑然一会儿,又抬起头来说道,“不过也有好的时候啊,有时候我会遇到好心人,会施舍我馒头、包子,还有点心,有的还会给我银两,就像你一样!” 小五看着南星,眼睛里充满感激,“你知道吗?你给我那十两银子的时候,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以前就算是富家公子,他们也都只会随着扔给我一些碎银子,脸上还带着瞧不起的那种神气。可是你不一样,你没有那种神气,只是为了给我银子,让我过更好的生活。” 小五转过身去,站到柱子后面,南星觉察出他在给自己解绳子,不由担心,小五若是放走了我,他自己怎么办? 稍顷,南星双手被解开,她站起来,拉住小五的手,“小五,你和我一起走吧,咱们跑得远远的,让他们都找不着。我会些医术,咱们应该不会挨饿的。” 话音刚落,只见一人冲到跟前,对着小五就是一巴掌,正是刚才到后面去的麻六儿,听到二人的动静又赶紧跑了出来。 眼见小五被打翻在地,南星急了,冲过去和那人拼命。 她用拳头使打着那人的后背,却见那人回过身来,笑嘻嘻地说,“就你!就凭你!还想动老子!” 他一巴掌把南星扇倒在地,欺身而上,嘴里道,“还是个挺标致的美人儿!他娘的,今天爷就要开开荤!” 王二也边穿衣服边从后堂跑出来,叫道,“麻六儿,别折腾死了啊,五百两银子呢!”一边把小五也绑在了柱子上。 小五见南星被欺负,急得红了眼,喊道,“麻六儿,咱们定的规矩你都忘了?不杀人,不欺负女人!” 南星被麻六儿扑倒在地,他臭烘烘的嘴巴就要亲过来,南星用手使劲抓他的脸,麻六儿疼得骂道:“小丫头片子!爪子比猫还尖利!”一摸脸上,竟抹了一手的血,大手朝南星又是一巴掌。 南星忽然想起袖中的迷药,忙要去掏出来,双手却被他按住,南星使劲挣扎,却见麻六儿脑袋一偏,倒在一旁不动了。 他身后露出一个大汉,像铁塔一般立在那里,一身劲装,手持一柄大刀,骂道,“直娘贼,实在看不下去了!欺负小女娃,算什么本事!” 王二见麻六儿忽然不动了,那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手中还拿着大刀,知道遇上了硬茬儿,便笑呵呵地上前,“英雄,先别动手,你看这个是什么?” 从怀中拿出通缉令,笑道,“这小女娃在这通缉榜上,价值五百两银子!咱们五五平分,你看怎么样?要不,你六我四?” 却见那大汉一步向前,抢过他手中的画像,看也没看就三下两下撕得粉碎,扔在地上。 “呸!你个财迷心窍的狗东西!老子也是那通缉榜上的,怎么?你也要把老子绑了见官?” 说着便要挥大刀向他砍去。 王二知道打他不过,朝着门口就跑,那大汉也并不去追。 南星爬起来,摸了摸麻六儿,还有气儿,估计只是被那人的大刀拍晕了;想到他刚才那两巴掌,也张开小手使劲在他脸上扇了几下,作为报复。 那大汉嘲笑道,“你那点劲儿!是给他扇风吧?” 南星忙回过身来见礼,“多谢恩公相救!” 见他一脸络腮胡子,满脸杀气的样子,试探着问道,“不知恩公刚才可是在殿中吗?怎么一下子就出现了?” “哼!都是跟上你这小丫头,老子,”似乎觉得对着这么温文尔雅的小姑娘不该用粗话,改口道,“我本来睡得好好的,没想到你一来,几个人就开始吵吵吵吵,一刻不停,实在吵得睡不着了!” “可是,刚才殿里并没有人啊!”小五还绑在柱子上,一脸不解地问道。 “怎么没人?老子不是人?!喏!就是那儿!我刚才在那儿!”大汉抬起下巴往上示意那神像高处。 南星和小五都张大了嘴巴,抬头看向那几米高的神像。 小五道,“我才不信!那么高你怎么上去的?又怎么下来的?怎么一点儿动静儿都没有?” 那大汉拍拍小五的脑袋,“小滑头!爷爷让你看看,爷爷是怎么上去的!” 只见他一提气,一纵身,竟然像只黑色的大鸟一样飞到了神像顶端。 “哇!”小五吃惊地说不出话来。他兴奋地向上面喊道,“爷爷,爷爷,你再飞下来,我也要看!” 南星笑道,“你改口倒是快!” 那大汉又飞了下来,看小五吹捧自己的样子,便说“你这小滑头倒是识相,想不想上去看看?” 南星知道这就是江湖上传说的轻功,之前景煜和阿七也曾用这种功夫带着自己飞来飞去的,只不过这人的功夫明显更胜一筹。 小五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见这人并无恶意,便连连点头,“好啊好啊!快带我们上去!” 那大汉大刀一横便把小五身上的绳索割断,用一只胳膊把小五夹在腋下,一纵身便飞上神像。 原来神像顶端的后面有一处平台,显然是之前工匠施工时休憩的地方,铺着干草,倒是一个现成的休息的好地方。 小五从神像向下看去,南星变成了一丁点儿大,便向大汉道,“爷爷,我也要学你这功夫!” 大汉把小五送下来,仔细端详了他一下,道,“你这身形,除了太瘦了,倒也像是个练武的料儿!”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那大汉一愣,一手捋着下巴上的胡子寻思着什么,见小五还跪着,便道,“你先起来,是不是收你,我还得再想想!” 南星问道,“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哦,我姓,姓杨,杨承安。” “不知能不能唤您杨叔?” 杨承安笑道,“嗯,还是叔叔好!叫爷爷都把我叫老了!” 小五却执拗地跪在那里,“杨叔不收我,我就不起来!” 第30章 蛊毒 杨承安道,“唉,你们不知,并不是我不肯收你,只是此次我......我确实有大仇未报,而且被仇家追杀,可能命不久矣!” “啊?”南星和小五听他如此说,都大吃一惊。 南星忙仔细观察他的面色,又上前握住其手腕为其诊脉。 杨承安见其郑重其事,也并不阻拦,由着她去。 片刻后,她问道,“不知杨叔是否每月需要服用解药?” “正是!” “每次毒发时,胸前是否隐隐有异物在蠕动?” 杨承安抓住她的手,盯着她问“你怎么知道?” 她吸了一口气,“杨叔,你中了金蚕蛊毒!” 这回轮到杨承安惊讶了,这小女娃,竟能诊出他所中之毒!却也有一丝不相信,便试探道,“不知你姓甚名谁?为何能诊出我所中之毒?” 南星心思一转,当然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刚才那画像他看也没看便撕掉,显然并未认出自己是通缉之人,便撒了个谎,“我姓白,家里有人行医,也学过几天,我曾在书中看过你所中之毒的症状。” “那你可知道,我这个毒的解法?”杨承安急切地问道。 南星一边回想一边说道,“据记载,此毒源自苗疆,据说那里的人都会制蛊和养蛊,而最厉害的蛊毒可以在千里之遥受操蛊人控制,金蚕蛊便属于这一种。但据说,金蚕蛊每月只可用解药来缓解,没有办法完全破解,因其会逐渐渗入心脉,除非......” “除非什么?” 南星看着杨承安的眼睛,“除非把心脏挖开,找到蛊虫,将其杀死。这种世间罕有的方法,听说全天下也只有一人有把握做到。” “哦?是谁?” “玄诚子。” “他在哪里?” “杨叔,我也是在书上看的,这个人好像早就归隐不出了。据记载他已一百高龄,却驻颜有术,看上去顶多四五十岁,一身白衣,头发和胡子全都白了,最后的落脚地好像是西北的祁连山脉。” “好!那咱们就去祁连山!”杨承安说着便要拉着南星走,“咱们快去快回,待到我下次毒发之前,应该能到。” “啊?” 这人怎么说风就是雨? 南星不禁苦笑着劝道,“杨叔,且慢,杨叔!” 南星被他拽到了门口,忙抽出自己的手臂,道,“杨叔,你听我说,我这些都是从书上看的,且不说到底有几分真实,就是全是真的,那祁连山绵延几千里,怎么就能一下子找到玄诚子呢?还有,说不定他老人家已仙逝了呢?” “闭嘴!不可能!他都活了一百多岁,难道没有办法再坚持几个月?” 南星都被他的话逗笑了,见杨承安狠狠地望过来,忙敛了笑,严肃地说,“杨叔,以我之见,你不如找到那个给你下蛊的人,让他多给你一些解药,这样还更快些.” “你以为老子没有去试过?!”杨承安忍不住又爆了粗口,“就是试了也没有拿到,才会想去找那什么劳什子玄诚子!” “哦?杨叔已去找过操蛊人了?” 杨承安欲言又止,不耐烦地说,“你这个笨女娃,你想一想人家为啥要给我下蛊毒,肯定是想控制我吧?既然这样,他怎么可能轻易给我解药?” 南星一想,也对,还是她太天真了。 小五此时在旁道,“白姐姐,你就帮我师父想想办法吧?求求你了!” 他轻轻拽了拽南星的袖子,眼睛里亮晶晶的,“要不咱们就去那个什么祁连山?我还没出过京城呢,是不是那里会很好玩?“ 南星瞥他一眼,“你刚才不是还说不想出京城?” “哎呀,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嘛!刚才我是怕路上会饿肚子。可是有你这么厉害的医术,有我师父这么厉害的武功,再加上我这么聪明,咱们怎么会饿了肚子?” 杨承安高兴地说,“还是你小子会说话!好,你这个徒弟我认下了!” 小五忙倒地就拜“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徒儿一定会好好服侍师父,师父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决不忤逆师父!” “好小子!快起来!”杨承安把小五拉起来,搂在怀里。 见到二人很快就打成一片,南星嘴角抽了抽。 又转念一想,和他们一起也没什么不好,杨叔武功如此高强,自己可以受他保护,就不用担心那些歹人了,再说,明日出城,自己也担心被人识破,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 想到此处,她对杨承安施了一礼道,“杨叔,既然你刚才救我一命,我也自当回报。咱们明日出城,还得从长计议一下。” “计议个什么!还等什么明日!现在就出城!” “啊?” 小五道,“稍等一下。” 转去后堂,稍顷出来了,举了举手中的布包,“姐姐,你的银两,幸好没被王二拿去!” 南星接过,看着地下晕着的麻六儿,心想,今日否极泰来,希望以后也会如此! 于是又虔诚跪在菩萨像前,拜了三拜。 杨承安看麻六儿正悠悠醒来,正准备一刀上去结果性命,却被小五拦住,“师父,看在他二人抚养我一场,就饶了他吧!虽然他们待我不好,经常打我,可是毕竟如果没有他们的话,我早就死了!这么多年我们约定好来着,他们除了好吃好赌,骗别人的钱,也从来没人杀人,也没有欺负女人小孩子,所以, 留他一条性命吧!而且,他们如果该死,那我也犯了同样的错,便也该死了。” 说到最后,小五的头渐渐低下去。 杨承安听了小五的话,一时之间神情黯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叹了口气,“那就饶了他吧!咱们走!” 一刻钟后,杨承安带着南星和小五飞跃过高高的城墙,平安落地,来到城外一处密林之中。 南星还保持着惊讶的神情,小五则兴奋不已,“我什么时候能像师父一样飞檐走壁就好了!” 第31章 禁忌 景煜呆呆地坐在密室案几旁,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红樱,手里紧紧握着南星落在床上的一枝青玉簪子。 她竟不告而别! 自己几日没有过来,一是心里害羞得紧,因为做了那样的梦,几个洒扫的宫女都偷偷捂嘴笑他,一个年长的宫女还说“我们殿下长大了!”,让他觉得羞到极点,更是觉得不知该怎么面对南星;二来是宫中确实有事,太子哥哥旧疾复发,又忙乱了几日。 今日一早,他实在忍不住,鼓足勇气来到密室见南星,还带了她爱看的医书。 没想到,她却已消失不见! 第一个想法是她被人掳走,可是醉仙楼两层密室,外人是绝计进不来的,一旦强攻,必定会带动其中的机关,不可能声息皆无。 而且她的几套衣服都不见了,定是被她带走了,被褥也叠得整整齐齐,不像是被人掠走的样子。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自己要走。 红樱那一晚睡得太实,醒来后已日上三竿。 “红樱看护不力,请小主人责罚!” “是该责罚你!”景煜恨恨地道,眼里红红的,心里想的是,万一南星此刻已被人发现,投入大牢,可如何是好? “一个小姑娘也看不住,下去领十鞭!” “是!”红樱自知理亏,不敢辩驳。 阿七在旁劝道,“主子先别气坏了头,这里还要红樱姐料理,让她将功补过,赶紧找回阿星来再罚她也不迟!” “以后不许你再叫阿星!” “啊?”阿七摸不着头脑,小主子怎么连带着把他也骂了?只得遵命。 景煜稍稍冷静了一下,向红樱道,“你的责罚暂且记下,现在马上去刑部一趟,看看是否在那里。” 又唤来肖青,让他把无影门的力量全部撒出去,在全城暗中寻找。 阿七悄悄在心里说,“阿星这丫头不会是给主子下了蛊,竟让小主子这么惦记?” 这厢景煜在想着最坏的可能性,一旦阿星被捕下狱,怎么样动用力量才能救出她。 好在红樱回报说,他们安插在刑部的人说并未见过南星。 景煜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想到,什么叫做乐极生悲,这便是乐极生悲。 自己一定是不该做那样的梦,在梦中亵渎了她,所以她才会如美丽的泡沫一般,无声无息地从他所在的世界里消失。 他自己也暗自各处寻找,徐家医馆,太医署,甚至最坏的打算——青楼和义庄。 可是把全城的青楼和义庄都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南星的踪影。 他开始疯了一般地派人往护城河里打探,会不会被人杀害,投入河中....... 还是一无所获。 几日后,阿七和红樱都有点害怕了,小主人的精神状态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他整宿不睡觉,眼睛灼灼地盯着那支簪子,喃喃自语着,“一定是哪里出错了......她一个女孩子遇上歹人可怎么好......” 又过了一日,他竟病倒了,太医说是忧思过度,应好生调养。 太子和红樱站在景煜床前,二人都不禁想起十年前,红樱还是个小丫鬟,太子也还不是太子,而是当今皇帝三子,那时也只有九岁。 当时景煜的娘亲——沈姨娘去世,母亲让景烨随他去看望一下。 当年,景烨踏进后院,才明白自己还有一个六弟弟叫景煜。 而之前,这个后院是个禁忌一样的存在。只知道里面关着一个疯子,母亲从来不让他靠近。 那时的景煜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目光呆滞,谁问也不说话,也不动。 后来还是母亲一直坚持去看他,喂他吃药,又让景烨陪他说话,有一两个月才慢慢恢复过来。 这时的景煜让太子想起了十年前那个时候的他,同样的毫无生气。 太子心道,景煜竟和他娘亲一样,是个痴情种子,一根筋,谁劝也没有用,只有等他自己想通了。 这样过了一个月,有一日,景煜忽然坐起来,面上平静地可怕,开始有条不紊地穿衣服。 阿七问道,“爷,您今日是要出去吗?” 景煜也不说话,披上青色外袍,穿上皂靴。 整理好衣服,忽然说了一句,“她终究是,怕我护不住她。” 便再也无话。 此后的日子里,又像没事人一样,照样吃饭,照样练武,照样与太子同进同出。 只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话越来越少了,笑容也越来越少了。 每日只是发狠地练功,到了自我折磨的地步。 而“南星”这个名字,谁也再没提起,似乎成了一个禁忌。 第32章 祸事 杨承安带着南星和小五在京城外换了衣服,又置办了一匹马,不走官道,尽量走山野小径,日夜兼程,三日内便到了甘陕边境。 这天,三人到了一小县城,抬头一看城门上写着“眉坞”二字。 这眉坞县可谓人杰地灵,县城周围青山秀水,进得城来,却见人山人海,商铺林立,真是一个富庶的好地方。 原来,此处不仅是周边百里方圆的商贸中心,也是与北边游牧族通商的地方。 在这里,不仅能见到中原各色人等,还能看见穿着紧衣胡服的北狄人,只见他们蓝色眼睛,高高的鼻梁,有的牵着马,有的牵着骆驼,吱吱呀呀一边比划,一边与中原商人交谈。 小五奇道,“这些人长得真奇怪!他们的眼睛是不是被染了颜色呀?还有鼻子那么高,互相碰面时鼻子都要打架了!哈哈!“ 杨承安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想当年,我们打北狄人的时候,......”忽然觉得说的有点多了,便停住不说了。 “杨叔,您还在军中呆过吗?”南星不禁好奇。 “啊,哦,那是很久以前了,呆过一段时间,呵呵......” “那您后来为什么离开了呢?” “嗐,不说了,不说了.......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啦!” 他又说道,“现在北狄人被打怕了,跟咱们讲和了,他们又立了个新王,好像叫什么那忽。真他娘不会起名字!” 南星扑哧一笑,“杨叔,那是人家的习俗,一个民族有一个民族的风俗嘛。” 南星和杨承安都戴着帷帽,二人男装打扮,一身江湖人气派,倒也不显得突兀。 二人心知自己在那通缉榜上,便没有敢露出真容,当下到了县城里,人多眼杂,更是要防范得紧一些。 南星心道,也许那通缉榜文还没有发到这里,便叫过小五,让他去县衙门口看一下,是否有她和杨叔的通缉榜文。 小五自去了。 南星和杨承安站在城门附近的角落里。 南星不由问道,“杨叔,您是因为何事上了通缉?” 杨承安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漫不经心答道,“也没啥,杀了几个该杀的畜生,惹了大人物。” 又回过头来瞅了南星一眼,问道,“你呢?你个小女娃,难道也惹了不该惹的人?” 南星心里黯然,自己的事情是一团麻,连究竟为何几日之内自己竟成了通缉榜上的人物,自己也搞不清楚。 她是绝对不相信父亲会是那犯上作乱,谋害皇族之人的,可是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又是因为什么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那日不该惹上郑家吗? 不管到底真相为何,她有一种直觉,就是此事定和郑家有关。 于是向杨承安一笑,道,“杨叔,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容我以后理清头绪再向你说。” 杨承安也不再问。每个人都有一些秘密,自己不也是如此?当下有些自嘲,何必窥探别人的秘密,如若不是因为自己知道得太多,又何至于上了通缉榜文? 这时,小五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师父,我以后一定要赶紧练好你的轻功,就不会这么累了。”告诉二人,城内并无二人的通缉布告。 杨承安和南星方才释然,一边说笑,一边浏览着街道两边的商铺。 南星忽然意识到自从家里出事后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看了看旁边的二人,心想世间的缘分真是奇妙,几天前自己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竟会与一个江湖大侠一样的人物和一个小乞儿一起并肩同行。 不过还真得感谢他们两个,不然此刻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得了城门呢。 时至正午,阳光并不灼热,南星看到一个面摊,便说,“杨叔,小五,那里卖油泼面,早就听说陕西的面好吃,我想来一碗。” 小五口水直流,“好啊好啊!确实饿了!” 三人来到面铺前,店家忙招呼坐下,“三位客官,吃什么口味的?鲜香味、酸辣味,还是香辣味?” “哦,有何不同?” 客官道,“三位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吧?客官有所不知,这油泼面制作很重要,放的料也很重要。简单说就是鲜香味呢,不太辣,,酸辣味里会有些辣,香辣味是最辣!就看各人口味了!” 小五和杨承安各要了一碗香辣味,南星口味轻,要了一碗鲜香。 只见那店家将手工制作的面条在开水中煮熟后捞在碗里,将葱花碎、花椒粉、盐等配料和厚厚一层的辣椒面一起平铺在面上,用烧的滚烫的菜油浇在调料上,顿时热油沸腾,将花椒面、辣椒面烫熟而满碗红光,随后又调入适量酱油、香醋,一碗香辣味油泼面便做好了。小五在旁看得口水都流下来了。 店家一句“来喽!”上来了一碗热腾腾的面。小五说,“师父先请用!” 一会儿又是一碗香辣味的油泼面。店家端给小五,笑道,“小公子请用!” 小五呆了一下,南星问道,“怎么了?” 小五扭过头来,目中似有泪花,“姐姐,他叫我......叫我小公子!” 南星摘下头上的帷帽,拉过他的手,“傻孩子,店家当然是看衣裳来判断人!你看咱们都换过了衣服,你现在干干净净的,脸上也没有那些泥污,当然他会叫你公子了!” “哦,也对,如果我再换上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说不定他会踢我一脚,还会嫌弃地骂我小杂种、小乞丐呢!”小五自嘲地说。 南星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小五,你......”心里知道这孩子自出生后定是遭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一些事情,便安慰道,“以后姐姐绝不会让人踢你,欺负你,也不会让他们那样骂你。” 小五心里一阵暖流涌过,从来没有人这样认真地跟他说这样的话。 他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泪,“姐姐,只知道你姓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总不能老是白姐姐白姐姐的叫吧,人家还以为是因为你很白。虽然你确实很白!嘿嘿!” 又张嘴笑了起来,黑黑的小脸蛋衬得一口白牙越发白了。 南星笑道,“我叫白芷。” 杨承安一边大口吃面,一面说道,“好像是味药材?” “是的。”南星忽然想起景煜也说过同样的话,在听到她的名字是南星之后。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自己不告而别,他是否会责怪呢? 可是想到自己离京城已有千里之遥,再也不怕被人认出来,她心里的重担一下子落了地,想着景煜和红樱还有阿古叔他们再也不怕被自己连累到了。 想到这里便叮嘱小五,“以后别喊姐姐,叫我哥哥!”说着又把帷帽戴上。 小五道,“对,你现在穿着男装,喊姐姐会很奇怪!” 正在此时,一根大木棍横空飞来,眼看就要砸到南星身上,杨承安飞起一脚,把木棍踢飞,正好砸到对面急匆匆跑来的一群人里。 “哎哟!哎呦!”两三个人应声倒地。 “他娘的,饭也不让好好吃!哪个没长眼的,乱扔棍子!”杨承安骂道。 这时,一个十五六岁少女边跑边叫道,“救命!救命!他们要杀我!”手里指着那群被木棍砸到的人。 那少女竟冲着杨承安跑来,估计是看到杨承安一副英雄好汉的样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英雄救我!” 杨承安与南星都不愿多惹是非,如今是非却找上门来。 只见那女子哭哭啼啼,一边哭一边害怕地望着后面那些人。 后面追着她的几个人被杨承安踢出去的棍子撂倒在地,骂骂咧咧地爬起来道,“是哪个乌龟王八蛋!敢对你爷爷动手!” 中间一人肥胖身材,一身丝绸衣服,整个人圆滚滚的,呼哧喘着气,好不容易爬起来了,站在那里四下一望,看到女子竟跪在一个男人身边,不由心头火起,上前来便抓住她的头发,骂道,“小贱人!真是个骚货!迫不及待地找男人啦?” 南星心头火起,但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还有之前冲动之下惹上郑家的事情,强迫自己压下怒火,一双绣拳却攥得紧紧的,恨不得冲上去打那人一拳。 小五却站了起来,向那人叫道,“你堂堂男子汉对一个弱质女子动手,都不害臊吗?” 那胖子看了看小五,笑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敢管爷爷的事!” 说着并不放手,反而把女子的头狠狠地往上一拎,又用大力推送出去,一下子磕在了厚重的木桌上。 女子顿时额角血流如注,晕倒在地。 杨承安一拳过去,把那人打得坐在地上,唉哟唉哟直叫唤,冲着身后喊道,“你们这帮吃闲饭的,还不快上?!” 后面几个保镖模样的人冲上来就要朝杨承安动手。 只见杨承安身背大刀,赤手空拳,三两下便把那几个人解决了,此时扶起地上的女子,叫小五和南星道,“咱们走!” 杨承安背起那女子,解了马匹,翻身上马,小五也应声被拽了上去,此时南星在后面,却被一个小喽啰拖住了,怎么也挣脱不开。 杨承安见远处似乎来了另外一群人,心内着急,便向南星喊道,“白芷,快些上来!” 南星愣了愣,只因为这个名字还不太习惯,反应过来忙喊道,“杨叔,你们快走,不要管我,随后我再想办法与你们城外会合!快走!不然谁都走不掉!” 这时县城的公差赶到了,杨承安见状,只得纵马奔驰而去,到得城门口,把守门的打翻在地,出城而去。 第33章 牢狱 南星被公差捉住,五花大绑地投入县衙牢狱之中。 牢狱之中昏暗的光线中,根本看不清地上的东西,等她的视线习惯了,才发现地上满是零零落落的干草,靠墙的地方厚一些,显然是用来睡觉休息的。 南星找了一块儿稍微干净点儿的地方坐了下去。 不由苦笑,以前处在深闺,在爹娘跟前有吃有喝,什么也不用发愁,却一直抱怨无聊;如今这落魄光景里几日间倒是把以前没经历过的全都经历了个遍。 几日间,自己似乎长了好几岁,心都似乎老了好几年。 既来之,则安之吧,与其抱怨,不如静静地等待时机。 如果能逃,就逃出去,如果不能,就等着自己最后的命运。 也许不久后这县城便会接到通缉榜文,自己或许逃了这么远,终归是逃不脱命运。 想到此处,也便安静地坐下来。 想起从前,与父亲一起读诗,读到“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那时不懂何意,便问父亲。 父亲一边摸着自己的头,一边笑着跟自己解释,“就是说,当你沿着小河走啊走啊,竟然走到了小河的尽头,你要怎么办呢?难道无路可走了吗?不是这样的,还可以换一种方式,坐下来,欣赏一下天上的云卷云舒,又何尝不是另一种风景? 人这一辈子总有些沟沟坎坎,不如意处十之八九,当你身处绝望之境,一定要有定力,心里先不能慌,就好像行医也是如此。 病人身患重病之时,唯一的希望就是医者,作为医者,不管遇到什么样的病情,有你见过的,你没见过的,你有把握的,也有你没把握的,医者自己不能先行绝望,要在绝望处生出希望,自古以来医者名家无不如此,才能创造出生生不息的医学奇迹。” 南星抱着膝,回想起父亲的话语,不由地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 父亲,你可知道孩儿如今就是那绝望之境,真的还会有希望吗? 又想起自己那碗面还没有吃,便被关进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咕叫着,实在忍不住,不由地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吵死了!” 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 南星一惊,抬起头来,四下望去。 自己所在的牢房中似乎还关着一个人,好半天才看清楚那人靠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和墙溶为了一体。 只见那人说完,哗啦一声响,好像是镣铐的声音,似乎换了个姿势,继续靠墙而坐,又不说话了,牢房中又陷入了沉寂。 南星止住哭泣,心想,如今竟连哭都不能够随心所欲。 自己满腹心事,也不去理那人,觉得又累又饿,便想靠着墙睡一会儿,心想,也许睡着就不饿了吧? 可刚眯着,就听见一阵“咕咕咕”叫声,心想,自己肚子叫得也声音太大了吧?简直都在耳边了。 睁眼一看,却见一团白色从牢房上方一尺见方的小窗中飞了进来。 竟是一只雪白的鸽子! 那鸽子飞落在角落里那人的肩膀上,只见那人似乎摸摸索索地从鸽子身上取下什么东西,站了起来,走到那小窗下面,借着光看着,南星忍不住也随之看去,好像是一张小纸条。 那人似乎觉察到南星的目光,扭头瞪向南星,目光凌厉,吓得南星一哆嗦,忙低下头假装睡着了,再不敢看。 片刻后,南星觉得那人似乎又坐下了,听得耳边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 她悄悄抬头,却看见自己身前那不多的亮光被挡住了,一袭白色衣衫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 那衣衫已经多处破旧,南星顺着衣裤往上看去,看到一张面目模糊的脸,头发梳着蓬乱的发髻。 光线太暗,那人又背着光,只听得他问道,“你,叫什么?为何被关进来?” 听声音似乎是个年轻人,南星莫名有些放心,便挨着墙跟站起来,才到那人的肩膀。 不由地想看清那人的脸,于是走了几步,走至小窗下,那人也跟着转过身来。 南星才看清楚,原来是一个俊秀的少年郎! 只见他朗眉星目,面色虽有些苍白,却不失气宇轩昂,身上的衣衫有着点点血污,手上和脚上皆戴着镣铐。 南星才发现那人的白色衣衫原来竟是男人的中衣长衫长裤,不由地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但身处此时此境,也顾不得许多了,便道,“怎么?我有名字,你没有吗?你叫什么?” 那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并无回答之意,便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又坐下来一动不动了。 南星饿得实在顶不住了,想问问到底什么时候送饭,不由叹口气,向那人服个软算了。 “嗯,这位大哥,小弟刚才态度不太好,对不住了!我呢,叫白芷,是因为在街上打抱不平来着,被公差不由分说抓进来了。大哥您呢?” 那人一动不动。 良久,就在南星觉得估计他睡着了的时候,才听见他说道,“想吃饭呢,就先等着,一天两次,上午的已经送过了,下午得太阳下山。” “你怎么知道......?”南星不由问出了口。 “你肚子叫的声音连隔壁都能听见了。” 南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又问道,“大哥你来了很长时间了吗?你是因为什么被关进来?” 没有回答。 南星也不抱希望了,遇到这么一个低调又寡言的狱友,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只是还得等到太阳落山才能吃上饭。 不由想到刚才那碗面,小五和杨叔吃的时候就看着特别香,如果自己现在在外面,如果没发生那件事,自己早已经吃上那香喷喷的油泼面了。 一时又想起小五和杨叔不知道怎么样了? 自己如果出不去,他们会不会自己走掉去祁连山? 也许会吧!毕竟杨叔的蛊毒急需要解掉,他可是等不得,还有小五,毕竟萍水相逢,他既拜了杨叔为师,一定会跟着师父走掉,也罢,到头来还是自己一人。 也许自己真应了灾星那一说, 只适合孤独一人,到哪里都会惹上灾祸。 第34章 少年 南星毕竟不是那自怜自哀的性格。 想了一阵,又糊里糊涂睡着了。 半睡半醒之间,听到有人在轻轻呻吟,她不由地想,这病人可耽误不得,一定要给他把把脉,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努力睁开眼睛,望见四周的情境,才恍然明白自己身处环境。 但确实有人在轻轻呻吟,正是刚才那少年。 只见他蜷缩着身体,似乎隐忍着极大的痛苦。 南星近前一看,他眉头紧皱,一摸,发着高烧,又一把脉,似乎是伤口感染导致毒气攻心,如果在外面就可用散热活血的方子,可是如今这种条件下,什么都没有...... 只能先把伤口处理一下了。 南星将他扶坐起来,想给他看一下伤口,却又犹豫了一下,自己毕竟是女儿身,之前在徐家医馆,都是远处观看症状,从未近前诊治。 但想到身为医者,男女皆为病患,难道这一点男女有别都不能克服,还算什么医者? 想到此处,便从腰部把他的上衫解开,脱至腰际,这才看到,这少年的伤竟如此凶险,竟是被人从肩胛骨用利器穿过,离心脏的位置非常之近! 如果再偏离一点,想必他会马上死去。 也不知这少年究竟犯下什么样的错,竟被用刑到如此地步?更不知他是如何忍耐下来这样残酷到极点的刑罚?是谁这么残忍,不让人痛快死去,而是要一点一点地折磨? 南星把牢房里唯一一只破碗里的水取过来,把自己的衣袍下摆使劲撕下一块儿来,轻轻蘸着水,将伤口清理干净,又拿出自己怀里的金创药,给他的伤口轻轻涂上,扶着他从他的腋下一圈一圈用布包扎起来。 这样处理完,自己已满头大汗,长吁了一口气,把少年放平躺倒。心想,这家伙也太重了吧! 南星靠在墙上,觉得自己更饿了。 就去牢房门口,喊道,“有没有人?有没有人?” 牢房外面的走道上似乎走来一人,应该是点了个火把,火光越来越近,骂道,“吼吼什么?还没到饭点儿呢?” 南星见是一个年纪较轻的衙役,便恳求道,“大哥,能不能给我们弄点水来,太渴了,大哥!”说着把那个破碗递给他。 那衙役见南星一口一个大哥,倒也没说什么,稍顷,弄来点儿水,道,“消停点儿啊!别再吼了!” 南星连连点头称是,忙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水。又问道,“大哥,多谢啊!不知我这个案子您看,什么时候审啊?” “你什么案子啊?” 南星一愣,对啊,自己不就是当街骂了几个混混,就被不由分说抓了进来,便说,“是啊,大哥,我实在冤枉啊,我什么也没干,就是在街上给别人打抱不平来着,结果,就被人误抓了,您看能不能把我放了啊?” 那官差不耐烦地道,“你冤枉?关到这里的人都说自己冤枉!照你这么一说,难道全给放了?!” 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南星,道,“想知道更多的?” 一边朝南星伸出手,一边眯眼觑着她,“懂吗?” 南星懵懂地摇摇头。 那官差急道,“规矩也不懂,身上有,那个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南星恍然大悟,这是赤裸裸地要钱吗? 可是银子都在杨叔身上,只因当时三人商议,银子还是由杨叔背上比较安全一些,也不怕别人抢。 可是此时,上哪里去找多余的银子? 自己身上除了一些药粉,别无他物,连包了几件衣服的包袱都被官差给没收了。 便笑道,“大哥,您看我现在是没有,但我出去了,我朋友那里有啊,到时候我一定重谢。” 只见那人撇撇嘴,道,“好吧,实话告诉你小子吧,你这案子明天我们县太爷会审理。我也多少听说了,你今天是不是在街上和那钱有理打架了?” “钱有理是谁呀?” “就是你们打的那个胖子啊!那可是我们这儿首富家儿子,哎哟,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啊,你们也真行,也真敢,还敢惹他!” “无恶不作,为什么县太爷不管?” 那衙役鄙视地看了南星一眼,“切,说你天真你是真的天真!他叫啥?钱有理!名字不就说明一切了吗?还为什么县太爷不管?我们老爷能和钱过不去吗?” 说完,似乎是不屑于再和南星这小屁孩儿交谈,转过头举着火把扬长而去。 南星细细想着那衙役所说的话,竟是如此? 难道有钱就可以没有王法,有钱可以买通县令?有钱可以那样残酷地对待一个柔弱女子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自破庙遇险以来,第二次觉得世上人心肮脏,竟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自己之前真是被父母亲保护得太好了! 可自己之所以在这里,定是那钱有理使了银钱,诬告自己。 那如果明天公堂之上,自己该如何辩驳? 南星坐在那里呆呆地苦思,却不觉日落月升,到了晚间。 衙役果然送来了晚饭,用一只碗里盛着糊糊状的东西,南星忙过去,端起来一闻,竟然一股馊味儿! 她朝走掉的衙役喊道,“大哥,这饭不能吃啊!是馊的!” 她话音刚落,似乎那隔壁牢房里传来一阵笑声,有人搭腔道,“小子,第一天吧?” 又有人嘲笑道,“饿上两天,别说是馊的,就是里面有毒,你也得吃啊!” 南星呆呆地端着那碗,一屁股坐在地上。 是啊,自己所处的境地,怎么还是搞不清楚?还指望会像醉仙楼那里,给自己上些点心不成? 实在饿得不行,也没有筷子,南星便一手捏着鼻子,一手端着碗送到嘴边,咕咚喝下一大口。 可是实在是难忍那股酸臭的味道,一下子又吐了出来,喷得满衣服都是。 南星把碗放在一边,实在不想看第二眼。 用干草擦了擦身上的污渍,坐在墙边,也不动了。 真的好想王妈做的红烧鱼、小鸡炖蘑菇啊,之前拥有时不觉得怎样,只有失去时才觉得那是多么珍贵! 南星饿着肚子,靠在那里,睡也睡不着,牢房里黑洞洞的,只有小窗外的月光洒进来。 时不时听见那少年传出的均匀的呼吸声,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黑暗中的听觉变得格外灵敏,干草堆里似乎悉悉嗦嗦有什么东西在动。 南星尽量不去想,尽量让自己变得粗枝大叶起来,因为细想地话,估计自己一分钟都熬不过去就会跳起来。 尽量让自己去想像“坐看云起时”那样的洒脱心境与不为外物所扰的非凡定力。 就这样度过了难熬的一晚。 当清晨鸟叫声传来,南星才发现自己后半夜还是挡不住困意幸运地睡了过去。 小窗外有鸟的鸣叫,这让南星感觉又活了过来。 看了一眼周围,似乎也没有什么,但手下却有毛茸茸的触感,低下头一看,南星“啊”地一声跳了起来。 原来自己手下竟是一只灰乎乎的老鼠!正扭着屁股在喝着那只破碗里馊了的粥。 南星平生最怕老鼠了,比杀了她还可怕。 此时自己的手竟然摸着老鼠睡了一晚上,顿时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又在吵什么?”那少年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你是想死吗?” 南星高兴地问道,“你好了?” 少年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的衣服有异,忙扒开衣领一看,里面包扎了一圈又一圈青色的布,又抬头看看南星的衣衫下摆,心下了然,淡淡地道,“谢了啊!” 南星没想到他竟会道谢,便逗他,“没听清,你说什么?” 那少年又看了她一眼,嘴角一撇,伸出手招呼南星,南星忙上前,那少年嘴巴凑近南星,冲着她耳朵喊道,“我说你给我包扎了伤口,谢谢啦!” 南星被他的大声震得忙跳开去! 那少年却笑了起来,顿时好像云开月出,让人移不开眼。 南星只觉得心跳了一下,忍不住说道,“你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真好看!” 那少年顿时不笑了,沉下脸来。 他看了看旁边搁着的碗,端起来想也不想就咕咚咕咚喝下去了。 南星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那少年转瞬便将碗里的粥喝了个精光,放下碗来,见南星盯着他,笑道,“怎么?嫌弃这粥不好喝?看来你还是饿得时间太短了。” 说罢用手稍微揩了揩嘴,动作很是优雅,与这脏乱阴暗的牢房格格不入。 南星问道,“难道你喝了很长时间这种东西吗?” “不只这个,还有更坏的我都吃过,想听吗?”那少年邪邪地看着她笑。 南星只觉得他肯定要说出什么不好的东西来,忙捂住耳朵,“不听不听!你不要说!” 那少年看她的表情很好玩,心想,虽然有些娘娘腔,倒也不是坏人,便正色道,“给你说个正事,今日牢里估计有变,你到时听我号令。” “你是说?”南星想不到会有何变,便好奇地问道。 “不要多问!你昨天说,你是为人打抱不平,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星便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下。 那少年边听边打量南星,似乎不相信这么瘦瘦小小一个人,也有胆量伸张正义,便问道,“你当真不怕报复?” “怎么不怕?谁能不怕?”南星无奈地低下头,“唉,本想躲着灾祸走,却是事与愿违。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事情一下子就那样发生了,那姑娘就跪在我们面前,避都避不及。” 少年略略思索,叮嘱南星道,“今日如果县令提审你,若问道你家里还有何人,你会如何作答?” 南星心头黯然,回道,“只我一人。” “很好,就这样说。切不可说你家里还有父母亲人,特别是有钱的父母亲人,万不可说。” “这却是为何?”南星不解。 “别问那么多。一会儿那差役就要来提人了。” 第35章 大堂 南星很快被提到大堂之上,被差役推倒在地,两旁衙役齐声高喝“威武!升堂——!” 南星抬头看去,只见一人身穿墨绿色官袍,走上堂前,坐在那“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 “下面所跪何人?”南星想要看清那人面目,却与对方看了个对眼。 只见那人一笑,眉眼之间很是和蔼,本身也长得很是喜庆,一张圆乎乎的脸,四十多岁年纪。 “莫要害怕,你且报上姓名!”那县太爷慈祥地问道。 南星松了口气,心想,这人看着不凶。便回道,“草民是......姓白,名芷。” “何方人氏?” 南星略迟疑一下,答道,“晋阳人氏。” “哦?可是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晋阳人啊?倒像京城来的。” 南星心里一跳,这县太爷耳朵倒尖! 旁边的师爷喝道,“大胆刁民,竟敢欺瞒!” 南星忙在心里盘算,答道,“草民是晋阳人,但是后来随家里人到了京城,所以,......” “看你年纪尚小,为何来到此处?又为何没有家人陪伴?” “草民和家人来这里投亲,路上遇到歹人,家人也被杀害......”南星只得一边想着怎么把这个谎编圆满一边诉说经过。 “哦,原来如此。那你为何又打架滋事?” “我....... 草民没有!只是见到那坏人殴打一个弱女子,草民的同行人就打抱不平了一下,结果我就被抓起来了。” “那你现在关在牢狱中,待要如何?是否还有其他亲朋?” 南星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那少年叮嘱自己的说法,便小声回道,“并无。” “哦,没有啊。那这样吧,见你年纪尚小,不欲追究,不过你必须交待同案犯的去处。否则,你是怕要把这牢底坐穿了。”县太爷在上面笑眯眯地看着南星说道。 南星答道,“可是草民并不知道同伴去了哪里啊。” 县太爷听到她这样说,似乎也并不感到意外,他微微眯起眼睛,缓缓说道:“你若真心不知同案犯的去向,本官自会明察秋毫,不会冤枉了你。但倘若你有所隐瞒,或是企图包庇他人,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他顿了一顿,语气变得更为严肃:“本官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好好想想,是否真的一无所知?还是说你愿意为了那份所谓的义气,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南星闻言,脸色微变,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她坚定地抬起头,目光清澈地望向上方那人:“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属实,确实不知同伴去向。若真有所知,定不会隐瞒大人。只求大人能明辨是非,还我一个清白。” 县太爷凝视着南星,似乎想从她的眼神中读出更多的信息。 片刻之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罢了,既然你如此坚持,本官暂且相信你一回。不过,你需得记住,若日后查实你有所隐瞒,定不轻饶。下去吧,暂且收押,待本官进一步查证后再做定夺。” 第36章 营救 南星被押回大牢。 她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坐在地上,这才觉出刚才自己背上已出了一层冷汗,和衣服粘连在一起,非常难受。 刚才一则是担心那县令真的用刑,自己的女儿身必然会暴露,另一则是担心自己这张面孔已在那通缉榜上,万一就在自己受刑的当口,那榜文就到了此县,可该如何是好? 看来自己运气还不差。 不过那榜文就像悬在头上的利剑,随时可能掉下来。得想办法出去了! 南星忽然想起刚才那少年所说的“今日有变”,便看向他。 只见他还在坐在那里,眼睛望着头顶上那方寸小窗,仿佛向往着外面的自由世界,神思不知到了何处,对于南星进来似乎也未听见一般。 南星凑过去,挨着他坐下,又看了看门外的衙役并没有过来,便悄声问,“这位小哥,不知你刚说的有变是什么意思?” 那少年掉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盯着窗口,没有说话。 南星不禁有些生气,这小子,一点儿都不给面子!昨天夜里要不是自己,他可还有命在? 不由生气地把手伸过去,摸摸他额头,“哼!现在不发烧了?你可知道你有多重?昨天给你包扎伤处,差点儿没把我累死!” 少年这才又回过头来,看着他冷冷地说道,“你这是要回报?” 南星觉得此人不太通情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便住口。 过了一会儿,少年反倒主动搭腔道,“今天的晚饭一定要吃。到时机灵一些,听我指挥。” 南星莫名其妙,也没有回答他,又想起一事,问道,“那县令问起我父母家人,我便依你告诉我的,告诉他我没有家人。他后来便把我放回来了,这里面难道有什么玄机?” 少年面无表情地答道,“那县令名叫王无庸,这里的人都叫他笑面虎,别看他笑眯眯地好像很可亲,其实暗地里搜刮民财,此县的地皮都刮得矮了三尺;你若说你的家人在哪里,甚至很有些钱财,他必不会轻饶你,现在你早就在地下水牢里受那十八般酷刑去了;你说没有家人,他知道没什么油水可捞,才会把你放回来。” 南星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心想,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县令看上去好像个白面书生一样和蔼可亲,却有这番歹毒心肠。 晚饭照旧是稀粥,南星已经一天多没有进食,再也顾不得脏,也顾不得那饭里有味道,和少年一人一半把那稀粥喝完。 不由苦涩地想道,人果然是能适应环境的动物,可能再脏再乱的环境,时间长了,为了生存下去也就能习惯了。 衙役们往各个牢房布完粥,拖拉着脚步走了。 牢房中除了隔壁偶有人的呻吟,四下寂静无声。 月亮已经接近半圆形,清冷的月光从小窗中泻进来,照在那少年英俊的侧脸上,愈发显得眉目如画。 南星忽然觉得他的神情很像景煜,都是一样的笃定,似乎万事都不能更改他心中打定的主意,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但又有些许不同,景煜更温暖一些,而这少年,却满腔心事,一副冷酷模样,对人对事都有一种天然的疏离。 想到景煜,南星不由想起他在密室中看着自己的模样,眼睛里好像一团火在燃烧,闪亮着她看不懂的东西。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也许今后再也无缘相见。 这几日似乎经历了太多的离别生死,这些东西对南星来说,在过往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在家人的呵护中长大,有父亲母亲,也知道有远方的爷爷、姨母,爷爷去世时,她也还小,只是后来听父母说起,所以感觉也并不深刻。 可这几日里,从家人忽然遭难,南星就觉得不太真实,不太应该,明明几个时辰前还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的半夏,怎么可以,怎么可能,在院里井边就那样倒下再无声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还有父母亲,张妈他们,到底是否还在这个人世间? 这些人一下子就离自己而去,是否再也无法相见? 一声咳嗽打断了南星的思绪,少年起身站起,走到牢房的木栅栏前,探头向外看。 南星也跟着站起来,好奇地走过去,正要说什么,少年比了个手势,“嘘!” 过道中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少年静静听了一会儿,说道,“来了!” 南星正纳闷,忽然听见过道尽头有打斗声,还有火光照在墙壁上晃动的影子。 只片刻,火光移动,越来越近,少年悄声叫道,“在这里!” 第37章 舍命 隔壁的几个牢房里的犯人这时都骚动起来,一开始还只是拖着铁链稀里哗啦往门口走看热闹的声音,后来都伸出胳膊,纷纷叫嚷:“救救我!好汉,救救我!” 只见最前面跑过来一人,矮小身材,走近了,才发现是个女孩子,十三四岁年纪,手持一柄剑,来到牢房前,看到少年,一剑砍断门上的锁头,叫道,“少主,你受苦了!”接着又把少年手上脚上的铁链砍断。 后面跟着两个中年壮汉,其中一个过来后叫了声“少主!” 不由分说便把少年背到自己背上,另外一个在旁护着便走。 少年说道,“韩叔,把那小子也带上!他昨天救了我!” 南星被一连串发生的事情整得有点发蒙,听到这话,才想起少年所说的“有变”,原来是指这件事,忙向中年人道,“没错,没错,叔叔,昨天是我为他包扎的!” 两个中年壮汉有些不耐烦,却也没说什么,那小女孩瞟了南星一眼,厉声说道,“跟上!一会儿刀剑无眼,丢了性命可别怪我们!” 南星顾不得多想,紧紧跟在几人的火光后面,来到过道尽头刚才打斗处,才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衙役。 前面似乎传来一阵喧哗,只听得背着少年的壮汉叫道,“不好!” 一群官差手执火把已涌进牢房,为首一人是个年轻人,看穿着应该是个捕头,长得仪表堂堂,喊道,“全部拿下!” 于是两方战在一处。 南星从来没经历过这种打斗场面,用手紧紧抓着伏在那叫韩叔的背上的少年,随着他俩的动作左右躲闪。 值得庆幸的是,这两个壮汉武功不弱,三下两下便把八九个围上来的官差撂倒了,剩下的看见这二人如此了得,只是在边上围着,并不敢上前。 见此情景,那为首的年轻人道,“看来还得爷爷我出手!”举起手中钢刀便向韩叔砍过来。 南星忙躲闪,不小心撞在了身后韩梅身上,韩梅瞪他一眼,一伸手把她扒拉到自己后面,“起开!碍事儿!” 南星此时只恨自己不会武功,下决心如果这次侥幸逃出去,一定要拜师学武,不再成为他人眼中的累赘。 韩叔护着少年,另一壮汉和那捕头战在一处。 两人都执钢刀,武功竟不分上下,韩梅一人正与两个官司差打斗,可是渐渐力不从心。 南星看着地上的衙役,忙抽空捡起一柄钢刀,两手握住,却发现竟有如此之沉,自己两只手都不能举起。 正在胶着时候,听得外面又有人奔进来,叫道,“白姐姐!白姐姐!” 南星一听这声音,不是小五是谁? 他和杨承安竟然舍命来搭救自己了! 一时激动得想要掉眼泪,忙答道,“小五,我在这儿!” 来的正是小五和杨承安。杨承安战斗力了得,他一加入,局势很快明朗。 那年轻捕头腹背受敌,渐渐不敌,逐渐只有招架之力,一不小心被杨承安在肩膀上劈了一刀,朝着旁边观望的官差吼道,“他娘的!你们这群怂蛋!倒是上啊!” 那群官差看来并没什么志气,被人叫做怂蛋也认了,并无人敢上前来,只是持着刀在边上畏畏缩缩做花样子,生怕砍到自己身上。 最后那年轻捕头被韩梅刺中一剑,血流如注,勉力用刀支撑着跪倒在地上。 杨承安叫道,“快走!” 第38章 情义 月明星稀,几缕稀薄的云仿佛被随意涂抹在高高的夜空之上。 一行人或骑马,或乘着马车,在山野中行进。 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南星已在马车中渐渐有了睡意,正左右摇晃着打盹,听得外面有人说,“快到了!” 南星忙振作精神,黑暗中觉得马车中的另一双眼睛好像在盯着自己,听见一声轻轻的“哼!”原来是韩梅那小女孩。 南星感到莫名其妙。 韩梅正挨着那少年坐着,南星坐在少年另一边,小五坐在南星旁边。 小五竟也出奇地乖巧,并没有问东问西地跟南星说话,可能他自小的出身让他比常人更敏锐地感觉到氛围的奇异,他也感觉到了这两群彼此陌生的人因为共同的目标竟奇异地走到了一起,但因为危险尚存,彼此又并不熟悉,还是少说话为妙。 南星猜到小五的心思,不由地笑了。 摸了摸他的脑袋,心想,如果自己有个弟弟,一定是像小五的模样,又机灵又乖巧,还很讲义气。 她没想到杨承安和小五竟会冒着性命危险来牢里救自己,之前甚至想过,那银两全在他俩身上,也许早就远走高飞了,毕竟和自己非亲非故,又是刚刚认识,没有义务没有责任要救自己。 可他们终究是来了! 南星第一次体会到世上有一种情意,可能不是亲情,不是友情,但却是更让人感佩的更让人从心眼里觉得温暖的情义。 她想,如果换个位置,自己是小五的话,自己会来吗? 真的说不好,自己还是很惜命的,还真说不好。 于是,南星更加对小五这个小不点儿生出好感,摸着他的脑袋,心想,就认下这个弟弟,还有杨承安,自己也要拜他为师父,学一些护身的本领。既然有今日这一救,他对自己来说就是有了第二次的救命之恩,说什么也当得起为师为父。 “哼!水性杨花!”韩梅又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南星刚才就没理她,这回忍不住了,说道,“你在骂谁?” “这里除了你,还有第二个女孩子吗?” “难道你不是女孩子?”南星反唇相讥。 小五吃吃地笑了起来,“白姐姐,看来她不是女孩子!” “你!”韩梅生气地叫道,“别忘了!刚才是谁救了你们!” 小五这回不干了,“胡说!明明是我师父救了你们!” “是我父亲救了她!要不然,她还在牢里关着呢!” “是我师父赶到,救了你们!要不然你们早被那些官差打死了!” “都闭嘴!”忽然一道冷冷的声音从少年那里发出来。 韩梅马上不说话了,似乎在看少年的脸色。 夜风吹起马车上的帘子,月色一时透进来,照在少年清俊的脸庞上。他正闭目养神,眉目之间一片安然。 车里一下又陷入尴尬的宁静,只听得外面风声和夜猫子的叫声从野地里传来。 后面马蹄声哒哒,爽朗的笑声传来,南星仔细辨认,应是杨叔和那个韩叔。 她不由好奇,这两人竟有说有笑,这么快就打成一片? 不久,传来犬吠声,刚开始一两声,逐渐越来越多,好像有七八条狗儿一齐在叫。 南星掀开帘子看去,只见前面一处灯光亮处,似有一座宅院,孤零零立在荒野之中,半弯月亮正照在宅院上方,映衬出它白色的围墙。四下里只见远山的轮廓,在月夜里勾勒出迷蒙的曲线。 外面有人掀起车帘,道,“少主!到了!” 少年起身下车,仍旧被那个叫韩叔的弯下腰来背在背上,向宅院大门走去。 韩梅和小五同时掀起帘来,韩梅用手一推小五,“哼!一边去!”便把小五挤到一边,自己径自跳下车去。 南星见状,忙扶了小五一把,道,“别跟她一般见识!” 如今毕竟是为了躲避官府,既然杨承安和他们达成了某种协议,自己和小五也只能先躲过危险再说。 小五低声说道,“姐姐别担心!我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是刚才在牢中我心急,一下子叫了你姐姐,把你的身份给戳破了,你不会怪我吧?” 南星边扶着他走下车来,边道,“怎么会!你和杨叔来救我,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会怪你!” 又问道,“对了,你们昨日救的那女子怎么样了?” “哦,姐姐是问那日街上被欺负的女子?她叫郭巧儿。”小五搂着南星的一只胳膊,边走边说,“她被我们安置在一个城外的农户家里了,给了农户些银钱,托他们照顾几日,随后咱们再去接她。” 小五看着南星,问道,“姐姐,你这两日受苦了。那些官差有没有欺负你?你知道我和杨叔可担心坏了,本来想着昨日夜里就来劫狱,可是把巧儿姐姐安顿下来,她一直昏迷不醒,就又去请了医生,这一折腾就天亮了,师父说天亮不能行动,就先偷偷进城里,找了个客栈住下,天一黑就来救你了。真没想到,竟遇到另一拨人!“ 南星边听着,边寻找杨承安,只见他已骑马向自己这边行来,见他俩下了车,便也下马,笑道,“哈哈,阿芷,你是个福星,这劫个狱都能让我碰巧遇上以前的故人!” “哦?怎么回事啊,杨叔?”南星好奇地问道。 “刚才那两人,一个是韩延海,一个是赵泽,都是我十多年前在军中认识的。你们待会儿有礼一些,都得叫韩叔和赵叔!他们护送的那后生,是前朝广平王的世子宇文铎!” 第39章 前朝 南星不由有点吃惊,因为她听父亲讲过前朝历史。 前朝皇帝姓宇文,五年前覆灭,而本朝也只不过立朝短短五年。 父亲当时还感叹说,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似乎前朝已经在那车轮下被碾为齑粉,在天地之间烟消云散了。 百姓在新的王朝统治下,照样娶妻生子,代代繁衍,似乎都忘了就在短短几年以前,他们的天子还姓着宇文。 据父亲讲,新朝建立后,四处的前朝余孽仍在暗中活动,不时有一些起义或暴动之类的,后面都有这些人的操纵。 宇文铎,原来那少年有着前朝皇室血脉! 可他怎么会被关到一个小县城的牢狱里? 这时,那韩姓大叔牵马过来,拍着杨叔的肩膀笑道,“哎呀老叶,咱们真是有十年未见啊,没想到竟在这种情形下相遇!你放心,这是我们的地盘儿,官差查不到这儿,咱们和老赵一会儿一定要喝上几杯,好好叙一叙!” 南星和小五不由面面相觑,“老叶?” 杨承安忙应承着韩延海,“好好!一会儿一醉方休!” 当下众人进了院中。 最显眼的是左边一处栅栏内圈着的十几条猎犬,体型都很大,此时见生人进来,汪汪汪个不停,有几条还使劲挣着锁链,想要冲破束缚,直吓得小五往南星身后躲。 那个叫赵泽的中年人从房中出来,向那些狗吼了句,它们一下子都乖乖退后卧倒,呜呜了几声就一声一吭了。 院里正面有三间屋舍,左右两边各有耳房。韩延海向杨承安道,“这里条件简陋,各位莫要嫌弃!” 杨承安道,“哪里哪里,韩兄弟真是太客气了,我们如今这光景,有人收留,就是福气了,哪里还敢挑拣!” 南星和小五也忙向韩延海道谢,他们被安顿在左边客房中。 南星和小五进屋一看,虽然只有一床一桌一条长凳子,却很是整洁。 床上面有两床半新不旧的铺盖。 一会儿,有个仆人样的中年男人进来,端来了两碗热水,热情地让他们喝水。 南星端起来就要喝,却被烫得赶紧伸出舌头来,小五见状,想要笑,却又想到,白姐姐不知这两天吃了多少苦,想是连口热水都喝不上吧? 忙呼呼又是扇风又是用嘴巴吹,想让水凉得快一些。 南星笑道,“小五,刚才你听见那个韩叔好像叫杨叔是老叶,我没听错吧?” 小五嗯了一声,也奇怪地歪着脑袋,道,“对啊,我也听到了,老叶还是老爷?难道他管我师父叫老爷表示尊敬?” “不能吧?他们年龄差不多,怎么可能称呼老爷?难道韩叔是仆人?怎么也不可能啊!他们不是故人吗?” “对啊!一会儿咱们问问我师父!” 南星听他一口一个“我师父”,心里不由羡慕,便说,“我,其实我也想拜杨叔为师,学些自保的武功。” 小五很高兴,“好啊,好啊,这样我就有师妹了!” 南星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什么师妹,我明明比你大!” “可是我先拜师的,咱们不比年龄,应该论资格吧?”小五不服气,然后调皮地说,“师妹,师妹,你应该叫我师兄哈哈!” 南星追着他就打,两人正在笑闹间,刚才那仆佣又进来,笑着说道,“二位,请移步到正堂用餐。” 南星和小五随之来到正堂,满室的烛光摇曳,将每一个角落都温柔地照亮,营造出一种既温暖的氛围。 左边摆了八仙桌,上面满满地一桌子菜,韩延海和杨叔正坐在那里聊天。 屋子正中央,一幅栩栩如生的关云长画像赫然在目,仿佛这位历史上的忠勇之将正以一种超越时空的方式注视着他们。左右两侧一幅对联,“英雄有几称夫子;忠义唯公号帝君”。 南星不禁感叹那对联的字果然是好字,笔墨间流露出的气韵生动,仿佛每个字都赋予了灵魂。 南星从幼年开始就和母亲学认字,练书法,但母亲习的是簪花小楷,自己也传承了这一点,在父亲看来,自己的字一直是柔美有余,刚健不足。 因此看到如此钢勾铁画的字,便存了十足的钦佩之意,便向坐在一旁的韩延海问道,“韩叔,不知这字何人所写?” “哦,那是我家少主所写。”韩延海答道,又看着南星和小五道,“二位小客人,快请坐下,咱们一起吃个便饭。” 小五一看桌子上这么多菜,早觉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强自按捺,看了看师父,也不敢擅自坐下。 杨承安笑道,“这里是我兄弟家里,你们也别拘束,坐到我这里来。阿芷也过来。” 二人挨着杨承安坐下。 杨承安便向韩延海介绍了他们两个,又把相识经过约略讲了一下。 韩延海恨恨地道,“也是两个苦命的孩子!这世道,改朝换代也不过是苦了百姓!想当初我们王爷在世之时,西北这一带是他的封地,他英明神武,体恤百姓,哪里有这么多土匪恶霸横行,如今......” “咳咳......”他的话却被一阵咳嗽声打断。 南星转过身去,只见一人正从门外走进来,他身姿挺拔,身着一袭淡雅的青衫,外披着同色的织锦披风,墨发整齐地梳理披散在后,头顶上一个玉质的发冠。一双深邃而略带忧郁的眼眸,眼眶微微凹陷,更添了几分书卷气与文弱之感。鼻梁挺直而秀气,嘴唇略显得苍白,面颊上还残留着几分病容。行走间衣裳轻轻贴在身上,勾勒出腰身和大长腿。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第40章 宇文 南星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在牢中邋里邋遢、端起馊掉的粥和自己一起分吃的少年! 只见他从容落座在主位,旁边是韩延海和杨承安。 赵泽随后进来,坐在韩延海下首。 一会儿韩梅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盘菜,笑着说道,“最后一道,红烧丸子,可是我做的哦!”说着把菜放在桌上正中间,一边坐在了赵泽下首空位上,正好和南星挨着。 她看一眼南星,面上似有不满,却也没说什么,又扬起明媚的笑脸,向宇文铎说道,“少主,你好久没吃我做的菜了,你快尝尝!” 宇文铎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一般,面无表情坐在那里。 韩延海见状笑着说,“少主别见怪,阿梅越发不懂事了,我回头训她!”又转过头来对韩梅说,“这么大丫头,不懂得分寸!少主回来了,座间还有这么多客人,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韩梅委屈地撇撇嘴,不再言语。 宇文铎这才说道,“在座诸位都是我的恩公,如今咱们能够虎口脱险,全倚仗各位拼力相助,我宇文铎在此敬诸位!” 他端起酒杯,站起身来,于是大家都一起跟着站起来。 南星面前也有一小杯酒,她和小五也学着大家的样子端起杯来,小抿了一口。 大家落座,宇文铎招呼大家一起吃菜,说道,“各位莫要拘束,我和韩叔、赵叔生平最爱结交英雄好汉。刚才赵叔已同我讲了,说与叶叔是故交,我在此单独敬叶叔一杯,感谢您刚才在狱中鼎力相助,我们才得以脱身!” 杨承安忙站起来,连道“不敢!不敢!” 这时韩延海见宇文铎已饮下两杯酒,便劝道,“少主,你身体尚未恢复,不可再饮。便由属下代劳吧!” 宇文铎淡淡说道,“无妨!” 又站起身来,向南星说道,“这杯酒要敬这位白姑娘,感谢狱中相救!本以为是位小兄弟,没想到竟是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南星没想到他会单独敬自己,慌忙站起来,感觉脸上发烫,心也咚咚跳个不停,只瞟了他一眼,就不敢看了,说道,“不谢,不谢!” 说罢连酒也忘记喝就红着脸坐下了。 宇文铎也淡笑着若有所思地坐下了。 小五奇怪地道,“咦!白姐姐你脸这么红,你是不是病了?” 南星感觉大家都在看她,越发觉得不自在,轻推了小五一把,嗔道,“没有,别胡说!” 韩梅恨恨地看着南星,心里想着刚才宇文铎竟如此盛赞,在狱中相救,到底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南星想尽快转移话题,便问杨承安,“杨叔,刚才他们叫你叶叔、老叶,难道你不姓杨,姓叶?” 杨承安也不好意思地笑了,道,“嗐!事到如今,也不必要瞒着你们了,我本名叫叶凌风,只因得罪当今权贵,被追杀,还被人下了蛊毒,之前之所以隐瞒,是因为身处京城,到处贴着通缉我的榜文,再说和你们两个小家伙也不熟悉。如今不同了,咱们一起经历过生死,也算是患难之交,老韩和老赵他们早就认识我,更没必要隐瞒。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叶叔!” 南星点点头,心想,原来如此,又想到自己也是同样的想法,要不要也把身份说出来呢? 可是又想到叶叔毕竟与自己不同,自己现在一无武功可以护身,二来和韩叔他们毕竟不熟,韩梅又显然不喜欢自己,人心隔肚皮,还是不说为好。 小五却在一旁说道,“师父,我白姐姐还想拜你为师呢!你快收下她,以后我就有师妹了!” 他这一说,大家都哈哈笑了。 南星郑重说道,“刚才在狱中,多亏各位,白芷才能重获自由,不然如今还被关在大牢里,在此谢过!” 说着站起身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虽然被辣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也使劲憋着。 韩延海说道,“快别谢来谢去了,大家吃菜,吃菜!” 南星又说道,“叶叔,这次我确实觉得自己应该学些武功,希望您能收我。” 叶凌风道,“好吧,出门在外,确实得有保护自己的本事。” 南星见他答应了,高兴地站起,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小五也高兴地叫道,“太好了!我有师妹了!” 说着便把南星扶起来,道,“师妹快起来!” 大家一时都哄笑起来。 叶凌风笑道,“小五,不可,你虽拜师在前,但长幼有序,你们也差不了几天,只当是同时入师门吧,南星为师姐,你为师弟!” 小五噘着嘴,“啊?”马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大家又被逗笑了。 叶凌风指着韩梅向韩延海说道,“韩兄弟,这位是你家千金吧?可是一身好本领啊!” 韩延海谦虚地笑道,“老兄抬举了!她母亲去得早,我只能把她带在身边,整天打打杀杀,她看着看着也就会了。只是女子还是温顺一些的好,我家梅儿,我都发愁将来没人娶她了!哈哈!” 韩梅嗔怪道,“哼!爹爹! 你当着这么多人取笑人家!谁说女子温顺些就好,刚才少主还说巾帼要不让须眉呢!”说着一双美目向宇文铎看去。 南星忽然明白了为何韩梅一直针对自己,她虽小,却也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以前只知学医制药,从未想过这些事情,如今却隐约明白了,韩梅喜欢宇文铎! 南星心中不免有些酸涩,偷偷用眼打量着韩梅。 见她身着利落的红色劲装,长期习武而体态紧实而匀称,面色红润有光泽,透露出自然的健康之美,眼神中闪烁着光芒,高束着利落的马尾,几缕碎发垂在耳边,增添了一份少女的娇俏模样。 南星又悄悄瞟向宇文铎,想看看他的反应。 只见他面无表情,挺拔地坐着,却不防宇文铎向她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南星忙错开眼,低下头,慌乱地两手搓着衣角。 旁边的小五正夹着菜大口大口吃着,忽然觉得南星一直攥着自己的衣襟两手使劲搓着,便问道,“咦,师姐,你干嘛老是搓我的衣服?” 第41章 往事 南星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攥着小五的衣服,顿时窘得满脸通红。 宇文铎却闻言勾唇一笑,又把韩梅给看傻了,不知他在笑什么。 一时几人心思各异。 宇文铎夹了几口菜,优雅地吃下,想起一事,问叶凌风,“叶叔,刚才你说你中了什么毒?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凌风闻言重重叹了口气,道,“唉,都怪我当年识人不清!这得从十年前说起。想当年,咱们哥几个是怎么认识的?不就是我在刘云青大将军帐下效力,而刘云青大将军又是当今皇帝的肱骨大将,跟随他东征西战,当年,来到西北与广平王的军队遭遇,刘将军派我出战,结果,我本领不济,被他帐下大将李虎所擒获,我本想着好男儿战死沙场,也不枉此一生,料定了此生也就断送到这里了。没想到广平王他老人家仁义,好吃好喝招待于我,并没有苛待我半分,只是两国交兵,各为其主,我虽不才,却也不愿背负一个背主求荣的骂名,广平王派出你们哥俩儿韩兄弟和赵兄弟来劝我归降于他,我始终没有答应。广平王见我是条汉子,也不愿强人所难,把我仍旧放回去,我也跟他放下话,要么把我杀了,一旦放我回去,战场上仍是敌人。” 叶凌风一边回想一边讲述,说到此处,对着韩延海说道,“我当时如果知道后来发生的事,韩兄弟,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回去的。当时就该归降,说什么不能背主,啊呸!那就不是个明主!” 南星听得此话,心想,若是在别的地方,单是这句话,就会有杀身之祸了。 可环视这一屋子,或是被通缉,或是无家可归,都是徘徊在主流社会边缘之人,也就互相同命相怜,骂个皇帝又如何? 赵泽问道,“后来到底发生什么了?” 叶凌风继续讲述,“这一回去,却有那阴险小人,专门在刘将军和当今皇帝面前挑唆,说我定是已与敌方勾结,才被放了回来,估计以后要坏了大事之类的。刘将军始终信我为人,可是当今皇帝老儿梁世雄,那时还只是一方诸侯,却听信了谗言,便要将我和老母亲一并杀了,说是要以儆效尤!可怜我家中还有年迈的老母亲,我当时痛悔万分,心想,他娘的,广平王待我如此仁义,我都没有归降,结果回来了反而被个小人所害!大丈夫死也要战死沙场,怎么能死得如此窝囊,又如此不孝,不仅没有挣得功名,反而还要拖累老母?正在我心急如焚之时,一人出现救了我。” 赵泽问道,“哦,那是何人?” 叶凌风呷了一口酒,继续说道,“唉,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此人,便是给我下蛊毒之人,当今朝廷的右相郑元启!” “啊?”众人都是一惊。南星心道,原来师父也是郑家给害的。 叶凌风道,“当初,梁世雄要杀我,郑元启与梁世雄交情深厚,是他身边的第一谋臣,不知用何种方法在梁世雄旁边耳语了几句,梁世雄竟当场饶了我和母亲的性命。 于是,我视郑元启为恩公,为他效命,谁知却在不防备间被他喂下蛊毒。唉,可叹我也曾自诩为英雄,却被此种阴毒伎俩所困!这种毒一个月发作一次,发作时我会失去武功和内力,全身疼痛难忍,如果不服解药的话,怕是这条命就交待了。” 他又转向南星道,“几天前遇到阿芷这个小姑娘,她却认得此毒,据她讲,此毒源自苗疆,据说那里的人都会制蛊和养蛊,而最厉害的蛊毒可以在千里之遥受操蛊人控制,叫做什么金蚕蛊!对吧?阿芷?” 南星点点头,见大家看着自己,又补充道,“我也是书里看的,并不知道如何解,只是看书上讲祁连山一带的玄诚子能解此毒。所以我们才向西行来。” 韩延海皱着眉头道,“老叶啊,这玄诚子我倒也听说过,只不过此人到底是传说还是真有奇人,可谁都不知道啊,你这毒上次服用解药是什么时候?” 叶凌风算了算,答道,“大约六天之前。” 赵泽急道,“那叶大哥岂不是还剩下二十多天就必须服那解药?如果到时候找不到玄诚子,可如何是好?” 第42章 新生 叶凌风道,“所以我们才要尽快!过了今晚,明日我们三人便要动身继续西去,今日虽然刚重逢,哥哥我怕是又要向诸位告别了!” 韩赵二人互相看了一下,又看了看宇文铎,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要先征得他的同意。 宇文铎点点头。 韩延海便说道,“不瞒诸位,我家少主也正要返回祁连山。自从前朝覆灭,广平王又逝去,朝廷屡次征讨,西北这一带原本由我们控制的区域渐渐被收到那梁姓老贼的囊中。我们的队伍被打散,死的死,伤的伤,有的隐姓埋名于市井之中,有的走投无路上山当了土匪,原先广平王府统辖西北二十万大军,如今只剩下几百人。我家少主这几年由我们护着,隐姓埋名在祁连山一带渐渐长大,那里有我们一个山寨,很多事情我们也渐渐让他知晓,庆幸少主天赋异禀,把广平王生前所学尽皆学了个遍,而且最精通的就是奇门阵法。唉,可惜如今我们人手少,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只是倒靠着这阵法能保得我们山寨不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侵扰。” 又道,“前几日,我们几个化妆成商贩,来此地采购些药材和马匹,却被人盯上了,银两被偷去一半,那贼人被我们抓住后大喊救命,引来了衙役,当时只有赵兄弟和少主在,那贼人撒了一把迷药把少主迷晕在地,赵泽与那些衙役斗了几回,敌不过,只得先行回来报信,少主却被抓进了牢里。” 赵泽惭愧地低下头,喃喃说道,“都是我武功不济,没能护好少主。” 宇文铎却说,“你做得对,你如果一并被抓,我们现在可能两个人都在大牢里。” 韩延海接着道,“我们听到少主被抓,当即赶到县衙,想要疏通关系,想着无非是使些银钱,可是又怕被认出来,惹出天大的麻烦。于是找人到鬼市买了两张人皮面具,没想到那面具很是难寻,又耽搁了两天,让少主受了苦楚。后来我们终于搞到面具,去里面一打听,才知道这县令是个财迷,看着少主衣着不凡,便使劲敲诈,想要诈更多的银钱,竟对少主动了酷刑。” 赵泽骂道,“娘的!明日就去宰了他!” 韩延海劝道,“阿泽,我们如今人手有限,不可再生事端。” 又接着说道,“前两天我们通过一个捕快的关系找到师爷,又让师爷试探着问县令多少银钱能保出少主。结果你猜怎么着,这狗官竟狮子大张口,要五千两银子!我们一时上哪里去弄这么多银两?看来银钱的门路怕是不行,我们才计划好铤而走险去劫狱。没想到竟遇到叶兄!” 韩延海认真地问叶凌风,“我们也要回祁连山,那里是我们的营寨,不知叶兄可愿意与我们同行?一来有个照应,二来我们熟悉那里的地形,说不定能帮忙一二。” “好啊!太好啦!”叶凌风笑道,“以后看来我们几个有去处啦!” 南星和小五也觉得既然人家盛情邀请,不去的话就显得矫情了,而且有个落脚的地方,总比天天在外漂泊要好。 次日,叶凌风先去接上那救下的女子郭巧儿,众人即动身西行。 一路上风景渐渐与中原不同。 他们走过了连绵千里的戈壁,行过了苍凉的阳关古道,又翻越了高耸的皑皑雪山,来到了祁连山的腹地。 与北部一望无际的雪山相比,这里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江南。 站在高处望去,树木参天,掩映着逐渐向下延伸的山坡,在森林的尽头,是一个碧波荡漾的湖泊,浩瀚的湖水一直伸展向天际,湖面上映射着春日的阳光,波光粼粼中有几只小船仿佛从日边荡过来。 有渔人的歌声远远飘过来。湖面上飞翔着成群的不知名的水鸟,时而排队盘旋,时而俯冲向湖面。 “这里好美啊!”小五兴奋地跳了起来。 南星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美丽的景色,她张开双臂做深呼吸,顿时觉得心旷神怡。 她想,这会是一段新生活。 第43章 突袭 黑沉沉的夜里,天上的一弯新月,也被毫无间隙的茂密植被所遮挡。 高耸入云的树木,树干粗壮,枝叶交织,形成了一道道绿色的天幕。 树冠层之上,还有更为细小的植物和藤蔓缠绕其间,仿佛整个雨林是一个错综复杂的绿色迷宫。 一支几十余人的队伍正在这茂密的雨林之中悄悄行进。 每个人都身穿紧身黑衣,连露出来的脸和脖子、手都是黑色的,与森林阴暗的背景融为一体,他们手中执刀,小心翼翼屏着气息往前走着,目光中满是审慎。 近了!越来越近了!已经看到了南昭军队的营帐,无数的松明火把,有兵士在来回巡逻。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人,目光炯炯地盯着南昭营地,打了一个手势,整支队伍马上停止行进。 只见南昭营帐里晃晃悠悠出来一个士兵,一边唱着南边的小曲,一边解开衣带要解手。他似乎刚喝了点小酒,很是开心,哼着 山对山来崖对崖 小河隔着过不尼来 那兵士解完手提起裤子又哼着歌转回营地去了。 这边队伍全都松了口气,当先这人又打了个手势,大家继续行进。 眼看快要摸到营地边了,头顶林中的一只夜枭忽然飞起,南昭一名守卫吼道,“谁在那里?”说着就往这边走来。 夜间估计他也看不清楚,拿松明火把边走边看着周围,忽然觉得脖子一凉,便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 背后站着当先那名将领,一手提着短刀,一手把对方的松明火把接在手里,又按在地上熄灭掉。 他从怀中取出一物,在唇上按了下,又收起来,然后对左右两人做了两个手势,两人领命。 队伍被分为几个小队,悄悄进入营内,分别摸去南昭各头领的营帐。 当先这名将领则往中间营帐奔去。 却见营帐中走出了一名四十多岁壮汉,身材不高却很敦实,像个铁塔一般,此时衣装不整,显然刚被从睡梦中惊醒,正是南昭此次领兵的左贤王段思文。 他厉声问道,“是否发生什么了?我刚才做了个不详之梦!” 两个守卫道,“禀王爷,并未发生何事!” 段思文略略放下心来,转过身去刚想回帐,却听得后面风声一响,忙身体闪躲,只见刀光一闪,一缕头发被打散下来。 回头一看,只见来人身形高大健壮,足足比自己高了两个头,全身黑衣,连脸都是黑的,只露出炯炯的眼睛和笑着的一口白牙,不仔细看还以为见鬼了! 段思文顿时吓了一跳,又一看地上,是刚才自己问话的两个守卫悄无声息便被干掉了。 那人又是一砍,段思文武功不弱,却也看出此人更胜自己一筹,况且自己赤手空拳,两三招便被他所擒。 这将领把段思文绑了,捆在树上,走进他的营帐,见床上有一美貌女子正惊恐地穿衣,也不避讳,直接大马金刀地在正中间坐下,打量四周笑道,“段王爷很是会享受啊!看这金玉满堂,美人在侧,还以为不是战场,反是去了皇宫了!” 段思文被推着跪在那里,哼了一声,“要杀便杀!” 又看了看对方,问道,“只是不知你是何人?死也让本王死个明白吧?” 那人一笑,“也好!” 说着,在旁边的金脸盆中洗了把脸,又拿起段思文床上的衣服随意擦了把脸,露出本来面目,不由让段思文和那在一旁瑟瑟发抖的美人都看傻了! 端的是一副堂堂的好相貌! 只见随着黑色除去,那人露出一副英俊面庞,不过二十左右年纪,目若朗星,鬓若刀裁,笑起来仿佛春风拂面,让人忘记了此刻还处在危险之中,仿佛什么事情都可以在那一笑中轻松化解。 他此刻正两手清理身上在林中蹭上的树苔,边清理边道,“就让你知道知道爷爷我是谁!”然后一双利目盯着段思文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听好了!爷爷我就是梁——景——煜!” “啊!你就是英王梁景煜,此次南征的总统帅骠骑大将军?” “正是!” 段思文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堂堂宗室子弟,竟会不远万里从京城来到荒僻的南昭,亲上战场?亲上战场也就罢了,还亲自来搏命?还两三下把自己给捉了? 想了一会儿,他委顿在地上,长叹一口气。 他想起了南昭国自己的那些侄儿侄女们,哪一个不是养尊处优,整天声色犬马,哪有一个像梁景煜这样的后生人才? 也罢!天要亡南昭!南昭后继无人也! 刚在这里寻思着,听到外面脚步声杂乱,两人冲进大帐,正是景煜大军的前将秦武和暗卫阿七。 秦武忙报:“回禀大将军,我军已将敌军将领全部擒获,增援军也已赶来,已全部把敌军击败。俘获和伤亡人数正在统计。” 阿七上前上下查看景煜,问道,“主子,你没事吧?” 景煜笑着摇摇头,道,“无碍!周明何在?” 秦武忙报:“周将军已带人把粮草运回。” “好!传令下去,让郑元时把俘虏看好!否则拿他是问!” 又在椅中坐下,看着段思文道,“我说段王爷,你猜猜爷爷今天唯一的遗憾是什么?啧啧,就是你这两下子啊,实在不够看,不过瘾!要不这样,我给你松绑,但有个条件,你必须使出全力和我一战!你可有胆量?” “有何不敢!”段思文挺起胸膛道,“方才我手中没有兵器,咱们再战一回,不一定输你!” “好!”景煜眼睛闪亮。 阿七在旁看着,暗想,主子这眼神我可再熟悉不过了!这老王爷这么大把年纪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嫌活得太长了吗?!没听说过这五年来我们爷南征北战打了无数胜仗,敌国听到他的名字据说“可止小儿夜啼”,被人起了个绰号“阿修罗”?! 秦武也在一旁撇撇嘴对地上的段王爷送上满怀同情。 第44章 比试 当下秦武和阿七吩咐下去,英王殿下要比同段思文比武,赶紧收拾出块场地来。 片刻后,四人走出营帐时,段思文一看,四面已插满了大梁朝旗帜,梁国士兵正有条不紊各自忙碌,有的负责防卫,有的收拾伤员,有的队伍正运送粮草,有的正起锅支灶做晚饭;自己的营地在半个时辰内已被全部占领。 一处空地被收拾起来,四下燃着火把,围满了梁国的将领和兵士。 大家听说英王殿下要亲自下场和南昭被俘虏的段王爷比武,都迫不急待地要看热闹。 有的将领士兵这几年间跟随景煜南征北战,已熟悉他的功夫,却还是愿意看,只当做一次学习和欣赏;有的却从未见识过英王的功夫,心里也是好奇,见英王出来,纷纷喊道,“英王威武!大将军威武!” 秦武笑道,“大家莫急!让一让,让一让,呆会儿比武,刀剑无眼,不要误伤了各位!” “秦将军当我们是豆腐做的不成?”一人笑嘻嘻的声音传来,只见他扒开众人,过来便一只胳膊搂住景煜道,“幸亏我赶过来的快!这热闹怎么能少得了我?” 景煜无奈地错身避开他,低声道,“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交待你的事儿做完了?” “没问题!作为你的后将军,我周明时刻秉持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原则,如今南昭那几万石粮食已入了我们的米库,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没个正形!”景煜看他笑嘻嘻又要搂他肩膀,摇摇头道,“你这副样子,很难想象你是怎么治下的!现在给我一边儿去!” 周明让人从帐中搬来一把椅子,又要了一碟子花生,一边嗑着,一边准备观看。 阿七看他这副模样,哧哧笑了起来,显然他是把殿下和老段当免费演出看了。 景煜此时紧紧手上两个护腕,看着段王爷正擦拭他的武器——一柄狼牙锏! 周明出身兵器世家,看到这柄锏不由吸一口冷气,暗暗赞叹! 只见那锏足有五尺长,黑铁所铸,此时在四下的火把光亮中泛着幽光。锏身上装有尖锐的铁钉,铁钉分为四排,每排四至六个铁钉,排列方式相互交错,具有很强的攻击力,因此得名狼牙锏! 他不禁为景煜捏一把汗。 景煜此时暗忖,锏这种兵器较重,也是凭借其自身重量舞动起来形成巨大的杀伤力,一般情况下人们会使用双锏才能达到左右手平衡;而此锏的份量看起来足有数十斤重,这段王爷竟使用单锏,看来臂力和平衡力不错! 景煜正思索间,段思文叫道,“景煜小儿,快亮出你的兵器来!” 景煜站在那里,背着手摇摇头。 段思文道,“你莫不是见着爷爷的狼牙锏,害怕了吧?哈哈哈!” 这一说,有些梁国士兵也不免窃窃私语,咱们大将军可别丢了大梁国的脸啊! 这输给俘虏,说出去怎么都不好听吧? 有的说,为啥还不拿出兵器啊?难道真是怕了? 有的又说,看那黑亮亮暗沉沉的兵器叫什么狼牙锏,确实够吓人的,打到人脑袋上,会直接把脑壳敲个稀巴烂吧?那要捅到身上,直接劈两半了! 景煜站在原地,笑道,“方才你赤手空拳,我拿兵器将你擒获,你不服;现在你拿兵器,我赤手空拳,本将军让你心服口服。而且,我让你三招!”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唇边一按,又放回去。 人群中有熟悉景煜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准备开战的信号,但只有阿七知道,刚才那举动代表着什么。 段思文听到景煜如此说,心想,黄口小儿!别怪本王无情,非把你的肠子打出来,雪我心头之恨! 他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便移动步伐,转眼如霹雳之势来到近前,身形如电,锏影翻飞,向着景煜直直刺去! 却见景煜一个飞身,都没看清楚移动的步伐,已站在段思文身后。 旁边看戏的周明叫道,“好!凌波微步!第一招!” 段思文见被景煜躲过去,马上来了第二招。 他转身猛然跃起,锏风呼啸,划破长空,周围的士兵有的都被带起的气息所伤,纷纷倒地,只见锏马上要劈到景煜身上,却见他闪身一纵,已是一丈开外,根本毫发无伤,两手还背在身后。 周明又是喝彩,“好!第二招这叫跃步回锋!” 段思文这一招使了足够的大力,只见那锏没劈着景煜,劈在了地上,那地上顿时裂出一道深深的沟壑,沿着锏的方向纵向延伸,竟向着围观的人群伸展开去。 大家赶紧闪躲,一名士兵却躲避不及,摇摇晃晃就要掉下去,被景煜纵身救起,提着他的衣领放在平地上。 大家再看那沟壑,足有一丈多深,二尺多宽,心中都是大惊! 这段王爷好深厚的臂力!若这一劈劈在人身上,那整个人都会全身碎裂吧? 众人不禁为大将军担心起来,又看景煜,还是不慌不忙,站在段思文正面。 周明也不由担心起来,这段老家伙好生厉害啊! 景煜不要吹牛皮吹破了吧?好不容易交上景煜这个死党朋友,别就这么报销了吧? 知道自己武功也不太济事儿,也不嗑花生了,站起身来,挤出人群飞身站到一棵树上去,免得真的被误伤。 第三招了!众人都暗暗为景煜捏了把汗,心里暗暗加油! 但跟随景煜数年已熟悉他武功的阿七和秦武却是神情泰然。 只见段思文站稳脚步,将锏一挥,带着雷霆之势向景煜扫来,围观的众人纷纷退避,景煜却把身子向后一仰,那锏擦着他的脸横扫过去。景煜已再次移动,站在了段思文一侧。 “好!第三招!名字嘛我再想想!”周明在人圈外大声喊道。 景煜笑道,“段王爷,三招已过,你得接招了!” 只见他腾空跃起,还没看清动作,他已站在段思文肩膀上,双腿紧绷,两脚用力一转,将其脑袋一拧,段思文已应声倒地,手中狼牙锏也咣当一声重重地掉落在地上。 “好!一招毙命!英王殿下又创造了新的纪录!”周明在树上使劲拍手叫好。 站在周围观战的将士们还没回过神来,“这就完了?”不是吧?真的是一招?只用一招?! 刚才被救的那名士兵张大着嘴巴,直愣愣地盯着地上的段思文,似乎还在想着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秦武把段思文的锏收起来,又摸摸他的气息,向景煜道,“还活着!” “嗯!留下他还有些用处!”景煜点点头,转身回去营帐。 周明赶忙从树上跃下,紧跟着景煜进了营帐,把花生递过去,又拿出帕子来给景煜擦汗。 景煜嫌弃地挥手把他推开,道,“你怎么像个老妈子似的!” 周明一听,并不恼,仍旧笑嘻嘻地说道,“这话你可就说对了!我是什么?我是后将军!后将军是做什么的?就是管后勤服务的!不做好这些,不当个老妈子,我能算一个称职的后将军吗?” 又笑道,“哎呀,阿景,你刚才那招凌波微步,什么时候一定得再教教我!” 景煜一边喝了阿七递过来的茶水,一边笑道,“你一个后将军,又不做前锋,学那干啥?管好你的粮草就行了!” “逃跑的时候用得上啊!”周明一本正经地答道。 景煜,“......” 又想起一事,正色道,“以后不许叫我阿景!” 周明眉头皱了起来,以一手抚着胸膛,很受伤的表情,道,“不是吧?英王殿下要和我论身份地位?你我这样的交情都不能叫你阿景?” 景煜并不答他,只低头擦拭自己的那把钢刀。 阿七见他误会,低声道,“周将军误会我们殿下了,是因为,是因为,那个人!” “哦?哪个人?这里边有故事?” 周明嗅到一丝八卦的气息,忙上前搂着阿七的肩膀,笑嘻嘻地低声道,“嘿嘿,小阿七你最乖了,你来告诉我,走,走,咱们外面去说,别让你家主子听见!” 说着便把阿七硬拉到了帐外。 第1章 思念 景煜在帐中静静地躺在床上,拿出怀中之物,竟是一个月白色小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枚碧玉簪子。 他盯着那簪子发呆,不由自嘲般地苦笑。 六年了! 她离开已经六年了,自己已走过了天南海北无数地方,数次向父皇请战,一是为了帮太子哥哥取得军功,二是存了私心,虽然这点私心从来不敢对人明言,即使是对太子和阿七这些最亲近的人。 无非是想着踏遍万水千山,纵是人海茫茫,也要找回当年那惊鸿一瞥的幻影,那是少年时的初恋,那身影曾经占据他少年时的整个梦境! 那懵懂却也汹涌的情意在当时就以那样决然的方式戛然而止,他不甘心!就像滔滔的江河之水,遇到了冰石阻挡,无法倾泄,无人诉说。 每每到了一弯新月挂上天际之时,便再次想起与她的初遇,曾经是那样的美好,那样的甜蜜,可是随着她离去,却变成了一个人的独角戏,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品尝孤独与被人放弃的苦涩!他不甘心! 每到这时候,心中便觉得无限憋闷,就好想找人打一架。 今日也是如此,可惜那姓段的也太弱了些,没能打得酣畅淋漓! 若是遇上个好对手,自己就可以不用乱想,痛快打一场,再酣然入睡! 美美睡一个好觉!可是现在,现在可好,怎么能睡得着? 今夜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 帐外,新月挂在深蓝色的夜空,周边几颗星星点缀,执勤的士兵们井然有序地来回巡夜。 周明正和阿七坐在一丛篝火边,听着阿七讲述当年的故事,嘴巴越张越大,快要掉到地上。 什么什么?我听到了什么?可是出现了幻听?我那英明神武的英王殿下居然会在六年前就有了梦中情人?不是吧?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英王吗?这是那个冷着脸让京城无数少女梦碎的英王殿下?而且最让人快意的是,这还是英王殿下的单相思,那叫南星什么的少女竟然甩了他,不告而别!也太让人痛快了!哈哈哈! “小阿七,你快来捏捏我的脸!”周明忽然说道。 阿七莫名其妙,不满道,“不许再叫我小阿七,我明明比你年纪大。” 周明把侧脸朝阿七努过去,催促道,“快快快!来捏捏我的脸!我一定是在做梦!这一定是梦中!” 阿七不客气地一巴掌拍过去,把他半边脸都拍红了!周明疼得跳起来,“啊!这不是做梦!这不是做梦!”又高兴地大笑起来,“哈哈!这不是做梦!” “你是疯了吧?”阿七站起身来,又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道,“我可警告你啊,我是看在我们主子没有几个朋友,好不容易才有你这样一个的份上,刚才主子似乎也默许了才告诉你的。你若敢向别人吐露半个字,我就砸烂你的头!”阿七说着举起了拳头。 周明却抓住阿七的拳头,还兀自沉浸在八卦信息的欢喜中,又想起一事,问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阿七道,“除了你我和两个近仆,就只有太子殿下。” “这么说我是为数不多的全天下的五个人之中的一个?”周明像知道了事关国家大事的秘密一般,睁大眼睛严肃地问道。 阿七便也严肃地点点头。 周明又乐呵呵笑了,看着阿七肃然的脸色,忙安抚他,“你放心,我是你们殿下的死党,死党是什么?就是打碎骨头连着筋,就是好朋友两肋插刀,就是一见卿卿误终身,啊,呸,呸,呸!有点乐大发了,开始胡说了!嘿嘿!反正我就是你们主子的死党!死也不会乱说的那种!” 又抓住阿七道,“对了,你告诉我这件事就对了,我是谁?我是京城第一花花大少!什么意思?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女子的心思对一般人来说是比较难猜,可对我来说却是手拿把掐!我能干什么?我能帮助你们主子啊!这件事找我就找对了!” 又自顾自坐下来托着腮帮子思索,口中喃喃道,“怪不得那家伙不让我叫他阿景,原来是那人对他的称呼,哎呀,想想好肉麻啊!只许一个人那样叫他!” 自己还配合着全身哆嗦,上演着何为肉麻。 “那个仪式感满满的战前一吻,哦哟,原来拿的那个布包也是那个人留下的,怪不得碰都不让人碰,有几次我试探着抢过来,他就好像要跟我拼命,差点让我以为他不会是入了啥邪教吧......这样一说,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还有,每个月总有发疯的几天,原来是因为这个!害得我还以为他也和女子一般,每个月都有那种特殊时候......” 阿七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只能无语望天,心想这兵部尚书家的二傻子到底是在什么样的家庭环境里催生出来的? 但自己心里也隐约希望,主子这心思,总得有个倾诉的对象吧,要不然憋也憋坏了!他显然不想跟自己说,不想跟太子说,或许这二傻子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二人正坐着,看到远处走来一人,似乎从林中湖泊洗澡回来。 阿七一看,正是郑元时,心里不满,臭小子!我家主子在战场搏命,你倒有心思洗澡!娘的! 阿七想着便走到他跟前,拦住去路,冷冷问道,“大将军交待的事情办好了吗?” 郑元时笑着看他,“不就是把俘虏看好?我好歹是个前将,不让我上阵杀敌,倒让我做起老妈子来了!看俘虏?真亏他想得出来!要不要我给英王殿下烫几壶酒做几道菜送过去啊?” 阿七知道他心里不服。 自从英王殿下掌了兵权南征北战,郑家这小子自此就被压了一头,没了之前出风头的机会,殿下也正有此意,每每把他晾着,看他再怎么出风头! 想当年在醉仙楼,说书先生吹捧这小子那一席话竟把南星给迷得眼睛里直冒星星,事后自己向殿下汇报起此事,记得殿下把手中的茶盏都捏碎了,那流出的鲜血至今还历历在目。 阿七见他嘴里不服也无可奈何,心里觉得很爽! 哼!谁让殿下是大将军,他只是个前将!看这长得细眉细眼的,跟个娘儿们似的,还没自己高,比殿下更是差一截! 南星是没见过他,要是见了绝对不会喜欢这种类型的! 还是我们家殿下,越长越英俊,相貌堂堂才像个响当当的男子汉! 阿七心里暗爽了一回,便也没说什么,让他过去了。 第2章 归来 自从得知了景煜的秘密,周明总感觉站在一众将领中有了更大的底气,更有了一种智力上碾压别人的优越感。 景煜是他的偶像,也是他近两年的玩伴,看着景煜,以前总觉得像是在看神佛,总隔着一层,如今可好,原来神佛也有下凡尘沾染俗世烟火的时候,以前是可敬,现在越看越觉得可爱;看着周围如秦武、郑元时啊什么的,便觉得众人皆看不透唯我知道一些什么,从而不断地沾沾自喜。 一直到回到京城,周明还沉浸在这种状态中不可自拔。 浩浩荡荡的凯旋大军从城门中通过,梁景煜骑着黑马在最前方,秦武在左,周明在右,阿七在后面护卫,其他将领依次列队进入城中。 周明不时望着景煜,唇边勾起了然的笑意。 景煜望着京城熟悉的景象,不禁感叹时光飞逝,走时还是去年秋天京城秋雨绵绵,如今半年过去,已是初夏时节,街道两旁的树木也已浓荫渐成。 街道两边早就三层五层地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男女老少皆有,更多的是妇女家,随着自家的夫郎来看英王殿下的英姿。 “你看英王好像比之前更帅了!”一个妇人说。 “是啊!看他冷冷的样子,就能想像他擒获那南昭王爷时的勇猛!”另一个妇人应和道。 “他眼睛好深情啊!” “你看他那大长腿!看着就好有力量啊!” 男人们对这些言论嗤之以鼻,“哼!妇人之见!英王殿下被你们一说,就说成了绣花枕头!他武功高强,护佑大梁,是我大梁的英雄!岂是一个帅字就能评价的!” 女人们也反驳,“帅就是帅,帅也不影响他是英雄啊! 你们就是嫉妒!” 大梁朝这几年国家安泰,经济繁荣,民风也开放起来,妇女的地位渐次提高。 妇人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男人们无奈地听着,心里想的是,哼,再肖想有个屁用,那英王殿下还能娶了你个有夫之妇不成?! 队伍继续行进,妇人们继续低声闲聊。 “你看,你看,后面那人是谁?他为什么一直盯着殿下看?还冲他笑?” “我看看,哦,那是兵部尚书家的二公子,对啊,他为什么会盯着英王殿下?难道......?”两个妇人对望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让人惊恐的信息,又都马上摇了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景煜和周明永远不会知道,日后关于他们俩的绯闻就是这样在京城的街头巷尾传出来的。 此时两边酒楼和店铺的二层都挤满了人,很多官家小姐早几日得知了大军班师回朝的消息,早就在上面预订了位置,这条街上酒楼的生意真是好得不得了! 店家忙来忙去,脸上红光满面,看到自家店里的门口窗边密密匝匝全是人,已经在心里把每个人都换算成了到手的银子,乐得合不拢嘴。 店家再一回头,看到角落处坐了一个女子,却与这众生欢腾的景象格格不入,一个人在品茶,不由打量了一番。 只见此人头戴白色纱帽,全身素色衣裙,更增添一份清冷气息。 店家不由地暗叹,此女子好强的定力! 见她也抬头向他招手,便上得前来,问道,“客官,有何吩咐?” “店家,我问你,外面到底何事如此喧哗?”女子一开口,一副黄莺清啼的好嗓子。 “客官是外地来的吧?您有所不知,今日是我大梁朝骠骑大将军、当今英王殿下凯旋回京的日子,外面正是大军行进的必由之路。” “这些人都是为了看英王?” 女子扭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窗边坐着的一排排妙龄少女,真是环肥燕瘦,个个都是如花似玉,竟都一致激动得看向窗外,说着,“怎么还不过来呢,还不过来呢!” 店家笑着回答女子问话,“正是。英王殿下神武非凡,这数年来大破突厥,又远征南昭,此次把南昭的段王爷都给活捉回来了!对了,楼下一会儿便有说书先生会讲一段关于英王大战段王爷三百回合的故事,客官有兴趣的话不妨去听听!” “哦,原来如此。对了,小女子早年离开京城,一直在外地,不知几年前的醉仙楼可还在?” 店家似在思索,“哦,醉仙楼,好像几年前很火的一家酒楼,听我们邻居说过,我也是最近三年才到的京城,没亲眼见过当时的热闹景象啊!可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逐渐败落,如今怕是一座废弃的楼宇了。” “哦,知道了。多谢店家!” 女子的声音中似有一丝怅然。 原来这正是来京城寻亲的南星,六年来她一直在寻找着父母的踪迹,此次从祁连山回京,和小五一起回来,想要问访一下当年的故人。 没想到,醉仙楼已经不在。 日前自己还去找了当年自己家所在的地方,如今已盖成了新的院落,听旁边的邻居说,尽管之前有过火灾,也挡不住京城寸土寸金,有外地人偏不信邪,就在这里盖了新的屋宇。 南星不由慨叹,六年时间,当真是斗转星移,恍如隔世! 不一会儿,一个少年一身青色劲装噔噔噔从楼下跑上来,直奔南星而来。 他一屁股坐在她旁边,一边用手扇风一边道,“哎呀,真是挤死了,热得我出了一身汗。” 南星给他倒了一杯茶,笑着问道,“阿芨,你可寻到徐家医馆?” 这个阿芨便是当年的小五,两年前已与自己结为异姓兄妹,改名“白芨”。 两年前一次喝醉酒,南星终于向叶凌风和小五坦承了自己的往事。 因为相处下来,南星已把师父和师弟认作世界上最亲近的人,自己那些伤心痛楚,也总算有个倾诉之处。 小五听了她的故事,当时就说,“你不仅是我师姐,从今往后就是我亲姐姐,我无父无母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你现在叫白芷,我也姓白,就叫白芨!” 小五也和南星学了些医术,对于一些药理药名也很是熟悉。于是二人借着酒气抱头痛哭,互相磕头拜作姐弟,又拜叶凌风为义父。 后来南星又收了白术为徒弟,再加上原先救下的女子郭巧儿,改名为白芍。祁连山上倒是从此多了白氏一个医药之家。 白芨坐在那里连着饮下三杯茶,说道,“姐,你不要担心!我刚才问了两家医馆,都说不知道。没事儿,我们大不了多问几家,把全京城所有街道都跑遍,我就不相信问不着!” 又想起一事,皱眉道,“只是,我们出来时未曾跟义父打招呼,他老人家该不会生气吧?” “嗯,义父近年来可能是年纪大了,总是爱发火。再加上那金蚕蛊并未全解,也不能动用内力,就算玄诚子师父再努力,也不可能找回几万棵冰山雪莲做药引啊。咱们得体谅他年纪大了,他如果生气发火,你就推到我身上,就说是我非得拉着你出来的。不过,若是提前告诉义父,他必不会......” 这时,窗外忽然一阵喧哗,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窗边的女子们个个都站起来,扒在那里向外观望。 南星和白芨也走过去,只见下方行进着一列军队,将士们个个英姿勃发,步伐坚定有力,每一步都踏出了整齐雄壮的节拍,连大地都在为这大军凯旋而颤抖。 当先一名将领骑着黑色战马,身着铁甲,战袍飞扬,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冷冽而耀眼的光芒。 此时不知为什么大军停在了楼前。 南星挤在楼角,只能看到那将领一个后脑勺,白芨则压根没挤过去,也不想凑热闹,便走回来坐下喝茶。 南星刚想从窗户边走开,却听到一声娇声呵斥从下面传来,“大胆刁民!竟敢冲撞了右相大人千金!想找死吗?!” 南星听到“右相大人千金”,一下子止住脚步。 第3章 擦肩 南星回转身来,向下看去。 却见一名盛装女子正在队伍最前方,含情脉脉地望着前方那将领,手中捧着什么东西,看不清楚。 南星忙问旁边绿衣女子发生什么了? 绿衣女子终于有了八卦的机会,笑道,“哎呀,是右相大人的千金郑晚晚了,她自诩有几分姿色,就来当街给英王殿下敬凯旋酒!哼!活该!却被一个小乞儿撞翻了,酒也洒在地上。呵呵!”女子掩唇笑道。 又说道,“呀,她也真够脸皮厚的,又斟了一杯,给英王捧过去了!” 一个红衣女子笑道,“英王竟然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好像她不存在一样!哈哈哈,笑死我了!” “你看,你看,旁边那副将要把她赶走呢!” “要说英王殿下,那是咱们京城多少闺中少女的梦中人!她郑晚晚就算再高门大户,也就是个相国之女吧,长相一般还没什么才情,怎么配得上我们英王殿下!” 有个胆子大的少女,把手帕往英王的坐骑上扔,惹起香风阵阵,引起一众少女的娇笑。 “英王殿下快抬起头来,如果能看我一眼,我骨头都要化掉了。” “他要是看我一眼,即使我是战场上他的敌人,怕也要滑下马去,倒在他的身下!”众人听了笑作一团。 “若是他来红袖招一晚,我分文不取,让我近身伺候就行!” “你想得美!英王殿下从来不近女色,他怎么会去红袖招那种地方!” 南星听着听着,脸上也不由得红了。 自己离京几年,京城女子难道如今开放至此? 再打量一下身边女子的衣着,有些了然,应该都是青楼女子,打扮得比寻常女子更加艳丽,也更加清凉一些,怪不得出言如此豪放。 又有一女子道,“你看郑家那仆人也够霸道的,竟然打了那小乞儿好几个巴掌,脸都肿得老高了!” 白芨一听,坐不住了。他自己乞丐出身,最恨那些权贵恃强凌弱,就要冲下楼,南星忙过来拽住他,对他轻轻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 白芨会意,笑着下楼去了。 楼下,郑晚晚快要哭出来了,脸色青胀得吓人,望着英王端坐在马上那张冷酷而帅气的脸,把长长的指甲都要掐到肉里了。 她自小被千娇万宠着长大,父亲是右相,姑妈是贵妃,小叔叔又是将军,觉得自己就应该高世人一等。 放眼整个京城,像她这种条件的怕也没有几家!可是英王却对自己爱搭不理的。 自从第一次在皇家宴会上见到他,他就装点了她的整个梦境,就好像中了蛊一样,满脑子都是英王! 为此,她挨过父亲的鞭子,因为父亲说英王是太子党,和自己家族不可能联姻;也被姑姑痛骂过数回。 自己也想忘掉,可是英王的身影就好像生根了一样,越来越清晰。 这半年来,英王在南昭打仗,自己日日心里梦里都是他,恨不能飞到他的身边去。 如今,她谦卑地捧起酒杯,他却不屑一顾,在全京城百姓面前,他竟一点颜面都不给她! 郑晚晚高傲的头颅终于低了下来,她两手滑落在身侧,酒杯也应声落地,满脸写着失落与愤懑。 正要转身回到轿子里,却见一人从人群中飞出,越过她的头顶,一包面粉样的东西应声落下,落得她满头满脸,旁边那打人的仆人也遭了殃。 阿七喊道,“保护殿下!” 景煜身旁将领皆拔出刀来,郑府的守卫则护卫着郑晚晚。 却还是迟了一步。 郑晚晚和那仆人打落头上脸上的东西,再看时,那人已再次落入人群消失不见。 景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袭惊了一下,忙策马后退,用手臂挡了一下,幸好那些粉面没落在自己身上。 周明反应慢了一拍,也被殃及了一些。他大声打了个喷嚏,忽然发现自己身上脸上开始痒痒,使劲抓挠也不得法,恨不得脱下衣服来躺在地上蹭一蹭。 景煜注意到周明的异样,忙唤来士兵把周明扶下去。今日宫中举办宴会,庆祝将士们得胜回朝,本来周明也要出席,如今这样倒也不用再去了。 郑晚晚和那仆人狼狈地上了马车,扬起马鞭便驾车离去。 景煜呆呆地望着这一幕,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海,令他想起了南星在郑府春日宴上初次相见时的情景。 那时的南星,也是这样捉弄了郑晚晚一回,与今日情形如此相似! 景煜不禁瞪大了眼睛,目光紧紧锁定刚才那人消失的方向,似乎想要捕捉南星的身影。 他心跳加速,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确认这个猜测。 然而,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人早已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景煜皱起眉头,急切地四处张望,试图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但周围人群拥挤,四周皆是看热闹的陌生的面孔,男女老少,没有一张是曾经熟识的那张面庞。 他感到一阵茫然和失落。 也是了,如今六年已过,她应该已经长大成人,即便再次相见,怕也会对面不识吧? 郑晚晚红肿着眼睛回府,进了门,马上大嚷大叫,“母亲!女儿要被那些刁民害死了!母亲,你快出来呀!” 郑夫人在一群仆佣的簇拥下急急地走出来,看到女儿满脸红肿,手上脖子上都是些红色的疹子,吓得六神无主,“太医!快点请太医!给我家囡囡治病!” 郑元时背着手从院中走过来,朝着她凉凉一笑,“大嫂!太医院难道是咱家开的不成?家中就有大夫,还是先让大夫看吧!别耽搁了晚儿的病情,毁了这花容月貌可是不得了!” 他没有参加列队游街,而是早一步到家,先把自己收拾整理得干干净净的,刚出门便看到这光景,心想猜也能猜出来郑晚晚这蠢丫头又跑到英王面前自我作贱去了,显然看来结果不怎么理想。 他理一理衣领,向郑晚晚道,“小叔我呢,还要去参加晚上宫里的庆功宴会!就不奉陪了!你呢!这就叫做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说完悠闲地背着手扬长而去。 郑夫人恨恨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暗骂,吃里扒外的东西,也敢教训我们家宝贝囡囡!始终是姨娘养的,不是一条心! 郑晚晚本来就生了一肚子气,此时想到自己连宫里宴会也不能参加,也不能再看英王一眼,便一屁股坐在地上,不顾形象地放声大哭起来。 第4章 宫宴 宫中张灯结彩,犹如过节一般。 大殿之中,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皇帝梁世雄高高坐在正中,皇后之位空着,郑贵妃紧挨着皇帝坐在上首,其他妃嫔依次排开。 文武百官坐在大殿两侧,最前端是太子梁景烨、再下来是宁王梁景焕、安王梁景焯、英王梁景煜。 七皇子梁景煊今年刚六岁,还未开衙建府,在宫中由乳娘扶养,平日养在郑贵妃宫中,深受圣宠。此时这样多的文武百官,他竟然窝在皇帝身边,皇帝并不斥责,还乐呵呵的。只因皇帝老来得子,对这个皇七子甚是宠爱。 刚才皇帝当众盛赞了英王,说什么有当年自己的风采!郑妃心里恨出血来,表面上却一派安然从容,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对比英王那气宇轩昂的样子,再看看自己这个七皇子,坐在那里粘人的要紧,已经六岁了还跟个女孩子似的。不过转念一想,七皇子深受皇帝宠爱,心里又略微平衡了些。 一曲舞罢,歌女们流水般退去。 皇帝笑道,“好!好啊!想当年前朝崇禧皇帝荒淫无道,天下诸侯四起,朕也与在座的许多爱卿一起,铲除奸佞,替天行道,共襄大业!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朕也就心满意足了,最可庆的是我朝人才辈出!前有刘云青老将军至今镇守边关,后有郑元时小将军生擒北狄那仁伊,现在朕的皇儿景煜也在战场上独挡一面,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 群臣闻言,皆起身叩拜,山呼万岁! 右相郑元启起身道,“陛下所言极是,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实乃国家之幸、万民之福。人才辈出,更是国家繁荣昌盛的重要基石。陛下英明神武,洪福齐天,方能成就今日之盛世。” 皇帝龙颜大悦,哈哈笑道,“此次出征的所有将士,皆有重赏!随后翰林院拟个旨意!” 郑元时坐在后面一排,此时忽然起身,站到中间,道,“启禀陛下,刚才元时得陛下谬赞,深知自己才疏学浅,能力有限,此次随英王殿下南征,也未能建半点功勋,英王殿下只让微臣看守俘虏,或许是觉得微臣德不配位吧,所以还请陛下收回对微臣的封赏!” 皇帝眯起眼睛,“哦?竟有此事?” 看向景煜,“英王,这你可有何解释?” 景煜刚才看到郑元时站起,心里就咯噔一下,果然,这小子竟在父皇面前给自己上眼药! 见父皇问起,忙起身答道,“回禀父皇,记得半年多前,儿臣南下之时郑相十里相送,对元时小将军那是依依不舍,这份兄弟之情让儿臣十分感佩!因此在军中,不敢劳动小将军半分,生怕刀剑无眼,伤着小将军分毫,岂不是回来无颜面对郑相和贵妃娘娘!儿臣绝对没有轻视元时小将军之意!请父皇明鉴!” 皇帝又问元时,“郑相十里相送,可有此事?” 郑元时心里叹道,英王实在狡猾如狐狸! 但当时南下郑元启确实想要以自己身份压一压其他将领,抬一抬自己身价,当时众将都目睹,如今又不能抵赖,只得点头道,“确有此事。” 皇帝笑道,“郑相兄友弟恭,实是一段佳话!元时啊,你虽未能在前方擒获敌人,但看守俘虏,那也是责任重大!英王将此重任交与你,也是对你的信任啊!同样有赏!” 郑元时只得坐回原位。 为了一扫尴尬气氛,郑贵妃此时娇嗔着道,“陛下!这是宴饮,怎么说着说着又说到国事上去了!臣妾听闻,昭阳郡主能歌善舞,琴棋书画皆通,是京城第一才女。陛下何不让昭阳舞一段,为众将士庆功?” 在座的百官皆知,昭阳郡主李秋宁年方十八妙龄,父母皆亡故,为从龙功臣。 皇帝赐她封地与府院,允她时常进宫陪伴太后,太后与她父母也是故人,怜其幼年失怙,对其很是宠爱,今日也在宴席上就座。 李秋宁听到郑妃提及自己,心里暗喜,看来自己常常到宫中走动还是起效果了。 以往自己时时“偶遇”到郑妃,一来二去,便成了郑妃重华宫中的常客。 今日诸王皆在,尤其是英王飒爽,自己今日也在街边一家酒楼里落座,为他的归来接风,目睹了郑晚晚自取其辱的一幕。 当时她就想,这是怎样一个铁石心肠的男子啊!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把他的心儿摘下来,让百炼钢化绕指柔呢? 不由生出一股征服欲,那样优秀的男子,自己为什么不可以是那一个征服他的女人呢? 皇帝听了郑妃的话,其实心里有些不快。昭阳郡主的父母曾是自己的至交,当年若不是她父亲拼了性命从战场上把自己背出来,自己当时就交待了,哪里有如今的坐拥天下,安享太平! 可郑妃竟然说什么,让昭阳舞一段为众将士庆功!这像什么话,昭阳难道是那些舞姬之流吗? 皇帝刚想替昭阳回绝,却发现李秋宁已经从座上站起,她婷婷地走到正当中,行礼道,“陛下,昭阳敬重诸位保家卫国的英雄,愿为众英雄舞一曲庆功!” 皇帝皱眉道,“这......你当真愿意?” 李秋宁答道,“正是!启禀陛下,昭阳愿舞《安魂曲》,以告慰战死沙场的烈士英魂!不过闻听乐和舞需要相辅相成,昭阳素闻英王殿下琴技非比寻常,也只有英王殿下最懂烈士英魂,想请殿下弹奏,不知可否?” 此言一出,四座百官皆心中赞叹,好一个昭阳郡主,深明大义,非寻常闺阁女儿可比!不愧是从龙功臣之女! 皇帝哪还有不允不理,也端起酒杯,道,“朕广拥四海,也深知没有前方将士的浴血厮杀,就没有朕与众位爱卿在这里歌舞升平!此杯酒,敬诸位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将士!” 众人忙一起举杯。 皇帝落座,向景煜道,“煜儿,昭阳郡主所言你也听见了?” 景煜见此情景,只得命人拿来自己最喜欢的焦尾琴。 在座诸人大多未听过英王抚琴,只知道他战场上厉害,难道琴技也很了得? 于是都屏息凝神,侧耳细听。 在众人充满期待的眼神中,英王缓缓坐于琴前,双手轻抚过那音质绝佳的焦尾琴,眼里流露出伤痛之情。 他想起了那些逝去的战友,那些追随他的将士们,有一些人,永远地留在了南昭的雨林中,再也回不来了...... 随着他指尖的轻触,第一个音符悠然响起,瞬间穿透了殿内的每一寸空间,让原本静谧的空气都变得生动起来。 在座众人此刻却都不由自主地被这琴声深深吸引。 琴音时而如高山流水,清澈悠扬,让人心旷神怡;时而似狂风骤雨,激昂澎湃,令人热血沸腾,仿佛让人身临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之上。 此时的昭阳郡主,也随着琴音翩翩起舞,她着一身红衣,此时越发显得身姿柔美优雅。 但众人皆沉浸于琴音之中,大殿上竟然没有多少人关注她的舞蹈。 一瞬间,琴音变得低缓,仿佛在诉说对逝者的哀思。 忽而又如同晨曦初照时分的第一缕阳光,温柔地穿透黑暗,给予万物以慰藉与安宁;又似夜空中最亮的星,引领着迷航者找到归途的方向。 人们仿佛能够感受到一种超越生死的力量,让心灵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与释放。 在座众人开始意识到,这位在战场上以勇猛着称的英王殿下,原来还有如此细腻温婉的一面。 一曲弹罢,仿佛琴音还在殿内回响,让人沉浸其中久久回味。 好久,大家才缓过神来,才发现昭阳郡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下了,坐在自己座位上面色不太好看。 她也想到邀请英王殿下同奏似乎是一种失策,琴技太好,把她的舞技给比得无足轻重! 原本想着引起英王或其他王的注意,结果英王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其他人也沉浸在琴音中,整个的效果与她之前料想的适得其反!不禁心中有些懊恼。 左相刘廷玉曾担任过景烨和景煜的师傅,此时拈着胡须,望着英王,目中满是赞赏,道,“英王殿下琴技比之前更上一层楼啊,更加超凡脱俗!闻君一曲,赛似神仙啊!” 景煜忙起身回礼,“左相谬赞,景煜愧不敢当!” 太子也道,“刚才景煜弹奏,让人如临战场;还有昭阳郡主的这支舞,也很是脱俗!” 昭阳郡主终于听到一人赞他,忙起身回礼,“太子殿下谬赞了!” 郑妃娇笑道,“英王和昭阳你们俩个当真是有默契啊,都是谬赞来谬赞去!” 又娇笑着看向皇上,“皇上,依臣妾看,两人倒很是般配!” 郑妃早前就为郑晚晚痴恋梁景煜而懊恼不已,早就想断了那傻丫头的念头,此时若搓和成功英王和昭阳,正合她的心思。 皇帝也眼睛一亮,笑道,“爱妃所言极是!朕怎么没想到,哈哈哈,真是天作之合!” 一边看着昭阳,一边又看看景煜,连连点头。 景煜心里暗叫不好,难道父皇要当众赐婚不成? 正想着应该如何拒绝,却听到太子咳嗽一声,捂着肚子伏在桌案上,似乎痛苦难耐。 景煜忙起身奔过去,唤道,“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一边回禀皇帝,“父皇,太子哥哥身体不适,容儿臣扶他退下!” 说着便把太子背在背上往后殿而去。 太子一向体弱多病,出生时故去的皇后正随着皇帝四处征战,受了惊吓故而早产,生下时不足五斤。皇帝也一直四海之内延请名医,却始终未能去了病根。 此时皇帝也再无心宴饮,忙唤太医来给太子诊治。 皇帝一走,妃嫔们也散了,群臣更是无趣,宴会也就自行散了。 昭阳郡主呆呆坐在那里,心想,就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皇上就要为我和英王赐婚了,自己就可以如愿了! 太子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病倒? 第5章 对策 东宫里,太子静静躺在床上,景煜在一旁焦急地守候。 已经一个时辰了,怎么还不醒来? 刚才太子妃和两良娣都在一旁,景煜见时候不早,太子妃又有孕在身,让她们先退下了。 景煜在一旁守着守着竟不觉间睡着了,醒来时,看见太子坐在床上笑望着自己。 “皇兄!你终于醒了!”景煜忙坐起来道。 太子看着他,笑道,“不叫太子哥哥了?” 景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心想,自己一着急就喊哥哥,这毛病还是得改改,省得礼部那帮子迂腐的老头子又抓住错处。 “皇兄,你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昏倒?太医说并无大碍,只是气息太急,需要休息。到底是怎么了?你现在可有什么不舒服?” “无碍。”太子笑道,用手拍了他一下额头,“还不是因为你小子!” “啊?因为我?” “对啊,父皇都要给你赐婚了,你还傻愣愣地坐在那里,难道你,真的看上昭阳了?” “怎么会!”景煜无奈地笑道,“昭阳就跟妹妹一样。我怎么会娶她!” “唉,傻小子!”太子觑觑他的神情,笑道,“你是不是, 还没有忘记那个人?” 景煜见太子点出来,心虚地不敢看他,低下头道,“谁啊?哪个人?” “你小子!跟我还不说实话!还能有哪个?”太子促狭地看他,“就是那个星星啊月亮的那个女子,六年前把你的魂儿都勾走了那个啊!” 见他不否认,又说,“我知道你还没忘掉她,所以啊,我故意狠掐自己手腕上的麻穴,一下子虚脱掉了,就伏在那里了!借此才能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要不然,你小子今夜怕就是被逼着娶昭阳了!她父母又是对新朝有功之臣,从大义看,从身份看,都还算与你合适。即使你不从,怕也会被众位朝臣诟病!当众拒绝也会让昭阳下不来台,女子被当众拒婚,以后昭阳在京城里还怎么见人?” “原来是这样,可是皇兄,以后你切不可因为我故意残害自己身体!”景煜郑重说道。“不可为了我,为了任何人,不顾自己性命!你不知道,刚才我有多担心!” “好,我知道了。”太子宽慰地拍拍他手臂。 景煜又问,“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心事?” “你的心事就差写在脸上了,还问我怎么知道?你那书房里满屋子的画,画的是谁?” 景煜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叹道,“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找到她,可是她就好像故意躲着我一样,每当我快有线索的时候,她就忽然啪嗒一声,线索断了,从此再无声息了。就在今天,她好像离我咫尺之遥,可是,又像以前一样,无从寻起......” 太子暗想,景煜这样子,怕是遗传自他的生母——后来追封的良妃吧! 当年良妃本是小家碧玉,只因长得貌美,被父母逼着嫁给父皇做妾——当时父皇还是一方诸侯,后来才知她本有心上人,因此对这婚事本就不满,也无意讨父皇欢心,才被冷落至后院,直至郁郁而终。 这些他也是听母后说起过,但从未跟景煜讲过,怕他伤心。 如今景煜也恋上一个消失后再无踪迹的人,不能不感叹造化弄人!母子两个皆是情痴! 便劝道,“天下之大,你也总有没有去过的地方,难道你要走遍天涯海角找她不成?眼看你已到了行冠礼之年,难道因为她,你就不娶妻生子了不成?” 景煜黯然道,“如果不是心仪之人,终身不娶又有何妨。” “胡闹!”太子责备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同意我也不会同意,父皇也不会同意!”说着又是一阵咳嗽。 景煜忙给他拍背,道,“皇兄莫急!不要生气!我是说着玩的,哪里就当真了!” “唉!你呀! 我还不知道你,性子倔得十头牛也拉不回!只是今日大殿之上,父皇好像真的动了心思要搓合你和昭阳,你还要心里有数,不要等旨意下来了才去抗旨,惹得父皇不快,更让自己陷入被动!还要早做打算才是!” 景煜不敢再反驳,连连称是。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景煜才出了东宫,回到自己府中。 英王府离太子东宫并不远,马车很快到了,景煜进门,阿七迎上来,道,“主子,周将军在前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景煜嗯了一声,进到前厅,看到周明在灯下褪了上衣,手中拿着一瓶类似药膏之类的给自己涂涂抹抹,身上脸上起的红疹子已消下去大半,但还有一些印迹。 见道景煜,道,“快来,快来,给我再抹抹后背,够不着!” 二人自从两年前不打不相识,已成为莫逆之交。 景煜对着他也不并端着,于是接过药瓶,坐在那里给他上药,看着他跟猴子一样四下抓挠,笑道,“往日你捉弄别人,今日看你这样,还真是痛快!” 周明瞪他一眼,“这粉真是厉害!我以前只听说过这种东西,没想到今天竟然着了道!也不是哪位侠客看不惯郑晚晚,想要收拾他,连我也捎带上了!哼!都是跟上那个郑晚晚!当街敬酒,亏她能想得出来!她肯定想着这么一敬,你这么一喝,你们俩的特殊关系在全京城可就坐实了, 真是打得如意算盘啊!” 又向景煜道,“这女子这么花样百出,又素来凶蛮,娶不得,娶不得!” 景煜一边给他涂药一边说道,“你这花中老手想必对京中女子很是了解,那你看昭阳郡主怎么样?” 周时一听,怎么又扯上昭阳郡主,道,“怎么?英王殿下看不上那郑晚晚,难道看上了昭阳?不会吧?不一根筋了?移情别恋了?” 景煜笑道,“哪有什么情?何来移情别恋?” 周时看着他,心想,装!继续装!小阿七已经全部告诉我了,还在这儿装! 当下也不戳破,只笑着说,“昭阳郡主倒是素有才名,只不过,我从不多的几次交道中,觉得此女比起郑晚晚,心机可是更深一层!咦!你为什么关注起她来?” 景煜便把今夜宫中发生之事说了一遍。 周时听完,心里叹道,昭阳此女果然非比寻常!敢找那么一块儿难啃的骨头去啃,对这样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动了心,何况人家已经有了心上人! 唉,好吧,自己找罪受,又是一个郑晚晚。 看着景煜笑道,“哎呀哎呀,不得了!看来殿下今年是红鸾星动,命犯桃花啊!左一个郑晚晚,右一个昭阳郡主,真是让人艳羡啊!” 景煜笑道,“你要艳羡,不如你全收了吧?” 周明连连摆手,“你饶了我吧,哥们儿我可无福消受!单是那郑晚晚,娶回家定是个河东狮,那还不闹个家宅不宁!还有那昭阳郡主,先不说咱高攀不起,就是能娶,那估计哪天被算计死了都不知道,咱的心眼可不够用,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说着,又故意逗他,“哎呀,看来我们很快就要有英王妃了!” 冲一旁的阿七道,“小阿七,赶紧把婚礼的东西置办起来了!你们主子要娶媳妇儿啦!” 景煜扔下药瓶,拿起旁边一件衣服便塞到他嘴里,“闭嘴吧你!” 景煜气闷地坐到一旁,暗自想,今日多亏太子才能躲过赐婚,如果父皇明日又想起此事,执意要让自己娶昭阳,这可如何是好? 周明见他愁眉不展,知他心中定是为赐婚一事烦恼,便笑道,“有啥事你问我啊,我来帮你出主意!” 景煜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他,目光逐渐转向威胁,周明感觉身上一凉,忙道,“我说,我主动说还不行吗?” 思索片刻,道,“这样,咱们想问题,一定要抓住根本,郑晚晚和昭阳为什么想吸引殿下注意?” 阿七在一旁道,“那还用问!当然是因为我们殿下英明神武,仪表堂堂,是京城男儿的表率!” 周明看着阿七问道,“还有呢?” “殿下身上全是优点,又帅又酷,武功又好,人品正直,学问也好,琴技非凡!能文能武,玉树临风,神采飞扬!”阿七可能把自己这辈子学的四字词语都用上了。 周明心想这马屁拍得,不由地在心里给阿七竖大拇指,又问,“还有呢?” 阿七想想,“这还不够?嗯,殿下还洁身自好,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莺莺燕燕什么红粉知己之类的,不像你!” 周明大手一拍,“对了!这一点才是关键!” 阿七问,“为什么呀?” “你想啊,殿下英明神武,仪表堂堂,又帅又酷,武功又好,人品正直,学问也好,琴技非凡......这些优点能改吗?长相能改吗?不能吧?会的技艺能说不会吗?不能吧?人品正直,改成歪的,能行吗?不能吧?这些改一改,那不光你们殿下不能答应,那大梁国百姓也不能答应吧?” 景煜这时向周明招招手,示意让他坐过来,周明笑嘻嘻过去,景煜一伸胳膊架住他脖子,一使劲,周明便喘不过气来,忙用两手使劲掰开他满是肌肉的胳膊, 连连求饶,“我的好殿下,不敢了,不敢了!” 景煜笑道,“说重点!” 周明赶紧跳得离他八丈开外,一边咳嗽一边道,“咳咳咳,这唯一剩下的就是——洁身自好!所以,咱们从这点着手,只要殿下不那么洁身自好——” 看景煜又瞪他,忙改口道,“哦,是装着不那么洁身自好,不就可以打消那两大美女想嫁你的念头了?” 景煜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怎么做?” 周明道,“这还不简单!明日你交给我,看我的!” 第6章 名声 次日傍晚,景煜坐在马车上,掀起窗帘抬头看看楼门上的牌匾,大大的三个字——红袖招! 他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扭过头来看着周明,眼睛眯了一眯。 周明忙惜命的用手护住自己,解释道,“唉,不许打我!你听我解释,咱们要让人相信,戏得做足啊!而且得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样才能一传十,十传百,让那两个大小姐相信啊!所以,殿下是要牺牲一点点的,不过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又凑过来挤眉弄眼地笑道,“当然,殿下如果想假戏真做也是可以的,嘿嘿!” 景煜又要打他,他忙用手挡住,道,“殿下,你想想,除了此法,还有其他好办法吗?一旦圣旨下来,说什么都晚了,到那时你再来青楼,就是再来红楼也不行了,你总不能抗旨吧?” 景煜抚了抚额,心想,也是,当下确实没有其他好办法,只得说,“进去时的动静大些!进去后给我找个幽静的房间,你自便!” “好嘞!”周明高兴地道,又补充,“银子你来付!” 二人下车,在外面护卫的阿七也一同跟着进去了。 红袖招不愧是京城第一青楼,此楼共有三层,门内声乐阵阵,歌舞欢腾,正中一个十来米见方、一米多高的圆台上,十几个身材苗条、穿着暴露的胡姬正跳着时下流行的胡旋舞,台下四周皆是雅座,看客们不时发出阵阵喝彩声。 二楼和三楼的房间也皆是张红点翠,灯火通明,亮似白昼。 景煜和周明刚进入,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有些看客是京城的官员,不敢相信地揉揉自己的眼睛,看到果真是英王,倒抽一口冷气,心想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又想到难道英王是来查风纪的?可是没听说他老人家领了管风纪的任命啊? 有些胆子小的官员已悄悄扭过身去或遮遮掩掩地躲在了角落里,生怕被看到,而因此丢了头上的官帽。 红袖招的老鸨是个四十多岁的半老徐娘,站在那里嗑瓜子,看到英王,一下子停止手中的动作。 妈呀,她这是老眼昏花了不成?她怎么看到了昨日游行的英王殿下?难道是日有所思,竟产生了幻觉? 周明已看到老鸨,走过来熟络地笑道,“怎么傻了?还不恭迎英王殿下?” 老鸨这才反应过来,忙上前道,“哎呀!英王殿下,英王殿下!您怎么过来了?您来了真是我们的福气啊!您这是要做什么......?” 周明气笑了,“来你这儿还能做什么?还不把最好的酒菜、最漂亮的姑娘喊出来?” 老鸨还是不敢相信,周明又催她一下,方才响亮的应了一声,激动地叫道,“姑娘们!赶紧出来接贵客!英王殿下来了!” 这一嗓子着实洪亮,一二三楼的女子们齐刷刷地停下了,同时愣了一下,马上兴奋地应道,“哎!——来了!——” 全都嚷嚷着,“英王竟真的来了!一定是我天天梦见他,他感应到了!” 只听得楼梯上一阵乱响,景煜和周明很快被香风阵阵、莺声燕语所包围。 景煜和阿七便要拔刀,周明手急眼快地忙按住他俩,低声道,“要入戏!入戏!” 这时全楼的人都知道英王来了,也都冲着这边看。 景煜深吸口气,想要按下情绪,却差点被香粉呛得咳嗽起来,向周明道,“上楼!上楼!” 周明忙应是,嘱咐老鸨要一间安静的房间,跟着景煜向楼上走去。 次日,郑晚晚正在闺房中梳妆,丫鬟春红走进来禀告说,“不好了,不好了,小姐,现在全城都在传英王殿下的事!” 郑晚晚一夜未睡好。 因为听说了宫宴上皇上和贵妃都想撮合英王和昭阳郡主的事,而且昭阳还让英王为她弹奏!真是岂有此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罢了,也竟敢和她抢人! 她心里恨出血来,一夜辗转难眠。 第二日将至中午才懒懒地起来,正在让丫鬟梳头,在镜子里左照右照,是否留下黑眼圈,此时听到英王二字,忙站起来,道,“如何?” “大家都在传英王殿下,还说他不仅喜欢夜宿花楼,而且男女通吃,是个断袖!” 咣啷一声,郑晚晚将镜子摔碎在地上,对着春红就是一巴掌。 丫鬟被打倒在地上,小声哭着说,“小姐,这不是我说的,是大家都在说!” “再敢胡说!我把你舌头拔掉,卖去青楼!” 又命令道,“备车!我要亲自去看!” 当下,乘坐马车来到街上,郑晚晚便要去红袖招,被跟着的乳娘拦住,劝道,“小姐,那红袖招去不得,万一正好碰上英王殿下,他肯定以为你去跟踪他,一定会很不高兴。再说,女子去青楼里,会让他认为您品行不好。” 郑晚晚这才作罢,问道,“那你说去哪里?” 乳娘想了想,道,“不如去京城里最热闹的酒楼——望月楼,那里人多,各种消息也很灵通。” 郑晚晚心里着急,道,“就按你说的,快去!” 望月楼里一楼的雅座里,南星和白芨正在喝茶,听着隔壁传来两个男子的说话声。 “听说了吗?今天京城最大的新闻——英王竟然是断袖!还是男女通吃!” “什么?!你胡说呢吧?” “哎呀,全京城都知道了,昨天晚上英王和周明一起去了红袖招,那么多人都看见了,而且一人点了十个姑娘!整整十个!” “啊?这......不是说,英王不近女色吗?” “嗐!男儿血气方刚,哪有什么不近女色的?那都是谣传!” “哎呀!英王威武啊!一晚上十个姑娘,一般人哪里吃得消!不愧是英王殿下!真是男儿楷模啊!哈哈哈!” 二人一阵大笑。一人又问,“可断袖又是怎么回事儿?” “哎呀!就是和那个周明,兵部尚书家的二公子,两个人就是那个关系!好多人都看见,二人前日凯旋游行的时候就在眉目传情,那周明眼睛都粘在英王身上了!” “天啊!这真是,这真是......” 南星听着隔壁的谈话,摇摇头,说道,“真是荒淫无耻!没想到英王一个堂堂大将军竟是如此不堪之辈!亏我昨天还专门在一楼等了半个时辰听说书人讲他大战南昭王爷!看来都是吹牛吹出来的!” 白芨道,“哼!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有钱了,就无法无天,到处逍遥快活,哪里管百姓死活!听说那红袖招,点一个姑娘就要好几十两银子,这些钱相当于平常百姓家一年的开销!” “对了,你刚才打听得怎么样?” “嗯,正要跟你说,打听到了。那徐家医馆六年前颇有些名气,前日打听那些医馆时,那些老板可能因为妒忌同行还是怎么的,都不肯告诉;今天我问了一个卖杂货的老板,他曾在徐家医馆看过病,才告知说,六年前那场大火后,徐家夫人就得了病,整个人精神恍惚,疯疯傻傻的,徐大夫也无心再给他人诊病,过了一阵儿就全家搬走了,再也没听说过,应该是去了外地。” 南星听到此处,想起当年之事,眼中已满是泪花,半晌才道,“终是我害了他们!” 白芨拍拍她肩膀安慰道,“姐,要怪应该怪那个凶手!不管多难,不管花费时间多久,我一定会陪你找出他来,让他偿命!” 南星拭拭脸上的泪,说道,“如果找到父母亲,一切都会真相大白。可是这么多来了,他们音信全无,咱们自己找也好,雇佣他人找也罢,几乎找遍了大梁国,还是没有踪影。” 她望着白芨,道,“阿芨,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他们已不在这个世上......” 白芨也神情低落,虽然心里也有点担心这可能才是他们遍寻不到的真正原因,可不敢说出口,怕南星又添一层伤心。 只得扬起笑容说,“姐,我相信伯父伯母一定吉人自有天助,他们一定在某个地方,咱们继续寻找,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二人正说话间,听得对面某个雅座有巨大的声响。 白芨掀开帘子一看,一位官家小姐模样的姑娘站在一桌子被推倒的饭菜前,大发雷霆,毫无姑娘家应有的端庄。 再仔细一看,竟是那日自己给撒了痒痒粉的那个什么郑晚晚! 合住帘子向南星道,“真是祸害遗千年!又是那个郑晚晚!姐,你以后那痒痒粉得做得再厉害些!” 南星听说,也掀帘看去,果然是郑晚晚。 此时她正毫无形象地大哭,一边哭一边用手擦,把妆容都弄花了,搞得脸上红一块黑一块,很是可笑! 南星心想,那一桌子菜就这么浪费了!想他们在祁连山上种些粮食多么不易,每每不够了还得派山寨的弟兄下山去买。这些小姐们,整日锦衣玉食,从不知百姓饥寒。 郑晚晚此时站在那里万念俱灰,英王殿下去了青楼倒也罢了,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自己也就忍了,可是他竟然是个断袖! 满楼的百姓都在议论这件事,现在估计全京城都知道了! 她哭得昏天黑地,也不管周围那么多好事之人打量的目光。乳娘费了半天功夫才把她架着上了马车回府去了。 第7章 断袖 景煜中午回到自己府中,发现下人们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心想,看来周明那小子有两下子,这舆论是奏效了,连自己府中都知道自己去青楼了! 想必昭阳和郑晚晚也知道了,也应该歇下了要嫁给自己的念头。 他心中稍安,叫来阿七,问道,“周明呢?还在红袖招?” 阿七看了看他,吞吞吐吐地道,“应该,应该是吧!” “你怎么了!说话都不清楚了?看来最近我是有些纵着你了?” 阿七道,“殿下,这,有一件事,不知您听说了没有?” “不就是说我去青楼了吗?”景煜喝着茶,漫不经心道。 “不是,不是那个......”阿七越发不自然起来。 “不是?那是哪个?”景煜停住喝茶的动作,奇怪地问道。 “是,是说您断袖.......” 噗哧!景煜把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他放下茶碗,站起身来,想了一回,呵呵冷笑出声,“行啊,这个周明,他是皮痒痒了!竟敢自作主张起来!” 又对阿七道,“把他给我,用任何方法,弄到我面前,现在,马上!” 阿七小心说道,“好像不是周将军传出来的,因为我问过他了,他也莫名其妙,还很恼火,说是这下他以后还怎么找姑娘!” “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又说起他来了!”景煜瞪着阿七。 阿七咽了下口水,谨慎地选择措词:“您消消气,您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昨晚您不是要了间上房,点了十个姑娘,为了掩人耳目您让我留下,自己回来了。您不知道您走后,我在那里也是度日如年,那十个姑娘叽叽喳喳就跟几百只鸭子一样,吵得我心烦,我就把她们都给点了哑穴,自己才好不容易睡了一觉。早上醒来,她们互相挤着挨着也在那打盹,我就给了她们银子,叮嘱她们有人问起,一定要说英王在此处呆了一晚上,还稍稍吓唬了一下,吓得她们连连点头,都说,和英王共度春宵是十辈子修来的福分,让别人羡慕死,怎么还会否认?” 景煜不耐烦道,“说重点!” 阿七又吞了下口水,道,“我出来时捎带看了一眼周将军,只见那家伙还在隔壁睡得正香,也是一个人,也不知道那些姑娘都哪去了。可是等我回来时,就听到,听到大家都在说,您和周将军断袖......” “我和周......? !”景煜抚着额头,快要气晕了,又定定神问道,“周明具体怎么说的?” “我吓得不轻,咱们昨天计划的时候没提到这个啊,就想着是不是周将军使坏故意的,气乎乎地返回去找他,把他从梦里弄醒了,结果他也是一脸懵!还说,这下完了,回去得挨他老爹的板子了!” 阿七小心翼翼地看看景煜,问道,“殿下,您再回忆一下,您昨日回来后,又去了哪里?是不是哪里出了岔子?” 景煜瞪着他,“你是说这谣言是因为我?” “属下不敢!”阿七忙低下头。 景煜自己回忆了一下,道,“昨晚我施展轻功回的府,应该没有人注意到,今早上不用早朝,我就去了公廨办了一上午公,方才回来,再没去过别处。” “那这谣言到底怎么回事?” 景煜就往外走,“我去亲自问问周明这家伙!” 阿七忙拦住他,“殿下,今日您暂且不要去吧,刚传出您二位的绯闻,您再和他多接触,岂不是要坐实?” 景煜拿起拳头就要揍他,被阿七躲开,他叹了口气,心想,断袖?也好,这下不只昭阳和郑晚晚不敢嫁,全京城的姑娘都不敢嫁了!倒也清静! 想到这里,倒也平静了不少,于是让阿七去准备开饭。 正用饭时,宫中有旨,说是太后让他进宫。 景煜心想,看来麻烦这就来了,太后和太子哥哥最疼自己,这下得解释一番了。 第8章 进宫 “这孩子,你说怎么就......? 难道是长期在外征战也见不着女孩子给闹的?” 太后此时正在慈宁宫中长吁短叹,听到传言说她最心疼的景煜竟然是......断袖?! 一旁伺候的李嬷嬷是个跟随太后多年的老人儿,揣摩着太后心思笑道说,“您别太担心了,也未必就是真的,市井传言不足为信!一会儿等英王殿下来了就都清楚了。” 正说话间,门帘掀起,英王景煜一身月白锦袍进得宫内。 景煜刚回来那日已拜见过太后,那日进宫有些晚了,太后已睡下,这两日又因为赐婚的事烦心,就没能过来。 如今进来,忙跪下见礼,道,“孙儿拜见皇祖母!” “好!好!快起来!让哀家好好看看!”太后忙让人扶起,让他一旁坐下。 “皇祖母身体一向可好?孙儿请安来迟了!” “你那日刚回来就来了,宫人们都说过了。可惜你皇祖母如今老了,觉多,没能见上,快让哀家好好看看!” 一边抚着景煜的脸,一边说道,“好孩子!你可比半年前瘦了!边关苦寒,让你受苦啦!” “孙儿不苦!能为我大梁保卫边防是孙儿的福气!”景煜笑道。 “嗯!知道你会这么说!” 太后端详着他,又吩咐道,“快把那个西域进贡的叫什么石榴子的拿过来,让我的煜儿尝尝!” 宫人拿来两个拳头大小的石榴,景煜之前也没见过,不禁稀罕道,“这是什么宝贝?能吃吗?” 有宫人上前为他剥开,露出里面晶莹石榴子,又用刀子劈下一块儿放入盘中。 景煜一尝,只觉得其汁甘甜爽口,赞道,“好吃!谢皇祖母!” 太后笑道,“西域人也是奇了!听说这东西本是去年秋天成熟,他们摘下来后在冰窖封存,直到今年进贡时启封,果实竟然还保持着鲜嫩。可见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又想到孙儿这事儿,唉!也确实是无奇不有,自己孙儿难道真的不喜欢温柔婉约的女儿家,反倒喜欢那些少年郎? 太后想着,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便迂回地问道,“煜儿,你今年也要行冠礼了,可有心仪的姑娘?” 景煜放下手中的石榴,恭敬答道,“回皇祖母,孙儿并无。” 太后道,“那可有喜欢的......人?” 景煜听到这里不由也问太后的措词好笑,“喜欢的人”那便是男也好女她罢,太后都做好心理准备了。 他来时已打定主意,必须承认啊,要是不承认,昨天的一番功夫岂不是白费了?再让父皇生起赐婚的念头可怎么办? 于是小心地说,“是有一个,可是,怕是不成。” “如何不成?”太后心跳地问道。 “那人是兵部尚书之子。” “什么?你,你,竟是真的?”太后闻听,连连拍着胸口,气得一阵眩晕。李嬷嬷忙上前劝道,“娘娘莫急,娘娘莫急!” “皇祖母!”景煜也忙上前扶住她,道,“您消消气,我也是没办法,您千万别生气,我尽量改,尽量改!” 太后呆了一下,抬眼望着他,“这,这能改?” 景煜也怕气着她,就哄道,“这毛病吧,可能也有治,就是得遇着心里真心喜欢的姑娘,就会改过来。” “嗯?”太后眼睛一亮,抓住他的手,“真的?煜儿,你没骗哀家?” “真的,这是一个江湖郎中说的,只因孙儿之前也为此事烦恼,便偷偷请人问了些江湖上的高人,有人是这样说的。” 太后稍稍心安,道,“那你快点儿找啊!找一个你喜欢的不就行了?” 景煜笑道,“嗯,孙儿正在努力。等有了结果,一定会来回禀您老人家。”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叹道,“唉!你说你这孩子从小就脾气倔强,真是随了你生母,不能讨得你父皇的欢心。后来又接着好多年在外面征战,吃尽了苦头,到头来若是再把婚姻大事给耽误了,那可如何是好?” 说着便淌下泪来,用帕子拭着,又道,“不过听你刚才的话,你也意识到自己的错了,这终归是不合伦常之事!能意识到就好,以后尽量改过来,啊?咱们找个漂漂亮亮的娘子,再给皇祖母多生几个皇太孙,那该多好!” 景煜连连应是。 太后这才喜笑颜开,又看看景煜,“好孩子,这么急叫你过来,是不是都没吃好饭?就在皇祖母这里用了吧。” 于是让人准备了满满一桌子景煜爱吃的菜。 吃罢,太后要午休,景煜便告辞出来。 太后望着景煜的背影,出了会儿神,不由想起景煜小时候第一次见她。 那时候景煜的母妃逝去,他被先皇后领过来让自己看时,长得跟个猴子似的又瘦又小,当时自己心中就责怪儿子,竟把两个大活人藏在后院不闻不问这么多年,要不是先皇后,自己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孙儿! 先皇后和太子整日照顾景煜,才让他的病好了起来。 后来他日渐长大,才发现他真是个至纯至孝的好孩子! 那一年,自己生了满身的疹子,昏睡不醒,太医也束手无策,几个皇孙都怕被传染,太子虽有心,可也体弱多病 ,不适合在床前一直伺候。 景煜这孩子那时刚刚十岁,整日整夜地守着她,端茶倒水,尽心伺候,就那样守了整整两个月,自己才慢慢清醒过来,疹子也退了下去,可是一看他,却整整瘦了一圈儿。 从此后,自己就偏疼他一些,一来是为他小小年纪就能有此孝心而感动,二来是怜他没有生母疼爱,也不受自己父皇宠爱。 于是有什么东西先给景煜留着,他一出去打仗也是整天念叨。 今日听他这样一说,断袖虽是真,却也不是完全没救。 他自己既然延请江湖上的高人,想必也是因为意识到这样子不对,那就还有希望。 太后又长吁短叹了一回,才睡下。 永泰殿内,皇帝一边看奏折,一边问身边回话的宫人,“这真是他说的?” 宫人躬身回答,“回禀陛下,这是英王殿下跟太后娘娘说的原话。奴才不敢欺瞒。太后娘娘听后才略略放心。” “哼!”皇帝冷笑一声,心想,这个精猴子,也就糊弄糊弄母后,他这明明是演戏给朕看呢! 前日听到要撮合他和昭阳,马上整了这么一出,下这么大代价,连皇家脸面也不顾了! 要搁从前,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不过反过来想,他怕是真的不喜欢昭阳。 也罢,看他刚立了大功,就放他这一马, 再说过几日还要用他办件大事。 于是此事按下再也不提。 第9章 出兵 朝堂之上,兵部尚书周义廉正慷慨陈词,“启禀陛下,我大梁自开国以来,南征北战,已基本荡清四海匪寇,但祁连山一带,由于地势险峻,如今还盘据着清风寨为首的几个山寨,据说是前朝余孽宇文铎所建,如今已有两万余众。为防前朝势力死灰复燃,还请陛下派兵出征祁连山,方可保我大梁境内太平!” 皇帝其实早有意出征祁连山,几天前就授意周义廉在早朝提出此案,意在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出征祁连山。 但祁连山毕竟山高路远,光是去程就得一个多月,以前也派当地的军队去围剿过,都是无果。 只因地势险恶,一半是冰川,还动不动有雪崩等极端现象,很多兵士连土匪的样子都没见着就被埋在数千米深的大雪之下。 故此是个难啃的骨头,就是当年自己征讨宇文昊,也颇费了些周折,没想到如今他的儿子竟在那里招兵买马建起了山寨,还越做越大! 这还了得! 皇帝下了决心,此次先看看有没有人主动报名,如果没有,也不介意挑一个出来去战场。 兵部尚书说完,皇帝便问道,“众位爱卿,可有人愿意领兵征讨逆贼?” 只听得朝堂上一片沉寂,一时竟无人应答。 皇帝东扫扫西看看,正要发火,太子出列,用平和的声音回道,“儿臣愿前往!” 皇帝心想,不行!烨儿本就体弱,怎么经得起祁连风雪?再说一国储君,怎么可以亲自去战场? 刚想回绝,就见英王出列,道,“启禀父皇,儿臣愿代太子殿下前往!” 皇帝一喜,道,“好!我儿景煜英勇无双,正当得此任!就封你为征西大将军,领五万军,再加上西北安西州的当地将士任你调遣,务必荡平贼寇,凯旋回京!” 右相郑元启出列,道,“启奏陛下,吾弟郑元时亦愿往!” 郑元时望着兄长,只得出列,道,“元时愿往!” “好!”皇帝大悦,“封郑元时为副将,辅佐英王!” 罢朝后,百官迤逦而行。 郑元时看到景煜正走在自己前面,叫道,“英王殿下请留步!” 景煜回身,眯着眼看他,冷冷地道,“何事?”心想,难道他要找自己打架? 郑元时拉他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实是有事相求!” 景煜心想,这可不像郑元时的风格啊!此人平日清高寡言,竟会开口求人?难道是让自己在西征途中照顾他? 便更加挺直了身板,并不看他,问道,“何事相求?请直说。” 郑元时犹豫一下,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因在下的侄女晚晚,嗯,对殿下一片深情,因为殿下已经好几日茶饭不思,在下实在看着不忍,能不能,能不能在西征之前请殿下去看看她?” “哦?”景煜大感意外,竟是因为此事! 郑元时看来比想象中要关心家人啊!郑元启这个当爹的都没来说,反倒是他这个当叔叔的来张这个嘴。 又想到,郑家向来狡猾,难道是什么诡计? 可看着郑元时不似作伪,便略思索着说道,“此事,怕是本王也无能为力。” 又笑着说,“你也知道,本王是个,嗯,喜欢男子的人,对着郑晚晚,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对你,倒还有可能!” 说着,促狭地向前一步靠近郑元时,郑元时忙后退,脸上涨得通红。 此时周义廉正好经过,听到二人谈话,惊得目瞪口呆,摇头叹气地说,“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原来周义廉这几日因为祁连山一事要查明地势、土匪人数等,一直在公署,还没来得及回家,也不知道他儿子做下的好事儿,更不知道京中的传言。下属们倒是知道些传言,但即便知道,自然也不敢跟他说。 景煜捉弄了郑元时一回,见他仓皇逃走,心里痛快了一回,心想,一定要给周明讲一下这事儿!郑元时也有这样子怂的时候! 哈哈哈,可真是解气! 周明此时正躲在英王府中避难,昨日听说父亲不在才敢偷偷回家,已被母亲和兄长训斥了一顿,听说今日父亲大人回家,吓得三魂只剩一魂,赶紧来到景煜这里找对策。 看到景煜穿着朝服走进来,马上冲上去抓住他,“景煜,你得救我!你不能见死不救!” 景煜把他扒拉开,嫌弃地掸掸衣服,骂道,“就是因为你整日这个拉拉扯扯没正经的样子,才会传出那些闲话!” 周明瞪着眼,“哎!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啊!我这都是为了谁啊?我容易吗我?不仅背上个断袖的名声,还要被父亲打死了!”说着真的啊啊啊地坐在椅子上干嚎起来。 看得景煜和阿七直翻白眼,见过他很多花样,还真没见过这个! 景煜心想,看来这货是真的怵他那个当尚书的爹! 好吧,也得救救他,看在他铁了心帮自己的份上。 便道,“哎! 打住!别嚎了!今日刚领了圣旨,要西征了,父皇准了本王自主选将,你可愿同去?” 哭声马上神奇地停止了,周明抹了一下并不存在眼泪的脸,道,“真的?你要西征?去哪儿玩?” “哪里是去玩?是去剿匪!去祁连山!” “祁连山!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好啊!我还从来没去过!我要去,一定要带上我!我马上就可以看传说中的天山雪莲、冰川湖泊了!太好了!那我这几日就住在这里,一直到大军开拔,想来父亲定然不敢找上英王府闹事儿!” 他越想越开心,竟哈哈大笑起来。 看得阿七和景煜再次无语。 第10章 抵达 一个月后,征西大军浩浩荡荡抵达安西州。 前锋一天前已到达州府,通报过当地,当地一众官员早早地就在路边等候着。 当先的是当地一州之长官刺史李约,他正与一众地方官员三十余人等在州府门口,从中午等到了晚上,眼看着日头落下,也不免着急起来。 正此时,听到马蹄声声,越来越近,大地都在震颤起来。 李约知道这是大军将近,忙点了点自己的队伍,再次嘱咐大家道,“各位!各位!打起精神来!来的这位可是当今的六皇子、英王爷,也是这次的征西大将军,他的来历我已跟各位交待过,这位在军中历练多年,又远征南昭,各位可要打起精神来,千万要恪尽职守!” 一旁的长史问道,“李大人,这英王当真如传说中那般英勇?” 李约道,“诸位不知,我数年前京城长安时有幸见过这位英王,当时他还只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在武功上确已是名满京城,据说刀枪剑戟,就没有他不会的,十五岁北抗匈奴,十六岁抗击羌人,就在不久前,又大破南昭军队而凯旋!” 大家纷纷赞道,“哎呀,英王勇武,可真是我大梁之福啊!” 正说话间,只见一阵烟尘中已驶来几匹骏马。 当先一人骑黑马,着黑色铁甲,众人皆以为是先行官,便道,“大人辛苦了!不知英王殿下何在?” 当先这人笑道翻身下马,道,“李大人!别来无恙!” 李约抬头仔细辨认了一下来人,忙道,“莫不是英王殿下?” 景煜笑着正欲答话,周明已骑马过来,下马笑道,“李刺史!你不是见过英王殿下?怎么不认得了!” 李约这才恍然,忙跪下见礼,“臣叩见英王殿下!” 跟在他身后的一众官员也呼啦啦一片跪倒。 景煜忙道请起,如众星捧月般被迎至州府内。 后面的官员窃窃私语道,“这英王果然与众不同!身为皇子,竟然也不坐车,与将士们同骑马来,要知道山路颠簸,就连你我也吃不消啊!” 周明在旁道,“这算什么!我们殿下从来都是这样,同兵士们同吃同住,可没有那些个娇气的臭毛病!” 那官员忙连连称赞。 当晚,李刺史设宴接风。 宴毕,景煜让其他官员散去,只留下李约、当地长史、周明、阿七和秦武、郑元时叙话。 李约笑道,“殿下一路可还顺利吧?” 景煜道,“还算顺利,只是快到这里时,遇到北峰山上积雪融化,有一些人马损失。” 在座的周明、阿七等人听到景煜轻描淡写,心里却回想起当时令人心惊胆寒的一幕。 就在他们临近祁连山北峰山谷之时,看到两旁山顶依旧银装素裹,天气也是异常寒冷,幸亏之前来时景煜命将士都带上过冬衣物,这才纷纷都披上衣服。 周明笑着说, “胡天八月即飞雪,果然不虚!” 秦武也说道,“是啊,按说这已是夏天,这里和京城简直就是两个季节。” 大军行进,欣赏着雪峰之巅,银装素裹。 突然间,一阵低沉而轰鸣的声响划破寂静,仿佛大地深处的怒吼。随着声音逼近,一片巨大的雪幕轰然崩塌,裹挟着无尽的白雪与碎石,如千军万马般奔腾而下,所过之处,树木应声而断,雪地被彻底撕裂。 战马也被这景象所惊,纷纷扬蹄嘶鸣,大雪瞬间而下,把一支长长的队伍拦腰折断,中间的将士已被大雪活活淹没,空气中弥漫着冰冷与绝望,这场突如其来的雪崩,将一切宁静吞噬,只留下震撼人心的回响,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山谷被中间竖起的巨大白雪坟墓而隔断,前后两军清点人数,发现至少有一千多将士被埋在大雪中。 大家都被吓傻了,久久回不过神来。 景煜在前面队伍中,深知此地不可久留,下令立即离开此谷,又让秦武马上用轻功飞上两边的崖壁,到后面队伍中带队原路撤回,另找别的道路行进。 至今想起来,周明还是心有余悸,都道祁连山好风光,可这风光的背后却暗藏如此多的危机,还真是如女人一般,越美丽越危险。 李刺史道,“此季节正是每年冰雪融化之时,确实凶险。积雪经阳光照射以后,表层的雪溶化,雪水渗入积雪和山坡之间,从而使积雪与地面的摩擦减小,再加上大军行进,有轰然振动之声,大面积的雪块更容易应声落下。” 景煜道,“原来如此,李大人博学!” 李约忙回道,“不敢当,不敢当!只是在此任职久些,故而知晓。” 景煜道,“李大人,这一带皆归你管辖,想必对本王此行的目的也已知晓,不知这清风寨可真如传说中那样厉害?” 李约忙回道,“殿下有所不知,下官这州官确实不好做啊!这安西州身处汉胡杂居之地,光是胡人就有北狄人、匈奴人、羌人好几个民族之众,这些胡人表面上说是臣服,可是时不时挑起些事端,他们的头领远在北地,并不在这里,这里只是一些散居客和做生意的。因此,还不能视为两国之间的事端,还得特别小心谨慎地处理。 再有这周围有祁连山脉,绵延几千里,地势险恶,因十几年前前朝末年战乱,很多当地无家可归之人或者是逃兵之类的便占山为王,大大小小有四十多个之众。 这清风寨在几年前只是一个几百人的小寨子,完全是名不见经传啊,周围比它大的山寨数不胜数,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清风寨的名头逐渐起来了,还吞并了周围的很多山寨,成为这一带规模最大的,而且为首的人正是前朝余孽宇文铎!” 景煜道,“这宇文铎,我听说是一个文弱书生,他到底有何本领?” 李约道,“殿下有所不知,这宇文铎曾经受伤,失去武功,但他不知何处所学了一种阵法,非常厉害,我们州府好几次出兵都是败在了这阵法之下,损失了不少将士!” 景煜道,“原来如此!你继续说。” “这宇文铎是大头目,据说他下面还有七个比较出名的头目。其中一个被称为圣女,据说以假面具示人,从来没人见过其真面目,用得一手好毒,经常与人擦肩而过便会使人当场毙命!” 周明在旁问道,“哦?是个女匪?可是既然手段如此毒辣,又为何被称为圣女?是不是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这么自称的?” “非也!是老百姓这么叫的,只因那妖女不仅会使毒,也会医病,而且据说是妙手回春,当地的百姓经常让其医治,特别是家中有长年不治的重症病人,只要给的财物足够,便能在集市上有个叫柳云居的地方每个月初五排队摇号,如果条件符合,便会被选中,可以让那妖女为其诊治。听说迄今为止,还没有那妖女治不好的病症。” 景煜听到这里,心里不免一动,他立马想到了南星。 但又想,不可能! 南星怎么会成为女匪头,又怎么会和前朝宇文余孽混在一起? 一定是自己思念她心切,听到医术好的女子,便想到了她。 又听李约继续说道,“还有一个三当家,是个武夫,轻功了得,人称鬼影手;再下来是军师邓文廷、五当家霹雳火韩延海、六当家流星锤赵泽、七当家刘勇、八当家韩梅。” 秦武道,“一帮乌合之众!看明日我与其对阵,生擒一个来,给咱们来个开门红!” 李约道,“将军神勇!不过,也不可小看这帮土匪。之前州里多次派兵清剿,无果而终,也是因为这些人和普通山寨有所不同,我们也总结了一下,他们有三大利器!” “哦?愿闻其详!”景煜道。 “第一,便是匪首宇文铎的阵法,变化莫测;第二,是山中的毒障,应是那妖女所设,入了毒障,士兵轻则昏迷,重则丧命;第三,是那鬼影手的轻功,入我军阵时如探囊取物,还没看清便已丢了脑袋!” 郑元时道,“真这么厉害?你莫要长他人志气!” 李约忙道,“下官岂敢啊!说来惭愧,真的是吃了这许多败仗,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啊!这两年我们一直上书朝廷,想要让皇上派兵来清剿,一直也未能等来回音,如今可好了,总算是派来了救兵,英王殿下神武无敌,定能破此寨,还一方安宁!” “好!”景煜道,“不可轻敌,却也不可长他人志气!士者气也,一鼓作气,二鼓衰,三鼓竭!” 他站起身来,“众将听令!大军在此稍做休整,后日出发,进攻清风寨!” “是!”众将起身齐声道。 第11章 拜师 南星在一片鸟语声中醒来,看看周围,是玄诚子师父那间熟悉的山间草舍。 窗外阳光正好,身下是一方矮榻,屋上的横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草药。 南星深吸了口气,闻着熟悉的药香,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向外喊着:“师父!师父!” 一边整理好衣服向外走去,却听得一阵爽朗笑声,“哈哈哈!看来是小妮子醒了!” 一位看起来六十开外的老妇人手中端着药碗向她走来,道,“你睡了一天一夜!看来是这一路奔波,累坏了!那白芨小子也是,他也不顾你这姑娘家身体,硬让你连着赶了七天的路!是个铁人也不行啊!” 说着,把药碗递给她,“快把这碗补气血的药喝了。” 南星接过碗来,一仰头就喝下去了,放下碗,撒娇地搂着妇人的胳膊,笑道,“师父!这么多天不见,我好想您老人家啊!” “快别糊弄我老婆子了!”玄诚子笑道,“就你,还想我?想我为什么不告而别?一走就是两三个月?” 南星撒娇道,“师父!您也知道,我是一定要找到父母亲的!这么多年,我北域也走过,南疆也走过,西边更不必说,就剩下当年事发的京城还没有去,我不甘心啊师父!虽然自己也有些不愿意回去,不愿意面对那些伤心的过往,可是终究还是要回去一趟的。”南星的声音渐渐低下来,渐不可闻。 玄诚子怜惜地看着她,道,“好孩子!我当然知道你寻父母心切! 来,坐下,好好跟我说说,可找到些什么?” 在这山中静谧的茅舍前,南星和师父坐下来,把京城所见所闻一一讲述。 “这么说,原先的那些故地、故人竟是未能寻见?” 南星点点头,道,“徐家叔叔一家搬到外地,而之前救过我的阿景他们也寻不到,后来,听到街头巷尾都在说,英王竟要带兵西征,我和阿芨知道山寨有难,不也耽搁,赶紧星夜兼程回来了。” 又搂着师父胳膊道,“这不,刚回来,我就来您这里看您了!” “你义父那里还没去看过?” 南星摇摇头,“不知为什么,近来义父总爱发火,我都摸不着头脑。对了师父,您看义父身上的毒可有好转?” “唉!他这毒经年日久,虽然我一再为其用最名贵的天山雪莲,才延缓其毒发,只是要根治,难啊!想当年,你们找到我时,他已命悬一线,气息奄奄,我为他连续针灸七七四十九天,又辅助温泉疗养,才保下他的性命......” 南星的思绪也回到了六年前。 当年自己带着义父叶凌风在祁连山深处找到了玄诚子,开始还不敢相信传说中的百岁老人满脸白胡子的老爷爷竟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 但见其施展医术,才慢慢相信。南星不由慨叹,原来在自己之前,也有医女已经入世行医,并且医术达到了前人未有的高度,成为一代名医! 这对自己何尝不是一种激励和鞭策。 南星便求玄诚子收下自己为徒。 玄诚子测其根基,见她博学强识,又善良聪慧,甚是喜爱,却未能马上答应。只道,“如果你能通过我三关,我便答应,否则的话,便是你我无缘师徒!” 南星连忙答应,她对那三关至今记忆犹新。 第二日,玄诚子便领来一位老人,身上满是疥疮,看上去邋里邋遢,疮口中还流脓流血。 她让南星亲自为其擦拭清洁,心想,小姑娘家家最是爱美爱洁,如果连这一关都过不去,也就别妄谈什么行医! 没想到南星硬是一盆一盆的清水亲自端来,为那老人擦拭清理,还细心地用草药为其包扎伤口,尽可能止住脓血,这样日复一日地拆开疮口,又日复一日地为其包扎,一直过了三十多日,其间辅助以药剂口服,老人的疥疮竟慢慢治愈! 玄诚子点头赞许道,“医者父母心!不论病患美丑,皆一视同仁,这第一关算是过了。” 又过了几日,玄诚子带来了一位英俊男子,受了剑伤,伤在大腿处和腹部。玄诚子让南星为其诊治。 南星开始时确实有些脸红犹豫。 玄诚子于是笑道,“也罢!确实按照世俗理念,男女授受不亲,应是难为了你!你下山去吧!” 南星却不服气,说道,“不!医者眼中既无美丑,也应无性别男女!我来治!” 于是她为免患者尴尬,着上男装,又戴上面具,为其包扎身体,直至痊愈。 患者走后,玄诚子对她说,“想当年自己拜师学医,也是女扮男装,才混入师门,没想到渐渐身形长成,再也瞒不下去,只得详情以告,却被师兄弟们耻笑,他们都说,女人行医,闻所未闻,天天触摸男人的身体,这样的女子以后还怎么嫁人!于是我只得辞出师门,遁入山中自己苦修,也算小有所成。” 玄诚子叹道,“这世道对女子本就有诸多束缚,如果自己没有坚定的心志,行医这一行是万万走不下去的,只会半途而废!” 南星才忽然想起父亲在那个春日雨夜里,为什么对自己有那番话,还有母亲为什么一直对自己说,如果行医今后还如何嫁人! 她对玄诚子道,“若您收我为徒,南星愿终身不嫁!” 玄诚子笑道,“你这第二关算是过了!不过倒也不必立下誓言,遇到两情相悦之人,对方也可以接纳你为医的身份,又为何不嫁?只是那样的人怕是难寻罢了!” 第三关是个只有三岁的可爱男娃娃,不慎被山中毒蛇咬住,娃娃来求医时那只白白的小胳膊已经青到发黑,肿得跟个萝卜似的。 南星知道要想救下这娃娃的性命,必须立即断其胳膊,防止毒素蔓延到心肺,那时就怎么也来不及了! 自己虽没有兄弟,但一直喜欢小孩子软软的萌萌的样子,这可怎么下得去手?! 但师父在旁望着,孩子的父亲母亲也是殷切地看着自己,仿佛把自己看作大罗神仙似的,一片恳求之意,那母亲最后竟跪在地上哀哀地求她,“救救吾儿!救救吾儿!不管怎样保住他性命就好啊!” 南星手起刀落,将那小儿胳膊砍下,又马上敷药止血,最终十多天后,小儿伤口已痊愈,虽然永远失去了一只手臂,但性命算是保住了。 玄诚子点评南星道,“你此次表现得颇有定力,极为难能可贵!须知,医者仁心,并不是指心肠柔软,而是指安定神志,无欲念,无希求,该狠下心肠果断决定时,必须抛掉一切世俗之不忍,才能真正救治病患于危险之中。” 南星听完忙下拜道,“白芷受教!” 玄诚子道,“实不相瞒,之前也有多人慕我虚名,想要拜入我门下,只是许多人第一关就被淘汰了!心中不能对病患一视同仁,怎配为医!还有很多男医经不起美色诱惑,心术不正,第二关未能通过;也有多人是心志不坚,通不过第三关!而你,是第一个来拜我为师的女子,却能有如此表现,实是我女中楷模,强胜那些男儿许多!第三关已过,我说话算话,正式收你为徒!” 南星经过此三关,已与之前不同,对于医者为何有了更深的理解和体悟。 于是感激地磕头拜师,正式成为玄诚子门下唯一弟子。 第12章 回山 寒来暑往,不觉六年已过。 南星与师父的感情也渐渐地变得亲如母女,也许是性别的缘故吧,竟比义父叶凌风还要亲近,把许多的心里话都讲给师父听,也告诉了师父自己本名并不是白芷,而是南星,又将父母之事一并告知。 南星收回思绪,望着师父的面庞,道,“师父,您已经为我义父的事尽力了,我和义父都无以为报,义父他老人家也说过,尽人事,听天命!他并不是惜命,只是因为大仇未报,才会不甘心。” 玄诚子道,“唉!人世间这许多的打打杀杀,恩怨情仇,今日你杀我,明日我杀你,何时是个尽头?我是方外之人,除年轻时拜入师门,体会过人世冷暖,后来多年隐居,不问世事,可能也不太懂你们要报仇的心情。只是有一点,师父希望你记住!” 南星道,“师父请说。” “星儿你本性良善,如今身世漂泊,不得已落草,虽然你自己并不觉得如何,可是在外人眼中,你们始终是寇!为师知道那宇文铎是前朝世子,他要如何,为师可能管不了,但希望你自己莫要卷入权力纷争,无论如何不要忘了治病救人的本心!” 南星道,“师父都是为我好,我又怎会不知!” 又叹道,“师父您一直对阿铎有偏见吧?其实他人很好的,很有谋略,一直待我像哥哥一样,这次朝廷大军来势汹汹,我怕他会吃亏,毕竟山寨这些年给了我容身之所,也算我的第二个家了!” 玄诚子道,“嗯,我知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只是那宇文铎,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觉得此人心机深沉,小小年纪竟能喜怒不形于色;后来听你说他竟不听你劝告,偷出你的毒药,将你所设迷障设为毒障,把来犯的几千士兵全部毒杀,我便觉得此人行事甚是狠辣!” 南星不由黯然,轻声道,“师父,他那次做的事情确实不对,我本意是将士兵们迷晕绑了即可,可他却...... 不过他已跟我解释过,是因为韩梅从中挑唆。” “这样的话,你相信吗?” 玄诚子道,“还有那个韩梅,我虽然未见过她,但听你的描述,对宇文铎情根深种,所以才屡屡针对你、嫉妒你!星儿,你可知女人的嫉妒心是这世间最可怕的东西!有一年,师父曾收下一位病患,是一个女子,她来求诊时,满脸有无数刀痕,我为其除疤换肤后,才知道是被情敌所毁!所以,星儿你一定要小心那个韩梅啊!” 南星笑道,“师父担心太过了!我和阿铎之间又没什么儿女之情,我全心当他是哥哥,怎么会?韩梅她就是个小心眼儿,还不至于暗算我!” 但南星没告诉师父的是,就在她和阿芨出发去京城前的一晚,阿铎竟向她告白,说自己一直喜欢她。 这让南星吃了一惊,一时不知如何该面对阿铎,正好打算去京城,便不辞而别。 如今听到师父提起,也是心乱得很,一会儿回到山寨还是不知如何处理与阿铎的感情,只因自己曾向师父立下誓言,此生不嫁人,而且自己对阿铎到底还是兄妹情义更多一些。 玄诚子见其如此,也不再说,只道,“你才回来,在此歇息两天,再回山寨吧!” 南星道,“师父,我也舍不得走,只是此处离山寨尚远,我实在放心不下义父和阿芨他们,我现在就得走,随后我会来看望师父您老人家!” 玄诚子所居深山很是隐僻,寻常人到不了此处。 南星牵过马来,望着师父站在茅舍门口对她挥手,不由地想要落下泪来,忙转过身去擦了擦,这才笑着向师父告别,上马绝尘而去。 第13章 初战 安西州府,秦武跪在地上低着头长吁短叹,一屋子人也各自不吭声,气压低得要命,生怕主位上的英王殿下大发雷霆。 过了半晌,周明道,“也不怪秦将军!宇文小贼那阵法本来就厉害,如今见了,果然名不虚传!想当年就是咱们陛下亲征,听说也没讨得半点好处啊。所以,别灰心啊,秦将军!咱们想想对策!” 秦武不敢吱声。 当日刚来时自己的豪言壮语言犹在耳,如今自己与那土匪初次交手却折损了好几千人,只觉得脸上臊得慌,听了周明的话更觉得惭愧至极,向英王道,“属下兵败,请殿下责罚!” 景煜道,“哼!你是该责罚!第一仗就给我败了!还损兵折将!” 又过了一晌,站起身来,把秦武拉起来,“请罪有用吗?本王要的是戴罪立功!从哪儿跌倒在哪儿爬起来!” 景煜又道,“其实这次也不能全怪你!主责还在我这个主帅,确实有些轻敌了!” 秦武道,“谢殿下宽宥!属下愿戴罪立功!” 郑元时此时道,“殿下,我愿助秦将军!” 景煜想了想,道,“也好!你二人以秦武为主,郑元时辅之!不可冒进,不可轻敌!” 又对众人说,“你们过来,咱们来讨论一下。” 大家围着沙盘,景煜道,“秦将军与郑将军这次出击,只是试探虚实,若敌军兵败,也不要追击。咱们目前还要配合以下策略。 第一,要进行详细侦察与情报收集,派遣精锐斥候或间谍深入祁连山地区,详细侦察土匪的分布、兵力、武器装备及活动规律。同时,收集当地百姓的情报,了解土匪对民众的影响及民众可能的支持或反抗态度。此事由周明和阿七负责。 第二,要制定针对性战略:根据侦察结果,加强军事训练与装备。针对祁连山地区的特殊环境,对我方将士进行专门的军事训练,包括山地作战、夜间作战、野外生存等技能。同时,研制新的武器装备,确保在战斗中占据优势。此事由秦武和郑元时负责。 这第三嘛,还要实施心理战与招安政策:在军事行动的同时,开展心理战,通过宣传瓦解土匪的士气。对于愿意投诚的土匪,可以实施招安政策,给予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并妥善安置他们的家眷和财产。此时就交由李刺史负责。” 李刺史和众人心下暗赞,不愧是英王殿下,战场上勇武过人,谋略也不在话下,每个人的职责也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真乃大将之风。 众人忙各自领命去忙了。 景煜也没有闲着,装扮成一个卖马的普通商人模样,只身骑行几里地来到离那清风寨最近的乡间集市上。 说是集市,其实就是村落之间的空地,来自各地的小商小贩云集,互相交换货品,不过倒很是热闹。 集市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有卖粮食的,卖蔬菜瓜果的,卖花的,卖肉的,还有卖马的,卖茶叶的,只不过不像京城那样有商铺,大多是支一个小摊,在路旁摆列着货物。 当地人说是每月初三到初六会有集,有集市时商贩闻风而来,集散时各自归去,这里也恢复如初。 景煜找了一处茶摊坐下,要了一碗茶,听旁边的客人闲谈,“听说了没有?朝廷大军来围剿清风寨了,这第一回合竟吃了败仗!” 另外一人说,“要说那宇文铎也是有两下子啊,据说他那阵法可是祖上传下来的,这世上除了宇文姓氏,还没人懂得其中玄妙!” “可是他再厉害,能挡得住朝廷五万大军?” “那你说那清风寨不会被灭了吧?要说起来,也是可惜,这清风寨与以前那些山寨还颇有不同,听说他们竖起‘替天行道’大旗,说是对山寨众人都约法三章,一不能奸淫良家妇女,二不杀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三不偷盗财物。他们专门杀那贪官污吏,劫那为富不仁不徒。” “是啊是啊!还真没听说他们劫掠过普通穷苦人,还有那圣女,医术过人,我家老娘,多年的老寒腿,就是她治好的,听说我家资不多,竟只取了十两银子作为答谢。要是在普通医馆,这样的病,怎么着也要好几百两银子啊!” “我家小子前年摔下山崖腿都断了,也是上山求医,那圣女真是妙手啊,几天后竟让我家小子断骨都接上了,这不现在还能跑能跳的。真是恩人哪!” “是啊!要说还真是,要是这清风寨被灭,那圣女岂不是要被当成反贼被砍头了!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以后就没有人给咱们看病了!太可惜了!” 景煜在旁边坐着默默听着,心道,普通百姓对清风寨竟多是正面之词,不由地皱起眉头。 又听一人说道,“你们这帮不晓事的,那清风寨啸聚山林,与朝廷为敌,他们那圣女就是再良善,也改不了他们是贼寇的本质!你们竟然在这里同情他们,难道是不想要脑袋了吗?” 第14章 争议 景煜一看,这人穿戴富贵,举手投足一股优越感,便向店家打听,这人是谁? 店家忙悄声道,“这是当地的马举人,他弟弟前年上山清剿匪徒,被山上毒障所迷,中毒死了!所以他对清风寨恨之入骨。” 景煜点头,心想,还是有一些明事理的人的。 又听得那马举人说道,“你们说那圣女良善,依我看就是一个罪大恶极的妖女,要不是她会使毒,我那可怜的弟弟怎么会身死!我恨不得将她剥皮挖骨,血我心头之恨!” 另外一人却道,“官府派人上山清剿人家,你还不许人家自我防卫一下了?难道束手待毙吗?” 马举人听了,霍地一下站起来,便要与那人撕打,店家和周围的人忙劝住,他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景煜心道,这圣女倒是个很具争议的人物,有人说她妙手回春,救苦救难,跟个菩萨似的;有人却说她心肠狠毒,草菅人命,倒又像个妖魔。 便叫过店家,问道,“敢问店家,这圣女你们可曾有人见过?” 店家笑道,“客官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吧?这圣女从来都是带着一副面具出现,从来没有人见过她长什么样子,不过那清风寨中人还是有一两个能见到的吧? 所以也不知从哪儿传出来的, 据说她长得是奇丑无比,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哎哟,看上一眼都要做恶梦的!所以啊,她才用面具遮面,就是怕吓坏别人啊!” 见景煜只是笑,似乎不相信,又道,“客官,你可能不信,我却是有些相信的,你想啊,若不是她长得实在太丑了,如今早就嫁人生子了吧,寻常人家的姑娘谁会去做医女啊,整天和病人打交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要处理那脏污的病和那些血乎淋拉的伤口,哪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愿意做这样的事!” 另外一位喝茶的客官却说道,“老人家这就有偏见了,世间若没有行医之人,大家有了病痛又该找谁去医治?不能因为人家是女子,就暗加猜测是因为长得不好。” 景煜心想,此人正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因为南星的缘故,遇到人们贬低医女,总是要本能地去维护。 他看了看那人,似乎是个读书人,便问道,“敢问兄台,听刚才你们所讲,没有圣女的话,大家连看病的地方都没有,不知所言可真?难道这地方连看病的医生都没有吗?” 那人道,“你是外乡人,自然不知此处百姓的寒苦!唉,这里本就地处偏远,光生存都很是艰难,山脉多,良田少,因为气候寒冷,一年有半年时间都是冬天,庄稼成熟也只有一季,普通百姓吃饱肚子都是不易。 再说那医生吧,首先得识文断字吧,不然怎么是钻研那些医书经典?当然你会说,也有一些人根本不识字也是医者,可是那毕竟只是靠着学艺,太过有限,即使学成也不能融会贯通,可能只能看个皮毛小病。所以,医生在这里吃香得很哩! 先前还有个玄诚子,据说也是神医,可是此人行踪不定,又好隐居,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去。平常的医馆本就不多,诊金奇高不说,能不能治得好更是不敢保证,因此,这里的人有啥都千万别有病啊,若是有钱人家可能花些钱还能保住条命,没钱的穷人只能等死了!” 说着连连唉声叹气。 与他同坐的人也说道,“你看旁边那个卖菜的老兄!” 景煜扭头看去,发现卖菜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他蹲在那里,身前的地摊上摆着各式蔬菜,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绕着他跳来跳去,还有一个大些的孩子也不过八九岁年纪,也跟着大人蹲在地上摆弄着蔬菜,试着要摆整齐一些。 可再看,他身后有一辆农家常用的独轮车,此时平搁在地上,一头用砖头支起,上面却仰面朝天躺着一人,似乎是个老人。 景煜问道,“那老人家是?” “唉,人常说,有啥别有病,还真是!那是他爹!老人得了病,瘫痪在床,整日里离不开人,看病几乎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两个孩子还小,他家娘子因为受不了贫苦,竟跳崖自尽了!如今留下他一人,每天既当爹又当妈,还得照顾老人。这不,连来集上卖个菜也得推上他家老爷子。唉!” 景煜道,“那他为啥不去找圣女?” “怎么没找!他跟我说过,前几个月也想去柳云居碰碰运气,可不知为何,柳云居近来没有贴出摇号告示,如今山寨又被大军围住,这还怎么去找?难不成被当成私通山匪抓起来?” 景煜道,“这安西州百姓竟如此之苦!” 那人说,“比这苦的还多着哩!这么多年,战乱、土匪,再加上时不时外族还要来骚扰一下, 老百姓真是前门刚送虎,后门又迎狼!” 景煜心想,这些民间实情回去也要回禀父皇,大梁治下,百姓不能安居乐业,又岂能叫做太平盛世! 当下喝完茶,给那卖菜的汉子放下一个银锭,转身而去。那汉子带着两个孩子忙不迭地磕头。 景煜回到州府,李刺史忙迎出来,道,“殿下,您回来了。您吩咐的事情下官已安排下去了。招安投诚的告示已经贴出去了,凡是有人举报山上头目线索的,赏银二百两;凡举报山上喽罗的,赏银十两;凡山上有人自动投诚的,头目者赏金十两,其他小头目和喽罗也分别有赏金。您看这样可妥当否?” 景煜暗想,这李刺史倒是有些能力。 便赞许道,“嗯,不错!李大人思虑周全。” 又嘱咐道,“再加上一条,凡投诚的头目,可在朝廷中为其安排官职;凡投诚的喽罗,可赏其良田屋舍。” 说着二人进入正堂,坐下喝茶。却见秦武匆匆进来,又跪下见礼,道,“殿下请责罚!” 景煜问道,“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郑元时呢?” 秦武道,“郑将军他,他被山匪捉去了。” 景煜拍案而起,把桌上的茶杯摔到地上,溅起的杯碴子飞到秦武脸上,狠狠刮了个口子,鲜血瞬时流了下来,他也不敢擦,只是低着头跪在那里。 李刺史也吓得站了起来,低着头不敢吭声,心想这英王不发脾气的时候看着真是个悠闲的富贵公子,这发起脾气来还真让人胆寒。 “你这将军我看是越当越回去了!”景煜大怒道,“是不是要我重新教教你怎么带兵?!” 又骂道,“走时我是怎么说的?不可轻敌,不可冒进!你们是怎么做的?!” 秦武道,“郑将军他,见敌军败阵而逃,他不听劝阻,非要追赶,还说我与殿下都是一伙儿,见不得他建功!结果就陷入敌军迷障中,被活捉了去。” 景煜听了,冷笑一声,道,“郑元时真是小人之心!” 又坐下一阵气恼,摆摆手道,“你下去吧,领十军棍,长长记性!” 景煜坐在屋中,正自苦闷,又见周明慌里慌张地走进来,道,“殿下,殿下,不好啦!肖七将军他,他被山匪捉走了!” 肖七是阿七的大名,此次西征被景煜任命为前将军。 景煜腾地站起来,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周明嗫嚅着说,“我和肖将军去探地形,没想到中了敌人的迷障,幸亏我及时捂住口鼻,又跑得快,冲出来跳进旁边的河里,这才跑回来。带去的几十名斥候也大半被迷倒了,只有一小半回来了。” 景煜冷笑道,“连着两个将军被活捉,你们还真是要丢尽朝廷的脸面!” 周明问道,“两个将军?莫非?” 景煜抚额不语,李刺史在旁道,“郑元时将军也被捉了!” 周明道,“殿下!咱们今夜便给他们来个突袭,定把两个将军救出来!” 景煜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李刺史从旁轻声劝道,“殿下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 又道,“那山寨里有个军师叫邓文廷,此人诡诈,想来这些计策都是他出的。依下官看,咱们此时不可再冒然出兵,需要从长计议,再加上两个将军都在他们手里,如今智取为好,不可强攻。” 景煜倒是对这个刺史有些刮目相看,因为他正说出了自己心里所想。 周明是自己的玩伴加死党,必须得救,就是那郑元时,虽然是郑家人,毕竟朝廷命官,也不能不救。 否则山匪来日以二人性命相要挟,只怕更是要陷入被动。 第15章 家人 此时的清风寨内却是一片欢腾,大家杀猪宰羊,要庆祝连获两捷,还活捉了两个朝廷派来的大将。 叶凌风把郑元时和阿七关在后山的密室之内,出来看看周围,并无人跟着,这才放心地向寨内走去。 清风寨依山而建,密林当中有一条小道,通往山寨门口,周围布满暗哨和陷阱,还有很多设有迷药的所谓迷障,除非是山上人带路,外人十有八九都会落入这些陷阱。 叶凌风走至山寨门口,小喽罗向他问好,“三当家好!” 叶凌风点头致意,继续向前走去,迎面看到戴着青面兽面具的南星。 他顿了一下,便想转过身返回去。 南星已看见他,笑道,“义父!义父!你去哪里了?人家都回来两天了,也没能和你说句话呢!” 说着奔到他跟前,拖着他一只胳膊,说道,“我做了几个菜,摆在我屋里了,阿芨也在,咱们三个正好说说话!” 看叶凌风沉着脸不说话,笑道,“义父,您还生气呢?我们不告而别,是我们不对,不是已经跟您道过歉了吗?走走,就别那么小气了,啊?” 说着拖着他就往自己院中走去。 叶凌风无奈只得跟着,却不动声色地胳膊抽出来,道,“这么大姑娘了,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都是我惯坏你了!” 南星见他肯跟自己说话了,抿嘴一笑,道,“是,是,以后都听您老人家的!” 两人往南星院子的方向走去。 他们身后走出韩延海与韩梅父女二人。 韩梅低声道,“爹,刚才我偷偷偷跟着叶凌风了,发现他把俘虏来的两个人关到后山去了,只不过他耳力惊人,我不敢靠近,只大约知道关着的地方。您说他可真是霸道,仗着自己武功不错,就说这两人是他自己擒获的,就得归他自己审,连阿铎哥哥的话都不听了!” 韩延海望着那逐渐远去的二人背影,沉思半晌,才说道,“原先以为他是个仗义的,可这几年相处下来,觉得他可谓心机很深!平日里和我们几个喝酒,总觉得他话到嘴边,却还是藏着掖着,而且不顾大局,只顾一已私欲!哼!不就是仗着自己武功略高一些!” 转而又叮嘱韩梅,“不过,梅儿,你刚才做得对,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若是让他知道咱们跟踪他,此人必会翻脸不认人!” 韩梅道,“我知道了,爹爹!还有那个白芷,也不是个好东西!明知道我和少主青梅竹马,还整天里勾引少主,害得少主都好几天不理我了!” 韩延海道,“你也是太心急了!男人都是越是吃不着的越惦记,你越是上赶着,人家越看不上你!大姑娘家要学会矜持一点!” 韩梅道,“什么矜持,人家不会嘛!您还不知道人家从小跟着爹爹习武,早就是江湖儿女性格,哪能学会那些矫揉造作的小姐做派!” 韩延海看着自己女儿粗壮的腰身,红红的脸庞,叹了口气,道,“也是难为你!咱们这样就好,学她做什么!别伤心了,一切从长计议。对了,晚上不是有庆功宴,你这次在战场上虽然没捉到大将领,可也斩杀了很多敌军,少主必定会为你请功。你好好打扮一番,快去吧!” 韩梅听得此话,喜笑颜开,道,“就是!那白芷算个什么东西!论起上阵杀敌,还是我最能帮助少主!那我去梳洗一下。”说着笑吟吟而去。 南星的小院离主寨较远,在一面山坡上,周围长满了野草野花,院内共有六间简陋的屋舍,一间用来制药,一间用来给山上的弟兄们看病,三间是卧房。 南星、白芍和白术都住在这里,还有一间是做饭的地方。 院中种着五六棵杏花树,山中比外界要寒凉,外面已是盛夏,在这里的杏花却正是盛开的季节。一阵风吹过,落下了阵杏花雨。 屋内,南星和叶凌风、白芨三人一边吃菜,一边叙话。 南星将京中所见讲述一遍,叶凌风听完一言不发,半晌说道,“你可曾想过,也许,你父母早已不在人世?” 南星呆了一呆,道,“义父,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只是当年阿景说的话也提醒了我,谁也不能确定那里死去的就是我的父母亲,也许他们已逃出,正在某个地方隐姓埋名,也许他们也在全力找我,只不过天下之大,还未能找到罢了!” 叶凌风沉默了。 白芨说道,“义父,您也知道,姐姐她一直以来的愿望都是找到父母,一家团圆,我相信她一定会实现愿望的!她一定会找到伯父伯母的!” 叶凌风猛喝了几口酒,站起来说,“你们继续,我有些不适,回去休息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白芨和南星都愣了。 白芨道,“会不会是姐姐说要找父母亲,义父他就觉得以后若是你找到父母,就不要他这个义父了?所以他才不高兴?” 南星心想,这倒也不可能。毕竟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三人情同一家人,自己总说要找到亲生父母,还是没有考虑义父的感受。 只得说,“也许吧!可是即使找到我亲生父母,我也会把义父当作亲人,他救过我的命,我又怎么会弃他而去呢?这么多年,你们两个还有白芍、白术,都和我的家人一样。” 说到这里,想起来怎么一天都没看着白芍和白术二人,便问白芨。 “哦,他们俩跟着刘勇出去采买药材和粮食了!昨天就走了,大概今天也该回来了!” 第16章 不睦 晚间的聚义堂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山寨大大小小的头目都分坐了十几个桌子,屋内摆不下了,屋外还设了几桌,大家吃喝划拳,好不乐哉! 正中央主桌上坐着宇文铎在主位,叶凌风坐在他左侧,军师邓文廷坐在右侧,下来依次是韩延海、赵泽和韩梅、白芨。 按说这里是有山寨二当家圣女的位置的,但是南星向来不参加这样的聚会,这里的人能见到她真容的并不多。 坐在主桌上的宇文铎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向众人敬酒,众人见他站起,便都安静下来。 宇文铎朗声道,“诸位!这两战连续告捷,全仰仗诸位英雄上下同心,英勇抗击!特别是叶头领,连擒两名敌将,当记首功!在此我宇文铎敬叶头领和诸位将领!” 大小头目们均站起喝酒,唯有叶凌风还坐在那里,双目迷离,酒气熏天,脸上也是涨红一片,不知道之前已经喝了多少。 韩延海笑道,“叶兄,大家都敬酒呢,你也站起来啊!” 军师邓文廷也笑着走过去,便要扶起叶凌风,却被他一下子挥臂扒拉开,邓文廷毕竟一介书生,没有防备被他这一扫,竟一屁股坐在地上。 韩延海大怒,“妈的!老叶!你太不给面子了吧?少主敬酒,你竟敢不接,你想要反吗?” 叶凌风也浑身喷着酒气怒道,“反?老子早就反了,老子若不是反了,会和你们.......” 白芨见状,忙扶起叶凌风,向韩延海赔罪道,“韩叔,义父他喝醉了,醉酒之人的话,不可当真!”一边把叶凌风扶起来,劝他和自己退场,否则怕是会让底下的将领们看了笑话。 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去了。 宇文铎见众人窃窃私语,便又端起碗笑道,“叶头领想来是因为连战连胜,喜不自禁就多喝了几杯,哈哈哈!确实当喜,来,大家共饮此杯!” 此时有人喊道,“大当家的!这些朝廷官兵都是熊包,定能像之前那样,让他们滚下祁连山去!” 众人附和道,“对!让他们滚下祁连山!滚回老家去!” 又有人喊道,“不知道大当家的喜事啥时候办啊?” 旁边人起哄道,“大当家的喜事?和谁?” “当然是和圣女啦!大当家的告白了已经,看来咱们山寨又要多一桩喜事啦!” 宇文铎喝了酒,在灯光的映照下脸上通红,却洋溢着喜气,嘴角也忍不住翘起来。 韩梅坐在那里,却像坠入冰窟窿里似的,觉得浑身冰凉。 他们俩的事竟然已经人尽皆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自己每天在山寨中,竟然会不知道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 那个女人,几个月前先是不辞而别,如今一回来,又把铎哥哥的魂儿都勾走了,真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韩延海看着女儿的神色,也一阵心寒,少主难道真的不顾与我家梅儿青梅竹马的情义,竟要娶一个身世不明的医女? 就算那医女长得有些姿色,却也不过是没有身份来历的普通女子,再说整天和病人打交道,哪里像个妇道人家? 再看韩梅一连的把酒往自己嘴里灌,已是喝得满脸通红。 韩延海怕她心情不好会出丑,忙劝住,“梅儿,你身体不舒服,先回去歇着吧!” “我要杀了她!” 韩梅低声嘟囔一句,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向外走去。 第17章 杀机 南星正在屋里制药,忽听得门外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她想也许是白芍他们回来了,便叫道,“阿芍、阿术,你们回来了?” 无人应答,脚步声也渐离去。 她觉得奇怪,便停下手中动作,一掀门帘走出来了。 一弯新月挂在天上。春日的山风吹来,无数杏花飘落,院中空无一人。 南星心想,可能是自己听错了,又转身回屋。 屋后却转出两人,一人正是韩梅,另一人用手捂着她的嘴,正是赵泽。 刚才宴席之上赵泽坐在韩梅身边,别人可能没听到她说的那一句“我要杀了她!”,他却听见了,见韩延海给自己递眼色,忙起身跟出来,果然发现她在白芷屋外。 赵泽把韩梅拖到无人之处,放开她,恨铁不成钢地说,“梅儿,刚才我若不拦着,你要干什么?” 韩梅瞪着他,道,“赵叔,你为什么要拦着我?我要杀了这个狐狸精!” 赵泽道,“你杀了她,少主就会娶你了吗?”又用手拍了拍她的头,“你这个脑袋真是进了水了,也不想想,少主为何忽然要对她示好?” 韩梅刚才还很愤怒,听赵泽一说,不禁狐疑起来,她眼睛一亮,“你是说,阿铎哥哥并不是真心喜欢好?而是另有所图?” 赵泽道,“数月前,白芷向少主请辞,说是要去寻找父母下落,之前她倒也出山去找过,只不过并不像这次这样郑重其事,而且还要带上白芨。还有,你难道没有发现近一两年叶凌风很不对劲?变得不可理喻,屡屡不顾少主面子,挑战少主权威?少主便怀疑此三人怕是要相约着跑路。” “啊?”韩梅叫道,“山寨对于这种叛徒可是要下油锅的!他们不敢吧?” “哼!他们又有何不敢?叶凌风自恃武功在我们之上,那白芷又是医毒双绝,如今连当年的小乞丐白芨也练得一身好轻功,再加上一旦与我们决裂,白芍和白术势必站到他们一边,他们一伙人随便到哪儿,也不愁弄口饭吃,说不定投靠朝廷做鹰犬的话,还会谋个官职!所以,除了咱们这批跟着少主的宇文家老部下,其他人估计很难是一条心!” 韩梅道,“原来如此!所以,阿铎哥哥才会假意要娶白芷,......” 她不由地心花怒放,原来阿铎不喜欢她,自己竟是瞎担心! 于是笑道,“好了好了,我都明白了。” 又想到了什么,愤愤道,“当年若不是我们收留,他们几个被通缉之人,连落脚之处都没有,如今翅膀硬了,倒想着飞了!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干脆把他们几个都先处理了,或者,干脆把他们交给官府领赏钱?他们不是通缉犯吗?正好交出去,省得他们将来坏事!” 赵泽摇摇头,“你还是不动脑筋!这些也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并没有实在的证据,如今白芷听到山寨有难也回来了,并没有弃山寨而去,看来她还是念着这些年的情义。再有,那白芷还是有些本事,这些年山寨的很多开销都是她医病所得,少主对她多有倚重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少主才想要笼络住她,只要她在,她义父和白芨那小子也必定不会离去。” 韩梅点点头, “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赵叔,你放心,我不会坏少主的大事!”又带着希冀问道,“赵叔,这些是少主告诉你的?” 赵泽看她殷切的目光,便应道,“嗯。不仅如此,你以后还要对白芷他们好些,所谓成大事者,喜怒不形于色,先稳住他们,之后如果发现他们有异心,再动手不迟。” 韩梅想,原来铎哥哥只是在利用她,心里狂喜,连连点头答应。 赵泽道,“你这样做,少主才会对你刮目相看,以后他更会感激你识大体顾大局,那他身边的位置不是你的还会是谁的?” 韩梅害羞地笑了,“以后我都听赵叔的。” 二人商议完,又转回聚义堂中。 坐下来时却发现主位上的宇文铎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第18章 告白 宇文铎站在南星屋外,看着院中的杏花树,背着手来回踱步,想要叩门,心里又有一丝忐忑。 几个月前,南星说要离开一段时间,他心里第一反应是,她这次估计不会回来了! 慌乱之中便向她表白,就好像即将溺死的人要抓住一棵救命稻草一般,他想。 当时的决定到底是否正确呢? 这几年来对于南星,他始终有一种复杂的感情。 一开始同上祁连山时,他便看出来她对自己有好感,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外表,或许是因为其他,他不以为意,为他外表所迷的少女实在太多,她也不过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个。 后来她穿上女装时,竟着实让他惊艳了。 那是一种不同于韩梅,不,是不同于任何他见过的少女的美,可以用超凡脱俗来形容,白衣轻绡,目光清澈,仿佛不染任何尘埃,更让人不敢亵渎。 自从亲眼目睹父亲战死,国破家亡,他的心便像祁连山终年的积雪一样封冻,很少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他觉得心旌动摇。 但是在看到南星穿上女装那一刻,他心动了。 可随后却得知她拜了玄诚子为师,并立下誓言终身不嫁! 他当时也在旁,便觉得她是有意让他听的。 他想,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嫁便不嫁,还以为我会稀罕不成? 看到她竟医治成年男子,心里很觉得不耻,觉得不是良家女子所为。 可是后来她学成回来,为山寨里的伤员医治,开始逐渐展露她超凡的医术,并逐渐成为她的肱骨力量时,他那种心动的感觉又回来了。 每每她单独与自己在一起,摘下面具之时,总能让他乱了心神。 但想到自己家族荣辱系于一身,大仇未报,不是儿女情长之时,便努力克制自己;时日一久,自己变得越来越倚重于她,不顾那些老部下的反对,将其排为山寨二把交椅,并让人称其圣女。 有她在身边,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心里便能平静很多。 所以几个月前,当她提出要走,他竟觉得她是要弃他而去了,心慌意乱之间便对她表白了。 可是现在回想起当时她的表情,似乎是吃惊多于慌乱,好像没有一点娇羞之态,和自己料想的并不一样。 难道,她初识时对自己露出的似有若无的情意竟是自己一厢情愿不成? 她在玄诚子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竟真的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吗? 宇文铎在院中徘徊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叩了门。 南星开门一看是他,笑道,“阿铎,这么晚了,你有何事?” 宇文铎道,“我见夜色正好,不知可否在院中小叙?” 南星关门出来,二人在院中石桌旁坐下,一时无话。 “你那天......”二人竟同时说道。 南星不由笑了,看着丰神俊朗的宇文铎也难免有害羞的时候,道,“你先说。” 宇文铎清清嗓子,道,“几个月前,我对你说的话,你,你可还记得?” 南星默了一默,才回道,“自是记得。” “那你是何意?”宇文铎热切地望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睫很长,此时却长睫低垂,正看着地面。 南星没有马上回答,心里暗自思索着怎样说才能不伤害他。半晌才道,“阿铎,其实,我初见你时确实对你有过小儿女心思,但你也明白,那时你我皆未成年,很多事情并没有想明白。这几年我看着韩梅对你的样子,便知道她对你已是情根深种,而我在师父那里学医这几年,也慢慢想清楚了你我之间的关系,那就是,我一直把你当成兄长,而且会一直是兄长。” 宇文铎脸色变得灰白,无力地问道,“你就真的,对我没有一丝其他的想法?” 南星道,“可能咱们初相识时,我确实觉得你很帅很英俊,但也仅此而已,你也知道,我入师门向师父发下誓言,此生为医,不会嫁人!”南星看着宇文铎的眼睛,“阿铎,从医之人你也知道,无论男女,都要医治,你,你难道不介意?” 宇文铎呆了呆,看着南星的眼神满是清澈,回道,“阿芷,只要是你,我可以不介意。” 南星听出他语气中的郑重之意。 月光下,他的面容看不清楚,但眸中却闪闪发亮,似是充满深情,整个人坐在那里,一身白衣,飘逸若仙人,一眼不眨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他的整个世界,不由心中感动。 可是仅此而已,南星明白感动不是男女之间的情思。 她又想到韩梅,道,“整个山寨都知道,韩梅对你一往情深,你这样,又让她如何自处?” 宇文铎觉得这不是问题,笑道,“那只是她一厢情愿,以后大不了,我向她解释。”或者,你做大,她做小,宇文铎在心中补充道,却终未说出来。 南星道,“你再让我想一想。” “可是,今晚过后,怕是整个山寨也都知道你我之事了。” 南星皱眉道,“这是为何?” 宇文铎便将刚才聚义堂内众将领起哄之事说了。 南星听了,略一思索便有些生气,倒不是怕人们说闲话,而是觉得宇文铎此事做得不太地道。 如果他不说,如何会有人知道他曾向自己表白过?又怎么敢当众给大当家的起哄? 这显然是他默许的甚至是授意过的。 这是逼着自己表态吗? 南星面露不悦,站起来道,“我说了,这事我得再考虑,阿铎,请你尊重我本人的意思。” 宇文铎见她生气了,只得道,“你!好吧,我等你。” 第19章 病人 次日一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山间气候变幻也是常事,有时一天能经历四季,有些兵士竟穿起了御寒的冬衣。 南星自己做了些简单的早饭,便钻入药房,继续试药。 她一直惦记着叶凌风身上的蛊毒。 昨日观义父的脉象和气色,毒素竟然又深了一些,他一定会觉得很痛,自己得早些研究出药物来缓解他的症状。 白芨自从拜师学艺,几年来风雨无阻,每日起床必练功。 他练完早功来找南星,想起昨日宴上发生的事情,心里不知如何是好。 这几年义父与韩延海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的好哥们,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得微妙,甚至有时候,他都能感觉到韩延海和赵泽那帮人看义父的眼神有些深意。 有些事情上他还是保持着一种敏感的神经,特别是对于广平王旧部和自己新上山的新派来说,中间总隔着一层什么,这件事他从下面头领的聊天中间也能侧面打听到一二。 下面头领也有站广平王的,也有站自己和义父这一队的,总之,大家心照不宣。 站广平王的头领占大多数,这也和义父不善于拉拢人有关系,自己虽然平日里有一帮要好的属下,可是终归只是少数。 并不是他有意要分化自己和韩延海他们,而是他们有意无意地把一些重要的信息垄断起来,再加上南星中间有两年在玄诚子那里学艺,不在山寨中,很多时候白芨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今南星回来了,正好有个商量的人。 白芨衣服上淋了雨有些湿漉漉的,进了南星屋中。 看她正在制药,先是到屋中生着的炉子上烤火,一边愁眉不展地说,“姐,你去管管义父吧,他昨日又喝得昏睡不醒!我记得你明明说过,他这病是不能喝酒的。唉,我真是管不了他!” 南星递给他一个帕子,让他把衣服擦一下,道,“义父的脾气你也知道,他又何尝听我的?” 说着,又拿出一个小瓶,“喏,这是醒酒的,温开水服下,一丸即可。” 白芨接过瓶子,揣到怀里,一边用帕子擦衣服一边无奈笑道,“还是你有办法。” 又想起自己的来意,问道,“阿姐,如今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好像在防着我们?” 南星向来不爱动这方面的脑筋,一边捣药一边问,“什么他们我们?” 白芨看她漫不经心地样子,无力地说,“哎呀,就是韩延海赵泽他们,我们当然是义父和你我了。这两年寨里人都在站队呢,可是你却一点儿都不关心。” 说到最后,他有些吐槽的意思,却声音很小,只因为他向来尊敬南星,就连埋怨也不敢太大声。 南星其实也听说过这类说法,只不过她觉得是无稽之谈,一笑置之。 她的心思不在于此,既然是山寨中人,便要为山寨做事,倒不在乎什么阵营派别之类的,她也不屑于去与人争权夺利,做好自己本份即可。 便笑道,“阿芨,别想那么多,不管他们还是我们,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所谓风雨同舟就是如此,大敌当前,我们更不能自乱阵脚,分什么派别,否则的话朝廷军队还没有来攻打,我们倒要自取灭亡了!” 白芨道,“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阿姐。” 南星笑道,“知道了。” 白芨见她还是一副敷衍自己的样子,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这才掀起帘子出去了。 他走后,南星自己在那里又是切,又是磨,忽然发现蒸笼上药应该到时间了,自己却还占着手揉着药丸,便下意识叫道,“阿术,你进来帮我一下!” 忽然想到,白术和白芍还下山未回来,只能自己去净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南星想着可能是白芨折回来了。 门开了,一个十六七岁一身白衣的少年进来,喊道,“师父,有伤员,快随我去诊室!” 南星见是白术,他神色慌张,心道应该是危重病情,便带上面具,跟着白术穿过细雨绵绵的树林,来到地下诊室。 第20章 诊室 南星为山寨之外的人诊病,都是在这里。 这个地方离主寨有段距离,挖通地道,通往山寨之外的密林中,也是为了不泄露山寨中的秘密起见。 因此凡是来山上看病的人从来都是被蒙着眼,引入地下通道,七拐八拐才能到达诊室。即使他们日后出去,没有人引着也绝对找不到之前的道路。 诊室虽在地下,却相当宽敞,足有五六间屋舍那么大,点着数根蜡烛,很亮堂,放置着五六张病床,还摆着各式各样治疗用的器具,悬挂着各种草药,俨然一个医馆的陈设。 只见诊室当中床上,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躺在那里,面色苍白,双目紧闭,身上一袭月白长袍,肩膀处被大片鲜血浸染。 白芍正在床边,这时上前道,“师父,这是我们的恩公,要不是他,我和白术怕是已经....... 您赶紧救他!” “我主人中箭了,请您赶紧救他!”南星一看,才发现床边还站着一个年轻男子,全身黑衣,束着头发,融入黑色背景里。 南星顾不上多问,忙道,“准备救治!白术,准备器具,白芍,准备药物和纱布。” 三人直忙活了一上午。 到午时,给那人取出肩部的箭头。 南星暗叫不好,箭上有毒! 那人伤口处已黑青色,毒素有所扩散。 南星忙为其挤出毒血,敷上草药,又仔细地包扎了。 那人还是一直昏睡不醒,还发起烧来。 南星又把了把脉,脉象数而大,毒素有扩散迹象,又忙为其针灸,逼出毒血。 行针需要半炷香时间,南星让白术在床边守候,把白芍叫到一边问道,“怎么回事?刘勇呢?怎么没在一起?” 白芍就是当年叶凌风在眉坞县救下的少女郭巧儿,虽然比南星年长,但因拜她为师,便尊其为师父,后来改名为白芍,一来因为拜入师门,二来为隐去原来身份。 白芍满脸疲惫之态,回道,“师父,昨日我和白术访到一家卖麻沸散的药店,您也知道,如今大战在即,麻沸散被官府列为禁药,很是难买,我们已走访了好几家药店都没买着,见这家老板说有货,而且有很多,只是得夜间才能运来,因为他们白天也怕官府会查。刘头领说是粮食之事不能耽搁,必须马上回山,就先行回来了。 我们两个想着自己也多少会些拳脚,只多呆一晚,应该不会有问题。 没想到夜间在河边交货时,却来了一帮官差,就要拿我们,那老板吓得跑了,我和白术拼力反抗,眼看着敌不过就要被擒获,这时恩公出现,大战官差,把他们都打跑了,才保住我们的性命。可是他却被暗处的弓箭所伤。” 南星责怪道,“就你们两个三脚猫的功夫,还敢说会些拳脚?这回长教训了吧?那刘勇也是,竟敢放心留下你们两个。回头非得说说他!” 白芍心里道,师父果然还是老样子,如此护短。笑道,“师父你别生气了,咱们看看恩公怎么样了吧?” 南星这才看向那人,这一看,倒觉得长得倒真是英俊不凡。 长眉入鬓,鼻梁高挺,嘴唇也是很好看的形状,虽然此时唇色因为中毒原因有些发黑紫色,也掩不住他的好相貌。 倒是个比宇文铎还要俊美的男子! 旁边那个黑衣人担心地坐在床边,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昏迷的这人,从衣着来看,似乎是他的随从,只是一脸的憔悴,可能这一路奔波有些劳累了。 南星向他道,“你去旁边那张床上休息一下吧,我们在这里,会照顾好他的。” 那人一开始不肯,之后拗不过南星和白芍劝解,可能确实也有些困意,便过去躺下了,一会儿便传来轻微的咕噜声。 白芍轻笑着向南星道,“这人叫阿六,是恩公的随从,刚才也救了我们,这一夜他也辛苦了,让他睡会儿吧。”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那男子的手指动了动,睁开了双眼。 南星忙观察他是不是有什么不适,却不由地被他的眼睛所吸引。 好像一座英俊的雕像有了灵魂一般,他的眼睛更是整个面容的点睛之笔,目光既深邃又锐利,看着人的时候好像要看到人的内心深处去。 南星忽然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还有他的目光带给她的感觉,好像在记忆深处什么地方有过类似的体验。 只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第21章 重逢 景煜从昏睡中醒来,脑袋还是有些沉重,勉力睁开眼睛。 只见自己面前一袭白衣,再仔细看时,却见那人青面獠牙,倒吓了一跳,就要坐起。 却听那人说道,“不可!你现在还在行针,不可乱动!” 声音清越,好似空谷莺啼,显然是个女人。 白芍在旁边笑道,“恩公,你醒了?” 景煜认得那是自己救下之人,忙道,“我这是在哪里?” “在我们家里。很安全的,你放心。”白芍笑道。 景煜心想这必是山寨里了,想起昏迷之前周明也跟着,左右一看并不见他,忙问道,“我的随从呢?” 白芍正要回答,在一旁床上小憩的周明一个激灵,翻身坐起,睁着惺忪的睡眼,道,“嗯?” 又想起身在何处,忙道,“主人!你醒了!”急忙奔到景煜床前“主人,你总算是醒了, 可吓死我了!” 景煜这才略略放心,身在敌营,只得把戏演下去,挣扎着说道,“阿六,你辛苦了!你没有受伤吧?” 两天前,李刺史让人贴出去的招安投诚告示果然起了效果,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快就有人来告发,说山上近期将派人下山采购粮食和药品。 景煜就与众将定下计策,决定趁敌人下山之时,使个苦肉计,趁机打入敌人内部,救出阿七和郑元时,到时来个里应外合,何愁不灭贼寇。 本来秦武自动请缨要打入山寨,景煜并不放心,他与山匪遭遇过,怕是要被认出来,思来想去,自己亲自入局。 没想到周明也偷偷跟着自己,在官差围攻白芍和白术之时,也出现了,虽然气恼他不听指挥,现在想来,倒也派上用场了。 多一个人毕竟多份助力,而且毕竟是多年的老搭档,还是有默契的,他这边一喊阿六,周明马上知道是喊自己。 景煜又看了看四周,似乎是在一个封闭的房间内,没有窗户,只有那四周放着的巨蜡把整个房间照得通明。 那白衣女子伸出手来把他按在床上。 景煜这回仔细看那面具,色彩斑斓的图案,仿佛绘着一只青面兽,可面具中透出的眼睛却灵动逼人,好似一汪湖泊,清澈澄明,仿佛会让人沉溺其中。 景煜打量那面具,心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圣女? 此时当然不便问出,只问道,“这到底是哪里?” 白术在旁边道,“恩公,昨夜多谢相救!你受伤了,我们只得把你带回来,你放心吧,这里很安全,你只管住下养伤。” 南星看了看旁边燃着的香,道,“可以起针了!” 便伸手触向景煜,景煜本能地挡了一下,把南星吓了一跳,哭笑不得地道,“怎么?你难道要把针留在身上过年吗?” 白芍也在旁边暗笑。 景煜这才发现自己上身赤裸着,从脖颈下到腹部全部插满了针,不由一惊,因他一直身体很好,还从来没有被针灸过,现在只觉得每次呼吸都会让那针在紧实的肌肉上一动一动地跳着,甚是可怕。 周明一定会笑话自己吧,刀枪剑雨都没怕过,却怕这小小的钢针! 他不敢再动,也不敢再看,听话地躺下来任由那女子拔针。 可是不看的时候,却放大了自己的触觉,那女子的手轻柔得如同春日里初绽的花瓣,又如同最上好的丝绸,每到一处,仿佛在他的肌肤上点着火一般,虽然她只是轻触一下即拔出针来,却让景煜觉得浑身肌肉紧绷,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一定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针灸过,他这样告诉自己。 好不容易听她说道,“好了!” 景煜终于松了口气,暗道,真是受刑一样。 却听她说道,“还得把毒血逼出来,阿术,阿芍,你们来辅助。” 景煜不知他们又要做什么恐怖的事情,忙挣扎着要坐起来,那女子却把他按住,道,“你们两个按照腿部的穴位行走!” 周明果然在一旁暗笑,心想,这女子倒能治住我们英明神武的殿下,便道,“主人!你莫动,就听大夫的吧!” 景煜恨恨地瞪他一眼。 南星把他按倒,道,“你不要动,毒素深入血脉,如果不及时清除,后果不堪设想。” “毒?我中毒了?”景煜惊讶道,心想,这不是计划中的! 是哪里出了错?难道自己人当中竟然有人要害他? 周明也是一惊,问道,“大夫,这毒不要紧吧?” 南星道,“那箭头上淬了毒,如果不是遇到我,只怕你就交待了。不过你救下我两个徒弟,也算是我的恩人。我理当医好你。” 南星说着,用刮痧板按着他的经络走向,一下一下地用力刮着。 景煜躺在那里,只觉得身体随着每刮一下,好似有什么东西奔涌而出,忍不住支起脖子来看,只见自己胸前现出一道道青紫色血痕,虬曲盘旋,甚是可怖! 那女子的一缕秀发从面具旁垂下,落在他脖子上,带起一阵酥麻。 他忙重新躺倒,闭上眼睛。 南星看他紧张的样子,心道这人看似英武,却这么怕治病,真是好笑! 不过看他的面目,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重回心头。 却又摇摇头,暗笑,可能都怪这男子长得太过好看了,搞得自己也像韩梅一样花痴了。 第22章 故交 景煜只觉得他们师徒给自己治疗,身上变得越来越温暖,越来越舒服,竟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南星见他睡着,给他轻轻盖上被子。 吩咐两个徒弟,“你们去准备些清淡的吃食带过来吧!记住不可放鸡蛋和葱姜。对了,再拿一套干净点的男人衣服来,给他换洗的。你们先去吧,我在这儿守着。” 南星刚才耗费了心神,也觉得腹中饥饿,便对周明道,“阿六,你看着你家主人!我休息一会儿。” 周明答应一声,心想,这女大夫是真不客气,一会儿功夫就使唤起自己来了,不过也是,谁让自己扮演仆人来着,便坐在景煜床前看着他。 南星靠在另一张床上休息,恍惚间将要睡着,却听到有人喊道,“阿七!” 南星惊醒,却见那病人两手在空中乱抓,好像是陷入梦魇当中。 她忙坐过去观察,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已没有刚才那么吓人了,只是冒出大颗的汗珠。她给他轻拭了下,却被他紧抓住手叫道,“阿七!阿七!南星!” 周明却在一旁吓得心惊肉跳,别啊,我的殿下,怎么这说梦话的毛病还没改?可别喊出父皇之类吓人的话来呀! 他这时候恨不得捂住景煜的嘴,可是这女大夫在跟前,也不敢动。 只得用力推推自家主人,想把他推醒,没想到景煜愣是不醒。 南星只觉得一惊,他竟喊出了自己的名字!还怕自己听错,只听他又喃喃道,“南星!南星!”还有阿七,脑袋里似乎轰然声响,那个名字呼之欲出! 竟是阿景!竟是阿景! 看着那熟悉的眉宇,南星觉得命运如此不可思议! 怪不得刚才觉得那么地似曾相识!现在再仔细一看,竟是六年前救过自己的阿景! 她激动地抬起头,问周明,“你家主人可是姓景?名叫景炎?” 周明心想,景煜和自己在民间行走,倒是用过这个名字作为化名,可这女大夫怎么知道?难道竟是故人?不可能吧?这么巧吗? 这女子大概率就是那什么圣女了,这山匪和景煜竟是故交?这到底该怎么回答?总不能告诉她这是当今六皇子英王殿下吧,他只得支支吾吾道,“啊,嗯,......” 南星却认为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激动地想,命运真是兜兜转转,自己一个月前在京城四处打听不着,在此时,在此地,竟在这样的情境下遇到阿景这个故人! 六年过去,阿景长大了,长成如此英俊的青年,南星不由自豪地想,看来当年他的继母那样迫害他,也并没磨灭他的志气,反而长成如今出类拔萃的英武模样! 一时竟有种老母亲看着自家儿郎长成的感觉,又是自豪又是欣慰。 阿景!你放心,我定会治好你,你一定会重新活蹦乱跳地站在我面前! 南星紧紧握着景煜的手,用手帕给他轻轻拭汗,只是不知那阿七原本与他形影不离,如今又在何处? 又想到,刚才他竟叫了自己的名字,可见他竟没有忘记自己,想起当年在自己人生最黑暗时刻他待自己的好,不由落下泪来。 正想问周明,阿七现在哪里?白术来了,轻声道,“师父,我带了两份粥和两份小菜,您先用饭吧,我在这里就行。” 南星擦去面上泪痕,道,“不用,你回去吧,一夜辛苦,又没睡好觉,你让白芍也好好休息,随后你们再替我。还有,告诉白芨,我在这里治病,让他不要担心。”又问道,“对了,这位恩人可曾说他的姓名?” 白术想了想回道,“他好像说他姓景。” 南星听了,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这可真是他乡遇故人! 便高兴地说,“你回去吧!这里有我。晚上还给我送两份饭菜即可。” 白术却看着南星红红的眼睛,轻轻问道,“师父,你,你怎么哭了?”又下意识地望望周明,周明忙摆摆手,道,“我不知道,和我没关系。” 南星道,“没事,随后师父自会告诉你。” 白术见师父不愿说,只得把换洗的衣物交给好,自己先走了。 第23章 仙子 景煜梦见南星和阿七都离他而去,坠入那冰川深谷之中,他悲痛欲绝,跟着便要跳下,却被一个人拉了回来。 他回转身来,眼前竟是一个狰狞的青色面具,啊地一声便醒了过来。 恍惚之中,有一位美丽佳人正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侧身对着自己,那人一头如瀑般的长发,乌黑亮丽,仿佛夜空中最璀璨的星河倾泻而下。 她的发丝间自然散落着几缕轻盈的碎发,行动间轻轻摇曳,增添了几分不经意的柔美与灵动。光线穿透发梢,洒下斑驳光影,更显得她的发质柔顺而富有光泽。 她着一身白色纱裙,行动间身姿曼妙,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仿佛一幅工笔丹青。 “ 仙子?”景煜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问道。“我莫不是到了天上?” 那仙子听到他的声音,转过身来,高兴地快步走向他,竟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双手,“阿景,你醒了?” 声音轻柔婉转,似含着无限情意。 周明在旁,也早就呆愣住了。 自从刚才南星取下面具,他就这样一副呆呆的模样,直盯着南星看,心想,没想到啊没想到,那丑陋的面具下竟藏着这样一副美丽的容颜! 想自己在京城当中,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那京城第一美人郑晚晚、第一才女昭阳郡主,却连此女子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她到底是谁? 景煜愣了一下,看着那女子,面如春晓,眉若远山,眼睛似一泓清泉,小巧的鼻子下是一张樱桃小口,不点而朱。 整个人清丽脱俗,不似凡尘中人。 “你为何唤我阿景?” 南星笑道,“阿景?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景煜眯起眼睛,试着摆脱恍惚的感觉,疑惑道,“你是?” “我是南星啊!六年前你还救过我,难道你忘记了?......” 景煜愣愣地,“我是南星啊!” 那几个字仿佛炸响在他的耳边,其他的话再也听不见,他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呆呆地看着南星,喃喃道,“你是南星, 你是南星!” 他忽然惊坐了起来,“不,你骗我!” 表情却又带着无限地希冀。 南星笑道,“你再仔细看看,我就是南星啊!你这么快就忘记我了?可是你刚才做梦明明还叫了我的名字,还有阿七的名字!对了,阿七没有跟着你吗?” 景煜这下彻底清醒过来,他盯着南星的面庞,半信半疑地问道,“你,你真的是南星?你过来。” 南星坐在他身边,笑着看他,景煜终于看到那熟悉的眉眼,自己曾描绘过千万遍的面庞,与这张成熟的女子面庞渐渐重合。 他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一把拉过南星,紧紧拥着她喃喃说道,“你真的是南星!这不是梦!你再也别想离开我!” 南星被他火热的怀抱紧紧箍着,感到他灼热的气息,心想,阿景对自己真好,这么多年都没忘记自己,便也双手抬起,轻轻拥住他。 景煜感到南星也抱住了自己,心不由地咚咚咚跳了起来,心里觉得快乐到了极点。 周明这时才反应过来,他呆呆地坐在旁边床上,心想,不是吧? 这就是景煜那个梦里人?竟然是个女匪首?! 看着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人,心道,景煜啊景煜,根据我多年万花丛中的经验,掐指一算,哥们你的情路坎坷啊!兄弟我只能掬一捧同情之泪了先! 他咳嗽一声,二人还是拥抱在一起。他只得又咳嗽一声,走过去叫道, “主人!” 南星先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轻轻推开景煜。 景煜看了一下周明,瞪了他一眼,却还是紧紧抓着南星的手,脸上挂着灼灼的笑,“阿星,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想到一种可能,“你难道就是圣女?” 第24章 叙旧 南星道,“你也听说了?对,我就是他们说的圣女。” 说着取回面具戴上,说道,“刚才,就是我给你治的伤。” 景煜回想刚才自己半身赤裸,不由满脸通红,一看自己现在还是半身都没穿衣服,刚才一时激动,竟忘记此事。 此刻想起来才感到有些害羞,挠挠头道,“我,我的衣服呢?” 南星看他不好意思,逗他道,“景大公子,现在想起害羞了?” 景煜脸上越来越红,见南星笑着的模样更是让人心神摇荡。 一看周明在旁边也在看南星,瞪着他道,“阿六!我的衣服呢?快帮我找找!” 周明回过神来,忙取过他的衣服,只听得咣当一声,衣服里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南星便要去捡。 景煜见了,忙叫道,“你别动那个!”说着就要下床去抢过来,南星见他不让看,越发好奇,道, “你是病人,我是大夫,你得听我的!快躺下,你的身体现在还不宜大动作!” 南星拾起来,见是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道,“这就是一支很普通的青色簪子嘛!”说着便递给他。 景煜忙一把抢过来,珍重地包好,心道,阿星竟然不记得了,这是她六年前离开时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 不知这些年她可曾想过自己? 边想着这些,边挣扎着穿衣服。 南星看他笨拙的模样,道,“你这件衣服脏了,我让他们给你拿了套干净的。你胳膊受了伤,不可有大动作,我来帮你!” 说着拿过刚才白术带来的换洗衣服,披在他身上,要帮他穿上。 景煜偏不让南星帮忙,可是自己又包着胳膊,一时实在弄不好,浑身都出了汗。 周明在旁,正要帮忙,心中忽然一动,笑道,“我听见外面有动静,我出去看看啊!” 心里却想,景煜,你就想想怎么谢我吧!说着便向外走去。 一般情况下,这密室因允许病人进来,待得好转,便依旧从来的那条路送出去,由亲人接走。南星因着景煜的缘故,觉得阿六也是自己人,也并不管他,由着他出去了。 看着景煜窘迫的模样,南星笑着站在他身前,笑道,“我觉得景大公子虚长了六岁,好像比以前更幼稚了呢!” 说着,拿过里衣给他披上,又到他身后,把他一头黑发梳理出来,整整齐齐地披在背后,抬起他一只胳膊,轻轻穿进一只袖子,又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让另一只胳膊也套进袖子里,又从袖子这头牵着他的手,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把胳膊拽出来。 景煜感受她离自己如此之近,身上淡淡的药香传来,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她轻柔的呼吸可闻,想看看她的脸和眼睛,不知为什么却又不敢,只是心跳得厉害,享受着这温馨的幸福时刻。 他真想再把她紧紧拥入怀中,再也不放手! 可是刚才初见时抱她的勇气不知去哪里了,这时竟再也不敢碰她。 只是感受她小小的柔软的手牵着自己的手,自己的手心里都出了汗。 只见她轻柔地把自己的衣襟理了一下,又为自己系上衣服的带子,这些做完了,笑道,“好了,咱们吃饭吧。” 说着将白术带来的清粥小菜端给他,道,“你现在毒素刚清,不适合吃油重的东西。” 景煜伤在右臂,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有些不便。” 南星笑道,“好吧,我的大恩人!看在你六年前救过我,现在又救了我徒儿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当一回老母亲吧!”说着,便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喂他。 景煜看着南星,一眼不眨,生怕眨眼间她就会消失一般。 二人享受着这相逢的温馨。 景煜问道,“阿星,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而别呢?你不知道你走后,我有多担心。”还有多想你,景煜心里补充道。 南星道,“当时我出门后只是想到徐家医馆看望一下徐叔叔他们,没想到,竟被轰了出来,他们家的下人的话让我一下子明白了很多......” 南星把当时的情景回忆了一下,六年过去,有些心结已解开。那时徐家也有不得已之处,自己早已释怀。 景煜听到她语气之中并无对徐家人的怨怼,而是平淡地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心中却想到,不知当时她该有多难过,世界那么大,却没有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可以容身的地方,还要受到世人的白眼。 南星继续说道,“当时我就想,你和红樱姐他们是冒着多大的风险,才把我护下来!我不想连累你们,这才不告而别。因为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心人,一旦我回去,你们一定不会让我出来,一定会拼全力护我。可是,我又怎么能那样自私?“ 景煜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能护住你?现在既然你我重逢,一定是天意。”他郑重的语气让南星又觉得从前那个景煜回来了,小小年纪便成熟得很,还霸道得很。 景煜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道,“从今往后,你有什么打算和想法,一定要和我商量。否则的话,......” 南星笑道,“哦,否则的话,会怎样?” “我会把你用个绳子锁起来,就绑在这里。” 景煜指了指自己腰间。 第25章 隐瞒 南星本来想开玩笑,听他如此说,又看着他指着自己腰间,不知为什么有些脸红了,躲开了他的视线,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景煜话一出口,也有些后悔。 南星该不会觉得自己轻浮吧? 毕竟不是小时候了,现在二人都已成年,有些话题还是很敏感的。 一时他也觉得脸上有些热意。 只得岔开话题问道,“阿星,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跟我说说。” 南星便把这些年的经历逐一讲给他听。 讲到最后,又想起来一事,问道,“对了,一个月前,我去了就京城,可是到了醉仙楼却发现人去楼空,你和红樱还有阿古叔他们都不知去了哪里,我又打听你家,可是他们都说京城没有一户姓景的啊!你家难道也搬走了?” 景煜知道这些事迟早自己要跟她坦白,却不是当下。如今自己的身份和南星的身份,一个是官一个是匪,还不是告诉她的时候。 不行,绝不能冒险再次失去她! 于是勉强笑道,“是啊,我家也从京城搬走了,我本来就不受继母待见,长大些,就和阿七一起闯荡江湖,出来好几年了。红樱和阿古叔他们也一起来着,只是最近走散了。” “那你又为何来到此处?”南星问道。 “我,四处游历,听说祁连山风光很好,便来了,恰好路上遇到你的两个徒弟,就正好行侠仗义了一回。”景煜说着,并不敢看南星的眼睛。 “那阿七呢?” “阿七他,他没有跟着我出来。” “那他岂不是要着急?” 景煜忽然想到,阿七被捉,那南星又岂能不知?这可不妙! 可是,看她的样子,显然并未认出阿七来,或者,往好的方面猜想,她还未见过阿七。 便说,“他无事,我好了之后,自会早日回去寻他。” 又小心试探着问道,“我听说,如今朝廷派大军围攻,不知你以后作何打算?要不你跟我走吧?” 南星道,“阿景,你大概还不明白我现在的处境,不过你既然听说了,定是知道山寨正是危难时刻,我怎么可能抛下众人跟你走。这里有义父,有白芨,白术还有白芍,我们同甘共苦多年,岂是说舍弃就能舍弃的。” 景煜料到她会这么说,只是,真的听她说了,心里却一片凉意。 阿星这些年中,经历了很多事情,拜了师父,有了很多的朋友甚至亲人,看来,这里真的被她当成了第二个家,自己只能从长计议了。 景煜忙笑道,“白术和白芍我倒是见过,那白芨倒是没见过,听你一直提起,他是谁呀?” 南星道,“他和我结为异姓姐弟,最听我的话,如今武功也很好。” 景煜听到又是个男子,心里又生警惕,笑道,“不知我好些了,能不能出去见一见这些人?” 南星有些为难地说,“嗯,我还没有来得及跟义父他们提起你,特别是义父他老人家最近脾气不太好,我找个机会跟他们说一下。你既然是我的朋友,想必他们也会接纳的。对了,你以前武功很好,现在也应该不赖,我们山寨正是用人之际,所以我想,你能不能留下帮帮我们?” 看景煜不语,南星笑道,“当然,我们现在就是山匪,让你加入确实是强人所难。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的,待伤好之后你就离开这里吧!我不会怪你的。” 景煜道,“不是的,阿星,你不要多想。不管你是何人,我相信你本性善良,这山下的百姓都说圣女是个菩萨心肠,当然,也有人说你使用毒障,杀了很多......官兵......” 景煜心中相信南星的为人,但毕竟六年未见,她是否还是当年那个纯朴善良的小姑娘? 他也想从她口中听到她的辩解,证明他的眼光没有错。 “那件事,其实我也很懊悔。”南星道,“师父知道了也曾经痛骂我一顿,说传授我医术是为了救人而非取人性命,但当时事态紧急,我本来用的是迷药,不想却被阿铎换成了毒药,确实害了许多官兵的性命!后来,我把自己所制毒药严加看管,防止他人盗取伤人性命。” 景煜道,“原来如此!你说的阿铎,是不是叫宇文铎?” 南星点点头:“这你也听说了?阿铎是我们的大当家。我虽然平常只管治病,并不参与山寨事务,但毕竟几年前山寨给了我一个家,敌人来犯,我怎能独善其身,坐视不理?所以阿铎那次的事,事后我也并不怪他。” 景煜听她一口一个“阿铎”,叫得如此亲密,心中一阵不舒服,道,“这个阿铎,是在利用你吧?” 第26章 亲密 南星不喜欢别人这样说宇文铎。 之前白芨就暗示过这点,如今阿景也这样说。她之所以不高兴,是因为这样说既是对她自己智商的污辱,也是对她和宇文铎六年交情的诋毁。 虽然宇文铎有时做事很自我,但她心中自始至终相信,他们之间不存在利用。 便有些激动地反驳,“你不能这么说!阿景,你想过没有?官兵来犯,我们如果不想办法制敌,死的不就是我们自己了?难道坐以待毙不成?!” 景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沉吟片刻才说:“阿星,你说的我何尝不明白。可是官兵人数众多,装备精良,而山寨呢?人数有限,资源想必也不多,仅凭一腔热血如何能与他们抗衡?坐以待毙当然不行,但也不需要无谓的牺牲。” 又问道,“我来时看到安西州府贴出了招安投诚的告示,你们知道吗?” 南星瞪他一眼,“你是说,让我们直接投降?” “你别生气,我是说,招安也不失为一条出路。你想啊,如果负隅顽抗,最终你们的胜算有几成?” 南星道,“这些事我不懂,但让我们投降,也绝对不可能!就算我愿意,阿铎也不会同意。在外面人眼里,我们是匪是盗,可是,如果有出路,哪个良家子又愿意上山做土匪? 我自己自不必说,你也知道,我是被朝廷通缉的要犯,我义父叶凌风也是被仇家所害,还有白芨,他是个无家可归的小乞丐。 还有刚才你见到的我的徒弟白术,他本为富家子,上山时十五岁,身患重病,家人见毫无希望也不愿意再为他花钱,把他扔到山寨门口就跑了,连看病的诊金也不愿意再出。 还有白芍,你也见到了,她十七岁那年被家里逼婚,他爹娘贪财,为了给她弟弟攒下娶媳妇的财礼,非要逼她嫁给当地的花花公子做妾,可那恶少已经有了十几个小妾,我们救她时,那恶少把她打得头破血流。 七当家刘勇,曾经是县里的衙役,因为看不惯县令贪污受贿,不愿意同流合污,竟被污陷下狱,最后自己拼了一条命才逃出来,投奔了我们。 这里哪个人,不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才会上山?如果世道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哪有人会放着好好的生活不过,上山做匪的道理?” 景煜看南星说得激动,竟一时无话反驳,心想,她说得也不无道理,看来自己对底层百姓之苦还是了解太少。 二人一时无话,陷入一阵沉默。 忽听得一阵吵嚷,只见白芨从密室的门进来,手里抓着周明,周明哎呦哎呦一阵叫唤。 白芨问道,“阿姐,这人鬼鬼祟祟的,他说是你的朋友?是真的吗?” 南星忙站起来,道,“阿芨,你放开他,他确实是我的朋友阿六。” 周明哼了一声,道,“我已经跟你解释了,你偏不听。” 白芨也哼了一声,问南星,“姐,你啥时候有这样的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又看到景煜在床上,皱着眉道,“这又是谁?” 景煜笑道,“你就是阿芨吧?你姐姐跟我说过了。我叫景炎。” 白芨淡淡道,“哦,原来是来让我姐看病的。”他放开周明,上上下下打量了景煜一圈,道,“我看你好得差不多了,可以走了!” 周明道,“你姐姐还没发话呢,你倒赶我们了!” 南星笑道,“阿芨,他是我的故人,今日是因为救下白术和白芍才受的伤,而且伤中带毒,康复还需些时日,今日万万不能离开。” 景煜听她这么说,心下稍安,刚才他也担心万一南星要让他走可怎么办? 他和南星好不容易重逢,话还没说几句,这一分开又不知何日才以再见。 他挣扎着把双腿挪到床边,拉着南星的手,笑道,“阿星,我的粥,还没喝完呢!” 南星笑道,“知道了!”说着,让他坐下,端起粥碗,舀了一勺喂他。 景煜一边含着勺子,一边笑吟吟看着南星,深情的眼睛仿佛长了钩子,恨不得长在南星身上,情意绵绵地样子让旁边人都觉得自己多余。 白芨和周明在一旁都看傻了! 第27章 婚约 周明心里暗暗给好哥们竖大拇指! 哎哟,看来刚才躲出去真是英明的决定啊,这才一会儿,两人发展迅速啊! 白芨却想,还从来没见姐姐喂别人呢!这家伙是把她当佣人使唤吗? 他走过去夺过碗,生气地说,“姐!他是没长手吗?这么大一个人还要喂!” 南星瞅了他一眼,无奈地笑道,“他胳膊受了伤,不能有大动作。”说着,又拿过碗来,继续刚才的投喂。 白芨气呼呼地坐在床边,斜眼看着景煜。 南星让景煜吃完,自己又吃了一点,问白芨和周明,“你们两个吃了没?也过来吃一些吧?” 周明心想,这两人甜蜜的,终于想起我了?忙笑着也用了些饭。 白芨道,“哼,不吃了,气饱了!”却并不离开,仍旧扭着头坐在那里。 白术和白芍都回来了,探看景煜的情况。 南星问道,“什么时辰了?” 白术道,“已是酉时,师父,今夜我在这里守着恩公就行。您劳累一天,回去休息吧!” 白芨道,“姐,对了,差点儿忘记正事儿。你一天没出去,山寨里都在传宇文铎要娶你了?吓了我一跳,你不会真要嫁给他吧?” “什么!”景煜一下站起来,扯动了伤口,又呲牙咧嘴地坐下了。 周明忙过来扶住他,南星也忙过来查看,伤口渗出一点血丝,嗔怪道,“你就是不老实待着!看来,得换一下药了!” 说着,要把他的衣服解开,给他亲自换药。 白术见状,忙道,“师父,我来给恩公换上吧!” 景煜让南星换药,又得脱下衣服,本也有些害羞,听白术这样说暗自松了口气,心底却也有些失落。 想起刚才说宇文铎要娶南星,心里着急,问道,“阿星,刚才阿芨说的可是真的?” 白芨心想,你倒是自来熟,一口一个阿芨的叫我。 他不知景煜这是爱屋及乌,竟把白芨当成自己的兄弟看待了。 此时白芨却也不和他理论,只问南星道,“姐,是真的吗?” 南星无奈地叹了口气,向白芨道,“此事有些复杂,我回头跟你说。” 白芨气愤地说道,“姐,我早就看出来那宇文铎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哼,原来是有此野心!他上回偷走你毒粉的事儿,我还没找他算账呢,如今竟然打起了你的主意!你告诉我,是不是他单方面让人瞎起哄败坏你的名声?要是这样,我定饶不了他!” 南星不知为何,觉得在景煜面前说到自己婚事总有些不妥,便拉起白芨来,把他往外面推,道,“咱们出去再说。” 又回头向景煜道,“阿景,这里你放心住着,今夜务必休息好,明天我继续过来给你诊治。” 说着便继续往外走,景煜却叫住她,“阿星!” 南星转头,看到他眼睛里似有留恋,心想估计他刚与自己重逢有些舍不得分开也在情理之中,便笑道,“你真傻!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明早我就会过来!” 周明听她说自家殿下傻,下巴都要掉下来,她这是哄孩子的路数吗?自家殿下在人家眼中,敢情就是个撒娇求抱抱的孩子? 不禁又同情地看着景煜,心想,我英明神武的殿下啊,情路岂止坎坷,简直快成绝壁了! 先不说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人家和宇文铎还有婚约,人家这兄弟还对殿下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就单说这心上人,我们殿下也没拿下啊! 看着景煜眼巴巴看着人家离去的背影,自己都想为他哭上一场了。 第28章 闲聊 看着白术沉沉睡去,周明松了口气,道,“这招点睡穴还真没白跟你学!” 说着坐到景煜床前,笑道,“现在就咱们俩了!说说吧!什么打算?” 景煜想也不想地回道,“得把南星带走。” 周明无奈地笑,“我看你啊,被那女子迷得神魂颠倒,你还记得咱们来干啥不?” 景煜白他一眼,道,“当然记得!只是如今咱们连这里的地形都不摸,怎么去救他俩?对了,今天你出去,可看到什么?” “我这不刚冒出个头,就被那个叫什么白芨的小子给抓回来了?” “那咱们现在行动,趁着夜色,把寨子里地形摸清,找一找有没有地牢之类的。” “你行吗?我看你伤得挺重的,那个南星不是还不让你有大动作?” 说到这里,想起了什么,闷笑了一下,“哎呀,真想不到,你的南星竟然如此动人,怪不得啊怪不得,你这个从不动凡心的都会被拉下红尘!要说以前吧,我还真怀疑过你是不是真是个断袖,现在你可以洗清污名了!” 景煜道,“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本来计划就是受箭伤,没想到竟然会中毒,不知是谁搞的鬼!” 说着活动了一下,强撑着道,“我试着运一下功。” 说着运起内力,却觉得周身经脉阻塞,根本提不起力来,一连试了好几次都不成功。 只得道,“看来今日得辛苦你,我这样出去,不能运轻功,势必会拖累你。” 周明正色道,“你先别逞强,好好休息,我去探查一下。” 景煜点头,心知他这人平常没个正形,遇到正事儿倒也靠得住,而且每次事情也办得漂亮,不然也不会和自己成了死党。 便叮嘱他千万小心。 周明从白日里出去的那条暗道七拐八绕走出去,上了地面。 他紧贴着地面先观察了周围一下,远远地可以望见大寨之中的灯火,遍布了山间的各个角落。 夜晚灯火照映之下,才觉得这山寨规模之大,怪不得能啸聚两万余人,简直有一个小县城的规模。 他见出口的周围倒是黑乎乎一片,应是人迹罕至,但也不可掉以轻心。确定了没有暗哨后,才施展轻功,朝着最近的一处灯火之处而去。 近得前来,发现是一处小院,几处杏花树,听到熟悉的声音,仔细一听,是南星和白芨在说话,便蹲在暗处细听。 南星和白芨坐在院中石桌旁,一边就着酒磕着盘花生一边叙话。 只听南星语气似有醉意地说道,“阿芨,其实我也不明白,阿铎为什么忽然就跟我说什么心悦于我之类的话,之前也没见他对我如何特别啊,所以我一直把他当作兄长看待。 想当年,咱们跟随他们进了这山寨,也一直把他们当作家人一样相处,忽然之间说这些,我还真是觉得别扭。昨天我已经告诉过他,说我要考虑一下。没想到今天全寨的人都在传这件事。 我并不是怕什么名声受损之类的,自从当年被定为朝廷钦犯,名声于我不过是浮云,呵呵,名声,什么狗屁名声,都是浮云......我只是很生气他不顾我自己的意愿,好像要逼迫我认下这件事一样。” 白芨站起来道,“他就是欺负姐姐心善,我去找他理论!” 南星道,“对,理论!” 不过毕竟没有完全喝醉,想了想又道,“如今大敌当前,咱们不可在内部起了矛盾。这件事倒也不怕他,我不点头,他也不敢怎么样。只是我有些寒心,阿铎变得越来越让我看不清楚了。还有义父,他这两年也变得越来越让我觉得陌生。阿芨,难道这就是长大的代价吗?周围的人会让你越来越看不透? 记得咱们刚来的时候,寨子里虽然人少,可是大家热热闹闹地好像一家人,到过年过节的时候还在一起聚会,大摆几十桌宴席,大吃大喝痛痛快快地乐三天呢。如今呢,山寨的人多了几十倍,可是大家却变得如此等级分明,什么大头领、二当家、三当家,吃个饭还要分出座次来,一定不能越位坐在不该坐的位子上去。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了?” 白芨见南星喝了点酒,话比平常要多了,便劝道,“姐,你别喝了。” 夺过她的酒碗,接着说道,“你说的这些我早就体会到了,你出去学医那两年,我和义父在这里,便感觉出人家宇文铎和韩延海赵泽他们是一家,和咱们只是叫得亲热,毕竟隔着一层,还有那韩梅,三番五次挑衅于你,也就是你性子好,没和她计较。我看哪,要不是义父武功高,再加上你医毒双绝,每次诊病又给山寨带来不少收入,只怕这山寨里咱们还得看人家脸色过活呢!” “对了,说起义父,你今天见到他了吗?我这里制了些药,你一会儿给他带过去吧!” 白芨道,“我上午时候练完功去找过他,他出去了,好像又去审那两个刚抓着的俘虏了。” 周明在暗处听到,心想,呆会儿跟着这个白芨,说不定有收获。 第29章 危机 密室里,景煜也无法安睡。 周明还没有回来,也不知怎么样了? 一会儿又想起与南星的重逢,真是如在梦中,但看着旁边床上沉睡着的白术,这一切又如此真切地发生了。 他想,老天一定听到了自己的心声,才会这样厚待自己,让自己终于找到了南星。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否已安然入睡? 她是否也为与自己重逢而兴奋得睡不着? 可是又想到宇文铎,心里渐渐沉下去,难道南星真的与宇文铎已有婚约? 不可能!绝不可能! 光是那样想想都觉得无法呼吸,难道刚刚与她重逢,便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 不!自己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想到此处,他恨不得插上双翅,飞去南星身边,问问她内心的真实想法,而不是独自在此煎熬着。 都是这可恨的伤,让自己困在此处! 可是,万一是真的呢?自己又做何打算? 阿铎!南星一直这样喊他,可见在南星心目中,他是有一定分量的,按照南星的叙述,他是在南星走投无路之时为她提供了避难之所,南星对此自然是很感激,肯定仅仅是感激! 对,一定是这样,南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六年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她对宇文铎就是感激之情,别无其他! 一定是这样! 可是即便她对宇文铎真的只是感激,她就会跟自己走吗? 自己心里又有多少自信? 她显然很高兴和自己重逢,但她......喜欢自己吗?她像自己想她那样想自己吗? 她今天对自己温柔似水,可是那中间有多少是儿时对于救命之恩的报答,又有多少是因为自己这个人而......心动? 再加上自己真实的身份一直没有告诉她,以前是因为觉得来日方长,现在是因为不敢开口,她会怎么看?是不是会觉得自己一直都在欺骗她而伤心?如果伤心的话,会不会再也不理自己绝然而去? 他不敢想也不愿想。 景煜一会儿担心,一会儿焦急,一会儿又是嫉妒,一会儿又是迷茫,心中似烧了一团火,无处发泄,无处倾诉。 正在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时候,白术忽然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什么。 满室寂静,景煜听得很清楚,他说,“师父,我心悦你!” 景煜听得又是一阵肉跳! 他瞪着那小子懵懂的睡颜,什么!你小子乳臭未干,也敢惦记阿星! 景煜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 怪不得刚才阿星要给自己包扎,他却主动请缨,自己还以为他是知恩图报,却原来是夹着私心! 景煜的危机感越来越重,心想,此处真是不可久留! 一定得带走南星,简直是群狼环伺,而南星一定还懵懂不知! 就说白术这小子,白日里看他毕恭毕敬地对待南星,连正眼都不敢看南星,竟然也生着如此龌龊的心思,估计也只敢在梦里这样嘟囔两句! 他倒也罢了,一个小毛孩子,估计南星也看不上,可是还有那个宇文铎...... 想到南星越长越美丽脱俗的容颜,景煜真想把她锁起来,除了自己谁也不让见,心想,也幸亏是日常诊病戴着面具,要不然,自己的情敌岂不是要遍布整个大梁? 正在愁云惨淡之时,听得一阵响动,景煜忙挣扎着坐起来,见是周明,忙问道,“怎么样?” 周明笑道,“收获颇丰!” 说着伸手探了探白术的鼻息,见他还睡得很熟,便道,“第一个好消息,我已经知道跟着谁就可以找到那俩了。” 说着便将他如何跟踪白芨,找到叶凌风住处,说了一遍。 见景煜神色有些不快,笑道,“怎么样?睡不着吧?是不是在想你家南星?是不是在想,你家南星要嫁给那宇文铎了,这可如何是好?” 景煜道,“没个正形!” 周明道,“嫌我烦人!你一会儿该求着我啦!” 见景煜不为所动,又笑嘻嘻地道,“想不想知道南星对宇文铎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想不想知道她到底会不会嫁给她的阿铎啊?” “什么她的阿铎?!不许把她和宇文铎放在一起!”景煜骂道。 “急了!这就急了!”周明道,“那要是人家真嫁给那个宇文铎,你还不得疯掉?” 景煜不语,半晌眯起眼睛道,“我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周明看着他眼中的凛凛寒光,脖子不由一缩,浑身一哆嗦,心想,幸亏我对那南星无意,以后也绝对不敢流露出半点有意,还是离那奇女子越远越好,保命要紧! 他也不敢再逗景煜,笑道,“哥们我带来一个好消息,保管你听完安心地一觉到天明!” 说着便将刚才在小院中听到的南星和白芨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她真的如此说?”景煜喜道,“我就知道肯定是那个宇文铎一厢情愿!” “你就只听出这个?”周明看着好哥们,摇摇头叹着气说,“果然是陷入情网的男人啊!”又问道,“你就没听出点儿别的?” 景煜抬头瞪他,“有话就说!” 周明道,“你就没听出来,他们山寨不和呀!”又道,“这是兵家之大忌啊!而且他们不和,对咱们是个绝对的利好消息呀!” 景煜刚刚听周明讲,只觉得满心满眼都是南星并没有接受宇文铎这件事,心想,果然是......色令智昏吗? 虽然话不好听,可自己确实因为南星,竟然变得如此...... 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嘴硬道,“我怎么能听不出来?他们不和,确实是好事!而且宇文铎是前朝余孽,南星本就只是感激他当初收留之意,和他们当然不能混为一谈!我想过了,等我伤好了,救出阿七和郑元时,就带南星离开这里。” “可是南星毕竟是朝廷钦犯,你和她......” “六年前她离开就是觉得怕连累到我,如今我既已寻到她,便再不会让她离开,这次我定会护住她。” “那你跟她提起过要带她走吗?她怎么说?” 景煜不语,想到南星当时坚决的态度,也不由地没了底气,只得道,“我总会说服她的。” 第30章 观察 可能是确定了南星对那宇文铎无意,景煜终于睡了个好觉。 一觉醒来,也不知是何时辰,看到周明还睡着,那白术却不见了,许是睡醒了便出去找他师父了。 想到这小子昨夜说的梦话,定是梦见了阿星。 景煜暗道,幸亏这小子还嬾点儿,阿星一定还不知道此事,今日要观察一下阿星是否对他也...... 想到此处,他有些迫不及待要见到阿星。 他慢慢地试着挪动身体,发现经过一夜休息,体力恢复了不少。 于是打着一个火折子,按着暗道摸索着出了密室,沿着周明在暗道壁上留下的记号,七拐八绕找到一个石门,按了一下机关,石门咣啷啷打开,已通向外界。 确实如周明所说,洞口离山寨还有些距离,并没有人值守,昨日来的时候过于匆忙,此时发现此处风景极好。 前方不远处是一条山间流下的小河,河岸边长满了绿油油的野草和不知名的野花。 景煜走到河边去简单清洗一下,发现河中竟有鱼儿在嬉戏! 这祁连山真是奇哉,北边大雪封山,南边腹地却鸟语花香,竟是江南景象! 怪不得那宇文余孽要在此盘踞! 远远看去,小河通向一片汪洋的湖泊,湖上似有打渔之人,此刻在朝阳之下波光粼粼。 附近的山坡之上好像有一层一层的梯田,虽然坡陡山峻,倒也种着一些庄稼。 景煜心想,这宇文铎如果势力发展壮大,靠着这天然地势,未必不会割据称王! 看来确实不容小觑!自己这次势必将其歼灭,绝不容许他坐大! 只是如今,南星再次与自己重逢,一切事情要重新来衡量。 毕竟投鼠忌器,如果处理不好,势必会让南星受到牵连。 一边想着,一边往回走,一路也未遇着一人,景煜也不由纳罕,难道此处密室,山寨中其他人竟然不知道? 正想着,抬头一看,前方二人站在那里,正是南星和白术,南星今日未戴着面具,想来是面见熟人,无须面具。 二人均是一身白衣,那白术年龄看上去十六七岁,却比南星高出一头,此时站在南星身后,轻风吹过,二人发丝飘拂,画面竟有说不出的和谐。 景煜想起昨夜白术梦中所言,心里一阵不爽,就快步走上前去,对南星笑道,“阿星!我今日已觉得好了很多!” 南星见景煜穿着白术昨天带来的白衣,有些显小,袖子处短一截子,肩膀也有些紧,便想笑,嗔怪道,“你怎么出来了?山间风大,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说着拉他进入洞口,南星问道,“你竟然还七拐八绕地出来了?想当年我第一次进到这里,竟迷路了呢!” 景煜道,“我也是凑巧。难道这里道路不是这一条吗?怎么还会迷路?” 南星对他并不设防,道,“这里也是我几年前偶然发现的,山寨里知道的人并不多,连阿铎都不知道。因我治病需要一个场所,我的院落里又地方有限,几年前发现这里后,就收拾了一番,把一些药物和器具搬到密室之中。我让阿芨他们对外说,这一带是我修炼制毒的场所,不要擅自来打扰,否则误入毒障性命不保,所以平常根本没人敢来。后来我向附近山里的人打听过,听说这里很多年以前有一个军队驻扎过,应该是个放武器的秘密场所,里面有很多条道呢,共有三个出口,一不小心就会走岔路。” 景煜道,“原来竟是前人所建,怪不得密室的地面还被硬化过,墙壁也修葺过。我还以为是你派人挖的。“ 南星笑道,“你高看我了,别看我在这里被称为什么圣女,调兵遣将我可是不行,没人听我的,我能调遣的也就是我这两个徒弟和白芨而已。” 景煜看看后面默默跟随着的白术,笑道,“你这小徒弟有几岁了?看他对你很忠心。” 南星道,“他比阿芨大一岁,今年应是十七岁了。对吧?阿术?” 白术看一眼南星,低头道,“师父记得没错,阿术正是十七岁。” 第31章 独处 景煜看那少年眼神中藏不住的情意,又看看南星,心想,也就这傻丫头心地纯粹,这少年的心思怕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偏她一点都未察觉。 心里不由气闷,就好像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了这么长时间,而且自己还不在场。 便不由地靠近南星,拉住她的手,目光紧紧盯着她。 南星被他突然靠近,吓了一跳,手中的火折子差点掉在地上,笑道,“阿景,你做什么!故意捉弄我吧?” 景煜无奈,他的傻丫头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呢? 只得假装捂着胸口道,“我忽然觉得头一阵晕,心也跳得很快,你快帮我看看!” 此时已至密室,南星忙熄灭火折子,扶他到床边,道,“你快躺下,我就说你今天还不能走动!” 周明被他们吵醒,从床上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景煜人高马大,此时把头伏在南星肩上,就好像从身后抱着她,她身上清新的药香混杂着少女的香甜气息让他一阵眩晕。 他心脏咚咚咚狂跳着,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心神,免得自己真的晕过去。 白术在身后道,“师父,恩公应当是该换药了,我来就行,师父坐在一旁,可检验一下我如今做得可到位?” 南星笑道,“也好!”说着后退一步,站在一旁,让白术为景煜换药。 景煜暗自恨恨,白术这小子,假公济私,真是可恶! 见周明在一旁,便使劲给他使眼色。 周明一看便心中了然,站起身来,晃着走到白术身边,假意被什么绊了一下,把白术手中的药撞得掉在了地上。 小药瓶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床下,白术忙去捡。 南星见状,嗔怪道,“阿术,毛手毛脚,还是为师来吧!” 白术捡起药瓶,递给南星,面上略有委屈地站在一旁。 周明道,“哎呀,也不能怪他,都是我,大早上可能是饿了,再加上昨夜换了地方没睡好,可能有些头晕眼花的,对不住了啊!” 白术道,“无碍,恩公。” 南星道,“对了,我都忘记了,阿术,你快去我院中,带些清粥小菜来,你师姐应是做好了。” 周明道,“我也去帮忙。” 他们俩都走了,只剩下景煜和南星。 景煜一下子忽然尴尬起来,因自己刚才的小心思,竟一时不敢看南星。 南星笑道,“来吧! 景大少爷,我要拆开伤口了,你可不许怕疼啊!” 景煜明知南星是逗他,话中别无他意,却不由地面红耳赤,神思不属。 他坐在那里,南星就站在他身旁,她纤细的腰身就在自己臂膀处,只需自己轻轻一揽,她就会扑到自己怀中。 景煜紧紧握着双拳,只觉得她轻柔地将自己上衣褪下,一圈一圈将肩膀处的纱布拆开。 少女细细的呼吸拂在自己脖颈和胸前,像是和煦的春风拂过新绿的柳枝,晨曦中初绽的花瓣,轻柔得不可思议,又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她鸦青色的满头乌发,一部分只用一个简单的木簪挽起,另一部分随意披下,随着她的动作垂落下来,发丝透出一阵阵清香,发丝后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好似最上好的羊脂暖玉,色泽温润,令人遐思。 景煜不敢再看,紧紧闭上眼睛。 只听得南星轻笑道,“你这恢复速度倒是真快!伤口长得很好,想来今日辅助以温泉药浴,毒素很快会清除干净。” 景煜听得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只是享受着二人独处的美妙,并没有听进去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南星为他换好药,注意到他背部有一道长长的深深的伤疤,因景煜肌肤白皙,背部肌肉紧实分明,只这道伤疤好似美玉有瑕,便问道,“你这道伤疤是怎么回事?” 景煜听她问,知道她说的是自己战场上的刀枪,忙收敛心神道,“哦,那是几年前打斗时所留,已经无碍了。” 南星心想,阿景这几年看来也吃过好多苦。 景煜道,“阿星,你这几年可有找到你父母的踪迹?” 南星边给他穿好上衣,边黯然回道,“没有。我去过很多地方,连老家晋阳也回去了一趟,但姨母家早已经搬走,对了,还要感谢你当年及时通知他们家,不然的话,只怕......” 景煜道,“我其实这几年也派红樱他们暗自寻找你家人,也是无果。你走后,我暗中派人到郑家做眼线,想着能打听出关于夏医师那个案件的什么线索,可是,郑家防备甚严,竟把当时的仆人全部换了一遍。我也派人到太医署去打听到底怎么回事,人人皆是讳莫如深。” 南星道,“越是这样,越能证明我父亲之案蹊跷,我深知父亲为人,他处事低调,平日里教我也是谨慎做人,他绝不可能去谋害皇族!” 景煜暗忖,当年自己年少,见到那个凄惨的雨夜南星悲痛欲绝,便想着安慰于她,说她的父母也可能没有死尚在人间。 可是后来细细一想,这样的可能性或许有,但微乎其微。 那样一个暗夜里,毙命在家中的不是主人,难道又会是什么陌生人不成? 那些黑衣人既然杀人害命,想必也要有一些凭据才能回去给他们的主子复命,怎么可能随便用其他人的尸体充数? 只是当年是自己把这样一个想法植入到南星脑中,如今,又怎么忍心给她理智地分析说,她父母多半已不在人世? 景煜心中无限怜惜,站起身来,把南星轻轻拥入怀中。 南星正陷入往事的回忆,心中一阵伤痛,觉察到时发现自己靠在景煜胸前,他如今比自己高一头都多,自己只及他肩膀,心想当年和自己一般高的小子竟长了这么高! 此时自己的头靠在他胸前,觉得他的心跳如鼓,忙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他望向自己的眼睛,目光深邃,好似藏着无限星河! 也不知为何脸热起来,忙后退一步,慌张地说,“我,我去看看,饭怎么还没好!” 景煜看她慌张逃走时的表情真是可爱,和她诊病时那冷然淡定的模样判若两人,不禁莞尔。 南星刚要出门,周明和白术已回来。 白术看到师父脸上红红的,表情很不自然,就下意识看向景煜,见他也低着头坐在那里整理衣服,面上挂着一丝还未收回的微笑,便问道,“师父,您给恩公换好药了?” 南星道,“哦,换好了。” 周明早已嗅出空气中暧昧的味道,心想,景煜啊景煜,你回去就感谢我吧!这回要是帮你搞定心上人,一定要敲你一笔大的!心里已经在琢磨在京城哪家馆子让景煜请客了。 第32章 治疗 用过饭,南星向景煜道,“走吧!” 景煜一愣,问道,“去哪里呀?阿星!” 南星笑道,“刚才换药时不是说了吗,得继续治疗?这么快忘记了?” 景煜暗想自己刚才一定是心猿意马,南星说了什么完全没进脑子里,摸了摸鼻子心虚地说,“哦,那个啊,我当然记得!那走吧!” 周明见景煜也不问清楚就要跟着走,心想我的好殿下啊,怕是南星让他现在跳崖,他也会毫不犹豫跳下去吧? 真若如此,真应了那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说笑归说笑,周明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但又想,不至于,这女子应该不至于,若是加害,机会多的是。 便赶紧闸住自己步伐,心想,若是二人单独相处的好机会,自己跟着算怎么回事,还不得让景煜把我给吃了?! 忙笑嘻嘻地向景煜道,“主人!你自己去吧!一定要好好听大夫的,好好治疗!” 景煜给他一记眼刀,忽然也想到,这是要和南星一起独处吗?虽然不知要做什么,心里擂鼓一般地,又是欢喜,又是忐忑地觑着南星。 白术道,“师父,您毕竟有所不便,我在旁帮忙吧!” 周明忙捂着肚子,“哎哟!肚子好疼啊!阿术,你快来帮我看看,我是不是着了凉了!哎哟哎哟!”叫得越来越大声。 南星忙要过去查看,景煜拽住她的手,道,“阿星,我也觉得有些头晕,咱们快去治疗吧!我觉得快顶不住了!这里有白术就好,正好可以检验他现在的医术如何。” 南星向白术道,“阿术,你给看看阿六怎么回事,我去去就回。” 白术无奈,只得遵命。 南星带着景煜出了密室,在暗道中又是七拐八拐。 南星在前拿着火折子,景煜紧紧攥着南星的手,随着南星的步伐走在身后,暗道中可容并排的五六人通过,并不拥挤。 南星觉得景煜的手心渐渐湿润,似是出了汗,笑道,“你莫怕!这里很安全,我都走过的。” 景煜哪里是害怕,他看着南星窈窕的身形走在前面拉着自己,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个。 他想,这里没有什么宇文铎,没有白术,没有外界的恩恩怨怨,没有所谓官所谓匪,只是他们两个,如果这条路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很不错。 感受到黑暗中南星柔软的小手牵着自己,不由地紧紧握住,整个包在自己手中,真想把她拥在怀里。 却听南星欢快的声音传来“我们到了!” 暗道的洞口忽然有一光线射进来,钻出洞口,外面别有天地。 一个高约四五层楼的山洞,在左边顶部朝着外面的天空开了一个几米见方的洞口,洞口处映着蓝蓝的天空。 阳光从那里洒进来,照着洞壁上自下蜿蜒而上的茂密藤萝和上面开着的五颜六色的花朵,也照在一汪如镜面般美丽的蔚蓝色泉水上,泉上仙气蒸腾,宛如仙境。 景煜呆呆地看着眼前,不由道,“这里竟有如此仙境!” 南星笑道,“美吧?我也是偶然发现,此处有温泉水,据师父说,祁连腹地的温泉水有世间难得的疗愈功能。我见此处景物如此之美,怕他人知道了,来的人多了难免扰了此处清净,便存了私心,没告诉其他人,只我一人来过,你放心,这里很安全。而且我记得你有寒痹之症,泡泡温泉有好处。” 她竟还记得自己有寒麻痹之症,可见她一直没有忘记自己。 景煜不由心中一阵甜蜜。 又有些害羞,这温泉浴,自己以前在宫中也经常泡,岂不是要,要......坦诚相对? 虽然自己也知道南星心无杂念,只是作为大夫要救治自己,可是...... 南星见他脸色通红,心道,他不会是害羞吧? 不过他害羞也是情理之中。男女授受不亲,自己当初做大夫时,面对成年男子,也是难以克服心中障碍,但师父告诫自己,作为医者,最应凝神静气,眼中只应有经络、骨骼。 如今她行医多年,在诊治时自认为已经可以做到心无旁骛。 南星笑道,“你莫怕,一会儿你解去衣衫,至温泉中,我辅以针灸,借温泉之功用,可事半功倍。” 见他还在犹豫,道,“我是医者,眼中只有经络骨骼,别无其他。你若实在为难,今日我就不为你针灸了,你只泡温泉即可。” “别!”景煜忙拉住她,红着脸道,“我都听你的。” 说着把自己衣衫除去,便要除去下装。 南星忙背过身去,景煜暗自松了口气,脱下下装,只剩下底裤,进到泉里。 只觉水中甚是温暖,竟像宫中的汤泉水一样,每个毛孔都被浸润得舒适无比,泉水并不深,他踩到底,水面刚没过他的肚子。 他小心摸到一块泉边的大石,把胳膊搭在上面,面对南星,小心地把包扎伤口的布条露在水上面,免得被水打湿。 南星背着身,刚才见他仍是害羞,也不禁心中有些羞意,但又强自按捺,心想,师父他老人家若是知道,定要责怪自己定力不足。 又想,也难怪白芍那日赞他好相貌,这家伙身长腿长,细看之下鬓若刀裁,眉目如画,英气逼人,难怪要让人心动。 想到此处不由地敲了敲自己脑袋,刚才还在教训别人,美色当前,自己也差点儿忘了医者初心! 于是稳住心跳,问道,“好了没有?” 景煜道,“啊,好了!” 第33章 诱惑 南星转过身来,见他双臂支撑在一个大石上,低着头,裸露的背部肌肉宛如雕塑般,每一寸都写满了力量与坚韧,宽阔的背脊如同山峦般起伏,肌肉线条流畅而紧实。 只是有条显眼的刀疤,破坏了线条的流畅。 他微微拱着背,肌肉便紧绷起来,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 南星的心咚咚跳了起来,感觉自己脸上烧着一般,越想克制越是觉得难以如愿。 见景煜要抬头,忙说,“不要!你就这样!” 她怕景煜看见自己的窘态,会嘲笑她。 刚才自己还信誓旦旦说自己只是医者,如今却开始胡思乱想、心猿意马起来...... 她尽量试着告诉自己,这只是病患,与其他病患一样,自己应该一视同仁。 这样想了一会儿,从袖中拿出自己的针盒,开始在其背部施针。 景煜感到南星的手轻柔地在自己背部某处一点,然后一个异物刺入,只有一刹那间几乎察觉不到的刺痛,便再无感觉。 如此几处,景煜知道南星已在施针了。 他想,阿星果然是只把自己当作普通病患吗?她难道对自己一点男女之间的感觉都没有吗? 心里有些闷闷的失落。 只有南星自己知道,刚才施针时,自己的手在一直颤抖,险些拿不稳针。 她忙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念着师父教给自己的清心咒,心想真是越发活回去了! 景煜肌肤的触感,像烙铁印在了自己手上似的,似乎还能感觉到那肌肉间蓬勃的生机和力量。 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几乎都要跳出嗓子眼,心道,听人说美色误人,自己今日方知,不只是女子会以美色误人,这男子美色杀伤力也很强啊! 幸亏阿景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否则的话不得尴尬死。 景煜偷偷抬眼看南星,见她跟个道姑似的,盘腿坐在地上,心想,她在搞什么?难道在练什么功法?便也不敢打扰。 片刻后,南星睁开双目,眼中一片澄明宁静,见景煜还乖乖地伏在那里,姿势不变,抿嘴一笑,心想这样的阿景还真是难得地听话。 看了看一旁的小沙漏,道,“时候到了,我要起针了!” 景煜只觉得她的手指在自己背部又是几处拂过,听她说道,“好了!你感觉如何?” 景煜试着抬起头,小幅度伸了伸胳膊,免得拉扯到伤口,只觉得浑身轻爽很多,运气时好像也顺畅许多。 向南星笑道,“嗯!轻松很多,很舒服!谢谢你,阿星!” 这阿景长得真是个祸水!南星望着他的笑颜,不禁暗忖。 景煜道,“前面还没有施针,来吧!” 南星见他挺起胸膛,胸前肌肉虬结,脸又烧了起来,道,“你,你闭上眼睛!” 景煜奇道,“这又是为何?” “哎呀,让你闭你就闭,难道不听医嘱吗?”南星急道。 景煜忙闭上眼睛,心里暗自奇怪,阿星怎么发脾气了?难道自己说错什么话了? 他面对着南星双目紧闭站着。 南星坐在岸上,施针很觉得不方便,便把裙裾撩起系在腰上,又把里面的衬裤卷起来至膝盖,这样就不会弄湿裤子了。 两条白嫩嫩的小腿伸至泉中,自己坐在岸边,把针盒放在一旁,对着景煜施针,一边道,“闭着眼睛,不许睁开。”一边又默念清心咒。 可是当面对景煜时,他英俊的脸庞,如画的眉目,如刀刻出的挺拔的鼻梁,红红的嘴唇,无一不是一种诱惑。 此时泉中雾气蒸腾,他的肩膀宽阔而壮实,胸前和腹部肌肉紧致而有弹性,仿佛是用最坚硬的石头雕刻而成,每一块都清晰可见,排列得宛如自然界的奇妙纹理。 在轻微的呼吸间,那些肌肉仿佛蕴含着生命,轻轻地起伏着,展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与美感,宛如一尊天神一样站在自己面前。 南星不由一阵自责,呸呸呸,自己这个色女,这是怎么了? 以前也给男性病患诊过病,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又听到景煜闭着眼睛催促,“阿星,怎么了?怎么还不施针?” 南星忙道,“啊,啊好,马上!”听到自己的声音竟有些喑哑。忙一手按住穴位,一手迅速刺入;这样连着几处。 景煜觉得南星好似在微微颤抖,却也不敢乱动,也不敢睁眼。 南星又坐在那里默念清心咒。 景煜等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站不住了。 因为人在沉默中,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便偷偷睁开眼睛,眼前正是南星俏丽的面庞,便是心中一震。 只见她双目紧闭挺直身形坐在那里,嘴里正喃喃地念叨着什么,一双小腿却垂在河里。 景煜一阵气血翻涌,南星那光滑白皙的小腿,在淡蓝色的温泉水中,白得发光,清晰地看到两只可爱的小脚丫,粉嫩的脚指头卷曲着,离自己的大腿只一掌的距离。 景煜又忙闭上眼睛,试着平复自己的呼吸。 第34章 行动 景煜睁开眼,发现南星笑意吟吟坐在自己面前。 洞口的阳光洒下来,投射到她的身上,整个人像是在光环中一样耀眼夺目。 她的眼睛像一颗融融的宝石,小巧的鼻子,嘴唇像春日里最美的花瓣,柔嫩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品尝,一定有着世间最美的滋味。 他再也按捺不住汹涌的感情,上前一步,一把搂住了她,让她紧紧贴着自己,嘴唇好像有了意识一般,伸过去够着南星的,双唇紧紧吮着南星的嘴唇,喃喃道,“阿星,我想你快要想疯了......”。 南星雪白的双臂攀上他的脖子,在他的怀中娇笑道,“阿景,我也想你,我是你的.......” 景煜粗重的呼吸像火一样灼热,把她紧紧扣在怀中,嘴唇更是攻城掠地,开始只是轻轻吸吮着她的唇瓣,辗转缠绵,片刻后却再也不满足,舌头像灵蛇一样钻入,追逐着她丁香一样的小舌,紧紧缠绕。 南星也主动伸出小舌去吻他。 景煜感受到她的主动,欣喜得心脏都要跳出来,抱着她从泉中出来,放在旁边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大石上,自己覆在她的身上,像膜拜一样吻着她卷曲的眼睫,吻着她小巧的鼻子,像珍珠一样耀眼的耳垂,往下吻向她天鹅一般的脖颈,可爱的锁骨,大手在她纤细的腰间流连...... “阿景,你怎么了!”一声娇喝把景煜惊醒,南星担忧的面孔放大般地出现在他眼前。 景煜才知道,自己刚才竟白日里做起了春梦! 此时望着南星,想到自己刚才梦中对她所做的,脸上涨红得要滴出血来。 南星奇怪地看着他满脸通红,呼吸粗重,心想,我刚才闭着眼睛念清心咒,也没顾上看他,莫不是施针有问题? 忙伸出柔荑搭上他的脉搏,只觉得跳动有力,十分强健,比往常快得多,又“咦”了一声。 景煜感觉到她的触摸,忙抽回手。 这时,他再也受不住南星任何的身体接触,怕自己真的控制不住就要像梦中那样,对南星做出失礼的行为。 南星见他如此,皱了下眉头,忙撤回手来,心道,阿景难道嫌弃自己对着他动手动脚,也是了,虽然不知道阿景的家世,但之前看他出手大方,必也是书香门弟,对于男女大防尤其看得紧,自己以后要慎重些才是,尤其是刚才还在肖想人家,真是不应该。 于是勉强一笑,道,“我,我只是想看你脉象如何。” 景煜见她跟自己解释,知道她是误会了。 想要跟她澄清,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道说自己喜欢她,可是当下这情境,自己又是谁? 是小时候那个阿景,还是带兵要围剿山寨的梁景煜? 连真实姓名都不敢告诉她,又如何能向她表白。 真是一团乱麻! 终是没能开口。 南星看了看时辰,道,“应该是可以了。”便为他一一起针。 她收拾整理了一下衣服,刚才稍稍溅湿的裤脚已经干了,又要帮景煜披上外衣,系上外袍,景煜也拒绝了。 南星不由心中一阵黯然,心想阿景终是长大了,不能再像六年前那样,自己以后也要想着保持距离。 景煜看她神色不郁,心中也不能辩白,想到如今这可恨的处境,越发觉得懊恼,得赶紧救出二人,再说服南星离开这里。 二人回到密室。 只有周明在床上躺着,见二人回来,忙起身,打量他们的表情。刚才自己已经在脑补二人单独相处的场面了,心想,我们英明神武的英王殿下一定会利用这次机会,就像之前征战四方一样,横扫一切障碍,一举拿下目标。 可如今见二人却比之前还要疏离,南星还刻意离着景煜八丈远似的,不由纳闷,不应该啊,这么好的机会,难道没有发生点什么?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南星还在,又不能问,他忙笑道,“你们回来了?刚才白术出去取午饭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片刻,白术回来了,见到师父同景煜一起回来了,面上有些失落,道,“师父,这是午饭,我只取了二人份的。白芍给我留了饭,我一会儿回去吃。您可能得去见大当家一趟,他一上午都在等你,我跟他说您出去采药了。” 景煜听说宇文铎在等南星,便去看南星的神色,南星淡淡问道,“阿铎可有说是何事?” 白术回道,“他说,要商量婚事。” “什么?!”景煜和周明同时叫道。 景煜盯着南星,问道,“阿星,你,你真的要嫁给他?” 南星也有些生气,之前自己明明并没有答应他,宇文铎竟如此自作主张,说道,“我去跟他说清楚。” 景煜道,“我和你一同去吧!” 南星摇摇头,道,“如今寨中其他人还不知你二人在此,不要生出其他事端,你安心养伤要紧。你放心,我知道怎样处理。”说着和白术一同出去了。 周明见没人了,笑问,“主人,你这一上午都做什么了呀?能不能分享分享?” 景煜想到温泉池边情景,不由心神一荡,嘴角勾起笑意,但又想到宇文铎,脸色又冷了下来。 周明看着景煜脸上的表情变幻,心道,这阴晴不定的,定和那南星脱不了干系! 可他死活不吐口,便知道这厮不肯分享他的好事。遇到这种时候,最好也别再问,省得触了霉头,便转移话题问道,“咱们要不商量会儿今晚的行动?” 景煜道,“嗯,我刚才试了一下,阿星果然医术了得,现在已经能运气了。今晚你我二人一同行动,争取能找到关押他们的地方。” 第35章 求婚 南星来到自己院中,见宇文铎果然还坐在石桌旁,一手支颐,不知在想什么。 见南星来了,高兴地站起来,道,“阿芷,你去哪里了?去了这么久?” 南星道,“哦,我采药去了。你有什么事吗?” 宇文铎试探着道,“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咱们俩的婚事。” “咱们俩没有什么婚事!”南星打断他。 她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试着温和地说道,“阿铎,我那天夜里说得很清楚,我要考虑考虑,意思就是我并没有答应。你纵容别人传播我们俩将要结婚的消息,我不想和你计较,可是你不能一再侵犯我的底线啊。今日我便明确答复你,我并不喜欢你,更不会嫁给你。” 宇文铎眯了眯眼睛,道,“阿芷,你怎么了?为什么忽然之间如此急言厉色?” “是你一再逼我,反倒责怪我急言厉色?难道你要一再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我吗?” 南星缓了缓语气说道,“再说,我们真的不合适,你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姑娘。” 宇文铎道,“我不相信,这么多年,你对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不可能!你一定是怕你师父说你,对不对?这样,我带你去见你师父,告诉她老人家,我会好好待你,她一定会同意的。” 南星摇摇头,道,“不可能,我师父不会同意的。而且,这不关我师父的事,我不愿意嫁给你。” 宇文铎感到自己脸上仿佛被连着甩了几巴掌,火辣辣的! 他向来自负高傲,这几年来他在山寨中说一不二,从来没有人这样当面对他,更何况是个女子! 便怒道,“那好,希望你不要后悔!” 说完甩袖而去。 南星皱了皱眉头,心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在威胁自己吗? 宇文铎真的是变得有点陌生了,或者说,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他? 这边,宇文铎回到聚义堂,心里还在想着白芷竟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自己,更加郁郁。 军师邓文廷和韩延海来见。 韩延海笑道,“大当家,近日外面的军队倒是没有什么举动,看来是被咱们前两次的行动吓破了胆,我看不日他们就有可能滚回京城去了!哈哈哈!” 军师邓文廷道,“也不可掉以轻心,如今敌人连着几天没有行动,会不会是在酝酿什么阴谋?对了,韩兄,最近那两个俘虏可审出了什么?” “哼!说到这个我就来气,审什么?!都被叶凌风那家伙关着!你说这老叶最近可真是越发不像话,说是他逮住的人,就得他来审,不让我们靠近啊!” 宇文铎听到此话,皱了皱眉头,没有吭声,片刻道,“韩将军,如今山寨用人之际,不可生了嫌隙,他爱审便让他审!” 韩延海看了他一眼,不吭气了,道,“我还得巡查各处,先去了。” 宇文铎点头。 邓文廷看出宇文铎有些愁意,笑问道,“大当家可是因为圣女的事情?” 邓文廷是他父亲广平王当年留下的旧人,宇文铎也不拿他当外人,山寨很多事情都听从他的意见,叹口气道,“原想着她对我有几分情意,今日却冷言冷语,实是让人懊恼!” 邓文廷笑道,“兄弟是手足,妻子如衣服。这女子嘛,本也矫情,总有些推推却却的小把戏,所以才引得男儿为之心动。但要想拿下,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宇文铎道,“哦?愿闻其详。” 邓文廷在宇文铎耳旁一阵密语,宇文铎边听边皱眉头,听完,道,“这,这怕是不妥吧?” 邓文廷道,“有何不妥,这女人家总是身子跟了谁,心就在谁那里,你放心,只此计策,保证管用!” 宇文铎毕竟年轻,有些面红耳赤,但想到能够拥有白芷,也不禁心潮汹涌,便默许了,道,“全凭邓叔安排。” 二人正说话间,听得门外有声响,宇文铎大喝一声,“是谁在那里?出来!” 门口转出来韩梅,小心道,“少主,我来找父亲,你们看见他了吗?” 宇文铎见是她,道,“他刚才出去了。” 韩梅转身离去。 宇文铎安顿邓文廷,“邓叔,晚间请看好韩梅。我怕她......” 邓文廷笑道,“明白。” 第36章 下药 景煜和周明二人施展轻功,来到大寨深处。 此时已至亥时,灯火渐熄。 景煜身体虽稍显滞涩,但混过那些守卫绰绰有余。 周明带着他来到叶凌风院中,只见院中灯火亮着,房门紧闭,院中也无守卫。 二人来至窗下,周明在纸窗上舔了个小窟窿往里看,却大吃一惊! 只见一人背对着他们跪在地上,上衣褪至腰间,背上已是鲜血淋漓,而此时这人还在用一把皮鞭狠狠抽着自己,那力道惊人,每一鞭下去都会飞溅起血花,让人不忍看去。 周明示意景煜来看,景煜也向内看去,同样吃了一惊,这人是在受刑吗? 可是看屋中并无其他人。 这难道就是那个鬼影手叶凌风?可他为什么做这么奇怪的事? 二人正思忖间,听得院外有动静,忙飞身上了屋顶。 却听得一阵少年的轻快步伐,原来是白芨回来了。 白芨和义父住一个院子,此时进入院中,正要推开义父的房门,又想起来义父今天刚刚责骂自己不要擅自闯入自己房间,忙停下来改为敲门。 房门好像反锁着,好一会儿才见义父来开门。 他满脸苍白,额头挂着豆大的汗珠,面无表情问道,“这么晚了不去睡,来找我干什么?” 白芨几年来因跟着义父学武艺,一开始还很亲近,后来却不知从何时起觉得叶凌风性情变得阴晴不定,渐渐有了些惧怕之意,忙道,“我来看看您。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叶凌风道,“以前旧伤罢了,死不了!你回吧!” 说着啪地一声关紧房门,还从里面上了门栓。 白芨无奈地回了自己屋内,一会儿后熄了灯沉沉睡去。 周明和景煜蹲了会儿墙角,见叶凌风灭了灯,心想,难道他要睡下了? 又耐着性子等了会儿,听到门吱吜一响,叶凌风出来了,出了院门,向西而去。 二人刚要跟上,却听得有人朝这边奔来,忙一闪身躲在暗处。 只见那人将一个重物放在叶凌风门口,又敲了敲几下门,接着竟飞身离去。 那人全身黑衣,景煜只觉得身形似乎熟悉,却看不清面貌。 景煜和周明从暗处出来,去翻看那重物,是一床被子。 景煜忙打开来看,竟是南星! 他大吃一惊,忙扶起南星,看她此时紧闭双目,似乎正忍受着痛苦,额头上出着森森冷汗。 正在此时,白芨屋中亮起灯光,白芨的声音传来,“谁在外面?” 景煜忙抱着南星,和周明躲至暗处。 白芨趿拉着鞋子,看了看院内并无人影,嘟囔了句什么又回屋睡了。 景煜悄声向周明道,“事不宜迟,你先跟着那姓叶的,我得先救南星。” 周明道好,忙飞身追叶凌风去了。 景煜抱着南星回到密室,看她浑身出汗,衣服都湿透了,意识还是模糊,嘴里直喊着,“热!好热!” 景煜叫道,“阿星,阿星,你清醒一下,我是阿景!” 南星勉强着自己睁开眼睛,却还是没有办法,只觉得浑身置于一个火炉之中,血液都在燃烧,真想有一个冰块抱在怀中,喃喃道,“我想,好想要冰!” 景煜见这情景,不知南星到底怎么了,心内一动,想到那汪温泉水,是否可缓解? 忙点了个火折子,抱着她拐进暗道,寻着自己所做的记号来到温泉洞内。 温泉池内静谧无声,从顶部洞口泻下的月光照射在泉上,飘渺如仙境一般。 景煜把南星放在大石上,把自己随身带着的帕子放入泉中弄湿,又拧干来给南星擦拭。 南星这才觉得浑身的火好似遇到了冰凉的甘泉一样,舒服了一些,紧紧抓着景煜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景煜感受到她的脸上如火烧一般,又看她一直在扯自己衣服,心内一惊又是一怒。 难道竟有人给她下了那种药? 第37章 带走 他在宫中,也常听说宫人讲起宫里妃嫔为了争宠使用的一些腌臜手段,今日南星的症状竟像极了服下那种药产生的效果。 南星感受到景煜男子的气息,身体不由地靠近他,想要得到缓解。 景煜问道,“阿星,你可知我是何人?” 南星双眼朦胧,努力睁大眼睛看他,喃喃道,“你是,你是阿景吗?” 南星在意识模糊中能想到自己,景煜心中欣喜,道,“我是阿景,你莫怕。” 南星此刻媚眼如丝,气息如兰,景煜再也抑制不住,吻上她花瓣一般的嘴唇,果然如蜜般甘甜。 景煜从见到她开始就在想吻上去会是什么样子,今日总算如愿,比想象当中更加甜美。 景煜用舌头舔吻着她,一寸一寸掠过,又转向下唇,下唇下面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之前因太小并未发觉,现在觉得真是可爱,如获至宝般舔吻上去,接着双唇都紧紧含住,直吻得南星娇喘连连,眼睛像浸了水一样波光闪耀,又伸出舌头,像鱼儿一样温柔地进入。 感受南星在与自己追逐嬉戏,一下一下顶着自己的舌头,景煜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要飞升出来,心想,此刻哪怕自己死在这里也心甘情愿。 南星两只雪白玉臂紧紧勾住景煜的脖子,景煜只觉得浑身如火燃烧,忽然背上被石头上的尖利之处一硌,惊醒过来。 心里想着,南星是我心头至宝,我怎么能在她不清醒之时趁人之危,那和下药的小人又有何区别!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见旁边有一块利石,哧啦一声故意把自己小臂在石头上面划出了道口子,平息下心中烈火。 又取出用湿帕子为她一遍一遍地擦拭降温。可她还是挣扎不已,最后只得把她整个放入温泉池中,自己站在她身后扶着,防止她跌入水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星静了下来,身上的体温也降了下来。 景煜总算松了口气,心上人就在怀中,却什么也不能做,只得煎熬着。 这种感觉简直像地狱一般地折磨! 景煜把她带回密室,看她沉沉睡去,呼吸逐渐均匀,体温也降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宇文铎竟给南星下药? 景煜想到这种可能,心中怒火燃烧,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此时周明回来了,见南星睡着了,悄声问道,“怎么回事?” 景煜道,“应是中了药。” “什么药?” 景煜面上有一丝不自然,却也不想瞒着,道,“应是春药。” “什么?!”周明叫起来,见景煜示意他小声点,又压低声音道,“难道是宇文铎?” “我也是这么想!”说着站起来,便要出去。 周明忙拦住,道,“你要做什么去?!你要杀宇文铎?先想想如今的处境,他那里必定戒备森严,咱们孤身入寨,救人的事情还没有搞定,不能再添周折。刚才我已经探查出叶凌风关押阿七和郑元时的地方,只是刚才我一个人,没办法救出他俩。明天咱们再行动。” 景煜冷静了一下,强自按下心中对宇文铎的怒火,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大约丑时。” “那个姓叶的还在密室里?” “刚才还在,如今不知道。那密室有机关,不过我已经破解了。”周明道。 景煜知道他出身兵器世家,家学渊源,对于机关也是颇有研究,不然也不会任命他做后将军,便道,“事不家迟,迟则生变。现在就去。” 又看看南星正睡得沉,道,“这样吧,咱们救出二人,我再回来带阿星走。” 周明心想,还不知一会儿他们劫掠走人,是否惊动山寨众人。 但现下看他如此着紧南星,不敢反驳,只得先点头应下。 第38章 自伤 南星慢慢醒转过来,觉得身体还是有些沉重,回想起之前的片段,不由又惊又怒,宇文铎竟诱骗自己,在茶水中下药! 所幸自己刚喝了一口,便觉不对,但也来不及了。 进门时身上武器和身上常带的药物都被门外的卫兵搜去,只因这也是来到宇文铎居所时的规矩,南星也未疑心。 后来喝下茶去便觉得天旋地转,宇文铎的脸扭曲地向自己伸来,自己却软绵绵地倒下去。 只是等自己稍稍清醒,却依稀记得阿景在自己身后立着,似乎在一处温暖的水当中。 这又是怎么回事? 南星起身看着四周,是密室之中,却空无一人,阿景和阿六都不在,他们去了哪里? 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 她挣扎着下床,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人飞奔进来,却是白芨。 “阿姐,不好了!义父被人刺伤了!” “什么?!快带我去!” 南星晃晃自己的脑袋,试图保持清醒,走路却还是有些摇摇晃晃。 白芨见状问道,“阿姐,你怎么了?” “没事,义父要紧,咱们快去!”说着,从旁边针盒里取出针来,朝着自己头上的印堂穴位扎了一下,让自己保持清醒。 对白芨说,“走吧!” 路上,白芨简要地跟她说了一下情况。 原来,白芨睡下后,半夜被外面的骚乱所惊醒,忙起身出来一看,山寨中似乎乱作一团,很多人点着火把来去,他忙抓住一名喽罗,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人见是白芨,忙道,“后山进了刺客,好像把叶头领伤了!” 白芨一听,忙向后山奔去,随着众人来到时,发现那处密室掩映在树林当中,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心道,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处所在了?我竟不知。 此时密室大门敞开,进入后,发现叶凌风倒在地上,周身是血,见白芨来到,气息奄奄地说,“快去叫南星!” 白芨听他直呼南星,也顾不得多想,忙问道,“是谁伤了您?” “你别问了,快去叫南星!” 白芨也知义父一定是伤得重了,赶忙来叫南星。 南星到时,发现邓文廷、韩延海、赵泽和刘勇都在此处,只不见宇文铎和韩梅。 想到宇文铎,南星不由怒火中烧,但此时不是找他算账的时候。 她收敛心神,来到义父身边,查看他的伤情。 叶凌风此时躺在地上,脸色像纸一样白,灰色的衣服上染着大片血迹,胸口似是被刺了一刀。 邓文廷四人站在一旁,竟无一人扶起他! 南星不禁心中发冷,心道,此四人竟看我义父笑话,平日还有脸说什么兄弟情义!刘勇只是望着邓文廷眼色,想要上前,也并未行动。 韩延海指挥喽罗道,“他们还带着两个俘虏,一定走不远,加派人手,全力搜捕!” 又向着叶凌风道,“唉,老叶啊,不是我说你,当初那两个俘虏就该交由我替你看着,我那边的水牢里守卫森严,不比这里安全?你看看现在倒好......” 南星冷冷地打断他,“我要救治义父,其他人没什么事就请回吧!” “你!”韩延海气呼呼地瞪向南星,还想理论,被邓文廷拉走了。 众人跟着呼啦啦一片地走了,只剩下南星和白芨二人陪着叶凌风,一会儿白术和白芍也来了。 南星忙屏气凝神,向白芨道,“阿芨,帮我把义父衣物除去!” 叶凌风伸手拦住,“不必!不必为我治伤!我,我有话要说!”说着,又吐出一大口血。 南星急道,“有什么话您伤好后再说!”向白芨使眼色。 白芨忙却手把叶凌风身上的衣物除去。 叶凌风此时四肢无力,哪能敌得过白芨的力气,只得由着他。 除去那血淋淋的衣物,南星惊讶地发现,胸前的外伤并不深,更不可能致命,可背后却鲜血淋漓,一道道纵横交错,有些伤痕深可见骨。 问道,“义父,您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叶凌风闭了闭眼,道,“没用了,不必救我,这是我该受的惩罚!而且,之前你开的药我都没吃!” “什么?!” 南星忙按上叶凌风的脉象,果然毒素似已遍布全身。 她被他的病情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看着义父面容憔悴,刚四十多岁的年纪近来却老得像是六七十岁,不由眼泪落下,问道,“为什么呀?您到底为什么这样作贱自己身体?” 叶凌风神情复杂,挣扎着要坐起,却又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白芨忙扶住他,他这才半坐半跪在地上,竟向着南星的方向深深拜倒,目光虽迷离,却用着仅存的力气大声说道,“夏南星,我,我罪不容恕!” 说着竟深深伏在地上,似乎等待南星的宽宥。 南星大吃一惊,忙站起来避开他这一拜,问道,“义父,您这是为何?” 叶凌风抬起头,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这一声义父,我不配!我......” 他又咳嗽了一声,口中又喷出一口血来,“你听好!我是杀你亲生父母的凶手!” 南星和白芨都是一惊! 白术和白芍在旁边更是摸不着头脑。 南星脑中翁地一声,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义父,您肯定是中毒糊涂了!我为您医治好,您就不会说胡话了。” “没有!我没胡说,我就是杀你亲生父母的凶手!我是杀你亲生父母的凶手!夏南星,你听到了没有?你听到了没有!” 叶凌风近乎疯狂地嘶叫起来,之后又是一阵气喘,咳出一口血来。 他面目忽然扭曲得厉害,道,“当年的事,趁我还有一口气,我讲给你听。” “一切还要从六年前那个宫中来人说起。” 第39章 回忆 六年前。京城。 从宫门一路向西,行几里地,越走越荒僻。 路两边是齐人高的灌木和杂草,无人打理。 路上行人也渐渐稀少,快到西城门的地方,是京城里有名的铁器铺聚集地。 隔着一段距离便有一个铁匠铺,十来个铁匠铺七零八落、不甚整齐地散落在那里,只听得叮叮当当的铁器撞击声和呼哧呼哧的风箱声。 经常有附近的农人来打锄头,也有一些来求制作刀剑的江湖人士。 叶凌风赤着双膊,胸前露出结实的肌肉,把裁切好的铁料埋入熊熊烈火的炭堆里,把铁料烧红。再取出铁料,有节奏地举大锤捶锻。 虽是春日天气,他却汗流浃背。 熊熊的炭火映照着他的脸,衬出英俊的眉宇。 这时,一双鞋子映入他的眼帘,不是这里常来锻造锄具的庄稼户们常穿的鞋,但叶凌风却一眼认出了来人。 他手上动作未停,只待来人开口。 但似乎那人比他还有耐性,只站在那里不动。 叶凌风终不耐烦,停下手中的活儿,转身懒散地坐在铺子后面的石头上。 他的铺子说是铺子,其实就是四下围着几块铁皮,屋顶尽是漏风漏雨,他也并不在乎。 叶凌风知道来人是李常喜,据说此人是郑妃宫中的红人,也是郑家经常派来联系他的人。 虽然他一身黑衣,头上还罩着黑色帷帽,他也能识得此人,只因那身上阴阳怪气的味儿,似乎是个标识,不禁在心里讥笑道,大白天还捂得这么严实,果然是见不得人的玩意儿! “说吧?这次什么事儿?”叶凌风道。 李常喜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与阴狠,笑道,“叶壮士终于看见咱家了?” 回忆起上次见面发生的不愉快,叶凌风心下觉得一堵,看着他阴阳怪气的,恨不得上去给他一拳。 按下悄然升起的怒火,叶凌风直视着他,“李公公,咱们净在这儿唠嗑,耽误了娘娘的正事,可不好吧?” 李常喜面上皮笑肉不笑道,“所有都写在这张纸上。务必做得干净,一个不留。事成之后到郑相府中报备即可。” 叶凌风接过纸张,不禁皱起眉头,“七口?还有小娃娃?” 李常喜盯着他,“记得你自己的身份,不要质疑主子的决定。” 说完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一炷香过后,叶凌风熄掉炭火,关掉铺子,牵来马棚里的马,翻身上马回家。 路遇两个相熟的铁匠,看他这么早就关掉铺子,笑道,“老叶,这么早回去,怕是想媳妇想得不行了吧?” 另一个也跟着起哄,二人哈哈大笑。 叶凌风笑着打了招呼,并不理会他们的玩笑,继续赶路。 马儿疾驰而过,留下漫天飞扬的尘土。 南城,叶凌风在一个小院门前停下来,把马儿拴在门前的大槐树上,闪身进了院落。 叶凌风是家中独子,父亲早亡,从军前仅有老母一人在家,后来老母也病逝。 一次执行任务途中,路上搭救了一个风尘女子,叫做珊瑚。那珊瑚无处可去,又执意要以身相许。 叶凌风便将其带回家中,后来又在南城买了个小院,另把珊瑚安置在这里。 他没有将她安置在原先的家中,有两方面考虑,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见不得光,又惹祸不少,怕有人寻仇;二是不愿让郑家知道,白白往人家手里面多了个软肋。 天地为媒,日月为证,他与珊瑚拜堂成了亲。 叶凌风此时来到院中,一个娇俏的美妇人身着一身粉色衣裙,听到门响,挺着大肚子从屋里出来,欢喜地迎了上来,“夫君,你回来了?” 叶凌风想着自己身上还未清洗,便说,“我先洗洗,刚才干活出了一身臭汗,不要熏着你。” 珊瑚却抱住他魁梧的腰身,娇羞说道,“夫君是为了这个家才劳累,辛苦啦!” 叶凌风还是在院中井台边汲上水来,就地给自己简单冲洗了一下。 擦干了身体,这才轻拥住珊瑚,“想我了没?” 珊瑚娇羞地低下了头,嗔道,“你有两天没有过来了!” 叶凌风轻抚着珊瑚的肚子,柔声道,“快进屋里去,不要着凉了,你还有几日就待产了,不能有闪失。” 又问道,“阿呆呢?她怎么让你一个人在这里?” “她应该在厨房洗碗呢,我们刚用过午饭,对了,夫君,你用过饭没有,我让他重新给你做。” 阿呆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可惜生下来就聋哑,以前在青楼里就跟着珊瑚,如今也一直在服侍她。 叶凌风扶着她到屋里,里面陈列很简陋,只有一张床榻和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却收拾得整整齐齐。 床上放着几件衣服,叶凌风拿过来一看,是珊瑚的旧衣,却被剪成了几片。 珊瑚笑道,“我是想给孩子做几双鞋的,但实在是笨手笨脚,总也打不好样子。” 叶凌风扶着她坐在床边,拿过一只做好的布老虎来,红底白线,还绣了两只炯炯的眼睛,他笑着赞道,“娘子过谦了,我看娘子的手艺很好!” 珊瑚笑道,“不知是男是女,要是个男孩儿,定然像夫君一样英武。” “女孩子也很好,一定像你一样美丽。” 叶凌风搂着她,用粗糙的手轻抚着她洁白细腻的面容,“这么重的身子,让你辛苦了!” “夫君说什么傻话,这怎么能叫做辛苦。” 她轻轻依靠在叶凌风怀里,“我一想到咱们的宝贝要出生了,心里头比什么都高兴。夫君不嫌弃我出身不好,还以礼相待,对我这么好,今生能遇到夫君,一定是我上辈子积了大德。” 叶凌风摇摇头说,“你说错了,是我上辈子积福,才能遇见你,让我三十多岁还有了个家,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这在以前,我是想都不敢想的。” 午后的阳光照射进小屋里,叶凌风享受着家的平静与温馨。 忽觉自己前半生虽然血雨腥风,后半生能遇到珊瑚,上天也算待自己不薄。 自从去年遇到珊瑚,救下她,把她安置到这里,这个地方就像一个梦境,被他保护得一尘不染,回到这里,仿佛就能抛下那些暗黑的历史,那些不堪的前尘,那些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如果这一刻能一直持续下去,该有多好。 但自己身上的蛊毒,也只有郑家有解药。 想到此,他又不由地黯然神伤。 几年前,自己曾跟随刘云青将军南征北战,在军中一直做到校尉,却因为奸人陷害,背上了通敌的罪名,不得已逃亡。后来因缘际会,投靠到郑元启门下,却被他喂下蛊毒,从此成为郑家一只鹰犬。 每想到此处,就感叹自己时运不济,命运多舛。 白日里的铁匠铺只是个幌子,自己的另一重身份就是郑家的杀手,这些年为郑家清除异己,手上已是沾满了鲜血。 而这些,珊瑚却一无所知,只当他是一个老实本分的手艺人。 珊瑚原先身世飘零,如今能有个英俊的男人不嫌弃自己出身,还把自己安置得妥妥当当,已经是心满意足。 叶凌风这样想着,她不知道这些腌臜事也好,否则难免她会动气伤神,徒增烦恼。 想到今夜的任务,他心里浮现阴霾。 看着珊瑚隆起的肚子,那里正在孕育着一个新生命,一个流淌着自己血液的新生命,而自己却不得不...... 竟前所未有地动摇了。 原先,自己孑然一身,无所顾忌,做什么营生也无所谓,或许在某次出任务的时候就回不来了,或许尸骨埋葬异地他乡,这些都无所谓。 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个院落里,黑夜中有一盏灯,在等着自己,不论多晚,不论在哪里,知道有那么一个人、有那么一个家,在那里守候着自己,等着自己回去,他的心里便感觉不再像乱世的浮萍,任雨打风吹去;而是一只风筝,那根线,就攥在自己娘子的手里。 可是...... 想到自己身上的毒,他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虽然郑家在自己落难时收留下自己,对他们应该感激,可是用毒药控制人的这种做法,叶凌风暗暗感觉实在不够光明磊落,实在令人不齿。 可是自己如今性命受人控制,不任人摆布又能如何? 珊瑚如此全身心地信赖自己,自己如果蛊毒发作,她,还有即将出世的小宝宝,又该怎么活? 晚上,叶凌风按照李常喜给的地址来到夏家,见一老仆来开门,随手就是一劈。 那老仆倒在地上不动了,接着进院,砍杀了出门来的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和一个丫鬟。 她们身后的一个女仆大叫着跑回屋去,这家的主人和妻子出来了。 叶凌风手起刀落,一家七口尽皆殒命。 第40章 发作 南星听到这里,啊地一声坐在地上。 浑身血液好像冰冻凝固一般,她双眼赤红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这个她叫了多年“义父“的男人! 叶凌风看着她的神情,料到她此刻的痛苦。 想到自己时日无多,这怕是最后一次机会吐露当年的真相,只得接着用微弱的声音讲述下去。 叶凌风一身黑衣在风中疾驰,脑中却在闪回着刚才那一家老小倒在血泊中的情景。 他闭了闭眼,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不得已的事情,自己也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 可是,那家夫妻两个最后一刻还互相搀扶拥抱着的情景,却怎么无法从脑中驱除出去...... 那家的男人护着自己的妻子,已然身中数刀,却还是紧抱着妻子不撒手,最终倒地不起...... 有一刻,自己竟有些不忍下手,有了片刻的犹疑。 他想到了自己的珊瑚。 如果有人伤害她,他也会像那个男人一样把她护在身后,决不容许任何人...... 想到这里,他忽然停下来,本来是要去相国府报备任务完成,但他掉转马头,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冲动,夹杂着隐隐约约的不安,一定要见到珊瑚! 对,要看见她,立刻,马上!..... 从东城到南城还需要至少一炷香的时间,他快马加鞭,一口气穿过夜晚的街巷。 月亮躲到了云层中去,天上渐渐下起雨来,一开始是细细密密的小雨,渐渐地越下越大,交织着闪电雷鸣,轰隆隆炸响在黑压压的天际。 他全身已被浸透,却也顾不得擦拭,只一心想着那个寒夜寂寂中唯一能给他慰藉的地方。 转过一个街角,眼看就要到了那个小院。 黑暗中却奔过一个人来,直直撞在叶凌风的马前。 叶凌风赶忙“吁......”地拉住马缰,。 借着周围院落前的灯笼光线一看,竟是哑女阿呆。 她全身湿透,头上发髻散乱,脸上满是血污,眼睛着急又恐惧地盯着叶凌风,咿咿呀呀地比划。 叶凌风暗道不好,忙翻身下马,冲进了小院。 只见满地狼藉,屋里的桌椅已被翻出砸烂,厨房里的饭菜也倾倒在地上。 他心里一紧,冲进屋内,空空的床铺,不见了珊瑚的身影。 再近前一看,油灯映照下,只有床上的被褥和小孩子的衣物,被凌乱地摊在那里。 蓦地,他眼神一暗,看到床上一个东西,上前紧紧抓在手里,一粒红红的珊瑚珠子,在白色的床褥上闪着湿润却夺目的光! 那是自己在成婚时买给珊瑚的一串手链,暗合了她的名字。当时自己还说,没有什么值钱的能送给她,以此表示自己的珍重之意。 珊瑚当时竟落下泪来,说要一直带着它,永远不会摘下来...... 他转身就奔出屋门,抓住跑回来的阿呆,厉声问道,“怎么回事?!珊瑚呢?珊瑚呢?!” 阿呆边哭边比划,无奈叶凌风压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真后悔之前没有跟珊瑚学一些哑语,之前自己光想着有珊瑚和阿呆交流就够了,他学什么哑语! 如今,却丝毫不明白阿呆的手势到底意味着什么?阿呆也不会写字! 他快急疯了,便冲出门去,去敲邻里街坊的门。 他平时深居简出,也是这样安顿珊瑚,没有什么事情就尽量不要出门。怕郑家的人发现自己还有这样一个秘密据点,因此和邻居也根本没什么往来。 但如今事发突然,只能硬着头皮去挨个儿问人家了。 果然,等他终于敲开一家门,那家人只探出一个脑袋,看看是陌生人,便说,“不知道,不知道。” 有的人家开了门,但看他一脸杀气,便又重新把门闭上。 到第三家开了门,说不知道,他急了,一只脚插进门里,逼着主人把门打开,拔出刀来,立马吓得人家把手中的油纸伞都扔到了地上,叫道,“来人啊!杀人了!杀人了!” ...... 最终一圈问下来,竟是一无所获。 叶凌风呆呆地,一屁股坐到了自家院门上,任雨水浇灌在脸上。 这时,阿呆从屋里出来,拿着一把伞,打在他的上方,又怯怯地递给他一张纸. 纸上面画着一个女人,挺着大肚子,叶凌风眼睛一亮,看了阿呆一眼,又忙细看纸上的画面,问道,“阿呆,你是说珊瑚是被人掳走的?” 忽然想到阿呆是既聋又哑,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但这张纸至少说明了一些问题。 叶凌风心中涌上浓浓的杀意。 是谁?!到底是谁掳走了珊瑚? 忽觉口中一股腥甜之气,“哇”地吐了一口血在地上。 第41章 报应 他这才想起又到了每月蛊毒发作的时间。 他站起身来,觉得浑身疼痛难忍。 看来,只能先去郑府要上解药,否则自己恐怕过不了今夜了。 珊瑚的事只能再做打算。 雨渐渐地停了。月亮在云层中露出了半个角。 又是一路疾驰,到了郑府,叶凌风翻身下马,守卫见到他,也知是熟人,便通传给管家。 管家出来,斜斜地看了他一眼,知是到了每月领取解药的日子,懒懒地说了声,“跟我进来吧!” 叶凌风强忍浑身的剧痛,紧紧跟随着他,来到书房门前。 “在这儿先候着吧,我去禀告相爷。”管家看也不看他地吩咐道。 “是。”叶凌风压下口中再次涌起的腥甜,恭敬回道。 管家进去了。 一会儿功夫,门开了,一个一身劲装的中年人出来,直直地走下台阶,避也不避地走向他,似乎等着他让路。 但叶凌风此时身体不适,难免动作迟疑了一些,那人的肩膀一下子撞到他身上,还斜过脸瞧了他一眼,语气蛮横地说,“何人在此挡路?!” 叶凌风忙道,“对不住,在下有些走神了。” “哼!”那人哼了一声,一挥袖子,扬长而去。 此时,叶凌风的眼睛却被地上的某个东西吸引了,紧紧地盯着。 一颗红红的珊瑚珠子,是从那人的身上掉出来的。 叶凌风慢慢地将地上的珊瑚珠子拾起来,一眼不眨地看着! 他转身盯着那人离去的身影,面上越来越阴冷,眼睛里透出的杀意让出门来的管家都吓了一跳,不由后退一步,“你,你怎么了......” 叶凌风忙收回目光,掩藏起自己的情绪 ,道,“无事。” 管家“哦”了一声,将一小瓶药物递给他,问道,“主人问,今晚的事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 “好,你去吧。”管家说完便要离去。 “等等,”叶凌风叫住他,“不知刚才出来的是何人?” “那是相府护院陆三儿陆头领。怎么了?” “哦,在下有意结交。多谢。”说完转身离去。 管家看了他的背影一瞬,也未在意。 叶凌风服下解药,慢慢用内力调息片刻,出了相府大门。 他戴上面巾,在黑夜的掩护下一跃飞上相府的高墙,四下打量着。 相府的占地足足横跨三条街,中间一条中轴线,左右两边各有院落,数不清的亭台楼阁。 此时叶凌风施展轻功,在一处处房檐上像风一样穿梭。 忽听得后面的院落里人声喧哗,似乎有妇女的哭喊声,似乎还有婴儿的啼哭声。 叶凌风猫着腰紧步来到那处院落,趴在屋顶上打探。 只见这个院落四面有十几间房间,皆亮着灯,院落里有十几个黑衣人,几个正在套着两辆马车,刚才的哭泣声已停止了,几个黑衣人正往马上上装着什么东西。 院当中一人,黑衣劲装,点着松明火把,招呼着其他人:“快点,快点,别磨蹭!别脏了相国的院子!” 正是陆三儿。 片刻后,陆三儿带着四五个人赶着两辆马车,从院落的角门出去,来到了大街上。 叶凌风紧随而上,施展轻功在屋顶穿行。 此时,一轮弯月渐渐从云层中露出身影。 一行人穿街过巷,直向城门走去,此时城门已经关闭,守卫喝到:“什么人!” 领头的陆三儿来到守卫跟前,低声耳语几句,又出示了相府的令牌,守卫忙躬身放行。 于是马车顺利地出了城,渐渐行至西郊荒野之处。 只见有朦胧的月色中,荒草遍地,坟茔林立,稀稀拉拉的几棵树上有夜猫子凄厉的叫声。 这里是城西着名的乱葬岗。 只因早几年,连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许多背井离乡来到京城,想要寻得一碗饭吃,但最终大多数人还是难逃厄运,横死街头,都被运到这里来,挖个坑埋掉。 有的甚至就暴尸荒野,被野狗啃噬,惨不忍睹。 因此这里被称为乱葬岗,平时白天里也是阴风阵阵,没有什么人敢来,更别提晚上,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车马停了下来,陆三儿大声吩咐,“赶紧的,麻利点卸货!早完事早回家!” 几个人开始从马车上抬下东西。 叶凌风此时就藏在离马上最近的一棵树上,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他们抬下来的东西。 这一看不得了,就连叶凌风杀人无数,也不禁心神一凛,像是大夏天忽然被泼了一大盆冰水,浑身打了个激灵。 竟然全是血乎淋拉的女人和婴儿!有十几个之多! 女子似乎是从腹部中刀,衣服正中间血淋淋的。婴儿太小看不清楚,有的裹着襁褓,有的却赤条条的无声无息。 这时只听一个黑衣人说,“老大,你说咱干这事儿会不会损阴德啊?俺可还没娶媳妇儿呢!” “损阴德,你干得损阴德的事儿还少?!”陆三儿瞪着他,“别废话!快往坑里扔了!” “对了,今天那个南城的,最后生的个啥?” “是个女娃!可惜可惜,那个月份是最足的!” 听到此处,叶凌风目眦欲裂,从树上飞下,一刀便将说话的黑衣人劈晕在地。 其他人顿时大乱,“什么人!” 全部丢下手中的活儿,围住叶凌风,严阵以待。 陆三儿这时定睛看向叶凌风,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拱手,“这位英雄,不知所为何事,竟将我属下打伤,不如报上名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便举起手中一柄弯刀向叶凌风劈来。 叶凌风一脚便踢飞了他手中弯刀,一闪身便到了他身后,钢刀也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厉声问道,“今晚,你们可曾到过南城平安里?!” 陆三儿这时见其武功高强,也有些慌了,“英雄!好说,好说,你先把刀放下。” “你可到过南城平安里?!”叶凌风又暴喝一句,陆三儿的脖子渗出血来。 “啊,平安里,可是门口种着棵大槐树?” 叶凌风眼里要滴出血来,“她在哪里?那妇人在哪里?” “她,她,在那儿......” 叶凌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心里像是被惊雷轰炸过。 陆三儿见叶凌风一闪神,竟偷偷从袖子里拔出一柄匕首,向后狠狠捅向叶凌风。 叶凌风一闪身,但还是被陆三儿捅在了肩膀上,顿时血流如注。 叶凌风刀一横,将陆三儿一只胳膊砍断,疼得他大声呼叫,在其双腿上又是两刀,只见陆三儿软绵绵倒在了地上,疼晕了过去。 其他人见头头都倒下了,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都想着逃跑。 只有一两个硬着头皮冲上来,却被叶凌风一两刀就结果了性命。 剩下的见此情景更是抱头鼠窜。 有一个上了旁边的马车,套着马便往远处疯了一样地奔命,被叶凌风飞起追上,袖中飞箭过去,正中后脑,那人顿时从马车上掀了下来,没了声音。 那匹马却被惊着了似的,撒欢了向远处奔去。 留在原地的马也打了个转转,追着远处的马飞奔而去。 叶凌风不去理会,转过头来,看着站在那里傻掉的两人。 他此时好比一尊杀神! 只见他双眼杀得通红,浑身染血,脸上更是溅满着血迹,用手随意一抹,向着那群人扑去,手起刀落,只听得一时间鬼哭狼嚎,只过了一会儿十几号人便再无声息。 只有四周死一样的寂静,偶有夜枭扑棱着翅膀,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啊啊地叫了两声。 叶凌风来到刚才陆三儿所指的方向,直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女子。 一身粉白色衣裙,腹部中间洇染了一大片暗色血迹,面色苍白,已经毫无气息,正是失踪了的珊瑚。 叶凌风的刀当啷落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搂起珊瑚的尸体紧紧抱在怀里,埋下头去,痛哭失声。 四下里无声寂静,只有男人的哭嚎回响在荒野呼啸而过的风里。 陆三儿醒转过来,看到叶凌风正抱着一具尸体痛哭,也大概猜出了是怎么回事,心里暗叫倒霉,怎么就碰到了这个杀才! 忽然想到城南平安里那个地方是今日里宫里的李公公告诉自己的,不由恨得牙根痒痒,就说那阉狗不会平白无故帮自己,原来是想借刀杀人!!好毒的计策! 他刚想趁叶凌风不注意逃走,一把冰冷的刀便抵住了他的脖子,“说!是谁?为什么?” “我说,我说,是,是宫里的李公公......” 叶凌风了然。 怪不得,那个天杀的阉人! “为什么要杀这么多婴儿?” “这我真不知道啊!这是郑相交待的,我只是奉命行事......” 叶凌风手起刀落,鲜血飞溅,陆三儿再也没了声息。 他原地跪了下来,看着满地的尸体,又看看自己手上淋漓的鲜血,忽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呵,呵呵,哈哈哈,这就是报应,这就是报应啊......!” 自己前半生在战场上杀人无数,后来为了苟活又不得不为郑家卖命,更是伤害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那些人是无辜也好,有错也罢,自己只是像头冷血的兽一样,肆意吞噬,却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 可如今,钢刀反过来捅到了自己至亲之人的身上!! 想到自己那已经出世却还未谋面已惨死的孩子,他心中巨痛难以自抑。 刚才被那些人抛下来的孩子,在月光当中,他们的尸骨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木木地走过去,抱过来一个又一个,想要去辨认眉眼间的痕迹,到底哪个是自己的骨血? 有的裹着一层薄薄的布,有的未着寸缕,浑身脏污,不知是血迹还是泥土,可是都一样的浑身冰冷,毫无声息。 叶凌风想起几个时辰之前,珊瑚还在给未出世的宝宝做胎衣、做布老虎,如今却已阴阳两隔,再也看不到她温婉的笑容,再也感受不到温暖的身体,再也没有了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 昂藏七尺男儿也不禁呜咽着哭起来,到后来瘫坐在那里大放悲声。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叶凌风放下手中死去的婴儿,用刀在旁边挖了个大坑,把珊瑚和一旁的几个妇女婴儿尽皆埋了进去。 他站起身来,扯下身上的布,把左臂上的伤口包扎住。 胸中憋闷得似乎喘不过气来,眼中却逐渐清明。 他慢慢地用衣服下摆把钢刀擦拭干净,掉头向着城中走去。 第42章 相府 “相国府”的门匾遥遥在望,此刻在叶凌风眼里,却显得如此讽刺。 相国,相国,国之栋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本应辅佐天子,治理臣民,为百姓安居乐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如今却残害百姓,丧尽天良! 可恨自己瞎了眼,不仅所托非人,还助纣为虐,成了奸臣贼子手里的一柄利刃,刺向那无辜之人! 今夜,不除此贼,难解我心头之恨! 叶凌风想到此处,打起精神,施展轻功,已来到正院屋顶上。 他掀开一块瓦片,向屋内看去。 郑元启一脸喜气,对旁边一人说道,“这次多亏了先生的主意,不然,咱们可要受制于人了!来,我敬先生一杯!” 旁边这人是郑元启的心腹幕僚,原是名落魄书生,姓孙,名吉,看年纪也就四十岁上下,一双眼睛却写满了算计与阿谀。 见郑元启举杯,忙躬身答谢:“为相国效力,是我等本分。” 又压低声音说,“一旦那位殡天,东宫又孱弱不堪,再加上相爷您的筹谋,何愁大事不成!孙某在此先恭贺相爷了!” “哈哈哈,”郑元启朗声大笑。 “如若事成,先生当得头功!来,请!” 二人推杯换盏,互相恭维。 稍顷,孙吉放下酒杯,眉头皱了皱,“只是如今陆头领不知为何还未归来,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先生放心,陆三儿此人虽说没有多少计谋,倒是忠心不二,想是在回来的路上了。” 二人正说话间,忽听得门外一阵喧哗。 稍顷,一个小厮推开房门,着急忙慌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相爷!” 郑元启慢悠悠放下酒杯,沉下脸来。 旁边孙吉呵斥道,“没有规矩!我堂堂相国府,怎么出了你这等没胆色的东西!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小厮受了一顿训,畏缩着站住了脚步,道,“相爷,陆头领的马车回来了,上面还拉着两三个死了的妇人,却不见陆头领的人影!” “什么?!”郑元启腾地一下坐起来,连带着把桌上的酒杯也扫落在地上。 “这么点儿事也办不好,陆三儿他是不想干了!” 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外。 只见两匹马像是受了惊吓,拉着马车直在院里转圈,左奔右突,几个仆人想要上前,可马匹跑得太猛太快,谁也拦不住。 此时,管家上前,禀告道,“相爷,想来是陆头领出了事儿了,您看?” “看什么看!难道你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还不快派人把车上的人处理掉!” 管家领命,正准备安排人手,郑元启却叫住了他,“回来!” 思忖了一下,“加强府里的守卫!!务必保证进不来一只苍蝇!” 叶凌风在屋顶上听了个大概,一时也理不清其中的头绪。 他想到了一人——郑家的总管,那老家伙也算是郑贼的心腹,一定知道些内情。 于是他在院落中察看那人的踪迹,看到管家正在院门处站着,吩咐守卫什么事情。 等着他拐到花园深处,一个人落单了,叶凌风悄悄跟上。 刚想着将其打晕拖到暗处审问一番,没想到这家伙相当警觉,一转头看到叶凌风,一嗓子便喊了出来:“有刺客!抓刺客!” 叶凌风一掌把他劈晕,正想逃走,四下里一下子灯火通明,府中守卫呼啦啦全部涌了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一瞬,包围圈开出个口子,郑元启带着孙吉也来到此处。 郑元启看见叶凌风,笑道,“误会!误会!自己人!” 叶凌风一步闪到他跟前,将钢刀架到他脖子上,“误会个屁!老子就是来要你的狗命的!” “大胆!敢辱骂当朝相爷!你是不想活了!”孙吉在旁见状,边往后退边斥道。 叶凌风也不理会他,只是对着郑元吉道,“那我就敢问当朝相爷,残害妇孺,按照本朝律法,该当何罪!” 郑元吉这时猜到了叶凌风就是陆三儿没能回来的原因,却也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发展到这一步,便想挽回局面,笑道,“叶壮士,你误会了!你把刀放下,咱们到正厅里,一边吃酒一边聊,我定会为你解惑。” “哼哼!少说屁话!你只告诉我,为何要杀害那些女子和婴儿?” 郑元吉哪里肯说真话,只是继续笑着想要拖延时间。 周围的府兵们也是投鼠忌器,并不敢上前,双方僵持不下。 却听得一人似踏风而来,直接冲向叶凌风,趁着叶凌风分神问话,一脚便将他踢翻在地。 叶凌风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起,捡起地上的刀。 定睛一看,来的是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袭白衣,头上戴着紫金冠,生得却唇红齿白,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柔之美。 “何人敢伤我兄长!”少年喝道。 叶凌风才知,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小将军郑元时。 只刚才那一下,叶凌风便知道这少年武功不浅。 府兵们见郑元启脱困,便也要冲上来,他心知不可恋战,今夜怕是取不下此人的狗头了! 一咬牙恨恨地说道,“郑元启狗贼,你残害妇孺,天理不容!你的性命暂且记下,待爷爷来日再来取!” 说完施展轻功便趁着夜色而去。 从郑府出来,他想到那阿呆,又聋又哑,怕是以后难以生活,他便折回自己家里,想把阿呆带走。 可郑府的狗腿们行动更快,他刚到了自己家附近,便看到灯火通明,有一群黑衣人把家里团团围住,阿呆已被他们捉住正往一辆马车上塞。 他上前打翻几人,想要救下阿呆,可毕竟敌众我寡,再加上心 绪大动,渐渐处于下风。 于是心下合计,先找了个地方隐蔽下来,徐徐图之。 可第二日便看到全城通缉自己的布告,满城的兵士都在查找自己,当然不能再随意行动了,只得在破庙里暂避。 后来就碰到了南星和小五二人。 第43章 俘虏 叶凌风说完,已是气息不稳地倒在了地上,口中鲜血直流。 南星愣愣地跪坐在那里,思绪混乱。 一会儿想到当年看到父母被拖出来的惨状,一会儿又想到自己到处寻访父母的下落,如今答案近在眼前,竟是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数年、被自己尊称为义父的男人! 旁边,小五也惊得傻住了一般,看着南星,又看看义父。 想想这六年来的相处,老天爷为什么要开这样的玩笑! 南星呆呆地坐了一瞬,向怀中探去,取出一把匕首,用自己的衣襟擦了擦。 白芨忙拦住,连连摇头, “阿姐,你......” 可是杀父弑母之仇,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阻挠南星报仇? 却见南星用匕首刺入叶凌风背部,把叶凌风背上的伤口化脓处挑开,去除积液,又把药粉洒在上面,扯下一块纱布为其包扎。 叶凌风本也以为南星要用匕首结果他的性命,他本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南星竟然只是想要救他! 他心中大恸,想起这六年来的朝夕相处,眼中已飙出泪花。 半晌带着哭腔说道,“阿星,你......你不要救我,不要救我,......” “你不要误会!这不代表我会原谅你!”南星抑制住心中想要杀掉他的冲动,冷冷地说。 “杀父弑母之仇,不共戴天!你曾救我,我今日救你,也还了当日你救我之情。从此你我恩断义绝,来日等你伤好了,我会亲手杀了你!” 说完绝决地转身离去。 叶凌风失声痛哭,又晕厥过去。 白芨想要追南星,却又担心义父,想了想只好先把义父背回屋子里安顿下来。 白芨趴在叶凌风的床头,一夜未眠。 晨光微起,窗户上泛起了亮白。 叶凌风睁开了眼睛,看着白芨用微弱的声音道,“你阿姐她......” 白芨低下头,掩饰地说道,“哦,我一会儿就去看一下,......” 其实他半夜见义父睡着,担心南星,便去看了一下,但南星在屋中,让他回去,并不给他开门。 他只得又回来。 叶凌风道,“以前我作孽很多,后来拾了你们两个小娃娃,却又重新让我体会到了一些人间温情。 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作下的孽终有一日还会报应回来。 自从两年前知道南星的真实身份,我便食不能下咽,睡不能安眠,想告诉她真相,却又不敢,有好几次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 白芨听到此处,心中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两年中义父行事古怪,和山寨众人,尤其是和阿姐疏远了许多。 叶凌风继续说道,“后来,我便在房中惩戒自己,每次鞭打完,都觉得心里也畅快了许多。如今我把自己的罪孽全都说了出来,也觉得轻快了很多,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又拉着白芨的手,道,“待我去后,你要像对你亲姐一样对待你阿姐,她自小吃了这么多苦,世上再无什么亲人,你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白芨点头,心想,义父纵是杀人无数,也多是不得已而为,就好像做了别人手中的一柄刀,握刀之人才是罪魁祸首。 可是,阿姐父母惨死,又确实是义父亲手所为。南星于自己而言也是亲人一样的存在,世界上两个最亲的人却有着血海深仇,一时心绪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又想起一事,便问道,“昨晚将您打伤的是什么人?” 叶凌风想起昨夜的情景,苍白着脸色,道,“咱们这里怕是混进了朝廷的人。” “啊?怎么会?咱们防范严密,怎么会让朝廷的人进来?” “现在还不清楚他们是怎样混进来的,他们来这里,直奔我拘禁那两个俘虏的地方而去,可见是已探知了些山寨里的详情。如今我也不瞒着你,我把那两个人拘禁起来,是因为他们的身份特殊,一个是此次亲征挂帅的英王亲卫,名唤阿七,此人对英王很重要,应该知道不少敌人的细节,可惜是个硬骨头,没能撬开他的嘴。 另一个就是郑元启那狗贼的亲弟弟,哼,或者应该说是亲妹妹,没想到那人却是女扮男装骗过了所有人! 本想在她身上获得些有用的消息,也让我明白一下当年到底郑贼为何要掠走那么多妇人!可惜上天不怜我,还没撬开她的嘴,已经被同伙劫走了!” “来人武功如何?难道竟能打得过您吗?” “来的是两个人,一人武功不怎么样,可是竟会破解我设下的机关,另一人武功极高,怕是真正过招,十个我也不是对手。” “啊?”白芨惊道,“世间竟有如此厉害之人?” 在他心中,义父的武功已是当世翘楚。 有什么人,竟然能得到他如此肯定? “我被他们打伤,一半是因为自己背上的伤口,一半是因为那人只一招便将我打倒在地,不知为何,却并未取我性命。” “怕是他们不敢恋战,着急带着人逃走。” “嗯,或许吧。不知昨夜可否抓着他们?”叶凌风淡淡地问道,这两年来,由于纠结南星之事,对于山寨里的事情也不大过问,很多事情听之任之,与宇文铎、韩延海他们的感情也淡了很多。 “还不知,我一会儿出去问一下。”白芨道,“您在此处安心休养,不要操心其他。” 第44章 对质 白芨出门来,拦了几个平日里比较佩服自己的喽啰,问道,“昨夜进来的贼人可捉住了?” 那喽罗一见是白头领,忙回道,“没有,让他们跑了。不过,现在圣女和大当家闹得不可开交。” “哦?怎么回事?” “听说,圣女打了大当家的一巴掌,好像是因为什么药?” “是春药,”另一个喽罗小心地补充道,“听侍奉大当家的春红说,好像是大当家的,给圣女下了那种药,” “什么?!”白芨怒火腾地一下子上来,“他想干什么?” 那喽罗小心地笑道,“嘿嘿,大当家的喜欢圣女,还能干什么,呵呵......” 白芨气愤地拔腿就走,留下几个喽罗小声嘀咕,“咱们别是又挑事了吧?看白头领那脸色,要杀人呀!” “快走快走,别让其他人知道是咱们告诉他的。” “不过话说回来,听人说圣女长得貌若天仙,只是平日里戴个面具,怪吓人的,咱们真是无福见着真容......” 白芨提着刀来到宇文铎居处,见门闭合着,两个喽罗门外站岗,门内却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白芨手刀把两个门卫砍倒,一脚把门踹开。 南星和宇文铎面对面站着,旁边站着韩梅。宇文铎和韩梅皆是衣裳不整。 昨夜,宇文铎药倒南星,却不想南星刚刚倒下,便见一记飞镖打过自己身旁,钉在屋内的床沿上。 回身看云,窗户纸破了个洞,飞镖显然是被人从屋外射入,宇文铎忙叫守卫,却无人答应,便自己推门而出。 外面的两个守卫全都倒在地上,并没有任何人。 他正疑惑间,就被人从脑后砍了一记手刀,昏倒在地。 再醒来时,竟发现自己衣裳不整地躺在床上,身侧躺着同样衣裳不整的韩梅,正娇羞地望着自己,“铎哥哥,你醒了,我们昨夜,你......” 宇文铎只觉脑袋里昏昏沉沉,丝毫想不起任何东西。 他忙披衣下床,却见外面一阵喧哗,南星已夺门而入。 此时,面对着南星的质问,宇文铎不知道如何解释昨夜把她药倒的事情。刚才被南星甩了个巴掌,脸上一片通红,有个大大的手指印,南星则眼含泪珠,说道,“宇文铎,原来我竟从未认清过你!” 宇文铎被南星打了一巴掌,觉得面子上十分挂不住,面红耳赤争辩道,“你!你装什么清高,你是医女,给那些男人看病时,又是摸又是碰的,早就没了淑女的贞洁!我用药又怎么了?我说过会对你负责,就一定会负责!” 白芨听见宇文铎竟然这样说阿姐,早已听不下去,拿出刀来便砍过去,却被韩梅当啷一声从中拦住。 韩梅挺身站在宇文铎身前,道,“谁敢伤铎哥哥,便是与我为敌,与山寨为敌!来人啊!” 话音刚落,从屋外涌入一批兵士,将白芨和南星团团围住。 南星听到宇文铎污辱她的话,心如刀割。 自己虽然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却也一直把他当作年长的哥哥。 却原来,自己一直敬重的他,心里竟是这样想的! 还说自己装清高、装贞洁! 南星苦笑着摇摇头,道,“原来,不管我曾救过大家的命也好,治过大家的伤也好,在你们眼中,我只是一个不洁的女子,而不是什么圣女!” 韩梅看着南星绝美的容颜,心想,就是这张脸,让铎哥哥为他神魂颠倒。 她面带讥笑道,“你当然不是什么圣女!哪个良家女子会与男子有肌肤之亲,治男人伤处也不避讳!要不是阿铎哥哥抬举你,你哪能坐上山寨二把交椅,甚至还有自己的专门居所,连我爹爹都没有这待遇!你竟然不知好歹!” “好啊,很好,宇文铎,今日你也说出了真心话!我想这里我也不必再待下去,阿芨,咱们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韩梅上前拦住,道,“把设置毒障的方子留下,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南星厌烦地看着她,道,“哪里来的狗,吠个不停!” 又转身向宇文铎道,“你以前救过我,在我落难之时给了我一个容身之所,我很感念,但这些年我治病给山寨赚取的银两,还有每次朝廷来袭我也曾帮过你,看在这些的份上,也不能放我们离开吗?” 宇文铎刚才一急说了那些话,此时也有些后悔,软了口气道,“你不必走,仍旧留在山寨,我不会为难你。” 南星道,“不必了!” 她拨开众人,向外走去。 韩延海、邓文廷却出现在门外。 韩延海笑道,“妖女,怕是你走不了了!” 向身后一众士兵叫道,“将这个勾结外敌的妖女给我拿下!” 白芨挡在南星前面,骂道,“我看谁敢!” 又向韩延海道,“姓韩的,你不要仗着人多,满嘴喷粪,欺人太甚!你说清楚,谁勾结外敌!” 韩延海道,“别想抵赖!昨夜有人亲眼所见,那两个伤了叶头领、救走俘虏的人正是从你的密室中出来的,而且二人能伤叶头领,显然武功不低,说不定是敌军大人物!你还敢说你没有通敌?!” 南星脑袋翁的一声,心想,昨夜自己头痛难当,确实没回密室。 难道,会是阿景? 此时,一名喽罗急匆匆跑进来,道,“大当家,大事不好了!朝廷兵马将山寨团团围住了!是英王亲自领兵叫阵!” 第45章 救回 话说景煜和周明将阿七和郑元时救回营中,忙让医师诊治。 阿七已醒来,郑元时却还在昏迷之中。 不一会儿,医师回禀,二人皆是皮肉之伤,并未伤及肺腑,休养半月,应无大碍。 只是那女子受了寒凉,今后怕是难以生育。 “什么女子?”景煜和周明奇道。 阿七见状,让那医师下去,道,“殿下有所不知,郑元时是女子。” “什么?!”二人皆叫起来。 阿七有些赧然,道,“我,我也是这几日被捉后,和她相处,给她包扎时发现的。还请殿下保密。” 周明道,“怪不得,这小子长得跟个娘们似的,原来真是个娘们。” 景煜看着阿七的神色,心想,这二人之间不会发生了点什么吧? 又想,郑元时是郑家人,难道郑家人竟不知她是女子? 还是说,明知她是女子,硬是让她上战场? 景煜问阿七道,“此事,郑家人可知道?” 阿七道,“我没问。无论郑家知不知道,都是欺君之罪,所以请殿下和周将军保密。” 周明此时也看出些门道,笑道,“阿七将军,你这是以什么立场,让我们为她保密啊?难不成,知道她是女子,想当护花使者了?” 阿七皱眉急道,“周将军莫要开玩笑!我只是见她可怜,想必也是被郑元启所逼,不得已才从军为将。我是可怜她。” 景煜不语,安抚他道,“你放心,这件事牵扯很多,我们不会说出去。” 又想到一事,“阿七,我在山寨中见到南星了。” “谁?”阿七一时不敢相信,“您是说南星?她在山寨里?” 景煜点点头,把与南星相遇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当务之急,是要把南星救出来。南星对山寨事务参与不深,她留在那里,也只是感念当年宇文铎在她落难之时给了她一个容身之地,她和前朝广平王宇文旧部不一样。” 周明心道,“唉,我的王爷啊,你心尖上的人,就算是罪大恶极,在你心里,也是别人逼迫的吧!” 只是这话当然也只敢在心里说。 景煜又道,“根据这几天的观察,山寨里分为两派,一派是宇文旧部,一派是南星、叶凌风为首后来入寨的,可见众人并不齐心,宇文旧部与南星、叶凌风等人并不是一路,如今叶凌风受伤,只要我们救出南星,白芨等人肯定会跟着南星而来,这样的话,我们分而化之,何愁不破?” 周明道,“确实如此。不过,怎么救?” 景煜道,“我潜入山寨,把南星救出来。” “你疯了!”周明叫道,“我们好不容易从重重围追堵截中冲出来,你还要回去送死!” 阿七也在旁劝阻。 周明拔出刀来,道,“你若是去,先把我弄死,你再去!” 阿七也道,“是啊,殿下!您一向冷静,怎么这次会如此急躁......”看到景煜瞪他,不敢再说。 这时将军秦武进来,听到众人商议之事,道,“殿下,此刻倒是进攻的好时机!既然咱们把人质救回,也没什么后顾之忧,而且,听您刚才所述,山寨中头领人心不齐,说不定正在内讧,咱们何不趁乱,一举拿下?” 景煜思忖片刻,想起刺史李约曾讲过,山寨之所以长年久攻不下,有三大利器。一是宇文铎的阵法,二是圣女的毒障,三是鬼影手的轻功。 此时三大利器已有两个有解,南星说那毒障本是迷障,只是被宇文铎偷梁换柱变成了毒气,而鬼影手叶凌风的武功,不知为何昨晚一试之下竟也平平无奇。 这样只剩下宇文铎的阵法。 看来,确实是个好时机! 想到这里,景煜站起,高声一喝,“升帐,传众将领!” 不时,升帐完毕,包括刺史李约在内的众将领四五十人皆来听令。 景煜安排一番,众将各自领命。 最后,景煜命人端上酒来,道,“诸位,今日一战,必要歼灭宇文余孽,本王亲自出征,愿与诸位将领同进退!” 当下,众人饮下热酒,将士吹响号角,大军浩浩荡荡向着山寨而来。 第46章 人质 南星站在战旗猎猎的墙头,遥望着山下黑压压的朝廷兵马,一员黑甲武将一马当先立在最前面。 她不禁想到,或许,有些事情很多年以前早已注定,或许,在那个遥远的雨夜,当父亲来房中看自己时,命运的轮盘已经开始转动...... 这几日间发生的事情,让自己不由怀疑,那命运之神可是个爱开玩笑之人,为什么会让相处多年的义父变成了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为什么让一向敬重的阿铎变成了面目可憎的小人? 又为什么,让阿景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却是以一种可疑的身份? 那当先之人,黑色战甲在阳光中闪着冷冽而刺眼的光芒,身后树着大大的“帅”字旗。 宇文铎此时站在南星身旁,问道,“阿芷,当先那将领你可认得?” 南星冷冷道,“那是敌军!我如何认得!” 宇文铎不以为意,继续说道,“那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英王,大梁战神,号称什么阿修罗,敌国听到他的名字据说‘可止小儿夜啼’。呵呵,以我看来,名不副实!不也是我的手下败将!” 韩延海一众将领已领兵布阵,前去迎敌。 宇文铎向南星道,“你且在此等着,待我布阵杀敌,砍下那英王的头颅!哈哈哈!” 南星和白芨被韩延海的人软禁在墙头上,只能向下观望战局。 一开始,山寨的阵法确实厉害。 韩延海这边鱼鳞阵以大将位于阵形中央,兵力分布集中,如鱼鳞般层层递进,既便于集中力量猛攻,又能有效抵御敌方冲击。 朝廷兵马一时之间损失惨重,可让山寨众人没想到的是,他们很快调整过来,那黑甲元帅,指挥若定,将士竟很快地破阵而出。 “不可能!”宇文铎叫道。“他怎么可能破解我宇文家的阵法!” 他强自按下心下惊慌,忙指挥着变幻阵形,拿出杀手锏,此阵名为鹤翼阵。以大将为核心,两翼兵力如鹤之翅膀般展开,攻守兼备,灵活多变,再加上山间的地形变幻,让阵法更加具有攻击力。 宇文铎心里暗自得意,刚才一定是碰巧了,看你这回难道也有破解之法? 没想到,只过了一柱香时间,他的阵法竟已出现漏洞,只因今日他漏算一人,便是叶凌风。 以前,大将为叶凌风之时,攻击力之强,让敌人闻风丧胆,而如今,韩延海虽也勇武,却在武力值上逊色不少,不能把阵法的效力发挥到最大。 再加上敌军兵强马壮,人数众多,时间一长,山寨的队伍便显得不堪一击。 而英王在此时也找到了有效破解的方法,一时之间,朝廷军队大规模反击,把山寨众人杀得人仰马翻。 景煜见差不多了,便让人喊话:“山寨众人听着,宇文铎乃是前朝余孽,与朝廷作对,不会有好下场!英王殿下知道你们大部分人都是被生活所迫才上山落草,众位将士若放下武器,即视为接受招安,朝廷既往不咎,可保大家性命无忧,还可得到良田数亩,安生度日!” 这番话一出,瓦解军心的力量不容小觑。 确实,山寨中虽然有宇文旧部是铁了心要扶持旧主,与朝廷对抗到底,但大部分都是些附近无家可归,或者游手好闲的村民,一见朝廷既往不咎,还有良田可度日,这样的事情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现世安稳! 有些山寨喽啰听到喊话,便想扔下武器投降。 眼见着军心涣散,韩延海急红了眼,一刀便将身边想投降的喽啰劈死,怒吼道,“谁敢投降,便如此人!” 一时之间,喽啰们又不敢再动作了,只得和朝廷军队硬拼,打也是死,不打也是死。 有些人干脆往朝廷阵营中跑去,想着,只要跑得够快,便有活路。 宇文铎见阵法被破,自己的将士竟想着投降,便示意身边排列的弓箭手,朝着那些逃跑的士兵乱箭齐发。 白芨在旁叫道,“那是阿春!他今早还跟我说过话,现在却被自己人射死了!” 南星看到此处,心中暗叹,那些逃跑之人也不过是想有条活路罢了! 如果在以前,她难免会和宇文铎这种草菅人命的做法争辩上几句,只因那时她还敬重宇文铎其人,认为他落草为寇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如今却不会了,自今日听到他那样说自己,想到他和自己终归不是一类人,强辩无用,何必多费唇舌! 只是没料到他竟如此狠毒,把昔日里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山寨兄弟当作敌人,痛下杀手! 纵是如此,山寨大势已去。 朝廷的军队势如破竹,呼啸着往山上攻来。 宇文铎在韩梅和刘勇的护送下,回到山寨寨墙上,看到南星和白芨,低声吩咐韩梅一句,便消失不见。 韩梅向南星走来,笑道,“你一定很得意吧?你这个叛徒!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惨败!现在我就让你尝一尝背叛的下场!” 说着,她命人将南星绑住,推向墙头。 白芨要阻止,却被众人绑住双手拉到一边。 韩梅向着下面喊话道,“英王,你看看这是谁?你们的同伙在我手里!你不想让她死的话,就赶快退兵!” 第47章 退兵 南星被韩梅用刀架在脖子上,“韩梅,你莫不是失心疯了!那英王与我素昧平生,怎么会在乎我的死活!我劝你赶紧逃命还来得快些!” 一边说着,一边暗自想要挣脱开勒紧的绳索。 景煜在下凝神观望,那墙头上人正是南星! 他心中一凛,暗道不妙,难道南星与自己的关系被发现了? 可是如何被发现的?或者只是有人看到过自己和周明在山寨里的情形 ,只是对方的猜测? 但他丝毫不敢拿南星的性命做赌注,万一对方狗急跳墙怎么办? 于是叫过周明和秦武,吩咐一声退兵。 “什么!”秦武叫道,“殿下,这可是胜利在望啊!” 寨墙下朝廷军队已开始用云梯攀爬,眼看着便能进入山寨中。 此时退兵,一则会动摇军心,二则会错失良机,让山匪逃走。 周明却知,景煜无论如何是要救下南星的,便在旁不言语。 景煜道,“你们听我说,一会儿你们假意退兵,待人质危机解除,你们可一攻而上,全歼敌军。” 周明和秦武见他意已决,只得听令。 南星一边试着把绳索挣开,一边思量怎么样能救白芨。 却听得周围一阵骚动,“退兵了!退兵了!” 韩梅喜出望外,望着墙下朝廷军队竟灰溜溜开始撤退,忙向乱战中的父亲大喊,“父亲,快回来,快回来!他们撤兵了!” 韩延海和赵泽正被围困着,也发现朝廷军队正在撤退,忽然不打了,正有些纳闷,听得韩梅喊话,也顾不得多想,忙向寨中退去。 南星和白芨却惊讶了,不可能!用自己相要挟,竟能让朝廷退兵!不对!一定是有其他原因! 韩梅恨恨地推了南星一下,“妖女!还说你没有背叛,你可亲眼看见了?那英王竟为了你,让大军撤退!快说,你们是何时勾结上的?不说的话,我就拿你的人头为死去的山寨兄弟祭奠!” 说罢拿刀举在南星脖子上,一丝鲜血瞬时间流了下来,衬着雪白的脖颈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白芨死命挣扎,想要去救南星,却被众人束缚,着急得眼睛都红了。 正在此时,却见一人从墙下几个纵跃登上城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周围兵士踢倒,又将韩梅手中的钢刀踢开,把南星抱在怀中,为其解开绳索。 白芨还没见过如此之快的轻功,纵是义父来了,怕也是甘拜下风。 却见此人身着黑甲,剑眉星目,正是那日阿姐救下的小白脸。 南星也看清楚了,来人正是阿景! 她推开他,冷冷地问道,“阿景,你到底是谁?为何不告而别?又为何在此处?” 韩延海此时已登上寨墙,喊道,“那是英王,快将其拿下!” 南星心中大震,阿景竟是英王! 是朝廷派来剿灭山寨的征西大元帅! 是整个山寨的敌人! 而她,却救了他,为山寨招来大祸! 韩梅还真的没有冤枉她! 这么说,当初他与那个随从救下白芍白术二人是假,想要上山刺探军情是真! 而自己,也成为被利用的对象,成了他手中的棋子! “英王殿下!真是好算计!”南星苦涩地笑道。 阿景看着她的笑容,知道她误会自己,一边应付着身边的刀箭,一边道,“随后向你解释!” 韩延海的人越来越多,景煜抵挡得越发吃力,便喊道,“阿星,快跟我走!” 南星此时扔掉绳索,将白芨周围的兵士打倒,想要救下白芨,却被一人横刀砍中手臂,鲜血直流。 景煜见南星受伤,心中慌乱,竟有些不支。 白芨喊道,“阿姐,别管我!你快走!” 正在胶着中,一人大喊道,“全部都住手!” 却见叶凌风正用刀架着宇文铎,慢慢走上寨墙。 “你们放了圣女和白芨!否则的话我会杀掉宇文铎!” “义父!”白芨叫道。 在外人看来叶凌风是鬼影手,武功出神入化,白芨却知道他已是强弩之末,强撑着身体来到此地。 韩延海无法,只得命众人退下,南星趁着此时忙过去把白芨的绳索解开。 叶凌风向景煜喊道,“小子!我不管你是谁,就冲你刚才肯为了阿星退兵,我就认住你了!我去后,好好待她,莫要辜负!你们快走!” 景煜向他抱拳,抱起受伤的南星,和白芨跃下寨墙,消失在朝廷军队中。 身后叶凌风跪倒在地,笑向苍天喃喃自语,“哈哈哈!老天爷!我这一生,爱过人,救过人,也负过人......如今天命已到,我也该走了!珊瑚......” 说完倒地不起,恍惚间看到自己的妻子珊瑚从云间漫步而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手中牵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奶娃...... 他一只手伸向天际,含笑闭上了眼睛。 风云突起,朝廷军队又卷土重来,向山寨一拥而去。 第48章 算计 夜里,景煜看看床边案上已凉掉的药,又痴痴地看着南星的睡颜,叹了口气。 这两日回到刺史府,他日夜守着南星,让她好好养伤。 南星却终是不肯原谅他。 虽然他已解释过,进山寨之前他并不知南星会在那里,更不知道她竟会是圣女,可南星还是一声不吭,转过头去不跟他讲话。 从白芨口中得知,南星近两日经历了什么。 父母惨死的真相最终揭晓,而凶手竟然是对自己有过救命之恩的恩公、义父,这样的事情怕是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崩溃吧。 再加上宇文铎给她下药,让她一夕之间认清了山寨宇文旧部的真面目。 当然还有,自己也骗了她,明明是深入敌营刺探情报,却骗她说是四处江湖游历,恰巧救下她的徒弟。 可是当时情景,让自己怎么去和她坦白?她又怎么会接受? 现在细想起来,山寨里发生的事也只是两三天里,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解释什么。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但从南星的角度看来,自己确实是刻意隐瞒欺骗,蓄意把她当作棋子,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攻下山寨。 有些事尚有蹊跷,自己的行踪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却在救下白术时遭到暗算,那支冷箭上面有剧毒,几乎要了自己的性命,若不是遇到南星,自己这条命怕是要交待了。 可是,会是谁?在背后放冷箭? 还有南星中药那夜,又是一个黑衣人将南星放置在白术门前,那又是谁? 还有,此次南星为自己诊病,自己和周明都很小心不被山寨人发现,那宇文铎他们又是怎么知道南星和自己的关系,并且以此相要挟呢? 这一个个谜团,都等着去解开。 好像除了自己这方和宇文那方,总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操控着事情的走向。 那日山寨一战,宇文旧部已仓皇逃窜,山寨各处也已被朝廷兵士占领,按照承诺,招安归降的既往不咎,并予以良田妥善安置。 但也有几百宇文旧部铁了心要跟随宇文铎,其中就有韩延海、赵泽、邓文廷、刘勇几人,护着宇文铎杀出重围。朝廷也派人追捕,最后还是让他们逃掉了。 此时,门外一阵喧哗,景煜忙走出去,喝道,“声音小些!” 见是白芨,问道,“有什么事吗?” 白芨这两日呆在这里,看到景煜确实对南星很是上心,再加上义父当日似乎是临终托付,把南星托付给景煜,景煜又武功那么好,很让人有安全感,几项加起来,让白芨自动地把景煜认作了自己未来的姐夫。 便笑道,“我来看看阿姐,她好些了吗?” 景煜见这小子不似当日在寨中那样对自己蛮横无礼,心想,转变得倒很快! 不过也难怪,宇文铎那样对待南星,想必这小子也对山寨死了心。 这样也好,只要他有转变,想必对南星会有些影响,假以时日,南星也一定会对自己有所改观。 想到这里,景煜难得地露出个大大的笑脸,看着白芨,放柔了声调说道,“阿芨,你放心,你阿姐有我照顾,她已无大碍了,不过,”景煜抬眼瞅着白芨,似有难意。 “怎么了?”白芨忙问。 “不过,你阿姐应该是还没原谅我,我当初进山寨的原因,你也知道,并不是故意冲她去的。我根本不知道她会是圣女啊。想是因为如此,她一直不肯喝药。” “啊?那怎么行?”白芨着急道,“那我来劝劝她。”便要进去。 景煜把他拉回来,“嘘!她刚睡着。” 正说话间,有士兵来报,说是刺史府门前来了一男一女,说是姓白。 “是白芍和白术!”白芨眼睛一亮,便飞跑出去。 不一会儿,白芨将白芍和白术带进来,白芍见过景煜,白术却一脸不开心,并不向景煜见礼,而是问白芨,“师父身体如何?” 白芨道,“阿姐正在休息。” 见白芍和白术一脸憔悴,问道,“你们这几日做什么去了?” 白芍道,“那日叶头领挟持了大当家,哦,是宇文铎,我和白芨看到了,真是吃了一惊,之前发生的事情我们都是一头雾水,一会儿是叶头领和师父闹翻了, 一会儿师父又和宇文铎闹翻,一会儿师父和你又变成了威胁朝廷的人质。我们真的是听得云里雾里,都搞不清楚这些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而且好多事情是从别人嘴里得知的,也不知道真假,心里想着,怎么也要见到你和师父,才能知道真相。 于是大家都在撤退的时候,我和白术在密道里躲了起来,也不知道情势如何,只知道山寨大势已去。怕被抓住,也不敢出来。 直到今天早上,白术试着出去找吃的,发现朝廷的兵士漫山都是,才知道山寨已被攻下。我们听说了招安的政策,便出来找你了。” 白术在旁边一直一声不吭,这时说道,“是啊,英王殿下果然会利用人心,说是救下我们,谁知却是处心积虑要打探山寨情报。看来,那次我们遇险,也是你策划的吧?” 景煜笑道,“兵者,诡道也。” 白术气道,“你连师父都算计进去,是不是太过分了?亏着师父还把你当作故人,辛苦为你疗毒!” 景煜正色道,“我并没有算计她,当时我不知道她在那里。” 见白术并不相信,景煜也不欲再辩,看来有些事情只能交给时间了。 更何况他还记得,这小子倚着徒弟的身份,竟对南星产生了非分之想。 他见南星与自己亲密,难免产生敌意。 于是眯了眯眼睛,笑道,“你师父交给我,你们就放心吧,作为徒弟,你们应当先保护好自己,让你师父少操些心,才是正理。” 白术见他一副以长辈自居的口气和他们说话,气不打一处来,沉着脸站在那里,不再说话。 第49章 思绪 次日早上。 南星醒来,几日来的身心俱疲终地有所缓解,正想起身,却发现手被人紧紧攥着,想抽也抽不出来。 南星坐起身来,看着景煜趴在自己床边睡着了,心中百念杂陈。 从前的阿景,是自己落难之时唯一的温暖所在,那温煦的笑容,仗义相救,还有软语宽慰,曾让自己觉得人世间不全是阴冷晦暗,还有一丝温情。 重逢后,她曾想着,老天垂怜,能让她再次遇到阿景,也定能让她再次见到父母。 可是,几天以来发生的事情,把这一切都颠覆掉了。 父母不可能再回来了,早在六年前那个雨夜,就已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最为讽刺的是,仇人竟是救过自己两次性命,又传授自己武功,亦师亦父的叶凌风! 而阿景,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少年,他是大梁国的六皇子,如今的英王殿下梁景煜! 就算他说不是刻意要隐瞒,这样的身份,又岂能与一个戴罪之身成为朋友? 自己这么多年隐姓埋名,为了什么? 不就为了有朝一日与父母亲团聚,了解当年真相,一洗当年的污名。 可如今父母已去,自己仍旧是负罪之身,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依旧无解。 正这么思绪陈杂,见景煜动了动,像是要醒来,南星忙试着抽出自己的手,景煜却仍紧抓不放,抬起脸来,看南星坐起来,惊喜地笑道,“阿星,你醒了?感觉可好些?” 南星看着他紧攥着自己的手,平静地说道,“你先放开。” 景煜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和南星交握的双手,不好意思地要放开,又想到什么,便说道,“不行!我不放!” “你!”南星气急,“让别人看到,成何体统!” “你忘了,你还摸过我呢,我抓着你的手又怎么了?” 南星知道他是说治伤之时的事,脸上一红,气道,“无赖!” “不管你说什么!我就是不放!” 这时,秦武进来,看着两人紧紧地手拉着手,咳嗽一声,回禀道,“殿下,山寨中招安众人已安置完毕,只是宇文铎等人还是未能找到,连着几日,我们都在城内城外张贴海捕文书,这些人却一夜之间了无踪迹,也是奇怪。” 又看了看南星,问道,“不知圣女,可知道他们会藏到什么地方?” 秦武从周明口中得知,南星是英王殿下安插在山寨的内应,此次破寨更是里应外合,助朝廷一举拿下山寨。 因此,秦武对南星佩服得不得了! 试想,这样一个天仙一样的佳人,竟然心怀大义,能在敌营卧薪尝胆多达数年,只为了殿下的剿匪大计。 也怪不得殿下此次敢接下这趟差事,原来是有这样一把利刃插在山寨心口里! 真是神武英明的殿下啊! 对英王的佩服又更上一层楼。 且看英王对南星的举动也就得到合理解释了,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助英王立下不世战功,英王能不宠到心尖尖里吗?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觉得南星会帮着他们寻找宇文铎他们的下落,更会理所当然地帮着他们出主意。 没想到,他话一出口,却是捅了两个人的心窝子! 景煜看着南星脸色转冷,连忙喝斥秦武,“不会说话就滚出去!” 秦武一脸懵逼,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说错了,忙告罪出来。 南星冷笑道,“殿下一直扣着我不放,原来是这个道理。我竟还有这个用处。” 景煜陪笑道,“你别听他胡说,你怎么会知道宇文铎那厮的去处。” “我和他毕竟共处山寨数年,殿下就不怕我真知道他的去处而不告诉你?不怕我会为他报仇加害于你?” 景煜将她的手又握紧了些,坐到她身边,道,“你若是加害于我,我应该早就没命了,你那医毒双绝可不是吹牛皮吹出来的吧?” 南星的脸色更冷了,“这么说,殿下就是仗着我会念及你曾救过我的恩情,才这么有恃无恐?” “我从未挟恩求报,阿星,你还叫我阿景好不好?你不要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我会很难受。” “殿下也会难受吗?利用故人获取情报,民女还以为殿下是无心之人!” “你!”景煜是真生气了,他已解释过多少遍,自己真的是无心的,可是南星仍然这么坚持认为他是在利用她,不由急道,“真是不可理喻!” 南星道,“终于说实话了,我就是不可理喻之人,殿下如果怕我会趁机报复,不妨把我关起来,或者,现在就放我走。” 景煜也来脾气了,毕竟这世上还没几个人敢次次给他这样的冷脸色看! 便唤来左右,道,“看紧她!不许任何人进来!” 说完扬长而去。 南星冷静下来,不明白为什么会和他吵起来。 一开始得知他就是英王,确实很生气。他竟然利用自己,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过这两天她又细想了一下,站在他的立场,又有何不可? 自己只是萍水相逢的曾经的故人,也许在他心目中根本没什么份量。 作为皇子,作为此次身负朝廷重任的大将军,他有什么不可以抛弃和牺牲的? 何况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 这样一想,倒也释然了。 毕竟他和宇文铎都是同一类人,为了权力,为了天下,又有什么不能利用的? 就在刚才,自己本来是要以山寨中曾救过他的性命,试图感动他,让他放了自己,可一来二去,竟成了这种局面。 不过,他一直不肯让自己走,却是为何?难道真是把自己当作人质,想要引来宇文铎?可是当日寨墙之上,他明知道宇文铎已把自己视为叛徒,与自己决裂,又岂会因为自己而来? 那又是为了什么?为了让自己交代宇文铎的去处?可刚才他又否认了这一点。 难道是因为自己是罪臣之女,被海捕通缉?可是当年他明明救下自己,不似作假,如今难道会以这个要挟自己,把自己交给官府?不过他自己不就是官府吗? 这小子向来狡猾得像一只狐狸,从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他的真实目的,永远让人看不透。 南星又忽地想起京中自己曾听过的传闻,说英王夜宿十女,还有龙阳之好! 不由心中一阵恶寒! 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厮长得一表人材,没想到却是个好色之徒。亏得自己在温泉治疗时还对他动过一丝心思,可现在一想,当时自己就在这个大色狼边上,可真是危险得很。 难道? 想到那些被权贵收拢的黄花女子,一辈子成为笼中之鸟,他人的玩物...... 他竟是看上自己?想要据为己有? 第50章 霸道 南星想了一会儿,觉得心神疲累,伤了的手臂也隐隐作痛,摸了摸怀中自制的伤药,心想,该上药了!可是左右无人。 她慢慢下得床来,走到门外。 门口站着两个士兵,用严肃的表情拦住去路,“姑娘请留步!” 南星气闷,道,“我要换药,找个大夫来!” 士兵听闻,马上去禀告景煜。 片刻后,景煜便出现在门口,此时看似已经忘记刚才发生了什么,脸上还挂着笑容。 见南星站在门口,笑道,“怎么出来了?风吹着了如何是好?”说完便扶着她进屋。 南星见他跟没发生过什么事儿似的,也是一阵纳罕,心想,能如此快地变换情绪,果然是只城府很深的狐狸!! 南星也心下决计,要用软磨硬泡的方式让他想起从前,争取让他赶紧放自己离开是最好。 便放柔声音道,“我得换药,你去叫个侍女或者大夫来吧!” “要他们做什么?我来给你换药。”说着,便把南星扶着坐下,看着她宽宽的衣袖下一双柔荑白得晃眼,有些羞涩地说,“阿星,你把袖子卷起来。” “男女有别,你怎么可以?” 景煜道,“那日你为什么就可以看我全身?” “你胡说!谁看你全身?只是上半身!” 景煜道,“上半身也是看!” 南星不禁扑哧一声笑了,不敢相信堂堂英王殿下竟能说出如此耍赖没营养的话。 景煜看南星笑了,少女的笑容像春日里温暖的阳光,明媚而不刺眼,如同初绽的花朵,带着羞涩与纯真,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 他跟着也笑了,心中喜道,“阿星,你肯原谅我了?” 南星顺势与他周旋,便假意道,“阿景,刚才我想过了,我觉得你当年在醉仙楼救我,可见是个纯良之人。” 景煜笑道,“难得见你如此夸我。我当然是纯良之人,你不要把皇家之人都想得很坏,虽然,当初是一道圣旨把你家......可是,那是我父皇受了奸人蒙蔽,当年你家蒙难,郑家却出了个贵妃,我想其中定有些什么关联。这么多年,我也并未放弃寻找真相,为你家翻案。只是朝廷局势复杂,郑家又把控朝政多年,并非一朝一夕这样容易的事。” 南星见他说得恳切,忍不住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相信我父亲是被冤枉的?” 因为当年真相未明,连自己有时也难免动摇,不知道父亲是否真有冤屈。 景煜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道,“阿星,因为我信你!” 南星与景煜对视片刻,不禁为他对自己无条件的信任而有瞬间心动。 景煜看着南星,脸却凑得越来越近,竟好像要吻她。 南星一下子反应过来连忙避开,也不禁微微喘息,心想果然美色误人,都怪这厮长得太好看!也难怪京城那些女子都甘愿沦为他的玩物,果然是有些资本! 景煜有些失落地看着她,抿了抿嘴,缓解尴尬地说道,“来吧,我来看看你的伤。” 南星心想,算了,不用扭捏,反正在世人眼中,自己怕早已经是个不洁之人。便破罐子破摔似的卷起袖子,伤口在上臂侧面,正好是不易看到的地方。 景煜把原先的纱布揭开,看到那疤痕约有半尺来长,还未长好,在那雪白的臂上显得很是狰狞的样子,不由一阵心疼。 他细细地为南星洒上药粉,又换了干净的纱布,给她包好。 南星看他很专业的样子,问道,“你这都会?” “这几年在外打仗,难免受伤,有时别人给包扎,没人时就得自己包扎,自然学会了。”景煜握住她的手说道。 看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似乎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那些受伤的经历似乎也不值得一提。 南星想着,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时而坚毅,时而深情,时而狡诈,时而又有些无赖。 世人说他是个花花公子,京城的女子们却又爱他爱得不得了。 不过这些也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这样的男子,自己无福消受就是了。 只待他心情好些,赶紧把自己放了才是正经。 便又温言道,“阿景,你看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那宇文铎根本不会来救我,而且我也真的不知道他会藏在何处。既然山寨大多数兵士都获得了妥善安置,不如,你看在我也救过你的面子上,把我也放了,我会......” 话还未说完,景煜已生气地把她甩开,“你就是想走是吧?可是离开我,你能去哪里?” 南星也气笑了,“天下之大,我哪里不能去?” “你难道忘记了,你是被通缉之人,一旦被官府抓住,仍是会被处以极刑!”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件事不会再有人记起了吧?而且我现在面貌与小时候大不一样,我还会易容术,不会被认出来的!” “你!”景煜气急了,“你难道非要离开我?” “阿景,我只是不想拖累你,你有你的大业,我也有我自己要完成的事情,我父母亲冤屈尚未洗清,还有我弟弟白芨、徒儿白术他们也不知怎么样了......” “好!很好!”景煜一下子站起来,甩了袖子转身要离去,却又站住了,回过头铁青着脸道,“你非要和我分得一清二楚,也得看我允许不允许!你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准去!” 第51章 不嫁 “这个霸道鬼!”南星气呼呼地刚想躺下,听到白芨在门外喊她的声音。 她出门去,看到白芨、白术和白芍三人都来了,只是守卫不让他们进门。 南星笑着向守卫道,“让他们进来吧,出了事我负责!” 两个守卫却板着面孔,像石头人一样摇摇头,“不行!王爷有令,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南星笑道,“不能让人进来,那我出去好吧?” 于是双脚一抬,跳出门去。 两守卫皱皱眉头,互看了一眼,觉得好像没什么毛病。 南星笑着向白芨他们问道,“那日你们几个没有受伤吧?” 三人都摇头。 白术道,“师父可还好?” “我没事儿,只是小伤,休息几天就好了。” 说完,打着哈哈,“哎呀,真是个睛朗的好天气,咱们在院里溜溜!” 说着拽着三人离守卫远了些。 四个人围成一圈,嘀嘀咕咕半天。 他们不知道的是,早已有人将此情形报与了坐在中堂内处理公务的英王梁景煜。 景煜手中笔墨未停,听得来人附耳报告,哂然一笑,小丫头片子,玩计谋玩到本王头上了! 对来人说道,“嗯,你做得很好,继续看着,有异常举动就来报我。” 堂内坐着周明、秦武、郑元时和阿七一众将领,刺史李约也赫然在座。 众人看着英王时而一笑,时而又皱眉,心想,什么样的军国大事,让殿下如此费神? 秦武低声问李刺史,“可听说找到了宇文旧部的行踪?” 李刺史皱着眉摇了摇头。 郑元时自从被那肖七识破女儿身,心内一阵别扭,总是想要躲着他,可是阿七却总是阴魂不散,不管她走到哪里,总感觉有他的目光追随。 就好像此时坐在堂内,明明大家正襟危坐,目光齐刷刷看向正中而坐的英王。 可那肖七却偏盯着她看,还正好坐在她对面,让她觉得好不自在。 实在扛不住了,便扭过头去,目光相接,瞪了他一眼,可那货还是笑嘻嘻的面不改色。 周明看着景煜,听见秦武的问话,又生出一种众人皆迷我独醒的优越感。 呵呵,你们都不知道了吧?咱们英王哪里是在想什么军国大事,明明是那南星小娘子又让我们殿下困扰了哈哈。 真是开心啊,扰了京城多少少女心的英王,也有认栽的时候,想想就乐得不行! 周明竟不由笑出了声。 景煜抬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问道,“周将军,可是有何喜事?不如与诸位同僚分享一下?” 周明赶紧捂住自己嘴巴,见景煜问,又不得不回答,“啊,是啊,有何喜事呢?啊,是这样,” 他咳嗽一声,开始瞎编,“我呢,近日里闲来无事,得了一只雄鹰。” “哦,竟有此事,确实值得恭喜啊,周将军!”李刺史忙道。 其他人也饶有趣味地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只有景煜眯了眯眼睛,看周明那骨碌转的眼睛,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呢,自从得了这只雄鹰,是好吃好喝地招待它,每天变了法儿地给他喂肉,可它却不知为何,竟是不吃也不喝,每天还摆着个臭脸色给我看。于是,我叫了个行家,问了一下,才知道,这雄鹰啊,竟是因为被那雌鹰给甩了,你说它也是个气性大的,......” 景煜咳嗽一声,“好了!叫过你们来是唠家常的吗?!” 大家正听得兴起,没想到英王这么一说,忙正了正脸色,听着训示。 景煜道,“如今朝廷想必已收到我们攻破山寨的消息,想来不日就会有诏书下来,让我们班师回朝。如今已是盛夏,如果班师,宜早不宜迟,再晚些的话,只怕这里天气突变,寒气逼人,路上大雪封路,更是难行。因此,大家回去早做准备。务必一级一级安排下去,保证回程顺利。” 诸将领命而去。景煜叫住周明,“周将军,你留下!” 周明已溜到门口,心想,坏了,这是要算账了,这个小气鬼! 果然,景煜手中的镇纸已打将过来。 周明忙躲闪开来,口中叫道,“殿下息怒!息怒啊!看在山寨中我对你不离不弃的份上,饶了我吧!” 景煜骂道,“敢消遣本王了!看来周将军近日很有闲情啊,又是逗鹰又是逗鸟的,活派得少了是吧?” 周明忙过去搂住景煜胳膊,道,“好了好了!你家南星不理你,你不能就拿我撒气吧?” 景煜又伸出手来打他,“还敢说!” 周明道,“那南星不理你,你问我啊?我给你支招啊?现成的军师你竟然放着不用,真是暴殄天物!” 景煜坐下来,斜睨着他,“你又知道了?” “那当然,就凭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功力,这女子的心思,我是一猜一个准。想听我分析不?” 景煜伸伸胳膊腿,一副“你说不好就想想后果”的架势,不以为然地道,“说来听听。” 想着后果的周明缩了缩脖子,启动三寸不烂之舌,“你想,她一个女孩子,如今在这世上,已无亲人,听白芨说,那叶凌风虽为义父,竟然是她的杀父仇人!唉,真是佳人薄命! 可是,作为女子,在这个世上一定是有一个像母亲一样的人,作为她的导师的,教导她一些女子处身立世的原则或者本事,她已丧母,那这个责任自然是落到了她那出世的师父——那个神秘的玄诚子身上,南星一定会听她师父的话,而且,我还听白芨说,南星曾经向她师父发下誓言,”周明故意在这里顿住了。 “什么誓言?”景煜从一开始漫不经心,现在竟焦急地追问。 周明笑着继续道,“六年前,她拜师学艺,曾向师父立下誓言,此生决不嫁人!” “什么?”景煜腾地站了起来。 第52章 赛马 景煜坐下来,回想着南星对自己的态度,更多的是朋友之间的关心,而不是男女之情。 如今的情形更是拒自己于千里之外。 看来她真的是为了遵守与她师父的约定。 那就怪不得了。 不过也是好事,既然有此约定,暂时不用担心她会被其他男子拐跑了,至于自己,既然已是近水楼台,假以时日,何愁不能抱得佳人归? 景煜把作战用的优势劣势分析用到此处,一是一二是二的在脑海里分析了一通。 瞬间觉得自己胜算很大,心情又愉悦起来。 周明看着他神色变幻,不由纳闷,说好的郁闷呢? 怎么反而开心起来了? 他不理解景煜的脑回路,更不明白大梁英王殿下,从小到大立下目标,矢志不渝,有着坚韧不拔的执着,更有着日以继夜的努力,很少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因此自信心爆棚! 越是困难的处境,可能会难倒大多数人,但不包括他梁景煜! “嗯,我知道了,她不是单单针对我这样子,对所有男子一视同仁,我就放心了。”景煜开心地咧着大嘴。 周明这才明白他是这么想的! 顿时竖起大拇指,“行!在下佩服!不过,不知英王殿下打算怎么啃下这块难啃的骨头呢?” 景煜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不足为外人道哉!” 二人正说笑间,有人来报,南星有请。 景煜立马站起来,洋洋自得,“看,她果然离不得我,才一会儿就想我了!” 周明看着英王殿下自我陶醉的神情,不由觉得有点肉麻。 景煜大踏步出门而去,给周明放下话来,“你就看我怎样让她打破誓言吧!” 南星坐在屋中无事可做,见景煜意气风发地进来,觉得这厮真是阴晴不定! 但人家兴高采烈地,自己也不能太冷落了不是,何况还有计划得靠他才能完成呢。 于是迎上去,盈盈笑道,“阿景,你别生气了。咱们好不容易重逢,不能把好好的日子都过得郁闷了不是?你看今天天气甚好,你公务忙完了吗?不如你我出门一趟,咱们去赛马吧?你看好不好?” 南星语气温柔,又用潋滟的大眼睛望着自己,景煜心内想着,估计小丫头又想什么计策了,嘴上却不由自主回道,“好!” 二人到了刺史府的马厩,这里养了几十匹战马。 景煜让南星自己挑,问道,“你以前在京中就会骑马吗?还是这几年在这里学的?” 南星一边观察马儿,一边回道,“我在这里学的,义父,嗯,叶凌风教的我。” 景煜知道她和叶凌风之间的恩怨,不想让她多想伤心之事,忙岔开话题,道,“今日赛马可是你起的头,有什么彩头吗?” 南星相中一匹枣红色骏马,看着比较温驯,道,“就这匹了!”想到他要彩头,便回道,“你想要什么彩头?” “你输了,就亲我一下!”景煜凑到跟前,灼灼地看着她的眼睛。 南星脸一红,心下暗忖,这厮果然是个色胚。 心想,这次我会专门治你这个色胚! 便笑吟吟地回道,“好啊!若我赢了呢?” 景煜见她答应如此爽快,心下了然,知道她估计有什么计划了,却也并不揭破,只回道,“你赢了啊,那就换我亲你一下!” “你!”南星气得红了脸,“不行!我来说,你若输了的话,就得穿着女装在刺史府办公一天!” “好啊!我是不会输的!”景煜露出大大的笑容,一时间恣意的模样让南星恍了神。 景煜为她牵出马来,想要扶她上去,南星笑道,“你太看扁我了!我若是上马都需要人扶着,还和你赛什么?” 景煜讪讪地收回手来,摸了摸鼻子,道,“别吹牛吹得早了!这附近的地势可不如中原那么平坦!待会儿跌下来可别哭!” 南星帅气地一跃而上,笑道,“那咱们比比就知道了!” 景煜牵来自己的另一匹战马,是一匹全身白色的大宛马。 景煜一身白衣,身配长剑,一眼望去,像个自在逍遥的江湖游侠。 南星夸赞道,“真是帅气!” 景煜心中一动,牵马上前,“你是说人还是说马?” “当然是说马!”说完挥鞭打马,向府外疾驰而去。 景煜笑着跟上。 二人疾驰了一阵,来到一片草甸子上。 四面开阔,面前是一波一波缓缓起伏的山坡,远处天际有大山的轮廓。 丽日下的大山透着青葱的色彩,山坡上满是碧绿的草,好像置身于绿色的海洋,其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 “好美啊!”南星坐在马上,站在一处山坡之上四下观望。 景煜紧随而上,道,“确实很美!比起京城,这里更加让人感觉开阔舒爽!” “以前,我经常和白芨白术他们一起在这里赛马,这里的草原总让人有一种自由自在的感觉。你看这野草、野花,年年此时,都会生长出来,就这样漫无边际,无人看管,不属于任何人,不属于任何国家。我想,人生于天地之间,也应当像这野草、像这野花一样,呼吸自由的空气。” 说到这里,她回过头来,望向景煜,“阿景,我说的对吗?” 她的话中意有所指,景煜又如何察觉不出来,他苦笑道,“阿星,咱们出来玩,你也影射一大堆,有意思吗?” 南星也笑了,“好!不提其他,那英王殿下,请问你准备好了吗?咱们要开始比赛了!可不要输给我哦!” 说着打马扬鞭,一阵风似的下了山坡。 景煜笑着扬声答道,“阿星,我让你一里路!我会追上你的!” 越过草地,进入森林,景煜已追上南星,笑道,“你快输了哦!” 南星笑道,“看到前面那片胡杨林了吗?最高大的那棵树上挂着红绸子,咱们以那里为目标,谁先到谁就算赢!” “好!” 二人打马穿过森林,一时间你追我赶,已跑出去好几里地。 景煜未使出全力,一会儿本来已经跑到前面去了,又故意放慢速度等着南星。 他留恋这片刻美好的时光,不愿意遥遥领先,只想着看着南星,时时陪在她的身边。 南星跑在前面,眼看着到了胡杨林边上,便冲景煜喊道,“快点,你就要输了!” 景煜打马冲上去,忽然一道暗器打来,先是把他的佩剑打掉,树上凭空又冒出一堆网兜样的粗绳,把他整个兜住吊了起来。 南星见此,哈哈大笑,“你在这里多看看风景!我已让人通知刺史府去了,他们一会儿就到,不用担心。我先行一步了!” 景煜手脚都被束缚住,大声向她喊道,“你去哪里?我到哪儿找你?” “有缘自会相逢!”南星打马而去,很快不见了踪影。 第53章 家常 小院里空寂无人,南星把马拴在院旁的杏树上,叫道,“师父!师父!” 院里花架上还晾晒着洗过的衣物,水缸里有半缸水,鸡圈里的咯咯哒欢快地跑着,见南星来,小步子更紧凑了些。 南星又在屋里看了一圈,心想师父应该是上山采药去了。 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一会儿看看院里的花草,一会儿又看咯咯哒来回跑,师父还是不回来。 她索性到屋内把屋子打扫了一遍,把一些药材拿出来晾晒,又打了一桶水,把师父需要清洗的衣物洗了出来,晾在了院子里。 此时接近正午,南星想着,师父该回来了吧? 在石凳上打了个盹,却听到耳旁有人轻轻唤她:“阿星,阿星!” 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眼前是景煜放大的脸,她吓得站了起来,“你!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是我带他来的。”师父的声音。 南星一看,师父玄诚子从大门外走来,景煜忙迎上去,帮她把背上的背篓拿下来,比自己还要熟稔的样子。 南星瞪他一眼,问师父,“师父,您怎么把他带回来了?” “怎么?这里是师父的家,难道还不能自己做主?”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他不是个好人!” 景煜急了,“阿星,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不是好人了?” 玄诚子看着他俩的样子,笑道,“你们都坐下,南星,你去烧点水,我有些渴了。园子里的菜能吃了,你摘些来,咱们一会儿开饭。” 景煜道,“我去帮忙。” “什么?你难不成还要在这儿吃饭?”南星生气地瞪他。 “这又不是你家,师父他老人家都没说什么。”景煜嘟囔道。 玄诚子道,“是啊,要不是这个年轻人,师父今天差点被毒蛇咬了。这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可怠慢。再说他不也是你的朋友吗?” “啊?师父您没事吧?”南星心疼地查看师父的身体。 “没事没事,那蛇已经被打死了。” 南星忙去烧水,景煜跟在她身后。 红红的火焰映照着南星的脸,她问道,“你是自己逃出来的?难道刺史府的人没去找你?” 景煜笑道,“你那点儿小伎俩,还想困住我?我这么多年在军中,什么样的陷阱没见过,只不过给你一些面子,让你过过瘾头罢了!” “那你怎么跟着我师父回来了?你怎么知道那是我师父?” 南星一边说着,一边把几块柴放在景煜面前,示意他劈开。 景煜忙取过斧头,边干活边回道,“我不知道啊!只是想送老人家回来罢了。可是越走越偏远,而且看到门口拴着你的马,心想真是来对了!哈哈!你看,你不是说有缘自会相逢,咱俩真是有缘!” “哼!”南星不理他,又想起一事,“不过,你是怎么跟我师父说的?说是我的朋友?” “对,我刚才自报家门了,说我是阿景,是南星的朋友。” “师父她老人家就是天性善良,这么容易相信人,她这样很容易上当受骗的!”南星愤愤地说道。 景煜知道她意有所指,想到之前自己未跟她坦白,也有些愧疚。向南星陪笑道,“阿星,咱们过去的事不要提了好不好?从今往后,我保证决不对你说谎,一切都会对你坦白。” “谁稀罕!”南星走过来检查他劈过的柴,根根一般粗细,堪称完美的艺术品。 她心中暗赞,却不表露出来,免得他会得意。 “对了!你去菜园里摘些黄瓜和青菜来,再去鸡窝里掏几个鸡蛋。一会儿米饭好了,我来烧菜。” “你还会做菜?”景煜惊讶道,心下雀跃,今天看来能吃上阿星亲手做的菜。 “我可是为师父做的,便宜你这个外人了。”南星噘着嘴道。“还不快去!再磨磨蹭蹭的,日头都该下山了!” “好嘞!”景煜欢快地去了。 院子后面的菜地里,蔬菜倒是琳琅满目,翠绿的黄瓜藤蔓沿着搭好的架子蜿蜒而上,红彤彤的西红柿、紫色的茄子沉甸甸地垂在枝头,翠绿的菠菜、鲜嫩的生菜、圆滚滚的南瓜…… 景煜按南星吩咐摘了几根黄瓜,几把青菜,觉得这样自给自足地日子倒也不错。 自己四岁前在冷宫里缺衣少食,但后来跟了太子哥哥后,便是锦衣玉食,一堆宫女太监伺候着,即使在军中历练,也没有亲力亲为地做过饭菜这样的事情,不由有一丝新鲜感。 可到了去鸡窝掏鸡蛋环节,却把神勇的英王殿下给难住了。 他把毕生所学的武功绝学都用上了,却还是被几只鸡给啄得东躲西闪,狼狈不堪。 好不容易取出了五只鸡蛋,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高兴地拿着蛋准备去请功,却听得哈哈大笑声,抬头一看,南星站在厨房门口,正笑得前仰后合。 “你!你看看你这样子!哈哈!笑死我了!” 南星眼泪都要笑出来了,顺便从旁边水缸里舀了一瓢水,走到他跟前,“喏,照照!英王殿下,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笑死我了!” 景煜双手捧着鸡蛋,也不敢撒手,只得低下头一看,水中隐约有自己的影子,原本梳得顺滑的头发七零八落,从发髻中脱落下来,头顶上还粘着两根长长的鸡毛,脸上一块黑一块白,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景煜假意生气地瞪着南星,“知道了,我很可笑!” 看着南星开心的样子,他也跟着乐起来。 玄诚子从屋中走出来,看着二人情形,沉默不语。 不一会儿,南星做好了饭菜,让景煜端到院里的小石桌上。 三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简单的青菜米饭,倒也其乐融融。 景煜没有想到这个简单的小院竟给了他一种久违的家的感觉。 山间微风轻拂,阳光温暖而不刺眼。 有佳人陪伴,饭菜虽然简单,却让人吃得香甜。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此情此景,景煜不由咏起诗来。 南星却瞥了他一眼,道,“这还没走呢,就想再来?贪心的家伙!” 景煜笑道,“主人还没发话呢,你怎么知道我不受欢迎?” 玄诚子看他俩逗嘴,只含笑不语。 片刻后想起什么,问南星道,“阿星,我在山下听说了,山寨已经被攻破,还担心你,山寨的事情解决了吗?” 南星看了景煜一眼,回道,“师父,事情都解决了,朝廷已经招安了山寨,大部分人都已分到田地,在附近安家了。” 玄诚子道,“哦,那就好,那就好!我听你说过,山上多是普通百姓,不是生活所迫,本也不愿落草为寇。如今能够妥善安置,也算给了他们一条出路。” 又想起什么,叹道,“普通百姓的生活何其难也,但愿朝廷多推行一些利民的好政策。” 景煜小心试探着说道,“听说如今太子参政,倒是兴修了各地的水利,还推出了良田新政,让世家大族不敢再肆意圈地,百姓很是称颂呢!” 玄诚子道,“嗯,那些我倒不懂,只是看附近的百姓,生活不如意的十之八九呢。就说最简单的一项,人都有生老病死,生病了有的医治才是正理,可如今,我看百姓都看不起病了。” “哦?这却是为何?”景煜问道。 “本来连年战乱,就让百姓生活流离,家中并无余钱,如今各地医馆要价奇高,生了病也只有那些家中有余钱的才敢去医馆诊治,其他百姓都是硬顶着苦挨着,或者是听信一些江湖骗子的说法,用一些土方子,结果只有两个,不是吃死人,就是没效果。” “那医馆为何要价奇高呢?” “原因有二,一是因为药材进价高了;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祁连山一带还没有这么多的战乱,很多农户不仅上山采药,还会把一些药材种在自己的田里,到集市上售卖,也会有不错的收入,这样的话,药材的产量上来,价格也下来了;可如今,经过战乱,百姓们朝不保夕,哪有心思经营这些,够糊口就不错了,因为不知道哪天打起仗来,小命都不保,谁还惦记着种药材! 药材这东西和粮食还不一样,不是今年种就一定能今年收的,得有个周期,少则三年五年,多则十几年,现在哪有人会有这么长的打算。这是其一。” 景煜点点头,“有道理!那其二呢?” “这第二个就是,学医的人也少了!世人或许都觉得学医确实受人尊敬,又能赚钱养家,可是都忽略了背后付出的辛酸。” 玄诚子指指南星,“星儿,伸出你的手来!” 南星不解其意,却也听话地伸出双手。 玄诚子道,“看见星儿的手了吗?虎口之处的老茧,那是捣药的时候留下的,指头肚上的老茧,那是练习针灸留下的,还有她手臂四肢上,到处都是针灸留下的针眼,不是我夸自己徒弟,就星儿这样的耐力和肯吃苦的劲儿,纵是那堂堂七尺男儿也未必能做得到。” 南星想起自己学医时吃的苦,听到师父这样说,眼里也有些湿意。 原本以前跟师父学医时,总觉得师父真的是铁石心肠,经常让自己练习到半夜,练习得不准确就不许休息。 那时还有些怨意,此时却知道,师父在心里真正地疼惜自己。 景煜望着南星,心里的敬意也加了一层,不由又是疼爱,又是怜惜。 这些年,自己不在她身边,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玄诚子继续说道,“所以说,这其二就是,学医之人少了,一是吃不了苦,二是识文断字的了也少,只知皮毛,却不能发扬光大。” 景煜想起在市集上也听到过类似的言论,还见到了那个庄稼汉,拉着久病的老父亲在集市里卖菜,至今记忆犹新。 可见百姓心之所虑的事情,一是能温饱,二就是病有所医。 南星安慰师父道,“师父,您别担心,我相信朝廷里会有人注意到这一点的;还有,我以后也会帮您把医术传承下去,我打算,多收些徒弟,让徒弟再收些徒弟,这样的话,子子孙孙传承下去,会医术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玄诚子点点头,“嗯,记得还要多收女徒弟,如今大多数医生是男子,女子有了病也是碍于男女性别而多加遮掩,有些因为不愿让男医生看而耽误了病情,有些就干脆不再医治,甚至有的家人还把女人生病视为脏病,恨不得让她一死了之。” 南星想起来,之前医治过的一位大家闺秀,就是得了罕见的皮肤病,被家人视为妖孽,关了起来。 后来她偷偷买通下人把她放了出来,又找到了山寨,才得到了救治。 景煜之前站在男人的立场上,从来没有想过女子为人在世的艰难,此时,倒也努力思考着,也许他生为男子,还是幸运的。不像闺阁女儿家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束缚着。 于是也回道,“您别担心,我回去后就......” 又想到自己的身份并未言明,忙改口道,“我是说,我回去后就想办法多赚些钱,多建些医馆。”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把盘中的饭菜吃得一滴不剩。 南星把碗筷收拾到厨房,景煜也跟进去帮忙。 清扫完毕,玄诚子让南星泡了一壶茶,向景煜招呼道,“你跟我来。” 景煜下意识地看了南星一眼,南星也不知师父叫他何意,默默摇了摇头。 玄诚子进了屋,在正中的椅子上坐下。 景煜四下打量,发现旁边有一条长凳,便也坐了下来。 玄诚子道,“孩子,我观你是纯良之人,可恕我直言,你和星儿不合适。” 景煜吓了一跳,心想,这么直接吗?都没有心理准备。 便陪笑道,“您看出我对阿星的心思了?” 玄诚子笑道,“你表现得还不明显吗?” 景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心想也许别人都能看出,就是阿星自己看不出来。 玄诚子道,“我观你非富即贵,能对我说出你的真实身份吗?” 景煜想了想,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瞒着了,便坦言道,“我姓梁,名景煜,排行老六,封号英王。” 玄诚子并无惊讶之情,只因她半生行医,医过的达官贵人也不计其数,无论身份地位,在她面前,也不过是一病患而已。 景煜见她面色如常,对她的敬意又深一层。 问道,“老人家,我对阿星,我,我心悦她已久,此生只她一人,非她不娶,不知为何您却说不合适?” 玄诚子喝了口茶,眼睛看向屋外,好像在回想着什么。 片刻后,她慢慢说道,“孩子,我给你讲个故事。” 第54章 旧事 南星在院里坐着,因为屋门敞开着,师父可以看得见自己的举动,她想听一下二人在屋里到底说些啥,却又不敢靠近。 只得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看山中的景色。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景煜一人出来了。 他面上难掩失落的表情,双目无神,出来看见南星,走到她跟前,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站着与她对视。 南星问道,“你怎么了?我师父跟你说什么了?” 他也不言语,片刻后,他低下头,落寞地走到院门口牵着自己的白马,上马飞驰而去。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毕竟也相处了这么久,去时竟连句告别的话都不说一句。 南星心里一阵闷闷的。 她跑到屋里问师父,“师父,您跟他说什么了?他就这样走了?” 玄诚子叹了口气,郑重地说道,“你若想追回他,现在去还来得及。师父不会阻拦。” 南星皱眉,“师父,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为什么要追他?” 玄诚子道,“他对你有儿女心思,你难道不知道吗?” 南星见师父就这么大咧咧地说出来,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低下头,回道,“我,我也是看出了一些,不过,我想,那只是他一时兴起,或许觉得新鲜有趣而已。师父你放心,我对他没有丝毫男女心思。我说过不会嫁人,就会遵守诺言。” 玄诚子招招手道,“星儿,你过来,坐下。” 南星听话地把凳子搬过去,坐下来,依偎在师父怀里。 玄诚子抚摸着南星柔顺光滑的头发,看着她越发美丽的容颜,心想,也难怪把那小子迷得神魂颠倒。 玄诚子道,“师父也是过来人,深知男女情爱之复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有些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师父,我对阿景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玄诚子听南星还在辩白,心想,这傻丫头,也许自己也理不清自己的感情。 便轻笑道,“星儿,女子嫁人,就好像第二次投生,第一次出生,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家庭,第二次出嫁,可要睁大眼睛好好观察,如果不是良人,哪怕终身不嫁,也好过到头来成了怨偶,悔恨一生。” 见南星懵懂,又说道,“师父当年让你立下誓言,并不是要让你真的终身不嫁,而是让你能够审慎选择。 我也说过,你选择行医这一行,本就为世俗所不容,许多人听说你医女的身份,就会退避三舍,另外一些人,或许贪恋你的容貌,或许另有所图,这都不是真正的感情。 这样的感情,会因为你容颜衰老,或因为你年老体衰时移事易,而终会褪色,最终消亡。” 南星思考着师父说的话,默然不语。 玄诚子又说道,“我已经知道那人的真正身份,是天潢贵胄,当今的皇子,可是,正因为他是皇子,你才更要慎重。 这样的人身份复杂,婚姻之事更是不可能像普通百姓一样,他们的婚姻往往是利益盟约,讲究一个门当户对。 即使他可以全心待你,那他的家人是否接纳? 日后,他势必会三妻四妾,势必会陷入朝廷纷争,他也有他要完成的男儿雄心伟业,而你,很可能成为他踏向宏图伟业的牺牲品。就好像以前我不支持你和宇文铎,是一个道理。” 南星第一次见师父说了这么多关于男女感情的话,心中不由感动。 师父是把自己当作至亲之人,对自己的女儿一样,才说这番话的。 南星望着师父如今白发苍苍,但脸上却没有多少皱纹,和平日里的养生分不开,依稀能看出,当年师父也应是个相貌不错的佳人。 她不由问道,“师父,您,您年轻时候,可有过心悦之人?” 玄诚子放在南星头发上的手顿了一下,良久方回道,“有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玄诚子目光看向屋外,渐渐陷入遥远的回忆之中。 “之前我曾经告诉过你,我曾女扮男装拜入师门。其实有些事情为师并没有告诉你。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远得竟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以前为师也曾经有过家庭,后来看破一切,才隐居到此。 为师出身于医学世家,父亲开着一家医馆,亲生母亲早年去世后,父亲又娶了一个妇人入门。 那妇人表面上温良恭顺,暗地里却是个蛇蝎心肠。她进门后便觉得我是个累赘,我刚满十五岁时,她便怂恿父亲把我早早嫁出去,而且是将我嫁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我探得风声,在仆人的帮助下从家里逃走。 因我自小耳濡目染也学得了一些基本的医术,听说师父广收门徒,便女扮男装拜入师门,却被人发现,那人正是我的大师兄。他没有揭穿我,渐渐地我便与他暗生情愫。他平日里为人端方持重,又是一表人才,是女孩子会轻易便会喜欢上的类型。 相处之中我们互相表明了心迹,他表示也心悦于我。 可是,师门中不允许生情,一旦发现会被逐出师门,于是,我们只能暗中彼此默默关照,这样持续了两年多时间。 可是师门中眼睛也多,彼此喜欢的男女,又岂能真正藏得住自己的感情? 有个好事的小师弟发现我们的事情,便偷偷告诉了师父,我师父他老人家把我们叫过去,说,我俩当中只能留下一人。 我本来已经打算好,如果被发现,我就会自己离开,两年之中我也学得了一些医术,在一些药店做一些杂活绰绰有余,也能养活得了自己,只要我离开的话,他便可以留下来,如此,等他学成,我俩再可重续前缘。 正准备开口之时,他却主动跪下说,他错了,求师父宽恕,从此后绝对不会和我有任何关系。 我听了此话,心里凉了半截,难道自己在他心目中就如此没有分量?一次小小的考验就能让他抛下我,还谈什么将来和以后?”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玄诚子此时的面上仍现出痛苦之色。 “于是,我决然地离开师门,找了一处医馆女扮男装安下身来。一边做杂役,一边钻研医理,这样又过去了两年,慢慢地也淡了男女感情的心思,也忘记了他。 后来,父亲竟派人找到了我,说是这么多年一直在找我,让我回去,说是父亲年老病重。时隔五年,我只得重新回家。 父亲疾病缠身,不能下榻,我那继母这么多年又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他只得把我叫回,让我接手医馆。 我本就愿意从医,自然答应了,便女扮男装在医馆坐诊。 后来,医馆中的一名伙计无意间发现了我的身份,说他早已倾慕于我,想要求娶我。 我本不欲答应,奈何那人着实对我不错,看着也算本份老实,我想着自己有个家也算是有个着落了,虽然对那人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倒也觉得,自己没有付出多少感情,便不会轻易受到伤害。 那一年,父亲把他招为赘婿,便撒手人寰。 婚后,我们相敬如宾,日子平淡如水,倒也相安无事。 我慢慢地研究医理,自己在医馆诊病,效果很好,周围的人都慕名前来。尽管一直提醒自己不可过多付出真心,但是人毕竟有血有肉,觉得人家对我不错,时间一长,我对丈夫也产生了感情。 直到有一日,我发现自己竟咯出血来,心想,平日里很注意保养,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我没有声张,只是暗中观察,竟发现,那个我满心信任的枕边人,却每日在我的吃食中下毒!” “什么?!”南星听得毛骨悚然。 “是啊!谁又能想到,每日与你耳鬓厮磨如此亲密的人,竟藏着这样歹毒的心思。”玄诚子面上露出苦涩的笑容。 “那后来呢?”南星问道。 “后来,我与他对质,他恼羞成怒,对我极尽污辱之词,说我在师门与师兄的事,他早已知道,还说我是什么残花败柳,有哪个女子会从医,每天为男子诊病!” “岂有此理!您不是说他老实本分,难道都是装出来的?”南星问道。 “是啊!他装得很好,把我父亲和我都给蒙骗了,而且他还和继母串通,父亲去后,他便与继母合谋,想要谋取我家家产,而且,若不是我早些发现,他竟是要成功了!” “太可怕了!”南星不由地对师父充满同情,心道,怪不得师父之前那样告诫自己,竟是有这样惨痛的经历。 “再后来,我就想与他和离,哪知官府竟然不理会我的状子,说什么女子本就应该恭顺温柔,听从夫君的安排。 我没有办法,只好叫来族中所有长辈,公开审理这桩家中丑事,在族中老人的帮助下,才终于把这个可恨之人逐出家门。 经此一事,我身心俱疲,觉得父母已去,婚姻又如此失败,就变卖家产,从此游走江湖,一心从医,想要了此残生。 本想着,这一生无牵无挂,就这样过去了,可是没想到的是,遇到了你,” 说到这里,玄诚子温柔地看着南星,“星儿,我遇到了你这个徒弟,也是一场缘分,从此我的人生当中,也有了一些牵挂的事情。我已是古稀之年,来日无多,这一辈子也算是在医道之上有些自己的体会和积累。 师父别无他念,只希望你能继承我的衣钵,至于婚姻,以师父个人的经历,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遇到,你要珍惜,可是,如果不合适的话,不如趁早放手,省得伤人伤已。” 南星细想着师父的话,虽然她曾对景煜有好感,但自己觉得也并非男女之情,师父不必如此担心。倒是自己父母身死之事,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师父,这样想着,便将叶凌风之前告知的话讲给师父听。 玄诚子听完,也是一阵唏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偏偏叶凌风救过南星,却又是南星的杀父杀母仇人,这恩怨纠缠,让星儿如何自处? 南星道,“师父, 我知您对徒儿好,您已古稀之年,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本应该在您身旁侍奉。但父母大仇,不能不报!” 她拉过玄诚子的胳膊,像只猫儿一样伏在她怀里,“请您给我些时间,我想查明当年为何郑家要置我全家于死地,而且我也绝不相信父亲会是毒害别人之人,我想要洗清父母身上背负的污名。” 玄诚子看着南星坚定的眼神,沉默半晌,才说道,“也罢,为师放你离去。不过,你不管到了哪里,切记为师今天跟你说的话。” 南星道,“您放心,徒儿定当铭记在心。待我身上事了,我会回来侍奉您老人家。” 第55章 拒绝 周明一大早起来,精神振奋,来到景煜这里,参加例行的晨会。 刚一进门,便被一个黄黄的东西砸中了脑袋。 他忙一躲闪,那东西掉在地上。 他忙拾起来,竟是一卷圣旨。 这时,帐中只有景煜端坐在堂上。 周明道,“哎呦,我的殿下啊,这是圣旨啊,你不要命啦!” 展开一看,周明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骂道,“妈的,咱们在前方流血流汗,他郑元启却告状,竟然说你串通山匪。这!?虽然这也有一部分实情吧,毕竟你和那南星有一些......”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卷书向他扔来,“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周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之前二人还腻腻歪歪的,什么城墙相救,什么看病吃药的,这又是怎么了?难道.....? 周明偷偷看了景煜的脸色,觉得似曾相识,这不是和京城中那些被夫家嫌弃的妇人一样吗? 莫不是殿下又被人家给甩了? 不应该啊! 那日还有人看见二人一起骑着马出了府,并缰而行,这应该是你侬我侬的节奏啊!怎么会脸色这么臭? 景煜道,“如今圣旨已下,让我们尽快回京,显然是郑元启已经按捺不住了。” 又问道,“这几天郑元时可有何动静?” “还不是老样子!照样吃饱了就练枪,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倒是那小阿七,自从山寨回来,对郑元时的态度像变了一个人,这小子怕是看上她了!” “可那郑元时虽是女子,却心机深沉,咱们几番试探下,她对郑家的事却守口如瓶,不知道是所知不多,还是隐藏极深?” 周明也道,“是啊,这女子被揭穿了身份,还是一副男人打扮,每日混在男人堆里,她倒是很淡定,难道不怕咱们将此事告知皇上?” 景煜道,“我朝开国后,父皇因着母后的关系,对女子的态度也极开明,甚至为了繁荣经济,鼓励女子出去从商,怕是那郑元时见身份已暴露,索性自暴自弃,想着就算咱们说出去,她有军功在身,父皇也不会怎么样,说不定还会称赞其巾帼不让须眉。” 周明想,景煜所说倒也在理,毕竟天下人皆知,梁朝开国皇帝与去世的结发妻子王皇后伉俪情深,早年间宁武帝马上打天下,王皇后一直跟随在旁,辅佐有功。她为皇帝生下三个儿子,因为早年间随丈夫征战四方,颠沛流离,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夭折。如今的太子梁景烨排第三,建国后即被封为太子,可见皇帝对皇后的信任与宠爱。 如果发现郑元时是女子,说不定皇上还真的会称赞其巾帼英雄,而且郑元时样貌肖似其姐郑贵妃,虽然日常是男装打扮,如今看来却是掩不住姿色清丽,说不定还会被纳入后宫,搞出个什么娥皇女英的佳话。 想到此,周明笑道,“不提她了,只说那个什么,那个谁,就是那个会医术的小丫头,又怎么惹你了?” 景煜从玄诚子处回来已经两天了,心中一直烦闷,也没有诉说的地方,听他问起,便垂眸道,“可能我们有缘无份!就此做罢吧。” 周明坐在他身边,见他一脸愁容,笑道,“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快跟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日,我去见了她师父玄诚子。” “好事啊!早就该见家长了!”周明笑道,“那为何你还闷闷不乐?” “她师父不认可我,还给我讲了个故事。” “哦?我就爱听故事!快说来听听!”周明的眼睛都亮了,这世外高人讲得故事定然不一般! 景煜只得原样复述。 “说是,她养了一只鸟儿,羽毛好像开彩的霓虹,非常漂亮。她每天殷勤喂食喂水,可是几天之后,那鸟儿却羽毛凋零,精神萎靡,完全不似当初的模样。 于是,她去请教有经验的养鸟之人,却听说,此鸟不是笼中之物,即使把它关起来,用绳索把它拴起来,它仍然向往着林中生活如果养鸟人还不把它放出来,久而久之,它会挣扎,抗拒,不吃不喝,憔悴而死。 于是终有一日,她打开了笼子,放鸟儿出来,那一刻,鸟儿精神一振,振翅飞翔,在空中绕了几周,像是给她致意,但马上就飞向远处自由的天空,那一刻,它的每一片羽毛都仿佛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周明听完笑道,“是个会讲故事的老人家!她的意思是说,你不应该束缚住那个丫头!” 景煜苦笑道,“我哪里会听不出来!当下有些生气,却又觉得无可反驳,女子嫁人可不就是跟从夫家,嫁夫从夫,夫死从子,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那你就这样放弃了?” “不放弃又能如何?人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难道我还要死皮赖脸地赖在那里不成?本王也是要面子的。” 周明道,“这你又不懂了不是?这只是她师父的意见,又不是南星本人的意见。她本人怎么说?” 景煜想起南星对自己的态度,好像避之唯恐不及,还不惜使些小手段把自己吊在树林里,哪里像是对待情郎的样子! 不由地更加垂头丧气。 周明鼓励道,“哎呀,有句老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人家刚刚给了你个考验,你就打了退堂鼓,哪里是真心对人家的样子!” 景煜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是说,她这是在考验我?” 周明道,“当然,佳人的芳心,就像那生长在冰山上的雪莲,那悬在半空的明月,是要努力争取的!哪里能让你随随便便就摘得!” 景煜不由心中一动,“这么说,她并没有完全拒绝之意,只是在试探我的诚意?” 周明一拍他肩膀,“是啊!完全正确!” 景煜站起来,浑身洋溢着昂扬斗志,像要出征一般,“没错!一定是这样!周明,咱们现在就再去拜访玄诚子她老人家!” “好嘞!我这就去牵马!” 周明也早有拜会这个神秘的世外高人之意,二人当下便往玄诚子居处而去。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时隔两日,那处草屋竟已人去屋空。 周明前院后院四处寻找,没发现一个人影,屋中没有衣物和被褥,只有一张空空的木板床。 不由问景煜,“阿景啊,你莫不是做了个梦看见了玄诚子?” 景煜四下仔细查看了一下,道,“不会!这水缸中还有水,还有用过的水瓢。他们定是搬到别处去了。” “为什么呀?就是怕被你找到?” 景煜心下黯然,南星果然如此躲避自己吗? 自己又不会强迫于她,何至于此?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南星却已踏上了去往京城之路,师父玄诚子已于一日前云游四方去了。 南星身后跟着白芨、白术与白芍三人。 这几日里,南星曾问过三人今后的打算。 她想着,为父母报仇是自己的事情,对方是当今皇上的红人、在京城权势滔天的郑家,这条路不用说也会非常凶险。 她不应该拖累他人,更不应该把他人无端地卷入其中。 没想到,白芨的回答是,“阿姐,你别想把我撇下。” 白术和白芍更是执意要跟着她。 于是这后组成的白氏家庭,一路师徒姐弟相称,南星仍旧化名白芷。 如今,站在祁连山下,南星望着远处昔日清风寨的方向,心想,六年前,自己又如何能想到宇文铎与自己竟会走到如今这样的局面! 可是,那时,自己更不会料到,自己与叶凌风之间竟有那样的恩怨纠葛。 还有景煜...... “师父,那梁景煜后来没有纠缠于你吧?”白术问道。 南星想起景煜离去时连招呼都没和自己打一下,应该是死了这条心了。 便回道,“怎么?觉得你师父还对付不了他?你放心吧,我们不会再见到他了。” “可是我们此去京城,也许还会碰到他呢!”白芨对景煜印象不错,不由有些可惜. 南星望着面前的山水纵横,淡然回道,“或许会,或许不会。有缘,江湖再会;无缘,再不相逢。” 然后驾地一声,纵马向前,向着广阔山水之间疾驰而去。 第56章 回朝 连续几十天的奔波,景煜率领的回朝大军终于在初秋时分赶回了京城。 秋季的京城里,天高云淡,没有了夏季的炎炎烈日,空气分外的干爽宜人。 景煜却吸取了前次回朝时的教训,没有随着大军进入城门,而是悄悄地在其他将领入城之后,和周明乘着一辆轻奢马车驶入了王府。 周明下了轿,望着“英王府”三个大字,伸展了腰肢,长舒了一口气,笑道,“哈哈,终于回来了!这几十天坐在马上,快把我的老腰都坐折了。” 景煜一身锦衣便服,一派丰神俊朗,却是略带愁容,并不理会周明的话,一个人径自向府中走去。 周明知道他心里还在为南星不辞而别感到不痛快,自然没心情搭理自己。 他也不以为意,笑道,“我先回家一趟啊,回晚了怕我爹生气!走了啊!” 自顾自地向景煜挥手,自家离王府不远,索性走着回去了。 管家等人早带着五六十人的一干奴仆在院中候着。 一位红衣丽人,明眸皓齿,款款而来,笑道,“王爷,您回来了。” 景煜这才露出笑颜,“嗯,红樱,你这次从平城回来,可见着肖青?” 红樱把景煜迎到正堂中坐下,吩咐人奉上茶水,笑道,“见着了。无影门在平城的暗哨已全部布局好,这样,我们的人在八州二百多座城池都有了据点,以后消息网络会更加全面。” “嗯,好。”景煜端起茶水,品了一口,心想,这样的话,郑家一旦有何动向,他会第一时间知晓,也为太子哥哥省去了很多烦恼。 忽然想起没有看见和红樱一起去平城的阿古,问道,“阿古叔可回来了?” “阿古叔这回在平城遇到了几个故交,估计会晚几天到。” 红樱见阿七没回来,觉得奇怪,这家伙向来跟随主子左右。 “阿七呢?怎么没一起跟您回来?” “他还有些其他事情。” 景煜想到阿七和郑元时的事情,眉头一皱。 不过也难怪,英雄难过美人关,自从阿七知道元时的女子身份,便跟个蜜蜂要采蜜似的,紧紧围绕着花骨朵转,把郑元时看得牢牢的。 想到此,景煜心中有些不快,倒也不是怕阿七会跟郑元时泄露什么机密,阿七的忠诚他还是有信心的。 只是觉得连自己的属下阿七那个愣头青感情都有了眉目,而自己却连连遭到佳人的拒绝,最后南星躲避自己好像躲避瘟神似的,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六年前如此,现在又是这样。 红樱想起一事,略微看了看景煜的脸色,小心地说道,“那夏家的事情,我们在平城也打听了,不过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景煜垂眸,半晌回道,“吩咐下去,以后不用再打听了。” “哦?却是为何?”红樱不由奇道,因为这件事主子已让人打听了六年,如今忽然说不用打听了,心里又是惊讶,又有一些欣慰,惊讶的是景煜终于肯放下了,不知这一趟出门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会让他放下多年的心结;欣慰的是,他放下了南星,便可以开启一段新生活,如今眼看着已经二十多岁,马上就又要长一岁了,别的王爷已经三妻四妾,孩子都满地跑了,可是自家王爷却一再耽搁,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娶妻生子。 红樱长景煜七八岁,从他小时便侍奉左右,早已把景煜看作是自己的弟弟甚至是孩子一般的对待,为他的姻缘之事也是急白了头。 景煜看着红樱,想起自己这个忠仆如今也是两个娃娃的娘亲了,她嫁给了自己军中的下属,忽然问道,“红樱,我问你啊,当初,那个又粗又胖的李黑子是怎么能把你追到手的?那么多俊俏的郎君,你怎么会看上他?” 提起自己的郎君,红樱虽然已嫁作人妇,仍不免羞涩地一笑,“王爷,我家夫君黑是黑了些,也是有很多优点的,看您把他给说的!不过王爷这是怎么了?怎么问起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您以前也不关心这些啊!” “嗯......”景煜想起南星,略有踟蹰,想到红樱也算是南星的故人,便继续说道,“是这样,我遇到南星了。” “真的?”红樱忙坐下来,喜道,“那是好事啊!那姑娘如今怎么样了?” 景煜便把之前发生的事情跟她讲了一下。 红樱边听边琢磨,看来主子这不是解开了心结,这心结倒是越结越大,再次遇到南星,主子已对她情根深种了;可听他的话,那南星对主子却并不见得有多喜欢。 如果说六年前南星还小,不懂得何为男女情爱,如今已是十八岁的大姑娘,又如何不懂?只怕是心里并没有把主子当作心仪的男子来对待吧? 可这些当然不能直来直去地跟景煜说,这孩子从小面冷心热,一旦别人对他好,他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对待人家,长大了这个毛病也没改,对待太子这件事上就是如此;她回来听说本来是让太子去西征,可是后来却变成了自家王爷,心里猜也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肯定是王爷心疼他的太子哥哥,不愿意让他去冒险,自己宁愿吃苦受累前去剿匪。这也就是王爷本事大,有谋略,但凡本事差一点儿,这一趟说不定要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正思忖间,听景煜问,“你在想什么?” “啊!”红樱反应过来,刚才自己一边听一边想事情出了神,竟没有听到景煜的问话,“王爷,您刚才问什么?” “我问你,这女儿家都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南星会想躲避我?” 红樱在心里琢磨着如何回话,半晌道,“王爷,这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她无意,您也不必过于纠结。有道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京城里爱恋您的姑娘排一排的话,都快排到城门外去了,您想要什么样的没有?再说了,南星那姑娘毕竟,身份与您不同,她还是戴罪之身,如今她最心心念念的事情可不是什么儿女情长,而是要给她父母亲洗刷冤屈呢。所以我说,您不必难过,有些事情急不得,我想那南星估计要想为父母伸冤,也会来京城,以后说不定也会见着的。” 景煜也想过,南星估计会来京城,这也是他并不着急去寻她的原因。想着以后还会碰面,心里略略好受了些。 又想着红樱说的话,是啊,京城中这么多名门闺秀,那个郑晚晚,还有昭阳郡主李秋宁,都喜欢自己,虽不知这喜欢是真心还是假意,最起码她们见着自己,面上欢喜非常,不似南星,对自己避之惟恐不及。 想到南星,又想起一事,抬手吩咐红樱:“对了,还有件事你亲自去办。去查查六年前西边眉坞县令叫个什么王无庸的,如今在哪儿任职。查出来以后报我。” 红樱莫名,六年前的事儿?但也不敢多问,只道声“是!”领命下去。 第1章 朝会 第二日早朝。 文武百官站定,皇帝端坐于文华殿上。 只有英王景煜跪在正中地下。 头上皇帝威严的声音传来,“英王,你凯旋归来,本来是可喜可贺的事,可有人参你串通山匪,你作何解释?” 景煜朗声答道,“回父皇,儿臣从未串通山匪,定是有人见儿臣得了战功,心中嫉妒,想要污蔑儿臣,请父皇明查!” 郑元启出列道,“启奏陛下,英王殿下当日在那清风寨下,当着万千将士的面,竟因为山寨中一名女子,就下令退兵。作为一军之将领,竟如此贻误战机!若不是与那女子有私情,又何以会有此举动?所以臣奏请陛下严查此事,以儆效尤!” 景煜看了他一眼,厉声问道,“不知郑相当日可在那清风寨下?” 郑元启道,“本相在京中,自然不在那里。” 景煜道,“既然不在那里,郑相岂可轻信传闻?!” 又望向正前方回道,“父皇,当日之事有我军中周明、秦武、肖七三位将军可以作证,他们都在殿上,儿臣绝对没有串通山匪;只所以救下那女子,是因为另有内情。” 周明、秦武、阿七同时出列,齐声回道,“我等可为英王殿下作证。” “哦?你承认曾经救下那女子?有何内情?”皇帝问道。 “那女子本是儿臣安排在山寨当中的探子,打入山匪内部获取情报,只因事情暴露,被那匪首宇文铎捉住,就要被杀害,本王念她一片忠心,才想着要救下她的性命,这样,才不至于寒了那些忠义之士的心。试想,如果这样深入敌营卧薪尝胆之人被敌人胁迫,而作为主子却无动于衷,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杀害,那么,以后还会有何人敢效忠于国家,舍命去刺探军情?” 景煜这样一说,郑元启皱了皱眉头,心道,难道说真是如他所说?他看向郑元时平常站立之处,却发现元时竟然不在! 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得上面皇帝声音传来,“英王说的倒也有些道理。确实如此,两军对战,上阵杀敌固然勇气可嘉,那些刺探情报的有功之臣也不应该被忘记,若不是他们的军情,怕是这次剿匪还不能像这样顺利。” 景煜道,“父皇明鉴,正是如此。” “那女子何在?倒是个忠勇之士,该赏!” 景煜没想到皇帝会问,只得含糊答道,“回禀父皇,那女子所求不多,她只是想要一些银钱谋生罢了,因此,儿臣便给了她银子,将她打发了。” 皇帝虽有些疑惑,却也不再追问,又道,“英王此次剿匪有功,但是却让匪首宇文铎逃脱,功过相抵,便不再奖赏。既然回来了,便把军印交还,不过,另给你派个差事,负责京畿防卫。此行想必辛苦,回府中调养些日子去吧!” 景煜也料到回来后自己的军权就会被收回,并没有异议。 周明、秦武他们心中愤愤不平。西北一战历时数月,经历了冰川之劫,景煜又深入虎穴去刺探敌情,竟只搏了个功过相抵!那敢情这去西征根本和没去一样嘛! 第2章 计议 散朝后,太子叫住景煜,让他同自己回去东宫。 东宫内,太子妃坐在屋内,正哄着怀中的儿子睡觉,见太子和景煜回来,忙起身见礼。 景煜笑道,“见过皇嫂!我来看看小侄儿!” 小皇孙才刚刚满月,胖乎乎的小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好像刚刚哭过一场。 太子问道,“康儿怎么哭了?” 太子妃回道,“刚才让乳娘抱了一会儿,就一直想跟着她,我刚抱住,就哭起来,真是的,搞得好像她才是亲娘,我倒像个外人了。” 旁边站着的乳娘忙道歉,“主子折杀奴婢了,只是小主子想要吃奶罢了。” 景煜知道皇家的规矩,皇子皇孙生下来都会让乳娘抱去喂养,说是为了防止母亲与皇子的关系过于亲密,今后妃嫔们难免会干涉朝政。 但母子连心,景煜觉得这规矩实在是有悖人伦。 想自己小时候,父皇还未打下江山,只是普通人家,倒也让自己和母亲享了天伦之乐,虽然后院被冷落的岁月也很难熬,但总好过母子分离。 景煜问道,“皇兄,父皇已给小侄儿起名字了吗?” 太子笑道,“起了,赐名永康。” “好名字!永远安康。这是父皇第一个孙子,自然宝贝得紧。恭喜皇兄!” 二人看了会儿孩子,太子让景煜跟他到书房议事。 “父皇让你负责京畿防卫,你作何想?”太子坐在太师椅上,问道。 景煜笑道,“还能作何想?皇兄的意思是?” “父皇还是不放心你我。他老人家知道郑家势力盘根错节,要用你我来制衡郑家发展,但另一方面,却也不容你我坐大。你回来卸下兵权,倒可以让他老人家放心一些。” 景煜点点头。 太子在横榻上坐下,笑道,“好久没一块儿对弈,咱们来一局!”“好啊!难得皇兄好兴致!”景煜也端坐下来。 太子一边摆棋,一边笑问,“那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皇兄老实交待!” 景煜抚摸着桌上摆着的棋子,略微顿了顿,道,“唉,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你可能都想不到她是谁?” 太子笑道,“你小子在殿上百般维护,我就觉得有问题,说吧,她到底是谁?难不成会是你心心念念的南星?” 景煜看了太子一眼,“猜对了!就是她!” “哦?”太子也皱起眉头,“天下有这么巧的事?还是说,那南星真是你布局在那清风寨中的暗探?“ “怎么可能!说得我倒成了有神鬼莫测之能!“ “那真的是碰巧遇上了?” “是!我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大江南北,这么多城池我都派人找过了,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踪迹。没想到竟躲在那西北蛮荒之地,还成了个当地有名的女匪首。” “到底怎么回事?” 景煜把西北发生之事约略讲了一遍。 太子听到那女子竟然对景煜的追求不为所动,不由感到新奇,对面的皇弟长得丰仪有嘉、有钱有势又有权,是多少京城女子梦寐以来的夫君人选,那女子却...... 不禁也生了好奇之心,心想,天下真有那不慕权势的女子,倒也是稀罕!有机会倒要见见这夏南星,到底长了何种三头六臂! 可是皇弟,眼看弱冠之年已过,就算是普通人家,还讲究个开枝散叶,可他却还未娶亲,再这样拖延下去,怕是皇祖母和父皇都不会答应。 之前他还整出个什么断袖的乌龙,想要断了那郑晚晚和昭阳的心思,如今怕是不仅断了她们两个的心思,连整个京城少女都对英王避之唯恐不及了,长此下去,可怎么好! 皇弟惦记的那女子,倒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可那是个心大的,听起来似乎并不怎么安分守己,也不是个良配! 太子也替景煜发愁的不行,长叹一口气,“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景煜看出太子也为他担心,笑着落下一子,“她迟早是我的人!” 又笑道,“皇兄,此次西行,除了剿匪,倒也让我见识了一些普通百姓的生活,尤其是西边,山高皇帝远,百姓生活很苦,头上几座大山。” “哦?说来听听。” “第一座大山便是这贪官污吏,不仅不能代天巡牧,替朝廷抚恤百姓,反而横征暴敛,见利忘义,地方司法更是助纣为虐,衙门里是有钱便进得,无钱别想伸冤!” “岂有此理!”太子忍不住摔了捏在手中的棋子。 “别动怒,还有呢。这第二座大山便是地方豪强,仗着有几个钱,与官员勾结,欺压百姓,欺男霸女,官府又不为百姓做主。这第三座大山便是百姓看病太难了,不敢生病,生病只有在家等死,或者因为生病花光了家中积蓄。唉!” 太子听完,也是久坐不语,良久才道,“我本以为这几年建议父皇推行新政,百姓生活很有些起色,没想到还是如此艰难。” “京城一带百姓生活确实有起色,可见皇兄推行新政完全合民意,只是政策好是好,只怕越到下面,越难以完完全全地施行,会遇到一些不称职的官员阻挠。” 太子点头,“正是如此,看来只有施行科举,广纳人才了。” “科举?那是什么?” 太子笑道,“你不在的这些时日,有人提出了科举制,就是打破士族垄断朝堂现象,让寒门子弟也能通过考试,有机会进入仕途。” 景煜不由站起来,“好事啊!这样就可以广招天下英才,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官员多是祖荫和世袭。这样才能选拔出真正有用之才。” 二人又计议良久。 第3章 艳事 景煜回到府中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 他穿过庭院,红樱迎面而来,将他脱下的披风接下,笑道,“周二公子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景煜皱眉,怎么这小子又来了?大晚上的来蹭吃的? 红樱又道,“主子让我查的事情,已有结果了。” “哦?这么快?”景煜扭头问道,“看来咱们如今消息网的效率大有进步啊!赏!” 见主子心情好,红樱也抿嘴笑了,“是!”又回道,“那王无庸如今在户部供职,是户部主事,正四品官员。” 景煜哂笑,“是个有歪本事的!从偏远县城的小小七品县令,调来了京城,短短几年间还连升三级!” 红樱见主子对他感兴趣,问道,“可是要招揽他?” 景煜道,“不!正相反。找到所有他有可能贪污受贿的证据,最快速度把他搞掉。” 红樱莫名其妙。 不知这个倒霉的王无庸是哪里得罪了我们这位爷,自求多福吧!看来几日内就要被革职了! 她哪里知道,景煜这是记挂着南星之前说过在眉坞县城的历险,牢狱之灾,险些丧命。再加上这人连宇文铎此等反贼的贿赂都敢收,简直是想钱不要命了!在任数年,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不除不足以平民愤! 景煜一进门,发现周明躺在平日他歇息的横榻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哼哼唧唧地,“哎呦,好疼啊!”一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 走近了一看,这小子翘着的腿上绑了厚厚的纱布,便揶揄道,“怎么,又去哪里调戏人家小娘子被打了?” 周明一扭脖子,又扯着了伤口,喊了一声,道,“什么啊,我是那种人吗?被我老子打了一顿!快来慰问慰问我!” 景煜坐在正中椅子上,呷了一口茶,淡淡地问道,“又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当初你我之事,当初我为了躲我爹才跟你去的西北,如今回来了,大获全胜,我爹不念及我对朝廷的功劳便也罢了,还变本加厉,把我痛奏一顿,还下了死命令,三个月之内必须完婚,否则,就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 周明唉声叹气地,景煜也乐了,道,“这就是你平日里万花丛中过的代价!” 周明愤愤道,“这回你可得帮我!我娘已经召集了全京城的媒婆,光是这个月就给我安排了十几场相亲,好像是个女的,他们就想让人家当儿媳妇儿!整得他们儿子掉价得很,跟娶不着媳妇儿似的!” “你相亲,我怎么帮?” 周明道:“老办法!咱们不是有那种传闻,你不用做别的,到时候我去相亲,你在旁边坐着看就行,我就不相信那些小姐还能继续坐下去!” 景煜道,“对我有什么好处?” 周明顿时一阵哀鸣,“不是吧?还是不是好兄弟了?让你帮忙,竟然要什么好处!想当初,你在西北追那个南星的时候,哪回不是老弟我给你出主意?” “可结果呢?结果就是,她现在不知所踪,这就是你帮忙的结果?” 还不是因为你自己作的!周明腹诽,却不敢说出来,只得耍无赖,“我不管!反正这两月你得和我形影不离。” “我还有正事!父皇让我领京畿防卫,明天起我就得按部就班去兵马司衙门了。哪有功夫掺和你的事儿!” 周明道,“说起兵马司,我倒想起个趣闻,说的是这兵马司衙门的副指挥史吴奎。想不想听?”周明使劲冲景煜眨着眼睛。 景煜淡淡不语,知道周明根本不是能憋住不说的,只等他开口。果然,周明片刻便又说道,“好吧,我来告诉你,这吴奎啊,最近卷入一个风流官司。”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等着景煜来好奇地问,半天却没等来什么反应,只得继续,“这吴奎娶得是工部侍郎家的嫡女,可是婚后已六载,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吴母心急,想要物色小妾,怎奈那原配性情暴躁,并不是个容人的,一直也没能成功,如今可好,听说那原配李氏的庶女妹妹来了一趟老夫人的寿宴,就被下了药,竟与那吴奎共处一室,被毁了清白。这李氏骂自己妹妹勾引姐夫,更恨吴奎霸占妻妹,整天里闹得家宅不宁,满京城里都传得沸沸扬扬的,不知怎么收场呢!” 景煜只听着,并不作声,周明又道,“本来只是一顶小轿接进府的事儿,不知为何,那妹妹却说不愿嫁过去,只一心想要出家当姑子去。” 说到这里,见景煜不感兴趣,便住口了,道,“唉,跟你说话真是没意思,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景煜问道,“吴奎,是不是宁武二年那个武状元?” 周明歪着脖子想了想,“嗯,好像是!” “平日里可尽忠职守?可有什么劣迹?” 周明道,“听我家老头子说,他倒是个老实古板的,朝廷中也不站队,公务上一板一眼,倒是没什么劣绩!最近也只听说了他的这桩风流韵事。” 景煜向来对这些官员的风流事漠不关心,虽然无影门耳目众多,时不时就能给他提供一些当朝官员的私秘之事,可除了打压对手,为太子笼络人心,这些事在他眼中无甚价值,自然也没什么兴趣。 “两个女子都搞不定,想必也不是个什么有出息的!”最后,英明神武的英王殿下对自己即将见面的下属给了这样的评价。 周明听了,心里却想笑,呵,还说别人,是谁在那里因为南星离去愁眉苦脸的?别说两个女子,就这一个,英王殿下搞了六年了,还是八字没一撇。 这些话自然不敢说出来,否则就是嫌自己命长了。 第4章 师父 白术把南星和自己的马拉到河边,让它们自在饮水。 两匹毛色完全相同的白马站在一起,一派悠然。 自己回到树林里,找到一根树根较粗壮的,将裸露在地面较平滑的部分仔细地用帕子擦了又擦,直到确保没有一丝灰尘,才抬起头来,望向南星。 南星站在河岸边,望着上游飞流直下的瀑布和湍急的河流,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术望着师父一身白衣,如瀑般的秀发披在身后,林中的微风吹过她的裙裾,飘然若仙。 他走到跟前,轻轻道,“师父,一路奔波,您坐下休息会儿吧。” 南星转过头来,白术不由心神一晃,不管看多少次,师父这如画般的容颜仍会让他心神摇荡,尽管自己天天和她相处,仍是如此。 白术面上不显,把南星手中的剑接过来,引着她走到大树下面,又递过自己的水袋,让她喝水。 南星的水袋在途中破了,如今见徒儿孝顺,也不以为意,一路上奔波实在口渴,便接过来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笑道,“白芨和白芍不知给咱们找到吃的了没有?让他们俩个打前战,怎么还不回转? 再不回来,咱们的水都要喝完了,肚子也要饿瘪了。” 白术接过水袋,不敢看南星那被水浸润的红唇和明媚的笑颜,垂下眼眸道,“可能,应该快回来了。” 又道,“不过,这已经是京城近郊了,应该会比较容易。” 南星这几日来了月事,骑马颠簸跑不快,离京城还有些距离,便让白芨二人去找些吃的。 时至正午,周围是茂密的林子,太阳照在正空中,这里却有很多荫凉,并不炎热。 南星见旁边还有很大一块地方,便示意白术也坐下来,见他磨磨蹭蹭的,心道,这孩子就是这点儿不好,太过于胆小害羞,怎么说师徒相处也一年有余了,还是像个生人一样拘谨,便更加和蔼地笑道,“坐啊!你这孩子,怕师父吃了你不成!?” 白术本就有些羞意,听她这样说,脸更红了。又怕她嫌弃自己慢吞吞的,赶忙走到跟前,想要紧挨着她,却终是有些怯意,隔着一尺宽坐下了。 师父身上好闻的药草味传来,还混杂着少女的清甜气息。他偷偷地深吸一口气,心想,这样和师父单独在一起,真好! 只是师父叫自己孩子,可见在师父心中,还是把自己当作小孩子看待。什么时候她才能看到自己的真心呢? 一年前自己重伤在身,再加上自小的病痛,本以为命不久矣,后面追兵四伏,自己不得已上了清风寨,本以为这条命也许就要终止在这里了,谁知遇到了师父。 那天,他为躲避追捕,躺在了一处草丛中,四周青草足有一人高,足以遮挡视线。 他听着追兵渐渐远去的声音,心里松了一口气,全身松懈下来,望着蓝蓝的天上飘着朵朵白云,微风吹拂,如果没有追杀和逃亡,也是一副宜人的景象。 可惜,自己的出身,怎么会允许享受这样平凡人家可以享受的美景...... 他躺在那里思绪万千,竟不知不觉间沉沉睡过去了。 再睁开眼时,发现有人正在轻轻唤他,“公子!公子!” 他本能地想要躲避,却发现是两个白衣女子,其中一人脸上戴着面具,另一人面容和蔼可亲,他才放松了戒备。 那个面具女人说,“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地?” 他听说过祁连山有个神医圣女的事情,便搪塞说道,“我来此地求医,路上遭到抢劫,受了伤,实在有些体力不支,便在此歇息。” 面具女人点点头,“你伤情确实很严重,此地不宜治伤,先跟我回去吧。” 他虽有疑惑,但想着有个地方呆着总比流落街头要强,再加上那人怕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还会再派人来。 跟着面具女人回山后,他在密室中待了足足有一个月时间,其间,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真容。 越是如此,他越对这个女人产生好奇之心。 她似乎武功一般,但医术奇高。 有一日,他问道,“不知恩公可否告知姓名?” 那女子隔着面具似乎笑了,“知道又如何?难道你要来日报答我?” 他被问得无语,是啊,自己身无所长,离开了那里的身份,又能做什么来报答人家救命之恩呢? 终是未能问出姓名。 后来见她又收治了其他病人,也都是面具以示,便猜到这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圣女。 只是暗想,外面说这女子是匪,可她身上却不见丝毫匪气,行止做派倒像个大家闺秀,只是比平常闺阁女子多了让人喜欢的爽利。那些病的如果是富人,她便多收诊费,如果穷人,有时甚至分文不取。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个月之后,他伤好了,要离开的前一天,他好奇心起,想要探究一下自己住过的洞穴,竟误入山中的温泉,见到了她的真容。 那日的景象,至今想起,仍觉得气血翻涌,神思不属。 一池碧泉之中,一位佳人摘下面具,放在岸边。只着薄纱,缓缓步入温泉,长发从娇嫩的脸庞旁边倾泻而下,她双目轻轻闭着,斜靠在泉边的岩石上,似乎在享受着这安宁的瞬间。 片刻后,她用手轻轻撩动着水面,涟漪一圈圈散开,她娇俏地笑了,好像被这美丽的景色愉悦到了。 阳光洒落下来,温泉上边的洞穴间有藤蔓的日影斑驳,有彩蝶翩翩飞来,落在她的发上,又引得她一阵娇笑。 不是没有见过佳人,但她却如同凡尘中的仙子,如此清丽,如此脱俗。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心彻底沦陷了。 那一刻,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留下。 什么夺权,什么复仇,都不重要了。 正出神间,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叫道,“谁在那里?” 他忙屏息,用轻功回到密室。 他会武功,却一直装出很弱的样子,怕泄露行踪,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第二日,他便提出要拜她为师,学好医术,救治更多人。可心底却知道,自己居心不纯,更多的目的是,自那日以后,他便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每日梦魂缠绕,不能自拔。 她传授自己医术,为自己取名白术。 虽是味药名,远比不上他的本名更加男子气,他也甘之如饴。 只要是她给的。 就像此刻,她递过来喝过的水袋,袋口仿佛还残留着她唇间的气息,他在她看不到的角度,轻轻触碰那里,心荡神摇。 手不自禁地想要搂住她的纤腰,却又不敢。 正犹疑间,见南星往后挪了挪,合上双眼,在这温暖的秋日阳光中小憩。 望着师父的睡颜,白术只觉得心跳如鼓。 他终于鼓足勇气把手伸过去,搂在南星肩上,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睡得更安稳一些。 白芨回来,在马上远远地便看到这样的情状,不禁眉头一皱,阿姐竟像是被白术那小子搂在怀里。 走近了,白术定是发现了白芨回来,忙把南星叫醒,“师父,白芨回来了。” 南星睁开眼睛,道,“你小子,再晚回来会儿,我们就饿扁了!” 白芨忙拿出食盒,是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笑着递给南星, “姐,快趁热吃!我快马加鞭跑回来的!可累死我了!” 南星笑着让白术一起吃。 白芨却回想起刚才看到的情形,皱眉道,“小子,你刚才......”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见白术用手一指前方瀑布旁边,“你们看那个人......”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女子站在水边,神情看不清楚,却像是在摇摇晃晃,就要掉入水中! 第5章 短见 白芨几个纵身已经到了那女子近前,一下子把她拦腰抱住,两人都摔倒在地上。 “姑娘,别做傻事!” “你是谁?放开我!”女子弱弱地抗争道,挣扎着要起来。 “不放!”白芨不敢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 “你放开!”仍旧是细细的声音。 “不放!放了你就要跳下去!” “我不跳,你放开!” “不行,就是不放!” 南星和白术也已经跑过来了,俯下身来轻声安慰,“姑娘,你千万别做傻事!” 女子却说,“你们想错了,我没有想不开,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是一起的吧?你快让这人放开我。” 南星这才明白他们三人都误会她了,忙给白芨使了个眼色,白芨此时还双臂紧紧抱着那女子,这时知是误会,才觉得有些羞意,忙撒手松开。 二人站起来。 南星见女子的衣物上有刚才倒在地上的尘土,忙替她掸去,见她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虽然未施粉黛,头上也没有什么首饰,衣着倒也不像是平常百姓家。 便笑道,“刚才我们站在那棵树下,看见你在河边,误以为你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想要......说起来倒是误会一场了!刚才我这兄弟急着救人,也没有顾及什么男女大妨,你多见谅啊!” “姑娘说笑了。你们好心救我,我怎么会怪罪。”女子个子小小的,声音也是小小的,一副娇滴滴的模样。 她见南星他们并不走,便笑道,“你们还要赶路吧?不要因为我耽搁了你们的行程,你们快走吧!” 南星见她没有什么异状,心下稍安,问道,“姑娘,你家在何处?我看你单身一人,用不用我们护送你回家?” “不用。你们赶路吧。” 白术见那女子执意让他们赶紧走,便向南星说道,“师父,咱们走吧,还要和阿芍会合呢!” 白芨此时也觉得自己刚才冒冒失失地搂住一个姑娘家不放的情形有些好笑,便摸摸自己鼻子,不好意思地向那女子道,“那我们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三人转身离去。 没走多远,却听见后面扑通一声,南星忙回身去看,那女子已了无踪迹。 她暗叫不好! 身边的白芨却比她要快了一步,已纵身一跃,跳下河去。 白芍赶到的时候,白芨和一名女子浑身湿漉漉的,白芨在一旁坐着,试着咳出刚才呛着的水。 那女子合着眼睛,几缕湿发粘在苍白的面容上,了无生气。 南星想起师父说过的溺水之人救助方法,用手挤压她的胸口。 半晌,女子苏醒过来,第一句话却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南星也火了,“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让你一次两次寻死?你的父母亲人你想过吗?你死了他们怎么办?他们该有多难受?” 那女子却用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他们不会在意的......” 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却死活不肯说。 白芍说道,“师父莫急,在此地也不是办法,咱们先找一家客栈住下,先让阿芨和这个姑娘换一下衣服。湿淋淋的穿在身上怪难受的。” 南星想想也是,这姑娘性子文弱,怕是面对陌生人,一时半会儿不肯告知详情。 远远望见城门了,南星把准备好的假面贴好,冲白芍笑笑,“阿芍,还认得出我吗?” 白芍骑着一匹马,身前是刚才救起的女子。与南星并缰而行,见南星已换了容颜,笑道,“师父,您的易容术又更上一层楼了。” 白芨和白术在后面骑着马,也见怪不怪地互相对望了一眼,心道,这是南星的另一张面容,与之前都不一样,可得记住了,免得后面连自己人都不认得。 南星得意地笑笑,骑马进入城门。 他们在一家叫做“喜客来”的客栈住下,要了两间上房。 南星、白芍和新救下的女子一间。白芨和白术另一间。 把那女子安顿下来,南星拿出自己包裹里的衣物,让她换下。又用干布子给她把头发慢慢擦干。 白芍见南星如此,而那女子只是一脸呆滞的神情,好像生无可恋。便走过来,道,“师父,您歇着吧,让我来。”说着把干布子接过来,给她继续擦拭头发上的水珠。 这女子相貌平平,却有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白芍羡慕道,“你头发真好!这么青春年少,有大好的人生等着你,干嘛想不开呀?” 那女子听了,只面带苦涩地一笑,并不回答。 南星见状,在旁一边整理衣物一边说道,“世人皆苦,不要觉得老天只待你不公平。” 那女子知道她是想好意开解她,这才说道,“女子尤苦。” 便再不言语。 南星道,“就说我和我这个徒弟吧,我们俩个一个月前还是山寨里的土匪。在那之前,她是逃婚的媳妇儿,而我” 说到这里神色已黯然,声音也低下去,“……亲人已全部被人杀害。” 这下,那女子脸上的表情由呆滞变成了震惊,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这两个女子。 “你们……” 南星道,“要不你也来说说你遇到了什么事儿?有个倾诉的对象也是好的,总比憋在心里憋坏了强。” 白芍也笑了,“是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 南星道,“让我猜猜,莫不是你也是逃婚?” 那女子摇摇头,想到自己这两天遇到的事情,只觉得难以启齿。说出来会被她们俩个耻笑吧? 南星又道,“是事关名节之事?” 那女子猛地抬头。 “看来我猜对了。”南星道,一边在她身边坐下来,“女子名节,就像是捆在我们身上的枷锁,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必须从一而终,甚至稍有名节之污,便要被耻笑,被厌恶,甚至付出生命代价。什么狗屁名节,依我看就是男人想要控制我们的工具!” “你真的这样想?” 南星点点头,“实不相瞒,我是行医之人,世人皆污我为男子治病,名节有损!想以此挡我行医之路!我偏不信这个邪!他们越这样说我,我越要证明给他们看,女子不但能行医,还能比男子医术更强!” 她这样说着,目中流露的坚定之意让人动容。 那女子看呆了!世上竟有如此特立独行的女子! 似乎是被南星的话打动,过了半晌,她慢慢讲述了自己经历的事。 她闺名叫做李琳。 直到几天前,她的人生一直循规蹈矩。 父亲虽是工部侍郎,自己却是小妾所生,嫡母不疼,爹爹不爱,自己长相又平平,在家中也没有什么存在感。生母柳氏从小便教导她要听话乖巧,这样才能讨得父亲和母亲大人喜欢。 她也是这样做的,平日里连和下人说话都是客客气气,家中姊妹众多,免不了吵嘴打架,她却从来不和别人争执,总是让着别人。过年过节的时候父母亲赏了东西,妹妹抢了她的首饰,她也不恼,只是会说妹妹肤色更白,更衬这个首饰,自己拿别人剩下的那个就是了,那个也很好。 就是这样苟且的人生,她本以为会一直继续下去,只要自己够低调,够谦虚,够讨好,一定不会惹是生非,生母也能在家中过得更好一些。 但几天前,这样平凡却平静的生活却被打破了。 只不过是到姐夫府上去祝了个寿,不知为何却被人迷晕,再醒来时已衣裙不整地和姐夫躺在一张床上! 她当时就吓得尖叫起来,却引来了她那个本来就善妒的嫡姐,上来不由分说给了姐夫两个巴掌,又把她从床上拖下来,揪住她的头发,就是一阵撕扯,还在她的脸上留下无数道挠痕。 她只是一个劲儿地哭,根本不敢还手。 从小到大她也没和别人红过脸,更别提打架了,根本不懂得如何还手。 最后还是姐夫的娘亲、那做寿的老夫人出面,让人把她送回家去了。 生母柳氏得知此事,更是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她骂了大半天,最后母女俩抱头痛哭在一处。 她浑浑噩噩地过了几日,每日里要被叫去被父亲骂上一通,回来后被母亲搂住哭上一回,还要忍受院里下人们的指指点点。 她实在受够了! 生命只有一次,可如果是这样的人生,不要也罢! 夜里趁着娘亲不注意,她偷溜出门,从后院高墙上爬出了那个地狱一般的家中。直直地走了一整夜,天亮时分,随着出城的人混出城外,也不知要到哪里去。 当时站在这瀑布边上,她倒是清醒了不少。 天地之大,人海茫茫,她从家中出走,又能去哪里? 男子可以独身行走江湖,可女子无依无靠,怎么在这天地之间存活? 这河水清澈如许,或许是自己最好的归宿...... 也许自己的离去,对娘亲,对家人来说,反而摆脱了耻辱,是最好的结局...... 第6章 收徒 南星听到此处,已经站起来,忍不住道,“你真是个傻姑娘!照你所说,定是有人想要陷害你,让你蒙受羞辱,错的难道不应该是那个背后之人,设下此陷阱让自己蒙受羞耻之人?不管那人是谁,此刻估计正在洋洋得意,计谋得逞。你又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反倒要惩罚自己?” 白芍也说道,“是啊,还有你那姐姐,如果真对你有一丝姐妹情义,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怪罪于你!” “是,是这样吗?”李琳弱弱地问。她从来没想过,事情还可以从这个角度去想。 南星坐下来,搂住她安慰说,“如果你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你就更不能寻死了。相反,你要好好地活着,找出那个害你的人,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不要让小人行逞。你说的是真的吗?” 李琳忙道,“我对天发誓言,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好了,好了,不用发毒誓,我们知道了。这样,你这两天先和我们一起,如果你想回家,我们也可以送回你去。” 李琳猛地摇摇头,“不!我决不回去!” 南星和白芍对视一眼,都暗自想到,这李琳如今怕是宁死也不愿意回去那个视她为耻辱的家。 白芍问道,“李姑娘,那日你姐夫他,是不是和你......” 李琳小声道,“应该没有,这里......”说着卷起袖子,露出臂上的红痣,那是守宫痧。 南星道,“看来就是有人单纯地想要破坏你的名节,或者是想逼着吴奎纳了你。好!你既然不愿意回去,那就和我们一起,我们此次回京,想要开个医馆,或许你也可以帮忙。至于你的事情,我们安顿下来可以慢慢查。” 李琳听说,忙点点头,“恩人,你们救了我的命,便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如今也没有别处可去,还请恩人收留我,小女子但凭恩人驱使!” 说完便向着南星和白芍跪下来。 南星忙将她扶起,“同为女子,自然应该互相扶持帮助。你和我们在一起,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学些医术,以后也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 “可以吗?”李琳一听,眼睛也亮了起来,“您真的愿意传授我技艺?” 南星笑道,“有何不可?你也是大家闺秀,不知从小可读些什么书?” “读过些四书五经之类的,后来又喜欢看一些诗词。” “那便好!学医术要看很多医书和药理,你既识文断字,学医的基础不错,应该会很快上手。” “师父!”李琳又是盈盈下拜。 这次南星没有扶她,因这是拜师礼,拜入师门,当初她也是给师父行了大礼。 此次回京,她既有查清当年父母遇害真相的打算,又想着师父所说的世间百姓求医困难,为何不自己开个医馆,广收门徒,让师父的医术发扬光大,也算是对师父传授自己技艺的最好回报了! 于是受了李琳恭恭敬敬的三次磕头,算是正式收了她作为自己第三个门徒。 李琳站起来,虽然看上去还是很柔弱,比起刚才,面上却有了生气,眼睛也更亮了一些。 白芍也很高兴,拉住李琳的手,道,“师妹,太好了!这下我可有人作伴了,以前师门里就我和白术那小子,阿术人也不错,就是性子冷淡些,毕竟也是男子,现在我们同为女子,以后多说说体己话!” 李琳含羞一笑,“师姐,以后还请师姐多多关照!” 她见南星并没有因为她的经历而看轻自己,反而收她为徒,白芍又与自己姐妹相称,心里已经非常感动,眼圈都是红红的。 自从那日出事后,她在家中受到无数冷眼与责骂,如今,两个萍水相逢的女子却能够如此待她,她不由地落下泪来,忙用衣袖擦去。 此时,白芨叫门,“阿姐,你们收拾好了吗?咱们下去吃些东西!” 白芍开了门,白芨见刚才那女子与白芍手拉着手,好像还哭过的样子,他平日里最怕看女孩子哭哭啼啼的,根本手足无措。 便说,“那什么,我要不先下去了,你们随后过来。” 南星拉住他,笑道,“你过来,见一下我新收的徒弟。”说着把他拉到李琳旁边。 “她叫李琳,现在正式成为你阿姐我的第三个徒弟。你也来认识一下。”南星笑着指向李琳。 李琳红红的眼睛羞怯地望了面前的人一眼,正是刚才两次救自己的少年。 他已经把那身湿淋淋的衣服换了,站在那里,身姿挺拔,一头黑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眉宇间透露着一股英气,着一袭深蓝色紧身劲装,腰间束一条宽幅黑色腰带,挂着一柄长刀。 李琳忙跪下磕头,“恩人在上,受小女子一拜。” 白芨吓得后退了一步,挠挠头发,这娇娇弱弱的小女子,真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她既不同于南星的爽朗,又不同于白芍的安静,整个人就是柔柔弱弱的,像是水做的一样,刚才自己抱住她时,腰间也是软得不像话,好像一掐就会断掉。 想到这些,不由脸一红。 南星在旁笑道,“人家拜你,你怎么连句话也没有!” 白芨反应过来,嘿嘿笑道,“啊,啊!你,你快起来!”说着双手伸过去扶起她,不小心碰触到她的手,忙又缩回来,“不用,不用,俗话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哈哈!哈哈!” 南星见他那大大咧咧的性子又回来了,向李琳道,“他是我弟弟,名叫白芨,你不用和他客气。” 李琳怯怯地说,“哦,那我应该唤一声小师叔。” 白芨一听,啊,自己瞬间涨了辈分?不置可否,只是摸着后脑勺傻笑。 白芍在旁道,“阿琳,不必和他客气,他和你年岁差不多,唤他阿芨就可。” 白芍和白芨六年相处下来,也知道他大大咧咧的性格,并不讲究这些虚礼,虽是师父的义弟,平日里她只把白芨当作弟弟来看待。 “哦,对,唤我阿芨就可。”白芨咧着嘴笑道。 李琳却想,话虽如此说,他们毕竟相处时间长,可以不讲究,我却是初来乍到,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免得让人挑出错处。于是后来一直唤白芨为小师叔,这是后话。 第7章 开业 一个月后,京城西市里医馆药店比较集中的大街延寿坊忽然新开了个医馆。 南星、白芨和三个徒弟站在门前,望着自家医馆的招牌大字,满意地笑了。 “嗯!普济医馆,不错,不错!” 一个读书人模样的中年男人路过此地,看到匾额,捋着胡须笑道,“前朝陆机有云,威以齐物为肃,德以普济为弘。好名字!” 白芨见此人有些学问,抱拳笑道,“多谢,多谢!” 那人见白芨一副江湖人打扮,不似医者,皱眉道,“难道你便是坐堂的郎中?不太像啊!” 白芨笑道,“不是我,是她!” 说着指向身后的南星。 那人看着南星,一个容貌平平的十八九岁女子,竟是这医馆的郎中,笑道,“开什么玩笑?!” 南星走过来,平静地笑道,“不是开玩笑,我确实是这家医馆的主人,也是坐诊的大夫。” 那人眼神瞬间凝固,嘴巴微微张开,却半晌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嘴里嘟囔了句什么,摇着头匆匆离去。 过了半日 ,大街小巷便都在议论。 “听说了吗?那家新开的医馆叫什么普济医馆的,坐诊的竟然是个女子!” “啊?女子?难道是个老太婆?” “不是,不是,是个正值妙龄的十八九岁女子!” “伤风败俗!” “谁说不是呢?我朝就算开明,女子可以经商,可以读书,可也没有开医馆的呀,那整日里接触病患,还怎么嫁得出去?” “就是就是!还有,这女子一旦心野了,怕是不守妇道,又有谁家敢娶?” “再说了,女子行医,没听说过嘛?她能看得好病?” 南星坐在堂内看着医书。 白术和白芍在药柜那里整理药材,李琳也凑在旁边帮忙,一边默默地记着各种药材名字和形状。 只有白芨百无聊赖地坐在南星对面的椅子上,手上摆弄着南星把脉用的腕枕。 看看南星一脸不经意的样子,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 南星终于把书放下,看他一眼,无奈道,“说吧!再不说就把你憋出毛病了我看!” 白芨嘿嘿一笑,道,“阿姐!我是担心啊,你看咱们开业好几天了都,这也没个病人上门啊?虽说咱们不全是为了谋利,可也得生活不是?你说你这几年好不容易攒了些银子,刚来这里就投出去五十两,才租下这个医馆店面。再加上我们进药,布置场地,这又投出去几十两,这一直没病人可怎么办啊?” 南星笑道,“你现在出门去。” 白芨笑道,“别,我说话虽然不中听,可你也不能赶我啊?” “我没赶你,我是让你出门去。“ 白芨狐疑地走出门去,向里面喊道,“姐,我出来了,怎么了?” “两边看看!”南星拿起书,一边看着一边向他喊。 “没什么人啊?看什么?”白芨两边看了看,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琳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扑哧笑了,看着走进来的白芨道,“小师叔,师父是让你看两边的对联。” “啊?”白芨冲李琳笑笑,又摸摸脑袋埋怨道,“姐,你明知道我认不得几个字,还让我看对联。你那天说那对联写的是啥来着?什么病,什么药的......” 南星刚想回答,却听药柜那边李琳柔柔地说道,“小师叔,是这两句,但愿世间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意思就是,医者仁心,宁可人间都无病痛,我们的药卖不出去又有何妨?” 南星冲李琳点点头“阿琳来了这才几日,对医道倒有很深刻的见解。” 李琳听师父夸自己,脸上生出红晕,直到了脖子里,心中却暗暗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是不是做得不对?自己自小识字,听说小师叔自小无父无母,更没有认字的机会,那刚才自己那样做岂不是会让他不高兴?他会不会认为自己在卖弄? 她因为自小在家里便低调惯了,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总是担心会惹了这个,惹了那个,出了什么事情先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于是不再言语,一边摆着药材,一边暗暗偷看白芨的脸色。 只见白芨并不以为意,挠挠头皮冲李琳笑道,“哈哈,还是阿琳有学问!” 又大咧咧地重新坐到南星对面,说道,“阿姐,我知道你不求名利,可是我听说,外面那些人对咱们医馆说得可难听了呢!” 南星道,“哦?都说什么?” 白芨撇撇嘴,“我不想复述,反正是不好听的话。” “那又如何?” 白芨道,“我就是气不过,哼,真想去和他们打一架!” 南星看着他摇摇头,“阿芨,你还是这么沉不住气!我让你每日早起念一遍静心口诀,你可有在念?” 白芨心虚地低下头。 南星耐心劝道,“如今咱们与在山寨时不同,来到京城,越发得小心行事,不能一时冲动就要去和谁打架。” “好吧,那咱们再等几日。要是还没有病人,我就去街上卖艺,给咱们挣些钱。” 南星笑着摇摇头,“不用,我这里还有些积蓄,支撑咱们一年半载没有问题。” 又道,“也许是近日里,京城里没什么人生病吧!这对于医者来说,倒也是件好事!” 白芨道,“我的傻姐姐,哪里是这样子!你是没有出去看看吧?我这几天去这条街别的医馆看了,哪个里面都是挤满了人,有跌打损伤的,有头疼脑热的,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病患,京城里几十万人口,哪一天没有几百个生病的?” “哦?那倒是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是女大夫了!开业那日,那个读书人那个样子你忘记了吗?听说你坐诊就好像见了什么妖魔鬼怪一样!” 第8章 测试 刚说完,就有人进门了。 一进来就是四五个,吵吵嚷嚷地。 进来时看到白芨等人,却奇异地安静了。 为首这人长得清瘦,约莫二十多岁年纪,身穿招摇的绯红色圆领袍子,头戴同色幞头,上面用硕大的黄金点缀,最显眼的是腰间,系着有十几个香包,一大串耷拉下来,有些滑稽。 后面跟着几个男人,个个都是膀大腰圆,五大三粗,看着像是打手。 那人进来后却不说话,只打量了众人一眼,又慢慢地踱着步子打量医馆里的陈设。 白芍在柜台后,问道,“您是看病还是买药?” 那人看了白芍一眼,皱皱眉头,似乎是有些不满,并不回答。 李琳又问了一句,“这位官人,您是要买药吗?” 那人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李琳一圈,还是不回答。 旁边那打手神色傲慢,虽然不说话,却似乎用眼神在说,“没看到我们爷在思考吗?” 白芨看他一直在打量李琳,暗自皱眉,心里有些气,但想到毕竟这是这么多天第一个客户,又按下火去走过来问道,“这位官人,您是要看病吗?” 这人看了白芨一眼,才回道,“哦,来看病。” 白芨道,“请这边,这是我们大夫。” 那人回转身来,好像才看到了坐在案后的南星似的,一脸地不可置信,“你开什么玩笑? 是个女的?” 又回头看着白芍和李琳,“抓药的伙计是女的也就罢了,连大夫也是女的?” 南星好笑,“女的怎么了?女的难道是狼虫虎豹?您是来看病的,我们能看病不就行了?” 那人“哟嗬”一声,倒起了好奇之心,坐到南星对面,笑道,“这么说,你能治好喽?” 几个打手也围着那人站了一圈,颇有些威压之势。 南星淡淡道:“您不妨一试。”说着就要给他把脉。 那人却道,“先别忙。那我倒要考考你,你来说一下何为人体十二经脉?” 白术见状走过来,“这些我来回答。” 那人却摇摇头,“不,就让这女子来答。” 南星不慌不忙答道,“十二经脉对称地分布于人体的两侧,分别隶属于十二脏腑,是经络系统的主体,具有表里经脉相合,与相应脏腑络属的主要特征。十二经脉,即手三阴经,包括手太阴肺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手三阳经,包括手阳明大肠经、手少阳三焦经、手太阳小肠经,足三阴经,包括足太阴脾经、足厥阴肝经、足少阴肾经,最后,就是足三阳经,包括足阳明胃经、足少阳胆经、足太阳膀胱经。” 那人听完,沉默一会儿,道,“倒也算是对了。” 南星心里翻了个白眼儿,这些东西自己三四岁就背会了好不好? 那人又道,“那什么是奇经八脉?” 白芨在旁边瞅了他一眼,“嘿,你还没完了是吧?” 那人身旁的打手推了白芨一下,用威胁的眼光看着他。 南星忙用手按白芨,回道,“奇经八脉,包括任脉、督脉、冲脉、带脉、阴跷脉、阳跷脉、阴维脉、阳维脉。” 那人又走到药柜前,随便指着柜上一味药道,“此味药苍术,有什么功效?” 南星道,“苍术,苦温燥湿以祛湿浊,辛香健脾以和脾胃。一是对湿阻中焦,脾失健运而致的脘腹胀闷、呕恶食少、吐泻乏力、舌苔白腻等最为适宜。二是用于风寒湿痹。苍术既能祛风湿,又能散寒止痛。对风寒湿痹,关节疼痛,肢体沉重,可与羌活、独活、防风等配伍。三是可用于夜盲症及眼目昏涩。苍术能明目,多与羊肝、猪肝等配伍。苍术还可用于湿浊带下、湿疹、湿疮等证,有祛湿止痒之效。” 南星连着说了一串苍术的用法,最后笑道,“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那人渐渐地目瞪口呆,看着这女子相貌平平,却通得如此医理。最后只得说,“哼!算你蒙对了!” 说完竟有些恼羞成怒,悻悻地甩了袖子出门而去。那些打手也人均哼了一声出门而去。 白芨出门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对着空气拳打腿踢了一番。 回来生气地说,“这什么人!不是来看病抓药的,倒是来考校的!” 白芍也愤愤不平,“是啊,女子又怎么啦?竟然看不起女人!他自己难道不是女人生的?” 白术整理完药,也坐过来,给南星倒了杯茶,看着她柔声说道,“师父,既然京城里容不得女子坐诊,您何不女扮男装,您的易容术已经如此高超,想必不会被人看出来。” 白芨道,“对啊!小阿术说的是!” “不!”南星很坚决地摇摇头。 “为什么?”白术不解。 “女子为何不可行医?我师父玄诚子,就是个高超的医者,难道你也看不起女子?” 阿术一听慌了,忙站起伏身下拜,“弟子不敢!弟子当然从来不敢质疑师祖和师父的医术!” 南星道,“你起来吧!”又苦笑一声,“世人皆道,女子不可行医,可是,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前朝便有女将军刘红玉,再前朝更有那武氏女皇,完全不输男儿。如今只不过是行医一事,男人能做得,女子有何不可?” 说到这里,她也有些心绪起伏,想起当年父亲在那个雨夜曾经告诉自己的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记得一清二楚,爹爹说,“我实在是不愿意你走我的路,爹只盼你学学女工,长大嫁个好人家,做个庸常妇人,平平安安到老就好。” 是啊,庸常妇人,一生相夫教子,平安到老,这是父亲对她此生的期盼。或许家中没有发生那场大难,她会像个平常女子一样嫁入一户人家,守着郎君,生下孩子,一辈子就这样平平安安地,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可是,自己经历过这些,却见识到世间还有另外一种活法! 像师父一样,用自己所学,用自己擅长的东西,去济世救人,去救病患于水火之中,可能没有小家的温暖,但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更广阔的幸福? 第9章 策略 想到这里,南星站起身来,面向着门外大街上人来人往,淡淡说道,“或许男儿不能理解,但我相信阿芍和阿琳一定能理解,我之所以坚持以女儿身份坐诊,就是想向世人证明,女子也可以看诊,我会用自己的医术赢得他们的尊重!” 白芍和李琳敬重地看着南星的背影。 特别是李琳,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年岁与自己差不多的女子,却有着超乎常人的心境和气度! 原来女子也可以活得如此洒脱! 而相比之下,自己从小处于后宅之中,在生母的教导下,过着寄人篱下、唯唯诺诺、畏畏缩缩的生活,从来没有见识过外面的广阔世界,从来不知道世间还有许多种别样的精彩! 女子不只是围着男人争夺宠爱,她们一样可以有自己的广阔天地和人生! 李琳一下子觉得自己这十几年都是白活了。同为女子,为什么不能像师父那样,学得一技之长,堂堂正正地立足于这人世间! 白术虽然与南星相处一年,却是第一次听到她如此剖白自己的心声,一时之间震住了。 不愧是师父!不愧是自己看上的女子! 不只是美貌,不只是医术,更吸引他的是她身上那种别样的气质,从不矫揉造作扭扭捏捏,独立而自强,温柔而又强悍! 他凝视着那抹窈窕剪影,她逆光而立,周身仿佛被柔和而神秘的光辉轻轻拥抱,不染尘埃,超凡脱俗。 那一刻,时间似乎凝固,周遭万物皆黯然失色,唯有她,成为了他眼中唯一的风景。 他的心,随着她的一颦一笑而轻轻颤动,每一次跳动都似乎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与渴望。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的心已然陷得更深,根本无力自拔。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轻轻迈步走到南星身后,与她一起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 白芨看着二人的背影,阿姐亭亭而立,白术也是一身白衣,仿佛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她身后,心中不由地又浮上奇怪的感觉。 几日前京城外河边的树下,白术仿佛在搂着南星的情形又重新回到他的脑海。那时,那小子是在......? 这小子不会是对他师父动了什么心思? 不应该吧?看阿姐的神情,对这小子和对白芍一样的态度,不会是这小子一厢情愿吧? 不行!这可不妙! 白芨心道,看来以后得多关注这小子对阿姐的态度,可不能让他越陷越深了...... 白术这时想起自己之前暗自琢磨的事,轻声向南星道,“师父,弟子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南星暗笑,怕是刚才自己生了气,让这小子害怕了,便道,“别拘着,你只管说吧!” 白术见她笑了,才道,“师父,咱们虽然是不图名利,可长期没有病人,咱们也达不到悬壶济世的目的,所以,我想,咱们这样,推出一个一文钱诊病的策略。” 白芨听了,忙跟着走过来,拉着他们坐下,“哦?小阿术快讲讲!咱们别站着了,快坐下详细说说。” 南星和白术重新围坐在案边,白术道,“咱们每天早上开门算起,凡是来医馆看病的病人,前二十个可以拿到一文钱诊病的木牌。凭此木牌诊病,不论药价高低,只收一文钱,这样的话,您诊病也不会太累,还可以打出咱们医馆的口碑。” 白芨眼睛亮了,“好主意啊!” 白芍和李琳听他们在商议,也从药柜里出来,围坐在一起。 白芍双手支着下巴道,“可是只花一文钱,京城物价这么贵,咱们买个馒头都得一文钱,万一这病人的病痛很严重,用的药物又很贵,可怎么办呢?咱们岂不是还要赔上些药材?” 白术道,“无妨!这只是前期的策略,目的是让京城的百姓知道这有一家医馆,而且让他们知道这里的大夫能够妙手回春!想必几天之后,咱们就能够打开局面。” 南星想了想,终于点点头,“或许可以一试。” 第10章 杨霄 “一文钱”策略果然奏效了。 京城物价奇高,多的是看不起病的百姓。 这几日里,普济医馆门前门庭若市。 天刚蒙蒙亮,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大娘白发苍苍的,在儿子的搀扶下,坐在从家里边带的小板凳上,也在队伍中间。 “阿昆,什么时辰了?” “娘,刚卯时。” “哦,还有一个时辰啊,咱们今天起了个大早,可算赶上了,今天咱们排的是第几个?” “娘,您放心,咱们是第十九个,刚刚赶上。没想到还有比咱们更早的。不过,还好,前天和昨天咱们来的时候都晚了,只好回去了。” “嗯,第十九个,那就好,那就好。” 后面排着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高兴地说道,“唉,我们是第二十个,幸好排上了,我也是来了两趟了。你说这医馆,一天只有二十人可以一文钱看病,也不说多发些号牌。” 前面老大娘说,“这后生,你这话就有些不知好歹了,人家这是做善事。大夫人数有限,人家一天能诊二十人已经够累的了,难道还让人家半夜不睡觉给你看病?大夫也是人,也不能累着了。” 那后生不好意思地笑了,“哦,老人家说的是,说的是。” 终于等到了辰时。 人群中一阵喧哗,“终于开门了。” 白芨和白术把门打开,一看这场景,也是吓了一跳,这已经是第五天了,前天和昨天都是二十人,把南星累坏了,没想到今天还是如此多人。 白芨忙大声说道,“大家别挤,别挤,都排好队,我来发号牌。是不是有些还没吃饭,后面发完号牌的,就可以先去吃些饭再来。” 他和白术拿着号牌一一发放。 后面第十九号的老大娘和她儿子翘首以盼,眼看着就要轮到自己了,前面忽然插进来两个男人,一身黑衣服,满脸横肉,一边横插进来,一边嚷嚷着,“让让,让让,我们刚才早来了,这是我们的地方。” 老大娘的儿子叫阿昆的急了,拽着那人的袖子,“这位大哥,我们从卯时就在这里了,您是不是弄错了?” 那人横过脸来,瞪了他一眼,“放你妈的屁!老子刚才就在这儿!” 阿昆也瞪起眼来,“嘿!你怎么骂人?” “老子就骂你了怎么样?” “你不能骂人,不能插队!” 排在第二十号的那男人也急了,前面插了两个人,今天他又白排了,也帮着道,“对啊,不能插队!我们早就在这里了!明明没看到你们俩!” 白芨和白术在前面发号牌,都听到了吵嚷,过来看怎么回事,却见两方已经打起来了。 白芨忙把他们拉开,却被那两个满脸横肉的人一拳打过来,幸亏他躲得快,才没打着。 他眯起眼睛,打量二人,“二位,这么身强力壮,确定是来看病的吗?” 那二人一脸凶相,道,“什么破医馆,搞这些花样,让大家没吃饭就等在这里,想干什么,是想扰乱京城治安吗?” “呵!好大一顶帽子!不知二位到底是什么人?” “你管老子什么人!你们这医馆不地道,看不好病就想着便宜些收买病人,算什么本事!” 白术过来道,“二位,如果看病,咱们欢迎,不看病的话还是请回吧!” 白芨见白术话中有话,问道,“阿术,你认得此二人?” 白术道,“是京城最大的程记医馆的伙计,我前几天出去探查,因此认得。” 那二人见自己的老底被揭穿,有些讪讪的。 阿昆道,“怪不得看着面熟,”向他娘说道,“娘,这两人是那程记医馆的伙计,咱们上次抓药就在他们家,三钱的生地,就要了我二两银子。” 那二人骂道,“你懂个屁!生地如今可是贵得很,收你二两银子怎么了?......” 说着还要骂些什么,却被身后一人提溜着衣领转了个圈,二人刚想骂,在看到那人面孔时却噤了声,满脸的横肉竟奇异地向上提着,形成一个大大的笑容,“小公爷,是您啊!” 另一个也点头哈腰地道,“您来这里是?” “你们长本事了啊?敢过问爷爷的行踪了?” “不敢不敢!” “你们真是来看病的?还是来捣乱的?不看病快滚!” 那二人连忙就跑。 那人却说,“没听到爷爷刚才说的?给我滚!”说着双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二人。 众目睽睽之下,刚才蛮横无礼的二人竟慢慢蹲下来,一边嘟囔着,“怎么偏就碰见了这位爷爷了?”声音竟有哭腔。一边翻着跟斗真的滚着往前走。 看得众人先是愣了一阵,后是哄然大笑。在一片大笑声中,那二人也不敢站直了,还是一滚一滚地往前。 阿昆道,“也有治住你们的人!”忙上前向这个小公爷道谢。 那人却垂着眼,并不理会他,而是看向白芨。 白芨和白术这才发现了,这人眼熟得很,只不过今日穿着一身烧包的绿色圆领袍,腰上系着玉带,带上系着三四个时下流行的香囊。 身后依旧站着四五个打手模样的人,正如那日来医馆时一样。 白芨心下虽然还记着那日的事情,现下毕竟人家是替自己解了围。只得上前来,道,“不知您尊姓大名,今日之事多谢了!” 那人并不言语,傲慢地挺着腰站着,伸出一根手指向后一勾。 他身后的打手见主人示意,便报上名来,“你们听清楚了,这位是当今庆国公世子,小公爷杨霄。你们还不快迎进医馆去。” 白芨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小公爷。您请。”便将他请进医馆,安顿白术继续发号牌,在外面维持秩序。 白芨觉得刚才人家毕竟帮了自己一把,便把杨霄请进来,看南星正在案前坐着,正为今日坐诊准备着,介绍道,“阿姐,这位是庆国公府小公爷,杨霄公子。刚才在门外有人捣乱,是他帮咱们解了围。” 南星忙站起来道谢,“哦,多谢杨公子。”又一看,觉得在哪里见过,正疑惑间,却听杨霄道,“你这女子记医理记得熟,记人却不怎么样!我就是那日考校你的人。” 南星“哦”了一声,想起来了,竟是他!笑道,“杨公子,还请多多指教!” 杨霄坐下来,身后的打手站成一排,面无表情。 南星只得道,“杨公子,我们一会儿要诊病,还请您移步到那边坐一下。阿芨,给杨公子上茶!” 白芨道,“好嘞!” 杨霄身后的打手却道,“你这女子,好生无礼!我家公子刚才帮了你们,你竟如此待他!” 杨霄却伸手道,“无妨!”说着好脾气地移步过去,坐在了药柜旁边的八仙桌旁,气定神闲,看样子是不准备走了。 南星道,“抱歉,杨公子,我得先看病了。” 杨霄点头,一边喝着白芨端上来的茶,一边紧盯着南星一举一动。 原来,这几日里普济医馆的动静他早有所耳闻。他是家中独子,庆国公老来得子,甚是宠溺,养得杨霄是个混世魔王的性子,整日里养花斗草,斗鸡走狗,正事不干一件儿,这些个吃喝玩乐的事情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自己功夫不济,还好管闲事儿,整日里领着几个打手在京城十二坊胡乱转悠,真真是鬼见人愁。只要他出现了,连那些地痞流氓都得收敛些性子,免得惹上这位祖宗,寻了晦气。 但凡街面上开了个新店面,不管是青楼、酒店还是客栈,这杨霄都要抢在众人之前光顾上一番,在一帮狐朋狗友那里不能丢了面子,一定要说,哪里哪里的饭菜本世子早吃过了,不怎么样,或者哪个青楼的姑娘本世子也见识过了,也就还行。仿佛是大家的先行官。 自那日来过医馆视察之后,杨霄便记住了这个女子开的医馆,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由地好奇之心起来,便让底下人留心着,后来竟然听说,一下子门庭若市,更好奇了,于是今日亲自前来,一看究竟。 他坐在那里,想看看这女子究竟有些什么本事。 一上午过去了,他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坐在那里,离南星的案几还有八丈远,到后来,竟然搬着凳子越挪越近,越挪越近,最后,坐在了好的案几旁边,两手支着下巴,观察着她。 南星被他看得有些不耐烦了,碍于他刚才帮忙的情义,只得忍着,客气地道,“杨公子,您看我还得看病,您要不去那边坐着?再说,您离这么近,不要被病人过了病气才好。” 杨霄回过神来,“哦,好,好。”问手下人,“什么时辰了?” “爷,已经午时一刻了。咱们该回府了。” 杨霄站起身来,“大夫,我们明日再来。告辞。你继续看病,继续看病,不用管我。” 南星刚想喊白芨送一下,他却已经自顾自地出门而去了。 第11章 暗夜 后来接连几日,杨霄竟一直来医馆报到。 来了之后也不看病,也不抓药,只是坐在南星案几旁边,盯着她看。身后几个打手照样面无表情站着,跟几个门神似的。 白芨觉得倒也是好事儿,就跟不用花钱雇了几个保镖似的,每天早上一开门就按时来报到,有这几个在,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倒也不敢来闹事儿了。 可后来却不这么觉得了。 就像今天,那杨霄越坐越近,本来还在南星和病人中间的凳子上坐着,后来竟挪到了南星旁边,一只手支着脑袋,一边看着南星,一边露出诡异的傻笑。 李琳和白芍也在柜台里跟嘀咕,“师姐,你看那小公爷又来了,眼睛里好像冒星星呢。他一定对师父崇拜极了。” 白芍笑笑,“他在这儿,有个好处就是,省得那些混混儿们来咱们这儿捣乱。” 白术一边抓药,一边恨恨地看着那个坐在师父跟前的人。可是人家又没做什么,也不能如何。过了一会儿他对白芨道,“阿芨哥,你来替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白芨忙进去替他抓药。 白术过了一会儿,从里间出来,手里端着两杯茶水,递给师父一杯,又端一杯到杨霄跟前,道,“小公爷,请用茶。” 杨霄回过神来,正要去接,却见那杯子一滑,掉在地上,里面的茶水也洒在自己身上。 他被烫得叫了起来,忙站起身来,刚想发作,又看看南星,心想,这毕竟是她的伙计,怎么好在此闹起来,岂不是给她不好看? 白术一连声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杨霄只得强忍痛意,强撑着笑道,“无妨,无妨!”又看着自己身上湿淋淋的,只得道,“白大夫,今日不便,我回去换身衣服,再过来看你啊。” 南星应着,嘱咐白术,“阿术送一下。” 白术目送着杨霄远去,心想,最好是别来了。 病人一直到晚上才走完。 南星站起身来,两手按了按脖颈,问道,“阿术,今日看了多少病患?” 白术道,“今日共看了三十三位。” 白芨道,“看来,后来的十三位都是冲着阿姐的医术来的,并非只是听说一文钱看病才来的。” 白芍也兴奋起来,“师父,师弟的办法起作用了呢,师父的名气已经打出去了。” 南星道,“你师父也累得不轻了呢!” 李琳走到南星身边,道,“阿琳给师父揉揉肩膀。”说着,伸出小手柔柔地捏了起来。 南星笑道,“阿琳,你的力道不行,还是让阿术来吧,以前都是他来给我捏肩。” 白术走到南星身后,按下心中的悸动,缓缓给她按摩,一边问道,“师父,这力道,不痛吧?” 南星笑道,“不痛,正好。” 白芨看着这一幕,心道,阿姐看来心无旁骛,只是阿术这小子就不知道心里怎么想了。 是不是该提醒阿姐呢?可是万一是自己想多了呢?岂不是破坏了他们师徒之间的感情? 决定先按下不提。 夜里,明月高悬。 普济医馆的后院,一片寂静无声,众人看似皆已睡下。 南星一人住一个房间。白芨和白术一个房间,白芍和李琳一个房间。 南星的房门却被轻轻打开了,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进来,走向她的床边。 月光从窗户洒进来。这人坐在床边,看着她睡着后绝美的容颜,难以按捺心中的感情,竟俯下身去,脸庞离她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含住她红润的唇,却听得前院一阵敲门声。 这个时候,会是何人? 这人惊得坐起来,施展轻功出门而去。 这时,白芨也听见了敲门声,从房内披着衣服出来,却发现白术正在院子里,“阿术!你刚才去哪里了?” “哦,我刚才有些饿了,去厨房找吃的了。” “哦。去看看谁在敲门。” 白术道了声好,忙去前面开门。 开门一看,月光下竟然映出了杨霄的脸。他身后跟着两个打手。 可仔细一看,杨霄的脸上面无表情,目光呆滞,眼睛没有任何焦距,木木地站在那里,好像没有看任何人。 白术问道,“杨公子这么晚了,有何贵干?” 却看见后面那两人对他摇摇头,把手指按在嘴上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白术不解,却见杨霄已迈步进来,对着他诡异的一抱,道,“白大夫!” 白术刚要挣脱,那两人又对他一比手势,示意他绝不能动。 幸好那杨霄只是抱了一下,便松开了,回过头去,又出门而去。 把白术给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不会是鬼魂附体了吧? 白芨跟在他身后出来,也看到了刚才的情景,也觉得很是怪异。 第二日吃早饭的时候,白术把自己夜里看到杨霄的事情告诉众人。 南星若有所思,“看来,今日得给杨公子把把脉。” 没想到,这杨霄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以前是准时报到,今日却没来。 南星笑道,“往日里嫌他心烦,今日倒不来了。” 第12章 上门 如今普济医馆在京城的名气算是打出去了,白术的“一文钱”策略施行了也大半个月了,白芨和白术二人一算账,药房的支出有二百多两银子,收入却只有三十多两。 于是众人合计着这策略应该可以停止了,毕竟当初是为了打名气,如今京城里人也都知道这有家普济医馆,而且坐诊的女大夫也真的可以医好病人、药到病除;便想着不能再继续下去,否则老是这样入不敷出,时间久了医馆确实承受不起,怕是连进药的钱都没有了。 今日里便是“一文钱”策略最后一天。 白芨和白术二人在门外发完号牌,白芨站在大门口,大声向众人解释,明天起大家不必再来排队,也解释了个中的原由。大部分病患听说了,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能够理解的,毕竟如今的药材价格上涨,人家医馆也得吃饭不是?不能老是让人家做这近似慈善事业的事情。 有些人却不乐意了,嘴上嘟嘟囔囔的,虽然说的很小声。 白芨料到众人可能会有些反应,也不以为意。 时至近午,二十多个病人诊了一半,却从门外进来几个人。白芨忙迎上去道,“各位,请排一下队吧!” 为首一人是个四十多岁男子,一身绫罗,浑身的气质却像是大户人家的管家。 白芨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又是其他医馆来捣乱? 进来斜着眼睛看了白芨一眼,大声说道,“这里可是普济医馆?” “大门上不是写着呢吗?”白芨觉得他明知故问。 那人又看了白芨一眼,似乎很不满,道,“李琳在哪里?把她交出来!” 白芨见他不是来抓药看病,却问李琳,心道,这是何人?他怎么知道李琳在这儿? 正犹豫如何回答,却见李琳已从里间出来,走到了跟前,对着那人怯怯地说,“李管家,你来了!” 白芨见李琳出来,刚想阻止,却听那李管家已大声斥责道,“你这死丫头,真是个惹祸精!这些时日你都把老爷夫人急死了,知道不知道?那吴大人几次来府上商量迎你过门的事儿,好在被我们遮掩过去,他若是知道你根本不在,倒和这些个不明来历的男子厮混,还会再要你?!真是丢人现眼!还不跟我回去!”说着就要来抓李琳胳膊。 他看见了李琳,却丝毫没有下人见了主子的恭敬神色。 白芨之前也知道李琳在家中是庶女,却没想到这地位竟跟个丫鬟差不多,连管家都敢大声责骂她。 他看着李琳怯懦的神情,忙把她护到身后,冲那人道,“你喊什么?喊什么?嗓门大了不起吗?” 那人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白芨,道,“你是谁?” 白芨不理他,只转过身去问道,“阿琳,他们是你家下人?你要跟他们回去吗?” 这时,南星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但手头有病人正在诊脉,便没有过来,只让近前的白术上前询问怎么一回事。 白术上前道,“这位客人,您看我们医馆地方有限,要不您先出去,不要吵到病患。” 那人却横着看了白术一眼,冲着藏在白芨身后的李琳道,“哟嗬!真有你的!这出门几天,竟然勾搭上好几个小白脸!” 话刚出口,却见白芨已经一拳打了上去,那人被打倒在地,吐出一口血,血中还带着颗大门牙。 他坐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大叫起来,“打人了!医馆打人了!”后面的人见自己人被打,也冲上来,却被白芨一连几下打倒在地上。那些人见白芨是个硬茬儿,倒在地上不敢吭声了,只是恨恨地看着他。 南星此时坐不住了,过来一看,几个人倒在地上,她想着京城地面上毕竟藏龙卧虎,能不惹事儿就不惹事儿。 可是刚才那人说的话,她也听了个大概,是个找打的,白芨打得好! 她走过来,冲地上躺着的人道,“你是李管家对吧?李琳是你家的小姐,你作为一个下人,竟敢如此出言不逊污辱她!是想让我们告诉你们家主吗?” 那人见这女人一身正气,站在那里,想着如果老爷知道自己说了这些话,想必也会饶不了自己。 刚才一见李琳,一时冲动,把这几天老爷冲他撒的气全发泄出来了,只想着那李琳唯唯诺诺的模样,绝对不敢把他说的话转告老爷,没想到这里这几个人都不是好惹的! 心下合计,好汉不吃眼前亏! 当下堆起笑容,道,“这位姑娘,好说,好说,我们只是想让她回家去,您看是不是就放她回去?” 南星笑道,“回不回去全看她自己的心意,并非我们不放。” 转过身去问李琳,“阿琳,你看如今你是愿意待在这里,还是和他们回去?” 李琳摇摇头,眼中蓄满了泪水,似乎被刚才的情景吓坏了,小声说,“师父,我不要回去,回去的话,我爹爹会打死我的!” 白芍刚才一直在抓药,此时也从柜台里出来,走到李琳身边,轻轻搂着她,用手轻拍着她的肩膀。 南星回过身去向李管家道,“你也听到了,这是你家小姐的意愿。请你回去转告你们家主。” 那几个人悻悻地离去了,门外的看热闹的也散了,只剩下诊病的病人。 经此一事,李琳心事更重了,前一段时间好不容易开心起来,这几日脸上也没了笑容。 看得南星和白芍都很心疼。 这李家也是奇葩,好好的一个女儿,不说娇养在家,竟然让下人也能欺负成这样,当着外人的面尚且如此,平日里在家中李琳不知过得是何种日月。 这么多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南星想着,自己父母亲在世时,对自己宠得不像样,她根本无法想象世上还有父亲竟然不爱自己的女儿。 于是对李琳更加温柔以待。 这日,医馆刚刚开门,白芨白术正在整理药材,白芍和李琳还在后院没出来。 南星正在擦拭桌子,却冲进了十几个人,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顿乱砸。 白术忙把南星护在身后,让她去后院。 前面白芨和那些人打在一处,却渐渐处于下风,毕竟对方人太多,十几个人打一个,眼看一条板凳就向白芨砸过来,他来不及闪躲,却被白术从中接住。 白芨“咦”了一声,心想阿术动作很快啊,他不是不会武功吗? 却也顾不得细想,仍旧和那些人厮打。 正在此时,街上有人报了官府,一群官差很快赶了过来,不由分说,把在场众人都带到了医馆。 第13章 离魂 南星心急如焚。 白芨和白术都被投入了大牢,可还不知对方到底是何底细。 她自己曾经坐过大牢,知道那里边的滋味儿。 白芨倒还罢了,身体强壮,可是白术,怕是没吃过那样的苦。 她赶去京兆尹府衙门,上下疏通,才打听出来,二人并未到此,而是被投入了兵马司衙门。 兵马司直接负责京城治安和防卫,那日在街上巡逻,正好遇见有人报官,便直接把人抓了。 她只得回了医馆。 白芍和李琳正在收拾被砸坏的桌椅。 李琳听说二人被兵马司抓起来,跌坐在椅子里,带着哭腔道,“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 白芍在旁安慰,“你莫要多想,也许是其他医馆的人眼红咱们,来闹事儿的!” 李琳却说,“不,我姐夫,他,他就是兵马司的......” 南星想起李琳说过此事,自己倒给忘记了。 李琳道,“我回去,我回去求我姐姐和姐夫,让他们放了小师叔和师兄。” 南星看着她泫然欲泣,知道这个决定是难为她了,对她来说,也许回去那个冰冷残暴的家简直比死还要可怕。结局可能只有两个,不是被她那可怕的父亲折磨死,就是被逼着嫁给自己姐夫,那个自己不爱也不爱自己的人。 她摸着李琳的头发道,“阿琳,你先别急,我再去疏通,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让你重入虎穴。” 李琳抬眼,“师父......”说着就掉下泪来。 南星来到了庆国公府门前。 在门前足足徘徊了半个时辰,犹豫再三,还是叩了门。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出来,冷着脸问道,“你是何人?” “我叫白芷,想见府中的小公爷。” 那人打量了白芷一会儿,心道,莫不是世子爷在外面惹的风流债找上门来了?可这女子相貌平平,也不太像啊!和以前世子爷处的那些妖娆女子不是一个类型啊?难道世子爷最近换了喜好了? 心里嘀咕着,最后还是进去通报了。 只片刻,那管家便出来了,换了一副笑脸,道,“姑娘快请,我们世子爷在书房里等您呢。” 南星跟着管家转啊转,绕了又绕,心道,这国公府太大了,估计自己瞎转悠的话,都找不着门在哪里。 终于在一个屋门前停下,门口却站着五六个守卫模样的人,似乎把守着什么机要重地。 那管家笑着对南星道,“姑娘,到了。请进。”说着自己退下了。 里面的杨霄却已经开了门,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今日只着家常便服,一身浅蓝色,倒是显出了一丝书卷气。 看着南星笑道,“白大夫,你怎么来了?难道会是想我了吗?” 真是正经不过两秒! 杨霄把她让进去,请她入座。 南星想着赶紧把白芨二人的事提出来,可总得套套近乎,才好让人家帮忙,便问道,“小公爷,你最近为啥没去医馆?白芨很想你!” 杨霄怀疑道,“不会吧?那小子会想我?” 又道,“嗐!别提了,我最近被禁足了。你没看见门口的守卫?那都是我爹派来看着我的!” “为何?” “还不是因为那天晚上......”杨霄刚想说什么,却又顿住了,看着南星的脸色道,“那天晚上的事儿白术没告诉你?” “哦,他说了。” “他怎么说的?” “就说,你半夜去敲门,还抱了他一下。” “没有别的?” 南星莫名,摇摇头。 杨霄松了口气,心道,听下人讲,那晚上自己抱住白术,嘴里却喊着“白大夫!”真是丢死人了!自己梦见人家,竟然真的跑去人家家里了。 南星问道,“你是不是有离魂症?在梦中会做一些事情,但醒来自己却不知道?” 杨霄见她猜到了,只好点点头,“这也是为什么我身后总跟着那些家伙的原因,一是保护我,二是怕夜间我出去,真的有个闪失。以前我也出门,但没像那天晚上走得那么远。那晚上回来,把我爹娘吓个半死,赶紧让人把我看得牢牢的,只怕我再次梦游出去。” “那你为何不治疗?” “怎么没治?”杨霄叹了口气,“不知道请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可就是不见好。” 说着指了指自己腰间挂着的五颜六色的香包,道,“你猜我为啥每天丁零当啷挂这些玩艺儿干嘛? 还不是我娘非得让挂上,说是这些香能安神,压住魂魄不让它们乱窜!唉!我也怕自己哪天梦游出门去,掉到护城河里被淹死了咋办?” 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南星忍不住笑了,拍拍他肩膀道,“没那么严重!我来治好你!” “真的?你真的能治好?”杨霄抓着她的手道,“这可是好几任太医都没治好的病,你真的能行?” “我以前也没治过,不过听我师父说过此种病症,可分清虚实、调其阴阳、和其营血、益气养阴,这些方法可帮助宜养心神。” 杨霄听她讲得头头是道,再加上前些日子在医馆里一直观察她为诊病,对她已很是信服,激动地说,“你若是真治好了我的病,怕是我爹娘会把你当成活菩萨供起来了!” 南星看他还抓着自己的手,不动声色地抽出来,道,“不用谢我。其实,其实,......” 杨霄见她难得地低下头去,竟有一丝羞涩之意,不似往常的爽朗。便问道,“怎么了?你有什么想说的?跟我还客气什么?” 南星是觉得刚说给人家治病,现在就要求人家办事,整得好像做交易似的,但来都来了,只得鼓起勇气,道,“是这样,我今日来此是有事相求。白芨和白术都被兵马司抓了。” 便把之前发生之事说了个大概。 杨霄听说,气得当场把旁边的椅子踢翻了,“好啊!爷爷两天没出街,就有些杂种活得不耐烦了!要是我在,非得把他们打得连他爹妈都不认得!” 南星见他如此说,对他的印象倒是有所改观。 本来还在担心他会不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想到,身上还很有些打抱不平的侠气。 杨霄拍着胸脯道,“包在我身上!你放心回去,我有了信儿就派人去找你!” 南星看他如今被看守得密不透风,还说出此豪言壮语,一时不知道是该信他好,还是不信他好。 可是让李琳找吴奎帮忙,南星是绝对不愿意的。 看来只能等杨霄的信儿了。 于是站起来,先道了谢。 又道,“今天既然来了府上,我便帮你把把脉。” 说着,让杨霄在椅子上坐好,为他把脉。 杨霄定定地看着南星,心道,这女子竟与以往接触过的那些都不同,没有胭脂水粉,也没有华丽衣裙,她身上这股子淡定从容,竟让人移不开眼睛! 把完脉,南星笑道,“我给你开个方子,你照这方子先服用三副药。后续你可唤我,或者到医馆去,我再为你把脉。” “你来我这儿吧!你看我现在被看得这么紧,怕是出不去。”心里却盼着南星能一直来他们家。 这边他们开方子,管家已将二人情形报与庆国公和夫人。 二人在正堂里正为儿子的事儿发愁,听说有女子来此,还为儿子开方子诊病,心想,难道她真的能治好儿子的病? 国公夫人双手合十,转到堂中供着的菩萨像前,“菩萨保佑我儿!菩萨保佑我儿!如果能治好儿子的病,我定重塑金身,日日吃斋念佛。” 国公道,“怕不是个江湖骗子吧?” 夫人瞪他一眼,“老爷就不盼点儿好的?咱们儿子若能好起来,赶紧娶个媳妇儿,给咱儿生个大胖小子,多好!这几年跟上这个病,让人心惊肉跳的,娶亲的事儿都耽误了!” 国公道,“是因为这病?难道不是因为那小子成天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儿?得了个混世魔王的名声,一议亲,连媒婆都躲着咱们走!” 夫人道,“哪有父亲这样说儿子的?咱们就这一个儿子,就算游手好闲又怎么了?咱们这么大家业,难道养不起他?” 国公叹口气,“唉,慈母多败儿!你看人家英王,和他同岁吧?在战场上都拼杀了好几年了,如今领着兵马司的差事儿,那才是男儿该干的事儿!” 夫人却哼了一声,“老爷怕是没听说英王的绯闻吧?哎哟,还不如咱儿子呢!什么一夜十女,什么断袖......” 国公却一把捂住她的嘴道,“你不要命啦!乱说什么?......”又道,“那英王就算私事儿上荒唐些,也挡不住人家宏图伟业,可咱们家这个,除了个吃就是睡,再就是胡闹,唉......” 二人又是一阵唏嘘。 第14章 暗恨 小公爷杨霄果然办事儿。 第二日傍晚,南星便收到信儿,可以到兵马司接人了。 她喜出望外,竟然这么快? 又一想,不愧是庆国公府,稍微说句话,比自己瞎忙好几天都强。 略微收拾了一下,让白芍把医馆里不多的银两整理出来,自己带上,心想,虽然小公爷打了招呼,毕竟下面办事儿的人该打点还是得打点。 这也是当初自己被关在牢中时学到的,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反倒是比较容易的。 她带上银两,来到兵马司衙门。还是那几个守卫,听她说了什么事儿,有个姓刘的,便把她带进去了。 衙门里是个三进的院落,进了一重门,又一重门,来到最后的院落,只见周围都是屋舍,中间偌大的庭院里,空空荡荡,只在两边设有刀枪架子。正中间的屋子半开着门,亮着灯。 南星心中打鼓,毕竟是衙门里,这股子森然之气由然让人觉得害怕。她问道,“敢问这位官爷,这是哪里?我在哪里领人?” 那姓刘的守卫却道,“不必多问,进去便知。” 南星忙取出身上带的银两,塞到他手里。 那人却惊慌得连连摆手,“姑娘莫要害我!”说完自己逃也似的走了。 南星想叫住他,那人却不回头地一溜烟没影儿了。 兵马司的官差都这么清廉的吗?南星不由嘀咕。 四下无人,夜色渐浓,四周的屋子里都是黑漆漆的没有点灯,只有正中屋子里亮堂堂的。 难道白芨和白术竟是在此等着自己?他们为何不出来? 便试着叫道,“阿芨!阿术!你们在吗?” 一边试探着走上台阶,来到屋子门口。 无人应答。 南星从开着的半扇门往里看,只见灯光映照下,一张偌大的案桌摆在正堂中,后面是一把高大的太师椅,上面空无一人,镶嵌在椅背上的玉石闪烁着熠熠的光芒。 她走进门去,左边是一排排的书架,摆满了案卷和书籍。后边似乎有人在走动。 她问道,“请问,是在这里领人吗?” 那人并不回答。 她又问了一遍,这次提高了声音。 还是不回答。 她忍不住走过去,心想,这人难道是个聋子? 沿着一排排书架,走到了最尽头,那人正背对着她而立。 四壁上皆有灯光,只见那人一袭石青色锦袍,背影显得格外挺拔,如墨般的头发束在头顶。 南星仔细再看,那锦袍上却绣着五爪金龙纹,腰带用金银线编织而成,装饰有五彩宝石。 她心下不安,觉得自己定是来错了地方,忙道,“对不住,打扰了!我可能走错了!” 说着便准备转身离去。 “没错!”那人却出声了。 他终于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冷声道,“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说着步步紧逼,已到了跟前。 南星望着这张熟悉的脸,闻到他身上的独活香气,心道,怎么还是遇上了这家伙? 又一想,自己明明易容了,他怎么会认得出?怕只是虚张声势诈自己吧? 便强撑着笑道,“这位公子,你,你许是认错人了吧?” 景煜压抑着心中的怒气,一步一步往前走,看着她步步后退,最终迫到了墙角,退无可退,两手伸出放在她身旁的墙上,俯下身去,贴近她的面庞,“阿星,你把我当傻子不成?” 是了,自己刚才唤阿芨、阿术,他听到了,又岂能猜不出? 也许,在这之前,他已经知道自己是谁。 这场相见,或许就是他故意安排的,让人把自己引到这里,又神神秘秘的不露面,害得人提心吊胆。 景煜高大的身子俯下来,盯着她的面容,这张面具实在是做得精巧,竟找不到丝毫破绽。 刚才自己已经在屋子里观察了院中的她半天,一开始真不敢相信是南星,可是听到她的声音,还有她熟悉的身形和身上的草药香,又岂会认错! 他的呼吸就在自己耳边,眼神灼灼地盯着自己,似乎在审视什么。 南星不安地抿抿嘴唇,道,“我,我戴着面具,你别看了!” 景煜的唇却已吻上来,含住她的双唇,辗转研磨,以解这么多天来的刻骨相思...... 听得她呻吟一声,他只觉浑身血液都往一个地方奔去,不由地哼了一声,加深了这个吻。 南星想推开他,却似遇到了钢铁般的臂膀,根本无法撼动,他身上的独活香浓浓地包围着自己。他一手扣住她满头青丝,一手抚在她纤细的小蛮腰上,肆意纠缠。 这个女子,腰细得好像轻轻一握就会折掉,却又像野草般坚韧,不可折服。 景煜恨恨地吮吸着她的唇,心里浮现出早上杨霄来找他的情形。 第15章 求人 今日一大早景煜在兵马司衙门批着公文。 近一个月来,他忙得团团转。 京畿兵马司共掌管七十二将领、十万京城防卫军。 除了护卫京城九门,还兼有护卫皇城之职,近年除了例行的检查外,大事就是外邦来贺了,除了北狄、西戎、南昭国,还有海外的蓬莱和新罗。保卫这些外国使臣安全,也是兵马司职责所在。 吴奎作为副手,倒也帮了不少忙。这人长得一脸端方之相,景煜想到他的那些个绯闻,心想他倒也不像是个好色之徒,只是近来脸色有些灰败,想是近日因为家中之事烦恼。 景煜之前听周明提起过他家里事,当时也没怎么在意,后来一忙,更顾不上留意下属的私事。 因着近来有蓬莱国来京城朝拜,防卫之事不可松懈,景煜便让吴奎负责专门与外朝使臣对接。 吴奎此时正在汇报与外邦使臣对接护卫的事情。 景煜思忖道,“你手下那个张玄和蒋龙,倒是可用之才,可以让他们负责日常护卫,这段时间就在鸿胪寺那里长驻,可能会辛苦一些。后面等使臣们离去,你给他们放些假,让他们也松快松快,只当是补上了这些日的辛劳。” 吴奎心道,这英王才来一个月,倒是对兵马司的人手性情才干摸得一清二楚,心中更不敢小视这个年轻人。口中连连称是。 二人正谈话间,守卫来报,庆国公府小公爷杨霄求见。 景煜皱眉,半天才想起杨霄是何许人也。 庆国公是从龙功臣,因为战功被封为国公爷,却老来得子,把那杨霄宠得跟什么似的,这杨霄虽与自己同年,景煜对他的印象却很模糊。仅有的交集是每年宫中宴请,会见上那么几面。此外,只听说他好像很能在市井里惹是生非。 他来干什么? 莫不是这厮又打了什么不该打的人,被人家告了?这才来求自己? 杨霄进得门来,客客气气地与他寒暄几句,又向吴奎道,“哦,吴大人也在啊,那正好,你们兵马司能做主的都在这儿了,那我就直说了。” 杨霄坐在左边的椅子上,见吴奎在旁,也不避讳,直喇喇道,“殿下,是这样,我呢,求你给个人情。日前我结识了个朋友,她开了个医馆,前几天被人给砸了,结果兵马司的兄弟不分青红皂白,把闹事儿的和被害的都给抓起来了,你说这事儿给弄的!我朋友是受害者,她那两个伙计被抓起来,完全没道理啊!” 景煜端坐在太师椅上,漫不经心听他说着,面上还维持着客气的神情,心里却已经在走神儿。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一会儿让吴奎去处理了吧,自己还有一大摊子事情等着呢。 那小公爷继续说道,“这不是,我朋友求到我这儿,说能不能通融通融,把她那两个伙计白芨和白术给放了,其实呢,你们本来也就是抓错人了!......” “等等!” 景煜深吸一口气,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那大夫叫什么?” 杨霄一愣,这个重要吗?不是说这两方的争执哪方对哪方错更重要吗? “哦,她叫白芷,那两个伙计叫......” 杨霄还没说完,却见英王已站了起来,愣愣地看着他,眼中的冷意像冰刀子似的,吓得杨霄也连忙站了起来。 吴奎也吓了一跳,忙问道,“殿下,可是有何不妥?” 景煜并不理他。 “英王殿下!英王殿下!”又叫了两声,英王好像才回过神来。 杨霄小心地问道,“你没事吧?”纵是自己在京城里横着走,也没见过这么吓人的眼神儿,不愧是战场上淬炼出来的火眼金睛。 英王才回道,“哦,刚才想起有一事忘记办了,有些走神儿了,对不住!” 又坐下来,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笑道,“世子请继续说,你与那大夫是如何认识的?” 杨霄这才又坐下来,把他如何去医馆,又如何结识里面的众人等等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景煜点点头,笑道,“哦,原来如此。你是说她的伙计被抓,她马上就去找你了?” 杨霄道,“啊,是这样的,”却不知为何,觉得英王的笑是皮笑肉不笑,话里也似乎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景煜又问道,“她可说是何人砸的馆子?” 杨霄摇摇头,“她也不清楚啊。”又转向吴奎道,“不过吴大人,这不应该是你们审讯过后的事儿吗?那帮砸了医馆的人都在你们手里啊!” 吴奎见景煜看他,忙弓身回道,“殿下,这应该是手下所为,属下并不清楚。我马上去问一下。” 景煜摆摆手,示意他离去。又向杨霄道,“你的事我记下了,一定办到。今天傍晚让你那朋友来这里领人。” “这么快?”杨霄喜出望外,没想到英王如此给自己面子,露出大大的笑容,上前拍着英王肩膀道,“哎呀,殿下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杨某人的,只管开口!在京城地面上,谁人不晓,杨某为了朋友两肋插刀!” 景煜嘴角抽抽,这人是随时随地散发出来些江湖气,心道,别为我两肋插刀,你别往我心里捅刀子就行了! 他想到南星宁可去求别人,也坚决不来找自己,心里又是憋闷又是嫉妒。 她已来京城有月余,却从不来找自己,还找上了什么小公爷这样的浪荡子做朋友,宁可找杨霄也不来找自己。 自己不是更好用吗? 一句话就解决的事情,她却偏要辗转求人。 难道她认得庆国公府,却不能打听一下英王府在何处? 真是岂有此理! 此刻,兵马司正堂内,他穿过重重书架来到她身旁,俯身惩罚似地狠狠吻着她,两只大手把她的小手牢牢钉在墙上。身下是她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身子,他受了蛊惑似的,嘴唇渐渐往下移,想去吻她可爱小巧的锁骨,她白皙的脖颈,她纤细的手臂,无一处不美好。 “阿星......”他动情地呢喃着,声音喑哑。 分别这几个月来,每每午夜梦回,都会梦到两个人在山寨温泉里的情景,那夜南星中了药,却让他初尝她的味道,从此食髓知味,相思更是刻入骨髓...... 第16章 旖旎 满室烛光摇曳,一片旖旎。 咣当一声,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南星被吻得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这一下被惊醒过来,从景煜的怀里往外看去。 门口,一位盛装丽人,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睛瞪着他们二人,嘴巴张得大大的,脸上是一副好像被雷击中的表情。 她的脚下,是一个盛饭菜的篮子、从里面滚落的几个杯盘。 景煜姿势未动,依然圈着南星,见是郑晚晚,冷冷问道,“你来干什么?” 郑晚晚仿佛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景煜哥哥,她是谁?” 景煜并不回答,眼神冷漠地看向她,冷然道,“不关你的事!没什么事请回吧!” 郑晚晚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向着他们走过来,近了,看着南星,仔细打量,见她姿色平平,却被景煜宠溺地圈在怀中,刚才他竟然在吻她! 这么亲密的举动,怎么可以?怎么能够? 她的景煜哥哥,像天神一样的人物,她虽然肖想他,每日里魂梦里都是他,可是从来不敢亵渎,也从来不敢想象他会有如此激情澎湃的时刻...... 她最疯狂的想象也不过是,景煜哥哥能冲着她笑一笑、能拉一拉她的手或者对她温柔地说句话,可是他每次见到她,都是一副冷酷的表情,连笑容都不曾给她一个! 而这个女子,到底凭什么?! 南星也端详着面前这个长相妖娆、妆容精致的女子,显然来此之前刻意修饰了一番,竟是郑晚晚! 真是冤家路窄! 六年前,相府花园里,就是眼前这个大小姐,让自己和半夏蒙受羞辱。这个女子,说不定就是自己家中遭难的罪魁祸首! 她想起之前自己来京城时,在酒楼里亲眼目睹过郑晚晚当街给景煜敬酒,只是那时只知道她是给英王敬酒,并不知道她敬酒的对象就是自己所认识的“阿景”罢了! 此刻郑晚晚面目扭曲,脸上精致的妆容也显得有些狰狞,咬牙切齿地冲南星吼道,“你这个狐狸精!你还不出来!不许靠在景煜哥哥怀里!” 南星听她咬牙切齿的语气,看着她恨不得撕碎自己的神情,心中忽然一动,故意靠得景煜更紧了一些,两只白皙的小手本来是撑着景煜胸膛想挣脱他,此时却故意地用纤纤细指一点一点隔着衣服抚上他结实的胸肌,修长的手臂攀上他的肩头,圈住他的脖颈,让他低下头来把英俊的脸庞靠向自己,一边看着郑晚晚,一边吐气如兰地说道,“煜哥哥,你看她好凶嘛!人家好害怕的!” 景煜半边身子都酥麻了,阿星叫他什么?煜哥哥? 光听这三个字,自己的心都要怦怦地跳出胸口,她还用手臂环着自己,柔柔地冲自己说话,这小妮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就像一只狡黠的小猫咪,伸出娇嫩的小爪子蹭着眼前的大老虎,还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捋一捋老虎的髭须! 他此刻只想把她按到一边的案桌上,狠狠宠爱一番,看看她还敢不敢撩拨自己! 于是越发觉得郑晚晚碍眼! 他低下头在南星唇上又是轻轻一吻,柔声道,“别怕!她很快就走了!” 一边高声向外喊道,“你们几个是越发地会当差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放进来?” 应声而来的是几个门口的守卫,几个人进来后面面相觑,不敢看英王。 刚才那郑晚晚执意要进来给景煜送饭,在门口争执了一番,几个守卫知道她是郑家千金,也不敢阻拦,只得跟着她进来,没想到她刚进来便把盘子掉落,洒了一地的饭菜。 几个人站在门口,心里打鼓,这郑家小姐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场面!又听郑晚晚那样喊,心道,天啊,真是铁树开花,英王竟与刚才进去那女子...... 于是更不敢进来了,直到景煜喊他们。 此刻进来只一眼,便看到当前景象,那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英王殿下,竟然搂着个女子,形容亲密,看到众人进来也无所顾忌地不放开她,可见是宠到了心尖尖上去! 几人不敢再看,只道这郑小姐定是扰了英王的好事,便连忙拖着她出门去。 那郑晚晚一边被拖出去,一边哭得梨花带雨,连连叫着景煜哥哥,景煜哥哥! 那几人出去后,最后一个又回来了,吱吜一声把门儿给带上了。 景煜被人扰了兴致,心里闷闷,见南星想要推开他,笑道,“怎么,利用完就想跑?没那么容易!” 说着双手搂紧南星,打横抱起她,吓得她一声惊呼。他快步走到正堂中的大案桌上,一边把桌上的东西一把扫到地上,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撩人小妖精放在桌上,一边俯下高大的身躯,狠狠噙住她娇美的唇,片刻后,气喘吁吁地盯着南星眼睛,哑声道,“刚才叫我什么?” 南星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只得两手撑着他的胸膛,想和他翻脸,可刚才又确实是利用了人家来气郑晚晚,只得道,“你先放开我!” “刚才叫我什么?接着叫几声让我听听......否则我不介意让你求饶!” 见她无动于衷,便倾身而上,又是一阵粗暴的吻,亲得她娇喘连连,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只得道,“煜哥哥!煜哥哥!” 听得她这样叫自己,景煜愈发情动,吻着她细长的眉毛,潋滟的眼睛,尤其是那双眼睛,像一汪清泉,把自己的身影清楚地映在其中,景煜轻声叹道,“你就算换了面容,这双眼睛我永远能认得。夏南星,你逃不掉的,你是我的......”他逐渐感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所有血液都向一个地方奔涌而去,只得哑着声音停下来。 看着她被自己亲得有些红肿的嘴唇,那双湖水般的眼眸更加迷蒙,只是这张脸,实在是有些碍眼,道,“宝贝,你能不能把面具摘掉,我想看看你!” 南星毕竟在人家地盘上,想着刚才他霸道的模样,得先哄好了这家伙,不然他又想什么招数对付自己,便听话地摘下面具,是一层薄薄的像纸一样的面皮! “这是真的人皮?” “当然不是!是我用药物制成的!” “哦,”景煜放心了,不然还真有点让人毛骨悚然。 南星露出真容,用手搓了搓脸,道,“整天戴着这个,其实挺难受的,脸上觉得闷闷的不能透气。” 景煜望着她绝美的容颜,忍不住又吻上去,先是亲了亲她光洁白皙的额头,又挪到她那双大眼睛,见南星闭上了眼睛,便用唇轻轻触了她的眼皮,先是左边,再是右边,一一膜拜......一边喟叹道,“宝贝,有时候我真想把你吃了,揣进肚子里,这样才放心......” 南星听他说些傻话,道,“哼!英王殿下小心消化不良!” 景煜吻住她作乱的小嘴,省得她又说出煞风景的话来,含糊道,“小没良心的,刚才叫煜哥哥,现在呢?” “唔,唔......”南星被吻得说不出话来,想到她此行的正事儿,轻轻推开他,含羞道,“嗯,白芨和白术呢?” 景煜攥紧她双手,“这个时候还想着别人?嗯?”这一声嗯从鼻腔里发出,渐有威胁之意。 南星看着他脸色,忙试探着哄他,“煜哥哥?”又使出多年以前哄父亲时的杀手锏,在他脸上大大地啵了一下。 景煜眸色转深,盯着她,“不够!这两个多月我有多想你,一个吻怎么够?” 见她没有举动,腾出一手指着自己的唇。灯光映照之下,那唇色是饱满悍然的红,与如玉的指节相映之下,愈发构成一种无声的诱惑。 南星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大,在意识到之前,已经亲上去了。 景煜嘴角勾起,这小妮子,看来对自己这张面皮没有什么抵抗力,这回自己享受着美人难得的主动亲昵,可小妮子似乎没有什么长进,只知道双唇相抵,再无任何举动。 他只得闭了眼睛,轻轻拥着她,像拥着一个甜蜜的梦境,轻启双唇,攻城掠地,不想错过她的每一分美好,只想把她深深嵌入骨血中去...... 第17章 误会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南星觉得是不是做了一个梦? 直到睁开眼睛,看着那家伙眉目如画、鬓若刀裁,自己双手还抓着他胸前的衣襟,那上面五爪金龙在云中翻腾...... 不禁汗颜,又被诱惑了,怪就怪这厮真是长了一副好皮囊。他吻着自己的时候,真的是有灵魂出窍的感觉。心道,不知是在多少姑娘那里实践过的吧? 心里一阵难过,闷闷的,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和其他姑娘也,......做过这种事?” 景煜还在搂着她,欣赏她粉里透红如杏花般的面容,听到这一问,“什么意思?”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她问什么。 “就是你刚才对我做的,是不是对许多姑娘都这样过?” 景煜笑了,“你怎么会这么想?” “就是之前,我来京城的时候,在酒楼听别人说你,嗯,说你一夜十女,还断袖......” 景煜抚额长叹,周明误我! 于是花了些时间才把包括父皇赐婚等等前因后果解释清楚,最后郑重地指天发誓,“阿星,你,你真的是我的第一次,都给了你......” 南星脸红了,“呸呸,什么第一次,你不要胡说......” 景煜挠挠头,“哦,我是说第一次吻女孩子,我真是第一次......” 又坏坏地一笑,轻声在她耳边说,“以后的每一次也都会是你的......” 南星羞得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却被他用大手整个包住,拽她到自己怀中,“阿星,从那年初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在清风寨里咱们重逢,真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我不可能利用你,当时我还想,上天待我不薄,竟然能让我再次遇见你。本想着把你带出来,可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你又误会了我,我后来还去了你师父那里找你,可是已经人去屋空......可能你还对我没什么感觉,不过我不介意等......” 说着抓着她柔嫩的小手放在自己唇边亲了又亲。 南星见人前一向稳重且能言善辩的英王刚才竟有些语无伦次,心想,难道真的是自己误会了他? 便问道,“当日,在师父那里,你为何不发一言就上马离去?可见我在你心里也没那么重要吧?” 景煜急道,“那是因为你师父怀疑我,他怀疑我对你的用心,觉得我会把你当成一只金丝雀一样,养在笼中,......” “难道你不是?” 景煜道,“可能有一些,我喜欢你,自然想要与你亲近,你的美好我只想独占,”说着亲了亲她白晳的脸庞、红红的嘴唇,“这里,这里,我都想独占,” “可是,毕竟你是人,不是一只金丝雀,我喜欢你的率真,你的洒脱,你对他人的善良还有你学医的坚持,这些我都喜欢,可是如果把你圈养起来,你便不再是你了,这些道理我其实这段日子也想明白了。” 他说着,郑重地看南星,“阿星,可能现在我说的这些,你都不相信,不过,日久见人心,我会让你相信我爱上我的。” 他的眼睛闪着动人的光,有一刹那,南星心动了,可是仅一刹那而已...... 她想起师父亲身经历的往事,她的夫君竟然能伪装数年,可见男人真的是很会演戏的,自己不也是六年后才看清宇文铎的面目...... 她眼中逐渐冷了下来,抽出自己的手,只笑道,“这些事情随后再说吧。” 景煜也清楚地看到她目光转冷,心里告诉自己,徐徐图之,急不得! 南星想到白芨他们,问道,“小公爷是不是来找过你?你,你能不能把白芨他们放了?” 景煜抚着她光滑柔顺的乌发,笑道,“以后有任何事,第一个先来找我,不许再去求别的男人。不然我会生气的,我生气的后果,你不想看到吧?”说着又惩罚一样地吻她一下。 南星又羞又气,这厮说的后果就是这样? 景煜又道,“不过这次的事,只能放白芨,白术的话,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他。” “这是为何?” “嗯,这件事牵扯有些广,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说着,他双手啪啪地拍了两声,只听得吱吜一声,屋内右侧竟有一扇门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两个人。 前面的正是白芨,后面还有一人。 南星不知这与隔壁竟只一门之隔,她忙转过头去戴上面具。 心里却暗自思忖,那刚才他们岂不是一直都在那里? 想到这儿,她脸上红得滴出血来。 景煜看她的神情,知道她肯定是想歪了,自己还没有这样的恶趣味,让别人偷听自己的私事。 但又想捉弄她一下,每次看她脸红透的表情,都让自己爱得不得了。便俯在她耳边轻声道,“刚才你叫我煜哥哥,他们都听到了,以后都这么叫,别想抵赖......” 话没说完,已被南星用拳打了他胸口一下,他假装“哦”了一声,很痛的样子。 白芨看着南星和景煜的互动,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他已经知道了兵马司指挥使原来就是英王梁景煜,心里还在想着义父当日的临终托付,把景煜看作了自己的未来姐夫。 后面那人则是低着头,并不敢看二人。 南星忙过去,上下打量他,问道,“有没有受伤?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阿姐,你别担心,我和白术已经从牢房转到一间客房中了。这里的人都很好,一定是英王打过招呼了,还要谢谢他。” 白芨之前就把景煜当成未来姐夫了,如今再次见面,更是觉得亲切,便抱拳道,“谢谢英王殿下,我这里替白术谢过了。” 景煜道,“无妨,这次本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你们来认识一下这位,就是我们这里的副指挥使,吴奎吴大人。” 说着指向后面那人。 白芨一惊,刚才一直和这人待在一起,倒没敢问他姓甚名谁,没想到这竟是吴奎——李琳的姐夫! 难道这次砸医馆的事儿是他主使?脸上便露出些愤愤,“原来你就是吴奎,那天那些人是你派去的?” 吴奎一惊,很是觉得奇怪,“这位少侠何出此言?” 白芨道,“你知道了李琳在那儿,当然觉得生气,便暗中派人砸了我们医馆,想要让李琳回家跟你成婚!” 吴奎惊讶道,“李琳在你们那儿?” 白芨道,“你不要装了!那天就是你派的人,对不对?” 第18章 澄清 吴奎知道他误会自己了,“非也!我吴某人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做事堂堂正正,怎么会做那些泼皮之事!” 原来吴奎已经从白芨口中得知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是有一帮人去砸了医馆,可是白芨刚才并没有说李琳在那里;如今在顶头上司面前,自己的家事又卷了进去,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景煜不解二人说的是什么,问道,“吴大人,这究竟怎么回事?阿芨怎么知道你的名字却不认得你?还有,李琳又是谁?” 吴奎忙弓身回道,“殿下,这位白少侠真的是误会我了。说起来真是惭愧!” 见南星和白芨在旁边,心想他们定是从李琳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只是不知那李琳是如何讲述的。 可景煜还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千万不能让顶头上司对自己有个不良印象,与其日后从他人口中得知此事,倒不如自己先讲出来。 他长叹了一口气,“这还要从我的一桩家事说起。那天我老母亲寿辰,便请了一众的同僚故旧,为母亲祝寿。可谁知吃到半中间,有丫鬟来跟我说,有人闯入我书房,我只得回去看,因书房之内,有一些军机要务,平日里我命人严加看管,就连夫人李氏也不得入内。 可是那日,当我到了书房,刚进门,就被人从后面突袭,一阵眩晕过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只见自己躺在厢房的床上,浑身赤裸,身旁竟睡着一个女子! 我惊得三魂出窍,仔细一看,那女子不正是我夫人的庶妹吗?可是我连跟她说过的话都不超过三句。 我心道不妙,忙起身穿衣,却死活找不到衣物,只得把床帐撕下来裹在自己身上,正慌乱间,那女子也醒来,见着我,惊得尖叫起来,引来了一众客人和仆人。 我那夫人是个脾气烈的,进来后不由分说,就打了我两大巴掌,又把她那妻妹教训了一顿。 可是,我真的冤枉的啊,而且我也不记得碰过那女子!至今我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京城中坏事传千里,那场寿宴后,此事传得京城里人尽皆知,我也是颜面扫地,还被御史台弹劾了几次,说我私德不修之类的。想我堂堂七尺男儿,行武出身,也是从小饱读诗书,晓得礼义廉耻,怎么可能做出这等毁女子清白的事情! 唉,真是太倒霉了,不知是哪个王八蛋算计我!若让我查出他来,定会剥了他的皮!” 景煜听完,才想起来周明跟他提过此事,当时自己只当是个风流韵事,也没放心上,如今却又牵扯上了南星,便问道,“那李琳可是你妻妹的闺名?” 吴奎道,“正是。” 景煜道,“如今,你不处理了家中之事,公务之上的精力也会受到牵扯。你有何打算?” 吴奎顿时脸上通红一片,道,“唉,我是遭了人算计,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做了什么,不过女子名节事大,我会负责。只是当日出事之后,我也上门提过亲,那女子却不肯见我,后来听说竟离家出走,不知所踪。” 又向南星和白芨道,“直到方才,我才知道那李琳竟在你们那儿。” 南星刚才听说这人是吴奎,并没有多少惊讶,毕竟他是兵马司的副指挥使,在这里出现很正常。只是见他气宇轩昂,倒也不像是那种色中饿鬼的样子,也不可能会是连自己妻妹都要下手的人,况且,他刚才所讲述的和李琳自己所说的倒大部分能对得上。 想来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那日他和李琳之事是有人恶意陷害。 白芨却还是不肯相信吴奎,哼地一声道,“你自说自话,谁知道真假?” 景煜道,“是不是他,让那些人开口就行了。” 第19章 审讯 景煜一边往审训室走去,一边看着身后的南星,心中苦笑,阿星还是不能全然相信他,审训室这样血腥的地方,他不让她涉足,她却执意要跟来,难道是怕自己包庇幕后之人不成? 南星确实有此想法,自古官官相护,她一定要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才肯相信。便执意要跟着景煜进来。 景煜无法,只得牵着她的手软语道,“待会儿你做好准备,别被吓着了,实在害怕,就站在我身后,啊。” 吴奎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们这老大,什么时候用这种语气说过话,那温柔得真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心里暗道,这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这次幸亏真的不是自己干的。 以后也不敢惹上了,否则还不被他们老大剥皮抽筋不可? 正想着,听景煜道,“吴大人,一会儿你亲自审。” 吴奎连声称是。 审讯室内,一片鬼哭狼嚎。 两个犯人被挂在两个沾满血迹的架子上。 白芨认出来,这两人都是那日领头闹事儿的。 二人已被吴奎的鞭子抽了多时,还是嘴硬,不开口。 景煜闲适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着茶水,南星也坐在一旁,却感到很不适,心想,虽然这二人不该闹事儿,可也不用如此吧? 景煜这货也不知怎么还能喝下茶水去? 她轻轻拽了拽景煜的袖子,摇了摇头。 景煜心知,这小妮子定是才来一会儿就受不了这血腥的场面了,可是她不知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那是躲过多少次暗杀后得出的血的教训! 这场面自己已经司空见惯,可毕竟南星是女子,早知道她会感觉不舒服,便笑道,“怎么?不忍心了?咱们先出去,让吴奎在这里就好。” 说完叮嘱了吴奎几句,让白芨留下。 自己和南星走出了审讯室。 对比审讯室里的污浊空气,外面清新很多。 南星大大吸了口气,看着夜晚的天空月明星稀,二人走在兵马司衙门的甬道上。 南星见这偌大的院子里,一棵花草树木都没有,还真是男人待的地方,空荡得有些不近人情。 便笑道,“你们这儿栽些桃树杏树多好,夏天可以乘凉,果子成熟了还可以吃些桃子杏子......” 景煜笑道,“阿星,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冷酷?” 南星不语。 “沉默就说明你承认了?” 这时二人走到一处石阶前,景煜撩起身上的龙纹锦袍坐了下去,南星也坐在他身边。 深蓝色的夜空中点缀无数星辰。 景煜笑道,“你知道吗?我曾经数过,从五岁跟了太子哥哥之后,我和太子总共遭受了多少次暗杀。” 见南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伸出手去,比了个数。 “二十七次?” 他笑着摇摇头,“是二百七十多次!” 南星咋舌。 皇家凶险,她早已有所耳闻,包括自己家中之事,也是因为牵扯上了皇家,父母亲才会...... 只是这条路的艰难自己还是有所低估了。二百七十多次,那岂不是每一天都活得提心吊胆。 自己当年被通缉,曾经有过那样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梦中都是父母被害、自己被抓捕的情景,实在不是人过的日子! 景煜是怎么熬过来的? 怪不得六年前,他刚刚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跟个大人似的,在组建自己的力量,想必在皇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敌人是不会给他喘息的。 “到底是谁想要害你和太子?” “当然是从中能够得利之人。” “你是说,郑家?” 景煜不置可否,半晌道,“郑家只是其中之一。” “那我们岂不是有共同的敌人?” 景煜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笑道,“是啊,小傻瓜,我们可以结盟,我可以帮你,你也可以帮我。” 他心下想着,这样你不会老想着从我身边逃开了! 哪怕只是利用我也好,总归能让你待在我身边就好。 二人正说着,吴奎和白芨从审讯室里出来了。 吴奎恭敬地站在景煜面前回道,“审出来了,用了些手段。是工部侍郎李显业派的人。” 白芨听他这样轻描淡写,可回想当时血淋淋的场景,也是颇感不适。 景煜点点头,也猜到会是李显业。想必是他见女儿不回家,派出人去吓唬吓唬南星,逼女儿回去。 吴奎心中不安,这件事毕竟多多少少与自己有些关系,如果不是那件事情,李琳也不会与这白大夫相遇,更不会有今日这些麻烦事。 他怕上司责怪,主动请罪,“都是属下不察,当日被奸人利用,才导致今日局面。” 景煜道,“你如今也是家务事缠身,不着急自责,先想想到底怎么了结?你妻妹如今在医馆里,你看是不是去主动陪罪,再把她好生接回家,纳进门里?” 他一向不愿过问下属的家务事,但这件事牵连到南星,他必须尽早解决,免得越来越麻烦。 吴奎连连称是,“殿下不必说,我自是会主动赔罪,医馆那天被砸的损失,我也会加倍赔偿。” 接着转向南星和白芨,躬身请罪,“二位,归根到底都是我的错。请二位多多海涵!改日我会亲自登门谢罪!” 南星见他倒是谦谦君子模样,便客套了几句。 至于景煜刚才的提议,让吴奎把李琳纳进门,这事儿还得回去问过李琳本人的意思,如今既不能回绝,也不能答应。 看天色不早了,南星问景煜,“你说还得留下白术,也不肯说原因,你不会对他用刑吧?” 景煜道,“你放心,他是你徒弟,我会以上宾之礼招待。只是留他几日罢了。你医馆中如果转不开,我可以让阿古过去帮忙。” “阿古叔?”南星高兴地道,“那好啊,阿古叔过去的话,可是帮了我很大的忙了,你真舍得?” “为了你,有什么舍不得的?” 听他这赤裸裸的情话脱口而出,南星的脸上热热的,忙扯了扯他袖子,“旁边还有人.....” 白芨和吴奎二人听见了,却只当没听见,转开视线,一个望天数星星,一个扭着头去看旁边的兵器架子。 第20章 驱邪 回去的路上,白芨问道,“阿姐,英王把阿术扣下究竟是因为什么?” 南星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你别担心,他既然答应我,不会为难他,想必会遵守诺言。” 白芨心道,阿姐怕是比她自己以为的更信任英王。转念一想,这也是好事,英王其人,看其对阿姐的态度,倒像是个能托付的。而且他武功又好,很让人有安全感。 又想到白术对阿姐似乎有些别样的心思,看了看南星的神色,试探着问道,“阿姐,你有没有觉得阿术他......” 他顿了一下,心里犹豫到底应该不应该说出来。 南星见他吞吞吐吐的,有些纳罕,不像是他的风格啊! 不由笑道,“你怎么了?跟我还藏着掖着的?” 白芨不好意思的摸摸耳朵,“这事儿吧,不好说,......” “你是不是想说阿术他很聪明,就比如这次的一文钱政策,就是他想出来的,如果不是他,可能咱们就不能这么快打开局面了。” 白芨看她谈及白术时,神色一片坦然,全然不像是有私情的样子,心下觉得这件事儿还是藏在心里为好,再说自己也不确定,如果说出来,反倒平白破坏他们师徒的感情。 便顺着呵呵一笑,“哦,对,我是想说这个来着......” “之前阿术只说自己是富家子弟,没有多聊过他家里的情况,可能也是性格使然,他性子本就冷一些,我这个做师父的,一年多来只顾着教他医术了,也顾不上其他,你们都是男子,以后多和他聊一聊,别让他那么拘束。” 白芨连连答应。 回到医馆,白芍和李琳见白芨回来了,自是高兴,问起白术,才知他还被扣着。 白芍不由埋怨,“这个英王也真是的,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如今放回一个,扣着一个,算怎么回事儿?” 南星不语,心里也在琢磨到底白术能有什么事,值得英王来审? 李琳小声道,“都是跟上我,让大家担惊受怕了。” 说着,拿起旁边一根桃枝,蘸了些水,走到白芨跟前,道,“小师叔,今日我去旁边的寺里折了桃枝,又求了无根之水,给你去去晦气。” 她绕着白芨走了一圈,边走边用桃枝轻轻敲打白芨身上,意在扫除晦气。 南星见状,露出赞许的表情,“还是阿琳细心。” 白芨见少女绕在他身边,身上淡淡的香气一阵阵袭来,他觉得自己有些微的眩晕,忙屏住呼吸,让她继续。可每一下轻轻的敲打,仿佛敲在自己心上,惹起一阵阵颤栗。 终于结束了,白芨长舒一口气。 李琳又拿出一个小荷包,递给白芨,怯怯地道,“小师叔,这是艾草香包,我准备了两份,可是师兄没有回来,这个先给你。” 白芨接过香包,看她手里还攥着一个,道,“哦,那个交给我吧,我随后给了阿术那小子。” 李琳又把另外一个交给他。 南星和白芍在旁边看在眼里,都夸李琳细心。 南星心道,这么好的女孩子,偏偏遇上那么糟心的事儿,老天真是不开眼! 她想起来,刚才吴奎说过,改日要亲自登门请罪,恐怕还会提起纳李琳进门之事。便叫过她,把吴奎的话转告给她,看她自己是什么意思。 李琳听罢,先是不言语,半晌才道,“师父,我之前说过,我是不会回去的;可是如今,医馆刚刚开业,却因为我招来了这样的祸患,还让小师叔和师兄经受牢狱之灾,所以,我想,......” 她话还没说完,白芨却急道,“你别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要怪应该怪那些闹事儿的人,怎么能怪你!” 南星也道,“是啊,阿琳,你若是因为这个,就想着回去接受自己并不心甘情愿的婚配,那你就不要认我这个师父。” 李琳见南星说了这样的话,心下一急,眼泪又出来了,道,“师父,我并不是不遵师命,实在是,实在是不能再拖累大家了......” 白芍道,“什么拖累不拖累,阿琳你说这样的话就太见外了。你既然已经拜入师门,我们便是一家人,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南星道,“阿琳,你师姐说得对,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扛着!如果你是真心想嫁入吴家,那我们没有意见,可若你是怕连累我们,心不甘情不愿地就要嫁进去,趁早打消这个主意!” 白芨见李琳的情形,已猜出她的想法,便说,“没关系,到时候吴奎来了,你不用出面,我来跟他说。” 白芍听得此言,跟南星递了个眼色,南星却不解其意。 白芍心道,师父医术了得,在这方面确实是有些一言难尽,这么明显她竟然看不出来...... 夜里,白芍来到南星房里,说起刚才之事,道,“师父,您难道没看出阿芨对李琳有些不同?” 南星疑惑道,“哦?有吗?” 白芍笑道,“师父,您的心思都用在医术上了,没看出阿芨那小子好像有点喜欢李琳吗?” 南星兴奋地睁大眼睛,道,“那太好了!阿芨从小孤苦,遇到我之前也没有体会过家人的温暖,如果能有个像李琳这样的好姑娘照顾他,真的是上天对他的照拂了!他小时候虽然遇人不淑,跟过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后来这几年却苦练武功,自己长了些本事,品性也正直,不过,......” “不过什么?” “李琳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有没有看出来?” “这个么,照我看来,目前好像只是阿芨单方面,李琳一直称呼他小师叔,可见她好像还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那咱们以后就多留意着吧!” “嗯。” 第21章 登门 吴奎很快就登门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这日,医馆刚开门,白芨把门板卸下来,放在旁边,便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 车上先是下来一个身穿圆领深灰色衣服的男子,白芨一看,正是吴奎。 他下了车,停在那里,伸出手去,车上帘子一掀,又下来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二十六七岁的妇人。 那妇人把纤纤小手放在吴奎手心里,娇滴滴地下了车。白芨打量了一下,只见她中等身材,身形浑圆富态,脸上抹着厚厚的水粉胭脂,头上插满了金玉首饰,走起路来一扭一扭。 白芨皱起眉头,却见吴奎已领着那妇人上前来,冲着他打招呼。 白芨也回身客套几句,将他们让进来。 那妇人进来后,站在当地,也不坐下,打量着医馆的陈设,片刻后用手帕掩着口鼻,道,“一股药味儿,难闻死了!” 说着嫌弃地看着正中的桌椅,用手帕掸着上面的灰尘,掸了又掸才坐下去。 吴奎见她的举动,有些尴尬地冲白芨笑笑,问道,“不知白大夫可在?” 南星和其他人还在后院,白芨回道,“二位稍坐,我去唤他们。” 片刻后,南星和白芍出来了,吴奎往她们身后望过去,没有其他人,目光中似有失望。 白芨不禁皱了眉,心道,他难道是想见李琳? 南星冲吴奎笑道,“吴大人来了,请坐。” 吴奎笑道,“不敢不敢,在下是来请罪的。” 他那日亲眼看到南星和景煜之间关系不一般,心道,这尊神可不敢惹,说不定是未来的英王妃,自己还是低调为好。见南星站着,也不敢坐下。 旁边坐着的妇人却开口道,“这位就是那个女大夫呀?怎么不见琳儿?” 南星看向她,问道, “不知这位是?” 吴奎忙道,“哦,正是内人。” 吴李氏站起身来,却并不见礼,面上露出讥诮的表情,“哎呀,这女子行医,可是闻所未闻,不知你祖上何方啊?家中父母难道也不管教一下吗?” 吴奎听她出言不逊,怕得罪南星,忙在旁呵斥,“蠢妇,这里轮得到你说话!” 那妇人却瞪他一眼,道,“哼!你别忘了你自己做的好事情!今日老娘来这里,还不是因为你做下的好事?!要不是因为你,老娘至于低声下气地来这下九流的市井之地?” 吴奎听她这么一说,也自知理亏,当着这么多人也不想和她争辩,便勉强冲南星笑道,“白大夫,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 南星心里当然不舒服,原来这吴李氏竟如此刁蛮,怪不得李琳不愿意嫁入吴府,要是过去了,就算是亲姐姐,估计这吴李氏也不会善待于她。 她笑笑,“吴大人,常言道,家有贤妻,少生祸端。看来您这夫人并不懂得这个道理。” 吴李氏听她讽刺,当然不干了,“你,你算什么东西?竟敢......” 她话还没说完,吴奎已一巴掌扇了过去,道,“闭嘴,你这个疯妇!今日你忘记来做什么了吗?” 这时,李琳从后院跑进来,看到这个情景,冲着吴李氏就跪下了,“姐姐,姐姐,我求你,不要在这里闹,你打我骂我都行,但是请你不要在这师父这里闹,好不好......”说着,她眼中已迸出泪花。 原来,吴李氏他们一进门,她就听见了,吓得脸色都白了。南星看她的样子,便嘱咐她待在后院,不要出来。可是,不一会儿,她便听到姐姐那尖利的嗓音,还有姐夫和她的争吵声,她又想起几日前,那些人刚刚砸了医馆,今日怕不是又要因为她而惹上祸端...... 于是也顾不上害怕了,鼓起勇气跑了出来。 白芨见她跪在那里泪水涟涟,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把她拉起来,藏在身后,冲着吴奎道,“吴大人,今日你是来请罪的,不是来闹事儿的吧?” 一句话说得吴奎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忙抱拳,“对不住,对不住,都是我这内人......” 此时,却见那吴李氏竟主动道,“哎呀,我的好妹妹啊,我可想死你了!”说着,竟走到白芨身后,伸出手去想要搂住李琳。 却被白芨伸手一挡,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那妇人笑道,“哎呀,都怪我,我刚才真是猪油蒙了心了,”又转过身对南星道,“白大夫,我刚才说的话,您千万别放在心上,就当我是个粗鄙之人,没什么见识,不要和我计较啊!” 南星和众人见她一瞬之间竟然换了一张脸,心里纳罕! 这妇人,会变脸吗?刚才还恶言相向,现在却笑得跟一朵花似的! 只见她又伸出手去,把李琳搂在怀里,道,“琳儿,这几天我可真是想死你了。你不知道,我那天一时冲动打了你,当天晚上就后悔得不得了,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想要和你当面道歉。可是没想到,你竟然从家里跑了出去,不见踪影,我这个后悔啊,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心想,这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让我这个当姐姐的可怎么活......” 说着竟掉了两滴眼泪,用手帕擦了擦。 南星不禁皱眉,这妇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难道她真的这么想?还是言不由衷,口是心非? 第22章 回程 李琳看着吴李氏的神情,也愣愣的没有回过神来。 吴李氏又道,“琳儿,你跟我回去,别在这里呆着了,这里都是陌生人,哪里有家好?啊,听话,我让你姐夫回去就准备起来,咱们改日就把你娶进门,这样我们姐妹两个以后也有个照应不是?” 说着用手抚着李琳的头发,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众人也看得迷糊了,包括吴奎。 他心道,看来夫人还是念着些姐妹情义的,毕竟同根生,怎么可能真的生分了? 心里也多少有些欣慰,这件事情如果这样圆满解决了,倒也不失为最好的结局。 于是向南星道,“白大夫,这么多日,承蒙您和众位对妻妹的照顾,吴某在此谢过。” 说着出门去,唤车夫和下人将车上的东西抬下来。 打开一看,是一箱银两,足有一千两。 南星道,“这太多了!我们那天的损失没这么多!” 吴奎道,“白大夫一定得收下,这不光是那天的损失,还有对妻妹的照顾。您不要嫌弃才是。” 南星听他如此说,更不能收了,“李琳如今也是我徒弟,对她照顾是理所应当,我不能收。” 吴奎只得把她叫到一边,悄声道,“这也是英王的意思。他知道你们如今刚开业,到处用钱,说是只当先借给您,以后你们有了再还。” 南星一想,如今确实是到处用钱,包括进药就花去不少银子,心想,那厮估计也不缺钱,就当是借他的了。 便答应收下了,又立下字据,让吴奎拿给景煜。 吴奎本不接那字据,被南星硬塞给他。 这厢,吴李氏和李琳抱在一起,就要把李琳接走。 白芨道,“等等,我还,我们还有话跟她说。” 南星见状也道,“让我们去后面给她收拾一下,二位在前面稍等。” 说着,把李琳拉过来,到了后院。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李琳出来了,跟着吴奎和吴李氏上了马车,离去。 马车上,李琳怯怯地缩在角落里,听着姐姐吴李氏对她说着宽慰的话,“我的好妹妹啊,那日是我不对,我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你姐夫难堪,还失手打了你。我也是一时冲动了,后来一想,咱们姐妹俩谁跟谁啊,我们虽不是一母所生,却都是父亲的女儿,咱们的情份不是别人能比的。” 见李琳不说话,只是点头,又道,“你若是还生气,你就再打回来,”说着她握着李琳的手,让她打自己的脸颊。 李琳哪里肯,又缩在那里不吭气了。 吴李氏见她不肯,又道,“回去,我就把府里的西院给你收拾出来,你就安心住下,今后咱们姐妹俩共侍一夫,家里和和美美的,多好!” 马车外的吴奎骑在马上,侧耳细听她们姐妹二人,也觉心中欣慰。 到了吴府,早有人去后面回了老太太。 老太太一听把人接回来了,心中高兴,也出来迎接。见姐妹二人和和气气,吴李氏也没有往日的骄纵,心中不由纳罕,便吩咐吴奎把迎娶的事情操办起来。 吴奎连连称是,道,“明日我就去侍郎府上,说明此事。” 老太太又吩咐下人们去采买东西,把府上布置起来,看着倒像是要隆重办一番的样子。原来老太太是想着上次的事情丢了人,这次把事情办热闹点,对侍郎府也有个交待。 第23章 设计 吴李氏回到自己屋内,心腹丫鬟金锁走过来,给她奉上热茶。 吴李氏道,“让其他人下去吧,这半天累死了,我要休息会儿。” 屋里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金锁。 金锁道,“夫人,难道您真的要把三小姐接进府里?” 吴李氏放下茶盏,冷笑一声,“哼!想进府?没那么容易!” “那您今日为何那样对她许诺?” “我是想让那贱人放松警惕罢了!今日子时,还是依照咱们定下的计策行事。你找的人靠行住吧?” “夫人放心,都是南城里有名的无赖,见了钱和色不要命的那种,这种又给钱又让他们占便宜的好事儿,他们只当是天上掉馅饼了!我已经叮嘱过,到时候只让他们攀咬上那贱人,便事儿成了!” 吴李氏点头,娇美的脸上现出阴狠的表情。 外面好像当啷一声,吓得二人噤声。 吴李氏使了个眼色,让金锁出去看一下。 片刻后,金锁回来,摇摇头,“没有人,是只野猫。放心吧夫人,此事包在我身上。” 吴李氏用手抚着心口,“我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慌,你再去把那二人安顿一下,事成之后,给他们多加一百两。” 金锁领命而去。 夜里,万籁俱寂。吴府里悄无声息。 忽然,人声喧哗起来,吴李氏带着一队人敲打吴奎的书房。 原来,吴奎因之前的事情,一直和吴李氏闹别扭,自己在书房里睡。昨日里想着她的表现总体上不错,可是碍着面子,并没有回房。 吴李氏边敲打边道,“官人,官人,出大事儿了!” 吴奎披衣起来,打开房门,见吴李氏和房里的大小丫鬟五六个人,点着灯笼站在院子里,问道,“夫人,出了何事?” 吴李氏道,“官人跟我来就知道了!” 说着转头就走,吴奎只得跟上。 一行人急匆匆地进了西院里,来到李琳住的房门前,吴李氏见房门虚掩,里面并没有点灯。 吴奎问道,“这是何意?大半夜来这里做什么?” 吴李氏道,“官人,刚才我的丫鬟说,路过西院里,见两个陌生男人翻墙而入,进了妹妹的房间!” “什么?!”吴奎一听,这还了得,大半夜竟然进了贼人,一脚上去,把门踹开。 只见房中黑咕隆咚的,好像听见什么人在哼哼的声音。 吴李氏心内暗笑,这贱人,这回看你还怎么说?看官人还敢惦记你不敢? 她忙大喊一声,“拿过灯笼来!妹妹!我来救你了!” 后面的下人递过灯笼,房内顿时亮了起来,借着光线,却见床上被翻红浪,一男一女正在那里忘情纠缠。再仔细看,是两男一女! 他们好像并未注意到来人,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 进来的众人顿时看傻眼了,后面的小丫鬟们更是面红耳赤,连忙捂着眼睛退出门去。 吴奎大喝一声:“哪里来的贼人?敢在我吴府内作乱?!”说着过去把那两个男人提溜起来扔在地上。 再看那女人,好像才回过神来,忙拿着衣服遮挡自己。 吴李氏喝道,“妹妹,妹妹,官人已经答应迎娶你了,你怎么可以做这样伤风败俗之事?” 却有眼尖的下人,大着胆子道,“夫人,夫人,那个不是三小姐!是金锁!” 吴李氏吓得后退一步,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24章 审问 却听得门外进来几个人,笑道,“这就叫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吴奎听着声音熟悉,忙转身看去,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英王梁景煜! 旁边站着李琳和白芨。 吴奎大吃一惊,忙迎上去见礼,道,“殿下怎会在此?” 景煜笑道,“我来帮你处理一下家务事儿,省得你整日里魂不守舍,在衙门里办公还得想着家里这些破事儿!” 吴奎惭愧地低下头,道,“下官汗颜!” 景煜命人给金锁和那两个摊在地上发抖的男人披上衣服。自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道,“今日本王便管一回闲事儿,亲自来审。” 说着拉过旁边的李琳,道,“你就坐在旁边。” 吴李氏本来见李琳从门外走进来,已是心中震惊,这时见英王竟和她如此亲昵,心道,这贱人什么时候竟然攀上了英王? 却听得英王问道,“吴李氏,你为何会来此地?” 吴李氏心里一跳,忙答道,“回禀殿下,妾身刚刚睡下,便听得丫鬟来报,说是有两个贼人进来府内,到了西院里。” “哦,原来如此。那你为何不叫上家丁,直奔西院,却领着一众人点着灯笼穿过庭院,专门跑到书房里,叫醒吴大人?难道不怕那贼人听到动静,早已逃走?” “这,哦,是这样,妾身毕竟是妇道人家,怎么可能独自去面对贼人,心中自然害怕,只好去叫醒我家官人。” “哦,如此。那你来说,到底是哪个丫鬟向你报告,说是进了贼人的?” “这,”吴李氏心下惊慌,她没想到这英王如此难缠,竟然要追究这细枝末节,便答道,“殿下,当时心里慌得很,不记得了。” “是不记得了?还是根本就没有人向你报告?!如实招来!” 英王语气凌厉,一个尖刀一样的眼神袭来,吴李氏吓得当场坐在地上。 吴奎听到这里,也听出了些门道,“殿下,难道今日之事,竟是......” 英王点点头,正要说话,却见旁边李琳已经开口,道,“还是我来说吧!” 吴奎见她毫无平日里怯懦之态,反倒是一派安然淡定,声音也与平日有异,心下奇怪,不由看了她两眼。 英王咳嗽道,“吴大人,站好了,听一听真相吧!” 李琳站起来,冲着吴李氏道,“今日你把我接来,安顿到西院里,却私下里与你的婢女商议,要设计陷害于我。白日里,你那婢女假借是来给我送衣物之名,在我房中的香炉里下药。子夜时分,他们果然来了, 我假意睡着,听到你那婢女将二人领到我房间门口,便想离去。幸亏我之前已安排了人手,把你那婢女迷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她和那二人关在房内,等着你们前来。” “不可能!”吴李氏尖叫道,“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计划?” “记得你门口那只野猫吗?” “原来是你!”吴李氏终于露出阴狠的表情,“你个贱人!竟然有如此计谋,平日里胆小怕事都是装的!” 李琳走到她跟前,盯着她的眼睛道,“记住!永远不要小看一个胆小怕事的人!” 这时的李琳声音镇定,眼神尖利,像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竟让她不由地一缩,萎顿在地上。 吴奎在旁,也不可思议地看着枕边人,厉声道,“夫人,她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吴李氏不作声,只是摊在那里哀声哭起来,“我是太在乎官人你了,.....” 吴奎瞪大了眼睛,“原来,那日的事情,也是你......” 吴李氏却连连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我,那个真的不是我啊” 李琳道,“今日如果不是我事先知道你的阴谋,只怕结果就和当日一样,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那日已经害我一回,如今又要置我于死地!” 吴李氏道,“真的不是我啊!” 景煜大怒,“还想狡辩!看来是想尝尝大理寺的滋味了!” 说着,就要让白芨去通知大理寺来人。 吴奎见上官发话,却也不敢阻拦,只是心中暗恨这个女人竟然如此心肠歹毒,竟引了外面的人来自己家里祸乱。 第25章 王府 却听得外面一声咳嗽,“不必,那日之人并不是她,是我!” 众人让开一条路,却见是吴府的老太太来了。 吴奎见是母亲,忙道,“您怎么来了?” 吴老太太来到当中,便要向景煜跪下,景煜忙扶起,“吴老夫人,使不得!” 老太太却说,“我也有罪,那日之事是我派人把我儿和李家三小姐送入一屋中,只想着生米煮成熟饭,没想到我这儿子一个指头都没碰那丫头。我也是老糊涂了,想着能早点抱上孙子多好。” 吴奎道,“母亲,您真是糊涂啊!这可是毁了三小姐的名节啊!” 老太太道,“我也没想到三小姐会那么快醒来大声尖叫,只当她胆小怕事,兴许不敢声张。” “真是人善被人欺!”门外又走来一人,众人一看傻眼了,又是一个李琳! “这?” 刚才那李琳却笑了一下,道,“这才是正主来了!”却见她摘下面具,露出一副绝美容颜,正是南星。 景煜把她护在身后,怕其他人看去。 真李琳走到吴李氏身边,“姐姐,我如今最后叫你一次姐姐,没想到你我姐妹多年,竟换来你如此险恶的设计于我!若不是师父和小师叔相帮,我怕是不能活过今晚!从此后,我没有你这个姐姐!” 吴李氏冷笑一声,“原来如此!你们竟早就有所防备,怪不得那么痛快地就回来了!” 一切真相大白,吴老太太毕竟年事已高,但牵扯两家之事,景煜让吴奎自己定夺。 吴李氏最终被写下一纸休书。 景煜把南星护在身后,走入门外的马车里。白芨护送着李琳也回去医馆。 进到马车里,南星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景煜伸出手臂把她搂过去,恨恨地道,“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妮子,我一日不看着,你就要作妖!我去医馆找你,才知道你竟冒充李琳进了吴府,赶紧和白芨赶来了。如果那吴奎对你起了歹意,可如何是好?” 南星安抚地笑笑,“我观他并非那等急色之人,况且我有这个!” 说着拿出身上大包小包,道,“这些解药还有迷药,你可别小看,关键时刻能起大用呢!” 景煜无奈,“你这样护着徒弟,倒让我有些嫉妒了!” 南星道,“难不成你也想当我徒弟?” 景煜摇摇头,“那可不成!”说着捧起她双手吻着,“难道你不知道我想当你的什么人?” 南星瞪他一眼,还说吴奎有歹意,怕是对自己有歹意是这厮! 他承诺过自己要把阿古叔送来,问道,“你也不把白术放回去,这几日医馆里忙得很,阿古叔什么时候会来帮我?” “明日就到,你放心吧。” 此时已经不早,南星见马车停下了,道,“殿下,改日再见!我先回去了!” 掀起帘子却见一处宏伟的建筑,门口三个大字,英王府! “你这是何意?” “今日太晚了!我明日还要当值,回去医馆太绕道了,你暂且在此歇息一晚啊,我明日就送你回去。”景煜送上一个大大的笑容。 南星见他自作主张,有些生气,“那我自己走回去吧!” 景煜忙拉住她,“好好的,你跟我置什么气!主要是红樱想见你!” 南星想到当年红樱曾好几个日夜照顾自己,最后自己走时还给人家下了药,心里想着,当年真是年纪小不懂事,做事也有些唐突,今日倒是应该见一下,谢过当日的相救之恩,也为那时的不辞而别赔个礼。 第26章 红樱 景煜拉着南星的手进得府里来。 府里静悄悄的,几乎都已睡下,景煜也不惊动众人,只让管家安排了客房,让南星住下。 第二日,南星醒来的时候,听到屋外的动静,她穿好衣服,便见几个婢女鱼贯而入,个个长相俏丽。 为首的那个笑道,“姑娘,请梳洗。” 便要伺候南星洗脸梳头。 南星忙摆摆手,“不用,不用!你们放下,我自己来就好!” 她知道大户人家有这样的规矩,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人在旁边伺候,她却觉得自己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自己做,还要假手他人?好生不舒服,以前自己家里有半夏,虽是丫鬟,实则更像是自己的陪伴。 那些婢女脸上现出为难之色,正在此时,一位红衣丽人进来了,笑道,“姑娘,真的是你吗?” 南星忙站起来,笑着道,“红樱姐!你来了!” 红樱打量着南星,“哎呀,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姑娘竟然出落得如此漂亮!我当年就觉得你是个美人胚子!怪不得我们殿下......\" 说着见周围还有人,顿了一下,向那几个婢女道,“你们把这些东西放下,先出去吧!” 南星笑道,“红樱姐,还是你了解我。容我先洗把脸,咱们稍后说话。” 说着自己在一旁梳洗。红樱心道,这姑娘,这几年怕是吃了不少苦,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没有一个亲人了,只是她这身份如今还是个问题。 南星洗完脸,红樱走到她身后,道,“我来给姑娘梳头吧!” 南星先是拒绝,后来见她执意如此,只得由她去了。 “姑娘真是一把好头发!”红樱见她的头发顺滑得不像话,很是羡慕。 南星想起当日走时自己给人家下了迷药,抿了唇道,“当年我年纪小,本来想着出去一会儿就回来,又怕你们不让我走,才给你下了药,真是对不住啊!!” “嗐!怪不得我睡得那么沉,原来竟是这样!”红樱笑道,“你这小姑娘,还别说,也是鬼灵精怪的!没事儿,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你不说我早忘记了!“ 南星见她如此说,心里略略放心,听到院外有动静,问道,“是谁在练功吗?” “是王爷!他每日如此,鸡鸣起床,从不间断!”又想到什么,道,“这几年,你是不知道,我们王爷为了寻姑娘的下落,真是费了心思。他几年间领兵打仗,一半是为了朝廷,另一半就是为了姑娘你啊!” “哦?为了我?” “当年你不辞而别,他心里在意得很,觉得自己护不住你,才会让你对他没有信心。这几年,他狠命练功,也南征北战,建立战功,在朝廷里也站住了脚跟,而且去往各处,也是为了能寻到你的踪迹。” 南星默默听着,心道,原来他竟为了我,做到如此地步! 此时,景煜进来了, 一身的黑色劲装,额头上有明显的汗珠,见南星正在梳头,有些害羞,道,“我一会儿再来。” 红樱道,“殿下,我已经吩咐了知画她们,把你的洗澡水备好了!” 景煜点头,出门而去。 南星见红樱打点景煜的起居,心道,难道,红樱姐会是他的女人?不由有些闷闷的。又想,即便是又如何,他这种身份的人,难道会没有一两个女人?便笑道,“红樱姐,我这里没什么事情了,你去侍奉他吧!” 红樱笑道,“殿下那里不用我,其实我呢,自己也有家,只是白天里,来这里帮忙管管府里的事情。” “哦?你成家了?” “是啊,我的那位也是军中的,是个糙汉子!“ 见她露出妇人的温婉,红樱了然,看来她和丈夫感情很好。 “对了,一会儿你和殿下一起用点饭,咱们好不容易重逢,得好好说会儿话。” “不了,我医馆里还有些事情,得回去。” 南星站起来就想走,红樱拉住她,道,“姑娘,有些话呢,我早就想说,女人这一辈子,遇到一个真心对自己的男人真的很不容易,遇到了,一定要珍惜!” 南星有些惊讶,因她郑重其事的表情。只得道,“红樱姐,我,我的身份你也知道,我和他怕是云泥之别,根本不可能。” “这个你不用担心,殿下自然有他的办法,但是,我想说的是,你不要把殿下拒之千里之外。如果错过了,可能会后悔。” 第27章 昭阳 \"红樱!“ 景煜踏进门来,似乎听到了她们刚刚的谈话,他摇头示意红樱不要再说下去。 红樱只得道,”那好,我去忙了,你们说说话。“ 出去时又看了看南星,好像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景煜进来,看着南星道,”你别介意,红樱就是这个样子, 如今嫁了人,到了哪里都喜欢给别人牵线搭桥。“ 他试着用轻松的语气说,“一会儿吃了饭我把你送回去吧,阿古叔稍过会儿就到了,你们可以一起回去。” 南星点头。 早饭都是些清粥小菜,却摆了一大桌子,景煜夹过一块儿杏花糕点来,道,“你来尝尝!这是你最爱吃的!“ 说着一手用筷子喂给南星吃。 南星轻咬了一口,笑道,“不错!” 忽而又想起六年前见到半夏的最后那一日,醉仙楼的绿豆糕点被自己洒在地上,半夏和泽兰却再也吃不到了...... 景煜见她神色黯然,心细如发的他想到她必是触景生情,想到了当年的往事,正准备她安慰一下,却听得门外有婢女进来,“殿下,昭阳郡主来了!” 景煜皱了眉头,“她来干什么?” “说是太后她老人家前些天赏赐下了西域进贡的水果,很是好吃,她做成了凤梨糕,特意给殿下带来尝尝。“ 景煜想了一瞬,“让她在前厅稍等。” 南星道,“你有客人,自去吧,不用管我。“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没事儿。我们吃饭。” 说着继续喂她。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起,却见一位女子款款边进门边柔声笑着,”见殿下一面真是难啊!“ 那女子进得门来,在当地站定,南星抬眼望去,只见她眉目清秀,圆圆的脸庞,头上戴着珠翠步摇,华丽却不显招摇,身上是银红色罩衫,越发衬得她气质高洁。 那女子看见南星,倒是略略睁大了眼睛,不过只一瞬,已经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笑道,”原来殿下有客人!“ 景煜站起来,道,”不知郡主有何事?“ 南星明白这就是刚才所说的昭阳郡主。 昭阳郡主示意后边跟着的下人,那人拿过来一个食盒,她接过来,笑道,“殿下,这是我亲手做的,前几日进宫看望太后她老人家,得了些进贡来的水果,想着瓜果之类的毕竟不容易保存,就做成了糕点,倒是可以尝个鲜。” 景煜喊了声,“知画何在?” 知画就在门外,只因刚才没拦住昭阳郡主,怕主人责罚,没敢进门,此时听见召唤,连忙进来,道,“殿下,奴婢在!” 景煜朝她示意,知画忙接下昭阳郡主的东西。 景煜笑道,”郡主有心了!多谢!不过今日不巧,我有些事情要处理,改日定登门还礼。” 这是明晃晃的要送客的意思了! 昭阳郡主面上强笑,“不敢不敢,哪里敢劳动王爷大驾。那我这便回去了。” 说着,唤了下人一起退了出去。 景煜道,”知画,送送客人!“ 知画连连答应,也出去了。 南星见人走了,笑道,”我在这里,好像妨碍了王爷会佳人?“ 景煜在她身前站定,用手指刮了她鼻子一下,气道, “促狭鬼!你还打趣我!” 又安慰她道,“你别介意,我刚才跟她客气,是因为她父母都曾跟随着父皇南征北战,还救过父皇的命,对待功臣之女,自然得客气点。” “我没介意啊,” 南星笑着夹了一口杏花糕吃着。 “真没介意?” “没介意。”南星再次摇摇头。 景煜审视着她的神情,想在她脸上找出有那么一点点吃醋的表情,却失望了。他低下头来,也不再说话,只是闷声吃饭。 第28章 细思 昭阳郡主李秋宁回到府内,气得连着摔了好几个平日爱护有加的首饰。 “英王怎能如此羞辱我!那小贱人到底是谁?见了本郡主竟然不起身,还当做没看见一样!英王竟也不管,还急着赶人!” 刚才与她同去英王府的贴身丫鬟翠柳走过来,“郡主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 一边去收拾砸了一地的首饰。 “你那日不是说,郑晚晚看到的那个女子,长相平平,一点出众的地方都没有?” “是啊,我确实听郑晚晚的丫鬟碧春这么说的,说是那晚上,她跟在郑晚晚身后,进去了兵马司衙门,这么一瞅,那英王殿下竟然搂着那女子,还,还.....\" \"还什么?!” “还亲了她......哎呀,总之二人亲密得不得了。没想到这才几日,英王就又换了一个,难道咱们当初听说的传闻竟都是真的?说什么英王在红袖招一夜叫了十个女人......\" \"不可能!”李秋宁坐下来,沉思着,忽而说道,“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英王。他绝不是这样的人!可笑他竟为了逃避陛下赐婚,想出如此拙劣可笑的借口来!还真是不惜代价了。” 她苦笑着,想起当日听说英王传出的谣言,自己并没有当回事,却听说郑晚晚因为此事在醉仙楼大闹了一场,惹来市井当中的笑谈。 自己当初还暗地里笑话郑晚晚,笑她看不透,英王怎么可能是那等沉迷酒色之人,若是如此,这么多年,他早就像京城里那些纨绔一样斗花玩草了,怎么可能东征西讨,收服那么多失地,还在不久之前,拿下京中谁也不敢去啃的硬骨头——祁连山清风寨! 也没未听闻英王有什么红颜知己,甚至一度自己认为他是断袖的可能性都比夜御十女的可能性要大! 可是今天,就在自己眼前,却出现了自己从未想到过的一幕,英王与那女子并肩而坐,他还用自己的筷子亲自挑了食物去喂她! 那时二人的笑明晃晃地像是要刺瞎自己的眼睛! 英王向着那女子的神情,是从未展现在外人眼中的柔情,满眼都是星星一样,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那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英王,战场之上号称阿修罗的男子,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子,就变得全然让人不认识。 虽说那女子确实称得上是个美人,可京中有姿色的女子难道还少吗?就是郑晚晚,也被称做京城第一美人,英王不也是对她不假辞色? 就是因为如此,李秋宁才一向认为自己在英王这里很有机会。他身边缺少的不是美人,而是一个有谋略有能力与之并肩的女子,一个能够在朝廷大事上辅助他、为他出谋划策之人! 而她李秋宁,就是这样的人! 她才应该是站在英王身边,那个与他并肩战斗,看尽这天下风光之人! 想到这里,她笑了,自己刚才怎么糊涂起来了,竟然也学了郑晚晚那等小家子气量,男人嘛,哪个没有三妻四妾,都只是些浮云而已。 正所谓 “色衰而爱弛” ! 那日郑晚晚看到的是一个长相平平的女子,今日又换了一个长得稍微好些的,可见英王也只是图新鲜而已,哪里有什么真正的感情。 想到这里,她对丫鬟道,“翠柳,你和碧春搞好关系,时刻关注郑晚晚那边的动静,那个蠢货,倒是把不错的刀!” 第29章 欺君 郑晚晚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出门了。 只因她那日从兵马司回来,关了房门便大放悲声,谁叫也不开门。 等到第二日她母亲给她送饭时,发现自己的宝贝女儿已经把眼睛哭成了红肿的桃子,脸上也肿了一片。 郑夫人劝道,“我说晩晚啊,那英王有什么好的?你爹爹早就跟你说过,咱们是不可能和他结亲的,那英王一没有母家的扶持,二没有皇帝陛下的宠爱,不过是长得好看些,依母亲看,你就是鬼迷心窍了。” “烦不烦,烦不烦,这些话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郑晚晚边在床上扑腾着用两手捶着,边叫道。 ”你这孩子!你爹爹说了,咱们这种门第,就嫁给东宫也配得,更何况一个小小的英王。只不过那东宫太子和咱们不是一条心,英王又和他穿一条裤子,咱们不稀罕啊!我看平日里那宁王倒是对你还算殷勤,......\" \"不听不听,“郑晚晚干脆捂住耳朵,”娘如果是劝我改变心意,趁早回去! 除了英王,我谁也不嫁!“ “我看你是又想挨揍了!” 一声严厉的呼喝声从门外传来,吓得郑晚晚不敢再吭声。 郑元启迈着大步子走进来,看到自己女儿这副样子,心内早就大怒。“真是家门不幸!先是出了个郑元时,现在又是你!” 郑晚晚听着他说起小叔叔,心内很是奇怪,平日里爹爹不是整日里都在夸小叔叔吗?今日怎么会? 她哪里知道,郑元启前几天发现了郑元时是女儿身的秘密,正不知如何是好。 前几日,阿七来府内偷偷找郑元时,怕别人看见,便施展轻功跳入府内。 把郑元时堵在院内。 “你又来干什么?'' \"这几日你不理我,我来看看你。”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不要再来找我了。” “难道你忘记了我们曾经一起经历过什么?那时在清风寨里,我们被叶凌风关押着的时候,你身上受了伤,是我,是我给你换了药......\" \"那又怎样?”郑元时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你已经是我的人!“ ”笑话!我从军多年,论起肌肤之亲,怕是军队里那些将士,都和我有肌肤之亲!“ ”你!\" 肖七见她油盐不进,直接把她堵在了墙角,头慢慢低下去,吻住了她作乱的小嘴。 谁知这一幕却被来找郑元时的郑元启看见,大受刺激。他只看见了阿七的背影,并不知这男人是谁?但自己的亲弟弟怎么会和一个男人搞在一处?还如此亲密?简直是家门不幸! 当时便大喝一声,阿七见被人撞见,也怕给英王添麻烦,连忙飞身离去。 郑元启随后便审问郑元时,甚至动用了家法,也惊动了元时的生母田氏。 田氏见瞒不过去,只得说出事情原委。 原来郑家老家主在世时,田氏为了争宠,谎称自己诞下男婴,一直把元时当作男孩子养大。郑元时也争气,小小年纪便跟着师父学得一身的好功夫,后来为了给母亲在家中争得地位,连着好几年在战场上搏命,也为郑家赢得了圣心。 郑元启问道,“刚才那男人是谁?” 郑元时并不欺瞒,道,“是肖七。” 郑元启听到此处,面上布满阴云,心里五味杂陈。 郑家如今的地位在外人看来,是鲜花着锦,可是他的内心深知,朝中局势比前些年更加复杂;六年前郑贵妃产子,在后宫的地位无人能及,本以为能借此更上一层楼,没想到,老皇帝的身体不但没有像他们期望的那样衰败下去,反而一年比一年健壮!如今更是看着神清气爽。原先深受圣宠的那个道人也被皇帝寻了个错处,逐出宫去。 郑家要想保持原先的地位,只有继续想方设法保住军中和朝中的地位,可偏偏在这个时候,竟出了这么个窝心的事! 郑元启心下暗自琢磨,看刚才的情形,那肖七必是看上了元时,他是英王的人,想来英王也早就知道元时的女儿身份。 可是他们却按兵不动,并没有拿这么有利的把柄来做文章? 为什么? 难道英王真的是因为那肖七的关系? 英王竟是如此性情中人? 郑元启对此半信半疑,只觉得此事得赶紧想出个对策来,否则的话,被对方上达天听,自己反而得个欺君的罪名! 第30章 秘闻 郑元启这几天正为郑元时的事情烦恼,没想到今日看到自己女儿又因为那个英王露出如此丑态! 真是家门不幸!一个两个的让自己不省心! 郑晚晚见爹爹进来,忙坐起来,擦了下眼泪,不敢再吭声。 郑元启见她不再胡闹,心里稍微平静了些,道,”晚儿,不是爹娘不疼你!你如今这么大了,也该心疼心疼爹娘了!别的事情都好商量,只是英王这件,绝对不行!我今天把话放到这儿,你就算是死,也不能嫁给英王!“ 说完,哼了一声,出门而去。 郑晚晚睁大了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爹爹说的话,”娘,娘! 你听到没有?爹爹他说什么,他让我死?“ ”哎呀,傻孩子,你爹爹只是打个比方,你是我们的宝贝女儿,什么死呀活呀,“ 郑氏搂着她道。 郑晚晚被这么一吓,也不哭了,只是想起刚才爹爹所说之事,不由好奇,”娘,小叔叔又怎么了?他不是平日里最得爹爹夸赞?难道近日也惹着爹爹了?“ ”嗐!别提了。“ 郑氏让下人退下,才低声道,”不是你小叔叔,是你小姑姑!“ “啊?” 郑氏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又叮嘱她,这件事弄不好就是欺君的大罪,千万要守好秘密。 郑晩晚心内惊叹,和自己一个屋檐下的郑元时竟是女儿身!天啊! 怎么可能?她八卦心起,真是个惊天秘闻,好想和她那些小姐妹们分享一下,可是,娘亲刚才安顿过了,别的事情可以胡闹,这件事情绝对不可以! 事关家族大事,就算她任性胡闹,也不敢在这上面开玩笑,不由担心道, “娘亲,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被有心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被抄家?” “可不是!都是那个田姨娘,为了争宠,真是不择手段!这样的谎话也敢撒,而且还一瞒就瞒了这么多年,亏得你爹当初还举荐元时那小子进入军中历练,真是白眼狼!” “那爹爹准备怎么办?” 郑氏脸上现出一丝狰狞,“你爹爹那日同我合计,实在不行,就暗中......\"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郑晚晚心内起了惊涛,”您是说要把小叔叔给......\" 郑氏点点头,“你做得好!在人前还是称他小叔叔,不要被人看穿。” 郑晚晚此时惊讶于新获得的消息,早已忘记了之前英王的事情。 她想起小叔叔在小时候经常带着她各处玩耍,父亲不常在家,她和小叔叔最亲近,也觉得他最懂得小女儿家的心思,虽说近年长大了,彼此疏远了些,可是想起从前,心中浮现出一丝不忍。 爹爹真的会那样做吗?虽然不是一母同胞,毕竟也是一家子的亲人,难道..... 夜晚,郑家祠堂。 郑元时已经跪在这里好几日了,生母田氏来看过几回,都被她劝回去了。 深秋时节,祠堂里有些冷森森的,昏暗的烛光照下来,映衬着她苍白的脸颊。 她想起小时候,家里专门为她请了教授武功的师父,每次她受不了师父的严厉要求,想要放弃时,就会被母亲罚跪祠堂。 她小小的身板跪在又冷又硬的地面上,只觉得全世界把她抛弃了,黑暗的四下里,像是随时都会窜出些妖魔鬼怪,将她吞噬。 渐渐地,她明白了,生母不能为她做主,父亲更是不理不管,嫡母每次见到她时都是一副恨不得将她活活撕碎的表情,这个世界上唯有自己,是最可以依靠的力量。 后来,她的大哥郑元启从外地征战回来,对她多有关照,至今让她感念不已,可能在这个家里,大了她二十岁的大哥是唯一让她感受到一丝温情的存在。 也因为大哥,她才坚持下来,因为大哥告诉她,郑家需要在军中继续建立功业,才能保有持续的家门荣耀。 多少次,她想对大哥吐露实情,告诉他,其实她不是他的弟弟,而是他的小妹,自己其实是女儿身,可是看到他脸上因她而自豪的神情,看到他讲起家门荣光时那种志得意满,又把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她怎么能够说出口? 而且,渐渐地,她深深地迷恋上了作为男子的自由自在,不再像那些同龄的女子们,被束缚在深闺之中,她们的生活仿佛被无形的墙壁所围困,只能在狭小的空间里度过每一天。她们唯一的外出机会,便是参加那些世家大族举办的宴会,而这些宴会也往往充满了各种繁文缛节和社交礼仪。她们的日常除了绣花就是学习各种规矩,甚至连笑都要小心翼翼,不能露出牙齿,走路时也要轻盈无声,仿佛每一步都要遵循着某种不可言说的规则。而她如今却可以摆脱这样的生活,和男子们一样自由地行走于天地之间,不受这些世俗规矩的束缚,甚至在战场上可以建功立业,凭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番新天地。 之前,自己还年幼时,也曾怨恨母亲为什么非得让她扮做男儿,吃了那么多的苦去学习武功。可如今,她却要感谢母亲,如果不是她,她怕是要和那寻常女子一样,过那种日日受着拘束的生活。 真的让她放弃这些自由,再做回女子,她倒有万分的不舍了。 第31章 亲情 不知这是什么时辰了? 郑元时跪在那里,渐渐觉得脑袋里昏昏沉沉,有些支撑不住了,却听得祠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进来的脚步声。 她本以为又是生母田氏,却听到一声唤:“小叔叔!” 抬起渐渐模糊的眼睛,仔细辨认,才发现是郑晚晚。 “晚晚,你来了!“ 郑晚晚手内提着个食盒走近她,才发觉自己刚才唤她小叔叔,见她还是男装,心内疑惑,难道她真是自己的小姑姑? 见她面色苍白,似乎要摔在地上,忙上前扶住,一边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庞,却见眉目如画,唇色不点而朱,只是有些干裂脱皮了。 这么一看,确实越看越像个女儿家。 “嗯,我应该叫你小姑姑吧?” 元时听闻,知道她已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也不说话,只是用微弱的语气问道,“你来干什么?” “哦,你是不是好久没吃东西了?我拿了些吃的,还热着呢,你赶紧趁热吃。” 说着打开放在一旁的食盒,道,“你最爱吃的水晶包子,快吃吧,凉了就不好了。” 郑元时想起来,自己确实已经连着两天没吃饭了,最后一顿似乎是昨天早上生母田氏偷偷送来的,只因郑元启罚她时也叮嘱了任何人不准给她送饭吃。 “晚晚,” 她没想到这个平日里骄纵跋扈的侄女儿这时倒是还记得她这个亲人,接过来包子,一口一口吃起来。 “对了,还有鸡蛋汤,我母亲亲手做的。” 郑晚晚端过食盒中的汤,“只吃这个有些干,你喝点儿。” 郑元时端过来连着喝了好几口,确实缓解了口中的干燥。 “你是说你母亲做的?” 她有些好奇,她这个大嫂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关心人了? “对啊,我母亲说了,一定要看着你喝下。\" 郑元时吃饭的动作停下了,她看着郑晚晚的眼睛,一言不发。 “你怎么了,小姑姑?有什么不对吗?“ 话未说完,却见郑元时口中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喷溅了郑晚晚一身。 ”啊!“郑晚晚吓得大呼一声,却听得屋顶有人大叫,“阿时!“ 她抬头一看,屋顶上有块瓦片已被揭开,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却听得门被踹开,一个黑衣人像风一样掠到她身边。 她还没来得及出口质问,已被那人一记手刀劈下,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来人正是肖七。 他惦记着郑元时,晚上便来到郑府,却听得下人们议论说,郑相不知为何把郑元时在祠堂里罚跪,已经好几日了。便跃上屋顶来看,看到了郑晚晚进来给郑元时带东西吃,正想着郑家人总算还有点人性,再一转瞬,却看到郑元时已出了事。 他忙把郑元时抱起,飞跃几下,欲出得门去,院内却已经有了动静。 因为自己是英王的人,那日和元时在一起时,被郑元启看到,但好在他没看到自己的脸,他想着也许郑元时并没有告诉郑元启自己的身份,为了不给英王添麻烦,此时便把自己的脸用黑巾遮住,跃出门去。 却见郑府的守卫已经呼啦啦地涌了出来,形成包围之势,郑元启从中间走出来,道,”哪里来的贼人,竟敢擅闯我郑府!” 阿七并不应声,抱着元时,只想尽快突围。 郑元启见他不答话,呼喝道,“给我上!” 阿七左突右冲,打倒了好几个近身之人。可毕竟孤身一人,再加上有元时在怀中,无法施展开来,一个不小心,已被身后靠近之人砍了一刀。 他一个踉跄差点儿栽倒在地上,心想,难道今日要折在这郑元启狗贼手中? 正当他心生绝望之时,却听得一人从空中一跃而下,挡住众人进攻,喝道,”快走!“ 阿七一震,听出是英王梁景煜,他稍一犹豫,英王已拉住他向后,道,“还不走的话,谁都走不掉了!” 阿七只得施展轻功,飞跃上屋檐,却听郑元启一声喝,“弓箭手何在?” 他一声令下,弓箭齐发,他听得耳旁风声呼啸,虽然闪转得快,还是在肩膀上中了一箭,只得踉跄而去。 景煜也不敢恋战,怕郑元启看出自己的身份,只挡住了追兵,便抽身离去。 郑元启恨恨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向身边人道,“给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身边护卫们领命而去。 郑元启看着祠堂门大开着,忙进入其中,见自己的女儿倒在地上,心里暗恨,这点事儿也办不好,真是废物! 他这几日一直在想如何有个妥贴的办法,才能不让这件事影响到郑家一门。思来想去,终是觉得各种办法都不稳妥。 最后,他横下心来——只有死人才最稳妥!只要郑元时一死,到时就说她出门意外暴毙,把尸体火化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件事便不会被人再拿去作文章! 于是他让夫人做了饭菜,又怕自己或者夫人送来,引起郑元时疑心,便让夫人私下里把郑晚晚叫过来,只嘱咐她说一定要让郑元时吃下。 郑晚晚不知其中就里,便一口答应下来,只想着毕竟郑元时就算犯了错,也是自己的小姑姑。 此时郑晚晚从地上悠悠醒来,看见父亲站在自己面前,道了声,“爹爹!” 又想起了刚才的事,惊慌道,“小姑姑,小姑姑她......\" “住口!哪里来的小姑姑?!\" 郑元启喝她。 郑晚晚看父亲脸上阴狠得要滴出水来,心下害怕,再看自己身上,满是刚才小姑姑吐的血,身旁地上,还滚落着她吃了一半的水晶包子,里面的馅儿撒了出来,忽然想到,小姑姑是在吃了自己带的饭菜后,才...... 她脑袋里翁地一声,不可思议地望向父亲,颤抖着嘴唇问出声,“爹爹,难道是你和娘亲要杀掉她?” 郑元启眼睛一眯,蹲下身来,一边用手抚摸着郑晚晚的头发,一边放柔了语气,“晚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今晚发生的一切,包括你母亲让你送饭菜这件事,都要当作没有发生过,你明白吗?” 郑晚晚浑身颤抖着,只觉得就要晕过去,又听父亲加重语气问了一句, “我问你,你听明白了吗?” 她看着父亲的眼睛,透着凌厉与狠绝,似乎在要自己的承诺,忙点头,道,“我,我明白......” 郑元启抚着她的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记住,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比家族荣耀更重要!” 说着,站起身来,“赶紧回去让你母亲给你清洗一下衣服,记住,今天你没有来过这里。” 第32章 救命 阿七抱着郑元时,跑得不快。 景煜很快追上了他,见后面有追兵,忙把他拉到暗处,看了她怀中没有声息的郑元时,问道,“她怎么回事?” “郑元启要杀她,下了毒。” 景煜一震,“那你赶紧到延寿坊普济医馆,找南星为她医治,如果来得及,她还有救,去得晚了怕是......\" 阿七道,“好!那殿下您多保重!” 景煜又拉住他,“记得去了医馆不要惊动周围,从后院悄悄进去。” 阿七点头记下,忙飞身而去。 景煜见后面有黑衣人追来,忙出来现身,故意用暗器将其中一人打伤,那些人忙向他追来。 景煜飞身跑向与延寿坊相反的南城方向,那些人也跟随而上。 南城有肖青的无影门布置的暗线,景煜到了一处宅子,打了声呼哨,便有无影门的杀手现身出来,为他挡住了后面的追兵。 景煜被无影门在京城的暗桩迎入宅子,换下了身上带血的衣服,又喝了两杯茶。 片刻后,那暗桩来报,“门外的追兵已经悉数被除掉。” 景煜抿了一口茶水,波澜不惊,“做得干净些,务必保证不被追查到此地。还有,派些人手到延寿坊的普济医馆,务必把从医馆到郑府的沿途所有血迹清除干净。” “是!”那人领命而去。 景煜一边思索着,今夜自己见阿七又一人出门而去,一时不放心,便跟了出来,没想到郑府中竟真的出了大事。 那郑元时被阿七抱在怀中,吐了很多血,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不知南星是否能救治。 还有那日阿七回来报说,他与郑元时在一起时不小心被郑元启撞见,不过郑元启应该并未看清他的脸。 但是从今日的事情来看,郑元启估计已经知道了郑元时的女儿身份,真想不到,他竟阴狠至此,郑元时怎么说也是他的骨肉至亲,他竟下得去手,...... 不知道刚才阿七的身份是否暴露,如果郑元启知道是阿七带走了他妹妹,怕是要去英王府...... 又或许,他没有这个胆子,他如果猜到是自己和阿七救走了郑元时,以他的心性,怕是会认为,郑元时会成为自己手中对付他的把柄,反倒不敢轻举妄动。 景煜在这里思量着,而郑府之中,郑元启也是一样地在苦思冥想。 他坐在书房中,左等右等,一直等不来消息,守卫们出去一个时辰了,竟无人来报,真是怪哉! 按说那两人应该跑不远,还带着一个中毒之人,其中一人还受了伤。 难道真是像自己猜测的,那个救元时的竟会是肖七?他难道是疯了不成? 竟敢在这个时候现身来救元时?如果是的话,还真是个情种! 还有那个后来人,看起来身手不错,难道竟会是英王? 不,不可能!英王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属下而冒此风险? 或许只是英王府内武功高强的护卫罢了。 还有元时,喝了那碗掺了鹤顶红的汤,应该是已经气绝身亡了,就算英王拿住此把柄,又能如何? 就算英王蠢到要拿一个死人做文章,到御前告状,到时自己完成可以说,不知道元时是女儿身的事,而且元时的死也可以推给英王。 想到这里,郑元启心下稍安。 普济医馆后院,南星的房中,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来,又换上干净的水端进去。 南星擦擦额头上的汗珠,终于舒了口气。 这女子中了剧毒鹤顶红,刚才被送过来时,面色已呈青紫色。她用针挑破其几处关键穴位,才勉强给她护住心脉,把黑血逼出来。 出得门来,见阿七坐在院内的石凳上,两手抱着头。看南星终于出来了,他霍地站起身来,问道,“她,她怎么样?” 南星摇摇头,”还没醒来,不过心脉已护住,毒入肺腑,需要多些时日才能慢慢逼出来,这些日子不能吃饭,只能喝些清水,用人参熬汤吊着。” 阿七稍稍松了口气,南星既然说要花些时日,花些时日又如何,只要不是最坏的消息就好。 南星见他如此关切,问道,“她到底是谁?” 阿七抬眼看她,又垂下眼帘,“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阿星,请你一定全力救她。” 他没说实话,只因之前听景煜说过,南星父母的死应该和郑家脱不了干系,他怀了小心思,南星如果听说是郑家人,怕是不肯再救治,还有就是,元时如今的身份也不宜让更多人知道。郑家人想杀她,如果知道了她的藏身之处,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南星见他语有遮掩,心道,也许有些事情不便说出,尤其是男女之事,便也不再问,只安顿道,“你现在可以进去看一下她,只是不要随便喂她东西。” 阿七答应着,进去了。 看到白芨三人还在床边护理,忙向众人抱拳,“深夜叨扰大家,对不住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白芨道,“刚才阿姐说了,你之前对她也有过相救之恩,阿姐的恩人就是我们的恩人。” 白芍也连连称是。 阿七道,”大家刚才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今晚上我守在这里。” 白芍嘱咐道,“也好,你有什么就来叫起我们。” 阿七走近床边,看着元时静静地躺在那里,毫无声息,面色不像刚才的青黑色,在烛光下现出一丝苍白,也透出平日里没有展现的女子的柔弱。 他想起,在清风寨的几个日夜里,他们被关在一起,每日里被叶凌风审问。 当时的叶凌风好像疯子一样,每日里喝醉了酒,一身酒气就来到密室里,把他和元时揍一顿,主要是元时。刚开始时,他看见郑元时挨打,心里还很痛快。可渐渐地,发现这小子竟然一声不吭地扛下来,那衣服上都血淋淋的, 实在看不过去了,他把自己的绳子用小石头磨开,把自己的衣服扯下来给他包扎。可那小子还不领情,虽然意识已经不太清楚了,还是一直挣扎。直到最后,她渐渐任由着他给他包扎伤口,已经昏过去了。 阿七这才发现,眼前这人竟然是个女子,不由心内大震。 后来,二人彼此作伴,觉得估计自己是出不去了,开始分享彼此的生活点滴。阿七才知道,郑元时是小妾所生,为了争宠,才被生母当作男孩子教养。 慢慢地,阿七开始对她生出不一样的感情,想到英王和郑家在朝堂上对立,觉得自己很不应该,但又管不住自己的心,每每地想要靠近她,想要见到她。 第33章 商量 一连几日,元时都没有醒来,阿七一直守在身边。 南星白日忙着坐诊,也一直关照着元时的病情,她一直未醒来,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这一晚,南星刚刚睡下,却听得窗户一声响,有人进来,她忙暗中拿起自己枕下的匕首,见那黑影在屋中站立片刻,直奔着自己床边而来,她拿着匕首就要刺去,却被反手一擒拿,“是我!景煜!” 南星忙撤回手来,轻斥道,“你半夜过来做什么?\" 景煜把她的匕首拿过去,拉她入怀,“我白天想过来,怕有人跟着,最近我得小心点,不要给你们这里惹上麻烦。” “那倒也是,毕竟大名鼎鼎的英王殿下,一出门前呼后拥,声势浩大。”南星边说,边点着桌上的灯。 景煜见她揶揄,也不应声,只勾唇一笑,问道,“阿七带来的那女子怎么样了?” 南星道,“你也知道这事儿?” “嗯,那晚我也在。” “她还没醒,不过中了那么深的毒,也得些时日才能恢复。” 景煜叹了一声,道,“没想到骨肉至亲,竟也有拔刀相向之时。” 南星见他话中有话,问道,“她到底是什么人?又是谁给她下的毒?我问了阿七,那家伙却不肯相告。“ 景煜听到阿七并未如实告知,也猜到了他的心思,但如今这郑元时说不定是郑家的突破口,再加上南星如此信任他们,二话没说就开始救人,怎么着也不应该继续瞒下去。 便道,“阿星,有件事儿,我得跟你坦白。” 南星见他郑重其事,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景煜看着她的眼睛,“你听我说完,答应我先不要激动。” 南星越发好奇,什么事情这么神秘? “那个女子叫郑元时。” 南星反应了一会儿,慢慢从桌旁站起来,“你是说郑元时?” “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 “就是那个郑家的郑元时?” “是的,就是她。” 景煜怕她听说郑元时的身份,会怪他没有讲清楚便把人送到这里让她医治,但看她神色还算平静,才把打听到的关于郑元时的事情一一向南星道出。 南星久久不语,最后才道,“你是说,她被自己的亲哥哥下毒?” “正是。而且,我的人也打探出,郑元时一向在军中,家中郑元启做的那些事情她并未参与,只是不知道她是否知晓当年你们家人遇害的真相。” “你是说,可以从她入手,把当年的真相找出来?” 景煜点点头,“这些年,我派人多次在郑府里安插眼线,可是当年那件事之后,郑府从管家开始,换了一大批佣人杂役, 连当初最受器重的师爷也不知所踪。因此这么多年,一直无从查起。如今,咱们从郑元时入手,如果她肯配合说出当年的一些事情,就不愁查不到真相。” 南星刚开始听到是郑家之人,也有些生气,怪不得阿七不肯告知,一定是怕自己不肯为那女子医治;但听说那郑元时也是身世可怜,之前自己在醉仙楼还听过她的英雄事迹,当时对她很是崇拜。 竟没想到会是个女子! 或许正像景煜所说,倒是个可以查出真相的机会。 便说道,“当年,除了郑家,还有一个方向,就是太医院,如果能从那边着手,或者让我们的人进入太医院,慢慢查起,应该也会有些线索。” “不行!” 景煜马上否定了她的想法,“你不会是自己想进太医院吧?那太危险了!太医院每日和宫中人打交道,宫里全是些人精,弄不好就会丢掉性命,再说当年说不定有认识你的人,万一认出你怎么办?” 第34章 情意 南星笑道,“你忘记我的拿手好戏了?” 景煜知道她指的是易容之术,“那也不行,一旦进去,可不像如今这样自由,再说你不可能一直小心谨慎,万一被人发现,可如何是好?” 南星见他着急,也不再言语。便问道,“那郑元时好歹也是朝廷的将领,就这么消失了,朝中就没有什么反应吗?” 景煜道,“当然有。只不过都被郑元启平复下去了,昨日郑家已为郑元时办了丧事,说她在家中出了意外被火烧死。所以如今朝中已再无郑元时。” 南星只觉脑袋中受了重击翁地一声,哈!多么相似的阴谋!又是火烧!这郑家倒真是设计火灾的好手!当年在自己家中上演了这样一幕,如今又把同样的手段用到了他们的亲人身上! 真是牲畜不如! “那既然你们有郑元时这个把柄,为什么不把她交给皇上,让他知道郑元启在欺骗陛下?” 景煜笑道,“打蛇要打七寸!即使把郑元时交出去,郑元启也会找理由说他不知弟弟竟然还活着,更不知他竟然是女子,只是被蒙蔽了双目,再加上贵妃吹一吹枕边风,郑家在朝中的拥趸再求求情,怕又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根本不足以动摇郑家在朝中的势力。” 南星不懂这些,也不愿再勾起往事,便转移话题道,“对了,不知英王殿下什么时候把我徒弟放回来?这可有些时日了,你没有把他怎么样吧?“ 景煜笑道,“假如我把他怎么样了,你又待如何?” 南星腾地站起来,做出赶人的动作,“快走,快走!我这里不留那些专门针对我徒儿的人!” 景煜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一只手刮了刮她可爱的鼻头,“对你徒儿这么上心!有一天你能这样对我,我就死而无憾了!” 南星见他又说酸话,忙转移话题,“快说,能不能让白术明天就回来?这几天医馆里实在太忙,白天我得坐诊,晚上还得照顾着郑元时,就算是你的属下,殿下也得体恤一二吧,何况我还不是你什么人!” 景煜见她露出难得的娇嗔模样,心里爱得紧,又在那可爱的唇上轻啄几口,道,“明天就把那小子放回来,这下满意了吧?” “嗯,这还差不多。对了,时候不早了,我这里毕竟是女子闺房,殿下请回吧。” 景煜只得道,“这几日辛苦你了!等那郑元时醒来,记得我说的话,可以从她身上找些线索。” 南星点头应着,景煜一个翻身从窗户出去,眨眼间消失在夜幕中。 第二日,兵马司衙门。 白术被吴奎带到景煜办公的正堂内。 景煜见他神色淡然,显然这几日的审问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心下不由地佩服少年的淡定从容,还很少有人能被关好几天还如此模样。 景煜对吴奎道,“吴大人,今日没什么事情,你自去吧。” 吴奎知道这是找借口让他退下,毕竟这几日都是英王在亲自审这个少年,可见里面有自己不能知道的事情,便应一声退去了。 景煜慢慢走到白术跟前,看他依旧白衣淡然,笑道,“之前竟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倒是多有得罪了!” 白术笑着回道,“殿下客气,我如今的身份只是医馆一个学徒而已,还望殿下对我原先的事情保密,我便会遵守承诺,在该消失的时候我自会消失,不会对师父造成困扰。” 景煜点点头,“你如果真心喜欢她,便不应该给她造成困扰。” 白术瞪大眼睛看他,心道,他竟然知道了自己的心思? 但他很快平静下来,回击道,“殿下如果真心喜欢她,便不应该让她继续蒙受冤屈。” 景煜眯起眼,“你怎知我没有努力?” 白术道,“不够快而已。” 即使景煜脸色已阴沉,他还是继续往他心上扔刀子,“如果殿下还是这个效率,怕是不用我,自有别人会捷足先登。” 景煜向前一步,目露凶光,“别人?你说的是谁?!” 白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门外有人回禀,“殿下,庆国公府的小公爷来了,正在院内候着。” 白术一笑,“既然殿下有客人,白某告辞!”说完转身离去。 景煜望着他的背影,两手紧紧攥着的拳头慢慢松开,向门外喊道,“让他进来!” 小公爷杨霄摇头晃脑地进来了,对着景煜就是一弓身,“殿下,请受杨某一拜!” 景煜在正位上坐下,笑道,“世子何须多礼!请坐!” 杨霄笑着坐下,“哎呀,之前都要怪杨某不爱结交,若知道英王殿下如此急公近义,性情中人,我早就要来你这里多坐坐啦!那日没想到我刚一说,您这办事效率,您说说,第二天便把人给放了!不过刚才那小子,好像是白大夫的徒弟,他怎么还在此处?” “哦,他那日落了东西在这里,来取回的。” “原来如此,说到底还得谢谢您!” 景煜道,“何足挂齿!世子专门来这一趟,就是说这个?” 杨霄道,“哦,我还备了些谢礼。” 说着,往门外一声喊,“抬进来吧!” 景煜也不阻拦,端看他能整出些什么东西。 只见七八个壮汉把那东西抬进来,正正方方立在当地,上面还蒙着一块红布。 景煜笑道,“这是何物?” 杨霄道,“我也知道,寻常东西入不了英王殿下的眼,于是便想着什么样的东西来答谢您好呢?寻思了好些天,这不,还真让我寻着了!不知殿下可还记得前朝石崇和王恺斗富的趣事?前朝武帝暗中帮助王恺,赐了他一株珊瑚树,高二尺许,枝柯扶疏,世所罕比。王恺用这株珊瑚树向石崇炫耀,不料石崇挥起铁如意将珊瑚树打得粉碎,便命左右取来六七株珊瑚树,这些珊瑚树高度皆有三四尺,条干绝俗,光耀如日,比王恺那株强多了,王恺看了便黯然自失。“ 景煜见他说得热闹,笑道,“世子不会是......\" 杨霄哈哈一笑,“正是!殿下请看!“ 说着把红布一揭,一株红艳艳珊瑚树呈现在堂上,竟有五尺多高,光彩耀眼,把整个大堂都照亮了。 杨霄不由心中得意,道,“怎么样?” 却见英王仍旧端坐正中,眼睛紧盯着面前熠熠闪耀的珊瑚,面色却沉了下来,默然不语。 杨霄奇怪,“怎么?殿下不喜欢?” 景煜牵出一丝笑,却比那石头上的裂痕还要生硬,“竟不知世子花费如此大手笔,就为了医馆中的几个江湖之人,看来世子才是真的急公好义!“ 杨霄见景煜夸自己,也没细想,忙答道,“嗐!殿下如果早认识我,就不会这么说了!我哪里是什么急公好义之人,只是这次普济医馆这个白大夫实在是对我的胃口,您是不知道,这几日她到我府里给我诊病,几副药下去,我那多年的夜游之症竟好了很多,她说再吃几副药,就能根治了,可把我爹娘高兴得不得了!她不但医术高明、心地善良,还那么率真可爱,真是让人,真是让人恨不得把她立马娶回家里......” 杨霄想起这几日自己见到南星时的感觉,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没发现景煜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还在自顾自地说着,“如果不是殿下您把人给放了,那白大夫也不会这么感激我,日日到我府中为我诊脉, 所以说到底,还是得感谢您!” 说着对着景煜又是一拜。 景煜眼中已隐隐冒着怒火,怪不得刚才白术那厮阴阳怪气那样说,原来那个人就是面前这个纨绔!南星还说这几日累得不得了,原来是日日还要往庆国公府里跑,上门去给他看病!放了白芨和白术的是自己,怎么不见她好好谢谢自己,倒殷勤地跑去别人那里。 还有那棵珊瑚,立在当地如此刺目,是在向自己炫耀对南星的情意么? 杨霄见景煜半天没答话,心下也觉得不对,难道是自己过分炫耀了?对了,作为臣子,竟然能拿出比皇家还要好的东西,会不会是犯了皇家的忌讳? 不过他是个大咧咧的性子,有话直说,想到什么便说出来了,“哎呀,我是想着给您谢礼,越贵重越好,这才使劲让人搜罗,没想到竟从京里一个富户那里找来此物,花了千金买下,想着送给您才能入了您的眼不是?” 景煜咬着牙嗯了一声,笑道,“世子有心了!你这份心意,我便收下了。只是今日还有些公务,不便让你久留,慢走不送!” 杨霄见他收下东西,也不多想,笑着出门离去。 果然白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南星见他气色尚好,并没有受过刑讯之类的表象,问道,“阿术,那英王把你拘下,到底所为何事?” 白术恭敬答道,“师父莫要担心,只是问了些我拜师之前的事情。” “哦?为什么要问这些?还把你关了好几天?没有为难你吧?” 白术摇摇头,笑道,“许是他怕师父身边的人有什么不合适,可能是担心你吧。” 他面上笑着,心里却不住胀痛得像是要炸裂开来。 和那人做了交易,便再也不能试图靠近师父,哪怕是一丝隐藏的情意也不能再有。 是的,师父,你知道吗?为了自己的安全,我把心上的你交换了出去,或者说,我把你出卖了。 不,也许你永远不会知道。那么,就让这份情意永远成为秘密,让它永远埋葬在我的心底。 第35章 苏醒 这几日,阿古叔来了医馆,帮了南星很大的忙。 阿古在前面坐诊,南星便可以时常到后面看郑元时的病情。她每日为郑元时针灸,已将她体内毒素清得差不多了,可是她还是迟迟未能醒来。 阿七在旁不由问道,“她怎么还不醒?” 南星为她诊了诊脉,脉象平稳,心脏也不似之前孱弱,应该能够醒来了,她也不由纳闷,难道是她体内还有什么病症自己竟然没有诊出来? 她安抚阿七,“先别急,大病初愈,总是需要些时日的。” 于是又坐下来重新把了一回脉,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她不意想到一点,从前,和师父学医之时,听她说起过,医者为病患看病,是否能够痊愈,一是取决于医者本身的水平高低,二是要看患者自身的求生意志。假如患者对生已经丧失信心,没有求生之志,那医者水平再高,怕也是回天无力。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动,难道,这郑元时已经是一心求死,毫无生存意志? 从她的经历来看,也难怪,至亲之人竟要对自己下毒手,怕是换了别人,也难以过去这道坎。 南星问阿七,\"不知她母亲现在何处?\" 阿七知道景煜已将元时的身份告知南星,便也不再隐瞒,道,“已经偷偷将她从郑府接出来了,之前郑元启发现了元时的女儿身份,让元时去跪祠堂,她母亲偷偷给她送了两回吃食,被郑元启发现了,便把她也关了柴房。所以那日元时之事,她母亲还不知道。英王殿下想得周到,前几日就派人夜里袭击了郑府,把她母亲救了出来。” 南星点点头,这确实是景煜的作风,思虑向来周全,便回道,“这也算是救人救到底。如今郑元时一直不醒来,以我猜想,不是不能醒来,而是不愿醒来。” “哦?不愿醒?” “是的,病人一旦丧失求生之志,所谓哀莫大于心死,怕是比伤病更为难治。” “那怎么办?”阿七有些急了。 “这样,如今这世上怕是只有她的生母才能换回她的求生意志。速速把她接来,在郑元时耳边时时呼唤她,或许可以唤回她的意识,有一线生机。” 阿七道,“好,我马上就去,这里全托你照顾了。” 南星点点头。 一炷香后,元时生母田氏便被接来了,她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妇人,还依稀能看出当年的美丽,当她发现自己的女儿躺在床上,面无血色,毫无生机的样子,不由地潸然泪下。 “阿时,都是我害了你,” 她坐在女儿床边,一边掉泪一边述说,“当年我真是猪油蒙了心,为了在老爷跟前争宠,生下你就买通了稳婆,谎称生了个男孩儿,从小逼着你学那些刀枪棍棒,时不时地身上带伤,娘亲也心疼啊!你是娘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会不疼! 可是我也有我的苦衷,咱们在郑家,如果自己不给自己争口气,怕是没有人会把咱们看在眼里,娘亲迟早会人老色衰,咱们没有些依仗的话,怕是连下人都会欺负到咱们头上。” 她坐在那里一只手默默抹着眼泪,一只手抚着元时松弛地耷拉在身侧的手。“阿时,娘亲对不起你,我知道你不愿意醒,你从小敬重的大哥怕你拖累郑家,竟真的对你下了毒手!娘亲早就担心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他竟不顾骨肉亲情,也不顾念你这么多年为郑家在战场上拼着性命搏回了那些荣耀,......\" “可是你不醒的话,娘亲该怎么办?以后娘亲该依靠谁?孩子,你快醒来吧,娘亲以后再也不逼你了,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愿意从今往后做回女子,咱就做回女子......\" 南星在一旁听着,也不禁眼圈红了。天下母亲都应是顾念女儿的吧,即使曾经利用女儿换取荣耀,可终究血浓于水,看着自己孩子在受苦受难,又有几个母亲毫不动容呢...... 忽然,她看到郑元时的手指动了一下,两下,显然田氏也觉察到了,忙伏下来,紧紧抓着女儿的手,“阿时,你醒醒,醒醒啊,娘亲在这里......'' “娘!\" 郑元时终于睁开了眼睛,用微弱的声音唤道。 南星和阿七都松了口气,高兴地看着彼此。 第36章 跟踪 南星和白芍走在街上,正准备到庆国公府去。 因为答应了杨霄要给他治好,南星每天下午的时候准时和白芍去他家里给他诊病,也是为了答谢之前杨霄帮她说话的情义。 走了一段,白芍道,“师父,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 南星道,“嗯,我也觉得不太对。别回头,继续走。” 她跟白芍耳语了几句,白芍点头,往前跑去,跑到一个胡同口就消失了。 南星继续往前走,她走到一个拐弯处,自己先停住脚步藏起来,往回看时,发现确实有一个灰衣男人浑身包裹得严实,还戴着兜帽,正向着她的方向跑过来。 南星从身上摸出一袋蒙汗药,心想,一会儿让你尝尝大睡三天的滋味儿。 那人到了跟前,却并不靠近,而是小心地四下张望。 南星心道,这家伙还不上当!刚想着要出去,那人已经往回走了。 南星看着他走回刚才的那条路,许是不再跟着了,才放心地继续往前走,和白芍在前面胡同口会合。 白芍问道,“那人呢?” “很小心,自己可能怕上当,就返回去了。” “也是奇怪。” 二人刚说完,便见前面的路上被人挡住,正是刚才那人。 南星把白芍护到身后,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挡住去路?” 手里已经准备好了飞针和药粉。 那人不说话,一步步靠近,就在南星准备扔出飞针点住他穴位之时,那人把帽子摘下来,露出一张英俊的脸。 南星舒了口气,骂道,”你这家伙,搞什么!把我们吓坏了!“ 原来是英王梁景煜。 白芍笑道,“殿下如此神秘,我师父刚才就要把飞针扔出去了!” 景煜却神情严肃,道,“我和你师父有话要说。” 白芍见他不似平常的神色,便看了看南星,南星点点头,“你先去庆国公府等我,跟小公爷说我稍后就到。” 白芍答应着,又看了景煜一眼,心下还是纳闷,自去了。 景煜道,“小公爷就这么重要?让你每天亲自上门给他看病?'' 南星回道,“当日为了救白芨白术出来,是我求到了人家门上,让他给兵马司里的人打声招呼,还答应给他看病。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就算如此,不能让白术和白芍去吗?非得你亲自去?” “杨霄得了夜游症多年,宫里太医都医不好,我也是第一次治这样的病,尚且没有把握,白术白芍更不用说了。” 南星跟他解释着,又觉得不对,自己干嘛要跟他费力解释这些,“殿下,你到底半路堵住我去路,是要干什么?就问这些无聊的问题吗?如果没别的事,我真的得走了。” 见她就要走,景煜道,“我愿意帮你进太医署!” “啊?” 南星停住了脚步。 景煜拉住她的手,道,“我说我愿意帮你进太医署。以前我就提议过,你我联盟,你有医术,我可以帮你运筹,你有家仇要报,我也有我想帮助的人。咱们联合起来,会更快一些把所有事情解决。” 南星看着他,“你为什么忽然?” 景煜一笑,“没有为什么,就是想通了,你想进太医署,我便帮你进太医署。” “你确定只是联盟,没有其他?” “你难道想和我有其他?” 南星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着不太正经的话,有些无语,只道,“好,成交!” 景煜心里却在想,你可以利用我,只是不要抛下我转头投入别人的怀抱。 第37章 大敌 景煜之所以如此着急,也是因为着实受了很大的刺激。 杨霄那厮放下珊瑚,扬长而去,这边景煜却陷入了沉思。 阿星对自己若即若离,却每日去那杨霄家里为他看病,莫不是看上了那小子? 自己好不容易抓住了那白术的把柄,让他不敢再动南星动心思,谁想到前门拒狼、后门迎虎,小妮子还真是能招蜂引蝶! 想着想着,心情越来越憋闷,索性把公文摊开,试图平静一下心情。过了半天也没能看上两份,气得把笔一扔,朝门外喊道,“吴奎!” 吴奎忙进来,景煜冲他道,“这是谁写的奏报!狗屁不通!拿下去重写!” 说着把手中的公文朝他扔过去。 吴奎心下奇怪,平时景煜很少冲他们发火,今日这是怎么了?忙接住,一看,“哦,是蒋龙写的,他想着最近鸿胪寺那里的事情有了了结,那些使臣也将要回国了,便写了份奏报呈给殿下。” 想到鸿胪寺就想到白术那厮,心情更加郁闷,怒道,“让他回去把行文的规矩重新学学,写的什么狗屁东西就拿给本王看!还有这份,一并重写!” 说着把桌上那份也扔给吴奎, 没扔准,却扔在了当地的红珊瑚上。 “哟嗬!这是谁又惹我们殿下生气了?\" 听声音,吴奎就知道是周明来了,心想,太好了!终于来救兵了!忙把地上的公文拾起来,道,“殿下,我这就让他们重写一份呈上来!” “写不好这月的倘银就不要领了!尸位素餐!” 吴奎连连称是,赶紧退出去了。 周明进来,便被当地摆着的珊瑚吸引住了,一边绕着转了一圈一边啧啧称奇,“这是个宝贝啊!千金难得!快告诉我,你在哪儿寻到的?” “你想要?赶快拿走!” 周明瞪大了眼睛,“真的?这就,这就送我了?” 一边上前搂着景煜的肩膀,“哎呀,真不愧是英王殿下,大手笔!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忙招呼着让兵马司的人给他抬回府去。 七八个壮汉进来把那珊瑚抬走了,景煜这才顺了口气,端起茶饮了一口,面色好了些。 周明斜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觑着他的脸色阴睛转换,笑道,“让我猜猜!不会又和南星有关系吧?前几天不是才说又和佳人重逢了,怎么还不高兴?” 景煜不语,翻开一边的公文继续看着。 周明笑道,“不说话就是承认了!唉!哥们,我真是太同情你了, 好不容易铁树开花一回,你说偏偏碰上个比你还心肠冷硬的,整日里跟上那小丫头生气,要不我看咱就算了吧, 哥们我给你介绍更好的!听说红袖招来了个......\" 话还没说完,便见景煜扔过案上的一本书,周明忙接到怀里,嘿嘿笑道,“你别不乐意,真的,红袖招新来的这个舞娘比你那个阿星还要好看,骗你是小狗......\" “有事说事,没事就走!” 景煜头都没抬。 周明欣赏着他郁闷批公文的样子,偏不走,就这样静静地看了足有半盏茶。终于看够了,才嘿嘿一笑,道,“唉,谁让我是你的情感军师兼顾问呢,来吧,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景煜本不愿说,显得自己太没本事,可是心里又憋闷烦躁,想要让人分享,停了半晌,才把杨霄的事情说了一遍。 “哎呀,不得了!这小公爷也对那丫头上了心,那你可有对手了。你想啊,那小公爷是谁?那是京城有名的花花公子,就是一个纨绔,名声比我还不如,他母亲据说立下誓言,如果有谁家女子肯嫁给他们家这个宝贝儿子,哪怕就是平民百姓,也会娶过门。而且两口子老来得子,宠得不得了,只要他认准了的事,那怕是父母亲也阻拦不得。” “我是让你出主意,不是添堵!” “哦!”周明作深思状,“让我想想啊,也难怪,南星长得那么漂亮,小公爷会动心也难怪了!......\" 景煜打断他的话,“他,他其实还没有见过阿星,阿星那日易容来着。” 周明 “啊”了一声,道,“哎呀,这更不得了!没见到真容便喜欢上了,这是真爱啊!” 景煜气得站起来想揍他,周明忙跳起来躲开。 其实他的话正说到了景煜的心里,他就怕那杨霄是对南星动了真心,单说这厮家境好,长得也不差,虽说纨绔名声在外,可毕竟家里条件摆在那儿,就算他一掷千金也有人兜底,再加上家里就他一个,关系单纯,父母亲又都听他的。如果他求娶,怕是南星真的会动心。 之前的宇文铎、白术,甚至之前自己还嫉妒过郑元时,那都是些自己轻易挥之而去的浮云而已,怕是这回这个动了真心的纨绔,才是真正的大敌! 第38章 办法 “你不是说有办法?难不成就只会说这些话来气我?” 景煜沉着脸看他。 周明笑道,“别急,我已经想好对策,你猜女人最后会嫁给什么样的男人?你看京城中多少丽质千金,选了面目丑陋的夫郎,那是为什么?其实啊,女人最怕那些能死缠烂打的男人!俗话说,好女怕缠郎!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只要每日每日都去她跟前晃着,天长日久,保证她会对你动心!” 景煜怀疑地看着他,“真的?阿星可不是一般女子,那样的话,她难道不会嫌我烦?” 周明看着战场上大杀四方的英王也有不那么自信的一天,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心道,唉,可怜的孩子!可见情之一字,果然能让圣人也变得平凡! 周明笑道,“你如果不在她身边晃,自然有人天天在她身边晃,怕是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你的阿星很快就成他人妇了!你再犹豫下去,就等着喝人家的喜酒吧!” “阿星如今身份尚不能公开,怕是杨霄那厮也不能这么快如愿!” 周明摇头,“不不,你小瞧了那小子,他要是看上了谁,才是荤素不管、生冷不忌,之前你在外征战,怕是没听说过他瞧上了个小寡妇,硬是要娶人家为妻,他爹娘自然是反对,可是后来架不住他要娶,以死相逼,满京城都轰动了!” “那后来为何没娶?” “嗐!谁想到他只是单相思,人家那女方没看上他,说是宁可做姑子去也不会嫁给他!” 景煜陷入思考,没想到这小子倒是个不顾世俗目光的,这岂不是更为棘手? 不行!得想个办法,让南星远离他! 也许周明说的不无道理,每日相见,自然能产生情意,到时阿星眼中岂还会有别人! 想到这里,他也隐隐地充满了期待,如果能和阿星日日相对,岂不是美事一桩! 可是怎么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到自己身边来呢? 想到她之前提议说想进到太医署,他忽然心内一动,想起一人——太子! 于是当机立断,决定求太子成全自己。 东宫。 “你是说为了查清当年的真相让南星进入太医署?你真的想好了?” 太子脸色凝重。 景煜站在他面前,郑重点点头。 “可是,你也知道,太医署院判冯渊是郑家的人,怕是没那么好糊弄。即使进去了,每日里在他手下干活,难保他不会找南星的麻烦,一旦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岂不是羊入虎口?” “我也想过了,是有风险,不过好在南星会易容之术,确实可以以假乱真。只是冯渊这里,确实是个麻烦,进太医署的话得他亲自测试。所以,我才来求皇兄,看看有什么万全的办法......\" “不过,进入太医署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当年毕竟南星的父亲夏谦在那里任职多年,出事又是因为被说成是谋害贵妃,想必那里会有一些线索。咱们之前也让无影门的人打入郑府里,没想到当年郑府仆佣上下全被换掉了,根本无从查起。太医署这条线咱们一直没动作,就是顾忌冯渊这里。” “是这样。皇兄,此前我跟你提起过,郑元时如今在咱们手上,应该会有一些用处。” “郑元时竟然被自己亲大哥毒害,也是始料未及。不过也好,倒为咱们提供了一个突破口。可她毕竟是郑家人,咱们的事情对她还是要有所保留。” “我知道,也嘱咐过阿七,有些事情还不能完全对她坦白。” “对了,那个阿七,听你这样说是对那郑元时有情,你须告诫他,什么时候都是组织第一,个人感情第二,不能乱了次序。” “阿七虽是我手下将领,同样也是无影门的人,肖青作为他师父,听说他和郑元时有情,已经惩戒过了。” “那就好。” 太子点头。又安抚他道,“你刚才说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第39章 竞争 此时,景煜站在南星面前,看着她答应和自己联盟,心想,无论如何,要让你远离杨霄那小子,便说道,“你进太医署的事情,还需要周全一下,需要一些时日。” “嗯,多谢!”南星道,“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得走了。” “等等!”景煜唤住她,“你今日还要去庆国公府?不能让白芍给他治疗吗?''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一般的病症白芍或许能治,这种夜游之症我也是第一次上手,心里其实也没有把握,不能假手于人。” 景煜低下头,想了一晌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难道你不用去当值吗?” “今日有吴奎在,没有什么事情。” 说着,重新把兜帽戴上,尽量不让人认出自己。 南星笑道,“你这个样子,还真有点像飘飘乎乎的幽灵鬼怪!” “没办法,这几天那郑府派人盯着我行踪,一旦露了头,怕是要给你惹麻烦。” 南星才明白他这样是为了自己着想,心下一暖,“那就委屈殿下了。” 景煜笑道,“为了你,什么都值得。” 眼中似含着万千星辰。 南星不禁又看着他出了神。 等回过神来时,忙移开视线,道,“你既然要跟我去,那我们走吧。” 庆国公府内,南星给杨霄把脉,景煜坐在旁边看着。 杨霄不由纳罕,这英王殿下为何与白大夫一起出现?二人难道认识? 心里揣测了半天,再也憋不住,准备问时,南星道,“把脉时不要说话!” 杨霄只得闭嘴,看着南星的纤纤素手放在自己脉搏上,不由从手看到她的脸庞,虽然平平相貌,却也清秀,尤其是一双眼睛,形状极好,像黑色的葡萄一般,又比葡萄要灵动许多。他不由想起了“眼是水波横” 的诗句,正可以形容那盈盈秋水一样的眼波。 还有她淡然的神情透着温婉聪慧,身上一股出尘的气质,与任何女子都不相同。 正在出神地细看时,却听得景煜一声咳嗽,他忙回过神来,望向他,却被他眼里透出的杀气吓了一跳, 如果不是在诊脉的话,怕是就要跳起来了。 南星收回手,“好了,嗯,观你脉象,较之前更加平缓柔和,此为心神渐宁之象,看来之前服用的药物方向是对的,继续服用三天,我再给你把脉。” 说着,吩咐白芍拿过之前的药方,细细看过一遍,道,“可以把酸枣仁量加大,把远志减小。我再给你开个方子。” 杨霄忙道,“我去拿纸笔。” 说着颠颠地去了。 景煜见他去了,表情方缓和了一些,只是坐在那跟座门神似的,铁青着脸不语。 南星没顾上看他的神情,白芍却在一旁感到了嗖嗖的寒意,心道,这尊神也不知道为何来此?还一副别人欠他一千两银子的表情...... 杨霄拿来纸笔,南星坐在案旁,铺开笔墨,准备写方子,那杨霄就站在一旁,为她磨墨。 景煜又眯了眼睛,走过去,笑道,“世子,你是病人,快去一边歇着吧!让我来!” 说着不由分说夺过他手中的墨,开始研磨。 杨霄被挤到一旁,只得坐到了旁边去,看景煜在那里磨墨,身体却离白大夫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他站在她身后,宽大的袍摆紧贴着她的衣襟。 杨霄终于回过味来,有些明白刚才景煜为何那样的神情了,原来...... 难道? 他虽然纨绔,却也不是个傻子,心道,英王原来也对白大夫产生了想法? 不可能吧?不是听说他是个断袖?难道对女人也感兴趣?是个男女通吃? 就算英王有此想法,又有何惧?公平竞争嘛!这说明什么?说明自己眼光好啊! 看白大夫的态度,并没有对他有什么特别的,要拿下佳人的心,自己的胜算也很大。 再说,英王是皇家贵胄,他的婚事可不由他自己做主,难道他还能娶了白大夫不成?毕竟白大夫说到底是平民百姓,贵族与平民通婚,可谓门不当户不对。相比之下,自己就自由多了,只要自己乐意,爹娘也不能怎么样。 想到这里,杨霄又颠颠地跑到南星另一边,把一杯茶水递过去,“白大夫,你辛苦了!喝茶!” 南星正写着方子,只点头嗯了一声。 景煜却抬起头深看了他一眼,那冰刀一样的眼神又扔了过来,他这次却没退缩,只嘿嘿一笑,并不介意,还在一旁站定,看着南星写方子。 景煜见这小子竟然不顾自己的警告,得寸进尺,心道,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要蹬鼻子上脸了!哼,有你小子哭的时候! 第40章 春宁 元时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屋顶出神。 她母亲田氏坐在她床头,望着她的样子心里止不住地难过,转过身偷偷擦了擦眼泪,却看到南星从外面进来,她忙擦干泪水,笑着迎上去,“白大夫,救命之恩,都不知怎么感谢你!” 南星问道,“她怎么样了,吃饭了吗?” 田氏摇摇头,“她这个样子已经有两三个时辰了,也不说话,问她吃什么,也不说话只是摇头。” 说着又流下泪水,“你不知道,她在那个家里最敬重的就是她大哥,可是这次她大哥却狠心对她下毒手......\" \"娘!别说了......” 田氏的话还没说完,元时出声打断了她。她转过头来,看着南星,用微弱的声音道,“白大夫,我想静一静,请你们出去好吗?” 南星看看她虚弱的样子,道,“我们这就出去,只是你要想开些,胡思乱想的话最是伤身。”说着和田氏出门去了。 元时躺在那里,心里想着那晚的情景,喝下那碗汤,口中喷出大口黑色的血,那一刻,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抛弃了自己,没有什么人,没有什么事情,再值得在意了,因为自己最仰仗的那个人,已经在自己心底里死去了...... 虽然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军中,却也在回到府中时,听说了一些大哥做下的事,有很多不光彩的,单是府中后园的池塘,听说都有不少冤魂....... 但她选择不听不看不相信,就像一只鸵鸟,把头埋在沙子下,就以为一切都是安全的,一切都是美好的,一切都像小时候一样,大哥还是那个大哥,而郑家也是那个值得自己为之搏命的郑家...... 可如今,血淋淋的真相一旦被揭开,便让自己痛不欲生。 门帘一响,阿七进来了,看到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眼角却流下一滴晶莹的泪。 他走到床边,坐下来,道,“别想了,咱们往前看,啊!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还有你母亲,她还需要你的照顾。” 见她不说话,又道,“从另一方面想,这也是件好事,郑家已经给你办了丧事,郑元时这个人已经不在世上,从今往后,你便可以获得新生,再也不用为了家族上战场拼命,也不用呆在那个家里提心吊胆着什么时候身份会被揭穿.......你看,这不是好事是什么?” “他们,他们为我办了丧事?” 郑元时问道。 阿七默了一默,点点头,“说你是意外点着了屋子,被火......'' 呵!呵呵!元时心里无声地苦笑,是啊,被火烧死,多么方便的死法,毫无痕迹可寻,自己就像那风中之蝶一般,被烧为灰烬,在这世间再也不留下一丝痕迹,就好像完全没有来过一般....... 这就是自己的骨肉至亲,这就是自己拼了性命要保护的家人....... 阿七道,“你不要太难过了,以后咱们改名换姓,开始新生活,做回女子,前面还有大好的生活再等着你......\" 他本也不善长安慰人,忽然觉得自己词穷。 想到一事,便又说道,“就说那白大夫吧,她的身世比你还要凄惨许多。从小失去了父母,其实,她的父母亲是被,是被你大哥和郑妃所害,如今还不知道当年的真相到底为何.......\" 元时心内一震,没想到那大夫的仇人竟是自己大哥,“那,那她竟肯救我的性命?” 阿七点点头,“你是你,你大哥是你大哥,白大夫知道你常在军中,未参与你大哥那些事,她是个极明事理之人。这次为了救你,她把毕生所学都使了出来,而且连着半个多月没有好好休息...... 还有英王殿下,是他思虑周全,怕你大哥会加害你母亲,派人把她从郑府救出来,好让你们母女团圆......总之,你得好好活下去,不要辜负了这些对你好的人.......\" 她静静地听着,真没想到,最后救了自己和母亲的竟会是自己一直视为对手的英王…… “田春宁!” 她忽然说道。 “什么?”阿七没听清,问道。 “我说我叫田春宁,这是我以后的名字。田是我母亲的姓,春宁,是我一直想要的女孩子的名字。” 第41章 邀游 阿七见她如此说,高兴起来,“好,以后就叫你春宁!” 这时南星进来,听到了元时刚才的话,道,“这就对了,以后我们就称你春宁,一切都要往前看,你曾是军中将领,曾于百万军中取敌人首级,自非寻常女子可比。切勿自怨自艾,否则真的是辜负了对你好的人了。” 说着看了阿七一眼,道,“就说肖七将军,为了你还受了责罚,他背后的伤现在还没好......” 阿七忙跟南星使眼色,不让她说下去,南星打住不说了。 田春宁问道,“这是何故?你为何受责罚?” 阿七道,“没什么,因为我贸然去找你,才惹出此次的祸事,受了殿下责罚。” 田春宁挣扎着要起来,南星和阿七过去扶她,把枕头垫在她身后让她靠着。 她向阿七道,“你的伤不要紧吧?让我看看。” 阿七有些害羞,道,“在背上,不方便看。一点小伤,已经上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春宁却不语,片刻后道,“你的情义,我也会想办法报答。还有白大夫,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凡有用得着我的,请一定要让我知道,否则欠了人情,我会觉得心里难受。” 南星见她神情虽淡然,却是快人快语,果然是战场上拼杀过的将领。但她刚刚大难不死,从被亲人背叛的痛苦当中稍稍提起生的意志来,不宜在这时又提起郑家之事,倒显得自己挟恩图报了。 便道,“我是医者,自然不可能见死不救。你不要多想,在这里安心养着,你的身体毕竟经历重创,还得继续服药,要想恢复原来的样子,也得至少一个多月时间。” 春宁点头应下。 这时,白芍进来道,“师父,那小公爷杨霄过来了,在前面。” 南星道,“嗯,我马上过去。” 杨霄这次出来,照例带着他的四大金刚一样的保镖,杵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吓得医馆里的其他病患都大气不敢出,赶紧地麻溜儿抓完药走人,谁也不敢多呆。 杨霄看终于没人了,自己便坐到南星那案桌前,等着她。 南星从后院出来,见他来了,招呼道,“小公爷怎么自己过来了?药吃完了吗?” 杨霄站起来,笑道,“还剩一副。这不是我听说你爱吃杏花糕,专门从做糕点最拿手的如意楼里买来的,你快尝尝,还热乎着呢!” 说着,把手里拎着的食盒打开,放在案桌上,拿出其中的筷子就夹了一块儿,就要喂给南星吃。 南星忙躲闪开,笑道,“小公爷,这是医馆,再说我已经吃过饭了,现在可一点儿都不饿。” 杨霄扑了个空,有些尴尬,缩回手来道,“哦,是我唐突了。”又把糕点放回盒中,道,“那你饿了当零嘴儿吃。” 南星笑道,“你听谁说的,我喜欢吃这个?” 杨霄瞥了白芍一眼,咳嗽一声,“哈哈,不是,是我猜的,猜的。” 白芍正在柜台里整理药,见他还算讲义气,没有出卖自己,也莞尔一笑,心想,这小公爷看来是想追求师父,自己是看他心诚,自己才好心告诉他师父的喜好。 南星也看了一眼头也不抬整理药材的白芍,心内了然,除了自己这徒弟,还能有谁? 白术在一旁也看见了刚才这一幕,心里酸涩,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转过身去,假装无事,尽量眼不见心不烦。 没想到,次日这杨霄又来了,又带了京城另一家酒楼忘忧阁的杏花糕,说是虽然都是杏花糕,可是不同的面点师傅做出来的应该口味不同,又让南星尝尝。 南星无法,见他坚持,只得尝了一口,心内莫名想起了景煜上次喂自己吃东西的情景。 杨霄见她吃下了,高兴地道,“我就说这忘忧阁的点心应该与众不同,龙一!还是你行!有赏!” 他说完,身后那四大金刚走出一人,面无表情却声如洪钟道,“能为小公爷效力,是属下职责所在!” 杨霄又对南星道,“哈哈,白大夫,你还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我这个属下龙一,京城里的酒楼好吃的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不是我吹牛,你但凡能叫得上名字的,他保证最快速度找到做得最好吃的地方。” 南星对他客气地笑笑,道,“嗯,我相信小公爷属下自是有这个能力。” 杨霄道,“对了,还有胭脂水粉之类,衣物首饰什么的,你喜欢什么,我带你去买,保证给你买到最上乘的东西。” 南星道,“小公爷客气了,这些东西我需要的时候自会去买。” 杨霄看她对自己如此客气,有些沮丧,道,“白大夫,不,阿芷,你看咱们都这么熟了,我能叫你阿芷吧?” “自是可以,姓名而已。” 见她并未见怪,杨霄有些兴奋起来,道,“对了,阿芷,你整日里在这医馆,是不是都没什么时间游玩一下,明日有一场赏菊会,不知你是否有空,可否,可否与我同行? 白芍听说,问道,“小公爷,赏菊会?在哪里?” 杨霄见她感兴趣,怕南星不答应,那她的徒弟如果想去,最后估计她也会同意,便道,“就在南湖边上,你们去过那里吗?现在时值中秋,正是菊花盛开时节,南湖风景宜人,每年京城里都会在那里办一场赏菊会,热闹程度不亚于每年的元霄灯会!白芍姑娘,可以让你师父带你一起同去啊!” 白芍小心地觑了南星一眼,没敢答应,又埋头干活。 南星见白芍想去的样子,笑道,“大家确实也很久没有出去游玩过了,阿芍,明日就让阿芨、阿术带着你和李琳出去玩吧,这样也有个照应。” 杨霄见她说了半天没说她自己,笑道,\"阿芷,那我带你过去!\" \"我就不去了,我有些方子还得再琢磨琢磨,明日正好休诊一日,你们去吧!“ “这......\" 杨霄见自己请了半天,竟然白费功夫,有些黯然。想再劝说,见南星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话到嘴边,只得作罢。 第42章 一吻 晚上,医馆里一桌子人用罢饭,南星嘱咐道,“阿芨,阿术,咱们明日休诊一日,你们去也去散散心,咱们自来了京城,还没好好让大家游玩一下。记得护好阿芍和李琳,晚上早点回来。” 白术道,“师父你真的不去吗?” “我就不去了。” 说完,她便回了自己卧房。 没想到,一会儿有人扣门,她开门一看,见是白芨,问道,“怎么了阿芨?” 白芨道,“阿姐,你自己看吧!” 说着指着后院中当地上的东西。 南星借着房中的灯光,看到地上有两个大箱子,疑惑道,“这是什么?” “刚才有人说要送东西,不由分说,抬进来两大箱子,说是英王送的。放下就走了。” 南星手中持了灯,走过去,啪嗒一声打开箱子,只见里面有十几个食盒,又随便打开一个食盒,顿时香味扑鼻,是杏花糕,又打开一个,还是杏花糕,十几个都打开了,竟然都是做成各种形状的杏花糕。 南星哭笑不得,大晚上的,送这么多杏花糕是要让他们积食吗? 又打开另一个箱子,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首饰盒,每个盒子上面写着名字,什么玲珑阁、锦绣坊,好像都是店家的名字,打开盒子,不是胭脂水粉,就是珠玉首饰。 “这是做什么!这个家伙,莫名其妙!” “谁莫名其妙!”话音刚落,景煜已从高处掠下,还是一身紧身夜行衣。 白芨见他来了,招呼道,“殿下,这是你让人送的?” 景煜点点头,走到南星身边,“阿星喜欢吗?” 南星见他又要帮自己捋头发,忙道,“哦,阿芨,你先去看看他们把前面整理好了没?” 白芨暗笑,阿姐这是害羞了,忙知趣地答应一声,欢快离去。 景煜一把拉过她,道,“怎么,不高兴我过来?” 南星道,“你忽然做什么,送这些东西?” 景煜其实是派出暗哨,暗中跟着杨霄,随时有动向随时跟他报备,听说那小子连着两日都来骚扰南星,还送杏花糕,竟还要给她买首饰什么的,心里直冒火,轮得着他买吗?他算老几? 不过,这小子的招数自己看来也得学起来,毕竟自己虽然战场上大杀四方,在讨女孩子欢心这件事上估计还真比不上这个纨绔。 于是,让人一天内跑遍全城搜罗,一时之间各大酒楼都在传,京中贵人们忽然风行起来吃杏花糕,连那糕点的价格也涨了一倍。 但景煜此时嘴上并不肯承认自己是学杨霄,只笑道,“记得你爱吃这个,就让人去各个酒楼搜罗了一些。” “那这么多,我一晚上也吃不了啊!” “这个,嗯,没想那么多。” 景煜老实回答。 “还有这些首饰,我平日给人家看病,打扮得花枝招展得像什么样子。难道要用首饰闪瞎病患的眼?” 景煜被问得无言,心道,看来杨霄那小子讨女孩子欢心方面也不怎么样,阿星怎么能是一般的女孩子,自己只顾吃醋,倒是忘记了这一点。 笑道,“我,我忘记了你不怎么爱戴这些东西。” 说着,看着她头顶上的一头乌发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子挽着,想了想,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道,“这个该物归原主了。” 是个布包,一层一层仔细地包裹着,最后露出一个青玉簪子。 南星道,“这是什么?” 举着灯看着,疑惑道,“好像在哪儿见过。” 景煜见她真不记得,不过也难怪,六年前那些日子,她身逢大难,怎么可能记得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便笑道,“六年前,你在醉仙楼不辞而别,只留下了这个在你的床边。” “这是我的?” 南星想起来了,当日在清风寨中,自己好像曾经拾起过景煜贴身带着的一枚簪子,好像就是这个,难道竟是自己的? 她接过来,想起六年之前,自己确实曾经戴在头上过,那时,自己出门和半夏告别,把自己打扮得跟个清秀小童一样,头上别了这个青玉簪。 南星叹一声,问道,“这么多年,你竟一直为我保管着?” 景煜道,“那场大火毁了你家园,这个簪子也算是你从家中带出来的东西了。现在该物归原主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他望着天上的明月,想起那些征战四方的日子里,这个簪子曾经陪伴着自己走过多少河山,度过多少难眠的夜晚,他要寻回南星,似乎已经成为他人生的执念。 “阿星,你知道吗?这个簪子,我一直放在这里,”他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离我的心最近的地方。六年多了,它一直是我的幸运符,每次与敌人交战,我都会用它祈祷,保佑我能够一切顺利,果然它也没有负我所望,每次有它,都能保佑我平平安安的打完仗,回到京城。” 南星的小手被他温暖的大手握着,感受着他心脏有力的跳动,想象着他把自己曾经戴过的簪子视为珍宝一样的珍藏,心中涌起说不清的感受。 这个六年前的少年,如今成长为高大威猛的男人,当今的英王殿下,大梁的战神,难道也有脆弱的时刻吗?也有需要祈祷需要保佑的时刻吗? 而他祈祷和祈求保佑的,不是神明,竟然是自己随身带着的东西,难道他对自己情深如此? 许是夜色太温柔,南星不由地靠近他,抬起头望着他深情的眼睛,情不自禁向着他的唇边吻去。 第43章 当年 景煜怔住了——她还从来没有主动吻过自己。 少女的吻如蜻蜓点水一般,刚刚掠过却又离开,却让他心里涌起澎湃的情潮。 “阿星!” 南星低下头有些害羞,拉着他的手道,“咱们进屋里说话,外面有些冷。” 景煜任由她拉着,进了屋。 二人坐下来,南星把那个布包又递还给他道,“这个簪子你还留着吧,既然你说它是你的幸运符,可以保佑你平安,你便随时戴在身边。” 景煜接过来,看她不像之前一样对自己冷冷的神情,心中大喜,“阿星,你是担心我对吗?你,你也喜欢我对吗?” 南星害羞地不说话,也不知该如何说,自己刚刚亲了人家,现在说不喜欢,岂不是自相矛盾?可是,可是,...... 都怪色迷心窍,刚才是怎么了,竟然忍不住...... 景煜见她不说话,心里窃喜,知道她是害羞了,咳嗽一声,打破尴尬的气氛, “明日有赏菊会,你,你可以和我一起同游吗?” 南星道,“今日杨霄已经说过此事,我让白芨他们去,我还有些事情,就不去了。” 景煜其实从属下那里已经知道杨霄那厮提过此事,而且南星没同意去,当时自己心里还得意了一番,心道杨霄那小子没戏! 可自己不一样,刚才阿星还主动亲了自己,而且自己还有个底牌,便拉她衣袖道,“可是,明日是我生辰。” 说着用那双深情的眼睛殷切地看着她,好像在说如果她不答应,他会很伤心难过。 “明日吗?你的生辰是中秋?” 景煜点头,“过了今日,我便二十一岁了。二十一年前,那时父皇还未登基,母妃生下了我,便被父皇厌弃,被冷落在后院中,那些日子里缺衣少食,受尽下人们的白眼和嘲讽,一直长到四岁,母妃死去,我才被逝去的皇后娘娘领出来,和太子一起长大。” 南星还没有听他讲过童年的经历,以前总以为他出身皇家,会是个从小千娇万宠长大的,没想到竟有过这样的童年。六年前在徐家医馆初识,他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小少年,身上却有着超乎常人的沉稳,或许跟他这些经历有关吧。 南星说道,“看来你之前说你后母想要杀你,也并不全是谎话?你是指郑妃吧?” 景煜点点头,“郑家曾跟随父皇征战,深受父皇宠信,后来新朝初立,父皇对郑家荣宠有加,封郑元启为相,其妹为妃,郑元时为将军,如果他们就这样安份守已,做好自己份内之事,没有其他心思倒也相安无事。 没想到,六年前,皇后病逝,郑家的野心便昭显了出来,先是派了个牛鼻子老道进宫,获取父皇信任。父皇当时因皇后之逝而伤心,自己也深怕有一天撒手人世,便听了那道人之言,每日服用什么所谓的仙丹,想要长生之道。亏了太子细心,偷出了那仙丹,让我去细查,就是你六年前为我查看的那个名为狂走的毒药。” “竟是如此!”南星心道,当时自己以为是景煜自己服用了丹药,没想到竟是用来毒害天子。 便问道,“那后来呢?你们可曾告诉皇上?” “因为那药是太子哥哥用了些手段偷出来的,太子和我都不敢直接相告,只用了些隐晦的手段,有一日假装打翻了仙丹药瓶,让宫内的猫儿把那丹药吃去,才让父皇怀疑那药有不好的效果。” “那个老道如何了?” “父皇已经怀疑那药会产生不良效果,自然是开始怀疑那道人,便寻了个理由把他逐出宫去了。太子哥哥派人跟踪,想要拿到那道人和郑家勾结的确凿证据,可竟跟丢了,那老道自此消逝于江湖,不知所踪。” “一个道人竟敢毒害当今天子,想是后面有人指使。难道皇上想不到这一点?”南星问道。 景煜应道,“父皇自是能想到。只是因为新朝刚立,连着前朝的势力和各地方的诸侯,怕是想要谋害他的人数不胜数,他也不敢断定到底是哪股势力和那道人勾结,想要谋害自己,所以父皇也是放他出宫去,想要查清他的底细罢了。” 南星心道,不愧是皇家人,这弯弯绕绕,虚而实之,实而虚之,怪不得景煜之前不让自己去太医署,怕是对上这些人,自己这点子心眼儿怕是不够用的。 她看着景煜,心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景煜这狐狸一样的脑子怕是遗传自他父亲吧。 景煜又道,“当时恰逢郑妃生产,父皇自我之下,好久没有妃嫔生产的消息,他一高兴,便把这事儿也抛之脑后,再没提起。郑妃却因为产子而升为贵妃。” 南星恨道,“也是那一日,我家里天降大祸,家破人亡。” 景煜安慰道,“阿星,你放心,我那日说了,定会助你查明当年真相,还你父母清白。” 南星望着桌上的烛火渐渐出神,半晌道,“以前,每年中秋,爹爹和娘亲都会在院子里摆一大桌子菜,除了王妈回去和家人团聚,半夏、张妈、贾叔都会一起围坐下来,吃一桌子团圆饭。 那时真好啊! 明月皎洁,一家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暖黄色的烛光映着她清丽出尘的面庞,一滴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 景煜心里也是一阵闷痛,不由地靠近她,高大的身躯俯下来,一手搂着她不堪一握的腰肢,一手伸到她脑后,用自己温热的唇吻去她脸上的泪。那泪水咸咸涩涩,一直流到他的心底去。 景煜看着她低垂的眼睫,一滴清泪将掉不掉,又去吻住,在她耳边轻语,“阿星,只要你点头,我会重新给你一个家......” 第44章 马车 南星看他灯光下眉目如画,当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心道,这厮光是这张面皮就要魅惑众生了。不行,不能继续受他引诱,忙站起来推说“时候不早了,你,你该回去了。” 景煜见她又恢复之前的冷淡,心中黯然,但也明白她此时心境自不是和自己卿卿我我的时候,便也站起身来,道,“明日申时,我来接你。 你可不能毁约!”说着伸出小指,要和她拉勾. 南星破泣为笑,“殿下真幼稚!” “还没有人敢说我幼稚!得罚你!”说着又趁她不备,对她脸颊狠狠亲了一口,怕她追出来,转身便逃。 南星拉住他,“门外那些东西你拿走吧!” 景煜道,“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你留着,这些日子你医治郑元时那家伙,也辛苦了,还有医馆众人也跟着辛苦了,都没有好好答谢!只当我的谢礼了。” 南星道,“哦?郑元时的谢礼,是你来出?这却是为何?难道你对她?” 景煜忙解释,“你在想什么?!那小子我可没兴趣,我只当她是个小子一样,也就阿七把她当个宝!”又想到什么,凑近南星,“怎么,你吃醋了?” “才没有!”南星脸红红的,“我是在想,如果是说郑元时的费用的话,这些谢礼怎么够?也罢,我先记在账上!日后找英王府去要账!” 景煜笑道,“真是个小财迷!也好,你先记着,日后只管找我,我就怕你不来呢!” 说完又拉着南星的手,缠着她道,“阿星,我舍不得你,每次和你分别就,就很难受,要不,你看我今晚就,就在这里住下......” 南星瞪大眼睛,便向自己怀中摸去,景煜知道她那些药粉的厉害,忙一跳三丈远,笑道,“我说说而已,说说而已。我走了。” 这才转身而去。 次日早上,南星吩咐白芨、白术把院中景煜送来的两大箱子东西处理一下,糕点虽然隔了夜失些味道,倒也坏不了,送给南城那些贫苦百姓。白芨自是愿意做这件事。 又把另一箱的首饰换成了银两,以备医馆开销,这件事让白术来办。 白术看着这箱首饰,心内讥笑道,英王那家伙忽然开了窍了,也知道用这些东西来讨好师父了,哼!可惜师父并不喜欢,他这是白费心思! 因这些首饰成色足、做工也好,竟也换得了五千多两银子。 白芨听说后,跟南星说道,“这下好了,阿姐,这么些银子,足够咱们十多年开销了,这英王可真是大手笔!” 要不是看南星态度不太热情,他都想直接喊英王姐夫了! 下午未时左右,那小公爷来了,一身烧包的衣服,大红色的锦衣外袍,一条黑色玉带,头上是红色发冠束着一头黑发,手里持一把玉扇。整个人收拾得比往常还要齐齐整整,一派世家公子模样。 白芍见他腰间只别了一个香包,倒没有那些零零碎碎的了,笑道,“小公爷,以前那些香包怎么不戴着了?” 杨霄笑道,“自是得感谢你师父了, 我那病症一好,那些七零八碎谁还要戴?你师父呢?” “她在屋里,不让人打扰,应是在休息呢。” “哦,”杨霄有些失望,自己出门前刻意装扮了一个多时辰,可心里想见的那人却没出现,只得问道,“她真的不同去?” 白术过来冷冷地道,“小公爷莫再打听了,我师父说了不去,就不会去。” 白芨忙过来打圆场,“还要多谢小公爷过来载我们。” 杨霄忙道,“应该的,应该的,我这病症多亏了白大夫和诸位,正不知如何谢过大家!这样,今日咱们去游湖,大家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全包了。还有那诊金,明日一并奉上。” 白芨道,“之前我和阿术被关,多谢你仗义相助,怎么能收你的诊金!我阿姐吩咐过了,救命之恩大于天,凡是小公爷来诊病,不收分文。” 杨霄听说南星这样吩咐过,心里欢喜得不行,白大夫果然对他不同!看众人都已准备好,忙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咱们这就走吧!” 又看了后院的方向两眼,这才依依不舍地和众人出门上车。 众人一看他的马车也和他的人一个风格,无比拉风,四匹马拉着,整个车身桔黄色,在秋日午后的阳光中闪闪发光,无比耀眼,是整个街上最亮眼的存在,引得行人都窃窃私语。 白芨等人一见,心道,这厮果然高调!幸亏今日街上人不多,应该是大多都去南湖赏菊了。见众人围观,都有些不好意思,忙挨个儿上了车。车内也很宽敞,五个人坐下也不觉得拥挤。一行人朝着南湖而去。 申时,一辆马车又停在了医馆的后门,相比杨霄的马车,却低调谦虚了许多,只是庄重的青灰色。景煜坐在里面,并没有出来,他知道自己露面,多半要引起郑府眼线的注意,或许不只是郑府,其他躲在暗中的势力才更是可怕。 他只让车夫去里面请出南星。 南星穿着一身带着斗篷的青色衣裙上了车,坐定。 景煜吩咐车夫去南湖,一边忙为她摘掉斗篷,笑道,“今日倒是没有易容?” 南星有些羞赧,自己今日梳妆时确实还为此犹豫,看着镜中的面容,想着,自己整日以假面示人,这副真面孔倒有些看着陌生了。后来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竟不想以假面去见景煜,便自己戴了斗篷作遮掩。 景煜心疼道,“放心,我正在紧着追查太医院的事情,也许不久就会有消息。不会让你一直这样遮遮掩掩过日子。” 南星低下头,道,“也没什么,时间一长竟有些习惯了,每日不易容,还真觉得少了些什么。” 景煜看着她肤色如雪,衬着青色衣裙越发清丽出尘,情不自禁抚摸上去,心道,他的南星真是没有一处不美,不由地坐得离她更近些,再近些,直把她逼到车角上。 他今日也穿了一身青色衣袍,颜色和南星的裙子非常接近。心下不由得意,看来果然猜对了,就知道阿星喜欢穿素色的。 车内本也宽敞,容纳四五个人不成问题,景煜却与她挤在壁角。 车里龙涎香的味道混合着景煜身上独活的味道汹涌而来,让南星隐隐有些眩晕,她不由推开他,道,“殿下,坐这么近,不觉得热吗?” 景煜抿抿嘴,心下安抚自己,不急,不急!笑道,“哦,我闻着你身上味道好闻,你用得什么香?” 南星笑道,“哪里有用香?”说着闻着自己衣袖。 景煜道,“就是有。”说着也凑过来闻着,她的脖子,耳朵,还有手臂。 他的呼吸粗重,热热地喷洒在她如玉的皮肤上,激起一串颤栗。 “真香!”景煜轻声在她耳边道,不由地咽了口唾沫。 南星觉得脸上烧了起来,这家伙在做什么,忙挪挪身子,坐得离他远一些,却不料马车忽然颠簸,她还没坐稳,便要栽出去,景煜忙伸手拉住她,将她搂在怀里。 南星惊了一下,再一看自己双手正抻着他腰上的玉带,忙尴尬地推开,却推不动,景煜正紧紧圈着她,轻笑道,“阿星,你紧张的样子真可爱!” 南星小声嘟囔,“我才没有紧张,我是医者,怎么会紧张?” “哦,是谁的耳朵都像着了火一样红红的?” 南星忙去摸自己耳朵,景煜的唇却吻上了她的手,拉下手来,又亲了亲她的耳朵,哑着声音道,“真想把你吃下去!......” 第45章 猜测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南星总算松了口气,摸了摸自己被景煜这厮亲肿了的嘴唇,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他却坏笑着,从身后拿过一个东西,道,“戴上这个!” 南星见是一个面具,可爱的女娃娃脸,见景煜又自己戴上了另一个面具,一个憨憨的男娃娃脸。她笑道,“殿下倒是想得周全,可是就咱们俩戴着,大白天的岂不是显得奇怪?” 景煜笑道,“你只管戴着,保证不奇怪。” 南星半信半疑,跟着他下车。景煜先跳下来,又伸出手去,接过她的小手,一把把她抱下来。 南星一望周围,才知道为什么景煜会那样说。 只见南湖风景如画,湖边的千万朵菊花开得正盛,湖上有游船画舫来去,清风徐徐,果然是秋日好景象。 湖边行人如织,可奇怪的是,周围竟有很多人都戴着面具而行。 南星不由问道,“这是为何?难道今日戴面具是什么传统?” 景煜笑道,“以前不是,今年开始应该就会是了。” 南星更加好奇,“这又是为何?” 景煜神秘一笑,“保密!” 景煜拉着她的手,漫步在湖边,二人虽然戴着面具,却还是引来不少目光。 不少女子向这边看来,互相跟同伴窃窃低语,“快看那人,好一派丰姿仪容,就是不知道长相如何。” 同伴道,“应该差不了,可惜戴着面具,估计是哪个世家公子在私会佳人了,不愿意让人发现。” “是啊,我也这么想。” 南星听着她们私语,不禁看了身旁这人一眼,果然到哪里都是招蜂引蝶。 景煜见她目光移到自己脸上,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殿下这副仪容,单是靠色相,怕是也能混口饭吃,不会饿死。” 景煜就知道她这副牙尖嘴利说不出什么好话,紧攥着她的手,拉到自己怀里,“不知道这副色相,可还入得了姑娘的眼?” 旁边的女子们见二人这情形,都不由低呼一声,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拥抱,这么情不自禁吗? 南星见他如此大胆,忙用手指掐他的大手,道,“殿下莫要忘记了,我可是有痒痒粉,你想尝尝吗?” 景煜笑着松开她,只在她耳边轻声道,“胆小鬼,忘记车上你还.......”见南星不理他,转身要走,才打住不说了,忙上前拉住她,道歉又陪笑,“别气,别气,我就是逗逗你。” 他们不知道的是,二人的互动引起了一人的注意,正是早他们而来的杨霄。 杨霄把白芨他们送到,便去寻他那些狐朋狗友一同游玩了。 一群世家公子正坐在湖中的画舫上,喝着酒,还叫了几个伶人,正听着曲儿,杨霄却显得神色淡淡,有些心不在焉。 旁边的平安侯府世子不由问道,“小公爷,你今日是怎么了?为何闷闷不乐?” 杨霄喝了口酒,道,“唉,别提了,”说着又长叹一声,“长相思,在长安。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兮隔云端。” 众人听他如此,竟都停了酒杯,愣愣地望着他,只一晌,便爆发出如雷的笑声。那伶人也吓得停了乐曲,只呆呆地看着,不知众人为何会大笑。 席间一人道,“哈哈哈,小公爷,您这是要抢了那等穷酸文人的饭碗吗?” 另一人起哄,“是啊,是啊,小公爷,您这诗才,怕是要参加明年科举了吗?”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 杨霄怒了,拍桌子而起,“你们这群纨绔,懂个屁!” 众人又乐了,“小公爷说我们是纨绔,那您老才是纨绔的祖宗好吗?” 杨霄自己也笑了,又坐下来道,“唉,诸位不知,我如今才晓得,相思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众人面面相觑,又看杨霄本人面色凝重,竟又想笑。 平安侯世子使劲憋住笑,咳嗽一声问道, “不知哪位美人竟能惹得世子如此相思刻骨?” 杨霄笑笑,想起了南星的出尘风姿,仰起脸仿佛憧憬着什么“她和我之前认识的女子都不同,她就像,怎么说呢,就像不是这个俗世中人,......” 看众人一脸不解,不耐烦地道,“哎呀,总之你们这些人是不会理解的......” 他不再理他们,往窗外瞥去,却一眼看到最近的湖岸边,一男一女拥在一起的情景,更确切地说,是那男子正圈着女子,女子却一下子挣脱开来,好像还生气地要往前走。 之所以引起他的注意,是因为那一对儿站在一起,即使脸上覆着面具,也太惹眼了。 那男子身形高大,一身青衣,一头乌发随意披着,女子也是一身青衣,窈窕的身姿,娇小婉约,二人站在一起无比和谐。虽然二人都是一身素色,却在游人中显得如此超尘脱俗。 “白大夫?” 杨霄擦擦眼睛,心想,许是自己看错了吧,可是那身衣裙明明记得白大夫曾经穿过,不会错,样式一模一样。还有她走路的身形,在自己脑海中浮现过千万遍,更不会错。 可是她不是说不来吗?她身边那男子又是谁? 他忽然想到一人。 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测,他急急站起来,就往外走,招呼船家,“靠岸!靠岸!” 第46章 宴请 景煜目力惊人,早就看到了将要停船靠岸的杨霄,心道,这小子真是阴魂不散!哪儿都能碰到他! 他对周围做了个手势,旁边有两个男子已朝着杨霄走过去,一边拦住他,一边嘻嘻哈哈打招呼,“哟! 这不是小公爷吗?您这是去哪儿啊?咱们早就约好了玲珑阁喝酒,您那次怎么没去?” 杨霄不顾这两人阻拦,望着南星的背影,喊道,“白大夫!白大夫!” 却看着她好像根本没听见,随着那男子越走越远。 南星对旁边景煜道,“好像有人在喊白大夫,是在喊我吗?” 景煜拉着她的手只顾往前走,指着旁边一丛盛开的菊花道,”看那边菊花多好看!咱们去那里!” 说着几乎拖着她急匆匆走向一边。 南星不由疑惑望他,“你没有听到什么人在喊吗?” “有吗?没有啊!什么都没听到。” 南星心道,估计是听错了。 那边的杨霄却已经被那二人架着离开此地。 南湖说是南湖,其实并不在京城南边,而是在东城位置偏南。 东城达官贵人们聚居于此,因此南湖也可以说是贵人们出来散心的地方,可以看到许多公子贵女携伴同游。商贾们也看到了好机会,于是出来贩卖一些小物品,首饰字画之类的。 南星很久没有过这种类似随便散心逛街的体验了。 小时候虽然跟着父母亲逛过街,那已是很久之前,后来跟随师父学医,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就是在清风寨里,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她一时觉得各种事物都很新鲜,拿起路旁一处摊位上的小簪子,上面有一串类似葡萄一样的步摇,正要拿起来,却闻见旁边香风扑鼻,已有人先她一步拿住那簪子,问店家,“这个多少银子?” 南星抬头一看,是两个华服女子,其中一个竟是郑晚晚,而另一个,竟是那天在英王府见到的那个什么郡主。 真是冤家路窄。 南星此时戴着面具,便没有出声,景煜却跟过来,问道,“怎么了?” 他只看到两个女子的背影站在南星旁边,还没有认出她们。 南星摇摇头,道,“咱们走吧!” 可是那郑晚晚听到了景煜的声音却愣住了, “景煜哥哥!是你吗?” 她回过头来盯着景煜的面具,带着期盼的眼神。 李秋宁并没有听出来,却也觉得声音熟悉,也回过头来看着面前的男子,青衣缓带,乌发披肩,身形与英王很像,她也等着他的回应。 却没想这男子还没说话,旁边的女子已站在他面前挡住视线,道,\"二位想是认错了,他是我夫婿。” 说完拽着景煜转身便走。 郑晚晚和李秋宁愣在原地,难道真是认错了? 景煜边走边看南星,轻笑道,“娘子?咱们下一步去哪里?” 南星哼了一声,道,“还不是你招引那么多姑娘,我怕你暴露身份,给我惹来麻烦罢了。你可不许多想。” 景煜道,“好好好,一切都听娘子的。” 暮色渐浓,南湖边上灯了。 夜景比白天更要迷人,只见湖边飘摇着无数盏红红的灯笼,把整个南湖的轮廓勾勒出来,湖上画舫也亮起了灯,倒映着湖上碧波,氤氲出朦胧而温柔的夜。 景煜道,“咱们去吃点东西。”说着,领着南星到了湖边一处酒楼。 抬眼看去,楼门上悬挂匾额,上书“明月楼” 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早有小倌迎上前来,“二位贵客里面请!” 景煜道,“昨日已约好的二楼天字号雅间。” 南星随他上楼到了雅间,二人把面具摘下来。刚进去,便听得谈笑风声,有人看他们进来,大笑道,“我们主角来了!” 南星一看,原来白芨白术他们都在,大笑说话的正是周明。 周明笑道,“二位去哪里说悄悄话了?我们等了好长时间了。” 说着让景煜和南星坐在主位。 众人落座。 白芨和景煜以前就认识,倒也不怎么拘束,可白芍和李琳毕竟是姑娘家,还是有些腼腆。 周明让小二上菜。 酒菜齐了,景煜给周明使个眼色,周明忙站起来道,“诸位!咱们祁连山一别,如今又在京城相聚,相逢便是有缘,我在此先敬大家一杯!” 众人一起端杯共饮。 周明又道,“这第二杯是敬医馆诸位侠义心肠,近日你们在京城扶危济困,施行一文钱诊病,已经在京城传为美谈;近日白大夫又为肖七将军而救人,实乃侠义之举。今日肖将军不能来,周某与肖将军同僚一场,替他谢过诸位了!” 众人知道说的是肖七近来带回来的那姑娘的事情,便也一同喝下第二杯。 周明又站起来,道,“这第三杯,我想敬一下白大夫!” 南星忙道,“不敢!” 周明道,“ 白大夫当得起此杯!您当日在祁连山上救下殿下,我们还没有谢过呢,请满饮此杯。” 南星其实有些不胜酒力,两杯饮下后已是有些微醺。 景煜在旁边道,“我来!” 周明道,“殿下,这杯是我们谢白大夫,您饮下算怎么回事儿,哪有自己谢自己的道理?” 白术站起来,一把接过南星的酒杯,道,\"我替师父喝了!\" 说着一饮而尽。 周明有些傻眼,他本想着让南星喝醉,好给景煜创造机会,没想到白术这个愣头青小子竟敢抢了殿下的风头! 他看着景煜的眼睛眯起来,忙道,“哦,我们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赶紧吃菜吃菜!” 白芨问道,“今日为何见湖边有许多人戴着面具, 是有什么说法吗?” 南星想起自己之前也有此问。 周明呵呵一笑,心道,这还不是我们英王殿下为了和美人相会的大手笔,让兵马司的暗探都出动了,美其名曰是为了卫护京城的安全,防止有人破坏南湖赏菊盛会,所以让那些人扮做寻常百姓,戴上面具,其实是为了自己和佳人相会而布的局。 见景煜并不解释,他笑道,“呵呵,白兄弟你就不懂了,这赏菊游园,其实也是世家大族小姐们出来游玩为数不多的机会。你想啊,小姐们出来,怎么能随意让人相看了去,所以很多人就干脆戴着帷帽,也有人戴着面具,不让登徒子随便看了去罢了。” “原来如此。”白芨点头,下意识看了李琳一眼,心道,今日看她有些局促,许是怕遇见熟人旧友,下次要记着给她也买一个戴着。 酒宴过后,周明找了个借口让众人先坐马车回去,只留下南星和景煜二人。 景煜看着南星如雪的肌肤上丰润饱满的红唇,心道,果然是灯下看美人。南星有些头晕晕的,道,“咱们也回吧!” 景煜道,“今日我生辰,你不多陪陪我吗?” 南星想起来自己还给他准备了个生辰礼,便从袖中摸出个小布包,道,“这个送你!” 景煜打开,见里面是一个小巧的牛角材质的薄板,只有一掌大小,道,“这是什么?” 南星道,“你有寒痹之症,用这个刮腿上经络,可以活络通血,长久会有益于康复。” 景煜心内暖暖的,勾唇,心道,她还说对自己无意,这满满的都是关心。忙郑重的揣在怀中。道,“这下我这里就有你的两件东西了。对了,你是什么时候生辰?\" 南星淡然一笑,道,“三月初三,我有六年多没过生辰了。” 景煜想到她一定是想到生辰,就会想起离世的父母,感怀伤情,因此不愿意过,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忽然窗外一声“嘭” 地炸响,景煜开窗,发现是湖边放起了烟花,想到每年此时,礼部确实会安排放烟花的传统。 南星也惊喜地站起来,道,“好漂亮!” 二人依窗而立,望着深邃夜空中绽放着朵朵绚烂,不禁出神。 南星道,“烟花美丽,却转瞬即逝。” 景煜圈着她,“敢不敢和我打个赌?明年此时,我们还相约在此?” 南星没有回答,人世沧桑,世事无常明年此时自己还会在这里吗? 此时,窗下,却有一人停住了马车,看着楼上的二人,正是昭阳郡主李秋宁。 她同郑晚晚告别,自己刚上了马车,便听到外面在放烟花,忙掀帘观望,没想到猝然映入眼帘的却是明月楼二楼的一扇窗户中,立着的如玉的二人,男子高大英俊、丰神俊朗,女子娇小柔美,似乎站在男子怀中。 再仔细一看,竟是英王梁景煜和那日在他府中的女子! 李秋宁顿时觉得血液凝固了一般。如此良辰美景,英王竟单独与那女子共度! 看他低下头望着那女子的神情,仿佛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她一般。 这么说,白日里那个跟郑晚晚说话的女子,应该就是她了。看来她与英王今日把臂同游一整日了! 她紧咬着牙关,对跟前的侍女道,“给我看清楚那张脸,查清楚那女子到底是谁!” 第47章 线索 景煜把南星送回医馆。 到了后院,发现阿七正在煎药,便上前问道,“郑元时如何了?” 阿七忙恭身行礼,“王爷!您来了!属下失礼!” 南星笑着向景煜道,“以后世上没有郑元时,只有田春宁。” 景煜想起之前南星说过郑元时已得知家中给她办了葬礼,已改了名字,笑道,“哦,我倒忘记了。“ 阿七道,”多亏了阿星和众人的照护,如今她已经好多了,刚才还吃了小半碗米粥,一会儿我再让她喝了这些药。” 又对南星施了大礼,“阿星,救命之恩,我替她谢过了!” “哦?你替她谢过?敢问肖将军,你是她的什么人啊?” 景煜见她又捉弄阿七,咳嗽一声道,“阿星,你别逗他了,脸红脖子粗没出息的样子,真是没眼看!” 阿七确实有些不好意思,搓了搓手道,“我,嘿嘿,” 只是傻笑。 景煜问道,“对了,之前让你打听的事,田春宁可说了什么?” 阿七想起来,忙回道,“嗯,这几日我慢慢把南星家的事情给她讲述了一下,她只道当年确实记得有个晚上曾经有人夜袭相府,和她交过手,当时那人轻功不凡,但身上有伤,所以被她轻易打败了,之后再也没露过面。” “她说的应该就是叶凌风。” 南星道,“她没有说过,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为何会下令叶凌风杀害我家人?” “这些事情她真的不知道,只知道那天晚上那人走后,发生了很多事,宫里忽然传旨下来,恩赏郑府上下,因为郑妃诞下皇子,被封为皇贵妃,全府上下都是喜气洋洋的,渐渐把这件突袭之事给忘记了。再后来,她很快接到军令,让她带兵出征,再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了。” 南星失望的低下头,心道,不知田春宁是否说了实话。 阿七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道,”阿星,如今她把你当作救命恩人,应该不是作假。”又说道,“不过,今日她忽然提起当年知情人当中有个师爷,好像叫什么吉的,应该知道不少事情,因为那里整日见他和郑元启在一起。“ “是孙吉!” 南星激动地说,当日在清风寨中听叶凌风讲到当年之事,她把他所讲的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 “对,好像是孙吉。” 南星忙进屋,去问田春宁。 屋内,田春宁其实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因他们刚才就站在自己屋檐之下,她已慢慢坐起,看着南星着急的神色,道,“白大夫,我当年也只是知道那师爷孙吉整日和大哥,......和郑元启在一起,却不知他们所谋何事,可能也帮不了你的忙,” 南星坐过去,给她身后垫了个靠枕,道,“你别着急,再回想一下,当年可还有什么细节,也许会帮我们查出一些线索。” 这时,景煜和阿七也进了屋,站在当地下。 春宁慢慢回忆,道,“我之所以对那孙吉印象深刻,是有一次这厮狗仗人势,色心大起,竟然对我娘亲院里的一个小丫鬟起了非分之想,正好被我撞见,我平日最恨欺负女子的登徒子,让我揍了一顿。我去告诉了郑元启,想让他把孙吉驱逐出去,没想到,郑元启只轻轻责备了那厮几句,就不再提起此事。当时我还奇怪,一个落魄书生,竟能得他青眼。后来我心中之气难消,就跟踪了那孙吉几天,发现他在府外还有一个经常落脚的地方,应该是他的一个相好的。当时我刚想着要暗中报复他一下,朝廷却已经下了军令,让我出征,我也再顾不上这些。” “那后来呢,那师爷后来去了哪里?” “我从军中回来,已是一年之后,府中的仆佣已经全是生面孔,就连郑元启以前最为倚重的管家都换了人。我偷偷问过我娘亲,她说是一年前我刚出征后不久,府里出了件偷盗之事,牵连甚广,连管家都牵涉其中,郑元启便让夫人从严治家,把仆佣从上到下换了一遍。那师爷更是不知所踪。” ”那些仆佣都到哪里去了?'' 南星追问。 “当时我也问了我娘亲同样的问题,她只说不知,后来有一日路过后院的荷花池,她竟吓得面无人色,转头就跑,我问她怎么了?她这才跟我说起,以前曾经有人在这里捞起过两具尸体,已经泡得浮肿,但可以认出就是之前的管家和她媳妇。” 南星一听,也变了脸色,郑元启果然心狠手辣,自己的亲信之人也是如此下场。 景煜其实早已经知道那些仆佣定是被郑元启秘密处理了,因为他之前派出无影门的暗卫多次查访线索,都是无果而终。按说仆佣们有活契也有死契,如果被重新发卖转到人贩子手中,也应该有和家人见面的机会,但他们的家人们都说是从来没有从郑府回来过。有一家还去相府问过,却被痛打一顿赶出门来。以郑元启的心性,必是会斩草除根。 田春宁又说道,“当日,我还是很敬重大哥的,只安慰娘亲说,他们说不定是失足落水,可自己心里也知道这样的理由连自己都不相信。如今想来,定是郑元启......\" 南星心道,他连自己亲妹都能毒害,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可是相府上下少说也有上百仆役,竟一夕之间赶尽杀绝,听上去还是让人毛骨悚然。 景煜问道,”对了,你刚才提到那师爷有一个相好的,她在什么地方住?” 田春宁回想道,“我记得是在南城吉祥巷姓王的一户人家,那妇人是有夫之妇,竟与孙吉勾搭成奸,也是不知廉耻。“ 南星见景煜沉思,问道,“殿下,你是说咱们从她入手?” 景煜道,“如今其他人线索全无,这个师爷是查清当年之事的紧要之人,从他入手比较快一些。或许可以问出些蛛丝马迹。“ 南星道,“好,我明日就去。” 又安顿下田春宁,“你好好吃药, 明日我再为你诊脉。” 第48章 南城 景煜与南星出得屋来,景煜拉住她的手,“你明日真要去?我让肖青他们派人去就可,何必你亲自出马?” 南星抬眼望他,眼中有坚定之色,道,“好不容易有些线索,我不想假手他人。” 景煜知道这件事对她的意义,也劝不动她,便轻轻伸手拉住她的小手,“我与你同去。” 第二日,南星一大早便和景煜去了南城。 她刚走,杨霄便来了。 他大摇大摆地进了医馆,白芍、李琳正在柜内忙碌,白术坐诊,杨霄问道,“你师父呢?” 白术正给人诊脉,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他。 白芍却有些心虚,昨日坐着人家的马车而去,本来说好的回家时还坐他的马车,却被周明劝上了他的马车,一行人也没管小公爷便自个儿回来了,怎么说都是没有守约定,便笑道,“小公爷来了?师父出门了。你坐一会儿,我去倒杯茶。” “你先忙,白姑娘,对了,”他凑近白芍,低声问道,“昨日你师父真的没去南湖?” 白芍自然知道师父不仅去了,还和英王殿下去的,这可不能告诉他。不仅如此,他们还和英王他们吃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最后还坐着英王手下的马车回来的。 忙笑道,“没有没有,我师父当然没有出门。” 李琳在旁莞尔一笑,见杨霄正盯着她看,忙收敛起笑容,忙着抓药。 杨霄却觉得不对,李琳不知在笑什么,肯定有猫腻。 便对李琳说,“李姑娘,我看你最实诚,快告诉我,昨日你师父可是去了南湖?” 李琳却回道,“那可不能。我师父明明呆在家里,小公爷定是看错了。” 杨霄不高兴道,“李姑娘,我发现你跟着白芍姑娘学坏了。哎呀,其实我昨晚碰见你师父了,你们对我说了也没什么,你师父还给我买了个香包,这不?” 说着拿出一个香包,摇在手里晃着,边用眼睛觑白芍。 白芍疑惑地盯着他手里的香包,“不可能吧?我师父明明和......\" “和谁?” 杨霄紧紧追问。 白芍才知上当,“啊,我师父明明和着清风在院中赏月来着,怎么可能送你香包?” 杨霄见她不上钩,恨恨一声,“我迟早会查出那人是谁!” 昨日他被两个莫名其妙根本不认识的人架走,那四大金刚也是笨的,竟以为是他的知己好友,也不阻拦,还与那二人称兄道弟的,把他气得不行。后来他才反应过来,这都是从前自己太过放浪形骸,与别人留了话柄,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小公爷杨霄是个喜好结交之人,京城中没有他不认识的人、不知道的事儿。 唉,只能长叹一声,也算是受声名所累啊! 只是那个与她并肩的背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难道,她真的与英王把臂同游?一天前,她还拒绝自己的邀请? 自己竟如此不让人家待见? 不能!向来自信心爆棚的小公爷绝对不相信自己会魅力锐减,心想,也许是自己看错了,怎么可以错怪了白大夫? 他在这边暗自苦恼,南星和景煜已来到了南城吉祥巷。 这里杂居着许多平民人家,大概二十来户,密密挨挨地挤在一起。刚进巷子,便看见一群妇人在闲话,南星戴着帷帽,过去见礼,问道,“敢问各位大嫂,不知有一户叫王有堂的是哪一家?” 众人见她和景煜虽穿着普通,却掩不住出尘气息,便疑惑道,“你们是?'' 景煜上前道,“各位大嫂,我们是他家的远亲,听说他在这里住,特来寻亲的。” 一个妇人道,“哦,是这样啊,就是往里走第三家,门上刷着黑漆的。不过你这远亲长得吧,还怪吓人的。” 另一个妇人扯着她袖子,显然不让她多说,“人家是亲戚,你瞎说个什么吓人不吓人的。” 景煜点点头,道了谢,和南星往里走去。 到得门前,却见大门紧闭着,南星准备敲门,景煜拦住她,道,“不可!如果孙吉真在里面,岂不是打草惊蛇。” 他拉着她,二人摸到院墙后面,景煜轻声道,“你抱着我的腰,我把你带进去。” 南星道,“你小看我了。” 想当年,为了练习轻功,也花费了不少功夫,虽然武功不怎么样,轻功却还行。 说着施展轻功飞上院墙,落入院内,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景煜无奈着摇摇头,也跟着飞入院内。 院子很小,只有一间房。整个院内无声无息,二人猫着腰,轻着脚步,来到窗户下。 还是没有听到人声。 景煜摇摇头悄声道,“应该是出门去了。” 二人进入房间,看屋内的陈设,中间是客厅,两边是卧房,只用屏风相隔。 家具很简单,客厅里只有桌椅,卧房里有一张大床、一个柜子。 南星刚想说什么,却听得院门一声响,有人进来了。 景煜忙拉着南星低下头,二人见此处避无可避,又不能出去,可怎么办? 第49章 命案 见那人已走入院中,眼看就要进门了,景煜忙四下一看,拉着南星跳入卧房的衣柜里。 来的是一个妇人,三十岁上下,中等姿色却打扮得花枝招展,进门来到了卧房内,一阵香风扑鼻,整个房间顿时充满了甜腻的气息。 南星扒着柜门缝隙往外看,那妇人对着妆台开始梳妆,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用手抹了桌上的香脂往脸上搽,还时不时焦急地望着门外,似乎在等什么人。 不一会儿,院中似乎有重物落下的声音,门帘响动,一个男人钻了进来。 “死鬼!让老娘等了这么久!\" 那妇人娇嗔道。 南星还以为这人就是王有堂了,却见他把那妇人一搂,道,“这不是得确定你家那死鬼走了嘛。可想死我了,宝贝儿!” 说着又是亲又是抱的,在那妇人脸上脖子上乱啃起来。 南星心道,不是吧?这二人莫非是要在这里上演活春宫? 景煜紧贴在她身后,眼看着那男人脱掉外衣,就要脱裤子,忙捂住南星的眼睛,二人一动,柜子竟然跟着咯吱一声响。 “谁?”那妇人推开身上急色的男人,惊慌地喊了一声。 那男人也停下动作,兜上裤子,向着衣柜走过来,眼看着他越走越近,南星心道,实在不行就出去吧,大不了跟他们摊牌! 却见房门被人一脚从外面踢开,又进来一个男的,手中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叫道,“你们这对儿不要脸的奸夫淫妇!” 说着就砍将过来,那女子忙跳下床来,大声呼救。 “救命啊!杀人啦!杀人啦!” 景煜心道,难道先来的这人竟是奸夫,难道会是孙吉?后面的才是王有堂? 刚才走向衣柜的男子也顾不得其他,掉头就冲着门口跑去,却在半路绊倒在椅子上,狠狠摔倒在地上。 拿着菜刀的男人手起刀落,已砍将下去,一下子把地上的男子砍出血来,那人顿时萎顿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景煜和南星这时也顾不得其他,从柜中跳出来,去阻止那人,可那人已将那女子身上砍下一刀。景煜手中扔出一把小刀,击中他的手肘,他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那妇人背后中了一刀,尖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男子摸着被小刀打中的胳膊,惊道,“你们是何人?为何在我家中?” 景煜心想,这个应该是家中主人王有堂,他脸上一大片难看的疤痕,把整个面部扭曲在一起,只剩下眼睛和鼻子还能看出个人样儿。乍看之下,确实吓人一跳。 南星蹲下身去,摸了摸躺在血泊中的那个男人,已经没有了呼吸,她向景煜摇摇头,“没救了!” 又过去看那妇人,摸了摸她脉搏,“这个还活着,得帮她止住伤口。” 说着把床上的被单扯下来,替她包扎。 景煜一招制服砍人的那人,问道,“你就是王有堂?” 那人并不答,反问道,“你是何人?” 景煜扯下床上的布幔紧紧捆住他的双手,厉声道,“你只管答,你是不是王有堂?被你砍倒的可是叫孙吉?” 那人却浑身猛地一震,瞪着景煜,面带恐惧,“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景煜见他不老实答话,道,“看来得让你去衙门的刑房里走一遭,你才肯老实!” 朝他腿弯处踢了一脚,他顿时哎呦一声跪在地上,知道遇到硬茬儿了,忙道,“我是王有堂。你们刚才也看见了,这个王八蛋是罪有应得,他趁我不在家,就来我家里偷人,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能坐视不理!” 景煜道,“他叫什么?” “孙吉。” 景煜心道,这下可好,好不容易追查到的线索就这么断了,这人也死了。问道,“他在何处住?”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住旅店吧?” “你之前应该认识他吧?怎么会不知道他的住处?” “我怎么会知道!我是最近才听邻居说,有个男人趁我出门的时候总来家里,这才假意出门去,躲在暗处跟着我家那个贱人,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景煜没功夫听他这些家长里短,心道,这里出了事儿,兵马司衙门这王有堂也得去一趟,有些事情还得再详细问他。 可如今,自己和南星过来,也没带人手,看来只能自己押着这货回去了,看看出门能不能碰上兵马司巡察的人。 这时南星也给那妇人包扎好了,问景煜,“现在怎么办?” 景煜道,“咱们把二人押回去。” 正在此时,院门又被推开,涌进来一大群人,是周围的邻居和衙门的官差。 原来,刚才邻居听到这里有人呼救,已去报了官。 领头的官差看打扮应是京兆尹的人,景煜上前亮出身份玉牒。那人忙躬身施礼,“不知殿下在此,下官有礼了!” 景煜道,“把二人押到兵马司衙门。地上那个已经死了,也一并抬回兵马司。” 那官差却问道,“这种案子不是归刑部管吗?” 景煜凌厉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那人忙低下头,道,“是!下官遵命!” 景煜道,“兵马司负责京畿防卫,此人涉案重大,不足为外人道。你只管去办。” 那官差领命,忙让手下把这三人一并送往兵马司。 第50章 中断 南星有些丧气。 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些线索,却就此中断了。 她和景煜走到医馆附近的拐角处。 景煜安慰她,“我就不进去了,我去审审那个王有堂,兴许会有些什么发现。” 南星点点头。 景煜转身要走,南星拉住他,道,“殿下,谢谢你。” 景煜笑笑,“你和我还用如此吗?” “其实这些事情你本不必卷入,都是为了我,你才......\" \"你忘记我们之前的约定了吗?这不只是你的事情,我也想搞清楚当年的真相,还有郑元启到底还藏有多少阴谋。” “那你小心。”南星嘱咐道。 景煜握了握她的手,转身离去。 南星进了医馆,却见杨霄坐在正堂的椅子上,见她回来,马上笑着迎上来,道,“阿芷,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南星一笑,没有作声。 杨霄见她精神不好,问道,“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吗?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南星坐下,道,“没什么。多谢小公爷挂怀。不知小公爷今日到此,有何事?” 杨霄道,“哦,这不是因为我的病已经大好了,也不用再吃药了,最近几日也没有再犯,我心里高兴,来感谢你的。” 说着让手下抬过来一箱子,打开一看,金光闪闪,里面足有千两黄金,杨霄道,“阿芷为我治好了多年的病症,是我们全家的救星。这是我爹娘让带过来给你的诊金。” 南星皱眉,连连摆手,“你这样就有些瞧不起我们医馆了。之前我已经说过,为你治病是因为之前你在白芨白术遭难时出手相助,我不喜欢欠人情。这些我不能收,否则的话我们交情到此为止。” 南星坚持不收,杨霄只得让下面人把东西拿回去。 晚间,南星看完病人,到后院给田春宁把脉。 春宁问道,“不知白大夫今日可找到那王有堂家?” 南星诊完脉,点点头,“找是找到了,只是有些周折。” 便把发生的事情讲述一遍,她有些闷闷,“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儿。” 春宁也说,“你先别灰心,英王殿下不是去审了吗?也许会有些收获。” 她又想到什么,问道,“不过,刚才你说,那王有堂脸上有大片疤痕?这却是奇怪,当年我跟踪孙吉,也见过他,只记得是个颇为俊朗的年轻人,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竟然毁容了?” “你是说,他不是天生如此?” 南星忽然站起来,电光火石般想到了什么,抓住春宁的手,“你可不可以跟我去一趟衙门?” 可又想到她的病情,道,“确实有些为难你了,如今你大病初愈,不适合颠簸。” “没事,”田春宁站起来,道,“我可以的。我随你去,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南星道,”也只是个猜测。” 南星和田春宁坐着马车来到兵马厅衙门,守卫见是之前那位白大夫,忙把她热情地迎上去,心道,这位可是殿下心尖上的人,不敢怠慢。 南星给田春宁裹了厚厚的衣服,头上也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怕她的身体刚好,受不住风。 景煜从里面出来,看见二人,道,“你们怎么来了?刚才审了那厮,他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南星问道,“那个孙吉的尸体在何处?” “就在旁边的停尸间。” 带她们到了那里,掀开上面盖着的白布,一个男人的脸露了出来。 田春宁看了一眼,便道,“这不是孙吉。” 南星和景煜对视,都想到了什么。 景煜忙让人把王有堂带到堂上。 片刻后,王有堂来了,他衣衫破旧,添了些新伤,却仍旧神情淡然,灰着脸色问道,“不是问过了吗?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这家伙被我杀了,你们也全看见了,一人做事一人当。” 景煜在他身前站定,笑道,“倒是有些豪气,不过刚才你可没说实话。那人根本不是孙吉!说,你为什么撒谎!” 此时南星和田春宁走到前面烛光处,刚才堂内有些昏暗,孙吉并没有看清二人,此时看到,脸上露出类似恐惧的表情,一瞬间低下头去,嗫嚅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田春宁被南星扶着,在他跟前站定,道,“你,抬起头来。” 第51章 招认 王有堂还是低垂着头。 田春宁慢慢蹲下身来,与之平视,只见面前这人的伤疤确实可怖。脸部肌肉虬结起来,像是被人用刀子划过似的,皮肉都翻卷出来,即使愈合也难以恢复之前的平整。 田春宁问道,“你说你叫王有堂?那我问你,你这脸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 王有堂道,“被火烧的。” 田春宁站起身来,笑道,”你不是王有堂!那个死去的也不是孙吉。” 景煜和南星望着她,脸上有着疑惑。 “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竟如此自毁,把面目搞成了这样,但无论你怎么搞,你掩饰不住自己的声音,其实刚才我已经听出了当年你那独特的嗓音,你老家是关西,带着明显的关西方言口音,尽管这么多年你可能极力想要学习京城口音掩饰,却还是没法完全去掉。” 她说着紧盯着王有堂,道,“我说的没错吧?孙吉!” 地上的人似乎全身抖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她,又极快地低下头去。 景煜和南星都吓了一跳,原来绕了一大圈,这家伙竟是孙吉本人!真是奸诈狡猾。 景煜道,“你还有什么说的?” 孙吉见被认出,萎顿在地上,道,“郑小将军,我不知你为何,为何会扮女装,只是,当年之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当年郑相追杀,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为了不让人认出,不惜自毁面目,我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活命,......不要把我交给郑相,我求你了,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说到此处,一个大男人,竟呜呜咽咽捂着脸哭了起来。 南星心道,这厮还是招了,这郑相果然手段了得,竟让一个男人吓成这样,宁愿去死也不愿落入他手中。她问道,\"那真正的王有堂去哪里了?你为何会自称是他?“ 孙吉抽泣着道,“当年,郑相追杀,我逃命躲在相好家,就是你们白天去的那个地方,王有堂倒真是个好人,之前我曾周济过他家,他二话没说收留下我。没想到晚上便被杀手找到,黑灯瞎火地认错了人,把王有堂给杀了,我藏在暗处没被发现。后来,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面目用刀子划伤,又用烧红的烙铁烫了,让人再也认不出,与那相好的做起了夫妻。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这件事已经没有人再知道,渐渐真的把自己当成了王有堂,没想到今日,......” “那被你杀害的是何人?” “是一个街坊,叫王五。” 南星问道,“我来问你,你还记得当年曾经有个叫叶凌风的杀手,被派去杀太医署夏谦全家?” 孙吉听到夏谦的名字,顿时瞪大双眼,“你是什么人?“ 景煜喝道,“你这厮,是我们在问你!” 孙吉顿了顿道,“是有这么回事。” “为何要杀夏太医?'' “因为,......\" 孙吉刚要说下去,却又停住,抬头看向景煜,“你们,你们不是郑相的人,” 他不认得景煜,六年多前他倒是在郑府见过英王,此时的英王毕竟长大,与小时大不相同。 他刚才看见郑元时在此,以为是郑相派人来杀他,赶紧说什么都不知道,也表示自己是不会透露任何东西出去的。如今,却听他们在问当年之事,说明他们并不是郑相的人,如此的话,...... 只见他眼珠转了转,扯出一抹诡异的笑,衬得那面目越发丑陋,“我不知你们是何人,要知道当年的事情。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你们让我说的话,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南星不可置信道,“我们亲眼看你杀掉王五,你竟然还要开条件?” 孙吉道,“为何不能?你们既然能在此审我,想必权力不小,我只是个小民,放掉我就是你们一句话的事儿吧?对你们来说又有何难?这笔买卖你们不亏.....\" 景煜道,“想要放掉你,不是不行,你要把当年之事全部写下来。” 第52章 风雨 说着,从堂外叫过下面的人,让去取纸笔和签押。 那人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回来了,手上拿着纸笔放在桌上。 景煜道,“你给他解开,”,那人走到孙吉面前,俯下身去。 景煜忽然喝道,“你是什么人?” 说时迟那时快,景煜上前一把把那人手臂擒住,那人被他抓住,被压得跪倒在地,扭过头来冲着景煜呵呵一笑,面目忽然变得狰狞,好似在嘴里咬着什么,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那孙吉也已经口中吐出鲜血,倒在地上。 南星和田春宁都被吓了一跳,在这兵马司衙门,英王眼皮子底下,竟然出了如此变故。 南星过去摸二人脉搏,恨恨地道,“都死了。” 景煜见那人也穿着官差衣服,只是刚才他就注意到此人脚步奇异,不似兵马司衙门中的普通差人。刚意识到不对,便出事了。 “好啊!” 景煜咬牙道,“竟在本王眼皮子底下做鬼。吴奎何在?“ 门下有兵士涌进来,回道,“殿下,吴大人今日有事,先回去了。” “今日何人当值?” 有一人站出来,瑟缩着道,“属下当值。” 景煜一看,正是蒋龙。 “下去领十鞭。随后查出此人来历。” 蒋龙领命而去。 此时,南星站起来,道,“应是中了七步断肠粉。此毒顷刻之间会要人性命,刚才那人趁着靠近孙吉,朝其脑后刺入利器,就是这个。” 她手中捏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针,不注意看的话,压根难以发现。 景煜忙拿出手帕,为其接过针,道,“你怎么能直接拿着它,万一上面还有毒怎么办?” 南星笑道,“刚才我已经擦拭过了。” “还是小心为妙。”景煜道,他蹲下身去,细细察看刚才刺杀之人的身体,此人虽然五官普通,但身形矫健,手上有厚厚的茧子,应是长期握刀所致,绝非一般差役,而是被人雇佣的杀手。 会是哪里出了问题? 之前在吉祥巷抓捕之时,难道是那个京兆尹的差人通风报信?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此人显然是郑家派来的,京兆尹虽然在朝中保持中立,并没有明面上倾向于郑元启,可也难保背后会不会有人暗通款曲。 或者是兵马司衙门出了内鬼,为郑家通风报信。 再或者,他看了一眼一旁的田春宁,又暗自摇了摇头,不可能!如果她对郑家还未死心,还想着帮助她大哥,早就有动手的机会,应该不会在自己面前上演这一幕。 都怪自己一朝不慎,让人钻了空子。 看来得好好清理一下门户了。 南星心道,唯一的线索就这样一下子又断了,眼看着那孙吉就要说出当年的内情,可见郑家已经察觉出自己这边在清查当年的事情,说不定会有更大的举动在等着自己。 第二日。 景煜在堂前看公文,等着吴奎来给自己报昨天清查的结果,却等来了属下蒋龙。 “吴奎呢?” “吴大人今日派下人来告假,说是家中有些事情要处理。” 景煜皱眉,这吴奎搞什么?上次他的家务事还是自己帮着处理了,不是已经休了那李家之女,难道事情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昨日那人查清了吗?” 蒋龙回道,“回禀殿下,昨日那人身上纹着朱雀印记,是前朝皇族印记,如今应该属于江湖上的一个门派,人称朱雀盟,据说此门派兴起有两三年时间,和前朝势力有勾结。” “朱雀盟?” 景煜暗忖,之前听无影门肖青提起过,当时他说此门派虽和前朝势力勾结,却势单力薄,人数很少,只在南边一些地方活动,不足为惧。 没想到,如今竟出现在自己的兵马司衙门里,可见其发展之快。 “交给你个任务,把兵马司衙门里的人重新过一遍筛子,来历、职级、平日与什么人交往、家人情况,统统查一遍!” 蒋龙领命而去。 他刚出去,阿七进来了,“殿下,刚才庆国公府送来贴子,说是明日庆国公过寿,请您赏光。” 景煜头也不抬地继续批公文,“不去!没功夫!你去选个合适的贺礼,替我送一趟。” 说着继续去蘸笔墨,写了两个字,抬头见阿七没动地方,问道,“怎么?有问题?\" 阿七笑道,“嗯,没有。只不过,” 景煜不耐道,“你最近是不是和那个什么田春宁呆得时间太多了,都变得婆婆妈妈的了?” 阿七忙道,“回殿下,南星要去。” 景煜顿住,又写了两个字,搁下笔,靠坐在椅子上,“嗯,庆国公的面子也不能不给。这样,你去选个礼物,本王明日亲自去。” 阿七低着头,暗暗勾起唇角,心道,早就料到了。 景煜见他的小动作,咳嗽一声,道,“昨日那田春宁在此露了面,只怕是郑家已经知道了郑元时没死。今后你们怕是不能继续留在医馆了。我看她也好得差不多了,今日就收拾收拾,住到之前东山上的别院去,别惹人注意。” 阿七道,“昨日她回去也跟我说了,那郑家的势力怕是已经渗透到衙门中来了,此后行事更是要小心。我这就回去收拾一下。” 景煜望着他的身影,映在苍茫的天色下,门外阴沉沉的天空,怕是要有风雨了。 第53章 寿诞 南星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答应了杨霄。 一大早,杨霄便带着四大金刚杵在医馆门口,单等着开门。白芨打开门板,吓了一跳,“哟,小公爷,您咋这么早?” 杨霄大冷天摇着把扇子,走进医馆,“哈哈,今日来请白大夫做客。自然要早一些。” 南星听到他的声音,走出来问道,“什么做客啊?” 杨霄忙上前笑道,“白大夫,那日你连诊金也不收,我娘听了,大加赞赏,一方面呢也觉得实在过意不去,这不专门嘱咐我一定要请您过府中做客。明日正好是我爹的寿诞,也好热闹一番。” “我就不去了吧,不喜欢热闹场合。”南星一边整理着桌上的药方,一边摇头。 “不行,我娘可说了,今日不请到您,就不让我回去吃饭。” “真的?你娘真的这么说?”南星觉得好笑,“别是你瞎编的吧?” “白大夫,我像是那种会说谎的人吧?” 南星笑笑,不置可否。 杨霄干脆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道,“你今天不答应也得答应,要不然我就不走了。” 南星无奈摇头,问道,“明日都有什么人去?” 杨霄听她感兴趣了,忙凑近了道,“我庆国公府好歹在朝中也有些人气,不是我吹牛,上到宰相公卿,下到各部的尚书侍郎,都要给些面子的呵呵。” 南星心道,“这意思就是我不给面子喽。” 忽然心中一动,问道,“那郑相可是要去?” “郑相?” 杨霄不知她何意,忙道,“啊,应该是会去的吧,今日已经去下帖子了。” 南星答道,“那我就去吧。” 杨霄不解,南星看他疑惑的神情,忙解释道,“哦,我是说,连当朝宰相那么忙的人都要去,我一介草民如果不去,岂不是太不给面子!” “哦,哈哈,我刚才没有说你的意思,呵呵,”杨霄忙解释。 “无妨,无妨。” 杨霄见她应下,大为兴奋,“一言为定啊,白大夫,可不许反悔,明日我派车来接你。” 他走了,南星坐下来沉思,自己刚才一时冲动答应下来,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许是被昨天的事情刺激到了,刚找到的线索眼看着就断了,知情人也莫名死去,而这背后之人,无疑就是那个一直在幕后主导这一切的郑相郑元启了。 为什么要一直躲避,为什么不能直面自己真正的敌人? “到了,师父!” 白芍提醒坐在一旁的南星。 南星掀起车帘,庆国公府已在眼前,门前果然已停满了各家的马车,大门口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南星整理一下自己的面容,今日还是易容出来,问白芍,“没什么问题吧?” “嗯,没问题。” “今日人多眼杂,凡事多思考,不可莽撞行事。” “是,师父。” 此时,庆国公府中,已是高朋满座。 小公爷杨霄亲自在门口迎接客人,庆国公在正堂招待男宾,国公夫人则在旁边房间里招待女客。 国公夫人今日仔细装扮了一番,周围坐着一圈女眷,正围坐说话。 “听说小公爷的夜游症竟然全好了?可是真的?” 近旁一位和国公夫人交好的妇人问道。 国公夫人喜笑颜开,“是啊,当然是真的。这要多亏了白大夫呢。” “哦,白大夫是哪位太医吧?” “不是,是京城里的一位民间医师,还是个女子。你说神奇不神奇,多少太医都说束手无策的事情,这女子竟然几副药下去,才一个多月,我那儿子的病竟然全好了。全家人总算能睡上个踏实觉了。真真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 第54章 寿礼 国公夫人讲完,却发现大家面色有些变了,厅堂里一时鸦雀无声。 众人虽听着国公夫人盛赞,却有不少贵妇贵女心里暗暗嗤之以鼻,女子作医者?哪个家世好些的会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去做医女?以后还怎么找说亲找婆家? 心内虽有微词,却也不敢当众说出来,可有人却不然。 “这女子想必也是个不守规矩的,女子行医,闻所未闻,难道要整日抛头露面和那些男病 患打交道不成?” 国公夫人抬头看去,却是坐在前面的郑相之女郑晚晚。郑晚晚随着父母亲到贺寿,母亲此时坐在她身边,附和道,\"是啊,这可是没听说过的事,这样的女子想来是贞洁品行都不顾的。” 国公夫人面上不喜,却也说不出什么,毕竟这二位是当朝权臣的眷属,她也得给几分面子,只讪讪地坐着,不再言语。 郑晚晚和郑夫人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连连点头说,“女子最根本的还是要守本份,守女德,怎么可以随便与陌生男子接触,更别提要给他们治病了。” 郑夫人见大家都点头应和,也有些得意,当即问国公夫人,“那女子给世子诊病,可是共处一室?那世子可是准备好要纳她入府?” “这......\"国公夫人一时语塞,其实她心里知道,自己那个不受约束的儿子是不在意那女子身份的,从他对那女子的态度来看,估计巴不得能纳了人家。只是他们家毕竟是世家大族,就算纳个贵妾也是要家世清白的,她本人虽然感念白大夫能救治儿子,可也不准备让儿子就此娶个医女,今日看着众人这态度,...... 正思忖间,有下人报,“夫人,白芷大夫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毕竟是他们全家的恩人,郑夫人忙道,“快请。” 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都想看看这个行医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或者说是何方怪物? 只见雕花门外一个女子款款而来,她逆光而行,从容而淡定,望着满堂衣香鬓影,丝毫没有怯场,一步步走进来,在当堂站定,微微施礼,道,“小女子白氏给夫人拜寿了!” 国公夫人忙道,“恩人请起,请坐。” 说着让下人带她到她身旁的位置坐下。 众人见她相貌平平,也没有长着三头六臂,不过是个普通女子而已。刚才国公夫人说得神乎其技,估计是夸大了许多也说不定。很多人开始暗暗撇嘴。 郑晚晚刚才便已看到了她的容貌,心下大惊,竟是这个贱人!那日在兵马司,靠在景煜哥哥怀里...... 自己寻她多日,也没找见,原来竟是个草根医女,江湖骗子! 南星坐下,便觉得一道目光好像正射向自己,抬头一看,正对上郑晚晚,她心下了然,也是了,郑元启来贺寿,当然会带着家眷。她对郑晚晚一笑,郑晚晚却更加生气,贱人!竟然敢给我示威! 白芍站于她身后,道,“这是我师父特意为夫人准备的寿礼,请笑纳。” 说着把手中的盒子奉上,下人接过去,国公夫人打开,是一串檀香木佛珠。 白芍道,“夫人常年礼佛,师父备此礼,以表敬意。” 国公夫人笑道,“白大夫有心了。” 她笑着向南星点头,南星也点头回应。 “娘亲,有人来国公府上贺寿,竟然只带着一串破珠子,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郑晚晚咬牙切齿地道。 她这么一说,她身边的贵女们也嘁嘁喳喳私语起来,有的捂嘴笑着,小声道,“果然是乡下来的吗?上不得台面.....\" 白芍见她们如此当面说人家,要上前理论,被南星眼神制止,只得转向国公夫人道,“夫人,这并不是普通的佛珠,是开化寺了悟大师开光过的。” 国公夫人一惊,“你是说了悟大师?” 众人也是一惊,开化寺的了悟大师是出名的神僧,他如今已九十岁高龄,据说曾是享前朝皇家供奉的僧人,新朝开立后,他隐世多年,就算当朝的达官贵人前去,他的偈语也是千金难求,更别说替人开光佛珠了。 不可能!众人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 也有贵妇大声表示质疑,“了悟大师多年不问世事,怎么会和你们有交情?” 白芍淡淡一笑,“因我师父曾救过他门下弟子性命,了悟大师以此相赠,还说,以后但凡我师父去寺里,会亲自接待。” “怕不是骗子吧?”郑晚晚讥笑道。 南星知道她们不信,也不屑给她们作解释,便使了个眼色给白芍,对她轻轻摇摇头。 白芍只得回到她身边。 国公夫人却拿着佛珠将信将疑,见南星神色淡然,并不解释,心中也是疑惑。她是个信佛之人,京城附近各大寺院都供有香火,开化寺也曾去过不下几十回,只是都无缘与了悟大师相见。如果真是大师开光过的,那在京城里,怕也是绝无仅有的啊,该是何等荣耀,说出去,自己脸上也有光啊。 国公夫人问南星道,“白大夫,这真的是大师开光过的?” 南星淡笑,“夫人,在医者而言,信则医,不信则不医;佛法同理,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国公夫人点头,眼中有称赏之意,忙把佛珠拿给近旁的老仆,道,“好好保管。” 郑晚晚却切地一声,“故弄玄虚!” 国公夫人这次却不让她再说下去,正色道,“凡所有相皆为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白大夫是懂佛法之人,你我皆着相了。” 她话音刚落,已有人哈哈大笑,“母亲又在给大家讲佛法了!” 众人一看,门外进来几位翩翩公子,走在前面的正是小公爷杨霄和英王梁景煜。 第55章 维护 小公爷一反常日,今日穿了一身浅蓝色衣袍,倒衬得他少了一些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气息,多了些世家子弟的书卷气。旁边的英王梁景煜,长身玉立,风流倜傥,更是堂内诸多贵女的偶像。 英王是皇室,众人见了,自是要站起来,纷纷见礼。 英王抬手道,“请起!今日是国公府寿宴,大家不必拘礼。” 贵女们见英王进来,堂内的气氛都开始变得躁动起来,一个个含羞带怯地坐回座位上,虽然还是正襟端坐,脊背都更加挺直了些,不住地用眼神瞟着英王殿下。 郑晚晚更是难掩激动的心情,她今日非得缠着爹爹来此,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能看见英王。自从上次兵马司相见,已经过去了好久,真是度日如年一样的感受。此刻见到了,见他眼波流转,一举一动都是那么潇洒迷人,家世、才能、相貌,样样齐全,心里怦怦直跳,恨不得把眼睛长在他身上。 小公爷笑道,“母亲,刚才您怎么又在讲佛法了?今日可是爹爹寿诞!” 说着,撒娇地上前。 众女心道,真是没眼看,一个大男人,却如此粘着母亲。 南星倒是一笑,心道,这小公爷也算是个性情中人,在母亲面前没那么张扬,倒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小公爷转头见白大夫笑了,心里甜甜的,刚才在大门口看见她从自己家马车上下来,不禁神游起来,恍惚觉得自己是夫君,在迎接娘子回家,那一刻,心都飘到云彩里去了...... 英王不动声色地看着二人互相对望,还微笑,胸口莫名闷痛,咳嗽一声,上前朗声道,“国公夫人,恭喜!” 国公夫人刚才已见过礼,忙让英王上座。 景煜本想推辞,不知怎么话到嘴边却成了,“今日本王是客人,也是晚辈,坐这里便好。”说着,在南星旁边的空座上坐下来。 小公爷见他坐在了那里,那里本是他让母亲给自己预留的位置。可英王是贵客,人家没坐主位,已是极大的客气,自己还能和他抢不成?无奈只得坐在母亲身边,挨着坐下。笑道,“您刚才为何讲佛法?” 国公夫人把旁边的手串拿来,道,“这个是白大夫送的贺礼。” 便把刚才堂内发生之事讲了一遍。 景煜听完,笑道,“这我倒是可以为夫人解惑。了悟大师开光的东西,上面会有佛法印记,一般会在第二颗珠子和倒数第二颗珠子的位置。夫人不妨看看。” “哦?还有此说法?”这下,不光国公夫人好奇,整个厅堂里的客人都好奇起来。因为之前也没有听说过有谁能有被了悟大师开光过的东西。 便都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看着国公夫人取出佛珠,拿起来仔细端详。 “啊!果然有!” 她捂嘴惊呼道,“这真的是大师开光过的。” 杨霄在旁埋怨道,“娘,您也真是的,白大夫给你的,自然是真的!您难道还怀疑她不成?” 刚才景煜所讲的,南星其实也知道,只不过她不屑于给这些人解释罢了,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她也知道景煜这是想为她挣回面子,心里一暖,不由略略偏过头,向他看了一眼,却发现他也正在看她,忙转过头来。 景煜坐得离她很近,闻见她身上药草清香,顿时觉得这屋里的脂粉气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特别是她那一眼,竟含着些羞意,心内跳地厉害,不禁勾唇一笑,又转过头正襟危坐,尽量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神色。 这堂内的其他人怕是真的看不出什么,英王殿下神色端肃,不苟言笑,与那医女虽然坐得近,却几乎没看她一眼,再说她那平平姿色,怎么能入了这天潢贵胄的眼! 可这二人短促的互动却已落进了郑晚晚眼里,她手心都快攥出血来,恨不得拔下头上的钗子,戳瞎那贱人的眼! 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勾引英王! 最难以忍受的是,英王果然对她不同,竟然如此维护她,亲自费唇舌解释!面上是为国公夫人解惑,其实就是在为那贱人澄清,他竟不忍她受一丝委屈吗?维护至此,真不知那妖女是不是给他下了蛊。 这边国公夫人得了宝贝,更是喜得不得了,这可是京城独一份儿的!看向南星的眼神也更加激赏。 其他贵妇人听说这还真是个宝贝,都开始私语,难不成这医女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白芍心内翻了个白眼,师父说的自然是真的,只是这屋中人不识货,竟怀疑师父的医术。 有位夫人问道,“不知白大夫,可是京城中前段时间很出名的那个普济医馆的医师?” 白芍回道,“正是。” “太好了!” 那位夫人喜道,“早就听说普济医馆的大名,只是将信将疑,今日我倒是全信了,白大夫能治好小公爷的病,还得了了悟大师青眼,自是能够妙手回春,那我家母亲的病有治了!” 国公夫人道,“对啊,你不是前日还说老夫人有眼疾,求了多少大夫都无计可施,今日正好遇见白大夫,可以让她一试。” 又转向南星道,“白大夫,这位是宁国公府夫人。” 宁国公府夫人上前,向南星施礼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多有冒犯了,不知大夫能否为我母亲诊治?” 南星忙站起扶住她,笑道,“治病救人,医者使命,当然可以。” 二人约好明日便前往诊治。宁国公府夫人开了个头,又有几个贵妇人提出要让南星诊治。 郑夫人和郑晚晚见这些人见风使舵,刚才还对那医女嗤之以鼻,现在却都上赶着要请到家中,面色变得越来越难看,郑夫人站起来,道,“晚晚,走!” 郑晚晚却坐着不动,她还在紧盯着英王。 郑夫人悄悄拧了自家女儿胳膊一下,郑晚晚跳起来,“娘,疼死了!你干什么?” 却发现大家都在看她,忙假装淑女地重新坐下,小声嘟囔。 幸好此时,下人来报开宴了,让大家入座。 大家鱼贯而出,英王在前,杨霄扶着母亲紧跟着,旁边就是南星和白芍。郑晚晚却抢先一步,挤过去,把南星挤到一边,哼地一声往前走去。 杨霄忙拉住南星,“白大夫,你没事吧?谁啊?刚才?哪个没礼数的?'' 郑晚晚知道他在喊自己,却也不敢回头,她知道杨霄在京城小霸王的名头也不是白来的,这个纨绔,什么做不出来! 她忙快步跑几步,在院子里寻着爹爹郑元启时,眼睛里已蓄满了泪水。 “怎么了?”郑元启见她如此,问道。 “爹爹,您要为女儿做主,有人欺负女儿,就是那个贱人!” 郑元启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满院的客人当中,有一女子,素衣素裙,正与小公爷杨霄并肩而行,神色淡然,相貌平平却自有一股出尘之风。 他皱眉,看着女儿恨道,“越活越回去了,没出息!被个普通女子欺负,你不会欺负回去?你还是我郑家女儿吗?” 南星也已经看到了郑元启。那人四十多岁,站在郑晚晚身边说着什么。 她想,这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右相了! 浑身血液似乎被凝固,父母惨死的那夜仿佛又回到了她眼前,大雨瓢泼的院落里,黑衣人拖出父母烧得焦黑的尸体,半夏在井边被毁掉的脸,都重新闪现在她眼前。而那个人,就是一切的幕后主使,那个权倾朝野的右相,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中午的秋日阳光中,她竟冷得打了个寒颤。 郑元启也在望着她,目光遥遥对上,那女子眼中似乎有些东西,让他看不明白。 第56章 上菜 南星想到,就在几天前,他还派人在兵马司英王的眼皮子底下行凶,更是亲手要毒害自己的同胞妹妹,把她逼入绝境。 如果单看外表,郑元启一派儒雅,怕是跟谁说,都不会相信此人竟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景煜在前面走,也看到了郑元启和郑晚晚,他眉头一蹙,顺着郑元启的视线看去,竟发现了南星。心道,不好!怪不得她会答应来此地贺寿,自己还纳闷了很久,想着她一向清冷,怎么会喜欢这种热闹场合。这傻丫头怕不是要一时冲动,刺杀郑元启? 他心神不安地故意放慢脚步,等着南星跟上来,见她已转过头,神色平静,像是并没有什么举动,才稍稍心安。可惜杨霄这厮一直缠着她说话,自己也不便近前。 看来宴席之上得稍微关注一下了,他想。 男宾和女宾分席而坐,南星被杨霄引着坐在了国公夫人那一桌,她落坐一看,左边是郑夫人,右边是郑晚晚。心中暗道,这座位还真是排得巧了。 郑晚晚一看,她竟排在那贱人下首,顿时生气了,本想发作,又转念一想,竟默默隐忍住,还冲南星一笑。 她本也是个美人,今日自是盛装,这一笑,也让南星愣了一下,心道,为什么忽然这么友好?便也回笑一下,作了个请坐的手势。 郑晚晚牙根咬得紧紧的,生怕自己控制不住伸手打出去,她对身后的丫鬟耳语一声,那丫鬟离席而去,一会儿又回来,不知悄悄递给了她什么东西。 这一切都被南星看在眼里,她只作不知道,不动声色。 上菜了。国公府盛宴自是山珍海味不断。 南星感慨,老天果然是不公平的,有的人生下来就锦衣玉食,有的人却得一生劳碌,也未见得能吃上一顿这样的饭菜。如今的天下,虽比前些年安定,却还是有很多穷苦人家,前几天她为南城来的一些百姓治病,他们皆是衣衫上补丁落着补丁,只是因为出门,才穿上了他们自认为最体面的衣服。南星把他们的医药费都免了去,回去时那些人眼含热泪,直喊她“观音菩萨”。 而自己面前的这每一道菜肴,怕都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吧。 正思忖间,却听旁边郑晚晚讥讽的声音传来,“怎么,白大夫,是不知道该怎么吃这道红烧河豚吗?” 又故意跟旁边的女伴大声道,“看来白大夫是没吃过啊,让我来示范一下吧,省得一会儿食用不当竟然中毒了,哎呀,大夫自己中了毒,那可怎么办好?可该让何人来诊治啊?” 说着咯咯娇笑起来,引得旁边的几个女伴皆笑起来,也引来了周围几桌人的注目。 景煜的男宾席就在近旁,听到郑晚晚的话,刚想过来替南星解围,却见杨霄已站起来,跑到南星身边,道,“白大夫,这河豚放心食用,我们家厨师技艺很好的,没有问题。” 南星道谢,回道,“刚才我并不是犹豫要不要吃,而是想起来一些事情,对不住。” 杨霄道,“无妨,无妨。” 这才回去落座。 国公夫人笑问,“不知白大夫想起何事?” 南星本不想说,但见她问起,便如实相告,“小女子来自民间,有一些感慨罢了,见国公府盛宴待客,这每一道菜都显示了主人家待客的诚意。有些菜的价值怕是抵得上一些普通百姓一年的开销了。” 郑晚晚已大声道,“王侯世家过寿,自是如此,好好的提那些蝼蚁作甚?!真是扫兴!我看白大夫是故意惹主人不痛快吧?” 又一个大帽子扣过来,南星正要答话,国公夫人却笑道,“白大夫所言极是,和老身想到一处去了。老身平日里吃斋念佛,也会做一些善事,今日国公寿诞,便在城中各大寺庙里设了施粥的场所,特意为那些流入城中的贫寒之人提供一些温饱之所。” 南星道,“国公夫人心善,自有大功德。” 周围的人也一起为国公府善举而交口称赞。 郑晚晚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与景煜坐在一桌的郑元启却看着刚才的一幕,心下暗怪自己女儿心急了,喜怒形于色,只会做些嘴皮子上的功夫,有时候真怀疑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蠢货! 仆人端着一道热汤上来,郑晚晚又心生一计,故意往左边一歪,那仆人往旁边一躲闪,眼看着热汤就要泼到南星身上。 南星其实已看到她的小动作,本想着自己躲开,干脆让汤泼到旁边郑夫人身上好了,又一想,那仆人定会因此受罚吧? 她身形一动,已站起,用手轻扶住那仆人胳膊,笑道,“端稳了!” 那仆人也是出了一身汗,幸亏这女客灵巧,不然自己把汤洒出来,不管有没有泼到客人身上,都是失礼,必会受主人责罚。虽然国公夫人平日慈善,但这么大的场合,出了岔子,即使夫人不罚她,怕是管家也会饶不了她。 忙把热汤稳稳放在桌子上,向南星投来感激的目光。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短到众人并未察觉。 南星重新坐下,笑着看了郑晚晚一眼,见她目瞪口呆,笑道,“郑小姐怎么了?是不会用面前这道汤吗?” 郑晚晚回过神来,目光变得狠厉,又不知想到什么,竟转而一笑,“白大夫,这道汤啊非常鲜美,我来给你盛一碗。” 说着,竟亲自给南量盛过一碗来,放在她面前,“赶快喝吧!不然凉了就不好喝了。” 南星望着她期待的目光,就差把汤端起来灌到南星嘴里了,心道,这郑晚晚也是个妙人儿,这毫无心机的样子,怕是得让那郑元启老贼操心死吧! “既然郑小姐如此喜欢,这碗就给你享用吧!” 说着,把汤碗推到郑晚晚面前。 “不不不,我不喜欢喝,还是你喝!” 郑晚晚连连摆手。 南星其实刚才已看到她盛汤时的小动作,不知把什么药粉放入了碗中,心道,在我面前演这一套,还真是鲁班门前耍大刀! 二人推脱间,郑夫人看不过去了,不知自己女儿犯了什么邪,竟然转性儿了,给这贱人盛汤,对自己这老母亲都没这么殷勤过。 “你们都不喝,拿来我喝。” 说着把那碗放在南星面前的汤端过去,用勺子舀了一口,准备送入口中。 郑晚晚却叫道,“娘亲,不能喝!” 她这一叫,把桌上的人都吓了一跳,她娘亲更是吓了一跳,道,“你一惊一乍地做什么!” 说着就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在她女儿惊诧的目光中,一直把那碗汤喝完了。 第57章 死因 南星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作声。 不管那药粉是什么,这回是要报应在他们郑家人身上了。 想到这里,心里忽然有莫名的痛快。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自作孽,不可活! 如果真是毒药,也是郑晚晚一手促成,不过看她的表情应该还没有那么严重,不然她估计该不顾众人的目光,冲过去把她娘手中的汤碗打掉了吧。 果然,一会儿后,郑夫人便觉得腹痛,借故离去了,席间一连去了好几回茅厕,最后自己也觉得受不住了,还有些丢人,便先和身边的婆子一起回去了。南星猜想,郑晚晚刚才那药粉应该是巴豆之类的东西,倒是还没有她老子那么阴狠。 景煜在旁边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大概也猜出了发生了什么,看南星没有吃亏,才略略放下心来。 阿七却来了,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景煜面色大变,忙向国公告辞,先行离去。 出得门来,他叫住阿七,“你先不要回去,跟着阿星他们,郑家人也在,我怕她会冲动。” 阿七忙答应。 景煜自去。 郑晚晚早就注意到景煜的动作,想要追出来,却看到父亲坐在那里警告的眼神,好像在说,“你敢去追就试试!”吓得她忙收回目光,乖乖坐在那里,只是看着身旁的南星,越看越气闷。 凭什么!?这个贱人,长得不如自己,家世不如自己,就是一个小小的医女,何德何能竟得英王殿下青眼? 一定不能让她好过了! 南星也看到景煜在阿七报告完之后,面色大变,心道,还很少看他如此失态,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宴席刚结束,她便告辞出来,小公爷送到门口,依依不舍,依旧派自家马车送她回去。 阿七只暗中跟随着,看南星平安回到医馆,也稍稍放下心来。想到刚才跟景煜汇报的事,再也待不住,忙赶回到兵马司。 原来,一刻钟之前,有属下来报,副指挥使吴奎死在家中! 发现尸体的是他的管家,只因昨夜吴奎与人饮酒,很晚才回来,管家见他一直未起,心想,可能是有些宿醉,便让下人也不要吵醒他,让他好好睡一觉。自从家中出了那样的事,原夫人李氏又被休弃,自家老爷便一直闷闷不乐,经常与人出外饮酒,这几日醉到竟没有到衙门当值。唉,喝酒也算是一种排遣吧,能让他稍微痛快些! 管家心疼他,便一上午都没叫他起来。 可直到中午用饭时分,还未见他起来,管家便来敲门,却发现门虚掩着,进得门来,吴奎躺在床上,一点动静都没有,连平日的呼噜声都没有。 近前一看,却发现他面色青紫,管家自是吓了一跳,叫道,“老爷,老爷!”却不应答,他颤抖着手去摸,发现已无气息。 管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忙大声呼叫,“来人啊!快来人啊!” 消息到了兵马司的时候,景煜并不在,阿七接到信儿,马上去回禀了他。 自己衙门里最重要的副手在家中死去,自然要到场探看一番。景煜从国公府出来,便上马来到吴府中查看。 却被告知尸体已被刑部来人抬走,说是要查看死因。 “刑部?你们为什么不拦着?\" 景煜皱眉,自己刚得知消息,便马不停蹄赶了过来,刑部的人竟比自己还要快? “我们拦着了啊,可是那刑部侍郎亲自带了人来,一个个人高马大的,我们哪里能拦得住啊!” “何人通知的刑部?” “是我报的官,我们家老夫人得知消息,已经晕过去了,大夫正在救治,家里又没有夫人,我就自做主张了,” 管家缩着脖子道,他还没和英王这样的皇族说过话,打心底里有些害怕,“刑部很快就来人了。” 景煜暗忖,这倒也无可厚非,又问道,“你们大人死时有何特征?” 管家回忆道,“面目青紫色,嘴唇发黑,看着像是中毒了。” 景煜心道,得把尸体要回来,让南星帮着看一下。 便又问了些近日吴奎的情况,见没有什么收获,还是得查看尸体,便先回去了。 回到兵马司,见阿七也已回来,忙问道,“阿星那边没有事儿吧?” “没事,放心。吴奎到底是因何而死?” “还不清楚,现在尸体被刑部带走了。这样,你带人去一趟刑部,把吴奎尸体要回来,拿着我的手令。” 阿七领命而去。 片刻后,他却无功而返,道,“不好了,那吴奎的尸体被火烧了!” “什么?” 景煜正和周明下棋,不由站了起来。 “刑部的人说是他染上了瘟疫,必须马上焚烧,不然的话给其他人传染上就麻烦了。” “哪来的瘟疫?怎么没听说过?”周明也奇怪。 “这阵子倒是听说城外有些流民中间,有人染上瘟疫,不过咱们城中还未听说。” “那刑部结案意思是,吴奎是因瘟疫而死?”周明问道。 “正是。他们是这么说。” “吴奎是朝廷命官,他们就这么草草地结案,把尸体给烧了?” “说是奉了郑相之命!” 景煜皱眉,“又是郑元启!” 心道,此事绝不是瘟疫那么简单! 可是如今吴奎尸体被烧,即使告到父皇那里,只怕父皇也说不出什么,毕竟瘟疫这件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只能说刑部如此处置也没有什么错处。 景煜一拳砸到桌子上,“可恶!” 第58章 失踪 真是可恶!这郑元启比之前更加滴水不漏,竟让人抓不到一点儿把柄。 早就听说刑部侍郎冯英是郑家走狗,之前藏得深,现在却自己明目张胆出来给郑元启办事了,难道说,已经到了狗急跳墙的地步? 或者,郑家将要有大动作? “冯英以前在朝堂上并没有过分张扬与郑家的关系,现在却亲自出来操刀,” 景煜捏着手中的棋子思忖道,“说明,郑家已发现了我们在追查当年之事的真相,而且这个真相远不止南星一家受害这么简单,这个真相一旦查出来,很有可能会让郑家整个覆灭。” “所以郑元启才极度害怕,铤而走险,把自己沉寂的棋子都调出来了。” 周明一边放下手中的棋子,一边接话。 “正是,怕是下一步要对兵马司动手了。” “我也在想,他为什么要冒险除掉吴奎?” 周明道。 “很可能下一步,他要在兵马司安插自己的人。” “那我们怎么办?就任他这样做吗?” “下棋最忌讳心浮气躁,既然对手沉不住气了,那就是咱们的机会。先看他怎么行动。” 景煜把棋子落下。 果然,被景煜说中了,几日后圣旨下来,李俭被任命为新的兵马司副指挥使。 “李俭?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周明道。 阿七道,“是李约,那个刺史,在祁连山时他接待的咱们,你忘记了?” “那这个李俭是?” “就是李约的弟弟。”景煜道,“之前在西北军中任职,如今被调回京城。” “难道兄弟俩都是郑元启的人?” 周明道。 “怕是真的如此。”景煜回答,他想起当日在祁连山寨中发生的事情,自己本来计划的苦肉计却变成了真正的刺杀,若不是正好遇到南星,那支暗箭上的毒怕是让自己真的要埋骨在大西北了。 当日还曾夸赞李约心细,没想到竟也是郑元启的走狗!可见郑家势力真的已是遍布朝堂了。 周明也恍然大悟,“怪不得,当日在寨里我们明明没有暴露行踪,可那宇文铎之流竟能猜出我们的身份,怕是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想要置我们于死地。” 想到此处,他不由望向景煜,“难道,这郑元启已经通过李约,和宇文铎勾结起来?\" 景煜也想到了这点,当日在剿灭清风寨后,派出了大量的兵士,可以说布下天罗地网,却还是被宇文铎逃脱,这下想来,如果李约作为刺史就是个内鬼,又何愁保不下宇文铎! “太可恨了!” 阿七道,“那时咱们竟那么信任他!凡是有行动,都会让他参与,还找他定计策!真没想到,竟是在身边藏了一条毒蛇!” 虽然目前这些还都是猜测,不过从事情前后联系来看,他们想的应该不会错。 “那这如今忽然在京城兵马司安上自己的人,又是为何?” 阿七问道。 景煜道,“如今尚且不知,不过吩咐下去,以后行事,但凡有行动,包括兵马司所有布防,必须经过我同意。” “对,不是安排自己人吗?咱们就先晾他一晾!” 阿七道。 ———————————————————————— 普济医馆。 李琳不见了! 南星让阿古叔帮忙坐诊,自己和白芨到处寻找,从早上寻到了中午,却还是没有踪影。 “会不会是回李家了?\" 南星问白芨,“她昨天可有提起过要回家一趟?” “没有啊,我刚才也问了阿芍,她也说没有。再说那个家,还回去干嘛?” “也许是回去看她母亲柳氏?” “那咱们就再等等?或许一会儿就回来了。” 白芨道,“我去李家一趟,问清楚。” 说着不等南星阻拦,头也不回出门了。 片刻后,白芨回来了,气喘吁吁道,“没有!” “那你怎么还挂彩了?怎么回事儿?” 南星看他脸上有些青色痕迹。 “和那家丁打了一架,把那小子打趴下了,才告诉我实话。” 南星摇摇头,“如今怎么办,也不在李家,那会去了哪里?” 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难道会是那个人? 第59章 砸馆 南星想到两天前国公府寿宴上,郑晚晚恨自己入骨的表情,难道是她? 正想着,却见几个彪形大汉上门来,看到普济医馆的招牌,说着“就是这里!” 进得门来,二话不说,就开始砸东西。 南星气不打一处来,对白芨道,“交给你了!” 自己出门来,走到对面茶馆里的座位上,对着那悠闲喝茶的女子道,“郑小姐,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不招惹你,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 “你要干什么?” 郑晚晚看南星凶狠的表情,花容失色,再没了之前的淡定从容。 她前日在寿宴上吃瘪,一点儿便宜没占着,反而害得自己娘亲拉了一天一宿的肚子,被爹娘骂个半死,昨日还被禁足在家。 今日刚解禁,便带了家中的打手,找到普济医馆,自己坐在对面喝茶,让那些人进去就砸,单等着看那贱人哭着求饶的表情。 却没想到,茶刚到嘴边,便听见医馆门前扑通扑通几声响,刚才进去的那些大汉已被人扔出来,全部倒在大街上。 她才有些害怕,便见那女大夫已走过来,面色丝毫不像前日那样和善,眼神凌厉,让自己忽然想起了英王还有父亲看自己的眼神,不由地心里一跳,把手中的茶杯也打翻在桌上。 她站起身来,强装着镇定,挺起胸脯道,“你,你想干什么?” 身后的丫鬟也过来护着自家小姐,却被南星凶狠的表情吓退。 南星扯出一抹笑来,迅速在她和那丫鬟身上点了几下,“不干什么,只是一会儿你不要来求我!” 说着淡定地回到医馆门前,看着那几个东倒西歪的大汉,道,“真给你们主子丢脸!连她都在笑你们呢!” 几个人被白芨臭揍了一顿,都是呲牙咧嘴,连连喊疼,再一看自己主子郑小姐,正在茶馆里哈哈大笑,也是醉了,就算是给她卖命,也不能这么没尊严吧! 却还是连滚带爬地回到她身边,小姐和那丫鬟笑得都快岔气了,还是没停下来,笑得真是前仰后合,笑得捂着肚子,几个大汉还是头一回受人家这么嘲笑,面色羞愧,“别笑了,那小子很厉害,我们确实打不过。” 一会儿却发现不对了,那俩货还在笑,可是眼里却流出泪来,一边是眼泪,一边是大笑,看着很是诡异,周围的人都在行注目礼了,围观着道,“这好像是郑家小姐吧?” “怕不是傻了吧?为什么这么大笑?丝毫没有贵女礼仪。” “听说,她喜欢英王,却被人家拒绝了,别是因为这个疯了吧?'' “哎呀,真有可能......\" 郑晚晚笑着,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却还是止不住大笑,心里知道定是那妖女刚才对自己做了什么,忙一边笑着一边哭着,让几个大汉扶着她,走到医馆里去。 郑晚晚一进门,便见南星正坐在堂内悠闲地喝茶,另一名老者正在诊脉。 郑晚晚忙走到她跟前,笑着跪下,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勉强说话,“白,哈哈哈,大夫,哈哈哈,求你,哈哈哈,......\" 那丫鬟也跟着磕头,情景很是好笑又诡异。 南星心道,这郑千金如今倒是很识时务,便问道,“李琳在哪里?'' 郑晚晚一愣,继续笑,却猛烈摇头。 南星道,“不说实话,你就继续笑吧。” 郑晚晚只想哭。忙示意道,“停下,哈哈哈,” 南星给她点了穴位,她才停下来,眼泪鼻涕却已经流了下来。“我真不知道什么李琳,呜呜,我就是想来吓唬吓唬你。呜呜。” 南星不知她说的真假,给白芨使个眼色,让他把那几个家丁连同郑晚晚都带去后院。 把他们关在柴房中,白芨又审问道,“郑晚晚,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把李琳带到哪儿去了?不说的话,自己想想后果!” 郑晚晚此时求生欲满满,忙道,“我想起来了,李琳的姐姐李珠,就是那个被休的吴李氏,她前几天和我一起买首饰,说过她要报复,让李琳不得好死之类的话。” 南星心道,怎么把她给忘记了? 害自己庶妹不成,反被休弃,怕是心内不甘,而且那吴李氏一直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和你交好?” 南星厉声问道。 “没有!我只是和她一起逛过首饰铺子,毕竟谁愿意和个被休的人交好!” “那她经常去哪 里?有没有跟你说她怎样报复?\" “没有。” 看着南星的眼神,郑晚晚忙补充道,“哦,她只是说好像什么妓馆之类的。\" 第60章 被救 白芨一听,脸色霎那间变白了,“阿姐,我这就去找。” 南星拦住他,“不光是你,我们都去,京城这么大,漫无目的的找不是办法。这样,我马上去找英王,请他帮忙派出人手,你和白术他们几个分工,把京城几个地方分一下,不要像没头苍蝇一样找。” 白芨点头,回到前面,把事情说了,阿古叔马上道,“我这就回去找殿下。” 南星道“辛苦啦!” 转头吩咐白芨白术几个人分头行动,南星留在医馆中,怕万一李琳自己回来了,反而进不得门。 一直到天色渐黑,除了白芨,几人都回来了,都是垂头丧气的,南星一看,心里一沉,这是,没有结果吗? 白术摇摇头,“全部问过了,都说没有见过。” “那只有等着白芨的消息了。” 月亮爬上天空,清辉洒向大地。 静寂的城中,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南星忙出门去看,只见一行人黑衣夜行,到了医馆近前,当先一人翻身下马,是景煜! 她忙迎上去,景煜握住她的手,”别担心,在后面。“ 说着让身后属下带过一人,大家一看,是白芨,他面色苍白,胳膊处有大片血迹。 “阿芨!” 南星叫道。 后面一人又把一个扶过来,南星仔细辨认,却是李琳,她脸上满是血迹,看着很是吓人。只道,“师父!师父!” 一把抱住南星,大哭起来。 众人把二人扶至医馆,忙给二人包扎。 南星一边问景煜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俩被谁所伤?” “是李珠!那女人怕是失心疯了。” 白芍在一旁叫道,“啊!” 南星忙回头看,白芍正在为李琳清理脸上的血迹,却见那道伤口从鼻子一直划向耳后,应是被利器所刺。 南星也轻呼一声,这道伤口把李琳的面部损毁得厉害,把皮肉都翻卷出来,即使愈合,怕也是会留下永久的疤痕。 一旁的白芨则失血过多,整个人还昏迷着。 “阿芨是替李琳挡了一刀!” “这,这些都是那李珠干的?” 南星难以置信,那女子妇道人家,真是好狠的心肠。 “没错!哈哈哈,就是老娘我干的!” 李珠已被人押着从外面进来,双手被捆着,却还是使劲挣扎,对着押解她的人又踢又踹。 忽然间她安静下来,大概是看到了李琳被毁的脸,停了一瞬即哈哈放声大笑,“贱人!害得我被人休弃!你也不会好过!还有你那个小白脸男人,让老娘砍了一刀,也得废掉半条胳膊!” 南星瞪着她疯狂的样子,斥道,“你这个疯妇!你自己被人休弃,与你妹妹何干!” 李珠却歇斯底里叫道,“与她何干?与她何干?若不是她,我此时还是堂堂吴府夫人?怎么会被夫君嫌弃?怎么会沦落到回娘家看人脸色的地步?” “那是你自作自受,你难道忘记自己做下什么?设计陷害自己妹妹,恶意毁掉她的清白!难道她被毁掉,你才高兴?那晚若不是我们发现你的阴谋,现在死去的就是你妹妹了!” “她本就是小妾生的,早就该死!死不足惜!” 她话音刚落,已被人扇了两巴掌,脸上顿时现出五个手指印。 李珠回过头来,看着面前打她的人,她的庶妹——李琳,她难以置信,“你,你怎么敢?” “怎么不敢?”李琳浑身颤抖,脸上的伤疤被仔细包扎起来,整个绕着面部围了一圈,却还是从白色的纱带里渗出血来。 “这十七年来,我在李家过的是忍气吞声的生活,从没争过,从没抢过,到头来却换来你们如此对待!上回的事情我没有追究,你却还要赶尽杀绝!好,李珠!你给我记着,我会看着你的下场!” 在场的人也都震惊住了,从来没见李琳如此大声说话,变得都不像她了。 南星却在心里暗暗叫好!这才是我的徒弟!对有些人来说,忍气吞声只是给了他们伤害你的野心,让他们认为你没能耐好欺负而已!人生短短数十载,自当昂首立于世间,何必委屈自己,快活别人! 李珠也被她的气势吓住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脸上却显出了一丝隐隐的害怕。 第61章 计策 李珠被景煜的人带走了。 李琳和白芨被安置到后面去养伤。 不管怎么说,终于把人救回来了,南星向景煜投去感激的目光,景煜斜倚在门前,见四下无人,笑道,“怎么?想报答我?” 南星道,“确实。这次不是你的人,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单凭我们医馆这几个人,怕是李琳早就被......\" 景煜道,“那婆子确实有些疯了,当时我过去都有些吓了一跳。不过她会被移送到刑部,自会定罪。” 南星道,“归根到底都是吴家老夫人惹的祸,本来夫妻相安无事,结果她非得作妖,还害得阿琳的面容被毁......\" \"对了,还没来得及说,吴奎死了。” “啊?” 南星一惊,她刚提起吴家,便听到这个消息,“怎么死的?” “应该是中毒,本来想让你走一趟,帮我查清死因,结果被刑部抢先了,已将人火化了,说是感染瘟疫。” “瘟疫?哪里来的瘟疫?” “我也不信。只可惜对方却手太快,咱们又落后了一步。” “你是说?这事儿也和郑家有关?” 说到郑家,她忽然想起郑晚晚,本来想跟景煜说起郑晚晚在这儿,话到嘴边,却没出口。 只因她刚才在医馆等众人回来时,忽然心中一动,有一个想法冒出来,竟越想越觉得可行。 不行,这想法不能跟景煜说,他一定不会同意,说不定还会拦着自己。 景煜却已发现她欲言又止,笑道,“你想说什么?” “啊,没什么。”南星搪塞道。 景煜轻皱眉头,回答她刚才的问话,“这件事应该也和郑元启有关。吴奎一死,如今兵马司副手的位置换了人,是他的人,叫李俭。是当年祁连山李约刺史的胞弟。” “李约,李俭。当年听说过李约其人。不过,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应该是有什么动作。” 南星听他如此说,思索片刻,越发觉得自己所想的计策可行。便催促道,“你今日辛苦啦,快回去歇息吧!” “怎么?急着赶我?不留我用饭?” “白芨二人受伤,我还得赶紧给他们再仔细看看。” 景煜伸出如玉的手指,指着自己嘴唇,南星羞怯望他一眼,就知道这厮没安好心,却不由心头一动,伸过头去,在他面上轻轻一啄,便向后院跑去。 景煜深吸一口气,面上带着微笑,转身离去。 相府。 晚饭时间都到了,却不见郑晚晚过来,忙打发身边的老妈子,“去,看看小姐怎么还没过来用饭,平常这个点儿早就来了。” 片刻后,老妈子回来了,生气道,“夫人,小姐院里的丫头越发没规矩了,竟不让老奴进门,说是小姐不舒服。” 郑夫人站起来道,“什么?请大夫了没?” 说着便急匆匆往外走,“唉,真是不让人省心。” 来到院内,屋内点着灯,丫头春桃刚从屋内掀帘出来,见郑夫人来了,忙曲身行礼,“见过夫人。” 郑夫人冷哼一声,“小姐生病了?你们怎么伺候的?” 掀起帘子进了屋,见屋中地龙烧得正热,碧春在床边坐着,郑晚晚却躲在被子里,连头都包起来。 郑夫人坐在床边,道,“晚儿,宝贝,你哪里不舒服?娘亲给你请大夫去?” “不用!” 郑晚晚翁声翁气地从被子里说道。 “那你吃些东西再睡啊!” “我爹回来了吗?” “这孩子,让你吃些东西,问你爹爹做什么?他当然回来了,正在用饭。” “嗯,我累了,只想休息,你们吃吧。” 郑夫人无法,见她也不肯吃饭,只叮嘱碧春道,“一会儿小姐想吃了,你们去让小厨房做些她喜欢的,不能饿着肚子睡觉。” 说着,隔着被子轻抚了她一下,叹口气出门去了。 碧春道,“她走了,你出来吧!” 郑晚晚掀开被子,道,“一会儿带我去郑元启书房。” 碧春害怕地道,“你,你要做什么?” “不是你说平日郑元启在书房里处理公务?难道你说了谎?” 郑晚晚眼中露出厉色,“别忘了,你家小姐还有解药可都在我手里。不老实的话,你知道后果。” 第62章 书房 一刻钟前,南星送走景煜,便赶紧回到后院柴房,郑晚晚正在那里又哭又闹,白术没办法,点了个穴位让她昏睡过去。旁边那丫鬟吓得缩成一团,不敢吭声。几个大汉也是畏缩着,心道,这几个男女不都是大夫吗? 怎么整起人来比他们的手段都多?表面看着文弱,却都个个凶得很。 南星叮嘱白术,“把他们看好,我出去一趟。” “师父要去哪里?”白术见她神色不似寻常,担心地问。 南星笑道,“别担心,我稍后就回来了。” 她把那丫鬟带到自己房间,二话不说给她喂了药丸,双手一合她下巴,那丫鬟只得吞下去了。 “你喂我吃的什么?” “好东西!别担心,不会有任何不适,只不过,一天后没有解药的话,便会吐血而亡。” “你!”那丫鬟惊恐地瞪大眼睛。 南星笑道,“现在我问,你答!我心情好的话,一天后自然会给你解药,否则的话,.....” “我说,我都说。” “首先,你叫什么?” “碧春。” “你们今日出府,相府里还有谁知道?” “小姐不让告诉老爷夫人,只有她院里人知道,还有相府门口的护卫。” “你们老爷平日里都和什么人见面?” “这.....”春红摇摇头,“我们平日里只伺候小姐,小姐自己有院子,老爷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啊。”见南星不信,忙补充,“老爷总是在自己院子里的书房待客或者办公,他平日都不怎么在府里其他地方走动,当然除了回正房吃饭和歇息。” “你真的说了实话?” “比针尖还真!”春红都快急哭了。 “姑且信你。这样,你一会儿带我去你们府里。” “啊?”春红心道,怎么带你去?正纳闷着,却见南星已转去里间。 片刻后,南星出来,春红抬头,大吃一惊,“小姐!你怎么.....” 南星笑道,“咱们走吧!” 春红才明白竟是南星所扮,更是惊诧,怎么会这么像,除了衣服,那张面容和发型,简直一模一样。 南星又去柴房把昏睡的郑晚晚身上衣服和头上发饰换上,整个变装过程更是看呆了那几个护卫。 其实南星也是从之前帮李琳那次得了经验,只要少说话,自己的易容术还是能蒙骗过很多人的,这次郑晚晚既然送上门来,就要好好利用一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也许去相府会有些收获。 白术道,“师父你这是要?” “你不用管,只管看好他们!” 白术见她神色严肃,也不敢再说,心里却猜到了她要去哪里,暗自担心,而白芍此时在照顾李琳和白芨。这里没有人能说动师父。 此刻,相府内,南星在后,碧春在前点着灯笼,走在相府花园小路上。 一队巡逻的侍卫大概十几个人步伐整齐地走过来,离她们越来越近,南星紧走几步,靠近碧春,小声道,“你敢耍花样,别怪我不客气!” 碧春连声道,“我怎么敢!” 那队侍卫见是小姐和她的丫鬟,并不也盘问,侍卫长行了个礼,“小姐!”便与她们错身而过。 南星暗自舒了口气,背上起了一层薄汗。心道,这郑元吉老儿,不知道做了多少亏心事,自己府里竟有这么多侍卫在巡逻,看来是生怕有人会来暗杀他。 虽然之前听景煜说过郑府护卫森严,可毕竟说是说,只有亲眼所见,才明白为什么景煜也忌惮此人。 郑府大得很,走了足足一刻钟,碰见那几队巡夜的侍卫。南星都怀疑那碧春是在诓骗自己,她却带着口腔说,“没有,真的没有,我还想活着呢。” “最好是这样,我被抓住,自然有办法逃脱,可你不一样,你如果敢出卖我,只有死路一条!” 碧春忙说,“到了,到了。”说着擦了下脸上的汗,道,“这里就是书房。” 南星也走得一身的汗忙拖着她闪到一旁的花丛里,她打量着四周,见这栋建筑周围并没有任何人,足有四五间屋子的样子,全都黑着,应该是没有人。 南星把碧春手里的灯笼熄灭,道,“你在此候着。别引人注意。只帮我看着,如果看到远处有灯笼过来,就敲窗户示警。记住了?” 碧春点点头。 南星走过去,门虚掩着,并没有上锁。 她一闪而入,关上门后打亮火折子。只见书房内左边一张偌大的书桌,壁上都是字画,右边都是书架和博古架子。 她从书桌看起,上面铺着张写满了字的纸,上书几个大字,南星看过去,差点笑出声来。 那几个字是,“君子坦荡荡”! 天地良心!这样的人,居然敢自称君子! 她一边暗嘲,一边看着其他物品,一摞书,几封书信。她翻过书信来看,其中一封上面的字却让她心中一震,那字好生熟悉! 那信封上写着“郑公敬启”,却没有任何落款。 可那字迹南星却一眼便认出来,没有时间细看,她忙把信揣在怀里,又来到博古架前。 那博古架上都是些文玩古董,书架上摆满了书籍还有各种案卷样的东西,每个案卷上面都贴了标签,上面写着“李辅仁 ”、 “姚立德”之类的。 这是什么? 南星抽出其中一个案卷展开来看,上面记载着是每个人的生平经历,包括家人、朋友、甚至之前有过哪些交际、做什么营生,写得详详细细。 她举着火折子一个一个看过去,忽然顿住了,又倒回去,刚才那个案卷竟写着“夏谦”,南星正准备去看,却听到门上响起敲门声,“快点儿!有人来了!” 第63章 刺客 南星扑地一声吹灭火折子,转身准备走,却听得啪地一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她猜想应该是那案卷。她想捡起来,却黑暗中半天也没有摸到。门前已经有脚步声响起,隔着门板上的贴纸 ,隐约有灯火闪亮,两个人正在说话。却没有碧春的声音,想来那丫鬟已经找地方藏起来了。 现在推开门逃走已经来不及了。 她忙躲在门后,心想,希望他们不会进来。 门外一人说道,\"吴奎那件事你办得不错!没有留下什么不干净的尾巴吧?\" 这是郑元启,南星心道。 又听另一个较苍老些的声音道,“相爷放心,绝对没有。最后一次和他见面,我在他茶中下了毒,那毒药几个时辰后才发作,到那时他已经吃过其他许多东西,再没有人想到是我。再说,我听说刑部已按照瘟疫结案,想是相爷您......\" “嗯,以防万一,我只能动用久没有用过的棋子。” “相爷深谋,下官佩服!” “刚才说的那件事尽快去办。咱们再合计一下接下来的细节。” 说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灯笼映照在地上一片烛光随着人的脚步移动。 南星忙躲在书架后面。 郑元启走到书桌旁,点亮桌上的烛台。霎时间房间里明亮起来。 他在圈椅上坐下,指着对面的椅子,向那人道,“坐!” 那人背对着南星,看不清面目,只看到身穿深灰色官服,头上戴着一顶黑色方帽。 “你女儿在贵妃娘娘那里很受重用,马上会被提为二等女,等年龄到了,贵妃自会放她出宫,到时候我再帮你寻一个朝中的青年才俊嫁了,你就等着当岳丈吧!” “多谢相爷为在下筹谋!在下自当......\" 说到这儿却停下了,因为他看到郑元启对他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郑元启眼睛眯起,喝道,“谁在那里?” 南星知道被发现了,心里怦怦直跳,却强作镇定,毕竟现在自己可是顶着郑晚晚的面皮。 她从书架后走出来,低着头,慢慢走到前面。 “晚儿?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你娘说你生病了,到底在搞什么鬼!” 郑元启从书桌后走出来。 另外一人也站起来,笑道,“这是相爷的千金吧?真是大家闺秀,丽质天成啊!” 南星不敢说话,一说话怕是就会被发现,她索性也豁出去了,捂着脸一跺脚,大声 “哼” 了一声,便打开门往外跑去。 郑元启愣了一下,看向来人道,“都是被惯坏了!咱们继续说!” 刚迈步,却发现了书架下面掉着东西,他走过去拾起来,却猛地跑出门去,见南星已跑出老远去,喊道,“站住!护卫何在!”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一群护卫呼啦啦跑过来,“相爷有何吩咐?” “快抓住刚才那女子!她不是小姐!” 南星听到身后的喊声,脚下开始施展轻功,跃上屋檐,在房上行走。 但相府太大,天也太黑,她有些辨不清方向,好不容易找到了好像是之前经过的花园,想找大门口,却发现房屋挨着房屋,不知门口在何处。 那下面却已经人声鼎沸,相府的侍卫都被调了过来,喊叫着“ 抓刺客!抓刺客!” 第64章 真容 那下面却已经人声鼎沸,相府的侍卫都被调了过来,喊叫着“ 抓刺客!抓刺客!” 南星心下着急,自己轻功尚可,可是拳脚功夫却实在不够用,眼看着追兵越来越多,莫名想到景煜,要是他在就好了!转而又有些自嘲,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由自主开始依赖起他来。 “放箭!放箭!” 南星听到有人喊道,心下一急,更是加快身形,几支箭在自己身边呼啸而过。终于发现了相府的院墙,她纵身跃下,已来到外面大街上,她紧走几步,转到街口,却听到有人已紧追着她而来。 她只得继续往前跑,前面街口处冲出一辆马车,差点让她撞上去。一看,那黄色的车身,还有华丽的格调,还有车周围四大金刚骑着马护送,让她想到一个人——小公爷? 她忙纵身跃上马车,掀帘进去,果然猜得没错,正是小公爷杨霄! 杨霄吓了跳,自己正闭目养神,却被人横冲进来,忙吼道,“刺客!” 南星道,“小公爷,救我!” 门外的四大金刚正坐在马上打盹儿,刚才好像有个黑影掠过去,龙一以为是自己眼花了。都这个时辰了,主人刚和狐朋狗友喝完酒回来,他们也只能陪着。却听到主人呼救,忙勉力睁开眼,下马询问,“主人,何事?” 这时,却听到里面说,“没事,没事!” 原来南星正用针刺向他麻穴,杨霄被唬住了,也不敢再动,“你是哪路女侠?咱们无冤无仇,你别动手啊!” 南星此时撕下面具,道“我是白芷!” “你胡说!” “你让我看病,你书房里挂满了美女图,你用的是青溪的端砚,你桌子是黄梨花木的,还有,我的徒弟叫白术白芍,我家还有白芨李琳......” 南星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就是为了让他相信自己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白大夫。 借着车外大街上隐隐透过的灯光,杨霄凝神细看,“可是,你怎么这个样子?你不长这样啊?” “是面具,这才是我的真面孔!” 说到这儿,外面已有人声喊道,“站住!要搜查刺客!” 四大金刚已拦住来人, 道,“谁敢!这是庆国公府的马车!” “我们是奉郑相之命,搜查相府刺客!” “这是小公爷马车,哪里来的刺客!” 正僵持不下,马车内传来懒洋洋的说话声,还伴随着一声哈欠,“啊呀!是谁?吵吵什么?吵吵什么?吵到本公子了!” 四大金刚里的龙一回道,“是相府的护卫,说是查刺客!” “没看到是爷爷的马车吗?让他们滚开!” 相府护卫们也听说过庆国公小公爷的浑名,都知道是京城的浑不吝,惹上他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只得讪讪道,“小公爷,我们也是奉了郑相之命,您老让我们查一下,也是为了您的安全不是?” “放屁!老子的安全什么时候需要他郑元启来护卫了?都滚开,爷爷还急得回去吃饭呢!龙一,愣着干嘛!咱们走!” 龙一得令,忙上马,四大金刚皆拿出兵器,一副不让我们过去,就大干一场的架势。 相府护卫长也暗忖,得罪了庆国公也不是闹得玩的,毕竟在京城地面上混,能少惹人就少惹人。 马车继续行进。 车中的南星松了口气,她刚才藏在了小公爷座位下面的空格里,一旦那些人真的掀开帘子也发现不了。 她露出头来,道,“走了吧?” 杨霄见她起来坐在自己对面,一副绝美的容颜,还是不相信,“你真是白大夫?” “对!不信的话,你可以问白芍!对了,还真得请你帮忙,绕一圈然后把我送回医馆,白芍他们不见我回去,该着急了!” “可是你怎么会惹上相府的人?” “说来话长,我以后慢慢跟你解释可好?” 杨霄也想知道究竟此人是否真的白大夫,便命马车绕了个弯,又回到普济医馆后院门口。 进了后院,杨霄也跟着下去,却发现寂静无声,只有一个屋子亮着灯,南星忙进去,见白芨躺在床上,李琳坐在旁边似乎睡着了。 白芨见他们进来,忙道,“阿姐,你终于回来了!英王和白术他们都去找你了!” “英王?他来了吗?” “对啊,我也是醒来听阿芍说,白术去找英王了,说你大概要去夜闯相府,还扮成郑晚晚的样子。真是的,你也太冒险了!” 李琳听到他们说话,她醒过来,忙站起身来抓住南星的手,“师父,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怕是英王殿下会派兵攻打相府了!” “什么!” 南星想起什么,“郑晚晚呢?” “殿下听说你去了相府,便派人把郑晚晚带上,一起去了相府,刚走没多久。可能是想着如果你有什么意外,便拿郑晚晚来做人质,换你平安.” 南星跑出去,到柴房一看,果然郑晚晚不见了,只剩下那几个相府的护卫还被绑着。 心道,糟了!赶紧向杨霄道,“小公爷,借你们马匹一用!” 杨霄此刻当然完全相信她就是白芷,却还是处于恍惚状态,这一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大夫变成了如此绝代佳人,还成了刺客,被相府捉拿,有种江湖游侠的豪情,还让自己英雄救美了一回。 真是太刺激了!好想再经历一回!竟然救了自己的心上人! 杨霄正在这里内心爽歪歪,南星已将马车上的马匹卸下来,飞身上马,消失在夜色中。 第65章 围府 南星马不停蹄,一路追过去,却直到相府门口,才见到了景煜带着一队百人队伍,应该是兵马司将士,将相府门口整个包围起来。 南星在外围,听到景煜正大声说道,“郑相,交出人来,咱们相安无事,否则的话,.....” 原来,自南星走后,白术实在担心,自己又劝不动她,心里便想到一人——英王梁景煜。 虽然百般不愿意去找他,却还是放下面子,亲自找到英王府。景煜一听,联想到刚才分别时南星的举动,猜她定是觉得自己易容术了得,想到相府里查探出什么线索。 景煜心道,这小妮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她以为相府是寻常人家那样随便来去吗?一边生气,一边提心吊胆,万一被郑元启捉住,那家伙诡计多端,又手段了得,即便自己去要人,都不见得能让他交出来。 好在听白术说郑晚晚在医馆里,景煜的心里才稍稍放下来。 此时,郑元启站在大门口,身后是相府护卫。 他有些不可置信,英王梁景煜,平日里沉稳老练,竟为了一个小小的女子做出如此举动?擅自调用兵马司将士,岂不是白白地授人为柄?一时又有些后悔,刚才竟让那女子逃脱了,当时如果知道她是英王的人,还对他如此重要,说什么也要多派些人把她捉住好好审审!不过当时他拾起那卷掉落的卷宗,竟是夏谦的,不知此人和夏谦是何关系?难道是偶然掉落?还是英王已经查到了夏谦那里? 郑元启心内复杂,嘴上说着客气话,“哎呀,英王殿下,这好端端的是怎么回事?有话好说嘛,何事竟让殿下派后包围我相府?” 郑晚晚此时被白术押着在后面的马车内,被点了昏睡穴。 景煜看着郑元启的面容,心想这只老狐狸,南星一旦落入他手,势必凶多吉少!可他却拒不承认,只得威胁道,“郑相,你我心知肚明,你手中有本王的人,本王手中也有你的人,咱们交换一下,自此相安,如若不然,休怪本王不客气!” “哦!?”郑元启哈哈大笑,“殿下真是好大的口气,只是殿下的话老臣一句也听不懂,你说的你的人我的人,老臣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景煜见他油盐不进,心道,这老狐狸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难道真的得把郑晚晚拿出来,这老家伙才肯松口?只是,如果真的把郑晚晚带出来,就坐实了自己手里的人质,怕这老家伙去父皇面前告上一状,再加上郑妃添油加醋,郑晚晚迟早得放走,可南星还是没有下落。 该如何是好? 景煜面上镇定,却心乱如麻,带兵多年,遇到多少困境绝地,好像也没有让自己如此心慌过,南星不知在何处,说不定已被对方抓住,正在遭受折磨! 想到此,他攥着缰绳的手越发握紧,骨节都有些泛白。正在举棋不定之时,却听到后面有人喊道,“殿下,王府有急事,让您回去!” 是南星的声音! 他心内大喜,看来南星没事儿,自己真是虚惊一场!他掉转马头,看见南星在队伍外围,心内顿时一块大石落地,回过身向郑元启道,“呵呵,郑相说的是,是本王唐突了!一场误会,告辞!” 说着,带着人准备离开。 郑元启却高声道,“殿下且慢!” 景煜停下马,扭过头看向他,听他说道,“殿下此番无缘无故带兵包围我相府,一句误会就想把老臣打发了,是万万不能的!今日如若不给个交待,明日老臣定会禀明圣上,讨回个公道!哼!” 说着,一甩袖子,转身回府,一众护卫也跟着回去,大门呯地一声关上了。 第66章 询问 景煜见南星安然无恙,稍稍放下心来,他挥手让副将蒋龙带兵马司将士回去。 一行士兵离去。 南星望着那些士兵的背影,心道,刚才看见这架势,自己也吓了一跳。黑压压一群佩甲士兵,走在京城的街道上,还真有点要变天的感觉。 身后的马车上来,白术把郑晚晚绑在车上,下车来,向南星道,“师父,你没事就好!” 南星道,“是你叫来英王的?” 白术点点头,怕南星怪他,忙道,“我是担心师父会有什么不测,所以......” 景煜生气地瞪向南星,“你别怪你徒弟!这么大的事,你真敢自己一个人拿主意,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南星这回见他竟为了自己,闹出这么大阵仗,也有点过意不去了,如若不是刚才及时赶到,怕两下里打起来,可就真的没法收场了。 她与景煜并辔,忙陪礼,“都是我的错,殿下!” 见她痛快认错,景煜无奈叹口气,“真是败给你了!你倒是说说,错在哪里?” “我不该低估了对手,高估了自己。你不知道,刚才进了相府,我自己也是吓出一身冷汗,郑元启老贼真是防守严密,若不是小公爷,今晚怕真的被捉住了!” “怎么又有那杨霄?”景煜皱眉。 南星把杨霄巧遇救她的经过说了一遍。 真是好险!景煜心道,再看一边的白术,也是一脸担忧。还有郑晚晚,不能一直关着她,郑元启看来还没发现自己女儿不见了,稍后一旦发现,定会猜到是自己所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便问道,“阿星,郑晚晚你打算怎么办?” 她让白术把郑晚晚带出来,“我来问她几个问题。” 景煜其实有些猜到南星要问什么,定是和六年前之事有关,便道,“郑晚晚没见过你真容,你不要露面,让白术来问。再说,此处不是问话的地方,这里离王府近,去我那里.”他不知道郑晚晚是否还记得六年前春日宴上那个整她的小姑娘,怕郑晚晚见到南星面容,又听她问起夏家之事,马上会联想到南星和夏家有关。 南星觉得有道理,不愧是景煜,总是思虑更周全些. 三人带着马车来到英王府院内。 景煜道,“这里很安全。” 南星向白术道,“这样,我跟你说了问题,你来问她。” 白术还是让郑晚晚待在车内,给她解了穴位。 南星问道,“你来问她,可还记得六年前三月一个雨夜,郑元启派杀手去杀害一家人?此事可和你有关?” 其实这也是一直藏在南星心中的疑问,今日终于问出口。 当年,自己在春日宴上心直口快、不懂隐忍,得罪了郑晚晚,她当时便口出狂言,威胁说不会让自己家好过! 六年多了,每每想到此景,她便心痛难忍,不知是不是自己少年轻狂,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才导致家破人亡! 如今当年之人就在眼前,这句话终于问出口,她的心口狂跳,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如果真是因为自己,又当如何? 就在她万千思绪之时,听得车内郑晚晚答道,“不知你是何人?为何问此事?” 白术打断她,“只管回答你的!不要问东问西!” 第67章 巨毒 郑晚晚看着白术,忙答道,“刚才你说的事情,我真的一无所知,六年前我才十二岁,我怎么知道爹爹的事情?再说我爹爹怎么会杀人?他可是当今相国!你们肯定是弄错了!不要冤枉好人!” 白术道,“之前我给你喂了巨毒,必须每隔七日服下解药;不然就会七窍流血而亡。所以,你最好说实话,否则的话,你拿不到解药。” 南星心道,阿术好样的!也能即兴威胁人了! 郑晚晚吓得都快哭了,“你们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找你们麻烦了!我真的不知道刚才你说的事情,我说的都是实话,都是实话!呜呜......” 南星心道,这郑晚晚不似作假,看来此事也许与自己当年的轻狂并无关系。也罢,还是放她回去吧。 便让白术出来,吩咐他,“把她和柴房里那几个都放回去吧。” 那郑晚晚不走,白术道,“你的穴位一个时辰后会自行解开。你回去吧!” 景煜道,“你就这么放回去,不怕她回去就带人把医馆踏平了?” 南星笑道,“之前我给她和那些下人都喂了剧毒,没有解药会流血而亡。”她故意说得很大声。 她的话,郑晚晚听在耳中,筛糠一样浑身发抖。 南星笑道,“郑晚晚,你听着!如果我们医馆里再有人出事,你就会拿不到解药,第一个没命,你听懂了没有?” 郑晚晚连连点头,南星笑道,“回去管好你的嘴!还有你家仆人的嘴!” 南星又叮嘱白术,“小公爷怕是还在医馆里,你把这匹马还给他,让他先回,就说我改日登门拜谢相救之恩。” 白术带着郑晚晚离去。 景煜听说南星要亲自谢小公爷,已是老大不乐意,道,“那杨霄救你也是应该,你之前治好他的病,是他的恩人。我看就不用登门相谢了。” 南星看着他直笑,景煜道,“你笑什么?” “我笑英王殿下以后不做王爷,改卖醋也不错。” 景煜一把拉过她,“我是说正经,杨霄那厮对你不怀好意。你要离他远一点儿。” “哦?殿下?难道不怀好意的不是殿下您吗?” 景煜伸过手臂将她的纤腰圈在怀里,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咕哝着道,“确实,我对你不怀好意许久了......” 南星依在他怀里道,“你知道吗?今日我自己也吓坏了,在郑府里被人追杀的时候,我真的怀疑会不会就是我此生最后一刻了,父母之恨再也无法还原真相,那一刻,我真是怕极了。那时我想,要是你在就好了。” 景煜听她说想到了他,心内暗喜,看来这段时间的功夫没有白花,这小妮子终于承认对自己还是有些不同的,便刮了她鼻子一下,“让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害怕,也是件好事。以后做事一定要三思后行,今日躲过此灾,也属侥幸。” 南星想起在郑家所看到的,忙道,“对了,这里有一封信,” 拿出怀中的信件,递给景煜,说道,“你猜这是谁的笔迹?是宇文铎!” “哦,你确定?”景煜接过来,打开信封,里面却空无一物,想必里面的内容已被郑元启看过,不知放在何处。 “对啊,毕竟在山寨这许多年,我对他的字熟悉得很。” 景煜之前因为李约之事,也想到了宇文铎与郑元启已经勾结起来,此时见此信,又听南星说这是宇文铎的笔迹,算是坐实了这件事。心内另一方面又有些隐隐的醋意,看来以后得让阿星熟悉自己的字迹才行,省得对那个宇文铎念念不忘。 “还发现什么了?” “有个五十多岁的人自称下官,正和郑元启在筹谋什么,他还说就是他给吴奎下毒害死了他。” “哦?他长相如何?” “当时他背对着我,只看清了他穿着深灰衣服、头戴黑色方帽,他转过身来时,我也被发现了,急着逃走,没看清长相。” “难道是他?” “谁?” 第68章 良人 “如果猜得不错,应该是太医院院判冯渊。如今朝中官员,只有太医院院判和国子监祭酒才穿这样的官服。早就听说太医院冯渊是郑元启的人,如今看来应该是没错了。” 南星觉得离当年的真相应该越来越近了,当年自己虽然没有见过冯渊,但既然他是太医院的人,说不定和当年之事也有关系,便问道,“我记得当年好像听父亲说过,他们院判姓安,并不姓冯。” “正是,当年院判是安敬林,一心钻研医术,并不与朝堂之人结交,也正因为如此才被打压排挤,六年前辞去官职,回乡养老去了。后来接任的人便是冯渊,不知道当年之事他有没有参与,不过如今看来,他既然能为郑元启杀害朝廷命官,当年很有可能也扮演了重要角色。” 南星点头,道,“对了,还有,这个冯渊的女儿好像在郑妃那里,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女儿,冯渊才被郑元启要挟?” “哦?冯渊还有个女儿?这倒是没听说过。只听说他没有家室,哪里来的女儿?是不是听错了?” “绝无可能!我和他们近在咫尺,怎么可能听错? 郑元启还承许说过两年等她女儿被放出宫来,要给她找个好亲事。冯渊也是感恩戴德的。” “好,我马上派人查一下此事。” “对了,还有,我还发现郑元启书房内好多卷宗,写着些名字,好像是一些人的生平经历,比如我记得有李辅仁、姚立德之类的,” 景煜脱口而出,“那是投靠郑家的朝中官员!” “可是里面还有我父亲的名字。”南星道,“我父亲难道也?不,不可能!” 景煜知道她的意思,只是当年之事真相如何,谁也不知道,便安慰她说,“也许郑元启只是想利用这些册子要挟朝中官员。你不要多想。” 南星点点头,“我也不相信父亲会投靠郑贼。” 见天色已晚,景煜道,“夜深了,你今日受了惊吓,就不要回去了,在此歇息。” 他本想着南星会拒绝,没想到她竟痛快答应了,“不但今日,怕是今后一段时间都要叨扰你们这里。不光是我,还有我那几个徒弟和白芨,我们都打算住进来。不知王府可不可以收留?当然我们也不会白住,都可以为殿下你效力。” 景煜笑道,“求之不得!不过,以前我让你住下,你总是推却,今日为何......” “我给那郑晚晚的并非毒药,她也就是刁蛮跋扈些,罪不至死。如此,她回去后可能会害怕那么七天,不过七天后发现自己没事儿,岂不是会回过神来,到时候告诉了他爹,派人打上医馆来,怕是没那么好对付了。” “就知道我的阿星心地还是太善良....”景煜喟叹一声,抚着她的乌发把她揽入怀中。“刚才还以为你真的给郑晚晚下了剧毒。” 南星歪着脑袋认真看景煜的神情,笑道,“舍不得佳人受苦?” 景煜目光炯炯地反问,“你吃醋了?” 南星心里一跳,回避了他灼人的目光,嘴上说着,“我才没有......” “傻瓜,我怎么会担心郑晚晚,我的心你还不知道吗?” 南星羞得低下头,心里却像浸了蜜一样的甜,低声道,“我没有给她下毒,只是些泻药罢了。我是医者,要是随意毒害别人,岂不是和那郑元启成了同类?” 景煜叹道,“阿星,你走的这条路凶险万分,有时候和对手打交道,也会让自己手染鲜血,不过我还是不愿意让你做这样的事,如果必须的话,所有脏的事情让我来为你做。” 南星心内大震,鼻子一酸,眼泪已要夺眶而出,她赶紧转身抬起头,看向灰暗的天空,没有星星没有月亮,这寂静寒冷的初冬之夜,景煜的话却让她心潮澎湃。 “阿景,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今夕何夕,遇此良人...... 第69章 提前 郑晚晚被送回郑府,连同她那几个打手,门卫差点儿没认出来,这小姐怎么大晚上的只穿着中衣,和几个手下走回来了,哭丧着脸,跟死了爹娘一样。 郑元启本来不知道女儿丢了,如今回来了,才大吃一惊,之前那刺客来袭,只顾想着夏谦之事,没顾上想郑晚晚。见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被整得头发散乱,眼睛哭得红肿,忙问到底发生何事? 郑晚晚只是哭,也不说具体发生了什么。因为她记得那两个大夫的威胁,这要是跟爹爹说了,被大骂一通不说,估计爹爹也不会善罢甘休,万一上门去医馆找事儿,自己小命不保。 因此,把满腔委屈化作泪水,只是哭,也不说。 那几个下人更是如此,小姐刚才连骂带威胁说过,医馆之事绝对不能说出去,再加上他们作为大男人,被那小丫头戏耍,已经是很没面子,哪里还肯说出去。 郑元启问,只搪塞着说路上马车受了惊吓,把小姐颠着了,这也是郑晚晚和他们之前安排好的说辞。 郑元启虽有疑惑,也只能作罢,又教训了一通郑晚晚,让那几个下人挨了几下板子,算是了事。 不过今晚发生的事,却给他提了个醒,之前师爷孙吉竟然被梁景煜找到,幸亏他在兵马司提前部署了人手,才把师爷干掉。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看来当年之事并非密不透风,梁景煜已经开始追查。 如果说六年前的梁景煜羽翼未丰,只是个毛头小子,如今的他再也不能小觑。 不但有军功在身,而且头脑武功皆一流,在朝中也开始有些大臣站队在他这一边。 幸亏他没有个好出身,母妃也早死,没有好的母家背景,不然,凭着这样的军功加头脑,怕是下一任皇位继承人也当得! 比起孱弱温润的太子,梁景煜才是自己真正的对手! 看来有些计划得提前了! 第二日。英王府。 南星一早起来梳洗,红樱笑吟吟进来,“姑娘,王爷吩咐说,今日让人把白芨他们都接过来住,你放心,王府院子多,那边的竹风院专门给你们辟出来,好几个屋子呢,白芨他们一人一间都还住不满呢。” 南星忙施礼,“多谢红樱姐,以后一段时间要多叨扰了。” “哎呀,叨扰好,叨扰好!”她走到南星跟前,一边帮她插上鬓边的簪子,一边笑道,“你一住进来呀,王爷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昨夜里跟我和管家吩咐了一通,今天早上一大早又让去采买东西,就怕姑娘和姑娘的人缺了些什么。” 南星害羞地低下头,勾唇一笑,想起之前一次和红樱见面,红樱讲道景煜是真心待自己,当日不觉得什么,如今想来他确实事事想到自己前面。 红樱看着镜中的美人道,“姑娘丽质天成,真是怎么打扮都好看,就这一个简单的簪子的在头上,也有不流俗的美丽。” “红樱姐过奖了,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 “好!就是好!”红樱本来想说,你可是王爷心头的宝,却又觉得会不会有些轻浮,怕南星面子上挂不住。 一上午白芨他们已经过来了。 梁景煜亲自接待,把众人安排住下。 竹风院在景煜院子后边,景煜本来的意思是让南星住在他自己的院子里,南星不肯。景煜一想也是,人家还是未过门的黄花姑娘,在客房住一晚算是临时之意,常住在男人院中算是怎么回事?就算她无父无母,是个孤女,不像世家小姐那样讲究,自己也不愿意让她觉得不尊重她的意愿。 便让她也和白芨她们一起住进竹风院。 院落里种满了竹子,风声潇潇,日光将竹影映在院中花径上,倒是非常雅致。南星想起从前自己家里书房门前也有一片竹子,父亲最是喜爱那里的清静。 “喜欢吗?这里没什么人打扰,也离我的院子近。”景煜陪着她走在院中小径上。 “嗯,多谢殿下。这里很好。”南星对着他甜甜一笑。 景煜有些意动神摇,若不是当着众人,真想把她拉入怀中。此时白芍和红樱二人还在后面,只得攥了攥手,道,“你喜欢就好。我再派几个下人过来,随你吩咐。” 南星摆手道,“不可不可,这已经很是打扰了,莫要再惊动其他人。再说,我的身份毕竟.....” 景煜知道她的意思,她家里的事情一日未了结,便还是戴罪之身,笑道,“那就随你。” 南星先去看了白芨和李琳的伤势,又给二人换了药,安顿白芍要细心照顾,一日两次按时喝药。 却发现白术没来,问道,“阿芍,阿术哪去了?” 白芍道,“咦,刚才还跟着我们一道,怎么还没过来?” 景煜在旁,却知道白术怕是不会回来了,跟踪他的人刚刚回报,他和他的人已经出了京城。 只是白术的身份目前还不宜公开,只能随后跟南星说一下。 而对于自己而言,那小子走了倒真是好事,省得整日里晃在南星身边。 这时,阿七进来院中,走近他低语。 “哦?真的?” 景煜听完思索片刻,“那咱们尽快过去。” 第70章 宫墙 景煜的别院中,昏暗的走道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最里面的密室,一人盘坐在昏黄的油灯下,闭目养神,神情怡然。 他其实猜到了此次被抓,估计是之前那晚上,那个夜探相府的女贼听到了他说的话,不过,他暗笑道,那些偷听到的话,怎么能作为证词! “冯院判好兴致啊!如此处变不惊,果然名医风采!”景煜笑道。 坐着的人睁开眼睛,望向来人,笑道,“殿下,不知老臣所犯何罪?” “哦?真的不知?”景煜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衣冠依旧整齐,虽然坐在一堆草堆里,却并不慌张狼狈。 “要我提醒一下冯院判吗?吴奎一事,你作何解释?” “什么吴奎?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 “好吧!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带上来!” 说着身后属下带上一个中年男人,看到冯渊,道,“就是他!那天在我们那里喝酒,我亲眼见到他和吴指挥使一起的!那日我正送小菜,无意间看见他背过身去往酒杯里倒了药粉之类的东西。” 冯渊却叫道,“你胡说!刘老板,我往日也没少过你酒钱吧?何必授人指使,污蔑于我!于你有何好处!”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刘老板也叫起来。 冯渊向景煜笑道,“英王殿下,就凭这个市井小人一面之词,您就要定我的罪,未免不能让人信服!” 景煜笑道,“不过至少说明你曾和吴奎去过这家酒馆,而且是在他死的当天!”又挥手让属下把刘老板带下去,叫过阿七,“带那个人上来!” 冯渊此时心里一跳,难道又有什么证人? 只见景煜身后又闪出一人,冯渊面色变了。 那人被蒙着头,一身宫女打扮,一直挣扎不停,嘴里喊叫道,“你们可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可是贵妃身边的宫妇!你们真是胆大包天!” 冯渊心道,深宫禁地,竟敢把宫女带出来,这英王手段当真了得!只是这样做,他怕不是疯了?就为了一个吴奎? 但嘴里还是说道,“殿下这是何意?” “看来还是不承认啊,”景煜说着,示意阿七把宫女的头巾摘下,道,“冯院判不认识吗?” 那宫女先是愣了一下,看到冯渊,想说什么,却又不敢。 冯渊低下头,“殿下还真是用心良苦,这样下九流的手段都用来对付老臣了!” “哈!比起你们的手段来,本王还真是自愧不如!”景煜笑道,转而沉下脸来,“冯院判,你也听说过我阿修罗的名号,我给你十二个时辰时间考虑,想好了就说一声,否则的话,这怕是你最后一天见到你女儿!” 有人走进来,向景煜悄声道,“殿下,陛下召您进宫。” 景煜点头,让手下把那宫女带走,吩咐阿七,“派人在这儿盯紧。”说着,低下头来盯着冯渊的眼睛, “冯院判,奉劝你一句,你还是仔细考虑一下本王的话!” 冯渊此时只觉遍体生寒,英王眼中的冷意,让他瞬间觉得血液凝固起来,但还是强撑着,“殿下,你不能这样关着我,我是朝廷命官,一旦有人发现我失踪,定会上报的!” “哦?呵呵”景煜直起身子,“冯院判放心,上报定会上报,只是你的失踪又和本王有什么关系呢?” 说完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冯渊的嘶叫,“不!你不能这样!英王,英王,梁景煜!你不能这样!” 阿七看着他疯狂的样子,冷声道,“你毒杀吴奎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还有,别叫了,喊破嗓子也没有人会听到,劝你还是省着点力气,好好想想殿下的话。” 景煜走在高高的宫墙内,想着如何对答父皇的质问。 父皇急召他,不用想也知道是郑元启告了状,今日早朝他就想参自己一本,无奈父皇身体不适,罢了朝会,那郑元启便进宫,想是在父皇的养心殿里又给自己上了眼药。 此番定是会承受父皇的雷霆震怒了。 只是他不后悔。 如果时间倒流,昨日之事再发生一遍,自己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六年之前护不住南星,自己用了六年才慢慢变得强大。 如今自己哪怕被父皇责罚,也定要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他抬眼,两边宫墙夹着的天际上飞过一群鸽子,呼哨而过。 他长吁一口气,羡慕地望向那群鸟儿。 每次进宫,都让他觉得莫名的压抑,即使这里住着世界上本应该是最亲的人,自己的父皇,但他却从来没有感受到过亲近。 从前如是,现在亦如是。 他眼中的父皇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却从来不是普通人家的父亲。他也知道自己从来不是父皇所宠爱的那个孩子,即使自己南征北战、军功在身。 以前自己一度非常羡慕太子,能够得到父皇宠爱,但后来渐渐习惯了,也许没有期望,就不会有失望吧。只把父皇当作君主,也没有什么不好。 他自嘲地笑笑,调整好心态,应对即将到来的暴风疾雨。 第71章 受伤 “梁景煜!就算你有军功在身,也不能为所欲为!”皇帝坐在大殿正中,一把挥出身旁的砚石,向着跪在当地的景煜砸下来。 太子在旁看得触目惊心,那硕石端方,一下子掷过来,他想着景煜会躲。 他却没有,一下子砸在额头,鲜血瞬时顺着脸庞流下来。 连告状的郑元启都吓了一跳,忙低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言语。 所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何况如今正中的那位正生着病,脸色有些苍白,说话间竟开始猛烈咳嗽起来,一手指着景煜,“你!你这个孽障!让你领兵马司之职,是要让你保卫京畿,不是让你随意包围朝中大臣的府邸!” 太子从旁轻声劝阻,“父皇息怒,保重龙体!” 旁边的太监总管刘琳也道,“是啊陛下,千万保重龙体!” 皇帝瞥了郑元启一眼,道,“郑相当年随朕南征北战,打下多少江山,可谓劳苦功高,岂是你一介黄毛小儿能随意污辱!从今日起,革去你兵马司指挥使一职,罚俸半年!没有朕的允许,不许踏出府门半步!” 太子心道,这相当于把景煜圈禁起来,不过看着父皇气成这样,这已是比较好的结果了,于是不敢再言。 郑元启眼睛微眯,结果显然比他预料的要轻,只是也不敢多说,把对手逼得太紧不是明智之举。只要景煜兵权被削,就相当于斩去了太子一条臂膀,对于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就好办多了。 从养心殿出来,太子赶紧命人去请太医,把景煜的伤口包扎好。和景煜走在长长的宫墙内,太子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刚才为什么向父皇解释?” 景煜笑道,“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郑元启所说的,我确实调动兵马司人手包围了相府。” “你!”太子无奈叹气,想到什么,“可是又为了那个南星?” 景煜看他一眼,没有作声。 这是默认了!太子这次真的有些生气了,“你太不拿自己性命当回事儿了!这么看来,那个南星就是个祸水,三番两次让你为她冒险!” “皇兄不可如此说她!” “看!你还在维护!真怕你哪天因为这个女人连命都丢了!” 景煜笑道,“那我也甘之如饴!” “她真的这么重要?比起皇兄我都要重要?” “皇兄是皇兄,她是她,有什么可比的?难道皇兄还吃她的醋不成?” 太子也被自己的话逗笑了,再次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之前你问我的事情有眉目了,想进太医院,得找个明目,我已经跟父皇说过了,以东宫的名义,特招一名医师入宫,是专门归属东宫的医官,可以不用在其他宫中行走。” “其实,嗯,事情有些变化。大概不需要进太医署了。”景煜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哦?为何?” 景煜只得把南星夜探相府之事说了,再加上太医院院判冯渊毒害吴奎一事一并托出。 太子听完,半晌没作声,最后道,“唉,你们俩个还真是天生一对儿!一个比一个胆大包天!不过,那南星倒也算是个有胆量的女子,只是院判一职非同小可,你把冯渊私自拘禁起来,确定不会被人怀疑?” “被郑元启怀疑是一定的,只是对方没有证据,不敢怎么样。”景煜笑道,“再说,我马上就要被圈禁了,那郑贼必定会有一些动作,皇兄要小心为上。” 太子点点头,道,“尽快查明真相。” 景煜答应,二人各自回府。 ————————————————————————————— “冯渊可交待了?”景煜一边接过红樱的茶,一边问阿七道。 “还没。这老家伙像只煮熟的鸭子,就是嘴硬!他女儿的性命在我们手上,他竟然无动于衷!我都有些怀疑是不是亲生的?” “他女儿呢?她在郑妃身边服侍,想必敢知道些事情,可问出了些什么?” “没有!那女子像是真不知道什么,用那些手段一吓唬,她就大哭起来,最后竟然吓晕过去了,小便都失禁了!真是晦气!” 景煜抚着额头上的伤,难道那宫女竟然一无所知?还是说她并不是郑妃心腹之人? 他想起南星曾讲过,叶凌风在讲述当年之事时提起过一人,李常喜。早听说过此人大名,在郑妃身边当差多年,宫中人称笑面虎,虽然自己并未打过交道,就凭这个绰号,也能知道其人定是手段非常,只是听说他也会功夫,怕是没那么容易捉住。 如今少了宫女,少了个院判,郑元启必定猜到事情与自己有关,只是不知下一步他到底会做什么? 第71章 煎熬 正思忖间,南星进来了,红樱给阿七使了个眼色,他俩找了个借口退下了。 景煜额头包着白布,斜靠在床边,一副慵懒的神情望着南星笑,脸色略微有些苍白,添了一丝平日没有的病弱感。 南星轻轻抚着他的伤,“我听阿七说了,都是因为我,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不妨事,已经处理过了。”景煜捉住她青葱般的手指。 “还疼吗?” “你多陪陪我,就不疼了。” 南星抽出手来,笑着推他,“三句话就没有正经。” 景煜道,“我是最正经不过的,只在你面前如此。”又想起一事,“我们的人抓住了冯渊。” 南星眼睛一亮,“真的?那他说出当年的真相了吗?” “还没。正在想办法,这老家伙定和当年之事脱不了干系,只是如今就算拿住他的女儿,还是没能撬开他的嘴。不过,就在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我倒是想出个办法来。” “哦?你且说!” 景煜细细将自己脑中的计划和盘托出。 —————————————————————————— 别院中,月黑风高,冬夜里冷风吹过空空的树梢呼啸而过。 冯渊坐在屋中,那唯一的油灯早就燃尽。 四面皆黑,只有一扇小窗开在房屋偏上的位置,比人的头顶还人高出两尺。 冯渊盯着小窗看着外面映在黑青色天幕上的黑黑的树梢,心里想着,自己已经失踪两日,郑相难道不知?他知道了应该会千方百计来救自己吧?只是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也没有办法传信出去。 这样的煎熬真是比死还要难受。 还有女儿玉屏,是自己的私生女,想当年自己年少轻狂,四处行医,与一乡间女子有过露水情缘,那女子生下一女儿后便撒手而去。他带着女儿四处游走,等他考上太医院成为正式的医师,已经是七八年之后,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有个女儿,就将女儿寄养在别人家,因此很少有人知道此事。可不知何故,郑元启竟得知,让人把女儿接到宫中,以此来要他为自己办事。 那天女儿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充满着失望。 她一定觉得自己自私吧,只是她不知道,不招的话,可能还能等到郑相来救自己,招了的话,怕是两头不讨好,不但郑相不会放过,英王更是不会放过。 他闭上眼睛,暗暗祈祷着,郑相一定要早些找到自己。 夜更深了,偶尔听到外面树上猫头鹰的叫声。 他躺到身下的干草上,想要休息一会儿。 恍恍惚惚间,那扇木门自己打开了,却没人进来。 他正纳闷,这个时候了,难道又要提审自己? 等了一刻,还是没有人进来,不由地坐起身来,望着门口,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走到门口,向外望去,只是一个长长的走道,有油灯点在走道尽头。 没有一个人。 他不由地走出去,一直走到油灯那里,却发现一个门半掩着,他拿起油灯,走进门去。 门内的陈设让他一惊,这不是太医署吗? 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正准备找到刚才进来的门,却发现门不见了,怎么也找不到,只剩下四下的墙壁。 忽然一张桌子那里有动静,他忙点着灯去看,有一个人坐在那里,背对着自己,似有亮光,像是正在写着什么,身上青色衣衫,青色帽子,一副太医院医师的打扮。 “你来了。”那人背对着他说道。 “你是什么人?这里是哪里?” 那人从桌旁站起,慢慢转过身来。 这一看,却让冯渊如五雷轰顶,油灯也咣当掉落在地。 “是你!这不可能!你不是死了吗?!” 第72章 条件 此时,屋里的陈设渐渐模糊起来,似有浓雾飘浮。 那人在雾中越走越近。 冯渊此时三魂七魄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愣愣地看着那人,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缓慢,每一秒都被拉长。 那人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忽然从他眼中流出血来,冯渊再也受不住,“鬼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说着连滚带爬地后退,可是却退无可退,一直碰到了墙壁,他“嗷”地一声被撞翻在地,只得把脸埋到地上,开始跪地求饶,“夏谦!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郑元启,是他让人除掉你的!是他,都是他做的!” “你我同僚一场,为何要害我?” “你难道还不明白?都怪你运气差,偏偏最擅长女科,可是你窥破郑妃的秘密,郑家岂能容你!” “郑妃什么秘密?”那人问道。 冯渊愣了一瞬,“郑妃的秘密你最清楚,你怎么反过来问我?”他忽然明白过来什么,指着那人道,“你不是夏谦,你是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冯渊刚说完这句话,周围忽然大亮,景煜和阿七从角落里走出来,景煜笑道,“冯院判不算太笨,这么快反应过来了!” 冯渊才明白刚才这一切都是景煜的计策,想要诈出自己的实话,可面前这人,分明就是夏谦!他指着那人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并不理他,只转身离去,进了后面的暗室,卸下妆来,原来是白芨易容所扮。 阿七此时捉住冯渊衣领子“冯渊,你老实交待吧!刚才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还有郑元启到底为什么要杀害夏谦?” 冯渊暗自松了口气,自己刚才被吓得慌了神,不小心脱口而出当年的秘密,幸好及时反应过来,并未透露过多。 他此刻镇定下来,暗自告诉自己,不能慌,越是慌张越容易被对方抓住把柄,乱了自家阵脚。 于是扯出一抹笑,“你们杀了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阿七看他又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拳头攥了攥,恨不得上手给他一拳,被景煜拦下。 景煜在一张桌子旁坐下,笑着看摊在地上的冯渊,“冯院判,你不说没关系,本王可以放了你,也可以放了你的女儿。” 冯渊闻言一惊,抬起头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般,“英王殿下,你是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景煜笑道,“你现在就可以走。只是走出这扇门去,你该去哪儿呢?你猜,郑元启如果知道你被本王放了出去,他是会敞开双臂欢迎你呢,还是会立马派人除掉你?” 冯渊听景煜这样一说,心内顿时一沉。 是啊,以郑元启那多疑的性格,自己好好地被放出去,难道他还会像之前一样信任自己?或者,自己刚出了这个门,便会被放倒在路上,被弃尸在荒郊野外也说不定。 英王真是好计谋!好一个杀人不见血! 如此说来,自己如今是两头不讨好,已然处于绝境! 想到此处,他忽然自嘲地笑了,与虎谋皮,最终也许会葬身虎腹。 果不其然! 他左思右想,猛然抬起头,望向景煜眼睛里,“英王殿下,让我说出当年的实情也可以,你可否保下我和我女儿的性命?” “这要看你交待多少,如果交待的东西足够,保下你二人性命可以作为条件。” “我都说,我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只是我想知道你如何能保下我性命。” 景煜眯了眼睛,“本王自然有本王的办法。刚才你也看到了,本王既然能让夏谦复活,把你变成另外一个人也不是不可能。只要你交待了实情,本王便有办法让你带着女儿远走高飞。”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殿下如若说的是真的,我便将此事和盘托出。” 第73章 方子 六年前。 冯渊在太医署当值,屋内只有自己。 老院判安敬林告老还乡。他投靠了郑元启,刚被提拔为院判,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此时,他正刚从郑妃处回来,正写着一副方子,门外有宫女进来道,“冯院判,尚食局的王尚宫有请。” 当他再回到太医署,已是一柱香之后。他看到夏谦也在,忙打招呼,“夏医师,刚才没看到你。” “哦,冯院判,去给新进的王美人请脉了。”夏谦抬头看了他一眼,回道,眼神却似乎与往常不同。 “怎么了?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冯渊有些纳闷。 “哦,没什么,没什么。我还得去一趟药房。”说着匆匆出去了。 冯渊笑着摇摇头,心想,真是个书呆子,成天就知道捧着医书看,宫中的为人处世是一窍不通,朽木不可雕也! 他坐到自己桌前,把刚才那张方子拿起来看了下,就等着人来拿了。 不一会儿,他等的人来了,正是自己的女儿玉屏。 玉屏进宫有几个月了,父女俩虽然都在宫中走动,却很少能见面说说话,玉屏对他越来越冷淡,对自己这个父亲说话的口气竟似对陌生人一般。 这让他一阵心痛。 也是自己自作自受,把她寄养在别人家,没怎么看顾,也怪不得女儿对他的感情淡薄。 如今好不容易见面,他忙笑着迎上去,“这是贤妃娘娘的方子,你按此方抓药,她的腹痛即可缓解。” 玉屏淡淡地嗯了一声,也并不看他,只接过方子,转身就要走。 “等等!” 玉屏站住了,等他说话。 冯渊见四下无人,便道,“你在娘娘宫中可好?娘娘让你做什么?没有人欺负你吧?” 玉屏不语,半晌方回道,“你不用操心这些,就算我过得不好,难道你还能为我出头不成?冯院判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情吧!” “我,唉,我是担心你!” “担心?”玉屏背对着他,语气里似有不屑,“担心能当饭吃吗?你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拖累你的大好前程。” “你!”冯渊知道她一直误会自己是为了讨好郑家,才让女儿进宫。她其实不知道,自己也是没有办法。 他还想说什么,却看见院中已有人进来,忙止住话头。 玉屏也匆匆出门去,却有些太急,和来人撞了个正着。 来人正是夏谦,他见撞了人,忙道声抱歉,拾起地上的方子正打算交给她,却又顿住了,盯着那方子出神。 冯渊看着他出神的模样,眉头皱了起来,走了出来,微眯了眼睛,唤道:“夏医师!”直叫了两声,夏谦才回过神来。 夏谦忙将方子递给玉屏。 玉屏拿好,转身离去。 夏谦还是盯着玉屏的背影看。 冯渊问道, “夏医师,你怎么了?” “哦哦,冯院判,对不住,刚才一时走神了。”夏谦答道。 “哦,那个宫女难道是夏医师旧识?”冯渊有点不安地问道。难道他竟然认识玉屏? 不可能啊,玉屏之事他从来没对别人讲过。 “不不不,她并非旧识,我见过她,应该是贤妃娘娘宫中的宫女。只是那方子,”夏谦顿了顿,抬头看了冯渊一眼,语间似有踟蹰。 第74章 后患 冯渊猛地心内也一跳,心道,坏了,只顾想着玉屏的事,怎么忘了这个夏谦是个妇科圣手,那方子...... 夏谦迟疑了一下说道,“那方子是给贤妃娘娘开的,似有不妥。” 冯渊看看左右,一字一句轻轻地问道:“夏医师,那方子你看过了?你擅自动过我案上的东西?” 夏谦道, “冯院判别误会,刚才有风,您案上纸张被风吹落,我帮着捡起来了。” 冯渊低头想了一瞬,不知他看到了多少?只得先安抚住他,别让他乱说,“夏医师,你一向为人低调,医务上又极为勤勉,”顿了顿又说道,“只是,在宫中行走,你务必谨言慎行,不该说的话可不能乱说啊。” 原来冯渊刚开出了方子,便被急匆匆叫走,就把方子塞到一摞纸下,回来时发现案上的方子上赫赫然写着贤妃娘娘,便知是自己开药方的惯性使然。 因为宫中惯例,太医署开出所有的方子必是会列清楚病人、用药、用药时间、开方之人,以备后用。宫女执药方到御药库取药,要将药方留在御药库里备查。 此次为贤妃诊断后,冯渊回到医署即开出了方子,也按惯性写了用药人,却忘记这方子是由宫女亲自带回去交给贤妃,然后贤妃自会派人到宫外抓药,而不是要交给御药库的。 当下再看时他回过神来,上面赫然写着“红花、丹参”,这些可是破血之物,怀孕之人禁用。他赶紧把贤妃名字用墨笔重重涂去;虽说此方也是交给贤妃,但毕竟小心为妙,免得被有心之人看去。之后便把药方交给了来取方子的玉屏。 却不想就出去这一晌的功夫,竟被夏谦看到了方子,还看到了是给贤妃娘娘开的。 冯渊不由一阵暗恼,又不能多问什么,倒显得自己心虚。 于是板起面孔说道,“那就是个普通方子,能有什么问题。” 夏谦见他如此说,也连连称是。 打发了夏谦,冯渊心里终是忐忑。 夏谦到底看到了多少? 如果真如他所说,捡起来即放在桌上,一瞬间的事情,他应该不会看得太细。许是自己想多了。 可他又说方子有问题,难道他已猜出来...... 以夏谦的个性,倒是不会到处胡乱嚼舌之人,但难免他好奇心起,透露给有心之人,岂不是会让自己大祸临头。 他思来想去,竟至夜不能寐。后来又想夏谦平日里性子软弱,也从不与人争抢,应该不敢与别人乱说什么。明日只需威吓一下,让他成为自己的人,再用些小恩贿堵住他的嘴。 这样想着,第二日冯渊到太医署办公,此时还没有人来。首先进去看了看夏谦的位置。自己以前并没怎么关注这个人,因为他也不惹事,也不抢功,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只是妇科上有些小成就,可也并不算什么,太医院里每个人都在某个方面是专家。 此时,医署门口的守卫来报,一个仆人模样的四十多岁的男人,自称夏医师家仆,来医署给夏谦告假。 夏谦似是昨日回去就染了风寒,想告假三天。 冯渊一边答应,叮嘱让他好好休息,一边暗道不太妙! 早不风寒晚不风寒,偏偏昨天出了这档子事,就病倒了? 莫不是已经被他猜出了蹊跷?那就麻烦大了。 “不行,得面见贤妃,禀明事情原委。说到底这事是自己疏忽,这罪责怕是难逃,但比起事情败露,闹得不可收拾来说,这现下的罪责怕是轻的了。最好是,”想到这里,他不由暗道,“贤妃派人将夏谦除掉,以绝后患!夏谦,你也不要怪我,怪只怪你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惹了不该惹的人!” 他打定主意,决定硬着头皮到重华宫面见贤妃郑元华。 第75章 弱点 重华宫里,贤妃刚起床梳洗完毕,便有人来禀,说是冯太医请见。 “这么一大早?让他进来吧。”贤妃懒懒地说道。 见其脸色,知是有要事禀告,便屏退众人,只留李公公在旁。 冯渊讲诉了事情的始末,说完伏身下去,磕头谢罪,“臣有罪,坏了娘娘大事,但事关重大,臣即便被娘娘责罚,也不敢不报。” 郑妃听完冯渊的话,心里先是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面上却不显。 她手里拿着一面团扇,上面绣着牡丹花开,映衬着她姣美的面容愈发雍容华贵。 她陷入了沉思。半晌,轻吸一口气,娇声道,“冯太医,你先起来吧!” 她身着黑底镶金线的牡丹花锦袍,小腹处虽高高隆起,却不影响她的姿态优雅,端起白玉杯啜了口茶,用保养得娇嫩无比的手抚了抚鬓发,笑道,“冯太医莫要自责,这也许是件好事。咱们先前不是觉得人手不多么,此时正是个好时机。”又是柔柔一笑,娇声说,“你先说说夏谦此人的家底背景。” 冯渊不敢起身,伏在地上思虑了一下,回道:“应是比较简单。此人平时处事低调,性情寡淡,和其他医师交集也不多,也没听说和宫中其他人交往甚密的。下值后就会回家,只听说和妻子甚是恩爱,育有一女。” “与东宫那位可有往来?” 冯渊回道:“据微臣所知,并没有。一来是他的品阶不够,二来,他不是攀附之人。” “攀附之人?呵呵,冯太医,这么说,你倒是那攀附之人了?”郑妃笑道。 冯渊面露一丝惭色,又把头低了低,回道:“微臣蒙娘娘垂爱,纵是身死,也是心甘情愿。” 郑妃嗤笑道,“本宫知晓冯太医忠心。”忽然柔声向旁边吩咐道,“李公公,沏茶之人呢?将玉屏唤来。” 眨眼间,一宫女端着茶盏进来,奉茶后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目不斜视,也并不看跪在地上的冯渊。 郑妃一手端起茶盏,一手翘起兰花指拿着茶杯盖,“忠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到这儿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是人,就都有弱点。” 冯渊知道她意指自己,却也不敢答腔。 半晌,郑妃又道,“这个夏谦,什么时候把他唤来,我见见。”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李公公这时却说道,“娘娘,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郑妃道,“公公请讲。” 李公公道,“既然让他看到了,难免他会多想,以防万一,索性就把他拉到咱们船上来,一不做二不休,让他彻底变成我们的人。娘娘不妨先看他的表现。而且,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郑妃想了想,使了个眼色,李公公俯身过来,两人耳语一番,李公公领命而去。 冯渊伏在地上,只听到二人似乎说道“斩杀”二字,背上冷汗直流,早就听说过郑妃颇有心机手段,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便宠冠后宫,再加上有宫外两兄弟的加持,如今皇后殡天,皇帝又宠信于她,她在宫中俨然是皇后一般的存在。 郑妃笑道,“冯太医,本宫兄长早就说过冯太医乃忠心耿耿之人。果不其然。你放心,此次的事本宫来料理。太医只管做好应做的事便好。你女儿玉屏在本宫这里很好,过几日得了机会,本宫会给她升一升职。”说着,笑道,“来,你起来吧,给本宫再把把脉。” 第76章 秘密 不一会儿,夏谦随着李公公进了重华宫。 冯渊站在一旁,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继续站在那里。 郑妃问道,“可是夏医师?” 夏谦伏地请安。 郑妃笑道,“夏医师倒是一表人材。听冯太医说你医术也很是了得,人称妇科圣手呢。”之后便不再言语,只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 夏谦伏地,不敢抬头,回道“冯院判过誉了。下官才疏学浅,不敢当娘娘谬赞。” 郑妃点点头,轻笑道,“嗯,倒很谦虚。不过听说,那日你看到冯太医开的方子,竟说不妥。” 郑妃转而正色道,“夏医师,现在你为本宫诊脉。” 夏谦好似没听到一般,没有动静。 “夏医师,你竟敢不听主子吩咐?!”李公公在旁尖声呵斥。 夏谦忙膝行几步,至贵妃榻前。拿出手帕和脉枕,把手帕垫在郑妃腕上,开始请脉。 冯渊站在一旁,紧盯着夏谦,看着他面上的表情变换,心中不由一阵痛快,“让你乱看别人东西,在这宫中,乱听乱看,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冯渊估计,夏谦此时应该恨不得自戳双目。宫中行走,本就应该不说不看,可怜这个书呆子,连这基本的道理都不懂,整天就知道研究医术,研究那么多又有何用!到最后,自己的脑袋怕是都不保! 最终,他看到那夏谦颤抖着双手,伏下身去,尽量平稳自己的声线:“回娘娘,娘娘和,和腹中龙子,都一切、一切安好。” 郑妃笑了,那是一种了然的笑,也是胜利的笑!眼睛盯着跪在地上的夏谦,道,“看来夏医师不仅医术了得,心思也是玲珑剔透。好,来人啊,赏!” 宫人端来一盘白花花的银两,“夏医师,接娘娘赏吧!” 夏谦还想推辞,却看到李公公那骇人的眼神,仿佛在说,“到这地步了,你敢不接?” 他只得哆嗦着双手接下。 郑妃又笑着说道,“听说夏医师夫妻恩爱,好不和美,女儿也是乖巧伶俐,真是有福之人呐!希望本宫腹中龙子也能平安诞下,以后也享享这天伦之乐啊!”说完咯咯笑了一声,轻抬起眼皮,紧盯着夏谦。 夏谦应答:“娘娘抬爱,夏某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娘娘。” “那好,回去后,夏太医为本宫开一付安胎的方子。本宫可等着呢。” 冯渊望着屋内某个地方,仿佛又看见六年前夏谦伏在那里给郑妃叩头的场景。 “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夏谦。”他叹道。 “后来,就听说他们全家死于火灾,再后来,圣旨下来,说他试图谋害贤妃娘娘和皇子,全家被下旨通缉。我当时也很纳闷,不是都死了吗?为什么还要通缉?难道说竟没有死?” 说着,他望向景煜,“难道殿下竟与夏谦有旧?想要替他翻案?” 景煜和阿七听着,暗屋内的白芨和南星也在静静听着。 四人都沉浸于当年的真相中,心内大震。 郑妃当年竟然没有怀孕! 所以冯渊才会开出含有“红花、丹参”的方子。 而这一点,被无意中看到方子的夏谦识破! 南星才明白当年之事竟牵扯出这么大的宫廷秘闻。 景煜也才明白,为什么郑元启要对夏家赶尽杀绝。 “那照你说来,郑妃当年并未怀孕,那七皇子梁景煊.....”阿七问道。 冯渊笑着看向景煜,“想必英王殿下已经猜出来了。” 景煜刚才已联想到叶凌风之前所述,大概拼凑出当年的真相。 郑家想要固宠,或者再大胆些猜想,他们甚至想要更进一步,必须有名正言顺的皇子,郑妃生不出来,便一方面让道人毒害父皇,一方面串通太医院院判冯渊假称怀孕,从民间搜罗妇婴。到待产之日,竟然残忍地剖腹取子。 那郑妃便是以此种方式“生下”皇子梁景煊。 第77章 提审 众人听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郑元启和郑元华为了权力,竟视妇孺生命为草芥,视百姓为蝼蚁,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冯渊说完,面色灰败地瘫在地上。 景煜向阿七吩咐道,“让他签字画押。” 冯渊道,“殿下莫要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景煜冷冷道,“你既说出实情,本王自然会守诺,只是得先关你几天,待本王将情况禀明父皇,自然会有你的恩赦。” 冯渊被带下去了。 南星从屋中走出来,面色苍白,问道,“殿下,不知下一步如何做?” 景煜道,“你放心,郑元启兄妹犯下的罪孽,无可饶恕。待我禀明父皇,自有公断。” 城外十里坡上,苍松翠柏,南星和白芨站在一处景致极好的地方,望向面前新起的坟茔。 是南星为父母建的衣冠冢。旁边是半夏、王妈、张妈还有贾叔的坟。 南星跪在坟前,想起当年自己一家人简单快乐的生活,泪盈于睫,“爹爹,娘亲,女儿不孝,这么多年才终于弄清楚当年的真相。就因为一次小小的意外,你们就被迫卷入皇家纷争,最后被人残忍杀害。那些身处高位之人,夺走你们的性命竟如此轻而易举!还有半夏、张妈、王妈、贾叔,你们何其无辜,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你们放心,不管有多难,天理昭彰,终会让那些杀害你们的人付出代价!” 白芨也跟着磕头,上了香,“叔叔,婶婶,我是阿姐的小弟,这么多年我和阿姐相互扶持,我以后也会好好照顾她的。你们在九泉之下请放心。” 晚上,景煜来找南星,说明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原来,景煜因自己还在禁足,向太子说明当年真相,并呈上冯渊签字过的口供,太子答应会面见皇帝。 但面圣回来后,太子却说,“今日面见父皇,他看了冯渊口供后久久不语,最后说明日会亲自提审冯渊。” 景煜心道,也难怪,毕竟牵扯到皇家血脉,怕是一纸口供难以让父皇信服。 南星此时听说,也想到了这一点,问道,“那明日在何处提审?” “会在宫里。” “此刻怕是那郑元启也会狗急跳墙,这一路上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景煜道,“我已安排加派了人手,虽然如今兵马司不归我调遣,但肖青已回来,他的无影门中高手颇多,应该不是问题。” “嗯。你也多加小心。” 南星点头。 次日,景煜亲自出马,派出无影门暗卫护送,假作是一户进城走亲戚的人家,自己和肖青坐在马车中,两个人中间夹着冯渊。 一行人从景煜别院出发,来至城门口,并未有过多盘问,顺利进城。 一路上逐渐来到东城,忽然人群中出了一队娶亲的队伍,迎面走过来,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景煜坐在马车中问道,“外面何事?” 扮做车夫的暗卫道,“是一户娶亲的。” 景煜皱眉,轻道,“告诉大家,内紧外松,不要轻举妄动。” 暗卫之间互递眼色,那队娶亲的队伍已经迤逦行至近前,队伍中,新郎身着华美的红色礼服,骑在高头大马上,面带微笑,后面是新娘坐的喜轿。 队伍前方,有吹鼓手们吹着喜庆的唢呐、锣鼓声震耳欲聋,花轿两旁,还有身着红衣的喜娘和丫鬟们随行,她们手持鲜花、彩绸,不时地撒下喜糖、花生等吉祥物,引得路边的孩童们争相抢夺。沿途的百姓们也纷纷走出家门,驻足观看。 景煜稍稍掀了车帘,察看外面的动静,心道,看上去倒像是个寻常人家娶亲的。 自己的队伍将要错身而过时,却觉得某处亮光一闪,景煜暗道一声不好! 说时迟那时快,已有一飞镖从暗处袭来,景煜忙把冯渊的身子按下,那暗器从左边车窗射入,钉在了车内壁上。 紧接着,已有人从外面用刀刺入,队伍登时大乱。周围的百姓叫喊声响成一片。 肖青忙吹了暗哨,暗卫们听得指令,纷纷拿出武器,与刺客们战在一处。 原来那娶亲队伍中足足藏了有二三十个杀手,足足交战了一刻钟,暗卫们才将杀手全部击毙。 景煜和冯渊依旧坐在马车内。景煜笑道,“冯院判,看到了吧?为了杀你,郑元启可是下了血本了。” 肖青的声音在车外响起,“主子,刺客均已击毙,请主子示下。” “好!加快车程进宫。剩下的自会有刑部来料理。\" 第78章 御前 冯渊趴伏在座位上,冷汗早已涔涔而下。 景煜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此时,刚才还热闹的大街上人迹全无。周围的店铺也早已大门紧闭,只余几十具尸体躺在那里,里面刚才高头大马上的红衣新郎也躺在那里。 而肖青无影门的人几乎没有损失,只受了些皮毛伤。 肖青上车回道,“有一两个功夫高些的,其余的不足挂齿。” 景煜点头,“离宫门只有一碗茶的功夫了,后面的行程要更加小心。“ 幸好后面没有再出事。 到了宫门,远远地望见周明已经仰着脖子等在那里,后面是太子的马车。原来景煜昨日已派人通知他,让他送冯渊进宫,因自己还在禁足期内,在宫中不宜露面。 周明看到景煜的马车,忙跑上前去,问道,”这一路还好吧?” 景煜回道,“有一次突袭,已经处理了。你在宫中也要多加留意,务必把人平安送到陛下面前。” 周明笑道,“一进宫门,自有皇城司的禁军兵马,守备何等森严,郑元启再怎么猖狂,应该不至于在宫内动手。” 景煜点头,回头深深看向冯渊,“冯院判,记着我们的约定。” 冯渊两腿还在打着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才道,“殿下放心,臣自是记得。” 看着周明和太子护送着冯渊而去,景煜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等着周明回返的消息。 再说周明和太子,一路穿过高高的宫墙,押送着冯渊迤逦而行。 终于到了养心殿前,太子让宫人去通报,自己在阶下等着。却见殿门开了,出来一个宫装丽人,年轻貌美,正是郑元华。太子想避开,却已经来不及了,听得殿内内宫已经在唤自己,忙着急着拾阶而上。 郑元华和太子打了声招呼,便擦身而过,似乎并没有看冯渊。 冯渊却觉得如芒刺在背,走入殿内,身上的冷汗又森森地冒了出来。 皇帝正在批看奏折,见他们来了,命周围的人通通退下,只留下太子和冯渊二人。 皇帝重重咳嗽一声,问道,“冯院判,昨日朕收到了你的口供,可将自己上面所述内容重新说一遍。朕要听你亲口说,你可明白?” 冯渊趴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也不回应。 太子见他不回答,催促道,”冯院判,你可听到陛下在问你话?” 冯渊忽然大呼一声,“陛下,请陛下救臣!” “哦?” 皇帝坐直身子,“你详细说来。” “陛下圣明,臣前些日子被人捉住,严行逼供,非要臣攀咬当朝右相郑元启,所以才有此口供,还请陛下为臣做主。\" “你胡说什么?!” 太子在旁忍不住怒道。 冯渊抬眼胆怯地看了太子一眼,又忙伏下身去,大呼,”请陛下为臣做主。“ 皇帝面沉似水,深深看着太子,”太子,你作何解释?” 太子忙躬身答道,“父皇,那口供确实是冯渊所写,还签字化押,儿臣不知他为何今日反口。” 皇帝一把将桌上的奏折扔过去,几乎砸到太子身上,“混账!竟敢威逼朝廷大臣,你这太子看来是不想当了!” 太子忙跪地请罪,“父皇明鉴,今日冯渊反口,其中必有蹊跷,请父皇容儿臣详查。” “限你三日之内查清此事,否则,定治你的罪!” 第79章 暗语 景煜在宫门口等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他掀起车帘,抬起头望了望天,天空一片灰蒙蒙。 忽而,飘起雪来。雪花一片一片落下,覆盖在空茫的大地上。 肖青道,“殿下,这么长时间了,不会是出了什么岔子了吧?” 景煜锁着眉头,想了想今天发生的事情,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又说不上来。心里也不由担心起来。 忽然听得肖青轻呼道,“殿下,周将军出来了。” 话刚说完,周明一掀帘子,已跳了上来,坐在景煜身旁,道,“快,快,去你的别院!” “怎么了?” 景煜将他扶稳。 “先走着,不然来不及了!” 说着,招呼车夫驾车。 “到底怎么回事?” “那冯渊老儿,真不是个东西!到了圣上面前,竟然反口了!说是咱们严刑逼供,他才写下那些供词,圣上大怒,还砸了东西,命太子三天内查清此事!太子现在天牢内审冯渊呢!” 景煜暗道不好,终于明白今日那种不太对的感觉从何而来。忙命车夫快马加鞭赶回别院。 今日出来时,把肖青的精锐都调来护送冯渊,别院内留着的只有阿七几个人。 景煜问道,“你怎么知道别院会出问题?” “当然是冯渊那厮说的,天牢内,太子用他女儿威胁他,他竟笑着说无所谓!太子马上想到估计是别院出了问题,说不定郑元启的人已将那女子救走了。” 景煜道,“也就是说,冯渊知道他女儿已经被救走,才改变主意,一口咬死自己是被逼无奈。” “可是冯渊一路上并没有和郑元启的人接触,他怎么可能知道他女儿已经被救?” 肖青不解。 “是啊,” 周明也道,“这也是我刚才正在想的问题,你们这一路上是不是有人接近过他,给他送过信儿什么的?” “绝不可能!”肖青一口否决,“我和殿下一路都在车里,绝对没有人靠近。而且那突袭中,也没有人能够靠近马车,绝对没有传信儿的可能。” “那就奇怪了!”周明托着下巴思考。 “会不会是在宫中有人给他传信儿?” 肖青问道。 “那就更不可能了,我和太子一路将他送到养心殿,都没有碰到什么人,” 周明说着,忽然想起养心殿前与郑妃错身而过那一幕,“难道?” “怎么了?你可想到什么?” “不可能啊!那郑妃虽然和我们错身而过,可是连话都没有说,只和太子打了个招呼。” 景煜道,“应该是暗语!或者是唇语!冯渊估计和郑家有某种特殊的传信方式。” “可是,今日面圣,只有我们的人知道,郑家是如何得知?” 景煜道,“看来我们中的人也有郑家的棋子。肖青,该清一清门户了!” 肖青低头,“是,殿下。此间事了,我马上就办。” 马车一路狂奔,终于赶到了城外的别院中。 雪下得越来越大,别院的屋檐上已落了厚厚一层。 景煜下了马车,心内一沉,别院的大门敞开着,原先的守卫已躺在地上。 三人飞跑到院内,见院内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身上已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 到处都是淋漓的血迹。 “阿七!” 周明喊道。 三人一具一具挨个儿翻过尸体,有的是自己人,有的则是对方的杀手,却没有阿七的踪迹。 第80章 围攻 屋内也是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各种被翻得乱七八糟的物品,书本、纸张像是被狂风席卷过一般,七零八落地铺满了整个地面。 椅子歪倒在地,四条腿可怜兮兮地指向不同的方向,就好像它也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受到了惊吓,失去了原本的安稳姿态。桌子上的摆件东倒西歪,那些精致的小玩意儿此刻都变得狼狈不堪,有的已经摔成了碎片,散落在一旁。 可以想见刚才打斗之激烈。 可是阿七到底哪里去了? 众人又找了一圈,集合回来,景煜着急地问,“找到了吗?” 周明和肖青丧气地摇摇头。 别院中还有一个人,便是之前养伤从医馆搬到此地的郑元时,也就是田春宁。 如今,阿七和田春宁都不知所踪。 难道会是被对方劫走了?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景煜想道,看来对方发现了这个别院,便出动大量兵力来强攻,从死伤人数看,郑家派来的都是顶尖的高手。 忽然,门外一声喊,“这里!我在这里!” 声音微弱,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是田春宁!她浑身是血,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景煜三两步跑过去,发现背上正是受伤的阿七,只见他气息奄奄,双目闭着,两条胳膊无力地耷拉在田春宁的肩膀上。 周明和肖青忙跑过来帮忙把阿七抬到屋内,放在床上。田春宁呼出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和汗水。 景煜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田春宁望着阿七面无血色的样子,道,“你们刚出门不久,便有一伙杀手打上门来,个个身手不凡,总共有四五十号人的样子。只恨我如今大病初愈,不能和大家一起战斗,只能躲在了这里的暗室中,想着尽量不连累其他人。 可是不一会儿后,我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便出来查看,却看到满地皆是尸体,赶忙追出去,沿着血迹寻找,找到了离此处不远的树林里,阿七躺在树下,毫无声息,周围是十来具尸体,想来阿七应该是被对方围攻,最终不敌才......\" 此时阿七终于醒来,看到景煜等人,就要挣扎着起来,用微弱的声音道,“殿下,属下办事不力,让他们劫走了人质,请殿下责罚.....\" 景煜忙上前按住他,道,”此事应该怪我,是我思虑不周,低估了对手。\" 阿七的嘴唇却渐渐发紫,忽然“扑”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黑血。 “阿七!” 田春宁叫道。 众人围上来。 阿七平日里清亮的目光已逐渐模糊涣散,他一只手去摸自己的怀中,却连这样的动作都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身上的青灰色衣服已被鲜血浸染。 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发钗,递给田春宁,道,“这是我前些日在集市上买的,送给你。” 又歇了口气才继续说,“殿下,以后我怕是不能在您身边效力了,师父......\" 肖青抚着他的头发,眼里也落下泪来,“不怕,阿七,师父在,师父在” 田春宁接过发钗,紧紧握在手中,眼泪已落了下来。 景煜安慰道,”你别多想,会好起来的,周明,你去请阿星过来,她一定有办法。“ 周明立马答应着,也抓住阿七的手安慰道,“小阿七,你别多想,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去叫阿星。你等着,一定坚持住,等我回来,啊” 说着已夺门而去。 阿七却对着景煜摇摇头,露出一丝微笑,“怕是不行了,刚才的剑上有毒,.....\" 说着,又吐出一大口血,脸色越发苍白。“我自小无父无母,是师父把我养大,教我功夫,后来跟了殿下,走过这全天下最远的地方,见过最好的河山,也,”说着他看着田春宁,“爱过最美丽的姑娘,我已经很满足了,谢谢你们..... \" 他闭上眼,轻声道,”好冷啊,我想睡一会儿......\" 说着,他的脑袋往旁边一沉,再无声息。 第81章 见证 \"好!” 听了底下人的奏报,郑元启忍不住拍案而起,“要的就是声东击西,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楚天,这回你立了大功!” 一人从屋内的山水屏风后走出,只见他一身黑衣装扮,披着红色披风,衣领处有一个明显的朱雀标记。 “朱雀盟上下甘愿为郑相效劳!” 那人走到郑元启跟前,笑着答道。 郑元启示意他坐下来,道,“哼,梁景煜小儿千算万算,还是没有算到我们会杀他个回马枪,他更没有算到,我们的人在皇宫中会给冯渊传信,还得多亏了你盟里的人教会冯渊唇语。哈哈哈,如今在圣上面前冯渊反口,看那英王和太子又该如何?” “全凭郑相运筹!”楚天在一旁奉承道。 郑元启拈着胡须,得意地点头,“贵妃从宫中传出信来,可以动手了。咱们另一项计划怎么样了?” 楚天拱手道,“郑相,我们的人已经在北郊布置好,就等着相爷一声令下了!” “好!” 郑元启站起来,目光炯炯,“ 立即传令下去,按原计划实施!待到来日事成,定不会忘记你朱雀盟的功劳!” 楚天道,“想当年,宇文一朝被本朝推翻,我楚氏一族受够了颠沛流离之苦,好不容易在南方扎根,若不是后来遇到相爷,我族怕是已经覆灭。如今相爷有令,我楚氏一族建立的朱雀盟自是唯相爷马首是瞻!” 郑元启感慨道,“嗯,当年我南下游历,不经意间救了你们,没想到如今竟成为我成就大事的左膀右臂。楚天,我知道以你的能力,若给予适当的机会,当个封疆大吏也使得。你等着,等咱们大事一成,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又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梁家可以坐天下,凭什么我郑家不能!” 说着,踱着四方步走到门口,望着冬日初雪的天气,背着手道,“这京城的天,也该变一变了!” ———————————————————————————————————— 阿七终是没有等到南星来到。 他说他此生已十分满足。 田春宁却躲在屋里不出来。 众人心道,估计是太过伤心,不愿见人。 可是众人把阿七抬上山上埋葬之时,也不见田春宁的人影。 白芨忍不住跟南星嘀咕,“阿姐,看来这郑家人就是心硬,之前阿七对她那么好,这个时候,她竟然连面儿也不露。” 南星道,“她许是太伤心了,咱们走吧!” 景煜道,“阿七生前说最喜欢城外青云山的风景,咱们便让他长眠那里!'' 众人正要启程时,却见田春宁从屋里出来了,看到她的妆扮,顿时瞪大了眼睛。 她一身红衣红裙,头上披着红色的薄纱,手中拿着红色绣球,俨然一副新嫁娘的样子。 “你这是?” 南星迟疑着上前问道。 田春宁面色平静,只是略显得有些疲惫,她向众人鞠躬,“请诸位成全我和肖七的婚事!” 说着,不顾众人劝阻,她坐上马车,一直来到青云山。 郊外的青云山上,阿七墓前。 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京城的广厦万间。 天空飘起了雪花。 景煜手中端着小酒杯,敬向阿七墓前,“阿七,你是一个好属下,好将军,更是一个好兄弟!此生你先走一步,你放心,我定会为你报仇,让那些杀害你的人血债血偿!一路走好!” 说着,把酒杯中的酒洒向阿七墓前。 田春宁一身红衣红裙,手中牵着红色绣球,绣球的红带子一端在她手中,一端系在阿七的墓碑之上。 她想起他在清风寨中对她不离不弃,想起回到京城中每每对上他深情的目光,想起他热烈的拥吻,想起在她毒发时他贴身的照顾,想起他死前称她为“世上最美丽的姑娘”...... 之前没有答应他,是因为自己心里觉得配不上他的深情,他应该值得更好的女子! 身为郑氏族妹,之前又为了帮郑家巩固地位做了很多事,对女子之事丝毫不通,自己这样扮了半辈子男人的人,怎么配得上他的深情! 面对感情,他追,她躲。他大胆,她怯懦。 本以为来日方长,没想到竟天人永隔。 她面上含笑,深情地望着墓碑上的几个大字,“夫君肖七之墓”,说道,“夫君,那日我接下你金钗,今日我便嫁与你,承蒙不弃,从今往后,我便是你肖七的妻子。也请在场的诸位做个见证。” 景煜、南星、肖青、周明、白芨等人都站在她身后,众人无不动容。 第82章 疫病 众人回城途中,雪已经下得越来越大,山路难行。 路过一处村落时,却发现有一群人出来,每两个人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的人身上披着白布,应该是逝去之人。 奇怪的是,每个抬担架的人都在脸上覆着面巾,神色凄迷,看见景煜一行,道,”快走,快走!别染了疫病 !“ 周明问道,“什么疫病?” 那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难道不知道近来北郊这里有疫病?你们想是外地人,快走吧,再不走的话小命都要交待了。“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 南星向那人道,“可否让我看一眼这死去之人?” 那人更惊讶了,“别人都是赶紧躲得远远的,你倒好,还要往凑?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这种病是会传染的!” 说着,命人把担架上的人放在地上,南星刚要近前,景煜已伸手将她拦住,道,“你用这个捂住口鼻,” 说着递过来一方青色丝绸手帕,上面绣着苍翠的竹子,隐隐透出淡淡的独活香气。 南星莞尔,转过身来,景煜伸出双臂为她戴在头上,在脑后系了个活扣。 周明用眼神示意肖青,意思是,快看这一对儿! 肖青却不解其意,大声问道,“你怎么了?眼睛抽抽了?” 周明无奈地给了他个白眼,“不解风情!” 南星系好手帕,望向担架上那人,不由大吃一惊,那人身体露出来的部分,脸上、脖子和手上皆是一片一片红色的疹子,如今已开始溃烂,还发出一阵阵恶臭。 再看后面担架上的人,也是如此,一模一样的症状。 众人也都吃了一惊。 难道真是疫病? 周明小声向景煜道,”之前我也听说了,好像城外有瘟疫流行,没想到是真的!“ 景煜蹙着眉头,沉思着。 这疫病却是来得奇怪,按说这是冬季,并不是疫病的高发期。到底是由何而来? 便问那当先之人,“你们可知这疫病的源头是哪里?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人道,“应该是前面不远的桃花村,我们村这几个就是前几日去了桃花村赶集,回来后便一病不起。我听说,那桃花村里本来有百来户人家,如今死的死,逃的逃,已经没剩下几户了。唉!老天看来是要收人了!” 说着,便招呼着一行人抬起担架前行。 景煜拦住问道,“不知你们可采取了隔离措施?” 那人道,“当然有!我们这几家都把没被传染上的人集中到了一处,只不过村里条件有限,没有这么大的地方可供大家伙吃住啊!” “可上报里长?” “村里的里正已经报上去了,不知道官府会怎么处理!” 说着,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去。 南星见景煜问这许多,笑道,“想不到殿下还是疫病专家?” 景煜道,“之前我在南昭征战,见过南方的疫病,横行的时候千里无人烟,很是可怖。这次如果真是疫病,也不可小视。你刚才可看出些什么没有?“ “我见那人身上的红疹与普通的红疹性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溃烂这一点倒是特殊。想知道更多的东西,还得去观察身染疫病的活着的人,看初期染病的症状。” “是否有药可医?” “自当全力一试。” 第83章 探源 宫中,歌舞升平。 贵妃郑元华的生辰宴。 皇帝宠爱贵妃,亲自为她办生辰宴。 皇帝和郑贵妃坐在当中殿上,殿下两旁坐着其他妃嫔、皇子,还有文武大臣。 贵妃风情万种,娇柔地靠在皇帝怀中,笑道,“陛下,吃个葡萄!” 皇帝一边欣赏着殿中间的舞蹈,笑着张嘴含下,道,“爱妃,你跟我有多少年了?” 贵妃笑道,“陛下,您怎么忘记了,臣妾跟着您已经整整十二年了,景煊也已经六岁了呢。” “十二年!”皇帝的眼神穿过大殿当中,似乎回忆着往日初见郑元华时的情景。 那时,郑元华刚满十五岁,少女红衣罗裙,在宫宴上献舞一曲,艳惊四座,更是让座上的帝王心旌摇荡。彼时皇帝已经是有好几个子女的中年人,帝后感情虽好, 毕竟老夫老妻,难以寻得往日的激情。 郑元华少女心性,娇俏可爱,其兄郑元启又是自己肱骨大臣,似乎自然而然地,郑元华便在那一曲之后被纳入后宫,开始了宠冠后宫的人生旅程。 老皇帝有些唏嘘,岁月不饶人,如果自己再年轻十几岁该多好!身边的贵妃依然美丽可人,而自己却已经是花甲之年。之前寻医问药,甚至轻信道人,也无非是想留住自己的健康和青春罢了。 可是,天难遂人愿! 即使是皇帝,坐拥天下又如何? 岁月对于帝王将相,和对平民百姓,是一样的残酷无情。 不会因为你是帝王,就宽容一些,迟早会让你感到在时间面前,众生平等。 郑元启和郑晚晚也赫然在座。 郑晚晚自从被南星戏耍之后,发誓要为自己报仇,便把自己的遭遇告知了父亲,“爹爹,您一定要为我出了这口气,把那个妖女抓住,千刀万剐不足解我心头之恨!” 郑元启却笑道,“蠢货!一个妖女算什么,我们如今图的是大业,大业将成,皇帝和皇子都在我们股掌之中,还愁一个医女不成!” 郑晚晚这才作罢。此刻,她坐在殿中,却四下张望着,不见英王梁景煜的身影,也不敢问父亲,只得按下思念之情。 昭阳郡主李秋宁悄悄走过来,与她同席,向她敬酒道,“晚晚,好久不见,近日你忙什么去了?” 郑晚晚心里视她为情敌,鼻子里哼了一声,“关你何事?” 李秋宁却笑道,“晚晚难道还在对我介怀?你怕是忘记了, 你真正的敌人并不是我,而是另一个女人。” 郑晚晚听她话中有话,不由扭过脸来,“什么意思?” 李秋宁放下手中的酒杯,笑道,“一个医女,一个有着两副面孔的女人,那才是你真正的敌人!” 李秋宁之前派人跟踪景煜和南星,已在医馆周围布下眼线,获悉二人经常见面,而且看见南星同一身衣服,竟然进去是一张面孔,出来又是一张面孔。 她马上猜到,之前郑晚晚见到的那个医女,和那日自己在英王府中见到的那个女人,竟然是同一人! 那女人不知用了何种秘术,竟能变换面孔,可是除非有着不得已的原因,为什么要乔妆打扮? 于是,后来她又派人跟着南星,竟然发现她建了衣冠冢,而且上面的名字,似乎有所耳闻。 她派人暗中查看,终于发现那夏谦竟是六年前谋害郑贵妃的太医院医师,那医女,显然竟是当年逃脱的夏谦之女夏南星! 这些信息,便是自己手中的牌,如何把这副牌打好,似乎还得靠着这个郑家的蠢货郑晚晚。 于是,她将这些信息于宴上告诉了郑晚晚。 “真的?” 郑晚晚半是惊讶,半是欣喜,这医女竟是朝廷钦犯! 这个身份,怪不得她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而英王殿下,也不知怎么就着了她的道,竟然如此护着她! 就算有英王护着又如何?一旦她有了这个身份,便是谁都不能护着! 郑晚晚想马上就跟父亲禀明此事,却又想道,英王一旦知道这件事是自己从中作梗,定会记恨自己。她不希望他记恨。 可是不借助父亲的力量,单凭自己,又斗不过那妖女。自从上次被她整了以后,每次夜里都会梦到自己中毒流血死亡。 都怪那妖女! 忽然她想到一人。 那人,一定会很高兴帮自己。 ———————————————————————————————————————— 景煜看到了疫病的情形,暗自思忖,之前南星夜闯相府,听到郑元启曾和冯渊密谋一事,似乎事关重大,甚至有可能关系到京城的安危。 不知此次见到的疫病会不会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回到城里,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太子。 太子梁景烨听完,深知事关重大。 历朝历代,一旦有了疫病,轻则百姓流离失所,重则天下动荡,政权更迭。 于是他命景煜即刻安排人手,到北郊防治疫病。 景煜还被皇上禁足,此事只能暗中进行。 太子道,“委屈你了,你的禁足令未解,不能调用太医院的人手,不过,我会调几个东宫的医者给你,剩下的人得你自己想办法了。” 景煜把阿古叔和手下医术较好的医者集合在一起,准备去北郊察看疫情。 南星听说,马上自告奋勇。 景煜却不放心,“此次疫病来得突然,我猜测其中有可能会有郑元启的手笔。” 南星惊讶,“你是说,这疫病不是天灾,竟是人为?” 景煜道,“之前你在相府当中听说过郑元启正在密谋一件事,很有可能和这个有关。” “这?郑元启真是丧心病狂!他想做什么?!\" 景煜笑道,“当然是想改天换日!” 南星愤然,“为了一已私利,竟然置京城百姓性命于不顾,还有没有点人性!!“ “当年,他能够为了皇子,不惜残害妇孺,如今,当然能够为了权力,再一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一定不会让他得逞!所以你一定要带我过去。” 白芨、白芍、李琳都异口同声地要求同去。 景煜欣慰道,“多谢大家! 此行可谓凶险,我们不仅要面对来势汹汹的疫病,而且很可能会遭遇郑家背后的江湖势力,甚至有性命之忧。” 白芨却道,“姐夫!我们不怕!” 景煜眼睛亮得灼人,“你,你叫我什么?” 白芨看着南星和他,道,“她是我阿姐,你自然就是我姐夫!” 南星害羞道,“阿芨,胡说什么?” 白芍和李琳在一旁互相望一眼,捂嘴笑了。 景煜大力拍了白芨一下,“阿芨,以后跟着姐夫,不会亏待你!” 却不想白芨呲牙道,“哎呀,疼!” 之前受伤的那只手臂哪能承受景煜的大力气。 景煜道,“事不宜迟!咱们收拾收拾,这就出发!” 南星想起一事,问道,“白术到底去哪儿了?你可知道?” 景煜见她担忧,想了想道,“你不必担心,如今我只能告诉你,他在安全的地方。” ———————————————————————————————— 北郊,桃花村。 景煜一行赶到时,发现桃花村已经成了个被遗弃的所在。 冬日里,刚下的积雪上毫无人迹。 整个村子静悄悄的,人声、鸡鸣狗叫声皆不可闻。 只有树梢上偶尔的寒鸦鸣叫,打破了四下的寂静,却更加衬托得环境清冷阴森。 白芨道,“这个点儿,不应该是家家户户吃午饭了吗?” 推开一户屋门,发现里面空空荡荡的,桌上的东西、床上的铺盖,似乎都已经被人带走。 一连好几户都是这个情况。 李琳推开一户屋门,却不由尖叫起来,“啊!” 白芨忙跑过去,把李琳护在身后,却见屋内倒着一个妇人,那妇人横卧在地上,手边有一个掉落的碗。似乎是正吃饭间,忽然死亡。 最让人惊讶的是,她的旁边正趴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小儿,见到有人来,那小儿开始哇哇地啼哭,一边努力地仰着小脑袋,伸出小手想要够着母亲的脸。 南星也跑进屋里,吩咐道,“大家把脸蒙上,避免被感染。” 第84章 方丈 南星蒙上面巾,正要解下身上的披风,景煜按住她的手,“这里寒凉,你穿着。” 说着他解下自己身上的黑色披风,把地上哇哇哭泣的小孩子抱起来。 小孩子看见景煜的脸,不知为什么竟然停止哭泣,还咧开嘴笑了起来。 南星道,“看来他很喜欢你呢!” 景煜勾唇,看那小儿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众人, 似乎在奇怪怎么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的陌生人。 白芍道,“殿下,我来吧。” 说着,把小儿接过去,却发现孩子的脸上温度很高,向南星道,”师父,这孩子怕是也感染了疫病。“ 南星点头,“咱们离开时把他带上,回去后我们想办法为他救治。” 众人又把村子里其他人家看了一遍,才发现这个村真的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荒村。 有的家户里空空荡荡,显然人走屋空。有的屋里则留着老人的尸体,死去已经多时,面上起着红疹, 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南星道,“这样不行,咱们得把所有尸体堆在一起烧掉,否则的话,他们身上的疫病还是会传染给外来的动物或者是人。” 景煜让随行的护卫把尸体聚在一起,架起火堆,全部烧毁。 一直忙到日落,傍晚的暮色中,熊熊大火映照出众人肃穆的脸庞,却也引来了远处村落里的人。 众人正准备离开,却见村外迎面来了一群人,手执着松明火把。 为首之人大约四五十岁,蓄着长长的胡须,身上穿着湖绿色的丝绸衣服,喝道,“哪 里来的歹人?竟敢在此纵火?'' 景煜向随行护卫使眼色,那护卫亮出东宫腰牌,“我等是太子派来的人,听说此处有疫病流行,特来查看。” 那人忙道,“不知殿下的人在此,唐突了,请治罪。” 景煜道,“不知者无罪。不知你是何人?“ ”鄙人是这里的里长,姓赵名有德,这十里八乡皆是在下管辖。“ “那我来问你,这里除了桃花村,还有哪些村落染上疫病?目前可有何对策?'' \"不瞒上官,这里的桃花村正是疫病起源,可是因为之前的一次集市,四方村落都来此赶集,因此上疫病也开始传播出去,目前据在下所知,已经有附近的溪水村、石桥村、五林村这三个村落的人上报说,有疫病患者。在下已经上报了县衙,县令亲自督办此事,目前已经把患者都集中到了北郊的归元寺里,进行集中救治,以防止疫病继续传播。” 景煜点头,“你们做得还算周到。不过,为何要去归元寺?” “上官有所不知,这里的归元寺是个大寺院,平日里和善修福,而且寺里屋舍较多,场地也广,再加上寺里方丈智远多年研究药理,也会治些病,主动提出为此次疫病提供场所。” 景煜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倒是个善举。” 南星听到归元寺智远大师,忽然触动了自己久远的记忆。 想当年,自己和母亲也经常到北郊归元寺上香,父亲夏谦还和智远大师有很深的交情,只是自从家里蒙难后,再也没有机缘见到过他。 心里一动,向景煜道,“要不咱们也把这孩子带到归元寺中,顺便再看看他们如何救治?” 景煜心里正有此意,便点点头道,“里长,请你头前带路,我们也要去归元寺查看一下。” —————————————————————————————————————— 城北的归元寺中,灯火通明。 寺里共有四五十间屋舍,全部被临时征用了起来,临时安置病患的简易帐篷也搭起来了,冬日寒冷,无奈病患人数众多,后来的人只能被安置在帐篷里。时不时传出病人痛苦的呻吟声,还偶有那些不能救治的人,被抬在担架上,从寺里抬出去。 一众僧侣皆在奔跑忙碌之中,每个人面上都蒙着厚厚的面巾,只露出两只眼睛。 院里支起了两个大锅,里面正在熬制着草药。 景煜一行人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情景。 赵有德指着其中一个身披黄色袈裟的僧人道,“上官,那位便是智远方丈。” 说着,让人把智远请过来。 那方丈正在看患者,听到有人唤他,只抬眼看了看景煜这个方向,却并未马上过来,而是继续做着自己手边的事情。 景煜足足等了一刻钟。 赵有德尴尬笑道,“上官莫怪,他就是这个脾气,古怪得很,人倒不是个坏人。就是见了官府的人,清高得很。” 景煜抬手打断他,“无妨。” 终于那智远忙完手边的事情,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双手合十,道,“不知施主有何贵干?” 赵有德道,“这是太子殿下的人,来这里视察疫病。智远方丈,你怠慢不得。” 智远方丈口称阿弥陀佛,“来到寺中,皆是施主。佛祖面前,众生平等。” 景煜笑道,“方丈言之有理,我们只是奉了殿下之命,来看一下疫病救治的情况。” 智远方丈道,“如果官府要管,请多派些医者来这里,我们这些僧人虽然平时会看一些小病小灾,可是这次疫情来势汹汹,怕是难以支撑。” 景煜道,“我身后这七八位皆是民间医者和来自东宫的医者,但凭方丈吩咐。” 智远方丈听到他如此说,面色才稍有缓和,道,“施主费心了。” 他倒也不讲究虚礼,直接看着后面的南星等人道,“请大家随我来。” 说着,他把众人带到了正中,指着周围的屋舍,把七八个大夫分了一下工,每人负责其中的几个屋舍里的病患。 景煜在旁点头,这智远方丈虽然已年过六十,却精神矍铄,双目有神,做事也很有章法。 分配完毕,南星被分配到和白芨一组。 南星见方丈虽然戴着面巾,那熟悉的眼睛却与记忆中一样炯炯,忍不住轻声道,“智远大师,您可还记得我?” 智远方丈抬起头来,周围的火把映照中,南星摘下面巾,清丽的脸庞更显得超凡脱俗。他打量了半晌疑惑道,“施主的样貌似曾相识,不知?” 南星打量左右无人,轻声道,“六年前,太医夏谦。” “你?” 智远猛地抬头,“难道,你竟是阿星?你没有死?“ 南星点头,”大师,久违了。” “孩子,你这些年去哪里了?” 老方丈露出激动的神情,看白芨在一旁,又止住了话头。 “无妨,这是我阿弟白芨,自己人。” 南星笑道。 智远这才放心,“如今虽然过去了六年,可是官府一日不撤销通缉,你便还是那朝廷钦犯。当年你母亲来寺中送过信,说是你们一家要出远门,当时我便猜想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只是你父母不愿意说,便也没有追问,没想到那次见面竟是永别!之后几日我让徒弟下山打听,听说你们全家被烧,便以为你也在火灾中丧生。” 南星听他如此说,才明白事情发生那天,母亲上香时怕是已经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所以才告诉智远说全家要出远门,没想到还是没能逃得过坏人的魔掌。 她把当年及之后发生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 智远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吾佛慈悲!好孩子,你有了这番际遇,如今医术傍身,想必你父母亲在天有灵,也会含笑九泉。” 南星听他说到父母亲含笑九泉,泪水也不由奔涌而出,只是父母亲大仇未报,沉冤未雪,自己也难以心安。 第85章 击杀 他们在此说话,有个身穿青色衣服的男人近前,问智远道,“大师,这味药没有了。” 南星一看他手中的药,是泽泻。 智远道,“这是味主药材,不能缺少,看看那边的库房还有没有存药?” 那人离去,虽然刚才他像其他人一样,脸上蒙着厚厚的面巾,南星却觉得他的身形很熟悉,声音也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大师,这寺里帮忙的除了僧人,也有当地百姓吗?” 智远看她盯着刚才那人的背影,解释道,“哦,刚才这位是游方到此地的客人,前些日一起来的有十几个人,暂居于寺中,没想到遇上疫情,我们正好缺人手,便让他们暂时帮忙。” “哦,原来是这样。”南星点头。 智远问道,“如今你在东宫做事?” 南星不方便透露景煜行踪,便道,“是,这里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告知我们,有太子的支助,想必会帮不少忙。“ 智远点头,南星问道,“对了,大师,不知您目前用什么方子?” 智远道,“我在医书中查看了几味过去治疫病的方子,倒是对于轻症患者还有效果,只是这重症的,就......唉!” “可以用这个方子,桂枝、白术、茯苓、猪苓、泽泻,您看如何?” “哦?听你刚才所说,你曾拜玄诚子为师,名师出高徒,你且写下这方子,可以一试。” 南星就着旁边的笔墨写下药方,拿给智远看。 “好!好!”智远不住地点头,“这几味药通利人体三焦水道,不错!” 说着吩咐旁边的僧人按药方抓药。 智远道,“孩子,你若早一日来,今日那几个人估计就有救了,不会被抬出去掩埋了。” “大师,只是掩埋怕是不妥,这疫病一旦传染入水源,或者尸体被当地的野狗之类的动物挖出,势必会继续传播。” 智远道,“那当如何?'' \"只能火烧,方能从源头切断。” “什么?这,” 智远有些为难,“当地的习俗是土葬,只怕家属一时会难以接受火葬。” 南星正要说话,却听身后有朗声道,“我来说服大家。” 景煜慢慢走过来,笑着向方丈点头,“大师不必担心,我会派人对家属晓以利害,只管按照她说的去做。” 智远点点头,虽然仍有些担忧,却莫名觉得这年轻人的话语神态中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便叫过各个僧人,按照南星所说的去做。 南星感激地向景煜望一眼,景煜勾唇一笑,靠近她,轻声道,“宫有有事,我得先回去。你万事小心,我把暗卫留下保护你。” 说着示意身后两个黑衣人紧跟着南星左右。 南星见他神情严肃,不由担心,“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无妨,一点小事儿,我处理好就回来接你。” —————————————————————————————————— 景煜快马加鞭行进在回程的路上。 雪地难行,好几次马儿差点儿滑倒。 景煜却不肯歇息片刻。 他刚才跟南星撒了谎,宫里哪里是出了“一点小事”。 刚才那暗卫来报时,脸上沾染了明显的血迹,那是他安插在父皇身边的人,连他都自暴身份,此时怕是宫中已经大乱。 他出来之前也料到了郑元启会有动作,便把肖青安排在太子身边贴身保护,只带着几个暗卫来此地。 没想到对方动作如此之快。 密林中,忽然飞出几个黑衣人,杀气腾腾地扑向他。 此时暗夜,只听得冬夜的冷风呼啸,剑气带起四周的雪花。 景煜从马上跃起,躲过攻击。 他手中的宝剑出鞘,寒光一闪,已有几个人倒地。 “哈哈,好身手!”对面闪出一人,一身黑衣装扮,披着红色披风。身后跟着上百个杀手,手执火把,一下子把密林照得透亮。 “来者何人!”景煜问道。 “英王殿下,久闻大名!今日便让我楚天来会会你!” “楚天!你是朱雀盟?” “正是在下!没想到,我朱雀盟的名声,竟已传入殿下耳中,还真是荣幸之至啊!” “楚天!你是前朝罪臣,本朝陛下仁慈,没有将你们赶尽杀绝。本王劝你不要助纣为虐,现在放下武器还来得及。” “哈!哈哈哈!”楚天放声大笑,“英王!景煜小儿!你还真是狂妄之极!这天下本就是前朝宇文氏的天下,你父皇也不过是个造反的臣子!到如今,你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也不看看你自己是单枪匹马!今日我便让你有去无回!’ 说着,他举起右手向前一挥,“今日绞杀英王者,得万金!给我上!” ———————————————————————————————————— 第86章 久违 南星把药给那一岁的孩子喂下,观察着他的面色。见那孩子逐渐呼吸平稳,脉搏也不像之前一样跳得急,这才放心下来。 她嘱咐旁边的李琳,“明日继续给他服用两次,早晚各一次。” “是,师父。” 这时,却听到外面吵嚷,白芍匆匆进来,道,“师父,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 “刚才那些病患服下您开的药方,竟然都发起高烧,呕吐不止!” 南星站起来,“不要急,随我去看一下。” 院内,南星的门口已聚集了很多人,大多是病人的家属,见她出来,纷纷叫道,“妖女,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家人?’ “对啊,吃了你开的药方,非但没有好,反而上吐下泻,这样下去,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有个青衣人带头喊道,“让她偿命!” 众人也跟着喊道,“对!让她偿命!” 白芨挤过人群,叫道,“谁敢动我阿姐!”说着,把南星护在身后。景煜安排的两个暗卫也将众人挡开。 智远方丈刚才在处理病患,听说此事,忙走过来,高声道,“诸位听我一言,听我一言!” 众人见方丈过来了,毕竟这么多天都是吃住在寺里,多少要给人家一些面子,便都安静了下来。 智远道,“阿弥陀佛!诸位施主,治病救人医者本份,可是治病也需要时日,有些病情并非一时所能治好,这也是常情,还请诸位稍安,让这位女施主去察看病患情况,方能因病施治。否则,耽误了家人的病情,对谁都不好。” 那青衣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旁边一人拉住。 众人听方丈说得有些道理,让出一条路来,让南星通过。 南星到了院里搭设的帐篷内,重新为患者把脉,一边摇头,“不可能,服用刚才的药绝对不是这个效果。” 她之前给那一岁的孩子也服用了此方,因为是小孩子,所以特意把剂量减小,让李琳亲自煎药,自己又亲自喂下。那孩子并无任何异常,反而是沉沉地睡去。 难道是? 她想到什么,走出帐外,问智远方丈,“大师,刚才的药渣可在?” “应该是被倒掉了。” “倒在何处?” 智远用眼神询问旁边的僧人,众人皆摇头,有一个小和尚道,“刚才的药渣本来我要去倒,那个赵施主抢着帮忙,我便让他去了。” “赵施主?”南星问道。 小和尚看了看周围,指着远处一人,道,“就是那位施主!” 南星望去,心下一惊,正是刚才拿着泽泻药问智远的青衣之人。 那人也正望着南星,虽然遥遥一眼,却似穿越过往。 南星向他走去,在他身前站定,盯着他的双眼,笑道,“怪不得之前就觉得熟悉,原来竟是故人!” 那人摘下面巾,“圣女,好久不见!” 白芨站在南星身后不远处,见那人摘下面巾,也诧异地睁大眼睛,“是赵泽!” 旁边却已有人靠近,想要抓住他。 白芨三拳两脚把那人打趴下,冲赵泽喊道,“赵泽!原来是你在搞鬼!我阿姐的方子根本没有问题,你到底在药里放了什么?” 赵泽狂笑起来,“白芨啊白芨,多日不见,还是和以前一样冲动鲁莽!你别着急,当年你们背叛山寨,这笔账还没跟你们算!今日便让你们付出代价!” 白芨和那两个暗卫冲过来,正要对他出手,却见赵泽拿出一个圆圆的黑色东西,举在手上,高声道,“都别动!我手上这东西含有巨毒,一旦裂开,在场的诸位都会沾染毒气,一个也别想逃!” 众人都被这突然的巨变吓呆了,智远方丈还算淡定,他认出来此人便是前些日子那些游方到此的客人之一,便高声呼道,“阿弥陀佛!施主,莫要冲动!寺里好心收留你们,为何行此不仁不义之事?” “哼!老和尚,你不要多管闲事!这是我和这个妖女之间的恩怨,你们都不要插手!否则的话,别怪我翻脸!大家都没有活路!” 智远还要说什么,南星拦住他道,“大师!这确实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不要牵连他人。” 说着,对赵泽道,“说吧?要我做什么?” “就一件事,跟我走!” 说着,头前带路,南星跟在他身后,白芨和白芍想要跟上去,却被南星眼神阻止,“大师,阿芨、阿芍,按那个方子,救下大家!” “阿星!” “阿姐!” “师父!” 三人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走出寺门,消失在无边夜色里。 第1章 传诏 宫中。 梁武帝最近身体状态不太好,经常咳嗽,到了冬季,往年的老毛病又犯了。 陈公公服侍他喝下太医开好的药,好不容易睡下。 恍惚之间,却听得外面一阵喧哗。 被吵醒了,便再也不容易睡去。 他坐起身来,“来人!陈公公!” 没有人应答。 正要下地,帐帘从外面打开了,皇帝一惊。 郑贵妃美丽的面庞出现在那里。 “爱妃!你吓了朕一跳!朕今日累了,不能去你宫中,你是不是生气了?”皇帝勉强打起精神笑道。 “哪里!陛下,臣妾怎么敢生气呢!不过,如今臣妾有一件事想求陛下呢!” 皇帝笑道,“爱妃!什么事情这么急,明日再说不行吗?陈公公!陈公公!送爱妃回去.” 郑贵妃笑道,“怕是不行呢,陛下,需要陛下在此处盖下玉玺呢!”说着,将一卷东西递给皇帝。 “这是什么?”皇帝展开一看,大惊失色。 只见上面写着, “诏书 奉天承运 皇帝诏日 朕自登基以来,承蒙上天眷顾,祖宗保佑,得以安邦定国,百姓安居乐业。然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朕已年迈体衰,精力日衰,朕决定遵循先祖之遗训,将皇位传于七皇子梁景煊。新皇继位后,当以天下苍生为重,勤勉政务,不负朕之期望。望朝中大臣及天下百姓,共襄盛举,辅佐新皇。钦此!” “贵妃开什么玩笑?!” 郑贵妃却盈盈一笑,“陛下,臣妾没有开玩笑,玉玺在哪里?’ 皇帝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忙向外喊道,“陈公公,陈公公?护卫在哪里?!” “别喊了!陈公公已经先陛下一步而去了!老奴在此服侍陛下!”郑贵妃宫中的太监总管李常喜出现在门口。 “你!你们把陈公公......” 皇帝一下子跌坐在床上,颤抖着手指着郑妃道,“元华,寡人待你不薄,你为何?” 郑贵妃笑道,“哈哈!哈哈哈!待我不薄?当初我才十五岁,已经有了心上人,虽然只是个书生,却与我两情相悦,可就是因为在宫宴上一舞,便被你看中,你给我兄长透露此意,他怎么敢违抗圣命?他逼我入宫,可当年我已经身怀有孕。” “什么?”皇帝难以置信,“这么说,景煊竟不是朕的亲子?” “呵呵!他不仅不是你的孩子,也不是我的孩子!兄长硬逼着我吃下药物,强行小产,自此我便再也不能生育。” “那景煊是?” 老皇帝忽然想起那日太子拿来的口供,竟是真的!这郑氏为了皇子,竟真的残害妇孺,而自己,被她所蒙蔽,竟昏了头脑,错怪了太子。 “你这毒妇!太子!太子何在?”皇帝气得重重地咳嗽起来。 “太子?”郑贵妃笑道,“你自身难保,还在惦记你的儿子?这时候,怕是我兄长已经派兵包围了东宫,你那宝贝儿子很难逃得出去了!哈哈哈!” 皇帝吐出一口血来,昏倒在床上。 “死过去了?”郑妃冷笑道,“就算没有玉玺,这天下也是我们的了!” 第2章 变故 南星被蒙上双眼,绑缚在一辆马车上。 赵泽坐在她身旁,手探进她衣襟。 南星叫道,“赵泽!无耻!你在做什么?” “放心,老大对你念念不忘,我却对你没兴趣!当然是搜身,知道你擅长使毒,不能不防!” 手中摸到了几个小瓷瓶,笑道,“果然被我猜中了!没有了它们,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想对付我,还嫩了点儿!” 南星道,“宇文铎在哪里?你是要带我去见他?” 赵泽却不语,片刻后道,“真不知道老大看上你什么?难道就是这张脸?可梅儿也长得不差啊.啧啧,看来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南星心道,看来宇文铎和韩梅都没死,而且都来了京城。他们的出现,不知道是否和景煜突然离开有关系? 景煜会不会有危险?他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赵泽出现在寺中,是否会和疫病有关?难道这疫病真的像景煜所说,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难道宇文铎竟与郑元启互相勾结,祸害百姓? 马车行进了不知多长时间,久得南星都觉得要一直走下去时,终于停了下来。 等南星眼前的黑布被解下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华丽的屋子。 四周点缀着珠宝玉器,一个大大的床帐,里面空无一人。 赵泽出去了,再回来时,却带回来两个人,皆被绑着,一个四五十岁年纪,身穿着县令官袍,一个是个年纪相仿的妇人。 二人被推倒在地上。 南星转身去看,一队黑衣人进来,后面那人却让南星呼吸一滞。 依旧白衣羽扇纶巾,却没有了往日的明朗,依旧俊美的脸庞上,满是阴鸷。 宇文铎身后之人正是韩梅,她穿着一身红色衣服,肚子高高隆起,已经有了身孕。 “阿芷?还是我应该叫你夏南星?” 宇文铎站在南星身前,盯着她美丽的面容,自嘲地笑道,“原来,你我相交一场,你口中的竟然都是谎言,就连名字都是假的,呵呵,我还真是被你骗得团团转!” “宇文铎!你把我绑到此地,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拜你所赐,我清风寨当日惨败,死伤那么多兄弟,这笔账,我倒要和你好好算算!还有今日,我们策划多日的疫病,竟被你开出了方子,这笔账又怎么算!” “当日朝廷大军围攻,山寨当中兵力悬殊,自然落败,你把这笔账算到一个女人头上,算什么英雄?还有疫病,竟然真是你搞的阴谋,害死了多少百姓的性命,你可知道?’ “多日不见,你倒是变得伶牙俐齿起来!好!我不算英雄,现在只怕你心中的英雄,你那位英王殿下,已经身首异处了!哈哈哈!哈哈哈!” “你说什么!他怎么了?” 宇文铎死死盯着南星,“果然一说到他,你就如此关切!只不过如今你应该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我们的人已经把此处的县令拿下,此处离京城最近,京城想必也会很快易主,你就等着看他们梁家王朝的下场吧!” 说着,他用手中扇柄轻轻触上南星的脸庞,“多么美的一张脸!想来美人落泪也会是很美!” 南星盯着他,却没有后退半步,“宇文铎,你想怎么样?’ 宇文铎收回扇子,指着旁边跪着的二人,道,“现在你面前有两条路,第一条,顺从我,做我的新娘!我会给你名分,给你荣华,你在英王那里能得到的,我都会给你!” 他身后的韩梅听到此处,猛地抬起眼来,看着宇文铎,“阿铎!你!”想要说什么,却被宇文铎的眼神给吓得咽了回去。 “这第二条路嘛,你看到旁边这二人了? 一个是当地县令,一个是他夫人,竟然誓死不愿效忠于我,”说着,他一个眼神给赵泽,赵泽已拿出一把匕首,往那县令和妇人身上捅了几刀,二人尖叫一声,鲜血顿时喷溅出来,流了一地。 “你!你怎么变得如此丧心病狂?”南星失望地看着他,“你可还记得当日清风寨中‘替天行道’的口号?你当年举起义旗,不伤害百姓,只劫富济贫,你可还记得?” “哼!哈哈哈!替天行道?又有什么人替我来主持公道?”宇文铎面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想当年,我还年幼,却目睹家破人亡,别的小孩子还在享受父母疼爱之时,我却被迫颠沛流离,整日里东躲西藏,又有谁来为我想过?为我主持所谓的公道?这些年,我卧薪尝胆,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报了这国恨家仇,让姓梁的一家付出代价!” 他步步逼近南星,笑道,“所以说,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天道,只有弱肉强食、只有尔虞我诈,强者自当得到一切,弱者只配下地狱!” “夏南星,我要让你看到我登顶的一刻,我希望,站在我身边的会是你!” 南星望着他狂妄的面容,道,“你和郑元启是一种人,为了一己私欲,把无辜百姓的性命视作草芥蝼蚁,任凭你们碾压。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坐在那至高之处,怎么配得到天下?!” 宇文铎眯起眼睛,“来人!给我把她的嘴堵上!” “你这么害怕听到真话吗?”南星还要说什么,却被赵泽用一块布子塞进嘴里。 她剧烈地挣扎,却被赵泽一记手刀劈下,顿时昏了过去。 宇文铎抢步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喃喃道,“你为什么要激怒我?你为什么不能听话些?” 第3章 打探 昨天夜里一场暴风雪。 南星躺在床上,愣愣地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看着屋内的布置。 那天她被赵泽劈昏,便被关到了这间房里。 从房间的陈设看,应该是之前县衙里的后院那县令女眷的卧房。 屋里雕花大床,价值不菲的桌椅,几个花瓶古玩。 床上铺着软缎,帐幔也皆是富贵人家用的上品。 可见那县令也不是什么好官,说不定贪墨了多少赃银。南星讽刺地想。 不过就算这样,宇文铎在她面前将那县令夫妇两个杀害也有些过了。 是杀鸡给猴看,当然是在警告自己。 如今自己身上毫无力气,应该是被宇文铎下了软骨散之类的东西,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这几日昏昏沉沉的,她想通过刺激自己穴位来摆脱药物的作用,也不奏效。 窗外有人影来来回回,应该是护卫在严加守卫着自己。 南星心急如焚,自己不能出去,也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宇文铎自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露面,只安排护卫按时往这里送饭。 景煜到底怎么样了? 那天听宇文铎的语气,应该是遭受了袭击,难道他真的会? 想起之前自己把青玉簪子送给景煜,想让它带给景煜好的运气。 如今他有难,自己却不能在他身边。 忽然守卫们的话传了进来,“听说了吗?咱们头儿已经被封为平王了,如今可是今非昔比。想当年在清风寨里咱们苦熬,如今总算是出头了!” “是啊!上边得了官职,咱们也能跟着沾光,幸亏当初清风寨的时候,咱们没有跟上顺子他们接受朝廷招安,想不到这梁家小朝廷这么不经打,几天里便宫变,坐龙椅的那位已经换了人了!” 南星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的这么快京城就变天了! “谁说不是呢!如今郑家可谓是位极人臣,扶持小皇帝即位,郑元启摄政,他亲妹妹又垂帘听政,....” “嘘!你不要命啦!怎么敢提摄政王的名讳!” “嗐!怕什么?又没有别人!” “祸从口出!” “知道了!唉,这天儿可真冷啊!早上吃得那点儿东西,都消化完了,也不知道啥时候才给送午饭。” 门外传来跺脚的声音,显然是太冷了。 南星向外喊道,“两位大哥!外面太冷了,要不你们进来暖和会儿吧!” 外面跺脚的声音停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有个守卫才向里面喊道,“圣女,我劝你还是消停些吧!别想什么花招!我们老大交待了,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哥俩儿脑袋得搬家!” 另外一个也喊道,“我们哥俩儿也是看在当初清风寨的时候,你给我们治过伤的情面上,我们也不难为你,只要你老老实实待着就行!” 南星笑道,“怎么?我如今浑身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你们不敢进来,难道是还怕我一个弱女子不成?” 那两个守卫听了她的话,停了一瞬,却哈哈大笑起来,“圣女,你是弱女子?你也太小看自己了!当初你设的毒障可是能击退朝廷几万官兵,我们哥儿俩还想多活几天,可不也靠近你!” 另一个道,“你就别想歪点子了!门窗都被封死了,你出不来的!” 南星道,“两位大哥,我不做别的,你们不用害怕。我只想知道一件事,还烦请两位大哥告知。英王梁景煜怎么样了?” 一名守卫道,“那梁景煜啊,他.....”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听得一阵脚步声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阿星,你想知道梁景煜如何,可以问我啊!” 第4章 禁锢 话音落,门上一阵儿开锁的声音,风夹着雪花从打开的门中扑卷进来。 随着风雪而来的是一身黑色锦袍的挺拔身影。 宇文铎话中带笑,进得门,向南星走来。 南星一袭黑发披散在枕上,越发显得面庞清丽如杏花,目光尤如一湾清泉,摄人心魄。 宇文铎心跳乱了半拍。南星的这双眼睛如此望着自己,让他有种错觉,仿若回到多年前,在狱中初见。 那时的南星虽是男装,却也掩不住如玉姿容。 后来相处的日子里,每每看见她的笑容,更是让他难以抑制自己的心跳。如今她的如水目光,让他感觉这中间并没有隔着什么误解、什么隔阂,更没有什么梁景煜。他和她还是在清风寨中的相处的样子,他是大当家,她是众人口中的圣女。 “阿星,” 他柔声叫道,“你,你是不是已经原谅我了?” 南星的目光在他面上逡巡,半晌回道,“宇文铎,你何至于此?你把我圈禁起来,到底想要什么?“ ”圈禁?” 宇文铎道,“不,不,我没有,你随时可以离开这间屋子,只要你愿意在我身边。“ 他的手抚着南星的面庞,手指尖的冷意却让南星不由地瑟缩了一下。 ”阿星,我想要什么,你难道还不明白?在清风寨里,我给你下药,是为了什么,你不明白?如今,我让你待在此处,又是为了什么,你也不明白?不,你不是不明白,你只是想装糊涂罢了!” “阿星,如今我已经不是那个清风寨里的落魄世子了,你完全可以放心,我可以给你荣华富贵,给你名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新朝刚立,梁景煊当了皇上,可谁都知道,没有我,梁景煊那个小儿怎么可以成事!再让他坐几天龙椅,你放心,那位子迟早是我的!” 他站起来,哈哈大笑,“你放心,我会成为天下之主,我会把身边那个最尊贵的皇后之位留给你!我们比肩看尽这天下风光,你说好不好?” 他说着,把南星扶着坐起,抱在怀中,头靠在她的肩上,喃喃道,”阿星,你不知道,你之前弃我而去,我有多伤心!这几个月里,你在京城和那梁景煜形影不离,你们中秋赏月,那副画面让我多心痛!” 南星心中一惊,原来自己和景煜的行踪,竟全在宇文铎的掌握之中。 “他梁景煜有什么好!他到底有什么好?我曾经这样不停地问过自己,后来我明白了,” 他握住南星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后来我明白了,是因为他有权势,有地位,有你想要的荣华富贵,对不对?一定是这样的。阿星,现在我也有这些,我也可以给你这一切,只要你点头,我明日就迎娶你!” 南星想要推开他,却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只得笑道,“宇文铎,你爱我吗?” 宇文铎似乎愣了一下,眉头皱了又展开,笑道,“你想让我说那些醋溜溜的话给你听吗?我可以。阿星,我爱你!我爱你!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你明白吗?多少个夜里我辗转难眠,都是在想你!你明白吗?” 南星摇摇头,“不,你不爱我。你都不了解我,怎么可能会爱我?你爱的可能只是一个皮相,一个幻影,一个你以为的我,而不是真正的我。” “怎么可能?我当然爱的就是你!” 宇文铎怒道,“你不想接受我的感情,也不要找借口!不过没关系,你会明白的,我会让你爱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