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缕风》 第1章 我遇见了…… 前言:前奇幻后古言 ——————————————————— 我是一缕风,一缕夜行的风。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我仍是不知疲倦地自由飞行着。 我不知我来自何地,又去向何方。当天色放晴,褪去夜空的神秘时,我来到了一个弥漫着温暖的国都。 这时,国都中心正筹办着一场盛大的舞会,殊多贵族被邀请到此地,四处挂着飘飞的樱花风铃,在时不时的清脆叮铃声中,大家纷纷议论着王子加冕的事情,混着温和的阳光与丝丝沁人心脾的凉意。我穿梭在熙攘人群的缝隙里,被这般热闹轰炸着,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 我在舞会里面溜达了一圈,满眼都是夺目的光饰,晃得我眼生疼。一旁的桌子上摆满了美味诱人的点心和吞着光芒的银酒杯。一位微胖的女子,衣服上缀满星星式样的宝石,流苏垂于腰间,面上泛着红晕。她在大厅里左看右看,最后不住地笑着点头,我跟着她飞出门去,屋外排排葱郁高大的树木掩映在闪烁的光芒里,红色的玫瑰开得正艳,又增添了一番浪漫的气息,让人不知不觉沉醉其间。 我只觉新奇,却并不留恋此地。转了一圈后又继续向前飞去,渐渐远离了喧嚣的城市,来到充满泥土与青草味的野外。太阳氤氲着红色的薄雾轻轻地压下山河,周围飘着腾腾的飞霞,我飞了许久,身心俱疲,停在了一棵树上休息。 这时,身下的树叶微微抖了一下,传来了“咯咯咯”铃铛般清脆的女子的笑声,刚缓下身体的我吓得心一抽,从树上猛地弹了起来。 “你,你是谁?!”我小心翼翼地问。 “哈哈,不要怕,不要怕,我是这棵树的精灵。”树精笑道,“刚才你弄得我可痒了,我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内心长舒一口气,垂下眉头,飞下身来。不知是因为在我这般冗长的好似没有尽头的生命里难得遇见了一位相似的伙伴,心里痒痒的好像有很多话想要吐出来,又觉百无聊奈,不禁和她讲起了刚刚遇见的舞会。 “哎!”树精听着似乎叹了口气,又夹杂着雀跃又小心的情绪,“哎!我多想去看看那个舞会啊!想必是比头顶的星河还要美的东西吧。” 我微怔,沉默了半瞬,轻笑道:“我倒是没有遇见过如你这般的树精,竟对人类生活充满了向往。” “风儿,你可知我们这些树精的痛苦吗?既是得天地灵气而成的精灵,却似躯壳一般,只能立于这一方狭小天地。头顶蓝天,脚握寸土,寒来暑往,没有谁可以倾诉,更不如你一般自由。所见即所得,这般生活下去,能有什么意思!” “哎,我多想去看看那场盛丽的舞会啊!” “那……”我心中微沉,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又下去了,想起以前遇见的那些树精,思忖了会道,“倒是有有一个办法……我……” “什么办法?!”树精思绪瞬间回离,惊喜道。 “我知你们树精难离树身,靠本体滋养天地灵气蕴育长大。但是……我可以帮你,不过,可能你的寿命会缩短十年。” “十年?”树精轻笑,“不过是我生命里短短一瞬罢了。若能用这一瞬换来一辈子的记忆,真是值得。” “唉,你……”我咋舌,“你可知生命对于我们这类来说可是多重要的东西,可能不只是寿命…哎!,”我不禁想到了从前遇到的一只不顾一切地爱着星光的萤火虫,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们遇见即是有缘,我可帮你。但你可知必须在太阳升起之时,那一缕阳光冲出云层时回到自己的树身,不然会变成泡沫的。你可当真不怕?” “嗯,我不怕。” 我内心被她的坚定触动几分,不由松软下来,轻轻答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帮你。” 第2章 树精与…… 夜幕带着满船的星河与美梦徐徐降临,树精半伏于我的身上,欢欣地催促道:“舞会肯定开始了,我们赶紧走吧!” “好的,好的!”我点头,心里略微苦闷,怎么能一时心软揽了个这样的差事?我急急忙忙往城中飞去,伏倒了途中挺立的小树枝。 等我们赶到国都中心时,舞会已经开始,浸在光芒里的梦幻中,伴着柔美的音乐与欢声笑语,我们停在了大厅外的无人的小角落。 我忧心地叮嘱道:“树精,你以灵体出现在人世间,虽然他们能够看得到你,但你与其他众人皆不同,可千万不要受伤,万一伤及了本体……” “放心。”树精翘起柳眉,嫣然笑道,“风儿,谢谢你关心我!放心吧。” 此时,许多贵族女子穿着泛着温柔色泽的绸丝褶皱裙笑语轻声地穿梭在大厅周围,眼睛里蕴着光芒,闪烁着张望四周,似乎在等待什么。我们从暗处走了出去,树精盯了盯自己光着的脚丫子,再一瞧不远处人们脚上裹着的鞋子,心中赧然,踌躇了会,甩了甩修长的墨绿色秀发,长舒一口气,勾着笑慢慢地走近人群中。 我跟在她的身后,心里不禁抹了一把汗。 周围的人静了一瞬,盯着向他们走来的树精,眼睛流露出震惊与鄙夷;又反身交头接耳,一波一波的话语交接着从这头传到那头。我穿过吵闹的人群里,不由回头看了树精一眼,她正四处张望,不住地感叹,眼眸里迸出欣喜好奇的流光,似乎自成一片安谧的天地。我又扫了一眼周围层层包裹裸露的惊疑视线,心中叹了口气,望向被光芒掩住的如白昼般的夜空,心想,带她出来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这时门口一阵骚动,所有人的目光夹着喜悦聚集在门口,四周的嘈杂的话语小了一瞬又重新燃了起来,各个美艳夺目的女孩子眼眸期盼流转,溢出了不可言说的欢喜。 谁来了?我呆了会,看到树精还杵在糕点前,眼睛干巴巴地盯着似乎要把糕点吞进发光的眼睛里,我叹了口气,轻轻飞到她的身边。 “树精,这糕点你可吃不了。” “风儿,我知道。”树精瘪嘴,“我吃不了,我看会总行吧。哎,这样的美食居然不能吃,啊啊啊,好痛苦啊。” “那你还看!”我轻笑着:“得,你看着吧,把那快要出来的口水收会,不然……”我正想打趣树精,周围不知为何突然安静下来,仿佛光透进了一滩池水,我不由噤声,连呼吸也轻了几分。树精也察觉到细微的异常,收回流连在食物上的不舍目光,绷紧了面容。后方传来轻浅的脚步声,像踩在心尖上一样,慢慢地,慢慢地,最终停在了树精的身后。 “这位……”温润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树精惊了一下,霎时间回过身来。只见一位挺直的俊美男子站在面前,细琢散着贵气的面庞上镶着蓝天般深邃细腻的眼眸,仔细瞧时,又流转着迷离的温柔,让人一不小心便会深陷进去。微卷的金色短发在丝绸亮泽的衣饰上更显夺目,又浑然天成,仿佛量身定做一样。这时他俊美的面庞上泛着红晕,眼神微缩,尴尬地伸手捂着樱花色的薄唇轻轻咳了咳,“那个……” 树精呆了一瞬,心里炸开了一片星辰,心想,这人比头顶的那片星海还美啊。心思百转,树精不由马上回神,发现他注视着自己的微微灼热目光,不自然地略微偏过头,两颊泛起了薄热的红色,“那个……” “这位……这位美丽的小姐,我可否有荣幸能邀请佳人作我的舞伴?”男子微颔首,略微弯腰,左手护胸,右手轻轻向前伸出说道。 “啊……”树精内心惊呼,瞪大了眼睛。周围窸窸窣窣响起杂乱的议论声: “哪里来的野丫头!竟然获得了王子的青睐!” “这丫头真不知好歹,王子都弯了半天腰,她居然没半点反应!” “不知是使用了什么手段进来的舞会……” 议论声一波高过一波,树精余光瞟着四周,眼光不安地注视着眼前的人,背在身后的双手使劲绞着。发现面前的人的动作没有丝毫改变,她轻叹一声,倾身向前伏在男子的耳边小声说:“对不起,我不会跳舞,可能……” 男子身体呆滞了一下,偏过头,树精墨绿的眼眸跌进他的心里,像淌过一场春风,却凌冽得心崩地裂。 他一把扯过树精身后的手,树精一时不察,身子摇晃着跌倒在男子怀中,鼻尖飘来丝丝清香。 “你……”树精柳眉微挑,面容微滞。 “这位,咳,小姐可否赏个脸?我的身份,不能被拒绝,而且……” 男子半拥着树精,还在树精耳边小声说着,树精眼神在空中乱瞟,我明白她在找我。我撇撇嘴,面色微白,飞到树精耳边轻声说:“哎,树精,答应他吧,在人类世界,位高权重者不能在这种场面上被拒绝。” “可是我不会跳舞啊……”树精小声嘟囔着。 我还没开口,王子轻声在树精耳边说,“没关系,我教你,你跟着我的舞步就好。” 树精把快埋进王子怀里的脸抽了出来,隔着一小段距离抬头看去,王子的眼睛晶闪闪地望着她,耳朵微红,她内心泛起一丝笑意,弯着眼睛点头笑道:“嗯,好。” 树精白皙的手臂搭在王子的肩上,顺着王子的舞步轻盈地跳着,淡绿色的薄纱裹着她修长的身躯,散发着清丽雅致的气息,深墨色的秀发随着步伐在空中飘扬,眼睛如一泓碧波般落入人的心尖。 众人消了嘈杂的议论,热闹又重新绽放了色彩,纷纷加入了跳舞的阵营。音乐如流水般淌在他们中间,每个人脸上飘着笑意,点亮了整个舞会。 我在旁欣赏了一会,“铛、铛、铛……”大钟敲了十二下,已经夜12点了,我吐吐舌头,心想,我可不能一直守在这,该怎样就怎样吧。不然我的大好时光就要浪费了。 我在大厅欢快地飞着,有人坐在一角吹奏着长短不一的管乐器,我跑到那里,清脆的声音从这根管跑到那根管,乐音一下子乱掉了,吹奏者慌忙停止动作;我又跑到另外一个乐器那里,在旁穿来穿去,突兀的音乐冲破了乐曲,乐队的人慌成一团,各个惊疑不定,我大笑着飞出门去。门外的樱花开得正盛,混着围墙上攀升的玫瑰花,我玩弄了一下樱花,又跑到玫瑰丛里乱舞,各色花瓣混在一起在融在我的身体里在空中乱旋着,我憋住一口气一下飞回大厅,刹那间,大厅里各色花瓣乱舞,弥漫着甜美的香气,引起人们一阵惊呼,把舞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舞会一直持续到凌晨三点,大家拖着疲累的身体,却高声欢笑着充满了欢乐,依依不舍地向外散去。我在旁呼呼地叫着,催促树精赶紧回去。树精点头,刚要转身离开,王子拉紧了树精的手,眼睛泛着温柔的颜色,沉默了半晌,声音压抑着颤抖问:“留……请问,这位小姐,芳名……” 树精呆呆地望着王子,心不知觉的沉溺去一片春水中,她的脸飘上细细密密的红,眼波流转着,上前对王子轻轻吹了口气,王子的手慢慢松开,昏倒在一边。 “走吧。”我催促道。树精趁着无人留意此地,挥了下衣袖,王子躺在一边的长椅上,一步一回头地随我离去。 树精趴在我的身上,天空蒙蒙的余着灰色,四处的星星渐渐消了光芒,等待着曙色回归。我拗不过树精的请求,带她在国都转悠了一小圈,天空已然泛起了鱼肚白,我匆匆忙忙地朝回赶,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向她树身飞去。就在近在咫尺的那一刻,我行进太急,猛地摔了一跤,身上的重担忽然卸去,刹那间,太阳缓缓升起,第一束阳光冲出云层洒下天地,照在我的身上,暖暖的氲着光芒。 天亮了,我感叹着,急忙抬头查看树精的情况。绿茵茵的树叶在阳光中闪着金色如玉的光芒,我长舒一口气,笑道:“多亏没事,多亏没事。” “嘻嘻,”树精浅笑着,我想如果我都再看到她的灵体的话,必定眼睛里露着狡黠却让人不忍心的光芒吧。 “风儿。多亏了你那一跤,才让我瞬间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那是。”我翘着自己的嘴角,得意都飞上天了。想想刚刚心提起又回落的时候,我笑着讪讪道:“树精,你下次可别这样了,我可不禁吓!万一出了什么事……” “噗!好啦,好啦!不是没啥事吗?”树精伸着树枝在空中飞舞,“其实当我离开树身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 “你……”我瞪大眼睛,面色僵直,无法理解。 “风儿,我突然想做人类了。” “你再修炼几百年不就可以化成人身了吗?” “我等不及,我……想见到他……” “你,你是说……”我皱起眉头,心中疑惑,“值得吗?” “风儿,能否帮我找寻化成人类的办法?” “我从未听过这般办法啊!”我心情微妙地惊滞着,丝毫不理解树精的做法,“难道你愿意放弃亿万年的生命成为一个瞬间就消亡的人类吗?” “为了他,我愿意……” “人类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我明白,可我……” 我正想再说点什么,突然四周变成黑色,紧密的看不见的牢笼包绕我,一股强大的吸力袭来,我一下子缩小瞬间消失在树精的眼前。 第3章 魔法师 我不听自己使唤,在空中旋转飞舞,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长长的枝丫飕飕穿过我的身体,弄得我晕头转向,支离破碎。 天呀,这是怎么回事?! “耶!”一名男子愉快高扬的声音冲进我的耳朵里,刺激着我的神经,“我终于练成十级了!!” 此时那股控制我的力量消失,破碎的身子软软地瘫在地上,头上仿佛有千万只星星在围着我不停地转,又感觉天地颠倒,周围都模糊了起来。 “太好了!我终于通过了!”那个讨厌的男声又响起来。 “风系魔法师,风萧兮。”一个威严不容轻犯的女声继而飘来,我睁开眼睛,朦胧地瞧见一名男子跪在一位身着白袍的高贵女子前,双手叠加在身前,低头不语。 “萧兮,前路险阻,切记戒娇戒躁。魔法等级还有十七个,望继续修炼。” “是,我明白了,女王。”那名男子低头,对已转身离去、渐渐缩成一个白点的女子严肃地说。 我慢慢苏醒过来,恢复了力量,聚集着散落各处的身体碎片,从地上艰难的飞了起来。一旁的树光秃秃的,遍地都是水晶似的碎片,我瞬间意识到我刚刚被迫做了什么事情! 一转头,一名男子正在树下兴奋地狂舞,想必这就是那位魔法师了吧。哼!百年难发一次脾气的我看到他只觉火气上涌,一下子冲出身体,不禁乱了身形,对他气愤地吼道:“喂!就是你这个讨厌的魔法师把我召唤过来的吧!” “你,你,你是谁!??”风萧兮猛然停止手中动作,像定格的画面一样,呆了半晌,左右环顾,什么人影也没有,眼睛发痴,不知所谓。 “我是一缕风!一缕风!”我吼道,“擅自把我召唤过来,居然还不知道我是谁?!可耻!卑鄙!你剥夺了我的自由!” 风萧兮呆呆地盯着半空,眼珠子瞪得都要蹦出来,下巴只差“咣当一声落到地上。他挥挥手,语无伦次:“等,等等。你说,你是一缕风?一缕风??” “当然,我是一缕风。”我白了他一眼,“一缕有思想的风,呲,真是没见识。” “这个……你真是一缕风?不是什么幽灵啥的?……” “幽灵?我可不是那样飘忽灵异的东西!哼!真是没见识!” “那,那,那,”他话语仿佛被冰冻住了一番,一个字一个字艰难的吐出来,“你,你能,飞,飞到,我手上,感,感受一下吗?” “当然。”我迅速从上空俯冲下来,从他的指尖漏过,“这下可相信了?” “相,大概,相信了吧。”他痴呆着大脑当机,眼睛愣了会才缓缓回过神来,“那……你现在……在哪里?” “在你的头上……我累了。” “那,那,”他手足无措,绷直身体小心翼翼道,“你喊我萧兮就行了,还有……” “呲,木头!” “木?木头?” “居然都不知道我的存在,不是木头是什么?!”我愤愤道。 “木……哎,算了。”他扶额,走道水晶树边坐下,心想,木头就木头吧,都不知道召唤出来了个什么东西。 “那……你来自……人界?” “当然啦!”我撅着嘴道,“不过,这里是哪?” “魔法世界。”他偏头思索了会,又道,“风儿,要不你和我说说人界的见闻,我还从来没去过呢。” 我得意地哼了一声,两眼泛光,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什么樱花、云麓山、城堡,精灵、大海等等。萧兮在一旁饶有兴趣地听着,眼睛里流转着缥缈的光芒。最后我不知不觉讲到了树精,忽而想到自己的未尽之言,心中喟叹,口中的话戛然而止。 “怎么了?” 我沉默了半会,问:“木头,你是否有很长的生命?” “嗯,大概吧,我现在三百多岁了,还未成年,算是我们魔法世界里小的,我们女王的年龄我也不清楚,可能存在上万年?我也不知我能活多少年。” “那……你愿意用你的生命……嗯变成人类吗?那么短短一瞬,至多活不过一百年。” “变成人类?我可不愿意。在我眼中,他们都是那样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生命。”萧兮皱眉,“而且我是势必要像我父亲一样成为魔法世界的战士的……” “我也无法理解树精想要变成人类的决心啊。不值得。”我软软地趴在萧兮的头上,心思烦躁,“不过也是因为我的责任,哎!”转眼一想,道,“木头,你们这个魔法世界有没有变成人类的……法宝?” “有……有的吧。” 我一听心里便来劲了,眼里的光都跑了出来,兴奋地道:“那,那你能帮我把树精变成人类吗?” “咳……”萧兮轻咳一声,低头不语,面色微哂。 “只要你帮我找到树精变成人类的东西,我什么事都答应你!”我急急地说,生怕他不愿意。 “真的?!”萧兮挑眉,眼里露出精光,勾唇轻笑,“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 “当,当然……”我看着他的样子,气势虚了下去,心里直打鼓,不会挖了个坑把自己赔进去了吧。 “好啊,只要你帮我过风系魔法十二级,我就帮你寻找变成人类的办法。” “不行,不行!”我立马拒绝,“得先帮我办成这个事,我才帮你那个忙!” “那……”萧兮顿了一下,起身往外走去。 “哎哎哎!你去哪?” “去找女王啊!问问她有什么办法。” “哎?你难道不知道?” “不知道啊……” “那你还答应得那么爽快?!”我无奈道。 “这个嘛……嘿嘿,嘿嘿”萧兮轻笑着挠头,“我们去问女王就知道了。” 我看着他往前走的背影,心里感觉落了一阵淅沥的小雨,在空中丧丧地飞着跟在后面,看来,这家伙是个不靠谱的魔法师啊,真是的,我怎么那么嘴欠呢?…… 第4章 魔法女王 “参见魔法女王!”风萧兮单腿跪于地上,向高座上的女王行礼。 我躲在萧兮的身后,半伸着身体张望着。那高座上的女子身着一袭白衣,一双黑眸掩映着五彩流光似笑非笑,颜若朝华笼罩,飘飘渺渺,神圣而看不真切,我的心思不由飞到了雪山之岭上那迎着黎明与飘忽的雾气绽放的雪莲花,可望而不可及。 当我心思略微颤抖地呆在身后时,萧兮还未接着开口说话,清冷的透人心脾的声音从高座上传来:“萧兮,你是否想问使灵物变成人类的东西?” 我心一惊,渗出些许寒意。跪着的萧兮眉头微跳,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忘了女王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咳,对,对。”萧兮讪讪点头,“女王,那个……” “在落石峡谷崖壁上,生长了一株集天地之气化成的仙灵草。” “落石峡谷?难道是我闯第十二关的地方?” “正是。此花将于夜晚之时绽放出奇异光芒。所以,”清冷的声音还未褪去,女王突然瞬移至萧兮身前,琢磨不透的微妙紧迫感迎面压来,躲在身后的我缩了视线,浑身抖了抖,紧贴萧兮后背,连呼吸都不敢出,心秫秫想,反正看不见我,应该不会对我咋样吧? 女王伏下身子,瞟了我的方向一眼,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萧兮的肩膀,“好好准备。”又贴近萧兮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我未听真切,萧兮顿时脸色煞白,抬头大声道:“谢谢女王了!我先去修炼了!”我还没反应过来,萧兮急忙直起身体转身跑去,我连忙跟上他,吃了一路灰尘。 女王注视着萧兮离去的背影,眼中光华流转,轻轻叹了口气,瞬间消失不见。 第5章 训练 “哎呀!训练太辛苦了!”我累得趴在地上,盯着挡在眼前的硕大的石头,不愿再动弹。 “你累我就不累吗?!”满头大汗的风萧兮对着空气大喊,“风,快起来,我们继续练!” 哼,我懒懒得在地上翻了个身:“又没有什么奖励,我干嘛还要受你的奴役?” “奖励?什么奖励?我不是答应你找寻仙灵草了吗?” “呵,那个是另外一回事。我说的奖励,比如说,食物啊之类的……,毕竟要有激励,我才能有动力不是?” “食物?风也要吃东西?!”萧兮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痴痴地慢慢点头,“那……行,等举起这千斤重的石头,再去食物林怎么样?” 食物林?啥?还真有什么食物的地方?我本来存了一份逗弄的心思,听到后不由兴趣高涨,嬉笑道:“那好吧!我大风有大量,就陪你这木头玩玩吧!” 萧兮咋舌,一脸懵逼地盯着半空中,我看着他呆呆的样子,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心想真是个木头啊!不禁道:“木头,我可不在半空,我在你身后呢!” “咳咳。”萧兮低头蹙眉,心中汗颜,“那,那好,我们,我们开始吧。” 萧兮面色绷紧,合起双手,念动咒语,四面八方的风灌入我的身体,全身一下子充满力量,掠过挡在前方的大石头。这时,大石头开始左右摇晃,砰的一声,像喝醉了酒一般缓缓上升,最后带着满目灰尘挣脱地面。离地一丁点时,却停在这节骨眼上不动了。萧兮面色涨红,青筋外露,用尽浑身力气再次念动咒语,石头又缓缓上升,此时的我身上像压了座高山般,累得快软了。 咒语突然中止,萧兮一下子倒在地上。砰地一大声,石头重重砸在地上,塌了个洞,惊起的余波掀起万丈灰尘,似乎地动山摇起来。我被这石头重压着分裂成一块一块的,飞散至空中去了。 我用尽最后一口气,聚集我分散的身体,飞到萧兮的身边,累趴在他的身上。 “木头,木头,你还好吧?”我担心问道。 “没,没事……”微弱的断了线的声音似是从地底传来的,“我,我就是,累……”还未说完,他眼皮缓慢的耷拉下来,昏了过去。 我一惊,忙去探其鼻息,发现气息犹在,长舒了口气,浑身疲软瞬间袭来,便昏昏沉沉一同睡去了。 …… 不知过了多久,“啊——”我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缓缓睁开眼睛,眼角泛着晶莹的泪花,“啊,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啊。”我感叹着。 萧兮慢慢睁开眼睛,双手无力地撑起,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趴在他身上的我吓了一跳,还未准备起飞就跌落在地上。多亏我是风,不然早就不知道被摔成啥样了。 我“哎哟”一声扭动着脆弱的身子骨,见着萧兮一脸平静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不由冲他吼道:“木头!你有点爱心,有点公德心好不好?!你不知道有东西躺在你身上啊!” “你,你是谁啊?”萧兮语气不屑,左右转动了下脖子,拍拍脑袋,眼睛迷糊着,似乎还没有睡醒。 “我,我是谁?!”心里火气更大了,腾腾腾地往外冒,“你说我是谁?我是一缕风!一缕风!” “呃……”半醒的风萧兮挠着头,努力回想着,苦恼的表情慢慢回了笑容不由朝空中做了个鬼脸,“想起了,想起了,不好意思,风儿,我,我忘了……” “哼!现在才想起我!”我愤懑道,“我不帮你了!” “哎!哎!别啊,别啊!”萧兮急得直摆手,朝空中乱抓着,“风,你可不能走,我还需要你的帮助呢。” “呲”我瞥着嘴,轻蔑地笑道,“你需要我的帮助?那你怎么不记得我了?” “我……”萧兮顿时语塞,脸色不喜。我正暗笑着,萧兮突然勾起嘴唇,浅笑道:“你不帮我也成。不过……”他顿了顿,“那仙灵草你也别要了。哈哈。”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听了他的话,我浑身一激灵,猛然记起了树精的事,一边心里咒骂着这狡猾的魔法师,一边忙飞到他面前,大喊:“喂,木头,你给我站住!” 萧兮步伐猛地停了下来,仿佛就在等我这句话一样。 “你,你不是认真的吧?”我放软态度,可怜兮兮地问。 “是……认真的吧。”萧兮笑着,又准备抬脚便走。 “哎!不要!不要!”我立即喊住,“我,我答应你还不成吗?” “这才对啊。哈哈!”他收住脚,哈哈地笑着,蓝色的眼眸泛着一股奸计得逞的光芒。我气鼓鼓地撇过头去,不想看他。 “风儿,你在哪儿?”风萧兮笑了一阵,发现没有回应,不由止了笑声,担忧地朝空中喊道。 沉默在周围弥漫,我白了一眼他,不想说话。 “别,别生气了好不好?”风萧兮心里咯噔一下,心觉玩笑开大了,只得对着半空恳求道,“风儿,你大风有大量,别生气了好不好?要不……我带你去食物林?!” 食物林?!我的心里迸出精光,刚酝酿的气一下子抛到云外去了。“好啊,好啊!”我冲到萧兮的面前,开心地答道。 萧兮笑着无奈地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风儿,那你趴在我的头上吧。出发咯!” 第6章 食物林 “天啊!”刚到入口时我不由发出了惊叹,眼前的苍海一望无际,葱郁的树木层层叠叠直指云霄。细碎的阳光洒在叶子周围,镀上了一层虚晃的金,淡淡的光晕弥漫着薄雾,飘来一阵接着一阵诱人的……不对,诱风的香气,我的心活跃起来,又似乎迷醉其中,无法自拔。 “怎么样?!”萧兮勾着得意的嘴角道,“这还只是食物林的边缘而已,到里面……” “哎,别说了!别说了!我们赶紧进去吧!”我催促道,“我都等不及了!” “哈哈,”萧兮难掩笑意,“哪里有风像你这么馋的?哈哈哈哈……” “笑什么?快走!”我丝毫不理会他隐藏在笑意里些许恶意,急急忙忙向前飞着。 一路上,七彩花朵环绕,在阳光下伸展着自己晶莹剔透的柔美身姿,有的如塔边檐铃,有的如张开的翅膀,形色各异,不可捉摸。里面包裹着晶莹的流着光辉的水珠,粼粼似繁星般。 “这些是什么?”我从萧兮的头顶飞下来,冲进花丛里,沁人心脾的清爽直击心底。 “这些是仙露。”萧兮停下脚步说,“这是我们魔法师累时消除疲劳的最佳物品。” “哦~是吗?”我拉长我的语气,心咕噜咕噜地乱转,在其中几朵花瓣里舞动着,仙露从花里瞬间旋出来,“那木头,你也喝一点吧!”正说着,仙露灌进了风萧兮的嘴里,他还没回过神来,一股水冲进他的喉咙,“咳咳咳,”他一边咳着一边呛得弯不起腰来。 嘻嘻。我内心不露声色地笑着,面上却装出无辜的样子:“那个……木头,我看你太累了才请你喝仙露的,你不会……” 缓过神来的萧兮瞪了一眼我发出声音的地方,咬牙切齿,颇压抑道,“呵,那我还真是谢谢你哈。” “那是,不用谢,不用谢。”我讪讪笑着,躲避他四处乱射的眼刀。 他咽了口水,大步朝食物林走去。我跟在他身后暗暗笑着,哈哈,这就是他看不到我的好处。 往前走着,葱郁的树叶遮天蔽日,漏下点点细碎的漂忽光影。再往前时,一束强光射来,眼前豁然开朗,我半眯着眼适应着眼前光景,趁势躲到一片马车大的叶子后面,透过交叠的缝隙向外查看情况。 “到了。”萧兮停下脚步。 顺着璀璨的光芒望去,一棵高耸入云、晶亮宽落的树映入我的眼眸。那纵横交错如蛟龙盘旋的树根弯曲在庞大的树身周围,与光交相辉映着,镌刻着古老气息的沟壑弥散着跳动的冷色火焰,一串串五彩斑斓的果实悬在枝头,与阳光共舞。 “天!木头,这是什么?” “这是祈梦树。那个五彩的果实是祈梦果。” “咦?难道我说什么愿望它都会帮我实现?”我欢快地飞奔上去,旋上一颗果实,用力向下拽,白色的树叶刷刷往下落,果实却仍然纹丝不动。 “呀,没道理啊!我平时用这么大的力气,一树的果实早掉光了。这家伙,咋这么坚硬呢?”我在上方嘀咕着。 “哈哈,”萧兮看着上面树叶窸窸窣窣地落下,轻笑道,“风啊,要获取果实可不是这样的。这可不是人界的果实,你喜欢什么食物,对这棵树喊一声,果实便会变成那样子的食物自动飞到你的手上。” “真的?!”我眼睛一亮,又不由叹了气,像泄气的皮球焉焉的地飞到萧兮的身边,“哎,看来白费力气了。”心思一转,眼里的光又亮了,“哎?木头,是不是人界的食物也可以?” “应该可以吧。”萧兮坐在旁边一棵蘑菇伞上面点头。 “那……”我奔跳着飞到这棵古树面前,“树大哥,冰淇淋可以吗?” “冰淇淋?是什么东西?”萧兮不解。 “咳咳,这可是一道人类无与伦比的美食,一般出现在皇亲贵族的餐桌上。我从前经过某个国都的时候,还惊讶于它能够在炎热的夏天储存那一丝凉意呢。” 我和萧兮解释了一会,可那棵树消了声响,连片树叶也没掉下来,更别提果实了。 “嗯?怎么回事?”我疑惑道。 “我试试吧。”萧兮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大声对前方这棵树喊道,“银铃!一个冰淇淋!” “阿萧,需要什么味的?”浓醇的声音从树身里飘了出来。 我瞪大眼睛,风身凌乱,气不打一处来,他们居然是……旧相识。哼,是不是联合起来欺负我? “你要什么味的?”萧兮对着半空中问道。 “我……”我想了想,抬头看到细碎的光线,眼珠一转,勾起嘴唇,道,“阳光味的,有没有?” 阳光味的?萧兮心中疑惑,嘴上却对古树道,“银铃,阳光味的。” “嗯,好的。” 什么?!居然答应了。居然答应了!我的内心松动得不成样子,仿佛面前的世界碎裂了狠狠压在我弱小的身体上。“啪”地一声,一个闪着炫光的冰淇淋砸到我的头上。我连忙挽住它,暖意直达心底,柔柔的光芒在头顶绽开,世间一切美好都陪在身边,让人肆意挥洒。 一抹红色影子与迎光奔跑的笑容闪现在脑中,我呆了呆,神情恍惚。 “哎?风,你怎么了?!”萧兮皱着眉头,轻轻接过半空中悬着的冰淇淋,一下子拉回了我的思绪。 “啊,没事,我好像……”我顿了顿,心中疑惑,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人?面上却微笑着说,“啊,没事,没事。” “没事就好……冰淇淋还你。”萧兮轻咳一声,绷着身体直视前方,脸颊微晕,手伸向半空,将冰淇淋递给我。我看着他别扭的模样与耳边一抹蜜色,心中充满笑意,道,“这个冰淇淋给你吃吧!” “你,你不吃?”萧兮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与喜色。 我心中暗笑,面上嫌弃道:“木头,你可真是木头啊!我们身为灵,怎么可能吃东西?” “那,那,那,”萧兮支支吾吾,头顶像炸了个花,心思纷乱,“那,那你怎么要来食物林?” “木头,那你应该没听过人界的话。”我开心地看着他憋气的样子,“天下唯有美食不可辜负,虽然我是灵,但是美食的味还是可以享受享受的。” “你真是个……”萧兮盯着半空中透明的空气,话吐出来又缩了回去,沉寂了一会,又说,“独具一格的风。” 我听后心里卡了一瞬,眼呆呆地想,这个家伙,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呃……那是。”不管怎样,我噘着嘴附和点头。萧兮瞟了半空一眼,心里闪过一丝笑意。 萧兮舔着冰淇淋坐在绿茵茵的草地里,我趴在他的身上,身后的风柔柔地飘过来,蒲公英撑着伞状的梦飞向远方,乘着闪闪的细碎的光芒。 “啊,你们这居然也有蒲公英!”我注视着天空纷飞的它们,心里畅然。 “它们是这个森林的信使。”萧兮道,“因为林子里没有鸟儿,蒲公英又不能装载食物,所以啊,它们借着风的力量飞遍四方,传达信息。” “哦,原来如此……哎!不对!”我猛然脑袋闪过一片晶亮,一下子从萧兮身上跳起来,“这里有风啊,为什么一定要我帮你过第十二级?! “咳咳咳。”萧兮身体一绷,被冰淇淋呛了一下,缓了以后道:“这里的风是植物们的,不容我们这些魔法师使用……咳,而且……”萧兮轻轻瞟了一眼伏在腿上的我,浅笑道,“它们不是一缕有思想的风啊。” 我面色一噎,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却勾起嘴唇得意地回应:“嗯,嗯,那是,那是。” 四周又静了下来,唯余蒲公英与阳光铸造的梦幻与静谧。我看了看含着笑容吃着冰淇淋的萧兮,又望向弥漫着温暖碎屑的林海,心中安宁得似乎有个嫩芽破土而出,仔细一想,又不见踪影了。 第7章 落石峡谷 “风儿,准备好了吗?”萧兮换上一身蓝青色云锦劲装,若有若无地散着蓝色光晕;腰间系着云纹滚边绸带,浑为一体。白皙的面庞褪去以往纨绔之气,绷紧面容,眼神犀利,光波流转间,风流不凡。 “果然是人靠衣装啊。”我绕着他“啧啧”称赞着,“没想到,没想到,木头还有这番潇洒潜质。” 萧兮白了一眼,俊朗清冷面容马上破功,轻轻拍了衣服,对着天空打了个响指,“咳咳,风儿,我们去落石峡谷吧。” “嗯嗯。”我也不再开玩笑,收住心思,托起萧兮,顺着他的指引,来到了魔法大殿,钻入了大殿中央一个硕大的水晶球里。 周围光芒隐去,来到了一个空白的世界里,半空中悬着二十七个彩色光球。萧兮闭上眼睛,举起左手,半扣无名指,那二十七个球受到什么召唤似的,纷纷飞到我们身边。“一,二,三——”萧兮大喊,手一下子从空中掠过,再一摊开,一个灰黑色球稳稳当当地躺在萧兮手上。 “这是什么?”我对这个球轻轻吹了口气,忽而,球从萧兮手中蹦了出来,悬于我们头顶,发出千丈般刺眼的流光,笼罩住下方的我们。我忙闭上眼睛,待到光芒退去时,再一睁眼—— 天!我吓了一跳,一望无际的前方扬着尘海,仿佛时光沉重地凝固着,失了声形。遍地是黄沙与黑石,单调地让人心生悲凉,“这是,这是……” “风儿,我们要去那儿!”萧兮指向右侧方的峡谷,黑森森地张着血盆大口,仿佛要把我们吞了似的。四处匍匐着崎岖嶙峋的怪石,有的悬于峡谷上空,落下的阴影黑沉沉地压下来,好像随时攻击闯进来的人。我不由打了个寒颤。 我托着萧兮慢慢向前飞去,路边光秃秃的,身体乱扭,张牙舞爪的树隐隐向我们示威。天地间灰蒙一片,没有一丝风……除了我。 往前飞着,忽然,前方愕然出现一块大石,深深刻着——“落石峡谷”。 到了,天啊,终于到了。我疲累地心想。刚飞进落石峡谷,“啪”地一声,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咦?怎么回事?我怎么飞不起来了?我用力撑着身子,翻滚着,甚至用以前不屑使用的上跳克服这般阻力,可无论用什么办法,我还是重重地定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怎么了?”萧兮从我身上跳下来,疑惑道,“风儿,怎么不动了!” “天知道怎么回事!”我哭号道,“我也想动啊!可怎么也动不了!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怎么也动不了,呜呜呜……” “什么?!”萧兮眉头微跳,面色煞白,“怎么会这样?”他向前方望去,所有的一切静静呆着,蓄势待发。 “噢,难怪……”萧兮慢慢点点头,半扣无名指,念动咒语,我的身子顿时充满力量,渐渐上升,最终脱离了地面。 “呀,咋回事?”借着魔法的力量的我勉强托着萧兮飞向峡谷。 萧兮眉头紧锁,沉思道:“看来,这个峡谷是专门针对风系魔法师的。平常运用的魔法在这里魔力居然减少了一半。而你飞不起,也许……是因为这峡谷中有一股更大的力量与我们对抗着……看来……” 萧兮话语猛地停住,眼睛迸出警觉地光芒,我不由跟着屏住呼吸,四处张望。 一片枯叶脱离树枝,悠悠地掉下悬崖,在空中旋了几个圈,慢慢地,慢慢地,坠落在地上,一瞬间,峡谷“轰隆隆”地响起,地动山摇。 第8章 闯关 刹那间,萧兮念动咒语,我托着他摆离了地面。我眼睛还没来得及眨,地上已裂开数不清的裂缝,危险喷薄欲出。 我小心翼翼地托着萧兮向前飞,萧兮伏在我的身上,绷紧神经,左右张望。天上一颗接一颗的石头天女散花般疯狂砸下,忽而一颗偌大石头从我头顶与萧兮擦身而过,我惊了一下,赶忙侧过身子,又一颗石头从后方砸来,防不胜防,萧兮忙念动咒语,几束风剑射出,击碎了坠落的石头。 “啊!小心!”我慌张得大叫,“头顶上!” 萧兮猛一抬头,一颗硕大的石头跌入他的眼海里,阴影飞速下落,笼住我们身子。萧兮忙低下头,念动咒语,脸上渐渗出汗珠。我感觉愈加吃力,“轰”地一声,石头被风的力量袭卷出老远,顺势击退了正朝我们袭来的一连串石头。 “呼!”我大声喘气,全身已惊出一声冷汗。 “木头!这样子不行啊!”我冲他喊道,四周石头“飕飕”刺过身边,刮着耳风,淹没了我的声音。 “什么?!听不清!”萧兮边大喊边与聚集起来的石头抗争着,手忙脚乱。 渐渐地,半空中密密麻麻冲出了遮天蔽日的石头,高速旋转,愈来愈快,愈来愈快,突然,一颗石头似乎趁我们分心战斗时,飞速冲到萧兮的身边。 “木头!小心!”我侧着身子,希望身上的萧兮能够顺势躲开石头,但却已经来不及,在话出口的那一瞬间,萧兮的左手“刺”地一声划拉出一个大口,湛蓝色的血从伤口处涌了出来,迸溅的灰尘与染蓝的衣襟混合着,我的心忽然揪紧着,担心地问:“木头,木头,你没事吧?” 萧兮眉头紧皱,身体颤抖地跪倒在我的身上。他默不作声,咬着牙爬起来,双手慢慢张开,闭上眼睛念动咒语,风的力量渐渐在四周聚集,我开始飞速旋转,疯狂劲舞,慢慢地形成一个硕大强力的风圈,包裹住萧兮的身体。 “轰隆隆”几声,风的力量激荡在周围,像人界里名曰“炸弹”爆发的威力,尘土四溅,清除正朝我们聚集砸来的石头,纷纷击碎在崖壁上,撞开了花,天地间瞬间明朗起来。 萧兮紧促地吸了口气,紧皱眉头忽然痛苦地闭上眼睛,我身体的力量霎时间流逝,他猛地从半空中坠落下来,压在我的身上,“啪”地一声,我碎成一片一片的跌落在他的周围。 “木头,木头,没事吧。”我身体定在地上,顾不了碎片似的身体,担心地问他。 此时萧兮脸色苍白,半躺在一块岩石边,四周一片狼藉,混着不住流着的湛蓝色鲜血。 “木头……你还好吗?”我心揪着,仿佛也失了呼吸。 “不,不要担心,”萧兮咬着牙,扯着自己的嘴角淡淡笑着,“我,我很好。” 萧兮静静地坐了会,天地间的尘土飞扬着,他闭着眼睛轻轻用手指滑了一下伤口,伤口闪着光晕瞬间愈合,“你看,用魔法可以暂时封住伤口,所以不用担心。”他气若游丝,面上却勾着浅笑,向旁边撇了一眼,峭壁上一团绿色的东西闪闪发光,隐隐约约穿透漫天尘埃。 “那是什么?!”萧兮猛地站起来。 “木头,你干嘛?再休息一会……” “不要紧的。”他盯着远处的崖壁,眉头思索着,“想必,那崖壁上闪着亮光的植物是仙灵草!” “仙灵草?!” “风儿。我们赶紧去取!”萧兮念动咒语,单手撑地,从地上飞跃起来,踏着我的身体,在空中奔驰,穿过石头余留的缝隙,一收一转,仙灵草紧紧握在手中。 “轰隆隆,轰隆隆”天地再次开始动荡起来。我和萧兮不约而同扭过头,半空中的巨石忽而摇摇晃晃,蓦地滋生出亿万颗石头,直直射向我们。 “糟糕!快跑!”萧兮念动咒语,疾驰在峭壁上。“不行!我们得赶紧逃离这!”萧兮边跑边大声道,声音都快崩裂了。 “快看!”我点头,霎时眼前一亮,“右方天空很明朗,没有一块石头,我们应该能从那逃离这个鬼地方!” “不错!”萧兮念动咒语,调转方向,向右边奔去。后方暴雨般石头穷追不舍,我盯着它们,恨不得一口吞掉。萧兮不时张手结印、念动咒语,使出风剑击碎前方石头,却又一下子被后方石头填补了刚空出来的地方,誓要和我们抗争到底。 一步,两步,三步,终于接近右方空旷的天空!我庆幸地想。这时,萧兮使出全身力气势要冲出去,“砰”地一声重重栽倒在上面,天空隐蓝色结界若隐若现,萧兮大呼:“不是吧?!” 后面黑压压的一片正朝萧兮压来,萧兮猛一扭头,石头都快触碰到鼻尖了,说时迟那时快,恍惚间,萧兮扣动食指,我们的身影瞬间转移,出现在石头的后方。 “咦?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到石头后方了?”在我思绪还未理清时,前方黑压压的一片石头朝结界飞去,融进了结界里。我们看着前方石头,大舒一口气,一擦额头,尽是冷汗。 “木头,我们这般,石头似乎无穷无尽。”我怨道,“万事总有个源头吧。或许破坏这个源头,一切都结束了呢?!” 萧兮听着轻轻点头,紧接着大喝一声,“闪开!”萧兮翻滚身子朝旁边一跃,一颗石头砸向大地,深深嵌入了一个大窟窿。 萧兮在空中左躲右闪,频繁攻击袭来的石头,同时左右扫视,似乎在寻觅什么,突然眼中折射出异样的光芒,“风儿,我明白了!” “小心!”就在萧兮走神的一刹那,一颗石头狠狠冲来,萧兮双脚一勾,着力翻转,“刺”地一声,左手划出一道大口,鲜血不住地往外冒。 “啊!木头!”我声音颤抖着惊呼。 “放心。”萧兮挑挑眉,右手轻轻拂过伤口,坚定地注视着悬在空中不停摇晃的巨石,我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去,似乎它在阴险地笑着藐视着我们。 萧兮高举右手,不停地晃动,晃动,身旁碎石开始动荡着拔地而起,我跟着那些碎石开始疯狂地旋转,狂舞,咆哮肆虐着,最终形成了一股——“龙卷风!” “木头!快住手!这般魔力你还没尝试过!你的身体会支撑不住的!”我惊恐地尖叫。可混乱的尘土与飞石迅速淹没了我的声音,萧兮仍然挥动手臂,天翻地覆,“呀——!”萧兮用尽最后的力量对着空中巨石抛出了龙卷风,“轰隆轰隆”,惊天动地,尘土激荡,而旋转中的我像一片无力的枯叶,轻轻地,轻轻地飘了下去,不省风事…… 第9章 梦境 “这是哪里?”前方一片无际的绿色林海,黄色的鸟儿在树梢上蹦来蹦去,天很蓝,蓝得似乎要融化这个世界。微风吹来,嫩绿的小草柔柔地在风中摇摆,冷冷的溪水奔腾着,荡漾出阳光的碎片。 我挣扎着从地上直起身来,美好溢满了我的脑海,我飞快地跑到溪水边,清澈的河水里出现了一个少女的面庞,灵动的眼眸忽闪忽闪。 “你。你是谁?”我大惊。 “风的结束,风的开始。”她笑着说。 “什么意思?” “你迟早会明白的!……”她美丽灵动的面庞渐渐隐去,消散在溪水里。 “哎!你等等!你不要走啊!”我一路追着溪水大喊,“你回答我啊!你到底是谁?!”周围事物慢慢模糊起来,忽而化成冰天雪地,寒冷刺着我的脊梁骨,我瞬间缩小成一团气体,摇摇欲坠。 “怎,怎么回事?”我心中疑惑。 北风呼呼地刮来,张开大口,“我要吞掉你!我要吞掉你!” “啊!不要!不要!”我使劲摇头,仓皇奔逃,四处乱窜,钻进了一个昏暗的角落里,腐烂的血腥味弥漫在周围。我用力睁开自己的双眼,适应昏暗的环境。心咕咚咕咚地快要跳出喉咙口,我忽而看到黑暗角落里蹲着一团黑影,再往近瞧时,乱糟糟的小家伙耳朵耷拉着倒在草丛中,我趁机钻进它的怀里,在温暖绒绒的毛睡去了。 “哎?小狐狸,你醒了!”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伴着呜呜咽咽的叫声,我慢慢清醒,透过密密麻麻的毛向外张望,一个清秀的小道士面色惊喜,“哒哒哒”地奔到外面去了。 “啊?怎么回事?”我疑惑道。 “哎?谁?”小狐狸抖动自己的身体,四处张望。 我“哗”地一下被抛了出去,跌落在地上,发出“哎哟哎哟”的声响。 “你,你是,你是谁?”小狐狸鼻子四处闻着,滴溜溜的眼睛里露出一抹流光。 “啊,我是,我是一缕风。”我摸着自己快要摔断的身子骨,心想,多亏我是一缕风。 “一缕风啊。”小狐狸重新缩回身子,趴在阳光下,懒洋洋地说,“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东西?” “我,我哪里奇怪了?”我支吾着,“你,你才奇怪,明明是妖,却被小道士救了。” “这是我欠他的。”小狐狸叹了口气。话未落音,忽而天旋地转,周围飘摇晃动,各色影子在空中飞舞旋转、崩裂,每个裂影都在奋力呼唤我,混乱交杂着, “风儿,风儿!” “风儿!答应我一件事,若我后人有难,望能竭力相救!” “风儿,风儿!” 脑海崩裂咆哮着冲进撕心裂肺的话语,在身体里奔腾四窜,我的心似乎都要炸裂,沉降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风的结束,风的开始。”一波又一波的声音冲击着我的神经, “你们是谁?!你到底是谁?!”我大声呼喊,猛地惊醒,从地上飞了起来。环顾四周,似曾相识,我用力甩了甩头,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飘入我的耳朵:“风儿,你醒了?”我惊得往天一窜,回头一看,原来是魔法女王。 “女,女王,你看得见我吗?”我眼里露出不可置信的光芒。 “不,我不能看到你。”女王莞尔一笑,“但我能够感知到你。” “啊……那”我突然想到以前和萧兮去大殿中,心里一跳,“那……先前……” 还没等我说完,女王微笑点头,“对。” “咳咳!”一阵咳嗽声响起,萧兮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虚弱地张了张嘴,“风,风儿,我们,我们闯过了吗?” “通过了。”女王笑着道,脸上丝毫没有显现出嫌弃和不耐烦。 “女。女王?!”萧兮双手用力撑地,可身体实在弱得不行,一下子便倒在地上,“女王……我……” “萧兮,不必行礼!”女王体贴地说道,“你已经在关卡中耗费太多体力。”女王眉宇舒展,满是温柔,萧兮悬起的心缓了下来。 “风系魔法师,风萧兮,恭喜你闯过十二级关卡。现在我赐予你一块五彩水晶石,望你能更上一层。”女王微笑着,手在空中一挥,一块透明,泛着五彩的水晶石闪现于空中,缓缓落于萧兮的手上。霎时,光芒四射,我的眼被刺得完全睁不开。等光芒消退时,我慢慢睁开眼,看到萧兮在空中旋转着,手臂上的伤口渐渐愈合,衣服焕然一新,恢复了以往的光彩。 萧兮慢慢落在地上,一波无形的力量形成光圈,哗的一下从他脚下荡漾开。我从空中飞到萧兮头上,开心道:“木头,真厉害!” “谢,谢谢!”萧兮不好意思挠着脑袋笑着,褪去以往嬉笑的面孔,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 “萧兮!快看!”我瞥了一眼空中,发现一块偌大地方回放着我们在落石峡谷的状况。当影像回放到我们撞倒结界瞬间退到石头后方时,我内心满是疑惑,萧兮脸上却渐渐渗出冷汗,他回头对女王微微鞠一躬,充满歉意道:“女,女王,我……” 女王微笑地摆了摆手:“萧兮,不必说了。” 女王转过身,手一挥,空中影像消失得无影无踪,轻叹道:“也许,真的是我错了。”女王低头沉思一会,又抬头说,“魔法虽分种类,但不分多少啊。一个人,学一种可战斗,若学多种,却能防身……也许……” 说及此处,女王笑了:“真错了,真错了,也许,以后一个魔法师不必仅仅只学一种魔法了,而是多种互不影响的魔法啊……” 萧兮笑道:“多谢女王不责怪我。” 女王微笑着点点头,身影慢慢消失于空中,萧兮抬头向前望去,未来一片光明。 第10章 回人界 阳光带着凉意铺陈在身上,一束一束地收着,与脚下嫩绿的草地辉映相照。我伏在萧兮的头上,行走于去往国都的乡间小路,分外舒畅。 “啊,木头,我一直有个疑惑。”我边吮吸着空气里带来的芬芳泥土的气息道。 “哦?什么问题?”萧兮略停了下脚步,继续往前走。 “嗯……上次你和女王的对话有点奇怪。什么对不起,什么魔法啥的啊。”我抱怨道,“弄得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这个嘛,”萧兮浅笑,“在我们魔法王国里有一个规定,一个魔法师根据自身属性只能学一种魔法,如果多学一种便要锁入时光禁闭,呆上十年变成一个没有魔法的小孩放逐人界,永远不能回来。” “天,这也太残酷了吧!”我惊叹着又疑惑道,“难道你……?” “嗯,我的确违反了这个规定……咳”萧兮面露尴尬,“事实上,我向我哥哥偷学了一种魔法。你记得那次在落石峡谷遇到结界瞬间转移的时刻吗?我就动用了偷学的空间魔法,使我们从一个空间转移到另外一个空间。” “哦,原来如此……”正当我们说着,后方“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袭卷而来,地震天动,残影般掠过我们身边,我被刮起的峻风“啪叽”一下卷到天上,尘土冲进我的身体中,缓了好一会才散去,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 “呀,发生什么事?”我晕晕乎乎在天上转着,余光却不忘瞟着远去的背影,心生疑惑。 萧兮耸耸肩,“我们进入国都就知道了。” 进入国都后,街道上依似往日繁荣,路边的樱花开得正盛,铺落着掉下整片美好的春色。人们在街道上趋步急行,街道各商铺挂着红色丝带,从街头铺陈到街尾。每个人似乎皱着眉头,又聚集在一起议论纷纷,刚刚马蹄经过溅起的尘土似还散布在空气里,没有散去。 咦?发生什么了?我皱紧眉头,四处飞舞,看到一个商铺上挂着的日历,不由瞪大了眼睛,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裂开了,灌进一场大风,“这,这,这怎么回事,怎么。怎么再来此地已过了十年有余?” 我再穿梭在人群里飞着,各式话语参杂在周围, “啊,战争终于胜利了。” “希望王子能够快点好起来啊。” “藩国终于投降了,那帮入侵的鬼崽子……” 各种各样的话语飘荡在空气里,我飞速转了一圈回到萧兮的头上,内心波涛汹涌,恍若隔梦,猛然惊呼,“啊,树精,树精怎么样了?” “怎,怎么了?风儿?”萧兮听到我颤抖不安地声音,忧心地问道。 “我……我要去看看树精……” 第11章 化身 “树精,树精,你在哪儿?”我焦急地穿梭在森林里,大声呼喊。 “风,风儿,我,我在这儿……”远处传来斑驳的声音。 我和萧兮循声找去,只见一棵褐色憔悴的树突兀地站在这片吐露绿色的森林里,枝上零星地点缀着几点绿叶,倒像是进入寒冬时节,而拒绝春色的到来。 “啊,树精,你……你怎么了?”我眉头紧拧,“你,你怎么这副模样?” “风儿,风儿啊。自你一别,此去已过十余年。”树精感叹道,“没想到能再次遇到你……” “当你走后不久,南北战争爆发。王子……”树精说话黯然一顿,“王子,骑上战马奔赴战场,我看着他从我眼前经过,我的花开了一层又一层,落到他的身上,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他却匆匆奔过,丝毫没有留意。” “等到他再次经过我身边时,战争的硝烟已经熄灭,但是,但是……” “但是他身中箭伤,昏迷不醒,我,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树精声音剧烈颤抖起来,连树身也跟着抖动。 “树精,你……你可还想变成人类?”我小心翼翼地问。 “风儿!你找到办法了吗?!”树精啜泣着,吮满泪水的眼睛滑过一丝亮光。 “嗯嗯。”我点头,看向一边的萧兮,“这个木头,咳咳,这位是来自魔法世界的风萧兮,他一定能够帮你化成人身的。” “嗯。”萧兮点头,单手一挥,半空中闪现了一株泛着幽光的草。风萧兮张开双手,念动咒语,瞬间天地动荡,周围的树叶沙沙作响,紧接着电闪雷鸣,“轰隆”一声巨响,紫色的闪电炸开劈向大树。我睁大眼睛屏吸注视着,所有的一切浓缩成定格,彷徨不安、阴沉沉的雷声铺陈其下,深重的背景沉积着周围,让人心揪紧着失了气息。 “噼啦”一声巨响,大树直直地从中撕开,树中灵气化成光点飘散出来,风萧兮抬起双手,再次念动咒语,仙灵草刹那间化成一珠珠荧光飞向灵气,将其牢牢栓住。突然,我被一股力量狠狠拽紧,一下子甩向那片灵气,天旋地转,我还没意识到发生何事时,周围又莫名清爽起来,却紧接着“轰”地一声,一道闪电劈头盖脸而来,我霎时四分五裂,四处飞散。 啊啊啊!怎么回事?我到底得罪谁了?难道是木头那家伙又召唤我?不是答应了我不用我吗?!晕呼呼已疲劳过度的我空洞地望着天空,悲愤地想。 我还没回神时,地下忽涌出大片树叶,“刷刷刷”飞速穿过我的身子,天地开始旋转,我不听自己使唤上下左右冲击。“啊呀呀,怎么回事?”我的嘴不由自主地吐出一串话,脸狰狞着失了原来的模样,“啊!救命啊!我是要死了吗?!”“快停下!!” “天啊,快停下!我受不了了!” …… 周围混乱呼啸着淹没了我,嘴巴不知活动了多久,或许似穿越江河干涸的时间、雪山崩塌的岁月,直至哟口干舌燥、力气耗尽。四周的一切忽而静止,我“哗”的一下沉沉坠落下去,轻轻挂在一根嶙峋的枝干上。 我是要死了吗?我闭着眼睛想,算了,死就死吧,生命已经如此久远,反正也差不多游遍全世界了。可是,可是,那个傻木头可怎么办呢?啊?我干嘛想起他来了?…… 纷杂的思绪烦扰我,让我近乎窒息。 “风儿,你在哪儿?!” “风儿,你还好吗?!风儿!风儿!……” “这是……”我的脑子中忽闪出一阵光芒:“木头的声音!”我的神经顿时活跃起来,想开口嘴巴却张不开,痛苦得让我皱起眉头,不行,木头还在找我呢,我不能睡去!一定不能睡去!我在黑暗与苦痛中反复挣扎,额头上渐渐渗出细碎的水珠,终于,“木头,木头,我,我在这儿……” 嘴里开始吐出游丝般的话语。 “风儿?风儿!”萧兮疑惑道,“你在哪儿?” 灌了石头似的眼皮缓缓扯开,光芒毫不留情闯进我的眼球,我用力眨眨眼,面前的朦胧慢慢驱散,一个人影出现在我的正下方。 笨蛋。看清那个人影后,心里不禁骂了一句,缓缓对人影道,“木头,我在你正上方的……枝干上。” “啊?”萧兮迅速抬起头,直勾勾地盯住正上方枝干,惊讶道,“风儿,你在那儿?” “我在。”我白了他一眼,心又一想,哎,算了,反正他也看不到,浪费我表情,又说道,“哎,我好累……” “风儿。那你跳下来趴在我头上休息吧。”萧兮皱紧眉头满是担忧,“风儿,你没事吧?” “你站在那别动,我试着跳下来。”语气仍疲惫。 “好好好。”萧兮点头,在下方站定后,过一段时间,抬头问道,“下来了吗?” “哎,低头,低头!”我忙道,“早趴你头上了,你再抬头我就要晕得吐了。” “噢,噢,噢。”萧兮乖乖地连忙低头。 在萧兮低头一瞬间,绿色的漩涡光芒旋转包裹着前方一名女子摆动着墨绿色轻纱罗裙,点着风一般轻盈地脚步显现于光芒中,瀑布般墨色秀发勾勒着光线飘扬,宝石般眼睛迸发出星星似的梦幻,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 我瞪大呆呆地望着眼前这名女子,“树精?……” “风儿……”这名女子面上泛起红晕,微微低头轻笑,“啊,是我。” “啊!树精,你成人形了,你成人形了!”我按捺不住内心喜悦,“哗”的一下脱离萧兮的头,绕着树精转了好几圈。 “嗯。”树精轻轻点头,抿嘴笑着,白皙的脸掩映着红晕,似傍晚红霞,又似春日樱花。 “那太好了,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宫殿吧!”我兴奋催促道。 “风儿,你不是刚还嚷嚷很累吗?”萧兮皱起眉头,板起脸道。 “放心,放心,我现在一点也不累。”我摇头道,“我们赶紧出发。” “好吧。”萧兮无奈点头,念动咒语,我稳稳托起萧兮和树精,带着他们朝宫殿飞去。身后劈开的树干张着大口,上方氤氲出一片朦胧,似乎在低吟着什么。 第12章 重逢 到城门口时,已至黑夜。樱花飘零的街道上,沿路点着长明灯。一路灯火盛开,街上却空无一人,房门紧闭,挂在屋檐上的红色绸带在光影下隐约飘动,遍地的樱花铺陈出一方光影交接的明亮。我们飞速前行,虚影一晃,缓缓降落至宫殿边一个角落。围墙边驻立几排士兵,来回走动,神情肃穆。 “咳,”我伸头查看情况,轻咳一声,“那,我先去看看王子住在哪里,然后再看情况。” “嗯。”萧兮点头。树精看了我声音的方向一眼,慢慢点头。 我飞速围着城堡转了一圈,一个一个亮着的窗户向里张望。在一棵爬满玫瑰花的窗台看到了半躺在床上的王子,他俊美的脸庞已褪去以往的稚嫩,轮廓分明。浓眉飞入鬓角,蓝色的眼睛深邃得看不到底,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流光。我惊喜着正准备向外飞,屋内的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我不由回过头望去,一位褐色长卷发散发着温柔气息的女孩轻轻走了进来,手里端着盘子,上面放了一碗汤,蒸腾着热气。 我心里咯嗒一声,刚飞出窗外的身子又折返回来,趴在窗台上瞪大眼睛,尖起耳朵听着。 “阿锦。”女孩轻轻呼喊道。 王子抬起白皙略加苍白的面庞,神色温柔道,“薇儿公主。” “说了喊我薇儿就好了。”女孩笑着走到床边坐下,看了一眼床头的灯,将盘子放在床头的桌子上。正欲伸手拿碗,王子端起汤一饮而尽,道:“薇儿公主。劳你费心了。” “阿锦,我……”女孩眼神光波流转,欲言又止。 “薇儿公主。我知你的心意。”王子蓝色眼睛光芒在灯光下明明灭灭,平静地望着她道,“我……” “我知道。这是我的选择。”女孩面色平静,眼睛里迸出坚定的光,“我留在这里,并不是想听这些的。” “我……”王子话落在嘴边又吞回去。 “你我认识这么久了,你难道不知我性格?”女孩眉宇之间流转温柔,跳跃着喜色,“我记得我在舞会上第一次见到你时……” 我趴在窗口,透过半遮掩的窗帘隐隐约约看着他们温馨的互动,心里百转千回,心中喟叹,这十余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树精到底值不值得?又转眼看向窗外攀爬的玫瑰与不远处怒放飘散的樱花,心烦意乱,啊到底该不该告诉树精?我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呢?…… 思绪纷乱,我情绪低迷地飞着,不知什么时候,脑袋瓜正疼到爆炸时,我不知不觉竟回到了萧兮和树精那里。他们焦急地朝四周张望着,我心里一亮,急急地飞向他们,看到树精焦急却跳跃着欢欣的面容,我的心却又沉了下去。 “树精……” “风儿!你回了!”萧兮兴奋道。 我瞟了他一眼,继续和树精说话,“树精……你,真的要去见王子吗?” “啊,风儿。你寻到王子的住处了吗?”树精嘴角轻轻勾起,眼睛里浸了蜜一样弯着。 “找,找到了。但……”我欲言又止。 “那我们去他那儿吧!”树精眉眼弯弯,装满了不让人忍心戳破的喜色。 “嗯……”我沉默一瞬,“好。”我飞到萧兮的手上。萧兮念动咒语,我脑中的场景飞快晃过他的脑海中,萧兮轻轻握住树精的手,另一只手轻扣食指,再次念动咒语,“哗”的一声,眼前一晃,我们来到了我刚来过的那个窗台上。 第13章 将离 我们刚一停在窗台边,风刮动起窗帘,“吱呀”一声响,在静谧的夜里分外突兀。 “谁?”屋子里窸窸窣窣一阵声响,传来温和却夹着严肃的声音。 树精望向萧兮,萧兮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进去。树精点头,颔首浅笑,轻掀开窗帘一角,白皙的双脚迈进室内,荡起光影相交的涟漪。我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跟在树精身后飞了进去。 只见屋内空无他人,昏黄的灯光隐约闪烁,勾着轮廓。半躺于床上的王子偏头,眼眸里折射出锐利的光芒,在触到树精的那一瞬,像穿越千年时光,眼神中的光忽转,收了锐气,光波流转,身体绷直,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忽又抿嘴沉默不语,低头沉思一秒,抬头时眼睛里的光却息了声响,转瞬即逝,平静得如同一滩死水。 他们四目对视,沉默蔓延,树精准备走近的脚步,在视线碰到王子冷冷的目光猛地停下,雀跃的心瞬间浇灭,墨绿色眼眸中的光明明灭灭,又沉寂下去。 半晌,“我……”树精嘴边的话冲出来,又消下去,顿了一会,又慢慢开口,“你……还好吗?” “你……”王子眼眸抬起,搭在床沿的手收了起来。 “念君,我的名字。”树精身体前倾,却又止住欲势向前的身子,眼里泛起些许晶莹。 “念君?”王子将树精的名字在嘴里轻轻嚼着,闭上眼睛,却撇过头,看不清面上神色,轻声道,“念君姑娘,十日后……我将与邻国公主大婚。”又顿了顿道: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甚为不妥。此夜更深露重,且请回吧……” “我……”树精踌躇着,眼中的光彻底熄灭,心道,你分明记得我!可是,可是为何?为何?…… “我……”树精张开嘴,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沉默消散于空中,她心里的话猛然崩裂,四处飞散,无了踪迹,最终只化为嘴角一声轻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话即落音,盯着王子一瞬,想从他冷峻刀削的面容里看出些许不舍,最终黯然,树精慢慢,慢慢挪动脚步,转身离去。行至窗台边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温润的声音,似乎回到了十余年前那个记忆里梦幻般的舞会上:“念君姑娘,保重。” 树精止住脚步,沉了半晌,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眸里平静同黑夜那片无边的星河。她转头轻声道,“我叫将离。” 所有声音在此消了影子,树精掀了帘子往窗台外走去,身影慢慢融入黑夜里,我也跟着她慢慢飞了出去。站在外面角落里静静等待的萧兮看着慢慢走出的树精,心中一亮却又满是疑惑。 “魔法师?你为何还在这里?”树精掩着声音小声道。 “我,我在等……” 萧兮还没说完,我伏在他头顶说:“我们先把树精带回去吧。” “哦,好。”萧兮点头,念动咒语,周围虚影晃动,“哗”地一下,我们来到了远处静谧昏暗的森林里。 我惊呼:“哎?!死木头,你怎么一下子就回到森林了??” “我……我不过就是想,想起这个地方了。我以为你说回去是指回森林呢……” 我看着他呆愣的样子,心里扶额,转头望向一脸黯然的树精,语气不由放轻道:“树精……你……” 树精呆呆地抬头凝望头顶静谧的这片存于自己脑海中多年的星辰,感觉回神了一会,浅笑道:“啊,风儿,我见到了他……他过得似乎……很幸福……我很……我为他高兴……” 我看着她勉强的样子,心里有点密密麻麻地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因为我偷偷跟着进去听了他们的对话,我可能真以为树精这时是开心的吧。 “真的吗?那挺好!”萧兮看着树精微笑的模样,面上绽开笑容道。飘在一旁的我不由白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抽搐,天,这傻木头,可真不会察言观色!如果我可是有手有脚能接触到他们的话,我真恨不得一把捂住他灿烂的模样,不忍直视。 “风儿,我听树上的鸟儿说,世界上有一个叫大海的地方,你可知如何去?”树精话锋一转,面色平静,却透出一股悲凉之意。 “可……那个地方很远很远,你真心决定去那里吗?” “当然,既然已经见过面,也没什么遗憾的了。”树精嘴角勾着轻笑,眼睛却没有弯下来,默默看着前方远处灯火通明的国都。 “好,我们……” “我想现在启程。”树精打断了我还没说出的话,轻轻道。 我飞到萧兮身边伏在他耳边小声说:“木头,我们现在出发去大海吧。” “大海?我不知道这是哪?”萧兮一脸茫然,捂嘴偏头小声对我说。 “要不你像刚刚那样动用空间魔法?” 萧兮沉思了会,小声道:“你刚不是说很远很远吗?可我的空间魔法可达不到那么高的要求。” “啊,那你就动用我的力量。” “风儿,你不是很疲累吗?我担心你的……” “不管,不管,就这么定了。”我小声道。 树精在不远处看着萧兮一会皱眉一会儿摇头,小声对着看不见的空气窸窸窣窣的样子,轻叹一声,走上前道:“啊,我的要求可能太无理了。我还是……” “无碍!”我飞到树精旁边道,“没关系,我们现在就出发!” “嗯。”树精点头,看向萧兮。萧兮在我的催促下慢慢念动咒语,我的身体顿时膨胀起来,充满了力量。 我拖着他们在月色与星光的天空下飞快前进。待到天空微亮时,我们来到了一座云雾缭绕的高山上。萧兮的魔力消失殆尽,在此地暂时停了下来。 “谢谢你们,就在这儿吧。”树精看着前方飘着朦胧雾气的湖泊,四周空无一人,晨曦的光吐露着色彩铺下山中的森林,漏下束束微光。轻薄的空气里透着丝丝缕缕的灵气,仿佛吸一口,便能延年益寿。 “啊,不去大海那边了吗?”我疑惑道。 “不用了,你们已经很辛苦了。”树精顶着一脸疲惫浅笑,“这里聚集了天地灵气,是一块好地方。” “那……”我皱紧眉头,突然想问树精化身值不值得,但瞄到她低垂的眉,内心叹了口气,转而道:“那我们就此别过。以后的路,自己走。” “嗯,谢谢你们。”树精重重点头,眼里不知不觉泛起泪光,“风儿,还有这位风的朋友,若以后有缘再见,需要我的力量,我定万死不辞。” “嗯。”我点头,身体了窜进了层层雾气,将我整个包围,不知是我的泪水还是这些不合时宜的雾气。 “再见了,风儿。再见了,魔法师。”树精慢慢转身,边挥手边坚定的朝前方走去。逐渐远去的身影慢慢消散在清晨的雾气里,我站在原地,仿佛树精犹在眼前向我微笑,又好像,她永远消失不见了。 第14章 番外1 树精(1) 我一直觉得很不公平。听周遭的妖和灵说,属于我们这一类的,在这永久的看不到尽头的生命里,只会动一次心。 “那为什么世界上还有人类那种物种?能够将心分成一瓣一瓣的给很多人?”我对树上的鸟儿的忿忿不平道。 那时,我刚刚吸收天地灵气,聚成缥缈的灵体。初入世界时,头顶的那片璀璨的星空掉进我的眼眸,我静静地瞧着,心从没有这么在雀跃中那么宁静。 不远处跨过一个长桥,荡着月色铺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再往前望去,繁星般点点灯火点缀着无尽的夜空,一座矗立于顶端的城堡明着灯火,若静谧之中一首夜之清音。我坐在我的树最高的枝顶上,摇晃着双腿,那灯火闪闪烁烁摇曳着进了我的梦乡。 天空吐露阳光时,我只能封在树身里汲取温暖。我看着无穷无尽地森林,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有一股力量拽着我让我喘不过气来。那时,我还不知何为孤独。 “哎哟!”一个清脆的声音刺破了森林的静谧。我瞪着眼睛望去,一个金色卷发小孩趴在地上,身上挂着几根枯草,煞是好笑。 我再仔细瞧,发现那小孩身上并无飘散的灵气,咦?难道不是妖?是人类?这里怎么会出现人类?我心里密密麻麻地乱想着,伸出自己开着花的枝干向外张望。 小孩撑住身子直起身体,“呸呸呸”吐掉自己口中的青草,手轻轻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卷发。他绷着脸四处瞧着,蔚蓝的眼睛散发出锐利又不谙世事的光芒,一眼便看见不远处粉白相间的花怒放的大树。 他四处瞟了瞟,眼睛里露出狡黠的色彩,拔腿一溜烟地跑到树下,还不时张望后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一样。 我低下头看去,那小孩撅起身子,抬高右腿,搓搓自己双手,盯住我的树干,眼睛滑过一丝光,“啪”的一下踩在了我的身上。 哎哎哎!干嘛!干嘛!我内心惊恐,身子却绷紧着不敢动弹,鸟儿曾告诫过我,绝不能在人类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但我看着他向上攀爬逐渐凑近的身子,我猛的一下,枝丫轻甩,“他一下子踩空“啪”的一声掉了下去。 呼,太好了,没爬上来!哼!我气鼓鼓地盯着小孩,把枝干收得高高的。 “咦,怎么回事?”小孩揉着自己摔疼的屁股,撅着嘴道,“怎么突然一下子踩空了?”再往上瞧时,他不禁揉揉双眼,惊讶道:“哎?刚刚的枝干那么高吗?怎么感觉像做梦一样?” 他低头沉思了会,从地上抄起一根树枝,瞪着大眼睛盯住我,似乎要从我的身体上盯出花来。 糟糕,我的身份暴露了?我心一惊,身体绷得更紧了。 他拿着树枝一步一步靠近我,突然猛地一下戳我的树干,一股说不出来的酥麻感直达我的身上,我憋着气,“哗”地一下笑出声了,浑身颤抖。 哈哈哈哈,我不行了,这是什么法术?我浑身麻麻的,笑得直不起身来。整个树身随着我一颤一颤的,枝干也随之耷拉下来抖动着。 “啊!何方妖怪!”小孩手中的树枝一指,瞪圆了蔚蓝的眼睛,神情严肃。 笑着的我心里咯噔一下,糟了,真的暴露了!不由绷直身子,压抑住颤抖的身体,静默地看着他。 小孩看着前方大树突然静止的样子,嘴唇勾笑道:“哼,我知道你是一只妖!我跟你做个交易,让我爬上去或者把我放到你的树顶上,我可能会考虑一下不把你的秘密告诉其他人。” 这个可恶的人类!我小声咒骂着,看着这个小孩绷住脸一身稚嫩的模样,心里憋出一口气,仍旧静默着。 “哦?看来我必须把你的秘密告诉别人了!哎!”小孩摊开手,摇头晃脑的准备返身离去。 哎!哎!哎!别!别!我一下子慌了,伸出树枝勾住他背后的衣角。可恶,我答应你还不成吗? 他慢慢转过头,叉着腰,睨着眼睛盯着勾住身上的枝干,嘴角勾出一抹弧度。“想清了?”他轻笑道,“所以,现在,把我送到树上吧。” 我憋住自己身体里腾腾上升的气体,咬紧牙齿弯下树身,伸长枝干铺在他的面前。 他轻巧地跳我的枝干上,拍拍我的身体,示意我将他举起,放到树顶上。 可恶的……人类!我咬牙切齿,不情愿地将他放到了树顶上。他坐在上面,晃荡着双腿,眺望远方。我抬头想,他在看什么呢?于是伸长小枝干戳戳他的身子。 “哎哎哎!树精,你别闹!”他“咯咯”地笑起来。我气结,收回自己的小枝干。 “啊,树精。我告诉你,我正在躲我的家人。你不知道,他们天天都想抓着我学习这,学习那。今天好不容易逃出来了,我要好好享受享受。”他咧嘴笑着,稚嫩的脸上好似冰雪散开,我突然感觉他好像没有那么可恶了。 “树精,你叫什么呀?我家人都喊我锦儿,你也喊我锦儿就好了,嘻嘻。” “还有啊。我告诉你,我们那里有很多樱花树,他们好像都不是像你一样的是只妖呢。” “你年龄一定很大了吧。我听我祖母说,树要很老很老才能有自己的思想呢。” 你才老!你才老!听到这我心里更气了,我才五百多岁好不好,我的树生才刚刚开始,哪里老了?哪里老了? 我挥动着自己的枝干,表示抗议。这小孩还自顾自的说着,从天聊到地,从世界聊到鸡毛蒜皮小事。我听得头都大了,耳朵也感觉听到快要堵住了。 天,人类都这么会说话的吗?比鸟儿家叽叽喳喳的小孩都吵,仿佛森林里到处充满了他的声音。 夕阳不知不觉铺满整个天野,小孩在树顶上张头望着,看见几个人影骑着马朝这边焦急地冲来。哎,看来要回家了。小孩心想。 他拍拍我的树枝,眉眼轻快道:“树精。今天和你玩得很开心!我家人朝这边来了,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们你的秘密的!你把我放下来,我要回家了!” 天!终于要回去了!我呼了一口气,树干托着他小小的身体将他放到了地上。他看着我的树身,心中沉思,扯下自己手上的镶着亮珠的红绳挂在我的一边的枝干上,笑道,“谢谢你陪我聊天!我回去了!过几天再来找你玩。” 他抱了我的树身一瞬,挥着向外跑去。我看着他离去的消失在重重树木遮掩的森林里,心里感觉挖去了一小块东西,我伸出他挂着红绳的枝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挥手。 自小孩走后,昏暗的森林更加寂静。我一直等待着他的身影,每每晚上跑到顶上张望着远处灯火,等到我的花开了一层又一层,落了一次又一次,春去秋来,年复一年。他再也没有涉足这片森林。 看来,人类真是一个言而无信的物种啊。 第15章 番外1 树精(2) 我以为我的生命会一直在这片寂静中流逝,一缕虚无缥缈的风挂在了我的枝头,并且翻来覆去调整自己的姿势。久违的酥麻感突然袭上心头,我“哈哈哈哈”地禁不住笑出声来。 “啊?!你,你是谁?”那缕风居然从我身上猛地弹了起来,杵在空中小心翼翼地问。 哈哈,我不由轻笑,看着透明的空气,心想,为何世界还有如此奇怪的灵?看不见,摸不着,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可真是好玩。 “哈哈。不要怕,不要怕,我是这棵树的精灵。”我宽慰她道。 悬在空中的她似乎松了口气,慢吞吞地又重新趴回我的身上。我身上的枝叶感知着这团风的存在,内心轻轻笑着。 不知为何,身上的这缕风突然打开了话匣子,话语慢慢地慢慢地往外冒,一片新奇的与众不同的世界渐渐在我面前展开,我不禁听得入迷。 我心里徒然升起艳羡之感。我扎在土里,头顶一方天地,晚上虽能凝成实体,最远不过只至那长石桥边,连远处国都的城门也到不了。不若这自由无拘的风,看遍世间百态。 忽而,她讲到邻近国都的一场舞会。我心生向往,想去人群里感受一下人间的热闹烟火。 “哎!”我不禁叹道,“我多想去看看那场舞会啊!” 讲着话的风一顿,沉默下来,又突然开口道:“我可从来没有见过如你这般向往人类生活的树精。” 哎?还有其他树精?我忽而眼睛一亮,想必风儿肯定有办法能帮我!于是我软磨硬泡央求着风带我去参加舞会,最终她拗不过我的请求,答应带我去舞会上玩。 我心情雀跃地趴到风的身上,飞速前行,等到舞会上时,舞会已经开始。 没想到,我在舞会上却遇到了我一生无法释怀的劫。 那个金发男子脸上镶着一双藏着无穷无尽的天空的眸子,一眼望过去,一下子就沉溺其中,无法自拔。沉寂了几百年的心突然崩裂,灌进了遍野的春天。 我眼神飘忽,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脸上烫得好像踩在火山上。我不知道这些时间怎么度过的,一下子,还没回过神来时,舞会便接近末尾。我和风儿匆匆忙忙往回赶,在第一缕阳光照耀在我的身上时,我回到了树身里。 我的心里,从此住进了一个人。 我央求风儿帮我寻求化为人类的方法,话未说完,风儿却消了声影。像个梦一般,四周重新回复沉寂,我的心飘飘忽忽,突然感觉摸不着的时间居然那么难熬。 一晃六年余过去,我夜夜坐在桥头凝望着远方触不可及的灯火,心想,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是否还记得惊鸿一面的我呢? 鸟儿一家环游世界后又飞回至我的身上,它们聊着国都里冬日里即将出征的军队。我大惊,心里却又升起欣喜之感,忙问鸟儿:“那,那出征的人是谁?” “好像是一个金发人类?我们停在光秃秃的樱花树上看到人群熙熙攘攘,拥簇着一个金发男子。” “难道,难道是……他?可,可……”我欣喜却又悲伤道:“可是,我听说人类中的战争十分残酷,血流成河,为什么?为什么?……” 鸟儿叽叽喳喳的闹着,站在我重重叠叠的枝干里,享受着冬日的寒气,吮吸我身上的灵气,“听说他们会经过这里!” “对对对!” 我心一亮,沉思一会,不由凝聚身上的灵气,在这片白雪皑皑的天地里打破寒冷,长出自己的嫩绿的枝叶,爆开花蕾,遍树铺开一层一层的粉白花瓣。 “你干什么!你疯了!”鸟儿叽叽喳喳惊叫着。 “你看看周围的树,都睡着养精蓄锐,你怎么能浪费自己的灵气!” “啊,我好像是疯了。”我轻笑道。 十日后,我的灵气快要耗尽之时,黑压压一片英姿飒爽的军队从我面前经过,我卖力地怒放自己的生命,花瓣哗啦哗啦坠落在他们肩头。他偏头平静地瞄了一眼,收回目光,头也不回的带领军队径直前行。 我的花瓣飘飘洒洒凋零了一地。我看着远去的化成星点的军队,心中怅然,最终灵气耗尽,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再醒之时,不知今夕何夕。鸟儿仍旧定居在我身上,等着我的苏醒。 “啊,树精啊,你终于醒了。” “你不知道你睡了多久!我们都担心死了!” “我……”我迷迷蒙蒙地摇坠着自己的身子,伸展着蜷缩的枝叶道,“我,我睡了多久?” “这是第二个春天了!”鸟儿们叽叽喳喳的,“你担心的那个军队已经胜利了!” “对对对!听说不久后就会回来。” “我们在四处飞着,看着城里很多人已经挂起了红绸带!” “他……他要回了?”我感觉自己恍恍然如梦,心中惊喜。 “树精啊,你以后可不能那么莽撞了。这灵气耗尽的危害太大了。” “对啊,对啊。听说隔壁森林里的一只老虎灵气耗尽,被猎人抓住,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是啊,是啊。真是可怕!” 他们站在枝头热闹地议论着,我平静的心再次激荡起来。不日后,一支仅有几十人队伍护送着一辆马车先行回来。而后过几日,黑压压一片军队浩浩荡荡掠过我的身边。无论我盼了多久,连他的影子居然也没有见到。 “啊?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苦恼地耷拉着枝干。 “树精,别伤心。我们帮你去看看。”鸟儿们站在枝头说着,瞬间飞向天空,失了踪影。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夜晚我坐在桥头看着远处国都远盛往日的灯火,心里疑惑着。这时,鸟儿们终于飞回我的身边。 “树精!你知道吗?那个人受伤了!” “大街小巷,各家各户都为他点燃了长明灯。” “还有,他的弟弟继位了。” “邻国过来祝贺他们班师回朝以及更换国王的事情,听说要联姻!” “还有还有,那个人好像一直昏迷不醒,我们到他的窗台上观望,每个人好像都手忙脚乱的!” “就是,就是!” 铺天盖地的繁杂消息冲进我的耳朵。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落入一片深渊中。 鸟儿们见我沉默着,叽叽喳喳的话语消了下去,依偎在我的肩头,不再说话。我静静坐在那里,摩挲着右手上的红绳,清亮的月色倾泻下来,冷却了我逐渐麻木的心。 往后,鸟儿们不时往国都往返,给我带来各样消息。我在这些叽喳的声音中消化着他们的信息,心提起又放下,无一个悦耳的消息。我的身形日渐枯槁,看着他们为我奔波的样子,我心里内疚不安却又羡慕得几近疯狂,我想,如果我能像他们一般飞翔便好了。 就这样,煎熬了一年有余,鸟儿们因鸟族与花族王室联姻,告别了我,纷纷赶往遥远的大海。时间便这般沉寂下来,我的灵气渐渐消散,身容不再婀娜。 我凝望夜空心想,要不,我也随昏迷的他而去吧。 正当我快要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时,熟悉的声音唤醒了我。我睁开朦胧的双眼,发现一个戴着深蓝色斗篷的陌生男子站在我面前,耳边传来呼唤我的声音。 “风儿?”我疑惑道。她在我身上窜了窜去,似乎不相信这幅惨淡的模样居然是我! 第16章 番外1 树精(3) 再见他时,我幻想了很多情景。我曾想是否会惊喜地拥抱而泣?或者像陌生人一样的看着我,冷冷地从身边走过。 可是,我从未想到是这样的情景。他的眼里流动着平静的光芒,压抑身形的颤抖,沉默不语。 心里埋藏的很多话忽而就浇灭了。所有的惊喜、激动、不安与期待仅化成了夜里冷冷清清的一句话:“你……还好吗?” 他眼中的光在昏暗的灯光下明明灭灭,我看到他的手摩挲着床沿,又收了回去。 “念君,我的名字。”我想起了那个舞会他留给我的问题,不由迫不及待地告诉他。正欲向前,身子却被他泛着冷光的眼睛阻止。 他却说,他过几日便会和邻国公主成亲。他劝我回去。 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看着他躲闪的眼神,我知道,他分明记得我!可是为何,为何要推开我? 是因为我不属于真正的人类吗?还是他已经心有所属,不再希望我纠缠? 我的心一下子冷了,仿佛冰封千里,全身凝固。我压抑着颤抖地身体,轻声道:“我知道了。”说完盯了他面庞半瞬,看着他绷直面容的拙劣模样,只得转身,想要逃离这个我日思夜想的地方、这个日思夜想的人,不想让他看到我神情崩塌的狼狈样子。 行至窗边,他突然喊住我,只说:“念君,保重。”心弦突然绷紧,浑身无力,眼睛早就没了光。念君,念君,多么可笑的名字!我原本没有名字,如果不是他赋予了意义,有名字又如何?! 我只道:“我叫将离。” 将离吧,逃离此地,永不见他,心,可能就不会痛了吧。 我带着一身抹不去的伤狼狈出逃。在风和魔法师的帮助下,我到了一片灵气充沛、人烟罕至的山峰。 人类的身体总是不堪重负。若我一日不休息,身子就像是飘零的树叶般疲累。我听着周围树木好奇的声音,便告知它们修炼的办法,如何将这充沛的灵气沉入树身,汲取日月精华。渐渐地,他的身影被我压制在最隐秘的地方。我跟着周围树木一起修炼,饮月华、纳晨露,红尘易没,缥缈之间,不知年华几何。 约莫六百年过去,我修炼已至大成。周围的树木均可化形成小孩,在我身边叽叽喳喳,不得安宁。我不由将他们托付给森林里资历最老的山石爷爷,跑到人间云游四方。 此时世界已然大变,朝代更迭,山河不在,硝烟四起。我不知不觉行至我原来的森林,那里已成一片平地,荒草丛生,藤蔓密布。 我缓缓行走着,不由低头寻找以往树身的印迹。哎!怎么可能会有痕迹呢?当初走得那么决绝。我心叹道。忽而,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飘至我的鼻尖,哎?有人受伤了? 我好奇地伏下身子左右寻找。在一片荒草掩映的藤蔓间,一个小孩抱着一块长石碑,血迹沾满衣襟,没入草丛与土壤里,金发凌乱地贴在布满灰尘的脸上。我盯着金发呆了一瞬,心里激起一片星尘,不由伸出手轻探鼻息,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有呼吸。” 我拨开草丛,捏了个口诀,他身上的衣服焕然一新。我将他轻轻抱了出来,放置一边,查看他身上的伤口与虚弱的脉搏。眼睛一闪,发现他刚覆着的石碑上隐约现着几个字,不由好奇地走上前去。 “*国*子*锦*之墓?”我细细读着,已有几个字在时间磨损下消失不见。往下看去,后面似乎还留了一行诗句,字迹却清晰可现,“念君久不归,将离待逢君。” “念君?将离?这,这不是!”我浑身颤抖,压在心底的记忆“轰”地一下毫不留情涌进脑海,我不由踉跄几步,跪倒在草丛,摩挲着石碑上的字,泪水不由模糊了双眼。 锦?之墓? “我家人都叫我锦儿,你也叫我锦儿吧。” 一个稚嫩的声音闯入我的脑海,心里霎时山崩地裂,稚气未脱的小孩与舞会上温柔的他猛地在记忆里重合,我俯身大笑:“锦儿?锦儿?锦儿!你,你!你这个言而无信的人类啊!……”笑着笑着,面容狰狞、扭曲,我扯着自己的嘴角,眼泪却顺着流下:“没想到,没想到,我最后还是栽在你手里。你真是……好狠啊……好狠啊……” 我痴呆呆地坐在地上,任由眼泪横流,仿佛全身抽干了力气,化成一个躯壳。 身后忽然一声呻吟唤回了我的思绪。 “不,不要!救,救我。救我……啊!救命!” 我迅速抹了抹面上干涸的泪痕,站起身捏了个口诀,墨绿色纱衣瞬时洁净。我甩了甩绑着的长发,慢慢转过身来。 “神仙?姐姐?”小孩张大嘴巴,呆呆地望着我。 糟了,忘记在人类面前不能使用法术了!哎!身份好像暴露了一半??我看着面前呆愣的小花脸汗颜。 小孩龇牙咧嘴,不顾身上的伤口,跑到我的身边,抱住我的腿大声哭嚎:“神仙姐姐!救救我的母亲!救救我的父亲!他们被坏人抓走了!他们被坏人抓走了!” 天!我最受不了小孩!我听着他吵闹的话语,头疼欲裂,冷冷道:“我没有义务救你的父母。” 他的声音越哭越大,越哭越大,仿佛山河崩塌,天地撕裂。我内心扶额,天,我发什么善心?捡到了个什么爱哭包啊?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无论内心如何千回百转,任他涕泗横流。 过了很久,他的哭声慢慢小下去,沉默不语,仿佛内心挣扎了良久,忽而抬头开口道:“神仙姐姐,可以收我为徒吗?” 什,什么?!我全身一惊,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叹了口气,蹲下身来,伸手查看他的脉息。 良久,我喃喃道:“的确骨骼清奇,是个修炼之材。” “那……神仙姐姐答应了?”小孩眼睛一亮,跪下来趴于地上,高声喊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什么,我?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师傅了?!这小孩,怎么自己就决定了? 我连连摆手:“不!你还是另寻他人,我可担不起一声师傅!” “师傅!”小孩抬起头,晶莹的泪光在眼眶里打着转,蔚蓝的眼睛眨巴眨巴,撅起嘴甚是委屈。 你……这小孩!居然,居然用眼泪威胁我!我!我!我!…… 我叹了口气,心理防线一下子崩溃,手中变出一块手帕,道:“你还是擦擦你的小花脸吧!” 小孩瞬间收了眼泪,喜笑颜开,接过手帕,开心道:“谢谢师傅!” 我看他瞬变的脸色,内心气结,脸色不由瞬息万变,扶额长吐一口气,我就知道!小孩的眼泪不该信! 他边抹着自己的脸边口齿不清地嘟囔:“师傅,你叫我锦儿就好了。还有,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修炼啊!……” 什么?锦儿?!我眉头一跳,伏下身子凑近他的面容,他吓了一跳,头猛地向后缩。 蔚蓝的眼睛,小巧的鼻子,樱花色的嘴唇,这是,这是……这是……我浑身颤抖着,仿佛天地在这一瞬都失去色彩。 “师傅?师傅?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哎?师傅你怎么哭了?” “锦儿。锦儿……”我猛地抱住他瘦小的身子,锦儿……锦儿……这是,我念了一生的人啊…… “师傅?你怎么了?”锦儿反抱住我,轻轻拍拍我的背,想要把手里的温度传到我的身上。我“呲”地一下笑了出来。 “锦儿。”我抱起他的身体,轻笑道:“等你身上的伤好了再修炼也不迟。” “嗯,师傅。”锦儿靠在我怀里乖巧点头。 “还有……希望你记住,修炼之人不可有害人之心。必须放下心中仇恨,才能开始修炼。”我看着他小小的身子肩负的家仇,心里喟叹摇头。 锦儿沉默半瞬,抬头盯着我怜惜的眼神,心里一惊,点头轻声道:“师傅,我明白了。” 念君久不归,将离待逢君。 锦儿,这一世,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第17章 番外2.王子(1) 我一出生便背负了一个国家的命运。 当我记事起,我就埋进了礼仪、历史、击剑、骑射、武术、舞蹈、音乐等等数不清的学习海潮中。每每挣扎出来透口气时,也只能盯着窗外飘散的樱花树。 听祖母说,树木都是有自己思想的。可是要等到他们很老很老时思想才能苏醒。不知道窗前的这些樱花树多老了呢?是不是老到拥有了自己的思想?我总这样想着。 有一天,我偷偷在老师的茶水里放了安宁散,他一下子沉沉睡去。我换一身衣服,戴上帽子遮住自己醒目的金发,悄悄从后花园里溜出去。到了大街,用自己身上的银子换了匹小马,骑上小马“哒哒哒”地逃过路兵的检查,冲出城门,撒着欢地奔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日上三竿,阳光白晃晃地照着我的眼睛。我嚼着从宫廷里带出的糕点,惬意地享受着微风与自由。 哈!终于出来了!我开心地欢呼着。终于不要受那些老头子荼毒了!哈哈。 我骑着马走过长石桥。我慢悠悠地享受着这片安逸时,空气突然凝固,小马局促不安地踢着蹄子,踌躇不前。 怎,怎么回事?我心的猛地提起。飞鸟的声音刺破了寂静的空气,黑色残影掠过后方,“刷刷”几声,我定睛一看,有几头黑狼露着凶光,伏下身子,慢慢挪动自己的脚步。马颤抖地哼唧着,呆住不得动弹。 “狼?狼大哥?我把糕点给你们吃?你们要不放过我?”我颤抖地丢下自己手中的糕点,它们却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不为所动。 我猛地夹紧马腹,手对马背狠狠一抽,马长啸一声,撒蹄奔逃,冲进了一片空无一人的森林里。马疯狂乱撞,箭一般的冲刺着,手握着的缰绳突然断掉,我“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望着后方还未追上的狼群,我顾不得疼痛,飞快爬起,懵头朝前用尽最大的力气奔跑。周围的风呼呼掠过我的耳边,树木在我眼里余下一抹虚影。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脚下踉跄一下,“啪”地一声,又猛地摔了一跤。 “哎哟,哎哟。”我呻吟着,撑住自己的身子爬起来。看着后方甩掉的饿狼,心里长舒一口气。 再一回神,发现自己口中含住几根草,“呸!呸!呸!”我懊恼地吐了吐嘴巴,揉揉自己凌乱的头发,头上的帽子早就不知道掉在哪里去了! 这是哪儿?我四处张望,昏暗的森林里到处一模一样,不由绷紧自己的小脸,心想,糟糕了,这下可回不了家了?怎么办啊? 往前瞧去,一棵高大得看不到尽头的粉白花树撞进我的眼中。我眼睛一亮,飞速冲到这棵树下,想要爬上树看能不能眺望到远处的街道。 没想到,这棵树竟然是只妖!不过,在我的试探下,这只妖虽开了灵智,思想竟还不如一个七八岁的小孩,随便一激便答应了我的请求。我看着它憋屈的样子,暗暗好笑。 我坐在树顶上晃荡着双腿,眺望远方,我的国都此时像颗芝麻般一览无余。我突然明白自己身上背负的责任,远方那些,都是我要用生命一生守护的东西啊。 我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这个树妖聊起了天,它的树枝时不时的挥舞着回应我的话语,我内心嗤嗤笑着,不安慢慢地烟消云散。 当夕阳满天时,远处终于出现了家人的身影。我看着他们急得像无头苍蝇般乱窜,心里怅然,叹了一口气,心想,看来要回去了。 祖母曾说,要对每一个伸出援手之人给予回报。在我离开之时,我思量许久,最终将手上祖母送我最爱惜的红绳系在了树精身上。 这一次出逃,家里人把我看得更紧。我再也没有机会实现对树精的承诺。我想,树精也许……早就已经忘记我了吧。 ————————————————— 转眼间,到了我加冕的日子。在这场为我举行的舞会上,我竟遇见了一生放在心尖的人,一个能让我豁出性命保护一生的人。 我是最为讨厌那些紧紧盯着、将视线时刻黏在我身上的女孩子。自我出生起,可能因罕见的金发,围在我身边的莺莺燕燕不计其数。由于身份特殊,我却只能保持绅士风度,强颜欢笑,虚与委蛇地周旋在她们中间。 所以,一想到这场舞会我就头疼心塞。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被邀请到了这里。我和弟弟坐在马车里,浑身发麻,不愿下来。 “哥,快下车,舞会已经开始了。” “弟弟。”我揉揉发疼的太阳穴,“要不你替我去吧。我……她们实在难以应付。” “我的哥哥呀。你傻了不成?平常倒是可以帮你一把。”弟弟白了我一眼,“今天是你加冕的日子。我可不会代替你去。再说,我都帮你几回了?你还是大哥呢,都不知道爱护我这个小弟弟……” “得得得。”我连忙止住他奔流不息的话语,“把你的嘴炮给我止住!我去还不成吗?” 我叹着气走出马车。到大厅门口时,不禁站定深吸一口气,脸上挂上温和的标准微笑,推开门走了进去。 热闹的声音突然静止,我的身上像铺了万丈光芒般,所有人眼睛“刷刷刷”地朝我看过来。我硬着头皮往前走,一眼望去,各个女子娇艳动人,眼睛里顾盼生辉,那灼热的视线仿佛一下子便能吞掉我。我内心流着汗,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国都里有个规定,首舞必须由舞会的主人开始。我看着他们期待的模样,环顾四周,突然,一个墨绿色身影映入我的眼帘。她背对着我,脸似乎要低到糕点里去了。白皙的右手背在身后,上面戴着一串似曾相识的红绳。 咦?这名女子?我疑惑着轻轻走上前去,不由开口道:“这位……” 她似乎受到了剧烈的惊吓,霎时间回过头来,皎洁如月的面容闯进我的脑海中,“轰”的一下在脑里炸裂,沉寂多年的心突然一下子四处崩裂,破土而出。一双墨绿色的眼睛露出惊讶,却又缥缈着隐秘的朝气,让人不由沉醉其中。我瞳孔微缩,尴尬地伸手咳了咳,希望能缓解她的紧张。 这时,我真庆幸上天给了我一副俊美的面容。她盯着我半瞬,脸上泛起薄薄的红晕。我也盯着她,内心轻笑,暗暗道,啊,就是她了,就是她了,我择一生而护的人。 我护着她的后腰,扶住右掌,随着音乐起舞。周围的声潮渐渐远去,仿佛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人一般。有多少次机会我想开口问她的住处、她的名字,甚至想要把她永远留下来。 可是……等舞会结束,我内心千回百转的话堵在胸膛里,怎么都没有机会说出,最后只轻轻问了句:“请问姑娘芳名?” 等我再次睁眼时,懵懂地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床上,弟弟守在我的身边,惊喜地叫出声来。 “啊,哥哥,你醒了!” “哎?怎么回事?”我揉揉自己的头发,一脸迷蒙地看着他。 “哥哥呀,你不知道你昏睡了一天一夜,父皇和我都要吓死了!” “啊,十分抱歉,让你和父皇担心了。”我垂眉揉着额头道,“可能最近太累了吧。”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弟弟轻拍胸脯,心有余悸。 我心里猛然一亮,冲下床来,吩咐下人准备笔墨纸砚,铺在桌上勾勒出烙在记忆里那个深刻的面容。 “弟弟,能否拜托你一件事?”我将此画交于一旁一脸担忧的弟弟。 “这是……?”弟弟小心摊开画卷,一名眉眼若月,青丝墨染,翩跹起舞的女子跃然纸上,“这不是那晚你邀请跳舞的女子吗?” “对。”我点头,“弟弟,能否帮我找到她,我……忘记问她的名字了……” “哥,你真是!……”弟弟痛心疾首,面色变幻莫测,后又归于平静道:“哥,你决定了?” “就是她了。与我相伴一生的人。”我望着窗外轻轻道,眼中温柔缱绻。 “哎!好吧。”弟弟叹一口气,“我保证完成任务!” 寻找五年有余,上至月河,下至灵山,甚至邻国边境,未果。似乎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此人一般。我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飘零的落叶,心中怅然,疑惑丛生,那个人,难道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梦吗? 第18章 番外2. 王子(2) “锦儿,过几日邻国国王到访,似有联姻之意……” “父皇。”我身体微躬,打断父亲的话:“父皇,你知道我的心思。我不可能……” “锦儿,你已老大不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国王皱眉厉声道,“我已经放任你这几年。一个虚无缥缈的女子,怎能……” “父皇,我心意已决!”我内心升起慌乱之感,面色坚毅道,“父皇,你曾不是常告诫我们说寻一人以终老吗?想想您和我的母亲。虽然母亲已走,但是您愿意再娶他人吗?……” “我……”国王气结,胡子凝着翘了起来,看着眼前儿子深陷其中,摆手长叹一声,“罢了,罢了,随你们去吧。” “父皇,锦儿告退。”我鞠了一躬慢慢退出大殿,心中郁结。走到寝室的走廊边,看到弟弟倚靠在长柱上,不由走上前去询问相关事宜。 弟弟看到一脸沮丧的我,瘪嘴道:“哥哥,又被催婚了吧。” “哎!别说了!”我摆手垂眉道,“她……你找到了吗?” “哥,你为何如此执着?世间女子千千万,难道非她不可?” “弟弟啊。”我重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等你遇见那位放在心尖上的人,你就会明白为何非她不可了。”我看着他初具男子气概的面庞,心中感叹,抬眼望去,又一年樱花飘零,时光真是不舍昼夜的向前奔腾啊。 几日后,邻国国王携夫人到访,举国迎接。晚宴间觥筹交错,父皇与邻国国王相谈甚欢。翌日,一场盛大的舞会如约举行。 我得体地接待、敬酒、致意,看着他们在舞池中央旋转跳跃,微笑僵在脸上,仿佛不再是自己。 完成必须的礼仪后,我慢慢踱着步,走到靠近后花园的小角落里,眼神迷离,失意地坐着。忽而身后一阵嘈杂。我好奇地走向后方的花园里,循声瞧去,只见弟弟抓住一个身形瘦小、着黑色布衣、戴着帽子的褐发男子,两边面色不虞,争执不下。 弟弟看到我过来,眼睛一亮,大声朝我嚷嚷:“哥,快来,快来,我抓住了一个小偷!” 小偷?我一脸懵懂地走过来。 “放开我!放开我!你说谁是小偷呢!谁是小偷呢!”男子气愤道。 “你刚刚偷偷摸摸在这里转着,不是小偷是什么!?” “我、我、我、不过在这里走走。” “走走?怎么可能?!”弟弟抓住他乱甩的胳膊,“今天仅是皇室的聚会,你这样的平民怎么进得来?!” 男子面色顿了一下,瞳孔紧缩,挣扎着嚷嚷:“怎么了?我就是过来看看!看看!” “看看?我看你是想过来偷东西吧!” “胡说,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了?” “当然没看到!看到了岂不是让你的算盘得逞?!” “你,你,你这个不可理喻的人!” 我头疼地看着他们越来越激烈的争吵,浑身难受。 不一会儿,战火便引到了我的身上。 “哥,你说,怎么办?!”弟弟瞪圆了眼睛朝我喊道。 只见那名男子看向我的眼睛一亮,我脊背倏地一凉,皱紧眉头心想,这男子的眼神颇为怪异。 男子忽然剧烈挣扎起来,欲势朝我扑来,弟弟拽紧他的衣袖,单腿一勾,手用力一扯,混乱之中,男子的帽子掉下来,一头褐色光亮的卷发铺下来,“哗”地一下,两个人滑倒在地上,空气瞬间凝固。 “你是……女子?”弟弟眼睛呆住,内心汗颜,“刚才多有得罪……,不过!”弟弟伸出手猛地抓住女子,“小偷还是要抓的!” 身后突然传来噪杂的脚步声,我一回头,父皇和邻国国王一同走了过来。 哎,糟了。出大糗了。我内心扶额,欲上前赔罪,话还未出口,邻国国王突然奔上前去惊呼:“薇儿!你怎么在这儿?!” “父皇。”倒在弟弟身上的女子揉揉自己凌乱的头发,软软糯糯喊道。 “薇儿啊,你怎么在这儿?!”邻国国王身体一颤,走上前来扶起在地上的女子,面容绷紧,眼神宠溺,“不是说好呆在宫里吗?怎么出来了?” “不好意思,误会,误会。”邻国国王扯着笑容赔罪道,又拉近身后的女子,厉声道:“这个样子,成何体统,赶紧去换一身衣服!” “好的,父皇!”女子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走过弟弟身边时,小声“哼”了一下,消失在了走廊中。 “实在不好意思,小女被我惯坏了。”邻国国王笑着说。 “无事无事,小女性子甚是活泼,您有福了!”父皇呵呵笑道。 我和弟弟面面相觑,内心千回百转。弟弟朝我耸耸肩,小声在我耳边叹道:“哥哥,你的好日子到头了!”说完便呆在一旁不再言语。我看着他的样子,内心扶额气结,也不再言语。 果不其然,薇儿公主接连几天一直在我面前晃悠,时不时的抓住空隙和我聊天。 “阿锦,这樱花开得好漂亮啊!” “是啊,它们是我们的国花。” “阿锦,听说你会骑马,真厉害。” “公主,这是我们从小必须训练的能力。” “阿锦,阿锦,听说你们一个月后会有留春节,好可惜啊,我已经回国了。” “公主日后有时间来参加便是,不急于一时。” 就这样持续了好几天,以至于我一看到她便绕着走。实在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应付。最后我实在受不了,打住她的话语,不客气地问道:“薇儿公主,为何连日纠缠我?” “纠缠?”薇儿神色一滞,眼眉高扬道,“我明明是在培养感情!” “培养感情?” “对啊,我听我父皇说要与你国一位金发王子成亲。我那日在舞会上见到你,便知你是我日后夫君,所以趁机和你培养培养感情不行吗?” 我内心翻腾,呆了一瞬,叹气道:“公主,多谢厚爱,不过我已心有所属。希望公主不再纠缠于我。” “可是,可是你是我日后的夫君!” “不可能!”我面色微怒,拧起眉头,“我的伴侣只有她,再无他人!” “那你告诉我她是谁!” “她是……”我浑身一颤,面色黯然。 “啧啧,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气息不顺,堵于胸腔,看着眼前女子轻屑的模样,蓝眸一瞪,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不再理睬。内心却怅然若失,心想,我真的能找到你吗,我的女孩? ——————————————————— 这些日子父皇催婚催得紧,我每天惶躁不安,面容憔悴,内心的光灭了又升起,焦急地动用各种人事帮我四处寻找,希望能够有她半分蛛丝马迹。 不多时,藩国侵略国土,南北之战爆发,我主动请缨,父皇见我心意已决,只得同意我前往。 那时正值冬日,天地飘雪,万物凋零,到处一片寂静。我带领军队在人们的拥簇与祝福下走过大街小巷,走出城门,走到长石桥。 看着漫天飞舞的白雪,我的心徒然升起悲怆之感,仿佛天地独留我一人。行至那片罕无人迹的森林里,突然不远处的天空布满遍野的粉白花瓣,像冬日的一把火,点燃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队伍里的士兵窸窸窣窣小声议论着这不合时宜的冬日花树。我紧紧盯着这棵开花的树,突然想起儿时遇见的那一只树妖,低头轻笑,原来,你还记得我吗? 行至树下,粉白花瓣飘飘洒洒落满了我的盔甲,坐骑,恍然置身于一片梦的世界里。我抬头整理好思绪,偏头平静地瞄了一眼花树,心想,树精,你也是来为我送行的吗? 想到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又绷紧面容回头不再留念,径直向前。走着走着,忽而头中闪现一根弦,晶亮得穿透我的记忆,连在了挂在树枝的那根红绳上。树精?红绳?那个我牵挂的女孩?难道?难道?!……不会吧……不会吧…… 想了很久,所有的迹象均指向一个不可思议、无法置信的猜测。 我注视着前方荒芜的遍野银雪,心中一亮,原来,那个我心心念念的女子,竟然是树精?难怪我找不到她……难怪我找不到她!我轻手将落在盔甲上的花瓣藏在怀里,本来必死的心一片滚烫,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等我得胜归来,我定会娶你!等我! 第19章 番外2 王子(3) 战争持续将近一年,当鲜血染满整个天地,尸体堆满荒山遍野时,我们终于得胜。而我却身受箭伤,昏迷不醒,倒在那片得胜的欢呼中。 当我醒来睁开双眼之时,窗外的斜阳扑在床边,我心神恍惚地盯着上方跳动的光尘,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门“吱呀”一声打开,我偏过头去,只见弟弟拿着权杖进来,将其放置一边,眼神触到我视线的一瞬,惊喜溢出身体,飞奔到我身侧。 “哥哥!哥哥!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弟弟?你……”我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身着暗红色溜边云纹织锦飞袍,欣慰道:“啊,弟弟终于长大了,成为一国之主。” “哥哥。你不知道你昏睡了两年。真的吓死大家了!” “两年?这么久?父皇呢?”我疑惑道。 “放心,他们都在偏殿里。我等会喊世医来瞧瞧你的身体。天,太好了,太好了。”弟弟握着我的手低头啜泣:“哥哥,你不知我担心了好久好久……” “傻弟弟,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我伸出酥麻的手搭在他的头顶上轻声道。 “不辛苦,不辛苦。”弟弟一边摇头一边抹着面上泪水,直起身子往外跑去:“我这就把消息告诉他们。我这就把消息告诉他们!” 不一会儿,弟弟搀着父皇慢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世医和薇儿公主。 薇儿公主?她怎么在这里?我内心更加疑惑。 父亲布满沟壑苍老的脸上挂满笑容,我浑身一颤,眼里露出敬意与懊悔,正欲直起身子,身体却像一块布一般软软地瘫在床上,提不起力气来。 “锦儿,锦儿!”父皇急得大喊,“你刚清醒,不要着急,慢慢来。慢慢来。”又回过头对世医吩咐,“世医,你过来看看锦儿的身体。” “是。” 世医低头走到我的床边,手搭在我的脉搏上一会,又撑开我的眼皮,轻扣我的身体,舒缓的面色慢慢凝固,看向父皇,欲言又止。 “世医,锦儿怎么了?” “大王子他……”世医艰难开口,看向弟弟,弟弟微微点头,又接着道:“大王子醒来已是万幸,但他身体虚耗,毒素未净,恐怕,不出月余便……” 世医轻叹口气,不再向下说。我的心随着他的话慢慢沉进黑暗中,全身冰冷。 空气突然静止了般,父皇苍老的身子浑身颤抖,浑浊的眼里慢慢涌出晶莹的泪水,捶胸痛哭:“锦儿,我对不起你!锦儿!锦儿!” “父皇!”我偏头喝止住他的动作,想冲出无力的禁锢,扶住他颤抖的身子。 一旁的弟弟压抑住自己踉跄的身形,扶住一旁的父皇,将父皇带了出去。屏退下人,来到我的床边伏下身子,他佝偻着身子,世界仿佛塌了下去,一脸悲伤。 “哥哥,你好狠心,要抛下我们了。”弟弟压抑着颤抖的声音道。 “我……对不起……”我伸出手轻轻拂去弟弟脸上的泪痕,“对不起。” 空气静默了很久。他将头埋进我的臂弯里,肩膀颤抖着,小声啜泣,流下的泪水浸湿了我的衣襟。 不知过了多久,弟弟终于抬起头来,眼睛通红地看着我:“哥哥。” “傻弟弟。”我揉着他的头轻声道:“你辛苦了。” “嗯。”他又把头轻轻埋进我的臂弯里,闷声回答。 “啊,弟弟,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声音依旧闷闷地。 “薇儿公主如何在这里?” “薇儿?”弟弟沉默了一瞬,接着道,“你可知你昏睡两年都是谁在照顾?” “难道是薇儿公主?”我惊诧道。 “是啊。”声音似有感叹,似有羡慕,似有怅然之感。 我内心千回百转,最后陡然化作一声轻叹:“我何德何能啊。” “那你……会圆了她的愿吗?” “我……她的情,我受不起。”我闭眼摇头,“你知我心里只有一人,除了她,我谁也不会……” 我还没说完,门外突然“咣当”一响,我们均是一惊。 “我去看看!”弟弟急忙起身,飞奔至外。我看着他仓皇的背影,摇头轻叹,又是一段剪不断的情啊。 世界如往日般平静下来。我半躺在床上,享受着窗外樱花盛开的景象,看着春日暖阳与樱花共舞,心情愉畅。我突然又想起了树精,我念了一生的女孩。树精应该都是有千千万万年的生命吧。我想,看着自己这副残破的身子,心中怅然。看来,今生恐怕是,再也无法相见了。 薇儿公主时不时地端补药到我房间来,开始气氛融融,而后一提到感情之事,总是不欢而散。她每次都哭着掩面冲出房门,我看着她这副倔强的模样,摇头叹息。 “怎么?又弄哭薇儿了?哎!”弟弟坐到我的床前叹道,“不知她何时能够死心呢!” “你让她死心不就行了?”我半躺在床上看书,轻声道。 弟弟面色一滞,半晌才道:“哥,你看出来了?” “哎,我可是你哥。”我摇头叹息,“我跟你曾说过为何非她不可。但我也跟你说过,遇见的这个人啊,要放在心尖上,护她一生。我非公主良人,弟弟,你可做好决定了?” “我……我……”弟弟支吾着起身离去:“我再想想吧。” 我以为我这一辈子不会再与她重逢。那晚,薇儿公主离开以后,夜色很静,突然窗台“哗啦”一声响,我忙将夹着粉白花瓣的书放在床头,厉声向外喝道:“谁!” 世界总是让人措手不及。那个我心心念念的人儿啊,就这么踏着月色,眼波脉脉而来。 我心头一颤,裂开万丈光芒,忽又转瞬一想,时日无多的我又怎能牵连于身为精怪的她?只得压抑自己颤抖飞奔的飘然之感,绷紧面容,冷冷地看着她。 她不由止住向前的步伐,喜色急转直下,跌入冰渊。 当时,我多想,多想冲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紧紧拥抱住她!可是我不能!我不能!不能那么自私! 念君,多美的名字。我细细咀嚼着她给我的答案,望着她期待的眼神,我心一痛,撕裂着流出血来,面上却平静地告诉她我即将与他国公主结婚,并劝她离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与别人成婚呢!我心揪紧着,看着她眼里一点一点熄灭的光,手指嵌入自己的肉中,希望自己不要昏头向前,功亏一篑。 她终于转身离开。看着她渐渐离去的背影,像缕烟般,好像要再次消失。我不由将手伸向虚无的半空,喊住她,话语到了嘴里有转了一圈变成了一句:“念君,保重。” 她却道:“我叫将离。” 将离?将离!你是要离开吗!离开吧,离开这里,我不再出现在你的生命里,我,我……看着她渐渐融入黑暗的背影,我气血上涌,喉咙微甜,一口鲜血喷到地上,不省人事。 “哥哥,哥哥,你醒了?!” 我朦朦胧胧睁开双眼,阳光透进房间,散着暖意。弟弟伏在我身上放声痛哭,我不由伸出手抚在他的脑袋上,“啊,弟弟。对不起啊。” “哥哥,你,你……你,可知这一次,你的时日,已经,已经……” “没想到我还能醒过来……”我笑道,“弟弟,前几天我见到她了。” “啊?是,是那个女子吗?” “是啊,她叫念君,她叫念君。我真开心,我真开心……”我瞄了一眼站在一边低着头的薇儿公主,又轻声道:“不过……她可能再也不会回了吧。” “为什么?”弟弟氲着泪水的眼睛透出不解,“既然见到她了,为何不把她留住?” “我不想耽误她的生命。”我轻轻摇头,“你可知她是谁?” 弟弟和薇儿公主一脸茫然地望着我。 “她是树精啊,是树精。一个拥有亿万年生命的物种,我不想牵连她……” “树,树精!”弟弟瞪大眼睛,惊得窜了起来,“哥,你莫不是糊涂了?!怎么可能?” “你难道忘了我以前和你讲过我小时候遇见树精的事吗?” “是那个树精?” “对,是她。”我点头。 “可,我一直以为是个故事而已,这……”弟弟手足无措地杵在那里,眼睛惊到色彩斑斓。薇儿公主也瞪大眼睛吃惊地盯着我。 “很可笑,是吗?”我勾着嘴唇摇头轻笑:“难怪我们寻找多年无果。只有一种可能,我爱的那个她,根本不属于人类啊。” “只是没想到,这次见面必须要狠狠推开她……”我叹息,“那天我出征的时候,看到她为我践行,我还想着得胜归来娶她呢!没想到,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般结局。” 我抬头麻木地盯着苍白的天花板,仿佛一切均离我而去,又喃喃道:“难怪她怨我……她说她叫将离。将离啊。”我细细念着她的名字,突然心中一颤,脑海中的弦猛然崩断,急急地直起身子,“咳,咳,咳!”身子不堪重负,又重重砸回到床头。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弟弟忙冲过来扶起我摇摇欲坠的身子。 “去,去森林,快去那片森林!” “好好好,我这就准备马车,我们一起去森林!” ——————————————————— 如果我知道这次是永别,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 我跪在这棵伤痕累累、黑色如炭、轰倒的枯树前。盯着它低声呜咽的裂缝。心中痛不欲生,一股力量扼住我的咽喉,让我麻木到喘不过气来。 “你就是这样惩罚我的吗?”我抚着她化成黑炭的树枝,喃喃道:“将离,将离,你为何如此决绝?为何如此决绝!” 我抱着树枝,跪在地上抬头凝望无穷的天空,残阳如血。周围没有一丝风,沉沉地压在我的心头。我胸口一阵血气上涌,“噗”地一下吐出一口血染红了前方,飘起一阵血雾。我的心麻木到已感受不到疼痛,躺在地上,定定地盯着染红的天空,像我滴血的心一样。呼吸渐渐微弱的起来。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我随你而去,随你而去。 念君,念君,念君久不归…… 将离,将离……将离待逢君…… 我喃喃道,忽然闭上眼睛,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残阳泣血,弦月如勾。 念君,念君,今生无缘,望来生再逢君…… 第20章 回程 “风儿?你要不要休息一下?”萧兮担忧地皱紧眉头道。 我思索了一瞬点头道:“也好,趁着此处灵气充沛,我们就在此地歇息一下便走。” 灵气在我身体里游离奔走,洗脱了我前些日子疲惫虚脱之感,浑身舒畅。当日上三竿,烈日炎炎时,我们重新从山峰出发,慢慢地向回走去。 “风儿。为什么我们还要回去啊。”萧兮挠头问道:“我们不是帮助树精化形了吗?怎么还要回去?不直接回魔法世界吗?” “听说那个王子十日后会和邻国公主大婚。” “大婚?是像我父母一样结为伴侣吗?” “啊,是。”我点头,“我得去瞧瞧。” “哎?”萧兮面色微惑,“树精不是心系于那位王子吗?” “对啊,所以啊?”我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树精为什么离开?” “我以为……我以为她心愿已了……”萧兮茫然道:“难道是因为王子大婚,她伤心欲绝的离开吗?” “哎!是!”我叹了口气,摇头道:“木头,不容易,不容易,终于想清了啊。” “呵呵,呵呵,当然,当然想清了。”萧兮咧嘴傻笑。 “哎,以后谁要成为你的伴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我无奈道。 “哼,哪有,我哪有那么差劲。”萧兮瘪嘴道。 我眼珠子转了一瞬,突然想起有个账还没和他算清,高声道:“死木头,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什么事?”萧兮心中一颤,脚步不停。 “比如说……”我拉长自己的声音,勾唇笑道:“上次树精化形的时候,没经我同意就用了我的力量。” “咳咳,这个嘛,这个嘛。”萧兮眼神躲闪,连连摆手,“这不是情况紧急吗?我,我忘记跟你说了。” “好啊!”我原本只是想吓唬他一下,没想到那次的猜测居然是真的,似一道晴天霹雳生生把我定在半空中,不由抿嘴不出声,心里火气上涌,不想理他。 “哎?风儿?风儿?”喊了几声没有答应,萧兮的语气陡转直下,脚步停了下来,张皇失措地四周环视,连连朝空中摆手:“风儿,别,别生气了好吗?下次,下次我再也不这样了!” 还有下次?我心中郁结,看着他祈求原谅的委屈样子,心道,算了算了,这次就放过他。 “得得得,你别摇头晃脑了。我趴在你头上都要晕死了。”我不甘心地摆手道:“这次就算了,还有下次……” “保证没有,保证没有。”萧兮听着直摇头,举着右手发誓。 “哎哎哎!说了别摇头晃脑!”我叫道。 “哦,好。”萧兮应了一声,放慢脚步向前走着,脸上晃起灿烂的笑容。我看着他懵懂的模样,满心无奈,算了,算了。 就这样走走停停,日夜不歇,或借着过路的马车,或者骑马前行,路过两个国家,不出十日,便到达了那个国都。 第21章 婚礼 国都城门大开,屋檐下垂着粉白丝带,层层铺至尽头。街巷两边聚集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手上均提着竹篮,神情悲伤,肃穆不语。各家各户燃着长明灯,在曙色微光中闪闪烁烁,流成一片灯河。 天空未明,黑夜将尽。老国王骑着马从城堡出来,并排的是一位褐发男子,手持权杖,气宇轩昂,面容与那金发王子有几分相似。 咦?不该是那位王子的大婚吗?为何四处喜气泛滥却无半点欢悦之感?倒像是,倒像是…… 我心想着,趴在萧兮的头顶上,呆在一隅默默观望着。 往后瞧去,一埻水晶棺放置于花瓣环绕的板车上,慢慢向前。仔细一看,棺中放着一株黑色腐朽的树木、一本书和一把剑。 那是,那是……我身心猛地一颤,仿佛“轰”地一声炸开,那不是树精的原身残骸吗?他……他…… 我张着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就这么静静看着,无法动弹。 后面跟着一辆鎏金雕彩的白玉马车,王子的画像与树精的画像悬于其内,与左右灯光交相辉映,隐隐错错。再往后,一群披着月牙色丝质广袖裙的人们,在队伍后徐徐起舞,旋转前进。 行至人群中时,人们自发地提起篮子,抓住篮中花瓣向队伍中抛洒,或白或粉或紫,伴着天空飘散的樱花,一时间,燃起一片花雨,清香弥漫。一人搭着琴弦,扣动夜空中一声乐音,周围和响,凄凄切切。 “风之泊兮,星汉徘徊,流光相隔。 叹人世间寻常翻覆,破春醉去, 恨不及沙场红烛!离愁未消,万物生灵。 夏至冬日,归于其居!归于其居!……” 乐音缭绕数里,长至天霄,人们自发跟着吟唱,慢慢走向队伍后头,缓缓前行。天空破晓,曙光万丈,我们跟着队伍走出城门,踏着凄扬的乐音往长石桥方向走去。 人们聚集在城门口,口中吟诵,乐音飘扬,目送远去的队伍。舞队也停在城门,和着乐音起舞拂袖。我和萧兮悄悄隐进人群,他念动咒语,身影一晃,默默跟在队伍的后面。 直至夜色四合,星河满目,他们才徐徐来到这片人迹罕至的森林里。我和萧兮远远地跟着。待至第二日天明,夕阳满天,他们才整顿队伍,缓缓离去。 “木头,我们去森林看看?”我好奇道。 萧兮点头,念动咒语,再瞧时已到了树精化形的地方。 此时旧土翻新,垒成一座小山。周围铺着层层花瓣,前方立着一块石碑,刻着“凌国王子嘉文十六世萧锦之墓。” 边上隐隐约约还有一行字,我们凑上前去瞧。我不由轻轻念道:“念君久不归,将离待逢君。” “念君啊,念君……” 我痴痴地念着,长叹一声,看着一边沉默不语的萧兮,道:“木头,可有办法将这几个字留住,万一……万一哪天……树精回来了呢?” “嗯,我想想。”萧兮沉思半会,伸出右手,一个五彩水晶石闪现。 “木头,你……这个……”我瞪大双眸。 “将它用在这吧。也是物尽其用。”萧兮道,蹲下身来,将水晶石覆在石碑上,一道光芒四射,待消尽时,融入了那片石碑中,两行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不告诉树精吗?”萧兮抬头问道。 我叹息一声,沉思良久,才道:“不了吧。这是最差的结局,也是最好的结局。” “那……我们回魔法世界。” “嗯……好。” 第22章 孤独 自树精走后,我时常趴在尖塔上眺望远方的风圈,一言不语、闷闷不乐。此时萧兮在塔顶练习操控不同疾风的技巧,但不知为何他念咒语时总是会拔下我身上的几块皮,或者一下子刮去我身上的一大片,融进那些疾风中。 哎!我看着自己逐渐单薄的身躯,心中阻塞,怎么摊上个这样的魔法师啊? 练习结束,彩云铺在天空中勾勒出沉沉雾霭,萧兮抹了下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借助风的力量飞到了塔顶。那些四处飞散的我的身体终于回到了我的身上,我抖了一下身子,从塔尖飞到他的头上。 “木头,你什么时候才能控制自己的力量啊,怎么老是扒走我的身躯?”我噘嘴抱怨道。 “风儿,抱歉,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控制。”萧兮懵懵地瞧着半空:“我都不知道那次为何会召唤你来,现在也不知怎么才能不召唤你。” 哎!我的自由啊!我内心干嚎着,嘴上又沉默着不再回应。 “风儿,我怎么感觉最近你沉默了许多?”萧兮跳到塔墙上靠着一边,注视远方。 “哎?是吗?”我耸肩,“不会啊。” “你……你是否……还在想树精和王子的事情?” “我……我……”我支吾着,心中郁结,不禁叹气道,“是啊,因为我们灵和妖之类的物种一生之中只会动一次心,真的太不容易了。哎,他们两个……真是辛苦。 我们妖和灵太单纯,丝毫不及那些人类,说一是二,朝三暮四。我在世界漂泊的时候,总会看到很多妖和灵伤心欲绝,了此残生。所以……” “他们两个的缘分,或许还没断吧……” “你如何清楚?”我瘪嘴不虞。 萧兮轻咳,面色微赧道:“这个……咳,上次我因为用了五彩石单独面见女王,她说有缘自会相见,所以我坚信他们……还是有缘的吧。” “女王?”我皱眉道。 “嗯,女王有通晓未来的能力。”萧兮点头。 我郁闷的心仿佛淅淅沥沥下了很长的雨,突然有一道光穿过雨幕,那雨似乎不那么深重了。我趴在萧兮的头上,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包裹我,身心舒畅。 看着似沉变幻的云彩,突然我心头一亮,心生疑惑:“木头,我怎么从来没看到你的家人?” “这个嘛……”萧兮沉思了一会,心中怅然,慢慢开口道:“我父母在我出生不久就去驻守边境了。我哥哥,也因为他的魔法属性不同,一般不会和我一起练习魔法。” “那你的伙伴们呢?” “伙伴?”萧兮低下头,面色黯然,“魔法师都是很少有伙伴的。就算有伙伴,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吧。到一定时期,我们也会分开,各自进行历练。” “啊?没有伙伴?”我惊讶道,“那你父母怎么认识的?” “我父母啊。”萧兮皱起眉头道,“听他们说,好像是在五百岁成年礼进行同台比赛的时候认识的。” “那……那……”我丝毫不理解他们的生活法则,“那你们一个人不会感到孤独吗?练习受阻时没有伙伴陪伴,难道不会觉得很沮丧,常常想要放弃吗?” 萧兮沉默良久,看着暮色四合,才道:“我从前遇见过一位风系魔法师,但是我们理想不同,在练习时互相干扰,一下子就分开了。所以啊,” 萧兮顿了一下说:“魔法师们为了追寻自己不同的轨迹,都是孤独的。” 云彩漏下的微光洒在他浅笑的面庞上,一时分不清他在微笑还是在悲伤。 “风儿。你不也是独自一个吗?不也孤独的吗?” 听到这句话,心中刚为他升起的一丝心疼感马上破灭,不免白了一眼,哼着道:“我这可不算孤独。我这叫自由自在。” “自由自在?”萧兮轻笑:“对,自由自在。” 云彩浓厚得铺开来,勾着奇异的彩光,浑浊的天地连成一片,失了界限。萧兮沉默不语,良久,突然压抑着声音开口道:“风儿,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我吗?” 离开?难道不离开吗?我是一缕自由自在的风啊!本就要奔腾于天地,无拘无束。我心思百转,沉默不语,可是……可是……不知为何,我的心中有些许不忍,难道……我不该离开吗? 空气凝固半晌,萧兮轻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我会早点控制我的魔法,让你早日自由。” 萧兮垂着头,沉默地跳下塔墙。云彩失去颜色,向四周坠去,归于一片寂静中。我悬在空中,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想喊住他,声音却怎么发不出来。我捂住胸口,心里空落落的,甚至于像蚂蚁啃噬般隐隐约约的疼。 难道,这就是孤独吗? 第23章 入梦 “小狐狸,小狐狸。没关系,我在,我在。我在,不要怕。” 我迷糊地睁开眼,只听见耳边轻柔稚嫩的声音轻拂着心,又慢慢小了下去。周围隐隐若若闪着昏黄的光。再仔细一思量,发现自己挂在一团赤色毛上,跳动的火光透过毛隙,给这片眼前的黑暗增添了一道血色。 天,这,这是哪?为何我变得这么小? 我皱紧眉头,心中困惑,周围静默着,忽而窸窸窣窣一阵声响, “风儿。你在吗?” “谁?”我惊道。 “啊,你还在啊。” 突然一阵抖动,我又“哗”地一下摔了出去。我“哎哟”一声,翻滚了几下,“啪叽”挂在了一根稻草上。 “哎,风儿,风儿,你没事吧。”一只赤色狐狸轻手轻脚地走到我面上,低头四处闻着。 “哎哎哎!别闻了,我在这!”我急忙从稻草上跳起来,飞到这只狐狸的头顶上,“我在你头上,你头上。” “啊,太好了。”小狐狸哼唧顺势直起身转头走去。环顾四周,我才惊觉空气湿重,外面好像在淅淅沥沥飘着雨。前方燃着一个火堆,隐隐错错,灰尘与稻草与光亮交接着,窗户破破烂烂,顶上结着厚厚的蜘蛛网,光影掩映,再往后看去,一座破落的佛像横眉怒目,张着血盆大口,在反反复复的影子里似乎就要朝我扑过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小狐狸轻轻走近一位衣服破烂的男孩,靠着他怀中躺下,我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小道士! “呃……小狐狸……你们,你们怎么沦落到这阴森森的地方了?” “你难道忘了吗?风儿?”小狐狸疑惑着小声道,“因为小道士的师傅仙去。我们后面就被赶出来了。” “赶,赶出来??”我瞪着眼睛,脑袋还没想清时,周围一晃,天地颠倒,再一睁眼时发现自己紧紧抓着一根赤色的毛剧烈震荡,前边闪着刀光剑影。我忙飞出去,几双巨大的红色眼睛隔空砸下,我浑身猛地一颤,一抹赤色“嗖”的一下掠过眼前,冲向那团黑雾。 凌冽的一声尖叫破空快要冲裂耳膜,瞬间黑雾消散,天地间一片鲜红,黏稠地散发着腐烂的气味。 “小狐狸!”歇斯底里的哭吼冲破染血的苍穹,浸染着破裂的心,落在深色土壤里,蔓延着,轰轰烈烈燃起一片大火。 怎么,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内心痛裂,还没回神时,四周突然浸入沉沉黑暗,泥土腐蚀潮湿的气味呛着身体。 突然,光亮慢慢地慢慢地闯进来,我努力睁大眼眸,尖起耳朵听着四周的情况。 “啊!天呀!终于出来了!” “哗啦哗啦”一阵声响,眼前的世界剧烈摇晃起来,我一下子“啪”的一下抛了出去。 “哎!怎么又是这样!!”我气愤道。 “哎?风儿,你还在啊?!” “当然我在!”我气愤地抬头,一看,那只狐狸正凑在我面前哼唧着呼着气。 “等等,你别闻!”我忙飞出去,习惯性地趴到它的背上,心里长呼一口气,刚才太惊险了,差点被这狐狸吸进鼻子里了。 “小狐狸,你不刚死了吗?”我话一出,内心疑惑,我在说什么呢? “啊,是啊!”小狐狸点头,转过身,后腿蹬着,扒拉脚下翻开的湿稠的土,“这小道士怎么把我埋得这么深啊,本来有命的我差点被他埋死了。” “啊,你没死??”我一脸茫然。 “噗,哈哈哈哈。”小狐狸眯着眼睛大笑,“忘了告诉你了,我是只九尾狐,哈哈。” “所以?”我疑惑道,“那你是丢了一条命?” “嗯。”小狐狸顿了一下,点头。 “那……那你……还剩几条命?” “嗯……”小狐狸摇着尾巴,偏头想了会,答道:“凑合着两条吧。” “两,两条?”我心一惊,“你干什么丢了那么多条的命?” “咳,咳,这个,这个呀……”小狐狸甩甩身上挂着的泥土,边往前走去,“为了守护他啊。” “他……小道士?”我思忖道。 “啊,是。我曾答应过他要守护他十世,至少得守到他安然无恙地活到结婚生子吧。” “啊?”我张大嘴巴,“那现在第几世了?” “八世。”小狐狸止住脚步,朝前看去,天空沉沉没着霞光,轻叹一声,又提脚向前:“可不知为何,前几世均孤独终老。哎!不知,我是否能守到最后一世呢?” “啊不想了。”小狐狸甩了甩尾巴,“风儿。我们现在去找小道士吧。” 我还在细细咀嚼着上一句话时,眼前云彩瞬变,日月颠倒,又恍然一亮,一名身着绯色烟笼繁花长锦衣的女子,像抹火在我面前晃着。 伸出一只白玉纤手朝我招着,清脆的声音如朱玉落盘响起:“风儿,快来!快来!” 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她飞去。至其前时,见她身旁躺着一名男子,垂着头,浑身鲜血淋漓,浸红了冰蓝色衣袍。 “这位是……”我疑惑不解。 “啊,是小道士!”女子微扬起男子的头,端详良久,眼睛一亮,又惊呼道:“天啊。他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小,小道士?我皱紧眉头,不由看向女子。此时她娇艳似火的面上布满寒霜,眉头深拧,眼眸里泛着晶莹。 哎?难道她是小狐狸?化形了? 只见她压着颤抖的身体,查探男子的脉搏,忽而眉头舒展,长吁一口气,小声道,“还有气息,还有气息。”然后她操起男子的右手,将其放至肩上,用力一提,将男子的的身躯靠在身上,慢慢地慢慢地朝一林中小屋走去。 哎!小狐狸。小狐狸!我正想出声,女子的身影却渐行渐远,我的身子像定住了般使不上劲来。忽而周围摇摇晃晃,泛起遮天蔽日的尘土,身子忽然一抽,飞速旋转,苍穹破碎,四处呼啸,身子四分五裂, “啊!”我喉咙憋着的声音猛地冲了出来,再一睁眼,发现周围疾风喧嚣,挤着冲着向前撕裂我的身子:“啊!救命啊!救命啊!” “风儿!别,别怕!我,我这就来救你!” 一阵混乱冲进我的身体里,浑身晕乎乎的,一下子又剧烈撕扯着,终于“啪”地一下,我冲出了疾风的阵营,重重砸到塔墙上,“砰”的一下,碎成一块一块的,散到空中去了。 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四散的身子聚集在一起,内心郁结,头晕晕乎乎的,不知发生了啥事。 “风儿。风儿。你没事吧!”一男子声音四处回荡。我抬头往前看去,脑袋一时半会有点当机,这是…… 这是…… 木头! “唉!木头。木头!我在这!”我抖着绵软飘忽的身子,飞速向前奔去,看着他四处慌张张望的模样,忙道,“我在这!我在这!” “啊。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萧兮盯着半空,浑身剧烈颤抖起来,眉头舒展,紧绷的面容突然松懈,眼眸里含着的晶莹一下子顺着脸庞滑下:“我好担心你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控制好我的魔力,让你受到伤害了,对不起,对不起……” 当我听到他魔力不受控而导致我差点被疾风吞噬时,心里腾地一下燃起了火,可一见到他眼泪泛滥的样子,忽而一盆水浇下来,心里布满密密麻麻喘不过气来的疼痛。 “好了,好了,我不是在这里吗?别哭,别哭。” “谁,谁,谁哭了!”萧兮脸上的红“轰”地炸开,他抿住嘴,扭过身子,右手掩面,小声囔囔,“我没哭。我没哭!” 我看着他背着我微微耸动的肩膀,内心突然泛起笑意,轻笑道:“对,对,对。你没哭,你没哭。” 良久,萧兮终于转过身来眼睛泛红肿胀,声音闷闷地:“风儿。对不起。对不起。想起你差点因为我而消失,我真的害怕……” “啊。没关系。没关系,”我摇头,看着他自责的模样,扑到他的怀里,轻声道:“没关系,慢慢来,我相信你。” “嗯。”萧兮闷闷地点头。 四方暮色四沉。我的思绪不由又飘飞到遥远的看不清的梦境里,心想,那些事,到底是我的梦?还是曾经发生的?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第24章 置气 不知为何,萧兮已经好多天没和我说话了。 即便是找寻我时,我应一声,他也只“嗯”一下,我还没飞到他身边,他便冷冷地绷着脸走了。 哎?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生疑惑,低头沉思,我好像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他的呀。除了上次在落樱坡灌了他一口的花……前不久在踏月湖冲了他一身水……还有他站在果树下时吹掉一树的果实埋了他一身……还有……还有还有…… 咦?仔细数来,我怎么捉弄了他这么多次?我边想边跟在他后面慢慢飞着。看着他靠在水晶树下一言不语,神色凝重。我趴在他上方枝干看着他绷紧的面容,心道,糟糕,他该不会是生气了吧?再仔细一回想,自己做的事确实有点过分,好像就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 哎!要不要道歉呢?我在树枝上翻来覆去,心情烦躁,又转念一想,不对啊,木头这么小气吗?要不我还是乐得自在,也不理他得了?不行,不行,还是得找个机会问一下。 我思来想去,心里好像长了个疙瘩,愈发难受。 时日一晃而过,当萧兮刚好练习完走在七彩桥上时,内心争斗了许久的我飘在他身后大喝一声:“木头!站住!” 他身影微晃,浑身一颤,慢慢回头,面容绷直,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半空,冷冷道:“有什么事吗?” 哎???我挑着眉头,看着他一反常态的表现,心中疑惑,道歉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却变成,“木头,你说,我哪里得罪你了?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他呆了一下,冷哼一声:“你管我!”话未落音,便急冲冲地走了。 听到他的回答,我心里突然一沉,感觉像堵了一道墙,眉头紧皱,本想弃之不理,置气而去。但仔细一想,又默默摇头。我记得人界有话曰:事反常态必有妖。所以,我思索了会,下定决心偷偷地跟在他身后,不发一语,看他藏着什么奇怪的秘密。 现在,我也已经十天没和他主动讲话了。 我趴在树上偷偷瞧着萧兮的反应。每次他一练习完,习惯性地抬头看一眼,嘴巴微张,刚想说话,还没到嘴边,又默默地闭上了嘴巴,转身离去。坐在塔顶时,又如一叶扁舟般漂泊着仿佛触摸不到似的,时而轻轻摇头叹气,眺望远方。走在路上,也四处张望着,想要找寻什么,忽而眼眸的光熄灭,低下头慢慢拖着步伐沉重地向前走去。到夜晚时,他躺在水晶树上,平常一下子入睡的他竟然翻来覆去半晌都睡不着。 咦?他这是怎么了???我内心疑窦丛生,决定再观察一阵子。 第25章 承诺 光华浮动,暗影幢幢,萧兮翻来覆去,心情烦躁,只得直起身子,披上一边的深蓝色流光云纹滚边斗篷,脚踏疾风,身着微光,向远方飞驰而去。 我心一惊,瞄了瞄自己身上,发现身子依旧完好,咦?他已经能够随意控制自己的能力了吗?为何没和我说? 我边想着,边飞速前行跟上他的步伐。 下空中,森林各处幽深地裹着一层白色浮动的荧光,静谧的香气若有若无弥漫于空中,仿佛一个安睡的孩童,让人不忍心前去打扰。萧兮盯了下方一会,方向一转,往森林深处驰去,慢慢地平稳落在了一块空地上。一抬头,前方苍劲繁茂的古树静静屹立于一片璀璨光华之下,周围泛着五彩的光晕,隐邃而神秘。 哎?怎么到了食物林?我眉头一跳,心中疑惑,落在一边的枝干上。 “银铃,睡了吗?陪我说说话,可好?”萧兮半靠在树干上,垂眉道。 “阿萧,很晚了……”树身里传来闷透响亮的声音,略显疲惫。 “啊,是啊,很晚了。可我睡不着。”萧兮撅着嘴,枕着头半躺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又开口道,“要不,银铃,你给我一个……阳光味的冰淇淋吧。” 树身似乎猛地一抖,好似又轻轻叹了口气,一支泛着光芒的冰淇淋落在萧兮的手里。 “你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冰淇淋。”树身里穿出闷亮的声音,又沉默下去。 “我明白,我明白,不就是魔力幻化成的东西吗?哎!”萧兮低头,“我记得我以前和风儿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吃这个……”突然又轻笑一声道,“噗,我忘了告诉它这些并不是真正的食物了。” 在一旁听着的我不由瘪嘴挑眉,无奈地耸肩,哎,反正我也吃不了东西,算了算了。 “好像,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萧兮摇头,抿着嘴里冷冷的入口即化的软糯,轻叹道,“不过,风儿应该也已经离开很久了吧。” 离开?我什么时候离开很久了???趴在上方的我一脸茫然。 “我一直尝试着习惯它的离开。可是……可是,为何以前没有遇到它时,我从来没有什么牵挂;可等到它走了,却又,如此的,如此的……”萧兮捂着自己的心口,眼神迷茫,“不知为何,这里很痛很痛。” 萧兮在那絮絮叨叨了很久,不由瞥了一眼身后沉默不语的树,摇头叹息:“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反正你这棵树也不懂。哎!可是我也不懂!” 萧兮苦恼地挠头:“我……我……哎,反正它已经走了,我……我……” 他像泄气的球一样瘫倒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头顶上方交缠的树枝,细碎的光芒从缝隙里漏出来,星星点点地浮动在空气里。 我在一旁看着他时而叹息,时而迷茫,时而烦躁,一直絮絮叨叨,不禁“噗”地一声轻笑出来,突兀地在静谧的空气里绽开。 “谁?”萧兮偏过头,深邃的眼里迸出锐利的光芒。 我惊了一下,吐了吐舌头,糟了,没忍住,前几天的功夫都白费了……我只得慢悠悠地飘起来,轻了轻嗓子:“我……我……我是……我是……” “风,风儿!”躺在地上的萧兮猛地惊了起来,四处张望,“风儿,你回来了吗?” “呃……是啊。”我呆了一下,心想,其实我从来没有离开……但是,不知为何,还是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那……”萧兮眼眸里缀着星光,刚刚颓唐的面容突然明亮起来。忽而又收敛快要溢出的喜气,猛地回过身子背对我,捂着嘴闷闷地说:“你,你,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我,我,我……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才习惯你的离开……好不容易……”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渐渐颤抖起来,甚至带着哭腔,像快要断的弦,更像冬日里倾洒的淅淅沥沥的冷雨,飘飘摇摇,又小了下去。 “我……”我看着他的模样,内心轻叹着气飞到他的面前,贴着他的胸膛轻轻说“木头,我……我,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萧兮低着头,捂着自己的眼睛,声音呜咽着,过了好一会儿,颤抖的身子才平复下来,又偏过头支吾道:“你,你,你现在别看我,我,我,太丢脸了……” 我内心充满笑意,却只得绷直身子忍着笑道:“我不看你,我不看你……” “风儿,你回来,我会舍不得让你再离开的……”萧兮声音闷闷地。 “我……”趴在他身上的我感受着他胸膛上传来的温暖,沉思了一瞬,心想,即便是自由又怎么样呢?如果没有共享的人,这自由也会成为牢笼吧。 “我,我不离开你了……”我摇头道。 萧兮的身子一颤,突然僵直,又木然松懈下来,回过头看着我声音的地方,肿胀的眼睛中漏着惊喜与惊讶,光华流转,面色通红,嘴巴微张,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咳,”我看着他呆呆的样子,轻咳一声,他突然身体一抖,似乎才回过神来。 “你,你,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笑着回答。 “真,真的!!”萧兮惊喜道,眉眼飞扬。 “嗯。”我轻轻点头,“我答应你,我绝对,绝对不会再离开你。” “太好了。太好了。你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开我了!”萧兮低头傻笑着,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嗯嗯。”我点头,心里暖暖的,又面色赧然道:“其实……咳,我从来没有离开过……” 萧兮笑着的面容猛地绷紧,连耳尖都泛着蜜色,瞪大眼睛,像五雷轰顶一样,扶额道:“岂,岂,岂不是前几天的……咳,做的事都被你看见了……” “大,大概吧……”我眼睛滴溜,瞟了他一眼。 啊,天啊!我,我。我都是做了什么蠢事啊……萧兮心中塞涩地咆哮着,呆了一瞬,满脸通红,一言不发扶额猛地转身,急急地向外走去。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他已经踏着风掠过我的眼前,仓皇地消失在我眼前。 “哎哎哎!等等我啊!”我惊了一下,连忙大喊,急急地跟着他飞走了,又扶额无奈心想,我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吗? 第26章 梦深 暖洋洋的光透进我的身体里,我眯着眼睛慵懒地趴着,世界像蒙上了一层光晕,让我晕晕乎乎的摸不透彻。 “娘,爹什么时候回啊?”清脆的声音响在我的耳边,若屋檐上随着微风细雨飘动的风铃,叮叮当当地钻进心里,我恍恍惚惚地睁开双眼。 只见一位小女孩坐在木墩上嘟着嘴神色期待,面容白皙、眉眼明媚,笑动之间光波流转,一时间让我移不开眼。这,这是那只化形的小狐狸?我疑惑着,又摇头,啊,不,确有相似之处,眼中媚态却少了几分,不若那只小狐狸。 “愿儿,你爹下山处理事物去了,不几日便会回来。”旁边一名女子眉眼温和,润着灿烂的阳光,面容像填了蜜般,眼角勾处,媚态天成,丹唇逐笑,若轻云蔽月,又若水中红莲,一瞥一笑间尽是风流。 “小狐狸?”我一惊,张嘴小声道。 “谁?是谁在说话?”林初愿晃着小脑袋四处望着,周围空无他人,面色疑惑。 “噗!”女子抚摸着林初愿的柔顺的发丝,轻笑道:“愿儿啊,娘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风儿?”女子对着半空喊道。 我一惊,心想,是在喊我吗?身子却不由自主地飞向她们,“小狐狸?你喊我?” “小狐狸,谁叫小狐狸呢!”林初愿鼓起嘴叉着腰喊:“我娘是天下第一美人,名叫月、绯、颜!才不叫什么小狐狸呢。“又低下头小声道:“虽然,咳,虽然我们是狐狸。但是……” “但是……但是就是不叫小狐狸!”林初愿抬起头,瞪着眉眼,似有凌人之态。 “这个……这个……”我难堪地点头,“啊,知道了知道了。小狐……呃……绯颜……” “风儿,别和愿儿计较。”绯颜轻笑。 “娘,你怎么替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说话呢?”初愿不情愿地嘟囔着。 “咳咳咳。”我轻咳,撅起嘴不虞道:“你这娃娃,说谁看不见摸不着呢!” “不就是你吗?啧啧啧”初愿扬起脸撇嘴不屑,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我心中气息紊乱,心思转了转,瞄到头顶一树的花,眼睛一亮,冲上去飞速旋转,趁这娃娃不备,带着满身花瓣与树叶,“哗”地一下砸到这娃娃的脸上,“砰”地一下散开。 “呸呸呸!”初愿吐出嘴里的东西,眼眸怒瞪,盯着空中转了一圈,心中郁结,只能干瞪着。 “哈哈哈哈,看不到我吧!看不到我吧!”我得意地摇头。 初愿冷哼着,突然从墩上跳了起来,冲着我声音的方向奔来,我浑身一激灵,赶忙飞开。此时她停在那里,尖起耳朵辨认了会,又突然挥舞着手臂朝我冲来。 “啊,你不是看不见我吗?”我急道。 “哈哈,可我能感知到你啊,哈哈哈哈哈。”初愿一边奔着一边大笑,我四处奔逃,院子里鸡飞狗跳,煞是热闹。坐在一边绯颜,面容浸在浮动的阳光下,看着我们打打闹闹的样子,笑容浅浅,在光芒中闪闪烁烁,不似在人间。 “夫人。”一名男子声音踏着亿万光芒徐徐走来,光晕裹着在身周,着一身蓝白素衣长袍,剑眉入鬓,眸若灿阳,身躯凛凛,似有开山破釜、万丈凌云之态。 “爹!”初愿停下脚步,看到此男子瞬间,眼眸一亮,笑颜破开,飞奔到他的身边。林清哲笑着将初愿抱在怀里,宠溺地刮了一下初愿的鼻子,笑道:“愿儿,在干什么呢?”,边说着边慢慢走向绯颜。 “夫君。”绯颜眉眼逐开,面若初春,站起身像只蝴蝶一样踏着春意走到林清哲的身边。 “爹,我刚刚,我刚刚交了位朋友!”初愿笑着嚷嚷。 呃,刚还追我呢,怎么就变成朋友了?飘在天上的我无奈摇头。 “哦?愿儿,什么样的朋友呢?”男子笑着,眼眸却含着寒星,再一仔细瞧去,眉眼依稀有点熟悉,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绯颜伏下身子,贴在初愿耳边小声说:“愿儿,你爹听不到风儿的声音。也感知不到风儿。”只见初愿面色一滞,黯然了会又抬头笑道:“爹,我,我刚追着风在跑。” 男子眉头轻挑,宠溺地笑道:“难道你的朋友是风?” “那是当然!”初愿眉眼高扬,闹满心欢悦。 林清哲笑着将初愿放了下来,偏头挽过绯颜的腰,轻声道:“夫人。我回来了。” “那些事可处理好了?” “嗯,处理好了。”林清哲点头,眸子温润如玉,“不离开了,再也不离开了。” 这个男子……怎么这么像,像……呆在一旁的我满心疑惑,突然心中一亮,不由脱口而出:“小道士!” 初愿猛地回头,骄眸怒瞪,“你说谁小道士呢!谁呢!我爹是武林盟主,才不是什么小道士!” 正和绯颜讲话的林清哲被初愿的话吓了一跳,看着初愿的样子失声轻笑,蹲下身子摇头轻声道:“愿儿,你爹已经不再是武林盟主了。” “啊!”初愿抬头,忽然面色一喜,“真的?!那你以后可以常常陪我们了对不对!” “嗯。”男子轻笑,面容泛着光,温暖和煦。 我耸了耸肩,看着他们温馨的画面,心里暖暖地像徜徉于阳光里。小狐狸啊,你是不是找到幸福了呢? 第27章 约定 几百年没有做梦的我最近梦境越来越频繁。站在晃眼的阳光下,头脑晕晕乎乎,总是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真实得连每根发丝都能触摸得到。 再一睁眼时,必须花很长时间从梦境里走出来,心底深处升起颓然之感,不知何夕今夕。 “木头,我又梦见那只小狐狸了。”我趴在萧兮的怀里道。 萧兮身子顿了一下,低下头轻声道:“人界有句话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我想……你应该也是这个样子。” “可是,梦里的那些好像真实发生过的……”我思忖会,茫然道:“木头,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怎么办?” 面容平静萧兮眉头一跳,睁大眼睛,“风,你,你不是说不离开我了吗?” “呃,不不不,我不是说我离开你。”我忙摇头,“我是说,就是,如果有一天,迫不得已……” “那我去找你便是。”萧兮沉思了会,轻笑道。 “啊?”我一惊,“你,你不是还要成为一名战士的吗?” “战士啊。是啊。可是……”萧兮笑着摇头,“战士是时刻都可以当的,但是,你不是时刻都在啊,所以……” “那是。”我的嘴巴不自觉地勾起,心里像抹了蜜似的,腾起温暖飘然之感。 四周沉静了会,忽然萧兮伸出手道:“风儿,你到我手上来。” “嗯。”我虽疑惑但仍然照做,飞到萧兮的手上。 萧兮闭上眼睛,念动咒语,一阵光芒包绕着我,忽而钻进我的身体里,慢慢不见了。 “这是……” “我将我的一丁点魔力注进了你的身子,无论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 “那我能找到你吗?”我疑惑道。 “可以。”萧兮轻笑,“即使忘记对方,我们的心也会帮我们记着。” “嗯。”我趴在萧兮身上轻轻点头,心情似沉静于一片春水中,终在摇摇晃晃之间找到了栖息的地方。 第28章 梦痕 “愿儿,你好好躲在这!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知道吗!” “娘!你要去哪?”初愿哭喊道,声音凄厉。 “即便是娘死了,你也不能出来!听到没有!”绯颜皱着眉头,眼眸隐着不舍,却绷直脸严肃道,仿佛变了个人,“风儿,你帮我看着她。以后,可能……风儿。帮我照顾好她!” 话未落音,将篓子一盖,手一挥,我和初愿陷入一片黑暗中,耳边急冲冲的脚步声一下子远去消失。 “娘!!”初愿压着颤抖的身子哭喊着,捂着嘴巴,透着篓子的缝隙向外张望,“我答应你,我绝不出去,绝不出去……” 发生什么了?发生什么了? 空中突然凝集了细碎的寒冰,一道寒光破空刺来—— “哈哈哈哈哈,臭狐狸!我终于找到你了!”伴着狰狞的怪笑,一位 红衣女子踏空飞来,落在树梢上,浑身散着黑气。 “阿若姐姐,好久不见。”绯颜站在空地上,仿遗世独立。 “呵,臭狐狸,你还有脸喊我阿若姐姐??!”上方女子面容扭曲,凤眼邪勾,斥着滔天恨意,却仰天大笑,“哈哈哈哈,绯颜妹妹,你看看你把阿若姐姐逼成什么样了!哈哈哈哈!” “这是你咎由自取!”绯颜面容冷若寒霜,轻飘飘地看了上方一眼,平静不语。 “咎由自取?咎由自取?!”那女子扯下腰间尺带,化成赤色长鞭,瞬间闪现在绯颜面前,“那我要你尝尝这咎由自取的滋味!” 霎时血染长空,渲出一片月色长河,凄美地绽放。 “娘!娘!……”躲在黑暗中的初愿看着躺在血泊里的绯颜,压抑颤抖的身子,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臂,血液顺着手臂流下,混着苦涩的眼泪,如妖冶的花在黑暗中绽开。 “呵,竟然丢了内丹?”红衣女子踩在绯颜脸上,碾压着白皙娇美的面容,冷漠地盯着,眸子里黑色流转,嘴角邪气四泄。 绯颜闭上眼睛,眉眼舒展,眼睛里缓缓流下一滴晶莹。 “夫人!”一声凄厉的声音隔空冲来,“何方妖孽!竟敢!” “呲”地一声,寒剑刺入红衣女子,红衣女子浑身一颤,气息肆虐,黑色弥漫,猛地偏头,只见一名男子内眦欲裂,眼红面赤。 忽而红衣女子气息瞬间收敛,凤眼恢复清明,眉眼温和轻声喃喃道:“阿哲,阿哲……” “哲哥哥。我是阿若妹妹啊……” “哼!我不认识什么阿若妹妹!!”林清哲寒剑迅速回抽,单腿横扫,急忙蹲下身子扶起面容模糊的绯颜。 “哲哥哥,哲哥哥,你不认识我了吗?”红衣女子像副躯壳般杵在原地,胸口血液汹涌喷出,她放声大笑:“哈哈哈!你居然还是选择了她!还是选择了她!哈哈哈哈!元哲神君!从此我与你势不两立!” 她四周黑气肆虐,眼漏红光,邪笑道:“既然你选择忘了我,呵” “你再无机会选择她了,哈哈哈哈……” 一阵笑声回荡在天地之间,久久不散,黑雾笼罩,一下子便没了踪影。 “娘!娘!”初愿箭步冲出篓子,踉跄着身子奔到绯颜的身边,跪在血泊当中。 “愿儿,娘……娘对不起你……”绯颜伸出颤抖的手抚摸初愿的脸蛋,又回过头道,声音颤巍:“阿哲,阿哲……好好活着……照顾……” 伸出的手陡然坠下,慢慢地化成星点往空中飘散。我望着空中飘散的光点,忽而化成绯颜的模样向我伸着手,浅笑着:“风儿,风儿,帮我照顾好初愿……若她有难,望能竭力相救!” “嗯。”我朝她微微点头。空中那阵光点忽然旋转呼啸着冲进我的身子,片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心底似乎有个东西烙印着,仔细一想,又不见了。 第29章 道别离 “初愿丫头,你在干什么?”我飘到初愿面前。她捧着一本书靠在树边静静地看着,阳光倾泻下来,整个人裹了一层耀眼的光。 “风,你来了。”初愿头也不抬的说:“我在看爹给我的法术书。” “法术书??你爹怎么会有?”我疑惑地趴在她的头顶下,往书里看去,均是密密麻麻的术语。 “爹说是我娘留给我的。”初愿盖上书,斜躺在一边,盯着晴朗的天穹轻叹了口气。 我疑惑道:“你爹知道绯颜是狐狸?” “嗯,知道。他知道我们的身份。娘和我说过,她遇见爹的时候就是一只小狐狸。可是……”初愿偏头瞄了一眼遗漏点微光的昏暗屋子,轻叹:“爹已经很久没有出来了。” “哎!不想了。风,你看得懂这些术语吗?我不懂怎么修炼。”初愿苦恼道。 “大概还可以。”我懵懵地点头。 “那你以后教我修炼吧。” “啊,好。” 流动的时光在我面前一晃而过。再一睁眼时,面前的女孩已长成婀娜少女,黛眉如柳,星眸光华流转,顾盼间勾魂摄魄,肤如凝脂,玲珑细鼻,一点朱唇含梅,杨柳细腰,裹一身淡烟寒青色衣裙,动静之间皆溢彩流光。 “愿儿。”林清哲坐在石凳上,抬头望着初愿,面容仍似当年,眼眸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沧桑,“愿儿,你如今已经长大成人。我,我也要去找你娘了。” “爹!”初愿跪在地上,神情落寞,“爹,你真的要丢下愿儿吗?” “孩子啊。”林清哲伸出手抚摸初愿的秀发,眼神空远:“你修习了法术与武功,已然能在此乱世中保身,你不再需要我这个累赘,我也了无牵挂了。当初你娘走的时候我便想随她而去,如果不是因为身体里的内丹,我……” “爹,我知道了。”初愿长吸一口气,默然点头,眼睛通红,压抑着颤抖的身子伸出手覆上林清哲的胸口,蓝光闪去,一颗手掌心大的晶亮泛着灵气的珠子骤然出现在初愿手上。 林清哲神情恍惚,眼睛一闭,顷刻间便没了气息,平静的面容上勾着微笑,仿佛睡着了般。 天空突然接过一道霞光,身着一拢白袍的男子从林清哲的身子中飘出,星眸淡漠,脚踩祥云,徐徐归去。他瞥到一旁飘着的我,单手一伸,一股力量揪着我的身子,星星点点的光芒从我身子里摇晃而过,化成一道闪光,瞬间消失。 “她的残魂,我带走了。日后替我照顾好这丫头。” 冷漠的声音穿过天地透过我的身子,我心恍恍惚惚,再一抬头瞧时,天空清明,万里无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低头看着下方神情悲伤的初愿,阳光倾泻,裹着光的身影慢慢消散,再一定睛,四周迷迷蒙蒙,雾气弥漫,看不真切。 “初愿丫头?” “绯颜?” “小狐狸!” 我害怕得四处乱飞,声音颤抖,在浓雾里飘飘荡荡,淹没了我的思绪。瞬间,缥缈的黑雾压来,整个身子动弹不得,陷入一片昏暗中。 一道耀眼的微光刺破世界,伴着轻柔细语: “风儿,风儿……” 谁?谁在喊我?!我挣扎着用力睁开眼睛,绚烂的光芒在我眼睛里万般流转,我一下子睁不开眼,又眯了会,那轻柔呼唤的声音仍飘荡在耳边,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女王。 “女王……”我睁大眼睛,惊得从萧兮胸膛上弹了起来,“女王,有,有事吗?” “跟我来。”女王微笑浅浅,浸在绚烂的光芒中,恍惚得不真实。 我默默地看了眼身旁熟睡的萧兮,心情忽然像沉坠入一片漂泊的河水里。我点点头:“好。” 我静静跟在女王后面,前方白光突然遍布天地,刹那间将我们包围,周围糟糟慌乱之声不绝于耳,血味弥漫,引心中翻腾倒海。定睛一看,各人行色匆匆,鱼贯出入。一妇人躺于床上,双腿撑开,额汗如雨,神情苦痛,咬牙呻吟。再仔细看去,妇人身后隐约闪着亮光,似黄昏边勾勒的云彩,飘飘渺渺,琢磨不透。 “女王?为何来人界?这位女子?似乎是妖?”我疑惑不解,心中慌乱。 “那是你种的因啊。”女王叹气,伸手指去。我顺着女王的手看去,妇人的腹中闪闪烁烁,如晶亮的泉;缥缈无依,似无根的风。 “这妇人腹中是……空的?” “嗯。人与妖结合本就有违天命。若勉强,可能……可能”女王轻轻摇头,“风儿啊,你细看,那名女子是谁?” 我紧皱眉头,细细看去,黛眉似柳,面容白皙,即使痛苦也没有遮住身上流光溢彩的气质。 “她是,她是……她竟然是!”我惊得杵在空中,身形恍惚,初愿丫头?!初愿丫头!为什么?为什么,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为何我离开了她?忘了她? 思绪万千,脑袋像炸了般轰开,我眼中光彩迅速流转,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风,若不想背负余生罪孽,便去吧。因果循环,皆为定数。”女王指着那名妇女,身形虚晃,轻叹道:“时间不多了。” 我沉默不语,看着她痛苦的神情与周围逐渐肆虐的灵气,心里像压了大山般喘不过气,不由长吸一口气,默默回头:木头,对不起。对不起…… 眼睛一闭,风呼啸而过,掀起床前帷幔,窗外夕阳满天,霞光四沉,“哇”的一阵哭声,一个婴儿终于冲出黑暗的束缚,来到了世界上。 “老爷!老爷!夫人生了!夫人生了!” “太好了。太好了。”床上的妇女望了一眼老婆婆手上的孩子,满面苍白,声音游离,浅笑着昏睡了过去。 空中的女王叹了口气,身形渐渐消散,化成一片金色,融入了霞光中。 第30章 番外3.风萧兮(1) 我一直以为我可能像我父母一样在五百岁成年礼的时候遇见我的伴侣;或者成为驻守边境的战士,战功赫赫,却孤独一生。 没想到会因为一缕风,我彻底偏离了我既定的轨迹。 当它说“再也不离开我”时,我沉寂的心仿佛裂开一道缝,风猎猎作响,猛地灌进我的心里。那时,我并不懂是什么。我只知道,终于不用像以前一样,在这般永久的生命里荒芜下去,身边,也终于有可以同哭同笑的伙伴了。 你看,我们都是很奇怪的,当你没有遇见一个同伴时,你会觉得,那些孤寂的日子啊,就是一种享受。但真的遇见了,并刻在记忆里时,当再次回归孤寂,又觉得那些日子那么难熬,仿佛失去了什么一样。可明明,就是和以前一样的日子啊。 晨光吐露,水晶树上挂着的水晶在光下晃动,光线透过水晶,炫着我的眼。我睁开眼睛,直起倚靠在树枝上的身子,下意识地轻声喊道:“风儿,起来了。” 四周寂静无声,光影斑驳,我心咯噔一下,忙侧着身子翻下树,等了许久,没听到往常“哎哟”的倒地声,也没有听到气愤得破口大骂的声音,更没有等到一团树叶冲到脸上的惊吓。心陡然慌乱,浑身颤抖,四处奔跑,大声呼喊: “风儿!风儿!你在哪?!” “风儿,风儿!” “风儿,你别玩了好不好?”我慌乱得脚不择路,血液仿佛凝在身体里不再流动,身心俱冷,似乎进入一场冰天雪地中。 “风儿……风儿,你答应我不离开我的……” “风儿!风儿!……”我掩面跪倒在地上,气息紊乱,身子颤抖,面容呆滞。我看着天空飘飞的蒲公英,心一痛,仿佛就要迸出血,眼神空虚,不知为何,忽而恍恍惚惚,眼泪却顺着脸庞慢慢滑下。 为何?为何心会如此痛?我捂着心口,郁气堵截,不由长吁一口气,风儿,你不是答应过不再离开我吗?为什么?为什么?…… “风萧兮。” 耳边忽听一声呼唤,我忙抬头,女王身披满目星光徐徐现于空中。 “女,女王!”我神情一凛,心头一亮,伏于地上小心翼翼道:“女王,请问……可否帮我推算出风儿去了何处?” “哎!”女王轻叹一声,手抚在我的头顶,一股清亮的光芒注入我的心里,轻声道:“它去追寻它的果报去了。” “那?那女王可知它去了哪?”我猛地抬头,眼眸晶亮,“我曾答应过去找它的。” “世间因果,万法缘生。”女王点头,轻声道:“去吧,去人界吧。你终归会找到它的。” “谢谢女王!”我眼睛一亮,浑身溢满光彩。等女王消散于空中时,我急忙动身,不想耽搁一分一秒。 第31章 番外3 风萧兮(2) 人界很大,我在里面就像是浩瀚宇宙的一粒星子,四海八荒间,漂泊无依。我掩着自己的身份,四处奔波了几年,未有半分收获。 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个山脚下。抬眼望去,巍峨雄阔,雾气缭绕,我眉头一跳,心里淌进光亮,这,这不是……树精离开的地方吗?不知能否求助一下她? 四处望去,左右无人,我念动咒语,风灌脚下,缓缓托起身子,我飞速疾驰于空中,不一会,便到了山顶,落于森林里一片空地上。 “哎?这是什么东西!” “呀呀呀,好像来了一个动物……” “不过长的好像和我们的树姐姐差不多,也穿着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周围树木突然叽叽喳喳热闹起来,我惊了一下,四处张望,重叠的树枝交错晃动,树叶沙沙作响,漏下的微光在此间隐隐约约,十分热闹。 我扶额,请问道:“请问你们讲的那位树姐姐在哪?” “你是谁?找我们树姐姐干什么?” “我告诉你,我们树姐姐很忙的,哪里有空闲管你。” “为什么要告诉你树姐姐在哪?” …… 声音一波高过一波,头顶上树叶晃动,四处纷飞。 我头疼地翻翻白眼,轻轻拍拍身边的树,轻声道:“你们告诉她一位魔法师求见便好。”说完便默默坐在一边,静静等待。 “魔法师是什么?可以吃吗?” “哎哎哎?你也是妖吗?你是什么妖?” “你知道我们修炼多少年才能化成人啊?” 周围叽叽喳喳,各种声音交织冲进我的脑海里。头顶上的树枝垂下来在我面前晃动,我压抑着心中翻动的躁动之气,长舒了一口气。 天啊。这些树,真的太吵了。比我以前在城墙上看得满城烟花都吵。 我扶额叹息,正当这时,四周突然寂静下来,我抬头一看,一位女子身着墨色纱衣,踏着飘飘渺渺的气息缓缓走来,她见我时,眼睛一亮,急急地加快步伐来到我的身前。 “魔法师,没想到还能与你见面!”树精眼眸晶亮,流转万般色彩,“哎?风儿也一起来了吗?” “它……它,它没有。”我摇头。 树精面容一滞,霎时失去半分色彩:“它没和你在一起吗?” “它……”我一顿,轻声道:“这次,我便是来寻它的。不知,你是否有办法知道它在人界何处?” “哦,这样子。”树精点头,面色深思,想了一会又摇摇头,忽而眼睛晶亮:“我带你去山石爷爷那里,他或许有办法!” “嗯,好,多谢。”我朝她鞠了一躬,内心欢畅跟于其后,不一会便来到了一座巨大的山石前,旁边就是万丈深渊,周围泛着白蒙蒙的雾气,若然仙境。隐隐约约间,一位白衣老头立于山石顶,衣袂飘飘。 “小伙子?来自异界?” 我刚停步于山石前,浑厚的声音从山石顶山缥缈透来,向上看去,雾气腾腾,看不真切。 “嗯。”我点头,“我来此地想找个伙伴。” “老夫赠你几言。”上空声音缓缓飘来,“东方未明,星河寥寥 中州之地,踏月归来。” 我心中困惑,向前鞠躬,正欲再问什么时,四周雾气浓厚,缥缈无依,再定睛往上一看,什么人影都没有,只得叹气,深深朝前鞠了一躬:“多谢。” “魔法师,抱歉,山石爷爷老神神秘秘的,也不喜他人打扰,所以……”树精面色羞赧。 “啊,没事,我已经得到方向了,谢谢树精,就此别过。”我朝她鞠了一躬,念动咒语,疾风迅起。我踏着风往东边驰去,过山河,穿野林,避人烟,不知多久过去,仍未有消息。 第32章 番外3 风萧兮(3) 我正就着月色驰于树间,只听得下方有窸窣之声,火光闪烁,一片树叶“咻”地一声掠过我的身子,我忙翻身踏树,落于地上。一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老头靠在树边,翘着腿,嘴里叼着一根细枝晃晃悠悠,火光照在他身上,隐隐约约勾勒着虚晃的光芒,看不真切。 我眉头紧皱,不言一语。 “小子,既然来了,不如陪我这老头子喝一杯吧。” 我眉头一跳,心想,我是遇到了什么怪人?只得道:“老伯,我只是路过。”说完也没看他神色,直接掠过其身,急急走去。 忽而身后一阵疾风掀起,我猛地转头,一手飞速擒来,拽住我的手臂,身一翻,越过我头顶,将我手背于身后,一掌顺着我的脊背按压其下,忽而猛地松开手。我一下子慌张倒地,全身疼痛。 怎么回事?我揉着自己的肩膀,回头看过去,发现那老头仍在原地,闭着眼睛,翘着腿,煞是享受。 “小子,过来坐下。” 我压住自己心中腾起的郁结之气,只得低头,慢腾腾地挪动自己身子坐在火堆旁边。 “你是巫师?” “巫师?”我满脸绷紧,心生疑惑,默默摇头:“不是。” “那你是侠士?” “不是。”我仍摇头。 “既不是侠士,也不是巫师,为何着一身斗篷?”老头斜着眼瞟了我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这个……”我惊了一下,难道披斗篷有何不妥吗?只得小心翼翼道:“我们那边几乎人人都披斗篷……” “找人?” 老头话题一跳,眼眸睁开,锐利明亮。 找人?应该不算是……我盯着他的眼睛,紧皱眉头,沉默不语。 “可有拜师?”老头直起身子,紧盯着我,我心头一颤,连忙摇头,不知这邪门的老头打得什么歪主意。 “那……”老头眼睛一亮,瞬间移至我身旁,眉眼喜气泛滥,皱成一团,“小子,我看你天姿聪颖,是个练武之材,要不拜我为师?” 我狐疑地盯着他:“练武?” “小子,你难道不知武功为何物?那你为何能飞檐走壁?”老头嬉笑着,眼眸闪亮。 “你能?”我心里默默摇头,眉毛轻挑,“不信”。 “看好了!”老头身形一闪,树叶纷飞,似高空阔步,踏叶凌空,平身如云,飘然若仙。我抬头看去,似飞鹤冲天,心中咋舌,咦?这老头也是魔法师?不对,他周身没有半分灵气,难道,这就是他口中说的武功? “小子,怎样?”老头瞬间落在我身前,挑眉得意道。 “这,这有何稀奇,我也可以。”我偏头小声道。 “也是。”老头陡然拿起地上系酒瓶的长绳,忽而长绳绷直,凝于半空。只见他步伐玄妙,身形鬼魅,手中挥舞着绷直的长绳,风如破竹,树叶沙沙作响,天地间惊如掣电,还没看清之时,“轰隆”一声,旁边硕大石头炸得粉碎,四处飞散。我惊得站了起来。 “小子,这回又如何?”老头叉手站于我身前,这时我才知其身高刚刚没过我胸膛。 “要不拜我为师?我将平生所学尽数交于你?” 我连连摇头:“不不不,老伯,我并无想法。” “小子。别人求我拜师都不得,我是看你的确为可造之材,才勉为其难地给你露一手……”老头横眉怒瞪,胡子都似乎翘起来。 我心中慌乱,趁其不备,赶紧扣动食指,心里默念咒语。 老头正说着,只见面前的人身形一晃,便不见踪影。他愣了一下,气得直跺脚,又满脸笑容:“难得,难得。既不懂武功,又不知巫术,亦无半分内力,却能飞檐走壁,移形换影。难得难得啊。哼,这臭小子,老夫难道还追不上你了?” 老头胡子一翘,身形一晃,也消失在此月色中。 第33章 番外3 风萧兮(4) “小子,这次你可跑不掉了。”老头子叉着腰站在旁边,左摇右望,眼睛光华闪动,甚是喜悦。 “老伯,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浑身酥麻,躺在一边,不知又被施了什么法术,急得大喊:“我已经被你逼得背了好几本书了,被你点过穴,还被你狂追!已经半年之余了,老伯,你要什么时候才肯放过我?” “这次很简单。”老头子身影一闪,落在一棵树上,哈哈大笑,声音粗犷:“这次为解痹症。小子,我让你以前背过药经。我来之时,无形中趁你不备在你身上下了药。中者浑身酥麻,疲软无力,甚至头晕眼花,虽不致命,但一时半会会失去行动能力,大概……三天吧。哈哈。” “老伯。你……你……”我瘫在树下,看着上方得意的老头,心情郁结,心中呐喊着,我,我到底得罪了他什么?怎么追着我不放?还折磨我! “老夫只在这里守到日落,如果你没有告知解毒方法,我可就放任不管了。”老头耸肩,“如果你能告知我解痹症方法,我就把解药丸给你。” “……好。”我瞪着上面晃荡双腿的老头,咬牙切齿,怒火中烧,还是答应了他。 “小子,快想,现在可日上三竿了!”老头说完便躺在树上,悠游地看着天空飘飞的云朵,漏下的光星星点点砸在他的身上。我吁了一口气,脑中思绪飞速旋转,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前几日背下的药经。 药粉能够使人麻痹,必定血液阻塞,经脉无力,所以需通经运血,强筋益气。 有什么药呢?有什么药呢? 脑海里浮现各种各样的药,思绪混乱,突然眼前一亮。不由脱口而出:“可用防风,甘草……” 我慢慢讲了一大堆,不知是对是错,老头子在上方不时点头,闭眼微笑。我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模样,心里直打鼓,难道我错了很多? 太阳渐渐下沉,暮色遍野,满目霞光,老头猛地跃下,嬉笑地拿出一颗褐色药丸,“小子,张嘴。”,“啪”的一下拍进我的嘴里。我的身子渐渐回了力气,狐疑地盯着他似乎不怀好意的笑容,动了动疲软的手臂。 “小子,这次算你走运,还答对了几味药,但是还需要再练习……”老头叉腰厉声道,“还有一点,身手还是不行,居然被我下了毒!该打!该打!” 我看着他略微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一颤,连忙心中念动咒语,身影一晃,便消失在他的面前。 此时日落西山,暮色微沉,我靠在一棵树上,张望四周,发现老头没有跟来,长舒了一口气。 天,我是造了什么孽! 我思绪纷乱,因这些日子和这老头追来躲去,身心俱疲,便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天空灰黑,星光残落,周围寒气弥漫,头顶上一弯弦月朦朦胧胧,仿佛下一秒便消失了。心不由怅然若失,正呆呆地瞧着铅色深重的天空时,忽而一阵窸窣之声,穿过一阵急驰的风声,我直起身来,警觉地观望四周。突然,一团黑影砸下来,我浑身一惊,欲翻身向下,可还没来得及,便和这团黑影重重砸在地上,身骨散痛,头晕目眩。 这时,曙光乍泄,雾气消散,遍野金光,世界徐徐苏醒。 我揉着自己疼痛的骨头,慢慢凑近这团趴在我身上的“黑影”,此时他正捂着自己的腰,小声地“哎哟”着,突然似乎感知到我的凑近,面一抬,褐色眼眸里光华流转,一下子撞近我的心里。白皙脸上却有一块刀疤从右额头一直刻到右眼下方泛红的面颊上,像扭曲的蛤蟆疙瘩,生生破坏了这清丽的面容。仔细瞧去,眉目间转着流光,额头间有一旋风形印迹若隐若现,我心中突然淌进了无穷无尽的亮光,这个人,这个人,居然是风儿?! 它转世为人了?我心中疑惑,为何毁容?为何,是个…… 唐挽风看着面前之人盯了他许久,他心中不知为何升起密密麻麻铺天倒海的心疼感,面上不由泛起了蜜色。便轻咳一声,慌乱翻身落于地上,边摆手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边直起身子,偏头不看此人。 “你……”我看着眼前的人突然离身,偏头不语,我站起身来,身心颤抖,很多话突然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眼睛不禁泛起晶莹,模糊了视线。 “哎?你这人,怎么哭了?”他回过头,惊讶道。 “啊,突然想起了一位故人。”我面色赧然,轻轻抹去面上的泪,突然瞟到他手上一株秀草,裹着柔和的光晕,灵气泛滥,便开口问道:“你来此地采这草?” “啊,”他懵了会,点头:“是啊。”他突然凑近身子,抬头四处打量,狐疑道:“你……是妖?” “妖?”我面色一滞,眉头一挑,正欲摇头,只听他道: “啊,我知道了,你肯定是狼妖。” “狼,狼妖?”我眼睛睁大,突然才发现此人周围灵气波动,虽然微弱,却斑斓五彩,“你,你是妖?” “啊,是啊!”他点头,“在下唐挽风,一只狐妖。”又道: “你肯定是狼妖吧。我看你灵气充沛,瞳孔幽蓝,并踏树看月……还有……你……你是否会御风飞行?” “啊,会。”我懵懵点头。 “那就是了,那你就是狼妖,我娘告诉过我狼妖就是这样的!肯定没错。” 我看着他笃定的样子颇为头疼,只得点头道:“啊,算是吧。” “你叫什么?” “我吗?我叫风萧兮。” “啊,真有缘!”他拍手满脸笑容:“我名字里也有风。太有缘了!” “你的脸……”我正欲问他时,他忽伸手拍头,神情慌乱,“糟了,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娘又得骂我了!”他赶忙朝我鞠了一躬,边挥手边往前方跑去:“朋友!后会有期,有缘再见!” 我刚说出的话随着他远去的背影渐渐消散,心混着升起的阳光浑身温暖,我捂着心口,轻声道,风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一世,由我来守护你。 当我正沉浸于一片空远的思绪中时,身后忽悠然传来一声:“小子,你原来是妖?” 我心一抖,魂都觉吓掉一半,赶忙踏风飞行,心想,糟糕!怎么这老头又找到我了!无论如何,赶紧逃! 第34章 回家 林初愿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桌上置着一壶飘着热气的茶,一妇女垂手站立于后方,旁边的树开着一树繁花,随风飘飘洒洒,汇成一片花雨。 “娘!我回来了!”挽风刚踏进院子,兴奋得挥手大喊。 “你这孩子!莫不是去采我昨日跟你讲的月草去了吧?!”林初愿刮着挽风的鼻子,假意嗔怒道。 “娘,我知道你最疼我了!”挽风一把抱住初愿的身体,贴在她的身上,晃悠着撒娇道。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脑袋瓜子想什么吗?”初愿轻轻弹了下挽风的额头:“要不是我知道你在哪,你爹昨晚就拿着大刀冲出去了!” 挽风只得憋着嘴,吐吐舌头,睁大眼睛看着初愿。 “得,赶紧去洗你这个小花脸。还得换一身衣服,看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初愿又弹了一下挽风的额头,“等你爹从朝堂回来,你就有得受了!” “啊,知道了。”挽风捂着自己吃痛的额头,充满怨念地瞄了满脸笑容的娘,又回头做了个鬼脸,挥着手臂道,“娘!我回屋去了!” 林初愿看着前面的小子远去的背影,失笑得摇了摇头,这孩子…… “公子,你总算回来了!”锦绣一看到挽风就奔到前面,猛地抱住他,眼泪涕流:“啊,公子,你可回来了!呜呜呜,我要吓死了!如果不是夫人知道你的行踪,我就被老爷拖到树上吊着了,公子……公子!……” 挽风看着自己身上挂着的庞然大物,不由叹气、揉眉,拖着自己沉重的身子慢慢往屋里挪去:“啊,锦绣啊,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公子,你要晚回来,我就小命不保了啊!”锦绣抬头,眼睛晶亮,眼泪汪汪。 “啊,抱歉,抱歉。”挽风撅起嘴,睁大眼睛,眸中光华流转,“锦绣,我肚子饿了,要不……” 锦绣看着挽风鼓着脸的样子,心中一击,仿佛千万烟花盛开,天啊,太可爱了!连忙点头,直起身来:“公子,我这就去厨房给你准备好吃的!”说完踏着细碎的步伐一下子不见踪影了。 挽风看着锦绣丫鬟远去的模样,内心轻笑,长舒了一口气,总算逃脱了这烦人的魔爪,不行,下次一定要教教这丫头,怎么没大没小呢! “公子,公子,快趁热吃。”锦绣端着一盘蜜汁藕尖与荷露滑进来,飘着清香勾人的滋味,换了一身衣服的挽风一骨碌从雕花架子床上起来,奔到圆桌前,坐在椅子上,眼睛发亮:“啊,你这丫头,手艺真不错!” “那是当然了。”锦绣叉腰得意地晃荡着脑袋:“公子,我可是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了。” “行了,再夸你就飞上天了!”挽风摇头,拿起筷子慢慢咀嚼,口中味蕾似乎千般绽开,身心愉悦。 正当挽风吃完后在屋外院子里坐着,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冬蕊从外面慌慌张张跑过来:“公子!不好了!老爷回来了!” “什么?!”挽风眉头一跳,身子颤着绷直,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公子,公子!”锦绣从屋外也冲了进来,“元嬷嬷也来了,嬷嬷说老爷让你过去!” 挽风捂着头,连连摆手:“你们这两丫头,怎么一惊一乍?就不能冷静点吗?”一下子又瘫倒在座上,“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走吧。”挽风摇摇头,从座上站起,心思千回百转,看着天空漏下的日光,隐约炫目着,遥不可及。 挽风就这样心里打着鼓,一个人慢慢走进大厅。厅上高堂坐着林初愿和唐远,四周没有丫鬟嬷嬷服侍,挽风心头一跳,糟了,不会要请家法吧。 林初愿眉头紧皱,一袭紫薇色嵌花秀萝长裙铺于地上,眉间隐约闪动,眼角勾着,风情万种,却又藏着无限悲伤。 唐远着一身暗红色雕竹锦衣官袍,剑眉上翘,眼眸深邃看不清神情,分明是刚刚下堂还未换衣便坐在此上。挽风眉头直跳,看着堂上两人默不作声的样子,慢慢伏下身子行礼,压抑着颤抖的声音道:“拜见父亲,母亲。” 沉默了半晌,只听堂上一声冷哼:“哼,现在就知道喊父亲母亲了??平常怎么没见你这样喊?” 挽风缩了缩脖子,耸肩小心翼翼抬头道:“那个……爹?” 唐远看着跪在地上缩着身子的孩子,心中郁结,眉头直跳,手一挥,“起来吧。” “谢谢爹!”挽风心里长舒一口气,腾地一下跳起,奔到了林初愿的身后。 “哎?”唐远看着躲在初愿身后探头探脑的孩子,心头一颤,这小家伙,难道我就这么可怕吗?想着不由扶桌垂眉长叹:“挽儿啊,我对不住你啊。” “娘,爹这是在发什么神经?”挽风捂着小嘴伏在初愿的耳朵小声说。初愿睨了挽风一眼,摇了摇头,小声叹气。 挽风心里一惊,连娘也开始叹气了,怕是大事!立即收敛面前嬉笑,绷紧脸仔细听着。 “挽儿,皇上要召你入宫。” “什么?!”挽风仿佛一阵晴天霹雳击中自己的身子,“轰”得一下变得粉碎,“怎,怎么可能?!” “逃不过啊,逃不过啊。”唐远抚掌长叹:“前些时日老丞相已被革职,没想到,今日便轮到我们了。” “我就说让你早日把兵权交出来,告老还乡!”林初愿伸手揪住唐远的耳朵,“你就不信!看吧,看吧,把挽儿赔进去了吧?!” “夫人,夫人!轻点,轻点!痛,痛,痛!”唐远捂着自己的耳朵,嚷嚷着:“还不是为了这个国家吗?如果我把兵权交出去了,谁来保卫国家山河?” “得了吧!你一心想保家卫国有什么用,还是得活在这皇帝小子的猜疑下。”林初愿松手拂袖,不再言语。 “夫人,慎言!” “爹,娘,既然没有退路,我去便是。”挽风点头道,“世人皆知我沉迷舞枪弄剑,丑陋莽撞,一文不识。所以……” “孩子。”唐远站起身来,手轻轻搭在挽风的肩膀上,似有千斤重担:“孩子,今年皇上二十又六,执位已逾十年,根基稳固,现在对我们老臣多有忌惮,心思难测啊。” “孩儿明白了。”挽风鞠躬,轻声道:“我一定不会暴露自己的。” “哎!保护好自己。皇上拿你做我们的掣肘,我真的对不起你啊!等爹能把兵权放出去……” “爹,不用说了,我明白。”挽风点头,眼神坚定,又一手挽过唐远的脖子,“爹,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露馅?” “你这臭丫头!” “说什么丫头呢!小心露馅!”初愿站起来捂住唐远的嘴巴,“得说小子!” “啊,夫人,夫人,我错了。这不没有外人吗?” “没有外人也不行!”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唐远委屈巴巴地站在一边。挽风眼睛偷瞄着,心里暗道好笑。 “孩子。”初愿又上前轻轻抱住挽风,递给他一块玉牌:“宫中自有人相助,一定好好照顾自己。” “放心,娘,我可不是一般的人。”挽风勾着眼角,神情凝重,心想,等圣旨一到,这回怕是躲不过了。 第35章 拜师 “老头,你怎还跟着我?”萧兮坐在树下看着不远处的老头,心绪纷乱。 “小子,狼妖?”老头叼着一根草在嘴里晃荡,眼光闪烁,让人发麻。 萧兮心里直打鼓,沉默一会,心想,魔法师的身份在人界似乎不能理解,要不就……狼妖?可那黏在身上的视线越来越肆无忌惮,萧兮不禁面容绷直,嚷嚷道:“你想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嚯。小子,被人发现,破罐子破摔了?”声音还在远处,人影瞬间移到萧兮面前,脸上的皱褶挤成一堆笑着:“你前不久遇见的那位瘦弱的小伙子就是你要找的人?” 萧兮脖子一缩,眉头轻挑,“你,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 “小子,要不拜我为师?”老头凑近萧兮的身子,笑嘻嘻道。 “老伯,我欠了你什么吗?!”萧兮苦恼地挠头叹气,“为什么老抓住我不放?!” “你欠了。欠我一条命!”老头环着手气呼呼地坐在一边。 “我,我”,萧兮瞪大眼睛支吾着:“我啥时欠你命了?” “哼。”老头胡子翘在一边,瞪着眼睛道:“就欠了!我本到残烛之年,想在最后收一个天资聪颖的弟子。我看你符合我的要求,这半年余你也已小有所成,我怎么就担不了一声师傅了?!” 萧兮心一惊,眉头紧皱,心道,的确这些时日倒是学了不少东西,不过,这和欠命有甚关系?萧兮不解,看着面前老头瞪着眼睛,胡子上翘的模样,面露疑惑,一脸呆滞。 “还有!老夫告诉你,就算你是妖又怎样?如果想在人类中活下去,必须还是要有一技之长!”老头子叉腰絮絮叨叨:“你看上次你找的那个臭小子,一身瘦弱,身无所长!你如果要保护他,还不如在我这学……” 萧兮见眼前之人激动得唾沫横飞,幽蓝的眸子泛着冷光,心道,虽然被这奇怪的老伯追了一路,但的确从他那里被逼学了很多东西,哎!不由心中轻叹,倒是我不厚道了!便轻轻张口,小心翼翼道:“师傅。” 刚口若悬河的老头声音戛然而止,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一时僵直:“你,你刚喊什么?” “咳”萧兮捂嘴轻咳,脸上泛起蜜色,眼睛不敢直视老头,轻声道,“师,师傅。” “天啊,哈哈哈哈!我……我……”老头欣喜若狂,手舞足蹈,禁不住踏树飞扬,在周围转了好几圈,天空树叶纷飞,伴着他爽朗的笑声,不绝于耳。 萧兮低头捂住自己的眼,摇头轻叹,突然觉得话一出口有些后悔。 “小徒儿,不错!”老头冲到萧兮前面,激动得拍了拍萧兮的肩膀,一股强力直击身体,萧兮身体猛地一晃,艰难得捂住肩头,心叹,天,这股力量!多亏我有灵力护体,不然就命丧于此了。 “小徒儿,今天起就正式学习了!”老头眉眼飞扬:“这些时日把这飞云功,踏雪步均正式练习几遍,还有学习浮生九剑,还有还有……” “啊,好。”萧兮看着老头眉飞色舞的样子,不忍打扰,只得点头道好。 此时日落西山,飞霞漫天,整个世界笼在一片金黄色云晕中。他不由偏头看着前方绵延不绝的路,心中怅然,什么时候能再遇到风儿呢? “小徒儿。走吧。”老头拍了拍萧兮的头。 萧兮脖子一缩,惊讶地偏头看着老头。 “你不是还要找那个小子吗?我们往安城里去吧。”老头晃着自己的脑袋,点了一下萧兮的头:“不准用你的什么妖术,用我以前教的步法!”说着便踏叶往前,身影鬼魅。 “徒儿!跟上!” 萧兮愣了一下,心头一亮,大声应着:“师傅!来了!”便踏着飞叶,跟着老头的步伐往前去了。 至安城不远处的郊外,老头突然在一片茂密的竹林外停了脚步。此时天空微亮,霞色飞扬。他抬头看了一眼,又打量了自己身上破烂的散着味道的衣服摇了摇头。 “啊,老……咳,师傅,为何停下了?”萧兮落下脚步,一脸不解。 “此地已离城中不远,我们歇一会。”老头头也不回道:“我带你去个地方。跟着我的步伐,不要走错一步。” “嗯。”萧兮乖巧点头。 话即落音,老头抬脚便走进竹林,步伐错落有致,灵巧复杂,。萧兮留心着老头的奇特走位,七弯八绕,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别有洞天。前方一片静美粼粼的湖泊边坐落着一座古韵的木屋,在暮色中勾着轮廓。 走进月牙门,圆形雕花桌椅立在大厅中央,左右角落各立着一个木质架子,旁边摆着一盆白中带粉的月丹。中间摆着一道通透细腻的山水屏风,再往屏风后走去,来到内院里,一棵高大浓密的树闯入眼眸,或密或疏的浅紫嫩白的木兰挂在枝头,飘着淡香,由远及近,惹人陶醉。树下摆着一张石桌,静静立在那里,铺满花瓣,自成一片风景。 萧兮拘谨地立于院子前,老头回头看了一眼,从怀里抽出一本书扔给萧兮:“徒儿,你先背这本剑法,在这院中练习,我去去再来。” “哦,好。”萧兮一把接过,再一抬头时,眼前的老头早就没影了,萧兮只得耸肩,这师傅,有点不靠谱啊。 萧兮翻着这本书,一边看着,那剑法便在脑海里生了芽,慢慢生发,心叹精妙,不由和平时练习风系魔法的步法联系起来,看到最后连连称奇,盖上书本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动作,随手从地上操起一根树枝,便在院里舞了起来。花香四溢,树叶纷飞。在他踏叶冲天时,突然口中一片腥甜,身形一晃,坠落在地上。 “咳咳咳!”萧兮一手捂着自己的发疼的心口,另一手抹下嘴巴,发现一手鲜血,“啊,怎么回事?” “哈哈哈!”一阵爽利的笑声飘来,眨眼间老头踏步于前,萧兮抬头,只见老头身着灰白色长锦衣,神采奕奕,精神矍铄。 “师傅……我怎么练到第三式便不能往前了?”萧兮捂着心口不解。 “徒儿,你已经天分够高了。想当初老夫花了十余天才练到三式。哈哈哈哈。”老头身影一晃坐在一旁的石桌上:“你因为没有内力支撑,所以难以练下去。”说着往西边屋子一指,道:“那房子里有内功心法和五行八卦阵,你闲时学学。” “啊,是。”萧兮点头,但又心生不解:“师傅,你不怕有人来偷吗?” “偷了有何用?没有相应的武功相辅相成,偷了也白搭。”老头挑眉,“况且这片竹林是用八卦五行阵栽种,处处是陷阱,他们都不一定进得来呢,进来了也不一定出的去!除非他们能像你一样御风而飞,直达此地,才可能偷走这些东西。” 看来,这老伯不简单啊。萧兮心想,抹去嘴边的腥红。 此时暮色勾金,竹林边一片橘色,老头压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胡子一翘,跳下身来:“徒儿,你会做饭?” “饭?”萧兮睁大眼睛,慢慢摇了摇头:“不会。” “那你这小子吃什么?难道吃空气不成?!” “呃,我一般吃果实饮泉水补充灵力就可以了。”萧兮挠头道。 老头心思郁结,长叹一声,摆摆手道:“那你反着我刚刚的步伐走出竹林,去城里给我带几只烤鸡回来吧。哦,对了,别人问起你的身份只道侠士就行。” 萧兮眉头一挑,只得应声道:“好。”说着便踏着步伐走了出去。 老头坐在石桌上,看着萧兮远去的身影,面带微笑,身形一晃,又不见了。 第36章 面圣 这皇帝,怎么这样子?挽风低头跪在地上,眼神不时偷瞄着伏在案上批阅公务的那抹明黄色身影,心中郁结,我都在这跪了好久了,怎么还不喊我起身,这个皇帝,果真心思难测啊。 “阿福,你先下去。”上面传来清冽威严的声音。 “诺。”挽风微微偏头,盯着旁边一双脚轻轻地退了出去,眉头紧皱。 “抬起头来。”李文叡将奏折放置一边,看着下方低头跪着的人,身子摇摇晃晃,眼里不由充满笑意。 挽风听得上方一声,急忙抬起头来,只见上方之人身着鹅黄色苍海龙纹云锦长袍,黑发高束,白皙的面容似辉映晨曦,轮廓刀削般盛气逼人,剑眉微挑,锐利的黑眸中光华流转,薄唇紧抿。一时之间,挽风不由心头打了个寒颤,沉默不语。 “唐挽风?镇远大将军之子?”李文叡嘴角微勾,眉眼凌厉,“听闻你相貌丑陋,为人粗鄙,今日一见,果真如是。” 挽风听着心头一痛,气息郁结,这皇帝,果然不是个善茬,一开口就打击我的痛处!面上却一副畏畏缩缩之态,继续沉默不语。 “你……”李文叡挑眉,拉长语气道:“你怕我?” 呵呵,怎么会呢?挽风心里吐槽着,面上缩着脖子,身子微微后仰,连连摇头。 “平身吧。” “谢,谢皇上……”挽风心里长舒气,急急地起身,却因身子跪久了,一时没缓过神来,刚直起一半,又踉跄一下跪倒在地上。 “呵,那你是,不想起?”李文叡缓缓走到其前,面容紧绷。 “不不不。”挽风连连摆手,赶忙撑起身子,垂手立于一侧,藏在长袍下的右脚踮起画着圈,微微缓解腿部的酸痛。 “听闻你喜舞枪弄剑?”李文叡凑近挽风的身子,挽风不由后退几步,低头回答:“是。” “我还缺一名贴身护卫。”李文叡眼角勾起,漫出笑意,偏头对外喊道:“阿福进来。” 只听得一阵窸窣之声,挽风略微抬头,只见福公公捧着一把细长弧形泛着冷光的刀,下面压着一套墨蓝色白边云腾虎纹锦衣。挽风心中一凛,不知这皇帝买的什么关子。 “朕今日赐你千牛刀,封千牛卫。” 千牛卫?挽风眼眸中光华流转,思绪万千,皇帝居然给我一个高位虚职?并且还能放在眼皮底下,真是好计算。心中这般想着,只得又上前一步跪下身来,双手伸出俯身接所赐之物:“谢皇上。微臣定不负重托。” “阿福,带他下去,晚膳时再过来。” “诺。”福公公点头,侧身停住对挽风道:“大人,随我来吧。” “哦,好。”挽风站起来,跟着福公公便走出去了,手里捧着个让人沉甸甸的东西,心道,这职位,怕是不好当啊。 待挽风消失于视线中,李文叡沉思了会,轻声喊道:“月影。” “是,主子。”一道身影闪现在李文叡面前。 “帮朕时刻盯着唐挽风。” “遵命。”说着身影一闪便不见踪影。 第37章 再遇 夜幕初降,华灯初上。 挽风躺在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思繁杂,想起今日是第一晚在皇宫里过夜,又窝在一方房间里,四处空无一人,左右无依。尖耳听去,挽风心头一亮,眉头紧皱,发现房顶上似乎有人蹲着,一动不动,心道,哼,这个小气的皇帝啊,居然还派人来监视我,哎,可惜了,我可是只耳力超强的狐狸。 心思一转,捏了个隐身诀,同时将衣服幻化成他自己的模样,轻手轻脚地遁去了。啊,这般热闹的难得的晚上,不加紧修炼和玩耍怎么对得起头顶这个透亮的月亮呢? 挽风寻了一方城中最高的屋顶,盘腿坐于其上,吮吸着上空倾泻的月华。下方人来来往往如同星点。良久,忽而,他眼中一亮,发现有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便急遁而下。 萧兮正在暗处整理着身上的斗篷,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心一提,又感觉到熟悉的灵力波动,便站在那没有动弹。肩上突被拍了一下,一个人影从侧方钻了出来。 “哎?狼兄?你怎么在这?” 狼,狼兄???萧兮眉头一跳,微微低头看去,挽风正盯着他,眼睛晶亮,似星空般灿烂。 萧兮面色不由泛起热意,偏过头去:“啊,你怎么也在这?” “我吗?我偷偷告诉你。”挽风凑近萧兮耳朵小声说:“我是从皇宫里偷跑出来修炼的。” 萧兮只觉气息绕耳,身体一抖,一阵麻意从耳尖弥漫开来,他绷紧面容,心道,怎么风儿去了皇宫? “你呢?你呢?” “我?”萧兮看着身边的人期待的模样,轻声道:“我,我刚变完戏法,赚了点零钱。” “你会变戏法?” “咳,不算,就只是利用魔法……呃。不是,利用法术而已。比如……”萧兮心里默念咒语,手中一闪,一枝琼花出现在手中,:“就是空间……呃,不,是用移形换影之术将街边开的琼花执来而已。” “呐,咳”萧兮微微偏头,视线不敢直视挽风,面上热意弥漫:“送给你。” “啊,谢谢狼兄!”挽风拿着琼花扬着,忽又面露不解:“你为什么要变戏法赚钱?” “这个……这个……”萧兮挠头,讪讪道:“因为我不会做饭,所以师傅每隔几日让我来城里买吃食,我没钱,发现人界的人喜欢奇怪的热闹,便出了这个主意。” “噗!哈哈哈!”挽风放声大笑,“你们师徒可真好玩。” 萧兮微笑着看着眼前人灿烂的笑容,心里温热。 “你刚在修炼?” “是啊,对了,我带你去瞧瞧。”挽风说着,一手抓住萧兮的手臂,心中捏了个口诀,人影一闪,两人便到了屋顶上。人声远去,头顶星辰闪耀,跌进深邃的眸子里,璀璨夺目。 “这里,的确灵气充沛。”萧兮轻声道。 “那是。”挽风手一转,将琼花放入玉牌的空间里,“啪”地一下坐下,“这里可是我的秘密基地。” 萧兮心里轻笑,顺着挽风身边坐了下来。 四周微风轻拂,两人并排坐着,仿佛穿越千年的时光,在他们身后静静流淌。 “狼兄,我感觉……”挽风偏过头轻声道:“好像,我以前认识你一样……” 萧兮心里一喜,嘴角勾起,绽出灿烂的笑容,轻声道:“可能,在前世遇见过吧……” 挽风看着眼前之人的笑容浸在满目星光里,心头一热,突然“砰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不禁捂住心口,心道,我这是怎么了? “我想,我们既然这么有缘……”挽风说着,从腰间取下一对泛着幽光的月牙形飞云玉璜,解下其中一个递于萧兮:“这一半就赠予你。” 萧兮心头颤抖,面上热气弥漫,亏是晚上才看不出脸上的红晕,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璜,挂在腰间,轻声道:“谢谢。” 看着他呆呆的模样,挽风不禁取笑道:“木头!” 萧兮浑身一颤,眸子突然溢出晶莹,抬头直视笑着的挽风,心里千回百转。 “哎?你咋又哭了?”挽风慌乱地伸手拂去他的眼泪。萧兮弯着眼笑道:“风儿,我很开心,我很开心……” “傻木头,开心为什么还哭啊?”挽风舒了口气,又不禁拍了一下萧兮的脑袋:“下次可不能动不动就哭了,你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呢!” “啊,是。”萧兮笑着连连点头,“谢谢风儿。” “不,不客气。”挽风偏过头,面色也泛起一阵热意,四周夜色深沉,星河流动,两人呆在屋顶上浸在这片星光里,心头均像裹了层蜜般温暖。 待至将近天明时,挽风才匆匆赶至宫中。萧兮目送他远去渐消失在视线里的背影,心有不舍,却只得返身往郊外驰去。 到达木屋时,只见老头坐在屋顶上,胡子翘起,面露不虞。 糟了!萧兮猛地拍脑袋,我忘记带吃食回来了! “徒儿。”老头瞬移至萧兮面前,眉毛轻挑,“我的烧鸡呢?我的桂花糕呢?我的……” 萧兮急急忙忙从怀里取出装满钱币的锦囊递给老头:“师傅,我,我,我,我忘记了。” “忘记了?”老头收下锦囊,眼睛斜笑着,突然吼道:“你这小子,去了这么久!干什么去了!”说着从身后抽出几本内功心法扔到萧兮身上:“今天罚你把这几本书背下来,晚上我来检查,不背完不准出去!” “是是是,是是是。”萧兮心中长舒一口气,拿着几本书飞快地溜进了屋子里。 老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掂量了下手中的银两,微微点头,身影一晃,便走出了竹林,寻思着吃食去了。 第38章 插曲 在皇宫当值已逾一月,挽风趁着闲暇时间把皇宫捉摸了个遍,心中疑惑丛生。这皇帝小子好似有四、五个妃子,为何这些时日均是在书房过夜?难道……那些妃子都是摆设?或者说,还是……皇帝喜好男风?想及此,心里一颤,下意识地裹紧自己的身子,不行不行,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正想着,身后突然一声大喝:“那个穿墨色衣服的小子,见到娘娘为何不跪?!” 挽风身体一惊,思绪打断,猛地回过头来,只见不远处各莺莺燕燕拥簇着一位身披霞色烟纱华衣女子,裙幅倾泻若光华铺地逶迤身后,飞云髻上斜插一支碧鸟衔珠簪子,柳腰盈盈,黛眉轻挑,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此时却冰冷地勾起,手折一支桃花,盛气凌人。 原来是琪妃。挽风心想,真想抬脚就走。 “你这丑八怪!见到本宫为何不行礼?”琪妃迈着碎步缓缓逼近。挽风心头一跳,火气上窜,低头不语,眉毛紧皱,哼,这个琪妃仗着自己是太后的表侄女、太师的女儿,就在这高人一等,盛气凌人。还居然开口闭口说我丑八怪?孰不可忍,孰不可忍…… 就这样想着,抬起头时琪妃将至跟前,挽风视线越过琪妃身后,看向她头顶的树,眼睛一亮,心里默念口诀,指着树大喊:“啊,树上有马蜂!” 前面女子惊叫着乱成一堆,挽风心中暗道好笑,惬意地看着天空围着女子飞舞的密密麻麻的马蜂。忽想暗中后还有人在监视他,眉头一皱,只得心中叹了口气,急急冲进混乱的四处奔逃的女子堆中,抓住琪妃的手往外逃去,面上不由也被叮了几个包。等到马蜂散去时,琪妃没能逃过马蜂的追堵,头发凌乱,浑身疼痛,捂着脸被众宫女扶着走了。挽风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心中略有快意,这琪妃总算可以消停一阵了,又捂住自己肿大的半张脸,心里哀叹,啊啊啊!真是自作孽! 就这样想着,心头猛然想起这时本来得去皇上面前当差,只得低着头,捂着自己发疼的脸匆匆前往。 “哎?大人?怎么才来,皇上都等急了?”福公公站在书房外,看到挽风匆匆的样子皱眉道。 “知道了,我这就进去。”挽风捂着脸闷闷道。 福公公心里一惊,挑眉道:“大人,你这脸……” “咳咳咳,”挽风眼光躲闪,没理会福公公的话,径直走了进去。 此时李文叡刚把公务放下,看到挽风前来,厉声道:“怎么才来?” “我……这个……我……”挽风身子猛地跪下,低着头支支吾吾。 “为何捂着脸?难道朕的脸不能见吗!?抬起头来!” 此时李文叡拿起一旁的茶慢慢饮着,当挽风抬头的那一瞬,一个肿成半个猪头的脸闯进眼眸,在刀疤的脸上平添了喜剧感。 李文叡瞳孔猛缩,绷紧的脸瞬间龟裂,笑意从喉咙口差点喷了出来。“咳咳咳咳咳”。李文叡连连咳嗽,放下杯子,眼睛泛泪,不由偏过头直挥手:“你,你先去偏殿!” “是。”挽风看着皇上强忍笑意的模样,憋嘴心中翻了个白眼,哼,小心憋出病来!想着便慢吞吞地走进了偏殿。当挽风走进偏殿的那一瞬间,耳边便传来雷鸣般的笑声,仿佛天地都要塌了。 死皇帝,臭皇帝!让你笑!让你笑!难道当我不存在吗?!挽风坐在偏殿里听着皇帝放肆的笑声,心思郁结,得,这下可能得一个蠢名了,哎! “阿福,去请刘太医来。”李文叡憋住自己的笑意对殿外喊了声。 “诺。”福公公应了声便走了。 “月影。”李文叡等心情平复后,对空中轻喊了声。一道黑影落在角落里,跪在地上:“主子。” “刚发生了何事?唐挽风为何这个样子?”李文叡绷直脸色道。 “回主子,唐挽风刚在花园里遇见琪妃娘娘,然后……” 等月影说完后,李文叡挥挥手,他便不见踪影。李文叡绷紧的脸色瞬间松弛,充满笑意,心道,连嚣张跋扈的琪妃也敢惹,真是有趣,有趣!如果镇远将军一心为国,将这有趣的家伙留一阵子也未尝不可。 脑海里不由又浮现出挽风肿成猪头的怪模样,又一阵笑声从胸膛里爆发出来,等了很久才消散下去,心情愉悦。 翌日下午,挽风和李文叡同坐在马车中。 挽风缩着脖子,靠在角落里,在颠簸的车上晃得骨头生疼,眼睛瞥着坐得挺直的皇帝,心气不顺,啊,这马车,真是折磨人。 “你怎么了?”李文叡盯了许久挽风缩着身子的模样,心里疑惑,面上平静地问道。 “那个……皇上,我,我第一次坐马车……不,不太适应……” “嗯。”李文叡点头,心里沉思道,看来下次得在马车里铺上几层软垫才行。 挽风以为还有下文,发现面前之人默不作声,他也跟着沉默下来,心想,这皇上怎么不喊他那些莺莺燕燕陪他出游,拽着苦命的我不放干嘛?! 马车终于停下,挽风捂住自己翻江倒海的胃,忍着恶心感跟李文叡跳下马车。一抬头,春风楼的牌匾映入眼帘,各处莺燕酥手摇摇,粉香扑鼻,挽风倒吸一口气,嘴巴微张,下巴差点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天!青,青,青楼!!!这,这皇帝,这,这,这…… 心思百转,跟着李文叡走进上楼,来到一个隔间。 “王公子,今儿又来了。”一紫衣薄纱女子伏在李文叡肩头,娇嫩的声音让一旁的挽风起一身疙瘩,挽风不由坐在旁边,低下头绷直身体不敢言语。 “哟。这位小公子,怎地如此拘谨?”一粉衣女子扑到挽风的身边,摇着挽风的手臂腻声道。挽风不言语,没想到,又有几名女子围在自己身边,四周刺鼻的胭脂气让人喘不过气来。挽风心思一转,“啪”的一声,将配刀砸在了案桌上,周围的女子动作均是一滞。 李文叡挑眉看着眼前之人,心里暗笑,挥挥手道:“留下紫萱姑娘和琴衣姑娘就好,其余都下去吧。” “是。”那围在挽风身边的女子均急急起身,行了个礼便匆忙走了。挽风长舒了一口气,头依旧微微低着,眼神却不时地往李文叡身上乱瞟。 “王公子,刚奴家为你演奏的一曲春山雨可合心意?”那名浅蓝色女子贴着李文叡的手娇滴滴道。 “几日不见,没想到琴衣姑娘的琴技又进步了。”李文叡勾着女子的腰低头轻声道。 啊,这死皇帝居然是这样的人!挽风心一惊,仿佛心里有个地方崩塌了。 “奴家真真是想念王公子呢。”另一名紫衣女子慢慢为李文叡斟酒道:“奴家虽不知公子身份,但这春风楼里常有达官显贵出入,公子定是出身不凡吧。” 李文叡心中一凛,面上勾笑道:“不知还有哪些达官显贵呢?” “噗。”紫衣女子掩面笑道:“尚书家的公子自是这里的常客,前几日,我还看见唐大将军过来做客呢。” “哦?是吗?”李文叡眉毛挑着,“来做客?” 什么?我爹?怎么可能?家里有个母老虎在!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挽风心中火气翻腾,想我爹前几年在沙场浴血奋战,等战事平息才回来,这些人,却在这里乱说! 挽风心里越想越气,拿着案上的茶饮了一口,“啪”地一声放在桌上,声音格外突兀。 其他人均呆了一下。李文叡看着眼前人低头不语的模样,从身上拿出几张银票,对两名女子说:“两位姑娘先下去吧。” “是,奴家告退。”女子接过他手中的银票,款款退出房间。 “怎么了?”李文叡挑眉道。 “我……我……”挽风抬头,心有不甘,眼睛通红,突然渐渐模糊起来。 李文叡看着挽风的模样,揉眉道:“你有什么话说?” “那,那皇……王公子不能降罪于我。”挽风小心翼翼道。 “嗯。”李文叡应声。 挽风眼睛一亮,神情一变,横眉怒目,拍桌道:“我……唐将军才不会来这里!如果他来这里,我娘……,他夫人早就把他吊在树上三天三夜都下不来!” 李文叡眉心猛跳,揉着太阳穴道:“我听说你……唐家夫人是倾国倾城的美人。朕……我亦有幸见过几面,如何会……” “她在家就是个母老虎!……”挽风话语一停,心道,糟糕,说漏嘴了,又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乱说,我乱说,她在家可贤惠了可温柔了……” 挽风看着李文叡越来越大的笑脸,声音越来越小。心道,啊,娘,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把你苦心在外经营的形象全毁了,啊啊啊啊!对不起! “你这暴躁的脾气倒是像唐将军。”李文叡拿起茶品着慢慢道。 “咳,咳,是吗?呵呵呵呵。”挽风尴尬地讪笑着。 “走吧。”说着李文叡便起身往外走去。 挽风一惊,赶紧拿起桌上的配刀急急忙忙地跟在李文叡的身后回去了,心却想着,到底这次是皇帝给我的试探呢?还是真有人污蔑我爹?如果真是这样,看来丞相被革职,并不是皇帝一时兴起……这幕后推手,到底是谁呢? 第39章 赐剑 萧兮半躺在木兰树上,看着阳光从叶子罅隙里砸下来,于身上斑驳。他摩挲着腰间的玉璜,思绪万千,心情略微低落,虽然每隔几日便能与风儿见面,可总是要分别。而自上次一别,又过五六天还没有看到他,不禁长叹一声,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一直陪在他身边真正守护他呢? 正想着,一阵倦意袭来,萧兮抵不住上头的困倦,一下子沉沉睡去。 “皇上,小心!” “砰”地一声,只听得剧烈的轰响,灰尘四溅。 怎么回事?风儿的声音?!萧兮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体细长,泛着冷光,动弹不得。他眉头一跳,心惊道,我,我成了一把剑?怎么,怎么回事?头顶上传来丝丝热意,他往上瞧去,发现手握其剑者正是挽风。 此时清风瑟瑟,朗空消沉,四面八方站立层层压压的黑衣人,挽风挡在李文叡面前,心里抓狂,啊,这,皇帝,身边,真是,真是,危险万分! 挽风手中剑光一闪,“刷”的一声,剑气凌冽,似长虹贯日,化成无数光影。凌空一翻,便与这七八个黑衣人缠斗起来。可挽风剑术相比骑射实属不精,看似凛冽,实则内强中干,无甚威力,渐渐处于下风。“呲”地一声被黑衣人刺破衣服,挽风连退几步,翻倒一边。挽风柳眉竖瞪,返头却看见一道光影奔去李文叡那,心中慌乱,用剑着地一撑,凌空一跃,挡至跟前。 不行啊,这样子风儿会受伤的。萧兮看着身上剑光闪烁,火光四溅,心中慌乱,想起自己练的浮生九剑,连忙将身体灵气充满剑身,自己耍出招式抵挡外敌。 怎么,怎么回事?!挽风突然感觉手中的千牛刀不停使唤,猛地向前攻去,剑峰一转,又凌空飞去。挽风跟着剑的走势千变万化,穿梭在黑衣人中,身形鬼魅。 李文叡刚伸出手,正准备喊暗卫出来,只见眼前之人突然冲进黑衣人中,步伐鬼魅,便将伸出的手收回,默默看着。 挽风还没回过神来,四周黑衣人“哗”的一下倒地一片。其余的黑衣人见形势不妙,从袖中扔出烟雾弹与飞刀,咻咻几声,挽风急忙退避,等烟雾散去时,均不见踪影。 这,这,这……挽风惊愕地看着四周倒地的黑衣人,脑海里忽而闪小时候破庙里的经历,黑暗、害怕猛地袭卷全身,浑身颤抖,整个人抽空了力气,“啪”地一声,刀身落地,身子朝前跪了下去,忍不住嚎啕大哭。 李文叡还没来得及惊叹挽风剑法玄妙,突然看见眼前之人跪在地上,不顾一切地痛哭着。他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蹲下身来,将地上的千牛刀捡起递给挽风: “刀,别丢了。” “是,是,是,皇上,”挽风泪眼朦胧地看向李文叡,接过刀,声音断断续续,又吸了下鼻子,仍抑制不住流泪。 “你,你如何哭了?”李文叡连为何挽风的剑术这么厉害都没来的及深想,只得递给他一块娟布:“哭相太难看了!” “皇上,皇上,他们太可怕了!!他们太可怕了!!”挽风啜泣着,接过娟布,想起刚刚打斗的情形,又“哇”地一声接着哭。一旁的李文叡看着挽风的样子头疼地揉眉,“腾”地一下站起,靠在一棵树上,不再理会他。 …… “徒儿!徒儿!快醒醒!快醒醒!!”老头摇着萧兮在树上沉睡的身体,发现没有任何动静,心道,这小子睡得沉啊!真是!如果真的有敌人来了怎么办!这样想着边脚一伸,将萧兮踹了下去。 “砰”地一声,萧兮砸到地上,浑身疼痛,瞬间清醒。 “怎么回事?谁,谁踢我!”萧兮摇了摇发蒙的头,揉着自己发疼的身体,心想,多亏灵力护体,又睡得隔地不高,不然准半身不遂! “你这小子,谁让你睡得那么死!”老头拍了一下萧兮的头,厉声喝道:“如果有人想杀你怎么办!” “啊,师傅,对不起,对不起。”萧兮瘪嘴低下头乖乖认错。 “哼!”老头胡子一翘,“这次就原谅你了,下次一定要注意!习武之人最忌失去警惕性!” 老头发了一通脾气后,看到萧兮分外乖巧的态度,轻叹着摇摇头,道:“在这里等我,我去屋里取样东西,等会就来。” “是。”萧兮点头,老头瞬间消失不见。不一会,老头便拿着一把剑出现在萧兮面前。 “徒儿,跪下。” 萧兮眉头一挑,心中疑惑,看着老头严肃的样子,慢腾腾地跪在地上。 “徒儿,伸出双手。” “嗯。”萧兮抬头,伸出双手。老头慢慢将手中的剑交于萧兮手里:“徒儿,从今日起,你成为浮生谷第十八代传人。” 当萧兮接过剑的那一刻,一阵风从脚底灌起,浑身瞬间充满力量,抽出剑一看,剑凝幽光,冷若冰霜,不由惊叹道,“师傅,这,这把剑……为什么……” “你也感觉到这剑的奇异之处了。这把剑是你曾曾曾曾曾师祖用妖火淬炼的。”老头道:“交于你,也是物归其所。” “师傅?”萧兮站起身子,不解道,“为何现在把剑给我?你……” “徒儿,我今日交于你是因我要奔赴塞外,去履行一个约定。少则几月,多则几年。”老头拍着萧兮的肩膀道:“我们浮生谷以高妙的剑法、轻功与内功在江湖流传,辅以医术,每代只传一人。今天,这重任便担在你的身上了。” “师傅。徒儿定不负重托。”萧兮抱拳。 “徒儿,你悟性奇高,闲时将那书屋里的书全部读完,相信能更上一层楼。”老头回过背去,轻声道:“若你有缘,往南走,可能会在某一天进入浮生谷吧。那个地方,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了。” “但是。”老头步伐鬼魅,树叶纷飞,身形模糊起来,便不见踪影。 “浮生浮生,梦里来,风中去,不见影,无觅处。切记!切记!” 老头子的话穿透空气从四面八方传来。萧兮看着空无一人的天空,抱剑点头:“师傅,徒儿谨记。” 第40章 欢喜 “风儿,你没事吧?!”萧兮飞上屋顶,一见到挽风便焦急万分道。 挽风一时有点发蒙,看着面前人握着他的手急得要掉汗的样子,疑惑道:“你……呃,我怎么了?” 萧兮平复了下心情,挠头道:“你前些日子是不是遇刺了?” 挽风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得望着他:“木头,你如何得知?”突然又想起那日千牛刀灵气充沛、不受控制、剑法鬼魅的情形,心头一亮,猛地偏头,用力拍了下萧兮的头:“好啊,原来是你搞得鬼!” “风儿。”萧兮捂着自己发疼的脑袋,憋着嘴委屈巴巴。 “好吧,不过那天也多亏你相助,不过你如何附在了我的剑上?” “我,我也不知道……”萧兮摇头。 “其实,自那次刺杀后,后面又有几场刺杀……” “啊,风儿,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萧兮心头猛颤,急声道。 “放心。”挽风看了眼萧兮焦急地样子,轻笑道:“后面我可学聪明了,一感觉到四周有充满杀气的人,提前用幻术把他们解决了,省得我动手。” “呼。”萧兮拍了拍心口:“没受伤那就好。” “噗!”挽风捂嘴轻笑:“怎么感觉像你在经历刺杀一样?” “这个……这个……”萧兮心中温热,嘴里却支吾着话语。 “我一开始以为是皇帝派杀手来试探我的身手,后面,我发现可能不那么简单。” 挽风喃喃道,忽而又想起那鬼魅的剑术,心中气就不打一处来,又伸手拍了下萧兮的身体:“都怪你!皇上误以为我剑术很好,现在让我天天陪他练剑!” “啊,对不起,对不起。”萧兮苦着脸道,心思转了下,委屈道:“要不,日后把浮生九剑教授给你便是。” 挽风心头一跳,弹了下萧兮的脑袋:“说什么呢?!你那剑法定是你师傅传授给你的,如何能传给外人?” “可是你不是外人……”萧兮小声嘟囔着。 “你说什么?”挽风没有听清他的话语,皱眉疑惑道。 “没什么,没什么……”萧兮连连摆手,内心松了口气,马上转了个话锋:“对了,我前些日子在城中寻了个医馆,在里面当学徒。” “真的?”挽风浅笑着,打量了下萧兮:“不错。” “可是……”萧兮心中疑惑,面上不解道:“为何这几日城中各种生面孔变多了?” “因为,过些时日便是太后的六十大寿了。”挽风站起身来在屋檐上走着,心情愉悦:“各路藩王齐聚安城,可热闹了。不过……”挽风脚步一转,回旋身子,叹气道:“宫中之事渐渐多了起来,可能……我无法这样子隔些日子就出来了。” “无碍,我等你便是。”萧兮跟着挽风站起来,轻声道。 “呐,这可是你说的。”挽风奔过来,下意识地想伸手拍打萧兮的脑袋,突然脚下一空,踩着瓦片飞速滑了下去。 “风儿!”萧兮脑袋当机,身体先一个箭步冲出去,伸手一扯,抱住挽风的身子,脚下生风,步法飞旋,立在空中,慢慢地落在屋顶上。 挽风神还没回过来,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双手不禁环上萧兮的脖子,脸贴着他的胸膛,心里温热的砰砰直跳,脸上腾起一阵热意。 “木头。你的怀抱好温暖。”挽风轻声道,又扬起头,笑着说:“我喜欢!” 萧兮落在地上,听到挽风的话身体突然紧绷,两手僵直,脸上腾的一下冒出热意,在充满星光的夜色下四处弥漫。他轻咳几声,支支吾吾道:“我,我,我……” 挽风看着他呆呆的样子心生欢喜,低头笑着,又抬头道:“你喜欢我吗?” 萧兮将挽风的身子轻轻放下来,没想到挽风紧紧环着他的脖子,身子紧贴,没有离开之意,支吾道:“其实……我不懂什么是……是喜欢……” “傻木头!”挽风贴着萧兮的胸膛闷闷道,“你是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想我?” “是。”萧兮点头,心道,恨不得时时刻刻见你,一直在身边守护你。 “那我受伤了你会如何?” “怎么,怎么受伤了?”萧兮急道。 “傻子,我说如果,如果!” 萧兮沉思了会,望着无穷无尽的星河,轻声道:“如果有机会,我定不会让你受伤。” 挽风眼中乘满笑意,头埋进萧兮的怀里道:“和我在一起会不会心跳得快?” 萧兮沉默着,四周寂静,只听得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在脑海中震响,似乎天崩地裂。他惊了下,点头道:“是。” “是不是只要和我在一起便心生欢喜?” “是。” “那……”挽风抬头,眼睛晶晶地盯着萧兮的脸:“是不是,只有我是特别的?” 萧兮低头看着挽风光华流转、缀满星星的眼眸,轻声道:“是。” “傻木头,这就是喜欢啊。”挽风一把环住萧兮的腰,又贴紧了萧兮的胸口,声音藏满欣喜。此时萧兮只觉头晕目眩,身心飘然,世界崩裂,无数暖风灌入,华枝生发,又像脑海里炸开满野的烟花,绚烂到睁不开眼睛。 这,这就是喜欢吗? “嗯,我定是喜欢你的。”萧兮手自觉的环抱住挽风小小的身子,轻声道。 挽风心里温热,身心觉得像浸在一片安静的星河里,裹了光华般,又转眼一想,呃,糟了,此时我是男子身份,现在头脑发热表白,会不会对他造成困扰啊?这样想着,猛地抬头道:“木头,可,可我是男子……” “嗯?”萧兮皱眉,“喜欢,与性别有关系吗?” 挽风看着他呆呆的样子,眼角勾满笑意,摇摇头轻声道:“当然无关。”又看了看头顶的寥寥星辰,黑沉的夜晚开始慢慢苏醒,挽风的手一把勾住萧兮的头,扬起小脸,“吧唧”一下印在萧兮脸上,轻点一下便离开了。 “木头!我回去了!” “嗯。”萧兮怀抱一空,心中怅然,目送着逐渐融于夜色的背影,捂着火烧一样的脸蛋,嘴角勾笑,面容如春风般绽开。 啊,父亲,母亲,我好像……找到我一生的伴侣了…… 原来,当遇见一个喜欢的人时,就会有了软肋,却又有了盔甲。 风儿,等我,等我去到你的身边…… 第41章 宁王 街头人声鼎沸,熙熙攘攘,萧兮慢慢行于路边往妙春堂走去。突然马蹄声急,凄厉的鞭声和撕裂的嘶鸣声,直直穿透长空。周围的人慌乱往两边散去。 “快让开!快让开!!”声音急腾,沙尘飞扬。 “啊,孩子!我的孩子!”一位妇女身心一颤,看着路中央来不及走过来的孩子,想冲进街中,却被商贩紧紧拉住。 “你干嘛?!不要命了吗?!” “可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妇女指着路中央的孩子撕心裂肺地喊着。说时迟,那时快,萧兮身形一跃,翻滚几下,抱住孩子,脚步一转,从踏下的马蹄中冲了出去。 “哒哒哒”地疾驰声远去,一路尘土飞扬,慢慢散去,人群重新开始聚集。萧兮抱着孩子将他放到地上,妇女急冲冲地奔过来,一把抱住孩子,眼含热泪,不住道谢:“谢谢大侠!谢谢大侠!” “下次小心。”萧兮轻声道,直起身朝前走去。周围叫卖声,说话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哎!这小霸王回了。我们这老百姓的日子又难过了!” “嘘,小声点,被小霸王听见还了得?这地方不知道能不能经他祸害。赶紧走吧走吧。” …… 萧兮一边尖耳听着,心里沉重,不知道,风儿在宫里又如何应付这些四面来的生人呢? “哎?下方那位穿斗篷的人是谁?”一男子坐在茶楼上,余光向外瞟着,透出兴味之意。只见他身着一袭月牙色暗兰花纹云袖滚边锦袍,腰间束一白色祥云纹宽边缎带,挂一虎纹琳琅,黑发如瀑,用一玉簪随意挽着。面若秋月,眉如墨画,眼含桃花,这一笑如春天盛开,温润如玉。 “回主子,那位是妙春堂一位大夫。” “大夫?有意思,疾雨,随我去看看。”男子嘴角微勾,眼眸光华流转,直起身来,手执折扇,慢慢踱步下楼。 “啊,快看,快看!是宁王,宁王!”过路的女子看到慢慢从茶楼里走出来的男子,春心微荡,眼睛痴痴地盯着。商贩们眼光透出敬佩之意,微微朝男子致意,身心颤抖。 “太好了,宁王居然也回了。” “是啊。” “啊啊啊,我的梦中情人!如果我能嫁给宁王,真是死而无憾了。” “看你那姿色,怕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哦!要嫁也是我这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女子才行呢。” “呸呸呸,你也不照个镜子看看长什么样?!” 人群喧嚣着,从这头到那头,热热闹闹地炸着,充满了矛盾的和谐。男子手执折扇,眼含春波,随意一望,周围的女子屏住呼吸,差点尖叫起来。 “啊啊啊!宁王,宁王!” “天,宁王看我了!” …… 男子温润地挥扇笑着,慢慢穿过热闹的人群,走进了不远处的妙春堂。 萧兮此时刚刚诊完一个病人,正收掇着银针。只见一位男子逆光而来,身披无限光华,慢慢走到他的桌前。 他抬头看去,只见眼前之人面若初春,温润如水,眉头一皱,面容绷紧。 男子见眼前之人扬起脸,刀削般雕刻的俊美五官闯入他的眼中,尤其是脸上那对幽深神秘的蓝眸,直浸入人的心底。蓝眸?男子身心一凛,慢慢坐在桌前,伸出右手,轻声道: “先生,在下每天头晕目眩,辗转难眠,盗汗连连,不知,是得了何种病症?” 萧兮见他眼眸晶亮,步伐稳重,身形轻盈,看到他搭出的手,无甚动作,冷冷道:“这位公子说笑了。如若没有病,在这充当病人,怕误了后面病人的时间。” 男子一楞,嘴角微勾,轻笑道:“先生好眼力,在下李文瞾,乃当今皇帝的弟弟宁王。” 宁王??萧兮眉头紧皱,面色不虞道:“既然宁王无事,且请回吧。后面还有人急着看病。” “主子,他……”一旁的疾雨看到萧兮无礼的样子,欲冲上前。 “不可无礼。”李文瞾右手轻抬,疾风只得止步。 “先生,告辞。”李文瞾抱拳,挥着折扇慢慢踱步出去,眼睛余光轻飘,嘴角勾起,眼睛里均是笑意,呵,真是有趣。我一定要将他收到我的门下。 翌日,萧兮刚在妙春堂里坐下,李文瞾又慢悠悠地挥着折扇走了进来,周围叽叽喳喳小声议论着,十分热闹。 李文瞾静静地找了个位子在旁边坐了下来,眼睛勾笑,自成一片春天。萧兮抬了下眼皮,没有理会他。 一位姑娘扭扭捏捏,慢慢吞吞地从外面走进来径直坐到萧兮桌前,面含喜色,余光乱瞟。 “这位姑娘,你只是近日劳累,多做休息便好。”萧兮搭了一会脉,轻声道。 “嗯嗯。谢谢萧大夫。”姑娘点头,晶亮的眼睛望了眼李文瞾,转过身满脸笑意的出去了。 如此这般,无数个女子走进来找萧兮看病,均无甚大病,却又满脸笑容的走了。 萧兮心中无奈。本来他在这坐堂,每日来的女子就很多,今日李文瞾一来,似乎找他看病的人更多了。看来,这小子,也是个招蜂引蝶的体质。萧兮看着前方日落西山,遍野余晖,人群渐渐散去,揉眉心塞。一天下来,发现那小子居然还坐在那里,嘴角含笑。 这人,怕是定在椅子上了吧。萧兮眼光轻飘飘地望过去,内心翻了个白眼。 “先生。”李文瞾慢慢走近,向萧兮抱拳鞠躬:“我见先生医术高超,身手不凡,心里敬佩至极。” 医术高超?萧兮眉头一挑,哪里可以看出来?一天过去,什么大病都没有看到,医术都没法进步,还医术高超?身手不凡?又是如何看得出来?想及这,萧兮面容不善,欲转身离去,不想与此人有所交集。 “先生,本王缺一名贴身护卫。近些日子需去皇宫祝寿,本王予一千两黄金相聘,望先生能与我前往。”李文瞾低头诚恳道。 皇宫?萧兮身心一颤,眼眸放光,面上却冷冷道:“何时动身?” 哎?李文瞾本做好了长期与其作战周旋的准备,并且心里埋了很多说辞,只是没想到萧兮这么快就应,心情诧异却又涌起欣喜之感:“如果先生愿意。可以此刻动身。” “呲,原来不过也是爱财之人罢了。”身后的疾雨冷哼一声。 “疾雨。不得无礼。”李文瞾厉声道。疾雨噤了声,眼神却不屑。 萧兮轻笑:“爱财,本是人之常情,天经地义。” 这一笑仿佛冰雪消融,春风遍野,李文瞾霎时间心里呆呆地像灌进了柔风,面上温润地笑道:“先生说的对。” “我叫风萧兮。”萧兮皱眉,不喜先生这个称呼。 “风萧兮?”李文瞾将他的名字在嘴里转了一圈,眼神含笑:“那本王就称你阿萧吧。” 阿,阿萧??萧兮眉头皱得更深了,心道,还不如先生这个称呼呢!可话即出口,也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只得轻轻点头:“嗯。” “那……阿萧,你是现在去我的府邸吗?”李文瞾含笑道。 “不去。你什么时候去皇宫再说。”萧兮淡淡道,说完转身飘然离去。 李文瞾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眸深笑。疾雨心有不甘,忙向李文瞾请辞,便踏着轻步身形一晃,跟上萧兮。 在路上走着的萧兮感到身后有人跟踪,转身进入暗处,心里默念咒语,身形一晃便到了竹林木屋里。 跟着萧兮的疾雨转到暗处时,一下子丢了萧兮的踪迹,心里的不屑轰然崩塌,面容紧绷,心里感叹,看来主子看中的这个人,不简单啊。 第42章 寿宴 我为什么在寿宴上还得站在这皇帝身后当背景板?挽风杵在那吃着夜风,看下面莺歌燕舞,觥筹交错,鱼龙送礼,心思繁杂。又踮起脚朝右下边看了眼,发现他爹和娘坐在下面,浅笑嫣嫣,心里就像梗了什么样,垂头心道,哼,就这么几个月,都忘记自己的儿子在宫中了??? 往左看去,各路藩王齐聚一边,热闹非凡。挽风正一一打量着他们,忽而眼睛一亮,隐映于昏暗中垂着头的人撞入他的心里,哎?木头怎么也来了?心思一转,往萧兮前面瞧去,只见坐着一位温润如玉,举手投足之间自显风流的公子。 宁王?!挽风心头一跳,心思不解,又盯着萧兮看了一瞬,随即收回了视线。 “太后,瑶儿为您绣了一幅万寿图,祝太后万寿无疆!”琪妃身着一袭云霏百花绯色锦衣裙,梳一垂云流苏髻,步履款款走上前来,行礼祝寿。 挽风内心翻了个白眼,这琪妃,真是左右几副面孔。 “好,好。”太后看着琪妃呈上的礼,连道琪妃:有心了。”又笑着朝下方的人挥手,“琪妃,你这孩子有心了,快坐到哀家身边来。” “谢太后。”琪妃眉眼含笑,垂手慢慢上前坐在太后的身边,下方几个妃子眼睛含剑,就差将琪妃盯成窟窿了。 挽风不禁咋舌,偏头看了下满脸笑容、眼眸深沉的皇帝,心想,多亏当初娘聪明,让我假作男儿身出现在世人面前,才规避了这些莺莺燕燕的腌躜事。啧啧啧,这么多女人为了一个男子争风吃醋,可怕,可怕。挽风想着,边默默摇头。 “挽风。”李文叡轻声喊了声。 “在。”挽风赶忙拉回自己的思绪,低头走上前来。 “今日寿宴后,你回去休息两天再回吧。” 挽风心里一喜,忙轻声应道:“谢皇上。” 四周仍热闹轰天,暗流涌动,挽风看着下方的各路势力相互掣肘,心里无奈,哎,多亏我是一只妖,这些人就这一世,天天争来争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时,唐远将军站起身来给皇帝敬酒,眼神锐利。挽风偏头看去,突然发现皇帝端着的酒中泛着黑气,心道,糟糕!有毒!头脑紧张,身体先一步上前,撞倒了皇帝的手,“啪”地一声清脆的砸在地上,杯子四分五裂,水体四溅。 “皇上恕罪!”还没等皇帝反应过来,挽风忙伏下身子请罪。 唐远一看是挽风闯的祸,心中慌乱,忙上前跪地请罪。 李文叡挑眉,看了一眼跪在身边浑身发抖的挽风,又瞄了一眼下方跪着的唐远,眼睛勾笑,目光冰冷,轻声道:“将军,无事,请起吧。” 唐远心里直打鼓,眼神瞄了眼上方伏在地上的挽风,又看了眼身边平静的夫人,心中叹息,慢吞吞地起身,回了座。 挽风也正准备起身,皇上轻飘飘地来了句:“挽风,你就跪着吧。今日,也不必回去了。” 什么?!我短暂的假期还没见影这么快就没了?早知道,我就不管这皇帝小子的命了,该咋样咋样!挽风暗狠狠地瞪了皇帝一眼,李文叡像感觉到什么似的,偏下头去,只见挽风瞪着眼睛,在触到视线的一瞬那抹恨意又瞬间收了回去。 “怎么,心有不甘?”李文叡问道。 “没。没。没。”挽风直摇头,心里欲哭流泪,又望了眼下方的唐远,心中哭嚎,爹!你啥时能把兵权交还皇上啊,赶紧救你儿子出水火啊! 萧兮抬头看见上方的混乱,心里颤抖,握紧手拳,那个我不忍伤害的人,此时正跪在地上身子摇晃!如果不是理智尚存,看着周围热闹熙攘的人群,他可能早就冲上去将那上方的小子爆打一顿,可惜,现在只能低下头,心有堵意却不能抒发。 宁王好奇地看向萧兮,发现他身形颤抖,似乎隐匿了什么,心生疑惑,又回过视线,转头与怀王敬酒去了。 一场小混乱就在此间一晃而过,隐入这般热闹中。李文叡面容含笑,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和酒渍,还有身旁跪着的唐挽风,心里若有所思。 人群里有一眼睛充满恨意,眼刀一闪,穿过人潮定在李文叡身上,挽风心一惊,抬头朝人群看去,又什么也没有发现,看着眼前破碎的杯子和冒着的黑气,心里沉重。 等太后离席时,大家都满心欢喜地各自散去,一夜无事。 第43章 天下 自太后寿宴后,各路藩王过些时日就带亲兵回程。因太后感念宁王坎坷生平,又心念其盛德,便多留他些时日在皇宫内。 “瞾儿啊,哀家真是想念你想念的紧。”太后握住李文瞾的手,柔声道,“这次回来,要不就不走了吧。” “母后。”李文瞾看着太后已经花白的头发,脸上沧桑淌满岁月的沟壑,心中略怅然,摇头道:“这怎符合规矩呢。我既是云城的守护者,必定还是要回去的。” “哎,好,好。”太后心里欣慰,想起宁王可怜的生母,觉得歉意深深,眼中不由泛出晶莹:“瞾儿,你就多留些时日在这吧。” “嗯……好吧。”李文瞾点头,心中思绪万千。这时门口传来一声“母后”,李文叡踏步走进,看到宁王和太后交互的双手,心生歉意,嘴角勾笑,上前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免礼。”太后看到李文叡心头一亮,满面笑容:“叡儿,你也坐过来。” “是,母后。”李文叡垂眉温顺地靠着太后坐下,宁王看到李文叡眼睛一亮,开心地抱住李文叡的手道:“皇兄,好久不见!” 李文叡看到宁王的样子,失笑摇头:“阿瞾,也只有你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抱着我的手,还是这样没大没小!” “这不是没外人吗?”李文瞾嬉笑着。 “呵呵,好啊,好啊,你们兄弟俩能这样情深意重,真的好啊。”太后看着兄弟俩和谐相处,眉眼笑成了一朵花。 立在门外的挽风看到一旁的萧兮,心里喜意弥漫,慢慢地挪动碎步靠近他。环顾四面无甚人,面容直视前方,却小声道:“哎?木头,你怎么进宫了?” “因为……。”萧兮轻声道:“宁王以千金相聘。” “真的?我真开心。”挽风低下头,面容勾笑,看了看两人相碰的衣袖,偷偷地将手从宽大的衣袖里伸出去,放进了萧兮的斗篷里,握住他宽大温暖的手。 萧兮心思正游走着,忽然一只柔软的手抓住了他的手,心里一惊,偏头看去,正瞧见挽风浅笑嫣然,喜色弥漫的面容。一股热意涌上心头,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低下头看了下两人互相遮掩的宽大衣袖,又回头直视前方,沉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李文叡从殿中走了出来。挽风只得挠了挠萧兮的手心,从衣袖里抽出来,垂着头跟在李文叡身后走了。萧兮手中一空,看着远去的背影,心中怅然。 “阿萧。”李文瞾轻声喊道。 萧兮一时回神,看到李文瞾立在一旁,回身垂手,跟着李文瞾走了。 挽风想起刚刚握着萧兮的手,手心似乎还余留温度,火烧般滚烫,心里溢满喜色,脚步飘然。 前边走着的人突然止步,还沉浸在喜悦中的挽风一时不察,“咚”地一声狠狠撞在坚硬的背上。 “哎哟!”挽风揉揉自己发疼的额头,小声抱怨道,“皇上,你怎么突然停下了?” “挽风。”李文叡看着眼前之人的样子,心思千结,绷紧面容冷冷道,“挽风,你这般与朕说话,朕可治你个不敬之罪。” 糟了。挽风眉头一跳,忙伏下身子,假装微微发抖,心道,这些日子在这皇帝小子身边呆久了,心思有点松懈,差点忘记伴君如伴虎。 “挽风,朕可信你?” 听到此话,挽风猛地抬头,正对上李文叡冰冷却夹着期待的目光。挽风急忙俯身道:“若皇上有难,臣定万死不辞!” 李文叡看着脚下之人,冷冷呲笑一声,心道,不过如此罢了。不由背着手,抬头望向空远的天空缓缓道:“朕年少时曾遭遇刺杀,逃到一个破庙里。” 破庙?难道,难道……挽风心一惊,想起小时为寻灵草进入破庙里,遇见过一帮杀手。那时,难道……这皇帝小子,躲在那里了吗? “此后,朕知天下无可信之人。唯有自己。”李文叡轻声道,声音毫无波动,似乎在诉说着冰冻的时光。 “挽风,朕……可信你?”似乎像一声轻叹,融入虚无的空气里,又不见了。挽风尖着耳朵还未听清时,李文叡却转头道:“起来吧。”话落音便转身离去。 挽风急忙起身,拂了拂衣服上的灰尘,跟着他身后匆匆走了。 夜色深沉,四周寂静无声,房间里的烛火恍恍惚惚,照着人的脸。 “阿萧。”李文瞾坐在桌边,看着守在门口的萧兮,不由开口道。 “宁王,何事?”萧兮头也不回道。 “阿萧,为何你的眼眸是靛蓝色?” 萧兮眉头紧皱,轻声道:“天生的。” “难道,你不会为此感到害怕或羞愧吗?” “为何?”萧兮不解,回头看向烛光下掩映的李文瞾,“这难道不是上天给予我的恩赐吗?我为何要害怕或者羞愧?” 李文瞾心里一惊,像破了个洞般,仿佛一切的阴霾散去,照进了一缕光芒。恩赐吗?这些缺陷竟是恩赐吗?李文瞾失笑摇头,沉默了一瞬,忽的抬头道:“阿萧,你觉得这天下如何?” 萧兮心头猛跳,面上却平静道:“天下吗?我觉得甚好,百姓安居乐业,皇帝治方有道。” “若有人想取而代之呢?” 空气凝固了一瞬,萧兮突然低头轻笑:“为何总有人想当那劳什子皇帝。身居高位,不胜寒冷。不若山云野鹤,自由自在。”又顿了下道, “这位子,只要这天下守得住,谁当不是一样的?”萧兮藏在衣袖里的不由微微握紧,想起皇帝身边的挽风,心思万结,眼眸里明明灭灭,看不真切。说完便转过身子,看向无穷无尽的墨色夜空。 李文瞾直起身来,走向沉默的萧兮,轻声道:“阿萧,你……”话未出口,又小心翼翼道:“本王可,可留得住你吗?” 萧兮沉默不语,身影一晃,便不见踪影。李文瞾看着空无一人的四方,心里苦涩,抬头道:“疾雨,去太师那查探情况。” “是。”只听屋顶上应了一声,便悄然隐去,消了声息。 第44章 国师 “皇上,国师求见!”福公公趋步入大殿,俯身相告。 国师?!李文叡心头猛颤,国师一般无国家大事不会理会朕,今日为何?李文叡未能深想,面容肃然,急忙起身向外迎接。 挽风站在一旁心里一惊,国师?自出生起只闻其名,不见其影的人??那个竟能以一己之神力背负国家兴衰的人???今日竟然现身?天边出彩霞了???挽风思绪万分,皱紧眉头,向前瞧去。 只见一位男子一袭白衣,笼着淡雾星光缓缓而来;面容绝美,肌如白玉,星眸淡薄,仿佛雪山上缥缈的云雾,隐隐约约,看不真切,不可亲近。国师轻抬眼皮,越过李文叡朝挽风看去,挽风只觉心里遍野密密麻麻的白昼,晃得身心一颤,浑身僵直。这,这个人为何身上有如此强的威压!与我娘相比丝毫不逊色!挽风心里惊叹,垂下头不再看他。 “国师。”李文叡面色严肃,眼里充满敬意道:“不知国师,何事前来?” “近日观天象,见西起赤雾,并以卜占之,得词曰:清泉无眼罡风起,万川气象始不竭。此乃国家动荡之兆。” “什么?!”李文叡心里崩裂,浑身颤抖,小心道:“国师,有可解之法?” 国师沉思了会,缓缓道:“天有凶象,星云却异。主星灿灿,左右星盛,摇摆不定。远有未名之星飞入,似有转机。” 李文叡听了长舒一口气,又提心道:“我该如何做?” “信该信之人,做该做之事,此劫可渡。”国师轻声道,微颔首,便转身飘然离去。挽风还没回过神来,一抬头便不见其影。 “信该信之人?做该做之事?”李文叡皱眉不解,看向一脸懵懂的挽风,摇头摆手,“挽风,你先下去吧。” “是。”挽风连忙行礼,退出大殿,心思一转,尖起耳朵听了会,循着国师留下的印迹与余留的气味走去。行至一片粼粼之湖前便消了踪迹,挽风抬头看去,水波不兴,阳光普照,什么都没有,只得兴叹而去。 萧兮在皇宫寻了片偏僻林子正独自练习剑法,忽耳朵声动,旁有白影掠过,惊觉起身收剑追去,至一片湖边消了踪影。 哎?谁?萧兮不解,盯着绚烂的阳光与水面半晌,往前瞧去,似乎前方蒙着一层薄雾,四顾无人,便念起咒语,疾风迅起,朝前飞去,忽而没入一片光影中。结界??!萧兮心中惊讶,眉头紧皱,抬头看去,四面云雾缭绕,中有长桥,尽头楼阙亭立,檐上悬着八角铜铃,在微风里叮铃作响,穿透了沉静的幽思。 萧兮止步于楼阁前,抬头望去,步履踌躇。 “既然来了,何不上楼?”一声悠远的声音飘出,萧兮心一凛,抬步向前慢慢走去。 走进房间,转过一角,便见一面容俊美的男子着一袭白锦衣,倚窗靠立,神情淡漠。 “妖?”国师见来者浑身灵气充裕,眉头微抬,又见手中握着幽光之剑,轻笑一声,心道有趣。 “似妖非妖,似人非人?”国师嘴角勾笑,携身坐在椅上,斜靠窗户,“这位……来自异界?” 萧兮握着剑的手一紧,发现这男子周围气息寥寥,灵气若有若无,并不真切,心思繁重,点头道:“是。” “坐吧。”国师微抬头,示意萧兮坐在对面。萧兮慢慢坐下,盯着面前之人,不言一语。 “浮生谷人?”国师挑眉,心道,面前这小子,真不简单,我看了半天竟没看出半分门道来。 “是。”萧兮点头,心惊疑不定,面上不解问道:“你……如何得知?” “呵,”国师轻笑,看向萧兮手中的剑道:“这浮生剑,还是我用妖火淬炼的。” 啊?萧兮听之突然感觉头顶轰炸,一时失音。呆了良久,看着眼前之人平静地注视着他,萧兮收了惊讶,抬头道:“你,是妖?” “小子,算起来,你至少尊称我一声师祖。” 萧兮看着他面容淡漠的玩着自己手上的杯子,眉头一跳,冷哼一声,低头道:“师祖。” 这边正聊着,转身离去的挽风越想越挠心,那国师,怎的不见了?难道住水下不成??怎么可能??挽风眼睛一亮,想到身后跟着的暗影,捏了个幻术急忙遁去,返身回到湖边。只见其水面粼粼,不似真实之物。再尖起耳朵听时,忽而听到远处铃声缠绕,叮当作响,环顾四周,并无风铃之物,心叹点头,原来如此。 挽风捏了个隐身诀,伸腿触碰湖面,突然周围陷入,身形一晃,便来到了里面,周围云雾环绕,隐隐约约,看不透彻。挽风朝前慢慢走着,穿过一雕石花纹长桥,来到一座楼阁前,不由放轻脚步,屏住呼吸往里走去,只听得里面窸窸窣窣似有交谈之声,忙探头看去,只见一雕花红木桌边坐着国师与……萧兮! 木头如何在这???!挽风瞪大眼睛,嘴巴微张,心中惊愕。 国师正和萧兮说着话,语气突然停顿,视线往外瞟了眼,轻声叹道:“啊,今日真热闹,又有客人来了。” “什么?”萧兮一脸茫然。 糟糕!那国师好像发现我了!挽风只觉心里一麻,浑身一抖,忙转身离去。身子还未转过来时,一股力量将她身子一抓,狠狠地甩在地上,身形暴露在他们面前。 “哎哟,哎哟。”挽风疼得直叫。 萧兮一惊,听到“砰”地一声,忙转头看去,发现挽风正躺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肩膀。 “风儿!你没事吧?!”萧兮急得起身奔去,扶起挽风的身体,眉头紧皱,手脚慌乱:“风儿,你伤哪里了?你伤哪里了?” 挽风正疼着,突然一道阴影扑下来,抬头一看,原来是萧兮。看着他焦急的样子,瞬间感到原来疼得地方并没有那么疼了。挽风不由轻笑道:“啊,木头。我没事。” 国师看着眼前两人中间连着一道若有若无的光线,仔细一瞧,又消失了,笑道:“呵,有趣。” 挽风听到声音一抬头,看见国师眼眸里光华流转,似乎在计算着什么,想起刚刚的狠劲,不由面色不虞,紧紧盯着,没有说话。 “哎?居然是一只小狐狸?”国师再一瞧去,视线移向腰间,看到挽风腰间挂着一个玉牌和玉璜,心头一亮,一伸手,光芒一闪,那玉牌便飞到了国师的手上。 “啊!我的玉牌!你还给我!”挽风急得惊叫,欲起身,发现身子定在地上动弹不得,不由痛骂道:“卑鄙!” “原来,你是阿愿的孩子?”国师眼神忽而燃起了光,又迷迷蒙蒙似乎穿越了遥远的时光,心中喟叹。 “阿愿?”挽风横眉怒瞪,像个张牙舞爪的小兽:“我娘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你这卑鄙无耻的人!你快还给我!快还给我!” “这玉牌,本就是我的东西。”国师眼光一转,挽风一时失声,浑身僵直,面色却还是不善,强装着怒意瞪着国师。 “那对玉璜也是我送你的。” 啊?挽风心头忽的炸开一道响雷,绷紧的面容龟裂,疑惑丛生,这国师,竟和我娘是旧识? “啧啧。”国师看着挽风的模样摇头,“我记得你出生时微风轻拂,天地霞光,容貌无双,如今为何这般丑样子?” 挽风一听疑惑的心里猛地爆开火气,卑鄙的国师,怎的都专挑痛处说!! 国师一晃,身形来到他们跟前,看到挽风的面容隐隐约约浮动着,眉头轻挑,心道,原来如此。再往萧兮瞧去,突然发现他腰间竟挂着另一只玉璜,淡漠的眼眸里发出光来,嘴角含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这卑鄙的家伙,还不放开我!在这打什么哑谜呢!”挽风囔囔着。 萧兮轻咳了声,面容不虞,轻声道:“师祖,可否放开风儿?” 什么?!师祖????挽风心一惊,偏头看向萧兮。国师手一挥,一股力量卸去,挽风正疑惑着,一下子身心不稳,扑向萧兮的怀里。萧兮赶忙抱住挽风。 “风儿,没事吧?”萧兮道。 “没事,没事。”挽风摆手,附在萧兮耳边轻声问:“木头,这人怎的变成了你的师祖?” “咳,这事我日后再和你慢说。”萧兮附在挽风耳边轻声说,又道,“风儿,你如何来了这里?” “我,我是追踪着这国师的踪迹来的。”挽风小声道。 …… 国师看着他们两人旁若无人地在那交头接耳、细细述说着,眉头紧拧,心思郁结,面容不善,心里冷哼一声,手一挥,把他们送出了这地界。 哎?他们还未回过神来,便到了来时的湖边。挽风和萧兮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啊,我的玉牌!”挽风惊呼,手抚上腰间,发现玉牌稳稳当当地挂着,长舒了一口气:“啊,还在,还在。” 此时日光盛照,霞光鹊起,挽风和萧兮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湖水,心思百转,两人相视一眼,眉眼含笑,踏着遍野的光芒各自回去。 第45章 槐夏节 时值六月,天气转热,暑光倾泻,万里无云,四处如着火一般,让人心神不定,热得喘不过气来。 一场小雨过去,暑气蒸腾,热意暂消,“槐夏节”也在这般绿树阴浓、芳草未歇的初夏拉开了序幕。 中洲国“槐夏节”历史已逾五百年,因先祖恐国家人丁缺乏,社稷不兴,男女时暮,失其制度,便定下“男年二十,女年十七,听婚嫁”之令。至适龄未曾嫁娶延三年,未果者加赋税;逾五年未果者,家人坐之:即其父母收之监狱,若能嫁娶才可放出;而再未果者,以长吏配之。 后人为国家兴旺,男女嫁娶和宜想破了脑袋,最终定下初夏时节,百草芳菲、槐花泛滥、荷花满池之日,各地城、郡县、乡镇皆需举办相应的盛会,将适龄或逾龄男女齐聚一堂,或赏花,或吟诗,或游戏,或骑射,各自花样百出,以求嫁娶适宜。 无论何时,国家为这些剩男剩女的婚事真是操碎了心。(画外音:单身贵族们!加油吧!) 李文叡坐在桌前看着一摞朝中官员剩男剩女名单文书,颇为头疼。撇了一眼身后站着的唐挽风,眉头一挑道:“挽风,这次皇家举办的槐夏节荷花宴你也跟着朕去。” “啊?”挽风一惊,连连摇头,“皇上,您不是去主持一下吗?我跟着去干甚?” “朕看你年纪也不小,早日找到心仪之人为好。”李文叡心里轻轻点头。 “不不不。”挽风直摇头:“皇上,臣今年才十七年华,不急不急的。” “十七?只有三年了,还不急?”李文叡皱眉,连连点头,“就这么决定了,你一定得跟着朕去。” 啊???挽风浑身泄气一般睁大眼睛不敢置信。这时,宁王摇着折扇过来看望皇上。 “皇兄,近日闲来无事,臣弟带你出外游玩下吧。” 李文叡看到李文瞾眼眸一亮,像饿狼看见了待宰的羔羊一般,李文瞾心里一紧,暗道不妙,收起折扇慢慢后退,讪讪笑道:“呵呵,皇兄,看来你今天事务繁多,臣弟就不打扰了,这就……” “告辞”两个字还未出口,李文叡眼眸光华流转,轻声道:“阿瞾,今年的荷花宴你必须来。” 李文瞾听完手中的折扇惊得差点扔掉,话都开始结巴了:“皇,皇兄,你,你莫,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阿瞾,你可知帝王号令一出不复收?”李文叡道。 李文瞾心里咯噔一下,面泛苦水:“皇兄,我今年才十八,不急啊,不急啊。” “十八怎的不急?”李文叡绷紧面容道。 “我不是还有两年吗?再不济,我还可等三年,然后再……” “今年复明年,明年何其多!”李文叡厉声道:“就这么决定!你必须去!” 李文瞾见皇兄笃定的模样,内心长叹了一口气,道,哎!躲不过咯。只得弓腰应声行礼,返身离去。在一旁的挽风心里暗道好笑,嚯嚯,这宁王也着了这皇帝小子的道吧。 李文瞾走出大殿,看到一旁侯着的萧兮,内心郁结,便道:“阿萧,那荷花宴你跟着本王去吧。” 啊?萧兮还没回过神来,李文瞾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匆匆向前走了,萧兮轻叹一声,只得跟上,心叹道,这都什么仇什么怨啊? 池月东上,星罗密布,挽风坐在屋顶看着满目繁星,心思郁结、沉重,九转八弯。 “啊!”挽风叹气,抓耳挠腮,“木头,我真不想去。明天什么劳什子荷花宴,就是变相的相亲!相亲!我不要,我不要!” “相亲?”萧兮咋舌,“那为何宁王要我也去?” “什么?!你也要去?!”挽风惊得止住了动作,看了他月光掩映下俊美的面容,连忙抱住他:“不准去,不准去!就算去了也要打扮的丑一点!不然被别人看上了怎么办??!” 萧兮轻笑,回抱住挽风:“不会的,她们不会有这个机会。因为我是你的。” “那是!”挽风撇嘴,心里腾起一股热意,抱着萧兮的手更紧了,“你只能是我的!” “嗯。”萧兮点头,轻声道,看向满目的繁星,不禁让人沉沦下去。 “啊,对了。”挽风抬头,在萧兮身上打量了一圈,“你的斗篷呢?” “斗篷吗?因为天气渐热。它自己化成我身上的灵气保护着我了。” “那……”挽风将头埋进萧兮的怀里,长吸着气,闷闷道:“我要吸走你周身这么多的灵气。” “嗯”萧兮看着挽风的模样,面容温柔,轻笑道:“都是你的,都是你的。” 夜风轻拂着心,伴着缀进眼眸里的星空,沉沉的睡去了。 无论多么抵触这个荷花宴,它总是如期而至,可谓几人欢喜几人愁。 第46章 荷花宴(一) 天朗气清,昼食之后,各处男男女女缓缓从家中出游,街道上莺莺燕燕,热闹非凡。 挽风跟随李文叡来到一皇宫别苑,此时朝中各个官员子女陆续过来,各色女子或着一身青萝烟纱,或着水雾锦裙,或着滚雪罗绸,清香撩人,朝气四溢。 此时微风习习,荠荷摇摇,各人散聚于亭子中。往前瞧去,一长木桥悬于遍野荷池,延伸至另一凉亭,浸入一片灼灼荷花里。左边立着另一高亭,怪石嶙峋,溪水迸出,回绕其亭,流水潺潺,中间放着各式酒具与糕点,并摆笔墨纸砚、棋盘、琴具,各种坐具等,以做曲水流觞之用,号流觞亭。亭子后边槐树掩映,中有空地,立箭靶、酒壶、鞠球、良驹数匹等,以做武艺比试、游玩等之用。 挽风首次来此,心道布局惊奇绝妙,既能满足那些爱咬文嚼字的文人,又能提供练武之人展示机会,各处自由随意,没有约束。看着头顶斑驳的阳光摇晃的样子,挽风心中感叹,这季节真是适合啊。 “难得今日齐全,朕心甚欢喜。既然是寻常宴会,各位不必拘束平日礼节。此地设文武两处,可供大家选择。若有事可询问礼部之人,他们均守候其前,以保各位安全。”李文叡站于高位致词后,看着各处朝气,默默点头,一旁的福公公连忙拉尖喉咙喊道:“至此。宴会开始,各位可随意走动。” 李文叡瞟了身边的挽风一眼,轻声道:“挽风,你留在此地。”说完便带着福公公走出了宴会。 啊?挽风看着李文叡匆匆消失的背影一呆,环顾四周,哎?木头呢?怎的没有看见?内心苦闷,看着四处走动的人,虽然心有点向流觞亭欲动,可无奈自己在世人眼中是一字不识的粗人,只得往亭后的空地走去。 挽风默默走到一半时,一位着粉色桃散花长裙女子从旁边走出,堵住了挽风的去路。挽风不由抬头,只见此女子面容红润,眼波流转,笑容妍妍。 “这位公子,可是去空地那边?” 挽风皱眉,心想奇怪,我这幅丑样子如何会有人搭讪?便轻声道:“是。” “那不如我们一同前去?”女子眼睛一亮,放轻声音道。 挽风内心白了一眼,面前笑道:“不知姑娘是哪家小姐呢?” “小女乃左部侍郎之女夏乐菱。不知公子……?” “我乃镇远将军之子唐挽风。”挽风垂眉,心道,听说这左部侍郎之女有两位,一位贤良淑德,一位爱慕虚荣,不知这位……?挽风看了一眼这名女子,发现其面虽顺,但眉毛轻挑,有凌人之势,内心冷哼了声,呵,原是要攀龙附凤! 挽风心思一转,面容笑道:“姐姐也去空地那,正好,我们一同前去吧。”“姐姐”两字咬得特别重。 姐姐?!夏乐菱内心火气翻滚,我今年虽十八岁,不也算是正值年华!这丑八怪,居然这样喊我?不由手捏手帕,思绪万千。 挽风看着这女子不语,眼睛暗藏不甘的样子,内心舒畅,面前却撇嘴叹气道:“既然姐姐不回答,应该是不愿前往了。哎,那我便走了。” 话即落音,不等这女子回答,疾步走去。夏乐菱还未应声,便看挽风背影一下子消失在眼前,气得跺了下脚,转身往流觞亭走去了。 “呼”。挽风捂着心口长叹一声,坐在槐树下,默默摇头,多亏我这脸,替我省了多少应付啊!正想着,一道阴影覆下,挽风急忙抬头,只见一名男子着一身深蓝色玄文云袖锦袍,面容不善,眉毛高挑。 “呵,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皇帝身边的丑八怪护卫唐挽风啊!” 挽风一听,得,来找茬的!内心怒气翻滚,沉默了一会,突然面上皮笑肉不笑道:“哦,我当是谁?原来是刑部尚书之子赵知处,人人得而除之的安城首害啊。” “你说什么?!”赵知处横眉怒目,心中郁结。 “我说什么你难道不清楚?”挽风耸肩,心想,这家伙受什么刺激来找我的茬?? “你,你这丑八怪,如何能当上千牛卫!”赵知处指着挽风怒道。 “难道你能当?”挽风挑眉,嘴角微勾,“怎么,不服?我们来比划比划?” “好!我还怕你这丑八怪不成?” 一语定音,两人对峙,四面之人赶忙隔出一方硕大的空地供这两人比试。挽风轻笑,慢慢抽出腰间的千牛刀。赵知处面容不屑,一旁小厮递了他一把大刀,看着两者的比较,不由冷哼一声。 刀上寒光闪烁,陡然觉醒,赵知处身先动,挥舞着大刀劈开,一股凌厉的劲风扑面而来,挽风急退,身形一转,向侧面翻去,两刀相接,火花四溅,冒出腾腾杀气。挽风脚尖一转,身轻如燕,脚踏轻波,见招破招。竟半刻钟过去,两人胜负难分,赵知处眼红气喘,面色不虞。挽风抹了抹额头的汗,眼睛勾笑地望着,心想,还是不逗着他了,赶紧结束吧,天还是有点热的。想着,手腕一振,身形鬼魅,自下而上疾刺向赵知处的喉咙,快如闪电,还没回过神来,便抵上了赵知处的脖子。 挽风眉头微挑,轻笑道:“知处兄承让了。” 第47章 荷花宴(二) 这边正热闹着,那头宁王慢慢走进来,手挥折扇,面带笑容。萧兮跟在其后,心思堵结。李文瞾一踏进此地,各处燃起窸窸窣窣的热闹之声。还未站定时,一名浅蓝衣女子低头匆匆走过,“啪”地一声轻轻撞在了宁王的身上。 “哎?小心。”李文瞾连忙轻扶起这位女子,面容含笑:“姑娘。小心。” “啊,谢,谢谢宁王。”女子痴痴地瞧着宁王,声音支吾。 李文瞾内心暗暗不屑地笑着,面容却温润着,又道:“姑娘既无事,可否松开本王的衣袖?” “啊,宁王恕罪,宁王恕罪。”女子惊呼一声,眼波脉脉,温柔流转,急忙退下。李文瞾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思繁杂,暗暗摇头,早知道,应该还要晚点来的。 “阿萧。你……”李文瞾返头,正准备说什么时,发现风萧兮身边亦围了一些女子,更有胆大者直接上前问道:“敢问这位公子姓甚名谁?可有心悦之人?” 萧兮冷冷道:“无名无姓,无家无室,心有所属。” 女子听道,泄气而归。萧兮耸肩,这时听得右边热闹非凡,转眼一看,挽风正和一陌生男子在比试。槐树底下聚集了很多人,绕有兴趣地观望着。萧兮心里一紧,忙往那空地走去。 “哎?哎?哎?”李文瞾还未喊住萧兮,只见他急匆匆地走了,心里苦涩,慢腾腾地跟在其后方走去。 “哟!宁王怎的有空来此地?”一名着冰蓝色云纹锦袍男子挽住李文瞾的脖子,眉眼风流,行为轻挑:“真是难得。” “张尧,你是不想要你的手了?”李文瞾嘴角微勾,眼眸冷光闪烁,用折扇轻轻撇开男子的手。 张尧忙松开,耸耸肩:“没想到这些时日不见,脾气还是没变,啧啧。” 李文瞾瞟了他一眼,边往前走边小声道:“事办得怎么样了?” “呵,你放心。”张尧跟在李文瞾身后慢慢走着,“时机还未到。” 宁王心中一凛,惊疑不定,面容却温润地笑着走到了空地之处。 “知处兄承让了。”挽风的剑搭在赵知处脖子上,面容含笑。 “你……”赵知处长吸一口气,眼眸不甘,手中却猛地一松,“咣当”一声,刀便落在了地上。 挽风轻笑,收起千牛刀,上前一步,附在赵知处耳边小声说:“知处兄,若心有不甘,何不考个武状元瞧瞧?” 说完未等赵知处回应,挽风面容不屑笑道:“不过,就知处兄这资质,我并不相信你能考得上!”说完冷哼一声,转身离去,留下赵知处在那生闷气。 挽风一转身,便看到萧兮急匆匆地赶来,心中绽开无数烟花,笑容灿烂向前迎去。 “木头!”挽风开心得扑到萧兮身边。 “风儿,你刚刚没受伤吧?” “放心,没有没有。”挽风笑着直摇头。 “刚刚你在和他讲什么?”萧兮皱眉道。 “讲……”挽风轻笑,“我骂了他一顿,哈哈哈哈。” 萧兮嘴唇微勾,轻轻点头:“嗯,这还差不多。” “哎!”挽风侧着身子瞟了一眼赵知处,不由叹道:“希望这小霸王吃一堑长一智,能够有所改变吧。” “小霸王?”萧兮不禁往前瞧去,只见那名男子垂头丧气,不言一语,不由耸耸肩,扳过挽风的身子,面容不悦道:“你不能看他,你只能看我。” “嗯?”挽风转过头来,看到萧兮噘嘴委屈的表情,眉眼溢满笑意,轻笑道:“啊,要不我们比试比试?” “比什么?” “就比……”挽风打量了一下各自的衣服,挑眉道:“就比射箭,好不好?” “射箭?”萧兮想到在人界十几年的经历,手上也曾用过弓箭,遂点头道:“可以。” 他们两来到空地边缘,一些小厮抬着箭靶立定于远处。每人三箭,以射中靶中红心计分。两人屏气凝神,肘高臂挺,引弓入彀,箭在手,视在的(di,四声),神情相接,手中撇绝,“咻咻咻”几声,箭则没入箭靶,均正中红心,引起周围人群一阵惊呼。 挽风噘嘴皱眉,朝旁边待立的小厮招手。此时重上另外的新箭靶,有人端着,左右快速走动。 挽风朝萧兮挑眉,萧兮无奈摇头暗笑,只得接过小厮手中三箭。两人“咻咻咻”破竹之声,又正中红心。举着箭靶走动的小厮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连忙撤下。挽风不甘,瞪了萧兮一眼,又喊了小厮一声,这时小厮顶着两个巴掌大的酒杯悬于百步之外。萧兮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内心暗笑。 “我们只射一箭,以射中酒杯为准。”挽风挑眉道,“还有,你不许让我!” “好。”萧兮点头轻笑。两人搭箭举弓沉肩,引弓满弦,降气凝神,须臾之间,“铛”地脆响声在空中炸开,两只酒杯均飞裂四溅,顶着酒杯的小厮身心一颤,浑身均是虚汗,瘫倒于地上。 “啊,你箭术为什么也这么厉害?!”挽风将弓箭扔给一旁的小厮,双手环抱,心气堵塞,叹气道。 萧兮缩了下脖子,面容讪讪,凑近身子委屈着小声道:“要不以后让着你?” “说什么呢!”挽风抬头,眼眸晶亮,狠狠拍了下萧兮的头,“无论何时,都不准让!” “好,好,好。”萧兮嘴角微勾轻笑道,面容绽开,似冰雪解封,一时间遍野春意,看呆了周围人的眼睛。 “啊,那位公子,不知是哪位?”一位绿衣女子手捧心痴痴道。 “你管他哪位?!”旁边着鹅黄色衣裙女子弹了一下绿衣女子的头:“你难道没看出来他俩是一对吗?!” “啊?”绿衣女子睁大眼睛,差点惊掉嘴巴,“怎么可能?!”再一仔细往前瞧去,看着那两人气氛融融,似乎与他人隔于另一片天地,心中惊叹,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种隐秘地微笑,“啊,原来如此。” “走吧,走吧!赶紧走吧!”鹅黄色女子边挥手边急匆匆地走着道:“这里一股子酸臭味!” 不远处坐在槐树底下的李文瞾痴痴看着萧兮笑语晏晏的模样,心中苦涩,阿萧,原来你也可以这般笑吗? “宁王,看什么呢?”张尧探头过去,只见一位身着银色花纹滚边的墨色缎子衣袍的身形颀长的男子,此刻冰霜般的面容破开,含笑地看着另外一位男子。张尧眉毛微抬,心中连连摇头,啧啧啧,怕是为情所困的人哦,看来还是如我这般风流些好,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宁王,既然无事,我就先告辞了。”张尧耸肩,摇着头慢慢走了,转至亭子处,正与一位着鹅黄色女子正面相撞,“砰”的一声,女子“哎哟”一声,连退几步才堪堪停住脚步,抬头一看,眼神不善,轻蔑笑道:“原来是尚书家那位风流公子,啧啧。”女子摇头,拂了拂身上与张尧衣服碰过的地方,冷哼一声:“晦气!”便急忙转身而去。 什么?!张尧本想抱拳鞠躬赔礼,没想到眼前女子面容不善,话还未出口,只见眼前之人怒斥一声“晦气”,便转身而离。这是哪家女子?!怎这般无礼?!张尧火气中烧,又皱眉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我这脸也算的上英俊潇洒,怎的就受了这般侮辱?这样想着,便默默跟上那女子的脚步走了。 渐渐残霞夕照,莲荠香清,礼部之人引导着这些官员子女往别苑外走去,或赴汀河泛舟,或归家赴宴,或去集市游玩,各人奔赴,几人落寞几人欢喜。 李文瞾看着萧兮和挽风一起往集市中走去,各处人影幢幢,花灯摇曳,心里怅然,默默返身离去。 第48章 天灾 自上次一场淅淅沥沥小雨之后,太阳渐升,日光炎炎,暑气蒸腾,空中热气晃动着,赤尘四起,人坐着均汗流浃背。 安城中心街上无人走动,旁边商铺差不多都紧紧关着,在这场流动肆虐的火炉般热气里,各处怨声载道,尤以西北地区广平城、安阳城、卞城、临荆、许陵为甚。因其地处高原,深居内陆,降雨多寡,此时禾稻枯焦,大地赤铜,河床干裂,人们呆在家里看着麦谷一天天干枯下去,心里的希望像一点点熄灭的火,而头顶仅剩的那片云彩,也在人们焦急的等待与太阳的蒸腾中,瞬间灰飞烟灭,化为乌有。 李文叡看着桌上高高的一摞奏折,揉着皱起的眉头,心思梗塞。 “皇上。”挽风走上前来为李文叡扇风,“因何事困扰?” “挽风,”李文叡揉着眉心叹气道:“近日西北地区旱灾初显,朕已令各地广开仓廪,轻徭薄赋,停止商税等,为何现在依然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 “额……这个……”挽风抹着自己头顶的汗支吾着,心道,哎,天意如此,又能作何? “难道……”李文叡摇头叹气:“是朕惹怒了神明,才降此灾祸吗?” “啊,怎么可能?”挽风急忙摇头,“皇上您深明大义、爱民如子,又怎会得天惩?” “呵。”李文叡轻笑,眉头暂缓,“挽风,你可是在宽慰朕?” “不过……再这样下去,怕是仓廪必空,到时饿殍遍野,暴民四起,国家难保啊。”李文叡轻叹,盯着外面的暑气弥漫的天地,心中沉思了会,拿着桌上卷轴对外喊道:“阿福,过来。” “皇上,有何吩咐?”福公公垂手站立。 “传朕旨意,大赦天下,并禁止各处实行礼仪活动,朝中官员皆需素衣素食,以备灾患。同时,各地官员按年俸禄十分之一捐赠钱款、物资,以实仓廪;路设粮廪,免流民之苦。” “是,皇上。”福公公接过卷轴,慢慢退于殿外。 “挽风。” “皇上,何事?”挽风正想着李文叡应对灾祸齐全之法,忽听李文叡传唤,便抬头疑惑不解。 “挽风,朕可信你?” 挽风听到,眉头一跳,神情肃然,猛的跪地:“皇上。臣说过,若有难定万死不辞!” 李文叡轻笑:“原来还是老样子。” “挽风,”李文叡神情凝重,“朕允你回家两天。” “啊?”挽风睁大眼睛,面色疑惑,这皇帝小子,要干嘛? “朕知让朝中官员捐钱款最难实行……”李文叡叹气道。 “为,为何?”挽风皱眉,“这,这难道不是义不容辞的吗?” 李文叡无奈摇头,面色沉重:“你不知官场险恶,利益驱使,一旦灾难之时,首先只顾自己的官员数不胜数。虽然朕在位已逾十年,可太师势力错综盘结,朕担心明日朝堂中必有一场恶战。所以……”李文叡话语一顿,缓缓道“朕需要你回家劝说你爹站于朕的阵营,支持朕的决议。” 挽风心里一惊,忙俯身答道:“微臣遵旨!” “等这事推行下去后,挽风,你陪朕去西北地区微服巡查,朕担心,安城的旱情已经如此,西北地区可能更甚,朕必须去看看。” “是!”挽风心思百转千回,不由升起一股敬佩之意。 “下去吧,收拾东西回家,过两日再过来。” “是,皇上!”挽风忙起身,拂了拂身上的灰尘,慢慢走出大殿,刚到转角时,迎面与宁王“砰”地一下相撞。 “宁王恕罪!”挽风心一惊,忙准备下跪行礼,李文瞾上前一步扶起挽风的身子,面容温润道:“不必行礼。” 挽风皱眉,往后退一步,心里不解,却道:“谢宁王。”看到李文瞾身后的萧兮,视线一转,又收了回来。 李文瞾看着面前之人沉默的模样,又想起荷花宴与萧兮浅笑艳艳的样子,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人,为何又矛盾地存于一体?阿萧,这人,究竟有何值得你欢喜的?李文瞾面色不善,拂了拂手往大殿走去。挽风看着李文瞾匆匆走过的背影,内心不解,看到萧兮经过身边时,不由做了个鬼脸。萧兮看到,暗自心笑,眼眸光华迸出,盯了挽风一眼,便走了。挽风耸耸肩,想起皇上给他的任务,赶忙回去收拾东西。 “皇兄。”李文瞾走进殿中垂手而立:“近日旱灾四起,我今日请辞回云城,云城百姓……” “阿瞾,你来的正好。”李文叡揉着发疼的脑袋,抬起头来,眼神锐利:“云城自有刘太守相护,你几日后陪朕去西北地区微服巡查。” 什,什么?!李文瞾瞪大眼睛望着李文叡,心思杂乱,不发一语。 “阿瞾,这次朕任你为监察史出使西北地区,朕和挽风作为护卫陪同。” 啊?李文瞾一惊,皇兄作为护卫随行,岂不是,岂不是…… 李文叡看着李文瞾呆呆地样子,摇头叹气:“阿瞾,这次出巡主要看各地是否有漏报、掩报,是否灾情严重,以制定相应措施。” 李文瞾收住百结的心思,忙俯身行礼:“臣弟遵旨。” “阿瞾,谢谢你。”李文叡揉着疲惫的面容,看着李文瞾远去的背影,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心中又叹道,不知这旱灾,会何时结束呢? 这样想着,对半空喊了声:“竹影。” “主子。”一道黑影下来,跪在殿前。 “几日后停止上朝,各官员居家诚心拜佛,至旱情结束。朕将和宁王微服出巡。竹影,届时你将各地上的奏折快马加鞭送于朕手中。” “是,主子。”黑影一闪,便消失于眼前。李文叡手中摩挲着笔,望向虚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49章 出巡 热气蒸人,嚣尘扑面,天气未至晌午,一轮红日当天,无半点云彩。土地滚烫,李文叡、李文瞾坐于马车内,挽风、萧兮在外顶着烈日赶着两匹马,马车“吱呀吱呀”辘轳声在寂静的热流里奔腾着,各人相顾无言,看着周围林鸟休命,赤地千里,内心沉重。 哎,李文叡心中叹气,像压了座大山一样沉痛,刚从卞城来往临荆走,路中四处河水干涸,大地枯竭,草木萎焉,民众苦不堪言,亏是朝廷仓廪大开,赈灾及时,卞城百姓仍能安守其中。 “哎,希望临荆没有那么严重吧。”李文叡叹道。 正想着,忽闻外面一阵混乱,李文叡和李文瞾心里一惊,掀开帘子朝外看去。挽风和萧兮此时心神一凛,四周荒草中突冲出一群莽民,皆布衣光膀,手持凶器,面泛油光。 只见领头人手执一斧头,腰间系一红带,皮肤黝黑,粗眉浓眼,面容强悍,身形粗壮。 两方对峙,四周热气滚烫,挽风“咻”地一声抽出腰间千牛刀,幽光闪烁,在烈日下发出呜咽的嘶鸣。莽民们见状,身心皆一颤,面面相觑,却仍围在原地,没有动弹。 这领头人牛眼一瞪,扬起手中斧头,气势汹汹道:“将马匹、钱财留下!我们可饶你们不死!” 李文叡见周围组织有序却刀具不良,看其面容,并不像寻常烧杀抢虐之人,想到旱情,不由叹了口气,掀开车帘走了下去。挽风见状,连跳下马车,扶住李文叡,心中疑惑,却不作声。 李文叡站在面前,面色严肃抱拳道:“各位好汉,想必大家皆是因旱情才被逼无奈落草为寇,我们还需去临荆,可否留一匹马?” 领头人沉思了会,又与周围之人密密细细商量,一波争论后,领头人微微点头,抱拳道:“我石照替大家谢过各位。” 萧兮挑眉不语,跳下马车,解开一匹褐色马递给石照。 石照眼神示意,旁边一个莽民走上前来牵走了马匹,不由皱眉忧心道:“各位壮士去临荆?” 李文叡心思不解,面色疑惑,却缓缓点头道:“是。” “哎!”石照长叹一声,摇头道:“我奉劝各位不要去临荆,那里饥民甚多,太守不顾,我们也是竞相逃出,落草为寇才得以生存。” 李文叡心里一惊,听后沉重,环顾周围十几号粗莽之人,年纪皆大,心中疑惑便问道:“这位石好汉,可否问一句,以大家的年纪,应该早已成家立业,可为何……?”话还未说完,只见眼前几十号人皆面容悲痛,眉头紧拧,沉默不语。 这时,李文瞾从马车里跳下,看着周围如死般沉寂,心思繁杂沉痛。 “不瞒各位壮士。”石照叹了口气,摇头道:“田园荒芜,房屋已毁,器具尽数变卖,而我们的妻子儿女已经……已经……争相变卖,或为人肉,或为餐食,我们……家室无存……只有我们苟延残喘,活在此世,纵然这样!一月之后,亦归一死!” 说着说着,石照蹲下身子捶足顿胸,愤然哭泣。周围人皆掩面流泪。挽风和萧兮听着相视摇头,眼眸里光芒沉重。 “朕……咳,我听闻临荆之地灾民近十万人,朝廷已拨六十万余两,且各地仓廪大开,怎会……” “灾民十万人,怎么可能!”一人在里气愤地嚷道:“我们这人口早就不逾五万人了吧!” “我们手中连一两银子都没瞧见!” “如果粮食充足,我们何苦如此!” 各人嘈杂不绝,争相吵闹,在这般炎热的天气中掀起一股热浪。李文叡揉着自己发疼的额头,看着四周嚷嚷乱吵的人群,心思沉痛。 “别吵了!吵有用吗?!”石照猛地站起,斧头砸地,“轰”地一声,溅起满目尘土,“有用吗?!啊?!朝廷不管我们死活,我们还是要活下去!” 人群噤声,热气弥漫,石照长叹息一声,回手向李文叡抱拳道:“给各位壮士看笑话了,今日就此别过,各位好自为之吧。”说着便领着十几号人牵着马匹浩浩汤汤地走上了山林之中,一下子消失不见。 李文叡一行人看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烈日灼心,各自相顾无言,沉思一会,便又回到马车之上,继续往前赶路。 至晚之时,暮色袭来,山色深赭,夕阳染红了边角,像血一般挂在烟青色山岭周围。四人下车站在林子中,将马系于树边,找到一方空地,各自铺了一层麻布,坐下吃着干粮。 “阿瞾,你说,这个旱情,我们能够挺过去吗?”李文叡嚼着冷硬的干粮,轻轻说道。 “放心吧,皇兄。”李文瞾心情沉重,却仍然宽慰道。 “朕……我记得,先祖打下这江山之前,亦经历三年旱灾,遂揭竿而起,建立中洲国。我担心……我担心,这天下,会毁在我手里啊。”李文叡轻叹。 “皇上……”挽风皱眉,与萧兮相视一眼,话又沉了下去。 “挽风,何事?”李文叡揉着发疼的额头问道。 “为何一路上我未曾看见设置粮廪?”挽风疑惑。 李文叡和李文瞾听后心神一凛,皆相顾无言。良久,李文叡叹了一口气道:“明日我们能到临荆,就可知道怎么回事了。” 晚上夜深人静,周围沉沉盖着热气,李文叡和李文瞾在马车中休息,萧兮与挽风在车外空地里守着。四顾无人,挽风拉着萧兮小声说话:“木头,我们可否有什么办法施雨吗?” 萧兮摇头,心里愧意,当初我为何没有修习水系魔法呢?但又抬头小声道:“就算有方法,我们也无法干预。女王曾……” “女王?”挽风偏头,面露疑惑,又恍然大悟道:“哦,你说你们狼族的首领吗?” “啊,差不多。”萧兮慢慢点头道:“她曾告诫于我,我们不能用法术干扰人界之事,否则扰乱天象,对人间不利。” “可是……”挽风气结,叹了口气小声道,“我出门前娘警示过我,此次旱灾不仅是天灾,亦是人祸,且让我步步小心。” “放心,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萧兮皱眉,心里一紧,忙道。 挽风看了一眼萧兮,眼睛晶亮,面容含笑,点头道,“我当然知道你会保护我的。”周围热气弥漫,满天的繁星汇成细碎的银河流动在漆黑的夜幕上,挽风和萧兮靠在一起看着夜空,慢慢睡去。 马车里李文瞾细细地听着车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内心酸涩沉重,也慢慢陷入了睡梦中。 第50章 临荆(一) 时值晌午,一路上流民外奔,或啃食树皮,或拾捡树根,干涸的沟中躺着层层白骨,在流火的烈日下奔腾着热浪。马车“咕噜”“咕噜”地在路上寂寞地前行着,终于驶进了临荆城中。 路边人群成堆,捧着空空如也的饭碗,奄奄一息。四人心思沉痛,来到市肆中,将马车停在客栈前,走进了客栈。 “客官,请问吃什么?我们这有肉……”店主走到其前,面容含笑。 “肉???!”挽风惊得瞪大眼睛,大声道:“这种日子竟然有肉?!” “十两一份,不知客官是要还是不要?”店主眯着眼睛,仍然笑着。 四人面面相觑,疑惑不解。此时有一横眉怒面之人大步走进来,将刀“啪”的一声放在桌上,扯着喉咙大喊一声:“店家,来份肉!” 店主转身过去,收了银两,便进去了。忽闻后方一声惨叫,李文叡四人急忙起身冲到后面,只见一名女子右手臂斩断,血流满地,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口中颤抖呻吟着:“求求你,赶紧让我死吧!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店家看到李文叡四人,面容含笑鞠躬道:“客官莫急,我已命厨师取一蹄子,若客官想吃肉,我再取另一蹄子。” 挽风面色惨白,惊疑不定,看向李文叡。李文叡浑身颤抖,看其景象,却是麻木已久,只得压抑着颤抖的声音轻声道:“店家将我们的马宰了吧,其余的留给店家。” 说着四人便退了出去,心神不定,落在座上。 “没想到,没想到……这,这,这,这里人相食现象竟,竟如此猖獗!”李文叡拍桌沉声道。 “不知这里的太守作何之用?”挽风愤愤道,眼喷怒火,却无能为力。 “这旱情,又能什么时候结束呢?”李文瞾轻声呢喃,融入了滚烫的空气中,消了声息。萧兮默不作声地坐着,眉头紧拧,望向外面灼热的空气。 在此地就食以后,便带着马车上的东西向太守府邸走去,等到日落西山,夕阳遍天之时,周围皆沉浸于一片橙红中,他们终于到了太守的府邸。 此时,府邸四周聚集了层层叠叠的灾民,他们熙熙攘攘地挤在一起,府邸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身着素衣的男子颤颤巍巍地走出来,身形佝偻,眉眼疲惫。 “张太守,我们这赈灾粮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从前粥棚供应从一天三次到如今的一天一次,现在汤都可以见底了,米都快没影了。张太守,这怎么回事啊?” “是啊,是啊。” 张太守立在上头,踩着热浪,身子却快要被热风融化了似的。他叹了口气,缓缓道:“乡亲们啊!不是我不供应粮食,实在是仓廪已尽,我已经多次上文书催促朝廷,可是不知为何,一直没有下来。”张太守摇摇头,眼神悲伤,看着下方的人群,手掌握拳又慢慢松了,长叹一口气。 “朝廷难道弃我们于不顾了吗?!” “是啊,我听说这次旱灾好像是因为皇帝失德。” “怎么回事?” “不就是因为上次皇帝罢黜了尽心尽力的老丞相吗,听说后面老丞相马上暴毙而死,你看看,你看看,这不就是上天的惩罚吗?” “原来是这样吗?……” 张太守看着下方交头接耳,声音嘈杂,揉着发疼的心口。李文叡见状,发现事情发展得愈发不可收拾,赶忙匆匆上前,拿出腰间的龙纹斐玉牌,厉声道:“宁王在此!”李文瞾听道,急忙跟着李文叡大步上前。萧兮和挽风紧随其后。 张太守见其高举的龙纹斐玉牌,身心一颤,腿脚发软,“咚”地一下跪下身来,俯身喊道:“宁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四周百姓见此,各个眼眸里迸出喜色,忙“刷刷”下跪,伏倒一片,“宁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张太守,请起吧。”李文瞾忙弯下腰,扶起张太守薄弱的身子。 李文叡退于其后,将玉牌放回怀中。 “宁,宁王……”张太守浑身颤抖,浑浊的眼眸里溢出光彩,泛出了晶莹,对着百姓们大声道:“朝廷没有放弃我们呀!朝廷没有放弃我们呀!” “啊,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真的,朝廷没有放弃我们!没有放弃我们!!”百姓们起身欢呼着,笑容满面,如遇春天。 “咳。”李文瞾看了身后的皇兄一眼,轻了轻嗓子道:“本王奉皇上之令来各地视察,各位稍安勿躁,本王会依据各地情况上报朝廷,立即采取相应措施抵御旱灾!” “谢谢宁王!” “谢谢宁王!” 百姓身形颤抖着,不禁下跪,泫然而泣。 李文瞾看着下方的人群长长地叹了口气,张太守望了人群一眼,半鞠着腰,将李文瞾一行人请进了府邸。 第51章 临荆(二) 李文瞾四人走进太守府邸,入门便是曲折游廊,中央庭院热气蒸腾,花木枯焦。进入厅堂中,四周空荡,左右摆着四套雕木掉漆座椅,李文瞾看了一眼身后的的皇兄,心思黯然,坐在了左边的座位上。 等李文瞾坐定后,张太守坐于对面垂着头,身形颤抖,眼眸浑浊无光,面色疲惫。 “宁王……微臣招待不周……无小厮在旁照料,所以……”张太守垂头叹气,不敢直视宁王。 “无碍。”宁王摆手,“张太守,为何此处旱灾如此严重?本王来时睹见人相食之景,四处白骨皑皑,更有流民外奔……” “哎!”张太守叹息,心中沉重,捶胸道:“临荆吃人之事屡禁不止,只因仓廪尽,无余粮,百姓各处奔走,臣却无能为力。惭愧啊!惭愧啊!” 李文瞾向侧方望了李文叡一眼,又道:“临荆不是已拨款六十余万两,为何还会如此?” “六十余万两?!”张太守听之,眼睛一亮,浑浊的眸子里迸出光彩又落了下去,连连摇头:“如何有六十万两,到我手中,连十万两都不到……” “怎会如此!”李文瞾拍桌道,又望了李文叡一眼。李文叡听此,手紧握成拳,身形颤抖,心里像压了座大山般喘不过气来。 张太守一直盯着宁王,发现说话之时眼神总向后瞟,眸子里充满敬意,似乎是在请示什么,暗自思忖道,为何宁王一直向身后护卫请示,像是,像是……又看了一眼那个护卫,只见其气宇轩昂,如同隐藏的璞玉般无法让人忽略。恐怕普天之下,只有皇上才能让宁王如此啊……想及此,张太守身形一震,心思崩裂,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高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宁王看眼前人突然站起,“砰”地一声跪于地上,心里一惊,听到张太守的话,不由瘪嘴摸了摸鼻子,向李文叡看去,抬了抬眉,小声道:“皇兄,你看你看,又露馅了吧。” 李文叡看着他们的样子,摇了摇头,上前弯下腰欲扶起张太守,张太守却伏下身子,像定在地下似的不动弹,眼含热泪道:“皇上,臣有愧于朝廷,臣有愧于朝廷啊!” “张太守,此次灾害并不能怪罪于你,是朝廷失职啊。”李文叡弯下身扶起张太守:“张太守,请起吧。” 张太守抬头看了李文叡一眼,面容悲悯,身子颤抖地慢慢站了起来:“皇上……臣……” “张太守,既然朕现已到临荆,绝不会让此事再恶化下去的。”李文叡眼神坚定,疲惫的面容迸出光彩。 张太守心神安定,急忙欲跪,李文叡忙扶住张太守下跪的身子,道:“张太守不必行礼,你已经为临荆尽心尽力了。” “谢,谢皇上。”张太守抹着眼泪,声音颤抖。 是夜,屋子里烛火隐约闪烁,李文叡坐在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看着竹影递上的奏折,心中气息肆虐翻腾,又叹了口气,对下方跪着的黑影道:“竹影,你去查查老丞相的死因。” “是,主子。” “还有,”李文叡顿了一下,看向无尽的虚空,厉声道:“回安城后拿着令牌取三十万两国库和十万粮草,让信得过的暗卫连日护送过来。且给朕查查到底是谁吞了这些赈灾款,查到了当场革职,收监天牢!” “是,主子。”竹影抱拳垂头,身形一闪,隐进了夜空中。 一切消了声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空中热气弥漫,夜色深沉。萧兮偷偷溜进挽风的房间里,拉着挽风朝外飞去。 “跟我来。” “木头,怎么了?”挽风疑惑地跟在萧兮身后飞跃着,脚步不停,“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们来到城门前,萧兮眉头紧皱,指着面前的城墙道:“风儿,你看到什么了吗?” 挽风凑近去看,周围漆黑一片,只有丁点星光砸下来,城墙上斑驳着,在昏暗的光下隐隐约约呈现出黑色的轮廓。看了良久,挽风摇摇头,撇着嘴道:“黑乎乎的,能看出什么?” 萧兮心里一惊,看着眼前城墙上浮动的一串串发光的字,不由伸出手去抚摸它们,又以一种不确定的口气问:“风儿,你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吗?” 挽风不解,缓缓摇了摇头,“木头,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城墙上有几串发光的字符,很像是……咒语。”萧兮面容绷紧,“我在安城中见过,并没有在意。而这一路走来,我发现每个城门的墙头都会出现这几串咒语。恐怕……” “什么?为何我看不到?”挽风大惊,又思忖了一会,缓缓道:“可能,我修为太浅,看不出来。”又转念道:“如果是这样,岂不是……” “如果是这样,恐怕这次旱灾可能……”萧兮垂眉,手摩挲着眼前这几串字符,嘴里不由默念出来,“轰”地一声,掌心中突然冒出一团烈火。两人皆是一惊。 萧兮看着手中逐渐消散的火光,心中沉重,慢慢道:“恐怕这次旱灾,不那么简单啊。” 第52章 蝗害 李文叡等四人走在临荆街道上,张太守跟在其旁。日头正盛,热浪翻滚,百姓们端着黑白色瓷碗在粥棚排队领粥,各个面黄憔悴、身形孱弱。 “张太守,放心吧。”李文叡看着眼前之景,轻声道:“不日后赈灾物资将会到达,百姓们便不会这么苦了。” “微臣,谢过皇上。”张太守沧桑的眼睛里发出光彩,心里也温热了起来。 突然,周围“轰隆隆”地响起来,如天崩地裂,排山倒海,四面灰尘溅起,街上房子也似乎跟着颤抖起来。人们大惊失色,拿着饭碗嘈杂着,有人抱着自己的头躲在阴地里;有人跪在地上抱手俯身祈祷;还有人呆立在原地,浑身颤抖,无法动弹。 “怎么回事?”李文叡四人面面相觑,脸色不善。 忽而,天地漆黑一片,遮阳蔽日,像股龙卷风一样从那头到这头铺天盖地,瞬间袭卷而来,伴着“轰隆隆”彻天的浪潮声,一波接一波的褐色、黑色潮流交杂着涌进来,在热浪里翻腾着,刺啦刺啦地重重叠叠,层出不穷。 张太守看着头顶近在咫尺的蝗虫浪潮,腿脚酥软,浑身颤抖。 “蝗,蝗神来了!蝗神来了!”百姓们痴呆呆地看着铺天盖地的蝗虫,“扑通”一声跪倒一片,不住磕头喊着:“蝗神大人!蝗神大人!求求你放过我们!求求你放过我们!” 四处轰隆响着,混着百姓的呼天动地的喊声,顿时掀起一片震骨的浪声,在炎炎烈日中击碎着人的心。李文叡压抑住自己颤抖的身子,眼眸深邃,盯着空中交缠滚动的褐色云,轰地一下炸开,漫天黄雨,又往那头去了。不知过了多久,它们才最终消失在人们视线中,飞向四周。所到之处,屋顶掀破,片草不留。人们仍然匍匐在地上,浑身颤抖,像丢了魂的躯壳般。 张太守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般,浑身绵软,霎时间瘫倒在地上,眼眸浑浊,嘴里不住地说着:“天啊!天啊!蝗神,蝗神……来了……” “张太守……”李文瞾蹲下身子将张太守扶起来。 “皇上,宁王……蝗神啊,蝗神啊!”张太守身子颤抖,“天灾啊!天灾啊!” “蝗神?!”李文叡听着心头猛跳,皱起眉头厉声道:“天灾又如何?!朕是天子,即便是天降其灾,朕也要奋起反抗!” “皇上!”张太守心里惊愕,“扑通”一声跪下来。周围百姓终于平复心情,都慢腾腾地起身,但看到张太守猛地一下跪在地上,全部身心一颤,跟着张太守跪了下去。 “皇上!此乃天灾,蝗神怪罪,无能为力啊!” “若不灭蝗虫,粮食将尽,百姓饿死,其事已晚!若灭蝗虫,上天欲惩,朕一人承担!” “皇兄!”李文瞾急得大喊。 “阿瞾,不要劝朕。”李文叡眼眸迸出光华,心揪着道,朕偏不信,这天能奈我何!遂“咚”地一声,直直地跪在地上,挽风、李文瞾皆心头一颤,跟着跪在地上。余萧兮一人直立在天地之中,眉头紧锁。 李文叡抬头,声音颤抖,对下方百姓道:“朕愧对百姓,愧对天下!蝗神若降灾祸,朕愿一人承担!”又深深望了下方百姓一眼,站起身来,厉声道:“即刻起,灭蝗虫!” “臣,遵旨!!”张太守俯身坚定回答道。 百姓听着李文叡坚毅的声音,皆伏倒大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文叡一声令下,临荆百姓皆拿铁楸,六至八人一组,犹如军队,用楸挖长壕数丈,将蝗虫轰之于内,迅速用土掩之;或在乱石中发现,用物扑毙之;或等夜晚之时,燃火诱杀,至于虫卵,则翻土用物碾之,灭蝗之事轰轰烈烈。李文叡见状将捕捉的蝗虫炒熟吃之,各人纷纷效仿,灾情暂缓。 这边暂且不提,萧兮看着遍天飞舞,无穷无尽的蝗虫,心生疑惑:“张太守,这边蝗虫的天敌为何不见?” “蝗虫天敌?你是说飞鸟?”张太守看着眼前之人,眸子幽蓝,面容轩昂,心神一凛,垂眉道:“因百姓饥饿,各种食物皆空,林中之鸟恐怕也被捕杀殆尽……” “这样子吗?……”萧兮心中暗暗思忖,虽然人力捕杀,但蝗虫无穷无尽,即便灾情暂缓,恐怕也会卷土重来,若为咒术作乱,恐怕……这样想着,揉了揉拧紧的眉头,如果我用风系魔法,蝗虫可除,这边土地可能寸土不留啊…… 这样想着,不由长叹了一口气:“哎!难道真没有……” “阿萧,你怎么了?”李文瞾看着他挠头苦恼的样子,不禁面露忧色地问。 “哎!这蝗虫,怕是无穷无尽啊。”萧兮忧心道,抬头看见挽风拿着铁锹从外面走进来,忽而心头一亮,奔向挽风:“风儿,我知道找谁帮忙了!” “嗯?”挽风抬头,面露疑惑,眼眸里却迸出喜色,“谁?” “我们的一位故人。” “啊?故人?”挽风在头脑里搜索了会,脑海里没有出现对应的人影,不禁摇了摇头。 “若是她来,应该可以解决这阵法。” “真的?”挽风挑眉,面色喜悦:“那事不宜迟,我们去请示皇上!” 萧兮听后心里略沉,只得点头道:“好。” 李文瞾看着他们俩旁若无人的样子,内心叹了口气,抬起脚步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去找李文叡。 “皇上!”挽风高兴地奔到大厅中,拂了拂身上的尘土,大喊:“皇上,萧兮想到可助之人了!” 此时李文叡正垂头沉思着,突然挽风一声大喊,身形一抖,猛地抬起头来:“挽风,你说什么?!” “就是……”挽风忙将身后的萧兮推到前面来:“咳,这个,这个,你说……” 萧兮挑眉,心里暗笑,面容严肃垂手道:“皇上,我想到一个可助之人。她隐居深山,是位……”萧兮心思转了一瞬,又道:“修炼得道之人。” 李文叡看着眼前之人面容冷峻,蓝眸深邃流转着光芒,仿佛一不小心便会看透心思,不由提起心来,缓缓道:“这位是……” “咳,这位是臣弟的护卫。”李文瞾赶忙走上前来垂手道。 “在下风萧兮。”萧兮垂眉答道。 “皇上,这位的师祖可是国师!”挽风凑上前笑着道。 萧兮听着,眉头一跳,偏头看着挽风得意的样子,心里无奈地摇头暗笑。 国师?!李文瞾心中惊乱,望向萧兮,阿萧,你竟还是国师的徒弟吗? “你是国师的徒弟?”李文叡眉头微皱,心里却不由燃起一股敬意。 “正是。”萧兮点头,内心却无奈地默默看着挽风,颇为不愿。 “那这位高人……” “要请此人,恐怕需花上半月,才能到此地。” “半月?……”李文叡摩挲着手指,沉默下来。 “皇上,你可信我?”挽风垂手道,眼眸晶亮。 李文叡抬头,注视着挽风光华流转的眼眸,心中微动,忽而想起了国师的忠告,“信可信之人,做该做之事”。又望向一边面容平静的萧兮,慢慢点头道:“你们去吧。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也不能放弃。” “嗯,好!”挽风眼睛里迸出光彩,面容含笑道:“那我和木……萧兮即刻出发!” 说着,便拉着萧兮匆匆向外走去,李文瞾见状赶忙跟上喊道:“等等,本王也和你们一起去!” 萧兮停下脚步,回过头,轻飘飘地看了一瞬道:“宁王,这个地方,你去不了。” 话即落音,两人一跃而上,踏着屋檐飞起,瞬间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他们……究竟是何身份?!李文瞾看着他们瞬间消失的身影,心里一惊,不由抬头看向无限的热气腾腾的赤空,长长叹了口气。 李文叡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伸手揉了揉发疼的额头,心中沉重,挽风,朕……信你。 第53章 故人 萧兮与挽风两人飞至无人之处,慢慢停了下来。萧兮看着眼前绵延不绝、广袤无垠的道路,心中叹道,这样子怕半月都到不了。遂转头道:“风儿,你抓住我手臂。” 嗯?挽风皱眉,心思转了下,一把抱住萧兮的手,挑眉道:“干嘛?” 萧兮轻咳了一声,面色讪讪,“风儿,抓紧了,我们御风飞行。” “啊。哎!等等!”挽风扯住萧兮的衣服道:“你难道不怕被人看见吗?!”这样说着,口中急忙念了一通,一束光芒从中间破开,又转向头顶,从上空倾泻下来形成一个圆圈,恰恰将两人笼罩在里面。 “这是……”萧兮瞄了一眼四周闪着光芒的薄幕,疑惑道:“结界?” “这是隐身结界。”挽风仰起脸,得意地挑眉:“这样别人就看不见我们了,但我们还可以看见别人,厉害吧?!” “嗯,厉害。”萧兮点头笑道,说着念动咒语,周围疾风迅起,突然脚底腾空,一下子冲到天上。 “哇!”挽风紧紧拽住萧兮的手臂,眼眸溢出光彩,耳边风声如雷,看着下方像蚂蚁一样渺小的房屋,心生惊叹,又看向面容冷峻的萧兮,不禁身子紧贴,勾着嘴唇,眉眼飞扬。 空中疾行至一地界,忽而凉风袭来,各处绿意盎然,头顶阴阴沉沉,云层不住地向内聚集,却似乎被什么阻挡一般无法前进。萧兮和挽风不由回头往下方看去,只见后方国土赤地千里,宛若烈火吞噬,与这边截然不同,仿佛两个世界。萧兮心中一惊,指着中洲国道:“风儿,你看,上方云层不前,唯有中洲国境内有此旱象,灾民无穷,恐真是阵法作祟啊。” “嗯。”挽风点头,心思繁杂,扯着萧兮的衣袖道,“我们赶紧走吧。” “嗯。”说着萧兮扣动无名指,再次念动咒语,周围风涌云翻,疾行五天五夜,昼夜不停才至一巍峨高山,四周云雾环绕,飘飘渺渺,看不真切。 萧兮心思一亮,念动咒语,缓缓降落于山顶森林的空地上。四周光芒散去,结界消失,霎时灵力弥漫,淌进挽风的四肢百骸。挽风不由舒服地喟叹一声,几日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正站定之时,忽闻一清丽婉转的声音从森林暗处飘过来,随着隐隐约约移动的暗影,挽风不由提起心戒备地看着森林。 “啊!你真的来了!”树精蹦蹦跳跳冲上前来,墨绿色眼眸光华流转,与森林漏下的阳光浑然一体。 挽风只见一女子身着墨绿烟雾色薄纱裙,双眸如泉,身形轻柔,静若娇花照水,笑如皓月当空,周围飘飘渺渺,散发着淡淡华彩。 这是谁?!挽风眉头紧皱,心里警铃大响,这女子如此娇艳,居然和木头这般熟稔?想起自己面容上恐怖的刀疤,不由斜了萧兮一眼,伸手抓住萧兮的衣袖,面色不善地看着这女子,心里翻江倒海。 “啊,魔法师,你真的来了!今天山石爷爷说有故人到访,我忙下来,便发现你了!”树精面容含春,眼弯如月。 “魔法师?”挽风偏过头,眼神藏刀,声音疑惑。 “咳咳,……”萧兮不由缩了一下脖子,突然感觉脊背凉嗖嗖地,赶忙道:“魔法师,就是,就是巫师的别称,嗯……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真的?!”挽风眼睛睨着,光华溢出,颇为不信。 萧兮不由提起心来,心思一转,眼前一亮,忙道:“风儿,这位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位高人。” 挽风收回心思,望向树精,眉头紧皱,面容不虞,“这位?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没错,没错。”萧兮忙点头,内心长长松了一口气,笑容重新挂回脸上。 风儿??树精看着萧兮与挽风喧闹熟悉的互动,想起以前萧兮过来寻找风儿的下落,突然眼眸一亮,欣喜道:“魔法师,这位,这位……这位就是风儿?!” 挽风心里一惊,一脸懵懂,眼前这女子,居然也认识我?!不禁皱眉望向萧兮。这时萧兮眨巴眨巴几下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啊,风儿,你居然化成人形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树精眉眼均迷成一条缝,面容绽开,喜色弥漫。 挽风皱眉,什么化人形??我一生下来便是人形。可是眼前之人的确是为我真心高兴……所以……他们口中的风儿,究竟是谁? 想及此,挽风面容不善,冷冷道:“我与你并不相熟。” 树精笑着的面容一滞,瞪大眼睛望向萧兮,轻声道:“魔法师,风儿不认得我了吗?” 萧兮看着挽风的犀利眼光,此刻竟如芒刺在背,浑身虚汗,又望向树精,只得缓缓点头道:“是。” “哎!”树精轻叹了一声,沉思了一瞬,笑容重新绽开,“啊,没关系,我们再相识一遍便好。风儿,我是念君,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念君?树精的名字在挽风嘴里转了一圈,沉进心去,突然感觉心里天崩地裂,漫入遍野的冷风。挽风忽觉心头一痛,不禁皱眉捂住自己的心口。 “风儿,你没事吧?”萧兮赶忙扶住挽风的身子。念君也皱起眉头,走上前来,忧心忡忡。 “没事,没事。”挽风摆手,抬头看向念君,心想,难道……以前真的与她相识,不然,我的心为何这般刺痛?仿佛是……为她心疼……挽风心里一抖,面色平静垂头道:“我叫唐挽风。” “嗯嗯。”念君见挽风无事,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又笑着道:“两位前来,定是有要事相求。” “是。”萧兮面容绷紧,神色肃然:“我们所在的中洲国正经历前所未有的旱灾,赤地千里,民不聊生,恐是阵法作祟。” “阵法?”念君收紧笑容,面色严肃,眼含疑惑。 “嗯。”萧兮点头,又看了一眼挽风,“国中几乎每个城墙上都刻了几串字符,风儿不识,我却可以使用一部分,不知这阵法是……” 念君垂头思忖了一会,道:“这阵法恐怕是离火阵,以咒法为引,天地为载,环环相扣,一方土地便失其濡养,变成赤地千里。” “离火阵?”挽风疑惑。 “对,这阵法极为阴毒,一旦开启,阵法内所有生灵均会慢慢折磨致死……只有六七百年功底的妖才会其阵法……没想到……”念君皱紧眉头,轻轻叹息了一声,心想,怎会有如此轻贱生命的妖灵啊……又道:“但这阵法,只要破一环,便均可破。” 六七百年?!挽风内心一遍,小心翼翼地瞟了念君一眼,这女子,竟然是六七百年的老妖怪吗? “有可解之法便好。”萧兮松了一口气,点头又转了话锋道:“可是现如今,蝗害并起,不知有何办法?” “蝗害?”念君心里一惊,缓缓摇了摇头叹道:“所谓旱极而蝗,果真如是啊。容我想想……”念君思索了一会,神情凝重,“这几日我先去鸟族那里一趟,请他们助你们一臂之力,你们可先回去复命。” “嗯,好。”萧兮点头抱拳道:“多谢。” “不用言谢。”念君摇头轻笑,面容若娇花盛开,“我曾说过,若需要我的力量,我定万死不辞,何况是这般小事?” “哎?”挽风扯住萧兮衣服,小声附在萧兮耳边道:“我们如果先回去了,他们等会迷路了不知道到中洲国怎么办?” 念君耳动,听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风儿,放心,鸟儿四方游历,定是知道中洲国在哪。” 挽风听到念君的回答心里惊悚,心道,天,这妖的法力如此高深吗?我这么小的声音她都能听到?萧兮看着挽风一惊一乍的模样暗自觉得好笑,内心溢满笑意,眼眸里的光华都快迸出来黏在挽风的身上。 “如果担心我们会迷路的话……”念君沉思着又道:“魔法师,伸出你的手来。” 要干嘛??挽风挑眉,赶忙挡在萧兮前面,在萧兮还没回神之时快速伸出自己的手,严肃道:“用我的。” 念君愣了一下,望着挽风绷紧的神情,轻笑一声,将手覆在挽风的上面,忽而光芒四射,挽风只觉手掌温热,直抵心底。待光芒散去时,便发现手掌心中隐约浮动着一片绿叶似的光芒,闪闪烁烁又不见了。 “此乃追踪咒,这样我们便不会找不到你们了。”念君浅笑妍妍道。 挽风盯着自己手掌心一瞬,皱紧眉头不语。 “对了。”念君心头一亮,抬头道:“望你们提醒那些人类,不要再危害鸟类,不然到时我担心鸟族不愿帮忙。” “嗯,好。”萧兮点头,“那我们……就此别过。” “几日后再见。”念君点头。萧兮念动咒语,疾风灌脚,从四周涌入,“轰”地一声,两人便冲到了半空中。 “啊!”挽风身子摇摇晃晃,脚下猛地一空,害怕气急地抓住萧兮的胳膊,又气不过,便伸出一只手拍了下萧兮的身体,“死木头,怎么不先告诉我一声,我都要吓死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风儿,我忘了……”萧兮身体一抖,面色微白,“对不起……” “哼,不准有下次了!”挽风撅着嘴道,念了个诀,两人“哗”地一下笼罩在结界中。挽风心中又想起了刚刚念君和萧兮两人熟稔的互动,心中微乱,气息不顺,不由猛戳萧兮的背,咬牙切齿地狠狠道:“木头,下次你可得好好和我讲讲什么是魔法师……” “啊,是是是,是是是……”萧兮忙连连点头,看着挽风面色微缓的样子,心里舒了一口气,又溢上一片喜气,虽不知为何,但看着挽风苦恼的样子,心里密密麻麻地全是温暖。 念君看着他们边打闹边远去的身影,轻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手一挥,身影便飘飘渺渺,消失在了空地上。 第54章 转机 萧兮与挽风在空中飞行,至离临荆百里之时,两人缓缓降落于荒野中,相视一眼,便一跃飞起,踏空而去,至临荆时前后已逾十日。 李文叡刚从外面进来,坐在木椅上揉眉休息,李文瞾跟在身后,将铁楸等器具放在门后,甩了甩身上的灰尘也慢慢走进来,坐在李文叡的对面。 忽闻外面风动,两人相视一眼,向外看去,只见挽风和萧兮逆光身披万丈日华迅速降落于门前。 “阿萧!你们回了!”还未在椅子上坐热的李文瞾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眼含喜气,连忙迎上前去。 “宁王,皇上。”两人急忙在门前行了个礼,匆匆走进来。 “哎?”李文瞾眼神不时向后瞟去,发现并无任何人影,心中疑惑,但看着萧兮面容平静,挽风喜笑颜颜的模样,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皇上。”挽风走进厅堂,抱拳跪在地上,“臣回来了。” 萧兮忽见挽风跪地,心里一紧,本想扶住挽风下跪的身子,但看到他严肃的样子,只得默然立在一旁,没有言语。 “挽风,你终于回来了……”李文叡压抑着颤抖的身子,深邃的眸子迸出亮光,忙伸手扶起挽风,“这几日,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挽风看向萧兮,连连摇头笑道:“皇上,那位高人几日后便会过来。” “真的?!”李文叡一时忍不住颤抖的身子,惊喜地站起来,疲惫的面容溢满喜色,心里的大山终于卸了去,长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挽风皱眉,又抱拳行礼道:“臣请求皇上下一指令,从今日起,禁止中洲国各地百姓捕杀飞鸟。” 李文叡不解,眉头紧锁,缓缓道:“为何?” “因为,”挽风瞟了萧兮一眼,心思速转,一本正经地肃然(胡诌)道:“皇上,我们这次所请的高人实为九天玄鸟仙人,若要请其帮忙,则需答应她不再危害鸟类的要求。所以……”挽风面色讪讪道,“我们提前应了这个要求便回来复命,请皇上恕罪!”说着,挽风急忙下跪请罪。 “挽风。你何罪之有?”李文叡笑着看着挽风的模样,轻轻扶起他来,“既然如此……”李文叡思忖,偏头道:“竹影。” “主子。”一道黑影闪电般跪在地上,刚站起的挽风心头一颤,眉头微挑,这皇帝小子的暗卫,什么时候躲在这了?呀,神出鬼没,真是吓人! “竹影,你领各暗卫去各地郡县通知各地守城人,不日后会有仙人临国解此灾难,并颁布法令:毋动鸟兽,有不如令者,死勿赦!” 竹影心头一惊,忙点头道:“是,主子。”话即落音,瞬间不见踪影,挽风在旁独自咋舌。 近十日后,日光正盛,四处燥热,人们排着长队在粥棚里领着白粥,各人心思疲倦,似乎沉到沼泽地去,心里一片黑暗,连正盛的晃眼的日头都没有知觉起来。他们捧着粥佝着背颤抖地一饮而尽,把碗轻轻放下,呆呆地盯着天空,不知这样的日子还有几天呢?是否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众人心思各异,思绪纷杂,此时,一声婉转空灵的鸟鸣声刺破沉重的盛阳,天空似乎开了道口子,四处陆续响起悦耳的啼叫声,“轰轰隆隆”汇成一片音乐的海洋。紧接着,从西边勾金的轮廓里满天五彩斑斓的光影掠来,密密麻麻,飘飘漾漾,带着日光的绚烂光彩,轰轰烈烈地铺天盖地袭卷过来,形成一波又一波的倾天鸟群浪潮。 “啊,是仙人来了,是仙人来了!”各处百姓见其盛景,身心颤抖,眼眸晶亮,纷纷伏倒跪在地上。 李文叡见此,忙出身迎接,李文瞾、张太守、挽风、萧兮紧跟其上,抬头望着遮天蔽日的彩色盛景,忽而一道光芒从天空铺层下来,一位身着墨绿色衣裙女子从天空缓缓踱步而来,身后云雾笼罩,飘飘渺渺,光彩绚烂。 “啊,仙人!是仙人啊!”各处百姓伏倒一片,轻声呼喊,眼含热泪。 仙人???正在上空的念君看着下空人群伏倒一片,口中念念有词,心中疑惑,什么仙人?又不由望向萧兮身后的挽风,此时他面容惊喜,弯着的眼神里却飘飘忽忽没有落点,心中恍然,看来,这个是风儿给我胡诌的身份!不由勾唇轻笑,仿佛千般花朵盛开,四野芬芳。念君慢慢落在了地上,身后云雾散去,浅笑妍妍。 “仙人!”李文叡忙上前行礼。 念君笑着轻轻摇头,又望向李文叡身后的萧兮和挽风,笑道:“风儿,魔……”字一出口,转瞬一想,人界里魔法师的身份可能不太方便,便改口道:“萧兮,我来了。” 萧兮轻轻点头,挽风挡在萧兮面前奔上前去笑容满面道:“啊,念君,你来了。”这样说着,忽而瞟到念君身上站着一只身披五彩光华,眼眸泛着灵光,尾巴撒开如虹光的小鸟。挽风面露疑惑,目光不由定在了小鸟身上。 “叽叽啾啾,叽叽叽叽,叽叽叽叽。(这哪来的丑狐狸,盯着本公主看了这么久?!)”小鸟看着眼前丑陋之人盯了它许久,面容不善,羽毛炸天,开始“叽叽叽叽”地叫起来。 什么?!同为兽禽类的挽风一下子便听懂了这小鸟的话,内心腾地一下冒出火气,右手如闪电“哗”地一下抓住了念君肩头的那只鸟。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臭狐狸,放开我!放开我!)”小鸟在挽风手里挣扎着,挽风挑眉,嘴角勾着,笑意弥漫,啧啧啧,小家伙,你可奈何不了我! 李文叡看到挽风冲上前去抓住了仙人肩头那只鸟,身上惊出一身冷汗,连连咳嗽几声。挽风听到身后李文叡的声音,心里一惊,糟糕,忘记他们还在身后了,忙将右手微微松开,左手转而盖在小鸟身上轻轻地挠着它的脖子。小鸟忽然感觉身上酥麻,偏头看了挽风一眼,心道,这臭狐狸,倒是会看眼色,那本公主就大鸟有大量,原谅你了!这般想着,收回自己的羽翼,舒服地偎在了挽风的手中。 念君看着此中情形,轻笑道:“风儿,看来繁溪很喜欢你。” 什么?!挽风看着手中安然呆着的小鸟,挠着脖子的手蠢蠢欲动,恨不得提着它脖子将它痛揙一顿,可环顾四周,不由收了心思,内心冷哼一声,心气不顺地将它放在了自己的肩头。 “萧兮,你带我去看那阵法。”念君凝神,看向萧兮。 萧兮微微点头,“跟我来。” 说着众人自觉让开一条道路,念君跟上萧兮的步伐,身后云雾缥缈着,一下子便到了临荆城门前。 第55章 破阵 念君抬头看去,只见城墙上浮动着几串字符,日头的光芒环绕着其中,又转瞬融进一片热浪,心思杂然。思索了一瞬,念君皱眉伸出柔白的右手,挥了挥墨绿色薄纱广袖,四周“轰隆隆”地动山摇起来,路边土地“轰”地一声裂开,冲出一片繁茂的绿枝,瞬间空中繁花似锦,念君将手从空中一收,一只发光的缠绕花瓣的木笔闪现于手上。 四面轻云泛起,念君脚步轻点,飞上高空,手中的笔“刷刷刷”几下,念君闭眼默念,几串发光的字符从口中滑出,一下子冲进城墙内,疾风迅起,萧兮只听得耳边“哗啦哗啦”玻璃破碎的剧烈声响,细细碎碎地漫开来。周围人却只见城墙上空荡荡云雾缭绕,光芒芒四处闪耀。紧接着,一束与天地同辉的光芒直冲云霄,霎时间,云层从天边滚滚而来,遮天蔽日,四周顿时阴沉下来。凉风过境,从人群的罅隙里仿佛呼啸而过,淌过他们濒临绝望的身心,百姓们睁大眼睛,眼眸里漫过惊喜,“腾”地一下站起欢呼,相拥而泣。 “太好了,太好了!旱灾终于要走了!” “是啊!天降甘露!天佑我国!” “谢谢仙人,谢谢仙人!!”众生心中充满敬意,匍匐下身子高声欢呼。 此时念君底下忽然升起一片绚烂的七彩光芒,从下往上,直至心尖,又传遍全身,惹得身心战栗,浑身温热。 这是……人们信仰的力量?念君看着身上溢出的七彩流光,心中诧异,面上绽开笑容,慢慢降落于地上。 云层滚滚,耳边“轰隆隆”的雷尘四起,天空闪过一道电光,若一把利剑,骤然从空中劈下。人们听着周围一片震耳的雷鸣声伴着肆虐的闪电,面色泛红,心尖颤抖着伸手迎接即将到来的甘霖。 忽然,一丝、二丝、三丝、丝丝雨滴化成银线从云层重叠交织的空中飘下来,软软腻腻混着久违的凉爽,落在人们的头顶、手中、眼里,若一缕光般直击人们心底,豁然开朗。 张太守抬头凝视着叫嚣的上空,浑浊的眼珠里撒下热泪,颤巍巍地跪在了地上,高声欢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宁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四周百姓见状,皆伏倒于地上,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宁王千岁千岁千千岁!”声音震耳欲聋,响彻云霄,四方土地似乎惊得晃动起来,各处沉浸于一片欣然喜悦中。李文叡抬头闭眼感受着落下的清凉,整个人浑身舒畅,飘飘然升起凌空之感,浸入一片喜色中。 肆意飞舞的雨水飘飘洒洒浸湿了干涸的土地,如同祈求的孩童终于受到了眷顾,四处燥烟升起,飘入雨水中,与它们融为一体终于化成甘霖。遍布国土的鸟儿也将蝗虫除尽,念君抬头看了一眼昏暗云涌的天空,轻笑点头道:“萧兮,风儿,阵法已破,我们这就离去了。” 挽风还张着嘴舔着天中漂下的雨丝,肩上安稳呆着的小鸟忽而扬起翅膀,张开黄喙,尖利的鸟鸣声爆出冲上云霄,四周各种婉转鸟鸣声交相回应,继而扑棱着翅膀穿过雨幕朝这里聚集。 “我们该走了。”念君轻笑点头。萧兮鞠躬行礼,面容肃然,眼含泪光:“念君,谢谢。” “风儿,有缘再见。”念君浅笑妍妍,走上前将手覆在挽风的手上。挽风只觉手中温热,翻开掌心看时,那片浮动的绿叶光影已消失不见。念君的面容渐渐模糊起来,小鸟瞬间飞到念君的肩头,忽而眼前飘飘渺渺,云雾缭绕。周围之人再一定神时,这名墨绿色女子便消失了踪影,四周鸟儿皆顷刻间化为乌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天地间雨落纷纷,连成一线。李文叡睁着自己的眼睛,雨水顺着他的面庞缓缓滑下,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交互,全身匍匐。周围人见状,皆身体投地,雨淅淅沥沥地砸在身上,浸透了几月的惨烈时光。 这场雨便这样飘飘洒洒下了四天四夜,周围呜咽的土地终于灌满了甘霖,顿时天朗气清,轻柔的白云在醉人的蓝天中缥缈着,四周焕然一新,人们互道平安,面色欣喜,喜悦染满全身。人们为感念仙人的相助,在临荆此地建了一座神庙,庙中立着一位娇若明月的仙子,肩头站着一只七彩的飞鸟,号云霓阁,年年受香火,日日受供拜,不过这都是后话。 而那个“毋动鸟兽”的禁令也在此后永永久久地传承下去,各人奉鸟为瑞兽,在中洲国历史中占着不可估量的地位。 此时,在西夷的一个角落,一个身着蓝色花纹织锦镶边绸缎长袍的男子,悠闲地斜靠在褐色皮毛上,口中突然吐出一片腥甜。他缓缓伸手邪笑着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眼神犀利,空远地望向帐篷外无垠的蓝天:“呵,居然有人破了我的阵法,真是有趣,有趣啊。” 第56章 至安城 暖日和风,晴空万里,天地一色,万物闪耀着暖光,澄澈的蓝色跌落在人的眼里、心里,一眼望去,人人兀自沉浸于一片舒舒然中。 萧兮一回城便提着脚步去国师处,取回寄存在那里的浮生剑。挽风见状,拽紧他的衣服也跟着他过去。 “来取浮生剑?”国师挑眉,淡漠的眸子里飘飘渺渺氤氲着雾气。 “呃,是,师祖。”萧兮垂眉道。 国师手一挥,那剑便飞到萧兮的跟前,萧兮赶忙跳起身抓住它。 “小子,听闻你是我的徒弟?”国师半躺在木椅上,右手搭在桌上轻轻敲打着,面容平淡,却感觉迎面扑来一层威压。 “呵呵,这个……这个……”萧兮缩了缩脖子,眼神飘忽,“这个……这个嘛……” “又没说他是你徒弟,只说你是他师祖,这又没错。别人怎么理解的我们可不管。”站在萧兮身后的挽风偏着身子伸出小脑袋,挑眉道,又嘟囔着,“你这国师,怎么这么小气?” “哦?我小气?”国师勾唇,似笑非笑,手指依然点着桌子,“哒哒哒”的声音仿佛穿透寂静的空气,引得人的心一颤。挽风忙缩着脖子躲在萧兮身后,又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国师的手。 “嗯。”国师缓缓点点头,眸子里光华一闪,微笑道:“我的确小气。”忽然手一挥,凭空闪现大堆沉重的书籍,“哗啦啦”地倾倒下来,“轰”地一下砸到两人的身上。两人还没反应过来,身子猛地一跪,便淹没在了无穷成山的书籍中,只露出两个小脑袋。 “中秋后,你们俩每天夜半时分来此地给我研习天象,当我的……”国师瞟了一眼他们惊恐的眼神,暗自好笑:“就当我的好徒弟吧。” “什么?!我,我才不要!”挽风大声嘟囔着,从书堆里挣扎冲出来,“我为何要当你的徒弟?!” “哦?是谁胡诌了仙人下凡?又谁说是我的徒弟?”国师轻飘飘地盯了挽风一瞬,遍野的威压密密麻麻地笼住挽风的小心脏,霎时喘不过气来,国师轻笑道,“毕竟我小气呢。” 说完手一挥,两人身影便回到了湖边。萧兮苦恼地低着头,心想,哎!为何一到人界总是需学习各种东西,真是头疼! 挽风气鼓鼓地环起双手,冷哼了一声:“我才不会听这个家伙的话去他那里,研习什么什么鬼天象呢。”又转头扯住萧兮的衣袖:“木头,走吧,下次再也不要来这里了。” “啊。好。”萧兮懵懂地点点头,跟着挽风的步伐匆匆离去。 此时距旱情已过半月,中洲国内百废待兴,朝堂之事渐渐稳定,秋天静静沿着时光的痕迹漫上树叶,勾勒出浅浅的金黄色,与倾泻的阳光融为一体。 李文叡站在殿前,看着湛蓝的晴空,心情舒畅,仿佛浸入一片繁花中。他沉思了会,偏头道:“挽风,过来。” 挽风只觉心一提,忙垂着身子快速走至跟前:“皇上,有何事吩咐?” “上次你在旱灾上立了大功,可需什么奖赏?” “奖赏?”挽风心一喜,眼睛眨巴眨巴几下,心思飞快地转着,心想,这皇帝小子不可能赏我一官半职,也不可能赏我不当千牛卫。要不就…… 心思繁杂,却只在一瞬间,挽风面色泛喜,眼睛眯成一条缝道,“皇上,微臣想要一块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李文叡抬眉不解。 “微臣觉得小命挺重要。”挽风垂头道。 李文叡轻笑,转身朝殿内走去,到书桌边拿出一明黄色空白卷轴,玉玺印在了右下角上,然后将此卷轴递给挽风,“挽风,朕赏你一道空白圣旨。” 什么?!空白圣旨?挽风心里大惊,忙跪下身子接下卷轴:“谢皇上!” “请起吧。”李文叡眉眼舒展,眼含笑意,轻声道。 “皇兄!”这时,李文瞾挥着折扇大步从外面走进来,容光焕发,走于殿中行礼道:“皇兄,我今日请辞回云城。” “阿瞾。”李文叡浅笑道:“过几日便是中秋了,你过了中秋参加了家宴再回吧。” 李文瞾沉思了会,默然点头:“那好吧。” 两兄弟闲聊了会,李文瞾便告辞退出了殿外。 “挽风。此次中秋皇宫不设盛宴。所以,”李文叡忽而想到身边的挽风,轻声道:“中秋那天回家与你爹娘团圆吧。过后再回来复职。” 这皇帝小子为何如此好说话了?挽风欣喜,忙下跪谢皇上。李文叡看着挽风又下跪,不由皱眉,心想,这家伙如何这么喜欢下跪了??便挥手道:“下次见朕不必行礼了,烦得很。” 啊?这到底是嫌弃我呢?还是嫌弃我?挽风眉头一跳,心中郁气翻腾,刚觉得顺眼的皇帝顿时不虞,口中却只得喊道:“谢皇上。”看到李文叡皱眉的模样,赶忙起身退于一旁。 李文瞾缓缓走在路上,看着天地一色的蓝空,心中怅然,温润的面孔泛起愁伤。忽而停下脚步,对身后的萧兮道:“阿萧,过几日我便会回云城,你……随我走吗?” “我……”萧兮眉头紧皱,低头抱拳,刚在嘴边的话绕了一瞬又下去了,默然不语。 李文瞾看着萧兮踌躇不语的模样,心中了然,“啪”地一下收起折扇,缓缓道:“我知道了……”。又提起脚步慢慢朝前走去,像灌了铅一般。即便知道会被无情拒绝,但是这拒绝的场景真实发生在眼前时却那么让人无法接受,仿佛周围一片灰色,身子深陷泥沼,不可自拔。突然,李文瞾停下脚步,又道:“那千两黄金过时再送到你的手上。”说完又匆匆向前。 萧兮垂下手,嘴巴微张,呆呆地看着李文瞾离去的背影,一脸茫然,宁王,这是……怎么了? 第57章 旧梦 李文瞾捧着一纸包枣泥酥饼,低头缩紧身子在路边慢慢走着,突然“砰”地一声撞到了一位身着暗红穿花长袖锦服、比他高半截身子的男子,李文瞾猛地后退几步,将枣泥酥饼护在身前,警惕地看着眼前之人。 太子?怎么办?怎么办?怎么遇见了太子?李文瞾心里直打鼓,面色惨白,脚步定在原地,不敢动弹。 “呵,我以为是谁?原来是贱种?!”男子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地灰尘,居高临下地挑眉看着李文瞾。又斜着眼示意身后的奴才,身后的小太监点头冲上前去抓李文瞾的身子。 “你们要干什么?!”李文瞾连连退步,紧紧抱着酥饼,转身就跑。还没跑出几步,便被身后的奴才钳住手脚,“砰”地一声跪倒在地上,手中的酥饼散落一地。 “你们要干什么?!快放开我!放开我!”李文瞾死死挣扎,眼睛愤懑地盯着男子。 “呵,我要干什么?”男子轻轻踱步到李文瞾跟前,蹲下身来,手勾住李文瞾的下巴,看着他愤怒的快要燃烧的怒火,呲笑一声:“贱种!你也配拿这枣泥酥饼?!”说着伸手甩了李文瞾一记耳光,李文瞾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嘴角流出鲜血,眼睛死死地盯着男子,不发一语。 男子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发红的手,嘴角勾笑:“真是脏了本太子的手!”说着便往旁边走去,脚放到落在地上的酥饼上面。 李文瞾心一惊,尖叫道:“不要!不要!” 男子内心冷哼了声,脚重重落下去,用力慢慢碾碎酥饼,直到它嵌入泥土之中。 “不要!不要!不要!”李文瞾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逐渐破碎的酥饼,身子颤抖,左右却被奴才钳制住无法动弹。他咬着嘴唇,眼泪似乎都化成血流了下来:“不要!不要……” 男子将酥饼碾成碎片后,心情愉悦,挑眉看向泪流满面的李文瞾,嘴唇勾笑:“贱种就是贱种,永远都上不了台面!” 李文瞾咬着嘴唇,不言一语,浑身颤抖,眼睛通红地盯着他。男子耸耸肩,“害,晦气,别脏了手!走吧。”眼神示意,奴才松手,跟着男子慢慢走了。 李文瞾身子一轻,跌落在地上,不顾身上的疼痛,赶忙从地上爬起,冲到破碎的酥饼前,眼泪不住地往下流着,颤抖地将酥饼的碎屑一点一点捡进脏兮兮的油纸上,眼泪渐渐模糊了双眼,他转头看了一眼远去的太子,眼光闪烁,太子…… “阿瞾……”一身着月牙色素纱衣的女子眉头微蹙,心疼地看着李文瞾。 “母后,赶紧吃,这是纯嫔娘娘给我们的。”李文瞾从怀里拿出已经四碎的酥饼,眼睛晶亮地看着她。 女子摇头轻叹,“阿瞾,怎么又喊母后?该喊姨。若被他人听去了怎么办?” “娘!”李文瞾委屈地瘪嘴,眼眸里蓄满晶莹的泪水。 “哎!这孩子怎这么倔?”女子叹了口气,手抚上眼睛通红的李文瞾:“阿瞾啊,娘对不起你。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迫害,我怎会让你沦落到如此田地?” “娘,我没事,我没事。”李文瞾连连摇头,露出笑容,从怀里拿出一本书,“娘,你看,叡哥哥送了我一本书给我看。” “嗯。”女子垂眉,眉眼愁云笼罩,望向外面凄凉的走廊,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光飞速旋转,李文瞾眼前一晃,周围影子隐隐错错,有人从身后猛地推了一下,他“砰”地一下跌倒在地,灰尘四起,耳边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一个蓝色小小的人影挡在李文瞾身前,叡哥哥?李文瞾皱眉心想。 “他与我们同为皇子,你们为何要欺负他?!”李文叡张开双手,怒目相视。 “皇子?”太子呲笑,“不过是贱种罢了。” “还有你?你娘不过是不受宠的妃嫔,难道就能对我们指手画脚?” “你……”李文叡瞪着眼睛盯住太子,心里愤恨不满。 “本太子告诉你,我们做什么事还轮不到你来说!”太子扬起头,周围的人冲上前拉拉扯扯,一片混乱。李文叡脚底一滑,“砰”地一下掉进了旁边冰冷的深水里。 “叡哥哥!”李文瞾瞪大眼睛从地上爬起来, “天啊,五殿下掉下去了!五殿下掉下去了!”周围人像无头苍蝇般慌成一团,忽而李文瞾眼前一道白影闪过,“咚”地一声冲进了湖水里,溅起的水花迷了李文瞾的双眼,一时分不清是池水还是泪水。 李文瞾心一惊,身子感觉撕裂开来,声音冲出喉咙,身子不停地颤抖,“娘!娘!娘!!” 只见眼前深绿色湖水翻滚,交叠着看不清的白色,模模糊糊,沉沉浮浮,李文瞾急得往前冲去,周围的奴才紧紧抓住他的身子死死不放开。 “你们快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九殿下!不能去!不能去啊!” “娘,娘!娘!” “娘!!!” 李文瞾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环顾四周,空无一人,窗外冰凉微光隐隐约约照在身上,他握了握虚无的手,任由眼泪空流,眼前一片模糊。 “娘,娘……”李文瞾捂着自己发疼的心口,望向窗外昏暗的天空,娘,值得吗?值得吗?为什么要为了我牺牲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突然李文曌心一惊,脑中闪过一丝光,抹去面上的眼泪,偏头对着上空大喊:“疾雨!” “主子。”一道黑影跪在地上。 “你说,”李文瞾偏头看着疾雨,眼神犀利,“那场旱情,是否有他们的手笔?” “这……”疾雨支吾着。 李文瞾握拳,面色不虞,冷哼了声:“过几日约张尧见面!” “是……主子。”疾雨身形一晃便消失了踪影。 第58章 中秋(一) “爹,娘,我回来了!”挽风抱着一大堆东西奔进院子里,林初愿和唐远坐在香远气清的桂花树下张望着,看到挽风的一瞬间眼眸中的光皆亮了起来。 “臭小子,你还记得回?”林初愿伸手拍向挽风的后背,挽风缩了一下身子躲了过去,将东西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笑嘻嘻地说:“娘,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唐远连连点头,眼眶里氲着泪水,“在宫里皇上没为难你吧……” “爹,放心。”挽风拍了一下唐远的肩膀,扬起头道:“爹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怎么能受欺负呢?” “咳咳咳咳。”唐远被肩膀上突如其来的力道震得直咳,瞪了一眼挽风:“你这臭小子,就不能轻点吗?” “呵呵呵呵……”挽风挠头笑着,从怀里拿出那个空白圣旨递给唐远,“爹,你看,皇上给了我这个,我们以后就不用……” 挽风正说着,唐远一把拿过明黄色卷轴,打开一看,竟然是空白的!他大惊失色,面色惨白,忙将其收起塞回挽风的手里,面容严肃道:“收好!别让有心人利用了!” “啊。是是是。”挽风忙止住话头,将卷轴握在手里,眼眉弯弯:“放心吧,放心吧。”说完提着石桌大堆盒子顶上一方红色小盒:“爹,娘,我先回屋了!”说着,一溜烟地跑得没影了。 唐远眉毛高翘,盯着挽风远去的背影大喊:“臭小子!记得今晚要先祭月。别野得没影了!” “知道了,爹!”挽风边应着将卷轴扔入玉牌空间里,边往屋里奔去。刚进屋内小院,馥郁的幽香缠缠绕绕,珊珊红玉颗缀满绿树,挽风一时间有些晃眼,心中怅然,丹桂开了啊……仔细想想,离开之时,迎春盛开,而如今……呵,原来我已经离开这般久了……心里不由恍恍惚惚,似乎沉进一片静空中。 “啊,公子回了!”锦绣踩着“哒哒哒”轻快的步子冲到挽风跟前,一把用力抱住挽风:“公子,你终于回来看我们了!” “公子。”冬蕊冲过来站在一边,笑眼盈盈地望着挽风。 “等等,等等。”正沉浸在一片怅然中的挽风猛地被锦绣的手勒住了脖子,一时不察,身子晃了几下,连连退几步,“哎!你这丫头,怎么还是没大没小!”挽风眉头猛跳,把手中的红盒扔给冬蕊,自己捏了个决,身形瞬间到了屋里。 “哎?”锦绣手中一空,再返头看去,挽风正坐在屋里悠闲地晃着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 “公子!”锦绣哼了一声,撅着嘴疾步走进屋里,冬蕊拿着红盒跟上了锦绣的步伐。 “锦绣,冬蕊,这是我特意给你们带的宫酥饼。”挽风接过冬蕊手中的红盒放在桌上,“你们到时自己拿着吃。” “谢谢公子!”两人相视一笑,忙点头行礼。 “对了,公子,今天是中秋节,街上定有燃灯、游船,我们晚膳后出去游玩吧!”锦绣眸子晶亮,冬蕊站在一边,眸子中的光都要溢出来了。 “也好!”挽风想了下,立马拍桌子道:“我可是好久没出去玩过了!” 金风荐爽,玉露生凉,丹桂香飘,银蟾光满,挽风和爹娘一起伏于月出之方,台上摆满栗子、石榴、酥饼等食盘,燃起熏香,台子下焚月光纸,烟雾缭绕,犹如天宫。 祭月之后,他们于亭台而坐,清风拂面,各处融融然披着皎洁月华。挽风捏起一只螃蟹细细将里面的白肉剔出,沾着酒醋,一口下去,鲜味弥漫,在味蕾里绽开,浑身舒爽,不由眯着眼睛发出一声喟叹。唐远给林初愿斟桂花酒,看着挽风的模样,暗暗失笑摇头,这丫头……真是……惯坏了…… “挽儿,你在皇宫当值,以前怎的不见回?”林初愿吃着藕饼,慢慢道。 “呵,娘,这个……”挽风心里咯噔一下,笑道:“我不是上次回来了一次吗?而且这皇帝一般不让我回来……” “是吗?”林初愿轻轻将夹起南瓜放入嘴里,又道:“你那性子我不知道?定是一天都呆不住的。所以……”林初愿偏头看向挽风,打量了会,又看到腰间挂的玉璜少了一块,心中明了:“所以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 挽风眼光闪烁,讪笑着扒拉碗里的吃食,嘴巴鼓鼓地犹如一只松鼠,想浑水摸鱼过去,便没有回答。 “哦,后来……我还听说你去了荷花宴……”林初愿面色平静道,每一个字就像一座大山压在挽风心头,重得让挽风没有思考的机会,连连埋头吃饭,没有作声。 “什么?你小子去了荷花宴?”唐远放下手中碗筷,瞪大眼睛,“还有了新人?谁?男的女的?!” 此时挽风心里扶额,爹啊,你怎么把孩子往火坑里推呢?难道就不能不说话,安心吃你的饭吗??! 挽风只得放下碗筷,眼光小心翼翼地看着爹和娘:“男,男的……” “哦,男的啊!”唐远点点头,突然眉头一跳,眼睛一瞪:“不是,你这丫头告诉那人你的身份了吗?” “还……没……” “什么?!”唐远惊得拍桌站起,“此时你也是男子,他也是男子,同为男子怎能……不行!不行!”唐远连连摇头,“臭丫头,我告诉你……” “难道我得喜欢女子吗?”挽风瘪嘴。 “那怎么行?!”唐远话一止,浑身颤抖,瞪大眼睛,沉默了一瞬道:“可那男子是……!” “你管他是什么?!”林初愿站起来揪住唐远的耳朵,厉声道“孩子的事让孩子去做,他吃亏是他的事,你管什么?!” “疼,疼,疼,夫人……”唐远忙捂住自己的耳朵,慢腾腾地坐下来,不甘道:“可那男子岂不是……” 林初愿眼刀剜了一下唐远,唐远立即缩紧脖子,话语噤声,委屈地看着林初愿点头道:“知道了,夫人。” 挽风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看着眼前两人和谐又矛盾的气氛,忙将自己的饭扒拉完,也没来得及细细品尝,忙站起身来:“爹,娘,我吃完了!去集市上玩了!”话刚落音,匆匆地回屋了。 唐远看着挽风离去的背影,内心长叹摇头,真是孩大不由爹啊。罢了,罢了,随他去吧。 第59章 中秋(二) 秋澄万景,千里月明,星辰失色,清辉泽泻,李文叡和李文瞾同坐在水榭中,前边坐着太后,琪妃相伴其旁。四面水光粼粼,满目华灯,桂花飘香。 雕玉食盘均已撤下,奴才立于一边,太后握着琪妃的手,眉目和善:“瑶儿,你怎的不回去?今年不同往日,各妃子均已回去团聚,你又……” “表姑,家里有哥哥和嫂子陪着爹娘。”琪妃垂眉道。 “哎,孩子,有心了。”太后轻叹,又看向李文叡沉默不语的样子,摇摇头,又道:“瞾儿,这些兄弟里也只有你没有娶亲了。” “咳。”正在喝茶的李文瞾猛地一呛,连放下杯子道:“娘,我,我不急。” “折算起来,也只有两年就及冠了吧。”太后眼眸灼灼,缓缓道。 “娘,你就随阿瞾去吧。到时实在没遇上,随便给他许一个便是。”李文叡挑眉。李文瞾听着一惊,瞪大眼睛看着李文叡,话抵在喉咙里转了半天都没出来,“皇兄,你,你……” “叡儿,你还说,都在位十年余了,一儿半女都没有!”太后皱眉,又默默看向琪妃,“哎,你们要努力啊。” “咳咳咳咳。”李文叡眼光躲闪,偏头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 “罢了罢了,”太后摆手,内心长叹一口气,“我老了,也管不动你们了。今晚月色正好,街头定是热闹非凡,我就不掺和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了。”说着慢慢起身,李文叡赶忙上前扶住太后的身子,太后停了一下,望向他们道:“有嬷嬷送我回去,你们三个就去街上玩玩吧。别耽误了大好日子。”说着将手搭在了嬷嬷手上,慢慢走了。 李文叡垂下落空的手,与李文瞾懵然相视,看向一边的琪妃,拂了一下衣袖,道:“走吧,我们换上便服出去。” 月色苏然,秋色平分,银光碎落满地,萧兮半靠在隐隐约约叶子交叠的木兰树上,手里拿着挽风送予他的云糕慢慢吃着,眼光空远,似乎跟着漫野的月华走了。 忽而一道白影闪过,谁?萧兮惊得直起身子,向下看去,只见国师一袭白衣背手而立,四周飘飘渺渺,萧兮眉头轻挑,心里甚觉骇人。 “呃,师祖?你如何来了?”萧兮跳下身来,垂手直立,面容不解。 “呵,小子,这地方原是我建立的。怎的不能来?”说着国师蹲下身子,手在木兰树底下摸索着,光芒一闪,手中拎着一个酒坛,香飘四溢,返身落到石座上,“过来陪我喝一杯。” 萧兮眼光闪烁,慢慢地坐在了对面。 “没想到,我以前埋的这桂花酿还在这。”国师打开酒坛,手一挥,石桌上出现了两只白玉盏,他慢慢斟着,一边轻声感叹:“没想到,我能再次踏足这里。”又轻笑一声,将满酒的白玉盏递于萧兮,“没想到,还能遇到浮生谷人。” “咳,谢谢师祖。”萧兮接过白玉盏,看着月光沉在酒酿中,满目光华,醇香扑鼻,慢慢浅尝了一口,满口生香。 “我以前创立浮生谷也只是一时兴起,”国师摩挲着白玉盏,望向空穹:“这人类啊,往往脆弱得不堪一击,却又是这世上最最坚韧的。呲——”国师嘴唇微勾轻笑道:“浮生谷,当初我随便定的只传一人,居然也留下来了。”国师眼眸含笑,眼角却似乎挂着晶莹,萧兮挑眉看着他悲时伤怀,眼眸光华流转,默不作声。 国师将盏中酒一饮而尽,抽出自己沉浸于记忆的思绪,偏头问道:“你小子怎的没和那小狐狸一起?” 小狐狸?萧兮皱眉道:“风儿今日回去与爹娘相聚了。” “哦,是啊。”国师低头轻叹了一声,“也是。”又抬头看向无穷无尽的星河,喃喃道:“那天宫,我也许久没回了。” “天宫?”萧兮不解,随着国师的飘忽的视线向空中瞧去,满目的月华与星光交相辉映,整个世界都沉在一片苏然荧火中,心情也随着这月色沉下去,不见踪影。 “小子,你为何不去那热闹的街市?呆在这作甚?”国师撇了一眼萧兮落寞的神情:“听闻今晚街头灯烛华灿,各人出游。想必那只小狐狸可是坐不住,定会出来尝尝热闹的……” 风儿?!也会出来?萧兮心头一亮,面色焕发,还未等国师说完便轻轻向国师鞠了一躬:“师祖,我就先去了。您慢慢喝……”说着心里一动,便消失了踪影。 哎?国师话还未说完,看着萧兮瞬间消失呢身影,噤声咋舌,转而长长叹了口气:“哎!这小子。真是……”手一挥,身形便来到了屋顶,国师坐在屋顶,一手拿着白玉盏,里面的桂花酒不断地从盏中涌出。四周寂静无声,清风微拂,他抬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夜空,心思飘远,想到各处灯明,唯此地荒凉,国师抿了一口桂花酿,心想,该回去了。阿愿,等这小狐狸长大了,我也该回天宫复命了…… 月满冰轮,繁星缀天,灯绕曲河,人们婆娑于市。挽风携锦绣、冬蕊两丫头慢慢走在路上,眼眸里流着星光,光彩夺目。 正走着,周围的人均向挽风点头致意,笑容满面,有的还熟稔道:“是唐大人!”挽风心头猛跳,面上微笑点头,脸都快笑僵成一块冰了。 “这怎回事?”挽风偏头小声问丫鬟。 “公子,是因为你上次帮忙解决了旱灾,他们都……”锦绣小声附耳道。 挽风默然点头,心里沉思,不妙了,风头太盛,恐对爹爹不利啊。看来,以后得低调行事。又扬起脸,指着那一方摆满玩偶的商铺,眯眼开心道:“走吧,我们去那里看看。” 第60章 中秋(三) 李文叡身着一袭茭白色鸟兽暗纹锦衣,腰间系一浅色云纹宽边绸带。李文瞾身袭浅蓝色织锦衣袍,手执折扇,眼眸间光华流转,引起周围女子心里暗暗尖叫。跟在身后的琪妃暗自挑眉,着一身暗纹流光绯彩襦裙,撇嘴环顾周围,一双桃花眼似看非看,虽勾人心魄,却凌厉非常。 “皇……”李文瞾慢慢走着,刚说着话,李文叡忙瞟了他一眼,“阿瞾,今日没有君臣之别,喊我大哥便可。” “大哥。”李文瞾点头,跟在李文叡身边在人潮里穿梭着,盛景非常。 琪妃眼光飘着,忽而穿过阑珊灯火看见了光芒掩映的垂着头的挽风,那道骇人的刀疤也在灯火下面淡化了几分。咦?这不是上次把我从马蜂潮里救出的人吗?琪妃想了想,不由抬起脚过去。 “琪……”李文叡正转头打算和琪妃说话,发现琪妃转过身子似乎欲朝一个方向走去。于是提脚转了个方向也跟着她往那个方向走。李文瞾挥着折扇,耸耸肩也跟着李文叡走了。 哎?挽风?李文叡一下子看到了人潮掩映的唐挽风,此时他正浅笑嫣然地和周围两个女子说笑着,丝毫不同往日,心里一跳,感觉浑身温热,越过琪妃直直往前走去。 “周叔,我们要十个圈。”挽风笑着对街铺的老板说。 老板眼一瞪,闷闷道:“一两十个。” 挽风眉毛抬起,不可置信:“什么?周叔你就不地道了吧?别人都是三文一个圈,怎么到我这就变成了一两才十个圈?” “哼,谁不知你小子百发百中,从小到大在我这不知套了我多少瓷娃娃去了?”周叔撇了一眼道。 “咳,呵呵呵呵……”挽风讪笑着,只得掏出一两纹银给周叔,笑嘻嘻地接过十个圈。然后返身递给锦绣、冬蕊一人三个圈,“我们就照顾照顾周叔生意,别把他娃娃都套光了。” “好嘞,公子,放心。”锦绣和冬蕊相视一眼,眉眼勾笑,弯腰向前,欲势开始套圈。 挽风也拿着圈,在手中摩挲了会,扫视了地上蹲着的娃娃,看到一只白兔抱月的瓷白玩偶,心生欢喜,忙弯下腰,拿出一个圈来来回回瞄着,掂量了会距离,欲势一下子抛出去。圈快离手时,忽而背后拍了一下,挽风浑身一颤,手中的圈滑了出去,轻飘飘地擦着那玩偶身边落在地上。 哎?!我居然失手了?谁?谁这个时候来捣乱?挽风眉头一跳,心里气息不顺,忙返头看去,只见李文叡睁大眼睛盯着他,挽风眼眸里刚要喷出的怨气霎时压了下去:“皇,皇上?” 李文叡捂嘴轻咳一声,面容绷紧道:“今日没有君臣之别,你就喊我……” 哦,这样子。挽风心中了然,忙道:“王公子。” 李文叡听后苦恼地挑眉,沉默地应声,“嗯。”心想,算了,算了,就什么王公子吧。 挽风向后看去,只见琪妃和李文瞾也跟在身后走了过来。挽风心思不虞,暗自撇了撇嘴,这些人为何都出来了?只得走上前行礼,“宁……咳,宁公子……” 宁公子?!李文瞾眉头皱起,看向李文叡,见他不做声,只得温润地浅笑着点头道:“嗯。” 琪妃看到挽风垂手走上前来,见其脸上刀疤,不由脱口而出:“丑八怪!” 琪妃话一出口眉头一跳,心里郁结,却梗着脖子微扬头盯着挽风,瞬间沉默下来。 挽风上前的步伐一滞,内心翻着白眼,心里火气上窜,真是……如果不是因为她是什么琪妃,早就气得冒烟走了。这样想着,压下心中的火气欲开口时,身后的锦绣和冬蕊各自抱了一个瓷娃娃冲上前来, “你说谁呢?!我家公子人美心善!”锦绣面色不虞,话呛了火一般突突突地冲出来,“我看你这女子,怎么这般无礼?一见着别人就这样喊?!” “就是,”冬蕊在旁附和着,扯住要挽风的手臂道:“公子,咱们别理这女子,我们去别的地方玩。” “呲,哪里来的野丫头,竟这般放肆!”本来沉默的琪妃心气郁结,挑眉,眼神突变凌厉:“你家主子本来就长这样,说错了吗?” “野丫头怎么了?你有多了不起?”锦绣挡在挽风面前,面容绷直,气冲冲道:“我家主子怎样关你何事?碍着你了?” “锦绣,冬蕊!”挽风看着锦绣扬着脖子要讨回公道誓不罢休的势头,连忙喊住她们,睨眼示意,她们只得噤声,退到后方,锦绣甚觉不解气,眼光闪着瞪了琪妃一眼,偏头不看她。 挽风揉了揉眉头,扬了扬头轻声道:“锦绣,冬蕊,你们俩先去玩吧,我和他们说说话。” 两丫头相视一眼,凑近挽风耳边小声道:“公子,要小心,别被欺负了。” 挽风心里暗自轻笑,各敲了一下两个的脑袋,“好了,你们就先去玩吧!两个丫头,没大没小。” 两丫头各自吐了吐舌头,嬉笑着跑了。挽风看着她们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心里长舒一口气,这两丫头! “咳。”李文叡轻咳,眼眸闪光,皱眉道:“这是你两个丫鬟?” “啊,”挽风急忙回神,点头道,“是啊,是啊。”又尴尬地笑笑:“各位,不好意思,丫头被我惯坏了,莫怪,莫怪。” 李文叡沉默了一瞬,道:“真是,独具一格。” 挽风听之眉头高挑,不知该如何回复,只得看向琪妃,又不知怎么称呼,想了半天,记起那太后常喊琪妃为“瑶儿”,便垂眉行礼道:“瑶姑娘。” 琪妃凌人之气霎时回落于心间,眉头垂下,眼神轻飘,勾着的眼角泛着红晕,脸也似乎薄热起来。她低头咳了声,头转向一边没有回答。挽风看着她默不作声的冷漠样,瘪嘴不虞,顺着琪妃的眼光看去,似乎她的视线落在摆在地上的瓷娃娃上,心里思索了会,女孩子应该都喜欢这些东西吧?想着就将手里的三个圈塞给琪妃:“瑶姑娘,要不我们一起来玩这个吧?” 琪妃心里惊了一下,默然看着挽风晶亮的眼睛盯着她,不禁偏过头去,脸颊灼热,正当挽风以为她不理时,却见她伸出手默默接过挽风手里的圈,眼光闪烁,轻轻道:“好。” 哎?挽风一时怔愣,心里暗笑,又转过头看向后边沉默懵懂的两人,摇了摇头,上前掏出一两银子给周叔拿了十个圈,递给李文叡、李文瞾一人三个:“怎么,要不我们比比谁套得多?” 李文叡接过圈,呆愣地看着手中的东西,又看向李文瞾,心思郁结,我怎么要玩这小孩子般的游戏?又盯了挽风晶亮的眼睛半晌,心里微热,不禁微微点头道:“好。”李文瞾听到李文叡的回答微微皱眉,只微笑地跟着得点头。 挽风看着他们懵懂杵在线外的神情,摇摇头叨叨道:“各位,就这样套圈,先瞄准那个娃娃,然后……”挽风一边说着一边身子微微前倾,眼疾手快,瞄准中间那个白兔抱月的娃娃,手中的圈平稳地滑了出去,还没看清之时,便稳当地套进了娃娃,“看,就这样。”挽风挑眉看着他们,“怎么,要不比比?” 琪妃看到挽风的动作,微微点头,也学样的身子前倾,瞄准了最远处的仙子踏月的彩瓷娃娃,手腕一转,圈旋转着轻轻飘了出去,还未到那里时,便像泻了气一样直直地落了下来,滚向旁边。心中气结,跺了下脚,拿着手中的圈又欲势套娃娃。 李文瞾笑着看着琪妃,挥着折扇笑道:“既然要比,不若我们选择我们正前方最远处的那个娃娃,看谁能套得上。” 挽风心里暗笑,勾唇点头道:“可。” 话即定音,三人分散站于隔离线前,盯着正前方最远处的娃娃,周围的人潮慢慢向此聚集,三人相视一眼,掂量着手中的圈。 这两尊大佛还是不好得罪的,挽风轻瞟着两位,心里思忖,轻叹道,要不第一圈就让让他们吧。 李文叡瞟了挽风,垂眉心道,要不还是让让这小子?不然他定会暗中抱怨,到时就麻烦了……想起以前他嚎啕大哭的样子,眉头紧皱,又暗中望了挽风一眼。 李文瞾心里叹气,掂着手中的圈,反正是陪他们玩玩,不用太尽心吧。这样想着,面上温润微笑地将手中的圈甩了出去。三人心思各异,离手的圈旋转平稳地飞着,“啪”地一下撞在娃娃边上,弹出了好远。只听周围人高声抽气叹息的声音,挽风挑眉,睁大眼睛盯着三只弹远的圈,内心不知为何长吁了一口气。 这时琪妃撅嘴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气不顺,眉毛紧皱,默不作声。挽风余光看到琪妃不虞的样子,心想,我怎忘了这还一尊大佛,连忙上前递给她一个圈,轻声道:“瑶姑娘,你是不是看中了那个仙子踏月的瓷娃娃?我来帮你套一次吧。” “没有。”琪妃撇嘴挑眉哼了一声接过挽风手中的圈,又暗戳戳地盯着那个瓷娃娃,心气不顺,手里的圈来回晃动着,屏气凝神,圈一下子飞了出去,连娃娃的边角都没碰到便砸到了地上。 “哎?你怎把圈给琪……她了?”李文叡皱眉,面色不善。 “王,王公子,我虽然手中只有一个圈,我定能套到那么远的娃娃。”挽风勾唇轻笑,站在琪妃的位子,挑眉轻声道:“瑶姑娘,看我帮你取那娃娃。”说着定神瞄准远处,眼眸幽光流转,手腕一动,圈便旋转着飞了出去,眨眼间那圈便稳当地套在了那瓷娃娃身上,周围人群均小声欢呼。 李文叡挑眉,看来,我可不能落后。这样想着,便也瞄准正前方的娃娃,手中的圈飞出去,也套在了娃娃身上。李文瞾面色温热,挥着折扇,圈也轻飘飘地飞了出去,还没碰上娃娃便落在了地上。李文瞾耸耸肩,浅笑着收起折扇,矗立不语。 挽风心中不解,微微皱眉,小跑至周叔那拿那几个娃娃,李文叡面色微讪,将手中余下的一个圈收入衣袖里,慢慢走上前去。 “啊,这仙子踏月的瓷娃娃给你。”挽风拿到这娃娃忙给了琪妃。琪妃心头一亮,一双桃花眼蕴含笑意,凌厉的面容也化了几分,踌躇了会,点头道:“谢谢。” 挽风笑着摇头,抱着两个白兔的瓷娃娃奔到李文叡跟前,将其中一只塞给了他:“呐,王公子,这是你的战利品。” 李文叡怀里突然一重,他低头看去,一只白兔捣药的彩瓷娃娃安稳地呆在手上,面上只觉一股温热冲上头顶,啊,朕为何要拿着这瓷娃娃,真是……心中思绪万千,想趁人不注意把这手中的娃娃扔到一边。挽风眉眼含笑,举着自己手中的瓷娃娃道:“哇,快看我的兔子,跟你差不多呢!不过我的是抱着月,你的却是在鼓捣着药。” 李文叡皱眉,面色微白,低头不语。挽风看着这高大威武的身躯捧着手中一只小兔子玩偶,心中暗笑,又指着前方热闹的人潮,道:“今晚曲河放花灯已经开始了,各位去吗?” 李文叡盯着手中的瓷娃娃,看着李文瞾在旁挥着折扇嬉笑的模样,微微点头:“去。”说着跟在挽风身后,面容绷紧,眼光闪烁地将瓷娃娃塞进了衣袖。李文瞾挥着折扇缓缓跟在其后;琪妃抱着瓷娃娃,眼睛晶亮,心里漫着笑意,面色却紧绷着跟着走了。 第61章 中秋(四) “哎?赵老。”萧兮刚走进城门没多远,便遇上了妙春堂的一名大夫,看着周围融融笑意,绷紧的面容不由融化在这无处不在的灯火中,笑着喊道。 “萧大夫。好久不见。”赵大夫拍拍萧兮的肩膀,笑容满面:“哎,你可不知,这自从你走后,来妙春堂看病的人真是少了许多。” “赵老。我日后可能会抽时间来妙春堂坐诊。”萧兮垂眉道。 “甚好,甚好。”赵大夫笑着点头,又摇着手往前走去:“萧大夫,曲河放花灯要开始了,我这就先去了。” 萧兮点头,看着赵大夫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慢慢随人潮往前走着。街边摊铺上挂了各样花式的灯。他缓缓瞟着,忽而眼前一亮,一朵八瓣白色琼花样式灯挂在上边,千点银珠缀于其中,灯光闪闪烁烁,花瓣如一轮皎洁的明月,似乎在空中轻轻摇曳着。他踌躇了会,拿下上方的灯,给了店家一些钱,便提着灯慢慢前行。 挽风和李文叡一行人在人潮中走着,李文叡提着一盏莲灯,似暗香随灯火浮动;李文瞾提着一盏月牙色的文心兰式样花灯,与他温润地笑容交相辉映,闪烁着空谷幽香;而琪妃提着一盏怒放的红梅灯,映衬着身上的绯色,落入光华流转的桃花眼中,似醉非醉。挽风走在最前方,一手拿着瓷娃娃,一手提着最失色彩的琼花灯,慢悠悠地走着,心想,不知这木头……正在干什么呢?又看着眼前的琼花灯,想到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不由面容含笑,嘴角边溢出的喜气都要欢快的崩脱去天上了。 正想着,挽风忽而看到人潮中有一黄白色灯火在突兀地闪烁着,定睛一看,则是和他一般的琼花灯,不由仔细瞧去,心头一亮,那提着花灯的人竟是萧兮。心中一喜,便匆匆提起脚步穿过人潮,慢慢地来到萧兮的身边。 “木头!”挽风扬起手中的灯火,笑容映照于阑珊灯火后,萧兮心里如同星光铺满一地,笑容盈盈地看着他,轻声道:“风儿。”又往后看去,看到李文叡、李文瞾、琪妃缓缓跟在其后,不禁皱眉绷紧面容,朝他们点点头。 “阿萧……”李文瞾看到萧兮,嘴巴微张,话语却渺小到被周围鼎沸的人潮声淹没,垂眉沉默不语,亦朝他点点头。 挽风轻轻扯了一下萧兮的衣袖,挑眉道:“木头,我们去放河灯,一起去吧!”萧兮浅笑点头。这般一行五人便慢慢提着脚步跟着人潮往曲河那边走着,到那里时,人群皆已分散,弯曲的河里飘满了闪闪烁烁的灯火,宛若一片星河,与水中灯影交相辉映着,浸在漫野期盼的朗朗辉光中。 他们来到河边一个商铺前,拿起笔和空白的小纸条,各人思索着写在灯里的愿景。李文叡沉默了半晌,想起刚过去不久的天灾,提笔挥洒道“山河无恙,世人皆安”;萧兮和挽风笑着相视一眼,萧兮提笔道“倾我一生护你永世无忧”,挽风心中暗笑着写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李文瞾内心轻叹,偷瞄了萧兮一眼,缓缓写道“只愿君心似我心”;琪妃皱眉,心思繁杂,看着周围的人均写完,已经开始将手中的纸条卷起塞入花灯内,她思索了良久,一眼看到刚搁在桌边的仙子踏月的瓷娃娃,心中微热,嘴巴微勾,提笔匆忙写道“愿逐月华流照君”,便卷起纸条,匆匆塞进了花灯里。 这一行人提灯来到曲河边,将那提着的木杆和线取掉,将手中的灯缓缓放入曲河水中。光影摇晃着随水飘荡远去,参差错落,与倾泻的月华嬉戏着,站在岸边的各人默默看着浮动的光火,心思各异,沉浸于融融然的夜色里。良久,周围的热闹尚未离去,他们相视一眼,李文叡、李文瞾和琪妃则与他们分开,往皇宫方向走了。 而萧兮、挽风则再在岸边站了许久,直至他们的花灯远去与其他的融在一起再也分不清时,相视一笑,在宽大的衣袍遮掩下默默牵着手向回走去。行至集市中时,挽风耳朵一动,眉头紧跳,忙拉着萧兮往侧边走去,躲在了暗处。 “风儿,怎么了?”萧兮不解。 “嘘——先别说话,”挽风透过眼前灯火的罅隙望去,看到张尧在一商铺前与一女子拉拉扯扯。 哎?尚书家那位风流公子?挽风皱眉,突然想到第一次与李文叡去青楼时听到那些姑娘提到过这位,难道…… 挽风心思百结,皱眉不语。萧兮顺着他视线看去,只见一男子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紫色香囊给那女子,女子接过香囊,看着上面弯弯绕绕的纹路,皱眉不语,又看向男子,轻咳一声便转身走了,转身的那一瞬间,绷住的面容突然绽开,笑容满面。 萧兮看着那女子奇怪的模样,眉头紧皱不解,望向挽风紧紧盯着他们的样子,心气不顺,扯了一下他的手,挽风突然身子一晃,便倒在萧兮的身上。 “怎,怎么了,木头?”挽风挑眉道。 萧兮面容温热,偏头不语。挽风看着他的样子暗笑,勾住他的脖子直起身子,“你看,那男子给女子赠了香囊,你是不是也要给我一枚香囊?” “香囊?”萧兮转过头来,看着挽风闪烁的眸子,面容泛起蜜色,支吾道:“我,我不知道还要送香囊……” “呲——”挽风伸手拍了下他的脑袋,“傻瓜,走了。”便牵着他的手往家走去。萧兮看着挽风的背影,心里思忖,要不,下次问问师祖如何制备香囊? 两人正往前走着,将至将军府前,四周人潮退去,月华笼罩,静谧无言,锦绣、冬蕊两丫头举着糖葫芦慢慢吃着一路嬉笑回来,正好遇上了挽风和萧兮。 “公子!”两丫头眼睛一亮,飞快地拔腿跑来,看到挽风身边俊美的男子,两人皱眉相视一眼,心思来来回回地转着,忽而捂嘴轻笑:“公子,你……” “咳咳咳咳……”挽风看她们贼亮的眼光,忙连连咳嗽,打断她们的话。萧兮见状,急得低头轻拍挽风的背:“风儿,怎么了?怎么了?” “哦~”两丫头看到萧兮紧张的样子心里了然,两人眼睛晶亮盯着萧兮打量了一瞬,萧兮皱眉不语看着她们两个,两丫头突然感觉一股威压袭来,忙低头道:“公子,我们这就进去了。” “快进去,快进去。不要向我爹娘提起。”挽风推着她们的背催促她们赶紧进去,两丫头嬉笑地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地跑进将军府里。 挽风扶额心叹,哎,这两丫头!总这么没大没小。又偏头低声对萧兮道:“啊,木头,我回家了。” 萧兮压抑住自己想要跟他走的脚步,绷紧脸缓缓点头道:“嗯。” 挽风心里滋生起一股愁绪,却看着萧兮的模样暗笑,将头轻轻埋在了他的怀里,闷闷道:“木头,你会跟宁王走吗?” “你在这里,我如何走?”萧兮看着怀里的人,内心无奈摇头,回抱住他,轻声道:“这皇帝给了我一块令牌,以后我可随意进出皇宫,便能时常与你见面了。” “真的?!”挽风眼睛一亮,扬起头看向萧兮,心头颤颤的溢出喜悦,不禁踮起脚蜻蜓点水般亲了萧兮的脸颊,道:“那你答应我,以后要常来皇宫玩。” “当然。”萧兮心里微动,伸手揉了揉挽风的头,柔软的秀发滑过指尖,一阵酥麻感从指腹击到心底,仿佛心中百花绽开、芬芳馥郁。萧兮一下子贪恋上这抹触感,不由又揉了揉,才慢慢把手放了下来。 挽风心恍若在一片碧池里飘飘摇摇,又思索了一瞬,将手里的白兔抱月的瓷娃娃塞到萧兮怀里,脸上温热,漫出红晕:“送给你!”说完便匆匆转身离去,萧兮怔愣地看着手中的瓷娃娃,又看向挽风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勾轻笑一声,心想,看来,以后还是得送一枚香囊啊。 天边月华流转,星影浮动,萧兮将瓷娃娃放进怀中,念动咒语,扣动食指,身影瞬间便回到了竹林里。一眼望去,四周寂静无声,国师早就不在此地。周围似有似无地飘着淡淡的香气,萧兮皱眉低头一看,才发现银光满目的地面上大大小小的酒坛东倒西歪,心道,不就只有一坛桂花酿吗,怎么凭空出现了如此多的酒坛。又转眼看去,石桌上似乎还存有细屑,捏起来仔细一瞧,萧兮眉头猛跳,这,这不是风儿送给我的糕点吗?我才吃一块而已,这,这,这家伙,可真不客气! 萧兮望着无穷无尽、空无一人的夜空,皱眉不语,又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收拾这一片残局。 夜色深重,玉露生凉。李文叡慢慢踱步走进寝殿,坐在桌前,昏暗的烛火闪耀,他掏出衣袖里藏着的瓷娃娃和圈,放在桌上,沉思不语。良久,起身将瓷娃娃摆在了床头的桌子边,那个圈也被收进去放在一边的柜子里。李文叡摸着温热跳动的心口,垂眉心想,我这是……怎么了? 第62章 背后 李文瞾静坐于隔间内,雕花沉香木桌上置着熏炉与茶水,烟雾飘摇,前边隔着一暗影飞花屏风。李文瞾轻轻摩挲桌上的流青瓷玉杯,皱眉看着杯中沉浮的名山茶叶,心思千转。 “宁王,”张尧身着一袭雪青色雕花暗底绸衣从门口踏步而来,墨发用一雕云纹木簪挽着,面容含笑,似乎和平常有些不一样。 李文瞾见之挑眉,默默抿了一口茶:“终于来了。” “宁王千岁啊,你把小的喊来干甚?”张尧叹着气不客气地坐在了李文瞾的对面:“我万一被她……咳,被人看到来青楼可讲不清了。” “呲——”李文瞾轻笑,“这谁不知你风流成性?怎么,改性子了?” “有些事情,当然得改改……”张尧面色微哂,正色道:“宁王,这次你找我什么事?” “听阿……听人说……上次那旱灾是阵法所致……”李文瞾顿了下,皱眉道:“那旱灾,是否有你们的手笔?” 张尧面色一滞,缓缓点头道:“算……有。” “你们……”李文瞾听着只觉心里怒气蒸腾,面色抖动,青筋突起,他压抑住颤抖的身子沉声道:“你可知你们做了什么?天下大乱,百姓流离!难道你们想让中洲国毁于一旦吗?” “这事……我们确实有错。”张尧低头道:“可当时,我们并不知这后果如此严重……” 李文瞾看着他的模样闭上眼深呼吸,再一睁眼时,眼眸光恢复沉静。他拿起茶轻抿了一口,道:“那阵法?是……黎叔给的?……” 张尧身形一顿,缓缓点头道:“是。” 李文瞾听后只觉眉头猛跳,心里气息紊乱,静了一瞬才道:“你们为何要逼我?我并不在乎那位子,只要这天下太平,谁当不是一样的……” 张尧盯着李文瞾平静的面容良久,只得轻叹了一声道:“你要去找黎叔?” “嗯。”李文瞾点头,垂眉道:“对不起……我辜负了你们……” “这事的确是我们错了。”张尧摇头,站起身反背手轻声道,“你去吧,既然你选择如此,我也不会再掺和你们的事了。”说着垂头面上重新挂上笑容径直走出了隔间。李文瞾看着张尧离去的背影,心中沉思,转头对旁边喊道:“疾雨。” “主子。”疾雨垂下身子道。 “今晚去太师府。” “是。” 日明风清,秋意朦胧,街边的黄叶慢慢铺层着从街头落到街尾。苏安歌着一袭浅蓝色收腰罗裙,水色暗纹花瓣织满广袖,外罩一身月色绸缎长袍,墨色长发用一蓝色缎带微微挽起,腰间系一紫色香囊,正在街边摊铺边细细看着那精致的小玩意,逛了一会,便携着身后的丫鬟慢慢走着。 刚过转角时,只见张尧笑语晏晏从春风楼里出来,安歌眉头猛跳,心气不顺,冷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不会改变,我在奢望什么呢?柳眉挑起,面色不虞,思前想后,安歌一把扯下腰间的香囊,狠狠地摔向了张尧,拔腿转身离去。正走在路上的张尧突然感觉暗处一个东西袭来,连忙侧身抓住一看,竟是他绣的那个香囊。心里一咯噔,糟了!环顾四周,发现转角处掠过一道蓝色影子,连忙匆匆跟去,心道,宁王啊,你可害苦我了!…… 秋夜渐长,凉风习习,玉露浓重,太师坐在桌前摩挲着一张写满字的纸条,忽而一阵风动,影子摇曳,赶忙将纸条塞回衣袖,再一定神时,发现一紧身黑衣人从窗口翻了进来。 “黎叔。”李文瞾扯下面上黑布,轻声道。 “瞾儿。”太师心头一跳,赶忙拉过李文瞾,小心道:“你如何来了?” “我……”李文瞾垂眉,退后一步轻声道:“黎叔,那位子,我不想争了……” “你……”太师眼眸一瞪,摔手转身道:“你如何对得起你娘?我曾答应过你娘……” “答应过我娘又如何?黎叔,我知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李文瞾偏头道:“我上次去临荆时便已明白。” 太师沉思不语,面色绷紧。 “黎叔,难道弃天下百姓于不顾就是好的吗?!”李文瞾眼睛晶亮,面色严肃道。 太师面色微滞,皱眉不语,叹了一口气:“原来,你都知道了……” “黎叔,过几日我便回云城了。”李文瞾垂手行礼道:“请不要再逼我了……” “你……”太师褐色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李文瞾颔首不语,扯上面巾,“哗”地一下转身跳窗离去。 太师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抽出衣袖里的纸条将其置于烛火上,光芒闪闪烁烁,飘出一阵烟雾。太师看着手中化成灰烬的纸条轻声道:“瞾儿,你可知,这弓一旦拉开,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不由背着手看向无穷无尽的深色夜空,寂寂无声,只有那昏黄的灯光在窗口袭来的风隐隐约约。太师轻轻朝烛火吹了一口气,霎时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第63章 争宠 秋风吹落黄昏,暮色勾勒着金桐,四静气清。那天空归巢的飞鸟,也在漫野的霞光中载着夕阳回去,滑过一片倩影。 挽风跟在李文叡身后,于花园里慢慢走着。地上铺层着凉意,混着满地的落叶,周边的枫树也红得像燃着火,映着那橘色天空,直沉到人的心底去。 树影笼罩下,一位身着水芙雾色长裙女子身形妙曼,站于树底下,隐隐约约,只见其轻点莲步,时而颔首,时而轻舒柔手,舞步飘逸,若踏云雾,身形轻盈,宛如蝴蝶。腰间的玉玦铃铛作响,飘扬的墨发随舞而动,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绛唇轻勾,眼角媚意流转,在遍野的霞色下,与勾金重叠的树叶辉映着,恍若烟雾浮动,更如梦境沉浮,不可触摸,却更挠人心尖。 挽风耳朵微动,内心不由翻了翻白眼。李文叡绷紧面容,循着清脆的声音与隐错的倩影慢慢走去,看见那女子的模样,瞬间绷直的面容绽开,笑意朦胧走近。女子忽听身后窸窣之声,惊呼一声,步履紊乱,眼看着就要落下地,李文叡却手背在身后,在前面站定,默默地看着女子摔落在跟前,面容含笑。 哎?这皇帝小子,这么不怜香惜玉的吗?挽风看着眼前女子“哎哟”一声摔了个底朝天,半捂着脸没眼看,内心暗暗摇头。 女子连忙撑起身子,俯身行礼:“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哦?你何罪只有?”李文叡挑眉勾唇道。 “臣妾惊扰圣驾……” 臣妾?谁?李文叡皱眉,厉声道:“抬起头来。” 女子心一惊,慢慢抬起头,只见其娥眉淡扫,眼含春水,素若春梅绽雪,艳若霞映晨光,静息之间,四处粉黛失颜。挽风心里暗道,这位是哪个官家女子,竟这般绝美? “你是……”李文叡垂眉想了想,轻声道:“哦,朕记起了,你是太尉之女云静姝。” 皇上居然记得我?!静姝心头一喜,眼眸光华流转,点头道:“嗯。” “朕记得你已入宫五六年了,现在应是嫔位了吧。”李文叡背手轻声道。 “是。”静姝点头道。 “你喜欢跳舞?”李文叡垂眉道。 静姝呆了一瞬,点头道:“是。” “朕记得……”李文叡皱眉,“你住的是那文华苑,离此地有几个时辰之遥。” “臣,臣妾记起这花园中枫叶染红,所以,所以特来此地……”静姝心中慌乱,小声道。 “哦,既然如此……”李文叡皱眉转头对挽风道:“挽风,你觉得云嫔的舞姿如何?” 正思绪飘远的挽风眉头猛跳,这皇帝小子要整什么幺蛾子?忙回神低头道:“云嫔娘娘的舞姿曼妙,乃世间少有。” 静姝正默默勾唇,心里喜悦,只听上方传来一声,“既然如此……”李文叡偏头道:“你就在此地再跳两个时辰吧。”又看着道:“阿福,你和几人守在此地,看着她一步不歇。” 静姝心头一惊,连伏低身子颤抖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李文叡见此冷哼了声,甩了甩衣袖走了。 哎?挽风还没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这女子跪地低泣的样子,心中不忍,迟迟没动作。 “挽风。”李文叡见挽风没有跟来,皱眉喊道。 “来了!来了!”挽风身形一颤,忙脚底抹油似地跟上李文叡的脚步,心里思绪万千,垂眉不语,又盯着李文叡的背影,话到嘴里一转,又落了下去。 “有话和朕说?”李文叡偏头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走到前方一凉亭,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微臣,微臣……”挽风眼光闪烁,支吾着。 “说吧,朕不怪罪于你。”李文叡心里无奈摇头。 “咳就是……”挽风顿了一下,瞟着李文叡的神情,见其与往常无甚不同,便清着嗓音道:“微臣斗胆问一句,皇上可有心悦之人?” 李文叡皱眉,沉默半会。挽风心里咯噔一下,心觉不妙,正准备请罪时,李文叡勾唇缓缓开口:“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挽风心里一转,轻声叹了口气,这样回答,那便是没有了。看着李文叡平静的面容,轻声道:“皇上,我娘常说女子朝颜易逝,转瞬间便人老珠黄,所以她们有的人会倾尽一生寻一人终老……” “你是想为云嫔求情?”李文叡眉头轻挑,面上浅笑道。 挽风讪讪止住话语,默默点了点头。 “朕即位四五年时,朝堂动荡,母后为巩固朕的位子,未经朕同意纳入几名女子,现今……”李文叡背着手缓缓道:“朝堂已稳,朕已予了她们荣华富贵,她们为何还要奢求?” 挽风心里一惊,抬头看向李文叡,只见其深邃眼眸里看不出神情,心只道,最是无情帝王家,果真如是啊。 李文叡皱眉摇头轻叹道,“挽风,世间诸事不可信。朕在其位,凡事无法如你一般随心所欲……”又眼眸光芒闪烁,偏头顿了一下道:“挽风,你初见时看似粗鄙,实则蕙质兰心……” 挽风听之内心繁杂,又心头一跳忙俯身行礼道:“皇上,是微臣僭越了。” “无事,起来吧。朕说过你可不跪。”李文叡看着挽风温顺的模样,心思烦躁,面容不虞地甩甩衣袖走了。 哎?又怎么了?帝王心思真难猜,哎!挽风心头疑惑,跟着李文叡身后默默地走了。 逾几日,挽风正站在李文叡身后,看着李文叡伏在案桌上批奏折的模样,烛火隐隐约约,窗外漏进的凉风“唆唆”地轻轻吹着,心头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皇帝小子,也真是拼命啊,都这么晚了,苦了我了,也跟着这么晚,哎! 正思绪万千地想着,忽闻殿外一阵吵闹声,又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只见福公公垂着身子疾走进来,跪在地上。 “阿福,何事?” “皇上,殿外舒昭仪求见。” “哦?”李文叡从奏折里抬起头,挑眉道:“让她进来吧。” “诺。”福公公垂眉起身,缓缓退出殿外。 第64章 糕点 挽风抬头看去,此时只见一女子身着兰草色织锦长裙,披一翠玉水雾薄烟纱,身形婀娜,手捧一盘百花糕,踏着细碎的小步迤逦而来。在昏暗烛火的映衬下,樱桃小嘴不点而红,肤如凝脂,面若芙蓉,眼眸光华流转、灵动如蝶。挽风挑眉心道,哎,又来一妃子。 “皇上。”舒昭仪细腻的声音绵软悠长,听的人心一颤。 李文叡点头面容平静道:“不知舒昭仪深夜前来有何事?” “皇上。臣妾前些日子得了百花蜜,又摘了些桂花之流,亲自做了这百花糕,特地给皇上尝尝。” 百花糕?李文叡心神一凛,盯着下方食盘里摆着的百花糕,偏头对挽风轻声道:“挽风。你去拿过来。” “是。”挽风点头,便匆匆下去将舒昭仪手中的食盘捧到李文叡的面前,放置在桌上。正准备退去后面时,李文叡轻喊:“挽风,你吃一块。” “啊?”挽风咋舌,看了一眼下方跪着的舒昭仪,又望了一眼李文叡平静的样子,只得慢慢伸出手捻起一块百花糕送入嘴中,入口即化,滋味细腻柔软,甜而不腻,清香可口,心中暗暗点头。 “味道如何?”李文叡问道。 “甚好,甚好。”挽风还在回味着嘴里的滋味,一边不住地点头。下方听着的舒昭仪一喜,连忙抬起头看去,这时,李文叡轻飘飘地道:“舒昭仪,你可听见了?将这吃食留下,你且回吧。” 舒昭仪面色一滞,脑中还没当机,便只觉一盆冷水浇下,又偏头盯着嘴巴还在鼓捣着的挽风,愤恨地瞪了一眼,垂头道:“是。”便慢慢退出了殿外。 哎?怎么回事?我难道是这皇帝小子的挡箭牌?挽风看着舒昭仪离去的背影。眉头一跳,忽觉自己嘴里的美食失去了滋味,如同嚼蜡。 “这百花糕你喜欢吃?”李文叡轻声道。 “嗯,微臣今日也是第一次吃,味道尚可。”挽风垂眉道。 李文叡心思转了一瞬,心想,下次可以让膳房准备些百花糕过来。又道:“既然你喜欢,就都拿去吃吧。” 哎?挽风心中疑惑,这皇帝小子有那么好?又小心翼翼地盯了李文叡半晌,发现与平常无甚不同,皱眉不语。 “难道朕脸上有东西?”李文叡见挽风盯着他的面容,面上泛起温热,偏头道。 挽风立马回神,忙连连摇头,边道:“谢谢皇上。”又欲伸手将这盘吃食拿到后方去吃。李文叡看着他的动作,挑眉道:“就在这吃。” 挽风伸出的手动作一滞,转而捏起一枚百花糕,轻轻放入嘴里,鼓着脸像只小松鼠一般,眼眸光华流转,垂头心想,我在这吃,难道不会影响这皇帝小子的工作?又将视线慢慢转向李文叡,发现他放下手中的笔,正偏头静静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挽风鼓动的脸颊突然静止,懵懵地看着他,“皇上,你也要吃吗?” 李文叡看着挽风的样子心里暗笑,听到他问自己,便点头应道:“嗯。” 啊?挽风听到李文叡出其不意的回答,一时间心里有点蒙,这吃食不是送我了吗?怎的还得要回来?瘪嘴不虞,慢吞吞地将这盘吃食推向李文叡。李文叡盯了食盘半瞬,没有动作,又看向挽风。挽风内心思绪纷杂,看着李文叡瞪他的眼神,只得内心哀叹一声,拂起衣袖,拿起食盘上的玉箸,夹起一枚百花糕轻轻送向李文叡,余光乱瞟,没有看他。 李文叡看着挽风微偏头不情不愿的样子心头暗笑,眉眼弯弯,一口咬住面前的百花糕。挽风只觉手中一轻,连忙把玉箸放下,瞪大眼睛看着李文叡细嚼慢咽,笑意朦胧的模样,心气不顺。奇怪,这糕点,这么好吃吗?挽风心中疑惑。 “夜深了,你回去吧。”李文叡余光瞟着挽风盯着自己的样子,心头温热,无奈摇头道。 我终于可以回去了!挽风霎时回神,心中一喜,忙低头道:“谢谢皇上。”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盘,咽了下口水,又暗自撇了一眼李文叡。李文叡看着他嘴馋的样子,内心轻笑,轻轻点头。挽风眉眼飞舞,拿起食盘置于怀前,匆匆离去,生怕李文叡喊住他,将他手中的吃食抢走。 李文叡看着挽风飞速离去的背影,面容含笑摇头,这小子……朕难道是虎豹豺狼吗?伸出手抹了抹嘴角上沾着的碎屑,想起刚刚挽风鼓起脸颊的模样,笑意弥漫,真像一只护食的小狐狸…… 回到自己房间的挽风坐在椅上吃着这百花糕,心情愉悦,心想,要不带几块给木头尝尝?又转念一想,这吃食是皇帝小子送我的,若被木头知晓了,定会生气。马上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还是……以后自己学着做了再赠与他吃比较好。 秋夜露浓,月漏星隐,凉风拂着衣角,挽风坐于屋顶上,倚靠着萧兮,看向蓝雾色的天空,四处余残灯几闪,心思沉静。 “木头。” “怎么了?”萧兮偏头看向挽风。 “无事,就是想喊喊你。”挽风将头埋进萧兮的温暖的怀里,轻声道,“每次喊你便心生欢喜。” 萧兮眼睛弯弯,笑意迸出眼眸,那眼睛便像融化了一整季的雪水,顿时春暖花开。他伸出手轻轻揉着挽风柔软的墨发,笑着道:“风儿。” “嗯?”挽风不解道,从怀里探出头来。 “无事,我喊喊。” 挽风心里轻笑,牵住萧兮的手,轻轻摩挲着萧兮宽厚温暖的手掌,忽然感觉触感与平时不太一样,忙将他的手抽出来细细摸着,发现指尖粗糙,在夜色下却看不分明。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指腹如此粗糙?”挽风焦急道。 “就是……”萧兮心头一跳,垂眉道,“就是,咳,这些日子在竹林里练剑,可能磨出茧了吧?” “是吗?”挽风皱眉道,颇为不信,但是看着萧兮眼光闪烁的样子,内心无奈地摇了摇头,敲了敲萧兮的脑袋:“傻瓜,不管你做什么,都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嗯。”萧兮连连点头,内心长舒了一口气。 挽风心思一转,站起身来,假装脚底一滑,身形一晃,眼看着就要落下去。萧兮心头猛跳,忙站起来伸手拥住挽风,挽风瞬间便落回了萧兮的怀中。挽风伸出手环在他的腰间,像一枚黏糊糊的糖般,又将脑袋埋在他的脖颈处,轻声道:“别动。” “嗯。”萧兮感受着脖颈处温热的气息,身心一颤,面容含笑地低头看着挂在身上的挽风,回抱住挽风小小的身体。 “过几日你要记得来皇宫看我。”挽风闷闷道。 “好。”萧兮点头,无奈地伸出手揉着挽风的墨发,“我会来的。” “下次有时间,你要带我去你那竹林瞧瞧。” “好。” “还有,不要勉强自己。” “好。” “还有,还有……”挽风不知絮叨了多久,心里不舍,可终究天空慢慢拔亮,四处凝着白霜,秋意深浓,挽风眼眸晶晶地盯着萧兮,指着自己的脸颊,萧兮无奈轻笑一声,伸手揉着他的头发,护着他的脑袋,轻轻将薄凉的唇印在了挽风的额头上,如蜻蜓点水般,便面容通红地离开了。挽风心里一时呆了愣,面容也“轰”地一下变得通红,那个额头上像火一般滚烫,心里温温热热地如同绽开了烟花。挽风忙低头轻咳道:“木,木头,我,我先回去了。”还不等萧兮回应,便轻点脚步匆匆遁走。 萧兮心怦怦直响,看着挽风离去的背影,伸出手轻轻印在了自己的嘴唇上,想到刚才的触感,面容不禁绽开,溢满笑意,眼神空远,风儿,过些日子我便去皇宫看你…… 第65章 离魂 天气渐冷,白雾蒙蒙,四处凝着白霜,逐渐昼短夜长。 萧兮坐在屋子里,前边木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刺绣书,就着屋外漏进的日光,拿上针线在锦帕上绣着。他看着这些书,心思繁杂,哎,上次偷偷去师祖那问这香囊缝制之法,没想到竟如此困难。看到锦帕上歪歪曲曲的线脚,皱眉瘪嘴。自己做出的怎会如此丑陋?这样想着,针突然刺到手指,“嘶——”萧兮倒吸一口凉气,将这锦帕放在了桌上。他轻轻摩挲着自己已被针刺得千疮百孔的手指,看到床头摆着的白兔抱月瓷娃娃,面容含笑着摇了摇头,认命地低头继续绣着。 不知不觉日落西山,夕阳渐斜,林中寂静,寒意弥漫。萧兮停下手中的细活,吃了些果实补充灵力,便拿起一边的浮生剑到院中练习,落叶纷飞,秋色满园。剑射寒光,时如白蛇吐信,时如游龙穿梭,时如飞燕掠影,眼随心动,剑随心走,只见一道银光破开万丈,脚踏轻波,浮光乍起。 天已暗黑,四处浮动着微弱的星光,萧兮收了剑,正欲跳上离头顶不远的树枝,脚刚抬起,只觉一身困意袭来,身子一晃,“砰”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萧兮恍恍惚惚,内心并无清明,只听得耳边悠远的琴音,四处飘飘渺渺,廖无人烟。他穿过层层白雾,但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转角入楼阁,几度回廊,再一定神,却见国师一身白袍坐于楼阁之上,白玉般纤长手指抚在琴上,琴音缭缭,不绝于耳。 “师祖?”萧兮皱眉,往下瞧去,发现身子轻如薄雾,悬浮在空中,不受控制地飞向国师处。 “来了?”国师声音清冷,头也没抬:“看来,另外一个也要来了。” 此时挽风正靠在大殿的一角,盯着书桌前烛火闪动,李文叡坐在桌前批着奏折,心中哭嚎,为何今日这皇帝小子如此勤奋?每天都留到深夜,真是奇怪!哎!正想着,忽而一阵困意袭头,身子绵软,猛地一倒地,“砰”地一声,李文叡听着身心一颤,忙停笔冲向后方扶起挽风。 “挽风,挽风?”李文叡看着挽风眼睛紧闭,面容微白,抚其脉搏,竟微微弱弱,如断弦之音,心中大惊,慌张抱起挽风的身子,往殿后趋步走去。这时,李文叡才发现,挽风这身子瘦小得如同一片落叶一般,掂在手上竟无半点实感,皱眉心想,难道朕平日亏待他了吗?这般想着,将挽风轻轻放于床榻上,对外喊道:“阿福,快请太医过来。” 立在殿外的福公公一惊,连忙走进殿内,发现前面没有人影,只听得殿后的声音,心中疑惑,又慌乱想道,难道皇上出了不测?心头一紧,忙低头道:“诺。”便踏着步子匆匆走出大殿。 程太医匆匆忙忙挎着药箱过来,进入殿后,发现李文叡在床边眉头紧锁,忙伏下身子行礼。 “程太医,你快过来看看。” “是,皇上。”程太医忙起身,看向李文叡,发现他并未伸出手来,眉头一跳,往床榻上看去,只见一位面容微白,脸上刻着刀疤的男子躺在其上,心头一惊,这是镇远将军的儿子?怎么在皇上的……心中思绪繁杂,忙定神上前跪在床榻边,手指轻轻搭在挽风的手腕上,其脉细而软,似有似无,手指用劲按去,发现沉而无力,心里疑惑。又拨开眼皮,手指探鼻息,微弱却无间断;身子温热;面容白而不惨,却有微弱红晕。李文叡盯着程太医低头思索,面容时而舒缓,时而绷紧的样子,心一提:“程太医,如何?” 半晌后,程太医看了李文叡一眼,轻轻摇头道:“皇上,恐是离魂之症,此乃术法,药石无用。”又心里思忖了下道:“皇上,臣开一副归魂饮,用以养血安神。能不能醒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阿福,快去随程太医抓药。”李文叡心中慌乱,挥了挥衣袖。 “是。”福公公与程太医应了一声,便缓缓退下。李文叡盯着挽风紧闭双眼的面容,握紧了自己的手,长吸一口气,默默坐在床边慢慢等着:挽风,朕……不准你有事…… 挽风只觉身子一轻,神还没回过之时,一睁眼,那国师便闯入眼帘,心头警铃大作,欲转身离去,身子却不受控制随着缥缈的琴音飞去,此时竟如身心分离,不由自主。挽风头疼欲裂,面如死灰,心道:天,这国师使了何种手段,我居然挣不脱他的束缚?糟了糟了,这小心眼的国师,不知要怎么折磨我…… 这样想着,身子不情不愿地慢慢落在了楼阁之上。四周星灿低垂,光华皎皎,影河浮动,冷意飘忽,挽风挑眉心惊道,恐怕是因为中秋后没来学天象,啊,逃不过啊! “来了。”国师收指虚盖于琴上,余音袅袅,慢慢融于夜空中去了。 挽风长吸了一口气,面容含笑地转过身去,一眼却见虚晃的萧兮立在国师身边,忙抬起脚步奔向萧兮,轻声道:“哎?木头,你如何也来了?” 萧兮正欲开口时,国师忙捂嘴清嗓子,打断他们即将要开始的话语,皱眉冷冷道:“各位莫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呵呵呵呵,是吗?”挽风眼神飘忽,讪讪笑着:“木头,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我……”萧兮还未开口,国师瞪了他俩一眼,冷哼了一声:“你们这两小子别和我耍滑头……既然来了,就开始研习天象吧。”说着国师衣袖一挥,一本闪光的书籍闪现在他们手上,冷冷道:“今日熟习何为二十八星宿,先知其方位,后辨其吉凶。” 两个正面面相觑时,身形一轻,缓缓晃入星河中。此时静息无风,手中书籍却“唰唰唰”地翻动着,泛光的文字钻出书籍浮现于空中。四周繁星璀璨,微微在周围穿梭着,两人对视一眼,发现身子无法动弹,只得静下心来研习。 第66章 星宿 挽风和萧兮处于一片浩瀚如烟的星海里,光影摇曳,仿佛梦魂归处。 “快看,这东方苍龙第五宿是狐狸!”挽风指着东边璀璨繁星,眉眼飞扬:“这星宿居然主姻缘,甚是有趣。” 萧兮看着挽风笑颜瞩目的模样,眼睛弯弯,注视着四周漂浮的星宿,各司其位,夺目灿烂,心中惊叹。 下方坐于楼阁之上的国师瞧着半空中两人晶亮的眸子,勾唇轻笑一声,衣袖一挥。两人眼前的星宿突然剧烈晃动起来,顷刻间融为一体,眼前开始模糊混沌着,萧兮心道不妙,赶忙拉住挽风的手侧向一边。 “怎么回事?”挽风道。 还未想清时,沉黑的夜幕中冲出一条银光粼粼的苍龙,呼啸着掠过他们的身边。挽风忙翻身一跃,只见那巨龙四散崩离,化成万道光芒,一条蛟龙从里腾起,缠在挽风与萧兮的腰间,挽风大惊,“这怎么回事?星宿成精了吗?这,这……” 正想着,蛟龙翻滚,丝毫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他们只觉身子擒紧,仿佛不再是自己的,魂痛欲裂。这时,下方传来遥远清冷的声音:“星宿有灵,以呼其名,各司其位。” 这是……那个国师的声音?挽风心里暗暗唾弃,这个小气的国师,卑鄙! 萧兮沉下心来,盯着四处晃动的光影,想到自己腰间缠紧的蛟龙,心中了然,轻声对挽风道:“这该是角星,属木,化为蛟。” 话刚落音,两人身子一轻,“砰咚”一声落入冷冰冰的深水中,挽风皱眉屏住呼吸,心里冷静下来,刚定神时,忽而一只豹子从天边如闪电般扑来,眼露凶光,平静的水犹摧枯拉朽之势汹涌着排山倒海而来,底下聚集起咆哮的龙卷风,挽风瞪大眼睛,心一惊,仿佛下一秒自己的身子便卷入其中,撕成碎片。脑中光亮一闪,急忙喊道:“箕星!箕星!属水,司风,可化成豹!” “咳咳咳咳。”话刚落下,水潮退下,挽风捂着自己的呛到的喉咙,长舒一口气。天,这国师为何要如此折磨我们? 萧兮皱眉看着挽风狼狈的模样,忙上前一步护住挽风的身子。心中默念咒语,发现并无作用,看了看黑暗的下空,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这边还未定神时,一只泛着光芒的小兔子从空中踏步而来,飞向他们的脚边。挽风和萧兮对视一眼,心神一凛,杵在原地没有动弹。 兔,兔子?挽风挑眉,心觉不会这么简单,赶忙拉起萧兮的手欲转身就跑,兔子叽叽轻叫,猛地跺脚,霎时星辰摇晃,四处燃起熊熊烈火,挽风刚抬起的脚被烈火逼退,禁锢在原地。 “木头……”挽风皱眉看向萧兮,又盯着脚边炸毛的兔子,周围赤红的火焰肆无忌惮地蔓延吞噬着,心中低头,欲哭无泪,早知道这样,刚刚就应该认真看看的……我不会要葬身此火海吧…… 萧兮低头看着挽风不语苦恼的模样,心里轻笑,轻声道:“房宿,属日,司火,化为兔。”挽风一听到萧兮的回答,扬起脸眼睛晶亮地盯着萧兮,朝他挑眉,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道:接下来就靠你了。萧兮失笑点头,眼睛弯弯。 就这样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两人均灰头土脸,浑身狼狈,四周蓦地陷入黑暗中,两人脚下落空,一时不察,猛地坠落在地上,“砰”地一声,溅起灰尘。 国师坐在中央,看着两人摔成一团的样子,面色平静,轻声道:“这些星宿……可熟悉了?” 挽风扬起盖住眼睛的头发,揉了揉自己的腰肢,眉头猛跳,看着前面国师无关紧要的样子,心里火气腾起,却又想到这国师法力深不可测,只得愤懑地瞪着他,不发一语。萧兮皱眉挡在挽风跟前,亦沉默不语。 “看来,倒是熟悉了……”国师点点头,眉也不抬道,“你们过几日再过来吧。”这样说着,扬了扬手,四处飘飘渺渺,化成迷雾,两人相视一眼,还未弄清楚时,便瞬间消失在国师眼前。 国师将手搭在琴上,悠扬如泉水的琴音慢慢流淌出来,混着四处缥缈的雾气,他抬头望向遥远无依的夜空,心中轻叹,等他们熟悉这天象,我也该回天宫了…… 萧兮猛地睁开眼睛,四处黑沉的凉意掉落在眼眸中。知觉慢慢回到了身上,他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倒在草丛里,头埋在荒草中,腰边硌了块石头,就像暴尸荒野般。他不由激灵了下,浑身疼痛。 “哎哟……”萧兮揉着自己磕破的地方,拿起落在一边的浮生剑,慢腾腾地站起身,视线飘向无尽的夜穹,摇头叹气心道,果真如人界所说,天外有天,山外有山。看来那魔法世界,就像这沧海一粟啊。又撑着自己发疼的身子,心想:下次不能睡在树上了,万一又突然这样怎么办?我的身子岂不是得散架?还是回屋里睡吧。想着便扶着身子慢慢回身进屋去,心思繁重。 第67章 喝药 “啊!”挽风惊呼一声猛地睁开了双眼,明黄色光影掉入眼眸,一时间有些发蒙,哎?我好像,之前……刚刚是在殿中当值…… 李文叡看到挽风睁开眼眸的一瞬间,紧拧的眉头顿时舒缓,眼中迸出光华,绷紧的脸也松弛下来,内心长舒了一口气,轻声道:“挽风,你没事就好。” 皇?皇上?!挽风心一惊,偏头看去,发现李文叡正坐在旁边,面带浅笑,身后烛火的柔光闪闪烁烁,化成一片光晕。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李文叡的床榻上,心里大惊,面色突白,赶忙直起身欲翻身下床。 “皇上,微臣,微臣……” 李文叡摇头,急忙制止挽风的动作,又朝一旁的福公公点了点头。福公公将一碗黑咕隆咚的汤药递给李文叡便退至一边。李文叡接过药碗皱眉道:“挽风,喝了这药。” 啊?挽风盯着冒着白气的汤药,若有若无的苦涩味飘进鼻子里,仿佛胃里翻江倒海,十分抗拒。就这样盯了良久。 李文叡见挽风瘪嘴抗拒的样子,皱眉将碗凑近自己嘴唇轻轻吹了吹,拿起勺子舀了汤药送到挽风嘴边。挽风眉头直跳,心里惊悚,这,这皇帝小子,是,是要干嘛?!赶忙喝了汤勺里的一口,伸出手接过汤药:“皇上,臣不劳烦您了,臣自己喝,臣自己喝……” 说着盯了黑如墨汁的药半会,手颤抖地一股脑梗着脖子将药灌进嘴里,苦涩便流进四肢百骸,浑身颤抖,脸皱成一团,像枯树的沟壑般难看。 天,太苦了!挽风瘪嘴不语,皱眉委屈地看着李文叡。 李文叡轻轻摇头,拿过挽风手中的药,道:“你不怕是毒药?” 呃……挽风内心一咯噔,内心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感受着残留在舌尖的苦涩之味,默默摇了摇头。突然拧眉心又一想,哎?不对?我为何要喝药? 李文叡起身去书桌前端了一盘百花糕回到床前,面容绷紧递给挽风,挽风心头一跳,看向李文叡,小心翼翼道:“皇上?这是给微臣的?” “嗯。”李文叡沉声点头,将这食盘放在床头。挽风瞟了瞟面无表情的李文叡,伸手拿了一个百花糕放入嘴里,甜味瞬间没入味蕾,将那苦涩之味驱赶走,心里愉悦。 “你……得罪过何人吗?”李文叡看着挽风吃东西的样子,皱眉道:“为何会有这离魂之症?” 离魂之症?!正吃着东西的挽风突然被呛到,神情一噎,“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怎么了?”李文叡慌乱撤去食盘,轻轻拍打挽风的背。 挽风心惊,咳得更厉害了。这皇上今日为何性情变幻,我的小心脏受不住啊!又转念一想,什么离魂症?忽而思绪转到刚才研习天象,心中恍然,无奈暗道,还不是因为得罪了国师?这可怎说?心思飞速转了一瞬,想着胡诌之法定是要圆多次慌,那就麻烦了,还不如不懂,只得压下喉咙的呛意,懵懂道:“咳咳,离魂症?臣,臣也不知为何?可能近日太劳累了吧……” “劳累?”李文叡皱眉盯着挽风微微拧眉烦恼的样子,心中思忖道,近日的确一直留他到深夜,看来也许真的劳累了。不过……得把这小子的住处搬到寝殿附近来,不然发病时发生危险怎么办? 李文叡思绪万千,看着挽风的样子微微点了点头。挽风内心提着,呼吸逐渐放缓,生怕这皇帝小子又有什么事。 李文叡轻咳了一声,眼神示意,福公公上前拿了一包糕点,他接过来递给挽风:“以后每天入夜时喝一次归魂饮,朕会让御膳房准备。这包糕点,就赐予你了。” 挽风心头一跳,忙垂头收下糕点,连连道谢:“微臣谢过皇上。”又想到自己还呆在床榻上,赶忙跳下床来,可惜匆忙,还未站定时,身子一晃,欲向前倒去。 李文叡见状,赶忙伸出右手臂扶住挽风。挽风触到李文叡的衣袍,堪堪站定,连忙慌乱地退后一步,与李文叡隔开一些距离,垂头道:“皇上,夜深了,臣该回去了。”说着慌慌乱乱,连鞋子都未曾穿上,便逃也似的走了。 李文叡看着落空的衣袖,一时怔愣,又微偏头盯着挽风落荒而逃的背影,看了看落在床边的步靴,缓缓放下手臂,思索了一瞬,“呲”地一声轻笑出来。绷紧的面容霎时如春风破开冰雪,闪出逼人的光芒。 天啊,天啊,皇上又笑了!不得了,不得了。呆在旁边的福公公心里连连惊呼,暗瞟着李文叡绽开的笑容,心头猛跳,想道,自从这唐家小子来了以后,皇上的笑容愈发多了。看来……日后得留意,不得怠慢了……这般想着,轻轻地退了出去。 李文叡盯着摇晃的烛火,坐在床边,沉默不语,摩挲着床边桌上的瓷娃娃,眼角似乎泛出锐利的光芒,心想,挽风,朕只信你一人,可别辜负了……朕的期望。 第68章 换院落? “哎!”挽风想起前些日子发生的事,用力拍拍自己的脸蛋,懊恼地摇头:“让你犯蠢,让你犯蠢!”盯着自己的步靴良久,又想到那天晚上一身狼狈,跑回房间没多时,福公公拿着这靴子还给自己,那时挽风真是恨不得自己化成一道烟蒸发在他的面前。不由哀叹一声低下头,怎么办?感觉都没法和那皇帝小子说话了,天啊,他最近到底抽什么风? 挽风一边想着一边慢腾腾地爬起来穿戴衣服,空气寒凉,挽风哈着热气,窸窸窣窣一阵,终于穿好衣服,抖了抖身子,仿佛这样便可甩落一身寒意。挽风拿起一边的千牛刀配在腰间,整了整自己的衣领。 “咚咚咚咚”,忽而门外传来几声沉闷的敲门声,又停了一会,只听到扯尖的嗓音喊着:“唐大人,起了吗?” 福公公?挽风眉头一跳,一大早何故来此,不应该还没到当值的时间吗?忙神情一变,绷紧面容皱眉轻轻打开了房门,道:“不知福公公今日前来……” “大人。”福公公半垂着头恭敬道:“大人,随我去清欢院吧。” 清欢院?那不是皇帝寝殿边不远处的院子吗?难道……为了更好地监视我?挽风皱眉不解,疑惑道:“福公公,我为何要去那院子?” “大人,皇上感念你身子瘦弱,在此破落处于身体有恙,特让我来请大人搬去清欢院。” 身子瘦弱?挽风暗自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瘦倒是真的。弱??我不还是他的护卫吗?内心无奈摇头。 “可是……”挽风瞟了一眼左右,小心翼翼道:“我的东西……” “大人的东西等会自有人帮大人收拾。现在便随我去清欢院吧。” 挽风盯着福公公平静却不容抗拒的面容,心想,我这院子变了,木头怎的找得到?心思转着,只得点头,忙道:“福公公,我先拿点东西就和您走。”说完转身回到床头,拿起了一包糕点,环顾四周,空荡荡地飘着冷气,低头心想,多亏没把什么重要的东西放在房间里。想着便慢慢走了出来,回顾一眼,在趁人看不见的地方捏了个口诀,房门上隐隐约约浮动着他人看不见的光芒,点头朝福公公道:“走吧。” 四周寒意料峭,树叶枯黄,挽风跟在福公公身后,沿着廊阁走到尽头,转过一汪湖泊,又过一座青石嶙峋的假山,七绕八弯,终于到了那院落处。抬头便瞧见那“清欢院”三个烫金大字,走进院中去,便见一棵高大的枯树落入眼眸,下立一石桌石椅。往两边看去,左右墙边搭着木架,爬满了翠绿盈盈的藤蔓,墙头垂下一帘碧色,牙白、金黄的花瓣此起彼伏地斗艳着,玲珑剔透织成一片旖旎的流苏。地下飘落一层芬芳。 这是?鸳鸯藤?挽风心里叹着,想起自己院落里的那片花海,想必,现在应该也是这番盛景吧。 “唐大人,我就先走了,等大人您熟悉了这院子,就来皇上身边当差吧。” “是,福公公。”挽风垂眉看着福公公远去消失在转角处的背影,微微挑眉,为何这福公公对我这般客气了?挽风并未深想,看着这一览无余的院落,默默点头,这院子虽小,倒也是五脏俱全,虽比不得家里,但是终于不用睡那小房间里硬板床了。这样想着,眉眼飞扬,打开纸包的糕点吃着,奔进这院中的房间里细细打量了许久,心想,这皇帝还算有点良心。 夜色渐浓,寒凝于心,前边昏黄的灯火隐隐错错,挽风在后方角落里发困地点着头,默默心想,哎,照以前那个样子,这皇帝小子定还要两个时辰啊,这如何得了? 正想着,只听前方一阵窸窣,李文叡已收好笔墨,轻声道:“挽风。” “臣在,皇上有何吩咐?”挽风一回神,急忙上前低头道。 李文叡皱眉余光看了一眼垂着头的挽风,心思繁杂,这小子,为何这几天有点避着我?好像是……巴不得不出现在我眼前?这般想着,便道:“夜深了,你先回去吧。” 真的?挽风心里一喜,忙低头道:“谢谢皇上!”转身抬脚便走。李文叡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气结,心里冷哼了声,喊道:“回来。” 挽风刚踏出没几步,忽听后方一声清冷醇厚的声音,仿佛一闷锤击在挽风的心里。挽风眉头一跳,收住踏出的脚步,内心轻叹一声,急急忙忙地转身跑到李文叡跟前,“皇上,还,还有事吗?” 李文叡冷眼看了一下挽风,道:“院落可还住的舒服?” 挽风挑眉,我还没住呢,怎么知道?只得低头道:“甚好。”李文叡皱眉不语,没有接话,四周忽而弥漫出死一般的寂静。 怎,怎么了?挽风心中不解。 李文叡心思烦躁,站起身走向殿内,厉声道:“过来,给朕宽衣。” 啊?什么?挽风只觉自己耳中长了只蜜蜂,“嗡嗡嗡”地响着,一时间呆愣,麻木地提起脚步跟在李文叡身后进去,心想,这不是福公公的事吗?怎的落到了我的身上?苦命的我啊…… 来到后殿内,李文叡面容紧绷,不言一语地站在床前,眼眸里折射的光像那夜空一抹冷冷的月光,李文叡皱眉道:“过来。” 跟在身后的挽风抬头看了一下又马上低下头去,慢慢地走到李文叡身边,身高堪堪才到李文叡的脖颈处。 “抬起头来。”李文叡看着挽风的模样,心中不悦道。 挽风心一惊,我又哪里惹到这人了?忙抬起头去,晶亮的眼眸光华流转,猛地落入李文叡的眼睛里,李文叡一时间有些怔愣,见挽风仍盯着他,面上泛起热意,厉声道:“低下头去。” 这,这皇上,莫不是有毛病?挽风心塞,忙又低下头去。 这小子,怎么我说什么便做什么?李文叡看着他的模样,心中不知为何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一般难受,冷哼了声:“给朕宽衣。” 挽风连连点头,内心无奈,假装手轻颤着慢慢解开李文叡衣袍的云纹绸缎腰带,又返过身去,慢慢将松大的衣袍顺着肩膀滑下来,叠好放在一边。挽风看似颤抖,却有条不紊地帮李文叡宽衣。李文叡的视线一直随着挽风柔白的双手游移着,心中道,这小子的手为何如那女子一般?个头似乎也是?难道从小未曾吃过好吃食?所以,长这么大看到任何吃食都眼露馋光吗? 李文叡思绪飞远,沉默不语。等外袍褪去后,李文叡坐在床上,挽风蹲下身来,慢慢取下李文叡的赤边黑色云纹锦靴。事毕后,忙站起来垂眉道:“皇上,天寒了,早点歇息。” 李文叡回神,轻咳了一声,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挽风。挽风心头一跳,偏头想了想,发现李文叡还束着冠,忙上前去抬起头欲绕到李文叡头后方将那玉簪取下。正盯着李文叡看着覆来的身影,心头一跳,伸手擒住挽风的手臂,挽风还没回神,身子一倒,便趴在了李文叡身上。两人四目相对,寒冷的空气突然凝固,李文叡透过挽风明亮的眸子看去,如同遇见一片璀璨的繁星般,在闪烁昏黄的灯光下浮动着,心里仿佛有风呼啸而过。 挽风浑身激灵,忙推开李文叡,“砰”地一下,李文叡还未提力,身子重重撞在了床上。挽风心道不妙,忙跪下身子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这声震响突兀地响在殿中,门口的福公公听得心一颤,天,皇上不会遭遇不测吧?忙匆匆走进殿内,没有人影,心中慌乱,忙绕过前殿走向后面,看到挽风跪在地上,李文叡沉着脸坐在床边,心头一跳,趋步上前:“皇上!皇上您没事吧?!” “无事。”李文叡摇头,又看向伏下身子的挽风,烦躁地摆了摆手:“挽风,你下去吧。” “谢,谢谢皇上。”挽风听到李文叡的回答,连忙惊起身子,连看也没看李文叡一眼,匆匆道:“皇上您早点休息,臣这就告辞了。”话未落音,赶忙退出寝殿,一下子冲到外面去了。 李文叡皱眉,沉默不语。福公公看着李文叡未解的头冠,忙低头垂手道:“皇上,头上这簪……” 李文叡点点头,福公公上前取下玉冠,一头黑色瀑发垂下来。福公公将其放至桌边,瞄了一眼旁边叠好的衣袍,眼光闪烁,将那烛火吹灭便轻轻退了出去。 挽风回到院落,四色沉静,冷风拂面,余心悸动未消,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这皇帝小子到底最近为何这般瞬息万变?这一桩桩事我吃不消啊。又想了下,尖耳听了听周围动静,捏了个幻身术加隐身术,悄悄遁去找萧兮了。 李文叡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脑海里又不由浮现出挽风的面容,时而是狡猾的,时而是笑语嫣然的,时而是冷静的,千般变幻,与那璀璨的眸子融为一体,仿佛沉入漫野的星河中,心头忽而猛地跳动起来,面容发热,他忙捂住自己的心口,疑惑道,朕……到底是怎么了? 第69章 逃兵 天气肃清,繁霜霏霏,寒意深重,枯树满街,人们稀稀落落在街上吆喝着,萧兮慢慢走在路上,往妙春堂的方向走去。刚至妙春堂门口时,一个人提着药包低头走了出来,正好撞到萧兮身上。 “抱歉,抱歉。”那人畏畏缩缩,忙低头道歉。萧兮皱眉摇了摇头:“无事。” 说着那人抬起头迅速看了一眼,又略微低下头匆匆走了。萧兮看着这人身着粗布衣裳,面容平平无奇,仿佛落入人海中便茫茫不见,可这人刚抬头时那双晶亮的眼眸似乎流转着光华,让人无法忽视。这人?我为何从未见过?萧兮皱眉盯着那背影呆呆地想,虽然是粗布衣裳,却周身似乎包绕着奇异的氛围,萧兮眉头紧皱,盯着那逐渐消失的背影,不发一语。 “萧小子,在看什么呢?”赵大夫走出门来,看着萧兮在门口站了良久,眼神盯着某处不发一语,拍了拍他的肩膀。 “赵老。”萧兮回过神来,问赵大夫:“那刚抓药走的人是谁?” “哦,你是说王虎吗?那小子,哎。”赵大夫叹气摇头,“不过是前些年和蛮夷开战,在嘉阳关之战中当了逃兵,当时也是一方英雄啊,因为这样被人唾弃,也就混成了这番落魄模样。” “他可是得了什么病症吗?为何我似乎从未谋面?”萧兮疑惑着。 “萧小子,萧大夫,你这年轻人记性可不好,前些日子还来过呢,你不是还给他诊治过吗?不过是些寒湿症,加上从前右腿摔伤过,治愈后难免有些小毛病。”赵大夫摇摇头道:“进来吧,杵在外面,那些姑娘家等会都围过来了。” 萧兮轻咳一声,面色微讪,点头道:“好。”慢慢回过身走进了妙春堂,里面药气醇香,前桌前已有几个人在那抓着药,每人面色微红,呼出的白气飘荡着,各处忙忙碌碌,甚是欢喜。人们见到萧兮进来皆点头示意,面带微笑。 “萧大夫,早!” “萧大夫这么早便来了!” “萧大夫,可否帮我这老婆子看看,我最近头晕眼花,不知犯了何种病症?” “嗯嗯,好。”萧兮一路走来,落在座上,看了一眼聚集过来的人群,轻声叹气,面容肃然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翌日,萧兮特地提前过来坐诊,天蒙蒙灰色,寒气逼人,萧兮听着旁边汤药沸腾的咕噜声,这时,寂静的屋外响起窸窣之声,萧兮抬头看去,昨日撞着的那人甩了甩身上的灰尘,慢慢走了进来,茫然四顾,那蓬乱的头发上还凝着白霜。 “王虎你来了。”店内的小厮忙迎上去,接过他手上的草帽:“今日寒气深重啊。” “嗯。”王虎点头,伸长脖子向里张望:“赵大夫在吗?” “赵大夫今日还未来,可能等会。但今日萧大夫到了,他医术高明,要不您先让他看看?”小厮垂头道。 “萧大夫?”王虎皱眉疑惑着,看向桌边静坐着的萧兮,竟是二十左右的年轻小伙子,眼光闪烁,点头默默走到萧兮前面坐下,伸出右手放在桌上,扯起衣服,“萧大夫,我身体日渐寒凉,不知有何可治之法?” 萧兮轻轻将手搭在上面,凉意袭人,其脉浮紧沉细,似雨滴石凿,淅淅沥沥地穿透着雨幕,又像是落入冰天雪地之中,浑身都浸出寒气。 这……脉象有点奇异,似乎从未见过?萧兮皱眉看了这人一眼,其面容平静,眉目间似有光华,并不像受其寒气侵扰许久,倒像是……天生的?萧兮眉头一跳,道:“这位……王虎,可否将赵大夫开的药方给我看看?” 王虎面容一滞,颤巍巍地掏出怀里揣着的药方递给萧兮,萧兮看了良久,沉默不语。王虎焦急道:“萧大夫,可有不妥?赵大夫说近日替我更换药方,说我这寒症难治。时常需要更换药物。” 嗯。萧兮垂眉面色沉凝:“这寒症的确难治。”心却想道,这根本治不了。此时,门外一阵嘈杂,各人看去,赵大夫正放下伞,抖了抖身子,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哎!今儿这早上外面寒风比往日大了,亏这堂里药气飘香,热气腾腾啊。”这样讲着,边抬步往里走。一旁小厮忙迎过来:“赵大夫,您来了,刚刚王虎来了,萧大夫给他看着呢。” “哦,他来了。”赵大夫将伞递给小厮,快步走进去,看着王虎坐在桌前,而萧兮皱眉不语,心里了然,摇了摇头道:“王虎,正巧来了,今儿我给你换个药方吧。”说着便伸手搭在王虎的脉上,与平时无异,心里暗暗摇头,拿起笔写了一副药方,递给萧兮看了一眼。萧兮轻轻点头,赵大夫又把这药方递给王虎,“去吧,按这药方拿药,平时多吃些温补的食物便可。”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王虎点头拿着药方便去前台抓药了。 萧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光闪烁,看向赵大夫:“赵老,那药方……” “哎,这也是个可怜人。”赵大夫叹气摇头:“这寒症恐是侵入骨髓,药石无医啊。” 药石无医?这寒症倒像是出生便有,有点像……有点像我身体携带的风系属性。这样想着,心里疑惑便道:“赵老,这王虎……他这病症从何时得的?” “他这病症可能要从那蛮夷之战开始,得了寒毒,没有及时医治,便落此病根。”赵大夫顺着椅子坐下,小厮拿来一杯热茶过来,冒着腾腾热气。赵大夫低头致谢,又抿了一口茶道:“我当时看他这病,也是下了很多功夫,隔一段时间便给他换一次药方,哎,也只是给他吊着一口气罢了。” “嗯。”萧兮缓缓点头,总觉得这病并不那么简单。赵大夫看着他沉思的样子,拍了拍萧兮肩膀道:“小子,好好学,我老了,可没什么精力再钻研了。”说着便起身去他的诊治之处了。 如果是这般奇异的脉象,我怎会不记得?萧兮心里思忖,面容紧绷,像拉直的弦一样。又望向寒风凛冽的外头,幽蓝的眸子里泛起银光,逃兵?看来得找时间问问风儿。 第70章 泡温泉 窗外流水潺潺,松柏千株,曲路回壑,生澹澹霏烟。冬日里寒气繁盛、万物颓败,此处却犹盛春天,四处繁花盛开,绕着一清澈如镜的泉水。冷冽的水从山头倾泻而下,如一道银河穿过天际,四处仙气氤氲,若似桃源。于热泉中引一水进去屋内,造一清池,里面偶放置药草、花瓣等,雾气蒸腾,池外立一玉桌,放一暗纹山水屏风,挽风站在屏风边,低头不语,面色因着温热的气息露着红晕,如天边的朝霞。 哎。挽风心里叹气,为何这皇宫北边偏僻高山脚下处还有一温泉?我,我为何,要服侍这皇帝?这,这不该是福公公的事吗?又抬头迅速看了眼李文叡,马上低下头去,啊,夭寿了,夭寿了。挽风如一木桩似的站在那,一动不动。 李文叡半躺在温池水中,下面裹着白色贴身里裤,上身袒露着,肤白如凝脂,浑身毛孔张开,甚是舒畅。水面上漂浮着红色玫瑰花瓣,随着流水远去,李文叡皱眉,轻喊一声:“挽风。”见无反应,又高声道:“挽风。” 挽风正低着头思绪神游着,忽闻李文叡的声音,忙微微颔首道:“皇上?有何吩咐?” “挽风,去拿那皂荚来。” “是。”挽风忙快步走向一边,端起起玉桌上磨成的皂荚粉,慢慢到了李文叡身边。此时李文叡正背对着挽风,靠在池壁边。他听到身后的脚步,轻声道:“搓背。” “啊?”挽风看着手中的皂荚粉,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因为他是皇帝,早就拿着这一小碗东西扣到他头上了。心里虽愤懑不平,手中却轻轻将这玉碗放置一边,拿起一旁的细娟布,沾着皂荚粉覆在李文叡的后背上,慢慢地搓着。 李文叡感受着后边柔弱无力、杂乱不堪的手法,心里无奈,偏头道:“你清早没吃东西?” 挽风动着的手一停,你才没吃?哼,变着法的说我力气小。停了一下使出全身劲搓着,似乎像在磨刀石上磨刀一样,李文叡心头猛跳,只觉后背“刺啦”“刺啦”地响着,骨头都要被他磨断了,只得伸手拦住他的动作道:“行了,行了。” 挽风看着已经被搓红的背,心头暗笑,见李文叡伸手,只得停下动作,将娟布和皂荚粉拿到一旁的玉桌上,又飞速退回了屏风处。 李文叡皱眉,这小子,为何离那么远?便道:“今日休沐,各家官员均在家沐浴,挽风,你也进来一同洗。” 挽风心一惊,忙连连摆头:“皇上,臣前几日已经沐浴完,而且……这于礼不合,我这身定会污了皇上的眼……” 李文叡见其不动,心气不顺,朕邀臣子共浴可是天大的福分,竟然有人推辞?想着不禁冷哼了声,道:“你怕你会污了朕的眼?” “是是是。”挽风点头,“臣身子瘦弱,十分粗鄙。” 李文叡挑眉,轻声道:“恐是你怕朕污了你的眼?” 挽风心一跳,这皇帝又怎了,这话说的他身心一颤,这该怎回?挽风连连摇头:“不不不。皇上您容貌高贵,神采焕发,难以逼视。” 李文叡听后只觉心口烦闷,话到嘴里却如何也吐不出来,低头不语,心思郁结。这样想着,周围这热气的池水也愈加烦躁起来,便“腾”的一下直起身。挽风心中一颤,忙上前一步跪在地上,高声呼道:“微臣恕罪!微臣恕罪!” 李文叡坐在汤池边,瀑发柔顺地披在身上,水珠顺着如雪的肌肤滑下,如那雨后挂珠的晶莹玉石,混着四周飘散的雾气。挽风的头快低到地里去了,片刻没有动作。 李文叡皱眉,微偏着头道:“拿锦帕过来。” “是,皇上。”挽风连忙起身,拿起锦帕微微低着头过来,半蹲在李文叡身后,用这锦帕微微揉干李文叡的头发。然后又拿另一干锦帕靠近李文叡,轻轻擦拭流着水滴的后背。两人相靠很近,肌肤几乎要相碰,隐隐约约的馨香随着腾腾的雾气钻入鼻子,李文叡沉默皱眉,猛地偏过头来。 正擦着李文叡后背的挽风顿时一惊,身子一晃,欲势向后倒去。李文叡心一紧,连忙伸手擒住挽风的手臂,脚底一滑,“砰”地一声,两人齐齐砸进了温池水中,水花四溅。 挽风还没回神,只觉身子一沉,四周温水灌入肌肤,一口水便呛进了喉咙,“咳咳咳咳。”挽风连连咳嗽,睁眼看去,见自己倒在李文叡身上,肌肤相碰,瞳孔一缩,忙慌乱起身。 李文叡抓着挽风细小柔滑的手臂,盯着眼前之人急促呛咳的模样,心头无奈摇头,又见他要起身,抓着他的手却没有松开,一股力量收紧着,挽风又猛地重新倒在李文叡的身上,身子一响,李文叡不禁发出了一声闷哼。 “那个,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挽风睁大自己的眼眸,身子忙与李文叡隔开一段距离,手使着暗劲欲势挣脱李文叡的制钳。天,这皇帝小子力气怎这么大? 李文叡看着挽风挣扎的模样,嘴唇微勾,不知为何心情愉悦。挽风身心颤抖,急急地想要逃离此处,无奈李文叡的手却更加收紧,挽风心急,重重踩了一下李文叡的脚。李文叡脚上一重,一股刺痛冲上心头,他皱眉用力扯过挽风的手,挽风身子不稳,又往前倒去。 这,这皇上!挽风眉头一跳,心思一转,微微低着头沉默不语。李文叡看着他的样子心气不顺道:“抬起头来。” 挽风慢慢抬起头,此时他两鬓微湿,白皙的面颊晕开如朝霞般,晶亮的眼眸里氤氲着雾气,长睫毛挂着雾珠瑟瑟抖动着,嘴角紧咬着微微颤抖,似乎下一秒便要溢出血丝来。李文叡看着挽风这幅模样,心里一紧,轻声道:“怎,怎么了?” “皇上,我,我疼。”挽风眨巴着眼睛,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李文叡只觉头脑一嗡,晕晕乎乎,手上的力气卸了几分,挽风忙趁此将手慌忙抽出来,从水池里猛地站起来,欲转身离去。 不知怎的,李文叡感觉身子不受自己控制,看到挽风离去的模样,忙欲伸手抓住他的身子,没想到挽风转身太急,只扯到他的腰带,“刺啦”一声,那腰带便从腰间散开,落在了李文叡的手上。 挽风外衣散开,前进的脚步一滞,空气似乎凝固着直入冰窖,连飘散的雾气也静止了。这皇帝小子,真是得寸进尺!挽风心里终于憋不住,不再掩饰自己的脾性,火气上窜,猛地一回头,看到李文叡手上握着腰带呆呆地模样,心中愤恨,挥手一甩,“啪”地清脆的声音响彻在这寂静中:“流氓!”又冷眼看了李文叡一眼,一把扯过他手上的腰带,匆匆走出温池,走向屋外。 立在远处门外的福公公看到挽风衣服披散,大半身湿漉漉的,眉毛微挑,垂头道:“唐大人……” “福公公,皇上就劳您服侍了。”挽风面色不虞,冷冷道。说着便急促离去。福公公怔愣地盯着挽风飞速远离的背影,皱眉疑惑,忙回身趋步走入屋内。 此时李文叡坐在桌边,穿好了里衣,捂着自己的发红的脸颊,面带微笑。 挽风,原来这才是真实的你吗?懦弱的皮囊下竟藏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狐狸……李文叡轻笑,眉眼弯弯,又想起挽风慌乱中怒火中烧的模样,笑意更甚了,却没察觉身边有人靠近。 福公公盯着李文叡傻笑的模样,看到一边通红的脸蛋,似乎好像是手掌印?又回想到刚刚屋内响起的清脆声音,心道,皇上莫不是被甩了耳光?心里惊悚,这唐家小子也忒大胆了!思绪万千,发现李文叡并没有回神,只得轻声咳了几声,“咳咳,皇,皇上。” 李文叡听得身边一声喊,心里一惊,忙回过头,看到福公公立在一边,便道:“阿福,把外袍拿过来。” “诺。”福公公转身拿外袍和织锦裘衣回到此处,帮李文叡慢慢穿着。李文叡思绪飘远,又想到挽风的模样,不由又轻笑出来。 完了,完了,完了,福公公看着李文叡笑意深深的模样,内心似乎有个小人儿在满地奔跑呐喊,完了,完了,皇上怕是被打傻了!正心里惊悚地想着,李文叡回过头来对福公公说:“等下回殿你去看看挽风。” 被人打了还惦记他?福公公内心不敢置信,眉头猛跳,忙低头道:“诺。” 第71章 见面 清冷的光芒照在万物凋零的大地上,挽风裹着自己湿重的身子匆匆走着,寒风刺骨,不由捂嘴打了个寒颤。趁四处无人,挽风忙捏了一个净身决,浑身湿漉漉的衣服瞬间清爽起来,只余下摆还浸着水,滑过一路稀拉的水渍。 哎!挽风皱眉,想着刚刚忤逆李文叡的模样,心里略微舒爽,哼,我早就想打这皇帝小子了。却又火气不打一处来,这皇帝,如何这般强人所难?罢了,到时若是降罪于我,我便用那空白圣旨,总能逃过一劫。再大不了让我娘带着爹远走高飞,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挽风皱眉苦恼着,为何我爹贪恋这朝堂?波云诡谲,屈居人下,真是……受够了……又看了下自己单薄的身子,懊恼道,刚刚就应该拿一件裘衣出来的,缩着身子搓了搓手,天,这外头可真冷。 这般想着,步伐不减,不知过了多久才到这清欢院门口,却一眼见到杵在门口的萧兮。沉下的眼眸瞬间亮了,奔到萧兮的身边道:“木头!你来看我了!” “嗯。”萧兮点头:“我跟着你留给我的讯息找到了此地。”又看到挽风面色酡红,衣服单薄,身后似乎还滴滴答答流着水滴,心里一紧,赶忙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挽风身上,“风儿,别冻着了。” 挽风轻笑,拉起萧兮的手向里走去,穿过院子,进了房间,入眼便是一张檀木桌子,后立一卧榻,右边立一红木柜,左边立一木制浮花飞鸟屏风,往屏风后走去,进一圆形镂空雕花门,最里便是床榻,挂着暗蓝色床幔,兰草色流苏垂在其上,雕花窗边漏下光芒,点点滴滴砸在地上。中间置着炭盆,挽风蹲下身来拨了拨,扬起一些火花,又添了几根炭进去,搓了搓手,对身后的萧兮道:“木头,你去外面柜子右边第二格帮我拿一套衣服过来,我得换换这衣。” “嗯,好。”萧兮点头,忙绕过屏风到柜子里寻了那套深蓝色云纹锦服,隔着屏风递给挽风,“风儿,你的衣服。” 挽风见屏风外伸过一只手,心里暗笑接过衣服,开始在里面窸窸窣窣换衣服。 屏风外的萧兮听着耳边的声音,坐在桌子前,目不斜视地盯着门外,面上不由泛起灼热之感,又微微偏过头去看向柜子。 挽风换完衣服出来,看到萧兮像根木头样坐在那,且面上绯红,心里笑意漫野,不由轻笑一声,坐在萧兮旁边,“今日怎的来了。” “咳。”萧兮微低下头,轻咳了声,眼睛游移着轻声道:“有,有东西,送你……” “什么东西?”挽风挑眉,眸子里溢出光华。 萧兮瞟了一眼挽风脸上泛出的喜色,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一枚暗蓝色银丝梅花香囊递给挽风:“香,香囊。” 挽风呆了一下,接过这香囊,上面针脚细腻,花纹生动,放在鼻中闻着,一股醇香钻入鼻尖,瞬间神气安宁。“这香囊里放了什么?”挽风浅笑道。 “我将白芷、佩兰、艾草等物磨成粉放在里头,有安神之效。”萧兮看着挽风面色舒缓,提起的心放下,轻轻道。 挽风盯着萧兮晶亮的眼睛,心情愉悦,额头抵上萧兮的头,鼻尖相碰,两人气息缠绕,萧兮一时间失了神。挽风偏过头附上萧兮的耳边轻声道:“木头,我很喜欢。”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萧兮耳垂上,萧兮心一颤,还未回过神来时,挽风贴着他的面颊将唇印在了上面,又飞快地离开了。 “风……”萧兮话还未出口,愣愣地看着挽风,此时挽风面色红晕,如那醉人的云彩,萧兮只听得心脏“咚咚咚”猛烈跳动着,面上不禁也爬上红云,两人相视,寂静无声却胜似有声。 屋顶上刚跟过来的月影看到下方两名男子在那搂搂抱抱,心里震惊,忙翻过身看着头顶灰色天空,暗道,这,这,男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拉拉扯扯,卿卿我我,真是成何体统!皱眉转念一想道,算了,算了,这个就不告诉主子了吧,实在是难以启齿…… “噗!”挽风看着萧兮的模样,不禁轻笑一声,伸手戳了戳萧兮的脸蛋,“傻瓜。”将这香囊收入怀中后,心思一转,猛地扯过萧兮的手细细查看,发现上面留着密密麻麻的红点,粗糙更甚从前,心头弥漫着心疼,皱眉轻轻道:“木头,你,你,你……哎!真是傻瓜。” 萧兮浅笑摇头,想到刚刚在门口看见挽风那狼狈的模样,疑惑道:“风儿,你刚刚……” “咳,刚刚……刚刚和那皇帝小子去了北边温池……” 话还未说完,萧兮急急道:“那他可有欺负你?” “放心,”挽风扬起脸看向萧兮,伸手抚平萧兮皱紧的眉眼,又将头靠在萧兮怀里:“放心,我不会被欺负的。” 萧兮回抱住挽风,心里思绪万千,轻轻道:“嗯。”却又不禁看向寒风刺骨的外头,心不知为何又沉了下去,挽风,我何时能够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风儿,我近日见到了一个让我有些在意的人。”萧兮缓缓开口道。 “谁?”挽风从萧兮怀里弹起,惊道:“在意的人?谁?” “一个逃兵,名王虎。”萧兮失笑道,“他的寒症让我十分在意。” “王虎?”挽风皱眉,这人为何听着有些熟悉? “听赵老说,此人前些年曾在嘉阳关之战中做了逃兵。” 嘉阳关之战?挽风心头一亮,恍然道:“哦,原是当年嘉阳关之战里的王副将。” “王副将?” “对。”挽风点头,“当年我爹还不是将军之称,与此人同为副将,还算熟稔。那时嘉阳关之战时,我爹在平关抗夷,听说这王虎贪生怕死,耽误了战机,导致全军覆灭。后来我爹支援嘉阳,这才打了胜仗,也因此我爹被封为大将军。” “贪生怕死?”萧兮皱眉,脑海里浮现出王虎那双遮掩平静、却又暗藏锐利的眼睛,心思不解,“可我觉得这人不简单。” “那就这样”挽风挑眉道,“既然这人不简单,我去暗中查查。该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查出来应是不难。” “好。”萧兮点头,眼光闪烁,心有不安,将挽风落下的头发挽去身后,轻轻道:“保护好自己。” “放心。”挽风扬起脸笑容绽开,耳朵一动,似乎听到院落外有脚步声,忙站起身来将斗篷递给萧兮,轻声道:“有人来了。” 萧兮轻笑,披上斗篷,从怀里掏出一纸包桂花糕给挽风,这时正巧福公公捧着一件裘衣从外面慢慢踱着步过来,看到屋里挽风和萧兮两人,不禁皱眉,垂手道:“大人,皇上让我来看看您是否身子有恙。” 挽风笑着的神情一变,面上凝起寒霜冷冷道:“福公公,身子暂时无恙,替我谢过皇上关怀。” 福公公身心一颤,这小子,如何有这般威风了,难道是因为长期伴于君侧,沾染了皇上阴晴不定的性情?忙将手中的裘衣放到桌上,道:“大人。这是皇上感念你身子瘦弱,特地命我送来的。” 萧兮见着桌上的裘衣,手微微握紧,面色不虞。 挽风看到裘衣心里一喜,面上差点没绷住,微微回过头,声音清冷:“替我谢皇上。” 啊,就这句话吗?福公公眉头直跳,小声道:“唐大人还有什么话要我带给皇上吗?” “没有。”挽风回过头,面容紧绷。 完了,完了,这可如何交差?福公公额间一疼,看向一旁的萧兮,眼光闪烁:“这萧……大人……” “哦,我托他给我从宫外带了桂花糕。” 福公公见着挽风手上那一纸包东西,心里了然,又看向萧兮,“大人,我这就回了。” “哦,好。”挽风冷淡道。 福公公心思微重,面色一滞,返身提步,又心觉不妥,回头小心翼翼道:“萧大人走吗?” 萧兮眉头紧拧,看向挽风,挽风微微点头,只得内心轻叹,冷眼朝福公公点头,上前踏步掠过福公公身子往外走去。福公公心一惊,忙跟在萧兮身后走出去,心里叹道,哎,这一个个,到底是要老身怎样? 至院落门口,萧兮丝毫没有理睬福公公,径直朝右(宫外方向)走去。福公公嘴里“萧大人”几个字还未说出口,眼前之人便消了踪影,面色呆愣,又轻叹着摇头,嘀咕道:“一个个,都是祖宗。哎!”又想到皇上给自己的任务,哀叹一声,慢慢朝李文叡的寝殿那边走去。 李文叡伏在暖书案上,提起笔又放下,四周熏香缭绕,看着从雕花木窗里漏下的光,心情烦躁,眼光闪烁,又望向外头,这阿福怎的还没回? 福公公带着一身寒气,在门口站定了会,匆匆走进屋内行礼:“皇上。” “阿福。”李文叡眉头舒缓,轻声道,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他身子无恙吧?” “无恙。唐大人让微臣谢过皇上。”福公公垂头道,心里舒了一口气,又不知再如何回答,便沉默着退到一边。 李文叡等着发现福公公没有下文,感觉有些挠心,憋了一会又道:“他可有再说什么?” “皇上……这个……”福公公心里一跳,垂头道:“没有什么了。” 李文叡听着心思一结,若那冬日飘零的树叶般,瞬间沉默下来。 福公公看到李文叡的模样,心一惊,忙又道:“刚刚萧大人也在,给唐大人带了外面的桂花糕。” 萧大人?李文叡皱眉,哦,国师的徒弟。挽风竟然喜欢民间的吃食吗?李文叡面色沉凝,不发一语,心似乎有浸出火丝,下次,让膳房做点桂花糕吧。这样想着,便微微点头,提起笔开始批阅奏折。 一福公公看到李文叡虽沉默不语但又逐渐舒缓的眉头,心里长吁了一口气,默默退在一边,暗自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心里叹着,唐大人,你得悠着点,老身可禁不起你们折腾啊…… 第72章 生病 自上次之事后,又逾了小些日子。挽风坐在床上,揉了揉自己的头,一想到那皇帝小子,心思烦杂,叹道,最近能避着他就避着他吧。毕竟,若是身份暴露……思前想后,下定决心,穿戴好衣服,佩戴好千牛刀,便慢慢地去李文叡的书房处当值了。 外头小雨淅淅,北风瑟瑟,呼啸刺过人的脸蛋,刀割似的疼。挽风裹紧身子,披着裘衣,呼出的白气呵在手上,并没有缓解寒意,只得加快脚步往书房赶去。 李文叡坐在暖案上看书,前边置着青铜鎏金熏笼,手里握着海棠形铜制雕花手炉,殿内暖意弥漫,香味氤氲,如似春天。挽风在殿门口站了会,等寒气被这暖意驱散,便来到了殿内。李文叡抬头轻瞟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挽风撇撇嘴,沉默地站在了李文叡身后。李文叡皱眉,心道,为何一字不语?连行礼也行。想回头和挽风讲话,嘴微张话还未出口又咽了下去,眉头紧皱,啊,对,好像是朕说过不用行礼。不由叹了口气,默默摊开书看着,却发现,书中的字如飞速流逝的水般,从眼前呼啸而过,怎么都进不了脑海里。只得将书放下,轻轻拿起瓷玉杯抿了一口热茶,看到眼前托膳房做了一叠桂花糕,眼光闪烁,又看向挽风,却发现他离丈把远,仿佛自己是野兽一般。李文叡皱眉面色不虞,转头盯着挽风道:“你为何站那么远?” 挽风面色平静,垂头道:“臣前些日子似乎得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皇上。” 风寒?李文叡眉头一跳,皱眉看去,发现挽风面色红润,眼眸光华焕发,并不似那得病之人。回过头,心里如堵了座大山,说也不能说,动也没法动,只得低头伸手用手帕捏起桂花糕吃着,沉默不语。 这几日好像有点躲着朕?李文叡心想,皱眉心气不顺。从那温池回来后,在当值的时间挽风远远站在李文叡身后,其他闲暇时遇见了也只是点头或者不在意地绕开,前前后后加起来还不过十句话。李文叡心中沉重,暗中瞟了一眼挽风,放下手里味如白蜡的桂花糕,又低下头看书。 挽风晚上回到屋里,寒气深重,赶忙拨开掩着的火炭,挑亮了点,又加了几根炭,将手置在上面烤了会,才觉得侵到骨子里的寒气略微少了点。又站起身点了烛火,窸窸窣窣一阵,才吹灭蜡烛,钻进被子里睡去了。 翌日清早起来,寒气侵鼻,似乎周围凝着冷霜,挽风忽觉腹部痉挛,仿佛肠子往外拽一样,额头冒出汗珠,整个人疼到蜷缩成一团,低低呻吟着。啊,月事竟然来了吗?挽风赶忙默念了一个口诀,虽无血液奔涌,却疼痛蚀骨无法排解。看来,是因为上次入了水,受了寒,这次便这么难熬。 挽风捂着腹部疼得翻来覆去,小脸挤成一堆,浑身力气抽空,只得压住自己的腹部,似乎这样便可缓解疼痛。挽风看了看黑沉的天,心道,看来今日无法当值了,哎。真的好的不灵坏的灵,昨日还和那皇帝小子说我得了风寒,今日便换着法儿的灵验了。 李文叡刚刚下朝,坐在殿内时不时地瞟着外头,发现时辰已过,挽风并没有过来,心中颇烦,脸蓦地一沉,冷冷道:“阿福。你去看看挽风为何没来?是不是死屋里了?” 福公公心头一跳,心里哀叹,唐大人啊。忙上前应声匆匆去清欢院。 到了院内,发现屋门紧闭,似乎没有任何生气,周围的寒气侵蚀,福公公缩一下身子靠近屋门,垂头轻轻道,“唐大人,起了吗?” 正无力地躺在床上的挽风听到外面呼喊,心里一惊,叹气道,看来是兴师问罪来了。眼光透过屏风往外瞟着,捏了个口诀,门栓轻轻的拉开,没有力气回应福公公。 福公公见屋里没有声音,皱眉疑惑,伸手轻轻去推木门,“吱呀”一声,木门便开了一条小缝。咦?怎的没栓?莫不是出了什么事?眉头一跳,赶忙推开门匆匆走进,屋里寒气犹甚,福公公绕过左边的屏风,进入雕花圆门,发现挽风蜷着身子裹在被子里,露出的脸蛋苍白,眼睛紧闭,嘴唇无色,福公公心里大惊,忙垂手伏在床边轻声道:“唐大人,唐大人?” 挽风缓缓睁开眼,瞟了一眼一边的福公公,气若游丝:“福公公。” “哎哟,唐大人,这是怎么了?”福公公眉头紧拧,心里叹道,这唐大人是怎么了?万一将军怪罪起来可不得了。 “福公公,我旧疾犯了,你帮我和皇上请个假。” “好,好,好。”福公公连连点头,看到床前的火盆热意已消,蹲下身来拨开炭灰,里面还有隐隐的火光,添了几根炭在里面,又将火盆推至床边,看了躺在床上的挽风一眼,默默地叹了口气,往外头走去,轻轻地带一下门,走出了院落。 “阿福,他……”李文叡看到福公公从外面进来,眼睛一亮,担忧的话语梗在嘴里绕了一圈,冷哼道:“他死透了没?” 哎哟,我的好皇上啊,你这阴晴不定的态度老身该如何回答?福公公哀叹,点头道:“是,是,是,快了,快了。” “什么?!”李文叡目光一凛,身子差点站了起来。 “没没没。”福公公心里哀叹一声,忙跪下身子道:“皇上,唐大人旧疾犯了,面色苍白,让臣帮他请假……” “旧疾犯了?!”李文叡拧眉,心头一跳,绷紧的面色露出慌张之态,忙起身道:“阿福,你去请太医过来,朕去瞧瞧。”说着脚步匆匆,往殿外走去。 “哎!哎!哎!皇上,外头冷,裘衣!裘衣!”福公公忙起身取一旁的裘衣披在李文叡身上,李文叡停了一瞬,马上又提起脚步便走了。福公公看着李文叡瞬间消失于寒风中的背影,眼睛瞪大,轻叹一声,唐家看来要水涨船高了。默默摇摇头,便出殿外向太医院方向走去了。 李文叡穿过清欢院,到了半遮掩的门口,里面昏暗,隐隐错错看不清楚。忙提脚进去,冷意凝固着没有散去,这屋里怎的这么冷?李文叡皱眉越过左边的屏风,来到了床榻边。此时挽风微闭着眼睛,眉头紧皱,面上没有一丝血色,气息微弱,仿佛就快消失了似的。李文叡心里一紧,忙坐在床边,看着他瘦弱得只占据床一角的位置,心里不知为何似乎被什么东西揪紧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李文叡伸手掩了掩挽风的被子,挽风似乎察觉到什么,慢慢睁开眼睛,眸子在触到李文叡的瞬间忽而迸出惊讶和不解,又急急地掐灭了光芒,偏头不再看他。 这皇帝小子怎的来了?挽风皱眉不语,一动不动盯着床边垂着的流苏。 “你……听阿福说你旧疾犯了……”李文叡道。 “是,谢皇上关心。”挽风轻声道,声音像飘散的风,没有参杂丝毫情感。 “如何旧疾犯了?”李文叡心里紧张,面色却严肃着。 “不过是前些日子沾了水,受了寒,到月中之时便腹痛难耐罢了。”挽风气若悬丝。 李文叡心气不顺,面容紧拧,“你还在怨我?” “不敢。”挽风偏头没有看他。 李文叡低头,面色不忍道:“那天,是朕考虑不周,你……”看挽风不理睬,又轻叹了口气,小声道:“也只有你能对朕如此了……” 什么?挽风听之耳朵一动,心一惊,猛地回头看向低头轻语的李文叡,此时门外忽然一阵窸窣之声,又转头看向屏风处,只见福公公领着程太医进来,程太医看了一眼李文叡,又瞄了旁边躺着的唐挽风,心头一跳,这唐家小子又惹什么祸端了?一想到上次遇到了他脾气暴躁的唐老爹,说起那个离魂症,自己的胡子差点被拽下来。这再问起可不得了啊。心里思忖,马上跪下行礼。 “起来吧。”李文叡挥手。程太医忙起身来到床边,挽风无奈摇头,只得伸出手来看向程太医:“劳烦程太医了。” 程太医不敢怠慢,忙查看挽风面貌,让他伸出舌头观看,又搭脉诊断,发现手指冰凉,脉涩而无力,皱眉疑惑,怎的像女子来月事的脉?可……过了好一会,才退后一步垂手道:“皇上,这小子……咳,他气血亏空,臣开几副养气补血的药方能缓解此症。” “气血亏空?”李文叡眉头都快凝成一片冰,转头对挽风轻声道:“你曾受过伤吗?” “可能以前落过水,再遇水受冷便复发了吧。”挽风道。 “你落过水?如何不早……”李文叡心气郁结,偏头问程太医:“可否根治?” “这……”程太医摇头:“微臣无能为力,只能暂缓,效果还为未可知。同时还要注意保暖,不再受凉。” 李文叡听着心一颤,垂眉摆手道:“阿福,你随程太医下去熬药吧。” “是。程太医,请吧。”福公公垂手,程太医浅浅地看了挽风一眼,眼光闪烁,缓缓退了出去。 糟糕,挽风看到太医的目光心里一惊,莫不是,女儿身被识破了?心思一转,额头冷汗连连,却轻轻道:“皇上,微臣可否请求一件事?” “何事?”李文叡回神道。 “可否请妙春堂的风萧兮大夫过来替臣诊治调理?” “风萧兮?”李文叡皱眉,心思索了一瞬,哦,国师的徒弟。皱眉道:“难道你信不过朕吗?” “不是,不是。太医院的太医都是为皇家看病,不能再为我这小小护卫劳心动力,否则他人会有微词。”挽风摇头:“我与萧兮颇为投缘,且他医术高明,如果请他,他定会过来替微臣诊治。” 李文叡沉默了一瞬,低头道:“好。”忽而又轻笑一声:“挽风,朕已经好几日没和你这般讲话了。” 挽风盯着李文叡的笑容一瞬,眸子闪烁,偏头道:“皇上,你不可与我过分亲近,我是臣,你是君。” 李文叡伸出手本想再掩一下被子,听到挽风的话心一滞,默默放了下来,看了他一眼,深邃的眸子似乎有旋流转动,不发一语,空气此刻竟突然凝固下来。李文叡轻叹了口气,站起身道:“好好休息。”说着便背着手走了出去。 挽风听着远去的脚步,回头盯住屏风,像穿透一个世纪,内心无奈地摇头。 外面寒意袭人,李文叡走到殿中,福公公忙递上温热的手炉。李文叡坐在书案前环顾四周,又想起挽风寒冷空荡的屋子,道:“阿福,等会你送药给挽风时,差人将手炉和熏笼也带一套过去。” 福公公心一惊,这,这些不是娘娘们才有的待遇吗?看着李文叡严肃的样子,忙俯身道:“诺。” 第73章 探望 “什么?!”舒昭仪坐在铜镜台前,听到丫鬟的话,猛地将手炉一放,“咚”地一声,吓得站在舒昭仪身后替她梳妆的灵心一抖,退到一边,后边丫鬟齐齐俯身跪地,身形颤抖。 “那丑八怪,皇上怎的能赐他手炉,熏笼;还有程太医替他诊治!他何德何能!”舒昭仪想到以前送百花糕时那种屈辱,气上心头,猛地拍了下镜台,美眸怒瞪,仿佛喷出的怒火下一秒就要把挽风吞噬。 一旁的灵心小声附在舒昭仪耳边说:“娘娘,既然那丑八怪深得圣心,何不拉拢他?” “拉拢?”舒昭仪柳眉轻耸,心气回落下去,随手拿过一旁的暗花镂空手炉,陷入沉思,心头一亮缓缓点头,“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又抬眉瞟了一眼镜中灵动的容貌,嘴角微勾,缓缓站了起来,“走吧,既然要拉拢他,就趁现在他卧病在床,我去探望探望。对了,拿上那进贡的槐花蜜。” 灵心低头去殿内拿槐花蜜,又拿起一边的梅花暗纹月牙色裘衣袍披在舒昭仪身上,急急地跟着舒昭仪走出殿外。殿中跪着的丫鬟面面相觑,忙站起来也跟着出去。舒昭仪轻轻回头瞟了一眼道:“灵心跟我出去便可,你们都留在殿中。” “是。”各人行礼退散。灵心跟在舒昭仪身后,外头寒风阵阵,冷意都透进骨子里,凝结了温热的血。正在廊上慢慢走着,忽而斜对面快步走来一位颀长俊美的男子,腰间挂着一枚虎纹玉牌,那双蓝眸缀着冷意,仔细一瞧去,就好像踏进了冰天雪地。 萧兮听到挽风生病,连福公公都没等着一起跟来,一个人急匆匆地向前走着,绕过几弯回廊,像阵风般急促掠过舒昭仪她们。一边的灵心皱眉,什么人竟如此无礼,见到娘娘竟然不下跪?心里腾出火气,站出来绷紧面容高声道:“前方何人如此无礼,见到娘娘为何不行礼?!” 萧兮前进的步伐一滞,连头也没回便提步走了,一下子消了踪影。灵心眉头一跳,心气郁结,偏头看向舒昭仪:“这人怎这样?!下次瞧见了准要……”舒昭仪眼一尖,看见萧兮腰间挂着的玉佩,心里大惊,忙皱眉对灵心摇了摇头,灵心讪讪止住话头,面露疑惑:“娘娘,怎么了?” “灵心,你可知那人是谁?!”舒昭仪厉声道。 灵心身一颤,连连摇头,难道是什么大人吗? “你啊!你啊!下次收敛点,万一下次闯了大祸我可留不了你。”舒昭仪摇头,“那人是国师的徒弟!连皇上也要敬他三分!” 国,国师的徒弟?灵心身影一晃,想到刚才的行为,长舒了一口气,却冷汗涟涟,低头道:“谢,谢娘娘教诲。” “走吧。”舒昭仪摇头轻移莲步,缓缓向前,心中却思忖道,这位大人……现在进宫有何大事吗? 挽风侧卧在床上,将手炉置在腹部处,仍隐隐作痛,面色泛白。他盯着床前不远处的热意弥散的熏笼,皱眉不语,又轻叹了口气,这皇帝小子,也真是……正想着,屋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挽风忙尖起耳朵听着,人影裹着光华恍恍惚惚地晃着进来,带着四处奔散的寒气,挽风眼睛一亮,忙招手喊道:“木头,你来了。” 萧兮看到躺在床榻上的挽风,心中紧拧,匆匆上前将他伸出的小手塞进被子里,坐在床边上,轻轻伸手抚上挽风苍白的面容,内心如刀绞般,小声道:“我来了。” “嗯。”挽风晶晶地看着他,浅笑道:“我知道你会来。”萧兮擦了擦挽风脸上的冷汗,又欲伸手替他把脉,挽风将手紧紧裹在被子里,轻轻摇头:“已经有程太医诊治过,我只想让你过来陪陪我。” 萧兮皱眉盯着挽风闪光的眸子,最终拗不过他的话,将手收了回去,点点头道:“好。我不会离开你。”又担忧地盯着挽风,想把那苍白的脸印满霞光,想紧紧抱住,把心里的热意传给他,可是,他不能那么做——隔墙原有耳,窗外岂无人。为了挽风能够好好在皇宫里无忧地生活下去,他只能这般隐忍自己的感情。 “傻瓜。”挽风看着萧兮隐隐烁烁的眸光,知他心疼,便道:“我这是旧疾,一般六七日便好了。” “嗯。”萧兮缓缓点头,将手伸进被子,覆在挽风腹部,道:“这里疼?” 挽风笑着摇头,“你在就不疼。” 萧兮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念动咒语,身上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出,顺着手透进挽风的身子里,刹时间暖意流进四肢百骸,疼痛缓解,挽风舒服得像猫一样眯上眼睛。萧兮眉头暂且舒缓,看了看床边的熏笼,心气郁结,轻声道:“今日汤药喝了吗?” “还没。得昼食后才喝。”挽风摇头。 “我先过去看看。”萧兮皱眉道。 挽风看着他担忧得快皱成一团的神情,伸手抚平他的耸起的眉峰:“好。” 萧兮不舍地看了挽风一眼,心想,得去太医院看看,问问那程太医挽风的病情如何,又伸手掩了掩被子道:“我等会便回。”说着站起身来,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屋门。挽风看着萧兮的模样,内心轻笑,捂着腹部心想,现在告诉萧兮身份还为时过早,等一切稳定下来吧……又想起皇帝小子,心里叹口气,以后,得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 萧兮走到院落口,正巧舒昭仪踏着莲步缓缓而来,萧兮眼光闪烁一瞬,轻轻瞟了此人一眼,掠过她匆匆离去。 “那是……”舒昭仪停在院落口,看着萧兮离去的背影,暗中思索,这丑八怪居然和这位大人有所交情?看来……舒昭仪望向这空落落的清欢院心想,必须得拉拢这位,不然日后必定成为我的绊脚石……这般想着便款款走进院落,眼角微勾,面上披上笑容,往屋里走去。 第74章 舒昭仪 挽风耳朵一动,忽听到陌生的脚步声,心一动,闭上眼睛不言语。此时舒昭仪走进屋内,环顾四周,冷哼了一声,透过那个屏风往里走去,一眼便看到中央置着的海棠花暗纹镂空铜制熏笼,香气缭绕,热意弥散。手不禁微微握紧,柳眉微挑又垂下,走近床边,见挽风闭眼面色苍白,她扯住笑容道:“挽风,最近身子可好些了?” 挽风听到这腻声,眉头一跳,睁开眼看到舒昭仪凑在面前,眼光闪烁,假装欲起身行礼,又因为无力堪堪才动了一下便静了下去,轻声道:“多谢娘娘挂心。好些了。” 舒昭仪内心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道:“甚好。”话落音后两人相视无言,寂静无声。挽风心思转着,咳了一声,轻轻道:“娘娘抽空来看望臣,臣心中不甚感激……”舒昭仪心里一喜,欲开口再说,只听挽风再道:“不过……这男女共处一室,颇为不妥,万一皇上看见了……” 舒昭仪听着咯噔一声,心一凛,看来这丑八怪并不是什么愚蠢之辈。转眼一想,也是,若真是愚蠢之人又怎会呆在皇上身边许久还深得其心?这样想着,笑容又大了几分道:“挽风说笑了,有我的丫鬟灵心在,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挽风,挽风,挽风,这名字可真叫得熟稔!挽风心里暗暗不虞,眉头直跳,面上仍然浅笑,“谢娘娘。” “今日我来得急,也没带什么精贵东西。”舒昭仪环顾四周,斜眼给一边的灵心示意,灵心忙上前来将手中琥珀色晶透的槐花蜜递于挽风。挽风心头堂亮,槐花蜜!好东西!面上却不显,苍白得看不出神情。舒昭仪接过此物道:“这槐花蜜,可是上等物品,入口清香,可美容养颜,又具镇眠安神之功效。在宫中可只有我这都多余的储存。” “那微臣就谢过娘娘了。”挽风轻笑着接过放到床头边。 舒昭仪的笑容一滞,差点耷拉下来,这,这人这么不客气的吗?也不推搡一下?又重新笑道,“挽风果真识货。”心中却暗道,这家伙,我宫里就剩那么几罐了,早知这人如此,送点花茶来便好。 挽风挑眉看着她眼眸暗光闪动,心有不甘的模样,心中暗笑,又想到上次的百花糕,既然这人如此盛情,我便也不能拂了她的意。遂道:“娘娘上次做的百花糕味道甚佳,连膳房的师傅也做不出那个味。” 听到挽风夸亲自做的百花糕,舒昭仪眉眼得意:“当然,我是用进贡的百花蜜加上采摘的时令鲜花做的,膳房的厨子又怎比得上?”不禁又想起挽风吃了那百花糕,心气不顺,挑着的眉毛瞬间落下去,心里暗戳戳地愤懑着。 挽风轻笑一声:“娘娘做的百花糕皇上后来也吃了,甚是欢喜。” “真的?”舒昭仪面色一喜,溢出喜色,眸子光华灵动起来。 “是。”挽风点头轻声道:“皇上可能还颇喜欢那个味,时常命膳房做点置在桌上当点心。”心里却暗暗吐舌,虽然这里面大部分都进了我的肚子,咳咳,但是,皇上应该是喜欢吃的吧。 “真的?!”舒昭仪面容破开,容颜似盛开的樱花,双眸湛湛有神。 挽风暗笑点头:“微臣可不敢骗娘娘。”想起自己欲学着做,又话锋一转:“不知娘娘如何做得如此美味,让皇上念念难忘?” “这还不简单。”舒昭仪嘴角勾起,得意道:“得要那糯米粉、花蜜、鲜花汁,还可加上糖粉、鲜奶,按照……” 挽风仔仔细细听着记在心里,一边连连点头,暗觉甚妙。等舒昭仪眼睛晶亮地说完,挽风笑道:“娘娘这法子甚好,难怪膳房厨子不及娘娘手艺。” 舒昭仪听着心里舒坦,眉眼弯弯微微点头,这丑八怪还算识货。 挽风看着舒昭仪的模样暗笑,看来,这位恐是在宫中闲暇时常钻研美食,我得和她套套近乎,这宫中的吃食早就吃腻了,遇上这么一艘美食顺风船我可要搭上!这样想着,感觉自己味蕾绽开,仿佛看见前方繁花似锦,笑容真诚了几分道:“娘娘,微臣在家也常研究美食……”虽然只是吃,但是……应该也算懂得皮毛? “哦?”舒昭仪眉头微挑,心道,他人不是说这丑八怪为人粗鄙吗?如何有心思研究吃食? 挽风瘪瘪嘴又道:“我院子里种了许多花,有迎春、桃花、紫藤、茉莉、鸳鸯藤、丹桂、暗香等,季节一到,我们便采集时令之花,鼓捣成汁,和入糯米粉、冰糖粉等等,虽然比不得娘娘那用料精细,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这丑八怪,竟是喜花之人?舒昭仪眉头微耸,心里却隐隐约约有些雀跃之意,好似在这金笼子里遇上知音般,面上呲笑道:“你这花也太广了,有的花能入食,有的花却不能。且说那茉莉香味馥郁浓重,入食后味道太甚,但若制成茉莉花茶,在其花还未盛开之时采摘,与烘干的绿茶叶叠叠相加再于火上烘干,这样既留有花瓣的清香,又不会让人心生烦腻;还有那暗香,根本不能入食,味道奇异,只中看不中用……” “是是是。”挽风点头,“我和丫鬟们尝试了一下用暗香做,啧啧,那个味,真是让人吐了。” 丫鬟?舒昭仪眸光闪动,忽然才意识到,眼前此人是那镇远将军之子,本应该驰骋疆场,却如同她一般困在这宫中,心里默默摇头,面上轻笑:“你居然还真试了,我一直没敢尝试。” “娘娘原来是纸上谈兵。”挽风眉眼弯弯。 “咳咳,这当然不是。我一看那花便觉得不能吃。”舒昭仪挑眉,眼眸光华闪耀。 “不说那花食,近日寒意甚重,不知娘娘尝过火锅没有?” “火锅?那是什物?”舒昭仪皱眉疑惑道,心里却隐隐升起亮光,暗戳戳想要迫不及待地得知。 “这火锅则要那分格鼎,上有一道主菜如那尖椒鲜鱼汤,下有火炭,再配上新鲜义菜,香菜,荇菜,瑾菜,紫茄、白豆腐等等,手拿一小圆碟,里面加点芝麻和尖椒配成的辣味盘,放点小葱,再将那菜、肉往酱碟里一蘸,那滋味,啧啧啧啧,真让人垂涎三尺。若想吃鲜嫩的薄肉片,也可用那种圆鼎,中间耸着一圆盘,下面也添着火炭,等里边的底料汤沸开,便把那毛肚片、牛肉片等放在里边,随意往里一濯,再放到碟里蘸一下,入口那味,真真妙不可言。”挽风兀自一个人说着,想到自己已经许久没吃了,越说便越兴奋,滔滔不绝。舒昭仪听着眼睛瞪大,光芒慢慢繁盛,这吃食,果真新奇有趣!定要去鼓捣鼓捣! “吃这东西,定要外头下着小雪,屋内放着熏笼,众人围在桌边吃着,配上那新酿的米酒之物,极是俘获味蕾。”挽风晃着头轻轻道。 舒昭仪心头猛亮,听完之后心情颤抖,面容溢彩,感觉含在嘴里的口水都要顺着边上流下来,赶忙吞咽了一下,扬起面道:“啊,我突然想起我还有这事,就先回去了。”说着便站起身来,抱着手上的手炉匆匆往外走去,又停了一下回头道:“我下次再过来看你。”然后迅速消散了踪影,一旁的站着的灵心面色疑惑,娘娘这是拉拢了丑八怪???马上提脚跟着舒昭仪往外走去。 “娘娘,娘娘,等等我,等等我!”灵心踩着小碎步,气喘吁吁,却发现平日里慢吞吞的舒昭仪脚底就像着了火一般,飞快向前,连影子也够不到。 前边的舒昭仪看着落在后边的灵心,皱眉放慢了脚步,不耐烦道:“灵心,还不快点?” “是。”灵心忙加快脚步,来到跟前,却疑惑道:“娘娘,您拉拢了那丑八怪吗?” “拉拢什么?!”舒昭仪用力点了一下灵心的额头,“你还不赶紧去看看我们宫里有没有什么什么分格鼎、圆鼎之物,没有就去问内务府要。还有给我去膳房里要点什么菜,肉片之类的,还有什么尖椒,葱啊……还有给我去民间给我收罗一下这什么什么火锅,我定要研究研究!”舒昭仪一边走着,一边碎碎念着。 身后的灵心不住点头,心里却无奈道,娘娘,你这……不是被那丑八怪拉拢了吧?!!哎!我的娘娘哟! 挽风直起身子,半靠在床头,想起刚刚舒昭仪暗隐兴奋的模样,不由轻笑,腹部的疼痛也减了多半,这深宫的女子,倒是有趣。又抬头看了看昏暗的四周,心道,不知何时,我才能走出这一方天地呢? 第75章 两边 李文叡坐在书案旁,看着大臣们递上的奏折,心里思忖,过些日子春节便快到了,友国使者将要进城。刚刚过去的旱灾,就像梦影似的消失不见。可今年毕竟不同往年,各处需休养生息,朝中的繁文缛节便免了吧。这样想着,偏头道:“阿福,还有多少日子到春节?” “回皇上。”福公公上前一步微鞠着躬道:“今天已是腊月十三,半月余便至春节。” 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李文叡抬头看向烟雾缭绕的熏香,内心感叹,又问:“那……挽风,他的身子可好些了?” “回皇上,唐大人的身子已经大好,可下床走动了。”福公公道:“不知皇上,要去看望看望吗?” 李文叡眉头微抬,又想起上次挽风对他说的话,心一沉,偏过头道:“不去。”回头看着手上的奏折,那墨色的字竟然慢慢歪曲起来,李文叡心思不顺,“啪”地一下放下奏折,站起身皱眉道:“随我出去走走。” “诺。”福公公赶忙拿起裘衣给李文叡披上,跟在李文叡身后出去。 天空灰沉沉地压着,路上寒风飕飕钻入人的衣袖,李文叡慢慢走着,穿过长廊,越过梅园,不知不觉便来到了清欢院的门口。 福公公心头疑惑,这皇上是来看望唐大人?便道:“皇上,您进去吗?” 李文叡踌躇着,脑海里又浮现出唐挽风冷漠的神情,冷哼一声,刚抬起的脚拐了个弯向后方走去,厉声道:“不去。” 既然不去,来这干甚?福公公皱眉疑惑,摇摇头无奈心道,罢了,这皇上的心思谁猜得准? 李文叡提脚走了几步,又停下道:“阿福……你送汤药给他时是否有什么话和你说?” “皇上,这个……好似没有……”福公公颤颤巍巍低头道。 没有?!李文叡眉头拧成一股绳,心气翻腾,这人真没良心,朕都送了他那手炉、熏笼,还请了国师的徒弟照顾他,他怎的连一句道谢也不说?!心中越想便越来气,深邃的眸子也迸出奇异的光芒,这家伙,真是!…… 福公公看到李文叡杵在那里,又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清欢院,上前小心翼翼道:“皇上,这清欢院,您去吗?” 李文叡哼了一声,冷眼瞟了一眼福公公,“不去!”又匆匆向前走去。福公公心一颤,跟在李文叡默默摇头,这皇上,心情怎么一会风一会雨的。哎哟喂,唐大人你什么时候回来当值啊。 挽风正坐在熏笼边烤着冰凉的手,萧兮搬来木椅坐在一边,眼光灼灼地盯着挽风。 “咳”挽风被萧兮盯得面色泛红,轻咳了一声道:“木头,你……每日呆在这边不无聊吗?” 萧兮笑着摇头,“有你在的地方都很欢喜。” 挽风心里涌出热意,“腾”地一下直奔脑海,瞬间晕晕乎乎,心里简直快要爆炸了般。这,这木头说起这种话真是不害臊……挽风微微偏过头,又想起什么,清了清嗓子道:“哦,对了,那个王虎,我去向我爹的同僚打听了一下。他们告诉我当年嘉阳关之战十分惨烈,这王副将不知为何临阵脱逃,害得军队四溃,连当年的孟德将军也战死沙场。” “可他那寒症……又如何得的?”萧兮皱眉。 “好像是逃跑的时候背上中了一箭受了箭毒……”挽风瘪嘴摇头,心中疑惑,“后来听说这王虎回来后,遭人唾弃,妻子也跟着他人跑了,他的孩儿也不认他,落得个孤独终老的下场。不过……”挽风心中总有个结紧着,仿佛脑袋有个地方想不清,“这耽误战机,临阵脱逃可是死罪,为何这王虎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呢?先皇似乎也没有怪罪他,还给他置办了城郊处一座住宅?” 萧兮皱眉道:“我上次远远跟随他发现,每次经过一座茶楼,那里边的老板娘便笑语盈盈地喊他进去。后来再跟着他去城郊时,不知为何,一下子便失了他的踪迹。甚为奇怪……” “茶楼?”挽风面露疑惑,叹气道:“可惜我从不逛茶楼的,对这所知甚少。要不这样……”挽风眼睛一亮:“眼看这春节快到了,朝中上下均在腊月二十八开始休假,除了初一要朝拜这皇帝外,一直放到初七才止,若遇上了恶劣天气,又会多放几日假。到时我再和你跟着这王虎瞧瞧,我倒想知道你在意的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嗯,这样也好。”萧兮点头,又疑惑道:“不过……这春节……是何物?” “啊?”挽风咋舌,忽然想到这萧兮也不是什么俗世之人,不了解这些情有可原,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眼漏狡黠道:“到时跟着小爷,我带你逛逛这鲜活的春节!” “嗯,好。”萧兮眉眼弯弯,幽蓝的眸子迸出耀眼光华,看着萧兮的挽风一时间挪不开眼,等回过神来时,脸上开出一簇飞红,他忙捂住萧兮的眼睛大声道:“不许看!” 萧兮一时怔愣,失笑闭上眼睛点头:“我不看。” “那,那,那你也不准笑!”挽风瘪嘴道。 萧兮摇摇头,轻轻扯下挽风柔白的小手,眼睛晶亮地盯着,浅笑着无奈看向挽风。 挽风一把按住他上扬的嘴唇,道:“咳,你以后不准对别人笑,只能对我笑!” “好。”萧兮轻笑,笑容若春日樱花,飘扬在深蓝的苍穹里。挽风心里又泛起一股热意,面上热气蒸腾,慌张把头埋进萧兮的怀里,手戳着他的身子,“你,你还笑,你还笑!” 萧兮拥住他的身子,轻轻道:“不笑了,不笑了。” 挽风只觉耳边一阵柔风飘过,白皙的耳廓处泛起细密的红色,身心猛地一颤,心想道,这,这木头,可真是,真是祸水……亏他不是女子……思绪万千,忽而想到了什么,扬起小脸道:“木头,等我爹将兵权交出去后,你和我云游四海好不好?” 萧兮听着,猛然想到在魔法世界时总是用自己的魔力束缚着风儿的自由,心中惭愧,沉默了一瞬,点头道:“好,一定一定和你一起云游四海。” 挽风看着萧兮面容突然失去笑意,眼眸沉了下去,慢慢滑出晶莹的水珠,伸出手抹去他的泪水,叹气道:“傻瓜,你怎么又哭了。” 萧兮握住挽风的手,扯出浅笑,泪光还在闪烁着,却道:“只有你才能让我哭。” 挽风一时失神,眼眸铮亮,猛地拥住萧兮的身子:“等我,等我可以从这里抽身……” “好,我等你。” 啊啊啊!月影坐在寒气刺骨的屋顶,看到下边两人相拥的模样,心里有个小人在抓狂,啊啊啊!我都在外头冻成一根冰棍了,这下边两人,太不知廉耻了!太目中无人了!主子,我要回去,我不要当这苦差事了!无论内心如何咆哮,月影只能像个木桩子似的杵在屋顶上头,搓着自己冻红的手,心里像浸了万丈冰刃般刺疼,哎,下次得跟竹影老大商量商量,我再也不揽这让心滴血的差事了…… 第76章 初雪 挽风睁开朦胧的双眼,左右略寒气侵袭,在被子里赖了会,伸了个懒腰慢慢起身,想到昨晚又魂归星宿,回到国师处学了一个时辰的天象,回魂以后身心疲惫,却又因为看到了萧兮心中欣喜,不由嘴角上扬,拿起盖在被子上的衣服迅速穿好,窸窸窣窣几声,弄了几根炭放在火盆里。熏笼还是热的,挽风把手放在上面烤了会,偏头看向窗外,外面雾蒙蒙的,似乎飘飘洒洒弥漫着白雾,仔细看去,居然是雪! 难怪如此之寒冷。挽风沉静的心却雀跃起来,忙挽好头发,洗漱好后,又将昨日烧好尚温热的水倒在白瓷壶里,看着白色热气在空中蒸腾,心里不知也随这漂浮的无根之物远去了。 院落似乎慢慢铺上一层银色,天空飘飘洒洒掉落着像眼泪般的轻盈雪花,似那柳絮,又像漫野的梨花,纷纷扬扬。挽风正捧着装着热水的瓷杯透着窗子,凝视着雪花飞舞的世界,只听院落外头几声嘈杂,一人披着暗蓝色云纹斗篷踏着急促的步伐,穿透雪幕而来。 “木头!”挽风眼睛一亮,忙放下手中的瓷杯向外头走去,高声道:“你怎来了?” 萧兮看到他要迎出来,忙加快脚步走到了门口,挽风看他一身白花花一片,连那睫毛上都挂着雪花,轻笑着用手拍拍他的衣服,抖落一身白玉似的珠子。 “你怎么来了?”木头忙拉着他到屋里,“这天气冷得很,赶紧烤烤这炭火。” 萧兮低头从衣袖里抽出一个温热的纸包递给挽风,“快趁热吃。” “这是……”挽风疑惑着打开纸包,一看,竟是他昨晚看天象时念叨的酥皮梅花饼!他眼睛晶亮地盯着萧兮:“木头!你,你居然……” “快趁热吃吧。昨晚你不是念了很久吗?”萧兮笑着道。 “可是,可是,它很难排队的。得从天还没亮开始便排着才有可能买得到。”挽风捏起一块放进嘴里慢吞吞地嚼着,清香满口,带着独特的梅花香,又有着酥饼的清脆,真是觉得心已经飘到天上去都落不下来。挽风吃着这东西口齿不请地嘟囔着:“我记得我以前五更天去排队,排了一个冬天也才吃上一口。那店家太会做生意了,一天只做百份,一下子便没了。哎。” 萧兮看着他两颊鼓鼓吃着的模样,不禁轻笑着抹了抹挽风嘴角的饼屑,轻声道:“慢点吃。” 挽风动作一滞,面上泛起红晕,忙拿起一块塞进萧兮的嘴里:“你,你也吃。” 萧兮愣了一下,无奈点头道:“好。” 寒气深重,雪落纷纷,云静姝披着月牙色暗月花纹裘衣,手里捧着温炉,携着丫鬟在路上匆匆走着。哎!没想到走到一半这天不留情,雪花便飘飘扬扬起来,可是,我可是下定了很大决心才出来的啊。静姝皱眉思索着,面色微白。 “娘娘,回去吧。”秋纹拿衣袖掩住头顶遮着纷飞的雪花道:“这雪眼看着就快下大了,万一着凉了可……” “不行,秋纹,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那清欢院。” “娘娘,你去看那丑八怪作甚?您忘记上次他害得你……”秋纹皱眉。静姝微微摇头:“傻丫头,那次不怪他,只怪……”只怪这皇上无情,任是再绝美的事物摆在他面前也会无动于衷吧。哎!这样想着便叹了口气,往前急急走去。秋纹看着她娘娘如此执着,心中叹气,也只得提着脚步一起走了。 正走着进入走廊,到一转角处,“砰”地一声,两人相撞,秋纹忙上前扶住静姝后倒的身子,眉目一瞪,看向前方,正想说什么时,眼光触碰到琪妃的一瞬,眼中的气焰迅速消了下去,身心一颤,糟了,怎么遇见了这不饶人的琪妃。静姝一看眼前之人,忙屈身行礼:“瑶姐姐安好……” “哦?竟是静儿妹妹?”琪妃微扬着下巴,眼睛睨着行礼之人,挥挥手道:“起来吧。” “谢,谢瑶姐姐。”静姝忙起身,垂眉低头抬脚欲掠过琪妃向前走去。琪妃桃花眼一挑,缓缓道:“静儿妹妹,这天下雪了不回宫,要去哪呢?” 静姝心里咯噔一声,糟了,怎的遇上这个主儿,我想同那小护卫打听一下皇上的喜好行踪之事可怎么办?便停住脚步道:“妹妹听说那东边开了一株腊梅花,本携着丫鬟去瞧,没想到半路下了这雪,便到此处……” “哦?“琪妃眸光闪烁,冷冷呲了一声:“姐姐可从不知静儿妹妹是如此惜花之人?” “咳,可能妹妹与姐姐交往甚少,姐姐不知罢了。” “也是。”琪妃勾唇冷笑:“不知这东边哪的腊梅呢?又听哪位奴才讲的?我倒想以后见识见识。” “这个……”静姝低头,冷汗连连,这主儿真要刨根问底吗?正想着,走廊外一道绿影匆匆闪过,身后的秋纹眼睛一亮,忙伸手指着外头厉声喝道:“哪里的丫鬟?这么不知规矩?看到琪妃娘娘在此如何不行礼!” 正小碎步奔走的灵心听到声音心里一惊,止住脚步看向走廊,发现静嫔和琪妃站在那望着她,忙提着脚步拐了个弯进到走廊内,伏下身子行礼到:“琪妃娘娘安好!静嫔娘娘安好!” 琪妃睨了一眼道:“起来吧。” 糟了,糟了,怎的遇上了这个不能得罪的主儿?!若是静嫔娘娘还好,可这主儿……哎!这可怎么办?!灵心边慢腾腾地站起来,边心里直打着鼓。 “灵心?舒妹妹的丫头?”琪妃睨眼瞧着:“今儿可真热闹,一下雪都往外跑,平日里却不见人。”又见灵心低头不作声,心气不顺,冷哼一声,高声道:“这天你家主子让你去哪呢?” “去,去,去内务府拿点东西……”灵心颤巍巍道。 “内务府?”琪妃眼角挑着,面无表情低下身子凑近灵心道:“真的?!” 灵心身形一颤,忙伏下身子道:“我,我,我……” “给我说实话!”琪妃一脚踩上灵心伏在地上的手,慢慢用尖鞋底碾着。灵心倒吸一口气,眼泪“呲”的一下便流了出来,忙道:“我,我家娘娘让我去清欢院喊,喊唐大人!” 喊挽风??琪妃心一急,不禁踩在灵心手上脚的力气又加大几分,“干什么?” 灵心咬着牙齿,冷汗连连,忙吞吞吐吐道:“喊,喊唐大人,尝,尝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琪妃收回自己的脚,心道,这挽风和那狐媚子如何这般交好了?不行,我得跟着去看看。 “奴婢不知,只知是吃食。”灵心颤抖的揉着自己红痛得失去知觉的手道。 “起来吧。既然鼓捣了新吃食如何不邀请这些姐妹们?”琪妃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转身走去:“本宫与那唐大人也有些交情,一起去吧。” 啊?灵心一惊,忙跟上脚步,静姝和秋纹两人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下眼色,也跟了上去。 这可怎么办?灵心看着前边左右两个娘娘,心里哀嚎,娘娘,娘娘!我事办砸了,我对不起您!对不起您啊。这可怎么办啊? 第77章 邀请 “将那三格鼎隔这。” “还有那葱,姜,蒜,尖椒碎,芝麻,香油,海盐等这些小碟子放这边的长桌上。” “哎哎哎!那炭得添着,别让它熄了!” 舒昭仪招呼着宫里来来往往的丫鬟各自做事,看到面前如花团锦簇又井然有序的吃食,抹了抹脸上的薄汗,看着鼎下昏黄的炭火在慢慢燃烧着,鼎内不同的汤汁正“咕噜咕噜”冒着白色的热气,想到等会挽风过来可能吃惊的模样,心情愉悦,便留下宫里丫鬟忙碌着,走到门口,看着眼前纷飞的雪花,世界顿时白茫茫一片,那雪花挂在院落前盛开的红梅上,若红玉藏在那梨花中,醉了人的眼。 舒昭仪向外张望着,手中绞着帕子,寒风侵袭也不为所动。不知那挽风何时过来?万一不愿来呢?哎!又皱眉苦恼道,不知灵心那丫头能不能办成事,早知道我就自己去了!这般想着,脸上神情瞬时变幻,只听得院落外逐渐靠近的嘈杂喧闹声,打破这雪中寂静,舒昭仪踮起脚尖看去。只见一群人打着油纸伞过来。 走在前头的却是那身着一袭绯色繁花丝锦裘衣的琪妃,舒昭仪见着她心头一跳,这,这琪妃如何来了?再往后看去一位裹着月牙色裘衣女子紧跟其后,如那隐在白雪里的黄心兰。咦?平时不喜出门的静嫔也来了?舒昭仪心思郁结,踮起脚尖再往后瞧去,见后边两件暗蓝色裘衣互相掩映着,定睛一看,是挽风!可那旁边的是……仔细瞧去,那名男子微微低头,身形高挑,手执着伞靠近挽风,腰间的虎纹玉佩轻轻晃着,心一惊,怎的这萧大人也来了? 灵心自己撑着伞可怜巴巴地缩着身子走在后头,舒昭仪一眼便看见那红肿快要渗出血丝的手,皱眉不语,连雀跃的心也沉静下去。 这行人慢慢走到殿门口,各自的丫鬟收了伞,舒昭仪使了使眼色,一旁的柳月忙上前来接过他们的伞,放到屋旁边的小篓里。 “娘娘!”灵心踏着小碎步奔过来,舒昭仪内心长叹,握着她的手轻轻道:“赶紧去后殿拿那蜜膏敷一下,别留疤了。” 灵心嘴一瘪,眼泪水快要落出来,忙低头道:“谢娘娘。”舒昭仪看着灵心离去的背影,眼光闪动,斜着眼瞟了琪妃一眼,又暗暗把目光收了回去,面上泛起笑容,迎向侧后方的挽风道:“挽风,你来了!”又微屈腰行礼:“萧大人。” 萧兮微抬眉,点点头,没有说话。 静姝看到他们熟络的样子,忙上前行礼:“舒姐姐安好。” 舒昭仪点点头,轻声道:“静儿妹妹有礼了。”又看向一旁晾着的琪妃一眼,冷哼一声,回头又和挽风说话。 挽风暗自瞟了面无表情的萧兮一眼,讪讪笑道:“娘娘您邀请我们来此何事?” “我看着今日下雪,记起你那日的话,便心生欢喜,准备了很多吃食,让你来尝尝。”舒昭仪笑眼弯弯道。 这雪日吃食?挽风心中一亮,这非火锅莫属了!挑眉看向舒昭仪,两人相视一笑,心中了然。看着这两人默契的模样,一旁的萧兮皱眉不语,面色不虞。 “哼,什么吃食?竟要定在这下雪日过来。”琪妃冷冷呲一声。 舒昭仪眉头一跳,将这刺耳的话筛过了脑海,若是比她低一级的妃嫔,她定将这无礼的人撵出去,可这人却是那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琪妃。真的是……舒昭仪只觉心里梗着根刺,瞟了琪妃一眼,又回头对挽风道:“我们进去吧。” 挽风一行人随着舒昭仪走进其内,里面暖意萦绕,往那左耳房走去,里边竟另有一番天地。白色的光线从雕花隔窗里漏进来,铺在冒着腾腾白气的桌上,桌上左右摆了两双长木箸,再仔细瞧去,那红木圆桌上竟摆满了新鲜的吃食:嫩绿的芽白、笋叶、冬瓜片,橙红的胡萝卜片,白色的豆腐,嫣黄的豆皮,墨绿的茼蒿,花白的肉片,红色的薄牛肉,嫩白捣烂的鱼肉,红黄的鲜虾,奶白的面条,圆白的鸽蛋……一眼瞧去,眼花缭乱,口水便要顺着流下来。中间置着圆鼎,下放火炭,上面热气腾腾,凑近瞧去,里面竟有三格,一格飘着鲜红的尖椒,一格滚着菌藻,还有一格却是奶白色汤汁,上面浮着枸杞、红枣。往后看去,后方红木长桌上摆了瓷白的小碟子,里面有着不同种类的配料。桌边下还有一炉子,上面置着一红壶,轻轻的白雾弥漫着,隐隐约约。 挽风闻着四处钻进鼻子的香气,心道精妙,看舒昭仪招呼着大家坐下,挽风迫不及待地顺着一边坐了下来,萧兮看着挽风晶亮的眼眸,心里失笑摇头,顺着旁边做了下来。舒昭仪见状,忙坐在挽风的另一边,云静姝瞧了瞧,只得顺着舒昭仪坐下来。琪妃柳眉微挑,就着最近的椅子坐下来,坐在静姝的旁边,与萧兮相隔一座,却与挽风正对着。 桌上仅有两只玉碗、玉碟,玉杯和两双玉箸。各人面面相觑,看向舒昭仪。舒昭仪撇撇嘴,心里不虞,转头召了召身后的柳月,捂耳小声道:“去拿几副碗碟和杯箸过来。” “这鼎是三格鼎,一格是辣味汤,一格是菌子汤,还一格是用骨汤垫底加上红枣枸杞做成。不喜辣的吃那骨汤和菌子汤,各取所需。”舒昭仪看着碗筷上齐,招呼着丫鬟退向一边,站起来又拿起桌上的玉碟道:“这小碟子装那蘸料,各人去我身后的长桌上取蘸料,自己调制自己喜欢的味道。”又指着两边的长箸:“这两双长筷是夹这菜的,各位别用玉箸夹上边的菜。” “哦,对了。我还温了梅花酒。”舒昭仪向柳月招招手,柳月带着几个丫鬟捧了温热的酒坛进来,各自揭开,慢慢斟给桌上坐着的各位。霎时梅花飘香,酒味四溢,挽风感觉心已经沉进一片恍恍惚惚中,闻这味已经醉去七里八乡了。 舒昭仪看着各位沉醉的模样,连最讨厌的琪妃也垂下眉低头吸吮着味道,暗暗点头,我就知道,谁也不能抵挡美食! 雪如烟一样飘飘散散,整个世界氤氲在一片银色中,却不及那偏屋内热闹翻涌,热意升天。 李文叡伏在案上疾书,将春节琐事安排妥当,偏头问福公公:“阿福,今日挽风可好些了?” “回皇上。”福公公垂眉道:“已经大好了,再过两日便能复职。” 李文叡心中一喜,默默点头,深邃的眸子流转光芒,又道:“他近日在作甚?” “近日……”福公公思索了一会道:“萧大人常常去看唐大人,今日似乎舒昭仪的丫鬟灵心过来请唐大人过去了。” “舒昭仪?”李文叡皱眉,“她怎么与挽风有交集?” “还有那琪妃和静嫔也跟着一同去了。” 李文叡眉头皱成一团,沉默不语,面色肃然。福公公心里一咯噔,面上浮出汗珠,老身又说错什了吗? 这些人如何聚在一起?李文叡低头思忖着,眼光闪烁,直起身拂拂衣袖道:“我们也去瞧瞧。” 第78章 不速之客 众人坐在桌子周围,前方各和了一碗自己的酱料,中间热气腾腾,香气弥漫。挽风夹起一片烫熟的牛肉卷片,蘸着碟中的辣酱,味蕾爆开,心情霎时晴朗。 舒昭仪看着桌上的食物逐渐变少,回头示意旁边守着的柳月过来:“你现在再去后殿里拿点我备着的菜过来。” 柳月领了令过去。琪妃浸在这片融融暖意里,面上的凌厉也少了几分,舒昭仪瞟了几眼偏头看向挽风。静姝在旁边安静地慢慢吃着,鲜美的味道落入嘴里,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起来,再饮一小口梅花酒,面容上泛着樱花红,整个人也变得更加光彩照人起来。 “木头,你尝尝这个。”挽风眯着眼吃着,发现身边的萧兮很少起身夹吃的,忙起身从碗里夹了几块自己蘸的牛肉片给他,“这个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嗯,好。”萧兮眉眼弯弯地看着挽风,心中无奈摇头。 咦?挽风与国师徒弟的关系这般好吗?舒昭仪眉头微皱,笑语盈盈地和旁边的静姝聊着天。 这屋里正热闹着,窗外雪花仍旧轻轻柔柔地飘洒,福公公给李文叡撑着一把暗色兰花镶边的油纸伞,李文叡在舒昭仪院落前站了会,看到两边鲜红如血的梅花开在枝头,混着那飘洒包裹的白雪,似冰肌绛唇,自倚一片仙气。 “皇上,您进去吗?”福公公看着李文叡踌躇不前的模样,小心问道。 李文叡微颔首,抬脚走了进去,穿过院落,到屋门口时,守在门口的灵心看到面容肃然的李文叡,心头一惊,嘴里的话马上就要喊出来:“皇……” 李文叡皱眉,在旁边的福公公轻轻对灵心摇了摇头,眼光闪烁不定。灵心心中了然,马上止住还未出口的话,接过福公公手里的油纸伞放在一边的篓子里。福公公使了使眼色,灵心只好沉默地退到一边。 天!皇上怎么来了?灵心皱眉,内心颤抖,担忧地看着他们的进去的背影,娘娘他们不会有什么事吧? 正偏殿里头的人正热闹的吃着,李文叡在外边听着里面热闹冲天,香味四飘,眉头紧皱,这什么新吃食?竟然不请朕过来?这样想着,抬脚轻轻走进了偏殿里,只见这几人围在一起,桌上摆满了各样生食,在一片蒸腾的香气里笑眼融融。李文叡眼一瞪,眸光流转又沉了下去。 正吃着白豆干的舒昭仪余光一瞟,猛地发现了站在门口,面色难看的李文叡,心一惊,糟了,没有邀请皇上!忙用一旁的手帕擦了擦嘴,站起身来,笑容满面的迎上去。 挽风看到舒昭仪起身,面色疑惑,抬头看去,咦?皇上竟然来了?挽风耸肩撇撇嘴,看向萧兮,发现他依然慢慢伸出自己的玉箸夹着肉片,白玉纤长的手指在昏白的光下似乎发着光,啊,手真好看。挽风心里感叹着,又低下头吃东西去了。 琪妃瞟了一眼门口,又收回了视线,接着吃碗里的吃食。静姝看到门口的皇上瞳孔一缩,慌乱的止住手中玉箸,用旁边的手帕擦了擦嘴,正襟危坐,可看到周围的人并没有停下自己手里的动作,只得讪然伸出手拿起玉箸,又慢吞吞地开吃了。 “皇上您来了!”舒昭仪垂眉捏着声音道。 李文叡沉默着看向围在桌子的几人并未有人停下手中的玉箸,眉头一跳,冷眼瞧了舒昭仪一眼,舒昭仪心一惊,忙边使眼色给旁边的丫鬟拿一套碗筷过来,边微屈着身子迎李文叡入桌。 李文叡坐在仅剩的一个空座上,左右两边是萧兮和琪妃,偏着视线看去,挽风还未停下自己碗筷,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李文叡心中郁结,看到上来的碗筷,又看了看周围的吃食,不悦冷冷道:“这如何吃?” “皇上,先需用这玉碟去那长桌配好蘸料,然后用桌上的长箸取这生食于鼎内汤底中,等生食熟了便可放进碗里,濯着这碟中蘸料吃。”舒昭仪笑语盈盈地说着,一边拿起一边的酒壶给李文叡前边的玉杯满上梅花酒。 李文叡眉毛紧拧,眼光瞄了一眼一旁候着的福公公,福公公点头,忙去那长桌上配好蘸料端过来,又拿长箸烫了几片牛肉片放入李文叡的碗里,慢慢退在后面。 李文叡慢慢拿起玉箸夹了一片牛肉片,放入蘸料的濯了下,送入口中,满口生香,又融入了牛肉的鲜嫩,吞下去,仿佛整个身体也跟着暖和起来,再抿一口梅花酒,醇香飘溢,整个人身心有些恍恍惚惚起来,仿佛落入了一片腾腾的燃烧着夕阳的梅林中。 舒昭仪看着李文叡面上的眉头缓缓松开,内心长舒了一口气,慢慢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正好与李文叡相对。 “昭仪娘娘,您如此会鼓捣吃食?为何不出一本书?”挽风面容红润,有些醉意上头,笑着对一旁的舒昭仪说。 后边的福公公听到这话语一惊,差点跪下来,唐大人哦,你这是要整什么幺蛾子? “出书?”舒昭仪疑惑。 “女子怎么出书?岂不是贻笑大方?”李文叡皱眉冷哼了声。 “为何不能?!”挽风不虞,瞪向李文叡,“难道那女子就该在闺阁中做女工,相夫教子?” 李文叡挑眉,沉默不语,心道,这小子,居然敢反驳我了? “这女子自小学那琴棋书画难道就是取悦男子的吗?”挽风皱眉:“女子有一技之长,为何不能得到这天下承认?” 一旁坐着的静姝听到挽风的话心一惊,仿佛裂开了一道深渊,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玉箸。 “所以,我就说啊。”挽风拍了拍舒昭仪的肩膀:“昭仪娘娘,你这吃食可谓是世间难得,若是把这方法写下来,定能流传千古。” “写,写下来?!”舒昭仪第一次听到这令人措手不及的言论,睁大眼睛盯住挽风,此时挽风眉眼弯弯,眼眸里满是真诚,舒昭仪心中一动,也许,我真的可以写书呢? 挽风看到舒昭仪似乎有些动摇,道“昭仪娘娘,我正巧认识那前阁老苏大人,他最爱写书,如若有意,我到时可以引荐引荐。” 他认识老师?李文叡皱眉,又点头,也是,听说以前这唐将军与老师是至交。 “我,我想想……”舒昭仪提着衣袖低头拿起玉杯抿着梅花酒,没有看挽风。挽风看着舒昭仪犹豫的模样,也止住话头,夹着碗里的虾吃着,内心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边的萧兮眼睛晶亮地看着挽风,嘴唇勾笑。 正吃着的挽风突然想到什么,抬头对那斜对面的静姝道:“静嫔娘娘,上次您那舞,我在世家女子中从未瞧过?莫不是您编的新舞吧……” 一提到这舞,静姝面色通红,眼光闪烁,望向李文叡又收回了光线,吞吞吐吐道:“是,是啊……” 挽风轻笑一声:“听说静嫔娘娘画艺精湛,舞艺超群,娘娘何不把那新奇的舞姿画下来,供后人研究?” “这……”静姝眼光飘忽,沉默不语。 挽风内心轻轻叹了口气,这深宫女子明明个个有一技之长,为何就甘愿去追寻毫无自由的高位?又轻轻瞟了一眼李文叡,收回自己的视线。 “呵,挽风,你这是要我的妃子们一个一个出书?”李文叡冷笑。 “出书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挽风撇嘴,“大家本都有一技之长,为何不能发挥出来?” “女子出书,这真是世间未有……”李文叡皱眉不虞。 “出书怎么了?。”挽风挑眉,“男子能出书,女子便不能了?这是什么道理?” “你又不是女子,你……”李文叡听着挽风呛人的话,忍不住出口反驳,心里堵意甚重。 挽风面色一滞,面容绷紧道:“不是女子就不能为她们说句公道话了?这女子在世间实在不公平。还有,凭什么男子便可三妻四妾,女子却只能守着一人以终老?” 李文叡听到此话,面色一沉,“啪”得一下把筷子放下,后边的福公公身形一颤,膝盖都软了。 李文叡冷哼了声,“腾”地一下站起来,深邃的眸子里光华肆虐,拂袖转身离去。 挽风内心轻笑,面上无奈地瘪嘴,伸着玉箸对周围沉默呆住的人道:“皇上走了,我们接着吃吧。” 舒昭仪看着李文叡冷冷离开的背影,“噗呲”一声掩面轻笑,眉眼弯弯地看向挽风,“挽风,我第一次看到皇上吃瘪。” 一旁不知所措的静姝听到舒昭仪的话,内心也不由暗笑。琪妃挑眉看了四周的人一眼,失笑摇了摇头,继续慢慢吃着碗里的吃食。 挽风看向身边的萧兮,桌下的手握住萧兮,眼眸迸出光华。萧兮摇头浅笑,继续吃着。 李文叡刚出院落,嘴里回味起那醇香爽口的滋味,不禁马上后悔了,心里闷闷道,朕为何不压住这闷气再吃点垫垫肚子呢?李文叡面容绷紧瞟向福公公,福公公心一惊,垂眉不语。 “阿福,下次去膳房里问问这吃食是何物。” “诺。”福公公低头应声,又抬起头发现李文叡已经匆匆走远,忙跟了上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只留下一串一深一浅的脚印,又一下子消失在了雪花的飞舞中。 第79章 年假 近日大雪连绵,世界白茫茫一片,屋檐也挂着那条条银装,地上积雪几乎没过膝盖,步撵、官车难行,又近春节,于是早早便放了年假。 挽风伏在桌头,眼光灼热地盯着萧兮给人搭脉。萧兮面上泛红,稳了会神慢慢探查病人脉象,得了结论后写了副药方让病人去前台抓药。 等病人走后,挽风眉眼弯弯地仍然盯着他。他偏头轻咳了一声,无奈地看向挽风:“风儿……” “木头。”挽风趴在桌子上,眸子光亮:“明日便是除夕,你来我家过除夕可以吗?” “除夕?”萧兮眉头微皱,面上疑惑。 “对啊,对啊。”挽风点头:“那日家家户户灯火通明,辞旧迎新。你一个人呆在那竹林里多无聊啊。不如来我家?” “好啊。”萧兮点头,又忽而想到,岂不是得见挽风的父母?心一顿,可话已出口便难以收回,只得无奈摇头。 他们正聊着,门吱呀一声全部打开,风雪涌入,挽风不由缩了缩身子往门口看去,只见光芒虚晃,一个戴着斗笠的人走进来。一旁的小厮忙帮他取下斗笠蓑衣,把门关了一半,道:“王虎,你今日来了。” “嗯。”王虎点点头,扫视堂中一眼,看到萧兮和挽风,眸中光华闪了一下,收回视线,往赵大夫的诊台处走去。 挽风触到王虎的视线,忽觉如蟒蛇缠身,一下子喘不过气来。 这人……为何我呆此城中许久,未曾注意过?……挽风心惊,看向萧兮附耳小声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人?” “正是。”萧兮瞟了一眼正在诊治的王虎,随即收回。过了好一会,王虎拿着一叠纸包药,穿上斗笠蓑衣出去了。萧兮和挽风相视一眼,眸光闪烁,站起身走到前台。 “掌柜的,今日这萧大夫借我用用。”挽风眉眼弯弯看着前台掌柜,又低下头道,“哎,我爹近日身子不利索,特地让我来请萧大夫回府看病……” 萧兮眉头微皱,心中惊疑,这挽风的爹出何事了? 掌柜的一听这将军身子不利索,心一惊,忙垂眉看向萧兮,道:“萧大夫,今天起你就去将军府吧,明日便是除夕了,可暂不必再来。” “好。”萧兮垂手点头,想起刚刚挽风说的话,心头暗笑,这风儿…… “等一下。”掌柜的看他们马上就要走的样子,忙喊住他们:“你们先等等。”掌柜的连忙入屋捧着一个木盒出来递给萧兮:“萧大夫,这会过年了,也没什么好礼相送,这里面有一株何首乌,你一定要收下。” 何首乌?萧兮心里惊喜,忙接过垂头道:“多谢掌柜。” 挽风笑颜朝朝地看着他们,拉住萧兮的衣袖,点头道:“掌柜的,我们这就走了。” 说着两人便撑伞走了出去,来到外边,街道上银装素裹,两边的枯树都压了高高几层白雪,人们打着各色油纸伞慢慢在积雪上走着,手里提着大小不一的年货,面上欢喜,即便这飘洒的雪花也没能阻挡人们迎春的热情。 挽风看着四周飘飞的雪花,心情沉静,想道,这真是瑞雪照丰年啊。 他们慢慢向前走着,两人看着前面熙攘热闹的人群,在街两头的商铺里挑选着年货,细细寻找王虎的踪迹。正走着,远远瞧见王虎披着斗笠蓑衣从一偏僻茶楼里出来,手里还提了大红木盒子,两人相视一眼,来到了这座茶楼跟前。 挽风抬头看去。只见这纷纷洒洒的雪花中隐约现着几个墨字,醉幽阁?这名字倒是文雅。这般想着与萧兮在门口收了伞进去,见里面有几人慢慢品茗、吃食、唠嗑,清香环绕,四周看去,一眼便收入眼底,左右摆着五六张桌子,倒是十分宽敞。屋里往前有一台子,一位浓妆艳抹的戏子在那咿咿呀呀,戏腔动人,仿佛一下子便直入心底。 老板娘一见有人进来,忙碎步迎上前来,笑容满面。挽风和萧兮相视一眼,随便择了一个位置坐下。 “两位点些什么?”老板娘垂手笑着道。 “请问店家有哪些招牌菜呢?”挽风心里疑惑,茶楼有什么好吃的? 老板娘轻笑一声,道:“有炒盐豆、炒白果、炒花生、五香肉干、小笼包等等,茶有绿茶、白茶、苦茶、浮乳、甘露、瑞草、云雾茶等等。” 挽风听之挑眉,不懂其中学问,只得点头讪讪道:“上一碟五香肉干、炒盐豆,茶取绿茶便可。” 老板娘点头,便走了。挽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皱眉,心头思忖:这妇人……怎么这般眼熟? “风儿,怎么了?”萧兮看挽风沉默不语,眼睛不动的模样,忧心道。 “没……”挽风回神,摇摇头:“我觉得这老板娘,我似曾相识……”挽风又回头盯着老板娘,只见其杏眼弯弯,面颊红润,肤色匀称,身子雍容,可以从面容依稀辨认出以前必定是个倾城的美人。 突然,挽风脑海里划过一道精光,这女子……不是那前孟德将军的遗孀吗?难怪如此熟悉……我小时还见过她呢。 正想着,老板娘端着两碟吃食过来,又返身泡了壶绿茶端到桌上,转身欲走,挽风连忙叫住了她:“张姨?” 老板娘心一颤,回身看向挽 风,眼含疑惑道:“你……你是……” “张姨,我是唐挽风啊。”挽风轻笑,眉眼迸出光彩,“张姨还记得我吗?” “唐挽风?你……”老板娘恍然道:“原来是唐远的孩子。不过,我记得你小时粉雕玉琢……你那脸上……”老板娘忽觉话不妥,忙止住话头。 “无事无事,也是因为小时调皮,出了些事情。”挽风微微摇头,又道:“我记得先皇应是给张姨赐了一处宅子,为何在这偏僻小角开起了茶楼?” “哎!不过是因为他罢了。”老板娘叹了一口气,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道:“当年我曾和阿德约好战争胜利后在此处开一茶楼,品茶听戏,可惜,那年他战死沙场,我没能等到他……”老板娘眼神空远,眉头愁绪万分,眼睛不由泛起了泪光,慢慢道:“对亏这王虎护着他的身子逃了回来……才让我见到他最后一面……” “哎?王虎?”挽风挑眉,看了萧兮一眼轻轻道:“这王虎不是贪生怕死吗?” “贪生怕死?”老板娘面色一滞,慢慢摇头:“哎,当年那场战争如何说的清呢?我记得,当时阿德寄来的书信中说,战事焦灼,恐有内变,字字句句均是离别之词。后来全军覆灭,王虎带他奔逃回来见我,这贪生怕死之名可能就这般落下了吧。” 原是如此嘛?挽风内心暗暗摇头轻叹,看向老板娘黯然的神情,忙道:“张姨,抱歉,勾起您的伤心事了。” 老板娘默默摇头,扯出笑容道:“都已经过去好十几年了,该放下的也该放下了。”内心却苦涩不堪,慢慢站起身来轻轻道:“我去前台了。” “张姨,新年安好。”挽风也跟着站起来,弓身行礼道。 老板娘心一惊,黯然的面色倏地舒缓下来,垂头道:“新年安好。”说完便转身走了,眼睛酸胀,不由抹了抹眼角挂着的泪花。 “哎!”挽风看着老板娘的背影默默摇头,坐了下来。 “风儿……”萧兮皱眉看着挽风的模样。 “吃东西。”挽风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肉干伸到萧兮的面前,萧兮只好止住话头,张嘴吃了一口。 “明天我们再去问问我爹吧,这其中之事……” “不用了。”萧兮摇头:“不若我们找时间跟着他,我总觉得此人不简单……” “嗯,我其实也这么觉得。”挽风小声说,又伸手夹了一块肉干吃了起来,连连点头:“真不错,你也多吃。” “好。”萧兮暗笑,两人便坐着此地,温着茶水,和着那热闹的戏曲声,不知逗留了多久。 第80章 除夕(一) 雪霁天晴,四处晃着凉凉的光芒,雪慢慢融化,滴答滴答沿着屋檐滑落。萧兮提着一大盒东西,心里略微紧张,眉头微皱,站在将军府门前踌躇不前。 “木头,还不进去?”挽风眼睛泛出流光,拍了拍萧兮的肩膀,萧兮面色微哂,轻咳了声点点头:“好。” 挽风捂着嘴暗笑,忙推着他进去。 “臭小子!除夕日到处跑什么跑!你……”坐在高堂上的唐远看到挽风进屋,便眉毛一翘,开始训斥,却发现他身后站着一名身形修长,着一身深蓝暗花云纹裘袍的男子,深蓝的眸子镶嵌在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心一惊,话到嘴边变成了碎片:“你,你,你……你……” “咳咳。”挽风捂嘴轻咳,忙止住唐远的话语,“爹……这是,这是……” “你的那位新人?!”唐远冷眼瞧了一下,冷哼着坐了下来。 “呃……”挽风瘪嘴看向萧兮,示意萧兮将手中的礼品放到桌子上, 萧兮点头,放下手中礼物后,低头道:“唐将军好。”唐远轻飘飘看了一眼桌上的红木盒子,道:“这礼……我们……” “爹!”挽风忙上前止住那即将呛人的话,轻轻打开礼物,“你看,这是天山雪莲。还有这千年的人参,还有……” 唐远听着各种珍贵药材的名字,心中欢喜,又觉得这丫头这么护着这个人,心气不顺,面色绷紧道:“你说的客人就是这小子?” “是……”挽风缩了缩脖子。 “他是客人,我们便是外人,是吗?!”唐远眉头皱起,面色不虞。 “爹!”挽风瘪嘴喊道,差点心里的气就腾起来,只能委屈巴巴地盯着唐远。唐远心气不顺,内心叹了口气,冷冷又道:“你小子叫什么?” “风萧兮。” “倒是……”唐远打量了他一瞬,本想说“一表人才”,又想到挽风护犊子的样子,冷哼几声,这个臭小子,居然把我的宝贝闺女勾走了?? “爹!”挽风只得瘪嘴扯住唐远的胳膊晃悠着,又拉过风萧兮,附在萧兮耳边小声道:“喊唐叔。” “唐叔。”萧兮垂眉轻声道。 “哼。”唐远偏过头心里像打翻了醋坛子般不是滋味。此时林初愿踏着莲步慢悠悠地走进厅内,只见唐远偏头面色严肃,挽风垂手立在一边与旁边一个陌生俊美男子一起站着,心头了然,又瞧见他身上挂着的那个虎纹玉佩,身周飘着若有若无的灵气,点点头走近他们。 “夫人!”唐远一见林初愿过来,忙笑颜逐开,起身去迎她。挽风眼睛一亮,忙伸着身子笑眯眯道:“娘,你来了。” 林初愿看到这孩子的模样,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傻小子。” “哎哟。”挽风忙缩住脖子捂着自己的额头,萧兮一见,忙上前护住挽风偏着的脑袋,轻轻道:“风儿,没事吧?” “没事,没事。”挽风摇头,牵住萧兮的手,眸子光华闪烁。 “咳,”唐远看他们黏腻的眼神,捂着嘴咳了几声。 “娘,你看爹。”挽风噘嘴撒娇道。 林初愿看着萧兮下意识地护着挽风,心里暗笑,摇摇头,这两孩子。面上却勾笑,眼中光芒藏匿缓缓道:“你就是那国师的徒弟?” 哎?娘为什么要提起这个?挽风皱眉看向萧兮,萧兮点头道:“算是……” “什么?!你竟然是那个家伙的徒弟?!”一旁的唐远一听到国师便心头不爽,瞪眼道:“你小子过来,我和你比试比试!” 嗯?爹又怎么了?挽风看着爹火冒三丈的模样,心气郁结,又担忧的望向萧兮。萧兮伸手揉了揉挽风的头,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把你的手从挽儿头上拿开!我来和你比试比试!”说着唐远就操起袖子,身子急急向前。 林初愿无奈伸出手拦住他,轻轻道:“夫君,我来。” 唐远面色一滞,连连摇头:“夫人,怎么能让你来?这种粗事当然得我来做。” “我来。”林初愿眼角余光瞪了唐远一眼,轻飘飘地话语却似千斤重般压在唐远的心头,唐远只得放下手来,缓缓点头,心想,这小子看来不简单,连夫人都打算亲自交手。 林初愿眼神突变凌厉,衣袖一挥,还未见其动作,身影便到了萧兮的跟前,一把擒住萧兮的手,萧兮皱眉并未反抗,一下子“砰”地一声被撂倒在地。 “木头!”挽风忙上前扶住他,心疼地揉着他的身子:“你没事吧?” “如何不亮出本事来?”林初愿挑眉道。 “你……你是风儿的娘……”萧兮看向挽风轻轻摇了摇头,“没事,没事。” “傻瓜。”挽风叹气,偏头对林初愿道:“娘,能不能下手轻点,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了,还……” “哎!”林初愿心思一转,捂嘴叹气,眼泪闪闪,伏在唐远的肩膀上低头假意啜泣,“夫君,你看,孩儿长大了,不要我们了……他都凶我,都凶我……” “娘!”挽风听着眉头直跳,扶起萧兮的身子,轻声对萧兮说:“甭管他们。” “臭小子!”唐远瞪了一眼挽风,护住林初愿的身子,轻轻拍着她:“没事,没事,还有我,还有我……” 挽风看着他俩的模样,冷哼了一声,拉起萧兮的手,“走,去我的房间里。” “什么?!你这小子,也不避点嫌!”唐远面上不虞,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大喊:“不行,那小子的房间定要在西头处!” 挽风回头做了个鬼脸,匆匆牵着萧兮走了。 “哎!这臭小子!”唐远皱眉摇了摇头。 “夫君。”林初愿靠在唐远怀里笑着说:“他们的事就别管了,孩子自有孩子的福。” “嗯,都听你的。”唐远搂着林初愿的手紧了紧,叹气道:“我对不起你们,让你们跟着我受苦了。等过些时候,一定把兵权……” “我知道,等你便是。”林初愿靠在唐远肩头,看向积雪消融的门外:“等到那一天,我们找一个青山绿水的地方隐居起来好不好?或者我们如闲云野鹤一般行走江湖……” “好……”唐远点头,“等我。” 第81章 除夕(二) “风儿,小心。”萧兮扶着梯子,忧心忡忡地看着站在梯子顶上的挽风。 “放心,不过是挂桃枝、挂青幡罢了。多小的事。”挽风无奈摇头,将手中的桃枝插都门顶上,慢慢从梯子上面退了下来。一旁的锦绣和冬蕊捂着嘴偷偷笑着,眼睛晶亮地盯着,生怕挽风没看见。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丫头,还不去厨房帮忙?呆在这里作甚?”挽风面色一凛道。 “是,公子。”两人相视笑着行了个礼,忙嬉笑着远去了。 “这两丫头,真是不把我看在眼里。”挽风无奈嘀咕着,拉着萧兮的手,将他带到自己房间旁边的一间屋子里,道:“今日你睡这里。” 萧兮笑着点头,“好。” 挽风怔怔地看了萧兮的笑容一瞬,呆了呆,赶紧偏过头去,面色泛热,心想,这人笑起来太妖孽了,我怕把持不住…… “风,风儿,怎,怎么了?”萧兮疑惑不解。 “咳咳,没什么。”挽风捂嘴轻咳,掩饰自己面色不自然,又顿了顿道:“我们等会要吃年夜饭了,你跟随我过去便是。” “好。”萧兮轻笑不由自主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 “你,你干什么,怎么老是揉我头发?”挽风鼓着腮帮子,拍了拍萧兮的手。 萧兮忙收回自己的手,讪讪摸了摸鼻子,余光瞟向别处轻轻道:“喜,喜欢……” 挽风面上腾地一下冒出热气,浑身发热,转过身去,看向外面,“你,你先熟悉一下这里,我,我去我房里收拾一下,待会喊你。” “好。”萧兮偏过头看着挽风踏着碎步出去的样子,低头轻笑一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突然萧兮看到桌子底下隔栏下露着一方书角,心中疑惑,慢慢抽出来看,书面上隐约可见“鸳鸯谱”三个大字,翻开看去,一图映入眼帘,只见画中两人罗衫轻解,露出瓷白的肌肤,互相拥着坐在花团锦簇当中,半闭着眼睛,面色红晕。 这,这是在作甚?萧兮皱眉疑惑着,继续往下翻去,仍是两人相拥交错的图,这,这到底是何书?萧兮一边看着,脑中不知不觉将里边的人换成挽风和他自己,面上细细的爬满了微红。 咦?这木头在看什么?挽风走进来一看,却发现萧兮一脸通红地盯着一本书,忙上前凑近去瞧,我的天啊!挽风一看心中一惊,飞快地将萧兮手中的书一抽,扔进一边的火盆里,捏了个口诀,那书瞬间化为灰烬。 这,这,这定是那两丫头放的!真是……挽风气结,这,这带坏了木头可怎办? “风儿?”萧兮偏过头来,声音低沉,像滴在青石上的水滴一样。 挽风心狠狠颤悠了下,忙回头看去,只见萧兮面色红晕,像绽开的桃花一般,眼神迷离存着雾一般,看不真切。挽风只觉心中被什么击中了般,浑身战栗,忙上前伸手捂住他的眼,急急道:“不准看!下次再也不准看这种书了!” “风儿,我,我……”萧兮觉得浑身燥热,脑袋昏沉,却又不知如何缓解,只得轻轻道:“好。我,我不看了。” “傻瓜。”挽风轻轻坐在他的腿上,捧住萧兮泛红的脸,心里“咚咚咚”地剧烈震响,这,这木头真是,真是…… “这,这是何书?特,特别奇怪?”萧兮眉头微皱,心里依然像爬满蚂蚁一般难受。 “咳咳咳,这书你别管!”挽风挑眉瞪眼,厉声道。 “可,可那里面的人儿,为何袒胸露乳,还,还……” “甭管,甭管!”挽风心里一沉,看来,下次定饶不了那两丫头!又扳正萧兮的脸直视道:“不要想那些东西,看我,看我,只能看我……” “嗯。”萧兮点头,眼神慢慢恢复了清明,可面色依旧泛红,看到挽风盯着他的模样,又似乎沉入一片湖水里去了。 天啊,这,这家伙真是,太,太勾人了……挽风心想,心里“咚咚咚”聒噪得快要爆炸一般,注意力不由停在萧兮泛着光泽的嫣红唇上,轻轻地点了下去。 萧兮一怔,只觉红唇上一片柔软清凉,挽风眼眸里光华流转,像滴着水一般,沉入他的心底。 “呲——”萧兮捂住自己的嘴唇,眼泪涌出眼眶在里边打了转。 “啊,木头,你,你没事吧?”挽风伸手轻抹他的嘴角。 “没,没事……”萧兮摇头。 “哼。”挽风面色通红,眼光闪烁,环手将头偏向一边:“谁,谁让你将那,那玩意儿伸进来的?” “我,我也不知怎,怎么回事……”萧兮迷蒙着,面色如染着露珠的玫瑰。 “咳。”挽风轻咳了一声,将头埋进萧兮的怀里,轻轻道:“下,下次可不准看那样的书了。” “好……” 窗外屋檐的融化的雪水仍然慢慢顺着檐角滑下来,暮色开始降落,带着临春的寒意。 “什么?!那小子的房间就在挽儿隔壁?”唐远听到锦绣和冬蕊的话,心里一紧,忙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行,我得去看看!”说着急冲冲像团火般走出去。 锦绣和冬蕊面面相觑,面色黯然,糟了,不应该告诉老爷的。林初愿看着旁边低头的这两丫头,无奈地摇摇头。 唐远匆匆走到挽风的院落处,又停了会,提着脚步轻轻走向萧兮的房间,一到门口便见那挽风坐在萧兮的腿上,头埋在萧兮的怀里。 那,那小子!唐远瞳孔紧缩,又转眼想了想,还是我家丫头厉害。哎?不对。唐远压下心里略微畅意的心思,腾地一下一股火气冒上头顶,站在门口大喝道:“臭小子!你们俩个在作甚!” 埋在萧兮怀里的挽风心猛的一颤,抬起头,看见门口自家爹爹横眉怒目,青筋外露的火爆样,心里咯噔一下,忙慌慌张张跳下身来,拉起萧兮的身子,垂手立在那里。 “我,我,我们……”挽风面色燥热,一手背在身后,支支吾吾。 想起今日是除夕,唐远只得压下心头火气,面色严肃,冷眼看了萧兮一下,冷哼一声,厉声道:“吃饭了。”说着便拂袖而去。 哎?爹怎么了?挽风本觉会迎面扑来狂风暴雨,可只听到这雷声便消了身影,不由心里一怂,偏头看向萧兮,不由吐了吐舌头:“走吧,年夜饭开始了。” “嗯。”萧兮笑着点头,下意识地牵住挽风的手走出屋外。 第82章 除夕(三) 屋内热意氤氲,香味浓郁,似乎一进屋来便浸在一片舒舒然中。 “臭小子,坐这里。”唐远看到他们前来,面色绷紧,指了指身边的椅子。 “哦哦哦,”挽风连连点头,抬脚便想坐下去。 “哎?不是你。往前凑干甚?”唐远伸手拦住挽风,将他提溜至后边,挑眉看着萧兮:“你,你过来。” 挽风惊了一下,余光轻瞟,萧兮浅笑点了点头,走过来,“是,唐叔。” 唐叔,唐叔,唐叔,叫得这般熟稔?唐远心思郁结,盯了萧兮一下,冷哼了声,偏过头去。 挽风顺势坐在萧兮的另一边,看着唐远的样子,暗暗地朝萧兮耸耸肩,默默摇头,小声附耳道:“甭管他。” “哼,臭小子。”唐远斜眼看着他们俩,嘀咕了一声,堆起笑脸拿木箸夹起一片鲜嫩多汁的鲫鱼片放到林初愿的碗里:“夫人,您尝尝,这是上好新鲜的鲫鱼脍,定是新嫩多汁。” 林初愿笑着轻轻尝了一口,连连点头。挽风看到唐远开动了木箸,也急忙拿起自己的开吃。 离着最近地便是那五辛盘,中间叠着春饼,放着蘸料,周围圈着小碟,碟中放了细碎的大蒜、小蒜、韭菜、芸薹、胡荽,最是一年春气生发,定要吃的食物。挽风想了想那个味,只得夹起旁边的肉片放入一张春饼中,又将那五辛之味的蔬菜分别夹了一点放里面,卷成一团,正欲吃时,看着萧兮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只得轻叹一声,将手中卷着的饼放到他的碗里,“你,你吃。” “嗯。”萧兮眉眼慢慢绽开,像春日盛阳一样,挽风轻咳一声,又去再卷一张春饼吃。 “哎?”唐远一见便心里不是滋味,以前卷的第一张春饼都是给我的吗?怎么被那个臭小子抢了先?心中郁闷,又不能发作,只得余光瞟着,没有说话。林初愿看着唐远的模样,心头暗笑,朝挽风的方向轻声咳了几声,挽风拿着手中的春饼惊讶抬头,便看到林初愿正朝他使眼色,他微偏头一见唐远脸色黑沉的模样心中明了,忙将手中卷好的饼递给唐远:“爹,给你。” 唐远面色一喜,忙接过来,挑眉看了萧兮一眼,又偏过头去给林初愿:“夫人,快吃。” 挽风心中扶额,哎,算了,爹的眼里永远都只有娘,想到自己手中的饼走了,只得认命地再卷一张。 “咦?这是?”萧兮轻轻抿了一口酒,辛辣苦涩之味直灼喉咙,差点一声呛出来,“这是什么味?好像加了大黄、蜀椒等辛冲之物。” 挽风心里暗笑,又道:“这可是屠苏酒,家家户户都得吃,有防疫之效。” “这是……药酒?”萧兮挑眉,心中暗道这人世间吃食有趣,智慧无穷。 “哎?!你这小子怎么先喝这屠苏酒了?”唐远眉头直跳,“这长幼有序,应该是小的先喝……” 挽风心中一惊,环顾四周,那两丫头还没来,该是自己最小,忙抿了一口酒,涩辣滋味冲进喉咙,整个像火烧一般,忙道:“喝了,喝了。” 唐远撇嘴,哼了一声,也不再计较,这时锦绣冬蕊端着两盘两面煎黄的偃月形“牢丸”上桌来。后面元嬷嬷也踏着小碎步前来。 “哎,你们来了,赶紧过来坐下吃吧。”挽风轻笑道。 “好嘞,公子。”锦绣和冬蕊相视一眼,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挽风旁边,元嬷嬷瞟瞧着这两个丫头,头里暗暗摇头,在旁边也坐了下来。 “快吃,快吃,一人两个,这牢丸新鲜热乎着呢。”锦绣挑眉道,“不过这次有两个牢丸里包了铜币,还有一个……咳咳”锦绣瞄了冬蕊一眼。冬蕊暗笑道:“还有一个定是惊喜。” 这两丫头卖什么关子呢?挽风无奈摇头,伸出木箸夹了两个牢丸放碗里,看到萧兮细嚼慢咽的模样,又夹了两个放到他碗里,“快吃,快吃。” “这是何物?”萧兮皱眉,心道,人界的吃食真是千奇百怪,各有不同。 挽风看他懵懂的样子,捂嘴轻笑道:“那面皮裹着肉馅,做成这偃月形就是牢丸。我们这还加了一道工序,下锅煎至两面金黄,外酥里嫩,蘸上那酱料,更为美味。” “可为何叫牢丸?”萧兮夹着这吃食,心中不解。 “你看啊,这里边夹了肉馅,外面裹着那面皮,像不像里面的在坐牢一样?” 萧兮盯了会,缓缓点头,“像……” “若是这面皮一不小心煮烂了,肉馅跑出来,我们就叫''越狱''。” “越狱?”萧兮想了想,实在生动形象,不由笑了出来,“有趣。” “小……公子,你们闲聊什么呢。赶紧吃啊。”锦绣和冬蕊已经夹了两个吃,发现两个牢丸并无异常,只得睁着眼睛晶亮地看着周围的人。 挽风撇了她们一眼,忙一口咬下去,一个坚硬的东西嗑了牙齿,忙将它吐了出来,一看一枚铜币。 唐远看到挽风吃到一枚铜币,也夹了一个吃着,忽而一股辛辣之味直捣喉咙,整个人腾地一下如火烧一般,他夹着这牢丸一看,里面竟然全是细碎的辣椒。唐远眉头一跳,将手中的牢丸放下,忙喝了一口酒,辛辣之味冲向头顶,“呸呸呸!”唐远扇着自己辣到的舌头,直声道:“拿,拿水来。” 元嬷嬷赶紧跑下去端了一杯温水递给唐远。一杯下去,辣味未远,却还是缓解了一些。 “这,这两丫头!”唐远面色不虞,看着对面两丫头笑得东倒西歪的样子,眼睛里那火差点要烧了对面的锦绣和冬蕊。 “老爷,老爷,您吃到了这个惊喜可不能怪我们。”锦绣道。 “挽风,你管管你那两丫头!以后这两丫头谁还愿意要她们!”唐远皱眉冷哼了几声,又去另外一个牢丸,这次总归正常了,滋味美妙,唐远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萧兮正咬第二个牢丸,“嘎嘣”一声响,牙齿便磕到了坚硬的东西,疼得一边脸都变形,忙将它吐出来。 “哎,木头,怎么了?”挽风正笑着,看到旁边萧兮皱眉,一眼看到他吐出来的铜币,心里暗暗好笑:“傻瓜,说了这里面可能有铜币,还吃得那么没有防备?” “咳咳。”萧兮面色泛红,懵懂地盯着碗里的铜币。 “哼!”唐远冷哼了声,继续吃饭。冬蕊和锦绣两丫头暗暗捂嘴轻笑,林初愿看着他们,无奈地摇摇头。 年夜饭在这片欢声笑语,暖意融融地屋子里慢慢结束了,元嬷嬷和锦绣、冬蕊两丫头留下来收拾屋子,唐远忙轻扶着林初愿慢慢走出屋子,初愿看了一眼站起来的萧兮和挽风,眼光定在萧兮身上,缓缓道:“萧兮,你过来一下。” 萧兮看了挽风一眼,又看向林初愿点点头:“是,林姨。” 挽风抬脚想跟着一同前去,林初愿余光轻飘飘地落在挽风身上,挽风动作不由自主地停滞了一下,前边的人便慢慢拐弯,消失在了门口。 “哎?!”挽风瘪嘴不虞地盯着空荡荡的门口,皱眉想,我娘找木头有什么事呢?该不会…… 后边“啪”地一声拍在挽风肩上,入神的挽风吓了一跳,魂差点没飞走。回头一看,竟是锦绣和冬蕊两丫头嬉笑地盯着他。 “干嘛,干嘛。”挽风挑眉,像炸毛的小狐狸。 “小姐,你放心吧,姑爷不会有事的。”锦绣捂嘴笑道。 “就是,就是。”冬蕊附和点头,眼眸里藏着笑意。 挽风面上泛热,心中气急,忙伸手去打这两丫头,“说,说什么呢!说什么呢!” “哦哦哦,小姐害羞了,小姐害羞了!”两丫头笑着边飞跑出去。 “死丫头!你们站住!” 第83章 除夕(四) “萧兮,过来。”林初愿站在充满寒意的院子里,抬头望向遥远的天穹。 “林姨。”萧兮隔着几步远,垂手行礼。 “你……”林初愿顿了一下,声音清冷:“你不是这俗世之人?” 萧兮心头一跳,面色讪讪,点头道:“不是。” “但是亦非妖界,也非仙界……”林初愿仔细打量了萧兮几眼,轻轻道:“异界之人?” “是。”萧兮眉头微蹙,面色平静道,心中却感叹,不愧是风儿的娘,一下子便把我的来历看得干干净净。 “不用怕。”林初愿看着萧兮暗暗局促的样子,轻笑道:“萧兮……我们以后不会长伴其旁,挽儿就托付给你了……” 萧兮心头一颤,忙屈腰点头道,“我定不负林姨所托。” “挽儿这人性子皮,心思多,理儿倔,我担心他以后锋芒太露,遭人暗算,所以……”林初愿坚毅的目光压在萧兮身上,暗暗点头:“也只有你能够护得住他。” “我定不……”萧兮心惊,忙欲又道明心意。林初愿笑着摇摇头,止住了他即将出口的话,“我知道你对挽儿的心意,挽儿认定的人绝是不会错的,若挽风有难……” “我定以命相护!”萧兮忙伏下身子道。 “傻孩子,快起。”林初愿捂嘴轻笑,又挥了挥手,“去吧,恐怕挽儿已经等你等急了。” “谢,谢林姨。”萧兮忙起身,弓腰行礼,慢慢退出院子。林初愿看着离去的背影,默默摇头暗笑,“这孩子,竟与挽儿有几分相似,一股子傻气。” “夫人。”唐远见萧兮已走,忙从屋内走到院子里,一手揽过林初愿的身子:“外头冷,我们进去吧。” “好。”林初愿笑着点头,又道:“夫君,那孩子并不是这俗世之人,以后莫要挤兑他了。” “我,我哪有挤兑他?”唐远眉眼一瞪,又委屈巴巴地盯着林初愿。 林初愿伸出手敲了一下唐远的头,“瞧你那傻样。” 唐远垂眉委屈地看着林初愿,心中却想道,竟不是俗世之人?也是,这俗世之人哪里配得上我家丫头? 林初愿暗暗看着唐远的面色逐渐舒缓的模样,内心暗笑,没有戳破,余光瞟了一眼布满凉意的夜空,心想,孩子,以后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萧兮急冲冲地走出院门,挽风正焦急万分地在门口等着,见到他出来,眼神一亮奔过去:“木头,木头!你没事吧?” “风儿,我能有什么事呢?”萧兮见到挽风,笑着摇头。 “咳,我娘可是个不好得罪的主儿。她没为难你吧?”挽风想起小时候常因调皮被林初愿倒栓在树上,身子下意识地一抖,担忧地上下打量萧兮,生怕他有什么伤。 “放心,放心。”萧兮面色泛红,笑着摇头:“我什么事都没有。” “呼,那就好。”挽风拍拍直跳的小心脏,一把拉过萧兮的手,“走吧,我们去屋顶看城中灯火。” “嗯,好。”萧兮看着两人相牵的手,仿佛映了满天星河,点头跟上挽风细碎的脚步。两人身形轻盈,在空中一跃,便到了屋顶上。 挽风靠在萧兮肩膀上,正如初见之时,凝望着无穷的夜空,城内各处灯火通明,家家户户形成一片灯河,一眼望去,街道上似乎人来人往,热闹冲天。 风儿不是最爱热闹吗?今日为何不去那街头?萧兮疑惑却沉眉不语。 “木头。”挽风笑容浅浅,那肩头的热意也隔着衣服传过来,整个人浸在一片舒然中。 “嗯。”萧兮点头。 “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坐在屋顶上了。”挽风轻笑,心里裹了蜜般甜。 “嗯,是。”萧兮偏头轻轻靠在挽风头上,余光瞟了一下,轻轻揽过挽风的腰:“外头冷。” “我知道。”挽风笑着,戳戳他的脸:“你说你这人为甚要长这么好看?” “你也好看。”萧兮眉眼弯弯,注视着挽风眸中的光亮,仿佛周围只剩下这个颜色。 挽风面颊泛热,晕着红色,他轻咳一声低下头:“你,你说什么呢?我,长得怎么样自己心里知道……” 萧兮看着挽风低头的面容,内心不由涌上心疼之感,手轻轻抚上他额头和面颊上的疤痕,小声道:“还疼吗?” 挽风感受着面上的酥麻感,握住萧兮的手摇摇头:“不疼,都过去了。” “如果……我能早点找到你就好了……”萧兮轻声呢喃,话一出口便被凉风吹散。挽风没有听清,皱眉抬头,“你说什么?” “没什么……”萧兮浅笑摇头,裹紧了挽风的身子。两人相依坐在屋顶上不知过了多久,忽而天空闪现一颗红星,挽风心惊,想起以前在国师那里学的天象,皱眉道:“那朱雀主星为何光亮异盛,颜色橙红了?” 萧兮摇头:“不若过几日,我们去看看师……国师吧。” “好。”挽风点头,此时周围暗香浮动,惊星彩散,各处张扬,锦绣和冬蕊看到他们坐在屋顶,两人相视轻笑一声,忙挥手扯住喉咙喊道:“公子!子时快到了,我们要燃爆竹了!” 挽风一惊,从萧兮怀里探出头来,看着下方两丫头嬉笑挥手的样子,面上泛热,扯了扯萧兮的衣服附耳道:“走吧,我们要迎接新年了。” “嗯。”萧兮点头,下意识地抱住挽风的身子向下一跃,挽风惊呼一声,忙双手紧紧环住萧兮的脖子,嗔怪道:“你,你就不能提前说一声吗?” 萧兮面上泛热,落到地上,轻轻将挽风放了下来,点头道:“下次我会注意……” “走吧。”挽风牵住萧兮的手,看到前面两丫头憋笑的模样,暗暗摇头,这两丫头,哎! 他们来到庭院里,庭院四角点着篝火,烟雾缭缭,冬蕊和锦绣拿出数根干燥的竹子递给他们,“公子和……”锦绣顿了一下道:“姑爷?” 挽风心一跳,面上燥热,拍了一下锦绣的脑袋:“说什么呢?!” “嘿嘿嘿。”锦绣傻笑,忙改口道:“萧公子,你和公子把这竹子放到东南两个角落,我和冬蕊去西北两个角落。” 萧兮接过竹子,皱眉不解,看向挽风,挽风轻叹一声,拉着他往东边走去,将竹子扔进篝火中,又去南边,把竹子塞进火堆里。竹子一放,便拉着萧兮飞快地跑到了庭院中央,锦绣和冬蕊早回来站在那里了。 “怎,怎么了?”萧兮不解。 “快捂住耳朵!”挽风伸手捂住萧兮的耳朵,萧兮见状,虽然奇怪,也伸手捂住了要挽风的耳朵。旁边两丫头见他们如此腻歪的模样,瘪瘪嘴摇头,各自捂住自己的耳朵。忽而,只觉耳边雷声阵阵,“轰隆隆轰隆隆”地爆开,只这一声,四处像感应了什么似的,开始高声应和,爆竹千响,如朔风翻江,天起云涌,地动山摇。 等到一切消散,身子似乎还沉浸在这一片轰隆的震响中,挽风松开手,看着四处灯火通明,仿佛新年的春风从周围吹进,不由长吸了一口气,心情愉悦,大喊道:“新年安好!” “新年到了!新年到了!”锦绣和冬蕊两丫头奔跳着在庭院起舞。“这两个疯丫头!”挽风笑着看她们乱舞的模样无奈摇摇头,扯住萧兮的衣袖道:“走吧,我们回去休息了,明日还得朝拜呢。” “嗯。”萧兮笑着点头,跟在挽风身后慢慢走回了挽风的院落里。 第84章 朝拜 夜里寒气深重,外面灯稀夜静,风声失息,只听得外面寂静的敲门声,“咚咚咚咚”传来一沉声:“老爷,夫人,时间到了。” 林初愿悠悠醒来,耳边似乎还蒙着一层雾气般听不真切,却伸出手轻声道:“辛苦云嬷嬷了,我们就起来。” 声音沉静着如同掉落盘子的玉珠样,林初愿轻轻推了推尚在睡梦里的唐远道:“夫君,起来了,该去朝拜了!” “好的,夫人……”唐远嘟囔着迷迷糊糊地苏醒,看到林初愿趴在旁边低头看着他,他一把揽过林初愿轻轻亲了一口:“夫人,你接着睡,我去上朝。” “嗯。”林初愿点点头。唐远慢慢小心揭开被子起来,又轻轻盖上,拿起一旁的新青色衣服穿在身上,披上裘衣,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林初愿,小声道:“今日我中午便可回了。因这旱灾今年减免了很多繁文缛节,所以我回得早。” “好,知道了。”林初愿点头,又扯住唐远的衣服道:“别忘了喊挽儿,他也算朝中官员。” “知道了。”唐远掖了下被子,“别着凉。”说着便轻轻转身,门打开一小条缝侧着身子出去,外头寒意袭人,唐远缩了缩身子,关上房门,接过云嬷嬷手中的灯火,朝挽风院子处去了。 天空黑色浓重,没有一丝星光,周围树影幢幢,冷意绕着房梁,唐远轻轻踏进挽风的院落,四处寂静,他敲敲挽风房门:“挽儿,上朝去了。” 正在床上迷糊着的挽风嘟着嘴慢慢睁开了眼,揉了揉朦胧的视线,扯开喉咙,声音略微嘶哑:“爹,知道了,你在院外等一会。” 唐远听着,只得点头,往院落外走去,站在院门处等着。不知过了多久,唐远觉得手中热气都要被寒风吞噬,挽风才身着一身青衣,提着灯走出来。后面跟着风萧兮,同着一身青衣。 “哎?”唐远皱眉,“你这小子怎么也跟着出来了?” “咳咳。”挽风捂嘴咳了几声,挑眉看向唐远:“爹,他不也是国师的徒弟吗?也算朝中官员吧。” 唐远听之,心思郁结,只得点头,扬手道:“一同走吧。” 这是挽风第一次天没亮便起来上朝,萧兮护着他的身子往前走着,他仍旧觉得周身寒冷,如坠冰窖,搓着自己失去热意的手,轻轻抱怨道:“啊,为什么这年初一大冷天的还要过去朝拜啊,好好待在家里不行吗?” “你知道什么?”唐远皱眉,面色不虞。挽风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哼,不就是时时刻刻跪拜吗?” 唐远看着挽风这般不屑的模样,心中无奈叹气,看向遥远的天空,这朝堂,可真是不适合挽儿呆啊。 一行人在路上走着,到中心街时,灯火渐渐明亮起来,各路有官员提着灯从旁边慢慢涌出,四处明亮,汇成灯海,尤其是现在夜如墨汁,这灯火一片宛若白昼。 挽风这从未见过如此盛景,眼睛不禁睁大了一眼瞧去,平常看不到的看得到的官员齐齐走在路上,互相小声说笑着,热热闹闹地打开了这场初春。 “哎!唐大人!”一人满面春风地走上前来,屈腰行礼,“唐大人,新年安好!” “赵大人,新年安好!”唐远笑着回应,声音爽朗。 “哎?身后几位是……”赵大人往后瞧去,发现后面站着一俊美男子,还有一位身子偏瘦小,站在旁边,眸子却晶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哦,这位是犬子。”唐远指着挽风道。 “赵伯伯新年好。”挽风浅笑行礼。 赵大人看着此人气质不俗,声音清丽,却可惜面上长如麟蛇的疤痕生生折损了这俊逸。但想起儿子时常提起此人,看其不卑不抗的性格,倒也算得上青年才俊,遂笑着点头,又道:“那位是……” “这位是国师的徒弟风萧兮。”挽风笑着答道。 赵大人心头一惊,忙屈腰行礼:“萧大人新年安好!” “赵大人安好。”萧兮微微点头,不再言语。 几人寒暄一阵后携着一起前去,一路上欢声笑语,暗黑的天慢慢亮起,他们走到东边朝堂处,此时已有礼部之人引导各位官员前进,四处人流涌动,人群熙攘,像迎春时站在枝头一排排喧闹的小鸟样。挽风和萧兮跟着人流走着,来到朝堂中,抬眼看去,遍野青衫,一眼望不到尽头,仿佛葱郁无穷起伏的重峦叠嶂。 “我的天,这阵势!”挽风小声惊呼:“难道以前初一,爹都是这般朝拜的吗?” 他们静静杵在右边角落里,随一阵舒然乐音飘扬,李文叡穿着青色衮冕缓缓走上高座,坐于其上。四处窸窣之声静了下去,纷纷俯身跪拜,挽风瞪大眼睛,只得扯住萧兮的衣服往下跪去。萧兮面色绷紧,心中郁结,只得跟着挽风下跪。 李文叡看着周围青压压一片,忽而扫视到左手边角落里的挽风,内心轻笑,挥了挥手。朝中官员纷纷起身,挽风长舒了一口气,跟着站了起来。 垂着手的太师眼眸闪烁,捧着贺词走上前来递给礼部之人。贺词结束后,礼部人站在前面,扯着喉咙高喊:““履新之庆,与公等同之!” 周围官员“哗”地一下又开始下跪。挽风心中郁结,这跪拜,还没完没了吗?看着旁边的唐远给他使眼色,只得扯着萧兮不情不愿地跪下去。等礼部发话,又慢吞吞地起身。 接着户部尚书贡纳诸城贡物,礼部尚书贡纳诸藩贡物,礼物眼花缭乱鱼龙而上,挽风听着这一长串的物品,又听着他们上表、奏词、行礼,耳边话语叽里呱啦,时间便慢慢在这跪拜中煎熬,挽风心中郁结,想道,早知道就不该来的,应该拖病赖在床上,何苦受这些罪! 这例程终于结束,挽风终于心中松了一口气,正当他觉得此朝会应结束时,礼部之人却仍站在上边,嘴里慢慢喊着一个一个的官员名字,看着他们面色绷紧地上前去,接过李文叡给他们的东西,或送酒,或送礼器,或送柏叶,各人不同,欣喜下去。 到挽风这时,挽风忙垂头踏着碎步走上前,李文叡看着他的样子,挥了挥手,礼部之人递给挽风一个沉甸甸的红色雕花盒,挽风接过去,一时不察,差点闪了腰。这,这什么东西?挽风不由疑惑抬头看着李文叡,此时他面容绷紧,眸子却深藏笑意,挽风皱眉不语,瞪了一下李文叡,便缓缓退下。 哎哟,这唐大人胆儿也太大了!一旁的福公公看到挽风瞪眼,不由小心翼翼地看向李文叡,发现面色无甚变化,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各官员皆领了礼,礼乐响起,李文叡站起身缓缓下台,朝会结束。挽风内心松了一口气,摸摸自己空荡荡,咕咕叫的肚子。萧兮接过他手中的盒子,挽风轻笑着拉起萧兮跟着人群走去。唐远将李文叡赐的小盒放入怀中,也跟着人群走去了。 回到家中,浑身疲惫。唐远从怀里拿出那枚木盒,轻轻打开看来,只见里面躺着一支通透的雕花白玉簪,皱眉疑惑,我这个大老爷们,这白玉簪作何用? 挽风看到唐远皱眉盯着桌上的白玉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想起以前常在李文叡耳边叨叨唐远如何怕林初愿,如何宠林初愿,恐怕都记在心底了吧。 “哎?爹,你不能用送给我娘不就得了?”挽风轻笑道。 唐远猛地拍了一下额头,我怎么没想到呢?连忙盖好盒子,连挽风都没有瞧一眼,便匆匆往自己屋里走去。挽风看着他匆忙的模样,撇撇嘴,拉着萧兮往自己院内走去。 “公子,姑……咳,萧公子,你们回了!”锦绣看到他们回了,和冬蕊各端着碗梅花酒酿丸子放在桌上:“快趁热吃。” 挽风眼眸发光,闻着这梅花清香又飘着清酒的醇香,整个人的味蕾都打开来,忙拿起汤匙舀着丸子吃,一口下去,嫩滑有弹性,仿佛口中滋味四溢,暖意下肚,挽风不由轻轻闭上了眼睛享受这难得的美味。萧兮看着挽风像小猫一样舒服地眯起眼,也将手中的木盒放在一边,坐下来慢慢吃了起来。 “哎?”挽风忽然眼光撇到那沉甸甸的木盒,皱眉不知里边是何东西,忙对锦绣、冬蕊道:“你们打开看看,那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是,公子。”两人领命,轻轻旋开盒子,上面一层满满当当的放着金黄的枣泥酥饼,挽风一惊,瞪大了眼睛:“哎?别人都是送些什么金银首饰,酒水礼器,怎么到我这就变成了这种东西?”挽风努努嘴,锦绣和冬蕊轻笑一声,揭下这一层,看着下面放着通透晶莹的藕粉桂花糖糕,挽风眉头直跳挥了挥手,锦绣与冬蕊相视一眼,又揭下一层,下面放着满当的松子百合酥,挽风挑眉,微微摇了摇头,她们再往下揭去,已经揭不动了,只得对挽风摇摇头:“公子,这是最后一层了。” “什么?!”挽风嘴里咬着丸子,心思郁结,“这皇上是看人不起吗?怎么给了我糕点?”又想起平日里常常见各种食物眼睛黏在上面的模样,不由瘪嘴,看来,我这个形象真是太深入他的心了吧? 萧兮看到那盒子里装满了吃食,心中不虞,冷哼了声,放下了汤匙,落在桌上“啪”地一声响,拉回了挽风的思绪。 “怎么了?”挽风回过头疑惑地看着萧兮皱眉不语的样子,心里咯噔一声,忙朝锦绣和冬蕊使眼色,锦绣和冬蕊见状,忙收拾好桌上的盒子,带下去了。 “咳咳。”挽风捂嘴轻咳了几声,看到萧兮仍然没理他,心中无奈,心中一转,扬了扬手道,“咦,这儿的酸味好重啊。” 酸味?萧兮皱眉,懵懂地看向挽风。 “不知道是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可酸了,可酸了。”挽风捏住鼻子闷闷道。 醋坛子?萧兮心中想了想,在人界混迹十几年,对这些话也有所了解。想到其含义,面上涌起热意,偏过头去嘟囔道:“谁,谁酸了?” 挽风见萧兮终于有了些反应,捂嘴轻笑道:“不知是谁刚刚不与我说话的。” 萧兮眼神飘忽,面上燥热,只得低下头去拿起汤匙重新慢慢吃着。挽风轻笑一声也不再逗他,轻轻道:“是我酸了,是我酸了。” 萧兮动作一顿,看向挽风,眼眸里的光华便这样直直落进他的心底。 “木头,下次……我做些糕点给你吃吧。”挽风笑道。 “嗯。”萧兮点头,又默默低头吃着丸子,心头酥酥麻麻地像浸在一片月光中。 挽风看着萧兮欲盖弥彰的模样,心里暗笑,忙继续拿上汤匙吃丸子。屋里静谧,只听得吃东西的窸窣之声。门外春天初生,华枝初发,凉气里透出一丝春意,光芒微淡,挽风看着静好的时光流淌在身边,心想,若是往后余生,皆是这般便好了。 第85章 拜年 “老爷,赵大人过来拜年了。”云嬷嬷从门口走入院落,唐远听之挑眉,忙携着林初愿一起去大厅迎接。 “这刑部赵大人与我也只是一般交情,只是今早见着了,如何又过来拜年了?平常都是飞帖过来啊?”唐远小声在林初愿耳边嘀咕着,林初愿点了一下唐远的头,递了他一个眼色。唐远只得噤声,和她一同走了出去。 “唐大人!新年安好!新年安好!”赵大人看到唐远他们,忙起身拱手行礼,递予其一个精致漆花紫檀木盒。唐远连忙接过放到一边。杵在身后的赵知处跟着行礼,“唐伯伯新年安好。” “新年安好,新年安好!”唐远笑着点头,“请坐,请坐。”赵大人便顺势坐了下来,赵知处退到身后站着,一旁的云嬷嬷见状,忙沏上一壶茶水各自斟杯,又退了下去。 唐远见到赵大人身后的男子,眼光闪烁,疑惑瞟向林初愿,又回过头来。 赵大人清了清嗓子,面色讪讪,过了一会便道:“唐大人,怎不见犬子?” 唐远皱眉,面色绷紧,不知其为何意,便道,“昼食之后便在院内休息,这会儿该是起来了。” “咳咳。”赵大人面色发热,瞟了旁边的赵知处一眼道:“不瞒唐大人,我今日前来,其实是……”又落下话音,眼光闪烁地盯着赵知处。赵知处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走上前来,屈腰行礼:“唐伯伯,我今日前来,想与唐挽风切磋切磋。” 切磋?唐远疑惑地睁大眼睛,又看向林初愿。林初愿笑着点头,挥挥衣袖,对云嬷嬷道:“既然是来找挽风玩的,嬷嬷,你领着赵公子进去吧。” 云嬷嬷领命,颔首领赵知处进去。唐远面色严肃地盯着赵知处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看向林初愿,眼眸中含着疑惑。 “那个,唐大人……”赵大人眼神飘忽,手指摩挲桌子,又长叹一声:“哎!唐大人……”沉重地拍了拍桌子,低头道:“哎!惭愧啊。” 唐远看着赵大人的样子,面容疑惑,懵懂地看向他:“赵大人?这……” “咳。我……哎!”赵大人轻轻摇头,“唐大人也知道我这孩子……性子顽劣,尤其是他娘走了之后,脾气更甚。大人应该也听说这安城首害是何人,我,我却无能为力啊。” 唐远挑眉和林初愿对视一眼,眨巴眨巴眼睛,微微摇头,这,这和来我家拜年,找挽儿切磋有甚关系? “咳……”赵大人见唐远和林初愿面色疑惑,微点头轻轻道:“亏了你家的孩子,那荷花宴时给他挫了锐气,回来后虽仍不听我话,但是却沉下心来学习。今早回去听到我说你那孩子,他脾气一上来,定要过来与你家孩子切磋,拦都拦不住啊。” “让唐大人见笑了,见笑了。”赵大人忙站起身来弓腰行礼,唐远轻轻抬眉,忙起身扶住赵大人的身子:“赵大人言重了。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这边正寒暄着,语意融融。那头云嬷嬷领着赵知处七转八绕,穿过回廊,慢悠悠地走到挽风的院落处。呆在门口的冬蕊见了,眼皮一跳,忙垂身行礼:“云嬷嬷安好。”又望向后方,只见一位男子身袭一身青衣,面容淡漠,剑眉逆起藏着几分戾气,黑眸中光亮闪烁,似乎要将人吞噬一样。冬蕊心中一惊,心道不妙,面上却微笑着道:“云嬷嬷,这位是……” “这位是刑部尚书赵大人的公子。”云嬷嬷道:“夫人让我领他过来。” 冬蕊听之眼光闪烁,内心疑惑,点头道:“云嬷嬷,您先回去复命吧。我等会便领他进去。” 云嬷嬷点头,眸子里幽光闪烁便缓缓转身走了。冬蕊见云嬷嬷远去,温顺的神色一变,眉毛轻挑,勾唇看着这位男子:“请问这位公子找我家公子作甚?” 赵知处见眼前女子身着一袭青绿色暗花对袄夹衣,修眉端鼻,双目湛湛如珠玉,两颊微现梨涡,本是那娇美灵动的面容,此时却眼含冰刃,生生将那俏丽压了下去,面色不虞地盯着他。赵知处皱眉,冷冷道:“我今日找你家公子切磋切磋。” 切磋?冬蕊心中疑惑,看着眼前这人面色不善,面容绷紧了些,轻轻道:“这位大过年的找我家公子切磋?”这人怕是有甚毛病吧?冬蕊心中想道,眼眸光华涌动,又轻笑一声:“我家公子现在应是和萧公子在切磋棋艺呢。” “萧公子?”赵知处皱眉。 “呵。”冬蕊捂嘴轻笑:“不就是国师的的徒弟?” “国师的徒弟?”赵知处眉头快拧成一股绳,脑海里闪过一道纤长的身影,那人如何来了?即便这般想着,步伐并未后退,身子仍杵在原地盯住眼前轻笑的女子。 这人居然不懂我在逐客吗?真是……冬蕊心中郁结,见这男子未有所动作,势必是要进去不罢休,眼神淡漠地扫了一眼道:“我家公子现在有客。不过这位公子想要切磋,我也和我家公子学了些武艺,可以陪您耍耍。” 赵知处听着这丫头的言语,心道,我怎能跟一小丫头较劲?正欲出声,只见冬蕊眼光闪烁,抬头见着路边的梅树,轻点脚尖,一跃而起,冲上半空取下两截树枝下来,递给赵知处一根树枝:“公子,点到为止。” 赵知处见这丫头身形轻盈,面色一凛,收起心中的轻视,看来……此人并不简单,遂点头道:“好。” 第86章 撵客 两人对立鞠躬行礼,四周沉寂,风微微浮动空中的梅花,两人眼光相触,赵知处手腕一动,身形如蛟龙般腾空跃起,直直朝冬蕊刺来。冬蕊执着这树枝,眼神微动,树枝便如那银剑般浮光掠影,莲步生风,气息涌动,翻身一跃,到赵知处身后。赵知处忙侧身回刺,手中树枝如活了般随心而动,又快又狠,冬蕊挑眉,深知此人不是什么善茬,只得运功直直对上赵知处。赵知处只觉手中树枝忽然绷紧,用力前送,竟无法推进分毫,胶着不动。赵知处见机只得急撤其枝,向后跃出,可前力已失,后力未继,冬蕊见状,内心暗笑,脚下生风,执枝直直刺向赵知处。赵知处手腕竟使不出半分力来,身子悬空,忽然软塌,直直坠了下来。还未见这女子手中如何动作,只听耳边风声掠过,那树枝便低上了自己的脖子。 “这位公子,承让了。”冬蕊收了手中的树枝,背手而立,眼眸光华迸发,笑容绽开,似春满华枝。本躺在地上捂着自己发疼的身子,心头郁结的赵知处,见着冬蕊侧面仿佛勾了光般,一时间看呆了眼,盯着她沉默不语。 这公子,难道是被打傻了?冬蕊见他呆在地上不动,不禁疑惑低下身子凑近赵知处,轻声道:“这位公子,没事吧?” 赵知处只觉耳边声音婉转,一时回神,眼眸忽地落进一张清丽的面容,忽觉脸上燥热,忙低下头去,急急撑起身子,后提几步,低头道:“咳,这位,这位姑娘,我,我没事。” 咦?这公子怎么了?冬蕊疑惑地看他慌乱的样子,挑眉不语,又面容绷紧颔首道:“这位公子,既然输了,这门你恐怕进不去了。” 赵知处只觉那“公子”称呼刺耳,便轻声道:“你……我,我叫赵知处,不必……” 冬蕊听到后,忙改口:“赵公子。今儿也算领教了公子的武艺,既然已经切磋过,那冬蕊便恕不远送。” 这丫头,如何这般没有礼数?赵知处心气塞结,沉默不语,看着冬蕊一瞬,眼光闪烁,冷哼拂袖道:“改日再来请教。”话刚落音便转身离去。 冬蕊听着他的话语,暗暗挑眉,这人?真是奇怪。又盯着他远去成一团黑影的身子,想起刚刚他落倒在地的狼狈样,捂嘴轻笑。 此时挽风正坐在屋子里教萧兮下棋,听得院落外一阵噪杂,头也不抬对旁边候着的锦绣道:“锦绣,你去看看外面发生何事了。” “是,公子。”锦绣垂头领命,退了出去,踏着小碎步往院门口走去,只见冬蕊微微弯腰捂嘴轻笑着,面容像含了光般,再环顾四周无人,不由拍了拍冬蕊的肩膀:“你笑甚呢?” “哎,你来了?”冬蕊忙止住笑声看着锦绣。 “对啊,公子让我瞧瞧你这外头在干甚,如何那般吵闹?” “不就是刚刚那刑部尚书家的赵公子过来想找我家公子切磋吗?”冬蕊笑着:“被我拦着打跑了。” “噗,这赵公子也真是可怜。”锦绣眉眼弯弯笑着:“这院落里除了姑爷的功夫高过你外,连公子都不及你一半,他碰上你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冬蕊微微摇头耸肩:“可这赵公子居然没死心,还想着改日来较量。” “他来你便拦着就行,别惊扰了公子的假期。” “我正有此意,你去和公子请示下。”冬蕊点头。 “好。”锦绣笑着点头,便转身走了进去。挽风正手执一枚棋子告诉萧兮如何下子,这时锦绣笑颜盈盈地回来,垂手道:“公子,不过是赵家公子找你切磋,被冬蕊撵走了。” “赵公子?”挽风挑眉,想起以前在荷花宴上与这人一战,此人并非无可救药之人,心中暗暗点头,便道:“让冬蕊教着他点。” 锦绣听着心惊,忙点头道:“是,公子。” 赵知处手里掂着这根梅花枝,上头还留着朱红的花苞,想起刚刚那女子神采飞扬、炫丽夺目的模样,心头涌上一股热意,他摩挲着手中的枝丫,手中暗劲倾泻,看着远处的天空轻轻道:“冬蕊吗?日后我定能胜过你……” 不过……赵知处心中疑惑,眼中闪光,一个丫头,如何会有如此高的武艺?看来,这个唐家,不简单…… 第87章 再遇宁王 芳草才芽,浅柳淡烟,风和气融,凉意仍然穿梭在街巷,年味却正浓,街头熙熙攘攘,各处穿着新衣走动,热闹非凡。 挽风和萧兮并排走在街头,周围经过的女子看见面容俊美的萧兮皆低头捂嘴,窃窃私语或者轻笑着眼眸含光,似乎就要定在他身上似的。一旁的挽风心思郁结,余光瞪着萧兮,心道,这人怎么能这么招蜂引蝶?我怎么以前没注意到?挽风皱眉不虞,扯了一下萧兮的衣袖,萧兮睁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向挽风:“风儿,怎么了?” “哼,没什么。”挽风撅着嘴摇头,又小声嘟囔:“你,你……下次你出来得戴个面纱才行……” “嗯?”萧兮没有听清楚,皱眉偏头疑惑着。挽风低头轻咳了声,连连摇头:“没,没什么。” “今日才初三,你怎么就想出来坐诊?”挽风眉头轻挑,面色微微不虞,“难道和我呆厌烦了?” “不是,不是。”萧兮慌忙摇头,“我只是,我只是……咳……年前有个病人,我说让他过十日左右来,算算也该是今天了。” 挽风内心暗笑,面上却无表情点点头。萧兮见挽风面色仍没有起伏,心中慌乱,又道:“你今日去我竹林吗?” “竹林?真的?”挽风眼眸一亮,“好啊。” 萧兮见挽风面色舒缓,心中长舒了一口气,面带浅笑点头:“好,今日结束了便带你去。” 周围人声鼎沸,他们的声音彼此听见着,又淹没在了热闹中。一辆黑楠木雕花马车缓缓驶过街道,李文瞾身袭烟青色长衫,外披一身青蓝白色云纹滚边裘衣,手执扇子,眸光透着摇晃的窗帘缝往外瞧着,一眼便看见萧兮在路上缓缓走着,眸子一亮,忙对赶车的疾雨轻声道:“停车。” “主子。”疾雨掀开门帘,探进头来,皱眉疑惑:“主子,还没到宅子呢。” “你先前去将这些东西放了,我下去逛逛。”李文瞾温润地笑着道,说出的话却是不能反驳。疾雨只好点头,收紧缰绳,“吁~”。马蹄“踢哒”“踢哒”慢慢停在了一边,周围的人看着慢慢停下的马车,皆疑惑地盯着不语,慢慢绕着马车过去。 李文瞾用扇子掀开帘子,路过的人见着其如玉的面冠,内心欣喜,啊,原来是宁王回来了。各处女子暗暗惊呼,仿佛心脏都要爆炸一样,啊,宁王回来了!宁王回来了! 李文瞾觉着自己身上胶着的视线,心情略微烦躁,但一想到能与萧兮见面,便踩着横木一跃轻轻跳下了马车落到地上。 “主子,我先走了。他们都在暗处蹲着,有事……” “走吧。”李文瞾挥了挥手,便转身慢慢离去。疾雨看着他走远的背影,默默摇了摇头,跳上车叹了口气甩开马鞭走了。 李文瞾展开折扇慢慢走着,笑容温润如这漫野春光,停下来余光看了下四周,发现已经没有萧兮的身影,心思一转,便往那妙春堂走去。 挽风和萧兮刚走进妙春堂,堂前小厮便迎了上来:“萧大夫,您来了。刘老三已经等多时了。” “嗯。”萧兮点头,往里面走去。一位身着布衣、头发微微花白的老汉走上前来,握住萧兮的手:“萧大夫,你来了,你来了。” “刘老汉,请坐。”萧兮扶住刘老三的手,刘老三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萧大夫,这几日我这膝盖骨又开始疼了,四肢沉重,尤其是在晚上,浑身不自在。” 萧兮起身动手揉了揉刘老三的膝盖,又查看其舌苔,薄白而腻,伸手搭其脉,发现脉濡而缓,又思索了会便道:“近日空气湿重,我开一副祛风散寒、除湿通络的药方”萧兮一边说着一边提笔写方:“你下次再过些日子来。近些日子过年,你也要吃得清淡点,不然身子会更受不住的。” 刘老三接过萧兮手中的药方,眼眸子发亮,连连点头,“谢谢萧大夫,谢谢萧大夫。”又马上转过身慢慢去前台拿药。 这时,一个人披着门外的光芒缓缓进来,萧兮抬头看去,眼光闪烁,竟是宁王回来了? 宁王?一旁的挽风瞧着逆光而来,手执扇子的李文瞾,皱眉看向萧兮,又点点头,也是,如今正是过年回家走亲访友之时,宁王提前回来也不足为其。遂屈弓行礼道:“宁王大人,新年安好。” 李文瞾正满怀欣喜地提步走进妙春堂,忽而瞟到萧兮身边默默站着的唐挽风,脚步一滞,面色微白,心中沉了会,又绽开笑容放下步子走去。见到挽风对他行礼,手执扇子背在身后,微微点头浅笑道:“新年安好。” “宁王。”萧兮微微朝李文瞾点头。 李文瞾听之心中郁结,难道,我连一句“新年安好”也没有吗?只得压下心中欢喜与交织的郁气,笑着道:“阿萧,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萧兮微点头,又道:“不知宁王前来何事?” 无事难道就不能找你了?李文瞾心中不虞,手摩挲着折扇笑着道:“无事,只是刚回此地,便过来四处瞧瞧,没想到遇见了你们。” “既然无事,那我们便走吧。”萧兮点头,朝挽风笑道:“我的事做完了,我带你去那地方看看。” “好啊。”挽风点头,对李文瞾垂手道:“宁王,我们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好。”李文瞾眉头微皱,心中沉重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原来,我在你心中仅仅是“有事之人”和“宁王”吗?李文瞾眼含苦涩,慢慢跟着他们出去。 “哎!大人!这里终于有一家医馆开门了!” “嗯,我们进去。”安渡言背手看了一眼头顶的“妙春堂”三个黑墨大字,走了进去。正巧碰上出来的挽风和萧兮。 第88章 来使 咦?西夷国人?挽风见着迎面而来的男子,上穿着貂袄大衣,下穿锦裤,身形矮短,脚踩长靴,头发揪成发辫搭在肩头,端鼻细目,眼睛时刻流着精光,颌下多髯,一耳带着硕大金色耳环。端的是一副中洲国人相貌,却穿着西夷人的服饰。挽风眉毛微挑,心头疑惑,拉住萧兮的衣袖,停下脚步站在门口,回头看着走进的男子。 安渡言环顾了眼四周,发现堂中无甚人,只听得药汤咕噜咕噜泛着热气。小厮一见这男子,服饰繁重,心知不能惹,快步走上前来,低头道:“这位大人……” “你们这堂里大夫呢?”安渡言面容绷紧不悦道。 “回大人,今日初三,众人休息,只……” 赵大夫看着来人不善,忙站起身走上前来,合手行礼道:“这位大人,今日我坐诊。” “正好你随我去驿站,我们公主现深染恶疾,若你治不好……”安渡言轻瞟了一眼赵大夫道:“便提头来见!” 赵大夫心里一咯噔,浑身颤抖,忙颤颤巍巍道:“是……” “走吧。”安渡言身后的人扯住赵大夫的手臂往外走去。挽风皱眉看着这强买强卖的动作,面色不虞,递了个眼色给萧兮,伸手拦住道:“慢着!” 安渡言眉毛微挑,停住脚步,细小的眼眸瞪大了不悦地瞧着前边拦住他的刀疤男,冷哼了声:“何事?” “我们随你去。” “你们?”安渡言嘴唇勾笑,看着前边杵在门口的两个毛头小子,“你们也是大夫?” “我是妙春堂的萧大夫。”萧兮垂手道:“今日赵大夫看诊,去了妙春堂便空了。我今日无事,可换我去。” 安渡言听着此人不卑不亢、不容置喙的声音,再仔细一瞧去,发现这人面容深邃,眼眸幽蓝,心头一颤,沉思不语。一旁的小厮忙上前道:“这位是我们妙春堂萧大夫,今日正好过来看看。” 落在后边的李文瞾挥着折扇慢慢上前,面容含笑:“这位萧大夫医术高明,犹如岐黄在世。” 安渡言见李文瞾身披锦裘,面容贵气逼人,站在其旁便如那蝼蚁般粗鄙,忙退了一步,朝随从点头,又转头道:“你们随我去吧。” 随从一把甩开赵大夫的手臂,便想伸手抓住萧兮手,萧兮身形一顿,眼眸光华流转,轻轻瞟了随从一眼,随从只觉心中战栗,冷汗直流,缩回了手,忙退在一边。 安渡言心里一沉,恐怕,遇到了不能惹的人。只得点头道,“走吧。” 赵大夫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瘫倒在前台边,暗暗祈祷:“萧小子,可要小心啊。” 李文瞾跟在挽风和萧兮后面走着,看着他们上马车,他欲也跳上去。 “哎?你……”随从急急拦住李文瞾。 “这位是当今宁王大人。”挽风挑眉轻笑道。 宁王大人?随从心一惊,忙低头退到一边,萧兮疑惑地看着挽风,似乎在问,为甚让宁王也跟着来? 挽风轻笑捂嘴附耳小声道:“宁王既然要来,便让他来,正好有个照应。” 萧兮听着默默点头。宁王看着他们窃窃私语的样子,心中微涩,瞟了安渡言一眼,跳上车来。安渡言心中吃惊,竟然是宁王?没想到,这大夫如何认得名冠中洲国的宁王? 安渡言正想着,欲上马车,突然迎面走来一个人猛地撞上他,一时不察,身子踉跄后退几步,定睛一看,这平淡无奇的面容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原是王虎! 王虎见到安渡言,沉黑的眸子中忽然迸出精光,横眉高耸,仿佛见到了仇人般恨不得将他吞噬。 安渡言眉头直跳,知道他认出自己,忙低头往后退。 “安渡言!你,你竟然!”王虎伸手揪住安渡言的领子,压住颤抖的手,沉声道:“你竟然有脸到中洲国来?!你这个卖国求荣的小人!” “哼,卖国求荣?不过求个心安理得,一生安稳罢了。”安渡言冷哼了声,打量了下王虎窘迫的模样,勾笑道:“那像你,落了个临阵脱逃的狼狈名声。” “你……”王虎揪住领子的手颤抖,眼中怒火中烧,却因这一句话沉了下去,压住心中的狠,慢慢将手放了下来。 “哎?吵架别在这大街上吵。”挽风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看到王虎的模样眸子闪烁,皱眉不耐烦道:“你们走吗?再不走我们就下车了。” “我们公主身染恶疾,耽搁不得,先走一步。后会无期。”安渡言斜眼看了下面容沉寂的王虎,弹了弹领子上的褶皱,扶着横木上了马车,对赶车的人说道:“走吧。” 鞭子声“啪”地一下响彻鼎沸的街头,马车“咕噜噜”地开始运作起来往前去,卷起一路飞尘。 王虎返头盯着离去的马车,平静的面容绷紧,嘴唇微勾,眸子闪烁,冷哼了声,收起沉痛的面容,默默朝前面的妙春堂走去。 车中空气静默,挽风面容平静,微微看向坐在对面的安渡言,心中勾笑,看来,这人并不光彩……当年的嘉阳之战惨败,恐怕也有这人的手笔……李文瞾面容似笑非笑,手中折扇轻挥,心道,为何今年,这西夷国来得如此早?恐怕这一来,又有一阵腥风血雨、龙争虎斗啊。 第89章 驿站 马车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挽风皱眉揉着自己快要散架的身子,心想,看来我还是不喜坐马车啊,太硌人了。萧兮压住自己想扶着挽风的手,眸含不忍,轻轻瞟了一眼挽风,从马车里跳了下来,回头等挽风下车。在挽风落下的一瞬,身子往前靠了靠,抵住挽风踉跄的身子。等挽风身子稳当后,瞬间拉开一丝距离,面容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跟在后边的李文瞾手执折扇轻盈跳了下来,萧兮朝他轻轻点头示意。 安渡言见他们都下了车,扬了扬手沉声道:“走吧。” 挽风眼眸闪烁,看了萧兮一眼点头跟上安渡言的步伐。抬头见一金丝木匾,刻着几个烫金大字。往里走去,左右几间楼阁,上铺琉璃玲珑瓦,门栏窗阁,皆是雕花模样,周围一色水磨群墙,下有白石撑地,凿成琼花式样,不落俗套。再走着,迎面便是一翠幛石山,藤萝掩映,清冽溪水迸出,从石隙中倾泻而下。穿过大径,绕过门廊,进一圆拱青石雕花门,院内千百翠竹摇曳掩映,明明暗暗,凉风穿梭。挽风挑眉,看着周围幽静之景,抬头看了萧兮一眼,心想,这驿站倒是清雅幽静,且临近曲河,可能进屋子里一开窗便是万般美景,尽收眼底吧。 挽风轻轻赞叹,脚踩这青石甬道,往前瞧去,几间屋子并排着,雕栏木砌,有一间屋子前站了好些西夷人,皆神情肃穆,沉默不语。看来,那便是他们的休息之处了。挽风暗暗点头,与萧兮对视了一眼,跟着安渡言走到了房前。 “安大人。”房前西夷人神情一凛,皆弓腰行礼。屋内赫连决正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安塔娜,眉毛垂落,愁思萦绕,心中懊悔,哎!当时不应该心软带着安塔娜前来,如今如何对我母亲交代?正心烦意乱着,忽而听到门外脚步声,紧接着一声“安大人”拉回了思绪。赫连决眉头轻挑,心中隐约期待,哎?安渡言回了?不知这中州国的大夫如何…… 这般想着,忙起身打开房门,光芒晃动,一眼见去,只见几名陌生男子站在安渡言身后,气质不俗,尤其是中间那名俊美男子,眸子竟是难得一见的深邃幽蓝,似乎一下要透过心似的。赫连决内心一颤,又见三人与安塔娜一般大小,皱眉微微不虞,难道这就是安渡言请来的大夫? “大王子,大夫带来了。”安渡言细眼眯起,本来不高的身子此时微弯着,却似乎要低到地里去了。挽风见着这狗腿样,不禁冷哼一声,真是给中洲国人丢脸! 赫连决眸子闪烁,微微点头,侧过身子,道:“既然是大夫,就进来吧。”安渡言忙弯着腰退到一边,挽风三个人面面相觑,心中疑惑,见赫连决让开空隙,他们慢慢地跟着进去。 走进门中,淡淡的檀木香直直地冲进鼻子,入门便见中间一檀木桌子,墙角立着一熏炉,烟雾缭缭,后面墙上挂着副烟雨落花图,前边勾着苍劲有力的字,曰:落花流水春去也,尘烟如梦万事了。挽风见其内雅致,跟着赫连决往屋内走去,绕过一木制雕花屏风,进入偏殿,只见一金丝垂绦檀木床,纱幔低垂,朦朦胧胧。旁边镂空雕花木窗漏进些许微光,隐约从床幔中看见一女子躺在床上。 赫连决屏退左右,只有一个婢女站在一边。他打开帷幔,那女子面容苍白,嘴唇深黑,双目紧闭,褐色的头发如瀑布般垂在两肩。 萧兮皱眉盯住女子面容半瞬,轻声道:“这是中毒了?” 赫连决点头,心想,想必这位就是那大夫了。不过这周围两人是谁?赫连决压下心中疑惑,伸手请萧兮医治。萧兮看了挽风一眼,并未上前。 赫连决挑眉,才想起中洲国与西夷国习俗不同,男女之防甚重,不似他们潇洒不拘的草原儿郎。只得道:“我们并不注重这些繁文缛节,这位大夫,你上前来看看吧。” 萧兮余光又瞟了挽风几眼,挽风轻咳了声,微微点头。萧兮垂下头来,慢慢走到床边坐在了边角。他伸手搭上安塔娜的手腕,发现脉缓而弱,皮肤凉意袭人,再扒开眼皮看了下眼眸,还有些许反应。萧兮皱眉疑惑,并未查出此为何毒,抬头道:“请问这位……” “赫连决。” “嗯。”萧兮点头,眸光闪烁道,“这毒……是从哪里来的?” 赫连决心中奇怪,疑窦丛生,难道,这毒不是中洲国的吗?遂垂头道:“我们快进入中洲国地界时,遭到草莽袭击,药医命丧郊外,安塔娜手臂被剑划破,我已包扎好。”说着赫连决将外边的衣袖撩起,只见被白纱布紧缠,无甚异样。 被草莽袭击?李文瞾微微皱眉,怎么回事?难道是想嫁祸给我们吗?若是这女子死了,岂不是…… 第90章 治疗 萧兮目光闪烁盯着安塔娜,她平静的身子似乎寒气深重,如同坠入冰寒深水,萧兮眉头一跳,忙又将手搭在安塔娜手腕上,心中默念咒语,一股灵力从手指倾泻而出,直流过安塔娜身子四肢百骸,萧兮突然心一惊,收起手中灵力,这,这症状,如何像王虎的寒症?怎么隐隐约约还带着些妖气? “怎,怎么了?”赫连决见萧兮皱眉不语,面容绷紧的模样,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没有救了吗?忙问道:“有方法救吗?” 萧兮沉思了一会,看向挽风,只见他面容平静,遂点头道:“有。” 赫连决心一喜,深邃的眸子光芒闪动,一时噤声,过了会才慢慢回声,颤抖道:“真,真的有?” “嗯。”萧兮点头,“这毒并不是一般的毒,我可以帮她把身子里的毒逼出来,然后开一副温血祛毒的药方,按时服用便可痊愈。” 赫连决喜笑颜开,连连点头,抱拳跪下身子:“请大夫全力施救,我赫连决感激不尽。若日后有事相求,定竭尽所能!” “嗯。”萧兮点头,轻轻道,“你扶着她起来。” 赫连决忙起身扶起安塔娜身子,萧兮走到赫连决旁边道:“你到正面扶住她。” “是。”赫连决忙换了个方向,将安塔娜身子靠在肩头。萧兮走到安塔娜身后,坐在床边,伸手放到安塔娜的背上,余光瞟了挽风一眼。挽风注意到萧兮的视线,心中轻笑,微微点了点头。萧兮绷紧面容,心头念动咒语,灵力散出,从手掌心传遍安塔娜的身子,萧兮闭上眼睛,感受着手中灵力传来的信息,灵随心动,引导着毒素往安塔娜的右手聚集。忽然安塔娜低低“呻吟”一声,萧兮睁眼道:“刀。” 赫连决挑眉,右手忙抽出腰间短臂弯刀给萧兮。萧兮拿过后在安塔娜手腕上割了条缝,忽而黑血奔涌,顺着安塔娜的手慢慢流了下来,落在地上似乎冒着奇异的光芒。只有萧兮和挽风能瞧见其中异常,哎?这毒真是奇怪。挽风心头疑惑。 萧兮手中灵力不停,慢慢地,慢慢地,黑血逐渐转为正常的鲜红,萧兮薄汗满面,终于缓缓收起手中的灵力,看向安塔娜鲜红斑驳的手腕,心中舒了一口气,伸手点在安塔娜手臂上,将那流动的血止住,站起身来轻声道:“她的毒暂时被逼出大部分,血也已经止住,身子暂含余毒,我开一副药方。” 赫连决连忙轻轻放下安塔娜的身子,看着安塔娜面容渐渐红润起来,唇上颜色恢复,心中如负释重,起身到旁边书桌上摆好笔墨,“先生,请。” 婢女见安塔娜面色恢复,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忙拿出手帕轻轻擦拭安塔娜的手腕。 萧兮挑眉,坐在桌子前拿笔思索慢慢写下了药方,递给赫连决,“去妙春堂抓药,早晚各喝一次,五日后来妙春堂看看。” “谢谢先生,谢谢先生。”赫连决连声道谢,萧兮点头起身,面色冷淡。挽风忙从怀里拿出手绢递给萧兮:“你脸都出汗了,快擦擦。” “嗯。”萧兮点头轻笑,接过挽风手中的娟布。 哎?这男子……赫连决看向挽风,首先落入眸子的便是那蛤蟆疙瘩一样的刀痕,却无法忽视周身的气质,生生将这丑陋压了下去,竟另有一股豪气洒脱。 “既然已经解决,我们便走了。”萧兮微微朝赫连决点头,李文瞾见之,面容含笑,手中折扇轻轻挥着,等着萧兮走。 “走吧。”挽风扯住萧兮的衣服,看了李文瞾一眼,转过身便往外走去。 “哎!这位先生,请等等。”赫连决眼光闪烁,忙喊住他,抱手行礼道:“先生这医术无人可及,不知先生是否有意愿……” 什么,这人是想要拉人吗?挽风心中不虞,扯了扯萧兮的衣服。萧兮笑着朝他点头,又绷紧面容头也不回冷冷道:“没兴趣。” 赫连决心一滞,略微有些郁结,我这西夷国堂堂大王子都低下姿态请求他了,这人……如何……转眼一想,心中有舒畅起来,这人,的确是难得的人才,若是能到我的麾下…… 挽风见赫连决面色停滞,却隐约有欣喜跳动之感,冷哼了声,还想着拉我的人过去?便冷冷道:“这位西夷国的大王子,你面前这位先生是中洲国国师的徒弟,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 挽风话一出,赫连决本来隐隐升起的期盼之感徒然坠落下去,整个人似乎被震惊到四分五裂。 挽风也不管赫连决神色如何变化,拉起萧兮的手往外走去,李文瞾挥着折扇眼眸闪烁瞟了一眼赫连决,轻笑一声,也跟着慢慢走了出去。赫连决脚步停滞,看到他们远去的背影,才堪堪回神,走到门口,眼光痴呆喃喃道:“那位……竟是中洲国国师的徒弟……”又心思一沉,看向旁边候着的安渡言,厉声道:“旁边那两位是何人?” “回,回大王子。”安渡言听到赫连决喊他,忙上前一步,垂头道:“那位手执折扇的是中洲国宁王大人,还有一位……微臣不知。” 竟然是宁王?赫连决眼神眯起,深邃的眼眸里光华涌动,看向庭院里微微浮动的翠绿竹叶,心中微沉,宁王这么早便回了吗?真是有趣。另一位……不知是何身份呢? 第91章 竹林 三人在街市上慢慢走着,各人相顾无言,氛围寂静无声。李文瞾手执折扇,余光睨着一旁的萧兮,心思繁杂,只得压下心中所想,温润地笑着。 这宁王,怎么还跟着我们?挽风眉头微蹙心道,难道………挽风轻瞟了隔着萧兮的李文瞾一眼,他想知道我们去做何事?正这般想着,忽而远处一个人影穿梭过熙攘的人群,看到李文瞾一行人,眼睛一亮,忙匆匆走到面前来。 “疾雨,何事?”李文瞾心中微微不悦,收起手中折扇,眼睛弯弯,似笑非笑。 “主子,皇上要见您,请您……”疾雨心一颤,抱手行礼道。 “皇兄?”李文瞾心气郁结,皇兄这么快就知道我回城的消息了?只得微微点头:“走吧。”李文瞾走了几步,又不由停住,想回过头看看萧兮,心觉不妥,内心轻叹一声,朝疾雨扬了扬手:“走吧。” 挽风疑惑地盯着李文瞾踌躇离去的背影,看了看一旁站着面无表情的萧兮,“咦?这宁王怎么了?” 萧兮眉头轻皱,缓缓摇头:“不知。” 挽风耸耸肩停住脚步,心思一转,扯住萧兮的衣袖将他拉近自己的身子,捂嘴附耳道:“你刚说事情办完了要去那竹林瞧瞧的。” “嗯。”萧兮浅笑,又低头道:“风儿,你等等。我们先去妙春堂报个平安再去也不迟。” “哦,对,不然他们得担心死了。”挽风点头,扯住萧兮的手匆匆往妙春堂走去。走进妙春堂交待了些事以后,便往郊外走去。 风日渐薄,华枝春发,柳丝鹅黄。微风带着土壤的青草气息轻拂着人的脸。挽风和萧兮走出城门往外走去,到一无人之地,周围寂静,萧兮朝挽风道:“风儿,抓紧我的手。” “嗯,好。” 萧兮点头念动咒语,两人身影一晃,便到了竹林之内。挽风定神一看,前边湖水粼粼,青草堪堪生发,开着东一块,西一块的小花。再往前瞧去,立着一座木屋,周围竹林高耸,掩映着天空漏下的微光,微风拂过,只听得耳边“沙沙”作响,轻轻地,轻轻地,仿佛在你耳边低语一样。 这,这便是这竹林吗?挽风眼睛眯起,心情愉悦,看向萧兮。萧兮内心无奈摇头,却眼眸里的宠溺都要没了人去。他浅笑地牵起挽风的手,轻声道:“走吧,我们进屋子里去看看。” “好。” 走进月牙门,屋内雕花楠木桌椅静静立在那里,上面飘着一层薄灰。空中微光倾洒在上面,隐约散着清香。挽风扫视一眼,整个人似乎浸在一片静好的世界里。再穿过山水屏风,进入内院,四周沉寂,唯一棵木兰树高耸,枝丫重叠弯曲,上面的花骨苞鼓出褐色枝干,隐隐露出一抹亮红。下边立着石桌石椅,铺满了细碎的草叶,时光静静流淌着,瞬间就给过去的日子蒙上了灰尘,萧兮挑眉看着眼前情景,心中轻叹,这几日不见,这里便留了这么多的灰尘。 挽风看了一会,往四周瞧去,房间围绕,两头环着走廊,四周空落落的,再无其他。挽风挑眉,看向萧兮道:“你的房间在哪?” “这儿。”萧兮牵着手往右手边的房子走去,打开门,咯吱一声响,灰尘四起,在空中浮动,挽风扬了扬手,屏住呼吸。等到灰尘散去,挽风才睁大眼睛,慢慢适应着屋内暗光,探头瞧去,墙边摆一楠木长桌,上头镂空雕竹暗窗漏下些许光芒,左边立一木床榻,床沿上挂着那把浮生剑,刀柄沉静,仿佛要融入这片灰尘中似的。挽风摇头,想起自己庭院,房间内软床榻和织锦帷幔,红木桌子,与这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挽风皱眉轻声道:“木头,你就住在这般简陋的屋子里?” “还好,还好。”萧兮点头笑道:“从前在人界风餐露宿之时,都是以天为被,以树为席,现在多了这房间,倒也遮风挡雨,我甚满意。” 挽风心里忽然想到第一次见面时,萧兮便睡在树上,若不是他体力不支砸到了萧兮,可能这会他俩还不认识吧。这般想着,面上便笑出了声,一把揽过萧兮的腰,将头埋进萧兮的怀中。 “怎么了?”萧兮皱眉,心中略微慌乱,“可是身有不适?” “无事。”挽风轻轻摇头,又扬起头眼睛晶亮地盯住萧兮,萧兮只觉热意冲头,面上泛热。 “怎,怎么了?”萧兮轻轻道。 “我看周围还有几间屋子,木头,你带我去看看吧。” “好。”萧兮浅笑着揉揉挽风的头,牵住他的手往隔壁走去。刚打开门,灰尘四起,挽风挡住鼻子,瞧着萧兮一眼,往里定睛看去,微微的尘埃浮在空气里,满眼都是看不到头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上头大多蒙了些灰尘,有的已经焉着身子,应该是被翻过很多次了。挽风心想,适应了里面昏黄的光后走了进去,书架旁边离窗不远处立着一梨花木桌椅,桌上摆着几张宣纸,砚台上搭着毛笔,砚台已干,留着一层黑色的印迹。挽风挑眉看向萧兮:“木头,这是你读书的地方?” “是。”萧兮点头。 挽风回身慢慢朝书架上看去,什么内功心法,五行八卦,各种药籍应有尽有,眼花缭乱。 “你这师傅也真是奇人。”挽风随手取出一本书来看,拂去上面的灰尘,“这几百年前的书居然都有?” “咳咳。”萧兮面色讪讪道:“这应是几代人留下的……”萧兮想到这里是国师建的,堪堪止住话头,不再向下讲去。 挽风看了几眼,兴致缺缺,拉起萧兮往另外的房间走去,这房间同萧兮房间一般简陋,空气凉意习习,仿佛沉寂了许久的空旷山野般,一抬头便瞧见了墙头悬挂的女子折柳葬花图,旁边题着一句:此地一为别,沉浮走半生。 “这画?……”挽风看着画上女子甚为熟悉,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回头看向萧兮,“这房间是谁住的?你师傅?” “是。”萧兮点头,“不过他也是偶尔回来住,常常不见影子。” “你师傅姓甚名谁?”挽风疑惑,“你好像从未提起过你师傅的名讳?” “呵呵,这个……”萧兮讪讪挠头,眼光闪烁道:“我从未问过……” 挽风瞪大眼睛盯着他,狠狠拍了一下萧兮的头:“你就这样当他徒弟了?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真是,若是被人卖了去怎么办?” 萧兮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不是没被骗吗?……”挽风无奈瘪嘴,又点了一下萧兮脑袋,“你这木头!”忽而桌上角落里隐约闪光,挽风慢慢走进去看,发现一叠纸上放着一枚小巧玲珑的葡萄花鸟纹银香囊,眉头微挑,“这香囊……竟是宫中之物?” 原来……萧兮的师傅居然与皇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挽风眼光闪烁,透过木窗看着外边,此时日落西山,四处弥漫着朦朦胧胧的橘色,又似乎要沉到黑色里去。挽风忽而眉头一跳,拍了拍头,小声呼道:“这么晚了,爹娘该担心了。” “那……我们回去?”萧兮眉头微拧。 “不……”挽风摇头,对此地心有不舍,什么事还没查探明白呢,怎么舍得回去?!正想着,心思一转,双手结印,空中闪现一只青鸟,挽风嘴中念念有词,青鸟朝挽风点点头,叽叽喳喳的往城中飞去了。 这样子……爹娘就不会担心了。挽风眉眼飞扬,挑眉看向萧兮:“我再玩一会,等天黑了再回城中吃点东西回去。” “好。”萧兮无奈点头,浅笑回答。 第92章 异象 天色渐渐灰沉,薄暮冥冥,落日西垂,再过一会,便灰沉沉看不见树影。林初愿坐在桌前,轻轻抿着热茶,看着壶中蒸腾的白气,面容含笑。唐远站在门口皱眉凝视黑沉下来的天空:“这般晚了挽儿如何还没回来?不知道和那臭小子野到哪儿去了?!” 唐远手反背在身后,心烦意乱地来来回回踱着步,看了一眼平静的林初愿,感叹一声,在林初愿旁边坐了下来:“夫人。” “夫君,放心。”林初愿伸手轻轻抚上唐远的手:“挽儿不会有什么事的。” “可……”唐远看了林初愿沉静的面容,心中舒了口气,点点头:“我知道。”又冷哼了一声,“不知道那臭小子给挽儿灌了什么迷魂汤?!” 林初愿内心无奈摇头,正想再说点什么时,门外“扑棱扑棱”地声音,伴着婉转的鸟鸣声,一抹青色飞了进来。林初愿笑着抬起手来,青鸟落在了手掌心中。 “你看,这孩子还是没忘了我们。”说着林初愿衣袖一挥,青鸟化为空中星尘,凝成了几句话回荡在他们耳边:“爹,娘,近日天有异象,我们到国师那学习去了,戌时便回。” 林初愿挑眉,望向唐远,唐远眉毛一瞪,那火气差点从体内翻涌而出,“这,这小子!” “居然跑到死影子那里去了?!哼”唐远冷哼一声,面色不虞。 林初愿笑而不语,知道唐远虽然生气,内心却已经安定下来,衣袖一挥,一只嫩黄小鸟出现在手上,小鸟叽叽喳喳歪头看了林初愿一眼,便拍打着翅膀不见了。 唐远看了飞远的小鸟一眼,眼光闪烁,伸手握住林初愿的手,轻轻道:“愿儿,你后悔跟着我吗?” 林初愿摇头,站起身坐到唐远的怀里,靠在他肩头:“傻瓜,不准胡思乱想……” “可是……”唐远手环住林初愿的腰,感受着衣服相贴的热气,眸子闪烁,轻叹一声,轻轻附耳道:“愿儿,谢谢你。” 林初愿笑着将头埋在唐远怀中,唐远轻抚初愿柔顺的秀发,看向外头黑远的天空,心中若沉浸于一片舒然柔软,面容含笑,心中却轻叹道,父亲,我可能无法遵守守护中洲国的诺言了……仿佛徒然又化作一声叹息,融进了无边的夜色中。 国师正靠在楼阁前温着桃花酿,忽而一抹黄色身影闯进来,国师伸手抓住小鸟,定睛一瞧,竟是愿儿来信?心中疑惑,隐隐却有些雀跃,忙手指轻点,黄色小鸟化成烟雾,朦朦胧胧在空中汇成一句话:阿影,听闻挽儿在此处,望能护好他们。国师蹙眉,衣袖一挥,这字便如风消逝,心中不虞,那小子在我这里?不由伸出手沾水算去,心中暗笑,这两小子在一起这么晚不回去,竟然在竹林里逛? 国师摇了摇头,看着身旁温着的桃花酿,轻叹一声,挥了挥衣袖,身影便消失在了楼阁中。 这边挽风和萧兮在竹林里慢慢逛着,天色黑沉,也未得出自己心中猜想。挽风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肚子,扯住萧兮的衣服道:“我们回城里吧,得吃点东西垫肚子。” “好。”萧兮点头,带着挽风走出去,正走进院落中时,一道白影落下来,两人皆是一惊。 国,国师?怎么来这里了?挽风挑眉,心道不妙,我不该拿他当挡箭牌的……这般来了,难道是来算账的……怎么会呢,我只和我娘说了呀……挽风心思百转,面上挂笑道:“国师!新年安好!” 国师看到挽风瞬息万变的神色,最后挤出那一丁点真诚笑容,内心无奈,勾唇轻笑道:“两个小家伙,好久不见。” “师祖。”萧兮抱手行礼。 “听说你们在我那学习?”国师回身坐在石桌上,面容含笑地盯着他们。萧兮皱眉,内心疑惑不解。国师看到萧兮一脸茫然的模样,心中了然,看来,这又是那个小子的主意。得,我还不是知道最晚的…… 挽风缩了缩脖子,面容含笑道:“呵呵,这,这不现在就在你这吗……” 国师摇头,默默翻了个白眼,手上翻转,出现了一壶桃花酿,慢慢打开,桌上又出现了一盏白玉杯,头也没抬,便轻轻抿了杯中的酒一口,醇香四溢,“说吧,你们俩找我什么事?” “呵呵,呵呵……”挽风苍白地笑着,瞟了身边一脸茫然的萧兮一眼,推了推萧兮,心思一转,凑近萧兮捂耳小声道:“你记得除夕时我们在屋顶上看到的异象吗?” 萧兮点头,盯了挽风晶亮的眼眸一瞬,心中暗笑,看向国师道:“师祖,我们夜晚见到朱雀主星色变,光芒异盛,不知其为何意?” 国师放下手中的杯子,面容沉静,抬眉瞧了他们一眼,又看向渐沉的天穹:“朱雀星吗?”轻轻叹息:“看来……这天要变了啊……” 挽风听着国师轻如落叶的叹息声,皱眉疑惑:“国师,你说什么?” 国师摇头,面容含笑:“无可奉告。” “你。你……”挽风瘪嘴,心中暗道,装神弄鬼,哼。 “既然你们知道天有异象,自己去想想是何事,不要事事来问我……”国师摇头,“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 挽风听着眉头直跳,心气郁结,这问与没问有甚区别?!加上自己肚子正咕噜咕噜地暗暗抗议着,面容不虞,却只得笑着道:“多谢国师解惑。既然如此,我们便不打扰您了。告辞。”说着便扯住萧兮的手往外头走去,萧兮无奈跟上挽风的脚步,又回头看了坐在石桌边品酒的国师,压下心中疑惑,带着挽风走出了竹林。 国师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眸光闪烁,暗暗摇头:“这次的难,得靠你们自己了……” 第93章 春宴 春风送暖,万物复苏,天晴日明。各人熙攘,聚集在太和殿外一空地处,外接草地,坐于楼阁下,前置一长桌,铺着雪白丝锦摆上翠玉豆糕、粉片雪花洋糖、桃花酥饼,右上摆着杏果、柑橘、荔枝,中间摆着桃仁鸡丁、白露鲫鱼、烤羊腿、片皮乳猪,左下放着几样虎皮花生,核桃粘,珍馐万般,一眼望去,眼花缭乱,应接不暇,膳房之人仍源源不绝地走动着。 挽风眼睛放光,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看向一边的萧兮和唐远。 李文叡坐在前边,西夷国使臣坐在李文叡右手边与挽风斜对立,宁王坐在使臣下方,手执折扇,眼神游移,又不由落到对面的萧兮身上。 礼乐苏然响起,众人落座,李文叡举起手中玉箸,众人见状,皆开动筷子。 挽风面上带笑,暗暗打量着坐在对面的西夷国人。只见赫连决一身貂皮大衣,眸子深邃,鼻梁高耸,眉眼分明,面容笑着却含一股威严,挽风挑眉,往旁边看去,坐着一位女子,身着蓝色流光锦衣束腰裙,外罩一白绒羔衣,戴一薄蓝色面纱,露出的肌肤白皙,眉眼深邃艳丽,不似中洲国人。挽风心道:恐怕这就是那位安塔娜公主了,又偏头看向萧兮,勾唇轻笑,推搡了一下萧兮:“快看,快看,前面有个大美人。” “咳。”萧兮轻咳一声,眼光飞速瞟了一眼,暗暗摇了摇头,心知前些日子一直为这安塔娜公主治病,挽风定心里不爽利呢。只得微微点头道:“我只看你。” 挽风心一跳,像裹了蜜一般,面容却慢慢烧了起来,低下头不言语,夹起一块糕点默默咀嚼,这,这木头,讨厌! 赫连决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萧兮那头,心中疑惑,那男子似乎与萧先生交好,却又是朝中官员?不知是哪位? 赫连决正想着,李文叡勾唇笑着,满面春风,抬手放下手中杯盏道:“听闻赫连王子在城外遇刺,安塔娜公主身受重伤,今日前来……” 听到上方威严之声,赫连决忙站起身子微微屈弓道:“多谢皇上挂心。中洲国人才济济,安塔娜身子已无大碍。” 李文叡话语一滞,急急停了下来,心思不虞,眼眸光华流转,眉头轻挑道:“如此甚好。” 赫连决看着李文叡,心一凛,这中洲国皇帝果然不是好相处的,便浅笑道:“我听闻皇上雄才大略,俊美非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李文叡听之,眸光闪动,皮笑肉不笑地扯着自己的嘴巴,轻声道:“今日朕命膳房做了烤羊腿,不知是否合你们口味?” “味道鲜美,回味无穷。倒是另有一番风味。”赫连决笑着挑眉道,“吾闻中洲国富庶,舞闻名于天下,不同于我们草原儿郎奔放热烈,不知今日可否一见?” 舞闻天下?李文叡皱眉,笑着的面容有些停滞,国以舞闻名,岂不贻笑大方?挽风见李文叡沉默下来,心思一转,忙起身绕过几桌,低下身子到李文叡身边,附耳轻声道:“皇上,别忘了静嫔娘娘。她可是一舞动天下之人。” 李文叡挑眉,看向旁边的挽风,面色不虞。挽风心里急躁,这都什么时候了,难道让他国看笑话吗,这皇帝小子,真是…… 赫连决看那个瘦小的男子竟然起身到李文叡身边窸窣讲话,皱眉疑惑,又看李文叡好半会没有回应,心想,这定是要拒绝了……正欲开口时,李文叡微微点头道:“可。不过需要时间准备。因前些日子国家遭遇旱灾,繁文缛节、歌舞之事已被弃之脑后,若赫连王子想要一睹风采,朕等令人准备便是。”这般说着,回过头小声道:“阿福,你去和静嫔说说。” “是。”福公公垂头领命,踏着细碎的脚步去了。挽风见之,准备低头便走。 “挽风,你坐到朕的身后来。” 挽风提起的脚步一滞,看了下边萧兮一眼,眼睛眨巴眨巴,慢慢退到了李文叡的身后,心中郁结,得,把自己又赔进去了。李文叡瞧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心中无奈,又看向赫连决:“朕闻西夷国……” 坐在赫连决身边的安塔娜百无聊赖,听着那上方的皇上和决哥哥一来一往,话语逼仄,头疼欲裂,挑眉不悦,“腾”地一下站起来,犹如大鹏冲天、长虹贯日,众人皆是一惊,四周沉寂下来。 赫连决心一颤,忙拉住安塔娜的衣袖,小声斥责:“安塔娜,坐下!” 安塔娜噘嘴瞟了一眼赫连决,心中不快,脚步未动,抽出腰间长鞭,“啪”地一声甩在地上,“本公主听闻中洲国男儿皆武艺傍身,今日倒想领教领教!” “安塔娜!”赫连决起身瞪向她:“你身子还未好全……” 安塔娜冷哼一声,心道,我早就不服这喜欢睡在温柔乡的中洲国人了,今日我定要挫挫他们锐气!想着便翻身一跃,落到中央。 “安塔娜!”赫连决大喝,心知无用,只得抱拳道:“阿妹莽撞,请皇上恕罪。” “无事。”李文叡摆手,面容含笑,“正好切磋切磋,不过……若是朕选一人,怕是不公平……”李文叡笑着勾唇道:“不知安塔娜公主希望在座的哪位作你的对手呢?” 安塔娜手执长鞭,如傲视天下的雄鹰般,目光凛凛,扫视了周围一瞬,看到李文叡身后沉默低头的唐挽风,嘴角勾笑,指着他道:“就他。” 什么?!唐挽风看到安塔娜指着他,眉头一跳,这女子,真是……又心中哀嚎道,怎么坐在这里也会引火上身? 李文叡顺着安塔娜的手看去,竟然是唐挽风。李文叡笑着点头:“好。” 这皇帝小子,答应得倒是挺快?!唐挽风轻叹一声,站起身来,慢慢走了下来,到了空地中央。 第94章 比武 挽风立定身子,一袭深色锦衣傲然立于中间。安塔娜仔细打量着挽风,面容白皙,身子瘦弱,那面上一道长疤从额头划下,平添了几分豪气。 这男儿是个英雄!安塔娜仔细瞧着他脸上的疤,暗暗点头,当我的对手倒是够我的身份。 挽风被安塔娜露骨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感觉身上寒意掉落一地,只得神色一凛,抱手弓腰道:“在下唐挽风,请公主赐教。”说着从腰间抽出千牛刀,寒光乍起,一时间晃了他人的眼睛。 唐挽风?赫连决压下自己上前制止安塔娜的脚步,坐下来,眉毛微挑,这人竟是唐家的?又想到刚刚唐挽风坐在唐远身边,心头一亮,原来是那位唐将军的孩子。眼眸闪烁,嘴角微微勾起,拿起桌上的酥饼吃了一口,看来有好戏看了。 周围清风微拂,众人屏气凝神盯着中央两位,安塔娜眉毛轻挑,身子如抹蓝云般,只听得穿堂“咻”地一声,长鞭骤起,身子一跃,急急向前,鞭影铺天盖地兜网而来。挽风掠地飞身跃起,身子左偏右挡,慌张躲避。 糟糕。这一开始便失了先机。挽风皱眉。 安塔娜轻笑一声,转动手腕,鞭子像活了一般,在半空中急促游走,宛若灵蛇,鞭影叠加,虚虚实实,看不分明。挽风急退,凌空翻越,心知倒退不是办法,手腕一动,千牛刀铮亮一闪,轻盈勾住长鞭,安塔娜瞳孔微缩,急转鞭子方向,欲卷挽风身子。没想到挽风此招却是虚招,还未回过神,挽风身影已到侧边,只听尖锐的“啪”地一声,长鞭砸在地上,灰尘四起,众人听得皆是一惊,拿着吃食的手滞留在空中,紧紧盯着安塔娜落下的鞭子。 挽风挑眉,沉下心来,手腕抖动,万般寒光平地起,甩着刀花便从侧面攻了过来。安塔娜心急,握紧手中鞭子回身一甩,如白蛇吐信,飞龙在天。挽风盯着长鞭飞舞中的空隙,飞速向前跃去,绕过安塔娜,安塔娜眼见着鞭子便要沾到挽风,他那身子竟如同滑腻的鱼般一下子溜走了。安塔娜不知为何,突然想到草原中的雄鹰,从天空俯冲直下,岩鸽却能急促拐个弯避开雄鹰的追捕。 这人……真是……安塔娜皱眉不虞,手中鞭子舞动越来越快,挽风见鞭舞忽然变幻凌冽起来,心中吃惊,眸光闪烁,手中千牛刀直直迎向长鞭,只觉手中劲力颤抖,手腕一轻,千牛刀便被长鞭卷上半空。众人惊呼,倒吸一口热气。唐远心惊,身子恨不得上前挡住挽风的身子。萧兮按捺住自己念动咒语的心情,拿起一边的杏果狠狠啃着。李文瞾用折扇掩着自己的面孔,盯着萧兮手上动作,又看向挽风,心中微沉,这唐家果然剑术不凡,倒也是……眼眸闪烁,看向萧兮,倒也是……配得上阿萧……李文瞾心中轻叹一声,余光瞄到高座上的李文叡,看到他面色平静,神色舒缓,看来,这挽风深得圣意……李文瞾挑眉,微微摇头,眉眼弯弯,放下手中折扇,拿起桃花酥递入口中,轻轻咬着。 正当众人觉得挽风失利,已落下风时,挽风随千牛刀前进的身子竟未退分毫,直直向前,在触碰到长鞭的前一刻,翻身而起,跃过安塔娜的身子,手一伸,接住空中掉落的千牛刀。安塔娜还未看清其动作,只觉手腕一痛,力气突然抽空,鞭柄陡然松落,坠在了地上,尘土飞扬。 千牛刀指向安塔娜,寒气隐约逼人。安塔娜忙回过身子,心有不甘,手握拳猛的抡了过来。挽风见状,身子一惊,忙扔下手中千牛刀,侧身避过飞拳,见其中停顿空隙,挽风轻盈绕到安塔娜身后,手成抓状擒住安塔娜的肩膀,安塔娜只觉肩头一痛,浑身力气卸去,身子软了下来。 “不打了,不打了。”安塔娜噘嘴皱眉,吹了下面纱,叉腰宣告结束。挽风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的手搭在安塔娜的肩膀上,浑身激灵,猛地退几步,抱手屈弓行礼:“公主,多有得罪,承让了。” 安塔娜眸子闪光,面色欣喜却直溢出来,摆摆手,拿起地上的长鞭和千牛刀,又将千牛刀递给挽风道:“本公主输得心服口服。” 挽风心里吃惊,忙接过千牛刀:“多谢公主。” 安塔娜掩面轻笑一声,长鞭一甩,便卷在了自己身上。眼光在挽风身上下盯了一瞬,暗暗点头,踏着轻盈地步伐,像只蝴蝶般飞回了座位。挽风只觉安塔娜视线灼热,仿佛要吞了他似的,见安塔娜走远,忙踏着碎步回到李文叡身后,心中长舒一口气,天呀,这安塔娜公主真是吓人!心里暗暗拍了几下胸脯,缓解自己发毛的心绪。 安塔娜坐在赫连决身旁,轻扯住赫连决的衣袖,赫连决低头凑近安塔娜身子,面色疑惑。又挑眉看着面色欣喜,掩面轻笑的安塔娜,心中瞬间了然,轻声附耳道:“可是看上人家了?” “阿哥。”安塔娜艳丽张扬的眉眼低垂,竟露出一丝江南女子的羞涩。赫连决暗笑,低语道:“你可知那人是唐将军的儿子?” “唐将军?”安塔娜点头,“倒是一个好儿郎。” “等阿哥日后和这皇帝说说。”赫连决与安塔娜低语着,只是来回一瞬,旁人只见他们面容泛光含笑说了一两句,赫连决站起身抱拳道:“中洲国男儿果真骁勇。” “西夷国也是巾帼不让须眉。”李文叡举起桌上玉盏,里边浮动着紫色葡萄酒,赫连决放声笑着拿起桌上的玉盏一饮而尽,朝李文叡点头。 安塔娜眼光轻轻飘向李文叡身后的唐挽风,挽风只觉下方有一灼热视线盯在身上,浑身不自在,身子微微一抖,向李文叡身后躲了躲。正巧这时福公公踏着小碎步过来,看到四方热闹,低下身子附耳对李文叡说:“皇上,静嫔娘娘已经准备好了。” 李文叡默默点头,挥了挥手,福公公退了下去。挽风见福公公回了,心头一亮,忙凑近李文叡小声说:“皇上,既然福公公来了,我可回去了?” 李文叡斜眼看了下挽风急不可耐想要逃离此处的身子,心中无奈摇头,只得道:“去吧。” “谢皇上。”挽风脚底如踩着火轮一般,只等这一声,身子便飞也似的回到原座上。唐远面色微白,拿起一烤羊腿递给刚坐下的挽风:“吃东西。” “谢谢爹。”挽风伸手接过羊腿,又看了一眼身边的萧兮,仿佛整个人都活了过来,提起的心也落下去,感叹道,哎,还是回来好啊。 第95章 舞 挽风正将提起的心放下,安安静静地吃着面前的美食时,忽而几个奴才捧着大大小小七只鼓横放在庭间又快速退下,仿若天上星辰。身后跟着几名女子,姣服极丽,貌美姣媚,红颜扬华,缀着天穹撒下的微光,踏着莲步缓缓向前。 咦?静嫔娘娘居然不在其中?挽风心中疑惑,放下手中吃食,抬眼看去。四周丝竹之声悠悠响起,若腾云踏雾,女子顺微风摆动云袖,似脚下生莲,悠悠扬扬,目波生辉,纤腰如柳,金缕缭缭。众人手中杯盏停滞,皆醉入一片春日碧水云天之中,衣袂飘飘,如临仙境。 难怪这男子愿沉醉于这温柔乡,哼。安塔娜撇嘴,看向正沉浸于这片舒然中的唐挽风,内心隐约不悦,却又无可奈何。又看向旁边陶醉的赫连决,暗暗掐了一下赫连决的腰,“阿哥。” 赫连决只觉腰间一痛,偏头看向安塔娜,心中无奈,这安塔娜……只得点头道:“安塔娜,若你不收敛点自己的性格,恐怕那唐家公子并不会看上你。” “阿哥!”安塔娜哼了一声,又睨着眼睛看向挽风,不由将目光转移到翩跹的女子身上,发现她们巧笑嫣然,眼波勾人,皱眉不语,心头却苦恼道,难道,我要变成那个样子吗?可是…… 丝竹之声慢慢小了下去,女子皆挥舞云袖,飘然退去。正当大家还未回神时,清亮悠远的笛声如松涛阵阵,万壑丛生,破空而来,只引得人心一振,一女子身着一袭绛色收腰云袖锦裙,袖若流水清泓,裙如荧光飞舞,腰间挂着银铃,纤腰灵动,衣袖遮面,缓缓从中走出,伴随着空灵清脆的铃铛声,若缓缓绽开的红莲。周围女子完全退下,绛衣女子慢慢放下衣袖,颜若朝阳,耀若红梅,挽风心里一呆,这,这女子竟然是静嫔娘娘? 挽风不禁记起初见静嫔娘娘时的情景,身着一抹浅蓝色衣裙仿佛山间百合盛开,今日却丝毫不与平常相似,如道虹光破开春意,盎盎然若百花盛开,又如黑夜里漫野烟花,绚烂晃眼。 静姝脚步轻盈,如踏飞燕,蹑节于鼓上,只听“咚”地一声,响彻天地,众人嘴巴微张,低低惊呼。罗衣从风,长袖交横,腰间清脆铃铛作响,伴着“咚咚”鼓声,时而舒缓,时而急促,若俯若仰,若来若往,笛声阵阵,急缓相宜。其形翩若惊鸿,婉若蛟龙,飘飘然如流风之回雪,袅袅乎似飞云之姣霞。脚步轻盈,如临平地,众人皆暗暗捏了一把汗,生怕这娇弱女子踩空落下。 唐远看得入神,“咚咚”鼓声嘈嘈,仿佛回到厮杀流血的战场,号角声声,鼓声阵阵,整个人激动地颤抖着,正欲拍手叫好,挽风余光瞟到唐远的动作,连忙制止了他,小声道:“爹,你别吓着了静嫔娘娘。” 唐远刚伸出的手一滞,慢慢落下,周围人见状,刚要喝彩的声音也堵在了喉咙口,皆屏气凝神观望着,生怕惊扰了这落入凡间的仙子。 忽而鼓声急促,如狂风骤雨,静姝笑容艳艳,步伐不断,瑰姿谲起,纤蛾驰飞,回身还入,体如游龙,袖如虹霓,笛声急快轻灵,与鼓声交相辉映,忽而静姝发髻上一飞鸟金簪如道光般猛地甩出,砸到了正入神地看着舞姿的赫连决桌上。赫连决浑身一惊,下意识侧身,看到桌上躺着一只金簪,盯了一瞬,默默地将它收回了自己的衣袖中。 笛声渐渐消落下去,静姝云袖一挥,返身紧收回去,立在鼓上,微风习习,衣袂飘扬,若红梅立于飞雪中。各人见之,心神未定,还沉浸于一片鼓声中,却看到上方寂静,若仙女独立于世,不由拍手喝彩,莫不怡悦。 静姝曲手而拜,微笑浅浅,眸光闪烁,看了上方李文叡一眼,又朝一边的挽风点点头,慢慢退了下去,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外。有几个奴才低头匆匆上来将鼓撤下。 “不愧是太尉大人的女儿啊。” “真是一饱眼福,老夫平生未见此舞,今日看过后真是平生没有遗憾了。” 各处声音从四周微微响起,带着佩服和赞赏,挽风挑眉,盯着空无一人的空地,心中翻滚的潮水似乎还未落下,便进入一片热闹的天地间,挽风面容含笑地拿起旁边的玉盏喝了一口葡萄酒,心情愉悦叹道,静嫔娘娘这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果真名副其实啊。 赫连决看到消失的倩影,心中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春天带着的气息毫无预料地冲进自己的身体里,心里有个地方似乎冲破着有东西快要爆裂出来。赫连决不禁捂住自己发热的心口,心中疑惑,我这是怎么了?赫连决思索了一瞬,未得出头绪,看着周围热闹,沉下心来起身抱拳道:“中洲国真是好风采,我们真是不虚此行。” 李文叡浅笑着举起手中玉盏以作回应。赫连决挑眉,又道:“无论我们两国风俗如何,皆讲究礼尚往来。既已一睹风采,正值春节之际,我们献上良驹二十匹,祝皇上新年安好,两国情谊长存,天下太平。” 说着赫连决挥了挥手,十几个人牵着二十匹马上前来,皆浑身健硕,油光水滑,尤其是领头那匹枣红色马,鬓毛披散,随风轻轻浮动,眼睛亮得如揉碎了光般,耳朵机警地微微抖动,四肢如雪,走起路来踢踏踢踏,常常甩着头似乎要挣脱缰绳的束缚,鼻子喷出的热气散在半空中,伴着轻微的嘶鸣声。挽风一看,眼便直了,这,这马也太漂亮了!纵是以前学骑马,也未曾见过如此光亮美丽的。 挽风正暗暗惊叹,那马突然脚蹬尘土,长啸一声,撒开蹄子准备向前跑。牵着它的人心一惊,身子一晃,摔倒在地,周围人睁大眼睛惊呼。赫连决见状,心一惊,起身一跃,牵起落空的绳子,浑身使劲一拉,说时迟那时快,马儿刚扬起的蹄生生被这股劲拉了下来,彻天的长鸣声惹的人心一颤,灰尘满天,再一看时,马儿已经安静下来,眼神凛凛盯着四周,鼻子喷出粗气。周围之人皆拍拍余悸未消的心。 赫连决牵着这马匹向前鞠了一躬道:“抱歉,各位。这匹马乃汗血宝马,野性未消,我们未曾有勇士驯服此马。今日来此将其献于皇上,也是存了一分能否有人驯服此马的心。” 第96章 宝马 哦?这西夷国真是……好计算……真大方啊。李文叡眉头轻拧,眼眸里光华转动着,轻笑道:“既然如此,在座的各位有没有人想试一试?若是能够驯服此马,朕将这马赐予他。” “天,汗血宝马,真是难得一见。” “是啊,是啊,可是……这马……” “哎,若我有这能力,定要去试一试啊。” 李文叡话刚落音,四周之人交头接耳,响起细细密密的轻微交谈声。 马倒是好马。可……李文瞾收起手中折扇,眼眸闪烁,无奈我在世人眼中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然我倒可以一试……这般想着,心中轻叹了口气,默默放下手中的扇子,眉眼弯弯笑看周围的人。 “这马果真好马!”唐远拍着桌子激动着,“我……” 唐远正欲说他想一试时,话还未说完,只听身边一声高呼,“我来,我来!!” 咦?是谁应声得这般快?再一偏头,唐远只见挽风笑容满面,伸着手就从桌子这冲了出去,生怕有人抢了他的先机。 哎?这孩子……唐远面色刷的一下苍白,这孩子,已经有好些年没有骑过马了,今日这般……怕会……哎!唐远用衣袖拂了拂额头,这孩子,真是太任性了,心刚放下又得提起。唐远一边想着,一边睨了一下旁边不远的萧兮,小声道:“臭小子,你怎么就不知道拦下他?” “既然是风儿想要的我便不能拦。”萧兮笑着摇头:“放心唐伯伯,我会护着他的。” 唐远听着只感觉心底有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堵得慌,拿起旁边一块饼咬牙切齿地啃着,算了,算了,随他们去吧,一个愿意闹,一个愿意护,真是天生一对!哼。 唐挽风猛地冲到赫连决的面前,赫连决挑眉将手中缰绳递给挽风,“唐公子。” 挽风听到赫连决喊他,浑身一颤,握着缰绳的手抖了抖,扯开笑容低头道:“赫连王子。” 这小子,还是有点意思。赫连决看着挽风低头顺眼的模样,心头暗笑,扬了扬手,四周的奴才将其他的马匹牵下去,勾唇轻笑着回到了位置上。 “阿哥!”安塔娜凑到赫连决跟前来,小声道:“你,你怎么就这样把马交给他了?万一这马又像上次发起疯来,踢到人可怎办?你不要忘了上次你也被这马踢过!” “啧啧啧啧,还没嫁人呢,胳膊肘就往外拐。”赫连决摇头挑眉,戏谑地盯着安塔娜。 “说,说什么呢!”安塔娜噘嘴哼了一声,交环着手偏过头去:“不和你说了,无趣。” 挽风握着手中缰绳看向近在咫尺的马,马毛油顺光亮,在微光下散着光芒,仿佛浑身浸在光里一样。挽风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马圆鼓鼓黑亮的眼睛看了挽风一瞬,心里不虞,鼻子喷出热气:“哼,这瘦弱的家伙,还痴心妄想驯服我?” 挽风笑着的面容一滞,整个人绷直,这,这马……居然看不起我? 怎么回事?上方的李文叡看到挽风面容忽然变幻,像个木头一样站在那里,心里一沉,这挽风,若是逞强等会受伤了怎办?真是……令人操心…… 李文叡这般想着,皱起眉头,等会若是摔了,又得大哭……到时再给他放几天假吧,哎。李文叡拿起玉盏抿了一口,继续盯着中央空地一动不动的挽风。 这人怎么变了模样?马儿眼睛看着挽风,心头疑惑,又轻轻道:“这人本来就长得比其他人丑,这样一看,更丑了。” 丑?一匹马竟然说我丑??虽然我长得欠缺一点,可一匹马也能对我指手画脚???挽风只觉心里火气翻腾,差点跳起脚破口大骂,看了看周围盯着他的人,只得压下去,勾唇死死盯住马儿,眼中压抑的怒火倾泻出来,似乎下一秒就要被他吞噬一样。马儿觉得一股威压扑面而来,躁动的身子渐渐安静下来,眼睛盯着挽风,心想,这,这人好像听懂了我的话?不由又张口轻轻鸣叫一声:“丑八怪。” 丑八怪?!!挽风听着这马的话,瞪大眼睛恨不得抽出自己腰间的千牛刀劈头砍下。刚刚看见这马的欣喜之感一落千丈,愤懑和不甘从心底咕噜咕噜地冒着,眉头直跳,手里紧紧握着这缰绳,差一点甩手而去。挽风余光瞟了一眼周围的盯着他的目光,轻叹一声,早知这马如此讨厌,我就不应该来试试! 挽风挑眉,勾唇凑近马儿的耳朵,用兽语轻声道:“我可听懂你在骂我。若你等会不听话,再骂我,我就拿出我腰间的刀将你千刀万剐。” “不要以为我不敢,就这样一刀,一刀,一刀刺在你的身上……” 挽风轻飘飘地声音重重落在马儿身上,马儿心头一颤,这人果真听懂我的话了!马蹄慌乱踏了几步,瞧见挽风在旁边瞪它,心一怂,瞬间安静下来,轻轻出气,生怕这挽风一不开心就将它…… 这马,倒还是识时务。挽风暗暗点头,冷哼一声,慢慢牵着马往旁边的草地上走去。 怎么回事?四周的人见这马慢慢安静下来,居然乖巧地跟在挽风身后?各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何,却仍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瞧着。 挽风牵着马来到空地,心中沉着气,拍了拍马儿的脖子,马儿心一抖,生怕挽风做出什么事来。挽风暗笑一声,扯住马儿的耳朵小声道:“马儿,我等会要骑到你的身上。你可别摔着我了。还有。记得做做不服的样子知道吗?别让别人知道你这么怂。” 马儿身一抖,余光瞟向挽风,小翼翼地看着他,嘴里小声嘶鸣:“知,知道了。”哎,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马儿也明白这个道理,还是小命要紧。 第97章 训马 挽风挑眉看了这梗直着脖子的马一眼,手轻轻滑过马儿的鬓毛,马儿感受着身上滑腻的触感,浑身战栗,踢着马蹄子,长鸣一声。周围人皆是一惊。 这,这马……安塔娜双手紧握盯住挽风,生怕他被马扬起的蹄子踢到。 “放心,安塔娜,这唐公子连你都打得过,这马应该伤不了他。”赫连决无奈扶额,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安塔娜就心往外飞了,如何了得? “哼,你不也比我厉害,还不是没有驯服这马?”安塔娜噘嘴。 赫连决挑眉噤声,面色讪讪,不再与安塔娜说话。 这还差不多。挽风拍拍马儿的身子,点点头,脚尖轻点,翻身一跃,便到了马背上。 哎,我太难了。马儿心中哭嚎,高高扬起蹄子,身似长弓,欲势要将挽风摔下来。挽风挑眉轻笑,这马,看来还是蛮听话的。挽风手紧握住缰绳,脚夹紧马腹,身子微弓,贴在马儿身上。马儿瘪瘪嘴,喘着粗气,撒开蹄子飞奔起来。 周围疾风呼呼划过耳边,蹄下尘土飞扬。挽风眉头紧拧,面容绷直,眼眸光芒闪烁,扯住自己手中缰绳,身子全部贴在马儿后背上,马蹄声急,挽风披着的头发肆意飞扬,心中却畅意想道,这马真是好马! 马渐渐飞奔,身影如箭,且左右晃动,远处的人看不清挽风,只见那马的残影在眼前飞驰,挽风身下颠簸,手挽住缰绳,用力勒住马儿的脖子。马儿只觉脖子一紧,呼吸一滞,突然停下,嘶鸣一声。,前蹄猛地扬上半空。挽风只觉身子摇晃,快要从马背上落下去。 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 天呀,安塔娜压着自己快要站起的身子,唐公子快要摔下马了! 萧兮握紧双拳,心中慌乱,眼睛直直盯着,呼吸都差点随着消失,却压住自己颤抖的身子,不言一语。 这马,真是,演过头了吧?!挽风沉心静气,松开自己夹紧马儿的脚,手撑马背翻身一跃,飞上半空。呀,糟了,这人肯定要将我千刀万剐了。马儿看到飞跃在头顶的挽风,心中一急,忙收紧自己的蹄子,慢慢降落下来。 看着身下马儿蹄子张扬,挽风轻笑,趁着马身下落的空隙,回身踩在马背上。马将蹄子落下,“砰咚”一声,尘土四溅。再一定神,挽风已稳当地落在马背上,牵住缰绳,拍拍马儿的脖颈,轻声道:“马儿啊。马儿,你给我注意点。” 马儿慌乱踩了踩蹄子,低下头去,一动不动。糟了糟了,我小命要完了。 哼,挽风内心轻笑,面上却凝着冰霜,冷哼一声,手中缰绳往右边扯着,马儿内心长舒了一口气,慢腾腾地向右转过身子,踩过青草地,朝盛宴那里缓缓走去。 周围人皆拍拍发惊的胸脯,面容破开,绽放笑容。 “哈哈哈,这小子!真是不错!”唐远拍着桌子激动得大喊,声音爽朗:“不愧为我儿!” “太好了!”安塔娜握着手小声惊呼,声音融入了众人的欢呼中,“唐公子居然驯服了这匹马!”安塔娜心中冒出温热,如烟花在脑海里绽开,眼睛晶亮,光芒四射,缀满了春光。 这安塔娜。赫连决撇了一眼,无奈摇头,也不遮掩一下这狼一般的目光,哎。赫连决虽然感叹着,却眼眸含着赞许,暗暗点头,这唐家公子果然英勇,是安塔娜的良人。 挽风挑眉笑着,骑着马慢慢走进了空地。 “皇上。”挽风翻身一跃,跳下马来,手中牵着缰绳行礼。 “哈哈,好,好!”李文叡连连喊了几声好,眉眼深笑,看着人的眼睛似乎要将人溺进去,“这马朕今日便赐予你。” “谢皇上。”挽风俯身行礼,内心愉悦,站起身来,凑近马儿的耳朵小声道:“回去再和你慢慢算刚才的事。” 马儿心一惊,圆鼓鼓的眼神光芒瞬间沉寂下去,小心翼翼地瞟了挽风一眼又收了回来,这人,太可怕了…… “好啦,走吧。”挽风拍了拍马儿的背,牵着身子来到了唐远身边,将马系在后边的树枝上,“乖一点,千万别想着跑,不然……”挽风瞪了马儿一眼,轻笑一声,回到了座位上。 马儿身心一抖,打着地的蹄子慢慢安静下来,低下头默默吃着地上的草,心中感叹,哎,怎么就遇上了这样一个人……我的小命啊…… 春日微光繁盛,天空沉碧,众人皆沉浸于这一片和煦中。两国暗流一来一往,也终于慢慢落下帷幕。吃食将尽,李文叡看了下方的人几眼,朝福公公挥了挥手。福公公点头,旁边礼乐声响起,李文叡站起身了微微屈弓,赫连决忙站起身来行礼。 众人皆站起,抱手行礼:“恭送皇上。” 李文叡点头背着手缓缓下去了。挽风见李文叡走了,心中长舒一口气,扯住萧兮的衣袖跑到后方的树边解开缰绳,马儿心一惊,心中叹气,跟着挽风身后慢慢走着,瞟了旁边萧兮一眼,只觉那人身上威压更甚,只得低下头去,不再看他们。 唐远见他们在旁边,忙跟了上去,这两个臭小子,也不知道等等我? 挽风一边走一边拍拍马儿,“马儿,你既然成了我的马,定是要有名字的。你就叫……”挽风上下打量了马儿一眼,缓缓点头,“你就叫踏雪吧。” 这名字还不错。马儿点头,欣然接受了这名字。 挽风勾笑,看向萧兮,萧兮浅笑摇头,想起刚刚的惊险:“亏你没事,不然我当时就离开座位去救你了。” “我很开心你相信我。”挽风轻笑,眼睛眯成一条缝。 他们正聊着,安塔娜推着赫连决上前,赫连决无奈踏着步子赶上挽风他们。 “各位请留步。”赫连决抱手行礼。 咦?这赫连王子找我们什么事?唐远眉头微皱,却笑着道:“赫连王子。” “我早就听闻唐将军大名,今日一见,仰慕非凡。” 唐远挑眉,这是套近乎?遂撇嘴摇头道:“哪里哪里,赫连王子过誉了。” “不知唐将军哪日有时间,我们去将军府上以表敬意。” 唐远挑眉,看向一边的挽风,递了下眼色。怎么回事?这赫连王子有什么事要到我府上拜访?是不是因为你招惹了他? 没有啊?挽风看懂了唐远的眼神连连摇头,只今日比了这……想到这儿,挽风瞪大眼睛看向在赫连决身后捂嘴轻笑的安塔娜,心中大惊,糟了,糟了,不知这公主心怀何意? 挽风扯住唐远的衣袖,轻声道:“赫连王子,近日值春节,府上恐是没有时间,或许要到元宵后了。” “元宵?”赫连决看了一眼面色瞬间黯然的安塔娜,心头一亮:“听说这中洲国的元宵节十分热闹,不知唐公子是否能做个引路人,带我们熟悉一下这边的风俗?” 挽风眉头一跳,心中轻叹,看来也不好推脱了,哎。只得笑着点头:“赫连王子既然赏脸,我恭敬不如从命。届时再去拜访赫连王子。” “好,一言为定。” 挽风一行人垂头行礼,慢慢地朝外面走去。安塔娜看着挽风远去的背影,心中隐约跳跃,整个人在春风里像勾了光般耀眼。 第98章 入宫 “阿哥。”安塔娜坐在赫连决旁边晃悠着腿,“今天一天过去了,那唐公子怎么还没来?” 赫连决看着安塔娜一回驿站便心心念念那唐挽风,头疼得很,“阿妹,这才过去一天,还未到元宵啊。” “那阿哥能不能去和那中洲国的皇帝说说,让他赐婚给我们啊?”安塔娜噘嘴,面色不虞。 赫连决揉着发愁的眉头,“好吧,好吧,我找个时间去和皇上说说。” “你现在不是有时间吗,现在去好不好?现在去,现在去……” 赫连决看到安塔娜这般模样,叹了口气:“你也是仗着阿哥疼爱你,才这般放肆。” “阿哥。”安塔娜一听赫连决的语气,心头一亮,忙奔过来晃着赫连决的手臂,“阿哥。我知道你最好了。你真是英明神武,草原第一勇士……” “好了。好了。再说我就被你夸上天当老鹰了。”赫连决睨了安塔娜一眼:“阿哥现在就去。” “多谢阿哥!” “阿哥走了。”赫连决看着安塔娜眉眼飞扬的模样,暗暗摇头,带着亲兵卫往皇宫走去。 天清气朗,四处安静,李文叡正伏在书案上看书。挽风站在李文叡身后百无聊耐地看着前边的李文叡,心中不虞,不是说好地再给我放几天假吗?真是,言而无信!这时福公公匆匆踏着碎步走进殿中,俯下身子小声道:“皇上,赫连决王子求见。” 哦?春节还未过完,这赫连王子过来求见作甚?李文叡眼神冷凝,面容却笑着道:“快请赫连王子进来。” “诺。”福公公匆匆退出殿外。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一会,赫连王子面容含笑,踏步走了进来。 “皇上。”赫连王子屈腰行礼。 “赫连王子,不必多礼。”李文叡浅笑道,笑意却不达眼底,“不知今日赫连王子前来……” “皇上,今日我前来是想讨一个恩典。”赫连王子正准备说下去,忽而余光瞟到了站在李文叡后方的挽风,刚转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眼光盯着挽风。 挽风心一颤,这,这赫连王子是要干什么? 李文叡皱眉看了一下挽风,笑道,“赫连王子,挽风是朕的贴身护卫。有什么话请说。” “皇上,此事关乎两国间的情谊……”赫连王子眼光微微闪烁,心中无奈,面容却冷凝着肃然道。 嗯?看来,这赫连王子定是要挽风离开了。李文叡挑眉,扬了扬手:“挽风。你先下去。” “是。”挽风点头,暗暗看了赫连决一眼,缓缓退出大殿,刚走到外面的拐角处,心中存疑,这赫连王子到底有什么大事要和这皇帝小子单独说?不行,我得去瞧瞧!这样想着,见四周无人,忙捏了个隐身诀,悄悄地返回殿内。刚跟过来的月影突然发现挽风瞬间消失了踪影,心中大惊,这,这是如何回事?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消失在眼前?低头思忖,不行,得和主子汇报汇报。 挽风轻轻走入殿内,呆在一个小角落里听着他们的谈话。 “挽风已经走了,赫连王子,请说吧。”李文叡嘴唇微勾,手摩挲着书角。 “这个……”赫连王子眼光闪烁,忙半跪下来行礼:“请皇上替我舍妹安塔娜赐婚。” 要朕赐婚?看来是看中了中洲国的男儿。李文叡思索着,缓缓道:“不知赫连王子所指何人?” “唐将军之子,唐挽风。” 挽风?李文叡笑容一滞,手中动作停了半瞬,心神略微慌乱,怎么是挽风?朕都舍不得……嗯?舍不得什么?李文叡心思繁杂,看着下方的赫连决,迅速稳了稳心神。 一旁的唐挽风听之大惊失色,身子一踉跄,碰到了旁边的花瓶,只听得”当”地一声,突兀地响起于寂静的殿内。 谁?!李文叡偏头,眼神锐利,像淬了刀一样射过去,挽风心一惊,忙屏住呼吸,心中捏了个口诀,一只小猫从暗处慢慢走了出来。 “喵——”小猫摇着尾巴迅速遁去。 一只猫?李文叡皱眉,看来宫中的野猫得整顿整顿了。 李文叡重新挂上笑容道:“安塔娜公主看上挽风了?” “是。”赫连决点头道:“挽风实乃英雄好儿郎。” 一旁的挽风眉头直跳,谁稀罕你那什么英雄好儿郎?真是……心中懊悔,前日就不该逞能出风头……这可咋办? 李文叡轻轻敲打着桌面,眼神盯着赫连决,缓缓道:“中洲国讲究男婚女嫁,你情我愿……不知安塔娜公主是否询问过挽风的意愿……” “这个……倒是没有……”赫连决摇头。 “即是如此,安塔娜公主应和挽风多培养培养感情,到时再说也不迟。” 赫连决听着李文叡没有丝毫感情的话,心中一沉,哎,这皇帝应是不肯了。心神一凛,这挽风,看来于他很重要……这般想着,赫连决弓腰行礼,浅笑道,“皇上所言极是,是我仓促了。” “无碍,你先让安塔娜公主培养感情。”李文叡眉头微皱,面上看不清神情,眼光却闪烁着,似乎在压抑什么。 “谢皇上。”赫连决嘴唇勾笑,低头缓缓退出了殿外。余光瞟了一眼斜后方,这次来必须要摸清这皇上的脾性,扩张疆土的计划可能得让阿爸缓一缓了。 呼,多亏这皇帝小子还没头昏脑涨就想把我送出去。一旁隐身的挽风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妈呀,这安塔娜公主怎的如此草率,也就见上那么几面,就要喊着嫁人,哎! 挽风一边想着,一边轻手轻脚地从大殿退出去,看着外头晴朗的天气,心情愉悦。到了一无人处,才解了隐身术,慢慢朝清欢院走去。 “主子。”黑影闪过,俯身跪在地上。 “月影?何事。”李文叡挑眉,今日月影怎么过来?难道挽风…… “回主子,今日见异象。我跟在挽风身后,发现挽风身影瞬间不见,不知去何方了。” “哦?居然有这种事?”李文叡凝眉轻轻敲打桌子,“你可有看错?” “回主子,千真万确。” 李文叡沉默了半瞬,扬扬手:“你仍帮朕看着他,盯紧了。有事再报。” “是。”话刚落音,身子一闪,便不见踪影。 李文叡心中繁杂,手一直敲着桌子,“咚咚咚咚”地声音突兀响在殿中,忽然脑海里光芒一闪,想起殿中那只猫,面容勾笑,呵,那只野猫吗? 第99章 相遇 赫连决带着亲兵卫从殿门走出来。春日气清,风中夹着一丝凉意拂面而来。赫连决在皇宫里七弯八绕,从这个走廊跨过那个林子,转了半晌都没有出去。 赫连决心情稍微郁闷,想着,早知便不回绝那公公带路的好意了,怎么这中洲国的皇宫如此之大,一点儿不像我们部落布局干脆!这中洲国人,应也不是好相处的呀… 这般想着,步履不停。忽而转角路过一片梅林,红梅灼灼,树影重重,一道月牙色柔影在林中若隐若现。赫连决停住脚步,抬起手,示意身后的卫兵停下脚步。 “我去问个路,你们在这等着。”赫连决面色紧绷,停了一瞬,又抬起脚步往梅林走去。 云静姝携着丫鬟在梅林慢慢走着,梅花暗香浮动,枝丫初发,静姝被这暗香微微挠着心,随手从地上拾起掉落的梅花枝,随心踏步舞动起来。 赫连决忽而看到前方梅林中的人影如蝴蝶般裙裾飘舞,不由呼吸一滞,放慢了脚步,生怕惊扰了落入梅林的仙子。 静姝正忘我地舞动着,忽而余光一瞟,看到一褐黑色影子隔着树影急急而来,心中大惊,舞步突然打乱,踩住脚下散乱的树枝,身形晃悠,眼看着便要倒下来。 “娘娘!”站在稍远地方的秋纹急急惊呼,身子赶忙冲过去。这时身旁一道褐色身影闪过,落在静姝的身边。 赫连决急促伸手,扶住了倒下的静姝。赫连决只觉怀中落入温暖轻柔的身子,不由低下头去,看到静姝皎若明月的面庞,心里惊呼,这竟是前几日踏鼓跳舞的那名女子?心头不由微微一动,又忽而沉浸下去,刚刚那旁边丫鬟好像说…她是娘娘?怎么… 心头想了半瞬,手上仍是稳稳扶住静姝。一旁的秋纹看到静姝没事,提起的心落了下去,可看到扶着静姝的人居然一直盯着她家娘娘,心又提了上去,混着一丝愤怒,冲上前去使劲拍打了一下赫连决的手:“你这登徒子!快放开我家娘娘!” 软香在怀,心神飞远的赫连决手猛地吃痛,扶住静姝的手不由松了松。秋纹趁着赫连决愣神的空隙,赶忙扯过静姝,将她护在身后,大声喝道:“你这登徒子!想对我家娘娘干甚?!” 赫连决回神,感觉怀中一空,心里倏然腾起一阵落寞。又定了定神,一双锐利的眸子看向一脸愤怒的秋纹。秋纹只觉后背发凉,但是仍梗着脖子直视着赫连决。 赫连决面容微讪,退后一步垂手道:“在下赫连决,刚刚唐突了。” “赫连姓氏?”静姝堪堪站稳身子,微微抬头,只见一男子身披皮毛大衣,脚上踩着暗纹皮靴,身形高大,眼眸深邃,心里微微一愣,西夷国人?而能随意进入宫殿的恐怕是…想及此,忙扯下秋纹挡着的手,对她微微摇头。 “娘娘!他!”秋纹觉得不解气,还想再说些什么时,看到静姝的眼色,只得停住话头,默默退了下去。 “赫连王子。”静姝慢慢上前一步,微弯身子行礼,“多谢刚刚的救命之恩。” 赫连决连忙摆手,潇洒道:“言重了,言重了。” 静姝慢慢抬起头看向赫连决,如灼灼梅花的面容一下子闯入赫连决的心里,有些话好像要冲出嘴中,嘴巴张了张又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呆愣地看着她。 静姝看着面前之人豪气的面容上露出呆萌之气,觉得有些古怪的违和感,这人…真的是西夷国王子吗?倒是不像外界说得那么凶神恶煞。想到这又不仅掩面轻笑一声。 这个登徒子!一看到我家娘娘就移不开眼了,真是没教养!秋纹暗暗腹诽,心里白了一眼,什么破赫连王子! 赫连决被静姝这声轻笑惹得心颤了颤,面容微热,有些懵懂地抱拳道:“前日娘娘的惊鸿一舞,果真如仙子下凡,不可逼视。” 听到这般夸奖的静姝脸上冒上一层薄热,轻轻点头,柔声道:“赫连王子过誉了。” “我说得是实话!”赫连决不知为何有些心急,话一出口顿觉不妥,转瞬又想到自己在西夷国观摩各人舞姿,并将这些万千的姿态临摹于纸上,而前日的舞却实在和以前见过的大不相同,既有这中洲国的大气温柔,又参杂着西夷国潇洒豪迈,心觉舞姿甚妙,不禁连连点头:“娘娘的舞真是冠绝天下。不过前日那舞我也是第一次见,不知是否…” 静姝面色微微带着红晕,轻轻道:“那舞是我闲时琢磨出来的,其实未完全成形,不过那日忽然接到圣命,便…” 赫连决想到那日是自己提出要看那中洲国舞蹈的,面色有些赧然,轻咳了声道:“娘娘也是那爱舞之人?” 嗯?静姝心头有些疑惑,止住话头,看着面前之人稍微有些呆愣的样子,点点头:“是。” 不知为何,赫连决心里微微腾出一些歉意,若不是前日自己提出看舞,她应也不会把这半成型的舞蹈搬上春宴来。这样想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递向静姝压着嗓子道:“这是我这几年记录的西夷国人的舞姿,虽然不似这中洲国的舞温柔飘逸,但也是有着草原儿女的英姿飒爽。希望能给娘娘一些灵感…” 赫连决说着说着,觉得有些怪异,好像这话和动作有些不妥,话既已出口,物已递出,却没有收回的道理。 这人,也是爱舞之人?静姝微微皱起眉头,看了眼赫连决,又看向他手中卷着边的本子,心里却又隐隐有些雀跃,西夷国的舞蹈?倒是从未见识过。但是,这人为何要赠予我这个…这样想着,静姝又抬头看向赫连决,只见他面容绷成弦一样,一种不容拒绝的神情。静姝只得颔首,示意身边的秋纹接过赫连决手上的本子,低头行礼道:“多谢赫连王子。” 赫连决眉头微皱,心里古怪,这中洲国人怎么老是爱行礼?这宫中娘娘也爱行礼,就好像关在牢笼里的老鹰,失了锐气。 梅林外的亲兵卫等了好久都没见赫连决出来,各个面面相觑,我们王子不会在这树林里也迷路了吧?想到这里,努达主动请缨,赶紧站出来说:“我去瞧瞧。”说着便“哒哒哒”踏着细碎的步伐朝林里跑去。 赫连决正和静姝聊着两国舞蹈,就像水与火的相碰,不知不觉两人便热络起来。 “大王子!”一声轻喊打断了两人的话语,赫连决微微不悦,猛地回头,一双雄鹰一样眸子射出锐利的光芒。过来的努达心头一颤,硬着头皮上前走去。赫连决看到走来的努达,猛地拍头,糟了!我是过来问路的! 静姝看到面前的人止住话头,突然用力拍头的样子,微微吓住,这赫连王子怎么了? “大王子!”努达快速走到赫连决身边,平复了下喘着的气道:“大王子,我们还以为你迷路了!” 赫连决面色微微羞赧,想到以前带着他们去草原打猎,兜兜转转走了一天,什么也没捞着,还迷了路,几天几夜才回到部落,心里汗然,拍了下那努达的头:“说什么呢!这小小树林我怎会迷路!” 努达撇嘴退到一边,小声嘟囔:“谁不知道大王子是路痴…” “咳咳”赫连决轻咳几声,踢了旁边的努达一脚,转头笑着对静姝道:“请问娘娘,这出宫之路如何走?” 唉?静姝皱眉,赫连王子原来是来问路的啊。又想着他刚刚热络谈起舞蹈的模样,摇头轻笑,对一边的秋纹道:“秋纹,你领着赫连王子出宫去。” “娘娘!”秋纹面色仍然不善,“可是娘娘你回去…” “无碍。”静姝摆摆手,“我院落就在这附近,自己可以走到。” 秋纹看着静姝坚决的模样,只得点头,撅嘴看向前面的赫连决,呸!登徒子!便冷哼了声道:“跟我来吧!” “这丫鬟怎么如此没礼貌!”一边的努达瞪圆眼睛,心里有些不爽。 赫连决踢了努达一脚,“别说话!走。” 呜。今日这大王子犯了什么冲,怎么老踢我,早知道我不应该过来。努达默默摇头,感受着脚上传来的痛意,慢腾腾地跟着后边走了。 第100章 安塔娜 “阿哥!”站在驿站门口焦急等待的安塔娜一见到慢慢从人群里显现的赫连决,赶忙奔到他的身边,抓住他的手臂,“阿哥!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正沉浸在思绪里的赫连决听到一声娇喝,心头猛地一跳,再一回神,安塔娜就已来到他跟前。赫连决揉眉汗颜,阿妹在草原上就像一只桀骜不驯的雄鹰,什么人都没看上。怎么到这,就一副恨不得马上把自己嫁出去的样子?想到这,心气有些不顺,睨了安塔娜一眼,点了点她额头:“进去再说!” 回到驿站厢房内,安塔娜又迫不及待地凑上前来,眼睛晶亮地盯着赫连决:“阿哥…那中洲国皇帝答应没有?” 赫连决深吸一口气,摆摆手:“没成。皇帝没答应。” “什么?!”安塔娜听完撅嘴不虞,有些郁闷地“腾”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那中洲国皇帝也太小气了!” 这哪是小气啊,赫连决扶额心想,若是有个毛头小子突然说想娶安塔娜,搁我我也不同意!赫连决心思百转,慢慢坐在一边道:“你可知这唐挽风是何人?” “不就是这中洲国唐将军的儿子吗?”安塔娜撇嘴:“正好配得上我!” 这安塔娜,开口闭口就是这种话,真是!赫连决有股郁闷在心里腾起,又摇摇头道:“他还是皇上身边的人。” “皇上身边的人?”安塔娜偏头心想,能在皇上身边安然无恙地呆着,还能让皇帝如此小气,果真厉害。安塔娜想着由衷地感叹道:“挽风真是厉害啊!” 厉害?安塔娜哪得出的这结论?这根本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吧?赫连决心头叹气,手指摸索着手上的的扳指。 “那皇帝还说什么没有?”安塔娜皱眉:“再怎么小气也不会不顾你面子吧?” 这丫头,聪明劲就放这了…唉!赫连决瘪嘴道:“皇帝说得看唐挽风的意愿。你们可以培养培养感情再说…” 赫连决话还没说完,安塔娜充满郁气的眼睛里猛地一亮,打断赫连决要说下去的话:“阿哥!那我们去将军府吧!”说着便急忙站起身来,扯住赫连决的衣服欲势要走。赫连决只觉身子一踉跄,忙勾住安塔娜的胳膊。 “去将军府干什么?!”赫连决轻喝一声,皱眉看向安塔娜。 “当然是培养感情了。”安塔娜面上喜气弥漫。 培养感情?!赫连决眉头直跳,猛地站起来,压下安塔娜的手:“你今天去也见不到那唐挽风。他还在皇帝身边当值呢。” “啊?这样啊。”安塔娜听了,像个泄了气的球一样松开手,瘫倒在椅子上,“那什么时候可以培养感情啊。皇帝管他也管得太紧了。” “听说这边中洲国元宵节普天同庆,应该会放假,过几天你应该可以看见唐挽风。”赫连决轻叹一声,沉声说道。 “元宵?”安塔娜心头一亮,中洲国的元宵定然很热闹,是个培养感情的好机会!遂点点头道:“那好,就等元宵过去!” 赫连决看着安塔娜眉头舒缓的样子,长舒了一口气,心道,果真是惯坏了阿妹啊!罢了罢了。随她去吧。赫连决轻轻摆摆手道:“我先回房间了。” 赫连决看着一边的安塔娜只点点头,也不应声,便知这安塔娜心思早已经飘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内心堵着一股子闷气,默默踱步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窗前立着一雕花红木桌,摆着笔墨纸砚,宣纸在窗子露出的春风里微微浮动着。郁闷的赫连决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忽而想到在梅林里遇到的静姝,心头猛地淌进丝丝光亮,不由亲自研墨提起毛笔,一婀娜女子翩翩起舞跃然纸上。赫连决盯了一瞬,想到此女子是关在深宫中的娘娘,不由心头一惊,慌忙将手中的画轻轻卷起,放进了一边的长木盒。 春影柔柔地混在日光之中,风里带着还未远去的料峭寒意,李文叡背手站立于大殿门前,俯看着脚下延伸的龙纹大理石台阶,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怅然之感,轻轻喊道:“挽风。” 正立在身后默然无声的挽风听到李文叡的清冷声音,心头一颤,这皇帝小子又有啥事?这几日我应该没有招惹他吧?这样想着,垂头向前一步道:“皇上?” “挽风,可有心悦之人?” 啊?挽风愣了一瞬,这皇帝小子问这干甚?莫不是要给我指婚?之前不是回绝了那赫连王子吗?可是,若是说有心悦之人… 挽风心思绕了很久,面上却微微皱眉,轻轻摇头道:“回皇上,臣没有。” 没有?李文叡面容紧绷,看不出神色,心里隐隐有些喜悦,却又被繁杂的心思压了下去,无法真切感受到。李文叡眸光闪烁,轻轻道:“你觉得这西夷国的安塔娜公主如何?” 啊?这可叫人如何回答?两边都不好得罪呀…这皇帝小子怎么阴晴不定。挽风心中有些苦闷,轻声道:“安塔娜公主英姿飒爽,花容月貌,娇艳动人,但…” 挽风“但”字还没出口,只听得李文叡冷冷的声音:“你心悦她?” 挽风眉头猛地跳动,连连摆手:“不,不,不,不…” “哦。”李文叡冷冷地点点头,眸光闪动了一瞬又沉了下去。挽风尖着耳朵等着李文叡的下文时,又什么都没听到,不禁皱起眉头,心想,这皇帝小子好生奇怪! 空气静静停滞,李文叡抬头看着宽广无垠的微蓝色天空,又想到殿中那只小猫,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挽风。挽风只觉心头一颤,后背有些凉意,我没有招惹这皇帝小子吧?怎么感觉有点想把我弄死的样子?想着缩了缩脖子,心中叹气。 “后日便是元宵了,今年宫中从简,不设灯节。”李文叡沉声道:“挽风,你今日便放假吧,节后再过来当值。” 要放假啦!挽风心头一亮,如蒙大赦,忙垂手道:“谢皇上!”说完赶紧踏着小碎步往后退,连清欢院都不想回,急忙转身便朝宫外方向走去,叫上木头一起过元宵! 李文叡看着挽风仓皇逃离的背影,心思微微有些不悦,我有怎么恐怖吗? 一旁的福公公看着挽风的背影,眼里流露出羡慕的光芒,唐大人还有节假,真好。正想着,突然身边传来冷冷的声音: “阿福,你觉得朕如何?” 福公公大惊,忙俯下身子道:“皇上英明神武,受万民爱戴…” 李文叡听着皱眉,摆摆手冷冷道:“朕对挽风如何?” 额…福公公有些气噎:“皇上…对唐大人甚好…” 李文叡抿嘴不语,心里却想着,我对他应是好的,都准他不行礼,还给他放假…这般想着又点点头。 福公公微微抬眼看着李文叡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心里微颤,皇上,您对唐大人实在不咋样,端茶倒水的事都让他做了。无事还常拉着他练习剑术。有时候允诺他的节假也不见影子…福公公暗暗腹诽,内心轻叹摇头。 “起来吧。”李文叡看着跪在地上的福公公挥了挥手。又想到刚刚挽风急不可耐离开的背影,瞟了眼福公公道:“阿福,朕像豺狼虎豹吗?” 福公公刚立起的身子堪堪站稳,听到李文叡这般话,心头微微颤抖,摇头道:“当然不像。” 我当然不似那豺狼虎豹。李文叡心里不悦,冷哼了声,拂袖转身走进殿内。 身后的福公公冷汗连连,这皇上今日又怎么这般阴晴不定了?踩着碎步跟在李文叡身后进去,心里不住哀嚎,唐大人,您什么时候回来啊!老身可禁不住你们这般折腾啊。 第101章 踏雪 “冬蕊!”锦绣看到冬蕊执着一只梅花走进院门,飞奔到她身边眼里露出促狭的光芒:“冬蕊,这赵家公子又来了呀!” 冬蕊面上泛起薄薄的热意,轻轻推了一下锦绣:“说什么呢!他不过是来请教剑法。” “这请教剑法需要日日都过来吗?”锦绣笑着露出一丝狡黠,凑近冬蕊身边道:“我刚刚可从门缝里看见啦。赵家公子是不是约你明儿晚上赏花灯?” 冬蕊面色樱红,把梅花枝轻轻放到石桌上,微微点头:“嗯。” “哎哟哎哟,害羞了。”锦绣看见冬蕊难得一见的神情,捂嘴轻笑。 踏雪站在一边的树下啃着送过来的青草,看到面前两个丫头每天都在这面前叽叽喳喳,热气从鼻子里喷出,不禁说道:“这两个聒噪的人类,整天说个没完,不知道一天到晚笑些什么!”又想到自己本来是草原上威风凛凛的骏马,此时却又在这院子里默默啃着无味的青草,内心郁闷:“真是的,这院子也太小了,整天让我呆在这里,都快发霉了!我真想回草原啊。都怪那丑八怪把我带过来…” 锦绣和冬蕊正说得高兴,又听到耳边闹了几天的声音,锦绣有点烦躁。公子这是从哪里带回来的话唠马,整天到晚唠叨个不停,还嫌弃这嫌弃那的! 两丫头本来打算像以前几天不理睬这匹话唠马,但是突然听到它嘴巴里吐出了“丑八怪”三个字,锦绣突然火气就一下涌上心头,和冬蕊对视了一眼,急冲冲走到踏雪的面前。 踏雪正低头吃草自顾自的埋怨着,忽而感觉四周寂静无声,就像草原里万籁俱寂的冬夜,心头一跳,耳朵微动,一抬头就看到锦绣和冬蕊怒气冲冲地盯着它。 “这,这两个聒噪的人类怎么了?”踏雪皱眉疑惑。 锦绣内心翻了个白眼,猛吸一口气,叉着腰愤怒道:“你这匹话唠马,说谁聒噪呢?我们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整天嫌弃这嫌弃那,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 这,这两个人,也,也能听得懂我的话吗?!踏雪惊恐地瞪大眼睛盯住她们。 “瞪什么瞪!”锦绣看到它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老娘可受够了你这家伙!说我们也就算了,还说我家公子是丑八怪?!你才是丑八怪!” “我才不是丑八怪!”踏雪虽然惊恐,但是却急急争辩。又小声嘟囔一句:“那家伙脸上有个刀疤,不是丑八怪是什么…” “你还说!”锦绣美目怒瞪,伸手就要向前扯住踏雪脖子上的缰绳。踏雪瞬间感受到一股冲天的怒火,忙撒开蹄子惊恐逃跑。冬蕊见状,面色一凛,忙脚尖点地,翻身至踏雪跟前。锦绣双手结印,手里幻化出一根藤条,向前甩出,这藤条就像活了般如游蛇滑动,一下子就缠绕在踏雪两只后蹄上。 “冬蕊,接着!”锦绣扔出另一根藤条,冬蕊腾空接住,身形鬼魅,踏雪还没看其如何动作时,两只前蹄就已经被藤条紧紧绑在一起。踏雪只觉四蹄皆空,直直坠落在地上,溅起了漫天尘土。 踏雪黑色的眸子里迸发出不甘心且屈辱的神情,这,这,两个小小人类竟然!踏雪撅起嘴喷出热气,双腿直蹬:“你们耍赖!你们耍赖!” 锦绣看着踏雪一脸不服气的模样,拍了拍手中的灰尘,凑近它耳朵轻轻道:“你再不听话,我们就把你吃掉!”一边说着,一边面容骤然变幻,踏雪抬头一看,一张狰狞的狐狸脸闪现在眼前,只一瞬间,又恢复了原来俏丽的面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你们,你们,居然是!”踏雪惊恐地瞪圆了眼珠子,触及到锦绣冷冷的轻飘飘的视线瞬间变怂,脖子稍微缩了缩,不再言语。 这话唠马,还是有点眼力劲的。锦绣晃着头,手一挥,藤条紧紧缠绕住踏雪的嘴巴,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踏雪的身体,再一挥手,踏雪倒转着身体,四个蹄子绑在一起,悬空倒吊在了旁边的树干上。 这,这两只小妖!居然把本大爷吊在树上,孰不可忍!踏雪身子剧烈摇晃,不甘心被绑在上面。 “那枝丫可不结实。”冬蕊瞟了乱动的踏雪一眼,“若是枝丫断了,你落在地上,定然会摔断骨头。” “就是。”锦绣瘪嘴附和,“你掉地上了,我们就拿出小刀,一刀一刀把你肉割下来烤着吃了!咦~我们好像没有吃过马肉,想想应该是何等滋味呀!” 踏雪听着下方波澜不惊又夹杂着些喜悦的话,感觉自己已经被剥皮抽筋,瞬间身子一抖,浑身安分了下来,眼睛仍然不甘心地瞪这下方的两丫头。 锦绣见踏雪终于安静了下来,拍拍身上的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畅然笑道:“这世界终于安静啦!” 冬蕊捂嘴轻笑,小声道:“这话唠马挺怂的。” “嗯嗯。”锦绣笑着点头,又推了推冬蕊揶揄道:“你觉得那赵家公子如何?” “咳咳。”冬蕊脸色发红,眼光闪烁,“这个,他学剑法倒是挺快…” “哎哟哎哟!”锦绣看到冬蕊的样子便知对方隐隐有些心动了,笑容弥漫,又想到自己的身份,不由轻皱起眉头微微摇了摇头,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转而又道:“公子刚刚请姑爷去了,想着应该要回了吧。” 冬蕊此时有些窘迫,点点头站起身:“嗯,我去门口看看。” 冬蕊刚一站起,院子的门“腾”地一下推开,挽风牵着萧兮的手欢声笑语地进了门。挽风一眼便看到两丫头身后被悬空吊在树上的踏雪,心里暗笑,啧啧啧,这匹讨厌的马不知怎么得罪这两丫头了,混得可真惨哦。 第102章 邀约 “公子,姑爷,你们来了!”锦绣一看到挽风和萧兮从院门进来忙起身和冬蕊迎了上去。 唉?萧兮进门一看到倒吊在树干上的踏雪,微微有些皱眉,这匹马怎么挂在树上?萧兮眼光闪烁,又瞟了眼一脸笑意的挽风,心想,看来风儿挺喜欢的。下次若有机会得到这样的活物,便可送给风儿当个解闷的玩意儿。这样想着又点点头。 吊在树上的踏雪看到他们以为来了救兵,但是又瞟见一边的萧兮紧盯着它稍微带了丝灼热的眼光,内心微微一颤,这人怎么像想要吞了我似的?内心默默哀嚎,我这不会是进了什么贼窝吧?这些人莫不是都是妖怪?太可怕了!简直太可怕了! “说什么呢!”挽风看到两丫头笑嘻嘻的模样,轻轻拍了下她们的头。 “本来就是…”锦绣瞟了旁边萧兮一眼,躲在冬蕊身后笑着说:“姑爷嘛!” 挽风面上泛热,瞪了锦绣一眼,又扯了扯萧兮的衣角:“这两丫头没大没小,甭管她们!” “好。”萧兮眼睛弯弯盯着挽风点头。 “咦~真腻歪。”锦绣小声地附在冬蕊耳边道。冬蕊心里暗笑,推了推锦绣:“你不是还做了珍珠翡翠丸子吗?还不端过来给公子和姑爷吃。” “哦,对对对!”锦绣眼睛一亮,赶忙进屋将做好的珍珠翡翠丸子端出来。 锦绣刚将手中热气腾腾的碗放于石桌上,挽风还没拿起玉勺,只听得外面一阵铃铛般脆耳的笑声,挽风心一惊,对锦绣使了个眼色。锦绣连忙将手中之物放入手镯空间里,面色凝重地看着院子外。赵家公子不是来过了?这会儿又是谁? 两丫头相视一眼,收起嬉笑的表情,垂手退到了挽风的身后。 “挽风!”安塔娜身着一暗蓝色纱衣,踏着欢快的步伐冲进了挽风的院子里。 挽风听到安塔娜的声音眉眼一抽,内心略微有些惊恐,有点做贼心虚地瞟向萧兮。萧兮正绷紧面容,一脸不善地盯着冲过来的安塔娜。 “挽风!你可算放假了!我在驿站里等了好久你都没来看我!”安塔娜一边欢快地说着一边略过旁边的萧兮,奔到挽风的身边,弯下腰去,眼看着就要抱住挽风。 挽风只觉浑身惊颤,如触电般迅速从石桌上弹起退后一步,冬蕊和锦绣挡在挽风身前,一脸不善地看着面前的安塔娜。 这两个丫鬟,真没眼力劲!安塔娜看着自己扑空的手,心情郁闷,瞪着挡在前面的丫鬟。 “你这不知廉耻的女子!要对我家公子干什么!”锦绣美目睁圆,怒瞪着安塔娜。 “中洲国皇帝说了让我和挽风培养培养感情!”安塔娜面容倔强,丝毫没有退让。 一边萧兮听着这话沉闷地坐在石桌边,默默地摩挲着手指,面色不虞。 跟在安塔娜身后的赫连决堪堪才走进院门,便看到两方剑拔弩张,赶忙提步走到他们面前,一把拉住安塔娜,拱手低头道:“阿妹莽撞,请各位见谅!” “阿哥!我没有!”安塔娜高傲地仰起头,指着对面的冬蕊和锦绣:“明明是这两个丫鬟…” “安塔娜!”赫连决沉声轻喝:“这里是将军府,不是我们部落!” “可…”安塔娜听着内心不痛快,但深知赫连决说得对,只得吞下嘴里的话,冷哼了一声,垂下了手。 呼!挽风拍了拍胸脯,刚刚那安塔娜公主太过热情,差点这一世清白就毁于一旦了。挽风看到安塔娜歇了心,从锦绣和冬蕊身后走出来,向赫连决拱手低头行礼:“不知今日赫连王子来府上有何事?” “是…”赫连决话未出口,突然定睛瞧到挽风身后被藤条缠得紧紧的踏雪,还被凄惨地悬空吊在了树上,不由疑惑道:“这是…” “嗯?”挽风顺着赫连决的视线看去,看到倒吊着的踏雪,不禁面色讪讪,“前几日得到的那匹马不太听话,我在惩罚它呢。” 那匹桀骜不驯的马?赫连决内心汗颜,草原里很多勇士都征服不了的马,到这居然像一头任人宰割的羔羊! 在一旁的安塔娜听着眼睛一亮,好似乎里面升起漫野的璀璨星海,兴奋得喊道:“挽风真厉害!以后我的手下犯了什么错,我也把他们倒吊在树上,就不怕他们不听话!” 这丫头,这个时候添什么乱!赫连决听着安塔娜的话眉头直跳,轻轻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轻声道:“唐公子可还记得春宴上的允诺?” 允诺?挽风微微皱起眉头,心里思忖了会,突然想起要到驿站拜访他们的事,心里燃起错综复杂的感情,怎么当时随口一说,这两人还死记着呢?当时不过是客气一下…唉!挽风心中叹气,面色却微微笑道:“记得。不过因为这几天事务繁多,有些耽搁了。” “明日便是中洲国元宵,辛苦唐公子明儿做个引路人,带我们熟悉一下这边的风俗。”赫连决看挽风没有推脱,余光看了满脸喜色的安塔娜一眼,内心暗暗摇头,面上却笑着轻声道。 “无妨。”挽风内心默默哀嚎,面上也跟着笑着摇头,又道:“明儿街上设灯节,处处繁华热闹。两位于皓月悬空,月上柳梢之时在妙春堂门前等我们便可。” “好呀!”安塔娜惊喜点头。赫连决看着无奈摇头,笑着道:“好。” “咳。”挽风心思繁杂,默默叹气,轻咳一声:“我们将军府还有些事情需要准备,就…” 赫连决听着心里了然,这看来要逐客了,也是,我们本来也是不请自来的。赫连决忙拱手行礼:“既然唐公子还有要事在身,我们也不再叨扰了。明日元宵再见。” 说着便扯住安塔娜衣服往外走,安塔娜还没和挽风说上几句话便要离开,心情郁闷,瞪了赫连决一眼,带着些烦躁气冲冲离开了。 这阿妹…怎么连阿哥也不放眼里了啊!赫连决内心叹气,跟上安塔娜的步伐,余光往身后看了一下坐在石桌边的萧兮,心里疑惑,这国师的徒弟,怎么感觉常常和唐公子形影不离? 第103章 闷气 冬蕊和锦绣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离去的背影,两丫头相视一眼,我们家小姐…不会在外面招了个桃花吧。两丫头面上逐渐溢出喜色,一副看好戏的神色看向挽风。挽风一看到两丫头的眼珠子仿佛快要掉出来粘在他身上,便知她们内心在暗暗想些什么,不禁瞪了她们一眼,道:“把珍珠翡翠丸子留下,你们赶紧进屋去!” 两丫头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锦绣忙将热气腾腾的珍珠翡翠丸子从手镯空间里取出来放在石桌上,手一挥,便带着吊在树上的踏雪和一边的冬蕊回到了厢房里。 “你说,姑爷会不会和小姐吵起来?。”锦绣趴在窗户旁边透过缝隙朝院里看去。 “应该不会吧。”冬蕊也伸着脖子透过缝隙尖着眼睛盯着。 一旁五花大绑的踏雪看着面前两个丫鬟凑着脑袋朝窗户外张望的模样,内心翻了个白眼。虽然它现在没有被吊在树上,可是身上依然紧紧缠满了藤条,内心叹气,认命地像个尸体一样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这两个人类,居然还不给本大爷解绑! 春日的阳光微微轻洒,透过头顶的枝丫的缝隙里漏下来,斑驳的影子浮动着印在挽风和萧兮的身上。萧兮紧绷着面容,不发一语。想到刚刚挽风和安塔娜笑意融融的场景,内心有些吃味,就像有个石头堵在心口,闷闷的,又像喝了碗五味杂陈的中药,一股子苦涩涌上心头。正摩挲石桌边缘的手指不自觉地暗暗用力,突然“啪”的一声,石桌一大块边角分离破碎,飞尘四起。放在桌上的两碗腾腾热气、泛着晶莹光芒的珍珠翡翠丸子也在这桌子颤动下“啪”地一声坠落地上,伴着“哐当啪嗒”玉碗破碎的声音,突兀的在这寂静的院子里彻响。 挽风见两丫头终于走了,内心刚稍微松了口气。只听得耳边震耳欲聋的破裂声,混着冲天的灰尘,挽风吓地扭头一看,发现萧兮不发一语地坐在一边,脸上黑沉沉一片又带了些郁气,心里大惊,糟了,木头肯定生气了! “那个…”挽风凑近萧兮的身子,小心翼翼道:“木头,你…没事吧?” 萧兮生着闷气,看到挽风凑过来,稍微偏了下身子,背过挽风,冷冷道:“无事。” 唉?这木头,怎的开始学会心口不一了?明明一副生闷气的样子,还嘴硬得很。挽风摇头暗笑,无奈抱住萧兮的手臂,轻轻晃悠着:“木头,不要生气嘛。我也不知道安塔娜公主今日会来呀。不要生气了,不要生气了。” 萧兮听着挽风低下头小声对他说话,原本内心腾出的火突然一下子就迅速消了下去,即便这样,心里还是有些闷闷的,带着些委屈和郁闷轻轻道:“可是,明日你要领着他们出去…”说到这里,心里又感觉有更多的委屈涌上来,不由小声喃喃道:“明明先是和我约好的…” 挽风听到萧兮细小如蚊声的声音,虽然听不真切,但是却从他那幽怨的语气里听出了个七七八八,内心暗笑,遂翻身跨坐于萧兮并拢的腿上,双手轻轻捧住萧兮的脸,无奈道:“明儿我们赏花灯,带上锦绣她们。让锦绣她们挡在我们面前,这样安塔娜公主就不会纠缠于我了。” 正在厢房内偷看的锦绣虽然听不真切院里的谈话,却只觉背后一凉,心头有些疑惑,怎么回事? “真的吗?”萧兮默默盯着挽风,幽蓝的眸子里似乎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就像天色未明的大海飘着层层雾霭,挽风看着萧兮这般模样,虽然心疼,却又觉得无奈,手轻轻拂上萧兮的眉眼,轻笑道:“傻瓜。” “木头?你可信我?”挽风轻轻道。 “我信你。”萧兮盯着挽风璀璨如繁星的眸子,轻轻点头,心里的闷气也慢慢烟消云散。忽而又想到刚刚打破了石桌,打翻了玉碗,神情有些窘迫,面上染上一层红云,轻轻道:“风儿,刚刚,刚刚没有吓着你吧…那碗你最爱的珍珠翡翠丸子…” “傻瓜,无事。”挽风轻点了一下萧兮的头,又把头轻轻埋进萧兮的怀中:“听见没,下次不准生闷气了。” 萧兮点点头,手轻轻抚摸着挽风的秀发:“好。” 春光柔柔地砸在他们身上,那一丝冬日的寒意,也在这般亲昵的温暖里消失无痕。仿佛此时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在春日阳光下互相依偎的两人。 突然院门“砰”地一下弹开,生生破坏了这个静谧温馨的春光,一声震耳欲聋的斥喝直冲天宵:“臭小子!快放开我家挽儿!” 本来对萧兮不太放心的唐远在大厅里坐立不安,又见到赫连决和安塔娜拜访,内心更加惴惴不安。等到赫连决两人走后,便急急忙忙朝挽风的院子走去,没想到,没想到,他这一进门,就又看见萧兮环着挽风的身体,一股子冲天的火气猛地就冲了上来!这两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在这院落中央搂搂抱抱,真是,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挽风听到耳边的怒吼,心一颤,忙从萧兮身上弹跳下来,立在萧兮身后。萧兮身子也抖了抖,直起身,面色火热,垂头行礼:“唐叔。” 这,这臭小子还,还有脸喊我唐叔?!唐远看见萧兮就感觉身体四面八方火气翻涌,急冲冲地走进院落,余光看到了石桌缺了一大块,地上有很多白玉般的丸子混着四溅的石块滚落在地上,蒙上了黑乎乎的尘土,这,这… 唐远眉毛上翘,怒瞪萧兮,扯住萧兮的衣领,提着他就往外走,气冲冲道:“好啊,臭小子,竟敢欺负我家挽儿,我今天定要把你吊在那槐树下,打上你一天一夜!” 萧兮抿嘴不发一语地跟在唐远后面走。挽风看到唐远的架势,心里大惊,赶忙急冲冲地追上去:“爹!木头他没欺负我!爹!爹!” 躲在厢房里偷听的两个丫头急忙也冲出来:“老爷!老爷!玉碗是我们不小心打碎的!和姑爷无关!” 唐远气势汹汹提着萧兮衣领走了几步,还没出院门,就听到身后喧闹的不绝于耳的求情声,感觉耳朵都快炸了。心里郁气“腾腾腾”往上升,哼,有了这个臭小子,心都向着他了! 想到这,唐远停下脚步,生气地拂袖,松开了拎着萧兮衣领的手,闷闷道:“吃午膳了。” 追在后面的挽风听到唐远的话松了口气,忙冲到他们面前,一边说:“好,我们就来。”一边不动声色的将萧兮拉向身后。 唐远看着挽风护犊子的样子,心气不顺,拂袖扬长而去,恶狠狠地心想着,若是这臭小子欺负挽儿,终有一日,我要把这臭小子吊在树上毒打! 挽风扯住萧兮的衣服,小声急切道:“木头,你刚刚怎么不反抗啊?” “风儿,他是你爹。”萧兮静静地看着挽风轻笑着。 挽风无奈:“要是他喊你下油锅你也去吗?” “如果是为了你,我定会去的。”萧兮不假思索,轻轻道。 挽风有些郁闷,心里却又好像徜徉在糖水里,脸上却很无奈,撅嘴伸手拍了萧兮一下:“死木头!。”又对后方停住脚步的两个丫头道:“锦绣,把桌子收拾一下,我们去吃饭。” “好。”锦绣领命,双手结印,轻轻一拂袖,石桌便完好如初,地上脏乱的水渍和丸子也消失不见,只有点点斑驳的阳光倾泻于桌凳上,混着春日的微风一起轻轻浮动着。 “弄好啦,我们走吧。”锦绣仰着笑脸,轻扯住冬蕊的衣服,和萧兮,挽风一同离开了院落。 被五花大绑,静静躺在厢房冰冷地板上的踏雪,听到他们逐渐远去的欢声笑语,想要开口喊住他们,却被藤条禁锢了嘴巴,心里欲哭无泪,双脚急急地蹬了半晌也没能弄开藤条。哼!这群愚蠢的人类,你们先给本大爷松绑再走啊! 第104章 元宵(一) 皓月悬空,月光如水般铺陈在地上,院子中央燃着一堆火焰,闪闪烁烁地照耀着一方天地。石桌边光秃秃的槐树静默着,纵横交错的阴影随着火焰恍恍惚惚,如同在明镜般水中飘摇的水草。 老槐树粗大的枝干上悬挂了样式繁多的花灯,有白玉镶嵌的飞鱼灯,有清澈无尘的琉璃灯,有流缨垂坠的梨花灯,炫耀夺目,如青玉落盘,又如流星火雨,璀璨的灯光和头顶一轮圆月的辉光交相掩映,随着夜晚的春风轻轻拂动,一时分不清是在月宫里,还是在人间。 唐远扶着林初愿婀娜身姿款款走进璀璨灯光的院落里,坐在了老槐树下铺了软垫的雕花楠木春凳。老槐树边还系了一根缰绳,踏雪被缰绳禁锢着低头在旁默默吃着干草,心情闷闷。明明前几天给我吃的是青草,怎么今儿就变成了干巴巴什么味都吃不出来的干草?那些可恶的人类!吃着吃着又不动声色地瞟了旁边的唐远一眼,感觉他周身藏着一股子煞气,心里抖了抖,低下头默不作声地接着吃,这一家子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可怕! 月光如粼粼的水一般倾洒在他们身上,唐远倚着林初愿看向静谧的天穹,眉头微皱,内心郁闷:“夫人,那臭小子给挽儿灌了什么迷魂汤,一天到晚跟在身边,刚吃完晚膳人就一溜烟地跑了。” 林初愿看着唐远愁眉不展的模样,掩唇轻笑,一双弯弯的含情目似有无限月华闪耀,一时间让人移不开眼:“夫君,你就别操心挽儿了。”林初愿雪白的柔荑抚上唐远皱着的眉头,轻声道:“再愁下去,夫君你可得长皱纹了。” 唐远苦恼的脸色一滞,赶忙扯了一下依然光滑的脸蛋,不禁委屈巴巴看向林初愿:“夫人,是不是长皱纹你就不欢喜了?” “哪有?”林初愿嘴角勾笑,眉眼弯弯,双手轻轻扯住唐远的两颊,“无论什么样,都是我的好夫君。” “那是。”唐远心情如同浸了蜜样,一把搂过身边的林初愿:“还是夫人对我最好。” 林初愿内心暗笑,将头深深埋在唐远的怀中,四周静谧无声,只有灯光闪闪烁烁地跳动着,不知为什么,林初愿突然一阵心悸,环着唐远的手不由收紧了,生怕他瞬间消失不见。 唐远感受着怀里传过来的氤氲热意,心如同沉落进一片舒然月色里,手轻拂上林初愿散落的秀发,不禁叹了口气:“夫人,你跟着我受苦了。” “知道受苦了就更要好好爱护我。”埋在唐远怀里的林初愿声音闷闷的。唐远收紧双手,心里像趟进了暖暖的春风,低头轻声道:“嗯,当然。” 这时,唐远眼角的余光不由地飘向了一边一直在低头吃草的踏雪,微微皱起了眉眼:“这挽儿的马,怎么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下次定要找个时间带这马去马场练练!” 一边吃着的踏雪嘴巴突然停顿,感觉嘴里的干草瞬间就没什么味了,又不自觉地退后一步,继续慢慢咀嚼嘴里还未吃完的草。 林初愿从怀里探出头,眼睛看了一下踏雪,摇头轻笑:“这么大了还觊觎挽儿的东西,挽儿知道了定饶不了你。” “嘿嘿。”唐远挠头讪讪笑笑,没想到他那点小心思一眼就被林初愿给戳破了:“跟我的阿黑比一比嘛,我倒是想看看这汗血宝马比得过我的阿黑吗…” 这样说着,突然脑海里又想起什么,猛地拍拍脑袋道:“夫人,我去年酿的青梅酒应该可以喝了,我这就去拿过来喝。” 林初愿看着唐远戳破心思的拙劣样子,轻笑摇头:“去吧,我等你。” “好。”唐远轻轻起来,又冲冲地离开,“噔噔噔”跑进房间里去了。过了一会,抱着一个白玉壶乐颠颠地跑出来,手里还拿了两只白玉盏。 “夫人,青梅酒来了!”唐远风风火火地将青梅酒放在石桌上,又猛地拍头,“夫人,我忘了温酒了,这大冷天的…” “无碍。”林初愿笑着,手指轻点了下玉壶,壶里似乎如水般流动着,唐远一揭开,玉壶里冒出腾腾温暖的白汽,醇香酸甜的气味扑鼻而来,让人一下子瞬间犹如置身于一片葱绿的青梅林中。唐远被这酒香勾得馋虫直动,正拿着玉壶准备斟两杯酒时,一道白影虚晃至身前,全身勾勒了温润的光华。 唐远定睛一看,瞳孔猛缩,拿着玉壶的手便想藏入身后,忽而一纤白如玉的手压住了玉壶,清冷的声音穿过月华而来:“怎么?有好酒也不知会我?” 唐远眉头“砰砰”直跳,盛满怒火的眼眸剜了旁边的白衣男子一眼:“你这死影子,怎么哪哪都有你!” 国师眸子含笑,嘴唇微勾,手一挥,石桌边便出现一铺着垫子的紫藤椅,唐远再一定睛看去,国师已经拿上玉壶轻飘飘坐在了藤椅上。唐远内心郁气横生,恨不得操起一把大刀把这似笑非笑的国师给劈了,不由翻了个白眼,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闷闷地坐在林初愿的身边。又不禁瞪了国师一眼,伸手紧紧搂住了林初愿的细腰。 林初愿心中暗笑,眉眼弯弯看向一边坐着的国师,刚想开口喊“阿影”,想到旁边的大醋坛子,忙改口道:“师兄,今日前来有何事?” 国师听到初愿的声音,把玩着玉壶的手一滞,到这连阿影这个称呼也没了!唉!虽然内心叹气,面上仍然带着一抹微笑,悠悠道:“无事便不能过来拜访了?” 当然不能!唐远内心稍微有些暴躁,青筋差点从平静的面容上爆出来,就算能,也不能挑个寻常日子吗!偏偏赶上这花前月下之时,没安好心! 国师眼眸里光芒隐匿,看向面容看似平静的唐远,嘴角勾笑道:“今日也不是空手而来。”说着衣袖一挥,石桌上赫然出现一个玛瑙酒壶,里面飘来淡淡的梅花香。“用这梅花酿换你这青梅酒如何?” “不如何。”唐远没好气地道,暗戳戳地翻了个白眼。 国师眼眸深邃,夹杂着丝丝逼人的清冷,衣袖又一挥,石桌上摆着一盘枣糕,一盘红艳欲滴奶香扑人的酪樱桃,一盘用铁签串好的野猪肉炙、牛肉炙和鱼肉炙,那晶润的油顺着肉炙饱满的纹路滑下来,鲜香瞬间溢满整个庭院,唐远瞬间眼睛直了,这肉炙,可是很久没有吃到了! “这些?如何?”国师轻笑抬眉道。 唐远霎时收回目光,绷紧面容,装作思索了半晌,慢慢点点头:“勉勉强强吧。” 身边的林初愿掩唇轻笑,眼睛像缀满星光般耀眼。唐远绷紧面容,伸手拿了那玛瑙酒壶于在白玉盏里斟了两杯酒。唐远忙将手上的白玉盏递给林初愿,笑容满面:“夫人,这梅花酿虽比不得我酿的青梅酒,倒也是梅香沁人,滋味可口。“ “嗯,好。”林初愿笑着轻啄了一小口,梅花香顺着喉咙滑下去,整个人有些舒然自得,暗暗点头。 在藤椅上坐着的国师笑容有些停滞,嘴角微微抽搐,这个死小子,又抠门又死心眼,他能有阿愿陪伴真是积了几百辈子的福气! “夫人,再吃一个这酪樱桃。”唐远用一方丝帕轻轻捏起一枚酪樱桃送入林初愿的口中。林初愿看着唐远这般样子,眉眼弯弯,轻轻咬了一口,连连点头:“好久没吃到这酪樱桃了。” “夫人,再吃这串肉炙,鲜嫩肥美,最是配酒的美味。”唐远殷勤地给林初愿递着吃食,偶尔自己也吃一口。旁边的国师笑容停滞,手里把玩着自己手中的玛瑙盏,嘴角微抽,这死小子,拿我的吃的献殷勤倒是顺手! 国师略微低头轻咳了声,正和林初愿如胶似漆的唐远微微挑眉,绷着脸转向国师:“你要吃?” “嗯。”国师勾笑点头,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拿起一串肉炙,放到嘴边慢慢咀嚼着。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咬牙切齿。 哼,死影子,看你装模作样到几时?!唐远内心冷哼了声,意味深长地盯着国师。 国师将吃完的铁签放在一边,手轻轻一挥,石桌边出现和石桌一般大的沙盘。国师勾唇挑眉道:“死小子,来玩一盘行军吗?” 唐远看到一边的沙盘,内心隐隐躁动,摩拳擦掌,好久没玩这个了!面上却绷着脸点头:“看你这么孤单,我就勉为其难陪你玩一局吧。” “哼,输了可不要像以前一样哭鼻子。”国师勾笑起身,走到沙盘前。 “谁输还不一定呢。”唐远挑眉走到沙盘前,只见沙盘里黄沙纷飞,内有丘壑、山川、戈壁,草原、流水,包罗万象,好似一下回到了吹角连营的战场。沙盘两边各有一支如黄豆大的整齐待发的军队,上边分别插一红色或者蓝色军旗。 国师取下一红旗递给唐远:“你领这方军队。”又拿上另一蓝旗:“我管这方军队。” “好。”唐远拿到小小军旗,心情兴奋,瞟了国师一眼,不屑道:“死影子,你先吧。” 国师内心郁闷,心念一动,挥舞手中蓝旗,手边的军队便随着旗子开始快速布阵移动。 月光如水般柔柔地照着在沙盘上利用小小军队厮杀的两人,一旁的林初愿靠在石桌上,一手捏着嫣红诱人的樱桃,微微笑着,那眼中闪烁的光好似穿越了很多年,她好像又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儿在沙盘边偷偷哭鼻子,又好像看到国师坐在屋檐下抢走小小人儿手中的糕点,一切都那么的熟悉。她抬头看向灯光和月华编织的光晕里,又像笑着又像轻叹:“我们相识,原来这么久了啊。” 默不作声的踏雪看到国师和唐远那般模样,内心恐惧惊诧,感觉脖子那凉飕飕的,稍微退后几步,躲在了槐树后面:“这是又来一只妖吗?!这将军府,居然是妖窝!” 第105章 元宵(二) 天色未暗,灰色天空在春日的晕染下浸上一层淡淡的橘霞色,春风也带着层层不绝的新鲜泥土气息拂面而来。挽风一吃完晚膳便拉着萧兮出了将军府,钻进这熙攘热闹的集市里。 路边上开始有商贩陆陆续续的设摊位,有经营吃食的,有煮茶的,还有品酒的,最多便属那经营花灯的,从这边街头延伸到街尾,跨过碧水桥、曲河,一直密密麻麻地铺陈着,一路看不到尽头。待到夜色渐渐浓重,这随着月华摇曳的灯火,在街头巷尾汇聚成一片繁华汪洋的灯海,弥漫出无数惹人心醉的人间烟火气。 冬蕊看着挽风和萧兮一路说说笑笑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一直往远处瞟着,锦绣抬眉推了一下冬蕊,小声笑道:“怎么,想会那赵公子了?” “没正经。”冬蕊睨了锦绣一眼,面色渐渐微红,又轻轻点头,小声对锦绣说:“我答应了赵公子今晚月上柳梢时,和他去西市口巷头的桂花树下相见。” “哎哟,桂花树下呀。”锦绣小声揶揄,嘴唇勾出了月牙的弧度。 冬蕊轻推了锦绣一下,娇哼了一声。走在前面的挽风耳朵微动,听到身后两丫头嘻嘻哈哈的笑声,回过头道:“锦绣,冬蕊,你们是有什么事吗?” 正在嬉笑打闹的丫头面容一滞,锦绣嘴角含笑,一下把冬蕊推上前去:“公子,冬蕊有事相告。” 挽风眉眼弯弯,嘴角笑着,眼眸里含着精光:“何事?” 冬蕊面容涨红,瞟了锦绣一眼,慢腾腾上前小声道:“公子,我今日约了,赵公子…” “赵公子啊…”挽风心领神会微微点头,挥了挥衣袖:“去吧!别耽误了你的大好姻缘!” “公子,说什么呢!”冬蕊面容红彤彤如同樱桃般,朝挽风撅了下嘴,行礼便退下踏着小碎步跑了。挽风看着冬蕊这般难得一见的小女子风范,啧啧称奇,笑着摇头:“这丫头也算开窍了。” 一边的锦绣看到冬蕊离去,又看到挽风和萧兮你侬我侬的样子,眉头轻轻皱起,便也上前行礼道:“公子,冬蕊已去,我也…” “唉?”挽风看到锦绣也欲势逃离的样子,忙伸手扯住锦绣的袖子:“锦绣,你今晚可不能逃了,我还有一项大任务交给你呢!” “公子,什么任务?”锦绣挑眉看向挽风,只见挽风眼眸似有精光闪过,嘴唇笑着的弧度像市集里宰客的奸商般,心里不由一咯噔。 “锦绣,今晚你要帮我…”挽风凑近锦绣附在她耳边轻轻道:“挡桃花呀。” 挽风轻飘飘的声音好像是一座大山般压在了锦绣的胸口,看到挽风不容拒绝的神情,锦绣瞬间就拉长了苦瓜脸,撅嘴道:“公子,你就知道欺负我。”她突然明白昨日躲在厢房里偷听时,脊背发凉的原因了。 挽风“嘿嘿”一笑,神采飞扬拍了拍锦绣的肩膀,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我就知道锦绣最好了!”锦绣撇撇嘴,内心轻叹,认命地跟在了挽风和萧兮后面,在熙攘的人群里穿梭着。 夜色阑珊,圆如银盘的月亮慢慢地升上天空,集市里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人们面上像镀了层温暖的光。挽风一行人立在一个傩面摊前,里面或摆或挂了大大小小,形色各异的傩面具。有的乌眉赤面、努睛突眼,有的须髯飘飘、温文尔雅,有的眼若铜铃、青面獠牙,万分狰狞!整个傩面摊里无一不透出神秘、诡异甚至带着些恐怖的氛围。 挽风挑了许久,皱眉郁闷地对坐在傩面摊里面的中年男子说:“林叔,这傩面具怎么都是些可怖的鬼怪?” 林徐坐在摊位前,眯眼一笑:“小唐啊,这动物傩面、仙女傩面早被那出游的小姐买走了,你来晚一步罗。” “林叔,你不是说好每次留四副动物傩面?”挽风两手撑着傩面摊,眼睛灼灼盯着林徐,势必要从他布满沟壑的脸上看出花来。 “是啊,林叔,说好给我们几个留着的。”锦绣撅嘴有些气闷。 林徐笑着摇头,伸出一根手指挥了挥:“有倒是还有几个,不过嘛…” “多少银两?”挽风兴奋瞪大眼睛,看着他挥舞的手指,疑惑道:“一两?” 林徐眯眼摇头,锦绣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十两?” 林徐缓缓点头。锦绣美目差点没瞪出来:“林叔,你这可太坑人了。别人买都是几十文,最多上百文,怎么到你这…” “唉~”林徐笑着道:“这物以稀为贵嘛。况且这安城,也只有我这做傩面,这技术就快失传了。” 挽风挑眉,眉头直跳,心想,这林叔,应该去抢银库!虽然有些郁闷,但仍然悠悠道:“林叔,你先把那些傩面拿出来看看。” 林徐神神秘秘从摊位下拿出了一个小布包,放在摊位上,挽风打开一看,两三个色彩斑斓的动物傩面静静地躺在里面。挽风一眼便看中了一副半脸的白狐傩面,耳朵染上了鲜艳的赤色,丹凤似空洞的眼眸,眼角赤色飞扬上翘,额头处还描了一朵赤色红莲。 “就这个吧。”挽风拿起这白狐傩面,心情愉悦,又给了林徐十两纹银,心里微微有些抽痛的感觉。这个奸商! 锦绣看了几个傩面一眼,也没有看上的。萧兮盯了一瞬,轻轻摇了摇头。 林徐看着旁边身材颀长,面容冷峻的男子,觉得有些面生,便疑惑道:“小唐,旁边这位是…” “哦。”挽风把玩手上的傩面,笑道:“这位是国师的徒弟风萧兮。” 国师的徒弟!林徐混浊的眼眸里闪出光亮,刚刚那奸商的微笑消失了,立马换出一个恭敬的面容,微微躬身道:“不知这位大人…看上了哪个傩面?” 挽风看到林徐瞬间变脸的样子,心里摇头感叹,奸商啊,果真是奸商!我这堂堂大将军之子的身份在他眼里就是待宰的羊,不过这国师徒弟嘛,挽风想着,眼睛晶亮的看了萧兮一眼,下次买小玩意的时候应该先把木头的身份搬出来! 一边的萧兮只觉背后一阵凉意,看了眼挽风晶亮的眼眸,暗暗摇头,这风儿,定是在打自己的主意。萧兮对着林徐摇头,冷冷道:“没有看上的。” “哦哦哦”林徐连连点头,赶忙又从黑暗的摊子下面取出了十来个摆在摊面上,笑意融融道:“不知这些里面可有看上的?” 挽风看着上面又出现好几个傩面,眉头微微抽搐,看来那银子给早了!“唉?林叔,你不是说没有了吗?” 林徐看着挽风稍微惨白的面色,笑而不语。 萧兮扫了一瞬,挑中了一个半脸白狼傩面,白狼眼睛如钩,眼角勾勒了一圈暗蓝色纹路,眉间镌刻着一天青色旋风。锦绣也寻了半晌,看中了一个赤狐傩面。 挽风看了他们手中的动物傩面一眼,顿了一下对林徐道:“林叔,这两个多少银两?” 林徐恭敬笑着,微微摇头:“既然是国师大人的徒弟,这傩面便赠予各位了。” 挽风眉头直跳。锦绣喜笑颜开,忙展颜嬉笑道:“哎呀,那就谢过林叔了!” 挽风苦恼叹气,面容挤成一堆,那十两银子肯定要不回了!不知为何,挽风心里抽痛的感觉更厉害了,那十两银子,可是他两月的俸禄!奸商啊,奸商!早知道应该…挽风想着,眉头不甘心地“突突”跳着,瞪了林徐一眼,林徐笑呵呵地将这些动物傩面一股脑地收起,塞回了摊子黑暗的下面。 圆月中天,四周喧闹,灯火阑珊,挽风虽然苦恼,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满是月华的天穹,轻轻扯住萧兮的衣袖道:“哎呀,皓月悬空了。木头,锦绣,我们往妙春堂走吧。” 锦绣将赤狐傩面戴在了俏丽面容上,那等会要挡桃花的不愉快也随风而散,点头笑道:“好呀,公子,姑爷,走吧。” 萧兮虽有些郁闷,但是也将白狼傩面戴在了脸上,不发一语地跟在了挽风身后,三人隐隐约约的身影一下子没入了一片灯影月华之中。 第106章 元宵(三) 集市里鼓声震天,人声鼎沸,无论婀娜女子,还是顶天男儿,人人均戴上诡状异形的傩面,犹如百鬼夜行,在灯火辉煌的阡陌穿梭着。 安塔娜正立在妙春堂前焦急等待,抬眼望着前方一片灯华笼罩的密集人群,心里有些泄气。 “唉?这挽风怎么还不来啊?”安塔娜撅嘴皱眉,又看到身边赫连决正和一个相貌普通的中洲国人交谈着,心情更加郁闷。 火树银花,灯影月华,四处幽暗香气弥漫。挽风一行人往妙春堂方向缓缓走去,他们透过重重的光影,看到站立在灯火阑珊中的安塔娜和赫连决。赫连决身边还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晃动着,好像在和赫连决闲聊。 挽风心头有些疑惑,赫连王子身边的人是谁?随从吗?这般想着,挽风一行人已经踱步到了妙春堂前面。安塔娜看着三个戴着动物傩面、身形不一的人向她走来,焦急的面容上带上了一丝惊疑,这三个古怪的人是谁? 挽风看着安塔娜露出怪异的神色,突然想到自己还戴着白狐傩面呢,忙将傩面往上推了推,露出了真容,轻笑道:“安塔娜公主,赫连王子。” “挽风!”安塔娜公主欣喜万分,欲势就要往挽风身上扑,身后的锦绣吓了一跳,冲到挽风前面,挡住了安塔娜公主的拥抱。 正和王虎聊天的赫连决赶忙止住话头,冲上前去扯住安塔娜,呵斥道:“安塔娜!”又忙向挽风一行人弓腰赔罪:“唐公子,阿妹莽撞了。” 惊魂未定的挽风忙拍拍自己胸脯,连连摆手:“无事,无事。” 王虎看到挽风三人,眼睛里似乎闪过光亮,又消失了。王虎见赫连决有事,忙行礼请辞。挽风盯着王虎渐渐离去的背影,心头诧异,微微皱起眉头,这王虎…居然和赫连王子有交情? 等王虎的背影融入一片灯影里再也看不见时,挽风收回目光,朝赫连决垂手道:“抱歉,赫连王子,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 “哦,无事,无事。”赫连王子忙摇头道:“我们也是才到。” “哼?哪有?”一边被赫连决钳制住的安塔娜气闷地哼了声,“我都等到想打人了。” “安塔娜,慎言!”赫连决扶额无奈,这安塔娜在草原上野惯了,总是这般口无遮拦,若是以后遇见位高权重者,这性子,怕是容易招惹灾祸。 挽风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他们的确是拖延了很多时间。挽风想到刚刚离去的王虎,忽而话锋一转疑惑道:“赫连王子,刚刚那人…” “哦,刚刚那名男子以前救过我。”赫连决浅笑:“当年对战时我还年少,被他俘虏,后来放我一命,我也感激至今。” 嘉阳关之战被俘虏了吗?挽风沉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些异光,面上却带着笑道:“原来是这样。”又转而道:“我带各位在集市里转一转吧。” “好呀!”安塔娜眼睛灼灼点头。 锦绣不着声色地稍稍挡住了挽风,内心却冷汗连连,这什么破公主,那眼睛都要把我家小姐吞进肚子里,不知廉耻! 几人刚走了没多时,赫连决透过层层叠叠的人群忽而看到一抹熟悉的绯色身影,心里温热跳动起来,连忙抱歉请辞,压着雀跃的步伐渐渐融入了远处灯火之中。 “唉?赫连王子怎么走了?”挽风疑惑嘀咕。 安塔娜却顿时心花怒放,兴奋道:“哎呀!太好了!阿哥走了!” 挽风听到安塔娜的话语心头突突直跳,飞速躲在萧兮身后,生怕安塔娜又兴冲冲飞扑上来。 安塔娜看到挽风四处躲藏,生气撅嘴:“哼,本公主有这么可怕吗?” “当然可怕了。”锦绣晃头不虞地挡在挽风身前:“就像饿狼一样,我家公子定不会欢喜你这样的。” “你!你这死丫头!”安塔娜叉腰气愤,但挽风在旁,只得将要抽出腰间皮鞭的冲动压下去。安塔娜冷哼几声,白了锦绣一眼:“本公主不与你计较。” 锦绣轻“呸”一声,眉毛高挑:“本姑娘还不与你这不知廉耻的公主计较呢。” 安塔娜气鼓鼓的,但是碍于锦绣是挽风的丫鬟,脾气不好发作,瞪了锦绣一眼,又盯着她面上的赤狐傩面,扬起下巴道:“唉?你们这面上的玩意哪买的?” 真没教养!锦绣撅嘴偏头,不是很高兴地说道:“我才不告诉你!” “唉?你!你这讨厌的丫头!”安塔娜气结。 挽风正被锦绣和安塔娜火花四射的一来一往闹得一个头两个大,听到安塔娜对这动物傩面感兴趣,轻笑道:“安塔娜公主想要这傩面?” 安塔娜听到挽风温和的声音,眼眸像淬了光般闪亮,心中的不愉快立即抛向脑后,凑近挽风笑着道:“是啊,是啊。” “唉?你这讨厌的公主,离我家公子远点!”锦绣忙挤进两人中间。安塔娜气愤地瞪了锦绣一眼。 “这白狐傩面是在一个傩面摊买的,不过只剩下最后一个了。”挽风笑道:“我刚花了四十两才买到呢。若是公主喜欢,我可以以二十两割爱想让。” 一边的锦绣听着咋舌,她觉得她应该收回说安塔娜可怕的话。明明她家小姐才是最为可怕的奸商,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啊。 安塔娜听着挽风的话,思索了一瞬,取下镶嵌着蓝色宝石的手链递给挽风:“挽风,我没有二十两,不过,这个可换吗?” 挽风看到那手链上的蓝宝石鹅卵石般大小,通透无暇,在灯影月华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挽风心头一喜,面上却露出不舍之色,慢吞吞地取下白狐傩面,掩面递给安塔娜:“既然公主喜欢,我就忍痛割爱了。” 安塔娜把手链给挽风,笑吟吟地接过白狐傩面:“这白狐真漂亮!” “公主喜欢就好。”挽风轻笑点头,手暗暗掂量了一下手链,收回了衣袖里,内心喜色弥漫,哎呀,这串手链在异志阁应该能换几百两吧!又眉眼弯弯看向安塔娜,这公主人傻钱多,下次应该再讹她几笔。这样想着,眉眼间的笑意更深了。 锦绣看到挽风那稍微真诚的笑容,藏在傩面后的面容微微带上怜悯之色看向安塔娜,她家小姐才是大灰狼啊。 身旁的萧兮无奈暗笑,没想到这风儿居然是个小财迷。萧兮取下戴着的白狼傩面,笑着递给挽风:“风儿。这个给你。” 挽风看到递过来的傩面,眸子闪亮,笑着接过道:“木头对我最好了。” 萧兮听着挽风笑意吟吟的话,心头的郁闷消散了许多。 唉?这两人关系如此之好吗?旁边的安塔娜看着这两人笑眼对视的样子,心里隐隐约约感觉他们的氛围有些怪异,却又被获得白狐傩面的欣喜压下了心头。 灯火如昼,月满冰轮,挽风一行人在人影幢幢里缓缓前行,正走着,忽而不远处飘来一阵接一阵甜腻回甘的香味。挽风鼻翼轻轻煽动,心头一亮,拉着萧兮就往一个地方匆匆走去,“走,我们去吃点好吃的!” 第107章 元宵(四) “明月逐人照,暗香留元宵,这集市果真热闹啊。”云静姝笑盈盈地看着前方人影和灯影交织,如同夏夜漫天星河般璀璨。 “娘…小姐,小心着凉。”秋纹上前理了理云静姝的孔雀纹霞披。 “无碍。”云静姝静静立在街旁,看着周围嬉闹的人群,笑着摇头。 忽而,一道黑影闪闪烁烁穿过拥挤的人潮往云静姝走来,秋纹心一凛,皱眉挡在云静姝面前,谁? 等到光影恍恍惚惚变得通透时,云静姝才看清来人是赫连决,心里有些疑惑还夹杂些看不清道不明的雀跃。 “赫连王子。”云静姝朝赫连决低头稍微行了个礼。 “唉?娘娘,好巧,你怎么在这?”赫连决浓眉泛起淡淡涟漪,笑意从眉间晕染开去。 秋纹微微鼓着腮帮子,心情郁闷,什么好巧?这什么王子莫不是跟踪我家娘娘? “今日元宵,在宫里呆得烦闷了,便出来散散心。”云静姝笑着,眉眼如画:“平常也难得有出宫的机会。” 赫连决听得云静姝的话,心头涌出小缕苦涩,亦带了小缕心疼,这巍峨的皇宫,就像个关着雄鹰的鸟笼子。纵然笼子雍容华贵,却一生也要被困在里面。若是,若是他能年少时便遇见这般玲珑剔透的女子,他定把她带回草原,在无垠广袤的地方自由生活。可是,他终究晚了一步。这样想着,赫连决微微有些苦涩,眼中还带着笑,眸中的光却好似看不见融入了灯影里。 云静姝看着赫连决粗犷的面上出现不合时宜的呆愣样,不由轻笑一声,这赫连王子倒是挺呆的。 赫连决被这一声柔柔的笑拉回了心神,面上稍稍爬上一层红晕,有些苦恼和尴尬,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遇见云静姝,总是会变得呆愣。 唉?这破王子,又看我家娘娘看呆了,呸!秋纹心里不屑,暗暗腹诽。 “这中洲国元宵真热闹啊”赫连决笑着垂手道:“请问娘娘这元宵有何风俗?” “元宵是新年的第一个月圆之夜。”云静姝虽然不知赫连决为何问起这个,却耐心笑着答道:“这边最热闹的就属那闹花灯了,还有踩高跷,游龙灯,吃浮圆子呢。” 秋纹内心翻了个白眼,周围不都是各种踩着高跷,戴着傩面游玩的人吗?四处不都挂着花灯吗?这赫连王子是不是眼瞎,还要问这个? “这节日习俗果真有趣。”赫连决暗暗点头,然后也不知道再接着说什么,只是尴尬地笑着。四周静默弥漫开来,可赫连决的脚就像定在原地般一动不动。 云静姝看着他呆愣的模样,暗笑摇头,遂道:“既然赫连王子第一次在中洲国过元宵,我领赫连王子四处转转吧。” 正呆呆不知道说啥的赫连决心头亮堂,猛点头:“好啊,那就谢过娘娘了!” “秋纹,佳节游玩难得,你自己也四处转转吧。”云静姝笑着转头对身后的秋纹道。 “可是,娘娘!”秋纹撅嘴不虞,这赫连王子万一对我家娘娘不轨怎么办?一看他就不像个好人! “无事。”云静姝摇头,眉眼舒然:“我领赫连王子去转转,也没什么危险。”云静姝想着秋纹上次的举止,这丫头对赫连决定是心头有些怨恨。若是这莽撞的丫头又顶撞了赫连决,怕是会掉脑袋,她不一定能保住这丫头啊。虽说赫连决对她温温和和,但是那野蛮凶狠的西夷国人可是踩着刀剑浴血长大的。想及此,云静姝笑着摇头,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道:“秋纹,今日难得,你且去玩吧。” 秋纹犹豫了会,看到云静姝安静中带着担忧的神色,心里了然,点点头行礼道:“多谢娘娘。”说着便跑开融入了如星海的灯火里。 夜晚如昼,周围灯影交织着人影,闪闪烁烁。云静姝和赫连决隔着小段距离慢慢走着,细细地闲谈。 “上次赫连王子给我的画本我已经领略了。”云静姝笑着道:“和以往我见过的舞姿截然不同,另有一番粗犷潇洒。” 赫连决听着一头惊喜,爽朗笑着:“娘娘喜欢便好!” 云静姝被这一声如雷般的声音吓了一跳,抬眼看向眉眼尽展的赫连决,一时间有些怔楞。赫连决看到云静姝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样看着他,猛然停住笑声,讪讪摸了摸鼻子,好像这中洲国女子像个瓷娃娃般,需要温柔得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这样想着,不知为何心头一阵颤动。 “抱歉,让娘娘受惊了。”赫连决忙调整好温和的语气,笑着看着云静姝。云静姝惊觉自己的失态,忙微微颔首道:“无碍。” 他们慢慢随着络绎不绝的人流走着,周围热闹的喧嚣声时不时的一阵高过一阵,他们细密的话语穿插在热闹的人声中,鹅黄的灯火若隐若现地照在他们温和如月的面容上,没入了芸芸众生中。 云静姝立在一个小摊前,摊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玩意,有蝴蝶白玉簪、花颜云步摇、水晶点翠珠钗、珍珠耳坠、珊瑚云纹手钏等等,各种饰物应有尽有,在灿烂的灯火下闪着温暖而耀眼的光芒。赫连决静静地立在一旁,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云静姝娇俏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升起一抹温润的笑意。 “这个多少银两?”云静姝瞧了些时间,拿起了一根素静的梅花木簪,上面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如同林间清澈的溪水一样雅静。 “两百文。” 云静姝听着心中欢喜,正准备给摊主钱时,赫连决已经抢先将一吊钱放在了摊位上。云静姝微微一愣:“赫连王子…” “娘娘就当作今日带我领略风俗的酬谢吧。”赫连决笑道,脸上泛起些许红色,却被璀璨的灯光压了下去,看不真切。 “那…”云静姝顿了会,莞尔一笑:“那就谢过赫连王子了。” 云静姝今晚只让秋纹稍微挽了个发髻,什么发簪珠钗也没戴便出来了。这时她对这根梅花木簪,简直爱不释手。她是最爱那雪中红梅的,这木簪尾处梅花纹路栩栩如生,还散发出淡淡的梅花香味,想着应该是用梅花枝雕刻而成的。云静姝细细赏着木簪,轻轻抬手将木簪插入发髻中。可是秋纹帮云静姝挽的发髻看似松散,实则紧实。云静姝换了几个地也没有将木簪插入。云静姝心里略微带着些焦急时,一只宽大温暖的手抚在了木簪上,云静姝润白的指尖和赫连决的稍微粗糙的手尖相碰,云静姝只觉的心里猛地一颤,手上的木簪一时没抓稳便滑落下去,正好被赫连决接住。 赫连决轻咳一声,心头“咚咚”直打鼓,握着木簪的手微微颤抖着,他压抑着紧张的声音道:“我帮娘娘戴吧。” 云静姝轻轻“嗯”了声,还在楞神间,只觉得头上一重,一股子热意覆盖在头顶上,又迅速消失了。她摸了摸发髻上稳稳当当的梅花木簪,脸上卷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红晕,如同夏日傍晚的红霞。晕黄的灯光掩映着云静姝安静又娇俏的面容,赫连决一时间看呆了,心里“咚咚咚”的声音似乎在耳边震响。赫连决将手藏在身后,细细摩挲着,仿佛上面残留的梅花香从指尖逐渐蔓延到鼻尖,让人失了神。 “那个…”云静姝支吾着低下头去,细如蚊子的声音传来:“多谢赫连王子。” “不,不谢。举手,举手之劳。”赫连决回了神,忙道,继而心中涌起浓浓的担忧,刚刚想必吓到她了。万一她…不理我了…赫连决这时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的转变。四周热闹冲天,可是两人却安安静静地慢慢沿着灯火前行。 赫连决见旁边的人安安静静,再无话语,内心惴惴不安,手背在身后一直摩挲个不停,眉头皱得像布满沟壑的树皮。唉!我应该是吓着她了。 云静姝低着头,默不作声,想到刚刚,脸上又不由自主腾腾冒起热气。赫连王子…他…。云静姝心头慌乱不已,一时之间她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她是这深宫中的女子,一朝踏入宫门之时,命运便注定了。 想到这里云静姝的脚步不禁乱了几分。她微微抬头看向赫连决,那坚毅棱角分明的侧脸在昏黄的灯火下闪烁,一下子便撞进心中,云静姝安静的心好像有颗石子落进去,荡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想到刚刚指尖相碰的热意,她的脸不由得更红了。若是,她早点遇见赫连决便好了。这般想着,云静姝被灯火映照的眼眸黯然,是啊,她是这深宫的女子,她的人生现在又有什么选择呢? 赫连决正苦恼着,忽而感觉侧面有个视线盯着他,他猛然回头,便对上了如月华温柔闪亮的眸子,可是这眸子藏了深深的淡淡的忧伤,不觉得心里有种酸涩和心疼。 云静姝慌乱低下头去,不再看赫连决。静默了会,云静姝小声支吾道:“赫…赫连王子,我,我看了你给我的画本后,最近琢磨出了一种新的舞姿。不知道…” 见云静姝突然开口,赫连决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下去,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轻声道:“不知道我是否有荣幸…”赫连决说话温柔,生怕惊扰了已经受惊的云静姝。话还没说多少,又觉得不妥,又停住了话头。 嗯?云静姝还等着听下文时,又迟迟没有出现,便抬头看向赫连决,那雄鹰般锐利的眼神正怔楞地看着她,她心头一颤,又低下头去:“那个…等我我把那舞姿临摹至画本上,届时将画本还给赫连王子。” “好!”听到云静姝的话。赫连决连连点头,笑得像个孩子:“那,那就,多谢娘娘了。” “无,无事。”云静姝依然微微低着头,偶尔余光看着身旁身形高大的赫连决,心里有些暖有些涩。这世间知己难寻,相爱相守之人更难寻。怎奈,相见恨晚,生不逢时。 灯影深深,闪烁的光芒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织在一起又混入了人群中。 “娘娘!”灵心站在街旁,透过重重灯影看到了并肩行走的赫连决和云静姝,心头震惊,忙伸出手指颤抖惊呼。 舒昭仪顺着灵心的手看去,只见云静姝和赫连决两人相隔咫尺,亲密无间,心里有些怔楞,唉?他们怎么… “娘娘,静嫔娘娘居然和西夷国王子…” 舒昭仪对灵心默默摇了摇头,轻轻道:“走吧,不要掺合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着转了个弯朝另一个地方走去,走进了一片璀璨灯火中。 第108章 元宵(五) 舒昭仪被灵心扶着款款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忽而不远处由近及远飘来一股如蜜般清甜的香味,舒昭仪心一动,便朝那地方走去。 她来到了一个摊位前,灯影朦胧,周围立了许多桌椅,桌边三两人围着,在一片氤氲的腾腾白汽里热闹喧嚣。摊位上方斜插了一面墨色旗幡,上面写着硕大的“圆”字,迎着灯火缓缓飘摇着。舒昭仪瞄了热闹的人群一眼,看到了几抹熟悉的身影在灯火里晃动。舒昭仪心头一亮,快步走向那些人。 挽风一行人刚一坐定,远处一烟青色女子踏着碎步急急而来。 “唉?”挽风疑惑了一声,定睛一看,原来是舒昭仪。屁股还没坐热,挽风只得连忙起身行礼:“舒昭仪。” “挽风!果真是你!”舒昭仪人还未到,惊喜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在旁坐着的安塔娜撅嘴皱眉,气愤地嘟囔了一声:“怎么又来一个?”又不禁郁闷地盯着唐挽风,这挽风怎么招蜂引蝶啊?想着又扶着下巴不悦地看向舒昭仪,只见这女子眉眼弯弯,肌肤如雪,眸子里清波流转,映着昏黄的灯光闪着耀眼的光芒。女子发髻上斜插着一支宝蓝珠玉点翠步摇,把那如雪的面庞映衬得更加艳丽。安塔娜打量了舒昭仪半晌,心情更加郁闷了。 唉?舒昭仪微微皱了下眉头,扫视了座位一眼,桌面上放了几个动物傩面,唐挽风和风萧兮坐在一方,左边坐着一位着浅绿色的夹袄裙的女子,眉眼娇俏,眼睛狡黠,和挽风眼眸里藏着的狡黠劲如出一辙。想必,这位是挽风的丫鬟了。舒昭仪想着看向桌子的右边,只见一位身着收腰淡紫色纱裙女子正愤恨地盯着她。这女子眉如翠羽,唇若樱桃,那晶亮深邃的眼眸如同落日飞霞般耀眼。女子腰间挂着一串晶莹剔透的闪着光的水晶,额间垂着一深紫色的水滴状宝石,在灯火里隐隐约约闪烁着。 “这位是?”舒昭仪一边疑惑开口,一边顺着一个空位坐了下来。 唉?这女子说着怎么还坐下了?安塔娜的眉皱得更深了。 “哦,这位是西夷国的安塔娜公主。”挽风坐下笑着说。 “原来是安塔娜公主。”舒昭仪点头轻声道,不再看她。虽然舒昭仪不明白为什么安塔娜公主的眼神带着愤恨,但是却不以为意。毕竟,她的身份也没什么好怕的。 安塔娜看到舒昭仪不冷不热的态度,觉得舒昭仪在蔑视她,桌下的手指紧紧捏着,面容紧绷。这个什么什么“舒昭仪”真是令人讨厌! 锦绣看到旁边立着的灵心,眼珠子转了转,起身把她拉到了自己这边的座位上。灵心惊呼:“你干什么!” “嗯?你们不是来吃浮圆子的吗?当然要坐着吃了!”锦绣耸耸肩道。 “这不合规矩!”灵心挣扎道,眼眸里露出恐惧之色。 舒昭仪看着灵心害怕的样子,微微皱眉,轻声道:“灵心,坐着吧。今日元宵,无主仆之分。” 灵心身子一颤,忙直起身道:“多谢娘娘厚爱!” 锦绣皱眉,把起身的灵心拉了下来,坐在位子上,小声对灵心道:“你怕什么?” 灵心瞪大眼睛看着这胆大的锦绣,心里十分诧异,小声道:“你这样你主子不会责罚你吗?” “当然不会。”锦绣晃悠脑袋得意小声道:“我家公子对我最好了,连一句责骂也未曾有过。”不过,公子犯的错都是她们兜着啊…想到这,锦绣不由轻叹一声。 “几位客官想要吃什么味的浮圆子?”一个小厮看到客人均落坐完毕,忙上前招呼。 “浮圆子?”安塔娜听着疑惑,“这是什么吃的?” “没见识。这是我们这元宵最最不能错过的美食。”锦绣扬起下巴道。 “你说什么!你这死丫头!”安塔娜瞪圆眼睛,伸手便操起一边的竹箸打锦绣。 灵心惊恐颤抖,这丫头,胆子也忒大了吧。一边的舒昭仪略微有些诧异,这挽风的丫头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挽风扶额无奈,这锦绣做的好像有点过。不过也可能真的和安塔娜公主合不来。挽风连忙起身拦住安塔娜,笑着道:“今儿元宵,不宜动武。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安塔娜公主收了打人的手,环手挑眉冷哼了声:“看在挽风的面子上,我就不计较了。” 锦绣不屑地笑笑,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安塔娜觊觎她家小姐,她就想呛这公主。 挽风无奈笑着道:“这浮圆子做法巧妙。一般是用那米粉细细筛着,粉末互相碰撞,把各味的馅包裹在里头,制成团子,一煮起来便浮在汤水上面。实为元宵不可多得的美食。“ “平常浮圆子均是什么芝麻馅,花生馅,不过,”挽风眉眼弯弯道,“这家却是不同。他用的馅料却是那不同时节的花瓣,混上那甜腻的花蜜,味道真真上乘,和别处大有不同。” “哦?居然是用花瓣混着花蜜做馅料,果真有趣,独具匠心啊。”舒昭仪惊叹点头,她可是从未曾想过用这种馅做浮圆子,今儿也算是长见识了。舒昭仪心里痒痒的,迫不及待地向一边的小厮道:“这儿有桃花馅的吗?” “有的。”小厮点头。 “那有槐花馅、桂花馅、玫瑰馅…”舒昭仪说了一堆,小厮听着有些诧异,忙连连点头:“有的,有的,不知道这位客官想要什么馅的?” “嗯,可以都来一份吗?”舒昭仪略微苦恼,想着这一份可能都吃不完,可是她什么味都想尝试一下,琢磨琢磨这花蜜馅的浮圆子。 小厮看出了舒昭仪的纠结,忙道:“客官可以试试我们这新出的百花浮圆子,里面有六个团子,每个团子都是不同馅料。” 舒昭仪听着心头一亮,点头道:“就这个吧。”又看了看左边坐着的灵心,“上两份。” “好嘞,其他客官需要什么?” 安塔娜不甘示弱,扬着头指着舒昭仪道:“和她一样!” “木头,你想吃什么馅的?”挽风附在萧兮耳边轻轻道。 “风儿吃什么,我便吃什么。”萧兮笑道。 “那就…”挽风想了想,差不多他什么馅的都吃过了,便道:“那来两份桂花馅的吧。” 锦绣也跟着挽风从小吃到大,她最惦记的便是荔枝浮圆子了,忙道:“我要一份荔枝的。” “好的,请各位客官稍等。”小厮微笑点头,转身往氤氲的白汽里走去。 趁着还没上浮圆子的间隙,挽风看向舒昭仪,疑惑道:“唉?娘娘怎么没和皇上一起?” “皇上?皇上应是和宁王、瑶姐姐一同吧。”舒昭仪无奈摇头,“平常时候我可是见不到皇上影子的。不过今日元宵,宫中没有禁令,也没有设灯节,便出宫解解闷罢了。” 听到此,挽风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想到李文叡曾经和他说过:“朕已予了她们荣华富贵,她们为何还要奢求?”最是无情帝王家,偏偏这李文叡更是如此。若是他曾经以女子面貌示人,恐怕,他现在也可能是这宫中如牢笼的女子吧。挽风心里很庆幸,多亏林初愿的先见之明。 这样想着,挽风看向舒昭仪的眼光不由透着怜惜之色。旁边的安塔娜看着挽风盛满温柔的眼睛,注视着坐在对面的舒昭仪,心里有股火腾起来,想发又无法发作,心里只觉得憋闷。正准备说什么时,小厮端着好几碗浮圆子便上了桌。 挽风惊叹一声,接过桂花浮圆子。盛着浮圆子的碗均是浅翡翠色的瓷碗,六颗银白的如同珍珠的团子在汤水里半浮半沉。上面还飘洒着几颗弥漫着花香的桂花。挽风眉眼弯弯,拿起翠绿的勺子舀了一颗热乎乎的浮圆子,放入嘴中,顿时清香满口,慢慢咀嚼着,那藏在团子里的桂花蜜便溢进味蕾,混着温热的香甜味,感觉置身于一片金桂林里,细腻滑嫩的口感让人禁不住回味无穷。一颗浮圆子吞下肚后,挽风又迫不及待地吞下另一颗。萧兮看着挽风像满足的小猫一样吃着浮圆子,轻笑摇头,也用翠绿勺子轻轻舀起了一个,一时间温热的桂花蜜在味蕾里绽开,在这料峭的春风里,整个人有些温暖飘然起来。 舒昭仪也吃得津津有味,不住地惊叹,她以为花蜜馅会过于甜腻,没想到甜度恰到好处,满口余留着甘甜,却并不叫人生腻。“下次去琢磨琢磨这个,实在是冬日里不容错过的美食啊。”舒昭仪感觉身体沉溺于软甜而温暖的梦境里,眼睛不由舒服得眯了起来。 “哇,这世间怎得有如此美味!”灵心小声感叹。锦绣看着灵心从未吃过的模样,无奈摇头,又沉浸于荔枝味的浮圆子里了。 安塔娜舀了浮圆子送入嘴里,看着旁边眉眼弯弯的挽风,又看了旁边舒服喟叹的舒昭仪,咀嚼浮圆子的力度不禁加大了几分,仿佛这浮圆子正是她死对头一样,差一点就咬牙切齿了。哼,本来她这次元宵是和挽风培养感情的。没想到有一个丫鬟挡道,现在又多了个什么“舒昭仪”!安塔娜狠狠咀嚼,内心郁闷,发现这浮圆子齁甜,皱眉苦恼,心想,还是那马奶酒、羊肉啊来得有味。这温柔乡的美食真是齁死人! 大家津津有味地吃完浮圆子,结了账,便起身往碧水桥那方走去。 “走吧,我们去桥那头放天灯去!”挽风摸着浑圆满足的肚子,笑着道。 “我就不去凑这热闹了。”舒昭仪笑着摇头,“我听说这曲河边开了家盈香斋,想去见识一下。” “那家倒是不错,我前几日去吃过几次,有冰盘霍水鱼、鸡香落苏、翡翠丸面等等,菜品口味均是上乘。”挽风回味着吃过的美食,感觉味蕾还能记起那些滋味一样,不禁咂了咂嘴巴。 舒昭仪听着挽风介绍的,心里像小猫挠一样,更按耐不住了,忙道:“这样我就更要去见识一下了。”便朝挽风一行人点点头,将手搭在灵心的手上便转身走了。 唉?这舒昭仪也是个性情中人啊。挽风稍微点点头,扯住萧兮的衣袖笑着道:“那我们往前走吧!” “好。”萧兮笑着点头,手轻轻揉了下挽风的头,头发柔滑的触感让他略微贪念了会,便将手放了下来。 太好了,这狐媚子样的女子终于离开了!安塔娜看着舒昭仪离去的背影,心里暗自兴奋,忽而一转头又看见萧兮在揉着挽风的头发,不由惊讶得瞪大眼睛,唉?这男子之间交情好都要揉头发了吗?还是他们…不可能!安塔娜甩了甩头中呼之欲出、不切实际的想法,踏着碎步跟上了挽风前进的步伐。 第109章 元宵(六) 碧水桥上人来人往,两岸矗立着灯火通明的商铺,河水里闪闪烁烁的灯火朦胧摇曳着,人影交织灯影,若有若无地倒映在水中。挽风一行人穿过碧水桥,来到了集市的另一头。 桥边有一棵粗壮高大的垂柳,千丝万缕的柳条低垂着,柳尖点进水中,与落进水里的灯火一起,随着微风轻轻拂动着,荡漾出一圈一圈粼粼的水波。褐色的柳条上已经鼓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嫩黄芽包,只等待着春风化雨爆发出盎然生机。 挽风看到桥头的垂柳,不觉扯住萧兮的衣袖快步往那去:“木头,我带你去个地方。” 挽风带着萧兮来到垂柳前。看到垂柳如老人般衰老粗糙的树皮,挽风想到自己约莫四五岁时,常常到这垂柳前,对着垂柳树上的树洞红着脸倾吐着委屈。 那些儿时的事仿佛还历历在目,挽风一时间有些恍然,感叹道:“这棵树原来还在呢。”自从他受了一次伤,脸上留下骇人的刀疤后,他好像很少来这,静静伫立于这棵垂柳前了。 “那时候我爹爹在外打仗,我没人约束,常常跑出府去。不过老是被我娘抓住。”挽风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寻找什么:“当时,那个母老虎还有人喜欢,还劝她和离!” “我还老和人打架,争个高低。在外头或者家里受委屈了就到这里来倾诉。”挽风絮絮叨叨着,也记不清什么委屈了,只觉得当时很孤单,身边没有什么人,直到锦绣和冬蕊来到家里,他才有了点归属感。 萧兮看着挽风落寞的神情,心脏仿佛被什么揪住一样,拽得生疼。萧兮轻轻抚摸挽风软软的头发,低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挽风心一跳,抬头对上萧兮熠熠生辉的眸子,心里的遍野孤寂之地仿佛有春风呼啸而过。挽风不由粲然一笑,是啊,现在他有木头在身边,还有什么可委屈的呢? 挽风眉眼弯弯在垂柳这找了一会,一个娇俏带着些凌力的声音穿透热闹,直直地传入挽风的耳朵里:“你在干什么?!” 唉?半刚蹲下的挽风听得一头一跳,疑惑皱眉,往后瞧去,只见一萤黄色女子立在暗处透出丝丝不善。 那女子逆着人流慢慢走出阴影,周围的灯光掩映在她明艳的面庞上,仿佛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琪妃?”挽风脸上露出诧异,忙直起身,对来人稍稍行了个礼,笑着道:“琪…瑶姑娘也在这呢。” 琪妃听到挽风清澈的声音,面上凌人的气势瞬间落了下去,紧绷的面容飘出一抹隐秘的笑意:“唉?挽风?你怎么在这?” “哦,我在寻小时候的树洞呢。”挽风浅笑道。 这时,安塔娜和锦绣吵吵嚷嚷来到了挽风的跟前。安塔娜心情很郁闷,很生气。明明她飞快提步想跟上挽风,这旁边的丫头老拦在她前面,害她过了许久才穿过拥挤的人潮来到这里。 安塔娜瞪了锦绣一眼,开心地奔到挽风身边,突然,她看到旁边立了一名容貌明媚,身姿绰约的女子,不由得停下欢快的脚步,眉头猛地“突突突”剧烈跳起来。 “你是谁?!”安塔娜瞪着面前的陌生女子,眼眸里隐隐藏着怒火与郁闷。 琪妃面容瞬间冷凝,那双柔媚的桃花眼笑意刹那间消失,含上了刺骨的冰冷。她眼尾翘起,眉毛高挑,似笑非笑道:“管你何事?” 挽风内心扶额,赶紧上前摆出已经要僵硬的笑容道:“这位是琪妃娘娘。这位是西夷国安塔娜公主。” “嗯。”琪妃冷眼看了下安塔娜,霎时收敛逼人的凌厉转头看向挽风,“挽风,你刚刚说什么树洞?” “哦,不过是往事罢了。”挽风摆摆手,走到垂柳面前,蹲下身子绕了垂柳一圈,才在垂柳背面看到了如菜盘子大的漆黑树洞,高度也不过才及膝盖。挽风摇头失笑,以前记忆里及胸膛的硕大树洞,原来才这么小呢。 挽风正笑着,幽暗的树洞里在灯火的掩映下里面忽闪着淡淡幽光,唉?这是什么?挽风心像被什么牵引似的,将手伸进树洞里摸了摸,摸出了一条墨绿色沾满灰尘和污渍的编织手链,上面那一颗鹅黄色晶亮的月石却一尘不染地在灯华下淡淡散发光芒。 挽风盯了这手链一会,觉得似曾相识,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安塔娜皱眉低头看去,撅嘴开口道:“一个破手链,有什么好瞧的?” 锦绣白了安塔娜一眼,凑近挽风低下身瞧了瞧,小声惊呼:“唉?小…公子,这好像是小时候我教你编织的月石链,怎么在这里?” 月石链?挽风皱眉,遗忘的记忆缓缓苏醒,同那年飘洒的大雪纷纷扬扬地漫入脑海里。 挽风记得,那年他五岁,趁着大雪纷飞之时,他偷偷跑出了府,在这垂柳边认识了一个小乞丐。这乞丐和他一般大小,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挽风却和这小乞丐想谈甚欢,后来他便常常溜出府和小乞丐玩,并把这手链赠予了小乞丐。 寒来暑往,挽风突遇变故,面容损毁,抑郁了一些时日之后才偷偷溜到这垂柳边。可惜,这一次,他再也没见到这小乞丐,也是从这时起没有再踏足这垂柳之地。或许,那小乞丐死了吧?也或许,早就离开这里,远走高飞了呢?不过这手链如何在此呢? 挽风一时间陷入沉思,心里有些怅然,那是他儿时的第一个谈得来的交心好友。可惜啊,世事无常,沧海桑田。也许,有些人,在遇见的那一刻,就注定要离开。 挽风摇摇头把这手链放回了原来黑漆漆的树洞,拍了拍手上的灰,直起身来,浅笑道:“各位见笑了。不过是不可捉摸的往事,我们往前走吧。” “好啊。”安塔娜欣喜点头,这昏暗的鬼地方啥也没有,她早就呆不下去了。 挽风笑着带上了白狼傩面,转头看向身边的萧兮,发现他面容紧绷,幽蓝的眼眸里藏着疼惜和懊悔。挽风将手偷偷从宽大的袖袍里伸进了萧兮宽大的袖袍里,如以往一样轻轻挠了挠萧兮的手心。 萧兮紧绷的面容陡然舒展,无奈地看向如同小猫一样的挽风,心里却淌进了暖风,吹散了心头的阴霾。 “瑶姑娘,你跟我们一同吗?”挽风突然想到遇到的琪妃,忙转头询问。 琪妃正怔楞地盯着那漆黑的树洞出了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时间也没有回应挽风。旁边的安塔娜叉腰撅嘴,这挽风喊这女的干什么?对人爱理不理的,真是讨厌! 等琪妃稍微回过神时,只听得挽风喊了几声自己,忙收敛心神,转身面对挽风,压下凌人的气势轻声道:“何事?” 安塔娜还叉着腰,皱眉高声道:“问你跟我们一同走吗!”安塔娜想着,刚刚那女子似乎是逆着人流走的,应该不与他们一起。安塔娜想着倒是开心了些,嘴角流出一些笑意看着这女子。 “哦,一同吧。”琪妃正眼也没瞧安塔娜淡淡道,又望向了挽风,那双桃花眼冷冷淡淡,眼底又好似闪过一道光又沉寂了下去,朝挽风点点头。 唉?这人怎么?安塔娜弥漫出的笑意一下子破裂,有些愤懑地指着琪妃道:“你不是从我们要去的那边来吗!怎么还和我们一同去!” 挽风看安塔娜那架势,心中无奈扶额,暗暗扯了扯萧兮的衣袖道:“木头,我们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吧。”说着两人便抬脚向前走了。 琪妃看着挽风离开的背影,眼眸闪烁了下,跟了上去。 “唉?!”安塔娜气闷,这女子怎么这么不知廉耻啊!安塔娜心中憋闷,要不是她想和挽风建立些许感情,她才不会有事没事在这里被别人无视、排挤,甚至受气。 安塔娜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也紧跟了上去。 第110章 元宵(七) 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挽风一群人顺着人流走着,来到了花灯游廊处。各式各样的花灯眼花缭乱,有兔子灯、螃蟹灯、桂花灯,应有尽有,精美无比。 挽风顺着灼灼光影一眼望去,看到李文叡和李文瞾杵在一个鹤儿灯前,皱眉相视,好似遇到了什么难题。 “王公子,宁公子。”挽风走近行礼,凑上前去才发现他们盯着花灯上空无一字的纸条发着呆。李文瞾率先回神,看到跟在挽风身后的萧兮,挥着折扇轻笑点头道,“阿萧,各位真是有缘。” 皇上?宁王?正与锦绣吵吵闹闹地安塔娜,看到挽风周围又聚集了一些人,眉头皱得更深了,她看中的人,原来这么招人喜欢吗?她一路走来,好像所有人都往唐挽风身上凑,要不是有锦绣这个拦路虎,她真恨不得把唐挽风扒拉走,两个人好好相处,就能好好培养感情了。 “这是在看什么?”挽风好奇道。 “闲来无事我们便逛逛,看到一个奇怪的灯谜。”李文瞾笑着道,“我和大哥两人都被难住了,一时半会没猜出来。” “这是什么灯谜,纸上没有谜面,哪来的谜底?”挽风盯着花灯上的白纸看了半天,没看出所以然来,“打一物?” “白芷。”萧兮缓缓道。 “白纸。”挽风疑惑,“我知道这是一张白纸。” 萧兮无奈摇头笑道,“我说的是中药白芷。” “白纸?白芷!妙啊,妙啊。”李文瞾收起折扇,拍打手掌,笑着点头,“阿萧真是智慧过人,如此浅显的谜底我怎么没有想到。” 听到此谜底,李文叡暗暗点头,果真是雾里看花,水中探月,身在谜中不知谜。 “宁王过誉了,不过是平常与中药打交道得多。”萧兮淡淡道,没有承李文瞾的情。 一边的锦绣取下鹤儿灯和灯上的纸条,笑着对挽风道,“既然公子猜出来了,奴婢这就去领花灯了。奴婢陪了公子一晚上,今天这鹤儿灯可要赏给我!” “去吧,去吧。”挽风笑着扬扬手,他知道,这丫头今晚上拦着安塔娜已经尽心尽力,再不放这丫头去玩可要背地里蛐蛐他了。 锦绣得令,暗地里瞪了安塔娜一眼,警告离他家公子远一点,随即蹦蹦跳跳、高高兴兴领赏去了。安塔娜看锦绣离开,心思立马活跃,一个箭步冲到唐挽风身边,欲势抱住挽风的胳膊。挽风眼疾手快,脚步一转,躲在了萧兮的身后,内心长长呼一口气,再慢一步,怕是清白不保! 安塔娜看着落空的手掌,不悦地看向身形颀长的风萧兮,心中懊恼:真是讨厌,走了一个锦绣,还有一个风萧兮! “你干什么?!”一直不出声的琪妃压着怒意,仿佛什么珍宝要被人夺走一样,“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管你何事?我可不像你们中洲国人扭扭捏捏。”安塔娜也不甘示弱,“你们的皇帝说了。”说着挑眉看向不远处的李文叡:“他让我这些日子好好和挽风培养一下感情。” 听到这的唐挽风是一个头两个大,不由幽怨地看了李文叡一眼,都怪这李文叡,要不是这皇帝小子胡乱允诺,他也不会落到这左右为难的境地。 李文叡此时绷着一张脸,不自然地撇过头,似在逃避。 “那个,安塔娜公主,我相貌丑陋,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在我心里,挽风是最俊的儿郎!”安塔娜盯着萧兮身后的唐挽风,眼珠里的喜欢都快要钻进唐挽风的身体里,“挽风绝不输草原任何一位好儿郎!” 挽风心里无奈,懊悔至极,千怪万怪,还是怪自己当时在宴会上出风头!得,遭了一个桃花报应。 “安塔娜公主,那个,那个,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的。” “不勉强,不勉强。”安塔娜笑着凑近唐挽风,“我们好好培养感情就可以了。” 唐挽风触电似的躲开,拉着萧兮的衣袖加快脚步往曲河边赶:“木头,快走,快走,离开这是非之地,去放天灯!” “哎!挽风,等等我,等等我!”安塔娜不死心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落在后面的琪妃气愤地跺了一脚,也紧紧跟了上去。 “大哥,你看你做的好事。”李文瞾看着他们打闹远去的背影,抿嘴笑道,“大哥,强扭的瓜不甜,你当真舍得把唐挽风送出去?” 我......舍得吗?李文叡没有回答李文瞾的话,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心思繁杂,盯着愈来愈远的背影,冷声道,“走吧,去放天灯。” 曲河边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挽风和萧兮来到了商铺前,共同买了一个天灯。挽风提起笔,不由想到中秋节在花灯里写的那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轻笑出声,正好与身边的萧兮咫尺相望,时间已经把这个人送到了他的身边,他还有什么再奢望的?挽风想了良久,提笔放下什么都没写。 “这是在干什么?”安塔娜凑近。 “安塔娜公主,我们准备放天灯呢。”挽风笑着道,“这天灯又名许愿灯。是......” “哦,我知道了。在这上面写字许愿?”安塔娜听后眼睛一亮:“许的愿望一定会实现对吗?那我也去买一个。”安塔娜选中一个天灯,一边偷偷看着挽风一边提笔写了一句话。挽风看着安塔娜鬼画符一样的字,被那灼灼的眼光烧的如芒在背,好奇道:“那个,安塔娜公主,你写的什么?” “不可说,不可说。”安塔娜像一只傲娇的猫一样摇头晃脑。 “不说就不说。”挽风内心郁闷,想着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这时,李文瞾也提起笔,余光紧紧盯着旁边站立的风萧兮,回想起自己与风萧兮相遇、相识、相逢的过程,或许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又能去祈求什么?李文瞾心思苦涩,思索半晌,提起笔又放下,和唐挽风一样,什么也没有写。 李文叡看着曲河边热闹幸福的人群,一眼望到远处的白龙寺灯火通明,心有所感,提笔在天灯上写下“国泰民安”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琪妃眸光闪烁,思索片刻也在天灯上写下“故人归来,朝暮与共。” 这一行人来到空地上,点燃天灯。天灯在火光的鼓动下飘飘摇摇升上了天空。众人抬头仰望着,此时的世界如同一片浩瀚的银河,每一个人的天灯都璀璨如明星,万千祈愿汇聚夜空,又仿佛星星坠入人间。 “快看!他们放天灯了。”冬蕊站在曲河桥下不远处,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指着满天的星河,心里也抑制不住的兴奋。阑珊的灯火隐隐约约照耀在冬蕊秀丽的面庞上,赵知处一时间看得呆了,如同繁星永远坠入无尽的星河之中,无法抗拒,不可捉摸。 “赵公子,你在干什么?”冬蕊等了许久没有听到赵知处的回应,疑惑扭头,一眼便撞进了赵知处璀璨的眸子里,一眼万年。冬蕊瞬间脸上泛起热意,害羞地低下头去:“赵,赵公子,你......”。 回过神的赵知处只觉脸上热浪翻滚,脸红得滴血,饶是在这种昏暗的环境里才没让冬蕊看出端倪。他支支吾吾道:“知处,称呼我为知处便可。”等了一会,赵知处见冬蕊没有回应,害怕冬蕊抵触他,急忙又道,“没关系,没关系,你习惯了赵公子的称呼的话,赵,赵公子也可以。” 冬蕊缓缓抬起头,眼眸里似有灯火闪烁,轻轻道:“知,知处。”这一个轻声呼唤,如同滚滚春雷,直接在赵知处的耳边乍起,又像一股强劲又柔软的春风,席卷了赵知处孤寂多年的世界。赵知处只感觉胸膛“咚咚咚”疯狂跳动,他支吾道:“冬,冬蕊。”赵知处低头有些不知所措,又想起什么似的,解下腰间的虎纹玉佩,递给冬蕊:“这玉佩,送,送给你。” 冬蕊接过玉佩,细细感受着从玉佩上赵知处留下的余温,捂嘴轻笑,又看向赵知处,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亲上他的脸颊,如蜻蜓点水般,迅速离开了。 “玉佩我很喜欢。”冬蕊偏头低声道。 刚刚是,刚刚是……赵知处还沉浸在冬蕊蜻蜓点水的亲吻中,眼睛瞪得大大的,灵魂似乎都激动得在颤抖。“我,我,我……”赵知处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冬蕊,悄悄伸手触碰冬蕊的手,发现冬蕊没有抗拒,遂又胆子大起来,张开手掌牢牢握住了冬蕊的小手。两人没有再说话,肩并着肩,红着脸看着天上璀璨夺目的天灯,升起,飘摇,落下,直至融入墨色的夜空中。 繁华落尽,灯离人散,各自分别。只有李文瞾一个人站在碧水桥上,眺望曲河里倒映的零星灯影,周围夜色浓重,寂静安详,仿佛一不小心人就被吞噬在无边无尽的幽暗之中。 张尧如珍宝似地捧着一块手帕,这是今晚苏安歌赠予他的。他爱不释手,心里暗暗发誓:安歌,等我,等我一切尘埃落定,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张尧轻轻叠好手帕,将它放入怀中,心中温热,一抬头,看到夜色里碧水桥上矗立着一个人影,张尧心里“咯噔”一下,收敛神色,匆匆走向碧水桥。 两人擦肩而过,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张尧,拜托了。” “知道了。” 微不可闻的话语,仅在两人碰撞的那一刹那间,随后如同散去的烟火,重新归入了夜色之中。 张尧回到家中,从掩藏的衣袖里,拿出了一封信。信上写着“皇上亲启”四个大字,看到这字的一瞬间,张尧雀跃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真是一个烫手山芋!”他收好桌上密信,转头看向无穷无尽的夜空,拿出怀里还留着苏安歌余香的手帕,心中怅然:安歌,或许这一次,我终究要食言了...... 夜深人静,赵知处心情愉悦走进赵府院子里。昏暗的灯火里,一个茶杯狠狠砸在赵知处的身上。 “臭小子!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厮混!”赵毅指着赵知处破口大骂。 “赵老儿,关你屁事!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嘴脸。”赵知处已经习惯了赵毅的怒骂,冷漠地看着对他指手画脚的赵毅。 “你你你,”赵毅气得说不出话来,转眼看到赵知处腰间空空如也,愤怒地指着赵知处鼻子:“传,传家玉呢!” “送人了。” “送人?!送给谁了?”赵毅想到赵知处这些日子天天往唐府跑,瞬间想到一种可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给唐家的丫鬟了?!” “是又如何?”赵知处冷哼一声。 “你糊涂!”赵毅拍案而起:“她是贱婢,你是少爷。她配不上赵家的女主人!” “配不配的上,我说了算。”赵知处也来气了:“赵家的女主人这个名头,你看得上,她都不稀罕!”说完赵知处摔门而去,不想再看到赵毅这副讨厌的嘴脸。 “你!逆子!”赵毅气的身形发抖,看着周围无边的夜色,一股积累已久的悲伤涌上心头,他再也没有了刚刚的锐气,身形佝偻地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唉!知处他娘,我对不住你.......我该怎么办......才好......” 月光如水的唐家内院里,国师和林初愿相对而立,唐远趴在桌上睡得正酣。 “师兄,你这次是要……离开了吗?” “阿愿。”国师伸出手宠溺地揉了揉林初愿的脑袋:“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也该回天宫了。这一走,不知何时再能相见?”说着,手中出现了一张符箓道:“这护身符……”国师余光瞟了熟睡的唐远一眼,心里吃味:“真不知你看上了他什么?” 林初愿接过护身符,担忧地看了唐远一眼:“夫君他……” “天机不可泄露。”国师摇摇头,看向遥远的神秘的夜空,缓缓道:“勿傍溪水,勿入窄处,勿忘,勿忘。” 清冷的话音还未消散,国师的身影如同倾洒的月华,隐隐约约,朦朦胧胧,再一仔细瞧去时,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林初愿握紧了手里的护身符,抬头凝望夜空,喃喃道:“多谢师兄。” 第111章 身份 “阿妹,你与我进了皇宫一定要谨言慎行。”赫连决仔细叮嘱道。 “哎呀,阿哥,放心,放心,我心里有分寸的。”安塔娜不在意地摇摇头,这里东张张,那里西望望。赫连决看着如同鸟儿自由般的安塔娜,内心无奈扶额,心想,哎,算了,安塔娜终归还是草原上肆意的鸟儿,出什么事还是自己给她兜着吧!只是,赫连决担忧地看了安塔娜一眼,阿妹这性子,日后恐怕要吃大亏。 福公公领着赫连决等人来到殿中,李文叡忙迎出来,面上笑着道:“赫连王子今日怎么来了?” “皇上。”赫连决屈腰行礼,“这几日多谢皇上的盛情款待,中洲国土富饶,民风淳朴,望我们两国友谊长存。” 李文叡微微皱眉,这赫连王子今日来就说这些客套话?心中虽有怀疑,面上依旧笑着,“赫连王子言重了,带各位领略风土人情本就是尽地主之谊。” “皇上,过几日我们便要回西夷国,届时......” 赫连决话还没说完,身后的安塔娜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探出头来,疑惑道:“阿哥,你不是说今日挽风当值吗?他人呢?” 看到安塔娜露头的一瞬间,李文叡顿时明了,兜兜转转弄半天,就为了安塔娜见唐挽风一面。知道对方目的后,李文叡的笑容真诚了几分。 “安塔娜!”赫连决小声呵斥,又满怀歉意道:“皇上勿怪,阿妹从小被我宠坏了,不知轻重。” “无碍。”李文叡道:“今日挽风刚回皇宫还未当值,这时在清欢院休息。”转而对福公公扬手道:“阿福,你带安塔娜公主去挽风的院落。” “诺。”福公公领命,带着心里欢呼雀跃的安塔娜走了。 此时,天气晴朗,寒风微消。挽风难得坐在院落中懒洋洋地晒着初春的太阳,看到拴在一边的踏雪,内心无语至极。这怂马在唐府饱受锦绣和冬蕊的摧残,看到挽风要走,直接两前蹄抱着他的大腿哭着求他带走。要不是如此,挽风才不会把这马带到清欢院来。 哎!当时看这马英姿飒爽的。早知道他胆子如此之小,挽风叹气摇头,说什么也不会为了这玩意在宴会上出尽风头!一想到那个宴会,挽风就不可避免的想到安塔娜,自从那次起,安塔娜就时不时的缠着他。 苍天啊。挽风心累到抬头望天,明明娘已经把他弄得如此丑陋,怎么还会有人看上他啊! 挽风正想得出神,一个俏丽明艳的声音吓得他一激灵。 “挽风!好久不见!”安塔娜一个箭步从院落外冲过来。 “安塔娜公主!”半死不活的挽风猛然惊起,直接从石凳上弹起来,飞速躲在踏雪后面,讪讪笑道:“好久,好久不见。”心里却在哀嚎着,他都躲进皇宫了,这人怎么还阴魂不散! 安塔娜见自己扑了个空,心情略微低落,但是又想到以后李文叡会给他们赐婚,心里又高兴起来。“挽风,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安塔娜嘻嘻笑着,“反正以后我们都要生活在一起的,现在提前培养培养感情又没什么大不了。” “谁,谁以后要和你生活在一起?”挽风被安塔娜的话惊出一身冷汗,转念一想,李文叡那皇帝小子不会真要把他送到西夷国吧?若真这样,这千牛卫他不干了!谁爱干谁干去! “别,别,别,你别过来!”挽风被安塔娜追得上蹿下跳。论死皮赖脸,挽风不是安塔娜的对手。终究对方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安塔娜趁唐挽风力气快要用尽之时,终于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 “挽风,你逃不掉的。” “安塔娜公主,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挽风苦着一张小脸,“我生得丑陋,实在配不上公主。” “我不管,我认定你了。”安塔娜不服气,身子贴近挽风,“你们中洲国不是有一句话,叫做什么......生米煮成熟饭,我今天就” “不是,别!安塔娜公主!”挽风看着对方就要宽衣解带的样子,忙上前按住安塔娜的手,生怕她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到时可真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此时唐挽风一个头两个大,他已经好久没有遇见这么难缠的对手了。 挽风看着安塔娜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烈性子,重重叹了口气,凑近安塔娜小声道:“安塔娜公主,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秘密!”安塔娜小声惊呼,眼睛一亮又一亮,“挽风,你与我分享秘密是不是也认定我了?” “你……你到底听不听?”挽风无语,恨不得扭头就走。 “听听听。”安塔娜连连点头。挽风低头靠近安塔娜,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安塔娜的脖子上,安塔娜直觉得头脑晕乎乎的,脸也涨得通红。 “公主,其实……我是女的。” 安塔娜沉浸在幸福里还不到一秒,听到挽风的话猛地瞪大双眼,惊呼出声:“什么?!你,你是……” 挽风忙捂住安塔娜的嘴巴,“公主,小心隔墙有耳。” “你,你真是……”安塔娜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唐挽风,虽然比她高一个头,但挽风身子瘦弱,皮肤细腻,仔细瞧去,若是去掉他脸上那道疤痕,可能真有几分女子的模样。 “啊,没想到,没想到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竟然是……”安塔娜沮丧至极,心里不住地回响着一句话:我喜欢的竟然是一名女孩子!安塔娜返身坐在石桌上,垂头丧气,头脑放空,似乎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那个......安塔娜公主,我......”挽风看着安塔娜沉默的模样,于心不忍。 “挽风,你讨厌我吗?” “公主何出此言?”挽风摇头。 “虽然你是......那样的身份,但是,你既然不讨厌我。”安塔娜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又活络过来,“挽风,你既然告诉我这个秘密,就是完完全全信任我的。这个皇宫像一个鸟笼一样,要不,你还是和我一起去草原生活吧。我,我不介意你的身份。” “额,不是,公主,你这......”挽风告诉安塔娜女子身份本意是为了让她知难而退,如今好像局面有些朝不可预料的方法发展,“不是,公主,你不能这么想” “对呀,就这样!”安塔娜笑着蹦到挽风身边,抱住挽风的胳膊摇晃,“挽风,现在可不能说男女授受不亲。你和我一起去草原好不好?” “啊,这个....”挽风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热烈又执着的女子,一时语塞,沉默了会叹气道,“公主,承蒙你盛情,可是,我的家人在这中洲国,我不可能离开这里的。” “那,”安塔娜看着挽风为难的样子,忽然想到元宵节时他和一名男子亲密无间的样子,眸光闪烁,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笑得像偷到鱼的小猫一样。 安塔娜凑近挽风,小声道,“挽风,你不会是,已经,心有所属了?” 挽风被戳中心中所想,羞赧低头应了一声。 “不会就是那个,叫什么萧兮?” “嗯。”唐挽风点头。 “啊,原来如此”安塔娜捂嘴轻笑,拍了拍挽风的肩膀,“本公主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既然如此,我不会夺人所爱。” 啊啊啊!暗处蹲着的月影内心抓狂,那唐挽风太不要脸了!前些日子每天和那个什么国师的徒弟搂搂抱抱,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还和女子亲密无比,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月影只觉内心有什么大山一样的信仰崩塌了,这唐挽风,男女通吃!!竹影老大,还是给我其他的差事吧,我真的在这里呆不下去了,我脆弱的心灵受不了了,呜呜呜呜。月影内心郁闷至极,他看到的这些事情根本没法和皇上说,也没法和竹影老大交代,只能靠自己默默消化。月影搓搓自己冻红的手,心思繁杂。 “谁?!”安塔娜忽然感觉暗处漏出一抹陌生的气息,抽出自己腰间皮鞭,眨眼间翻身一跃。 月影还没反应过来,腰间便缠上了几圈冰冷如蟒蛇的东西,直直拖着他的身体坠落下来。月影见势不妙,脚尖点地,向后翻越挣脱开皮鞭,如同落叶般轻轻落在了地上。 安塔娜见到一身黑衣的月影,浑身警觉起来,“小贼!竟敢偷听我们说话!” 不是,我不是贼!我的天,怎么和竹影老大交代!月影内心咆哮,面上不动声色盯着安塔娜,看准时机准备跑路。 安塔娜眼疾手快,飞速来到月影跟前,二话不说直接与月影缠斗起来。月影虽然武功高强,无奈对手是西夷国的公主,根本不敢使出一分武力,被安塔娜打得节节败退,不敢还手。 “哼,就这点能耐还敢当小贼!”安塔娜把月影五花大绑送到唐挽风跟前,拍了拍手上的灰,“挽风,这小贼我替你收拾了” 挽风看到一直监视他的暗卫被打得鼻青脸肿,绑得像个粽子一样,差点没笑出声来,好小子,你也有今天!挽风靠近安塔娜小声道:“公主,实际上这人是.......皇上的暗卫。” “什么?!你说他是”安塔娜瞬间意识到挽风被监视的事实,没再说下去,反而用力踢了月影一脚,“这人也不怎么样。不过”安塔娜眼珠子一转,紧紧扯住绑住月影的绳子道,“哼,既然这小贼被我抓到了,我一定让那皇帝给本公主一个说法!” “走!”安塔娜狠狠踢了月影一脚,“小贼,走快点,没吃饭呢!” 挽风看着安塔娜拖着月影离开的背影,暗暗拍腿大笑,当即打定主意:安塔娜这个朋友,她交定了!一边想着,连忙三步并两步跟上了安塔娜的步伐,这个热闹,他可不能错过。 殿中,李文叡和赫连决还商量着几日后宫宴的事。“砰”地一声,一团黑影摔到他们面前,紧接着安塔娜走了出来,大声道:“阿哥,我在皇宫里抓了个贼!” “贼?!阿妹,你没受伤吧?”赫连决冲到安塔娜身边,仔细查看,发现安塔娜没受一点伤,长长松了一口气,转而才看向地上的黑影。 李文叡看到地上鼻青脸肿的月影,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月影这家伙,真是办事不利。 “皇上,守卫森严的皇宫里居然出现了贼子,若是这贼子伤到我的阿妹,我西夷国定不会善罢甘休.....”赫连决眼神不善地盯着月影,月影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小命不保,忙求救地看向李文叡。 唉!李文叡心中无奈长叹,眉头气得直跳,面色冷冷道:“既然是贼,任凭赫连王子处置。” 主子,不,不要哇。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哇!!月影苦唧唧的内心咆哮,面上却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 “阿妹,你看....”赫连决看向安塔娜。 “这小贼以后就是本公主的奴隶,” 听到此的月影心里长舒一口气,小命还是保下了。 “以后我可要好好折磨折磨他,不听话就戴上锁链,剁掉他的手指,打断他的腿!” 月影刚放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连呜咽摇头。 “皇上圣明。”赫连决笑道,“西夷国和中洲国友谊必定像巍峨的山脉,永远连绵不绝。”赫连决又说了几句话,才慢慢退出了殿外。安塔娜拖着月影也欢欣雀跃的离开了,再也没有提唐挽风一个字。 李文叡看到一边看热闹的唐挽风,眼神冷峻:“怎么,今日便想当值了?” “不,不,臣还想休息一日。”挽风连连摆手,尴尬笑笑,飞快溜之大吉。 李文叡见唐挽风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心气不顺,冷声道:“竹影。” “在,主子。”一道黑影落在下方。 “朕对你们是不是太宽松了?!”李文叡咬牙切齿,“从今日起,加强三倍训练。” “是,主子。”竹影领命回到了暗处,心里对月影那不靠谱的家伙狠得牙痒痒,月影那臭小子,这次被西夷国的公主带走了,下次若落在我的手上,定让你扒下一层皮! 第112章 离别宴 春风送暖,日光融融,众人皆席地坐于草坪之上,无所拘束。微风轻拂人的笑脸,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挽风也破天荒的不用苦大仇深地站在李文叡身后,而是坐回唐家的位置上,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食指大动,恨不得自己长个无底胃,把桌上的美食全都收入腹中。 月影脖子上挂着一根铁链,此时悲催地跪在安塔娜的身后,听着安塔娜呼来喝去,心里憋屈无比:呜呜呜呜,竹影老大,快来救救我!呜呜呜呜。 赫连决挑眉看着安塔娜,又看向不远处的唐挽风,笑着道:“安塔娜,你真对那唐家小子没兴趣了?” 什么小子?明明是她的好姐妹!安塔娜心中腹诽,“哈哈”一笑:“阿哥,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 “臭丫头,前几天不还哭爹喊娘地想要嫁给那小子,”赫连决余光撇了安塔娜一眼,“怎么,几日不见,对老哥还有秘密?” “哼。”安塔娜无所谓地摇摇头,笑着瞪了赫连决一眼,当即站起身飞速溜到了挽风身边,张开手就抱住了挽风的胳膊,又对着不远处的赫连决做了个鬼脸,似在炫耀。 一番操作把赫连决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他家阿妹是得手了?还是没得手?他该不该和这中洲皇帝知会一声? 挽风看着黏上来的安塔娜,轻轻推开她,小声道:“安塔娜,好多人呢。被人误会了可不好。” “误会了就误会了呗,大不了你和我去草原,我们一起长相厮守。”安塔娜毫不在意地夹起桌上的火炙牛肉片吃着。 近处的唐远听着这两人“打情骂俏”的话语,心里气的眉头“突突”直跳,没想到他家丫头还是个脚踏两只船的主。唐远余光看向了旁边的萧兮,不由为这小子心里默哀了几分钟。 “你看你老爹,脸色铁青。”安塔娜偷偷笑着。 挽风笑着拍了一下安塔娜的肩膀,提醒她收敛一点,“说正事,明日你们就要启程回西夷国,此去路远,危险重重,万事小心。” “放心,本公主福大命大。”安塔娜自信地说,想到明日就要离开,心中不舍,晃悠着挽风的手臂道:“挽风,你真不和我回草原吗?” “日后有时间我一定去草原看你。” “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高坐上方的李文叡将一切动向尽收眼底,看到安塔娜和唐挽风勾肩搭背、亲密无间地坐在一起,眉头皱得很深很深,如同峡谷的沟壑,不由又看向赫连决。赫连决注意到李文叡的目光,爽朗一笑,举杯倒了一碗刚上来的葡萄酒,站起身道:“承蒙皇上盛情款待,谨以此酒聊表敬意。祝君圣躬安康,中洲繁荣昌盛!” 李文叡随即站起身来,同赫连决豪饮几碗。 “好啊,好啊,畅快至极!畅快至极!”赫连决拍手称好。 “云海荡朝日,春色任天涯,赫连王子,与君同饮酒,此去别离,望君珍重!” 与赫连决相处的这一段日子,李文叡也被赫连决的豁达和豪情折服。若李文叡不是中洲国高高在上的君主,赫连决不是西夷国的王子,或许两人能成为肝胆相照的拜把兄弟。 “今日与君共饮,实在酣畅!”赫连决笑道,“若是皇上以后有时间欢迎来草原做客,虽然西戎国比不上中洲富裕,但草原辽阔,天苍低青,骑马驰骋在草原上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多谢赫连王子邀请!我日后必定去西夷国拜访。”李文叡抱拳回礼。 笑着的赫连决忽感头脑晕眩,胸口血气翻涌,不多时,面如白纸,喉咙灼痛,吐出一大口鲜血,溅在了碧绿的草地上,分外扎眼。 “赫连决王子!” “出什么事了?” “快去看看!” 一时间人群骚动,纷纷起身查看情况。 “阿哥!”安塔娜冲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赫连决,“阿哥,你怎么了?!阿哥!”赫连决周围鲜血四溅,已经昏迷不醒人事。 安塔娜见状愤怒地抽出腰间长鞭,直指李文叡:“中洲的皇帝,就是这样待客的?!是不是给我阿哥下毒?!手段卑鄙!” 李文叡皱眉起身已经来到了安塔娜的跟前,对安塔娜的长鞭不闪不避,缓缓道:“安塔娜公主,赫连决王子出事始料未及、非我所愿,明日你们就要启程回西夷国,我们何必多此一举将你们留下?现在紧急之事是请御医查看伤势,朕保证,一定将凶手缉拿归案!” “你......”安塔娜盯着李文叡诚恳的眼神,最终败下阵来,收回手中鞭子,狠狠道:“若是你们下毒害我阿哥,我们西夷国定不会善罢甘休!” “让让,让让!”挽风抓着萧兮的手挤进人群里,冲到安塔娜的身边,着急道:“木头,你是大夫,快来看看!” 萧兮一脸凝重地蹲下身子,右手搭脉,查探鼻息,又辅以灵力让其游走于赫连决的四肢百骸。 “阿哥怎么样?” “能治吗?”唐挽风焦急道。 周围的人均屏气凝神,等待风萧兮的回答,四周静得只听见沙沙的风声,吹乱人们的发丝。 这是?萧兮眉头紧锁,立马毒发?不对,一种东西似乎已经深入骨头,但是没有毒性。好像是有什么其他的东西触发了这个毒性,奇怪,奇怪。风萧兮不住摇头,惹得旁边的人群提心吊胆。最后,萧兮缓缓摇头道:“的确是中毒。但实际上他中毒半月有余,毒性深入骨髓,已经没得治了。” “什么?!你说什么?!”安塔娜听完如遭雷劈,不可置信地看着风萧兮,“你是不是弄错了,那个时候我们刚来中洲国。怎么可能?为什么阿哥中毒了,我没中毒?!一定是你们搞得鬼!一定是!” 挽风抓住情绪即将崩溃的安塔娜,大吼道:“安塔娜你冷静点!” “挽风,我”安塔娜看到挽风闪着光的眼眸,眼泪一下子留下来,扑到挽风的怀里大声哭泣:“呜呜呜呜,挽风,阿哥他骁勇善战,也是对我最好的人,呜呜呜,没了他可怎么办?我怎么办?呜呜呜呜......” “放心,你还有我。我们一定会给你查明真相。”唐挽风轻轻拍打安塔娜的肩膀试图安慰她。 李文叡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赫连决,轻轻叹了口气,扬扬手,一大群黑衣人突然闪现在周围,周围的大臣内心惊异,又心照不宣地让出了一条道。 “将赫连王子护送到飞云殿。召集太医院太医看诊。其余人给我查!抓到罪魁祸首,绝不姑息!” “主子,遵命。” “刷刷刷”几声,黑影散开。 走在最后的竹影看到一边的月影,狠狠拍了一下他的头,咬牙切齿道:“你留在西夷国人身边,怎么一个王子都护不住?!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看我日后怎么收拾你。” “竹影老大,真不关我什么事,呜呜呜。” “哼,护好那个什么公主,出现任何闪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说完也不等月影回应,瞬间消失在空地上。 两人交流只在火石之间,周围的人都没看清他们,黑压压一片的黑衣人连同赫连决早就消失在了眼前。 李文叡锐利的眼神扫视了一遍四周,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影,只能叹气看着安塔娜道:“安塔娜公主,去飞云殿吧,这件事朕一定给西夷国一个交代。” 在李文叡转身的瞬间,人群里有一双眼睛寒芒一闪,如同淬了毒的利箭,穿过人潮直接锁定在李文叡身上。五官敏锐的风萧兮心中骤然一惊,回头看去,那种寒意早已消失不见,什么都没有发现。 萧兮皱眉看向碎裂一地的酒碗,伸手沾了点酒水闻了闻,一股只有他能察觉的异香钻入鼻子,仔细去闻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最终一无所获。 第113章 寻找 李文叡看着手中的密信,揉着发疼的眉心深深叹了口气。 赫连决身亡,西夷国勒令他这几日将赫连决的棺椁尽快送回,但是真相至今还未找到。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如同过境的龙卷风一样,让李文叡根本来不及找到幕后凶手。 看来,一场战争无法避免,只是或早或晚罢了。沉重的暮色笼罩着李文叡略微弯曲的身子,李文叡思索片刻对黑暗中招了招手:“竹影,请唐将军。” “是,主子。”一道黑影闪过,消失在夜色中。 驿站处,白幡飘扬,各人均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之中。 安塔娜跪在赫连决的棺椁前,泪水已经流干,她空洞麻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不明白,为什么前几日还揉着脑袋亲切叫着她的阿哥,现在为什么成了一具冰冷的没有气息的躯壳。 她不明白,为什么阿哥舍得离她而去。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要杀害她的阿哥,她世界上唯一爱她宠她保护她的阿哥!为什么?为什么?!想到这里,安塔娜本来干涸的眼泪如破堤的洪水再次汹涌而出,心痛到无法呼吸,浑身揪成一团。如果还要机会,她宁愿冷冰冰躺在那里的是她自己,阿哥那么好,对子民、对她、对家人,阿哥都那么好啊! “安塔娜,安塔娜。”走进驿站的挽风看到跪倒在地,蜷缩成一团的安塔娜,担忧上前扶住她,连连呼唤,“安塔娜!” “挽风......”安塔娜面色苍白,虚弱抬头。 挽风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女,变成如此模样,心疼至极,忙轻轻抱住:“安塔娜,你不能几天都不吃不喝,若是赫连王子泉下有知,一定不会放任你这般糟践自己的身体。” “挽风,凶手找到了吗?” 挽风叹了口气,默默摇摇头:“没有。” “安塔娜,凶手还未找到,你一定要振作起来。”挽风扶起安塔娜的身子,她现在虚弱得风一吹就要倒下,又道:“今晚你们就要启程回西夷国,安塔娜,你明白吗?!”挽风盯着安塔娜死气沉沉的眸子:“安塔娜,现在你不能再出事了!” “我......”安塔娜听到挽风的话,眼睛里的光慢慢回来,点点头,“挽风,你说得对,我,我不能再出事。我一定要找到杀害阿哥的凶手!” 挽风看到恢复了一点神色的安塔娜,心中长松了一口气,从袖中拿出一条手链,没等安塔娜同意,直接戴在了安塔娜手上:“安塔娜,今日一别,不知我们何时再能相见。这条手链切记不要摘下,尤其是遇到危险的时候。” “嗯,谢谢挽风。”安塔娜感激地抱紧了挽风。 挽风拍拍安塔娜的肩膀,轻轻道:“安塔娜,从今以后的路,需要你一个人走。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有能力守护身边的人。” “我明白了。”安塔娜点头,拉起挽风的手往房间方向走去:“我去整理一下阿哥留下的东西,你们来看看有什么线索。” 萧兮看着前面两手相牵的背影,内心苦闷,沉默不言。他能看出来,风儿对他的好和对安塔娜的好是不一样的,但是他弄不明白,这种好到底是怎样的不同?为什么他们两人能搂搂抱抱,小手相牵?他自己都无法正大光明的这么干。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萧兮只觉得内心酸涩,像他在人间吃过未熟的果实一样,刚下眉头,又上心头。 挽风刚和安塔娜一起走进房间,就闻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不禁皱紧眉头疑惑道:“哪里来的香味?” “香味?你是说熏香?”安塔娜走到红木书桌前,视线落到桌上的青铜雕花镂空熏炉上,“阿哥最爱熏香,每次睡前都会点燃熏炉。怎么了?挽风,这熏香有问题?” 挽风越靠近熏炉,越觉得此香味熟悉。他用手沾了一下香灰,靠近鼻子仔细辨别,倏地睁大双眼,不可置信,阴灵草!来自妖界、长在极阴之地的阴灵草怎么到了人界之中?阴灵草对妖族无害,但是对人族百害而无一利。虽然在短时间内人身体不会出现什么异样,若是遇到了极阳之地的玲珑果,那人就会暴毙...... 突然,挽风脑海里有一股亮线连接在一起,赫连决中毒身亡,莫不是又误食了玲珑果?!妖族插足人界之事......事情好像变得麻烦了...... “这熏香是谁给的?!” “有,有什么问题吗?”安塔娜被挽风着急的询问吓了一跳,“这是我阿哥从家乡带过来的。” “那,有没有可疑之人替换过熏香?”挽风继续问道。 “我不知。”安塔娜摇摇头:“熏香一直是阿哥亲自采购,无旁人插手。我也不知这熏香来历是何?阿哥的死与这熏香有关?” “八九不离十。”挽风低头思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安塔娜,随即叹了口气,盯着安塔娜的眸子道:“安塔娜?你可信我?” “我信。”安塔娜点头,眸子里闪烁的真诚是骗不了人的。 “那安塔娜,你相信.....”挽风吞吐道:“你相信这世上,有......妖吗?” “妖?”安塔娜怔怔地看着挽风,随即失笑摇头:“传说里倒是有什么妖啊,怪的,怎么可能有.....”安塔娜正想否认,但看到挽风面色严肃,不似玩笑,惊讶道:“你,不会,这世上,不会真有,妖吧.....” “嗯。”唐挽风点头,认真地牵起一边萧兮的手转而道:“我们,我们都是.....妖” “你们,你们!”安塔娜心里的悲痛还没有完全褪去,又被眼前挽风的话震惊的语无伦次起来。 “安塔娜,你,你不要怕。我们不会伤人性命。妖界有规矩,妖族原则上不能插手人界之事。但是,这次赫连王子的事,恐怕不是人祸,而是......妖害。” “你是说,什么?!”安塔娜踉跄几步,靠在一边的红木书桌上,捂着上下起伏的胸口,她无法相信:“挽风,你是不是,因为找不到凶手才给我说的借口?!是不是?” “我,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挽风轻叹一声,掐手捏诀,桌上摆着的一盆枯枝竟然慢慢萌出绿芽,长出绯红的花朵,挽风的身影也慢慢地消失在原地。 “挽风,挽风!”安塔娜焦急寻找。 “我在这里。”循声看去,挽风瞬间出现在了安塔娜的身后,笑着道:“安塔娜,你看,我确实是.....妖。” “你,”安塔娜被挽风的笑容晃了眼,低声道:“挽风,你暴露自己这个身份,就不怕我.....” “安塔娜,我是真心实意想交你这个朋友。”挽风笑着道:“我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地,我何惧之有?可惜,人对妖族的误解颇深。妖其实和人一样,本没有什么好坏之分,他们修行着自己的道,他们和人一样,有着自己的执念和追求。有的隐于林,有的隐于世,有的保家卫国,有的浪迹天涯。世人皆说妖阴险狡诈,我觉得其实人心更加难测。” “你,”安塔娜注视着挽风璀璨如星空的眸子,点点头道:“你说得没错。但是,不管是人心难测,还是妖族祸害,”安塔娜眸光坚定,“我会找到杀害阿哥的凶手,为阿哥报仇!” “我修行不够,帮不上什么忙。”挽风握住安塔娜的手,“安塔娜,你一定要戴好我送你的这条手链。” 安塔娜郑重点头,突然明白自己选择的路前方危险重重、看不到尽头。安塔娜的眸子闪烁,似乎多了些责任与隐藏在责任之下的吞噬一切的火焰。 安塔娜继续整理着赫连决的东西,一个卷轴突然从长木盒里滚了出来。她好奇地打开一看,只见卷轴上画了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舞姿轻盈优美,胜似月宫仙子。 “这是”一边的挽风惊呼出声:“这是,静嫔娘娘!”刚说完立马捂住嘴巴,瞪着大眼睛看向安塔娜。两人眸光闪烁,眼神互相交流起来。 赫连王子喜欢静嫔娘娘? 我也不知道阿哥,这画卷对阿哥不利,要不一把火烧了? 如此甚好。 两人眼神交流完毕,挽风直接手指起决,火焰轰然燃烧,在安塔娜还没反应过来时,画卷已然化成了灰烬,随风飘散。唐挽风摊手表示小事一桩。 “挽风,谢谢你。”安塔娜感激地看着挽风,“如果没有你,我可能.....” “不必说这么多。”挽风了然地拍了拍安塔娜的肩膀,“今晚一路小心。有月影那家伙,也能护你一二。” 灯火闪烁,夜色深重,月光在昏黄的火光下泛着微波。赫连决的棺椁在中间,安塔娜骑在马上,和其他一行人围着棺椁,整装待发。 “挽风,来日再见。” “再见!”唐挽风挥手告别,“安塔娜,一切小心!” 安塔娜点头,灯火掩映着她的艳丽的面庞,在黑暗里生出了几分坚韧。她最后再看了一眼寂静的安城,双腿夹紧马肚,扬起马鞭,踏上了回家的路。 挽风呆呆看着安塔娜逐渐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夜色中。仿佛昨日的一切皆像梦幻泡影,无法捕捉,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似乎还镌刻在脑海里。挽风长吸了一口气,忽而余光瞥见萧兮面色凝重,一言不发,笑着道:“木头,想什么呢?” 萧兮置若罔闻,直直地盯着前方。 挽风捂嘴轻笑,一眼就看透萧兮的小心思,戳了戳萧兮绷紧的脸:“怎么,吃醋了?” “我......”萧兮偏头看着挽风明亮的眼眸,别扭地点点头。 “真是个木头。”挽风牵住萧兮的手,眼睛晶亮地看着萧兮,“木头,你与她不同,在我心里,你是最重要的。” “嗯”萧兮点头,本来阴云密布的内心一下子被唐挽风的话抚平,立马雨过天晴。 萧兮微红着脸颊,轻轻揽过唐挽风,郑重道:“风儿,你也是,你在我心里也是最重要的。” 挽风也被萧兮的举动一下子闹红了脸,心里“咚咚咚”如同春日里爆开的花骨朵,两人温存了会,挽风再次牵住萧兮的手,轻声道: “走吧,我们回家。” 第114章 护送 “他们已经离开安城了?”李文叡看着昏暗里闪动的烛火,冷声开口。 “是。”竹影点头, “跟着月影留下的暗号。”李文叡摩挲着手中的笔,头也不抬:“去暗中保护他们。” 竹影领命,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夜色深重,树影斑驳,车轮的嘎吱声与马蹄的踢哒声互相交织。 安塔娜坐在马上,看着高悬的明月和荒凉的前路,如果阿哥还在......安塔娜沉痛地闭了闭眼睛,试图赶走脑海中繁杂的思绪,如果阿哥还在,一定比她做得更好。安塔娜依旧忍不住地想着,骑马贴紧赫连决的棺椁,阿哥,这一次,由我来守护你。 月光掩映在交叉的树林里,安塔娜警惕地四处张望,一片树叶悠悠然坠落下来,划过安塔娜紧绷的面庞。 “来了。”安塔娜眸光闪烁,抽出腰间的鞭子高举上空:“所有人拿出武器,誓死不休!” 话未落音,一群黑影在夜色的掩饰下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手中寒光闪烁,出手迅捷,丝毫不拖泥带水。 安塔娜眼神一凝,脚踏马鞍,飞身跃起,手中的长鞭舞动地如鬼魅一般,连残影也捕捉不到。 “保护好棺椁!想要拿走棺椁,从我尸体上踏过!” 安塔娜在双方交战的混乱中大喊,娇小的身子挡在棺椁前,势必不让这群人得逞。 黑影行踪诡秘,犹如一群在黑暗里急速聚集的毒蛇。安塔娜人手不多,加上几日悲伤过度,身体力量透支,几个车轮战下来,渐渐落了下风。 几道黑影乘他们招架不住的空隙,已然来到了棺椁前,手中匕首高举,眼见着就要落下去。 “不要!”安塔娜转身长鞭一甩,勾住那几人的匕首,可惜安塔娜背面受敌,一时不察,“噗呲”几声,利刃没入了安塔娜的后背,鲜血疯狂向外涌出。安塔娜闷哼了一声,顾不得身上疼痛,长鞭挥舞,欲要赶走棺椁周围的黑影。 “安塔娜,别来无恙。” 一道久违的熟悉的声音穿过夜色落入安塔娜的耳中。 “你,你,你是。是你!”安塔娜睁大双眼,浑身怔愣。 只听得不远处的黑影轻笑一声,“安塔娜,再见了。” 趁着安塔娜愣神之际,一道裹挟着极致寒意的光芒直直朝安塔娜袭来。忽然安塔娜的手上光芒大盛,硬生生接下了这道攻击,手链应声断裂,掉进了无边的黑暗里。 “公主!”不远处的月影挣脱缠斗的几人,步伐轻盈鬼魅,闪身来到了安塔娜身边。 月影单手一把揽过还未回神的安塔娜,脚尖点地,飞速逃离。等到光芒散去时,两人早已消失在夜色中。 那个黑影眸子闪烁着妖冶的光芒,他扬扬手,声音冰冷得如同从地里爬出的恶魔:“追!” 几道身影闪过,遁入了夜色中。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守着阿哥!”安塔娜回神发现自己被扛着飞奔,崩溃大喊。 “还管你什么阿哥!”月影死死按住安塔娜乱动的手脚,“你命都要没了,管你阿哥那冰冷的身体干什么?!” 安塔娜气急,一口死死咬在月影的肩膀上,鲜血混着灰尘流入嘴里。 月影吃痛,脚步依旧不停。要不是竹影老大嘱咐他要保护好这公主,他早撂挑子不干了!妈的,竹影老大在宫里吃香的喝辣的,他凭什么就要受这种苦! “你属狗的吧!”月影被安塔娜气得不行:“大小姐,小弟现在带着你在逃命!你就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好吧!” 月影急速飞奔,身后跟着的几道黑影紧追不舍,直到把他们逼到了悬崖边。 没有路了。月影看着脚边幽深陡峭,黑不见底的悬崖,又看了看朝他们步步紧逼的黑影,他心一横,一咬牙,低声道:“公主,得罪了。”说着不由分说直接将安塔娜的头埋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抱住安塔娜的整个身子,纵身一跃,跳下了万丈悬崖。 跟来的黑影站在悬崖边,面面相觑,周围寂静得几人的呼吸声都能清晰地分辨。他们往下看了一会,没有再听到其他动静,几人眼神交流,快步返回了原来的密林中。 “主子。”返回密林的几道黑影跪在地上。 “人呢?没抓到?” “他们跳下了悬崖。” “废物!”黑影扬手,一道劲风掀飞了跪着的几人,低头思索了一瞬,冷哼一声,“罢了,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不管他们是死是活,与我们无关。”转而看向一边的棺椁,道:“我们把这棺椁抬....嘘……有人来了!” 黑影噤声,敏锐地察觉到有一波人正往这里赶来,气息内敛,论功力不输于他们这些人。 “来不及了,走!”黑影斜眼瞪了周围受伤的手下,眼眸光芒闪烁,扬手一挥,熊熊大火冲天而起,他们几人瞬间不见踪影。 等到竹影一行人顺着记号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了整片森林,浓烟四起,看不清里面。 “月影!月影还在里面!”竹影不顾一切想冲进火海。 一边的幻影急忙抓住了竹影道:“老大,月影那小子福大命大,就算烧掉一层皮,还会留一口气的。” “要不是路上冲出几波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我们早就到了,真他妈气人!”风影在旁边看着燃烧的大火,气得咒骂起来。 “老大,不对劲。”力大无比的疏影提溜着好几桶水,走到竹影身边:“水灭不掉这火。” “什么?!”竹影不可置信,看着蔓延的火势,皱眉沉思一瞬,长叹一声道:“你们留在这里,尽量扑灭火势,寻找月影他们。我回去给主子复命。” “是,老大。” 竹影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抬头看向高悬的明月,面色昏暗,心里抓狂,啊啊啊啊!这次办事不利,主子肯定恨不得把他抽筋剥骨!呜呜呜,月影真是太不靠谱了,希望他福大命大活着吧!呜呜呜。 竹影内心沉重,身形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第115章 纷乱 “皇上,月影和安塔娜公主跳崖了!”竹影一身黑衣缩紧身子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心里瑟瑟发抖。 李文叡面无表情,冷冷盯着竹影。周围烛火诡谲,李文叡“咚咚咚”敲击着桌面,一声一声,似乎都敲打在竹影的心上。 竹影皱紧眉头,苦着脸,颤颤巍巍又道:“赫连决王子的棺椁,被一片火海淹没......” “什么?!”李文叡终究无法维持镇定,愤怒地掀翻了面前的奏折,他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表情狰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主子,我罪该万死!请主子责罚!”竹影见势不妙,匍匐在地,身子不住颤抖。 “哼!自己回明阁领罚。”李文叡脸色臭得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魔,他甩甩衣袖重新坐了下来,漆黑的眸子里隐藏着看不见的风暴,他看向悠远的静寂的夜空,棺椁被毁,公主失踪,看来,要变天了...... 近些日子,中洲国上下人心惶惶。听到唐远三日后就要启程出征,挽风心里五味杂陈,即便小心再小心,终究敌不过那些暗中捣乱的人,最终还是要走上战争这条路。 唉!挽风低着头走在回清欢院的路上,明明应该是初春,空气却夹杂着冷得要命的冰渣子。 萧兮在路边看着渐渐走近的挽风,快步走上前去,轻声道:“风儿。” “木头,你来看我了。”挽风扯扯嘴角,尽力让自己开心一点:“木头......安塔娜失踪了,战争要开始了。” “风儿。”萧兮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挽风被风吹乱的发丝。 “唐大人,萧大人!请大人救救我家娘娘吧!”秋纹急急忙忙从走廊处冲过来,看到风萧兮和唐挽风,眼睛发亮,一把扑倒在两人的脚步,涕泗横流,“奴婢实在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了!萧大人,您是国师的徒弟,是神医,求求您救救我家娘娘吧!” “你家娘娘怎么了?” 秋纹红彤彤的眼睛悲伤地看向挽风,“我家娘娘,她,她疯疯癫癫,快要......” 挽风看着秋纹支吾半晌都说不清楚,着急地拉起秋纹,“算了,你别说了,我们跟着你去看看。” “秋纹谢过两位大人!”秋纹眼睛流着泪,快步跟在挽风和萧兮身后。 不多时,几人来到了云静姝的院子里,院落里种了很多黄色的腊梅,刚刚冒出新芽。 挽风和萧兮跟着秋纹进入房间,只看到地上散落一地的纸张,风儿吹过,那纸张便随着风旋转飘摇,无所可依。 挽风伸手拿起一张纸,眼睛微微瞪大。这纸张上画了奇怪的舞姿,像中洲国的,又像西夷国的。 这是?挽风莫名奇妙和萧兮对视一眼,眸光闪烁,看向内室,便见云静姝披头散发,面色苍白,踏着轻盈的怪异的步伐随风旋转,时而哭泣,时而大笑,在空旷无人的房间里分外诡异。 “这是......”挽风疑惑地看向秋纹。 “回,回唐大人,我家娘娘听到西夷国王子去世的消息便,便这样了。” “什么?!”挽风猛地想起赫连决藏着的那幅画卷,其实赫连决并不是单恋,而是.......郎有情妾有意,却有缘无分! “娘娘,娘娘,你醒醒,奴婢寻了萧大人过来!”秋纹眼泪不住往下流,想要抱住乱舞的云静姝。 “走了,都走了好啊!”云静姝“哈哈”大笑,眼泪几乎干涸,一舞过后,浑身瘫倒在地,身上的灵魂似乎已经抽干,像一蹲没有灵气的木偶。 “娘娘,娘娘!奴婢是秋纹啊!”秋纹趴到云静姝的脚边,想要唤醒曾经那个静美无双的第一才女。 云静姝没有丝毫反应,秋纹只得求助地看向唐挽风和风萧兮,眼泪汪汪。 萧兮看到云静姝身上不断弥漫的死气和微弱的气息,默默摇了摇头:“这个病,我治不了。” “这是什么病?”挽风怪异。 “相思病,一心求死,无人可渡。”风萧兮长叹一声。 听到萧兮的话,秋纹不可置信看向云静姝,声音颤抖:“娘娘,你糊涂啊!你糊涂!” “秋纹,对不起。”云静姝手上握着梅花发簪,眼神涣散,在模糊的视线中,她好像看到了赫连决朝她慢慢走过来。 云静姝笑着将手伸向虚空:“赫连王子,那个舞我已经重新编好了,你过来看.....”云静姝喃喃自语,眼眸里的光一点一点淡下去,最终消了声息,手无力的垂落下去。 “娘娘!”秋纹凄厉哭喊,抱着云静姝恸哭不已:“娘娘,你不要丢下奴婢一个人,不要,呜呜呜呜......” 挽风看到云静姝悄无声息地断了气,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惺惺相惜的悲痛之感。如果他当时把那画卷悄悄给云静姝,云静姝会不会有一个活下去的念想?挽风将满地的纸张收集起来,想到以前自己说过的话,若是把这些交给前阁老苏大人,能不能为这个处在牢笼里的女子在未来打开一片新的天地? 院落里哭声四起,挽风牵起萧兮,默默摇摇头,两人不动声色地退出了这里。 初春风寒料峭,唐府上下紧张兮兮,都在为唐远出征做充分的准备。林初愿裹着大衣,将国师送的护身符带到唐远的脖子上,小心嘱咐:“护身符一定要随身携带,勿傍溪水,勿入窄处。记住了吗?” 唐远搂过林初愿,亲昵地蹭着林初愿的头发:“夫人,放心,我福大命大。” “我知道你战无不胜。”林初愿揪着唐远的耳朵,“这次不一样。你一定要小心为上。” “遵命!”唐远爽朗笑着,搂的林初愿的手更紧了,“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唐挽风的院落处,冬蕊和锦绣在那里来回踱步,神情肃穆。这时,院落外响起不合时宜的脚步声和敲门声。冬蕊打开门一看,竟然是赵知处。 他身穿铠甲,脖子围着红巾,眼神坚定地站在阳光下。 “冬蕊,我......”赵知处看到走来的冬蕊,坚定的眼神忽然慌乱起来,他不知道怎么回应冬蕊。 “你这个骗子!”冬蕊叉着腰冷冰冰地走过来,又愤怒地锤了赵知处几圈:“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地就去参军?你不知道这一次危险重重.....” 赵知处低下头,抓住冬蕊乱动的小手,轻轻道:“我知道前路危险万分。但我曾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安城首害,人人都惧怕我,唾弃我。这一次参军,若是我能建功立业,搏一个好名声,就能风风光光地回来娶你。” “你.....”冬蕊听到赵知处的话,眼睛温热,晶莹的泪花不由自主地留下来:“我不要你去什么建功立业,我也不在乎有什么好名声,呜呜呜,我.....”冬蕊抬头看着情意深重的赵知处,眸子里光芒闪烁,冬蕊不禁长叹一声,抹了抹眼角的泪痕:“既然你想去战场上,那你一定要万事小心。” “嗯。”赵知处沉重点头,握紧了冬蕊的手,“今晚我们便会启程,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哼,”冬蕊心中依旧有些不悦,从怀里拿出了一枚玉佩挂在赵知处脖子处,“随身携带,不准离身。” “嗯,知道了。”赵知处点头,脸虽然绷得紧,但红透了的耳朵尖出卖了他的紧张。 “还有......”冬蕊眼神微动,踮起脚尖亲了赵知处脸颊一口。 赵知处面色顿时爆红,眼神飘忽,“冬蕊,我,我。” “傻瓜。”冬蕊点了点赵知处的头,上前一步靠在了他的怀中,两人温存了会,最终不舍地相互道别。 “值得吗?”锦绣从院落里走出来,看到出神的冬蕊,狠狠地拍了一下冬蕊的背。“把自己的修为一分为二,存在他那里一份,值得吗?” “值不值得,我不知道。”冬蕊默默看着只剩下一小点的背影,摇摇头,“但是我知道,我必须这么做。” “你也是个傻子。”锦绣无奈看着冬蕊,长叹一声,“你是我的好姐妹,我现在也管不着你。妖一辈子只能动一次心,只希望你遇到的是一个良人吧。” 第116章 出征 黑云压城,夜色深重,金戈铁马,鼓声冲天。道路两边立着黑压压一大片人,皆手持火把,神情肃穆。 唐远高坐在马上,最后看了身后安城百姓一眼,敛下依依不舍的心情策马领着军队离开。 站在高墙上的挽风,衣摆随风飘扬。他透过重重人群看到了混迹在军队中的两个瘦弱男生,那是…… 锦绣和冬蕊?! 挽风瞳孔微缩,心神惊惧,这两丫头怎么化成男子随军同行……她们不怕……哎!罢了。 挽风收回探究的心思,不由长叹一声,眼含泪光,看着逐渐远去的军队,谁也不知道前路如何,未来又会怎样。等到军队消失终于在视线中时,挽风低头不语,内心繁重。 “走吧”。李文叡扬手,声音没有丝毫感情。 挽风心神复杂地看了李文叡远去的背影一瞬,跟着他的步伐离开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春走夏至,李文叡坐在书案边,看着手中的战报,眉头紧蹙。郦城失守,唐远败退,深入峡谷腹地。 李文叡揉揉布满愁云的眉宇,看得一边的挽风胆战心惊。 “皇,皇上,战况如何?我爹他……” “你自己看吧。”李文叡将手中的战报扔给挽风,挽风焦急接过,打开一看,身子差点一踉跄。 怎么会?!他爹可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如今怎么会节节败退?况且还有锦绣和冬蕊相助,这,这不应该呀。挽风手指捏紧,不敢置信。这次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劲敌?挽风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战报,希望能从字里行间看出一点额外的信息。最后目光停留在最后几个字上。 “赫连羽?”挽风眉头锁紧,喃喃几声,“这赫连羽不是……” “赫连羽,西夷国三王子。”李文叡摩挲着手指缓缓道:“他原是一个药罐子,成天药不离身,身体羸弱。不知道为何这次居然是他挂帅。” 李文叡总觉得事情蹊跷,有股违和感淡淡萦绕在心头,“这个赫连羽,不简单。” 远在战场的唐远正站在高地处,看着眼前一望无际幽深的峡谷,忽而记起林初愿的嘱咐 “勿傍溪水,勿入窄处。” 窄处?那峡谷不就是窄处?唐远神色凝重,又环顾四周,恰有一道小溪缓缓流淌,引入峡谷中,不见溪尾。 溪水,窄处。 唐远紧握长枪,看着后方浑身是伤,身心俱疲的士兵,心沉了沉,这个地方他不能进。但是如果要绕过去……他们还能坚持下去吗?援兵什么时候会到? 唐远长叹一声,扬扬手道:“今日就在这山丘上扎营稍作休息。” “唐将军。”赵知处拖着疲惫的身体过来:“唐将军,为什么不进入峡谷,山谷易守难攻,我们可布置陷阱,以守反攻。定能将身后的敌军……” 唐远抬手,默然摇头。 赵知处还想再说些什么,一边冲出来个瘦弱男子一把扯过赵知处。 “林东,你干什么?”赵知处神情氤氲着一丝愤怒。 “傻子,我在救你呐。”林东拍了下赵知处的肩膀:“将军军令如山,绝对服从,不能违抗。” “可是”赵知处不甘心。 “可是什么可是,将军上战场的经验比我们多的多。你就不要在这里打肿脸充胖子!”林东拖着赵知处连忙远离唐远的视线。 唐远看着两人勾肩搭背的模样,眼中眸光闪闪,无奈地摇摇头。 夜色渐渐降临,燃起的火堆慢慢熄灭,最后只剩下零星几点。唐远靠在高地上的一棵大树边,看着周围或躺或坐,相互依偎着的士兵们,繁杂的心思压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只得缓缓闭上双眼,等待新的一天到来。 明天,明天又如何呢?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进退两难。 唐远陷入了一片沉静的虚无中,黑暗包裹着他的身子,他不敢沉沉睡去,耳朵警惕地听着四周的动静,害怕一不小心就掉入万丈深渊。 突然,周围传来一阵微弱地窸窣之声,唐远怒目圆睁,从地上弹跳而起,大喝道:“快起来,有敌人!” 正在沉睡的士兵皆猛地惊醒,顺手抄起身边的兵器,围成一团,警惕地看向四周。周围黑雾浓重,忽然,人群堆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消了声息、不见踪影。紧接着,又一声惨叫响起,一声接一声。士兵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在眼前。 怎么回事?!士兵们人心惶惶,唐远拿出长枪屹立在阵前,大声道:“各位不要怕!有老夫守阵,定然安......” 唐远话还没说完,只感觉脚下传来一股大力,有什么东西缠绕在他腿上,直接硬生生地把他整个身子拖入地下。他在一个漆黑的地道里飞速奔驰,四方泥土喷溅。唐远浑身使不上力,只能紧紧闭上眼睛。惊恐的呼吸声在黑暗的地道里此起彼伏。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远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深处峡谷中央,伸手不能见五指,浓雾弥漫,一股寒意深入骨髓,惹得唐远连连咳嗽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唐远惊惧不止,依稀能够看到周围山石林立,影影幢幢,如同穿梭在黑夜中的鬼物。他尖起耳朵仔细听去,周围传来接连不绝的惨叫声。唐远眉头紧紧拧成一股,拔出随身携带的短剑,靠着石壁小心摸索地向前走去。 “嗖嗖”数声,周围不知从何处折射出冷光,直冲唐远而来。唐远翻身一跃,堪堪躲避,倒地滚了好几圈,回头望去,正看到好几柄锋利的长箭插入了坚硬的石壁中,将石壁射成一个筛子。 呼!唐远长呼一声,不敢再轻举妄动。 紧接着,不容唐远多想,点点剑雨忽然从空中飞射而下,如同声势壮烈的流星。唐远眼看着躲不过,只能奋力搬动身旁的石块挡住。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在那里。唐远眼睁睁地看着剑雨飞速袭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瘦小的人影挡在唐远面前,伸手捏决,一道巨大的圆形光幕瞬间笼罩在唐远周围。 “老爷!你没事吧?!” “锦绣丫头!” 唐远听到熟悉不过的声音,拍了拍大腿,“锦绣丫头,你来战场做什么?!这里危险!” “老爷,再怎么说我也是法术高强的小狐狸好吗?!”锦绣恢复了原貌,咬紧牙关紧紧支撑着。虽说锦绣的法术比冬蕊的法术高强不少,但是才初化人形十几年,其实才是个初出茅庐的新兵蛋子。这种程度的抵挡锦绣已然心有力而力不足。 “老爷,你放心,我一定保护你周全!”锦绣再次捏决起势,周围石头“轰隆隆”升起,在天空中形成了一道石幕。 尘土飞扬,周围“轰隆”巨响。汹涌的压力排山倒海般朝两人席卷而来。 “锦绣丫头,冬蕊呢?” “她,她应该去赵知处那里了。” “赵知处?”唐远皱眉,恍然道:“林东那小子就是冬蕊!” “正是。”锦绣无奈摇头,忽而余光看到箭矢突破石头垒成的高山,透过缝隙直射唐远面门,“老爷,小心!”锦绣双手掐诀,想要改变那箭的方向,没想到,那箭的重要仿佛一座大山,任凭使出多大的法力,根本无法挪动半分。 箭正要射中唐远之时,唐远胸前温热,周身骤然金光大盛,只在这一眨眼间,周围汹涌奔腾的箭雨忽然停滞在半空中,瞬间化作星星点点,消散不见。 “老爷,老爷,你没事吧?”锦绣心惊胆战走到唐远身边,“老爷你若是出来半分差池,夫人定饶不了我。” “无事,无事。多亏夫人给的护身符。”唐远抹着额头的冷汗连连摆手,他抬头看了静谧的天地一瞬,“他们恐怕都被拉到了这峡谷里,我们趁此赶紧去找其他人汇合。” “好。”锦绣警惕地看着四周,跟上唐远的步伐。 第117章 失去 赵知处浑身鲜血淋漓地靠在石壁边,浓雾笼罩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就这样要结束了吗?他真不甘心,不甘心在这个黑暗的空无一人的地方就此离去。赵知处手沾满鲜血,颤颤巍巍拿出胸前佩戴的玉佩,眼神悲怆:“冬蕊,我,我对不起你......若有下辈子,我一定......” “什么下辈子?”一个瘦弱的男子从旁边拍了拍赵知处。 “林东?” “你仔细看看我是谁?”冬蕊揭开脸上的人皮,露出真容来。 “冬蕊!”赵知处沉寂的眸子忽地一亮,已经精疲力竭的身子不知从哪里迸发出了一股大力,让他堪堪能站起来:“冬蕊,你,你怎么在这,这里危险,快,快走!” “哼,你说什么?”冬蕊心疼地扶住赵知处,“今天来了我便要救你出去!” “这里机关重重,呆久了定会把命搭在这里。”赵知处一边咳血一边道:“冬蕊,你听话,你快走。” “我走了,你怎么办?”冬蕊气闷,“知处!要走我们一起走,要死我们一起死!” “你。”赵知处怔怔地看着瘦小的冬蕊,眸子里熠熠生辉的光芒在这黑暗里分外明显,像暗夜里唯一的明亮。赵知处眼泪不由自主流下来,长叹一声:“冬蕊,你怎么就这么傻,我,我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他们谈话的功夫,峡谷又开始“轰隆隆”“轰隆隆”的巨响响彻黑夜。 “遭了,又开始了!”赵知处捂着伤口,揽过冬蕊,“冬蕊,你藏在这里,我护着你。” 冬蕊睨了赵知处一眼,“我的武功比你高,你的招式还是我教的。”说着双手幻化出闪光的长鞭。 “这是!”赵知处倏地瞪大了双眼,不知道这长鞭是怎么凭空出现的?! 冬蕊不管赵知处的诧异,周围一轮接一轮的箭雨坠落下来,迅猛而密集,应接不暇。冬蕊挥动手中的长鞭,发出尖锐的破空声,在密集的箭雨里生生打开一条生路。 “走!”冬蕊拖着赵知处往石林的罅隙里冲去。 可惜,人力有限,箭雨却一波高过一波,周围仿佛吸吮着他们溅落的鲜血,攻势愈加迅猛。冬蕊渐渐落入下风。终于,两人无路可退,无处可躲,已走到一处绝路。 “冬蕊,你现在扔下我还能逃!”赵知处看着冬蕊身上各处伤痕,心里的疼比身上的疼更加深重。 “闭嘴!”冬蕊紧锁眉头,思索一瞬,下定决心后忽而眼眸异光闪烁,她双手伏地,化成自己高大的狐狸原身,紧紧将赵知处裹在怀里。周围的箭雨倾泻而下,铺天盖地落在狐狸身上,冬蕊咬着牙,忍受身上刺入骨髓的痛苦。 “你,你!冬蕊你!”赵知处瞳孔地震,惊疑不定,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冬蕊一语不发,高大的身子护着赵知处最终到了溪水边,溪水此时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到处散发着浓重的腥味。 箭雨停了下来,周围又陷入一片昏暗的静谧中。 冬蕊浑身是血,瘫倒在溪水边,恢复成了人形。 “冬蕊,冬蕊!”赵知处颤抖地扶起冬蕊的身子,一把将她拥入怀里,眼睛里泪水氤氲,“冬蕊,你怎么这么傻!” “呵呵,我”冬蕊虽然笑着,但是眼泪却落下来,她满含泪水看向赵知处,“知处,我,我不是人,你害怕吗?” “我,我,我为何怕?”赵知处抱着冬蕊的手更紧了,声音颤抖:“你爱我、护我,我怎么会在乎你是人是妖。” “知处,认识你是我一生之幸......”冬蕊缓缓伸手抚上赵知处的脸庞:“知处,我,我只能护你到这里了,来,来生再见.......”冬蕊眼睛缓缓闭上,手垂落下去,身子慢慢慢慢变小,化成一只赤狐。 “冬蕊!!!!” 赵知处紧紧抱住赤狐,佝偻着身子,痛不欲生哭吼,“冬蕊,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箭雨再一次如倾盆大雨落下,瞬间淹没了赵知处和冬蕊。 “出事了。” 正坐在椅子上,闭眼休憩的林初愿,忽然心中悸动不已,猛地在黑暗里睁开了双眼,“元嬷嬷。” “老身在。”元嬷嬷声音未至,人影已经闪烁到林初愿跟前。 “走,我们去前线。”林初愿神色凝重,沉默地再一次看了熟悉的唐府一眼,衣袖一挥,周遭燃起熊熊大火。 “夫人,不告诉小姐一声?” “不用,她会知道的。”林初愿摇头,“我们走。”说完两人身子化成一道虚影,飘飘然然,瞬间便不见踪影。 挽风在自己的小床上睡得正香,忽然外面响起猛烈的敲门声,吓得挽风浑身一激灵,从床上弹射起来。 “唐大人!不好了,唐大人!”福公公催命似的敲着门。 挽风顿觉不妙,披上衣服翻身下床,打开房门,急切道:“福公公,出什么事了?!” “唐府,唐府走水了!”福公公焦急道,“火势浩大,殃及了周围好多百姓。” “什么?!”她娘可还在唐府里。挽风关心则乱,不再听福公公说什么,冲出门去,飞跃上踏雪,“驾!踏雪快走,和我回唐府看看!” “哎!唐大人!唐大人!皇上那边还没去禀报呢!唐大人!”福公公高声喊着,看到挽风消失在视线里,长叹一声,“唉!”算了,最终还是自己承受了所有。福公公认命地摇摇头,踏着小碎步离开清欢院,还是赶紧向皇上复命吧。 挽风跌跌撞撞跳下马,眼前唐府俨然一片火海,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浓烟滚滚人们四散奔跑,远远地围观着这场异样的大火,议论纷纷。 “唐将军家怎么着火了?” “他们家不会是触怒神明了吧?听说唐将军节节败退,近日在峡谷失踪。他们家不会是和外贼勾结,上天看不下去他们的所作所为,所以降下神罚......” “嘘,别说了,你看那位唐家的少爷回来了。那位现在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围观的人群看到脸上有刀疤的唐挽风,眼色异样,纷纷噤声。 挽风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质疑声,默默地扫过人群几眼,收回视线,一路小跑来到唐府前。 “娘!”挽风想奋不顾身地冲进火海救人,没想到脚刚踏上台阶,却被炽热的火焰反扑在身上,直直逼退数步。 怎么回事?我身负灵力,应该是不惧凡火的.......挽风捂着发疼的心口处望向近在咫尺之间的唐府,前面似乎横跨了一道无法过去的鸿沟,挽风身子飘飘摇摇,心底悲怆。 这火,不会是阿娘放的吧?是了,是了,果真是关心则乱。娘那只千年老狐狸,怎么会惧怕什么火灾?可是她们,她们都抛下我离开了? 挽风眼光凄凉,站在火海前,身形渺小,如同被抛弃的孤儿。 锦绣、冬蕊、爹、娘、元嬷嬷,你们怎么都抛弃我离开了?你们都,好狠的心啊!挽风泫然欲泣,跌坐在冰冷的地上,周围声音嘈杂,心中却如死灰般寂静。 这时,一辆马车“噔噔蹬蹬”在唐府停了下来,李文叡掀开帘子跳下车来,一眼就看到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唐挽风。李文叡急急忙忙走到唐挽风的身前,宽大的衣袖罩在挽风的身上,皱眉道:“挽风。” “皇,皇上?”挽风缓缓抬头看向李文叡,眼眸里盈满泪水,眸子里璀璨的星光被悲伤消耗殆尽,只剩下孤寂和悲怆。 李文叡心一紧,恨不得抱紧挽风弱小的身子,给予他片刻安慰。但是,他不能这么做,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这样做。 周围急急冲出来一队黑衣人,试图扑灭火势,进去救人。 不知过了多久,火势渐退,唐府顷刻间化为乌有,只剩下焦黑的断壁残垣在月光地照耀下呜呜咽咽,申述着自己曾经存在的印记。这时,从唐府里乌乌泱泱冲出一队黑衣人,抬着两具快要烧成焦炭的人到了唐挽风面前。 挽风身形踉跄跪在两具焦炭面前,只有焦炭腰间的玉佩昭示着她们以前显贵的身份。挽风拿起那枚玉佩,心里无奈叹气,娘,你这做戏还真是要做全套。挽风眸子泪光闪烁,偷偷撇了身后李文叡一眼,压下心中无奈,低下身子,趴在那两个人形焦炭上嚎啕大哭。 “娘!娘!你好狠啊!你怎么能离我而去!娘!”挽风眼泪如破堤的洪水汹涌冲出,静寂的夜空里只能听到唐挽风声势浩大的哭声,听得周围的人浑身战栗,心生不忍。 李文叡叹了一口气,心情沉重如同跌落万丈深渊。他伸出手想抚上挽风的小脑袋,又觉行为不妥,只能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沉声道:“挽风,人有祸兮旦福,天有不测风云,节哀。” 挽风没有听见周遭嘈杂的声音,一直沉浸在自己悲伤的哭泣中,不知过了多久,自己的眼泪流尽,喉咙嘶哑到发不出声来。挽风止住哭声,暗中瞟了一眼依旧陪着他的李文叡,苦恼至极,这皇帝小儿怎么还杵在这里,那他,他这还怎么演下去啊! 挽风内心抓狂,眼珠子转了一瞬,打定主意,立马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挽风!”李文叡看到身下倒下的人,三魂失了七魄,急急蹲下身子,欲将挽风揽进怀里。 这时,一只宽厚的大手从挽风身后将他抢了过来,护在怀里。李文叡停下伸出的手,抬头看去,只见一位男子面容冰冷,晶蓝的眸子在昏暗的夜色下闪着妖冶的微光。 风萧兮?国师?李文叡一惊,收回手来,恭敬地立在一边。 “挽风便不劳烦皇上了。”萧兮横抱起倒在一边的挽风,眼神里折射出让人胆战心惊的冷意,快步走到踏雪边,翻身上马。马儿一声长鸣,撒开蹄子,一下子消失在众人眼前。 李文叡木讷得注视着眼前瞬间消失的人影,抚上自己空落落的心口,只感觉本来到手的东西被人突然抢走,不甘、疑惑、沉重等等繁杂的情绪在心里疯狂滋生。 他看着沉落的无尽的黑夜,喃喃道:“我这是......怎么了?” 第118章 前线 乌鸦啼鸣,鲜血染红了大地。等到林初愿赶到前线的时候,只见峡谷处静寂无声,天空昏暗,四周残肢散落,笼罩在一片腥味弥漫的浓雾之中,宛如幽深恐怖的地狱。 林初愿紧皱眉头,掐指一算,闪耀的眸子一睁。 “阵法?血海诛仙阵?!”林初愿心中微颤,到底是多狠心的妖,才把这诛仙之阵用在凡人之身。难道不怕诸多业障加于一身,导致修行毁于一旦? 林初愿话未多说,伸手朝虚空一指,天空忽而传出接连不断的“哗啦”声,如玻璃破碎,周围雾气散开,山石消散,阵法瞬间破除。林初愿和元嬷嬷闪身而入,周围血色笼罩,她们一路看着与泥土混合的尸体,心里如同压了一座大山,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走到狭窄处,见到锦绣有气无力地倒在一边,唐远支撑着身子端坐在一边,周围萦绕着浅浅的光晕。 是那护身符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夫君!”林初愿闪到唐远身边,一把抱住了唐远摇摇欲坠的身子:“夫君,我来迟了。” “夫人......”唐远沉下去的眸子在看到林初愿的一瞬间,慢慢恢复神采,“你,你怎么来了?”话刚落音,浑身气力便抽干,直接双眼一闭,倒在了林初愿怀里。 林初愿长叹一声,看向正在给锦绣输送灵力的元嬷嬷。锦绣不多时便恢复了身体,急忙冲到林初愿脚边,跪地不起道:“夫人,求您救救冬蕊吧!冬蕊她!” 林初愿默然点头,扶着唐远,几人一起顺着溪水而下,看到了一名男子双手环抱,跪坐在地上。身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冷箭,如同一个活靶子。 “那是赵知处!”锦绣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连滚带爬来到形如雕塑的赵知处身边。刚近身,便看到赵知处怀里紧紧护着的赤狐,浑身鲜血凝固,毛发已经失去往日的光泽。 “啊!!!”锦绣痛苦地大叫一声,鲜血从嘴里喷涌出来,脑海里一道晴天霹雳,只觉得头上的天快要崩塌。“冬蕊!你,你怎么这么傻!!” “冬蕊!冬蕊!我的好姐妹,你怎么这么傻啊!”锦绣跪在地上悲痛万分,原本干涸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冬蕊,我的好冬蕊!早知道如此凶险,当时便不该让你一同前来,呜呜呜呜呜。冬蕊!” 林初愿心里哀叹一声,右手一挥,赵知处和赤狐身上忽然升起一串星星点点,化成一颗种子落在了林初愿的手上。 “锦绣。”林初愿将种子轻轻放到锦绣的手上,“此为并蒂莲,能不能孕育出双灵就看你的造化了。” “夫人!”锦绣激动地接过林初愿,小心翼翼接过种子护在胸前,连连磕头,“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林初愿摇头摆手,笑着扶起了锦绣。 “夫人......”锦绣垂眸沉默了一瞬,又道,“夫人,我想回.....浮生谷。” “决定好了?”林初愿微微挑眉。 “嗯。为了冬蕊,我决定回浮生谷闭关修炼。”锦绣坚定地点点头。 “去吧。” “小姐她......” “我日后会将一切悉数告知于她的,不必担忧。” “嗯,锦绣谢过夫人!夫人的大恩大德锦绣没齿难忘!”锦绣再次跪地,连磕三个响头,眼神坚定,转身踩着小碎步离开了这伤心之地。 “唉!锦绣那丫头。”林初愿注视着消失在眼前的黑点,摇摇头,“元嬷嬷,若是当初我没有将她们从浮生谷带出来,她们今日.......” “夫人,您不要多想。若是您当初没有赐予她们化为人形,她们也不会有今日的造化。”元嬷嬷摇头,“要怪只怪这命运如风,造化弄人。” “是啊,命运如风,造化弄人。”林初愿沉重叹息一声,扶着唐远的身子离开了此处。 她们行走在尘土飞扬的路上,烈日炎炎,照得人心里惶然无助。林初愿忽而心有所感,抬头看向虚空,笑着道:“出来吧。” “前辈。”清冽如冷泉的声音响起,一抹墨绿色的长发荡漾开去,绝美容颜的女子从虚空中踏步而来,落到了林初愿面前。 “树妖成人,功德加身?”林初愿打量了面前女子半晌,笑着点头,“不错不错。” “前辈,晚辈念君见过前辈。”念君恭敬行礼,在林初愿面前,念君只觉得自己渺小如尘埃,强大的气势让念君心神颤动,忙低头又道:“近日我察觉西方忽有异动,遂出世前行于此。” “嗯。”林初愿点头,“西方有大妖作祟,导致民不聊生,天地震荡。” 两人正说话间,念君耳朵耸动,忽然听到地底传来窸窣之声。她与林初愿默契地对视一眼,念君伸手朝虚空一抓,一个约摸三、四岁的奶娃娃从地底下破土而出,尘土四溅,一时间迷了人的眼。 “快放开我,放开我!”奶娃娃四肢疯狂晃动,愤怒至极:“你们快放了我!若是被我老大知道,你们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奶声奶气的愤怒没有一点威慑力,反而增添了几分好笑。 念君抓着奶娃娃头顶的叶子,瞪大眼睛看着这奇怪的东西,“千年人参?成精了?” “真难得啊。”林初愿笑着凑近那奶娃娃,上下打量,“千年人参成精真是难得一见。不过......”林初愿盯了一会,发现那奶娃娃身上缠着一股黑线,“契约?居然有奴仆契约?” 奶娃娃被这两人盯得心里打鼓,叫嚣的声音小了下去,转而眨眼哭泣,希望能博得一丝同情:“两位美女姐姐,我,我没干什么坏事,求求两位姐姐放过我吧!呜呜呜呜。” 林初愿随手挑断浑身缠绕在奶娃娃身上的黑线,奶娃娃心中一惊,只觉得长期束缚他的锁链骤然离去,一脸震惊地看向林初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小玩意还挺有趣。性格真像挽儿小时候。”林初愿笑着道,“念君小友,不知这奶娃娃可否赠我?” “前辈言重了。”念君将手中奶娃娃双手奉上。 林初愿提溜着奶娃娃身上的叶子,笑着道:“就是你把那些人拉入峡谷中的?” 奶娃娃眼睛瞪得老大,支支吾吾道:“这位美女姐姐,说,说什么呢?我,我可没干坏事......” “小小年纪就学会助纣为虐,真是白瞎了这一身的宝贝。”林初愿摇摇头,“不过我看你并非自愿,今日便饶过你,只要你跟着我潜心修行,日后便可正大道。”林初愿也没管这奶娃娃同不同意,又道:“遇见即是有缘,看你没有名字,便赐你玉珂吧。” 说完“玉珂”这两字,天地间似乎有一道光晕降临奶娃娃周身,这下子,奶娃娃不想走也得跟着林初愿走了。 林初愿看着这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咯咯”直笑,又看向立在一边的念君道:“念君小友,祝你早成大道。” “念君谢过前辈祝福。前辈,我们有缘再见。”念君垂手行礼,点头道别,随即身影虚晃,飘飘然然化成星点,没入了虚空之中。 “不知以后,会不会又有一座正神出现呢。”林初愿喃喃道,看向手中呆若木鸡的玉珂,笑着道:“元嬷嬷,走吧,我夫君的伤有救了。” 远在郦城近处的一个营帐里,一位穿着战甲的男子靠在木榻上,眸子寒意深重,忽而几口鲜血从嘴里吐了出来。他抬手邪笑着抹了抹嘴角溢出的鲜血,冷笑道:“呵,又有人把那阵破了......有趣,有趣,还有那千年人参精......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紧握双拳,抬眸看向无尽的天空,中洲国?即便你人才济济又如何?迟早都是我的囊中之物! 第119章 请命 唐远在峡谷里全军覆没,了无音讯。 李文叡看着桌上一大堆奏折,眉宇间愁云惨重。这些人就知道叫嚣着唐远勾结外贼,要罢免唐远镇远大将军的荣誉。这人都没了,死后还要去追责?莫不是吃了闲饭没事干?!这些人又不上战场,哪里知道战场的残酷? 胜败乃兵家常事。 李文叡思绪繁杂,握紧双拳,难道真要让宁王挂帅?还是朕御驾亲征?中洲国要葬送在我手里?不!李文叡摇头否定,他决不允许中洲国落入他国之手!李文叡敲打着桌子,一声一声,响彻在空旷的大殿里,要不喊明阁的人出手,可是....... 李文叡正犹豫着,挽风匆匆忙忙从殿外飞奔过来,直接跪在李文叡面前,匍匐在地,高声道:“皇上,请让臣披甲挂帅,替父上战场!” “挽风?你!”李文叡身形微晃,忙扶起跪倒在地的挽风:“挽风,我不是说过无需下跪?” 挽风身子死死压着地面,又高声道:“请皇上下旨,让臣披甲挂帅,上战场!” “挽风,你......”李文叡看挽风铁了心想上战场,无奈叹息一声,背过身去,“挽风,你刚束发还未及冠,战场凶险万分,你.......” “皇上,臣自知比不上我爹。但臣乃将门之后,论谋略,论武力,我绝不输给我爹!而且,我爹,我爹在战场失踪,我娘身死火海。微臣已了无牵挂。况且,国不可一日无君,臣愿为皇上肝脑涂地,为国献出自己一份微薄之力!请皇上下旨!” “你......”李文叡低头看着挽风瘦小但坚韧的身子,手颤抖地搭上他的肩膀,道:“好,好。既然如此,朕如你所愿。” 李文叡沉痛地闭上眼,转身拟下一份圣旨,盖上国印递给唐挽风。 “挽风,朕命你即日起领军出征,但是,一切万事小心。” “微臣遵旨。”挽风双手接过沉甸甸的圣旨,领命踏着小碎步回清欢院。 刚回清欢院,挽风便看见萧兮牵着踏雪立在石桌前。挽风眼神慌乱,忙将圣旨背在身后,扬起笑容走近萧兮。 “木头,你,你今日怎么来了?” 萧兮看到挽风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眸子里的光沉了沉,拿出怀里凉凉的果子荷花糕放在石桌上,“风儿,我看你近日神色消沉,便去东门去买了这果子荷花糕给你尝尝。” “谢,谢谢木头。”挽风笑着道,背着手的身子却没有动作。 “你尝尝。”萧兮缓缓坐到一边的石凳上。 挽风眼神飘忽,慢慢走近石凳,笑着伸出一只手拿起那糕点送入嘴里,“我就知道木头对我最好了。这果子荷花糕真真难制作,需要采集时令荷花,又辅以生果、干果、蜜饯等食制成。平常可真难买到呢。” 萧兮看到挽风笑眼吟吟的模样,心情沉重,在挽风看不见的地方,手指掐诀。一阵微风拂过,正笑着的挽风忽然感觉困意如同火山爆发,脑海里思绪还未理清之时,便闭眼栽倒下去。 萧兮忙伸手扶住挽风,一道黄色的圣旨“咣当”滚落在地。萧兮上前捡起一看,手指不自觉捏紧,紧抿嘴唇看向趴在石桌上的挽风。 他太了解风儿了!当时风儿不发一语地从魔法世界来到此地,也是这般如此。 风儿,你难道又要离开我吗? 萧兮默不作声地抱起挽风放到床上,看到挽风沉睡间挣扎的面容,轻轻抚摸上熟悉的容颜,喃喃道:“风儿,这一次,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如果你真要去战场,那我就替你去。”萧兮眼眸低垂,温热的唇印上唐挽风的额头,“风儿,祝你一夜好梦。” 说完,萧兮拿着圣旨领着踏雪消失在了清欢院里。 殿内霞光笼罩,李文叡正襟危坐于书桌前,盯着满案的奏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怎么,他怎么就轻而易举地答应了挽风呢?挽风他是一个......是一个什么?李文叡想不清楚,揉着发疼的眉心不发一语。 突然,窗外跃进一个人影。李文叡定睛一看,身形俊逸,双眸湛湛,原来是风萧兮。 李文叡赶忙起身迎接,恭敬垂手道:“国师。不知国师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萧兮眉头紧锁,将手中的圣旨递给李文叡:“皇上,这圣旨你收回吧。今晚我自会领兵出征。” “还有,风儿他的安全就拜托皇上了。”说完也不等李文叡回答,将手中圣旨一扔,人便不见了踪影。 李文叡看着散落在地上的圣旨,微微咋舌:“国师他......亲自领兵出征?” 第120章 再一次 天光微亮。“木头!!”挽风猛地睁眼,从床上弹跳而下,直奔门外而去。 “踏雪呢?!遭了!”挽风惊呼,心道不妙,冲出院外,“咣当”一声撞倒了前来的福公公。 “哎哟,我的唐大人哎,这是干什么呀!”福公公撑着自己脆弱的老骨头,缓缓起身。 挽风见到福公公眼睛晶亮,凑近身去拎起福公公的衣领,焦急道:“我的踏雪呢?!” “哎哟!老身这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唐大人的......” “快说!我的踏雪呢!”挽风眼神冰冷,不容置喙的语气吓得福公公一跳。 果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挽风在皇上身边待久了,居然也生出皇上七八分的气势来。福公公颤颤巍巍,忙道:“这踏雪,被国师带走了!” “那国师呢!” “前几个时辰便领着几万小军离开安城,前去战场了。” “什么?!”挽风目眦尽裂,领着福公公的衣领一掀,不再顾忌什么,直接踏空而行,身影便消失在了福公公的视线里。 我的.......老天爷耶,这唐大人,唐大人......福公公目瞪口呆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虚空,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这唐大人不是刚还在这里的?他人呢? 挽风飞速前行,劲风在耳畔“呼啸”而过,不知过了多久,身形才缓缓降落在城墙之上。他眺望远处,前方空荡荡的,只有些许微光闪烁,寂静无声。 看来,木头离开很久了。唐挽风面容苦涩,他想踏空离开安城继续前行,可是,萧兮无论是灵力和武力都比唐挽风高上一大截,他不知道要修炼多少年才能赶上风萧兮。 哎!就算现在出发,也追不上木头啊。挽风长叹一声,注视着静寂的天空,久久不愿离去。木头,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替我去那战场?! 此时的萧兮刚刚路过云城,领着众多士兵在树林里扎营休息。一小兵方越高高兴兴地凑到风萧兮面前:“萧大人,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到那郦城附近?” “不出半日。”风萧兮思索了一瞬道。 “啊?”方越懵懂看着风萧兮,他虽然不知道多远,但是郦城与云城之间横跨了几个连绵的山脉,就算是几万的急行军,日夜不停的赶路,至少也要半个月吧。 他们休整了一会立马上路。萧兮坐在马上,手指掐诀默念咒语,缩地成寸,瞬移千里。这些人只觉得轻轻松松走着,等太阳爬上树梢时,再往前定眼一看,周围高山巍峨耸立,那不远处不是郦城是什么?! 人群里议论纷纷,皆啧啧称奇。 果真是中洲国的国师,这样子正常人怎么能办得到?!本来丧失了信心的士兵忽而热情高涨,有国师在,他们还怕那些入侵的蛮夷?! “那些蛮夷还在郦城附近,我们在此高地稍作休息。等夜色降临再出其不备。”萧兮摆手下马,神色凝重地看着已经陷入敌军阵营的郦城,思索接下来的对策。 云城处。 “疾雨,你说什么?!”李文曌听到疾雨的汇报,“腾”地一下从座位上起来,失了往日温柔的风度,“阿萧代替唐挽风去了战场?!” “是的,主子。”疾雨小心翼翼后退一步,生怕触了李文曌的眉头。 “他,我不是已经婉拒了黎太师,怎么最后居然是阿萧去战场?!”李文曌心思繁重,手指捏地“咔咔”作响,“黎叔,我已经说过不再参与此事,你为何还要如此搅动风云......”李文瞾压下烦躁的心神,立刻冲出门去,翻身上马,疾驰离开了云城。 阿萧,战场危险重重,等我来助你! 房间里漏下的阳光晃了人的眼睛,张尧坐在桌子边看着手中密信,心中似乎有墨色的浓云挤压着本就沉默的心。风萧兮上了战场,宁王孤身前去敌营....... 你们真是,疯了,疯了!都疯了!张尧握紧双手,长叹一声,从木柜里翻出了一个长木盒,他打开木盒看着里面静静躺着那封“皇上亲启”的信,心头沉甸甸的。 是时候了。 可是怎么将这信送出去呢。张尧思绪飘远,沉痛地闭上了双眼,暗处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他,他现在也是如履薄冰,艰难前行。 安歌,我对不起你。 张尧紧握双手,叹息了一声,将那封信又重新放回了木盒里。他回头看向纯净湛蓝的天空,空气里暗流涌动,充满了未知的变数。 第121章 送礼 日头正盛,挽风头脑昏昏沉沉,缓缓走在安城热闹的街道处。 这些日子充满了突如其来、猝不及防的变数,让挽风身心俱疲。 周围人们行色匆匆,远处战争的阴霾依旧笼罩在头顶上,或许在无法预料的某一天,那些蛮夷就会攻进城里,打得老百姓一个措手不及。 挽风好想,好想去前线帮风萧兮啊。可是,他能做什么呢?虽然他知道自己没那么重要,他还要誓死守护安城最后一片净土。 唉!挽风叹气的次数变多了,脸上的笑容如今已经消失不见。他低头走着,忽而眼前掠过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王虎?挽风不知为何,看着那王虎,总感觉他身上萦绕一抹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寒气。挽风鬼使神差地偷偷跟在王虎后面,七拐八绕,最终到了一个狭窄的巷子里。 巷子空无人烟,静得能听到近处的呼吸声。唐挽风忙屏住呼吸,透过缝隙向外看着。 只见王虎东张西望,佝偻的身子忽然挺直,眼睛里折射出森然的冷意。挽风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这是...... 王虎冰冷的视线穿过炙热的日光直直射向唐挽风。 糟糕!不会被发现了吧?挽风心头猛跳,压住自己想要逃跑的步伐,再次定睛看去,眼前赫然出现王虎近在咫尺的脸庞,吓得唐挽风连连后退,惊呼出声。 “你,你!” “这不是......唐大人?你居然没有去战场?”王虎一改往日的傻笑,邪气都快从扬起的嘴角溢出来。 “你,你到底是谁?!”挽风警惕地看向王虎,手背在身后,准备随时进攻。 “我是谁?哈哈哈哈,我就是.......王虎啊。”王虎笑着,眼睛里折射出妖异的光芒。 挽风正准备幻化出长剑时,王虎的笑声戛然而止,浑身如同抽空的空气一般,只有一副栩栩如生的皮囊坠落在地上。 唐挽风惊疑不定地走上前去,蹲下身子小心查看那副皮囊,皮囊上还残留着令人战栗的寒气。 这,他这是,这是,妖? 不对,不对。好像是妖占据了这人的皮囊。挽风长松了一口气,低头思忖着,到底一开始这妖就占据了皮囊,还是......近日才这样的?若是这妖,就是搅动战场风云的那位,岂不是......遭了,木头定有危险! 挽风急急忙忙往巷子外走去,神色担忧,忽而又止住脚步,但是.......他去能做什么?不是徒增累赘吗? 挽风只恨自己平日里没有好好修炼,没有苦研术法,等到这时要用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无力。挽风脚步沉重,向皇宫的方向走去,看着逐渐上升的日头。 唉!现在,他家也没有了,几乎所有的亲朋好友都离他远去......他真是,活得失败!挽风暗暗甩了自己一巴掌,术到用时方恨少!罪过罪过! 挽风脚步虚浮正神游天外时,一只宽厚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随即传来吊儿郎当的声音:“哟,这不是镇远大将军之子,唐挽风?” 挽风回头一看,冷声笑道:“这不是风流成性的尚书家少爷,张尧?”挽风不动声色地低下身子,绕过了张尧勾搭的手。 张尧见自己的手落空,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迎上去:“唐老弟,不要如此冷漠。今日咱们难得一见,要不去那杏花楼聚聚?” “我和你不熟!”挽风拧紧眉头,目不斜视向前走着。 “唉?认识不就得了。”张尧像只狗皮膏药般黏上去,桃花眼眸光颤动,眼睛弯弯,“唐老弟,唐府近日多灾多难,我特地去寺庙求了一蹲佛像。”说着张尧笑眼吟吟从袖子处拿出一红色长木盒,不容挽风拒绝,直接塞到挽风的手上。 “张尧,我真是.......谢谢你哈。”挽风只觉得这家伙在他的伤口处疯狂蹦跶,脸气得皱成一团,想要把手中的红木盒摔倒在地。 但是张尧用力压住了唐挽风的手,打开了红木盒,拿出那里面的佛像扬了扬:“这可是我让工匠用上好的白玉雕琢的,唐老弟可要收好啦!” 这句话似乎是在对这挽风说,又好像对着其他人说。张尧煞有介事地将佛像放回红木盒盖好盖子,忽然凑近唐挽风的耳朵小声道:“务必交给皇上。” 挽风听到这话一愣,怪异地看向张尧:“你......” 看来,这张尧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风流成性,或许......挽风心想,这人和他一样,用可怖的或者放浪形骸的外表去遮掩真正的自己..... 张尧变脸只在一刹那,等挽风回神时,张尧已然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又开始伸手勾搭在挽风的肩膀上:“唐老弟,我见你印堂发黑,看来近日不顺心的事颇多啊。要不说与我老哥听听,我来替你分担分担。” 挽风这次没有掰开张尧耷拉的手,反而将那红木盒悄悄放进自己的长袖里,白了张尧一眼,嗤笑一声:“得了吧,就你那副风流的德行,还能替我分担分担?” “唉?唐老弟,可别这么说。”张尧笑着道:“我这人要魅力有魅力,要能力有能力,要钱财有钱财,要权利有权利。怎么不能替你分担一二?” 挽风真真无语,从小他们两人就不对付,长大亦是如此。挽风暗自踢了张尧一脚:“别自恋了,你这幅模样也就只能惹得那些春心荡漾、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看那么一眼。” “啧,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张尧和挽风一路胡言乱语掰扯着。就这样一路缓缓到了皇宫的大门处。 张尧暗中瞟了空无一人的身后,一把拉过挽风,轻轻虚抱住他,附耳道:“唐挽风,拜托了。” 挽风心领神会地点头。 张尧笑着拍拍挽风的背,“挽风老弟,进了皇宫可不要忘记张老哥我啊。” “去你的吧。”挽风受不了他那黏腻的话语,皱眉推开了张尧,瞪了他一眼,匆匆走进了皇宫。 张尧看着挽风的背影,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直到挽风彻底安全地进入皇宫,返身摇着手中的折扇慢悠悠地往回走。张尧生得一副好皮囊,尤其是那一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眼角流露出若有若无的魅惑,让周围经过的小姑娘不自觉被吸引、停下,想上前打招呼。 哼,本少爷的魅力明明不减当年!张尧挑眉笑着,摇着折扇,心里暗暗祈祷,唐挽风,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只是,身后这些人......张尧不动神色地瞧了嘈杂的后方一眼,心一沉,急忙变换脚步,希望能甩开身后人的跟踪。 进了宫的挽风双手捧着这装着佛像的红木盒,思忖良久,轻轻用手敲了敲红木盒的底部,果真有暗层! 挽风拿出暗层里那个东西,径直到了李文叡处。 “皇上。” “这是......”李文叡坐在书桌前,面色已无从前的运筹帷幄,眉宇间愁云浓重,眼神疲惫。他接过挽风手里的信,看到上面“皇上亲启”四个字瞳孔骤然缩紧,这,这字迹,阿曌的?那盘踞在眉宇间的愁更深,李文叡缓缓打开信,一行一行仔细读去,眼睛的光忽明忽暗,最后缓缓松了口气。 他轻叹一声,看向虚无的门外,心道: 阿曌,你们这盘棋,下得真大啊。 第122章 斗法 夜幕缓缓降临,风萧兮立在高地处,风吹着他的长发轻轻飘扬。 是时候了。 萧兮看着整装待发的五支小队,眼神示意,几支队伍分散开去,悄悄朝郦城靠近。而他独自骑着踏雪正面攻击被敌军占领的郦城。 “报——”小兵朴山达慌慌张张冲进营帐,“三王子,有,有敌军来袭!粮仓着火了!” “嗯?”赫连羽半躺在高座上还在闭目养伤,昨日他们不是全军覆没,怎么今日援军便到了?赫连羽蹙眉不解,“中洲国除了唐挽风还有谁挂帅?” “听说是,新来的国师。” “新来的国师?有趣,有趣。”赫连羽嘴角微翘,邪气四溢,拿起一旁的长刀快速起身,寒意弥漫的眼睛突兀地生出一丝笑意,“不到一日,便能从中洲国来此。哈哈哈哈,好久没遇见这么有趣的对手了!”赫连羽开怀大笑,直接冲出门去。 赫连羽刚出门,脚下骤然升腾起一股强劲的气浪,直接将他掀上天去。赫连羽连连嗤笑,这点伎俩可难不倒他。赫连羽双眸一凛,直接凌空急行,单手一挥,正在猛烈燃烧的火焰瞬间化成冰渣子,继而变成一团雾气消失不见。 赫连羽轻飘飘落到空地上,身后冲出来一波接一波的士兵,在他身后举着兵器威风凛凛。 “出来吧,中洲国的老鼠。”赫连羽笑道。 萧兮骑着踏雪慢慢从暗处走了出来,隐隐约约的火光掩映着他挺拔的身姿,赫连羽顺着光芒看去,笑道: “国师原来是你啊……萧大夫……” “你是……”面无表情的萧兮在看见赫连羽的瞬间,那似曾相识的寒气萦绕在其周身,让萧兮面色凝重起来,“王虎?” “是也不是。”赫连羽不屑道:“不过是具丑陋的皮囊罢了。” “赫连决身死,安塔娜失踪,都是因为你?” “他们?”赫连羽勾唇一笑:“不过是一群蝼蚁,能当我的棋子是他们的荣幸。” “你。”萧兮皱眉不再言语,湛蓝的眸子紧紧盯住赫连羽,面色冷得如同未融化的雪山。 这时,赫连羽身后突然传出刀剑相向的激烈打闹声。赫连羽斜眼瞧了一下,只见不属于他们队伍的士兵流窜进来,反而笑道:“原来你还有后手。不过你们只有几万人,而我们却是十几万……” 赫连羽高高跃起,单手一挥,以他为中心,慢慢形成一个屏障,隔绝了外界的吵闹声。 “那群人皆为尘埃,不足挂齿。”赫连羽降落在营帐顶上,居高临下道:“这一次,我们俩来比试比试。” “奉陪到底。”萧兮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而他身下的踏雪却感受到赫连羽身上传来的危险气息,四肢害怕得打摆子,浑身冷汗,眼神飘忽,连大气都不敢出。天啊,天啊,这人,面前这人居然又是一只大妖!踏雪瞪着大眼珠子,不敢与之直视。它想逃,但环顾一下四周,发现无处可逃。呜呜呜,好可怕,好可怕!救命!谁能来救救我! 赫连羽看着那胆小的踏雪,嗤笑连连:“一个刚生灵智的小妖?可笑至极!” 双方站定,眼眸里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住。 在远方宫殿当值的挽风心有所感,忽然小腹坠痛,面色苍白,心慌意乱。腰间的玉衡微光一闪,挽风瞬间失去意识,“咣当”一声,倒地不起。 “挽风!”李文叡慌乱起身接住了挽风瘦弱的身子,只见他双眼紧闭,面容痛苦,冷汗连连,李文叡心忽觉被一股大力狠狠揪住,横抱起挽风的身子匆忙往寝殿走去。 “传太医!快传太医!” 挽风只感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再一回神时,四周黑色浓重,大地荒芜,远处火光隐隐错错看不真切。挽风适应了一会,一眼便看见立在不远处上方的赫连羽。 这是……挽风心惊,微微偏头看去,发现自己身上是……风萧兮! 这,我……挽风低下头看去,浑身毛发光亮,心一惊,我,我,我来到了战场?这,我变成了踏雪???! 这时,萧兮手轻抚踏雪的鬓毛,小声道:“踏雪,不要怕。你是风儿的坐骑,我会保护你。” 听到萧兮久违的熟悉的声音,挽风猛地抬头,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木头,真的是木头......可恶,为什么要把我弄晕自己偷偷离开,呜呜呜呜,挽风悲伤至极却又欣喜万分。 “呲——这马真不禁吓,还没开始居然害怕得流眼泪。”赫连羽白了踏雪一眼。 “别怕,踏雪。”萧兮依旧放缓了声音,轻轻抚摸踏雪的脖子,又冷眼看向赫连羽,“祸不及无辜,战斗只在你我之间。” “哼,那可由不得你!”赫连羽冷笑一声,不再废话,双手结印,空中瞬间凝结成无数冰箭,迅速朝萧兮袭来。 萧兮双眸湛湛,无名指轻扣,周围旋风骤起,刹那间将袭来的冰箭化解。 这一招只是试探,赫连羽立马明白,两者法力其实不相上下,若是一招一招给他耗,反而自己讨不到好处。想及此,赫连羽面色认真起来,腾空跃起,身后直接幻化出几十米高的巨蟒,冲天而起,张着血盆大口,甚是骇人! 蛇妖!居然是蛇妖!穿越到踏雪身子里的挽风暗暗吃惊,感受到迎面扑来那熟悉的寒气,挽风瞬间明白,此人,便是在中洲国暗中推波助澜的人!此人,就是前些日子遇到的王虎!好一招金蝉脱壳,那,那岂不是赫连决和安塔娜死亡和失踪都是此人手笔! 挽风眼神喷出怒火,他撒开蹄子,想双手结印,张开嘴巴,想要念动咒语,助风萧兮一臂之力。可惜这踏雪原只是一只刚开灵智的妖,嘴里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挽风气馁至极。 这怂马!下次这马若是回安城,我一定要狠狠惩罚它!挽风心中暗下决定。 眼见着那庞大蛇影就要冲过来,挽风只能带着风萧兮狂奔。萧兮轻笑一声,看着身下紧张兮兮的踏雪,反手召唤出浮生剑。 浮生剑身上披着的剑华如那浩瀚的星海,闪耀却不抢眼。萧兮掐指念决,疾风将浮生剑包裹,瞬间演化成无数把剑,急若流星。只见空中无数道细小的光线溢射而出,赫连羽瞧见没什么特别的凡剑,心头冷笑,我乃几百年修行的妖,岂会怕这区区凡人之物? 赫连羽并不急着闪躲,反而张嘴迎上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无数道光线汇聚成一点,剑锋爆裂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势必要把眼前的一切撕裂殆尽。 这是.......赫连羽此时才发现这剑的不同凡响之处,那爆开的光华隐隐约约流淌着妖火,千年以上妖的妖火!糟糕!赫连羽心道不妙,止住脚步直直退后,却还是被紧紧逼近的剑从侧身处狠狠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伤口泛出丝丝妖冶的荧火,赫连羽捂着伤口,念决止血,却无济于事。 “你,你到底是何人?!”赫连羽面色开始凝重起来,眼神不善地盯着不远处的风萧兮。 萧兮张手一收,那浮生剑稳稳当当落在了他的手里。 “浮生谷第十八代传人,风萧兮。” 浮生谷,居然是传说中的浮生谷!赫连羽黑暗中交叠的双手微微握紧,瞳孔微缩,妖界行走在人世间的代言人......他苦苦寻觅却不得的地方,居然真的存在?哼!赫连羽寒冷的眸子里酝酿着不甘的风暴,你是那浮生谷的传人又如何?我何惧之有? 赫连羽心里默念咒语,周围尘土飞扬,风云变色,黑雾浓重,空气里稀薄的水汽全都凝结成悬浮的冰渣。 萧兮眸光冷了下来,凌空而起,步伐鬼魅,单手持剑,周身狂风大作,正好抵消了那弥漫的黑雾。 赫连羽嘴唇微勾,眯眼一笑。眨眼间,萧兮手持剑刺向面门,可是赫连羽身形虚晃,已然不再原处。 “我吃了一次亏,难道还会中第二次吗?”赫连羽的声音在萧兮身后响起。 萧兮无名指扣动,身形瞬移,让偷袭的赫连羽扑了个空。 “你,你这是,移形换影之术!”赫连羽这下可算明白为啥中洲国的军队能够不出一日便来此处,眉宇间的不甘与愤怒更甚,两次蓄力被风萧兮轻飘飘地解决,到现在,他还没看出萧兮到底是何妖,走的什么路数,主要属性究竟是什么。 他何时这么憋屈过!赫连羽紧握拳头,直接化成真身,十几米高的巨蛇带着惊人的寒气直直扑来,速度迅如闪电,萧兮连连瞬移躲避。但是因灵气消耗迅速,咒语终究只是外物,巨蛇的速度不多时便超过了风萧兮。一记巨大的蛇尾横扫风萧兮而来。 不要!挽风关心则乱,撒开蹄子冲到萧兮面前欲势抵挡这一击。 “踏雪!”萧兮撑着自己的身子,忙念动咒语,推开了踏雪。踏雪身形一晃,直接消失在这个结界中,而灵力不支的风萧兮侧身躲过,硬生生地用身躯抗下这一击。身子如同落叶一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石碓上。 “咳咳咳。”风萧兮捂住心口吐出几口血,浑身寒气直灌入心底,身子如坠冰窖。萧兮知道自己恐怕中了寒毒,没有时间再和赫连羽耗下去,眸光一闪,掷出手中浮生剑。 赫连羽见萧兮受伤还未来得及高兴,那浮生剑在他面前忽然变得巨大无比,追着他的身子直冲过来。赫连羽躲闪不及,一击便将赫连羽身上的鳞片洞穿。巨大的蛇身迅速缩小,恢复成原本的人形,赫连羽倒在地上,伤口肆虐着一时半会无法驱除的妖火,而周围的结界也在这一瞬间全部褪去。 “哼。”赫连羽眼神邪魅,冷笑一声,靠在一旁的石头上,一手抹了把嘴巴溢出的鲜血:“风萧兮,你中了我的寒毒,你活不久了。” 萧兮微微抬眼,冷漠地看着赫连羽,又看着在不远处缠斗的中洲国人。他思索一瞬,撑起身子,扣动双手无名指。周围忽然卷起狂烈的大风,尘土飞射,让人睁不开双眼。 “你,你要干什么?!”赫连羽疑惑道。 萧兮没有搭理他,而是继续念动咒语,周围天地瞬变,世界倒转,空间扭曲。赫连羽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而正和西夷国人对战的士兵,忽然感觉眼前一黑,那面前的西夷国人便不见了踪影。他们拿着手中的兵器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事。 萧兮看到伤痕累累的中洲国人,长松一口气,眼前模模糊糊,身子冰寒至极,摇摇晃晃,直接栽倒在地。 “国师大人!”最靠近风萧兮的小兵方越,看到萧兮浑身鲜血倒地不起,立马冲上前去扶住了他,又招呼周围几人:“你们快来,国师大人晕倒了!” 身受重伤的赫连决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望无际的草地和不远处山石耸立的峡谷。 这是......哪里?他不是刚刚还在郦城...... 赫连决沉默不语,周围七倒八歪的士兵也缓缓苏醒过来。最先醒过来的朴山达见到陌生的土地,一脸懵逼,又看到不远处倒在一边的赫连决,忙匆匆起身扶起赫连决:“三王子!” “无事。”赫连决轻轻摇头,眉头皱成起伏的山川,忽而喉咙涌起一股腥甜,一口血喷了出来。阵法被破,契约被毁,深受妖剑,赫连决现在也是穷途末路,他两眼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三王子!三王子!” 两边都乱成了一锅粥。 而在一处静谧的树林里,踏雪刚刚恢复意识,看着周围从未见过的风景,吓得浑身发抖,怎么,怎么回事?!它刚刚还在战场上,刚看到那可怕的将军,怎么就失去意识,两眼一黑就到了这里?!踏雪四周游动,闻了闻周围混杂的气息,但是......它好像自由了!自由了!耶!!那它要不要离开这可怕的鬼地方? 踏雪心里微动,但是一想到唐挽风、锦绣和冬蕊那可怖的面孔,踏雪激动的心瞬间被恐惧浇灭,还是乖乖回去吧。呜呜呜,本大爷是大人有大量,不与他们计较!才不是怕他们呢,哼。 踏雪甩着头,喷着粗气,寻着气息离开了树林。 第123章 暴露 “程太医!快来看看,挽风如何了?!”李文叡看到走进寝殿的程太医,慌忙招手。 程太医一眼便看到躺在床榻上不省人事的挽风,心中惊了又惊,怎么这镇远将军的儿子又躺在了皇上的床上???这......程太医低着头本想下跪行礼,李文叡拂手道:“繁文缛节免了,你快过来看看!” 程太医忙连连点头,踏着小碎步跪在床榻边,手搭在挽风的手腕上,那脉细软无力,若有若无,拨开眼皮,手探鼻息,依旧微弱无力却无间断,这.....这不是那离魂症? “回皇上,这仍是那离魂之症,臣开几副安神饮,用以养血安神便可。” “离魂症?”李文叡皱眉,“那为何,为何身上带血?朕刚送他来此之时,手上沾了他身上的血,再一看去,才发现他下半身鲜血已经染红。” “带血?”程太医微微抬眼看去,床榻上已经染上了零星两点的血红,非常扎眼。遭了!程太医心里一咯噔,低着头不知道如何回答。这血,恐怕是女子来月事之血,可是......若是被皇上知道……唐家就剩这么一个独苗苗,这可如何是好?程太医暗自心惊,不敢多说话。 李文叡察觉出了异常,手慢慢握紧,伸脚便踢了程太医一脚,语气阴森:“说!到底是何病?!若不说,别怪朕不念旧情!” 程太医身子倾倒,痛得蜷缩起来。李文叡瞬间释放的威压吓得程太医浑身冰冷。他连忙爬起来,颤颤巍巍道:“回,回皇上,这,这是因为,因为,因为......女子月事......” “女子?月事?!”李文叡瞳孔微震,身子踉跄了几步,想到程太医以前也帮唐挽风看过病,又愤怒地冲上前揪住程太医的衣领:“程天烨!你早知挽风是女子?!你好大胆子!欺君之罪,株连九族!” 一旁的福公公暗道不妙,忙冲过来劝道:“皇上,皇上,您看到程太医为国鞠躬尽瘁,请高抬贵手........” “滚!”李文叡一脚踹飞福公公,眼眸里的怒火恨不得将这两人当场撕碎。 这时,挽风咳嗽了几声,李文叡瞬间熄灭怒火,他瞪了福公公和程太医一眼,“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有一人泄露,杀无赦!”说着拂袖挥手,不再理会地上颤抖的两人。 程太医和福公公相视一眼,立马互相搀扶,屁滚尿流退出了寝殿。 “不要!木头!木头!”挽风冷汗直冒,浑身抽痛,猛地一睁眼。挽风摸着心有余悸的胸口,久久不能回神。木头呢?他怎么样?! “醒了?” 李文叡清冷的声音拉回了挽风的心绪。 遭了,这里是......挽风心一紧,顺着声音偏头看去,只见李文叡清冷的眸子掩映在影影绰绰的烛火下,显得分外诡异。 “皇上?” “唐挽风。朕是喊你,唐公子还是”李文叡压着心中的怒意,一步步逼近:“还是,唐姑娘?” 挽风盯着李文叡阴沉如墨的脸色,似乎在氤氲着无法看见的风暴。他知道,迟早有一天自己会暴露身份,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挽风长长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偏过头去道:“皇上,既然你已经知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李文叡以为挽风会辩驳几句,没曾想,挽风只留下冰冷的背面对他。他心里不甘,又徒然滋生一股悲伤,甚至还有一些难以捕捉到的庆幸。他想从挽风嘴里听到什么答案呢?挽风的态度就像一块棉花,一拳打下去,什么风浪都没有。李文叡心里却因此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他默默盯着唐挽风柔顺的头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在快要触摸到发丝的那一瞬间,猛地回神,他,他,他不会是......心悦于挽风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文叡慌张地退了几步,怔怔地看着默不作声的挽风。 “皇上,你”挽风听到动静,疑惑回头,璀璨如星海的眸子让人看一眼便挪不开视线。 李文叡慌慌张张又往后退了几步,返过身去不再看对方,摆手道:“唐挽风,我答应过国师会守护你的周全。”李文叡说完,便踉踉跄跄,惶惶然夺门而去。 “皇上他......”挽风看着李文叡仓皇失措离开的背影,如明镜一样的心里顿时了然。她看着空无一人的寝殿,想到李文叡对她的古怪态度,长叹一声:“君与臣,妖与人,李文叡,我们俩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要不是安城是爹守护的地方,是她土生土长的故乡,她可能早就离开这里:“李文叡,我留在这里守护安城,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挽风捂着坠坠发疼的肚子,面色苍白,满头冷汗走下床来。她看到床上零星几点的血渍,掐指念决,瞬间干净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寝殿里烛火跳跃,夜色浓重,唐挽风轻叹一声,念动口诀,身影一晃,慢慢回到了清欢院。 她看向无尽无垠的夜空。 这地方,真是个巨大的……牢笼啊。 第124章 苏醒 初晨的光芒乍泄,柔和的笼罩在林初愿周围。唐远悠悠转醒,一眼便看见面前喜极而泣的林初愿。 “夫人!” “夫君,你终于醒了!”林初愿笑着扑进唐远的怀里。 “遭了,军队全军覆没!中洲国危矣!”醒来的唐远第一时间想起在峡谷里黑暗的经历,急得就要下床冲出去。 “唐远!”林初愿本来还担心着唐远的身子,没想到居然不管不顾在眼前的她,还要再次上那危险的战场。林初愿气得揪紧唐远的耳朵。 唐远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低到尘埃里。 “唐远!你在世人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你还上什么战场?!” “可是,夫人……”唐远委屈巴巴地眨巴眨巴眼睛,“中洲国……” “哼,你那心心念念的中洲国自然是有挽儿和萧小子守护。”林初愿不悦地偏头,“这次好像是萧小子替挽儿上了战场。” “这臭小子,他,他没事吧?!”唐远急得又想下去。 “哼,你有事他都不会有什么事。不过,”林初愿本来想笑话唐远,但是最近似乎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突然面色严肃起来:“我听说他们打了胜仗,夺回了郦城。但是……但是我昨天在集市里时,好像看到有几个中洲国人在偷偷摸摸打听神医。可能萧小子真出事了!” 说到这里,林初愿璀璨的眸子闪烁,向旁边招了招手:“玉珂小儿,你过来。” 蹲在不远处的奶娃娃飞速奔到林初愿的脚边。 唐远看着这几岁大的小娃娃,诧异非常,不可置信地看向林初愿:“夫人,这,这是你近日生的小娃娃……” “说什么呢!没有你,我哪来的小娃娃?!”林初愿无奈地弹了一下唐远的头:“这是千年人参精,你的病就是用它的灵力治好的。” “美女姐姐,有什么事吩咐?”玉珂趴在脚边,笑嘻嘻道。 “小小年纪,嘴巴倒是挺甜。”林初愿抿嘴一笑,手里凝聚出一只闪闪发光的蝴蝶落到玉珂的身上。 “玉珂小儿,我需要你去寻一个人,名为风萧兮。”林初愿道,“跟着这蝴蝶的指引便可。” 玉珂双手捧这这发亮的蝴蝶,眨着大眼睛,“美女姐姐,我定会完成任务!” 林初愿察觉到那玉珂蠢蠢欲动的小心思,笑着道:“若是你逃了,这蝴蝶也不会饶过你。” 本来还在盘算如何逃到九霄云外的玉珂,听到林初愿的话,只能认命点点头:“知,知道了。”哎,为了小命,它还是裹紧自己的小身子拍马屁就好。 “若是你找到了风萧兮,就留在他身边吧。”林初愿说完,衣袖一挥,一股劲风直接将玉珂掀出了几十里远。 唐远见这小娃娃走了,忙抱紧林初愿的身子,头蹭着林初愿白皙的脖子:“夫人……” “哼,我为你尽心尽力,你却只想着那中洲国!”林初愿气不过又拧了一下唐远,疼得唐远龇牙咧嘴。 “夫人,我错了,我错了。”唐远环抱的手抱得更紧了,弱弱道:“夫人,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回家?你说回唐府?”林初愿哼了一声:“家没了,被我一把火烧了。” “烧,烧了?”唐远瘪着嘴,差点哭出声来,父辈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就被自己的夫人一把火霍霍了。唐远长叹一声,亲昵地亲了一下林初愿的脸颊,“烧了就烧了吧。有夫人在的地方才是家。” “算你识相。”林初愿哼唧了几声,把头埋在唐远宽厚的臂弯里,“夫君,从此我们浪迹天涯可好?” “夫人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唐远揉着林初愿的秀发,眼睛里盛满了柔情,“夫人,这些年,你跟着我受苦了。” 温柔的话语缠绕在心头,如微风,如细雨,如不可捉摸的明日和未来。 天已经大亮,风萧兮躺在营帐的床榻上,浑身僵硬,寒气入骨,只有头能微微活动。若他不是因为有灵力护身,现在恐怕已经成了一座冰雕。 医者无法自医。风萧兮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上方。他试过很多方子,可是这里环境恶劣,灵气稀薄,没有灵果辅助,身子里的寒毒根本无法逼出去。 唉!他难道真的要殒命于此?风萧兮心里揪紧,想到远在一边的唐挽风,他沉痛地闭上了眼睛。他很庆幸,这次来的是自己,而不是风儿。 这时,营帐外传来一阵骚动。方越猛得一个身子扎了进来,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紧跟其后,在看到僵硬如石头的风萧兮那一瞬间,气得瞬间冲到萧兮的跟前。 “臭小子!这些日子不见,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老头狠狠拍了风萧兮的肩膀,气得七窍生烟。 “哎?老爷爷!你不要……”方越正想阻止这老头。 风萧兮眼睛却迸发出久违的神采,激动道:“师傅!” 听到风萧兮这一声,方越咋舌,立马识趣地退出营帐。 “哼!臭小子,老夫还以为你忘了我呢!”老头气呼呼地坐在一边,伸手搭脉,瞬间收敛神色,反而慢慢凝重起来:“你中了妖毒?” “嗯。”风萧兮心虚点头。 “臭小子!”老头又忍不住打了风萧兮一下:“平常是不是偷懒了,区区妖毒怎么都治不了!竹林里那北边的房间记录了几千年以来的妖,尤其是那本妖典,何其重要!你是不是没去看?!” “呃……”风萧兮闭口不语,他好像还真没去北边那幽暗的房间瞧瞧,平常都找风儿去了…… “我就知道!”老头见风萧兮眼神飘忽的样子,气得胡子都翘起来:“要不是老夫刚好来这边,要不是因为你是浮生谷第十八代传人,哼,老夫才不来趟这趟浑水。” 老头白了风萧兮一眼,又叹了口气:“臭小子,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平常定要勤学苦练,方能在用时派上用场。看在你为国为民的份上,老夫就勉为其难给你治一次……老夫这次来还带了个帮手,”老头往身后一瞧,空无一人,哪有什么帮手! “真是不靠谱!”老头“忒”了一声,急忙走出营帐查看情况。 只见一匹枣红马咬住奶娃娃头顶的叶子,嚼得不亦乐乎。 “臭老头!快救救我,救救我!”玉珂身子悬空,四肢挥舞乱动:“臭老头!快救我!我要被这丑马折磨死了!呜呜呜呜” 老头不耐烦地揉揉耳朵,要不是这娃娃是风萧兮的药引,他才不会把这么弱的家伙带在身边,一路上尽给自己惹事。 好香,好香,好香!踏雪嚼着那灵气四溢的叶子,眼睛都舒服地眯了起来,只觉得四肢百骸温暖如春。 老头见踏雪一直不松口,冷哼一声,手将一颗石子弹了出去,不偏不倚砸到踏雪的脖领处。 踏雪痛得“嗷嗷”大叫,玉珂趁机落到地上,撒腿就跑。 老头冷笑着,身形鬼魅,瞬间出现在玉珂身前。他轻飘飘拎起奶娃娃,“你这药引,想要往哪跑?!” “臭老头,放开我,放开我!”玉珂死命挣扎:“我才不做什么药引!快放开我!” “这可由不得你。”老头一把薅过玉珂的叶子,带着他就往营帐里走去。 “徒儿,快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老头随手将玉珂一扔。“啪”地一声,玉珂脸着地,重重摔在地上。 玉珂疼得感觉自己不是自己,扶起自己小小的身子,刚想返头破口大骂,怀里那只发光的蝴蝶突然冲出来,飘飘摇摇,飘飘摇摇,轻轻落到了风萧兮的额头处。 这人是……风萧兮?!玉珂睁大眼睛看着没入身体的蝴蝶。 霎时蓝光大射,一股澎湃的灵力涌入风萧兮的四肢百骸。僵硬四肢的屏障在一刹那间瓦解,风萧兮被一股莫名温暖的力量高高托举在空中,浑身蓝光缠绕,不一会缓缓褪去,重新隐入了身体里。 风萧兮慢慢落在床上,身子虽然还存有寒气,但是四肢不再僵硬,能够缓慢活动起来。 哇!玉珂呆呆地看着眼前高大的风萧兮,眼睛发亮,这人,这人好像比它的前老大还要厉害! “哟,臭小子,真是福大命大!”老头坐在一边,手搭其脉,发现原本侵入骨髓的寒气被逼出了四五分,在四肢百骸缓缓游走,“臭小子,看来恢复如初还需要一段时间。”说着,老头趁近处的玉珂不注意,一把薅了它头上数十片叶子,疼得玉珂倒抽几口凉气。 “啊啊啊!我的头发!臭老头!你干什么?!都要秃了!”玉珂抱着快要秃掉的脑袋“哇哇”大哭:“呜呜呜,我长这么多头发容易吗?!怎么这一天两天就被这些强盗薅秃了,呜呜呜呜!臭老头,还我头发,还我头发!” 老头没有理会大喊大叫的玉珂,双手结印,半数叶子凝聚成晶莹的液滴送入风萧兮微张的嘴里,另外半数叶子化成一丝灵气萦绕风萧兮周身,慢慢没入四肢百骸。老头并指成剑,在风萧兮的胸口处画符,辅以周身的灵力,顺着全身游走。风萧兮只觉胸中长期累积的郁气和寒气忽然被一股力量逼出身体,喉咙腥甜,一股深黑色的血从嘴里“噗呲”一声吐了出来,胸口虽痛,但浑身舒畅,感觉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多谢师傅救命之恩。”风萧兮双手抱拳,跪地感谢。 “一点小事,无足挂齿。”老头抓着风萧兮的胳膊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没有什么大碍才松了一口气,“臭小子,下次不要这样作践自己,运气可不会时时刻刻站在你这边。” “徒儿谨听师傅教诲。” “快起来吧,大病初愈,还要再休养休养。” “哎?!风萧兮,你还没谢我呢!”玉珂抱着自己的小脑袋凑过来:“怎么说我也是牺牲了很多头发的,你总得谢谢我吧!” “这是......”风萧兮看着眼前的奶娃娃,似乎他和这奶娃娃之间因为那个蝴蝶产生了些许若有若无的联系。 “千年人参,”老头呵呵笑道:“最适合做药引了。” “什么药引?!我也有名字的好吗?!我叫玉珂,玉珂!”玉珂叉着小腰,显然对老头的话非常不满。 “玉珂?”风萧兮看着这有趣的小家伙,和那踏雪有的一拼,笑着伸手揉了揉玉珂的头。这时,风萧兮周身逸散的灵气瞬间钻进玉珂体内,本来快要秃掉的脑袋不可预料的长出了好些片叶子。 玉珂摸着自己茂盛的头发,眼睛澄亮,哇!我的头发长出来了!玉珂亮亮地盯着风萧兮,一把扑过去抱住风萧兮的大腿:“萧老大,我以后就认你当老大了!” “哎?怎么回事?到老夫这就是臭老头,到这臭小子这就是什么老大?!” “略略略!”玉珂躲在风萧兮身后做着鬼脸:“你就是臭老头,不知道薅了我多少头发!哼,这下我有老大罩着了!你薅不着!” “你老大还是我徒弟!” “略略略,就是臭老头!臭老头!” 风萧兮看着这一老一小斗嘴的模样,无奈地笑着摇头,今日,可真热闹呢。 第125章 宁王到 “报——”朴山达踏着小碎步闯入了营帐,“三王子,中洲国的宁王他,他,他” “宁王?”盘坐在案上调养生息的赫连羽微微挑眉,“他来做什麽?不见!” “可是,宁王他......” 朴山达话未说完,一匹黑马从营帐外冲了进来,朴山达吓得连连后退,身体直接向后滚出了营帐。 李文曌手持宝剑,背负弯弓,身骑黑马,气势如虹。 赫连羽睁开眼睛,看向眼前来势汹汹的人,勾嘴冷笑:“宁王大人,好久不见。” “赫连羽!”李文曌翻身下马,剑锋直指赫连羽脖颈处,“赫连羽,你与黎叔究竟做了什么交易?” “什么交易?”赫连羽摊手笑道:“不过是发动战争,让你披甲挂帅,再佯装不敌撤退。事成之后,你名声将盖过中洲国皇上。最后再许我几个城池,仅此而已。” “我既已退出,你们为何还要……” “退出?”赫连羽嗤笑一声:“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句话想必宁王大人听过吧?宁王大人,你不是三岁小孩,你退出又不能代表我要退出。” “你,赫连羽,你到底在谋划什么?”李文曌不相信,不相信黎叔会允许他从西夷国一路长驱直入,直捣安城。 “谋划什么?”赫连羽面色苍白,笑着起身,轻轻拨开了李文曌的剑:“当然是......全部的中洲国。可惜,遇到了个风萧兮。”赫连羽右手紧紧握住,面色不甘,直到现在,他的灵力也没有恢复几成,真是憋屈! 整个中洲国!李文曌心中震惊,身子因愤怒而微微颤抖,黎叔,你糊涂!与这人共事,等同于与虎谋皮,他日定会被虎所反噬!李文曌问到自己想要的,不再废话,手腕转动,剑气如龙,直刺赫连羽利害之处。 “趁人不注意偷袭可不是个好习惯。”赫连羽慢慢走着,步伐虽慢,却身形诡异,一下子便避开了李文曌的致命一击。 怎么可能?!李文曌心惊,他的武功,在中洲国也是佼佼者,不然他不敢单枪匹马杀进来,只为取赫连羽项上人头。 赫连羽冷笑,单手轻轻一挥,李文曌感觉身前凭空升起一股大力,直接将他掀飞出去,狠狠砸在墙上。李文曌嘴里连连吐血,他撑着身子站起来,盯着赫连羽邪气四溢的面孔,缓缓道:“你不是人。” “不愧是宁王大人。”赫连羽轻轻拍手,凑近李文曌,那俊逸的面容忽然变幻莫测,浮现一抹巨蟒的虚影。 李文曌面无表情地盯着这赫连羽,眼睛里怒意升腾,他就说,为何唐将军会连连败退,只因对手不是人,而是一个实力强大的妖!李文曌心中悲凉,在赫连羽面前,他就像浩瀚世界里的一粒尘埃,人和妖怎么斗?拿什么去斗? 赫连羽见李文曌没有什么惊惧的慌张动作,瞬间兴趣索然,眼睛寒光一闪,随即掐住李文曌的脖子:“李文曌,你单枪匹马杀到这里,你就不怕我” “赫连羽,我本来是想取你项上人头,”李文曌打断了赫连羽的话,往日温和的眸子里燃起一抹坚韧,“可惜,我这次输了,我无话可说。” “若是你那什么黎叔知道,我把你杀了,你说他会如何?”赫连羽笑着。 李文曌沉痛的闭上眼,不发一语。 这个人,真是油盐不进!赫连羽耸肩,原本也只是想吓唬一下李文曌,未曾想这人看起来温温柔柔的,骨子里却这么硬气。 赫连羽瞬感无聊,刚想收回掐着脖子的手。一道猛烈的劲风不知从哪里飞射而出,直袭赫连羽的胸膛,赫连羽还没回过神时,虚弱的身体被这烈风冲击地倒飞出营帐外,重重坠落在地上。落地的一瞬间,一道灵力将赫连羽倒地的身子束缚住,紧接着,地底钻出无数条藤蔓死死缠绕住赫连羽,让他动弹不得。 谁?!赫连羽心中憋屈至极,要不是因为现在灵力才恢复一两层,何苦被这小把戏捉弄! 两道一高一小的人影虚晃,缓缓显现在赫连羽面前。 “风萧兮,又是你!你的寒毒解了?!”赫连羽怒火尤甚,死死盯着身材颀长的风萧兮。 听到赫连羽的呼喊,营帐内的李文曌艰难撑着身子,踉踉跄跄走出来,看到萧兮的一瞬间,眼眸光芒耀眼如星辰,“阿萧,你,你没事?!” 宁王如何在此?萧兮听到李文曌的声音,微微皱眉,偏头颔首道:“宁王。”说完也不再看李文曌,反而看向倒在地上的赫连羽。 “萧老大,我就说这赫连羽躲在这里吧!”玉珂邀功似地扒拉着萧兮的裤管。 听到这稚嫩的声音,赫连羽才注意到萧兮旁边的矮个子,气得人都快乱七八糟,“小叛徒!” “哼,萧老大对我好多了!”玉珂躲在萧兮身后做着鬼脸。 “你!”赫连羽气得说不出话来,心里懊悔。他当时为什么要奴役这千年人参精,就应该当场把这家伙毁了!仁慈一时,痛苦一世!他当时就不该那么做! “玉珂,你做得很好。”萧兮温温柔柔地揉着玉珂的脑袋,那叶子在萧兮灵力的滋养下又长大了几分,玉珂幸福地眯起了小眼,它当时怎么没第一时间遇到萧老大啊!还好,还好,终究没有错过。 李文曌怔怔地看着眼前满头叶子的奶娃娃,又看到被藤蔓束缚的赫连羽,视线又转到萧兮身上,暗暗吃惊。他知道,风萧兮是不同寻常之人,或许是世外高人,或者是什么隐世强者,但是,现在.......李文曌心思繁杂,原来,阿萧,你也是一只妖?....... 可是,妖又如何?妖和人一样,亦有好坏之分。李文曌又想到了活在痛苦中的黎叔,相比于妖,或许,人心更加难测吧....... 玉珂从怀里掏出一叠纸,走到赫连羽身边,“赫连羽,今日呢,你是我萧老大的手下败将,我们也不多为难你,你的人头算是保住了。”玉珂得意地看着脚下不能动弹的赫连羽,要你以前老欺负我,要我干那些苦活累活,嘿嘿,今日终于落到了我的手里。 玉珂奶声奶气,接着道:“这样吧,你把边境的十座城池划给我们,每年都向我们进贡千匹良驹,中期还要给我们上贡千两黄金,还有......” 玉珂小嘴叭叭叭不停,赫连羽脸色由红转青,甩头唾弃:“不可能!权利不在我手里。” “哼。你明明用妖术让西夷国的皇帝听你话了,什么不可能?!”玉珂整得明明白白,不管他,又继续念着纸上的筹码。 “你这个小叛徒!”赫连羽咬牙切齿,恨不得跳起身来咬死这得志的小人:“我如今灵力稀微,那被我控制的人早已经清醒。” 萧兮上前扯过玉珂小小身子,笑着道:“你要求提太多了,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说着萧兮眼神落到李文曌身上,“这里有宁王,谈判的事还是交给他去做吧。” “那……好吧。”玉珂不甘心地叉起腰,又瞪了赫连羽一眼,扒拉着萧兮的裤管站到了他的身后。 这时,从暗处缓缓走来两个身着斗篷,脸罩黑色面巾的人。萧兮立马警惕起来,眼神不善。 “萧大人,别动手,是我们。” 两人连忙揭开脸上面巾,居然是安塔娜和月影! “宁王,萧大人,好久不见。”安塔娜点头致意:“我近日控制了西夷国,阿爹已经把位置让给我。我现在可以全权做主!”安塔娜如今明艳得像夏日炙热的太阳,早就褪去以往的稚嫩和躁动。现在安塔娜站在阳光下,身姿挺拔,如同一位威严高贵的女皇。 “安塔娜!你,你,”赫连羽心里抽痛,虽然他对皇位没有那么渴求,但是他原本只是想游戏人间,没想到反过来,却是人间游戏了他!好一个釜底抽薪,暗度陈仓! “真是托你的福,赫连羽。”安塔娜径直走到赫连羽面前,看到他的一刹那,心里暴动的复仇之意再也压制不住,抽出袖中短刀,便要刺下去。 “赫连羽,受死吧!” “慢着!”一声雄厚的声音响彻天际,安塔娜还没回过神来时,手上突然传来酥麻的刺痛,手一松,短刀无力地掉落在地上。 “谁?!”安塔娜厉声喝道。 “姑娘!手下留情,手下留情!”老头不知道从哪里走来,身影轻飘飘地移动,如同鬼魅,瞬间来到了安塔娜几人的跟前。 “师傅,你怎么来了?”萧兮惊诧道。 “臭小子!就知道你要偷偷搞事情!”老头不客气地捶了萧兮一下:“老夫看你和这小娃娃偷偷摸摸出去,定没有什么好事情!” 萧兮和玉珂心虚地对视了一眼,傻呵呵地笑着。 老头翻了个白眼,看向旁边一脸不甘心的安塔娜,沉声道:“这位姑娘,地上躺着的这妖,你杀不得!不然会徒增自身业障,白白折损自身命数和福气。” “可是这人是我的杀兄仇人!”安塔娜隐忍着自己的怒火:“我不怕折损命数,去死也无所谓,我一定让此人下地狱!” “姑娘。你现在是西夷国的女皇,你损耗自身命数,西夷国可能朝夕而亡。”老头继续劝说,“这妖有罪,但无须人来抵消他的罪孽,自有同族对他进行惩罚。”说着,老头单指在空中画符咒,金光闪烁,大喝一声:“去!”这成形的符咒飞射至赫连羽眉心,瞬时隐入了其身体里。 在符咒没入的那一刻,赫连羽感觉灵力忽然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但仔细去感受,那种束缚之感又消失不见了。他看着那老头神神叨叨的样子,紧皱眉头,不发一语。 “老夫已给他下了一道锁链,若他存在一丁点害人之心,必将受其反噬。”老头笑道,“若是姑娘还不解气,”老头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根熠熠生辉的长鞭,递给安塔娜:“姑娘,此鞭名为噬魂鞭,轻则白骨显现,重则神魂俱灭。老夫暂借你一用。记住只能打三下。” 安塔娜掂掂手中的噬魂鞭,明艳的笑容在脸上绽开,一步一步靠近赫连羽,直接一记重鞭甩下去:“赫连羽,这一鞭是敬那被你残害的中洲国百姓!” 赫连羽身上藤蔓霎时灰飞烟灭,刺骨的痛苦深入灵魂,仿佛整个身体从十八层地狱里碾压而过。灵魂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来回撕扯,赫连羽疼得满身虚汗,紧咬嘴唇,一点声都发不出来。 紧接着,第二鞭落下。 “这一鞭,是敬被你残害的阿哥!” 第三鞭,又重重落下。 “这一鞭,是敬我以及西夷国的子民!”安塔娜眼中怒火燃烧,“赫连羽。你作恶多端!今日我!” “哎!不能再打了!”老头忙压住安塔娜的手,收回了噬魂鞭,“姑娘,惩罚已经足够,再打下去这妖就魂飞魄散了。” 三鞭落下,赫连羽此时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静静躺在地上,灵魂千疮百孔,浑身似乎开始变得透明起来。他感受到自己有三四百年的修为在鞭子的击打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恶!赫连羽无声的咒骂了一声,修行了七八百年,半数修为居然毁于一旦。这老头究竟是什么人?! 安塔娜厌恶地看了赫连羽一眼,满怀感激向老头拱手行礼:“多谢老先生!” “哎呀,还是女娃称呼老夫好听!”老头笑着摇头,“姑娘,你的福泽才刚刚开始。”又转头看向躲在一边的风萧兮两人,上前拍了一下萧兮的肩膀:“臭小子,这噬魂鞭就交给你了。记住,一定要多加学习,多行善事!” “徒儿知道了。”萧兮点头应允。 “徒儿,为师今日便离开了,有缘再会!”老头爽朗大笑,步伐变幻,身形渐渐模糊起来,眨眼间不见踪影。 “浮生浮生,梦里来,风中去,不见影,无觅处!切记切记!”老头的话响彻空旷的天空。 萧兮目视远方,抱手而立,“师傅,徒儿谨记。” 浮生?浮生谷人?又是浮生谷?!赫连羽心里连连咒骂,找了七八百年没找到的浮生谷,今日居然遇见两个浮生谷的人?!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萧老大,你们居然是浮生谷人?!”玉珂抱紧萧兮的大腿。 “算,算是吧……”萧兮虽是浮生谷传人,可从未去过什么浮生谷。 “玉珂,这里已经没我们什么事了。我们走吧。”萧兮又最后看了李文瞾一眼,点头道:“宁王,希望这一次你不要透露我的存在。” “阿萧,我……”李文瞾看着萧兮疏离的眼眸,只觉得心被掰成一块一块的,痛到自己无法呼吸,他缓缓点头:“好。” “嗯。”萧兮点头,随即身影虚幻,慢慢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阿萧!”李文瞾看着消失不见的人,心慢慢沉了下去,他追不上萧兮。 “这一个个的,这么一晃就不见了!”月影捂着嘴巴惊诧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这是什么武功!” 安塔娜看着月影愣愣的模样,笑得前俯后仰,牵住他的手,没有告诉他眼前的这些人都是不同寻常的妖。 “月影,我们走吧。” 安塔娜走了几步,又看了地上躺着不起的赫连羽:“赫连羽,今日算你走运。以后你就守着这边疆吧。”又看向默不作声的李文瞾,“宁王,我们届时寻个时间再商议两国之间的事。今天西夷国便会退兵。” “好。”李文瞾点头。 安塔娜牵着月影的手慢慢消失在了视线里。 曲终人散。人走茶凉。 倒在地上的赫连羽看到一脸落寞的李文瞾,冷冷嗤笑:“啧啧啧啧,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什么风萧兮知道宁王大人的心意吗?” 听到赫连羽的话,李文瞾心里腾起一股烦躁,维持的温和面容也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李文瞾回头唾弃一声:“聒噪!” “怎么,戳中宁王的心思了?”赫连羽撑着破落的身子踉跄起身,缓缓走到李文瞾的跟前:“啧啧,这样的宁王大人真是难得一见。” “赫连羽!”李文瞾拿起手中的剑抵上赫连羽的脑袋。 “恼羞成怒?”赫连羽手指捏住剑锋,笑道:“虽然我灵力全无,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还是能轻轻松松胜过你。”说着,赫连羽单手一翻,正要出手,忽然身上传来一阵灵力波动,拖着他的身子直接倒飞数米远。 “咳咳咳”重新倒在地上的赫连羽连连吐血。 李文瞾怔愣地看着突然倒地的赫连羽,想到什么,忽然笑着收回了剑:“赫连羽,你已经不是三岁小孩,怎么还不理解有害人之心,必遭反噬这句话呢?” “你…”赫连羽捂着发疼的心口,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文瞾恢复了温和的面色,戴上了一如既往的温柔面具,不屑地瞥了地上的赫连羽一眼,像看蝼蚁一样,径直离开了这里。 第126章 放不下 宁王单枪匹马擒住西夷国将领的消息传回了安城。百姓们欢呼雀跃,等待宁王和国师班师回朝。 可有光明的地方必然有阴影。 不知从何时开始,流言四起,都说中洲国皇帝失德,罢黜老臣相,与西夷国勾结,设计陷害唐将军身死。 李文叡坐在书桌旁,不发一语地看着手中的消息,漆黑的眼眸里风暴在酝酿。李文叡冷哼一声,随手将手中的纸扔在地上。 身后低着头的唐挽风偷偷地捡起来看了一眼,哟,这谁这么大胆,竟敢编排皇上?挽风内心小声道,又装作不在意的把这纸扔回了地上。 “主子,要不要让属下将这贼人揪出来......”跪在地上的竹影小心翼翼道。 “不必。”李文叡扬手,眼睛微眯,突然笑了出来,“既然他们想玩,就陪他们好好玩玩。竹影,你过来。” 竹影微微抬头看道李文叡脸上捉摸不透的笑容,胆颤心惊:“主子。” “竹影,你给他们加把火。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朕倒要看看他们真的会那么做吗?”李文叡凑近竹影耳畔说了几句话。竹影连连点头,身影一晃,便消失在了眼前。 “挽风。” “在,在。”挽风慢吞吞走到李文叡身前,低着头没有看他。 “你......”李文叡眼神复杂地盯了挽风许久,他想伸出手抚摸挽风苍白的面庞。想到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他只能压下心中的不甘与悸动,最终轻叹一声:“你身子还未好,这些日子还是回清欢院休息吧。” “微臣谢过皇上。”挽风心里长松一口气,迈着小步伐快速退了出去,仿佛李文叡就是那洪水猛兽。 李文叡怔怔盯着挽风消失的背影,揉了揉发疼的额头。 皇室之内,最忌情深义重,那些无尽的权利和欲望,相互缠绕形成了一座难以逃脱的牢笼和迷宫。他能怎么办?他生在皇室,长在皇室,心怀天下,便不能被这种小爱干扰。李文叡心思繁杂,再次压下那份爱而不得、心有不甘的情感,或许,他一开始没有选择这条无情路,他活得会不会自在一些? 不出三日,皇宫便传出李文叡急火攻心、重病在床、命不久矣的消息。早朝也不上,大臣们议论纷纷,暗流涌动,纷纷选择自己的队伍。 “哈哈哈哈。”黎琛看着手中的密信哈哈大笑,不管真相如何,皇宫现在守卫空虚,等曌儿回城的那天,我必将皇位双手奉上。 夜深人静,昏黄的烛火在殿中闪烁不定。李文叡躺在床上看着熟悉的床幔。 而挽风缩着身子苦唧唧地站在一边。前几天明明说好的给他放假!这还没过两天,这皇帝小子又把他叫了回来。要不是因为他是中洲国的皇帝,我一定要拿出鞭子狠狠抽打一遍这不守信用的家伙!挽风暗暗握拳,愤愤不平。 李文叡斜眼瞟了一下挽风的小动作,内心笑着摇头,表面却冷冷道:“挽风,你对朕有意见?” “没。没。”挽风连连摇头,没有看李文叡,“皇上英明神武,微臣怎么会对您有意见呢?” “皇上,皇上!”福公公慌慌张张闯进寝殿,“皇上,外面,外面!”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李文叡冷眼相待。 “皇上,大事不妙!外面冲进来很多人!皆手持武器,火把,似乎是要.......”福公公身形颤抖,“皇上,要不您去我院子里躲躲?” 终于等到了他们,还以为他们还要几天呢。李文叡扬起一抹微笑,摆摆手道:“阿福,你先回自家院中吧。” 福公公满脸担忧,又无可奈何,只能匆匆退出了寝殿。而一边的挽风见离开的福公公,心里打着小算盘,也想跟随福公公的脚步悄悄离开。 “挽风,你留下。” 听到李文叡冷冰冰的话语,挽风小嘴一瘪,又缓缓退回了角落里。 李文叡闭上眼睛,静心闭气。外面的喧闹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便已到了寝殿前。 只听门外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皇上,有小偷进了皇宫,臣斗胆追贼至此。” 是黎琛。 李文叡听着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并未说话,反而假装重重咳嗽了几声。 黎琛皱眉思忖,反而一把推开了殿门,“皇上,如今皇上失德,性命堪忧,望皇上退位让贤,将皇位传给宁王!” “望皇上退位让贤,将皇位传给宁王!”周围无数大臣纷纷应和。 李文叡捂着自己的溢满血渍的嘴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虚弱地指着黎琛:“好一个黎琛,你,你们都大逆不道,当,当诛.....”李文叡话未说完,又咳嗽了几声,一口鲜血从嘴里涌了出来。 暗处的挽风看着李文叡浮夸的演技,内心无语地翻个白眼。所以他杵在这干什么?当背景板? “哈哈哈哈,”黎琛看着李文叡孤立无援的模样,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李文叡,你看看,你看看周围还有哪位大臣站在你这边?!李文叡,你冷血无情,勾结外贼,招致战争,使中洲国民不聊生!今日我黎某便替天行道!” “好一个替天行道!”李文叡嘴角冷笑连连,“黎琛,我若不退位,又如何?” 黎琛眸子野心昭然闪耀,他扬扬手,周围乌压压又冲进来一队人,以李文叡为中心形成半包围圈。 黎琛挑眉,抽出腰中佩剑直指李文叡:“李文叡,你没得选!” “黎叔,我今日还敬你一声黎叔……”李文叡面色惨白,笑容如破碎的雨滴:“黎叔,你实在偏心。明明我和阿瞾都和你是……” “哼!”黎琛无情地看着李文叡,“瞾儿与你不同,他是云意的孩子。你父……那昏庸无道的老家伙当年趁着我在外征战将同我订婚的云意纳入皇宫,可是老家伙滥情,把我最舍不得伤害的云意打入冷宫。而她为了救你……甘愿赴死……你们,你们,都是杀她的凶手!” 听到黎琛沉痛的话语,往事一幕幕涌上李文叡的心头,他深知,自己这条命,是云姨救回来的,他对不起李文瞾。 李文叡紧紧握了握手,缓缓闭上了眼睛:“黎叔,是我欠你的。” “若是想取我这条命,尽管来。但是”李文叡眸子流转看不清的光芒,“皇位,我不会退让。你们这是在,谋反!” “你!”黎琛看着李文叡笃定的神情,心气不顺:“李文叡,别怪叔叔不顾及亲情。” “亲情?”李文叡嗤笑:“黎叔真是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只要我一日不死,这中洲国就还是朕的。而你黎琛,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奸臣。” “李文叡!”黎琛怒意升腾,看着这李文叡,似乎看到了以前让他痛恨一辈子的人。 “好,好,好,我就如你所愿!只要你死了,谁又能知道孰是孰非!”黎琛连说三个“好”字,不再手下留情,手腕迅速一动,如闪电般直逼李文叡胸口。 “皇上,小心!”挽风忙步伐微动,掐手念决。他飞身挡在李文叡面前,拿出千牛刀与黎琛激战起来。按照计划,他应该被打得连连败退,等将黎琛的招式摸透、体力耗尽,才反将一军,将其生擒。 可惜,事与愿违。 黎琛身手老道,招式狠辣,招招致命。而挽风身子刚恢复不久,即使身形轻盈,但战斗经验实在不足。以前要不是因为风萧兮的帮助,让李文叡认为挽风是一个绝世高手,唐挽风也不会落得如此田地。黎琛队伍里还窜出几人,同黎琛共同战斗。 此时,唐挽风腹背受敌,身子困在几人之间,心里哀嚎,说好的对方武功不高呢!这些人怎么都不讲武德啊!!! 唐挽风虽然会法术,可惜不能用得那么明目张胆,以至于现在他陷入了被动的局面,被几人联手打得连连后退。 李文叡看着缠斗中逐渐落入下风的唐挽风,心中焦急。但是,还没到时机,必须再等等。自己的底牌不能够这么快暴露。 再等片刻,再等片刻便好。 黎琛手中剑舞翻飞,带着千钧之势狠狠朝唐挽风刺去。挽风反手用千牛刀抵挡,两剑交锋,剑气四溢,唐挽风虎口一震,手中千牛刀脱手而出。 糟糕!唐挽风见势不妙,忙飞身一跃,堪堪避开黎琛手中狠辣的剑气,落在后方的长发被剑气斩断,掉落一地。 啊啊啊啊!我的秀发!唐挽风哀嚎,左右闪躲,这皇帝小子怎么还不喊其他人伸出援手啊!唐挽风狼狈闪躲,双拳难敌众手,被逼到一个角落,不能再挪动分毫。 眼见着黎琛的剑要刺进挽风胸口,李文叡看得心焦,刚想下令让明阁的人出手。一团黑影从暗处飞奔挡在唐挽风的身前。 唐挽风本来沉痛的闭上眼,心里对李文叡骂骂咧咧。但是等了一会,身上却未传来半分刺痛。反而一个娇小的身子躺在他跟前,温热的液体溅到他的身上。挽风心惊,睁开眼看去,倒在血泊里的居然是平日里嚣张跋扈的琪妃! “琪,琪妃!”唐挽风跪在地上扶起琪妃的身体。 “瑶儿!你怎么这么傻!”黎琛看到如断线风筝一样的黎瑶,痛苦的内心再次裂开一道幽深的伤口,“瑶儿......” “爹.......瑶儿对不住您的养育之恩。”琪妃虚弱开口,眼眸充满歉意,“爹给我的任务,我没有做到......爹,求您,求您不要伤害挽风......” “爹不怪你......”黎琛手柱着剑,面容苦痛。 “挽风,我,我其实是爹安插在皇宫里的奸细.....”琪妃眸子泪光闪烁,看向唐挽风,“挽风,我应该杀了你,但是我.....做不到......”琪妃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那个发黑的月石手链,“挽风,我还想再听喊我一声,瑶,瑶姑娘” 唐挽风手接过那手链,眼睛不可置信,怔怔地看向琪妃:“你,你是那个小乞丐.....” “嗯。”琪妃面色渐渐失去生机,“挽风,再,再喊一句” “瑶姑娘,瑶姑娘。”挽风连连呼喊,看着怀里的人如同枯萎的花瓣,一点,一点掉落,沉入死亡的泥土里,挽风泪如雨下,失声痛哭:“瑶姑娘,你,你何必为了我这个无名小卒.....” 琪妃摇头,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缓缓闭上了眼睛。手臂无力地垂落下去,再见了,唐挽风,我们有缘,来世再见......下一次,一定要提早认出我啊...... “瑶姑娘,瑶姑娘!”唐挽风抱着还有余热的琪妃,心里沉痛,无法抑制的泪水奔涌而出,口中小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值得你豁出性命,不值得......” 黎琛看到黎瑶闭眼的一刻,心里怒火尤甚,看到沉浸在伤痛里的唐挽风,他拿起手中长剑,转而飞速刺向一边的李文叡:“李文叡,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们!” 就是现在!李文叡看着气息紊乱的黎琛,手中招式破绽百出,对虚空里轻轻招手。只在这一瞬间,几十个黑衣人闪现在周围,招式繁多,身形鬼魅,不知鏖战了多久,才把这发狂的黎琛和他的部下钳制住。 刹那间局势逆转,周围的大臣们瑟瑟发抖,吓得匍匐在地,不敢吱声。 “黎琛,手下留情!”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只见福公公搀扶着颤颤巍巍的太后冲了进来。太后看到满屋的狼藉,遍地的鲜血,再看向最前方安然无恙的李文叡,长松了一口气。 “母后您怎么来了?”李文叡忙上前扶住太后,冷冷地眼神瞪了一下旁边的福公公。福公公吓得身子一哆嗦,直接跪了下来。 “叡儿,你也别怪阿福,他是一片好心。”太后握住李文叡的手,左看看又看看,没有看到一点伤口,点点头,又看向被钳住的黎琛,“黎琛,你糊涂啊!” “母后,事情已经尘埃落定,这里的事,母后无需过多担忧,还是回殿好些休息。”说着李文叡踢了一下跪着的福公公,“阿福,送太后回宫。” 福公公忙起身扶住太后,太后摇头叹气,“叡儿,他毕竟是你黎叔,你......手下留情。” “母后,放心。”李文叡目送太后离去的身影,长叹一声,看着下方乌压压跪着的一片人,漆黑的眸子里凝结了无尽的冰霜,“黎叔,还有何话可说?!”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黎琛面容倔强,“我,无话可说。” 黑夜雾气深重,没有丁点星光。 李文曌骑马飞奔,一路上看到血肉横飞的尸体,心急如焚,忙加快速度往宫里赶。 “黎叔,皇兄,你们一定都要平平安安!”李文曌策马奔腾,风从耳畔呼啸而过。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来到李文叡的寝殿处,周围黑压压站了一片人,手中火把光芒晃动,李文曌忙翻身下马,直冲进殿内。 一进门他便看到俯首跪地的大臣们,生擒的黎琛,惨死的琪妃,低头跪地的唐挽风,还有高高在上、毫发无损的李文叡。 “皇,皇上,臣救驾来迟。”李文曌拱手行礼。 李文叡忙起身迎接,“阿曌,不必多礼。” 曌儿,是曌儿回了!黎琛原本沉寂了眸子有了一丝波动,猛地抬头,可是曌儿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黎琛心思千转,看到李文叡脸上浮现的浅笑,心里瞬间了然,是曌儿,是曌儿透露了信息.....曌儿,你,你怎么这么.....黎琛看李文曌的眸子从怔楞,变得恍然,继而变得悲凉与不可置信。他眼神复杂,长叹一声。 “黎叔,我,”李文曌蹲下身子:“我......”李文曌看着黎琛复杂的眼神,握紧双手,返身跪在地上:“皇上,此事皆因我一人而起,要罚便罚臣一人!” “不!”黎琛摇头,忙低头道:“是我狼子野心,胁迫宁王与我共谋,与宁王无关!” “黎叔,你......”李文曌皱眉看向黎琛。 黎琛缓缓摇头,小声道:“曌儿,开弓没有回头箭。”说完,突然挣扎起身,从怀里掏出匕首,直接刺向还没反应过来的李文叡。 “黎叔,不要!”李文曌忙飞身挡在李文叡前,黎叔看到自己的匕首刺入李文曌的身体里,嘴角微勾,“哈哈”大笑。 四周的黑衣人瞬间乱剑挥砍,黎琛倒在了血泊里,两眼怒睁,消了声息。 李文叡扶着受伤的李文曌,看到脚边倒下的黎琛,悲痛地闭上了双眼。 一场乱战终于落下尾声。各人粉墨登场,惨烈谢幕。挽风横抱起黎瑶的身体,身子摇摇晃晃,如同站在暴风雨的中心,每一个前进的步伐都扯痛自己脆弱的心。 唐挽风,他已经失去太多,太多。 “挽风。”李文叡叫住了他。 挽风停下脚步,心中悲怆,面无表情地看向李文叡,眼神不复往日的神采,冰冷,极致的冰冷。 李文叡忽然感觉自己和挽风之间出现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们站在世界两端,互相对视,却无法再前进一步。 “李文叡,你本可以出手的。”挽风默然看向李文叡,声音颤抖:“从始至终,你只爱你自己。” 挽风不愿再和李文叡多说一句。 至此,挽风已经看清李文叡,当初对他期望有多大,现在失望就有多大。不可否认,他是一位心怀天下的明君。可是,可是……他……终究只是一个自私的人。 忠君,忠君?忠君??爹,帝王无情,君多猜忌,我为何要像你一样待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里??爹,我步步为营,处处小心翼翼,最终我得到了什么?! 唐挽风觉得自己选错了路,他看向虚无的天空,宽阔的世界在他面前给他呈现无数条路,但是,他不属于这里。 他不属于这里。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众生皆苦,无人可逃。 我们都被困在了这里啊…… 唐挽风头发披散,双手抱紧没有生机的琪妃,轻声道:“瑶姑娘,我今日带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