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甄嬛传之锦容归》 第1章 惊梦 拥有剧版小鸟记忆的社畜安锦猝死之后魂穿书版小鸟的故事 书中小鸟的外貌+剧中小鸟的记忆+社畜安锦的灵魂 三者合一为全新的、完整的小鸟 排雷: 女主不是好人,最爱的是自己,魂穿初期出于自身利益会选择和甄嬛小队结盟,更会首先考虑自己的利益,女主前世也不是自信的人,因为出身和安陵容一样自卑 书中也有原创人物,宝宝们可以当做蝴蝶的翅膀(不剧透) 书中会还原陵容的美貌,试想一下,小鸟既无家世背景也无惊世才学,能一路走到殿选,不靠美貌靠什么 书中前六章是记忆融合期+适应期,六章之后就完全以陵容的视角展开故事了 女主有剧版小鸟的记忆,但在书版剧情中也会发生意外情况,也会犯错,也会成长 陵容一开始对小孩没什么感情,后期会有自己的子女 文中存在大量私设,包括不限于位份、居所、人设、时间线等,请勿考据谢谢(抱拳) 伏笔: 受文化水平所限,大部分伏笔一两章之内揭晓,部分伏笔会延长一些,怕连不上剧情的宝宝可以看看有话说 爽点: 女主是成长型的,从低到高,从小选侍到太后,在后宫的政斗中,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步步为营爬上去 是一种长时间的爽 开心看文,理性讨论,感谢关注,不喜勿入(鞠躬) 如果你看到这里,那就让我们一起开启小鸟的后宫大冒险吧(撒花) ----------- “小主,您醒醒。小主,小主,剪秋姑姑来看您了。小主……” 迷迷糊糊之间,安锦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聒噪,她强忍着浑身不适,勉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梳着丫髻、面盘圆中带尖的小宫女,正一脸焦急地唤她。 见主子好容易醒转,这宫女不由欣喜出声:“小主,您终于醒了!”说罢,便递上一杯刚沏的茶。 安锦定了定神,并未说话,只就着小宫女的手慢慢饮茶。继生病后,眼前这个丫头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长扬宫明瑟居安选侍的侍女宝娟。 作为一个死前强制注入剧版安陵容记忆的现代社畜,安锦对宝娟不可谓不了解,宝娟明着是安陵容身边的大宫女,实际上是皇后的钉子,深谙挑拨离间、背主求荣之事。不,也不算背主求荣,毕竟,宝娟的主子从来只有皇后一个。 而自己生前只是一个普通社畜,猝死之前获得了电视剧安陵容的记忆,却来到了原着的世界。这里不叫紫禁城,而叫紫奥城,安锦虽有安陵容的记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只能先借着御花园撞见井中女尸惊吓过度一事,少说少做,免得露出破绽引来祸事。 宝娟见主子只是饮水,便再次小心禀报:“小主,自从您和沈小仪、莞贵人在御花园受了惊吓,已经昏沉好几日了。皇后娘娘最是怜惜人的,今日指派来了剪秋姑姑来看您,估摸着已经快到了。小主,让奴婢先伺候您梳洗吧?” 一边说,一边伸手搀扶,模样恭顺极了。 安锦略“嗯”了一声,仍是娇柔无力的样子,由宝娟搀着下床,眼角余光却正好看到宝娟恭恭敬敬的面上一闪而过的不屑与嘲弄,安锦心里有数,只默默打量起屋子。 安锦所居的明瑟居并不大,位于长杨宫西侧,是一座一进的小院,从内室往外看,就能看到院内一棵郁郁葱葱的石榴树,十月的天,正开得好。 内室是一明两暗的格局,正中是待客的小厅,右边常做起居消遣,左边则是安锦待了三天的地方——明瑟居的寝室,布置着一张雕花架子床,一套梳妆台并一对顶箱柜,梳妆台旁还有一个香几,上头正放着一盆芙蓉花,一半银白色,一半娇红色,妩媚可爱,点亮了整间屋子。 宝娟作为凤仪宫特训的优秀应届毕业生,见到主子目光在花上流连了一会,便适时开口:“小主,这是今年蜀地进贡的鸳鸯芙蓉,两色同发,色如鸳鸯,极为珍贵,意头也好。皇后娘娘念着您仍在卧病,昨儿刚打发人送来的,说是见了心情好,病也能好的快些。” 安锦听了,便装作记忆中安陵容的语气开口:“我是什么牌面的人物,竟还劳动皇后娘娘这样挂念,我,我真是……”说不了两句,便有了哭腔。 宝娟见安锦已经上钩,连忙宽慰:“主子,皇后娘娘一直是这样体恤人的,您在宫里久了就知道了。只是,只是,”宝娟顿了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再次开口:“您别怪奴婢多嘴,只是与您交好的沈小仪、莞贵人却从未派人探看过您,平日里互称姐妹,出了事却这样,奴婢真是为您不平!” 安锦装作未听出宝娟话里的意思,侧身坐在梳妆台前的绣墩上,吩咐宝娟:“罢了,嬛姐姐与眉姐姐也受到了惊吓,如何能苛责他们。等我好了,应当先去看她们才是。宝娟,你先打水来替我净面吧。” 宝娟应声,正要退身,安锦又开口了:“你方才的话,虽说只有我听着了,却着实出格。宫婢妄议主子,该当何罪?” 宝娟万没想到家世低微又大病初愈的安选侍竟敢挑她的错,一听便跪下,审时度势地利落认错:“主子恕罪,奴婢猪油蒙了心,才这样说。只是奴婢从不敢妄议,奴婢是心疼主子您……”说着,要往脸上扇巴掌。 安锦原就是试探她,见她有此狠心直接对自己动手,便趁机拦住:“剪秋姑姑说话间就要来,你这样岂不是更叫我没脸?你方才那些话,既只有我听见了,念在你一心为主的份上,便既往不咎了。” 宝娟听了,又换了一副笑脸:“奴婢谢主子宽宏大量,奴婢永远记得主子的大恩大德,奴婢这就去给主子净面!”安锦摆手,叫她退了。 宝娟弓着腰,面对着安锦退到门槛处,朝门外拍了拍手,就有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宫女碎步跑来,手上还稳稳地端着一盆热水。宝娟也不肯她进门,自己端着水盆返身了。 热帕子敷在脸上,安锦更清醒了。她看向镜中,朗朗日光下,镜中映出一张与自己前世有六七分相似的美人面。 小巧玲珑的莲瓣脸,骨肉均亭,肌肤柔软细腻,因在病中,有几分苍白无力,雪肤淡唇,更显得娇柔动人。最妙的还是一对如泣如诉的烟眉妙目,令人见之望俗,心生柔软,如醉江南十里烟雨朦胧之中。 安锦心中微震,她自穿书以来一直在床上躺平,此刻也是她今生第一次照镜子,怪不得凭安陵容的家世也能入宫,原来是颜值的力量! 安锦现下只想韬光养晦先苟一阵,待会来“探病”的剪秋,就是她重生紫奥城要面对的第一关,想到这里,安锦突然有一种实习生面对小组考核的感觉,只不过,前世考核不通过最多失业,这里考核不通过可会…… 想到这里,安锦悚然一惊,皇后娘娘可没那么好心,作为最“爱”皇帝的女人,她平等地仇视每一个入宫的宫嫔,自己如何能例外? 于是连忙吩咐宝娟只涂抹应制的养容膏,并不上妆,又梳着家常的倭堕髻,也只斜插着单簪与两朵珠花。宝娟服侍安锦梳洗完毕,便去厅中准备茶水。安锦趁机在脸上虚抹了两下浮粉。 室内此刻倒也算是“一片安详”。 先前门外递水的小丫头突然站在门槛外通传:“小主,剪秋姑姑来了。” 第2章 剪秋 小宫女话音未落,剪秋便带着两个小太监走进了明瑟居。 宝娟先是去迎剪秋,而后又连忙回身去搀扶病中的安锦。安锦见她一番动作也知道宝娟心里真正敬怕的不是她这个安选侍,而是凤仪宫。一边想,一边由宝娟将她带到海棠八仙桌旁。刚要说话,就发出了一阵咳嗽。 剪秋见安锦靠在宝娟身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忙用帕子捂着口鼻,向后退了一大步。 待到安锦缓过来,才重新撑出一个笑容,开始替皇后表示关怀:“知道安小主病了,皇后娘娘心中十分挂念,想着小主新晋入宫,更当多加照顾,便派奴婢前来探望,顺便带了些滋补药材并两匹时新料子。娘娘还说,左右小主还未侍寝,不必请安,安心养病便是。” 说罢,身后两个太监便放下手上的锦盒。这时她才定睛看了安锦,见她咳得满面通红,偏又执意上粉,现在面上还浮着一层,不由心生嫌弃。 安锦挣扎着从宝娟身上起来,满是感动地回话,可惜嗓子刚咳过,声音粗哑:“嫔妾多谢皇后娘娘惦念,咳咳,可惜此时仍在病中,想给娘娘请安只怕过了病气反而不好。可惜陵容身子不争气,先是受惊,又染了风寒,咳咳。等到身子大好了,一定要去凤仪宫,咳咳,向娘娘请安道谢。还有姑姑,” 安锦说着,便去拉剪秋的手,剪秋忙装作喝水的样子避过,安锦恍若不觉,继续道“劳动姑姑来看我,真是过意不去。”说罢,吩咐宝娟从箱柜中取出一只缃色的荷包,里头封着一锭银子“这只荷包是我闲时做的,手艺不好,姑姑带着玩吧。” 剪秋捏着荷包一角轻轻接过,放在桌上,又略寒暄了几句,便带着人走了。刚出明瑟居,便把荷包甩给了身边的宫女。 安锦仍坐在八仙桌边,将一切看在了眼里。今年大选一共选了十五位佳丽,其中瞩目者不过甄嬛、沈眉庄二人,另有良媛刘令娴、恬贵人杜佩筠位份稍高。 其余嫔妃如夏氏、赵氏、李氏等,家世、容貌均不如以上四人,而夏月菁业已得罪华妃,魂断深宫。剩下稍有打眼的便是年纪尚小的方淳意与出身低微的自己了,身负短板还能入宫,如何能不令人忌惮? 自己与甄嬛同时遇惊又同样卧病,皇后又怎能不怀疑?不仅怀疑病的真假,还要怀疑卧病的心机。只是,大概所有人都想不到,甄嬛的病或许是假的,自己的病却是真的! 好在,今日自己这番怯懦小心的举动,大概能让皇后娘娘放心了。 正想着,门外一阵喧闹。 “什么病秧子,好容易进宫却没福气受用!” “恬小主,我家小主正在养病,容奴才为您通报一下!” “贵,贵人小主,我家小,小主,还在养病,您,不可,不,不可……”安锦一听了连忙出去,正看到一个小宫女和一个小太监正勉强拦着气势汹汹的恬贵人。 明瑟居院子里站着三个人。当中一个便是长扬宫东厢处锦华轩的恬贵人,身边两个应当是她的侍女,画眉和云雀。继眉庄后,第二个侍寝的便是恬贵人,因而心中十分骄矜。 她原是长扬宫位份最高者,一直对主位虎视眈眈,平日里见安锦与甄嬛、眉庄亲近,已是不满,今日又见皇后派剪秋亲自探看安锦,更是嫉恨,由此发难。 “放肆!你一个三等宫女,也敢拦我家小主?连你家小主安选侍,见了我家贵人都要磕头呢!” “画眉,不可无礼,咱们是来探病的,可不能学了那小家子做派!” “贵人姐姐安好。”安锦先是微微屈膝行礼,恬贵人没想到安锦这么快出来,端着架子撑了一会,才叫起。安锦起身便道:“宝娟,快去凤仪宫将剪秋姑姑请回!” 恬贵人一愣,旋即嗤笑道:“怎么,你还想留剪秋姑姑吃饭不成?也不看看你这间小庙,供不供得起大佛!” 安锦并未动怒,宝娟犹疑着出了门,方才拦人的小宫女就将安锦稳稳扶住。 安锦强忍着浑身不适,对恬贵人说到:“姐姐有所不知,嫔妾请回剪秋姑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你。妹妹虽然身份低微,却只能对一宫主位行磕头之礼,姐姐的奴婢这样胡说,大家都听见了。这话虽不是姐姐的意思,却会败了姐姐的名声,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闯下大祸。” 画眉毕竟久在深宫,一听这话,自以为跟了贵主的得意劲全消了,不由得跪坐在地。 安锦看也不看,贴着恬贵人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继续道:“今日请回剪秋姑姑,全是为姐姐着想。一定要请剪秋姑姑查清,究竟是画眉奴大欺主,不服管教,还是姐姐入宫不久便肖想高位,自比一宫主位残害其他妃嫔;也好还姐姐一个清白。” “你,你……”恬贵人“你”了半天说不出话。她万没有想到向来胆小怯懦的人竟敢威胁她。可毕竟是自己的人露破绽在先,若是真招来了剪秋,恐怕更不得好。 安锦见她面色发紧,就知道方才一番话,已然吓住了对方。便趁热打铁道:“姐姐,剪秋姑姑刚走不远,就要回来了。她若是看到这个场面……姐姐该怎么自证清白呢?” 恬贵人不傻,她方才来闹事,是一时不忿所致。画眉的话出格了,她察觉后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剪秋肯来亲自看安锦,想必安锦有什么过人之处,若是剪秋来了,恐怕会偏帮安锦。如今趁剪秋还没到,不如……恬贵人心中权衡,牺牲一个小宫女,保全自己是最合适的,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啪!啪!” “再有下次,本小主就把你送到慎刑司!”恬贵人想通,便利落地叫云雀打了画眉两巴掌。云雀左右开弓,两巴掌下去,明瑟居小院儿里都有了回声,画眉脸上迅速浮起十道指痕。 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来,又匆匆忙忙地走了。画眉捂着脸,灰溜溜地跟在后面。云雀见主子罚了画眉,面露几分得意之色,她原是恬贵人杜氏的陪嫁丫头,因入宫后被画眉抢去风头,更被她抢去锦华轩掌事宫女的位置,心中早已生恨,今日见她受罚,不由得幸灾乐祸。 安锦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便带着方才拦人的宫女、太监回去了。 她还有一个猜想要验证。 第3章 有心 “方才恬贵人闯宫,多亏你们拦着。知道忠心护主的,就是好奴才。” 安锦带着二人回去,她自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身边伺候的就只有宝娟一个,即便有书中安陵容的记忆和电视剧的回忆,再见到眼前的宫女、太监时,还是有几分陌生。 眼前二人大概也是第一次近前伺候主子,年纪大概十四五的样子,听了这话,磕磕绊绊地回了些什么奴才本分之类的话。 安锦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做的好,就该有赏。今日你们一同护主,我这里有一对镯子,便赏你们一人一只吧。盼你们以后都像今日这般,忠心护主,守望相助。” 说着,便从手上褪下一对鎏金虾须镯,这镯子在宫中不算名贵,稍体面些的掌事宫女恐怕都不看在眼里,可自己身上适合赏赐人的东西实在不多…… 安锦把自己从自卑的情绪中拔出来,继续问道:“我病了几日,今日方好些,从前有些事都记糊涂了。你二人叫什么,今年多大了,从前在哪里当差?” “奴才小六子,三等太监,河北人氏,今年十二了。奴才六岁进宫,九岁起在四执库当差,专做跑腿传话、扫洒庭院的活计。” “奴婢五儿,二等宫女,山东人氏,今年十六了。奴才六岁进宫,九岁起在花草房侍候。” 安锦一瞧,果然。小六子虽然看着像十四五岁,但是面容稚嫩,还是个孩子。而五儿看着显小,大概是营养不良的缘故。 而且这个小六子十分机灵,自己只问了名字、年纪和从前的差事,小六子就介绍了一长串;五儿虽然话少,但她今日做事十分稳妥,想来是个忠厚之人。 “若不是你们一个祖籍河北,一个祖籍山东,我都要以为你们是一对姐弟了。” 安锦丝帕掩口,笑得更加温柔宽和:“别跪着了,起来回话吧。” 又是小六子开口:“回主子话,奴才确与五儿姐姐相识。奴才初入宫时,由于个子瘦小,经常吃不饱饭,有一次躲在花草房里哭,被五儿姐姐看到了,姐姐便给了我两个馒头,还时常接济我。” “后来奴才们发现奴才在家行六,五儿姐姐在家行五,便结为金兰姐弟,今日更是有幸,能一块伺候主子。” 安锦心中了然。五儿方才情急拦人之时,口吃十分严重,因此难以伺候宫中主子,只能在花草房当差。今年恐怕是因为自己入宫,有人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才把五儿调到了明瑟居。 五儿与宝娟同为二等宫女,却被排挤在外,更被画眉认作三等宫女。不过五儿虽然口吃,却有几分忠勇。而小六子,看他这副伶俐的样子,之前的默默无闻怕是装的,之所以到了自己这里,难道,是为了陪伴结拜姐姐? 若是如此,她二人,倒是宫中难得的有心人了。 “小六子,你是为了五儿来到我这明瑟居的吧?” 面对的都是聪明人,安锦也就实话实说了。 此言一出,小六子和五儿又齐齐跪下:“求主子明鉴!奴才与五儿姐姐情同姐弟。今日有幸侍奉小主,必定忠心耿耿,事事以小主为先!如有违背,叫我们粉身碎骨!” 宫女太监久在深宫,最擅长察言观色,察觉到安锦问话时并无恶意,二人也不辩解,只是又表了一番忠心。 说罢,又齐齐磕头:“奴婢\/奴才名字粗鄙,不堪入耳,求主子发发慈悲,赐个名字,日后为主子办差也更体面些!” 安锦知道,见自己言语间吓退恬贵人,又看破二人的关系,他们这是彻底归心了。 便道:“咱们同在明瑟居,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只有齐心协力,才能在宫中长久。你们都是聪明人,应当知道宫里做事,伶俐与忠心缺一不可。” 安锦顿了顿,道:“小六子,你既然在家行六,六六大顺,便改叫小顺子吧。五儿,梅花又叫五福花,你便改叫梅香。从此明瑟居就有福有顺了。 ” 二人听了,又是好一番谢恩:“奴婢梅香、奴才小顺子,谢主子赐名,愿主子福体安康、万事顺意。” 安锦连忙叫起,她病体未愈,又折腾了一上午,难免疲倦。 梅香见安锦面有倦色,连忙为其斟茶。小顺子则退到门外把守宫门。宫中规定,二等宫女可近前伺候,三等太监却只能在外行走,轻易不能到主子跟前。 根据书中安陵容的记忆,明瑟居共有三名宫女,两名太监。其中宝娟、梅香俱是二宫宫女,能在主子面前行走,由于梅香口吃与宝娟背后的主子,明瑟居内竟是宝娟一家独大。剩下两个便是甄嬛送的宫女菊清和一直没露面的另一位太监小路子了。 安锦正想开口询问,宝娟就回来了。 她看起来神色匆忙,额上还有汗珠,一进门,便剜了梅香一眼。而后才给安锦行礼回话:“回小主的话,奴婢照您的吩咐,一路向凤仪宫,却找不见剪秋姑姑。奴婢怕小主要人伺候,便先回来了。奴婢办事不力,求小主责罚!” 安锦摆了摆手,并不苛责她,因为安锦原本就是要支开宝娟的。 宝娟也当然不会找到剪秋,因为自己眼见着她去了凤仪宫相反的方向! 剪秋离开时自己坐在厅内,从明瑟居向外看,正好能看到长扬宫门的一角,当时他们一行人向右拐去了,而去凤仪宫则是左拐,所以宝娟绝对不会遇上剪秋。 不过,先前阖宫拜见时,从长扬宫到凤仪宫单程最快也要三刻钟。今天恬贵人一行来的快去的也快,小顺子与梅香又都是聪明人,两件事统共花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宝娟竟也这么快赶回来了,难怪一脑门的汗。 看来,宝娟是有意不叫自己接触其他人啊。 早上递水的梅香,宝娟连门都不肯让他进,甄嬛送的菊清更是被她打发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原着中,安陵容身边只有一个宝娟,应当是她故意为之的了。再英明的人,耳旁长期只有一个声音,而这个声音还不怀好意、偏激恶毒,那她也难保持清醒。更何况安陵容本就有心魔,夹在自卑自傲之间苦苦挣扎,艰难求生。 甄嬛为什么能成功?因为身边全是帮她的人,崔槿汐、流朱、浣碧、温实初、清河王爷、会功夫的小太监…… 而安陵容身边只有一个会出拱火挑拨的宝娟,看来,自己要清清耳朵了。 第4章 卫临 只是清理门户这事,急不得。此时自己还是一个家世低微、初入宫庭、胆小怯懦、仍在病中的小选侍,怎么敢有这样的胆魄,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机呢? 安锦一面想,一面询问午膳如何了。 宝娟看了一眼更漏,不知不觉已经是取膳的时间了。便吩咐道:“小六子,快去给小主取膳。” 安锦道:“宝娟,小六子和五儿这两个名字实在不好,我已经改作小顺子和梅香了,你也改口吧。” 宝娟一愣,她没想到自己就离开了一小会的功夫,这两个人就钻到了安锦面前,此刻木已成舟,她也无法反驳:“是,奴婢遵命。” 宫中的膳食俱由膳房所出,专供皇帝的叫御膳房,其余给后妃的只能叫膳房。贵嫔主位以上的是正经主子,每餐由膳房的小太监送到宫中时,还是热的;贵嫔以下的小主们,每餐只能派人到膳房去取,等取来时经常已经冷掉了;荣宠在身的主子们往往还专设有小厨房,这样想吃什么自己做,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再不受膳房限制。 好在小顺子机灵,取回餐食时还有几分热气,安锦简单用过午膳后,略站了站,就觉得支撑不住,她毕竟还在病中,便去午歇了。 有小顺子和梅香在,宝娟自觉地位受到威胁,连忙上前来:“小主,奴婢服侍您安歇。下午太医院还会派太医来给您请平安脉,您先养养精神。” “嗯。宝娟,你便在塌下守着吧。” 安锦坐在床上,正要躺下,又问道:“对了,菊清和小路子现在哪里?” 宝娟没想到安锦会问这个,到底年轻,顿了一才回道:“小主,菊清虽是菀贵人送来的,毕竟人心隔肚皮,奴婢叫她在后院现做些粗活;至于小路子……” “小路子怎么了?” 宝娟叹了口气:“小路子前几天生了急病,偏主子也昏昏沉沉不能主事,奴婢便做主叫他养病,什么时候好了再来伺候主子,免得您过了病气。”她声音越说越小,安锦知道,自己这一病,明瑟居上上下下都叫宝娟名正言顺地摸了个遍,今天上午看梅香和小顺子还有几分忠心,不知道菊清和小路子怎么样…… 心事想着想着,安锦就渐渐睡着了。五色琉璃莲花漏不紧不慢地走着,小厅中金狻猊兽口中徐徐吐出清新淡雅的香气,这一刻,明瑟居里安静极了,安锦睡前最后一个想法就是找时间试试调香的手艺。 安锦身体较之前几日,已经好了许多,能够由人搀着下床走动了。午后又歇了一大觉,醒来只觉浑身一松,许久没有睡得这样好了。正准备掀开帘子就出去,看着手边粉蓝色的宫帐先是一愣,才彻底清醒过来,原来她已经不是现代的社畜安锦了,她来到了这个甄嬛传的世界,成了刚刚入宫的安陵容。 宝娟听到帐幔里的动静,忙来请安,正好打断了安锦的思绪。 待到梳洗完毕,安锦刚饮了一盏茶,小路子便在门外通报:“小主,太医院卫大人来请平安脉了。” 卫大人? 安锦心中一愣,来人会是卫临吗?会是那个拜温实初为师、揭露安陵容使用暖情香、查明纯元皇后死于芭蕉杏仁的卫临吗? 他竟出现地这么早?安锦只看过《甄嬛传》电视剧,并未看过小说,不知道二者有何差异,对于卫临的提前出现,不由得十分诧异。卫临此时初入太医院,还未拜温实初为师,还没有搭上甄嬛那条线,仍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且从后期剧情来看,他的医术并不亚于温实初,做事却比温实初更圆滑老道,也更有野心。自己眼下正需要有人相助,或许…… 待到把人唤到面前,安锦可以确定眼前之人正是初入太医院的卫临。 安锦正在病中,不乔装也有一番纤弱病态,见了太医,便像寻常宫妃那样赐茶,寒暄。 “卫大人,劳烦你来我这明瑟居一趟了,先喝杯茶水润润嗓子吧。 “小主客气了,为主子看病是小臣的分内之事,当不得什么劳累。” 说罢,便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取出脉枕等物,准备诊脉。 “卫大人,你是几时入宫做太医的,现在哪一科?” 卫临手上动作不停,继续回话:“回小主,小臣惭愧,现还不是太医。小臣今年方通过会试,升做医士,有幸伺候宫中主子,现分在大方脉一科。” “先前为我瞧病的也是你么?” “回小主,也是小臣。小主的脉象较之前几日,已经平稳许多。小主此番病痛,乃是受了惊吓又受风寒所致,用药主要在驱惊驱风上。小主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现在逐渐恢复用膳,注意少食腥冷油腻之物,想来不久便能痊愈。” 安锦听了,心中也暗叹卫临的医术。她有心试卫临,但是碍于宝娟在场,说话不方便,有了! “卫大人,都说药、香一家,我闲暇时也爱制香玩玩,不知道我制的香现在用是否能用,会不会影响病愈?” “小主的香在哪里?不知放不方便让小臣查看一番?” 安锦等的就是这一句,随口吩咐道:“宝娟,去库房里把我之前制的香拿来。” 先前宝娟十分受重用,主子的喜爱的东西只有她知道在哪里,因此倒不怀疑。 待宝娟出了门,小顺子守在门边眼见她去了库房,便朝着安锦微一点头。 “卫大人,本小主有一事不明,还请卫大人赐教。” “小主但说无妨,至于赐教,小臣真是愧不敢当。” 安锦慢慢饮了一口茶,问道:“都说医者不自医,不知是真是假?” 卫临听闻不自觉松了一口气,恭敬回道:“小主说笑了,要成为一名医者,首先就要学会以身试药。” 安锦“哦”了一声,接着慢悠悠地问道:“那卫大人可会为自己诊治怀、才、不、遇,时、乖、命、蹇这病呢?” 卫临听了,悚然一惊,自己的状况,刚入宫的安选侍是如何知道的呢?都说安选侍家世低微,胆小怯懦,看来人言不可尽信。他初入太医院,虽有一身本领,却无家世背景,脏活苦活累活全堆在了他身上,排挤打压更是家常便饭。三日前被指派给一个初入宫的妃嫔治病本有些心灰意冷,今日见这安选侍说话暗含深意,又想到安锦的美貌与消息灵通,心思不禁活泛起来,或许,自己苦等的机会来了。 卫临起身跪下,头愈发地垂:“小臣医术低微,还请小主赐教。” “赐教倒不敢当。我且问你,何为君臣佐使?” “君臣佐使,是臣等配制方剂的法则之一。《素问·至真要大论》曰:‘主病之谓君,佐君之谓臣,应臣之谓使。’” “大人答错了。”安锦摇了摇头,目光似有深意提示道:“本小主说的是,治你那病的君臣佐使。” 第5章 养病 卫临正欲回答,宝娟就来了,手上奉着金漆缠枝莲双耳小方盘,盘中是颜色一深一浅的两块香饼。 卫临当即按下话头,接过香饼,细细闻嗅,请示过安锦后又取下一小块碾碎观察。 安锦承袭了陵容的记忆,对这两块香饼自然无比熟悉:“卫大人,这两块香一味叫“清心如故”,一味叫“安魂香”,你瞧瞧用料如何,是否与我现下服的药相冲。” 卫临回道:“小主这两块香用料并不复杂,“清心如故”以沉香、细辛、蜀椒、白芍、龙脑香、西红花、白芨、桂皮等料为主,燃之可凝神静气;“安魂香”以沉香、安息香、乳香、白芷、小茴香、蜂蜜,有安神助眠之功效,均与小主用药无碍。” “看来卫大人深谙用香之道啊。” 卫临将香饼放回盘中,慢慢解释:“小主,古人说药、香一家,是指医道、香道都以药材入方,都具备医病治痛的功效。小臣身为医者,对香道也略有了解,”卫临顿了顿,接着说“香道中也有君臣佐使的说法,小主这两副香方,若是更改一下用料配比,一定能够突破古方,研制出大放异彩的今人新方。” “那就有劳卫大人了。” 宝娟见安锦面上一喜,似乎被勾起了调香的兴趣,心中有几分不屑。皇后把她安插在安选侍身边做内应,为的就是看安选侍心性如何,有无威胁,是否能为己所用,不想安选侍只是瞧着有几分姿色,竟是既无胆色也无心机,整日里不是生病就是刺绣、调香,到底是小家女,登不得大雅之堂! 宝娟心中暗啐了一声,身体却更殷勤地往安锦身边靠了靠。想来安选侍也是老死深宫的命数,自己可不能跟着她一条路走到黑,得想个办法…… 这边卫临已经写好此次请脉的脉案和药方,又记下了香饼的配方,向安锦告退:“小主,劳烦指派一位公公随小臣去抓药,香方小臣已经记下,三日后请脉时必定带着改良方子来。” 安锦听了,微微点头,忽地又想起宝娟口中卧病的小路子,转而说到:“大人不急。我这里有个小太监也病了,大人若是方便,不如去瞧瞧。”卫临自然称是。“梅香,你带卫大人去,瞧过之后替我送送卫大人,顺便叫小顺子去取药吧。” 梅香听了,一边引路,一边塞给卫临一个荷包,里头装的是此次请脉的赏银。 送走卫临,安锦左右无事可做,便叫宝娟拿来些花样子瞧。 正看着,安锦想到,甄嬛因瞧见了井中女尸的样子,着实吓得不轻,不知道怎么样了;眉庄初露头角,有几分荣宠,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派人瞧瞧,于是打发宝娟带着礼物去向眉庄道喜、甄嬛探病,又说自己方能下榻、尚需静养,姐姐们暂可放心。 宝娟应声出门,梅香便近前伺候着。 安锦一边翻看着花样子,一边问道:“梅香,小路子的病,卫医士怎么说?” 梅香怕口吃不好听,因此说话比别人都慢一点:“卫大人瞧了小路子,说他是夜里守夜时着凉所致,本不严重,只是拖久了,现下吃两副药也就好了,并无大碍的。” 安锦知道,梅香只有在着急的时候才会口吃,这更多是一种心理疾病,因此从来不问梅香如何口吃的,只是有意无意地让她多说话。 “菊清还在做粗活吗?做的如何?” “是。奴婢看了,菊清性子稳重,做活仔细,没出过什么岔子,日常里也并无怨言。” “既是这样,我这里有还有一对素菊珠钗,你替我赏给她。告诉她,是奖赏她做事忠心本分的。” 紫奥城晚膳向来用的早,说话间,小顺子便提着膳盒回来了,正巧宝娟也回来了,带来了些甄嬛与眉庄的情况。甄嬛也还在病中,温实初嘱咐不可出门见风,因而她便回了安锦些银耳人参之物;今晚侍寝的还是眉庄,宝娟去时,眉庄已经在沐浴准备了。 安锦胃口小,吃不了两口便停了。剩下几道菜便赐给宝娟等人,还吩咐给小路子和菊清单独留一份。 养病之人的日常十分简单,晚膳之后,安锦看了会《香谱》,也就准备睡了。“宝娟,今日你替我办事辛苦了,今晚就让梅香在外间守夜吧,你跟她说说规矩。”宝娟先前不愿旁人在主子跟前献好,但是现在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倒也不在意了,连忙谢恩:“奴婢谢小主体恤。” 忙了一天的明瑟居终于安静了,凤仪宫却还是灯火通明。 朱宜修还在案前练字,每当她心烦意乱之时,都会练字静心,这还是姐姐教她的法子,如今姐姐都去了好几年了,真是物是人非。凤仪宫灯影幢幢,宫女们训练有素,行动间全无一点声音,室内静的落针可闻,只能听到皇后的笔尖落在宣纸上“唦唦”的声音。 是夜,剪秋照例向皇后汇报工作。 “娘娘,今晚侍寝的,还是沈小仪。” 宜修笔下一顿,强忍着心中的酸涩说道:“新人入宫,皇上新鲜些是应该的。何况沈氏出身高贵,样貌不俗,皇上自然另眼相看。” “华妃娘娘听了之后,又摔打了些东西。” “华妃骄纵惯了,由她去吧。只是如今西北战事又起,钱粮吃紧,可千万不能叫皇上知道了,免得忧心。” 剪秋听了,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思,便回道:“是,奴婢知道怎么做。” 想到那张与姐姐五分相似的脸,宜修蘸了一笔浓墨重重地落笔,又问道:“甄氏如何?” “菀贵人是真病了,太医院温实初瞧过后也说要静养。” “既然病了,那就好好养病吧。总得好全了,才好伺候皇上,你说是不是?安氏也病了?” 剪秋躬身上前替主子磨墨,“回娘娘,安选侍也是真病了,宝娟说,前两天根本下不来床,今日才好些。” “嗯,慢慢养,才能养好身体,总不能年纪轻轻地也像端妃这样。” “能像端妃娘娘这样,也是您给他们的福气了。” 主仆俩一问一答,言语之间便决定了许多人的命运。 长夜寂静,重重帷帐之下,安锦同样无法入睡。 她想到了让她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 第6章 安锦 三天前,安锦还是一名社畜。 说起来,安陵容父亲失职,有不如无,母亲目盲,有心无力;安锦的人生的也不太幸运,小时候父母车祸去世,从此在福利院长大,饱受人情冷暖。 好容易上了大学,学的还是汉语言这种万金油专业,学的时候有多喜欢,找工作的时候就有多难。 在那个“大专遍地走、本科不如狗”的时代,安安分分当了好几年“月入1800,每天笑哈哈”的小职员,好容易熬了几年,终于单独负责一个小部门了,却因为一场严重的流感,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等到强撑着再回公司时,安锦就惨遭裁员。 没有给安锦任何反应时间,她就顺顺利利地失业了。 正当她回到出租屋整理仲裁资料时,本就没好全的身体突感到一阵疼痛袭来,安锦就在病痛与急火攻心的夹击下猝亡了。 死前天空一声炸雷,安锦拼着最后一口诅咒无良资本家,自己却被阴差阳错地灌入了电视剧中恶毒女配安陵容的记忆。 安锦的不甘的灵魂飘啊飘啊,穿过时间与空间的限制,来到了原着世界安陵容的身上。 此时的安陵容正因为见到井中女尸而噩梦不断,又担心宫中生存艰难,种种忧思之下,竟在一个夜里悄无声息地咽了气。 也是合该两个可怜人相互救赎,等安锦再醒来时,已经来到甄嬛传的世界,变成了初入宫廷的安陵容,有着书中安陵容的容貌、剧中安陵容的记忆和现代安锦的灵魂。 安锦自恃有原主记忆,刚到这里时虽然病中昏迷却还有些庆幸,等到清醒之后一看身边人的装束,她就知道这里不是剧中辫子朝的背景,而是原着的世界。 面对不可预测的前程,安锦想到自己前世可笑的一生,想到安陵容命运中被玩弄的一生,不禁发出一声冷笑。 安锦或者安陵容,又有什么区别呢? 都是出身低微、都是自卑敏感、都是怯懦小心、都是不由自主的可怜人罢了。 可是,凭什么呢? 就因为自己出身低微,所以就要被人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嘲笑玩弄、轻视打压么?就要被当作玩物么?就因为自己自卑怯懦,就要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生活吗? 命运啊,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到底掌握在谁的手里?为什么人的命运始终不能自己做主? 不甘的生活之火在安锦的心中燃烧,烧的她头脑一片清明、心中一腔热血。 安锦干脆走下床,径自来到了梳妆镜前。 深夜的明瑟居静悄悄地,只听到蜡烛燃烧时“哔啵”的声音。寝殿的帐幔拉得紧紧的,梅香在外边守夜,数着头上的月光,没注意里头细微的声响。 寝殿内幽幽的烛火并不大亮,铜镜上却正好覆下了一片月光,光华流转,如水一般清澈明亮。 安锦看着镜中的自己的这张脸,面容五官较之前世更加精致清丽,不同之处在于多了一身雍容的宫妃气度、娇柔妩媚的美人氛围,以及眼中灼灼燃烧的野心。 “陵容,也许这就是上天有意,让你救了我,让我救了你。” “从此以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不会再有任何人可以欺负安陵容。” 殿中烛火无声摇曳,莹莹月色下,镜中人眼角泪珠滑落,从此,世上只有安陵容。 又歇了两三日,陵容方觉身子轻快许多,终于能下床走动了,宝娟搀扶着她在明瑟居院子里转了转,当中一颗石榴树开的更鲜了,浓翠繁茂的叶间零零星星地探出些小巧玲珑的红艳花蕾,如同茜裙初染一般,不难想象结果之后满树摇曳的风情。 当初新人入宫时分派的几盆月桂也叫梅香照顾的很好,望去一片金黄,香气浓郁扑鼻,花朵簇拥着贴在一起,珊珊可爱。 陵容见了,心情大好,便叫小顺子搬来黄花梨如意云头透孔的躺椅,在花树下扎些绣棚玩。 又说病了几日,记事糊涂了,叫宝娟去清点库房。 于是陵容身边就只剩下了守门子的小顺子和近身伺候的梅香。 十月的风徐徐吹着,花叶摇落一地。陵容慢慢劈开蛛丝一般的丝线,有一搭没一搭地落针。 想着宝娟离开时不满、不愿的神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宝娟虽不能留,但暂时也还动不得。 一来自己此时刚刚入宫,还未承宠,动作太大容易招人目光;二来此前自己一直倚重宝娟,便是发落她,也该找个正经由头才合情理。 三来,宝娟在身边虽然碍眼,但是她的招数也就是挑拨离间、通风报信而已,自己都应付地来,若是贸然除了宝娟,皇后还会派其他人来,反而麻烦。得等到自己稍有根基了,再想个办法,目前还是先一步步把宝娟疏远,叫她不能近身,免得发生茯苓陷害眉庄那样的事情。 想到眉庄,陵容就对如今的后宫局势有些头疼。自己始终是要承宠的,按照剧情,甄嬛会卧病半年之久,若是利用好这半年,未尝不能抢占先机。只是自己终究势单力薄,若是独来独往,在宫中恐怕撑不过一年半载,必须找人结盟以图互助。 华妃并不可靠,她眼前虽是宠冠后宫一家独大,可那也只是秋后的蚂蚱,随着慕容家“狐兔死、走狗烹”,终有树倒猢狲散的一天。 皇后心机深沉、心狠手辣更不可靠,毒杀纯元、一石二鸟抢来大皇子、借刀杀人令恬贵人流产等事,桩桩件件令人胆寒。 眉庄作为当朝第一批秀女之最,已然是宫中新起的一股势力,更不用说半年后甄嬛荣宠加身,新宠一派的势力更会与日俱增。 自己与甄嬛、眉庄有旧,在众人眼中,早就算是沈、甄一党了,另投他处亦是艰难。如今自己窥过天机,知道后情,如果不再自卑、不再嫉妒,在宫中与她们患难与共、相互扶持,想必也是极好的。想到此前沈、甄二人对自己的照拂,陵容心中不觉一暖。 至于荣宠,陵容没有傻到认为只靠姐妹情谊没有帝王恩宠也能在后宫生存下去。 宫中最是跟红顶白,姐妹得宠再照拂也有疏忽的地方,唯有自己争气才是根本。 且陵容自知,在沈、甄二人之间,自己始终是后来的,不比她们自小相伴的情分。三个人的友情最是复杂,总有个亲疏远近,若无些许荣宠傍身,只怕会与她们渐行渐远。 若是趁着甄嬛卧病这半年小意承宠,待到甄嬛崛起后与眉庄三人拧作一股绳,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至于如何得宠,那就只好麻烦宫中“救”人无数、亦“害”人无数的纯元皇后了,只是再不能被“完璧归赵”。至于如何获宠,还需细细谋划。 打定主意,陵容又开始为安家头疼。想到安比槐的好色无能,陵容心中又气又急,若不能把他安置好,恐怕自己随时都能叫人抓住把柄。母亲、萧姨娘等俱拿他没有办法,家里还有什么人可用? 第7章 多助得道(上) 陵容想到,安比槐在家行二,上头还有个大哥,陵容叫大伯的,也是个读书人,可惜妻子早逝,自己考中秀才后不久也病死了,留下一屋子书和一个大陵容六岁的堂哥,叫安陵宇。大伯去时,他才10岁。 安比槐只顾自己闷头读书,对安陵宇并不怎么关怀,是母亲将他带在身边,一边刺绣换钱,一边一视同仁地教养。 因此,安陵宇对母亲和自己感情极深,自记事起,陵容就与他如亲兄妹般相处。哥哥虽然性情顽劣,但安比槐发迹后家中妾室欺压母亲时,也多是这位哥哥帮忙出气。犹记得哥哥十四岁时,生了一场重病,醒来后便不再一心只想着玩,而是开始用功读书。 母亲见哥哥肯读书,更加疼惜他,那时母亲眼睛还没全坏,便熬着大夜为他连做了几身衣裳。哥哥见了,感动非常,直说从来没人对他这么好过。 此时安比槐仍无子嗣,为后事计便将安陵宇收为嗣子,叫他兼祧两房。此后安比槐便仍是甩手掌柜,倒是母亲怜惜哥哥读书用功,汤水、衣裳宁可短了自己,也从不肯缺他。 从此哥哥读书愈发用功,真有前人悬梁刺股的架势,连安比槐惊诧之下都特意找他说话,此时安比槐已经捐官做了县丞,见陵宇愿意读书,而自己的儿子还在喝奶,便许他到书房来借书,一来二去地,待到陵容应选之时,陵宇已经通过院试、成为生员了。 想到从前与母亲、哥哥一起温馨快乐的时光,陵容不由低头浅笑。 此次参选,本是该由陵宇护送的,奈何今年乡试正是八月十二日,考场又在省府,与大选撞期不说,还不同路。母亲担心影响哥哥秋闱,只得叫姨娘相陪了,正因此,才弄的一路风霜。 若说从前的陵容懵懂不觉,现在的陵容仔细回想,却越想越怪,哪里有人生病便能转性的?若是这样,安比槐老早就变得忠贞家庭、精于公务了。陵容自己亲历过一番奇遇,因此心中存了一分猜想,莫非哥哥也是…… 若真是这样,那么安比槐可救、自己也可得救了。 若是此次哥哥秋闱顺利,来年二月便可到京城参加会试与殿试,到那时,或有机会一见,问问母亲的情况。 想到这里,陵容心中越发知足,觉得宫中的日子也不难挨了。 下午小憩过后,卫临依约来复诊。梅香伴着陵容在厅中,宝娟则在伺候茶水。 他见宝娟也在,便先给陵容请脉:“小主的脉象较之前几日已经平稳许多。近日睡眠如何,是否还咳嗽?” 陵容如实说道:“虽不发烧了,但是睡眠不佳,两三个时辰便醒一次,咳嗽也未好全。” 卫临细细搭脉:“小主睡眠不佳乃是肝火所致,咳嗽也与肺热相关,这都是受惊受寒之后的遗症,只能慢慢调养。”说到这里,微微抬头觑了一眼陵容脸色,宫中小主无不希望身子尽快好全好侍奉皇上荣宠加身,因此不乏有用猛药治病的。 若是一般主子听到这话,只会埋怨自己医术不精,急着要痊愈挂上绿头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卫临心中隐隐觉得,安小主未必这样想。 果然,陵容脸上并无不耐,反而十分认同的样子。见状,卫临继续开口:“小臣为小主重开一副药方,先服用七日,到时小主的症状便能减轻许多了。” “那么,七日之后呢?” 卫临脑中寻思考,安小主为何着意于时间,宫中局势他也略有耳闻,说实话,安小主家世并不出众,此时承宠,并非好时候。莫非她是想……“七日之后,要看小主恢复情况再做定夺。其实睡眠不佳还好调理,就是咳嗽往往要月余才能恢复。” 说完,卫临惴惴等待陵容回复。 “如此,便有劳卫医士了。” “小主客气了,为小主治病是臣的本分。小主所制的两味香,小臣回去之后仔细翻阅古书,发现若是用医方中‘君臣佐使’的法子,便能在原香方之上再生新意。” “哦?卫大人不妨说来听听?” 卫临从药箱中取出两枚香饼:“小主请看。此乃小主所制‘清心如故’,小臣在其中以安息香为君料,”说到这里,他状似为难地看了看宝娟:“烦请姑姑取来一盏巴掌见方的榉木香炉,以此炉燃烧,借榉木的气味才能将新香的味道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 宝娟不满地看了看陵容,心中暗讽这位那选侍只会做些调香针绣的事。见陵容点头,才撇嘴去了,殿外小顺子见状连忙跟在后面,觍笑着和她一起去找香炉。有小顺子跟着,看来宝娟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陵容心中暗笑卫临也忒能编谎,宫中多是铜鎏金、陶瓷的香炉,便是有巴掌大小的,也难是榉木制的。 看来卫临也看出宝娟的问题借故支开她了;不,卫临不清楚内情,未必是看出宝娟有问题,也许是他根据这两次请脉自己猜出来的。不管是哪一种原因,都证明卫临此人堪当大用。 陵容这样想,面上却仍是有几分薄怒与难堪:“我病中无宠,奴才们也不把我当回事,叫卫大人见笑了。” 卫临见宝娟出了殿,连忙跪下:“小主此言差矣!”这几日,卫临像其他太医、医士那般几乎动用了全部关系去探查今次秀女的底细,然后从中找到这位安选侍的信息,如此才不遭人把柄。 安选侍出自松阳县,其父乃是松阳县丞,有一兄长,今年正是秋闱之期。松阳地处江浙,物产丰富、民生富庶。安氏虽然出身低微,然其美貌却令今上将其纳为新宠。且安氏入宫后,懂得韬光养晦,可见不是心思粗浅之辈。 自己想要出人头地,有章弥、江诚、江慎在,投靠皇后、华妃已无机会;新宠之中太医温实初已是沈小仪、莞贵人的心腹;刘良媛家世、位份仅次于沈小仪,眼光奇高;梁才人初入宫廷便折戟沉沙,恬贵人行事作风与她相似也不能长久;其余众人,据消息看不是已有心腹便是籍籍无名。 只有眼前这位安选侍值得一试了,她怕是个有大造化的,此时烧冷灶,总比人家炙手可热后再巴巴儿贴上去好。 “小主此言差异!小臣虽是一介医士,却也知道英雄不问出处的道理!” “高祖刘邦出身农家,原只是一介亭长,却建立了汉家天下!子孙刘备已沦落到卖草鞋为生,却与曹魏、孙吴鼎力相抗十数年!更不消说魏晋南北朝之时多少草莽英雄出世!小主天资聪颖,既已入宫,何愁没有出头之日呢?” 陵容听了,心中微震。她没想到,卫临竟这般大胆,把高祖、昭烈帝都搬出来了,看来他志向不小啊。自己还只想着跟在甄嬛身后,求一份安然终老呢。 陵容怅然一叹,真心感慨道:“世间多少男儿都不敢以高祖自比,何况本小主一介女子呢?” “况且高祖身边能人众多,张良、萧何、韩信、樊哙等无不是当世名将,或能张献良策,或能上阵杀敌,俱是以一当百的不世人才啊。” 卫临已跪了约一盏茶时间,却仍是挺着,不肯乱一丝规矩。 听闻陵容此言,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愿为小主驱驰!” “小臣才疏能浅,不敢以张良、萧何自比,唯有对主子的一颗忠心,日月可鉴,日后为主子办差,自当尽心竭力。如有违今日誓言,叫小臣粉身碎骨。” 第8章 多助得道(下) 室内一静。梅香没想到,自己病中的主子三言两语便收服了一位医士为己所用,而自己能伴在小主身边,应当也算是小主心腹了吧。梅香忠厚有余、机变不足,她不知道的是,对于聪明人来说,时间就是生命;对于有野心的人来说,机会就是一切。 紫奥城,是安陵容的机会;而安陵容,就是卫临的机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卫临,是另一个安陵容。 “卫大人说笑了,咱们同在紫奥城,只盼你能尽展所学,与我同为皇上分忧罢了。” 卫临心中暗叹一声厉害,此时此刻安选侍说话也不露一丝把柄,看来自己选对人了:“小臣资质愚钝,如何为皇上分忧,日后还需小主多加提点才是。” “这是自然,卫大人快快请起吧。梅香,还不给卫大人赐茶?” “小臣,多谢小主赐茶。”卫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经过两次试探,陵容与卫临的草莽英雄结盟已经达成,一切尽在不言中。 宝娟回到殿中时,卫临正在给陵容讲解安息香的用途。小顺子跟在宝娟呢身后,给陵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没能拦住宝娟。陵容该办完的事情都办完了,见宝娟回来,和声问:“香炉可曾寻到?” 宝娟被卫临指派去找什么劳什子香炉,又被小顺子在后头捣乱,本就一肚子气,见陵容这么问,便气冲冲回道:“小主还说呢?咱们哪有什么榉木制的、巴掌见方的小香炉?卫大人如此诓骗小主,安的什么心?” 陵容听了,气的一喘:“宝娟!不得无礼!”梅香见了,连忙为陵容顺气,殿外的小顺子也急得团团转。 陵容就着梅香的手喝了几口茶才缓过来,而后便将茶杯狠狠摔在宝娟身边。 宝娟见陵容真是气大发了,顾不得卫临和梅香在场,慌忙跪下:“小主,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 陵容却不叫她说下去:“奴婢?知错?你这奴婢知不知道本小主最爱的便是香?” “我原是卧病无宠之人,你慢待我也是应当的,之前的事我也从不与你计较。今日当着卫大人的面你竟也这样放肆,看来你是丝毫不把我当主子了!” “若不罚你,今日之事传扬出去,本小主怎么做人?” 宝娟自陵容入宫以来,就有意无意地排挤他人,使自己成为主子身边唯一的声音,她一直自以为做的很好,觉得能将这个小家小室的主子捏在手心里,十几日来不免有几分得意。 今日见陵容如此,才发觉她是真动怒了,于是求饶之声愈发地大,小顺子快步进殿,机灵地堵住了她的嘴。 陵容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既瞧不上我,我便也不用你伺候了。从此刻起,你与菊清换了差事,以后没有我的应准,再不许出明瑟居一步。” 小顺子人虽小,但是个子高、力气也大,听陵容这样说,没等宝娟反应过来,便拖着宝娟到后院去了。 小顺子走后,陵容慢慢平复下来,也不气喘咳嗽了,卫临再次为其把脉,陵容倒不在意,今日当着卫临的面,有根有据地收拾了宝娟已去除了一块心病。至于为什么不彻底将她打发出去,陵容心中自有计较。 卫临见状,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留下药方便要告退,陵容拦住他:“大人可还记得我这里卧病的小太监?今日来了,不妨一起去看看。” “他总是我明瑟居的人,病了痛了,我不能坐视不理。人吃五谷杂粮,如何能不病?我并不避讳这些,只要能治,你便尽力去治。” 宫中的太监宫女若是病了,通常只能自己硬挨。挨得过便能继续伺候主子,挨不过便是西山乱葬岗的命。便是体面些的掌事宫女、太监,也只敢偷偷问交好的太医抓药,不敢让主子知道,怕主子嫌弃。 硬挨也好、吃药也好,只有一两日的时光,好了便好;时间长了,即便主子容得下,病好之后也不如从前风光了。 像陵容这样给太监延医问药的主子,还是头一个。 梅香久在宫闱,见过多少因病去世的宫女太监?听闻陵容所言,忍不住拿衣袖擦了擦眼角。 卫临没想到陵容还记着那个太监,心中也十分感慨。他虽向往功名利禄,却也从没忘记医者仁心,给小太监看病这种事,别的太医、医士或许会觉得掉价,他却丝毫不会推辞。 因此说道:“小主宅心仁厚,小臣自当用心诊治。小路子公公原本病就不重,只是一开始被放任病情了。上次小臣开的方子若是按时服用,想来已经好了大半。” 梅香奇道:“大人,今天早上奴婢看小路子还发烧呢。” 陵容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梅香,这几日药是谁煎的?” 梅香见状连忙答道:“回小主,您的药是奴婢煎的,小路子的药是,是宝娟煎的!奴婢做事疏忽大意,求主子责罚!” 陵容见状,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明知道宝娟心思不正,还让她有机会插手小路子的药,真是糊涂!念在你初次犯错,罚奉两个月吧。今日当着卫大人的面,你服是不服?” 梅香也不辩解,痛痛快快地磕头认错:“梅香谢主子宽宏大量,主子仁慈,梅香心服口服,保证记着教训,日后做事更加仔细,绝不犯这样的错。” 陵容见她此时说话流利,不免十分诧异,问道:“梅香,你的口吃好了?” 梅香此时自己也反应过来,奇道:“咦?奴婢的口吃好了?” 见陵容与卫临面露疑惑,梅香接着解释道:“小主有所不知,奴婢并非天生口吃。奴婢是十三岁那年叫人从背后一吓,从此落下了情急时口吃的毛病。若是慢慢讲话,倒与常人无异。” 她看了一眼卫临,并不避讳,继续说道:“今年新主入宫,奴婢被分到明瑟居来,小顺子,就是奴婢的结拜弟弟,害怕奴婢因为口吃被欺负,便自请跟了来。” 梅香说着,眼中带泪渐渐抽泣起来:“没想到,小主您这么宽和、这么善良、这么体恤下人,从来不嫌弃奴婢。在明瑟居的这几日,到是奴婢自口吃以来最安心的日子了。想来就是小主的菩萨心肠感动上苍,才叫奴婢的口吃好了,好一生一世伺候小主!” 梅香说罢,重重地磕头,陵容连忙将她扶起,亲自拿着手帕为她揩去眼泪。 “好了,哭成核桃眼就不好看了。这次卫大人开的药你亲自给小路子煎,再不好,就拿你试问。” “是,小主。这次小路子要再不好,奴婢就……就……” 陵容有意逗她:“就如何?” 梅香赌咒发誓般说道:“就叫奴婢变做个大王八,镇在小主院子里,为小主一生一世挡灾挡病!” 陵容撑不住笑了,手指点了点梅香脑袋:“哈哈哈,你呀!” 卫临听得女子娇笑声,连忙低下头去不敢瞧。 第9章 明瑟(上) 等到梅香带着卫临去瞧小路子,殿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正有些空落落的,小顺子就来回话了:“小主,奴才见宝娟还有几分不服,怕她坏事,就先把她绑住了。您说要把宝娟与菊清的差事换换,奴才便把菊清带来了。奴才自作主张,还请小主责罚。” 陵容正想见菊清,难得小顺子做事伶俐把人带来了,便把桌上一盘杏仁酥赏了他,小顺子忙像猴儿似的作揖,高高兴兴地去殿外守着了。 殿中一时只剩下陵容和菊清。菊清是甄嬛送给自己的,陵容一开始面对她总有几分不自在,但是陵容心知那时甄嬛才也入宫几日,菊清断不会是她的耳目,只是之前自己心中有几分不舒服罢了,后来又受了惊吓接连卧病,宝娟正是抓住这个时机,才自作聪明地发落了菊清。 其实这倒给了陵容一个机会,此次若能彻底收了菊清的心,让底下人都团结起来,小小的明瑟居也能抵挡一阵风雨了。 菊清见到陵容便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虽然连日来粗活做得浑身酸疼,但是动作却十分干脆利落:“奴婢菊清给小主请安,愿小主福体安康,诸事顺意!” 菊清只比梅香年长两岁,行事作风却稳重许多。尽管莞贵人与安选侍交好,但是当初来到明瑟居,还是做好了不受重用的准备。谁知才来了两日,安选侍便病了,宝娟更是趁机将自己打发去做粗活,整日里不是浆洗便是扫洒,费力又不讨好。 即便如此,这个稳重厚道的姑娘心中对安陵容也没有太多怨恨。 一来知道宫中规矩向来如此,一仆不事二主,莞贵人要做好人,就意味着自己要在中间为难受苦了;二来安选侍连病多日,宝娟的安排十有八九是她自作主张。而安选侍肯给小路子看病,病中还想着她,还托梅香带了一对素菊珠花给她,足见其宅心仁厚,是个可以追随的好主子。 菊清始终不能忘记,那天晚上,做活做到双手发皴的自己,捧着一对珠花无声地哭了。有人念着的感觉,真好。 而今宝娟倒台,或许自己的机会就来了。 陵容再见到菊清,心中也十分感慨:“快起吧,让我看看你。” 菊清依言站起来,陵容细细打量她。从前在甄嬛那里时,菊清还是个圆脸的丫头,这才几天,下巴就瘦了一圈,目光却更加坚毅从容了,毫无颓废之志,想来是个可造之材。 “菊清,你受苦了,怨不怨我?” 菊清听了,再度跪下:“菊清身在宫中,受主子差遣,从不敢怨。况且主子待人宽厚,病中还念着奴婢,奴婢心中丝毫无怨,只想忠心耿耿地伺候主子,求主子大发慈悲,给奴婢一个机会!” 陵容一听就知道菊清的手段,较之梅香高出不知几个台阶。可惜在棠梨宫中被崔槿汐、流朱、浣碧等人掩住了光华,竟被甄嬛错将珍珠当鱼目送给了自己。 如今自己这里并无人可用,梅香忠直妥当,却少了几分伶俐应变;小顺子年纪尚小,需得培养几年;小路子依稀记得年龄大些,却不知资质如何,身边能够带出门去的,竟只有菊清一个了。 想到这里,陵容也不拖泥带水:“菊清,若是叫你做明瑟居的大宫女,你敢不敢?” 菊清听言,知道自己的才能与忠心终于被看见,不禁又重重磕了一个头,哽咽着说:“菊清今生,从此只有小主一个主子!” 陵容再度扶起菊清:“好丫头,给你三天时间养伤。三日后,你就是明瑟居的大宫女了。” 转眼三日便过,菊清做粗活时的细碎伤口已经好全,小路子经过诊治也好全了。宝娟在小路子药里做手脚得事情已不是秘密,卫临检验过之后便留存了一份,以备不时之需。 这日一早,菊清、小顺子、梅香、小路子齐齐给陵容请安。 菊清、小顺子、梅香,陵容清醒后都已打过交道,唯有小路子有几分生疏。 小路子也晓事,请过安后又单独跪下谢恩:“奴才小路子,跪谢小主救命之恩!若没有小主,奴才便是烧成热碳了,也无人知晓!从此奴才的命就是小主的命,任由小主驱使,绝无二话!” 陵容叫他不着调的话逗得一笑,连忙叫起,看了一眼小路子,心中不禁叫奇。寻常太监,不是勾腰便是弯腿,这是时刻准备伺候主子的架势,自入宫起就这样,将来即便有幸放出宫,也一辈子改不了。 小路子却不这样,他的腰比寻常太监直些,腿也不像是随时准备弯着,总之,若不是一身内监服饰、若不是低眉顺眼的表情,陵容绝不会把他认作太监。 “你知道,我病了一场,许多事都记糊涂了。你是什么时候入宫的?今年多大了?” “回小主,奴才小路子,十三岁入宫至今已有十五年,起初在宁顺太妃处伺候,七年前太妃殁了,便回到敬事房处当些闲差。今年小主入宫,便分派到明瑟居了。” 听小路子这话,陵容大致明白了。按制从七品选侍该有四到六个伺候的人,可今年主管选秀的是华妃,她出身高贵,便瞧不上家世低微的自己,底下人有样学样,只给了最低的四个奴才。皇后虽然乐见其成,但仍不放心。 明瑟居统共四个奴才,其中一个宝娟是皇后的探子,最擅挑拨离间、排除异己、通风报信;梅香因为口吃被人嫌弃所以被安排在自己这里;小顺子为了姐姐跟了来;而小路子伺候过太妃,淫浸宫闱十五载,按理说应该十分抢手才是,怎么也到了这里? 小路子见陵容面露疑惑,不等发问,便开口解释:“奴才入宫前,也是良家子弟,曾跟着先生念书识字,不敢说熟读经史,三千百总是开过蒙的。” “后来家中发生变故,父母一夜之间丧于大火,叔叔图谋家产,将奴才卖入宫中。奴才自入宫后,自以为念过几本书,很是不服管教。一次挨打时为先帝顺嫔所救,从此便一直伺候顺嫔了。” “十二年前,今上御极,顺贵嫔被封为宁顺太妃。七年前,太妃殁了,奴才重新回到敬事房等待分派。因在宫巷中,给华妃娘娘行礼时迟了一步,至今无人敢要。” 说罢,再次磕了一个头:“奴才此次死里逃生,多亏小主宅心仁厚。若小主不嫌弃,奴才今生愿为小主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菊清等人,多是乾元年间入宫的,对于先帝朝的旧事只有耳闻,今日乍听小路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不禁都听呆了。 陵容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小路子历经两朝,经验丰富,只因得罪华妃就无人敢要,又是谁将他放在自己宫里? 皇后吗?不,不是。小路子若也是皇后的人,宝娟不会三番四次暗害于他。况且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选侍,有眉庄、甄嬛在前,皇后对她并没有多少忌惮,只是放个宝娟以防万一罢了,再埋一颗钉子也太浪费了些。 那么,不管是谁,将小路子放在明瑟居都是想看自己一个笑话。 第10章 明瑟(下) 想通这层,陵容继续发问:“小路子,你从前做过掌事太监么?” 小路子心中一震:“回小主话,先帝去世后,宁顺太妃宫中树倒猢狲散,奴才无能,暂代过几年掌事太监。” “即是做过掌事太监,怎么还叫小路子?” 宫中不成文的规矩,小太监们常常叫小顺子、小宁子,图个顺口好记,若是做了一宫、一殿的掌事太监,为着体面,主子也会帮着改名。因此也有人通过太监的名字,来判断他在宫中得不得势。 小路子仍是跪在地上:“原本太妃帮奴才改做路德海,后来华妃娘娘下令仍叫小路子,便这么叫下来了。” 陵容心中喟叹,贬斥宝娟得罪皇后,重用小路子得罪华妃,自己真是一条活路也没有啊。复又问道:“你本家姓什么?” 小路子不妨陵容问这个,愣了一下才回:“奴才、奴才本家姓林。” 陵容听了,点头,林是个好姓:“巧了,本小主母亲也姓林。林,是个好姓,你以后便叫路成林吧。” 小路子,哦不,路成林听了,喜极而泣,膝行着磕头:“奴才路成林谢主子赐名!谢主子赐名!” 陵容看着眼前四个人,真是各有各的来历,各有各的苦楚,阴差阳错之下,全都聚到明瑟居了。自己废了这许多心思,才将他们彻底收服,患难的情谊比别的不同,他们的忠心自然也更可靠:“旁的我就不多说了,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齐心协力,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四人齐齐称是,陵容又安排路成林做明瑟居的掌事内监,他年纪最长,熟知宫规,也能跟着在外行走;菊清稳重机敏,做掌事宫女,负责贴身照顾,总管银钱、贴身物件;梅香忠厚稳妥,日常负责照看宫殿及殿中物品;小顺子伶俐,年纪尚小,留着在殿外通报接应。至于宝娟,明瑟居的粗活都由她负责了,梅香和小顺子常在宫里,还兼管看着宝娟。 身边人忠实可信,不生杂事,陵容的病也一天天好了起来。因她与甄嬛俱是抱病在身,不好出门惹人眼光,二十几天来只是各派宫女互相探病,说些消息。 转眼已是十月末了,这日又是卫临请平安脉的日子。陵容的病已经好全,连咳嗽也不带一声,卫临得了她的意思,记了脉案便向皇后上报安选侍病愈的消息。 次日后,陵容便收拾妥当去凤仪宫谢恩。因宝娟之故,皇后对她有些淡淡的,只说了些面子话,华妃自是瞧不上她,旁的嫔妃见状也多是嘲讽不屑,毕竟陵容病好就代表多一个人争宠了。只有眉庄,见陵容难堪帮着说了两句话,可她在皇后、华妃重压之下自身难保,不能多说。 也怨不得诸人拈酸,自新人入宫以来,原先受宠的如丽贵嫔,已经再没见过皇帝。如今常伴驾的就是华妃、眉庄二人,皇后得个初一、十五的日子,悫妃、欣贵嫔育有皇嗣,也能有个一两天面圣。其余人,再是没有了。 给皇后请过安,陵容本欲与眉庄一道去看望甄嬛,谁知皇后将眉庄留下商议宫务,陵容只好自己去往棠梨宫。 途径太液池,陵容前世今生两辈子第一次漫步轻足地赏览皇家园林,不由十分沉醉。虽说已是深秋,仍有菊、桂怒放,更不消说陵容最爱的芙蓉也在枝头妖娆。加之大病初愈,脚程慢,等陵容到了棠梨宫时,眉庄都到了,小施都已守在门口。 陵容有意给两人一个惊喜,便不许通报,自己去掀那帘门。 屋子里暖烘烘的,眉庄、甄嬛正在说笑,见陵容来了,十分欢喜。忙吩咐人拿椅子、上茶水。 眉庄正说着协理宫务的事,自觉太树大招风,甄嬛一边宽慰,一边出主意,叫她做个一问三不知的菩萨,眉庄却有些不愿。她到底是少女心性,虽知自己此时上台只为平衡后宫局势,但也不愿碌碌无为叫人小瞧了去,脱口而出道:“难道就叫我装聋作哑不成么?” 陵容见势不对,忙岔开话题:“甄姐姐,你的病怎么样了?还没好么?” 甄嬛听闻咳了两下回道:“陵容,我就这样,左右慢慢养着吧。倒是你,如今大好了,也能承宠了,你眉姐姐就不再独力支撑了。”说罢,促狭地朝眉庄看去。 陵容心中一叹没想到沈、甄也有闹矛盾的时候,想到前世二人的默契,故意使坏说:“甄姐姐说笑了,论才论貌我们都不及你。姐姐既想着天恩,怎么不对自己的病上上心?温太医怎么看的病?没得,没得耽误了姐姐的前程,也好为眉姐姐分忧啊。”说到最后,已是撑不住地笑了。 陵容把二人的小心思点开,沈、甄也不好再别扭,倒也大大方方地又一起玩笑了。 正说着,小施来报,说是华妃娘娘找她商议月例银子的事,眉庄只好先行一步。又与甄嬛聊了两句,陵容也告辞了。 出门时正见到淳答应来找甄嬛,因她是答应,自己是选侍,陵容朝她行了半礼,她见了陵容样貌,先是一愣,而后才叫起,讷讷地去找甄嬛了。 陵容见她这样,十分奇怪。菊清倒是爽快解答:“这有什么稀奇。奴婢入宫多年,大小主子也算全见过了。”她掺着陵容,愈发小声地说:“小主入宫之前,样貌出众的只有华妃娘娘与丽贵嫔,也是她们最得圣宠。今次入宫的小主,不是奴婢自夸,样貌出众者唯有莞贵人、您和沈小仪了。淳常在还未张开,今日猛地见到您这样天仙似的人物,自然呆了。” 陵容心中了解。自己先前是一直被自卑的情绪左右了,若是凭心而论,自己的容貌确与甄嬛、眉庄相当,而且不是一种类型。眉庄出身世家,端庄温和,气质出众,太后、皇上也有意无意地把她往“贤妃”的方向培养,为的就是和华妃打擂台。甄嬛样貌清丽脱俗,更兼腹有诗书气自华,与纯元皇后相似的容貌、性情注定她不会无名于深宫。 而自己,大概就是娇柔袅娜、婉约动人这一风格的了。虽然出身卑微,恭谦柔顺了一些,但是总比宫女好,因此,不少人把自己视作争宠的劲敌。三人样貌不分上下,风格气质各异,就看今上更喜欢哪一种了。 第11章 葭月苍苍(上) 陵容正想着如何获宠,甄嬛那里就又迎来了方淳意。 虽然已经迁宫,可不知道为什么,方淳意仍是隔三差五地来找甄嬛,言语间十分天真灵动,叫甄嬛不忍拒绝。说了会子话,才带着糕点开开心心走了。 方淳意出了棠梨宫大门,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对着身旁的宫女喃喃道:“巧心,你说莞姐姐美么?” 巧心是方淳意从家中带来的丫头,自然知道主子的心事:“小主您的样貌分毫不差,若是得见圣颜,自然有大造化。” “可我才十四……今上恐怕会”说到这里,方淳意忙噤声。 巧心道:“转眼又是一年,到那时候,小主就虚岁十六了,何必急在一时呢?” “不过,史美人无宠,在这之前小主还是要和莞小主处好关系,奴婢瞧着莞小主并非池中之物,若是她得宠后肯帮忙提您一句,机会不就来了吗?” “莞姐姐身边姐妹众多,哪里轮得到我?不说惠嫔,就是方才的安选侍,也……哪里轮得到我呢?” 巧心扶着方淳意道:“小主您多虑了,不过一个小小选侍,哪里配和您争呢?若是将来她惹了您,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方淳意听了终于放下心思,重又挂起笑脸慢慢走远了。 等陵容避着人慢慢回到明瑟居时,小顺子已经取回午膳了,匆匆用过后,便想着如何获宠的事。 年后是余莺儿和甄嬛的日子,若是等皇后为制衡华妃出手推荐,就太晚了些,自己与之相撞,如何能再皇帝心中留下印象?若有机会提前侍寝…… 陵容想着想着,到底慢慢困倦了,菊清服侍她午睡,睡前迷迷糊糊想到了一个地方。 进了十一月,宫中风雪逐渐多了起来,接连下了好几日。这一日天上放晴,一碧如洗,陵容长在水乡,少见风雪,不由得十分兴奋。忙带着路成林、菊清出去看景。 蓝天浮云,苍山白雪,冬青红梅,看的陵容心胸开阔,自入宫以来的种种烦恼顿时烟消了。 想到这个故事中红梅的意义,陵容不禁喃喃出声:“可惜这里的红梅开的不够好。” 菊清听了立刻说:“小主想看红梅,奴婢知道个好去处,就是离这里有些远。” 陵容心中知道菊清说的大概就是大名鼎鼎的“倚梅园”了。 那地方有什么魔力不成?纯元在那里与皇帝展示夫妻情深,甄嬛在那里与皇帝、清河王结缘,余莺儿在那里受宠。 自己前世对那里总是多有抵触,不如今天就去看看,看它究竟有什么不同。 对于菊清的提议,路成林一言不发,陵容知道,按照他的性格,这就表明,这会去倚梅园没什么不妥。 跟着菊清的步子陵容走了三盏茶的时间,一进倚梅园便被惊艳到了。 当真是香氤弥漫、红云盖天。太液池一两排红梅算什么,倚梅园里的才是住着梅精雪魄! 陵容放开了菊清的手自己慢慢往里走,菊清和路成林落后两三步,若是看到什么人,方便随时提醒。陵容位份几乎是最低的了,虽然平日来倚梅园的人少,但见了高位主子不及时行礼,总叫人诟病。 陵容愈往里,梅树挨得就越紧,走着走着,几乎难见梅树间的人影,好似天地之间,只剩下自己,不禁有些忘情,一时拈花在手,细细闻嗅,一时漫足梅林,小声娇笑。 又想到自己两辈子的奇遇经历,想到生死难料的未来,不觉驻足,心中亦有些郁郁。 路成林跟在后头,看着斜前方有个衣摆也跟着停住,立刻拉了拉菊清的袖子。 菊清看见陵容情绪低落,忙跟上去问 :“小主,梅花不好么?” 陵容擦拭眼角,不叫菊清看见眼泪担心:“梅花很好,是我多愁善感想到家中的母亲了,母亲也爱在手帕上绣梅花呢。”说罢蹲下身子去捡那落在地上的梅花瓣。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可惜这些花了。” 陵容说罢,路成林仿佛听到不远处也落下了一声叹息。 陵容尤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上辈子父母早逝,今生的母亲容貌竟与前世有几分相像,可惜自己已入深宫,再不能到母亲怀中撒一次娇了。只能从记忆里不断回想那一点烛光、一根丝线、一碗热汤。今生不知还能否再见母亲一回? 见陵容讷讷不语,菊清逗趣说:“小主,不如摘了梅花瓣回去,做些梅花糕饼吃,也不算白来这一趟。” 陵容听了忍不住一笑,方才那些愁绪散了大半:“你这丫头也太贪心了!今天我们来此见到美景已是梅精慷慨,你怎么还好意思摘人家花瓣?” “小主这么说,难道还要咱们给梅花树送礼不成?” 路成林此时见清了那块衣摆,于是上前来说道:“正是,古人祭月,何妨今人拜梅?” 菊清苦恼道:“咱们既无瓜果,也无香案,如何拜?” 陵容听了,盈盈上前轻声道:“以我诚心,祷祝大周国运昌隆,百姓安居乐业;祷祝三宫贵体无恙、福寿绵绵;但愿家中老父老母身体康健,勿以儿为念,餐饭如常;保佑哥哥举业顺遂,早日成家。” 自己的奇特经历,让陵容不得不信这鬼神之事,因此说话声虽小,却格外认真虔诚,加之声音柔软细腻,如在耳边,叫人听了不禁心下感叹这女子的纯真自然。 望着好似无垠的花海,陵容又道:“都说世人写梅,写到《暗香》、《疏影》便尽了。小女子不才,愿以词歌为祭。” 说罢,便动声低唱起来。因顾忌宫中,陵容唱的声音不大,五步外便听不到了。 旧时月色。 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 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 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 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 …… 隔着影影绰绰的花树,一阵婉转飘渺、轻柔和缓的歌声传来,如同昆山玉碎、芙蓉泣露,直听的人九曲回肠,如在仙境。 今日雪停了,玄凌本是带着身边人来瞧瞧梅林,谁知竟有意外之喜。他已站了一会,听得此女祷告时本欲上前,却不忍打断那虔诚清软的声音,又闻一曲梅歌,更是听痴了。漫天梅香中不由得回忆起从前与原配琴瑟和鸣的美好时光,如梦如幻。 幻梦之间,连陵容唱完带人回去都未察觉。 玄凌只在花树间,看到一张清妍无双,妩媚娇怯的面庞一闪而过,纤腰束素,袅娜如仙。 自己却好似定住了,不敢上前追。 第12章 葭月苍苍(下) 望着远去的背影,玄凌又一瞬间的怔仲,这样的人,这样的歌,自己有多久没见到了? “李长,去瞧瞧,方才歌者是谁?” “记着,别惊动了任何人。” 李长应声而去,只留下自己的徒弟小连子伺候。 找人倒不难,方才瞧她衣着,像是新进宫的小主,想来还未侍寝,左右就这几个人罢了。只是,李长心里的小算盘活动起来,自己刚把崔槿汐安排到菀小主身边,跟着这位主子,槿汐自然有个好前程,自己和她的事情才更有可能。 现在这位小主皇上也上了心,若是扶摇直上 ,将来焉有菀小主立足之地?可惜了,菀小主病的不是时候! 李长悄声打听出陵容的身份后,正准备去皇后、华妃那里散些消息,转念一想,还是先看看形势再说,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仪元殿内,玄凌正在批阅奏折。李长打个千悄声进来,挥手叫小连子退后,自己在旁侍候。 等到玄凌搁笔,李长才回话:“皇上,奴才幸不辱命,方才在园中唱歌的是安小主。” 玄凌呷了一口茶,问道:“是今年新进宫的?” 李长答到:“皇上英明。正是今年同惠小主、菀小主一同进宫的。只是初入宫时同菀小主一般生了病,还未侍寝。” 玄凌果然转而问道:“菀贵人如何了?” “菀贵人身子娇弱些,还未好全。” 玄凌又问:“给她瞧病的是?” “太医院温实初。” “前些日子皇后也说过这事,还是先好好养着吧。” 李长应了声“是”,刚巧前朝有人来商慕容迥封“抚远大将军”一事,便不再开口。 明瑟居内,陵容一行人刚回来,梅香便递上热茶,她久病无宠,内务府送来的都是陈茶,所幸陵容不爱喝茶,也不在乎什么新旧,略缓过身子后,便问路成林:“路公公,你方才瞧清楚了吗?” 原来自陵容病中时,就在为获宠做准备。两世为人,陵容十分清楚,玄凌性情敏感自私多疑,又醉心词赋,因而在宫中更喜欢有才情擅风月的女子,华妃、甄嬛、余莺儿、叶澜依莫不如是,端庄大方如皇后、端妃、敬妃、沈眉庄,则少有恩宠。 陵容知道自己的长处,卧病的时间里,常常思考自己的歌声到底是福是祸。前世自己因歌得宠,被华妃当成歌姬;后来又被毒哑,被皇帝当成玩物。 尤记得端妃擅琵琶、甄嬛擅琴箫,余莺儿擅昆曲,华妃主动勾衣带,纯元更是歌舞齐备,诸乐器皆可,怎么偏偏自己唱两句就要叫人说三道四? 陵容恨到心头滴血,勉强冷静下来又细想,她不能完全做纯元皇后声音的替身,否则皇后决不能让自己活下去。记得崔槿汐对甄嬛的评价是“五分容貌、五分性情足以动心”,而皇后对自己声音的调教主在咬字、气息上,后来即便声音被毁皇帝还是喜欢找她,看来自己最像纯元的不是声音,而是那种语调。 换言之,就是婉转妩媚的声音气质,这气质,正和自己的外貌属于同一种风格,倒省了一份心。 今日在倚梅园中,祷祝之前陵容还未察觉旁边有第四个人,直到路成林开口,陵容才确定自己在倚梅园中遇到的是皇帝。 尽管来得偶然,但是陵容却非常高兴,当机立断清唱一曲。 她也不怕皇后使坏,今日华妃愈加势大,先是指使内监给眉庄的衣物泼水害她请安迟到,又把恬贵人招到宓秀宫中替自己磨墨,皇后可正愁没人如何下华妃的势头呢! 仪元殿中,又到了翻绿头牌的时候。作为皇帝身边的大总管,李长不好将自己的私心表现地太明显,因此在呈上来的绿头牌中费了些心思,小盘中依次是华妃、悫妃、冯淑仪、欣贵嫔、丽贵嫔、曹容华、惠嫔、刘良媛、恬贵人、安选侍十人。 果然,由于慕容世松之故,今夜侍寝的还是华妃。李长心里松了一口气,是华妃也比安选侍好。作为心腹,李长知道的内情比皇后还多,他明白,华妃再得宠都无法长久,可今天这位安选侍,着实有点邪性,令自己十分忌惮。若不是想着皇上的忌讳,他几乎就要去皇后和华妃那里散些消息,借她们的手动作一番了。 好在,皇上没有对安选侍着迷,心里还挂着菀贵人。 华妃侍寝的消息传至六宫,皇后揉了揉额头,剪秋便贴心地为她按摩起来。 “娘娘,皇上也是为了前朝才这样,不论怎么着,您才是后宫之主啊。” “本宫身为一宫之主,自然不会小气。不是说皇上今天在倚梅园遇见佳人了么,是哪位妹妹啊?” 剪秋看了眼宜修的脸色道:“回娘娘,李公公身边的人传话说是安选侍。” 宜修在按摩下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似是累极了:“想来安选侍被夺了恩宠心里不快活吧。华妃是本宫的妹妹,安选侍也是,本宫可要一视同仁呢。” “娘娘英明。” 倚梅园之事,菊清不清楚内情,此时已经在收拾床铺了。倒是路成林听了华妃侍寝的消息,看了陵容一眼,陵容却正在调香,幽幽烛火下细细搓那香丸:“公公放心,三日之内,我必定侍寝。” 果然隔了一日,敬事房内监传旨侍寝,因是头一次,还派下了两个嬷嬷教规矩。 陵容接旨后,没理会隔壁恬贵人的酸言酸语,叫梅香给过赏银之后便开始准备侍寝。 教规矩的两位嬷嬷,一位叫芳若,是入宫前的教引姑姑,一位叫芳缕,看着比芳若还大些。 此处侍寝的规矩,比之前世又有不同,尽管在甄家时已经学过一次,陵容还是听的很认真。学过规矩后,便开始沐浴。两个姑姑支使着菊清、梅香把陵容从头到脚洗了多回,直洗的陵容肌肤发白,却洗不掉陵容身上自带的一股体香。芳若还想再洗一次,陵容实在受不了搓洗,幸得芳缕拦下。 按规矩,侍寝时不能梳高髻,不能戴任何饰物,也不可以涂脂抹粉,只能在口上稍稍抹一点胭脂。菊清梅香一一记下,只盼着能多用几次。 陵容最后看了眼镜子,镜中的自己身着曳地单衣,头发松松挽起,乌发垂顺凉滑,如同上好的绸缎,衣服虽然宽大,却遮不住玲珑曲线,只是面容却有些冰冷。芳缕见了,以为陵容年纪小害怕,忙安慰两句,一旁的芳若见外边已经掌灯,叠声催促起来。 陵容再次坐上了凤鸾春恩车,这是唯一可以在宫中行走的马车,宫马走路只有规律的声音,倒是一阵夜风吹过,车上珠环叮铃之声不绝于耳。 陵容端坐在车驾中,隔着帐幔望向那漫长的宫道,两旁的宫灯忽明忽暗,要指引她到前方不知名的地方去。 心里仿佛有个苍老的声音在重复着复仇的咒语: 既然争也是死,不争也是死,我安陵容就要为自己争上一回! 何妨用满腹心机织一张密网?何不用甜言蜜语酿一杯毒酒?更兼要用这一腔柔思、万种风情换一个今是昨非、逆天改命! 第13章 夜锦(上) 仪元殿内静悄悄的,陵容跪坐在偏殿处,等待玄凌。 不多时,一双温暖宽厚的大手将她扶起:“安卿久等了。” 陵容微微侧头,仿佛羞怯地不敢直视眼前之人,檀口微张,又不安地轻启贝齿咬了咬:“嫔妾甘愿。” 说罢,到底是抬头怯生生地看向玄凌,杏眼水波流转,风姿楚楚动人。玄凌呼吸一窒,十分爱怜,忍不住揽人入怀。 “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安卿一曲仙音,动人情肠啊。” 陵容仍作不解:“嫔妾爱唱词歌玩,陛下怎么知道?” “三日前,倚梅园。朕偶遇一个痴心女子在向梅精祷告呢,还以词歌为祭,你说朕怎么知道?” 陵容羞地扭过身子,期期艾艾道:“嫔妾一点小女儿家之态,全叫陛下看见了,可不许笑话我。”情急之下,竟是不顾宫规说起你我了。 玄凌看她一派纯真娇媚的模样也不恼,只轻轻掰过陵容的身子,温暖的大手和手中冰凉的串珠同时落在了身上激得陵容一颤,条件反射地往玄凌怀里钻去,于是玄凌把她抱得更紧了。 一番云雨过后,玄凌摩挲着陵容肩头,见她初承恩露不胜娇弱的样子调笑道:“卿卿可有字?若无字,朕便叫你“不成了”如何?” “哼,陛下也太戏弄人了些,哪有人叫这个的!”陵容欢爱后的气息尤自不稳,一管玉声更加婉转多情,玄凌听了,不自觉喉头一滚。 “嫔妾家中取过小字的,”说罢,陵容拉过玄凌的手,嫣红指甲划过手心,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嫔妾闺中小字“珚珚”,陛下可要记清楚了。” 说罢,便欲撤回纤手,玄凌却一把抓住,又歪缠起来,直弄的陵容莲脸生春泪眼朦胧才罢。 后来叫水时,里头动静又响了半晌。 玄凌在里面得意快活,李长在外间伺候着却愈发心焦。今天怕是有三回了,这样的情形,之前只有华妃得过,怎么这个小小选侍竟有这样的本事? 看来,后宫又要变天了。 次日一早,陵容强撑着不适的身子去凤仪宫请安。顶着所有人目光大大方方地行了个礼,皇后此时要借力打力,倒没有为难她,言语间还十分照顾,又赏赐了许多好物。陵容一边心里称奇,一边勉强应对身边的酸言酸语。 昨天结束后,陵容就没睡几个时辰。虽然玄凌状似体贴地免了她请安,陵容却不敢在这个时候拿大。坐在凤鸾春恩车上昏昏欲睡,却还记得回宫后要清理身子,玄凌虽说“留了”,陵容却不敢在这个时候有孕。 等回到明瑟居时,陵容几乎半个身子全靠在了菊清身上。她也顾不得去找眉庄、甄嬛说话了,径自去补眠,到午膳时分才醒。 陵容醒的巧,刚准备用膳,内务府就来传旨,一道是赐菜,玄凌赐下了翡翠老鸭汤、玉带虾仁、蜜渍豆腐三样。另一道就是晋封的旨意了,玄凌刚刚下旨,晋选侍安氏为美人,因是嫔位以下的升迁,只是御前的小连子来传口谕。 小连子也机灵,一张笑脸十分讨喜,送旨之后还叮嘱内务府的人尽快把美人位份的用具、宫人补全才告退。 陵容心道:“小连子倒比李长懂事多了”。 陵容接旨自然是欣喜的,自己起点太低,入宫只是一个从七品的选侍,没想到一夜过后竟能跃迁为从六品美人。 看来玄凌还真是吃这一套啊。 陵容嗤笑一声,皇帝的多情与薄情,自己早已体会过,昨晚种种作态,只为自己能在宫中有立足资本,不再任人鱼肉。 下午陵容便想去瞧瞧甄嬛和眉庄,自己怎么说都是眉庄一党的人,如今承了宠,不去看看也不合适。 棠梨宫内,眉庄已经到了。她自华妃为难后,恩宠已经渐少,虽然有幸协理宫务,但是常常弄的头昏脑胀。今日一听陵容侍寝越级升迁,终于从账本中抬头了。 “嬛儿,陵容也得宠了。” “眉姐姐,陵容总是要承宠的。” 眉庄叹了一口气道:“说实话,虽然你与陵容都是姐妹,但总有个亲疏远近。若你得宠,我自然高兴,可如今是陵容抢了你先,我心里总有些闷闷的。” 甄嬛心里也有些别扭,可她到底聪明,想着凭陵容与自己的关系定是就快过来了,忙转了话头:“眉姐姐,谁得宠都是一样的。可以嫔位协理宫务的只有你一人啊,姐姐若是还不知足,那我这卧病无宠的该怎么办呢?” 眉庄知道甄嬛是为了开解自己,倒也从善如流地笑了。 陵容到时,正听得里头一片笑声,不待吩咐,守在门前的小印子便撩开门帘,品儿将她迎了进去。 陵容带了些礼物,甄嬛见了忙吩流朱收起来,又叫浣碧上茶。眉庄也已经转过心思,打趣道:“陵容侍寝了也会办事 了,怎么独有你甄姐姐的没有我的吗?” 陵容见她们二人对自己一如从前,想到进门前的笑声,稍稍放下了心:“怎么没有。陵容猜也猜到眉姐姐定在甄姐姐这里,你的那份呀,早在门口就给了小施子了。” 正说着,浣碧来上茶,仍是六安瓜片。甄嬛见了,横了浣碧一眼,又劝陵容用别的糕点。 又转过话头,说方常在虽然迁宫了,却时不时地来玩,搞得自己只好常常备着些糕点,虽是抱怨,却不见一点嫌弃。 三人说了会子话,又看外头天色不好,像是要下雪,便也各自散了。临行前,明瑟居小顺子来报,说是玄凌今晚又翻了陵容的绿头牌,眼看眉庄与甄嬛面色讪讪的,陵容也不好说什么。 这时候她说什么都像是在炫耀。 只好约了等雪散了再来玩。 出了莹心堂,正碰见方常在来找甄嬛玩。见到陵容,她还有些一愣,直到身边的侍女提醒,才匆匆忙忙地行了个半礼。 陵容知道她的性情,也不计较,径自回明瑟居,今晚她还要借纯元皇后一用,向玄凌讨一个东西。 方淳意看着陵容袅袅而去的身影,心里直发苦:“巧心,前几日我和她碰见,还是她向我行礼,怎么今日竟全变了?” 巧心看着来来往往的宫女内监,稳稳地扶着自家主子的手:“小主,不论谁向谁行礼,在棠梨宫的门口,您都不能失态。” 等送走了方淳意,莹心堂终于安静下来。浣碧一边收拾茶具碗碟,一边忿忿不平道:“明知道小主养病,还一窝蜂似地来了。惠小主也就罢了,和您是打小的情分,自然不同寻常。可陵容小主刚得了恩宠便带着东西来炫耀,也太心急了些!” 第14章 夜锦(下) 甄嬛看着窗外漠漠昏黑的天色,不发一言。 浣碧见状便大着胆子继续道:“从前都是小姐您帮助她、提携她,初入宫时,她是选侍,您是唯一有封号的贵人。这才两个月,她就是美人了,只比您低半级,小姐,奴婢真为你着急!” 甄嬛猛地转过头来:“什么她啊她的,陵容无论如何也是宫中的小主。浣碧,今天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 浣碧撇了撇嘴,跪下道:“是,奴婢以后一定谨言慎行。” 甄嬛听了就知道她心里不服,怒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难道要点到你头上吗?” 槿汐在门外看见里面状况,连忙进来安抚甄嬛,并使个眼色叫流朱把浣碧拉走。 莹心堂里顿时安静下来,但是压抑的气氛不减反增。槿汐挑了挑烛火,慢慢说道:“小主,其实浣碧说的不错。论家世、、容貌、资质,陵容小主样样都不及你,却比你先得了宠。主子明珠蒙尘,底下人自然也觉得可惜。” 甄嬛何尝不急?一直以来,她都自诩才华出众、容貌无双,更因害怕自己太过优秀成为众矢之的,才决心装病避宠。 没想到陵容得了君恩已经快要赶上自己了,就像眉庄那样,甄嬛心里到底有些不舒服。 槿汐看甄嬛有些动了心思,想到李长那里听来的消息,更劝道:“小主若是有心,便叫这病慢慢好起来吧。” “槿汐,不瞒你说,原先我只是想在宫中安然度日,现在,我好像失去了那份安然的心了。” 槿汐道:“物不平则鸣,也是合该小主露头。” 甄嬛又道:“可是先前已经报了皇后说要静养,我想还是再等一个月吧。但愿到时候,皇上还记得我这个人。” “小主且放宽心,凭小主的资质,得宠不过朝夕之间罢了,只怕到时候连华妃都不及您呢。” 槿汐说到华妃,华妃正在宓秀宫中发脾气,丽贵嫔、曹容华均小心陪伴。 丽贵嫔想到自己越来越少的恩宠率先开口:“娘娘,这个安氏也太放肆了些!若不惩处她,将来要翻了天!” 曹容华却未开口,华妃人虽跋扈了些,却没有傻到底,她很清楚,丽贵嫔和曹容华之间,谁更能办事,果然看到自己的眼神后,曹容华朱唇微启:“娘娘,安氏不过是一个县丞之女,再得宠,也不足为虑。”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惠嫔、刘良媛和恬贵人,她们不是有宫权,就是家世出众,将来有个一子半女,才是娘娘的大威胁。” 华妃听了若有所思,接着问道:“难道就任由安氏狐媚皇上?安氏一向与惠嫔交好,若是惠嫔有权、安氏有宠怎么办呢?” 曹容华抚唇轻笑道:“娘娘,亲姐妹都未必一条心,何况她们半路相识呢?宫中一向以位份高者为尊,等到安氏盛宠越多,甚至多到超过惠嫔时,惠嫔焉能容她?到时候,不用娘娘出手,她们自己就乱作一团了。” 曹容华想到刚出生不久的温仪,心中跟对无休无止的争斗起了厌倦之心。若是从前,倒也不妨一争,可是自从有了温宜,自己的心就软了,只想带着温宜平平淡淡长大,不想再为华妃做脏事。她真怕有一天东窗事发,华妃或能逃过一劫,自己和温宜可就难了。 华妃听了自觉能不脏手看陵容与眉庄的热闹便十分满意,加之年下事多,倒也放过了。今年除夕宴本是她独立行使宫权的第一个大宴,她安心要别出心裁,显示出皇家气派与慕容世兰的本事来,因此倒十分上心。 至于安陵容,听了曹容华的分析,华妃虽不甘心,却也只能先搁置下,悠然道:“不过一个偷了油的小老鼠罢了,等过了年宴,本宫再好好收拾她!” 陵容从棠梨宫出门时瞧着天色不好,果然掌灯时分便飘雪了。 仪元殿内却是春意融融,地龙烧的热热的,玄凌正与陵容饮酒赏雪。陵容笑吟吟地为玄凌斟酒:“恭喜陛下了。” 玄凌道:“珚珚,喜从何来啊?” 陵容横了玄凌一眼,端的是秋波流慧,妩媚多情:“陛下明知故问嘛。瑞雪兆丰年,今日大雪,想必百姓定能有个好收成。陛下身为君父,治下百姓安居乐业,难道不是喜事吗?” 玄凌伸手欲拧陵容香腮,却被美人笑着躲过了,正欲发恼,但见美人夹起一片清炒马蹄为自己盈盈布菜,又欣然吃下。 看着窗外大雪,玄凌若有所思,说道:“珚珚为朕歌一曲吧” 陵容心中冷笑,心道还是来了。却说:“为陛下歌曲嫔妾自然从命。只是,在歌唱之前,嫔妾想向陛下讨个恩典,不知可不可以?”一边说,一边捉过玄凌的手臂轻摇。 这也是前世偶然得知的纯元皇后的习惯性动作,今天能不能成事,全看纯元皇后在玄凌心中的份量了。 玄凌略微扫兴,心想安氏不过承宠一次,便有了小心思实在不妥。可这一刻她拉着自己手的动作、说话的感觉,都像极了年少时的宛宛。一瞬间,心就软了。 玄凌淡淡开口,问道:“什么恩典?”心里却在想,安氏说的话最好不要玷污了纯元在自己心中的印象,否则…… 陵容见玄凌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时间嫌弃他的薄情,只装作被吓到一般柔柔开口:“嫔妾要的恩典就是,是,珚珚今生只为陛下一人而唱。”说罢,紧紧闭上了双眼。 玄凌没想到所谓的“恩典”竟是这个,不由得几分欢喜几分感慨。见陵容年级尚幼,心中更加怜惜:“朕准了。” 陵容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事成了一半了。面带几分调皮的笑,自发窝在了玄凌怀中,嗔而一笑:“陛下既说恩准,不知可有凭证?” 这一派娇憨,玄凌也忍不住动情,心中暗叹此女真是个磨人精,哑着嗓子道:“就以日前琉璃国进献的多宝嵌珠寒梅步摇为证如何?” 陵容得到来了自己想要的,真心地露出一个笑容,深深看向玄凌:“多谢陛下,嫔妾极为欢喜。” 也多谢纯元皇后了。 玄凌搂着怀中温香软玉,已是热血贲张:“即是极为欢喜,珚珚如何谢朕?” 陵容轻轻巧巧地一扭身,转而笑道:“就让珚珚为陛下唱一曲《深院月》吧。” 垂玉箸,挂冰丝。石桥残柳想依依。好东风,何日吹。 春意浅,酒休辞。悄寒谁与劝今卮。小梅花,晕胭脂。 陵容一边唱,一边取下玄凌摆在一旁的月琴。低眉信手续续弹弄,浅吟低唱款款多情。玄凌再听不下去,伸手将人揽过。 琴歌散落一地,又是一夜情浓。 窗外风雪犹在。 第15章 寒烟翠(上) 任是多么受宠的贵人小主,侍寝之后也要大半夜地回到自己的寝殿。 小连子一边内心感慨,一边跟在凤鸾春恩车边送陵容回明瑟居。 一炷香之前,安美人终于侍寝完毕,按规矩就要回自己的寝殿。原本陛下怜惜她,叫她在后边厢房歇下,谁知道安美人年纪虽小,却很懂规矩,叫水擦洗之后便告退了。陛下不放心,说外边风大雪大,便赏了件珍珠雪狐大氅,还叫自己跟着好生伺候。 小连子跟着车走,见陵容累得很,便识趣地不开口。一时间只有车轮辘辘声,雪下的深,踩上去软软的,前边的路叫雪映得亮堂堂的,倒十分好走。 “连公公,”车内传出一道清音,小连子忙应了一声,正见安陵容探出半个身子,伸手去接天上落下的雪花,吓得身上就是一凉。 “雪下得紧了,梅香,咱们带着好几个手炉呢,给连公公一个。”小连子没想到安美人还管自己这档子事,连忙笑着说:“奴才伺候主子惯了,并不冷。外头雪大,安小主还是回到车内吧,若是冻着了,陛下可是要心疼的。” 寻常主子听了这话都要得意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这位安小主却好似未闻,仍是叫菊清把手炉给自己。小连子也确实冷,看路成林、菊清手上也各自拿着一个才放下心来,欢欢喜喜地跟陵容谢恩。 抬头正看见陵容一张鲜妍妩媚的面庞,仿佛还带着未散的情潮,小连子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瞧。 直到明瑟居都一路无话,安美人回宫后,身边一个叫梅香的丫头出来打赏,还帮小连子的手炉换了一次碳才把他送出去,想也知道是安美人特意吩咐的。 大半夜出去送人小连子本来还有几分不乐意,这回倒是嫌这条路太短了,只因宫中实在少有陵容这样宽和好性的主子,就是不知道日后登上高位是否还会像现在这般。 “嗨,我瞎想什么呢。”漫说安小主现在只是美人,就是日后成了贵嫔成了妃,也轮不着自己伺候啊,还是想想怎么在李长身边呆下去吧,他最新又收了好几个徒弟,其中一个叫小夏子的也太机灵了些。 不出小连子所料,第二天一早,陵容果然病了。 恰好皇后身边的宫人来报,说皇后体恤嫔妃,今日大雪,就不必请安了。 陵容自然欢喜,只是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想到自己接连两日侍寝太惹眼,便顺势报了病。 上午时分,雪终于停了。内务府正好带着美人位份的宫人和器具来了,安陵容也不管这事,只叫路成林和菊清看着选了一个宫女一个内监,宫女改名叫做桃蕊,内监原本就叫小秦子,到不必改了。陵容只让她们做些琐事,路成林久在深宫,看人、调教人都有一套,这两人背景都还清白,月余之后就可以出师了。 至于新上来的器具摆设、绸缎珠宝则叫梅香登记造册了,这些东西不知是从哪里出来的,轻易不敢用。 陵容见今日雪大,明瑟居又来了新人,便每人赏了一套冬衣,下午菊清见陵容身上还有些热,便请来了卫临。 卫临来时,陵容正在看昨晚玄凌赐下的三件东西,一样是代表约定的梅花步摇,一样是昨晚弹唱的月琴,还有一样是雪狐裘,样样珍稀,足见恩宠。 卫临见了陵容先是行礼:“小臣见过安小主,恭喜小主晋封美人。” 陵容笑道:“卫大人何必如此多礼,今日风大雪大辛苦大人了,梅香赐茶。” 卫临替陵容把过脉之后,说只是被夜风惊着了,不用吃药,两三日便能好。陵容却叫他照常开药,若是两三日便好那皇后华妃可要着急了。 正说着,菊清便带着小顺子把今日赏赐的东西带来了,卫临一一检查过说:“小主,今日所赐之物均可放心使用,只有这样南红手串不可。” 南红珠串用麝香浸泡过,有用香料掩盖了麝香的味道,就像前世皇后赐给祺嫔的珠链一样,都是断人子嗣的阴毒东西。 卫临话音刚落,路成林便接口道:“小主,还有这匹茜影纱最好也不要用。茜影纱虽无毒,先帝舒妃却十分喜爱,小主用了,会犯忌讳。” 陵容心下了然,这两样东西都是好皇后送来的,自己若不是重生、若不是有路成林襄助,就必死无疑了。遂叮嘱了众人不可走漏消息,南红手串和茜影纱也被束之高阁。 陵容抱病的日子十分清闲,华妃却不然,这几日皇帝除了处理政事太晚独宿仪元殿外便只召幸了她,只有十五那天照例去了皇后宫里吃了顿饭,安置了一晚。 眼看皇帝又要翻华妃的牌子,皇后便无意间提及惠嫔处理宫务的事,倒叫皇帝念起眉庄的好来,想到自己曾经在存菊堂说过“耐得住寂寞,才能享得了长远”这话,便招了眉庄作陪,这一晚,侍寝的自然是眉庄,也接连侍寝了两日。 一时间宫里对眉庄更加巴结,年轻貌美,出身高贵,又得宠爱又有宫权,最要紧的是在嚣张跋扈的华妃的映衬下,眉庄身上的高傲无尘都成了宽和大方,此话一出,又惹的华妃不忿。 只是眉庄性情太过端庄板正,玄凌到底觉得无趣,到了十一月底,又召幸了陵容三次。 其实眉庄侍寝之前,陵容就已经报了病愈了,不过是皇后忌惮她受宠,这才推了眉庄上去,谁知道宫中多了许多眉庄的奉承之词,害怕再出一个华妃,皇后这才又把陵容的绿头牌摆上。 只是没两天宫里又有了传言,这一回主角不再是眉庄,而是甄嬛。一说是甄嬛的两个姐妹接连受宠却不带着她,可见甄嬛容貌不堪面圣;一说甄嬛久病无宠,是不祥之人。 陵容听了,心知是皇后见眉庄与自己受宠有意挑拨三人关系。 陵容有心去看看,因为甄嬛决不能在此时出事。恰好华妃找眉庄商议年宴的事情,她不叫眉庄做主却也不肯让眉庄闲着,因此只有陵容一人去了。 可惜去的时候不好,正撞见康禄海带着小印子等人要走,他肥脸上淌出几行泪,又虚伪又恶心。陵容心中虽然对甄嬛情感复杂,却也是真心厌恶康禄海这般既要里子又要面子的做法,因此帮着说了两句。 康禄海看陵容位份只低甄嬛半级,又很得宠,因此倒不敢辩驳,禀过甄嬛后便灰溜溜地走了,没再像前世那般打了许多嘴仗。只是甄嬛等人的脸色依然十分难看,陵容自知甄嬛心高气傲此时心里不快活,自己待久了反而像在看笑话,宽慰了两句便也走了,只留下若有所思的甄嬛主仆。 却不知自己走后,宫中流言又多了一条:甄嬛御下无能竟留不住自己的首领太监。 第16章 寒烟翠(下) 眼看流言日甚,甄嬛本来没病,却真的气病了。旁的还好,想到不堪的境遇全叫陵容见了,还帮了自己解围,心中便有些酸涩。叫不如自己的人越了过去还反过来受她恩惠,甄嬛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屈辱。 又一两日,等到侍寝时,想到近日宫中流言,陵容计上心头,来了一个一箭三雕的好主意。 原是玄凌见她不同于华妃专横、眉庄无趣,要赏她个什么,陵容便顺势为甄嬛报不平,说是自己有个姐妹,正是久病无宠的莞贵人。 “陛下,嫔妾初入宫时,莞贵人十分照顾。嫔妾先前与莞贵人一样生了重病,前不久才好了得见圣颜。”陵容状是一心为姐妹说话:“可惜莞姐姐却一直抱恙,因担心过了病气,才没有侍寝。谁知道宫中竟有了不堪的流言,陛下若是要赏珚珚,不如便帮帮莞姐姐吧。”说罢,杏眼带泪,伏地不起。 静默了一会,正当陵容以为玄凌会嫌弃自己不解风情时,玄凌伸出手扶她:“珚珚有情有义,朕都知道了。”正看见李长在门外候着,便吩咐了他去办这事。 陵容敢于陈言,自然是知道甄嬛在皇帝心中份量。此话一出,一来可叫皇上为甄嬛把流言息止,让皇后忌惮;二来息止流言也能还甄嬛一个清净;三来就是为了自己。 会唱歌、会弹琴、会调香、会撒娇,甚至是会些床上功夫,都只是邀宠的手段,陵容可以会这些,却不能只会这些,否则玄凌始终会把自己当做玩物,还是逃不过“鹂妃”的命运,只有展现出自己其他的品质,才能赢得玄凌的尊重。 自己没有好的家世,也没有伴驾多年的情谊,论学识前世是个汉语言本科,勉强能对几句诗罢了。或许展示出重情重义的一面,能让后宫众人对自己慢慢改观。 陵容虽存了私心,本意却实实在在好,偏偏无意间惹了祸。 侍寝结束后,玄凌看着陵容离去,顺手招来小连子,问道:“安美人当真与菀贵人相熟?” 小连子自从那天起,就有意无意搜集些陵容的信息,防着玄凌要问。这下有机会展示自己,还有藏着的?忙一股脑地说了:“回陛下,阖宫里都知道,惠嫔、菀贵人、安贵人交好。这惠嫔小主与菀贵人是手帕交,安美人当时又是在菀贵人家中一起学的规矩,因此三人入宫后也时常来往。听说之前安美人生病时,都不忘给惠嫔、菀贵人绣些手帕、花样子;每次内务府发炭,都分一半给菀贵人;前几天菀贵人宫里的康禄海要到别处去,也是安美人帮着说话。” “今儿想是见这几天菀贵人的流言有些多,安美人不忍心,便开口了。” 这话虽多,却也属实,说到这里,无需再言,任由玄凌自己慢慢想才是。 小连子伴在一旁,喘气也轻悄悄的,心里还在想李长。李长最近的动作,瞒得过别人瞒不过他。他又接连收了好几个徒弟,还吩咐了多多照顾棠梨宫。 其实李长已经收了好几个徒弟了,不是探听消息,就是跑腿办事,却都不让靠近玄凌。自己还是前几年办事入了玄凌的眼,御口亲开留在了身边,就这样,还总是被防着,只有李长不在的时候,才能到跟前伺候。 既然李长铁了心押宝棠梨宫菀贵人,那自己就跟着明瑟居安美人。看看究竟是李长“宝刀不老”,还是自己“浮事新人换旧人”。 玄凌本性多疑,一开始见陵容说话还以为她存着什么私心,这会听小连子倒箩筐似的说了一通,反而放心了。没想到这个安氏看着娇娇怯怯的,还是个有情有义的,这样的人来伺候自己,心中不免有几分得意。 “你伺候的不错。”玄凌又夸了小连子一句。 这边李长已经回来,一进门便开始回报差事,因他自觉是为玄凌和甄嬛办事,因此十分用心,用时长些,汇报的也格外认真:“陛下,奴才找着了几个嘴碎的内监宫女,当场惩处了几个才扼住了流言。至于流言的源头,宫中大小主子太多,却不好查。菀小主此次受了委屈,奴才便自作主张,赏了两匹绸缎和几样宫钗,已经送到棠梨宫了。” 寻常奴才办这事,早叫主子收拾了。但是李长不一样,他伺候玄凌接近二十年,最是清楚玄凌对纯元皇后的感情,更知道他对甄嬛的心思,因此对此事的处理分寸十分把握。 果然玄凌也想到了甄嬛肖似纯元的脸,没有说什么。 棠梨宫内,虽然玄凌出手将流言止住,又赐下礼物,可甄嬛还是开心不起来。 “槿汐,这就是帝王恩宠吗?我受了流言委屈,也只有些死物安慰罢了。我的夫君、我的良人,怎么是这样?” 槿汐正在检查赐下的礼物,仔细翻找之后也没有找到和纯元皇后有一丝一毫关联的东西,不由得有几分失望。听见甄嬛这话,连忙安慰:“这就是小主的特别之处了。这宫里许多人受了委屈连些死物都没有呢,何况小主还未侍寝,这已经是殊荣了。” 听到这,甄嬛才慢慢笑了,旋即这笑容又停住:“若是这样,我岂不又是众矢之的了?槿汐,快把这些都收起来吧。” 槿汐自是温柔应下,甄嬛见流朱、浣碧还在身边伺候,忙挥了去,叫他们早点休息,流朱想的不多,痛快应下,浣碧却不自觉瞪了槿汐一眼。槿汐如何不知,也只一笑罢了,她能受的住主子信赖宠爱,自然也受得住旁人嫉恨。 等人都散了,甄嬛才开口:“槿汐,我有一桩心事,想来想去,只能对你说。” “小主但说无妨,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甄嬛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也是我小气了。陵容为我求情,总有几分别扭。而且,而且,这个月眉姐姐也侍寝好几回,却不曾为我说一句话,我……” 槿汐对甄嬛如何不了解,一开口便说到了甄嬛心里:“小主尚未侍寝就有如此殊荣,将来回报陵容小主的时候多着呢,她的家世在那里,只怕到时候陵容小主还有许多事要求小主帮忙呢。至于惠嫔娘娘,您和她毕竟是打小的情谊,宫里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您说是不是?” 听了这话,甄嬛宽了心,又叮嘱今日得了赏赐明日要去谢恩,才终能安睡。 不知不觉,甄嬛已经信赖槿汐超过流朱、浣碧了,许多事情也只跟槿汐商量。晚上的事,流朱性子宽和大方,没有计较什么,只是浣碧自觉被抢了位置,一直有些别扭,翻来覆去到半夜才睡。 次日一早,浣碧听见甄嬛和崔槿汐说去凤仪宫谢恩的事,便抢先开口应承了下来。 第17章 浣碧 甄嬛念着浣碧终究是自己的庶妹,也就任她去了。 却不知浣碧这一去,竟惹出绵绵不断的祸事来。 只说浣碧见要去凤仪宫谢恩,想到近日甄嬛颇受流言困扰、宫中白眼,便有心打扮妥当,显示出甄嬛的从容来。 甄嬛亦是早知浣碧身份,因此在甄府时就得了母亲云氏的意思,没有用心教浣碧规矩礼仪,而是宠惯她喜好衣着打扮,叫她出落的容貌秀美却心思浮浅。 浣碧到了凤仪宫时,诸嫔妃正在请安,眼见浣碧打扮一新、亭亭玉立地进来谢恩,一向心直口快的欣贵嫔率先开口了:“菀贵人不是抱病么,怎么亲自来了,身边也没个人跟着?” 浣碧经通报来到了昭阳殿,皇后宫中虽不喜奢靡,亦是香炉宝鼎、珠围翠绕,不禁看花了眼,对于欣贵嫔的发问,愣了一下才答道:“回欣贵嫔娘娘的话,奴婢是棠梨宫菀贵人身边的宫女,小主身子还未好全,怕带着病气冲撞了各位主子,特命奴婢前来谢恩。” 华妃不屑一顾:“不过几样东西罢了,便巴巴儿的来谢恩,显摆的她!” 悫妃尤不明白:“什么赏赐?什么谢恩?菀贵人不是还在病中么?” 华妃、悫妃本是一对冤家,芝麻大的小事都能掐地乌眼鸡似的,此时倒有问有答起来了。 华妃看着新染的丹蔻,慢悠悠地说:“还不是最近的流言。菀贵人好本事啊,还在病中,就惹得陛下怜惜,又是抓人又是赐东西的,真是矫情!” 悫妃见华妃拈酸吃醋,想到她多年无子便得意地说:“将来菀贵人也像华妃娘娘这般受宠,生个皇子帝姬就更得陛下怜惜了。” 华妃被戳到痛处,毫不留情地还口:“是啊,菀贵人这么得宠,将来生个皇子帝姬,一定比大皇子更得陛下看重了。” 不等悫妃回嘴,华妃又说:“还有安美人,凭你的家世,好容易进了宫又承了宠,却只顾着帮自己的好姐妹说话,眼下竟是她更得陛下得心了,安美人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陵容位份低,只有侍寝次日有资格去凤仪宫请安,她坐在末座,听了这话,忙起来回话:“华妃娘娘说笑了,能得陛下的喜爱,是菀姐姐的福气。嫔妾受菀姐姐之恩颇多,菀姐姐受了委屈,自然不能视若无睹,在陛下跟前胡言了两句,还是陛下有心,想着菀姐姐。” 华妃听了一声冷笑:“听听安美人多会说话。惠嫔,你也是菀贵人的好友,怎么不见你为菀贵人说话啊?莫非你与菀贵人得姐妹情谊不如安美人的?还是你爱惜恩宠,一见着陛下就全忘了?” 华妃字字如刀,眉庄听了又羞又气,一向端庄的面庞竟有几分扭曲,勉强平静下来后回道:“华妃娘娘说笑了,嫔妾与菀贵人是自小的情谊,只是这几日忙于年宴的事情,疏于关照。嫔妾与宫中各位姐妹都是一样的情分,岂有谁深谁浅之说?” “哦?那怎么不见你帮菀贵人说话呢?” 见华妃不依不饶,眉庄招架不住,冯淑仪想着眉庄始终是自己宫里的人,便出面打圆场道:“皇后娘娘、华妃娘娘,浣碧站了半天,棠梨宫人少想必菀贵人离不开她,还是让浣碧先替她主子谢了恩再说吧。” 浣碧进来时,宜修就先一愣,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恰好欣贵嫔开口点醒了她,浣碧竟与甄嬛如此相像。想到玄凌对甄嬛的用心和关注,宜修开口为浣碧解围。 “好了,诸位妹妹。浣碧既是替菀贵人来谢恩,陛下和本宫都十分感动。原本陛下就惦记菀贵人,现在也能放心了。” 又问了甄嬛身体如何,浣碧也一一答了。 宜修越看越觉得浣碧不论是相貌还是言行举止都像极了甄嬛,只是少些书卷气,若是打扮一番,也能与柔则有三四分相像了。 “皇上怜惜菀贵人,本宫自然也是一样的,剪秋,准备些东西给浣碧带回去,算是本宫的心意。对了,浣碧差事办的不错,也赏。” 浣碧没想到皇后的赏赐也有自己的一份,忙不迭地跪地谢恩。 一早上你来我往了几句,请安也就散了,留下皇后、华妃、眉庄等人商议年宴的事情。 陵容任由菊清扶着,慢慢走回长扬宫,心里却在想方才的事。华妃对甄嬛的敌意波及到了自己和眉庄身上,可见对甄嬛的忌惮。而皇后也就由着华妃为难,分明是要把甄嬛架在火上烤,叫甄嬛还未得宠就先结下众怨,自己却干干净净,反而赐下许多赏赐得了人心,手段真是高明。 眉庄不善言辞自己是知道的,冯淑仪竟敢为她出头,陵容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敬意。后来的封号“敬”字,大概也包含了玄凌的敬意吧。 至于浣碧,尽管陵容早已知道她私生女的身边,但是对于甄远道和云辛罗的做法还是尤为不耻。尽管何绵绵是罪臣之女,但她的身份呢少有人知,又已经过世多年。为什么不讲浣碧接回名正言顺地做个庶女?便是不方便接回家,记在正室名下总不难吧? 便是再畏惧勾连罪臣之女的罪名、再不待见浣碧,趁她还小将她送到一户清白人家,从此相见不相识,也好过现在亲姐妹俩一个为主,一个为仆! 陵容想到浣碧的身份与野心,不禁莞尔一笑。不患寡而患不均,浣碧心里甚是憋屈不甘,还不会掩藏,这下有热闹看了。 浣碧自觉带着皇后的赏赐回宫,心中十分得意。槿汐看到妆花锦、名贵药材和几样金玉宝钗,也十分开心。甄嬛病中,棠梨宫什么东西都少,他们已经在自己做绣活换钱了,皇后赐下了东西,正好能给甄嬛做两件新衣服。 浣碧还学舌了谢恩时众人说的话,甄嬛此前经过槿汐的开导,倒没有难受,只一心等着自己承宠一鸣惊人。 至于浣碧得的东西,甄嬛也大方地让她自己留着了。槿汐听到妆花锦、散花锦只有一字之差,不由得皱起眉头,想到甄嬛对这个丫头一向的疼爱宽纵,先前贵人位份的东西也是说赏就赏,到底没有开口。 晚上浣碧抚摸着皇后赐下的散花锦和一对珠钗,不禁拿在身上比了又比,就连进门的流朱都被唬了一跳,说她怎么拿小主的衣服穿。 浣碧不无得意说是谢恩时皇后赏的,想到其间席上的唇枪舌剑,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有一丝向往。陵容小主那样低的身份都能有一席之地,何况自己这个吏部侍郎之女? 放下东西,又躺在床上闷闷地想:“可惜,爹爹一直没有认下自己,否则自己与小主一同入宫,岂不美哉?” 第18章 年欢宴(上) 进了十二月,国事愈加少了,华妃得意于慕容世松回京,行事更加肆意,玄凌招幸眉庄、陵容时都被华妃叫走过。 这天正好是十五,玄凌来到凤仪宫吃饭,席间剪秋正好来报上半个月的彤史,玄凌知道宜修的心思,故意不搭话。内心却感慨宜修是个好皇后,纯元才是好妻子。想到那个与纯元容貌相似的女子,玄凌问道:“甄氏身体如何了。” 皇后一愣,心里又酸又凉:“陛下,前些日子菀贵人宫里来报,说是虽好多了,但是久病之人气血两亏,还需静养。” 玄凌甩了甩手上的碧玉珠串,宜修看到那一汪碧色,给玄凌夹了一筷子菜道:“说起菀贵人来,臣妾倒想起了一桩趣事,”顿一顿又道:“女儿家的玩意,陛下大概不喜欢听罢。” 玄凌不耐烦宜修这般,没留情面叫她直接说了。宜修眼神一暗,又挤出一个笑说:“那天菀贵人宫里有个叫浣碧的宫女来谢恩,欣贵嫔倒把她认作是菀贵人了。臣妾瞧着,也确有四五分像。” 宜修说的像,自然是像纯元皇后了。 玄凌不置可否,他压根没见过浣碧,又有甄嬛珠玉在前,心中只想着等甄嬛好了再续前缘,对浣碧倒不上心。宜修也不急在一时,浣碧的野心都写在脸上了,总有用到的时候。 想到这一个月来华妃的做派,宜修又道:“年底了,臣妾有件事想和陛下商量一下,宫里的妹妹们一年来侍奉陛下有功,臣妾为她们讨个恩典,是不是也该进进位份了?” 玄凌瞧了皇后准备的名册,懒懒道:“曹容华照顾公主有功,进为婕妤,惠嫔进为惠婉仪,安美人进为安贵人吧。” 宜修想到沈眉庄的家世,心中黯然,又想到曹琴默依附华妃日久,有心要打压一番,不过玄凌正在兴头上,只能二选其一了,因此劝道:“惠嫔虽然家世出众,然而入宫三个月就升做婉仪,是否太瞩目了些?怕她年纪小受不住,不如改作厚赏如何?” 玄凌看了宜修一眼,点头又道:“那就进赵常在为才人吧。” 赵常在本名赵玉如,与陵容等一同入宫的,先前侍寝过两回,却还未有晋封,这下玄凌开口,也算荣耀了。 玄凌又在册上圈出几个人名道:“这几人皇后可额外给些厚赏,悫妃、欣贵嫔、曹婕妤养育皇嗣,更要厚些。菀贵人虽在抱病,也不能亏待了她。” 玄凌膝下只有一子二女,因此对养育皇嗣的妃嫔都格外关照些,而陵容的晋封,得益于之前对甄嬛的帮助。 宜修听到玄凌种种安排,心里对华妃、惠嫔、菀贵人三个女人恨到了极点,偏偏玄凌还在这里,只能笑着应下。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牢牢把控住皇后的身份了,华妃再得意又如何,华妃可以操持年宴可是妃嫔晋位的事情,只有自己能提,自己终究是皇后。 果然后来甄嬛的赏赐多到令人侧目,而眉庄险些晋封婉仪的消息也传遍后宫,众人无不嫉恨,在这种情况下,陵容用三个月的时间从选侍一跃而起为贵人倒不怎么惹眼了。 年宴上,陵容安安分分坐在末席,看着一会华妃炫耀新作的珠花,一会皇后暗讽华妃奢靡,一会太后下场阴阳怪气说了两句,一会皇帝亲自下场调停,心中只觉得十分痛快。 斗吧,斗吧。身居高位又如何,家世出众又如何,各人总有各人的债,我安陵容是地狱爬出的恶鬼,今生专来讨债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连歌舞都演了好几场,陵容已经昏昏欲睡,却还念着甄嬛“倚梅雪夜”一事。 哪知这一回因华妃想到陵容先前与玄凌在梅园相遇,便一根梅花也没摆在宴上,等到玄凌半醉半醒间想到纯元时,比前世足足晚了半个时辰。 众人目送着玄凌和玄清离席,也就各自散了。 玄凌冒着风雪来到倚梅园,见到梅树间仿佛有个身影在祷告,不自觉慢慢走近,直到听见那句诗,不由得心如擂鼓。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是他的宛宛回来了!玄凌连忙开口询问。 那人却答自己是倚梅园的宫女,独自出来祈福,现今湿了鞋袜,不好面见尊驾。见她声音可怜,玄凌不由得几分兴味阑珊。又想到此女终是宫里人,何愁找不到,便吩咐李长留心。 次日一早,李长果然带着一人一物来了。 物是昨晚宫女祈福时系在梅树枝头的手帕, 布料、款式均是宫女的份例;人则是今早得令去倚梅园对诗寻来的莳花宫女,叫做杜娟。 玄凌见她样貌清秀,能说两句诗词,便留下了,封做了官女子。 皇上大年初一又是找人又是封赏的消息风是的刮遍了全宫,此时众人正在太后宫里请安拜年,陵容等位份低的跟着众人磕个头也就散了,太后只留下了贵嫔位以上的小主,以及曹婕妤和惠嫔眉庄。 听到这个消息,陵容当时就是一愣,怎么跟前世不一样?余莺儿居然变成了杜鹃 ? 想着路成林认识的人多,遂叫他去问问,因为陵容知晓前事,特意叫他也查查余莺儿。 不多时路成林来报说,三十晚上,有人看见杜娟和余莺儿一起去了倚梅园,后来余莺儿先回来了,杜娟直到后半夜才回来。第二天一早李长来寻人时,杜娟抢先就答上了那句诗,当时余莺儿还有些着恼。众人都说俩人先前是姐妹,这会杜娟成了小主,一点也没照顾余莺儿,反而生分了。 路成林还说,他去探听消息时,碰见御前的小连子出去办差,小连子给他透露了一个消息,这个叫杜娟的官女子,还很会诗文,就连系在梅枝上的手帕,都绣着梅花和那句“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陵容听了这话,推测出来一定是因为昨晚玄凌出门晚了,所以没遇到甄嬛,反而遇到了拾人牙慧的杜娟。 可是杜娟是如何提前准备手帕的? 莫非她与自己一般? 第19章 年欢宴(下) 不论如何,自己绝不能露出一点重生的样子。 而且自己再也不能依赖已知的事件发展顺序,像杜娟这样的意外以后恐怕还有。 却说杜娟自初二这天承宠之后,就被封为更衣,没两日又被封作采女,已经是宫里正经的小主了。仗着倚梅园的相遇,初五玄凌和眉庄吃饭时,杜娟便开口说眉庄只会《女则》、《女戒》十分无趣,又念了两句纯元皇后爱读的诗,叫玄凌晚上翻了她的绿头牌。 初六这天玄凌本是招了久未见幸的良娣杜佩筠,正好当时杜娟在念诗集给玄凌听,见也是个姓杜的女子,顿时抱了几分敌意。杜良娣虽通诗书,因个性使然,偏爱说理诗,杜娟便拿住这个,好好地嘲笑了杜良娣一回,最后闹得玄凌自己独宿了,杜良娣被牵连,禁足一个月,杜娟则被贬为更衣。 这天恰好眉庄、陵容正聚在棠梨宫中。因陵容帮了甄嬛好几回,自己也升做了贵人,恩宠优渥,故而这回棠梨宫中在没人敢小瞧她,行礼、上茶都恭恭敬敬的。 对于杜采女的受宠,眉庄十分耿耿于怀,她刚叫杜采女截走了玄凌一回,心中十分恼恨,说话就冲了些:“什么小门小户的玩意,不过宫女出身,也敢这般作态。等到陛下不宠她了,后宫焉有她容身之地?”此言一出,陵容和棠梨宫的奴才面上都有些讪讪的。 陵容正是玄凌后宫中母家官衔最小的,出身是其他妃嫔对陵容最好的攻击点;而那句“宫女出身”,更让一心想着出头的浣碧恼火。 陵容迅速说道:“惠嫔小主一向端庄大方,也有失态的时候?” 眉庄迅速反应过来,她这句话把在座除了自己和甄嬛全都骂进去了,奴才们还好,不过是使唤的,陵容虽是贵人,可是颇受宠爱,万不能得罪,忙斟茶作揖道:“好妹妹,我急糊涂了,姐姐出言无状冲撞了你,那话不是本意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陵容也乐的攒口碑,端了一会也就原谅她了。 甄嬛见眉庄对陵容的态度,再看陵容已是和自己一样的贵人位份,不由得心生酸涩,想到一介宫女都能成为采女,更想到杜采女的恩宠很有可能是偷的自己的,心中十分复杂,更夹杂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骄傲:看啊,我的替身都能有此盛宠,更何况我呢? 正巧眉庄身边呢的小施子来报,说了杜良娣和杜采女的事,甄嬛、眉庄不禁同时露出一个笑容。 杜更衣被贬之后,玄凌就再也没有找过她,宫里一时又是华妃的天下。 宫里的规矩,年宴大办,十五元宵只在内宫摆个小宴罢了,这一回是皇后操持的,太后照例没来。 宴会上的菜都是热了又热,没滋没味的,唇枪舌剑来来去去也就那几句话。众人正有些无聊,忽听得殿外小内监来报,说是排了新的舞蹈,玄凌果然兴致一振。 场中女子动作一起,陵容喝百花露的手就是一顿,竟是惊鸿舞!她赶忙装作没发现的样子继续喝酒,不时偷偷瞧着玄凌和宜修的神色,看来他们都不知情。 陵容像其他人一样观赏歌舞,前世的甄嬛在歌声、笛声、琴声的协助下,能有纯元舞姿七分风采,杜娟的舞蹈却只有甄嬛的七分,实在相差甚远。 可是玄凌见了,还是十分欣喜,当场就给她复位为采女。由于十五是皇后的日子,才没有招幸。 宴会结束,回去的路上陵容一直在想,杜更衣一个低阶嫔妃,怎么能有这么多内幕消息?便是重生也不能将所有时间卡的刚刚好啊。 次日一早林路成林打探到,杜更衣与李长新收的徒弟小夏子是同乡,来往有几分密切。看来一直给杜娟递消息的就是他了,倚梅园那晚,余莺儿都走了,偏杜娟一直死等,应当也是小夏子告诉她的。 这日陵容侍寝后从凤仪宫请安出来,正碰上去凤仪宫的杜娟。菊清提醒她,杜娟接连风光了十几日,已经是娘子的位份了。 陵容看着杜娟不情不愿地朝自己行礼,故意晾了她一会,果然杜娟起来时脸色十分不好,看自己的眼神冰冷而厌恶。陵容没离她,却听见杜娟声音在身后响起:“安小主好手段,竟然在这个时候已经是贵人了,就是不知道将来逃不逃得过安大人那一关,要是再被人抓到把柄就不好了。” 陵容听了,已能确认杜鹃像自己一样,知道未来将会发生何事了。陵容装作害怕地样子问道:“你,你在胡说什么?” 杜娟的脸几乎要贴到陵容的脸上,映衬地一似珍珠一似鱼目,她大概也发现自己容貌不堪,慌忙偏过头去,露出一个扁铲脑袋,杜娟故作高深地说:“安小主,虽然你贵为贵人,但是你所做所为、你父亲的所作所为,我都已经知道了。若是你从此安分守己,不再出头,我可保你一世平安,若是你执意与我争,我便让你成为罪臣之女!” 菊清和路成林听了,就要替陵容惩戒杜娟,陵容将他们拦下,看着杜娟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陵容靠近她说:“呵呵,我安陵容算什么?别忘了,甄嬛才是你最大的威胁。有她这朵海棠在,你永远都是一朵杜鹃花,上不得台面的杜鹃花。” 杜娟听了气急败坏,正欲发作,看见旁边年前刚封为才人的赵玉如过来,眼睛就是一蹬,更不行礼。 赵玉如人如其名,温柔腼腆,自是没有计较。陵容却是看不下去,因她的前世也这样温柔腼腆,被人欺负。遂开口道:“杜常在,赵才人位份比你高,怎么不行礼啊?” 赵玉如没想到陵容为她说话,慌忙摆手,陵容拉着他的手,对杜鹃说道:“难不成杜常在宫女出身还没学全规矩,竟不会行礼了?此处离凤仪宫甚近,不如求皇后娘娘大发慈悲,再教你一次规矩?” 陵容把杜娟留住,身边聚的人也越来越多,她不想把事情闹大,引来位份更高的人,不甘不愿地行了个礼。赵玉如也怕事情闹大了给陵容带来麻烦,就叫起了。 陵容贴着杜娟耳边道:“行一次礼算什么,以后你可要日日给甄嬛行礼呢。” 眼看着杜娟一扭一扭地进了凤仪宫,陵容知道,自从惊鸿舞之后,杜娟怕是登上皇后这条船了。 此去必是告状的,想到自己先前悄悄透露给她甄嬛装病避宠的消息,陵容笑了。 杜娟,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可就别怪我了。 第20章 杜鹃乱 杜娟进了凤仪宫,闹剧也就停止,看热闹的人还没散干净,赵玉如就当着众人的面结结实实地向陵容行了礼:“多谢安贵人为嫔妾解围。”又小声说:“只是这样一来,你就会得罪杜常在了。” 陵容看着她思虑甚多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便说:“赵才人说笑了,对这种人,只有自己维护尊严,她才会知道你的尊严不可侵犯。” “至于得罪,以她的品行,只怕早晚要觉得我‘得罪’她了,也不差这一回。” 赵才人还是担心:“那她去皇后宫里会不会恶人先告状呢?” 陵容听了,暗叹宫里果然没一个简单人,便说:“我没有做过的事情自然问心无愧,行得正、坐得端不怕这一套。”赵玉如听了虽还有些不放心,也只得各自散了。 陵容方才那话却是真的,明瑟居叫她打理地井井有条,菊清掌、路成林随他日常行走,梅香掌管财物,再做些细致的针线活,桃蕊梳头近身伺候,小秦子和小顺子轮流守门、探听消息、看管宝娟,人数虽少,别人却插不进手。 更何况,此时自己什么都没有做,杜娟更是找不到把柄。 凤仪宫内,皇后刚刚送走了一堆与她分享丈夫的女人,又听见通报杜常在来,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杜娟方才与安氏在门口的争执,早有人告诉她了。想到先前请安时太后对她赐红麝香手串给安氏一事的敲打,不禁冷哼了一声,心中虽不爽,却也知道不能太后刚说过话就动安氏,总得过些时候才行。 至于杜娟,还是先看看得不得用吧。 正想着,杜娟已经跪下请安,还说有安陵容和甄嬛的把柄在手。 朱宜修想到杜娟一个宫女,成为主子还不到一个月,哪能有宫嫔的把柄,便冷声质问了一句。 这一问,杜娟果然想了想才回。杜娟没有把确定安陵容的事情,对甄嬛装病的事情却十分了然,因此说到:“回皇后娘娘,嫔妾揭发菀贵人与太医温实初有苟且,装病避宠,愚弄陛下。” 朱宜修瞬间清醒了,双目放光问道:“此事当真?” 杜娟信誓旦旦地回答:“娘娘不信可派人去查,菀贵人与温太医青梅竹马,早已私相授受,菀贵人避宠一事就是温实初全程操办的。” 宜修听言,慢慢笑了,叫人扶起杜娟道:“杜常在的话本宫听见了,不过总要等证实之后才好做出决断,你就先回去吧,若是属实,还要你当面指证才好。” 杜娟知道以皇后的性格,一定会去查个明白。以皇后的秉性,没证据恐怕还要编造几个证据呢。 至于为什么投靠皇后扳倒甄嬛?杜娟前世也是宫女,经历乾元一朝,对许多事都十分了解,重生之后,知道皇后、华妃、安陵容等有各自的死穴,至于甄嬛,她身为最后的赢家,必须先处理掉才行,因此率先对甄嬛发难。 不想没等到杜娟笑傲棠梨宫,就先迎来了玄凌封倚梅园宫女余莺儿为官女子的消息。 一时间众人都十分好奇,这倚梅园究竟是什么风水宝地,竟陆陆续续出了三位宠妃。 又打探出玄凌宠幸余莺儿的原因,原来是余莺儿自杜娟走后就一直受到排挤,一日躲在倚梅园中唱桃花扇,唱到动情处泣不成声,呜咽婉转,正巧叫玄凌听见了。 自余莺儿出现后,杜娟再也不受宠了。余莺儿虽然来得晚,可是恩宠比杜娟更甚,半个多月就封作“妙音娘子”了。 这话传到陵容耳中时,她正在做些针线,陵容听了倒不恼,只是感慨宫里越来越热闹了,人越多越乱,自己就越占优势。 而棠梨宫却没这样安静,沈眉庄与甄嬛俱是自傲之人,当初入宫时,就曾担心凭她二人的相貌、家世、才学会成为众矢之的,因为才故作聪明地做出许多矫情反复之事。 现在眉庄恩宠不如陵容也就罢了,连两个宫女都比不过,前几日还以惠嫔之身给余莺儿让路,回去怎么想怎么憋屈。 而甄嬛就更纠结了,先前玄凌因为流言关注她时,崔槿汐建议她顺势病愈承宠,当时甄嬛有个没法开口的小心思,她要让玄凌看的得到她却得不到她,这样才能在玄凌心里留下更深的印象,因此才撑着没有报病愈。 此时杜鹃、余莺儿恩宠令人侧目,甄嬛就是有心承宠也怕人言可畏,说她眼馋恩宠,矫揉造作,想到这些事,心里如油锅一般煎熬。 因此她格外喜欢听眉庄和陵容说宫务、恩宠的事情,更喜欢为之出谋划策,这样能让她感觉自己好像也承宠了一般。 “好在杜鹃和余莺儿不和,眉姐姐也不用太担心。以她二人的做派,迟早会得罪贵人,到时候不用姐姐出手,自然会有人收拾她们。” 眉庄听了,也只能称是,又说了些二人小时候的趣事开解了心情,听见小施子说今晚玄凌翻的存菊堂的牌子才喜不自胜地回宫了。 眉庄走后 浣碧痴痴地看着眉庄蹁跹的衣角,虽说眉庄自觉恩宠渐少,可玄凌还是想着她,还能用新赐的枣红织金百蝶妆花锦,乾元十二年秀女第一的派头也分毫未减。 想到甄嬛的处境,浣碧真心实意地开口:“小主,现在宫中杜常在、妙音娘子实在太受宠,陛下的心思全叫她们占了,您可要为自己考虑啊。” 甄嬛岂能不知?想到眉庄离开时春风得意的样子,那道侍寝的口谕着实刺的她心疼,却不肯承认心中失败的怒火,转头问:“浣碧,你很急是不是?” “小主,奴婢是真的替您着想啊,不说惠嫔小主,现在就连陵容小主都跟你平起平坐了。” 看见甄嬛脸色不对,想到甄嬛的心病浣碧赶忙补救:“不过您有封号,还是比陵容小主尊贵的。” 甄嬛听了才露出一个笑容,浣碧说的不错,她入宫便是有封号的贵人小主,宫女晋封不可越级,自己暂时还不用担心。 却忍不住畅想,若是陵容此时还是无人问津的选侍,看到杜娟、余莺儿如此得意该当如何,大概会比现在的自己更加难堪吧。 眉庄是这个月第一次侍寝,虽然扳过一局心里还不解恨。想着之前甄嬛说的话,心里一直盼着杜娟、余莺儿赶快得罪了什么人才好。 大约是菩萨听见了沈眉庄的祷告,不到一个月,杜鹃就被打入了暴室。 第21章 莺声狂 将杜娟打入暴室的人,正是余莺儿。 这事根本不用特意打听,两个宫女先后在倚梅园承宠的消息传遍后宫。自从她二人出现,便占据了玄凌大部分心神,余者也只有华妃、陵容和眉庄能有几次机会面圣,皇后还是老日子。 一时之间宫里人人都在关注杜娟和余莺儿,那天余莺儿本想把冲撞鸾凤春恩车的史美人打入暴室,却不防正好看见杜娟跟在史美人后边推了她一把,想到杜娟抢走那句“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的诗,当时大怒,便把杜鹃打入了暴室,还命人天天给她灌猪油。 而玄凌此时并不在宫中,杜娟已经接连好几日受辱了。 余莺儿和杜娟的纠葛,别人不知道,历经两世后的陵容却十分清楚。 杜娟抢走了余莺儿得宠的机会,还令人刁难她,却还是没挡住余莺儿的获宠,现在正是余莺儿对杜娟的报复。 想到这里,陵容心中不觉一惊。杜娟和余莺儿的关系,跟自己和甄嬛的关系何其相似?难道即便自己重活一次,还是无法改变注定发生的事情吗?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所谓“天道”吗? 若是真的有“天道”,为什么要让那么多人承受生命的不公与屈辱,又为什么让自己重生一次呢?陵容想到这里,心中一片愤懑。 “冷静、冷静,安陵容,你一定要冷静。”不断地为自己打气,陵容重新思考起来。 杜娟能够掌握先机得宠,可见天道还是给了一线生机的,恐怕真正能变得只有自己,别人的机缘,即便干涉了,也会以其他形式补还回来。就好像杜娟抢了余莺儿倚梅园得机会,可是余莺儿还是会因为昆曲受宠,似乎一定要发生这件事。 而自己虽然先以倚梅园歌声受宠,却一直没有干涉过甄嬛的恩宠,目前看来还是安全的。 将来的事情,等到将来再说。总之,陵容有一万种方法在不依靠甄嬛的前提下,保住玄凌的宠爱。毕竟她有前世的记忆,熟悉这个皇帝的性情喜好,知道他喜爱什么样的女子、喜欢听什么样的话,这已经很够用了。 至于其他的,陵容想到一个人,或许将来有机会可以问问他。 正想着,流朱来了明瑟居,说是天气渐暖,甄嬛下了帖子来,请眉庄和自己去棠梨宫小聚,陵容自是欣然应允。 “陵容,来就来罢了,还带这么礼物呢?”甄嬛一见小秦子、小顺子手上托着的插瓶玉兰,又惊又喜,她虽然一直装病,却也是真的困在宫中了,外头已经开春,天高地阔、花红柳绿都不得见。此时看见棠梨宫没有的新鲜花朵,是真的欣喜难耐,更感激陵容的一片用心。 陵容虽然心中想着杜娟、余莺儿的事情,但是看到此时自己与甄嬛、眉庄还是好友关系,心中也是一片柔软。 若是可以,那便平等相待、各自安好吧。 而此时甄嬛、眉庄也暂时放下了各人的心思与算计,这种情况下自然是抱团取暖更好。 眉庄还是如从前一般端惠大方,此时掩口笑道:“怎么,陵容你只给嬛儿带花,竟忘了还有我这个姐姐不成?” 看着眉庄难得促狭的样子,陵容不禁用手去刮眉庄的脸:“眉姐姐不知羞,这么大人了,还和嬛姐姐吃醋。” 又笑着说:“早就知道眉姐姐要不依,所以我特意修剪了两瓶,眉姐姐可别忘了带回去。” 眉庄见那花错落有致清香扑鼻,果然笑了:“还是陵容人小鬼大,年纪最小,但是又会插花又会做人,怪不得陛下喜欢!” 陵容听了,生怕此时甄嬛又泛酸,打趣道:“不及惠嫔小主。”说罢,还微微一福。 眉庄听了忙要来打陵容,陵容就往甄嬛身后躲,三个人顿时闹做一团。 正嬉笑着,槿汐调制好的热锅子便上来了,三个人难得一聚,忙互相敬了一回酒,又开始吃菜,不知怎么地,竟说到了杜娟和余莺儿的事。 甄嬛虽然人不出宫,但是眉庄掌管宫务,小允子又善于钻营,对宫中的事情倒也十分了解。 “听说妙音娘子将杜娟关入了暴室,却不打不骂,只是命人不给她饭吃,只在她面前放一小桶猪油。杜娟被关进去了六天,听说已经送了三桶了。” 眉庄听了,不觉放下筷子,冷声道:“这个妙音娘子好恶毒的心思。本来杜娟受辱,应当是得人怜惜的,可是吃猪油吃坏了样貌,恐怕既是被放出来,也要遭人嫌恶。” 这个人,自然就是皇帝玄凌。 甄嬛倒是没被影响食欲,悠闲地加了菜继续说:“我在病中,都听到杜娟做的事有多猖狂,早就知道不是能长久的。之前陵容不也被她为难过,如今也算是大仇得报了。” 陵容不意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慢饮了一杯酒说到:“我倒没什么,左右以我的家世,在宫中已经习惯了。倒是杜娟被关进去六天了,怎么还不见消息?”说着,拿手往上一指。 眉庄本想安慰陵容一两句,但听见后头的问话不禁精神一振,她输于甄嬛才情、陵容相貌,但却是三人之中唯一能接触宫务的,这些内幕消息只有她知道,因此说:“你们不知道,陛下在外,恐怕不知道宫里的事。” “况且自从余莺儿出现,杜娟就没再见过陛下,谁会去为她鸣不平呢?再说宫中受杜娟欺压过的人还少?” “至于皇后,这两天头风发作连请安都免了。华妃呢,一向跟余莺儿走的近。” 甄嬛、陵容自然知道杜娟、余莺儿不和的事情,这件事华妃虽有协理六宫之权,也不会插手了。 眉庄突然低了声音说:“太后宫里的嬷嬷说,太后很不喜欢杜娟、余莺儿的做派。先帝朝也不是没有宫女受宠的例子,都没这么张狂。太后虽然知道了,却也不愿意插手,事情竟这么僵下来了。” 饭吃到这里,陵容突然醒悟过来。今天这顿饭,恐怕是甄嬛见杜娟、余莺儿狗咬狗心中畅快,又见宫中对此没有个说法心中疑惑。大概是她怕直接发问显得不好,这才拉着眉庄和自己,以吃饭的名义来解惑。 众人又聊了两句,正好方常在来了。一进门就嚷着有好吃的不喊自己,看见眉庄和陵容也在,大大方方地行了个礼,便要一起来吃。 众人又欢笑了一会才散,没两天就听见玄凌回宫的消息,以及贬斥余莺儿为更衣、杜娟放出暴室的两道口谕。 果然如那晚所料,杜娟受了侮辱,虽然被放出去得了些赏赐,却再也没被玄凌召见过。 而余莺儿虽然安分了些时日,却也如前世一般,在仪元殿外边唱了一夜的昆曲,唱软了玄凌的心肠,又重新获宠了。 第22章 陷阱 杜娟获救,闹剧也就结束了。余莺儿也吃了教训,行事也收敛了许多。宫里受宠的还是华妃、余莺儿、陵容和眉庄了,余下便是恬贵人,倒是冯淑仪这几日得两回了招幸,宫里都说是因为冯淑仪入宫已久,有望封妃了,惹得华妃又吃了两回醋。 冯淑仪从前还住过华妃宫里的偏殿,因此即便成了从二品的淑仪,华妃见了也十分瞧不起,想到最近宫里的流言和玄凌的态度,不由得又以宫务之便,对冯淑仪多加刁难,好在冯若昭性情宽和豁达,才都能见招拆招、一一化解。 此时陵容心里挂念着另一件事。先前收到过从松阳寄来的家书,信里说哥哥安陵宇已经通过秋闱了,还是省府的第四名经魁,已经在准备二月的春闱了。 安陵宇九月放榜,安陵容九月入宫,对于安家来说真是双喜临门。可惜陵容之前不受宠,一直不知道外边的消息,年前晋了美人讨了玄凌的恩典,才有机会寄了一封家书,回信上才说了这些消息。 算算日子,安陵宇春闱的榜都要放下来了。一想到这个突然性情大变的哥哥,陵容就有些激动,可以肯定,安陵宇也有一番奇遇才会这样。也许此次科举就是个机会,她心中的一些问题,终于有机会问问了。 而且此时哥哥人在京城,消息就好打听地多了。想着,陵容便叫来路成林,吩咐了他仔细打听安陵宇的消息,路成林久在深宫,打听个把消息自然不成问题,此时却说:“小主稍安勿躁,自古以来皇室尤其忌讳后宫干政,此时正值排名放榜的紧要关头,小主关心兄长之情难免会被有心人曲解为挟恩宠以令功名。” 陵容一顿,是了,她向来只懂后宫争斗之事,不知道外头的科举也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这会没放榜,她就联系哥哥,就算哥哥凭自己的真才实学有了功名,也留下了被人攻讦的把柄。不如暂且忍耐一下,哥哥已经到了春闱这一步,就算上不了殿试,也会在京中逗留一番等个差事,自己有的是时间。 陵容一心想着问问重生、机缘的事情,不过路成林却曲解了陵容的意思,以为她是担心安陵宇的功名,又劝道:“小主颇有内宠,若奴才所料不差,近日陛下定会传召,到时小主有什么想要的,再开口便是。” 到了春闱这一试,来的都是各省精英学子,学识相差不大,前途不止看各人名次,也看能得个什么差事。路成林话里的意思,是叫陵容等名次落定了之后,借恩宠之便,给安陵宇谋个好差事。 陵容心中十分认可,便不再打听安陵宇的消息,反而对路成林口中“颇有内宠”一词心生感慨。 自己记忆中的前世一直都是玄凌和甄嬛的玩物。 玄凌把自己看作一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鸟儿,甄嬛更是串通内务府给了自己一个充满羞辱意味的封号“鹂妃”。 尽管自己已经重生、掌握先机;尽管自己努力调整心态与眉庄、甄嬛平等相交,可还是摆脱不了心底深深的自卑。 听到“颇有内宠”一词,陵容才真正重新审视了自己,原来,自己真的算得上很得宠了。她仔细想了想,自从乾元十二年的秀女入宫,宫中旧人如丽贵嫔、史美人已经算是无宠了,除华妃、老资历冯淑仪、有子女的悫妃、曹容华之外,最受宠的竟然是自己。 可是“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了眉庄和甄嬛的身上,这是为什么? 陵容知道此时露头不是好事,因此想的格外细致。眉庄惹眼是因为同批秀女中位份最高、出身最高还手握宫权,凭这一点,皇后和华妃就容不下她了。而甄嬛惹眼则是因为皇后的心魔——朱柔则。 而且,这一世在自己的有意操作下,甄嬛的养病并没有达到韬光养晦的目的,反而让大家对她这个病中还能牵绊玄凌心神的女人更加忌惮。 得宠、惹眼的女人在后宫中是什么样的结果?想到前世剧中的记忆,陵容不禁打了个冷战,心中默默念道:自己,绝对、绝对不要成为众矢之的。 可是自己本就没有家世依靠,又与眉庄、甄嬛走得近,宫里人早就把自己看作是她们同党之人,一旦失势,就是背黑锅、当弃子的命。若不受宠,又如何提升位份保全自身呢?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的绝境啊,陵容想着这些事,不禁辗转反侧到深夜才暂且安眠。 路成林说的不错,陵容忍耐了两日,便等来了玄凌的传召。 仪元殿偏殿还是老样子,不过玄凌往常看书、批文的御案上多了几卷文书,侍寝的口谕传得早,陵容也就来的早,此时玄凌不在,陵容便照规矩跪坐在一旁,只用眼角悄悄看见封面上写着“乾元十三年殿试考卷”的字样,猜到是什么,心中一荡,把头垂得更低了。 不多时玄凌从正殿进来了,看见御案的文卷,喝道:“安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看殿试卷宗!” 安陵容心道还是中计了,忙膝行到玄凌跟前,哭着说:“陛下,嫔妾冤枉啊。嫔妾虽有个哥哥今年参考,但他却是自小顽劣的性子,能科考已经是祖宗保佑,况且哥哥出身松阳小县,又怎么会有造化参加殿试呢?” 玄凌知道科考的厉害轻重,看见陵容作为后妃与考生亲妹有机会接触到考卷,心中的怀疑与怒火是本能。听了这话,已经信了大半,安氏的性子他很清楚,一直是柔弱小心的,谅她也不敢做这些事。况且安氏在宫中一向安分,也不曾见她在春闱期间出去打探消息,因此很快平静下来了。 不过作为帝王,玄凌很清楚后宫女人的演技,因此尽管知道陵容无辜,可还是没有放过叫起。 陵容仍跪在地上,三月的天早已停了地龙,膝盖处一片钻心的寒凉。她抓着玄凌的衣摆,露出哭得通红、楚楚可怜的一双含烟泣露的眼睛,又轻又委屈地瞟了一眼玄凌又很快垂下,从前赐下的梅花流苏钗随着她的动作也一颤一颤地:“况且、况且,嫔妾一来仪元殿便极守规矩地跪在这里,不曾移动分毫。桌上的卷按也不曾打开过,陛下不信,自可查证。” 殿内静的落针可闻,身边伺候的人眼见一场闹剧大气也不敢出。陵容却知道,按照玄凌的性格来说,自己说的话已经听进去了,他没有当场发落,事情就是过去了。而且自己的辩白全是实话,派人去查自然也查得到。 想到先前路成林的劝阻,不禁冒出一身冷汗,还好自己当时忍住了,否则今天还不知道要怎么脱身。 不过殿试卷宗何其重要,又是什么人敢拿这个做套子引自己入瓮呢? 这个人一定能接触到殿试卷宗,一定知道自己与安陵宇的关系,一定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到仪元殿侍寝,一定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甚至还故意叫自己来早了一会,“贴心”地给自己空出了偷看的两柱香时间,只等玄凌到了抓个正着,从此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恐怕这个设局的人从过年时就在酝酿这一场了,不然那封家书怎么寄得这么容易?而自己也只得了那么一封家书,后来的事情就全不知晓,若是这回情急之下动了歪心思偷看了殿试卷宗,别人也只会认为是理所应当! 好歹毒的心思! 第23章 小产 众人不敢说话,一向伺候玄凌最得心的李长也不在,身边只有新来的一个脸生的小太监伺候着,见状,他状着胆子出声:“陛下息怒。安贵人初入宫廷,牵挂兄长的功名,一时情急坏了宫规也是有的,还请陛下看在往日贵人悉心侍奉的份上,饶她这一回罢。” 陵容是否偷看了卷宗还没确定,此话一出,分明是要现场定了陵容的罪名!要是这会定了罪名,以后再要翻身就难了! 敌人已经将带着毒汁的利箭射到了脚边,她安陵容绝不能再忍让退缩! 陵容当即反驳:“陛下还未发话,这位公公急什么,难道你比陛下还清楚么?” 小太监架桥拨火,陵容也是话里有话。小太监能“清楚”什么?当然是“清楚”陷害陵容的细节了。 小太监跪下磕了一个头:“陛下明鉴,奴才一时糊涂说不清话,方才不是安小主您叫奴才出去的吗?奴才没想到您竟做了这样的事!奴才为您求情,您怎么还,还……” 陵容心中一凉,怪不得接引的小太监送到偏殿就不进来了,怪不得偏殿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原来如此,真是好大的一盘棋! 而且小太监此话一出,原本有几分相信陵容的玄凌当即大怒,抬脚就踹向了陵容,陵容也不躲,生生受了这一脚,嘴角沁出一行血迹。 腹部更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这痛从头裹到脚,最后全都汇集在了小腹和下身,好像有什么东西缓缓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再也无法挽回。 陵容来不及细想,只知道设局的人是要自己死在这里,心里彻底冷静下来,面上仍是一片疼痛难挨并屈辱哀伤之色,她不看小太监,而是看向玄凌,强撑着身体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陛下明鉴,嫔妾自去年入宫,一直谨小慎微,从不敢逾矩半分,跟家中的书信还是年前所通,如何能知道哥哥春闱的内情?” 陵容面色一片惨白,她好像知道那个缓缓流出的东西是什么了,心中大恸,眼下却只能继续为自己辩白:“便是知道,以陛下对嫔妾的恩宠,嫔妾为何不亲自求了陛下给哥哥一个恩典,却非要来做偷看卷宗这等事呢?若是东窗事发,别说什么科举恩典了,嫔妾全家都有灭族之祸!嫔妾纵是小家子出身,也不会愚笨至此啊!” 玄凌叹了一口气,他方才气上心头踹了一脚,看见陵容这番模样,已经气消大半,伸手亲自将她扶了起来,陵容痛的不能起身,只欲昏过去,勉强起身哀戚哭求道:再者科考卷案何其重要,为什么会出在偏殿之中?旁边还没有一个看守之人?陛下,卷案便是誊抄也是有数的,上头应当还有誊录姓名与封条,求陛下查验一番,还嫔妾一个清白!” 看着地上的一滩血迹和耳边陵容的肺腑之言,玄凌彻底相信了。他冷声下令处死方才出声的小太监,旁边就有人将他拖出去。 看见陵容几欲昏厥的样子,心中一慌,便是自己一脚力气大些,也不会流这么多血,又连忙传唤太医。 正巧此时李长和小连子回来了,看见殿中一片混乱,李长率先开口:“陛下,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安贵人伺候不周?”看见陵容身下的一片血迹,说:“这里怎么如此污糟?陛下不如先移龙驾,奴才这就叫人把这里收拾了。”却不防玄凌听了话,脸色更黑了。 陵容听他说话,就知道李长跟这件事恐怕脱不了关系,就算不是主谋,也是推波助澜的人,心中恨极了,却又无可奈何。于是冲着小连子的方向悄悄勾动了手指,心中盼着他能念在有几分情谊的份上帮忙说几句话。陵容已经痛到忘了小连子能不能看见那手势,又能否看懂那手势。 小连子也看见了那滩血迹,心道不好,顾不得抢了李长的话,连忙开口:“陛下,奴才母舅是赤脚医生,幼时跟在他身边,见过乡间女子小产,安小主这番情况,与妇人小产有六分相似。” 玄凌听了,心中比方才偷看卷案还震惊。他御极多年,膝下却只有一子二女,最爱的纯元死在了为她生产的那个晚上,而现在,自己竟然又失去了一个孩子,还是自己亲手踢掉的! 看着陵容面色苍白、蹙眉咬唇的样子,玄凌就像回到了纯元死去的那个晚上,一时间心痛、悔恨、愧疚涌上心头,他无法自抑地吼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陵容听了小连子的话,心中一片酸凉,原来,自己真的怀孕了。她抓着玄凌的手,拼尽最后一口气出声:“四郎,我好疼,珚珚好疼啊。四郎,救救我,救救珚珚,四郎……” 音有相似,人有相同。恍惚间,玄凌好像看到从前的纯元在产床上向自己求救。 之后事陵容就不知道了,她实在疼痛难忍,没等来太医,就先晕了过去,晕之前最后看到的就是玄凌几欲落泪的赤红双眼。 醒来时,头顶是明瑟居粉蓝的宫帐,可是陵容还是全身发冷,冷到牙齿打颤。 那天殿上的阴谋陷阱她趟过去了,不仅洗清了冤屈还获得了玄凌的怜惜,就连自己的恩宠和哥哥的功名都有了一重保障。 可是代价是什么? 代价是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想到这里,陵容心痛地说不出话来,只有眼泪成串地往下掉。 安陵容,你真狠心。明知道上个月没来月信有可能怀孕,明知道玄凌一脚踹下来要出问题,可你为什么不躲? 就算当时躲不了,为什么不求玄凌传召太医,非要等到玄凌自己发现? 陵容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手纤巧干净,只拿得动琴弦针线,但是已经杀过人、见过血了。 被杀之人还是自己的孩子。 安陵容,你好很。 陵容却不知道,她在仪元殿晕过去后,玄凌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先前挑拨的小太监被杖杀,李长也因为身为御前总管没能看管好科考案卷打了二十板子,仪元殿中伺候的宫人,除了几个向来老实本分的,又全部换了一遍。 只有小连子,因为及时辩出小产之事,又得了玄凌信任,李长受伤不能伺候的时候,全是他跟在身边。 虽如此,他也还时常命人到明瑟居来问候,半点不曾有得意的样子。 第24章 容华 陵容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三天后了,一睁眼便看到菊清等人熬的通红的眼睛。看见陵容醒了,她连忙安排小顺子去请太医。 趁着请太医的空档,菊清服侍着陵容服用先前开下的药,陵容一边就着菊清的手喝汤药,一边听她絮叨昏倒之后发生的事情。 菊清说,当时殿上一片混乱,自己在仪元殿小产的事情甚至惊动了皇后。看见陵容的样子,皇后本想让人带着她回明瑟居诊治,但是玄凌怕轻易挪动了对身体有害,硬是把陵容留在仪元殿的西耳房,等到太医诊治之后,才命人抬回了岚意楼。 看见浑身是血的陵容,留在明瑟居的小顺子等人都吓了一跳。陵容平日待他们十分亲厚,看见主子受苦,这几天也都熬着没怎么休息。 此时见到陵容醒来,各个喜不自胜,稳定了大家的情绪后,陵容就让她们各司其职了,只留下路成林和菊清。 菊清想说什么,却被路成林拦下,他直接问:“小主,殿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按大周规矩,嫔妃到仪元殿侍寝时,不允许带自己的奴才,只能用殿中的奴才,因此那天跟去的菊清和路成林并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而事发之后,由于牵涉前朝,在皇后的建议下,玄凌也封锁了消息。 “路公公,有人陷害我偷看科考卷案。”陵容冷冷地吐出一句话,并把那日情形一一说出,她需要有个人帮着参谋一下。 “小主受苦了。”路成林听到了,心疼地看向陵容,“依小主所见,此次出手之人是?”他一边说,一边拿手指向翊坤宫的方向 。 陵容黯然道:“有能力做这件事的只有她了。” 其实陵容也怀疑过皇后,但是转念一想,皇后此时还想利用自己削弱华妃,暂时不会对自己出手。而华妃深爱玄凌,自从自己出现,华妃便感到了威胁。不可否认,自己的恩宠仅次于华妃,因此她才出手。 用科举考卷来陷害自己,打听消息的慕容家,制定毒计的怕是曹琴默了。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自己居然怀孕了。否则单凭几句苍白的辩驳,玄凌根本不会信,自己就会当场获罪,还会连累科考的安陵宇。 而李长,李长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暗中和华妃有所来往? “路公公,李长,你认识吗?” “小主,奴才知道李长伺候陛下近二十年,是那一批内监中唯一留在陛下身边的。” “他与华妃关系如何?” 路成林听陵容一问,仔细想了想才说:“别人或许要讨好华妃,李长却不用,就连华妃,有时还要李长提点呢。” 想到陵容所说的李长的行事,路成林又说:“奴才有个猜测,小主可要一听?” 见陵容点头,路成林说道:“不论哪位主子、小主得宠,都不会影响到李长的地位,因此他这样做,不是为了利益。” “不是为了利益。”陵容情不自禁地重复这句话。 路成林缓缓开口:“宫里人互相倾轧,争得头破血流,不外乎是为了钱权名利,这些东西,李长都已经有了。便是没有,从小主身上又能得到多少?” “是啊,不为利益,那能为了什么?”陵容心中不解,却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无论李长为什么向她出手,自己都不会放过他。 看见陵容怔怔出神,菊清连忙给她拥好被子,又用引枕托着腰部,仔细收拾了一番,正巧梅香通报卫临来了。 卫临来到内室,先行一礼:“见过容华小主。” 容华? 陵容转头看向菊清和路成林。 菊清说:“小主刚醒,还没来得及向您禀报,那天小连子带人送您回来后不久,就来了一道口谕,说是晋您为正四品容华了。” 往常听到这个消息,陵容总是要欢喜的,可是一想到这个“容华”是用孩子换来的,陵容就高兴不起来。 正四品容华,不过是玄凌的愧疚罢了。 而这份愧疚,有三分是对自己的,剩下七分,恐怕都是对当年无力救治纯元的。 卫临看见陵容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仔细把脉回道:“小主本身怀胎时间二十余日,胎珠尚小,仔细将养并无大碍。但是先前挨过一脚,伤了肺腑,加上小产,因此身体损耗极大,需要静养,短时间内,恐怕……” “恐怕什么?”陵容还没发话,菊清就紧张地发问。 “恐怕三月内不宜侍寝,半年内不宜有孕了。” 菊清听了,松了一口气,她最是关怀陵容身体的,平时陵容有个病了痛了,她就恨不得自己替代了,这回听见卫临的诊断,不禁念起了佛来。 陵容却好若未闻,反而问道:“卫医士,那天也是你给我诊治的吗?” 卫临道:“那天仪元殿传太医,去的是院判章弥。后来小主回到明瑟居,梅香姑娘不放心,又将小臣请来。” “原本章弥是只负责陛下、太后和皇后的,见小臣来了,便把小主的脉案交给小臣,回去向陛下复命了。” “这么说,我身体究竟如何,章弥不知道了?” 卫临道:“章太医只做了最初的诊治,小主身体情况究竟如何,没有小臣清楚。” 陵容心中有了计较,想到自己的计划,攥紧了锦被开口道:“本小主素来体弱,还是以身体为重吧,侍寝之事急不得,便是等上半年也是可以的。至于子嗣,以后就只能看缘分了。” 卫临听了,目光一颤,终是应了下来。 陵容看他动作,想到卫临的大志向,又说:“常言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人如纸鸢时势如风,若有一刻风停了,大人便换个地方放纸鸢吧。” 陵容本是试探,她现在有玄凌的愧疚和容华的位份,不如借着将来甄嬛的出头蛰伏一段时间,就是不知道卫临耐不耐得住寂寞了。 卫临听了这话,跪下回答道:“小主玩笑了。人如纸鸢时势如风,风停了,等一阵便是,何必急着换地方呢?其实还是老地方最舒服。” 陵容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如此,我的身体需要静养,卫大人多费心了。” 卫临走后,各宫探看的人又来了一波。陵容小产、封为容华的消息传遍后宫,大家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过来打探消息,也有幸灾乐祸 前来嘲讽的。 菊清、梅香深恨这些人打搅陵容休养,按照陵容吩咐的应付了一番才都打发走。 陵容听着外边一阵热闹,知道都是些因利而聚、又因利而散的人。自己利用她们散播消息也不算委屈了她们。 听着她们远去的脚步声,明瑟居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看来,自己无法受孕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后宫了。 第25章 人心难测 送走来打探消息的众人,路成林和菊清端着新熬好的药来了。 想到封为容华的事情,陵容开口问道:“我先前只是正六品的贵人,陛下开口便是正四品容华,路公公,宫里就没有些什么声音吗?” 路成林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陵容的处变不惊、临危不乱,让他越来越确定自己跟了一个好主子。想到封为容华的事情,他面上不禁浮上几分忧虑:“若说快,小主入宫半年多,家世不显,封为容华确实太打眼了些。” “不过,小主小产之事陛下心存愧疚,先前又被诬陷了,若说作为补偿,封为容华也不算什么,之后就再难有这样快的晋封了。” 路成林说的陵容都明白,得宠之人一个月连晋四级都是有的,不过都只局限于正五品嫔位以下。嫔位以上的人,有望成为贵嫔就很难再越级晋封了,往往在一个位置上要打熬许久,要是不受宠,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路成林继续说:“况且今日小主将子嗣艰难的消息放出,宫中人对您的忌惮会更加减少,小主也能清净些了。” 陵容点头,仪元殿上的陷害就是自己太出风头的招来的,反正甄嬛的日子已经快到了,所有人都要黯然失色,她就是让让又何妨? 此时菊清开口道:“小主,有两件事您不能不关心啊。” “嫔位以下的小主晋级,只需一道口谕即可,嫔位以上贵嫔位以下的小主晋封,还需要一道手谕。陛下那天只是来了一道口谕,晋封的手谕还未下来,小主实际上还不算真正的容华。” 菊清不无担心地继续说道:“况且,自从小主回到明瑟居,陛下只是打发连公公前来探望,就是今天小主醒了这些时辰了,陛下也不曾来看,实在是……” 陵容听了,赞赏地看了菊清一眼,这个丫头已经想的更深了。她看向路成林,他果然回话说:”小主,晋封容华的事情,奴才以为,还是不够稳妥,小主不可轻易接受。“ 陵容说:“陛下既然下了口谕,就是有这个心思的。至于为什么一直没有手谕,恐怕是有人不想宫里出现第二个惠嫔吧。” 陵容想了想,吩咐道:“菊清,拿笔墨来。” “路公公,我写一道书,还请你亲自去一趟仪元殿交到连公公手里。” 陵容强忍着身体不适,手书簪花小楷在纸上慢慢写下:“……妾位卑福薄,有幸入宫常伴君侧,已是前世修行积累,不敢再居高位。况且妾于家国社稷无功,亦无班婕妤、卫夫人之才德,乃一浮萍草木之人,入宫只有半年,实不敢挟恩宠以令容华高位。日前招致灾祸,与人无尤,想是妾修行不够,才有一劫。为今只有静修己身,以正前衍。妾自修行,唯愿郎君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陵容前世不会书法,这还是融合了两世记忆学会的,她的字是跟着皇后收藏的一本字帖学的。后宫皆知皇后善书法,收藏了不少名家大作,当时去请安时她正在看一本字帖,无意中字帖掉下了一页纸,陵容趁没人鬼使神差地藏在了袖中,后来见那字十分漂亮,便学了起来。尽管是剧中的记忆,但是在原着的世界也写得十分流利,连读过书的路成林都叹了一声好。 将信封装好,菊清面带几分忧色:“小主受了这么大的苦处,陛下都没来看过一眼,这信能送过去吗?” 陵容正色道:“菊清,你传令下去,容华的晋封陛下还没有给手谕,明瑟居的奴才还是以贵人称呼我,不许乱了规矩,更要检查好一应用具有没有越了等级的,要是有得意坏事的奴才,不用跟我说,直接发落到慎刑司。” “至于陛下来不来看,不是你我可以置喙的事情。陛下身系天下万民,岂可因后宫小事就不顾政务。” 路成林见状,慢慢开口说:“菊清姑娘不懂这事。奴才听小主说了殿上的情形,恐怕是陛下因自己导致小主小产,反而不敢来见小主了。” 陵容见路成林说破,也就不再隐忍:“是了,这就是人心之幽微难测。陛下的近乡情更怯,却让我又一次成了后宫焦点。” 哥哥科考自己却被陷害偷看卷宗,在陛下面前陈情却被陛下误伤小产,被封容华却没有手谕始终名不正言不顺,遭逢大难却连面也不露;这桩桩件件都说明继华妃之后,还有人对自己展开了屠杀,所有人都想趁这回让自己消失在玄凌视线中。而玄凌,当真不知吗? 帝王怎么有错?帝王有错又该如何面对?恐怕他正乐意有人带着他回避自己的事情吧? “路公公,你去送信,顺便看看这三天是哪位娘娘侍寝。” 路成林去的快回来的也快,现在伺候玄凌的小连子,打探消息却不难,回来便跟陵容说:“小主,信已经交给连公公来了,想来今晚陛下就会看到了。这几天陛下只去了华妃和皇后宫里。大约陛下知道了些什么,在翊坤宫申斥了华妃几句,后来便去了凤仪宫,不过也没有留宿。” 陵容听了细细盘算,看来此事幕后之人是华妃无疑了,玄凌也知道是华妃,但是碍于慕容家不能对她怎么样,况且他对华妃确有几分真心,也舍不得对她怎么样,但是事情总要有个出口,自己晋封容华的口谕是一个,却不足以抵消皇嗣流产的严重性,就看谁能替华妃顶过了。 至于皇后,其实玄凌对她虽没有什么夫妻情分,但很信任、放心她。这回华妃吃瘪,她是最高兴的。事情怎么收场,她也有一个发言权。打压了华妃又怕自己崛起,恐怕拖着不给晋封手谕的就是皇后了。 因为她怕自己封为容华之后,与眉庄、甄嬛拧作一股绳,又是一个妨碍她中宫一家独大的势力。 想到眉庄、甄嬛,陵容问道:“对了,今天眉姐姐和嬛姐姐来看过我吗?” 菊清答道:“今儿下午惠嫔小主来看过,当时小主您在睡觉,她略看了看便走了。至于菀小主,因她也在病中,所以派了崔姑姑和惠嫔小主一起来探望的。” 这些也不出陵容所料,虽然眉庄有时感慨甄嬛的容貌、学识都在自己之上,甄嬛有时玩笑眉庄的家世,姐妹之间有些小嫉妒,但是二人关系其实是最好的。 从这次小产事件就能看出,自己仍然是被排除在外的一个,或许,也该向外看看了。 第26章 家书抵万金(上) 令陵容意外的是,上书的第二天,玄凌就来明瑟居看她了。 来看望之前,想是特意着人问了情况,因此这回陵容清醒着,与之前眉庄、甄嬛上回来时截然不同。 玄凌驾临明瑟居,小小的居室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明黄色的身影填满了整个屋子。陵容强撑着身体向玄凌请安,被他拦下,看向陵容的眼神复杂而深邃:”珚珚的上书朕都看见了,这次你受委屈了,是朕没有保护好你,你怨不怨朕?” 陵容知道亲手害了自己的孩子是玄凌的心结,所以他才一直逃避和自己见面。而作为受害者的自己,不但不能怨恨,反而要尽力开解玄凌这个元凶之一,若是真让玄凌心结成型,以后自己日子更加难过。这就是“帝王无错”。 陵容在信里说的好听,此刻更不能掉链子:”陛下言重了,珚珚心里从无怨恨,只怪自己行事不够稳妥,才,才掉了一个我们的孩子……“ 语毕,已是忍不住呜咽出声。 玄凌听到“我们的孩子”时心中一滞,这几天,他一直不敢来见安氏,不光是因为皇后的劝说和心中不敢面对的愧疚,更因为安氏小产和当年纯元难产一事何其相似,就连她们的那种待下宽容和自省不足的柔善性情都如出一辙。更不用说,昨天送来的书信字迹也……。 太巧了,实在是太巧了…… 若不是自己封锁了纯元的一切消息,若不是陵容出身远在松阳县,他几乎以为陵容是谁特意安排的人。可是绝少有人知道纯元的声音、语调、字迹,若不是特意安排,那就只有前世有缘、今生再续了。 玄凌触动了与纯元相关的恋爱脑,甚至自动忽略了纯元去世不过七年,怎么也不会转世为十六岁的安陵容这一现实。 玄凌一边想,一边轻抚陵容长发,若不是深宫内院,若不是帝王与嫔妃,真是活像世间一对最平凡的恩爱夫妻,妻子在哭泣,丈夫在安慰。 可惜,他们之间从来是虚情假意,偶有片刻温情,也如昙花一现。 “珚珚,孩子的事情不要急,我们来日方长。今年科考殿试,朕已经指了你哥哥探花,朕还记得你们兄妹一起长大,他有了好消息,你也要为他高兴才是。” 陵容听了,知道这是另一个补偿:“陛下,妾相信陛下,一切都听陛下安排。只是哥哥自小顽劣,学问平平,如何能当探花?还请陛下不要为了珚珚坏了规矩,不论哥哥得了什么功名,只要能为陛下分忧就是好的,又何必……” 玄凌见陵容懂事,也略放心:“朕问过了,你哥哥是州府经魁,属第四名,春闱排名亦十分靠前,本就要上殿试的。他的学问朕考校过,探花还是当得,珚珚不必多想。” 陵容推辞过一次,也就不再推辞了,况且安陵宇有功名对自己也有好处,便绽开一抹虚弱清研的笑:“如此,珚珚就替哥哥谢过陛下了,妾只盼着哥哥能勤于政务,为陛下分忧才好。” 玄凌揽人入怀,轻抚陵容如墨泼一般的长发,现在,他越来越觉得陵容更像纯元了,情不自禁开口说:“朕朝堂有安卿,后宫有安卿,自是可以无忧了。” 陵容没什么心情陪玄凌玩爱情游戏,她很清楚,玄凌此刻对她还有几分情谊,等到见了甄嬛,可就要抛掷脑后了,因此她看玄凌心情不错,便说:“珚珚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陛下肯不肯答应?” 说罢,又像纯元那样轻摇玄凌手臂。 玄凌自无不可:“珚珚想要什么,便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朕都给你摘下来。” “陛下,珚珚所求不多,只盼陛下能给个恩典,让珚珚与哥哥通一封信,问问家中父母的情况。” 玄凌愣了一下,而后说:“珚珚既然思念家中,不如就写了让朕带走吧,总比你再上报皇后快些。” 宫嫔寄信都要上报皇后,皇后看过信件内容之后才能安排人发送。然而有门路的人自然也可以自己寄信 ,比如华妃,不过这都是皇帝看在慕容家的面上睁一眼闭一眼的结果,其他人可不敢像她这样。 玄凌开口,立即有人来搀扶陵容到书桌前,菊清伶俐,早已铺好了纸笔,梅香在一旁磨墨,陵容下笔之前,就看见玄凌一下一下甩着手中的碧玉珠串,看着自己写字,瞬间想到昨天那封书信。 本来陵容是以退为进写的那封信,没想到作用这么大,竟然真的引来了玄凌,还解开了玄凌的心结,难道一封信的魔力这么大? 现在玄凌看自己写字又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细想,面对这来之不易的机会,陵容只能赶快下笔。好在她的腹稿早已打好,为了显示逼真,她还故作思考的样子写得停停顿顿,足写了两盏茶时间,玄凌等着也没有半分不耐,只是静静看着陵容在和煦春光下写字。 若是那个孩子还在,该多好。想到这里,玄凌心中无端升起一股遗憾。 陵容写完信后,玄凌接过细细察看,果然字迹有七分相像,簪花小楷写得娟秀流丽,更因为刚刚小产,字迹有些孱弱温柔,玄凌看着那字,就好像看见了从前的纯元。 玄凌大略看了看信件内容,都是相忆童年趣事、倾诉思乡之情,劝勉兄长读书勤政、关怀父母的话,没什么出格的,也就交给小连子了,想着来的时间已经不短,略坐了坐也就走了。 玄凌走后,明瑟居的规矩都松了下来,菊清、梅香都安慰陵容说:“可见陛下心里还是想着小主的,小主只要安心养病即可。” 乾元十三年农历三月七日,仪元殿来了手谕,小连子在明瑟居大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尔明瑟居贵人安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正四品容华,钦哉!” 有了这封旨意,陵容的正四品容华就名正言顺了,小连子还带来了玄凌的一道口谕,说是安容华身体未愈需静养,免除晨昏定省。此次晋封亦不必亲去凤仪宫请安,派一宫女前去即可。 小连子还说,玄凌今天还下发了贬斥丽贵嫔的圣旨,现在她已经是费婕妤了。 陵容心中无可无不可,发落丽贵嫔又如何,她能知道安陵宇科考的秘辛吗?她能有设毒计的心机吗?不过是慕容世兰和曹琴默的替死鬼罢了。 不过玄凌此举也有一个好处,华妃没有损伤根基,皇后也就还需要自己等一干新宠分华妃的势,也就是说,自己还可以在皇后和华妃之间有一息生存。 晋封的旨意,稍稍冲刷了明瑟居小产的悲酸氛围,陵容自然命令看赏,更是重申了一次明瑟居不许张狂的意思,好在身边人都是本分懂事的,倒能让陵容少操些心。 除了手谕外,小连子还带来了安陵宇的信。 这信封很厚,捏着像是有十几张纸之多,于是送走了小连子,陵容就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第27章 家书抵万金(下) 昏黄的烛火下,陵容细细读着安陵宇的来信。 尽管梅香等人已经劝了多次,陵容还是把那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或许是知道这封信会经过多人之手,安陵宇也像陵容那样,事情都写的十分隐晦,只借着父母情况、兄妹之情、读书做事等暗中夹带一些关键信息。 十几张纸,细细写了哥哥从求学到中举十几年的心路历程,陵容看了,又惊又喜。 所惊者,哥哥确实像自己一样,换了灵魂,他信中说“余年十有四,生重病,醒来忽生前世微茫之感。只觉从病后有如新生,从此立志学书明事,作一番男儿功业。”而且哥哥前世恐怕与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他在信中这样试探:“尤记小妹幼时,殊爱玩轮车,二轮而行,常做愚兄妹之玩乐。” 陵容细细回忆,确实哥哥大病之后曾经做了一个简易的木制二轮车带自己玩,那就是后世的自行车,不过碍于技术原因,并不像真正的自行车那样方便,只是一个小玩具罢了。后来哥哥外出读书,就没再玩过了。 所喜者,一是哥哥和自己想到了一处去,家中的安比槐行事糊涂,若有一朝出事,便会连累前朝后宫的安陵宇和安陵容,因此刚一放榜得了功名,安陵宇便去信提醒安比槐;他凭着探花名次,已经点了翰林院正七品编修,次月入职,他会攒些探亲假抽空回一趟松阳,亲自收收安比槐的心。 二是哥哥已是正七品的官身,还是京官,打算入了翰林院之后为母亲林秀请个正七品孺人的诰命,如此,母亲在后宅中也能更好过些。想到乡间半盲的老母亲,陵容心中一酸,不禁落下泪来。陵容虽只是一个县丞的女儿,却也被母亲和哥哥等人如珠如宝一般呵护着。她前世没个亲娘疼爱,今生虽有,却也只能在记忆中回顾这段温情了。若有一天能将母亲接到京中来…… 第三则是在信中说了陵容所关心的穿越重生抢他人机缘的问题。陵容虽不关心朝政,但也知道前世的这一届探花绝非安陵宇,是以他的做法、想法极为重要。安陵宇在信中说:“常忆少时读书,余秉性顽皮,不通诗书。大病之后,方才渐觉开悟通窍,行事略有章法,渐渐越过当时同学。余无德无才,仅仗些灵巧心思添居书院前列,心中十分惶恐,然时愈久,事愈经,便愈觉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事事皆缘法,余立身天地间,便是此间一人,自然可当得一切。正如《周易》所云:大道五十 天衍四九 人遁其一。” 看到这里,陵容终于放下了心。安陵宇说的很清楚,自己既然和他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自然可以享用这个世界的机缘。杜娟的事,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陵容将信纸抱放在胸口,重重地叹了口气。 菊清等人看她又哭又笑,只当陵容是受了刺激情绪不好,并不敢劝,只能在一旁陪着。这会见她放下信纸,忙过来伺候用药梳洗。 菊清一边替陵容通发一边说:“小主如今是正经容华小主了,今天连公公来传旨的时候说,容华小主的份例和使唤的奴才过几日便送来。” 陵容听了点点头,又吩咐好生挑选。 此时内务府的掌事太监还是华妃的人,华妃刚给自己使了绊子,自然不会给什么好东西,况且,内务府来的人或物,也有可能被皇后接触,以华妃之名送来些脏东西也是有可能的。 陵容到底体弱,吩咐了两句也就休息了。 调养半年、难再有孕是假,身受重伤、不幸小产却是真。 想到前世甄嬛的逆天女主体质,想到哥哥在信中说的科考艰难亦在身体素质,陵容用过汤药之后便安心休息了。 次日陵容是叫一阵声音吵醒的。 昨天她被正式封为了容华,今天一早菊清替她去凤仪宫谢恩,回来没多久,各宫里的贺礼也就到了。 陵容躲在内室,听着外边一轮一轮的祝贺、道谢,跟前日幸灾乐祸地打探消息又有不同。 等到安静下来,菊清便回来汇报。 她去凤仪宫谢恩,华妃被禁足不在座上,因此皇后说了两句也就过了。悫妃说话一直不着三不着四,听着不舒服,却也没什么恶意。剩下的人,都不是十分奸恶之人,便有不服气如恬贵人的,因陵容位份高过她,也不能说什么。因此谢恩还算顺利。 前来送礼的,一些是玄凌吩咐的礼物,内务府送来的;一些是好皇后送来的,剩下便是悫妃、冯淑仪、欣贵嫔、惠嫔、菀贵人、赵才人等人了。华妃一党已经和陵容撕破了脸皮,没再送礼来,倒符合华妃的脾性。 菊清说:“奴婢已经登记造册,并准备了回礼,叫桃蕊和小秦子送去了。这是账册。” 陵容略看了看,说道:“好丫头,难为你这样费心。” “小主信任奴婢,奴婢定不辜负小主。” “有你像姐姐一般护着我,我也不怕了。” 菊清想到这几天陵容受的苦,也哽咽着说:“有奴婢一天,就甘愿护着小主一天。” 陵容为她擦掉眼泪,二人相视一笑,当初因为甄嬛而存在的些许隔阂早已不见,剩下的就是真正的姐妹与彼此交心、彼此信任的忠仆明主。 陵容又休养了十几日,因心境开阔许多,恢复地也好。 卫临来诊治过一次,又换过一次药方,顺便检查了日前送来的礼物。或许是知道了陵容难以受孕的消息,这次的礼物都没什么问题,陵容也能安心用了。 卫临见陵容恢复地不错,又听她说想强健身子,便说可以每日下床走动一炷香到两柱香时间对恢复身体有益,累了便回去,千万不要勉强。现在她身子还未好全,等到好全了,每日走半个时辰都使得。 菊清和梅香听了这话,当即就找出了春天穿的防风大氅,像是随时预备着陵容要出去。 陵容见那大氅是水绿的底子银红的细绲边,上头还绣着百蝶穿花的图样,一下子就被勾起了春游的兴致。吃过午饭后小睡一番便带着菊清、梅香出去逛去了。 第28章 春遇 菊清在前边开路,梅香一边扶着陵容,一边愤愤不平道:“华妃也太嚣张了些,陛下禁了她一个月的足,她倒好,前几天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勾的陛下去了宓秀宫,昨儿就解了禁!” 陵容看着她气鼓鼓的小脸,捏了捏,淡淡地说:“本来陛下就没准备真的禁足华妃一个月。” 陵容自问还没有本事让玄凌为自己禁足华妃,西北还在用兵,禁足了华妃,怎么对慕容家交代? 前边开路的菊清闻言忙看向周围有没有人,见无人才回过身来,对梅香说道:“好没规矩的话,也不怕连累了小主。” 梅香一向惧怕菊清的规矩、体统,闻言吐了吐舌头讨饶说:”菊清姑姑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哈哈哈。“ 菊清还没满二十五,哪里去做姑姑?梅香这话分明是促狭她的,菊清听了便来咯吱梅香,两个人顿时闹做一团。 陵容看着她们闹,不由都笑了。 尽管她一直以心机当作面具,不停筹谋恩宠、位份、家族荣耀,可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筹谋这些只是为了回避小产的痛苦。 她之所以那么快原谅玄凌的那一脚,除了人在深宫只能依附于他之外,也是因为自己心里很清楚,当时就有用不合时宜怀上的胎儿为自己博一个前程的想法。 她没有资格怪任何人。 若是那孩子有灵,就不要再托生到安陵容这种狠心人腹中了。 长扬宫与长春宫毗邻,同属西六宫,当中有一条雨花石子路,往深里走去便是一个太液池相通的金鱼池,穿过金鱼池就是含章宫和毓章宫。含章宫是太后作琳妃时的住所,因此此时十分僻静。陵容坐在池边的湖山石上愣愣出神,菊清和梅香知道她心里难受,也不敢打搅。 春风像母亲的手一般温暖地抚在陵容身上,烟柳如画,陵容几欲沉醉。直到天色愈暗,那手的温度也就越低,春日暮风,陵容已经招架不住了。 菊清劝她回去,陵容却说:“天色还早,不妨再坐会。梅香替我回去取个厚实些的氅衣来。” 梅香无奈回去,菊清依旧守在陵容身边。陵容看到湖中鱼儿左右游动,不禁也起了兴致:“可惜咱们不知道,否则带了鱼食来玩多好。” 陵容看那鱼游地十分灵动有趣,说:“反正梅香还未走远,不如你追上她,叫她顺便带些鱼食来。” 菊清当然不肯:“小主大病初愈,如何能在这风口上坐着?况且奴婢走了身边没一个人伺候,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陵容一想也有道理,可毕竟玩心上来,有些不依不饶:“菊清姐姐,你就去追上她说一句话,来回不过半盏茶时间,不会出什么事的。” 菊清还是不肯,她以陵容身子为重,见陵容执意在石上坐着,就拿自己的身子去挡风,不肯去追梅香。就在二人争执不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慈和的声音:“小主若是想喂鱼,奴婢这里正有一盒鱼食儿。” 陵容回头道谢,菊清接过鱼食盒子,打开一看,果然是切地碎碎的上好饵食,笑着行礼说:“多谢姑姑赠饵,这下我们小主就能尽兴了。” 菊清虽是明瑟居的大宫女,但她也只是正八品的二等宫女,眼前的姑姑却穿着正四品宜人的服饰,是不折不扣的掌事姑姑,因此行礼倒也不冤。 那姑姑也大大方方地受了这一礼,便不再打扰陵容主仆二人,识趣地回去了。走之前还关怀陵容道:“这位姑娘说的没错,春日里晚风寒凉,小主千万当心才好。” 陵容闻言,欣然谢过,喂了一会鱼之后便回去了。 天色虽然暗了些,但是陵容目力极佳,想着刚才遇到的那位姑姑,回去的路上问道:“菊清,方才那位姑姑怎么有些眼熟?“ 菊清闻言,也细细地回想,而后笑了:“小主,可不是伺候小主第一次侍寝的芳缕姑姑么?” 芳缕? 陵容脚步一顿,芳缕这名字听名字像是和芳若一辈的,怎么芳若能做御前女官,芳缕却出现在长扬宫附近的鱼池子旁? 陵容又想,一直以来芳若都对甄嬛照顾有加,更是在需要关键事情上暗帮甄嬛。当初学规矩时,芳若就说她曾伺候过纯元皇后用螺子黛,想来就是因为甄嬛与纯元有几分相似的样貌,才让芳若毅然押宝在了甄嬛身上。 而芳缕瞧着比芳若年纪还大些,说不定也见过纯元!说不定知道些当年的内情! 陵容也好,甄嬛也好,二人都是因为纯元而受宠,结局却天壤之别。如今见了一个可能认识纯元的人,陵容怎会不兴奋? 不过,今天芳缕来得那样快、那样巧,难道只是偶遇么? 陵容有意探寻芳缕的来历,回到明瑟居之后就问了路成林。路成林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般,当即便说了起来:“小主,芳缕姑姑是前边毓章宫的掌事姑姑,只因毓章宫没有新主入住,芳缕姑姑也就是看空屋子罢了。” 陵容旋即问道:“她既是毓章宫的,怎么上次教侍寝规矩时是她和芳若一起来的呢?” 菊清闻言气愤说道:“小主您忘了?咱们宫里的掌事姑姑头前儿就向恬贵人示好了,您侍寝那天,她便托词生了病,不肯来伺候,还是路公公去找芳缕姑姑来帮忙的。” 按规矩,宫中小主头一次侍寝时,要由当初教规矩的教引姑姑和自己宫殿的掌事姑姑一起伺候一回。这就是明明芳若看不上陵容却也来伺候的原因,也是芳若那天一直有些不耐烦的原因。而芳缕,则是被路成林拉来救场的。 “路公公,这么说,你和芳缕姑姑很相熟了?”陵容问道。 “回小主,芳缕姑姑伺候过先帝朝的定懿夫人,当时夫人就住在毓章宫,可惜定懿夫人和她所出的三皇子都去得早,据说先帝怜惜她忠心为主,曾亲口发话准她看守毓章宫。奴才伺候顺嫔时,就在长春宫当差,虽然那时她已经深居简出了,但也打过几次照面。今上御极之后,想是为了彰显仁孝,仍叫她在毓章宫伺候。” 陵容心下了然,长扬宫、长春宫和含章宫、毓章宫的地理位置有如一个十字路口,四个宫殿分别占据了十字路的四个地块,当中就是金鱼池,因此芳缕才能第一时间看见自己。 不过,按理来说,那天请掌事姑姑帮忙,也应当先请离得近的长春宫才是,怎么反而找了毓章宫的芳缕呢? 陵容这么问出了口,路成林说:“当时小主还是选侍之身,长扬宫和长春宫的掌事都不愿帮忙,含章宫是太后从前的居所,不敢打搅,奴才只得毓章宫试试了,好在芳缕姑姑当即就来了,才没耽搁了小主侍寝。” “既如此,我先前就得了芳缕姑姑的帮助,今天更是得她相赠鱼饵,路成林,明日你和菊清亲自带些礼物去谢谢她。” 二人应声称是。 路成林又说:“小主出去逛时,惠嫔小主和赵才人一前一后都来探望过,恰好那会子您出了门,两位小主略坐了会也就散了。” 眉庄来看自己还能想得到,怎么赵才人也亲自来了?难道是因为之前在杜娟面前帮她说话的事情?于是陵容吩咐一并带些礼物去瞧瞧。 夜深了,陵容在听了路成林的话之后,虽然对芳缕有了一些了解,但是也勾起了更大的好奇心。 向来只知道隆庆帝宠爱舒贵太妃,甚至一度属意清河王玄清为嗣,以至于玄凌登基后舒贵太妃自请出家以保全母子性命,而玄清也只能醉心诗书以安玄凌的心。 倒是定懿夫人的名字,之前从未听说过。 不过,能叫隆庆帝发话空置一座宫殿来怀念的人,想来也不是等闲之辈吧,只是被后来的舒贵太妃之盛宠所掩盖了。那么芳缕对中间的内情,又有几分了解呢? 第29章 探病 “陵容,你受苦了。”眉庄一进屋子就来到陵容面前,捏着一角帕子,满目心疼地看向卧病在床的陵容。 昨天在石上坐了一回,果然早上就有些气弱,好在之前卫临留下了不少药,梅香捡那补气益血的熬了一碗,正服侍着用药时,眉庄就来了。 “眉姐姐,你怎么亲自来了?”陵容挣扎着起身,眉庄就把她摁下,还亲自掖了掖被角。 “ 本是早该来亲自看你,可是前两回不是你睡着,就是不在,加上华妃虽然禁足了几日,还是天天招我去侍奉,竟到了今日才能与你说上话……” 陵容知道这是眉庄的解释,心中疑惑怎么华妃禁足还找眉庄的麻烦,问道“眉姐姐,华妃是怎么对你的?” 眉庄神色一暗,似乎难以启齿,她身边的采月出声:“容华小主有所不知,那位娘娘回回找了我们小主去,不是让摸黑里抄账本,就是让干站着跟人对账本,一天下来,折腾地我家小主头晕眼花、腰酸腿软。” “采月!”眉庄轻声呵斥,她不愿在陵容面前说这些,免得显示她没能耐。不过采月既然说了,她也能借此提提那件事。 想到昨天甄嬛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想趁着陵容养伤去博恩宠。自己嘴上虽然答应了,但是自己的恩宠也不过了了,如何分的出去?倒是陵容刚刚小产无法侍奉,玄凌有时还来看她,若是陵容能帮着提提甄嬛的事情,不是两全其美吗? 看着陵容如今的位份比自己还高两级,眉庄心中更觉得理所当然。自己和甄嬛帮了陵容许多,以陵容如今的身份帮帮忙又如何?陵容家世就这样,又无法再有孕,将来还是要靠自己和甄嬛的。 打定主意,眉庄便婉转开口:“陵容,你的身子怎么样了?外边都说,都说……”在这之前,她要先确定一下最关键的问题,若是陵容还能有孕,以她之前的盛宠,恐怕不能安心为自己所用,只有不能生的人,才会乖乖听话。眉庄虽然本性淡然,但是母亲对妾室的手段她也是自小见惯的。 见眉庄终于露出来意,陵容心中微哂,面上却十分哀伤:“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再来问我呢?” 眉庄一愣还不死心,继续确认:“你还年轻,比我还小两岁,只要好好调养,总会有的。” 陵容依旧一副伤心至极的模样:“姐姐,我怕是不中用了,华妃势大,你自己多加小心才是。” 眉庄正愁瞌睡,陵容就递来了“华妃”这个枕头,于是赶快接着陵容的话说:“可恨华妃跋扈,她先是陷害你,又是嗟磨我,怕是下一个目标就是嬛儿了!” 陵容按照眉庄的心意发问:“嬛姐姐还未承宠,怎么也会惹上她?” 眉庄叹了一口气:“嬛儿虽未承宠,但是已经入了陛下的眼。当初为她肃清流言,连除夕、元宵的节礼都与我相当。”此话一出,带着眉庄自己都未发觉的一股酸气。 陵容暗叹眉庄、甄嬛二人的虚伪矫情,顺着眉庄的话开口:“我是不中用的了,要是能有办法使嬛姐姐获宠就好了,也省得你独木难支。” 眉庄大喜,脱口便请陵容帮忙,陵容讪笑,说自己尚在病中,有心无力。眉庄再请,拿出当时甄嬛接济陵容的事情来,陵容心想始终欠甄嬛这一桩,便应了。 如此,眉庄才擦擦眼泪回去了。 看着眉庄远去的背影,梅香狠狠“啐”了一口:“什么人呐!我家小主病了这些日都没来,一来就是求人帮忙。进了门,连个礼也不行,怎么说小主都是正四品容华,口谕传遍六宫,怎么她就不知道?” 又张罗着收走了方才眉庄用过的茶具,皱着眉头问陵容:“小主,奴婢有一事不明。惠嫔小主家世、位份都远高于菀贵人,为何好像,好像……”梅香挠了挠头,形容不出那种感觉。 “好像一直低菀贵人一等,好像一直是菀贵人的附庸?” “对,对!就是这样!”梅香兴奋地拍手。 “小主还需静养,怎么还这么吵闹?”菊清正好送完礼回来,看见梅香的动作,不禁教导起来。 “菊清姐姐,你回来的正好,方才惠嫔小主来过,我跟你说……” 菊清一向严谨方正,听了梅香的描述,也皱着眉头说:“惠嫔小主也太过分了些,难道只有菀贵人是她的姐妹,咱们小主就不是?怎么也不想想,小主才受了苦,怎么还能为他们操心这些?这里又不是甄府、沈府,难道还要围着她们转不成?” 又说:“惠嫔说的荒唐事,小主您不会答应了吧?要是她受了宠,小主将来怎么办?全都为她让路吗?” 梅香也叫被菊清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吐槽惊了一下,赞叹道:“菊清姐姐好厉害的嘴,方才就应该让你来伺候!” 陵容对菊清说:“我先是应了。阖宫都知道,菀贵人和惠嫔帮我许多,就当是报恩了。至于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菊清信任陵容的能力,便回话说:“奴婢还去了赵才人和芳缕姑姑处。赵才人说,若是小主方便,想亲自来探望小主一番。” “嗯,那芳缕姑姑收下礼物了吗?”想到昨晚路成林说的话,芳缕既然奉命看守毓章宫,为了避嫌,恐怕不会轻易收下自己的礼物。 菊清果然回答说:“姑姑先是不肯,后来奴婢劝说后才收下,不过姑姑又给了小主这个东西。” 说罢,呈上身后的螺钿漆盘,盘中是一个抹额,瞧着做工十分好,陵容自己就十分擅长针线,因此便拿过来细细瞧。 这一瞧不得了,芳缕送来的抹额真是罕世无双。 先不说云锦的主料、水纹绸的包边,也不说抹额上“梅兰竹菊”四君子图案编排的巧妙心思,只说那梅兰竹菊图案上的金缕绣技就看的陵容心中一震。 梅兰竹菊的图案连绵不绝,好像从春到冬又从冬到春,金缕绣让图案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当中又有各色宝石珠子串绣在枝叶上,熠熠生辉。这件抹额,无论是用料、做工,还是设计的巧思,都算得上是一件传世之宝。 陵容素来以针绣、调香为傲,放眼宫中,就连伺候玄凌的针线娘子都未必比得上她,芳缕姑姑哪来的这么好手艺? 陵容心中好奇,又反复翻看起来,果然有了重大发现,这抹额的手艺,与母亲林秀的技法有几分相似! 俱是十五针打一小结,一百五十针打一大结的手法! 第30章 棠梨宫祸起 何为“十五针一小结,一百五十针一大结”? 这是陵容学刺绣时,林秀先教给她的独家技法。意思是落针满十五下,便做一小结,满一百五十下,便做一大结,为的是防止时间久了,丝线腐蛀。 按这种技法绣出来的东西,百年不烂,各色图案犹如初绣。 更让陵容确定这个抹额上的技法与母亲的技法同出一门的是,抹额上的做结手法。刺绣名家都知道要做结,但是林秀教的做结方法尤为不同。 这技法极为繁琐,要先退一针做结,再进两针做结,再回一针做结,总共做三次。打结的方法也与别家不同,打出来是扁扁的一片,而不是凸起的一小块。若不是懂行的人,根本摸不出来。 正因为林秀技法高超,引得许多贵妇人趋之若鹜,不惜重金购买,才能挣钱在江浙松阳县为安比槐买个县丞的官当当。 难道自己母亲的绣法是从宫里学的?或者芳缕姑姑认识母亲? 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陵容索性想明天去瞧瞧芳缕,或许能打探一二消息。 次日,日上三竿时陵容才懒懒睡醒,用了些早膳,刚披了氅衣准备出门,便听见桃蕊急慌慌地进来,一边跑,一边说:“小主,不好了,不好了!” 菊青怕桃蕊撞到陵容,拦在前面说:“怎么回事,小主面前这样没规矩?” 陵容问:“发生什么事了,这样急慌慌的?” 桃蕊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奴婢出去给小主摘花,听见有人说,华妃娘娘带着人去了莞贵人那里,说是莞贵人与温太医私相授受,虚报病情,蒙骗圣上!” “什么!真是这样说的?”陵容急了,抓着桃蕊的肩膀再一次确认。 心里却在想,杜娟动作这么快? 桃蕊吃痛却没有躲:“奴婢听的真真儿的,刚还听说华妃娘娘正在请皇后娘娘过去呢!” 不对! 怎么是华妃? 陵容心中一急,先前被伤到的肺腑又是一阵刺痛,菊清见状劝道:“小主,你自己的伤还没好,可不能再动气了。况且菀小主做下这等事,如今被人揭发了,也是咎由自取啊。” “不行,菊清,今天我必须去棠梨宫。”陵容知道菊清是心疼自己的身体,却不能听她的话。 甄嬛的把柄,自己只悄悄透露了一点消息给杜娟,而来的竟然是华妃。今天被揭发和温实初的事,一定是发生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意外了,必须去看看。 况且,阖宫都知道甄嬛有恩于自己,现在出事更不能袖手旁观。自己之前已经与甄嬛一党,为此受了华妃陷害、失去一个孩子,此时更不应当装作不知道。 “菊清,你留在明瑟居。路成林、梅香、小秦子跟我走。”想到菊清是从甄嬛那里出来的,为免菊清尴尬,便留下了她。 “小主若执意要去,就把奴婢这个明瑟居掌事宫女带上。”菊清岂能不知道陵容的维护,她这一去见了旧主甄嬛的笑话,以甄嬛的脾气,一定会不自在。但是梅香缺少历练,恐怕不能护住陵容,自己就算招了甄嬛记恨,也要陪着一起去。 陵容深深地看了菊清一眼:“好,事不宜迟,赶快走吧。” 陵容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皇后来之前赶到了棠梨宫。陵容还未好全,气喘吁吁地到了来不及休息,不等通报就进了莹心堂正殿。 棠梨宫不在东西六宫之列,虽也称作一宫,却十分狭小,正殿的规格只有宓秀宫正殿一半大,此时各宫大小主子能来的几乎全来了,挤得满满当当,甄嬛和棠梨宫服侍的奴才跪了一地,杜娟更是带着不加掩饰的得意站在人群中。 这架势,看来华妃是要不死不休了。 “我说是谁不经通传便来了,原来是安容华啊。怎么陛下只提点了你的位份,没有提点你的规矩吗?” 华妃看见陵容进来,想到自己那个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陷害计划,想到因为安陵容流产自己就被禁足十几天,就恨上心头,慵懒华贵的声音也充满了杀机。 陵容强行压下心中对华妃的憎恶与恶心,一边请安一边说:“华妃娘娘恕罪,嫔妾与菀贵人交好,到棠梨宫来一向不需通传,今日不知道华妃娘娘和诸位娘娘在此,失礼了。” “哦?是这样吗?”华妃不信,开口质疑。 下方跪着的人有一个人回答道:“回禀华妃娘娘,奴婢棠梨宫掌事崔槿汐,容华小主与菀贵人交好,确实是这样的。” 陵容定睛看去,正是崔槿汐,便顺势说道:“嫔妾往日失礼了。” “哼,你们感情还真是要好呢。”华妃又来了一句不阴不阳的嘲讽。 华妃见陵容识趣认错终于出了一口气,本还欲为难,身后得曹琴默扯了扯她得袖子,像是在提醒什么。慕容世兰想到陵容难再有孕、眉庄的协理宫务图留其名,心中一阵畅快。更想到凭借那个消息今日就能将勾引陛下的甄嬛现场定罪,世兰心中更得意了。 事有轻重缓急,今日重在将甄嬛一举铲除,更兼着曹琴默提醒,华妃也就放过陵容了。 于是陵容起身再向其他人行礼,端妃不在,悫妃和欣贵嫔都是一脸看热闹的表情;冯淑仪则有几分不忍,见陵容病中前来帮助甄嬛,看向她的目光更带了几分钦佩与动容。 费云烟被褫夺封号降为婕妤,眼中几欲喷火;曹琴默此时与费云烟同在婕妤位份,虽然也是陷害自己的幕后黑手之一,面上却十分淡定,即使是在逼宫甄嬛的情境下,还能对自己安然一笑,毫不心虚。 陵容一一见礼,心中感叹升为容华最大的好处就是免去了许多俗礼,若此刻还是从前贵人位份,恐怕单行礼就要耗费半天功夫了。 华妃似乎也和陵容想到了一处 ,看着陵容很快起身的身影,冷冷一笑:“安容华行完了礼,怎么没人向安容华行礼啊?” 华妃此话一出,人群中的恬贵人、方常在、杜选侍和妙音娘子便有些不情不愿地向前走去。 华妃看也不看她们,淡淡扫视了一眼岿然不动的眉庄和仍在跪着的甄嬛,嘴角挑起一抹得意的笑:“早就听说惠嫔、菀贵人与安容华交好,今日一见,果然不虚。既然感情要好,不如就请二位代众人向陵容行礼吧。” 第31章 甄嬛行礼 华妃这话,顿时把陵容、眉庄、甄嬛三个人架在火上烤了。 往常说起交情,都说陵容与甄嬛、沈眉庄交好,今日华妃开口,便说沈眉庄、甄嬛与陵容交好,虽然只是换了顺序,意义却大不一样。 从前说陵容与甄嬛、沈眉庄交好,实则暗指陵容依附甄嬛与沈眉庄,现在说沈眉庄、甄嬛与陵容交好,其实是说沈眉庄、甄嬛依附于陵容,形势已然逆转。 现在华妃开口便让沈眉庄与甄嬛向陵容行礼,所谓交情深厚的托词是假,借着陵容恶心沈眉庄和甄嬛打破从前三人的地位结构,自己隔岸观火、挑拨离间才是真。 位份高低已成事实,沈眉庄、甄嬛再如何自傲行礼也势在必行 ,那么陵容受不受礼呢? 她若受礼,便与沈眉庄、甄嬛隔阂离心,更会打破三人的联盟,苦心经营的信义之人的人设也会崩塌;若不受礼,便是自轻自辱,让后宫众人觉得自己仍然居于沈眉庄、甄嬛之下,将来也不再有人能瞧得起自己这个正四品容华。 华妃此话一出,棠梨宫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顷刻汇聚到眉庄和甄嬛身上,似乎都在看眉庄和甄嬛,抛不抛地下面子当着众人给陵容行礼。 眉庄站在人群中,捏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甄嬛领着棠梨宫的奴才们跪在地上,闻言也抬起了脸。二人都在纠结,都没有出列。 见此,费婕妤更是出声嘲讽:“娘娘,您好心教他们规矩,他们却不领情呢。” 曹婕妤看着费云烟这个蠢货连重点都抓不住,不由得冷冷一笑。 欣贵嫔却快人快语:“怕不是他二人不懂规矩不领情,而是抹不下面子呢。” 欣贵嫔刚说完,恬贵人、杜常在和妙音娘子便很给面子地发出了一声嗤笑。 冯淑仪看向眉庄和甄嬛的目光则冷了几分,她名为若昭,便不喜心思晦暗之人。后宫争斗少不了使心机手段,她也会用,但总要用的坦坦荡荡。像她二人这般浮浅幼稚容不下人的,却很少见。 想到陵容对甄嬛的救急和帮助,冯若昭跟着心中一叹,可惜安容华这份情了。 华妃乐见眉庄和甄嬛的难堪,见二人迟疑着没有动身,更是激将:“也是,惠嫔和莞贵人都出身大家,就算安容华此刻位份高于她二人,难保哪一天就追上了。你们自恃身份,本宫和各位姐姐都明白的,如此也就不强求了。” 华妃此话一出,在场众人便从先前看热闹的状态转为担心自身了。甄嬛还罢,眉庄的出身却着实的高,宫中只有华妃、悫妃和冯淑仪的出身能高于她。 今日眉庄不肯给陵容行礼,未必没有不服其他高位份低家世之人的意思,也未必没有瞧不起其他低位份低家世之人的心思。 一时之间,众人看向眉庄的目光都多了几分冰冷。 眉庄到底大家出身,跟随父亲出任济州多年,有几分见识,知道华妃在此今天的事情不能善了,而众人对自己的看法也关乎今后的发展。 因此率先出列,对陵容盈盈行礼:“嫔妾畅安宫存菊堂惠嫔沈氏,给安荣华请安,容华小主吉安” 陵容自是侧身避过,见眉庄端端正正的行完了礼,又连忙叫起。 甄嬛落后一步,也来了。她方才还在犹豫,槿汐拉了拉袖子,才下定决心,好在她一直跪着,又离得远,比眉庄晚来倒不怎么显眼。 甄嬛美目流转,看向陵容,看陵容衣着婉约,用料却已经超过眉庄;看陵容发髻家常,发间的合浦明珠眉庄前天才抱怨过阖宫就给了那么几个人,自己没领到。 从前陵容是从七品选侍,自己是正六品贵人;如今自己还是正六品贵人,陵容却早已成为正四品荣华,离正经的贵嫔主子只有一步之遥。什么时候起,她们的差距竟有这么大了? 甄嬛心思电转不过一瞬间,心中多少不甘与不堪都得掩饰住,她敛裾下拜,容貌清丽无双,身姿优雅动人:“嫔妾棠梨宫莹心堂莞贵人甄氏拜见安容华 ,愿容华小主吉安顺遂。” 陵容一样侧身避过,等甄嬛完整地行行完一个礼,也连忙叫起。 陵容想自己接受甄嬛和眉庄的帮助与恩惠,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而华妃今天的话简直是把自己架起来了,索性一次性说开:“二位姐姐折煞陵容了,宫里谁人不知道,陵容蒙受甄姐姐大恩,入选之后与姐姐同在甄府接受教导,一同从甄府抬入宫中。入宫之后更受到眉姐姐多次照拂,陵容心中感激不尽。” 又说:“宫中规矩如此,今日接受二位姐姐行此大礼是不得已之事,陵容只得侧身避过。你我姐妹之情一如往昔,还请两位姐姐不要在意。” 陵容的话说的诚恳坦率,周围人听了,心中都有几分钦服。 更与眉庄、甄嬛的行为高下立判。 后宫生存不仅看家世、才华、样貌,也看中性情与品行。 冯淑仪听了更是出面打圆场:“华妃娘娘,既然众姐妹已经互相见过礼了,您把大家召集过来,总该说一下原因吧。这棠梨宫众人又为什么跪了一地呢?” 华妃向来不待见冯淑仪,冷冷哼了一声便说:“此事干系重大,只有等皇后娘娘来了才能说出来,免得现在说了有人走漏消息。” 奇哉,华妃一向视皇后如无物,恨不得玄凌后宫只有华妃,没有皇后,怎么这会儿还想着等皇后来呢? 陵容这么想,悄悄看了一眼曹琴默,华妃今天唱这么一出大戏一定少不了人帮忙,恐怕背后出谋划策的人就是曹琴默了。 把皇后搬过来,是想以皇后的身份做个见证,把甄嬛的罪名落实。 那么华妃手上到底有什么证据呢? 她想安给甄嬛的罪名又是什么呢? 为什么华妃这么笃定皇后一定会站在她这边呢? 一切的一切全都想不明白,陵容无法,只能和众人一起等待皇后。 随着一声响亮的通传,一个小太监掀开了棠梨宫还未卸下的厚重门帘,屋外亮晃晃的天光与新鲜空气全都涌进来,一起到来的,还有皇后。 第32章 三堂会审(上) 皇后一进来,众人纷纷向其行礼。剪秋带着人给莹心堂内的大小主子序了座次,总算暂时安顿了下来。 而甄嬛等人在华妃的威压之下仍然只能跪着。 皇后端坐在宝座上发问:“华妃,你把宫内诸姐妹请来,又把本宫请来,究竟有什么事?” “皇后娘娘,臣妾只是看不惯有的人勾结太医、装病避宠、愚弄皇上而已!”华妃扶了扶头上的赤金如意头簪,自信开口。 “这可不是什么小罪名,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臣妾说的就是棠梨宫莞贵人。”华妃一开口,众人皆是一惊,一时之间哗然起来。 被点到名的甄嬛猛的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外人看来是被污蔑了的愤怒,而陵容知道,这是被泄密的恐惧。 陵容细细看每个人的表情,除了杜娟脸上划过一丝冷笑之外,其他人都好像全人不知情。 可是先前桃蕊给自己回话时就把罪名说的十分准确了,那桃蕊是怎么知道的? 陵容一边想,一边听着堂上皇后继续发问:“华妃,此事干系重大,你可有证据?” “臣妾已经将她勾连的太医温实初捆了,估摸着这会就到了。至于证据,莞贵人的脉案、每日用的汤药都是证据。” “皇后娘娘难道就不奇怪,温实初医术不算差,怎么这菀贵人治了半年了还没治好?” “偏偏瞧着莞贵人面色红润,行动方便,也不像是有大病的样子,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是没病装病!” “臣妾所说的证据,有许多都在棠梨宫中。这也是把大家都请过来的原因,为的就是防止有人趁乱将证据毁去。” 华妃竹筒倒豆子似的这么一说,皇后听了面色顿时就沉下来,却她转而问甄嬛:“菀贵人,华妃说的可是实情?你不要怕,若有什么冤屈只管向本宫说。本宫身为皇后,不会放过有罪之人,更不会放过栽赃陷害你之人。” 言下之意,竟是认为华妃所说很有可能是栽赃陷害! 向来因为慕容家之故,皇后对华妃多有忍让,今天倒是难得硬气了一回。 华妃却不在意皇后的态度,而是闲坐在圈椅上,十分闲适,似乎胸有成竹。 甄嬛听了皇后的发问,心下略定了定。装病是真,但是绝对不可以承认。倒是皇后的问话有几分偏颇,或许是个突破口。 华妃请皇后来的意思,甄嬛也有几分猜到了。她对自己管理棠梨宫的手段十分自信,也对温实初对自己的情意十分自信,因此不在乎华妃拿出什么证据。 甚至自己还可以利用皇后对华妃的忌惮,扳回一局。 “回皇后娘娘,嫔妾初入宫时,曾因受了惊吓感染时疾。温太医奉命为嫔妾诊治,曾说过嫔妾体弱不宜用虎狼之药,只能用温补之药慢慢调理,因此才耽搁了些时间。” “后来年下天寒,嫔妾因宫中缺少碳火,又感染了风寒,才拖延至今。嫔妾的病情温太医都记录在案,有脉案可一一对证。” “至于华妃娘娘所说装病宠一事,嫔妾实不敢认。嫔妾侥幸应选入宫,得以侍奉陛下乃是今生之幸,又怎么会去主动逃避呢?还请皇后娘娘圣裁。” 甄嬛看了看众人的脸色,狠狠心继续说道:“先前宫中就有关于臣妾御下的不堪传言,惹得陛下动怒,不知这一次又是华妃娘娘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呢?” 甄嬛本意是想抬出玄凌,为自己戴一顶高帽。却不妨引起众人想到玄凌对甄嬛非同一般的关注与偏爱。 别人也就罢了,偏偏皇后是最清楚内情、最忌惮这个的。 但是她擅长隐忍,很快就压下情绪,想到自己的计划与安排,皇后转而问华妃:“华妃,莞贵人的辩词倒也合乎情理。你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皇后娘娘不必问臣妾的消息从哪里来的,您只需问莞贵人身边一个叫品儿的宫女便可。” 陵容注意到,华妃说出品儿名字的时候,甄嬛的眼皮迅速抖动了一下。 甄嬛身边的崔槿汐看见形势不妙,磕了个头说到:“皇后娘娘,奴婢崔槿汐是棠梨宫的掌事姑姑,品儿年幼,回不清楚话,不如问奴婢吧?” 华妃身边的颂芝听了立刻啐道:“放肆!华妃娘娘和皇后娘娘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 “主子们找谁问话谁出来便是了,难不成都要听你这个奴才的安排?” “颂芝姑娘慎言,崔槿汐以棠梨宫掌事的身份与皇后娘娘说话,也没有你插嘴的份。”沈眉庄终于按捺不住,不软不硬的为甄嬛顶了回去。 华妃一记眼刀飞过去:“惠嫔终于忍不住为莞贵人出头了?” “你也不想想,你凭着人品干系为他出头担保,她若果真做了装病的腌臜事却不告诉你,你岂不尴尬?” 眉庄被华妃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不善争吵,三月的天急了一头汗。 “好啦,都静静。”皇后按了按额头。“谁是品儿?” “回皇后娘娘,奴婢就是品儿。” 下方跪着的棠梨宫众人里,一个白脸蛋、塌鼻子的宫女怯生生地抬起了头回话。 不等皇后继续发问,华妃就插嘴:“品儿,把你主子做的好事说出来。” “是。奴婢是棠梨宫伺候花草的宫女。因为小主屋里的花草总是没几天便枯死,还有一股怪味。而且小主久病,该份例里的新鲜花草也总有迟误的,因此十分难看。” “有一回槿汐姑姑见了花草枯死,训斥了奴婢。奴婢心中十分委屈,便十分上心, 因此盯管花草更紧了。” “奴婢就发现……发现……” “发现什么?”欣贵嫔吃瓜之魂熊熊燃烧,立刻发问。因她养育了皇长女,皇后也不与她计较,摆摆手示意品儿继续说。 “奴婢发现花盆里除了奴婢浇下的水外,还有其他东西。用手一捻花盆里的土,还有一股子药味。” “奴婢怕有人给小主使坏,又怕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打草惊蛇,便开始留心观察有谁接近花盆。” “竟然就发现,菀贵人每次熬好了药都不喝,直接倒在花盆里。而温太医每次来给贵人小主诊脉,却都正常开药。” “小主若有病,怎么会不吃药?若没有病为什么会装病?” “温太医既是太医,怎么连小主用没用药都看不出来?若他看出来了,为什么没说?” “那必定是他二人都商量好了。”悫妃自动聪明的开口,又疑惑反问:“菀贵人也不傻,能在金殿之上吟诗,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那温太医又为什么要帮着婉贵人一起做这事呢?莫不是……”说到这里,悫妃顿时捂住了自己的口,再说下去就不好了。 跟着悫妃的话,众人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不可说的事情,看向甄嬛的目光多了几分鄙夷。 第33章 三堂会审(下) “所以你就把这事告诉了华妃娘娘?”悫妃继续发问:“怎么你放着皇后娘娘不去说,反而找了华妃娘娘?难道不知道她那会没功夫吗?” 悫妃所说的没工夫,是指华妃当时被禁足。 华妃闻言,又狠狠瞪了悫妃一眼。 皇后却出面打圆场:“告诉谁不妨事,毕竟华妃也有协理六宫之权。品儿,你是怎么跟华妃说的?”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发现小主不曾用药、谎报病情之后 ,心中十分害怕。有一天奴婢不当值,便在上林苑一处桃林子里散闷。想到小主的过错,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正好碰到颂芝姐姐,她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奴婢心中实在害怕,便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皇后听了这一场,已经基本了解了:“颂芝,可有此事?” “回皇后娘娘,品儿这是向奴婢说了此事。 ” “奴婢想菀贵人胆子也忒大了些,怎么能做这种事?又置宫中规矩王法于何地?便向华妃娘娘禀报了。” “娘娘还生怕冤枉了她,直到让品儿拿出莞贵人屋里的一盆花草来,找太医验了验,才确定了。” “因此今天才请了皇后娘娘和诸位娘娘小主来,一起见证一番,免得菀贵人委屈。” 说着拍了拍手,就有一个小太监捧着一盆花草来了。从陵容身边经过时,果然看见花叶枯黄,盆中泥土散发着浓烈的药腥气。 剪秋替皇后上前去查看,而后又替皇后传旨,请来太医前来查验。 皇后听了颂芝的话,倒没有因为华妃势大而就此偏信,又问甄嬛:“莞贵人,你怎么说?” “皇后娘娘,嫔妾冤枉啊。” “你且说来。” “华妃娘娘言之凿凿,似乎已经将嫔妾的罪名定了。可是,此事疑点有三。” “其一,品儿乃三等宫女,日常并不进屋伺候。她所说的留意观察花草,实际上并没有这个机会。” “其二,崔槿汐作为嫔妾宫中的掌事宫姑姑,若是嫔妾谎报病情必然瞒不过她,崔槿汐又怎么会为了花草的事情训斥品儿呢?若嫔妾真做的此事,不是反而暴露了吗?” 崔槿汐听了,低了低头。 “其三,这盆花草作为证物,已经辗转多人之手,怎知不是在谁手上被动了手脚,特意拿到皇后面前陷害嫔妾!” 甄嬛辩解一番,心下只庆幸知道自己装病这事的只有流朱、浣碧和温室初三人,这三个人是绝对不会出卖自己的。而别的人就是再如何猜测这事,也无法肯定。 没想到浣碧的心理素质却不像甄嬛那么好,在颂芝说话的时候就有些摇摇欲坠,跪不住了。 华妃眼尖,正好注意到了她的异样:“菀贵人言之凿凿,可你的宫女却不像你这样自信啊。” “那个宫女,你家小主说的是真的吗?” 不妨被点名,浣碧猛地抬起了头 ,华妃看到那张与甄嬛六分相似的脸蛋,心里一阵恶心。 “问你话呢!你小主做下这等丑事,还想替她隐瞒吗?” “奴婢……奴婢……”浣碧定了定心神,勉强开口辩解:“小主没有做出这种事情,小主是被冤枉的。奴婢伺候小主左右,从来没有见小主做这些事。” 曹琴默抓住浣碧是甄嬛近侍的身份紧接着开口问道:“哦,这么说也是你伺候菀贵人用药的了?” “你忠心护主,为莞贵人辩解是应当的。只是你既当着伺候贵人用药的差事,若是撒谎,可要连你一起治罪了。” “你当真亲眼看着她用药了?” 此话一出,言下之意就是若是此刻浣碧反水,指出甄嬛并未用药,还可有一线生机,若是执意跟着甄嬛不认罪行,就要替甄嬛背锅了。 浣碧虽然嫉妒甄嬛所拥有的,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置甄嬛于死地,因此语气渐渐坚定了起来:“奴婢,奴婢亲眼看见菀贵人用药了。” “没有做过,那你方才紧张什么?”华妃不依不饶,不肯放过。 皇后计算着从棠梨宫到凤仪宫的距离,缓缓开口:“华妃,既然此事分辨不明,不如……” 华妃却一下抢过话头:“皇后娘娘,既然此事分辨不明,那就只好请出太医院太医温实初了。” 华妃原就以看病的名头请来温实初,等温实初一到命人捆了他,带到了棠梨宫。 华妃发话,周宁海便把温实初带了进来,他已经被塞住了嘴。甄嬛看见温实初此番模样,顿时别过脸去不再给一个眼神。 偏偏温实初还记得“实初哥哥”许给“嬛妹妹”的诺言,不断呜咽出声,请求给甄嬛作证。 恰好此时章弥带着温实初给棠梨宫甄嬛诊治的脉案也到了。 甄嬛一见来的太医是章弥而不是华妃常用的江慎,心下一凉。 章弥先是看了看那盆枯死的花草,而后回话道:“回皇后娘娘,此花枯死其实是因为被灌入了汤药,而汤药中有令花草枯死的成分。” 华妃迫不及待的开口:“瞧瞧,连伺候陛下的章太医都已经下了定论了,甄嬛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章太医,你再替莞贵人瞧瞧,看她究竟得的是什么病!” 章弥正欲过去,却看见剪秋的眼神,顿住了脚。就在这片刻迟疑的时候,皇后发话了:“章太医,温太医的脉案你带来了吗?” “回皇后娘娘,微臣一并带来了。”说着从药箱中拿出了一本账册,上头按宫规详细记载了每次温实初到棠梨宫出诊时的情况。 “你瞧瞧,温太医给菀贵人诊病可有误漏之处?” “回皇后娘娘,温太医的脉案记录十分清晰,病情描述和用药都十分合乎医理,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章弥,你!”华妃见明明证据确凿,章弥却为温实初掩饰,冲上去就要与章弥理论,被身边的颂芝和曹琴默眼疾手快地拦下。 此时费云烟开口:“章太医别光顾着看温太医,也看看咱们莞贵人的病情。脉案或许对得上,病情却不一定能对得上呢。” 章弥听了,见这回剪秋没有抬头使眼色,便走近了甄嬛:“小主恕罪,容微臣为您诊治一番。” 甄嬛闻言,颤缩着倒在了崔槿汐怀中。她有没有病,凭章弥的医术,一查便知。若真是装病的罪名坐实了,恐怕会连累家中。 此时此景,甄嬛竟是从未替为她作假的温实初和莹心堂不知情的槿汐等人考虑一二。 正在甄嬛面上一片死灰,颤抖着伸出手给章弥诊治时,皇后却突然说:“章太医,且慢。” 此时众人都看出甄嬛的不对劲和皇后对甄嬛莫名的照顾了,陵容想了想,起身说:“皇后娘娘说的对,章太医请且慢。菀姐姐受了一番惊吓,心神不稳,此时诊脉,或许会与先前的脉案情况不同,做不得准。” “安容华所言极是,倒和本宫想到一处去了。” 华妃气急败坏:“安容华且住嘴吧,这里谁不知道你与莞贵人交好?” 陵容迅速回话:“华妃娘娘,嫔妾为莞贵人开口,不仅仅是因为菀姐姐有恩于我,还因为嫔妾相信菀姐姐的人品。当初菀姐姐与嫔妾同在病中,相互扶持的过往嫔妾一直都记得。” 华妃出言讽刺道:“你倒是好心,明明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还替甄嬛说话。” 陵容见自己该说的已经说了,便装作被说中伤心处的样子黯然落座。 华妃见状更是得意:“你且小心,说不定那一天本宫就去查你的脉案!” “嫔妾行得正坐得端,真就是真,不怕人来查!”陵容断然回话,不给众人一点猜疑的机会。 华妃料理过陵容,又对着皇后说:“现在人证、物证俱在,皇后娘娘还是一意偏颇,不许章弥诊脉,实在有失公允。难道一定要把陛下请来才行吗?” 众人看神仙打架,纷纷不敢出声。 此时莹心堂外响起一道男子的声音:“不用请,朕已经到了。” 第34章 玄凌之怒 这声音威严而有力,似乎还夹杂了几分火气。 众人听了连忙都站起身来,皇后带着众人向玄凌问安,他也只一摆手,让蠲了这礼。皇后见了面上闪过一丝黯然,又极快的消失了。 玄凌大步流星地往堂中走去,早有机灵的太监在宝座旁搬了个枣红圈椅,玄凌径直坐在宝座中,皇后则转而坐在宝座旁的圈椅上。 “华妃,你又做什么?” 玄凌不耐烦的问道。 玄凌这样子,别人见了害怕,华妃却不怕。她是慕容家的女儿,是玄凌最宠爱的女人,是乾元朝无子封妃第一人,是有协力后宫之权、一句话就能明目张胆要了新晋秀女一条性命的华妃。 华妃本想等事情了结、盖棺定论后再上报给玄凌,让甄嬛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没想到玄凌竟然这么快就来了,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这么想,便回头狠狠瞪了颂芝一眼,这个办事不力的丫头! 虽然华妃没料到玄凌来的这么快,但是凭借着玄凌多年宠爱,华妃自信玄凌今天也会向着自己。她也很快镇定下来:“陛下,臣妾今日是来审问棠梨宫莞贵人的。” “哦?莞贵人她犯了什么错啊?”尽管来的路上身边的小太监已经告诉了玄凌事由,但他还是再次发问。 于是华妃便将方才的情形一一相告,不过各种说法都是有利于她自己罢了。果然玄凌听了又反而去问皇后:“皇后,当真如此吗?” 皇后施施然起身,这次她的说法比华妃添油加醋那一番的要公正许多,言语间还有一些向着甄嬛的意思。 华妃急道:“陛下,菀贵人胆敢勾结太医,装病避宠,实在有辱陛下有辱宫规,若不严惩,如何平后宫众姐妹的心?” “华妃,莞贵人是否装病还有待商榷,你又何必着急呢?” “皇后,你装什么好人?你处处向着莞贵人,不会是在包庇她吧?” “好了!章弥,你去瞧瞧,看看莞贵人究竟有没有病!”玄凌不耐烦地打断二人的争吵,直接命令章弥去瞧脉。 见状,华妃得意地冷哼一声,皇后依然淡定,和剪秋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甄嬛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她勉力维持自己的体态,不再颤抖了。因为刚刚趁着众人给玄凌行礼时,槿汐悄悄跟她说了一句话。 章弥替甄嬛诊脉,所有人都盯着他,额头不禁出了一层汗。 “章太医,莞贵人病情如何?” 盯着所有人的目光,章弥胡子一抖,就要回话。 “慢着。”皇后突然开口,“陛下,此事不管真假,都不宜扩大,不如请众姐妹先回去,也好全了莞贵人的脸面。” “既知道要脸面,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皇后娘娘还是让章太医说了吧。想来章太医专门伺候陛下,医术是最精湛的,不会弄虚作假。” 玄凌看了看下方低头跪着的甄嬛等人,没有理会皇后屏退众人的要求,点了点章弥,示意他直接说。 “回陛下,回皇后娘娘及各位小主,莞贵人她,她脉象平稳,内息绵长,身体,身体十分康健。” “什么!”玄凌听了怒不可遏,忍不住站了起来。 “陛下,人证物证俱在,连章太医也证实甄嬛装病,请陛下严惩以示公正!”华妃连忙跟着补刀。 “陛下,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温太医之前一直伺候莞贵人的脉,不如也问问他。”皇后在旁劝慰道。 玄凌看了一眼已经吓倒在原地的甄嬛:“温实初,你说!” 玄凌开口,就有人解开了温实初身上的绳索。 温实初听了这一程,早就知道自己逃不过了。他出事可以,但是嬛儿不能出事。尽管装病的主意是甄嬛提的,但是如果出了任何问题,他愿意一力承担! 温实初深深地看了一眼甄嬛,眼中的情意让甄嬛又恶心又得意,此刻,他全然忘了家中的老母,只想着眼前这个女人了。 “回陛下,微臣家在莞贵人母家隔壁,因为住得近,所以常有摩擦。” “菀小主入宫后不久,去太医院找太医,恰好便是微臣出诊。” “微臣想到晚小主入宫前自家与甄家的摩擦,一时鬼迷了心窍,便把菀小主的普通时疾说成是严重的时疾,需要慢慢调养。” “为的就是阻碍莞小主得宠,报复甄家。” 温实初说到这里,华妃笑了:“好一对有情鸳鸯啊,陛下。看来莞贵人不仅装病,更有秽乱宫廷的大罪!” “华妃慎言!” “皇后,你在包庇什么!”华妃怒回道。 “温太医既然说是故意判错了甄嬛的病,那为什么甄嬛一碗药也没喝呢?难道她早就知道自己没病,难道她在配合你?” “这……”温实初被问的哑口无言。 是啊,他再怎么把事情全揽到自己身上,也无法解释甄嬛不喝药,反而把药倒到花草盆里的做法啊。 “所以,就是你和甄嬛勾结装病!你负责开假脉案瞒过众人的眼睛,甄嬛则是熬了药一滴都不喝。” “这等掉脑袋的事情你都帮她做,不是有私情是有什么?!” 温实初听了面色惨白,和甄嬛一样瘫软在地。 不得不说,这次华妃误打误撞猜出了真相。 “皇后娘娘,这次,你还要包庇吗?” 华妃自以为甄嬛的事情已经盖棺定论,再次剑指皇后。岂料正中皇后下怀。 “陛下,臣妾不是包庇,臣妾只是,只是,只是想到姐姐从前的教导,御下要宽和仁慈,因此才……” “朕知道。”玄凌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面上极快的闪过一丝伤心,又转头拍了拍皇后的手,以示安慰。 华妃看到玄凌居然对皇后有了几分温存,眼中就要喷出火来。 她离座来到甄嬛跟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打的甄嬛脸上迅速浮起了五个手指印。 “华妃,你放肆!” “陛下,臣妾都是为了您啊!甄嬛和太医有私,装病愚弄陛下,全然辜负了陛下为她肃清流言的心,偏偏有些人还在包庇她……” “陛下。” 甄嬛终于开口了。 “陛下,请听嫔妾一言。”甄嬛一边说,一边慢慢抬起脸,芙蓉如面柳如眉,两行清泪如珠垂。 “嫔妾自入宫以来,便得了时疾。谁知经温太医诊治,竟绵延三四个月都没有好。” “除夕之后,臣妾起了疑心,便不再用药。谁知竟慢慢好了。” “嫔妾心中害怕,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一边熬着温太医开的药,一边将药倒进花草里。” 甄嬛的狡辩简直是给华妃火上浇油,她不依不饶地追问:“既如此,你怎么不早说?” “陛下,甄嬛必定是听了温实初的证词与他串了供!” 谁知玄凌此刻竟是痴痴瞧着甄嬛,似乎没听进去任何话。 等到甄嬛说完低下头去,他才方觉大梦初醒。 半年前云意殿上选秀时,只远远隔着瞧过一眼,觉得甄氏与纯元有几分相像,没想到方才甄氏抬头的一瞬间,竟然让自己感觉像是再见到了纯元。 前人诗云“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不外如是。 “悫妃,你怎么看。” 悫妃听了半晌戏,猛的被玄凌点名,愣了一下回答说:“陛下,臣妾觉得莞贵人就是与温实初串通好了的。” 罢了,悫妃位份虽高,却是个没心机的。自己就不应该问他,玄凌恍若未闻,继续问冯淑仪。 冯若昭咬了咬嘴唇,她听了半天已经听出些眉目来了。华妃虽然跋扈,可自己曾经与她共处一宫,算是后宫中最了解她的人之一了。 今天华妃搞了这么大的阵仗,绝不是无的放矢。这位莞贵人与温太医之间,一定有些勾勾连连。瞧菀贵人这样子,不一定是对温太医有情,恐怕只是利用居多。装病的事情,也不会是假的。 人证、物证、章弥的判断都已经很明显了。 可先前皇后的态度十分有意思,有的话一直在为甄嬛开脱。而陛下自从甄嬛开口之后,竟然不再追究这事,而是问起了自己等人的看法。 自己该怎么说呢? 第35章 温实初之死 “回陛下,臣妾以为,此事疑点甚多,仅凭场中几人的供词不能说明什么。” “不过,”冯若昭思忖着玄凌的态度,终于下定决心:“依臣妾看,菀妹妹不像这等没成算的人,想来是个误会罢了。” “只是病好了没有上报,惹得华妃娘娘生气而已。” 玄凌听了点了点头,闭上眼,似乎还不满意。 “珚珚,你怎么说?”玄凌不再兜圈子,直接问了安陵容。 安陵容自然只有那一句话:“嫔妾相信菀姐姐的人品,绝不会做出这等事。” 玄凌又问眉庄,她也是一力为甄嬛做保。 此时方淳意突然起身说道:“陛下,嫔妾听了半晌了。嫔妾觉得婉姐姐一定是被冤枉的,都是这个太医搞鬼,应该惩罚他。” 方淳意语气娇憨,引得玄凌一看。 方淳意在玄凌的目光下,慢慢红着脸低下了头。 “传旨下去,温实初革职,打六十板子,赐死。” “温氏三代不许科考,三代不许进京。限七日之内搬离京城!” “陛下,冤枉啊!” 温实初终于按捺不住,他自己或死或伤倒没什么,可是温家全族都因为他而受牵连,这实在是! 温实初像下定了决心般,终于说出了真相:“陛下,是莞贵人指使微臣装病的!”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甄嬛更是再次瘫倒在地。她只能勉强说出一句:“温太医,慎言!你方才已经供认不讳,如何能出尔反尔?” 华妃瞬间精神起来了:“快说!你从实招来还有一条生路!” 温实初冷静下来,想到身边跪着的甄嬛,难道今天温家和嬛妹妹之间只能保一个吗? 温实初磕了一个头:“莞贵人初入宫时,因为害怕宫中倾轧纷争,所以找了微臣,以甄家和温家的龃龉为要挟,让微臣帮助莞贵人装病。” “是药三分毒,微臣按照规矩开方抓药,莞贵人害怕伤害身体,所以一直没有服用,只是把药汁倒在花盆里掩人耳目。” 还好,还好温实初只说了装病的事情,没有一时发癫说出二人青梅竹马的事情。甄嬛听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陛下,微臣自知罪该万死,求陛下赐死微臣,网开一面放过温家吧。” “微臣行事,温家一概不知。微臣家中上有八十老母需要奉养,若是离京,老母恐怕性命不保啊。”说到这里,温实初已是泣涕涟涟。 装病? 要挟太医? 这个莞贵人,胆子也太大了些! 玄凌盛怒之下,脱口而出:“温实初赐死!” “莞贵人甄氏,褫夺封号,贬为常在,禁足三个月!” 甄嬛还想开口为自己求情,旁边的崔槿汐拽了拽她的袖子,甄嬛才尽力忍住了。 陵容没想到甄嬛装病的事情,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被抖了出来。 先前几乎已经可以算是蒙混过关了,却没想到温实初还是放不下温氏家族,在关键的时候把甄嬛供了出来。 “陛下息怒。”天子一怒,众人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只有皇后敢上前。 “皇后,你还要为她求情?” “陛下,臣妾和冯淑仪的看法一样。” 玄凌看向皇后 不明白为什么她如此不识趣。 “陛下,臣妾一直记得姐姐说过要宽和待下,这样才能使后宫一团和气。” “臣妾无能,添居后位以来一直不敢忘记姐姐的教诲。” “臣妾想此事本是一场误会,华妃妹妹性子急躁,所以才找上了莞贵人。而莞贵人又心中害怕,一直迟迟没有将病好全的事情上报。” “菀贵人,哦不,甄常在已经被贬斥了,臣妾想不如叫她禁足一个月,手抄10遍宫规如何?” “至于温实初,既然他已经赐死了,本身他就是被胁迫的,不如就放过其他温家的人吧。” 玄凌对甄嬛的处置本就是盛怒之下的结果,虽然他对甄嬛的行为很生气,但是一想到甄嬛那张与纯元皇后相似的脸庞,他就有几分留恋。 禁足三个月,着实长了些。 这会儿皇后给了个台阶,玄凌也就顺着下了。 华妃没想到自己做了一番戏,竟然是给了他人做嫁衣裳,于是便向玄凌撒起娇来:“陛下,那臣妾也是想为陛下分忧嘛。” “华妃,以后行事要稳妥些。你入宫也好几年了,怎么还是这样毛躁?” “宫规你也抄一遍吧,抄完了给朕,朕亲自查看。” 玄凌对华妃是老一套,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让华妃抄宫规,又说抄完了亲自查看,华妃也只能应下。 不过对于甄嬛的惩罚,她还是不满意。 “陛下,甄常在犯了错,如何能再居棠梨宫主位莹心堂,如何能再使正四品的掌事姑姑伺候她?” “这样岂不是也不合宫规?” 玄凌听了,想到华妃的性格,也只能给她一个面子。 “那依华卿该当如何?” “就让她住到饮绿轩去好生思过。至于崔槿汐……” 华妃想到,这半年甄嬛大概早已经把崔槿汐变成自己的心腹了,让崔槿汐待在莹心堂不去伺候甄嬛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 “崔槿汐作为掌事姑姑却没有发现甄常在装病作假,也该罚。” “就将她贬为从六品宜侍,罚她监督甄常在抄写宫规吧。” “就依华卿。” 事情终于结束,被华妃“请”来的众人也得以各自回宫。 当然,在出门之前,玄凌和皇后都各自下过命令,严禁传扬今日在棠梨宫发生的一切事情。 众人也都明白 ,此事关乎皇家颜面和宫规公正,若是传扬出去,恐怕自己也会受到惩罚。 然而纸哪有包得住火的呢? 过了几日,棠梨宫发生的事情便被绘声绘色的传出来了,惹得当日在场的各宫小主都被罚的抄了一卷宫规,也使大家对于甄嬛的怨恨更深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眼前对于玄凌的决定,大家还是一一赞成的,众人也只盼赶快结束了这桩事。 一时之间,三三两两的也就散了。 陵容搭着菊青的手,慢慢明瑟居走。 她刚才跟华妃的人周旋了那么久,这会儿出了门,菊清才发现,自家小主出了一身冷汗,浑身凉浸浸的。 忍不住抱怨道:“菀小主哦不,甄常在再如何,小主也要以自己的身子为先。” 梅香看菊清抱怨,也打开了话匣子:“就是就是,小主怎么能心里只想着别人,不想着自己呢?” “小主担心她,巴巴的跑过来,却没想到甄常在自己行为不检,小主为她求情得罪人,也是白费心了。” “菊清,梅香,方才陛下和娘娘说了什么?你们也想抄宫规是不是?” 二人听了只能停下,梅香更是不服气地吐了吐舌头。 陵容知道她们也是担心自己,然而自己求情却不只是为了报恩这么简单的原因。 虽然自己先前时常接济甄嬛、向玄凌进言 帮甄嬛肃清流言,但还远远不够。施恩容易,偿还恩情,却不是这么简单的。 现在自己与甄嬛、眉庄还算盟友关系。将来,说不好,目前的虚情假意都无法维持,自己恐怕会与甄嬛走向对立。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那么今日仗义执言,也可使来日免于他人的道德攻讦了。 至于今天的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华妃,应是被当枪使了。 第36章 黄雀在后 陵容仔细回忆这场闹剧的每个细节,慢慢拼凑出了整个真相。 华妃今日的咄咄逼人,全是有把握坐定甄嬛的错处。从结果来看,甄嬛最后是被揭发了装病的,只是玄凌不舍的那张与纯元相似的脸庞,才在皇后的铺垫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皇后今天一直在维护甄嬛,甚至多次忍耐了华妃的挑衅,惹得玄凌心疼。 等等。 玄凌? 心疼? 以退为进? 看来此次的最大受益者,是皇后啊。 安陵容灵光一闪。 是杜娟告诉了皇后甄嬛装病的事情,前世皇后不知道,这一回有了杜鹃的提醒轻而易举地拿到了证据。 可是,她太清楚玄凌对纯元的迷恋了。她怕贸然对甄嬛出手,会惹得玄凌不快,于是将消息透露给了华妃。 装病是真的,人证、物证也都是真的,华妃一心想惩治甄嬛,果然出手了。 于是皇后被拉来做见证,皇后又及时找来了玄凌。 若是按照华妃计划,最后才报给玄凌,那皇后一番作态岂不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不,不止如此。皇后的心机不止在于博得玄凌的怜惜,更可以借此机会,看看玄凌对甄嬛究竟有多少移情。 自己只是透露一点消息给杜娟,皇后就使出了这么大手笔,真是一箭三雕的好计策! 华妃自以为可以借此机会,离间自己与眉庄、甄嬛,可以置甄嬛于死地,其实全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皇后才是使计的高手,这一出戏唱完,甄嬛有了案底,玄凌将来再宠爱她心里都有个疙瘩:华妃揭发甄嬛,玄凌心里也不痛快:至于围观的众人白听了这一场,日后传出什么闲话来,都会使玄凌生气。 这才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陵容一边走一边想,慢慢就到了明瑟居。一回来就问菊清桃蕊平日里的情况。 菊清说桃蕊平时做事还算本分,小女孩到了十三四岁的年纪有些爱美 ,其他就没什么了。 梅香听了,突然插嘴道:“小主,奴婢看桃蕊前些日子刚来了葵水,和,和后院的宝鹃来往多了些。” 宝鹃!自己本想留她些时日,看来是留不得了! “菊清,梅香,咱们装作不知道,像往常一样待桃蕊。” “至于宝鹃,寻个日子,将她带出后院,重新放在我身边伺候吧。” 菊清有几分担心:“小主!她们怀有二心,千万要小心呐!” “放心,等过些日子,明瑟居就会干净许多了。” 见陵容胸有成竹,菊清梅香不再劝,转而伺候陵容休息。 今天上午这一场闹,连午膳也误了。陵容本就在养病,匆匆用过餐饭后 便自去休息了。 明瑟居还能睡得着,饮绿轩却冷烛高照到深夜。 饮绿轩里死一般的寂静。 小允子和流朱张罗着搬箱笼,都不敢发出什么声音。流朱一样样清点东西,不符合常在规制的东西全都锁起来了。 流朱一件件地登记造册,入宫时众人赐下的礼物、肃清流言时玄凌关照的布匹首饰、除夕元宵赐下的节礼、安容华和惠嫔小主送来的各种礼物…… 锁这些东西容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开封呢? 还有温太医,本是为了帮助小主才做下这等装病的事,本是为了帮小主,没想到,竟然丢了一条命! 流朱想着想着,不禁落下泪来。不仅是为了无辜死去的温太医,也是为了被当众行礼、受人掌掴、褫夺封号、降为常在的自家小主。 常在的份例与贵人不同,恐怕小主身边伺候的人,也要削减一番了。 想到这里 流朱情不自禁地揉了揉脖子:自从进了宫,感觉什么都变了。 小主这辈子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小主从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小主,您这辈子还都受过这样的委屈!”浣碧终于忍不住说出口了。 自从所有人走后,小主就和崔槿汐一样,一言不发地对坐在一起。 流朱看着迁宫的事情,浣碧实在不放心甄嬛,便寸步不离地跟着。 “小主,你不能就此消沉,府里的老爷还等着你呢!” 甄嬛痴痴地看着蜡烛,一言不发。 浣碧继续劝说:“况且今日人人都瞧出陛下对您的保护了,常在是暂时的,总有一天 您的位份会比陵容小主和惠嫔小主还高的。” “到时候 就是她们向您行礼了。” “浣碧。”甄嬛终于开口了 一开口却是让众人出去。 “小主?”浣碧心中不解 ,流朱见饮绿轩寝殿收拾的差不多了,便拉着浣碧离开了。 “走吧,走吧。” 寝殿连最后一丝声音也没有了。 甄嬛看着幽幽烛火,终于发问:“槿汐 什么是,含情凝睇谢君王 一别音容两渺茫?” 这是众人给玄凌行礼时,崔槿汐悄悄说给甄嬛的一句话。 上一句话则是:推给温实初。 甄嬛本可以靠这两句话安然度过这一关,谁知道温实初还是因为家族背叛了她。 自己真是白白叫了他那么多回实初哥哥! “小主,在奴婢回答您的问题之前,还请您先告诉奴婢,为什么要装病?” “槿汐 我,我……” “小主但说无妨。” “我甫一入宫便是有封号的贵人,阖宫觐见那天又出了那么大的风头,若不装病避宠,岂不成为众矢之的?” “那陵容小主获宠之后,小主为何不顺势销了病呢?” “我是不想和她们似的,一窝蜂巴巴的都去争那些圣宠。”甄嬛到底年轻 嘴上这样说,面上却流露出了几分不自在。 槿汐知道她是心里傲气,不愿意看见陵容得宠,自己也去争宠。 于是槿汐叹了一口气,甄常在空有纯元皇后五分样貌,却不及先皇后半分心机。 想当初纯元皇后不顾礼法,以舞勾人,抢走亲妹夫婿与皇后之位,又令亲妹之子三岁而殇,是何等的气魄与手段! 而眼前的甄常在,居然还在和姐妹争风吃醋。 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惜纯元皇后天不假年,未能生下孩子便一尸两命的去了。否则甄常在连殿选恐怕都进不去。 看见崔槿汐的出神,甄嬛忍不住催促道:“槿汐,你再与我说说那句诗的意思。为何做出诗中的表情后,陛下就,就看呆了?” 说到这里,甄嬛面色也有几分羞红。 崔槿汐没有放过甄嬛面上的一丝表情,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份少女情态。 谁让纯元皇后去的早呢,也何该是这位甄小主出头了。 “小主,奴婢跟你说的这句诗,关乎一个重大秘密。” “小主本可凭这句诗一路扶摇直上,可惜小主太过自傲,反而折戟沉沙。” “若有一天小主重新回到贵人位份,重新获得封号。奴婢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槿汐,你当真不告诉我么?”甄嬛面色有几分伤心,心里却在疑虑起槿汐的忠诚。 崔槿汐哪有看不出来的? “小主,奴婢自跟了您,便一直忠心耿耿。您装病的事情未曾跟奴婢说明,奴婢跟着被降为宜侍,心中也毫无怨言。” “相信奴婢,此刻不说,全是为了您好。” “等到该说的时候,奴婢自然全盘相告。” “槿汐……”甄嬛握住崔槿汐的手,此时此刻,她也只能依靠槿汐。 “等到小主成为四妃三夫人之时,便可理解奴婢的苦心了。” 第37章 美人如玉(上) “小主,赵才人来了。” 这几日宫里又流传起甄嬛装病是事情,玄凌大怒,惩罚陵容等当日在场的所有小主手抄宫规一遍。 大周宫规有三卷,分别是礼仪举止、车马服饰和典礼仪仗,共一万两千三百四十二字。若是熟读诗书,或平日就喜欢写写画画的,一两天便能抄好了。 不过为了表示悔过的诚心,陵容还是慢慢抄,抄的每个字都流丽飘逸。 殿内余香袅袅时,路成林便说赵才人赵玉如来了。 陵容搁笔,命令通传。 “嫔妾长春宫浣芳阁才人赵氏拜见安容华小主。” 赵玉如进来后,便对陵容行了正式拜见的大礼。 说实话,赵才人的礼,行得可比眉庄和甄嬛诚心多了。 “赵才人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起来吧。” “梅香,看茶。” 梅香依令去扶赵玉如,她却撑着不起:“容华小主便让嫔妾行这礼吧。嫔妾的礼不仅是为了答谢小主当日伸出援手,更为小主维护好友仗义执言得罪华妃。小主为人信义,嫔妾十分佩服。” 陵容心知赵玉如那没去棠梨宫,今天很有可能是来打听消息的。 不过之前瞧着她有些怯懦,怎么说今日起话来倒十分爽利呢? 陵容笑了笑说:“玉如,瞧你说的,我哪里敢当呢?” “咱们都是一样的人,还是快起来吧。” 从位份看,陵容和玉如都不是正经贵嫔小主,行礼并不复杂。陵容再次请起,赵玉如便顺从了。 “容华姐姐,那天多谢你为我解围,嫔妾身无长物,只有画技还算能看,便为姐姐临了一幅仇十洲的《莲溪渔隐图》,还请姐姐不要嫌弃。” 陵容善于刺绣,许多布料都自带名家图画的底纹,再有林秀也曾绣过许多名家字画,陵容自然也识得这些,当即便仔细看了这画。 画中平远山水、溪岸水畔、房屋堂轩、茅舍鱼罟、田亩葱郁、小桥相通、行人往来之景编排得当,有如信手拈来。画面布局清旷,一片江南夏日情景,陵容瞧着便像是回到了松阳老家。 陵容情不自禁地赞叹:“这幅画清新明丽,妹妹的功夫真是十分到家了。当真是美人如玉,画如神。” 赵玉如听了面上一红,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她的出身也一般,没什么送的出手的,只有一点画技还算可以。安容华这么喜欢这幅图,不枉自己细细打听了她来自江南水乡和日常喜爱的衣裳首饰,又慢慢画了十几日才画成。 “容华姐姐喜欢便好。要说美人如玉,只有容华姐姐人品、样貌才都当的这个玉字。” “所谓美人如玉、君子如玉,不外如是。” 陵容有些困惑,都说画如其人,赵才人送来的画作风格清新明快,现在为人说话也十分爽快。可她那天却十分怯懦,其中必定有什么原因。 “妹妹真是谬赞了。妹妹这画,层次复杂,工笔细腻,想必费了不少心思吧?我可不能白要了你的心血。” “姐姐说笑了,嫔妾常在宫中,也没什么事,能为姐姐画画反而打发时间了。” 陵容一时瞧不出什么,只说长春宫与长杨宫离得近,没事常来玩玩。 赵才人喜出望外:“容华姐姐不弃寒微,嫔妾少不得要叨扰了。” 果然隔了几日,赵才人便又带了《万壑松风图》来相看,二人一个临画,一个绣画,倒也安适。 陵容难得有这样聊得来的人,虽然他与赵玉如一个善画,一个善刺绣,但是对于颜色、构图却有着类似的见解,可谓知音。 陵容喜爱婉转流丽的风格,赵玉如喜爱明快欢畅的风格,又都觉得对方喜爱的也很有趣,很是欣赏,竟不知不觉聊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正当陵容留赵玉如用晚膳的时候,路成林进来禀报,说玄凌今晚翻了方淳意的牌子。 陵容倒不在乎这些,方淳意有几分少女不知世事的娇憨,还有几分心机,得宠是早晚的事。 却忍不住带了几分关心去看赵玉如。 却见赵玉如面上黯然之色一闪而过,便调整情绪,大大方方地跟陵容告辞。 陵容再留,赵玉如也只说回去翻出之前临过的《红楼女儿图》,过两日再来。 《红楼女儿图》是根据一本旷世奇书而作的,原书因为隐射前朝事,一直被列为禁书,直到大周开国皇帝下令大赦天下、百无禁忌,才再次光明正大地映入世人眼帘。 陵容在闺中时便十分向往,还叫哥哥帮忙买过书册、画册,于是听了赵玉如的话,倒不反对,相约三日后焚香以待。 看着赵玉如渐行渐远的背影,路成林叉着手说:“小主,赵才人瞧着倒沉得住气。” “将来小主成为一宫主位或是更高的位份,也能有个助力。” 陵容搭着他的手没有出声,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连路成林都看出自己与眉庄、甄嬛不是一路人了么? 可惜华妃还在,慕容家还未倒台,此时与甄嬛等人切割,风险太大。 “她沉得住,咱们也得沉得住才行。路公公,摆膳吧。” 饮绿轩内,先前愁云惨淡的气氛已经消散了许多,甄嬛身边伺候的人,只剩下小允子、小印子和流朱、浣碧、崔槿汐五人。 原本常在的份例是两个太监四个宫女的,可惜槿汐这种宜侍品阶的宫女不在常在份例内,皇后虽然开恩留下,却占了一个宫女名额。因此现在流朱和浣碧都做着些粗使活计,倒比在甄家还累些。 流朱还好,浣碧却有几分不适应。 “小主,该用晚膳了。”流朱提着食盒回来,没有了粗使丫头,许多粗活都落在了流朱身上,好在她本性宽厚善良,倒没什么抱怨。 浣碧看了菜色却有几分火气:“御膳房也太欺负人了些,这样的菜,不说小主,从前在府里也没这样简陋过!” 如今人少,浣碧说话便没了什么遮拦,这会对菜色不满,更是拿出了甄府副小姐的派头。 流朱心疼甄嬛,连忙拉了浣碧下去,却见甄嬛默默用了餐。 不一时,悄悄外出的崔槿汐回来了,浣碧见了,联想到槿汐近日经常出去的行为又是没一顿好气:“有的人伺候小主,有的人去拿食盒,有的人呢,净天出去瞎逛去!” “打量小主好欺负,打量你浣碧姑奶奶是好相与的,你就错了!” “既无用,又占了名额,不如换两个粗使丫头去!” “也省的天天人在心不在!” 第38章 美人如玉(下) “浣碧!你愈发放肆了!” “流朱,你和浣碧的差事换了,以后浣碧不许随意出去!” 甄嬛把浣碧的话听了个全,心里明白自己不能再向从前那样纵容浣碧了,只是碍于浣碧的身份和父亲的嘱托,暂时没个法子安置她。 或许,按照崔槿汐的计划,浣碧还有一用。 甄嬛转头对着刚刚进屋的崔槿汐说到:“槿汐,浣碧这丫头,叫我惯坏了。” “如今我们正是艰难的时候,我代她向你赔罪,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崔槿汐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去扶甄嬛:“小主折煞奴婢了,何必说什么赔罪不赔罪的话呢?” “还是咱们的大事要紧。” “奴婢方才出去,一是探听今晚侍寝的小主,二是为了拿个东西。” 甄嬛心思微微一动,今晚侍寝的是眉庄、陵容还是华妃? 谁知崔槿汐却说,今晚侍寝的是方淳意。 甄嬛心中微怒,好个方淳意!那天在莹心堂说话时便带了几分娇憨,哪里像求情的样子?果然勾的玄凌翻了她的绿头牌! 她今日有得宠的本事,就看有没有长长久久得宠的本事了! “槿汐,那另一件事?李公公怎么说?”甄嬛下定决心争宠,连忙追问最关心的东西。 原来李长自陵容小产后,便被小厦子顶了下去,成了玄凌身边第二等的人。玄凌本是念着多年情谊,想着过段时间再调回来。 谁知最近事情较多,小厦子又伺候地好,竟浑忘了李长的事。 崔槿汐本是李长押宝甄嬛后被调进棠梨宫的,李长对她的情意,她早就知道,只是无法回应。如今李长、甄嬛相继出事,也顾不得避嫌了,赶紧获宠才是正事。 因此才去找了李长,二人商议了一个获宠的法子。 “小主,这是一本萧谱,您瞧瞧,能奏否?” “槿汐,这就是……”甄嬛心有所感,难道自己复起就靠这个了吗? 遂而定睛瞧去,原是一首《杏花疏影》曲谱,这谱子甄嬛闺中也打过,只是这一本许多地方做过改动,瞧着比原来的还难些。 “小主只用心练吧,自会有雨过天晴的时候。” 方淳意侍寝了一回,连着十几日又伴了几回驾,这日晚膳时分,便传出晋为美人的消息。 消息传开的时候,连甄嬛屋里的浣碧也气的折了一根筷子,说着“如今她倒骑到小主头上来了,也不想想从前见天来巴结的日子”的话,又受了崔槿汐一顿教导。 陵容正和赵玉如一起看那《红楼女儿图》,她实在爱极了,便和玉如一起描临了起来。 路成林进来禀报时,陵容早有预感,赵玉如却手腕一抖,错了一笔,美人的笑眼便带了几分愁绪。 “可惜了。”陵容微微一叹。 “嫔妾技艺不精,叫安姐姐见笑了。”赵玉如回答还算体面,面上却有了几分焦灼之色。 之前多日相处,陵容与玉如二人已经姐妹相称,无论能不能结为盟友,宫里多个朋友都是好的。 “玉如可是有什么心事?” 赵才人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口,路成林见状便识趣地退下。 “姐姐,妹妹有一事不明,还望姐姐不吝赐教。”经过多日的试探,赵玉如终于决定把这句话问出口。 “妹妹有事,但说无妨,我但凡知道,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玉如亲自捧了一杯茶给陵容:“陛下宠爱嫔妃,宠的是什么?” 陵容深深瞧了一眼赵玉如,说:“无外乎家世、子嗣、容貌、学识、性情、品德。” “不怕姐姐见笑,除开子嗣看缘法、品德看时间外,我自以为自己容貌、学识都胜过方美人,为何方美人侍寝之后便能晋封,而嫔妾却要靠年节恩典呢?” “难道就因为方美人家世比嫔妾好些吗?” 若说好,方淳意家中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方父官职并没有甄远道高。 陵容见赵玉如终于问出口,有心试探,便反问说:“这些话,玉如你都跟我说,不怕我告诉方美人吗?我之前可经常与她聚在棠梨宫呢?” 赵玉如听了,立刻说:“嫔妾信得过姐姐的为人,今天就算姐姐不能为妹妹我解惑,也断不会做这种事。” “只求姐姐怜惜我,这样就算老死深宫,我也死而瞑目了。” 陵容喝道:“瞎说什么死啊活的,也不怕忌讳!” 又道:“其实你说的没错。方美人样貌不及你,她是小儿女娇憨之美,还未长成,陛下只是新鲜罢了。” 看见赵玉如陡然一亮的眼神,陵容继续说:“可有一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妹妹的恩宠,就在性情上。” “这是怎么说?还请姐姐教我。” “那天,在凤仪宫门口,妹妹瞧着十分怯懦,谁知近日相处,妹妹竟是少有的爽利人,这是什么缘故?” 赵玉如面上一红,慢慢说:“其实是嫔妾不成文的想法,嫔妾看陛下喜爱的都是文静之人,便有心收敛性子,谁知,谁知,竟是东施效颦了。” 原来如此。 陵容说:“症结便在此处。妹妹本性爽利明快,何必去学那娇柔之态?就好像穿了不合适的衣服,衣料再华贵,也显不出身段的好来。” “妹妹是个聪明人,怎么不懂?” 赵玉如若有所思,陵容继续说道:“况且宫里未尝没有爽利之人,悫妃单纯,欣贵嫔口直,都是孕育皇嗣的有福之人,妹妹你的路,早有前人给你铺好了。” 听到这里,赵玉如终于抬起头,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忠诚和渴望:“姐姐赐教,妹妹受用一生。” “还请姐姐不弃寒微,让妹妹陪伴左右,与姐姐互相关心,互相扶持。” 陵容道:“妹妹言重了,咱们同在宫中,自然是要相互扶持的。”说罢,便亲自斟了一杯茶。 谁知赵玉如接过茶却不饮用,而是跪在陵容面前,指天誓日:“我赵玉如今生唯安陵容马首是瞻,同在深宫,愿互相扶持,荣辱与共,绝不背叛。” “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人神共弃。” 陵容本想试探一盟友,谁知赵玉如是个实诚人,因此也拿出了十二分的诚心相待。陵容当即扶了赵玉如起来:“好妹妹,从此你就像我妹妹一般,我定不会负你的。” 第39章 春迟 “槿汐,这样可以吗?”甄嬛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但见一个清新脱俗的美人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若是从前,她早就沾沾自喜了,只是如今受的打击太多,她已经不太自信了,故而在临出发前,又问了崔槿汐。 “小主这样极好,这样绿玉色的衣服春天穿正合适,瞧着十分清新明丽。” “小主赶快出发吧,到时候人都到了,可不要慌了神。” 甄嬛想到自己和槿汐的计划,定了定神,揣着练了许久的笛子,没带一个人出门了。 此时正是暮春时节,当初甄嬛禁足时,早晚尚有几分寒凉,二十几日过去,这会空气中已经是暖香袭人了。 甄嬛径自走到太液池旁一树秋千架边,坐在秋千上,一下一下地蹬耍起来。春光明媚,美人娇憨,实在是一幅不可多得的美景。 甄嬛玩了一阵,感到头顶树枝摇晃,落下花叶如雨,便从袖中抽出那把玉笛,开始吹奏《杏花疏影》。 《杏花疏影》原叫《杏花天影》,是前朝姜大学士所做,曲调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是思念远方恋人,感怀旧日时光之名作。 甄嬛所练的这一版,是纯元皇后的改编之作,调式更复杂些,情感更加细腻伤感,将“欲辨已忘言”变成了“言之无尽”。 只是甄嬛不知道这一本乐谱是纯元皇后所作,只以为是崔槿汐托关系找来的前朝遗谱,只是风格甚合玄凌口味罢了。 正吹奏着,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打破了此时的平静。 “甄常在,你不是应当禁足么?怎么在此处游玩吹笛?” 原来竟是杜娟! 好巧不巧,杜娟逮到了甄嬛在禁足期间私自外出! “甄妹妹,你犯了宫规,从莞贵人一路贬到了甄常在,难道还想变成甄更衣么?” 入宫之前,甄嬛以为自己是闺中的女诸葛,深宫的贵主子,谁知入宫以来,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不断挑战着她对自我的认知。 原本以为先前的事情已经够难堪了,谁知都没有此刻杜娟直拉拉的撕破脸皮,讲出丑事这样难以忍受。 被揭发装病、贬斥为常在,是甄嬛最不愿意提及的事情,可是杜鹃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而她现在还不得不忍! “杜常在说笑了。从前的事情,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 “只是见今日春光甚好,想出来走走。” “还请杜常在不要小题大做,我这便去了。” 虽然是告饶的话,但甄嬛说出来也有几分不情愿。 因而杜娟一听便立刻说道:“甄常在好厉害的嘴巴,怪不得违反了宫规,也只被禁足了一个月。” “你若想我不把你私自出宫的事情说出去,你若想现在就走,便恭恭敬敬的向我行个礼。” 甄嬛说:“杜常在与我皆是平级,咱们互不行礼或者行个平礼便可。” “要我向你行礼,不太合规矩吧。” 杜鹃一声冷笑:“宫规?你还把宫规放在眼里?” “ 我是怕你将来被人发现违反宫规,胡乱吹靡靡之音,被贬为甄更衣,便给你个机会提前练练该怎么向我行礼。” 甄嬛哪里受得了这个气?立刻回道:“我的位分不需杜常在操心,只怕杜常在久不面圣,名为常在实为更衣吧。” “还请常在珍重自身。” “你放肆!”杜鹃气到口歪眼斜,先前吃猪油吃的鼓胀的面孔还未消瘦,显得十分滑稽可笑。 她听见甄嬛的讽刺恼怒不已,便命令身边的丫头去拉甄嬛,谁知甄嬛有几分力气,单凭一个小丫头竟拉她不动。 于是杜娟也上前去拉甄嬛,并反手给了她一个耳光。甄嬛捂着脸,直挺挺的站着:“你我同为常在,你凭什么打我?” “便是你打了,也改变不了你名为常在,实为更衣的事实。” “你……你……”杜鹃气的直发抖,说不出话来,只知道伸手又是一巴掌落下。 谁知这一张掌却是落了个空,李长拽住了她的手,一使力气把她惯在地上。 花树背后,在甄嬛和杜鹃都看不见的角度,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缓步而出。 “ 你才是放肆!”自甄嬛吹笛时,玄凌就在一旁听着了。那相似的曲风,令玄凌十分怀念纯元皇后。 谁知道杜娟一来,便聒噪了半天,还说那与纯元相似的曲风是靡靡之音。玄凌终于忍不住,令李长出面制止这场闹剧。 玄凌一出现,除了他自己带着的太监外,其余人便跪了一地。 杜鹃更是被吓得瘫软在地,只有甄嬛,跪着时还依稀可见少女的风姿。 玄凌深吸一口气说:“李长,传旨下去,常在杜氏,不敬尊主,刻薄聒噪,立刻贬为更衣,禁足宫中,无旨不得外出。” 杜鹃立刻就要求饶,早有机灵的太监堵住了她的嘴,将她拉走。 甄嬛亦是跪下,为自己私自出宫而请罪。 谁知玄凌不但不怪,反而一改刚才对杜鹃的态度,和风细雨的问她,曲谱是从何处而来的? 一瞬间,甄嬛鬼使神差地答道:“此乃嫔妾闺中游戏之作,今日卖弄,污了圣听了。” 玄凌一听,大喜,又说:“甄氏谱曲有功,着晋为贵人,从今日起,解除禁足。” 甄嬛欣然叩头谢恩。 玄凌看到她这一番娇羞不自胜的模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将甄嬛打横抱起,一路抱回了棠梨宫。 身后的李长不紧不慢的跟着,脚步轻快了许多,眼神中更是透露出毫不掩饰的得意。 待所有人都走了之后,一个人影从花树后面的树丛中走出来。 此人正是甄嬛身边的小允子,甄嬛一心要在禁足解封之前博得圣宠,以拾起丢掉的颜面。小允子正是受甄嬛和崔槿汐所托,提前在花树上系了一根透明的鱼线,将鱼线的另一端把在手里,而后躲在花树后面的树丛里,见玄凌带人来了后便摇动鱼线,使花树落叶。 甄嬛看见落叶的信号,得知观众已经出现,便开始吹奏笛曲。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场完美的演出。 至于杜鹃为什么会来找茬,那就不得不提到浣碧了。 甄嬛已经和崔槿汐商议过,浣碧眼大心小,嘴实腹空,留在身边迟早是个祸害,需要早些除去。 因此便使了个计,叫浣碧无意间将自己犯禁的消息,透露给了杜娟。 而甄嬛,也正差一个唱戏的搭子。 因此杜鹃才来的这么巧。 第40章 贞嫔 “哼,贱人就是矫情!”宓秀宫内,华妃又摔碎了一个定窑茶盏。 千金难买的稀世紫金飞凤盏碎了一地,伺候的宫人却早已见怪不怪——自棠梨宫的贞嫔得宠起,二十天来,除去陛下不幸贞嫔的七天,华妃日日都要摔些东西才能解恨。 说来也奇怪,上个月贞嫔还是莞贵人时,曾因为装病宠的事情被贬为甄常在,谁知禁足还未结束,又被升为甄贵人。 陛下亲赐汤泉沐浴,椒房之宠,连幸七日,正式赐居棠梨宫主殿莹心堂。不过二十天,又升为甄嫔,接着赐下新的封号“贞”。 一时间,贞嫔在后宫风头无两。 她宫里被贬为宜侍的崔槿汐,再次升为宜人;先前被陛下疏远的李长,也重新回到御前伺候;陪她禁足的小允子,一跃而成莹心堂的首领太监。 现在宫里都说,只要和贞嫔有些关系,便能跟着鸡犬升天。 处于风暴中心的甄嬛,此刻心中确是带着几分得意与骄傲的。便是还有“集宠于一身,就是集怨于一身”的感慨,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至少她怨得起。 二十天来,她像从前一样找来方淳意吃点心、玩游戏,看方淳意小心翼翼地向她行礼卖乖,心中着实畅快。 面对华妃的挑衅与刁难,她也丝毫不怵,前脚华妃发难,甄嬛后脚便截胡华妃与玄凌约好的晚膳。她的家世毕竟不像陵容这样,华妃竟没能在她身上占到什么便宜。 她甚至还让御膳房重新给杜娟换上了猪油,逼得杜娟采食太液池的花草。 更重要的是,在正式成为贞嫔之后,甄嬛便追问出了崔槿汐那句诗的含义。 “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 原来如此。 崔槿汐给甄嬛讲了一个帝后恩爱的传奇故事。 当今陛下深爱发妻纯元皇后,可惜皇后福薄,生产时大出血,一尸两命地去了。 而自己,据见过纯元皇后的槿汐所说,有先皇后五分容貌、五分性情。 甄嬛心中不由得细细比较起来:纯元皇后才情过人,自己也颇通诗书;纯元皇后善歌舞,自己也是自闺中便多有练习;纯元皇后是玄凌一生的怀念,自己就可以成为玄凌余生的钟爱。 有此得天独厚的条件,她甄嬛何愁不能傲视后宫? 甄嬛本就是集智慧与野心于一身的女子,她甚至推断出那个莞贵人的封号菀字有着特殊的含义,断不能轻易失去。 于是趁着侍寝之时,甄嬛趁机问出为何不继续用菀字做封号。 玄凌的气息还带着几分欢爱之后的浑浊,闻言深深看了甄嬛一眼:“菀字,做你的封号不合适。” “可是嫔妾十分怀念陛下赐予的这个封号,不如嫔妾从此以菀菀为小字,如何?” 玄凌似乎想到了什么,失神了一瞬,而后说:“菀菀二字不适合你,你既闺名为嬛,朕便叫你嬛嬛吧。” 虽是商量的句式,却是不容商榷的语气。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玄凌,甄嬛不敢再说,只得应下。 侍寝翌日去凤仪宫请安,自然免不了酸言酸语。甄嬛比眉庄更有心机也更圆融些,一一挡下,自然轻松。 请安后,甚至还有闲情和眉庄一起去看陵容。 这是甄嬛自入宫以来第一次去明瑟居瞧陵容。 其实早在甄嬛获宠之时,崔槿汐便劝她去瞧陵容。 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当时甄嬛总是推脱。如今她位份虽不及陵容,但盛宠比之陵容更是煊赫,已无需再避。 不过终究是甄嬛只顾恩宠,不顾为自己求情的姐妹,心里有些发虚。为免尴尬,她只得邀了眉庄一起去。 眉庄与甄嬛亦是十几日未见,一路同行说说聊聊,倒也很快就到了。 或许所有人都为了甄嬛的得宠而咬碎银牙,只有明瑟居物随主人,布置地更加闲逸清雅。 “安姐姐,现在只有你还有闲心喂鱼了。” “嘘,别出声,你瞧它们游得多自在。” 墨鲤池旁,两个女子正在喂鱼玩。 自从那日偶遇芳缕之后,陵容就爱上了喂鱼,得空了总要来瞧一瞧这一池子鱼。 这才知道原来此地叫做“墨鲤池”,只是如今疏于打理,池中不仅有墨鲤,也有其它色种混杂其中,倒显得异常热闹。 于是陵容便约了赵玉如前来看鱼作画。 “再自在又如何,还不是在这一方池子里,撞碎了头也出不去。” 陵容停下喂食的手,转过头来,瞧着赵玉如,只瞧得玉如心里发毛。 “既然已经出不去了,更要学会享受难得的自在。”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一刻的宁静就会被打破。” “嫔妾明白了。”赵玉如听出了这一语双关的话联想到最近甄嬛的得宠,似有所感,便安心与陵容一起喂鱼起来了。 二人一个穿松石绿配夹竹桃粉,一个穿厢黄配耦合色,站在一处,倒比春光还明媚些。 又是一阵脚步声,原来是明瑟居的小秦子来了:“小主,惠嫔和贞嫔来探望您,您不在宫里,梅香姐姐让她们先用茶,您是现在回去,还是……?” 话中未尽的意思,就是问需不需要再抻抻了。 赵玉如亦是回头去看陵容的神色。 陵容倒不难为人,将鱼食盒子陆续喂空,便递给了身边新来的宫女梨云,而后就搭着菊清的手准备回去。 赵玉如见状,便也爽快告辞。 “奴婢瞧着,赵才人倒比惠嫔、贞嫔醒事多了。” 陵容笑笑不语,真心与否,连菊清都看出来了,自己岂能不知? 甄嬛解禁二十天了,先前也有不侍寝的时候,为何今日才来?自己可太清楚她的心思了。 陵容扶着菊清的手,长杨宫离墨鲤池极近,以她这个养病之人的速度,也只需一盏茶的时间,转个弯便能到了。 而甄嬛与眉庄来看自己,竟是真坐下等了,一点没想到来寻自己。 想到这,便更是放慢了脚步。转弯之前,陵容看了一眼再未打开过的毓章宫大门。 明瑟居内,甄嬛和眉庄已经换了第二盏茶,二人一边喝,一边情不自禁地朝门口看去。 本以为一来就能见着陵容说上话,谁知道竟还要等。 虽然只等了两盏茶左右的时间,却觉得十分漫长。 甄嬛叹了一句“茶水上佳”后,眉庄果然按捺不住: “嬛儿,陵容怎么还不来?” 第41章 空占春山(上) “难道她不知道我们在等她么?”眉庄皱了皱眉头,她已然忘记华妃是怎样为难自己的了。 二人正不耐时,小顺子高声通报:“安容华回宫了!” 只见路成林、菊清等四五个人簇拥着陵容进来,松石绿的外衫在日光下微微闪烁金线的光泽,曳地的夹竹桃粉裙裾迤逦婉约,自成风情。 甄嬛、眉庄从未见过这样娇巧清灵的陵容,一时间不禁看呆了。 陵容如同一支新粉绰约、风姿楚楚的夹竹桃,开得愈发地艳了。 还是甄嬛先反应过来,上前来挽住陵容的手:“陵容,你去哪里了?叫我们好等?” 统共就两盏茶时间,哪里算等?再说你们又没提前派人来通报,小主哪里知道你们要来! 梅香站在二人身后,翻了一个白眼,陵容见了心中一暖,忙用眼神安抚了她,防止这丫头护主心切,当面给甄嬛一个没脸。 眉庄看不清这番眉眼官司,只是跟着甄嬛的节奏顺势拉住陵容的右边手,温柔说道:“今日嬛儿特意约了我前来探望你,”顿了顿,眉庄声音里带了三分喜气:“忘了告诉你,嬛儿如今已经是贞嫔了!” “咱们三个,如今总算是都熬出头了!” “眉姐姐,你太高兴了,也不怕隔墙有耳。”甄嬛推辞眉庄这一番吹捧,面上却是遮不住的三分得意。 “哪里就这样严重了,”陵容安抚二人,又对着梅香硕:“眉姐姐和贞姐姐到访,怎么不拿新制的桃花糕来?” 陵容一边说,一边带着二人坐下,顺势毫不刻意地挣开了她们的手。 “二位姐姐怎么想到今日来瞧我了?” 甄嬛想到崔槿汐的分析与嘱托,想到将来陵容的可用之处,不顾眉庄在场,便再次拉住陵容的手说:“陵容,自咱们入宫以后,大事小事不断,我想来看你,可是,可是总有些事拦在中间,今日我终于能来看你,你千万不要怪我。” 甄嬛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陵容差点就要信了,可是她太知道甄嬛的性格了,陵容抿唇一笑:“贞姐姐这是说什么?姐姐一心想嫁给世间最英勇出色的男儿,姐姐如今既已实现了愿望,又何必自谦呢?” 甄嬛想到自己曾经在佛前许下的愿望,不禁低头羞笑了,难道这就是自己与玄凌的缘分? 这笑落在眉庄的眼里犹如一记无声的耳光,打的她恍然大悟。眉庄想到殿选那日甄嬛与众不同的装扮,和口中不愿中选的话语,心中不禁一阵阵地发冷:原来,嬛儿自始至终的目标都是入宫么? 而自己,从来都是她的陪衬。 “眉姐姐,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注意到眉庄突然黯淡的神情,陵容关切地问道。 “是啊,眉姐姐,你怎么了?”眉庄刚想回答,听见甄嬛的询问,只觉得充满了虚伪和心机,只淡淡“嗯”了一声,却不说话。 陵容一向知道后宫之中,甄嬛与沈眉庄还算有几分真情,只是二人之间也有摩擦。见此情形,便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若是甄嬛和沈眉庄想在自己这里表演姐妹情深,便直接请她们出去。 谁知此时采星来说,华妃有请沈眉庄去瞧今年夏天预计各处份例的账本子,眉庄正想自己静静,哪怕知道华妃没安好心,也还是去了。 沈眉庄一走,甄嬛也没有心思和陵容说话了。自得宠后,她的一颗心就不可避免地落在了玄凌身上。玄凌的身份地位,玄凌的温柔才气,玄凌的一往情深,玄凌的后宫独宠,全都让甄嬛为之沉迷。 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动了心思,就免不了对男人身边的其他女人也格外关注。 甄嬛知道,玄凌对眉庄是敬重多过喜爱,但是对陵容,瞧之前的样子,似乎确有几分情意。 那么陵容呢? 她对玄凌,是妃子对陛下,还是像自己一样,对玄凌有着女子对丈夫的期许呢? 甄嬛想问,可是抬头看见陵容清澈的眼神,突然就问不出口了。罢了,便是陵容也钟情于玄凌又如何? 玄凌心里没有陵容,自己以后自然是要多多照护她的。 甄嬛心里说服了自己,寒暄几句也就回去了。李长曾经派人来说过,今晚,玄凌很有可能还会翻她的牌子。 她自然要提前准备的。 谁知夜里就出了事。 眉庄夜里掉进了宓秀宫外的千鲤池中,一时间玄凌、皇后、冯淑仪、甄嬛、华妃等人全都惊动了。 存菊堂里空前这样热闹,却不是为了它的主人——沈眉庄。 陵容听到“落水”二字,心里打了个突,水? 水是个好东西啊,能够杀人于无形。 遂整理了衣衫去往存菊堂。 到了宫门外,眼见里边灯火通明、人来人往,陵容反而不想进去了。 她叫小顺子进去,问问眉庄的情况,又叫他替自己告罪,说许久没走这么长的路,容貌不整,不堪面见各位娘娘。 尽管陵容知道玄凌也来了,但还是装作不知,皇后华妃都在里边,要是自己说“不堪面圣”,只怕下一个落水的就是自己了。 不一会小顺子出来,果然说陛下也在,惠嫔性命已无大碍,还说各位娘娘都不介怀,请陵容回去休息便是。 若不是有利可图,大半夜的谁愿意出门? 陵容与此事无干,连面也没露,只让大家知道自己关心沈眉庄,不顾病体亲自来探望,便回去了。 却不想次日一早,玄凌便赐下了许多礼物。药材、布匹绸缎、珍宝玩物,应有尽有。 陵容的手指一一抚过,四月的天,都快入夏了,她的手指还是很冰冷。 陵容看着眼前的东西,其中不乏意头极好、十分华贵的,与她前世那些具有羞辱意味的“赏赐”截然不同。 陵容不禁冷笑出声。 甄嬛看错了她,玄凌也看错了她。 自己从未对玄凌有男女之情,也不像玄凌以为的那样,在借探望眉庄之时对他用心争宠。 自己只是想有尊严地活下去。 不过,既然她们都这么想,那就让这个误会继续吧。 第42章 空占春山(下) 陵容安心养身子,偶尔与赵玉如临画,或是出去散步、喂鱼,日子十分消闲,外边却一刻不消停,简直是吵翻了天。 小秦子最是闲不住,便听了那消息来给陵容学嘴。 原来眉庄落水当晚,华妃就来兴师问罪,想要借机打发掉眉庄身边的亲信,幸得甄嬛解围,才将众人注意力引到宓秀宫附近的侍卫身上,最终玄凌下令,更换宓秀宫附近的侍卫。 华妃没能伤到沈眉庄,却反而被砍一臂,如何能忍?当晚便以一碗紫参野鸡汤,叫玄凌丢下落水昏迷的沈眉庄,去了宓秀宫。 谁知道沈眉庄还未好全,没几日便传来了甄嬛滋补的汤药里被下毒的消息。 说到这里,小秦子学那外边说书的先生一般,故意顿了顿,引得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等着听,梅香更是忍不住去打他:“你这小泥猴子,作死的,敢来吊你姑奶奶的胃口了!” 小秦子满院里躲,一边跑,一边求饶:“哎呦,梅香姐姐,我可不敢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吧。”说着,还回头不住地作揖,逗得众人纷纷大笑。 梅香见撵他不上,也只得算了:“你别跑了,到这里来好好说。” “若是哄得小主高兴了,我给你做一对夏天用的袜套!” 小秦子听了连忙连滚带爬地给梅香作揖:“好姐姐,你心疼心疼我,若是能有两双换洗着穿,小弟此生也就值了。” 梨云、杏雨便啐他:“怎么,梅香姐姐给你做袜套之前,你就是光脚的么?” 小秦子这个活宝又给梨云、杏雨作揖:“两位姐姐不知道,若是穿了梅香姐姐做的袜套,哪里还穿的下别的?不信你们问问小顺子?” 小顺子性子少言,听了直要打他,梅香赶忙拦下,好容易止住了笑:“你既这么说,我少不得再赔你一双鞋子了。” 小秦子连忙作揖,众人又是一番嘻笑。 小秦子也不恼,小主身边得脸的宫女给做的鞋袜,可不是一般人能得的,就是被笑两声又怎么了? “快说吧你。”这回连菊清也忍不住了,点了点小秦子的额头。 小秦子嘿嘿一笑,开始绘声绘色地学起来。 甄嬛宫里捉住的就是从前登高枝走了的小印子和新进来的宫女花穗,甄嬛一番威逼利诱,二人便供出下毒的是被贬为更衣的杜娟。 “是杜娟?”午后的阳光正好,陵容原是无事,听些说嘴解闷,没想到这一回下毒的竟然是杜娟。 看来,经过杜娟的事,余莺儿真是学乖了。 前世那么嚣张的人,竟然也一点点变得谨慎起来,不知道这一回,她能不能笑到最后呢? “回小主,宫里都传开了,奴才听的真真儿的,威逼小印子和花穗给贞嫔小主下毒的,就是杜更衣。” “那,陛下是怎么处置的?”陵容一边问,一边仔细回忆从前余莺儿的结局。 那一世,是自己,为了证明自己的用处,为了证明自己对甄嬛的真心,为了替甄嬛分忧,为了不脏了甄嬛的手,强忍着害怕和恶心,结束了余莺儿的生命。 没想到,只是换来一句“陵容也太狠毒了些”。 罢了,都是前事了。 小秦子觑着陵容脸色,打量着说:“奴才听说,原本陛下不打算怎么处置杜更衣的,后来贞嫔身边的宫女,就是,就是经常跟着她的浣碧姑娘替贞嫔说话,陛下这才将杜更衣打入了暴室。” 陵容见小秦子有几分打探消息的本事,便有心考他:“给贞嫔诊出汤药有毒的是哪位太医?” “回小主,贞小主是在陛下到棠梨宫的时候,正巧抓住了小印子和花穗的。” “前来诊脉的陛下御用的太医章弥。” 章弥。 看来温实初死后,甄嬛损失不小啊。原本找来温实初就能确定的事情,现在还要在玄凌面前做一出戏,靠章弥来佐证。 也就是这一回,章弥说真话也与甄嬛无碍。 否则再像之前那样装病,章弥如何肯帮她作假呢? 况且章弥身为玄凌御用的太医,也不会次次都来帮甄嬛。 那么,她必定是要再找一个太医院的亲信了。 “小主?小主?”看陵容陷入沉思,菊清便轻轻推了推陵容肩头。 明瑟居众人原是凑趣儿,才聚在一堆,这会子看见陵容出神,便纷纷散了,身边只剩下菊清和路成林。 “路公公,你去打探打探,为什么陛下一开始不想惩处杜更衣?为什么,浣碧说情,陛下就肯了?” 路成林转身便出去,陵容又叫住他:“慢着,消息探不出不要紧,不可打草惊蛇。” 路成林这一去,直到晚膳后才回来,此时菊清和梅香已经在给陵容拆头发了。 二人一个扶着发髻,一个轻轻巧巧地取下大小簪钗。 梅香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小主还有心思问贞嫔的消息,人家现在是春风得意,小主也该想想自己啊。” “眼瞧着就快去行宫避暑了,今年夏天虽然来得迟,却也该定下随行名册了,小主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 陵容真是怕了梅香这张嘴,一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连忙打断:“真格是梅香姑奶奶,你不要说了,我都知道的。” 菊清听了,也忍不住插嘴:“小主不要任性,梅香说的没错。昨天卫医士来诊脉,不是说小主已经好很多了么?” “就算现在还不能侍寝,也该出去见见人了。” 梅香见菊清也支持自己,尾巴都翘起来了:“就是,就是。” 陵容被二人围着,一人一句说的她头都大了,偏偏又逃不开。 正好看见路成林进来,陵容就像找到了救星,不等路成林行礼,就问他:“怎么样,可曾惊动了人? “回小主,奴才饶了几圈,隔了好几个人问的,还,请教了御前的连公公。” 自从李长借甄嬛的力回到玄凌身边后,李长和小连子就共同伺候玄凌,二人目前还能维持表面的和气。 李长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小连子年轻利索,心思活泛。玄凌习惯了李长,却也看重小连子,二人一时间还分不出个胜负。 不过,小连子身为御前的人,说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陵容带着人进了内室,又叫梅香在门口守着才问:“那么,打探到消息了吗?” “奴才幸不辱命。” 第43章 杜娟犹恨(上) “槿汐,你不是说,我与纯元皇后极像么?” “你不是说,此计极妙,能一击即中么?” 棠梨宫内,却不是众人以为的那样欢天喜地。玄凌走后,甄嬛回想起白天发生的种种,还是心有余悸。 差一点,自己不光不能处死杜娟,还会牵连自己! 想到这里,甄嬛就目露冷光,直直地朝崔槿汐看去。 崔槿汐被问得说不出话来,想到当时的情形,背上也冒了一层冷汗。 心里不由得骂起李长来,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连个手绢样子也分不清! 尽管心里再骂,计划都得继续,崔槿汐思忖着开口:“那浣碧姑娘……” 甄嬛气得摔了摔茶盏:“陛下才瞧见了她,我能怎么样?再说她毕竟帮了我,先不要再说浣碧的事情了。” 甄嬛平了平心绪:“槿汐,我好累。自从进宫以来,虽然身受皇宠,却总觉得事事不如我的意,总感觉,冥冥之中,有什么变了……” 甄嬛难得露出脆弱与迷茫,崔槿汐看了也有几分心疼,她陪在甄嬛身边说:“小主莫要慌张,以小主的家世、恩宠和容貌,将来位列四妃三夫人是迟早的事。” “别看眼前华妃风光、陵容小主受宠,这些都是过眼云烟的事,有些东西,命里注定了是小主 的,谁也拿不走。” 甄嬛听了,稍有几分欣慰,崔槿汐见状继续说:“况且,今日的事情虽然不算十分完满,也算达成咱们的目的了。陛下的旨意已经下了,小主还要打起精神,准备下一步的计划,否则就要前功尽弃了啊。” “是,我必须振作起来。”甄嬛慢慢擦掉眼泪,一转眼,又是高傲无尘的贞嫔。 …… “竟然是这样。”明瑟居内,陵容听完路成林所说的,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甄嬛抓住了花穗和小印子之后,苦于没有温实初这样的太医作证,咬定药中有毒,便只好在玄凌到棠梨宫的时候演了一出戏,由用药之后十分困倦引出汤药有问题,再通过玄凌请来太医院院判章弥,为“药中有毒”一事盖棺定论。 再由崔槿汐牵出负责熬药的花穗和提供毒药的小印子,这二人早已被甄嬛摄服,当下便配合做戏,当场供出了背后主使之人正是杜娟。 玄凌大怒,当即就要赐死花穗和小印子,至于杜娟,她已是更衣,只能贬为官女子,终生禁足,无召不得外出。 这个惩罚,不难看出玄凌对于杜娟还是有几分宽容的。 甄嬛心思敏感,于是跪地求情,她泣涕涟涟地哭诉,只说不愿生事,言语间还提到了除夕夜里的祈愿。 “陛下,想是嫔妾福薄,不堪受此皇恩。嬛嬛,嬛嬛也曾在除夕夜祈福,却不想天不遂人愿……” 玄凌大惊:“嬛嬛,你说什么?除夕夜,竟然是你?” 甄嬛装作被吓到的样子,嗫喏着开口:“当时嫔妾贪玩,便在除夕夜到倚梅园祈福,随口便念了句诗……”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是也不是?”玄凌扶起甄嬛,又惊又喜:“原来是你,幸好是你……” 玄凌喜上心头,说实话,之前甄嬛装病的事情,着实令他恼火,若不是可惜那张与纯元相似的脸,只怕当场就要把甄嬛禁足终生了。 但是今天知道原来除夕夜相遇的就是甄嬛,玄凌终于有了几分真实的高兴。雪夜祈福,曾几何时,宛宛也做过同样的事情呢。甄氏,终于有了几分宛宛才有的灵气。 玄凌一时竟忘了那晚所遇之人的声音、体貌与甄嬛皆是不同,只顾着搂着甄嬛小意温存。 于是杜娟不服旨意,闯进莹心堂时,便唬了玄凌一跳。 “陛下,嫔妾冤枉啊!” 玄凌大怒,甄嬛急得脸色通红,想使眼色,却发现带着杜娟来的不是李长,而是小连子。 原来方才李长奉命去处置杜娟,路上正好碰见有人来寻他说话,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小连子便去了杜娟处,正巧杜娟用多了猪油,力气大涨,小连子没拦住,叫杜娟到了玄凌跟前。 杜娟肥脸带泪,十分哀戚:“陛下,嫔妾冤枉啊!” “倚梅园那夜,与您相遇的是嫔妾,我与您,有手帕为证。” 说着,便在身上痴痴地找起手绢来,竟是不顾众人在场,要去解衣扣子——原来她已经以有些疯癫了。 倚梅园一事,甄嬛到底心里有鬼,于是说话便软了三分:“陛下,杜娟已经疯了,她的话不可信,嬛嬛清者自清,陛下……” 玄凌如何听不出甄嬛的心虚?况且他本就是生性多疑之人。 “嬛嬛,清者自清,你把手绢拿来便是。” 甄嬛心中微凉,原来玄凌对自己并没有多少信任啊。好在,她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陛下请看,这嫔妾祈福用的手绢,嫔妾当时系上了一条,带回了一条,请陛下查看。”甄嬛双手奉上自己仿制的杜娟的手绢,表面镇定自若,心里却在打鼓。 玄凌略扫了一眼,那一眼看的有如一个时辰般漫长。玄凌将手帕随手一放,扶起甄嬛:“嬛嬛的心意,朕知道了。” “那杜娟……” 玄凌面上难得带了几分怜悯:“她已经这样了,就让她在宫里过下去吧。”言下之意,竟是连贬为官女子都不算了。 甄嬛泫然欲泣,撑着不起。她的戏已经开场,就必须唱下去,否则杜娟安然无恙地出去,自己会成为宫里的笑话:“四郎,四郎竟不信嬛嬛了么……” 见甄嬛不识趣,玄凌扶她的手松了松,声音微冷:“既然如此……” 可是还没等玄凌说完,杜娟就像感应到了什么,她一把推开按住自己的宫女,冲到甄嬛跟前,把甄嬛撞倒在地,自己挤到玄凌对面,眼疾手快地拿起甄嬛的帕子,又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自己的帕子,又急又快地说:“陛下你看,虽然都是暗青色的帕子,但是甄氏的手帕用料比我的好太多了,若是两个帕子都是她的,怎么还厚此薄彼呢?” “陛下你再看,虽然都是绣的梅花,但是我这条绣工粗糙,只用了三色的丝线,甄氏上面,足足用了八种!” 玄凌目光如电,朝甄嬛看来。甄嬛在这样的目光下,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还记得用左脸面对着玄凌,槿汐曾经说过,自己的左脸与纯元皇后更像些。 杜娟十分得意,她爬到甄嬛跟前,扯着甄嬛的衣领子,继续喝问:“甄氏,你敢说你是什么时辰遇到的陛下么?” 第44章 杜娟犹恨(下) 倚梅园那夜,甄嬛确确实实没遇上玄凌。玄凌遇到的是模仿甄嬛的杜娟。 第二天寻人也是以对诗的法子寻的。 因此甄嬛觉得十分委屈,明明是杜娟抢了她的机会,玄凌怎么会偏帮杜娟呢?不应该怜惜她吗? 杜娟见甄嬛说不出,便仰头大笑,笑声已经十分粗哑,她继续说:“陛下,倚梅园那晚,嫔妾遇到陛下是亥初一刻,那天陛下穿的吉服衣摆是蓝色的,陛下欲往梅林中时走了四五步,是我说湿了鞋袜才止住。” “这些我都敢说,甄氏,你敢说么?” 甄嬛再也忍不了,她跪直身体,含泪哭诉:“陛下,非是嫔妾较真。若要说,不如把全诗都背出来,没得纵容了知道一两句就生事的人!” 这话暗指的就是杜娟只会那一句,不知道全诗,而自己精通诗书,以诗自证不在话下。 杜娟当即跳脚起来,说话更加不管不顾,连玄凌禁传甄嬛装病的事情都忘了:“好你个甄嬛!除夕时你在养病,连年宴都抱病不去,怎么还会去倚梅园呢?” “你究竟装了多少病?” 跟随杜娟的质问落下的,还有玄凌失望、冰冷的目光。 甄嬛心里恨极了,自己只是想韬光养晦看看形势才装病的,如今病没装成,死了个温实初不说,自己也总是被人拿捏这个。 杜娟对自己装病的事情这么了解,保不齐就是她向华妃告的密! 尽管没有实际证据,但是甄嬛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已经发誓要将杜娟置于死地。 甄嬛还想为自己辩解,谁知玄凌已经下令:“贞嫔无状,禁足三月。杜更衣……晋位采女,无召不得外出,派两个人好好服侍她吧。” 甄嬛听了,心中一片冰凉,原来,玄凌竟然相信了杜娟。 她凄然抬头,声音破碎:“四郎,竟不信嬛嬛么?” 相似的脸,截然不同的心。玄凌看着甄嬛的面庞,想要透过这张脸看到什么更深、更隐晦的东西,但是却什么也看不到。 “贞嫔,朕对你,太纵容了。” 甄嬛心中大骇,人前人后,玄凌一直叫她嬛嬛以示亲近,这是头一回,玄凌这么冰冷地叫自己的封号,甄嬛心里终于有了几分害怕。 她不住地看崔槿汐,崔槿汐虽急,却没有什么办法。 她身后的浣碧此时却站了出来:“陛下,除夕夜是奴婢陪小主去的,奴婢可以为小主作证!求陛下相信小主,不要轻听了杜,杜采女的胡言!” 甄嬛没料到浣碧这时候肯来帮忙,心中涌上几分感动,她握住浣碧的手:“浣碧,不要说了,清者自清,陛下会明白的。” 浣碧虽然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却也是真的喜爱甄嬛,她见不得甄嬛受委屈,又是在玄凌发怒的时候,若是陛下再次贬小主的位份怎么办? “姐姐,你受了委屈不说,我替你说!”浣碧把心一横,仰起头就要为甄嬛说情。甄嬛慌忙拦住浣碧的嘴,生怕她再说会出什么“姐姐妹妹”以致抄家灭族的话。 谁知二人的动作正好叫玄凌瞧见了浣碧的脸。 一张俏脸急中带泪,与甄嬛有四五分相像,最像的还是一对眼睛。 开口为姐姐求情么? “你,是不是叫浣碧?” 此话一出,浣碧脸上浮现出几分懵懂的喜色,甄嬛却是挡不住的一片死灰。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利了。有浣碧求情,甄嬛免于责罚,就连杜娟也因为疯癫无状,冲撞陛下被发落到暴室了。玄凌走之前,甚至还软言安慰了甄嬛几句,只是目光也往浣碧处瞟了瞟。 甄嬛精心布的局,虽然过程曲折了些,但结果还算可以。 这大概就是女主的运气了,陵容心中生出几分感慨。根据路成林的说法,陵容还原了整个故事,其中甄嬛反败为胜的关键,便是浣碧与甄嬛相似的相貌,这却是少有人知道的机密。 次日,路成林又来说,杜娟被关在暴室,一天一夜不肯赴死,甄嬛傍晚时分亲自去了暴室,用弓弦勒死了的杜娟,进去敛尸的小内监说,死状十分可怖。 陵容闻言,十分震惊,这一次自己没有干预,动手的竟然是甄嬛! 枉她一世背负恶毒之名,没想到最先沾血的却是甄嬛! 陵容想笑却笑不出,心中无端升起一股苍凉之感,在这后宫里,谁不是以色侍人,谁不是心狠手辣? 谁又比谁高贵呢? 第45章 画中人 杜娟死了,像一朵杜娟花轻飘飘地落下,而这一场热闹却没结束。 次日宫里出了今年随行避暑的名单,皇后、华妃自然要去,端妃受不得热也在其中,悫妃、欣贵嫔、曹婕妤有子有女更要随行,剩下的便是冯淑仪、自己和沈眉庄、甄嬛等几个有宠的了。 钦天监算好了日子,六月初三是个吉日,从宫里出发,半日便能到达。 距离出发还有半个月,各宫里都在准备,甄嬛也没闲着,却不是为了随行。 陵容冷眼看甄嬛发噩梦,甄嬛给杜娟做法事,甄嬛在宫里散播了杜娟冤魂不歇的传言,戏台子越搭越大,好戏一天多过一天。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了,陵容坐在窗前淡淡摇扇,扇面上画的正是一幅蝶恋花图。玲珑的蝴蝶飞舞在花丛中,花团锦簇之下,自以为来到了温馨完满之地,却看不到花丛之外,蝴蝶、凉扇,都是朝夕之物。 最近宫里纷纷乱乱,陵容吩咐菊清等人做准备,她有预感,最近玄凌可能会来。 果然下午玄凌便来了,进来便说:“还是珚珚这里清净。半个月没来,你这里愈发雅致了。” 陵容深知玄凌本性,闻言也不行礼,直走上前去美目轻横:“陛下半个月没来,怎么还记得嫔妾这里是雅致,还是俗气呀?” 玄凌笑着一拧陵容的面颊:“见了朕也不行礼,愈发没规矩了。”语气中却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 陵容撒娇卖痴了一回,见好就收:“嫔妾给陛下请安,愿陛下情致闲雅,不生烦恼。” 玄凌哈哈大笑,前朝后宫风波不断,他许久没有这样放松了。 拉着陵容看了看,温声问:“你身子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卫医士说还需要慢慢调养,总会好的。”陵容不愿提这个,因此说得十分简单,玄凌却以为陵容还在为那个孩子伤心。 因而宽慰道:“是,总会有的,将来珚珚还要为朕诞育皇嗣,任重而道远啊。” 陵容佯作娇羞,伏在玄凌胸口,用手攥拳轻垂:“陛下怎么说这个……” 耳边是娇声软语,口鼻之间是若有若无的馨香,玄凌捉住陵容的手,把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又全都握在自己的手心里:“等过些日子到了行宫,朕给你指一处好地方,那里景色极好,你也能安心养病。” 陵容听了有几分感动,手就任由玄凌握着,轻一下重一下地揉捏,喃喃出声:“陛下盛情,珚珚无以为报。” 玄凌将她搂得更紧,夏天衣衫轻薄,陵容只觉得身上一片滚烫,偏又挣不开,无奈之下,只好轻咬了一下玄凌耳朵:“陛下,嫔妾,养病时作了几幅画,陛下,不如随嫔妾,一起去瞧瞧?” 说话时,已经忍不住带了几分喘。 玄凌深深地看了陵容一眼,似乎十分遗憾。平复了自己的气息后,最终还是牵着陵容的手去瞧画了。 本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没想到越瞧却越有东西。 玄凌目光十分戏谑:“珚珚,不是朕笑话你,从前你可没这么好的技艺。” 陵容嫣然一笑:“陛下只说,有长进没有?” 玄凌看了看眼前的几幅画,花草、鸟兽、人物、山水应有尽有,颔首带笑:“确实有长进,落笔也更精细些,珚珚用功了。” 陵容闻言不免得意,谁知玄凌顿了顿又说:“可惜都是临摹的。” 陵容忍不住去捶玄凌,落到身上却只像抓痒一般,玄凌牵住陵容的手,沉声说:“你可不许再闹我了。” 陵容扯扯玄凌的衣袖,娇声道:“陛下,虽是临摹的,却也是先生的功劳、学生的苦劳呢。您看,珚珚手上都有笔茧子了。” 玄凌果然受用,展开陵容的手细瞧,又把纤手放在唇边一一吻啄:“珚珚的苦劳朕都知道了。” “怎么哪里又多了个先生?”玄凌看向陵容,兴味十足。 陵容扭过身子,背靠着玄凌宽厚的胸膛,一下一下把玩着玄凌的手指:“陛下先前说有长进,金口玉言可要给珚珚一个赏赐作证才好。否则见了先生,把珚珚忘了怎么办?” 玄凌温热的吐息一下一下喷在陵容耳后,声音震得陵容半边身子酥麻:“你呀,真是愈发娇横了,不给赏赐,就不告诉朕谁是你的先生了?” 遂指了一张画:“这幅画极好,朕依稀记得,内库里有个雨过天青色的云锦,像这幅画的颜色。” “珚珚白净,穿的出来好颜色。” 陵容谢过:“陛下大方,那嫔妾也不藏着掖着了。” “嫔妾的先生,正是长春宫的赵才人。” 赵才人?玄凌大概有些印象:“怎么是她?她还会作画?”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嘛陛下,赵才人与嫔妾同时入宫,画技却不知比臣妾高出了不少。” 陵容拿出方才玄凌指过的画作:“陛下不也看中了玉如的手艺?” 玄凌果然展颜:“果然技艺比珚珚高不少,何不把这位先生请来?” 长春宫与长扬宫极近,不过两盏茶时间,赵玉如便来了。 五月底的天气已经有几分热了,她身穿琥珀色单衫,水红百褶描金曳地裙,披帛如水,身姿如玉,顾盼神飞。 这是陵容和赵玉如商议许久选定的服饰,就连头上簪的发钗,都比了又比。 玄凌见到玉如的样子有几分惊艳,赵玉如克制住内心的紧张与兴奋,利落行礼:“嫔妾长春宫才人赵氏,拜见陛下,陛下金安。” “拜见容华小主,小主金安。” 玄凌抬手:“请起吧,赵卿名叫玉如,是哪两个字?” 赵才人拿过一旁的纸笔,写下自己的名讳,玄凌瞧了赞不绝口:“都说人如其名,果然人如玉,字也如玉。”赵玉如被夸的一脸羞红,却说:“容华姐姐在前,嫔妾当不得什么金什么玉的,充其量只是一块顽石罢了。” 玄凌抚掌大笑:“珚珚你听,赵卿说话,是不是和欣贵嫔有的一比?” 这话可不好接,玉如只是一个才人,如何能跟贵嫔相比,传出去要生事的。 “嫔妾可不知道什么像不像的,嫔妾只知道陛下果然见了先生就忘了珚珚了。” 玉如顺势接口:“嫔妾入宫不久,如何能跟欣贵嫔娘娘相比,嫔妾也只会写写画画罢了。” 玄凌也爱诗画,可惜甄嬛不精于作画。听到玉如说画,果然去问,二人便聊了起来。 陵容见此情形,便识趣退下。 晚膳是三人一起在明瑟居用的,席间欢声笑语不断。陵容本以为今晚是赵玉如侍寝,谁知晚上玄凌却陪了自己。 陵容以不能侍寝为由推脱,于是玄凌便说:“珚珚的心意朕都知道,不要灰心,等养好了身子,都会有的。” 大约玄凌也怕自己把持不住,当晚还是独宿在了仪元殿。 后来招幸了玉如两回,虽还没晋位份,却也赏赐了不少东西,一时间宫人对玉如也多有巴结。 可玉如对陵容却一如往昔,没有丝毫不敬。 这天二人正在一处看画,路成林便进来禀报说:“小主,费婕妤被贬为庶人,幽居去锦宫了。” 第46章 太平行宫(上) 玉如有几分意外和好奇,陵容却连头也没抬,看着那幅画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路成林欠身回答:“昨晚上下了一场的小雨,有几位主子、小主本是聚在凤仪宫的,谁知雨停之后众人回去时,就撞见了杜氏冤魂。” 玉如闻言不由自主撇了撇嘴,她是不信鬼神之说的。 “贞嫔说杜氏冤魂要来索取利用她下毒的人,费氏最怕鬼神之事,当场就挺不住说了许多胡话,华妃本想将她带走,谁知皇后赶来亲自处置了。” “皇后本是上报了陛下,但是费氏之前已遭厌弃,只有皇后派人诊治她。” “想是费氏做贼心虚,将太医看成了索命的女鬼,一时间竟把串通御前太监陷害小主偷看考卷、偷寻毒药诱哄杜氏下毒谋害贞嫔的事情全吐出来了,言语之间还提到了华妃和曹婕妤。” 从“鬼事”转为“人事”,还牵扯到陵容被陷害的事,玉如忙问道:“路公公,那陛下皇后知道了怎么处置的?” 看和玉如一脸期待,陵容拍了拍她的手,幽幽开口:“费氏不说,华妃的协理六宫之权恐怕保不住了。” “至于曹氏,不外乎降位、夺女罢了。” 路成林没有说话,玉如疑惑:“难道容华姐姐猜的不对?” 路成林说:“费氏的话都被华妃用疯言疯语搪塞过去了,再加上没有切实的证据,陛下念在曹氏伴驾多年育有皇女,便将她贬为嫔位,温仪帝姬改由欣贵嫔抚养。” “温仪帝姬才不满周岁!”玉如闻言,忍不住一声惊呼。 路成林看了陵容一眼,继续说:“小主说的正是,因此曹氏宁可自请降为贵人,也要亲自抚养帝姬。” “陛下皇后念在她一片慈母心肠,也就答应了。” 殿内静默了一会,曹贵人此后怕是复起无望了。 良久,玉如开口道:“贞嫔真是厉害,轻巧巧扳去了华妃协理六宫之权。” 陵容听完了故事,重新去看那画,闻言说道:“去掉华妃权柄,只怕贞嫔还嫌不够呢。” “怎么,难道她……” 陵容没有接她的话,只问:“如今曹婕妤被贬,行宫恐怕去不成了,你想不想去?” 玉如不假思索地说:“嫔妾不怕热,好容易主子们都离了宫,太后又不管事,嫔妾正想松快松快呢。” 陵容无奈地看她一眼,却听玉如又叮嘱道:“贞嫔华妃之间纷争不断,姐姐与贞嫔有旧,又与华妃有怨,到了行宫,也要小心为上。” 面对真诚而充满关怀的叮嘱,陵容心中一片柔软,她什么也说不出,只能握紧了玉如的手。 陵容想到独守毓章宫的芳缕姑姑,便命令路成林和菊清亲自去了一趟,悄悄送了些夏日所用清凉抑汗的纱缎,和宫扇、止汗珠等消暑玩意,还送了一篓子存得住的瓜果。 本以为芳缕会像之前那样,连毓章宫的角门都不会开,谁知这回竟收了。还托路成林和菊清带回一句话:“虽是夏日酷暑,小主也不要贪凉,少用冰盏,少近池塘。” “姑姑这是把我当小孩了”,虽只是一句寻常的嘱托,陵容却也十分高兴,忙问谢过没有。菊清难得说笑:“谢过了谢过了,小主放心吧,奴婢两个还作揖了呢。” 看见殿内只有梅香在伺候,又低声问道:“小主当真要带宝娟一起去行宫?” 陵容无奈地看向菊清,拍了拍手以示安抚:“我自有打算。” 太平行宫内有固定当值的宫女太监,避暑时宫妃只需带身边常伺候的人去便可,只是各位分都有人数限制。 陵容身为正四品容华,能带六、七个人同去。路成林、菊清、梅香是一定要去的,小秦子机灵、杏雨能做些吃食也一并带去,还有宝娟也要去。 剩下小顺子和梨云,他们两个做事仔细、性情稳妥,能留下看屋子,看着桃蕊。 沈眉庄亦早已定了人手,她只要采星、采月和小施子在,剩下的随便再挑一两人就是。她看向新来的宫女,想着她伺候的不错,便也带着了。 只是甄嬛这里却没这么爽利。 “我本想少带她出去行走,谁知还是没防住,陛下对她,上心了。”这个她,自然指的就是浣碧。 按理说,身为正五品嫔,她可带四、五人同去。若是从前,自然是槿汐、浣碧、流朱和小允子,最多再加一个佩儿。可是自从玄凌对浣碧留了心,每次玄凌到棠梨宫来,她都不叫浣碧上前伺候,几次下来,玄凌面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可是,甄嬛也很委屈。难道要自己亲手把夫君让一半给自己没名没份的庶妹么? 崔槿汐闻言上前安慰道:“浣碧姑娘便是得宠,也越不过小主去。况且,小主还能多一个助手。浣碧姑娘出自小主母家,岂不比惠嫔小主、陵容小主更靠得住?” 听到“出自母家”,甄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可崔槿汐说的确实有道理。浣碧有没有能耐成为妃子另说,她就不信,即便浣碧真成了玄凌的女人,还能僭越自己? 甄嬛气顺了,转过头来与槿汐说起华妃的事,今日华妃居然代曹琴默请求恩典,同去行宫避暑,理由是公主年幼,受不得暑气,也离不开生母照顾。 二人凑在一起说话,却没有注意到一双碧色绣鞋在垂地宫幔处停了许久。 转眼就到了去太平行宫的日子。帝后两顶华盖在前,紧随的就是华妃的车驾,她虽落魄了,却气势不减,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不仅带上了被贬的曹贵人母女,就连余莺儿,也带在了身边。 华妃身边仆从云拥,就连车驾也远超悫妃,华丽繁复一如往昔,丝毫看不出主人受了冷遇的痕迹。 看着身旁沈眉庄、甄嬛一脸不忿,陵容知道这就是华妃的架子。即便落魄了,也要撑起来,否则会引来更多踩低拜高之人。 只是这个主意一定不是曹琴默出的。陵容幽幽地摇了摇扇子,强撑固然厉害,示弱也许更合乎某些人的口味呢。 华妃终究是元气大伤了。 第47章 太平行宫(下) 车辚辚,马萧萧,车辕辘辘,太平行宫近在眼前。远望巍峨盘踞于歌鹿山,山中有园,园中有山,夹杂湖泊、密林,宫苑景致取南北最佳的胜景融于一园,风致大异于紫奥城中。 玄凌选了清凉宁静的水绿南薰殿作寝殿,皇后自然住了仪制可以与之比肩的光风霁月殿,其余人等也各有安排。 甄嬛跟着指引去往自己的行在,方才玄凌差点赐下水绿南薰殿偏殿给自己,虽然心中一片甜蜜与得意,但是还要婉言推却,于是玄凌便把自己重新安置在了离偏殿极近的琼玉斋。 甄嬛沿着一片树荫慢慢往前走,她现在已经习惯搭着槿汐的手:“眉姐姐住在哪里?” “惠嫔小主住在了玉润堂,那里有一大片好竹林,小主不妨多去玩玩。” “是了, 眉姐姐高洁,正好配竹。陵容呢?” 崔槿汐顿了顿:“陵容小主,住在宜芙馆。” “宜,芙,馆。”甄嬛不禁念出了声。随即清醒,宜芙馆再好,也比不上陛下亲赐的琼玉斋。 只是自己不喜“玉”字,少不得改了才好。 宜芙馆外正是一处敞轩,凭轩而望,只见一片荷花亭亭玉立,凉风吹来,花叶相交沙沙作响,惬意宜人。 陵容见了,就像回到了家乡。安比槐还未做官的时候,家里没太大的规矩,母亲还曾带着自己和哥哥泛舟莲湖,闻荷花,摘莲藕,吃新鲜的菱角。 一转眼,已经一年没见家人了。 众人在行宫各自安置了一晚,次日便开始游玩起来,三两成群,倒比在宫里时松快了许多。 沈眉庄和甄嬛的关系也好些了,她宫里的主位冯淑仪瞧不上甄嬛的做事,连带着对自己也冷淡了些。眉庄不爱上去凑趣,又瞧不上出身低些的人,身边除了陵容就是甄嬛,到底是自小相识,眉庄也只得在心里原谅甄嬛了。 甄嬛却不知道沈眉庄一肚心思,只当是眉姐姐见自己太过受宠心里不舒服,她既然已经调整过来了,自己也不追问,和从前一般相处即可。 自从来了太平行宫,二人倒把臂同游了几回。只是这从前,到底是回不去的了。 这日傍晚,陵容只带着菊清一个去逛翻月湖,正好碰见出来纳凉的冯淑仪。 陵容看清是她,便迎了上去,端端正正地朝她行了个礼:“嫔妾见过淑仪姐姐。” 冯淑仪侧身受过,而后亲自扶了陵容起来:“安妹妹也出来玩?” “正是,嫔妾瞧着晚霞如绮,不忍辜负,便出来了。” 冯淑仪亦是叹道:“不错,在宫里仿佛没见过这么好的晚霞,不如一起瞧瞧?” “那嫔妾有福了。”陵容以扇掩口,拍了 个小小的马屁。 冯淑仪却大方说:“别这么生疏,妹妹为人我十分喜欢,不如姐妹相称如何?” “那真是求之不得了。”陵容又认认真真地行礼:“妹妹见过姐姐。” 冯淑仪是淡泊惯了的性子,却对行宫各处景物如数家珍。陵容十分好奇,冯淑仪却说是她喜爱游记之故,昔年她也有几分宠爱,玄凌便赐了她许多游记列传,其中还包括了本朝皇家御园太平行宫的建造记录,当中写了建造经历、主要景色等,冯淑仪十分喜爱。 正在冯淑仪讲解仿苏堤六桥而建的行宫西堤六桥时,她身边的宫女含珠突然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娘娘,方才在玉润堂里,诊出惠嫔小主有身孕了,这会陛下、皇后娘娘都在呢。”冯淑仪摇扇的手不禁顿了一下,方又动作起来。 不等冯淑仪发话,含珠又向陵容行礼:“见过容华小主。奴婢方才瞧行宫里报喜信儿的宫女恐怕去宜芙馆了,小主不如和我家娘娘一道去吧。” “好个机灵的丫头。”陵容自无不允。 一路无话,陵容想,难道华妃失势如此,沈眉庄还是逃不过假孕这一劫吗?而且,这一回怎么是在玉润堂诊出的,曹琴默还在里面穿针引线吗? 自己自从到了行宫,就少与甄嬛、眉庄往来,为的就是不惹上假孕这事,自己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呢。 眼见前方绿竹漪漪,就知是玉润堂了,陵容与冯淑仪相视一笑,默契地拉开了距离。冯淑仪在前,陵容在后,依次进去了。 原本阴凉清净的玉润堂一下子挤进这么多人,倒显得有些燥热。 眉庄被簇拥在中间,在众人的关怀下,丰润俏丽的脸庞时而含羞抬头,时而抿唇低笑。陵容进来时,玄凌正在说给太后报喜的事情。他年近而立膝下子嗣不丰总叫人诟病,如今眉庄有孕,可不是天大的喜事? 玄凌高兴 ,大家自然也不扫兴。秦芳仪、余莺儿等人便提议为眉庄办一场小宴,一来庆贺陛下喜添贵子,二来也算众人到行宫来的第一个接风宴——毕竟陵容、甄嬛、眉庄,包括秦芳仪、余莺儿等都是第一次来。 玄凌本就喜好华宴,欣然同意,转过头便去看皇后。谁知皇后却说:“陛下,惠嫔怀孕一月有余自当庆贺,只是本月十九日,是温仪帝姬的周岁生辰……” 眉庄有喜,曹贵人有罪,偏偏同在六月,而夹在中间的温仪却什么都不知道。 皇后本意是一个都不办,谁知玄凌听了沉思一刻却说:“吩咐下去,帝姬的周岁生日宴不能失了仪制,惠嫔有喜,便一同操办吧。不要忘了请些亲贵来。” 皇后终究无奈应下,却还没有放弃:“那曹贵人……” 玄凌脸上已看不见眉庄有喜时的笑意:“温仪还小,那天准她出席吧。” 众人见一提到曹贵人玄凌就兴致缺缺,便也识趣地散了。 眉庄虽不喜欢自己的好事被别人抢去风头,却也看明白了一件事——或许是子嗣稀少的缘故,玄凌对有子女的嫔妃格外宽容些。 想到这里,她不禁摸了摸肚子,儿啊,将来你可要为母妃争一口气。而后又饮下了一盏酸梅汤,饱胀的感觉撑在肚子里,仿佛孩子又健壮了几分,眉庄露出一个甜蜜的笑来。 陵容出来时,恰好碰见路成林带着人来送贺礼,亲自检查之后,才放心地着人送了进去。眉庄这一胎还是古怪,自己得离得远些。好在路成林拿来的都是器具古玩,不入口也不上身,寻不着什么错漏。 回去的路上,陵容状似无意地问起给眉庄安胎的是哪位太医,路成林说是惠嫔小主的同乡,太医刘畚。 陵容的心顿时一沉。 第48章 静水(上) 玄凌有令,行宫里便忙碌了起来。华妃不再管事,重担便一下子全压在了皇后身上,陵容逛园子时都能听到行色匆匆的宫女太监在讨论宴上的事宜。 自眉庄有喜后,玄凌就十分看重她这一胎,除了十五那天陪了皇后之外,几乎天天要去看眉庄,便是不去,也要过问龙胎情况,更不用说各色赏赐也流水般往玉润堂送去。 最荣耀的是消息传回宫里的次日,太后就赐下了“赤金合和如意簪”,玄凌更是大方批下晋眉庄为惠容华的旨意。喜上加喜,一时间,眉庄风头无两,甚至压过了甄嬛。 陵容回想起眉庄的事,还是有几分不安。据路成林所说,那天悫妃、欣贵嫔、秦芳仪和甄嬛、眉庄恰好遇在一起,恰逢天气炎热,离玉润堂又近,便提议去眉庄那里避避暑气。 席间众人饮了酸梅汤,发现眉庄近日爱酸,才请了太医来诊脉,一看果然是喜脉。 陵容觉得秦芳仪可能是华妃的人,却又没什么证据,只好先搁下。 她因喜爱行宫景色,加之身体渐好,每日都要出去走走。恰好没几天赴宴了,梅香见天拉着她试衣服,陵容躲都不及,慌忙拉了菊清和路成林出去,见宝娟在一旁侍着,便也带上了她,只留下梅香一个人跺脚生气。 在宫里难得能这样自在行走,不知不觉就到了烟爽斋附近。因临近赴宴,从前默认半禁足的烟爽斋也热闹了起来。毕竟是帝姬的周岁生辰,玄凌亲口发话不能失了排场,小院儿里人来人往,已经堆满了东西。 陵容到了门口,不愿进去,只是绕去了一旁的静心湖。这湖离宜芙馆也近,逛完了正好回去。湖水幽深不可见底,陵容却不害怕,倚着栏杆往下看。菊清却不敢多瞧,连忙换过身子挡住陵容。 陵容自小在水乡长大,哪里怕这个?她偏不依,同菊清玩闹起来。 渐渐走到桥下,湖边是半围着些太湖石,姿态各异,碧波荡漾,令人心旷神怡,陵容不由得玩心大起:“菊清,你去瞧瞧,附近有没有船舟?若有,咱们也荡舟湖上。” 说完又后悔,可惜菊清不是梅香。梅香好玩,听了肯定忙不迭就去了。 既这么想,果然菊清不肯去。 陵容见那湖水清澈,又忍不住用手去舀水玩,菊清见她大半个身子向湖那边倾去,吓出了一身冷汗,忙趁着陵容不注意将她拉了回来:“小主您可注意些,怎么能往湖上够呢?” 又不放心地围着陵容绕了两圈:“来时芳缕姑姑说什么了?叫小主不要贪凉,少吃冰盏,少近池塘。” “小主倒好,不去池塘,改去湖里了。” “你说什么?”陵容听了这话,心里砰砰地跳,忍不住抓着菊清的手问了一句。 “奴婢说,小主得注意,离那些湖泊池塘远些。”菊清无奈地重复。 陵容摇了摇头:“不,不对。是不要贪凉,少吃冰盏……” “少近池塘。”菊清自然而然地接下了这一句。 陵容不由得攥紧了手上的帕子。 这么巧,芳缕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她这算是提醒,还是献策呢? “小主,小主?”菊清见陵容出神,小声唤道。 陵容用非常怀念的声音轻声说道:“小时候,我经常和母亲、哥哥一起摘莲蓬玩呢,记得哥哥尤擅水性……” 她不再看那湖泊一眼:“走吧,菊清。姑姑说得对,湖泊虽美,却要小心呢。” 转身欲走时却听见忽然听到一阵铃铛声,竟然是幽居养病、从不见人的端妃! 此刻,她正拿着巴掌大的精致绣球,球上缀了些铃铛玉石,玩动起来叮叮当当十分有趣。端妃把绣球轻飘飘地向温仪滚去,温仪便也用手接住,又推回来。几个来回下来,温仪被逗得咯咯轻笑。 温仪身边只跟着一个二十来岁的乳母,大概她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端妃,瞧着有几分局促不安,几次要带着温仪走,却都被端妃不软不硬的留住了。 陵容只觉得疑惑,曹琴默为人如何不说,她对温仪却是如同眼珠子一般爱护,今天怎么只有一个乳母跟着伺候呢? 而且还将温仪带到了静心湖边。 陵容和端妃见礼,端妃虽也出身大家,对陵容却无高高在上的轻视,也没有无宠之人的热络巴结,只是亲切叫起,眼神却始终落在温仪的身上。看着她迈着小短腿追着绣球玩的样子,端妃的心都软成了蜜糖,她是多么想亲亲抱抱这个孩子啊。 苍白的手终于抚摸上了温仪娇嫩的面颊,端妃只觉得自己寒冰似的心终于裂开了一条缝,好似春风吹遍玉门关。 正当她想把温仪搂在怀里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唤:“温仪!” 是曹琴默来了。 她从湖那边踉踉跄跄地跑过来,顾不得给端妃和陵容行礼,先去看小小的温仪,见她衣裳没变、神色安然才略放下心来。 “嫔妾见过端妃娘娘,见过,容华小主。” “感谢两位照料温仪,今日温仪好玩,乳母便带着她走远了些,嫔妾一时情急,失礼了。” 见曹琴默来了,陵容连笑也懒得应付,转过身去看景,却听见端妃说:“本宫不过是逗孩子玩罢了,贵人安心便是。” 曹琴默将温仪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温仪年幼不懂事,若有冒犯的地方,还望娘娘见谅。” “哪里,温仪玉雪可爱,本宫十分喜欢。” 曹琴默本想告罪离开,温仪却对那个绣球恋恋不舍,端妃竟蹲下身子,拉着温仪的手问道:“小温仪,你叫我一声端娘娘,端娘娘就把绣球送给你好不好啊?” 温仪怯怯地回头看了一眼曹琴默,见自己的母妃点头,才奶声奶气地唤:“端娘娘好,温仪想要这个绣,绣球。” 端妃听到这声音,不妨落下泪来,亲手把绣球交到温仪手上:“你若喜欢,端娘娘那还有许多好玩的。只要你跟端娘娘去拿,就全都给温仪。” 温仪回头看了曹琴默一眼,乖巧地说:“温仪,只要一个就可以了。” 曹琴默适时走上前来:“多谢端妃娘娘赐礼,温仪还小,一个便可了。” “况且,这绣球上许多小玩意,若要给温仪玩,也是要去了的,防止她调皮吃到肚子里去。” 端妃没有生养过孩子,听得十分用心,她看了眼温仪,似有所感:“为了这个小人儿,你费了不少心思吧。” 曹琴默想起抚育温仪的日日夜夜,心里一片酸软:“回娘娘的话,嫔妾不敢错一眼呢。生怕漏看一眼,便出事了。” 又看温仪实在喜欢这个绣球,想着天色还早,温仪因自己之故已经跟着困在院子里好几日了。正是小孩活泼好动的年纪,却被拘着,曹琴默心中也十分不忍。想着这会子人多,玩一会应当不妨事,也就叫乳母跟着了。 想到端妃的身份,曹琴默也有意多聊两句呢。 第49章 静水(下) 陵容听着曹琴默与端妃寒暄,也不插话。她知道端妃今天的偶遇绝非偶然,那制作精良的绣球也绝非一个。 她心里还在想芳缕的嘱咐以及宴会上即将发生的事,左右都是做戏,她竟有些不想去了。 陵容搭着宝娟的手向远处眺望,湖对岸正停着几艘游船,轻舟画舫,桂棹兰桨,瞧着十分有趣。 菊清正一下一下地给她打扇,突然菊清停住动作,神情变得十分紧张,陵容顺着菊清的目光看去,原来温仪竟然不知不觉走到湖边去了! 坠金挂玉的小绣球一路往湖边滚去,经过陵容的脚边,飘在湖面上,而温仪却不知危险一路往前追! 跟着她的乳母虽然也情急担心,离温仪却还有好几步,更不用说和端妃说话的曹琴默,她便是目眦欲裂也追赶不来! 陵容虽与华妃、曹琴默深有龃龉,却不能忍心看着温仪这样小的年纪葬身湖水。宫里的冤魂已经够多了,何必扯上一个周岁不满的小孩呢? 电光火石之间,陵容一把捞住了温仪,将她推回岸边,温仪还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只是吓得大哭,曹琴默连忙搂住温仪细细安慰。 而陵容自己却因为用力太大站不稳掉到了湖里,翠金缕纱的披帛吸饱了水,慢慢沉下去,一同掉下去的,还有宝娟。 所有人都被这一场闹剧吓傻了,深宫女子少有会水的,只能等人来救,而陵容素来体弱,哪里能撑到这个时候? 这边只有路成林也会些凫水,连忙跟着跳了下去。岸边响起菊清带着哭腔的求助:“来人呐,快来人呐,安容华落水了!” “容华小主落水了!” “安容华落水了!” 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又或者很快,菊清看见路成林将陵容捞起,而停在对岸的画舫却一动不动。 好在旁边人多,宜芙馆又离得近,众人便借用了端妃的轿子将陵容送回了。 烟爽斋放了一院的东西却安静的很,曹琴默坐在内室,院子里跪了一地奴才,屋里也跪了几个的奴才。 帝姬、宠妃落水的事件惊动了玄凌,他瞧过温仪之后便去了宜芙馆。 今日负责照顾温仪的乳娘,早已压下去审问了,不剥一层皮绝出不来。可曹琴默仍然不能出这口气,因为这件事绝非一个人可以办到。 尽管她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却不能明说。 “李氏已经在审问, 你们素日同她要好的、往来密切的,也脱不了关系!” “现在说出来还有一条活路,若是死扛,禀报了陛下皇后,全都发落到慎刑司去!到时候可别怪我心狠 !” 底下内监宫女告饶不停,都在喊冤枉,却不见一个站出来的。曹琴默也知道,自己此次失势,是再也不能回转了。幕后之人正是抓住这一点,才这么肆无忌惮。 身边背主的奴才,也是因此才有恃无恐。 可是,即便抓不到,即便白做功,她也不能这么轻易揭过去! 因为她是温仪的母亲! 可惜,她更是一个无能的母亲。 音袖已经哄着温仪睡着了,她跟着曹琴默一路生下帝姬,成为婕妤,多少心机谋划,多少辛酸苦辣。满以为总能熬出头做贵嫔了,谁知道菀嫔一出戏下来,自家主子为了留住帝姬,宁愿自请降成了贵人。 曹琴默看着不肯说一句话的众人,无奈地扶了扶额角,任由音袖扶她进了内室。太医瞧过了,温仪虽然受了惊吓,却一点没碰到水,身上也没磕到一点。 想到方才安容华的拼死相救,曹琴默心中既感动又复杂,既惭愧又动容。 “安容华,怎么样了?” 音袖道:“方才问过去还轿子的小秦子,说是还没醒来。不过卫医士很快就去诊治了,小主放心吧。” “我如何能放心呢?我欠她的太多了。可惜,不能借此机会将她……”音袖听着自家小主的自言自语,心里却在猜这个“她”是谁? 是安小主,还是……? 曹琴默看着女儿天真甜美的睡颜,不自觉地勾起嘴角,想要轻轻拍一拍女儿,又怕吵醒了她,只好在一旁打络子。 手指一下一下地不停穿梭,耳边是女儿浅浅的呼吸声,曹琴默的心思却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那个夜晚。 “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 “沈眉庄、甄嬛、安陵容,你一定要想个办法,将她们一网打尽!” “不要再像上次那样,让她们还有还手之力!” “曹贵人,让本宫失望的后果,你可承担不起!” 曹琴默越想,心思越远,忽然听见音袖通报颂芝来了。 曹琴默慌忙起身相迎,颂芝也不坐,即便华妃落势了,颂芝在曹琴默跟前,还是一如既往的骄傲。 “娘娘听说温仪帝姬差点落水受到惊吓,特特派我来看看。” 曹琴默勉强一笑:“劳娘娘担心了,温仪,只是受了惊吓,过两日就能好的。” 颂芝撇了撇嘴:“那就好,照顾好帝姬,不要耽误了周岁宴才好。” “若是误了娘娘的事,恐怕你连贵人都保不住,更别说亲自照顾帝姬了。” 这话其中的含义连音袖都听得出来。华妃,又是在拿小帝姬要挟自家主子了。曹琴默死死地咬住嘴唇,她想了很多很多,从前的事,现在的事,眼前的事。良久才说:“告诉娘娘,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颂芝得意地看了一眼曹琴默,才说:“为娘娘做事,娘娘自然会保你们母女平安。” “之前,不也一直是这样的吗?” 太阳落山了,曹琴默站在屋子里的阴影处,死死挡住了温仪,闻言轻声说:“正是。音袖,去替我送送颂芝姑娘吧。” 颂芝转身就走,临走前又往小床那里看了一眼。她还是挺喜欢温仪这个小帝姬的,可惜了,不是自家娘娘的。 外边一团乱,雨花阁内却是静悄悄的,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天大的事情都不需要打扰到端妃,因为她是体弱的,需要养病的。 端妃正在昏黄的灯光下细细缝制一件小肚兜。是最柔软、最轻薄的水晶纱制成的,她问过了,小孩子最受不得热的,用这个正好。 如意不禁走上前来劝道:“主子,您都缝了好一会了,仔细眼睛。先把药喝了,明儿再做也不迟呀。” 端妃温柔一笑,简陋的堂室也熠熠生辉:“再过两天就是她的生日了,一定要送过去,不然来不及了。” 如意知道自家主子多年的心结,更是心疼:“可是您已经准备将当年陪嫁的项圈送去了,还不够么?” 烛火无声跃动,端妃咳了几声:“区区死物怎么配得上她?她是天底下最可爱、最甜蜜、最聪明的宝贝了。 第50章 深流 迷迷糊糊之间,陵容听到一道清朗中带着几分关怀的声音响起:“安容华如何了?”原来她落水,竟然惊动玄凌了。 也是,尽管玄凌此时看重甄嬛和有孕的眉庄,自己毕竟是为了救不满周岁的帝姬才落水的,玄凌尽管薄情,却不会冷情至此。 梅香守在帐内,陵容强撑拉住了她叫人的动作,继续听外间的对话。 “回陛下,容华小主不慎落水,好在及时捞上来了。” “不过,湖水寒凉,小主又呛了水,还是需要静养才好,不宜太过劳累。” 陵容听了,心中暗叹卫临机灵。她长在水乡,谙熟水性,落在湖中根本没受什么伤害,只是湖水太冷,身上又滚出了几处伤痕,她没忍住睡了过去而已。 “卫临,你亲自去熬药,务必将容华治好。”卫临应声而去,陵容却听见耳边传来一阵珠帘叮咚之声,赶忙闭上了眼睛。 是玄凌进来了,感受到他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脸庞,动作轻柔而充满疼惜,陵容不禁打了个寒颤。 怎么感觉比在湖里还凉飕飕的呢? 她装作慢慢醒转的样子,睁开眼睛,看见玄凌就在眼前的时候,双眼陡然一亮,迸出无限情丝与惊喜。 出口的声音却十分羸弱:“国事繁忙,陛下怎么亲自来了?” “请恕嫔妾失礼,不能给陛下请安了。” 玄凌连忙按下陵容想要请安的动作,满目心疼道:“珚珚,朕要怎么谢你?” 陵容一愣,然后笑得虚弱而满足:“陛下说什么谢不谢的?温仪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她有危险,嫔妾怎能视若无睹?” 玄凌难得心软,看着眼前这个为了自己摒下前嫌的女子,心中涌起一股不同的情感:“曹贵人先前那样对你,你都能……” 陵容打断玄凌即将要说的话:“大人之间不管如何,稚子总是无辜的,何况她是陛下的孩子啊。” “只是嫔妾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温仪今天的事,不太寻常,恐怕有人……”说着,陵容装作被吓到的样子:“陛下,嫔妾失言了。” 玄凌心疼地摸了摸陵容的长发,柔软的发丝在手下如水一般,无端的令玄凌想到一句老话,“头发软的人,心也软”。他不自觉地用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声音认真说道:“珚珚心善,朕都知道了。” “你好生养病,温仪的生日宴就不用去了。”见陵容又要起身谢恩,连忙安抚地轻按陵容肩头:“不妨事,等到她好了,还要来谢谢你呢。” 正巧此时小连子寻来,说着西南军情有变。陵容身为宫妃,连忙撇过头去,玄凌却没有避着她,吩咐了句“叫各位大人在偏殿稍等”。 复又对陵容说道:“珚珚本性善良,是朕的福气。朕,先去处理朝事。” 起身欲走,又摘下了身上常戴的无事牌玉佩。“玉保平安,你好生收着,朕忙过了便来看你。” 往常见玄凌时,十有大半他都佩着这玉,因此陵容知道此物绝对意义非凡,一时有些不敢收。 玄凌国事在身,将玉放在陵容手心,便去水绿南薰殿了。陵容趁他走之前,柔声款款地谢恩:“多谢四郎。” 玄凌脚步一顿,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玄凌一走,路成林、菊清、梅香纷纷围了上来看那玉佩。 陵容细细把玩着,这玉送来时还带着几分玄凌的体温,通体正翠,水头十足,足有陵容半个手掌大。正面是无事牌的样式,背面则是龙腾四海的刻纹! 众人都呼吸一滞,良久,陵容问道:“路公公,你可知道这玉佩的来历?” 路成林顶着众人期待的目光,无奈地说:“奴才也不知道,或许回宫之后,芳缕姑姑能知道一二。” 陵容接口:“这玉,太贵重了。得想个办法还回去。” 梅香却说:“这玉是陛下嘉赏小主仁善的,还是无事的好意头呢!” 仁善? 陵容心底一声冷笑。 她是自己掉下去的,还拉上了宝鹃。 从眉庄落水起,她就在思量,怎么毫无破绽地除去宝鹃这个二心之人。 路成林跳下湖之后,瞬间就发现不对劲,于是,他和陵容一起,死死摁住宝鹃想要浮上水面的动作,将宝鹃永远地留在了静心湖底。 她也知道,曹琴默身边有华妃的眼线,乳母李氏的表现很反常,看似在照料帝姬,很多地方却都不用心。本来救下温仪并没什么,是自己灵机一动,落水把事情闹大,正好带上曹琴默爱女心切的弱点,华妃再也不能安稳躲在后面了。 可惜,西南军情有变,否则华妃绝不会轻易逃过去。 不过曹琴默因为女儿受到威胁,她也不会再与华妃一党了。 就连宝鹃的死,算来算去,都要算在华妃的头上。 那么,华妃身边只剩下没用的余莺儿,和墙头草秦芳仪了,不知道还会翻出什么水花来呢? 想到这里,陵容与路成林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宝鹃,怎么样了。” “侍卫正在打捞尸体,奴才做主,已经托人给她家送去安身银子了,毕竟,她是为救小主才这样的。”路成林的回答滴水不漏,仿佛宝鹃真是一个忠心护主而死的人。 陵容点了点头,面上也是一片哀戚之色:“正是,好歹她是我明瑟居的人。她向来忠心待我,又是为我而死,千万不能亏待了她。” 菊清和梅香听了,纷纷低下头,一个给陵容掖被角,一个亲自给陵容净面。比起宝鹃,她们更在意眼前的陵容。 几人正在说话时,守在门口的小秦子来报:“小主,曹贵人派人来送东西了。” 路成林亲自去看了一眼,都是些布匹衣料和奇珍古玩,还有几条亲自织打的珠络,不入口也不上身,又体贴了陵容的爱好,可谓诚意满满。 陵容只叫菊清看着回礼,别叫人挑出错就行。 其余听到消息的人也纷纷探望或者送来礼物,陵容懒得出面,一并叫她们出去应付了。 陵容一下一下把玩着玄凌留下的玉佩,她死死地把玉佩握在手心里,四个角硌得手心发疼也恍若不觉。 她开始十分期待没有自己的生日宴了。 第51章 喜宴(上) “咦?菊清姐姐,曹贵人这络子里怎么还有东西?”只听得外间梅香一声惊呼。 下一刻,菊清和梅香便一同将曹琴默的络子拿了进来。 这络子正是颂芝来看望温仪时,曹琴默编织的。一样是连环络子,一样是攒心梅花的,里面都放满了拇指大的珠宝,玫红、浓紫、碧绿、浅棕,个个可爱。 “小主,这是?”梅香歪了歪头,有几分不解。 陵容看着这些拇指大的小玩意却慢慢笑了,纤纤玉指拈起一块,更映衬的指如玉葱:“梅香,菊清,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 见二人都答不出,陵容也不卖关子:“这个是碧玺。” “曹贵人知恩图报,提醒我要‘避席’呢!” 玄凌刚走,恩准自己不出席温仪生日宴的消息还没传出去,这个曹琴默就来卖好了,她转的还挺快。 “难不成席上会出什么事?”菊清二人都是一脸紧张。 陵容闲闲回答说:“不管会出什么事,咱们已经得了陛下恩准,总是与我们无关的。” 二人这才放下心来。 次日,温仪差点落水的事件便有了结果,乳娘杖杀,和乳娘交好的人也受了牵连,而乳娘背后的华妃却一直没有惩处的消息。 事情总是因端妃的绣球而起,不过曹琴默力证事情与端妃无关,玄凌也就揭过了。 陵容心知肚明,眼前的西南战事就是慕容家和华妃最大的护身符。 不过“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挟功邀恩至此,焉知慕容氏能长久到什么时候呢? &&& 玉润堂内,正在试衣服的眉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衣着华雅端方,十分满意地转过身问道:“这么说,陵容真去不了了?” “可惜了,温仪的好日子,她却不能参加了。” 她见采月刚从外间回来,又问道:“陵容身子究竟怎么样了?” 采月去送礼物时,根本没见到陵容,只能说还在休养,不宜见客。 眉庄见状有几分失望,又对一旁品茶的甄嬛说:“看来陵容是真的去不了了,这次家宴连几位王爷都会参加呢。” 甄嬛想了想说:“也许是她心里不痛快吧。” 眉庄果然问道:“这是怎说的?难道我有孕晋封她不高兴么?” 甄嬛赶忙安慰:“都是我瞎猜的罢了,不过若是真的,陵容不比你大家出身,不能一般计较。” 眉庄放下刚饮完酸梅汁的空盏,淡淡说道:“可惜了,她到行宫这一趟,不仅没养好身体,反而还丢了一个丫鬟。” “不过宝娟忠心护主,也算死得其所了。” 说罢又转过身将太后赐下的“赤金合和如意簪”在头上比了比,她在孕中,不方便梳华贵的高髻,只好简单梳了个元宝髻,将簪子插在显眼处。 眉庄有孕有宠,整个人都洋溢着一股喜气,甄嬛见状又拿了一件绯红绣“杏林春燕”的锦衣来,比在眉庄身上试了试:“眉姐姐,你瞧这个不是更好?” 眉庄道:“这个颜色……嬛儿你穿比我穿好些呢。” 甄嬛面上闪过一丝失落:“今儿是姐姐的好日子,自然是姐姐惊艳四座才好。” 眉庄放下那件衣服,扶着肚子慢慢坐下,尽管她还未显怀,可是动作已经十分小心:“嬛儿,论理说,你的恩宠比华妃都不差,怎么却还没动静?” 甄嬛面上一片羞红,却强撑着:“那依姐姐的意思?” 眉庄神秘地拿出一张纸,小声说:“虽然凡事自有天定,却也要看人为。” “这张方子,是我找江穆炀要的,有助于生养,你瞧我这不就怀上了 ?” 甄嬛强忍着害羞,接过那张方子细细地看,边看边问:“江穆炀?他弟弟太医江穆伊好像是照料温仪帝姬母女的。这方子可不可信?” 眉庄命人端来酸梅汤,说道:“正是查过他们兄弟不睦才敢收下的。” “况且,照料我这一胎的刘畚又是济州人,出不了错的。” 甄嬛却还有几分不放心,可惜温实初已死,她要到哪里再找这么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帮手呢? 想到这里,不自觉叹了口气。 谁知她的担心落在眉庄眼里却成了不屑。 也是,她甄嬛圣宠优渥,自然能正经怀上,哪里需要像她这样用这些歪门邪道呢? 一时间二人竟有些无话。 却见通传的小内监在帘子外请示:“惠容华小主、贞嫔小主,前边有旨,该入席了。” 不论内里如何,二人还是挽手出去了。 宴席开在了扶荔殿,近支亲贵、命妇、嫔妃悉数到场。 皇帝皇后坐在上首,右边第一席是已经晋了容华的眉庄和降为贵人后首次当众露面的曹琴默,她们两个才是今天真正的主角。 端妃和悫妃屈居第二席,而失宠的华妃则和冯淑仪共坐第三席。 甄嬛与秦芳仪共坐一席,因她有宠,反而坐在了秦芳仪上边。 甄嬛看着眉庄春风得意的表情,看玄凌频频致意,不由得心中微酸,她强迫自己转过头去看对面的席次。 岐山王玄洵、汝南王玄济携家眷依次而坐,第三席空着,末席便是还未成亲的平阳王玄汾。 甄嬛逐一看过去,对中间空出的座位十分好奇。玄凌都已落座,还有谁敢迟到? 正想着,忽听得殿外一声通传:“端妃娘娘到!” 甄嬛去看,只见端妃容貌秀美出众,绝不逊于华妃,只是她说话无力,行走时大半个身子也靠在身后宫女的身上。端妃祖父乃定勋侯齐不迟,她虽与华妃同出将门,气质却截然不同。 端妃给温仪送了一把金锁并一个金丝八宝攒珠项圈,还有一个她亲手做的肚兜,依稀瞧着是极名贵的水晶葡萄纹纱缎。 端妃自温仪差点落水之后,便没再见过她,这会见了,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伸手欲抱,却又硬生生收住了手,只说有心无力,怕摔着了她。 大约察觉到甄嬛好奇打量的目光,端妃看过去,眼神蓦的一亮,随后微微一笑,转头若无其事对皇帝道:“恭喜皇上又得佳人了。” 甄嬛心中好奇还未入席的清河王玄清,倒也没放在心上。 早在闺中便听说他样貌清俊,颇通诗书,性情温和,风流倜傥。 难道,连此次家宴也缘悭一面么? 第52章 喜宴(下) 看着席上众人你来我往、推杯换盏,无人联络自己,甄嬛心中有几分失落委屈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毛躁,于是她便假借更衣携流朱与佩儿出去透透气了。 直到半晌后才回到坐席,她捂着尚且砰砰乱跳的一颗心,不自觉地扇了扇酡红发热的脸庞。 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想到那股陌生的男子气息,甄嬛不禁心生回味。 竟真的是他! 果然名不虚传! 她离席又重来的动作没瞒过宴席前座的眉庄,直到眼见甄嬛面色绯红地进来,才略放了心。 眉庄心想,如今自己离贵嫔主位仅有一步之遥,可不能让嬛儿在此时发生了什么意外,以免波及到自身。 二人正举杯相视时,却听见曹琴默上前盈盈道:“今日的歌舞虽然隆重,但都是宫里演老了的。本是家宴,在座的又都是亲眷,不如想些新鲜轻松的玩意来可好?” 因着今日是温仪的生辰,玄凌很给她面子:“不妨说来听听?” 曹琴默自然说了抓阄表演的提议,玄凌当着宗亲的面,居然也同意让自己的小妾娱乐宾客了。 得到了玄凌的准许,曹琴默悄悄的松了一口气,若是败在了第一步 ,她这出戏还不知道该怎么唱下去呢。 可惜自己的温仪,至关重要的周岁宴,也被当成了别人的戏台子。 及到抽签时,她借口眉庄身子不便,亲自动作。果然抽出来都是众人擅长的,一点都不叫人难堪。 皇后本是左右双手各书一个“寿”字;冯淑仪填词;恬贵人、秦芳仪合奏《凤求凰》;刘良媛作画;众人各显所长,观者也很给面子地喝彩。 眼看上台表演的人已经去了好几趟,甄嬛慢慢紧张了起来。 她会表演什么节目呢? 她的表演,玄凌会怎么看呢? 会像对冯淑仪、秦芳仪那样淡然嘉奖,还是为自己真心欢喜呢? 既这么想,不由得朝玄凌飘去一个柔柔的眼波。 却见曹贵人素手一扬,口中念到:“请贞嫔做《惊鸿舞》一曲。” 亲贵那边不知什么情形,众妃这里却是一静。 《惊鸿舞》曾是杜娟舞过的,一舞过后,玄凌对她宠爱有加;若不是余莺儿从中捣乱,只怕今日赴太平行宫的也有她了。 而甄嬛与杜娟的恩怨,又岂是一两句能说的清楚的? 以甄嬛的傲气,能跳杜娟跳过的舞,做杜娟第二吗? 至于皇后,她比众人想的,自然还多一层,她想的是,自己那故去多年仍然阴魂不散的亲姐姐。 看着殿上气氛不太对,曹贵人将纸条给玄凌看以示公正:“贞嫔姿貌堪称‘翩若游龙,婉若惊鸿’,嫔妾凑巧抽到这一支,可见是天意了。” 又看向甄嬛,见她没有作答,连忙打圆场:“不过《惊鸿舞》乃是唐玄宗妃子梅妃所创,早已失传许久,故皇后重新编排之后更是易学难精,妹妹若不方便,也可换个别的节目。” “总归是家宴,没有人会笑话你的。” 甄嬛袖子里的手紧了又紧,刚想起身,却听见欣贵嫔开口:“正是,贞嫔才多大年纪,哪里能有故皇后的韵味?还是换一个吧。” 她本意是解围,听着却像拱火。华妃亦适时激将,言语中多有不屑。 眉庄不愿自己的喜宴上生事,便使了眼色叫甄嬛服个软。 甄嬛心头百般思量都有过,只知道今日不能善了。 她不由自主地向上看,而高座上的玄凌却一直没有发声。 他在想,这样一张与宛宛相似的脸,若是再作《惊鸿舞》,会是什么感觉? 感受到甄嬛的目光,玄凌缓缓开口:“宫中许久不演《惊鸿舞》,朕倒想看一看了。贞嫔,你随便一舞即可。” 玄凌开口,再也没人说话。 甄嬛更是有几分兴奋,或许,她可以借此机会向所有人展示,她甄嬛不是借诗书口齿得幸于陛下的人。 她可以叫所有人知道,即便自己碍于尊卑,不能舞的和故皇后一样好,但是也绝不逊色。她只是不能比纯元皇后舞的好,而不是无能。她的舞,更非杜娟之流可以比拟! 甄嬛先前一直不说话,就是为了使众人看轻自己,以为自己心虚,其实早在槿汐说玄凌爱重纯元、自己与纯元相似之后,便一直暗暗学习有关纯元的事物。 更不用说,自己在闺中便因好胜之心,刻意练习过。 想来今次一舞之后,便再也不会有人说自己装病避宠的旧事了吧。 甄嬛请旨下去准备,临行前似乎想到什么,向玄凌开口:“陛下,寻常的丝竹管弦之声太过俗气,嫔妾有一法子,可令此舞更加完满。” 玄凌果然被勾起了兴致,连忙问是什么。 甄嬛想到李长说过陵容擅歌的事情,绽开了一个笑容:“嫔妾想,莫过于惠容华抚琴、安容华高歌,再能配得上此舞了。” 华妃等这一舞已经等了许久,见甄嬛墨迹许久还不动身,不由得出声嘲讽:“贞嫔好大的排场,你抽中做舞,竟还要两个容华给你作配?” 悫妃更是哪有热闹往哪上,她已经是皇子母妃,地位超然,说话也直接:“正是,不会舞便直说了,何必拿旁人遮掩呢?” 冯淑仪见状,说道:“贞嫔确实欠思量了,且不说惠容华有孕,就是安容华,她前日才为救温仪落水,还在养身子呢,如何能来?” 华妃没忍住开口,却引发了悫妃和冯淑仪对甄嬛的不满,她害怕耽误甄嬛跳舞,忙向曹琴默使了个眼色。 曹琴默无奈,只好说:“贞嫔不妨先去准备,至于伴琴和伴歌,不会叫你失望的。” 玄凌亦是点头,说道:“嬛嬛,你先去吧。” 甄嬛一听玄凌叫自己的小名,心中大定,含笑而去。 甄嬛走后,玄凌看向眉庄:“容华身体如何,可能抚琴?” 眉庄不愿叫皇帝和众人看轻了自己,起身说到:“嫔妾愿为陛下抚琴。” “不知安容华妹妹如何了?” 曹琴默想到陵容救下温仪的那一幕,有些踌躇:“陛下,安容华她向来体弱……” 眉庄早想叫陵容来见证自己的喜宴,便说:“陛下,不如差人去问问,已经两三日,说不定已经好了呢?” 见玄凌似乎有几分意动,更劝道:“若是有琴无歌,岂不无趣?” 玄凌终于松口:“去取长相思来,给惠容华。” 又吩咐小连子:“去宜芙馆瞧瞧,安容华如何了?” 第53章 惊鸿(上) 前殿丝竹嘈杂,人气秽浊,越往陵容这里走,就越清净,丝竹之声淡了许多,空气里也浮动着一股莫名的淡雅香气。 “小主,连公公来了。” 陵容听了,大概猜到是为什么事,心中十分疑惑,怎么自己未曾出席还能被扯上。 小连子十分醒事,连忙将殿中情形一一说来,对于甄嬛的提议、眉庄的拱火,更是毫不隐瞒。 更是体贴地问:“奴才想,容华小主您才落了水,必定是不能出席的,奴才便回陛下,说您正在睡着,如何?” 陵容想了想,叫梅香把从宫里带来的盒子拿来,她早就料到会有今日,因此特特带了来。 陵容亲自打开看了一眼里边的东西,而后交到了小连子手上。 “连公公说的对,我才刚服了药睡下,现在的样子的确不适宜面圣。” “但是温仪的生日不去终究不好,这匣子里有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你便替我转交给温仪吧。” 小连子看着陵容温柔可亲的样子,联想到席上甄嬛、眉庄对陵容的纠缠不放,真心说到:“奴才去了,容华珍重自身。” 陵容见他动身要走,又想到了什么,将人唤回,附耳轻说:“若是还有人不依不饶,你就……” 小连子听了,暗暗说了声“高”,便回扶荔殿复命去了。 梅香见他来时耷拉着脑袋,去时反而精神许多,不禁疑惑:“小主跟他说什么了?” 陵容拈起一粒葡萄,眼波轻横,却不说话。 梅香也不恼,拿过扇子来一下一下地扇,也不知有多少扇在了陵容身上,又有多少是扇在了自己身上。 陵容见她那迷迷糊糊的小样儿,忍不住拿新摘来准备制香的紫薇花,一朵一朵地扔在梅香身上,梅香一面躲,一面还在说:“明知道小主在养病,怎么偏偏还来找您?” “贞嫔小主跳舞,哪有让两个容华给她作配的道理?放着那么多乐署宫人是做什么的?” “况且,她若舞的不好,便说别人弹琴不好、唱歌不好;若舞的好了,难道会说是咱们小主伴歌伴的好?” “自然全是她跳的好了!” 梅香一边躲,一边发牢骚,等到回过神来看着散落一地的紫薇花时,忍不住嗔到:“小主,您再这样,奴婢就不给您摘花了!” 陵容无法,只得招呼她一起来吃葡萄,又说起葡萄冻的做法,二人正玩的欢时,正好菊清打帘子进来:“你们又闹什么?” 她雷厉风行地走进来收走了陵容的葡萄、梅香的扇子,还踢了踢掉在地上的花:“小主也真是,刚刚落了水,还敢吃凉的,还敢扇风。”陵容乖乖卧床,不敢多说一句话。 “才刚收了这么多紫薇花,好不容易阴干了,又这么作贱。” 梅香见势不对收拾了东西准备悄悄走,岂料菊清又转身训她:“你也是,由着小主胡闹!” 梅香无奈,和陵容交换了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这下可被菊清姑姑抓住喽。 专门更衣的小殿内,甄嬛已经穿上了舞衣,正在重新梳头发。 扶荔殿中,眉庄也已经调定了琴弦。 看见小连子进来,没来由的,众人都有一瞬期待。 安陵容,会来吗? 却听见小连子用众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大大方方地说:“回禀陛下,奴才去时,容华小主刚用了药正睡着,菊清姑娘听了奴才的来意,不敢耽搁,忙叫醒了容华小主。” 听到陵容睡着却被叫起,玄凌心中无端有些不舒服。 小连子继续说:“容华小主才用过药,不方便来。便托奴才带来了一件宝物,说是慢待帝姬生辰,特意赔罪的。” 玄凌点头,要看那盒子。 小连子恭恭敬敬地呈上来,沈眉庄不禁也伸长了脖子去看。 却见里边打开是一个珠钗,上头是多宝梅花的样式,心思灵巧,用料珍稀,确实堪称宝物。 这正是当初自己赐下的多宝嵌珠寒梅步摇,玉石叮咚之间,仿佛还闻得到若有若无的清冷梅香。 玄凌愣了一下,瞬间想到年前那个雪夜,那晚陵容的娇憨妩媚,以及自己亲口许下的誓言。 “朕准了,珚珚此生,只为朕一人而唱!” 见玄凌出神,宜修轻轻碰了碰:“陛下?” 玄凌回过神来,亲自走到温仪身边,对曹琴默说:“容华心善,竟连温仪的及笄之礼也准备好了。” 又对着众人说:“她既然身子未好,送来的礼物又这么诚心诚意,便让她好好养病吧。” 欣贵嫔一根肠子通到底,接口说:“正是,安容华毕竟也是为了救温仪才病的。” 一时间,众人都十分理解,只有眉庄,有几分难堪:“没有歌声相伴岂不冷清?” 小连子心中暗笑,安容华果然料事如神,遂说到:“请恕奴才多嘴,陛下,娘娘,各位小主,妙音娘子不是正在席上吗?” 正见余莺儿坐在席末。 玄凌想到余莺儿的歌声虽比不上陵容,也算难得了,便点头应准。 眉庄不由得着急,陵容来了一定能周全到自己和嬛儿,可余莺儿却不是什么善人,不一定肯出力。 因此再次说:“陛下,还是将安妹妹请来吧,妙音娘子年幼恐怕唱不出韵味。” “将安妹妹请来,唱过之后赶忙送回,不会出什么事的。” 不会出事的,而且今天是自己的好日子,为好姐妹唱一曲又怎么了? 眉庄心里有几分不服气,她没想到陵容竟这样金贵,连个面也不露。 玄凌听了,心生不耐,当着亲贵的面又不好发火:“容华弹琴便是。朕从来不知道,你除了琴艺上佳外,心思也不简单。” “琴为君子六艺,不可辜负了君子之名,你还需多加修行才是。” 想到眉庄有孕,到底没把话说的太难听:“安容华养病,你不可打搅。” 眉庄听了,面上红煞煞的,也知道是自己着急了。 余莺儿按照玄凌的意思出列,站在了眉庄身边,而眉庄向来瞧不起位卑而登高者,默默同她拉开了距离。 正好此时,甄嬛换装出来,一举一动,莫不如当年的纯元。 玄凌看呆了,几乎不能自持,拿着酒杯的手也微微颤抖。 皇后见状,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然而当着皇室宗亲的面,她还得圆场:“贞嫔既然来了,那便开始吧。” 语毕,歌、乐齐鸣。 第54章 惊鸿(下) 甄嬛来不及质问为何是余莺儿伴歌,而非陵容。听见乐声响起,连忙荡袖,轻旋身姿。 跳着跳着,难免与故皇后之舞相似,犯了不敬,可是自己若想变曲,眉庄是跟不上的,余莺儿更是不捣乱就不错了。 甄嬛一边跳,一边拿眼角的余光看众人的反应,玄凌已经从期待变成了几分兴味阑珊,嫔妃这里三三两两说着话,而亲贵席上,为了避嫌,男眷也在和女眷说话。 整个殿上,竟没几个人在看她!甚至还有人说“美则美矣,毫无新意”。 甄嬛正在懊恼时,却听见殿外一声悠扬飘荡的笛声传来,笛声一来,便拔高了整支舞的气氛,眉庄、余莺儿跟着变调,她自己也得以喘息,跟着乐声变个花样子跳。 及至那吹笛之人近前,甄嬛心中蓦地一阵慌乱。 来人竟是先前醒酒时遇到的登徒子,摸过自己玉足的六王玄清! 接着玄清的调子,甄嬛大肆表演。更在舞步蹁跹之间,要留心与玄凌眉目传情。 偶尔感受到玄清的目光时,也要回馈一番。 一场舞跳下来,甄嬛早已出了一身汗。而眉庄因为受不住累,半场便退回席上。 只留下余莺儿伴歌,玄清和琴。 甄嬛舞毕,果然如她所料,玄凌大受震撼。甄嬛之舞虽然与杜娟大致相同,但是动作呼吸之间绝非杜娟三两日赶功可比。 他忍不住轻声问朱宜修:“皇后,贞嫔的舞,你以为如何?” 朱宜修心里翻江倒海,却还要强撑:“臣妾瞧着,总有姐姐六七分了。” “虽然与先前杜氏的编排十分相似,却也难得了。” 甄嬛正好听到,心中不免怄气。杜娟的事,玄凌似乎一直误会了。 不过杜娟像一朵花瓣划过湖水一般,并未在玄凌心中留下什么波澜。玄凌已经不愿意再杜娟和甄嬛之间纠结谁对谁错,便是甄嬛抢了那晚的初遇、学了杜娟的舞蹈又如何? 贞嫔,远比杜娟更像纯元啊。 他亲自拉着甄嬛的手与玄清饮酒,沉浸再失而复得的兴奋中,却看不见二人对饮时躲闪暧昧的目光。 甄嬛今日大出风头,跳舞之后又与玄清对诗。 玄凌大喜之下,更是令人把今日的诗作题刻下来,以便流芳。 甄嬛终于扬眉吐气,在与亲贵们交谈之间,竟渐渐忘了皇后这个正经的女主人,起初还有些顾忌,很快就如鱼得水了。 正在一片和乐气氛中,突然传来一缕抽泣之声,呜咽不绝。甄嬛不禁皱眉,她自诩已然渡过跳舞风波,不应再有人生事才对。 转头看去竟是华妃。 华妃一反过往高傲之色,竟也难得柔肠示弱起来,果然引起了玄凌注意。华妃以见《惊鸿舞》而思《楼东赋》,一章诗文下来,在汝南王敲边鼓之下,便入住慎德堂了。 只是这地方距离虽近,名字却不好。 甄嬛没忍住,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来。她也知道今日自己费心一舞,终是为她人做了嫁衣裳。想来因西南战事之故,华妃又要重上枝头了。 因而半含酸气地敬了玄凌一杯酒,果然便听见他说:“容华今日一舞倾城,朕大饱眼福了。” 这是晋自己为容华的意思了? 甄嬛心中一阵狂喜,却另有主意,想到没有到场的陵容,不知怎的竟开口说:“陛下,安容华妹妹没来呢,您说的是哪位啊?” 或许,玄凌会因陵容未来而不快,甄嬛心里默默期待着。 欣贵嫔摇了摇扇子,她育有皇长女,苦熬多年才是贵嫔位,眼看甄嬛以装病、跳舞、念两句诗的手段,便从嫔位一跃而为容华,心中不禁微酸。 她不知道纯元皇后的事,只是瞧着甄嬛得了好处卖乖的样子不顺气,因而半真半假地说到:“贞妹妹真是高兴傻了,陛下这是金口玉言,要晋你为容华呢。” “妹妹一舞倾城,真是可喜可贺啊。” “安容华都没来,你又提她做什么?” 欣贵嫔伴驾多年,就是这个脾气,改也改不好了。玄凌听了倒不生气,而是说:“欣贵嫔说的是,安容华虽然没来,却也尽了一份心意。” “她对温仪的爱护,朕都知道的。” 玄凌拉着甄嬛的手,不顾大殿之上众人在场,温柔说到:“嬛嬛,朕欲晋陵容为婕妤,你意如何?” 甄嬛没料到,自己提陵容,竟然惹得玄凌要晋封她。 甄嬛不好拒绝,便把话题推给皇后,她想,陵容晋封如此之快,正好给自己做挡箭牌。 朱宜修伴驾多年,知道此时晋封陵容一是为了制衡华妃,二是为了她舍身救下温仪的事。想到安陵容病歪歪的身体,是她总比是别人好,倒大方应允了。 甄嬛见此,只能含笑举酒:“那嫔妾就更要恭喜安妹妹了。” 却见玄凌柔情款款的眼神,看向自己,只听得他说:“嬛嬛不急。你恭喜了她,众人还要恭喜你呢。” “朕欲晋你为容华,嗯,特赐双字封号。” 甄嬛心中一喜,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四郎。” “嬛嬛,今后你就是贞钰容华了,位比婕妤。”听到那个钰字,甄嬛有一瞬不快,但也很快调整过来,毕竟双字封号是很大的殊荣了。 于是殿上众人齐齐恭贺“恭喜贞钰容华”了。当中又有一道声音与别家不同,玄凌应声看去,果然是余莺儿。 想到方才余莺儿歌声不俗,他一并大方晋封:“妙音娘子晋位美人。” 众人又贺“恭喜妙音美人”了,玄凌听了,难得心情极好地体贴人:“妙音二字不妥,改作‘顺’吧。” 一场宴会下来,华妃复起,陵容、甄嬛、余莺儿晋封,沈眉庄厚赏。虽然抢去了温仪风头,但是曹琴默也能沉住气,为今之计,她只需要看顾好自己的温仪便可。 安婕妤送来的步摇,看着像是御赐的,说不定,以后有大用处呢。 沈眉庄却没这么看得开,她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了。甄嬛也就罢了,自己好不容易才成为容华,因有封号稍大半级,怎么转眼之间,陵容又成婕妤了? 就连嬛儿,也是凭借双字封号,才勉强与之齐平。 好在她家教森严,世家大族的女儿,无论心中有多少不堪,都不能露在面上。沈眉庄很快调整情绪,跟着众人一起就敬酒。 桌子下的手却不自觉地抚了抚肚子,且待我生下龙胎来! 第55章 婕妤怨(上) 因着是当着众人的面下的口谕,这次晋封的手谕倒没有拖着。 陵容纤手缓缓抚过杏黄的手谕,上面玄凌的御印与朱宜修的凤印,像他们的两张脸静静瞧着陵容。 不枉自己筹谋许久,明知道华妃即将复起,还是做了这一场戏。 只要玄凌想制衡华妃背后的力量,就会晋自己的位份。 只要甄嬛做舞使朱宜修忌惮,她就不会多加阻拦。 而自己,便可躲在后面,在众人都看不见的地方长成一株参天大树了。 陵容把先前曹琴默送来的碧玺,叫人一粒粒打磨成棋子的样子。她在小几上左摆右摆,用不成文的棋子,下一盘看不见的棋。 选侍、美人、贵人、容华、婕妤…… 她要一步一步往上爬,以位卑之身,登至高之地! 扶荔殿上那一场舞乐,勾动了玄凌的情肠,往后十日,又办了几场宴饮欢会。陵容自是称病不出,乐得清闲,这种光拿工资不干活的日子,前世可是想都不敢想呢。 然而外边发生的事情,陵容却也了如指掌。玄凌开宴,必要余莺儿高歌,激动之时还要甄嬛伴舞。甄嬛推却了几次,想是也知道当众歌舞毕竟不妥。玄凌宠爱她,便不再强求。 然而余莺儿却没这样好的待遇,再加上眉庄、甄嬛都不待见她,又因为华妃复宠心中不甘,只能拿华妃身边的余莺儿出气。 二人有时说话一唱一和,直逼的余莺儿如乐姬一般,起初她还为晋位“顺美人”而高兴,几回下来便知道,自己只是玄凌和甄嬛的玩物了。 她也聪明,知道此时是自己最有宠的时候,玄凌因为华妃之故,对她也多有青睐,她要咽下一切屈辱,眼前承宠晋位要紧。 她想,左右大家一辈子都耗在深宫里,总有还报的时候! 曹琴默自温仪生辰之后,便闭门不出,想来是得了玄凌的暗许。她差人来送过一次礼物,陵容没有收,也就作罢了。 想想当初她为婕妤、自己为贵人的时候,真是恍如隔世呢。她大概也没想到,仪元殿陷害考卷一事,最终竟成全了自己吧。 甄嬛和眉庄,因为自己不肯出面歌唱,自那天起,便再没有来过。想也知道,如今她们一个是位比婕妤,一个是半步婕妤,哪里还会看得上自己这个不能为之所用的人呢?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回沈眉庄有孕,竟没有从宫中接人来。难道,是因为当初方淳意在棠梨宫与玄凌说话的缘故么? 又或者……陵容想到自来了行宫,就一直不曾在外行走的浣碧,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甄嬛,将来若是我帮你满足玄凌,你可不要忘了谢我。 正在独自思量时,忽而那绯红的湘竹帘子一闪,原是冯淑仪到了。 冯淑仪最是好静之人,加之她为人低调,有时推却宴会,玄凌也不奇怪,反而大方应准。 于是她有时便来找陵容说话,陵容仰慕她为人真正端敬大方,冯淑仪也欣赏陵容处世淡然真诚,加之二人都有被华妃暗害、欺辱的经历,慢慢地,竟要好了起来。 “妹妹想什么呢,竟这样出神?”冯淑仪摇了摇扇子,笑吟吟地问。 “我在想,姐姐怎么舍得外边钟鼓馔玉、丝竹管弦,到我这里了?”陵容连忙起身相迎,又令人奉上新沏的莲子茶。 冯淑仪妃一笑,用过茶后赞不绝口:“还是安妹妹这里清净。” 二人不曾说起外间的热闹,只是聊了聊日常的吃食、衣裳料子。然而许多事,已经在心照不宣之间。 谁知此刻路成林却慌慌张张地跑来,他向来沉稳,此刻竟跑的额头冒汗。 冯淑仪见他这样子,知道发生了什么,便主动离去。 陵容却拦住她,对路成林说道:“我与淑仪姐姐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公公但讲无妨。” 路成林看着冯淑仪,咽了口唾沫,艰难开口:“西南用兵急需粮草,慕容将军征用粮草到了松阳地界。” 陵容听了,手上的绢子掉在地上也不知道。 只听得路成林继续说:“县令耿文庆奉命押送粮草,途中遇到敌军得一股流兵劫道,耿县令畏惧之下,竟然临阵脱逃,独自逃命去了。” “那粮草……”冯淑仪深知此次西南战事的重要性,不禁开口询问。 “粮草送迟了,惹得慕容将军大怒。一封奏疏传到行宫,现在陛下正停了歌舞。盛怒之下判了耿文庆斩立决,连带着松阳县的县丞、主簿一同下了牢狱!” 陵容身形微晃,今日恰巧留住了冯淑仪。可是冯淑仪有没有这个能力、愿不愿帮助另说,就看她从未为难过自己、甚至暗暗宽待这一点,就不忍心连累她。 因此开口:“淑仪姐姐,是我大意了,你只做没听见,快走吧。” 冯淑仪大受感动,她握住陵容的手,牢牢将她稳住:“安妹妹,我既然听见了,就不能不管。还是看看有没有还转的地方吧,否则,若你成了罪臣之女,可就……” 冯淑仪看向陵容的目光十分怜悯,可是说出的话却十分残忍。 罪臣之女,这四个字曾经压得舒贵太妃都抬不起头来。 陵容只知道这四个字十分可怕,却不知究竟如何,忙开口询问。 冯淑仪叹了口气,慢慢说:“罪臣之女,是咱们后宫女子最怕的境地之一了。一旦沾上,就是永生洗刷不掉的污点。” “先帝朝舒贵太妃那样得宠,都因为罪女出身为人诟病。因为颇得先帝爱重,才能留在宫中。可她也因此受了许多委屈,陛下御极后,便去清修了。” 说到这里,冯淑仪不忍再讲,今上不必先帝,他多情而薄情,如何能像先帝一般,冒天下之大不韪强留陵容在宫中呢? 若是安父的罪名定下来,陵容就只有冷宫庶人或出宫清修两条路了。便是陛下怜惜她,不贬位份,陵容也与庶人无异了。 “安妹妹,这一次,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我虽没什么能耐,该帮你的,自会相助!” 送走了冯淑仪,陵容满心感动。这宫里,还是有热肠之人的,那么自己也绝不能连累了她。 路成林扶着陵容的手,他艰难开口:“小主,冯淑仪所说的‘罪臣之女’,远不止这么简单。” 陵容令他讲来。 心里却在想,难道自己重生一次,离贵嫔只有半阶之遥,就要止步于此了么? 第56章 婕妤怨(下) 路成林说的话,让陵容的心彻底凉了下来。 “先帝宠爱舒贵太妃,但是终其一生,贵太妃都没有沾过宫务。” 这不是怕太妃操劳,而是为了避嫌。 “六王玄清,本是很得先帝宠爱的,但是无缘立嗣之事。” 这也是因为舒贵太妃异族罪女的出身问题。 “先帝因为舒贵太妃之事,自身也留下了使人攻讦之处。民间以为是一场传奇故事,朝堂却认为是一种政治异变。” 当自身的存在成为污点时,还有必要出现吗? “最麻烦的是,犯罪之人因为早已处刑,或因事件太广、牵涉太深,后人亦是很难平反,只能等时间淡化或者天下大赦。” 陵容听了良久无言,她站在敞轩处,向远方看去。宜芙馆离水绿南薰殿很近,能看到因为下来叫停宴会而忙来忙去的宫女太监,以及三三两两离席的宫妃。 “依公公所见,我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么?” 路成林稳稳搀着陵容的手,慢条斯理地说:“如今小主父亲罪名未定,只是下狱,还算不得有罪。” “况且粮草只是晚交了半日,损失并不大。” “再者……”路成林没有再说话,而是像陵容一样往远处看去。 只见几人正簇拥着华妃从殿内出来,盛夏时节,她依然华服加身,意气风发。看见陵容站在宜芙馆外边,二人的目光蓦地相撞,又各自移开。 陵容接上了路成林未完的话:“再者,此事尚有变故,恐怕慕容家呈上的线报,并不完全真实呢。” 路成林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若能请陛下彻查,小主便柳暗花明了。” “况且小主的兄长是翰林院编修,他自然也会想办法的。” 陵容心中稍定,自己终于不是独木难支了。 她与安比槐能有多少父女之情?这么着急,还不是为了半盲的母亲和萧姨娘?监牢污糟寒凉,她们如何承受的住,更不用那些人惯是拜高踩低的。 松阳县粮草的事说大不大,但是其中牵涉两位后妃,到底是传开了。 陵容不是从前无力的小选侍,她大大方方地带了人去水绿南薰殿,本以为能见到玄凌,却被门口的李长拦住。 “安小主,陛下正在里边议事,您还是……” 陵容塞了一大包银子给李长,这时候也顾不得他会不会光吃不做了:“劳烦公公帮我通报一下,无论陛下见不见,陵容都记得公公的恩情。” 李长颠了颠,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笑,他说:“安小主高看奴才了,陛下召不召见可没个准,您还是先回去吧。” “无妨,本小主就在这里等,见不到陛下,是不会离开的。” “小主担心母家是人之常情,但也要知道后宫不得干政啊。”李长一甩拂尘,没再管陵容。 陵容冷冷地看向他,却又转而一笑:“多谢李公公指教,本小主,记住了。”自己还没跟着失势呢,李长就迫不及待了么? 李长进去半晌,都不见里面有人出来,路成林担忧地看向陵容。 看来要想在倚仗慕容家的时候审理慕容家的案子,难。 陵容等了足有一个时辰,腿都站麻了。 只看见小连子办事回来,陵容见了,赶忙拦住他,悄悄塞了一个荷包又请他进去通报。小连子推辞了几番,才把银子收下。不多时,小连子从里间出来,满面苦色地朝陵容摆了摆手。 陵容虽然心有不甘,也只能回去。玄凌虽然对她有几分宠,却从来没聊过政事。若是从前,她去撒娇卖痴一场或许有用,可惜现在正是重用慕容家的时候,玄凌舍得吗? 自己未成主位,不好随意寄信,自从那次与哥哥通信之后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哥哥曾说会收束安比槐,自己也曾暗示过会有变数,怎么还会这样呢? 而哥哥,为什么一直没消息呢? 陵容回到宜芙馆,摘去金簪翠玉,换掉华服长裾,穿着一身莲青色素服。她命令路成林从今日起,一日三餐都要茹素,不可见一丝荤腥,宜芙馆所有人都不许随意出去,以防有人乱中生事。 就连宜芙馆内华贵些的陈设,都换了下来。一时间,竟有些空荡荡的。 陵容正有些不习惯时,杏雨来报,说是贞钰容华和惠容华来了。 尽管华妃复起了,可是她二人一个有孕、一个有宠,看着倒没受什么影响,面对陵容还是一副淡然惬意的样子。 甄嬛打量了一眼朴素无华的屋子,拉着陵容的手,十分关切地说 :“安妹妹,我们都听说了,你千万不要灰心,陛下会怜惜你的。” 眉庄扶着肚子在一旁坐下,看见陵容身上没有一丝纹样的素服,没有说话。 陵容知道她俩的来意,不动声色撇开甄嬛的手:“陵容还没来得及恭贺贞姐姐升为容华了呢,往后可要叫你贞钰姐姐了。” 甄嬛想到扶荔殿上的事,想到陵容不肯来,顿时有些不舒服。 她是贞钰容华位比婕妤又如何?终究不是名正言顺的婕妤。若是陵容当日肯来,自己又怎会只是容华位份?又怎会得到“钰”字封号? 应当是贞婕妤才对。 她见陵容大祸当前,还不肯示弱,因此说到:“安妹妹也是婕妤,怎么这么多礼呢?” “只可惜妹妹那天没去殿上,否则陛下见了你,有几分面子情,也不会一下子就把安大人打入大牢呀。” 陵容面色如常地看甄嬛演戏,安比槐的事情还没有盖棺定论,甄嬛高兴地未免太早了。 只听得甄嬛又说:“其实以陛下对妹妹的情意,就算安大人出事了,也不会将妹妹赶出宫的。” “只是,以后妹妹怕是不能这样逍遥自在了,若有人来寻,少不得要过去应酬的。” 陵容嘴角微挑:“正是,宫中向来重规矩,将来本婕妤若是找你来跳舞,可不要推辞呀。” 眉庄闻言忍不住了:“陵容!嬛儿好心来看你,你怎么反而出言不逊!” “都说做人要本分,你父亲出事,未尝不是你在宫中太张扬的结果。” 陵容以一对二毫不怯场,她看向沈眉庄的肚子:“怎么?惠容华还未生产,便来教训本婕妤了?” “且等你真的生子晋封再说吧。” “菊清,送客。” “以后不要什么人都放进来,免得坏了我的清净。” 甄嬛气的拉着沈眉庄扬长而去,到门口时,忽而转过头来说: “安妹妹不顾以往情分,对我和眉姐姐忘恩负义、疾言厉色,我们可一直没忘了你呢。” “这会子来,就是要告诉你。” “你的哥哥,因为拒捕,已经被当场射杀了。” 第57章 菡萏烟波(上) 甄嬛临走前的话,让陵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到了恐慌。 若她不在宫中,若她是个男儿,她宁愿提刀去杀那伙敌兵去! 可是现在哥哥已经出了事,外边是不会再有人能帮她的了,宫里……,宫里还有什么能用的呢? 华妃是想咬死了安比槐的罪过,好将自己治死。那么皇后呢? 自己、甄嬛、沈眉庄,都是用来制衡华妃的棋子,相较于冯淑仪、李修容等老人,自己这三人,既有宠又有一争之心,最妙的是都未成主位难以自保,不争也得争。 那么此时华妃发难,皇后就眼睁睁地看着棋子陨落吗? 相较于甄嬛与沈眉庄,自己这颗棋子既无家世、又无纯元脸不是更好用吗? 若是请求皇后……不,绝不可以去求皇后。 若说华妃是明目张胆吃人的猛虎,皇后就是暗中匍匐的毒蛇,投靠皇后,绝不可行。 陵容想了一夜,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路公公,去将先前陛下赐予的无事牌取来。” 陵容看着那盒子里的翠玉无事牌,一下一下地抚摸背面龙腾四海的纹路,心中涌起一股不舍。 玉,通“欲”也。当初玄凌赐下的玉,恰好激发了陵容心中潜藏的无限权欲。 如今,却要将这块玉送回。 “路公公,你知道该怎么说吗?”陵容定定地看着那块玉,但愿有舍能有得吧。 “奴才知道。”路成林郑重地接过那块玉,又说:“不论用什么办法,奴才都会将陛下请来。” 陵容闭上眼,不再说话。 水绿南薰殿内,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是甄嬛却在一旁侍书,偶尔看见奏折上的内容还点评几句。 听见小连子通报陵容身边的路成林求见,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不过很快又转怒为喜,令人通传。 路成林进殿请安后,便呈上盒子说:“陛下,如今因为粮草一事宫内传言纷纷,婕妤小主自知母家牵涉其中,虽不知道究竟如何,但是已经没有颜面再持有此玉。” “因此特意差奴才将玉送回。”路成林双手呈上,小连子便机灵地拿到了玄凌眼前。玄凌却没有打开,而是搁置在了一旁。 甄嬛猜到里面必定是好东西,恐怕比先前那只珠钗还珍贵,因此开口:“安妹妹怎么回事?” “便是心中再怨愤,也不该将陛下赐下的东西送回啊,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心?” 若是梅香在这,势必要啐甄嬛一脸,然而路成林依旧面无表情,声音沉稳,一点都不像主子母家遭难的太监:“容华小主此言差矣,婕妤小主从不是心怀怨愤之人。” “即便是当初入宫时,她只是一介选侍,也不忘在容华小主卧病时暗中接济;她更是宅心仁厚,愿以己身去救温仪帝姬。” “小主此举更是因为内心纯善,请陛下明鉴安。” 甄嬛冷笑道:“仁善?恐怕安妹妹是因为心虚吧?” 路成林没有说话,玄凌却是不快:“嬛嬛,珚珚她助你良多,你怎可如此猜测?” 甄嬛死死地捏着扇柄,她倒忘了,陵容接济她、多次为她说话的事情已经传遍后宫。可是,就这么揭过去,到底不甘心。 于是巧笑着说:“那安妹妹真是聪慧了,如今把这个送来,陛下可不是要去看她了?” 安陵容,你的算盘我给你全数揭开,难道帝王就会轻易任你摆布吗? 眼看玄凌果然不快,甄嬛无声一笑。 却听见路成林说:“容华小主误会了,安婕妤并非以物邀宠,更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使陛下更烦乱。” 玄凌听了,只得感慨:“珚珚懂事,朕一向知道。不论安家如何,朕总不会亏待了她。” 路成林磕头:“奴才替小主谢过陛下,请恕小主不能亲自谢恩之过。” 甄嬛摇扇:“陛下宽容至此,莫非安妹妹还不满意么?” “这……”路成林哑口无言,像是被戳中了事实一般难堪。 甄嬛抓住机会再次逼问,路成林如她所愿,终于说:“请恕奴才背主之过。” “昨日贞钰容华小主和惠容华小主,亲自到了宜芙馆告诉婕妤,说安家的大公子身亡了。” “婕妤身子本就未养好,乍听消息,急火攻心,已经……已经起不来了。” “什么!”玄凌大怒,转过头来对甄嬛说:“嬛嬛,朕让你侍墨,你就是这样泄露消息的么?” 甄嬛脑子转的快,连忙泣涕涟涟地说:“嫔妾,嫔妾也只是关心安妹妹啊。” “够了!你下去好好修身养性吧。” “朕赐你琼玉斋,赐你’贞钰‘的封号,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这个’玉‘字。” “若再有下次,可不要怪朕不顾往日情分!” 甄嬛面如死灰地下去,嘴角轻颤,她还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玄凌看向下方跪着的路成林说:“你去,把这块玉送回去吧。” 玄凌既没有收下玉,也没有到宜芙馆来,陵容不解,也只能按着性子,跪坐在菩萨面前念经。 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念经诵佛,让别人知道她的孝心。 两日后,玄凌终于还是来了。 他看向陵容因为诵经而略显消瘦的面庞,心里涌上一股心疼。 奇怪,面对嬛嬛,他心中只想着宛宛。 而面对陵容,尽管陵容的声音、纯善与宛宛如此相像,他却从未将两人弄混过。只是时常想起,却从未将她与宛宛相比。 玄凌清了清嗓子:“听小路子说,你病了?” “嫔妾罪臣之后,仪容不整,还请陛下恕罪。”陵容款款转身,素衣素面,却遮不住一身玉骨,就连略显憔悴的面容,都好像因风羞怯的海棠花。 玄凌有些不自在,静默了一瞬,才说:“安比槐的罪名还没定下来,珚珚又何必自苦。” 陵容走近前来,尽管她心中十分了然玄凌的无情,却还要以十二万分的柔情来对待他:“父亲一向胆小,嫔妾最是知道的,要他犯错,他是绝对不敢的。” 陵容拉起玄凌的手,用那温暖宽厚的手,去抚摸自己脸上的冰凉:“可是珚珚不愿陛下为难。” “慕容家正得陛下倚重,怎好在这个时候去重审他们送来的案子?” “若是误了战事,岂不是叫天下不稳?” “眼下还是依着他们吧,陛下都不委屈,嫔妾委屈什么?” 话音未落,陵容就感觉到脸上的大手有一瞬间僵硬了,她却在玄凌看不见的地方慢慢绽开了一个笑容。 很好,就是这样。 慕容家挟功以令帝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与此同时,京郊城外,一个身影终于姗姗来迟。 第58章 菡萏烟波(下) 西南战事缠绵多时,汝南王与慕容家借征战之事对玄凌多有冒犯,玄凌不是不知,只是朝中无将才可用,这才不得不倚重他们。 水绿南薰殿的烛火摇曳、明珠辉映,玄凌的内心却不平静。 可惜,地方军队一直听调不听宣,慕容家的军令,恐怕比自己的圣旨还好用。 御极十年,军权仍不能收并,一直是玄凌的心头大患。 正在这时,小连子领着一个人来了。 此人脸上有一道伤痕,身上也隐隐渗血,眼神却十分刚毅,若不是在殿中,玄凌直要叫一声“好”。 只见那人跪地行礼说:“微臣翰林院编修、松阳县丞安比槐之子,安陵宇见过陛下!” 玄凌并未叫起,而是说:“探花郎,你可比当初殿试之时憔悴许多啊。” 安陵宇道:“微臣一路躲避追杀,跋山涉水而来,容貌不洁之处,还请陛下恕罪。” 玄凌看着下方所跪之人,见他脊背挺得直直的,有心试探:“我大周乃安乐之所,何来追杀啊?” “况且你父亲已经下狱,你怎么还在外逃窜呢?” 尽管安陵宇担心牢中的母亲,不愿意兜圈子,但是还要徐徐图之:“回陛下,微臣固然有错。但是若不将此物交给陛下,臣死不瞑目。” 玄凌终于叫安陵宇起身:“安卿所说,是何物啊?” “回陛下,微臣被一路追杀,就是因为这个。” 安陵宇呈上一本薄薄的书册,玄凌越看越快,到最后,忍不住轻笑出声:“安卿,叫你做朕的翰林院编修,实在是屈才了。” “小连子,传旨下去,将安比槐一家放出来。” 安陵宇说道:“陛下且慢,微臣父亲一案,未经审判便释放出来,恐怕于理不合。” “哦?安卿是要大义灭亲吗?” 安陵宇回答:“陛下,松阳县的粮草,是微臣带着父亲一路夺回的。因此虽晚交了半日,钱粮数目却没少多少。” “安家全家下狱、乃至松阳县主簿下狱,全是为了陛下手中的册子。” 玄凌了然,转了转手上的碧玉珠串说:“看来安比槐忠勇可嘉,既然松阳县县令空出来了,那便由他补缺了。” “安卿先下去治伤吧,朕盼着你早日康复。” 小连子连忙哈着腰将安陵宇请出去,当初陵容的家书就是小连子着人送去的,因此这回安陵宇进京,也是通过他才见到玄凌。 小连子自恃与安婕妤、安大人关系都不错,因而好奇问道:“安大人给陛下的是什么呀,怎么比安婕妤请罪还管用?”话刚说完,就觉得背上一凉,方才陛下亲自将册子收了起来,他这会问不是找死吗? 安陵宇愣了一下,听到陵容请罪时忍不住握紧双拳,夜色中他清俊的面容喜怒难辨:“烦请公公告诉妹……安婕妤,就说下官回来了,千万不要说下官受伤的事。” “至于册子上的东西……”安陵宇靠近小连子,声音凉森森地说:“里面记载的是慕容家贪污粮草的罪证,公公可要保密呀。” 小连子听了腿直发软,哆嗦着就要跪下,还是安陵宇将他牢牢搀住了:“下官有一封家书,不知公公方不方便带给婕妤?” 小连子还能说什么?苦着脸接下了。 没过两天,安比槐晋升县令的消息便传出来了。 华妃那里不知如何,甄嬛和沈眉庄就先慌了神。 “无妨,嬛儿,她父亲便是成了县令,也比不上你我的家世啊。”眉庄看见甄嬛不太痛快的表情,衷心劝导。 甄嬛心中的委屈却更甚了:“可是,眉姐姐,那天我在殿上说了几句,陛下就不高兴了。” “没想到当初一点小恩小惠,竟然让陛下记住了。早知如此,我何必受她的施舍呢?如今还在陛下跟前显得我不仁义了。” 甄嬛看了看眉庄暗藏怒气的神色,心知自己双字封号的容华到底不如有孕的容华好用,有的事,还得靠眉姐姐出手才行,因此说:“陵容愈发娇狂了,我受些委屈不要紧,姐姐身怀有孕,还是不要和她一般见识的好。” “怎么会这样?”沈眉庄摇了摇扇子:“此事确实不好办。” “既然陛下看重这个,那么以后再他面前多注意些就行了。其实陵容早已与我们不同路了,偏偏运气这么好,他家的哥哥竟然活了下来,还跟在了陛下身边去了。” 甄嬛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眉姐姐,能不能……” 沈眉庄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此时在京中暗杀,风险太大了。 况且她一个容华,没资格召见命妇,是递不出去话的。 “看来,只能任由她这样的人一路扶摇直上了。” 甄嬛到底有几分心机,知道后宫局势:“眉姐姐,依嬛儿看,华妃势大难以招架,目前咱们还是不要再跟陵容起冲突才好,这样陛下心里也不会觉得咱们忘恩负义。她本就不如咱们,至于其他的……” 甄嬛痴痴地看向眉庄的肚子:“一切只等姐姐这一胎生下来……” 眉庄不语,轻轻抚向自己的肚子,慢慢露出一个矜持的笑容,就像她入宫前母亲所嘱咐的那样。 安比槐升做县令,安陵容自然不必再念经诵佛了。本来统共念了也没几日,却把菊清心疼坏了,成日里叫杏雨张罗些好吃的。陵容终于忍不下,趁菊清伺候沐浴时,叫她仔细看清楚什么叫“骨架小、好藏肉”,于是菊清满面通红地出去了,再也没提过进补之事。 安陵宇托小连子带进来的信,陵容早已看过了。 原来这次安家下狱,是慕容家故意为之的。 哥哥攒了许久的探亲假,半个月前回了松阳老家。正巧碰上了押送粮草一事,于是他带领残兵胜勇夺回了粮草,虽然晚交了半日,但损失并不大。 然而他却发现此次征集的钱粮,有四成都入了慕容家的私账。按照人数、马数、出征时间、行军距离来看,都远远不需要这么多钱粮。 于是他利用在粮草入库的时间,偷偷潜入营帐,偷来了军营用度账目,结合送去的钱粮账目一对比,便发现了个中端倪。慕容家发现账簿丢失已经是几日之后了,鞭长莫及才参本告状,为了掩人耳目,连主簿一家也抓了。捏造莫须有的罪名,只等玄凌下旨斩杀。 本身县丞、主簿这样低微的小官就无人在意,更何况玄凌这里还有华妃敲边鼓。 所幸哥哥自幼习武,死里逃生躲过一劫,才能到京平反。 陵容看过信,又一张一张地烧掉。这封信未过明路,若是留存,不防有人翻出来又是一番祸事。 自己已经是婕妤,再晋贵嫔不是难事。到时候与母家通信就方便多了。 她有疼爱自己的母亲和姨娘,有能顶门立户的哥哥,从此再也不羡慕别人了。 话分两头,华妃此计不成,曹琴默可就惨了。 第59章 玉阶凉(上) 这一日陵容正在看万年历,便问路成林往年圣驾回銮是什么时间。 路成林略一思索,回答说:“大约是八月头上,得赶着回宫过中秋呢。” 如今已经是过了七月半,有一件事一定要在行宫做好才能回去的。 于是问菊清:“温仪那孩子怎么样了?我把那簪子送给了她,竟有些放不下她了。” 菊清说:“自从帝姬生日宴之后,曹贵人便闭门不出了,只是奴婢也听到些消息,华妃身边的颂芝,经常去烟爽斋呢。” 陵容了然,看了窗外明媚天光说:“许久不作画了。” 梅香立刻拿来许多物什,澄心堂的纸、丹夫子的墨、翰林轩的笔,又点上博山炉的香,一切收拾地井井有条,才把陵容请过来。 陵容也不辜负她这一番心思,没多久便做好了一幅画,“这幅画就叫‘童子焚香图’,如何?” 梅香撇了撇嘴:“奴婢怎么瞧着,这个童子有点像温仪帝姬呢?” 陵容点头:“既然像温仪,你便送去烟爽斋吧。” 梅香对于送陵容的“墨宝”给华妃身边的曹琴默十分不愿,但是她更不愿违拗陵容的意思,到底还是送去了。 她却不知道,她不愿意送画,曹琴默更不愿意收! 曹琴默当然发现了童子的面容与女儿十分相似,可是那童子的身后,有曹琴默目前最头疼的东西。 只见画上一个小童在焚香玩,烟缕如丝向上喷吐,童子在香氤袅袅中浅眠,这一切应当是十分美好的! 可谁叫童子身后有个斗柜,斗柜没有上锁,锁钥大大方方地掉在地上,就像童子调皮忘了收起一般。 而斗柜中,正是一个装着石榴花的畚箕。这个畚箕本应好好收起来,却因为上锁不严而暴露了。 曹琴默想到华妃的计划,想到华妃的威胁,不禁头疼起来。 本以为刘畚这一招天衣无缝,自己也可功成身退,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安婕妤,竟然以画传递消息,像是对这个计划了如指掌。曹琴默回头看了一眼女儿,想到前日颂芝来传递华妃的消息,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看来这个任务,注定是完不成了。 可是,安陵容是怎么知道的? 曹琴默不敢耽搁,连忙叫来了音袖,吩咐一番,自己则找了个玄凌宴饮的夜里亲自去了一趟宜芙馆才放心。 却说下午时分,冯淑仪来探望了陵容。她本意是来安慰陵容的,言语间更是提到陵容将来有可能封贵嫔的事情。“长扬宫主位便会入主景春殿,‘春明景和’,意头是极好的。” “淑仪姐姐,这都是没影的事儿,陵容可不敢多想。” 冯淑仪摆手,水晶葡萄也不用了,正经了神色说:“妹妹还是上点心的好,贵嫔位份是有人数限制的,只有五位。” “前些日子宫里传信说,李修容因为侍奉太后礼佛时不慎弄坏了一幅极名贵的字画,被贬为贵嫔了。” 陵容惊呼:“不过是一幅字画而已,怎么就……” 冯淑仪脸上闪过一丝苍凉:“咱们这些人,说的好听是什么妃什么贵嫔,其实这宫里的主人,只有三位。不管那幅字画是怎么回事,被贬为贵嫔总是事实。” 陵容叹了一口气:“好歹还是贵嫔,宫里人总不会太苛待她的。”她想到了留守在宫里的玉如,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牵涉到她? 冯淑仪却说:“眼下欣贵嫔、李贵嫔已是五占其二,温仪作为唯二的帝姬,生母位份总不好太低,恐怕将来也要成为贵嫔。惠容华有孕,将来生产封为贵嫔也不稀奇。” “如此已是五占其四,那一位又是双字封号、位比婕妤,妹妹你总要为自己打算才是。” 陵容因为知道沈眉庄假孕的事,并不担心,反而说笑道:“那将来惠容华迁宫,姐姐岂不是了却一桩心事?” 冯淑仪一听红了脸,啐道:“我同你说正经事,你却来促狭我!” 复又叹道:“不瞒你说,当初入宫时,我见她家教不错,喜爱菊花,以为她是个品行高洁之人。谁知相处下来,才知道人不可貌相。” “现在我只盼她早些搬出去,免得带累了我这畅安宫。” 陵容闻言安慰道:“放心吧,冯姐姐,会有这一天的。” 日子一天天地过,七月下旬雨水就多了起来,天气已经渐渐转凉了。这天半夜里风声雨声大作,吹落一地芳华,偶尔一道惊雷闪过,照的夜幕如同白昼。陵容睡不着,披了件衣服靠在窗边看那风雨瓢泼。 突然看见两个人影顶着风雨向前走,打头的正是小连子,连忙让菊清去瞧瞧怎么回事。 只见小连子湿了半身,冻得哆哆嗦嗦地行礼说,本来陛下是在华妃娘娘那里的,但是看到外边雷雨大作,想到贞钰容华怕雷,便去了琼玉斋。 小连子跟着陛下走的时候,都不敢回头去看华妃的表情。谁知到了琼玉斋,李长却说陛下常用的玉穗子掉在了慎德堂,命令小连子连夜去找。 甄嬛帮着李长说话,小连子顶着风雨又去了一趟慎德堂,东西自然是没找着的,反而挨了顿奚落。 陵容知道他得回去复命,命令菊清给他们喝了两杯热茶,用巾子擦擦湿透的衣服,又给他们换了两把新的油纸伞,才看着他们出去了。 “小主,该休息了。”菊清见陵容披着件单衣,有些不高兴。 陵容刚躺下,又听见一阵细碎的敲门声,菊清轻手轻脚地打开,来人正是曹琴默身边的音袖。 只见音袖一来便跪下请罪:“婕妤小主恕罪,那天小主赐下的画作,公主年幼不知贵重,已经毁坏了。” “曹贵人十分过意不去,连忙叫奴婢前来请罪,好在都已经收拾好了。” 陵容心中暗叹曹琴默的办事效率,且不说她是如何说服华妃,这份周旋于自己和华妃之间的智谋就算难得了。 “果真都收拾好了?”陵容反问试探道。 音袖将头垂得更低了:“是,贵人说,那天会如小主所愿。” 第60章 玉阶凉(下) 没过几天,眉庄假孕的事情,果然闹了起来。 陵容本想蜗居在宜芙馆安静看戏,谁知传来玄凌一道口谕,竟还是要将陵容请去。 玉润堂外的竹子已经有几分疏落了,陵容搭着菊清的手,慢慢走了进去。 染血的小衣大咧咧落在地上,沈眉庄脸色苍白地坐在圈椅上,章弥已经到了,众人听他说“没有胎象”,已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陵容到了,先给玄凌等人行礼,又说:“听闻陛下口谕传召,不知是为了何事?” 玄凌目光一冷:“婕妤还在养病,是谁将她传来?” 华妃娇笑着说:“陛下,是臣妾想着婕妤与惠容华一道入宫,有几分交情,便将她找来了。想是传话的小太监糊涂,以为陛下在,就是谕旨了。” “还请陛下恕罪。” 华妃又说:“不过安妹妹与惠容华也有几分交情,今日也不算白来。”语毕,朝陵容看去,目光得意而挑衅。她就是故意假传口谕将安陵容请来的,“好姐妹”落难了,说不定也能拉安陵容下水。 陵容想到曹琴默合盘吐出的计划,坦然回视:“华妃娘娘有心了。” 二人交锋时正巧江穆炀也到了,甄嬛以章弥不擅妇科为由,再次请来了江太医把脉。谁知江穆炀也说惠容华并无身孕,只是月信推迟,还暗指惠容华曾找过他要推迟月信的方子假孕。 沈眉庄再也坐不住,想找方子佐证,才发现妆奁盒中的药方已经不翼而飞,而一直负责眉庄身子的刘畚也早已人去楼空。 秦芳仪在一旁添油加醋,而甄嬛自然替沈眉庄辩解,华妃却冷冷出声道:“贞钰容华且慢辩驳,你从前就做过装病取巧的事情,沈氏与你交好,未尝不是见你装病反而得宠,才学你这一番做派。” 甄嬛闻言,脸色又红又白,自己只是装了一回病,为什么从此就绕不过去了!好似人人都能提到这事来羞辱自己。 甄嬛从来不后悔装病,她只后悔行事不密,牺牲了温实初和自己名声。若是能够重来,她还要这样做,也只有这样,才能在玄凌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甄嬛不堪受辱,回嘴说:“华妃娘娘,当日陛下已经下旨不许再提此事,难道娘娘要抗旨不尊吗?” 华妃抓住甄嬛话中的漏洞:“容华糊涂了,当日陛下只说不许泄露棠梨宫发生的丑事,可没说不提。在场的众人都知道,并不算泄露。况且你们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吗?” 甄嬛好似挨了一记无声的耳光,瘫坐在地,用委屈而柔弱的眼神看向玄凌。 玄凌却看向了眉庄发间的一抹亮色,他亲手拔去眉庄簪着的赤金合和如意簪,因用力过大,连带着拔下了眉庄几缕头发。“假孕争宠,欺瞒朕与太后,你不配此簪!” 眉庄被这动作一吓,身子更是缩成一团。她向来高傲,不敢抬头看众人失望、鄙夷的眼神。 玄凌眼角一跳一跳的,牙关咬得死死的,想是要发狠赐死沈眉庄。 甄嬛再也按捺不住,沈眉庄可是她在宫中最得力的盟友!温实初已经死了,绝不能再少一个沈眉庄,于是她断然开口:“请皇上三思!沈容华纵使有大错,还请皇上念在昔日容华侍奉皇上尽心体贴的份上宽待一二。” “臣妾当日与容华同日进宫,容华是何为人臣妾再清楚不过,臣妾愿为容华作保。” 秦芳仪讽刺道:“以容华小主你装病的品行,为沈氏作保,真是很难令人信服啊。” 甄嬛怒目而视:“秦芳仪哪里学的规矩,本容华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嫔妾只是看不惯有人装神弄鬼、欺瞒陛下罢了,容华这样生气,莫不是被戳中了心事?” 甄嬛去看玄凌,希望他此时能为自己说一句话,却听见玄凌怒道:“够了!” 众人都不敢说话,只有皇后唏嘘道:“贞钰容华之言也有理,惠容华今日也只是太急切想有子嗣罢了,还望皇上顾念旧情。” 玄凌闻言,稍微冷静,转头看向冯淑仪:“沈氏是你宫里的,淑仪以为如何?” 冯淑仪一向低调,若不是玄凌提到她,只怕整个屋里的人都忘记了她的存在。 这一问却让她想到了几天前在宜芙馆和陵容说的玩笑话,而当时陵容的回答,现在想来,十分耐人寻味。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陵容一眼,不急不缓地说:“陛下,沈氏虽在臣妾宫中,然而相交甚少。人品如何,需日久见人心,臣妾实在不知,亦不敢随意作保。”说完,她便欠身告罪。 玄凌听毕,冷冷开口:“惠容华沈氏,言行无状,着褫夺封号,降为常在,幽禁玉润堂,不得朕令不许任何人探视。” 余莺儿苦甄嬛、沈眉庄久矣,眼看眉庄落势,便痛打落水狗:“陛下,那回宫后沈常在可要在存菊堂好好思过了。” 秦芳仪想到华妃的叮嘱,顺势接口:“存菊堂是陛下钦赐的居所,她怎么还配住?” 沈眉庄把头死死地伏在地上,听着莺声燕语对自己落井下石,不禁把嘴唇咬出了血。余莺儿,一个莳花宫女出身,一个会唱曲的玩意儿,也敢羞辱自己? 可是她此刻只能把头低下。 欣贵嫔自以为善解人意地开口:“既然沈常在做了丑事要思过,那就不好放在淑仪姐姐处了,没地带累了姐姐的名声。” 华妃不知想到了什么,难得与她同气连声:“不如将沈常在迁到秋来宫吧,那里有一处静和轩,正适合她静思己过。” 而且秋来宫的虹霓阁,还住着沈常在的对家,顺美人余莺儿。 玄凌以手扶额,子嗣稀薄一向是别人攻讦他的地方,沈眉庄有孕之所以大开宴会,也有向外宣告自己子嗣将丰的意思。结果沈眉庄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不管背后有什么原因,玄凌此刻都不想再见到她。“就依华妃吧。” 华妃闻言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又很快收住,看了一眼秦芳仪。秦芳仪会意,佯作好奇地开口:“这安婕妤和贞钰容华一向与沈常在交好,不知道此事是不是也参与其中?” 甄嬛微怒,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开口却不是为自己辩解:“陛下,婕妤妹妹一向安静,虽然自己不能再有子嗣,却不会乱出主意的,还请陛下明鉴!” “婕妤妹妹一向多思少动,不太在外行走,求陛下看在她一向安分内秀的份上,不要苛责她!” 甄嬛情真意切,似乎句句发自肺腑,嘴角却流露出一丝冷意。沈眉庄终于明白了甄嬛的意思,也抬起了头看向陵容,仿佛正是受了陵容指使才做了这事。 这是个绝好的主意,真正的幕后之人绝不会跳出来,那么只要自己和嬛儿一口咬定是她,她便跑不了了。 对不住了安陵容。 我们不好了,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第61章 怨女(上) 秦芳仪本是勉强一试,没想到真的抛砖引玉听到了更劲爆的消息。 只是,贞钰容华的话很奇怪,一点都不像是为安婕妤求情,反而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安婕妤才是出主意叫沈常在假孕的人。 她忍不住去看玄凌的脸色,果然不善。慌忙躲到了后边去,看来,已经不需要自己挑拨了。 玄凌强忍着怒气,去看陵容,他不相信珚珚会做这种事,他想听一个解释。 陵容冷冷看了一眼甄嬛,她本以为华妃假传圣旨把自己请来是为了一网打尽,没想到这开枪的却是慌不择路嫁祸给自己的甄嬛! 此刻她们找不到旁人陷害自身的证据,竟然就敢攀诬自己! 好啊,你既然敢嫁祸,那就别怪我了。 陵容看了身边一圈人的表情,皇后暗藏笑意,华妃隔岸观火,甄嬛势在必得,冯淑仪和欣贵嫔则有几分担心和不可置信。陵容曼声说:“陛下,嫔妾相信清者自清。事情究竟如何,只需一问便知。” 冯淑仪接口:“婕妤既然有法子自证清白,不如详说?” 陵容微微一笑:“听说惠容华,哦不,是沈常在孕中十分爱用酸梅汤?”陵容刻意咬重了“沈常在”三个字,好好欣赏了一番沈眉庄愤怒而不甘的神情。 “是又如何,难道酸梅汤可证实你的清白?”沈眉庄犹自犟嘴。 陵容柔柔一笑,却说:“我只是觉得可笑,别人吃酸梅汤只是吃酸了肚子,只有沈答应,却是吃酸了心。” 陵容骂人不带脏,欣贵嫔忍不住一声轻笑。 甄嬛自作聪明把自己拉下水,可是她也太聪明了。她没有把自己与她们划到一党,反而将自己说成是指使她们的人。这样一来,自己与甄嬛、沈眉庄就站到了对立面,反而更好脱身。 陵容对玄凌说:“陛下,既然她们二位说是嫔妾指使假孕避宠的,可否由嫔妾问她们一问。” 玄凌颔首默许,陵容对路成林说:“路公公,将贞钰容华带下去。她们既然异口同声说是我指使的,应当对这件事都十分了解才对。” “现在将她们分开审问,大家也都做个见证。若是答案不同,就说明是她们二人临时起意、栽赃陷害的。” 甄嬛慌了,她确实是一时起意栽赃给安陵容,自己找不到幕后黑手,也抓不到知晓内情的刘畚,此时咬下安陵容为自己与眉庄脱罪,是风险最小、收益最高的办法。 本以为陛下看在自己与纯元皇后十分相似的份上会直接相信,没想到安陵容还有机会辩驳。现在如果将自己与眉庄分开审问,一定会露出破绽的。 若是向安陵容投诚也不失为一种好法子,可是她的骄傲不允许。不得不承认,面对陵容的节节高升,她已经失去了冷静。况且沈眉庄能甘心由自己驱使,事事以自己为先,安陵容可不会! 甄嬛忍不住出声:“慢着!安婕妤难道敢做不敢当吗?” 陵容冷笑着看跪在地上的甄嬛,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人处于劣势的时候,什么聪明才智都发挥不出来。从前的自己是这样,现在的甄嬛也是这样。 把男人放到女人的位置,男人就会变成女人,那么把甄嬛放到从前自己的位置呢? “容华怕什么?此举对你们是有好处的,若是我指使的,你们的回答便异口同声,不是正好解了你们的困境吗?” 没有人敢说话,华妃知道来龙去脉更不能暴露自己,虽然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但是看着甄嬛和安陵容狗咬狗她还是很满意的。 李长看了一眼玄凌的脸色,弓着腰到甄嬛面前说:“安婕妤,奴才这就把贞钰容华请下去?” “不劳烦李公公了,本小主要分开审问,为防用有人泄露问题,还是只让路成林看着吧。免得到时候,李公公你说不清楚。” 李长脸色一僵,没有玄凌的吩咐他擅自出面已经坏了规矩,这会子虽然心里不服气,也只能恨恨退下。心里却在暗恼陵容的不懂事,他看着沈眉庄凌乱的发丝和苍白的脸,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玄凌既没有说审,也没有说不审,却目光凌厉地看向了甄嬛,甄嬛在他的目光下慢慢低下头,玄凌又将目光移向了沈眉庄。 只有欣贵嫔直言直语:“陛下,贞钰容华这么心虚,不会真是栽赃的安婕妤吧?” 冯淑仪柔声说:“贞钰容华若要自证清白,何不让婕妤审问一番?这不费事的,有陛下和皇后娘娘在,也没有人敢颠倒黑白。” 没有人敢颠倒黑白,但是喊冤叫屈的甄嬛,本意就是颠倒黑白。 甄嬛闻言,死死咬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往日闺中“女中诸葛”的名号,已成了夸夸之谈。 余莺儿适时补刀:“容华不敢么?难不成是心中有鬼?”她跟沈甄二人的仇是解不了了,不如落井下石地好。 玄凌经过眉庄假孕一事的打击,承受能力已经强了许多了 。他现在只想结束这场闹剧:“皇后,沈氏贬为更衣,甄氏,”,玄凌一顿,朱宜修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玄凌会舍得处罚甄嬛吗? 玄凌看了看甄嬛的脸,最终还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贞钰容华,贬为婉仪,嬛嬛,你要好生思过才是。” 皇后脸上有一瞬失望,很快又恢复过来。 陵容看着她们逃过一劫,心中突生许多无奈与失望。不论是碍于后宫局势还是自己的能耐,此时都除不去二人,但也不能就这么把事情揭过去。 陵容跪倒在玄凌面前,哭诉道:“陛下,嫔妾虽然出自寒门小户,却也不能任人如此羞辱。贞钰婉仪和沈常在当着陛下、娘娘和众多姐妹的面,随意攀诬嫔妾,嫔妾心中实在委屈!” “若是叫她们攀诬成功,嫔妾身负假孕罪名就没脸活着,只有一死!!” “如今陛下已经知道真相,贬斥了她们二人,嫔妾没有旁的要求,只要她们向嫔妾赔礼道歉!” 玄凌看着这一屋子各怀心思的女人,虽然她们各怀心思,却总也越不过这道宫墙,飞不出自己的手心。玄凌说:“就应婕妤吧。嬛嬛、沈更衣,你们不仅联合假孕争宠,而且还攀诬无辜之人,实在可恶!” “好在婕妤大度,你们就给她肃拜赔过吧。” “陛下!”甄嬛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玄凌。肃拜需要下跪,她的家世远超陵容,她的位份曾经和陵容一般,她怎么能向陵容下跪呢? 往后宫中之人该如何看待她? 皇后看着眼前这一场官司,不动声色地笑了:“陛下,沈更衣向安婕妤肃拜还使得,贞钰婉仪肃拜,就不太方便了,不如改作免冠行礼吧,毕竟安婕妤还不是主位,于礼不合。” 华妃观望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她太想看甄嬛和沈眉庄磕头认罪了,哪怕不是对着她自己:“皇后娘娘说笑了,陛下金口玉言,还有什么于礼合不合的?” 不等皇后发话,她又朝着甄嬛和沈眉庄,用她那独有的慵懒娇酥的声音说:“贞钰婉仪、沈更衣,陛下都说要肃拜认错了,你们还等什么呢?” 第62章 怨女(下) 甄嬛硬挺着不肯跪,沈眉庄就也不跪。 恰好此时小连子来报,西南军情有新进展,玄凌只得回到水绿南薰殿。玄凌一走,皇后也不会留,只剩下华妃一家独大。 不用华妃命令,周宁海便一脚踹在甄嬛后腰上,叫她跪伏在地,槿汐、流朱去扶,却被拦住。沈眉庄那里也如法炮制,华妃如愿以偿地看到仇人吃瘪。 “婉仪、更衣,陛下临走前说了要你们下跪道歉的,本宫已经帮你们下跪,不会还要本宫帮你们开口吧?” 华妃帮人开口,自然就只有掌嘴了。 想到当初的“一丈红”,甄嬛和沈眉庄不禁同时打了一个冷颤。 形势比人强,甄嬛闭了闭眼,艰涩地说:“嫔妾给安婕妤赔罪,希望婕妤宽宏大量,不计较嫔妾的无心之失。” 她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沈眉庄一向跟着甄嬛走,见状也放弃了抵抗,她跪向陵容的方向稍微偏了一些,这是她最后的尊严:“嫔妾向安婕妤赔罪,希望婕妤宽宏大量,原谅嫔妾的无心之失。” 谁知抬头余光正看见陵容端端正正地站在她前方,完完全全地受了她这一礼。沈眉庄羞地简直要昏过去,当着众人的面,只能强忍着。 “婉仪、沈更衣,但愿你们只是无心之失吧。” 陵容站着,将所跪之人的心思看的一清二楚。 但是她丝毫没有生气。行礼不算什么,行礼背后的涵义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向瞧不起的人低头,折断她们自以为是的傲骨,打碎她们虚假空洞的美梦,撕开她们苦心经营的伪善面具,才算是真正的羞辱。 华妃见过了一场好戏,心中才稍痛快些。安陵容、沈眉庄、甄嬛,这三个人自进宫起,就轮流作妖,妄图分走陛下的宠爱。 安陵容家世低微、身体柔弱,留着慢慢料理不算什么,他父亲已经升做松阳县县令,以后还是要押送粮草的,何愁找不到机会收拾她? 今日将沈眉庄和甄嬛一网打尽,才真是痛快。 曹琴默到底有法子,出手便是大手笔。想到曹琴默向自己请求布完此局便抽身退隐的要求,华妃冷笑了。她曹琴默已在彀中,若想抽身,只有一死。 既然未死,就要为己所用! “安婕妤是吧,你好口才。本宫从前都没注意到你,不过以后,就会注意你了。”临走前,华妃对着安陵容甩下这样一句话。 安陵容虽然只有剧中的记忆,却也知道,华妃威风不了几天了。她绝不和死人置气,因此带头说:“恭送华妃娘娘。” 乾元十三年七月二十九日,甄嬛被贬为婉仪。正好华妃痴缠玄凌,一时间,竟受了冷落。 虽然玄凌没有废去她的双字封号,但是自那日起,玄凌再也没有招幸过甄嬛。 直到八月初五,圣驾回銮。 陵容以婕妤之身回宫,迎来许多或惊或叹的眼神。就连方美人也来拜会了一次,这次太平行宫她没能去成,而从前的妙音娘子已经是顺美人了。方淳意圆润纯真的脸庞,笑得有些勉强。 陵容打发掉一看就别有用心的人,吩咐人回了礼之后,便准备去找玉如。 恰好小秦子通报玉如来了,陵容连忙去迎。 “恭喜姐姐晋位婕妤,将来位列贵嫔就在眼前了。” “李贵嫔得罪了太后,你没什么事吧?” 二人的话同时出口,见到彼此都这么挂心对方,相视而笑了。 赵玉如大大咧咧地灌了一口茶:“姐姐,嫔妾听外边风言风语,姐姐在行宫,没有受什么委屈吧?”玉如身份较低,陵容在行宫的事情,她的消息总是最后才收到,因此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回。 陵容将事情捡重点又说了一回,赵玉如听了,不由得捶了一下桌子:“这两个人真是表面清高,内在污浊!” “好在姐姐都挺过来了,早知道我就不任性一起去行宫了,这样姐姐也能有个帮手。” 陵容看着玉如大咧咧地说话,玉如或许出身没有沈甄高贵,读书没有沈甄二人多,但是比沈甄二人更值得结交。 “我自然无事,她们那点手段,我自是不怕。” 玉如呷了一口茶,突然神色紧张地说:“安姐姐,李贵嫔的事情,我总有些害怕。” 陵容忙问怎么回事。 其实李修容入宫极早,听宫人们说,早年也曾受过宠,现在已经查无此人了。好在她位份还算可以,倒也能安然诵佛度日。 此次众人去了行宫,太后宫里诵佛,或许是想着宫中人少,李修容为人安分,便叫上了她一起。谁知李修容不慎毁坏了一幅画着观音的字画,太后一怒之下,竟将她贬为了贵嫔。 “姐姐,因着陛下夸过我的字画,太后还曾让我去修复字画。嫔妾实在害怕,便说手艺不精,推脱了。” 陵容不解发问:“太后居然叫你去修复?” “是啊,宫里有画师的。”玉如亦是不解。 “不过,安姐姐,我瞧着,那观音像的题字,有几分像你的字迹。” 是纯元!安陵容大惊之下,不慎打翻了茶盏。 她赶紧对赵玉如说:“太后找你修复字画的事,绝对不可以再对第三人提起!” 颐宁宫内,玄凌回宫便给太后请安,太后自然也向他说了字画被毁的事情。 “皇帝,六月十九是观音得道的日子,哀家连续诵了一个月的经,想得李贵嫔也算精读佛法,便传召了她。” “李修容笨手笨脚的,弄坏了柔则留下的观音画像,哀家已经做主惩罚了她。念在她一向安分守己的份上,皇帝便饶她这回吧。” “虽然男女有别,但是为了修复画像,哀家已经把画交给丹青院的画师了。”太后自然而然地隐下了曾叫赵才人修复字画的事情,她不说,自然也没人多嘴。 “朕知道了。”玄凌尽管心疼柔则留下的东西,却不好对自己的亲娘说什么。太后难得出手,罚了李修容的位份,就是为了防止自己迁怒李修容。既然太后已经罚过了她,自己也不能忤逆太后。 宫里到处都在为中秋宴做准备,作为大节,人人都很重视。只有秋来宫的沈更衣和棠梨宫的贞钰婉仪有些不高兴。 “小主,静和轩还是老样子,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崔槿汐进来,苦着脸回话。 “小主挂念沈小主是人之常情,可是也要顾及自身啊。”崔槿汐给甄嬛倒了杯茶,再次开口劝慰。 自从下跪认错起,甄嬛就闭门不出,槿汐劝过好几次,甄嬛始终过不了这一关。 “槿汐,眉姐姐是被冤枉的。不是安陵容,就是华妃!” “天气渐渐凉了,这些东西,哪怕是拜托李公公,也要送到静和轩去。” “那小主你……”槿汐按捺不住,还是开口问了。 甄嬛摸了摸脸,怔怔地说:“若陛下有心,自然会来寻我。” 第63章 飒飒秋风(上) 崔槿汐见甄嬛情绪已经平稳了许多,试着劝道:“不是奴婢多嘴,这次小主,有些操之过急了。” “沈更衣的事情,小主有机会可以脱身的,为什么拉上陵容小主呢?” 甄嬛拿起梳子一下一下梳自己的头发,她看向镜中的自己说:“我也不知道,当时那种情况,我就这么说出口了。” “槿汐,你说我还能……” 崔槿汐拿过梳子,给甄嬛梳起了望月髻,这是从前纯元皇后最爱梳的发髻。“小主怕什么?小主的福气,谁也抢不走。” “‘小主该想的是,将来与陵容小主怎么办?” “难道就一直这么生分下去吗?” 甄嬛略一沉吟:“陵容虽只有我三分颜色,却已是今非昔比,她既然不能为我所用,我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待她了。虽然发生了龃龉,我自有还转的办法。只是此后就是近不得、远不得了。” 崔槿汐手上动作不停,继续说:“ 奴婢瞧着,小主越来越有成算了。” “奴婢小时候听家乡得大夫说,有时候摔跤并不可怕,养好伤之后会比从前还利索呢。” “小主你看,这个发式可好?” 甄嬛左右照了照,满意地笑了:“槿汐你的手艺,还有什么说的呢?” “有你在我身边,我是最放心了。” 又说:“对了,最近方美人是不是来过?” “是,前两天来拜会过,可惜小主早起不适,没有接待她。”崔槿汐一张嘴,便粉饰了甄嬛不愿见人的实情。 “眉姐姐被关了,陵容不会为我所用,倒是她还算有点意思,下次来,可要好好叙叙旧呢。” 崔槿汐何等人物,马上接口:“正是。梳望月髻要讲究一个众星拱月,在后宫也是如此。” 又试探着问:“那浣碧?” 玄凌对方淳意宠过几次也就撂开手了,倒是浣碧,几次三番惹了他的注意。 甄嬛心里不痛快,却要强加掩饰,不过如今却有了一个极好的主意。 “槿汐,我觉得有时候单个明珠并不耀眼,总需要有个鱼目相称才能显出不同来,你说是不是?” 崔槿汐意会,甄嬛是明珠,浣碧就是鱼目了。“那小主什么时候将鱼目端上桌呢?” “总要等他饿了的时候。饿了看见鱼目,以为是明珠。吃到嘴里才发现不是,到那时候才能明白明珠的好处呢” 看着崔槿汐深以为然的表情,甄嬛略有得意,不过又转而为忧:“此事之后,我愈发觉得有个得用的太医是多么重要了。若是温实初还在,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槿汐,得空了你帮我问问李公公,请他推荐一位忠心可靠的太医来,我定不会亏待了他。” “还有这封信,一并托李公公送交甄府。” 甄嬛珍而重之地将一封信交到崔槿汐手上,崔槿汐大约猜到了是什么,开口问: “小主,低位妃嫔私传信件可是重罪……” 甄嬛将食指往唇间一比,做个“嘘”的动作:“只要把信里的事情办成,我不但不会被治罪,反而能一举成为贵嫔。” 崔槿汐见甄嬛没有失去斗志,连忙应下。 中秋宴上,皇上、皇后还是老样子。倒是华妃,因为解了禁,恢复了协理六宫之权,料理了多位她看不惯的妃子,愈发得意了起来。 旁人也醒事,愈发不敢招惹她。 只有太后,因为陵容救下温仪的事,在应例的中秋节礼上,额外赏赐了陵容一串迦南木手串。礼不算厚,却成功招来了华妃的一顿白眼。 太后的赏赐一半是真心,一半也是为了压压华妃的气焰。陵容接下礼物柔柔一笑,前世太后从来瞧不上自己,更别说单独赐礼了。现在太后愿意用自己做筏子,也算她入了太后的眼了,她少不得要带着这手串“招摇”两天才叫给面子。 这个老妪利用自己,自己将来也不是没有利用回去的机会。 陵容早已说了要养半年的病,如今已经有了五个月,此次既然已经出席了中秋宴会,未免众人口舌,便顺势恢复了晨昏定省。绿头牌还没摆上,但是玄凌一月也会来看望两三次。 倒是玉如,像是因为纯元画像被毁之故,玄凌开始喜爱起会画画的女子了,另有方美人娇憨可爱,史美人文雅可亲,刘良媛温柔娇美,亦是十分有宠。 华妃虽然生气,但是也瞧不上她们几人,竟平安混了下来。只是自回宫以来,甄嬛一点动静也没有,实在不像她。 沈眉庄又倒了霉,她已经被贬做更衣,按例只能有一个贴身丫鬟伺候,连小太监都没资格使唤。华妃抓住了这一点,在凤仪宫中特意提了,众人不敢违拗她的意思,于是请安过后顺美人余莺儿便自告奋勇地揽下这宗活计—沈眉庄和甄嬛将自己像歌姬一样捉弄的仇还没报呢。 小施子送走还算舍得,只有采星、采月一对家生丫鬟,令沈眉庄犯了难几天没有做出抉择。采星伶俐,采月细致,她向来离不了二人伺候,她本意想托甄嬛收留其中一人,却因与顺美人同住一宫,被时时监管着,传不出去消息。 静和轩外围了一溜会功夫的太监,叫做武监,和御林军没什么两样。此处关押的是宫妃,旁边的宫苑还住着许多宫妃,用御林军到底不方便。 余莺儿难得压沈眉庄一头,便着意羞辱她。虽然武监守门她进不去,但仗着玄凌最近喜爱她,时常叫人在静和轩外喊“沈更衣”的名号,沈眉庄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外边一声声的“沈更衣”就像一把刀,一点一点从皮、肉、骨上刮去了她的骄傲和自尊。 余莺儿还学着甄嬛的法子,在膳房给沈眉庄送去的饭菜里洒了许多猪油。好在沈眉庄心里压着一口气吃不下什么东西,虽然不得不用,却没像杜娟一样胖成两样。 何况她本就是丰润型的美人。 崔槿汐没有辜负甄嬛的嘱托,舍得自己一双嫩手,陪李长喝了两杯,说了自家主子的诸多请求。其中一个关照沈眉庄的,便被李长放在了心上。 第64章 飒飒秋风(下) 武监不给顺美人面子,却不能不给玄凌身边大太监一个面子。 于是李长成了就第一个来探望眉庄的人。看见李长佝偻着身子进来,眉庄心中一喜:“李公公,你来了,是不是陛下想通了,知道我是被冤枉的了?” 她急急地朝李长看去,目光充满期待,李长只是默默叹了口气,眉庄了然,瞬间瘫倒在地。 李长看过眉庄,与她说了最近的宫中消息,顺便替眉庄做主,留下采星,将采月带到了甄嬛处,眉庄这才勉强放心。 却说华妃势如破竹却仍不满足,她有家世有宠爱却独独缺一个孩子。若有一个孩子,玄凌就会更加看重她,也可填补自己最大的弱点。 这么盘算着,华妃便想到了几乎禁足不出的曹贵人。温仪还小不记事,若是自己抱养了她,将来必定只认自己为母。 可是曹琴默太过狡猾,自己有许多事情还需要她出主意。也罢,等料理了甄嬛和安陵容,便将温仪记在自己名下亦非难事。自己是妃,她是贵人,难道还会翻天吗? 华妃打定主意,便遣颂芝去传曹贵人。 曹琴默本以为华妃会信守承诺,放自己和温仪去过简单的小日子,但是看见颂芝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还是逃不过了。 既然逃不过,自己不如放手一搏。蚂蚁与大象看起来实力悬殊,但若是叫蚂蚁咬到大象的命门,那沉重如山的身躯也会倒下。 只在时间早晚罢了。 却说浣碧,自从那回偷听到甄嬛与崔槿汐的对话后,便失魂落魄了几日。好在从那之后甄嬛便不要她伺候,因此倒没发现异样。 浣碧的心思憋在心里许久了,她不能跟甄嬛说,也不能跟流朱说,几个月下来,倒瘦了一圈。 玄凌,是甄嬛情之所系,也是自己的可望而不可得。其实,她本就对玄凌那样的男子有几分可渴慕,再加上甄嬛对玄凌的重视,愈发让浣碧以为,成为玄凌的妃子,是一件好事。 她既可以与长姐同在宫中一同侍奉帝王,为甄家出力,又可以证明自己的能耐,这样爹爹一高兴,说不定会把娘的灵位放进甄家的祠堂,自己也能认祖归宗。 浣碧抱着这样单纯的想法,看着宫中不乏宫女上位的例子,等着甄嬛因为玄凌对自己的青眼而举荐自己。 却等来了甄嬛的满心防备。 她嘴上说的好听,其实根本一直没把自己当作妹妹,就连二小姐玉姚,她也有几分看不上。 浣碧早已死了心,她既成不了妃子,甄嬛也不会轻易将她放出去,想来想去,只有老死深宫一条路了。 只是这一晚是母亲何绵绵的忌日,甄家不管,以往每年只有自己寻个无人的地方烧个纸哭一场。 尽管宫中不能轻易烧化,浣碧也不得不去。因为世上只有自己一个人,会记得何绵绵了。 她将微小的火光扑灭,抬头却看见了笑得和善的曹贵人,原来她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延禧宫附近! 小主禁足自己却私自外出,宫中禁火自己却私自烧化,还都撞到了曹贵人手上,浣碧觉得自己今日必死无疑! 浣碧打了个寒噤,尝试告罪离开,好在曹贵人既没有拿捏这事也没有阻拦而是准许了。 浣碧走的急,却没有看到身后曹琴默愈发加深的笑容。 李长举荐了太医李青为甄嬛效忠,他医术尚可,重点是与李长同乡,凭李长的关系还算可信。 甄嬛算着日子,从自己禁足思过起,已经一个月了。这一个月,玄凌宠爱华妃、宠爱史美人、赵才人、方美人,却独独没有想起自己。 甄嬛从前也沉浸于玄凌的温柔多情,也曾盼望与玄凌之间,不仅是宫妃与帝王,更是有着夫妻情分的一对佳偶。 她不在意自己与纯元皇后相像,觉得自己反而可以凭借这一点,成为玄凌心中唯一的那个。 可是现在玄凌的种种,都让甄嬛开始质疑自己能否做好这个唯一。 为今之计,就看利用浣碧抛砖引玉效果如何了,但愿这丫头争气些。 她想,这次解禁,必定要玄凌亲自来请才行。 有李长相助,浣碧果然顺利成为了更衣,十月里,与赵才人、史美人、方美人一同晋封,如今已是选侍之身了。 赵玉如封作了赵贵人,陵容为她小贺了一番,既精致喜气又不惹眼,更把当初玄凌因为画作赐下的雨过天青色云锦送给了她。 这云锦十分贵重,贵人穿不得,是讨个好意头祈祷玉如继续高升的意思。玉如性情爽利,大大方方收了,二人小酌一番情谊愈笃。 方淳意也被封作了贵人,二人同为玄凌身边的低位新宠,隐隐有了较量之意。不过最得意的还是史美人,玄凌最近喜爱与她谈诗说史,除晋为贵人外,还额外赐下了封号“康”。 正如甄嬛所料,玄凌面对浣碧,起初还算有趣,时间久了却愈发思念起甄嬛来。 浣碧空有几分像宛宛,然而诗词不会,书画不解,琴艺不通,歌舞不成,也不算是柔情解语之人。实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只有穿碧色衫子时,有几分宛宛的灵动可爱。为着这个,玄凌还是晋了浣碧的位份。 皇后看着浣碧如自己所料地一般成了内帏之人,看着浣碧侍寝之后来向自己请安,心里说不清道不明地一股得意又酸涩地心情。 但她也无暇顾及,因为华妃愈发猖狂了。才十月,她就撺掇着年宴的事情,来来回回就是她华妃能够独立办理、自己可以省些心的话,宜修脸都要笑僵了。 待华妃说完,她随意应付了两句,转而看向下首安分坐着的陵容:“安婕妤身子如何了?” “当初太医说要静养半年,如今已经是十月了,前两天陛下还跟本宫说,有几分思念婕妤了呢。” 皇后话音未落,华妃的眼刀便甩了过来。 陵容只能一笑置之,心里却在想,皇后这是见沈眉庄、甄嬛无用,找上自己了么? 陵容起身行礼,恰到好处地带上几分羞涩:“承蒙陛下、娘娘惦念,嫔妾的身子已经好很多了。” 皇后笑得愈发开怀:“既如此,本宫就重新挂上你的绿头牌。” 又看向华妃说:“华妃、安婕妤,你们都是陛下宠爱的,可千万要小心侍奉,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啊。” 心里却在想,看你们俩谁能生的出来! 第65章 红雨绿云(上) 陵容报了病愈,玄凌自然招幸。 黄昏时分,天气凉爽,陵容正在摹字。她前世所学的字体到底太过圆润柔软,字太肥厚了些,闺中写着玩还好,若是将来写个后宫均旨就不够看了。 她爱当朝一位书法大家辜仲安的字,行书倜傥飘逸间带有几分隶书的味道,路成林替她张罗了来,如今已经练了三月有余稍有小成了。 玄凌来的时候正看见陵容当窗习字,于是摆了摆手,不叫人通传。 她练的极认真,不像那些知道皇帝爱诗词书法的女子那样装模作样,而是端端正正地练,皇帝成年男子的脚步声也好似未闻,一边练,一边喃喃出声: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有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 “呀,陛下怎么来了!没有人通传,嫔妾失仪了。”陵容既惊又喜,看向玄凌的目光羞怯中带着几分期待。 玄凌十分受用,不在意什么礼节,牵着陵容的手走到桌前,看见辜仲安的字体,一愣,问道:“珚珚怎么练起字来了?” 陵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陛下,嫔妾的字不好,味厚了,登不上大雅之堂。” 玄凌想到发妻也曾为自己的字迹发愁,不禁一笑:“珚珚想练什么字,朕陪你。” “辜氏的字体风流倜傥,飘逸多变,字形清劲秀丽,行笔抑扬顿挫,可不好练呐。” 说着,在陵容期待的目光中玄凌下笔,用笔娴熟流畅,显然是练过的。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陵容见玄凌自然而然地接下未完的诗词,装作羞恼一般说道:“陛下,嫔妾女儿家的诗词,您就不要跟着写了吧。” 玄凌哈哈一笑:“不跟着写,怎么知道朕的珚珚心中所想呢?” 他的目光难得郑重地瞧着陵容,大手抚上陵容微带红晕的面颊:“朕,总担心你瘦了。还好没有。” 即便心冷如陵容,在这样的目光下,也难以应对。她害怕对视时泄了自己虚情假意的心事,因而靠在玄凌怀中,牵着玄凌的手,柔声说:“有陛下护着,惦记着,珚珚一切都好。” 玄凌叹了口气:“有朕护着,你还是受了委屈。珚珚,以后行事要小心,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可知晓?” 眼看玄凌将她像女儿一般关照挂怀,陵容受宠若惊地一笑,愈发窝在玄凌怀里,把玩着玄凌身上新佩的香包:“珚珚知道了。” 这个玄凌有几分意思,很像某个名叫乾隆的皇帝。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后宫行事,除不得已之处外,全凭自己心意。 这不是他愚钝任人摆弄,这恰恰是因为他的自信。因为他知道,最起码在后宫一地,女人们全是围着他转的,全是由他决定宠辱生死的。 女人们之间的小打小闹、争风吃醋,恰恰是因为在乎他,这就是最令他受用的地方。只要没人将这些捅破,一切就都是极好的。 “珚珚,朕刚得了一件好物,你瞧。”玄凌发话,小连子便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巴掌见方的香木盒子,上头阴刻、阳刻的仙人瑞兽、奇花异草栩栩如生。 陵容笑着接过:“陛下,这是什么好物,光盒子就这么精致?嫔妾可要买椟还珠了。” 玄凌亲自打开,原来是一条链子,比项链短,比手链长。上头坠了各色珠玉玛瑙,金银玉石,还有几枚铃铛,陵容拿在手上把玩,不时发出叮咚的声音,十分有趣。 玄凌说:“此物名为由二十样宝贝串成,名叫十全十美,珚珚带上,保你一生心事顺遂。” 这倒是个好意头。陵容真心实意地谢了恩,但愿真能保我一生心事顺遂,所愿所想皆成真吧。 玄凌贴着她,身上蓬蓬的热气隔着衣服也传的来,陵容有几分不自在,想扭着身子轻轻避过,却被一把抓住。 玄凌把着她的手,一下一下带着她落笔写字,动作却一点不老实。 陵容虽然纤瘦,但是身姿婀娜起伏与别人不同,含羞带怯的风情更是袅袅独立。她几乎站不住,整个人都倚在了玄凌身上,感受着宽厚手掌上下游曳的动作,忍不住暗骂一声“狗皇帝”。 不过很快她就出不了声了。 明明已经入秋了,陵容却热的很,好似洗了一个热水澡。 她眼里含着一包泪,艰难地应付着,好不容易鸣金收兵,玄凌又抱着一步一步走上了罗榻。 梨花一枝玲珑带雨,柳梢轻折搅乱燕池。 回头看去,眼角湿润却风情万种,千言万语欲说还休,碎发如缕,婉转向玉颈;香筠苒弱,细碎贴朝霞。 玄凌爱极了,他本就是重欲好色之人,陵容给他的感觉,恰是旁人所没有的。 华妃霸道横媚,却比她少了几分清新柔弱;甄嬛清雅娴美,却不如她娇柔怯媚;眉庄虽然端庄淑持,也不如她灵动自然。 只有与陵容亲近时,玄凌能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淋漓畅快。 更不用说,自陵容病后,玄凌已经半年不曾与她亲近,这一回犹如久旱逢甘霖,玄凌难得放纵,真是爱不释手,口鼻胸腔之间热气贲张,都在诉说他的热情。 陵容终是撑不住,条件反射般的去扯那新挂上的多宝芙蓉玉珠帘子,几欲要逃,一截藕臂都已经伸出去了,却又被一把扯过,再次被拉回到那令她十分欢喜又十分害怕的地方。 香梦沉酣之时,玄凌也紧紧拉着陵容的手。 第66章 红雨绿云(下) 陵容得宠,在众人意料之内。 陵容的宠爱几乎与华妃平分秋色,却在众人意料之外。 先前玄凌还有几分上心康贵人、赵贵人和方贵人,都被抛在了脑后。 只有顺美人和选侍浣碧,能在二人中间有几分喘息。因着三四分与纯元相似的脸庞,浣碧得了封号“如”字,玄凌舍不得宛字,却也不得不承认浣碧的“宛如”之处。 浣碧自从得了封号,自觉不同往昔。宫女晋封虽不可越级,但也正因如此,只要受宠,便能比别人升的快。况且她是宫女,有杜娟和余莺儿在前,升再快也不打眼,顶多受旁人两句酸话罢了。 而自从侍寝之后,自己的嫡姐,便把自己安排在了她曾经住过的饮绿轩中,内务府指派了锦儿、丝儿两个宫女伺候。 若说浣碧傻,她却知道这两个新来的宫女也需提防,她更没有把那晚烧纸的事情说给甄嬛听;若说她聪明,她却在侍寝后听的甄嬛诉说如何使通关系,叫她得以成为天子嫔妃而心生感动。 因此倒不在意自己已是妃嫔之身,每次去莹心堂却还像先前一样站着伺候甄嬛,而非换成小主待遇一事了。 甄嬛每次找了浣碧来说话,总要问起侍寝的事宜, 浣碧起初还有几分羞涩,扭捏着不肯回答,有一回抬头看见甄嬛亲切之下冰冷的神色,才慢慢觉得不对劲。 可是,自己是甄家的女儿,与姐姐真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旁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自己受宠姐姐还不高兴呢? 不是总比华妃和安婕妤受宠好吗? 浣碧有几分苦闷,好在甄嬛虽然有些冷淡,却也是真心为自己谋划得宠的事情。 虽然甄嬛出的主意,总有些不适合自己。念诗么,她堪堪识得些字,却不明白诗中的意思;弹琴作画更是不通,跳舞也不成。好在陛下还有些怜惜自己的,经常在侍寝时动情地抚摸自己的脸,浣碧在这一番动作中感受到了天子的几分柔情。 情动之时,玄凌也曾对浣碧说过这么一句话:“你,比贞钰简单些。” 这句不褒不贬的话,让浣碧思考了许久。 甄嬛本想着浣碧得宠之后不久,玄凌便可记起自己,谁知陵容病愈华妃强势,浣碧、余莺儿小心侍奉,玄凌在几人之间竟分身乏术。 甄嬛听着前来给浣碧赐封号的小太监一阵一阵的巴结,忍不住将上好的绸绢子拧了又拧。 她将崔槿汐叫来,低声耳语了几句,才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眼神。自己的院子里,已经有开败的花了。 崔槿汐见状宽慰道:“小主且放宽心,一切尽在掌握中。” “家书已经送回去了,尽管当时的太医刘畚死了,但是从江穆炀的身上到底能查出些东西来。” “至于沈小主那边,李公公也经常去看她。顺美人已经安分多了。” 甄嬛握住崔槿汐的手:“槿汐,浣碧那边,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三日后,玄凌招幸浣碧二人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当初甄嬛荡秋千的地方。看着那秋千,玄凌终于心软了。有时候简单很好,有时候简单却太无趣了些。 甄嬛,应当已经吃了教训了吧。 遂临时起意去棠梨宫。 当晚,后宫便传来了贞钰婉仪再次受宠的消息。 浣碧本以为姐姐受宠,自己受宠,日子会越来越好过,谁知道自从姐姐受宠后,她便不再像从前一样时时找自己说话了,陛下来棠梨宫 ,也只找姐姐,从不找自己。 几乎是一夜之间,她从炙手可热的新宠,成了无人问津的人。棠梨宫内的一些宫女,话里话外还说,这就是背主媚上的结果。浣碧气不过,理论了几句,反而被崔槿汐看见,以宜人的身份,罚浣碧抄写宫规。 浣碧欺软怕硬,竟然答应了。却不知道,就算崔槿汐身为宜人,也不能随意罚她。 甄嬛无心理会这些,她现在已经复宠,玄凌果真如她所想,对自己这个失而复得的明珠十分珍视,就连华妃和陵容也往后了。 最近皇后头风发作,众人不必请安。华妃便顺势将温仪帝姬从曹贵人身边带走了,可是华妃宫里没什么精通照顾婴孩的嬷嬷宫女,温仪年纪小又离不开生母,曹贵人往返于延禧宫与宓秀宫之间,几天下来,人已经十分憔悴。 后来还是她亲手剥了一盘莲子,冒着被玄凌厌弃的风险,送到了仪元殿,玄凌感念她这一份怜子之心,亲口发话叫曹贵人管教女儿,这一场夺女大戏才算结束。 玄凌为了叫华妃死心,在曹琴默为华妃做下许多恶事的情况下,仍然晋了曹琴默的位份,封为了曹嫔。华妃摔打了多少东西,撒了多少娇,都没能挽回这个决定。 曹琴默虽然得回了女儿,却也是真正与华妃生分了。 甄嬛听了,似有所感。华妃离了曹琴默这个军师,就像一个没了牙的老虎,已经构不成威胁。她看了眼院子里因为自己受宠重新摆上的新鲜花草,想到内务府总管黄规全的身份,默默笑了。 十一月头上,玄凌恢复了甄嬛容华的位份,但这次甄嬛却十分低调,言语之间也多有自谦。众人虽有妒忌的,却挑不出错来。 而沈眉庄却没有因为甄嬛得宠而解脱,华妃在甄嬛处吃了亏,只能在沈眉庄处找补回来。 更不用说,秋来宫的顺美人就是自己人。 于是她盛怒之下,便给沈更衣的饭菜里下了毒。 正好当时李长偷空去看她,看见眉庄不施粉黛的样子心中动容,忍不住上前伺候眉庄用饭,谁知道手一抖,饭菜掉在了地上,发出呲呲啦啦的声音,李长才惊觉不对。 他马上把下毒的事情告诉了甄嬛,可惜他是偷偷来看的,若是上报给皇帝,自己也要吃官司。 陵容按部就班地侍寝,按部就班地遣小秦子出去打探消息,秋来宫事情自然没有瞒过她。 陵容一下一下地捻数着太后赐下的串珠,心里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了几分了解。 第67章 秋波未散(上) 陵容坐山观虎斗,这一回没有冯淑仪帮腔,曹嫔也已经和华妃生分了,甄嬛恐怕只能从顺美人处下手了。 陵容又把玩起曹嫔送来的碧玺棋子,粉的、绿的、白的、棕的、紫的,个个只有拇指大小,珊珊可爱。她把棋子一个个摆放,像下棋那样摆出个两军对峙的阵仗来,红粉娇娥,言笑晏晏,生死荣辱,不见硝烟。 沈眉庄被关在秋来宫中,甄嬛一定会顺势将抗旨私探的消息透给顺美人,顺美人为了讨好华妃,恐怕来不及辨认消息来源就去卖好。华妃急于整治甄嬛,再加上曹琴默不再全心全意地给她出谋划策,这一回掉入甄嬛彀中是必然之事了。 果然当晚便传来玄凌撤去华妃协理六宫之权的消息,甄嬛顺势请了御前伺候的芳若姑姑来看守,就连围着的武监都少了一半;皇后虽然“头风”发作,但是也借机撤掉了摆上开败花草的内务府总管黄规全,换上了姜仲敏。 次日下午她便带着新制的栗子糕去了冯淑仪宫中,谈起这件事,冯淑仪说:“我虽瞧不上她们的为人,但是这回,却着实出了一口气。” 陵容看着冯淑仪宫中清雅淡然的装饰,轻轻说:“姐姐还是不要掉以轻心,西南战事未平,那一位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冯淑仪面露不甘:“是啊,她有个好父兄,将来好日子必定是长长久久的。” 陵容虽然知道部分将来会发生的事情,但是她绝不敢轻易透露出去,否则一个“妖孽”的罪名就能让她永世不得翻身。她只能稍作点拨:“姐姐不必忧心,那一位势大,对姐姐来说,也并非全无坏处。” 冯淑仪勉强一笑:“妹妹你这是宽慰我了。” 陵容起身,走到冯淑仪身边,拉着她去看院子中开的正盛的桂花树,远远瞧着,一树芬芳,十分和谐。 “姐姐你养过树没有?” 迎着冯淑仪疑惑的眼神,陵容笑了笑,继续解释:“养树人有个叫树长得好的法子,那就是砍去长的最壮、吸取养分最多的树枝,才能令每根树枝都开花。” “若是不能砍去,便培育另一根树枝与它争艳,方可稍稍压制。” 冯淑仪似有所悟,她不敢相信,自己熬了这么多年,还能有出头的时候。她看向陵容,再次确认:“安妹妹不想一试?” 她自觉恩宠不如陵容,害怕是自己想多了,因此多有一问,试探一番。 陵容笑了,收回目光,肯定地看着冯淑仪:“论资历、论品貌、人心,都非姐姐莫属。” 冯淑仪重重地喘了口气,拉着陵容的手说:“若真有这一日,我必定不会忘了妹妹今日所言。” 陵容莞尔一笑:“到时候,可就要像姐姐讨一杯喜酒了。” 甄嬛复宠势头太猛,冯淑仪虽然品行尚可,但陵容还没有与冯淑仪明确盟友关系,仅是交好,难保她不会因为甄嬛势大而转投了,到时候真是连哭都找不到地方。 陵容早已将自己的剧中记忆与现实世界做了融合,想到冯淑仪晋位的契机,想到乾元十四年的时疫,想到未来可能发生的种种事情,陵容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要怀孕! 乾元十四年初,有时疫挡着,皇后和华妃难以下手;有恬贵人和甄嬛在前,也没人会把她当成威胁。 最妙的是,万一恬贵人和甄嬛的胎都出了事,玄凌和太后都不会坐视不理,眼看着自己的胎也跟着掉了。 只需撑到甄嬛小产,只要将这一胎牢牢保住,无论是男是女,她都可以暂缓一口气了。 要怀孕,就要多多侍寝;若是多侍寝了, 恐怕又惹人红眼。只有让玄凌多来几次,再配合,配合自己的香和卫临的药,或许有机会。 回宫后,陵容便找来了卫临,卫临听到这一消息,先是一愣,而后仔细把了陵容的脉,回话说:“小主身子尚可,有几分气虚,是身体底子一般之故。小臣开一贴药,小主先用着,七日之后,再换另一副。” “如此换过三次,便可治愈了。不过女子有孕,是极危险的事情,还请小主先将自己的身子调理好,万不可操之过急。” 陵容点头,知道卫临说的都是实话,并没有责怪他太过小心谨慎。 这时梅香出声说:“卫大人,你可知道李青?” 李青,就是李长为甄嬛找来的太医,陵容没有这个人的记忆,一时也好奇了起来。 卫临说李青与李长是同乡,当初李青到太医院还是靠了李长的关系的。起初他还十分得意,言语间说到李家村都是亲戚,大太监李长是他的堂兄的话,后来人才慢慢低调了下去。 “那他的医术如何?”梅香知道李青是凭关系进来的,有几分不屑,连忙去问最重要的问题。 卫临抬头看了一眼梅香的俏脸,这丫头已经张开了许多,却还像小孩子一样,也不知道能不能护住小主。 “李青的医术,中规中矩,比起尸位素餐之人好很多了。” 陵容直接问:“比起温实初如何?” 温实初已经成为了太医院一个忌禁话题,卫临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才说:“温太医的医术,他远远不及。” “你也不及么?” 卫临额头开始冒汗:“温实初虽然行为不检,但于医术一道,却有几分天资。小臣,只有他七分罢了。” 陵容了然一笑,示意卫临起身:“无妨,七分,也不错了。” “卫大人,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不要问为什么,不要向任何人泄露,能不能做到?” 卫临颔首称是。 陵容又说:“此事做好了,你恐怕没有什么功名可拿,反而会被人窃取成果,你可愿意?” 卫临依然颔首称是:“请小主示下,臣万死不辞。” 陵容说:“我要你,从今日起,全心研究古往今来治疗时疫的方子。” 不知道两个世界是否相通,药方是否共用,但陵容仍是仔细回忆:“此方来自于古籍旧方,主要用料有广藿香叶、香薷、檀香、木香、沉香、丁香等。” “卫大人,你要多费心。” 第68章 秋波未散(下) 却说甄嬛给华妃下套那晚,她了结了一桩心事,便按照计划好的,乘坐小舟离开,正巧碰到了在舟中小睡的清河王玄清。 甄嬛偶遇年轻男子,见他不同旁人的风流俊俏,不禁有心攀谈起来。想到当初生日宴上的的笛声与和诗,以及今日差点被值守的御林军发现时的一力承担,甄嬛不禁有些动容。 这个玄清,虽然不是陛下一般的男子,倒也真如传闻所说,风流不羁,坦荡可亲。 二人说起杜若与荷花,楚辞和诗经,顿感知音难求。正在攀谈时,不料玄清掉下一枚衿缨来,甄嬛伸手去捡,却没有将它直接还给玄清,而是鬼使神差般地打开了,她对里面的东西有些好奇。 一开始捏上去是个硬物,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枚女子的发簪上的珍珠。甄嬛有些期待有些酸意地问道:“原来王爷已经心有所属了。” \"原来小主自己不知道?\" 玄凌回看她,摆夷族的血脉让他的眼睛与众不同。甄嬛顾不得去问珍珠的事情,忙去看玄清的眼睛。她的手,几乎要摸到玄清碧色的眼眸上。 “容华,我的眼睛,好看么?”玄清出声,甄嬛似是被吓到了一般,连忙收回手去,连带着合上衿缨,扔回玄清的怀中。 玄清哈哈大笑,笑声震飞了湖边围着的一圈水鸟,甄嬛的心,却也似水鸟一般散开了。 甄嬛愣愣地看着玄清,直到玄凌前日赐下的錾金玫瑰簪子从发间落下,才回过神来,看船已经行至岸边,便恋恋不舍地告退了。 尽管无法回应玄清的感情,但是感受到玄清未散的目光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一刻,甄嬛愈发走的端庄淑美,留给玄清一个背影。 她结合夜探沈眉庄的来的消息,将假孕整个事件回顾了一遍,他已经确定,整个事件,都是华妃主使的,和陵容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没能趁机将陵容拉下,确实有些可惜。 刘畚和茯苓已经死了,追查江穆炀虽也是一个办法,却不能得来最直接的证据。父亲传回的家书中说,尽管已经跟踪、监视江穆炀好几个月了,但是始终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关键信息。 能否将此事平反,是自己立足后宫的关键之一。因为装病一事,自己的位份虽然节节高升,但是口碑却总不怎么好。 若是能够将假孕之事说清楚,一来洗清嫌疑,得以晋位;二来自己当初帮助眉姐姐,赢得美名;三来可以将眉姐姐放出来,自己也能真正多个帮手。 浣碧么,她的作用已经没有了。自己忍辱负重将一个未记名的庶女、奴婢推给心爱的丈夫,让她享受了近一个月的荣光,已经很大度了,难道还要看她长长久久地与自己分享同一个丈夫吗? 母亲多年装傻充愣,为的就是将浣碧母女永远隔绝于甄门之外,自己绝不可辜负了母亲的用意。甄家的大门,没那么好进。 浣碧的母亲,偷走了自己的父亲;浣碧绝不可以再偷走自己的丈夫。 棠梨宫近在眼前,甄嬛收回思绪,眼下平反假孕的事情是最重要的,既然证据不够,那就再加些来。新封的曹嫔小主,对里面的事情,必然十分清楚。拉来曹琴默,一定可以得到最有力度的证据。 话虽如此,甄嬛回宫后,还是连忙翻看起自己的梳妆台来,找来找去,终于在当时生日宴上带过的发簪上,找到了一个珍珠落下的小坑。 她看着这个小坑,想到玄清对自己一言不发的深情,有些满足,又有些害怕。 年前的日子十分平淡,陵容喝着有利身孕的补身汤,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恰好卫临因为要给一位老王爷看病,已经半个月没来。 起初陵容喝完那药,总有几分要呕,梅香还老拿甜蜜饯来哄她,直到这几天方才好些了。菊清有些不放心,总疑心是有了,她一个大姑娘又实在不懂,只能干着急。 陵容只当是一开始不习惯那药的缘故,卫临不在,她也不敢找别的太医医治,就怕再出个假孕的事故。 况且这症状已经减轻许多了,等卫临回来,再看不迟。 甄嬛收起了棱角,愈发得宠了,玄凌几乎天天宿在棠梨宫,冷落了华妃和自己,也忽视了与甄嬛同在一宫的如选侍。 玄凌亲赐了甄嬛蜀锦玉鞋,闹得满宫皆闻。陵容饮了药,回味着蜜饯的甜味,心想不知道皇后、华妃心里又要怎么难受呢? 甄嬛的宠爱,如同烈火烹油、鲜花着锦。陵容淡淡看着,不嫉妒,也不动心。 她的未来近在眼前,绝不会为了一点恩宠、一些玩物而改变志向。 这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陵容无法保证自己占尽风光还能全然身退。她什么都赌不起,唯有一步步往前走,唯有忍耐,她相信,自己的春天总会到来。 蜀锦千金难得,本是每年二月才有进贡,唯有太后、皇后能够受用。这一回自己用了做鞋,鞋底是蓝田玉,鞋尖是拇指大的合浦明珠,鞋面是精绣的鸳鸯图案,甄嬛心里真是美滋滋的。 特别是当她知道这匹蜀锦是由清河王带回时,心中更是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想到天下最尊贵的两个男人,都为自己费尽了心思,甄嬛更加珍视这双鞋了。 今冬的第一场雪来的早了些,去年这时候,陵容刚刚侍寝,底下人的巴结还只是表面上,今年却大不一样了。 内务府送来了制作“雪中春信”的上好香料,送来了一篓又一篓的银丝碳,就连菊清她们的过冬衣裳都比去年厚实了几分。 更不用说新鲜的水仙、、玉兰和腊梅了,陵容精通香道,仔细检查了花都没问题之后,便摆了一屋子,她心情极好,还拉着菊清、梅香簪花玩,两个姑娘被她折腾地躲都不及。 大雪纷飞的时候,玄凌在陪甄嬛练字,恰好方美人天真无邪地进来,与他们闲扯了一通。而玄凌心情好,来者不拒,当晚便招幸了。 大雪纷飞的时候,卫临也回来了。他官帽上的风雪未散,来了便先行礼,而后把脉。 只见他砰地一声跪在地上,说:“臣无能,小主的身子,叫人阴害了!” 第69章 瑞雪丰年(上) 卫临来的时候,陵容正在准备给芳缕的东西。 她令人将各式过冬的玩意都包了些,更叫擅长针线的梅香,用茄紫色带老梅松鹤图案的湖绫缎子给芳缕制了一身新衣裳。 虽说芳缕姑姑凭资历少不了过冬的事物,但是县官不如现管,她如今没有主子撑腰,内务府看人下菜碟也是有的。 起初陵容还有几分盼着芳缕能像槿汐辅佐甄嬛那般帮助自己,可是自己自从避暑回宫之后,不论送什么,芳缕都是只收下,不说什么话。久而久之,陵容只把她当作一般老人照顾了,早已没有了当初那份功利心。 陵容私心想着,她照顾了一位老人的晚年,但愿自己母亲的晚年也能安然顺遂吧。 卫临仔细把过陵容的脉象,左右手各把了一次,而后十分确定地说:“小主,臣可以确定,小主的身子已经叫人阴害了。” 屋内众人神色一紧,卫临继续说:“不过此人下毒时间十分短暂,且因为药性和臣开的补药相冲,因此毒性不大。” 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当务之急是找到下毒的人。 卫临分析说:“看小主的脉象,这个毒已经下了一个月了,臣可以通过小主种种不适的反应,推断出背后的毒是绝人子嗣的苦丁茶。” 原来是茶水上出了问题。 梅香着急地问:“小主已经饮用了一个月苦丁茶了,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陵容看了一眼卫临说:“我也算是精通香道了,竟然忘了还有苦丁茶这个东西。” 她苦笑一声:“真是过惯了好日子了。” 陵容问菊清:“苦丁茶味道清苦,掺在茶水中,需要用浓茶掩盖味道,咱们宫里,都有些什么茶?” 菊清回了几样,又亲自去库房各拿了一小包来请卫临检查。 卫临将依次品茶之后,指了指金芽滇红。 梅香以为里面掺了东西,就想扔掉,卫临连忙拉住她的手,按下了梅香,卫临向陵容解释道:“小主的茶叶中,均没有苦丁。但是金芽滇红泡出来的茶水味道浓厚,可以很好地掩盖苦丁的味道,臣推断毒药就是泡茶的时候下的。” 陵容接着说:“下毒之人能够接触到我的茶水,但是不能接触到我的内殿,不然就会知道我每次用了药都有反应。” “但是她知道卫大人你前段时间出入明瑟居有些频繁,于是幕后之人便将你安排给老亲王看病去了。” “只有这样,才能按照她们的设想,在该下毒的时候,借用茶水阴害我。” 话说到这里,已经牵涉到后宫小主,卫临将头狠狠低下,不敢再听。 梅香将卫临送走,卫临叮嘱过,此毒虽然十分霸道,但是陵容中毒不深,换两副药便能调理好。 但是中毒的迹象是经常头晕,逐渐陷入昏睡,因此若是要装病,就要往这两个上面靠拢。 陵容和路成林对视了一眼,虽然下毒之人很有可能是负责茶水点心的杏雨,但是明瑟居也可能不止这一个奸细,还是细细查探了再说。 既然毒药不在茶叶中,那就会被藏在身上或寝屋中了,下毒之人不知道自己已经识破她的把戏了,必定一抓一个准。 至于抓到了应该怎么办? 想到甄嬛那些悄悄打发了的做法,陵容也只能与她一般了。 能够安排卫临外出行医的,只有皇后了。也只有皇后,会在将自己推出去与华妃打擂台的同时,暗下毒药绝了自己的子嗣。 她大概,也是害怕当初小产后的诊断不作数吧? 因此才下此黑手,可惜就算自己抓到了明瑟居的内应,眼下皇后还是受玄凌尊敬的皇后,只怕就算奴才指证,也伤不了皇后根基,反而会让她心生警惕。 皇后没有用欢宜香、没有用舒痕胶,就是因为她不认为自己会和华妃、甄嬛一样成为非“死”不可的对手,恐怕她现在还想等断了自己子嗣缘分之后,再将自己收入麾下对付甄嬛吧? 眼下华妃未死,甄嬛还没有倒台,更多各式各样的女人还没进宫,未来的不确定性还有很多。但是皇后的死路却很明了,只要纯元皇后的事情被揭发,她就是“死生不复相见”的结局。 那么,她在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为什么要去掉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打胎队长呢? 菊清和路成林又去给芳缕送东西了,陵容看着她们即将出去的动作,忽然叫了停。 “路公公,菊清,你们那到了毓章宫,见到了芳缕姑姑,千万不要说起我被下毒的事情,千万不要让芳缕姑姑担心。” 陵容叮嘱了这么一句,路成林和菊清已经知道该怎么做。 说她伪善也好,说她自私也好,陵容还是放不下这么一个淫浸后宫的老嬷嬷。 况且,自己计划怀孕,也需要一位信得过、精通生养的姑姑护着。 芳缕曾经伺候定懿夫人生产,不就是现成的最好的人选么? 古人有“养士”一说,陵容相信,以自己的诚心,芳缕姑姑会知道的。 而且,还有那个技法与母亲十分相似的抹额在,为了这个渊源,芳缕姑姑也一定会出山的。 陵容拨弄着那串迦南木手串,露出一个菩萨似地恬静笑容,内心却是最贪婪的复仇恶鬼。 菊清和路成林去了半个时辰,终于回来了。 芳缕姑姑却没有跟来。 路成林说:“奴才们见到了芳缕姑姑,不经意说了小主被害的事情,姑姑十分担心。托奴才带回了这个。” 路成林一边说,一边呈上了一个福袋。 福袋的绣法与抹额如出一辙,自然也与母亲林秀的技法如出一辙。 陵容接过了福袋,一眼便能看出,这是用过的。 正当她想细细研究时,小秦子来了,说御前的小连子托人来传话,玄凌要来明瑟居了。 陵容连忙叫梅香将福袋收起来,自己则佯作不知,露出一个楚楚动人地美人侧影,似等候良人归来得痴心女子一般,修剪梅枝。 一边修剪,一边启唇轻唱道: 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 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歌声清雅婉转,又带着几分愁绪。陵容一边唱,一边留心外边的动静,听到那男子的脚步声停住时,满意地勾唇笑了。 第70章 瑞雪丰年(下) 玄凌进屋,便觉得一股冷香慢慢侵染而来,无限清冷幽香之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梅香,暗藏无限生机。 玄凌笑着说:“还是珚珚会享受,一边唱着梅曲,一边闻着梅花。” 说罢,深深一嗅:“此香极妙,珚珚愈发进益了,当为调香大家!” 陵容微微一笑,撒娇说:“嫔妾瞧着古方‘雪中春信’调弄的,只得了一小块,不成什么体统,陛下见笑了。” 看见玄凌从外边来,又关切地去捂玄凌的手:“昨儿才下了雪,陛下一路行来,冷不冷?” 玄凌放心地把手交在了陵容手上,陵容在屋内,手也不见得比自己暖和多少,这会不像陵容给他捂手,倒像自己给陵容暖和了。 玄凌把玩着美人柔荑,说道:“朕是大男人,自是不怕冷,今天是特意来暖珚珚的。” 见美人含羞,玄凌一时间玩心大起,板起脸来说:“还好朕来了,否则还不知道珚珚竟违反约定了!你说要怎么罚才好?” 旁边伺候的菊清一愣,害怕是什么人陷害了自己小主。 却看陵容拉着玄凌的手,仰头去瞧玄凌的神色,装作害怕地说:“叫郎君抓到我自己唱歌啦,郎君可不要罚的太狠心,珚珚知错啦” 说罢,深深一礼。玄凌自然伸手去搀,但见美人抬头,眉如春山淡扫,眼似秋水横波。 奇怪,明明还是冬天,怎么有些发热呢? 正巧梅香端了热好的玫瑰葡萄酒来,陵容便劝着进酒:“郎君,冬日天寒,饮些酒暖身吧。” 玄凌接过,一饮而尽。 陵容又斟,自己却不饮,玄凌不饶她,自己饮一杯便念一阕词,叫陵容唱一曲才算罢。 于是陵容看着玄凌的凤眼,特意用与纯元七八分相似的歌声唱了一回又一回。 字字情深,句句缠绵,陵容心中没有半分不快。 或许玄凌把自己当作唱歌的玩物,但是自己又何尝没有把玄凌当成上升的阶梯呢?施舍与乞讨,高贵与低贱,是可以转换的。 玄凌一杯一杯地饮酒,面对着宛如天籁的歌声,娇媚含羞的女子,纯净柔和的眼神,终于醉了。 他一把扯过陵容,迫不及待地与陵容共享杯中美酒。 动作急切粗暴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口中混沌不清地说着:“珚珚别怕,朕与你暖暖身子。” 陵容稍作抵抗,最终还是软了身子。 笑了用尽全力开疆拓土,直到对方再也无法嘴硬,瑟缩着,颤抖着,失态着,泪流满面地,目光涣散地求饶。 可是他来之前,喝了酒,壮了兴,此刻竟丝毫不心软。这一场劫杀已经调动起了他的全部感官,非要尽数夺取、全归己有才好。 他尽力地在所有战利品上作标记,榨干了最后一点稀缺的资源,反复检查之后,才意犹未尽地去往下一个地方。 如此数次,凶人这才鸣金收兵,云撤雨销。 送走玄凌之后,陵容也已经丢了半条命,却不忘叫人便将酒和香全都收了起来。 这就是她的办法,也是她的把柄。 雪中春信中有一味香料,经焚烧之后,与葡萄同服会有催情的作用。于是陵容特意在玄凌来的时候,点上了香,端上了葡萄酒。借着香中和酒中的东西,呼吸饮食之间,可以使人不知不觉地动情,只以为是自己太激动了。 事后,便会随着汗水一并排出身体,根本查不出来。 果然玄凌情动发热了,昨晚要了她好几次,到现在都感觉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堵着,十分不舒服。本身玄凌就御女无数,十分强悍,昨晚更是要个没完。 陵容一边流泪,一边后悔,早知道,就不下药了。 这不是自作自受吗? 她颤抖着双手给自己沐浴清洗,到现在头皮都有些发麻。身上的那些红痕也不好意思让菊清、梅香两个未婚的大丫头看,生怕对上她们害羞又戏谑的目光。 只能自己可怜巴巴、哆哆嗦嗦地上了药,这次留了,但愿能有吧。 陵容默默祈祷了一回,躺了半天才勉强缓过劲来。 正好拿过芳缕送来的福袋把玩,她拆开福袋,里边藏着一张纸条,上边写着一句话。 “彼欲取之,必先与之。” 陵容将纸条放在烛火上慢慢烧了。 这个芳缕,又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都是先按兵不动,先给下毒之人一个想要的“中毒”假象。 联想到去避暑行宫之前,芳缕对于处置“宝鹃”的提醒,陵容对这位姑姑更加好奇。两次提醒,芳缕姑姑已经在暗中帮她了。 正巧此时路成林来报,说在明瑟居找到苦丁了。 陵容连忙问在谁那里。 杏雨性格单纯,陵容还是不愿意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来。 谁料路成林开口便说:“下毒之人是桃蕊。” “奴才在后院放银丝碳的角落,找到了这个。”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荷包,里面是磨得碎碎的苦丁茶粉。 “如何能确定是桃蕊,她还有没有同伙?” 路成林说:“奴才让菊清姑娘谎称去后院时丢了一枚戒指,便张罗着翻查后院。” “结果负责茶水的杏雨十分坦然,自告奋勇地帮着寻找,而桃蕊,却有几分不自在。” “奴才让小顺子悄悄盯着她,果然发现她趁众人不注意时去看那银丝碳,将那处藏着的荷包系在身上才松了一口气说那一处没有。” 陵容点了点头,路成林继续说:“大约她也害怕东西放在身上不方便,没多久寻个机会还放回去了,因此奴才方能拿了来。” “知不知道她是怎么下毒的?”桃蕊现在只是做些粗活,比之前的宝鹃处境好不了哪里去,因此陵容对她的下毒手法十分好奇。 第71章 元月旧事(上) 路成林说:“奴才问过了杏雨,平时烹茶有没有什么异状,这才知道,院中热水也是桃蕊看着烧制的。” 原来如此,桃蕊是将苦丁下在了泡制金芽滇红的水源中了。陵容并不爱茶,对什么茶用 什么水并不讲究,因此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看来,桃蕊是不能留了。 当初宝鹃的一缕幽魂,叫自己永远地留在了太平行宫。那么桃蕊呢? 陵容想,桃蕊的死,也得死的有价值才好。 雪一直下,陵容照常“饮用”不时出现的带着苦丁味的滇红,只是所有茶水,都不知不觉进了屋内花草腹中。 转眼就是年宴了。在那之前,甄嬛特意把方淳意接回了棠梨宫同住,一时间,浣碧处又冷了几分。 好在玄凌还记得她与纯元相似的脸庞,年前的晋封也没忘了她。玉如晋为了赵贵人,方淳意晋为了方贵人,如选侍晋为如意娘子。 都是些不痛不痒低位晋封,也没什么人拦着。 后宫众人的关注点,仍然是华甄之争。 陵容坐在席上,看着甄嬛与华妃在年宴上仍然暗藏针锋的对话。 端妃不在,悫妃懦弱,华妃就成了皇后之下第一人了,因此尤为看不惯拉帮结派与她对着干的甄嬛。在她眼中,甄嬛诡计多端,先是装病,接着卖好,不知不觉间,身边集结了方贵人、康美人、如意娘子等,已经连成一股势力。 华妃席上免不了酸言酸语,甄嬛一一笑着应对,在曹琴默的帮助下,她追查江穆炀已经有了进展,眉庄假孕的事情,只等一个平反的机会。 她看向华妃艳若桃李的面庞,敬了一杯酒,目光却全是挑衅,华妃眼中顿时浮上一股杀气。 陵容将二人的关司,全都看在眼里,自己则是淡淡饮酒罢了。 席上清河王玄清讲解起外出游历的种种见闻,甄嬛自觉颇通诗书,忍不住在与之应和。恰好此时太后见风流泪的痼疾发作,只好离席,由章弥为之诊治。 于是为了让甄嬛听清楚玄清所讲的游历见闻,特意招了甄嬛坐在自己身侧,皇后见了,脸色顿时一僵。 华妃亦是不虞,有资格与皇后并立皇帝身边的,应当是自己才对,甄嬛这个贱人当真矫情! 玄清本是坐在太后身侧,此时太后一走,甄嬛便夹在了玄清和玄凌的中间,一时间左右逢源。 陵容看着这奇怪的生命共同体,忍不住笑了。 国朝年宴上,当着众多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诸王命妇的面,玄清说起了“巴山夜雨”与“庄周梦蝶”,甄嬛则积极响应,与之暗通款曲。这番对话,或许别人听不懂,但是陵容明白的一清二楚。 这是一段请你不要再明着爱我、但是千万不要忘了我的试探。 这种场合上,顺美人宫女出身难以登台,只有秦芳仪肯为华妃冲锋陷阵。她拿着甄嬛手酿的桂花酒不登大雅之堂说话,却被甄嬛以西南战事当前、需要节俭用度为由,一一挡下。 甄嬛更是对着汝南王妃提起,她送桂花酒给前线的事情,她做着主母才能做的事,说着主母才能说的话,得意极了。 陵容一边用着自己喜欢的餐食,一边留心皇后的脸色,果然也更加扭曲。 还是人多热闹啊,华妃和皇后积怨多年,又同时视甄嬛为眼中钉、肉中刺,甄嬛也不负自己所望,成功地恶心了华妃和皇后。 陵容胃口大开,她从前还担心玄凌喜欢自己侍寝会成为众矢之的,现在看来,全是多虑了。 有甄嬛这位年宴上与皇后并驾齐驱的贞钰容华在,自己大可放心。 陵容看着甄嬛一边四处奉迎,一边与玄清眼神交流,一边与玄凌十指相扣,实在敬佩。 说到节俭,恬贵人发难,提及甄嬛那一双惊艳六宫的蜀锦玉鞋,甄嬛正难堪辩解时,方贵人出口解围了。 她年纪虽小,却深谙天真无忌的道理,要先吃一吃糕点再拍一拍手,要一派天真,更要口无遮拦:“那是皇上喜欢贞钰姐姐才赐给她的啊,既然皇上喜欢又有什么不可以,何况只是小小一双蜀锦玉鞋呢,皇上您说是不是?” 玄凌爱怜地看着淳儿,“朕最喜欢你有什么说什么。”淳儿闻言自然是高兴。甄嬛也稍稍泄出一个得意的笑:不枉她调教了这么多日,总算会说话了。 恬贵人脸上顿时青白交加,讪讪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偏偏方淳意还要追问一句:“恬贵人你说是不是?” 可惜,恬贵人到底比她多了个封号,华妃得空讥讽道:“恬贵人也是你叫的?大过年的免了你的礼就罢了,怎么愈发不敬,蹬鼻子上脸了?” 华妃一句话骂了两个,连皇后也忍不住松了脸皮。 甄嬛和方淳意也终于收敛一些了。 殿内气氛在玄清的回护下,渐渐和缓起来,众人或嫉妒或怨愤的目光,终于从甄嬛身上撤去了许多。 听着殿中人对自己的追捧和称赞,看着被忽视的皇后和华妃,甄嬛对于此情此景十分满意。 皇后又如何?华妃又如何? 不被爱的才是妾。 她有玄凌的宠爱和玄清的维护,当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正在甄嬛陶醉时,身后的崔槿汐借着斟酒的时机,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袖子,目光似有似无地往陵容方向瞥去。 她们商量的挽回名誉、缓和表面关系的计划该开始了。 于是甄嬛又举起了酒杯离席,她身姿款款,眼中笑意愈胜,杯中的清酒,在烛光掩映下,生出澹澹波光。 甄嬛一路向陵容走来。 她说:“安妹妹,咱们当初一同参选,一同在我家学规矩,一同入宫。” “咱们的缘分非比寻常,只怕姐姐有了什么错处,叫你生了嫌隙,你千万不要怪我。” 她说“今天当着众人的面,姐姐特地与你赔罪,希望你念当初在甄府同吃同住的日子,原谅姐姐的无心之失,不要再与我生气了吧。” 只要安陵容肯“原谅”她,那么她在宫中的名声便可一步步挽回了。 而且是当着宴会上所有人的面原谅的,安陵容日后也无法反悔! 甄嬛说着,嘤泣出声。 玄凌眼中的笑意停住。 而玄清更是面上一冷,目光如剑一般朝陵容直直射过来。 第72章 元月旧事(下) 陵容不慌不忙起身,她没有理会甄嬛,更没有接过她的话和酒,而是向玄凌和皇后一礼,说:“陛下,娘娘,嫔妾向来体弱,请恕离席之罪。” 皇后笑着应允,玄凌想到这几日着实将陵容折腾太过了,而甄嬛的话题并不适合在年宴上提起,倒也轻轻揭过。 笑着对甄嬛说:“嬛嬛,今日虽是家宴,但是你们姐妹间的私房话,还是留着日后自己说吧。” 甄嬛听见玄凌唤自己的小名,心中十分自信,她宛然一笑:“陛下,正是要当着众人的面,给安妹妹致歉才算诚心呢。” 要的就是众目睽睽,要的就是言出无悔! 她是打定了主意,安陵容小门小户出身,当日在玉润堂她还敢反驳,今日当着众多王公亲贵的面,她必定不敢! 况且…… 她若要辩解,必会泄露宫中诸多秘辛惹得玄凌不满;她若要保住在玄凌心中的形象,就非原谅自己不可! 而安陵容都已经“原谅”自己了,别人与自己的渊源没有那么深,又有何立场强加指责自己呢? 这么想着,甄嬛眼波看向玄凌,又稍稍一偏,落在了玄清身上。玄清,不要辜负你对我的喜欢啊。 玄清果然接口:“陛下,臣弟虽不知道容华与这位安小主之间有什么龃龉,但是容华今日肯当着众人的面,给这位安小主赔罪,足见其诚心了。” 玄清英雄救美,心中热血沸腾,他急于向甄嬛展示自己,又看向陵容“安小主,得饶人处且饶人,贞钰小主一片好心,以容华之身屈尊降贵给你这么大的面子,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 陵容一向低调,今次宴会上,并没有着意打扮,玄清向来不关注甄嬛以外的其他女子,竟把她当作了低位嫔妃了!竟还说,甄嬛以容华之身向她致歉是给自己面子了。 陵容冷笑,她正好因为桃蕊下毒而心中不快,甄嬛自己撞到枪口上了,也不能辜负她的好意。 她看向玄清:“六王似乎十分熟悉贞钰容华?” 玄清心中正在畅想甄嬛对他的目光和信赖,没看到玄凌闻言瞬间发冷的目光,他自以为好心地说:“安小主还是珍惜眼前吧。” 陵容几乎要笑出声,没见过这么蠢笨的男人。只懂风花雪月,不通一点人情! 陵容出声,声音不大不小,可以叫所有人都听见。室内蒸花熏香,人气浑浊,此刻但闻柔音妙曼,顿觉清爽许多。 她说:“六王恐怕误会了。贞钰容华虽然贵为容华,可本小主也是婕妤之身,不存在贞钰屈尊降贵的事情。” “想必六王今晚太过关注容华,以至于忘记了吧。” 玄清像是被泼了一杯冷酒,瞬间清醒了过来。他再心仪甄嬛,甄嬛也是他的小嫂子,而且自己的母妃还在凌云峰上! 玄清不再出声,甄嬛面色一白,旋即姿态更加卑微:“婕妤小主,不论怎样,都是嫔妾不对。六王只是替嫔妾说话,你千万不要迁怒于他啊。” 方淳意则娇俏开口:“是啊,安姐姐。想当初你刚到京城,没地方落脚,还是贞钰姐姐将你接到府中呢,难道你今日高升,便全忘了吗?” “况且,贞钰姐姐贵为双字封号的容华,与你只是半阶之差啊。陛下喜欢,便是当场封为婕妤又如何呢?”她这是又想复刻蜀锦玉鞋回怼恬贵人的话术了。 殿中宾客闻言,看见甄嬛种种作态,不论心中如何思量,都不敢出声。这里面涉及到皇上家事,无论看见了或是听见了,都没好事。 甄嬛更是心道不妙,安陵容硬撑着不肯服软原谅,自己占用的时间就太长了些反而不好。至于方贵人说的话,虽然艰险,如是成了,收益极大。 她索性跪下示弱,却被菊清和梅香一左一右稳稳架住了。 陵容看着她慢慢笑了,说:“容华慢些跪,咱们还是说清楚的好。” “不论你是为了什么,都不该当着年宴时节,折腾这一场。”甄嬛说的再冠冕堂皇,都是闺阁小事不登大雅之堂。而陵容一开口就是从大局出发,以气势先压了甄嬛一头。 “陛下治国不易,方才你还知道与陛下共酿美酒,分发与将士同甘共味,知道联络亲贵,慰劳边关,怎么现在竟分不清主次,大闹宫廷了呢?”陵容今晚低调出席,就是想不引人注意,甄嬛以势压人也就罢了,打乱自己的计划万万不能忍。 既然她想出风头,那自己就再重复一下她今晚的丰功伟绩,让她出个够! 陵容不等甄嬛反驳,继续说:“本婕妤方才告罪离席,不是像六王所说不分尊卑、不知好歹,而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 “把你做过的事情揭出来,你面上无光是小,乱了年宴体统是大。” “况且这大过年的,你动不动就落泪,难道是什么好意头吗?” 陵容越说,甄嬛脸色就越白。陵容没有接她地话,字字句句却占着高义,自己今天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可是! 可是! 开弓没有回头箭,今天若是不成,今后就更难了! 难道安陵容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丝毫不肯向自己低头吗? 可惜不论甄嬛心中如何翻江倒海,她都动弹不得。因为菊清和梅香死死钳着她——这两个丫头平时舍不得对陵容上力气,这会子便全用在甄嬛身上了。 陵容说罢,不理会甄嬛愤恨的目光,走到当中径自跪下:“陛下,嫔妾为大局计,只能如此了,还请陛下、娘娘恕嫔妾无礼之处。” 皇后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她笑着抬手:“婕妤有心了。” 玄凌亦是点头。嬛嬛与珚珚他都十分喜爱,可是终归嬛嬛样貌性情皆与纯元相似,天下难寻。今日嬛嬛虽然不醒事,好在珚珚懂事,没有一时情急将那些装病假孕那些宫中的事情和盘托出。 因此点头,算是应了皇后的话:“婕妤为人向来如此,从前亦是帮助嬛嬛许多,此乃家宴,不必多礼。” 年纪尚小的玄滨,还有几分热血天真。他平时与六哥玄清来往不少,知道他的一些心思,因此对甄嬛及身边人避之不及。 今天看这位贞钰容华对着安婕妤发难,起初还有几分担心,看见安婕妤字字句句不卑不亢,既没有辩解什么泄露皇室秘辛,也没有如了贞钰容华的意,心中有几分佩服。 他少年心性,生母养母俱已过世,无牵无挂,因此说道:“正是陛下、娘娘雍容宽和、治理有方,才有安婕妤言辞恳切,为人高华,臣弟十分佩服。” 有玄滨开口,众人便顺势接话,预备翻过这一回。 甄嬛听见玄凌说陵容帮助自己良多,心中气不过,眼睛一转:“正是,嫔妾方才着实失礼了。” “只是嬛嬛私心想着,向安妹妹说几句悄悄话,好挽回些姐妹情谊,安妹妹,当初我们同在甄府,一同跟着芳若姑姑学规矩,你不会都忘了吧?” 第73章 瑶光初现(上) 陵容明白甄嬛此次就是想当着众人的面,坐实她与自己的“姐妹关系”。 因为自己是眉庄假孕事件中的最大受害者,因此只要自己承认这份“姐妹情”,只要自己原谅,那么她们就有可乘之机了。 甄嬛这么着急,一定是想挽回声誉,也一定是因为追查证据时受到阻碍,或者到了关键节点。 可惜,刘畚早就因为自己的提醒而顺利死亡了。 甄嬛和曹琴默之间的小动作没瞒过陵容,但是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救过温仪一命,曹琴默这个人就算冲着这一点也不会吐出自己。 而且,就算她说是自己提醒刘畚的事,无凭无据,也没什么用。 甄嬛不惜三番四次地提到“姐妹”一事,那自己就更不能让她如愿了。 岂料自己还没有开口,赵玉如便说:“容华小主且慢,哪有逼着人家与你结拜为姐妹的。” 这丫头好机灵,把一份普普通通的“姐妹情”,变成了甄嬛在年宴上逼迫自己与她确定“姐妹关系”。古人的义结金兰可不是寻常之事,甄嬛之前为了一举成功,强调了数次姐妹,反而被抓住了漏洞。 毕竟“姐妹”,和姐妹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欣贵嫔早已忍不住:“正是。此乃年宴,容华还是顾些礼仪吧,大家都在看你呢。” 冯淑仪淡淡开口:“当初容华生病时,婕妤不是也照顾你良多吗?怎么容华竟全忘了?” 华妃看着甄嬛羞恼的表情,方才心中那点不快顿时消散许多,她拈起玛瑙杯,风情独占,斜斜向玄凌说:“陛下,大约容华只记得自己对别人的好处,全忘了别人给她的好处了。” 看见玄凌面上有几分不虞,上前敬酒说:“臣妾只愿陛下什么都好,臣妾便什么也不求了。” 看着华妃奢华的装扮,那样一个跋扈嚣张的人,竟然也有这么诚挚的真心。 玄凌想到当初华妃鲜衣怒马,想到未来的慕容家,心也软了。 他竟不去管甄嬛,反而说:“华卿的情谊,朕都知道。今日的蟹粉酥十分好,你多用些。” 说罢,令人将自己桌上的糕点拿给了华妃。 蟹粉酥本就奢靡难得,何况是陛下亲赐的膳食,恩宠更是非比寻常,华妃脸上的神采愈盛了。 甄嬛眼看陵容这头不成功,玄凌那头又没稳住,差点惊叫出声!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就因为自己曾经谋事不密,才叫这些木偶似地女人。一见自己落难,便群起而攻之!正因此,自己才费尽心机、迂尊降贵向安陵容低了一次头! 谁料她竟然不识抬举! 而那些女人,就是暗恨自己受宠,才每每借机羞辱于自己! 甄嬛勉强平复了心情,向玄凌撒娇说:“陛下,” 却被皇后打断:“陛下,既然是年宴,就要以欢乐祥和为主。” “方才贞钰容华有些醉了,说话糊里糊涂地,不如上些瓜果来醒酒吧。” 玄凌看向皇后,宜修啊,太懂的如何做一个皇后了。他点头应允。 “嬛嬛,你实在是醉了,既然知道失礼,便下去歇息吧。”玄凌发话,李长生怕小连子伺候不好甄嬛,连忙自动请缨去引着她到偏殿了。 甄嬛为这一晚准备良久,连桂花酒都是提前酿好了的,为的就是一举成名,叫所有人看看玄凌心里的人究竟是谁。 谁知旁的都好,连皇后、华妃都不得不避己锋芒,只有安陵容,明明出身卑下,现在逆反尊卑还不知足,竟想翻到自己头上来。 甄嬛重重地呼了口气,大周开国百年,从来没有嫔妃被“请”下年宴的,这是何等奇耻大辱! 当初就连曹嫔犯错,温仪的周岁宴她都可以全程出席,而自己竟然得不到玄凌的一丝庇佑! 其实是她自己想左了,刚刚在席上,玄凌已经多次暗示她收敛,可惜她自己太过执着,才自取其辱。就连退席,也是李长护送着请下去的,已经给足了面子了。 看着李长前后跟着伺候的样子,甄嬛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这时候只有代表玄凌的李长伺候,她才能稍稍熨帖。 她听着外间丝竹管弦之声,恭贺奉迎之词,忍不住将刚留的寸许长茜红色指甲狠狠掐向掌心! 甄嬛离席,殿上氛围顿时清爽了许多。看着玄凌身边的位子一空,皇后和华妃同时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华妃闲闲吃了一块蟹粉酥,她看着方淳意说:“刚刚方贵人好大的口气啊,竟敢替陛下做主嫔妃谪迁之事呢!” “你把皇后和本宫放在哪里?!” 方淳意闻言,那点子得意劲和做作劲全吓掉了,她可还记得当初华妃的“一丈红”! 连忙哆哆嗦嗦地跪下请罪,这会甄嬛不在,可没有人会保住她! 皇后乐得在华妃发难的时候,做个好人,于是出面调停说:“陛下,念在方贵人年幼无知,今天又是除夕佳节,不如给她一次机会吧。” 华妃想到皇后撤了黄规全总管之职的事情,就恨得心痒,她立刻接口:“娘娘也太会做人了些,方才方贵人对安婕妤不敬,也该问问她的意思啊。” 皇后和善,嘴角的笑容却有些冷;华妃跋扈,眼中的火光不灭。 她们几乎异口同声:“安婕妤,你怎么看?” 两个人打擂台,把陵容架在了中间。无论说哪个,都会得罪另一方。 陵容看着她们的笑与冷,神情不变,仍然是柔弱的、稍有怯懦的,仿佛刚刚四两拨千斤将甄嬛逼退宴会的人不是她一般。 “瑶华映阙,烘散蓂墀(音明迟)雪。比拟寻常清景别,第一团圆时节。” “皇后娘娘,华妃娘娘,如今虽非上元,亦是合家团圆的时节。陛下瑶席当前,嫔妾不论受了什么委屈,都不算委屈。” “若是嫔妾受了一点子委屈,能叫我大周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嫔妾亦是甘愿。” 华妃看见陵容这副委曲求全的样子,十分不屑。 皇后的笑容则顿住了,这个安氏,口才不比贞钰差啊。想到那包磨得细细的苦丁茶粉,到底还是放了心。 玄凌却闻言大喜:“好一个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好一个第一团圆时节!” “安卿不仅才思敏捷,更有一片为国之心呐。” 陵容起身谦逊谢过,她绝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年前小连子传话说,玄凌有意为自己拟一个封号,方才自己已经暗示的足够明显,玄凌,会说出那句话吗? 陵容心中不禁有几分期待,却听见玄凌叫起赐坐。陵容有一瞬间的失望,自己始终没有封号,难道还要等着将来被甄嬛羞辱冠上一个“鹂”么? 却听见下一刻玄凌终于说:“瑶,玉之美者也。安卿,当得此名。” 这声音有如天籁,陵容的心几乎蹦出来。 这是,自己的封号?自己终于有了一个表示美好与尊贵的封号了? 玄凌身边的小连子连忙接口:“瑶婕妤小主,陛下亲赐封号,赶快谢恩呐。” 第74章 瑶光初现(下) 陵容跪下,这一回她没有看任何人的神色,没有去费心揣度任何人的心思。 她只是非常专心地谢恩:“嫔妾谢陛下恩典。” “恭祝陛下洪福齐天,四海升平。” 她更要谢谢自己。 祝自己早日改命逆天。 宴会的氛围在这一刻被推向顶端,恭贺冠冕之词不绝于耳,无论皇后、华妃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都一同举杯庆贺。 刘良媛说了一句提前庆贺战事告捷,玄凌大喜,封其为慎婉仪,于是后边人有样学样,却只是赐下封赏,再无晋位了。 次日,便是阖宫给太后拜年的日子。 这还是陵容头一回正经拜见太后,大家早早便起了,将陵容好好打扮了一番。因着昨晚玄清将陵容误认为低位嫔妃的事,梅香便使劲往陵容头上折腾。 新赐的三尾偏凤滴珠步摇、翡翠面的鎏金掩鬓、抬人面色的赤金桃枝攒心翡翠簪等等,全往头上堆。 陵容正想躲,忽见路成林进来,他说:“方才见到毓章宫有个脸生的小太监出来,送了这个来。” 陵容去看,是一个未拆封的红包。她打开,里边是一枚铜钱,与一张祈福用的红笺。笺上题了一句诗: “桃李不争春,却与春同在。” 陵容看过,连忙把笺纸烧掉,命令换个低调的发式,又派人去长春宫给玉如递个信儿。 自己昨日刚得了封号,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芳缕害怕自己太过招摇,因此才特特送了这首诗来提醒自己低调行事。 况且太后自己念佛,不喜奢华,应当也不喜旁人太过注重颜色打扮。 颐宁宫向来沉静雍容,今日也添了几分喜气。随班站立在花团锦簇的后妃之中,陵容用余光看去,果然玉如收到了自己的信息,打扮地简约又不失喜庆。二人相视一笑,便等着太后传召了。 皇后早已与皇帝一左一右侍奉在太后身旁,这是新年,给皇后面子,就是给朱家面子。 华妃、悫妃、陆昭仪、冯淑仪、欣贵嫔、李贵嫔等贵嫔位以上者,先进去给太后请安,陆昭仪、李贵嫔等早已失宠,不过尽个礼数罢了,稍坐了会便识趣告退了,留下其他人说话。 伶俐的太监哈着腰请陵容、甄嬛和慎婉仪进去请安,贵嫔以下能与太后见面说话,算是殊荣了。 余者只能等到最后,隔着帘子下跪请一次安,等一个赏字。 陵容与甄嬛、慎婉仪走入殿内,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口中齐诵:“嫔妾见过太后,恭祝太后凤体康健,福泽万年。” 太后今日心情不错,慈和地叫起,按位份,先是和陵容说了些话,她自从救过温仪后,就算在太后眼中留了一个印象了,虽然两人小门小户的不算什么,但是宫中有陵容这样不生是非的妃嫔在,也算一件好事。 因为陵容的家世在这里,无论得宠或是失宠,都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在他们这样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子看来,似陵容这等出身的,能够得宠全靠小意狐媚,而自己,是可以一根指头碾死她们的。 想到昨晚赐下封号的殊荣,太后觉得皇帝唱了红脸,自己就要唱个白脸了。 “听说昨晚陛下赐你封号了?” 陵容恭敬回答说:“回禀太后娘娘,昨晚嫔妾添获天恩,得赐封号。” “陛下娘娘宽厚待人,嫔妾一定遵守宫规,恪守本分。” 太后本想敲打一番,看着陵容清楚自己的分量,看到她得了封号,也没有什么首饰都往头上戴,穿着打扮还是比较规矩,也就放心了。 就这样简单寒暄之后,太后看向了甄嬛。 之前大宴小宴隔着人看不清楚,这会子人在眼前,陵容没有错过太后一瞬间的追忆。太后本正当盛年,瞧着却像自己家中操劳不断的母亲一般显老。 陵容不敢多想,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十四阿哥,大概就是太后自己心眼小又偏见大,所以才不耐老吧。 太后似乎十分喜欢甄嬛,也没有计较甄嬛昨晚的失礼,聊了几句之后,便要甄嬛给自己抄写经文。 这是个轻巧活,又体面,又能亲近太后。 皇后笑得勉强,可是太后也是她的亲姑姑,竟不好说什么。 华妃讨好了多少回都没有这个机会,亦是吃心。因此有几分酸,拿着甄嬛昨晚不知礼仪的举止说话。 甄嬛瞬间脸色一僵,却听见太后回护说:“这孩子面相十分懂事,想必是身边人不知礼数了吧。” 华妃想到了方淳意,便说:“贞钰容华或许是一时激动,方贵人却几次三番无礼僭越,想必就是她带坏了宫中风气。” 太后闭了闭眼,语气强硬:“总有人信口胡吣!” 这句话不知道是骂华妃,还是甄嬛,还是方淳意。 陵容行过礼便起身,低调地站在一旁,看着太后与甄嬛一番亲热。 但听得太后对竹息说:“大过年的,把那个叫什么淳意的,听说是刚升的贵人?” 眼看华妃一句话真叫太后不快,皇后起身解围:“是,如今是方贵人,她还年幼……” 太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口竟毫不留情:“既然年幼无知,就好好学学,不要着急做贵人吧。”就这样,方淳意因替甄嬛顶过,大年初一被贬去了贵人之位,变成了方美人。 她的晋封,本就是靠着甄嬛而来的,如今也因甄嬛受过,算是一报还一报吧。 众人散去之后,太后轻声问竹息:“方才,哀家是不是太激动了?” “只是一听到年幼无知四个字,就难免想起……”太后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嘴,这是连名字都不愿提及了。 竹息陪伴太后多年,最清楚太后的心思,出声安慰道:“您是太后,想做什么都可以。” “为了陛下,您已经牺牲够多了,任性一次不算什么。” “况且,贞钰小主昨天确实不太体面,发落了方小主,娘娘您找她来抄经就没人说什么了。” 太后不禁笑出声:“你呀,也是个说嘴的猴儿。” “阖后宫有谁敢不满?只有华妃了。” “也罢,让让她吧。” 竹息替太后按着穴道,闻言含着笑说:“正是,天底下在没有比您更慈和仁善的主子了。” “这一宫里,上到主子,下到奴才,都托您的福啦。” 太后笑得直咳嗽:“哀家不用什么人托我的福,只盼着有几个孙孙来抱才行!” 竹息替太后掖了掖褥子,劝慰道:“奴才悄悄看了,贞钰容华,是个好生养的。” 又说笑了一回,便出去替太后端药去了。 无人之时,太后看着窗外,喃喃自语:“好生养,也要生下来才行啊。……,你又何必太狠心呢?” 第75章 思旧(上) 正月里不用上规矩,因此众人都有些闲,人一闲,话就传得快。 陵容刚出了颐宁宫,方淳意大年初一被贬为美人的事情就传遍了。引路的太监便说:“方美人,请往这边走。” 方淳意往日娇憨活泼的面容再也维持不住,面色愤然地走在一旁。 恬贵人年宴上叫她下了面子,这会哪怕不同路,也硬是走到了她身边。 “方美人,怎么见了人不行礼啊。” “昨天我只大你半阶,你一不行礼,二不恭顺,但今日可不一样了。” “太后亲自发话,说你当不得贵人。太后久不问事,却还舍得这样费心教导你,真是你的福气啊。” 方淳意羞得满面通红,可惜康贵人明哲保身,早已经走了。而让自己陷入绝境的甄嬛,此刻也早就陪着陛下去了! 周围的人,要么匆匆行去不惹祸事,要么不甘己事高高挂起,还有更多人,因为甄嬛之故,对方淳意也没什么好感。 她从前踩低拜高、撒娇卖痴得罪了不少人,此刻不落井下石就算仁义了,谁会去帮她呢? 方淳意死死地咬住嘴唇,在丫鬟巧心的搀扶下,终究还是向恬贵人行了礼。 恬贵人出身世家豪族,性子十分骄矜,昨天被方淳意在年宴上落了面子,真是今生头一回。因此便叫方淳意当着诸多小主、丫头、太监的面,恭恭敬敬行了三次才算痛快。 年节里,宫中除了方美人的事情,整体还算是十分愉悦的。 陵容得了一个满意的封号,吃吃冬日难寻的瓜果,刺绣调香,唱歌作画,隔三岔五还有个男人给自己侍寝,日子还算快活。 十五那天的元宵宴取消了,陵容和玉如商量着,在明瑟居调些锅子吃,两个人列了一份菜单子,于是杏雨从十四就开始准备了。 小秦子打了个千儿进来说:“贞钰容华的哥哥,甄大人进宫看望了。” 玉如闻言有几分不忿。 她吃心也是应当的。宫里只有贵嫔位以上的主子,年节有恩典可以召传母家亲人进宫看望。 如是低位嫔妃想见家人,就要看母家是否有诰命在身。 甄嬛并非主位,甄珩没有诰命不是女眷,贸然进宫,只有玄凌的恩典了。 而最应当有这份恩典的华妃娘娘,她的父兄亲人可都在战场上呢。 陵容拍了拍玉如的手,问小秦子:“华妃知不知道这件事?” 小秦子眼睛一转:“小主容奴才去瞧瞧,这样的好事,华妃娘娘可千万不能错过。” 这个人精!陵容叮嘱:“小心些,本小主等着你回来一并赐元宵节的礼。” 看着小秦子远去的背影,玉如有几分兴奋:“姐姐,华妃与贞钰本就不睦,现在知道贞钰的家人来探望,而自己的父兄却在战场厮杀,她会不会……” 陵容微微一笑:“这就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情了。” “桃李不争春,却与春同在。”陵容情不自禁地念出了芳缕送来的诗。 有时候,不争,也是一种争。 不知道甄嬛与甄珩之间交谈了什么,陵容也没有去凑热闹,只是隐约听着甄嬛以妹妹之身,为兄长定下了一门亲事,众人听了,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无语。 看来,甄家的门风,是从根上坏了。 庶妹给嫡姐做丫鬟;妹妹给兄长定婚事。 真好。 但是没几日,宫里关于甄嬛恃宠而骄不顾宫规召看男性亲眷的消息便四处流传开了。 说来说去不过是,此等恩宠更甚华妃当年罢了。 倒是中间夹杂着一两句甄珩英姿不同的话来,许是宫女们思春,乱说的吧。 陵容浑不在意,她从前住在甄家时,偶尔远远地与甄珩见过礼,算是认识。 因为自己家也有一个哥哥,因此难免相比。甄珩比之自家哥哥,钝厚些,还不不如甄嬛心思多。只是经常躲在自己居住的小楼后边练剑。 可惜,练的软绵绵的,一点都不如哥哥。 后来进了宫,自己便把此人抛在脑后了。 不过,按照剧中的记忆,并没有甄嬛兄长这一人物,甄家,并无儿子啊。 面对未知的挑战,陵容有几分无措,也有几分兴奋。 你有哥哥我也有! 此时路成林进来,拿出了一个东西,正是安陵宇的信! 这封信又很厚,陵容迫不及待地拆开看。 原来,哥哥自从那次死里逃生之后,便成了玄凌近身伺候的人,在中书省任主书,从七品上。不仅升迁了,还升到了实权部门。 大周的朝官制度类似于唐朝的三省六部制,自隆庆帝始,便十分倚重中书省,以此省制命决策、发布政令、掌握机密要政。 哥哥到了那里,前途有所保障了。 哥哥在信中说,他有两个结拜兄弟,当初与他一同科考,却名落孙山,如今哥哥将他们安置在松阳县充作幕僚,实则协助安比槐处理政事,以防他行事没有章法,或者被人坑害。 安比槐虽然升了官,但是也进入了众人眼中。想到安比槐的好色无能与贪财无度,陵容着实担心了好一阵子。好在哥哥办事牢靠,这就将安比槐照顾好了。 哥哥信中还说,春假期间,他回了一次松阳老家,家中一切都好,母亲瞧着精神多了,如今儿女出息,后院没人敢惹事,又日日吃药,眼睛已经好很多了。 只是见了他,拉着他的手,一边摩挲,一边说:“宇儿回来了,珚珚呢?” “我的珚珚到了深宫,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了?” 陵容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不会的,娘。不会的,我一定会成为贵嫔,成为妃子,到时候名正言顺地请你进宫来!陵容在心里暗暗发誓。 信的最后,是一幅画。 画上是母亲林秀和萧姨娘。 不过一年多没见,她们就都老了。只是神色比从前自在、从容许多。 陵容轻轻描摹着母亲的眉眼,眉尾掉了,眼角有了细纹了,但是母亲笑得更加舒心了。 只要母亲高兴,自己进宫就算值了。 第76章 思旧(下) 陵容看信,路成林便一直在一旁守着。见信看完,便递来了烛火。 陵容有些不舍:“路公公,信也就罢了。这幅画能不能不烧?” 路成林心中也十分不忍,可是他只能狠狠心说:“小主,凡事要想后果。” “这幅画的纸非常普通,宫中怎么会有?” “更不说画上的墨汁、颜料俱是市井之物,只要被人抓住了,一查一个准。” 陵容方才是思亲不舍,一时激动才尝试一问,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亲情,或许就是她的软肋吧。只可惜,当中并不包括安比槐。 陵容还是亲手将这封信一页一页地烧掉了。 因为这封信必须烧!因为里面还提到了前朝的事情! 安陵宇并不瞒着陵容,甄珩之所以能够去见甄嬛,是因为他将执行一个具有生命危险的卧底任务。甄珩将代表玄凌,慢慢安插到汝南王的心脏位置,佯作反叛,降低汝南王的警惕心,然后与玄凌里应外合,一举将其拿下! 而哥哥安陵宇,就是甄珩与玄凌之间的联络者。他将代表玄凌,在未来的清算计划中,向甄珩时时传递最新的任务指示。 看来,当初年宴上,玄凌对甄嬛多有包庇,也有这件事的缘故了,因为哥哥与甄珩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绑在一条绳上。 或许,从这个角度出发,玄凌是乐见自己与甄嬛交好的,因此才没有一开始就阻止,而是在甄嬛将事情办砸之后,才轻轻带过。 事后,玄凌也没有处罚甄嬛,只是给自己赐了封号以作安慰。 而太后,则出面贬了方淳意的位份以安慰、麻痹华妃。 陵容第一次深刻见识到了,什么叫前朝后宫本为一体! 这就是制衡之术! 而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也要维护后宫的平衡。只有华妃依旧势大,甄嬛依旧得宠,才能牵制皇后和太后的目光,自己才能有喘息之机,才能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不再犹豫,迅速将剩下的几张纸全部烧掉。 路成林说:“小主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小安大人的?” “小连子说,可以帮忙传些消息。如今小安大人几乎日日跟着陛下身边伺候,方便多了。” 是了,哥哥给自己的信不好留存,但是自己给哥哥的信,还是可以由他自己处置的。 “路公公,我想想。小连子那里,别忘了谢谢人家。” “奴才省得,每次都是一大包银子。” 陵容最想提醒哥哥的就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她知道,虽然慕容家倒台之后,甄家会十分风光,但是很快也很倒台,哥哥可以建功,却不能太惹人注目。 只是这话怎么说? 虽然小连子十分可信,却也难保发生意外。万一这信落到别人手上,言语大逆不道也就罢了,恐怕还能叫别人识破玄凌的计谋,到时候自己一家都是个死罪。 陵容向路成林招手,附耳轻说:“你就叫小连子给哥哥传话,说老家后面有一片杏子林,每到夏天便会引来许多飞鸟啄食,从前我不忍心将鸟儿全部打死,今年夏天还是如此吧。” 路成林应声而去,陵容稍稍放心。鸟尽弓藏,哥哥会明白的。 正月里,玄凌不是陪华妃,就是陪甄嬛,再次便是自己有几分恩宠了。慎婉仪连越两级,又得了封号,亦是十分风光。 只是子嗣的事情,一直没有消息。 卫临照常给自己把脉请安,他说当初那点苦丁茶毒,早就排出去了,又安慰说,子嗣也要看缘法。 陵容无奈,只能在玄凌来的时候,再次点燃了“雪中春信”,然后或烫上一壶葡萄酒,或准备好一盘水晶葡萄,狠狠压榨了几回。 玄凌本就重欲,如此更加索取无度。 陵容为了子嗣,只能一一吞下“苦果”。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卫临有一次来把脉时,说那个治疗疫病的方子已经大体上研究出来了,只是还需要在病人身上看出效果如何。 陵容淡淡饮水——自从知道桃蕊在茶里下毒之后,她便养成了饮水的习惯。一杯白水看到底,什么都藏不住。 她叮嘱卫临说:“叫你研究方子,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真的发生了疫病,也要按照正常情况一一辨别梳理,才能确定。” “不可贪急。若是有人抢功,也不必害怕,总会还回来的。” 陵容暗示的如此明显,卫临一一记下。他有预感,未来将会发生大事。自己需要牢牢抱紧瑶婕妤这艘船,才能穿过风浪。 这一日到凤仪宫去请安,来人倒十分齐全。除了失宠的、没脸的、有病的,竟全到了,像是约好了似的。 众人按位份依次坐下,陵容坐在右手边第三座,上家是冯淑仪,下家是慎婉仪,对面则是贞钰容华。 方美人和如意娘子不在,康贵人又坐的远,甄嬛说话无人捧场,说了两句,也只好和欣贵嫔交谈起来。 可惜欣贵嫔一根肠子通到底,瞧不上甄嬛的作为,三四句回一两句罢了。 众人正说笑,突然慎婉仪身边的恬贵人深深一呕,众人皆是一愣。皇后率先关怀,果然是有喜了。 皇后强颜欢笑,传人向玄凌报喜,甄嬛面上则是一沉。 她自觉后宫受宠第一,怎么自己还没有消息,倒叫恬贵人抢了先? 甄嬛吃心愣住了,冯淑仪反应过来,面带喜色说道:“臣妾等也向皇后娘娘贺喜。”转头又对恬贵人含笑点头道:“恬贵人大喜。” 陵容与冯淑仪对视一眼,跟着起身祝贺。众人暂且压下各自心思,亦是纷纷相贺。 这样的反应,落在恬贵人眼中,就是众人怀疑孕事的真假了。她瞪了一眼甄嬛,抚着肚子说:“太医院两位太医都来瞧过了。” “嫔妾不是那起不知好歹的人,有就是有,无就是无,皇嗣的事,我可不敢作假。”说着转脸向甄嬛道:贞钰姐姐你说是不是?” 陵容没忍住,差点把茶水喷出来。 这个恬贵人,也太会说话了些,问的真好。 甄嬛面色涨红说不出话来,手指颤抖着几乎拿不住茶杯。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妹妹的胎金贵,可得好好揣着。” 第77章 不争春(上) 甄嬛有宠,恬贵人有子。皇后满意地看着她们针锋相对,才出面调停,做主让恬贵人回去养胎。 宫中再次传出有孕的消息,玄凌十分欣喜。次日一早,便下了晋恬贵人为从五品恬良娣的口谕。 恬良娣这一胎货真价实,就连太后也亲自赏赐了一件赤金佛手菩提簪,虽不如当初沈眉庄的名贵奢华,却也是难得的御赐之物,恬良娣戴着它好好地招摇了几回。 可惜没几日,宫中就爆发时疫,一人染及一殿,一殿染及一宫。下到宫女内监,上到各色主子,宫中人人自危,到处都是艾叶焚烧的味道。 皇后停了大家的请安,各宫里分发艾叶、麻黄等驱疫的药材以渡难关。玄凌和皇后一边催促着太医院研发治病的方子,一边时时祷告,最终还是无效,时疫已经出了京城,有愈演愈烈之势。 陵容前世稍稍经历过重大时疫,因此明瑟居里早就准备了一套应对的法子,还将其中可取可用的地方,陵容写了一份《防疫十三法》,托小连子悄悄带给了玄凌。 带面衣(古代口罩),煮醋水、烈酒消毒,多多洗手通风,将感染者与未感染者隔离,感染者的衣物用具直接焚烧防止感染他人…… 她故意压着卫临的医方放任时疫如前世一般蔓延以等来自己的孕息,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时疫愈演愈烈。这些经过现代医学检验过的方法,虽然不能根治疫病,却能稍稍遏止泛滥。 她是真的发自本心做这些,不存在邀功请赏的意图,因此十分低调,而玄凌因为忙于政事,也没有过来,但是宫中却开始用这方子防疫了。 小连子说,玄凌得了《防疫十三法》的那个夜里,睡觉也踏实了许多。 正在这时,陵容的月事自上回卫临请脉时,已经月余没有来。 她有一种奇妙的预感,或许这次,连老天都在帮她。 时疫爆发,太医院忙碌非常。因此这一回的请脉,比之前延迟了多日,在这之间陵容的月事,还是没有来。 卫临到明瑟居的时候,陵容正将掺了苦丁的滇红茶,倒进了大肚瓶里。卫临苦撑许久,终于得到了一个给陵容请安的机会。 自从时疫爆发,他就知道陵容叫他研究的方子是干什么用的了。 只是,瑶小主怎么会未卜先知呢? 卫临不敢细想,只能按照陵容的吩咐,将药方略做更改,留个破绽,然后放在太医院中,等待被人“抢功”的机会。 他照例为陵容把脉,却见陵容老神在在,似乎已经知道了。 卫临说:“小主这是滑脉,有喜了。” “孕期一月左右,小主子一切都好。” “只是时间尚短,胎息较弱罢了。” 陵容想了想说:“今日是二月二十四日,我要你在三月之前,让江氏兄弟拿到药方。” 卫临垂首称是。 宫里还是照常分发艾草、麻黄,秋来宫中,顺美人几乎将全部的药材都搬去了虹霓阁,还是芳若出面替沈眉庄拿了一些来。可惜,沈眉庄已经开始浑身发热了。 假孕的事情,从江穆炀家中一个被赶出去的老仆身上终于有了一些线索。甄嬛得知沈眉庄染了疫病,一边叫李青去诊治照顾一番,一边则带着人急匆匆地赶往仪元殿。 谁料在仪元殿门口竟没见到李长,只见到了小连子。小连子对自己从不像李长那般逢迎照顾,言语之间还经常向着安陵容。 甄嬛朝他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心中十分不屑。安陵容妄图爬到自己头上,小连子竟然也妄图爬到李长的头上。 真是可笑。 可惜这一次玄凌因为忙于朝政,真的没有时间召甄嬛见面。 回去的路上,甄嬛还有几分不快。下一刻,正迎头碰上了李长。 甄嬛自然问他去了何处,李长眼珠子一转,说:“李青都跟奴才说了,于是奴才便亲自去了一趟秋来宫,顺没人果然消停许多。” “这会子沈小主用了药,已经退烧了。” 甄嬛稍感放心。没几日小允子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江穆炀家的老仆找到了!甄嬛的笑几乎压不住,她即刻带着人冲向了仪元殿。 甄嬛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人,何况陵容已是婕妤之身,有些消息她就算不打听,也会有人主动送来。 深夜,陵容还在等消息。尽管自从她怀孕之后,就经常觉得疲惫了,但是这一次,是她第一次操纵后宫局势,总要见见效果才能放心。 三更天,路成林进来了。 小连子守在御前,给明瑟居传来了消息。 一切不出陵容所料。甄嬛还是找到了华妃的破绽,江穆炀家的老仆明确说了,江穆炀与刘畚私下有往来,还说曾经听到二人交谈关于沈眉庄的事情。 可惜,这都属于间接证据。无法直接证明江穆炀和刘畚的关系,无法证明二人谈及沈眉庄就是准备暗害于她。若是对簿公堂,华妃尽可说此人是因为被赶出府,心怀怨恨而栽赃陷害的。 玄凌果然也对甄嬛起了疑心,曾经言语试探过,是否是甄嬛反过来陷害于华妃。好在最后他还是相信了甄嬛的话和脸,做主将沈眉庄放了出来,复位为惠容华。 而华妃,因为证据终究不太有力,只是褫夺了封号而已。 岂料旨意还没发出,华妃便带着江氏兄弟得意洋洋地来了。她带着自己的护身符——时疫药方一来,甄嬛的脸色就变了。 华妃不仅重得宠爱和协理六宫之权,看到甄嬛想放出沈眉庄以壮大自身,言语间便拿着证据不明为由,硬是将沈眉庄的位份,生生降为了惠芬仪。 甄嬛不甘示弱,字字句句提及沈眉庄染上时疫,受苦良多的事情,最终玄凌下令,沈眉庄以从四品之身,入住秋来宫主殿——丹华殿。 甄嬛和华妃,在沈眉庄事件上的角力,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于是自然谁也不服谁。 华妃研究药方有功,再加上西南战事即将告终,将来封为“贵淑贤德”之一的正一品妃,恐怕都有可能。 陵容想着想着,到底初有身孕,不堪受累,慢慢地睡着了。 宫中时疫未清,虽然有了药方,但是许多人已经病入膏肓,难以痊愈。再加上卫临特意在药方上留了口子,恢复地也慢,宫中局势还是十分紧张的。请安还没有恢复,众人都不敢松懈,不敢聚集,生怕不经意间被传染了。 但是华妃恢复协理之权的口谕,还是传遍了后宫,一同降下的,还有封冯淑仪为“敬妃”、封沈更衣为惠芬仪的旨意。太医院给了准信,大约三月中,时疫能全部清缴完毕。 于是敬妃的晋封仪式,便定在了三月二十六。 第78章 不争春(下) 三月初七这日,卫临照常给陵容请脉。 陵容特意挑了这一天,让卫临上报玄凌身孕的事情,为的就是去年今日,也是自己发现有孕又迅速小产的一天。她要最大限度地唤起玄凌的内疚与心疼,尽全力保住这个孩子。 一同上报的,还有此胎孱弱,需要静养的消息。 果然玄凌百忙之中还是来了一趟明瑟居。 他面色有几分激动地抚摸陵容的肚子,眼中是真心的希冀:“珚珚这个孩子,来得真巧。” “时疫将清,他便到了,真是朕的福星!” “珚珚写出《防疫十三法》,也是朕的福星!” 陵容温柔浅笑:“陛下,嫔妾见您为这事犯愁,只想为您解忧罢了,没想这么多。” “况且这个法子,嫔妾也是请教了卫医士多次,才敢呈给陛下的,可不敢独自揽功。” 玄凌拉着陵容的手一顿,复又重重握住:“你呀,总是这么大方。” 陵容说:“至于嫔妾肚子里的这个,他呀,无论是男是女,只想做大周最快乐的孩子,让他的父皇天天陪着他玩,才不想做什么福星呢!” 玄凌也反应过来,皇室子弟用上“福星”二字,还有别的歧义,于是便收住了。 陵容拉着玄凌的手说:“去年今日,嫔妾失去了一个孩子,今天,他又来了。陛下,嫔妾真的十分满足了。” 玄凌亦有几分感慨:“珚珚,当时朕一时情急……你真的不怪朕?” 陵容心中冷笑,如果不是时机不成熟,她也是想屠龙的。 但是她此刻只是柔柔含笑,看向玄凌的目光全是深情与期待:“陛下有陛下的无奈,嫔妾只希望,无论将来再发生什么事,陛下能给嫔妾一个解释的机会。” 玄凌终于满足:“珚珚,这个孩子,会是朕的掌上明珠。” “你写出《防疫十三法》有功,朕也不会忘了。” 陵容抬首,脸上全是将为人母的温柔与脆弱:“如今疫病渐消,嫔妾心满意足。况且嫔妾如此幸运怀有龙裔,真的不求什么了。” 感受到玄凌的受用,陵容转而面露难色,小心说道:“可是,卫医士说,嫔妾这一胎,有些弱……” “嫔妾想,不如静养如何?” 玄凌还没说什么,就被人打断。 来人正是恬良娣身边的宫女。陵容与恬良娣同住长阳宫,对面便是恬良娣的锦华轩。她见陵容有孕,玄凌便亲自来探望,心中醋意横生。 便命令画眉去将玄凌请来,用的当然是身体不适的借口。 玄凌十分看重恬良娣这一胎,闻言哪怕知道里面有水分,还是去了。 不过他走之前,还是看了一眼陵容,陵容自然大方劝解:“恬良娣如今快四个月了,恐怕艰难些,见到陛下自然比见到御医还管用了。” “嫔妾才两个月,不妨事。” 玄凌笑着欲拧陵容香腮:“你呀,也十分促狭!” 终究还是先陪了陵容许久,才去往锦华轩,临走之前玄凌对着小连子说:“卫临防治时疫有功,擢升为太医。” “瑶婕妤有孕,晋为贵嫔,与敬妃同日行礼。” 又对着陵容说:“景春殿空置许久,需要收拾,况且你孕中不便,不如等生产之后再搬去吧。” “至于静养,只要对这个孩子好,朕都依你。” “只是总要等过了你自己的册封典礼才行。” “多谢郎君。”陵容欣然应允,柔柔一笑,是一个几分柔弱几分欢喜的神情,玄凌深深看了一眼,才去领了锦华轩。 陵容愿望达成,她正好也不想搬宫,明瑟居虽小,事事都很周全,若是搬宫的时候被人动了手脚可说不清。 册封典礼之后,她就能安心养胎了。 玄凌一走,菊清和梅香等人都落下泪来。 她们是陪着陵容一路从选侍走来的,乾元十二年的倚梅园,永巷的深夜,去年的小产,半年的养病筹谋,哥哥险些丧生时的心痛,费尽心思的怀孕…… 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诉说陵容此次晋封的不易。 “小主,你终于熬出头了!”菊清死死地握住陵容的手,眼泪珠子一滴滴地落下来。 陵容亲自给她擦了眼泪,几人欢喜了一阵,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陵容说:“陛下方才是口谕,路公公,你不要忘了谢过小连子平时在陛下面前为咱们说的好话才是。” 路成林一点头。陵容又对着梅香和菊清说:“一日未行礼,我就还是一日的婕妤,只能叫小主,不能叫主子。” “不要坏了规矩,让人捉住把柄。” 陵容让菊清亲自到毓章宫告诉芳缕姑姑这一喜讯,让小秦子和梅香、小顺子几人,将明瑟居里里外外重新检查了一遍,不再燃香,不再泡茶,所有带尖角的器具都用布条裹上了,地面更是清了又清,决不能出现任何珠子、石头等令人脚滑的东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尔明瑟居婕妤安氏,性质淑诚,谨则和顺,恭贤有礼,瑶仪具备,册为正三品贵嫔,宜美号为‘瑶’”。 次日上午,小连子喜滋滋地到明瑟居来宣旨,大约宫妃有孕,玄凌是真的高兴,因此下旨是很快的。 太后因为听说了陵容这一胎不太稳健的缘故,有些淡淡的,只是赐了一些寻常东西。其中布匹、绸缎、药材居多。 陵容倒不在意,太后赐下一根簪钗没什么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收回去。反而是这些东西很实在,太后赐下的都是好的,而且不用担心有人动手脚。 时疫来的快,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渐渐散了。 春日天暖融融的,陵容终于能和玉如坐在一处说话了。玉如笑着看向陵容的肚子,想摸又不敢摸:“姐姐,这里边真的有个孩子么?” “他会在你的身体里慢慢长大么?” 陵容笑着说:“轻轻摸不妨事的。昨儿我见了恬良娣,四个月已经显怀了,她行走之间都要扶着腰呢。” 玉如轻轻一哼:“谁都跟她似的,娇狂的不得了,昨儿又把陛下请了来,说是里面是个皇子,话里话外,都是还想再进一阶的意思。” 陵容道:“她家世出众些,也是应分的。” “咱们别学了这做派便可,听说陛下昨儿召的你?” 玉如含羞点头:“是。恬良娣不能侍寝,陛下便去了长春宫中。” 陵容拍拍她的手:“正是,凡事有好也有坏。她虽然有孕尊贵些,但是不能侍寝不也给了你机会么?” 第79章 春日宴(上) 二人说了会子话,外边就来了传旨的小太监,章弥诊治过了,恬良娣确实是男胎,玄凌大喜之下,晋了恬良娣为恬嫔。 玉如撇撇嘴,又撑不住笑了:“满宫里全看她这只猴儿了。” 三月下旬,疫情结束,敬妃和陵容的晋封礼将至,众人都放开了。 皇后更是办了“赏花会”以振人心,这也是疫情结束之后,众人第一次给皇后请安,陵容知道明天会唱什么戏,加之有孕易累,于是早早就睡了。 但是今晚,芳缕却又托路成林送来了一个荷包。 陵容打开一看,里面却是空空如也。只有荷包上满绣了一圈花,各展妖娆,细细闻去,仿佛还有香味。 陵容细细摩挲着荷包上的刺绣纹路,芳缕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只怕是她淫浸后宫多年,看出来明天的赏花没什么好事,因此特意提醒的。 陵容将荷包放在枕下,明天的事,她已经十分放心了。 皇后或许会忌惮自己和恬嫔的孩子,但是她若一次性动手除去两个,也太明显了些。 于是陵容爆出有孕之初,便也说了胎息较弱的缺陷——她那时月份不大,根本瞧不出什么破绽。 为了将皇后的目光彻底放在恬嫔的身上,陵容特意安排卫临,挑唆了两个立功心切的太医去给恬嫔看脉,自己则叫人说些闲话刺激她。 恬嫔不负所望,果然主动将男胎的事情宣扬开了。 那么,皇后不找她,还能找谁呢? 陵容睡了一个好觉,沈眉庄却根本睡不着。 她出了静和轩已经小二十日,玄凌竟然一次都没有来探望过。 秋来宫的丹华殿许久无人居住,况且自己的位份不够,许多器物不能摆放,于是怎么收拾都有些空荡荡的。 而从前的存菊堂虽然好,她当时却没有抹开面子要回来。想到当初珠光宝气、精致尊贵的存菊堂,眉庄翻了一个身。 今夜的月光太亮,照的她怎么也睡不着。 芳若听到动静,过来查看,见眉庄这样,以为是身体不舒服,连忙去找药。 “这药还是李长公公送来的,比太医院配的药材金贵些,芬仪小主用些吧。” 眉庄心里一晃,缩了手说:“不当什么,不必吃药了。” 芳若虽然知道以眉庄的秉性未必瞧得上自己这些为奴为婢的,但是看着甄嬛和李长的面子上,还是耐心劝了一回:“小主虽然没有恢复容华的位份,但是陛下赐了您秋来宫的主殿也是莫大的殊荣啊!” “小主看开些,凭着陛下的一分愧疚,将来有个一子半女,成为贵嫔不是难事。” 芳若自以为安慰到了位,其实全戳在了眉庄肺管子里。 谁有了孕?谁成了贵嫔?谁被赐居主殿了? 全是之前自己瞧不起的安陵容啊! 而自己,现在只是从四品的芬仪。 从四品五仪当中,自己只是位列第三。当初带头揭发假孕的秦芳仪竟还在自己上头!华妃,拼着自己住了主殿也要把自己死死摁在从四品上,一定是故意的! 眉庄睁着眼睡不着,明明已经不发烧了,却也觉得浑身发烫。 秦芳仪也就罢了,进宫多年还是这个位份,将来也没什么用。 年宴上刘良媛倒是会投机取巧,一句吉祥话,竟封了慎婉仪位列第一 。她那个“慎”字的封号,哪有自己的“惠”字好呢? 当初入宫时,自己是从五品第一的小仪,她只是第三的良媛,断没有让她越过去的道理,自己的封号,可比她的好多了! 沈眉庄再怎么想,也无力改变事实,若是日后她见了人,到底是不如前二者尊贵的。旁人不会着意说什么,她自己心里不痛快。 好在她早已借着养病,告了假不去赏花了。要她向那些卑下之人行礼低头,不如杀了她。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沈眉庄在心里念叨着,最终还是睡着了。 次日,百花丛中,更有百花伫立。 宫里的女人,无论本性如何,家世如何,能入宫,样貌身段总是不差的。站在百花丛中,竟比什么花都耀眼些。 其中更以华妃容姿最出众。 敬妃与陵容的册封礼都未举行,但是宫里已经将她们称作敬妃和瑶贵嫔了。 陵容与她推辞了一回,给足了皇后面子,才低调应下。 华妃复起依旧跋扈,悫妃脸色有些不好,端妃不在,敬妃、陵容和恬嫔是主角,欣贵嫔等人便围着她们。 华妃看不惯,独在一旁赏花。 皇后为表贤德,特意赐了陵容和恬嫔坐下,众人赏过这一处,又往下一处去。 恬嫔自觉有孕尊贵,连剪秋替她拿着鹅绒坐垫也欣然接受。陵容却没有动,皇后朝她看去:“瑶贵嫔不一同去么?” 陵容起身施礼,面带几分羞色:“娘娘,嫔妾昨晚未曾睡好,今天有些精力不济,还是不去扫了大家的兴吧。” 皇后眼中闪过不明的情绪,最终还是说:“罢了,你既然不想去,那就不去吧。” 陵容谢过,看着她们抱来猫儿,谈天说地,看着她们比着一支花儿,话里有话。 陵容都只是远远看着,直到猫儿发狂,珍珠坠地,人群中一片混乱,只听得一声尖叫划破这虚假的祥和,恬嫔摔倒在地,甄嬛离得最近,竟是为了保护恬嫔垫在了她身下。 陵容瞧得十分清楚,有一个人伸手推了甄嬛撞到恬嫔,差一点就是甄嬛暗害恬嫔了,是甄嬛反应迅速自发垫了上去。 皇后处事老练,连忙招来太医,事关皇嗣章弥亲自过来了。当他说道恬嫔的胎没什么大碍时,陵容没有错过皇后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甄嬛也受了伤,章弥诊治之后,连连道喜:“恭喜贞钰容华了,小主有喜了。” 虽是道喜,在场中人却没几个真心欢喜的。妃嫔们的贺喜声,像是唱木偶戏。 甄嬛虽然为人低劣,但是却诡异的受宠。后宫虽然名声、口碑重要,但是都重不过皇帝的宠爱。 这就是甄嬛一直能厚颜出席各大场合的底气。 恬嫔出身高贵,但是明眼人都瞧得出玄凌对她的宠爱远不及甄嬛。甄嬛的这一胎,若是成功落了地,恐怕会前途无量。 第80章 春日宴(下) 凤仪宫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也知会了玄凌,当他听闻甄嬛有孕的时候,更是喜不自胜。 他没办法抗拒这件事,甄嬛和宛宛这么像,那么自己和甄嬛的孩子,不就像自己和宛宛的孩子一样么? 只要这么一想,心里就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众人眼见他一股风似地冲进来,冷落了同样受惊的恬嫔,旁若无人地关怀甄嬛、拉着她的手说话,不禁泛起了酸。 问起今日的事故,玄凌大为动火,将制作珍珠链子的工匠打发了用不许进宫,将发了狂的松子杖杀了。 悫妃当时抱着猫,她一见两个孕妇都因为松子受了伤,害怕之余便主动提起自己的护甲勾起松子毛发使之发狂的事情,玄凌看也不看却悫妃同样受伤的手,而是狠心罚了她半年俸禄,令她静静思过。 悫妃作为大皇子生母,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时抽抽噎噎地,竟停不住。 玄凌却看也不看,确定恬嫔和陵容都无大碍之后,便旁若无人般地与甄嬛小意温存。 陵容早已见识他的薄情与冷漠,倒还习惯,仍有心情看众人表演,玉如则在一旁扶着她。 恬嫔瞧着却是真的伤心了。 她伤心却不妨碍甄嬛得意,玄凌大喜之下,意欲封她为贵嫔,为了表示宠爱,依然保持了双字封号。 皇后笑容一滞,而后说:“正是。贞钰妹妹向来得心,此次有孕,是宫里第三个孕妇了,是我大周的福气啊。” 华妃接口:“正是,陛下子嗣不丰,如今一下来了三个,可不是巧了?” “陛下喜欢,保留容华的双字封号也是应当的。” “不过,嫔位以上越级晋封,是否太……,毕竟按规矩嫔妃有孕只有一次晋封的啊,将来生产、皇嗣满周也有一次,何必着急呢?” 玄凌一开始听华妃说话还有几分高兴,紧接着便沉下来脸:“嬛嬛有孕不易,华卿入宫多年也该多担待些。” 他又对着皇后说:“嬛嬛有孕,连晋两级你要多费心。” “今天二十三了,敬妃和瑶贵嫔的册封典礼都是二十六日,嬛嬛的也放在那天吧,皇后,你打点一下事宜。” 皇后闻言,依然保持着完美的笑容,笑着应下了这个任务。 自从甄嬛有孕,陵容和恬嫔就都不够看了。 玄凌冷落了华妃和另外两个孕妇,整日里只往棠梨宫去。 次日给皇后请安,皇后当着大家的面,独对甄嬛说:“太后知道你有了身孕,十分欢喜,特意说了叫你去颐宁宫请安。” 言毕,又对着陵容和恬嫔歉意一笑,慢悠悠地说:“太后不爱问事,是和贞钰贵嫔有缘,才叫她去说会子话,两位妹妹可不要吃飞醋呀。” 皇后难得说一次俏皮话,底下的深意却是直接挑拨了三位孕妇的关系。 甄嬛虽然知道自己这一胎碍了许多人,但是拦不住她的得意。当玄凌搂着她,叫她嬛嬛,说宫里的孩子都不如自己这个重要时,她真的心胸舒畅了。 这个孩子,将来说不定,能够继承大统! 甄嬛在众人羡慕甚至嫉妒的目光下,轻轻扭着出门了。然后从颐宁宫出去时,头上又带上了当初赐给眉庄的那支如意合和簪子。 她自恃板上钉钉的贞钰贵嫔跑不了了,于是便想以高半阶的双字封号召陵容前来说话。其实也没什么话好说,只是想见她再次前来棠梨宫拜谒自己而已。 话刚出口,甄嬛就反悔了。陵容亦是有孕,若是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自己不是白惹一身骚?况且陵容好像越来越不服自己了,想到之前没讨到几次好,便歇了心思。 崔槿汐温声提醒说:“主子,宫中有权利传召妃嫔到自己宫里的,只有皇后和协理六宫之人。” “旁的人位份再高,没有协理宫务的权利,也只能说‘请’字。” “小主福泽深厚,等诞下小殿下,便有机会参与宫务了。” 甄嬛也有几分郁气,当初眉庄以嫔位之身协理宫务,而自己是怀有身孕贵嫔,持有双字封号,为什么自己的夫君还不给一个协理之权呢? 甄嬛心中不满,又因为被猫抓了,容貌受损有些不快,正在独自闲愁时,方淳意来了。 她自从大年初一被太后贬了为美人以后,就一直深居简出。今天肯到棠梨宫来贺喜,实在大出甄嬛意料。 甄嬛瞧着,不过两三个月,方淳意的婴儿腮便消减了许多,笑起来也不是从前天真无邪的样子,多了几分心事。 甄嬛想着,眼下自己有孕无法侍寝,眉庄意志消沉,浣碧不可重用,也只有方淳意了。 于是提也不提她被贬的事情,而是像从前一般向她招手:“淳儿,你来了,这里有新制的糕点。” 方淳意果然开心,她先道贺一番,才伸手去吃糕点。吃了两块又放下,从袖笼里拿出一个小小精致的珐琅描花圆钵,她说:“贞钰姐姐,你的脸伤了,我家有个祖传的方子,比宫里的御药还好呢!” “我小时候调皮好动,不知摔了多少回,全靠这个药才没有留疤。” “我进宫时带了几盒,姐姐你先用着,不够再跟我说!” 甄嬛打开,果然花香扑鼻,膏体细腻,瞧着就比太医院送来的好,便开心收下了。 甄嬛的胎,自然由李青负责,因她刚跌了一跤,玄凌不放心,便要李青日日都去探视一番。下午时分,李青来时,甄嬛便顺嘴问了眉庄的事情。 李青说上午李长刚让他去瞧了一回惠芬仪,如今惠芬仪还不能下床,需要静养。但是天气渐暖,养起来也很快。 甄嬛听了心中有些淡淡的失落。李青毕竟是李长的人,不如温实初贴心。若是温实初,必定先来瞧自己,再去秋来宫。温实初虽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在这一点上,还是十分好的。 但是人是李长找来的,自己又没有本事再找一个贴心人,只好先用着了。好在李青还是忠心可用的,每次到自己这里来,都细细地把两回脉才肯下笔开药。 她瞧着李青低头开药,他人大约三十上下,身型也是笔挺的,甄嬛心思一转,有了个令李青死心塌地的法子。 第81章 贵嫔(上) 甄嬛如何热闹,陵容并不关心,她这时候越热闹越好。 她在学着做小儿的衣裳,她虽然擅长绣工,但是甚少做婴儿衣服,因此做的细致认真。 虽然还不能确定腹中孩子是男是女,但是无论是哪个,都是她与这个世界最紧密的联系。等到临盆的时候,母亲还可以进宫探望。想到这儿,陵容不禁露出一个期待的笑容。 到时候,自己、母亲和刚出生的孩子,便可一聚了。 正想着,内务府便送来了后日要用的吉服和礼冠,陵容和路成林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不是什么纯元故衣之后才放了心。 陵容试穿一番,果然十分合适。 三月二十六日这天,陵容一早便起来了。明瑟居外的仪仗早已摆好,专为妃嫔册封所乘的翟凤玉路车静候着,宫人们含着矜持而喜庆的笑容齐齐向陵容行礼。 内务府派了一位姓陆的嬷嬷梳头,按规制贵嫔册封需梳参鸾髻,陆嬷嬷瞧着十分和善,她穿得也十分体面,身后还有一个宫人奉着一整套头面。 那宫人抬起头,赫然是负责看守毓章宫的芳缕姑姑。 只见她向陵容行礼说:“奴婢芳缕恭贺瑶贵嫔大喜了。” 陵容又惊又喜,芳缕本不该出宫,没想到竟能来看自己梳头。 芳缕与陆嬷嬷相视一笑,对着陵容解释说:“陆姐姐与奴婢是老相识了,她的手艺好,一定能将娘娘的头发梳得又漂亮又结实。” “奴婢特意求了她,让她带着奴婢一起来。” 二人说着,便开始给陵容梳妆打扮。贵嫔的装扮仪制虽然复杂,但因为有两个经验丰富之人打理,竟比预计的时间快了不少。 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陵容也向镜中看去,晨光熹微,将紫檀雕边的大穿衣镜照的亮堂堂的。 镜中的女子年纪不大,但是小腹微微隆起,曳地的双丝瑞草云雁鸾纹广袖吉服如同涟漪缓缓散开,三尾的彩凤衔珠挑心华贵异常,天人化生莲瓣金钿熠熠生辉,金镶玉观音满池娇分心稳稳托着。 芳缕和陆嬷嬷还在往陵容头上堆砌,这是她的大好日子,不会有任何人说她张扬不规矩了。 依次戴上玲珑剔透的幽紫水晶钗一对,光华流转的螺纹白玉钗一对,精细工巧的垂叶花钗一对,镂空蝶恋花华胜一对,镶宝石云纹头鎏金银掩鬓一对。 陵容对镜自揽,已有了几分徽仪华贵的姿态。 只剩下一对步摇未戴,众人见状,纷纷退了下去。 时间尚宽裕,陵容与芳缕单独说了会子话。 菊清刚把纱帘拉上,清了人,芳缕便毫不犹豫地跪在了陵容身边。 陵容身上繁琐,况且有孕,竟拉动不得。 芳缕说:“芳缕拜见主子,愿主子一生顺遂,扶摇直上。” 陵容知道,自己与芳缕接近一年的互相试探,终于有结果了。这个深谙后宫生存法则的老嬷嬷,终于肯追随自己了。 陵容示意芳缕起身, 拉着她的手说:“姑姑言重了,将来陵容少不得有需要姑姑提点的地方,只希望姑姑能教我一二了。” 芳缕微微一笑,拿出玄凌新赐的一对红宝攒珠累丝金凤点头步摇戴在两侧,她下手极稳,好像已经练习过无数次。 芳缕说:“步摇原是贵嫔位以上才可使用的,陛下赐下的这一对十分珍贵,足见主子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陵容问道:“论说地位,不应当是棠梨宫那位吗?” 芳缕一笑,像是在看一个孩子问出了天真的问题:“主子且放宽心,那位小主,长久不了。” 陵容心里一突,莫非芳缕知道纯元皇后的事情?于是试探一问。 芳缕却说:“奴婢虽然不出毓章宫,却不是聋子瞎子。那位小主眼前风光,却已经犯了许多忌讳。不说别的,单说私自给边关将领赐酒一事,” 芳缕顿了顿说:“她哪里来的将士数量、行军路线这些机密消息,又是如何算计着时间、瞒着陛下和皇后将酒水运出宫的呢?” “便是她从宫外购买直接送去,也需要一个在中间传递消息的人呐。” 好厉害的嬷嬷!一下子就看到了问题的核心。 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旦有人告发,就是玄凌容得下,太后也未必容得下啊。 陵容闻言露出一个温软的笑容:“旁人如何,总与我无关的,眼下我只操心肚子里的这个。” 陵容忍不住含着笑轻轻摸上肚子,感受一个小生命的呼吸:“我是头胎,宫里不是太监就是未经事的丫头,实在缺少一个懂得生育之道的人来助我。” 语毕,含笑看向芳缕。 芳缕沉静的眼神看向陵容,那一瞬间,似乎透过陵容看到了别的什么人。她思忖一刻说:“奴婢识得几个极擅妇人生育的嬷嬷,”,又说:“其实奴婢母家行医,自己也接生过四个孩子,只可惜出不了毓章宫。” 陵容见她有心,便说:“姑姑既然愿意助我,我便有办法使姑姑前来,只是还要一等。” 芳缕说:“奴婢愿等。” 菊清在外拍手提示将要出发,芳缕与陵容最后说了一句话,便与陆嬷嬷一道离开了。 陵容坐上了翟凤玉路车,一路稳行,到了太庙。 贵嫔及以上的妃子在宫中才算是正经的高贵位分,需祭告太庙,授金册、金印,而正一品四妃的金印则称之为“金宝”。只是太庙只在祭天、册后和重大的节庆才开启。平日妃嫔册封,只在宫中的太庙祠祭告略作象征即可。 陵容与甄嬛分别立于敬妃两侧,依次领受了各自的金册、金印,三呼“万岁”后,复又至昭阳殿参拜帝后。 玄凌和皇后各自穿着吉服已在等待,皇后的神色严肃而端穆,口中朗声道:“敬妃冯氏,贞钰贵嫔甄氏、瑶贵嫔安氏,得天所授,承兆内闱,望今后修德自持,和睦宫闱,勤谨奉上,绵延后嗣。” 陵容等低头三拜,恭谨答允:“承教于皇后,不胜欣喜。” 如此礼成。 第82章 贵嫔(下) 陵容得了玄凌的准许,几乎是关起门来养胎了,连凤仪宫的请安都免了。 只是说嘴的小秦子,还是将外边什么消息都学了给她听。 无外乎就是玄凌为甄嬛画眉,制作“姣梨妆”。 中间敬妃托人传来消息,甄嬛和沈眉庄深恨当初江氏兄弟帮助华妃陷害假孕一事,如今一朝得势,便向玄凌进言,意欲废去江氏兄弟的职位。 可惜此事没有真凭实据,而江氏又刚立下功劳,玄凌顾及朝堂清议,终究没有下手。 敬妃听闻风声之后,找了个机会提到刚刚上任太医一职的卫临,玄凌想到那本《防疫十三法》,于是便下令叫他一同清理时疫。 早在玄凌下旨封妃的那天,敬妃就特意寻了个夜里与陵容低调相会。 二人在钧昭殿细细谈了许久,虽然陵容为了自保许多事不能说得很详细,但是提及宫中局势与皇后、华妃、甄嬛时,二人许多见解都不谋而合。 当时陵容已经确定有孕,二人一个有宫权,一个有皇嗣,各自隐在华妃、甄嬛身后,合作联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甄嬛去除二江的枕风没吹起来有些不快,玄凌为了讨好她,便大张旗鼓地为她办了一个生日宴会。 甄嬛的生辰筵席开在上林苑的重华殿,听闻玄凌赐下无数珍宝,听闻玄清为她催开一池莲花,听闻宫外盛行作“姣梨妆”以示夫妻恩爱,听闻玄清为她放飞漫天风筝,听闻宴上宾客云集,个个对甄嬛奉承至极。 听闻玄凌封甄珩为奉国将军,赐婚薛家小姐;皇后封甄嬛母亲为正三品平昌郡夫人,与华妃母亲平起平坐。 所有的美好与荣光,都在这一日达到了顶点。 就连留守别处的宫女、太监,都偷偷去那里瞧,只盼着能有一二赏赐才好。 甄嬛眼看自己众星拱月一般,心中十分的得意。当看到玄清为她吹奏《凤凰于飞》贺寿时,这份得意达到了顶点。 当初年宴上,玄清叫安陵容几句话堵住了嘴,甄嬛是有几分失望的。今日看见玄清依然为自己费了无数心思后,终于放心了。 甄嬛没有错过玄清眼中不易察觉的淡淡温情,他还肯为自己做简单而执着的追求就好。 回首时正好看到恬嫔不屑而羡慕的神情,甄嬛得意一笑。 早起恬嫔动身时,还有些扭捏——她是想见玄凌的,但是十分不愿去给甄嬛贺寿。 毕竟同时入宫,同时有孕,待遇却天差地别,她怎能平常心? 不过,她逡巡一番,席上真心贺寿的人也没有几个,除甄嬛身边的康贵人、方美人欢喜之外,余者都有些淡淡的。 只有欣贵嫔好热闹,当时借甄嬛册封贵嫔所用的吉服,得了玄凌几句夸奖,因此这会很给面子,席间往来,十分快活。 陵容养胎自然没去,沈眉庄羞于见人也没去。 同样没去赴宴的,还有甄嬛瞧不上的人。 比如浣碧。 虽然她不如甄嬛聪明,虽然她不如甄嬛心机,但是半年过去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当初甄嬛的举荐,只是因为想借着自己与甄嬛相似的面容提醒陛下而已。 从前她常常因为与长姐面容相像而心中欢喜,哪怕自己没有认祖归宗,这相似的脸庞,也总是一个无形的安慰。 可是现在,浣碧愣愣地瞧着水中的倒影,听着耳边缠绕许久的礼乐之声。 现在,她已经全部明白了! 自己只是一个引子,是鱼目混珠里的鱼目,是一个衬托长姐的工具! 本以为她安心为长姐所用,总能得来一两分真心相待,谁知当自己送了贺礼时准备参加宴会时,崔槿汐竟然说自己身份低微、宫女出身不堪列席。 如果列席,样貌相似会给贵嫔娘娘带来难堪。 可为什么方淳意一个被太后贬斥的美人都能去赴宴呢? 而自己又为什么会宫女出身呢? 自己不应当也是甄家的女儿吗? 棠梨宫离太液池太近,那无孔不入的乐声,像一根针不停地往自己的心上扎。 乐声明明是极欢喜的,可她听了却想到那晚凄凉月光下无奈咽气的母亲。 浣碧只想逃,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长扬宫附近。 当小秦子说浣碧此刻正在附近的如茵亭闲坐时,陵容就知道时机到了。 浣碧衣着简便,愣着发呆,有两个宫女赶着领赏,看见浣碧背对着,竟好心地喊她一起去。 其中一个说:“咱们要是能做贞钰贵嫔的宫女就好了。” 另一个说:“是啊,做了那位主子的宫女,说不定还能像如选侍一样伺候陛下呢!” “你好不害臊,现在陛下哪里还记得什么如选侍,满脑子都是贵嫔主子啦!” 一个嘻嘻哈哈说:“我也是白做梦,咱们做奴才的哪有主子命!便是有机会,主子也只会提携自己的姐妹,怎么会找咱们呢?” “我听说呀,贞钰贵嫔家就有两个妹妹,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呢!”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走远了,只剩下浣碧还在原地。 忽然听见身后又来了人:“主子,前方是如茵亭了,咱们去歇歇吧。” 梅香扶着陵容上去,看见浣碧也在,忙说:“前方什么人?瑶贵嫔娘娘在此,还请相避。” 浣碧回头,来人果然是陵容。入宫不到两年,当初那个瑟缩、谦卑的女子已经全然不见了,眼前的陵容雍容雅媚,隐隐有了上位者的气势,她已经记不起从前那个安选侍到棠梨宫小心讨好的样子了。 自己瞧不起的县丞小家之女,如今已是正经的一宫之主,等到年底安然诞下皇嗣,便可跻身九嫔。 浣碧羞颜,梅香看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笑着问到:“原来是如选侍,怎么贞钰贵嫔大摆筵席,你却不在呢?” 浣碧此时再也没有了从前的高傲与自满,她第一次恭恭敬敬地向陵容行了礼:“嫔妾见过贵嫔娘娘,娘娘万安。” 陵容没有叫起而是称奇:“没想到浣碧你成了小主规矩反而好了,还是贞钰会调教人啊。” “她给了你鱼跃龙门的机会,你该好好谢谢她才是。” 浣碧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娘娘说笑了,嫔妾只是一个小小地选侍,当不得什么鱼跃龙门。” 话中的落寞不满,令陵容十分满意,她笑得亲切而真诚:“你和贞钰有几分相像,何必妄自菲薄呢?” “何况,当初本宫入宫,也只是一介选侍啊,你又何愁没有出头之日呢?” 当初的舒贵妃还是宫女出身呢,浣碧何尝没有做过舒贵妃第二的美梦,可是现在梦已经全碎了。 “娘娘说笑了,嫔妾的心愿,一世都达不成了。” 陵容嫣然一笑,熠熠生辉:“我若帮你达成心愿,你该怎么谢我?” 第83章 碧草(上) 浣碧猛地抬起头,眼中全是不可置信:“娘娘说什么?” 四月的天已经有几分热了,陵容有孕十分不耐,闻言轻轻摇了婵娟扇,轻笑着转过话题:“若非你与贞钰一个为主,一个为仆,看你们的长相,本宫都要以为你们是亲生的姐妹了。” 浣碧袖笼下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她几乎要说出那个秘密了,但是她还是忍住了,照旧搬出甄嬛糊弄所有人的说法:“想是嫔妾自小伺候贞钰贵嫔,才有几分相像罢了。” 陵容说:“自小的情分岂不是更好,她大可以收你为义妹啊。你们是真正的知根知底,岂不比惠芬仪、方美人更贴心?” 浣碧死死咬着嘴唇,自己的长姐,恐怕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作妹妹过! 想到母亲临终前的嘱托,她终于下定了决心,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娘娘,浣碧从前诸多无礼,向娘娘赔过。” “还望娘娘大人不计小人过,指教嫔妾一二!” 陵容看她跪够了,才笑着令她起身,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残忍:“其实本宫也没什么法子,刚刚也只是逗你玩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失望?” 无视了浣碧扭曲的俏脸,陵容继续说:“先帝朝舒贵妃也是宫女出身,却因为摆夷族罪女身份,人人都避之不及,也只有先帝用情颇深了。” “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叫人得知与罪臣之女有染,岂不是抄家灭族的祸事!或叫人威胁逼迫了,恐怕也得做些从前不甘愿做的事情吧。” “你和舒贵妃一样,却没有她的命啊。” 语毕,便心满意足地施施然而去:“本宫累了,如选侍自便吧。” 回宫后,梅香有几分兴奋:“娘娘,这个如选侍之前一直对你不敬,今天教训的真好!” 菊清温声开口,却在兜底:“不仅如选侍从前对娘娘不敬,今日也冲撞了娘娘,才引得娘娘亲自教导的。” 陵容淡淡一笑。 今天的事情,落在不知内情的人眼里,便是自己教训了浣碧。 恐怕就连浣碧自己都以为是在戏耍她。 但是,这也未尝不是一种提醒。 但愿她聪明些,不然自己还要找曹琴默再演一出戏,那可就太折腾了。 甄嬛过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生日,心中十分满足,迄今为止,她的人生,都算得上完美。 就连睡觉,嘴角都带着一丝笑。 去凤仪宫请安时,有欣贵嫔带头,已经有人开始追捧她,于是心情愈发地愉悦。 直到回宫时,看见浣碧未经传召进了莹心殿,这份愉悦就像新裁的石榴裙染了污点。 不用甄嬛开口,崔槿汐就上前了:“如选侍,未经传召到主位娘娘的宫殿,该当何罪?” 谁知这一回,浣碧竟然没有行礼,更没有害怕,她只是定定看向甄嬛,口称:“长姐。” 甄嬛悚然一惊,连忙将槿汐与流朱挥退。 崔槿汐还有几分不放心,想要跟着,也被甄嬛拦了下去。 一时间,殿内只剩下这天差地别的姐妹二人。 “浣碧,你都知道了。”甄嬛开口,竟是满满的长姐语气。 可惜这一次浣碧不会再上当了:“长姐进宫的那个晚上,父亲和你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甄嬛努力收起面上的不屑与厌烦:“浣碧,你既然知道了,就该明白父亲的苦衷。” 浣碧冷冷一笑:“是啊,所以我才没有将甄府私通罪臣之女的事情说出去,否则,大家都活不成了。” 甄嬛再也无法维持冷静,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她好不容易再次压了陵容一头,她好不容易能与华妃并驾齐驱,怎么能因为一个小小的浣碧,全都毁了呢? “浣碧,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的性子本宫,不,姐姐我最了解了,你一直都把甄府当家的,你一定舍不得这样做的,对不对?” 浣碧看着甄嬛虚伪的面容,从来没觉得这么恶心过:“是啊,我一点都舍不得。” “可是,我受的的委屈,你们拿什么来弥补呢?” 委屈?甄嬛几乎要问了,十六年来,甄府对浣碧供吃供穿,哪里让她受什么委屈了? 但是现在甄府的把柄被浣碧捉住了,甄嬛也只能虚与委蛇:“好妹妹,你说便是,但凡是我能做主的,都给你办了。” “好!”浣碧不再跟甄嬛兜圈子。 “我要甄府认我为义女,将我母亲的灵位摆在祠堂中。” “你若能办到,这件事我此生绝不再提;你若不能办到,三天之内,甄府勾结罪臣之女的罪名就会发下。” “便是我死了,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也不会放过你!” “长姐,你尽可一试。” “你觉得如果华妃知道了会怎么办呢?” 浣碧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有一些心虚的。她想了好几天,终于想出了这个法子,告诉华妃当然是不可能的,可谁叫自己的长姐与华妃有仇呢,也只能抬出她了。 浣碧看向甄嬛的双眼犹如一对利箭。 甄嬛不敢相信,从前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浣碧居然敢反抗,她尝试威胁:“浣碧,你以为甄家出了事,你会逃得过吗?” 浣碧笑容更加不屑:“我若姓甄,还会操一份心;我若不姓甄,便是为这件事死了,也是赚了。” 甄嬛心中恨极,但是仔细算计一番,也不是没有余地。 改名不过是三个字罢了,至于灵位,浣碧又不能出宫,就算自己掘了那个何绵绵的坟墓她都不会知道呀。 她已经有了主意:“浣碧,其实我早就劝过爹爹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给你办妥。” “以后,咱们姐妹一同在深宫,可要相互扶持患难与共了。” 浣碧深深看了甄嬛一眼:“三日后,才知道嫔妾与贵嫔算不算是姐妹。” 甄嬛气结,这件事父亲都害怕,况且浣碧拼着告诉华妃也要将这件事揭发,自己也不敢轻易除去浣碧,因为真的不敢赌这个万一。 只能扭曲着脸,让崔槿汐托李长给甄家去了一封信。 甄嬛如何去信说动甄父甄母的,暂且不提,只说四月十七日,宫里又有流言了。 关于甄嬛受宠的消息,纷纷不断。据说这位贞钰贵嫔,受宠到可以将自己的侍女认为义妹,甚至赐了甄姓。 陛下知道了,也真是给贵嫔面子,将那位从前的如选侍浣碧——即新认的义妹甄玉隐,当场抬为了如才人。 如才人被甄家认作了干亲,自然也脱了奴籍,可以越级晋封了。 不论甄嬛心底如何,面上还是要做到位的。毕竟现在如才人的面子,也算是甄家的面子。 陵容听了,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浣碧虽然入宫,罪臣之女的身份却一直被掩藏着,没有揭开。 自己从前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要替甄嬛隐瞒呢? 第84章 碧草(下) 按照现状,浣碧很有可能因为心灰意冷而为甄嬛保守一辈子的秘密,或许哪天还会被甄嬛再次“感化”。 只有激发她的欲望,推她往前走一步,走到威胁甄嬛的逆鳞上,断了她和甄嬛重修旧好的可能,才能让她走不脱,成为将来甄家倒台的又一个药引子! 因为她会慢慢发现,甄嬛再也不会接纳她,她会发现,名字不能改变身份。 虽然别人说出甄家的罪行,也算有用,但是哪有亲女儿主动揭发来的痛快、来的真实可信呢? 况且这个法子也算是间接成全了甄玉隐和玄凌。 若不是对甄玉隐还有几分喜欢,玄凌能这么大方晋了她的位份? 从前只是瞧在甄嬛的面子上,不去撩拨罢了;如今玄凌恐怕还会在心里暗叹甄嬛的懂事呢,毕竟她已经怀孕,无法侍寝了。 就这么着,玄凌接连宠了如才人几次,竟把甄嬛想要推荐的方美人冷落了。 她眼看浣碧从一介宫女转变为甄嬛的义妹、变成高自己一头的如才人,不知道撕碎了多少条手帕,对外还要说是自己顽皮。 而甄嬛,嘴上说把自己当姐妹,其实根本都是假的。 这么想着,当巧心再次说皇后有请时,方淳意便更加主动了。 关于甄玉隐的事情,却还没完。 玄凌对如才人的脸是有几分看重的,有一回在莹心殿里问道:“嬛嬛,怎么你的妹妹叫玉姚、玉娆、玉隐,你却只有一个嬛字呢?” 入宫近两年,甄嬛如何能不知道玄凌对“玉”字的喜爱? 可是她偏偏觉得玉字俗气,故意弃之不用。 甄嬛刚想开口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就听见玄凌说:“玉字好,显人尊贵。嬛嬛你的封号里也有一个钰字。” “朕以后,就叫你玉嬛如何?” 甄嬛条件反射般的一呕,看见玄凌十分紧张地拍背递水,才稍稍缓过来勉强展一个宁媚的笑:“只要四郎喜欢,嬛嬛什么都可以。” “不过四郎这么爱玉,可不能亏待了如妹妹。” “她如今已经是才人了,将来有宠、有子,晋为贵嫔不是难事。总叫她在饮绿轩住着,岂不是委屈了?” 玄凌抚摸着甄玉嬛的长发,深情地说:“嬛嬛,朕的玉嬛,一切都依你。” “你既然是她的姐姐,就给她指个地方吧。” 甄嬛佯作思考,半晌才撅着小嘴说:“还是翠微宫好,里边宽敞,翠微,又暗合了她从前的名字!” 玄凌亦是笑了:“玉嬛真女中诸葛也!” 于是浣碧就一句话安排到翠微宫了。 翠微宫虽好,却一直没有人住。不像从前在棠梨宫,玄凌总往那里去,一月里总能见上好几回,混个脸熟。 况且,这个翠微,不就是说碧翠者卑微么! 可是甄玉隐虽然没有甄嬛聪明,却也比甄嬛守信。她既然已经实现了心愿,尽管什么都明白尽管心里不甘愿,也仍然是搬过去了。 况且她被甄家和甄嬛精神控制了许久,此刻虽然终于达成心愿,竟还有些诡异的愧疚。 如此,玄凌果然没在找过她。 玄凌惦记着玉字,又去瞧了瞧陵容。见她神色安然恬静,正坐在花树下绣巴掌大的小肚兜,温柔慈爱如同一尊菩萨像,不由得大为欢喜。 他自登基以来一直被人攻讦子嗣不丰,如今宫里一下子有了三个孕妇,他怎能不高兴? 少不得又将什么好的、金贵的流水似的往陵容这里送。 陵容推辞一番,才轻轻受了。 玄凌虽然热情,但是陵容有孕,无法侍寝,“正巧”玉如来探望她,于是玄凌便顺势召了玉如。 玉如本性明艳大方,又擅作画,如今也不怕玄凌了,偶尔能调笑一两句,在陵容与甄玉嬛有孕的当口,很是受宠了一段时间。 四月底,汝南王大军班师回朝之前,玄凌晋了她为正五品赵嫔。 甄嬛则重新整治了一番身边的宫女太监,其中有个宫女得了她的青眼,已经改名叫“如碧”,和流朱一样跟着身边伺候了。 陵容低调养胎,也知道甄嬛有多得意。 她本来还担心,浣碧对甄嬛的奴性太重,现在看来,甄嬛心里也咽不下这口气啊。 如碧,谁知道是不是“你做了小主依旧如同奴婢”的意思呢? 春风暖人,此时陵容的胎同甄嬛一样,已经两个月了。恬良娣挺着四个月的肚子,时时将玄凌从甄嬛那里“请”走,阖宫里都知道她肚子里是个男胎,因而在玄凌的默许下,只能在羡慕中带着几分无奈的包容。 众人到凤仪宫给皇后请安时,怎么也绕不过这件事。 众妃对这件事都有意见,皇后则笑着在中间斡旋。看似为恬嫔说话,实际上却把她架在了火上。 华妃虽然不忿,却因为膝下无子,说话没什么底气。 在这种场合下,只有养育了皇长子的悫妃,能稍稍说些不满的话:“便是皇子又怎么了?当初臣妾怀皇长子太医断出是男胎,皇上也只是按礼制在初有喜脉时晋为贵嫔,并未有其他破例。” “回回深夜里将陛下请去,咱们看着也心疼呐。” 凤仪宫的瓜果香丝丝袅袅,皇后但笑不语。 没几天,宫里却迎来一个不算小的噩耗。 康贵人不慎坠湖殁了。 玄凌念着旧情,追封为康嫔,按照贵嫔位治丧。 康贵人的事情,陵容隐隐猜到与华妃有关。现在的方淳意已经没有心思放风筝装单纯,必定是康贵人外出赏游时,不幸碰见了华妃商讨秘事。 为了不泄露消息,华妃便狠心将她除去了。 但是很快,西南战事胜利告终的事情,便将康嫔殁去完全掩盖了。 此战收复疆土,玄凌大喜之下,大行封赏。 汝南王玄济享亲王双俸,紫奥城骑马,华妃之父慕容迥加封一等嘉毅侯,长子慕容世松为靖平伯、二子慕容世柏为绥平伯。 后宫之中华妃亦被册封为从一品皙华夫人,尊荣安享,如日中天。生母黄氏也被格外眷顾,得到正二品平原府夫人的封诰,例比四妃之母。 娘家军功显赫,手掌协理六宫的大权,又得玄凌宠爱,这样事事圆满,唯一所憾的只是膝下无子而已。 甄珩亦被封为正四品奉国将军,玄凌正式赐婚他与薛家小姐。 在此各方煊赫荣耀的时候,陵容的兄长陵宇,也被提为吏部员外郎,官比从六品上。 第85章 夏荫长(上) 华妃成了从一品的皙华夫人,掌摄六宫事宜更加理直气壮。只有面对恬嫔时,因自己无子,而多有神伤。 眼看宫中人对恬嫔的作为愈加不满,皇后因此特意叫悫妃去教教她规矩,悫妃倒也欣然领命。 为着民间时疫并未清除殆尽恐生滋扰,且战事结束后仍有大量政务要办,今年的避暑行程取消了,众人便留在了宫中。 也免了三位孕妇怀胎之中的车马劳顿,各人宫中应制的冰敬更多了一份。 请封华妃及慕容家的事宜,甄嬛也有参与。眉庄听闻,难得地出了秋来宫。她要问问甄嬛,难道忘了当初华妃羞辱、陷害二人的事情。 眉庄抱着质问、决裂的想法去的,好在甄嬛能言善辩,给她分析了“功高盖主”一事,眉庄这才稍微安心。 又说起恩宠,其实眉庄不是不想要恩宠,只是玄凌当初的惩罚太重,她几乎当着所有人的面脱簪戴罪,向安陵容磕头,至今也没有洗清嫌疑,成功复位。 而玄凌,本来对她就淡淡的,现在更是不怎么过问了。 眉庄想,若是玄凌主动过问一番,或者到秋来宫探望一二,她会重新婉媚承欢于他的,到时候也好重新站在众人面前。 她想到宫里的顺美人,前两天又被封为顺贵人了。想到禁足时的事情,眉庄本想报复,现在却碍于玄凌对她的恩宠而不好下手。 而恬嫔的胎,却在这时落了。 事情很好查,敬妃到明瑟居时细细地说了一通。 原来是悫妃按照皇后的意思去教导恬嫔,谁知她带去的糕点中混了夹竹桃的花汁。悫妃赏赐,恬嫔不敢不用,何况悫妃自己用了一块,没什么大碍,恬嫔就放心,结果孩子却掉了。 皇后将此事交给皙华夫人和敬妃,几天就查明了,只是真相大白时,悫妃畏罪,已经悬梁自尽了。 母凭子贵,子也以母显。悫妃做了丑事,却偏激到上吊自尽,未尝没有不连累大皇子予漓的缘故,只是这个内情,大家都不好意思说破罢了。 玄凌大怒之下,连惯例的死后哀荣也不肯给,仍是以悫妃之礼草草下葬。 恬嫔落胎时,已经六个月了,听说都能看见一个成型的胎儿了,如今伤了身子,恐怕永远不能有孕。玄凌为表关怀,顺势晋了她为恬容华。 便是如此,也无法掩盖丧子伤身之痛。听宫人们说,恬容华瞧着已经不太清醒了。 敬妃说这些,脸上浮现出一层深深的叹息,陵容亦是感慨颇深。 毕竟宫中女子的性命,有时候就像一张薄纸,轻轻一戳,就破了。 大概同样想到了这一处,敬妃和陵容都止住了话。 半晌,敬妃掐起一朵紫薇花慢慢捻揉:“最近,欣贵嫔和那位贞钰走得有些近呐。” 陵容最是知道欣贵嫔的秉性,笑了一笑,不紧不慢地说:“她因为借了甄玉嬛贵嫔吉福,被陛下夸赞了几句。” “甄玉嬛便顺势提到还未有名字的淑和帝姬,陛下一高兴,便准了欣贵嫔起的名字。” “叫做云霏。” 敬妃了然:“这是提起了当年云意殿选秀的情分呢。” 她又问:“怎么又叫甄玉嬛了?” “她当年进选时报的名字不是甄嬛么?” 陵容笑着说:“她家里两个妹妹和新认的义妹如才人都是从玉,陛下爱玉,便这么叫了。” “敬姐姐,咱们以后也一样叫她甄玉嬛便可。” 敬妃摇了摇扇,不以为然:“我都怕叫脏了这个字。” 敬妃长长的睫毛微凝:“这里头有什么说法不成?” 陵容放下了荔枝膏水,忍了笑才说:“从前她嫌玉字俗气,故而弃之不用以显格调。” “偏偏历来皇家以玉为尊,举凡祭祀必用玉器。今上也十分爱玉,因此,知道甄家从玉之后,便叫她玉嬛了。” 敬妃嗤笑一声:“怪不得前几日她宫里的冰用多了些,原来是心里有火发不出来呀。” 她思忖一刻,转而说:“先不管她这些小心思,单说宫中就有一位名讳中带有玉字。” 敬妃说罢,往颐宁宫指去,她压低了声音说:“太后名讳朱成璧。” “可惜她这话是闺中狂言,没有证据。” 敬妃一向是个老好人,甚少表现好恶,今天却有些反常。 陵容看向敬妃:“甄玉嬛虽然矫情些,对姐姐一向还算尊敬,怎么姐姐这样动气?” 敬妃面上顿时起了三分火气:“看不惯她这个做派罢了。” “那天请过安,她竟然问我要不要一同去秋来宫看望惠芬仪。我好歹是一宫主位,哪有去瞧她的道理?” “若是关系好,处得来,也就不讲什么破规矩了,可惜,我也实在瞧不上那位惠芬仪的德行。” 陵容一惊:“姐姐身为正二品敬妃,去亲自瞧一个犯错被贬的之人,实在屈就了。” “不过这位甄玉嬛,也不是傻的。” 敬妃说:“我哪里不知道她的算盘?怕是打量着我平日脾性好,叫我去瞧瞧惠芬仪,给她长长脸,好叫她在外行走有一份薄面罢了。” 她眼中眸光一闪:“甄玉嬛既瞧不上玉字,那我就偏要帮她宣扬本名了。” 眼看天色不早,敬妃说了一通畅快些了也就告辞,陵容拉着她的手写了一个“玉”字,又往颐宁宫看去:“姐姐且放宽心,总有出气的时候。” 日子闲闲过,天气渐热,却一直不见下雨。 宫里最近出事不少,玄凌便商议了与皇后一同出宫祈雨、祈福。并将后宫事宜全交给皙华夫人打理,敬妃协理。 皙华夫人得令如执剑,便日日召了诸多嫔妃前去宓秀宫听训。 除了端妃、恬容华养身体和几个早已失宠形如虚设的妃子,就连奉命闭宫养胎的陵容,也被“请”了出来。 皙华夫人本有意刁难一二,都被陵容轻轻挡过了。况且陵容知道她的秉性,因此十分恭谦,叫她抓不着什么。 不过,最让皙华夫人费了力气的还属甄嬛。 这一日陵容和敬妃、玉如前后脚到了宓秀宫,因为忌惮绝人子嗣的欢宜香,陵容特意佩戴了清热解毒的甘草香囊,虽然欢宜香毒性霸道,但是也能缓解一二。 这三四天下来,甄玉嬛脸色发白,陵容却面色如常,便是它的功效了,于是陵容便刻意抹些白粉遮掩一二。 夏天刚到的时候,也被陵容以夏礼之名,各送了敬妃、玉如一份,今日二人正好也都带着了。 众人互相见礼落座,连皙华夫人都到了,甄玉嬛却一直没来。 第86章 夏荫长(下) 沈眉庄倒是先她来了,她神色冰冷而疏离,冻着一张脸进来,皙华夫人看了便直皱眉头。 她淡漠而敷衍地向皙华夫人请安,等到叫起之后,再依次向敬妃、欣贵嫔、陵容等人行礼,旁的人看也不看,便自行落座了。 秦芳仪却不肯轻易放过她,她自恃依附华妃与别的不同,挑了细眉说:“惠芬仪好礼仪,你瞧不上低位的姐妹也就算了,难道连与你同级的慎婉仪、本芳仪都视若无睹了么?” “皙华夫人今日正要整治宫规,你还要明知故犯,连个平礼也不主动行,真是好规矩好教养!” 皙华夫人暂掌宫务已经三四天了,沈眉庄日日如此,早已惹得慎婉仪、秦芳仪不快。秦芳仪也是觉得自己好歹位列芬仪之前,理应得到沈眉庄主动行礼。 况且她日日来了都是一副冷脸,秦芳仪终于忍不下去了。 皙华夫人正因甄嬛迟到而恼火,看见与甄嬛关系密切的沈眉庄亦是如此假清高,于是曼声说:“正是,秦芳仪说的有理。你们虽都为从四品,然而尊卑却不相同。” “惠芬仪,你总该向她二人行个平礼。” 沈眉庄虽然委屈,但她不像甄嬛一般能言善辩,苦苦撑了半晌,见无人帮她说话,只好硬着头皮做了。 连带着敬妃都出了一口气。 秦芳仪为了讨好皙华夫人,特意带头说:“有的人呐,喜欢清高处事。却不知世上真清高者少,假清高者多。” “平日里关起门来骗骗自己也就得了,何必总摆着一张苦脸给大家晦气呢?” “须知过洁世同嫌呢。”底下顺贵人听了,很给面子地笑了一声。 秦芳仪的话,直辣辣地指向沈眉庄,偏偏皙华夫人听了,不光点头赞同,还要问:“惠芬仪,你说对不对?” 位份最高者都已经认可了,沈眉庄能说什么不对?一张脸白里透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正好甄玉嬛来了,解了她的围。甄玉嬛姗姗来迟,华妃自然不肯放过,见她自己告罪之后,先是轻轻拿起,让她落座。 等到说起整治宫规时,便拿甄玉嬛开了刀。到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甄玉嬛压下心中的委屈与不屑:“夫人此言差矣,臣妾有何错处,还请夫人告知。” 华妃见她虽然口中称错,但是心中明显不服,因而更加生气:“今日宫嫔妃子集聚于宓秀宫听事,贞钰贵嫔甄氏无故来迟,目无本宫,还不跪下!” 甄玉嬛不甘不愿地徐徐跪下。 华妃怒气未散:“如今就这样目无尊卑,如果真生下皇嗣,岂非后宫都要跟着你甄玉嬛姓甄!” 陵容听见皙华夫人都知道甄玉嬛的本名了,忍不住对敬妃笑了笑。 甄玉嬛听见皙华夫人叫自己的本名再也忍不住,她一向瞧不起华妃空有美貌,只知道仗着家世与宠爱嚣张跋扈;如今更是因为知道了玄凌对慕容家的态度而有恃无恐。因此绵里藏针地顶了回去: “夫人虽然生气,但嫔妾却不得不说。悫妃有孕时想必皇上和皇后都加以照拂,这都是为了宗庙社稷。” “臣妾今日也并非无故来迟,就算臣妾今日有所冒犯,但上有太后和皇上,夫人所说的后宫随甄姓实在叫嫔妾惶恐。” 甄玉嬛却是善辩,华妃怒极,于是命令甄玉嬛于宓秀宫外跪诵《女诫》半个时辰,以示惩戒。 甄玉嬛毕竟有孕,敬妃也协理之责,万一出了事情不好交代,于是说:“贞钰贵嫔到底有孕在身,还请夫人宽宥一二吧。” 又对甄玉嬛说:“夫人奉命管理后宫,不论说的如何,贵嫔听教便是。” 欣贵嫔、方美人也都开口求过情,可惜甄玉嬛不为所动,挺直了腰杆绝不低头。 敬妃无奈落座,和陵容交换了一个疲惫的眼神。她已经尽到职责了,只是两边都劝不动,都不肯让步。 只听得皙华夫人妩媚含怒的声音传来:“你是自己走出去还是本宫让人扶你一把?” 甄嬛闻言愈发挺直了背:“不须劳动娘娘。” 又说:“嫔妾领罚,是因为娘娘是从一品夫人。” 甄玉嬛微微抬头,“并非臣妾对娘娘的作为心悦诚服,公道自在人心,而非刑罚可定。” 这一番慷慨陈词差点把陵容逗笑了,再怎么清高自傲也要分时候啊。都这时候了,就是略微低头又如何呢? 莲花漏不紧不慢地滴走着,大太阳底下,甄玉嬛跪着读《女诫》,沈眉庄因为请安之事,被罚去给甄玉嬛捧书。 皙华夫人犹嫌不够,叫众人都去廊下看坐着,看她们是如何领罚的,以彻底宣扬自己的威风。 陵容看了看外边明晃晃的太阳,有些发怵,她也经不起这么大的太阳。 好在敬妃明白,还是找了一个有阴凉的地方让陵容坐了。皙华夫人瞧在眼里,冷冷哼了一声。 太阳灼热,众人都有些受不住。只见甄玉嬛忽地倒下,抽搐不止,渐渐的,地上慢慢流出了一股细流。 红的扎眼。 甄玉嬛小产了。 下一刻,在镂月开云馆为太后侍疾的玄清,一股风似的冲进来。虽然玄清擅闯宫闱在先,但是众人为表避讳,还是纷纷以扇掩面。 玄清与皙华夫人对峙一番,更是为了甄玉嬛训斥了皙华夫人,而后紧紧抱着甄玉嬛离去了。 皙华夫人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终于知道自己闯祸了。 大家不好多待,只得各自回宫。 在玄清的强势要求下,宫里的太医除了伺候太后的那几个,全都招到棠梨宫看顾甄玉嬛了,传出来的消息却都是说不太好。 晚间便听到玄凌回宫的消息,或许是祈雨有了效果,天上滚着一层的雷云。 第87章 花事了(上) 陵容看了看天,这一场雨最终还是没能下来。 玄凌回宫时,甄玉嬛还在昏迷。太医前去会诊,都说这个孩子保不住了。 敬妃因有协理宫务之责,也陪在一旁。 如今宫里三位孕妇,两位都已经小产,玄凌在伤痛之余,也打起精神问了陵容的消息。 谁知敬妃却面露难色。 玄凌一下子就急了:“难道珚珚的胎也……” 敬妃早就受陵容所托,因此回的很是清楚:“昨天从宓秀宫走时,瑶贵嫔瞧着就像是有些中暑了。” “于是宫人们为这阴凉,便抬着软轿从含章宫那里走。” “谁知不慎踩到附近墨鲤池的青苔石子……” 玄凌急得拽住敬妃的手,问道:“那她的胎!” 敬妃说:“贵嫔当时有些腹痛,难以行走,万幸附近一个老嬷嬷懂得生育,便指挥着将贵嫔安顿下来了。” “因为贞钰贵嫔的事,太医都在棠梨宫了。此时瑶贵嫔那里,还是那位老嬷嬷伺候着。” 玄凌听了,直冒了一身冷汗。 难道,这真的是上天的惩罚么? “敬妃,你瞧着棠梨宫,朕去长扬宫看看。” 玄凌刚走,敬妃就招呼了一个腿脚快的小内监直奔长扬宫而去了。 这是陵容一早就定下的计策,苦肉计,就要在玄凌最苦的时候用才行。 听见外边小顺子通报的声音,陵容与守在床边的芳缕对视一眼。 玄凌一进来,就看见陵容抓着芳缕的手不放的情景。 他顾不得这些,连忙问:“朕听说珚珚昨天也摔了一跤,如何?孩子没事吧?” 陵容惊魂未定,看见玄凌进来,先是一愣,然后才抱着他哭了起来:“臣妾真是吓着了,陛下,还好你来了,陛下……郎君……珚珚一下子就掉在地上了……” 见陵容呜咽着,连宫里规矩都忘了,玄凌也是心疼。他一下一下安抚着陵容,他的手掌抚过陵容的脊背,都能感受到劫后余生的颤抖。 “即是如此,将那日抬轿子的宫人,都打杀了吧。” 陵容像是被吓到了,闻言紧紧拉着玄凌的手说:“陛下,还是不要了吧。臣妾不忍杀生,” 她拉着玄凌的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咱们的孩子,已经四个月了多,他都会动了,就当是为这个孩子祈福让他健康长大,不如就放过那些人吧。” 玄凌亦有所感,他看向陵容的眼神感动而复杂:“珚珚心善,朕与你单独说会话。” 芳缕闻言便识趣退下,陵容却一把拽住她的手,神色多有不舍,见玄凌看过来,才不好意思地笑了:“昨日臣妾受伤时,只有这位芳缕姑姑懂一些生育,算是救了臣妾。” “宫里的太医都在贞钰贵嫔那里,臣妾不好托大去请,因此这两日,都是姑姑陪着臣妾的。” “珚珚这两日总有些心慌,一时一刻都不敢让姑姑离身。还请陛下见谅。” 陵容乌发如漆,不施粉黛,瞧着又可怜又可爱,玄凌愈加心疼,当着芳缕的面,就将陵容搂在了怀里:“朕来了,珚珚不用怕了。” 又问芳缕:“你救了贵嫔有功,之前是在哪里伺候的?” “奴婢芳缕,在毓章宫伺候,见过陛下。” 玄凌本有意让芳缕伺候陵容,故而有此一问。听见芳缕在毓章宫伺候,就明白了。先帝有令,让芳缕看管毓章宫,其实就是暗示了芳缕一辈子都跟毓章宫绑死了。 不然,她早可以像崔槿汐一般,为自己另谋出路了。 芳缕面容慈和,瞧着沉稳老练、干净利索,又有经验,倒是可以伺候陵容。可惜,中间隔了一道先皇的口谕。 玄凌转而问道:“贵嫔的胎如何,没有受影响吧?” 芳缕说:“娘娘的胎如今四个半月了,胎息绵长,胎儿逐渐稳健。只是底子有些薄弱,又刚受到了惊吓,容易出现心神不稳、噩梦多汗的症状。” 芳缕不说不觉得,芳缕一说,玄凌细细端详,果然发现陵容脸色苍白,比往日敏感小心了些。 “你只说如何医治!” 芳缕说:“一来服用汤药,凝神固气,二来要使娘娘心情愉悦,不再担惊受怕。” 眼看玄凌似乎陷入纠结,陵容体贴一笑:“臣妾不算什么,陛下日夜兼程才赶回来,又急急到了珚珚这里,连口茶都没喝,” “梅香,去泡茶来。” 梅香应了一声去了,路成林也跟在后头。 趁烹茶的功夫,陵容与玄凌细细展示了自己这段时间来为孩子做的小衣裳。 “郎君你瞧,这是小肚兜,这是他的虎头帽,这是小鞋,这是厚实的襁褓。” “珚珚想着,他大概是年底出生,总要备着些厚衣裳才好。虽然针工局也会准备,可是总觉得不如臣妾自己的妥帖……” 陵容说一件,便放到玄凌身边一件,总有十几件之多。 玄凌不自觉地轻轻摸去:“这么多,针脚这么细密,真是难为珚珚这片慈母心肠了。” 陵容抱着肚子露出一个温柔天真的笑容:“郎君,珚珚亦是有过丧子之痛的人,只要这个孩子好,珚珚什么都愿意的。” “便是要我下跪求人,只要这个孩子无碍,我也什么都愿意做。” 玄凌被这一份甘愿付出、不求回报的母爱震撼到了,他良久无言,只是紧紧含握着陵容的手。 梅香端着香茶糕点来了,陵容见她微不可察地一点头,就知道事情成了,于是招呼玄凌说:“陛下,您也累了半天了,不如来用些茶点吧。” 说罢,便盈盈递上一块新制的芙蓉玉带糕,见玄凌微微皱眉,陵容恍然大悟地笑了:“女儿家的糕点甜些,陛下快饮些茶水缓缓。” 于是梅香又斟了一杯新沏的金芽滇红。 见玄凌饮茶之后果然好很多,陵容撒娇道:“郎君好口福,妾自从有孕,就不能饮茶了,今天看见郎君用茶,真是馋坏了。” “不如也赏一杯给妾吧。” 玄凌失笑,捏了捏陵容娇俏的鼻尖:“你呀,都要做母妃的人了,还是这么顽皮。” 话虽如此,还是亲自斟了一杯茶给陵容。 谁知芳缕却说:“娘娘体弱,还是不饮为妙。” 陵容不依:“姑姑,我都已经喝了三个月的白水了,今天就当着陛下的面,只喝一杯行不行?” 见芳缕仍旧不松口,玄凌说:“芳缕也是为了你好,等生下了孩子,朕赐你一年的雪顶含翠如何?” 陵容这才放过,捉着玄凌的袖子说:“好吧,妾可记住了,陛下可不许出尔反尔。” 又指着白玉杯:“金芽滇红虽不如雪顶含翠名贵,却也十分难得。” “姑姑,你既然拘束我不让我饮用,不如就请你替我尝尝吧。” 第88章 花事了(下) 芳缕似是拿陵容没有办法,推辞了一番,才去饮用。 她拿起杯子一闻,笑着说:“确是好茶,奴婢谢娘娘赐茶。” 等到饮用之后,却蓦地脸色大变。 玄凌和陵容都看出来了,陵容不解地发问:“怎么,茶水不合姑姑的口味么?” “难不成使放久了变陈了?”说着,便倒了一杯来尝。 眼看茶水即将进口,芳缕终于忍不住,上前打去了茶杯:“娘娘,娘娘,此茶不宜孕妇饮用!” 陵容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煞白,不自觉地往玄凌处靠了去。玄凌此时脸上已经阴云密布,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第三个孩子,也差一点遭人毒手! 玄凌盯着芳缕,一字一句地问:“什么叫不宜孕妇饮用?” 见玄凌如此,芳缕面上露出一个“逃不过了”的表情,解释道:“回陛下,茶是好茶,只是当中掺了不少磨成粉的苦丁,借用滇红味重的特点,加以掩盖,若是喝惯了,不仅觉察不出来,而且还……” “还会什么?”玄凌不耐的问。 “还会影响娘娘身体,令人难以生育,若是怀孕了,就会导致腹痛难产。” 芳缕越说,玄凌的脸就越可怕。 陵容拉着玄凌的胳膊,害怕地往他怀里缩了缩:“陛下,怎么会这样?难道臣妾的这个孩子,也会保不住么?” 玄凌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勉强稳住情绪,安抚地摸了摸陵容的胳膊,对着小连子冷声道:“去传章弥来。” 陵容道:“平日是卫太医负责臣妾的胎,不如一起请来吧?” 玄凌点头,小连子忙不迭地去了。 陵容对玄凌说:“陛下,臣妾这里有十几种茶,臣妾心中实在害怕,不如都请芳缕姑姑看看吧。” 玄凌点头,又说:“把负责茶水的人带上来,朕要亲自审问!” 路成林于是将十几种茶和杏雨、桃蕊都带了进来。 杏雨和桃蕊跪在外间,芳缕则在玄凌炯炯的目光下,开始检查。 西湖龙井、金芽滇红、庐山云雾、洞庭碧螺春、恩施玉露、六安瓜片、屯溪珍眉、君山银针、白毫银针、白牡丹、凤凰水仙等摆了一桌子,芳缕一一捻着茶叶尝过,都是摇头。 玄凌的脸色愈加不耐,这时路成林又端上了刚刚烹茶用的水。 芳缕尝过之后,眼睛一亮:“陛下,茶叶没有问题,是有人在泡茶的水里放了苦丁茶粉。” 玄凌向前探出身子:“确定是水有问题?” 芳缕恭恭敬敬地回答:“陛下,这水,比平常的山泉水稍苦了一些。放在红茶里尝不出来,单独一品,便很清楚了。” 陵容不禁泣泪出声:“陛下,臣妾自进宫起,便小心翼翼,恪守宫规,从不敢做半点逾矩的事情,怎么还会找人毒手!” 她看着玄凌,眼泪珠子一滴滴地掉:声音更是如同纯元一般凄惶无助:“若是单独检查茶叶,必定检查不出什么,只有连着用水一道检查,才能发现端倪。” “这等机巧的法子,幕后之人,是要置臣妾于死地啊!” “珚珚一死而已,可是,陛下的孩子却……” 玄凌将陵容搂抱在怀中,闻言说到:“珚珚放心,无论是谁,只要抓住了,朕一定严惩不贷!” 直到小顺子通报章弥和卫临来了,玄凌才将陵容放开。 太医检查之后,说辞与芳缕别无二致。玄凌当场下令将负责用水的桃蕊带走,让御前的人亲自审问。 至于剩下的人,也被玄凌亲自敲打了一会。他还对卫临说:“贞钰贵嫔那里人已经够多了,你就负责照顾好瑶贵嫔的胎,事事以让她安全生产为先。” 卫临自是欣然领命。玄凌正想多陪陵容一会时,李长慌慌张张地来了,原来,棠梨宫的甄玉嬛醒了。 见玄凌有几分意动,陵容便松开了玄凌的胳膊,转而去拉芳缕:“陛下去瞧瞧贞钰吧,虽然她对臣妾多有刁难,但是她刚刚失去了孩子,臣妾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只不过,陛下去陪她,那臣妾就要芳缕姑姑来陪了。”说着,眉眼中还带着几分害怕、不安。 玄凌轻轻摸着陵容的头,柔声说:“朕答应你,让芳缕一块伺候你。” “在你生产前,不必请安,也不许任何人打扰你,可好?” 陵容闻言,满足一笑,又拉着玄凌痴痴撒娇:“那臣妾若是寂寞无聊了,也要许臣妾请些姐妹来说话才是。” 玄凌点了点陵容的鼻子,还是应允了。 将皇后留下的钉子桃蕊彻底拔去了,陵容总算踏实。玄凌将人带走,一定会查出个结果来。 便是一时咬不到皇后身上,也能逼得皇后狗急跳墙、露出破绽。 虽然这一次是路成林亲手将药粉洒在茶水中的,可是任凭桃蕊如何喊冤,恐怕别人都不会信。陵容自问待她不薄,谁知她竟然和宝鹃混到一块去了。甚至在宝鹃死去之后,接替宝鹃成为了新的眼线。 陵容今日将她彻底送走,总算松快许多。 芳缕瞧她神色倦怠,温声说:“娘娘有孕在身,还是不要太过劳累地好。” “养好精神,皇嗣才能健康长大,将来分娩也更加顺利。” 陵容也觉得十分疲惫,闻言便不再逞强。直到晚膳时分,才幽幽转醒。 关于甄玉嬛小产的事情,也有了一个定论。 刚风光了没几天的皙华夫人,被废去协理六宫之权,贬为了慕容妃。 连带着敬妃,也因为这件事,惹得玄凌不快。 当然一同传出去的,还有陵容因为被人谋害下了苦丁茶粉,致使孕息艰难,恐有难产之虞的消息。 三天后,玄凌亲自到了明瑟居,将下毒一事,给了陵容一个交代。 据慎刑司最后审出来的消息说,幕后黑手竟是陆昭仪。 玄凌为表关怀,特意赐下了当世只有三件的金缕衣。 陵容收的心安理得。只是想到陆昭仪往日的秉性,恐怕做不下这些事,这次是被皇后拿来挡枪了,因此有些愧疚。 她爱憎分明,于是便向玄凌求情,最终,陆昭仪被贬为了陆顺仪,封宫禁足。 虽然和昭仪的时候不能比,但总好过了玄凌一开始贬为庶人、幽居永巷的惩处。 第89章 秋阴不散霜飞晚(上) 皇后推出了一位替罪羊,玄凌给了独有的赏赐,陵容差点被害的事情就过去了。 玄凌走后,陵容问:“陆昭仪身为九嫔之首,虽然已经失宠多年,皇后怎把她拉出来顶罪了?” 芳缕给陵容梳头,慢慢说:“能将人安插到主子这里,能想出这等机巧恶毒的法子,那些低位嫔妃怎么想得到?” “况且,听说陆昭仪母家与杏林世家有亲,虽然牵强了些,也算有理有据了。” 此时路成林说:“奴才听说,皇后还曾经到了太后宫中请过安。” 陵容了然,替罪羊不好找,甄玉嬛一党留着对付慕容妃,选来选去,也只有陆昭仪了。这个主意,恐怕也是太后的意思。 皇后眼前动不得,只要太后还在,只要朱家还在,皇后就总有翻身之日。而自己力量尚且薄弱,哥哥在前朝也需时间成长。 只是甄玉嬛却怎么也转不过弯来。 听说玄凌去看她,她也是闷闷地不理人,于是玄凌有时候只好到陵容这里来。 上一世这会子只有甄玉嬛有孕小产,因此玄凌十分痛心,现在却多了陵容一个,玄凌便有十分痛心,也只剩下五分了。 而且,他越是在棠梨宫吃了瘪,就越想到长扬宫来。 一个是已经失去的孩子,一个是即将到来的孩子,哪个更重要呢? 陵容轻轻哼着歌,歌声清雅舒展,如同一场甘霖,慢慢滋润了玄凌的心。 尽管明白有些事和陵容说不太合适,可是如今能听这一番心事的,只有陵容了。 “珚珚,你说,朕罚世兰是不是罚得太轻了。” 陆昭仪“害”陵容不成,连贬四级;而华妃让甄玉嬛当场流产,却只是贬了一级,销了封号,甄玉嬛心中自然不平。 可陵容却只是柔柔一笑:“臣妾不知道这样罚对不对,好不好;臣妾只知道陛下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感受到玄凌稍稍宽慰,陵容继续说:“贞钰失去了一个孩子,臣妾之前也失去过一个孩子,这种锥心之痛,臣妾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最近午夜梦回,总是梦见那天,臣妾想,如是能保住孩子,就是下跪磕头又有什么呢?” “只要孩子没事就好了。”说罢,拉着玄凌的手摸向了自己的肚子:“陛下,孩子快五个月了,会动了。” 不知道为什么,皇室子嗣总是孕育艰难,玄凌再次感受到手掌下生命的跃动,感慨万分,说到:“你都懂的道理,怎么玉嬛就不懂呢?” “那天的情形很多人都跟朕说了,世兰就是这个性格,玉嬛怎么不知道让一让?” 陵容淡淡一笑:“玉嬛她,为人高傲些,陛下就别跟她动气了。” “不如让她静静,或许自己慢慢开解,就能想明白了。” 玄凌没有说话,帝王的骄傲,肯主动认错就已经到底了,怎么还会日日小意奉承呢? 甄玉嬛既然看见玄凌就伤心,陵容决定要帮她一把,让她彻底见不着。 陵容有孕,不能侍寝,平时玄凌只是来瞧瞧她状态如何,或者单纯睡觉罢了。 宫里嫔妃本就不多,如今犯错的犯错,养身子的养身子,玄凌平日里宠幸较多的,还是玉如和顺贵人、如才人、方美人等,赵韵嫔、汪睦嫔也招幸过一两次便不再有了。 因为方美人是太后亲自贬谪的缘故,玄凌招幸之后,只给了些赏赐,并没有晋封。 还是皇后仁慈,帮她说了两句话,玄凌才念在方淳意年纪尚小的缘故,晋了她为贵人。 也是因此,方淳意对皇后愈加忠心了。 甄玉嬛仍旧沉浸在丧子之痛当中,玄凌虽然不去看她,却还一直让李青照看她的身体。只是李青虽然有几分忠心,但是无论医术还是情感,都不如温实初那般用心。 中秋节因为太后病着,也没有大办。等到内务府送炭的时候,陵容的肚子已经鼓得老高了。 芳缕阅人无数,早就看出陵容肚子里的是个男孩,亏的有她,陵容才在孕中省了许多心思,明瑟居里吃的、用的芳缕全都细细检查了一遍,又根据多年的经验,为陵容量身定制了一套孕中的吃食。 既保证了孕妇的健康,又不使胎儿吃的太过肥壮难以生产,或是孕中扭曲了身形,将来不好侍寝。 陵容闲的时候,还根据从前的记忆调制了“神仙玉女粉”以滋润容颜,芳缕教了菊清、梅香如何给陵容按摩松骨,缓解孕中腿脚浮肿不适的是一种,帮助孕后塑造身形的又是另一种。日子一天天过,竟是半点也没闲着。 玄凌有时候来了,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瞧着陵容唱歌、绣些小肚兜儿、小帽子,等到陵容累了,便轻轻搂着她,再轻轻地抚摸那高高隆起的小腹。 自他登基以来,除了悫妃生下的予漓和欣贵嫔、曹嫔生下的两个女儿,细细算来,竟然已经有近十个孩子未成人形便胎死腹中了。 这个孩子,必须生下来! 感受到玄凌对这个孩子的珍视,陵容柔柔一笑:“陛下,再有一个多月,孩子就要出生了。” 玄凌道:“这孩子赶得到巧,年尾落地。” 年尾出生,意味着玄凌今年的政绩可以多出一项。生育子嗣,也是政绩的一种。玄凌自登基以来一直子嗣不丰,汝南王曾经就说过这个事情。 陵容笼着袖子说:“他呀,这是给弟弟妹妹带头呢,往后这宫里的皇子、帝姬可就热闹了。” “可惜,卫太医和芳缕姑姑都说,臣妾的产期大约是十二月,大家过年时,臣妾恐怕还在坐月子呢。” 玄凌听见“给弟弟妹妹带头”,已是非常高兴。这个孩子出生,大概意味着上天从此原谅自己了吧。 因此说:“你这丫头,怎么还像孩子一样,惦记着过年热闹。” 陵容佯作委屈:“陛下惯会冤枉人家,我是说不能给太后请安,总是不好的。” 玄凌朗声笑了:“你这傻丫头,你是为了皇嗣才不能去的;若是宫里人人能生育,母后巴不得你们都不去请安!” 玄凌难得高兴,陵容也就被他玩笑了一阵。 陵容有孕,多少回夜里尿频、腿脚浮肿抽筋,多少回体弱嗜睡,玄凌都不在。她本不指望玄凌能尽一个正常父亲的职责,但是玄凌来了,陵容总不能放过他。 或是叫玄凌给孩子念诗,或是叫玄凌留下大字给孩子日后临摹,或是让玄凌为肚兜选择布料,总之全不让他闲着。 菊清等人起初还有些害怕,发觉玄凌对此还有些兴趣之后,也就不阻拦了。 陵容对此是十分有把握的,毕竟这是玄凌目前唯一能出生的孩子,毕竟玄凌曾在棠梨宫给甄玉嬛端茶倒水,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到甄玉嬛,晚上路成林便送来了甄玉嬛的消息。 第90章 秋阴不散霜飞晚(下) 她自从落胎失宠之后,便消停了许多。 上次听见她的消息,还是听见沈眉庄拉她去看冷宫中同样小产疯癫的芳嫔,后来又听说在永巷受到了秦芳仪和赵韵嫔的唾面之辱。 当时秦芳仪和赵韵嫔虽然位份低于甄玉嬛,但是狭路相逢却不肯行礼。甄玉嬛气不过,强要以贵嫔身份逞强,结果秦芳仪虽然上前了,却是当面一唾,而后自在而去。 陵容吃着难寻的甜瓜,轻声问道:“那她就甘心受辱?” 路成林说:“今天上午,内务府的一个同乡说,今冬新发的绸缎衣料,贞钰贵嫔一概都没要,只是换了许多炭,和一些新鲜的水仙、腊梅。” 陵容长睫微凝,眸光一闪,已是了然。“她是不是还命人外出寻找蝴蝶了?” 路成林颔首。 “姑姑,这位贞钰贵嫔,恐怕是想以蝴蝶之幸,再度获宠了。” “可我不想让她这么轻易复宠,怎么办?” 陵容和路成林的对话,没有瞒着芳缕,她全都听见了。 芳缕道:“失宠之人面色难看需要调养,她又寻了许多炭火、花草养蝶,必定是要挑一个好日子才肯现身了。” “奴婢想到她与陛下有一段不清不楚的倚梅园初遇,莫不是想……” 陵容道:“正是。到那时候,红梅白雪,痴心佳人,周身蝶绕,怎能不让人动情呢?” “可惜了,若非本宫要生产,一定是要去瞧瞧热闹的。” 芳缕将新调制好的香膏细细涂抹在陵容手上,一边按摩,一边说:“娘娘说的哪里话?” “年下事多,还有咱们的小殿下要出生,怎么会有人去瞧蝴蝶呢?” “况且,蝴蝶好热怕冷,说不定什么时候一阵北风吹过来,就变成死物了。” “娘娘只需养好胎,这些没影子的闲事啊,不用操心。” 陵容柔柔一笑:“还是姑姑阅历丰富,处事淡然。” “不过,有些人当主子当惯了不知道宫人们冬日是如何难过的,棠梨宫的宫女太监,这个冬天怕是要受苦了。” 路成林道:“娘娘,一般的宫女太监,可就指着应制的衣裳首饰过日子了。” “内务府发的东西,只够用一季的,去年的冬衣,今年再穿就一点都扛不住风雪。这下新衣服猛地没了,就算嘴上不说,恐怕心里也抱怨呢。” 芳缕道:“那位娘娘毕竟年轻,自己没吃过苦,怎么知道底下人的生存艰难呢。” 陵容最终盖棺定论:“况且年前刚刚爆发过时疫,若是让宫人们受了寒,再次引出时疫,岂不是后宫的灾祸?也不利于皇后娘娘和敬妃姐姐管理后宫啊。” 陵容与芳缕和路成林三两句话来,甄玉嬛的算盘就白打了。 陵容的胎已经有八个多月了,内务府愈加用心,送来的东西一样比一样好。每次菊清和梅香却还要细细检查一遍,东西好是不假,可也不能逾了矩。 陵容秀美的面庞叫一圈上等白狐毛边围住,愈发显得娇美动人,红宝石的耳坠子一晃一晃的,衬的肌肤通透如玉。屋内温暖如春,几盆梅花清供摆在案头,喜庆又雅致。 路成林打个千儿进来,散了身上的寒气,才进前回话:“娘娘,听说贞钰贵嫔失宠之后,内务府伺候愈发不上心,竟然少发了冬衣,叫棠梨宫的奴才感染了风寒。” “那个存放蝴蝶的屋子,也因为宫人过冬艰难心存怨怼,不小心开了一条缝,一夜过去,那些蝴蝶啊,全死光了。” 陵容闻言一笑,闲闲地问道:“时疫还在眼前,敬妃姐姐怎么处理的?” 路成林说:“有皇后在,只是收回了炭,发回了应有的冬衣。” “至于贞钰贵嫔,只是罚奉半年罢了。” 陵容笑意未改:“那这位贵嫔主子苛待宫人,宫里难道就没什么闲话?” 路成林叉着手,也笑着说:“主子英明。外头都传遍了,说贞钰贵嫔,因为小产,神智失常,大冬天的只要炭火不要冬衣了。” “还说,她只顾着自己总不会受冻,便不管底下人死活了,话难听着呢。”陵容笑得愈发舒心,成为贵嫔才知道,原来有权力是这样好的一件事。更快意的是现在的她,不仅有权力,还有尊重。 芳缕闻言,轻轻说:“看娘娘的肚子,恐怕产期将近,挨不到十二月了。” “既然那位主子翻不出花了,不如去瞧瞧产房?” 卫临和芳缕都说,这个孩子恐怕要早产。早产也好,陵容也能在年前安安心心地坐个月子。毕竟按日子算,明年就是慕容家覆灭的时候了。 陵容道:“路公公,你瞧着,若是棠梨宫那里有什么动静,及时报给我。” 产房不大,将将能容纳四五个人,当中一张产床,简约明了,不很华贵,却是一眼就能看清楚的格局。陵容非常满意:“甚好。” 芳缕道:“那天伺候的是卫临太医和章弥太医,奴婢有接生过好几回,娘娘的胎十分稳健,胎位又正,不费什么功夫。” “路公公守着屋门,把关进出的人。菊清、梅香跟着里头伺候,奴婢已经教过她们了,剩下两个是内务府送来的接生嬷嬷,其中一个,就是当初给您梳头的陆嬷嬷。” 陵容听了,稍稍安心。她娘家势弱,自己在宫里又没根没系的,身家性命全系于产床之时,不得不小心谨慎为上。 芳缕继续说:“小秦子守着宫门,若是来了人及时通报,来了不该来的,他也知道拦上一栏。” “小路子和松儿柳儿,守着殿内,防止有人作乱;梨云、杏雨帮着策应,需要个烧水、拿干净细布的时候,或是出去办事,就让她们去。” 芳缕安排的十分妥当,陵容点头,她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棠梨宫甄玉嬛却因为种种思量全都化作梦幻泡影而大发脾气,她复宠的工具没了不说,自己反而落了个苛待宫人的名声。 而且因为宫里的奴才生了病,还被敲打一番,生怕因此再次引来时疫。 甄玉嬛死死咬着嘴唇,就这么失败了,她绝不服气! 正欲拿身边伺候的人问罪,谁知沈眉庄竟然来了。她自从知道甄玉嬛被罚奉,就急着赶来探问情况。 沈眉庄拉着甄玉嬛的手说:“嬛儿,好了,那起子太监、宫女都是奴才,你又何必跟他们置气呢?不是白白伤了身子?” “你瞧,这几个月,你,瘦了许多。” 沈眉庄这话还算婉转了,甄玉嬛不仅瘦了,更是颓萎了。她本想恢复容颜,谁知李青的医术不如温实初,给出的“玉颜膏”根本没用,而自己因为蝴蝶死掉、罚奉半年的事情,更是急得一夜只间冒出了好几个水泡。 第91章 鸿爪踏雪泥(上) 甄玉嬛眼中含泪,不甘不愿地说:“一定是有人使坏,恐怕就是捡了高枝的陵容!” 沈眉庄略一思索道:“我听说,慕容妃被贬的时候,她的胎也受惊了,恐怕自顾不暇了,哪有时间管你呢?” “我看,恐怕是慕容妃!” 提到慕容妃,二人都是一股咬牙切齿的恨,因为慕容世兰,杀死了两个人的孩子。 沈眉庄又说:“在者,恐怕也有人是瞧着你落势,做给你看的,或者,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甄玉嬛灵光一闪,得罪? 那天在永巷她曾经与秦芳仪、赵韵嫔发生了争执,一定是她们! 沈眉庄还在分析:“也可能是底下的奴才不好好办差,这也不难,等你以后复宠了,通通打发到慎刑司就是了。” 对于沈眉庄多次的雪中送炭,甄玉嬛感念在心:“眉姐姐,你放心,等我复宠了,一定将陛下请到丹华殿去,一定让陛下将你复位为容华!” 沈眉庄闻言一喜,又很快收住:“我不想这些,只盼着你好就行了。” 沈眉庄走后,甄玉嬛思考再三,终于决定让如碧去镂月开云馆找那个人。 清。 甄玉嬛忍不住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她和清之间心意相通的知己情分,不能叫槿汐和流朱发现,只能让如碧去请人了。如碧是自己一手调教的,还算忠心可靠,若是将来她背主了,也比槿汐和流朱好处理。 就这样,夜半时分,甄玉嬛与玄清再次以笛声相和,暗暗会面。 乾元十四年的冬天来的特别早,十一月十八夜里,天降大雪,鹅毛飘飞。宫中银装素裹,装点一新。 日间众妃看着雪景好,请过安之后,便在欣贵嫔的提议下,前去倚梅园走走。玄凌正好也在凤仪宫,闻言自然同去。 一路往倚梅园走去,众人说说笑笑间,便觉得离那梅林越近,梅花的香气就愈发浓厚了。眼看梅林近在眼前,玄凌正欲进去,小连子气喘吁吁地来了:“陛下,皇后娘娘,瑶贵嫔发动了!” “长扬宫瑶贵嫔发动了!” 玄凌闻言,连忙转头:“什么!贵嫔发动了,太医、稳婆都去了吗?” 小连子勉强喘过气说:“回陛下,方才小秦子来报,贵嫔已经进了产房了,章太医、卫太医、两位稳婆都到了。” 皇后及众妃闻言,都顾不上进去赏梅,连忙向玄凌道喜:“恭喜陛下,喜添儿女了。” 赵玉如心里有高兴,又像油锅似地煎熬。今天倚梅园这么大地阵仗,恐怕和里面地贞钰贵嫔脱不了关系。自己虽然没进去看清楚人,但是从欣贵嫔上下撺掇地样子来看,必是她无疑了。 这会子贵嫔生产真是好时候,有陛下难得出生的孩子在前,谁还会去看她做戏呢? 玉如更是直接说:“陛下,瑶姐姐独自生产,恐怕会害怕,嫔妾想回去陪陪她,请恕嫔妾失陪了。” “红梅虽好,一整个冬天总有赏不完的时候;瑶姐姐生产却是头一遭。” 敬妃亦是说到:“陛下,臣妾有协理宫务之责,理当前去瞧瞧情况,也就不陪您赏梅了。” 玄凌很是喜欢玉如有话直说的性子,当场便允了:“你们同去吧,朕一会也到。” 朱宜修展开一个母仪天下的笑容,拧着帕子说:“这下,宫里有了四个孩子,就更热闹了。” 玄凌闻言,朗朗一笑:“正是,这个孩子来之不易,皇后与朕一起去瞧瞧吧。”说着,拉起了皇后的手。 朱宜修面上闪过一丝娇羞,很快被皇后的仪态覆盖。二人拉着手去了长扬宫,剩下的人自然没有了赏景的兴致。有机灵的,也跟着去了明瑟居,希望能瞧瞧风向,或者道喜时得个什么封赏,或者露个脸也好啊。 她们都没忘记,去年刘良媛只是因为说了句战事凯旋,便被擢封为慎婉仪。这样的天降好事,她们都想再来一次呢。 就这么着,再没人往梅林处走,就连欣贵嫔,也悻悻地跟在大家后边,想跟着讨一份好。 众人没到倚梅园里头去,甄玉嬛自然还在雪地里作秀,她还在等,等一个蝴蝶翻飞惊艳众人的出场。 明瑟居的产房里,大家在芳缕和陆嬷嬷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帮助陵容生产。杏雨熬了一大锅人参鸡汤来给陵容补身子,提力气,好让她能打赢这一场硬仗。 陵容此时正躺在床上,嘴里咬着不伤牙齿的软木塞,痛的撕心裂肺,身上更是出了一层汗,轻薄的产衣也能拧下水来。 鉴于玄凌今年已经连续失去了两个未成形的孩子,他对陵容这一胎格外看重。等他到了明瑟居时,居然看见太后身边的竹息姑姑也来了。 太后虽然看不起陵容的家世,但是对这个唯一存下的孙辈,还是有几分真情意的,况且,竹息今天来,还有别的任务。 陵容没工夫理会外间的情况,她现在头发都湿透了,长久的疼痛已经变成了一种麻木的感觉。 有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通宵准备仲裁资料却突发心脏病死去的自己; 好像看见了吃着苦杏仁,用那一粒一粒的小玩意了结生命的自己; 看到了现代因为父母双亡在福利院备受欺负的自己; 看到了初入宫时因为家世总是抬不起头的自己; 看到了无数个宫里的深夜,因为痛苦和寂寞而悄悄落泪的自己; 看到了在金殿上、床榻上,动声歌唱的自己; 看到了卑微求生、不得已自伤自轻的自己; 命运太残忍,让她受尽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叫她有苦不能说,有怨不能诉。 可是命运也许也是仁慈的,她给了自己重来的机会,她给了自己不一样的开局。 也许,这一次,自己能够得偿所愿,安然到老。 那无数个自己重叠在一起,好像她们本来就是一个身体,一个灵魂。 当疼痛来袭时,无数个自己大喊: 安陵容! 安陵容! 安陵容! 最后,在时间的尽头,所有或嗔或笑、或哀或乐的陵容渐渐凝缩为一个明黄的光点,飞到了一个极温暖、极安全的地方。 时间彷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间,有一双手,轻轻地将那个光点托了出来。 一个美妙的哭声响起了。 陵容在痛到昏死之前,听见芳缕沉稳中难得带了几分欣喜的声音:“长扬宫瑶贵嫔诞下小殿下了!” 第92章 鸿爪踏雪泥(下) “二殿下出生了!” 陵容所有的痛感与睡意全都消散了,她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挣扎着起身要看孩子。 芳缕手脚麻利地将孩子用襁褓裹住,略放到陵容眼前看了一下,就听见外边竹息的声音:“请将小殿下抱出来一看。” 芳缕闻言,只好将孩子抱到外间去,陵容恋恋不舍却也无法,只能任由梅香再喂了她一碗人参鸡汤。 听闻孩子降世,众人都忍不住凑上前来,敬妃开口说:“陛下,大人气味混杂,小殿下刚刚出世,恐怕受不了。” 玄凌就着芳缕的手看向自己刚出生的孩子,闻言点头:“正是,除皇后和敬妃外,都散了吧。” 竹息代替太后,亲自检查了这个孩子的性别,看到婴儿初生皱巴巴的样子,不仅没嫌弃,反而亲手抱了一回,而后才对玄凌说:“小殿下瞧着身子健壮,长大了定是一个英勇的皇子。” 玄凌哈哈一笑:“朕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总算凑成两个好字了。” 皇后在一旁也笑着说:“正是,瑶贵嫔立下大功了。” 芳缕见状说到:“为陛下诞育子嗣本是分内职责,回皇后娘娘,瑶贵嫔不敢居功。” 玄凌不在意这些,他年近而立,才多得了一个儿子,高兴的什么是的:“不必过谦了,皇后说的没错,瑶贵嫔生下皇子有功,按制,出月后晋为九嫔,年前把仪式办了吧。” 皇后脸上的笑容一顿,而后才说:“正是,养育子嗣不易,瑶贵嫔往后可要多多费心了。” 敬妃上前去也看了一回孩子,笑着说道:“陛下娘娘如此宽仁,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瑶贵嫔报喜啊。”她这一说,算是把晋位的事情定下来了。 芳缕进去报喜,敬妃看她们似是有话要说,也跟进去了。陵容还躺在床上,她没看见自己的孩子,急得直伸手,敬妃悄悄把手往外一指,陵容才勉强压制住自己的迫切。 自己十月怀胎却不能先看孩子,这就是宫中女人的无奈。 敬妃与她说起外间玄凌意欲晋封的事情,倒笑着同她道喜了,又将今天自己猜测的欣贵嫔、甄玉嬛未完成的作秀说了一回,陵容这才略略放心。 她不知道,在自己在她生产的时候,倚梅园也有一个人痛到撕心裂肺。冰天雪地,冻死了甄玉嬛托玄清好不容易寻来的蝴蝶,也冻死了她的心。 外间,竹息轻轻抱着这孩子,她满脸慈爱地说:“小殿下一出生,奴婢就想到了当初陛下出生时的样子。” 竹息陪伴了太后三十多年,也曾经照顾过年幼的玄凌,因此玄凌听了,没有什么不悦,反而轻轻点头:“母后为朕,实在是用心良苦。” 竹息继续说:“宫中子嗣不多,太后娘娘本想亲自来瞧一瞧的,可惜身子不好,还是只让奴婢来了。” 玄凌赶忙问道:“母后身子怎么了,前几日朕去请安不是还好好的么?” 竹息叹了一口气,放低了声音说:“是想到纯元皇后了。瑶主子有福,可惜大小姐没留个后就早早去了。” 朱宜修闻言更是擦了擦眼角,哽咽着说:“可惜我与姐姐一样,有个孩子,也没立住。” “如今好了,宫里孩子愈发多了,姐姐也会高兴的。” 竹息摇了摇头说:“是啊,小殿下出生便有生母疼爱抚养,可惜了大皇子,小小年纪就……” 宜修笑着说:“予漓在我这里养着,母后还不放心么?” 竹息道:“非是不放心娘娘,而是太后想到大皇子母亲的事情,不放心他啊。” “悫妃之事后,太后娘娘曾经说,有这样的母亲,将来大皇子如何做人?如何为众弟妹之兄长?” 玄凌闻言,面上浮现出一层凝重,他看了一眼竹息怀中的孩子,下定了决心说:“从今日起,予漓不仅到皇后宫中受教抚养,同时更改玉蝶,记为皇后亲生。” “姑姑回去告诉母后,请她放心吧。” 竹息嘴角扯出一丝笑容,太后交代的事情总算办妥了。 太后其实不是为了大小姐病的,而是因为皇后病的。恬容华、贞钰贵嫔和瑶贵嫔的胎,皇后每个都插手过,只不过瑶贵嫔命大罢了,现在这样,大皇子既是嫡又是长,皇后应该放心了吧? 竹息就是太后的代言人,说的话往往代表太后的意思,她笑着说:“如此,纯元皇后也算有后了。” 朱宜修笑中带泪:“臣妾多谢陛下恩典,一定将予漓精心抚养成人,决不辜负陛下今日的慈父之心。” 想到早早去世的发妻,皇子新生的喜悦也消散了许多,他不禁有些怅惋。看到玄凌的神色,宜修默不作声地拉住了他的手。二人一同立在窗前看着外边一片银白,正是中午时分,太阳光灿灿地照射下来,天地之间全无藏污纳垢之处。 竹息看着他们难得的亲昵举动,没有出声打扰。 却听见玄凌说:“一转眼,她已经去了快十年了。”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二皇子,就叫予鸿吧。” 宜修道:“陛下,宫中向来是皇子百日赐名,是不是太早了?” 玄凌深深一叹:“朕膝下唯有二子,早取晚取,又有什么区别。竹息姑姑,把这个名字,一并告诉母后吧。” 竹息道:“是。陛下,娘娘,奴婢还要回去伺候太后用药,就先回宫了。” 玄凌摆摆手,任她去了。又叫来芳缕,将予鸿抱了进去。 竹息瞧清楚了芳缕的样貌,几十年前的回忆瞬间袭来,她似是触动了什么,最终还没张口。心里却在想,这个瑶主子请来了芳缕,二殿下应当能够顺利长大了。 皇后看着人都散了,说到:“产房污秽,陛下不如到殿里去吧。” 玄凌依言出去,明瑟居正殿果然还有人没走。众人见皇后和心里手拉着手出来,心中都有些奇怪。 只听得玄凌当场下令。头一个便是大皇子予漓更改玉蝶的事情,往后就不许大家在予漓面前说他生母悫妃的事情了。众人见皇后有了嫡长子,少不得恭贺一番。 第93章 九嫔之首(上) 第二件才是陵容的事情。玄凌做主,赏了明瑟居上下半年的月例,皇后为表宽仁,也赏了半年的,另有无数珍宝奇玩不算。 玄凌命令小连子给内务府传话,尽快修整长扬宫主殿景春殿,并配备好伺候的人手。 同时也将二皇子予鸿的名字公布了,玄凌说:“予漓和予鸿的名字,一并上玉蝶,都在年前办了吧。” 皇后笑着应允,看见这会子宫里叫得上的人都到了,她有了嫡长子,便有心在玄凌面前做样子讨他的的欢心,因此说:“陛下今日有弄璋之喜,眼看就是年下了,不如让各位妹妹也一同沾沾喜气如何?” 玄凌深深看了皇后一眼,说道:“皇后宽和,有你管理后宫,朕就放心了。” 他看着下首的莺莺燕燕,笑着说:“既然皇后大方,朕也不能小气。” “今年过年的月例,每人多赏一个月的。皇后,你宫里的再多厚一层。” 众人齐齐谢过,又听见玄凌说:“赵嫔晋为德仪,顺贵人晋为良媛,如才人晋为贵人。” “玉如通透明快,颇通书画,便以‘宁’字为号吧。”玉如连忙再次谢恩,她封嫔的时候没有封号还有些不自在,还是陵容宽慰一番,才舒心许多。 玉如知道,今天玄凌赐下封号,未尝没有看在陵容面子上的意思,可惜殿内玄凌还在,自己不好进去瞧瞧瑶贵嫔现在如何了。 见没有方淳意的名字,朱宜修忍不住提了一嘴:“陛下,这段日子方贵人也精心伺候了,是不是……” 玄凌略一沉吟,说道:“她年纪尚小,还是等等吧。” 朱宜修看了看方淳意僵住的脸,似有不忍一般,继续说:“宫中旧例,凡遇贵人、嫔、贵嫔、妃者,可以加赐封号。” “不如加赐一个封号如何?” 玄凌看了一眼宫人们为图喜庆摆上的红梅,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说:“便以姓氏为号吧。” 方淳意愣住,脸上飞快地划过一丝尴尬和不悦,又要保持住笑容,再度纯真可爱地谢恩。 众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带上了一分不屑和怜悯。从前方淳意得宠时,常常接着一些纯真无邪的话语,明里暗里地中伤他人,多少人在这手段上吃过亏,今次可算痛快了。 年前的封赏提前说了,宫里也就提前进入了过年的氛围。 皇后今日表现实在太好,晚上玄凌自然歇在了凤仪宫。 玄凌难得过来,却是先看了一眼宜修这里存放的纯元旧物,而后才与她同榻而卧,没说什么话,便安置了。 次日正是休沐,玄凌不必早起上朝,因此多睡了会子。清晨,宜修想给玄凌梳头,却被拒绝了,只好在一旁陪着说话。 “昨儿一场好雪,可巧二皇子出生了。” “可惜,贞钰贵嫔却出了事。” 玄凌起身,往厅中用餐的八仙过海楠木方桌边走去,闻言便问:“嬛嬛,怎么了?” 皇后听见玄凌依旧亲昵喊甄玉嬛的小字,撇去几分不悦说:“昨日雪后,贵嫔在倚梅园里祈福,谁知待久了竟感染了风寒,今早来报,说是都不能来请安了。” 宜修一边说,一边夹了一筷子芙蓉芥丝,玄凌却放下了碗,最终还是问:“派太医去瞧了么?” 宜修说:“往常伺候她的李青已经去了。” 玄凌“嗯”了一声,重新吃起碧粳粥来。 宜修瞧着玄凌心中还是在意甄玉嬛的,才说出了真正想问的话:“昨儿,陛下说晋瑶贵嫔的位份,可是如今九嫔空置,依陛下看,晋哪个好呢?” 陆昭容被贬为顺仪,李修容被贬为贵嫔,陵容此次晋封倒是宫中唯一的九嫔主子了。看着陵容将从一个小小选侍,成为仅次于端妃、敬妃和慕容妃的九嫔,皇后不得不多问一句。 玄凌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他说:“就晋为昭仪吧。” 皇后一愣:“九嫔之首,非比寻常。瑶贵嫔毕竟出身较低,是不是太……”未竟之意,便是想请玄凌换一个,哪怕是次之的昭容也好啊。 玄凌看了一眼皇后勉强维持的笑容,说到:“当初陆昭仪在茶水中下毒害她,如今也算一报还一报了。” 宜修不敢再说话,陆昭仪的事情,是自己一手操办的,若是说多了,恐怕又牵扯出别的什么来,只能含笑应了。 玄凌没有看她,却有些忍不住:“当初,纯元总是能知道朕心里想什么。多少年了,朕心里总没个知心人。” 其实九嫔内里虽分上中下三等,可总算都属九嫔,封陵容什么位份都可以。只是宜修习惯性地反驳玄凌,而纯元则是习惯性地赞成玄凌。 差别就在这里,可惜宜修从来不懂。 玄凌用过饭之后,还是抽空去了一趟棠梨宫。虽然昨日的蝴蝶祥瑞奇景没有让玄凌看见,但是一听见玄凌在外的消息,甄玉嬛还是计上心头。 她只推脱说感染了风寒,不宜面圣,隔着门和玄凌说了几句话,却始终不肯露面。 甄玉嬛心里明白,自己再次出现绝不可以掉价,一定要玄凌亲自来请才可以,一定要欲擒故纵,把玄凌牢牢吊住才行。 一想到昨天自己跪在雪地里跪到双腿麻木,失去知觉,一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找来的蝴蝶一只一只全死了;而安陵容竟然平安生下一子,封为九嫔,甄玉嬛就气的想吐血。 好在,陵容再怎么折腾,凭她的家世也不会变成第二个慕容妃。而自己,父兄在前朝受宠,只要自己再度讨好玄凌,再度怀孕,便一定能超过慕容妃。 到时候,不光安陵容要日日向自己磕头请安,就连慕容妃,也要看自己的脸色行事。 畅想到美好的未来,甄玉嬛忍不住露出一个迷醉的神情。这一次,一定要牢牢将玄凌留住! 正当她雄心壮志时,晋封陵容为九嫔之首的旨意传了下来,甄玉嬛猛地清醒了过来。 九嫔之首,瑶昭仪吗? 第94章 九嫔之首(下) 陵容开始坐月子了,予鸿出生,玄凌十分高兴,晋位的旨意没两天就下了,居然成为了九嫔之首的昭仪! 玄凌对于自己生下皇子一事,十分满意,还亲自过问了一句景春殿的事,更是一早便定下了予鸿的名字,陵容便给予鸿起了个小名,叫宝哥儿。尊贵喜气,又不出挑,正好压压这个“鸿”字。 陵容嘴角时时牵着一抹笑容,除了自己早产,而松阳县较远,母亲未曾前来陪伴之外,自己可算收获颇丰了。更不用说,玉如也得了年前的封赏,晋为了宁德仪。 她现在除了时不时伺候玄凌之外,就要往明瑟居来,前些日子,还给宝哥儿画了一幅小像,小小的宝哥儿含笑睡在襁褓里,别提多可爱了。 陵容产后,使劲睡了一天一夜才清醒过来,玄凌的晋封旨意还是路成林替她去谢恩的。册封昭仪的时间,选在了十二月二十五日,到时候,她就能以昭仪之身出席宴会了。 她醒后,先是也赏了明瑟居上上下下三个月的月例银子,比玄凌和皇后的少一倍,也是个尊敬的意思。更是开了私库,给芳缕、路成林、菊清、梅香等额外的封赏,其中,芳缕的更厚一层。 如今陵容有子有宠,身居高位,也算事事安稳了。 乳娘抱了予鸿进来,宝哥儿还小,陵容将他的小床放在了自己寝殿中,她现在几乎一时一刻也离不开小小的宝哥儿,便是不能抱着,也要静静看着。好像只要有了这个孩子,自己所受的痛苦都值得了。 陵容生产时的伤口已经好多了,有芳缕和陆嬷嬷这样的人在,调理的法子一个多过一个。 芳缕放轻了声音说:“陛下昨天又去棠梨宫了。” 陵容痴痴地看着儿子的睡颜,问道:“她还是不见陛下?” 芳缕说:“还是不肯见。那位娘娘心气儿太高,这都是第四回了。” 陵容细细回忆,前世剧中,甄嬛足足将玄凌吊到了次年,如今才四回,她肯定不满意。 “陛下这些天就没去别人那儿?” 芳缕说:“陛下每回在那位主子跟前吃了瘪,总有些兴致缺缺。当天很有可能就不招幸了。” 想到甄玉隐与甄玉嬛相似的相貌,陵容问:“连如贵人也不找?” 芳缕说:“有一次找了如贵人,可是最终还是没有宠幸。” 陵容托着下巴思量,连甄玉隐都没用了,看来玄凌是真的叫甄玉嬛给吊住了。 “那玉如呢?” “宁德仪也淡了。” 陵容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心里话:“姑姑,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有了宝哥儿,我那一颗十分要强的心,就淡了。” “如是从前,我肯定要去使法子坏了甄玉嬛的好事的,可是现在,我居然只想搂着他过简单的日子了。” “从前,我不明白我娘为什么那么忍气吞声,现在终于明白了。” 芳缕闻言,面上闪过一丝沉痛,她的目光饱含一种莫名的悲切和着急:“娘娘千万不要这么想!须知后宫中,你无伤人心,难保别人没有害你的意思!” “贞钰小主从前与您的瓜葛,奴才也听过一些,她若复起,盛势之下,如何保得住小主子?” 陵容悚然一惊,是啊,她被眼前的安稳迷惑了。生下孩子,从来不是终点,宝哥儿的到来,既是一种安慰,也是自己最大的软肋。 以甄玉嬛的秉性,她若复宠,收拾完慕容妃,下一个就是自己了。虽然她对自己不一定能够赶尽杀绝,但是折辱自己还是可以做到的。 也罢,既然甄玉嬛放不下架子,还是自己来帮帮她吧。 陵容想到了一个法子,芳缕于是附耳过来。 二人细细谈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确定了。 却说甄玉嬛那里,本来欲擒故纵的法子用的好好的,玄凌却已经好几日没来了。前两次来的时候,也都是步履匆匆的。她本来精心准备了品茗、手谈的招数,但是玄凌没待多久便走了。 连她亲自斟的一盏茶都没喝完! 甄玉嬛想不通,她连忙派崔槿汐出去打探消息,却听见是新晋的宁德仪联合了同样晋位的顺良媛和如贵人,设宴款待玄凌,席上更是清歌曼舞不断。 于是玄凌便流连于此,接连找些低位的嫔妃玩乐了。 甄玉嬛恼怒,却忘了自己的容貌已经不比往昔了。于是她找来李青,命令他为自己研发新的养颜膏子。李青本不愿,谁知来的时候,正看见甄玉嬛卧在榻上,身姿曲折一览无余。 更见她脸带泪痕,似乎十分难受。 看见美人在塌,李青重重地喘了口气,才颤颤巍巍地伸手去够,不料甄玉嬛却突然醒,正好看见这一幅痴样! 李青吓得浑身直冒冷汗,一下子跪倒在地。 甄玉嬛冷声道:“好啊,本宫乃是天子嫔妃,你竟敢轻薄于我,你有几个脑袋?” 李青连连求饶,虽然他进来的时候通报过,门外的丫头也放行了,可是谁知道贞钰贵嫔居然在榻上!唉,总是自己色欲迷心! 他一边磕头求饶,一边顾忌着声响不敢太大声,样子滑稽又可怜。 甄玉嬛见鱼儿上钩,又仔细敲打一遍,才收了冷脸。强忍着恶心,软言说了几句话,而后便要李青帮她调理身体,护理容颜,李青这回身家性命全在甄玉嬛一张嘴上,终是无奈应下了。 此后就连诊脉,都是先到甄玉嬛这里来,才敢去沈眉庄那里。 甄玉嬛欲擒故纵失了效的消息,没瞒过陵容。她想到当时芳缕的话,愈发觉得里面大有文章。 看芳缕的意思,恐怕和她的前主子,隆庆帝定懿夫人有关。 芳缕身上的谜团也太多了,和母亲几乎一样的刺绣手法,明明受宠却好像从未存在过的定懿夫人,陵容想,自己还是找个时间好好问问才是。 很快就到了陵容出月的日子,十二月十八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陵容出月后便向皇后请安,当着众人的面,恭恭敬敬地给皇后行了礼。 她如今风头太盛,还是低调些的好,让皇后知道,自己没有任何“野心”,只是一个出身寒门、育有一子的普通宫妃。 好在皇后因为有了嫡长子,心中底气足了不少,她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敲打的话,便大方叫起了。慕容妃因被贬斥,仍未出席。因此陵容坐了敬妃下首。 为了避嫌,敬妃只去了一次长扬宫看她坐月子,这会二人也大半个月没见了,如今陵容出月,彼此间有了助力,更是相视一笑。 七日后,就是陵容的册封礼了,梳头的仍然是陆嬷嬷。 第95章 人心不足 她如今已经是予鸿身边的奶嬷嬷了,积年的宫人经验丰富,管理着予鸿身边的奶娘和宫女,十分忠勤肯干。 整个册封过程,芳缕和陆嬷嬷都细细跟着,严防出现类似于“纯元故衣”的事情,好在昭仪与贵嫔的晋封典礼差不多,总归都不是妃,折腾大半天,总算到凤仪宫听训礼成了。 陵容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她却想到前世,莫非皇后狠心对真玉嬛下手,是因为玄凌的那句“菀莞”? 那现在这个不得甄玉嬛喜欢的封号,还真是救了她一命啊,总归现在玄凌只会喊她嬛嬛,或者玉嬛了。 尽管有玉如等人从中拦着,因甄玉嬛那张脸之故,玄凌最终还是在她的主动之下宠幸了她,欲擒故纵的手段,不攻自破。 为此她也能扬眉吐气地参加年宴,大约是去年的事情终于给了她教训,乾元十五年的除夕之夜,甄玉嬛没有再作妖。 然而她只也没消停多久,初二的家宴上,甄玉嬛重新坐在玄凌右侧,左侧则是皇后。甄玉嬛几乎与皇后同尊,意气风发更甚往昔。 因这一日是家宴,又为合宫之庆,只要宫中有位分的,无论得宠或是失宠,都是济济一堂的到了。就连沉寂许久的曹琴默,都带着温仪出席了。 陵容等还是规规矩矩坐在下首。大周以左为尊,宫妃对面而坐,第一席是敬妃与慕容妃,第二席便是陵容与欣贵嫔。余下众人依位份而坐,就连惠芬仪沈眉庄都列席了,只是还在慎婉仪、秦芳仪之下。 慕容妃容色沉积不少,听说她多次上表自陈其罪,言辞十分恳切,玄凌看过虽然动容叹息,却始终没有宽恕。只是慕容妃心性在此,尽管抑郁,也从不肯示弱半分,仍然衣着华贵、姿势挺拔。 沈眉庄坐在后边,脸色难以伸展。倒是陵容上首的敬妃,二人时时含笑致意。 陵容注意到,席间甄玉嬛多有目视秦芳仪和赵韵嫔,而她二人在接收到甄玉嬛目光时,也多有不自然,甚至低头躲避。 不禁想到,难道甄玉嬛这就要报复当日的唾面之辱吗? 数日后,便传来了秦芳仪和赵韵嫔被吓疯的消息。隔天,曹琴默便趁暮色时分,悄悄到了景春殿。 “嫔妾拜见昭仪娘娘,娘娘金安。”曹琴默头一次对陵容行了大礼,陵容与她许久不见,自然亲切叫起。 陵容噙着一抹笑,温声问道:“曹姐姐何故星夜来此?温仪无事吧?” 眉庄假孕之后,慕容妃一路失势,曹琴默便在陵容的暗示下,以“禁足思过”为由,逐渐退至幕后,但是,对于曹琴默今日的来意,陵容已经有了几分预料。 曹琴默笑了笑说:“劳娘娘惦念,温仪一切都好。嫔妾听了娘娘的话,急流勇退,日子虽然清苦了些,总比从前安全了。” 陵容听了她的话,想到前世曹琴默的结局,亦是十分感慨。她有心提醒:“既然如此,曹姐姐就不应当到我这里来。” 曹琴默面色闪过一丝难堪与歉疚,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嫔妾对不住娘娘!” 说完,再次跪倒在地。 陵容的的笑收住了,景春殿也突然就冷了下来。陵容知道,甄玉嬛以言语恐吓秦芳仪的时候,曹琴默也在。 看来,曹琴默是要做个抉择了。 “贞钰贵嫔知晓许多前朝事情,她说慕容妃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嫔妾知道慕容妃许多罪状内情,也想拼死一搏。” 陵容揭穿她的野心:“依本宫看,你不是想拼死一搏,而是想分一杯羹吧。” 曹琴默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从贞钰贵嫔设计费氏发疯后,陛下便将我冷落至今,连今年温仪的生辰也没有操办。” “慕容妃所做之事,有许多内情只有我知晓,将来若真有那一天,也只有我能将她真正置于死地。” “也只有我出首,才能再次让陛下看见我,才能给温仪一个更好的未来。” 陵容看向曹琴默,以她的心机,能将心中所想直言不讳,应当是因为她害了自己小产的愧疚和自己救了温仪的感激所致。 陵容不能再说什么,各人总有各人的选择,或许这一次,曹琴默的结局会不一样。 曹琴默看向陵容,见她幽幽叹气,就知道瑶昭仪是准了。 她眼中含泪说到:“这一年多来,温仪有了头疼脑热,都是娘娘派太医前去诊治,温仪的生辰,娘娘亦是送了许多东西。娘娘对嫔妾、对温仪的恩情,我永世不忘。” 曹琴默膝行至陵容跟前,指天誓日地说:“娘娘放心,嫔妾此去只是借贞钰之力行事,无论如何,嫔妾的心始终是向着长扬宫的。” 陵容心知自己拦不住,她将曹琴默搀起说到:“曹姐姐既然有了主意,那就去做吧。只是记着一句话,凡事见好就收。” 曹琴默“哎”了一声,又看了宝哥儿一会,留下了自己亲做的一对络子,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果然从那日之后,曹琴默逐渐活跃于众人眼前,因为甄玉嬛帮着说话的缘故,玄凌有时也到她那里坐坐,瞧瞧温仪。 虽还没有升位份,却总见一二松动之处了。 秦芳仪和赵韵嫔的癔症,最终使得玄凌将她们一块封宫处置。 当然,这些都掩藏在了甄玉嬛来势汹汹的复宠之下了,就如同上好的锦缎,盖住了所有的荒芜。 这一切,终究与陵容无关。她现在最关心的事情,就是宝哥儿的百日小宴。玄凌为了补偿母亲没来陪产的遗憾,特意准许母亲林秀前来参加。 哥哥来信说,他已经在京城安置了一处小宅院,母亲元宵之后,便带着萧姨娘一同赴京了。如今,只等着二月二十三那日奉诏入宫了。 陵容得信,终于喜极而泣。 宫中只有予鸿和予漓两位皇子,一位是嫡长子,一位则是庶子。难免将他们做比较。陵容为这个孩子,凡事只求低调,原先玄凌是属意上林苑的重华殿的,陵容害怕太过打眼,唤起皇后头风,只是选在了长扬宫内的沁芳亭。 乾元十五年二月二十三这日,天气晴暖,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前世今生,不知多少个春秋,陵容终于再次见到母亲。 第96章 母女重逢 二月二十三这天,母亲林秀一早便穿着正七品孺人的服饰到凤仪宫请安,陵容安排了路成林到贞顺门候着,林秀第一次进宫,陵容实在不放心。 在皇后宫中留了两柱香时间后,才由路成林带着,一路行至长扬宫。 景春殿早已装点一新,陵容居正殿,左侧殿由宝哥儿住,右侧殿自然就是母亲林秀的了。陵容自接到消息起,便亲自带着人右殿重新布置了一番,尽管母亲只能在宫中小住三日,陵容还是十分用心。 只盼能用三日,将三年的思念诉尽。 陵容是妃,母亲是孺人,一为君,一为臣。碍于宫规,陵容不能亲自去迎,只好带人坐在正殿大厅里等着,时不时向宫门处看去。 终于,母亲在路成林的搀扶下进来了。春日的暖阳,将母亲的面容照的一清二楚,就连每根皱纹、每根白发,都清楚地映在陵容眼前。 陵容再也顾不上什么君臣规矩,扑上去紧紧握着母亲的手,颤声唤到:“娘……”,泪水夺眶而出。 林秀的眼睛经过医治,已经好了许多,这会能将陵容看个大概,只是还不甚清晰,更别说向从前一样制作精细的锈件了。 而这这也丝毫不耽误她伸手轻轻抹去陵容的眼泪,她的声音饱含思念和惊喜:“珚珚?” 再次听见母亲的呼唤,陵容更加泣不成声:“娘,我在这儿,娘……” 母女二人终是抱头痛哭了一场,才在菊清和梅香的劝慰下收了泪。 陵容的前世安锦是孤儿,记忆中的剧版前世陵容则是进宫之后至死未见母亲一面。这些辛酸都不能对母亲说,可是却在看见母亲的那一刻,陵容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就是自己的母亲! 无论古代现代、前世今生,眼前的人,都一直是自己的母亲! 这种奇异的感觉,陵容无从解释。 只能像小时候那样,紧拉着母亲的手不放,挨着母亲坐下,才说起这几年的经历。那些受人欺辱的全都不说,只说些快活的、轻松的,来宽母亲的心。 母亲也只说些家里的事情,说安比槐对她尊重许多,家里的妾室也不敢再犯上作乱。家中的孩子,经过哥哥检校后,选了忠厚老实的,记在母亲名下教养。 家中琐事,则有萧姨娘管理,如今她已经正经的贵妾夫人了,萧姨娘所出的两个女儿,亦是记在母亲名下。不为别的,只为将来婚配时,能找个好人家。 毕竟不是每一家都不论嫡庶的。 和陵容一样,林秀也只捡些好话说,那些思念的泪水、无眠的夜晚、无奈的担心,全都只字不提。 茶过一轮,母亲拉着陵容的手说:“听说娘娘生了位皇子?” 陵容笑着说:“正是,在宫中行二,陛下赐名予鸿,女儿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宝哥儿。” 说着,就遣梨云去左殿:“去瞧瞧殿下睡醒了没有?叫陆嬷嬷抱过来吧。” 母亲有些局促,忙摆手:“既然殿下正在睡觉,那还是……” 陵容说:“今日是宝哥儿的满百小宴,已经定在了长扬宫的沁芳亭,这会也该叫醒更衣了。” 正说着,陆嬷嬷便将宝哥儿抱了来。 这小人平时脾气不小,谁吵了他睡觉,都要哭闹一场。今日也许是知道外婆来了,不仅没哭,反而很给面子地笑了笑。 林秀爱的什么是的,看了陵容一眼,才将宝哥儿轻轻搂在了怀里。像从前哄自己的女儿一样,抱着宝哥儿,轻轻唱起了水乡歌谣,哄了起来。 听到这熟悉的小调 ,陵容不禁也红了眼眶,忙背着人擦去了眼泪。 前边路成林进来,说沁芳亭已经安排好了,已经有小主到了。 陵容忙唤来宫人,为自己和母亲梳洗匀面。重新打扮一番,才施施然去了前处。 尽管陵容存心低调,因宝哥儿是宫中唯二的皇子,陵容是九嫔之首,今日来人也是颇多。 玄凌与皇后一同出席,不过玄凌是带着甄玉嬛一起来的,而皇后,则是和方淳意一起来的。 席上,玄凌与皇后同坐,因陵容是主角,便撤低了桌子,坐在玄凌右侧,母亲林秀坐在陵容下首。 其余人等,依次而坐。 众人见宴席开始,纷纷送上自己给宝哥儿的礼物。 敬妃是一件金累丝百蝠如意长命锁,并一个虎头帽; 玉如是一对亲手绣的小袜子,和一对穿玛瑙珠子的玉柄拨浪鼓; 曹嫔送的是自己用多种布料拼接而成的“百家衣”,又送了一条各色珠宝串成的“长命缕”; 慕容妃未曾出席,只是托人送了一对金镯子,其余人等亦是送了些金银玉器,总之都是个好意头。 陵容产子,玄凌在席上当场宣布封母亲林秀为正五品令人,陵容先是一惊,又是一喜。敕封母亲,只是荣耀,每年给些俸禄罢了,不惹眼,又有实打实的荣耀。 就是皇后,也不能说什么。 果然见皇后亦是含笑点头,陵容心中安定,如今哪怕自己产下一子,只要有甄嬛在,就不怕皇后将自己列为第一劲敌。 况且,以皇后的身份,早晚要知道慕容家要落败,倒时自己与甄玉嬛不睦,岂不是与她分庭抗礼的最好人选? 母亲林秀先是有些慌张,见陵容带头谢恩,才依规矩谢恩。因是宝哥儿的百日,玄凌特意免了母亲的跪礼,还亲自敬了一杯酒。 林秀颤巍巍地饮下,用视力模糊的双眼,一一打量眼前的花团锦簇。心想,不论是真是假,此刻便很好。 宴饮结束,玄凌当晚便歇在了景春殿。 陵容拥着玄凌宽厚的脊背,在母亲林秀的事情上,终于对玄凌有了一些真心的感谢。 与玄凌说起童年时光时,少不得将那江南水调一一唱来,曲调温软,字字含情。那是陵容已经悟到了与玄凌的相处之道,要有几分婉媚,几分柔情,几分天真,几分凛冽。 她已经有了孩子,有了恩宠,剩下的就是长久的相处陪伴了。 于是今晚,玄凌便做了一个烟雨行舟的菱歌梦。 第97章 偏爱 次日一早,陵容亲自给玄凌梳头,二人又亲昵了会才分开。 母亲已经等在殿门外请安了,陵容略下心中的不忍,正欲开口时,却听见玄凌道:“此间没有外人,令人不必多礼,入座吧。” 景春殿配有小厨房,三个人用的早膳也有七八样。御田胭脂米粥和香薷鸡丝粥各一,一道鸡油卷儿,一道螃蟹小饺子,一道拌蓑衣,一道胭脂鹅脯,一道芙蓉芥丝,另有一叠豆腐皮包子,不过宝哥儿拳头大。 有玄凌在,母亲略显拘束,连餐饭也没用多少。倒是玄凌,给令人夹了几次菜,用过膳之后,还去偏殿瞧了一眼宝哥儿。 总算送走了玄凌,令人又佩着母亲用了一回早膳才命人全撤了。母女俩拉着手说了一会体己话:“珚珚,娘虽然眼睛不好,但是也瞧得出,陛下对你有几分情义,天子之家,也算难得了。” 陵容知道,玄凌的“情义”不过是因为愧疚与宝哥儿罢了,也许还有几分纯元皇后的移情。 总之,不纯粹,也靠不住。 但是这些,陵容全都不会给母亲说。她只是笑笑:“娘,你放心。我会在宫里好好过的。” “等将来哥哥成了家,便把你们全接到京城来,这样逢年过节,我们母女也能见面了。” 陵容含着笑,说起了自己未来的畅想。 林秀闻言,却是面上一僵,这变化逃不过陵容的眼睛,于是她问:“怎么了,母亲不愿意吗?” 林秀心知骗不过女儿,于是便说:“自从娘娘进了宫,哪怕宇哥儿几次三番地劝道,你父亲也断不了好色的心思。” “他如今虽然不做什么政务了,可是还是时常有人给他送女人、送银子。” “他仗着是娘娘的父亲、殿下的外祖,竟是来者不拒!” 陵容问:“那哥哥安排的两位朋友?” 林秀擦了擦眼泪,说:“宇哥儿毕竟是晚辈,他介绍的两位公子也是晚辈,怎么好说那老货的不是。” 陵容闻言,心中却没有了前世一般的急切与担忧,细细想来,不过是宫外有个哥哥,心中安定许多罢了。 “那哥哥就没说什么?”果然陵容一问,林秀就说:“我一来,就跟宇哥儿说了,只是他一直没有动静,我才忍不住跟娘娘抱怨……” 声音越说越小,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可是,她的一对儿女都有出息,便是依靠一下又有什么?林秀心里带着淡淡的自豪与喜悦。 没想到,她苦熬半生,竟还有春暖花开之日。 陵容岂能不知道母亲的想法,她窝在了林秀怀里,撒娇说:“母亲怕什么,哥哥与我都不会让你再为这事担惊受怕的。” “只是我在宫里,做事不方便。况且既然哥哥说了他解决,母亲就放心吧。” 林秀点点头,命令梅香去取了一件东西。 陵容一看,又忍不住哭了。 原来外命妇进宫,等闲不许带东西。因此林秀昨晚几乎一夜没睡,叫梅香给她寻了料子,拼着功夫给宝哥儿做了一件小肚兜。 想到母亲的眼睛,陵容哭腔哽咽:“娘,你怎么又……” “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林秀不好意思地笑:“娘没有用,什么都不会。就会绣些东西。” “虽然身份有别,但是宝哥儿是我唯一的外孙,便是熬瞎了眼睛,也要给他做。” “你不知道,昨天我一见到他,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你。” 林秀一边说,一边比划,她用苍老的双臂窝出了一个小小的怀抱:“那时候,你也是这么小,这么白,只要我一抱啊,就对着我咯咯的笑。” “昨天我还想,这孩子怎么这么眼熟。” “后来回去想了一夜,这么眼熟,不就是因为他是我的珚珚的孩子么。” 陵容说不出一句话,她只能拉着母亲的手,看着宝哥儿熟睡的脸庞,看着宝哥儿睡醒之后灵动的眼神。 林秀几乎一眼不错地盯着宝哥儿,宝哥儿也怪,一见到林秀就笑呵呵的。林秀像当初照顾陵容那样,亲力亲为地给宝哥儿换尿布、拍奶、哄睡。 陵容则在一旁看母亲新做的肚兜。 旁边则是当初芳缕送来的抹额。 两相对比,她已经十分确定了,这种罕见的绣法,的确同出一源。 母亲与芳缕,一定有些联系。 她见母亲还在与宝哥儿亲香,便叫梅香继续伺候着,梅香喜庆伶俐,能哄得母亲高兴。 自己则是出去找芳缕。 这两日母亲到来,自己真是欢喜地过了头了。连之前一直想问的事情都忘了,真是一孕傻三年! 而昨天母亲与芳缕亦是见过面,二人并未有什么久别重逢之喜,全然陌生。看来她们二人并不相识,真正“相识”的,是那份绣技。 院子里,芳缕正在调教几个新来的宫女,见陵容出来,便叫她们散了,自己则找陵容去了。 陵容照例给她赐坐,问道:“依姑姑看,新来的宫女,有没有能用的?” 芳缕说:“奴婢经过排查和筛选,栀子、石榴、紫丁、连翘,将来都能有用,其他的悟性便稍差些了。“ 陵容道:“能力还在其次,主要是忠心。” 芳缕说:“娘娘英明,那些眼睛乱转,瞧着就不太规矩的,不如退回内务府去,什么时候换了好的来,什么时候才算完。” 陵容道:“正是,直接打发了退回去,不过太后和陛下的,还是各留一个吧。其余还有谁的眼线?” 芳缕道:“其余慕容妃两个,贞钰贵嫔两个,欣贵嫔一个,端妃一个。” 陵容面上浮出一丝狠厉:“将慕容妃与端妃的人送回内务府,至于甄玉嬛与欣贵嫔的,寻个错当众打死!” “以儆效尤!” 芳缕认可地点点头。 下一刻,陵容拿出了母亲所作的肚兜与芳缕送来的抹额。 芳缕不明所以地拿起来看,越看,神色越是激动,到最后,甚至是颤抖起来。 陵容道:“此物是本宫家中一位姨娘所绣,当初赐给母家的众多礼物中,有一件料子甚好,她便绣了这东西托母亲带来……” 陵容到底不放心,将母亲的身份,说成了家中一位姨娘。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眼前的芳缕便猛地跪了下来! 第98章 何为缕 芳缕抬头,眼中蓄满了泪水:“烦请小主告知,此物出自谁之手?” “绣这件肚兜的人,对我有大恩。” 陵容将芳缕搀起,问道:“姑姑这是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难不成芳缕与母亲曾经认识? 可是先前二人相见时,也不曾表露一二啊。 陵容更疑惑了。 芳缕擦了擦眼泪,稳定情绪后说:“娘娘不知道,这里面有一桩旧事。” “若无此事,我不仅不会入宫,便是连此刻是生是死,都难说了。” 芳缕将前事一一道来。 “我不叫芳缕,本名叫做何为缕。家在遂昌县,就是娘娘母家松阳县旁边的那一处县城。” “十五岁那年,我被父母逼嫁给当地的一个老财主做妾,好换取白银三十两给他们的儿子娶妻。” “我抵死不从,一路逃到了松阳县,被当地一户绣户收留。” “在那里,我过来半年安生日子,学了他们家绝不外传的刺绣技法。”芳缕说到这里,脸上浮现出一种追忆往昔的神情。 她好像看到了那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和那一对心善的夫妇。 那时候正好是夏天,他们傍晚便坐在院子里吹风,年轻的夫人身边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女娃,她教自己刺绣的时候,那小女娃就在一旁看着。 乌溜溜的眼睛,扑闪扑闪的。 芳缕细细回忆,久远的记忆不断穿梭,最终她终于发现 那对眼睛,像极了…… 眼前的瑶昭仪! 不光眼睛像,瑶昭仪的刺绣技术与自己也是同出一源。从前没往这里深想过,只以为是恩公家的刺绣技术普而广之了。 以他们夫妇的为人,做出这件事也不奇怪,因此自己没有细问,只当是深宫中难得的缘分。 因此才在昭仪第一次侍寝时,知道她来自松阳县,便去帮忙了; 因此才鬼使神差一般,将那个精心制作的抹额送给了她; 因此才试探一年! 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幸遇见恩公后人! 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报恩的机会! 芳缕看了一眼陵容,露出一丝赧颜,接着说:“我在那里待了半年的光景,略学了几分技艺,后来便入宫为宫女了。” “后来,我凭借着刺绣的功夫,跟在了定懿夫人身边,陪着她风风雨雨、起起伏伏。” “直到她身死封宫,便一直到现在了。” 陵容听完,只有感叹人生无常一事。 芳缕所说的救下她的夫妇,应当就是自己的外祖父外祖母了。 当年,他们救助了芳缕姑姑,如今芳缕又在宫中襄助自己,这算不算因果报应呢? 陵容将芳缕拉起,芳缕继续说:“娘娘,若奴婢所猜不错,” 她拿起了母亲所作的肚兜说:“绣制这肚兜的人,不是您家中的姨娘,” “而是您的母亲,陛下新封的令人吧!” 陵容道:“姑姑所猜不错。正是家母。” “我既怕是缘,又怕是怨,因此才没有明说,还请姑姑见谅。” 芳缕摆摆手,没有生气:“后宫之中,小心谨慎是对的。” “不知我能不能见一面当年恩人的女儿?” 芳缕笑着擦了擦眼泪,眼中满是期待:“当年我走的时候,她还抱着我的腿一个劲哭呢!” 芳缕比了比桌子道:“那时候啊,她只有这么高。原以为今生入宫人海茫茫,再没有相见之日,没想到竟在宫中相遇了。” 芳缕又是一叹:“当初我不过二八年华,她还是个垂髫小儿,如今,娘娘的宝哥儿都满百了。” “岁月不饶人哦。” “不知道,奴婢能不能和令人说说话?” 芳缕看向陵容的目光,几分感慨,几分期待,几分慈爱。 陵容没法拒绝,她只能将母亲带来小花厅,叫梅香在门口守着,让她们自己去说这几十年来的风雨经历。 她自己则来到了宝哥儿所住的左殿,看着他乌溜溜的眼睛,忍不住抱起他,用拨浪鼓逗弄起来。 清脆的鼓声中夹杂了孩童清脆纯真的笑声,陵容却幽幽地念起了诗。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今晚玄凌亦是到了景春殿用膳,这几日母亲在宫里,玄凌可谓给足了陵容面子。昨天更是叫章弥来给母亲治眼睛,章弥说,母亲的眼睛是忧思操劳过度、流泪过度所致。 好在母亲还算年轻,不到四十,只要好好调养,配合药熏、针灸、按摩,虽不能恢复如初,但总会比现在好。 陵容听了忍不住紧握住母亲的手,又给了章弥前所未有的赏赐,对玄凌也更加用心伺候了。 不过玄凌今晚却没有宿在长扬宫,他只是逗弄了会自己的儿子便走了。玄凌大步流星,小连子跟在身后,悄悄往仪元殿的方向指了指。 陵容知道,大概是还有政事要处理。 按照进度,应当是甄珩卧底汝阳王一事了吧。可惜自己只有电视剧的记忆,剧中完全没有甄珩这个人物,陵容又无法联系前朝,完全不知道后事如何。 只能等哥哥偶尔的来信。 不知道为什么,陵容心里总有些乱乱的。 她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甄珩的身影,有了一丝心烦意乱。但愿这个人,不要拖累了哥哥才好。 玄凌走后,母亲与芳缕秉烛谈至深夜,陵容精神尚可,将宝哥儿哄睡之后,便在自己殿中等待母亲。 果然,三更时分,母亲红着眼睛进来了。 陵容赶忙迎上去,拉着母亲的手问道:“娘,你和芳缕姑姑谈的怎么样?” 又命人拿药包来给母亲敷眼睛,折腾了一番,母亲才怅然开口:“珚珚,从前娘只觉得自己不容易,看来世上的悲欢真是难定啊。” 林秀拉着女儿的手,用自己苍老的手去轻轻抚摸女儿年轻滑嫩的青春:“有芳缕姐姐在宫中陪着你,我也能放心了。” 陵容更加好奇:“娘,你们到底说了什么啊。” 林秀像从前那样把女儿拥在怀里,轻轻拍着女儿的背脊说:“当年,确实是我的爹娘救了她。” “她在我家住了半年,那时候我才三四岁,她已经十五了,于是爹娘见她聪明,便将我们家的‘林绣’教给了她。” 陵容听的格外认真,问道:“然后呢?” 第99章 贱女(上) 林秀像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当初她到我家时,是逃婚而来。” “我那时候年纪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她在我家待了半年就走了。” “她姓何,正好你外祖母也姓何,于是便将她收留了。你外祖教她独家的绣技,也是为了帮她寻个安身立命的本事。” 林秀将女儿往自己怀里紧了紧,才说:“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当初怎么来的,就是怎么走的。” “她父母是铁了心要卖女儿换钱,于是一路打听到了我家,在门口又哭又闹,一定要将这根摇钱树带走。” “她父母认为女儿天生低贱,男儿天生高贵。女儿就是天生要给男儿付出的,要将自身血肉磨成浆,再一点一点喂到儿子口中才算完!” “芳缕为了不叫我父母为难,宁可进宫做宫女,也不肯认她父母安排的命!” “于是她这一去,凭着刺绣本事跟了贵人。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直到今天。” 陵容听了,心中涌上一股怒火:“难道这样的人家就没有报应么?” 林秀看着女儿的小脸,爱怜地摸了摸:“当然有,他家的儿子次年取了一个母老虎,母老虎生了个别人家的儿子,他也当宝似的疼了二十年。” “至于那对卖女求荣的夫妻,后来也被自己的儿子抛弃了,晚年孤苦无依。” “听说他们还曾厚着脸皮进京去找芳缕,可惜,死在半路上了。” 陵容听了一场旧故事,终于心满意足地睡了。 临睡前,却又抓着母亲的手说:“我也是女儿,娘还这么疼爱我?” 林秀看着陵容说:“你呀,是娘的一块肉,不论你是男是女 ,娘都疼你。” 夜深了,林秀又看了一眼宝哥儿才去睡。 她那时候太小,许多事情都记不清楚。如今慢慢想来,芳缕的名字,何为缕,不就是何为女的意思么? 想到自己父母早亡,坎坷半生,林秀也忍不住感慨,是啊,何为女人呢? 当初,芳缕的名字,好像是叫招弟来着? 招他爹的鬼弟! 这么看,还是何为缕这个名字好啊。 名字和命运,都由自己做主。 正当林秀入宫与陵容母女团圆的时候,安陵宇也没闲着。 作为甄珩与玄凌之间传消息的人,甄珩的一举一动都需要向安陵宇汇报。 这当中,自然也包括了假借女子毁坏名声,迷惑汝南王的计划。 安陵宇始终觉得这个计划自私又可笑,他这么做,不就是把那个女人变成第二个西施么? 西施的结局,可不是与范蠡泛舟湖上那般美好。 牺牲别人的尊严、名节、甚至是性命,来帮助自己,来成就自己的功名!这个甄珩真是下三滥,自己没本事,净会干些损人利己的事情! 安陵宇不放心,便趁着母亲进宫的时候,乔装到了留欢阁。 当他也叫出顾佳仪的名字,进了花魁房间,看见花魁长相的时候,一股怒火直顶天灵盖! 他向来修心,朝中人都说他老成持重,喜怒不形于色。可是他现在,只想杀了甄珩! 最好将甄家一府全杀了! 即便将甄珩千刀万剐也难泄他心头之恨! 只因眼前的顾佳仪,与妹妹样貌相似,甄珩的用意,昭然若揭。 但是安陵宇不能轻举妄动,他要先试探眼前的女子,对此事知道多少。他还要试探此人秉性如何,是否能为自己所用。 毕竟甄珩的计划,已经告诉了玄凌。 安陵宇样貌清俊,身上却有一丝戾气,然而顾佳仪迎来送往,见识颇多竟丝毫不惧,还有胆识与他周旋。 直到安陵宇将甄珩已经娶妻,事后绝不会留她一个位子的实情说出,直到他暗示甄珩选中顾佳仪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淫辱他人妻妾的图谋,顾佳仪才再也忍不住。 二人坐在顾佳仪的小阁中谈了半个时辰,二人才分开了。 夜幕之下,华灯初上。 烟花街,留欢阁,又热闹起来了。 顾佳仪向从前一样,匀面上妆。她画了一个桃花醉,穿着一身广袖长裙,行动之间,好似蝴蝶翻飞。 一旁的侍女讨巧道:“娘子好容颜,怪不得甄公子那样的人,会日日都来!” “将来若是生下一子半女,能够抬入府中,或者安置在外,岂不比现在好!” 看着小丫头充满期待的眼神,顾佳仪放下了桃木梳,她幽幽开口:“我们到了这里绝非自己所愿,但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糟蹋的。” “他们要我笑,我就笑,要我哭,我就哭。” “但是要我的真心,要我的尊严,却是万万没有。” 丫头听了似懂非懂,顾佳仪也不难为她,只让她去准备往常甄珩爱吃的几样菜。 她是猪油蒙了心,从前甄珩到了留欢阁,从来不敢用什么酒水餐食,便是和自己挨着,总有几分嫌弃。 他虽说是做戏,可是每每到了这里,总是会叫自己沐浴净身,而后才与自己厮磨一番。 顾佳仪从前只当他是大家公子风范,现在才知道,人家这是嫌弃自己! 呵呵,嫌弃这里的饭菜酒水不干净为什么要吃? 嫌弃这里的女人不干净为什么要来? 他甄珩难道就不会嫌弃自己的心不干净吗? 自己也就罢了,从前是真心爱慕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成就他的一番功业,可是那个不知情而被他利用的女子又有什么错? 自己身在青楼,多少流言蜚语中伤自己。而那个与自己面貌相似的女子,万一有一日甄珩找到自己的事情被揭发,她要如何立身? 她要如何面对他人的眼光和流言? 出了这种事,总是不会怪到男人身上的,大家只会找女人的错处。到那时,便是一个寻常的眼神,都会变成女人有意的勾引。 那她还会有活路吗? 甄珩啊甄珩,你太恶心! 顾佳仪正想着,门外的小丫头便出声:“娘子,甄公子来了。” 她忍不住握了握手上的刀,轻声开口道:“叫他进来吧。” ——————————— 以下是被吞了的有话说: 我要让所有看我文章的小可爱知道,女人不贱,女人很珍贵,我永远为自己是女性而骄傲。 女人不是招弟的工具,不是男人功业的镶边。 她们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筹谋,她们有光明正大的野心,她们能够为自己的欲望苦苦奋斗! 虽然从剧情上,把顾佳怡直接杀了更绝后患,但是,谁说青楼女子没有活的权利呢? 我就是要让她活下去! 第100章 贱女(下) 顾佳仪是留欢阁的头牌,所居的小阁位于三楼,连着一大片露天的月台。月台之下,是一条缓缓流动的河流。 河水清澈,却因为流经烟花街,而被称作“胭脂河”。 顾佳仪与甄珩的小席,就安置在了月台上。临轩而坐,便能看见下方的流水。自然,街上的人,一抬头也能看见顾佳仪。 往常顾佳仪是不愿意这样“抛头露面”的,可是今天,她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来一个轰轰烈烈。 顾佳仪挥退了身边的丫头,再次为甄珩夹菜,这次她终于看清了甄珩敷衍面具下的嫌弃。顾佳仪假作不觉,拿过双色鸳鸯转香壶来为他斟酒。 这酒壶最特别的地方,就是能在同一壶中倒出不同的两种酒来,顾佳仪在里面装了桃花酿和掺了十香软筋散的桃花酿。 果然几杯酒下肚,甄珩人虽还清醒,身子却动弹不得了。 甄珩觉出不对,喝问道:“你在酒里下毒?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顾佳仪转动酒杯,幽幽道:“让我下毒的,正是甄公子你呀。” 甄珩感觉的到自己中的“毒”只是麻痹了身体,他练过武,一个时辰便可解,当务之急还是稳住顾佳仪。 于是他自作聪明说了一句话:“佳仪,你将解药给我,我答应过你,事成之后,便给你赎身,将你纳为如夫人,保你一世荣华富贵。” “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 他不说还好,一说,顾佳仪便伸手扇了他一个巴掌,恨声道:“甄公子好大方啊!” “既然心里只有我,那何不将家中妻子休掉,直接将我娶进家门呢?” 甄珩面色一僵,说不出话来。 顾佳仪笑了:“凭什么为你甄公子的一番虚情假意,我便要献出自己的真心?” 甄珩终于装不下去:“你本是青楼女子,纳你做如夫人,已经是开了天恩了!不要不知足,做出不合你身份的妄想!” 顾佳仪闻言,又扇了甄珩几个巴掌。 啪啪之声极为清脆,留欢阁之下,多少人仰头去看这难得的热闹? 更不用说,有多少人在留欢阁夜夜笙歌,是为了顾佳仪的名头而来? 因此她与甄珩这一场闹剧,已是吸引了全部人的眼光。就连老鸨都将酒桌搬到外间,企图凭此噱头留下几个客人,多赚些钱。 顾佳仪看着里里外外的人,她用自己最大的声音说:“我出身虽贱,可是我人不贱,我的真心更不贱!” “我顾佳仪大好女儿,绝不能被你甄珩这等虚伪小人玷辱了!” 底下人都仰头看热闹,有几个“风流才子”还在感慨顾佳仪的气节不愧是花魁娘子。老鸨见摇钱树突然有了自己的想法,连忙命人上去捉走顾佳仪。 可惜就在此时,她自己多年来淫男辱女所积攒下的珍宝库却突然起火了,老鸨只能让龟公们赶忙去救火。 一抬头,却见顾佳仪已经不在了,正当老鸨松了一口气时,突然听见一声男人的惨叫划破长空! 再看去,顾佳仪已经满脸是血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手上还捏着一个细小的肉块。 顾佳仪将肉块扔下,烟花街的流浪狗就迅速赶来吃掉了。 有人反应过来那狗吃的是什么,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胯下的小物。 顾佳仪看着老鸨着火的库房,露出一个畅快的笑,她最后说:“流落烟花非我所愿,卖身更是迫不得已,可我的心还是干净的!” “没有嫖客哪有妓女,你们才是真的脏!” 说罢,当着众人的面,猛地登高一跃,决绝投入“胭脂河”中。 一代花魁,就此“香消玉殒”。 死了的也就死了,活人却还要继续。 众人反应过来后,连忙到小阁上去看甄珩的情况。 一推门,就看见甄珩衣衫褪尽,身下空空荡荡,胸前更是用匕首划了一个“贱”字。他还清醒着,清醒地看着那个被自己蒙骗的女子,亲手摘去了他引以为傲的男性象征。 也清醒地看见,自己的丑态,全都叫别人看在眼中了。 清醒地看见,那些男人、女人眼中的怜悯和幸灾乐祸。 顾佳仪和甄珩这一场情场公案,随着一死一伤,也就无奈了结了。 顾佳仪是烟花女子,身份贱到不能再贱,她又已经沉尸河底,无人为她立个什么衣冠冢。 便是甄珩想将她挖坟鞭尸都做不到,只能狠狠忍下了。 虽说那物离了身体,只要时间不太长,还能接回去。可是当甄珩去寻时,却听到了已落入狗腹之中的噩耗! 他想哭,却不知从何哭起。 毕竟,是他自己想到这个办法,是他自己找到了顾佳仪。 他以为,自己出身高贵,能够将所有低位女子把玩于手掌之中,能够让她们对自己一心一意,生死不离。 可没想到,一个妓女,居然敢对自己做下这样的事情! 甄珩痛失金针之后,消息不免传开了。人人都知道甄家的大公子、宫里娘娘的兄长,成了无根之人。 一时间,甄家出门都要掩面遮饰,新婚的妻子本想和离,奈何她此刻已经怀有不到一个月的身孕,甄家说什么也不肯放人。 好在薛茜桃原本就十分爱慕甄珩,虽然甄珩的计划也很支持,但是时时闻到丈夫身上其他女人的香味,她也十分不快,只是碍于一层“道义”关系,还是掩饰罢了。 如今甄家所有人的心思都用在了照顾自己身上,更是许诺,若是生下男儿,便继承家业,若是生下女儿,便招婿入赘。 想到未来甄家满门荣耀都将落到自己腹中胎儿的身上,薛茜桃也还算舒心。 玄凌那晚没有宿在景春殿,就是回去处理此事了。 而三个月后,也有一架马车在夜色下离开了京城这个是非繁华之地。 有道是,荆钗布裙,月下渡长江。 车中的女子十分年轻,眼神坚毅而果敢。她手上捏着几张香料方子,时不时撩起帘子看向飞尘莽莽的官道。 从此,她也可以自食其力,堂堂正正过人一样的生活了。 第101章 山雨欲来(上) 却说现在,因为扳倒汝南王的人手已经有了各自的安排,所以仍是甄珩负责汝南王处的卧底。 玄凌还有一层心思,甄珩虽然断了根,但是有甄家和玉嬛在,甄珩绝不敢反水。用甄珩,反而比用其他人更放心。 于是甄珩继续回到汝南王身边,只不过他迷惑汝南王的计策已经变了,留欢阁不再是他的出入之地,他变得暴虐而自卑。 这一回不必将事情推到顾佳仪头上,他也自然而然地与甄家决裂了。 消息传到宫里,薛茜桃眼泪汪汪来找甄嬛告状时,“正巧”皇后敬妃等人都在棠梨宫中。薛茜桃哭哭啼啼,将事情遮遮掩掩说了大概,没敢说甄珩断了根,只是说受了一点伤。 众人听了,又尴尬又好笑。 皇后也没想到,甄珩夫妇竟然这么卖力,不惜传出身体有损的谣言来迷惑汝南王一家。但她还是像商定的那样,安慰了薛茜桃,并且申斥了闻讯赶来的甄珩。 随即她又想到,甄家如此卖力,恐怕将来陛下也会记一大功。那甄玉嬛可就要……,朱宜修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决断。 陵容已经将母亲送出宫了,今日众人约在棠梨宫看花,她就当场回绝。皇后似乎很乐意见到自己与甄玉嬛不睦的样子,竟然温言同意了。 但是甄家这一场闹剧还是传了出来。 陵容却没功夫关注这些,她听了不过一笑,心思始终在自己的手上——那是小连子最新传来的哥哥的信。 这封信十分简单,主要说了三件事。 首先就是安比槐的事情,哥哥在信中说,此事他已经有了决断,叫陵容不必担心。这次母亲回松阳县,诰命已经比安比槐的官职还高了,母亲也不会再受制于安比槐了。 其次,哥哥还说,以后在宫中,与甄氏及甄氏党羽宁可交恶,也不可结好,对甄玉嬛,更要细细提防。 最后,就是对陵容的嘱咐了。碍于身份,安陵宇这个亲舅舅,还未见过宝哥儿一眼,可是他心里也十分疼爱他。 安陵宇叮嘱陵容,最近在宫中,以稳为上,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宝哥儿便可。至于外面的事情,安家也好,朝局也好,都可以交给哥哥。 这封信虽然十分简短,但是大大安了陵容的心。 原来,有哥哥的感觉这么好,原来有娘家人的感觉这么好。 这封信,照例看过之后还是要烧掉。傍晚陵容与敬妃、玉如一起喝茶,便自然而然说到了甄家的事情。 敬妃何等心机,一眼便看出此事是一场做戏,于是便真当戏一般,闲闲看了一回。 敬妃饮了一口豆蔻熟水,道:“这甄珩,大小也是个男人,怎么净想出些小气猥琐的法子来?” 玉如闻言,忽然笑得前仰后合,说不出一句话来。 敬妃见此,忍不住笑骂道:“怎么,你又有什么主意了?” 玉如好容易止住笑,缓了缓才说:“娘娘,嫔妾是想,如今那位甄公子伤了要处,恐怕算不得男人了。” 陵容与敬妃闻言,终是忍不住,一齐笑了出来。 敬妃道:“果然素日说你是个猴儿,你果然是个猴儿。” 陵容道:“既然她想演戏,姐姐何不帮帮她呢?” 陵容往宓秀宫的方向一指,说到:“甄玉嬛的用意不就是要传给那位听么?” “如今那位深居简出,姐姐负有协理六宫之责,应当帮帮她呀。” 敬妃蓦地敛了笑意,看向宓秀宫的方向有一丝莫名的伤感与怨恨。她说:“本宫,是该帮帮她了。” 送走敬妃与玉如,三月的天也渐渐暗了。 今晚为了安慰甄玉嬛,玄凌自然宿在了棠梨宫。 可是陵容知道,三天之内,甄珩成为无根之人的消息,一定会传遍六宫。甄玉嬛要做戏,又不肯牺牲自己家的名声,不肯有一丝损减,自己自然要帮帮她了。 想到白日里听说的,令甄珩流连青楼的女子,陵容的心中莫名浮上一股不安,她总觉得,这个女子有什么特殊之处。 不过,怎么样,自己有哥哥,总会没事的。 可惜,人睡觉之前不能想事情,否则就会越想越清醒,以至于毫无困意。 正好守夜的菊清听见动静,没法子,只能陪着自家主子闲逛去。 看了一会小主子,饮了一盏牛乳,陵容更是睡不着了。她见菊清哈欠连连,忙叫她回去休息。 菊清却是不肯,非要陪着陵容。 陵容有些无奈:“这是在咱们自己宫里,怕什么?” “你总是这样操心,小心年纪轻轻就长皱纹!” 菊清跺了跺脚:“人家担心主子,主子倒好,拿我来寻开心。” 陵容见她难得的女儿情态,不禁想到,菊清也只比自己大三岁啊。 她问道:“按理说,宫女年满二十五岁便可以出宫,菊清,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呢?” 菊清不妨陵容这么问,她说:“谁家日子过得下去会把女儿送进宫做奴才呢。” “我家下边还有两个弟弟,我进宫,就是为了给弟弟换口粮的。” 陵容一叹,忍不住将手轻轻搭在菊清肩上,权当一种无声的安慰。 这一刻,她们不是主子与奴才,而是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女人,在感叹自己的命运。 菊清抽了抽鼻子道:“我进宫快十年了,父母从来没有到贞顺门看我一次,我也只当自己是天生地养的了。” “从前在贞钰贵嫔那里,我不觉得怎么样,她把我当物件,说送人就送人了。” 陵容心里也难受,无声地拍了拍菊清的背。却见菊清看向自己的眼睛蓦地闪现出一种光芒,这光芒,比天上的星星月亮还灿烂。 只听得她说:“万幸我来了您这里。” “说不上哪里好,可我觉得这儿处处都好。我以后,就守着主子你过。” 陵容不能再说什么,她只是允诺般地点点头说:“好,只要你不嫌委屈,那就守着我过吧。” “但是说好,只要你想过普通人的日子,就跟我说。你就像我的姐姐一般,我不会亏待的。” 菊清啐了一口,笑嘻嘻地说:“谁要去过普通人的日子,我在宫里可是娘娘身边的大管事,在宫外,可容不得女子做事!” “娘娘还是想想梅香吧,这妮子啊,最近思春了。” 二人笑谈一番,陵容已有了睡意,于是菊清便搀着陵容回去了。 却听见此时,角门处响起了一道细微的敲门声。 菊清看了一眼陵容,才去开门。 静夜之下,月光之下,门外之人,赫然是端妃。 第102章 山雨欲来(下) 夜凉如水,端妃身上还裹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厚实披风,吉祥在她身后,手上还托着一个小匣子。 见菊清开门,端妃非常惊喜,她的笑容看起来比从前有力许多了。 陵容没想到是端妃,微微一愣之后,先是行了个礼,而后笑着问:“更深露重,端妃娘娘怎么有兴致到访?” 端妃精神还算好,细细看来,她的容貌绝不亚于华妃,只是病气缠身,脸上多了些郁郁之色罢了。 端妃笑着说:“本宫没什么事,只是前些日子二殿下满百,本宫身子不适没有去,总是有些遗憾。” 陵容笑着说:“娘娘身体尊贵,宝哥儿还是个孩子,当不得娘娘亲自来看望。” 端妃道:“若是别的孩子也就罢了,当初昭仪你奋不顾身救下温仪,为着这个,我都要亲自来贺上一番。” “只是前些日子贵嫔母亲也在宫中,因此拖到今日才来。” 端妃说话滴水不漏,况且她的位份又高于陵容,陵容只得邀她进去说话。 端妃摆摆手,没有进去:“我是久病无宠之人,不方便靠近殿下。” 她指了指吉祥手上的盒子,笑着说:“今日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竟遇到了。” 陵容道:“娘娘来贺他一个小人儿,喝口酒便是给他面子了,实在当不起这样的礼物啊。” 端妃不容拒绝,她站在门口,亲自打开了那个小盒子,里面是一个翠汪汪的翡翠如意扣,上头还刻着篆字,正面是“长命百岁”,反面则是“平安万年”。 角门处没有宫灯,这块玉一见了天,仿佛周围都亮了一点。月光照耀下,玉扣水色微漾,如同一汪碧水。 华妃见天炫耀什么新翠老翠,都没有眼前这一块翠玉名贵。 想到芳缕所说的端妃身世和当初送给温仪的那个项圈,陵容觉得,端妃恐怕不是卧病这么简单。 陵容见了这玉,忙将匣子合上,推辞不敢收。 这也是真的,这玉太过名贵,恐怕有倾城之价。不论是戴着,还是收着,都是一个提心吊胆的东西。 端妃却是淡然一笑,她的话大有深意:“任是再名贵的东西,也要有人用才行,不然就只是一个死物。” “这块玉,最适合二皇子不过了。” 说罢,不等陵容反应过来,便携吉祥飘然远去。 若非菊清手中的匣子,陵容几乎怀疑这只是一场梦。 自己睡不着,端妃正好就来了,真的只是巧合吗? 月色无暇,吉祥扶着端妃慢慢走回了披香殿。这座皇宫,她们实在太熟悉了,恐怕就连两任皇后都不知道,这座宫城,究竟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小道。 等到了自己的宫室,端妃才彻底卸下劲来,如意为她端来热汤,吉祥不解地问:“娘娘,您要给瑶昭仪送礼,也不必拿当初侯爷传下的宝贝呀。” 如意略知端妃的心事,知道她只在意事成与否,并不在意什么宝贝。毕竟齐家,那个开国元勋定勋侯齐不迟的后人,随着“狡兔死,走狗烹”,已经名存实亡了。 当初煊煊赫赫的侯府都落败了,又何必心疼这些东西呢? 只是她还有一些不明,遂压低了声音问道:“主子,您不是和贞钰贵嫔……” 端妃温然一笑,说:“和那位结盟,是形势所迫,她的脸,就是最好的武器。” “至于长久,却是难了。” “本宫也得另寻他路才是。” 端妃的夜访,惊动了芳缕。陵容本是考虑她的年纪,不叫她上夜了,但是人老觉浅,这一晚的折腾还是没能瞒过她。 她亲自接过那块玉,仔细瞧了又瞧,才万分肯定地说:“这块玉十分贵重,据说是定勋侯齐不迟还在世时,送给端妃娘娘的百日礼。” “那时候,他是开国功勋,手握重兵,就连皇帝都相让几分,因此才有宫里都难寻的翠玉。” 芳缕将玉放回匣子里说:“后来齐家为了叫皇帝安心,便渐渐没落了。就连太后召端妃入宫当人质,都无力反抗,或者不能反抗。” 陵容指着平安扣说:“那这礼……” 芳缕笑容不改,她说:“娘娘尽管收下便是。当年端妃入宫,暗地里带了不少好东西。譬如这块玉,譬如当初送给温仪帝姬的项圈。” “那是齐家给她入宫傍身的东西。” “若奴婢所猜不错,她不仅送了娘娘礼物,应当也送给了贞钰。” 陵容道:“她这是想两头下注?” 芳缕道:“如今娘娘有子有宠有高位,又是新晋贵人,不会狠狠压制了她,岂不也是人选之一?” 陵容挑了挑烛火,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忽略了。 芳缕则在这时出了殿。 忽然,一个想法闪电般钻入脑中。端妃,作为如今宫中唯一知晓朱宜修与纯元皇后往事的妃子,一定知道朱宜修暗害纯元的事情。 便是不知道,也应当有一二猜测。 端妃私下与甄玉嬛的交往,没有瞒过陵容,可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甄玉嬛时不时的越矩行为,以妃代后地交往宗亲,岂不是在朱宜修的雷点蹦迪? 可是,甄玉嬛好似全然不觉。那就只能说明,端妃只是想利用甄玉嬛与纯元相似的外貌,扳倒华妃罢了。 她尽管也给甄玉嬛送了稀世珍宝,但也只是利用罢了。 正想着,芳缕便回来了。她说:“今晚娘娘睡不着,端妃就来了,娘娘不奇怪么?” 陵容正想问这个,连忙起身。 芳缕道:“我想起了一个总是暗暗往咱们这看的太监,他是恬容华宫里的小李子,应该是当初恬容华有孕安插进去的。” “如今恬容华废了,但是小李子却还没废。” 陵容如今也是长扬宫的主位,恬容华自从小产之后,因为月份已经大了,不仅身体受伤不能再有孕,就连精神,也差了许多。 她自己宫里的人,已经不怎么管理了。 陵容道:“明儿找个由头,把他送回内务府去。” 第103章 华妃复位(上) 宫里渐渐传开了,说贞钰贵嫔的兄长,不仅为了一个烟花女子与家族决裂,更因为在欢场欠了情债,被伤了下身,已经不能再生育了。 流言像火一样蔓延开来,起初只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小话,到后来就是嫔妃之间,也谈论起来了。 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甄玉嬛耳中。她虽然抓住了几个人惩治一番立了威风,可是却无法遏制住。 皆因此时甄玉嬛虽然得宠,却实在不是皇后之下第一人了。 敬妃有权,陵容有子,曹嫔有女,宁德仪、顺良媛、如贵人、方贵人有宠,更不用说慕容妃还在蓄势待发。 皇后看见流言日盛,虽然嘴上斥责了几句,却到底没有真动手去治理。 因为甄玉嬛出入御书房,愈发频繁了。 汝南王一月前为一对儿女请封之后,又再次为生母玉厄夫人请封。 隆庆帝一朝,玉厄夫人也算有宠,可惜兄长博陵侯造反,她深受牵连,最终郁郁而终。 因为她曾经口出怨怼之言,还辱及舒贵妃,因此先帝不许她随葬妃陵,也像当初的悫妃一般,没有任何追封。 最终,玉厄夫人只是按照贵嫔之礼与杀害先帝生母的召宪太后葬在了一处。 作为皇后,朱宜修十分清楚当中的事情。以博林侯的家世,若非造反,如今在位的极有可能是汝南王。因此不管是出于先帝遗命,还是出于玄凌尊严,这道请封都不能同意。 便是此时同意了,将来也要惹得太后不快。 因此她早已躲得远远的,只看甄玉嬛忙前忙后、上蹿下跳。 四月初八这日,在甄玉嬛的撺掇下,玄凌下了一道谕旨。 玄凌上告太庙,再次为太后加仁哲徽号,史称昭成太后。 同时追封汝南王生母玉厄夫人为贤太妃,赠谥思肃,号思肃贤太妃,拟于六月迁葬入先帝的妃陵。 同时尊岐山王生母钦仁太妃为钦仁淑太妃,居后宫太妃之首;平阳王养母庄和太妃为庄和德太妃,生母顺陈太妃加礼遇。遥尊已经出家修行的舒贵太妃为冲静元师、金庭教主。 三日后,慕容妃复位为华妃。 这一番热闹之前,玄凌却先到了景春殿一趟。 照例看过宝哥儿,玄凌笑着颠了颠他,说到:“这小子又结实了不少,下个月去太平行宫,可不能少了他。” 陵容想到前世玄凌为了保护甄玉嬛,特意与她做戏,将她安置在了行宫中的无梁殿,让她避免华妃复起后盛势之下的折辱。 甚至是,留有汝南王改朝换代下的一丝生机。 心思电转,陵容只是窝在玄凌怀中,手上抱着小小的宝哥儿,三人连在一起。陵容依依地说:“臣妾有了宝哥儿,从此别无所求,只希望平安无虞便好。” 玄凌揽着娇妾幼子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他沉声说:“珚珚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朕总会护你们母子周全。” 陵容也不问真假,只是含笑娇声道:“陛下一言九鼎,珚珚可记住了。” 玄凌见她眼波轻横,好似秋水翩翩,不由意动。陵容本是娇柔婉约的江南女子,如今初为人母,更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玄凌的双手不再克制,他压着声音审问:“怎么,珚珚只知道别无所求,难道忘了你还欠朕一样东西么?” 陵容使劲压着险些溢出口的呻吟,支离破碎地反问:“欠了陛下什么,妾实在不知啊。“ 玄凌胸膛威震,传来舒爽的笑:“自然是,欠朕一个女儿了。” “一子一女,才是个好字。” “珚珚,你说好不好?” 玄凌一边说一边折腾,陵容又是求饶,又是说“好”,最终还是闹了大半夜。 次日,陵容为玄凌梳头时,却听见玄凌的叮嘱,他说:“朕想着,世兰伴驾许久,终究有几分情义。” \"准备择日恢复她华妃的称号,\"玄凌拍了拍陵容的手,关于陵容的第一次小产已经证据确凿,他也只能安慰:“你多担待些。” 陵容心里知道,别说自己是昭仪,华妃是妃,在玄凌眼中,都只是宠物罢了。 就像现代人养的猫和狗,就算猫狗之间有了什么矛盾,只要躺下来露出肚皮,就又是主人的“好宝宝”了。 陵容只是说:“为了陛下,臣妾不委屈的。” “只盼华妃娘娘能记得陛下的一番情义,不要再做伤人性命的事情了,总归与陛下的德行有碍。” 见陵容为自己大度忍下,玄凌也有些动容。 岂料华妃复宠,却是先找了甄玉嬛的麻烦。 一同在凤仪宫请安时,她大约知道了“甄玉嬛”这个新名字,还看出来甄玉嬛的不喜,因此有意无意地便叫起来。 甄玉嬛气不过,便说:“大半年未见,娘娘精神依旧啊。” “只是娘娘好容易重见春光,还是把持自身,多加修行,珍惜当下吧。” 甄玉嬛出言讥诮,欣贵嫔忍不住跟着笑出了声。 华妃的眼刀横过来,她轻妩一笑,抚了抚头上新簪的凤穿牡丹金步摇,道:“陛下昨晚刚赐下的步摇呢,凤穿牡丹,实在不能沉寂呢。” 陵容注意到,皇后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拧了拧。 却听见华妃继续说:“不过要是论到修身养性,本宫自然是比不过贞钰贵嫔的。” “谁叫你有个好哥哥呢?” “本宫的哥哥,就不如你哥哥能干!” 华妃一番话,将甄玉嬛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在场之人谁不知道甄家的闹剧? 周围更是响起了阵阵嬉笑声,刺得甄玉嬛只能用蓄了长甲的手,紧紧扣住了桌椅。 敬妃则是照例打圆场:“娘娘,前朝男子污秽之事,流传于后宫终究不妥。” 她与陵容悄悄对视一眼,说:“不如禁了流言吧。” 皇后扶额,佯是在华妃强势之下的思考。心里却很舍不得。 只因甄玉嬛吃瘪的表情,和当年姐姐看见自己生下一个皇子的表情,实在太像了! 华妃自认不肯轻易放过甄玉嬛,她慢悠悠地说:“敬妃说的是,不过皇后若是要治理流言,是不是也要从源头治起呢?” 顺良媛问道:“华妃娘娘指的是?” 华妃也不卖关子,大咧咧说:“自然是将家中丑事宣扬道宫中的甄家人了!” 第104章 华妃复位(下) “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宫里说,宫里这么多妃子宫女,岂能听这些外边的混话!” 华妃复位,许多人都在看风向如何,因此华妃亟须立个威风。陵容有子,且是九嫔之首,虽然家世差些,但就宫中位份而言,比当日冯淑仪还尊贵些。 加之甄玉嬛语言吓疯秦芳仪的事情,让华妃损兵折将,因此头一个就要拿甄玉嬛。 华妃这话占了“礼”字,皇后不能拒绝。 不过她还是决定袒护甄玉嬛。 只叫甄玉嬛回宫抄一遍宫规罢了,华妃此时却说,她这半年抄了许多宫规,对此极有经验,叫甄玉嬛抄毕送到宓秀宫检查。 皇后心里乐得见到二人相争,因此佯作为了麻痹华妃十分为难的样子,看了一眼甄玉嬛之后,说道:“既如此,贵嫔便交给华妃吧。” 众人请安将毕,正在三三两两而去之时,只听见皇后又对甄玉嬛说:“贵嫔,太后今儿有空,请你去说话。” “你就直接去颐宁宫吧。” 华妃明里暗里讨好太后多少年,也难得一个真心的笑脸。听见皇后说太后有请甄玉嬛,又是一阵恼怒。 她深深剜了甄玉嬛一眼,而后才长扬而去。 陵容见甄玉嬛远去的背影,问道:“最近惠芬仪如何?” 小秦子眼睛滴溜溜地转,他说:“最近惠小主经常到颐宁宫去,可惜因为之前的假孕一事,很不得太后待见。” “甚至太后叫竹息姑姑亲自将她请了回去。” 陵容稍作安心。 她当初提醒曹琴默杀刘畚,就是为了杜绝沈眉庄翻身洗白的可能。让这件事永远成为一件说不清道不明的悬案,哪怕有一日华妃落败了,也不会翻案。 本来她还担心太后与玄凌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太后会为了维护皇室尊严,借沈眉庄来下华妃的面子。现在看来,假孕之后,沈眉庄已经彻底遭了太后厌弃了。 陵容大概能猜到,今天太后找甄玉嬛谈话,绝不是为了夸奖她,而是为了敲打她连日来的干政行为。 如今没有沈眉庄,还会有谁为甄玉嬛说话呢? 甄玉嬛还能全身而退吗? 这就是,咬死沈眉庄假孕的第二件好处了。 陵容略散了散,便回宫了。宝哥儿虽有陆嬷嬷和芳缕看着,可是自己却一刻也离不了他。 至于前几日夜访景春殿的端妃,陵容想,既然端妃千挑万选了深夜相见,那自己也不必与她有太多明面上的关系了。 自己与敬妃逐渐亲厚,手下又有受宠的宁德仪,自己还有一个皇子。若是再与端妃不清不楚,皇后就要动手了。 太后如今还有几分心力敲打甄玉嬛,看来只要有她在,皇后就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傍晚时分,太后严禁甄玉嬛之兄甄珩出入后宫的消息就传出来了,一同传出的还有甄珩之妻薛茜桃三月内禁止入宫,甄玉嬛本人抄写一套《法华经》的消息。 《法华经》全称《妙法莲华经》,七卷二十八品,共六万九千余字。 太后发了话,不抄完,不许出宫。 小秦子还说,因为华妃复位是甄玉嬛起头请封的,因此惠芬仪与贞钰贵嫔便生分了,此次贞钰贵嫔几乎是半禁足的样子,惠芬仪也没去看。 反而是方贵人三天两头去看,甚至在听说贞钰贵嫔心中郁郁之后,甘愿割肉放血,熬成汤药。 由此,二人先前微妙的隔阂,也渐渐散去了。 曹嫔重新活跃在众人眼前,玄凌新赐了她内库的金累丝翠玉蝉押发,她带着十分清简好看。 又在甄玉嬛的提议下,用了迎春花镶嵌在指甲上,玄凌见她机巧,便提了她做芳仪,算是补了先前秦芳仪的空。 华妃如今无人可用,便又找来了曹芳仪以壮声势,其实并不怎么信任她。而曹琴默也是暗怀心思,两人相处还算愉快。 为着投桃报李,曹芳仪特意寻了个机会告诉甄玉嬛。 她说华妃如今陶陶然沉醉其间,却也时常忧心会再度失宠。但是因为先前之事,又加之听闻秦芳仪和汪睦嫔的变故后,对甄玉嬛颇为忌惮。 于是甄玉嬛此后对华妃愈加忍让。 曹芳仪如今成了三面间谍,有时她夜里到景春殿时,陵容都忍不住细细叮嘱一二,可是曹琴默心中的恨意却无法轻易消散。 领夏衣的时候,甄玉嬛总算将佛经全都抄完了,正好赶上了去太平行宫。 宫中妃子,出行都有自己的车驾。贵嫔以上,单独乘坐一架车,贵嫔以下的,则需要与他人合坐在朱轮车中。 只有生育过的嫔妃,得以优待以示皇家重视子嗣。 陵容是昭仪,本该与甄玉嬛一样,乘坐香檐四望车,但因有个皇子要照顾,玄凌特意叮嘱了,乘坐妃位可用的七宝紫罽(计)车。 同样的,曹芬仪也与温仪单独乘坐一辆朱轮车。 上次来时,陵容还是养病的容华,如今隔了一年,她已经是一宫之主了。 此次到行宫的人并不少,除却不受宠且无甚地位的妃嫔,唯独沈眉庄也没有跟来。 陵容照例住在了宜芙馆,玉如则以德仪之身,住在了先前沈眉庄住过的玉润堂,足见玄凌的宠爱。 方贵人新到行宫,玄凌本是赐在繁英阁的,谁知她纯纯一笑,说要陪着甄玉嬛,想到她毕竟只是贵人之身,玄凌便准她住在了琼玉斋的偏殿。 顺良媛虽是宫女出身,但是她位份高于方贵人,住在繁英阁倒更合宜。偏殿则住了如贵人,那是从前的浣碧,如今的甄玉隐。 大概是因为甄玉嬛后来收了一个叫如碧的宫女,二人已经几乎断绝了来往了。 其余人,也多是住在自己的旧处。 玉润堂与宜芙馆相距不远,玉如便时常到宜芙馆来,或是陵容趁着日头不烈了,带着宝哥儿到玉润堂去。 那里一片修竹,就连敬妃也爱的不得了。 玉如本性活泼,又因宠爱而日渐明艳动人,行宫的人,为了讨好她,便将玉润堂的装潢大换了模样,玉如特地说过此事,当时敬妃还说她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只是却惹了甄玉嬛不快。 第105章 玉润堂之争(上) 许是许久没有新宠了,玄凌在行宫住了一个月后,纳了一名侍女乔氏为更衣。 只是这个侍女,却是华妃身边的亲信乔颂芝。 如今华妃身边的丽贵嫔、秦芳仪俱已是无用的庶人了,她又不愿意重用出身高些的女子为己所用,怕日后分宠太多无法驾驭,因此才选了这个乔氏。 乔氏很快晋为采女,亦颇有几分宠爱。 不过陵容带着宝哥儿,玄凌总不会忘了她。 宝哥儿如今七八个月大了,能自己坐着,歪着头观察身边的人。有时还趴在垫子上,慢慢往远处爬。 陵容不放心,便叫人在罗汉床边竖了一圈围栏,防止他掉下去,自己则时不时抓着些玩具逗弄他。 宝哥儿如今已经能简单吐一两个字了。 陵容便指着自己说:“母妃,宝哥儿,叫母妃。” 可惜,宝哥儿只能吐着口水含糊不清地说:“妃,妃。” 陵容转变策略,又开始说:“父皇,父——皇——,来宝哥儿跟我念,父——皇——。” 宝哥儿也是只会吐出一个字:“父,父。” 陵容无奈又好笑,只好伸出手来去抱宝哥儿,谁料一双长臂先伸出来了,是玄凌。 玄凌一把将宝哥儿抱起,朗声说到:“宝哥儿才八个月大,就教他说话,珚珚你也太心急了。” 陵容道:“好啦,这下宝哥儿父皇来了,我就不敢拔苗助长了。” 玄凌低低一笑,这时宝哥儿这个小人精,竟然拿屁股对着陵容,双手紧紧巴着玄凌的肩膀,嘴里还叫着:“父,父。” 虽然说不全,可总是个父皇的意思。 玄凌又惊又喜,连忙又让他叫了几声。 宝哥儿如今人渐渐大了,精力越来越旺盛,身边的几个奶娘嬷嬷都吃劲了。这会玄凌被陪他玩了一通,终于挨不过要去睡觉了。 玄凌说:“宝哥儿,看着比予漓小时候聪明多了。” “予漓这么大的时候,可还只会吃奶呢。” 虽是自己住的宜芙馆,陵容也不能随意接话,她只是给玄凌掸了掸陪宝哥儿玩闹时皱了的衣服,依依地说:“这哪里能比,大殿下是皇后娘娘所出,自然是贵人语迟啊。” 陵容又道:“来行宫前,妾还见了大殿下一面,瞧着又是长高了。” 玄凌“唔”了一声,不置可否,只说:“皇后对予漓,还算用心。” 陵容不好说大殿下如何,只是顺着说:“娘娘照顾后宫,总是用心的。” 宝哥儿叫人带出去,身边伺候的宫人见陵容与玄凌越说越凑得近,也颇有眼色得退下了,今晚玄凌自然歇在了宜芙馆。 行宫规矩松快,日子平淡,玉如最近又迷上了叶子牌。她身边的宫女不敢赢她,于是只好时时央了陵容和敬妃来。 为此她的小厨房经常备着些吃食,更给宝哥儿单独辟了一个冬暖夏凉的碧纱橱,好叫身边人伺候他。 这天正好又是打牌,宝哥儿已经困倦了,于是陵容进去给宝哥儿哄睡,敬妃也喜欢孩子,便一同进去了。 玉如一看两个牌搭子都不在桌上了,便命人将桌子收了,另外摆上几盘水果。 她擅长作画,因此格外看重色彩搭配。便用一个海棠边缠丝白玛瑙碟子,装了些足有宝哥儿小拳头大的荔枝,红白相衬,格外好看。 又用青瓷莲花盘配了金阳蜜瓜,幽绿透光的六角琉璃盘配了鲜切的西瓜,乳釉的菊瓣盘上配了杨梅。 玉如又叫人拿来了湖水绿釉海棠盘,放了些荷花酥,更不提沁凉的桂花圆子绿豆汤和几样别的糕点。 总之,摆满了一桌子。 为着三个人的分量和敬妃、陵容的位份,倒也不算铺张。况且她们向来也有赐给身边宫人的习惯,就这么些,便是一人一块,恐怕还不够分呢。 外间已经摆了小宴,里间宝哥儿反而不困了,陵容和敬妃只好一边说话,一边轻轻抱着哄他睡了。 想到敬妃之前哄逗宝哥儿的样子,陵容问道:“姐姐既这么喜欢宝哥儿,不如将他认作干儿子如何?” 敬妃柔柔一笑,说到:“我是愿意,只恐怕太惹眼,别人不愿意。” 都知道是谁不愿意,陵容也敛了笑意,陵容问道:“她一直这样么?” 敬妃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她说:“华妃跋扈,却还好对付,这些年我算是看出来了,她是个只要恩宠的人。” “可是她,已经是后宫之主了,我却实在看不清楚。” 陵容知道皇后的心理变态一定和纯元皇后有关系,只是自己实在不知道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看宝哥儿睡了,陵容便将他慢慢放下。 敬妃又压低了声音说:“要说这些事儿,有一个人最清楚。” 当初经历乾元初年一些旧事,还仍然存活至今的,只有端妃了。 陵容接口:“姐姐说的是,端妃?” 敬妃道:“正是她。” 陵容道:“姐姐不方便出面,不如我去问问……” 正说着,外边传来一阵动静。 只听见玉如请安的声音:“嫔妾德仪赵氏,给贞钰贵嫔请安。” 甄玉嬛与陵容一派向来不对付,不过是因为华妃在前,甄玉嬛腾不出手罢了。 敬妃奇怪甄玉嬛怎来了,正要出去看看,陵容拉住了她的袖子,用气声说:“姐姐莫急,先看看她来做什么。” 只听得甄玉嬛懒洋洋的声音叫起,又说:“宁德仪好大的胃口,一个人,用这么些果子糕点,怎么也不知道节俭些!” 玉如脑子精明,她知道敬妃和瑶昭仪都在身后,自己不会吃亏,因此故意没提三个人的事情,只说:“嫔妾想着盛夏酷热,寻些玩意来打发时间,应该不犯宫规吧。” “贵嫔若是喜欢,不如一起?” 敬妃知道玉如嘴巴厉害,还是忍不住笑出来了,她问道:“甄玉嬛既然与玉如话不投机,她的琼玉斋与这里也隔了一片翻月湖,怎么还?” 陵容道:“非是我小人之心,恐怕她是不愿意玉如住了惠芬仪先前住过的堂馆。” 饶是敬妃见过大场面,也想不到是这个可能,她难得撇嘴,看向陵容的眼神似乎在说:就为了这个? 陵容促狭一笑,指了指外边。 果然听见甄玉嬛与玉如来回了几句,终于穷图匕现。 “德仪还是不要快活在前面的好,这里原是惠芬仪住的地方,你如今仗着宠爱大改了样子,以后还要改回来岂不麻烦?” 玉如依旧不卑不亢,她说:“行宫居所各有安排,若有一天惠芬仪来了,自然有她的地方。” 甄玉嬛气不过,她说:“你是哪里学的规矩,不过一个德仪,敢这么同本宫说话。” 玉如丝毫不怵,她说:“自然是娘娘从哪里学的,嫔妾就从哪里学的。” 甄玉嬛冷笑一声:“瞧你说话的样子,应该也读过几本书。当初吕后是如何整治戚夫人的,难道你都忘了吗?” 敬妃和陵容再也听不下去,一前一后出了碧纱橱,作为这里位份最高的人,敬妃率先开口:“贵嫔好利的嘴啊。” 第106章 玉润堂之争(下) 看见敬妃和陵容出现,甄玉嬛的脸色顿时一僵。 只听得敬妃发问:“贵嫔应当也读过几本书,不知道你以为咱们这里,谁是吕后,谁是戚夫人啊 ?” 不等甄玉嬛回答,陵容便与她一唱一和:敬姐姐,看贵嫔话里的意思,应当是她是吕后,宁德仪是戚夫人了。” 甄玉嬛刚想辩驳,玉如便率先行礼:“嫔妾见过敬妃娘娘,瑶昭仪娘娘。” 崔槿汐很快反应过来,她带头行礼说:“见过敬妃娘娘和瑶昭仪娘娘。” “不知道两位娘娘在此,方才贵嫔娘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请……” 没等崔槿汐说完,芳缕便是一句:“崔宜人好大的面子,难不成一位妃子、一位昭仪去哪里、做什么都要向你报告行踪么?” 芳缕意有所指:“便是你主子,见了敬妃娘娘和昭仪娘娘,都要恭恭敬敬行个礼。” 众人目光都汇向了挺直着身子的甄玉嬛。 陵容突然想到,乾元十三年的避暑之行,因为华妃陷害沈眉庄假孕,而沈眉庄和甄玉嬛为了将自己咬住又转来陷害自己。 最终被自己揭穿,当着众人的面,行肃拜大礼,向自己磕头致歉的事情。 当时敬妃也在,陵容一转头看见敬妃眼中的促狭,就知道她也想起来了。 陵容因此道:“记得上一次到行宫来,贵嫔就和惠芬仪好好学了如何行礼。” “如今又是在这玉润堂,贵嫔思念惠芬仪也是应当的。” “不过,念在你那一回给本宫当中磕头行礼了,这一次就免了,你只需给敬妃娘娘行礼便可。” 陵容说一句,甄玉嬛的脸色就差一分。 甄玉嬛一向自视甚高,给谁行礼都不是心甘情愿的。在她心中,便是皇后也不过尔尔,不如自己聪慧美貌,不如自己得玄凌得欢心。 自己只是看在她“皇后”的身份上,才行个寻常的礼节以示尊敬。除皇后外,其他人均不配。 而朱宜修,也是有意无意地免去了甄玉嬛许多礼节,无意中助养了她心中那份矜傲与目中无人。 甄玉嬛使劲弯了弯身子,然而从旁观者看来,动作依旧不标准。 敬妃道:“好了,贵嫔既然敢自比吕后,我只是一介小小的妃子,又怎么敢受她的礼呢?” “若是哪天也要给我施个什么人彘、骨醉的刑罚,可怎么办呢?” “ 本宫可没有一个好哥哥,能随时不顾礼法地进宫来吵闹。” 甄玉嬛一口气上不来,脸色煞白。她没想到,一向低调宽厚的敬妃,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同时也对哥哥的做法有了几分不满。 她是同意哥哥找个与陵容相似的妓子来完成任务,可没说要损坏自己生育上的清誉啊! 自己只有一个嫡亲的兄长,他的身体可不能有一点损伤 ! 不过,想到自己与哥哥选的青楼女子的样貌,甄玉嬛心中还是有几分得意的,因此看向陵容的眼神,时不时带着几分不屑与幸灾乐祸。 安陵容啊安陵容,若是有一天,陛下知道你与一个青楼女子样貌相像,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宠爱你吗? 甄玉嬛心思电转不过一瞬,她自以为胜券在握面上不禁浮现出几分得意。 即便是敬妃的训斥,甄玉嬛也不放在眼里。在她心中,敬妃只是一个制衡华妃的工具罢了,华妃即将倒台,敬妃还有作用吗? 要说宫里谁最了解甄玉嬛,若是陵容自认第二,恐怕没人敢自己认第一了。陵容道:“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今日贵嫔不分青红皂白地到玉润堂大闹一场,又是为了什么?” 崔槿汐见敬妃与陵容都站在了玉如这边,连忙打圆场:“两位娘娘,请恕奴婢说句公道话。” 玉如喝道:“主子娘娘们说话,本小主都不敢插嘴,哪里还有你的份?” “你是什么牌面的人物,你是哪里学的规矩?” “你是贞钰贵嫔身边的人,又有什么公道话能说出口?” “崔槿汐,你可不要把这里当成了你们琼玉斋!” 崔槿汐自从从前有李长暗中的照拂,后来更是借着甄玉嬛的面子,横行后宫。位份低些的小宫嫔,她也全不放在眼里。 归根到底,就是仗着玄凌面前的两大红人——李长和甄玉嬛罢了。 今日她的狐假虎威猛地被玉如戳破,脸上登时有些挂不住,讪讪地就要作势往脸上扇巴掌。可是敬妃与陵容谁都没有给她面子,叫她停住。 甄玉嬛想到给陵容挖下的顾佳仪的陷阱,自以为智珠在握,含威说道:“宁德仪好大的威风,竟敢训斥起本宫身边的人了。凭你也配叫崔槿汐受罚?” 敬妃不明白为什么到了此时,甄玉嬛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最后盖棺定论说:“这里最威风的是你吧?” “皇后还在,你就敢自比吕后,先后恐吓秦芳仪、赵韵嫔和宁德仪。” “你将皇后放在哪里?” 敬妃话音未落,陵容继续补刀,越过皇后自比吕后,还不是最关键的错处。 陵容道:“况且吕后乃汉高祖结发夫妻,二人共经患难,吕后更是在高祖死后,把持朝政十余年,以吕氏称天下。” “贵嫔以吕后自居,莫不是也有这样的心思?” 甄玉嬛脸色一白,随即辩解道:“昭仪既然也读过书,就应该知道最后吕后也是还政于刘家了。” “臣妾不过是做一个比方,实际上宁德仪仗着有几分恩宠,便恃宠而骄,将玉润堂大改了模样。” “其实她只是运气好这一次住了罢了,保不定下一次就住不了了。” “到时候,该住在这里的人,岂不又是一番折腾?” “因此臣妾只是教导宁德仪,不要忘了尊卑贵贱而已。” 陵容道 :“还政于刘家,可不代表诸临朝称制、吕之乱不存在。” “况且你偏狭无礼,如何能与吕后相提并论?” “至于该住在这里的人,”陵容一顿,说到甄玉嬛今天的来头:“贵嫔说的是惠芬仪吗?” 陵容笑着,慢悠悠地说:“其实世上没什么该不该,就连你住的琼玉斋,都是先前玉厄夫人住过的地方。” “你说,该不该呢?” “至于尊卑贵贱,本宫也不见你对敬妃娘娘及本宫有一份尊敬啊。” “再说教导,你既不是皇后,也没有协理六宫之责,宁德仪也不是你宫里的人,贵嫔哪里配说教导二字?” “只是你心有不甘罢了。” 甄玉嬛面皮一拧,随即冷笑道:“陵容,我竟不知你这样厉害。” “可惜,你也不能长久厉害了。” 甄玉嬛两句话说的极为大声顺畅,因此将碧纱橱内的宝哥儿吵醒了。陆嬷嬷抱着宝哥儿出来,就要训斥。 看见是甄玉嬛在,陆嬷嬷直呼“晦气”。 因她抱着皇子,不必行礼,况且又得了玄凌的叮嘱,因此问道:“奴婢在后间听了半晌,才明白原来贵嫔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 “可不知娘娘们、小主以及殿下犯了什么罪?” “又如何需要你一介贵嫔来问罪?” 第107章 一贬再贬(上) 看见宝哥儿被吵醒了,陵容与敬妃极为不快,玉如更是亲自去逗哄起来。 二人都没心思与甄玉嬛继续周旋了,敬妃直接说道:“贵嫔甄氏,言行无状,自比吕后,越俎代庖自行赏罚,罚你抄宫规十遍,抄完之后,亲自送到本宫这里来!” 甄玉嬛不领罚,也不认错。 她自问是碍于局势要对华妃低头,可是安陵容也有顾佳仪的把柄在自己手上。只要自己整治了华妃之后,就是安陵容了。 到时候,与她交好的敬妃、宁德仪,都是老死深宫的命! 她们几人的家世,加起来也没有慕容家半个大! 甄玉嬛最后说:“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敬妃娘娘,昭仪娘娘,公道自在人心,臣妾便是有错,也只是错在位份低人一等罢了。” “便是臣妾当真抄写了那十遍宫规,也是受位份压制,不是真心的。” “那样的宫规,敬妃娘娘要了又有什么用呢?” 敬妃久在深宫,这样猖狂的人,上次见到还是华妃。 她微微一笑,声音平和,丝毫没有动气:“贵嫔尽管抄来便是。” “本宫等着你亲自送来。” 陵容看宝哥儿情绪逐渐安稳下来,接着说:“娘娘有命,你照做就是。” “至于要了有什么用,这宫里没用的东西多了,不差你这一个!” 甄玉嬛最终还是怎么来的,怎么走了。 而敬妃、陵容和玉如,也早已没了当初的兴致,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话,略作安排,便也各自回去了。 甄玉嬛气势汹汹地闯入玉润堂,大家又都知道她和沈眉庄的关系,自然清楚她去是为了什么缘故。 只是太平行宫有时太过太平也不行,以有风吹草动,便处处都传遍了。 其实个把宫室如何安置本不是大事,真正要命的是甄玉嬛自比吕后的说法。 吕后何许人也? 汉高祖结发之妻,以女子之身临朝称制,先后拥立前少帝与后少帝。杀高祖宠妾戚夫人、高祖之子刘如意、刘恢、刘友、刘建、淮阴侯韩信、戚夫人、梁王彭越、英布。 就连亲生儿子刘盈,也是间接死于吕后之手。 甄玉嬛自比吕后的说法,敬妃更是悄悄命人将消息递回宫里。 一直以来,太后对甄玉嬛的态度都颇为玩味,她是毫不掩饰对甄玉嬛的偏爱与喜欢。虽然敲打过甄玉嬛干政的事情,可也只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甄玉嬛三两句话,便叫太后放下了戒心。 这事若是换了其他人做,恐怕太后就算不直接赐死,也要降位以示警告。 既然太后也有意姑息纵容,那就让太后亲自尝尝甄玉嬛的聪明厉害之处吧。 白日里甄玉嬛在玉润堂的吵闹,自然传到玄凌耳中了。 他当天便去了皇后所居的光风霁月殿,用过晚膳之后,却宿在了敬妃那里。 尽管陵容、玉如也是此事的受害者,但是毕竟只有敬妃有协理六宫之权,甄玉嬛如何处置,还是要和皇后以及敬妃商量为先。 次日一早,便传来了甄玉嬛被褫夺双字封号,禁足琼玉斋的消息。 敬妃后来到宜芙馆,与陵容、玉如小聚时,说道:“大约是宫人们都瞧不上甄玉嬛的做派,不知道是从谁开始,都说这不是甄玉嬛第一次自比吕后了。” “因此陛下大怒,起初是想将甄玉嬛贬为婕妤的。” “但是有皇后从中求情,陛下最终还是没有降位。” 玉如一边听,一边一颗接一颗吃那刚剥好的白玉龙眼,她说:“那岂不是咱们受了委屈,反而是皇后卖了人情,得了便宜?” 敬妃甩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陵容则仔细看了一圈身边伺候的人,确认都是各自的亲信之后,才继续说:“还不止呢,陛下宠爱甄玉嬛的样子大家都知道,皇后大方,陛下自然也会领情的。” 玉如有几分不平:“凭她做下这样的事,难道还有复宠之日?” 陵容心知也到了与她们说真话的时候,她命众人退下,只留下芳缕:“这里头,有一桩旧事。” 芳缕早已与陵容商议好,她也认为此时是与敬妃、玉如互通消息的时候,反正,等到纯元故衣之事后,阖宫都会知道她只是纯元皇后的替身了。 不相干的人退下后,芳缕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纯元皇后虽然早逝,但是今上心中一直记挂着她。” 第二句话则是:“甄贵嫔,样貌上与纯元皇后有几分相像。” 玉如倒吸一口气,似乎对这等宫廷秘事十分吃惊:“难怪,难怪陛下这么宠爱她。” 敬妃到底经历地多:“那么崔槿汐,知不知道?” 芳缕说完这两句话,便不再开口。 陵容道:“我想,崔槿汐一定是知道这件事的,否则她跟着太妃好好的,干什么要到她那里去?” “那时候,华妃可是把她特意安排在了偏远荒僻又不吉利的棠梨宫啊。” 玉如道:“那这个刁妇,就是提前压了宝了。怪不得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原来是知道自家主子早晚要受宠啊。” 敬妃则说:“纯元皇后,是太后的亲侄女。我虽然将消息传回了宫,就是不知道这一次,太后还舍不舍得了。” 玉如不管这些,她大大咧咧地一拍桌子,随即又像是被吓到一般,轻轻说:“我若是纯元皇后,知道这么个人借着我的脸做这种事,我简直死不瞑目!” 陵容虽然早已知道了这件事,但是对敬妃和玉如来说,还是冲击力太大。 三人也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纯元皇后样貌如何,陛下和继后最为清楚,他们都不说,自己等人自然也不能说。 而陵容能将这么重要的消息拿出来与她们分享,足见用心之诚。 叶子牌过了好几轮,将要各自回宫时,敬妃拉着陵容的手说:“这几天陛下可能要来宜芙馆,” “要说什么,你准备准备。” 第108章 一贬再贬(下) 敬妃说完,便施施然走了。 要说姜还是老的辣,当晚玄凌果然来了。 在玄凌到来之前,陵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宜芙馆陈设如旧,甚至没有额外准备什么菜肴,她只是和芳缕细细分析了此事。 事发当天,玄凌见了皇后和敬妃,次日则是处置了甄玉嬛而后独宿。没有来见同样被冒犯了的自己和玉如,可见玄凌心里对甄玉嬛还是有几分旧情的。 只是,恐怕玄凌现在心里也很纠结吧? 一来,甄玉嬛的样貌与些许性格,与纯元皇后实在太像了。恐怕只要不是甄玉嬛真的犯了欺君叛国之罪,这后宫里,始终有她一席之地。 玄凌为了 怀念纯元皇后,也会宠她,因此给甄玉嬛位份与体面,就是给玄凌体面。不然,堂堂帝王时常招幸一个末流更衣,传出去是什么话? 难道皇室给不起位份吗?——皇为天下表率,绝不可做出吝啬小气之事。 还是帝王只有宠幸更衣的眼光与审美?——帝王宠爱的,一定是最好的。 二来,甄玉嬛自比吕后的话,却是在玄凌心里真的扎根了。吕后“妻子”的身份,令他想到纯元,吕后干政的能力,令他想到登基之初的太后。 无论是谁,玄凌都不愿意将其与甄玉嬛相联系。 只是,在几乎阖宫都说甄玉嬛不好的时候,自己要怎么说呢? 皇后求情,尚有说辞。她最常用的借口不就是纯元皇后后宽厚待人,和怀念姐姐么? 只有皇后越这么说,玄凌才会越怜惜她。 尽管从旁人看来,少了些皇后的威仪,但是玄凌明显的怜惜与歉疚,就是收获。 敬妃与甄玉嬛素无往来,以她的秉性,瞧不上甄玉嬛的作为,因此上谏请求重罚甄玉嬛也是应当的。 那么自己呢? 自己与甄玉嬛,她曾经有恩于自己,自己后来也有恩于她,但是二人终究渐行渐远。甄玉嬛更是多次不顾场合为难、嫁祸自己,若是也为她求情,实在心有不甘。 若是自己也直接请求责罚,大概自己等人受了委屈的事情,反而要被玄凌疑心是故意下套了。 这话难说,因此敬妃才提醒自己,做个准备。 灯影幢幢,水晶帘动微风起,宝哥儿已经开始认人了,知道“啊,啊”地指示身边伺候的人,抱他去玩水晶帘子。 陵容就这样看着宝哥儿,一个念头在心底逐渐形成。 既然玄凌始终放不下纯元皇后,那就只能按照既有的剧情走,让甄嬛出宫,生下孽种。用玄凌的对她的期待和感情,来真正“杀”死她。 况且,据说书版与剧版有许多不同的地方,譬如陆昭仪、李修容、秦芳仪、赵韵嫔、汪睦嫔等人,自己就从来没有见过。 说不定以后,自己还会遇见更多无法预料的事情,将来自己把控着甄嬛最致死的秘密,不也会省一分心吗? 玄凌来的时候,陵容已经带着宝哥儿用完膳了,八个月大的孩子,已经能吃些肉糜了。前几日陆嬷嬷说宝哥儿长了一颗乳白的小牙,整个宜芙馆都高兴得不得了。 谁都要来瞧瞧小殿下得第一颗牙齿,大概宝哥儿也知道害羞,别人看多了就拱起个屁股不让瞧了。 不过,陵容来瞧,他还是大大方方地给看的。 正在陵容看牙时,玄凌进来了。 一看见宝哥儿,玄凌面上顿时柔和起来:“听说宝哥儿长牙了?” 陵容淡淡道:“回陛下,前几日刚长出来的,不过米粒大。” 玄凌。甩手上的碧玉串,默了一下说:“怎么和朕说话这么生分了,莫不是还对甄贵嫔不满?” 这是哪门子的话? 怕不是玄凌自己心里有火气,不好跟皇后、敬妃说,只好来找自己了吧? 原来,“宠妃”还有这个功能? 陵容知道,玄凌时心里不痛快,来找茬的,因此也不惯着他,闷闷地说:“妾就知道,陛下是有了新人忘旧人了。” “臣妾已经进宫三年,早就没什么新鲜了。” “若是陛下嫌弃了我们娘俩,我们就到景春殿关起门来过日子,再也不……” 说到最后,陵容已是呜咽出声,自然是像乳燕投林一般,扑在玄凌怀中的。 玄凌的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了陵容的背上,先前来时脸上一点阴暗的脸色,已经逐渐消散了。 三年来,陵容竭尽全力,在玄凌面前扮演不谙世事的女儿,纯情娇憨的少女,初有风韵、婉媚天成的少妇,甚至是偶尔音有相似的爱妻亡魂,为的就是这一刻玄凌的反应。 真心是真是假不重要,条件反射才重要。 就像玄凌条件反射一般地要宠爱甄玉嬛,他也会逐渐条件反射一般心疼陵容。 玄凌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小女子,和自己刚开始牙牙学语的小儿子,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将二殿下带下去吧。” 玄凌轻轻抚摸着陵容的长发,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珚珚,当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朕想听你说说。” 陵容心想,以敬妃为人,必定是如实禀告了。玄凌再问,不就是看自己是否都添油加醋么? 于是陵容便也如实相告,玄凌果然语气更加和缓了。他又说:“如此看来,敬妃,你和玉如,都受委屈了。” 陵容闭了闭眼,用心酝酿出最深情的声音:“其实妾不委屈,这件事中,最委屈的是陛下。” 玄凌来了兴致,陵容娇娇作答:“不论甄贵嫔为什么无礼犯上,总归是丢了陛下的面子。” “叫前朝后宫的人,都知道她仗着宠爱,不敬正二品妃子,岂不是好叫人捏着把柄,说陛下宠的人,格外没规矩?” 陵容怯怯地看了玄凌一眼,继续说:“其实,当日臣妾本可以拦下敬妃姐姐的责罚的,可是一想到会有人借此机会诋毁陛下清誉,我就想,宁可陛下恼了我,我也不拦!” 玄凌叹了口气,再次搂紧了陵容,他说:“朕总以为珚珚是小女子,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见识。” 陵容十分不好意思:“妾哪有什么见识,只盼陛下不要嫌弃我自作主张就好了。” 大概是陵容没有说甄玉嬛的好坏,又体现了自己的识大体,玄凌十分满意,次日便赏了一对金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 在陵容的建议下,也赏了敬妃与玉如一些珍宝,亦是安抚。 陵容刚受了冒犯,正是立威的时候,因此便带着招摇了几回。 而三日后的一场宴会上,甄玉嬛却被当众贬了位份。 第109章 余波未歇(上) 那天正是七月初一,大暑,天气炎热不堪,于是玄凌便在临水的殿阁上,办了一场小宴。 宴席开始,自然是皇后与玄凌同坐,端妃向来不出席,敬妃便于华妃位于第一席。众人都在,只有甄玉嬛不在。 华妃带头向玄凌敬了酒,而后娇慵万分地说:“陛下,怎么大家都到了,只有甄贵嫔没到啊?” 华妃本是想将被贬的甄玉嬛“请”出来,让这位心高气傲的贵嫔,好好丢一回脸。 因此说的极为恳切:“臣妾想,她应当知道错了。” 就连皇后,不知道为什么,也出言相劝。 玄凌也有好几日未曾见到甄玉嬛,见无人反对,便叫人去请。 甄玉嬛再临华宴,已不复年初时意气风发、舍我其谁的气势,更不敢再与坐在玄凌右侧,几乎与皇后并齐。 如今按照位份而坐,陵容以昭仪之身位于敬妃下首,对面是欣贵嫔,次一桌便是刚被褫夺双字封号的甄玉嬛。 华妃献上了珍藏的琥珀葡萄浆,周遭人为给她面子,纷纷说好,连玄凌也多饮来了几杯,朝她亲昵一笑。 华妃却还故意要问甄玉嬛,甄玉嬛只好含羞忍辱地也道出一声“好”字。 华妃这才稍作满意,又令新封的乔采女,上前献艺。 乔采女本是华妃身边的宫女出身,没什么才艺,因此众人都有些诧异。 只见乔采女款款出列,笑容依依地说:“陛下,嫔妾无才,只练了几首琴曲,还望陛下、娘娘们不要见弃。” 玄凌为扳倒汝南王之故,还是很配合的,他朗声道:“会什么曲子,弹来便是。” 乔采女说:“嫔妾学的是《梅花三弄》。” 皇后见玄凌有意思听,便说:“去取琴来。” 又对着甄玉嬛说:“贵嫔,借存在你那里的‘长相思’以用,权当是成全新来的姐妹吧。” 此情此景,甄玉嬛无法拒绝。皇后早已用了各种方法,让甄玉嬛知道,是自己保住了她的贵嫔之位。 甄玉嬛不仅深深嫌弃乔颂芝粗俗无礼,出身下贱,不配弹奏此琴;更因为“长相思”是她与玄清暗通情愫的高洁之物,若是乔颂芝谈了,岂不是玷污自己与玄清的感情? 因此,尽管众人都颇给面子地专注听琴,只有甄玉嬛心不在焉。 正当她难受的时候,殿外来了宫里的使者。 甄玉嬛仿佛看见救命稻草一般,借此机会将“长相思”放回自己身边,却完全没注意到使者口中那句:“太后娘娘有旨”。 或者说,注意到了,但是没有放在心上。 她想,总归眉庄是在宫里的,以眉庄的智慧品行,一定能够讨得太后欢心。 避暑之前太后有些不舒坦,那时候眉姐姐就已经常去探望了,如今宫里没什么妃子,岂不是眉姐姐上位的最好时机? 到时候,在太后面前,可就有人帮自己说话了。 而太后——甄玉嬛侧目悄悄看了一眼陵容。 太后,既瞧不上安陵容、赵玉如的出身,也不能对敬妃这等高位妃子表现出太过出众的宠爱。 甄玉嬛心里稍定,使者这次来,应当是宣旨的。 传旨的内监面带喜色,眉姐姐会晋封吗? 敬妃与陵容对视一眼,从行宫到宫里,只需要小半天的路程,太后身边专管外出传旨的太监,却足足三日而来。 难不成有什么变故? 敬妃给了陵容一个肯定的目光:她确实是将甄玉嬛的言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传回去了。 传旨太监的脸色的确不像生气,陵容只好和敬妃一起,静观其变。 大殿收拾完毕,使者上前道:“恭喜陛下,太后娘娘的病情,已经缓过来了。” “太后今日精神清醒许多,便命奴才前来报个平安。” 玄凌觉出不对,连忙问道:“难道母后病情有什么反复?” 就连皇后,亦是极为紧张,太后作为她的亲姑母,是她在后宫最重要的倚仗之一,可不能出什么事情! 使者似乎早有准备,他道:“太后娘娘命奴才来之前,说过一句话。” 不知道为,甄玉嬛心里一阵紧张。 不应该啊,太后不是很喜欢自己么?就连干政这样的事情,太后都放过了,而且还有眉姐姐在旁伺候,而且太后一向不喜华妃。 况且甄家上上下下都为扳倒汝南王的势力牺牲许多,太后也都是知道的。 甄玉嬛一番自我鼓励,面上平和了许多。 下一秒,却好像跌入了十八层地狱。 使者说出了太后叮嘱的话:“甄氏无状,胆大包天,口出妄言,心存妄念。不仅不配双字封号,更不配贵嫔之位!” 殿上一片沉默,甄玉嬛更是目眦欲裂! 怎么会! 不等甄玉嬛发问,华妃便目视使者:“太后娘娘没说将甄氏贬为什么位份么?” 使者面露难色,说:“太后娘娘极为生气,只说了这一句。” 皇后道:“看在……的面子上,不如将甄氏贬为婕妤?” 玄凌拍了拍皇后的手,甄玉嬛将太后气病,可不是小事。 况且,太后没说具体贬为什么位份,虽然贬为婕妤也可以,但到底不是“孝子”的做法。他下定了决心,说:“甄氏,贬为从四品……” 皇后提醒道:“陛下,从四品上有慎婉仪、曹芳仪、惠芬仪、宁德仪和陆顺仪,已经满了。” 玄凌道:“那就贬为嫔位吧。” 甄玉嬛不可置信,短短几天,她从盛宠无双、骄行众人的双字封号贵嫔,居然变成了没有封号的嫔位,这真是! 玄凌话却还没说完:“甄氏,你要记得母后的教训,往后时刻警醒自己,不要乱了规矩才是。” 甄玉嬛到底心智已超常人,既然事情无法挽回,只要自己这张脸在,陛下始终会来找自己的。 她只是静静地领旨,又问使者:“嫔妾言行无状,令太后凤体抱恙,只是不知道这些天是哪位姐姐在照顾太后?” “臣妾也好在为太后祷告祈福之时,带上这位姐姐。” 甄玉嬛一边问,一边在心里期待:会是眉姐姐吗? 对于甄玉嬛的懂事,玄凌也十分满意。 于是使者说:“这几日照顾太后的,是李贵嫔。” 甄玉嬛勉强撑出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竟然,不是眉姐姐? 难道眉姐姐,也出事了? 第110章 余波未歇(下) 李贵嫔,玄凌曾经宠过一段时间,曾被封为九嫔之一的修容,终究也寂寂无声了。 陵容知道,乾元十三年,李修容曾因为陪伴太后礼佛时,不慎损坏纯元皇后留下的观音像而被贬为贵嫔。 太后率先出手,甚至没有像这次一般昭告众人,就是对李贵嫔的一种保护。 否则以玄凌对纯元皇后的痴迷,一定会重罚李贵嫔,到时候,可就不一定还能保住一宫主位的身份了。 对李贵嫔留有余地也好,对甄玉嬛下手重罚也好,都是玄凌对太后孝心的体现。 不过,以此来看,李修容此人大概真的是无欲无求、心性恬淡之人,否则,太后怎么会准许她留在身边呢? 殿中人无论心中怎么想,都是先说了几句恭贺太后凤体康健的话,此时方贵人突然天真甜腻地说:“那这位李贵嫔娘娘照顾太后有功,岂不该赏?” 华妃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方贵人好见识啊,皇后和本宫都在这里,你就敢讨论贵嫔的封赏之事?” 皇后目光微凝,既是讨厌方淳意不顾场合的“天真纯粹”,也是对她恨铁不成钢。 敬妃有协理六宫之权,因此说:“李贵嫔入宫时间不短,此番照顾太后有功,倒也能将前过修补一二,不知陛下和娘娘?” 朱宜修几乎忘了李贵嫔是谁了,她想到就算是当初李贵嫔最得宠的时候,也不过尔尔罢了,因此没说什么。 玄凌终究是念在太后的份上,说:“贵嫔李氏,静默优容,久侍宫闱,孝心可嘉,着赐封号‘谦’。” “传旨回去吧。” 这是太后病愈的大好时候,连失宠已久的李贵嫔都得了封号,那眉姐姐呢? 甄玉嬛一定要知道沈眉庄的消息,一来太后病愈的好事不容易遇上,二来自己刚刚被贬,大失颜面,众人都知道自己与眉庄交好,若是眉庄露脸升位,自己在行宫的日子也会更加好过。 玄凌,甚至也会对自己更加心软。 甄玉嬛与崔槿汐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眼中俱是自信与期待。 甄玉嬛眼中含泪道:“陛下,嫔妾言语有失,这几日已经好好思过了。” “今日太后与陛下的处置,嫔妾也心服口服。” 眼看玄凌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甄玉嬛终于问出了自己想问的话:“嫔妾出宫之前,亦是非常担忧太后娘娘的凤体,想到娘娘几次三番地教导,恨不能留下伺候娘娘左右。” “可是行程已经定下不好更改,恰好眉姐姐并不随行,于是她便说,一定向太后娘娘晨昏定省,服侍汤药,寸步不离。” “不知可否问问使者,眉姐姐伺候地,可还经心?” 甄玉嬛一张口,陵容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想到出宫之前,沈眉庄几次三番地去颐宁宫献殷勤,却都被赶出来了。 难不成,她竟趁着众人不在,硬是挤进去了不成? 想到前世,若是太后知道,她一心维护地沈眉庄,和太医生下了孩子,不知道太后还喊不喊的出那声“眉儿”? 陵容眼波微横,不耐烦看甄玉嬛做戏,只是轻轻摇了摇紫漆描金玉骨扇,偏过头去与菊清说话。 玄凌点头,却听见使者说:“回陛下和各位娘娘、小主地话,甄嫔小主所说的,应该是沈嫔吧?” 沈嫔? 沈眉庄从惠芬仪变成沈嫔了? 众人都又惊又疑,皇后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这当中涉及到几位妃子的脸面,内监有些不敢说。玄凌便喝道:“叫你说便说,支支吾吾成什么样子?” 使者赶忙说:“那天太后娘娘,听闻甄嫔小主的一些言论,气急攻心,险些晕过去。” “当时沈嫔小主正好求见太后前来侍药,便说了几句话,惹得太后极为不快。” “于是太后下令,将惠芬仪小主,贬为沈嫔。” 陵容心生好奇,同样是被贬的消息,怎么方才他只说甄玉嬛的,不说沈眉庄的呢? 于是问道:“即使这样,怎么方才不说?” 内监把心一横,心想,只当自己死了,早就听说甄嫔不是个宽待宫人的主子,就当自己从此死了吧。 内监说:“奴才来之前,太后娘娘叮嘱过,沈嫔小主几次三番前来请安,终究有几分孝心。” “为保沈嫔小主面子,只要别人不问,便不说。” 话音刚落,几个平常受了甄玉嬛欺负的妃子们,便嗤笑出声。 无他,只因太后专程叮嘱保住的沈眉庄的面子,却被甄玉嬛大大咧咧地挑破了。 她们笑的是,甄玉嬛与沈眉庄姐妹之间默契的缘分。 别人笑得出来,甄玉嬛却笑不出来。 她第一次感到那么害怕、困惑、不解。 为什么,全变了? 此时华妃说到:“都说甄嫔与沈嫔感情深厚,没想到居然深厚到了同进同退的地步。” “真是让大家羡慕啊。” 华妃发话,顺良媛与乔选侍纷纷敬酒,道:“嫔妾们恭喜甄嫔与沈嫔姐姐的姐妹情义。” 甄玉嬛自觉受辱,坚决不肯喝下那酒。 崔槿汐忠心护主,见乔采女几乎把酒爵捧到甄玉嬛脸上,终于忍不住,一把将乔采女推开。 甄玉嬛再抬首时,已经满眼是泪。 她道:“陛下,便是嫔妾有一二错处,难道陛下就眼瞧着她人欺辱于我吗?” 甄玉嬛已经受了太多打击,却还记得最重要的事情。 李长曾经悄悄给琼玉斋透过话,说扳倒汝南王之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这恐怕就是华妃最后参与的一个避暑之旅了。 甄玉嬛当时已经被褫夺了封号,成了光头贵嫔。 李长的消息,无异于是一个天大的机遇。 于是她转而托李长告诉玄凌,说愿意配合玄凌,自毁以麻痹华妃。 她相信,哪怕自己被贬,只要陛下想起自己配合除去华妃的情义,终有复位的一天。 虽然今日自己和沈眉庄双双被贬为嫔位,实在大出所料。但是甄玉嬛更加不能放下这个计划,这将是她将来翻身的重要机会。 华妃不知甄玉嬛心中所想,只是本能地紧随其后,从她为宠妃起,就没有碰到甄玉嬛这样矫揉造作的人。 因此极是鼓动惩罚:“陛下,崔槿汐一介宫人,敢对妃子动手,不知是何道理?” “甄嫔多少次言行无状,恐怕背后都有崔槿汐的教导!” “还请陛下秉公处置,以正宫闱!“ 第111章 秋窗风雨夕(上) 敬妃、陵容和玉如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崔槿汐有如甄玉嬛半条臂膀,若是能将她去了,甄玉嬛也就兴不起什么风浪了。 别人知道崔槿汐的作用,甄玉嬛自然更加清楚。 她知道,只要有崔锦汐在,自己就有东山再起之日。 因此说:“方才明明是乔采女不敬,槿汐只是为了保护嫔妾罢了,还请陛下开恩啊。” 乔采女娇娆一笑,仗着是陛下新宠,说话十分大胆:“陛下,嫔妾方才只是敬酒,是崔锦汐不顾礼仪,推倒妾身。” 众目睽睽之下,她竟然轻轻撩起碧波广袖,撒娇道:“您瞧,嫔妾胳膊都受伤了。” 敬妃离得近,看见上面只是个把红痕罢了,她这几日接连侍寝,还不知道是怎么留下的呢。 华妃、乔采女都要求重罚崔锦汐,李长终于忍不住了。 他接收到了甄玉嬛和崔锦汐的目光,微不可察地挺了挺胸。 李长做出了一副对玄凌想法了然于胸的表情,悄悄说:“陛下,崔宜人曾经伺候过太妃,还曾经伺候过先皇后用螺子黛……” 李长的话,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朱宜修。 她不禁在心里酸酸的想,难道当年给姐姐画眉的宫女,都能因为姐姐而格外优待吗? 那么自己多年来兢兢业业,又算什么呢? 敬妃看李长一句话,就让华妃在玄凌那里偃旗息鼓。 她不禁向陵容看去。 陵容以 手蘸水,在桌上写下一个“放”字。 于是敬妃起身回道:“陛下,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长眼角一抽,就要阻拦,最终玄凌还是出声:“敬妃但讲无妨。” 敬妃说:“崔宜人虽然侍奉过多位主子,但是其人言行嚣张,对上不敬,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侍奉主子为功,对上不敬为过。” “功过相抵,不如将崔氏放出宫外吧。” 玄凌越听,越是支起身子,到最后,眉间郁色已经舒展慈湖十分认可这个方案。 陵容乘机继续说:“本来宫女年满二十五岁便该出宫,以显天家恩德。崔氏既然功过相抵,便不该留在宫中了。” “说不定她是向往宫外男耕女织的生活,故意为之呢!” 陵容注意到,当自己说出“男耕女织”四个字时,李长的脸,狠狠地拧了一下。 于是玄凌道:“既然如此,便将崔氏放出宫去吧。” 甄玉嬛不可置信地看向玄凌,忍不住惊呼:“四郎,自嬛嬛入宫以来,全是崔锦汐相伴左右,嬛嬛一日也离不得她啊!” 朱宜修听见“四郎”二字,眼皮子狠狠一跳!看向甄玉嬛的目光,有一瞬,像是在看死人。 玄凌却在听见“四郎”的那一瞬,终究有一丝心软。 他道:“既然如此,那就把她留下吧。” “不过,方才敬妃和瑶昭仪所说极有道理,崔氏既然功过相抵,也就不能再做你宫里的掌事宫女了。” 玄凌揉了揉额角道:“至于你,嬛嬛,你恃宠生娇,多次冒犯他人,不配再居琼玉斋,便去无梁殿吧。” 甄玉嬛看玄凌最终还是将自己“贬去”无梁殿,心中稍定,玄凌仍然是相信自己,看重自己的。 因此面上更是做了一万分的羞恼与不可置信。 玄凌对皇后说:“宫里的规矩要紧紧了,不要什么人都宽纵了,这件事,一定要处理好。” “崔锦汐虽然留下了,也不能毫无惩罚!” 说罢,便带着华妃以及乔采女去殿外长廊上了,华妃与乔采女一左一右,将玄凌簇拥着,渐渐远去。 皇后独坐在宝座上,声音虽然依旧慈和,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好听。 “方才陛下的话,大家都听见了?” “宫里的规矩散了,那宫里的大小主子,全都抄三遍宫规吧。抄过了,全都送到本宫这里来。” 众人眼见玄凌方才是真的动了气,纷纷应下。 皇后继续说:“至于甄嫔和沈嫔,每人十遍。” “沈嫔不抄完,不许出去,防止碍了太后养病。” “甄嫔你,则要带上之前敬妃罚你的十遍,一共二十遍。” 甄玉嬛表面应下,心里却在盘算,今天玄凌与自己做戏,狠狠罚了自己,将来华妃倒台之后,他还不知道要怎样心疼今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呢! 皇后继续说:“宫人崔氏,既然连陛下都认可你无功无过,那就让你今生永远在宫里做宫女吧。” “不过,此后宫女晋升、封赏,就再也没有你的那一份了。” “算是给你的警醒,你服是不服?” 崔锦汐愣住了,如此一来,自己不就成了普通宫女了吗? 连流朱和新来的如碧都不如? 崔锦汐从前仗着得势,瞧不起宫女太监也就不说了,就连当初以宫女之身上位的顺良媛(余莺儿)、如贵人(甄玉隐)以及新封的乔采女,哪个没被她鄙夷过? 或是明里暗里的嘲讽,或是光明正大的冒犯,崔锦汐如今没了女官身份,日后可就难了。 除非她一直窝在甄玉嬛的宫殿里,或是与甄玉嬛寸步不离,否则她迟早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甄嬛当天便去了无梁殿,因她位份被贬,只带了崔锦汐、如碧和流朱和小允子四人。 其余人已经不符合嫔位的用度,当场便散去了。 甄玉嬛一走,宫里全是华妃的天下,玄凌本想接些嫔妃一起到行宫避暑,终究还是兴致缺缺,没有下旨。 到行宫是因为她们的家世够高,可以与华妃抗衡一二,而沈眉庄罚抄宫规,谦贵嫔还在伺候太后,剩下的人也不过尔尔,实在没有折腾的必要。 只是从那天起,玄凌就开始宠幸行宫中家世出众的女子了。 听端妃弹琵琶,与敬妃下棋,去欣贵嫔那里瞧瞧淑和帝姬,或是去华妃那里。 慎婉仪(刘令娴)不低,玉如家世尚可,二人在众妃之下,也都分得了一丝宠爱。 陵容却因为出身微寒得缘故,两个月下来,只侍寝了三四回,玄凌多是白日里来看宝哥儿,并不怎么留宿。 秋风渐起,秋窗之外,秋风秋雨已经到来。 陵容知道,如是自己看开口,玄凌一定会出于保护宝哥儿的角度,将自己留在行宫中。 陵容却不准备同甄玉嬛一般,“躲”在这里,避开华妃最后的“盛世”。 她有太多放不下得东西,她要跟着回宫。 她要亲眼看,华妃、慕容家、汝南王,是怎样一步步走向毁灭的。 第112章 秋窗风雨夕(下) 圣驾回銮,旌旗漫天,遥望无数。 半天辰光,长杨宫便近在眼前。 回宫次日,谦贵嫔因新得了封号,特意前来请安。 陵容细细看去,她样貌只能说是温柔敦厚,人却有一股说不出的亲切感。大约是久读佛法的缘故,眉眼也是淡淡的,得了封号,也不见什么得意之色。 皇后照例说了几句话,谦贵嫔便施施然入座了。华妃瞧见她出了风头,习惯性低轻哼一声,一个眼刀飞过去,尽是不屑。 因甄玉嬛仍留在行宫,阖宫都没有人再找华妃不快。 华妃虽然嚣张,但是她如今已经收敛许多,不敢像从前一样,大咧咧地直接陷害陵容偷看科考试卷,从而导致陵容“意外”小产。 这件事,是华妃主使的,曹琴默策划的,但是谁也没有料到,自己用一个不确定的孩子,生生扳回来了一局。 不然,凭自己的家世,光靠恩宠慢慢往上升,只怕现在也到不了贵嫔之位,不能亲自抚养宝哥儿。 曹琴默业已投诚,华妃,陵容想,自己要给华妃的死亡,推一把手么? 恩也好,仇也罢,陵容逼迫自己忘掉外在的情绪,她只问自己,向华妃动手,能得到实际的利益吗? 突然间,她想到了远在松阳的家人,或许,这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于是赶忙给哥哥去了一封信,小连子办事利索,第二天,哥哥的回信就来了。 陵容连忙展开信,看见其中内容正如自己所想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华妃就不要怪自己了。 众人回宫后,太后虽然病体稍愈,却仍照例不需大家请安。 只是因陵容养育宝哥儿之故,为了孩子的“孝道”,也少不得去太后宫里走动走动。 宝哥儿已经十个月了,虽然还不能完整地说话,但是总能吐出一两个音节来。 太后久病,身上、心里都不爽利,见到宝哥儿这个小人,倒还能笑笑。 有一回嘴里接连吐出“祖、母”两个字,叫太后爱的不行,当时便赏了一件百宝锁的老物件。 陵容一个月去上四、五回,总有几次能看见谦贵嫔在旁伺候。 她指节如玉,稳稳地端着沉香乌木的托盘,伺候太后用药,给太后递点心果子,却很少开口说话。 许是经常礼佛的缘故,谦贵嫔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宝哥儿似乎很喜欢,总要往她那里够去。 于是渐渐地,谦贵嫔就会抱一抱宝哥儿,甚至会为了宝哥儿单独做一点鸡蛋糕。 陵容觉得,比起当初的沈眉庄,或许谦贵嫔更适合照顾太后一些。 没有甄玉嬛在,华妃再嚣张也没有对手。 宫里的人是鼻子最灵的人,对华妃也开始“敬而远之”。 华妃自己却不觉得,于是陵容便叫人让华妃想起当初甄玉嬛惊鸿舞的事情。果然华妃在顺良媛和乔采女的挑唆下,便召来了被贬为沈嫔的沈眉庄,叫她为自己弹琴奏曲。 沈眉庄当初以惠芬仪之身,入住秋来宫丹华殿,是玄凌的特许。如今她被太后贬斥,自然再也住不得,又搬回了从前禁足思过时的静心轩,正与顺良缘的虹霓阁相对。 二人一个为正五品嫔,一个为从五品良缘,本就只差半阶,何况余莺儿自恃有个封号,见了沈嫔,更是眼都不抬。 宫里华妃虽受宠,却不是独宠,玄凌如今开始雨露均沾。 因甄玉嬛不在,每人的恩宠,似乎还多了些。 陵容让卫临给玉如调理身子,玉如和自己差不多大,也该有个孩子留着傍身了。 陵容没有绝人后路的爱好,况且,玉如是宫中为数不多对自己真诚相待的人。 敬妃虽然也好,可她毕竟已经伤了身子了。 想到甄玉嬛将来会生下的胧月,陵容心想,这次若不能生下便罢,如是生下,自己一定会替她找个最“好”的养母! 陵容本以为这次回宫,华妃一定会像从前那般大肆兴风作浪,没想到竟是一片平静。 也许不是平静,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酝酿。 陵容早已知道前事,像没事人一般,调香、刺绣,翻阅古籍,浏览史书。 从一行一句中,窥探中国千百年封建王朝成王败寇的一角峥嵘。 说不定,总有一天,自己也会用到。 霜降的时候,甄玉嬛之嫂,薛茜桃诞下了一个儿子。因甄嬛之母有诰命的缘故,还特意禀报了宫里一声。只可惜她们在宫外,不知道甄玉嬛的被囚无梁殿不仅是麻痹敌人,也是自作自受。 皇后做主,只收下了表章。 甄玉嬛要做戏,那就做个彻底吧。 入冬前的某一天,太后出面邀请了汝南王的王妃和世子入宫看望此前被招入宫中的帝姬,并叫她们一道留宿宫中。 陵容去颐宁宫时,曾经见到过龚定帝姬一面,小姑娘只有十一二岁大,在汝南王府也是金枝玉叶的身份,到了太后身边,却只是缩着脑袋,不敢说什么话。 汝南王虽然知道玄凌对他的杀意,但是他一是顾忌妻儿,二是手上兵马已经难以自如调动,只有王府家将可以抵抗一二。 这终究只是一时的负隅顽抗,最终汝南王还是被玄凌拘于宗室禁府,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士在外把守,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那一晚宫中各处的灯亮了一夜,大家都怕万一睡着了,连个自行了断的机会也没有。 败寇之人的妻小,是没有尊严的。 好在最后落败的是汝南王一系,玄凌已经着六部共议其罪,同时也命令玄清为首,带领将士追击汝南王遗部。 擒贼先擒王,汝南王在手,一场轰轰烈烈的诛王行动就几乎圆满完成了。 玄凌大喜之下,还曾对陵容说,是哥哥安凌宇调度有方,运筹帷幄之内,决胜千里之外。 陵容心疼自家哥哥一心扑在朝政上,却也只能顺着玄凌的话说,只要是为了国家和陛下,万死也不辞。 说罢,又依依垂首道:“有时候午夜梦回,我总会想到那个晚上。” 玄凌轻轻安抚陵容:“别怕了,珚珚,都过去了。” 陵容的声音充满柔情与魅惑,她说:“陛下,妾不是怕,妾是庆幸。” 玄凌心中好奇,便问:“你庆幸什么?” 陵容道:“自然是庆幸,可以陪在陛下身边,与陛下同甘共苦。” 第113章 论功行赏(上) 玄凌没想到是这样的庆幸,他抚摸着陵容的长发,温声说:“有你在身边,也是朕的幸运。” 玄凌忙于政务,再加上没有人提醒,汝南王被擒之后,甄玉嬛却还一直在无梁殿上,没有接回来。 后来李长终于忍不下去,他状似无意般地提到甄珩套取汝南王党羽名单一事,终于让玄凌想起来被囚无梁殿的甄玉嬛。 只是,这一次甄玉嬛单独回宫,排场就没有那么大了。 她仅是嫔位,又是戴罪之身,不遭人冷眼就不错了。棠梨宫中,只有沈眉庄和方淳意在等她。 沈眉庄虽然怨恨自己因为帮甄玉嬛说话而被贬,但是最近甄玉嬛家有在汝南王事件中立了大功,她如今的名声也算人人喊打,除了依附甄玉嬛,也没有别的出路。 而方淳意,则是受了皇后的命令,必须和甄玉嬛做好关系。 甄玉嬛回宫的排场不大,她总以为玄凌会来亲自接自己的,便是政务繁忙不便前来,也应当直接把自己送到仪元殿。 甄玉嬛还想当面一诉相思之情呢。 她想到,自己和哥哥都立了功,都为玄凌受了委屈,这下别说复位为贵嫔了,恐怕九嫔都是应当的, 可惜,昭仪的位置被安陵容占了 ,自己做不成九嫔之首,终究比她低一截了。 当晚玄凌还是没有去棠梨宫找甄玉嬛而是与众大臣连夜商议如何处置汝南王及其余党。 汝南王业已归降,各地的残余势力也坚持不了多久,除了几处顽固愚忠的将领之外,几乎都可以算是望风而降了。 甄玉嬛等的心焦,梳了好几回头发,满以为玄凌会夜半而来,谁知还是一场空。次日一早,她便带着流朱熬煮的补汤到了仪元殿。 李长一见到她,比见了自己的亲爹还高兴,忙不迭地迎上去了。 甄玉嬛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玄凌,玄凌却不像她以为地那样,对自己饱含思念,更没有提出要给自己复位。 甄玉嬛心中着急,昨天回宫第一天不必请安,今日皇后休息,也不必请安。可是明日,自己始终要露面的,难道还是以甄嫔的身份吗? 甄玉嬛缠着玄凌,说起自己百日来的等待,说到自家嫂嫂刚刚生下一个孩子,说到哥哥为了猕猴汝南王,不惜拿男人最在意的事情来迷惑对方。 终于,玄凌意有松动。只是 ,还要等到一起论功行赏的时候才行。 这下甄玉嬛更加高兴了,论功行赏,不就是自己甄氏满门大露脸面的时候吗? 因此倒欢欢喜喜地回去等待了。 次日众人到皇后宫中请安,华妃虽还在列,早已神气颓然了。甄玉嬛虽然意气风发,但是还要给嫔位以上的众人行礼问安。 当着皇后的面,众人不理会她的居多。 看着众人不哭不笑的冷脸,甄玉嬛再心中暗暗发誓,等到自己坐回高位的那一天,在场欺辱她、嘲笑她的人,都会受到报复。 请过安之后,皇后便留下了高位妃嫔商议功臣之女入宫的事情,皇后本是也叫陵容留下的,可是一来陵容早已知道进宫之人,二来她不好在此时沾手宫务,皇后也没有这么大方;三来则是有敬妃在,她才是名正言顺有协理六宫之权的人。 陵容识趣退下,甄玉嬛却跃跃欲试,留下一起商讨各中事宜。 几日后,三省六部共同商议出了汝南王玄济的罪状,总共网罗了十大项,各个都是抄家灭族的罪名。 包括藐视君上、背负先皇、结党营私、紊乱朝政、阻塞言路、殴打大臣、中饱私囊、别怀异心、滥用武功、拥兵自重。 玄凌看过之后,点头同意了。然而最后顾忌朝野名声,怕别人是自己刻薄寡恩,连手足兄弟都不放过,还是决定留玄济一命。 玄凌下旨,革去玄济一切王爵尊荣,贬为庶人,终身囚禁宗室禁府,非诏不得探视。 至于汝南王妃和世子、帝姬,玄凌将她们一应贬为庶人,并允许继续留居汝南王旧邸,算是一种额外的“恩赐”吧。 玄济治罪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就是诸其党羽,将汝南王的的残余势力一网打尽。 这些事,在诛杀摄政王时,玄凌已经做过一次了,诛连重要党羽、斩杀带头之人、贬谪可用之人、流放顽固之人。 其中,慕容家更是首当其冲。于是有大臣上书,劝谏玄凌其对慕容一族,定要九族皆灭,以儆效尤。 对于后宫之人来说,这道疏奏中暗含的杀意,首当其冲就扑在了华妃身上,也只有华妃能够受得起。 想到当初和哥哥在信中商议的计策,陵容也早已悄悄找来曹琴默,布置好宫中的一切,只等爆发的那一天。 而那天,曹琴默还带来了别的消息。这个消息若是用的好,足以将甄玉嬛再次打落云端。 不过,陵容还是不准备自己动手,毕竟在这个宫里,有个人比自己还恨甄玉嬛。 她现在只是默默看戏,听说华妃曾哭着求见玄凌,却被当时在仪元殿的甄玉嬛发话说:“不见”。 李长更是在华妃头都撞破的情况下,任由小太监们将她拖回去。 甄玉嬛已经像从前一样时常出入仪元殿了对于汝南王余党的处置,她也提了不少建议。 然而最终玄凌还是没有将慕容家全部诛灭,只是夺慕容一族爵位,斩去慕容迥、慕容世松、慕容世柏。 慕容一族未满十四的女眷没入宫廷为婢,余者皆流放琉求,终身不得回朝。 曾经煊赫一时的慕容家,一夕之间变无声覆灭了,而当年华妃轻飘飘一句话,令梁才人魂断深宫的事情,仿佛还在眼前。 此等处置已经传遍后宫,玄凌虽还没有废去华妃的身份,但是人人都知道,华妃已是风中飘萍,就连她一手提拔的乔采女,都不敢再与她同住一宫。 一时间,宫里的风向全变了,往日人来人往的宓秀宫已经门可罗雀。从前华妃受宠时,玄凌准予她独居一宫的恩典,也终究让这座宫殿成了困住她的牢笼。 正当甄玉嬛与沈眉庄商议着,如何使曹琴默出首,揭发华妃过往的罪行而又不伤及自身时时,宫外传来了两道消息。 一是甄珩的儿子,刚满月便殇逝了。 二是陵容的父亲,也死了。 第114章 论功行赏(下) 两道奏表几乎同时送进宫里,尽管压在各地汝南王遗部归降的重重消息之下,但还是很快就传开了。 关于甄珩儿子早逝的事情,整个宫里都传的扑朔迷离。此前甄玉嬛为了自己的面子,必须高调显示自己甄家在除去汝南王一事中的牺牲与贡献,没想到甄家的荣耀没先到,反而是家中的琐事先传出去了。 众人都在猜,莫不是这孩子有什么先天的疾病,若是这样,那甄玉嬛若是将来有孕,生下的孩子会不会也有缺陷? 自然也绕不开另一件事,就是之前甄珩身体受损、生育困难的事情。这下唯一的孙子过世,唯一的儿子生育又有问题,甄家,岂不是要绝后了? 可惜,无论众人如何猜测,都猜不出里面的真相。 因为这个孩子,不是意外死的,不是生病死的,而是被甄珩亲手杀死的。 这个消息,被甄家死死地瞒着,连甄玉嬛也没有告诉,尽管她多次给家中去信,也被糊弄过去了。 至于安比槐,陵容只能说,他死的是个好时候。 自从自己成为一宫主位,生下宝哥儿,安比槐就渐渐飘了。或许说,从当初哥哥中举做官开始,安比槐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哥哥为了稳住家里,只能安排两位落第的好友在松阳县做事,一是为了约束父亲,二来也可以给他们自己攒些履历。 陵容不是没有想过悄悄处置了安比槐,可是这老家伙折磨了母亲一辈子,让他轻易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想到前世安比槐收受贿赂,连累自己的事情,陵容就有些心神不宁。之前不动手,是因为自己在宫里很难传递信息,而且外边有哥哥照料,自己属实不需操太多心。就算出手,也该选个最好的时机才行。 直到赏赐宝哥儿满百,母亲进宫说了安比槐越发过分的事情后,陵容才下定决心,借势而为。 好在她与哥哥想到一处去了,太早处置安比槐,除了给自己扫去一块地雷外,没什么用处。 只有让安比槐这位“忠臣”,死在陛下扫除汝南王余党的功绩中,才能真正体现安家的忠烈之情。 一个往常有灰色行为的、病死的、举人捐官出身的县令,和一个女儿入宫、儿子做官、自己为国捐躯的县令相比,他们的死法能一样吗? 他们的价值能一样吗? 他们死后,陵容与凌宇的未来,能一样吗? 当然全然不同了。 陵容等到汝南王一事的时候才出手,就是为了给安比槐安排一个“体面”的结局,让他死有余辜,死不足惜,死后哀荣照拂妻儿老小。 算是赎了他今生的一些罪过。 陵容与凌宇,真是一对亲生的兄妹,两个人没有沟通,便想到一处去了。陵容给哥哥去信时,安凌宇让安比槐“为国捐躯”的计划,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 这些脏事,他一向不想告诉妹妹,只有妹妹去信来说出同一个办法时,安凌宇才告知了这个计划,并将它完美实施。 作为伏诛汝南王一事的重要策划人员,他几乎从事件伊始,便开始准备,整个过程,比他想象的还要天衣无缝。 最妙的是,死在这个节骨眼,没有人会怀疑到自己兄妹,只会怪汝南王作乱。 当八百里加急的奏表送来时,安凌宇抹了抹脸上并不存在的血迹,无声地笑了。 而后,便将自家的奏表和甄家的奏表,全都压在了乱党奏表之中。让玄凌,不经意地看到。 当然,以安凌宇的才干与能力,除了帮助安比槐获得死后哀荣之外,也帮甄家延续了血脉。 甄玉隐的身世,陵容早已透露给了他,于是安凌宇就想,男人在妻子孕中出轨偷腥,就像一个小偷去偷一个没有安保措施的宝藏。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甄夫人生下四个儿女,从理论上推断,甄远道绝不会只偷一次。 也就是说,甄远道在外面,绝对不止何绵绵一个女人,不止甄玉隐一个女儿。 甄珩已经废了,从甄夫人云辛罗的角度,自然是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孙子,继承家业为先。 顾佳宜曾说,薛茜桃曾经去留欢阁找过她,话中也说过“样貌相似,原来如此”的话,当时安凌宇的血再次从头凉到脚。 薛茜桃可以进宫,若是她心存报复,说出什么,对自己妹妹可是极大的羞辱。于是,安凌宇便假借保护甄家人为由,安排了暗卫监视甄府一举一动。 顺着先前的思路调查,这才知道原来甄远道在外还有一个私生子,今年已经十七了。 而薛茜桃这一胎,也根本不稳,在知道甄珩痛失金针之后,耐不住闺中寂寞,与美少年厮玩时,不慎流产了。 她借保胎之由,修养小产后的身体。 同时为了能够顺利继承甄家家业,在甄家上上下下都十分仰赖她这一胎时,便暗中寻了几个妇人,约好同日生产,然后从中挑出一个男儿,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从此,这个“嫡长孙”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甄府的凤凰蛋、金疙瘩。 安凌宇故意叫甄珩知道这孩子不是亲生,甄珩本就失去阳根,心里扭曲,只当是薛茜桃偷人所生,一怒之下,什么也不问,便将孩子摔死了。 云辛罗眼见半生辛苦化为乌有,当场便昏死过去。 三天后,甄远道却将在外所养的、十七岁的外室子领了回来。 云辛罗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孙子,自己又不能再生,甄珩也不算男人,甄远道可还宝刀未老! 于是,外室子登堂入室的那天,云辛罗又昏死了一次。 这些曲折故事,宫里的女人当然是不知道了。只知道,玄凌论功行赏时,将甄远道晋为正二品吏部尚书,加封太子太保;甄珩晋兵部侍郎,羽林军都统兼翰林院侍讲学士。 而为国捐躯的安比槐,玄凌则看在他到底是皇子外祖的份上,念他死的体面,封了他为阳都侯,谥号为哀,爵位由长子安凌宇袭承。 同时,安凌宇也被提为中书省右谏议大夫兼中书舍人,官居正五品上,不及甄家父子官职高,但却是个要职。 作为中书省的骨干官员,安凌宇可掌侍进奏,参议表章、草拟诏旨制敕及玺书册命,这是大周史上最年轻的中书舍人,也是一代权臣安凌宇的人生重要转折点。 第115章 家事国事(上) 因甄家小儿已死的缘故,薛茜桃这回并没有诰命加身。 事实上,整个甄家都乱成一锅粥了。 对于甄远道来说,长子断根,还有次子。甄玉隐作为浣碧,在甄府待了近十年,也没能换得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还是靠捅出何绵绵的身份给华妃的威胁,才换了一个义女的名分,何绵绵的墓,还在乱葬岗躺着。 而甄远道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已经序齿更名,叫做甄珽(音同挺),前日才紧急开了宗祠,在族中三老的见证下,列入族谱了。 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云辛罗没有出席,甄珩也没有出席。 自从汝南王伏法之后,甄珩就经常不着家,去哪里,做什么,也从来不说,只是人变得越来越怪。 至于薛茜桃,甄家却还不能休了她。外人都说,甄珩只是伤了身体,那里不好用了。如是休了薛茜桃,她把连根齐断的事情宣扬出去,甄珩还怎么做人? 好在,那孩子死后,薛茜桃因不是自己的孩子,也没有伤心两天,反而甄珩大约是知道错了,这几天经常瞧见他从外买了许多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来。 也许,小两口会慢慢和好的。 至于那个叫甄珽的孩子,云辛罗已经有了决断。 当年甄远道不是没有侍妾,可是只有云辛罗生下孩子来,就足以说明一切。 云辛罗不是没有手段的人,只是变动太快,打击太多,现在她已经重新拾起那股狠劲了。 甄珽,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子而已,给他金奴银婢,给他美酒赌骰,不信他能学好。 他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能经得起什么诱惑呢? 当初的浣碧,来的时候那么一股狠劲儿,不也慢慢屈服了吗? 等到甄珽过惯了酒色财气的日子,甄远道还会看重他吗? 云辛罗心里有了盘算,人也有劲了,当时便张罗着给甄珽安排,就连甄远道见了,都说她是贤妻,还说早知今日,便将何绵绵和甄珽的娘都带回来了。 可惜她二人去得早,没见到主母的宽和大方。 云辛罗在心里安啐了一口,若不是念着甄远道刚升了二品大员,自己二品夫人,若不是念着他是四个儿女的父亲,二人多年的来的夫妻情义,云辛罗几乎不敢想,自己会做出什么。 甄家乱,宫里也不清净。 慕容家虽然倒了,可是华妃如何处置,玄凌却一直没说。 总不能,慕容家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而华妃,还在宫里做正二品妃子吧? 如今正二品从妃已经四有其三,端妃、敬妃、华妃,再进一个,恐怕是身为九嫔之首的安陵容,那自己为妃,不就遥遥无期了吗? 若是将华妃除去,就算安陵容封妃,自己也能凭着玄凌的喜爱和家族的功绩,也占个妃位。 况且自己与华妃本就有杀子之仇,此时报复华妃,也是应当的。 只是,甄玉嬛踌躇了,先前曹琴默前来投诚,明里暗里帮了自己不少事情,眼下华妃后台全倒了,曹琴默怎么还坐得住呢? 她不应该赶紧出首,告发华妃的一系列罪行吗? 从前的丽贵嫔已经疯了,说的话不可信,想要扳倒华妃,必须要曹琴默出手才可以。 可是,这几天,虽然曹琴默也偶尔到棠梨宫来,但是却坐不了多久便走了。 她不知道,曹琴默是真的把陵容的话听进去了,她虽然卧底于甄玉嬛的身边得了不少好吃,但是也准备见好就收了。 她本也是心有野望之人,可是她与陵容早已互剖心迹,曹琴默知道自己献计误使陵容小产的事情,曾经亲自向陵容下跪致歉过。 她后来一心一意替陵容办事,不仅是出于愧疚与感激,更是觉得,陵容比华妃、甄玉嬛,更值得追随。 而这一切,甄玉嬛全然不知。 她只是在心里冷笑,也是,曹琴默如今成了曹芳仪,自然瞧不上自己这个小小的甄嫔了。 虽然甄玉嬛本就没打算放过为虎作伥的曹琴默,但是心里也生出了另一条毒计。 次日,宫里就沸沸扬扬传出来了,说从前华妃身边最亲近的人,将会一一道出华妃的所有罪行。 一时间,众人纷纷猜测不已。只不过,在甄玉嬛的引导下,大家口中那个揭发者的名字,都逐渐变成了曹琴默。 夜里,景春殿的角门再次开了,来人正是曹琴默。 她一见陵容,面上的忧忡之色便遮也遮不住。 陵容开门见山直接问:“你当真想要出头告发华妃?” 曹琴默眼下一片青黑,想来是没有睡好觉,她说:“宫里的传言都说成那样了,几乎是指名道姓说了我,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陵容低头思忖,而后说:“华妃做错了事,你去告发,却不一定能得到什么便宜。” 曹琴默苦笑一声:“娘娘说的话,我如何不知呢?” “只是这宫里,恨华妃的人多,能佐证华妃罪行的人,却少。” “由我去说,也算是让大家都满意吧。” 陵容心中微震:“难道你已经决定了?” 曹琴默笑了,她说:“是,宫里的传言早晚要传到陛下、太后耳朵里。” “其实华妃做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只是我这个华妃先前最得用的人不说,他们怎么有理由处置呢?” 陵容最后劝道:“先帝时期,玉厄夫人之兄博陵侯造反,她也仍是顶着夫人的位份度过余生的,可见皇家容得。” 曹琴默叹了一口气:“先帝与陛下性情大不相同,况且就算陛下容得,宫中女人恐怕也容不得啊。” 甄玉嬛还好对付,华妃从前将皇后踩得死死的,还有端妃,还有沈眉庄。曹琴默说了,是与华妃为敌,不说,就是与这些女人为敌。 “我硬挺着不说,她们还不知道会用什么法子逼我说呢。而现在说了,或许能趁着势头捞个贵嫔当当。” 曹琴默再次敛裾下拜:“娘娘的好意,我全知道,华妃针对娘娘的事情、几次三番暗示慕容家针对阳都哀侯的事情,我也会一字不落地全都说出。” “还请娘娘放心。” 第116章 家事国事(下) 次日,曹芳仪便到凤仪宫中,向皇后告发华妃慕容世兰多年来所作恶事。 曹琴默故意当着大家的面一块说了,敬妃、陵容等人都在场,于是皇后听完之后,便将华妃召来,华妃头上还裹着白布,见到曹琴默将她所做之事全然说出,忍不住上去就是一个耳光! 曹琴默没躲,生生受了,嘴角缓慢沁出一行血迹。 华妃语气既惊且怒,口口声声地说曹琴默对不住她多年来的提拔和庇护,说曹琴默能有今日,全是因为依靠华妃。 这话不假,华妃对曹琴默有恩,曹琴默便替她做事,受她驱使。 可是华妃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温仪下手,这是曹琴默的底线。 毕竟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啊。 皇后抓住华妃话中的漏洞,直言既然华妃自己都承认曹琴默与她来往亲密,那么曹琴默所说之事,必然真实可信。 遂回了玄凌,并叫慎刑司去急审周宁海。 华妃无法挣扎,只能保持最后的尊严,仰着头离去。 而慎刑司也不负众望,不到天亮,周宁海便受不住重刑全部招了。 于是得到供状的玄凌即刻传召正三品以上的嫔妃和出首告发的曹芬仪,齐聚凤仪宫中,此事本没有甄玉嬛参加的份,但是甄玉嬛特意求了玄凌,以甄嫔之身位列其中。 周宁海比曹琴默说的还多还细致,包括华妃借用一丈红致使梁才人毙命; 勾连御前太监暗害陵容偷看考卷致使陵容小产; 纵使奶娘疏忽温仪公主差点落水,以至于陵容救人落水; 威逼利诱杜鹃下毒谋害甄嫔; 勾结外臣,因宫中争宠之事,而叫慕容家收集粮草时故意为难瑶昭仪之父阳都哀侯,即是从前的松阳县令安比槐,以至于安氏一门受无妄之灾,更叫哀侯在清剿余部中,被当先射杀; 纵使宫人淹死康贵人; 在沈嫔禁足静和轩的时候,下毒陷害; 当然,还有陷害沈嫔假孕一事。 只是这些事中,有的证据齐全,有的则已经死无对证。 众人齐聚一堂,看见华妃多年来的罪状被一一揭发,终于出了一口恶气,欣贵嫔更是毫不遮掩地大笑了几声。 罪状明确,众人都在看玄凌如何处置华妃。 谁知玄凌只是下旨将与华妃有来往的内监中,形迹可疑的一律杖毙。 华妃本人,则是褫夺封号,贬为选侍,迁出宓秀宫,拘于永巷罢了。 玄凌这么做,只是因为心里还有华妃。当年华妃一袭红衣策马而来的样子,他始终忘不了。 这么多年,华妃嚣张跋扈,罔视人命,固然她本性如此,固然慕容家声势煊赫,可若是没有玄凌的一味纵容,恐怕她也不敢如此放肆吧? 而且,华妃对玄凌,不同于其他女子,是真真切切的一片真情。这一点,作为男人,玄凌是很清楚的。 因此在内心深处,玄凌对华妃,总有一丝愧疚和喜爱。 正是这份愧疚与喜爱,才让华妃在恶行公布之后,还能留有一丝生机。 不然,便是华妃再死十次,也不能挽回她所害之人的性命。 处置完华妃,玄凌又问曹琴默,为何明知华妃做下如此多的错事,还到现在才说? 曹琴默垂首哭泣,细细解释说:“昔年华妃跋扈嚣张,所害之人,上到嫔妃、下到宫女,总有几十个。” “嫔妾在其威势之下,只能缄口不言,以保全自己和帝姬为先。” 曹琴默深深叩头,口中无奈更甚:“嫔妾的性命不过如此,死不足惜,可是温仪是陛下的血脉啊。” “嫔妾不想温仪像嫔妾一样受人挟制,恰好陛下又在此时扫除汝南王,因此嫔妾才有勇气……” 说到最后,曹琴默已经泣不成声。 玄凌果然点头,叫她起身。 陵容叹息道:“曹芳仪爱女之心,确实令人动容啊。” 敬妃说:“她也是为保护帝姬才这样的,情有可原。” 对于皇室众人来说,一家之事,便是一国之事。 最终,作为慕容选侍曾经的侍女,乔采女被撤去绿头牌,与慕容选侍同居永巷。 而将要进宫的四位功臣之女,皇后按玄凌所说,点选了北门提督之女黎氏、羽林军副都统之妹管氏、都察院御史之女倪氏和京城令尹之女洛氏,全都封为正六品贵人。 终于封号,则选了“福祺祥瑞”四个字,图个好意头。 玄凌点头,于是福贵人黎氏、祺贵人管氏、祥贵人倪氏、瑞贵人洛氏,便这么排下来了,依钦天监所选,十二月十二入宫。 入宫人选,敬妃早已说与陵容听过,这次的四位功臣之女,家中都不算是顶顶显赫的,大概玄凌也怕宫里再出一个华妃、前朝再出一个慕容家吧。 而陵容,因为父亲为国捐躯,虽说只封了一个末流的阳都哀侯,但是已经算是有出身的人了,况且这份殊荣恩爵,还被哥哥袭承了去。 殿中帝后对诸人皆有了安排,唯独曹琴默还未做处置。 皇后道:“陛下,不知曹芬仪如何?” 玄凌深深看了一眼曹琴默,曹琴默深吸了一口气,说:“陛下,嫔妾虽然今日出首道出华妃的许多错处,可是任凭嫔妾如何受人胁迫,终究都不应该轻易屈服。” “今日说出这些话,嫔妾别无所求,只愿宫中太平,那么嫔妾与温仪,也能同享安乐了。” 见曹琴默说的可怜,众人纷纷叹了一口气,陵容则是松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曹琴默还口口声声说能否博一个贵嫔之位,陵容连忙按住她,叫她以退为进,不说晋位,先保命再说。 玄凌大概也知道,曹琴默心里最在意的就是温仪那孩子,因此说:“芬仪曹氏,揭露有功,封为从三品婕妤,赐封号为,襄。” 遥想乾元十三年,玄凌出于各种考虑,晋了曹琴默为曹婕妤,谁知从那之后,曹琴默便跌宕起伏。 先是从婕妤被贬为贵人,而后才慢慢变成嫔、变成芬仪。 如今兜兜转转,又变成了婕妤,曹琴默心中已然满足了。 襄婕妤,这个称号,也蛮好听的,曹琴默心中满足,遂叩首谢恩。 因不是正三品贵嫔以上的位份,不用行册封礼,因此如今就算礼成了,只等出了这个门,曹琴默就是新封的襄婕妤了。 曹琴默低调识趣,没有一脸求晋位的样子,玄凌便没有将她封为贵嫔,也就免了她做扳倒华妃的活靶子。 陵容默默想,或许这一次,玄凌和太后,就不会对曹琴默动手了吧? 她却不知道,在书中的世界,是甄玉嬛自己为了讨好端妃,给曹琴默下的毒。 而此刻,甄玉嬛因见慕容氏与乔氏受罚,曹琴默晋封,而自己的盟友沈眉庄却还只是沈嫔之位。 当初刘畚死后,她费尽心力才叫江穆旸家的老仆出首作证,却还是因为证据不足,在华妃威压之下,沈眉庄只能封为芬仪。 而如今,不正是眉姐姐复位的最好时机么? 甄玉嬛本想开口,却又止住了。 她自己如今也只是甄嫔,还是等自己复位了之后,再为眉姐姐讨个恩典也不迟。 正好玄凌因为要去处理政事,甄玉嬛便自告奋勇前去侍墨。 仪元殿的内书房,除了太后、皇后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去外,玄凌只给了两个人可以前去侍墨的资格。 一个是甄玉嬛,一个就是陵容。 只是甄玉嬛,几乎天天都去,而陵容,几乎从未去过。 皇后笑着送玄凌出去,笑着看,甄玉嬛去挽了好几次玄凌的胳膊。 眼尖的内监,打了帘子送他们出去,屋里瞬间灌进来一股冷风,众人都清醒了许多。 因着两日后,是宝哥儿周岁的生辰。 所以华妃之事处置完之后,凤仪宫中并没有散场,转而说起了周岁宴的事情。 皇后语气多含歉疚:“昭仪,因为前朝事多,后宫也在为新进宫的功臣之女入宫做准备,恐怕二皇子的周岁礼就要委屈一些了。” 按照大周规矩,皇子周岁之礼,应当邀请宗亲一同前来观礼才是。 皇后语气歉疚,彷佛也很遗憾,可是眼中却没多少情绪。 陵容也不想叫宝哥儿太惹眼,但是她也不能在众人面前太过“懂事”,机灵要机灵给玄凌看,给不怀好意的后宫女人看,那就没意思了。 因此陵容面上浮现出几分浅薄的不快,说出来的话,也有些不甘不愿:“是,既然陛下、娘娘都不觉得委屈,臣妾就没什么委屈的。” “只等那天在长杨宫摆个小桌,简单热闹一下就行了。”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含笑点点头。 欣贵嫔则吧唧了一下嘴:“昭仪娘娘真是好福气,我们淑和帝姬那会,连个宴会都没有呢。” 陵容对欣贵嫔和甄玉嬛之间那点事一清二楚,也知道从前欣贵嫔经常背后议论自己小家出身却高她一头的事情,因此沉了脸色说到:“贵嫔好记性,怎么忘了那一年正是大旱,陛下这是以皇室为天下人做表率。” “故帝姬周岁之才礼节俭些,这也是为她积福,怎么你不认同么?” 欣贵嫔久居深宫,哪里知道外边的人间疾苦,因此讪讪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皇后刚免了宝哥儿的周岁礼,少不得要给陵容一点面子,故而道:“贵嫔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还不知道规矩?” “虽说那年有大旱,便是没有,帝姬与皇子的仪制也不一样。” 欣贵嫔面色更红了,在皇后眼神的暗示下,嗫嚅向陵容行礼:“昭仪娘娘,方才是臣妾失言了,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陵容今日是把浅薄无知四个字做明白了,她故意慢慢饮了一杯茶,撑着欣贵嫔略站不住了,才叫她起身。 皇后满意地笑着,说:“如今宫里清净多了,你们也要更加和睦相处才是。” 又看向陵容,说“天气渐冷了,重华殿今年新换了地龙,就在那里给二皇子办周岁宴吧。” 陵容低头谢恩:“有娘娘如此关怀宝哥儿,一切从简,也不委屈了。” 话虽如此,虽然当天没有礼乐,但是最终还是在重华殿小小地办了一场。 皇后独自端坐在上方,笑得含蓄而得体,她看着被奶娘抱着、路走不稳、话说不全的宝哥儿,联想到已经入学的大皇子,笑得更加真诚了。 当初,她还为予鸿这个名字比予漓大气,而不快了许久。 然而今日一见,一个还在喝奶,一个已经入学;一个背靠一门三后的朱家,一个只是空有虚荣的侯府,这怎么能比呢? 皇后气度大方,殿上氛围自然也合宜。 众人献礼、敬酒过一轮,玄凌才姗姗来迟,身边自然跟着甄玉嬛。 她自然是不愿意来的,一想到二皇子出生的时候,人人都去瞧他了,只留下自己不知情,在雪地里跪了一个时辰,心里就生恨。 故而本来玄凌下朝就要来的,她特意掐了时间,去仪元殿给玄凌送汤,喝了汤,总要说几句话,这一来一回,便耽搁了时间。 等到玄凌入场时,周岁宴已经快结束了,只是众人都在等玄凌到场,才敢开始最重要的抓周。 抓周,上至皇家宗室,下至平民百姓,只要有条件,都会给孩子办这一场仪式, 不论孩子抓到什么,总是一个好意头。 玄凌到了,众人先是给他敬酒,他瞧着心情还不错,笑呵呵地全部饮下。 因着是陵容母子的好日子,故而皇后之下,首座便是陵容了,甄玉嬛按照甄嫔的位份,坐在了沈眉庄旁边。 甄玉嬛迟到,众人都已经向陵容敬贺过一番,唯有她还未表态。 有人提醒,她却是早有准备,献上了一支长箫。嘴上还说:“此玉箫通体碧翠,来之不易,今日充作薄礼赠与殿下。希望殿下将来长成一个才华横溢、丰富翩翩的儿郎!” 玉箫不俗,却不只是礼物的意思。 在座之人,谁不知道甄玉嬛曾以一曲萧音换的玄凌的复宠?甚至在被贬为贵人禁足宫内的情况下,还被越级晋封为贞嫔? 贞嫔与甄嫔,虽然同音,但是却天差地别。 因此众人闻言,均是面色一怔,只能鼻观口、口观心,不再说话。 ------------------------------- 本章说的帝姬与皇子的仪制也不一样,仅代表古代人的观点与本铺盖无关。 为了不影响大家看文的观感,所以我先把完整的内容放上啦。 第117章 抓周 陵容淡淡瞥过一眼,没有敬酒,也没有致谢,而是说:“甄嫔的礼物虽珍贵,却不合礼仪,本宫不能收。” 陵容当众下了甄玉嬛面子,就连玄凌面上都浮现出几分不解之色。 陵容看向玄凌:“陛下,臣妾入宫也有一段时间了,听闻先皇后尤擅琴箫曲舞,因此这把箫,甄嫔敢送,臣妾却自知才疏德浅,不敢轻易收下。” 玄凌听到这里,面色已经不善。 陵容继续道:“至于宝哥儿,他这样小的人,连话都说不全,就更用不着了。” 甄玉嬛送的礼物,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不是给宝哥儿送礼物的,是来提醒玄凌她们往日的情分的。 陵容如何能忍?因此才扯出纯元皇后来,让玄凌知道,甄玉嬛到底只是一个赝品。 玄凌闻言擦了擦手,将帕子扔在地上,声音喜怒不变:“予鸿年幼,送些好意头的玩意便罢,朕瞧着,宁徳仪送的金算盘就不错,襄婕妤送的紫毫青玉笔也很好。” 甄玉嬛期期地看向玄凌,下一句话却是:“甄嫔,你的礼物不合适。” 甄玉嬛娇柔的笑脸一下子转变不过来,拧住了。 还是玉如出口,道:“甄嫔的礼物小殿下受不起,还是带回去吧。” 说罢,将玉箫往甄玉嬛身后崔锦汐怀里一放,又笑着说:“崔氏拿稳了,在这儿摔了可没人会赔给你。” 崔锦汐的脸色也是青青白白,很不好看。 玄凌听了玉如的话却是一笑:“你这个嘴呀,以后当着孩子的面,可要注意些。” 玉如不恼也不怕,微微屈伸行礼道:“是,嫔妾记着了。” 陵容给玉如递了一个台阶:“你也是宝哥儿的母妃,还不去瞧瞧抓周准备的怎么样了?” 玉如向众人告退,大大方方出去了,不多时,几个大力内监抬着一张长方桌子进来了。 桌子上铺了一层织金丝绒垫子,垫子当中空着,周围则摆了一圈东西。 笔、墨、纸、砚、算盘、钱币、账册、金制的弓箭刀矢、还有儒释道三家的经书各一本,扇坠犀钟各一,并些金银七宝玩物和儿戏物,摆的满满当当。 见正题开始,玄凌也看向宝哥儿的动作。 陵容早已教过宝哥儿,让他抓一支笔便是。 抓周本是图个喜庆,抓的也都是小玩意,本以为很快就会过去的,谁知道宝哥儿头一回见着这么多人围着他看,竟忘了去抓笔了。 他反而是,一件件地,将东西全都扔下桌去了。 众人都奇怪,又不好上手去弄他,只有陵容上前去,装模做样要打宝哥儿屁股,他才消停些。 他乌溜溜地眼睛非常无辜地看向陵容,仿佛在说,这上面的东西,他全都不喜欢。 肉乎乎的右手,却在一抓一抓的。 陵容无奈,心想,这孩子莫不是在抓空气? 只好对着玄凌和宜修说:“陛下,娘娘,这小子臣妾也无法了。” 宜修笑笑没说话,玄凌也不置可否,若是抓周能决定什么,又何必日日殚精竭虑呢? 倒是宝哥儿一见玄凌,彷佛认出了他,大声说:“父!父!” 又对着刚才作势要打他屁股的陵容说:“妃,坏!” 陵容心想,我这巴掌还没落到这小子屁股上呢,他就学会告状了! 陵容红着脸看向玄凌,玄凌却哈哈大笑,说:“这小子,不愧是朕的儿子!” 说罢,便要抱着宝哥儿,逗了一会,竟要抱着他一块上宝座上去! 这如何使得? 情急之下,玉如手上举着一块糕点,说:“宝哥儿,你瞧,这是什么?” 宝哥儿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伸着身子去够,口里还说:“吃,吃!” 陵容拿这个吃货没办法,也顺理成章地将宝哥儿抱下去了,吃了玉如手上的新鲜糕点,宝哥儿才给面子地笑了几声。 顺便也握住了陵容悄悄递上的毛笔。 一旁伺候的小连子见状,大声说到:“二殿下抓周,着毛笔一支!” 总算抓完周,梅香又带着人上了“长寿面”,宝哥儿常胃较弱,还克化不了面食,陵容只是象征性叫他抿了几口,这一场抓周宴就算过去了。 晚间陵容忍不住捶了捶身子,都说带孩子累,她总算明白了。 今儿若不是这么多奶娘、嬷嬷伺候着,凭这小子的折腾劲,自己还真不一定应付得过来。 陵容摘了护甲,忍不住摸了摸宝哥儿奶豆腐一样得小脸,却见这小子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 陵容一看,竟然是当初自己救下温仪之后,玄凌赐下的翠玉无事牌。 因这东西太过贵重,陵容便将它日日放在枕头下,每天都要瞧一眼才睡得着。 这会儿竟然被宝哥儿翻出来了,他的手展开还没有这块玉大,却已经认得好东西,死死抓着不松手了。 陵容又哄了一回,才在不惹哭他的前提下,把玉牌拿了回来。 母子俩正大眼瞪小眼的时候,玄凌进来了。 今日是宝哥儿的周岁生辰,玄凌自然要给陵容一个面子,宿在景春殿的。 他见了宝哥儿,像是没抱够一般,又抱着颠了颠,,说:“这小子越长越壮实了。” 陵容笑着说:“成日里吃个不停,可不长胖了。” 玄凌道:“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你可不要舍不得,不然饿了朕的皇儿,可要找你算账。” 陵容佯作委屈:“是呀,臣妾就是自己饿着,也要把宝哥儿喂饱。” 玄凌将宝哥儿放下,哄道:“怎么,珚珚还和孩子吃醋?” 陵容把玩着玄凌的手指,依依地说:“不知不觉,宝哥儿都一岁了。” 玄凌亦是微叹:“这个孩子,来之不易。” 陵容眼中含泪,轻轻说:“能为陛下生下宝哥儿,是我的福气。” 玄凌刮去陵容的眼泪,放到嘴里轻尝,而后像寻常富家公子一般,笑着说:“珚珚的眼泪,是甜的,朕记得了。” 陵容不好意思,忙推脱道:“宝哥儿还在呢。” 玄凌眉毛轻挑,朗声一笑:“你瞧,宝哥儿在哪?” 原来,方才玄凌与陵容越说越近的时候,一旁伺候的连翘就把宝哥儿抱出去了。 玄凌的吻越来越热,陵容依稀又听见了玄凌的那句话:“珚珚,你把宝哥儿养的这么好,什么时候再给朕生一个公主?” 第118章 新人入宫 乾元十五年十二月十二日,新人入宫,皆是安排在了慕容选侍从前居住的宓秀宫。 次日,福祺祥瑞四位贵人,便在凤仪宫参拜了宫中所有位份在她们之上的妃嫔。 甄玉嬛和沈眉庄俱是嫔位,她二人位份之下,便是新进宫的贵人。 因为她们都有封号,故而尽管方淳意入宫日久,还是坐在后面。 谦贵嫔如今只管瓷偶太后用药和自己研读佛经,这些事情一向不参与,而曹琴默,在陵容的建议下,也是除重大节庆活动之外,再不露面了。 她如今是有封号的婕妤,又有陵容照顾,关起门来过日子,也是很松快的。 端妃则是照常抱病不出,为表尊敬,皇后之下第一排,左首位置空着,右首便是敬妃。第二排则是陵容与欣贵嫔。 陵容靠在前面,因此将四人瞧得很清楚,福贵人黎氏一团喜气,笑容可掬;祺贵人管氏,容貌最为出众;祥贵人倪氏一对弯眉细目,容貌次之;瑞贵人洛氏清冷出尘,别是一格。 欣贵嫔看了看,忍不住笑着跟下方的玉如说:“这封号好喜气。” 玉如却只是一笑,欣贵嫔自觉无趣,撇了撇嘴。 她还是和甄玉嬛说话更自如些。 大约是祺贵人样貌出众已经传到了玄凌耳中,新人入宫第一晚,侍寝的便是她。 本来玄凌想要按仪制在侍寝之后为她晋封,却被皇后以当初华妃也是功臣之女入宫升迁过快以至于恃宠而骄之由,出面给拦了下来。 碍于皇后面子和华妃的前车之鉴,下来没有给祺贵人晋封,也开了四位贵人都不进封的先河。 祺贵人出身管家,她兄长与甄家二小姐甄玉姚定亲的事情,已经人人皆知了。她本来对甄家深以为傲的宠妃、甄家大小姐甄玉嬛颇为向往,结果进宫一看,竟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嫔位,顿感失望。 只是她毕竟年幼,还是记得家中的嘱咐,记得要和甄玉嬛交好关系,加之她不愿意住在从前华妃住过的地方,因此侍寝第二天,便自请搬到棠梨宫去了。 甄玉嬛也有心拉拢一个帮手,于是将她安排在了从前康美人住过的地方。 四位贵人中,虽然公认的祺贵人最为貌美,但是最受宠的却是祥贵人。 祥贵人作为诛杀慕容氏一族的功臣之女进宫,本就不喜华妃,当得知自己是因为华妃不能晋封时,更是深以慕容世兰为恨。 她仗着自己在四人之中最是得宠,因此见了玄凌,屡屡提及慕容选侍的,不是诋毁,便是嘲讽。玄凌看她天真年幼,也不生气,只是一笑了之。 曹琴默也有所听闻,只是她如今的安乐日子实在太舒服,倒不去管了。 玉如在陵容的帮助下,调理了小半年的身子,终于怀上了。卫临搭脉细瞧,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陵容喜不自禁,连忙招呼了人去给下来了和皇后报喜。玄凌自觉好事一件接着一件,倒是大方给了晋封,如今玉如已经是正四品宁容华了。 没两天,甄玉嬛与沈眉庄和祺贵人共同做戏,诬陷慕容选侍纵火焚烧棠梨宫。 玄凌一怒之下,命令皇后敬妃连夜审问慕容氏,还说若是情况属实,直接打入冷宫赐死。 无论真相如何,审出来的结果,自然是众人都想到的。于是皇后赐下鸩酒、匕首和白绫,叫她任选其一,自行了断。 傍晚时分,甄玉嬛打扮一新,甚至梳了做贵嫔时的发式,亲自到冷宫去“送”华妃。也不知道她支开人同华妃说了什么,等到赐死的小太监进去时,就发现昔日的华妃已经去了。 然而却是死不瞑目。 他不敢上报,而是按照宫中旧例,用一袭破草席,将华妃尸首草草卷了,扔到了乱葬岗去了。 后来陵容带着宝哥儿去找敬妃玩时,敬妃却说,当时那个太监最后口口声声说是慕容氏指使的,可是,敬妃从前却见过他与端妃有来往。 话说到这里,也不必说透了。 敬妃道:“你如今是好日子了,说照顾宝哥儿,便可推辞些无关紧要的宴会,可苦了我了。” 陵容难得见敬妃撒娇,便道:“姐姐哪里苦了,我给姐姐拿蜜水来!” 敬妃忍不住打她:“你这猴儿嘴,别把宝哥儿带坏了!” 笑了两句又问道:“玉如的胎怎么样了?” 陵容亲自给敬妃拨了个橘子,道:“她呀,明明太医嘱咐了前三个月要静养,她今日居然还想一起到姐姐这里来。” “也是个闲不住的猴儿。” 敬妃听了,看向宝哥儿,话中却有几分落寞:“还是有个孩子好,时间都过的快些。” “虽然我不耐烦参加什么宴会,可是若没个宴会,我的日子多难熬啊。” 陵容明白深宫孤寂的感觉,因此道:“姐姐若不嫌麻烦,我便将宝哥儿留在这里。” 敬妃笑着逗弄了会,说:“那可说好了,你可不要舍不得。” 陵容浑不在意:“姐姐不知道,这小子如今可难糊弄了。我呀,真是烦透了。” 二人正说话时,突然外边内监进来传话,说是顺良媛和如贵人也有孕在身,俱是一个月左右。 玄凌大喜,没想到今年除汝南王之外,还有如此收获,故而大手一挥,将顺良媛晋为 顺嫔,如贵人晋为如良媛。 这下甄玉嬛和沈眉庄可坐不住了。 当初宫女出身、给她们伴唱的余莺儿,居然有孕晋为顺嫔了? 甄玉嬛是一个多么以封号为傲的人,如今她见了顺嫔反而要行礼,心里真如火烧一般。 于是她借年关将近为由,向玄凌求旨,请兄嫂到宫里一见。 其实与兄嫂见面是个幌子,甄玉嬛真正想做的,是用自己兄长的功绩,提醒玄凌早日为自己复位。 她是一天都受不了居于人下的日子了。 第119章 甄氏姐妹 新人入宫时日尚短,除祺贵人昭告天下一般归入甄玉嬛一党之外,其余三人,都还未有找人结盟的意思,祥贵人仗着受宠,似乎有意收拢其余二人为自己所用。 陵容细细留心过,虽福贵人随和,瑞贵人恬淡,但是四人之间也是纷争不断。 玉如曾问,需不需收用一二,陵容只是撑着下巴,看着外间未歇的风雪道:“还是等瞧瞧品行再说吧,总归大家都是出不去的。” 甄珩进宫探望来得极快,但是与他一道来的,却不是薛茜桃。 自从孩子意外亡故,而甄家又不放人后,薛茜桃便起了另外的心思。 甄珩的情况,她比谁都清楚,那是连根齐断了,今生再无生育的可能。可是,虽然甄珩不能生,但是自己还能生啊,府里有个甄珽,不也是现成的甄家血脉么? 她算盘打得好,生下甄珽的孩子,也不算是外人,只要自己把持着这个孩子,那他就是甄家的嫡长孙,自己还是可以舒舒服服地继承甄家一切的。 可惜,这个主意,薛茜桃只能悄悄实施。 因为她的婆婆云辛罗听过之后,大怒不已,说宁可从外抱养没血缘关系的孩子,也不能便宜了甄珽和他娘。 云辛罗看了一旁玩耍的甄玉娆一眼,甚至说,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宁可甄玉娆招婿在家。 薛茜桃的笑就维持不住了,若不是为了甄家的家产前途,她何必留下将终生都搭给一个太监呢? 因此尽管云辛罗与她想法不一,但是她还是决定,趁着甄珩进宫,自己托称不去,借机与甄珽亲近一二。 甄珩与薛茜桃早已分居,因此便带着即将与管家结亲的二妹甄玉姚进宫了。 甄珩属外臣,甄玉姚亦非命妇,二人进宫,见过了李长便算准了,连凤仪宫都未去拜会一下,便直接到了棠梨宫。 自从上次做戏一般的慕容氏纵火之后,棠梨宫便翻修一新,之前甄玉嬛都是与沈眉庄同住,因为自家哥哥要来,特意搬回了棠梨宫。 她总觉得,安陵容对自家哥哥的心思不简单,而哥哥少年英雄、风神俊朗,若是叫眉姐姐见了,惹出什么祸事来该怎么办? 况且眉姐姐是久已失宠的。 甄玉嬛自忖算是善解人意,却忘了,棠梨宫修好了,祺贵人也是要住回去的。 因着从前甄玉嬛对甄珩的特意夸耀,加之甄珩自己下身有伤的传言,这一回进宫,不少宫人都前去瞧热闹。 众人打眼看去,都有些疑惑,不是说来的是甄家兄妹么,怎么成了姐妹了? 之间远远过来两个人,一个高些,一个矮些,俱是一样的面如傅粉,一样的身姿窈窕。 高些的穿着胭脂红的锦袍,头戴珠冠,矮些的则穿着藕荷色的长裙,外边披了件丁香色氅衣。 二人遥遥而来,举止文雅,真像姐妹花一般。 等走近了众人才发现,原来那个高些的竟然是甄珩! 他竟然也似甄二小姐一般,抹了粉,涂了口脂,将腰带系得紧紧的,露出一身曲线,捻着兰花指,小指头翘的高高的,行动起来也是走着小步子,十分婉约。 本是凑热闹而来的宫人们此刻全都愣住了,不多时,甄珩“状若好女”的事情,便在宫里传开了。 却说棠梨宫内,甄玉嬛与甄珩的见面 ,也不算和谐。 她一见甄珩的打扮,就心生嫌弃,甄珩却说,如今这打扮十分好。 说着,还因为走过来风吹乱了头发,而要重新篦头发,甄玉嬛眼见自己的哥哥从袖管里取出一把梳子,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 转而却是对着甄玉姚发起了火:“二妹妹竟是木头人么,怎么也不知道提醒哥哥?” “从小你的心思就与旁人不同,怎么见哥哥出丑了,你很高兴不是?” “须知便是你嫁去了管家,也是甄家的女儿!” 甄玉姚从小受兄长姐妹欺压,在家里就是个受气包的命数。今天甄珩本来也是想带玉娆进宫的,谁知玉娆睡过了头,只能找自己了。 这会甄玉嬛的指责,一句接着一句,甄玉姚却说不出话来,听着听着,居然哭了。 甄玉嬛亦是恨铁不成钢,怎么自己兄妹俱是力争上游之人,却出了玉姚这个慢性子的呢? 甄玉嬛不耐烦地摆摆手,让流朱伺候甄玉姚净面去,若是让人看见她红着眼睛出来,还不知道要说什么呢。 至于哥哥,甄玉嬛叫身边伺候的人都退下,她自诩饱读史书,便问道:“哥哥最近,是不是向往魏晋之风啊?” 甄珩梳好了头发,揽镜自照,问道:“嬛儿,我这样,美吗?” 甄玉嬛气得将镜子打落:“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甄珩猛地站起来,反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 “为什么你要鼓动我去找顾佳宜?” “为什么你要让浣碧成为义女?” “为什么你好好的贵嫔,又变成嫔了?” “你知不知道我永远不是男人了!” “而父亲,居然从外边又带回了一个儿子!” 甄玉嬛闻言,大惊失色,忍不住反问:“什么叫不是男人,什么叫又带回一个儿子?” 甄珩娇娇落泪:“这是父亲带回来的第三个孩子了。” 第三个? 甄玉嬛不敢细想,还有一个,莫非是? 迎着甄玉嬛不可置信的目光,甄珩吃吃一笑说:“浣碧,也就是玉隐是第二个;刚刚认祖归宗的甄珽,是第三个。” “第一个,就是玉姚。” 怎么会? 甄玉嬛瘫倒在地。 她的父亲、母亲,不是最恩爱了吗? 甄玉嬛死死抓住甄珩的衣襟,浓烈的熏香几乎让她她喘不过气:“以母亲的心性,怎么会容得玉姚记在她的名下成为嫡次女,我不信。” 甄珩道:“那时候你小,不知道母亲生下一个孩子刚落地便去了,于是父亲连夜把玉姚抱回了家,成为了二小姐。” 甄珩索性破罐子破摔,将自己失根、儿子被自己摔死、父亲把外室子认祖归宗等等事情,全部和盘托出。 直到甄珩和甄玉姚离宫了,甄玉嬛还瘫坐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 第120章 再次晋封(上) “你果真瞧清楚了?” 小秦子笑嘻嘻地进了景春殿,将甄珩兄妹进宫的奇闻,说给了陵容听,恰好敬妃和玉如也在,便一齐听了个真切。 小秦子一张猴儿嘴,说起话来不逊于外边的说书先生。 玉如喜不自胜:“甄嫔把这个哥哥炫耀了多久,就怕别人不知道她有个哥哥。现在可好,甄公子是真的出名了。” 敬妃叹道:“如此说来,甄家虽然立下大功,却是后继无人了。” 陵容道:“那也不一定,毕竟甄父年纪不算太大。” 玉如轻轻摸了摸肚子道:“生儿育女不是那么简单的,最起码,短时间内,宫外能给甄玉嬛撑腰的人不多了。” 敬妃却突然压低了声音说:“昨日,还听见皇后对我说,如今后宫高位妃子较少,想着提拔一二呢。” “不过,怎么着,也得年后了。” 敬妃看了一眼熟睡的宝哥儿,轻轻说:“按道理,皇子满周岁,母妃便要晋封一级,当初悫妃也是这样。” “若是晋封,你便是瑶妃了。” 敬妃入宫多年,也才不过封妃两年。陵容尽管与敬妃交好,但是也尊敬她,要给她面子:“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有你和端妃在前,资历都远超我呢。” 敬妃道:“你不要小瞧了我,你封妃,我只有高兴的。” “况且你有皇子,谁都不会说什么。” “只是,”敬妃话锋一转,含了几分担忧说:“只是不知道,这次晋封,有没有甄玉嬛的份。” 敬妃的担忧不无道理。 陵容道:“姐姐,外边传言若是真的,甄家大公若是真伤了身子,那么以陛下对甄玉嬛的怜惜,凭借她从前贞钰贵嫔的身份,越级封妃,恐怕也是有的。” “到时候,正二品从妃只有四位,端妃,我,你,甄玉嬛……” 屋内温暖,玉如又孕中,本已昏昏欲睡,听见甄玉嬛封妃几个字,瞬间瞪大了眼睛,说:“可她如今只是嫔位呢。” 陵容道:“等甄珩一走,恐怕甄玉嬛就有动作了。” 瞧大家都有些心事重重的,陵容转过话题,问敬妃:“年底下出了三位孕妇,姐姐忙不忙?” 敬妃无奈道:“也就玉如这里消停些。” “如良媛和顺嫔都是宫女出身,也许是压抑久了,有了身孕之后,竟比往常还肆意些。” “那天请安之后你回去的早,不知道顺嫔堵住了沈嫔呢。” 玉如闻言,小糕点也不用了,睁大了眼睛等着听。 敬妃只能继续说:“大家都不是傻子,沈嫔瞧不上出身低的人,谁都看得出。” “当年甄玉嬛跳惊鸿舞,顺嫔给伴唱时,沈嫔便瞧不上她。” “更不用说,后来华妃为了羞辱沈嫔,特意将还是更衣的她与顺嫔同放在秋来宫,顺嫔当年对她,可是时常羞辱啊。” 陵容道:“二人积怨多年,已是不可化解了。” 玉如道:“那现在二人同居一宫,沈嫔眼看着当年的倚梅园丫头,居然有子有封号,位份也在自己之上,以她的心性岂不是要气出病来?” 敬妃忽地想到了什么,说:“若是甄玉嬛复位成功,她一定会提携沈眉庄,到那时,顺嫔这一胎还不知道能不能生的下来呢。” 玉如闻言,也吓得捂住了肚子。 敬妃拍拍她的手,安抚说道:“你安心养胎便是。” 玉如低低地说了声:“多谢姐姐。” 时候不早,敬妃还要问问年宴的事情,大家也就散了。 虽然方才说甄玉嬛和沈眉庄,可能会对顺嫔下手,但是陵容心里最担心的还是皇后。 自己有子,玉如有孕,自己这一党已经有两个孩子,而且敬妃手上还有宫权。 皇后若是一个想不开,会先挑谁下手呢? 唇亡齿寒的道理陵容不是不懂,因此想要保住玉如的胎,就要最大限度地延长另外两胎才是。 最起码在皇后威压之下,保住孩子。这样也能让敬妃抱养一个,不至于去养胧月了。 想到甄玉嬛的这个女儿,陵容心道,若是生的下来,还是让更合适的人去养吧。 大年二十七,甄珩进宫次日,为弥补甄珩的重要损失,玄凌便将甄玉嬛复位为婕妤,封号为“贞”。 因封贵嫔需要正式册封大礼,因此玄凌先将她封为了婕妤,却特许她使用贵嫔位份的应例物品,甄玉嬛因此骄傲许多。 乾元十五年便这样不疾不徐地过去了,自从华妃死去,端妃的病也好了许多,过年期间的大宴小宴,也能参加个七七八八。 只是她一直想见的温仪,却因为襄婕妤曹琴默的沉寂,而只出现了一两回。 她有心催促甄玉嬛,可是此时甄玉嬛已经被甄家的事情和自己复位的事情,搞的焦头烂额,只能随意应付一二。 陵容亦与哥哥通了信,安比槐逝世,玄凌准他三个月回去办理丧事,而后不必守节,夺情叫他直接回去办差。 哥哥在信中说,只等三个月期满,他便带着母亲和弟妹等人到京城来,到时候,一家人便可团聚了。 陵容心中充满了期待。 乾元十六年正月的一天,许久未被召幸的方淳意,向玄凌进献了一个自己制作的瓶花,遂得宠几乎与功臣之女齐平。 据小连子所说,方淳意进献的高瓷瓶护以木座,瓶中梅花出枝简易,枝条倒挂,颇有禅意。 玄凌一见便十分喜欢,加之从前太后训斥她,多少也有做给华妃看的意思,因此倒时常召幸了,太后那边,也没说什么。 二月二龙抬头的这一天,玄凌在皇后宫中,召了敬妃、陵容、甄玉嬛等同去说话。 陵容知道,这是皇后要对甄玉嬛下手了。甄玉嬛除却与纯元皇后面容相似成为皇后心中一根刺之外,她种种僭越犯上的行径,也是皇后不能容忍的。 皇后能等到今天,也算“大度”了。 只是,若是自己和甄玉嬛一道册封,恐怕会受她的无妄之灾。 而且,“纯元故衣”这个法子再好,也只能用一次,用多了玄凌一定会看出来。 心里略有成算,陵容便坐着轿辇,往凤仪宫去。 第121章 再次晋封(下) 陵容到的晚,一进去便有知趣的宫女给打帘子,殿内融融暖气扑来,顿时身上暖和许多。 玄凌、皇后等人都已经在了,正围着火炉敲小核桃吃,连方淳意都在。 因只有几个人小聚,倒没讲什么规矩,见了陵容进来,敬妃便说:“来的这样晚,核桃我们可都吃完了。” 陵容笑道:“好姐姐,陛下、娘娘都在这里,不拘是谁,随便赏我一点便成了。” 玄凌亦是笑:“昭仪做了母亲了,还这般狭趣。” 皇后温和一笑说:“外头冷,坐着烤烤火。” 陵容忙谢了恩坐下,几个人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会 ,皇后笑吟吟地说:“前两年宫中多有变故,连选秀也延迟了。” “如今宫中嫔妃之位多有空缺,陛下可有意选些妹妹填一填缺么?” 玄凌拨了拨核桃,道:“皇后且说来听听。” 皇后瞧了一眼敬妃、陵容、甄玉嬛与方淳意,如数家珍一般说:“按制,后宫当有正一品贵淑贤德四妃各一,从一品三夫人各一。” “正二品从妃有四,从二品九嫔各一,正三品贵嫔有五。” 见玄凌点头,皇后继续说:“余者,除婕妤、容华各二 ,从四品和从五品上各一之外,再无定数。” “如今宫里从妃有二,九嫔有一,贵嫔有二,且还无妨,贵嫔之下还有许多位份空着。” 皇后说到这里,又看向玄凌道:“按规矩,皇子满周岁,瑶昭仪应当晋一级,只是先前四位贵人侍寝均未晋封,不知道……” 玄凌“唔”了一声,说:“皇子晋封与别的不同,皇后还是按规矩来吧。” 陵容听了,连忙说:“嫔妾资历尚浅……” 玄凌笑着打断道:“怎么说,你父亲也是为国捐躯,况且你又把宝哥儿养的这么好。” 玄凌说的明白,陵容也就从善如流跪下谢恩。 敬妃亦是笑着说:“那就恭喜瑶妃妹妹了。” 陵容红着脸道:“姐姐可不要笑话我。” 说过了陵容,玄凌又道:“如此,从妃还有一个空缺,不如顺便……”玄凌一边说,一边看向甄玉嬛。 甄玉嬛收了收笑容,像方才陵容一般,屈膝说:“臣妾资历尚浅。” 皇后笑吟吟地说:“婕妤资历长短不说,总归陛下喜欢便是极好的。” “只是婕妤入宫时间尚短,亦没有子嗣,” 皇后笑容不改,说:“等到将来生子封妃,不是更加圆满么?” 玄凌听了,面不改色,说:“那就先封玉嬛为九嫔吧,封号如从前一般。” 玄凌又道:“念在她父兄的份上,册封时赐她半幅从妃仪仗。” 皇后看了一眼甄嬛,接着笑问:“不知陛下属意九嫔之中的哪个?” 九嫔当中,亦分上中下。 甄玉嬛见玄凌话中颇有余地,虽然自己没当成妃子十分遗憾,但若是封为九嫔之首的昭仪,想想这感觉,亦是极好的。 心里越想,面上就要越笑的柔和恬淡。 甄玉嬛忍不住向玄凌飞去一个眼神,依依地说:“任凭陛下做主。” 坐在下首的方淳意,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核桃,拍手笑着说:“那陛下一定是要将姐姐封为昭仪啦。” 甄玉嬛喜欢方淳意识趣,但仍是低头一笑:“淳儿,何必多嘴。” 心里却在想,有子晋封算什么,自己无子晋封,才愈发显出玄凌与众不同的宠爱。 陵容此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还真是多亏了甄玉嬛的上进心,否则自己还需再费些力气呢。 陵容面上带了三分疑惑:“那咱们宫里岂不是有两位昭仪了?” 玄凌眉头微耸,没有说话。 方淳意却说:“到时候昭仪娘娘与贞钰姐姐同时册封,册封之后,便一个是妃子,一个是昭仪啦。” 敬妃眼风扫过方淳意故作天真的笑脸,淡淡道:“妃子与昭仪毕竟不同,如何能在一起册封。” 甄玉嬛微微一笑,道:“臣妾还记得,臣妾便是在敬妃姐姐的封妃之礼上,册封的贵嫔呢。” 敬妃放下核桃,坚硬的外壳磕的木几子轻轻一响,敬妃的语气已经不太客气,她咬重了“婕妤”二字,勉力平和道:“既然婕妤记性好,就该记得当时妃位、贵嫔位都是空裕的。” “不像这回,你要先等了瑶昭仪封为瑶妃,你才有昭仪位可晋。” “你若是着急,先晋为昭媛、昭容不就行了?” 甄玉嬛讪讪接话:“嫔妾只是心中疑惑,才有此一问,姐姐何必着急?” “既然都说迟些好,那臣妾就从善如流了。” 敬妃连月操劳,有些皇后不愿意做的事情,全交到她手上了,费里又不讨好,因此这几日身上总有些不舒服。 陵容坐在敬妃下首,因此给她顺了顺气,婉声道:“贞婕妤说话一向如此,姐姐不是不知道,何必生气呢 ?” 敬妃略微咳了几声,对着甄玉嬛说:“既然你也觉得好,那就还是错开办吧,何必弄得紧张,反而失了皇家体统。” 敬妃还不忘问:“不知陛下、娘娘意下如何?” 玄凌听了点头:“正是。敬妃说的有理。” “皇后,晋封瑶妃和昭仪的仪式,要间错开来。” 皇后方才只瞧着敬妃与甄玉嬛打官司,但是当听见陵容说“甄玉嬛说话一向如此”时,心里不禁想到了许多从前的事。 恰好此时玄凌问她,她便温然一笑,道:“如此,那便先晋封瑶妃,隔十日左右,再晋封昭仪。” “这样不显得一个赶一个,也更宽松体面些了。” 玄凌道:“总归皇后要多多费心了”,皇后只是默默低头一笑。 方淳意于是向甄玉嬛笑着说:“既如此,那就恭喜昭仪姐姐了。” “只是姐姐从前封号有好多,不知陛下想要用哪个封号呢?” 甄玉嬛听见方淳意的纯真之语,心中一热。 贞也好,贞钰也罢,都不是她想要的。 若是“菀”字呢? 读起来朗朗上口,也显得自己清贵娇娆。 最重要的是,“菀”字作封号,与宫中人都不同,这才显得独特尊贵,与众不同,不落俗套。 地122章 纯元故衣(上) 甄玉嬛不禁充满期待地看向玄凌,口中说:“陛下,臣妾始终记得那年云意殿的初遇,后来才知道,原来‘菀贵人’,是莞尔一笑的意思。” 甄玉嬛说起二人从前相对单纯的过往,以打动玄凌的心,却没注意,当皇后听见那个“菀”字的时候,笑容便僵住了。 玄凌却是一心沉浸在回忆中,忍不住轻喃:“宛宛。” 甄玉嬛立刻含情脉脉地应声:“臣妾在呢。” 玄凌闻言,似乎清醒了一些,他拉着甄玉嬛的手,说到道:“‘贞钰’是双字封号,到底尊贵些。至于菀菀,还是留作咱们平日相称吧。” 甄玉嬛听见“贞钰”二字,已是不快,这会想到双字封号的独特尊贵之处,到底也是应下了。她心想,不知“贞钰昭仪”,与端妃、敬妃、瑶妃可不可比呢? 方淳意如今人变得格外机灵,见甄玉嬛与玄凌有些忘我,便道:“妹妹恭喜贞钰昭仪了。” 方淳意三番两次出声,终于引起了玄凌注意,他说:“怎知你没有喜呢?” 遂又吩咐皇后,将方淳意提为方良娣,仍是以姓氏为封号。 皇后一一应下,心想总算没有白白调教方淳意学着姐姐从前的风格做瓶插。 此时甄玉嬛说:“陛下,当年眉姐姐的事情,已经十分清楚了,臣妾与眉姐姐情同手足,想为她求个恩典。” 大周开国百年,能正经为妃子请封的,只有皇后。虽然从前也有高位妃子为低位妃子施恩的行为,但是此时朱宜修已经记不起来了。 她眼中精光一闪,道:“昭仪与沈嫔到底是姐妹情深啊。” “只是去年沈嫔的处置,是太后发下的,陛下,这该?” 玄凌此时已经净了手,闲闲道:“那就晋为芳仪吧。” 甄玉嬛还不满足,说:“眉姐姐当年被冤枉时,就已经是惠容华了。”言下之意,竟是并不给容华之位便是委屈沈眉庄了。 皇后此时反而不好辩驳什么,越说,反而越显得小气。 敬妃因此道:“婕妤、容华位份各二,不正是你贞婕妤、襄婕妤和恬容华、宁容华么?” 甄玉嬛道:“可是等臣妾封为昭仪,婕妤位便空出来了呀,到时候眉姐姐也能更加用心伺候陛下了。” 陵容道:“难不成不给晋封,沈嫔便不用心伺候了么?” 甄玉嬛道:“我知道从前是我不懂事,得罪了妹妹,可是眉姐姐是无辜的啊。” “陵容你即将成为正二品妃子,又何必吝啬一个小小的婕妤呢?” 陵容听言,顺势跪下,道:“陛下,娘娘,贞婕妤口中之话,臣妾不敢苟同。” “臣妾并无协理六宫职权,又何从去压制沈嫔位份呢?” “再说从前,贞婕妤确实冒犯过臣妾几次,可是每一次陛下、娘娘都秉公裁夺,或是叫贞婕妤向臣妾行肃拜之礼,或是直接将贞婕妤请下宴席,就连上次在行宫中,婕妤大放厥词,陛下也……” 说到这里,陵容感受到皇后勉强的笑容,便停住嘴:“陛下、娘娘的做法,既给足了贞婕妤面子,也为臣妾主持了公道。” “臣妾心中毫无怨言,不知贞婕妤今日借沈嫔晋位之事提起,是什么意思呢?” 陵容说完,玄凌亲自将她扶起,安慰道:“珚珚,朕知道你懂事,此事是玉嬛不对,你就不要同她计较了。” “至于沈嫔,”玄凌看了一眼甄玉嬛,还是给了她一个面子:“那就将她晋为容华吧。” 玄凌又对着皇后说:“虽说宫中品级都有定数,但是容华上多一位也不算什么。” 皇后笑着应允:“是,臣妾知道了。” 次日,凤仪宫便传了四道旨意,分别是陵容、甄玉嬛、沈眉庄和方淳意晋封的旨意。 因甄玉嬛是顶了陵容的昭仪之位,因此便是陵容先行册封,而后才是甄玉嬛、沈眉庄和方淳意三人。 日子分别定在了二月十二和二月十八。 陵容一党、皇后一党、甄玉嬛一党均有晋位,三足鼎立之势昭然若揭。 没几天,先汝南王玄济在狱中时常口出怨言,辱骂玄凌是小人,以妻儿性命相要挟的话便传到了玄凌耳中。 在甄玉嬛的建议下,玄凌将先玄济的儿子予泊册封为继任汝南王,算是堵上了天下悠悠之口。由此,甄玉嬛虽然还没有晋封为昭仪,但是摆足了昭仪的架子了。 很快就到了二月十二,陵容对于晋封之事,从来谨慎。 这次更是在芳缕和陆嬷嬷都检查多次的情况下,才出了长杨宫。 她断定,皇后出手,一定会先考虑不拖累她自己下水,因此若是两个册封的高位妃子都未能成行,玄凌一定会怀疑她。 因此,陵容便联合敬妃,将自己和甄玉嬛的册封之礼错开时间,由皇后自己去选,如果只能折去一根枝丫,是选择陵容,还是甄玉嬛。 况且,陵容联合敬妃,自当初捅出甄玉嬛自比吕后起,便铺垫了半年,如今甄玉嬛的所作所为,皇后恐怕再也容不得了。 为了确保将皇后的目光全都放在甄玉嬛身上,陵容甚至很早就借襄婕妤曹琴默之手,告诉方淳意,甄玉嬛很在意“菀”字封号一事。 此次晋封,沈眉庄的位份只是小角色,方淳意恐怕已经内投了皇后。 皇后的利剑,就对着自己和甄玉嬛。 而自己,也还有两手准备。 正想着,芳缕进来了,她身后的紫丁和连翘,一人托着一套礼服。 一套是内务府送来,陵容试穿过之后,便直接留下了;另一套则是偷偷向敬妃借的。陵容开口,敬妃也没问为什么,便直接拿出来了。 陵容一一看过,心中仍有不安,又叫人将册封当天所需的车轿、首饰都细细检查过,确保上面没有任何逾越的地方。 虽然凭借甄玉嬛自己的努力,皇后一定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但是谁知道皇后心里究竟想不想一网打尽呢? 那件纯元故衣,还不知道要穿在谁的身上呢。 因此陵容只能做好所有的准备,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自断一臂。 她久经深宫,自然知道陵容这样紧张是为了什么。 二月十二那天,芳缕送陵容上了轿辇,慈和说到:“奴婢年迈,腿脚不便,娘娘放心去吧,奴婢在宫中等您。” 第123章 纯元故衣(下) 妃子所用的飞鸾辇华贵稳固,陵容坐在上面,不知怎的,想到了当年自己初进宫时,看见华妃坐在轿辇上,几句话就要了梁才人一条命的事情。 那时候,自己紧张的不敢抬头,只觉得坐在轿辇上的华妃,那么遥远,那么可怕,像一只随时可以将自己碾死的庞然巨兽。 如今,巨兽倒了,自己却为妃了。春日里暖风和煦,已经能见到蝴蝶。蝴蝶围在陵容身边翩翩起舞,陵容伸手,蝴蝶便乖顺地在手上停住。 而后她素手一扬,将那蝴蝶送走,任它飞向高处。 飞鸾辇换做翟凤玉路车,转眼间,陵容已经是第三次到太庙来了,有些仪式,居然也已经十分熟悉。 她在该拜的时候拜,该跪的时候跪,该肃立的时候,也绝对会显示出一位妃子的规矩森严。 太庙不属后宫,皇后没本事在这里动手脚。 礼成之后,还要去凤仪宫中,聆听帝后训导,谢恩之后,才能算是真正成为瑶妃。 皇后有机会动手的,也就是这一来一回的路上了。 从太庙回宫,翟凤玉路车又换回了飞鸾撵。妃子的轿辇仍然是这样轻便稳当,只是进了宫之后,绕了几圈,去的却不是凤仪宫的方向。 抬轿子的内监,也换了人,面孔十分生疏,脸上也不带一丝喜气,与来时的样子,截然不同。 皇后出手了,纯元故衣这样能一击毙命的好东西,皇后舍不得给自己用,要留给甄玉嬛。 而对付自己的办法,就是迟到! 想当初,沈眉庄得宠时,因为被华妃陷害请安迟到,还吃了一顿教训,何况今日自己是晋封谢恩。 迟到一事,往轻了说是没有规矩,若是有人在旁敲边打鼓,那就会变成目无尊上,不堪为妃。 皇后打的好算盘,想让自己因为错过了谢恩的时辰,而彻底与妃位无缘! 即便勉强为妃,这一顶谢恩时藐视尊上的帽子救摘不掉了。 自己没有纯元的脸蛋唤起玄凌旧情,到时候,不仅是自己,年幼的宝哥儿,怀孕的玉如,景春殿所有宫人都逃不过去。 就连敬妃,也不过堪堪自保罢了。 抬轿子的内监还在走,梅香和路成林等人几乎跟不上,自然也发现了道路不对的情况。 梅香心里着急,就要去拦,谁知他们反而越走越快了。 走着走着,迎面就撞上了另一队人。 打头的,正是芳缕和小秦子。 抬撵得太监似乎不认得芳缕,还一个劲的往前冲,直到梅香喊了一声“姑姑”,知道了对面的人和轿辇上的妃子认识,几个抬轿子的人才一哄而散。 小秦子机灵,已经悄悄跟了上去,看这些人到底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而芳缕已经招呼着景春殿的内监接着抬轿,时间不多了,小顺子他们几乎将轿子抬得飞快。 梅香则反应过来,说到:“怪不得姑姑上午没有一起去,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芳缕跟在后面,也不见有几分吃力,她笑着说:“我老了,不是死了,走两步还是可以的。” “今儿这轿子,本不是为那几个太监而来,是娘娘不放心,怕有人在轿子上做文章,要留着一个备用,因此才带了出来悄悄跟着。” 梅香又问:“那伙人带着娘娘左绕右绕,连我都绕晕了,姑姑怎么知道我们就在这里?” 芳缕指了指上头,梅香道:“姑姑也喜欢蝴蝶?” “说来也巧,今儿娘娘晋封,总有蝴蝶跟着呢。” 芳缕想到自己给礼服中缝制的许多特制的、能够吸引蝴蝶的香囊,淡淡一笑,说:“也许是春天要来了吧。” 梅香嘟了嘟嘴,俏皮一笑:“我看呀,是来给咱们娘娘贺喜的。” 陵容早已研制出许多能够吸引蝴蝶的香方,昨晚心神不宁的时候,便叫芳缕悄悄在衣服里缝了一些,本是做个防范的,没想到竟然用上了。 轿辇附近聚集的蝴蝶,不是巧合,是人定胜天。 小顺子等人,也曾练过如何抬轿,因此到了凤仪宫时,时间还不算晚。 眼看凤仪宫近在眼前,从前的陵容,为了一丝表面上的尊敬,也会停轿步行过去,今日却是直接抬到了凤仪宫门口。 昭明殿内,玄凌和皇后也已经换了吉服在等候了。 陵容进去,皇后宫中的花香、果香,一猛子扑上来,熏得陵容忍不住直皱眉,但她还是勉强忍住了。 眼看陵容身着妃位应制的芙蓉色缂丝鸣鸾百福曳地吉服,娉娉袅袅而来,玄凌也忍不住顿住了呼吸。 陵容按时出现,计划自然失败。 皇后见了陵容,勉强轻笑,关切问道:“瑶妃一路可还顺利?” “怎么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一些?” 陵容微微抬头:“托陛下、娘娘洪福,臣妾一路还算顺遂,只是路上抬轿子的奴才不经心,差点摔了臣妾。” “因此才晚到了一会,好在没有超过吉时,”说到这里,陵容歉然一笑,“终归是臣妾失礼了。” 玄凌不等皇后说话,立刻下旨:“将那几个作乱恩的奴才杖杀了。” 陵容一向愿意把别人当人看,但是当自己的利益,甚至生命受到侵犯时,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因此说:“差点延误了聆听训导的时辰,臣妾不是有心的,只是他们将轿子越抬越快,臣妾害怕,便差点摔了。” 陵容越是这么说,玄凌就越不会放过那些人,他们的鲜血,就是自己为妃的第一杯庆功酒。 玄凌面上露出几分心疼,说:“皇后,还是开始训导吧。” “好叫瑶妃回去召太医瞧瞧。” 半个时辰后,陵容拿着新得的妃位册封诏书、妃位金册金印,昂首回了长杨宫。 摔了当然是假的,但是前几日逗宝哥儿玩时不小心磕下的一大块青紫还没有消退,不就是最好的证据么? 陵容平安过关,皇后将会把所有的怒火发泄到甄玉嬛身上。 加之从前曹琴默告诉自己,而自己又“转告”给皇后的一个重要消息,这下有好戏看了。 如果纯元故衣还不够,那么加上纯元旧曲如何? 第124章 纯元旧曲(上) 转眼便到了二月二十二日,这一天,甄玉嬛、沈眉庄和方淳意同时行礼。 因甄玉嬛为昭仪主位,所以需要额外去往太庙告祭先祖,而沈眉庄和方淳意只需要去凤仪宫聆听训导便够了。 为表示情谊,三人特地约好了,等甄玉嬛行完礼回来,一齐到凤仪宫中去。 皇后出手,陵容逃过去了,甄玉嬛却没有。 当她在皇后的设计下,穿着纯元的衣服与玄凌单独见面时,一切都已成定局。 不久,已经敬告太庙的贞钰昭仪,被褫夺封号、降为甄嫔的消息便传遍后宫。 更有多人看见,甄玉嬛被勒令除去外衣,仅着衬裳从凤仪宫步行回了棠梨宫。 棠梨宫地处偏远,甄玉嬛这一走,几乎所有人见看她的窘相了。 因她被贬为甄嫔,棠梨宫许多不合仪制的事物,终于被玄凌下定决心都搜了出来。 当中,又搜到了一件极为关键的东西——当初甄玉嬛凭借一曲《杏花天影》而获宠的曲谱。 有时候甄玉嬛更是特意吹奏给玄凌听,明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她却没有一丝心虚。 当时甄玉嬛拗不过心中的虚荣与骄傲,随口一说,是自己闲暇时谱就的,换得玄凌三四年得怜惜与喜爱。 那是给甄玉嬛的才华的。 谁知,连这份才华居然也是假的。 证据确凿,这份曲谱,是李长悄悄临摹了给甄玉嬛的。 因此李长与崔锦汐之间的一点情愫也被发现了,只是李长心中已经另有所钟,对崔锦汐已经冷淡许多,而崔锦汐也一直吊着李长,绝不肯轻易许诺什么,因此倒没叫人抓住什么实质的把柄。 然而李长的作为,始终不能再在御前伺候了,皇后本意是杀了他,谁知玄凌去了一趟端妃的披香殿之后,便转了主意,将李长调离身边,贬为低等奴才,去跟着甄玉嬛伺候了。 甄玉嬛在晋封当日贬为嫔位,而后被搜宫之后,玄凌当晚又下了一道圣旨。 已被贬为甄嫔的甄玉嬛,再次被贬为了甄选侍。此刻她身边能用的 ,只有崔锦汐、流朱、如碧,以及小允子和李长了。 李长从天上跌落人间,到了棠梨宫,虽然从前身份尊贵,但是竟比不过经营许久的小允子。 而小允子也是心中不服,本来他是铁板钉钉的棠梨宫大总管,结果半路来了一个李长,小允子心中总是忌惮的。 二人不和,因此害了一条人命。 且说现在,甄玉嬛的罪名已经不是误穿先皇后故衣了,而是故意假借样貌相似之处故意模仿先皇后,以图谋不轨。 她不惜代价,勾结御前太监总管李长,偷录先皇后曲谱自己占为己有; 故意学习先皇后擅舞的惊鸿舞,意图迷惑众人; 偷穿先皇后故衣,妄图颠倒先后,使玄凌钟情于她。 桩桩件件,甄玉嬛刻意模仿纯元皇后的事情,已经是千真万确了。 甄玉嬛听到这些,胸中气息难平,凭什么?为什么? 她才华出众,样貌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闺中便有“女中诸葛”雅称,怎么自从进了宫,样样都变了呢? 哥哥不能传宗接代了,小侄子死了,父母多年的虚假情谊被戳破了,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昭仪之位也没有了,就连浣碧都骑到自己头上来了…… 甄玉嬛睡不着,她疯狂的想。 她把李长和崔锦汐叫到身边来,一桩桩、一件件地问纯元皇后从前的事情。 从前她只觉得巧合,认为自己和先皇后样貌相似,一定是老天爷在暗示什么,说不定,自己就会成为留名青史的天命之女。 因此她只是骄傲,只是自豪,她想,总有一天,自己会超过纯元皇后在玄凌心中的分量,成为玄凌心中的第一人。 而现在,她只想彻彻底底地学会,如何扮好纯元皇后。 到那时,再用什么蝴蝶、鲜花一衬托,凭借玄凌今日的大怒,甄玉嬛就敢断定来日玄凌的大喜。 到那时,自己成为妃子,又有何难? 恐怕连夫人、贵妃都做的呢。 甄玉嬛的美梦还在继续,皇后的黑手也更加猖狂。 甄玉嬛封宫禁足不过几天的工夫,有一回玉如请安回来,抬轿子的内监便在路上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光滑的鹅卵石。 宫人脚滑,不慎跌了轿子,玉如受了惊吓,下身些许出红。 卫临几乎在长春宫守了一整夜,才将胎象稳住。 梅香不放心,一夜里去看了两回。 想到菊清所说梅香思春的事情,陵容淡淡一笑,梅香照顾自己这几年,也到了自己报答她的时候了。 就是不知道卫临心中如何想,家里有没有娶妻,或是自己有没有心上人。 哎,男女之事最是奇妙,情之一字,最是缠人。 自己一生都不以男女之情为先,从来没有牵挂没有留恋,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陵容晃了晃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晃出去。 梅香的事情,还好说,眼下最棘手的是玉如。 众人皆知自己与玉如的关系,因此这次陵容也就不再藏着,直接请玄凌下旨将那天抬轿子的宫人全都拉到慎刑司去。 审自然是审不出什么的,但是好歹也能立个威。叫他们以后在心里掂量掂量,就算破天的富贵摆在眼前,也要有命花才是。 不知不觉,陵容已经从当初进宫,会被华妃吓哭的小女孩,变成双手沾染许多人命的深宫贵妇了。 这双手看起来,仍然是那么纤巧,干净,柔美,纯洁。 这样的手,最适合弹乐器。 宫中擅琵琶者,当属端妃,系先皇后亲手所教,玄凌将李长转送给甄玉嬛,就是出自端妃的提议。 因此,陵容少不得要去披香殿瞧瞧了。 二月的晚风,仍有几分寒凉。 菊清与芳缕,一左一右护送着陵容,从芳缕指点的宫中小道,慢慢绕去了披香殿。 端妃久病之人,此刻竟也没有安睡。 殿内烛火悠悠,茶水已然烹就,正冒出丝丝缕缕的热气。 见是陵容进来,端妃毫不惊讶。 她指了指茶杯说:“瑶妹妹一路辛苦,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陵容淡笑,却没有接过茶,而是说:“端姐姐,难道你忘了,自从被人在茶水中下毒之后,我就只喝白水了吗?” 第125章 纯元旧曲(下) 陵容不接茶,端妃丝毫没有动气,她将茶杯捧到陵容面前,杯中只有清水罢了。 端妃笑道:“巧了,我也不爱喝茶,你说,这算不算我们的缘分。” 陵容看着那杯清水,心中掠过无数的念头。 端妃,想抢温仪,借甄玉嬛之手除去华妃,如今她凭家世、资历,已经坐稳三妃之首的位子。 她的心机谋算,远在甄玉嬛之上。 至于那份远超常人的忍耐,更是值得皇后细细琢磨。 陵容索性坐下,像喝酒一般,将那杯水一饮而尽。 端妃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于是不待陵容问,她自己便直奔主题:“瑶妹妹星夜来此,恐怕是为了甄玉嬛吧?” 陵容即便被猜出来意,仍然面不改色,继续试探:“姐姐说笑了,我今夜来此,只是为了瞧瞧姐姐身子如何而已。” “甄选侍的事情,陛下和皇后已经有了决断,姐姐何故如此说话,” “莫不是,知道些内情?” 端妃看着陵容。其实乾元十二年进宫的秀女,她都曾悄悄了解过。 单以容貌论,以她的审美来看,安陵容当属头甲。 不过若是加上其他因素,诸如家世、性情、才华,或是一些天生的优势,陵容就不够看了。 本以为应当是甄玉嬛、沈眉庄等人出头猛进,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当初名不见经传、来自松阳县的小选侍走到了正二品从妃之位。 端妃自己并没有什么门户之见,她出身齐家,早已经历过由盛转衰的事情了。一个家族是这样,一个王朝也是这样。 正是这份通透,端妃才能在华妃的折磨下,苟活了这么多年。 端妃对于陵容的问话避而不答,却转头说:“都说妹妹容貌当属那年秀女头甲,其实按我看,妹妹心机亦是上流。” 陵容道:“端妃姐姐既然不是真心谈话,那我也只好告辞了。” 端妃见陵容是真的要走,于是出声阻拦:“难道你就不想问我,为什么出手保住甄玉嬛的命吗?” 与剧中不同,此时此刻,凭甄玉嬛的诸多错处,玄凌即便将她赐死,也没什么,偏偏端妃出手将她保住,即便心里有了些许猜测,陵容还是决定到披香殿一趟。 于是便有了今晚的谈话。 端妃出声,见陵容回头,便不再瞒着。她继续说:“那都是为了妹妹你啊。” “当然,也是为了我自己。” 陵容搭着菊清的手,慢慢坐回座位处。 端妃幽幽讲起了当年的事。 那碗安胎药,是端妃亲自端给华妃的,药中的红花,却是皇后亲自配好的。 端妃成了玄凌和皇后的手套,出去了二人心中一块心病,自己却被忽视、慢待至今。 华妃死了,可是端妃扭曲的灵魂、残破的身体也永远活不过来了。 “瑶妃,我想你也看出来了,咱们的皇后,不是什么好性儿的菩萨。” “慕容世兰死了,宫中有子有宠,身居高位最惹她忌惮的不就是你?” “我替你将甄玉嬛留下,那么凤仪宫那位,就永远会对你少一份关心了。” 陵容听了只是淡淡一笑,这些理由,绝不是端妃出手的全部。 因而她只是淡淡一笑:“那我还真是多谢端妃姐姐了。” “只是不知道,当初端妃姐姐与甄玉嬛来往甚密,都没有提醒她一二,今日姐姐的关心,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呢。” 端妃嘴角轻提说:“我与甄玉嬛,从来不是盟友。” “放眼后宫,能做我的盟友的,只有你。” 陵容心下一窒,端妃话中的野心昭然若揭,自己今日恐怕不能轻易走脱了。 若是不答应,凭端妃的资历和心机,什么时候针对自己一下,也是件挺恶心人的事情。 可若是答应,端妃这样的盟友,自己可要不起。 因此陵容眼中恰好带了几分疑惑:“姐姐这是说什么,咱们在宫中,不都是姐妹么?” 端妃终于收敛了神色,正襟危坐道:“瑶妃,夜深了。我便与你直说了吧。” “甄玉嬛之事过后,宫中一定会以皇后马首是瞻。” “到那时,你我的日子一定都不会好过。” 见端妃终于端正了意思,陵容也细细听了起来。 只见端妃继续说道:“我与皇后的旧事不灭,她大约也不想看见我。” “而你,身有二殿下,也为皇后所不喜。” “因此,我们必须……” 端妃说到这里,其实是想与陵容结为一党,壮大自身,好抵抗皇后的压迫。 谁知陵容听到这里,悍然打断了端妃:“因此,我们必须不和!” 陵容闭了闭眼,而后说:“三足鼎立,三分天下,后宫和要的是这个局势。” “若是你我都合了一条心,不正给了她出手的机会么?” 端妃面上一喜,而后重重点头:“你说的,没错。” “咱们面上不和,私下却有所往来。表面上是三足鼎立,实际上却是两家天下。” 看见端妃脸上毫不遮掩的野心与热望,陵容没忍住泼了冷水:“端姐姐切记,后宫只有朱家的天下。” “这句忠告,就算是我们结盟之初,妹妹送上的贺礼吧。” 端妃瞬间反应过来,她压下嘴角的一丝苦笑,慢慢说:“叫你见笑了。” 陵容道:“姐姐所受苦处,无人能知,我也不过是胡言二三罢了。” 陵容起身,菊清便伶俐地为陵容披上外氅,陵容向外走去,还不忘说:“那以后,姐姐为甄选侍为难妹妹时,妹妹也不冤了。” 陵容的话,给这一场密谈正式划了句号。 人人都在追求利益最大化,端妃把自己吸引过来,就是为了拉拢更多的人对付皇后。 与人结盟壮大自身是对付皇后的一种办法,而留住甄玉嬛的命、叫皇后日夜不安,也是一种办法。 且无论怎么做,无论成不成,端妃都不会有丝毫损失。 最多,只是像从前一样罢了。 同样的,陵容选择的与端妃结盟的方式,也不会令自己有所损失,该防备的地方,还是一样的防备。 陵容走后,吉祥上前收拾东西,如意则扶着端妃进去休息。 今夜的密谈,已经大大透支了端妃的体力,此刻她已经昏昏欲睡。 不过端妃对陵容也有了新的认识:“都说她最乖顺会讨上意,没想到也有亮出利爪的时候。” “江山代有人才出,看来本宫是真的老了。” 第126章 夜深沉(上) 也许是甄玉嬛命不该绝,半个月之后,她在棠梨宫中诊出怀有一个月身孕。 代价却是,她贴身的忠仆流朱死于侍卫刀下了。 原本甄玉嬛身体不适,是应当太监出去跑腿的,谁知小允子与李长想借机使唤对方,以确立自己的“总管”之位,流朱一心只有甄玉嬛,等不得二人“商量”出个结果,便自己出去了。 若是李长或小允子这等从前有点身份又经常在外行走的人去和守门的侍卫说明原委,或许流朱便能保住这条小命了。 事发之后,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侍卫们沾过女人、银子,却从没亲眼见到一个女子血脉逬溅地死在自己面前。 事情闹大了,玄凌对那个低调又忠心的姑娘还有几分印象,加之陵容和如良娣求情,玄凌最终给了流朱一个正常安葬的机会,免于她被随意扔到乱葬岗上。 可惜,尽管如良娣掏出许多银两和上赐之物,也只能依靠几个出外采买的太监,将流朱的尸体带出去。 那几个太监是最油滑的,只是见玉隐有些宠爱,又怀有身孕,才收了她的东西,却还是将流朱的尸首随意扔在了一个地方。 而玉隐,却不知道这些,还在因为自己最终为同经苦难的姐妹,做了最后一点事情而高兴。 甄玉嬛有孕后,玄凌没有提她的位份,却将她的一应待遇提到了贵人之位。就连守在棠梨宫外的侍卫,都裁撤了许多,只剩下两三个装装样子,禁足也只剩下一个名头罢了。 甄玉嬛仍是以甄选侍之位,被囚棠梨宫中,她痛定思痛,终于下定决心,上书请求,让皇后照顾自己这一胎。 玄凌子嗣不丰,宫里才有了四个孕妇,都还未到瓜熟蒂落的时候,因此看在孩子的份上,也同意了。 还在甄玉嬛的请求下,将御前年资甚深的芳若拨到了甄玉嬛身边,权当是另一种保护了。而芳若,在甄玉嬛落魄的时候,还是乐颠颠地去了。 她与李长相识多年,互相都知道玄凌对纯元皇后的感情,都认为哪怕只凭这一张脸,甄玉嬛也不是平凡之人。 自己等只要此时烧好了冷灶,等到他日甄玉嬛翻身上位,何愁没有回报? 更何况,甄玉嬛此时有孕,所有知晓甄玉嬛与纯元皇后样貌相似的人,都认定,只等甄玉嬛生产下一子半女,玄凌就一定会回心转意。 伺候甄玉嬛身孕的是太医李青,他与李长是同乡,从前总爱巴结李长与自己那点一表三千里的表兄关系,如今出了事,却是想逃也逃不开。 因此每每到了棠梨宫,总是没什么好脸色。 李长知道,李青还负责沈眉庄的身体,而他自到了棠梨宫后,便不再与外界联系,沈眉庄的消息,已经很久没有听说过了。 李长见李青隔三岔五地来请脉,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李青只说,因与甄玉嬛同日行礼之故,原本一同晋封的沈嫔沈眉庄的方贵人方淳意,都还是从前的位份。 她二人不是贵嫔以上的主位 ,连敬告太庙都并不必,只需到凤仪宫敬茶听训便可。也正因此,二人如今的身份,更是尴尬。 李长听见沈眉庄的消息,更加埋怨甄玉嬛那段时间的疏忽大意。 可是,他心里虽然看重沈眉庄多过崔锦汐,可是这十几日来,在甄玉嬛的暗示下,崔锦汐对李长一改从前的态度,变得软和许多,李长也就陷在温柔乡了。 因此才拉着李青出去,悄悄问了沈眉庄的状况。 这一点,当然也没有瞒过甄玉嬛的双眼。 甄玉嬛双手紧紧攥着因贵人位份而新上的锦被,一个疯狂的念头逐渐升起。 自己需要帮助,光有孩子还不够,还需要一个十分了解玄凌和纯元的人,这个人,非李长莫属。 李长因为给自己偷录纯元皇后曲谱的事情,被撸去一切职位,成了自己宫里的一个光头太监。 即便是这样,自己也要继续维持他“大总管”的面子,只有这样,李长才会继续为自己出力。 原本甄玉嬛将崔锦汐给出,是有几分心疼的,可是李长淡淡的态度,总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今日李长这一问,甄玉嬛才终于明白。 或许,自己有办法,可以将李长牢牢拢住了。 皇后出手,叫玉如因鹅卵石之事,胎象受损,现在甄玉嬛上书,皇后才消停了许多。 只是,皇后落在玉如身上的目光撤去了,如良娣和顺嫔却没那么幸运。 皇后照顾甄玉嬛的胎,陵容照顾玉如的胎,便只剩下敬妃照顾她二人了。 天气渐渐热起来,因宫中有四位孕妇,今年玄凌并没有下令去行宫避暑。 甄玉嬛的胎已经稳固许多了,前几天还有人见了她在芳若的陪同下,在上林苑附近散步。 正好遇上了去年新进宫的四位功臣之女。 祺贵人和瑞贵人,已经晋为嫔位。而祥贵人和福贵人,却还只是贵人之位,祥贵人跋扈,甚至还曾在玄凌去找福贵人时,硬是将玄凌请走,而福贵人则三个月不得见玄凌。 甄玉嬛看见四人,便想到当时得初见。 那时候,自己还是甄嫔,也是风光无限、高高在上得功臣之女,那时候,四人刚刚进宫,还要向自己行礼。 后来,祺贵人,不,是祺嫔,甄玉嬛默默熟悉这个苦涩的称呼。后来是祺嫔为了和自己绑得更深,还自请住到棠梨宫来。 后来,自己纵火家伙慕容世兰,玄凌修复了棠梨宫,还为自己将祺嫔赶了回去。那时候,自己多得意啊。 更不用说,年宴上自己复位为贞婕妤、两个月前自己有了晋为昭仪的消息,那时候,大家见了自己都笑,连磕头行礼的姿势身子都更加恭深些。 想到从前大家对自己的巴结,和如今对自己视若无睹的样子,甄玉嬛不禁攥紧了手帕。 而眼前的四个人,竟然就这么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了。 甄玉嬛气得直发抖,芳若看出来了,她心知此时正是显示自己能耐的时候,于是上前一步,拦住了几人赏游的脚步。 她出声道:“几位小主好,我家娘娘在此,如何不参拜啊?” 第127章 夜深沉(下) 暮春时节,上林苑风光正好。 自从甄玉嬛晋位昭仪不成之后,这一两月来宫里得宠的,祺嫔也算头角之一了。 甚至是向来有宠的陵容,因为要分心照顾玉如的缘故,侍寝的次数也没有祺嫔多。 因此在皇后的刻意纵容下,祺嫔顺利晋位,隐隐成了四人中的主导。 祺嫔家世、容貌都远超陵容,眼下陵容的位份还能压制住祺嫔心中那点自命不凡,但是,眼前的甄玉嬛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此时芳若一开口,顿时吸引住了几人的目光。祺嫔只是难得矜持地朝甄玉嬛笑了笑,对芳若的话,充耳不闻。 瑞嫔高洁自傲,别过脸去不看甄玉嬛等人。自甄玉嬛被贬之后,关于她之前的作为,便又传了出来,瑞嫔自觉从前看错了人,此刻便当做不相识罢了。 而祥贵人,却是一向自傲无礼,她直接开口:“原来是芳若姑姑啊。” “这位甄选侍不过是选侍罢了,陛下给了她贵人的待遇,可没说将她册封为贵人,在此的姐妹位份都远高于她,又何须行礼呢?” “况且一介选侍,只能称为小主,不能称作娘娘。” “听说芳若姑姑之前是负责教导秀女宫规的,怎么全都忘了吗?” 芳若作为御前伺候多年的女官,吃了祥贵人一顿排宣依旧面不改色。她笑着说:“此时此刻,当然是小主位份更高了。” “但是甄小主作为皇嗣生母,将来何愁位份呢?” “反倒是小主你,入宫半年也不见升迁啊。” 芳若托着着甄玉嬛的手,仍然在尽职尽责地给这位被贬的甄选侍抬面子。她和李长、崔锦汐一样,都对甄玉嬛这张脸寄予厚望。 甄玉嬛开口,想拿出吕后的那一套说辞来震慑对方,却陡然想起了当初自己被贬为甄嫔的缘由; 想用家世相压,却发现眼前四人的家世,都不逊于自己; 想说些诗词,对面却不是可以与她共话巴山夜雨的玄清。 甄玉嬛再一次心生迷茫,她发现,除了这些话,自己竟不会说别的了。 她极力掩饰心中的空虚,挺了挺肚子,作为一种无声的炫耀。而后看也不看对面的四人,只是对着芳若轻笑:“算了,姑姑,我们走吧。” “何必与她们一般计较。” 芳若对甄玉嬛这一番自矜自傲的表现也十分满意,因此将头微微一扬,扶着甄玉嬛走了。 祥贵人看着甄玉嬛故作清高的步伐,不屑一笑,用在场众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都到这境地了还摆谱呢?” “什么时候真成贵人,有了封号了,再出来行走说话吧。” 甄玉嬛气不过,急忙转身,伸手就是一巴掌。 可她的手,却被祥贵人身边的宫女稳稳抓住,祥贵人继续说:“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当初在你身边的宫女,都已经怀孕成为如良娣了。” “也就是你们没碰见,不然本小主就可以好好瞧瞧这一出尊卑颠倒的大戏了。” 甄玉嬛久处高位,加之从前玄凌的特意维护,甚少有人敢这么直接和她说话。此刻她更是气得嘴唇发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其余的祺嫔、瑞嫔和福贵人,竟只是冷眼看着,芳若虽然嘴巴厉害,可是到底不敢和正经小主动手。 正在这时,玄清带着几个内监向这里走来。 玄清一见甄玉嬛便是一阵心思翻涌,看见几个贵人打扮的小主在刁难甄玉嬛,更是挑起了一个不起眼的笑容。 只是贵人、嫔而已,他作为亲王,还是教训的起的。 于是玄清便顺势英雄救美,他用几句半真半假的话,成功吓走祥贵人等之后,顺利收获了甄玉嬛一个带着眼泪的笑脸。 接下来,玄清给甄玉嬛吹奏了一曲《杏花天影》,而后又暗示如碧给她做银耳枸杞来吃,甄玉嬛全都听在了心里,却装作不知。 甄玉嬛一心一意保胎,后宫倒是难得清静了一段日子。 自甄玉嬛被贬之后,皇后在宫中权柄日盛。 端妃病弱,敬妃安分,陵容无权,三妃都很给皇后面子,余下的人自然也就更加拜服了。 朱宜修入主中宫这么多年,竟是从这时候起,才难得地享受了一把“后宫之主”的感觉。 可惜,玄凌叫她照顾甄玉嬛的胎,一看见那张脸,她就恶心。 如果不是为了维持自己在玄凌心中的形象,朱宜修真想不顾一切地冲进棠梨宫,去做一些连她自己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眼下动不得甄玉嬛,而赵玉如那里陵容又看得紧,皇后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放在了顺嫔和如良娣身上。 两个宫女贱婢而已,难道也妄想生下皇嗣吗? 朱宜修紧握了手中的笔,笔下如走龙蛇,这些字、这些事,她已经做过很多次了,一切都熟悉的很。 如良娣和顺嫔的胎,时间上挨得太近,必须要错开时间打落,才不惹人怀疑。 朱宜修慢慢写,想到前朝最近得细微动荡,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顺嫔的胎现在就动手,如良娣则等到月份大了再说。 到时候,一尸两命也不是难事。 陵容自与端妃“结盟”之后,便借看护玉如身子为由,一直深居简出。 端妃心中的欲望,不是光靠与陵容结盟就能完成的,这样的盟友,陵容也要不起 。 看来,自甄玉嬛之后,下一个与皇后斗法的就是端妃了。 陵容乐得隔岸观火,新进宫的祺嫔等人,自己内部还搞不明白,也无心来向高位嫔妃示好,或者以她们的家世和进宫的由头,也不必向他人示好。 玉如的肚子一天天大了,皇后便做主,一气免了三位孕妇的请安之礼。 有时候她们遇见了,见彼此都是腆着肚子的,也能静默相视一笑。 不过这刻的平静也维持不了多久,皇后的耐心不多,陵容早已知道她会做什么,更是结合前朝局势分析,甄家的覆灭也有了由头,因此名义上为甄家义女的如良娣甄玉隐自有她的结局,不足为虑。 皇后必定会先挑顺嫔余莺儿下手。 陵容将自己的分析告诉了敬妃,也将端妃的半真半假的威胁一并说了出来。 敬妃长久没有说话,她这一年以来,对皇后的印象已经在不断改观了。对于宫中这几位孕妇,也存了几分担心。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说:“不过前后早晚罢了。” “就先让给端妃吧。” 第128章 连雨春去 祥贵人等那天被玄清说了几句,等到侍寝的时候,便提了一嘴。 她想的聪明,自以为是功臣之女,知道玄凌对于几位王爷兄弟的忌惮,因此便只字不提自己和甄玉嬛的作为,只说玄清越俎代庖,对宫嫔说话不甚客气。 祥贵人还有几分沾沾自喜,认为玄凌容不下玄清,必定会以此为借口,趁机对玄清发难。 玄凌看着祥贵人,这个年轻的女孩,脸上的心思几乎遮掩不了一点。 玄凌心中厌烦,于是起身便走。 只留下祥贵人一脸错愕。 而陵容亦是十分惊讶,因为玄凌转而到了景春殿。 玄凌一见寝殿内的未歇的烛火,便问:“怎么,珚珚还未睡么?” 陵容不好意思地一笑:“臣妾睡不着,索性看看书。” 玄凌垂目看去,正是一阙诗词。 “谁家深院帘重重,闲坐烛火影自钟。” 这样闺怨气息浓厚的诗词,玄凌一见便已了然,他的声音带了几分歉疚,拉着陵容的手说:“珚珚,最近宫中事多,朕冷落你了。” 陵容伏在玄凌肩头,将身体的全部重量都交付与他,仿佛眼前的帝王是她今生最大的依靠。 陵容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是让玄凌满意的。 只是他却不知道,这夜晚不歇的烛火,这哀怨缠绵的诗词,全是为玄凌准备的。 早在陵容出了月子之后,她便养成习惯,在几乎每一个玄凌不到景春殿的夜晚,都像今夜一般布置好一切,以防止玄凌的“突击检查”。 玄凌到了陵容这里,只字未提祥贵人与清河王玄清的事情,直到次日梳洗时,玄凌才毫不经意地问道:“珚珚,你知道六弟和祥贵人等,前几日在太液池争执一事了吧?” 陵容不能否认,高位妃子说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简直是把皇帝当小儿戏弄。 因此陵容面不改色地继续为玄凌布菜:“臣妾略有耳闻,却不知是何缘故。” 玄凌作为帝王,对事情真相如何自然也一清二楚,可他却不愿说,只是继续问:“祥贵人说六弟无礼,你怎么看?” 大清早的,陵容几乎忍不住笑出来。 祥贵人聪明,能看出玄凌对于玄清的忌惮;可是她错就错在太聪明了,没看见帝王的心机深沉之处。 玄凌再忌惮玄清,也不能在刚将汝南王拉下马之后,便将功臣之一的清河王也收拾了,到时候如何面对天下悠悠之口? 或者,玄凌真正喜欢的是,即便知道了他心中所想,也不直接点破,而是默默将事情办好的人。将来若是玄凌心里记着,便给他加官进爵;若是东窗事发,此人便是帝王的替罪羊。 玄凌是想办玄清的,只是目前还不是时候,所以祥贵人参玄清一事,注定是不能成的了。 夏日新鲜的花香气直往鼻子里钻,陵容轻轻问:“不知道祥贵人与六王是有何矛盾?” “臣妾想,他二人一个为王爷,一个为嫔妃,素无往来,又怎么会有口角呢?” 陵容渐渐将祥贵人口中的“无礼”转变为“矛盾”与“口角,以示区别,毕竟“无礼”一词,可用的场景就太多了,可以是目无尊上,也可以是妄图僭越,更可以是淫乱后宫。 凭玄清现在与甄玉嬛的交往,玄凌很有可能不会杀他。因此陵容要为玄清慢慢铺垫,誓要将他对宫妃向来“无礼”一事,彻底坐实。 玄凌一直没有动玄清,也是有诸多顾虑的,他不得不考虑朝堂稳固、派系争斗和帝王口碑等等因素。因此这时候越是让玄凌忍下,就能将此事成为玄凌心中的一根刺。 见玄凌点头,陵容继续说:“所谓无礼,大概就是六王进宫,祥贵人等冷不丁见到陌生男子,有几分惊吓罢了。” “她才入宫,不知道六王是可以随意进出宫的,偶然碰见,被吓到了也属正常。” “说不定呀,是在借机向陛下撒娇呢。” 陵容说着,一双盈盈妙目含笑看向玄凌,说不出的美好。玄凌登时想到玄清可以随意进宫一事,那么自己的妃子,岂不是全都暴露于玄清眼下了? 一想到后宫众妃游园、嬉戏、玩笑时的诸多美态,都能叫玄清“偶然”看见,玄凌心里就更加烦闷。 陵容觑着玄凌脸色,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接下来就看玄凌在不在意头上偶然会长出碧绿的韭菜了。 玄凌看着陵容清婉优柔的样子,忍不住挑唇一笑:“祥贵人若是有你一半识大体就好了。” 陵容想到祥贵人的出身,心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道:“人家祥贵人是新人,刚入宫半年,陛下新鲜着呢,何必取笑臣妾?” “正因为是老人,所以才识大体呢。” 玄凌朗声笑了出来,陵容道:“陛下半夜到了臣妾这里,人家祥贵人还不知道怎么委屈呢。” “又被六王吓了,又被陛下冷落了,陛下还是想想怎么宽新人的心吧。” “臣妾总归是老人了。” 说罢,还装模做样地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可惜,一滴眼泪也没有。 玄凌最爱陵容这副有别于往日的又娇又横的模样,因此懒懒开口嘱咐小连子:“传旨下去,以后王爷进宫,必须走专门的道路,前面必须有人引路,避免不该碰的人碰上。” 小连子刚出去,玄凌又叫住了他:“再有一条,祥贵人,晋为祥良媛。” 都吩咐完,玄凌又用了一会子早膳,瞧了一眼宝哥儿,才去了仪元殿。 玄凌走后,梅香不解发问:“娘娘,祥小主向来眼高于顶,娘娘怎么帮她说话?” 菊清则问:“莫不是娘娘想将她收为己用,可她太过浅薄,还不如福贵人实在些。” 陵容笑容不改,说到:“祥良媛的晋封,本宫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咱们陛下,也是想给六王一个警醒呢。” “况且,本宫虽然不喜欢祥良媛,但是架不住她好用啊。” 祥良媛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终于得了一份晋封,她更加以为玄凌对自己是十分认可的,因此也更加骄狂。 以至于,差点害了顺嫔的胎。 第129章 瓜熟蒂落(上) 敬妃赶到披香殿时,端妃已经陪在一边,太医院太医也跟着匆匆赶来。 顺嫔躺在床上,面色惨白,身下已经有了血迹。 而始作俑者祥良娣 ,因有端妃在,已经吓得跪在庭院中了。 太医施针用药,半个时辰之后,顺嫔才幽幽转醒。 左右宫女服侍她用了药,她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发现孩子还在,才松了一口气,转而向端妃致谢。 顺嫔差点落胎的事情,也惊动了玄凌和皇后,二人各派了身边人前来看看情况。 自然也就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是祥良娣与顺嫔在小道上相逢,互不肯让,发生了争执。 祥良娣瞧不上顺嫔宫女出身,因此即便位份较低,也与其强硬。 顺嫔虽然出身低微,可是好歹也比祥良媛高个半阶。 况且她也不是好相与的,听见祥良媛一口一个“倚梅园粗使”便火大,正想仗着身孕亲自教训时,不慎脚底一滑,反而被祥良娣伸脚扳倒。 幸好当时端妃就在附近散心,一见出了事,连忙赶来将局面稳住,更是吩咐人就近抬到了披香殿。 事后敬妃着人审理祥良娣时,她却一味说,自己没有伸脚故意绊倒顺嫔,是自己脚下一滑,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没站稳才不小心连带到顺嫔的。 敬妃对当中事情了如指掌,但是皇后借刀杀人的计策不能明说,因此祥良娣还是替皇后背锅了。 玄凌本就不喜祥良娣一些作为,上次晋封也是做给清河王玄清看的,此事有了把柄,便下令将祥良媛贬为常在。 大约是为了些许功臣之家的面子,没有褫夺封号罢了。 陵容此前为祥良媛请封,就是为了将她引入皇后眼中。 祺嫔这颗好棋,皇后目前还舍不得用;方淳以经为玄凌不喜,用的不好容易折了。 瑞嫔福贵人也不合适,于是陵容推出的祥良娣,正好会让皇后“见猎心喜”。 陵容预判了皇后预判,知道她一定会故技重施,以祥良娣之手,除去顺嫔的身孕。 因此在和敬妃商议之后,便将这个消息卖给了端妃。 就看端妃自己能不能把握得住了。 只要皇后出手的时候,端妃能够救下顺嫔,那么看在端妃从前的“付出”的份上,玄凌就会和皇后默许顺嫔这一胎,若是女儿,便能叫端妃抚养了。 若是儿子,以端妃背后开国元勋齐家的身份,便绝无可能。 而顺嫔的胎已经五个月大,太医早已暗示过了是女胎,因此端妃才毅然决然出手。 她出手,就意味着她要了这个孩子,意味着她领了陵容这个人情。 只可惜,顺嫔这一摔,到底是伤了根本,太医仔细诊治之后,也只能尽量将孩子留在母体之内,尽可能地多长些时间。 至于顺嫔可能会因为孩子早产而死亡的事情,大家都默契地瞒着她。 看向她的目光,却总像在看一个吐珠之后再无用处的母蚌。 端妃其人,陵容仔细分析过,她要孩子,只是想弥补自己一生不能再做母亲的遗憾罢了。 给她一个孩子,她就更有本钱和皇后作对。 至于其他人,端妃没有疯魔至此,况且有孩子在,也会牵扯掉她一部分精力。 陵容仔细算了又算,虽然她没有宫权,当初的出身最低,但是已经在幕后默默策划了好几件事情了。 她再也不是当初进宫时,那个天真纯粹的小丫头。 她也会借刀杀人,声东击西,祸水东引,她已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深宫贵妇了。 作为宫中皇后之下唯一有子的瑶妃,陵容也去了一趟披香殿看看顺嫔。 顺嫔当年机灵的双眼,已经漫上了几分将为人母的温柔。 当初她趾高气昂的做派已经收敛很多了,玄凌下令,叫顺嫔在披香殿偏殿养胎,由端妃全权照顾之后,便没怎么来看过她,只是流水般地赏赐了许多东西。 陵容看着顺嫔抑制不住的高兴,心想,有时候,看不见外面的风雪,能够单纯的高兴,也是一种幸福。 临走的时候,端妃朝陵容笑了笑,道了一声谢。 陵容看着她平和许多的面容,远远一笑,便回去了。 顺嫔的胎一直养着,有端妃在,什么上等的药材都往顺嫔肚子里送。 陵容有两回跟着敬妃去看顺嫔,发现这两个人居然相处的还挺和谐的。 顺嫔浅薄无知不假,可是端妃经历的风浪何其广阔,二人竟也能一个说,一个听。 敬妃闲聊时对陵容说,端妃现在已经在问太医如何保住顺嫔的身子了。 以端妃的身份和资历,与顺嫔一起抚养帝姬也不是难事,何况以端妃的心机手段,笼住顺嫔更是易如反掌。 大暑之后,顺嫔的胎勉力维持了七个月,终于发动了。 虽然民间有“七活八不活”的说法,但是人人都知道这一胎的凶险,譬如陵容等也知道这孩子是为了端妃生的,因此几乎所有嫔妃全都去瞧着了。 便是不方便去的,亦是派了贴身的女官去看看情况。 顺嫔疼了一天一夜,玄凌来瞧过一回,见里面叫喊声不绝,等了一会,也就走了。 皇后因有端妃在,也是瞧过之后便回了凤仪宫。 只有端妃,几乎没合过眼。 顺嫔余莺儿的叫喊声,几乎一声声地敲在她心上,好像她也躺在产床上,也在撕心裂肺。 端妃好像又看见了华妃血流不止的那天。 当顺嫔的叫声越来越微弱的时候,渐渐响起了一道细弱的婴儿啼哭声。 这一声啼哭,彻底将端妃从无尽的幻境与过往中拉扯了出来。 顺嫔余莺儿难产死去,留下了一位小帝姬。 虽然宫里几乎人人都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但真的发生在眼前的时候,还是免不了几分唏嘘。 敬妃后来告诉陵容,当时端妃是真的接纳顺嫔了,顺嫔也知道众人的安排,但是以她往日张扬骄矜的性格,居然忍住了。 她全做不知,配合太医尽量养好孩子,然后生下来,交给了端妃。 只为了让小帝姬的母亲,不再是倚梅园粗使宫女。 第130章 瓜熟蒂落(下) 小帝姬出世,看在端妃的面子上,玄凌次日便赐封号为“宁安”,端妃自己拟了小字,叫做璎珞,玄凌也应准了。 至于顺嫔难产而亡的事情,在端妃的请求下,玄凌将她追封为顺安贵嫔,以九嫔之礼下葬。 因宫中还有孕妇待产,顺安贵嫔的葬礼便精简了许多,然而如陵容等人,还是去瞧了瞧,也算是相识一场的意思。 宁安帝姬七月降世,身体柔弱,端妃为了照顾小帝姬,耗费了不少心神。 就连太后,也曾派竹西姑姑多次询问情况。 端妃有了奔头,几乎足不出殿,而陵容亦是忙的脚不点地。 玉如待产,按宫规,便将她的母亲赵夫人接来陪伴,还有产房安置、乳母人选等等事宜,陵容几乎全都一手包办了。 只因玉如孕中养的太好 ,卫临瞧过之后,说恐怕也要早产。 玉如本就因为顺安贵嫔早产而亡的事情,有些担心,卫临好说歹说才稳住了她。 玉如月份较大,早产不过是免于母体受苦罢了,其实胎儿已经发育完全,这一点与顺安贵嫔的情况截然不同。 陵容将事情上报给了玄凌和皇后,二人听过分析也就应准了。 七月二十六日这天,玉如用过早膳开始发动,好在她素日身子强健,下午便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帝姬。 陵容看向帝姬熟睡的脸庞,心中微定。 卫临说是帝姬,果然是帝姬。 自己已经有了皇子,若是玉如再生下皇子,皇后一定容不下。 因有宁安帝姬在前,而玉如的位份又比当初的顺安贵嫔高,所以次日,玄凌便也赐下了封号,叫做“蕴真”。 玉如看着襁褓中的帝姬,笑着向传旨的太监谢恩,等来来往往的人都散了之后,玉如才对陵容与敬妃说,请她们为蕴真帝姬取个小字。 陵容与敬妃对视一眼,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同一个词,灵儿。 蕴真一词,出自“表灵物莫赏,蕴真谁为传”,用蕴真做封号,那就只有用灵儿做小字才配得上了。 玉如听了,也十分满意,于是便“灵儿、灵儿”地叫了起来。 落地的孩子见风就长,玉如出月之后,灵儿已经会转着乌溜溜的眼睛跟着人看了。 玉如将自己母亲送出宫,而后便重回后宫战场,她因生了帝姬,玄凌对她也有几分重视。 虽然因为是帝姬生产时没有晋封,但是照例的赏赐却是源源不断。 玉如从中挑了两份上好的,分别送给了陵容与敬妃。 这一个多月来,宁安帝姬的身子已经调养的差不多了,端妃有时也会带着她出来玩,大家瞧着,也许是早产的缘故,宁安竟和比她小一个多月的蕴真差不多大。 众人交流了些育儿的心得体会,玉如偶然问了一句如良娣的情况,敬妃只说一句尚可,便不再多言。 前朝管家针对甄家,状告甄珩与汝南王私下往来甚密的事情,几个高位妃子已经有所耳闻了。 陵容更是担心自己哥哥在这件事中的身份,敏感时期,不好与哥哥通信,只能根据过往安排一一猜测。 此次清剿汝南王事件中,安家也算是功臣之家,但是安父已死,哥哥虽然袭了一个虚爵,有两分面子光,终究抵不过在京中盘根错节经营多年的世家大族。 况且哥哥在整个事件中,一直没有与汝南王一系接触,只是作为玄凌的传声筒在中间斡旋,凭此一点,这一次清剿是碍不上哥哥什么的。 听说此次管家状告甄家的切口是一个南风馆的小馆,由此甄珩有隐疾、好男风的事情算是瞒不住了,薛茜桃在外行走时都难以抵挡他人的目光,只能含羞回去合离。 而甄家哪里能放过粉饰门面的工具? 自然全是不肯,听说现在甄家闹得一团乱,甄夫人放话,即便是薛茜桃死在甄家,也不能轻易离去。 而甄家刚刚记入族谱的二少甄珽,却已经接管了家中许多事物,俨然是下一代的继承人。 如良娣虽然与甄玉嬛关系不睦,可是她甄家义女的身份始终是过了明路的,翠微宫也是甄玉嬛亲口指给她的。 如今甄家出了事,依敬妃的意思,是瞒着的好,而皇后却不一定这样想了。 翠微宫景色悠然,如良娣虽然不在主殿,但也算得上是独居一宫。 自有孕起,她的位份便提了许多,宫众人再见到她,也是恭恭敬敬的。想到自己的“长姐”甄玉嬛如今的处境,甄玉隐不由得轻哼出一声冷笑。 老天啊,谁能想到,自己给甄玉嬛做了十年奴才,居然也有凌驾于甄玉嬛的一天? 只可惜,甄玉嬛几乎是半禁足在棠梨宫中,身边还有个芳若姑姑护着,否则自己一定要去好好瞧瞧她现在的样子。 甄玉隐得甄玉嬛多年调教,虽然没有教什么好东西,但是最起码一定得谨慎是有的。自怀孕后,她将身边人又清理了一遍,好容易熬到这个月份,便只打算将孩子生下,然后以远超于甄玉嬛的位份召云辛罗入宫,仔细盘问自己母亲的事情。 玉隐从来没有过问肚中孩子的性别,她一直觉得,父亲不认自己,也有几分因为自己是女儿的缘故。 因此她才更要忽略这个孩子的性别,不光自己不问,就连饮食,也不往什么酸儿辣女上靠,月份大了之后,也深居简出,避免老嬷嬷从肚子的尖圆看出什么门道来。 她只想全心全意地去爱这个孩子,不因为它是男是女。 然而面对现实,玉隐还是不得不盘算一二的,若是帝姬,自己可以抚养,若是皇子,恐怕只能交给皇后了。 其实敬妃也不错,玉隐翻过了身又继续想。 皇后已经有了大皇子,若是自己的儿子交由皇后抚养,恐怕不受重视。 想到端妃多年未育,对宁安帝姬的重视,玉隐转念想到了同样没有生育的敬妃,若是自己的孩子给了敬妃,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敬妃一向与瑶妃交好,而自己与瑶妃…… 玉隐回想到陵容越坐越高的位子,想到当初自己跟在甄玉嬛身边对于瑶妃莫名的敌视与针对,不由得轻轻一笑。 真奇怪,当时自己说的,究竟是自己想说的,还是甄玉嬛想说的? 亦或者二者兼有吧? 夜深了,玉隐不再做无谓的思考,产期近在眼前,她还是生下皇儿为先。 至于其他的,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总会慢慢有的。 第131章 似是故人来 八月中,天气已经逐渐凉爽了。 陵容心里一直记挂着梅香的事情,菊清私下问过,梅香心里喜欢的果然是卫临。 陵容便有心成全梅香一番心思。 正好玉如生产完毕,自己手上许多事情都松快了许多,于是便寻了个卫临请脉的日子,特特支开了梅香,有心问问卫临的情况。 古人成婚都早,以卫临不到三十的年纪,恐怕连孩子都有了。梅香的心思单纯,喜欢便喜欢了,却不知道世上有“遗憾”二字。 因此才避开她问,也免得她伤心。 卫临还是老样子,瞧着面相憨厚,其实肚子里大有文章,他年纪较轻,就已经刚升了正六品太医院院判,品秩不算高,然而太医院正院使也不过正五品供奉。 大周例律,太医院正院使一人,正五品,总管太医院事宜;副院使四人,从五品,总领各科,轮班值守;院判八人,正六品,各领一科;其余太医若干,从六品、医士若干,正七品。 卫临高升不久,也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陵容先是照例与卫临说了会子太医院的话,又指着一旁的双桃粉玉簪子说:“这簪子意头好,又不惹眼,本宫一见到它就想到了卫大人。” 陵容言笑晏晏,却没注意到卫临看见桃花时一瞬间的失神。 陵容自顾自地说:“卫大人从本宫还是选侍起,便用心伺候,一直以来,也忘了给卫夫人请个什么诰命,按理说,卫大人也该可以了。” 陵容说的隐晦,卫临家室如何,只看他如何作答了。 卫临收敛了心神,愈发恭敬地说:“娘娘容禀,小臣在家乡已有一房妻室,小臣多年在外辜负良多,已经决心终生不娶了。” 卫临的话说的奇怪,陵容凝了神色,继续问。 卫临说,他家中父母早逝,有一房妻子,虽然贤惠可亲,但是却不是个长福的。卫临那时候年轻气盛,一心想在外求学,以至于医了他人,却没能医了自己的妻子。 最终酿成了终生的遗憾。 卫临言辞恳切,陵容也不能不动容。 她不知道的是,卫临决意终生不娶,却也绝不如此单纯。他心爱的妻子,再也回不来。他钟爱的女人,永远得不到。 因此,不如什么都不要,只向那宦海沉浮、荣华富贵一心奔去,只有没日没夜地研习医术,方可一解终生的寂寞。 卫临稍稍抬眼去看陵容,当初温实初从棠梨宫回来,便痴笑许久,自己只是不明白,如今终于懂得一二了。 只是有温实初前车之鉴,卫临尽管心中翻江倒海,面上仍是不显露分毫。 此刻他偶尔的逾礼之举,也没有引起陵容的怀疑,她只是给出了一个应当给与帐下谋士的笑容。 卫临迎着那笑,也回应了一下。心中却在想,她果然不知道。 还好,她不知道。 卫临语气坚决,陵容也不好勉强,梅香虽然久经后宫之事,可是心中还总有一份天真纯粹,并不适合宫中度日,她自己其实也十分渴望寻常夫妻生活。 既然卫临没缘分,自己就要再为她找一个可以互相扶持、互托终生的男人。 于是陵容也不再提,只是依例叫人送卫临出去。 却不知,卫临梅香二人的缘分,还没断。 转眼到了八月下旬,如良娣甄玉隐的胎已经足月了,宫中刚得了两位帝姬,这一胎,太后和玄凌心里都盼着是一个皇子。 可惜,甄玉隐自己后来就像转了性似的,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也见不着她的胎,就连太医,也不许多瞧了她的脉。 一切只依她素来身子强健,胎儿又发育地好,才平安至今。 还意外躲过了皇后好几次的暗箭。 如今产期已近,敬妃便张罗着给她安排产房,虽说宫妃生产可以传娘家人陪产,可是一来如良娣不是什么高位妃子,二来她也没什么娘家人,因从只有两个侍女在旁伺候。 好在,敬妃从前虽然也瞧不上甄玉隐些许小气的行为,可是她为人端方大气,绝不会和未出世的小儿计较,因此玉隐的生产,全程都稳稳当当的。 半夜里,翠微宫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又是一个帝姬。 玄凌有几分失望,只是给了些寻常的赏赐。有先顺安贵嫔和玉如在前,竟也没有赐下封号。 玉隐的孩子出生三天了,翠微宫比之当初的披香殿和长春宫,算得上冷清了。 玉如说到这里时,面上流露出几分凄然。 陵容知道,玉如不是同情甄玉隐,而是同情那个刚出生就失去了父爱的小帝姬。 玉如自己也生的是个女儿,因此更懂这种感受。 更不用说,前朝甄家的罪名已经罗列了许多,以管家带头,一封一封的状告折子雪花似地飘向玄凌地案头。 甄珩与汝南王过从甚密,甄远道家风私乱,甄珩之妻薛茜桃买卖婴孩,甄珩杀婴,甄家在平乱之中首鼠两端,之后又居功自傲,亦与结党营私,就连十几年前甄夫人溺杀一名孕妇的事情,都被人掀了出来。 桩桩件件,甄家几乎没有转圜地余地。 可甄玉隐却不这么想,她不管外面的事情,不顾产后虚脱的身体,几乎没日没夜地搂着自己的孩子。 她母亲早丧,父亲不认,算来算去,天地之间,唯一与自己有血脉关系的,只有眼前这个小人了。 可惜她还不会说话,要是等到她一句一句喊“母妃”的时候,不知又是什么情形? 甄玉隐用手指轻轻去描摹这个孩子的眼眉,真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随侍的嬷嬷奶娘都劝她养自己的身子为先,却拗不过甄玉隐,还是将小帝姬放在玉隐寝殿了。 余下人,则在殿外休息,以备万全。 生产总算喜事,殿内红烛高照,不时发出细碎的声音。 甄玉隐沉沉睡去了,迷迷蒙蒙之间,似乎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睁眼一看,自己竟已不在宫中,而是来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山丘,阴风阵阵吹来,玉隐情不自禁地眯上了眼睛。 伴随着阴风的,还有越来越近的呼唤:“浣碧……浣碧……” 奇怪,自己改名叫玉隐时间也不算短,怎么还有人叫自己“浣碧”? 那一声声“浣碧”情辞恳切,犹如杜鹃啼血,似乎夹杂了无数复杂的感情。 玉隐忍不住循声看去,却发现呼唤之人,竟是去世不久的流朱! 第132章 几回魂梦 流珠去的时候,是被人当胸一刀贯穿而亡的。有人说她违抗皇令,去的活该,就连甄玉嬛也不过是掉了几滴眼泪,然后该干什么便干什么去了。 是瑶妃求情、自己拿了大把银钱,使采买处能外出的太监为她收尸,在外寻个地方好好安葬的。 玉隐不想分辨此刻的相遇是梦是幻,她只是为再见流珠而由衷的高兴。 她这一十九年的人生,几乎一半是与流珠同榻而卧的。那时候自己初入甄府,分不清父亲和老爷的区别,心里委屈,整夜整夜地哭,是流朱陪着她。 她规矩学的不好,是流珠私底下教她;她受不了伺候人的活计,是流珠背着人宽慰她;她上夜发困,是流珠悄悄弹一个冰凉的水珠,将她激醒;云夫人给众人立规矩的时候,是流珠笑着递给她一个不起眼的软垫,说是绑在膝盖处跪着就不疼了…… 这样好的流朱,这样爱笑的流朱,最终和自己,被规训为一左一右最忠诚的两片绿叶,死死地贴在了甄玉嬛这朵红花身边。 可是那时候自己一心想着庶小姐的身份,对于流珠自甘堕落、与人为奴的做法十分不屑。她虚荣,自私,目光短浅,而流珠却宽厚,善良,任劳任怨。 就连甄家默许甄玉嬛对自己格外的偏宠,流朱也能笑着应对,从不嫉妒。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下人房里,悄悄提醒自己不可张扬。 同一屋檐下,她与流珠之间,不是更像姐妹么? 可惜这个道理,自己明白的太晚,太迟。 以至于,和流珠最后一回说话,也只是自己搬去翠微宫的那一天。 那天细雨蒙蒙地下,流珠瘦小的身影,抱着一个包袱,里面是她为自己做的糕点,和一些从前在宫外时两人都爱极了的小玩意。 那时候玉隐得了身份,成为了玄凌的妃子,自觉前途无量。她心里未必舍不得甄玉嬛,却是真格的舍不得流朱,只是她不好随意向甄玉嬛要人。 况且那时玉隐自己也是心虚,她总以为流珠也是唾弃自己的行为的,或许流珠更愿意待在甄玉嬛身边。 因为她一向,是个痴的。 痴到为他人,丢了自己的小命。 流珠死的时候,自己已经有了身孕,未免惊胎,层层阻拦之下,竟然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可是,流珠已得安葬,应当安然从容,为何还是一副仓惶凄清的模样? 玉隐心中疑惑,而流珠虽然狼狈落魄,却还是笑嘻嘻的,她说:“浣碧,听说你这蹄子生下帝姬了,咱们当时说过要给彼此的孩子做姨娘的,你别不是忘了。” 玉隐鼻头一酸,自己还未给这孩子取名,可是流珠已死,女儿又要到哪里去认姨娘呢? 因此忙强逞笑容,不顾流朱满身的污糟,拉着她的手说:“流朱,你去的早,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你给她起名吧,也算给你留个后。” 奇怪,流朱虽然去了,可是此刻虽然脏乱些,身上却是温热的,脸色如常,连吐气也是热的,想到她去时不过双九年华,玉隐心里愈发悲酸。 却见流朱笑着晃晃头,赧然道:“我又没读过书,不会起。要说,也只有个宝珠,只是小气了些,配不上公主。\" 玉隐像从前那样一拍流朱的肩膀,宽慰道:“我看就很好,如珠如宝。不必跟咱们似的,是个奴才命。” 流朱道:“浣碧,你如今不是已经做了娘娘了么,怎么还不好吗?” 浣碧不欲与流朱说起宫中的乱事,只问:“流朱,我都改名叫玉隐许久了,怎么你还叫我浣碧呢?” 流朱晃了晃脑袋道:“玉隐玉隐,你好好的一个人,干嘛要隐去呢?” “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名字,浣碧,正好你娘的名字里,也有一个碧字。” 玉隐一惊,她娘? 她娘不是已经病死许多年,叫甄远道葬在了京郊一处不起眼的义庄了么?流朱怎么会遇上? 不待玉隐去问,流朱便沉了脸色,细细地说:“浣碧,其实我早该走了,可是我不放心你,总是要把事情告诉你。” “你身在皇宫,我进不去。只能等你生了孩子,身上虚弱时,入你的梦。” “为了这个,我死也不入阴曹地府。” 浣碧听着流朱的话,心里一慌,忙问到底怎么回事:“这里瞧着像是乱葬岗,我不是叫人把你安葬了吗?怎么还会在这里,连个供奉也没有?” 流朱摆摆手,毫不在意:“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啦,只是我一生为奴,什么安葬、供奉又有什么要紧呢?” “你到底是皇妃,我不能入你的梦太久,还是让我把正事跟你说了罢。” 流朱的脸色倏地变得苍白,语气也清冷了许多。她说:“那几个奴才,收了你的钱,没有办事,只是把我扔在乱葬岗了事了。” “可是幸亏是在这个乱葬岗,我才遇到了你母亲,她叫碧珠儿是不是?” 见浣碧点头,流朱继续说:“不知道为什么,你母亲在这里日日嚎哭,说甄家无良,云夫人狠毒。” “我一听是说甄家的事情,忙去问,才知道她与你的关系。” “你母亲一听我的名字,就知道咱们是一对奴才,就把事情说了。” 玉隐似乎猜到了什么,忍不住微微发抖,眼中更是射出一道寒芒。 果然流朱道:“据你母亲说,甄家认你为义女,给了你名分后,云夫人便使人打探,将你母亲原本安葬在郊外的坟墓,连坟带碑一齐捣烂了,留下几根白骨,胡乱扔在了此处。” “你母亲本就是一缕孤魂,是为了你才迟迟不肯投胎,她被掀了坟墓,没几天便消散了。只是嘱咐我,一定要把事情告诉你,让你以后 对甄家,小心些。” 流朱越说,脸色就越苍白。 玉隐先前的愤怒已经散去了,她不合时宜地想,母亲病去的时候,流朱被一刀贯胸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苍白? 见玉隐愣住了,流朱赶忙安慰:“你母只是嘱咐你,她托我告诉你,我就一直等到现在。” 流朱的身形渐渐淡了,“如今,我也该去了,你要好自为之。” 玉隐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胸腔里的愤怒变成一把淬火后冰冷的铁。 她死死拉着流朱的手,不让她走。 “流朱!流朱!流朱!” 四周空荡荡的,霎时间只剩下浣碧一人,蓦地响起了一道婴儿啼哭声。 浣碧想到自己的女儿,把一切都抛掷脑后,猛地惊醒了。 第133章 甄家女(上) 醒来红烛还未燃尽,是女儿睡得不稳,发出了几声小小的哼唧,自己在梦中竟听成了嚎哭。 浣碧又好笑又不放心,连忙下榻去瞧,看着女儿安睡的小脸,忍不住用手刮了刮。 “宝珠,宝珠,从今往后,你就叫宝珠了。” 浣碧惊诧于自己说出“宝珠”这名字时的顺口,于是连着这名字,方才梦中的一切,统统灌入了脑子。 流朱…… 想到这个名字,想到梦中的一切,浣碧就不由得心口发痛。 原来,自己只是赢了表面,而自己的母亲却成了云辛罗愤怒与不甘的发泄对象。 可是,难道自己想要认祖归宗有错吗? 难道不是甄远道先来招惹母亲的吗? 甄家,既然你不把我当作女儿,不把我当人,那就不要怪我无情了 。 浣碧擦掉眼泪,冷了神色。 即便最近她在坐月子,也知道朝野有所震动。窗外的宫女太监说来说去,都是甄家的事情。 她也姓甄,也是甄家出身,自然也关注一二。 加之她刚生下了帝姬,消息也还算灵通,前朝给甄家上的罪名,她都一清二楚。 可是,这些还远远不够! 甄家其余的罪孽,将由自己这个甄家的女儿亲手揭发! 只有这样,才不算辜负母亲一生等待,自己半世为奴! 浣碧看了一眼安睡的宝珠,狠了狠心,避了人往凤仪宫去。 自己要去揭发甄家与甄玉嬛,即便成功恐怕也不得善终,当今世上,只有宝珠放不下。 皇后作为宫中嫡母,已有一子,一定不会排斥再多一个女儿。 到时候,宝珠成为皇后嫡女,会有一个体面的封号,身份远超淑和、温仪、宁安和蕴真。再者她压根不记得生母,将来皇后亲自将她养大,也会更有几分真情了。 浣碧抱着这样的决绝心思,只身去了凤仪宫。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陵容还没有睡。 浣碧离开翠微宫去往凤仪宫的消息,转眼就传入了陵容的耳中。 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甄家陆续获罪的消息,陵容已经悄悄递到了浣碧耳中,看似是她自己不经意的打探,其实都是陵容提前做好的安排。 陵容会慢慢地,逼浣碧去出首检举甄家。甄家人自己揭发,将会是最直接有力的证据。 而小帝姬的安置,陵容也想到了浣碧所想。 皇后,只要浣碧去找,陵容就有办法逼退她。 皇后做过的事情,恐怕浣碧还不知道吧? 从翠微宫到凤仪宫,她自己走夜路,恐怕要走大半个时辰,若是遇到哪个小宫女,听见几句关于皇后在她孕中所作的事情,浣碧还舍得把帝姬给皇后吗? 到时候,放眼后宫,有资历抚养帝姬的,就只有敬妃了。 陵容知道,自己和端妃结成了表面联盟,而与敬妃才是真正深层次的结盟。为了稳住端妃,自己半劝敬妃,借皇后的手将余莺儿的孩子给了端妃,把黑锅扣在了皇后身上。 那么现在,就要轮到给敬妃一个孩子了。亲疏远近有所分明,短暂的亲近端妃是为了稳住局势,若是一直这样,恐怕敬妃心中也会有所不快。 她绝不能让甄玉嬛借抚养胧月的事情,与敬妃结盟。 当初敬妃所说,先给了端妃,其实也是因为她知道,以皇后的秉性,一定不会放过浣碧的。 而甄玉嬛,也将会在今夜听到甄家的消息,去往仪元殿。 如今甄家出事,甄玉嬛凭借那张容貌与性情,或许能够留有一命,浣碧就不一定了。 自己得了浣碧的孩子笼络敬妃,一定会尽力保住浣碧的性命,让她能够安然度日。 当初她能够容得下曹琴默,现在就容得下浣碧。 那么宫外,陵容闲敲棋子,宫外的一切,哥哥应当都打点好了吧? 雨一直下,一重重的消息,不断地传来。 浣碧在去凤仪宫的路上,从一个小宫女的口中,知道了皇后曾经在自己孕中做过的事情,顿感惊恐。 她一定要赶在玄凌给甄家定罪之前,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给甄家一个致命打击。 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既然皇后犹如毒蛇,自己又怎么能将宝珠放在皇后身边呢? 还是敬妃吧,她一向宽厚,宝珠生产时也是她安排的,也许这就是缘分。 浣碧定了定心神,转而向仪元殿去。 她还在月子中,本来就身体虚弱,虽然撑着伞,可是这一路也受尽了寒气,此刻不过是一口气在硬撑罢了。 到了仪元殿,崔锦汐和李长却守在门口。看来,是甄玉嬛先来求情了。 浣碧想要进去,李长仗着自己在仪元殿当差十几年,伸手一拦道:“良娣慎行,甄小主在里头。” 浣碧冷冷一笑,“不过是选侍罢了,你又给她脸上贴什么金?” 正好此时小连子出来,一见浣碧,连忙弓着身子问:“如小主安,这大雨天的,您怎么来了?” 浣碧知道甄玉嬛在里面,心里着急,害怕有甄玉嬛的求情,玄凌会放过甄家,因此只说有急事求见玄凌。 小连子只是得了陵容的吩咐,叫他对浣碧尊敬些,不要轻视为难她,因此劝道:“您还在坐月子,我叫人给您更衣,喝杯热茶在说吧?” 浣碧瞧了一眼小连子,“嗤”的一声笑了:“原来这宫里还有人当我是小主,连公公,你会比李长长久的。” 说罢,便自行进了仪元殿。 李长还想拦人,却被小连子叫人死死摁住。毕竟现在,李长已经不是大总管了。 浣碧一进去,便见甄玉嬛挺着个大肚子站在玄凌身边,瞧着二人还有几分温存的样子。 浣碧看着玄凌行礼,口称:“嫔妾翠微宫如良娣浣碧,请陛下安。” 玄凌本没有给浣碧进出仪元殿的资格,可是念在她刚刚产下帝姬,还在坐月子,也没有深究 ,只问:“良娣深夜冒雨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浣碧看了一眼自己曾经迷恋过的男人,原来他褪去自己赋予他的光环,也是这样薄情寡恩的男人啊,就像自己的父亲甄远道一样。 想到甄家,浣碧心中升起刻骨的恨,仪元殿钟响起了浣碧坚定的声音:“嫔妾月内听见甄家的事情,特意来求见陛下,面陈当中隐情。” 甄玉嬛闻言,面上一喜,此刻她也顾不上什么嫡庶尊卑,只是畅声道:“陛下你看,连玉隐这个义女,都来为甄家求情呢,可见甄家实在无辜。” 玄凌面上闪过一丝不耐,却听见浣碧道:“选侍玩笑了。本小主前来,是以甄远道亲女的身份,揭发甄家祸通摆夷族罪女碧珠儿,生下一女,收为奴婢,便是嫔妾。” “嫔妾揭发甄家夫人云辛罗,不顾尊卑,将皇妃之母挖坟鞭尸,弃之荒野。” “嫔妾揭发甄选侍,给身边宫女取名时不顾忌讳,用了碧字,冒犯太后。” “嫔妾与流朱的名字,是在府中自小取下的,尚可不算冒犯。可是甄选侍身边的宫女如碧,却是在宫中取的。” 玄凌心中震惊,他万万没想到,一向温婉善良的玉嬛,家中竟有如此多的污糟事。而玉嬛,竟也能看着自己的庶妹为奴为婢,日日夜夜地伺候自己? 甄玉嬛不敢面对玄凌的目光,只能转而向浣碧发泄怒火:“浣碧,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些年,甄家曾经亏待过你吗?” 浣碧迎着甄玉嬛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说:“那些我为你洗脚,我叫自己父亲为老爷的日子,难道不算亏待吗?” 甄玉嬛哑口无言,转头看去桌案,正瞧见一句菀菀类卿,更觉腹内疼痛不止。 此时雨势猛然变大,轰隆一声炸雷,照亮了整个京城。 而甄府已经乱作了一团。 只因甄家老爷刚刚才发现,原来一直以来,给管家递消息的,竟是自己最喜爱的小儿子,甄珽! 第134章 甄家女(下) 甄远道早已不是意气风发的皇妃之父、二品大员,云辛罗也不是风光无限的皇妃之母、诰命夫人了。 不只是因为玄凌刚下的贬斥圣旨,也是因为甄珽手中的剑。 甄府的人跑的跑,散的散,甄珩被囚,只剩下甄远道几人在天井里纠缠。 雨下的大了,渐渐显露出甄珽一身锦袍之下,一副玲珑有致的身躯。 原来甄珽,也是个女儿! 甄珽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她的声音穿透雨幕,清晰而冰冷:“父亲,那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字,我偏偏选中了珽吗?” “你记不记得,你还有个女儿,叫甄玉婷?” “隆庆十三年,青州,月娘。” 甄玉婷越说,暴雨中甄远道的脸色就越来越白。珽,婷,原来如此,他怎么全忘了! 他是与月娘有过一段感情,可都已经过去了,如今不是月娘已死,玉婷嫁人吗?甄珽不应该是月娘的儿子吗? 云辛罗更是怒不可遏,即便落魄了,也硬是端出了副当家主母的派头。 “原来是个外室女,竟也和浣碧似的这么张狂!” 甄玉婷一剑朝云辛罗挥去,她顿时跪坐在地上,她又挥剑,使甄远道也跪在地上。甄玉婷给她们点了穴道,而后从身后的包袱里掏出了两个牌位。 一个写着“母月娘之灵位”,一个则是“阿弟之灵位”。 甄玉婷说:“那年你外放到青州,引诱了我母亲,说家中长子身体不好,若是她生下儿子,便将她带回京中甄府。” “可惜我母亲生了一个女儿,你便亲口取名为玉婷,是女停的意思。” “后来任期结束,我母亲无所出,你便自行回去了,连个交代也没有。” “你走后,我母亲才发现怀有身孕,她未婚跟了你,为家族亲眷所不容。” “为了求一条生路,便带着我,从青州到了京城。” 月娘一个孕妇,带着一个小孩,一路辗转,终于到了京城 。当时新帝登基不久,甄远道被召回京城,格外珍惜羽毛,因此哪怕知道月娘在府外求见,也是狠了心,终究不见。 他自诩是多情之人,还叫云辛罗处理,只说是同僚惹下的风流债,找到自己头上了。 云辛罗此时也知道了碧珠儿的事情,哪里还分不清月娘的身份? 碧珠儿现在动不得,难道一个乡下月娘还动不得? 云辛罗没有给钱,而是雇了一辆马车,叫她们回去。马车一路冲向护城河,月娘护着玉婷,将她送上了岸,自己却在怀孕的情况下,一尸两命了。 甄玉婷道:“我今年二十,真正十七岁的,是我的弟弟。” 她仰天大笑:“可笑啊可笑,谁能想到,你云辛罗杀别人的亲人,最终都报应到自己的孩子身上了!” “宫里的甄选侍,还有宫外不能人道的甄大公子,哈哈哈哈哈哈!” 云辛罗脸色铁青,挣扎着要起来,却总是不行。她不禁咒骂起来:“都是她们!勾引我的丈夫!” “自己轻贱,就不要怪我狠毒!” 甄玉婷一巴掌将云辛罗扇倒在地:“你怎么不怪国朝允许纳妾?你怎么不怪自己的丈夫朝三暮四?” 甄远道窝囊的声音响起:“辛罗,算了吧,你也太狠心了。” 云辛罗不可置信地看向甄远道:“我狠心?我都是为了谁?” “难道不是你太狠心,家里一个没有,外边到处都是吗?” “人家都说我有福气,丈夫不纳妾,可是她们不知道,我的丈夫在外面的女人数也数不过来!” 甄远道的声音更响:“可是现在你做的事情被捅出来!上折子的人都说你溺杀孕中女子!你高兴了?” 甄玉婷冷眼看着她们互相埋怨,过足耳瘾之后又拿着剑横在甄玉娆脖子上:“你们给我娘和弟弟的灵位磕头道歉,不然我就让甄玉娆死在这里!” 云辛罗夫妇最爱幼女,一见她脖子上的长剑,立刻对着灵位磕头不止,自己扇巴掌的声音,在雨幕中也听的清清楚楚。 而甄玉娆的心灵,也在这一夜,彻底扭曲。甄玉姚还是像从前一样,在角落里。她看着雨中为自己的生命抗争的玉婷,眼中折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芒。 从前玉婷对自己的隐晦照顾,都有了解释。 那一年甄玉婷亲眼看见自己的亲人死在眼前,当场立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她穿男装,做乞丐,在京城长大,无数次看见甄家的马车经过了自己的面前。 她拜师傅,学武功,忍寒来暑往,满身青紫时一回回畅想大仇得报时的场景。 原来,竟是这么畅快。 甄玉婷从行李中抽出甄珩从前用的佩剑,长剑一挑,甄远道身下顿时滚出个模糊细小的血块。 甄玉婷道:“云夫人不是不喜欢甄远道花心么?这下他永远都花心不了了。” 云辛罗崩溃的尖叫响彻院落。 甄玉婷手上的剑也越来越近。 甄玉婷用剑挑起云辛罗的脸,说:“我知道,你也深受甄远道折磨,所以我不杀你。” “我要你看着你的丈夫,你的孩子都逐渐疯狂堕落,这才是对你最大的惩罚!” “你每活一天,就痛苦一天。” 说罢,将长剑一扔,将两块灵位收起。 她大仇得报,恢复本名姓,准备走了。 临走时,她看见甄玉姚眼中的光芒 ,于是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问:“我要走了,你……” 不等玉婷说完,玉姚就拉住了她道:“我和你一起。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雨声大,清音小,杨亭却将这句话听的一清二楚。 甄府门外有马车,那是杨亭和安凌宇的交易。 杨亭潜入甄家,搜刮罪证交给管家,致使两家纷争。 而她也向安凌宇讨到了两张干净的身份户籍,一张自然是自己的,而另一张,想到自己被云夫人罚跪祠堂时,悄悄送饭的玉姚,杨亭的心也软了。 等明天官府查人时,只会看见神志不清的甄远道夫妇,和两具死囚尸体,一个属于甄珽,一个属于甄玉姚。 而甄玉娆,一个小孩,说的都是胡话罢了,不可轻信。 门外驾车的是杨亭的结义兄弟,他的为人杨亭信得过。 马车内,杨亭拉着玉姚的手,为她呵暖时说:“我母亲姓杨,我在外行走时就叫杨亭,你以后就这么叫我吧。” “只是,以后可没有甄家那样的富贵日子了。” 玉姚眼中光芒未散,她的声音里听不见一丝惊慌,还是像从前一样温柔:“富贵也好,清贫也罢,我以后,就叫阿姚了。” 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太多,陵容安排好浣碧处的人之后,便将敬妃请了来。 长夜漫漫,二人互博,听着雨声从小到大,又渐渐稀微。棋盘上的厮杀不见硝烟,当胜负终于见个分晓的时候,路成林进来了,说玄凌有请,到棠梨宫。 陵容与敬妃对视一眼,双双一笑。 棠梨宫内,甄玉嬛难产,浣碧也在那里。 一见敬妃进来,浣碧就说:“陛下,嫔妾身为甄家罪女,不配抚养皇嗣,嫔妾恳请将帝姬交给敬妃娘娘抚养,求陛下恩准!” 敬妃面露疑惑,问道:“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玄凌不想说甄家那一堆破事,只是朝浣碧指了指:“就依碧更衣所说吧,敬妃你等会就将帝姬带回去。” 见玄凌这样,敬妃也不敢多问,只是,她看着浣碧一身狼狈,终究还是开口:“臣妾瞧着碧,碧更衣这样浑身湿透了,终究不好,不如臣妾带她去换身衣服,也好,问问帝姬的情况?” 玄凌点头,陵容有心同去,却被留了下来。 玄凌甩了甩手上的碧玉珠串:“珚珚,今夜大雨,你也是没有睡?” 陵容心知玄凌有所怀疑,只是赧然一笑:“陛下,臣妾一向有燃烛等待的习惯,叫您见笑了。” 第135章 碧落(上) 玄凌有好几回到景春殿去时,陵容确实都在秉烛等待着。 哪怕知道玄凌已经歇在了别处,也一定会等到三更之后。 不仅仅是为了展现自己对玄凌的情谊,更是为了应对今日的场面。 玄凌似乎也想到了那个场景,不自觉缓和了语气道:“你素来体弱,还是早些休息的好,不然朕也不放心。” 陵容羞然一笑,而后问道:“陛下,怎么深夜里叫臣妾和敬妃姐姐到棠梨宫来?” 玄凌不欲说起甄玉嬛与浣碧之间的事情,只说是甄玉嬛腹痛急产,而皇后偏偏头风发作,不能前来照应。 敬妃协理六宫,而陵容又有生育的经验,因此叫来看看。 陵容一听,就知道玄凌心里还是有几分舍不得甄玉嬛的,因此倒陪着玄凌一起坐了下来。 甄玉嬛撕心裂肺的叫声,不时传入了陵容的耳中。 陵容听了,却没有多少快感。 她以为自己会很高兴,原来竟然是一片空虚。 只因此时此刻,自己与甄玉嬛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大了。 今夜之后,甄家将会是各种意义上的家破人亡,甄玉嬛将会被死死地钉在“罪臣之女”的名分上,永世不得翻身。 无论将来玄凌怎样宠爱她,无论她生多少孩子,都不会改变。 陵容悄声为甄玉嬛念起了佛,玄凌看了,眼中划过一丝动容。 可惜,甄玉嬛难产,一时半会还下不来,只能是一碗一碗的参汤往里灌。 大概是敬妃不放心,与碧更衣谈了会子,又回来了。 她心知陵容在事件中的谋划,更怕玄凌看出来为难陵容,因此急急回去解围。 敬妃进来时眼睛还是红红的,她道:“陛下,臣妾与碧更衣说了会子话,她还说感念瑶妃当初为流朱姑娘求情,往后她若是去了永巷,恐怕轻易不得相见,因此也要辞一辞的。” 玄凌看了陵容一眼,道:“去吧。” 饮绿轩内,浣碧已经梳洗一新。 见陵容进来,她第一次恭恭敬敬地朝陵容行了礼。 四年前,浣碧趾高气昂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可是她此刻似乎已经全然变了,只有眉眼里,还保留着当初的一点天真。 浣碧向前行去,然后扑通一声跪下! 她道:“瑶妃娘娘,这宫里,有人说你心善温柔,最好相处,有人说你出身低微心机幽深。可是依我看,那都不是真正的你。” 浣碧抬头,脸上还是四年前的倔强:“记得刚入宫时,我一直瞧不上你,那不是真的讨厌你,而是因为同样都是位卑之人,而你可以入宫为主,我却只能为奴为婢的不甘。” 陵容看着跪在眼前的浣碧,似乎也想到了那些憋屈、畏缩的日子,她像是在角落里生长的小花,因为不是名贵品种,连抬头多看一眼阳光,都成了罪过。 陵容轻叹道:“你从前的无礼,我不与你计较。” “陛下此时因前朝之事,要把你贬为更衣,安置在永巷。等到风头过了,我会找机会将你放在陆德仪身边,你们也能一起做个伴,将来,你也能去瞧瞧宝珠。” 陆德仪当初为皇后背锅,成了下毒陷害陵容一事的替罪羊。陵容一桩桩记着,为了保留证据,也为了保护无辜之人,陵容硬是求情免去了陆德仪的多项处罚。 如今的浣碧,也有机会。 浣碧将陵容脸上的情绪看的一清二楚,那一丝柔软与怜悯犹如菩萨落泪。她脑子里灵光一闪,急急地抓住陵容的衣摆就要表忠心:“瑶妃娘娘,只要你能救我一命,我以后一定报答你!” “当初甄玉嬛做寿时你说的话,我后来回味了许久才明白,才知道你早就在帮我了!” “就连今晚,今晚也是你派人提醒我皇后的事情的,是不是!” 浣碧越说,就越是激动,根本看不见陵容已经冰冷的脸色:“我早该想到娘娘的谋算的,我早该和娘娘一道的!现在也不算晚吧?” 陵容心中止不住的叹息,浣碧可以知道,甚至可以在里面浑水摸鱼,但就是不能说出来! 一旦她今日开了口,将保不住哪天就因为情势好转而张扬出去了。 浣碧现在管不住自己的嘴,将来就会连累到自己,想到还不会走路的宝哥儿,陵容不敢赌这个万一。 和浣碧相比,宝哥儿,母亲,哥哥,萧姨娘,家中弟妹,玉如,敬妃,蕴真孰轻孰重?更不用说与自己一路行来的景春殿众人,她们都有可能因为浣碧的一句话而丢掉性命…… 亲疏远近,亲疏远近,陵容第一次,这么恨这四个字。 浣碧啊浣碧,你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 陵容现在只庆幸,此刻饮绿轩内只有自己和浣碧两个人,路成林带着人死死地守在外边。 她收敛了柔软,闭了闭眼,俯下身子,亲手搀了浣碧起来,又为她揩拭眼泪。 柔声道:“本宫也是这样想的,你身为帝姬生母,将来总有机会位列贵嫔之位的。” 浣碧越听,眼睛就越亮。 可是陵容接下来的一番话,却如同一盆冷水浇下来。 “可是到那时候,宝珠怎么办呢?养母至少是妃位,而生母也是贵嫔之位,她要怎么选呢?” 浣碧脸上的喜色顿时退却,她咬紧了嘴唇,颤声说:“自然,还是以敬妃娘娘为母的。”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不信。 陵容眼中闪过一丝悲痛,狠了狠心继续道:“只怕到那时,敬妃就是白白替你养女儿了。” 浣碧急忙解释:“我现在这种情况,敬妃姐姐肯帮我照顾宝珠,我不会忘记她的!” 陵安抚道:“本宫知道你不会,可是,你以女儿之身检举了甄家,陛下嘴上不说,也会埋怨你开了子犯父的先例啊。” “君臣父子的朝纲,若是连宫中嫔妃都无法遵守,那又何谈治理天下呢?” “况且你在一天,宝珠就不算是敬妃的女儿,甄家的罪名,就不算完全落地。” “你猜,陛下看见宝珠,会怎么想?” 陵容忍下心中的不忍和自我厌弃,扶着浣碧冰冷瘫软地身子说:“所以为今之计,你只有……” 浣碧颤抖着声音说:“难道,我只有一死了么?” 她看向陵容,等待她出声,为自己指一条路。 雨停了,军队包围了往日风光无限的甄府,里面却只带出了三个活人和两具尸体。 众人按照圣旨,将甄远道夫妇与小女儿押往宁古塔,六王玄清想到自己与甄玉嬛往日的暗潮涌动,有心去显示自己的威风,却因为害怕玄凌的怒火,而停住了脚步。 甄玉嬛折腾了一夜,生下了一个女儿。 甄家的下场,她已经完全知道了。 看着襁褓中还未睁眼的女儿,甄玉嬛把心一横。 甄家未来如何翻案,如何再获荣光,就全看自己了。 一个帝姬罢了,不算什么,将来生下皇子才算尊贵呢。 这时候,自己还是不能往玄凌跟前凑,看他的悼文,分明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纯元皇后的。 甄玉嬛心想,只要他忘不了纯元,就一定忘不了自己。 自己先避一避,难道还没有玄凌来找自己的时候吗? 到那时,位份,家族,儿女,还不是应有尽有? 因此甄玉嬛硬撑着产后的身体请辞,说是罪臣之女不配为妃,自请出宫甘露寺修行,顺便请求将女儿托付给敬妃抚养。 敬妃就在外间,听了便说,她要照顾宝珠,分身乏术,而皇后所养的大皇子已经进学,有空裕时间可以照看帝姬,况且,在皇后身边,总比在一般妃子身边尊贵些。 甄玉嬛心有不甘,皇后的皮下真面,她已经完全了解了,如何能把公主交由皇后抚养? 将来自己回宫,公主会认谁为母呢? 皇后,可不像敬妃这样好欺负啊。 第136章 碧落(下) 甄玉嬛拖着产后的身子,苍白的面庞,苦苦哀求着。 她有心叫玄凌记着自己,也为了让女儿得宠,特意给女儿起名叫做绾绾,封号则是胧月,只盼玄凌能够念在这个名字的份上,再次心软。 正在屋内僵持不下的时候,陵容和浣碧进来了。 陵容还是不忍心叫浣碧去死,或许有一天她能够眼都不眨地叫人去死,但绝不是现在。 而情势也绝没有焦灼到这个时候。 陵容为浣碧想了一个法子,甄玉嬛接下来就要一意孤行自请出宫清修了,那么浣碧为什么不能在宫内清修呢? 这样,比之成为更衣,居于永巷,青灯古佛安然度日也算好时光了。 而且到那时候,浣碧身边接触的人都会单纯许多,也不怕她泄露秘密。 陵容也答应了她,会派人为宫外的流朱和碧珠儿修葺坟墓,会待宝珠犹如己出。 这样想着,陵容便带着浣碧来请示玄凌,这样维护皇家体面的法子,想来他是不会拒绝的。 谁知一进去,就看见甄玉嬛跪地请求敬妃抚养,甚至说哪怕同时抚养宝珠和绾绾两个孩子都行! 浣碧已经一心去做方外之人,如何能忍受有人分去自己女儿的母爱? 需知人心都是偏的,当初甄府里兄妹几个都是甄远道所出,他心里还有所偏爱呢。 浣碧一急,就忘了要和玄凌说的话,只是跪下磕头道:“陛下,是嫔妾先求了敬妃娘娘的,怎么还能有变?” “况且小儿最难抚养,敬妃娘娘又怎能一人照顾两个?\" 浣碧确实在先,可是绾绾这个孩子,就像是纯元为自己生下的一般,玄凌心中也有有些偏袒的。 许是看出了玄凌的纠结,甄玉嬛心中一喜,道:“陛下,无论浣碧心中怎样仇恨臣妾和甄家,我总是把她当妹妹的。” “嬛嬛已经准备自请出宫,带发修行,以赎前衍。” “嬛嬛今生恐怕都不能与浣碧见面了,绾绾和宝珠是宫中最亲的姐妹了,若是同在敬妃膝下养大,岂不也是一桩美事?” “还请陛下成全了绾绾吧。” 即便敬妃如今几乎算是陵容一党了,甄玉嬛也不得不承认敬妃的宽厚之处,将胧月给敬妃抚养,是最好的出路。 敬妃能保住胧月不受皇后暗害,还能给胧月一个体面的出身,将来自己回宫,以敬妃的脾性一定不会拉下脸来与自己相争。 最妙的是,哪怕敬妃同时抚养宝珠和绾绾,她也有信心玄凌会更加偏爱绾绾些。 到时候,绾绾越长越大,就与自己越像,玄凌睹面思人,自己回宫,也更加名正言顺。 甄玉嬛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浣碧居然骨头这么硬。 看见玄凌的迟疑,浣碧就想到了自己与甄玉嬛的过去。难道,还要让自己的宝珠,也低胧月一等吗? 难道自己衬托甄玉嬛还不够,还要搭上自己的女儿吗? 浣碧今夜揭发甄家,本就存了必死之志,是敬妃的宽慰和瑶妃的强势,才让她有一丝求生的意志。 玄凌对于甄玉嬛的偏宠与迷恋,人人都知道,浣碧真怕玄凌一口答应了,因此顾不得尊卑,以头抢地说:“陛下,是嫔妾先求的啊!” “若是甄选侍出宫清修,那我愿以死明志,只求陛下将宝珠给敬妃娘娘抚养!” 说罢,便向一旁的墙上狠狠撞去! 甄玉嬛惜命,连忙避开。 浣碧“咚”地一声,然后瘫软下去,小连子连忙去扶,探得得一丝鼻息之后,朝陵容微微点点头,命人带下去医治,陵容才是安心。 玄凌看见浣碧以死相逼,虽然知道她是为了孩子,但是面上还是闪过一丝不悦,他眯起了眼睛问敬妃:“敬妃,宝珠和绾绾这两个孩子,随你选,你选哪个,朕就让你抚养哪个。” 敬妃心中划过一丝无奈,玄凌问这话,就是等着自己说两个孩子都抚养了。 敬妃冒着得罪玄凌的风险,慢条斯理地说:“碧更衣虽然以死相逼,犯了大忌。可是有一点她没有说错,臣妾确实是先答应了抚养宝珠的。” 敬妃一顿,又说:“况且,甄选侍之前乃是贵嫔之身,臣妾不过是妃子,怎么好抚养她的孩子?” 陵容见跪着的甄玉嬛嘴唇微动,连忙接口道:“陛下和姐姐莫要烦忧,臣妾有一个办法,可解难题。” 玄凌朝陵容看去,陵容道:“方才臣妾与碧更衣说话,她说,将宝珠交给敬妃抚养,不仅是因为敬妃姐姐为人宽厚,也是因为在她孕中,敬妃尽职尽责,对她多有照顾。” “就连宝珠生产的事宜,都是敬妃负责的,这就是敬妃和宝珠的缘分了。” 玄凌听了不自觉点头,陵容见他受用,于是走到一旁,不顾甄玉嬛紧张的眼神,抱起了绾绾。 陵容轻轻掀开绾绾的襁褓。 她记得,纯元皇后死于难产,那么若是哪个孩子顺利生下来,最有资格、最名正言顺抚养的是谁? 陵容将绾绾抱到玄凌面前,轻轻说:“甄选侍自有孕起,便上书请求皇后照顾她这一胎。” “皇后贵为国母,不计较当时甄选侍对先皇后的大不敬,还是将她照顾地很好。” “今夜虽是敬妃和臣妾前来,可是皇后娘娘犯了头风却也有往日操劳的缘故啊。” “不能因为皇后娘娘不在这里,就忘了她的付出。” 陵容说到这里,将绾绾交给宫人,自己则是跪下:“因此臣妾斗胆进言,既然是碧更衣请求在先,不如就将宝珠给敬妃抚养。” “而绾绾,自胎中就是皇后娘娘照顾的,这也是她们的缘分啊,何不让这一段缘分继续呢?” 甄玉嬛还想再求,玄凌却已经有了决断。 “就依珚珚所言,胧月交由皇后抚养吧。” 甄玉嬛急怒攻心,忍不住直呼陵容的姓名:“安陵容!我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 “你为什么要一次次地害我!” 甄玉嬛想到玄凌还在这里,连忙又缓和了语气说:“难道你忘了当初和我一起住在甄家的日子了吗?” “难道你不记得?明明那时候,你最喜欢看我哥哥练剑了啊!” 甄玉嬛的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可惜,甄珩如今,再也算不上是个男人了。 陵容收敛了神色,冷声道:“是,当初我是受过甄家的恩惠。” “可是,玉嬛,自从你入宫后,你说身子不适哪怕我自己没有吃用,都会记着给你送去一份。” “因为你在病中受了欺负,哪怕我刚刚承宠,也要冒着被陛下厌弃的可能,为你求情。” “你病了,我三两天总要去看一回,陪你说话,送你东西。” “我是想和你做一辈子姐妹的,可是你为什么要装病呢?” “哪怕你对我有恩,我也不齿你的行为啊!因为我虽然喜欢当初那个笑容明媚的你,可是更恨那个欺瞒陛下的你!” 说到这里,陵容重重地喘了口气,抓着胸口,十分难受。 玄凌见状,连忙叫人去传太医。 陵容靠在玄凌身上,汲取这皇宫里唯一的温度,半晌才说:“臣妾小心眼,让陛下见笑了。” 玄凌爱怜地摸了摸陵容的头发,叹声道:“朕都知道。” 又对着小连子说:“将胧月帝姬现在就送到皇后宫里去,告诉她,从今天起,胧月就是她的孩子了。” 甄玉嬛不可置信地看向玄凌:“陛下!” 陵容看着跪着的甄玉嬛,状似祝贺道:“胧月公主将来成为皇后之女,甄选侍就知道要感谢陛下今日的苦心了。” 第137章 新贵入场(上) 玄凌下定了决心,就不再看甄玉嬛,只对着芳若说:“看好甄选侍,让她养着。” “至于出宫修行之事,就依她,三天之后去甘露寺吧。” 甄玉嬛产后虚脱,又与陵容等人纠缠许久,这三天倒没再折腾什么。 胧月送到凤仪宫教养,皇后的头风就更加严重了,直到甄玉嬛出宫,也没能出来相送。 浣碧当初一头撞在墙上,玄凌后来也找了人为她医治,如今仍旧住在翠微宫中,只等伤好了便到宫中的小佛堂清修。 胧月刚一落地就得了封号,加之宝珠又是敬妃抚养着,因此没几日,玄凌也赐下了宝珠的封号,往后宫中就叫她和静帝姬了。 敬妃自从得了和静这孩子,就连宫务都放下了许多,只可惜皇后也是刚接手了胧月,忙不过来。 因此玄凌便有意叫陵容襄理宫务。 陵容拨弄琴弦的手微微一愣,玄凌此话,是真心的吗? 甄玉嬛生产的那个雨夜,玄凌第一次对她起了疑心,对于她在甄玉嬛和甄家事件中的立场有了猜测。 甄玉嬛已经离宫好几日了,是谁在扰乱圣听? 想到甄玉嬛将李长留给沈眉庄和将小允子留给欣贵嫔的手笔,陵容不得不暂时放下宫务这块诱人的点心。 再等等吧,陵容。 “陛下说笑了,臣妾小家出身,怎么好去理会宫务?” 陵容放下月琴,婉转伏在玄凌膝上,心若是离得远了,就要用身体拉回来。 陵容细细揉捏着玄凌的手指,又撒娇说:“况且您看,自从敬妃姐姐理会了宫务,往常姐妹们说笑玩乐的时候,总不见她。” “珚珚还想多陪陪郎君呢。” 玄凌很是受用,他习惯性地轻轻摩挲着陵容的脊背,温声道:“可是眼下正当选秀,宫务繁杂,皇后又有胧月要照顾,她和敬妃实在是分身乏术啊。” 是啊,甄玉嬛闹着离宫,也无法阻挡三年一次的选秀。 陵容略去心中莫名的情绪,只是懒懒一笑,略作思考,而后依依说:“陛下以为,端妃姐姐如何?” 皇后,端妃,敬妃,三人之间表面关系上,互相都不热络,且三人各有优势,从宫务上讲,一定能打理地井井有条。 再说私事上,三人互相掣肘,又有儿女牵制,玄凌也足够放心了。 他一捏陵容的香腮,笑着说:“珚珚就会躲懒 ,看朕怎么罚你!” 陵容佯作委屈:“我为郎君想到这个好法子,怎么还算躲懒?” 玄凌不再掩饰自己的渴望,他的大手上下游曳,沉声问道:“那你答应朕的帝姬,怎么迟迟不见?” 陵容笑着要躲,却躲不开,只能拧着身子回话:“陛下,宫里,刚刚才添了四个帝姬啊。” 玄凌的声音仿佛贴在胸膛上:“那又怎样,朕要一个珚珚的帝姬!” 甄玉嬛走了没多久,乾元十六年的殿选就轰轰烈烈地准备起来了。 以皇后为首,端妃、敬妃为左膀右臂,三个人倒是时常聚在凤仪宫里说事。 陵容有皇子在身,牵扯宫务实在太过扎眼。可是,即便她不在理事之列,各项消息也总是第一流的。 没有宫权怎么了,掌权的端妃、敬妃都是陵容的人。 权不在手,但是事情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连参选之人的资料,也在陵容的案头摆着。 太后的身子,由着谦贵嫔精心照料,也是渐渐好转了。 陵容带着宝哥儿给太后请安时,还能看见谦贵嫔在偏殿看药的身影。 新人入已经各自在府里学规矩了,只等一个月之后进宫。听说一连选了十几位,祺嫔气得在在宫里摔摔打打,宫里人人心里都半含酸气,只有谦贵嫔,真像方外之人一般了。 大家为了新人到来,都暗自打扮起来了,只有她还是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蜜合色上袄,乌发光溜溜地挽起,也不见什么装饰。 却叫人无端地想起一句诗来:“淡极始知花更艳”。 陵容有心结交,但是饶是她到颐宁宫的次数也不算少了,和这位谦贵嫔还真没说过几句话。 只知道她为人淡淡的,话少,只有见了宝哥儿时,会端出一盘早已准备好的点心。 陵容借着点心与她说了几回话,除了得到了几张谦贵嫔亲手写的点心方子,什么也没有。 陵容曾经问过芳缕和路成林,他们都说,谦贵嫔当年也算得过宠。 当初她家世不过和康贵人、方淳意一流,却在三四年内,成为九嫔之一的修容。直到华妃出现,才渐渐失宠。 但是她一向不争不抢,无论失宠得宠,总是淡淡的。 只是因为她一向礼佛,是真的把佛经读进去了,所以才得了太后的些许庇护。 从前华妃在,太后也不好表现出对什么妃子的格外青眼,如今华妃早已去了,谦贵嫔反而常常出入颐宁宫了。 陵容听了,知道这位谦贵嫔一定不是表面这般简单,只能暂且按下拉拢的心思,转而问起沈眉庄的事情。 自从沈眉庄和方淳意与甄玉嬛同日晋封,因着甄玉嬛之故,沈眉庄和方淳意的晋封都未能成行,如今一个还是沈嫔,一个还是方贵人。 方淳意晋封失败之后,有皇后照顾,前几日玄凌已经松口,要恢复她未能成行的晋封了,听说行礼的日子拣在了新人入宫的前三天。 只有沈眉庄,还在自怨自艾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她恨华妃,可是再恨,华妃也已经死了,她没办法再跟一个死人置气。 而甄玉嬛,作为沈眉庄最坚实的盟友,她的离宫,也给了沈眉庄一个重大的打击。在这种情况下,沈眉庄逐渐依靠起由甄玉嬛送来的李长。 在李长的帮助下,沈眉庄将秋来宫静心轩的人上下收拾一新,还意外得到了许多玄凌和太后的喜好等私密消息。 日子总要过,李长和沈眉庄,同时选中了太后做靠山 。 新人入宫前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养病的浣碧,最终还是没能挨过去。 当病危的消息传到陵容耳中时,她不顾深夜,就要去看。 是菊清和芳缕死死按住了她。 芳缕更是毫不避讳地说:“前几日碧更衣明明已经好转许多了,为什么今天夜里突然病重?” “娘娘仔细想想,是不是下午皇后去了颐宁宫?” “说起来,碧更衣也是甄家的人啊!” 陵容心中愧疚终于压不住,扪心自问,她救下浣碧的诚意可没有当初救下陆德仪的多,只是因为看到浣碧为自己的命运而挣扎斗争的样子而动容而已。 无论当初还是现在,她都是一边利用浣碧,借力打力;一边让她在被人利用的过程中,有所收获。 如果那一天,她没有恐吓浣碧,会怎么样? 如果那一天,她直接将浣碧送到永巷,而不是借用礼佛之名将她困住,又会怎样? 浣碧还会像现在这样,轻易赴死吗? 陵容不敢再想,头疼的紧。 她终于知道,皇后头风发作是什么滋味了。 陵容,好好记着吧。 这滋味是在说,自己可以有私心,可以不周全,但是不论在哪里,做什么,都要保留一丝人性。 那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是做给自己看的。 大约是为了宽大家的心,新人入宫前,玄凌还趁着方淳意晋为良媛的日子,和大家小聚了一番。 没有甄玉嬛,就只有皇后与玄凌并列而坐了。 如今皇后嫡长子在手,又儿女双全,堪称大周建国以来,最有福的皇后了。 就连当初的太后,都是作为琳妃隐身许久,才换得了今日的圆满。 陵容冷眼瞧着,皇后的脸上是遮不住的得意与扬眉吐气。 只是听宫人说,皇后对胧月帝姬不是很用心,平常只叫嬷嬷们看护,只有玄凌去的时候,会逗弄一二。 玄凌心里越记挂这个孩子,皇后心里就越膈应,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喜欢的样子。 她见了胧月,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从姐姐肚子里爬出来的、浑身青紫、一出世就没了呼吸的孩子。 难道世上真有再生为人、报仇索命一说? 第138章 新贵入场(下) 皇后越这么想,就越是忍不住去细细地瞧胧月。 对这个孩子,她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厌恶。 只是本能地逃避。 可是,陛下、太后全都在看着自己,必须对这个孩子好,就像自己本该抚养姐姐的孩子一样。 就像自己的孩子死去,然后瞬间忘记,转而去笑着关怀另一个孩子一样。 胧月越是笑,皇后就越是想到那个雨夜最后连哭声也发不出来的自己的孩子。 若要报仇,自己的孩子又要向谁去报仇呢? 绾绾? 自己怎么能笑着逗弄这个叫绾绾的孩子? 皇后知道,大概自从姐姐入宫为后,自己就病了。 既然如此,就让凤仪宫里再多一个病人吧。 新人入宫,共选了十八位,陵容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瑶妃,资历虽浅,但是母家好歹有个阳都侯的虚爵,自己又有儿子,身边也有忠心拥护之人,早就不是当年了。 新人入宫的次日,按例要阖宫参拜。 陵容到的时候,已经三三两两在凤仪宫花园里等着了。 深秋时节,为了好看,她们穿的还有些单薄,一个个也是娇生惯养,大抵少有起的这么早的时候,脸上都带着几分迷茫。 也许不只是早起的缘故,她们都还太小了,未有一位超过十五岁。 且出身亦是中等仕宦之家,没有像华妃那样显赫的,也没有像陵容从前那样低微的。 这都是皇后提议的,当时她抱着胧月帝姬,笑着对玄凌说:“如今宫里的妃嫔日渐年长,许多都是陛下登基之初就陪着的了,不如选些年轻懂事的。” 又说“年轻人好调教,身心健康,才能更好地为皇家绵延子嗣。” 由是才选了一群半大的孩子,听说有一位才刚来初潮。 皇后好深的心机,这样的孩子,与玄凌而言,并没什么共同语言,不过逗弄一番而后侍寝罢了,只是侍寝,没有更深的交流,就不用怕再出现一个甄玉嬛。 况且她们养在深闺,哪里有手段和久居深宫的掌权妇人相抗衡呢? 种种谋略手段,在陵容等人眼中,不过是小儿玩闹罢了。 便是侥幸怀孕了,以她们的年纪,自己的身体都没有发育完好,又怎能安然生下孩子呢? 生下的孩子,又有几个是健康的呢? 陵容看过她们一眼,心中掠过一声叹息,这群孩子,也不过是秋日里的花朵罢了,端看皇后容不容得下了。 凤仪宫内,还是一番老套的见礼的话,只不过陵容从当年站着行礼的,变成了上座受礼的罢了。 陵容对面坐着的是欣贵嫔,自从甄玉嬛走后,小允子就去了她宫里。 她自觉有个帝姬,身边又有了一个能干的人,因此得意了几天,如今新人入宫,她的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似乎已经在挑选招揽什么人了。 新人入宫,对旧人来说,唯一且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重新洗牌,对于任何一方来说,都是招揽新人壮大自己的绝好机会。 陵容坐在端妃下首,看着眼前这群常在、美人之位的小姑娘,心里有些发懒。 这些人,她的记忆里,从来没听说过。 只是前世那个很遥远的过去,曾经听过原着和电视剧有所区别。那么能被“省略”的支线,想必也不是很重要了。 而自己,对于前世之事,也是越来越少地想起了,就好像,她本来就该出现在这里。 “瑶妃,瑶妃?” 陵容回神,原来她们已经在给自己行礼了。 陵容抬手,笑着叮嘱了几句话,给足了面子。 大约是在教习宫规的时候,听说过瑶妃的名号,知道她以县丞之女入选,生下二皇子,稳坐正二品从妃之位的故事,带头的几位新人十分恭敬。 当初芳若拿华妃的事情拨弄甄玉嬛的心,不知道这一回,又有多少人拿陵容的事情,当成现成的范例呢? 而在新人的眼中,却发现满堂珠翠,皇后雍容,端妃高华,敬妃雅致,欣贵嫔艳气,襄婕妤温柔,宁容华瑛洁,可是都挡不住瑶妃的光芒。 她穿着一身莲青色的宫裙,人人都卯足了劲要显摆的时候,只有她依旧从容,笑容婉媚可亲,和对面梳着高髻的欣贵嫔形成了鲜明对比。 即便这样低调,在人群中,依然第一眼就能看见她,还能在空气中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极为独特的香气。 举手投足之间,自有风韵,又不落俗套,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女儿娇俏又恰到好处地带了几分爽利之气。 当真无愧于“瑶”字这个封号。 见过礼,就算认识了,皇后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也就叫各自散了。 众人刚刚进宫,说不好奇是假的,出了凤仪宫之后,恐怕要约着三三两两去赏游一番了。 深秋的上林苑别有风味,即便不能尽兴,略散散心,也是好的。 陵容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焉能不知道? 因此从凤仪宫散了之后,特意绕路与新人碰上了。 陵容坐着鸾凤辇,将那些小姑娘的眼中的好奇、渴望、畏惧看的一清二楚。 为着尊卑避讳,她们都退至一旁,垂首而侍,直到陵容和玉如的轿辇都远去了,才又重新回到宫道上。 陵容这一回已经这十几人全看清楚了,要论位份,当属杨良娣杨梦笙和庆贵人周佩最高。 她们家世略高,位份也是拔尖的,又有封号,样貌也不差,身边已经聚了了好几位新人了,隐隐有带头之势。 有一个女孩,瞧着像是采女、选侍的打扮,眉眼温柔敦厚些,并不往上凑,陵容记得,她叫徐燕宜,位封采女 。 十八位宫嫔入宫,早已定好了住处,庆贵人居翠微宫丽夕阁,杨良娣居复香轩,徐采女居玉照宫红蕊堂。 陵容所居的长杨宫并没有新人入住,盖因陵容有个二皇子予鸿要照顾,而同住一宫又有个小产后不太清醒的恬容华。 玄凌陡然得了几个帝姬,虽不是皇子,确实也爱若珍宝,陵容、敬妃、端妃、玉如的宫里,都没有新人来,只为了叫帝姬还小,能松快些长大。 却听说欣贵嫔兴冲冲地和玄凌提及,说淑和帝姬已经六岁上了,可以叫些妹妹相陪,玄凌听了,训斥了一顿才罢。 三日后,新人开始侍寝,陵容等都要相让一番。 一十八位少女,足够玄凌忙活一阵了。 陵容等有孩子的,还有个打发时间的事情做,像慎婉仪等人,既没什么宠,也没个家世、儿女傍身,便愈发孤寂了。 倒是这个时候,太后又染了风寒,而一向伺候太后的谦贵嫔,也病倒了。 陵容叫卫临多上上心,无论将来谦贵嫔能不能为己所用,像她这样不为财帛名利动心,不为位份荣宠所累的人,陵容心底还是有几分佩服的。 然而谦贵嫔这一病,却叫沈眉庄钻了空子。 她日日地往颐宁宫去,太后不见,她就在风口里等,太后若是见,她便为太后试药,奉茶,将身段放到最低处。 太后一病两个月,及至年底时,沈眉庄已经在她身边也陪了两个月了。 却说新人之中,陆续侍寝后,果然大部分都不成气候,只有庆贵人和杨良娣能算出头。其余人,如徐采女,也只是默默无闻罢了。 却说庆贵人,她出身略高些,乃是川蜀成州知府周息仁之女,自幼娇养,也算有些脾性。 她见方良媛憨里带精,明明已经不小了,却还总是做出一副小女儿模样便觉得恶心。 于是好好吹了几回枕头风。 玄凌也不是不知道这事,只是从前宫里就方淳意这独一份的天真可爱,倒不觉得什么,如见见了一群年纪正当、天然而成的天真可爱,顿时觉得像是吃了隔夜的馊饭。 入宫四五年了,上哪里天真去? 第139章 未曾唱罢已登场 新人入宫不久,玄凌流连其中,似乎已经渐渐忘了甄玉嬛。 听说有一回玄凌召清河王玄清入宫赏画,清河王提及甄家之事,言语多有些鸣不平的意思,玄凌大怒,当即贬他出京。 考虑到太后的病情,对外只说是奉命赏游上京,无诏不得回京。 上京乃是大周旧都,北邻赫赫,离京城有三四日的车程,玄清这一去,连新年也没回来。 如今宫里还常来向太后请安的,除了宫中贵嫔以上的嫔妃和几位皇子、帝姬,也就只有平阳王玄汾了。 玄汾排行第九,宫里人为表亲近,都叫他九王。如今他年有十八,还未曾娶亲,甚至也还没有像寻常子弟那般定下个什么婚约。 九王母家弱势,自己的性子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玄凌几个兄弟当中,属他最小,也属他最低调。 然而陵容始终记得乾元十四年的夜宴,那一次甄玉嬛为了挽回名声,在众目睽睽之中强逼陵容“原谅”她,陵容将她逼下年宴大殿去不提,当时玄滨仗义执言的场景,陵容还记得。 她想不明白,玄清风流浪荡,玄滨少年老成,为何玄凌和太后帝湖都更看重玄清些呢?难道一切都与出宫静修的先帝舒妃有关? 玄滨进宫也不过比从前勤快一些罢了,后来沈眉庄经常在太后跟前伺候,为了避嫌,玄滨也甚少再进宫了。 哥哥寄来的家书说,甄玉嬛在甘露寺饱受欺凌,她从前瞧不上人,如今也算尝到被人瞧不起的滋味了。 她走的时候,只有崔锦汐和如碧跟着。 崔锦汐是一定跟着走的,她从前眼高于顶,时时刻刻端着架势,得罪了不少人。 如今更是被撸去了女官品级,一生都只能是普通宫女了。 留在宫里,她只有“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命运,倒不如跟着甄玉嬛出宫,还能博得一个忠名。 至于如碧,浣碧检举甄玉嬛犯了太后名讳,跟着甄玉嬛生产、出宫,就把她也带上了。 其实甄玉嬛可以恢复如碧本名,叫她留在宫中的,可是甄玉嬛硬是强行将如碧也带走了。 甄玉嬛怕是早已料到宫外不好过,她与崔锦汐都是没做过粗活的人,带着如碧,也是以防万一罢了。 宫里人人都不敢再提甄玉嬛的事情,沈眉庄明哲保身,浣碧已死,新进宫的嫔妃根本不知道,宫里从前还有甄玉嬛这么个人。 而皇后,她在玄凌面前做足了慈母的样子,因为胧月的缘故,玄凌与皇后之间倒是迎来了久违的和谐氛围。 只可惜,胧月的生母玉碟,一直没有更改。 玄凌不提,皇后心里其实不喜欢这个孩子,于是也没有提及。 转眼就到了新年,因为新人足有一十八位,殿上周全不及,因此这一回只叫了贵嫔位以上几及有子女的妃嫔陪宴,算来算去,不过端妃、敬妃、陵容、欣贵嫔和襄婕妤、宁容华罢了。 谦贵嫔身子不好,加上她一向礼佛,不喜奢华,向来是不参加这些的。 一年进宫的福祺祥瑞四位功臣之女,瑞嫔因母家之事被甄家牵累,当初自戕明志,福贵人性子柔纯,祥贵人头脑简单,二人虽不和,但是因为母家的关系,都跟在祺嫔身后,也算自称一派了。 大约是为了填补内心的空虚,玄凌一旦心情不好,或是心情极好,便喜欢大肆宴饮。 乾元十七年的欢宴,一直持续到了元宵节,也结束在了元宵节。 十六那天,舞阳大长公主外孙、晋康翁主之女胡蕴蓉便入宫了。 为着她身份尊贵不比别人,就连太后都亲自召见了一回,给足了皇亲面子。 据说她生来就握着一块“万世永昌”的玉璧,有此玉璧,普天之下,能够与她相配的只有玄凌了。 十五那天,在宫宴上,她就一口一个“表哥、表姐”,叫的玄凌心花怒放,皇后则是一如既往地端着笑容。 抚养胧月,只是叫玄凌去凤仪宫的次数变多了罢了,其实真正侍寝的还是别人。皇后已经闭经,这辈子都很难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由是玄凌召其入宫,皇后忌惮胡蕴蓉的出身,硬是将她的位份压在了贵人上,玄凌却赐下了一个极为尊贵的封号“昌”。 出自那块刻着“万世永昌”的玉璧。 胡蕴蓉进宫,照例也要拜会一番众妃,因此陵容倒是细细瞧见了。 那玉佩已被用五彩金丝线穿住了,系在胡蕴蓉腰间,极为醒目。不过婴儿半个手掌大小,微微赤红,反面则是以十分繁复的手法,活刻出一只振翅欲飞的神鸟。 据胡蕴蓉所说,此鸟乃是发明神鸟。 发明神鸟,形似凤凰,主人间极贵。 陵容看到,胡蕴蓉侍寝次日敬茶的时候,皇后脸上的粉,又厚了一层。 如今新人之中,以昌贵人、庆贵人和杨良娣最为得宠,方淳意在几人夹击之下,虽然刚刚晋了位份,还是相形见绌。 只得时时依附在皇后身边,有好机会陵容等给皇后请安,都能看见里间方淳意给皇后侍弄头发的身影。 陵容和玉如等人,有孩子傍身,哪怕只是为了这个,玄凌一个月都要来看上几回。 祺嫔家刚刚在甄家一事中出了力气,三月里被封为了祺芳仪 ,一同晋封的,还有晋为昌小仪的胡蕴蓉。 太后念着当初病中沈眉庄的照顾,便提了一嘴,于是沈眉庄被封为从四品德仪,倒是没有恢复“惠”字的封号。 皇后本以为去了甄玉嬛这个心腹大患,能够安稳些,谁知现在来了一个胡蕴蓉,其野心不亚于当初的华妃,出身甚至高过了自己这个中宫。 更不用说容貌也是一等一地好。 为表示亲近,即便入宫了,各种场合上,昌小仪也是直唤玄凌为“表哥”。 皇后曾经淡淡提过一回,胡蕴蓉却抓住了机会撒娇,说是见了表哥就近亲。 玄凌也只是挑唇轻笑,胡蕴蓉这样的大胆“冒犯”,倒叫他想起了一位故人。因此就纵容下去了,只是胡蕴蓉面对皇后,却从当初的表姐,变为了表嫂。 不过大部分时候,她还是恭恭敬敬地叫皇后的。 昌小仪出身尊贵,一向自恃甚高,并不与他人亲近,总是独来独往。除了对皇后、端妃、敬妃和陵容稍有敬意之外,其他人都不放在心上。 对于欣贵嫔,也有好几次,言语间毫不客气,叫她下不来台。 宫中经事的人,私底下都叫她“小华妃”。 陵容也看得出来,胡蕴蓉对自己的敬意,只是看在自己的妃位和宝哥儿罢了。 兄长的阳都侯虚爵,在旧派功勋眼中并不算什么,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皇子才是真正尊贵的。 端妃和敬妃家中,还有些底蕴,胡蕴蓉也不过勉强拜服罢了,对于陵容,有好几次,陵容都看到了她眼中难以掩饰的不屑和困惑。 大概是不屑于陵容的出身,又困惑于陵容的高升吧。 胡蕴蓉的野心藏不住,她身边的琼脂姑姑却是个省事的,因此目前为止,胡蕴蓉还没有和陵容犯过冲突。 甄玉嬛到甘露寺已经半年多了,太后将御前的芳若调到了自己身边,几乎每个月都叫芳若到甘露寺向甄玉嬛取佛经来。 皇后的手笔,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她。 况且甄玉嬛注定是废妃出宫、不得回转的人了,在沈眉庄的建议下,太后出手,以每月一本佛经,保住了甄玉嬛的性命。 即便众美环绕,可是玄凌偶尔还是会有一瞬间的出神,陵容知道,那恐怕不是为了甄玉嬛的,而是为了早逝的纯元皇后的。 乾元十七年,新人虽多,可是玄凌也没有提及行宫避暑的事情,况且几位帝姬还不满周岁,带着去行宫也不方便,因此就留下了。 本以为就会这样平平淡淡过去,谁知八月的一天,昌小仪忽然呕吐不止,请太医看脉,才知道已经有孕二十天了! 第140章 各家心事 昌小仪有孕的消息顿时传遍六宫,玄凌大喜之下,立刻下谕封昌小仪为昌嫔。 晋封次日照例请安,若说从前昌嫔脸上还有几分尊敬,现在便是明目张胆地自傲轻狂了。 她言说有孕在身,不便行礼,皇后便笑着免去了她晋封的磕头之礼,只是改作了福身。 若说之前,皇后对陵容等还有几分忌惮打压,可是胡蕴蓉一来,她的家世性情摆在这里,陵容在皇后心里都不是第一目标了。 陵容看着皇后依旧笑着给胡蕴蓉赐礼,就知道,皇后一定不会甘心忍下这一口气。 八月九月,宫里的四位帝姬几乎赶在一块过周岁生辰了。为了热闹,玄凌便下旨,在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同时为四位帝姬举办集体抓周礼。 太后听了,难得出席了这场热闹。 有太后在,气氛还算和谐。 按制,皇子、帝姬生母,都可以在他们满周岁的时候,再有一次晋封,不过皇后已经封无可封,而端妃、敬妃的位份也不好大动,因此这一回只有玉如得了晋封。 玄凌下旨,将她封为宁婕妤,还额外赐下了长春宫的主殿仙林殿居住,此等殊荣实在少见,陵容亦是为她高兴。 四位帝姬一起过生辰,各人送出的生辰礼便有了讲究。 有故作聪明的,以胧月帝姬为皇后抚养之故,礼物最厚,端妃、敬妃抚养的宁安、和静次之,玉如抚养的蕴真再次。 这样送礼的都是皇后身边的人,如方良媛和祺嫔等,还有风头正盛的庆贵人。 以及与甄玉嬛故交不浅的欣贵嫔。 也有一碗水端平的,各人都是一样的长命锁、如意环,没什么错,也没什么出彩的,这样的人大多小心谨慎,明哲保身为上,如慎婉仪、杨良娣。 再有便是独出心裁的,徐采女这时候已经是徐美人了,她送的是四个成人巴掌大的荷包,荷包上绣着四位帝姬的画像,瞧着十分憨态可掬。 荷包里依样是四个盈盈一握的羊脂玉观音像,观音垂目,笑容悲悯,衣带当风,个个当属珍品。 玄凌见状大喜,徐美人的礼物用心又有诚意,不仅皇后等人喜欢,玄凌自己也高兴。 于是当场晋封徐美人为贵人。 陵容等高位的妃子还好,底下的庆贵人等确实着实地酸了心。 庆贵人虽然受宠,但是却一直没有晋封呢。 难不成入宫时只是采女之身的徐燕宜,会和自己平起平坐吗? 众人都在看徐燕宜的反应,晋封是个好机会,但是在帝姬周岁宴上晋封,却有些不合宜了。 徐燕宜倒也放得下,她盈盈一拜,看向玄凌的目光似有无限深情:“陛下,皇后娘娘,诸位娘娘,嫔妾只想恭祝四位帝姬福寿绵绵,叫观音娘娘保佑帝姬一生无病无灾,平安顺遂罢了。” 陵容看得出,徐燕宜说这话是真心的,宫里倒是难得见到这样的人。 玄凌却像毫不在意徐燕宜眼中情谊一般,闻言只是点点头,嘉奖了几句,便不再放在心上。 众人都送过了礼,沈德仪才压轴出场,甄玉嬛和皇后之间的龃龉,她大概知道一二,因此对于皇后抚养胧月一事,十分不满。 皇后不安好心不说,难道自己不能抚养胧月么? 若是自己抚养胧月,一定会像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她。 因此沈眉庄看到这一年多来,玄凌对于胧月格外的优宠,既羡慕又嫉妒。 若是自己抚养了这样的女儿,何须再去伺候太后那个老婆子? 有胧月在,自己又怎么可能只是区区德仪,还失去了封号? 可是再多的不满与不平,沈眉庄都得压下来。 前几天芳若去瞧完甄玉嬛后,带来了甄玉嬛的话,说是要紧急打造一个玉芙蓉项圈。 沈眉庄本不想答应,奈何芳若的话一出口,就像有了什么力量一般,让她不得不听命行事。 因此才特特打造了这个玉芙蓉项圈,其余的三位帝姬则是一水的芍药项圈。 她如今仗着伺候太后,又知道人人都了解自己和甄玉嬛从前的关系,因此区别对待地明目张胆。 这样芙蓉花堆簇的玉项圈,本是纯元皇后旧物。是甄玉嬛知道了昌小仪怀孕,害怕凭她的家世生下孩子会夺了胧月的宠爱,以至于阻挡了自己回宫报仇的大计,所以才再次提醒绾绾与纯元皇后之间的联系。 果然沈眉庄的玉项圈一出手,玄凌的目光便飘远了,仿佛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而太后,再看见那个项圈之后,则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芳若。太后什么话都没说,芳若背后却冒起了冷汗。 沈眉庄这礼送的,今日的四位主角没一个高兴。可是皇后还必须装出一副感动、感慨的神情:“这项圈,好生眼熟。” 皇后看向沈眉庄的眼神寒凉如水:“沈德仪,有心了。” 玄凌亦是回神,他看了一眼做工粗糙却很形似的项圈,道:“她的东西,你都收着?” 皇后勉强维持笑容:“是,臣妾日日打理。” 玄凌道:“既如此,便赐给胧月吧。” 四位帝姬过生辰,不好厚此薄彼。玄凌又道:“再从朕的私库里,取出水晶多宝项圈、八宝攒丝赤金百福项圈、羊脂玉螭金璎珞项圈,赐给宁安、蕴真与和静吧。” 玄凌将将一碗水端平,只因玉芙蓉项圈虽然珍贵,可那都是因为它是纯元皇后旧物所致。若是真的就事论事,项圈本身的物材,并不算是最珍贵的。 玄凌此举,也得了太后的满意。 陵容却看出,皇后将胧月养的不好。 胧月与蕴真几个,生辰相差不过一个月,彼此都是能爬两下,说两个字的年纪。而胧月却已经独独高傲了起来。 方才众人献礼时,有不喜欢的,就伸手去打。 除了玄凌、皇后和 太后,其余人都得不到她一个笑脸。 也只有沈眉庄,得了胧月的冷屁股之后,还巴巴地去送什么项圈。要是别人,早就不理了,归根到底,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玄凌也看出胧月的高傲之处,他只当是小孩子不懂事,然而以皇后的肚量,却是一直娇惯着,放任着。 人说三岁看老,不知道胧月将来怎么样呢? 几天后,玄凌到长杨宫来,说起予鸿开蒙的事情。 大周规定,皇子六岁开蒙。可予鸿今年不过虚岁四岁,虽然陵容已经教他认字了,可是对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现在就考虑开蒙进学,到底太拔苗助长了些。 陵容道:“宝哥儿还小,臣妾教他认字,读叁仟佰已经足够了。” 玄凌伸着手,接过陵容递给他的茶。不知不觉,两人已经相伴五年了。 玄凌道:“宝哥儿虽小,却也是朕唯二的皇子,将来一定要教他用心学。” “越是皇室子弟,就越要吃苦。” 玄凌这么说,似乎也想起了从前自己为皇子的时候。 陵容却知道,这话玄凌也只是在长杨宫说说罢了。玄凌不会在外边说,陵容也绝不允许这话传出去。 玄凌这话是无心的,站在他的角度,予漓和予鸿都是臣与子的位置,他高坐帝王宝座,看什么都很渺小。 他这么说,不仅认为宝儿是庶子,幼子,不能继承大统,也是暗自否决了予漓继位的可能性。 如今宫里的目光都放在了昌嫔身上,凭她的出身和血脉,若是这一胎是儿子,那么太子可能就实至名归了。 就连玄凌,言语之间,也是抱有这样的想法。 因此不论予漓,还是予鸿,将来都是纯臣的路子了。 第141章 春风不及(上) 昌嫔有孕,其受宠程度虽不上甄玉嬛和陵容那时候,但也不差了。 只可惜她无法侍寝,因此玄凌只是得空便去看她,却极少在那里留宿。昌嫔年轻,加之心高气傲,也做不出推出一位亲信,留住玄凌的事情。 因此昌嫔有孕,反而大大造福了庆贵人、杨良娣等人。 因着帝姬们生辰时表现突出,玄凌很是宠了徐燕宜一段日子。陵容有时候随幸伴驾,徐燕宜也在。 她只是默默的,并不多话,看向玄凌的眼中却有着无限深情。 有时候玄凌说起一两句诗词,徐燕宜便能很快接上,起初玄凌还有几分惊喜,直说徐卿懂他。 这时候徐燕宜就不像旁人一般,亲亲热热地撒个娇,而是掩袖而笑,玄凌很是喜欢她这样文静内柔的性子。 因此在年前就晋了她为贵人,还赐下了封号,是一个“文”字。 徐燕宜对于陵容,还是十分尊敬的,每次与陵容一同陪驾,都是恭请陵容上座,自己则坐在下首,行动言语之间,对陵容也处处相让。 可惜玄凌本性还是偏爱有才更有情的女子,徐燕样样都好,就是可惜情埋地太深。 她有十分情,也只表现六七分。 而陵容,则是心中有三四分情,表现出七八分,关键时候才表现十分。 论起真心,陵容当然不及徐燕宜;可若是论及宠爱,陵容入宫五年之久,仍是比徐燕宜受宠的。 眼看昌嫔有孕,不日就要诞下一个皇嗣,而自己的人却都近不了身,不能做一丝防范,皇后心里最终又下了一个狠心。 昌嫔的肚子越来越大,她人也越来越骄横。 有人说她没有华妃当年那样骄傲的资本,可别忘了,华妃也没能生下一儿半女来。昌嫔的出身加上子嗣,将来也不比华妃当年差多少了。 陵容闲来逛宫苑,正好听到这样的声音,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宫女在窃窃私语。 菊清拿过大毛衣裳给陵容裹住,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样的流言,这正是陵容期待的。 就算皇后与昌嫔不结仇,她也会从中推一把。 当年的太后是怎样走到最后的? 当年风光无限的舒妃又是怎样自请出家的? 可见,并不是人前越风光越好。 陵容笼了笼衣裳,随着昌嫔的肚子越来越大,什么肚子发圆,必定诞下一个皇子的话,也说出来了。 生下皇子,自然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了。 陵容不在意昌嫔生下的是男是女,她虽然不了解昌嫔,可是她了解皇后。 皇后当初容不下华妃,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嫡长子,又怎么会容得下可能成为华妃第二、可能生下皇子的昌嫔呢? 因此,陵容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推波助澜,让皇后出手,自己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这个方法,不仅会激起皇后的杀心,也会助长昌嫔的野心,她二人,迟早落进彀中。 只是陵容却不知道,昌嫔在她的助推下,已经渐渐养成了更大的野心,她的第一把刀,就砍向了陵容。 开春之后,母亲林秀带着两个妹妹来给陵容请安,说是年纪到了,已经定下了亲事,准备在出嫁前,来瞧一眼陵容这个当姐姐的。 陵容入宫的时候,两个妹妹还只梳着丫髻。她们都是萧姨娘所出,在陵容的心里,和亲妹妹没什么两样。 从前母亲进宫不带进来,就是怕她们还小,不懂规矩,容易被人抓住什么把柄,害了她们自身,也害了陵容。 如今在京里几年,没有安比槐压制,没了几个姨娘乱事,两个妹妹已经出落地大方许多。 虽然陵容平日里几乎见不着她们,可是每当正式见面的场合,总要叮嘱母亲要好好教导她们,只为了不要让她们像当初的自己一样,自卑懦弱。 好在,这几年家里情况好多了,哥哥也是实权的官员,因此陵姝和陵妍,比小时候活泼大方多了。 陵容人在深宫,不好用妹妹的婚姻去联络什么世家,她自己不忍心是一回事,那些世家豪族眼光颇高,妹妹们嫁去过的不如意又是另一回事。 因此只是与母亲说了,将妹妹们嫁与有些功名在身的年轻人。不拘嫡庶,不问家境,只要人品端方,家风清正,肯读书、肯上进便可。便是家境清贫些,总归陵容和陵宇在这里,不会叫妹妹们受委屈。 因此这一回,是特意来见陵容一面, 也是告诉她定亲的人家的。 大妹妹安陵姝,定下了国子监祭酒的庶长子徐放,他年有二十二,因与主母不和,因此拖延至今才订亲。这个人是安陵宇亲自选的,想来,在人品、学识上都过得去。 二妹妹安陵妍,则是定下了原卫国公的侄外孙,听着像和世家有些牵扯,实际上,卫国公早三十年前就败落了,侄外孙姓韩,叫韩于,是当初哥哥留在松阳县看管安比槐之一的契兄弟的表弟。 韩于年约十九,几年前安家进京的时候,曾经见过二妹妹一面,从此念念不忘。 这一回,二人算是情定终生了。 又一年过去,宝哥儿都虚五岁了,可是哥哥还一直没有成亲。 不说母亲,就连陵容,想到这个,都忍不住叹一口气。 自己已经完全融入这个世界了,完完全全是陵容了。可是哥哥,在某些方面的执着,还像现代人一般。 陵容不用问,也知道,安陵宇这么做的原因。 哥哥现在才虚岁二十七,按照当初现代人的观点,正当大好年华。况且,哥哥心里恐怕也在期待一份情有独钟吧,宁缺而毋滥。 陵容不好和母亲说这些,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说了反而会叫母亲担心。 陵容只说:“哥哥如今马上要任中书舍人,虽然名次靠后些,却也是大周最年轻的实权官员了。” “他的亲事,还是越谨慎越好。母亲不用操心,哥哥知道分寸的。” 短短半日相处,母亲就要带着两位妹妹回去。 尽管陵容心中不舍,可是她拦得住妹妹出宫,难道还拦得住妹妹嫁人吗? 陵容转而从库里拿出两个头面,一个是仙戏百蝠图案的,一个则是莲子合欢的。 多子多福,夫妻合欢。 陵容知道,这是这个世界里,最真实的生存法则。 陵容又另外送了两套头面,一个给母亲,一个则是给了萧姨娘。 陵容知道,将来家中 的儿女各有前路,老来相伴的就是母亲和萧姨娘了。 想到当初萧姨娘送自己进京参选的日子,仿佛还在眼前。一转眼,萧姨娘的女儿都要出嫁了。 陵容叫小秦子亲自去送母亲和两位妹妹出宫,如今跟着陵容,小秦子的身份也水涨船高了。 在外行走 ,谁不尊称一声秦公公? 加之他为人机灵善变,叫他送着母亲等出去,眼看着她们上了安家的马车,才算放心。 心软是留给家人的,母亲等人出宫之后,陵容立刻拆了信来看。 每次母亲入宫,都会带一封哥哥的信来。 这一封信,非常厚,无论前朝、还是家中之事,哥哥都会尽量如实相告。 这样的信,与平日里的请安信,截然不同。 甄玉嬛带发修行的事情,安陵宇也知道。 两年前,他就在陵容的提示下,叫了亲信之人,守在去甘露寺的必经之路上,开了一爿小店。 为免打草惊蛇,店家平日里正常做生意,甄玉嬛到了之后,便暗地里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信上说,太医李青,已经去了好几次甘露寺了。 第142章 春风不及(下) 自从去年胧月周岁生辰之后,沈眉庄的心思就活泛了许多。 她见送出的玉芙蓉项圈勾起了玄凌的心思,虽然知道自己没有机会扶养胧月了,但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 甄玉嬛离宫之前,特意将李长留给沈眉庄,不仅是为了给李长卖好,更是为了让沈眉庄更好地替自己办事。 甄玉嬛已经明确告诉过沈眉庄,她是一定会回来的。胧月交给皇后扶养,只是权宜之计,等将来她回宫,便会以生母之名,让沈眉庄扶养胧月。 到时候,或许玄凌一高兴,还会赐给沈眉庄 一个贵嫔的主位,从此她也算立起来了 因此沈眉庄才一直不放弃在胧月面前卖好,也是她,在李长彻底将李青笼络住之后,叫李青每月去两次甘露寺瞧瞧。 沈眉庄是不愿意甄玉嬛死在那里的,她若死了,自己没了盟友,答应的胧月也就没了下文。 二人之间的秘密交易,少有人知。 陵容就算安排了人时时刻刻盯着秋来宫,也无法知道这些秘辛。 只说哥哥的信里,那李青得了吩咐,起初还有几分不愿,每次去不过两柱香时间便走了。 最近却才渐渐留长了时间。天气渐暖,他穿的也愈加花哨。 陵容奇了,若是按照原剧情,应当是温实初跟在甄玉嬛屁股后面死死不放,被人钓成翘嘴也不知道死心。 怎么李青也中了甄玉嬛的毒? 难不成甄玉嬛命中注定要吸引一个太医? 陵容困惑,不解,想笑。 大约是甄玉嬛自己也不好意思,每次李青走的时候,都是他的贴身侍女如碧相送,自己到没怎么露面,很好地保持了他一贯的矜持自傲。 陵看过之后,就将信一点一点烧掉了。 昌嫔的胎已经七八个月 ,即便她还不是主位娘娘,为表恩宠,玄凌还是下旨有请晋康翁主进宫陪伴。 晋康翁主进宫的那天,照例要向皇后请安,正好那天皇后宫里有事,便把大家都留了下来,而胧月帝姬也在。 今次和晋康翁主实实地打了一个照面。 翁主四十上下,比皇后大不了十岁,因此两人站在一起,不似姑侄,反而像姐妹。 更不提晋康翁主满面春风、志得意满的样子,看着精气神,比皇后还强些。 晋康翁主给皇后请安,为了长辈的名分,皇后也只是侧身需受。 而陵容等人都在,虽为嫔妃,却是小君,因此晋康翁主还要向她们行礼。 贵嫔以下晋康翁主看都不看,而贵嫔以上的端妃、敬妃和陵容、欣贵嫔等,全都侧身避过了晋康翁主的礼。 陵容注意到,晋康翁主给自己行礼的时间稍微长些,似乎细细打量了自己一番,那目光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刷了一遍,看的陵容十分不适。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那绝对不是陵容的错觉。 若说甄玉嬛的高傲,是清水之下隐隐起伏的冰山,那么胡蕴蓉的高傲,就是不加掩饰的一座火山。 尽管晋康翁主行礼时,大家都没有大咧咧受了,可是昌嫔眼看自己的母亲向这么多人行礼,心中还是不太高兴。 她胆子极大,仗着自己有孕,就说想请母亲直接回去陪伴。 皇后笑容一顿,也就同意了。 陵容等也就散了,出宫之后,恰好碰见一个伺候胧月的宫女往仪元殿去,陵容和敬妃就叫住了她。 问是怎么回事,宫女说:“是胧月帝姬突然大哭不止,因此想请陛下来瞧瞧。” 敬妃问完,也就挥手让她去了。 回头正撞见陵容促狭的笑:“这也就是那位,若是一般人,指不定被打发去找哪位太医呢?” 敬妃叹道:“没想到咱们陛下还是个长情之人,不仅是与她相似的甄玉嬛,就连甄玉嬛生下的女儿,都这样格外优待。” “皇后得了胧月,比得了大殿下还好些。” 陵容将手搭在轿辇扶手的凤尾上,轻轻说:“可我瞧着,皇后心里,对胧月恐怕还不如大皇子呢。” 敬妃道:“我若是她,恐怕也这样。” “胧月像甄玉嬛,也像那一位。得是多大心思,才能笑着接受呢?” 陵容道:“喜不喜欢倒在其次,好用就行。” “姐姐以为,晋康翁主刚走,胧月帝姬就大哭不止,是什么意思?” 敬妃忍不住泄出一丝笑意:“这才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呢。” 晋康翁主为人高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自从她来了,昌嫔吃什么用什么,都是她一手说了算。 就算是皇后赐下的东西,晋康翁主看着不喜欢,也是当场就说。 可是,就算这样,皇后也不能不送。 因为昌嫔的父亲,曾因为摆夷族之事,被流放,直到后来才平反。因此,隆庆帝晚年之时,对此事也是后悔不已,在舞阳大长公主的请求下,隆庆帝曾经留下话,要对她家里多多关照。 太后是长辈,身在尊位,玄凌是天下之主,都不可能低下身子去补偿胡家。因此只有皇后出面,将晋康翁主哄了两个月。 转眼已是春暮,昌嫔产期将近,晋康翁主却因为家中出事,而不得不回去好在万事俱备,她留下的人手,也足以将胡蕴蓉照顾好,又亲自去求了一回太后,才不放心地走了。 晋康翁主去见太后那回,陵容正好带着宝哥儿去请安。自从知道芳若给沈眉庄传递消息,让她送出玉芙蓉项圈之后,沈眉庄便渐渐进不了颐宁宫大门了,这会子还是谦贵嫔伺候着。 晋康翁主进来,便要求屏退左右。太后虽然笑着,眉眼已经不耐,她见陵容在,便特意说:“瑶妃入宫五年多了,她是什么品行,哀家最是知道,你有话直说便是。” 晋康翁主的目光顺着太后的话看过来,依旧是好像要把陵容看穿的眼神。顺着陵容,目光又一点一点滑到宝哥儿身上。 若说对着陵容,她还有几分不屑与疑惑,对着宝哥儿,却陡然发射出一种不加掩饰的渴望! 她对着太后说:“当年,我们老爷到了那地方,弄得蓉儿也没什么规矩。好在是在宫里,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都算是蓉儿的亲人了,妾身要回去处理家事,恐怕生产都赶不回来,还望太后娘娘多多关照。” 太后还是老一套,赐座,看茶,还特意命竹息给她拧帕子。 晋康翁主却不懂见好就收,她接过了竹息递来的帕子,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都说孩子是娘的肉,太后娘娘千万别见笑,我们这是家传的毛病。” “妾身对蓉儿,和当年大长公主对妾身是一样的。” 太后的目光,稍稍像陵容处移了去,陵容便道:“翁主有心了,一番爱女之情太后娘娘都知道了,眼下正是娘娘用药的时候,不如等娘娘用了药再说吧?” 晋康翁主一下子愣住,似乎没想到陵容敢下她的面子。 在送女儿入宫之前,她已经 通过各种办法,将宫中稍有地位的嫔妃全都打听了个遍。 陵容在她们母女眼中,不过是偶然得势的县丞之女罢了。 只有宝哥儿,才是真正值得关注的。 即便如此,陵容代替太后所说的话中,逐客的意思还是很明显。 晋康翁主讪讪行礼告退,看向陵容的目光,却更加不善。 晋康翁主走了没多久,陵容就也告辞了,太后却难得赏赐了她一回,是个极其珍贵华丽的青玉凤钗,凤口衔着一串稀世的粉润珍珠。 是先帝朝的好东西,看样子,恐怕还是太后当年封妃所戴的,意义非凡。 陵容笑了笑,任由太后亲自簪在陵容的发髻上。 就听见太后说:“哀家知道,你果然是个好孩子。” 第143章 暗涌(上) 晋康翁主已经走了,谦贵嫔也在偏殿熬药,不知什么时候起,颐宁宫的内殿,就只剩下了太后、陵容和竹息姑姑。 而竹息,一向是人如其名,默默无息的。 “瑶妃平日里,打扮地也太素净了些。” 太后亲自将青玉凤钗,稳稳地簪在了陵容的头上,而后细细打量道:“这样才好,有几分年轻孩子的活泼气。哀家记得,昌嫔那孩子,只比你小一岁?” 陵容推辞之后,不得不接受了。她对太后的意思,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臣妾多谢娘娘厚爱,只是臣妾样貌平平无奇,恐怕辜负了。” “昌嫔貌美出身高贵,又怀有皇嗣,虽然只比臣妾小一岁,却是臣妾不及的。” 见陵容不上钩,太后开始加大砝码:“宫里看出身,也看资历、品行。你如今已是妃位,就算昌嫔生下皇子,任凭皇帝多么喜爱,也越不过你去啊。” 陵容心里有些打鼓,太后不喜欢宠妃之间亲厚交好,因此陵容才没有与昌嫔、庆贵人等亲近,就连温文无害的文贵人,陵容都加着小心。 本以为,这样就能令太后放心,谁知道晋康翁主实在太没数了,加之昌嫔这一胎人人都传是个皇子,为了朱家的未来,为了予漓嫡长子的名分,太后居然话里话外劝着陵容与胡蕴蓉争锋! 陵容加着小心,继续道:“臣妾胸无大志,侥幸诞下宝哥儿,已是祖宗垂帘。” “昌嫔妹妹生的貌美,家世又好,陛下又爱重她,臣妾虽然羡慕,却没有嫉妒。” “只盼着宫中平安祥乐,这样太后也高兴不是?” 太后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本以为端妃、敬妃是老了心肠的,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地,也这么看的开。” 陵容忙在眼中蓄了眼泪,哽咽着说 :“君恩无定,臣妾只有守好本心,方不负娘娘的疼爱与教导。” 太后听了,眼中倏地精光一闪:“端妃、敬妃,在养育帝姬之余,还帮着皇后处理宫务,也算有个事情做了。” “你虽然年轻,可是就凭当年救下温宜、后来生下宝哥儿两件事,迟早是三妃之首。你若觉得委屈,哀家去同皇后说,叫你也去学着理会宫务去。” 太后一双混浊而美丽的老眼看过来,她虽然经年见风流泪,但是眼中的精光,仿佛让陵容看到了当年的隐忍蛰伏的琳妃。 陵容道:“臣妾没念过几本书,也不过略识得几个字罢了,怎么敢在皇后和端妃、敬妃面前卖弄呢?” “在这臣妾生性惫懒,若是去做那劳什子宫务,又怎么有时间来向娘娘讨茶喝?” 太后似乎还有几分不放心,正好此时,谦贵嫔进来送药了。 她飘渺而淡薄的云蓝色衣摆飘过陵容的眼前,竟是来得这样巧。 太后日日里的汤药是离不了的,阖宫里煎药的,都不如谦贵嫔。只有她煎出来的药,颜色、味道、火候都刚刚好,因此太后十分喜爱,而钱贵嫔端来的药,太后也是片刻不敢耽搁。 经这么一打岔,太后也接不上方才的话了。陵容正是进不得、退不得的时候,谦贵嫔却是难得开口了。 “瑶妃娘娘,这样好的海天霞锦,也只有你能穿得了。” 海天霞锦,是古名。在前世,这样的颜色叫橘粉,陵容肌肤透白,穿上这样的颜色,反而显得温柔婉约。 太后听了,也细细看起来,眉头却是松了。 “确实好,这样的眼色衬你。” “不过这料子,也是前年赐下的了,怎么你如今才穿?” 陵容细细答道:“臣妾衣裳不少,况且也没什么需要添置的,今年瞧着春光不错,才做了衣裳。” 后宫的女人,一生都离不开衣裳首饰。 得意时,尽管去穿红着绿,尽管去簪金戴玉。 失意时,自然也就穿得淡淡颜色,落饰低调了。 谦贵嫔一定是有心帮自己的。 她察觉到太后与陵容之间暗潮涌动,于是便捏准了送药的时机。而后用一句问话,将太后对陵容的顾虑通通指向了 一件事。 那就是一个穿着去年衣料的妃子,绝不会生出什么不必的野心! 这样一件衣服,简直比陵容说多少好话,磕多少头都管用! 她特意穿了来给太后看,而谦贵嫔就正好一句话给了自己表现的机会。 太后用过了药,就渐渐发困,于是也不强留陵容。 陵容却还记得自己头上的青玉凤簪,这原是太后叫自己与昌嫔打擂台的“彩头”,如今陵容坚决不上场,这个彩头,自然不能要了。 “娘娘,此物金贵,臣妾不敢受。” 太后对于陵容的小心翼翼有几分不耐烦,却忘了她当年也是这般无二。 太后声音已经发懒了:“既是赐了你,那就是你的了。” 陵容称诺。 又看向谦贵嫔:“方才贵嫔一眼认出本宫的衣料,想必是十分喜欢,本宫还有一匹未曾裁剪,不如给贵嫔送去?” 谦贵嫔看了一眼太后,见太后点头,才说:“既如此,臣妾多谢娘娘。”说着,就要去送送陵容。 往常谦贵嫔只伺候用药,太后小睡时,都是竹息在旁陪着,因此少了她倒没什么不方便。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颐宁宫,暮色四合,晚风微荡,芳草摇曳。 谦贵嫔陪着陵容,走出了颐宁宫。 谦贵嫔神色拧然而淡漠,看向陵容的眼神中那一丝好奇却是遮也遮不住:“瑶妃娘娘,臣妾就送到这里了。” 陵容道:“今日之事,真是多谢妹妹了。” 谦贵嫔却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对于陵容的感谢,也没什么动容:“臣妾不明白娘娘在说什么。” “妹妹莫急,你住在哪一宫?” “那匹海天霞锦,我还要给你送去呢。” 谦贵嫔最终还是说道:“瑶妃娘娘言重了,臣妾居于长信宫。” 陵容也不想头一次近距离接触就把人吓到,于是便道:“本宫知道了。” 就在陵容转身要走的时候,谦贵嫔突然说:“瑶妃娘娘,太后赐下的青玉凤簪,若是配宫装,是十分挑剔的。” “娘娘今日的衣裳颜色,与凤簪并不相配。” 陵容闻弦而知雅意,立刻说道:“既如此,绝不能辱没了娘娘之物。本宫还是先带回去好好保存起来吧。” 说完,身旁的菊清,就伶俐地轻手轻脚地取下凤簪。 太后当年多么宠爱沈眉庄,也只是赐下了和合二仙的簪子,凤簪的意义,与和合二仙到底不同。 太后可以赏赐,陵容低调带回,和簪在头上高调展示,给人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而这一次,又是谦贵嫔提出来,才好叫陵容顺势而为。 这个谦贵嫔,有点意思。 回去之后,陵容将海天霞锦、流烟霞锦、洛川霞锦等各色珍稀衣料送去一份自是不提。 昌嫔产期在即,早就得了恩典不必再去请安,虽然晋康翁主离了宫,但是以昌嫔的性格,还是丝毫没有意识到一丝危险。 直到皇后在她生产的时动了手脚,叫她今生再也不能生育。 昌嫔自己却还不知道这件事,她只是遗憾,为什么生下的是个女儿。 她却不明白,正因为是女儿,皇后才只是出手叫她没了生育的能力;若是个儿子,恐怕她当场就要没命。 昌嫔的出身,是她最大的骄傲,也是她最大的危险。 序齿排辈,昌嫔所出的和睦帝姬行七,小字珍缡。 小帝姬的满月酒上,昌嫔容光焕发地出席,招呼往来,好不快活。 敬妃摇着扇子,悄悄说:“最近陛下似乎和皇后提起过,有意晋昌嫔为德仪呢。” 第144章 暗涌(下) 和睦帝姬的满月宴上,玄清终于回来了。 他似乎没有吃到教训,尽管这是昌嫔的好日子,玄清却一直盯着两岁的胧月看。 胧月已经有些懂事,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因此不久之后,便吓得哇哇大哭。小孩子就是这样,一个哭,就带着所有孩子一起哭了起来。 昌嫔首先就是不满意,说话不再客气:“六王也太殷勤了些,难道和睦的日子,也要盯着胧月看个不停?” “便是要看,也不能把这么小的孩子吓到。王爷去了一趟旧京,怎么越发不懂规矩了?” 清河王面色讪讪的,连忙去饮酒,却不答话。 这里头有一个缘故,当年胡家出事,就是祸起摆夷族平乱。 玄清身为摆夷族后人,深受昌嫔厌恶。 而他心里也明白,因此对上昌嫔,才少有地收敛了一股“风流浪子”的气味。 陵容对于玄清和甄玉嬛之间的事情,一清二楚。 只是,在记忆中,玄清似乎回来地晚了些,也不知道,还赶不赶得上与甄玉嬛刻骨铭心? 玄清不再看胧月,胧月就渐渐止住了哭声,接着几个孩子都被转移了注意力,殿上再次平和起来。 玄凌道:“今日是昌嫔与和睦的好日子,六弟看了难免羡慕。” 玄凌又看向玄清道:“现在知道成家的好处了吧?” “此次回来,就暂时不要走了,母后已经在着人帮你相看,最迟明年,朕就要喝你的喜酒了!” 陵容注意到,玄清听见这话,面上有一瞬间的僵硬。 可是多年来屈服于玄凌的习惯,已经让他开始行礼谢恩。 直到膝盖跪在了地上,他才转而说:“臣弟发誓,今生今世一定会娶一个彼此相爱的女子为妻。其余人虽好,但也宁缺毋滥。” 玄凌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他本来甚少操心这些事,今日是酒喝多了些,有看见玄清坐在下首,低眉顺眼的样子很是安分,才提起这个。 此时皇后道:“六王毕竟还小,也不必着急。” “胧月,去瞧瞧你六叔?” 胧月闻言,才从皇后身边离开,依依不舍地去了玄清身边,二人也说笑起来。 玄清,因为甄玉嬛之故,对胧月格外关照,格外喜欢。 人人都看出来了,却不是人人都知道当中内情。 陵容作为知情者之一,有些看不下去。 她提起酒杯,再饮了一回。 昌嫔产女,恩宠之外,玄凌对她的期待也越来越多。 和睦与胧月同为帝姬,将来也难免争锋。 太后赐自己青玉凤簪的事情,宫里还是知道了。 就连玄凌到景春殿时,都特意问了一回:“那簪子,还是父皇当年打了想要送给舒太妃的,那时候舒太妃与母后交好,于是就转赠给了母后。” 玄凌一边说,一边伸长了胳膊揽住陵容:“母后怎么想起来送你这个?” 陵容道:“不值当什么,大约是宽珚珚的心的。” 玄凌自然问。 陵容想了想,决定这么说:“宫里人都看的出来,昌嫔受宠,将来迟早自立一宫。” “因此太后娘娘疼爱臣妾,说是赐了这簪子,将来陛下忘了臣妾时,可以去向太后娘娘讨一杯茶喝呢。” 玄凌道:“你这一处温柔乡,朕怎么会忘?” 陵容笑道:“臣妾的宝哥儿都四岁了,早就是旧人了,还有什么新鲜?” 玄凌愈发拿了手指摩挲陵容的脸庞:“瑶卿如花如月,朕眷爱不忘。” 陵容笑着投入玄凌的怀抱,感动非常:“承君一诺,感怀终生。” “珚珚便是从此见不到陛下,也心无遗憾了。” 玄凌将陵容打横抱起:“春宵苦短,何必说这些,朕怎么舍得不去见你?” 当汗泪齐下的时候,陵容忍不住想:“大概太后也不知道,玄凌对自己,居然是有两分真情的。” 真是可笑。 六月里,玄凌果然晋了昌嫔为芬仪,位居从四品。 面对昌芬仪的节节高升,皇后终于不能淡然了。 七月里收走了去年怀孕时,特意赐给昌芬仪的轿辇。而昌芬仪则在半个月之后提出内务府的宫人伺候地不用心,打发走了两个皇后的亲信。 两人明争暗斗不断,太后想叫陵容出头,与昌芬仪相斗,叫皇后以及朱家稳坐钓鱼台。 谁知如今,却是皇后亲自披甲上阵,陵容坐山观虎斗。 中秋节时,皇后胡代表太后,说起了沛国公之女尤静娴之事。玄清正当不知道怎么拒绝的时候,昌芬仪却说:“皇后娘娘何必如此关心六王呢?” “既然人家不喜欢,就不要勉强了。” 这话一语双关,表面上是说玄清的事情,实际上却是玄凌。 皇后接不住话,陵容道:“昌芬仪玩笑了,婚姻大事,长嫂为母,娘娘这样做,正是国母的风范。” 又对着玄清道:“六王美名在外,可也要记着太后娘娘的期盼呢” “将来王府添了小主子,不仅太后高兴,就连方外高师金庭教主也会欣喜不胜的。” 玄清有些不愉快,可是皇后的情他不领,昌芬仪的话他也不能应和,陵容的话他就不能再置之不理了。 宴会结束后,玄清来到了甘露寺,与甄玉嬛在后山偷偷幽会。 言语不由自主提到了陵容。 其实甄玉嬛已经后悔了,当初她以为在甘露寺不过三五个月,谁如今快两年了,玄凌一点想要将她请回的意思都没有。 她的手指粗糙了,面色沧桑了,有时候照着镜子,甄玉嬛不敢相信,这还是当初那个惊鸿一舞的自己吗? 好在没有玄凌,还有玄清。 而先前大献殷勤的李青,甄玉嬛才舍不得自己呢,往常陪李青的,都是如碧罢了。 宴会上,陵容的马屁,将皇后与昌嫔二人的战火间接挑大。 两个人之间的斗争,也渐渐从她们自身,转向了孩子。 皇后不可以与嫔妃一般计较,但是帝姬之间,有些不和却是很正常的。 和睦虽然才几个月大,昌芬仪就已经会以和睦的名义,向皇后提出各种要求。 最过分的一个则是,以昌明凤鸟的图案,制作和睦帝姬的各式衣物用具。 玄凌喜爱她天生祥瑞,对和睦这个祥瑞之女,也一向很宽容疼爱,于是竟然笑着应允了。 昌嫔还很会说话:“和睦虽小,却也是知道父皇的疼爱的。她穿上了这样的衣服,就等于是在为大周祈福啊。” 皇后的脸都笑僵了,突然偏殿里响起了一阵哭声,原来是胧月午睡醒了。 胧月在皇后的熏陶下,十分不喜昌芬仪。她年纪小,什么都摆在脸上,因此见了皇后的一张笑脸,转而又变成对着昌嫔的一张冷脸,其变色程度,令陵容都叹为观止。 玄凌却不觉得有什么,他极其疼爱地抱起胧月,顺便带她去看那绣满了昌明鸟的小衣服。 饶是胧月出生起就在富贵锦绣堆里,此时也有些惊喜:“父皇,这些都是胧月的吗?” 玄凌是习惯性的动作,却忘了这些都是答应了昌芬仪,给和睦独用的。 因此倒被问住了,哄到:“这些是你和睦妹妹的,你瞧瞧好不好看?” “哼,不好看!胧月不喜欢!” 昌嫔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她本就不瞒一个废妃之身出宫修行之人,生下的女儿,竟然只是因为在皇后膝下教养,就比自己女儿金贵的事情,因此凉凉说:“帝姬再瞧瞧吧,这可是金丝绡呢。” 胧月不懂什么金丝绡、银丝绡,她只知道,这些好东西不是自己的。 比起别的,这个认知才最让她难受。 第145章 童言无忌(上) 胧月回头大声道:“母后,胧月不喜欢金丝绡!” 皇后的嘴角不经意泄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接着哄到:“胧月乖,这些都是为你和睦妹妹特意准备的。” 胧月一听更不高兴了:“是不是父皇只疼和睦,不疼胧月了?” 昌芬仪还在这里,皇后自然训起了胧月:“和睦是小妹妹,大家自然疼她。胧月已经三岁了,要谦让妹妹才好。” 玄凌则道:“胧月还小,和她说这些做什么?” 说罢,又亲自抱着胧月哄,昌芬仪却说:“胧月帝姬不愧是皇后娘娘教出来的孩子,年纪小小,就十分懂事了。” 她亲自拿了一件适合胧月身量的小衣服,比在胧月身上道:“这件宝蓝色的金丝小上袄,不是很衬帝姬么?” “我知道胧月也很喜欢,你叫我一声昌母妃,就送给你好不好?” 昌芬仪本意是显示自己大度,谁知胧月不按套路出牌,她直接抢过价值连城的衣服,让弄胡狠狠踩在脚下:“我才不喜欢!” “不是胧月的,不是胧月的!” 胧月突然动作,身边的宫人却不敢近身制止她。于是更让她有机会将桌上其他的衣服全都拂乱在地,胧月一边踩,一边说:“胧月穿不了,谁也别想穿!” 皇后看了一眼昌芬仪铁青的脸,和玄凌无奈的神色,才叫回了胧月,轻轻抱着哄道:“胧月不气了,乖,不气了。” 玄凌看着皇后的样子,说:“皇后,你就是这么教胧月的?” 玄凌发现了胧月的问题,便条件反射般地问责皇后,陵容看了大半天戏了,也不好不说话,因此劝道:“陛下,帝姬年幼,希望陛下疼爱是人之常情啊。” 玄凌道:“可是朕几乎隔两天就要问问胧月的情况,而宁安、蕴真、和静一个月却只能见朕三五回,没想到她居然恃宠生娇了!” 胧月本就害怕玄凌突然发脾气,加之恐惧和睦突如其来的受宠,胧月心中更有一股危机感,因此顶了起来:“父皇对胧月大声说话,父皇不疼胧月了! 昌芬仪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衣服,全被胧月踩了一脚,心里的火气就烧了起来。 衣服没坏,可是比坏了还遭。这样被胧月踩过的衣服,若是穿在了和睦的身上,岂不是说,和睦要被胧月踩一辈子? 可是之前为了突出和睦,这些衣服的用料做工都价值不菲,不是寻常内制可比。 若是直接扔了,又实在可惜。 昌芬仪心中还有疑惑,为何瑶妃最近几个月,频频为皇后出声? 她不知道太后对陵容的威逼利诱,陵容拒绝上擂台,但是却要在朱家和舞阳大长公主之间做个抉择。 大长公主薨逝多年,胡家也不过是仰仗一点当年的荣光罢了。 而朱家,不论从前如何,如今却是实打实的皇族外戚。 陵容必须选皇后,也只能时不时站在皇后这边,才能叫太后放过自己。 这几次带着宝哥儿给太后请安时,从太后的神情来看,她对陵容的做法也是满意的。 昌芬仪道:“表哥,依蓉儿看,这的确是皇后娘娘的不是了。” “公主年幼不知礼数是常有的,可是咱们大人不就是教导她的吗?” “皇后娘娘教导无方,才纵使帝姬脾性越来越大。” 眼看玄凌点头,昌芬仪又道:“而瑶妃娘娘说话就更好笑了,难不成您在自己宫里,这是这样纵容二殿下的?” “我怎么听说,二殿下正在开蒙呢?” 此话一出,皇后安抚胧月的手也顿住了。 陵容最恨有人拿宝哥儿在皇后面前点眼,因此看着玄凌,不经意落下泪来说:“陛下,天下有各式各样的孩子,就有各式各样的慈母心肠啊。” “淑和帝姬喜爱刺绣,欣贵嫔搜罗了多少绫罗丝线给她?” “温仪帝姬现在已经在学下棋,前些日子襄婕妤不是还令人造了一套白玉棋具?” “宁安、蕴真、和静虽然还小,看不出有什么爱好,可是端妃、敬妃和宁容华,已经在给她们攒嫁妆了。” “宝哥儿是男孩子,不喜欢刺绣针线,也没什么心思下棋,臣妾不过在自己宫中教他认两个字,学些忠孝节义的道理,如何就像昌芬仪所说这这样不堪了?” 玄凌难得瞪了一眼昌芬仪,拉着陵容的手说:“珚珚的心朕明白。” 陵容却还是涕泪不止,继续说:“宝哥儿身为唯二的皇子,不少人和昌芬仪一样抱着别样的想法。” “可是,臣妾今生不求宝哥儿能有什么大才干,只求他一生平安顺遂,不要辱没他父皇的教诲才是。” “至于其他的,有陛下和大殿下也在,又怎么会亏待宝哥儿呢?” 皇后闻言点头,道:“昌芬仪就是这样,瑶妃你也不要急。予漓是长兄,”皇后咬重了“长兄”二字,却没注意到玄凌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耐烦。 皇后暗藏得意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说:“予漓本性纯善,又肯用功读书,将来宝哥儿进了学,兄弟之间正好作伴呢。” 昌芬仪看着陵容和皇后之间一唱一和,忍不住“哼”了一声。 她知道今天自己是讨不了好了,再留下来反而很有可能会被黄辉和陵容联合绞杀,于是向玄凌撒娇道:“表哥,和睦的衣服都被胧月踩坏了,嫔妾还要回去重新准备,就先回去了。” 玄凌刚要应准,陵容却不能轻易放过她。 家世出众又如何,大长公主遗脉又如何? 如今陵容为妃,而昌芬仪连个正经贵嫔都还不是呢! 怎么能让昌芬仪挑拨成功之后安然而退,传出去,陵容如何立威? 陵容叫住了昌芬仪,道:“本宫还有事情要问,芬仪暂等。” 昌芬仪挑衅一笑:“不知瑶妃娘娘有何见解?” 陵容道:“今日芬仪一番话,将宫中所有抚育皇嗣的姐妹都牵扯了进来,旁人我不管,单说景春殿,” “芬仪是如何得知景春殿中,本宫一言一行的?” “你所居的宫殿在东六宫,长杨宫在西六宫,芬仪自入宫以来,也从未踏足景春殿,哪里来的消息?” 昌芬仪被陵容问住了,玄凌听得出里面的门道,顿时也冷了神色。 昌芬仪梗着脖子,说:“宫里人人都知道二殿下在读书” 陵容急速打断:“道听途说,毫无根据,那就是人云亦云了!” 昌芬仪瞪大了双眼,似乎不敢相信陵容一向低调,居然敢对自己发难,连忙呵斥道:“瑶妃你!” “住口!本宫身为陛下皇后亲封的正二品妃子,其实你可以直呼的!” 昌芬仪霎时清醒过来,想要求情,却被陵容抢了先。她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看向玄凌说:“陛下,臣妾心急了。” 玄凌道:“朕知道,这几日太后病了,你是为了给母后抄经祈福才受了寒气。” 玄凌回头对着皇后说:“瑶妃孝心可嘉,这几日就不用过来请安了。” “至于昌芬仪,和睦还小,昌芬仪这样顶撞妃子与皇后,还是禁足三月,抄写宫规十遍吧。” 皇后欣然应下,随后拍了拍胧月的后背,胧月就向玄凌跑去,说:“父皇,胧月错了。胧月最喜欢父皇了。” 玄凌欣慰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乖巧懂事,于是笑着点了点她的头。 胧月不经意看了一眼神色不甘的昌芬仪,问道:“父皇也最喜欢胧月了是不是?比和睦妹妹还喜欢是不是?” 当着昌芬仪的面,想到祥瑞之事,玄凌还是不想这样说。 皇后却道:“陛下,小孩子不懂事,您就哄哄她吧。” 第146章 童言无忌(下) 玄凌看着胧月的天真弱小的样子,忍不住再次问自己那个重复了千万次的问题:自己和宛宛的孩子,也会像这样吗? 想到原本应当拥有的纯元在侧,儿女环绕的日子,玄凌还是依照本心,再次熟练地哄起了胧月:“朕自然,最喜欢胧月了。” 胧月闻言,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 不经意时,还看了一眼面色不甘的昌芬仪。 陵容将这孩子的神情尽收眼底,果真是个小人精,知道哪里是昌芬仪最痛的地方。 在昌芬仪眼中,朱宜修以庶女之身添列皇后,在她眼中已经是倒反天罡,更何况胧月以废妃之女的身份,养在庶女皇后膝下,竟然比自己的和睦还受宠。 迎着胧月得意的眼神,昌芬仪眼中陡然射出了一道光芒。 皇后之位,必须是自己的,皇帝表哥最疼爱的孩子,也必须是和睦! 但是昌芬仪刚刚才吃了瓜落,不好再出头,因此倒是摁下心中翻腾的心思,说:“嫔妾想到和睦午睡也快醒了,嫔妾先行告退了。” 皇后已经胜了太多,因此没说什么。玄凌却道:“你这一回去,就开始禁足了。” “方才你如此冒犯瑶妃,还是好好行个礼再走吧。” 昌芬仪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玄凌,见他只顾着逗弄胧月,目光又从胧月转到了陵容身上,屈膝拜倒:“嫔妾方才失礼了,还请瑶妃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嫔妾,知错了。” 昌芬仪转得极快,方才还是不情不愿的样子,此刻竟然难得示弱起来,玄凌偶尔投来的目光,也带了几分赞许。 比演戏,谁不会? 陵容也自认是宫中数一数二的演技派了,因此亲手将昌芬仪扶起来,说:“说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同为人母,本宫知道,你这是看见胧月受宠,为和睦担心了。” 陵容直接戳破昌芬仪的心思,她的脸上瞬间红了起来。 陵容依旧语气含笑:“本宫也是做母亲的,你的心思我全都懂。” “你放心,有皇后娘娘在,陛下不会忘了咱们娘们儿几个的。” 昌芬仪给皇后都甚少行过这样大的礼,陵容自问是“不配”。因此便要将皇后拉进来,这出好戏,还是让她们自己演去吧。 有玄凌在,众人自然不好不和睦,照旧给足了面子情才各自回去。 只不过,昌芬仪是领了罚回去,而陵容则是领了赏回去的。 一进景春殿,玉如就带着蕴真和宝哥儿在等待。 玄凌的旨意一发,明眼人都知道凤仪宫内一定发生了什么。 而玄凌肯为了陵容去处罚自己先前宠爱万分的“表妹”,众人对陵容自然也更加忌惮。 玉如眉眼焦急,昌芬仪猖狂,皇后阴毒,陵容就算得了什么赏赐,恐怕也经历了一场虚惊,她一定要来看看才放心。 “娘娘,昌芬仪她怎么敢?” “嘘,”陵容打断了玉如的关心,对梅香道:“咱们宫里新作的果子糖呢,带灵儿和宝哥儿去吃吧。” 玉如明白陵容的意思,依言行事,哄着灵儿去了偏殿。 “玉如,方才在在凤仪宫,我才发现,原来孩子们都长大了。” 玉如大大咧咧地,“嗨”了一声,不以为然道:“娘娘说的,蕴真都是十六年出生的了,那时候,甄,甄氏还没有出宫呢。” “如今粗略算算,可不是小三年了。” 陵容见玉如没心没肺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说:“正因如此,以后咱们大人说话才要避着些她们,难道 你想也养出一个胧月么?” 想到胧月逐渐牛心左性的古怪,玉如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她坚决地说:“嫔妾知道了,以后一定知道避讳 。” 陵容道:“如今蕴真渐渐大了,你的日子也就越来越好过了。陛下一向喜爱你明快清新,将来晋升贵嫔不是难事。” 想到从乾元十三年起,二人经历的风风雨雨,玉如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陵容说:“眼下就有一个晋升的好机会,眼看就是年底了,明年年中,又是一届选秀,到时候为了安抚旧人的心,或许会挑几个人晋封,到时候,可能就有你的机会。” 看见陵容这样为自己打算,玉如忍不住哽咽着出声:“娘娘……” 陵容亲自为玉如揩去眼泪,温声嘱托道:“我知道你担心,但是今天凤仪宫发生的事情,你不要多管,也不要多问。” “最近太后又病了,有空就带着蕴真去瞧瞧吧。” 玉如走了之后没多久,宝哥儿悄悄进来了。 他已经虚岁五岁了,小小的个子抽条似的长了起来,新缝制的冬袍穿在他身上不见什么臃肿。 他走路悄无声息,猛地出现在陵容面前,直把陵容都吓了一跳。 予鸿一张小脸不哭不笑,真有几分玄凌的意思 。 陵容忍不住打了一下予鸿的小屁股,怒道:“你这孩子,走路没声,想吓死你娘啊!” 没人的时候,陵容只让宝哥儿叫自己娘,就像自己小时候叫林秀娘一样。 谁知这一次宝哥儿却不像从前一样跑着躲开,而是用一种既担忧又不解的神情问道:“娘,为什么昌母妃敢那样对你呢?” “就因为她生了和睦妹妹吗?” “那母妃也生一个妹妹吧,这样就不怕她了。” “儿子没用,不是帝姬。” 予鸿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有了隐隐的哭腔。 陵容心疼的不行,将宝哥儿搂在怀里一边拍,一边哄:“宝哥儿乖,娘知道你最是孝顺懂事了。” “不管你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是娘的骄傲。” 宝哥儿从陵容怀里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声音闷闷地说:“那母妃还是再生一个小妹妹吧。” 陵容心道,还真是个孩子啊,生弟弟妹妹哪是可以自己决定的呢? 可是看着宝哥儿通红的双眼,陵容也不忍心和他讲什么大道理,只说:“那将来宝哥儿可要知道疼爱妹妹啊!” 宝哥儿瞬间精神了,信誓旦旦道:“那是自然,将来我要让妹妹做大周最尊贵的帝姬!” 第147章 冬雪乱(上) 胡芬仪禁足,宫里没人作乱,竟然也冷清了许多。 好在很快就落雪了,有时候出去赏赏雪景也是不错的。长杨宫是位于西六宫第二等级的宫殿,最前方就是当年太后住过的含璋宫和定懿夫人住过的毓璋宫。 因此一下雪,宫人们便在附近侍弄了许多精巧雪景,不唯是因为太后与先皇宠妃的面子,也有为讨好陵容与玉如的意思。 皇后几乎一家独大,陵容有能力自保,便着意将矛盾引向皇后与胡芬仪的“后位之争”。 闲来无事,陵容便寻了玉如一起赏雪作画,二人吃着热乎乎的锅子,饮着“梨花白”御酒,真是好不快活。 至于端妃敬妃,还在和皇后商议今年的年宴呢。 大概玄凌也喜爱这样清净的日子,因此政务不忙的时候,经常和陵容等宠妃赏景作乐,或是传召清河王入宫谈诗论画。 深冬时节,清河王却突然报了急病,连着大半个月没来。 玄凌自是有些无趣,陵容只在伴驾时,说了一嘴平阳王玄汾前日刚给太后送了亲手猎得的雪狐皮的事情,玄凌就来了兴致,当场就传玄汾入宫。 陵容给玄汾送人情,却也知道分寸,见玄凌下旨,便笑着告退,玄凌还想要留,陵容道:“臣妾深宫妇人,不宜与王爷见面太多。” 玄凌道:“都是自家亲眷,怕什么。” 陵容嘴上说要走,双臂却还缠在玄凌腰间,闻言说:“正是因为都是自家亲眷,才需更加庄重些。” “况且,这几日襄婕妤病了,把温仪托付给臣妾照看,臣妾心里还十分不放心呢。” 襄婕妤?曹琴默? 玄凌似乎已经许久听不到这个名字了。 似乎从华妃之后,她就也慢慢隐去了身形,就连大小节宴,也多是推辞不来。 玄凌想到那个模糊而温柔的身影,说:“她一向疼爱温仪,叫她好生将养着吧。” 顿了顿,又道:“等将来她大好了,朕去看看她。” 陵容知道,玄凌只是此刻有些情绪上头,才这样说。或许明天就忘了,但还是笑着应下,又厮缠了一番才分开。 出门时,正对上进门的玄汾。 见到陵容粉面含春,神采熠熠,玄汾不禁停下步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小王见过瑶妃娘娘,请娘娘安。” 陵容不是那等做好事不留名的人,正好撞上了,因此说:“王爷来得巧,方才陛下还同本宫说,有些想念王爷了呢。\" “前几日给太后娘娘送了那等上好雪狐皮,这等心意,连陛下都十分动容。” 玄汾不是第一次给太后送东西了,这一次能叫玄凌另眼相看,大概是眼前这位瑶妃的缘故了。 玄汾面上微微一喜,仍旧恭谦地说:“微末技艺,不值得什么。” “会猎皮子的人很多,会赏识皮子的人却不多。看来小王这次是遇到懂皮子的人了。” 陵容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玄汾眼中倏地闪过一丝精芒,正欲再说什么,陵容却接过了菊清送来的手炉道:“王爷快进去吧,可别叫陛下久等了。” 玄汾匆匆一瞥陵容紧紧搭在手炉上的纤纤玉指,快速低头道:“是小王莽撞了,外头天寒,娘娘快回宫吧。” 长杨宫内,地龙烧的热热的,温仪正和蕴真一起坐在胡床上,看着宝哥儿舞刀弄棒。 都是些木制的玩意,不锋利,也比寻常用的小了许多,是玄凌先前特意寻人给宝哥儿制的,宝哥儿爱的不行,就连吃饭,也要看着吃。 温仪已经懂事了,看着宝哥儿兴奋的笑脸有些想笑,可蕴真年纪不大,正是崇拜哥哥的时候,因此被逗得咯咯直笑。 陵容一进来,听见屋子里的笑声,心就像化了的冬雪。任是外边多么寒冽的气候,此刻都化为春风了。 陵容换了外衣,将三个宝贝依次亲香了一番才作罢。 曹琴默病的不重,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 只是她从华妃之后,就渐渐隐身,也是时候让她重新出现了。 因此,陵容才特意在玄凌面前提了一嘴。 宫中的位份,自贵嫔以上,便各有定数。 从最近哥哥的家书来看,甄玉嬛在甘露寺,也已经与玄清渐渐确定关系了。 玄清虽然沉迷情爱又胆小怕事,但是对于甄玉嬛还是有几分真心的。自从他经常去甘露寺之后,哥哥的人就不好再继续监视了,因此消息也逐渐探听不到。 甄玉嬛,大概还是有些女主天命的气运在身的。 那么既然如此,不妨就放手一搏吧。 回宫可以,但那时,甄玉嬛还有妃位可坐吗? 几日后,敬妃笑吟吟地进了景春殿,她一落座,眼中的欣喜之情就抑制不住。 陵容亦是恭贺:“姐姐大喜。” 敬妃笑着摆摆手:“哪里哪里,我不过是捡了个漏罢了。” 陵容笑道:“可这次去看望清河王,陛下毕竟只带了你一个呢。” 敬妃捻糖的手又放下,不无得意地说:“我没什么,向来是笨嘴拙舌的。是和静那孩子,“ ”前天陛下到我宫里,不知怎地,和静竟然说起了六叔病了,要去看望的话,” 提起孩子,敬妃本就喜庆的脸上,更是多了几分神采:“于是陛下就带着我和和静去了六王的清凉台。” 陵容道:“和陛下一同出宫赏玩,这宫里除了皇后,也就只有你了。” “这几日,陛下是不是还宿在你宫中?” 敬妃看陵容脸上尽是促狭的笑意,心里也暖暖的,她压低了声音道:“皇后是有些不舒服,可是这几天我听着说,昌芬仪又不安分了。” “先前当着皇后的面,禁足三月。这才刚过了一半,她就想着出来了。” 陵容淡淡笑了,她说:“昌芬仪是皇家之后,又刚刚生下帝姬,年宴这样的大场面,她才舍不得错过呢。” 敬妃敛了神色,疑道:“难不成,她想做些什么?” 陵容道:“也许不是想做什么,只是要在宗亲前露个脸罢了。” 敬妃摆手一笑,说起昌芬仪,像是在说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什么露脸不露脸的,还是等她成了贵嫔再说吧。” 第148章 冬雪乱(下) 敬妃这边欢欢喜喜地等着过年,千里之外的甄家却没那么好过。 甄远道三人一辈子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苦日子,云夫人和甄玉娆更是习惯了呼奴使婢的时光,哪能受得了自己为人奴婢的境地? 一开始刚到北地时,天寒地冻,甄远道身上的伤挫磨了大半年才好全。他仗着自己是“男子”,是一家之主,即便落魄了也要体体面面的。 再也蓄不了胡子的下巴,粘上了假的山羊胡,时不时用手捻一下,仿佛还是当年风头无二的国丈大人。 于是甄远道不干活,就只有云辛罗干活,甄远道不做工,就只有云辛罗做工。 至于甄玉娆,甄远道心疼女儿,每次都把想要去帮忙的甄玉娆留下,直说未出阁的女儿金贵,不能轻易抛头露面,若是日日做粗活,做出一双粗手,将来可是没人要的。 云辛罗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欲哭无泪。 甄玉娆就在甄远道的“保护”下,很是舒服了些时日。甄远道肚子里还是有几分墨水的,甄玉嬛那句“嬛嬛一袅楚宫腰”,就是他教的。 如今,甄玉娆也快十五了,甄远道心想,该是好好教导的时候了。 玉嬛,玉娆。 自己苦心孤诣取了这两个名字,就是希望将来有一天,这两个女儿,可以给自己带来无上的荣耀和富贵。 至于玉姚和浣碧,只不过是两个备选罢了。 甄远道本以为如意算盘打得好,自己的大女儿甄玉嬛入宫之后捷报频传,确实不负自己多年的教导,甚至没有太用心教导的浣碧,也成了贵人。 却没想到那个被自己遗弃的谬种玉婷,居然,居然,把自己最骄傲的东西毁了! 珩儿失根也就罢了,总归自己还能生。 可是如今,就连自己也不算是个男人了! 甄远道想到这里,心里愈发地恨,他恨甄玉嬛不争气,浣碧没良心,甄珩太马虎,玉姚太软弱,玉婷太狠毒,玉娆太弱小…… 然而,此时此刻,他心里最恨的,还是云辛罗。 若不是云辛罗当年执意要对月娘下手,若不是下手之后没有做到斩草除根,他怎么会有今天的境遇! 如今的云辛罗越是能干,就越是衬托地甄远道无能,他就越生气! 边境苦寒,唯一能够安慰甄远道的,就是越发水灵的甄玉娆。 有甄玉姚在,就有一份希望。 玉娆的美,在甄远道的刻意培养下,比她的姐姐们,更多了一份野性和妩媚。 最妙的是,她完全继承了甄远道的远大理想。 看着这样的女儿,甄远道捻着粘上的假胡须,笑了。 北境的寒风,带着甄远道不甘的谋算,一路飘到了京城。 甄玉嬛在甘露寺中,也没有闲着。 她如今已经登过凌云峰,住过清凉台,与玄清的感情愈发深厚。 现在正计划着,年后脱出寺庙,单寻一处宅子去过。 前些日子,昌芬仪借帝姬与皇后相争,引得玄凌将她禁足的事情,甄玉嬛已经听芳若仔细说过了。 这还是自胧月过生日之后,芳若第一次到她这里来。 甄玉嬛心里有些担心,唯恐芳若不来,自己对于宫里的事情把握的不及时了——玄清虽然也入宫,却不会像芳若这般,知道深宫妇人那些小心思。 甄玉嬛心想,看吧,就算我出了宫,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 等将来,不过都是我的手下败将罢了。 想到这里,心中又有些惆怅。 将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宫呢? 跟在玄清身边,总是不能见光的。 要么做清河王没名没份的侍妾,要么放弃荣华富贵,与他隐为凡人。 可是这些结局,哪里配得上我甄玉嬛! 甄玉嬛的血在燃烧,自己的女儿,凭借纯元皇后,几乎是宫中最受宠的孩子,那么自己! 只要自己的脸还在,玄凌,就一定会来! 到那时,阖宫之人,都要到甘露寺前请自己回宫! 芳若走的时候,甄玉嬛为表感谢,特意拿出了一个荷包送给她。 玄苍色的绸料配着墨竹色厚厚的穗子,既适合芳若这样年纪的妇人,也适合男子。 若是芳若知事,回宫后找机会将荷包交给玄凌,而后说起自己的现状…… 甄玉嬛仿佛看到了一顶华贵无匹的轿子从宫城来到了甘露寺前,轿帘子一掀,赫然是光华灿烂的贵妃宝冠…… 她抓了抓砰砰直跳的腔子,不敢再想,不知不觉,和衣而卧了。 芳若确实将那荷包送给玄凌了。 她和李长一样,都是被众人当作是甄玉嬛一党的人了,不过是凭着太后一点面子,勉强立足罢了。 可是太后总有不在的一天,芳若总要为自己打算,她知道甄玉嬛的那张脸就是她今生最大的依仗,于是在教导新贵时,便存了几分心思。 当初在甄府里,固然有“人在屋檐下”的意思,可是凭着良心说,她教给甄玉嬛和安陵容的,可不是一样的东西。 两个人同样学规矩,她对甄玉嬛,是十二分的耐心,有什么教什么,恨不能使出宫里二三十年的本事,可是对着安陵容呢? 只是面子情罢了,安陵容很多时候,都是比着芳若教甄玉嬛的样子依样画葫芦做的。 可是说来也怪,芳若都这样厚此薄彼了,后来入宫了安陵容行礼时,还是柔柔的动作,很有娉娉袅袅的意味。 当初安陵容第一次侍寝时,芳若作为教导姑姑去伺候,本当是两个人,长杨宫的嬷嬷拜高踩低,不愿意伺候这个县丞之女,难道自己就愿意吗? 本想敷衍了事,结果居然找来了毓璋宫的芳缕! 芳若也是淫浸后宫几十年的人了,自然看得出芳缕如今对陵容的忠心。 有芳缕在,她连转投安陵容的机会都没有了。 “哼,”芳若狞笑着颠了颠甄玉嬛送来的荷包,里面沉甸甸的,似乎装了什么细碎的东西。 芳若肯收下,就是为了这沉沉的东西,她本以为是碎银子,没想到打开一看,居然是红豆。 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 看来离甄主子回宫不远了。 到那时,瑶妃娘娘还会像现在这样风光吗? 那位芳缕,有先皇遗命在,始终不能名正言顺地跟在瑶妃身边呢! 第149章 美人吟(上) 要说打算,芳若是后宫里最会为自己打算的一类人了。 早早押宝,甄玉嬛入宫之后,她也跟着风光了些日子。 苦心经营,甄玉嬛离宫之后,她凭着早年跟太后的一点旧情,竟全须全尾地活下来了。 现在,甄玉嬛急需襄助的时候,不拿一下桥,就不是芳若了。 荷包里满是相思豆当然好,可若是白花花的银子,当然更好。 毕竟,自己才是接触这荷包的第一个人。 年轻人啊,想要的太明显,就乱了阵脚了。 芳若摇了摇头,心想,荷包是会送的,只是甄主子放错了东西,那就让她再等等吧。 年宴上,众人欢聚一堂。 果真如敬妃所说,昌芬仪提前出来了,抱着和睦帝姬,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 还是太后“心疼”她难得抱这么久孩子,怕累着她,才算歇了,否则只怕要抱到外殿去。 陵容身居妃位,于端、敬齐平,于是看着昌芬仪一通忙活,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倒是祺嫔口快,说到:“怎么和睦帝姬,竟穿着凤凰形制的衣服……” 皇后笑容一闪,和声道:“祺嫔想是眼花了,这是昌明鸟 。” 方良媛道:“皇后娘娘明察秋毫,分得出什么是昌明鸟,什么是凤凰,可是一般的人就看不出了啊。” 此时胧月道:“就算有一百只昌明鸟,也不是真正的凤凰!” 说罢,不等众人阻拦,便自行离席,到宗前面前去了。 作为玄凌身边最受宠的孩子,虽然玉碟不在皇后名下,但是总归是养在中宫的,于是胧月一去,众人便难免冷落了昌芬仪母女。 片刻之后,胧月得意地回来了。 太后有些不豫,可大约是人老了心软,想到早逝的纯元,也只能叹了一口气。 太后不说话,大家自然也将此事揭了过去。 众人举杯敬酒时,玄凌瞧见了人群中的襄婕妤曹琴默。 华妃已逝,别的再多说也是惘然。 玄凌特意交代了一句婕妤照顾帝姬有功,也算是破冰了。 年后,敬事房的太监,便懂事地摆上了襄婕妤的绿头牌。 为着温仪,玄凌每月也会去略坐几回。 只是谁也瞧得出玄凌自年后,就对后宫有些淡淡地了。 陵容、昌芬仪最是受宠,一月也只有三四回,玉如和祺嫔、庆嫔、方良媛、杨良娣等也算有宠,加起来也不过十回罢了。 敬妃闲来无事说:“”大约陛下在盼着六月的大选呢。 陵容自入了此世以来,已经遇到了许多和剧中完全不同的情况,早已见怪不怪,于是道:“任是什么样的女子,入了后宫,也只有一个样子。” 敬妃绣花的手顿住,似乎有些不忍心。 陵容继续说:“那就是陛下的女人。” 敬妃长叹一声:“你啊,总是这样,看的太明白太清醒,又怜悯别人,多过怜悯自己。” 新人入宫,旧人自然让路。 陵容道:“姐姐,我不是那等以身饲虎之人,更不是做无谓之叹。只是在想,” 敬妃一双杏仁眼眸看过来:“在想什么?“ 陵容压下几乎脱口而出的“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转而促狭一笑:“在想敬妃姐姐答应了教我做的杏子果脯,宝哥儿上次在你那儿吃了几回,爱的什么是的!” “我宫里的梨云怎么做,都做不出那个味道,你可是答应了要教我的!” 敬妃见陵容不说,也不再问,只是刮了刮陵容的雪腮:“宝哥儿一向不爱吃酸甜的,我看真正馋了的,是你吧!” 陵容见瞒不过,直说:“好姐姐,真是瞒不过,你就教了我吧。” 敬妃与陵容说笑了一回,才将方子写下,她吹干墨迹,含笑道:“这还是我在家时,母亲教我的,说是妇人有孕时最爱。” “你这么嘴馋,莫不是有了?” 陵容自芳缕调理之后,月信便十分稳定,因此摸了摸肚子道:“我十日前刚送走呢。” 敬妃若有所思,还想再说什,恰好宫人说和静午睡醒来有些闹肚子,敬妃便什么也不顾不上了。 陵容想到天气越来越热,小儿最是贪凉,因此细细叮嘱了宝哥儿身边的人一回。 如今是梅香、丁香两个在宝哥儿身边管事,玄凌也赐下了两个宫女,一个叫书墨,一个叫知节,四个并作掌事的大宫女。 陵容把四人叫来问过话之后,又留下梅香单独说话。 对于梅香,在陵容心中,情分总是不同的。 上从和卫临的对话,叫梅香听见之后,她就自请跟着伺候宝哥儿去了,毕竟跟在陵容身边,难免与卫临经常见面。 如今细细算来,这两年,二人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清。 卫临还问过几次梅香,可梅香,一句也没提过卫临。 陵容拉了梅香的手,说到:“这里没有外人,咱们只当从前一般,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年前卫临来拜年,特意问了你在不在,你怎么也不出来说句话?” 梅香道:“主子,我是喜欢她不假,可是他心里没我,不能给我一个名分,我的喜欢,也只是自作多情罢了。” 陵容心里明白,只听梅香继续说:“再者说,我心里并非只有卫大人一个。” 陵容道:“哦?我家小妮子又看上了别的人不成?” 梅香一跺脚,仿佛有几分从前“梅香姑奶奶”的影子:“主子!人家跟你说正经的!” “我心里,除了卫临,还有主子,还有小主子,还有咱们长杨宫的上上下下。” 梅香掰着手指头一一数到:“芳缕嬷嬷不能受累,路公公跟着您在外行走,小秦子小顺子几个也独当一面了。” “您身边有菊清姐姐带着梨云杏雨几个伺候,我不如就到小主子身边去。” 陵容笑道:“有你跟在宝哥儿身边,我确实放心。” “只是,你就不想找人嫁了?” 梅香一甩辫子:“想!” “可我只想嫁给两情相悦之人!” 陵容最喜欢的就是梅香这副脾气,有什么说什么,爽快直白。 梅香装了这么长时间的深沉 ,终于也打开了话匣子,她不无几分恃宠而骄地说: “主子,咱们说好,我要是找人嫁了,您得做我的娘家人,得给我出嫁妆。” “要是我找不到这么个人,您也得让我一辈子跟着您!” 第150章 美人吟(下) 梅香虽然只比陵容小两岁,可却还有几分小孩子脾性,这会说这些孩子气的话,也极是理所当然。 陵容见她还像从前一样,也就放下心来。 梅香却又唠叨上了:“没两个月,就有新小主入宫了,娘娘……” 陵容安抚地拍了拍梅香的手,说:“我都知道。” 陵容站起来,目眺远方,仿佛已经看见车骑如龙,尘烟滚滚。 “总要过了殿选再说。” 过了殿选,才算正式踏入这战场。 梅香为主子忧心,敬妃却得了个好信儿。 因为年前这几场事,多和胧月相关,前几天皇后从颐宁宫出来后,便犯起了头风,正好拘着胧月在凤仪宫学规矩。 因此今年殿选的事宜,便叫端妃、敬妃从中协理一二。 敬妃于是忙的更加高兴了。 端妃和她一样,为了女儿的将来,总是现在多攒些威望才好。大周向来有宗室和亲的旧俗,朝瑰帝姬就是现成的例子。 端妃敬妃忙忙碌碌的,陵容就正好闲了下来。 她本以为选秀之前,玄凌挑几位有宠的妃子晋封一番,届时便可正好推出玉如和曹琴默。她二人对自己都十分妥帖,更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为自己做了许多事。 她二人与自己除了有深宫相伴的情谊之外,也是完全忠于自己归顺自己,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若是能够趁机将她们封为贵嫔,自立一宫,也算没有互相辜负了。 而敬妃、端妃手握宫权,与自己的关系,也是一明一暗。即使互为拱卫,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互相掣肘,做戏给别人看。 不过她们本身出身高门,亦是和自己一样位份的妃子,只能平等相交,联盟稳固,却还不算收入麾下。 陵容本想起个“双喜临门”的意头热闹一番,谁知玄凌竟也没什么兴致。 想着新人入宫,昌芬仪便卯足了劲争宠,今儿赏花,明儿品茶,生怕玄凌忘了自己。 陵容见她愈发有专宠的架势,便安安心心地带着宝哥儿去颐宁宫请安去。 虽然太后心中,只有“嫡出长子”予漓,可是对于予鸿,也总有几分面子情。 陵容要的不多,太后的光环,能够借一点就可以了。 谦贵嫔还是老样子,脱去护甲,在偏殿里煎药。 这宫里要是非要挑一个“人淡如菊、清心寡欲”,也就只有她了。 陪了太后说了会子话,照例躲过太后挑拨自己出手对付昌芬仪的暗锋,而后由着太后摒下成见,慈爱地关怀宝哥儿……这简直成了一套固定的流程。 没办法,嫡长子予漓已经进学好几年了,学业越来越重,玄凌的期望越来越高,予漓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听说,就连到凤仪宫请安,皇后也都会抽查询问功课情况。 予漓已经十四岁了,玄凌为他在宫中单辟了一处宫苑,离着崇文馆甚近。 宫外念书的地方有私塾、书院、书馆,更高一级的便是国子监。 而宫内,则是皇子虚岁六岁入崇文馆开蒙,虚十三岁入弘文馆进学。 宝哥儿正是入学开蒙的年纪,玄凌定了今年八月。可是选伴读这事却被皇后以大选之由拖着,从开春拖到了现在。 原因只有一个,予漓在崇文馆应修的课业没有达标,玄凌下旨,令他多读两年再说。 而陵容心里也记挂着另一件事——宝哥儿入学,找谁做伴读? 皇子虽然听起来名头响亮,其实还不如普通人家的孩子舒服。 就说一条,普通人家的孩子,自然是越出息越好,可是皇子却不是。 天家,尤其忌讳子犯父。 因此,挑选伴读,就是予鸿第一次可以名正言顺培养自己势力的机会。 选谁,基本上就决定将来和谁家联盟,和谁家走得近,甚至将来的姻亲也…… 因此,陵容由着皇后装模作样推三阻四,自己也在暗自思量。 玉如、琴默亦是小家出身,况且她们与自己的关系,确实不需要“伴读”这一条保险。 剩下的就是看端妃和敬妃家中能否给予助力了,只是她二人都是武将家庭出身,也只能选取一个。 就这么算,予鸿身边还缺少一位文官家族出身的孩子,陵容揉了揉额角,上次玄凌差人送来的伴读人选单子虽然好,可是忠勤侯和刘太傅家的孩子,恐怕还不算是最合适的。 哥哥也暗地递条子来了,上面也有好几个人名,俱是哥哥打探出的朝中适龄男童的消息。 陵容想到人小鬼大的予鸿,伴读是伴着予鸿的,还是叫他自己决定吧。 转眼就是殿选这一天,太后身子又不适了,因此这一回只是帝后并尊,端敬二妃协同,一同相看的。 殿选还未结束,便有铺天盖地的消息传来了,“平静”来噜许久的各宫,终于再次掀起了水花。 陵容对于外界的消息,不过将将听过。她知道,敬妃、端妃一定会来。 果不其然,太阳还没落山,敬妃就匆匆地来了景春殿。 她一进来,殿内清凉拢住全身,才算稍稍解了心中的烦闷。 “你知道我看见谁了?” “甄玉嬛!” “不,是,”敬妃压低了声音:“是纯元皇后!” “太像了,太像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两个人!” 外边的闲言碎语陵容也知道一二,她拉着敬妃坐下,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殿选之时,发生了什么事?” 敬妃眼见宫人们自觉退下,开始说了起来:“本来陛下是有心大肆采选,可谁知今年参选的秀女,实在太不争气。” “前两日陛下都兴致缺缺,未曾选出一人。” “直到今天,”敬妃忍不住,猛地拔高了声音:“今天,有个秀女,长得竟和甄玉嬛有七八分相似!” “皇后一见到她,脸都白了,可是陛下一见到她,眼睛就亮了起来。” “这宫里,恐怕又不得太平了。” 长的像甄玉嬛? 那就是说,长得也像纯元皇后了? 陵容问道:“那秀女叫什么?” 敬妃脱口而出:“傅如吟。” 第151章 夜语惊心(上) 因着还要安排教引嬷嬷和各处宫殿的事宜,敬妃说了几句便匆匆走了。 宫里一时又热闹了起来。 听敬妃说,玄凌自从看见傅如吟之后,便迅速指定了三位秀女结束选秀,如今虽然各人位份还未定,但是凭着玄凌的态度,恐怕又有不少人要使尽浑身解数去攀傅如吟这个高枝了。 这几日敬妃一直忙着新人入宫的事情,陵容寻空说起了予鸿伴独的事情,敬妃却面露几分难色:“实不相瞒,我嫡亲的兄长,正是如今冯家的主事,我也确实有两个侄儿。” “只是,我大侄儿已经十六岁,刚订了亲事,准备明年成婚,而小侄儿,今年才3岁,比予鸿还小。” 敬妃略一思索道:“若有合适的,也是我们旁支的了。” 旁支,即便陵容愿意,恐怕玄凌也不愿意。 既然冯家两个孩子都不合适,陵容索性也就歇了敬妃处的心思。 是夜,景春殿红烛高照。 陵容歪在贵妃榻上看书,正是“郑伯克段于鄢”这一节,菊清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摘去兜帽,竟然是端妃。 陵容放下书,连忙去迎。 端妃笑道:“怪不得大家今儿都去瞧热闹了,你没去,原来是在这里用功。” 她拿起书,看见题目后,手指微微一颤,叹声道:“我果然没瞧错,妹妹你,才是做大事的人。” 陵容亲自给端妃斟水:“姐姐笑话我呢,这宫里谁不知道姐姐是开国大将齐将军之后?” “我看书,也不过是想有姐姐一二分的省事罢了。” 提到开国元勋齐将军,端妃修炼的如水一般平波无纹的面孔,终于有了几分鲜活,她少有地提起了齐家的事情:“我没入宫前,我祖父还在,他极是疼爱我。” “家里的叔伯兄弟也十分和睦,我们几个堂兄弟姐妹,虽不是一个父母所出,但也十分亲昵。” 见陵容目录好奇,端妃解释说:“我们齐家,是在马背上立功的,只有一刀一剑地拼杀,才能建功立业,才能封妻荫子。” 陵容道:“可是战场上刀剑无眼,功业岂是这样容易建立的。” 端妃深深看了一眼陵容,道:“正因此,我们齐家人,才更加团结。不仅是我们自己家,乃至于叔伯兄弟、师徒之间,俱是如此。” “当年我入宫时,我带进宫的,就有一样齐家家主用的东西。” 陵容心里有个答案:“是那块玉佩?” 果然,那样的大小,那样的成色,也只有历代齐家家主才配得上了。 “妹妹不懂事,竟然收下了姐姐这么贵重的东西。”陵容道:“菊清,快将那玉佩拿来!” 端妃赶忙拦住:“你这是做什么,我送了你,就不会再收回去。” 她微微一笑,颇有几分得意:“我说出那块玉的来历,不是为了邀功,而是告诉你,” 端妃的声音陡然有了几分认真:“虽然当初我曾经帮过甄玉嬛,可是也许是天意如此,我还是将那块玉送给了你。” “这块玉,不仅代表了我,也代表了齐家。” 陵容心里一热,她握住端妃的手说:“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端妃道:“你说这话,哪还有当初不出面就使甄玉嬛难堪的样子?” 陵容赧颜一笑。 端妃道:“这么多年,你是唯一一个,在皇后眼皮子底下,生下皇子、坐上妃位的人。” “悫妃不算,她当初是傻人有傻福。” 陵容道:“端妃姐姐,你真是高看我了。” 端妃今晚的来意,陵容已经知晓。 对于齐家而言,入宫的端妃,不仅是一个向帝王低头的象征,也是一把直插宫廷内围的利剑。 齐家,会借助端妃,再度崛起。 她虽然与敬妃、端妃都交好,但是,敬妃比端妃更好相处,人也更加纯善。选冯家的人做伴独,不用担心他将来反客为主,势大背主。 而齐家,一夜之间的衰落,让齐家和端妃一样,在陵容眼中,有了几许东山再起的疯狂。 这样的势力,用的好,会成就一番事业,用的不好,反而会伤害自身。 这也是陵容一直将自己与端妃的关系,牢牢遮住的原因。 见陵容还不出声,端妃终于忍不住了:“听说,二殿下,正在挑选伴读?” 陵容道:“予鸿一个孩子,不过找几个玩伴罢了。” 端妃道:“不知道殿下自己,对伴读怎么看?” 知道问予鸿的意见,陵容心里暗道了一声厉害:“他倒说不出个什么,只是要性子好,能一起读书练功夫就好了,其他的倒无妨。” 端妃下定了决心,道:“那燕云节度使崔大将次孙,崔云渡如何?” 竟然不是齐家的孩子? 陵容问道:“我朝节度使一职,向来特殊,陛下恐怕不会同意。” 端妃见陵容有几分意动,解释道:“崔家,与我家是老亲,与我祖父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只是我曾祖有一个极要好的兄弟早逝,才将崔大将过继给了他妻子,从此姓崔。” “明面上,崔大将只是我曾祖的徒弟,实际上他与我家的血亲,只有极少的人知道。” 怪不得听说当初齐家获罪时,崔家那么用心营救,原来还有这一回。 那崔家的次孙,岂不也是齐家的人? 不过为什么齐家不送自己的孩子呢? 端妃今晚的确诚意十足,她继续道:“非是我不愿意用我们齐家的人,只是我家兄长,只有一个适龄的孩子,却是个女儿。” “其他的兄弟之间,要么年龄不合适,要么就是女儿,算来算去,竟只有崔家合适了。” 这就很好了,与齐家有关系,但又不算是齐家人。 陵容道:“听闻崔大将久经沙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颇有几分齐老将军的威风,那崔小少爷,自然也是人中龙凤了。” 端妃抿唇轻笑:“只盼那孩子真有几分力气,能护着殿下便好。” 武将家的人已经选定,剩下的就看端妃怎么和玄凌说了。 至于文官家的人选,想到哥哥递来的条子,陵容心里也有了主意。 端妃说完伴读,却又饮了一杯水:“妹妹,你知道那个傅如吟吗?” 第152章 夜语惊心(下) 伴读的事情有了眉目,陵容不再装傻:“听闻傅氏美貌不逊于当初的甄玉嬛,姐姐今次亲自殿选相看,自然比我更加清楚了。” 端妃目光复杂:“其实说起来,当初的甄玉嬛并不怎么像先皇后,她的容貌只有三四分相像罢了。” 陵容顺着端妃的话头道:“只有三四分,就能让陛下如此失态?” “只怕还有别的缘故吧?” 端妃点了点头:“正是,是甄玉嬛的性情,和纯元皇后更像。” 陵容颔首,这些,她早已在前世有所了解:“那么傅如吟呢?” 端妃道:“与其说傅如吟像甄玉嬛,不如说她更像先皇后!” “若说甄玉嬛有三四分相像,那傅如吟便有七八分!” 陵容猛地站了起来:“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人?” “莫不是有什么关系,抑或有什么内情。” 端妃没有说话,目光幽幽,陵容也坐下了。 她不能去查,若是果真巧合,天意如此还好,若是那傅如吟真和纯元皇后有什么关系,玄凌,恐怕会着迷。 “陛下,怎么说?” 端妃摇了摇扇子,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少见的惊讶:“虽然旨意未发,可是往常秀女入宫之前,总要有一个月的时间学规矩,陛下这次竟然下旨,只需学半个月便可。” “为的就是能早日将傅氏抬入宫中。” 陵容问道:“既然已经定了入宫的日子,那么各人的位份也早就定了吧?” 端妃回忆道:“这次大选总共选了四位,凉州通判之女穆景秋封贵人,鸿胪寺少卿之女严致秀封才人,国子监司业之女仰观如封才人。” 陵容听了,大致了解,本次入选的女子父辈官职都没有太高,不过玄凌给的位份都还算大方。 给的这么痛快,那么那位傅如吟呢? 端妃轻舒一口气:“傅如吟家中不过是西南一处同知,陛下却给了她从五品小仪的位子!” 从五品? 当年甄玉嬛入宫时,玄凌也不过才给了正六品的贵人位份。 端妃继续说:“其实陛下本是想给正五品嫔位的,是皇后竭力劝说,又抬出相差大太恐惹他人非议的话,才压在了从五品上。” 端妃话音刚落,又补上了一句:“我昨日给陛下请安时,恰好看见他在给傅氏拟封号呢。” 陵容道:“这位傅小仪一入宫,就有热闹瞧了。” “昌芬仪知不知道?” 陵容一说,端妃就露出一丝笑容:“她是舞阳大长公主之后,这些微末消息,她自己也会打听出来的。” “就是不知道她血脉高贵又生有一女,才不过比傅小仪高两阶,是个什么滋味。” 陵容道:“可不止呢,当初她身负祥瑞入宫,也没得个小仪之位。而傅小仪,瞧着陛下的态度,只怕侍寝之后,就会变成傅嫔了。” 端妃道:“再有十日,她们就要进宫了,咱们看戏便可。” 端妃已经留了许久了,尽管她的身子比从前好了许多,但还要注重保养,因此话说着,也就走了。 陵容突然想到什么,问道:“端妃姐姐,纯元皇后,真有这么好吗?” 端妃想起了一些久远的回忆,她看向满天星斗——据说人死了之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端妃的脸上出现一种奇异的追思:“纯元皇后,就像一株温室里的花朵,一盏琉璃杯中的泉水。” “她好与不好,你都无须担心。” 端妃的话没头没脑,答非所问,陵容正想细问,端妃却已经走远了。 陵容不再纠结纯元恍惚到底如何,而是开始看起了文官之子的人选。 玄凌的人选是英国公嫡次孙叶洪和正阳赵氏嫡长孙赵齐。 英国公是开国功臣,高祖皇帝亲口敕封的爵位,多年来稳稳站队,以至于还未被削爵降位。 正阳赵氏官职并没有英国公高,但是他家是绵延数百年的大家族,高祖皇帝举事前,还曾在赵家读过书。 这两户人家一选,等于是将予鸿彻底拉入了予漓对面,在各方面都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一脚踏入皇位之争。 至于哥哥的人选,陵容仔细瞧了瞧,都是近几十年崛起的人家,往上数,没有什么显赫的出身,有如今的地位,全靠多年经营。 当然,也被人一直诟病没有底蕴。 夜还不算深,想到宝哥儿这几日跟着武师傅学功夫,觉也少得多了,便吩咐人叫梅香,去看予鸿睡没睡。 不多时,梅香带着予鸿进来了。 他又长高了一些,小小的身子迈进内殿时,居然有了几分玄凌平日的气势。 “儿子请母妃安。” 予鸿给陵容一稽首,而后又调皮一笑。 陵容和他玩笑了几句,便给予鸿看了伴读的人选名单。 “宝哥儿,往常皇子们的伴读,都是一文一武。我大周向来重文轻武,因此武官也比 文官官职低些。” “你的伴读,娘想过了,武伴,有意选崔大将之孙。” 予鸿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是那位镇守燕云十六州,一夫当关,防止和合南下进军的崔大将?” 陵容奇道:“你怎么知道?” 予鸿严肃的小脸上,露出了一点兴奋:“儿子早就在周史上读过他的事迹了!” 陵容又问:“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偷偷看书了?” 予鸿有几分无辜:“儿子就是在娘你的书架上随便翻了一本,谁知道就是周史呢。” “那你读书这事,还跟别人说过没有?” 予鸿正经了神色:“大哥还在崇文馆念书,儿子自然是不会的。” 而后神情又有几分落寞:“儿子就算说,也没人说去啊。” 陵容心里顿时涌上几分心疼。 予鸿,是没有玩伴的。 他的周围都是帝姬,尽管可以哄着姐姐妹妹们玩耍,可到底没有和男孩一起玩痛快。 而宫里唯二的另一个男孩子,岁数差的大不说,还是皇后的嫡长子,轻易碰不得。 宫里的孩子有童年,却没有童真,宝哥儿是什么时候这样敏感的,他的这些话,又憋了多长时间? 陵容揽住宝哥儿幼小的身子,非常温柔地说:“你瞧瞧,这些人里面,你中意哪个?” 第153章 傅嫔如吟(上) 宝哥儿却没有看,而是问道:“儿子记得,小舅舅今年一十二岁了?” 他说的是萧姨娘 的幼子,安陵宽。 陵容道:“怎么,难道你想选你小舅舅?” 宝哥儿道:“儿子心想,自家人总是更放心些。” 陵容将宝哥儿的心思看的一清二楚:“你呀,人小鬼大,你是想叫自家人做伴读,好面上有光是不是?” 见宝哥儿没有否认,陵容道:“其实你想过没有,无论你选不选,你大舅舅、小舅舅,都注定是你这条船上的人了。” “娘知道,你是想给安家一些额外的荣耀,可是当初你外祖留下的爵位,已经很够用了,在想要别的,也是我们大人想法子。” “选伴读是件大事,伴读就是皇子身边第一批最贴心、忠心的幕僚,宝哥儿你要想清楚。” 陵容将利害关系抽丝剥茧一般说明,宝哥儿也不再纠结,而是拿起桌上的条子看了起来。 陵容见宝哥儿眼光多是流连英国公与正阳赵氏,心里大致有数:“宝哥儿选中了?” 予鸿小脸上神色认真:“依儿子看,英国公之孙不错。” 陵容道:“英国公祖上有从龙之功,历经四世不衰,靠的就是保皇。” 予鸿一点就透:“如此,恐怕英国公只看的上大哥了。” 陵容道:“叶洪比你还小一岁,将来要么是等叶洪再大些入予漓王府,要么就是走姻亲的老路子了。” 予鸿放下叶家的条子,又拿起了正阳赵氏。 陵容正要开口,谁知予鸿竟是一笑,道:“儿子猜,正阳赵氏也不能选。” “赵氏是百年大族,就连我祖上都曾受过他的恩惠,这样的人家最看重家族底蕴,”予鸿微微一顿,继续说:“若是昌母妃之前生下的是一位皇子,恐怕赵家必选无疑了。” 陵容点头,予鸿这孩子人小鬼大,竟已经将几家看的清清楚楚。 英国公保皇,正阳赵家看出身背景,却是如予鸿所说,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予鸿就像陵容肚子里的蛔虫,又来了一句:“况且就算这些人家也看中了儿子,儿子都不敢要。” “我的伴读,比大哥的伴读出身更好,母后岂不又要头疼?” “儿子如今连读书认字,都不敢大张旗鼓呢。” 予鸿嘴角是笑得,眼神却有一种不符合年纪的深沉。 陵容看着予鸿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不敢细想,甚至不敢去问,只是僵硬地转过话题:“怎么,难道你已经选好人了?” 予鸿没有回答,而是将一张条子放在了陵容面前 国子监祭酒郑经之孙,郑遇年。 予鸿侃侃而谈:“大周一向重文轻武,皇子伴读往往是文官之位高于武将。” “崔大将已经是侯爷之身,因为镇守燕云十六州,久不在京,以至于京中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家的底细,我选了他家,既有了面子,也不怕旁人介意我助力太多。” “国子监祭酒,乃是士林执牛耳者担任,有名而无实权,儿子选他,面子好看,却没什么里子,也不怕旁人说嘴。” 陵容不敢细听。 自己想的,宝哥儿全想到了。 他,究竟想做什么? 他,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儿子? 为什么此时此刻,如此陌生? 难道皇室子弟,永远都逃不过权力的诱惑吗? “娘?娘?” 予鸿举着那张写着郑遇年名字的条子,问道:“儿子选的对不对?” 陵容道:“你比娘,会选。你选的非常好。” 予鸿意有所感,解释道:“儿子,只是想让娘你不用在这么小心,让将来的妹妹做最尊贵的帝姬。” 是啊,我怎么忘了? 向来只有皇帝,能够决定帝姬的尊贵与否。 陵容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她早该想到的,安陵容的儿子,就是会有这样的野心! 就像当初入宫的安陵容一样。 陵容牵起予鸿的小手,温柔地问:“还有别的理由吗?” 予鸿的小脸映着烛光,浮现出一种磅礴的憧憬:“儿子还想,让大周百姓,都知道我的名字。” “让他们在我的治理下,过上更加好的日子。” 陵容轻声道:“你的愿望,我们一起达成。” 次日,陵容便将郑遇年的名字递了上去,也不知道端妃是怎么操作的,玄凌也同意了崔家的人选。 为着世情考虑,玄凌下旨,令两位伴读,中秋十日后入宫,从此与予鸿一起,长住宫中,同吃同住。 虽然此时还距离中秋,还有两个月,但是陵容已经忙起来了。 皇子入学之后,就会在崇文馆附近择一处新住所,玄凌给予鸿赐下的雪案堂,离予漓的释卷斋不算远。 将来两位伴读入宫,是要和予鸿一起住在雪案堂的,若逢休假,则各自回家。 崔家,在京中,也是有旧宅的。 不过为了防止万一,陵容还是在长杨宫,给崔云渡和郑遇年各自准备了一间屋子。 就这样忙着,转眼已经是傅如吟等人入宫的日子。 陵容、玉如、昌芬仪等人,先前只是听说傅如吟相貌如何如何,直到见了真人,才算是倒吸一口气。 美! 实在太美! 后宫若以容貌论,以陵容自己的眼光,当属华妃与傅如吟并列,二人犹如春花秋月,各擅一份风情。 不敢想象,有纯元皇后七八分的傅如吟,已是如此绝色,纯元皇后本人,又该是怎样的谪仙临凡? 想到纯元皇后,陵容就不可避免地看向朱宜修。 皇后脸上久违地挂不住笑容。 她的声音有些发冷:“众位妹妹刚进宫,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虽说学规矩的时间 短了些,但是以后入了宫,也有的是机会学。” “今儿人来的都算齐,你们就先见个面,请个安吧。” 皇后勉力维持以往的淡然,陵容却看到,她的笑容俱是苦涩。 正想着,傅如吟等人已经走到面前:“嫔妾们见过瑶妃娘娘,愿娘娘万安。” 陵容笑着叫起,不可免俗地多看了一眼傅如吟。 比甄玉嬛好看。 但是眉宇之间,却比甄玉嬛更加天真得意。 第154章 傅嫔如吟(下) 相较于旁人的惊讶或者嫉妒,陵容的表现更加平和。 甄玉嬛神似,傅如吟形似。 自古以来,中原审美就是追求神似而非形似。如此神似的天选女主如今在甘露寺做苦活,与玄清进行一场不能见光的感情,眼前形似的傅如吟,也没有多么可怕。 非但不可怕,反而是上天送给自己的礼物。 陵容笑容温柔而亲切:“各位妹妹快请起。” 陵容之下,是欣贵嫔。她一看见与甄玉嬛相像的傅如吟,眼中就闪过一丝狂热的兴奋,仿佛发现了玄凌还对甄玉嬛与余情未了的秘密一般。 她把傅如吟看的发毛,转而又看了一眼安陵容,眼神得意,仿佛在说:“看吧,就算当初的甄玉嬛离了宫,也不是你可以比拟的。” 欣贵嫔的表情太得意,太扭曲,陵容关切地问道:“贵嫔如何朝本宫瞪眼,莫不是对本宫有什么不满?” 欣贵嫔没想到陵容居然戳破窗户纸直接问了出声 ,她一时慌了,结结巴巴地说:“臣妾没有,娘娘想是看错了,臣妾不敢对娘娘有什么不满。只是,只是,昨夜偶感风寒罢了。” 陵容挑唇一笑,不无几分宠妃的派头:“哦,大夏天的,贵嫔居然风寒 ?” 在新人入宫的当口“风寒”,任谁也要思量这“风寒”背后的意义。 欣贵嫔打定主意,此刻她只能咬死了风寒,于是硬起了声音解释道:“正是夏日贪凉,才容易着凉,往常,往常我都是这样的。” 陵容不依不饶:“即是风寒,怎么不向皇后娘娘告个假?” “对着本宫挤眉弄眼还不算什么,若是过了病气给几位新贵,可怎么好?” 欣贵嫔涨红了一张脸,神色羞愤无比。 甄玉嬛离宫后,欣贵嫔几乎与陵容互不相干。这还是陵容头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狠狠地打她的脸。 可是,陵容的位份比她高了不止一点,欣贵嫔在心里狠狠地剜了陵容一眼,心道:“且由着i你得意,等将来傅小仪得宠,看还有你笑的时候没有?” “好了,今日是几位妹妹入宫的日子,什么风寒不风寒的也往后放放。” “欣贵嫔,与瑶妃说话,也还要注意身份。”皇后看够了戏,终于出声。 新人入宫,那傅如吟的样貌,犹如插在她心上的一把匕首,只有看见陵容与欣贵嫔互相发难,才能一解她心头之恨。 几人行至昌芬仪面前时,昌芬仪有意拖延行礼的时间,不肯叫起。 也难怪,她不知道纯元皇后和甄玉嬛的事情,只以为傅如吟又是一个强劲的争宠对手。事实上,她已经有很大的危机感了。 当初她是手握玉佩的祥瑞之女,入宫也不过是封了正六品的贵人,生下帝姬才是从四品芬仪。按照傅如吟的狐媚劲,恐怕侍寝不久,就要再次晋封,等将来再生下皇嗣,哪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昌芬仪有意刁难,皇后乐的有人替她拿刀。 直到打头的傅如吟撑不住了,皇后才温声叫起:“昌芬仪是陛下和本宫的表妹,性子最是好相处的,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这话说的,只差明说昌芬仪不好相处,离她远点罢了。 不过昌芬仪也没有辩驳,总归是事实不是? 欣贵嫔激动,沈眉庄反而出奇的冷静。 她像是不认识甄玉嬛一般,像旁的人一样,受了傅如吟等人的礼数。 到了沈眉庄这里,就是傅如吟最后一个行礼的人了。 下坐的方良媛方淳意,反而要起身向她行礼。 方淳意如今比傅如吟还大好几岁,再也不好做几年前那种天真纯粹的样子,她低头向傅如吟行礼,内心不甘的呼唤,几乎淹没了她请安的问候。 当晚,在所有人意料之中,玄凌选了傅如吟侍寝。 然而让人惊讶的是,次日一早,傅如吟就成了新鲜出炉的傅嫔小主——所有人都以为,为了平衡后宫局势,玄凌不会那么快晋封傅如吟。 如此看来,玄凌是真的喜爱她。 玄凌一连宠了傅如吟五日,眼看就要赶上当初甄玉嬛的七日连幸了。 太后还在病中,终于看不下去了。 竹息姑姑亲自去仪元殿请了玄凌,而后,玄凌才开始将目光转向他人。 大约是为了表示对于太后过多干涉皇帝喜好的不满,玄凌先是在仪元殿独宿了几晚,而后便翻了陵容的牌子。 就这样,玄凌看看旧人,再宠宠其余三位新人,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 穆贵人、严才人、仰才人,均没有晋封。倒是杨良娣,被封为杨嫔,依旧没有封号。 傅如吟被冷落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一天夜里,她的贴身侍女,冲进昌芬仪宫里,直说傅嫔病重,几乎欲死! 玄凌一下子抛开昌芬仪母女,急急忙忙赶往傅如吟处。 进了内里一看,果然高烧不退,那张与纯元皇后相像的脸,一片苍白。 事后,宫里都传遍了。 说还是这位傅嫔厉害,夜深了,有和睦帝姬在,还能将玄凌从昌芬仪处抢走。 而且,玄凌这一走,几乎就在傅如吟那里住下了。 傅如吟又开始专宠了。 宫里关于傅如吟的流言沸沸扬扬,有人说她是狐媚子,专会勾引皇帝;有人说她嚣张不下当初的华妃,遇见昌芬仪,竟然也不避让;还有人说她睚眦必报,当日请安时,向她行礼不够畅快的方良媛,已经三个月没见到陛下了…… 当着祺嫔的面,带走玄凌;当着庆嫔的面,说她琴弹的不好…… 小秦子捡来的流言太多,陵容已经懒得听,只是问道:“你确定没人知道你曾在傅如吟失宠的时候,好心提醒她?” 小秦子头摇的像拨浪鼓:“奴才是夜里去的,只出声,不露面。况且奴才小时候学过一点口技,此刻就算奴才站在她面前,她也分辨不出。” 陵容点头。 小秦子又问:“傅氏无礼专宠跋扈,为何娘娘还帮她?” 路成林也在一旁,他觑了一眼陵容的眼色,佯装呵斥道:“差事办的好,不找菊清姑娘领赏,还在这里墨迹什么?” 第155章 琉璃(上) 见小秦子猴儿似的溜了出去,路成林这才说:“奴才瞧着,这几个月,皇后和昌芬仪对主子都不像往常那般盯得紧了。” “主子好谋算,有傅嫔顶着,大家的目光都是朝她那边看去了。” 陵容道:“我本只是瞧不过一个小姑娘受了冷落,给她出主意罢了。也要她自己狠的下心,连续多日用内务府送来的冰块化成水沐浴。” “不过也算有舍有得,这样一来,陛下不就十分心疼么?” 路成林道:“可是这位傅嫔,奴才听着,仿佛又要晋封了。” 今日正是休沐,陵容立在窗前,看着宝哥儿下学入宫的身影说 :“陛下要宠爱谁,连太后都拦不住。” “晋封就晋封吧,不过前面还有昌芬仪拦着呢。” “傅嫔不可越级晋封,五仪之中,只有芳仪还有空缺。而芳仪,还在芬仪之上。” “若是傅嫔果真晋封,那昌芬仪会比咱们还着急的。” 路成林颔首,又问道:“娘娘在妃位上,也有好几年了,小主子都进学了,总也该……” 陵容何尝不想晋封? 可是端妃、敬妃资历在前,自己总不好越过她们去。 不是不能,而是这样太惹眼。 太后一句话,玄凌就能一个多月不宠幸傅如吟。陵容不敢想,如果自己真的成了朱家的威胁,恐怕只要太后一句话,自己就会…… 到那时,宝哥儿怎么办? 更不要提,自己刚刚才答应了宝哥儿,一起完成他的梦想。 所以,千万不能急。 还是先让傅如吟,探探路吧。 把水搅浑,自己和宝哥儿才能活的更舒服。 自从宝哥儿入学,身边有了玩伴,性子就开朗了许多。 宫里的学馆,行的是旬休制度,还比不上前世的996。 宝哥儿进学的时候,几乎不回来住,美其名曰与伴读同甘共苦。 陵容也见过郑遇年和崔云渡,三个孩子差不多大,看着规规矩矩的,一个不注意,就差点把长杨宫烧了。 正是“七岁八岁,人嫌狗厌”的年纪 。 不过,若是好生打扮起来,还是三个唇红齿白的公子哥的。郑遇年面容憨厚,眼神明亮,崔云渡下巴略方,一看就是练武的好苗子。 陵容带着三人曾经给太后请安过,她这时已经用上玻璃镜了,大约是宫里孩子少的缘故,太后也十分喜爱他们两个,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不过太后最后还是说:“都不如宝哥儿贵气。” 陵容赔笑道:“若是大殿下来了,这些小毛头就都不够看了。” 太后听了点点头:“那是,予漓毕竟是嫡长子。前些日子他来请安,我瞧着,又长高了许多了……” 如此絮絮了小半日,直到谦贵嫔进来送药,陵容才退下。 不多时,太后睡下,果然谦贵嫔出来了。 “瑶妃娘娘,听说二殿下进学了,臣妾也有一份薄礼相送。” “娘娘回宫便知。” 陵容感谢谦贵嫔有心,只是看着她似乎又消瘦许多,忍不住关切道:“太后病了些时日,连带着你也瘦了许多,怎么不知道自己保养?” 谦贵嫔还是从前那张淡漠的脸,而声音却十分温柔:“太后病了,不光要人熬药,也要人陪。” 这话点到即止。 陵容想在嘱咐两句,却发现跟着太后尽管辛苦,却也实在无需理会宫中之事。 连昌芬仪和傅嫔,都知道太后一日都离不了谦贵嫔。 于是,只好互相道别。 陵容带着三个孩子一路行至长杨宫,三个人在后面一会扯扯新种的花草,一会使人去看树上的鸟窝。若是陵容不在,只怕要自己爬上树去看 。 好不容易到了长杨宫,三人又被谦贵嫔送来的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座花樽大小的琉璃灯。 此灯上不饰烛火,只是点缀了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夜明珠。每颗夜明珠底下,都饰以透明的琉璃花叶。 远远看去,简直就是一座出尘通透的琉璃珠火。 夜明珠光线匀和,不伤眼睛,加之花叶形状的琉璃片,更能放大夜明珠的光芒。有这样的东西,宝哥儿三个,夜里读书就不伤眼睛了。 陵容自入宫以来,自问已经见过了许多好东西,这尊琉璃珠火,用料还不算顶出众,难得的是这份巧思。 用透明反光的琉璃片,放大夜明珠的光芒,简直匪夷所思。 慢着! 这个方法,怎么如此熟悉? 陵容不断地翻找回忆,有时候,她已经觉得自己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中人了,但是往往现实又会不断给自己带来惊喜。 谦贵嫔的灯,不正是爱迪生发明灯泡故事中,利用镜面折射救下母亲的古代改良版吗? 还是皇室限定vip系列 。 爱迪生,小学,镜面,vip…… 这些词,已经离自己很遥远了。那么谦贵嫔,难道也是从那个世界来的人吗? 陵容想找个机会细问,可惜,谦贵嫔几乎日日都在颐宁宫,实在找不到什么机会。 几日后,众人正聚在一处说话。 话题还是绕不过傅嫔。 玉如道:“真不知道陛下喜欢她什么,难道只为那一张脸吗?” “娘娘,嫔妾有一回和她一同伴驾,傅嫔可真是,” 曹琴默问道:“傅嫔如何?” 玉如想了想:“空心木头,草包美人罢了。” “成日里只知道霸着陛下,比当初的华妃还,”玉如觑了一眼曹琴默神色,继续说:“比当初的华妃还不如。” 曹琴默有了想法,道:“可即便是这样,陛下还是喜爱她。” 陵容想了想,说:“傅嫔有宠,旁人我不管如何,你们,千万不能与她发生冲突。” “若是傅嫔截宠,能忍则忍。” 玉如有几分不解,曹琴默却很快反应过来:“娘娘是想,捧杀傅嫔?” “她越受宠,胆子就越大,犯的错就越多,犯错越多下场就越,”说到这里,曹琴默噤了声。 玉如还有几分担忧:“可是陛下这么宠她,若是有一天,她成了傅芳仪、傅婕妤、傅贵嫔,甚至是傅妃……咱们怎么办?” 以玄凌对于傅如吟的宠爱,这事很有可能,曹琴默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时小顺子进来,传来了玄凌的旨意。 第156章 琉璃(下) 陵容三人对视一眼,直觉这道圣旨与傅如吟相关。 陵容道:“即是陛下有旨,我等听旨便是。还不快快宣读?” 小顺子咬了咬牙,朗声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傅嫔久侍内闱,淑嘉柔顺,着晋封为从四品芳仪。” 殿内静默了一瞬。 看着玉如通红的眼眶,曹琴默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陵容道:“即是傅妹妹大喜,我们自然也高兴。” “小顺子,既然是你宣旨的,那你就再跑一趟,准备些东西送去,” “全当是本宫和两位婕妤的一点心意。” 陵容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不能再明显了,不管心里对傅如吟有多少想法,面上子总要过得去。 玉如也很快反应过来,说道:“若有人问起来,便说蕴真帝姬午睡还未结束,我们不敢轻易离开。” 小顺子知道她们还有话要说,于是伶俐地打个千出去了。 “娘娘!她真成了傅芳仪了!” “什么久侍宫闱,淑嘉柔顺,她若是久侍宫闱、淑嘉柔顺,咱们算什么?” 小顺子一走,玉如就再也憋不住了。 连带着曹琴默,面上也显露出几分担忧。 陵容道:“慌什么,昌芬仪还没说什么呢。” “本宫就不信,傅如吟排在了昌芬仪前面,昌芬仪就这么容得下?” 曹琴默仿佛想得到了什么:“若是昌芬仪接到旨意了,说不定……” 玉如还没反应过来:“那也只是她们狗咬狗罢了。” 说罢,不可置信地捂住嘴。 陵容柔婉一笑 :“入冬了风大雨大,两位妹妹可要谨慎慢行。” 曹琴默拢了拢衣袖道:“跟在娘娘身后,风雨之后,也总有晴天。” 傅如吟和昌芬仪的战争终于打响了。 傅如吟之前,昌芬仪与陵容分庭抗礼,受宠程度不相上下。 自从来了个傅如吟陛下整个人都被迷住了,后宫当属傅如吟宠爱第一。 其次是陵容,再次才是自己。 至于宁婕妤、祺嫔、庆嫔、杨嫔、方良媛等人,已经很不够看了。 陵容还算泰然,可昌芬仪及不能不着急了。想自己舞阳大长公主之后,难道以后还要向傅如吟屈膝行礼吗? 她看向随行入宫的琼脂姑姑,终于下定了一个决心。 没几日,陵容就听说和睦帝姬高烧不退,呕吐不止。 事发突然,众人一时间都赶了过去,只有皇后,端妃前去禀报时,恰好剪秋说,最近风大,皇后头风又犯了,只叫端妃、敬妃前去主持。 和睦毕竟是玄凌心中祥瑞之女,听见和睦高烧不退的消息,也当即从傅如吟宫里赶到了昌芬仪处。 看见往常活泼好动的和睦现在昏昏沉沉的,玄凌面上也闪过一丝心疼。 而从前跋扈刁蛮的昌芬仪,此刻也是泣涕涟涟 :“陛下,都是蓉儿没用,竟然照顾不好我们的帝姬,害得她小小年纪,吃这么多的苦。” 母女连心,看着昌芬仪痛苦自责的模样,想到自己的孩子,陵容与敬妃等人,心中都有许多感触。 傅芳仪看见昌芬仪这副样子,却道:“今日上午,嫔妾还同芬仪一同说话,怎么这一会帝姬就不好了?” 傅如吟说完,昌芬仪面上闪过一丝狠光。皇室中,“不好了”还有另一层意思。 玉如说傅如吟空有脸蛋,内里草包一个,如今看来,此话不虚。 也许还有被玄凌的宠爱冲昏了头脑的缘故,陵容一一分析。 “傅芳仪你什么意思?你怎么敢诅咒帝姬?”昌芬仪可不是吃亏的人,她不满傅如吟已久,此刻当着众人,一顶“诅咒帝姬”帽子就这么扣了下来。 傅如吟倒也乖觉,她不和昌芬仪争辩,而是撒娇痴缠玄凌:“陛下,昌芬仪还有心情与臣妾玩笑,看来帝姬没什么大碍的。” 玄凌不舍得推开傅如吟,只是冲着身边的奴才呵斥道:“一群没用的东西!” 陵容上前劝慰道:“陛下莫急,还是先问问太医怎么说吧。” 玄凌点头,抽出胳膊理了理陵容因匆忙赶来而凌乱的鬓角,赞许道:“还是瑶妃条理清晰,朕已经命令章弥去诊治了,是该问问他怎么回事了。” 章弥一出来,众人就围了上去,陵容却发现,刚才还哭的泪人是的胡蕴蓉,此刻却在和琼脂说什么。 “回禀陛下,各位娘娘、小主,和睦帝姬应当是误食了过敏之物。” 昌芬仪走上前,含泪说道:“臣妾一向将和睦爱护地眼珠子一般,不敢轻易给她吃什么呀。” 章弥的医术大家还是信得过的,他道:“帝姬一直高烧不退,不查明吃了什么过敏之物,臣用药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他胡子一颤,继续说:“况且帝姬年幼体弱,若不不赶快查明,延误了治疗时间,恐怕……” 玄凌听到这里,已是暴怒不堪。 作为帝王,他比任何人想的都深些。如果真的有人刺探到了帝姬的过敏之物,并且加以谋害的话,那么自己的这个帝王的安全保障,也很难说了。 玄凌发令,昌芬仪即刻接话到:“没听见陛下说什么吗?还不快把你们最近给帝姬吃的东西说出来?” “太医,不知几日内为好?” 章弥道:“帝姬反应很严重,一定是今日吃下的。” 听见这话,昌芬仪和傅芳仪,脸色俱是一白。 琼脂打头,昌芬仪宫内,能接触到帝姬的奴才纷纷上前说伺候帝姬用下的吃食,都能一一与御膳房送来的东西对的上。 样样东西都是名贵珍稀之物,昌芬仪的确很疼爱和睦。 她亲自去问,但却一直查不出来,殿内的空气几乎凝结了。 傅芳仪此时却道:“陛下,夜深了,嫔妾好累,今天您答应了陪臣妾的。” “这里有章太医,还有端妃、敬妃、瑶妃三位娘娘,陛下大可放心啊。” “如今夜里寒凉,陛下还是要保重身子为先啊。” “想必若是帝姬有知,也不愿意让陛下 如此劳累,这岂不让帝姬平白担了不孝之名?” 第157章 媛女(上) 玄凌再怎么疼爱子女,心里最在乎的还是自己。 况且皇室也没有子女生病,皇帝一直守在跟前的。就算太后生病,皇帝亲自去或者差人去文安,也就算孝顺了。 于是听了,便有心要走,却不好和昌芬仪交代。 正在此时,昌芬仪通红着眼睛跑过来:“表哥,方才我都一一问过了,太医说,今日帝姬用过的东西都没问题。” 玄凌顿时忘了要走的事情,急道:“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昌芬仪此时却梗住了,她声音不自觉地小了点:“其实,今日嫔妾还和傅芳仪一同坐了会。” 玄凌顿时看向傅如吟。 傅如吟结结巴巴地说:“陛下,臣妾今日确实和昌芬仪说了会子话,可是,可是,臣妾没必要害帝姬啊。” “陛下您如此宠爱臣妾,臣妾日日都能见到陛下,而昌芬仪说已经半个多月没见您了,我又何须如此呢?” 傅如吟是真的在为自己辩解,然后前来查问和睦帝姬身体的其余众人,听了却没这么舒服。 昌芬仪是半个多月没见玄凌了,那是因为玄凌一直被傅芳仪牢牢霸着。 昌芬仪只有半个多月没见到玄凌还算好的,像从前的方良媛,自从傅如吟入宫之后,见过玄凌的次数,一只手数的过来。 傅如吟以为是在给自己辩解,却在无意之间得罪了许多人。 就连端妃、敬妃,也摇了摇头。 玄凌像是没听见傅如吟说什么一般,而是问昌芬仪:“蕴蓉,你们可有吃了什么?” 胡蕴蓉急得红了脸,此刻勉强冷静下来,一样样数着:“蓉儿记得,当时桌上有枣泥山药糕,玉带糕,龙须酥,几味蜜饯,晚石榴,鲜肉脯,羊奶子……” 陵容心里怀疑和睦生病的真假,可是刚刚她进去内殿瞧了,的确是高烧不退的样子。大概是难受,和睦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十分可怜。 她是与昌芬仪不睦,但是还没狠心到放着一条小命不管的程度。 陵容道:“陛下,和睦的身子要紧,既然暂时找不到过敏之物,能否先用淡酒水为和睦擦洗身子?” “淡酒水能降温,总不好让她一直这么难受。” 昌芬仪面带几分惊讶,看过来。 玄凌见陵容有办法降温,便问章弥:“瑶妃所说之法,是否可行?” 章弥道:“可行,但是这是用在大人身上的法子,一般是一碗酒兑五碗水啊。” 端妃道:“既然大人能用,可见是有效的。只是变作一碗酒兑十碗水、十二碗便可。” 敬妃跟着帮腔道:“正是,变通一番总有办法。况且,原也不是指着这法子能根治,只是想略微退烧,叫公主不那么难受而已。” 章弥久处太医院院正之位,虽然医术高超,但是为人也圆滑了许多。以酒精降温的法子,他不是不会用,而是不敢用。生怕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连累到自己。 玄凌心中有了决断:“瑶妃,你和敬妃一起,在内殿帮着和睦降温。端妃,你在外间,继续问,和睦今天到底吃了什么?” 昌芬仪此时出声道:“陛下,嫔妾想起来了,今日嫔妾还和傅芳仪饮了酒。” 玄凌道:“章弥,这个院正,你若不想做便直说。朕最后一次问你,和睦帝姬究竟对什么过敏?” 章弥没办法,只好弓着身子问道:“敢问小主饮用的什么酒。” “桃花面 。” 是桃花酒。 章弥捻须道:“宫中的桃花酿中,不止有桃花,还加入了磨碎的花生与核桃粉,共同酿制而成。若臣猜的不错,帝姬很有可能就是对花生核桃过敏。” 昌芬仪道:“可是表哥,只有蓉儿和傅芳仪饮酒, 和睦她喝的是马奶子啊。” 她好像猛地想起了什么:“我曾经去给和睦摘过花,是你,一定是你,趁我不注意,在和睦的杯盏中放入了美人面!” 傅如吟苍白了一张脸,解释道:“陛下,我没与,我根本只坐了一会,我,我很快就走了。” 昌芬仪见傅如吟不肯说实,更加恼怒:“既然你没做,为何刚才急着要走,不是心虚是什么?” 傅如吟说不出话来,翻来复去只有一句:“陛下,你要相信臣妾啊,我从来没有做过啊!” 端妃道:“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是谁蛇蝎心肠害了帝姬,她自然心里有数。” 此言一出,昌芬仪和傅如吟的面色更苍白了。 陵容在内殿,一边留心外间的动静,一边在给和睦认真地擦洗。 只是洗着洗着,她突然有了新的发现…… 如此洗了三回,和睦体温降下了一些,身子也舒展许多了。 虽然有效,但是陵容也不敢用太多,接下来怎么办,还是要问问章弥的。 这大概是章弥最后一次以院正身份出入宫廷了。 这几年来,陵容对于章弥,示好过,拉拢过,威逼利诱过,可是章弥始终不为所动。陵容本以为他是个一心向医的人,后来还是卫临在太医院发现,章弥私底下和剪秋往来不少。 这才知道,章弥是皇后的人。 如此,他就不能留了。 陵容将手上的东西收好,而后到了外殿。 “陛下,臣妾用一碗酒水兑十二碗温水,给帝姬擦洗了三回,现在帝姬的体温已经降下去了,睡的也舒服许多了。” 玄凌道:“好,好,珚珚,有你在,朕就放心了。” 昌芬仪得知女儿退烧好些的消息,咬了咬嘴唇,道:“我可怜和睦,平白无故遭了这样的罪,都是蓉儿没有照顾好她,还请表哥责罚!” 玄凌安慰道:“你也是第一次做母亲,朕不忍心太过苛责。” 昌芬仪迎着玄凌的目光,期盼地问:“陛下,傅芳仪阴以酒酿毒害帝姬,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陵容捏了捏掌心的物件,忍不住感叹昌芬仪的演技。 本以为是慈母心肠,没想到竟然是自导自演! 从头到尾,都是昌芬仪的一场戏! 玄凌却还不知道的样子,他轻抚昌芬仪的肩头:“朕知道,最近是有些冷落你了,照顾和睦,你也辛苦。” “朕记得,容华尚有余裕,朕便晋你为昌容华,如何?” 昌芬仪勉力维持悲痛,继续问道:“陛下,傅芳仪始终是害了帝姬的人,难道就此轻易放过吗?” 第158章 媛女(下) 傅如吟道:“我都不知道和睦对花生核桃过敏,你简直血口喷人!” 昌芬仪却不对着傅如吟说而是看向玄凌:“陛下,和睦自小体弱,她不能吃这些,稍微一打听便可知晓。” “傅芳仪入宫也有些时日了,如何不知?” “再说,当时就嫔妾与她两个人坐在和睦身边,不是她,难道是嫔妾这个和睦的亲生母亲吗?” 傅如吟听了昌芬仪的话,知道她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她又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不断地重复“不是我,不是我……” 因为害怕,此刻傅如吟已是面色惨白,在众人眼中看来,是十足的心虚。 恃宠生娇,谋害皇嗣。 这样的罪名,就算从前的甄玉嬛,也要好好吃上一壶。 谁知玄凌竟然说:“蓉儿,朕知道你受委屈了。” “传朕旨意,在和睦帝姬未好全之前,章弥就留在玉屏宫。” 章弥身躯微顿,留在玉屏宫帝姬身边,不就代表没机会接近玄凌了吗? “陛下,太后娘娘连月来身子不适,非是臣不愿意照顾帝姬,而是太后那里……” 不等章弥说完,陵容接口道:“章太医忠心可嘉,陛下都知道的。” 说罢,又看向玄凌道:“陛下,臣妾前几日去瞧太后,她老人家气色已经好了许多。” 端敬二妃有协理宫务之权,劝慰道:“况且太后身边还有刘太医照顾,谦贵嫔熬的药也是顶好的,您大可放心。” “况且和睦帝姬确实需要太医用心伺候啊。” 玄凌点头,章弥去处已定。 看昌芬仪仍是哭哭啼啼的样子,玄凌又道:“芬仪胡氏,出身高贵,雍容大方,着晋封为容华,封号为昌。” 玄凌没舍得处罚傅如吟,而是选择了晋封昌芬仪来平息她的怨气。 看来,他已经相信了昌芬仪的话了。 陵容攥紧了手里的小荷包,里面是几小块硬硬的东西,从形状和硬度上看,应当正是令和睦高烧不退的罪魁祸首——花生和核桃。 也许,真相并不是如昌容华所说。 傅如吟虽然受宠嚣张,得罪了不少人,但她也是真的心无城府。 按陵容看来,昌芬仪早就盯上傅如吟许久了。 只是碍于没有更好的办法,才选择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和睦帝姬过敏的事物,昌芬仪应该很早就知道了,因此才会额外给和睦服用致敏的花生。 这么想,恐怕当时傅如吟真的如她所说,没有趁昌容华出去“摘花”的空档,对和睦下手。 昌容华如意算盘打空,只好自己动手。 为了保证能在当天把事情闹大,引得众人怀疑傅如吟,昌容华没有给帝姬饮用桃花面,而是直接给她吃了核桃仁和花生粒。 大约是和睦贪玩的缘故,她还拿了几粒放在随身的荷包里。 后来和睦高烧不退,谁也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因此都疏忽了这个小荷包。 直到它落入了陵容的手中。 陵容当然没有傻到此时将荷包抖出,而是在今晚之后,将荷包送给了傅如吟,并命令会口技的小秦子,将自己推测一五一十地讲解给傅芳仪听。 傅如吟会咽的下这口气吗? 和睦帝姬被人暗害的事情,惊动了太后。 众人还没散去,谦贵嫔便来了。 她总是穿着一身蓝色,或深或浅,像是从远处飘来的一朵云。 等到走近了,才看见她身后的随从,手上还捧着一个食盒。 谦贵嫔道:“臣妾见过陛下,见过端妃娘娘、敬妃娘娘、瑶妃娘娘。” 玄凌抬手示意不必多礼:“贵嫔深夜前来,可是母后有什么吩咐?” 谦贵嫔往内殿看了一眼:“听闻和睦帝姬突然高烧不退,娘娘很是关心。特地命臣妾前来看看,另外,太后还说了,叫章太医留在玉屏宫,照顾帝姬直到病好为止。” 见太后也这么说,章弥只有再次领旨谢恩。还禀报说,方才根据过敏的食物重新熬了药,帝姬已经服下,烧也渐渐退下。 玄凌大喜,又问起太后的情况。:“母后最近身子如何?怎么半夜还醒着?” “和睦高烧不退,可是什么人不省事,吵闹到了太后?” 作为后宫之中,除了太医、竹息之外,最了解太后身体状况的人,谦贵嫔一一作答,丝毫不见久侍太后的骄矜自傲:“回陛下,娘娘今日身子好多了。” “这会子还醒着,是因为下午来了兴致,多用了几杯酽茶的缘故。” “不过臣妾前来探视帝姬情况之前,竹息姑姑已经在伺候太后就寝了。” 玄凌点头:“没有惊扰了母后便好。让母后跟着担忧,是朕的不是了。” 谦贵嫔当初曾经坐到修容一位,只是因为弄坏了纯元皇后的观音像,便被贬为贵嫔。 还是乾元十五年,因为伺候太后有功,赐下封号“谦”字。 这也是自从被贬之后,谦贵嫔与玄凌屈指可数的见面。 看着玄凌因为谦贵嫔淡泊的风姿而眼神一亮的神情,陵容突然明白太后叫谦贵嫔过来的意思了。 她上前去,柔声道:“陛下日理万机,身系天下万民,太后娘娘都知道的。” “不过贵嫔也陪着太后娘娘熬到这会子呢,真是孝心可嘉,把臣妾等都比下去了。” 玄凌因为太后身体确实好转,和睦又脱离危险,也愿意玩笑几句了:“珚珚最是调皮,朕知道你经常去母后宫里伺候汤药的,你的孝心也不差。” 陵容抿唇一笑:“若是和谦贵嫔相比,恐怕就只是沧海一粟了。” 玄凌看着比当初消瘦许多的谦贵嫔,亦是十分感慨:“贵嫔的孝心,朕也十分感动。” “小连子,明天你去同皇后说,就说将谦贵嫔晋封为昭容,封号不变。” 旁人得了晋封,早就领旨谢恩了。可谦贵嫔却说:“陛下,臣妾伺候太后本是孝心,不是为了什么旁的,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陵容见谦贵嫔有几分轴,便从旁打边鼓:“陛下,贵嫔这是高兴傻了,您可千万别和她计较呀。” “您瞧,她连看望和睦,都带着一个食盒呢。” 第159章 谦昭容(上) 听见陵容说话,谦贵嫔命人打开食盒,里面正是一个个的小蜜饯。只有拇指大小,色泽明亮,鲜艳可爱,幽幽散出甜蜜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她缓缓说到:“小孩子口味敏感,饮用汤药不易,臣妾身无长物,只会做些小玩意,便顺手带了过来。” 为了防止昌容华多心,她解释道:“这原是做了给太后娘娘常用的,来的匆忙,只好借花献佛了。” 和睦帝姬在内殿安睡,昌容华便跟在玄凌身边,防止再被“傅如吟”之流勾走。 听了谦昭容的话,虽然恼恨谦贵嫔有本事叫玄凌在自己宫中许她晋封,但是想到谦昭容身后的太后,还是赔出一个笑脸:“昭容娘娘有心了,嫔妾代和睦谢过娘娘。” 谦昭容道:“芬仪不必多礼,至于这声昭容娘娘,本宫也担当不起。” 玄凌最喜欢看别人为自己付出而又不求回报的样子,此刻谦昭容在他眼中,就是一个为了玄凌,舍下皇妃尊容生活伺候太后,迁就新晋宠妃的痴心女子,想到谦昭容那双与宛宛相似的纤纤玉指,玄凌道:“昭容不必过谦。” “端妃,敬妃,今日皇后不在,明儿你们回话,就说昭容的册封典礼,不要太简陋了。” 他说完又看向陵容:“珚珚一向聪慧,不如跟着端妃她们学学宫务吧。” 陵容心想,好不容易把谦贵嫔送上昭容之位,自己再沾手宫务,岂不是在皇后那里找死? 她羞赧一笑:“臣妾最爱躲懒,陛下怎么好叫大家都知道?” “臣妾还想,等昭容晋封之后,去她宫里讨一杯蜜酒呢!” “您若是叫臣妾理会什么宫务,臣妾哪里还有时间,和昭容饮酒?” 玄凌无奈,只好叹道:“你呀,最是会躲懒!” “既然你要饮酒,那就准了,记得替朕也多饮一杯!” 玄凌下旨,事情办得快极了。 加上谦昭容从前做过修容,对规矩礼仪也算熟门熟路,连晋封的礼服都不用重新准备,只需送去内务府翻新即可。 乾元十九年十一月十七,天气晴好,正是谦昭容受封的日子。 和睦帝姬已经好转许多,昌容华却还霸着玄凌,就连谦昭容受封承训的时刻,也姗姗来迟。 好在众人想着太后的面子,贵嫔以上的众人,还是齐聚皇后宫中观礼。 折腾了一天,谦昭容的册封仪式才算结束。 而她还要赶着给太后请安,毕竟没有太后,她就没有这几年的安生日子,也没有两次晋封。 太后倒没有难为她,朱成碧十分清楚谦昭容晋封的缘由。 孝顺太后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罢了,那双与纯元皇后相似的玉手,才是玄凌这次这么大方的理由! 傅如吟受宠,难道谦昭容不能受宠? 作为太后,她不好直接干涉玄凌的决定,但是她可以决定哪些人能走到玄凌面前。 “当初你是以修容之身走到哀家这里的 ,如今哀家还你一个昭容,也不是委屈你了。” 谦昭容伺候太后多年,对于太后的一些话里有话,早已经见怪不怪了:“能够伺候太后,是臣妾三生有幸。” “臣妾虽然侥幸晋封,可是事太后之心,一如往昔啊。” 太后指了指一旁的绣墩,示意她坐下:“哀家不是 这个意思。” “当年,哀家也是见过你受宠的,不过是一个小错,便被冷落了这几年,哀家也为你心疼。” “你瞧,你伺候老婆子,哪里有跟在皇帝身边舒服呢?” “哀家是怕,你跟在哀家身边,反而耽误了你。你瞧,瑶妃进宫也不过这几年,就已经是妃子了。” 谦贵嫔想到人小鬼大的宝哥儿和温柔可亲的陵容,使劲压住了微翘的嘴角。 “各人受宠自有定数,臣妾不嫉妒瑶妃。” 太后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能忍心将谦昭容重新推入后宫:“罢了,你既不愿,还是跟着老婆子我吧。” 看着谦昭容远去的身影,太后心中遗憾。 可惜了,可惜了这一双好手。 傅如吟太过出格,既然谦昭容不愿意,那还有谁呢? 太后很快想到了另一个人。 从太后宫里出来,谦昭容就径直赶往自己的宫殿。 陵容说了来讨一杯蜜酒喝,就一定会来。 这是她们俩,在经过玄凌“准许”后,难得的正大光明的会面。 谦昭容侍奉太后,身份特殊而尊贵。旁人与她相交太难,而令人与她相交则是难在如何不叫太后和皇后多心。 这下好了,有玄凌开口,她们今日可以尽兴了。 陵容带着梅香和小顺子,叫人带着今年新染的浮光锦,一路上不算低调地进了云罗殿。 进得殿去,便看见谦昭容正在煮酒。 青梅酒。 她一见陵容进来,便高高兴兴地迎了上去:“瑶妃娘娘。” 陵容道:“昭容大喜。” 命人展开浮光锦,陵容说:“本宫特意选了这匹万点蓝,想必最适合昭容了。” 谦昭容的确喜爱蓝色,她欣喜道:“多谢娘娘,臣妾十分喜爱。” 陵容拉着她的手,一点都不见外:“谢什么,我还要谢谢你呢。你送的琉璃灯,宝哥儿他们几个喜欢的什么是的,都说夜里读书眼睛舒服了许多,这几日都很用功呢。” “你哪里学来的好法子,也教教我?”陵容看向谦昭容,眼神中的期待与欣喜,叫谦昭容无比熟悉。 她解释道:“此物,并非臣妾独创,乃是臣妾母亲所制。” 虽然有几分失望,但陵容还是 继续问道:“如此精巧的法子,居然是令堂发明的,真是令人惊叹。” 提到自己的母亲,谦贵嫔淡漠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回忆:“臣妾的母亲,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人,有时候她说的话、做的事,都与旁人截然不同。” 陵容有些不死心:“令堂如此人物,若是进宫请安的时候,我可一定要见见她。” 谦昭容面上闪过一丝悲痛:“娘娘说笑了,臣妾的母亲,在臣妾十岁那年,便去世了。” 难得遇到一个疑似穿越的人,却已经去世。陵容忍不住捏紧了酒杯:“是何缘故?” 第160章 谦昭容(下) 谦昭容面上浮现出一丝追忆:“因为我的母亲,她一直不高兴。” 陵容的心中,有了一丝预感,她侧耳倾听。 “从我记事起,她就不高兴。” “她不喜欢从小伺候她的奶嬷嬷向她行礼,不喜欢我爹纳妾,不喜欢按照外祖母的办法和那些妾室斗争。” “她还不喜欢李府的深宅大院,不喜欢卖身入府的丫头小子。” “她只喜欢出去骑马,或者在屋子里制些小玩意。可惜,并没有人理解她。” “所有人都说她不会享福,无事生非。” “最终在我十岁那年,她郁郁而终了。” 从谦昭容的简单回忆中,陵容不难想象,她的母亲,应当是先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穿越者。 因为无法接受这个世界的尊卑等级,无法适应这个人吃人的世界,最终还是以另一种形式彻底离开了。 陵容心中升起万分惋惜。 这又是一个被逼疯的女人。 疯女人的下场,从古至今,都是一样的。 “那么,令堂有没有说过,不叫你入宫呢?” 谦昭容擦了擦眼角,说:“母亲临终前,的确有这个遗愿。” “可是她也只对我说起过,最终也没有对父亲开口。” “她只说,没必要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是啊,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穷人妻,富人妾,帝王妃。 只要是女人,命运就是一样的。 陵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谦昭容却说:“娘娘,其实我的运气还算好。” “在家时,尽管母亲的行为在他人眼中有些离经叛道,可是对我这个嫡女,还是十分尊重的。” “入宫之后,也受宠了一段时间。” “后来伺候太后,也十分清净。我已经十分满足了。” 这就满足了吗? 如果在自己那个时代,她不必入宫,不必与几十人共享丈夫。 她可以读书,可以开车,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仅仅是因为还活着,仅仅是因为不愁吃喝,所以就满足了吗? 陵容努力压下心中的愤懑,她知道,如果她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尽管谦昭容不会说什么,可是宫里其他的人还是会发现。 到那时,自己就会变成下一个疯女人。 一个只有死路一条的疯女人。 清醒地死去,与糊涂地活着。 她是个现实的人,她身上背负了太多人的希望,陵容必须选也只能选择糊涂地活着。 尽管如此,她还是十分钦佩那个女子的勇气。 谦昭容见陵容神色郁郁,开解道:“其实我母亲走之前是快乐的,她说了 一句话,当时我不懂,可是现在却渐渐明白了。” “您大概没兴趣听这些吧。” 陵容回神道:“不,我很有兴趣。令堂,堪称一代奇女子了。” “我娘说,也许什么都是假的,但总有一样是真的。为了这一点真实,许多虚假也变得有意义了。” 这是在怎样的刻骨感受? “令堂母亲的名讳,可否告知呢?” 谦昭容面露难色,她说:“我母亲姓赵,她的长辈或平辈,只叫她三娘,具体名讳如何,却不知道了。” “也许她本名就叫三娘吧。” 不知道了。 不知道好啊,本来就不存在的人,又何必知道呢? 陵容压下心中的苦涩,宽慰道:“如今你的生活简单足乐,令堂应当也是欢喜的。” 谦昭容也笑了,她倒是十分乐观:“是啊,我娘说,不管在哪里,欢喜便好。” 暮色渐沉,不知不觉,竟然已经与谦昭容聊了一个多时辰。 菊清提醒道:“娘娘,今日是殿下休沐的日子。” 谦昭容闻弦知雅意:“既是如此,不敢耽搁娘娘与殿下团聚。” 陵容看了一眼面含微笑的谦昭容,随遇而安、知足常乐,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于是也就点点头,离了云罗殿。 宝哥儿读了书,休沐之后,总要先去给太后请个安。 论礼,陵容是应该陪着的,可是她今日实在没有心情。 回宫的路上,突然看见一道亮褐色的衣摆,闪进灌木丛中。 陵容本不想多管闲事,还是小顺子眼尖,看出那是芳若。 于是就不能不管了。 不用陵容使眼色,小顺子便自觉地越走越慢,直到慢慢与陵容的队伍分开,然后快速地钻到灌木丛旁边。 一个时辰之后,小顺子与宝哥儿一同回来了。 陵容有心留下小顺子单独说话,宝哥儿却一直赖着不走,脸上却很还挂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陵容一看就知道自己儿子没安好心,肯定是小顺子手脚不麻利叫芳若抓住,而宝哥儿正好解围了。 这个贱贱坏坏的笑容,一看就是来讨赏的。 “说吧,你这次又想做什么?” 宝哥儿嘿嘿一笑:“儿子这次什么也不想要。” 陵容不信:“你想要什么直说,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于是宝哥儿有几分跃跃欲试:“听闻幽州地区元宵时光景与别处不同,儿子心想云渡正好要回幽州过年,便想与他同去。” 陵容瞪大了眼睛,养儿子这么难的吗? 叛逆期来的这么早吗? “你想都别想!” “这事没门!” 宝哥儿顿时委屈了起来:“问也是娘问的,怎么儿子说了却不答应?” 陵容没空跟着猴子纠缠,摆了摆手:“总知这个不行,换一个。” “如果娘你根本不想奖励儿子,我就算换千万个,都没有啊。” 陵容耐心即将告罄:“总知这个就是不行 !但凡你在京中,都还有几分商量!” 话音未落,宝哥儿眼睛就亮了起来:“娘你说话算话,元宵节大舅舅接儿子出宫看花灯!” 坏了! 看见宝哥儿兴奋涨红的猴屁股,陵容就知道自己中了这小子的计了。 宝哥儿乖觉,得了好处立马来卖好:“前几日舅舅到崇文馆讲学,说起这个还担心娘不愿意,其实完全是舅舅多虑了。” “像我娘这样有见地的女子,怎么会不愿意呢?” “舅舅小看了娘,儿子却没有。” 陵容努力克制自己想拿藤条的手,咬牙问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是不是想讨打?” 宝哥儿一闪身,赶在陵容彻底发怒之前,三步并两步溜了。 第161章 二十年一运(上) 宝哥儿走后,小顺子便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原来芳若和李长鬼鬼祟祟地溜到灌木丛深处,只是为了互相看一样东西。 这东西正是甄玉嬛交给芳若的荷包。 芳若本想交出,奈何傅如吟入宫之后,颇受宠爱,玄凌似乎已经忘了甄玉嬛这个人。 更不用说傅如吟比甄玉嬛还像纯元皇后,在李长和芳若这两个人看来,继续等待甄玉嬛回宫,收益远远不如寻个机会跟在傅如吟身后来的划算。 只是芳若如今在颐宁宫伺候,太后不喜欢傅如吟人尽皆知,芳若不好直接触犯太后的霉头,因此怎么去傅如吟宫中又不得罪太后,就成了眼前最难的事情。 她与李长是老相识了,本就同在御前伺候,对于当初暗中帮助甄玉嬛的事情,二人可谓是配合默契。 这一回芳若想要跟李长讨个主意,为表诚意,便将当初甄玉嬛给的荷包一同带了过来。 “如今有了傅芳仪,还要甄主子做什么?” “依我看,陛下对于傅小主,比当初的甄主子还宠爱呢。” “就连谋害和睦帝姬那样大的事情,都轻轻揭过了。” “咱们死守着,又是何必?” 李长的心思,自然比芳若深上许多。 他“死守”甄玉嬛,不仅仅是因为她与纯元皇后容貌相像,注定受宠。 更有沈德仪和崔槿汐的缘故。 如今对于沈德仪,他已经几乎得手。 唯一令他还在等待甄玉嬛的,就是他自己的面子 。 总有一天,甄玉嬛会再次会回宫,再次宠惯六宫,证明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到那时,当初得意的瑶妃、宁婕妤等人,还有何立足之地? 跟在甄玉嬛身边,他又可以做当初那个呼风唤雨的大太监了。 他虽然不是男人,可是在面对那些比他弱小的人时候,他 比任何男人都男人。 只有自身强大,面对那些不受宠的妃嫔小主,他才能再次挺直腰杆。 皇帝的女人,巴结讨好他一个太监,真是越想越高兴! 皇帝的女子,一点一点视自己如夫君,那才是真正的不虚此生! 然而李长诸多考量,却不能同芳若明说。 小顺子道:“奴才怕打草惊蛇,离得稍有些远,最后几句他们声音极小,只是迷迷糊糊听见了几句话。” 陵容心知小顺子为了探听消息,默不作声地在寒冬天气蹲了一炷香时间,已经很不容易了,故而他一进来就命人拿碳炉子暖着他。 这会见小顺子喘口气,便命人倒茶,“你但说无妨。” 小顺子顾不上饮茶:“奴才听见说什么烧冷灶,留条后路什么的。” “然后他们就散了。” “那荷包在谁手里?” 小顺子回忆了一下,十分肯定地说:“奴才瞧得真真的,李长将那荷包拿走了。” 李长拿走,那就意味着,荷包到了沈眉庄手中了。 想到印象中,李长与沈眉庄越走越近的身影,不禁感慨道:“沈眉庄一向看不上宫中的阉人奴才,想不到她自己竟然和一个阉人搞到一起了。” “真是莫大的讽刺!” “沈眉庄眼中,也会有奴才吗?” 想到当年入宫时,沈眉庄和甄玉嬛眼高于顶、处处高人一等的样子,陵容想,大概那时候她们不会想到,身为天之娇女,居然沦落到一个在寺庙与人私通,一个在宫内与自己从前最瞧不起的阉人有染吧。 而当初她们最瞧不起的自己,居然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 陵容还算了解沈眉庄,知道她离了甄玉嬛,就是一个有心没胆的人,因此倒不害怕她做出什么,只是以往监视沈眉庄的人更加隐蔽小心了。 北风呼啸,年关将至,端妃、敬妃又忙了起来 。 就连皇后,也不再犯头风,带着胧月,大大方方地给太后行了几次礼,太后也就默许她再次总管大权了。 这不仅是操办年宴是皇后权力体现之一,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来年就是乾元二十年了。 大周信奉三元九运的说法。 二十年一大运,三运为一元,一元为六十年。 上中下三元为一运,一运一百八十载。 玄凌当时继位的时间很巧,如今正是换元的时候,又正当玄凌执政二十年的庆典,因此皇后才更要出面主持,以彰显国母身份。 果然玄凌对今年的场面十分满意,他如今愈加好大喜功,喜欢听别人山呼万岁,喜欢美人美酒,金樽华宴。 为了讨好玄凌,皇后主持的年宴上更是极尽奢华之物,连端妃看了都连连摇头,私下对陵容说太过奢靡了。 玄凌却不觉得,他只是乐在其中。 半失宠许久的傅如吟,终于在几日后的小宴上妖娆亮相。 她身着舞衣,反抱琵琶,跳了一出不伦不类的敦煌舞曲。 以陵容的眼光看,这舞跳的,还不如当年娇柔做作的甄玉嬛,可是玄凌却十分喜欢。 不用问,又是纯元皇后跳过的。 顺理成章地,从年后,玄凌就几乎独宠傅如吟一人。 而傅如吟也只能依赖玄凌。 她从前得宠的时口无遮拦,为人嚣张,已经将旁的嫔妃得罪了个遍。 离了玄凌,后宫简直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那么,她又哪来的闲情逸致学跳舞弹琵琶呢? 看着傅如吟次日请安,面对皇后十分感恩的样子,陵容的谜团解开了。 算来算去,宫里也只有皇后,能够调教傅如吟了吧。 只是皇后旗下还有祺嫔 、方良媛两名大将,皇后要怎么安排呢? 眼下陵容却没时间关注这些,因为宝哥儿要跟着玄凌去太庙祭天酬神了。 玄凌御极二十年,治下百姓还算安康,几年前更是一鼓作气平定西南战事,瓦解汝南王一系。 攘外安内,作为一个帝王,玄凌自问完成的还算不错。 因此特地带了予漓和予鸿唯二的儿子前去太庙。 日子正是钦天监算过的正月十六。 因此宝哥儿在禀报玄凌去安家找舅舅叙叙亲情后,就还要马不停蹄地回到宫中参加祭祖。 加上换洗梳妆的时间,宝哥儿这一夜,几乎睡不了几个时辰。 陵容不放心,丑时便一起醒来,叮嘱这个,叮嘱那个。 而宝哥儿却眼神亮亮的,简直比陵容还精神。 第162章 二十年一大运(下) 好容易各处都打点好,陵容才恋恋不舍地看着小连子将予鸿接走。 予鸿亲自体会了一回坐在最高处体会万人拥呼的感受,回来之后虽没有说什么,可是流连书房的时间越来越长,经常与两位伴读聚在一起说什么。 皇后如今没空管予鸿读书的事情。 傅如吟如今愈发受宠,连带着皇后麾下的祺嫔和方良媛也不时能见笑了一面。 年初的时候,玄凌下旨,晋祺嫔为祺芬仪,方良媛为方嫔,文贵人为文小仪,与傅如吟同时入宫的仰才人晋封贵人。 此次晋封没有傅如吟的名额,听说她还找玄凌哭了一场。奈何她先前谋害和睦的帝姬的嫌疑还未洗净,因此玄凌虽然赐下许多礼物,软言安慰,却始终没有晋封。 而傅如吟这一闹,虽同在皇后一系,她也与祺芬仪、方嫔生分了。 众人前去给黄昏后请安时,常常见到祺芬仪和方良媛一唱一和,而傅如吟却插不上什么话。 只有皇后在众人冷落傅如吟时,说上几句以示公正。如此一来,傅如吟更加依赖皇后了,除了伺候玄凌,几乎日日往皇后宫中跑。 二月中,众人在给凤仪宫给皇后请安时,下座的杨嫔突然深深一呕。 众人看向皇后,她的双手紧紧抓着凤坐扶手,将凤首紧紧握住:“杨嫔莫不是有喜了?” “来人,传方海,叫他仔细瞧瞧杨嫔的脉。” 章弥自从年前伺候完和睦帝姬之后,知道自己在太医院已无立足之地,于是自请致仕,玄凌还算给他面子,赐黄金百两,与他归乡。 如今总管着太医院的是方海,陵容见过他一次,方海年约四十出头,面色黑些,神情端正肃穆,看着不像太医,倒像个前朝谏官。 陵容叫路成林打探过,方海是玄凌的人。 听见皇后传召方海,杨嫔面上一喜,还是推辞道:“不敢劳烦皇后娘娘,嫔妾只是最近贪吃,肠胃不适罢了。” 这是宫中惯常的套路,虽然杨嫔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是有孕了,但还是要这样回答。 一来显得恭谦有礼,不叫人说有了孩子就张狂;而来也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万一真的只是吃坏肚子呢? 等待方海来的过程中,众人表情各异。 表面上是关切地询问睡眠如何,平日里恶不恶心,或者问近一个月潮信是否准时,小腹是否酸胀等等,似乎比杨嫔本人还关心她的肚子。 欣贵嫔还同她说起了自己怀孕时的种种艰难,于是就难免提及到当时玄凌的关切体贴。 两炷香之后,方海来了。 二月的天气,他也走了一头的汗。 一入殿内,他无视眼前的莺莺燕燕,径直低下头:“臣方海见过皇后娘娘。” “见过端妃娘娘、敬妃娘娘、瑶妃娘娘,欣贵嫔娘娘。” “见过各位小主。” “方太医无须多礼,还是先瞧瞧杨嫔的身子吧。” 当着众人的面,方海打开药箱,拿出脉枕等物。 杨嫔的宫女则是将薄如蝉翼的纱绢覆在她雪白的腕子上。 方海屏气凝神细细诊脉,其余众人不禁也屏住了呼吸。 宫里上一回遇喜,还是乾元十七年,昌容华诞下和睦帝姬的时候。 方海换了一回手,又诊脉了一回,这才跪下回话:“回皇后娘娘,杨嫔小主已经有孕两个多月了。” 皇后勉力微笑:“哦?不知皇嗣如何?” “回皇后娘娘,小主年轻,底子好,皇嗣i一切健康。” 殿内没人说话,方才的种种关心,仿佛是一种幻象。 皇后道:“宫中发生喜事,应当报与陛下和太后娘娘。” “剪秋,你亲自去一趟仪元殿和颐宁宫。” 方才还上蹿下跳,带头讨论育儿经验的欣贵嫔,这会反而不说话了。 昌容华看了一眼几乎和自己同时入宫的杨嫔,杨嫔当时虽然也算有宠,可是一直不如自己和庆嫔。 现在庆嫔逐渐失宠,没想到杨嫔反而有孕了。 傅如吟遮不住什么心思,在大家恭喜杨嫔的时候,无比落寞地抚摸起自己的肚子。 她这一点小心思恰好被欣贵嫔看到,欣贵嫔一向嘴巴大声音大,于是说:“傅妹妹不用着急,你一向得宠,早晚也会有孕的。” “毕竟咱们这宫里,就数你最得宠了。” 欣贵嫔的话里有话,拈酸带醋,傅如吟又心直口快:“不劳贵嫔娘娘操心,嫔妾若将来果真有孕,也会记得娘娘今日的叮嘱。” “就是贵嫔娘娘一向少见陛下,娘娘的好意,嫔妾也会转告陛下的。” 欣贵嫔没想到傅如吟敢当面直指自己失宠,她一向看不起傅如吟出身微末却极为受宠一事,只把她当作另一个陵容。 而陵容如今有皇子有高位,身边还有众多亲信,她轻易冒犯不得。 本以为一个小小的芳仪十分容易拿捏,没想到傅如吟居然不给自己这个贵嫔面子。 欣贵嫔正要发怒,孰料昌容华开口了:“欣贵嫔也是一番好意,毕竟生育之事芳仪你还没有经历过。” “等你和欣贵嫔和我一样,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明白了。” 傅如吟受不了两面夹击,眼中顿时含了泪,看向皇后。 这会玄凌不在,年后本就是皇后调教了傅如吟,她才受宠的,于是几乎试试看着皇后脸色。 皇后倒也十分照顾她,甚至亲自开口为她说话:“不管是谁,能为陛下开枝散叶,本宫都高兴。” “欣贵嫔,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说话还这么没分寸?” “淑和帝姬,由你教养着,你自己也要主意些。” 欣贵嫔想到受宠的和睦和胧月,想到一个月几乎见不了一次玄凌的淑和,心中升起一股酸涩。 她却不知道,淑和不受宠的原因,不是淑和自己如何,而是欣贵嫔行事不得体,拜高踩低、上窜下跳,连玄凌都有耳闻。 本是看在淑和生母的面上上没说什么,谁料皇后现在拿着傅如吟做挡箭牌,拿捏了一下欣贵嫔:“贵嫔回去还是将宫规抄写五遍,也算是为杨嫔肚子的孩子积福了。” 欣贵嫔瘪了瘪嘴。 杨嫔有孕,也不是所有人都不高兴。 比如陵容,她就十分欢喜。 最好这一胎是个皇子,能分一分落在予鸿头上的目光。 第163章 傅如吟之死(一) “娘娘,杨嫔有孕是喜事,这也是您管理得当啊,臣妾记得她还是乾元十六年入宫的……”恍惚说了半天场面话,却根本没提起杨嫔晋位的事情,陵容便开了个头。 敬妃接到信号:“娘娘,瑶妃所言甚是,按照宫规 ,杨嫔是该晋位了。” 皇后本没提到这个,这会被陵容和敬妃一唱一和架了上去,只好说:“先前傅芳仪、昌容华晋封之事,都是陛下决定的,剪秋,记得一并问问陛下的意思。” 剪秋应声。 昌容华看了一眼不甚高兴的傅如吟,凉凉开口:“杨嫔,皇后好意,你却也别抱太多心思。” “你有孕某些人要伤心了,表哥这会估计没什么空理咱们呢。” 说完,还明晃晃地看了一眼傅如吟。 陵容将二人的交锋全看在眼里,昌容华跋扈惯了,加上她与傅芳仪之间的过节几乎人尽皆知,皇后乐的看戏,不会说什么。 倒是傅芳仪,自己已经将昌容华自导自演的苦肉计证据送去了,怎么傅如吟却一点动静 也没有? 难道是,不敢? 陵容看了一眼傅如吟浅薄的眉眼,心想,既然你不敢,那我就帮帮你吧。 杨嫔有孕,玄凌大喜。 皇后着人报喜,玄凌也夸奖了她最近治理有方,算是认可了她的付出。 听见剪秋的传话,宜修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腕上的玉镯——早知道玄凌会夸奖自己,就应该自己去了,实在不必因为杨嫔有孕而心里不痛快就不去的。 “那杨嫔晋位一事?” 剪秋觑了一眼皇后期待的脸色轻声说:“陛下的意思是,从四品本无定数,娘娘照旧晋封便是,然后还指了一位太医。” 皇后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从当初福祺祥瑞四个贵人开始,断了侍寝晋封的旧规,便从傅如吟处破了;而杨嫔,自己本想从她开始断了有孕晋封的旧历,没想到玄凌还是很重视这一胎。 怀的上算什么,生下来才算本事。 就算生的下,也要养的大才行。 皇后看向玉屏宫,心中有些得意,就好比昌容华,舞阳大长公主之后,在自己的手上,不也断了再次生育的可能吗? 还有瑶妃,她侥幸生下了予鸿是自己的疏忽,但是她也绝不会生出下一个孩子了。 “既然陛下有旨,本宫照做就是。” “陛下指的是哪位太医?难不成是方海?” “正是方海。” “娘娘,那杨嫔晋封的位份?” 皇后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昏暗的烛光 ,也掩盖不了她脸上的皱纹,而傅芳仪,却还是那么美,那么年轻:“陛下一向宠爱傅芳仪,那就将杨嫔也晋封为芳仪吧,但愿傅芳仪能沾沾喜气,像杨芬仪一样,早日为陛下诞下子嗣吧。” 杨芬仪欢欢喜喜晋了位,她大概也知道这一胎有傅芬仪和昌容华盯着,因此十分乖觉。 不过大约是宫里许久无人有孕的缘故,玄凌十分上心,隔三岔五就要问问杨芬仪情况,因此难免冷落了傅如吟。 祺嫔和杨芬仪同住一宫,杨芬仪有孕无法侍寝,因此她咬的十分紧。 有时候玄凌瞧过杨芬仪之后,往往就在祺嫔处歇下了。 陵容见傅芳仪有些不知所措,心知这招有效,于是决定再加一把火。 二月二十七,玉如给玄凌献画;三月初三,陵容夜邀玄凌听琴;三月初七,温仪代曹琴默向玄凌献上了一条络子;次日端妃、敬妃带着顺安、和静给玄凌看小姐妹俩新学的琴曲…… 有陵容等人打头,昌容华、祺芬仪等人也纷纷跟上。 当初玉如评价傅如吟的那一句“木头美人”不是没有道理的,陵容也好、玉如也好,甚至是祺嫔,能够受宠,都不是单纯凭借容貌,性情、才艺,是远远比容貌更重要的东西。 就好像,玄凌会因为一幅画想起玉如,因为一首曲子想起陵容,而对于傅如吟,除了纯元皇后的替身之外,玄凌对她的灵魂,没有任何了解,也没有任何喜爱。 玄凌,只是单纯地留恋傅如吟那张脸,而傅如吟恰好,除了那张脸之外,什么也没有。 陵容娇柔妩媚,玉如清新自然,襄婕妤温柔静默,就连昌容华,都有她独一份的跋扈娇憨。 一个月下来,玄凌竟是浑忘了傅如吟。 她不是不着急,可是玄凌的喜好她不知道,玄凌的诗词她接不上,有时候,就算她主动去找,玄凌也会因为陵容或是其他嫔妃的邀约,而放下她。 傅如吟先前恃宠生娇,得罪了许多人,如今离了玄凌的庇护,几乎不能立足,她只好日日往凤仪宫去。 祺芬仪受宠,方嫔却还是老样子,因此还在皇后宫中伺候。 一来二去,傅芳仪和方嫔倒逐渐相熟了。有时候去皇后宫里请安,还能看见她们有说有笑的样子。 皇后高坐上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嘴角挑出一个笑容。 四月中,傅如吟突然就得宠了。 玄凌变得一下子离不开她,就连御书房,也准许她随意出入。 听小连子说,玄凌几乎每晚都要宣傅如吟侍寝,就连召见大臣,也要留傅如吟在内室陪着。 玄凌突如其来的转变,皇后都看不下去,可太后那里却一直没有动静。 祺芬仪最近倒是十分得太后得眼,可是她在玄凌那里,也使不上劲。 没进五月,玄凌就将傅如吟晋封为容华。 原因则是傅如吟不愿与杨芬仪同处芬仪之位,玄凌对于傅如吟得要求一一满足。 去岁十一月,昌容华刚和傅容华因为和睦帝姬一事闹得人尽皆知,任跃进二人同为容华之位,宫里又有热闹瞧了。 傅如吟晋封容华第二天,她便将当时陵容递过去得荷包“不经意”间叫玄凌瞧见了。 她不会撒谎,说的话倒直来直去:“陛下,有一件事嫔妾一直想说不敢说。” “当初和睦帝姬过敏发烧,嫔妾也在昌容华宫中,无意间捡到了这个。” 说罢,递上了一只拳眼大小得荷包。 上头用金线绣了一只昌明鸟,正是当初玄凌答应了,给和睦独用得图案。 第164章 傅如吟之死(二) 玄凌亲手拿起那个荷包,金丝错绣的昌明神鸟,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双翅傲展,似乎随时可以一飞冲天。 若是傅容华拿出得是琼脂等人的荷包,玄凌都不会当回事。 可是当初昌容华还因为和睦制衣之事得罪了皇后和瑶妃,对和睦的一应用具看管极严,寻常人根本接触不到。 再叫小连子拿去验,亦是禀报,确实出自玉屏宫。 玄凌想到年前和睦虚弱可怜的样子,将荷包狠狠摔了下去。 “查,给朕查!” “和睦过敏,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连子弓着腰出去了,不多时,众人齐聚凤仪宫。 陵容来之前已经有些预感,当看见凤仪宫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时,还是忍不住笑了。 一个荷包最多只能证明这东西出自玉屏宫给罢了,里面正是叫和睦过敏的花生等物,却并不能直接说明先前和睦帝姬之事是一场陷害。 傅如吟若是跟皇后通过气,皇后一定能把这场戏做全,陵容看了一眼皇后的表情,心知昌容华这次大概是在劫难逃了。 昌容华倒是不紧不慢地来了,傅如吟一见到她,顿时瞪大了眼睛,誓要一雪年前之耻。 傅容华看了一眼玄凌,率先发难:“昌容华,你看这是什么?” 傅如吟先声夺人,昌容华对答便宜:“这是和睦的荷包,怎么在妹妹手中?” \"前几日刚丢的,妹妹是在哪里捡到的,姐姐我可要好好谢谢你!\" 昌容华一边说,一边极为热络地握住傅容华的手,丝毫不见先前的龃龉。 傅容华自以为抓住了昌容华的把柄,想到那时候在玉屏宫的难堪,冷冷一笑,甩了下去:“当不起容华一声妹妹!” “这个荷包,上头绣着昌明鸟,是我当时在你宫里捡到的。” 傅如吟当着众人的面,将荷包高高举起,好叫众人都看清楚是昌容华宫里所出。 然后打开荷包,从里面倒出一粒粒花生粒、核桃仁,傅如吟得意万分地看了一眼昌容华:“陛下,娘娘,嫔妾当时捡到这个荷包时,里面还放着许多的硬物,打开一看,正是令和睦帝姬过敏的东西。” “人人皆知此物为和睦帝姬独有,若非昌容华下令,怎么会出现帝姬过敏之物?” “嫔妾蒙受不白之冤许久,还请陛下与皇后娘娘做主,还嫔妾一个清白!” 傅容华虽然擅长得罪人,但是该哭的时候也是梨花带雨的,玄凌看着那张皱在一起的小脸十分心疼,而皇后的表情就很耐人寻味了。 皇后还没开口,昌容华便开始喊冤:“陛下,娘娘,傅容华实在欺人太甚!” “嫔妾是和睦生母,虎毒尚不食子,我又怎么会毒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玄凌没有说话,皇后问道:“那这个荷包是怎么回事?” 傅如吟有皇后撑腰,接口道:“就是,你的荷包那么金贵,怎么会平白无故到我的手上?” 昌容华看明白皇后站在傅如吟这边,于是毫不客气地回话:“帝姬用度不是容华可比,嫔妾虽然准备了许多和睦独用的衣物配饰,可是数量太多,遗漏一二也是有的。” “傅容华入宫还未满一年,没有生育过不知道也正常,皇后娘娘抚养胧月帝姬将近五年,难道也不知道吗?”: 昌容华说话又脆又快,转头面对玄凌道:“表哥,此事一定是傅容华嫉妒嫔妾与您相伴多年,赋予和睦,因此才费心做戏到了大家面前。” 昌容华转移话题,将荷包与核桃的疑点,转移到傅如吟和自己的矛盾上。 而傅如吟也就上钩了:“哼,自我入宫以来,陛下看过你几次?” “你我同为容华之身,我入宫还未满一年,又何必把你放在眼里呢?” 傅如吟这是来得晚,不知道从前胡蕴蓉的厉害。 果然胡蕴蓉冷笑一声道:“傅氏,我乃舞阳大长公主之后,胡家嫡女,而你不过川南一处同知次女,你我出身天壤地别!” 傅如吟还未怎样,皇后听见“嫡女”二字,眼皮子就是狠狠一跳。 陵容知道皇后的心病,与敬妃对视一眼,知道这一回胡蕴蓉恐怕在劫难逃了。 果然皇后惋惜出声:“容华,你此言中意,分明是你嫉妒傅容华出身低微,却得宠远胜于你而嫉妒啊。” “念在你是陛下与本宫的表妹,还是坦白招了吧。” “你放心,就算念着亲戚关系,也会给你从轻发落的。” 胡蕴蓉看也不看皇后,只是对着玄凌道:“陛下,嫔妾入宫许久,只有和睦一个女儿。” “傅容华拿着和睦弄丢的一个荷包,往里面放些花生核桃,难道就能说明嫔妾谋划 自己的女儿吗?” 这件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端看玄凌如何处置了。 玄凌道:“小连子,去查,查明这个荷包,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皇后笼了笼衣袖,淡淡道:“陛下,帝姬被害不是小事,既然要查荷包,那就连着年前两位容华的小宴和和睦的病事一并查了吧。” 玄凌一甩手中的穗子:“准。” “此事皇后主理,端妃、敬妃协理,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昌容华的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 皇后却还是语气温柔:“表妹放心,本宫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的。” 皇后一出手,就是打蛇打七寸——第三日她就把昌容华身边的琼脂姑姑抓去慎刑司了。 琼脂本是晋康翁主的陪嫁侍女,当年是舞阳大长公主亲自指给晋康翁主的,胡蕴蓉入宫的时候,翁主为了保证女儿一路顺遂,便将琼脂一并送了进宫。 琼脂一入慎刑司,晋康翁主就急急忙忙地往宫里赶。 她不去见玄凌,也不去见皇后,而是直奔颐宁宫。 宫人们全看见她用帕子捂着脸哭哭啼啼地进去,而太后,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接待了她。 “太后,蓉儿入宫三年多了,从来循规蹈矩,恪守宫规,怎么会被人诬陷至此呢?” “况且和睦是她的亲生女儿,不是抱养的,母女血肉相连,蓉儿又怎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呢?” 第165章 傅如吟之死(三) “太后!” 晋康翁主一哭起来,颇有戏台子上“唱念做打、样样俱全”的意思,太后当年母家不显,朱家至今也不过是二流勋贵,要靠着一门三后,才能保住荣耀。 想到宜修做过的事情,太后最怕的就是有火烧到宜修身上。 晋康翁主消息这么灵通,万一真把她逼急了去查更多,那宜修岂不是…… 自己兄长的二孙女,可是和予漓差不多大呢,若是能够做到一门四后,那朱家百年荣光就算有保证了。 太后看了一眼竹息,道:“翁主别急,蕴蓉虽然是皇帝的妃子,可如今咱们关起门来说话,她就是皇帝和皇后的表妹。” “哀家也是不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不过,毕竟叫傅氏拿住了和睦的荷包啊。” 晋康翁主哭着进宫的事情传遍后宫,所有人都在看后续如何。 听说她进了太后宫里没多久,皇后就也去了。 阖宫都知道晋康翁主是来给胡蕴蓉求情的,玉如磕着瓜子,懒洋洋一笑:“看来舞阳大长公主那点聪明劲没传下来啊,皇后提审琼脂,晋康翁主不来还好,一来,反而像是坐实这件事,好像真是昌容华毒害亲生女儿是的。” 玉如自己说了半天,见没人说话,这才后知后觉地颤声开口:“难不成,真是,昌容华她自己……她,她怎么下得了手!” “那可是,她的亲生女儿!” 敬妃正好同在,她淡淡地说:“这种事,在宫里也曾发生过。” “据说先帝时,曾有一位妃子,因为皇嗣生病时,陛下总去探望,因此她便经常叫皇嗣生病。” “后来东窗事发,圣上一怒之下,将其斩首、抄家。” 玉如听了,若有所思:“那位妃子被斩首抄家,她大约没有一个叫晋康翁主的母亲吧。” 敬妃看了一眼颐宁宫 的方向,说:“如是晋康翁主的女儿,发生同样的事情,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陵容道:“放心吧,晋康翁主敢找太后,却不一定敢找陛下。咱们这位陛下,可是位吃软不吃硬的主儿。” “翁主赢了面子,昌容华却失了帝心。” 敬妃越听,眉目越是舒展,到最后,直接将一块剥好的榛子仁肉放在了陵容面前的彩绘缠枝并蒂莲的掌心碟里:“吃吧你,我呀,也是服了你了!” 玉如道:“娘娘,嫔妾就等着看你料事如神了。” 晋康翁主大清早进宫,中午得了恩准,与昌容华一同用餐,下午才坐着马车,带着许多赏赐之物遥遥而去。 至于琼脂,晚膳时辰过了之后,皇后宫里的剪秋,就亲自将她送回昌容华处。 不过皇后也不是心甘情愿的,剪秋一路走,就一路将晋康翁主找太后诉苦的事情说了出去,尤其是那句“亲生毕竟不是抱养可比”。 皇后抱养胧月,端妃抱养顺安,晋封抱养和静,就连清河王,也与太后有抱养之实,太后为了体现自己的慈爱,从前对玄清,比对玄凌还关切几分。 不愧是贵人之后,一张嘴,就得罪了这么多人。 宫里没有一个傻子,表面上晋康翁主进宫的理由是为受了委屈的女儿打抱不平,其实背地里都在想,翁主一来,正是将昌容华架了上去,把亲生母亲毒害女儿的事情,坐实了。 陵容浑水摸鱼,将晋康翁主的话,捡些要紧的,也往傅如吟处传了传。 玄凌心中也十分不满晋康翁主的做派,然而太后做的决定他不好太多干涉,只是在晋康翁主出宫次日,竟然下旨,晋傅容华为婕妤。 同时赐下封号“婉”字。 看见这个婉字,皇后就皱紧了眉头。 菀,婉,宛…… 朱柔则,究竟什么时候,你才能从我的生命里彻底消失! 昌容华没受罚,可是婉婕妤的晋封却叫她比受了罚还难堪。 区区一个同知之女,入宫不到一年,没有任何子嗣,竟然就骑到自己头上了? 这个傅如吟,究竟有什么魔力,竟然叫玄凌如此着迷? 昌容华看了一眼熟睡的女儿,婉婕妤确实颇受玄凌宠爱,晋封贵嫔只是时间问题,自己与她积怨已深,将来岂不是更加难过? 宫里人人都在感叹傅如吟承宠的手段,陵容却坚信傅如吟没有扮猪吃老虎的城府,她,一定使了什么非常手段。 不过,也许是自己多疑了。单单是那张脸,对于玄凌来说,就已经算是非常手段了吧。 陵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傅如吟有问题。 于是寻了个机会,将小连子找来细细盘问了一番。 据小连子所说,玄凌最近十分奇怪。 还未入夏,他便十分畏热,比往常早了两个月多月开始用冰盏,喜冷饮食,冷将息,脾气愈发捉摸不定,于床笫之事,更加耽迷。 有时候发起脾气来,只有婉婕妤在侧,亲自斟酒侍奉,能够缓解一二。 而这之后,二人往往纵情一番。 陵容越听越怕,就算傅如吟没对玄凌做什么,长久下来,玄凌的身子也吃不消。 如果他发生什么意外,宝哥儿还小,哥哥还未坐到中书舍人之位,自己等人在皇后与太后夹击之下,只有死路一条! 担忧之下,陵容对小连子问的愈发详细。 奈何小连子身为御前的人,也不能久留长杨宫。 陵容只好放他离去,转而传召卫临。 章弥卸任,方海接任院正,卫临便顺理成章地成为副院正。 卫临进来,向陵容问安之后,垂目而侍。 陵容将小连子所说玄凌的症状,一一转达,卫临听过之后,许久不言。 陵容问道:“卫大人,难道是本宫说的不清楚吗?” 卫临狠了狠心,说:“娘娘容禀,娘娘所说之人的症状,小臣平生未见。” 什么? 陵容不敢相信。 谁知卫临下一句话更是晴天霹雳:“小臣只在医书上见过,是服用‘五石散’之后的症状。” 五石散盛行于魏晋时期,古人记载:服五石散,非唯治病,亦觉神明开朗。 只是服用初期,功效显着,越到后期,越是体力空乏,精神萎靡,最终会形如槁木而亡。 卫临钻研医术多年,堪称大家,他一一解释,陵容的心也渐渐沉下。 第166章 傅如吟之死(四) 想到这几个月来,玄凌对于傅如吟异样的痴迷,陵容知道,傅如吟的得宠一定没这么简单。 年后傅如吟的歌舞,背后一定又有皇后的手笔。 那么,傅如吟暗中对玄凌使用五石散,皇后又知不知道呢? 还是说,五石散,就是皇后给的? 毕竟,宫中只有皇后,和自己一样,对药石有几分研究。 自己更擅香道,而皇后,于医药研究,绝不逊于宫中太医。 如果真是皇后给的药,那她是为了陷害傅如吟,还是想弑君托予漓上位? 陵容越想,心里就越凉。 到那时,皇后和予漓就是最名正言顺继承大统之人。 卫临已经走了,陵容却还坐在窗前久久没有动身。 路成林见她有心思,便招呼着众人都不去打搅。 只有芳缕,静静地走到陵容身边,她像母亲一样,将陵容的钗环取下,慢慢地梳通长发:“娘娘有心事?” 芳缕历经两朝,有些事,或许可以问问她。 “嬷嬷,都说幼子赖父,你怎么看?” 芳缕好像不知道今日卫临来过一般,说到:“奴婢的出身,想必娘娘都知道了。” “幼子赖父,人之常情。只有父亲还在,才能最大限度地保障,将来他成年之后,得到自己应有的东西。” “不信娘娘瞧瞧,清河王爷。” “很长一段时间,宫里都说,先帝当年是有意传位给清河王的,只可惜,皇帝大行之后,太后联合摄政王与朱家,迅速把控局势。” “扶持今上登基不说,还将舒贵妃逼去方外之地,留下清河王在宫中。” “表面上是不忍皇子经历方外清苦生活,实际上,谁都知道清河王就是一个人质。” 尽管陵容早已知道太后与舒贵妃那些事,但是听亲历这一切的芳缕娓娓道来时,陵容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熟料芳缕下一句话,更是平地惊雷。 “娘娘细想,如今的局势,与太后当年,何其相似!” 是啊,自己和舒贵妃何其相似,出身低微,颇有宠爱,亲生的儿子玄凌也十分喜欢,常常说读书比予漓还灵透。 难道,自己就是下一个舒贵妃吗? 陵容不自觉地看向芳缕,饶是她掌握先机,此刻也有些担忧。 芳缕眼中似乎已经看了未来的狂风暴雨:“娘娘,您外有兄长,内有皇子,端妃、敬妃、谦昭容、宁婕妤、襄婕妤与你交好,御前总管连公公也向着您。” “将来,万一有了什么事,娘娘也不会毫无还手之力。” 陵容听了芳缕的话,心里一点一点有了盘算。 是啊,如果当初太后可以凭借摄政王与母家拥立玄凌,那必要的时候,自己也可以用力予鸿。 只是有一点,主少国疑,只有予鸿的年龄越大,与予漓的差距越小,自己才能更受把握。 所以,玄凌绝不能有事。 陵容将今日与卫临的对话转述给芳缕,而后又说起了自己对于皇后的猜测。 芳缕听过,思忖片刻道:“娘娘,如果您怀疑此事,宫里只有一个人可以为您‘做主’,那就是太后。” “只有太后,会最在意陛下的身体与安全。” 陵容也想到太后可用,不过,怎么才能带出此事,还不叫皇后怀疑呢? 陵容垂眸,又听见芳缕说:“不过,奴婢听说,先前婉婕妤失宠时,与方嫔来往甚密。” 陵容回想起杨芬仪有孕后,傅如吟和方淳意时常挨在一起说话的场景,回想起方淳意娇憨纯真的表情,心中一寒。 蓦地回过神来:“嬷嬷不爱出门,怎么还知道方嫔与婉婕妤的事情?” 芳缕笑道:“娘娘,人不出门,不代表耳朵眼睛不能出门。” 陵容还是皱眉:“可是我还是不能确定,陛下所服用的,究竟是不是五石散,如果真是五石散,又是何人给的傅如吟?” “咱们不把这些理清楚,不管是罪证确凿,还是无中生有,都不好收场。” 夜深了,芳缕挑了挑灯芯:“娘娘如果在意这些,不如交给昌容华去做。” 胡蕴蓉? 自从傅如吟因为晋康翁主擅自进宫之后,她就一直备受玄凌冷落,与之相反的则是傅如吟,无子晋封不说,荣宠堪称后宫第一人。 陵容顺着芳缕的话,接着说:“还是嬷嬷老辣,一眼就看出个中问题。” “想必是经过那次凤仪宫对峙之后,昌容华失宠,心怀怨愤,进而处处探听婉婕妤消息。” 芳缕轻缓的声音很快接上:“恰好,就叫她发现了婉婕妤一些偷偷摸摸的动作。” “若是她忍不住,为了博回面子,将事情闹大,太后出手整治。” 陵容与芳缕对视一眼:“那么不管是谁在母后捣鬼,都注定失手了。” 陵容站起身来:“不光如此,这之后,宫中对御前宫女、太监和太医,会管制地更加严格,等闲人再也无法将手伸到仪元殿中去。” 虽然自己的人也进不去,但是隔绝了皇后和昌容华的人手,还是赚的。 况且,自己最重要的内应,不正是日日守在仪元殿门口的小连子吗? 陵容暗地里将玄凌身体的状况和傅如吟鬼鬼祟祟的手段,递给了昌容华。 递消息也有学问,陵容只是给了一个关于傅如吟为了固宠使用禁药的猜想,剩下的,则让胡蕴蓉自己一点一点“查”出来。 胡蕴蓉大概是吃了教训,这次也真小心,直到一个月之后,她才将事情捅了出来。 那时候夏天已经快过去了,这日不上朝,玄凌正在陵容宫里午睡,突然就听见小连子来报,说是昌芬仪到太后宫中,检举胡蕴蓉以禁药五石散阴害玄凌的消息。 这毕竟有关龙体,为宫中秘事。玄凌面上狠狠一抽,却还记得温声嘱托陵容继续安睡,自己则跟着小连子走了。 玄凌一走,陵容也睡不着了,正在辗转反侧的时候,芳缕进来了。 陵容道:“嬷嬷快坐,和我一道等消息吧。” 芳缕道:“事关陛下龙体,昌容华咄咄逼人,太后向来不喜婉婕妤,这一回婉婕妤逃不过了。” 陵容靠着引枕,点头:“不光如此昌容华扳倒傅如吟,对后位也会更加虎视眈眈,到时候……” 陵容正说着,芳缕突然打断:“娘娘,奴婢有一事相求。” 第167章 人算天算(上) 芳缕久历宫廷,在此刻的目光直白中甚至带着三分责怪,陵容迎上这样的目光,不禁先生出了三分心虚。 “究竟何事,嬷嬷但说无妨。” 芳缕想像对自己女儿一般,笼了笼陵容耳边的碎发,柔声道:“娘娘还是不要再服用避子药了,殿下一直想要个妹妹,娘娘一直服药,小殿下怎么生的出来呢?” 陵容目光一颤! 自从生下宝哥儿之后,她对生育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那种要将整个人对半扯开的撕裂感,那种身不由己的无助感,都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陵容的噩梦。 尽管宝哥儿很懂事,可是陵容对于生育的恐惧,也不能因此抵消。 后来宝哥儿渐渐长大,为了这个孩子,陵容几乎有时候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只怕什么时候皇后就丧心病狂地对宝哥儿下手。 宝哥儿成为宫中唯二存活的皇子,是陵容拼尽心血、殚精竭虑换来的。 她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这么累的过程。 更深层的原因则是,她渐渐觉得,或许只有宝哥儿一个孩子,也是可以的。给玄凌生孩子,陵容已经觉得有些没必要。 当初自己生下宝哥儿子之后,皇后便暗中使人在自己的补药中,放入了大量红花,幸好卫临熬药时发觉不对,本想禀报玄凌,还是陵容拦下,将那掺了红花的补药一碗碗“喝”下去,这才安了皇后的心。 就这样,六七年过去,陵容也一直没再有孕。 芳缕仿佛已经看穿陵容的所思所想,她的目光极具穿透力:“娘娘,有时候人要学会懒一点,迟钝一些,有时候,人也要学会自私一些。” “若是您能够再度有孕,殿下也能有个助力。” “那不仅是陛下的孩子,也是您的孩子,是二殿下的手足至亲。” “至于如何教养,”芳缕笑容有些调皮:“娘娘,如果您再次有孕,和当初生养宝哥儿,可不能同日而语啊。” 道理陵容不是不知道,可不论芳缕如何劝说,陵容都不能立刻下决定。 她只好转移话题:“嬷嬷,你是怎么知道我一直……” 芳缕道:“奴婢不是知道娘娘,奴婢只是在宫里待太长时间了。” “在宫里待得太久,就什么也不稀奇了。” 陵容想到了太后,心中一急:“那这么说,太后岂不是也知道?” 芳缕神秘一笑:“这些事情,只有做奴婢的人才知道,像太后她地位超然,哪里还记得起当初她自己是怎样谋算的呢?” 陵容打了个哈欠,倦然点头,大概是最近太累的原因,她还是十分困倦。 芳缕见她睡不醒,慈爱地掖了掖被角,任由陵容安睡去了。 昌容华所说之事太过严重,太后不得不放下对胡家的忌惮,将傅如吟的宫殿里里外外搜了三遍。 最终从一个红漆木盒里,发现了两包莹白的粉末。 太后勃然大怒,亲自下旨处死傅如吟。 太后还曾叫人在赐死之前用刑审问傅如吟,可惜她已经吓傻,连话都说不全,审讯之人无功而返。 再看玄凌,已经全然不是从前宠爱傅如吟的模样,在太后懿旨之后,他说:“傅氏全族,贬为庶人,流放岭南,永世不得录用。” 皇帝和太后的态度摆在这里,次日婉婕妤傅如吟的宫殿便被扫洗一空,丝毫不见曾有一位宠妃在这里住了一年的痕迹 。 至于其他的宫殿,除太后所居的颐宁宫和皇后的凤仪宫之外,全都查验了一番。陵容所住的长杨宫,自然是小连子带着人亲自来查。 此事对外的说法则是,皇帝与太后已经查明,去岁和睦帝姬过敏一事,是傅如吟背后主导,而后嫁祸给昌容华。 今日真相大白,傅如吟赐死,而昌容华晋封婕妤之位。 陵容几乎是一觉睡到次日,听闻昌婕妤晋位的消息,就知道傅如吟已死。 婕妤之上,便是贵嫔。 胡蕴蓉一向心高气傲,如今距贵嫔只有一步之遥,对于后位又怎么可能不虎视眈眈呢? 皇后刚刚送走了一位傅如吟,又将迎来胡蕴蓉的挑衅。 陵容把玩着当初为救温仪落水后,玄凌送来的玉牌。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就让皇后和昌婕妤各显神通吧。 只是傅如吟去了没两天,玄凌就病倒了。据方海所说,高烧不退,十分严重。 以皇后为首,安排了人日日前去侍疾。 不过皇后最是厌恶玄凌的妃子,因此常常只有她能在内殿服侍,其余人不过在外间立靶子罢了。 后来还是太后看不下去,说传出去不好听。 皇后知错就“改”,为了使胡蕴蓉难堪,皇后还特意下令,只叫贵嫔以上的人可以进内殿照顾陛下,其余人无论大小尊卑,都只能在外殿等候消息。 本以为揪出傅如吟,玄凌身子就能好转,没想到居然还是生了一场大病。 陵容私下猜测,莫不是失去一位纯元替身,才如此难过? 帝王有疾,太后做主,召郡王侍疾。 玄凌这一辈的亲兄弟不多,于是玄清、玄汾也进宫了。 陵容曾与他们见过一面,玄凌病者,玄清的脸色居然出奇地好,看起来志得意满、意气风发,不用问 也知道他和宫外的甄玉嬛很是快活。 玄汾少年老成,神情端肃,看起来还有几分侍疾的样子。 擦肩而过时,玄汾微微躬身抱拳。 陵容亦是点头。 皇后出手,等闲之人,连在外殿等候的机会也没有,陵容听说,文小媛徐燕宜几乎日日都在宝华殿祈祷。 宫里事多忙乱,没人顾得上她,陵容听了,难免吩咐一句叫人用心照顾。 玄凌这一病,宫里人人自危。 昌婕妤在殿外守了几日,已经坚持不住了:“皇后这个老妇!竟然拦着不许我见陛下!” “还有瑶妃,当初不过是一个县丞之女,竟然能在我之上,日日出入仪元殿!” “上次傅如吟之事,就应当将她一并拉下水,省的她一日日地碍我的眼!” 琼脂的伤已经好了,她稳稳地托着昌婕妤的手,含笑说:“小主莫急,奴婢有一个关于瑶妃的消息,不知道小主要不要听?” 第168章 人算天算(下) 琼脂放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激动:“小主,瑶妃娘娘的父亲,故去的阳都哀侯,曾经是松阳县县丞。” 秋来闷热,听到这老生常谈的消息,昌婕妤不耐烦地摇了摇扇子:“宫里人人都知道她出身低微,这有什么稀奇!” 琼脂带了几分神秘:“翁主娘娘已经派人去调查了,虽说安家搬到京城已经好几年,但是还有人记得,安比槐的官位,是买来的!” 昌婕妤摇扇的手顿住了:“买官?” 随即又徐徐扇动起来:“安比槐已经故去多年,而且他还是当初平缴叛党的功臣,用这个法子,不妥。” 琼脂面上闪过一丝可惜:“那娘娘就这么放过瑶妃?” 昌婕妤道:“瑶妃不过一个小小妃子罢了,我要的是更高的位置。” “皇后最近越来越过分了,等到陛下醒来,我一定要她好看 !” 玄凌重病已经好几日,这日正是陵容在旁侍疾。 她在殿内,亲手拧了帕子,一点一点擦拭玄凌的面颊。 玄凌身子一向精瘦,印象中,他始终是强健有力的。这才短短几日,双颊便凹了下去。 陵容纤长的手指慢慢抚过玄凌的面颊,心思却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这几日玄凌大部分时间在昏睡,朝事交由三省总领,重大政务则积压在案。 皇后虽然也很紧张玄凌,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居然带着十五岁的予漓到颐宁宫请安去了。 这节骨眼上,岂不是暗示玄凌不中用了? 陵容正想着,却不防被一把抓住。 “珚珚……”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是玄凌! 玄凌居然醒了! 陵容喜出望外,这下她不用承担幼子失怙的风险了! 陵容顾不上嫌弃玄凌多日未曾洗漱,乳燕投林般贴在玄凌胸口:“陛下,你终于醒了!” “臣妾担心死了!” “四郎若是有什么万一,珚珚岂能独活?” 玄凌听了,尽管暂时还不能起身,但还是用手轻抚陵容发顶:“朕知道,朕不是还好好的吗?” “让朕看看,是不是又哭成小花猫了?” “宝哥儿都不像你这样爱哭鼻子!” 玄凌这一醒,渐渐就恢复了往常七八分的力气,陵容擦了擦眼泪,眼波轻横:“哼,四郎惯会取笑臣妾!” 撒完娇,又拉着玄凌的手说:“瞧我,都高兴得忘了,应该传太医来瞧瞧的。” 玄凌支起身子,很是要强:“朕已经好多了,朕想着,明日便可以上朝。” 陵容知道玄凌的心思,当即破涕为笑,露出一个极为崇拜的眼神:“陛下爱民如子之心,真叫珚珚动容。” 二人说了一会话,陵容又是一阵惊呼:“大约是臣妾年纪大了,陛下醒来这样好的消息,应当派人去颐宁宫禀报太后娘娘!” 玄凌此刻心情极好:“怎么单单禀报母后而不告诉皇后,莫不是珚珚又拈酸了。” 陵容促狭一笑:“这次可是陛下错怪珚珚了,这几日皇后娘娘经常带着大殿下去给太后请安,珚珚猜想,估计今天也在呢。” “皇后带着予漓给母后请安?”尽管刚醒,听到这个敏感的消息,玄凌的声音还是多了一丝冷意。 陵容好像全然未觉,仍旧笑吟吟地:“是啊,陛下病重,大家都担心地不得了,太后娘娘与陛下母子连心,更是如此。” “听说大殿下到颐宁宫请安,太后娘娘便安心了许多呢。” 陵容说的全是好话,好话却没个好意思。 皇帝病重,太后接见中宫嫡出的最年长皇子,而后感到安心 。 这在帝王眼中,不啻于谋逆之罪。 陵容说的随意坦然,就像在说今日的天气如何、吃食如何一般,叫人不得不信。 玄凌没有再提皇后,就连陵容,在太医到来之后,也识相退下。 陵容不怕玄凌去查,只怕他不查! 毕竟,皇后带着予漓进宫,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陵容冤枉不了她。 至于她和太后谈了什么,不论玄凌查不查的到,对于皇后,也不会再像从前一般信任。 一想到傅如吟死后,只有颐宁宫和凤仪宫免过搜宫,陵容心中就十分后怕。 一直以为玄凌不喜欢皇后,如今看来,对于皇后,玄凌对皇后虽然没有对女人的喜欢,但是皇后是玄凌的表姐、纯元皇后的亲姐姐、太后的亲侄女,种种关系之下,皇后也许不是玄凌最爱的女人,但是在嫔妃之中,是玄凌最信任的女人。 那么陵容就要,一点一点打消玄凌对于皇后的信任。 陵容步出仪元殿的时候,正好碰见太后宫里的竹息,和昌婕妤胡蕴蓉。 陵容虽然没有通知皇后,但是却立刻通知了昌婕妤。 方才自己给皇后告小状,却没忘了胡蕴蓉。 皇后带着予漓进宫的消息瞒不过人,以胡蕴蓉的性情,只怕会比自己说的更加直白。 以胡蕴蓉的性子,一定会将事情闹大。 到时候,皇后受玄凌冷落,究竟是恨自己多一点,还是恨胡蕴蓉多一点呢? 陵容无视胡蕴蓉充满挑衅的眼神,扬长而去。 皇后现在应该也收到消息了,若是赶巧,二人还能正好在仪元殿相聚,那就有好戏看了。 至于自己和玄凌的对话,当时只有自己和玄凌两个人,玄凌是不会说出去的。 有胡蕴蓉在,真正觊觎后位、搅风弄雨的人,便自动出现了。 陵容走后没多久,小连子就悄悄传话过来,一切正如陵容所料。 昌婕妤抓住皇后的把柄,急于告状,才说了没几句,就正好和皇后撞上。 皇后自觉对玄凌忠心无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当时没有多想,只是太后为了玄凌的身体,也急得病了,想看看予漓,才叫他进宫来。 还说太后见了予漓,病情便好了许多。 皇后本意是想把事情往骨肉亲情上回转,可惜,有陵容和昌婕妤的话打底,玄凌已经将这件事定性为“觊觎皇位、里应外合”,而不是“祖孙亲情”。 皇后有口难言,只能再次提及纯元。 孰料玄凌愈发生气,连一同在场的竹息,也没给面子。 第169章 螳螂补蝉(上) 玄凌的脾气一发,太后虽在病中,也暗自心惊。 当初母子携手,守住帝位的往昔还历历在目,二人却不知在何时生分了。 或许是自己阻拦纯元入宫的时候,或许是自己力挺宜修为后的时候 。 太后想了很多人,很多事。 但是她却没发现,她的反思,只是因为放任宜修作乱的内疚;而玄凌真正与她生分的原因,则是因为摄政王。 太后揉了揉额头,竹息回来了,玄凌却还是没有消气的意思。 好在知子莫若母,太后也知道玄凌一向吃软不吃硬。 “叫芳若来。” 玄凌不满皇后在自己病中带着予漓探望太后的事,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众人眼看陛下醒来,也不曾去颐宁宫请安,私底下便猜测纷纷。 三日后,玄凌以大病初愈稍能行走为由,去给太后请安,算是破冰。 而皇后的凤仪宫,却始终没有踏足。 不过玄凌也没有召任何人侍寝。他大病初愈,为皇位计,也要保养身体为先。 不过,还是有个人顶着这个风头晋位的——那就是在玄凌病中为他通宵祈福的文小媛徐燕宜。 她几乎不吃不喝,日夜诵经祈祷,最后在听闻玄凌醒来之后,激动之下晕了过去。 玄凌听到这个消息,在皇后有背叛嫌疑的情况下,更觉得这样的痴心女子才值得珍惜,于是次日便越级晋封,将文小媛册封为德仪。 虽然玄凌并不召她侍寝,但是也时常寻过她去说话,更是给她赐下了与昌婕妤毗邻的玉照宫,虽还不是主殿,但是华贵更胜从前。 玄凌足足修养了一个多月,才正式踏足后宫。 他直接越过了皇后,连胧月也放在了一边,先是看望过端妃、敬妃,说了些宫务上的事,着重安排了重阳节的宫宴。 之后便召了陵容侍寝,二人好好耳鬓厮磨了一番。 情热之时,玄凌紧紧握着陵容的手,不住呼唤:“珚珚,珚珚,朕的珚珚。” 血脉贲张之时,陵容只有一个想法,宫内的太医果然是最有含金量的,居然将玄凌的身体调理地这样好。 玄凌连续宠了陵容好几日,虽然大家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但是陵容还是有几分警惕,第六日的时候,便无意间提起了文德仪。 虽然先前召文德仪说话时,她有几分木气,可是一想到她垂首读书的样子,玄凌还是有几分动心。 当晚,本以为会被召幸的昌婕妤,便听到了玄凌召文德仪入仪元殿的消息 。 从文德仪开始,便没人再像陵容这般连续受宠多日,文德仪两日,昌婕妤两日,宁婕妤一日,庆嫔一日,晋封为庆芳仪,仰贵人一次,晋封为仰良娣。 其余人等或是侍膳,或是赏赐,亦不曾落下。 玄凌后面虽没有专宠,可是也有一个人被玄凌足足见了五次,那就是有孕的杨芬仪。 杨芬仪已经是八九个月的身子,先前为了傅如吟,即便杨嫔有孕在身,玄凌也几乎是忘了这个人。 也亏得杨芬仪本人谨言慎行,才在众人都关注傅如吟的时候,逃过皇后暗手。 后来玄凌生病,更是无人关注了。 由此,一直平平安安到了现在。 玄凌大约也是心中有些许歉疚,因此赐下的礼物十分华贵,就连昌婕妤听过,也情不自禁地酸了几句。 重阳节的宫宴,玄凌全交给了端妃、敬妃去做,而皇后却一直在中宫养病。 太后提过几次,可惜也没能改了玄凌的心意。 倒是芳若,在这段时间里,因为太后的吩咐,往仪元殿多去了几次,倒是抓住了一个不小的秘密。 她听见,玄凌在梦中在叫“玉嬛”! 有多久没听见甄小主的名字了? 芳若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幸亏当时因为不好操作没去成傅氏的宫里,否则哪有现在的变数? 芳若将这个重大发现,告诉了李长,二人合计一番,都觉得是时候帮助甄玉嬛回宫了。 当然,在帮助甄玉嬛回宫之前,李长还让芳若帮他做了一件事。 重阳节上,无论真心与否,大家都表现地其乐融融。 就连许久不在人前走动的沈眉庄,都打扮了起来。 太后看起来康健了许多,皇后失势,太后却有些容光焕发,瞧着比皇后还精神些。 这场节宴的主角,不是任何人,而是玄凌。 玄凌迫切地需要一次机会来证明自己强健一如往昔,于是带头与宗亲们饮酒作乐,兴致正浓时,还与玄清、玄汾约定,下个月去避暑山庄骑马。 太后高坐在上,笑看众生。 终于有一位宗妇说起太后精神矍铄,太后闻言,眼睛都笑弯了:“这都要多亏了眉儿。” 眉儿? 许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陵容看向下座的沈眉庄。 从瑶妃到沈德仪,中间隔了太多人,陵容要十分用力,才能看清楚沈眉庄勉力维持端庄优雅的姿势。 却在她起身回话时,没有错过那一丝熟悉的故作清高。 太后大约是真的高兴,兴致十足地说起了自己怎样病重,沈眉庄如何孝心,割肉入药,而这药又是如何神奇。 太后一边说,一边眉开眼笑。 众人都附和她,纷纷称赞沈德仪孝心可嘉 。 皇后见状,有意卖好讨太后的欢心:“母后,儿臣记得,沈德仪也是乾元十二年的入宫的额,如今足有八年之数。” “既然她伺候母后有功,何不晋封一番以示嘉奖,也好为宫中姐妹,做个纯孝的表率?” 重视沈眉庄,就是重视太后。 皇后的提议,果然正中太后下怀,太后一边听,一边点头。 玄凌见状,到底顾念母子亲情,于是道:“既如此,沈氏晋封为容华吧。” 听到容华二字,沈眉庄面上闪过一丝不甘。 当年她入宫不久,便身居容华之位,缘何至今仍是容华? 她有李长调教,这会勉强也能压制情绪,还算得体地谢了恩 。 太后见玄凌还肯给自己面子,这会更是高兴:“正是,这样妥帖的人伺候皇帝,哀家才放心。” “她入宫也好几年了,不如皇帝仁慈一点,赐她个封号如何?” 第170章 螳螂捕蝉(下)+陵容有难(上 ) 给沈眉庄赐封号? 当年沈眉庄的封号可是“惠”字,这个字中正优容,足见当时玄凌对她的喜爱和重视,可惜沈眉庄自己弄丢了。 她借着割肉放血熬药的机会,接近了太后,也是赶巧了,自己的药一用下,太后的病居然就有了很大的起色。 太后因此对她十分喜爱,沈眉庄就着这股劲,哄得太后亲自开口为她讨一个位份和封号。 玄凌会重新给她一个什么封号呢? 沈眉庄心中万分期待,惠?德?柔? 下一刻玄凌的声音响起:“那就封为恪容华吧。” 玄凌没去看沈眉庄错愕惊讶的眼神,继续吩咐:“恪容华,以后要记得好好伺候太后才是。” 昌婕妤看了半天戏,沈眉庄从前身居惠容华的时候,她也听过一二,还曾为沈眉庄的清高劲迷惑过,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恪容华莫不是欢喜过头了,怎么也不知道谢恩?” 沈眉庄不喜欢这个“恪”字,恪尽职守,恪慎恭谨,怎么听,都像是一位臣子,而不是后宫受宠的妃子。 好像,她的晋封,就是因为恪尽职守伺候太后的来的,以后也注定只能恪慎恭谨一辈子了。 沈眉庄真的不甘心。 可是昌婕妤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她却也不敢反抗,只能不甘不愿地谢了恩:“嫔妾谢陛下圣恩。” “恪容华起吧。” 沈眉庄起身之后,重新坐回座位,借着敬酒,一一打量座上的人。 端,敬,瑶,欣,谦,襄,宁,昌,文…… 就连当初小产疯了的杜佩筠,都有一个“恬”字的封号。 沈眉庄发自内心的不想要这个封号,可是她却不得不欢天喜地地谢恩。 只有要了这个封号,自己才算重新坐稳容华的位子,将来甄玉嬛回宫,她就会应允自己抱养胧月,将来位列贵嫔之上、改个封号,岂不是易如反掌? 沈眉庄说通了自己,座上的人看了又看,昌字虽贵重,可是胡蕴蓉也算出身大族,勉强配得上,端妃、敬妃更不用说。 只有瑶妃——安陵容,十分不配。 玉之美者为瑶,玉字虽俗,却也着实尊贵。 沈眉庄不经意向陵容看去,这时候她们之间已经隔很多人了,即便沈眉庄升为容华,座位向前调了调,可是仍然看不清陵容的脸。 只能看到陵容脸上从容的笑意。 重阳节之后,玄凌果然选了一天和清河王等人去行宫骑马围猎,一开始只是去个半日,后来直接在那里歇下了。 宫里有了流言,说是玄凌看中了一个驯马的婢女。可惜那女子虽然出身卑微,可是脾气犟极了,就连玄凌也不能让她心甘情愿到宫里来。 不过玄凌到底顾念着国事,行宫去的还不算勤。 杨芬仪刚生产,玄凌得了第三个儿子,大喜之下,次日便晋封杨嫔为容华。 昌婕妤背着人酸溜溜说了几句,被皇后抓住,拿到了请安的时候特意提起:“杨容华生下三殿下,婕妤也该高兴才是 ,毕竟你也是三殿下的母妃啊。” 昌婕妤如今已是挑明与皇后不对,也不管别人的脸色,直接说到:“皇后娘娘,大概是嫔妾见识不够,怎么说还是更喜欢从自己肚子里落下的孩子,要是从哪里抱养来的,还真有点不放心。” “特别是那种七八岁记事的了,怎么养,都始终不亲啊。” 当初予漓被皇后抱养的时候,正是七八岁的年纪。 皇后脸都僵了,却还是与她有来有回:“这也是你年轻不知事,若是皇后,便该有一国之母的气量了,毕竟是所有孩子的母后呢。” 皇后拿自己身份压了胡蕴蓉一头,胡蕴蓉虽然不甘,却也不好再生事。 如今玄凌就算回宫,也不怎么到自己的宫里来,实在要想个法子,将失去的宠爱拾回来,最好,自己也能生个皇子。 陵容坐在上首,安静看戏。 大约是入秋的缘故,最近总有些不适,加上宝哥儿学业日重,有时候自己总要等伺候人来报宝哥儿睡下了,自己才能安睡。 玄凌宠爱驯兽女的事情,自己比旁人知道的多一些。 那女子姓叶,叫做叶澜依。 驯兽女,骑马的时候,英姿朗朗,很有几分华妃的味道,就连性格,也有几分华妃的桀骜不驯。 大约这就是玄凌对她着迷的缘故吧。 这些事,还是玄凌在陵容宫里同她说起的,只不过是想看看宫里人对于叶氏的态度。 陵容自然欢迎,宫里也该来些新人了。 况且这个叶澜依,陵容依稀记得,在剧中戏份不算少。也许叶澜依的进宫,就昭示着甄玉嬛的回宫了。 陵容将一位宠妃演的极好,先是三分吃醋耍小性儿 ,然后才依依不舍地嘱托玄凌不要见了新人忘旧人,最后再缠绵一番才罢。 如今天气渐冷,玄凌也不大往行宫去了,只是今日约了与玄清、玄汾骑马,估计又要有两日不在。 陵容乐得清净,正想着回去围炉煮茶,闲散一番。 玉如与她同道,二人坐着肩舆,玉如压低了声音说:“宫里仍然都知道陛下对行宫那位上了心,昌婕妤上蹿下跳,几乎要疯了。” “杨容华产子,虽然没有赐名,可是有了孩子也算日后有个依仗了。” “可是嫔妾竟听说,昌婕妤对于杨容华产子之事十分不满。” “大约是她自己太想要一个皇子了吧。” 陵容脑海里瞬间划过什么,她嘱托玉如道:“昌婕妤若是想要抱养三殿下,那凭她的出身,后位岂不是唾手可得?” 玉如调皮一笑:”大概明天昌婕妤自己都要奇怪,怎么她的想法,宫里人人都知道了?“ 陵容放出昌婕妤意欲抱养三殿下的消息,就是为了让胡蕴蓉和皇后之间的战争不死不休。 谁料杨容华听了传言,竟然不顾产后亏空的身子,抱着三殿下去求太后。 太后自然偏向自己的亲侄女,却不好做的太过明显。 不知道太后和她说了什么, 这日之后,经常能看到杨容华抱着三殿下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皇后还向玄凌请旨,为三殿下赐名为”予沛“。 只是胧月却不喜欢这个弟弟,原因自然不必多说。 杨容华的态度让昌婕妤发现了一个现实,那就是尽管自己看不上皇后,可是有太后撑腰,皇后地位依然是稳固的。 那么自己想要在进一步,就只有再次立功了。 当初自己的晋位,依赖于揭发傅如吟毒害表哥,那么现在必须再找一个有罪之人,而这个人,最好地位在自己之上,只有这样,自己的检举,才有分量。 胡蕴蓉想来想去,最终锁定了一个人。 这日玄凌又去了行宫,众人到皇后宫中神情都有些恹恹的。 昌婕妤坐了会,终于忍不住:“娘娘,行宫的那个狐媚子也太过分了,以为不到宫里来,就可以不守规矩,日日霸着陛下吗?” “您身为皇后,也该拿出个章程来。” 这还是朱宜修第一次意识到皇后难为,没想到还有被昌婕妤承认是皇后的这一天。 皇后抿了口茶,安抚道:“陛下宠谁不宠谁,你我身为后宫之人,不可干涉。” 昌婕妤古怪一笑,目光直刺陵容:“是啊,陛下宠爱行宫的一个婢女,在场的恐怕有人比咱们还吃心呢。” 昌婕妤摆明了说陵容,陵容优柔一笑:“昌妹妹这是说什么,你不高兴叶氏得宠,大家不都在安慰你么?” “就连皇后娘娘都特意嘱托你,果然是姑表姐妹,和咱们比,就是不一样。”陵容说罢,掩口一笑,端的是风情妩媚。 昌婕妤看在眼里,心中愈恨陵容这张脸。 想到琼脂探来的消息,心中有了把握。 “都说瑶妃娘娘受宠,如今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就是这份嘴甜,旁人也比不了。” “难怪陛下沉迷叶氏之外,懒得见我们,却愿意见你。” 陵容心中暗笑昌婕妤的挑拨简直是小孩子气:“妹妹说笑了,本宫不过是比妹妹早入宫几年罢了,若是妹妹入宫得也早,怕是如今早已是贵妃之位了。” 陵容说完,便响起许多附和之声,有的说昌婕妤出身高贵,有的说昌婕妤生来自带祥瑞…… 昌婕妤沉浸在众人得追捧之中,却没看见皇后得脸色越来越白。 “好了,既然无事,那就都散了吧。” 皇后还是嘱托了一句:“虽然陛下不在宫中,但是该守得宫规,也不得松懈。” “若是叫本宫捉到犯上作乱之人,一定不会轻饶 。” 众人诺诺称是。 出得凤仪宫殿外,才发现今日竟是个好天气。 秋末凉爽,天高地迥。 众人在凤仪宫寒暄了几句也就散开。 凤仪宫总领东西六宫 ,位于中轴线上,下接太后的颐宁宫。 从凤仪宫到各自的宫殿,曲曲折折,有许多路可走。 若有交好的,一同走过前面的大天井,再各自回宫,也是有的,不过走过天井没多远,就是太后的颐宁宫,为了不打扰太后的清净,很少有人走得这么深。。 因此更多的,则是三三两两地结伴回去。 陵容近日身子惫懒,有意多走两步锻炼锻炼,看着天气晴好,便选了从天井走,顺便还能看看太后或者谦昭容 。 沈眉庄讨了太后的欢心晋封恪容华,陵容总有些担心谦昭容。 而昌婕妤,今日竟选了和陵容同样的道路。 昌婕妤有意无意地一直跟在陵容身后,在她身后,还跟着前年入宫的穆贵人、方才人、仰良娣等人。 那几个大约藏不住心思,边走边窃窃私语,还时不时朝陵容看去。 人不是陵容找来的,那就只能是昌婕妤找来的了。 纠结了这一群乌合之众,也真是难为她了。 陵容全做不知,依旧坦坦荡荡往颐宁宫去。 此举正中昌婕妤下怀。 颐宁宫内,谦昭容与恪容华一左一右在旁边伺候。 看见陵容与昌婕妤一同进来,太后不禁眯起了眼睛。 这两个个人交好,对朱家可是不利啊。 太后久历江湖,再看见仰良娣等人进来之后,不禁坐直了身子。 几人天南地北聊了一会,说起玄凌如今但对于叶氏的迷恋,太后也摆出了态度——她可以容忍玄凌在行宫宠爱叶氏,但是绝不能将她带入宫中来。 这也是抱着有一天,玄凌会因为种种麻烦,而忘记叶氏的想法。 胡蕴蓉作为太后的表侄女,也极是擅长撒娇,逗得太后胡哈哈大笑。 说着说着,胡蕴蓉突然看向陵容:“瑶妃娘娘,听说你宫里有一位积年的老嬷嬷,十分擅长调理妇人身子,” 昌婕妤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嫔妾自从生下和睦之后,身子始终不太爽利,不知可否借娘娘身边的人一用?” 昌婕妤说的,是陆嬷嬷,还是芳缕? 陵容看向太后,见太后也有几分感兴趣,便说了起来:“昌婕妤说的,不知是哪位嬷嬷?” “自从宝哥儿出生之后,陛下赐了好几位嬷嬷,我还不知道婕妤说的是哪位呢?” 陵容不等昌婕妤说话,便笑着看向太后:“怪不得人人都说太后娘娘宠爱昌婕妤,婕妤妹妹比臣妾还了解长杨宫里的人,反倒是臣妾自己迷迷糊糊的,真叫娘娘笑话了。” 言下之意,就是长杨宫,没有昌婕妤要找的人。 而昌婕妤探听长杨宫的消息,又居心何在呢? 太后眯长了眼睛,看向昌婕妤:“哦?蓉儿可不要使性子,你要什么好的,哀家不曾给你?” 昌婕妤的笑容十分得意,十分笃定:“娘娘,那位嬷嬷,若是嫔妾说起来,您定然也是十分熟悉的。” 太后果然被吊起了情绪:“这我倒奇怪了,是什么嬷嬷能叫你这个猴儿惦记?” 昌婕妤笑容不变,眼中似乎有刀向陵容飞过来:“嫔妾说的,是芳缕嬷嬷呀。” 芳缕? 太后以赢家的身份,从久远的记忆中泛出 了一些关于芳缕的印象: 擅长刺绣、先帝定懿夫人的亲信、闭守宫门近二十年…… 还有,还有一道特殊的谕旨。 其实太后对于芳缕在陵容宫里伺候的事情,不是不知道,只是碍于玄凌亲自下旨,自己不好反驳。 如今昌婕妤提出来,太后瞌睡正来了枕头:“芳缕,哀家有几分印象。” “是不是那个奉命闭守毓璋宫的?” 昌婕妤很快接上:“正是。太后娘娘记忆过人,正是先帝下令不许出毓璋宫的那位姑姑,如今正在瑶妃姐姐宫里伺候呢。” 第171章 陵容有难(下)+玄凌回宫(上) 先帝下令守宫的嬷嬷居然伺候着陵容,当初玄凌下令的时候,太后也曾不快过。 可是一来当时陵容有孕,需要一个懂生养的嬷嬷照顾,二来虽然芳缕顶着先帝谕旨的名头,可是太后入宫的时候,定懿夫人已经失宠,她留下的一个老嬷嬷,也没什么威胁。 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太后还是同意了。 一晃眼,予鸿都已经七岁。 想到自从傅如吟入宫之后,皇后逐渐失去皇帝的信任,太后决定先看看昌婕妤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为朱家立威,可要好好挑选一番才是。 见太后没有表态,昌婕妤继续撒娇:“太后娘娘,嫔妾等真身羡慕地真真儿的,您就也疼疼我们,也赐个嬷嬷吧。” 昌婕妤话都说到这了,太后只好拍拍她的肩膀,而后收敛了笑意,看向陵容:“瑶妃,有这么个嬷嬷在你宫里,是不是真的?” 陵容看了半天戏,丝毫没有被昌婕妤揭短的紧张,太后问话,她不慌不忙起身回答道:“回太后娘娘,确有此事。” “那时候正好宫里出了事,臣妾也在毓璋宫附近受惊,直吓得起不来,是芳缕嬷嬷听到动静,将臣妾送到宫中。” “正好那时太医都去棠梨宫了,臣妾宫里又都是年轻女孩子,只有芳缕嬷嬷懂一点妇人生养,帮臣妾保下了宝哥儿。” 这件事太后有所耳闻,想到当初宠冠六宫、聪敏绝伦的甄玉嬛,太后心中泛起一丝怀念。 见到太后神情飘远,似乎也在怀念当初的事情,陵容继续说:“因此臣妾常常觉得,没有芳缕,就没有臣妾母子的今日。” “恰好芳缕有些妇人生产的经验,于是陛下便叫她到长杨宫来伺候臣妾了。” 陵容说的详尽明白,更何况太后早已知晓其中枝节,因此点了点头。 昌婕妤见此,歪着头有几分天真:“那么如今二殿下都已经进学了,用不着芳缕了,是不是也该让她回毓璋宫去了呢。” “毕竟嫔妾也曾听说过先帝爷不叫她出宫的事情,总不好叫咱们陛下平白担上违拗先帝旨意的罪名吧?” 昌婕妤一边说,一边看向陵容,末了,还要问上一句:“瑶妃姐姐,你说是不是?” 陵容心中暗笑昌婕妤的急功近利与混沌无知,面上却先带了三分慌乱和害怕:“太后娘娘,臣妾的芳缕照顾多年,实在离不开她,不知娘娘能否格外开恩,叫芳缕留在长杨宫呢?” 见到陵容示弱,太后还没说话,昌婕妤便轻抚耳边步摇流苏,娇腻开口:“太后娘娘,瑶妃姐姐身为妃子,应当以身作则,怎么好带头违反宫规呢?” “这样长久下去,怎么叫宫中姐妹对皇后娘娘心悦诚服?” 昌婕妤说到了太后最关心的地方,穆贵人等坐在下首,像是接到了什么信号,互相看了一眼,她们本是和傅如吟一起进宫的,可是那一年的好时光全叫傅如吟占了,她们几乎查无此人。 好容易傅如吟赐死了,玄凌却也极少想起她们。 仰良媛在三人当中最属得宠,因此率先开口:“太后娘娘,嫔妾等人微言轻,瑶妃娘娘既然离不得芳缕,嫔妾也不好说什么。” 穆贵人心直口利,接着说道:“这也就是瑶妃娘娘一直受宠,又有二皇子,换做嫔妾等人,可是万万不敢的。” 严才人位份最低,也最不得宠,最后才开口:“要不然太后娘娘就答应了瑶妃吧,嫔妾等,今日就当没听见过这件事。” 陵容颇为意外地看向下首的三人,笑着赞叹道:“今儿才发现,咱们宫里还有这样灵秀的姐妹。” “不光样子长得好,就连口才,也是一等一的。” “不知道三位妹妹是什么时候入宫的,怎么今日才在太后娘娘这里见到你们?也该多多往来才是。” 话里有话谁不会? 有这么厉害的嘴皮子,怎么不去玄凌面前搅风弄雨? 仰良媛等人面上一红,正是因为无宠,陵容才知不道她们 是什么时候入宫的。 如果不是因为 傍上了昌婕妤这条大船,她们也没有机会踏入颐宁宫,至于以后能不能多多往来,全看今日能不能扳倒瑶妃了。 几个人虽然心中不快,可倒底不敢在太后面前说什么。 可是昌婕妤却丝毫不怕这些,她笑道:“瞧,一说到瑶妃,几位妹妹都不敢说话了。” 陵容看向她:“哦,这几位妹妹,不是婕妤一并带来的吗?” 昌婕妤轻咬嘴唇,陵容道:“莫不是婕妤背后说了本宫 的小话,才叫几位妹妹这样放不开?\" “若果真是这样,那臣妾也要太后娘娘做主了。” 太后听见二人有来有回,像是全然不觉下面的暗潮涌动,只当是两个小辈在互相争宠:“你们呀,真是小孩脾气。” 眼看话题被陵容岔过去,胡蕴蓉不甘心地眨眨眼,下定决心开口:“娘娘,蓉儿有一点小心思,还请太后娘娘成全。” 说罢竟然走下座位,跪倒在太后面前。 太后不防她这样隆重——就连当初揭发傅如吟,昌婕妤都没有此呢。 太后心中有了一丝预感,她伸手道:“你这孩子,有话便说,做这样干什么?” 胡蕴蓉恍若未闻,依旧跪在地上 :“娘娘若是不答应,嫔妾便不起来。” 太后的目光不经意扫过陵容,又落在胡蕴蓉身上:“你说便是。” 胡蕴蓉猛地抬起头:“请太后娘娘处死芳缕,以平众人怨愤之心,以削陛下违抗先帝命令之名 !” 太后没有说话,殿内气氛一时焦灼了起来。 其实,陵容这时候主动服软,是最有利的行为。 可是,陵容狠狠一拍宽厚的楠木扶手,掌心通红也恍若未觉:“大胆昌婕妤!竟敢以下犯上,胁迫太后!” “本宫问你,皇后治理有方,宫中众人有何怨愤之心?” “陛下心系百姓,又有何处违抗先帝之令?” “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些闲话,还特地跑到太后面前嚼舌根子?” 陵容不服软,不认输,就着昌婕妤的话,硬顶了回去。 昌婕妤没想到陵容竟然这么刚,她眼珠子一转,已经带了几分哭腔:“太后娘娘,嫔妾忠言逆耳,若能平息此事,情愿自了!” 太后眼皮子狠狠一跳:“胡闹!” “你们都是做母妃的人了,怎么还为了这些事争吵不休?” 太后发怒,谁也不敢说话,陵容和仰良娣等人,纷纷跪下,就连本在太后身边伺候的谦昭容和恪容华,都跪在一旁。 太后重重地喘了口气,竹息赶忙递上一杯茶水:“娘娘消消气,娘娘和小主来看您,不就为了让您高兴的吗?” “又何必这样动气呢?陛下在行宫,若是知道了岂不又要担心?” 竹息这么一劝,太后也就慢慢止住了。 仔细想想,昌婕妤自入宫以来,还从来没有对瑶妃怎么样;而瑶妃,也不像欣贵嫔那样,很轻易就叫她欺负了去。 太后曾经很忌惮二人交好,威胁到皇后,不仅曾暗中引导陵容对付昌婕妤,也曾对昌婕妤说过类似的话。 总之,二人绝不能站到一处。 今日昌婕妤彻底对陵容出手,也是太后乐于看到的。 太后看着众人跪下的身子,心中想:偏帮哪一个都不行。 两败俱伤朱家才会赢。 太后平复了一下情绪,终于开口:“昌婕妤,这些话,你在哀家这里说说就算了,哀家能容你。” “出了颐宁宫,记得谨言慎行。” “若是还像今日这般放肆,哀家决不饶你。” “至于你今天说话狂悖,哀家罚你禁足一个月,抄写宫规三卷,罚奉三个月,你服是不服?” “嫔妾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头一回,昌婕妤领罚领的这样痛快。 太后既然罚了自己,那么瑶妃作为被自己告发之人,绝不会轻易过关。 自己的惩罚放在前面,那后面的瑶妃,只能更重了。 昌婕妤乐意领罚,她领的越痛快,等会瑶妃就越不能辩驳推辞。 果然下一秒,想起了对于昌婕妤来说不亚于天籁的声音:“瑶妃,虽然昌婕妤过分了些,可她所说毕竟是实情,今日仰良媛等也在,哀家也不好包庇你。” 太后絮絮叨叨铺垫了许多,陵容也只是一言不发。 “瑶妃,哀家也罚你禁足一个月,抄写宫规三卷,罚奉三个月,不算厚此薄彼吧?” 太后身侧跪着的谦昭容想要开口为陵容求情,陵容看见她裙裾微动,赶忙轻轻拉住她的手——好在她们挨得近,广袖宫装也遮得住。 陵容按下谦昭容为自己求情的心思,顺着太后的话说:“臣妾领罚,还望娘娘切勿动气。” 此时一直跪在另一旁的恪容华突然开口:“太后娘娘仁慈,嫔妾等感念在怀。” “不过,那位芳缕嬷嬷,可怎么办呢?” 太后仿佛第一次发现身边还有恪容华在旁伺候一般,问道:“那眉儿有什么见解?” 沈眉庄的心蹦蹦地跳,自己,给太后说出处置安陵容的想法? 简直不可置信! 她努力平复心情,咽了咽口水说:“瑶妃魅惑陛下,违抗先帝之令,理当,理当……” 理当处死! 沈眉庄想这么说,可是瑶妃毕竟不是普通妃子,她还生下一个皇子,实在无法轻易处死。 沈眉庄按下心中复仇的火焰,继续说:“理当闭宫,日日诵经为先帝祈福,直至七七四十九日。” “至于那位芳缕嬷嬷,应当处死以维护皇家尊严。” 太后像是第一次认识沈眉庄一般:“眉儿,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太后娘娘明鉴,嫔妾一番真心,只为皇室清誉。” 昌婕妤隐约知道恪容华与瑶妃先前有些龃龉,此时立刻接上:“太后娘娘,有些事情,必须及早下决断,等到陛下违抗先帝之令的事情,被有心之人传到宫外,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陵容看着二人一唱一和,心中不断盘算即将发生的种种可能。 谦昭容却按捺不住:“娘娘,虽然芳缕一事瑶妃娘娘处置不妥,可是那毕竟是陛下下的命令,娘娘若想处罚,等陛下回来也不迟啊。” “娘娘与陛下母子连心,若是为了一件小事而生分,岂不是因小失大吗?” “太后娘娘,望您三思啊。” 昌婕妤看了一眼谦昭容仿佛想起了什么,冷笑一声:“娘娘,谦昭容身上还穿着浮云锦呢,这样的锦缎瑶妃宫里最多——” “娘娘,瑶妃胆大包天,竟敢收买您身边的人!” “谦昭容此话是何居心,嫔妾实在不敢深想。” 昌婕妤说完,恪容华又是一番添油加醋。 最终太后揉了揉额角,声音十分疲惫:“瑶妃,不是哀家狠心,你那个嬷嬷,就算了吧,让她按照先帝遗旨,哪里来回哪里去。” “皇帝的名誉,还比不上一个嬷嬷吗?” “等这件事结束,你便是要竹息,哀家也给你。” 陵容心中一阵阵发冷,尽管手上还有别的杀手锏,可是这时候,她也不知道能不能赌对。 太后说了半天,见陵容不出声,就以为她害怕了:“哀家累了,剩下的事,就交给皇后去办吧。” 这种处罚受宠多年的瑶妃的事情,还是要交给皇后办,这样才能让后宫众人知道,后宫到底还是朱家女人的天下。 昌婕妤见太后下定决心处罚陵容,喜不自胜地讨好道:“嫔妾特请协助皇后娘娘,等到芳缕之事了结,再去领太后娘娘的罚也不迟。” 太后看了一眼遮不住得意的昌婕妤,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心中却暗骂了一声蠢货! 不久,皇后便来了,一路上,自然将陵容即将受罚的消息传扬了出去。 太后前去小睡,皇后到了颐宁宫,说了两句场面话,便去往长杨宫,准备亲自带走芳缕。 这时候,长杨宫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玉如和敬妃眼中的担忧之情遮都遮不住,曹琴默和端妃也是面含担心之色。 皇后先是当众说出太后口谕,敬妃带头,大家纷纷求情。 尽管皇后十分“为难”,最终还是决定谨遵太后懿旨,准备将芳缕强行带走。 陵容情绪激动之下,猛地晕倒在地。 第172章 玄凌回宫(下) 一瞬间天旋地转,然后万事不知。 这几年,陵容着实是很累的,为了把握好太后心中对自己的容忍,陵容在皇后和昌婕妤之间,周旋许久。 太后希望自己和昌婕妤争斗,而自己却还等着皇后和昌婕妤互不相容。 几年下来,倒也还算平稳地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然而昌婕妤的野心实在太大,眼见还不是扳倒皇后的时候,竟然先对自己下了手。 不过,她既然能打听到芳缕的来历,怎么就不多用用心? 否则,自己也不能这么轻易脱困呀。 陵容再度睁眼的时候,玄凌已经到了长杨宫。 听见菊清一声惊呼,连忙走到榻前,不顾众人都在,紧握住陵容无力的手:“珚珚!朕回来了!” 陵容面色苍白,嘘嘘一咳:“臣妾无礼,陛下在行宫,竟然为臣妾这一点事奔波回来,实在……” 不等陵容说完,玄凌便朗声大笑:“珚珚,时隔六七年,你再度有孕,此等大事,朕是定要回来的!” “什么?臣妾竟然,竟然……”尽管对此早有预料,尽管早已准备用这个孩子反将昌婕妤一军,但是此刻陵容仍然高兴地说不出话来,只能一遍一遍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这时候皇后从外间进来,当着玄凌,她尽力笑得好看:“瑶妃有孕,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方才在宫门口晕倒,真是吓死人了,若是皇嗣有什么万一,可怎么对得起陛下一路辛劳啊?” 顺着皇后,陵容这才发现,方才在宫门口的众人,除却位份实在太低的,几乎还全在长杨宫里。 昌婕妤机灵,皇后话音刚落,她便说:“是啊,瑶妃娘娘那样真是吓死嫔妾了,有了皇嗣却不说,猛地晕倒在那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后表姐照顾不周呢。” 陵容有孕,玄凌的态度足以说明一切。 虽然昌婕妤在颐宁宫说过的话,瞒不过玄凌,但是瑶妃晕倒的时候,皇后也在,她也跑不了。 陵容听见昌婕妤左一句有孕,右一句有孕,便抓着玄凌的袖子道:“陛下,臣妾近来只觉劳累,还未想过有孕一事,今日臣妾比您还惊讶呢。” 玄凌拍了拍陵容的手,嘴角透着一股笑意:“朕知道,方才卫临替你把脉,说是才一个半月左右。” 听到孩子,陵容有几分紧张:“那孩子?” 皇后眼看玄凌十分关心这个孩子,便上前说:“瑶妃不必担心,方才卫临瞧了,胎象还算稳固,只是方才突然晕倒,有几分受惊。” 话锋一转,她转头带了几分严厉:“昌婕妤,方才你将瑶妃推倒,虽是无意,却也着实对上不尊,还险些伤了皇嗣,本宫罚你禁足五个月,” “加上母后所罚,一共半年,你服是不服?” 昌婕妤闻言,顿时满脸委屈,她不看皇后,而是走到玄凌身边:“陛下,皇后娘娘所说,嫔妾实在不敢认。” “当时瑶妃娘娘突然晕倒,众人惊慌无比,实在不知道是谁推了她,叫她摔在地上。” “况且,况且,”昌婕妤转了转眼珠子,顺着皇后的话,将“太后所罚的禁足”,一并带了出来: “嫔妾到长杨宫来,也是奉了太后她老人家的命令。” 没想到陵容怀个孕,还生出这么多是非。 玄凌沉吟,问道:“皇后,朕把后宫交给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玄凌语气中满含质问,皇后敛裾下拜,请罪道:“陛下,都是臣妾治理无方。” “今日瑶妃与昌婕妤一同给母后请安,出了颐宁宫之后,太后便命令臣妾,” 皇后说到这里,暗自觑了一眼玄凌的脸色,愈发恭敬道:“母后命令臣妾,将瑶妃宫中的芳缕带走,说是不得违抗先帝遗令,叫她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玄凌的出发点与后宫女子不同,芳缕在他眼中,只是一个有几分本事、能够伺候好孕妇的嬷嬷而已,他至今不过三子七女,有这个嬷嬷照顾陵容的胎儿,他也更加放心,对于皇后说的话,他嗤之以鼻:“就是为了这个?” 皇后太过了解玄凌,见此柔声劝道:“陛下消消气,臣妾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昌婕妤一直担心此事传扬出去,对您名声不利,因此才……” 昌婕妤眼见皇后三言两语,将事情说成是自己在太后面前挑唆,急得就要辩驳。 陵容却是重重一咳,玄凌顿时听不见昌婕妤说什么,陵容缓过来之后,细声道:“陛下,皇后娘娘和昌妹妹,说的都是臣妾宫里的人,臣妾身为芳缕的主子,不知道能不能让臣妾说几句呢?” 见玄凌不反对,陵容道:“臣妾不知道昌妹妹为何如此关心我宫里里的人,芳缕出自毓璋宫一事,本就少有人知,不知道昌婕妤是怎么知道的?” 陵容说罢,又柔柔看向玄凌:“臣妾还记得,当初怀宝哥儿的时候,也是突然摔倒,还是芳缕嬷嬷懂得多,当场就救下了臣妾,这一次,大概也是这样吧?” 陵容说完,菊清就道:“确实是这样,卫太医开药方子,都要问问芳缕我们娘娘平日身子如何呢。” “平日里,娘娘有些小病小痛,不想惊动太医,也是芳缕伺候的,实在离不了啊。” 见玄凌有几分动容,玉如上前道:“陛下,当初您将芳缕赐给瑶妃姐姐,其中内情少有人知。昌婕妤住在西六宫,平日里甚少往来,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莫不是打量着陛下不在宫里,便故意挑唆起太后娘娘?” 玉如平日直言直语,玄凌已经习惯了,倒是昌婕妤自从入宫,还没怎么领教玉如的厉害 ,此刻颇有不甘:“宁婕妤说话也太无礼了,本小主怎么做事,何需你来猜测?” “若我记得不错,你父亲至今不过是一个外放的四品官员吧。” 胡蕴蓉连玉如的家世都打探得一清二楚,可惜,她越用功,就离目标越远。 陵容见昌婕妤对玉如疾言厉色,很是受惊地说:“昌婕妤,宁婕妤与你一向无冤仇无仇,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她父亲在外做什么官,你又是怎么知道?” 第173章 三夫人(上) 昌婕妤来历特殊,没有经过采选便直接入宫,她有个翁主母亲, 与宫外的联系也更加强些,知道玉如的父亲在外做什么官,更是不稀奇。 她平时和玄凌撒娇亲近惯了,倒没有发现玄凌听到她对玉如母家有所了解之后,便稍有不豫的表情。 皇后暗自微笑,不管是谁受了排宣,对她都只有好处。既然此时昌婕妤吃瘪,自己自然就要帮着一起打压了。 皇后凝重了脸色,当着众人的面,悄声对玄凌道:“陛下,虽然后宫不能干政,但是婕妤出身毕竟不一般,不如……” 陵容心中暗笑皇后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陵容入宫接近十年,和皇后斗过,也暗中合作过,关系只因为时局而变。 皇后此时想借着自己怀孕的机会,给昌婕妤一个教训,她话里虽然是求情的意思,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如何能成? 况且,还提到了玄凌最在意的地方。 “婕妤,你入宫也许久了,朕一向喜爱你,多少次你逾越宫规,朕也看在亲戚的份上,对你多有包容。” 胡蕴蓉似乎预料到了什么,她死死咬着嘴唇,脸色刷地白了,她还是不相信,玄凌真的会对自己这样。 “看在和睦与太后的面子上,朕将你贬为容华,太后与皇后的惩罚一并作数,禁足半年,罚奉三个月,抄写宫规三遍!” 降位禁足,对胡蕴蓉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她凭借揭发傅如吟,好不容易晋升的婕妤之位,就这么丢了。 半盏茶之前,她甚至还嘲笑同为婕妤的宁婕妤,难道说,半年之后,自己解禁,反而还要向她行礼吗? 眼看自己被罚一事,已经无可挽回,昌容华决定孤注一掷:“表哥,嫔妾做事不周,甘愿受罚。” “可是,可是,瑶妃她明知芳缕是先帝下令闭守宫门的人,怎可轻易外出,还伺候瑶妃呢?” “瑶妃有孕,格外金贵,嫔妾知道,可是这叫后宫众人如何心服口服啊?” 玄凌皱了皱眉,沉声道:“叫芳缕来。” 不多时,芳缕就来了。 这也是众人第一次细细打量芳缕——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眼角有一丝笑纹,气质温文,穿着深褐色的宫装,头发乌黑。 她一进来,便先给众人依次行礼,大家细细打量的神情,她也全做不知。 皇后不说话,昌容华率先发问:“你就是芳缕?” “平日里不怎么见你出来走动,想是你也知道自己身份不合宜吧?” 芳缕微微抬头,语气十分平和:“奴婢见过昌婕妤小主。” 祺芳仪出声道:“如今已是昌容华了。” 芳缕说:“不论婕妤还是容华,对奴婢来说,都是小主。既然是小主,那么请安总是没错的。” 昌容华略一点头:“倒还算知礼数。” “如今陛下和太后娘娘都知道你是毓璋宫出来的了,看在先帝的面子上,你即刻搬回毓璋宫,永世不得外出。” 敬妃看她越说越不像样,出声呵斥道:“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没有出声,昌容华不可无礼!” 昌容华今天确实铁了心要收拾芳缕——她是舞阳大长公主之后,就算皇帝表哥惩罚了她,只消母亲入宫哭上一场,用不了多久,就能复位了。 玄凌看向芳缕:“朕问你,父皇是否给过你遗旨?” 芳缕镇定作答:“回陛下,先帝爷确实留下了一道遗旨。” 皇后眼看昌容华已经被贬,心中愈发想趁这个机会收拾陵容:“那,是否和毓璋宫有关?” 芳缕道:“确实如此。” “不知嬷嬷可否拿出来,给大家一看?” 芳缕看向陵容,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众人的目光跟着也转向陵容。 陵容拉着玄凌的手,面上有些为难:“陛下,这里这么多人,还是不要了吧。” 昌容华闻言,愈发激动:“瑶妃,你就拿出来吧 。你拿出来,陛下也好从轻发落呀。” 陵容看向玄凌:“陛下,还是不用了吧。芳缕嬷嬷说得对,此时人多口杂,还是不宜在众人面前拿出遗令的。” 皇后看出陵容的心虚,看似息事宁人实则架桥拨火:“陛下,既然瑶妃不愿,她如今毕竟怀着皇嗣,不如暂且放过?” 祺芳仪跟在皇后身边多年,虽然不如方淳意机灵,但是这时也终于看明白形势:“陛下,瑶妃娘娘违反宫规在先,若是因为怀有皇嗣就放过,那后宫焉能再有规制可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陵容扫视了众人一圈,对芳缕说到:“既然大家都想看,那就劳烦嬷嬷将遗旨请来吧。” 芳缕称是,而后出去了。玄凌眼风一扫,小连子立马跟上。 不多时,二人又一前一后地回来了。 芳缕手上托着一个金漆方盘,盘上则是一方折叠平整的明黄丝绢。 手捧圣旨,为表对先帝的敬意,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于是芳缕就径直到了玄凌面前。 玄凌抖开丝绢,仔细瞧过上头的遗令,末了则是三道印玺——玉玺之印、天子丝印,以及定懿夫人的宫印,样样俱全。 玄凌只瞧了一眼,便将绢旨重新放回托盘里。 众人一时都有些摸不清什么意思,却不敢出声。 昌容华看了看众人,嗫嚅开口:“表哥,先帝的遗旨,到底说了什么?” 玄凌看了一眼皇后,冷声开口:“皇后,宫里的规矩,要紧紧了。成日里传些风言风语,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昌容华不可置信地抬头。 玄凌却没有理她,陵容道:“陛下,遗旨里究竟写了什么?芳缕嬷嬷她?” 玄凌看了一眼陵容还未好转的苍白脸色,说到:“芳缕,根本没有先帝遗旨这回事,还是跟着伺候你。” 昌容华喃喃自语:“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明明都,都……” 敬妃将昌容华的小心思看的透透的,她温声道:“陛下,既然瑶妃有孕,实在不宜劳累,不如您在这里陪着她,臣妾等,就先退下了。” 玄凌很是欣赏敬妃的“识大体”,一摆手,算是默允了。 众人徐徐出去,皇后走在最后,正欲出去时,却听见一声“慢着,” 是玄凌:“瑶妃有孕,按规矩,晋封为从一品夫人,封号熙瑶,赐居毓璋宫承光殿。” 第174章 三夫人(下) 皇后十分讶异,竟不顾陵容就在眼前,规劝道:“陛下,瑶妃入宫不过几年,就这样封为从一品夫人,是否太?” 端妃、敬妃先皇后一步出去,听见玄凌的命令,不禁也停下脚步。 皇后眼风一扫:“端妃、敬妃入宫多年,又协理宫务,也算功高劳苦,都还在妃位呢。” 见玄凌没有反驳,皇后更是继续说:“况且当年母后怀有皇嗣,也不过妃位啊。” 见皇后再次抬出太后,玄凌顿时不快:“太后在颐宁宫养病,不要什么事都去打搅她,也不要什么事都带上她。” “母后当年只有朕一个孩子,瑶妃有孕是按规矩晋封,不可同日而语。” 玄凌看了一眼留下的端妃、敬妃,想了想说:“皇后,朕把后宫交给你,是信任你。” “熙瑶的晋封礼,和她这一胎,朕全都交给你。” “记着,不准出任何岔子。” 皇后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敛裾行礼:“臣妾遵旨。” “不如让端妃、敬妃一同协理吧。” 玄凌点头。 陵容方才遗旨插不上话,这是开口道:“陛下,妾为陛下诞育子嗣本是本分,万不敢挟皇嗣以邀晋封,还请陛下明鉴!” “况且,后宫之中,关于臣妾与芳缕之事流言纷纷,妾只愿腹中孩儿平安顺遂,别的都 再无所求。” 陵容说到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 玄凌轻抚陵容削瘦的脊背,温言安慰:“朕知道,你受委屈了。” 他转头看向皇后:“昌容华的宫规要好好教导了。” “总是打听宫里的流言蜚语,实在可恶。” 皇后心里知道心里话里的意思,却十分疑惑,以昌容华从前对傅如吟一击必中的样子,怎么会在陵容这里折戟沉沙? 皇后鼓起勇气问道:“昌容华着实过分,不知先皇遗令到底说了什么,陛下怎么突然?” 玄凌抬眼看了一眼皇后,皇后面皮儿一紧,就听见玄凌说:“关于所谓的先帝遗旨,朕只跟你们四个说,根本没这一回事。” 陵容想到玄凌当时看见旨意的神情,绝不是这样的。 虽然心知还有别的内情,可是芳缕的这道旨意,自己也还是刚刚知道。 本来,昌容华想要借芳缕对自己发难的事情,陵容就有所耳闻,而她准备的筹码则是自己的第二次晋封。 她有把握,只要自己有孕,凭着多年情分和怀孕之事,玄凌不会舍不得赐芳缕给自己——宫中人都看错了,女人会在意一两道细枝末节的旨令,而作为帝王,玄凌早已学会抓大放小。 一道不知所谓的旨令,哪有自己的皇嗣来的重要呢? 可惜这个道理,皇后不懂,昌容华也不懂。 太后虽然明白这一点,却也乐意见的昌容华借此兴风作浪,给自己朱家多一点筹码。 陵容看着端妃、敬妃说:“况且皇后娘娘有一点说的总是对的,端妃姐姐、敬妃姐姐,也入宫多年,论起晋封,她们二位也是应分的呀。” “况且宫中诸位妹妹也已经入宫多年,如今正是陛下御极二十年的好时候,皇后娘娘又如此体恤妾身等,” 陵容轻轻抚摸了一下肚子:“臣妾有个不情之请,不如趁此机会,恩泽一番宫中姐妹,也是陛下和娘娘的恩德呀。” 陵容知道自己晋封为从一品夫人之事,叫人眼红,叫皇后忌惮,既然如此,自己就叫所有人都晋封,既给了人情,还叫皇后只能笑着接受这一切。 果然玄凌听了朗声大笑道:“珚珚有孕,理当晋封。至于端妃、敬妃,”玄凌顿了顿道:“皇后,便 一同晋封为夫人吧,封号为端仪、敬仪。” 玄凌亲自给陵容掖了掖被角,而后出去听皇后等人商议晋封的细节。 凤仪宫内,皇后眼见回转不了玄凌的旨意,便说起陵容晋封的事情:“陛下,瑶妃有孕,毓璋宫又空置多年,不如等明年瑶妃生产之后,再一同办了?” 玄凌没说话,端妃语含笑意:“陛下,娘娘,熙瑶夫人有孕是大喜事,皇后娘娘体恤夫人怀孕不易,臣妾却不这么看。” “方才娘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若是晋封、迁宫之事都等到生产之后,不知宫里又会生出多少流言。” 敬妃心中暗笑端妃这个老狐狸,而后说:“况且夫人孕中最易多思,若是将晋封、迁宫之事都处理好了,夫人养胎,也更加便宜啊。” “另有,如今宫里晋封一事,妾身等都托了熙瑶夫人的福,自然应当以她晋封为先。” 玄凌点头,四人又说起了其余人等晋封的事宜。 三日后,玄凌下旨,正式晋封陵容为熙瑶夫人。 小连子亲自过来宣旨,嘴巴都咧到耳朵边上了: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内外治成、聿懋雍和之用。典礼于斯而备。教化所由以兴。咨尔瑶妃安氏。乃国之精忠哀侯之女也。世德钟祥,崇勋启秀,柔嘉成性,温恭懋着。兹仰承太后懿命。册为从一品夫人,赐号“熙瑶”,赐居毓璋宫正殿承光殿。其尚弘资孝养。克赞恭勤。茂本支奕叶之休。佐宗庙维馨之祀。钦哉。 同时还有其他人的晋封旨意,小连子一一与陵容说起:晋封端妃为端仪夫人、敬妃为敬仪夫人、谦昭容为谦妃、欣贵嫔为欣修媛、襄婕妤为襄贵嫔、宁婕妤为宁贵嫔、恪容华为恪婕妤、慎婉仪为慎容华、祺芳仪为祺容华、文德仪晋为文容华。 至于杨容华,则因为刚晋封不久的缘故,在皇后的贴心建议下,没有晋封,只得了一个谨字作封号。 为讨玄凌欢心,祺容华特地前去谢恩时,还提到了行宫中的驯兽女。 玄凌果然高兴,便顺手下旨将她晋封为从八品叶更衣,正式接入宫中。 当然,也有人没有晋封,比如刚刚被玄凌下旨降位的昌容华。 再有庆嫔周佩,当初昌容华私下调查安比槐从前买官的事情,她没少出力;当时在颐宁宫与昌容华一唱一和的仰良娣、穆贵人和严才人,也没有晋封。 第175章 毓璋故事(上) 玄凌给众人晋封,连着晋封礼,一忙就到了年后。 这一回玉如、曹琴默都晋封为贵嫔,而端妃、晋封更是一举晋封为从一品夫人。 四人对此都十分感激陵容——若不是陵容提上这一句,恐怕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叶更衣进宫之后,因为她的位份礼数并不复杂,只是次日到凤仪宫给皇后敬茶下跪罢了,因此她倒是第一个完礼的。 玄凌如今对宫里旧人淡淡的,叶更衣来的正是时候,短短三个月,已经被封为常在,还得了封号“滟”字。 太后本是不满婢子晋封如此之快,然而一听到这个封号,就知道玄凌没有把她当回事,也就算了。 况且,太后为了朱家,屡次挑起陵容与昌容华之间的争斗,瞒不过玄凌。因此容下滟常在,也是在挽回一些母子亲情。 而年前不能晋封的仰良娣,听说她在去岁冬天,对玄凌说梅花贱格,不显格调,已经被打入了冷宫。 连着与她关系亲厚的穆贵人、严才人,也全然无宠。 倒是文容华喜上加喜,晋封之后没多久,便显出孕息。玄凌虽然没有再次晋封她,但是对她这一胎的重视程度人尽皆知。 也因陵容有孕、文容华有孕,因此玄凌便进来便宠爱起了玉如、祺容华以及滟常在。恪婕妤沈眉庄自从晋封之后,便一直以为玄凌对她余情未了,于是也逐渐学会去吸引玄凌的目光。 前日还去乾元殿门口去捡镯子了,可惜后来滟常在到了,玄凌本还有几分兴趣,一看恪婕妤的脸,顿时也消散许多,跟着滟常在走了。 陵容对此不以为意,倒是听说文容华多愁善感,有几分郁郁寡欢,还是提前解了禁的昌容华常常与她作伴。 正好文容华素来体弱,怀孕艰难时与昌容华陪伴,脸上也算见了笑影。 不过,听着昌容华最近又有些动作,陵容叫人查探,却发现,不是冲自己来的。 至于皇后,自己和文容华接连有孕,加上之前生下孩子的谨容华,皇后的手段愈发凌厉。 听说文容华有孕之后没多久,慎容华便不慎流胎——才两个月。 陵容一边警惕着暗中风雨,一边将日子慢慢过。 正月十六这天,毓璋宫修葺一新,芳缕托着陵容的手,慢慢走来。 毓璋宫大门已经关闭二十余年,直到陵容入主,才正式打开。 当初皇后曾经反对陵容迁入毓璋宫,不是没有理由的。 大周后宫虽说分为东西六宫,实际上零星分布的,远不止这十二宫。 只是这十二宫相对尊贵,位置、大小形制都更出众些,才有此称。 这一点上,当初皇后把甄玉嬛安排在棠梨宫的用意,就可见一斑了。 再说西六宫,以太后所住的含章宫为首,其次便是陵容所居的毓璋宫。 陵容一路行来,毓璋宫已经焕然一新,因是正月里,没有金桂,墙边便满是一排的迎春花,金黄灿烂,十分喜庆。 内殿的水仙开的正好,陵容的肚子已经四个多月了,因为这一胎有些折腾,因此毓璋宫的迁宫事宜,全是路成林和芳缕负责的。 陵容将从前长杨宫的旧人全数带来了,加上皇后新赐下的几位新人,也算满满当当站了一院子。 陵容坐在内殿,慢慢地立规矩。 自己这才算晋位、迁宫完成,身边人有不少借机生事的,陵容年前打发了几个嚣张的,如今留下的还算本分,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皇后赐来的几个人看着还算老实,陵容不好即刻打发走,只叫她们做些杂活。不过其中有一个叫鸢羽儿的,看着舒服又机灵,陵容还有心考察一番,能用则用。 毓璋宫的主殿时承光殿,因为陵容有宝哥儿、肚子里还有一个,为了避免人多口杂,目前偌大一个宫殿,只有陵容独住。 承光殿比景春殿大些,当中的牌匾上写着“懿恭婉顺”四个字,见陵容盯着匾额瞧,芳缕笑道:“这是先帝爷留下的字,陛下发旨,不叫动它,便留下了。” 陵容瞧了那字,苍劲有力,粗中有细,笔锋强劲之余,还有几分柔厚,应当是与先定懿夫人浓情蜜意的时候写的。 陵容不过多瞧了一会,就觉得头晕目眩。 芳缕笑道:“这么调皮,娘娘这次怀的怕不是又是一个皇子?” 想到宝哥儿愈发老成的样子,陵容道:“本宫倒希望是个女儿。” 芳缕瞧了瞧陵容的身子,说:“其实瞧娘娘娘的身形,是极易受孕、多子多福的样子,若不是那几年服用避子汤,恐怕小殿下这会都能绕地走了。” 陵容看着芳缕兴奋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 猛地恶心一下,也十分熟练地拿起桌上的酸杏脯,那时候敬仪夫人一句玩笑话,竟然成了真,陵容孕后,居然真的十分喜爱用它,好在这会杏雨真的完全学会了,备了两大坛子。 今日陵容迁宫,早就有人前来送礼,上到皇后,下到新晋的滟常在,热闹到下午,才陆陆续续地散了。 这还不算完,按理,玄凌晚上是一定要来的。 因此用过午膳之后,毓璋宫里便张罗起来了。 如今杏雨总管着小厨房,见天研究什么菜谱对孕妇和孩子好,简直快入魔了。 芳缕则和菊清在内殿伺候陵容梳洗,早晨给皇后行礼的装束要换一换的好。 陵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入宫近十年,她已经完全褪去了当初的自卑和怯懦,身着宫衣,步摇华贵,翡翠珍珠如砌,倏地有些陌生。 她挥了挥手,叫停了菊清擦粉的动作:“今日就算陛下来,我也只做清减打扮,不必太过招摇。” 菊清有一点很好,许多事,不问陵容为什么,只是完全按照陵容的意思去做。 她给陵容梳了一个家常的偏髻,只带一只珠钗,并几朵海棠绢花,映衬着陵容一张芙蓉面,也别有一番动人风姿。 陵容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而后问芳缕:“都说菀贵人与纯元皇后有五分相像,” “依嬷嬷看,我和定懿夫人又有几分相像呢?” 第176章 毓璋故事(下) 菊清已经退至三步外,瞧着外头的动静。 她看着路成林和小顺子、小秦子几个在院子里忙来忙去,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名为“幸福”的东西。 虽然从长杨宫搬到了毓璋宫,可是娘娘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心想着,不忘一个瞪眼,吓退了一个前来卖好的小毛头。那小子姓尤,今年刚满十岁,大家都叫他小尤子,本是安排给予鸿的,结果予鸿说不用这么多人伺候,于是便有退回了。陵容不忍心叫他再回别处当苦差,便叫留下了。 这会子叫菊清一蹬,颇有几分要哭不哭的样子,好在廊子下的鸢羽儿十分机灵,编了个花环,将他哄走了。 承光殿内,芳缕轻轻拿着月牙梳,白玉梳油润的光泽,陵容乌黑的长发,映衬成了毓璋宫最柔美的景象。 芳缕一边梳,一边慢慢地说:“若说像,娘娘与夫人同样来自江南,同样家世不显,同样身形风流袅娜样貌娇柔怯媚,也同样失去过一个孩子。” 做宠妃,这些都是基本条件。 前有定懿夫人、舒贵太妃,后有纯元、华妃和陵容。 “若说不像,”芳缕叹了口气,似乎在回忆什么:“若说不像,小主您与夫人不像的地方也很多。” “娘娘看着柔弱,其实很有主意,心智坚定,行事果毅。况且娘娘不像夫人那般贪恋恩宠,娘娘有能力得宠,更有能力放宠。最重要的是,小主在深宫之中,始终为自己而活。” 听着芳缕娓娓道来,陵容大概拼凑出定懿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那时候大概先帝刚刚登基,后宫来了一位远自江南的女子,一身烟雨,从此将先帝彻底笼住。 她家世不过一般,却在几年之内,被册封为从一品夫人之尊,还生下了当时的皇长子。 夏皇后阴险毒辣,当着先帝的面,也要让她三分。 只可惜,那孩子出生不过两年,却因为一场风寒而薨逝了。 夫人怀疑是夏皇后出手,几次哀求先帝查明真相,然后先帝却因为担心太后和皇后的家族势力,不得不将此事搁置。 夫人失子,伤痛难忍,久而久之也就无心承宠。虽然心中还念着先帝,却始终不能放下这一关。 新来的女子一茬接一茬,不久,先帝虽然心中对夫人还有几分情谊,却也不肯轻易低头。 只是若有新进宫的女子挑衅夫人,先帝知道了虽不会前来安慰,却总是会叫那女子受些教训。 可惜三年后,夫人还是郁郁而终。 临终前,先帝曾来看过她。大概心存愧疚,将这座曾经的爱巢永远赐给了定懿夫人,还命令最终伺候夫人的芳缕闭守宫门。 陵容道:“那先帝是不是还曾下了一道圣旨给你?” “就是那道那天在长杨宫拿出来的黄绢?” “那上头,究竟写了什么?” 芳缕点点头,从袖笼里拿了出来:“奴婢料到您今日会问,早已带在了身上。” 陵容展开皇绢,这才发现上面根本不是旨意,只有十六个字。 生前眷爱,虽殁不忘。 夫妻情深,毓璋长存。 下头是三个印,先帝的私印和夫人的宫印,都印的歪歪扭扭的。 最右下方的帝印,则留下了一个很深的痕迹,像是有人,在上面摁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拿起。 最末一行,则是先帝手书:他日重展此卷,方可再启毓璋宫门。 原来,竟有这样一段故事。没有任何旨意,只有迟来的爱意。 真是可悲又可笑。 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几年,先帝就再次迷恋上了舒贵太妃,定懿夫人的往事,也就困在了毓璋宫中。 陵容始终对玄凌保留三分,没想到竟然还能在深宫之中,看见如此定懿夫人一般用情纯粹、心性单纯之人。 也许正是因为太爱,所以才无法接受心中挚爱,会因为别的人、别的事,而放下自己。 果然情深不寿不是骗人的。 陵容自己则是不求一丝玄凌真心,只愿宫中从容到老。 “如此说来,竟是只有嬷嬷你,能决定毓璋宫的下一任主人?” “这样做,岂不是将你推上风口浪尖?” 芳缕道:“当初昌容华到处查探奴婢的消息,我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我反正是老婆子一个,什么都不怕。” 说罢,爱怜地轻轻摸了摸陵容的鬓边:“再说,这座宫殿,不给你给谁呀。” “就是夫人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她看着外头晴好的春光,沉沉站了一会,日头很快偏移,芳缕的声音也逐渐暗下来:“本来,小主有孕,位份不同寻常,长杨宫虽也不错,可就终究配不上从一品夫人的规格。” “将来娘娘若是更进一步,也是要迁宫的,不如直接到毓璋宫来。” “奴婢在在这里守了二十年,这里,比别的宫殿干净,娘娘住的也放心。” 陵容心中感激芳缕为自己所作的一切,忍不住拉了芳缕的手说:“嬷嬷待我,真是无以为报。” 芳缕为陵容笼了笼外袍:“虽是春日里,但日头落了,还是不要着凉的好。” 略一停,又放轻了声音:“奴婢听说,文容华有孕不久,太后的身子便不又不太好,宫里不知何时有了传言,说是她的孩子,克太后。” 陵容问道:“说什么克不克的,总有问过钦天监才算,一点流言不过是有人嫉妒当中传话罢了,还是及早肃清的好。” 陵容知道,这会子对应的正是“危月燕冲月”,如今有孕的不止文容华一个,还有自己。 皇后这一招,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陵容道:“宫里的流言要肃清,这些话,要问问钦天监。” “至于太后和皇后那里,”陵容知道,叫太后和皇后“不生病”,才是杜绝流言的源头。 叫人不生病太难,况且皇后的头风旁人阻拦不了,而太后的身子,也是江河日下。 陵容想到了一件事,可以叫二人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她看向芳缕:“本宫记得,大殿下好像比予鸿大七岁?” 第177章 儿女亲事 陵容说干就干,正好大封六宫之后,皇后一党的祺容华和方嫔位份不算高,祺容华还有几分恩宠,方嫔几乎见不着玄凌几次,这次晋封,还是皇后提起的。 谨容华虽然投诚,可是她疑心扑在三皇子身上,已经没什么用了。 陵容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傅如吟和五石散的原因。 当时是皇后的人审问的傅如吟,究竟是真的一个字都没说,还是不能说,就不得而知了。 当初玄凌病中,皇后带着予漓看望太后的事,叫玄凌对皇后冷待至今。唯有这次大封六宫,才叫玄凌对皇后稍有几分颜色。 也正因此,予漓年过十五,才一直没有议亲,皇子的婚事,是伴读之外的另一重助力。 玄凌虽然不提,可是皇后却不可能不着急。 若是予漓定亲,皇后还有心思头疼吗? 这是毓璋宫再次启用,为了喜庆,宫内点了一溜的琉璃八角芙蓉灯,华灯初上,玄凌便来了。 陵容在殿门外都等,见玄凌迈着四方步走来,微微屈膝行礼道:“臣妾恭迎陛下。” 玄凌抬手,笑道:“今日怎如此规矩?嗯?” 陵容拉着玄凌的手往里走,轻轻说:“珚珚等四郎许久啦。” “调皮 。”玄凌伸手轻轻揽住陵容逐渐臃肿的腰。 晚膳本是在殿内的,不过为着花厅外的一片瀑布似的紫藤,便将晚膳摆在了花厅。 晚风徐徐吹来,陵容亲自为玄凌斟了一杯酒:“陛下,我有一樽酒,欲以赠贵君。” 玄凌一饮而尽,亲手为陵容布菜:“看来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是骗人的了。” “朕若是李白,有珚珚相伴,就写不出这样好的诗句来。” 陵容微微侧头,慧黠一笑:“陛下龙章凤姿,若为骚人,也当是骚客翘楚。” 玄凌受陵容追捧,心中快慰,却又有几分疑惑:“李白诗仙之名流传至今,无人不服,难道珚珚以为,还有比李白更格调的文人墨客?” 陵容神秘一笑:“那陛下且容珚珚卖个关子。” 不多时,鸢羽儿托着一方西洋银镜盘来了,上头是三个晚香玉大小的鎏金酒盅。 大周如今正在尝试与西洋诸国海上通商,这还是三年前哥哥提出的,如今因为往来通商之事,国库充盈许多。 去年,哥哥刚被提为中书侍郎,官居正四品。品秩虽不高,却是中书省副职,而中书省为三省之首,地位不言而喻。 玄凌看见那晚香玉大小的酒盅,轩一轩眉毛,似乎十分期待。 陵容将酒盅一一斟满:“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妾对月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陵容每说一句,玄凌便痛快饮下一杯。 三杯连下,玄凌面上已是一片飞红。 陵容掩袖而笑:“陛下,这里头可是二十年的女儿红,陛下怎么一气全喝了?” 玄凌拉着陵容的手,轻轻摩挲着:“珚珚斟的,不管是什么酒,朕都喝。” 陵容替玄凌顺了口气,又连忙拈起一块脆瓜给玄凌解酒。 玄凌看向轩外得月色,突然感慨道:“记得当初珚珚入宫的时候,朕还只有二女一子,如今,朕足有三子七女。” 玄凌轻轻摸了摸陵容的肚子:“加上你肚子里的这个,朕的子女也不算少了。” 陵容娇笑:“妾入宫都快十年了,陛下可是嫌弃珚珚老了?” “也是,就连大殿下都十五、六岁了,都要议亲了,臣妾可不是老了?” 玄凌一默,语含深意:“是啊,予漓,已经十五了。” 凡事点到为止,陵容略微一点,便岔开话题去。 二人说说笑笑,往来诗词数十句,不觉已是月上中天。 虽然陵容孕中不便侍寝,然后玄凌今日还是宿在了毓璋宫中。 玄凌多饮了烈酒,不久便沉沉睡去。 而陵容却因为孕中兴奋,久久不能入睡。 月色如水,陵容慢慢翻身,拉住玄凌的一只手,慢慢絮叨:“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四郎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就算很老很老了,也要和四郎一同月下饮酒,一同对诗词,一同沉醉不知归路。” “有这样,珚珚便不负此生了。” 陵容才说了第一句,玄凌其实就醒了。作为帝王,其实很少有睡得很熟的时候。 玄凌一醒,陵容焉能不知。 她照旧说完那些话,在这个深夜,用一些真假参半的话,给玄凌的心,留一个重重的烙印。 陵容越说越慢,渐渐伏在玄凌怀中睡着了。 而玄凌的大手,却一直拍在陵容的脊背上。 没几日,端妃和敬妃便前后进言为皇长子选妃。 皇后本就着急此此事,这会子端妃敬妃提出来,皇后也就不摆架子了,亲自去问了玄凌的意思。 想当初,玄凌十二岁便召当时的娴妃入宫,十三岁立朱柔则为后。 虽然有国君早婚稳定社稷的因素,但是皇室也甚少有十五岁还未定亲的皇子——就连一直宣称非心仪女子不娶的清河王玄清,府中也有好几房姬妾。 玄凌就算忌惮嫡长子势大不好掌控,却也不好一拖再拖,加上太后虽在病中,也十分看重此事。 于是皇后主导、端妃、敬妃协理的选妃之事便逐渐开始了。 京中各家开始托人往宫中递条子和各种画像。 皇后忙了起来,宫中不知何时起来的皇子克两后的传言,也就不知何时而消散了。 宫里忙着给予漓选亲,玄凌却闲了,时不时往宫外去。 头两次还不怎么样,第三次出宫时,就连太后也开始过问了,却被玄凌以外出祈福为由搪塞了过去。 陵容却听见小连子说,玄凌是去甘露寺中找甄玉嬛去了。 陵容一听见甄玉嬛三个字,就忍不住笑了。 皇后若是知道了玄凌去看甄玉嬛,那么予漓的婚事,就会更有意思了。 皇后忌惮甄玉嬛,那么就一定会在予漓的身上压下更多赌注,她越是将所有压在予漓身上,玄凌就更不可能立予漓为储。 第178章 儿女亲事(下) 皇后为了予漓,几乎将朝中正三品以上的勋贵人家中的女儿都看了个遍。 不过予漓前面还有两个老大未婚的王叔,清河王玄凌和平阳王玄汾。 王叔不婚,予漓一个晚辈也不好抢在前头。 太后看有热闹可凑,也来了兴致。 沛国公之女尤静娴倾心清河王多年,这事许多人都知道。 再加上尤氏体弱多病,不是长寿之人,她父亲疼爱女儿,说什么都要达成女儿的心愿。 因此一听见宫中议亲的消息,国公夫人便忙不迭地递牌子入宫,好说歹说,终于叫太后同意,将尤静娴指婚给清河王做正妃。 沛国公祖上有从龙之功,历经三世,虽然瞧着名声大不如前,然而底子大略还是有的,况且尤氏一族,对玄凌一向忠心不二,有尤静娴在玄清身边,太后也能放心些。 清河王的正妃出身高门,平阳王那里也不好太厚此薄彼。 正当太后准备赐婚时,玄汾连忙进宫求见。 陵容听说,玄汾恳求太后不要赐婚,他已经心有所属,是个普通的商贩之女。 太后被驳了面子,有几不虞,恰好那时陵容等人都在,几个人说话凑趣,也就说动太后了。 两桩婚事大相径庭,玄汾是满意的,就是不知道玄清意下如何了。 元宵之前,玄清就领了皇令,去往蜀中公干,已经走了半个月了,虽有书信,却总不如在京中说话便利。 太后还不知道玄清和甄玉嬛之间的事情,满自欢喜地以为玄清会十分喜爱。 皇后知道玄凌有些介怀先前予漓在他病中探望太后的事情,于是没有选国公亲女,只是选了隋国公的养女许怡人为妃。 上报玄凌之后,却是不允。 无奈之下,只好改成自己的侄女、朱家三女朱文秀。 这样也有一个好处,皇后一直担心予漓是抱养来的,与自己不够亲近,如今选了朱家的女儿,将来就再也不怕予漓与自己离心了。 陵容有孕,只是陪坐了一会,便支撑不住回宫了。 端仪夫人和敬仪夫人却是听了个全,闲来说话时,敬妃道:“如此一来,大殿下成婚之后,朱家就尽为他所用了。” 陵容慢慢咬着那酸酸甜甜的杏脯,闻言说道:“难道不娶朱家的女儿,朱家就不帮大殿下了吗?” 端妃点点头:“皇子娶亲,娶的是势力。这么一看,大殿下这婚,算是白成了。” 敬妃闻言,亦是含笑,突然间又想起了什么:“你们,还记不记得先悫妃,汤家?” 予漓生母是悫妃,虽然他如今皇子玉碟都记在皇后名下,但这事宫里的老人全都知道。 予漓议亲,汤家不可能没动静。 陵容略一思忖,慢悠悠地说:“两位姐姐,若是汤家荐亲,看在我的面子上,千万不要拒绝。” 敬妃道:“皇后废了多少心力,才叫众人不再谈起悫妃之事,若是汤家荐亲,可不又要打起来了?” 陵容道:“或许皇后一片慈母之心,愿意为了予漓忍下,只为叫予漓势力进一步壮大呢?” 端妃忍不住笑出声:“若是皇后忍不下,那大殿下的府里就有热闹瞧了。” 予漓的事情说完,敬妃又张罗着吃锅子。 正好这会玉如和琴默也来了,于是便安置两个桌子,温仪、宝哥儿和几个妹妹一桌,坐在里间,几个 孩子边吃边玩。 陵容则和姐妹几个坐在外间,吃着锅子,既能看见外边的景色,也能 照看道里间的孩子。 几个人脱去护甲和累赘首饰,也不要人伺候,便自己动起手来。玉如最是性急,看见开锅便伸筷子,被烫了,还要说这肉新鲜。 几个人说说笑笑了一阵子,曹琴默看了眼外间的天色,轻轻开口:“夫人,最近陛下,好像经常出宫?” 端妃看了一眼里间的几个孩子,确定不会被她们听见之后,才道:“我也听见一些风言风语了,听说,去的还是甘露寺。” “甘露寺,那岂不是甄玉嬛出家的地方?陛下怎么会去那里?” “玉如!小声些。”敬妃指了指里间听见母亲声音抬头的蕴真,善意提醒道。 玉如点点头,还是朝陵容看去。 陵容道:“陛下,的确是去看甄氏了。” 半个月前,小连子悄悄来报,说是李长趁玄凌和恪婕妤说话的时候,递了一个旧荷包。 玄凌大有所感,没过几天,便去甘露寺了。 玉如有些不屑:“都出家成姑子了,怎么还是这样?” 琴默温声提醒:“甄氏虽然在甘露寺,但是还不算出家,当时,陛下可没有叫她落发受戒。严格说起来,她只能算是废妃。” “即使废妃,那就更不必忌惮了。陛下顶多,将她养在宫外,一辈子不见人罢了。” 见没人回应,玉如才觉得有些不对,呐呐地问:“怎么,难道,不是这样吗?” 端妃见过的风浪数不胜数,她话里有话:“既然不是姑子,那又怎么能一直待在甘露寺呢?” 见玉如要着急,敬妃连忙安抚:“现在只是咱们自己猜测,陛下去甘露寺的事情,许多人还不知道。” 玉如问:“那太后知道吗?太后知道了,能允许吗?” 曹琴默看了一眼陵容说:“年前夫人因为芳缕嬷嬷的事情,才叫太后娘娘动了一回气。” “和嬷嬷相比,自然是亵渎佛门清净之地、幽媾废妃罪女,更能叫太后肯亲自劝说陛下回心转意。” 敬妃轻轻念了“亵渎佛门清净之地、幽媾废妃罪女”这几个字,似有所感,目视陵容。 陵容压了压她的手,说:“太后与陛下毕竟是母子,不见得会出面。” 众人一默,是啊,太后是玄凌生母,在太后眼中,甄玉嬛只是一个出了宫的废妃,家中人早已发配在外,对皇后丝毫没有威胁。 况且,先前太后还十分喜爱甄玉嬛,玄凌的诸多子女,太后也最是看重予漓和胧月。 端妃道:“几位怎么忘了,昌容华刚解了禁呢。” “听说,还特意请了晋康翁主进宫来看望她。” 第179章 甄玉嬛回宫(一) 晋康翁主的效率一向很高,更何况是为了女儿出手。 没两天,就看见晋康翁主再次哭哭啼啼地进了宫。 她也不去凤仪宫请安,径直去了太后所在的颐宁宫。 太因为予漓即将大婚的事情,精神好了许多,便不好称病不见。听晋康翁主絮叨半日,才算听明白,这是告状来了。 晋康翁主话里话外,说如今昌容华无法有孕,是当时主持生产的皇后下的手。她说到去查接生的四位嬷嬷的底细,去查当时伺候的太医的底细,就差没说宜修安排的是哪位了。 太后表面陪着,心底却捏了一把冷汗。 宜修这些年做过的事情,她是隐约知道一些的。 昌容华出身高门,皇后有危机感是正常的,就算皇后不出手,自己为了朱家,也会出手。 不过,既然叫胡家发现,再继续查,总会有一处纰漏。 瑶妃自从晋封熙瑶夫人之后,几乎是皇后之下第一人,太后一直没有放下叫陵容与胡蕴蓉相争的想法——只有二人斗得越凶,皇后的地位就愈加稳固。 那么朱家的地位,也就有所保障了。 只是不能惊动玄凌,最好更是不要叫晋康翁主和皇后碰上,免地将事情闹大,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看来晋康翁主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不然她就不会一进宫就到颐宁宫了,不是吗? 太后心里有了计较,便叫竹息安慰起晋康翁主。 自从谦妃和恪婕妤双双晋封之后,为了二人的体面,太后便叫二人一人一天来伺候,今日正是沈眉庄在。 她自从甄玉嬛离宫之后,好不容易攀上了太后这棵大树,如今已经今非昔比。 玄凌去找甄玉嬛的事情,也算是她一手促成的。 为着这个,玄凌还和她吃了两次饭,虽还没有侍寝,但是沈眉庄相信,凭自己如今的位份,再加上日后玉嬛回宫,沈眉庄对自己的未来信心满满。 眼下晋康翁主到来,平日里伺候的宫人都避退一旁,只有沈眉庄,仗着伺候太后,悄悄挨着柱子偷听。 晋康翁主情绪激烈,哭起来唱念做打样样俱全,沈眉庄脑子里闪过什么,连忙出去了。 颐宁宫中,太后和晋康翁主已经有说有笑起来,丝毫不见一开始的互相试探。仿佛是许久未见的老亲一般,极是融洽。 “如此说来,蓉儿就要太后多多照顾了。” “那是自然,蕴蓉这孩子,哀家也是十分喜欢。” 正说着,宫人禀报皇后到了。 太后目光一凝,笑着咳嗽:“皇后就是孝顺,自己还忙的不行,听见长辈来了,就要来看看。” 正说着,皇后就来了。 她看见晋康翁主,勉强一笑:“翁主来了。” 晋康翁主显然又想起了她叫自己女儿不能再怀孕的事情,只是“哼”了一声,连看也不看。 皇后有几分尴尬,太后问道:“予漓的婚事已经安排了,皇后怎么突然过来?” 皇后并不是为了胡蕴蓉不孕一事来的,而是为了晋康翁主来的。 予漓成婚的节骨眼上,若是太后与晋康翁主达成了什么协议,对自己可是大大不利。 太后做事,以玄凌和朱家为先。 而皇后做事,以玄凌与自己为先。 朱宜修虽然也姓朱,和朱家却有本质区别。 她还不知自己对昌容华做的事情叫人家发现了,只当是寻常亲戚来,问候了几句,便也就坐下了。 晋康翁主眼见皇后如此不省事,便大咧咧地问:“皇后,我家蓉儿受的苦,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皇后心里一惊,当着太后,有些事万万不能承认。若是认下了胡蕴蓉,那么先前流产的慎容华、金贵人、宋才人等,岂不是也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于是不禁端了几分皇后的架子:“不知姑母所指何事,本宫无话可说。” “皇后!”可惜太后提醒地晚了。 晋康翁主虽是为了家族利益将胡蕴蓉送进宫,可是对于这个独女,也是实打实地疼爱。 她见皇后不肯承认,就以为和太后先前的协议全都一笔勾销,颤抖着声音道:“既然一国之母容不下我的蓉儿,那我就要找陛下问问!” 说罢,便闹将起来,言语中还提及宫中不容嫔妃、传扬出去如何做人的话。 想是今日,是非见玄凌不可了。 在太后看来,朱家皇后不容嫔妃,坏人生育根本,可比当初玄凌赐给熙瑶夫人一个先帝朝的宫女一事严重多了。 于是连忙命人去请 玄凌。 正巧这日玄凌也在宫中,正在陵容这里。 二人正在下棋,陵容于棋艺一道并不是很精通,于是下着下着,就要悔棋:“陛下,再让臣妾一子嘛?” 眼看玄凌同意,陵容转了转眼睛,愈发贪心:“看在臣妾肚子里的这个份上,再让一子可否?” 三月初,玄凌已经用上了扇子。 他“哗”地一声展扇,朝自己重重扇了几下,笑道:“朕再让,不如重开一局?” 陵容卖好:臣妾就当陛下同意了。” 说罢,献宝似的捧出刚腌好的杏脯,玄凌吃了一个,酸地皱脸。 二人正玩笑时,太后宫里的人来了,说是晋康翁主在那里,请亲戚们一起说说话。 这个亲戚,自然是指太后、皇后和玄凌。从法理上讲,这三位,才算是一家人。 太后宫里的内监傲慢,陵容也不上脸。她腆着肚子,亲手为玄凌系上外袍,葱白的手指与丝绦缠缠绕绕,看的玄凌意动不已。 不过太后甚少在他去嫔妃宫里的时候相请,玄凌只得去了。 这一去,直到日头落了,晋康翁主才算离去。 下午的颐宁宫热闹极了,宫外的人证、物证进进出出,都叫玄凌看了遍。 玄凌勃然大怒,下令直到予漓大婚之前,皇后都不许出凤仪宫一步。而予漓大婚之事,则全部交给端仪夫人、敬仪夫人二人办理。 在晋康翁主的恳求下,玄凌还去看了胡蕴蓉,她自禁足失宠以来,已经消瘦许多,没了往日的嚣张跋扈,反而有几分柔弱可爱。 玄凌垂眸,将昌容华晋封为贵嫔,算做安抚。 至于封号,本想沿用从前的“昌”字,然而晋康翁主话里话外都是皇后行事传扬出去怎么办,于是太后提议,特赐胡蕴蓉双字封号,算是堵住了胡家的嘴。 第180章 甄玉嬛回宫(二) 三天之后,胡蕴蓉以昌敏贵嫔的身份,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皇后禁足,众人虽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何事,可是眼看胡蕴蓉得意张狂的样子,就知道和她脱不了关系。 如今不必去皇后宫里请安,连端仪、敬仪两位夫人也在为皇室婚礼而忙碌,阖宫里就见着昌敏贵嫔今儿约人打马吊,明儿约人逛林苑。 双字封号一向矜贵少见,胡蕴蓉自以为有“昌敏”封号在手,可以自比九嫔 。 况且正儿八经的九嫔之一欣修媛,属九嫔最末,胡蕴蓉根本不放在眼里。 如今胡蕴蓉身边也有了几位拥趸,有孕的文容华徐燕宜、未得晋封的庆嫔周佩,以及一个大家都想不到的人——恪婕妤沈眉庄。 就连皇后身边的祺容华和方嫔,都对昌敏贵嫔频频示好。 众人都在猜测,昌敏贵嫔对文容华别有用心,毕竟半个月前太医那里才“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说文容华肚子里很有可能是一个皇子。 而昌敏贵嫔至今只有一个女儿,宫中还有她再也不能生的流言,陛下怜惜她,若是将文容华的皇子给了她,也不是不可能。 皇后失宠禁足,连大殿下备婚这样的事情都不能参加,足见玄凌对她的厌弃。 若是中宫有变,那么儿女双全的昌敏贵嫔,会不会有可能登上皇后宝座呢? 不过猜测始终是猜测,倒是胡蕴蓉得了双字封号的事情,传到甘露寺了。 甄嬛出宫已经五年有余,起初在甘露寺,还日日盼望着玄凌再次接她回宫。后来玄凌久盼不至,倒是意外等来了玄清。 甄玉嬛嫌弃温实初、嫌弃李青,对于王爷,却没多少嫌弃,也稀里糊涂厮混了些时日,甚至还曾把臂同游旧京。 情到浓时,玄清曾经许诺,要去寻找假死药,脱去此身,隐为普通百姓,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 彼时甄玉嬛窝在玄清怀里,身上盖着修行之人不能用的奢侈锦缎,心中不屑。 凭她甄嬛的容貌家世、学识才干,若是没有做过皇妃,做个王妃也勉强使得,只是要自己沦落为普通百姓,却是万万不可。 即便有家财支撑,没有了那一丝皇室荣光,也配不上她。 乾元二十一年年初,玄清赴往蜀中,甄玉嬛本是像从前一样等待,谁知竟得知了玄凌还念着自己的消息! 甄玉嬛的心怦怦狂跳,仿佛看见宫门在向自己招手。 甄玉嬛心里有了个主意,自己虽然迫于形势答应了和玄清假死脱身,可是若是玄凌强行要自己入宫,玄清就绝不会怪到自己头上了。 自己离宫五年,宫中各方势力交错,若有玄清相助,也能早日站稳足跟。 有李长和芳若牵引,玄凌还是来到了甘露寺。 甄玉嬛这一次不敢再玩欲擒故纵的把戏,玄凌来了,便迫不及待地暗送秋波。 她早已知道自己与纯元皇后的相似之处,因而特意选了淡绿的衫子,梳了一个简便的丫髻。几次下来,玄凌甚至在甘露寺留下了几身衣服。 玄凌到甘露寺的阵仗越来越大,甄玉嬛也就不可避免地听闻了胡氏女晋封双字封号贵嫔的消息。 甄玉嬛有几分不屑,自己早在乾元十四年便有孕晋封为贵嫔,更是在乾元十六年被册封为九嫔之首的昭仪。 区区一个胡蕴蓉算什么? 若是自己能回宫,什么安陵容、胡蕴蓉,都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甄玉嬛摸了摸肚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的肚子已经渐渐大了起来。 她曾经两次有孕,这种再为人母的感觉也十分熟悉。 虽然还不能确定,这孩子究竟是玄清还是玄凌的,可是甄玉嬛已经决定,一定要靠这个孩子再次回宫。 可别忘了,宫中还有自己的女儿胧月帝姬呢。 若是这次怀着一个皇子,找个好时候告诉玄凌,那将来回宫,至少也是一个妃位吧。 这么想着,甄玉嬛便托李青传消息给沈眉庄,想要见上一面。 沈眉庄如今只是婕妤,还不算主位贵嫔。听见甄玉嬛的消息也有犯难,思来想去,她有了主意。 三五日后,和睦再次高烧不退。昌敏贵嫔什么法子都用了,始终不见效。还是与她交好的恪婕妤主动请缨,说是可以代贵嫔去往甘露寺为帝姬祈福。 昌敏贵嫔意动不已,为了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拉着她就要去见端仪夫人。 正巧陵容也在,昌敏贵嫔担心女儿的病情,倒是没有再次冒犯陵容。 倒是沈眉庄,大约是想着即将回宫的甄玉嬛,整个人都有些兴奋。 端仪听过,没再理会二人,反而问陵容:“熙瑶夫人,你意下如何?” 昌敏贵嫔和恪婕妤一愣,陵容虽然也是从一品夫人之位,却没有协理六宫之权。 陵容也是知道这点,因而直接说了:“端仪姐姐莫不是忘了,妹妹并无协理宫事之权呀。” 端仪轻笑:“为了孩子,咱姐妹几个说些小话,哪里就牵扯到宫务不宫务了?” “妹妹你只当是闲聊,只说恪婕妤出宫这事如何?” 陵容知道端仪是有心在她二人面前给自己做脸,也不辜负她的好意,直接道:“恪婕妤需照料太后,依本宫看,还是换个人更合适。” 陵容看了一眼沈眉庄不甘的表情,玩心大起:“端仪姐姐,你觉得呢?” 端仪夫人如何瞧不出沈眉庄满脸的算计? 为帝姬祈福,自有钦天监,祈福的地方,皇宫之内便有通明殿,为何偏偏要去甘露寺? 还偏偏是她出宫去? 这么想着,端仪夫人便问了出来。 沈眉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两人分明是存心羞辱自己。 但是为了将来甄玉嬛进宫,自己收养胧月、位列贵嫔,沈眉庄还是将这口气咽了下去,按照先前准备的,一一作答。 “回端仪夫人、熙瑶夫人,宫中通明殿虽然香火旺盛,可是毕竟身处宫苑,不算清净。” “宫外的甘露寺,全是女子,与帝姬相宜,再者甘露寺也算皇嗣,并不辱没了帝姬。” 陵容与端仪对视一眼,轻轻点头:“如此说来,选甘露寺也算合宜。” “不过,为何偏偏要你去祈福呢?” “贵嫔作为帝姬生母,亲自祈福岂不更好?” “便是要照顾帝姬脱不开身,也有旁人相替啊。” 第181章 甄玉嬛回宫(三) 沈眉庄涨红了脸,终于把心一横,说:“宫中,女子虽多,然而内监身子污糟、宫女出身低微,没有一个可配给帝姬祈福,” “若是宫嫔,虽然堪配帝姬祈福之事,然而……,然而……” 陵容饶有兴致:“然而什么?” 沈眉庄声音中不觉带了几分愤恨:“然而宫中女子沾染皇恩,身子毕竟不够干净,” “所以呢?”陵容就是沈眉庄口中那个身子不够干净的人,歪着头接着问沈眉庄。 “嫔妾,嫔妾多年未曾侍寝,”和李长私下的不算,“因此是最适宜去往甘露寺祈福之人了。” 端仪夫人听过她这些不伦不类的话,眼睛微挑:“旁的倒还有些道理,只是什么叫宫中女子沾染皇恩,身子毕竟不够干净?” “若是不与陛下接触,保持所谓的洁净之身,那你当初又为什么入宫?” “你说这个不干净,那个不干净,难道你就是干净的?” “本宫怎么记得,陛下也曾到你宫里用过膳?” 沈眉庄为了见甄玉嬛,什么都豁出去了,没想到自曝其短,还是被陵容落井下石。 陵容看过一番沈眉庄红里透白、白里透黑的脸色,好好欣赏之后,才慢悠悠地说:“不论为了什么,既然恪婕妤有这份心,那不如就成全她吧。” 陵容微微压低声音,不过这声音,还是恰好让几人都能听见:“哪怕是看在昌敏贵嫔的份上呢?” 端仪夫人闻言,欣然点头,爽快利落地赐了出宫腰牌。 沈眉庄见了那腰牌,就像狗见到了肉,略陪了一会,就迫不及待地走了。 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端仪夫人有几分狐疑:“从来没见恪婕妤是这样热心肠的人啊。” “妹妹你与她是旧相识,觉得如何?” 陵容微微一笑:“姐姐还是操劳一番,看看和睦帝姬,究竟是如何生的病吧?” 端仪夫人目光一凝:“若是有人敢对皇嗣下手,本宫决不轻饶。” 沈眉庄领了牌子,这会便开始收拾东西。 而端仪和敬仪,也会利用她不在宫中的两天,仔细查明和睦帝姬生病的原因。 见她二人跃跃欲试的样子,陵容道:“两位姐姐何必如此麻烦,如今昌敏贵嫔今生只有和睦一个孩子,她才是宫中最紧张和睦的。” “若有线索能指明谁与和睦帝姬生病一事相关,哪里还需两位姐姐这样操劳?” 三人相视一笑。 本来只是小小的试探,谁知昌敏贵嫔竟然抓住了那一点点小线索,自己顺着查了下去。 三日后,沈眉庄便回来了,看起来精神抖擞、红光满面。 看着倒不像是为和睦祈福的,反而是像为她自己祈的福。 不过她三日不在,和睦帝姬身子也好了许多。昌敏贵嫔还曾抱着和睦亲自去秋来宫好生感谢了沈眉庄一番。 谁能想到,昌敏贵嫔此时,已经在怀疑和睦的病情了呢。 送走昌敏贵嫔,沈眉庄还是按捺不住心中那股激动。 如果甄嬛回宫,那么自己也能有个最坚实的依靠。 想到那天披香殿中,陵容高高在上的问话,沈眉庄不禁回想起刚入宫的日子,那时候,她是惠嫔、惠容华,而安陵容则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选侍。 如果有一天,自己成为惠妃、惠仪夫人,那今日问话的就是自己了! 有孩子又怎么样,安陵容有孕,人家文容华也照样有孕,也没见她那样招摇啊。 况且,嬛儿告诉自己,她也有孕了。 到时候,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沈眉庄在宫中多年,如今总算见着了一丝曙光 ,她东想西想,终于睡着了。 次日一醒,却是被玄凌传召。 内监引她去了披香殿,玄凌在,端仪夫人在,昌敏贵嫔在,就连陵容也在。 一见沈眉庄进来,昌敏贵嫔便是一个巴掌落在她脸上:“贱人!你竟敢毒害本宫的女儿!” “枉我如此相信你,还对你前去祈福之事千恩万谢,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狠毒之人!” “陛下,臣妾此生只有和睦一个女儿,沈氏包藏祸心、毒害帝姬,求您做主啊!” 玄凌对沈眉庄已经没有多少感情,之前的晋封,不过是看在太后的面子而已。 看见昌敏贵嫔如此激动,对她的话,已经有了三分相信。 他草草看过昌贵嫔准备的诸多物证,而后勃然大怒,将沈眉庄狠狠踹倒在地:“毒妇!赐死!” 沈眉庄不可置信,她还想做惠仪夫人,她还不能死。 一想到这个,她便死死抱住了玄凌的小腿,哭诉道:“陛下,嫔妾去往甘露寺潜心祈福,寺庙中人人皆知,就连带发修行的莫愁娘子,都曾知晓。” 莫愁,是甄玉嬛修行的名号。 听见这两个字,玄凌动作一顿。 沈眉庄见有希望,接着说道:“况且贵嫔说臣妾毒害帝姬一事,臣妾绝不能认。” “想当初,和睦帝姬过敏一事,也是疑点重重。贵嫔身为帝姬生母,怎么会如此不小心?” “皇后娘娘抱养胧月帝姬,端仪夫人抱养顺安帝姬,不是亲生尚且能悉心照顾,贵嫔身为帝姬生母,怎么会如此疏漏?” 沈眉庄本意是叫玄凌想起当初昌敏贵嫔自导自演的把戏,虽然有效,但是却实打实地得罪了端仪和敬仪。 敬仪夫人幽幽道:“还是婕妤有见识,知道我们这些抱养的,总归不如亲生的。” “即使如此,你与和睦帝姬连抱养关系也没有又为什么替她前去祈福呢?” “依本宫看,也是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陵容抿唇一笑:“两位姐姐切勿动气,顺安、和静就是记在姐姐玉碟名下的孩子,多年付出,人人皆知。” “依妹妹看,恪婕妤去往甘露寺,恐怕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玄凌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沈眉庄知道,玄凌盛怒之下开口赐死,今天自己是不能全身而退的了,但是,要保住自己,也不是没有办法。 她索性把心一沉:“是,嫔妾的确还有私心。” “出宫修行的莫愁娘子,是嫔妾的手帕之交。” 她看向玄凌,破釜沉舟道:“嫔妾顺便探望她,如今已有两个月身孕了!” 第182章 甄玉嬛回宫(四) 玄凌方才大怒,闻言又转而一喜:“什么?玉嬛有身孕了?” 沈眉庄面色激动,似乎与有荣焉。她重重地点了一个头:“是啊,嬛,莫愁娘子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嫔妾前日去瞧,她怀孕辛苦,已经消瘦许多了。” “不过,”沈眉庄放柔了声音:“她还是非常挂念陛下的,还曾托嫔妾好生照料陛下。” 玄凌点点头:“玉嬛怀孕辛苦。” 见玄凌如此在意甄玉嬛,觉得胜券在握,她还抬头看了一眼同样怀孕的陵容,颇有几分不忿:“同样是怀孕,安,熙瑶夫人过的可比莫愁娘子舒服多了。” 岂料玄凌看了一眼陵容,却说:“熙瑶夫人毕竟在宫中,和莫愁在甘露寺是不一样的。” 言下之意,竟是要将甄玉嬛留在甘露寺,并不打算接她回宫。 沈眉庄一惊,勉强按捺住心中波澜。 昌敏贵嫔却坐不住了:“表哥,那莫愁娘子不过是一个勾引陛下、亵渎佛寺的人,如何 值得听沈氏唠叨这许久?” “和睦这次生病的原因,难道表哥都忘了吗?” 一边是甄玉嬛的嘱托,一边是昌敏贵嫔母女的委屈,玄凌却是有几分犯难。 昌敏此时却是冷冷一笑:“方才陛下亲口赐死。” “来人,将这毒妇发落到慎刑司!” 沈眉庄不可置信,已经抬出甄玉嬛了,陛下不应该尽快去将她接回来,然后将自己晋封为贵嫔吗? 玄凌面上有几分不赞同,但是到底没说什么。 毕竟在他心中,沈眉庄和甄玉嬛的分量还是不一样的。 他愿意为了甄玉嬛去甘露寺,但是在沈眉庄和胡蕴蓉之间,他还是会选择胡蕴蓉。 玄凌没有阻止,沈眉庄惊惧之下,双股战战,以头抢地:“陛下,救救嫔妾,救救嫔妾啊!” “当年,您还赐给嫔妾存菊堂,嫔妾一直都记在心上!” 玄凌背过身去。 见玄凌不理睬,沈眉庄转而一把扯住陵容的裙摆,哭诉道:“熙瑶夫人,你说句话啊。” “当初怎么一起入的宫,你还是在甄府学的宫规,难道你都忘了吗?” “刚入宫时,你还只是一个选侍,是我和嬛儿对你处处照顾,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沈眉庄越说,力道越大,激动之下差点叫陵容摔倒在地。 多亏一旁的敬仪夫人眼疾手快,将她稳稳扶住。玄凌大惊之下,连忙将陵容抱住,亲自将她扶着坐下。 陵容垂眸歪坐,沈眉庄下手虽重,可是还伤不了她。只是在玄凌面前,做个柔弱的样子罢了。 沈眉庄要死,自己就帮她一把。 这会陵容独独坐着,瞧见沈眉庄低垂的头颅、跪曲的身姿,什么都不必说,便赢了。 端仪夫人道:“陛下,恪婕妤毒害帝姬在先,暗害夫人在后,如何能为婕妤?” 玄凌很是认同,他说:“就依端仪所说。” “沈氏先后意欲伤害两位皇嗣,实在罪不容诛。” “传朕旨意,将她发落到慎刑司。” 玄凌话音未落,芳若便匆匆进来。 沈眉庄一见芳若,眼中倏地迸发出一道光芒。 她在颐宁宫伺候许久,如何不知太后、皇后和昌敏贵嫔之间的事情? 上次晋康翁主到颐宁宫来闹事,就是她偷听之后,将皇后引来的。 皇后一来必定出事,而后接近昌敏贵嫔,才有机会借和睦帝姬生病之事,出宫去看甄玉嬛。 这是她苦思冥想得来的计谋。 至于今天,沈眉庄摸透了太后和昌敏贵嫔之间的关系,玄凌召她时便心有预感,为防万一,叫采月去往颐宁宫。 再加上有芳若在旁一唱一和,太后一定会出手保她。 沈眉庄眼巴巴地看着芳若,果然芳若面不改色,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太后不知道沈眉庄做过的事情,只以为她是和昌敏贵嫔斗气,那沈眉庄作为太后身边的人,太后是一定要出手保下的。 “太后娘娘说,恪婕妤一向孝心,若是犯了什么过错,还请陛下看在婕妤诚孝的面子上……” 玄凌狠狠一蹬芳若,半晌道:“传朕旨意,将沈氏褫夺封号,贬为官女子。” 又对沈眉庄道:“沈氏,既然太后要留你,朕也不好违拗太后旨意。” “既然她老人家要留你一命,朕便将你贬为最末等的官女子,你以后,好自为之。” 沈眉庄惊惧之下,已经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只知道一转眼,自己就从秋来宫搬到了去锦宫旁边的一个小小的无名居所,身边也只剩下了李长一个。 按理,官女子是没有人伺候的,只是她舔着脸找芳若帮忙,这才给了一个面子,准许留下一人。 沈眉庄想来想去,将采星采月送去了内务府,留下了李长。 再去向太后谢恩时,沈眉庄便不能穿自己最爱的铁锈红湖锦了,她如今的位份,认真装扮起来,也不如宫中积年有藏的嬷嬷。 但是太后才刚出手保了她一命,总不好不去。 不过沈眉庄刚到颐宁宫外,便被拦住。太后出于自己的考量,保下沈眉庄,然而对于沈眉庄自作聪明挑衅昌敏贵嫔的做法也有几分不满,这会子叫人在外面将她拦住,就是一个下马威。 沈眉庄悻悻地回去,为今之计,只有甄玉嬛了。 玄凌得知甄玉嬛有孕,的确是高兴的,胧月虽然也招人喜欢,可是这几年性子总是越来越古怪,总是不太讨喜。 如果玉嬛能为自己再生一个像宛宛的孩子,那么…… 这么想着,玄凌便再次往甘露寺去。 一见到玄凌,甄玉嬛便双目含泪:“陛下,都是嬛嬛不好,眉姐姐来探望我,偏偏因我而被人暗害,” “嬛嬛命中注定遭人妒忌,自己坎坷也就罢了,如何能连累眉姐姐呢?” 见玄凌不像往常一般安抚,她眼珠子一转,又说:“或许,也是眉姐姐自己唐突了些,陛下要罚,也是应当的。” “只是嬛嬛终究和眉姐姐姐妹一场,实在不放心,想去瞧瞧她。” 第183章 故人相见(一) 玄凌一愣,慢慢说:“你当初出宫,如今回宫,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还是让朕再想想吧。” 这么说着,玄凌便没了多少兴致,略坐了会,便回宫了。 玄凌要继续想,甄玉嬛可等不得。 再等,玄清就要回来了。 自己怎么还有机会再去见玄凌? 究竟是谁不肯自己回宫? 甄玉嬛想来想去,只有安陵容了。 这几年,她几乎是偷走了自己的宠妃之运。想来她也知道,在玄凌心中,还是自己最重要。 因此安陵容才这样千拦万阻,看来等自己入宫,她就不会再得意多久了。 那些错过的恩宠、错过的晋封,自己都会一样一样拿回来! 玄凌常去甘露寺的事情,瞒不过众人。 沈眉庄被贬为官女子之后没几日,太后突然叫众人前去颐宁宫,连端仪夫人和敬仪夫人都召来了。 陵容虽然有孕,容易疲累,但是也不得不去。 颐宁宫内,该来的已经差不多全来了。 太后这里还是老规矩,只有贵嫔位份以上的人,才可以进来。 陵容有孕,位份又高,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到了。 颐宁宫正殿摆了两排座椅,陵容和端仪、敬仪一同坐在上首。 往下则是谦妃、欣修媛、昌敏贵嫔、宁贵嫔、襄贵嫔等人。 除却重要节宴大事,太后宫里还甚少聚齐这么多人,大家一时都有些纳闷。而大家刚来时,宫人们都说太后正在诵经,还未到出来的时候,叫大家略等一等。 在太后宫中,就算在疑惑,也不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众人都屏息等待着。 未几,太后才缓缓出来。 不知何时,太后的头发已经有了几分花白,大约是刚念完佛的缘故,没来得及换衣裳,还是一身素衣。 一道熟悉的身影稳稳扶着太后,众人一看,竟然是皇后身边的剪秋。 果然太后身后,就是同样一身素衣的皇后。 昌敏贵嫔看见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毒恨,就是皇后叫自己再也不能生。即便晋封为双字封号的贵嫔,也不能平息心中的怨恨。 太后叫大家来,也没什么大事。说了几句,便说起了甄玉嬛的事情。 太后与皇后,对于甄玉嬛的态度,截然不同。 在太后眼中,甄玉嬛就是一个和纯元样貌相似的普通女子而已,虽然有几分小聪明,可是她家世败落,已经构不成什么威胁。 这样的人入宫,既能牵绊住玄凌的心,也不会妨碍到皇后。 况且甄玉嬛注定受宠,她入宫,也能分担一下熙瑶夫人和昌敏贵嫔给皇后带来的压力。 最关键的是,这件事是皇后“主动”提出的,那么皇后解禁,便有把握了。 只不过,平白无故,将废妃出宫之人再次召入后宫,也不好专断独行。 最起码,要叫贵嫔以上的妃子知道。至于贵嫔以下的,也不算什么。 太后慢慢说了召甄玉嬛入宫的事情,众人面面相觑,都知道太后不过是略给个面子告知此事罢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有皇后,陵容作为当年事件的知情人,略一思忖,就知道这是太后给皇后强制下的政治任务。 陵容鼻观口、口观心,只当自己是个木头人。 她太了解皇后,就算皇后此时因为被玄凌禁足,不得不采用将甄玉嬛接进宫的方式讨好玄凌,可是皇后对甄玉嬛的恨意绝不比对纯元的少。 太后见没人说话,意思就是没人反对。 她慢慢饮了一杯茶,又问:“不过哀家也有一件事拿不定主意,甄氏若是回宫,该许她什么位份呢?” 众人讷讷不言,太后对此十分满意。 但她还是点了陵容:“熙瑶夫人,你怎么看?” 陵容不是协理六宫之人,太后却偏偏先问她。 陵容略一陪笑:“娘娘,有皇后娘娘在前,哪里有臣妾说话的份?” “您不如赐臣妾一杯茶,叫臣妾偷偷懒吧。” “至于甄氏入宫封什么位份,只要不占了如今姐妹们的位份,臣妾等便知足了。” 陵容带头说了几句玩笑话,余下的人也跟着纷纷附和,气氛才渐渐好转。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皇后,既然熙瑶她们都叫你做主,那你就操些心。” “甄氏从前也算陛下看重的,你有事还是要多和陛下商议。” 太后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借甄玉嬛入宫一事,叫大家知道,皇后始终是皇后,身份出众,旁人不可僭越。 皇后果然下午便去了仪元殿,玄凌知道太后的意思,终究没有拂她的面子。 就连甄玉嬛的位份,也交由皇后裁夺了。 玄凌本身只是想让甄玉嬛在甘露寺生活,太后和皇后主动提出来,玄凌自然乐意,毕竟也省了自己一份力气。 至于甄玉嬛安排什么位份,玄凌却是不关心的。 皇后早在自己心中准备了三个位份,这会揣度着玄凌的神情,试探着开口道:“甄氏,毕竟曾经伺候过陛下,依臣妾看,不如定为贵嫔如何?” 话一出口,皇后就有几分后悔。玄凌摆明了是不太在意甄玉嬛的位份,自己却还是因为姐姐的阴影,认为甄玉嬛需得贵嫔之位。 她转而就说:“不过,甄氏当年毕竟是犯了错,就连甄家也被发落了。” “她出宫多年,贸然回宫也不太合规矩,况且贵嫔的册封仪式不算简单,”皇后铺垫了一堆,终于说出最终目的:“不如先将甄氏封为婕妤,接入宫中。” 皇后生怕玄凌不满,又找补到:“甄氏如今已经有孕,等到生产之后,再得晋封,成为贵嫔也不是难事啊。” “到那时,也更加名正言顺。” 玄凌见皇后说的头头是道,也就点点头,嘱咐道:“既然皇后想的如此周到,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 他敲了敲桌子,再次说:“甘露寺毕竟在民间,人多口杂。” “若是安排人接她进宫,一定不要传出什么话来。” 皇后看见玄凌还能这样嘱托自己事情,不禁有几分动容,她略一福身子,信誓旦旦地说:“陛下放心,甄婕妤入宫之事,臣妾一定办得妥帖。” 第184章 故人相见(二) 甄玉嬛入宫之事已定,玄凌知道她一心念着此事,想到那与纯元相似的笑容,玄凌挑了个日子,往甘露寺去了。 正巧这日上午,清河王办事回来。 他去蜀中近三个月,虽然与甄玉嬛时常通信,可是毕竟不如见面。 况且这一两个月来,甄玉嬛回信减少,语言也愈加冷淡,叫玄清有些惴惴的。他还想着,二人一起服了假死药脱身去做老百姓呢。 好在他心中还是念着正事的,只是汇报的时候,面上几分急切之情,还是没瞒住玄凌。念着他这次差事办得还不错,玄凌打趣道:“六弟面露急色,莫不是已经知道你的好事了?” “沛国公之女文静大方,又对你一往情深,朕也十分羡慕啊。往后可要好好对人家!” 说到尤静娴,玄清面露难色:“陛下,臣弟,臣弟不能迎娶尤小姐。” 玄凌早已为玄清的婚事头疼不已。玄清一直犟着不肯成婚,连带着耽误了平阳王。 况且这些事传出去,人家不会说是玄清自己不愿成家立业,反而要说自己和太后苛待皇亲。如今好不容易敲定了玄清、玄汾和予漓的婚事,自己金口玉言下了旨意,怎能再改? 玄凌沉了脸色:“六弟,朕与你一向兄弟情厚,尤静娴钟情于你,只要你肯和她好生相处,必有举案齐眉的一天。” “她出身大家,容貌不俗,性情温和知礼,绝不会委屈了你。” “况且,朕已经下旨许婚,你,就准备准备吧。” 玄清闻言,面色惨白。他无法违抗君令,只能跪下谢恩。 可是,一想到在甘露寺苦等自己的嬛儿,玄清心中就是一痛。 “陛下,臣弟领旨。只是臣弟午后还有些私事要办,恐怕不能陪陛下用膳了,还请陛下恩准臣弟先行出宫。” 玄清领旨,玄凌心情大好。问道:“六弟要去哪里?” “甘露寺。”一时不防,玄清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玄凌却抚掌大笑:“好,好极!朕也要去甘露寺。” 他走下来,拍了拍玄清的肩膀,很有几分从前兄弟间打闹的意味:“你不知道,在你去蜀中的时候,朕与莫愁又见面了。” 怕玄清不知道莫愁是谁,玄凌难得贴心解释:“你大概忘了,莫愁就是从前的甄氏,朕记得,乾元十三年,你们还一起在行宫和过诗呢!” 玄清闻言,心如刀绞,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尽量放松身子,不叫玄凌察觉掌下僵硬的肩背。 玄凌自顾自地说完,又转身坐回宝座:“依朕看,你就留在宫中与朕一同用膳,等到下午,再一起去甘露寺吧。” “你怕是好几年没见她了,不知道她变成了什么样子了。” 看见玄清仍有些呆愣,玄凌以为是自己与废妃之人再度见面有些不妥,咳嗽了一声,解释道:“皇后大度,主动要接她进宫。” “朕想着,既然你回来了,不如就叫你去。你办事,朕一向放心。” 见玄清还没有回话,玄凌心中一阵狐疑。 玄清感受到一道饱含威压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赶忙回话:“臣弟,臣弟有一问,还请陛下解惑。” 玄凌点头。 “陛下,将甄氏接回宫,那甄氏自己愿意吗?” 玄凌没想到是这个问题,他笑道:“甄氏自然是愿意的,朕看她也是极欢喜的。” “况且,她已经怀孕,不回宫,也不好生养。” 玄凌的话,犹如重锤,一下下敲在玄清的心上。 欢喜……有孕…… 玄清顶着心中的苦涩终于说:“接甄娘娘入宫一事,臣弟领旨。” 玄凌哈哈一笑,旋即又说:“甄氏当年犯过大错,此次进宫也是因为皇嗣,如今只封为婕妤,还当不得娘娘二字。” “你是她的接引官,这些事,内务府回头都会跟你说清楚的。” 居然不是娘娘? 玄清心中莫名地为甄玉嬛升起一股不平。 可是一想到自己心爱之人如今另投他人怀抱,这股不平,很快又被酸涩代替。 也罢,就让自己最后再送她一程吧。 从此,和那位尤小姐过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日子。 午后,玄凌带着玄清来到了甘露寺。 甄玉嬛一见玄凌欢喜不已,连忙扑了上去,娇声道:“陛下 ,你终于来了。” 看见玄凌身后的玄清,甄玉嬛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如果,如果在玄凌面前,玄清因为太爱自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那自己可就…… 岂料玄清居然像没事人一般:“小王见过甄小主。” 甄玉嬛一听见甄小主,便顾不上玄清,她露出和纯元皇后极为相像的半边脸,欢喜道:“陛下,嬛嬛可以入宫常伴左右了吗?” 玄凌颇为喜爱地摸了下那半边脸,温声道:“是,皇后已经拟好位份,连住处都安排好了。” 位份?小主? 甄玉嬛心中犯疑,脸上却还不动声色:“皇后娘娘贤德,嬛嬛感怀在心。” “只是不知给嬛嬛安排的是何位份,嬛嬛想,回宫之前,也好给众位姐妹准备些礼物。” 玄凌像是听不出甄玉嬛话里话外的试探一般,或许也是以他的身份无需在意 ,脱口而出:“是婕妤。” 婕妤? 竟然是婕妤? 自己怀着孩子,竟然也只是婕妤? 甄玉嬛不可置信,一定是安陵容背后作乱,这才压下了自己的位份。 否则以玄凌对自己的痴迷,时常出宫到甘露寺探望的心意,自己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婕妤? 年前大封六宫之事,前些日子沈眉庄来的时候都跟自己说了,就连沈眉庄,如今也是恪婕妤了,自己的婕妤还没个封号呢! 甄玉嬛有心和沈眉庄比较,却还不知道沈眉庄已经被贬为官女子一事。 当初假孕一事,沈眉庄虽然被贬为最末等的更衣,却还是有品阶的,不像这次,直接一撸到底,成了没品阶的官女子,因此才没能透出消息来。 玄凌见甄玉嬛不出声,以为是她嫌弃,于是语含警告:“当初你为何出宫,自己也明白。” “皇后大度,熙瑶、端仪和敬仪也十分宽容,你入宫后,要痛改前非,好生做人。” 第185章 故人再见(三) 玄凌捏了把甄玉嬛腮肉当着玄清的面调笑道:“若是你再度犯错,朕可不会到甘露寺了。” 甄玉嬛有几分尴尬,贴向玄凌告饶。 眼神却飘向玄清,流露出几分委屈与不甘。 玄凌又安抚甄玉嬛几句,想着今晚答应与陵容用膳,便先走一步了。 玄清却因为要上香的缘故,还留在甘露寺中。 玄凌刚走,甄玉嬛便哭了起来:“清郎,你都看到了吧?” 甄玉嬛一边说,一边向玄清靠过去。 玄清不自觉地往后退:“小王不明白婕妤在说什么。” 甄玉嬛柔声道:“这会就咱们两个,还叫婕妤做什么?” “你一向,不是最喜欢叫我嬛儿了吗?” 玄清努力抑制自己抱住甄玉嬛的双手,冷冷道:“你如今已是陛下妃嫔,再叫恐怕不合适了。” 甄玉嬛心中一惊,怎么玄凌对自己不如从前,就连玄清也好像冷淡了? 自己回宫,只得婕妤之位,若是没有玄清相助,将来怎么办? 玄清狠一狠心,道:“陛下已经赐婚,小王送小主入宫不久,也就该成婚了。” 甄玉嬛见玄清似乎是铁了心要离开自己,不由得下一副猛药:“好,清郎,你不想着咱们这几年的情谊,你要抛下我令娶高门小姐,这些我都不怪你。” “可是,可是”,甄玉嬛痛心疾首道:“你不管我可以,难道你连自己的亲生孩子也不管吗?” 玄清大惊失色,看向甄玉嬛已经显怀的肚子:“孩子?什么孩子?” 见玄清上钩,甄玉嬛往他怀里一靠:“自然是咱们的孩子啊 。”说罢,拉着玄清的手,慢慢摸向自己的肚子。 “你走后没多久,有一天陛下来上香,见到了我 ,便,便强要了我。” “那是我虽已有了身孕,却不好说,只能受了。如此一来二去,陛下竟然要我入宫。” “皇恩难抗,也许你我命中注定,一个入宫,一个成亲吧。” “只是我宫中树敌众多,你放心,我拼死也会保住你的血脉的。” 见甄玉嬛这样说,玄清连忙指天誓日:“嬛儿,方才我说那些话都是浑话!” “你放心,就算你入宫了,也有我!” 甄玉嬛心中暗笑,却仍是一副忧愁的样子:“可是,可是那位尤小姐怎么办?她一定容不下我的。” 玄清冷哼一声:“尤氏若是安分还罢,若是作乱,你身为皇妃,自可应对。” 玄凌着急回宫,本是为了赴与陵容约定的晚膳,谁料陵容知道他是从甘露寺回来,心中有几分嫌弃,于是推脱孕中不适,将玄凌推走了。 玄凌在陵容这里吃了瘪,转头又去寻了滟常在。 不过晚膳之后,玉如却是来了。 她牵着蕴真帝姬的小手进来,殿内便充满了笑声。 陵容又惊又喜:“你这蹄子怎么来了?” “莫不是长春宫没有晚膳?” 玉如瞧了瞧陵容的脸色,道:“听说娘娘身子不适,宝哥儿又在学馆,我便来了。” “这还是陛下嘱咐,叫我过来陪你的呢。” “不过我瞧着,娘娘面色尚可啊。” 玉如自己也有心烦意乱不想侍寝的时候,略一转,就知道陵容的心思。 她自为得意地开口:“娘娘莫不是为甄氏回宫一事担忧?” 她将蕴真交给梨云,安慰道:“这些年,我冷眼瞧着,陛下也就对你有几分真心,娘娘不高兴,也是应当的。” “不过,她一个罪臣之女,又是废妃出身,就算进宫,又能掀出什么风浪?” “娘娘如今是双身子,还是养好身体要紧。” 陵容心知玉如的关心,拍拍她的手,示意坐下。 “我并不是为了甄氏。她虽然得以回宫,可是她不知道宫中这几年的事情。她的回宫,是出自朱家,出自皇后 。” 玉如恍然大悟:“经过大殿下和昌敏贵嫔两件事之后,皇后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已经不比往昔。这次甄氏回宫却是皇后提出,娘娘是担心,皇后一党借此机会再度壮大?” 陵容道:“非但如此。” “本身宫中局势还算稳定,昌敏贵嫔一党,皇后 一党,你我一党。彼此掣肘,互有挟制。” “若是甄玉嬛回宫,还不知道会怎样。” 玉如道:“是皇后叫她回宫的,难道她不会紧贴皇后?” 陵容道:“以甄玉嬛的野心,不会甘于久居人下,况且,当初甄玉嬛出宫,也有皇后的功劳啊。” 玉如托着下巴:“可是,胧月帝姬……” “我看,皇后将胧月照顾的极好,就是性子大了些。” 陵容道:“毕竟生恩不如养恩大。” 玉如想了想说:“听说甄玉嬛也怀孕了,陛下因为她与故皇后样貌相似之故,对她本就多有偏袒,如今她虽只是婕妤,可是一年之后皇嗣满周岁便可晋封贵嫔。” “将来便是只熬资历,三年五年之后,也能封妃。” 玉如一向心宽,陵容见状,忙转移了话题,二人聊起春天里时兴的花样子,又说明儿约好了一同在指甲上作画,絮絮说了许久,玉如和蕴真也就在毓璋宫歇下了。 次日,皇后下旨,册封甄玉嬛为从三品婕妤,四月初七入宫,赐居棠梨宫,因有孕之故,入主莹心殿。 清河王玄清为册封使,接甄婕妤入宫觐见。 这一次甄玉嬛只是婕妤入宫,没有封号,没什么半副皇后仪仗的排场,也没有阖宫嫔妃相迎的待遇。只有一顶小轿,低调地进了宫城,还不如当年秀女入宫。 玄凌虽然仍旧喜爱那张纯元脸,可是整体上对于甄玉嬛的喜爱,已只剩六分。当中一多半,还是因为容貌和子嗣。 这天众人为了给玄凌面子,也早聚在凤仪宫等待甄玉嬛前来请安。 凤仪宫许久没这样热闹,皇后坐在上方饮茶,一时间因为凤仪宫重启而高兴,一时间又因为甄玉嬛阴魂不散而神色狠厉。 不多时,宫人来报,说是甄玉嬛已经入了宫城了。 日子渐热,可皇后一向提倡节俭,凤仪宫内还没有用冰。昌敏贵嫔一向娇贵,闻言不耐烦地轻摇绢扇:“不是应当半个时辰之前便入宫吗?” “怎么拖到现在?” 胡蕴蓉没见过甄玉嬛,不知道她从前的事情,这几天,几乎是疯狂搜集甄玉嬛从前的消息,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能明白甄玉嬛今日为何迟来。 第186章 故人再见(四) 昌敏贵嫔忌惮甄玉嬛不是没有理由的,沈眉庄暗害和睦帝姬一事证据确凿,虽然因为她自己曾用和睦做过苦肉计,叫玄凌心中怀疑,只是认为玄凌能够留下沈眉庄一命,不仅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也有当时她话中提到甄玉嬛的缘故。 再者,她之前因为双字封号一事,骄狂许久,甄玉嬛回宫,难免打听道她曾经也有过双字封号,加上出宫五年,还能被玄凌记起,心中多有忌惮。 正好抓住了甄玉嬛见礼来迟的把柄,因而发难。 皇后驱虎吞狼,使甄玉嬛来压制陵容和昌敏贵嫔本就不是心甘情愿,几乎完全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勉强答应的,因此才将甄玉嬛的位份压地那样狠。 如今见昌敏贵嫔自己就和甄玉嬛对上,心中难免放松。 一炷香之后,甄玉嬛终于来了。 她不是主位,无需经太庙告礼而来,也就没什么吉服仪仗可言。 甄玉嬛款款而来,身后还跟着崔锦汐和两个侍女。一个二十上下,正是当初跟着一起出宫的如碧,还有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容貌清丽,有几分山野灵气。 看着眼生,想来是宫外带进来的。 甄玉嬛再次回到这宫城,昨晚几乎激动地一夜未睡。 再次踏进这熟悉的宫殿,哪怕闻到皇后宫中的瓜果香气,都叫甄玉嬛浑身战栗。 自己以废妃之身回宫,本是极大的荣耀,玄清曾经为她提议,安排一个宫门相迎的环节,却被端仪夫人拒绝,理由则是婕妤之身不必如此高调。 玄清还想再说,却又怕暴露自己和嬛儿的真挚爱情,只得作罢。 她咽下诸多委屈,抱着极大的野心,朝座上之人一一看去,几乎都是相熟之人。 她先是告罪来迟之事,说是司马的宫人吃坏了肚子,因而耽搁了些时间。 其实是玄清舍不得甄玉嬛,一想到甄玉嬛进宫之后,二人几乎天人永隔,玄清就忍不住拉着甄玉嬛厮磨了会,这却是不能说的。 皇后毕竟是甄玉嬛回宫的主使人,她看了一眼甄玉嬛,没再提起迟到的事情,从容开口道:“这位便是甄婕妤了。” “虽说甄婕妤从前也是选秀入宫,不过如今她出宫祈福五年,想必新来的姐妹便不认识了。” “本来晋封之事,也是要阖宫拜见的,今日权当是互相见个礼了。” 皇后发话,剪秋立刻拿出一个软垫,一旁的宫女接过,放在了皇后宝座下方。 甄玉嬛扶着肚子,独自上前。她报的孕息是三个月,看着却只比陵容七个月的身孕小一些,和文容华六个月的差不多大。 她扶着肚子,颤巍巍就要跪下。 皇后却突然说:“瞧本宫,欢喜地都忘了。” “陛下昨晚特意嘱咐过,甄婕妤有孕,还是双胎,今日便不用跪了。” 皇后一边说,剪秋就一边去扶甄玉嬛。 陵容淡淡一扫甄玉嬛微扬的脸蛋,心知皇后这话有两个意思。 一来,玄凌冷待皇后许久,昨晚宿在皇后宫中,皇后正有昭告天下的意思。 二来,甄玉嬛以废妃之身回宫,本就惹眼,加上 怀孕,更会成为昌敏贵嫔等人的眼中钉。今天皇后当着大家的面,曝出甄玉嬛所怀的是双胎,更是把甄玉嬛架上去了。 她是生怕甄玉嬛和昌敏贵嫔斗不起来。 果然,昌敏贵嫔闻言,狠狠剜了甄玉嬛一眼,手中的帕子拧了又拧,一双杏眼几欲喷火。 就连端仪、敬仪,虽然脸上含笑,可是也流露出几分担忧,玄凌对纯元皇后的痴恋她们都心知肚明。 甄玉嬛回宫,会有更多时间和玄凌相处,加上双生子的金贵,恐怕要打破贵嫔以上不可越级晋封的旧规了。 昌敏贵嫔见不得甄玉嬛脸上故作清高的笑容,她声音清脆有力:“婕妤进宫便耽搁许久,不知什么时辰行礼啊?” 甄玉嬛如今极会做人,她微微欠身道:“这位娘娘,是嫔妾的不是了。” 又对皇后说:“虽然陛下、娘娘体恤嫔妾有孕,但是礼不可废,若不行礼,嫔妾心中实在难安。” 不等众人说话,甄玉嬛又道:“可否叫嫔妾身边的槿汐代臣妾行礼?这也算她的一点孝心了。” 崔锦汐闻言,立刻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玉如瞥了一眼崔锦汐世故老成的嘴脸,轻轻一哼:“婕妤今日回宫,还是选个体面干净的人代你行礼的好。” “当年崔锦汐受过处罚,终生都是没有品阶的普通宫女,这身打扮已经逾矩了,哪里还配给皇后娘娘行礼呢?” 她往后一瞧,正看见了那个十五六岁、满脸灵气的小丫头——玉如有个不为人知的怪癖 ,她擅作画,也就喜欢极能入画之人,譬如当年容貌惊人的陵容,譬如今日灵气十足的小丫头。 她抛下对甄玉嬛的成见,对那丫头招了招手,问道:“你来,告诉本宫,你叫什么?” 小丫头看了甄玉嬛一眼,说:“奴婢花宜,见过,见过贵人娘娘。” 圆圆的脸蛋,瞧着甚是讨喜,玉如无视甄玉嬛忽然变色的脸,问道:“好名字,哪个宜?” 花宜怯怯地瞧了甄玉嬛一眼,甄玉嬛道:“贵嫔娘娘,不如改日再问?” 玉如对甄玉嬛向来没什么好颜色,闻言便说:“代婕妤向皇后娘娘行礼之人,一定要仔细挑选。” “这会子不能去查她的家世,问问名字总是应该的。——若是她礼数行的好,待会本宫也好赏她。” 听见玉如从容熟练地自称本宫,甄玉嬛的脸色扭曲了一下。 花宜心性单纯,不想二人因为自己的名字而争吵起来,因此说:“奴婢的名字,是花朵的花,房子头的宜。” 花宜不识字,只能这样解释。 玉如点点头:“好孩子,名字好,人也好。这名字是你主子给你起的吧?” 花宜迫不及待地要为自己主子说好话,连声说:“正是正是,奴婢以前就叫阿奴,没什么正经名字。” “还是甄娘娘入宫前,给奴婢特意起了这样的好名字。” 她努力回忆:“甄娘娘还说,是宜室宜家的宜字。” 第187章 棠梨甄氏(一) 玉如听了,脸色大变,她离座上前欠身说:“臣妾问话,无意间冒犯皇后娘娘名讳,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看了一眼花宜,花宜第一次进宫,听了什么冒犯名讳的话,不免有些哆嗦。 玉如本是看不惯甄玉嬛,有心问话,给甄玉嬛一个下马威,谁知正好犯在她手上了。 一看花宜这样子,就知道名字是甄玉嬛起的,冒犯名讳的罪名恐怕还要这个无辜女孩儿来承担,心中有些不忍。 正欲开口求情,昌敏贵嫔却说:“皇后娘娘,甄婕妤养在宫外五年,念经打坐祈福参禅,看来已经将宫中规矩全忘了。” “进宫请安的大事也能迟到,贴身的侍女还冒犯皇后名讳,甄婕妤当真特殊。” 甄玉嬛心中厌烦旁人置喙自己私事,将那开口说话之人样貌记住,而后解释道:“实在是今日事多,不曾记起这个,既然她的名字不合适,不如请皇后娘娘改过?” 陵容一听见这个 “宜”字,就想起了从前的流“朱”,心道,甄玉嬛,你这毛病果然改不了。 下一瞬,却听见皇后说:“熙瑶夫人,你与甄婕妤是旧相识,依你看,改为什么好?” 陵容听见,这才去打量花宜,怪不得玉如喜欢她,果然有几分山野灵气。 陵容道:“这位姑娘,名字是她主子起的,冒犯的又是娘娘,臣妾实在不知道该取个什么名字,真是让诸位姐妹见笑了。” 陵容一边说话,甄玉嬛就一边用余光看她,几乎认不出来了 。 皇后暗道陵容滑不粘手,略一思忖,说:“本宫记得,你喜爱红、碧二色,既然已经有一个叫如碧的宫女,这个就改名叫做若红吧。” 若红怎可比花宜? 一直白土气,一引经据典,花宜才配得上自己。甄玉嬛想,若是自己开口叫若红,才真是掉价呢。 不过她才刚进宫,不好在这些事上太过坚持,闻言也只能谢恩。 而后才开始向众人行礼。 甄玉嬛先是拜见皇后,她欠身说:“嫔妾棠梨宫甄婕妤,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 若红跪下,这一回,就没有软垫了。 皇后点点头。 内务府的宫人又指引到陵容面前。 甄玉嬛早就偷偷打量过陵容,这几年陵容的变化,先前沈眉庄也和她说过。 不过沈眉庄出于自己的偏见,对于陵容的晋封等事,只是一笔带过。 因此甄玉嬛看见自己第二个要行礼的人,居然是陵容时,心中一愣。 端仪、敬仪夫人入宫都比她早,如何还排在她后面? 她却不知道,当初陵容与端妃、敬妃同为妃位时,的确在二人之下。因为那时陵容册封最晚,而端妃、敬妃还有协理六宫之权。 而如今,却是大不一样。陵容再度有孕,晋封在先,端仪、敬仪甚至其他人的晋封都因陵容而起,况且端仪、敬仪的封号是采用内务府既定的,而陵容本当时瑶仪夫人,是玄凌亲口赐下“熙”字封号 ,从这一点,又比端仪、敬仪尊贵几分。 因此今日陵容坐在左上首,当时甄玉嬛回宫,在颐宁宫,太后也是先问陵容的意思。 和今日皇后先问陵容如何更改若红的名字,是一个原因。 熙瑶夫人,是皇后之下第一妃。 见她动作有些迟疑,内务府的人催促道:“甄婕妤,这位是熙瑶夫人。” 甄玉嬛死死地捏住帕子,在距离陵容不到三尺的距离,再一次领略了陵容愈发成熟美丽的容貌,就连气质,也更加高贵清丽。 宫装繁复雅致,金珠步摇垂下,在陵容如玉的面颊,留下一道虚幻而灵动的倒影。 甄玉嬛不必行礼,却也需要欠身以示尊敬,陵容高坐,垂目看向她为表尊敬,特意简略的打扮。 甄玉嬛心中五味杂陈,安陵容再也不是当初从松阳县来的土丫头了。 “嫔妾嫔妾棠梨宫甄婕妤,拜见熙瑶夫人,夫人金安。” 陵容点点头,不怎么去看她。 甄玉嬛,她太了解了。若是自己出口对她怎样,她反而高兴。就是要这样无视,才能逼出甄玉嬛最真实的反应。 甄玉嬛所期待、所幻想的,是她自己高高在上,俯视众生,受万人追捧。 如今自己几乎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若是再与她争执,岂不是自降身价? 况且陵容更是知道,在甄玉嬛心中,恐怕任何人坐了自己如今的位置,她都忍得。只有自己,当初她瞧不起的自己,如今位居从一品叫她难以忍受。 就好像当初浣碧受宠一般,就好像有时沈眉庄位份高于她一般。 果然甄玉嬛有几分讪讪的,给端仪、敬仪夫人行礼后,才慢慢回转。 甄玉嬛回宫,太后不好急着召见她,唯恐失了身份。 不过她还是指派了谦妃过来。 甄玉嬛见谦妃容色清淡,淡薄出尘,心中暗暗给此人留下一个可操控、可交好的标记。 谦妃之下,是被封为九嫔之末的欣修媛。 当时玄凌本是不准备给她晋封的,然而考虑到淑和帝姬,最终还是加上了她的名字。只不过九嫔之末的身份,比起晋封 ,更像是一个警告 。 然而欣修媛却是全然不觉,她今日几乎是全场最高兴的一个。 她母家也颇有底蕴,只不过那都是先帝爷时候的事情了,如今逐渐衰落,只剩下一个空架子。 不过尽管只剩下空架子,她还是本能地瞧不上陵容等母家后起之人,当初沈眉庄、甄玉嬛家世尚可,也是她愿意结交的缘故。 甄玉嬛回宫,意味着自己的盟友可以再多一位,欣修媛想到甄玉嬛从前的盛宠,似乎看见自己晋封欣妃的那一天了。 欣修媛之下,是三位贵嫔。 昌敏贵嫔、宁贵嫔、襄贵嫔,都是诞育皇嗣之人,其中昌敏贵嫔以封号之故,虽然晋封最晚,地位却是最高。 甄玉嬛口中念着胡蕴蓉的双字封号:“嫔妾嫔妾棠梨宫甄婕妤,拜见昌敏贵嫔,贵嫔金安。” 说罢,便要起身。 岂料胡蕴蓉却说:“慢着,本宫似乎还没叫你起身呢。” 第188章 棠梨甄氏(二) 昌敏贵嫔不满甄玉嬛入宫一事,今日三番四次发难。甄玉嬛早已将她的名号牢牢记住,心中暗道这又是一个小华妃。 甄玉嬛于是便不起身,半蹲着听昌敏贵嫔说话:“本宫入宫晚些,那时甄婕妤已经出宫了。” “今日一见,颇为面善。只是不知,当初婕妤为何出宫?” 甄玉嬛摸不准昌敏贵嫔的意思,只能按照对外的说法回答:“回贵嫔娘娘,嫔妾当日出宫,是为我大周祈福。” 昌敏贵嫔“哦”了一声,问道:“不知婕妤平日里烧什么香,拜什么佛,又念什么经呢?” 甄玉嬛不慌不忙:“嫔妾平日里用五分香,念妙法莲华经。” “至于拜什么佛,娘娘有所不知,甘露寺主殿供奉的是释迦牟尼佛、药师佛以及阿弥陀佛,平日里主要拜这三尊。” 昌敏贵嫔见她都答得上,轻轻哼了一声。 她还想再问甄玉嬛却突然晃了晃身子,似乎已经坚持不住。 敬仪夫人圆场道:“婕妤毕竟有孕,又是双胎。贵嫔若是与她投缘,以后多多往来就是了,不必急于一时。” 昌敏贵嫔瞧了一眼甄玉嬛,突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夫人说得对,本宫以后有的是时间和婕妤亲近。” “只盼你在宫中的时间久些,别像你的好姐妹似的,如今已经搬到去锦宫附近了。” “若是本宫传召,岂不是不方便?” 沈眉庄被贬事情,甄玉嬛之前已经听说了。她本想帮这说几句话,可是在自己回宫的节骨眼上,若是因为帮沈眉庄说话而耽搁回宫,岂不是因小失大? 因此她只能安慰自己,等她在后宫立住脚,一定将眉姐姐接到棠梨宫来。 这会昌敏贵嫔拿沈眉庄说事,甄玉嬛心中也有几分不满:只是给帝姬用了些药而已,又不是好不了,有什么可紧张的。 区区一个帝姬生病,怎么比得上自己回宫的大事呢? 不过甄玉嬛还是得回话。昌敏贵嫔这话拿捏的就是甄婕妤的位份,尽管婕妤与贵嫔只差半阶,地位却堪称天差地别。 甄玉嬛压住心中的不甘,转而示弱道:“若是贵嫔娘娘相请,嫔妾必定赴约。” “何须娘娘传召?” “嫔妾虽然中间隔了几年才回宫,却也知道,只有皇后娘娘和熙瑶夫人,可以传唤我等。” 皇后可以传唤不假,陵容却不能。 甄玉嬛当然知道这一点,就是专门说给皇后听的,叫她知道,陵容的存在已经逐渐威胁皇后的地位。 感受到皇后的目光,陵容看向皇后微笑示意,而后语含威严道:“甄婕妤果然是离宫太久,竟是连宫规都忘了。” “咱们宫里,能够传召我等的,只有陛下、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 “你以后可要记住。” 甄玉嬛没想到陵容这能对自己摆出从一品夫人的架子,面色讪讪道:“是,嫔妾知道了。“ 昌敏贵嫔看热闹不嫌事大,抓住这个空档提醒道:“婕妤该说,嫔妾甄氏谨遵夫人教诲,不敢再犯。” 甄玉嬛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憋着气说:“嫔妾甄氏,谨遵熙瑶夫人教诲,必不敢再犯。” 陵容不用看,也知道甄玉嬛心里在想什么。 她难得多说了几句话:“知道就好,毕竟,咱们也是老相识了。” “本宫这样疾言厉色,也是为了你好。” “方才猛地一打眼,觉得这几年你几乎没变,就连那双手,还和从前一样,不见一点茧子,当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在甘露寺做事,手上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茧子? 果然此话一出,昌敏贵嫔面上浮现几分狐疑。 甄玉嬛不慌不忙,解释道:“多谢夫人关心。” “嫔妾因略识得几个字,在寺中,多是做些抄写经文的活计,倒不曾做过什么苦活。” 昌敏贵嫔还想再问,便被皇后打断了:“好了,也该叫其余姐妹见见甄婕妤了。” 话毕,文容华、杨容华、祺容华、方嫔等上前与甄玉嬛见礼。 皇后还特意提了一句:“方嫔从前就与婕妤交好,如今婕妤回宫,你们又可时常相聚了。” 方嫔脸上已经褪去虚假的天真,有了几分世故精明,因为在宫中多年仍是嫔位的缘故,也有了几分苦相,哭起来像笑,笑起来像哭,看着倒比甄玉嬛还老些,也难怪这几年几乎无宠。 方嫔拉了甄玉嬛的手,亲昵道:“甄姐姐,咱们又可以一处说话了。” 甄玉嬛如今急需盟友,更要当着众人的面做戏,因此也含泪说:”是啊,咱们又见面了。“ 玉如看了,撇过头去,兀自去玩袖子上的流苏。 陵容看她百无聊赖又走不了的样子,觉得有几分好笑。 甄玉嬛仍旧住在棠梨宫里,时间紧张,玄凌只叫皇后看着收拾。 不过皇后这一次学精了,莹心殿富丽堂皇,看着像是贵嫔的仪制。 甄玉嬛虽然心中有些不安,但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渴望,坦然地住了进去。 玄凌本身对甄玉嬛回宫一事,没什么兴致。然而甄玉嬛这一次的双胎,却着实叫玄凌惊喜。 他后来又叫自己的贴身御医诊脉,想看看究竟如何。 甄玉嬛心中有鬼,这孩子的月份比她向玄凌说的,足足多了一个月,万不能叫别人知道。 因此还是举荐了李青来诊视。 甄玉嬛在甘露寺的这几年,起初李青是很想一亲芳泽的,可是甄玉嬛瞧不上他,只肯叫如碧与他说话,一来二去,他二人倒是成了一对。 只是李青家中的妻子彪悍,容不下二房,加上如碧是跟着甄玉嬛出宫清修的,身份特殊,因此只能心照不宣 。 李青自然知道甄玉嬛肚子的秘密,可是他也是甄玉嬛回宫的受益人,万不可能说出去。 陵容虽然也知道甄玉嬛的肚子有问题,但是这个撒手锏,得留到该用的时候才行。 甄玉嬛入宫一个月,就已经再次适应了宫廷生活。 她前几天才去拜见了太后,太后虽然是主导她回宫的人,但是想到甄玉嬛从前做过的事,还是忍不住敲打一番才罢。 不过有一次玄凌来和陵容下棋时,倒是说过有意晋甄玉嬛的位份。 第189章 棠梨甄氏(三) 当时玄凌颇有几分得意道:“太医已经瞧过了,甄婕妤怀的是双胎,还极有可能是龙凤胎。” 陵容自然不会给玄凌扫兴:“那珚珚就提前恭喜陛下了。” 玄凌刮了一下陵容的鼻子:“珚珚为朕生下两个孩子,若这一胎是个女儿,也是一个好字。” 陵容依偎在玄凌胸口,柔声道:“臣妾只愿这个孩子,长得像陛下些。” 五月天气渐热,陵容有孕更加受不得热,这会子殿内凉气森森,玄凌将锦被往上拉了拉,笑道:“朕倒是希望这个孩子像珚珚多些,若有一个像珚珚一般的帝姬,朕必定当场将她封为公主。” 陵容摸了摸肚子,温柔一笑:“陛下宠爱,只怕到时候,帝姬就不是公主,而是宫中的小霸王了。” 玄凌大手一挥:“朕的掌上明珠,霸道也是应当的。” 自从那晚陵容拉着玄凌的手说话,次日玄凌虽然没说什么,可是对待陵容,却比从前用心许多。 不一定是赏赐了什么,仅是言行举止之间,都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 这一点,就算是甄玉嬛回宫,也没能削弱。 只是可惜,陵容这一胎,仍是个儿子。 这是卫临一个月前诊断出来的。 加上宝哥儿,陵容已经有了两个儿子。而按照规矩,自己生子,又有晋封。再次晋封,当是正一品四妃。 上一次玄凌宫里出现四妃之位,还是纯元皇后在世的时候,已经十几年过去了。 若非甄玉嬛高调回宫,怀有双胎,恐怕皇后早已向自己伸出毒手了。 陵容不敢赌,朱家的皇后对自己出手,自己能不能讨一个公道。 只有太后不中用了,玄凌才有可能会废后。而出于玄凌与朱家的关系,也只有纯元皇后死去的真相,才会叫玄凌下定决心。 这个“逼”玄凌做决定的人,绝不能是自己。 那就只有甄玉嬛了。 玄凌为她赐双字封号、流连佛寺、破格叫她再度回宫、双生龙凤祥瑞…… 种种事迹,都会叫皇后忍不住对甄玉嬛动手。 甄玉嬛如今才刚回宫,还有些收敛,若是将来真的生下龙凤祥瑞,必定不会像现在这般由皇后操控。 朱家的本意是叫甄玉嬛回宫,使自己、昌敏贵嫔、甄玉嬛三足鼎立,而皇后,或者说太后在幕后操控一切,稳固朱家的地位。 所以,即便陵容不与她们相斗,皇后也会暗中挑起事端。 陵容的产期,卫临仔细算过,预计是在六月下旬。 如今还有不到两个月,芳缕就拉着丁香去准备了,宫外的哥哥,也采选了好几个奶嬷嬷,个个身家清白。 毓璋宫已经不是什么人都能安插眼线的地方,陵容倒不担心自己生产之事。 她的位份,升的太快。 得想个办法分散一下皇后落在自己 身上的眼光,或者直接说,就是叫别人给皇后添堵。 思来想去,还真是叫甄玉嬛晋封这个法子好。 不过,也不能这么轻易让甄玉嬛如愿。 陵容寻了个时机,说:“陛下要晋封甄婕妤,依臣妾看,不如赐她一个封号来的合宜。” 玄凌目露促狭:“莫不是珚珚吃醋了?” 陵容轻轻一拉玄凌腰间的丝绦:“臣妾跟您说正经的呢。” “甄氏有孕,不宜操劳。册封贵嫔的礼节不比婕妤,恐怕会叫胎儿受损。” “不如赐个封号,又尊贵体面又简单便宜。” 玄凌若有所思:“果然珚珚心细。” 又问:“不过,甄氏从前很不规矩,珚珚就不记恨她吗?” 陵容没想到玄凌会问这个,她愣了一下。 而后轻声说:“臣妾不恨她。” “因为臣妾比她幸运,能够长伴陛下身边,而不是因为一时意气之争,平白蹉跎五年。” 陵容声音又轻又柔,仿佛饱含无限深情,她起初还看玄凌,越说越羞,渐渐便低下头去。 玄凌却是将她搂得更紧了。 六月里,棠梨宫内,便传来玄凌赐甄玉嬛封号的消息。 还是双字封号,只不过从“贞钰”变成了“贞菀”。 是菀菀类卿的菀。 这些事,陵容等知道,昌敏贵嫔却不知道,她只以为甄玉嬛是特地和自己叫板,也巴巴求了个双字的封号。 当着玄凌面不怎么样,在凤仪宫时,却着实难为了几次甄玉嬛。 这些都是玉如和陵容说的。 陵容如今已是九个月的身子,皇后好面子,已经做主免了陵容的请安,叫她安心待产。 陵容也不推辞,谢过恩后,便几乎足不出户,有些消息,还是玉如经常来说给她听。 “听见甄氏的双字封号,昌敏贵嫔的脸都气绿了。”说到这儿,玉如就忍不住掩口而笑。 陵容等她笑够了,才问:“那甄玉嬛呢?” 玉如有几分不平:“她好得很。” “自从得了双字的封号,就像已经封了贵嫔似的 。” 玉如的晋封来之不易,陵容是知道的。 入宫十年,玉如一直有宠,只可惜母家不显,也没有能人主事,这才在晋封的事情上多年不遇。 “如今宫里本宫、甄氏、文容华都有孕,我听说,陛下还是挺爱去你那里的,你自己,要把握机会。” 玉如道:“娘娘的意思是,要我……”玉如越说越小声,最后指向了陵容的安胎药。 陵容无奈道:“谁叫你想这个?” 喘了口气才说:“晋封不只有靠生子与家世,你有自己的性情本事,陛下也会知道的。” 玉如面露了然,重重点头。 其实玉如是个很纯粹的人,她说话做事,有时莽撞,却也显得十分可爱。 想来玄凌也是十分喜爱她的这一特质,才会赐封号为“宁”。 纯粹安然为宁。 六月十九这日,陵容终于发动了。 也许是第二胎的缘故,这一次倒十分顺利,饮下紫参汤之后没多久,便生下了一个讨债鬼。 刚出娘胎,芳缕一拍,就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 陵容还有几分力气,靠在床头,看着自己的第二个儿子。 稳婆给陵容看过之后,才将孩子抱出去给玄凌看。 不多时,玄凌掀开玉影纱,进到产室,握着陵容的手说:“珚珚,那小子真是有劲!” 第190章 棠梨甄氏(四) 陵容这一胎养的极是顺利,玄凌进来时,陵容还有力气与他说笑。 “珚珚,你又为朕生下一个儿子。”玄凌如今子嗣虽丰,可是只有三子,比起先帝,实在不算多,这也是他一直遗憾的地方。 如今陵容生子,玄凌怎会不高兴? 陵容顺着说了几句话,玄凌将陵容汗湿的头发轻轻别到耳后:“有珚珚相伴,朕实在幸运。” 陵容虽然疲累,这时候却不能掉链子,她柔肠百结,哽咽着说:“与四郎相伴,也是我一生幸运。” 顾忌产房不洁,玄凌只待了一会。陵容也不想玄凌为自己踏足产房一事太过高调,二人略说了几句话,陵容便叫玄凌到外间去了。 自己生子,难免顾不上宝哥儿,陵容便将他托付给了宁贵嫔。 玄凌走后,玉如便带着宝哥儿来瞧陵容了。 宝哥儿看到自己母亲面色尚可,不算很累,便兀自站在一旁看刚喝了奶呼呼大睡的弟弟。 他看了又看,似乎有几分嫌弃:“娘,不是说是妹妹的吗?怎么会变成了弟弟?” 予鸿虽然已经进学有几年,可是他只读书,还不懂这些。不知道自己万分期待的妹妹,怎么会突然变成了弟弟。 他还攒了许多宫外的小玩意呢,全是留给妹妹的,难道全要便宜了这个臭小子? 陵容哭笑不得,玉如逗他:“宝哥儿乖,下一个就是妹妹了!” 予鸿将信将疑:“真的,宁母妃可不要骗我。” 玉如玩心大起:“当然是真的,如果不是,宝哥儿就哭给你母妃看!” 予鸿像小大人似的摇了摇头,见自己的便宜弟弟也不会说话,也不会起来与他对剑,顿觉无趣。 问过陵容后,便到崇文馆去找崔云渡了。 予鸿走后,玉如才和陵容说些悄悄话:“娘娘,方才陛下不顾产房污糟,竟然进来看你,你不知道,外边皇后、昌敏贵嫔、甄婕妤几个,脸都僵了。” 陵容哑然一笑:“那你呢?莫不是反而把脸笑僵了?” 玉如一声“嗨”,甩了甩帕子:“臣妾就是这个脾气,改也改不好了。” 又问:“娘娘这会觉得怎么样?还疼不疼?” 陵容微微感受了一下:“你也生过蕴真,怎么可能不疼?” “不过第二次,总是比头一胎要顺畅些。” “你怎么问起这个?” 玉如面有羞色:“臣妾上个月月信没来,有些担心……” 陵容一喜,握着玉如的手问:“当真?” 玉如大大咧咧地站起来:“也可能是臣妾弄错了,以前也不太准。” 陵容又问她有没有什么症状,玉如说了一些,像是怀孕,又不像。 陵容想叫卫临来瞧瞧,却被玉如拦住:“娘娘才生下四皇子,如是我也曝出有孕,岂不是惹眼?” “况且我自己也不确定,还是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见玉如自己有主意,陵容也就点点头。 又想起了什么,说到:“你有孕了,我还让你照顾宝哥儿这个浑小子!我去和敬仪夫人说,叫宝哥儿在她那里住些时日。” 玉如急忙将陵容按下:“我的娘娘,您可消停会吧。” “只有臣妾自己来看你,端仪、敬仪姐姐和襄姐姐都没来,不就是不想惹人注目吗?” “况且如今宝哥儿吃住都在学馆,只有休沐的时候到后宫里来,不算麻烦。” “蕴真可喜欢她二哥哥了,她一天到晚上蹿下跳,正愁没人陪她玩呢。” “再说我,就算有孕,也不会制不住一个浑小子,娘娘就放心吧。” “你在月子里,养好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陵容坐月子,外边的事情轻易不好理会,只能叮嘱玉如说:“这一个月里,若是皇后、昌敏贵嫔、甄婕妤她们说我什么,你千万忍住,不要为我出头,反而伤了自身。” “若有什么难处,找敬仪、端仪和襄贵嫔商议便可。” “我坐月子,不好经常见人,你有急事,便道毓璋宫西角门,三长二短,会有人给你开门。” 陵容生怕自己不在,昌敏贵嫔、甄玉嬛、皇后联手对自己身边人下手,她又叮嘱说:“甄玉嬛的肚子,你离她远些 。” 玉如一一点头,才不舍回去。 陵容睡了一下午,直到晚膳时分才幽幽转醒。 下身痛到几乎麻木,用了芳缕特制的药膏子,这会才觉得好上许多。 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小儿子,见他还在呼呼大睡,陵容放下心来。 她有了力气,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孩子看起来,情不自禁地将他与宝哥儿比较。 眼窝比宝哥儿大些,脑门儿比当时的宝哥儿鼓些,鼻子、嘴巴倒是差不多。将来长大了,站在一处,就能叫人知道这是嫡嫡亲的两兄弟。 玄凌还没有给这孩子赐名,陵容也不好一直老四、老四地叫,还是得想个乳名先唤着才是。 这孩子比宝哥儿瞧着英气些,不如就叫“英哥儿”? 英哥儿,英哥儿,怎么听,都像是鹦哥。 陵容一边轻轻唤着,一边忍不住笑:但愿英哥儿长大了,不要怪她这个做娘的不会取名字。 那她可是要打手掌心的。 陵容看了半天英哥儿,才发现外厅里一直有些声音。 便问丁香,外头是谁,丁香道:“是敬仪夫人。” 正说着,敬仪夫人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她一来,就拉着陵容仔细瞧了瞧,又看了一会英哥儿,说起这个乳名,也是忍不住笑了:“都不是第一次做母亲了,还是这么调皮。” “宝哥儿如今就不太好意思让我们叫他乳名,这倒好,又来了一个鹦哥。将来你呀,有的热闹了。” 敬仪夫人说了半天,却从来没有上手去摸英哥儿的脸蛋,她操持宫务,经手的东西难免混杂,小孩较弱,她不动手,也是一份心意。 敬仪这次来,是给陵容送东西的。陵容产子,无论如何,各方都要有所表态。 玄凌的礼物最重,太后其次,皇后再次。 还有陵容月子中,用冰的量也比往常多些。敬仪亲自看过内务府送来的东西,一一检查之后,才亲自送来。 陵容领她这份情,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第191章 帝王之心(上) 敬仪夫人还要忙清河王、平阳王和大殿下予漓的婚事,三人的婚事都非同小可,光是准备,便要半年以上,她不好耽搁太久,二人略说了一会,敬仪夫人便回去了。 陵容没心思用晚膳,只是叫人将西洋参炖的野雉鸡汤拌些红米饭吃了巴掌大一小碗,看着英哥儿喝完奶,便忍不住逗弄起来。 他才出生,还不认人,只知道呼呼大睡,陵容玩了一会,觉得无趣,便放下叫他自己睡去了。 本来陵容有孕,母亲林秀是可以入宫陪伴的。 可是哥哥大婚,一时间竟都走不开。 陵容当时听说,还十分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叫自己哥哥铁树开花。 她问母亲,母亲也笑了,说不是别人,是京城西边,一个自己顶门立户的姑娘。 母亲说起这个,眉开眼笑。 哥哥因为朝政事忙,时常顾不上用膳,母亲虽然着急,却也没有办法,总不能从哥哥手里把笔夺下来不是? 有一次,家中的小厮,无意间拿着从城西买的饭菜经过,哥哥恰巧闻到了,食欲大振,顾不上中书省侍郎老爷的体面,硬是从小厮手中抢了来。 母亲见哥哥喜欢,便经常派人去买,渐渐地,连哥哥也知道了那家铺面的位置。有时候办事经过城西,还会特意从铺子前经过,特意买上几样爱吃的佳肴。 起初母亲不以为意,但是当知道铺面的主人,是一个女子时,不可避免地想歪了。她以为,哥哥喜欢的不是菜,是人。因此特意将那女子请入府中,指导自家厨子做菜。 那女子能自立门户,本事自然不俗。三下两下,就叫府中的厨子开了眼。 当然脾气也是不俗,哥哥为官日久,积威甚重,就连家中弟妹,见了哥哥也是大气不敢喘。 只有那女子,不仅敢无视哥哥的气场威压,还能在哥哥无意放跑她散养的老母鸡后,逼着哥哥去寻回来。 哥哥一边嘴毒如刀,一边任劳任怨地去找,实在找不到,只好去坊市上买了一只。 母亲在旁看的明白,哥哥这是动心了,于是便促成了二人的好事。 本来婚事是很简单的,不过林家祖籍松阳,哥哥成亲,母亲总想着回去给外公外婆上炷香,因此这才没能入宫陪陵容。 陵容也不恼,哥哥成婚,她比谁都高兴。 其实陵容心里一直都害怕,哥哥不能真正融入、接受这个世界,他多年不婚的坚持,也有不能在这里找到灵魂共振之人的缘故。 不过听母亲的描绘,兄嫂二人,应当是十分融洽的。 如此陵容也就放心了。 这几日白日里睡多了,晚上陵容反而有几分睡不下。 不能看书,不能调香刺绣,甚至不能玩自己的孩子,陵容十分无聊,只能缠着芳缕,叫她讲故事。 正说着,守在外边的丁香说:“端仪夫人来了。” 端仪直到见了陵容,才摘去兜帽,一双眼睛带了三分含蓄的喜气,烛光掩映下熠熠生辉。 她站着瞧了一眼宝哥儿,笑道:“妹妹大喜。” 陵容与他说笑了一会,知道端仪不是客套之人,便开门见山:“白日里姐姐没来看我,还有几分委屈。这会子深夜来访,我也不算白等了。” 端仪夫人一笑,而后说:“我不来,是不想叫皇后看见。” “毕竟你生下皇子,按规制,生子晋封,周岁晋封,”端仪夫人略一停,说:“妹妹如今已是从一品夫人之位,若是再晋封两次,就是皇贵妃了。” 皇后尚在,朱家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位列皇贵妃。 陵容道:“姐姐说笑了,以我的家世底蕴,皇贵妃绝无可能。” 端仪夫人正色:“便是不能晋封皇贵妃,四妃总是当得。” 陵容想了想,还是劝道:“姐姐千万不要为我说什么,咱们能在什么位份,只有陛下说了算。” 见陵容言辞恳切,端仪夫人才说:“妹妹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宫中女子晋封,虽然有生子晋封的惯例,可是也有特殊情况。” “今儿四殿下一出生,陛下就赏了你们宫里半年的月奉,皇后也赏了半年的,另有其他珍玩不算。” “这些虽然不俗,可是和位份相比,还是太轻了。” “我怕你忍不住,去和陛下说,这才来瞧瞧你。” 陵容有几分感动,眼前的端仪夫人,和当初的端妃,已经大不相同了。 陵容轻轻笼了笼金丝绡的软被,温声道:“姐姐的意思我知道,无论如何,晋位一事,我不能自己提起,否则便会叫人抓住把柄。” 端仪夫人点头一笑:“妹妹看得开便好。” 又宽慰说:“其实也不用着急,文容华只比妹妹晚一个月,等你出月,就是她生产的时候了,听说也是一个男胎,昌敏贵嫔看的可紧了。” “再有贞菀婕妤,”说起这个人,端仪夫人面上难得地浮现几分不屑:“她怀着龙凤胎,又有那样一张脸,将来生产晋封,也绝少不了。” “也许陛下只是想着,三人一起,也算热闹罢了。” 陵容知道端仪夫人是来安慰自己的,自己生下英哥儿已经好几天了,玄凌那里一直没有动静,毓璋宫也从先前的欢喜热闹,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说起来,陵容的确有几分知道玄凌是怎么想的。 玄凌总要考虑朱家的意思。 至于能否晋位,陵容心中还是有把握的。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陵容出了月子,叫芳缕调理地和从前差不多,只是身材丰润些,看着更加明艳大气。 玄凌来看过她好几次,对着还只会吐泡泡的英哥儿十分喜爱,几日后便赐名为“予澈”,满月礼上,正式记了玉碟。 大约是文容华体弱的缘故,胎儿发育不足,本来是只比晚一个月的,结果又晚了十几天,直到七月底才发动。折腾了一天一夜,生下一个瘦小些的孩子,听说当时差点没出声,还是稳婆多拍了几下,才哭出来。 为了留住这个孩子,玄凌当场赐名为予沐,排行第五。 不过文容华,也没有晋封。 甄玉嬛的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来,她不禁想,安陵容和徐燕宜生子都没有晋封,难道是陛下心中更期待自己的龙凤祥瑞的缘故? 第192章 帝王之心(下) 抱着这样的心思,甄玉嬛对肚子里的胎儿更加重视了。 不过却有一个问题,当初回宫时,报的孕息比实际上的晚了一个月,如今虽只是八月初,却是实打实地八个月身孕了。 甄玉嬛怀的还是双胎,尽管一再铺垫双胎儿会早产,可也肯定坚持不到宫中人认为的九月份。 若是她自己早产,肯定会叫人怀疑,若是发生什么意外……甄玉嬛首先将目光放在陵容那边。 不过陵容才出月子,基本上足不出宫,甄玉嬛又是婕妤,基本见不到她。 甄玉嬛转而又想到昌敏贵嫔。 胡蕴蓉跋扈,刚入宫的时候就给她一个下马威,甄玉嬛表面不动声色委曲求全,实则心中恨极。若是能将孩子早产的事情,栽赃到胡蕴蓉身上,也是极好的。 可惜胡蕴蓉身边的琼脂姑姑十分油滑,甄玉嬛几次想要靠前,都被琼脂暗暗挡开。 甄玉嬛试了几次都不成功,时间却不能再等了,心中不免有些着急。 正巧沈眉庄星夜来访,说起为了甄玉嬛被贬的事情。 在沈官女子眼中,甄玉嬛风光回宫,怀有龙凤祥瑞,还有双字封号的殊宠,实在是幸运至极。而她自己,却还在去锦宫附近受苦,身边也只有一个李长伺候。 她本以为,甄玉嬛回宫,自己的苦日子就结束了,谁知道,甄玉嬛只是派一个叫若红的宫女来看过一次,便不管不问了。 那个叫若红的姑娘,甚至是甄玉嬛从宫外带进来的,而不是她最为信任的崔锦汐! 沈眉庄心中郁郁,本想直接到棠梨宫去问个明白,还是李长拉住了她,劝道:“甄小主回宫,总有用得到小主的时候,到那时,自然是甄小主相请了。” 沈眉庄这才勉强按下找个说法的心思。 而一切也不出李长所料,甄玉嬛果然派如碧来找她了。不过不是白天,而是晚上,不是正门,而是偏门。 甄玉嬛予沈眉庄客套了几句,便开门见山:“眉姐姐,嬛儿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姐姐能帮我将腹中胎儿尽快产下。” 沈眉庄疑惑,以为是要自己给她寻什么良药。 甄玉嬛却说:“不必如此麻烦,只需姐姐在众人面前推我一把便可。如此艰难生产,必会使陛下更加怜惜。” 她没敢说孩子的事,只是拿出了这个蹩脚的借口。 沈眉庄吓得站了起来,她已是官女子,再推一把恩宠正盛的甄玉嬛,岂不是真要被发落到慎刑司。 甄玉嬛又说:“若是姐姐帮我,五位贵嫔中的空缺,非姐姐莫属。” 沈眉庄的心狠狠一跳,这简直是个天大的诱惑。 每次到了婕妤之位,她便会止步不前,这都已经是第二次了。她今生的梦想,就是坐上贵嫔之位,抚育皇嗣,风光到老。 既然自己办不到,那就只能靠甄玉嬛了。不过,帮也不是这么帮。 沈眉庄道:“就算坐上贵嫔之位,我孤家寡人一个,又无子女,还是无趣啊。” 甄玉嬛闻弦知雅意,很快递上话:“妹妹出宫五年,胧月多亏姐姐照顾,将来,也希望姐姐一直照顾下去。” 沈眉庄以为得了甄玉嬛的承诺,终于点点头。 不过这众目睽睽之下令甄玉嬛早产的事情,她可不能做。 沈眉庄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人:“嬛儿,有一个人,不过驯兽女出身,身份极低,却有几分偏宠。依姐姐看,此人最是合适。” 三日后,陵容便听说了甄玉嬛早产的消息。 她知道甄玉嬛和玄清的私情,知道甄玉嬛腹中的孩子是玄清的,可是她绝不会往外说。 这是甄玉嬛将来的死局,她怎么会将甄玉嬛的弱点广而告之呢? 只有牢牢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有利的。 甄玉嬛现在还有用,暂时不用理会。 玄凌一直期待龙凤双胎,这次甄玉嬛早产,听说是滟常在不小心之故,情急之下,便叫滟常在跪在了棠梨宫院子里。 甄玉嬛生产人来人往,滟常在叫大家瞧着,也没什么不自在,神情依旧冷傲。 陵容和文容华也刚刚生下孩子,一个才刚出月子,另一个还在坐月子,便没有来凑热闹。 其余人,因为龙凤胎的缘故,几乎全都挤到棠梨宫去了。 甄玉嬛却只叫李青和崔锦汐几个人伺候,万不敢叫别人看见自己刚生下来的孩子 。 若是有经验的太医或是接生嬷嬷,只消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两个孩子,不是七月所生。 胎儿在腹中,越到后期生长越快,七个月的胎儿与八个月大的胎儿,当中区别,就是不曾生育过的 ,都能够看出来。 甄玉嬛想了一个好主意,只说自己产后容颜受损,且双生子不足月,不能见风,因此不见生人,连期待满满的玄凌也没有见。 她虽然想借此机会晋封,但是也怕玄凌看出端倪。只是约定,一个月之后出月子,再将双子带到众人面前。 有这一个月的时间,对外只说是孩子补的太过,慢慢便能打消大家对月份的怀疑了。 甄玉嬛到处都算的好,崔锦汐却来说,因为滟常在不小心推了甄玉嬛,玄凌如今罚她跪在院子里呢。 甄玉嬛想到滟常在桀骜不驯的气质,于是请玄凌隔着纱帘相见。 一炷香之后,玄清却宣布,滟常在虽然无意伤人,但是她很快便稳住贞菀婕妤,保住龙胎,算是大功一件,晋封为滟才人。 沈眉庄听后,几乎撕碎帕子。她甄玉嬛既然有本事叫滟常在晋为才人,怎么不帮自己重回贵嫔之位呢? 甄玉嬛生下双生子没多久,便是中秋节。这一次玄凌本想大肆操办一回,给宗亲们好好看一回自己的子嗣丰隆,奈何刚出生的几个小家伙不是在陪着母妃坐月子,就是才刚出月子只会呼呼大睡,因此只提了几句。 玄凌还想叫人抱着英哥儿去宗亲面前走上一圈,陵容不想惹眼,婉拒了,不过玄凌近来心情极好,倒也不恼。 陵容身子已经完全调养好,便重新上了绿头牌。 她依偎在玄凌身边,产后妇人身上,总有一股温馨的奶香,玄凌极是喜爱。 他的大手摩挲着陵容的肩头:“贞菀婕妤生下双生子,清河王请旨册封,珚珚怎么看?” 第193章 再度晋封(一) 陵容似乎完全没听出玄凌话中的意思,只是顺着说:“贞菀婕妤婕妤诞下双生子的事情,连朝中都知道了,六王为她请封,想来也是常情。” “婕妤回宫,不也是六王做的册封使吗?” 玄凌道:“自从玉嬛回宫,昌敏贵嫔、祺容华她们,见了朕,总要说几句她的小话。” “只有你,珚珚,只有你,没说过她一句。” 陵容将玄凌的手紧紧握住,柔声道:“不论她从前对臣妾做了什么,陛下既然接她回宫,臣妾自然支持陛下的一切决定。” “至于甄氏如何,臣妾却是不管。” “她如今与臣妾已是少有往来,只盼就这么才好。” 玄凌并不强迫陵容对甄玉嬛笑脸相迎,甄玉嬛虽有有纯元皇后的影子,可是陵容也与他相伴十年。玄凌在二人之间无法取舍,也就意味着,不想委屈任何一个。 “宫里才有了喜事,你、文容华、玉嬛接连产子,朕心甚慰。” “朕想着,你们的晋封,便放在重阳节之后,那时候都出了月子,也方便些。” 陵容心中微动,本以为玄凌还要再思虑些时日,没想到这一次居然这么大方。 文容华、贞菀婕妤的晋封倒还好说,实在是陵容的晋封太过惹眼,正一品四妃,已经十几年不曾册封了。 陵容娇滴滴地谢了恩,却听见玄凌说:“朕有意封你为淑妃。” 四妃当中,依次为贵、淑、贤、德。 贵妃之位,陵容不敢想。本以为种种考量之下,玄凌给个贤妃就已经很好了,谁知居然是淑妃。 陵容这一次有几分真情实感:“陛下如此相待,珚珚实在难以报答一二。” 玄凌道:“咱们之间,何谈报答?” “你入宫十年,为朕生下两个儿子,照顾宁贵嫔的胎,还曾救下温仪。襄贵嫔闭宫的那些时日,也只有你,对温仪多有照顾。” 玄凌这话说的,几乎将宫中的孩子,个个都与陵容扯上了关系。 陵容轻轻解释道:“那也是陛下的孩子,臣妾只是不忍心……” 玄凌捉过陵容的手,紧紧握住:“你又何必急着辩解呢?” “朕知道,你是本性如此。” 他似有感慨:“你大度容人,别的宫里总有些污糟事,只有你宫里一向清净。你父亲兄长,都是忠臣良将……” “珚珚,封你做淑妃,是朕考量过的。” 陵容没想到玄凌居然还记得自己做过的事情,心中不是不感动。然而感动之余,她也有几分心虚。自己并不玄凌所想的这样美好,那些暗中的算计,幕后的推波助澜,全是陵容擅长的。 甚至宫中有些事,比如端仪夫人和敬仪夫人抱养帝姬一事,几乎就是陵容一手促成的,也正因此,她才拉来了两个是实力雄厚的盟友。 玄凌的晋封是好意,不过有太后在,陵容还是不敢轻易受了。 “陛下偏疼臣妾,珚珚感念在心。” “不过,四妃之位,讲究是四角俱全。” “若只有臣妾一人晋封,岂不是不够完满?” 玄凌“唔”了一声:“如今宫里,四妃也就只有你、端仪、敬仪当得。” “既然如此,便一同晋封了吧。” “依你看,封为什么好?” 陵容不想叫太后起杀心的目的已经达到,听见玄凌问,轻轻一扭身子,调笑道:“自然是凭陛下裁夺了。” “只要不封淑妃,臣妾是没有意见的。” 玄凌一点陵容鼻子,忍不住将她打横抱起。 次日,陵容便将玄凌有意晋封的消息说给了玉如听。 当初陵容坐月子时,玉如就有几分怀孕的症状。 如今月份大了,前几日刚刚确诊,的确是怀孕,已经三个月了。 陵容告诉玉如,就是想让她趁此机会,也得一次晋封。 她有预感,甄玉嬛产下龙凤胎之后,一定不会像现在这般龟缩在棠梨宫中。 想到远在宁古塔的甄家,陵容不禁再次感叹自己的远见和哥哥的执行力。 如今甄家就算回京,也无法平反了。甄家唯二的男人都已经断了根,这一支从此就绝了户了。 且说宫里,赶在玄凌下旨晋封之前,玉如便曝出有孕,于是玄凌大手一挥,将玉如也纳入晋封名单之中。 次日从仪元殿抄出旨意,晋封熙瑶夫人为淑妃,端仪夫人为贤妃,敬仪夫人为德妃,晋封宁贵嫔为宁充仪,文容华为文婕妤,定在了九月底和十月初行礼。 而甄玉嬛则因为双生子之故,破格晋封为贞菀昭媛。 玉如听见消息,是有几分不满的。 甄玉嬛离宫多年,一回来便生了对龙凤胎,然后越级晋封为九嫔,还在玉如的充仪之上。 陵容安慰了几句,玉如也慢慢缓过来,倒是问了一句:“文婕妤的晋封,有几分意思。” “先前怀孕时,因为才大封六宫过,所以没有晋封,这个理由已经很牵强了。” “大封六宫,几乎是人人都有的,与她有孕无关。” “若是那次能够晋封,那么如今她也是贵嫔之身,又何必与昌敏贵嫔一同照看五殿下呢?”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捂住了嘴,而后不可置信地问:“文婕妤身子不好,难道胡蕴蓉真的想去母留子?!” 陵容横了她一眼:“要我说,当初大封六宫时,昌敏贵嫔正在禁足,未必有这样的能力。” “不过她如今已经解禁许久,或许哪一次侍寝时,略提一提,便能叫陛下改变主意也未可知。” 玉如喃喃道:“”那她也太狠的心。贵嫔以上才能抚养皇子,文婕妤向来体弱,若是再将予沐给了胡蕴蓉,那她还怎么活?” 她眼珠子一转,颇有几分邀功的意思:“娘娘,文婕妤这人,我同她相处过,还算好相处。” “若是胡蕴蓉打压她的位份,而娘娘出手相助,咱们岂不是又多了几分底气?” 陵容对于文婕妤,的确有几分意动。只可惜,那晚玄凌的无心之夸,将陵容彻底点醒了。 这宫中,与她相关的孩子已经太多 。皇嗣还意味着她们背后母妃的势力 ,因此陵容绝不能贪多。 和端仪、敬仪之间,是高位妃子的往来,和玉如是一党,和襄贵嫔是温仪之故,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理由,都还说得过去。 文婕妤住在东六宫,自己听了巴巴的去算什么? 生怕太后不知道吗? 就是因为怕把太后惹急了,陵容才一直苦苦忍耐,哪有上赶着去送把柄的呢? 见玉如有几分跃跃欲试,陵容连忙提醒:“文婕妤在东六宫,本宫实在不方便。” “再者,你不知道,最近贞菀婕妤和她走的十分近么?” 第194章 再度晋封(二) 甄玉嬛自回宫之后,便一直在寻找盟友。 陵容不动声色,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李长、芳若虽然一直支持甄玉嬛,可惜二人一个是太监、一个是嬷嬷,如今都已失了帝心,在玄凌面前说不上话。而且正经伺候的主子,还不是甄玉嬛,中间又隔了一层。 沈眉庄是旧相识,二人也算默契。不过她如今被贬,虽然当初沈眉庄给和睦下药是为了甄玉嬛,可是甄玉嬛此刻却不敢与她太过亲近,就连说话,听说都要等打更之后,生怕传出什闲话。 况且甄玉嬛也一直恼怒沈眉庄曝出她怀孕的消息,这消息应当是她在与玄凌浓情蜜意时说出,而不是沈眉庄为了保命邀功献上——否则她哪里只会以婕妤之身入宫! 欣修媛没脑子好利用,但是为人还有几分傲气,如今她们都是九嫔,甄玉嬛还比欣修媛尊贵些,也能笼络住了。 再有就是滟才人,当日生产之后,是甄玉嬛给滟才人求的情,为的就是将这个有宠而家世低微之人拉到身边。 至于文婕妤,倒是她自己找上门的。 陵容知道,文婕妤一向喜爱诗词,而甄玉嬛也能说上几句。 文婕妤那时孕中多思,甄玉嬛便打着“以文会友”的名号,时常与文婕妤说话。说到自己名字时,也忍不住卖弄:“蔡伸词,嬛嬛一袅楚宫腰。” 文婕妤虽然看书比甄玉嬛精深,可是她本性柔善,甄玉嬛卖弄错了,竟不会反驳,反而跟着附和起来。 陵容道:“虽然你父亲与文婕妤父亲同在一府为官,她当初入宫时也与你来往密切,不过咱们身边的皇嗣已经太多了”,陵容看了一眼玉如的肚子,温和道:“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让你肚子里的孩子平安落地。” “虽然充仪比不上贞菀昭媛,不过也属九嫔,你应当高兴才是,千万别叫人看出你的不满。” 玉如点点头:“娘娘的叮嘱,臣妾一定会记在心里的。” 转眼就是九月末,晋封之前,众人到颐宁宫给太后请安。 当初太后将甄玉嬛接回宫,就是为了压制陵容与昌敏贵嫔。 甄玉嬛罪臣之女,可以被朱家操控在手,与陵容有旧隙,有能力受宠,是完成皇后之下三足鼎立的关键人物。 如今甄玉嬛生下龙凤双胎,即将晋位贞菀昭媛 ,也是时候办事了。 太后心中的算计一个接一个,看着眼前花枝招展的几人,一一打量过:“都坐吧。” “往常宫里晋封,哀家是不管的。” “这次你们四妃晋位其三,是件大事,哀家也要掌掌眼。” “淑妃”,太后的眼风扫过来,陵容微微欠身:“臣妾在。” 太后转了转掌心的佛珠,语含威严:“你入宫也时间也不短了,陛下一向宠爱你,封你淑妃位,让你成为众妃之首,连比你早入宫的端仪、敬仪,都在之后。” “你晋位之后,更要守规矩,才好做众人的表率。” 陵容心想,这大周的宫规,究竟是太后的两个侄女犯的多,还是自己犯的多,仍是未知呢。 不过,太后这样说了,陵容也绝不会在晋封之前给自己横生枝节:“太后娘娘教诲,臣妾铭记在心。” “臣妾仰赖天家恩德,添列淑妃之位,不敢以众妃之首自称,只盼日后伺候陛下、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报答一二。” “端仪姐姐、敬仪姐姐入宫日久,为人宽厚,臣妾不敢攀比。” 太后见陵容没有像华妃那般,敢公然挑衅皇后,心中稍定。 又和端仪、敬仪说了几句。 这会子语气便又和缓许多,端仪、敬仪毕竟是宫里的老人,她相信,许多事,这二人会更有分寸,到了关键时候,也更知道该站在哪一队。 玉如和甄玉嬛同样晋封九嫔,因此太后便是一同问的话 。虽然如此,太后对于甄玉嬛的关注却显然比玉如要多。 当初甄玉嬛以吕后自比的话,虽然让太后狠狠病了一回,可是看见那张与纯元相似的脸,太后的心,还是稍稍软了些。 只是因为,纯元一尸两命,死的太惨了。 太后自信自己可以像捏死一只蚊虫一般,捏死眼前的所有妃子,因此也不再计较甄玉嬛从前的荒唐事。 这就是她的自信。 “今儿来,怎么不将哀家的龙凤孙带来?” “陛下给取名了没有 ?” 甄玉嬛这些时日也已经摸清了太后要自己回宫的意思,因此在颐宁宫中,格外会讨喜:“回太后娘娘,昨夜里陛下才刚说了几个名字,恐怕要过两日才能选出来呢。” 太后点点头:“龙凤呈祥不比别的,要用心些才是。” 这话说的,座下的文婕妤瞬间脸色一白,觐见太后的浓妆也压不住。 她生下的予沐天生体弱,太后这不就是拿甄玉嬛的龙凤呈祥与自己的儿子相比么? 文婕妤羡慕地看了一眼甄玉嬛,心想,也许有的人就是这样,生来便配得到世上一切好的。 陛下的恩宠、生子的荣耀、出众的容貌、丰富的学识…… 若是旁的人,听了太后的话,九成九会与甄玉嬛逐渐离心,而徐燕宜,却是那罕见的万里之一:她反而不嫉妒,一门心思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当初对甄玉嬛的一点好感,逐渐变成病态的崇拜和拥护。 好像拥护这样的人,就像塑造了另一个完美的自己一般。 玉如有孕,太后也不会太过冷淡,到底没落下面子情,仔细问了问身子如何,胎象如何,听见玉如说一切都好,面色稍霁。 她转而看向徐燕宜:“予沐也满月了,身子如何?” “哀家怎么听奶嬷嬷说,予沐反而轻了些呢?” 太后在颐宁宫里说起文婕妤那身子不争气的儿子,仿佛在她脸上给了一记无声的耳光,文姐姐嗫声说:“予沐刚刚出生,先天有些不足,太医调了药,却不好用在予沐身上,只好叫乳娘饮下。” “想来是奶水中有药物的缘故,沐儿才瘦了些。” 太后目光一凛:“哀家的孙孙交给你,你可要照顾好!” 第195章 再度晋封(三) 徐燕宜闻言,几乎哭出声:“嫔妾,知道,嫔妾福薄,可是作为予沐生母,就算拼了性命,也会,也会照顾好他。” 越说越不像话。 太后年纪越大,越听不得“死”字,什么福薄、歹命、拼命,更是提都不能提。 太后听见文婕妤带着哭腔的声音,便不耐烦地敲了敲金丝楠木的寿星献桃手杖,徐燕宜吓得不敢再说。 太后叹了口气:“哀家日日诵经,这串珠子,也跟了我小十年了。” “今日赐给你,只盼望能借这一点佛气,保住予沐!” “你也要争气!” 太后恨铁不成钢,还是甄玉嬛提醒,徐燕宜才反应过来谢恩。 太后和皇后,虽然都容不下宫中女人威胁到朱氏女的地位,但是也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对于皇嗣的态度。 太后自然是想多子多福、含饴弄孙的,而皇后,却与她恰恰相反。 太后说了半日,也有些累了。 竹息觑着太后的脸色,见她稍露出一点疲态,便上前说:“娘娘,到了用药的时候了。” 众人听了,就知道要告退了。 陵容打头:“臣妾等不敢打搅娘娘用药,先告退了。” 太后闭目,默许了,颐宁宫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淑妃,还挺识趣的。”太后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竹息却一点不惊讶,她将药汁又滤了一遍:“淑妃正是因为识趣,才能成为淑妃。” 太后眯了眯眼睛:“但愿她能一直识趣,不要因为成了淑妃,便忘乎所以。” “甘淑妃、苗德妃,都是现成的例子。” 竹息见太后还放不下这些,又不好劝,只好说:“娘娘为陛下操心,是一片慈母之心。” “不过娘娘也要多顾这些自己”,她将描金的药盏往前一递:“娘娘的药都要凉了。” 太后接过,微咂了两口,实在是苦。 不过再苦也要咽下,她多活一天,皇后的地位就多稳固一天,等到将来予漓继位,朱家就可以出第三代皇后了。 太后那里已经说过话,皇后自然更好相处。 转眼就是九月二十九。 本来皇后还曾提议,说淑妃尊贵些,叫陵容二十九晋封,而贤妃、德妃则是三十日晋封,叫陵容婉拒了。 四妃晋封,本就当选在同一天。陵容格外不同,不知道的,还会以为是她心大了。 况且陵容与贤妃、德妃一起,更免了皇后动手脚的可能。 宽大繁琐的吉服、巍峨华贵的钗环、浩浩荡荡的队伍,陵容一步一步踏上庙宇之中。 大周已历三世,有三帝六后的牌位已然摆放整齐。 当中就有纯元皇后的。 陵容一一祭拜过,对于纯元皇后格外干净的牌位也不惊讶——这几年,有时候玄凌会一个人到太庙来。 他自己进去,却不许人跟着,想来,是在和纯元说话吧。 陵容暗想,玄凌这个人,对纯元太深情,对旁人太薄情。真不知道,若是纯元看见玄凌的后宫,因为她的这张脸闹得乌烟瘴气,心里会怎么想。 是高兴于玄凌对她得念念不忘,还是愤怒于玄凌的鱼目混珠? 陵容好奇,几年前贤妃还是端妃的时候,说的话,突然闪入脑海: “纯元皇后,就像一株温室里的花朵,一盏琉璃杯中的泉水。” “她好与不好,你都无需担心。” 或许找个机会,可以与贤妃说说过去的事情了。 陵容之后,贤妃、德妃依次进去,终于完成了礼数。 三人相视一笑,各自乘飞凤辇回宫,去皇后处听训,便算礼成了。 四妃的晋封在前,十月初三也是一个良辰吉日,是贞菀昭媛和玉如的晋封。 临出发前,玉如总有几分惴惴,她知道从前甄玉嬛晋封不成的事情,生怕甄玉嬛这次对她下手。 陵容安慰道:“你们一道晋封,若是出了事,她也脱不了干系。” “况且你怀有身孕,她若是聪明,就会离你远些。” 果然不出陵容所料,这一路贞菀昭媛都和玉如保持着三分距离,生怕玉如这一胎有问题栽赃到她头上。 二人先后入庙,而后赶回凤仪宫。 陵容等前几日才刚刚晋封完毕,如今众人都在凤仪宫等候着二人回来。 不多时,甄玉嬛在前、玉如在后,依次进来行礼。 玉如已经是四个月的身孕,皇后为表仁善,特意说玉如礼数可免,说完又看向陵容,很有为照顾宠妃而放下中宫尊严的意思。 宫众人或许对陵容和贤妃、德妃、襄贵嫔的关系有所怀疑,可是宁充仪和陵容亲近,却是玄凌也曾说过的。皇后说给玉如免礼,众人难免看向陵容。 暗中的猜测则是,陵容晋位不久便猖狂犯上,以宠妃之身挑衅皇后,借宁充仪行礼之事一争高下。 陵容早已看惯了皇后的把戏,她这时候说皇后这话是空穴来风,反而落入陷阱。不自证,才是最好的自证。 于是说:“皇后娘娘大恩,不过贞菀昭媛也才刚产下双生子不久,想来身子还没恢复好,不如一道免了?” 皇后假大方,陵容就让她骑虎难下。末了还要加一句:“皇后娘娘恩德泽下,臣妾朝暮受教,终究不及。” 皇后脸色一僵,已经有些后悔方才的故作轻松了。 这几年,淑妃将她自己宫中,整治地如同铁桶一般,身边的人不说顶得用,却称得上“忠心不二”,皇后几次三番动手,始终不得法。 几年下来,她心中懊丧,总是忍不住在言语上,给淑妃挖些空子、给些难堪。 而陵容不是甄玉嬛,更不是华妃,连那些恃宠生娇、得意忘形都没有,皇后言语相逼,也能被陵容轻松化解,抓不到一丝把柄。 有时候,还能反将皇后一军,就如今日。 皇后心想,不行礼,还算中宫听训?还算把自己这个皇后放在眼中? 若是今天这二人不行礼,那么日后其他人,又该如何管教? 皇后被架上去了甄玉嬛一边看戏,倒不急着动作。 玉如却是个直性子,她将皇后的纠结看的一清二楚,不给皇后施恩自己、为难淑妃的机会,当即跪下:“臣妾长春宫宁充仪赵氏,拜见皇后娘娘。” 第196章 再度晋封(四) 玉如果断一拜,皇后做不了好人,更不能叫人以为是陵容恃宠生娇,实在是妙的很。 而后甄玉嬛有样学样,也跟着一拜。 不过从她的表情看来,却是不太高兴的。宫中行礼也是有讲究的,这种场合,理应是甄玉嬛这个昭媛先行礼,但是因为她自己想看热闹,反而被玉如抢了先。 不过文婕妤还未行礼,倒没时间由她矫情。 婕妤晋封之礼不必赶去宗庙,只需向皇后跪拜即可。 文婕妤礼成,昌敏贵嫔虽然也是笑着的,可是却没几分真心。 她没有儿子,也再不能生育,当初本想抱养杨容华的予沛,谁知她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关键时候倒有几分果决,抱着孩子去了颐宁宫,后来便时常到皇后这里来。 昌敏贵嫔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文婕妤向来体弱多思,怀着予沐的时候,太后就曾暗中说过,文婕妤不是寿全之人,因此胡蕴蓉才一直围在文婕妤身边。 予沐也是玄凌亲子,若是失去母妃,那么必定要重新找一个。 皇子养母也要看出身,宫中身份、位份合适,又没有儿子的,只有她了。为防万一,昌敏贵嫔忍下心中的高傲不屑,甚至亲自照顾起文婕妤的胎。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苦心孤诣找来的“肚子”,居然被刚回宫的甄玉嬛轻易笼了过去! 一想到甄玉嬛的好姐妹毒害自己的和睦,甄玉嬛抢走自己的予沐,胡蕴蓉一双杏眼就难掩滔天恨意。 她看向宝座之上的皇后,想到胧月的身份,忍不住勾唇一笑。 陵容如今已是正一品淑妃,整个宫里,除玄凌、太后、皇后之外,就属她地位最高。 坐的高,就看得远。 昌敏贵嫔近日的小动作,根本瞒不过陵容。不过既然与自己无关,陵容也就没有多管。 倒是皇后,她的消息也不慢,怎么胡蕴蓉将甄玉嬛是胧月生母的事情悄悄告诉帝姬,皇后也不阻拦? 还是说,其实皇后也是乐见其成的? 果然,文婕妤礼成之后,昌敏贵嫔闲闲开口:“虽然咱们宫里,贵嫔位以上才能抚养皇嗣,不过表哥一向优容,特地准许嫔位以上,便可抚养帝姬。” 她说着,看了一眼甄玉嬛:“咱们昭媛娘娘刚刚晋封九嫔,不知皇后娘娘能否开恩,叫胧月帝姬与自己生母好好见上一面呢?” 胡蕴蓉说完,整个凤仪宫静悄悄的,没人敢说话。 胧月帝姬的脾气,大家这几年都有目共睹,因此便下意识地躲着她。 而皇后,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胧月帝姬脾性古怪,不容旁的帝姬比她受宠,喜欢在重要场合强出风头,可是她对胧月帝姬还是极好,从来不会责备打骂。这一点,就连陵容都暗自感叹,胧月帝姬做出的种种事情,就是亲娘,都不一定能压得住脾气,可皇后,居然一一忍耐了。 就连因为教导胧月无方,被太后惩罚抄写宫规,都没有什么怨言。 而且,就陵容的眼光来看,皇后虽然有一子一女,且二人都是收养的,可是在皇后心中,看重胧月更甚于予漓。 当初胧月还是婴儿时,几乎事事亲力亲为,而予漓那时已经在崇文馆附近念书,与皇后其实没有多少母子之情。 胧月,才是皇后一手养大的孩子。 不知内情的人,对皇后的“慈母之心”自然感到奇怪。而知晓胧月身世的人,看着皇后的种种举动 ,才是真正倒吸一口凉气。 胡蕴蓉话音刚落,甄玉嬛面上就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三分期待。 早在甘露寺中,她就时常听见宫里的消息传来,说玄凌对胧月如何如何宠爱,甚至为她赐下了纯元皇后的旧物。 胧月帝姬的生日宴,也总是会请来许多王公大臣。 甄玉嬛听见这个消息时,总是会选择性地忽略,因为每年生辰,都是宁安、和静、蕴真、胧月一起过,才格外热闹。 她当初回宫,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她认为自己的女儿将来一定会帮着自己,而女儿受宠,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会被冷落。 甚至,甄玉嬛心中有一种隐秘的快乐:当初纯元皇后抢走了朱宜修的皇后之位和夫妻之情,如今自己也可以抢走皇后与胧月的母女之情。 虽然皇后抚养了胧月,但是胧月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关键时候,胧月就是插在凤仪宫的一把利剑! 可惜,虽然甄玉嬛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可惜自从回宫,她还没有与胧月细细瞧上一面。 她曾经提很多次,还曾向玄凌哭诉过两回,可是每一次,都被皇后不软不硬地推拒了。 有一回,甚至说胧月不想见她。 而玄凌竟然也默认了,还叫甄玉嬛不许打搅胧月学规矩。 可笑! 哪有亲生孩子不认母亲的? 况且有她甄玉嬛做母亲,岂不是比跟着皇后这个老妇强? 而她甄玉嬛的孩子,哪里需要学什么规矩? 不过,无论甄玉嬛现在心里怎么想,这会都要矜持,一切等见到胧月再说。 胧月在宫中如此受宠,见了胧月,她们好好培养一番母女之情,还怕没有封妃之日吗? 甄玉嬛心中想的妃,不是正二品的从妃,而是正一品的贵妃。 她始终认为,玄凌空置贵妃之位,是特意留给自己的。 甄玉嬛心中的激动与期待,不足以与外人说。眼前最重要的,还是与胧月修复母女之情。 要有感情,就要见面,而今天,正是一个名正言顺的时机。 甄玉嬛这一倒跪的麻利了:“臣妾离宫五年,帝姬多劳皇后娘娘照顾,还请娘娘开恩,让臣妾与帝姬见上一面,好续一续母女之情。” 甄玉嬛说罢,泣不成声,仿佛她真的在佛前清清静静地念了五年女儿。 旁边的欣修媛轻轻一咳,看了一圈,虽然周围人位份都比她高,可是此刻她觉得也该自己说话了:“皇后娘娘,臣妾位份虽低,可也生育过皇长女,母女相思之情,臣妾最有体会了。” 陵容正觉无趣,听见欣修媛上来卖蠢,忍不住凤目微斜看过去。 第197章 母女(上) 欣修媛这话,三分真,七分假。 她是生下皇长女不错,可是她本性聒噪,不得玄凌喜爱,只是因为淑和帝姬之故,再加上家世尚可,入宫时日也久,才让她坐到了如今的位置。 可是她却看不清,时常打着皇长女生母的旗号,“教导”地位不如她的妃嫔,不光在人前教导,在人后,也极爱教导。 当初她与甄玉嬛能渐渐走到一起,就是因为她看不惯陵容家世低微而承宠,偏偏不敢在外说,只能在甄玉嬛面前大倒苦水,二人颇有共同话题。 如今甄玉嬛回来,欣修媛便以为自己的春天来了。 她特意一提皇长女,果然大家的目光都朝这里看来。 不过,淑妃安陵容的眼神却像是看到她心底,看到她心中的虚伪和欺软怕硬。她无法回视淑妃,刻意别过头去,继续说:“臣妾养育皇长女的时候,陛下就经常嘱咐,说母女之间最是贴心。” “臣妾想,贞菀昭媛与帝姬之间,也是有一份母女之情的,今日是她晋封昭媛的好日子,不如就请胧月帝姬一见?” 皇后毫不意外甄玉嬛的无礼请求和欣修媛的狗腿配合,她含笑道:“本宫倒没什么,只是胧月那孩子叫我们宠坏了,没大没小的,恐怕会冲撞了昭媛。” 甄玉嬛心想,得宠才好呢。 这样得宠的女儿,才配得上得宠的自己。 皇后如此推三阻四,莫不是心里有鬼? 也对,养母毕竟不如亲娘。 她坚持道:“若能见胧月一面,臣妾就是死也甘愿!” 陵容听了,眉头一皱:“昭媛跟我们玩笑便罢了,生啊死啊这样的话,可不许在帝姬面前浑说。” 甄玉嬛看了一眼左前方的镂花座椅,那是皇后之下最尊贵的位置,是淑妃的位置,是陵容的位置。 虽然甄玉嬛晋封了,比出宫之前的位份还要高,还保留了双字封号的殊荣,可是仔细想想,甄玉嬛并没有高兴多长时间。 她是晋封了,可是安陵容也晋封了。二人之间的差距,比从前更大了。 甄玉嬛勉强压下心中的不甘,低眉顺眼道:“淑妃娘娘与二殿下从未分离,自然体会不到臣妾对帝姬的思念之情了。” 陵容将甄玉嬛由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衷心称赞道:“一别五年,昭媛还是这样会讲话,要是当初也像这样,该有多好呢?” 甄玉嬛闻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德妃却补刀说:“难怪昭媛这样想,大约是不放心的缘故。” “皇后娘娘,您还是叫帝姬出来与昭媛见上一面吧。” 甄玉嬛的不放心,究竟是针对皇后的怀疑,还是对于失去帝姬的不甘? 胡蕴蓉听明白了话中的意思,倒是直白地点出:“看来昭媛今日,是非见到帝姬不可了。” “我自然是没有阻拦的,只盼昭媛回去向陛下哭诉时,不要带上本宫的名字。” 皇后揉了揉额角,轻声呵斥道:“好了,都少说两句。” “帝姬面前,要有母妃的样子。” 又对着剪秋说:“去瞧瞧,胧月在做什么?” 不多时,剪秋回来,说胧月正在作画。 甄玉嬛心中一阵不满。 作画有什么好,见天关在屋子里,不见人,画出来也不能随身带着给别人看。 若是自己教导女儿,一定叫她通读诗书为先,这样才能在人前佳句频出,一鸣惊人。 果然皇后不是真心疼爱自己女儿的 。 听见胧月在作画,皇后问:“她几时开始的?” 剪秋有问有答:“半个多时辰前开始的。” 皇后点点头:“帝姬作画不宜打扰。” 甄玉嬛本以为没戏,正要反驳。却听见皇后又说:“不过帝姬作画向来不超过一个时辰,你们稍待即可。” 底下人自然应声等待。 众人又喝茶闲聊了会子,说起这个和那个衣裳颜色相似,或是图案相同、发簪相像,时间很快打发了。 甄玉嬛看着身边人你来我往,心中愈发觉得俗不可耐。 她与欣修媛座位挨着,不乐意与旁人说话,只跟欣修媛窃窃私语。 就这么,陵容刚想和贤妃、德妃说话时,皇后却突然对她说:“听说前几日,予鸿病了?” “莫不是读书太用功的缘故?” “淑妃你就是盼着予鸿有出息,也要张弛有度才是啊。予鸿小小年纪吃这样的苦,本宫也十分心疼啊。” 予鸿生病,来的快,去的也快。 只是他白日里受风,没有及时添衣裳,夜里又贪凉踢被子才染上的。 日次一早,他还昏着脑袋给陵容请安呢。 就算病了,这小子也是一个闲不住的,陵容简直被他吵得头大。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宝哥儿是自己贪凉才病的,不妨事,过两日也就好了。” 皇后倒是好脾气:“虽然如此,也不可不上心。本宫身边来了一位颇通妇儿的太医,淑妃有空,不妨将予鸿带来 。” 皇后没这么好的心肠,陵容笑笑,与她三言两语岔开,不叫皇后再关注予鸿的事情。 正说着,绘春带着胧月来了。 在场之人,只有甄玉嬛没有和胧月仔细打过照面,加上她又是胧月的生母,因此绘春请示过皇后,便将胧月径直带到了甄玉嬛面前。 看见胧月与自己几乎如出一辙的骄傲,甄玉嬛心中大感安慰。 她努力让自己的眼中,充满母爱和思念的泪水,只是眼泪在眼眶里滚了又滚,始终没能落下来,倒惹来胧月好奇的目光。 甄玉嬛一把将胧月搂住:“绾绾!我的绾绾啊!” 谁知胧月却使了吃奶的力气,决绝地将甄玉嬛推开:“谁准许你抱本殿下的?” “我乃中宫嫡女,身份尊贵,岂是你一个罪臣之女可以随意攀扯的?” 甄玉嬛不可置信,自己的亲生女儿竟然嫌弃自己? 她再次呼唤到:“绾绾,绾绾,我是你母妃啊!” 胧月一把拍开甄玉嬛的手:“这位娘娘请自重 !” “你当叫本殿下封号胧月。” “至于本殿下的乳名扶舟,你却是叫不得的!” 第198章 母女(下) 什么扶舟? 怎么会是扶舟? 自己离宫之前,特意将胧月的乳名起为绾绾的啊! 与纯元皇后的宛宛同音,为了这个,玄凌才会这样宠爱胧月。 自己的一片慈母之心,怎能被皇后轻易更改呢? 这几年,自己一直自信于与胧月的母女之情,就是因为她的封号和乳名。有这两个名字,玄凌才会对胧月更加偏宠,才会一直对自己念念不忘,自己日后才好和女儿相认。 若是叫扶舟,而不叫绾绾,岂不是说明,自己与女儿的联系又少了一些? 而玄凌,一直到五年之后才去寻自己,会不会也有名字的原因? 甄玉嬛细思极恐,看来,皇后已经完全要将自己的女儿据为己有了。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皇后取了这样的名字,还不够明显吗? 甄玉嬛心中恼恨,却还记得这里是凤仪宫,不能大吼大叫。她眼眶通红,拉着胧月的手,不顾胧月躲避的身形,哽咽说:“绾绾,我是你的母妃啊。” “你的封号,你的乳名,都是我取的,你怎么能忘了呢?” 胧月年纪虽小,可是大约是遗传了甄玉嬛的早慧,许多事已经有了自己的见解。 更不用说,昌敏贵嫔先前,已经将甄玉嬛的好事,添油加醋地说与了胧月听。 胧月虽不是甄玉嬛亲手养大的,可是一些癖好,却通通遗传了下来。 甄玉嬛回宫,胧月也是万分不愿的。 她本是金尊玉贵的嫡出帝姬,又是由皇后一手养大,在诸皇子帝姬中地位超然,就连名义上的嫡长子,与母后之间也不如她感情亲密。 玄凌子女十数人,唯独她可以赖在太后面前撒娇,可以出入乾元殿,可以在重要家宴上费尽心思出风头。胧月早已敏感地察觉到,这一切,几乎都建立在自己母亲是皇后的基础上。 若是自己母亲是淑妃、贤妃或是德妃,即便父皇一样喜欢,许多事她也不能这样随心所欲。 而母亲位列四妃,就是她的最低底线了。 胧月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生母竟然是废妃出身的罪臣之女! 这让她从前在姊妹中间的优容高傲,都成了笑话! 若她母妃成了甄玉嬛,去颐宁宫里,竹息嬷嬷还会第一个给她上茶水糕点吗? 从前只是小小婕妤,自己说不见就不见罢了,如今刚封为昭媛,就迫不及待来找自己了? 胧月年纪小,许多感觉说不明白,此时此刻,她最真实的想法就是,要她认甄玉嬛为母,不如杀了她! 谁会放着好好的中宫嫡出帝姬不做,去做一个罪臣之女的女儿? 况且小孩子最是敏感,胧月清楚地知道,甄玉嬛的眼泪是假的,母爱是假的,思念也是假的。 她一把拍开甄玉嬛意欲再次搂抱自己的双手,迅速跑到皇后身边,大声说:“母后!儿臣被她抓疼了!” 神情亲昵而放松,与在甄玉嬛面前的样子,截然不同。 一个“她”字,更是摆明了不喜甄玉嬛。 皇后方才稍稍一提的心,也再次放下。 她顺着胧月的话,柔声道:“来,母后看看。我们胧月的手,还要作画,可不能伤了。” 胧月就乖乖地伸出双手,任由皇后将它翻来覆去仔细查看:“母后检查过啦,胧月的手没有问题,明天还能作画。” “真的?” “真的,母后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好,父皇可是刚赐下了南海来的颜料呢,听说是半人高的珊瑚石做的!” 胧月叫皇后哄了几句,便高高兴兴地走了。 她要赶紧作画,这样好的颜料和静、宁安她们都没有,自己赶快画出来,父皇才会更喜欢。 父皇喜欢,就不会将自己送给甄玉嬛了。 做甄玉嬛的女儿,哪里还会有南海珊瑚做的颜料送来供自己挥霍呢? 胧月刚走,甄玉嬛就忍不住对皇后发难,只是她毕竟是因为朱家才回宫,因此话到嘴边就又变了:“臣妾当年不懂事,负气出宫,一走便是五年。” “多谢皇后娘娘如此疼爱胧月,今日相见,臣妾终于放心了。” 南海的珊瑚颜料,一石好料也磨不出三斤颜色,玄凌将这样金贵的东西赐给刚学作画的胧月,足见他对胧月的宠爱,连带着皇后这个老妇,恐怕也得了不少好处。 可是胧月是自己女儿,胧月受宠带来益处,也应当是自己受了才对。 皇后偷走了五年的时间,以后,就该慢慢还回来了。 甄玉嬛不好在凤仪宫与皇后闹了起来,倒想了一个曲线救国的主意。 秋风渐起,这一日陵容正在自己宫里看书,玉如便和琴默一道来了,不过面上的表情,却不太痛快。 “娘娘,您知道吗?陛下想要将甄玉嬛的父母接回京中来!” 玉如怒气冲冲,陵容颇有几分担心:“你月份也不小了,再生气,也要顾忌些身子!” 曹琴默说道:“宁妹妹还是先坐下,有什么事,一起商议才是。” 玉如看了一眼二人,十分不解:“这件事,两位姐姐肯定也已经知道了,怎么,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若她母家的事情平反,以她的恩宠,和那对龙凤胎,恐怕,恐怕升为贵妃也不是难事。” 玉如越说越怕,少见地慌了神。 而曹琴默却还算冷静。 “襄姐姐,你怎么看?” 曹琴默听见陵容发问,温柔一笑,不疾不徐地说:“给甄家平反,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当初管家联合其他平定汝南王势力的功臣,一道上奏弹劾甄家勾结汝南王和慕容氏,是陛下朱笔御批,削去她家爵位,流放在外的。” “便是一朝回京,陛下没有发话,也依旧是罪臣。” 曹琴默的话,直切要害,玉如听了,渐渐缓过来,却还是不放心:“那,若是陛下十分宠爱她,又十分宠爱那对龙凤胎呢?” 想到甄玉嬛生下龙凤胎之后的越级晋封,玉如还是心有余悸。 玄凌位甄玉嬛打破一次规矩,就还有可能打破第二次。 第199章 封荫(上) 陵容知道,玄凌和太后视为祥瑞的龙凤胎,其实是清河王玄清的孩子。若是知道她们的真实身份 ,恐怕就会从祥瑞一朝转为孽胎了。 只是这件事,太过机密,陵容谁也没有告知,只等关键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而玄凌对于甄玉嬛,的确因为孩子之故逐渐上心了。 陵容遂于甄玉嬛的得宠并不在意,但是甄家不可平反,是她的底线。 只有甄家一直是罪臣的身份 ,甄玉嬛与前朝所有的来往,都名不正 、言不顺,她才只能依靠恩宠,只能依靠玄凌。这样 ,陵容所掌握的信息,才能将甄玉嬛牢牢捏在手中。 甄家平反的关键,是当初的与甄珩青楼结欢的顾佳宜,和与管家定亲的甄玉姚,以及作为内应的甄玉婷。 如今这三人,早已不知天高海阔到哪里了,怎么会给甄家作证呢? 况且有一点曹琴默说的不错,当初甄家的罪名,是玄凌亲自批下的,没有确凿的证据,就算是玄凌自己,也不能轻易更改。 当初联名弹劾甄家的大臣,多达几十人,个个都是久经官场的老油条,甄家平反,他们怕受到甄氏一族的报复,自然也是百般阻拦的。 陵容点了一支宁神香,叫玉如暂且静下心来,宽慰道:“你放心,你有蕴真,肚子里又有一个,陛下就算宠爱贞菀昭媛,也不会忘了你。” 她又看向曹琴默,这一次的晋封,自己和端仪、敬仪位列四妃,而玉如也因为有孕晋封九嫔,独有曹琴默,因为无宠无孕,还在贵嫔之位。 陵容的话,也是一种暗示,曹琴默的晋封,只是没到时候。 曹琴默看见陵容关怀的眼神,微一点头。她从来不是受宠的那一个,检举揭发华妃之后,更是几乎难以立足。 若不是陵容提前布局、婉转周旋,恐怕根本无法陪着温仪长大。 她能抚养温仪、晋封贵嫔自立一宫,已经非常满足了。 玉如见陵容和曹琴默都不受此消息的影响,终于是安分了下来,吃了两块玉带糕,又问道:“娘娘,甄玉嬛从前那样对您,您怎么还能叫她贞菀昭媛?” 若是按着玉如的性子,若不是有孕不方便,见了甄玉嬛那张脸,真是恨不得上去给她几分颜色。 谁知陵容却说:“我知道甄氏行事不端,可是她贞菀昭媛的位份陛下册封的。” “咱们就是再瞧不上甄氏为人,却不能不承认陛下的决定。” 玉如若有所依,低头说:“是,臣妾受教了。” 玉如有孕,如今已经五个月,玄凌也是十分看重的,因此时常到她宫里去。若是玉如一时激动,当着玄凌的面叫甄氏,玄凌事后回想,必定不快。 陵容了解玄凌的脾气,也就没有必要让玉如去碰这个钉子。 甄玉嬛当然也知道,她回宫事小,平反甄家罪名、做个清白女儿才是最重要的。 有了身份,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胧月带回自己身边,就可以步步高升,旁人再也无法置喙。 因此当时在皇后宫中,才忍了下来。 她抱着两个孩子,向玄凌又哭又求,玄凌终于心软,虽然还没有撤除甄氏一门的罪名,可是已经下旨,让甄远道等人回京。 甄玉嬛心中很有把握,只要自己父母兄妹四人回京,有清河王支持,平反是早晚的事情。 到时候,清河王带头,呼吁给甄家昭雪,岂不是易如反掌? 甄玉嬛美梦太沉,朝堂上却已经沸反盈天。 朝中党羽之争持续了近二十年,当初扳倒汝南王一系,曾经短暂团结过一次,后来甄家之事,又是一次短暂的团结。 甄玉嬛的受宠,在她自己的有意宣传下,前朝大臣也十分了解。 因此更加害怕甄家平反之后,联合宫中的宠妃和双生祥瑞打击报复,玄凌下旨接甄家回京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反对,打得还是帝王之令不可朝令夕改的旗号。 大有清君侧的意味。 就算甄远道回京,也无法在朝堂立足。 好在玄凌根本没有叫甄家平反的意思,他一来查不到甄家受冤枉的证据,二来还要平衡朝中局势,为了将甄玉嬛接回宫,为了给她更高的位份,他已经牺牲许多了。 可是,甄玉嬛自以为拿捏住了玄凌,见玄凌不能给自己父亲安排官职,只是叫他在京中养老,就连住的宅院,也比从前破旧不少,就难以接受。 平民百姓再富贵,哪里能和为官做宰相比? 就连宅院的规制,也大不一样。 这也是她一直不肯接受与玄清假死,隐为凡人的原因。 她甄玉嬛,生来就是享受富贵和荣宠的,她的美貌与心机,足以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甄玉嬛对玄凌发脾气,本意是自恃有双生子在,玄凌必定舍不得。 谁知玄凌吃了两天瘪,竟然转去别的妃嫔那里了。 昌敏贵嫔最是机灵,和睦会背诗了,和睦会念三字经了,将玄凌哄得得意洋洋。 别忘了,龙凤双生是祥瑞,神鸟发明可也是祥瑞呢。 有她打头,宫里有孩子的,纷纷活跃起来了。 杨容华的予沛也会背《静夜思》了,胧月新作了一幅画,和静、宁安、蕴真一块合奏了一曲《彩云追月》,淑和也被欣修媛拉着跳了一段舞。 倒是襄贵嫔的女儿温仪,才十岁,虽然平日里甚少得到父皇关爱,可是却做了两个精致的香囊献上。 针脚细密,足见用心。 玄凌对于后妃是一种态度,对于儿女,却又是另一种。 他连吕莹风那种碎嘴子,都愿意因为淑和帝姬的原因,给个九嫔之末的位份,又怎么会对温仪狠得下心呢? 况且时移事易,华妃已经故去多年,滟才人、昌敏贵嫔身上都有华妃的影子,也足够他怀念了。 就这么,玄凌虽然还没有晋曹琴默的位份,可是也去她宫里坐了几次。 不过,这段时间,能够侍寝的,只有陵容、昌敏贵嫔和滟才人等人。 对于甄玉嬛的举动,玄凌不是不生气。 有一回,就抱着陵容道:“朕真是把玉嬛宠坏了。” 第200章 封荫(下) 陵容心中暗笑,甄玉嬛为了替母家平反,抱着还未取名的龙凤胎跪在仪元殿前面,逼玄凌做出抉择,大概那时候她没想到,玄凌真的会为了稳定朝局而视而不见吧。 宫里都传遍了,甄玉嬛哭哭啼啼地来,跪了些时间见玄凌没有回应,又灰溜溜地走了。 饶是如此,前朝关于贞菀昭媛挟皇嗣乱朝纲的奏折还是雪花一样飘了进来。 玄凌不是不头疼的。 他将甄父等人接进京城,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 试问自古以来,有哪个帝王肯牺牲自己的名誉来周全一个妃子的母家? 更不要说前朝后宫一触即发,他可以怜惜甄玉嬛,但是首先他是一个皇帝,最应该做的是平衡朝堂局势,稳定各党派势力 。 想到这里,玄凌道:“珚珚,你兄长很好。” “有他在,朕安心不少。” 陵容听了,心中却是一紧。甄玉嬛之事,叫朝堂吵了好几天,玄凌这时候却在夸哥哥,是什么意思? “那臣妾就替兄长多谢陛下夸赞了。”陵容心中闪过无数念头,最终还是选择附和玄凌的话。 “不过,哥哥成婚才只有一年左右,珚珚已经为陛下诞下两个皇儿,哥哥却还未有子嗣。” 说到这里,陵容和柔一笑:“陛下就是看重哥哥的能耐,也可怜可怜臣妾的母亲吧。” “她呀,想要个小孙儿想的都要疯了!不拘是男是女,只要是个孩子能叫她含饴弄孙,她也不会日日都去哥哥面前说一通了。” 玄凌双目一亮,“哦”了一声:“朝中都说安卿谨重敏慎,洞达实情,没想到还有这样一面。” “看来安卿也是纯孝之人呐。” 陵容笑道:“哥哥的确比妾身孝顺多了。小时候母亲眼睛不适,又无闲钱买药,是哥哥自己看医书,寻来草药为母亲治眼睛的。” “他怕药效有异,往往先自己饮用一回,无事之后,才叫母亲饮用。” “臣妾入宫多年,是兄长一直照顾家中母亲和众多弟妹。” 玄凌叹道:“看来安卿不但有才,更有德啊。” 陵容斜睨玄凌,语含娇嗔地问:“四郎夸了半日,究竟夸的是哪位安卿?” 玄凌一指陵容寝殿中的一小方匾额:“自然是毓璋宫的淑妃了。” 陵容拉着玄凌的衣袖:“既然是毓璋宫的淑妃,那就不要再提棠梨宫的昭媛了。” “臣妾,也是会吃醋的。” 玄凌眼神一暗,任由陵容牵引着,慢慢向殿内走去。 陵容的吃醋,对于玄凌来说,恰好是“爱”他的证据,他最爱看宫中女子为自己争风吃醋,那说明,尽管他的爱人死了,可是还有人在继续爱他。 甄玉嬛为甄家平反不成,被玄凌冷落了时日。 在崔锦汐的点拨下,她终于转过弯来。 当初说不得入朝为官的是他父亲与兄长,可没说母亲与妹妹的事啊。 不过,玉娆自小样貌便与自己有几分相像,若是入宫,被玄凌瞧见,怕是不好。 那么,只有母亲了。 其实甄家回京已经小一个月了,因为没有官职无法入宫,甄玉嬛现在还未曾见过自己父母一面。 想到淑妃安陵容的母亲月月都可以递牌子来见上一回,甄玉嬛恼恨不已。 凭什么安陵容乐享大好人生,自己就要汲汲营营,日日谋算? 甄玉嬛如今对待玄凌,已经有了几分了然。 强逼不可,那就柔情相待,她就不信,有这张脸在,她还能比不过安陵容? 果然,甄玉嬛转圜态度,玄凌对她也不再冷漠。 这一次,她倒是哭哭啼啼地拿孩子说事,为了双生子,母家也不好太过寒酸。 玄凌点头,的确如此。 双生子太过贵重,至今还还未取名。若是外祖家太过落魄,将来于皇室,面上也无光。 没几日,玄凌便到皇后宫中,先是看了胧月一回,父女两个,在没有和睦争宠的情况下,还是十分和谐的。 略坐了会,到正殿时,皇后、贤妃、德妃就已经到了。 玄凌先问了问宫务开支如何,又问了宫女太监放宫、小选的事情,才悠悠开口:“昭媛前几日说,想为她母亲请封。” “朕想着,若昭媛之母有封荫,那淑妃、贤妃等,更应当有了。” “她们都是生养皇嗣的,”玄凌见过胧月,心情不错,拉着皇后的手说:“梓潼,你带着贤妃、德妃,多费心。” “尽快将这件事办好。” 皇后虽然不满甄玉嬛为她母亲请封进而带来玄凌为陵容等人的母家晋封的事情,不过玄凌拉着她的手,这待遇,多少年没有过了? 转而一想,分封母家,也可从中挑拨离间,遂温声应下。 玄凌见皇后应的痛快,想是这几年也吃到教训了、悔过了,因此便留下与皇后用午膳。 皇后自然喜不自胜,然而还念着中宫的体面,要留贤妃、德妃一起。贤妃、德妃对视一眼,都知道皇后的度量有多大,于是都说已经答应了陪帝姬用膳。 皇后这才含笑点头。 皇后自得了玄凌的旨意,次日便将贤妃、德妃召入凤仪宫议事。 德妃去连坐了两日,便到陵容宫中叫苦。 皇后这次,大约十分看重玄凌的评价,实在是太“大方”了。 她们几个的正一品四妃之位,母家给的是国夫人。这还算说的过去,中规中矩,不算出格。 而甄玉嬛的母家,给的也是国夫人,可同在九嫔的玉如,母家则是郡夫人。九嫔之末的欣修媛,连提都没提。 偏偏母家晋封之事,到九嫔便止了,身在贵嫔之位的胡蕴蓉便捞不到了。 “甄氏进宫,看似风光,实际上就连皇后也将她架在火上烤。” “以胡蕴蓉的脾性,甄玉嬛母家有封荫,而她却没有,岂不又要闹一场?” 陵容一边给英哥儿绣肚兜,一边想想说:“恐怕也未必。” “她母亲是翁主,恐怕还看不上呢。” 德妃也在一旁帮着做,她下针又细又稳,闻言轻轻一笑:“她就算看不上,恐怕也是要大闹一场的。” 第201章 为母则刚(上) 玄凌叫皇后商议后妃母家封荫的事情,虽然还没有出结果,可是人人都在关注此事。 那些凤仪宫的风言风语,在宜修的有意操控下,也传了出去。 当中自然有昌敏贵嫔不如贞菀昭媛这一条。 二人都是特殊的双字封号,自甄玉嬛回宫起,就在明里暗里争锋相对。 一个是陛下表妹,一个是甘冒大不韪接回宫中的宠妃,玄凌在二人之间的一举一动,都叫人细细琢磨。 特别是,当甄玉嬛抱着孩子要挟玄凌给甄家平反,而胡蕴蓉却叫和睦帝姬念诗一事,更是挑明她与甄玉嬛不对。阖宫之中,胆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表示喜好与厌恶的,也只有玄凌刻意纵容下的胡蕴蓉了。 可是,这次晋封,竟然没有自己母亲的份? 这实在打了胡蕴蓉的脸了。 可惜宫中的流言还不做得数,胡蕴蓉就算心中不满,也不能去凤仪宫找皇后,弄得不好,反而要被扣上一顶“轻信流言”的帽子。 她向来信任琼脂,二人仔细权衡,还真叫她们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次日,胡蕴蓉便带着几样吃食,风姿款款,去了仪元殿中。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没几天,德妃就到毓璋宫来:“本宫真是小瞧胡蕴蓉了。” “她竟真有办法,在皇后手里晋封了晋康翁主。” 晋康翁主本性泼辣,多少次仗着亲戚关系、长辈身份给皇后没脸,偏偏太后在场,皇后还不能拿出国母的威风,许多委屈,只能暗自咽下。 这一次皇后主导高位妃子的母家晋封,自然也不会带上胡蕴蓉了。 为了刺激胡蕴蓉,甚至有传言说皇后意欲把甄玉嬛母亲的位份,抬到了和陵容等一样的国夫人之位。 德妃说了半天,见陵容不过偶尔抬头,其余时间还是专心给英哥儿做肚兜,不由得眼睛一眯:“妹妹,你可别说,你已经料到了。” 陵容笑着拉德妃坐下:“姐姐就不好奇,为何本次晋封,陛下原本只定了贵嫔或是九嫔以上的妃子,而文婕妤的母家也偏偏晋封了呢?” 德妃目光一凝:“总不会是她生下五皇子予沐的缘故吧?可是……” “可是,杨容华,也生下三皇子予沛了是不是?”陵容见德妃有几分迟疑,便接上她的话。 “姐姐,文婕妤晋封,不是因为皇子、也不是因为婕妤之身比容华尊贵,而是因为昌敏贵嫔。” “若是我所料不错,前几日昌敏贵嫔到仪元殿,应当就是为文婕妤请封的。” 德妃有几分好奇:“她竟能忍得下?” “她不是一直想抱养予沐的吗?文婕妤母家受封,将来岂不是不好……” 陵容道:“这就是昌敏贵嫔的高明之处了。” “她将文婕妤的位份压在贵嫔之下,那么婕妤母亲的晋封,当然也不可能与贵嫔之母相提并论了。” “将来就算徐家不满她抱养予沐,可是就算出了一个诰命夫人,徐家也斗不过胡家。” “别忘了,晋康翁主还在呢。” 德妃冷冷一笑:“但愿晋康翁主,能护她一辈子,” “别叫胡蕴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陵容说:“她身边那个琼脂,一看就不是简单的人。昌敏贵嫔主动为文婕妤请封的事情,应当就是她提议的。” “昌敏找陛下说起这件事,既体现自己的大度容人,也表示了对予沐的关怀。” “若是玄凌不答应,未免有些不近人情。若是答应了,那么请封的胡蕴蓉,更加不能亏待。” “怎么看,这一笔账胡蕴蓉都不亏。” “就是不知道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德妃轻轻打了一个结,赞叹道:“你教我的法子真不错,这么绣出来的肚兜,果然不磨人了。” “和静爱的什么是的。” 德妃又落针:“皇后自然是不甘愿的,不过如今单子尚未列出,还要再等两天才能出结果。不过我听说,很有可能,胡蕴蓉之母的诰命,可能还比不上晋康翁主的名号。” 陵容摆摆手:“比得上比不上有什么要紧,争这一口气罢了。” 德妃幽幽出声:“是啊,阖宫之中,谁不在正这一口气呢?” “争的自己变了形、走了样。” “还是你这里好,清清静静的,怪不得陛下爱来,我若是男儿,我也愿来!“ 陵容几乎要去拧德妃的嘴:“姐姐混说什么!你的均昭殿,不也是风格清奇,独树一帜么?” “怎么偏来说我?” 德妃见陵容经不住闹,便转而去看英哥儿:“英哥儿,看我,我是你德母妃。” “你娘太小气,你说是不是,啊?是不是?” 陵容也要争气:“姐姐,这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浑小子,当然帮我说话了。” 可惜,予澈才四五个月大,听不懂也说不明白,一张嘴,反而是惊天动地的哭闹,吓得陵容赶忙将人扔给了一旁伺候的丁香。 丁香抱着予澈下去,鸢羽儿便进来伺候。 她倒是挺规矩,背着身,隔了六七步,若是陵容与德妃小声说话,她便听不见,若是声音稍大,有所吩咐,又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德妃看了她一眼,悄声对陵容说:“你宫里的人,我看来看去,属她最出挑。” 陵容微微一笑:“姐姐这样说,我们梅香可不高兴了。” 德妃慢悠悠呷茶:“梅香、菊清、丁香虽然也好,可是和她不一样。” “这丫头,名字就叫什么鸢羽儿,听着就妖里妖气的。“ “你怎么也不给她改改,”德妃像是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问:“你,你莫不是想,像先前华妃和颂枝那样?” 不待陵容说话,她就慌忙摆手:“万万不可!” ”现成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她一边说,一边将手往玉照宫一指。 “你道文婕妤为何生产艰难、孕中多思?” “她宫里有个叫荣赤芍的,十分漂亮。文婕妤本是想孕中不便伺候陛下,才留了荣赤芍以防万一。” “谁知这一留,竟成了祸害。” “陛下如今宠爱她宫里的荣赤芍远甚文婕妤,听说又要晋封了。” 第202章 为母则刚(下) 荣赤芍得宠之事,陵容也略有耳闻,不过那时候予澈刚出生,自己身子还没恢复好,况且又只是一个宫女,陵容实在没有上心。 “她能叫陛下封作更衣,想必容貌不俗了?” 德妃略作回忆,曼声道:“柳眉杏眼,颇有颜色。” “不过容貌却还在其次,她的气度,绝不像一般宫女出身的人。” “若是哪一日你见了,一眼就能认出她。” 德妃这样说,陵容反而更好奇了,有意寻个机会与她相见。 若说宫中脾性跋扈的,先华妃算是一个,胡蕴蓉是一个,滟才人也算。 不知道这位荣更衣,是个什么来头。 连着几场秋雨,天气一下转寒,贤妃病倒,皇后也受了凉,因此册封高位妃子之母的事情,倒耽搁了。 等到玄凌发旨时,已经是乾元二十一年的十一月。 小连子哈着腰,到毓璋宫来宣旨,毓璋宫外天井甚大,因着是帝后二人同时下旨,册封的又是自己母亲,因此陵容将宫众人全都叫了来,整齐静肃地站了一院子。 陵容不说话,就连一丝动静也没有。 小连子一见陵容,便笑得见牙不见眼。 从九年前他送当时还是小小贵人的陵容回宫,他们就一直暗中联系。 几年前,他就已经完全将玄凌身边李长的旧势力拔除干净,彻底坐稳了御前大总管的位置。 而这,都要靠当初自己和淑妃的一点默契。 更不用说,前朝之中,自己与安大人亦是合作无间。 小连子手持圣旨,自然不用跪,陵容则带着毓璋宫众人跪伏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毓璋宫淑妃安氏,柔嘉成性,淑慎持躬,持敬慎以褆躬,椒掖之芳声早着。” “兹仰承皇太后慈谕,册封淑妃生母安氏为正一品宁国夫人。” 陵容听着小连子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品味母亲册封为诰命夫人的喜悦。 小连子宣过旨意,立时笑着道:“奴才恭喜淑妃娘娘、恭喜宁国夫人了。” 陵容回以一笑:“公公劳累了,不如留下喝杯茶?” 身边的梨云立马过来引小连子入殿,小连子却摆摆手:“多谢娘娘好意,只是奴才还要去贤妃、德妃娘娘那里宣旨,请恕奴才伺候不周了。” 陵容也不闹,只是温声嘱咐道:“有差事在身,那本宫不好强留,公公一路慢行。” 小连子叉手行礼,趁机摸了摸方才梨云塞入自己袖中的银票,笑得愈发开怀:“多谢娘娘关心。” “那奴才就去宣杨国夫人、荣国夫人、高凉郡夫人、昌平郡夫人、永安县夫人以及江陵县夫人、钱令人的册封旨意了。” 众人的册封位份,陵容早已知晓。 小连子巴巴说了一车话,也是卖好的意思。陵容承他这份情,目送他出去。 陵容身为淑妃,母亲所封宁国夫人却不是众人之首,贤妃之母所封的杨国夫人才是。 这里面,当然也考虑到了当年齐家立下汗马功劳的缘故。 谦妃之母,追谥为高凉郡夫人,她是正二品妃位,完全当的,而甄玉嬛之母的位份就很有意思了。 乾元十四年,玄凌为甄玉嬛大肆操办生辰宴的时候,云辛罗就已经是正三品昌平郡夫人,原本正三品应当是县夫人,可是玄凌宠爱甄玉嬛,硬是封了一个正三品的郡夫人,事实上,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把云夫人当作正二品诰命来奉承。 若有什么宴席聚会,云夫人也当仁不让地坐在上首,着实风光了些时日。 如今甄玉嬛再次回宫,高调产子,父母也结束流放,回到京城,这正二品郡夫人的位置,当真是十分优待了。 只怕甄玉嬛自己心中仍不满足。 玉如也属九嫔之位,况且生下一位帝姬,腹中还有一个胎儿,玄凌也没忘了她,将她母亲封为永安县夫人。 昌敏贵嫔之母,虽然已经是皇室的晋康翁主,可是她为文婕妤请封一事,实在太过精妙,玄凌最终将自己的便宜姑母,册封为正三品江陵郡夫人。 至于文婕妤,玄凌将她母亲封为正五品令人,也算是个情面了。 玄凌和皇后一共下了两份旨意,一份告知宫中嫔妃,一份则发往各诰命夫人所居之地。 例如陵容母亲等居于京城的,则要择日入宫谢恩。而玉如母亲、文婕妤母亲等,则不必入宫,只需递个谢恩折子即可。 当然,折子中,也可夹带家书一封,只是会叫皇后的人,先看一眼罢了。 十一月十五日,天气晴好,在京中的只有陵容和甄玉嬛的母亲,于是皇后便安排二人一同入宫谢恩。 林秀身为国夫人,走在前面,后面则跟着甄玉嬛的母亲云辛罗。 这几年,母亲林秀几乎每月进宫一次,对于常走的路线,早已十分熟悉。引路的内监得了小连子的吩咐,亦是笑脸相陪。 林秀由陵容派去的人稳稳搀着,一路上十分贴心。 而云辛罗就没这么好过了,她走在后面,甄玉嬛虽然得宠,在宫中却没什么势力,尤其是宫女太监,都是为了富贵而来,并没有几分真心。 她才从宁古塔回来,对京中这几年的变化根本适应不过来 ,前去宣旨的太监受了指使,没有多说什么宫闱密事,云辛萝只知道云辛萝是淑妃的母亲,方才还想前去巴结,孰料人家根本不看她! 云辛萝暗自啐了一口,见宁国夫人身边围了一圈人,心里又实在羡慕。 棠梨宫中,崔锦汐、如碧、若红倒是有几分忠诚,可是如碧、若红一个看屋子,一个看守双生子,崔锦汐跟在甄玉嬛身边,实在拨不出合适的人去接应。 甄玉嬛将这件事吩咐给崔锦汐,崔锦汐便随便找了一个叫阿善的小丫头去伺候了。 两位诰命夫人一前一后走着,云辛罗早已知道宁国夫人是淑妃的母亲,虽然不知道淑妃是哪位,可是不经意之间,她又想到了安陵容。 想当初,安陵容不过是住在自己家中的一个乡下穷丫头,若不是为了给嬛儿提前准备几个忠心的帮手,她才不会准许安陵容住进来呢! 安陵容样貌不俗,比自己的家的女儿都好看,这样的女子住进来,岂不是碍自己的眼? 更不用说自己的傻儿子,不过见了一面,就上心了,以至于,以至于现在都做不了男人了! 如果说,云辛罗对于安陵容不肯衬托自己女儿、安安分分做一个垫脚石,只是有几分怨愤和嫌弃,那么甄珩之事以后,云辛罗几乎有杀了安陵容的心! 尽管她已经知道甄珩是自己选择流连青楼麻痹敌人的,是甄珩自己选择与头牌花魁不清不楚的,是甄珩自己平衡不好当中的关系,叫花魁因爱生恨的。 可是,漫长人生,若不找个人恨下去 ,她哪里还能活? 第203章 甄家有女(上) 抱着这样的想法,云辛罗盯着林秀走在前面的身影,不知不觉到了凤仪宫。 花厅外,林秀一见那海南沉香木制成的硕大屏风,就止住了脚步,她知道,该在这里等候宣见。 云辛罗在旧京五年,早已忘了宫中规矩,差点和前面的林秀撞上。 不多时,里面击掌,二人依次进去。 皇后含笑道:“两位夫人一路辛苦。” 林秀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等受宠若惊。” 云辛罗先是把眼睛往自己女儿那里一瞟,而后说:“皇后娘娘体恤下情,臣妾铭感五内。” 在宫外,听消息说自己女儿如何如何受宠,如何如何得意,怎么今日入宫一见,位份不是很高呢? 嬛儿如今的容貌,还不如家中日益长大的玉娆。 想到年轻貌美的玉娆,云辛罗心中泛起一股自豪,玉娆如今已经十六岁,正是说亲的年纪。 有她姐姐在,又有这样好的样貌,将来不愁嫁个王孙子弟。 要按照云辛罗的想法,阖宫之中,也只就左起第一位的妃子可比了。 不过,尽管那位妃子容貌比自己的女儿更加秀美标致三分,云辛罗还是认为自己的玉娆更加美丽。 只是,嬛儿与这样的人同在后宫,怕是不好过了。 云辛罗小心思不断,一边留神回皇后的话。 “本来本宫的意思是,天寒地冻,各位夫人也算年事已高,就不必入宫请安了。” “还是陛下说,进宫来能热闹热闹,况且,也能叫你们母女相见。” “淑妃、昭媛,你们说是不是?” 陵容应声而起,微微躬身道:“臣妾多谢陛下、娘娘一片慈怜之心。” 云辛罗顺着陵容的动作看过去,心里还在比较:原来这就是淑妃,看这样子,似乎是比自己家的娆儿耐看些,不过有几分像从前住在家中的安陵容,光是这一点,就已经叫云辛罗不喜。 她转头又想:不过,自从到了上京,已经共很久没听说过安陵容的消息了。 莫不是她出身低微,早已失宠? 就算上京偏远,听不到宫中的消息,那么自己回京也已经月余,仍然听不到安陵容的消息,这总不是巧合了吧? 她就知道,那个安陵容抢了自己女儿的恩宠和气运,总有还回来的一天的。 她想,若是有一天,嬛儿也能像方才那位淑妃一样,自己便是死也瞑目了。 众人闲闲叙了一会子,皇后便叫各自回宫去。 林秀施施然,与陵容出了凤仪宫之后,便并肩承肩舆回毓璋宫,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温馨快活。 而云辛罗迫不及待和甄玉嬛站在一处,跟着要去棠梨宫看自己的一对外孙。 路上云辛罗便有些止不住嘴,不停地问,那穿着凤凰衣服的妃子是谁?左上座的妃子是谁? 方才一块晋封的宁国夫人家世如何?淑妃究竟是何时入宫的? 怎么短短几年,反而压在了自己女儿头上? 再有比如,为何甄玉嬛如此不争气,她甄家的女儿是最优秀的,甄家的诰命也应当是最尊贵的,怎么才是一个郡夫人? 天知道她给那位宁国夫人行礼时,心里有多么不情不愿。 那股子咽不下、吐不出的气,到现在,还卡在喉咙里呢! 甄玉嬛不愿意听母亲唠叨,只以为云辛罗话里话外提到陵容母女,是在故意给自家难堪。 因此难得的见面,母女二人反而没说什么话。 不过甄家的生活,算是有保障了。诰命夫人与大臣不同,虽有品阶和俸禄,却没有实权,正适合甄玉嬛如今的家中境况。 只是这样一来,也会有别的麻烦产生。 果然,云辛罗抓住甄玉嬛的胳膊:“嬛儿,你想想你妹妹,她如今也有十六七了,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 “可是,可是因为咱们家从前出过那档子事,竟没人来提亲。” “你也知道,女方主动去寻,那有多掉价。” “娘还指望她嫁个权贵,给咱们甄家充充门面呢。” 甄玉嬛不满父母的注意力都放在玉娆身上,听说玉娆出落的极美,可是再美,不也和自己有几分相像吗?能美得过自己吗? 一说到像,甄玉嬛心中就是一个激灵:玄凌对自己的迷恋,大部分是出自那张脸。 若是玉娆出现,那自己的地位几岌岌可危了。 所以,尽管不愿,甄玉嬛还是把为甄玉娆找夫婿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见甄玉嬛点头,云辛罗又叮嘱道:“本以为你在宫中是十分快活得意的,没想到今天见了那位淑妃娘娘,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淑妃? 不就是安陵容吗? 自己的母亲,怎么会那样吹捧安陵容? 甄玉嬛忍不住厉声道:“母亲再喜欢安氏,也不要忘了究竟是谁,将你们从旧京接到上京来!” 云辛罗不可置信:“不是,你是说,淑妃,就是从前的安陵容?” “那今日一同来请安的宁国夫人,不就是安陵容的母亲吗?” “嬛儿,我记得,安陵容的父亲,不只是一个小小县丞吗?怎么会这样?” 甄玉嬛心道:母亲这几年真是糊涂了! 乾元十五年,安陵容的父亲就死了,还留了一个侯爵给了安家的长子。 母亲从前也不是没见过安陵容,怎么竟认不出来? 一看云辛罗,她却还在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那样的容貌、气度,怎么会是当初的安陵容呢?” “她怎么会成为淑妃呢?” 当中怕不是有什么猫腻? 不过,云辛罗还是从久远的记忆中,翻出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她死死拉住甄玉嬛的手,压着嗓子道:“虽然她如今是淑妃,可是你有双生子,而四妃之位中的贵妃一直空置!” 云辛罗越说,越觉得有道理:“陛下心中还是有你的,特意将贵妃之位空了出来,将来我的祥瑞外孙满周,又有晋封,不正应该是贵妃么?” 第204章 甄家有女(下) 甄玉嬛心中虽也早已这样猜测,冷不丁被母亲直言点出,更加觉得此事极有把握。 连母亲阔别京中已久,都能看出陛下晋封四妃时的用意,那看来就做不得假了。 只是,她面上还要一红,娇羞道:“母亲浑说什么?叫人家听到,可就不好了。” 云辛罗看见自己女儿仍有几分闺中情态,也忍不住轻轻一别甄玉嬛耳边的碎发,安慰道:“你怕什么?” “能叫陛下心中有你,是你的本事。” “况且那贵妃之位,就算你不争,陛下也会送来。” “娘,就等着册封贵妃的旨意传出来了。” 命妇入宫时间有限,甄玉嬛与云辛罗说了这么久,早有人来催促。这些小太监是专管命妇觐见引路随行的,云辛罗若是耽搁了时间,回去吃桂落的可是他们。 当着甄玉嬛的面,云辛罗不好说什么,等出宫之前,才对着一旁的小太监阴阳怪气:“早就知道宫中没根儿的踩低捧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就是不知道,将来你们主子晋封,又该怎么追捧呢?” “只怕到那时,现烧热灶都来不及了。” “所以说,做人呐,得往远处看。不要看着人家热闹就巴巴凑上去,那些都不是最要紧的。” “守着自家的祥瑞,又何必出去寻呢?” 这小太监之间,盘根错节,彼此之间互认兄弟、父子,也算是为了图个依靠。 云辛罗话中的讥讽,他不是听不出来,于是刻意拿捏了尖细的嗓音: “想是夫人刚从偏远之地回京,又久不入宫,不清楚宫里的规矩了。” “咱们后宫之中,正经主子只有三位,俱是顶天到地的身份了。奴才无知,不知道夫人说的哪一位要晋封?” “你!”云辛罗本意是给自己女儿立立威风,谁知道竟被这个眼生的小太监顶了回来。 她眼睛死死盯着这个太监,几乎要将他的样子拓下来,然后才从鼻子里狠狠一哼。 小太监还不满足,接着往宫门口一指:“人家这才是正经的国公夫人呢,女儿又有出息,也不见什么张狂。” “几时夫人不必在宫门口给人家让路,几时再与奴才说什么冷灶热灶吧。” 云辛罗气得直发抖,再一看宫门口的林秀,发丝未乱,身旁还跟着几个宫女太监伺候,个个手上都捧着礼物,宫门外,也早就有马车在等。 她几乎抑制不住自己尖锐刻薄的声音:“就算是国公夫人,也不必这许多人伺候 ,还明目张胆地拿走宫中的东西,难道你们眼中只有富贵,没有公正吗?” 小太监懒懒一抬眼皮儿,心道自己费尽心思抢来了伺候这位夫人的活,真是晦气! 因此更加没好话:“那是人家夫人儿女争气!” “外命妇进宫是不能带人伺候,可是人家女儿孝顺,将自己的贴身的侍从拨给宁国夫人了!” “再有那些礼物,外命妇受封,入宫觐见行礼,陛下、皇后可以赐下礼物,那么宫妃自然也可以赐礼了!” 云辛罗恨地心口发痒,淑妃,你真是了不起! 等到自己的嬛儿成为贵妃 ,看你还嚣张不嚣张地起来! 不过,嬛儿为什么没有将她身边的宫女拨给自己呢? 自己入宫,最多只有一上午的时间,若是有个体面的大宫女跟着,不就能免受这起子太监的气了吗? 至于礼物,云辛罗心中发愁,自己家从旧京回来,家中没有什么钱财傍身,还是前几日宫中来人宣旨,才赐下了宫中的精制五十两黄金。 夫君甄远道翻遍了衣袖,也没能摸出半个子的打赏钱。因此夫妻二人一见黄灿灿的金锭子,就像黄鼠狼看见了鸡。 可是,那些金锭子,个个打上了宫中钢印,本意是给了命妇家去收藏的,也算是一份荣耀,怎么能化了去用呢? 被人嘲笑是小,若是被人发现,扣上一顶“藐视皇恩”的帽子,可就反而不美了。 若是,嬛儿也能像淑妃一样,给自己赐些东西就好了。 今日进宫的轿子,还是当了心爱的珠钗去雇来的呢。 云辛罗心中有些发酸,怎么一个半瞎的老婆子,过得比自己还好呢? 嬛儿在宫中,难免会疏忽了自己,所以玉娆一定要嫁个好人家,要位高权重,要年轻有为,还要容貌俊朗 、忠贞不二、家中清净…… 只有这样的男子,才配的上自己的女儿。 云辛罗这样想,脑海中慢慢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前面宁国夫人林秀,已经叫人服侍着上了车,她年纪越大,腿脚不便,安陵宇便特意在她的马车上,定制了便于上下的木梯,车轿内更是提前备好了热茶水和新鲜糕点。 宫中规矩多,马车内舒服些,也能叫林秀养养精神。 至于为林秀驾马的车夫,更是叫安陵宇叮嘱过,仔细慢行,宁可慢些,不要颠簸。 林秀怀抱着热乎乎的汤婆子,看着贴心的丫头给自己呈上儿媳备下的吃食,心想,自己真是幸运啊。 女儿、儿子、儿媳,个个孝顺能干,最重要的是,安比槐死得早,萧姨娘又是贴心的姐妹。 自己这辈子,除了早些年跟着安比槐受苦,仔细想来,真是远超常人了。 就连目疾,也在宫中御医的调理下,好了六七成。 林秀并不贪心,能叫自己看清几个心爱的孩子,就已经很满足了。 见过女儿,林秀心情极好,路过“百味轩”时,还特意叫车夫停下,吩咐侍女去买那家的糕点——儿子、儿媳都很爱吃呢。 她却不知道,后面有一架破旧的马车,一直在暗暗跟着。 正是在林夕之后出宫的云辛罗。 她东西不多,不必像林秀那般仔细装车,因此顶着侍卫的冷眼,在宫门口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等来雇佣的马车后,便迫不及待地上了车。 宫门外只有一条单巷,只消走一会,便能看见前方安家的马车。 林秀心中略做比较,也不怎么样嘛,比起自家从前用的,不过略大了些而已。 话是这么说,云辛罗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第205章 百般算计(一) 云辛罗阔别京城五年,却在睡梦中夜夜回忆京中的一切。 城东为贵,城西为富。离皇宫越近,就意味着离权力、地位越近。那里都是国公大臣、钟鸣鼎食之家的地盘。 莫说最近几年才进入京城的安家,就连在京中为官多年的甄家,也没有机会进入这个圈子。 云辛罗没有回到自己那个破旧寒酸的家,而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安家的马车,一路慢慢走到了城东。 安家的宅子,并不很靠前,然而胜在环境清幽雅致,三间门朝前,宅院方正,格局、风水俱是上等。 云辛罗仔细比了比,论位置,自己家从前在城西,安家在城东,其实差不多;论宅院大小,自家远胜安家许多;论风水,安家的风水、格局,总归是虚的。 云辛罗忍不住在心中暗自鄙夷:淑妃这样高的位份,怎么母家却住的这样寒酸? 看来,还是陛下不够宠爱她啊。 那嬛儿的贵妃之位,就更有希望了。等到嬛儿晋封为贵妃,废掉一个淑妃,还不是易如反掌? 这么想着,云辛罗便叫车夫停靠在一边,想着等林秀入府之后,再打前边经过。 安府里,萧姨娘早已带着安家为数不多的奴仆,在等夫人回来。 一得了信,便在门口相迎。 萧姨娘本名萧沅,与林秀相识二十多年,那时候她是逃难到了松阳县,是夫人给了她一口饭、一碗水,才叫她活了下来。 后来安比槐色欲熏心,强要了她,却还把她当作奴仆一般,呼来喝去。 是林秀劝她,尽管不喜欢安比槐,看不上侍妾的位份,可是有个身份,总能过得好些。 于是萧沅摇身一变,就成了松阳县丞安比槐的姨娘。 她虽然名义山是安比槐的姨娘,可是她心里的亲人,只有林秀和她们的孩子。 如今安比槐已死,几个孩子又早已成家,各自过起了小日子,萧姨娘这几年仿佛还年轻了几岁。 这会子在门口与夫人说话,二人亲亲热热地聊起了陵容和刚诞下的予澈,说到激动处,忍不住齐齐笑出声。 “这个英哥儿,睡不着觉干瞪眼的样子,简直和他娘小时候一模一样。” 萧姨娘促狭一笑:“依我看,这不怪娘娘。咱们宇哥儿自小也是这样,说不准,根子在您这儿呢。” 林秀绝不承认:“这不可能吧,我记得她们小时候,是你看着睡觉的,说不准问题出在你这里……” 二人说着说着,竟忘了入府,还在门口聚着。 云辛罗看来半日,觉得无聊,转而就吩咐车夫启程——再等,她今日身上的钱,就不够付车费了。 忽然身后一道清越舒朗的声音响起。 “母亲,姨娘,怎么在门口说话?” 云辛罗回头,正看到一个清俊不凡的男子,含笑说话。 他身披鹤氅,身形高大,容貌十分昳丽,却不显丝毫女气。长眉不自觉微蹙,眼神十分有力,是久掌权力之人。 云辛罗的心怦怦直跳,这个人,倒有珩儿八九分的气度,做娆儿的夫婿,还算使得! 不过,可惜了,是宁国夫人的儿子。 宁国夫人的儿子? 那不就是淑妃那个在中书省做事的兄长吗? 中书省掌管一朝令行禁止,是个十足的肥差、油差,是大臣中的大臣,亲信中的亲信。 当初甄远道在吏部做事,就已经能叫云辛罗时常把“吏部为六部之首”挂在嘴边,若是有个总领三省六部的女婿,那岂不是面上更加有光? 与淑妃有关怎么了?要的就是与淑妃有关系。 向来嫁出去的女儿比不过儿子,只要自己的玉娆嫁给他,就有安家为甄家做事的一天。 到那时,宫中的淑妃没有安家支持,还怎么威风地起来? 如果这能借娆儿的婚事,让安家为甄家做事,让淑妃向嬛儿低头,那真是一箭双雕! 况且就算林秀是国夫人,比自己大上一阶,可是看她的性子,不是强势泼辣之人,若是自己的娆儿进了安家的门,也不怕她给立规矩。 自己虽只是郡夫人,可是林秀脾气好,看起来好欺负,将来她为儿子向甄家提亲,还要先给自己斟茶呢。 云辛罗这样想,心里美滋滋的,她要仔细打听打听,这位安公子,究竟都总管些什么,将来能不能帮到自己家。云辛罗自顾自美滋滋地想了一大圈,等到安家大门关上,才猛地醒过来。 她一甩帕子,激动到:“回去!赶快回去!夫人我有事与老爷商量!” 马夫苦着脸:“这位夫人,劳您先把车费结了,我这带着您跑了一圈了,实在不能不见钱啊!” 云辛罗把脸一横,从前在京城,谁敢跟她要钱? “本夫人钱财有的是,知道你方才是从宫门出来的吗?本夫人刚刚被封为了正二品郡夫人,你还未向本夫人磕头呢!” 那马夫只是一个普通人,平日里跑跑马养家糊口,虽不算十分富贵,可是也有一份稳当的收入。 毕竟,京中不是所有人家,都养得起马车的,因此业务量还不算小。 可是今日接待的这位“夫人”,却着实有些疯癫。 从宫门口出来不假,可是门口侍卫的眼神,对她都有几分鄙夷,和看前一位夫人的巴结讨好截然不同。 而且不是说,宫中贵妇人,出手都十分阔绰吗? 这位夫人,不给赏钱就算了,就连回去的车钱,都还没给呢!她的身份是真是假,还两说呢! 她跟踪的安家,与她们甄家如今落脚的地方一东一西。 若是眼前的车钱都给不了,那么回城西的车钱就更没着落了! 有这时间跟她耗,不如自己再接送一位,还能叫今日不赔本。 车夫越想,就越觉得晦气。 作为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他不知道郡夫人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今天这辆马车没赚够钱,他儿子就不能入学堂,他媳妇就不能簪绢花。 那他还算什么男人? “下去!下去!” 云辛罗被车夫像拎小鸡崽子一样拎了下来,又把从宫中带回的几件礼物扔下。 “郡夫人,我将你送到这里,没收你一分钱,已经仁至义尽了!” “夫人万安,小的先撤了。” “剩下的路,你就自己走回去吧!” 第206章 百般算计(二) 云辛罗身穿厚重繁复的诰命夫人吉服,手上拿着、身上背着从宫中得来的几样赏赐,慢慢走回了城西的宅院。 说是宅院,不过是三间稍大的瓦房罢了。 她们从旧京回来,手上并没有多少余钱,到了京城,因为没有给甄父恢复官职,一家子仍是戴罪之身,因此只能自己找个落脚的地方。 京中官员甚少与他家交好的,至今除了清河王曾派人来送过些许东西之外,竟无一人来探望。 云辛罗直到后半夜才回到自己宅院 ,一进屋子,就看见甄远道正卧在一边呼呼大睡,鼾声震得本就不结实的屋子摇摇欲坠。. 云辛罗气上心头:自己一夜未归,甄远道竟然还睡的下去? 她一把将甄远道推醒,甄远道慢慢停了打鼾的声音,清醒之后就看向云辛罗带回来的赏赐:金钟杯一对、金镶玉如意一柄、十二支堆纱宫花、湖锦一匹、海天霞锦一匹,并不十分贵重。 因为晋封的赐礼,早在颁发晋封旨意的时候,就已经给过了。这回进宫,是看在甄玉嬛昭媛的面子上才给的,否则不能进宫的晋康翁主等人,岂不会感到不公? 正是这样的礼物,显得亲近体面,又不会叫人说闲话,说厚此薄彼、处置不当。 甄远道从前不是不清楚这些道理,只是他久在旧京,五年的流放生涯,已经磨平了他的才干,只剩下对生活的不公抱怨以及对未来的空白幻想。 “怎么才这些东西?” 甄远道仔细翻找,也没有在这些礼物中找到银票、金锭等物,不免失望:“嬛儿也太不懂事了些,她父母刚回京,什么都没有,不就指望她了吗?” “怎么做回娘娘,反而小气了呢?” 云辛罗冷笑一声:“什么娘娘,如今宫里头乌烟瘴气,嬛儿的日子并不好过。” 她把眉毛一挑,嘴巴一瘪:“老爷,你可还记得,当年寄居在咱们府里的安氏?” 甄远道慢慢回忆奢华豪阔的甄府,脑海中慢慢浮现出十年前安陵容的身影:“恩,我记得,比咱们嬛儿还清丽几分呢。” 云辛罗不满地一推甄远道肩膀:“你浑说什么,她怎么能和咱们嬛儿相比?” “不过,人家如今真是风光了。”云辛罗忍不住酸溜溜地说:“我去拜见,没想到四妃之一的淑妃,就是她!” “咱们在旧京,听不到宫里的消息,回到京城,也不清楚宫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哎她真是好命,生生越过咱们嬛儿,自己坐上了四妃之位。” “想当初,她还处处都要咱们嬛儿接济呢,本以为提前施恩带入宫中,能够培养一个帮手,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人!” 甄远道最不耐烦听人家何处强似他,因此摆摆手:“那也是从前的事情了,嬛儿回宫,将来还不知道怎样呢,她也未必能风光多久。” 云辛罗看着甄远道的神情,慢慢浮上一缕兴奋:“你猜我今天还见到谁了?” “今日与我一同入宫谢恩的宁国夫人,就是淑妃安陵容的母亲!” “她也真是个愚笨的,皇后有时说话没有嫡出的气度,她也像木头人似的,全然反应不过来,还是全靠她女儿转圜一二,性子也忒软了些。” 甄远道不喜欢听这些,背过身去就要继续睡,却听见云辛罗又说:“不过她家有个儿子,倒是不错。” “人长得俊俏周正又大气,在中书省做事,听说陛下很是信任他。你看,娆儿是不是……” 甄远道急忙打断:“什么人你都想与娆儿相配?” “若是咱们从前,就算是王爷提亲,也要看我们愿不愿意,他一个学生小子,也敢求娶娆儿?” “不过,”甄远道习惯性地摸了摸粘在下巴上的假胡子—为了付房租,这一个月他已经没有粘过了,只摸了一手空:“若是他真在中书省,那娆儿委屈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就是不知道年纪如何,娶妻没有?” 云辛罗见甄远道也同意了,忍不住得意一笑:“老爷实在多虑了,以咱们娆儿的样貌,就算他娶亲了,也能叫他休妻再娶!” “况且,宁国夫人一看就是好性的人,将来咱们娆儿嫁过去,既不用受婆婆的气,将来还能得一份中书省大臣的诰命,岂不美哉?” 甄远道笑着点点头,自己这个夫人,除了在后院给自己挖坑,其实也还是有些才干的嘛。 云辛罗越说越兴奋:“还不止如此,向来在宫中的妃子,最大的底气都是宫外的娘家。” “若是咱们娆儿嫁进去,就是安家的当家主母,只要娆儿不高兴,淑妃在宫中就不会好过了。” “淑妃的嫂子,是嬛儿的妹妹,淑妃还能再为难嬛儿吗?” 云辛罗想的极好,却不知道,对于安家来说,起初陵容入宫为妃,才是她们最大的底气。而后来陵宇为官,兄妹二人一个在前朝,一个在后宫,虽不怎么见面,却配合默契,互为臂膀。 这样的兄妹情,不是甄家一点如意算盘,能够打消的。 尽管甄远道一直觉得,非王孙子弟配不上玉娆,可是仍然决定先看看安陵宇如何,大不了,自己家委屈些嘛。 就在甄家谋算不断的时候,宫内也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一个太监,死在了上林苑一处偏僻的御柳池内。 偏偏是昌敏贵嫔的人发现了他,当即便报给了皇后。 自华妃去后,宫中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这样明目张胆的人命了。皇后嗅到一丝信号,一反常态地将这件事提了上来,大有不审问清楚,就誓不罢休的意思。 因为第一个发现的是昌敏贵嫔的人,因此众人都被叫去凤仪宫,听那个叫阿青的宫女陈词。 “奴婢是贵嫔的宫女,今日一早,本是为了去摘些花草,谁知经过御柳池时,就发现了,发现了一具尸体!” 阿青看着才十四五岁,说到尸体时,忍不住轻轻一抖身子。 滟才人歪坐在下首,见状发问:“不过是不小心失足坠水罢了,皇后娘娘何必兴师动众呢?” 第207章 人命(上) 祺容华早已不满滟才人得宠一事,她第一个讨厌的是家中说不上话的庶妹,第二个讨厌的就是宫婢出身的滟才人、荣更衣等人。 她又是依附皇后的,因此很是懂事:“虽只是一个奴才,可是才人你从前也是做奴才的,难道没有一点唇亡齿寒的感受吗?” 滟才人冷冷一笑:“容华养尊处优,日益丰满,没想到还会为嫔妾操心,真是受宠若惊了。” 当初祺容华也是有宠的,可惜甄玉嬛出宫前几年,她极是受宠,愈加跋扈,什么好的都要送到她宫里,渐渐吃胖了身子。 而玄凌,却一直偏爱骨感美人。 祺容华不是不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指出,简直涨红了脸,手指往滟才人方向刺去:“你不过一个小小才人,竟敢如此放肆!” 眼滟才人看也不看祺容华,起身微微行礼:“皇后娘娘,嫔妾身子不适,若无要事,就先行告退了。” 皇后知道她受宠,她放肆,却没想到她这样不留情面。 可是,滟才人越是无礼,自己就越要包容,这才是一国之母的风范 。 “才人昨日侍寝,的确辛苦。陛下宠爱你,本宫自然也是欢喜的。” “来人,将本宫新得的百年红参一并送去才人宫中。” 滟才人自认自己与别人不同,自有一股傲气。因此得了赏赐,面色依旧冷清,不为所动。 皇后话中的挑拨离间,陵容听了忍不住一笑,这么些年,皇后还是这些老手段,她简直都看腻了。 想到来之前自己听到的消息,陵容有些疑惑,这个小太监,究竟是不是甄玉嬛下令暗杀的,她胆子也太大了些,真以为自己是当初的华妃吗? 听见滟才人侍寝的消息,坐着的昌敏贵嫔、欣修媛和甄玉嬛等,却有些不舒服。 毕竟玄凌的恩宠就这些,滟才人得了,就意味着她们的少了。 况且,看皇后话中的意思,恐怕是玄凌又想给滟才人晋封了。 本来她驯兽女出身,就已经让昌敏贵嫔不满,这下更是叫她记恨。 而甄玉嬛却还有另一层心思:她费尽心力拉拢滟才人才初见成效,若是玄凌继续宠爱她,叫她野心日益膨胀,恐怕就不受控制了。 可不能再出现一个安陵容。 不过,甄玉嬛眼前最担心的,还是下方跪着的阿青。那个小太监,自己不过吩咐槿汐给他些颜色瞧瞧,怎么动静这么大? 还闹出了人命官司? 她看向崔锦汐,崔锦汐却同样一脸茫然。 滟才人走了,皇后继续说:“本来宫中太监失足淹死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今天是昌敏贵嫔特意将大家叫来的,贵嫔,你可以说了吧?” 昌敏贵嫔勾唇一笑,尽显骄傲,似乎一切尽在掌握:“臣妾不是那等空穴来风之人,只不过,我宫里恰好有人认识这个太监,知道他是前些日子接引昌平郡夫人入宫的。” 胡蕴蓉的目光大咧咧刺向甄玉嬛,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破绽:“臣妾听说,那日因为昌平郡夫人耽搁了出宫的时辰,小太监怕迟了受罚,因此催了几回。” “二人还在宫门口吵嚷了几句,据那日守门的侍卫说,昌平郡夫人对这个太监极为不满,二人相争的事情,大家都看在了眼里。” 皇后听过,点点头:“贵嫔的意思是?” “臣妾认为,小太监之死并不是意外,是贞菀昭媛为了报复,叫人蓄意谋杀的!” 她话音刚落,甄玉嬛就跪下:“皇后娘娘,臣妾冤枉!” “昌敏贵嫔所说之事,全是出自自己猜测,半点证据也没有。” 管家与甄家争锋相对多年,方才管文鸢又在滟才人那里吃了瘪,因此说:“可是贵嫔所说,字字句句符合常情,由不得人不信!” 可惜她的功力,始终比不上甄玉嬛。 “既然没有证据,那就是妄议揣测。” “如果没有证据,就可以给人定罪——那么臣妾说此事是贵嫔为了陷害臣妾,才故意自导自演了这一出戏,又该怎么说?” 没想到甄玉嬛如此狡辩,胡蕴蓉被激怒:“你!” 皇后轻轻一扣案几:“好了。昭媛说的也是实情,贵嫔你说是昭媛的人做的,可有证据?” 胡蕴蓉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说:“那就要问问欣修媛身边的小允子了。” 当初甄玉嬛出宫时,将李长给了沈眉庄,小允子则给了欣修媛,小允子为人圆滑老道,这几年,慢慢赢取了欣修媛的信任,已经是她宫里数一数二的太监了。 不过,甄玉嬛回宫后,小允子还是第一时间与甄玉嬛取得了联系。比起一个失宠妃子的太监,他更愿意去做一个得宠之人的助手。 不过,欣修媛贪恋小允子的能耐,虽然甄玉嬛回宫已经大半年,却还一直没有提出将小允子还回去。 她想的也实诚:当初甄玉嬛获罪出宫 ,是自己冒着被清算的风险留下小允子,这几年,小允子在自己这里也算吃香的、喝辣的,甄玉嬛一回来,自己就巴巴地送回去,算什么? 甄玉嬛再得宠,自己身为皇长女生母,也要保留应有的尊贵和体面。 因此欣修媛一直没有说起小允子回棠梨宫的事情,不过小允子却很机灵,已经在暗中与甄玉嬛勾结,时时刻刻准备献殷勤。 胡蕴蓉说起他,宫中的老人基本都有了一个印象。欣修媛的脸色却是一白:如果真是小允子做的,那他如今还在自己宫中,自己怎么脱得了关系? 欣修媛刚想开口,昌敏贵嫔却说:“不过小允子为旧主办事,恐怕欣修媛还蒙在鼓里呢。” 这句话更是厉害,若是欣修媛不为甄玉嬛说话,那么她就是不知情的无辜之人,若是她帮甄玉嬛说话,那就表明,她也是指使者之一。 欣修媛选择了乖乖闭嘴。 不多时,小允子来了。 “奴才小允子,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娘娘、小主请安。” 第208章 人命(下) 胡蕴蓉入宫晚,不知道小允子从前的心机,她只知道拿住了甄玉嬛的把柄,突破口就在小允子这里,因此一上来就给了一个下马威:“大胆刁奴,你竟敢杀害宫中都行内监!” 小允子这几年过的不算差,他一眼就看出胡蕴蓉是个色厉内荏之人,于是镇定自若地说:“贵嫔娘娘说的话,奴才一句也听不懂。” 那天下了大雾,崔锦汐再次约他见面,他还是忍不住了。 谁知正好撞上了那个小太监 ,自己不过略给了他几下拳脚,怎么可能会死呢? 那天早上下了大雾,应该不会有人看见自己吧? 小允子将座上之人一一想过,究竟是谁,要陷害自己? 皇后?淑妃?昌敏贵嫔? 难道是贤妃或者德妃? 小允子始终想不出一个答案,看来待会只能随意攀咬了。 欣修媛是指望不上了,自己若能借此机会回到贞菀昭媛身边,也算是天意如此。 胡蕴蓉看不惯甄玉嬛,又立功心切,不等皇后说话,就再次开口:“你若招了,本宫还能留你一命,你若不招,有的是苦头吃!” 小允子本就是人精一样的,接口就说:“奴才着实是无辜的,娘娘想要屈打成招,也要看皇后娘娘肯不肯!” 言下之意,就是有皇后在,还没有她胡蕴蓉说话的份。 当然,胡蕴蓉可不是这么想的。 “皇后表姐自然向着我,你一个阉人还敢挑拨离间?!” 头一回,胡蕴蓉将“皇后表姐”四个字,说的这样顺畅。 众人都将目光放在小允子身上,陵容却留心崔锦汐的神情,果然发现她在看向小允子的那一刹那,脸色一白。 似乎,她在看着小允子的腰间? 陵容情不自禁摸向自己腰间,那里刚刚佩上玄凌才送的流云百福紫玉叮咚坠。 主玉佩是流云百福的图案,紫色的玉佩胜在颜色独特。 而最巧思的就是玉佩穗子上系着的米粒大小的玉石,走起路来叮咚作响,因此叫做叮咚坠。 崔锦汐的目光,若是不注意她这个人,自然就不会关注她异样的表情,但是若是看到了,就很难忽视。 陵容把玩着手上的玉佩穗子,一颗一颗地去捻细小的玉珠。 自己刚刚为甄玉嬛准备了一个好东西,要等她被逼上绝路,才好送过去。 想到小允子和崔锦汐之间隐晦的眼神交流,陵容有些犯恶心。 她忍不住歪了下身子,身后的鸢羽儿迅速将她扶住,陵容就顺势靠在她身上。 鸢羽儿果然向皇后说 :“皇后娘娘见谅,淑妃这几日身子不适,不是有意失礼的。” 皇后轻轻点头,看着陵容弱柳扶风的样子,努力压下心中的不满:“既然身子不适,那就回宫吧。” 若是从前,皇后绝不会答应地这样痛快,可是她方才刚允了滟才人离去,这会若是针对陵容,反而要留闲话。 于是被鸢羽儿搀扶着,陵容慢慢步出了凤仪宫。 回到自己毓璋宫,陵容这才坐直了身子,叫鸢羽儿沏茶拿点心来。 她逗了一会英哥儿,检查了一番宝哥儿最近习的字,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鸢羽儿站在一边,不声不响,但是却极有眼色,陵容要什么东西,不用开口,她就能反应过来。 芳缕也曾说过,毓璋宫年轻一代的宫女,属她最出众。 陵容平缓了一下看过孩子作业的心情,问道:“这么说,你全看见了?” 鸢羽儿身子一僵,还是点点头:“是,奴婢全都看到了。” “那个荷包,也给娘娘了。” 陵容道:“荷包,的确是崔锦汐的手艺。” “不过,她怎么会和小允子见面呢?” 鸢羽儿仔细回忆起来。 陵容最近爱喝茶,有一回偶然喝到花叶上露水泡的茶,十分赞叹。 于是她便时常到御柳池不远处的淑芳圃去采摘新鲜花露,久而久之就发现,若是前一天夜里下雾,那么次日就能集来更多露水。 那天正好也是刚下过一场极浓的雾,鸢羽儿从淑芳圃不知不觉走到了御柳池附近。 正好看见崔锦汐与小允子说话,然后遇上了一个勾着身子的太监,将他狠狠殴打之后半扔在寒水里。 鸢羽儿纠结再三,还是准备过去拉他一把。 谁知那个太监竟是存了死志,最后竟然挣脱鸢羽儿的双手,落到池子里,而鸢羽儿手上,还留着太监塞给自己的荷包。 她直觉这件事不简单,因此便急忙回来告诉了陵容。 陵容听过才隔了一日,皇后便召集众人到凤仪宫议事。 “昨日雾气极大,有没有人看见你?” 鸢羽儿摇摇头:“没有。奴婢走的是一条小路,并没有人瞧见。” 陵容又问:“既然别人很难瞧见你,那怎么昌敏贵嫔能找来小允子问话?” 鸢羽儿略做思索,慢慢说:“或许是因为,奴婢走后不久,不经意回头时,发现他竟然又折回了。” “那时候雾气已经散去了大半,小允子回去,一定瞒不了大家。” 鸢羽儿不了解崔锦汐和小允子,陵容却十分了解,结合那个荷包,真相已经在陵容心中。 恐怕是甄玉嬛咽不下当日小太监顶撞云辛罗的事情,她有心给自己立威,于是叫崔锦汐给他些颜色瞧瞧。 宫女太监总归隔了一层,于是崔锦汐找到如今能说两句话的小允子,小允子答应帮忙,于是都行司的太监,都开始排挤那个小太监,这一段时间不是喝来喝去就是拳打脚踢。 这件事,路成林还曾跟陵容提到过。 小太监不堪其扰,于是趁早上到御柳池处散心,谁知不巧又遇到了崔锦汐和小允子。 想到那个荷包里的东西,陵容就知道撞见这件事的小太监肯定又受到一番毒打,他本就遍体鳞伤,根本无力反抗,于是被小允子推下池中,然后二人匆匆离去。 鸢羽儿在不远处亲眼目睹了一切,并从小太监手中,拿到了他不经意间扯下的荷包。 后来李长急忙返回,恐怕也是为了这个荷包。昌敏贵嫔的人证,不算冤枉了他。 小允子不是什么忠贞之人,被逼急了一定会咬出甄玉嬛。 想到自己给甄玉嬛准备的东西,这回可有用武之地了。 第209章 起落(上) 再说鸢羽儿,她知道自己名字和样貌与别人不同,从前总有些受人排挤,于是便存了讨好陵容的心思。她刻意早起,到上林苑去采集露水,然后泡茶给陵容喝。 她也是存了自己立身端正,总有一天能入陵容青眼的愿望——就像菊清、梅香、丁香、梨云、杏雨那样,她也想做毓璋宫的大宫女! “这么说,这些日子以来,我泡茶的水,都是你去上林苑采摘的了?” 这不是个轻巧活,若是陵容问起,只怕鸢羽儿还不会说。 “回娘娘,一日的露水只能泡一回茶,娘娘平日里喝的,还是宫中的山泉水。” 陵容心中点头,这丫头还算实诚。 “好姑娘,你着实受累了。若是本宫不问,你就不打算说了?” 鸢羽儿不卑不亢地说:“奴婢伺候主子,是天经地义,不敢存心邀功。” “若是茶水合宜,主子自然品得出来。” 陵容久在深宫,知道人人皆有所求,鸢羽儿给自己搜集露水,还算说的过去,可是将小允子与崔锦汐意外杀死那个都行太监的事情也告诉了自己,甚至是将关键的证物荷包也给了自己就有点意思了。 陵容吃过亏,知道有时候一个小小的宫女、太监,也能让上位者身败名裂,何况眼前的鸢羽儿才跟了自己一年左右的时间,实在称不上是顶信任的人。 陵容问道:“方才本宫不适,竟忘了你已经立了大功 ,早知这样,方才 就该让你和皇后娘娘仔细说说,这样,她们也不必再审问了。” 陵容还是有些在意德妃先前说过的话,她始终不能接受,从自己宫里,出来一个妃子的事情。 说她自私也好,狭隘也好,她在后宫,舍弃了太多喜怒悲欢,就让这一方毓璋宫,成为自己的净土吧。 鸢羽儿听了,立时跪下:“奴婢是娘娘的人,自然先跟娘娘说。” “出了毓璋宫,也不认第二个主子!” 看着这个姑娘美艳的眉眼和倔强的神情,陵容不知怎地,想到了当初的菊清和梅香。 也许,自己不应该以貌取人。 “你立了大功,本宫准你到库房,自取一件宝物。” 鸢羽儿声音笃定:“多谢娘娘赏赐,鸢羽儿不要任何宝物,只要娘娘给个机会!” “鸢羽儿会向您证明,将来我会是您最得力的宫女!” 陵容欣赏她的野心和豪情,她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于是说:“本宫的确很喜欢你。” “不过,总要等这件事过去之后再说。” “你为我做事,能力很重要,忠心更重要。” “可惜贴身伺候本宫,你的本事还差了些。” 鸢羽儿脸色一白,陵容看见她可怜巴巴的样子,话锋一转:“但是芳缕嬷嬷年事已高,你去替本宫好好照顾她。” “若能学她个一二分的本事,也算是你的造化了。” 鸢羽儿由悲转喜,当即跪下:“奴婢定不会叫娘娘失望。” 陵容在毓璋宫,凤仪宫审问了半天,还开了慎刑司,连玄凌都惊动了。 昌敏贵嫔动不动就拿民间舆论说话,偏偏玄凌又是一个极为在意自己名声的人,于是他亲自下旨,叫清河王玄清彻查此事。 这一查小允子果然没经受住,他和盘托出了甄玉嬛让自己用不见血的手段,将那个小太监渐渐逼上绝路的事情。言语之中虽没怎么提到崔锦汐,然而明眼人都知道,甄玉嬛有什么主意,一定和崔锦汐脱不了关系。 当时昌敏贵嫔也在,闻言欣喜地向玄凌报消息,等到玄凌再提审时,慎刑司的人却说,小允子受不住刑,已经去了。 胡蕴蓉目眦欲裂,就差一点,就能将甄玉嬛置于死地! 她恨恨地剜了一眼清河王,甄玉嬛究竟是什么时候收买的他?怎么能让他在自己离开的这一会就杀人灭口? 关键人证已经死去,这件事就成了悬案。 不过各种猜测中,还是贞菀昭媛下令暗杀的说法,更让人信服。 宫女太监虽然命贱,可是这样明目张胆地叫人欺辱,也实在叫人害怕。 于是玄凌刚一冷落甄玉嬛,她宫里就有许多人纷纷另投他处。 甄玉嬛失宠,揭发此事的昌敏贵嫔自然就很得意。 玄凌对甄玉嬛还有纯元皇后的三分情面,加上龙凤双生,因此只是冷落了她,禁足半年,却不曾贬她位份。 倒是对昌敏贵嫔胡蕴蓉,却是逐渐上心了。 在胡蕴蓉的建议下,杖杀了崔锦汐。 陵容一听仗杀崔锦汐,连忙托德妃求情——若是崔锦汐死了,她手上的荷包还有什么用? 在德妃的劝说下,玄凌将责罚改为八十大板。 尽管甄玉嬛使了银子叫人手下留情,可是数量太多,崔锦汐受过之后,就大病了一场。后来病好了,却落下了残疾。 走路一瘸一拐的,像极了从前的周宁海。 既然甄玉嬛这里的惩罚不够,玄凌就只好在昌敏贵嫔这边多加补偿。 这件事她的确揭发有功,于是年前便下旨,晋封昌敏贵嫔为昌敏昭容 ,位居九嫔第二。 虽然不是陵容当初的九嫔之首昭仪,但是压了甄玉嬛一头,胡蕴蓉还是极为满意的。 她自晋封之后,便热切地与玄凌往来,年前一场小宴上,甚至是她挽着玄凌的手臂入场,完全无视皇后铁青的脸色。 甄玉嬛神色落寞,就算开恩参加,可是人在席上,玄凌了也不曾对她有所关注。 当初迟迟不给双生子取名,是为了显示尊贵,如今眼看就是次年了,若是玄凌还不赐名,宫里的闲话就更压不住了。 甄玉嬛心中十分着急,想到崔锦汐推荐的办法,心中慢慢升起一个疯狂的念头。 陵容近来日子十分舒心,一直以来,她对制香都十分感兴趣,如今脱离了生存危机,制香对她而言,更像是完全沉浸的自我对话。 巧的是,她最近刚刚制出了传说中的“息肌丸”! 第210章 起落(下)+帝王无情(上) “息肌丸”由来已久,却极少有人见过它的庐山真面目,大部分人只能在史书残影中窥见它的一二奇效。 第一个让“息肌丸”留下名字的人,就是汉代妖后赵飞燕,据说她服用之后,身轻如燕、冰肌玉骨,神态婉转,妩媚动人。 并且这个神奇的药丸,还有另一个效果,那就是不孕,抑或是难孕。 甄玉嬛是朱家做主接进宫的,她入宫,天然就与朱家一党,就算她想走,太后也不会允许。 就算她对皇后依然有恨,可是有太后压着,甄玉嬛自己的位份又不够高,恐怕很难与皇后对上。 既然她不敢或是没到时候,陵容不介意帮她一把。 这样稀世的药丸,就送给甄玉嬛吧。 也许她会用,也许她不会用 。陵容想,甄玉嬛到底会怎么选呢? 甄玉嬛一朝失宠,身边人几乎尽数背离,日常伺候她的只有如碧和若红,崔锦汐已经瘸了,自己都很难周全,不能再为甄玉嬛前后奔走,因此更加要稳定在她身边的机会。 一直以来,崔锦汐对自己的定位,都是甄玉嬛的智囊,她的腿虽然瘸了,但是为了保住甄玉嬛身边的地位,她要更加有用才行。 “娘娘,千万不要灰心。” “您的胜算,还是比别人大的。眼前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挫折,千万不要丧失了斗志啊。” 甄玉嬛听着,虽然崔锦汐说的话有道理,可是她和小允子之间的关系,还是叫甄玉嬛怀疑。 自己只是叫崔锦汐想办法给那个太监点颜色瞧瞧,就算要他死,也要找个错处当众打死。 崔锦汐为什么找小允子办这件事? 他二人又为何私下偷偷见面? 想到崔锦汐从前与李长来往甚密的样子,甄玉嬛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槿汐,小允子死了,你不难过吗?” 崔锦汐一愣,赶忙回答:“奴婢心中虽然有恨,可是奴婢知道,恨没有用,让陷害自己的人见血才有用。” 崔锦汐当初瞒着甄玉嬛与小允子接触,就是知道甄玉嬛不喜欢与阉人太过亲近。眼下小允子死前宁可供出甄玉嬛,也没有吐出自己,自己若说不难过,实在太过狠毒,可若是难过,恐怕甄玉嬛不喜 。 崔锦汐只能一笔带过,把重点落到甄玉嬛最关注的事情上。 果然甄玉嬛听后面色一霁,再次揽镜自照。 她本想将自己打扮地与纯元皇后更加相似,可是崔锦汐当时只是一个伺候皇后画过一次眉毛的人,时隔多年,早已忘了纯元皇后样貌特殊之处。 面对甄玉嬛的要求,崔锦汐只能转变说辞,认为玄凌怀念的是那一抹神似,如果真的处处相像,反而不美。 甄玉嬛虽然不喜崔锦汐与小允子私下的来往,可是小允子已经死了,崔锦汐也受到了责罚,事情已经结束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成为贵妃。 胡蕴蓉对自己虎视眈眈,如今更是同为九嫔。虽然甄玉嬛自信,她在玄凌心中的地位非同小可,可是想到胡蕴蓉与皇家的姻亲,还是有几分担忧。 若是能将胡蕴蓉打入冷宫就好了。 不过,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再次复宠。 她受不了没有宠爱、没人伺候、没人追捧的日子,若是入宫了还要籍籍无名,那她当日大可以与玄清私奔,又何必苦心经营,宁可从婕妤做起,也要回宫呢? 正想着,崔锦汐瘸着一条腿,献宝似地递上一支梅花。 香气清寒,骨气奇高。 甄玉嬛深深一嗅,心中默念:花如我,我如花。 甄玉嬛那里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却苦于技术,始终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可是离花朝节只有一个多月了,她准备了许久,崔锦汐看过之后,也还是微微摇头。 其实甄玉嬛本就不是很擅长此道,只是她从小在众姐妹中说一不二,就算她做的不够好,也没人敢指出来,久而久之,甄玉嬛就以为自己是不世出的才女了。 陵容一直留心甄玉嬛那里的动静,自然知道她的苦恼,于是难得贴心,将自己研制的宝贝,曲曲折折地送了过去。 甄玉嬛什么法子都试过了,一用“息肌丸”,顿时觉得之前都是在浪费时间,于是她越来越贪恋这个丸药的魔力,就连睡觉,也要塞到肚脐里,丝毫不顾药中冲天的寒气。 陵容在毓璋宫,日子是越过越舒坦。 这一日哥哥突然托小连子暗中来信 。 信中说,陕甘道中,这一两年突然兴起了一股不小的沙匪,诨名叫做飞天帮,专是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偏偏当地知府拿他们没办法,几次剿匪,都让他们逃过一劫。不仅没有达到剿匪的目的,反而让这伙贼人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迅速壮大。 起初陕甘总督还有几分隐瞒天听的意思,可是飞天帮前几日刚刚劫杀了新上任的青田县令,事情终于瞒不住了。 谋杀朝廷命官的事情传遍朝野,陕甘总督再也瞒不住。玄凌亦是大为震怒,下令一个月之内,扫平飞天帮。 陕甘总督不敢抗旨不接,可是飞天帮的刁钻毒辣,只有自己等亲身经历过的人知道。 玄凌一句月内荡平贼寇,叫自己等,实在难为。于是他顺势提出,相传飞天帮如此厉害,是因为得了鬼谷子真传的缘故。 飞天帮的贼窝里,就有鬼谷子的兵书遗着,若有皇亲坐镇,一定能叫飞天帮望风而降,带着兵书、兵法归顺朝廷。 总督的心思,原是想随便拉一位皇亲,去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样将来就算差事办不好,也能拉个背锅的,而皇亲,进一步可以邀功,退一步可以背锅,实在是上上之选。 万一事情没办好,陛下大怒,考虑到此事有皇室中人参与,那么对自己的处罚,也能轻些。 玄凌岂能不知这些人的心思,因此没派别人,而是派了自己的儿子。 予漓至今也未满十八岁,还未大婚,还未行冠礼,严格上说,还不算大人。 玄凌叫予漓去,就是专门治这个总督的。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玄凌光派予漓去还不够 ,竟然把还在读书的宝哥儿也派去了。 宝哥儿今年才九岁,去了能做什么? 看这意思,陕甘之地十分混乱,若是宝哥儿去了,发生什么意外,自己怎么办? 哥哥应该也在朝上,为什么不做阻拦? 陵容匆匆将信烧掉,当即就往仪元殿赶去。 在她生宝哥儿之前,玄凌就准许她可自由出入仪元殿,不必通传。 同样有此待遇的,还有未出宫前的甄玉嬛。 那时候,甄玉嬛几乎日日都要到仪元殿去上一回,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受宠的,备受帝王优待的。 而陵容却是恰恰相反,她甚少用这样的权力,更是极少时候会去仪元殿。因为她知道,玄凌始终是一个皇帝。 而现在,她也不得不去了。 临出了宫门,陵容才反应过来,哥哥的信是怎么一回事。 予漓和予鸿身为皇子,外出公干是瞒不过宫中的。有母子亲情在,就不算刺探朝事、后宫干政。 不过,玄凌恐怕不会允许二人出宫背后的利害关系叫宫众人知道,哥哥的信,就是一个提醒。 陵容可以心里知道,却不能指出来。 恐怕玄凌对外的口风,还是以“皇子外出游学”的名义呢! 陵容越想,冷汗越是如雨落下。 按年龄,就算打着游学的幌子,也应当是予漓的年纪更加合适,他即将成婚,有此游学的经历,将来皇后也更好推他进入朝堂。 为什么偏偏还要带上自己的予鸿? 皇后不怕差事办成了,予鸿更得玄凌喜爱吗? 陵容心口一凉:除非,这个差事,根本就办不成! 陵容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她虽人在深宫,可是不是无知的妇人。 都说最毒妇人心,可是纵观历朝历代,男人在朝堂之上很起心来,也是六亲不认! 若是谄媚对上,又能以贱妾自比 ,极尽哀怨缠绵之词。 哥哥的信中,将这件事来龙去脉说地很是清楚,看来,陕甘不仅仅是闹匪患这么简单。 她直接停下脚步,低声逼问小连子:“被劫杀的青田知县,是谁举荐的?” 陵容这下实属问政了,小连子支支吾吾地不敢说,陵容失去耐心,从袖笼中拿出当年救下温仪后下来赐下的翠玉牌:“本宫问话,由不得你推辞!” 小连子一见那块翠玉牌,脸色一变,他左右一看,虽然菊清路成林等人早已清场,可是他还是将陵容引到一处更偏僻的地方。 他哈着腰,语气十分无奈:“娘娘何必问这个,奴才着实不知道啊。” 从前小连子只管送信,陵容知道的朝政要事,都是安陵宇告诉的,小连子宁可中间倒一手,也不肯直接告诉陵容。做事谨慎,滴水不漏,才能在玄凌面前留了这么多年。 陵容方才是急了,仔细想来,这几年,自己家与小连子的合作着实不浅。这是缘分,无论如何,自己还要给这个御前大总管一些面子。 “公公说笑了,这宫里谁不知道你才是陛下身边贴心的人。” “若说你不知道,那就更没有别人知道了。” “宝哥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他年纪这么小,孤身去往那地方,你也不放心不是?” 小连子面色稍缓,他与安氏兄妹也是多年的交情了,非常知道这对兄妹的厉害。平民子弟,一介白身,一个在后宫位列四妃,生育了两位皇子,一个在前朝做到了中书省三把手,出入仪元殿无需参拜。 如果不是累世勋贵势力太过强大,也许这对兄妹还会…… 小连子不敢再想,他知道,自己不说,淑妃找安大人也会知道,只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 。既然如此,自己不妨再卖个人情。 他煞有介事地压低了声音:“青田县令,是康国公一党举荐的。” 康国公与英国公一样,是当初的开国功勋。与英国公一贯的保皇党不同,康国公一向致力于参与皇储之争。 只不过,当初他选了玄凌为帝,因此玄凌继位后,康国公颇是风光了一阵子。 康国公与英国公之间,政见不同,却也没到势如水火的地步,往上数,两家还有姻亲。 在某些时刻,甚至是一致对外的。 康国公举荐的人,英国公不会不知道。 陵容接着问:“青田县名为青田,可是实则境内耕地甚少。康国公什么人,怎么会举荐那种地方?” 小连子见瞒不过,只能说:“据消息传,青田县内,出现了金矿。” 金矿? 金矿! 陵容连忙回忆哥哥托小连子捎来信。 方才看的着急,竟忘了写信的纸。 这次哥哥写信的纸,是罗纹洒金纸,摸着十分奢华厚实。 哥哥一向不喜奢华,怎么会突然用这样的纸? 向来哥哥的家书都是些日常问安的话,就算说起外面的事,也总有个分寸,就是怕有一天这封信落在别人手里,叫人家抓住把柄。 因此这封信,哥哥写的大部分都是不相干的事情,外人看了,更会相信是安大人为了安慰妹妹、让妹妹放心二殿下外出而写的,牵扯不到什么朝政 。 可这是谜面,往往谜底,需要陵容自己来猜测。 偏偏送信的是小连子,哥哥想必是在暗示,有什么事,尽可以问他。 金矿……英国公……荐官……暗杀……皇子…… 陵容脑海中闪过无数想法,从前在史书上、书信中得来的一些信息纷纷涌来,她几乎站不稳。 一直以来,她都小看玄凌了。 玄凌无情又纵情,薄情又多情,在后宫之中,向来是好猜测的。 最起码,陵容已经摸到了与玄凌相处的窍门,玄凌多年的偏宠,让陵容渐渐忘记,玄凌也是前朝杀伐决断、说一不二的帝王。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在玄凌的控制之中,这也是哥哥没有阻止予鸿去往陕甘的原因。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作为心腹,对外时他必须和玄凌一个态度! 第211章 帝王无情(下) 菊清见陵容额头冒汗,连忙过来搀住她。 “娘娘?” 陵容借着菊清的劲渐渐站稳。 跳出这一方金阙,也许事情会更加明朗。 大周自开国以来,虽然奉行科举制度,可是荐官之风却没有废止,三代以来,已经形成科考与举荐并行的习俗。 而得以被举荐的人,大多是功勋亲故。论人情、关系说一等,论学识、能力、品行却着实堪忧。 很多小地方,还有卖官鬻爵的事情。当初安比槐的县丞之位,就是买来的。 连一方知县都可以随行就市,实通买卖,一个小小的县丞,根本不算什么。 青田县令的官位,就是买来的。 只不过买之前,青田县是穷乡僻壤,买之后,青田县却突然变成了富贵之乡。 金矿的好处白白落在别人手上,背后的人怎么忍得下? 于是就有了飞天帮劫杀青田县令的一场戏。 为什么是戏? 一方县令赴任的路线并不固定,西北荒漠一望无垠,飞天帮再神通广大,又怎么在准确的时间、地点,杀死正确的人呢? 上任队伍中一定有他们的内应! 或者说,青田县令拿到的路线图,就是一张死亡地图。 背后之人就是要他死在路上。 因此飞天帮只是黑手套而已,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官家军队剿灭不了一伙流寇的原因。 不是养寇自重 ,而是打狗还要看主人。 那么,这条狗是谁养的? 陵容仔细回忆 ,是陕甘总督提议皇亲督察此事,虽有督察之名,可却是个苦活、脏活、累活,做不好要受罚的,等闲之人并不愿去。 是朱家,主动举荐予漓和予鸿前去的。 朱家与予漓的关系实在无需多言,若是从前还有几分疏离,可是最迟明年,朱家的嫡女就会嫁与予漓为正妃,这时候不烧热灶,还等什么? 朱家肯让予漓去做这个苦活、脏活、累活,一定是有把握的。 要么他知道内情,要么他就是狗主人之一! 想到自民间时,就听说过的朱家一门三后的风光荣耀,陵容可以想象朱家这些年的铺张奢侈。 仅靠祖产、俸禄、赏赐是不够的,如果发现金矿,他们会怎么办? 如果眼前有一个摸清金矿实情、清理无用的替死鬼的机会,他们又会怎么做? 陵容终于明白哥哥这封信的用意,他将信息或明或暗地告知,就是让陵容自己选,要不要去找玄凌求情。 而陵容,作为玄凌的枕边人,她比哥哥更了解玄凌的性情。 玄凌叫他的儿子去监军,就是告知世人,他剿匪的决心。 如果,如果剿匪的过程中,皇子不慎受伤,玄凌就更有名义全盘控制青田县,让世家、姻亲都插不上手! 两位皇子之中,予漓年长,予鸿年幼,予漓外族背景深厚,而自己的宝哥儿只有一路爬上来的母妃和舅舅。 在贼寇的眼中,伤害大皇子予漓,会引起多方报复,而二皇子予鸿,相比之下,则更好下手。 朱家,是用宝哥儿做他予漓的第一道铠甲! 有宝哥儿在,贼寇自然会选对宝哥儿下手。 陵容目眦欲裂,几乎要到前朝将朱家的人狠狠发落! 自己的宝哥儿,凭什么替予漓做替死鬼?! 为了自己的大业,玄凌竟然就同意了? 难道只有予漓是他的孩子,宝哥儿就不是了? 陵容心中一声声的呐喊与质问,只能朝自己发泄,这些话,却是一个字都不能说。 哥哥可以因为外臣的身份,不做阻拦,可是自己身为宝哥儿的母亲,必须去问一问玄凌,哪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陵容闭了闭眼,下定决心地问:“这件事,皇后那里知道了吗?” 小连子点点头:“奴才先去的皇后娘娘处,这会子,怕是正在收拾行李呢。” 陵容道:“劳烦公公走一趟了。” “本宫还要去乾元殿,恐怕与公公不顺路。” 不顺路,就与小连子毫无关系。 小连子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礼:“娘娘万事小心。” “奴才,还会送娘娘回宫的。” 陵容心里已经下了决断,说:“若是本宫有事,公公能帮我把宝哥儿带来就很好了。” 小连子连忙安慰,菊清也吓得脸色一变,只有陵容知道,她是抱了怎样的决心。 仪元殿还是灯火通明,远远看去,十分威严端方。 陵容到仪元殿,守门的小太监一愣,小连子连忙挥一挥拂尘:“瞎了你的眼,淑妃娘娘也不认识!” 小太监还有几分拖沓:“可是,可是陛下的仪元殿需要通传……” 陵容看也不看那太监,将他一脚踢开,径直往里走去,菊清和路成林死死跟着。 耳后还能听到小连子的声音:“张大你的狗眼,这位娘娘被准许随意出入乾元殿的时候,你娘老子还没把你送进宫呢!” 内殿的人果然懂事,一见陵容,也不问话,只是把她往书房引去。 到了书房门口,菊清和路成林却是进不去了。 于是陵容一提裙摆,娉娉袅袅跨过隔扇门。 “珚珚,你怎么来了。” 也许是陵容甚少到乾元殿的原因,也许是宝哥儿的原因,玄凌对于陵容的到来十分欣喜。甚至放下朱笔,亲自来迎。 陵容略一行礼,顾不上与玄凌客套,赶忙问:“陛下,陕甘闹贼寇,您真的让宝哥儿去监军吗?” 玄凌眯了眯眼,将陵容扶起,说:“你就为这个来?” 陵容硬撑着不起身:“臣妾身为宝哥儿的母亲,不得不问。” 玄凌叹了一口气:“你虽是宝哥儿的母亲,可朕也是宝哥儿的父亲。” “朕,难道会让自己的儿子涉险吗?” 陵容见玄凌话中有漏洞,连忙说:“陛下慈父之心,臣妾知道。只是宝哥儿这样年幼,军中刀剑无眼,臣妾恐怕伤了他。” 玄凌道:“予漓也去,他们兄弟作伴,正是培养感情的时候。” 陵容心想,在那些人的眼中,予漓和宝哥儿能一样吗? 只怕看在太后和朱家的面子上,都要亲予漓而远予鸿呢!可是这件事牵扯到太后与玄凌外祖家,话又不能明说。 “予漓身为嫡长子,自然到处都有人照应。可是宝哥儿才不到十岁,谁会分心去照顾一个半大孩子?” “况且以他的年纪,去监军又能做什么?” 第212章 取舍(上) 玄凌身为帝王,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质问,他不耐烦地说:“他在军中,万人保护,不会有事的。” 说罢,牵过陵容的手安抚道:“珚珚,朕知道你担心,今晚朕去毓璋宫陪你。” 谁要他陪? 陵容此刻最在意的还是自己宝哥儿,她不顾玄凌震怒,执意问出口:“朝廷命官赴任,路线如此绝密,都能被发现,我的宝哥儿万一出事,谁能担待地起?” “大殿下驭马多年,宝哥儿上个月却才开始学骑马,如何叫臣妾不担心啊!” “况且那伙流寇狠辣无情,如果宝哥儿真的落在他们手中,”陵容说到这里,泪珠滚滚而落,再也说不下去。 宝哥儿是她第一个孩子,也是在很长时间内她唯一的孩子。别人爱小,可是陵容却更加疼爱自己的大儿子,为他的聪慧早熟,为他的隐忍克制,为他的远大志向。 陵容对于宝哥儿的偏爱,玄凌不是看不出来。他将陵容搂在怀里,继续安抚道:“情况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陵容不想再听玄凌的敷衍,直挺挺跪下:“臣妾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玄凌道:“朕已经在众大臣面前答应了,岂能出尔反尔?” 陵容道:“陛下,哪怕让他关进宗人府呢!” 这一刻,陵容已经无暇顾及宝哥儿的远大志向,她只想让宝哥儿远离危险。 玄凌看着跪地不起的陵容,语气中终于有了几分凉意:“淑妃,你不要仗着朕的宠爱,就干涉朝政。” 陵容却毫不避让:“珚珚与宝哥儿,先是母子,再是君臣。” 玄凌道:“可朕与宝哥儿,先是君臣,再是父子!”多么直白残酷的真相,被玄凌一语道出。 陵容想,自己从前,真的是太依赖玄凌的宠爱了。 “淑妃,你的话朕只当作没听见,你回宫吧。” 陵容知道自己无法转圜玄凌的旨意,可是听见这一句宣判时,还是身子一软。 她最后挣扎:“陛下,宝哥儿监军,犹如羊入虎口。” “臣妾此去,会闭守宫门,念经茹素为宝哥儿祈福。” 玄凌想说话,却被陵容打断:“可若是宝哥儿有什么万一,臣妾和英哥儿大概也活不成了。” 说罢,不待玄凌叫起,便直挺挺地站了起来,游魂似地往外走。 玄凌不计较她的礼数 ,却也没有阻拦。 菊清等人一见陵容的样子,纷纷一愣。多年来,陵容始终是含笑的、温柔的、胜券在握的,还从来没见到她这样失态过。 菊清问她,陵容也不说话 。于是路成林赶忙招呼轿辇,将陵容送回毓璋宫。 一路上状似无意经过、实则探听的消息的宫女太监不计其数。 陵容一一看在眼里,对路成林说:“本宫也成了叫人随意探听的了?” 路成林领会,将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抓住,当场就打起板子来。 有的怕挨板子,当即说:“我是昌敏昭容的人。” 接着就有人说自己是欣修媛的人、是祺容华的人、是方嫔的人…… 陵容道:“胆敢攀咬宫中嫔妃,罪加一等。” 路成林闻言,叫人将板子打得更重了。 陵容听了一会子别人的哀嚎,终于舒服多了。 她下令收手:“看清楚,是本宫打的你们。” “本宫不信,身为正一品淑妃,还处置不了几个刺探宫闱秘事的奴才!” “将来你们的昭容主子、修媛主子可不要找错了人!” 陵容说完,带着人扬长而去。 当然,那些人背后的主子,一个都没敢找上门来。 陵容说到做到,一回宫,就着人向皇后递上了封宫的条子。 皇后乐见其成,又得了玄凌的嘱托,答应地极为痛快,甚至还派绣夏前来帮忙。 若是往常,陵容肯定亲自一见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可是现在她实在没这个心情。 只叫芳缕与她寒暄几句,就把人送走了。 不多时,菊清就带着人将小佛堂清理了一番,自宝哥儿出宫之后,陵容就打算带着英哥儿住在这里。 求神拜佛没有用,可是却能让自己静下心来。 只有心静了,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最起码,离宝哥儿出发还有好几日,自己还可以准备一番。 可是一想到宝哥儿危险的处境,陵容还是忍不住抱着英哥儿哭了一回。 如果宝哥儿真的发生什么意外,自己恐怕会忍不住杀死太后和皇后。 陵容泪眼朦胧,却正好看见不满一岁的英哥儿正在懵懵懂懂地看着自己,还要举起袖子给自己擦眼泪。 陵容一愣,任由着英哥儿给自己擦去眼泪。 他不懂大人的心思,却能敏锐地察觉到陵容的情绪变化。 陵容慢慢缓过来,玉如正好来了。 “娘娘,怎么回事?” “怎么外面都说,都说……”对于那些传言,玉如还是不太敢相信。宝哥儿才八岁,能去监什么军? 届时一个嫡长子一个庶次子,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哪个会更受保护! 她看向陵容,却正好看见陵容通红的双眼。 陵容见她已经是八九个月的月份了,连忙让她坐下:“你也是产期将近的人了,怎么还特意过来一趟?” 玉如顾不上自己的肚子,连忙问:“娘娘,宝哥儿,是不是真的?” 陵容点点头。 玉如不忿道:“陛也太无情了些,宝哥儿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陵容有许多自己的谋算,却不方便说,她如今就要闭宫了,玉如往后怕是不方便探望,有些话,还是尽早嘱咐了才是。 “下个月就是你的产期了,产房、嬷嬷都是一早安排好的,你只管生产便是,旁的不必操心太多。” “我要闭宫,你又要坐月子,不方便来,就不来了。” “贤妃、德妃和襄贵嫔担心我的状况,却进不来,她们一定会问你。” “你就说,如果有事,我会去找她们,叫他们不必担心。” 看着玉如欲言又止地神情,陵容语气中带了三分严厉:“我闭宫,胡蕴蓉、甄玉嬛必然猖狂,你生产在即,以自养为主,不要与她们对上,更不要在陛下面前,为我说话。” 玉如知道陵容心意已决,只能含泪应下。 送走玉如没多久,宝哥儿的身影就出现在陵容面前。 第213章 取舍(下) 宝哥儿小小的身子立在湘妃帘外,留下一道短短的影子。 陵容再也忍不住,她几乎飞扑过去,将宝哥儿狠狠搂住。 她要怎么说? 宝哥儿就算再聪明早慧,难道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所有对他不怀好意的人吗? 他这样的年纪,本当无忧无虑、自在洒脱,却因为身在皇宫之中,背上这许多利害关系。 陵容有一瞬间,无比偏激地这样想。 然而下一刻,巨大的无奈又袭上心头。 也许,这就是人生的无奈,怎么也躲不掉。 从古到今,不论在什么地方,都不能随心所欲。 皇室的斗争虽然残酷,可是即便身在民间豪富之家,兄弟姐妹之间,不也一样明争暗斗么? 只不过那些人家争得是家产,而皇室的家产就是整个天下罢了。 就算身在普通人家,没有家产可争,可是没有背景的普通人家,在哪里都是待宰的羔羊,又有什么区别呢? 陵容心绪纷乱,忍不住落下泪来。 即便身为淑妃,即便姊妹兄弟皆列土,她依然是无能为力的。 宝哥儿却像小大人似的,轻轻拍了拍陵容的肩头:“娘,你别伤心了。” 陵容正想说宝哥儿年幼不知天高地厚,可他的下一句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早在半个月之前,儿子就准备去往陕甘了。” 什么? 陵容忍不住握紧了宝哥儿的肩头,内心犹如惊涛骇浪,偏生又要极力压制自己惊愕不已的声音:“你说什么,宝哥儿?” 宝哥儿像个小大人似的,将陵容扶起来,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娘你在宫里不知道外面的消息,其实陕甘可能出现金矿的事情,我在两个月前就知道了。” 两个月前? 那不就是甄玉嬛因为都行太监之死而失宠的时候? 宝哥儿那个时候就知道了? 他胆子怎么这么大? 陵容随手拿起桌上的镇纸,狠心往宝哥儿手上一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今天一并说出来!” “否则我就算自请前往冷宫,也不会准你出去!” 宝哥儿一见陵容是真的动了气,先是不躲不闪地挨了那一下,然后才慢慢交代了。 “自从崔云渡和郑遇年入宫与儿子伴独,我们三人就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有时候,我们还会一起讨论国中大事。” “崔云渡出自西北,世代守护燕云十六州,我和遇年对那里都十分好奇,因此经常拉着他问那里的事情。” “年前,崔家的家书里提到了青田县的事情,我们就一起讨论,一致认为青田县有金矿的事情,是真的。” “直到一个月前,青田县令被害,我们才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 “发现金矿,父皇明明收到消息,却为什么迟迟不派人去开采?” “堂堂县令,赴任路线如此隐蔽,为什么能被流寇飞贼杀害?” 宝哥儿说出了和陵容一样的猜测:“除非父皇有什么原因不方便直接开口收回金矿。” “而那伙流寇,也不过是别人养的狗罢了,青田县令,死的无辜。” “因此当时我们就在猜想,父皇一定会发兵剿匪,剿匪之后,便会顺势叫自己人接管青田县,这样名正言顺,顺理成章,开采的金矿,就不必担心经手太多人而流于贪腐了。” “原本,就算这件事和我没关系,儿子也准备过段时间和崔云渡、郑遇年到燕云游学,拜访崔老家将军,顺便去青田看上一眼。” 陵容见宝哥儿分析地头头是道,心中忍不住对他的智谋和胆气刮目相看。 虽然他年纪尚小,那些卖官鬻爵的污糟事没人对他说,可是能分析到这一步,已经实属不易了。 陵容幽幽开口:“青田县令的官,是买来的。” “卖官的人,和大殿下有关。” 宝哥儿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原来如此,怪不得朱家会同时举荐我和大哥。” 他温文一笑:“这样正好,儿子出宫,更加名正言顺了。” 玄凌打得另一个主意—刻意把皇子这两块肉放在贼人面前的用意,陵容却不能说。 宝哥儿到底还是个孩子,对于父亲,他有本能的崇拜和濡慕之思,何况玄凌还是一个皇帝。 如果玄凌在宝哥儿心中的形象崩塌,那不是对玄凌的伤害,而是对宝哥儿的伤害。 将来,他在玄凌面前,就不能轻松自处了。 陵容这会子心情已经平复许多,她拉着宝哥儿的手问:“疼不疼?” 宝哥儿调皮一笑:“疼,疼死了。” “娘你手劲儿真大。” 见宝哥儿还有心情说笑,陵容忍不住泼冷水:“高兴什么?” “你和你嫡长兄出门,身边又都是他亲近的人,你可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宝哥儿晃晃脑袋,有几分不赞同:“从身份上说,我是君,他们是臣,我占大义。” “况且大哥是我的大哥,若是发生什么事,父皇也会乐意见到大哥帮我的。” 说到这里,宝哥儿见陵容不再生气,喝了一口夕雨毛峰,又用了两块玫瑰酥,才继续说:“而且娘你和大哥接触不多,其实大哥除了身份太高之外,性子还是十分好的。” 在陵容的记忆中,予漓还是那个失去生母之后怏怏不乐的小孩,虽然如今在皇后名下,可是少有几次见到陵容,都还是恭谦行礼。胧月受宠骄狂无礼,还经常欺负他呢。 对于这个孩子,就算有皇后在,陵容也讨厌不起来。只是她们之间的立场不同,也注定无法亲近。 陵容见宝哥儿有几分轻松,又说:“不管怎么,人家比你大七岁,就算碰到贼兵了跑也比你跑得快。” 宝哥儿见陵容有几分松口的意思,连忙放下手中的糕点,拎着一双油手,就去给陵容捏肩膀:“娘,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陵容嫌弃他没净手,拍了几次拍不下去,也就无可奈何地接受了。 “这次我和崔云渡、郑遇年一起去,军中还有舅舅的人,到了陕甘,我还会去往燕云都护府一趟,去见崔老将军。” 在陵容看不到的地方,宝哥儿笑地像一只小狐狸:“顺便,向他“借”一千亲兵。” 第214章 临行密密缝 (上) 陵容又震惊了,向崔老将军借亲兵? 除非宝哥儿拿人家亲孙子崔云渡做人质啊! 陵容不妨,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宝哥儿一声惊呼:“还是娘你聪明,我们原来只是说,用个游玩护卫队的名头的。” “还是你这个法子好,就是崔云渡那小子要受苦了。” 陵容心想,不管宝哥儿用什么办法借兵,崔老将军治军有方,他的兵,总比朱家带的兵可靠。 听说那股流匪也不过几十人,万一发生什么,有亲兵护卫在,宝哥儿也能安全些。 这么想,也就同意了。 自己的三妹,就嫁给了军中的一个游击将军,大军开拔之前 ,还能把他塞进去,也能保护宝哥儿。 只是,宝哥儿长到这么大,第一次离开自己,陵容实在舍不得。 生命安全可以保障,那么其他的呢? 如果陕甘依旧寒凉,宝哥儿不慎风寒怎么办? 行军有里程要求,可不会因为宝哥儿就停下。 如果宝哥儿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自己和哥哥都不在他身边,谁能为他做主? 陵容一件件想,忍不住拉着宝哥儿的手嘱咐:“你到了军中,千万不要摆皇子的架子,你虽是皇子,可是军中却是人家的地盘,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回来告诉娘,凡事要先保护好自己。” “崔云渡和郑遇年虽然是你的伴读,可是人家肯陪你去陕甘,肯配合你借兵,已经远超伴独的本分了。” “你们自小相识,彼此兴趣相投,在他们面前,更不能有皇子的臭架子,礼贤下士,真心待人,这才是你们自小的情谊。” 陵容想着,要嘱咐的简直越来越多:“还有,军中不比宫中,为了赶路,还要睡在马车中,你自小没受过苦,千万不能矫情,人家睡草窝,你也就跟着睡草窝就得了,军中饮食简陋,你也要慢慢习惯,不要太过特殊。” “还有还有,不喜欢吃的就不要吃了,不能吃了几口就扔掉。军中补给来之不易,你身为皇子,要以身作则。” “你虽然是皇子,可是无论是朱家带的兵,还是崔家借你的兵,谁主事,仍旧由他主事便可。你虽然是监军,可是你年纪太小,又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不如把决策权交给他们,多听多看,少说少做,不可心浮气躁,操之过急。” “你和予漓一同监军,朱家为了讨好予漓,恐怕会对你们区别对待,你别伤心,这是人家在烧热灶,朱家和他的亲戚关系,毕竟比和你的实在。你别吃心,娘总是最疼你的。” 见宝哥儿乖乖听着,时不时点点头,陵容也没有这么焦虑了:“不过,无论如何,予漓总是你大哥,他还占着嫡长子的名头,你对他,还要尊敬,不要叫人拿住把柄。” “你到了军中,可没有这么多宫女太监伺候了,一切都要靠自己。” 宝哥儿一听,顿时羞红了脸:“娘,儿子早就能自己照顾自己了,你说的小顺子喂饭,那都是,那都是我像英哥儿这么大的事情了!” “你怎么还总提啊!” 陵容敲了一下宝哥儿的脑袋:“谁叫你不听话!” 她打完,又轻轻揉着:“宝哥儿你记住,这次你就是去玩的,照顾好自己,不要生病,就是最好的。” “什么飞天帮、什么金矿,你都不许去看。” “他们去剿匪的时候,你就好好待在营帐里,半步也不许出。” 陵容真怕,万一皇后反应过来叫朱家的人暗中下手,借流寇除去宝哥儿,那自己可就…… 陵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朱家一定舍不得你大哥上战场,等开了战,你就跟着予漓,他的身边,一定是安全的。” 宝哥儿神情凝重,深深地点点头。 陵容揩了揩鼻子:“你父皇说哪一天出发了吗?” 宝哥儿声音闷闷的:“三日之后。” 只有三天了? 陵容顾不得伤心,连忙叫来杏雨,嘱咐她多准备些宫中方便携带的吃食,留着宝哥儿他们路上嘴馋的时候吃。 又叫来小顺子,他是自小伺候宝哥儿,皇子监军,身边可以带几个亲随侍从,陵容须得仔细挑选一番。 陆嬷嬷老迈,不便奔波,小顺子算一个,小钱子机灵,也算一个。宫女么,梅香是自己人,可以去,当初玄凌赐下的书墨和知节,书墨从容大方,处变不惊,也可以去。 还有太医,军医医术未必不如宫廷御医,可是陵容极是不放心有朱家掺和的人,因此必须让卫临也跟着一起去。 有太医,就必须有药材,陵容自己准备了五支百年老参,十颗隆庆帝时期留下的安宫牛黄丸 ,这些都是发生意外情况能够续命的神药。 其他的诸如风寒药、腹泻药、惊神药,卫临都会准备妥当。 对了,还有钱。 玄凌不会在这一点上小气,已经给了宝哥儿三百万两银票,这还是宝哥儿推辞之后的数额。 可是银票毕竟不方便使用,陵容又紧急兑换了几十张小额的银票和三千两碎银子,为了以防万一,还准备了几十贯铜钱,这些都装在了一个大箱笼里,由梅香保管着。 陆嬷嬷和芳缕知道宝哥儿三日后就要走的消息,连忙准备起了铺盖。想到崔云渡和郑遇年,同样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也未必吃过军中的苦,因此铺盖、枕头、贴身衣服,全都准备了三份的。 宝哥儿原本还嫌累赘,一见这些铺盖都是坏料子朝外,好料子朝里,不张扬,也就放心了。 陵容忙的团团转,宝哥儿却还在逗英哥儿玩:“英哥儿,英哥儿,笑一个。” “等二哥从陕甘回来,真给你带一只会说话的鹦哥来,有五彩的翅膀,还会说人话。” 陵容看着闹心,百忙之中,照着宝哥儿脑袋来了一下,他这才安静下来。 这一打,倒提醒了陵容,去拜访崔老将军,总不能空手去,该准备什么见面礼呢? 第215章 临行密密缝(下) 当初端妃曾经说过,崔家祖上与齐家一脉相承,既然都是武将,想必有什么相似之处。 崔老将军舍弃京中繁华,镇守边塞数十年,必定是个心如磐石、志比松柏的人,崔云渡身为这一代的幼子,身上也丝毫不见骄矜之气,可见家风端正。 陵容这么想,心中已经勾勒出一个白发苍苍、满面风霜,双目却炯炯有神的边塞大将了。 给这样的人送礼,不在贵贱,而在乎心意。 论好东西,人家家底丰厚,恐怕手中还有两件宫中都难得一见的稀世珍宝,况且这些年虽然不在京中,但是逢年过节的赐礼,玄凌也从来没有少了崔家的这一份。 再者,宝哥儿是皇子,还很年幼,论起他与崔云渡的同窗之谊实在不必见外。 既然去拜见崔老将军,就大大方方地去,不要回头又被有心之人捏造把柄。 陵容想着,便将此事写在丝帕上,叫菊清送到仪元殿去。 那天她虽然与玄凌不欢而散,可是宝哥儿后来去拜见玄凌,却不曾被迁怒,陵容试探过宝哥儿,才知道玄凌甚至没有在宝哥儿面前提到自己去仪元殿大闹的事情。 而自己出了仪元殿之后,在人来人往的宫道上,处罚各宫里探头探脑地宫女太监时,玄凌也没有派人阻拦,事后昌敏昭容添油加醋说了几句,玄凌反而训斥了她。 于是,陵容也就就坡下驴,不再硬顶着了。 毕竟,玄凌一句话,就可以决定自己和宝哥儿的生死。自己入宫十几年,也未曾像前日那般,玄凌第一次见到,难免惊讶,也许这份惊讶之中,还夹杂着几分好奇。 只要是人,就有弱点。玄凌的弱点,就是感情。 他无情,可是正因为他无情,所以才更加滥情、多情、纵情。“情”多了,就会露出马脚。 果然不出陵容所料,菊清不久后就从仪元殿回来了。 手上还拿着那方帕子,上面没有任何字,只有玄凌用朱笔御点的一个圆,意为准了。 陵容想要和崔家多多联系,因此选的礼物都是家常所用的,这样既不惹眼,也能体现自己和宝哥亲近的意思。 再有,东西不过分夸张,崔老将军就不会不收了。 这么想着,陵容迅速探明崔家的大致人丁,按照老太太、太太、奶奶和几位姑娘的年纪,准备了二十四匹各色布料,每人两、三匹之外,还能多些送作人情。 又准备了金、银餐器各一套,又加上了去年新烧制的邢窑白瓷餐器一套。 还有宫中御制的茶饼十二块,陵容没有选常见的龙凤偕鸣的图案,而是选了孔子讲学、闻鸡起舞、福寿绵绵等。 想到府中的年轻姑娘,陵容又准备了二十四支宫钗,小姑娘们戴着既不张扬,又不累赘。 至于其他的,陵容想了想,还送了一份大礼——是宫中典藏的《李卫公兵法》,这份礼,是专门献给崔老将军的。 李卫公本名李敬,是前朝一位兵道大家,史书记载,他一生战功赫赫,曾将平定肖铣,镇抚岭南,追击匈奴,远征吐浑,当时就有“王佐之才”的名号。 民间流传的《李卫公兵法》只有上半部,世家大族就算收藏,要么珍藏如宝,不肯轻易示人,要么就加以删改,总之,绝不肯叫人全都看见。 而真正的全本《李卫公兵法》,早已被隆庆帝收录在宫中,玄凌不是很喜爱武将和兵法之道,偏偏宝哥儿自小喜欢舞刀弄棒,也不知道他怎么弄得,半年前,竟让玄凌开口,将这本宝书送给了他。 陵容还记得自己儿子痴迷地看那本书的样子,她忍不住起了坏心思:“宝哥儿,将你那本《李卫公兵法》,赠给崔将军怎么样?” 宝哥儿一下子跳了起来,却不是生气:“娘,您说真的啊?” “儿子是想送来着,又怕您不同意,就没敢说。” 说罢,从自己衣襟内,拿出了那本薄薄的书册,非常讨好地放到陵容手上,而后叫人继续收拾东西。 陵容心想,这个宝哥儿,简直是个妖孽。 宝哥儿只放肆了这一个晚上,次日一早,又到崇文馆与伴读商讨入陕的路线了,陵容不放心,派菊清去看过一次,菊清回来说,三个人头凑着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偏偏自己都还觉得颇有道理,宝哥儿说,崔云渡听,郑遇年就记,如此循环往复,竟也不觉得厌烦。 陵容忍不住说了一句:“这算什么,三个小臭皮匠,难道还真能顶个诸葛亮啊?” 话虽如此,这日傍晚,陵容还是做主,给三个孩子准备了一个小小的送别宴。 崔云渡和郑遇年伴读已经两三年,还曾和宝哥儿一起住在毓璋宫侧殿里,与陵容不算陌生。 陵容略坐了会,就让他们自己玩乐去了,当晚,三人便都歇在了陵容宫里。 次日一早,在郑遇年出宫之前,陵容拿出了自己准备的三个礼物。 是三把小臂长的错金匕首,这些孩子带在身上正好防身,上头镶了宝石,危急时刻,也能典当了渡过难关。 这样精致又霸气的匕首,瞬间俘获了三个孩子的心,郑遇年忍不住抽出匕首来,端的是澄如秋水,清明如鉴。他学着戏本子里的做法,把匕首往自己头发上一靠,就看见两根头发瞬间落下。 郑遇年马上学着大人的样子,行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跪拜礼:“臣郑遇年,多谢淑妃娘娘赏赐!” 宝哥儿趁机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你在哪里当差,是哪门子的臣?” 郑遇年打了个滚又很快站起来:“有这样好的匕首,何愁不能建功立业?” 崔云渡看着郑遇年远不如自己堂弟灵活的动作,忍不住吐槽:“还请郑大人,先顶得住一个时辰的马步再说吧。” 郑遇年十分不屑:“切,一介武夫,难道建功立业只能靠武力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颇为得意:“最终,还要靠这儿。” 想到自己每日都要背上一篇的《崔氏兵法》,崔云渡无力反驳。 宝哥儿将他俩一左一右揽住,三个人肩膀靠在一起,亲密无间。他说:“儿郎们,省省力气。” “后日大军开拔,就到了咱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第216章 花朝梅影(上) 三天的时间转眼而过,第四日子时刚过,接宝哥儿出宫的轿辇就停在了毓璋宫外。 陵容依依不舍地目送宝哥儿登上轿辇,仔细叮嘱梅香几人用心伺候,才放人离去。 夜雾寒凉,陵容却丝毫不觉,她痴痴地看着宝哥儿渐行渐远的身影。 她这才明白,原来父母子女一场,真是缘分天定。 从她腹中落地,是宝哥儿与自己的第一次分别,如今他远赴陕甘,是与自己的第二次分别。 将来,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她拦不住一个孩子的长大,也拦不住自己的衰老。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陵容久立夜色之中,犹如一尊清冷的神女像。 玄凌的轿辇就停在毓璋宫外的一个角落,身边是小连子伺候,就连抬轿辇的几个小内监,都是小连子的干儿子。 见陵容久久伫立,玄凌也一样站在树下。 直到陵容受不住冷,经人劝了回去,玄凌才也转而回宫。 小连子知道二人前几日才在仪元殿闹了一场,这会子见玄凌还来看陵容,就知道玄凌没有真的跟她生气。 心中对陵容更有了几分佩服。 宝哥儿离宫,陵容说到做到,闭宫不出,整日茹素,有空就去毓璋宫的小佛堂坐着。 英哥儿倒是能吃能喝,已经能自己翻身了。 芳缕怕陵容太过担心宝哥儿耽误了自己的身子,因此经常叫陵容来看英哥儿。这一看果然有效,英哥儿虎头虎脑,十分可爱,陵容心中的担忧、焦虑也散去不少了。 没几日,宫里就传来了玉如生下一个皇子的消息。 陵容喜不自胜,若非她已经说了闭宫,一定要亲自去看看才放心。 这么想着,陵容终究还是叫芳缕和鸢羽儿去长春宫一趟,算是替自己去看一眼。 因生下的是皇子,玉如已经是九嫔,按规矩便要晋封为妃了。 胡蕴蓉有些不高兴,加上皇后说产妇最忌劳累,晋封一事,不如延后再说。 这一延后,必定是遥遥无期了。 贤妃、德妃在一旁帮着玉如说话,却被皇后以身份压了一头。 玄凌新得了儿子自然高兴,对于晋封也很是大方,因此不顾皇后的劝谏,还是下旨,将玉如晋封为宁妃,行礼的日子,定在三个月之后。 芳缕带着玉如顺利晋封的消息回来,陵容也终于放心了。 她搂着英哥儿,唱着小时候母亲教自己的《采莲曲》,慢慢哄着英哥儿睡觉。 直到英哥儿乖乖闭上眼睛,陵容才蹑手蹑脚地出去。 路成林跟在她身后,微微弓着身子,等远了英哥儿不会吵醒他,才对陵容说:“娘娘,贞菀昭媛已经服用了七粒了。” 才七粒,不算多。 陵容举目望向苍远的天空,前世,自己服用的息肌丸有没有七十粒呢? 想到那朱红的颜色,腥甜的药香,冲天的寒气和可怕的药效,陵容对于现在的甄玉嬛,有了几分期待。 自己还在这丸药中,加了几分致幻的药材,并不会叫人不顾场合地大吵大闹,而是放大心中的欲望,激发深藏的渴望。 很快,这宫里就能见到一个真实的甄玉嬛了。 来路不明的药不能吃,就算是世代流传的宫廷秘药,也不例外。 只不过,这不是自己逼的,而是甄玉嬛自己选的。 陵容只是,恰好将那药做出来了而已。 花朝节很快就到了,陵容虽然依旧不出宫,但是宫里人都已经陆续换上了春衣,毓璋宫内种植了大量花木,此时百花竞放、百树争春,十分热闹。 因为玄凌和纯元皇后都十分喜爱梅花的缘故,宫里的梅花开得早、谢得晚,每年都要到三月之后才会全部凋谢。 花朝节时期,就是宫中梅花的最后一次盛放。 玄凌喜爱梅花,自从两年前穆贵人因为说了一句梅花不好,被打入去锦宫之后,就已经不是秘密。 因此胡蕴蓉特意邀了玄凌一道,去倚梅园共赏梅花的荼蘼之景。 恰好她做事高调,本来是悄悄和玄凌说的,谁料动作太夸张、声音太大,叫欣修媛也听到了。 欣修媛嘴巴漏风,稍微一讲,几乎阖宫之人都知道胡蕴蓉邀了玄凌去看梅花,因此次日请安之后,宫中一行人便一同前往了倚梅园。 胡蕴蓉恨地牙痒痒,可是玄凌却兴致不减。大家刚到倚梅园,还未看出个什么景色,就听到了一阵丝竹之声,花影树影之间,还能看见一道跳舞的身影。 皇后脸色一变,是《惊鸿舞》的曲声! 是谁在倚梅园跳惊鸿舞? 众人一时都不敢说话,皇后走上前,依在玄凌身边小声道:“陛下,是臣妾考虑不周。倚梅园是个清净地方,实在不该叫这么多人来,免地打扰了……。” 玄凌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倒有些好奇这起舞之人了。 于是不顾皇后的劝阻,一意走到深处。 玄凌一边往里走,那跳舞的身影就慢慢出来。一道藕粉色的轻纱飘出来,而后出现的竟然是失宠三个月的甄玉嬛! 她身姿轻盈无比,在花树之间来回穿梭,动作行云流水,比之当年熟练许多。 虽然这里没有沈眉庄和琴、清河王伴笛,可是众人眼中难以掩藏的震惊和惊艳,已经是最好的伴奏。 甄玉嬛好好欣赏了一番众人的表情,跳的更加用力了。 她自从服用息肌丸之后,身子逐渐轻盈,人也日渐消瘦,跳舞虽然样子好看,动作熟练许多,可是力气却远远不如从前了。 跳了一阵子,见玄凌还没有叫停的意思,甄玉嬛有些撑不住了。 她眼珠子一转,悄悄给弹琴的若红递了个眼神,下一刻,若红的琴就错了好几个音。 曲有误,周郎顾 。 果然玄凌如梦初醒,拉着甄玉嬛的手说:“玉嬛,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的不知道的?” 甄玉嬛十分得意,却仍要故作谦虚:“臣妾微末技艺,叫陛下见笑了。” 玄凌倒是实话实说:“玉嬛何必自谦。” “你今日一舞,可比当初好多了。” 第217章 花朝梅影(下) 甄玉嬛心中深深一怄:当初甄家风光无限,自己独宠后宫,哪是现在可比的? 可是玄凌这么说了,甄玉嬛也只好讪讪一笑,十分自觉地靠在玄凌怀里。 总有一天,自己会再次回到从前。 胡蕴蓉本是想借梅花来讨好玄凌,谁知却被甄玉嬛抢了一头。 此时她看着甄玉嬛比众人都清凉的衣着,忍不住开口:“昭媛禁足,消息也太灵通了些,竟然知道在这里等我们。” “就是穿的这样少,若是病了,岂不可惜?” 甄玉嬛心中暗笑胡蕴蓉的肚量,面上却依旧可怜:“陛下,臣妾最近身子不适,一直在棠梨宫修养。” “想着当初,”甄玉嬛想说当初的倚梅园初见,却猛地想起了杜鹃的事情,只好转过话头说:“陛下也知道,臣妾一向喜爱梅花高洁脱俗,因此才不想错过最后的芳华。” 玄凌显然也想到甄玉嬛当初为了梅花和争宠而做的事情,他认可了甄玉嬛的说法:“玉嬛一向喜欢梅花,朕是知道的。” 胡蕴蓉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失宠和丢份儿。 如果自己这个表妹兼宠妃,在玄凌那里还没有甄玉嬛一个废妃之人重要,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于是她也依依凑上前,娇声道:“表哥,人家就是知道你喜欢梅花,才邀你一同来看的嘛。” “谁知道这么多姐妹都来了,人家有一点心里话,都不好和你讲了。” 玄凌也是十分吃胡蕴蓉喊“表哥”这一套,当即揽了她的肩头:“蓉儿有心,朕知道了。” 甄玉嬛最讨厌别人抢她的风头,尤其此时此刻,她身轻如燕,在倚梅园这个美好的地方惊鸿一舞,玄凌的目光应该全都放在她身上才对,怎么还能顾得上胡蕴蓉? 这么想着,甄玉嬛心中就好像一锅煮开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似乎要冒出什么东西来。她忍了又忍,却没忍住。 于是众人眼看着她微挑眉毛,流露出三分疑惑 、三分鄙夷和四分不可置信:“昭容,不会也喜欢梅花了吧?” 胡蕴蓉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甄玉嬛这是在跟她说话? 她一个昭媛敢直呼自己昭容的位份? 胡蕴蓉不理会甄玉嬛话中的阴阳怪气,十分直接地回应:“贞菀昭媛是在问本宫吗?” “看你话中的意思,难道这宫里,只许你喜欢梅花,我们都是俗人,都喜欢不得了?” 甄玉嬛心中一急,顿时含了几滴泪,看向玄凌:“陛下,臣妾不是这个意思,昭容妹妹误会了。” 心里却在想,今日是我着急了,这样的话,对胡蕴蓉说了她根听不懂,还是应该对贵嫔位份以下的嫔妃说,她们就不敢反驳了。 当然,若是有一天自己成为贵妃,那么胡蕴蓉、安陵容都有对自己俯首称臣的一天。 眼前,当然还是先把胡蕴蓉应付过去再说。 “臣妾与陛下相识于梅花,相知于梅花,对于臣妾来说,梅花就象征着陛下对臣妾的一番爱护之心。” “一看到梅花,臣妾就会想到陛下。” 甄玉嬛的话,着实说到了玄凌的心里。 纯元喜爱梅花,甄玉嬛也喜爱梅花,这自然是极好的。 于是他拉着甄玉嬛的手,对胡蕴蓉说:“蓉儿何必如此多心?” “玉嬛她喜爱梅花,你也喜爱梅花,等到了冬天,咱们一起赏花饮酒,岂不妙哉?” 胡蕴蓉机灵,转变地极快,当时就娇滴滴地应下:“那表哥可要记得派人来请臣妾呀。” 甄玉嬛却有几分不高兴,自己已经将话说的这样明白,为何陛下还不开口,只准自己喜爱梅花呢? 其他人哪里配与自己、与梅花相提并论? 这样想着,难免流露出几分不高兴。 玄凌见了,还以为是她跳舞受累,因此劝道:“虽是春日,可是你说身子不适,还是尽早回宫吧。” 甄玉嬛心想,自己风头还没出够,还没晋封,怎能回宫? 她还不想走,怎么办? 这么想着,就想起了自己的一对双生子。 甄玉嬛拈起玄凌身上的一块玉佩,柔声道:“陛下要臣妾回宫,不知可否将此物赐给臣妾?” 胡蕴蓉冷冷一笑,朗声道:“昭媛真是愈发放肆了,连陛下身上的玉都敢要。” 甄玉嬛微微昂头:“昭容误会了,臣妾只是想借此物,一缓子女的濡慕之思。” 自己的双生子,是大周开国百余年第一对,胡蕴蓉你只有一个女儿,拿什么和我比? 说到这里,甄玉嬛酝酿半天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想到那对自己十分得意、骄傲的双生子,玄凌果然十分在意:“说起来,朕也许久未见她们了。” 他看向笑容得体的皇后:“梓潼,不如你们继续赏梅,朕去看看玉嬛和孩子。” 皇后十分在意自己在玄凌面前的形象,只能含笑点头。甄玉嬛却还不依不饶:“陛下,宫中皇子帝姬甚多,也应当彼此熟悉熟悉,不如叫上她们,一道去臣妾的棠梨宫如何?” 宫中的皇子,年纪都很小,最大的予漓和予鸿刚刚去了陕甘,剩下的予沐、予沛、予澈年纪都还不怎么会说话,能够去棠梨宫玩的,就只有几位帝姬了。 胡蕴蓉刚和甄玉嬛有来有回一番,自然拒绝:“陛下,和睦向来娇贵,棠梨宫地处偏僻又十分老旧,臣妾害怕和睦犯疾。” 胡家有哮喘之症,胡蕴蓉自己每到春天就十分不舒服,和睦恰恰遗传了这一点。 贤妃和德妃交换了一个眼神,均从彼此眼中读到一丝无语凝噎的无奈。 于是上前说道:“陛下,宁妃刚刚生产,将蕴真交给臣妾照顾,她乍然离了生母,有几分放不开,宁安和和静只有时常陪着她才好。” 见她们都拒绝,欣修媛面色激动上前卖好:“陛下,淑和帝姬最近没什么事,不如叫她去棠梨宫玩玩?” 想到淑和皇长女的身份,欣修媛不禁挺了挺胸膛:“她自小懂事,去棠梨宫,还能帮着照顾弟妹。” 第218章 墙里墙外(上) 甄玉嬛醉翁之意不在酒,淑和来不来她一点都不在乎,但是玄凌却流露出一丝认可之情。 欣修媛顿时激动了起来,她一向不得宠爱,也不受重视,这一回玄凌的赞赏着实叫她得意。 贤妃、敬妃家世在那里,自己比不过就算了,可是小小一个胡蕴蓉,也敢跟自己论资排辈、骑到自己头上? 欣修媛一向不喜欢胡蕴蓉,她不认为自己是嫉妒,而是美其名曰心直口快、眼里不揉沙子。 她微微乜了一眼胡蕴蓉,曼声道:“多谢陛下夸赞,淑和是长姐,有什么事她当然不能推辞。” 胡蕴蓉迅速反击:“淑和帝姬贵为长女,怎么修媛说的好像是要像奴才一样,去照顾弟弟妹妹呢?” “莫不是修媛你巴结昭媛不够,连自己的女儿,也要去巴结昭媛的双生子?” “要真是这样,咱们宫里又能空出一方宫殿了。” 欣修媛虽然这十几年不得宠了,可是当年生下皇长女的时候,还是十分风光的,当年赐下的宫殿尽管没怎么修缮,但是比棠梨宫阔气不少,欣修媛只是想巴结甄玉嬛,可是万万不曾想过舍弃自己的宫殿。 再有,胡蕴蓉说话也太难听,什么叫巴结? 自己是皇长女生母,位列九嫔,用得着去巴结什么人吗? 只有别人来巴结她的份。 小允子死了,可是甄玉嬛一跳舞,玄凌就好像忘了之前的事情似的,自己怎么能不抓住机会和甄玉嬛重修旧好? 她就是觉得,甄玉嬛家世、得宠与美貌,都是后宫一等一的。 贤妃、德妃家世位份太高,她说不上话,淑妃家世不显,但是陛下竟然给他家赐了虚爵,欣修媛也瞧不上这等取巧之人。 只有甄玉嬛,十分合她的胃口。 不过虽这样,她还是解释道:“淑和只是一片怜爱弟妹的长姐之情,昭容千万不要误会了。” 甄玉嬛心里想的根本不是什么淑和、宁安,而是胧月。 她提出皇子帝姬一道去棠梨宫,就是为了正大光明地见胧月一面。 欣修媛和胡蕴蓉喋喋不休,自己的计划怎么施行? 淑和去不去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自己宫里还缺一个老妈子吗? 甄玉嬛十分怀疑欣修媛的用心,一口一个“皇长女”,根本是来抢自己风头的。 她上前温声道:“姐姐的用心,我都知道 。” “不过淑和毕竟是帝姬,实在不必如此委屈,能到我宫里玩,就很好了。” 安顿好了欣修媛这边,甄玉嬛转而看向皇后 :“娘娘,臣妾宫里做的枣泥桂花糕十分香甜,听说胧月爱吃,特意多做了些,还请娘娘准许帝姬一道来玩吧。” 皇后气得脸都绿了,可惜在玄凌面前,还要维持“贤后、贤妻”的假面,因此几乎是拧着笑说:“难为你费心准备,昭媛的好意本宫心领了。” “只不过胧月这孩子,一向主意大,你问本宫,不如亲自去问胧月吧。” 亲自去问,然后听见你的亲生女儿亲口拒绝。 谁料这次甄玉嬛变聪明了,只是对玄凌说:“陛下,劳烦您将胧月帝姬请来吧,臣妾想,她一定也会十分喜欢父皇来看她和弟妹的。” 甄玉嬛说的,好像胧月自小在她身边长大,一刻未曾离开似的。 皇后忍不住轻轻一咳。 玄凌想到胧月的脾气,顿了一下道:“小冯子,去瞧瞧帝姬在做什么,若是无事,便请她到棠梨宫来玩。” 说罢,叮嘱宜修可不弄伤梅花后,便带着甄玉嬛扬长而去。 陵容足不出宫,这些消息也风一般地传进耳朵里。 甄玉嬛从前虽然不算胖,可是她骨架粗大、身子笨重,本不是个练舞的料。 是她自小硬是强求来的,天赋如此,后天又沉浸在不切实际的追捧之中,实际上跳的并不好。 这也是她要服用息肌丸的原因。 如今刻苦练了一个多月,又用了息肌丸,舞出的效果自然比当年好上许多。 只可惜,自己不能见到甄玉嬛当中起舞的光彩。不知道她现在是否还记得,当年高傲而不屑地说出的那句:“以色侍人者,能得几时好?” 她当众跳舞,算不算以色侍人呢? 陵容不再去考虑甄玉嬛的事情,宝哥儿来信了。 今天是宝哥儿离开自己的第五天。 他写的第一封信终于到了。 陵容展开信,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母亲大人膝下: 儿予鸿,跪叩母妃安。自入军起,已有三日。儿独立一营帐,与长兄相近,现由左将军帐下佐击将军护卫。 京城烟柳繁华,儿早已厌倦。离京虽三日,然异地风华已略入眼下。遇年、云渡亦十分得趣,我等如龙归沧海,虎入深山。 军中行军不可耽搁,至今不过驻营一次,母亲所备之物,儿用来悉如宫中,暂可缓行军之劳累。 宫中上下可好?母亲在宫中,勿以儿为念,珍重自身。 纸短情长,不尽一一。问太后安、父皇安、母后安。 问母亲安,问候予澈与芳缕嬷嬷、陆嬷嬷,并菊清姑姑、路内侍及毓璋宫上下。 大约是第一次在外写信,予鸿故意写得如大人一般,只报喜不报忧,写的简短又欢快。 居然还知道问予澈和几个亲近的宫人,真是长大了。 信中口气轻快,像一只第一次飞出巢穴的小鸟儿。 陵容抱着这封信,慢慢地笑了。她自己仿佛也跟着宝哥儿,越走越远。 予鸿的这封信,应当是和予漓一道送回宫的,只不过除了寻常问安回话的折子外,予鸿的这封信应当是专门写给自己的。 小连子送来时直夸宝哥儿孝顺。 陵容又将信看了好几回,直到路成林进来传来玄凌的旨意,陵容才将信收起。 甄玉嬛的招数十分有效,小冯子去“请”,胧月竟然乖乖来了。 她第一次去了棠梨宫,和自己并不喜欢、也瞧不上的生母共处一室,在玄凌面前表演母慈女孝。她年纪虽小,却已十分懂得玄凌想要什么。 只是她终究与甄玉嬛隔着一层,偶尔看向甄玉嬛的目光,不像看母亲,更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当然,这些甄玉嬛全然不在乎。 第219章 墙里墙外(下) 如果她真的在乎胧月,不会将胧月留在留在宫中,成为自己回宫的鱼饵,更不会在胧月无法接受生母的时候,以玄凌的身份强迫胧月和她相处。 她要的不是女儿,而是一个可以给她带来好处和帮助的工具。 而且她只能是这个工具唯一的主人,如果工具不听话,那么就会通过各种方法打压强迫,达到控制对方的目的。 棠梨宫内,甄玉嬛一声声唤着绾绾,胧月仔细忍了又忍,却还是忍不住提醒:“贞菀娘娘慎言,本殿下乳名奶母后钦赐,娘娘若是叫不习惯,叫封号便可。” 甄玉嬛就是不喜欢皇后取的 “扶舟”二字。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朱宜修,是想抹去自己这个亲生母亲的痕迹,将自己的绾绾全部抢走吗? 还有绾绾,怎么可以只认皇后母亲而不认自己呢? 此时此刻,她已经全然忘了自己只认皇帝夫君而不认王爷夫君的事情了。 不过,好在甄玉嬛还记得自己的主要任务,因此强压了一口气,慢慢说:“绾绾,你不知道,你的名字和封号,寓意多么美好。” “当年,你的乳名是母妃起的,你的封号是你父皇起的,我们都盼望你能如诗如月,一生美好。” “你有了更好的选择,不愿意要这个名字,母妃一点都不怪你了,真的。” “只可惜你的弟弟妹妹,到现在都还没有名字呢。” 说到这里,甄玉嬛忍不住呜咽出声,用帕子遮住半张脸,余光却往玄凌取扫去。 玄凌不在意甄玉嬛的哭声,他大步流星,往寝殿内走去。 果然,一双新生儿穿着一样相似的衣裳,安睡在这里。 玄凌对于甄玉嬛的忍耐和包容,一是因为她那与纯元相似的面容,二是因为这一对龙凤双生的祥瑞。 皇家取名,向来有取晚不取早的倾向。 因此当初皇后生下的大殿下,三岁了也没有名字,去了之后连碑牌上都空荡荡的。 因为这个,从予鸿开始,凡皇子帝姬出生,取名都不会太迟。半个月前宁妃生下的小皇子,刚刚赐名为予沣。 唯有甄玉嬛,因为卯足了劲要与众不同,因此硬是憋着不叫玄凌取名。 后来失宠,几乎见不到玄凌,就更不提取名的事情了。直到现在,宁妃生的七皇子都有名字了,而甄玉嬛的祥瑞却还只能“殿下、殿下”地叫着 ,多滑稽啊。 因此甄玉嬛在众人面前舞蹈一番满足自己之后,就想起了给双生子取名的事情。 一定要与众不同、一鸣惊人才好 。 这一辈的皇子,从予从水,序齿依次是记在皇后宫中的大皇子予漓,淑妃所生的二皇子予鸿和四皇子予澈,杨容华所生的三皇子予沛,徐婕妤所生的五皇子予沐,自己的六皇子,和宁妃刚刚生下的七皇子予沣。 以甄玉嬛的眼光来看,诸皇子的名字,予鸿第一,予沣、予澈次之,予沛、予沐次之,予漓最末。 自己的儿子,贵为祥瑞,一定要超过予鸿才行。 甄玉嬛这段日子翻烂了书,终于找到了两个叫自己满意的字。 “陛下,予泓如何?” 玄凌一时没反应过来,道:“他们如今已经在陕甘境内许久了。” 甄玉嬛一声娇笑:“淑妃真是有办法,叫陛下在臣妾这里也想着她们母子。” 她拉过玄凌的手,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道:“陛下,臣妾说的是,咱们的儿子,叫予泓如何?” 曲曲折折,甄玉嬛终于在玄凌手中把字写完。 是泓字,与鸿,同音不同字。 她坚信自己有超越安陵容的一天,到那时候,自己的儿子与她的儿子名字读音一样,而宫中却只知予泓而不知予鸿,该是何等痛快? 玄凌将手掌收回,问道:“怎么想起叫这个?” “他哥哥不也叫予鸿,将来怎么区分?” 甄玉嬛的梦想很好,却不知道,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真叫了予泓,那么宫中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只知予鸿而不知予泓的。 为了她自己一口气,予泓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得安生。 玄凌的问话,没有打断甄玉嬛的激情,她缠上去,解释道:“如此才更显得他们兄弟感情深厚啊。” 今日玄凌待她十分宽厚,加上此时气氛不错,二人几乎独处,甄玉嬛说着说着,就忍不住道出心中实情:“鸿字恢弘大气,读起来朗朗上口,臣妾十分喜爱。” “只可惜被淑妃捷足先登了,臣妾想,予泓也是不错的。臣妾只是一片慈母之心,陛下千万不要怪罪啊。” 甄玉嬛倒底是息肌丸用的少,刚说了一句实话,又马上找补了起来。 玄凌的确看重双生子,因此只说:“你的想法虽然登不上台面,却也是人之常情。” 就连玄凌自己,都十分惊讶自己竟然会给予鸿取这样一个名字。 当初接连失去三个胎儿,只有陵容这一胎保了下来,还是个皇子。 玄凌心中的激动,无人知晓。 名字中跨域山海的鸿鸟,亦是包含了自己的抱负。 看着甄玉嬛殷殷期待的眼神,玄凌到:“予泓就算了,朕就算现在给了,将来他也要改。” “就叫予涵吧。” 怎么就要改了? 还有谁敢叫皇子改名字啊? 甄玉嬛心中不服,却还是憋憋屈屈地谢了恩。 虽然对予涵的名字不甚满意,可是甄玉嬛还有后手。 “谢陛下,既然皇子的名字让您起了,那么帝姬的名字,臣妾可就要不客气了。” 甄玉嬛放柔了声音,努力漾出浓情蜜意。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帝姬的封号,就叫灵犀如何?” 见玄凌没有反对,甄玉嬛趁热打铁:“至于小字么,臣妾想她一个女孩子,就叫缨欢好了。” “与君初相见,长缨挽君欢。” “与意中人相见,是臣妾一生之幸,希望缨欢将来也有这样的运气。” 第220章 多情却被无情恼(上) 玄凌本想说帝姬的封号和名字都太小气,登不得大雅之堂。可是名字中的寓意,他却十分喜欢。 反正帝姬一生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宫中,没有多少人敢直呼她的名字,等将来嫁了人,也是有自己的公主府,种种规矩与在宫中没什么两样。 玄凌也就允了。 于是玄凌刚走,玄凌对甄玉嬛“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特殊宠爱就传了出去。 至于“与君初相见,长缨挽君欢”,更是帝妃二人相爱多年、彼此不忘的证据。 就连甄玉嬛在佛寺中勾引玄凌,都披上了一层“真爱”的面纱。 然而只有甄玉嬛自己知道,前一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是给玄凌的,后一句“与君初相见,长缨挽君欢”则是给玄清的。 记得二人初见,就是自己浣足的时候,后来在众人面前,一个吹笛,一个跳舞,自己长长的水袖拍打到玄清的那种感觉,几乎是永世不忘。 入宫之前,她总是嫌弃玄清不够霸气,没有权利,可是入宫之后,面对可以决定自己生死荣辱的玄凌,甄玉嬛又控制不住地想起玄清了。 如果是自己的清,怎么会忍心冷落自己三个月呢? 如果,玄凌能像玄清一样,独宠自己就好了。 或者,玄清能像玄凌一样,霸道从容就好了。 我甄嬛,堪配世间最好的男儿。 “灵犀”,代表的是玄凌的帝姬,而“缨欢”,则代表着玄清的爱女。 记得清最爱的,就是是合欢花啊。 而合欢,又叫做马缨花。 甄玉嬛为自己的巧思激动不已。 次日,玄凌亲自下旨,于是宫中灵犀帝姬的名号,就叫开了。 至于予涵,也正式上了甄玉嬛的玉碟。 甄玉嬛这段时间可谓极为风光,陵容闭宫养心,贤妃、德妃并不与她相争,于是整个后宫,几乎是她与胡蕴蓉的天下。 一个有双生子,一个是皇亲,每天都能看见不同的戏码。 陵容倒没闲着,当初在甄玉嬛生产时晋封为才人的叶澜依,不久前刚刚晋封为滟贵人。 正六品的位份,也不算低了。 贤妃前几日传话来,说玄凌似乎有意断了她的避子汤。 因着滟贵人从前驯兽女的身份,当初是太后亲自下令,只许她侍寝,不许她怀孕。 这一年多来,每次侍了寝,总有太后派去的嬷嬷盯着她服下一碗浓黑的药汁。 这在宫里不是秘密,昌敏昭容就曾经当众说过这件事。打人不打脸,滟贵人当时的表情,真是精彩极了。 如果随着身份的提高,玄凌准许滟贵人怀孕,那么她难道不想生下一个皇嗣扬眉吐气吗? 如果滟贵人怀孕…… 陵容想了想,从匣子中拿出一张泛黄的纸笺递给了路成林。 “宫中人人都想有个依靠,对于我们来说,恩宠、位份都不是最重要的,有了子女,这些自然都会有。” “不过怀孕这事,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本宫这里有一道方子,你悄悄地,捡几个年轻、身子还未坏的彻底的姐妹 ,帮帮她们。” “至于本宫的名号,”陵容森然一笑:“本宫向来施恩不望报,本宫的名号,就不必告诉了。” 路成林仔细看过那张方子,将上面的药材死死记住,而后当着陵容的面将纸笺烧毁,躬身行礼道:“娘娘的好意,相信小主们都会感激的。” 陵容叮嘱道:“记住,要年轻,要身体好。” 半个月之后,宫中低位嫔妃之间,悄悄流传起了一道有助于生养的方子。 大家都不知道真假,可是有希望,就总叫人想试一试。 大家都是不起眼的贵人、才人,甚至是常在、采女,如果能够怀孕,得到陛下的重视,晋封为嫔不也指日可待吗? 陵容的方子,是卫临亲自研制的,货真价实。 若有识货的,一眼就能看出它的价值。听路成林说,祺容华也在暗中准备,昌敏昭容则是命人传信给胡家,叫胡家仔细验过方子 之后,也跟着用了起来。 徐燕宜身子不太好,却也拖拖拉拉一直凑合到了今天。时间越长,对她抱养皇子就越是不利,就算名义上有自己一同照顾皇子,又哪里比得上自己亲生的呢? 一时间,众人为了怀孕,纷纷争宠。今儿邀玄凌下棋,明儿约玄凌赏花,也有别出心裁仿跳惊鸿舞的,不过最受宠还是叶澜依。 她既不跳舞,也不卖弄,只是约玄凌一道去骑马。 这可正中玄凌下怀,就连新晋封的余容娘子,也一道去了——她也十分擅长马术。 本来甄玉嬛借着梅中一舞和双生子,很是独宠了一段时间,可是这一两个月以来,宫中女子为了讨好玄凌,几乎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甄玉嬛一个人,根本斗不过。 尤其可恶的就是滟贵人,想当初,她晋封才人还是自己举荐的,怎么成了贵人,便将自己用过就丢呢? 不过是一道可有可无的生子方子而已,甄玉嬛对自己的生育能力十分自信,而且就算滟贵人之流,生十个八个皇嗣,也比不上自己啊。 不过,这样想着,她还是招来了李青。 这些年,李青的医术远不如温实初的事情,她早已知道,可是当初双生子的月份,还是他帮忙瞒过去的,自己若想再怀一胎,也要找李青才是。 只是,自己服用过息肌丸,这虽不是禁药,可传出去总归不好听,也只有李青诊脉之后,能保守秘密了。 至于那药方,还是让李青也过过眼吧。 宫中到处的消息根本瞒不过陵容,路成林进来禀报的时候,陵容正跪坐在窗前练字。 路成林微微抬着身子悄声说:“禀娘娘,那方子已经传出去了。” 陵容笔锋不停:“咱们的人,只负责播种,尽早撤出来。” “回娘娘,奴才的暗线,将此药方给了一个嘴快的宫女,就这么地传出去了。” “至于那个暗线,今年三月是放恩准宫人出宫的日子,他早已回老家去了。” 陵容点点头。 她一直闭宫不出,这一切可都与她没什么关系啊。 第221章 多情却被无情恼(下)+醉春风(上) 宝哥儿一行人已经在青田县驻跸,前几日才刚传信回来,信中说起了去拜访崔老将军的事情。 因担心此信被人查看时,泄露了机密信息,因此宝哥儿只在信中略提了几句,只说是按玄凌的意思去探看一番,聊表天家心意。 不过,信中倒是还寄来了几样小东西。 陕甘耕田不多,但是却以牛羊马为生,养牛放羊,赶马驭马,处处离不了这些生灵。 宝哥儿就额外寄来了一只木雕的小马,眼睛使用黑玉镶成的,光华流转。马身带着当地的特色服饰,鞍鞯处还挂着一只小小的匕首。 那马只有一只花瓶大,那小小的匕首,更是只有陵容的指头大小。 可是马的全身竟能自由拆成多个部件,那小如手指的匕首竟也能将其拆下,真可谓巧夺天工。 东西是小连子送来的,这就说明玄凌对宝哥儿写的信和送的东西一清二楚。 小连子一直都记得宝哥儿离宫那天,玄凌站在毓璋宫外的身影,因此舔着脸劝道:“是啊,咱们殿下最有孝心了,陛下看了,都说外头的东西虽然不比内制,可是思路奇巧十分有趣呢。” 陵容有些疑惑小连子最近这一两个月的巴结与讨好,其中殷勤之处,简直不像从前的他。 当初小连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御前太监,对于颇有内宠的小宠妃自然是愿意互帮互助的。 可是陵容很快诞下皇子成为贵嫔,而小连子也因为李长倒台的缘故,成为玄凌身边最受信任的内监。 与陵容不同,陵容再如何受宠,都是内宫之人。而小连子,则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触朝政。哪怕只是近身伺候、左右通传,其消息灵敏之处,就连皇后都不如。 因此小连子渐渐坐稳位子之后,宫中有不少人巴结他。胡蕴蓉刚入宫的时候,也很给他面子。不过小连子作风与李长很不同,他虽然见人也顶着一张笑脸,可是背地里却很少与什么妃子深交,顶多是收些礼物帮忙说两句话,李长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他是从来不做的。 至于陵容,大概是因为旧交情实在不错,加上哥哥在前朝也很得力,小连子虽然受宫妃讨好,却也没忘了陵容。对毓璋宫,他总是特殊的。 陵容看了一眼小连子格外真诚的笑脸,问道:“最近不知大刮什么风儿,连公公几乎要把本宫的门槛都踏破了。” “别人见了,要是本宫不会做人,折腾御前大总管了。” 小连子心中暗恨自己从前识人不清,不知道玄凌心中实在在乎陵容,也不知道陵容心中实在在乎二殿下,只恨自己当初没有将陕甘的事情说得再透点儿、再快点儿。 你瞧,女人的心就这么大不是? 不过,小连子自己也认真想了想,既然陛下肯半夜去瞧淑妃母子分别的场景,还特意吩咐了不许张扬,那就说明,淑妃在他心中的地位还是不一般的。 前段时间,贞菀昭媛想要以“予泓”代替“予鸿”的时候,他就在殿外伺候着。 虽不敢说听了个十成十,可也总有七七八八。作为玄凌身边的人,他最知道陛下对这对双生子的得意,也知道陛下对甄玉嬛谜一样的喜爱。 在这种情况下,陛下还能驳回昭媛的请求,对淑妃母子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而且,虽然宫中一直都在传陛下对贞菀昭媛如何宠爱,可是这样忽冷忽热,实在不算真心宠爱。再者,就算按宫殿来看,毓璋宫堪称后宫除颐宁宫凤仪宫之外最顶格的宫殿了,虽然不比华妃从前的宓秀宫奢华,可是形制却远超宓秀宫啊。 须知宫中奢华容易,天南海北的好东西往里便一放就得了,来的时候是自己这些太监们抬进去,走的时候也是自己等太监抬出去,看着风光,实则容易地很。 而毓璋宫的规格就不一样了,光是正殿前面的庭院,就是三十六步的规格,垂花厅的南海沉香木不是最名贵的,上面“螭龙戏珠”的图案,才是正格儿的主戏。 而贞菀昭媛,位列九嫔,生有龙凤胎,也还住在从前的棠梨宫啊,棠梨宫花廊子上的龙纹,还只是行龙,只是一种鱼化龙罢了,道行差着呢。 单就这一点,任凭棠梨宫里填进去多少好东西,也比不上毓璋宫一根手指头。 而且,他总觉得二殿下去陕甘的事情没这么简单,况且,那天在棠梨宫中,陛下还说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想到那话中可能包含的意思,小连子头都要炸了。 眼前,还是先顾着眼前吧。 因此又说:“今儿御膳房煨的芙蓉鸡丝汤极好,可是陛下也只用了一碗。” 他试探着开口:“若是娘娘在,陛下也许就能多用一碗了,这样,也不至于日日消瘦了啊。” 陵容对于玄凌的胖瘦并不关心,她现在只想自己的儿子尽快回到自己身边。 斜睨了一眼满脸堆笑的小连子,陵容不紧不慢地开口:“宫中姐妹众多,想必大家都很关心陛下的身子。” “本宫要替宝哥儿祈福,还是茹素地好。” 小连子在心中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人家吃素,你说什么鸡丝汤呢? 只是他这一回耽搁的时间已经不短,只能讪笑着告退了。 回到仪元殿,向陛下说了毓璋宫种种情况,小连子眼看着陛下死死盯了一下门框,连忙低下头。玄凌似乎在等什么人,可是门外迟迟不见人进来,玄凌也只好毫不在乎地移开目光。 最终却还是十分不在乎地吩咐道:“宫中各位份用度皆有定例,不要轻易变更。淑妃虽然礼佛,各样物什不可短缺。” “若是皇子来信,不必经朕过目,直接送去即可。” 小连子心中暗道这位主儿厉害,答应地迟了一瞬,玄凌便一脚踹下去。 小连子虽没受什么力,可是很快就打了个滚:“陛下的龙脚,奴才可知道厉害了,一定将差事办的好好儿的。” 玄凌被小连子逗笑了,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小连子赶忙跟上,以为陛下要去毓璋宫。 正想舔着脸问一句,就听见玄凌说:“朕也许久没见到徐婕妤了。” “不知道予沐身子如何了。” 小连子虽然为陵容惋惜,可还是紧跟了一句:“陛下一去,小殿下自然就好了。” 去徐婕妤处坐了坐,玄凌有些无聊,又转而去了棠梨宫。 甄玉嬛与宛宛如此相像,又生下了象征祥瑞的龙凤胎,他应该是十分欢喜的。 可是猛一瞬间,记忆中宛宛的样子又很模糊了。 四月初三,和徐燕宜同一年入宫的吴贵人侍寝一次之后爆出有孕,玄凌大喜之下,将其封为小仪。 四月十七,是甄玉嬛的生辰,她本想大肆操办一番,可是祺容华居然也上报有孕,却生生抢了众人的目光。 祺容华自甄玉嬛离宫之后,就慢慢投靠了皇后。投靠皇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怀孕。 当初她容貌娇艳,好似一颗剥了壳的杨妃荔枝,虽然跋扈,却也可爱,福祺祥瑞四人之中,虽然是故去的瑞嫔最美,可要论起宠爱,还是要数祺容华最得宠。 她投了皇后,受皇后所指,在甄家一案中,令管家带头,将其逼入绝路。甄家与管家在前朝不死不休,他们的女儿,在后宫也是一样。 因此祺容华尽管早已知道自己有孕,也还是偏选在了四月十七这天说出。 玄凌虽然高兴,但也不算是很惊喜。如今祺容华身子日渐丰满,他其实很少召幸了。还是最近一段时间,祺容华瘦了些,加上皇后说了几句,这才见了几次面。 如今祺容华有孕,皇后手上没有说得上话的高位妃子,因此便撺掇着玄凌晋封,倒是给了个婕妤的位份,这几天,已经能听见祺婕妤高调的笑声了。 陵容对祺婕妤的孕事有些好奇。卫临给的药,货真价实,甚至算得上是令女子受孕的猛药,而皇后绝育的手段,她也完全信得过。 只要是跟着皇后的人,都是断子绝孙的命。 祺婕妤是怎么怀上的? 她这个孩子保得住吗? 陵容想到自己的前世,无论是哪一世,都不可否认,当初是自己在皇后帐下,强要了一个孩子。又因为身体的原因,没能留住。 更是被甄玉嬛借狐尾百合之事 ,令自己失宠。 祺婕妤的肚子,自己没有把握。 那么服用过息肌丸的甄玉嬛,她的肚子,自己可就了解多了。 甄玉嬛看见祺婕妤怀孕,想必是不高兴的,自己一定不计前嫌,倾、心、相、助。 不过,想到孤身在外的宝哥儿,陵容心中还是充满了牵挂。 哥哥暗中托信,说皇后朱宜修其实与朱家并不算十分亲近。 朱家大太太是先皇后生母,朱宜修之母是朱老爷的未婚妻,是朱老爷自己嫌贫爱富,高中之后,舍了旧盟,与大太太缘定新约。 后来放不下未婚妻,将其接入京中,再后来,二人几乎同时产下一个女儿。 不过大小姐是嫡出贵女,容貌倾城,多才多艺,而二小姐则是妾室所出,样貌平平,寡言少语。 两个人,用最鲜明的对比,渐渐长大了。 后来朱宜修被选为玄凌的妃子、未来的皇后,朱大太太心中是不服的,自己的女儿是嫡出,论身份、长相、才华、人品性格,都能比得上十个朱宜修,怎么太后偏偏选了她进宫? 所以当朱柔则仅用一次见面、一场舞蹈就牢牢抓住了玄凌的心这件事,大太太表面哭着告罪,实则心中爽快无比。 当朱柔则的一尸两命、母子俱亡的时候,大太太的天,都塌了。 她几乎不入宫朝见皇后,连带着朱家的大小诰命,也几乎不给皇后请安。只有她自己,偶尔去看看太后,说些柔则的事情。 因此,虽然皇后名义上的娘家是一门三后的朱氏,可是朱氏,肯为太后办事,却不一定肯为皇后办事。 军中有崔老将军的护卫队,宝哥儿三人的安全可以放心。 那么宫中,越来越多的年轻妃子怀孕,叫朱宜修食不能咽、枕不能安,才能叫她没有心思去对付宝哥儿。 吴小仪有孕、祺婕妤有孕,还远远不够。 陵容问道:“那两个人还没有用?” 路成林谨慎地回答:“娘娘,滟贵人拿了药方子就用,侍寝的次数也不算少,但是却一直没有动静,也许是之前服药太多的缘故。” “另一位余容娘子也拿了药方子,不过却迟迟没有配药,不知是什么缘故。” 陵容道:“祺婕妤怀了孕,又是晋封,又是赏赐,不就很好?” “本宫就不信,她们不羡慕。” 路成林笑得体贴又温和:“娘娘说的是,祺小主得意也是应该的。” “小主们怀了皇嗣就是不一样,这宫里啊,眼红的人多了去了。” 陵容想着将来的计划,一个人影渐渐冒上心头。 得想办法,让她入宫才是。 却说甄玉嬛,自她回宫,除了母亲封为郡夫人那天,就很少见过家人。 如今宫中行走的各位夫人,一谈论起来,都能说到自己夫君的官职爵位,说到儿子的前途荣耀,可是自己家呢,什么都没有! 不过,最近云夫人倒是频频托人传话,说是有要事见面商议。 甄玉嬛见过几次传话的人,长得贼眉鼠眼,看着就不喜欢,因此只当没听见。 谁知就在自己生辰之后没多久,母亲居然自己递牌子入宫了。 皇后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同意了,直到云夫人步入凤仪宫请安,甄玉嬛才知道了这一回事。 看着满头珠翠却一脸沧桑的母亲,甄玉嬛既不想认,又不得不认。 最后还是捏着鼻子,将人带回了棠梨宫中。 云夫人一到棠梨宫,就捏着桌上的四面美人大茶壶往嘴里倒,一边牛饮,一边嘴里嘟囔着:“大早上进来请安,不敢吃也不敢喝,可累死我了。” 喝够了,抓起桌上的点心又往里塞,吃了半晌,才把东西一放,把手一拍:“嬛儿,我给你妹妹,找了个好婆家!” 第222章 醉春风(下) 甄玉嬛不以为意,当初自己是吏部尚书的女儿,高官嫡女,从小受世家教育,有选秀资格,一步步成为后宫最受宠的女人。 而妹妹玉娆虽然与自己相像,有几分姿色,可是毕竟不会嫁的比自己好了,因此看着云夫人一脸激动,甄玉嬛却还是无动于衷。 凭现在自家的状况,王孙子弟是不用想了。 可是剩下的人,又配不上自己妹夫的身份 ,但愿父母没有老糊涂,可千万别带累了自己。 只需捡个过得去的男人,囫囵囫囵过日子就行,自己身为九嫔,将来多多帮忙就是了。 于是浑不在意地问起:“不知母亲,为妹妹看中了什么人?” 云夫人一听甄玉嬛终于关心此事,于是瓜子也不磕了,她大手一挥,就要叫崔锦汐等人出去。 崔锦汐却还是拿眼睛去看甄玉嬛的意思,云夫人却因为上次入宫崔锦汐没有伺候的缘故,心中存折一股气,她不敢对甄玉嬛怎么样,却最知道地位尊卑,因此逮了空,就是一个巴掌:“好你个奴才,贱皮子的下流东西!” “我和你主子说些体己话,也用得着你挤眉弄眼!” “娘娘年轻面儿薄,拉不下脸动手,我可不是好糊弄的。” “再有下次,仔细揭了你的皮!” 崔锦汐拿手捂着脸,面色通红,尽管她早就被撸去了所有的宫中女官品级,一辈子都只能做个普通宫女,可是她始终还是拿捏着大管事的派头,棠梨宫平日里哪有人敢和她这样说话? 若红和如碧都在,将来她怎么管人? 因此带了几分假笑上前:“夫人有话好好说便是,这里毕竟是宫里,规矩与府上不同,奴婢受些委屈不算什么,要是事情传出去,丢脸的还是娘娘呀。” 云夫人是铁了心要教训崔锦汐,更是有意要做给若红和如碧两个丫头看——若是崔锦汐都被自己慑服了,将来自己找她们办事,岂不是易如反掌? 于是根本不听崔锦汐的话,照着另一边脸打去:“好个伶牙俐齿的奴才!” “本夫人女儿的宫中,你这个奴才忤逆悖上,我替女儿教训一番有何不可?你要说,尽管说去。” “你就想,哪怕闹到凤仪宫,皇后也是帮着我的。” 甄玉嬛觉得母亲真是变了,一点都不像从前那个吟风弄月、高贵端庄的夫人,简直变成了一个泼妇。 不过是去了宁古塔几年,还有清郎派人去照顾,怎么变得这样大? 于是不耐烦地挥手,叫人出去,只想尽快说完,打发了云夫人离宫。 “母亲不是说,给玉娆找了个很好的人家么?再不说,可就要到了出宫的时候了。” 云夫人一拍大腿,唾沫横飞:“正是!” “我给咱们娆儿找的,就是安大人!” 安大人? 哪个安大人? 莫非是? “母亲,那可是安陵容的哥哥!” 云夫人点点头:“没错,找的就是他。” “这段时间,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他如今是承袭的阳都侯虚爵,有俸禄无封地,有名号无实权,在异姓侯当中,还算可以了。” “他如今是中书省最年轻的侍郎,同时还兼领吏部事宜。” “当年高中时的时候,是陛下亲自给了探花的名次!” 云夫人越说,就越觉得这个女婿十分地好。 甄玉嬛却不愿意与安陵容扯上关系,而且一想到这样优秀的男儿将来会为妹妹神魂颠倒,心里就有些不自在。 “听说这位安大人,比安陵容还大几岁,恐怕早就成婚了,就算是什么好儿郎,也轮不玉娆的。” 话刚出口,就见云夫人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 “嬛儿,你说的的确没错。” 甄玉嬛心中有些得意。 “这位侯爷的确成婚了,不过他的妻子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没什么姿色和才华,听出还很爱出门买菜,真是丢了中书省侍郎老爷的脸。” 尽管屋内没人,但是云夫人还是左右看过,才放低了声音说:“而且我打听到了,这个女子,从前只是城西一个当垆卖酒的厨娘,一身菜味儿、肉味儿,哪里懂怎么做侯夫人呢!” “再者他们成婚不过一年左右,能有什么感情?” 云夫人大咧咧躺在贵妃榻上,最后总结道:“所以,只有娆儿这样年轻貌美、多才多艺的女子,才能配做侯夫人。” “而面对这样的女子,天下男子,没有一个不会动心的。” 见母亲言之凿凿,似乎对玉娆的美丽十分自信,甄玉嬛心中更加庆幸没有一时激动,让玉娆进宫陪伴自己了。 不过,就算玉娆要嫁人,也不必嫁给什么侯爷啊。再者,玉娆若是嫁给阳都侯,自己能难道还能和安陵容握手言和吗? 甄玉嬛一个疏忽,将心中疑问说了出来。 云夫人“呸”地一声,吐掉玫瑰瓜子皮,掏掏耳朵道:“这就是娘娘年轻不知事了。” 云夫人语气中含了几分教诲的意思,不知是在说陵容,还是在说自己的女儿:“这从古至今啊,女人都是出嫁从夫的。” “不过,若是母家有能耐,女子在夫家也能过得好些。” “若是你妹妹一出现,叫阳都侯动了心,给她诰命和管家的权利,那么淑妃的后台,岂不就变成了你的后台?” “你想想,是姑嫂关系亲近,还是姐妹关系亲近?” “将来娆儿的枕边风一吹,阳都侯是帮淑妃,还是帮你?” 甄玉嬛听了,虽然觉得有些夸张,但也不是不可能。 玉娆和自己有七分相像,这张脸,就足够倾国倾城、祸国殃民了,叫阳都侯一见钟情不是难事。 就算真的有损闺誉,那也与自己无关。 于是说道:“这门婚事,本宫允了。” 云夫人亦是喜笑颜开,仿佛看到自己接着这门婚事,重新成为京中名门望族座上宾的景象。 甄玉嬛问道:“却不知母亲准备何时叫二人成婚?” 云夫人道:“不急,阳都侯还未见过你妹妹。” “我想着,这事十分简单。” “寻个天气好的日子,叫二人偶然碰见,而后就可等着他自己休妻、提亲了。” 第223章 自作多情(上) 甄玉嬛点点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可以让一个帝王和王爷同时为自己倾心,那么玉娆,自然可以轻易俘获一个侯爷了。 不过,她还有几分不放心,因此叮嘱道:“就算如此,也不能太过着急。” “总要三请三辞才行,叫他看看甄家女儿的金贵,也顺便看看他的诚意。” 云夫人点点头:“这是自然。” 甄玉嬛却还有一问:“万一,万一安大人不识美人怎么办?” 云夫人神秘一笑:“娘娘放心,我安排的地方有水。” “到时候,让玉娆脱去鞋袜,轻浣玉足,我就不信,还有人不动心!” 戏水浣足,是云夫人教给她姐妹二人的绝活,当初连玉姚也没告诉。 甄玉嬛就是凭着这一招,牢牢地抓住了清郎的心。 想到当初二人的初遇,忍不住红了脸颊。 最近他一直忙着下半年婚礼的事情,自己又不能去仪元殿御书房,二人已经许久不曾见面了。 不知道清郎有没有变心呢? 他还会像从前一样帮自己吗? 甄玉嬛神思渐远,而云夫人说完之后,也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丝毫没有注意到甄玉嬛的异状。 她知道自己家目前全都只能靠着甄玉嬛,因此玉娆的婚事,一定要玉嬛知道才行,这样,将来有了什么难处,她也不好不帮。 况且,如果玉娆也有了出息,那么自己晚年就更有保障了。 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残妆过莓墙。 转眼已是春暮,宝哥儿又寄了一封信来。 他说,在西北已经两个月,与在京中截然不同。民风民俗、衣食住行,都让他大开眼界。他身为皇子,虽然有监军之名,但是军机要事,悉出主帐,他不过有时旁听一二罢了。 予漓在军中,颇受礼遇。本来朱家就很仰望这位嫡长子,因此很是抓住机会巴结了起来。 予鸿三人只当没看见,每三日去给予漓请一次安也就罢了。 不过予漓虽然被捧起来了,可是依旧没什么心机,待予鸿三人,和从前差不多。 予鸿由此对自己这位嫡长兄,又更了解些。 予鸿等人都是少年脾性之人,对于异地风貌十分好奇,因此日日带了亲兵护卫到处去玩。 也亏得梅香能治住他,不然予鸿只怕还要从西北直往赫赫而去。 青田县的流匪十分顽强,他们是从京中来的,并不了解这里的地形和天气,起初对战,总是占不到便宜,从这个月起,士兵才渐渐习惯了流沙土丘和变幻莫测的天气。 予鸿最后在信中写道,王师已经日渐谙熟此地作战特点,贼寇人数不多,想必月内能回。 陵容看了,欣喜不已,将这封信看了又看,才惊觉自己已经满脸是泪。 她忍不住逗弄还不会说话的英哥儿:“兄长要回来了,我们宝哥儿要回来了。” 不过,有一点陵容还是十分疑惑:这的军队出自京城,供给和装备,全都没掉过链子,为什么面对一伙沙匪,还拖了这么长时间? 究竟是事实如此,还是内有隐情? 又或者,有人养寇自重,还是价钱没谈拢? 不知道为什么,陵容心中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不能号令军队,只好再次给予鸿去了一封信,上面又细细叮嘱了许多,总之,能够平平安安回宫就行,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同时又给宫外的哥哥传了个口信,如果对崔老将军的一千亲兵还不放心,那就再安排些“看不见”的人吧。 这样无论在明在暗,都有了保护宝哥儿的人,陵容才能稍稍安心。 隔了一日,母亲林秀入宫。 她身为正一品宁国夫人,每月可递牌子入宫一次,这个月,她还没有用过这个权力呢。 当然此行的目的,却不是为了宝哥儿,而是来说陵容的幼弟陵宽考中童生的事情。 陵容得了玄凌的首肯,闭宫为宝哥儿祈福,皇后便没有久留林夫人,略说了几句场面话,林夫人就叫陵容派来的人接走了。 出了凤仪宫,林秀一直挂在脸上讨好、温煦的笑容就消失了,她也是经历过宅斗的人,知道生死荣辱的重要性,更知道自己一子一女的未来,几乎全系在予鸿这个外孙身上。 尽管她不是擅长心机角斗之人,但是已经从陵容几次三番的举动中,嗅出了一丝不对劲。 她一进毓璋宫,就被陵容迎上来。 林秀挥退伺候的人,拉着陵容的手走上宝座:“娘娘,这才多久,怎么瘦了这么多?” 陵容多想扑在母亲怀中,将连月来的不安和恐惧一一发泄,可是她不能。 她和哥哥,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无论多累多难,都不可以稍显一分软弱。 因此只能勉强一笑:“母亲怎么亲自来了,哥哥派人传信便好了。” 说实话,当初哥哥在朝堂上,为了支持玄凌的决定,没有阻止予鸿入陕甘的时候,陵容对兄长是有几分怨恨的。 她怕兄长变了,变得只认官位不认亲情。 可是渐渐回缓过来,也只能承认,安陵宇的做法,是最正确的,就连宝哥儿他自己,也是认同的。因为玄凌的想法,谁也改变不了。 林秀看了一眼女儿消瘦的面颊,想到儿子这几个月在家时不时的唉声叹气,心中也是一阵酸痛:“你哥哥,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当官当官,不能只顾着朝堂,不顾着家里。” “宝哥儿就算是皇子,也是他外甥。那天,就算陛下要砍他的头,他也应该多说几句的,不应该就这么认了。” “就算被贬为平民,也好过如今日日煎熬啊!” 陵容知道,自己无论在感情上,还是在利益上,与安家都无法割舍,况且宝哥儿在外,还要靠哥哥斡旋,再加上兄妹二人配合多年,早已十分了解,是不过在面对宝哥儿的事情上,一个更感性、一个更理性罢了。 没有对错,是男人和女人的眼光不同,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前朝与后宫对朝局的判断力不同。 第224章 自作多情(下) 因此含泪一笑,又亲自为林秀拭泪:“母亲这是说什么?” “我与哥哥,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宝哥儿也是。” “或许我和他在这件事上的看法不同,可是一家人总是一家人,这是无法改变的。” “若是连自己的母亲、兄长都无法信任,那么我和宝哥儿、英哥儿,就无法在宫中立足了。” 林秀见陵容说的直白坦诚,也久放下心,将安陵宇的计划和盘托出。 原来,哥哥早已安排了后手。 他曾经在陕甘一地呆过一段时间,和一个叫方知我的和尚是旧交。 这和尚荤酒不忌,自号“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行为放诞,乖张不俗,为寺院所不容,因此单赁了一处小院落,以教人武艺为生。 在家时,哥哥还曾来信说过此人,据说他力大无穷,武艺高强,膀大腰圆,是个十足的西北汉子,十数人来搬她,也搬不动。 哥哥与他,有半师之谊,当年曾在寺院后面的书院读书,二人常常往来。 因此宝哥儿受令去往陕甘,那和尚也就动身出发前往青田县了。 再有四妹的夫婿,是专管玉石的皇商,虽说只管一小种,可是时常往西北走动,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宝哥儿们出发不久,这伙皇商也就出发了,只是包裹中除了装有采买玉石的金银细软,还有刀枪剑戟。 再有兄长的一个同年,“正好”也在那里严查走私私盐、私茶的案子,如今正落脚在离青田县不远的孜川州。 若需策应,疾驰两个时辰便能到达。 前日,陵容托人传来回去,陵宇又安排了一队人去那里游学,带头的,就是刚刚考取童生 的安陵宽。 陵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娘,宽弟今年也不过十二岁啊。” 林秀忍不住拭泪:“是啊,这还是这孩子自己要去的呢。” “他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陵容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感动,为了宝哥儿,哥哥将自己明的、暗的关系都动用上了,就连才十二岁的宽弟,也要去陕甘。 “娘,萧姨娘她也肯?” 林秀笑道:“你萧姨娘是什么人?” “咱们家是怎么起家的,她最是明白,当年还是她送你参选的呢。” “咱们既然选了这条路,那开弓就没有回头箭。” “若是宝哥儿不好了,别说宽儿,就算是嫁出去的几个丫头,恐怕都没什么好下场。” 听着母亲的语气,似乎已经知道宝哥儿意在皇位,陵容忍不住说:“娘,你,你说什么?” 林秀慈和一笑,拉着陵容的手说:“你们都以为娘傻是不是?” “你以为,当初安比槐的后院,争这个、争那个,最后是为了什么?” “这后院,不管是皇家的,还是当官的,还是平民百姓,若是女人多了,孩子多了,就只会争一样东西。” “就算你不争,周围人也会推着你往前争。在这个位子,不争也是争。” 林秀的目光意味深长:“珚珚,你已经下不来了。” 陵容终于忍不住扑在林秀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还把熟睡的英哥儿也吵醒了,于是林秀只能先哄了女儿,又哄了小外孙,忙地不亦乐乎。 陵容红着脸道:“这段时间,我不爱搭理哥哥,娘,你回去,跟哥哥说,就说我不怪他了。” 林秀听了,促狭一笑,问道:“按理说我被封为宁国夫人,那么阳都侯夫人的爵位就空出来了,你嫂子也可上书请封,然后递牌子入宫看望你,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吗?” 陵容的确疑惑,于是说:“大概是哥哥嫂嫂觉得家里有两位诰命夫人,太显眼了?” 林秀微一点头,却问:“还有呢?” 陵容重新净了面,透白的面颊还留着几分热气蒸腾后的嫣红,她颇有几分闺中女儿时的情态,满不在乎地问:“还有?” “总不会是哥哥不敢来见我,连带着也不许嫂嫂见我吧?” “哥哥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样!” 却听不见林秀说话,陵容抬头,正撞见林秀一双含笑的、慈爱的眼睛。 “正是,你哥哥心虚,也就不肯让你嫂嫂来见你了。” 陵容不可置信,哥哥的做法简直毫无道理,自己就算和哥哥生气,与嫂嫂有什么相干? “哥哥这样,嫂嫂不生气?” 林秀面上浮现出一丝想笑又不好笑的神情:“本来是生气的,可是你哥哥拉着她说了半天心中的不安,你嫂嫂也就只能答应了。” 陵容心里有了主意:“哼,哥哥不让我见,等宝哥儿回来了,我偏召嫂嫂入宫来玩。” “看他还敢不敢拦着。” 林秀见陵容情绪不像才见面时那么紧绷,便从袖中掏出了一只狗尾巴草编的小兔子。 林秀藏了半日,小兔子的耳朵已经有些塌了。 可是一见那小兔子,陵容就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小时候,她们母子三人,受家中妾室欺压,一般吃穿用度克扣的不算明显,可是若想得个别的什么,就难了。 家中姨娘炫耀安比槐给庶妹买了最新的吹糖人、最漂亮的花灯、最多的摩诃乐……可是陵容一样也没有。 安比槐几乎不到林秀的院子,陵容得不到一丝父爱。 是安陵宇,他也没钱,但是他向手巧的师傅,学了如何编织玩具。 一段竹条,能被他变成小小的蹴鞠球,一根狗尾巴草,能被他变成活灵活现的小兔子。 安比槐给不了陵容的,安陵宇全给她了。 当然,安陵宇给过陵容最好的礼物,还是令安比槐身死人亡的当胸一箭。 从此,遮在母子三人心头的乌云,终于消散了。 这样好的哥哥,陵容怎么会真的恨他? 陵容将母亲手中的小兔子一把抢过,左看右看,爱的不得了,嘴上却依旧强硬:“我又不是宝哥儿,不要以为一只小兔子,就把我收买了。” “下个月就是英哥儿的周岁生辰,要是哥哥的礼物太过敷衍,我还是要生气的。” 林秀拍拍女儿的头,温柔地说:“知道啦,娘会告诉他的。” 二人说了半天,就到了林秀出宫的时辰了, 陵容恋恋不舍地送林秀出门,却不好在人前掉泪,林秀安慰道:“下个月英哥儿生辰,妾身还到宫中看望娘娘。” 陵容送到毓璋宫门内,就不好出去了,林秀拉着她的手,一遍遍嘱托注意餐饭,最终还是出宫了。 不过,在出宫前,林秀又提到了另一件事。 “最近,总有人到咱们家门口,探头探脑的。” 第225章 玉门不度(上) “你哥哥撞见过几次,可是竟然不做声响,既不赶人,也不去查。” “闹得你嫂嫂这几日,都无心出门买菜了。” 有人监视自己家? 陵容细细地问,林秀却又不怎么说的清楚,只是知道这几个看着并不是什么深宅大院养出来的死士,而像是从街头巷尾随意拉来的几个小混混。 只是几个小混混而已,哥哥也注意到了,想必此时不发作,是有别的缘故。 林秀最后走的时候,提醒道:“你哥哥说了,最近闭宫,就不要理会宫中的事情,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也远些。” “不要为了争一时之气,反而连累了自身。” 陵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想,莫非这些人与宫妃有关? 谁会去找几个小混混监视自己家呢? 家中稍有些底蕴的,就不会找容易露馅的流氓地痞,而若是毫无家底像滟贵人、余容娘子那般的出身,也几乎接触不到外面,又怎么会找到人呢? 如此说来,就只有甄玉嬛或者甄家了。 她们去找哥哥做什么? 陵容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暂且放下,留待以后见招拆招。 母亲走后,陵容的心渐渐安下来,餐饭也能正常食用了。 安陵宽是萧姨娘的小儿子,陵容进宫的时候,他才断奶,安比槐死的时候,才只有四五岁。 他自幼在京城长大,几乎不记得松阳县的事情,当时安陵宇政务还不算繁忙,因此亲自给安陵宽开蒙。 宽哥儿自己也争气,叁仟佰早早读透,宝哥儿还在学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在看四书了。 后来安陵宇日渐高升,没空再管宽哥儿,还是延请了自己落榜的同窗来给宽哥儿讲学。 每月还会抽出时间,亲自校验宽哥儿的功课。 就这么,安陵宽平日里斗鸡走狗、作天作地,见了安陵宇,就像老鼠见了猫。 他天资聪颖,人又活泼大气,和陵容、陵宇的内秀谨慎截然不同,因此有时候犯了错,往林秀怀里一扑,就是安陵宇,也拿他没有办法。 有时候宝哥儿到安家去玩,二人简直臭味相投,什么能玩的、不能玩的,全都叫他们摧残了一遍。 最可恶的是,安陵宽年长几岁,那些歪点子、坏墨水,全都一一传授给自己这位金贵的大外甥了。 二人也就结成了一段超越舅甥情的狐朋狗友之交。 安陵宽开蒙早,进学早,今年便下场一试童生,果然中榜了。 虽然二殿下出宫,安家不好大张旗鼓地庆祝,可还是关起门来置办了一场酒席。 席间安陵宽第一次喝了蜜酒,喝的小脸通红,他喝酒虽然上脸,可是脑袋却清醒地很,他在席上说出了自己和大哥商议好的事情。 “母亲,姨娘,儿子想过几日到陕甘去游学。” 林秀与萧姨娘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目光中读出不舍与无奈。 这些孩子啊,主意太大了。 安陵宽到底比宝哥儿几人大几岁,因此安排地还算井井有条,安陵宇最后检查了一遍,趁着夜色,送最小的弟弟出了门。 身边有三四位亲信跟着,又领着几十位护卫,安陵宽第一次走出了京城。 他出了京城便一路飞驰,直到进了陕甘,才慢慢停下。 到了青田县内,根据大哥的描述,找到了在外游玩的予鸿三人,身边果然跟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和尚。 安陵宽自己也习武,总听哥哥说这个和尚武艺如何高强,心中其实不服气。 他再厉害,能比京中的武师傅厉害么? 因此从怀中掏出一枚指甲大的银珠,当作暗器朝和尚投去。 和尚闪身避过,瞬间找到了鬼鬼祟祟的陵宽,身边的护卫来不及阻止,就被他的一双大手捞起,带到了予鸿面前。 予鸿看见是陵宽,又惊又喜:“你怎么在这儿!” 陵宽三两下挣脱和尚的牵制,强忍着疼痛,故作轻松地往予鸿肩上一拍:“大外甥别怕,舅舅来了!” 予鸿自然知道这一路的艰辛,一锤他肩膀:“就你自己来的?” 安陵宽一扬下巴:“当然——不是了!” “孙师傅、李师傅还有赵师傅都来了,我身边还有护卫,你放心吧。” 予鸿回头一看,果然都是曾经在安家见过的,因此微微一点头,领头的孙师傅见状,连忙抱拳施礼。 予鸿到安家的时候,十有八九也会带着崔云渡和郑遇年一起去,几个孩子年龄相仿,正好能玩到一处去,见安陵宽到来,崔云渡和郑遇年皆十分欢喜。 尤其是安陵宽小小年纪考下童生,更令二人佩服。 几人要叙旧,便不再闲逛,寻了当地的太白楼去,特意找了一间靠里的雅间。太白楼名声极大,掌柜也是见过世面、迎来送往之人,消息灵通,知道京城来了皇子监军的事情。 一见予鸿几人年纪虽小,但是气度不凡,便觉得应当是那年幼皇子的玩伴——他没敢往皇子的身上想去。 一见这四个孩子身后还跟着几个膀大腰圆、颞部鼓起的壮士,又有几十个带着刀剑的家将,便不敢怠慢,连忙招呼了上去,亲自引着去了最高规格的雅间。 一边走,一边亲自吆喝:“四位公子,入雅间捉月阁!” 予鸿虽然不是第一次出宫,但是这样烟火气的吆喝与从前重重保卫、匆匆一瞥的逛花灯截然不同,他大感有趣,面上虽然不显,却忍不住挑了一下眉。 要是有机会,应当时常出来才是。 第226章 玉门不度(下) 掌柜的自问有几分识人的本事,就连水牌,也用上了新刻的豆玉如意牌,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玉料,但也总是个意思。 包间很是宽阔,推窗而望,可见下方热闹的街市,再往远处,则是茫茫不见边际的黄沙。 崔云渡和郑遇年以予鸿为尊,叫他先点,予鸿却念着小舅舅千里奔袭,叫安陵宽先点。 安陵宽左看右看,却说:“咱们都是老相识了,何必如此多礼?” “予鸿,没有你,我们就聚不到一起,所以还是你先点。” “至于剩下的我们嘛,以年龄论,幼者为先,如何?” 予鸿点点头,对自己这位小舅舅更是佩服了几分。 几个人也不张扬,点了几道特色菜肴便罢。 予鸿召身边跟着的小钱子过来,吩咐外边守卫的人,先分作两批,一批吃饭休息,一批继续戍守门口,如此交替。 又把小钱子支出去,不叫他在旁伺候,几个半大孩子,自己动手吃起来,还悄悄叫了当地极为出名的青田酒。 几人只是好奇,却不知道这是有名的烈酒。几个半大孩子刚喝了一口,就忍不住咳嗽起来,只有自幼习武的崔云渡和已经正经喝过酒的安陵宽,能饮上一二口。 不过代价却是满面通红。 予鸿连忙叫人去上蜜酒来,几个人不甘不愿地用着蜜酒,吃完了这顿饭。 席上四人谈天说地,天南地北,无所不说。 从学堂的先生,到休沐的玩乐,从出京一路的风光,到对朝局政事的见解。 安陵宽最是年长,虽然为人飞扬跳脱,可是看事却十分全面很有安陵宇的风范;崔云渡次之,他自幼习武,小小年纪已经练了一身硬疙瘩,平日寡言少语,若是开口,必定一针见血。 予鸿再次,他话也不是很多,往往抛出一个问题,叫大家谈谈个自己的见解,与安陵宽的周全和崔云渡的尖锐相比,予鸿的想法着眼点更高,往往能看到问题的关键。就像看病,一眼便看到病灶所在,可是他耐心又极好,游刃有余地将别人引入他的彀中。 郑遇年最是年幼,比予鸿还小几个月,他的话又多又密,平时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是到了关键时候,出的鬼主意一个比一个邪气,偏偏还能歪打正着。 崔云渡衷心评价:郑祭酒执天下牛耳,桃李门生无数,然一生英明,皆毁于此子之邪说。 气得郑遇年就要拿酒灌他,安陵宽看热闹不嫌事大,直呼:“好小子,让我看看你的好武艺!” 郑遇年能有几分武艺? 于是又调转枪头,去灌安陵宽,安陵宽又去灌予鸿,予鸿自然不会放过崔云渡,四个人你来我往,不知不觉,吃了快两个时辰。 直到梅香带着人找来,几个小子才理了理衣裳,跟着梅香乖乖回去了。 梅香不放心几个孩子喝酒,也不放心外面的酒菜是否干净,连忙召了卫临来瞧。 卫临的医术自然不用说,仔细诊视一番说:“殿下和几位小公子身子还算强健,一点蜜水酒不算什么,睡一觉就好了。” “太白楼的酒菜还算可以,况且”,卫临瞧了一眼梅香焦急的面庞,忍不住解释道:“况且跟随他们的小钱子和师傅都是仔细的人,方才我进来时,小钱子还说,是他们轮流盯着后厨做出来的。” “从后厨到雅间,一眼未曾错过。” 梅香听了,这才稍稍放心。 这一次出宫前,淑妃娘娘特意吩咐过,予鸿身边,宫女以她为首,照顾予鸿他们的起居,太监以小钱子为首,跟随予鸿的在外行走、通传汇报。 这天大的责任压在自己身上,梅香这几个月来几乎没睡过一次囫囵觉,她总害怕,或许是沙匪冲入军营,或许是皇后的人来暗杀予鸿,无论哪一种情况,她都不允许发生。 每日里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不知不觉,梅香瘦了一圈。 卫临看在眼里,心中莫名有几分着急。 个宝哥儿几个人开了安神醒酒的汤药之后,便不顾梅香的拒绝,拉着她的手诊脉。 梅香自从被卫临“当面拒绝”后,这六、七年就一直避着他。本以为自己的心对他已经很硬、很冷漠了,可是一见到卫临俯身摆弄草药的身影,一闻到那独有的清冷药香,梅香就似乎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女孩。 梅香一个分神,就已经叫卫临搭上了腕子,她条件反射就想躲,可是卫临却执意要仔细瞧瞧她的脉,二人正拉扯的时候,方知我闯了进来。 一见二人手搭手的样子,方知我老脸一红,赶忙退了出去。 一边退,一边还暗自祷告:“阿弥陀佛,非礼勿视,两位施主,小僧可不是故意的。” 梅香简直羞红了脸,强忍着羞意,叫卫临出去。 见他还愣在原地,自己只好出去了。 等到卫临收拾了药箱,梅香才又折返——这几个小贵人身边,离了人可不行。 梅香守到傍晚,知节便带着食盒来换班了,梅香细细嘱咐了一些,才回去休息。 出账时,又交代了守帐的弟弟小顺子多注意些,才打着哈欠回去了。 路过卫临的营帐时,却看见他的灯还没灭。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梅香正想上前去问,一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情,还是回去了。 卫临的营帐内,他正在和方知我喝酒。 方知我作为一个和尚,几十年来,向他倾诉心事的人太多了,他几乎有了一套应对的流程,对于感情之事,也有自己的见解。 “既然你也觉得错过了,为什么不挽回呢?”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什么?你先拒绝过她?” “……” 方知我被迫听了一夜卫临的感情史听着,听着听着,便打起了震天响的呼噜——当然,即便卫临醉地再深,也不曾将自己对陵容的一点情愫讲出。 次日东方泛出鱼肚白的时候,梅香前来与知节换班,听见卫临帐中的呼噜声,忍不住又是一个皱眉。 之前卫临也不打鼾啊,难道真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第227章 金兰 (上) 这几日军中还在继续查探沙匪的踪迹,予鸿估计着,大概就是最后一场了。 前日安陵宽来的时候,予鸿便给宫中的陵容和宫外的安家各自去了一封信。 陵容在宫中听到宽弟平安到达陕甘的消息,终于舒了一口气。 最近宫里并不很太平,祺婕妤和吴小仪同时有孕,可是玄凌去看吴小仪的次数,比去看祺婕妤的次数还多。 管文鸢秉性暴戾,见此情形,不好和旁人发脾气,对自己身边伺候的人却不手软。 动不动就是烈日头地下,跪在碎瓷器上,或是拿细细的银针扎在手臂等不见人的地方。 甄玉嬛得知此事,十分激动,刻意引得玄凌去瞧。 果然玄凌大怒,祺婕妤跪下大哭,言语中提到备受冷落一事,玄凌看在孩子的份上,只好没有重罚,只是如此一来,祺婕妤更不得宠了。 吴小仪有孕,玄凌又经常去看她,她的日子,倒比祺容华还风光。 吴小仪出身低微,与滟贵人共处一宫,二人的关系表面上还过得去,只是滟贵人看吴小仪一朝有孕、小人得志的样子,心中既一阵作呕。 终于她下定了决心,将那药熬来了喝。 一想到六王在避暑山庄和自己骑马时的清朗笑容,滟贵人就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可惜了。 既然不能成为你的女人,那就让我成为陛下的女人吧。 这样凭我们的关系,还能在大小节宴上见一面。 滟贵人终于下定决心,余容娘子却还没有。 她本是慕容家的遗孤,本名叫做慕容世芍,如今对外的身份是荣赤芍。慕容家落难的时候,她还很小,充为奴籍这几年来,她长得几乎变了样,即便是从前在慕容家伺候的人,也认不出。 因为她和姐姐慕容世兰,容貌截然不同。 只有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叫玄凌如见故人。 她还在纠结,是否要怀上仇人的孩子。 只是眼看着祺婕妤和吴小仪都得以晋封,荣赤芍也有些跃跃欲试——只有位份越高,将来为慕容家平反的机会,才越来越大。 滟贵人和余容娘子也服药的消息,不久之后,便传到陵容耳中。 她二人也算有宠的,滟贵人从前服用的避子药太多暂且不算,按照荣赤芍的受宠程度,也许这两个月就能有喜了。 目前,皇后似乎还没有准备对祺婕妤和吴小仪动手,陵容吩咐盯牢了,看清楚如何动手的就行,不必打草惊蛇。 皇后若是出手打胎,对自己也有好处不是? 还有一个月,就是英哥儿的生辰了,予鸿赶得回来吗?如果回不来,那么自己还在闭宫,只能关起门来热闹热闹了。 陵容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转而念起了行宫避暑的事情。 宫中因为太后养病和妃子怀孕的事情,已经好几年不曾去行宫了,今年不算热,恐怕去的概率还是很低。 陵容倒不在乎这些,在京中,她办事其实更方便些。 她给英哥儿擦了擦手,吩咐芳缕去打听打听祺婕妤的事情,当初她颈上那血红的麝香珠串,可是太醒目了。 宫外,试探安家的人突然就少了很多,安陵宇出门上朝时没看见那些鬼鬼祟祟的身影,想到最近一段时间清河王的频频邀约,勾起一丝冷笑。 他,要不要答应呢? 甄玉嬛借着上次云辛罗出宫,给宫外的玄清带了个消息。 虽然让妹妹嫁给安陵宇也是一条出路,可是毕竟日子是自己的,玉娆过得好,不代表她过的好,甄玉嬛心里既怕妹妹受苦,又怕妹妹超过自己。 因此在心中思量许久,才想到了这么个主意。 托玄清去查一件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事情,若是查清楚了,那么自己封为贵妃、皇贵妃,也是指日可待。 至于她的自信,甄玉嬛手中拈起一件贴身的衣裳,笑得胜券在握。 却说陕甘那里,不知道为什么,月前还十分猖狂的沙匪,最近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 京中的兵马在沙漠中寻了好几日,都不曾找到一丝踪迹,本来预估的月底返京,又变得遥遥无期了。 予鸿只好给陵容写信,一一道明其中情况。 当然,书信中还提及了另一件事。 那天酒醒之后,四个人没多久又生龙活虎起来了。 出去逛街市、跟着方知我学学功夫、温书习字,四个人都要一起。 对于沙漠中的作战方式和观星寻路的绝招,四个人也已寻了当地有名的向导来讨教,老人家引了一辈子路,也想不到眼前四个气宇轩昂的小少年,身份来历如此惊人。 四人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顿觉相见恨晚,这一日凉风有信,明月无边,四人正一处看地图时,不由得再次感慨彼此的默契。 郑遇年年纪最小,说话不管不顾:“既然我们如此投缘,那不如酒词结拜吧。” 崔云渡哑然一笑,摇头说:“你别忘了,宽哥可是殿下的小舅舅。” 郑遇年主意不灭:“那就我们三个结拜,殿下做个见证人。” 安陵宽翘着二郎腿,笑够了才说:“你们……哈哈哈,你们,想占殿下的便宜啊?” 安陵宽是予鸿的舅舅,若是郑遇年和崔云渡与安陵宽结拜为异姓兄弟,那岂不是予鸿的长辈? 予鸿顶着三人的目光,淡定开口:“结拜,还是要结拜的。” “不过,是我们四个一起结。” “啊?”郑遇年嘴巴张得大大的:“那,那您和宽哥,到底是兄弟,还是舅甥啊?” 予鸿计划通,悄悄给自己涨了辈分,却还是不动声色:“难道就让你们结拜,把我晾在一边?” “哎,我就不应该引荐你们互相认识。”语气中颇有几分失落。 三个小子连忙安慰,一个说予鸿样貌出众,一个说予鸿才智过人,一个夸予鸿注定建立不世之功。予鸿趁他们拍马屁的功夫,连忙吩咐了知节去准备结拜的用具。 等安陵宽等人反应过来,予鸿已经拉着他们的手,跪坐在蒲团面前,想反悔也不行了。 和予鸿做兄弟,他绝对没问题,可是大哥怎么办? 大哥如果知道好好一个外甥变成了兄弟,会不会杀了自己 ? 第228章 金兰(下)+凤凰衣(一) 可是要拒绝,安陵宽也有些不忍心。 他和宝哥儿关系实在太好了,就算不做长辈,变成兄弟也不算什么。 可是,可是,自己的大姐,就是予鸿的母妃啊! 这关系,真是乱了份了! 安陵宽头一次遇到两眼一摸黑的情况,再看郑遇年和崔云渡已经欢欢喜喜地倒好酒了。 没办法,舍命陪君子吧。 这样想着,安陵宽十分认命地接过来自己的那一碗水酒。 结拜的第一步是什么? 对了,起誓。 他们仔细对了一次生辰,安陵宽为长,崔云渡次之,予鸿再次,郑遇年最小。月色之下,四个半大孩子清澈而诚恳的声音依次响起: “我,安陵宽” “我,崔云渡” “我,周予鸿” “我,郑遇年” “今日对月盟誓,结为异姓兄弟,愿同甘而共苦,为我大周建功立业,保家卫国。” “若违此誓,当如此物!” 说罢,齐齐将酒盏摔碎。 四个人说起如今大周与周边小国的局势,直到半夜,一致认为,其余小国不算什么威胁,只有北边的赫赫,一直对大周虎视眈眈。 予鸿认为,少则三五年,赫赫一定会对大周发难。一定要在边境做好防范才是,那时,崔老将军镇守的燕云十六州,就成了大周的第一道屏障。 赫赫属于游牧民族,作风彪悍野蛮,向来觊觎大周的地广物博,一旦让其入关,百姓将苦不堪言。 崔云渡将予鸿的话放在了心上,不顾酒醉,便修书一封,传飞鸽送给了自己的祖父。 自结拜之后,几人上街,便以兄弟排行相称 ,予鸿在宫中行二,在四人中被称为老三,一时间还有些新鲜。 安陵宽却悄悄叮嘱:“三弟,大外甥,咱们结拜的事情,可不能告诉大哥啊。” 予鸿知道安陵宽说的是谁,却还是一脸茫然地回看,安陵宽急了:“是你大哥我的亲大哥,你的大舅舅。” “不然他不敢把你怎么样,却能扒了我的皮!” 宝哥儿见自己的小舅舅这么害怕,不禁有几分逗弄的意思:“可是,可是,我不好跟大哥的大哥,撒谎呀。” 想到安陵宇冰冷的脸和冰冷的藤条,安陵宽就觉得屁股开始疼了:“你要是说,我就告诉大姐!看看咱俩,究竟谁更倒霉!” 坏了,自己的母妃,还是自己大哥的大姐呢。 想到母妃生气的样子,予鸿也有几分后怕。于是二人重修盟约,约定彼此保密,绝不在“大哥、大姐”面前掉链子。 不然,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结拜虽好,可却不是人人都结的起的。 就在刚刚,安陵宇就拒绝了清河王玄清的结拜“邀请”。 虽然玄清也不是真心的,可是自己是堂堂的王爷之尊,睡过皇兄的宠妃,要娶痴心的国公小姐,温暖过失意的良家少女,怎么会被轻易拒绝呢? 玄清不死心,况且甄玉嬛的任务没有完成,他也不能死心,因此头一次拉下王爷的面子,邀请道:“下个月初十,有一个小型的浴佛节,不知安大人是否感兴趣呢?” 安陵宽早就知道玄清和甄家的关系,也知道是玄清暗中帮助甄家监时自己,于是点头一笑,答应了。 没几日,玄清派人送来了帖子,上面只邀请了安陵宇一个人。 安陵宇他说过这个地方,凉气森森,有水有树,十分宜人。 其中一处小池塘,按照西子浣纱的典故,凿出了一个窈窕的女身。 当年,苦追厨娘的自己,还带着她一道去玩过呢。 若不是这段时间,她不方便出门,自己可是一定要与她同行。 五月底,宝哥儿没有如期回来,陵容接到了最新的一封信,信中说一切安好。陵容见他在外处事有自己的主张,也只能应允了。 次日,来送月例的太监却行色匆匆,看起来似乎有什么心事。 菊清心细,忙叫住了问。 这一问才知道,原来今日请安时,甄玉嬛竟然在凤仪宫当众揭发出昌敏昭容私下违制,擅用皇后服制,还在衣上绣凤等事。 这会儿,估计凤仪宫正热闹着呢。 菊清一听,就变了脸色,将小太监打发出去,跟上来说:“娘娘,最近那位贞菀昭媛,动作也太多了些。” “宁娘娘出了月,之前说好的晋封却迟迟没有实现,听说也有她的手笔。” “如果今天昌敏昭容挺不过去,那么她下一个针对的,不就是娘娘您吗?” 玉如先前生产,按照规制,生下皇子,出月之后应当晋封。 当初在产房中,虽然留下了晋位宁妃的口谕,可是如今根本没有人提及此事。贤妃、德妃倒是有心说,只是被皇后以前朝用兵,后宫应当体谅为由,给挡了回去。 因此才拖到了现在,玉如的身份一直都很尴尬,还在她天性乐观,就算没有晋封,以她如今的位份,和一子一女的荣耀,也没人敢欺负她。 自从陵容闭宫,后宫几乎是皇后一家独大,毕竟甄玉嬛如今还是硬绑在皇后这条船上的人,偶尔与皇后相争,可若是拿出太后,甄玉嬛该给皇后办事,还得乖乖办事。 比如这次,胡蕴蓉既然自己擅用皇后制服,就应该知道她此时还不配此物,平日一定将它们仔细收藏。如果不是有人存心揭发,她的春秋大梦,到现在还不能醒来呢。 陵容想,凭如今甄玉嬛在宫中的影响力,她再也不是电视剧中完美无瑕、高高在上的“主公”型妃子,她如今,充其量只是一个跳梁小丑,没有一个体面的娘家,一生都是“打手”的命,只能为他人做嫁衣裳。 可惜,眼前她竟然还看不清。 竟然还为借”皇后之手除去胡蕴蓉而沾沾自喜,为自己自封的“女中诸葛”名号而自鸣得意。 陵容太了解甄玉嬛了 ,她已经能想象到甄玉嬛故作淡定而实则迫不及待昭告天下的心思了。 菊清的担心是有必要的,不过,自己到底比胡蕴蓉强些。 毕竟九嫔,和距皇贵妃只有一步之遥的四妃,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陵容看过英哥儿,照旧去小佛堂抄经。 她如今并不见客,也不侍寝,因此没有十分打扮。 只是穿了一身莲青色莲青色素底曳地宫装,孔雀翎金丝桢楠长簪挽住一半头发,剩下一半则用靛青的宫绦系住,清雅简朴,不落窠臼。 若不是身在堂阔宇深的华贵宫殿,旁人见了,几乎以为是清修不见人的女姑子。 这段时间,菊清也有浮躁崩溃的时候,可是一闻到陵容身上缠绕的沉水木香气,也能慢慢平复下来了。 见陵容开始抄书,菊清就知道自己主子对这件事不关心,不仅不关心,还不放在眼里。 也对,什么时候,那位贞菀昭媛成了妃子、夫人,才算是有资格做自己家娘娘的对手呢。 陵容慢慢抄了几行,心渐渐静了下来。 她也许是信佛的,她的异世生存,若说没有神佛的力量,她自己也不相信。 也是她也是不信佛的,佛讲因果,自己借刀杀人,犯下诸多罪孽,神佛有知,只会厌弃。 这些经书,不是为神佛所抄,而是为了她自己。 只有抄写经书,才能慢慢静心,才能熬过宝哥儿不在身边的日夜煎熬。 因为这些,是没有生命的祷告、没有生命的法旨,冷到了极致,才能压制心中的热毒。 陵容自顾自地抄写,路成林却弓了身进来,他只站在门槛处,也不进来,声音带着几分凉气:“娘娘,棠梨宫的贺公公来了。” 甄玉嬛最器重的两个内监,李长跟了沈眉庄在去锦宫旁的一处地方过着官女子的生活,而小允子跟着欣修媛,却因为另一个都行太监之死,而命丧慎刑司。 甄玉嬛与胡蕴蓉之间,也因此事而更加水火不容。 至于路成林口中的贺公公,据说是甄玉嬛复宠后,最得用的太监,在宫中行走,颇有几分面子。 路成林站在门槛处,挡住了贺公公未经传召擅自进入后探头探脑的眼神。 陵容只当作没听见路成林的通报,继续抄经。 路成林和菊清,默契对视,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一丝促狭:自家娘娘不理他,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殿内静悄悄的,只听得到笔落在纸上的“沙沙”的声音。 跪了两炷香时间,小贺子终于忍不住了。 他不顾路成林故意挡在前方的身影,执意出声:“淑妃娘娘,奴才奉贞菀昭媛之令,请娘娘前往凤仪宫。” 没有人回答他。 小贺子眼皮子一抖,他为人确实有几分机灵,只是从前时运不济,从来没有走进过高位妃子的宫殿,今日一到毓璋宫,顿时觉得和棠梨宫不一样。 没有那些流于表面的奢华,也没有此起彼伏的说笑声,更没有花枝招展的丫头,可是众人的穿戴服饰却比棠梨宫的崔锦汐等人更加静气、贵气。 一到了毓璋宫,小贺子就忍不住敛了呼吸,行动也比在棠梨宫时更加规矩。 他见陵容不回答,因此更加提了声音:“淑妃娘娘,昌敏昭容之事,您恐怕已经知道了。如今各位主子都聚在凤仪宫了,只差您了。” 陵容依旧不抬头,菊清却终于出声 。 这一道声音,落在小贺子耳中,不啻于仙音。 只是话中的意思,却不那么美好。 “路公公,娘娘奉陛下之命,闭宫祈福。是谁那么大胆,竟然私放生人进来?” “打扰了娘娘抄经,该当何罪?” 路成林与菊清有问有答:“姑娘说的是,不过这位公公自称是棠梨宫的管事,说是有要事来呢。” 菊清瞧了一眼路成林压不住的嘴角,继续问:“什么事情,火急火燎的。知道来问我家娘娘,怎么不敢去问陛下准不准娘娘出宫呢?” ”莫不是打量咱们宫里清净,要一道儿来抄经?“ “正好,来了就不必走了。” 来了就不能走了? 小贺子心想,宫中没有这道传言呐。 自己好不容易混上了棠梨宫管事之位,若是留在毓璋宫,那等自己活着出来,外边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呢。 不行,自己得赶紧走。 可是昭媛的任务没有完成,没有将淑妃引去凤仪宫,不好交代啊。 于是第三次出声:“淑妃娘娘,关于昌敏昭容之事,当中牵扯诸多内情,娘娘不可不去啊。” “再者,贞菀昭媛亲自相请,娘娘,不如给几分薄面吧。” 陵容搁下笔,语气轻柔却不容置喙:“本宫封命闭守毓璋宫,不见也不去。” “至于面子,本宫给你面子,你就有面子,本宫不给,你就没有。” 小贺子见陵容终于出声,顿觉欣喜,也不管陵容的身份,几乎就要爬进去卖好,路成林一脚将他踢开,招呼两个内监:“娘娘说了不去,将这没眼色的奴才扔出宫去。” 三四个小内监七手八脚地接过来,将小贺子以五花大绑的姿势,重重地扔出了毓璋宫。 小贺子吃了个闭门羹,等回过神来揉揉身上的伤痛时,却发现,毓璋宫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奇怪,以前宫里都说,淑妃为人很是柔善啊,怎么,怎么今日脾气却这样大? 自己回去怎么跟众人交代呢? 小贺子看了一眼身上的伤痕,眼珠子一转,有了。 他哭丧着脸进入凤仪宫,不顾殿内死气沉沉的氛围和玄凌阴晴不定的脸色,只顾着说自己的委屈。 “回陛下、皇后娘娘,诸位娘娘,奴才奉命去毓璋宫请淑妃娘娘,没想到,娘娘不仅抗命不来,反而,反而……” 欣修媛看了一眼甄玉嬛,急切地问:“反而什么?” 小贺子见有人搭腔,立刻拿捏了几分委屈:“反而将奴才打了一顿!” 欣修媛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安陵容,可算叫我抓到你了。 “陛下,娘娘。臣妾在宫中多年,虽说位份不算高,可是如今抚育长公主,也算是宫中的老人了。” “昌敏昭容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可是宫中不守规矩的,又何止她一个呢?” 第229章 凤凰衣(二)+凤凰衣(三) 皇后在上方宝座冷冷一笑。 谁不知道欣修媛话中的意思,不就是说淑妃也很不守规矩么? 不过,如今人家儿子正在外边替陛下办事,她是怎么想的,竟敢在这个时候,去招惹淑妃? 皇后虽然心中嘲笑,却还是尽职尽责地问:“修媛,你这是什么意思?” 欣修媛见有人搭话,立刻坐起了身子,眉飞色舞地说:“臣妾说的人,大家都知道,自然是淑妃了。” “今日凤仪宫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陛下、娘娘看重她,才叫人去请他,谁知她竟然连这份面子都不给!” “真是枉费了陛下从前对她的宠爱!” 欣修媛说到最后一句,玉如忍不住掩住了口鼻:真是酸气冲天,有本事她自己也去争宠啊,见天在别人背后说三道四算什么? 皇后见自己只是随便一点,欣修媛自己就说了这么多,于是忍住笑意,转向玄凌,有几分犹疑地问:“陛下,这……” 玄凌重重一拍桌子:“宫里的确要紧紧规矩了。” 欣修媛面上一喜,呼出一口气,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却忘了这些话,都是自己说的,甄玉嬛可是一个字也没说。 却听得玄凌说:“胡氏私造皇后制服,着褫夺封号,贬为良娣,后宫众人,当引以为戒。” 良娣位份比嫔还低,如此便无法抚养和睦帝姬了。 欣修媛笑得谄媚,上前说道:“陛下,既然昌敏昭容,哦不,是胡良娣,胡良娣位份难以抚养帝姬,臣妾已经育有一女,经验丰富愿意代劳。” 甄玉嬛道:“陛下,如今可以看出胡氏的狼子野心和险恶用心,当初眉姐姐,就是被她陷害才落得个官女子的位份。臣妾以为,胡氏既然丑事败露,那么眉姐姐一定要有所补偿。” 言下之意,竟是要给沈眉庄复位,甚至要将和睦帝姬给沈眉庄抚养,如此一来,沈眉庄的位份必定是在嫔位以上了。 贤妃、德妃不好开口,玉如却不愿甄玉嬛占尽便宜:“陛下,以臣妾看,和睦帝姬本就出身最贵,如今胡氏行为不端,可是和睦却是无辜的。宫中有资格抚养和睦的,当然是皇后娘娘了。” 朱宜修不妨玉如竟然肯为自己说话,直觉当中有诈,因此只肯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胡蕴蓉见众人在安排自己的女儿,忍不住一声冷笑:“陛下,臣妾技不如人,已经知错,至于和睦的去向,还请陛下准许臣妾自己挑选。” “臣妾是和睦的生母,一生只会有这么一个孩子,她的去处,是臣妾最关心的。” “只要能让臣妾自己安排和睦的去处,就算被贬为官女子,臣妾也毫无怨言。” 玄凌点头,向小连子看了一眼。 小连子这就带着胡蕴蓉下去了。 欣修媛见胡蕴蓉被贬之事已经尘埃落定,位份还可能比良媛还低,心中十分自信。因此开口提醒道:“陛下,这,胡良媛已经处置了,那么淑妃呢?” 赶快也处置一下淑妃啊! 玄凌瞧着欣修媛迫不及待地样子,问道:“依你看,朕该如何处置淑妃?” 欣修媛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勉力自持:“臣妾虽是宫中老人,却不好说什么,一切只凭陛下、娘娘秉公处理。” 玄凌道:“确实,你入宫也许多年了。” “看在你入宫多年的份上,只将你贬为嫔位便是 。” 什么? 被贬的竟然是自己?吕盈风不可置信,忘了规矩,大声问道:“陛下,这是何故啊,臣妾只是直言不讳,实在冤枉!” 玄凌语气森然:“淑妃,是奉朕的命令闭守宫门为皇子祈福,你命人前去打扰她,已经违反了朕的规矩!” “你藐视皇令,搬弄是非,又有何冤枉?” 刚被贬为欣嫔的吕盈风,正想辩解派人去请安陵容的是甄玉嬛,却被甄玉嬛抢先一步:“陛下,欣姐姐入宫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派人前去打搅淑妃,是她的不对,可是念在淑和帝姬的份上,还请陛下从轻发落吧。” 吕盈风不敢相信甄玉嬛的话,明明是甄玉嬛派人去“请”淑妃,明明是甄玉嬛想把淑妃拉入众人眼中,怎么如今,全是自己的错了? 她还想辩驳,可是玄凌已经不再给她机会。 位份被贬没有这么简单,吕盈风曾经是九嫔,衣食住行都与嫔位大不相同。 如今被贬,那些逾矩的衣裳首饰被收走还不算什么,如今宫殿内大部分不合规制的器具,才是“明刑正典”的关键,连带着贵嫔以上才能居住的正殿,也要被收回。 贬为正五品嫔位只是开始,接下来一样样收走过往的荣光,才是最痛苦的。 甄玉嬛看了一眼吕盈风藏不住心事的脸,偏笑着说:“陛下娘娘一向仁厚,姐姐一时犯了错,略小惩大戒而已。” “依妹妹看,将来姐姐还是有复位的一天的。” 吕盈风看着甄玉嬛的笑脸,心知如今自己虽然因甄玉嬛被贬,可是后宫之中,将来能够拉自己一把手的,也只有甄玉嬛了。 因此只能心中含恨,嗫喏着应下玄凌的惩罚,心中却愈发忌惮起安陵容来。 既然淑妃是因为儿子在外办差才有这样的体面,那如果她的孩子回不来就好了,看她到时候还猖狂不猖狂地起来! 她出不去,但是还可以日夜祈祷! 不多时,胡蕴蓉和吕盈风的惩戒,便传遍后宫。 令人惊奇的是,和睦帝姬,以胡蕴蓉自己做主,既没有给皇后抚养,也没有给贤妃、德妃抚养 ,而是给了陵容! 陵容从前也与胡蕴蓉不睦,虽说不会迁怒到一个小孩子的身上,可是背后的闲话 ,却是止不住。 至于陵容自己,她虽然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是如今宝哥儿在外,英哥儿又还小,再来个帝姬,自己实在分身乏术,无法照料地精细。 胡蕴蓉毕竟是皇亲,这件事甄玉嬛揭发地太容易,说不定以后还有反转。自己抚养和睦,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而已,或许,只是走个过场。 只是,既然胡蕴蓉自己把孩子送过来,自己断然没有不要的道理。 自己虽然无力抚养,可是谦妃还膝下无子啊。 谦妃入宫也十余年了,从前曾经有过盛宠,如今靠着太后过日子,位份、资历都说得过去,为人也实在,绝对是照料帝姬的不二人选。 只是因为伺候太后 、自己又格外低调的缘故,众人才很少想到她。 她失宠的时间也不短,如今过了锦瑟年华,再想有个孩子也不容易,将和睦赐予谦妃抚养,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和睦由小连子亲自护送到了毓璋宫,陵容亲自来迎。 胡蕴蓉对这个女儿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她被贬为良娣,许多奇珍异宝都用不上了,因此都带到了毓璋宫来。一半留给了和睦,另一半则给了陵容,胡家送来的乳母金氏,也跟了过来,低眉顺眼地递上了礼单。 陵容无视乳娘不安的神情,并没有收下。她早在知道消息的时候,就赶忙收拾了一间精巧的殿阁来,见和睦来了,蹲下身子捏了捏和睦肉乎乎的小脸蛋,心中有几分感慨:这孩子才四五岁,恐怕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呢。 只是看着面色怯怯的,想必也从众人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什么。 胡蕴蓉被贬之前,和睦吃穿用度,样样要和胧月比肩,出门见人,也必定穿着胡蕴蓉定制的昌明神鸟宫装,这会到了毓璋宫,却只穿着普通的衣裙,乳母也收敛了从前高傲的态度,时不时看一眼陵容的神色。 陵容将这些都看在眼里,没有理会乳娘小心翼翼的讨好,而是牵着和睦的手,亲自将她带到了收拾好的寝殿中,取来帕子给和睦擦擦手,好好安抚了一番,才叫乳娘仔细看护。 小连子还在外边等着。 陵容满意他的机灵,问道:“怎么胡良娣会将和睦送到本宫这里?” 小连子多机灵啊,如此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殿上发生的事情一样样说了出来。 欣嫔被贬的理由,玄凌对欣嫔打搅自己而大动怒火,甄玉嬛的口蜜腹剑,以及,胡蕴蓉自己请求将和睦交由自己抚养。 陵容听了,慢慢沉下脸。 甄玉嬛初步目标达成,已经给了胡蕴蓉一个迎头痛击,她叫那个太监来将自己“请”去凤仪宫,不一定是为了将自己扯进胡蕴蓉的事情中,也许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同时试探,自己闭宫不出一事的真假。 没想到,玄凌真的因此惩罚了欣嫔,不顾她入宫多年、生育长帝姬的荣耀,将她从九嫔贬为正五品嫔。 甄玉嬛再次将欣嫔利用地个底朝天,而她下一步的目标,应当就是壮大自身的势力,而后对自己出手了。 当初沈眉庄是因为胡蕴蓉而被贬为官女子的,文婕妤也是因为胡蕴蓉而止步于婕妤无法晋封为贵嫔的,若是甄玉嬛舍得,一定会用位份,将二人牢牢笼络住。 甄玉嬛恐怕没什么能耐能叫玄凌单独晋封二人,一定会再出花招。 而甄玉嬛壮大自身,陵容是乐见其成的。 因为甄玉嬛的把柄,始终捏在自己手上,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自己都可以凭借这一点,将甄玉嬛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就连皇后,想要对甄玉嬛出手,都要找个道德制高点才好发作。 因此陵容不怕甄玉嬛势力变大,反而势力变大,能够与自己、皇后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这样,为了维持宫中的稳定,皇后和朱家并不会对自己出手。 那么宝哥儿和英哥儿,也能多一份保障了。 不过,和睦帝姬还是不能养在自己这里。 “公公,你也知道,本宫最近心思都在哪里,和睦帝姬,本宫实在无心照料。” 小连子一听,面露难色 。这些个宠妃之间的明争暗斗,其实小连子十分明白。而胡蕴蓉最终选定陵容来抚养和睦,恰恰是认可了陵容的为人和品行,为此可以抛开立场,不顾一切将和睦送到陵容身边。 玄凌也知道,宫中能够善待和睦的人,除陵容之外,并不多了,和睦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玄凌还是为和睦考虑过的。 陵容道:“本宫的确有难处,不过宫中有一个姐妹,她才是最适合照顾和睦 的人。” 小连子连忙问道:“娘娘说的是?” 陵容转了转腕上的佛珠:“公公可还记得谦妃?” “当初和睦误食了核桃而过敏,是谦妃代表太后前来探望的。” “她为人心细,知道和睦要喝药,还带了一些自己制作的蜜饯来。本宫记得,当时和睦就十分喜欢,难说不是她们母女的缘分呢。” 小连子也想起了当时谦妃送来的那份蜜饯果子,和睦帝姬的确十分喜爱,是指后来胡良娣不喜欢自己女儿爱吃别人做的吃食,便没有再收过。 “既然如此,奴才得先去问问陛下的意思。” 陵容点点头,玄凌叫自己抚养和睦,为的就是保障和睦能得到极好的照顾,谦妃的为人玄凌也知道,想来不会拒绝。 陵容本以为小连子两边一传话,事情便了解了,没想到掌灯时分,玄凌竟然亲自来了毓璋宫。 陵容没料到他会来,已经换了家常的衣裳,逗弄和睦和英哥儿玩。 和睦因为胡良娣的缘故,与宫中其他几位帝姬往来并不多,见了陵容还有几分怯怯的,陵容自己也养过孩子,蕴真、和静几个也经常到毓璋宫来,对于哄孩子,十分有一手。 “淑娘娘,这是什么呀?”和睦说话奶声奶气的,简直不像胡蕴蓉养出的孩子 。陵容才与她相处了小半日,就已经十分喜欢她了。 “这是莲花,这是莲子,这是莲藕,这是莲叶。”陵容拉着和睦的小手,一一抚过自己费尽心思绣成的《莲塘消夏图》。 和睦终于慢慢放开胆子:“我,我也学过的。” 陵容摸摸和睦新梳的垂髫髻:“和睦真聪明,淑娘娘给你唱歌好不好?”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中……” 第230章 凤凰衣(四)+承光夜语(上) 玄凌进得殿来,看到的就是这副温馨无比的场景。 他本以为,和睦离了生母,会哭闹不止,谁知在毓璋宫竟然还算安乐。 他见二人都十分沉浸其中,便止住了身边人的通传,在一旁听了许久。 这样温柔恬静的歌声,自己已经许久不曾听到了。 即便宫人们没有通传,可是有玄凌在,殿内的气场还是变得端重了起来。 和睦年幼,更加敏感,于是不经意间回头,正看见了玄凌。 “父皇!” 和睦十分惊喜,情不自禁地出声。一声甜甜的“父皇”,叫的玄凌也有几分心软,抛下对胡良娣的不快,摸了摸和睦的小脑袋。 陵容本是蹲着与和睦说话,一见玄凌来了,连忙起身行礼。 谁知蹲得太久又起得太急,竟有些站不住。 玄凌赶忙来扶,大手揽上纤腰,才发现原来这些天,陵容竟然瘦了这么多。 玄凌将陵容扶起,陵容缓过来之后,微微挣开,屈膝行礼: “臣妾见过陛下。” 玄凌盯着陵容乌溜溜的发顶,莫名地想起了从前为她梳发的时候,那些头发像一张又细又密的网,曾经为他织就了一个又一个温馨甜润的美梦,和陵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轻松愉快的。 更不用说,陵容还为他生下了两个儿子,予鸿的出生,更是一举消除了自己被困多年的子嗣问题。 可是一想到陵容决绝地闭宫,玄凌就忍不住收回了想要搀扶的手,“嗯,起身吧。” 陵容动作优柔,玄凌不知为何,竟然有些不敢看她,二人一时间有些相顾无言。 和睦十分懂事,简直懂事地过了头,见玄凌和陵容之间气氛有些古怪,她也有几分不自在,忍不住拉了一下陵容的衣裙。 陵容想到,玄凌来,大概是为了和睦给谦妃抱养的事情。 虽然从陵容的眼光看来,让谦妃抚养和睦,对和睦更好,可是短短半日,自己已经与和睦有了几分感情,这孩子十分懂事,自己要将她交给谦妃抚养的事情,对她来说,或许有几分残忍。 她因为胡蕴蓉的事情,已经有几分敏感,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恐怕会让和睦以为,是自己嫌弃她。 陵容十分心疼和睦,因此这件事一定要让和睦自己慢慢接受,绝不能强迫她、刺激到她。 “和睦,你会不会看水钟啊?” “和睦会。” “那和睦告诉淑娘娘,现在是什么时辰啊。” 和睦仔细看了一会那台“蓬莱仙山”造型的刻漏,才说:“淑娘娘,现在是戌时一刻了。” “和睦真厉害,那戌时一刻,和睦该做什么呀?” 和睦歪着头,想了想说:“和睦要,要就寝了。” “那淑娘娘让金嬷嬷带你去安寝好不好?” 如此照顾好和睦的情绪,陵容才招手让金氏来将和睦抱走。 金氏由于是胡家送进来的缘故,对和睦还算忠心,就算陵容在和睦身边,金氏也会守在一旁。尽管胡蕴蓉有求于陵容照顾和睦,可是从根本上陵容“养母”的身份,她还是不放心。 玄凌见和睦在毓璋宫十分自在,便问:“朕瞧你将和睦照顾地不错,怎么还要扯上谦妃?” 话一出口,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玄凌居然有些后悔。 可是陵容却不像从前那样撒娇,面容依旧冷清,陵容为玄凌斟茶,慢慢说道:“和睦十分乖巧,臣妾自然喜爱。” “可是一来英哥儿还小,臣妾要照顾他,宝哥儿孤身在外,臣妾又十分挂心。” “因此便无力抚养和睦了。” “正是因为和睦乖巧惹人疼爱,所以臣妾更不能妄自逞能,不然不也对不起胡良娣么。” 提到胡蕴蓉,玄凌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朕知道,让你抚养她的女儿,是有些委屈你了。” 陵容起身道:“陛下这话折煞臣妾了。” “先不说胡良娣舞阳大长公主之后的身份,和睦便比别的帝姬尊贵几分,就说她敢放心让臣妾照顾和睦一事,臣妾就要谢谢她。” 玄凌有几分好奇:“怎么说?” “阖宫之中,皇后尊贵又是亲戚,贤妃、德妃资历深厚,文婕妤、庆嫔与她交好,胡良娣谁也没有选,只选了当日不在凤仪宫的臣妾,便是给臣妾面子了。” “在她那里,臣妾的面子,大过其他人,臣妾自然多谢她。” 玄凌目光一凝:“你闭宫不出,与此事无关,良娣将和睦托付给你,正是,正是信任你的缘故。” 连玄凌也说不下去,胡蕴蓉当初也与陵容发生过争执,如今还将和睦托付给她,不就是打量着陵容心善,不忍苛待和睦么? 她从前嚣张跋扈,在宫中树敌良多,将和睦交给谁都不放心,想来想去,也只有陵容这里可保和睦无虞了。 陵容一改方才的冷淡,绕道玄凌身后,为玄凌轻轻捏起了肩膀。 “正是因为良娣信任,臣妾才更加不敢辜负。” “臣妾自己已有二子,精力有限,而谦妃膝下无子,自然会将和睦视为唯一的珍宝。” “况且谦妃入宫多年,位份不比胡氏当初低,将和睦交由谦妃抚养,也不算委屈了和睦。” 玄凌有几分意动,点点头。又一把将陵容的纤手捉住,不叫她继续按肩膀。 陵容任由他握住了一会,又挣开,拿过一旁的玉梳,给玄凌通发。 “况且谦妃与和睦,也算有些缘分。” “当初和睦过敏,喝不下药,是谦妃送来的蜜饯果子,哄得和睦乖乖进药,也许她们的母女缘分,那时候就结下了。” 玄凌点点头:“不过,谦妃一向照顾母后,恐怕没什么时间抚养和睦。” 陵容手上动作不停:“臣妾听说,贞菀昭媛要为当初的沈官女子平反。” “当年众人之中,其实太后娘娘最喜欢沈氏,若是沈氏不再是官女子,想必还是要继续伺候太后的。” “到那时,就更加两全其美了。” 玄凌轩一轩眉毛:“哦?如何两全其美?” “谦妃既有时间照顾和睦,太后身边也有皇孙绕膝解忧,岂不是两全其美?” 玄凌没有说话,他以为,沈氏复位,陵容会有几分不高兴的。 “你不介意?” 陵容道:“臣妾与沈氏甚少来往,又有何介意?” “倒是胡良娣,当初沈氏是因为她被贬,如今又因为她而复起,只盼她不要有什么想法才好。” 想到胡蕴蓉的性格,玄凌倒没有强行庇佑:“她性格向来如此,也该是磨磨性子了。” “珚珚,朕只怕委屈了你。” 陵容这回倒是给了玄凌一个 笑脸:“陛下,臣妾如今日子十分清净,自己并不委屈。” “要说委屈,也只为玉如委屈。” “七殿下已经满月许久了,陛下曾经说过晋玉如的位份,却还迟迟未有动静。” 见玄凌有几分不快,陵容却没有害怕:“陛下,臣妾不是为玉如请封,而是,臣妾在毓璋宫都能听见闲话,实在不忍玉如受委屈。” “她入宫伴驾也十年了,为陛下诞下一子一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若是觉得她不堪为正二品妃子之位,不如收回先前晋封的口谕?” “臣妾在毓璋宫都能听见闲话,不知道玉如受了什么委屈。” 玄凌面色微缓,这几个月来,他对毓璋宫的事情,不说了如指掌,最起码宁充仪有没有和陵容见面一事,他还是十分清楚的。 这是陵容的主意。 果然,在自己的后宫之中,珚珚是最大方、最宽仁的。 玄凌拉住陵容通发的手:“朕知道你与宁充仪感情深厚,之前是太忙了,最近朕正有意思给她行晋封之礼,不如,你一道来观礼?” 陵容知道玄凌的心思 ,依旧不改道心:“陛下,臣妾说过,在宝哥儿平安回宫之前,都要为他祈福的。” “陛下前脚刚为此事惩罚了欣嫔,总不能朝令夕改吧。” 大约是从前的陵容的太过贴心、太过乖顺柔善,玄凌竟然以为陵容是在担心他的权威有损,因此觉得十分窝心。 “你放心,宝哥儿是朕的孩子,朕一样心疼他。” “不过,老七才几个月大,还离不开母亲照顾,玉如的晋封,就再放放吧。” “等到宝哥儿他们凯旋,也算个双喜临门。” 见玄凌有意将玉如晋封与自己出宫一事挂钩,陵容也就任由他去了。总归玄凌之前已经下过口谕,他不能在惩罚过欣嫔之后朝令夕改,自然也不能在亲口说过晋玉如为妃之后又遥遥无期。 玄凌话已说完,却还不想走:“依你看,沈氏复位,给个什么位份好?” 陵容最不耐烦和沈眉庄扯上关系:“陛下,举荐沈氏复位之人,是贞菀昭媛。她与沈氏相熟,想必她更明白沈氏的心思。” 玄凌也觉得,问陵容沈眉庄的事情有些不自在,又转过话题:“那和睦,你准备明日直接送到谦妃宫中?” 听到与和睦相关的事情,陵容有几分认真:“万万不可。” “胡良娣被贬,宫中捧高踩低之人难免给和睦脸色看,若是直接将和睦送到谦妃宫中,想必这孩子会不自在。旁人也会说,是臣妾嫌弃她。臣妾虽无力抚养她,却不忍她受此委屈。” “臣妾有个不情之请,若是先让谦妃与和睦相处一番,叫和睦慢慢熟悉了她,再正式将和睦交给谦妃抚养,岂不更好?” “若是陛下看重和睦,也可提一提谦妃的位份,毕竟女凭母贵,谦妃出身不如胡良娣尊贵,只好在位份上弥补一二了。” 玄凌静静听着,不时点点头。 陵容虽然有谦妃是自己人,因而多多照顾的缘故,但是此事抛开个人立场看,将和睦交给谦妃,也是极好的安排。 玄凌亦是十分认可:“既如此,先按你说的办。” “从明日起,谦妃就可以到毓璋宫来看望和睦了。” “不过晋封,还是等一等吧。” 陵容也不着急,将来谦妃顺利抱养和睦的话,晋封只是早晚罢了。 玄凌瞧了一眼刻漏,原来已经亥时了。 他轻轻一咳:“英哥儿睡了?” “朕去瞧瞧。” 陵容于是引着玄凌到了自己的寝殿。 因为宝哥儿离京的缘故,陵容对于身边唯一的英哥儿更加紧张,索性将英哥儿的坐床搬到了自己那处,这样一睁眼就能看见熟睡的英哥儿,陵容也能放心不少。 英哥儿正是好睡的年纪,早早吃了奶水睡下了。 玄凌一进来,就慢慢放轻了脚步,弯着身子仔细看了一会子,才抬身说:“嗯,这小子倒是胖了。” 又仔细瞧了瞧:“和他哥哥有几分像。” 这个哥哥,自然指的是予鸿,而不是予漓。 听见予鸿的名字,陵容没来由地心中一痛:“臣妾想宝哥儿的时候,就会看看英哥儿。” 玄凌道:“没几天即是六月了,英哥儿周岁,你也准备在毓璋宫过?” 皇子满周是一场大礼,当年宝哥儿因为汝南王之故,就没有大肆操办 ,难道这次英哥儿也是吗? 陵容并不关心这些。 皇子才一岁,能知道什么? 这些礼节,都是大人才在乎的。如果不办这些虚礼,能叫英哥儿平安,那就不办。 陵容没有出声,似乎已经默认,她拢起袖子,亲自挑了挑油灯。 不知道为什么,玄凌进来之后,先前伺候的人,竟然慢慢出去了。 玄凌见灯下陵容面容柔丽娟秀,温柔清新之美不可方物,娇柔婉媚之艳又点到为止,忍不住轻声说:“夜深了。” 说罢,就来拉陵容的手。 陵容忍不住一躲:“臣妾日日茹素,天天礼佛,不便伺候陛下。” 玄凌道:“这是朕的后宫,你是朕的爱妃,难道你真想做姑子吗?” “还是说,你还在恼恨朕?” 陵容不想吵醒英哥儿,跪下压低了声音说:“臣妾是得了陛下的命令,为皇子祈福。” “祈福最要紧的是心诚,臣妾茹素、抄经,就是为了能让菩萨感受到臣妾的真心,如此才能保佑两位殿下平安归来。” 玄凌的怒火一下子消散了:“你,还为予漓祈福?” “是,臣妾也为予漓祈福。” 玄凌深吸一口气:“为什么?” 第231章 承光夜语(中)+承光夜语(下) “因为他也是陛下的孩子。” 殿内一瞬静默,陵容的话掷地有声,仿佛还有几分回音。 玄凌想过陵容会这样说,可是没料到陵容真的会这样说。 如果别人说,他不一定会信,可是陵容说了,他就信,连陵容平日里抄的经也不去查看。这份信任,连玄凌自己,都不敢相信。 烛火摇摇,夜月无声,玄凌的心,似乎被什么慢慢填满了。 “既是如此,朕,就不勉强你了。” “明日一早,你替朕也上一炷香。” 陵容应声称是。 曳地的宫袍愈发衬得陵容消瘦,玄凌有些不忍:“虽是祈福,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子。” “从明日起,让小连子仔细盯着你的膳食。” 陵容没想到玄凌居然猛地说起这个,连忙推辞:“陛下日理万机,不能没有连公公伺候,臣妾一点膳食上的小事,不必如此麻烦。” 玄凌见状,只要将自己的大手往陵容腰间一卡:“予鸿下个月必定回京,你安心等待便是,可不许再瘦了。” 他将双手收回,又说:“朕记得你的腰长,要查的。” 陵容一听宝哥儿下个月回京的消息,十分惊喜:“陛下此话当真?” 玄凌道:“自然是真的。陕甘传信,已经找到贼巢穴了。” 陵容喜极而泣:“回来了,终于要回来了。” 陵容高兴了一回,也不忘拉着玄凌的手:“陛下,咱们的宝哥儿要回来了。” 玄凌摸了摸陵容的长发,这个晚上,第一次感受到舒心:“是,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 陵容破涕为笑:“只要宝哥儿能回来,要我做什么都愿意。臣妾不苦,真的,不苦。” 玄凌任由陵容发泄了会子情绪,才说:“这个消息,连皇后都还不知道,你听了自己安心便是,不许张扬。” 陵容这会心都是轻的,整个人简直像是在云上走。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是,臣妾知道了,臣妾绝不声张。” 玄凌捏了捏陵容含泪的笑脸,又叮嘱了两句,才离开。 他这一去,也没有到别的地方,而是去了贤妃宫中。 这几年过去,玄凌对谦妃的印象其实有几分模糊了,只记得是一个爱穿蓝色、有几分淡漠的女子。 这样的人,能照顾好和睦吗? 贤妃,入宫时间最长,玄凌还是想看看贤妃的想法 。 当晚,贤妃齐月宾宫中,便传出了阵阵琵琶声。 贤妃的琵琶、谦妃的手指。 玄凌神思渐远,仿佛又见到了当年令自己一见倾心的女子。 贤妃如今与陵容十分默契,对于陵容有意将和睦交给谦妃的想法,也是认可。 不能抚养和睦的另一个理由则是,陵容自己已经有了两个 皇子,再抚养身份独特的和睦,皇后只怕更会忌惮她。 胡蕴蓉这招不可谓不狠,一来以陵容的为人不会亏待和睦,她做母亲的能够放心;二来若是陵容亏待和睦,她反而有机会死咬不放,为自己喊冤;三来朱宜修身为皇后,竟然不是抚养和睦的第一人选,必定会寻机对陵容发难,这样,陵容势必会再次回到宫中众人目光之下,而她自己,则顺势隐匿,仔细寻找平反脱身之法。 但是陵容将和睦交给谦妃,宫里人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自然不会说谦妃什么,胡蕴蓉的诸般算盘,反而是给陵容做了嫁衣裳。 谦妃,自然会更加感谢陵容的。 当然,这个法子,还有最关键的一个效果,只是没到时候,还显现不出来。 贤妃一边给陵容打边鼓,一边暗自感叹陵容的智计谋算。 次日,玄凌派小连子传旨,叫谦妃到毓璋宫与和睦相处。 谦妃就成了自陵容闭宫后,除了玄凌之外的第一位客人。 谦妃自然记得这个异常懂事的帝姬,为此特意带了些自己做的果子。 说来也奇怪,大概是记得果子的味道,和睦与谦妃几乎一见如故,没过多久,便十分亲昵了。 渐渐地,谦妃能够单独与和睦相处,能够挨着和睦说悄悄话,和睦待谦妃,也更加依赖。谦妃渐渐带着和睦去自己的宫殿玩,起初和睦还有几分认生,不过几天,就已经能和谦妃在宫留宿了。 玄凌见状,便正式下旨,将和睦交由谦妃抚养。 胡蕴蓉听了,竟没有反对。 也许在诸多算计中,她还是将女儿的感受放在了第一位。 和睦搬去谦妃处的那天,还有几分不好意思。 “淑娘娘,和睦,会经常来看你的。” 陵容放下书卷,轻轻点了点和睦的小脑袋:“好呀。过几天,你二哥哥回来,让他带你去学蹴鞠 好不好?” “好,和睦跟二哥哥学蹴鞠。” “真乖。”陵容忍不住香了和睦一口。 谦妃来接和睦,陵容自然将胡蕴蓉先前带来的东西和礼单又仔细过了一遍。 而后又添了几样珍贵、稀奇的宝物,毕竟和睦在她宫里住过几日,自己只有多加赏赐,才能让宫中那些见风使舵的奴才,对和睦多几分尊重。 谦妃见到了送的几样奇珍异宝,连忙道:“这些宝物如此贵重,臣妾,臣妾实在不敢当啊。” 陵容道:“不是给你的,是给和睦的,安心收下便是。” “和睦年纪小,不记事,你也可以将她带到太后跟前。” 见和睦在一旁自己玩拨浪鼓,陵容微微压低了声音说:“胡氏没这么容易轻易复起,将来和睦还要靠你。” “与太后多多亲近,对和睦没有坏处。” 谦妃点头称是,蓦地笑了出来:“前几日沈氏放出来了,还住在她从前的秋来宫静心轩。” “这几日,日日都来给太后请安呢。” 陵容问道:“难道太后不见?” 谦妃语气幽幽:“前几日确实不见,最近我一直在您这里,恐怕就会见了。” 陵容道:“当年甄玉嬛的教养姑姑,就是太后身边的芳若,有这一层关系,太后迟早会见她的。” 谦妃有几分不屑:“什么芳若姑姑,太后并不很看重她。宫里不过是给颐宁宫面子罢了,芳若做事并不周全,就在颐宁宫内,都得罪了不少人。” 陵容道:“既然如此,若是贞菀昭媛或者沈氏继续得势,恐怕她就会自己忍不住要请辞了。” 谦妃正经了神色:“臣妾会留意此事的。” 陵容按住谦妃的手:“这不急,如今和睦才去你宫里,还是先照顾好她再说。” 谦妃又与陵容说了会子话,才牵着和睦的手走了。 陵容掰着手指头过日子,已经是七月五日了,最多再有二十多日,宝哥儿便能回来。 有了盼头,连等待也心甘情愿。 七月七日这天,玉如突然来了毓璋宫。 只是她眼圈红红的,想来是受了什么委屈。 陵容见玉如止不住的眼泪,没来由地有几分心慌:“玉如,这是出什么事了?” 玉如仔细瞧了瞧陵容:“娘娘,怎么瘦了这么多?” 陵容丝毫不觉得自己瘦了:“有吗?这几日,我用膳倒比往日多了。” “宝哥儿月底回来,我已经安心许多了。” 玉如听见陵容这样说,神色有些不自在。 陵容却没有发觉:“对了,老七满月,本宫也没有参加,只是叫芳缕送了几块肚兜。” “不知道这小子身量如何,我还是比着宝哥儿的尺寸做的呢。” “也不知道是否合适?” “宁可大些留着日后穿,也不能小了。” 陵容自顾自地说,却不见玉如有什么回应,这太奇怪了。 往常就算陵容不说话,玉如都能自己说上一箩筐,怎么今日却没声了? 回头一看,玉如正抱着帕子啜泣不止呢。 陵容只当是她许久未见自己,有几分激动,于是嘲笑道:“怎么这几个月没见我,今日一见,居然激动地哭了?” “你也太没出息了。” 想到玉如产后还未晋封的事情,陵容又宽慰道:“你生下老七,陛下虽然一直没有晋封,可是毕竟当初下过口谕,这事情,是赖也赖不掉的。” 陵容放低了声音,有几分甜蜜的自豪:“陛下已经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了,他还说,等予漓予鸿回来,要给你双喜临门呢!” “你且等着吧!” 见玉如一直没动静,陵容忍不住回头去看,没想到,玉如居然哭得更凶了。 陵容心中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你,哭什么?” 只听着玉如说:“娘娘,陕甘来信了,那伙贼人负隅顽抗,掳走了殿下。” “什么?”陵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什么叫掳走?” “我的宝哥儿在万军之中,有万人保护,怎么会被轻易掳走?” 陵容忍不住死死抓着玉如的肩膀,声音逐渐嘶哑。 玉如吃痛,却不敢轻易反抗,陵容崩溃的样子,她实在心疼! “姐姐,你放心,以后蕴真和予沣就是你的孩子!我这就把他们抱过来!” 说罢,就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她刚一走,陵容就重重地倒了下去。 菊清眼尖手快,连忙去扶住,没叫陵容摔在地上,却惊醒了正在熟睡的予澈,大约是与兄长连心的缘故,这一回,哭的格外撕心裂肺。 一时间,毓璋宫哭声、人声、奔走声此起彼伏。 玉如见状,也不回长春宫了,亲自去请玄凌过来,菊清去请太医,芳缕则留在毓璋宫主持大局。 谁知玉如并没有出入仪元殿的权利,只能请小连子帮忙通传。 予鸿被沙匪掳走的消息玄凌收到也没两天,这会还在商议军情,玉如有心劝玄凌去瞧一眼昏厥的陵容,却始终进不去。 这两天,关于予鸿被掳的消息已经传遍后宫,可是在皇后的示意下,竟只瞒着毓璋宫。 玉如不忍心陵容空自等待,只能亲自去告诉陵容,好叫她早做准备,没想到,陵容居然急怒攻心,一气之下昏厥了过去。 玉如只想请玄凌到毓璋宫,亲自瞧一瞧陵容的槌心之痛,好叫他对寻找予鸿一事,更加上心。 可是仪元殿守卫森严,来往的都是军机大臣,玉如守候良久,始终不得召见,终究是不放心毓璋宫的状况,又匆匆赶回去了。 回到毓璋宫时,贤妃和德妃已经在了,就连皇后,也派了剪秋前来探望。 菊清请来的太医是方海,方海仔细把过脉之后说:“娘娘晕厥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今日之事太过刺激,二则是因为这些时日担惊受怕,虚耗身体气血。” 众人看向芳缕,芳缕点头道:“的确不错。这些时日二殿下在外,娘娘几乎没睡过一个整夜觉。” 方海点点头:“那么现在,究竟是施针,叫淑妃娘娘立刻转醒,还是叫淑妃娘娘索性昏睡两日,将养精神呢?” 众人再次看向芳缕。这个问题两难,若是叫陵容即刻转醒,恐怕以她现在的状况,没过多久又要昏厥,可若是叫她昏睡将养精神,又恐怕错过寻找二殿下的最佳时机。 芳缕问剪秋:“二殿下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剪秋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贤妃喝到:“都什么时候了,该说就说!” 剪秋才道:“听说是,是七月二日。” 已经五天了。 芳缕闭了闭眼睛,予鸿长到今天,她几乎日日都盯着,听闻被掳走的消息,她也是心如刀绞。 可是,可是,她的决定,必须从大局出发。 二殿下失踪五日,已经错过了寻人的最佳时机,娘娘就算醒来,也帮不了什么。她这段时间一来,精神实在太过紧绷,殿下失踪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会面对更多的挑战,没有身体,可不行。 至于予鸿,他也是陛下的孩子,芳缕不信,陛下会这样放弃予鸿! 于是芳缕最终决定,让陵容好好睡一回。 方海仔细施针,留下安神的药,才离开。 芳缕紧接着将英哥儿托付给陆嬷嬷和自己一手调教的鸢羽儿,命令菊清和丁香稳住毓璋宫,叫路成林托小连子往宫外传信。 二殿下失踪不是小事,而且事发已经五天,宫外的安家应该也已经收到消息,一定也在商量对策,此时万不能自乱阵脚,应当集结所有能用的力量。 第232章 沙丘之国(上) 当晚,芳缕便收到了安家的来信。 信上说,安陵宇已经集结了一批人马,托安陵姝的夫婿去往陕甘一带继续寻人。同时安陵宇还给平阳王玄汾通了气,如今玄汾的家将,已经过去寻人了。 安家自己寻人,总别从朝廷安排的不只是哪一派势力的人靠谱 。况且当时守护在二殿下身边的那些人,奏章上并没有提及,也许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芳缕想,或许过两日娘娘醒来,二殿下就正好找回了呢? 千里之外,明月高悬,正照在一片沙丘之上。 任谁也想不到,官兵追剿近半年的贼匪,真正的巢穴竟然真的在沙丘之中。 五天前,宝哥儿带着身边人照常逛街的时候,途经一个当地人卖艺的摊头,他们在耍硬功夫,胳膊上的肌肉在阳光下不断起伏,上面的汗水也亮晶晶的。 宝哥儿几人,也算是自小习武的,对这样的硬功夫羡慕不已,当场就决定留下来多看一会。 几人正看地入迷,对街又起了争执。 一对母子正在饱受毒打,打人的,正是丈夫。 丈夫一身横肉,打起来手下毫不留情,女子和孩子的哭声,听的人心里一紧。 宝哥儿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当即就不再看杂耍表演,而是朝那打人的男子走去。 宝哥儿自己有些功夫在身,见打人的男子只是肥胖,不见什么功夫底子,当即决定自己将这男子撂倒。 方知我等人知道宝哥儿主意大,不会阻拦,只是悄悄带着众人围成了一个圈子,好应对不时之需。 果然,宝哥儿三下两下,使了功夫便将男子打倒在地。 男子以向妻儿道歉为由,哄得宝哥而抬脚将他放开,而后他便使一身蛮力,趁众人不备,冲出了包围圈。 宝哥儿正懊恼,就见方才卖艺之人中的一个虬髯大汉,提着男子朝宝哥儿走来。 两帮人因此结识,宝哥儿出门在外,不欲暴露身份,那伙卖艺的江湖人,也就把他当作普通的富家公子对待。 直到宝哥儿等人渐渐觉得头晕眼花,才知道中了计 。 这伙人,就是冲着传闻中监军的“皇子”来的。 可是宝哥儿四个,年纪相差不大,况且又都是一副贵介公子的做派,方才那伙人试探许久,都没有分清楚,究竟谁是皇子,于是只好一股脑全都打包带走,只留下方知我等人继续昏睡在茶寮。 宝哥儿身上原本带着解百毒的宫廷蜜露,对付小小蒙汗药自然不在话下。 方才那几人动作时,他早已发觉,但是却使眼色命人先不拆穿,他要看看这伙人究竟想做什么。 为防止他人起疑,领头的大汉拿出几件粗布衣裳,将宝哥儿几人盖住,然后才背在身上,装作是在外行走的一家人。 他们似乎对这里的情况极为熟悉,此刻没有急着回去,而是七绕八绕,到了一个隐蔽的宅子里。 到了宅子里,再换成行商之人的装扮,牵着不知藏在何处的骆驼和货物,施施然出城。 而大约是疏忽的缘故,他们并没有仔细搜查宝哥儿等身上的东西,只是拿走了明显值钱的几块佩玉。 而当初在街上打骂妻儿的大汉,也在其中,显然是一伙的,上午那般作为,只是为了吸引宝哥儿等人的注意力罢了。 他们扮作商人,将宝哥儿四人装在运货的箱子中,买通了守关的兵卒,大摇大摆出了城。 而宝哥儿等人并没有晕倒,等的就是这一次深入敌穴的机会。 先前并不知道这伙人的身份,这会子听了一会,发现极有可能是本次追缴的贼匪之后,几人都兴奋了起来。 几人很快商议,等到了贼穴,摸清楚情况之后,再传鸣镝给方知我,叫他们直接来逮捕。 宝哥儿等人到了沙丘之中,才发现原来他们的规模的确不小,有近百人,怪不得屡屡剿匪不成。 他们被关进了柴房,柴房旁边就是马厩,里面马味、骆驼味熏得人眼睛疼。宝哥儿几个贵公子此刻也顾不得嫌弃,趁着贼匪都睡了,准备发鸣镝。 崔云渡刚准备发射,却被宝哥儿一把拦下。 他知道,这伙贼人,能找到自己一行,能知道自己今日要逛哪条街,要走哪条路,说没有内应都不信。 “剿匪这样的小小功劳,想必朱家是看不上的。” “这一片的地图,咱们都看过。向东不到100公里,便是孜川州张万年大人驻扎的地方,去找他 。” “让他来剿匪。”他要抢朱家的军功! 宝哥儿说话沉着冷静,虽然被关在柴房中,可是神态泰然自若,丝毫不见慌张 。安陵宽三人被他感染,也逐渐定下心来。 不过,宝哥儿的想法毕竟太过大胆,从朱家手上抢军功,不亚于虎口夺食,这可真是……太爽了! 朱家带人在这里磨蹭了小半年都没做出一点成绩,而宝哥儿这次被绑,和朱家还脱不了关系,如果拿宝哥儿等人拼死得来的情报将这贼匪一锅端了,那简直太便宜他们了。 就是要让他们无功而返才行! 见没人反对,宝哥儿继续说:“不过眼前有一件难事。” “张万年大人,对于此地贼匪情况,并不知情。咱们若是想让此次剿匪与朱家毫无关系,就要保证张万能一举成功才是。” 宝哥儿言下之意,就是要留在这里,将贼匪情况都探明白再去报信。 安陵宽当即压低了声音说:“你们两个保护他离开,我留下探听。” 他最年长,又是大哥,理应如此。 宝哥儿心中感动,然而此举不可。 “我想,他一下抓了咱们四个,就是不确定,究竟谁的身份是皇子。若是咱们当中有人提前离去,那他们一定会认为,逃走的是皇子,留下的没有用的人质。” “那么留下的人,就危险了。” “况且,咱们年纪不大,合则兄弟齐心,合力断金,分则势单力薄危机重重。” “不如一起留在这里,彼此间有个照应。” 几人小声商议了一夜,也不觉得饿。 这伙贼人是为了皇子的身份而来,今日到的时候,已经太晚,况且还要给个下马威,因此没人来见他们。 最早明日,就会有人来“审问”他们的身份,宝哥儿等人决定先是都装作是皇子伴读,等到情况有变,再一口咬定自己是皇子,这样能拖延时间,还能保护自己少受一点伤害。 安陵宽年纪最长,和贼人打交道、套话的活交给他,崔云渡负责侦察粮食、清水和骆驼,得在离开之前,把这些物资搞定。 郑遇年记性好,负侦察附近地形和路线,本来此地地图也是他记得最熟,三日之后,要由他来领路,去往孜川州 。 至于宝哥儿自己,他坐镇中军,还要仔细想想,抢了朱家的军功之后,要如何收场。 第233章 沙丘之国(下) 以及到了孜川州,如何说动张万年出兵。 大舅舅虽然说遇到紧急情况,可以求助于张万年,可是这个紧急情况,包不包括自己想抢朱家的军功呢? 父皇给了张万年五千兵马,虽然有自由调度之权,可是张万年万一不敢呢? 宝哥儿心中想了好几个方案,最终几人在鸡叫之前,才一个接一个睡下。 睡不多久,又被人粗暴地叫醒。 宝哥儿四人,被带到一间大屋子内,上头有个人坐在虎皮毯上,一双眼睛十分有压迫感:“你们,哪个是皇子?” “说出来,可保其他人不死。”宝哥儿几人,按照先前的约定,一口咬死自己只是伴读,皇子生病,昨日没有出来 。 说来也巧,昨日宝哥儿亲自出手敲打骗人的壮汉时,方知我并没有阻拦,完全不符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印象,这也叫这位大当家的,对他们的话没有起疑。 见问不出什么话来,大当家的又换了一副面孔,将四人安排到一个干净的房间里,好吃好喝地招待起来。 宝哥儿等人,已经推测到他们会有这一步。 给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然后再给个巴掌。 他们的目标是“皇子”,在宝哥儿皇子身份暴露之前,或者在他们失去耐心之前,宝哥儿们都是安全的。 毕竟贼人还存了收买他们四个,叫他们出卖皇子的打算的。 崔云渡趁这个机会,要了许多食物和清水,一会说要洗澡,一会说要开小宴。 好在种种作为都符合贼人对京城公子哥儿的印象,倒是全都给了。 宝哥儿知道,大当家的笃信自己等人伴读的身份,想要先哄着自己四人得到些许情报。 于是在宝哥儿的授意下,安陵宽说了几个朱家的据点,贼人偷袭,果然满载而归。 而贼人这一去,也将方知我等人的目光引来。 自宝哥儿失踪以来,他们在那一片苦找,循着线索到了沙丘之外,可是对沙漠不熟悉,走错了四、五次之后,便不敢再进去。 这一次贼人满载而归,一定会回到大本营,他只需守株待兔就好了。 不敢带着宝哥儿几股亲兵,怕叫贼人发觉情况不对,反而狗急跳墙拿住宝哥儿撕票,方知我只带了十几个功夫极好的亲卫,打扮成商人的模样。 不过,这一趟,还带了两个人,就是梅香和卫临。 虽然知道他们都是皇子母妃的心腹,可是方知我还是认为他们二人来自京城,吃不了进沙漠的苦。 卫临毕竟是个男人,又是大夫,或许还有办法,可是梅香是个娇滴滴的宫女,比外面的小姐还娇生惯养,肯定不成的。 卫临拿命作保,方知我才带上了她,一路上,二人的手,再也没有分开。 一行人也不敢惊动旁人,跟着出来打头站的贼匪进了沙漠 。 这已经是宝哥儿“失踪”的第三日了,当看见远远一个州岛上有人影攒动时,方知我等人激动不已,勉强冷静下来,找了个地方,佯做休息,实则仔细观察。 宝哥儿等人还不知道方知我已经在外等候,几人这几天已经弄明白贼匪的情况,收拾了东西正准备去孜川州,就准备在今夜出发。 几人摸清了路线静悄悄出来,正和方知我几人撞了个对面。 来不及多说什么,趁贼人因为大胜官兵收获颇丰,正饮酒作乐没人顾得上他们 ,连忙飞速离开。 方知我则忙中抽空在贼人的饮水中放了许多蒙汗药。 若是平时,他们走江湖的定然能发觉,可是喝醉了就不一定了。 方知我等人来不及问,就被郑遇年一路牵着直奔孜川州。路上几人说话,宝哥儿才将自己的计划,与方知我说了一遍。 方知我这几个月已经见识了宝哥儿的人山和礼贤下士,见他有如此胆量和谋略,只有跟上一条路走到黑。 几人推测,等贼人发现自己等人已经离去,也要后半夜了,这时候他们可能已经到了孜川州 。 谁知第二天一早,才发现,夜里走错了路。 几人在沙漠中折腾了一天,等到了孜川州,已经又耽搁了一日了。 到了孜川州,验明身份后,宝哥儿亲自劝说,再加上安陵宇的嘱托,他终于决定出兵。 早在和安陵宇相交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有一天,自己会加入二皇子的阵营。 虽然张万年手上只有五千精兵,可是用来对付百十人的沙匪,已经绰绰有余。 先前朱家绵延战事几个月,一方面是不想彻底剿匪,另一个原因则是一直没摸清贼匪巢穴,不清楚他们的底细。 如今两个问题 ,都已经彻底解决,剿匪,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了。 张万年打定了主意,就火速出手,他一路带兵,如入无人之境,半天便将所有贼人捉拿归案,将州岛上的财物一一清点干净,而后临时造册给了宝哥儿。 宝哥儿看也不看,将册子依旧交还给他。 “张大人有功,何不写道折子回京,也好叫父皇知道你的功劳。” “本宫听说你的妻小都在京中,等这里结束了,便回去看看吧。” 这是要他回京做官的意思? 张万年一点头,自然不忘在折子上大书特书二皇子的骁勇无畏。 第234章 掌掴甄玉嬛(上) 谁知这两日,又发生了一件事情。 上个月,清河王玄清,就约了安陵宇六月十日小聚一回 ,如今予鸿失踪,安陵宇哪还有什么心思小聚? 于是便推拒了。 谁知道玄清竟然亲自跑到了安府,当然他只在安府门外的车轿内等待,叫安陵宇前去见他。 安陵宇一上马车,才发现,里面居然还坐着一个妙龄女子。 这是什么情况? 直到玄清点明来意,劝说安陵宇娶此女子为妻,安陵宇终于一声冷笑:“既然按照王爷所说,此女子如此出众,王爷何不纳入自己府中?” “怎么还舍得割爱?” 玄清的确有些意动,可是甄玉嬛千叮咛万嘱咐,说只有甄玉娆嫁给安陵宇,才能拉拢安家,将来他们生的儿子予涵继位,才会有更多支持。 到时候,甄玉嬛自己为皇太后,还答应了玄清,叫予涵认玄清为亚父,尊称为皇父摄政王。 玄清被这副未来的美好场景震撼到了,因此对甄玉娆,倒克制住了从前那份求色若渴的习性。 “欸,安大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我听说你的妻子只是一个厨娘,就算与你成婚,也整日抛头露面,丝毫没有闺秀气质。又怎么比得上郡夫人的女儿、昭媛娘娘的妹妹呢?” “你放心,甄小姐出身高贵,样貌不俗,与你最是登对了。” 安陵容从头到尾,都不曾看甄玉娆一眼。 听玄清这么说,一声冷笑:“既然这位甄小姐如此金贵,又怎么会落到我安家的门楣呢?” “恐怕她这样的人,非王孙子弟配不上吧?” 玄清没听出安陵宇的嘲讽,以为是他终于开窍了,忍不住一拍大腿:“正是!安大人你所言甚是!” “如果不是她父亲当年犯了错,如今还真的是非王孙子弟难以般配了。” 安陵宇心想,当年她父亲的犯的错,可是自己一手策划的呢。 这样的人,自己怎么会允许她走进自己生活? “清河王眼光不俗,臣无福消受。” “二殿下如今生死不知,臣,告退!” 说罢,决绝地走下马车。 甄玉娆毕竟只是十几岁的小女孩,有几分慌了,她抱住玄清的大手:“怎么办?王爷?” 玄清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打向马车内的小方桌:“哼,不识抬举的东西!” “就算你进了中书省 ,又怎么能和皇亲相比呢?” 他转头看见甄玉娆愁眉不展,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香腮:“小东西,怕什么,嗯?” “他不肯娶,可以叫你姐姐赐婚呐。” 毓璋宫内,陵容醒来时,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她已经很久没睡过这样好的觉了,这一刻醒来,简直有如重生。身子是轻盈的,脑袋是清醒的,就连目光,也格外清澈有神。 只是下一瞬。看见守在床边双眼通红的丁香,陵容顿时愣住了。 宝哥儿! 她的宝哥儿! 陵容猛地起身,顾不得绣鞋,匆匆忙忙就往外边跑,丁香赶忙去拦,却拦不住。 “菊清呢?” 奇怪,往常都是菊清守在自己身边的。 “菊清姐姐,菊清姐姐她……” “菊清怎么了?”陵容死死扣住丁香的肩膀,焦急发问。 一道苍老平缓的声音响起:“娘娘,菊清姑娘去仪元殿了。” 是芳缕。 陵容只是睡了两天,芳缕就好像苍老了许多。 “陛下,找菊清做什么?” 芳缕将陵容掺回绣榻,仔细解释道:“娘娘昏睡了两日,方才陛下刚好召菊清去问问娘娘的情况。” 自己的病,皆因宝哥儿而起,难道玄凌竟不知道么? 陵容才刚坐好,芳缕就径直跪下。 “娘娘,殿下危机当前,奴婢擅作主张,叫娘娘昏睡两日,请娘娘责罚!” 陵容溢出一丝苦笑:“罚?” “本宫罚嬷嬷太过心疼本宫的身体么?” “还是罚我自己,当初竟放了宝哥儿出宫?” 芳缕跪在陵容身前,语气严肃中又带着几分希冀:“娘娘,殿下失踪是七月初二的事情了,距今已经七天。” 陵容目光愣愣地,是啊,已经七天了。 如果宝哥儿出事,那也应该…… 不对! 陵容心中突然划过一丝强烈的预感! 如果贼人掳走宝哥儿,那么他们一定会将此事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利用宝哥儿皇子的身份,要挟军队不再剿匪。 如果是朱家的人暗害宝哥儿,那么他们一定会尽快传出宝哥儿的死讯,好让陵容无法翻身。 只是无论哪一种,都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毫无说服力。 那么,既然双方都没有拿出“证据”,是不是可以说明,宝哥儿既不在朱家的手中,也不在贼匪的手中? 那么,他会在哪里? 陵容心中掠过一丝窃喜,或许,宝哥儿尽管被贼人掳走,可还是留有一丝生机。 再看芳缕,显然,她也是这样想的,因此才做主,叫陵容先好好休息两日,再计来日。 二人正说着,却见菊清满面怒火地进来。 她不妨陵容已经清醒,一见陵容,立时又换了一副笑脸。 “娘娘,您终于醒了!” 陵容没有错过菊清表情一瞬间的变幻,任由菊清好好看过自己之后,问道:“怎么去了一趟仪元殿,就这样生气,谁给你委屈受了?” 菊清嗫嚅着,似乎有些不好说。 可是陵容、芳缕两双眼睛都盯着她,加之此事的确事关重大,于是实情交代:“娘娘,陛下的确召奴婢前去,问问娘娘今日的情况。” “可是,可是当时贞菀昭媛也在,她,她竟然请求陛下赐婚!” 赐婚? 不待陵容问,菊清一股脑全说了:“她想让甄家小姐嫁给安大人!” 陵容目光一凝,心中升起一股怒火。 “你回来的时候,甄玉嬛还在?” “是,奴婢听了一耳朵,她正要和陛下用晚膳呢。” 陵容点点头:“好,你帮我上妆。” 芳缕却拦下菊清的双手:“娘娘,事发紧急,不必上妆了。” 陵容看向镜子,尽管饱饱睡了两天, 可是连日来的焦虑还是在自己脸上留下了痕迹。玄凌最是好色,自己没有容貌作为依仗,怎么能行? 芳缕看出了陵容的担忧,劝慰道:“娘娘方才醒转,正是虚弱的时候,又惊闻噩耗,当然无心装扮。” “再者,此时贞菀昭媛越是得意,越是华贵,娘娘就越是要与之相反。” 陵容重重地点点头,斜挽一只追月流苏钗,系着月白披风,便搭着菊清的手,再次去了仪元殿。 陵容醒来的时间不长,消息还没有传遍后宫,因此众人还不知道,守在仪元殿外的小太监一见陵容,顿时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陵容不叫他通传,径自往里走。 外面守着的宫人们,一见陵容,纷纷张大嘴巴,可不知怎的,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陵容身姿纤窈,脚步轻盈,从月色之下而来,仿佛比从前更加美丽了。这样摄人心魄的美丽,令他们丧失了语言的能力。 玄凌抬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陵容。 “淑妃,你怎么来了?”玄凌连忙上前来迎,于是就冷落了下首的甄玉嬛。 她脸上闪过一丝不快,而后又变成了一丝得意的挑衅。 “珚珚,你昏睡两日,身子还弱,怎么到这里来了 ?” 玄凌十分关怀陵容的身子,只是一边问,一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叫陵容看见他与贞菀昭媛一起用膳,竟有些心虚。 陵容微微福身:“多谢陛下关怀,臣妾一切都好。” 甄玉嬛恰好贴上来:“陛下,既然娘娘来了,不如一用膳吧。” “今儿您特意要了臣妾爱吃的梅蕊燕窝汤呢。” “此汤是您为臣妾特制,从古籍上抄出的旧方子,淑妃娘娘还没尝过,不如一起吧?” 玄凌点点头,看向陵容。 陵容压下心中的不快,点点头:“如此,今日就麻烦昭媛了。” 三人一席,玄凌与陵容坐在上首,二甄玉嬛坐在下首。 玄凌与宫妃亲近之时,往往不喜欢有人跟在一边看着,因此方才是甄玉嬛伺候玄凌用膳。 这会子陵容来了,自然也是甄玉嬛伺候陵容用膳。 陵容冷眼瞧着甄玉嬛盛出一碗热汤,当着玄凌的面恭恭敬敬地呈上:“娘娘,请用。” 陵容嗯了一声,却没有接下。 甄玉嬛却有几分不自在:“娘娘莫不是不喜欢陛下制的古方汤饮?” 陵容道:“怎么昭媛看不懂本宫的意思,你盛了汤,放在一旁便是。” 甄玉嬛没想到陵容竟然真的把自己当宫女一样看待了,宫女是什么低贱的身份,竟然也敢和自己比? 她有意逞能:“是,臣妾毕竟从前没有伺候过妃子,不懂里面的规矩,还望娘娘多多海涵。” “不过,娘娘恐怕有所不知,咱们两家呀,马上要结亲了。” 陵容就是为这件事而来的,甄玉嬛一开口,正好撞在枪口上。 “本宫记得,本宫父亲已经故去多年,昭媛此话何意?” 第235章 掌掴甄玉嬛(下) 陵容竟是以为甄家要结亲的对象是自己的父亲。 陵容又十分诚恳地看向玄凌:“陛下,臣妾父母是结发夫妻,就算是昭媛家的女儿想嫁给父亲做阴婚,也只有做妾的份了。” 玄凌有几分尴尬,朝甄玉嬛一点下巴:“玉嬛,你和珚珚说。” 甄玉嬛心中的火都要冒出来了,自己的妹妹嫁给安比槐? 安比槐骨头都碎成渣了,安陵容怎么想的? 她还不好流露不满地表情,硬是将憋屈咽下,重启笑脸道:“淑妃娘娘想是误会了,臣妾说的是,家中小妹玉娆,和令兄长安大人。” 陵容面上顿时浮现出一丝困惑:“陛下,臣妾兄长,已经成婚了呀。” “况且,当初哥哥曾经发誓,一生只有嫂嫂一人,绝不纳妾。” “甄小姐到安家做妾的事情,想是不能了。” 甄玉嬛脸都要笑烂了,谁要做妾? 以色侍人者,能有几时好? 自己的妹妹,怎么会做妾? 她看着陵容苍白的神色,心中涌起一个恶毒的想法:“娘娘,想必您是误会了。” “小妹当然是给安大人做正妻了。” “至于安大人现在的妻子,出身低微,与他并不相配。” “臣妾已经请求陛下赐婚了,到时候,咱们就更加亲近了,不是吗?” 陵容听了,冷笑一声。 她站起身,走到甄玉嬛面前,向前微倾身子,朝着甄玉嬛那张得意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巴掌,将甄玉嬛狐假虎威的得意打了个稀碎。 陵容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甄玉嬛的脸瞬间浮肿了起来,上面顿时浮现出五根指痕,她不可置信地捂住半张脸:“淑妃,你,你怎么敢?” 陵容:“本宫自然敢!” “你出言不逊,冒犯本宫,本宫给你一巴掌都是轻的!” “这一掌,打的是你出言不逊,不敬四妃。” “啪”又是一声。 “这一掌,打的是你小人作乱,包藏祸心。” “啪”又是一声。 “这一掌,打的是你落井下石,用心险恶!” 陵容一边说,一边打,逼得甄玉嬛节节败退。 甄玉嬛的脸已经不能看,宫中有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不允许打脸。 罚什么都不会打脸,为的就是保存一份颜面,可是今天,陵容已经将甄玉嬛打得一丝颜面也没有。 甄玉嬛深吸一口气,她知道,眼前陵容淑妃的身份,她是一点都反抗不了的。于是看向玄凌:“陛下,淑妃当着您的面,都这样嚣张,臣妾委屈不算什么。可是,可是,她这样怎么对得起您从前对她的宠爱呢?” 陵容不甘示弱,不就是哭么,谁不会? “陛下明鉴,臣妾只是身不由己啊 。” “当年兄长已经发誓,若有二心,身首异处而死。” “甄家以幼女嫁与兄长,不就是逼着兄长变心易节,遭逢不幸之事吗?” “臣妾只给了甄玉嬛几巴掌,全是因为陛下宠爱她而臣妾不忍陛下伤心啊。” 玄凌想着陵容大病初愈地身体,并没有计较:“玉嬛是说过此事,当时朕就觉得不妥,便一直没答应。” 第236章 凯旋(上) 陵容朝玄凌感激一笑:“陛下能够谅解,臣妾感怀在心。” “毕竟,昭媛只是挨了几巴掌,而臣妾的哥哥很有可能要失去性命啊。” “臣妾的宝哥儿如今生死不明,此时此刻,臣妾已经经不起任何的失去了。” “还请陛下看在臣妾也是急怒攻心的份上,大人大量,不要与臣妾计较。” 玄凌十分满意陵容的懂事,他抬手,示意陵容不必下跪:“你才醒来,就不必如此多礼了。” “此事是玉嬛考虑不周。” 玄凌向甄玉嬛招招手,甄玉嬛歪着嘴走上前来。 “玉嬛,你妹妹找夫婿的事情,朕会放在心上,至于安卿,还是算了吧。” “淑妃说的话在理,你知错了吗?” 甄玉嬛看着安陵容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样子,一次又一次地叩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自己和安陵容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她不甘心! 既然她能收拾了胡蕴蓉,就一定有办法对付安陵容。 有了! 甄玉嬛心中终于找到一个办法,这才不甘不愿地出声:“臣妾离宫多年,规矩松懈了,淑妃娘娘见谅。” 陵容占理,当着玄凌的面,也敢抻着时间,看甄玉嬛艰难行礼 。 方才甄玉嬛就一直在伺候玄凌和陵容用膳,自己并没有吃上几口,刚刚又挨了几巴掌,自尊和体力的消耗,让她很快就站不住了。 陵容却还是没有理睬她 直到看见玄凌面上也有一丝不认同,陵容这才叫起:“昭媛既然知错,以后就要警醒些。” “否则本宫这次有时间教你规矩,下次就不一定了。” 甄玉嬛面上闪过一丝毒恨:“是,臣妾谨记娘娘教诲。” “不过臣妾想,既然娘娘这次能赶得上特意来教训臣妾,想必下次也能算好时间。” “娘娘昏睡都能及时赶来 ,又何必妄自菲薄呢?还叫陛下白白的担心了许久。” 言下之意,竟是说陵容先前的昏睡都是装的,只是为博玄凌的怜爱。 而此时能“恰好”出现在仪元殿,则是早有预谋。 陵容心想,就算装得又怎样 ,早有预谋又怎么样? 自己身为四妃,甄玉嬛连个妃都不是呢。 陵容:“谁教你想的这样刻毒的主意?” “昭媛,往常你也说你读书多,原来读的竟不是些正经书!” “你身在后宫,应当多读些讲孝悌忠信的书,明白些礼义廉耻的道理!” “这样,才不辜负陛下将你从甘露寺接回的恩宠。” “至于本宫,却不用你操心了。” 甄玉嬛死死低着头,她怕一抬头,就难以掩藏眼中的仇恨。胡蕴蓉当初嚣张,她可以忍得,因为胡蕴蓉出身毕竟不同 ;可是安陵容,一开始,她只是一个来自松阳县的乡下丫头啊! 甄玉嬛心中反复思量,今日挨了安陵容几个巴掌,外边的奴才肯定很快就会知道,那自己面子可就丢大了。 因此必须狠狠咬下安陵容一块肉,只有这样,自己才能保持往日的威风。 甄玉嬛在心中暗自给自己鼓劲,有纯元皇后的长相在,有甘露寺亲自探望的过往在,玄凌一定不会对自己坐视不理的。 甄玉嬛:“娘娘教训的是,臣妾心服口服。” “只是不知,娘娘自己是否如约做到?” 甄玉嬛不依不饶,陵容见招拆招:“昭媛说的是?” 甄玉嬛:“听说,娘娘宫中的宫女梅香,和太医卫临,来往甚密,不知娘娘,怎么看?” 梅香和卫临的关系,已经僵持多年。一个不远,始终等待,一个不近,逐渐退缩。自己冷眼旁观,实在可惜。 予鸿是陕甘时,自己一来相信二人的本事,而来也想给他们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这才叫这二人一起陪着一同前去 。 不过她二人的关系,一直未曾挑破,毓璋宫内都少有人知,甄玉嬛怎么会知道,难道自己身边有了内奸? 内奸会是谁?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是绝密的心腹,不应该啊。 陵容心里飞速盘转,嘴上却说:“昭媛这话从何说起?” “刺探本宫宫中的事情,可不是你的本分。” 甄玉嬛安当然没有真凭实据,她只是偶尔一次,看见卫临偶遇梅时,说了几句话看着梅香远去时的眼神。作为一个有过私情且一直不曾斩断的人,甄玉嬛对那种眼神,再熟悉不过了\/ 就算她猜错了又怎样? “淑妃娘娘,听说这次他们二人正好都在二殿下身边,说不定回来,就要为她二人赐婚了。” 陵容的确想为他们互相安排一个归宿,可是感情水到渠成和与甄玉嬛对峙之后的赐婚,意义完全不同。 甄玉嬛说破此事,就犹如好好的贡缎被刮出了细丝,虽不显眼,却着实恶心。 再有,从名义上说,宫中所有的女人,包括宫女,都是玄凌的人。 这件事,处理不好,就是卫临挑引宫女,或者宫女思春 。 连带着自己的名声,都有可能被毁。 可如是直接反驳,将来如果梅香真的和卫临在一起,又是一个把柄。 陵容不再去纠结毓璋宫有没有内奸,她幽幽开口:“陛下,臣妾有罪。” 玄凌略显几分失望的眼神落下,陵容继续说道:“去年,臣妾便有意为二人赐婚。” “可是宝哥儿还小,梅香舍不得他,也是只好搁下此事。因为没有结果,也久没有和陛下提及。” “如今,既然昭媛特意打听到了,不如就请陛下降下恩旨,给二人赐婚吧。” 玄凌倒不在乎一个梅香 ,宫里的宫女多了去了,梅香还不如玉嬛宫里的若红机灵呢。 可是,一想到陵容曾将要把梅香许给太医,玄凌就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快。 因此没有理会陵容的请求,甄玉嬛见状,继续火上浇油:“淑妃娘娘主意也太大了,方才这样用力地掌掴臣妾,臣妾不计较,可是想给宫女太医赐婚却不告知陛下,这也太辜负陛下对您的宠爱了。” “不知淑妃所为,对不对得起四妃的身份呢?” 第236章 凯旋(下) 玄凌还在,陵容不能不顾忌自己在玄凌心中的形象,面对甄玉嬛的咄咄逼人,她本就投鼠忌器,不想断了卫临和梅香的关系,一时间,竟落了下风。 玄凌的声音响起 :“淑妃,赐婚宫女和太医,不是你可以擅作主张的事情。” 梅香和卫临,为自己付出多年,从自己还是一个小选侍的时候,就死死跟着自己,十年来忠心耿耿,无怨无尤。 陵容此时当然可以立刻撇清二人的关系,可是如此一来,梅香和卫临将再无可能。 宝哥儿生死不明,梅香和卫临的消息也一直没有,可是尽管这样,陵容也不能勉强自己做不愿意做、不能做的事情。 在宫中,她机关算尽,那是为了生存,可是梅香和卫临,也是自己的家人、亲人,陵容不会放弃她们。 见陵容没有反驳,玄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甄玉嬛见状,连忙说:“陛下,宫女与太医之间的事情,可大可小。” “不如看在淑妃伺候您多年的份上,就原谅他二人的私情吧。” 玄凌道:“那依你,该如何处置呢?” 甄玉嬛心口怦怦直跳,终于有一天,自己也可以处置安陵容了吗? 她不可置信,而后又慢慢得意了起来:“陛下,按照宫规,宫女赐婚,须得陛下、皇后娘娘或是有权处置宫务的娘娘牵头,才能算准。” “其他人,是没有这个权利的。” “淑妃娘娘恃宠生娇,僭越宫权,理应责罚。” 见玄凌没有反对,甄玉嬛心里送了一口气,又对着安陵容说“淑妃娘娘,陛下问臣妾的意思,臣妾按宫规直言,娘娘可不要记恨臣妾。” 陵容看着甄玉嬛小人得志的样子,面色不改:“有昭媛谨守宫规,大周后宫必定固若金汤,一只蝴蝶都飞不进来。” 甄玉嬛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显然想到了乾元十四年,自己以蝴蝶祈福,众人却都前去看陵容生子的事情了。那冻死一地的蝴蝶,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从此,甄玉嬛就开始厌恶蝴蝶 。 她拧出一个笑容:“淑妃娘娘,事到如今,又何必嘴硬呢?” “你放心,就算陛下真的罚你,我也会看在从前的姐妹之情,对你多加关照的 。” 陵容直接拒绝:“昭媛慎言,本宫与你,早已不是姐妹,更无姐妹之情。” 甄玉嬛笑容不改:“如此,就不要怪姐姐我不留情面了。” 她转而向玄凌道:“陛下,淑妃目无宫规,妄自尊大,不敬帝后,苛待宫嫔,私自应允宫女太医婚事,桩桩件件,实在难容 。” “臣妾以为,应当褫夺封号,降为妃位!” 玄凌没想到甄玉嬛竟然真的说了出来——他生气不假,可是还没到惩罚的程度,他的本意,是要甄玉嬛从中斡旋,不叫事情太难看。 真是自作主张。 甄玉嬛话音刚落,得意万分,玄凌方才的怒火不是假的,她就要借此机会,将陵容置于死地。 玄凌亲口给了她决定的权利,那自己当然不能轻易放过。 陛下金口玉言,此时已经不好反对,那么安陵容就只有变成安妃了。 玄凌没有说话,陵容也没有说话。 甄玉嬛的心,越跳越快,就在快要蹦出腔子的那一刻,小连子从殿外屁滚尿流地爬了进来。 “陛下!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陛下,陕甘八百里加急文书来了!” 朝事当前,甄玉嬛的话不能再说下去。 小连子一向规矩,这样慌乱的样子,陵容还是头一次见。 陕甘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就让他这样激动,莫非是出什么事了? 见小连子冲她微不可察地点点头,陵容心中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难道是宝哥儿找到了! 陵容心里着急,可是她却不能看奏折,只能等玄凌看过之后,告诉她听。 谁知玄凌越看越快,最后哈哈大笑出声,他将奏折重重摔在桌案上,十分潇洒得意:“珚珚,咱们儿子出息了!” 是宝哥儿的消息! 陵容激动不已,她顾不上方才的龃龉,扯着玄凌的袖子问:“陛下,信里怎么说 ?” “我的宝哥儿怎么样了?” 玄凌扶着陵容的腰,不叫她因为太过激动而站不住,他用另一只手拍拍陵容的背,示意她冷静些 ,而后才说:“咱们都小瞧这小子了!” “他被贼人掳去不假,可是他胆大心细,带着几个小伴读,在贼穴中待了三日,探清楚地形地貌和贼人情况之后,直奔孜川州,找在那里查私盐私茶的张万年,不过半日,便将那伙人全部擒住。” “哈哈哈哈,他给朕立了大功。” 玄凌欢喜极了,看向陵容的眼神满是柔波:“珚珚,朕要谢谢你,你将宝哥儿教养地极好。” 陵容听着玄凌的描述,仿佛也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虎口脱险。 宝哥儿才八九岁的孩子,被掳走心里有多害怕,几个半大的孩子待在土匪窝,该有多害怕?暗中查探敌情,这又是何等的毅力。 沙洲缺水少粮,环境险恶,不知道宝哥儿吃了多少苦。 陵容明明是笑着的,明明是高兴的,眼泪却慢慢掉了下来。 玄凌将玄凌拉在怀中,细细哄着:“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哭?” 陵容心里恨得不行,如果不是玄凌,宝哥儿根本不必受苦,可是她又不能像先前对甄玉嬛那样对待玄凌,只好一口咬在了玄凌的肩膀上。 七月衣衫轻薄,玄凌吃痛,却没有推开,也没有怪罪,甚至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还是陵容咬了会子,自己觉得不妥,才慢慢松开。 平复了心情,她问小连子:“既然贼人已经抓捕归位,那么宝哥儿何时回来?” 小连子看了一眼玄凌,玄凌道:“娘娘问话,但说无妨。” 小连子:“回娘娘,今日便启程了。” “大军开拔,按照行军速度,应当三四日便可回京。” 陵容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再有三四日,自己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宝哥儿了? 第237章 班师回朝(上) 玄凌得意极了,和陵容说了两句,又拿起奏折来看。 折子是张万年写的,贼寇也是张万年打下的,和当初玄凌派兵出征的朱家,毫无关系。 尽管宝哥儿回朝的喜讯还未散去,可是陵容已经嗅到一丝不对劲。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陵容甚至猜测,恐怕没有宝哥儿的配合,这次掳走皇子的事件,不会这么顺利。 宝哥儿太心急太疯狂了,居然用皇子的性命去抢朱家的军功! 若有万一,他有没有想过自己和英哥儿呢? 陵容心里有些乱,这些都是她的猜测,一切的真相,只有等宝哥儿回来,才能细细盘问。 可是现在,陵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玄凌和折子。 她想透过织金底子的奏折封皮看出里面关于宝哥儿的只言片语,她想从玄凌的表情,看出宝哥儿一路的悲欢喜乐。 大概是陵容的目光太过急切,玄凌为这样的慈母心肠牵动,想到了宝哥儿出宫的那晚,陵容站在月下的身影。 他挥挥手,小连子便十分懂事地退下。 而甄玉嬛还在。 自从小连子进来宣告二殿下生还的消息,甄玉嬛就彻底沦为了背景,玄凌和陵容之间的激动、紧张、担忧、骄傲,全都与她无关。 明明方才,差一点就能让安陵容和自己一样了。 甄玉嬛心中不甘,不过她虽然难以接受二殿下予鸿还活着的消息,但是却也不想错过这窥探朝政的机会。 因此玄凌示意旁人退下时,甄玉嬛硬是低着头,装作不知。 陵容看见了,本想亲自开口叫甄玉嬛退下。 不知怎地,她轻轻一扯玄凌的袖子,往甄玉嬛那里飘了一个眼神,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 玄凌意会,对甄玉嬛就有几分不耐烦:“玉嬛,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先退下吧。” 甄玉嬛简直要把嘴巴咬破,什么叫没自己什么事了,难道自己很多余吗?? 她可是有着纯元皇后一样的面容啊! 怎么会多余呢? 见甄玉嬛迟迟不动,玄凌终于耐心告罄:“昭媛,退下吧。” “方才你听见的前朝之事,绝不可传扬出去,否则,朕也要按宫规处置。” 甄玉嬛心里一激灵,讪讪应下。 她再猖狂,也知道后宫不得干政是一条底线。 甄玉嬛一走,玄凌就对陵容说:“珚珚,朕知道,这些时日委屈你了。” 陵容经此一事,对玄凌已经 不再抱有幻想。若说从前,玄凌的温柔小意,还能令陵容有几分动摇,可是如今,陵容已经彻底确定了一件事,玄凌已经逐渐成为自己和宝哥儿的威胁。 然而,越是清醒,此时此刻,就越是要继续遵循宫中的生存法则。 “四郎,我的确恨过、怨过,最急的时候,甚至想到青田县去。” 玄凌的手紧紧握着陵容的手,听到陵容想去青田县时,顿时紧了力道。 陵容微微吃痛,却没有挣开,她继续说:“有时候,臣妾也想过,如果宝哥儿是个普通孩子,是不是就不会经历这些了?” 玄凌怔仲一瞬,这样想要出宫不受拘束的想法,也曾有人对自己说过。 不过,那时候,那个人是天真无忧,而眼前的陵容,却经历了太多。 至于宝哥儿,想到另个一出世就没了呼吸的孩子,玄凌咬了咬牙说:“宝哥儿,等这次回来,你们好好相聚吧” 听这话的意思,莫不是将来宝哥儿还要出宫? 陵容心中一急,就问了出来。 玄凌:“宝哥儿也是朕的儿子,朕自有安排。” 陵容知道,玄凌这样说,就是摆明了不能告知自己的意思。她现在心里其实很混乱,连月来的担惊受怕,已经消耗了她太多的精神。 玄凌见陵容面上尤有几分后怕,便将奏折递来。 “张万年写的折子,你看看吧。” 陵容惊喜万分地抬头,如果真的能亲眼看一下折子上如何写的,那可比听玄凌转述明白多了。 “多谢陛下!” 陵容匆匆谢过,便沉浸到张万年的奏折中了。 她神色专注,将折子看了好几遍,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轻笑,一会儿叹息 。 玄凌却在看她。 陵容细细看了几遍,几乎能将这短短几百字背过。毕竟是奏折,她不好耽搁太久,看过之后,便将折子合上,放回案头处。 玄凌道:“这次实在痛快,朕想,宝哥儿立了大功,朕要好好封赏他!” “珚珚,封他为燕王如何?” 封王? 陵容自然乐见自己儿子封王成圣,可是,宝哥儿本就被皇后太后忌惮,单单是宝哥儿封王,恐怕…… 陵容收拾好心情,噙着一抹笑,柔声道:“臣妾代宝哥儿谢过陛下恩宠。” “可是大殿下也一路辛苦,陛下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宝哥儿最重孝道,若是长兄没有风封赏,恐怕他的封赏,也是万万不敢要的。” 玄凌点点头:“你和宝哥儿的心意,朕知道 。” “如此,便将他们二人一同封王。” 陵容本想同意,不过转念一想,只有自己的宝哥儿和予漓封王,还是太惹眼,旁人一下就能联想到此次青田县事件。 不如…… “陛下,宫中皇子众多,三皇子虽然才三岁,可也已经立住了,不能不算上他。” 玄凌:“你说得对,你最近受了委屈,咱们澈儿也不能忘了。” 予澈、予沐、予涵三个彼此之间只差一两个月,若是按照玄凌的意思,也给予澈封王的话,那么予沐和予涵,也不会缺席。 陵容不在乎这些,天底下那么多王爷,有多少是名副其实的? 不过,既然连甄玉嬛的予涵都能封王,那么予沣可不能忘了。 “陛下,既然予澈那样的襁褓小儿都能得此恩宠,那么予沣呢?” 玄凌心情好极了,朗声笑道:“朕知道你的意思,虽然老七才几个月大,不过朕会放在心上。” “先前答应了宁充仪的晋封,也不会忘了。” 想到玉如的晋封,陵容又有了一个心思:“陛下,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臣妾入宫十年,许多姐妹都已经故去,不知陛下可否趁着此次大喜,恩泽众姐妹,叫她们在地下也能与大周同庆?” 第238章 班师回朝(下) 玄凌脑海中浮现了几个女子或张扬明艳或小意温柔的影子,点点头:“珚珚,还是你想得细。” 陵容知道,恐怕玄凌早已经忘了这些人了,不过她也不戳破:“陛下,那臣妾就代众姐妹、代玉如,先谢过陛下了。” 玄凌伸手将陵容扶起:“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陵容听了,面上一红:“陛下,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玄凌:“那天晚上,朕全都听到了。” “你的心愿,也是朕的心愿。” 陵容不会在这个时候扫兴,她流露处一丝羞红,赧颜道:“那天晚上臣妾睡不着,陛下竟然取笑臣妾。” 玄凌没看看陵容,而是看向远方:“其实朕很想能有个人说说心里话。” 陵容握着玄凌的手:“臣妾不才,愿待陛下如明月。” 玄凌道:“此事之后,朕准备赐你协理后宫之权。你那个丫头和太医的事情,你就自己做主吧。” 陵容有几分纠结,其实她想做什么,通过贤妃、德妃便可,有了宫权,反而容易惹人目光。只是梅香的事情做不得准,才叫甄玉嬛拿住。 宫权到底要不要,陵容还没下定决心。太后还没死,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掉以轻心。 “陛下,臣妾向来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如今宝哥儿回来,英哥儿还小,臣妾所有精力,全在他们身上了。” “再说宫务有贤妃、德妃姐姐协助皇后娘娘,难道还不够吗?” “若是陛下觉得她们办事不利,臣妾都要为两位姐姐叫屈呢。” 玄凌轻轻一拧陵容香腮:“既然你不愿意,那就搁下再议吧。” “不过,朕给你一个特许,梅香和卫临之间,究竟如何,全看你自己做主。” 陵容喜不自胜:“多谢陛下。” 甄玉嬛自仪元殿出来,就一路憋屈地回了棠梨宫。 她死死捂着两边的脸,不叫别人看到一点巴掌指痕。 可是毕竟纸里包不住火,宫人们都听见了仪元殿的动静,对于里面发生的事情,不可谓不好奇。 前朝奏折的内容不敢窥探,对于后妃之间争风吃醋的事情,却格外关注。 眼看甄玉嬛捂着脸出来,一时间宫里说什么的都有。 流传最广的一个猜测则是:仪元殿中,贞菀昭媛得罪了淑妃,被陛下亲自教训了。 是陛下为了正公众风气,不满贞菀昭媛言语僭越,这才在情急之下伤了她的脸面。 甄玉嬛听见这消息的时候,正在用冰块敷脸。 她想说陛下才没有这样对自己,他才舍不得,可若是动手的不是陛下,那大家就只能往安陵容那处猜测了。 陛下打的,总比安陵容打的好。 甄玉嬛仔细计较,强忍着心中恶气,任由流言揣测。 她现在最怕的是留疤。 宫中女子皆有蓄甲的习惯,得宠妃子的护甲更是花样万千 。 陵容一用力,顿时刮破了甄玉嬛的脸皮。在仪元殿上不觉得,一出来就感受到了火辣辣的疼。 若是破相了可怎么办? 甄玉嬛心中着急,没有这张脸,她拿什么得宠?经锦汐提醒,才想到了当时自己用过的舒痕胶。 那时候是被猫爪抓过,用了舒痕胶,竟是一点疤痕也没留。 不过,那都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舒痕胶还有一些膏体,却已经不能再用。 只能找李青来看出当中成分配料,按照这方子,重新配一盒。 李青得了甄玉嬛的召唤,连忙屁滚尿流地到了棠梨宫。 甄玉嬛未出宫时,因为一次胆大包天的逾矩,李青彻底和甄玉嬛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后来在甘露寺的时候,李青满心以为自己可以的得到一个弃妃,开始自己家中一个、外面一个 的好日子,谁知甄玉嬛只是将自己身边的丫鬟如碧安排给了他。 一开始,李青还有所不满,可是如碧也称得上是一个美人,李青只管有的吃,也不不挑剔了。 直到甄玉嬛再次回宫,李青才始觉后怕。 掌管甄玉嬛的胎脉,帮忙造假月份,李青和甄玉嬛已经无法切割。 今天一听甄玉嬛召见,虽然害怕,但是更多的是兴奋。他已经发现,有时候,甄玉嬛越是胆大妄为,后面就越是受宠。 因为甄玉嬛之故,他在太医院也极是受人追捧,连徒弟都收了三个,要知道,卫临也才收了两个呢。 李青先是瞥了一眼如碧,见她还是甘露寺的样子,才挑起一抹坏笑。 看见甄玉嬛的身影过来,又很快止住。 接过那小小圆钵,李青仔细闻了闻,又挑出一块膏体,仔细撵开看。 这膏子用料十分精细,配方复杂,李青只能看出其中一部分配料,却不知道其中比例究竟如何。正在发愁时,突然闻到一个熟悉的味道,是麝香! 这个膏子里面有麝香! 李青慌忙禀报。 甄玉嬛和崔锦汐对视一眼,顿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甄玉嬛这里因为舒痕胶之事蠢蠢欲动,先前有孕被封为小仪的吴氏,却因为夏日贪凉,多用了几次湃过的瓜果,在一个夜里小产了。 玄凌本就看重她这一胎多过祺婕妤的,听闻噩耗,亦是十分惋惜。 不过吴小仪之事,是她自己不小心,与人无尤,玄凌虽然可惜,却也觉得是吴小仪不会保养身子,没把皇嗣当一回事。 可是,谁又知道,吴小仪湃过瓜果的水里面,同样有一股轻微的麝香气味呢? 陵容知道吴小仪的小产绝没有这样简单,于是暗中派人去查探。 只可惜那水用一次倒一次,几乎抓不到证据。 陵容并不心急,吴小仪这一胎没抓住,还有祺婕妤,还有正在服药的余容娘子和滟贵人。 也许是老天听到了陵容的呼喊,这一次,她是想什么来什么。 三日后,宝哥儿和大军一起回朝了。 陵容激动的一夜未睡,只想把自己的儿子拉过来好好瞧瞧。 可是上午要阅兵,要汇报朝事,要回话,要给太后和皇后请安,直到下午,陵容才带着宝哥儿回了毓璋宫。 第239章 母子再见(上) “儿子不孝,给母亲请安!” 一进毓璋宫,宝哥儿就十分懂事乖巧地跪下,他这一跪,陵容就算生气,也不好发作了。 陵容看着宝哥儿的发顶,当初二月走的,原说只两三个月,谁知竟然去了快半年。 陵容仔细打量自己年幼的儿子,惊觉他稚气的皮囊下,有着不符合年龄的谋算和狠厉。 有时候,因为是自己儿子的缘故,从一个母亲的角度看来,宝哥儿只是有些老成有些内敛罢了,可是如果离得远一点,陵容从没见过敢拿自己做诱饵的孩子! 宝哥儿,一早就知道朱家带兵,对他没安好心,于是硬是撑着,将此次平乱的功劳给了张万年。 而张万年,又怎么会那么巧,刚好在孜川督察? 也许,哥哥和宝哥儿之间,还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陵容看了一眼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的儿子,无奈道:“你不必给我请安。” “应该你上座,我给你请安才是。” 宝哥儿一听,就知道自己母亲还在生气,于是他朝旁边一看 ,小钱子立马支开旁边的人,只留下这对母子说话。 “娘,其实,儿子当初走的时候,只是为防万一做了另一重准备。” “如果一切顺利,根本用不到。” 陵容道 :“你的准备,就是以自己为饵吗?” 宝哥儿赶忙解释:“娘,其实我们早就仔细看过那里的地图,平日里出门闲逛,也是为了熟悉当地地形提前排兵布阵 ……” 宝哥儿越解释,陵容越生气。 “你且从实招来!” 宝哥儿瘪瘪嘴,开始从头解释。 原来,当初宝哥儿几个在崇文馆时对朝政就极是敏感,因此时常寻了机会到宫外安家去,和安陵宽一起谈论朝政。 正是因此,才对青田县县令死于沙匪一事,心生疑窦。 后来,正好玄凌有意叫皇子监军,宝哥儿便与哥哥打了招呼,叫他不要真的反对,更是自己提出种种需求,在确定真的要随军督察之后,请哥哥安排了人接应 。 方知我就是其中一个。 宝哥儿说,他之所以一定要去青田县,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可以与趁机崔老将军见上一面。 这次回京,崔老将军的一千亲兵,就跟着一起回来了,显然,这一千人,就是崔老将军送给宝哥儿的。 是属于宝哥儿的私兵,偏偏还挂在崔云渡的名下,一切合理地很,叫人挑不出毛病。 至于郑遇年,则被宝哥儿安排了另一个艰巨的任务——将一路所行遇到的关卡,全都记录在册 ,这就是宝哥儿他们亲自制成的边防图 。 后来加入的安陵宽,则负责细细考察当地风土人情、物候特产。几个人分工明确,通力合作,在青田县逛了几个月,便以青田县为锚点,将半个陕甘摸清了六分 。 他们在青田县内,还做了几件惩恶扬善、打抱不平的好事,处理了几个为富不仁鱼肉百姓的奸商,在当地修建了几处收留鳏寡孤独的善义堂,当街斩杀了为祸一方的地痞流氓,在当地留下了很好的名声。 至于带去的小钱子卫临等人,也叫宝哥儿彻底收服。哥哥安排的皇商妹夫,也和宝哥儿正式见了一面。 相比于一路平安顺遂的予漓,宝哥儿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陵容:“宝哥儿,娘知道你的心事,可是你才八岁,娘不想你这样累。” 宝哥儿:“儿子不说,就是不想娘跟着受累。” 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终于有了小孩子的稚气:“娘你放心,下次儿子一定跟您说!” 陵容不想去计较他口中的“下此”,她崩了半天冷脸,终于忍不住把宝哥儿搂在怀里,上下摸索着,要将这五个月的思念,全部发泄出来。 一上手才发现,不过半年,宝哥儿就瘦了不少,个子也抽条地的,长了许多。 当初离宫时,宝哥儿才到陵容胸口,如今已经快到肩头了。 就连一张小脸,也不是养在皇宫的细皮嫩肉,变黑了许多,也粗粝了许多。 这大概都是被掳走的时候,才被晒成这样的。 陵容又是一阵心急,又问起被掳走的事情。 宝哥儿这会一五一十答得倒干脆:“那伙贼匪知道我在城里的踪迹,于是提前埋伏了,将旁人引开,把我们几个孩子捉住。” “不过方师傅很机灵老练,顿时就察觉不对,他一路跟到了贼穴,但是贼人太多,不好正面硬碰,他只好回去找救兵。” “只留下我和大,小舅舅和遇年、云渡,谁知方师傅才刚走,那伙贼人也要出发,原来他们停的只是其中一个据点,真正的大本营,还在沙漠深处。”宝哥儿险些吐出结拜的大哥安陵宽,慌忙改叫了小舅舅,好在陵容没听发现异常。 陵容听得心惊:“所以,你就去了?” “是,大军苦找贼穴几个月,始终不得法门,儿子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知道陵容着急,宝哥儿赶紧解释:“我们身上都贴身带了银票和盐块,又熟知地形,一路顺利,没发生什么。” 陵容看见宝哥儿耳边的指甲大的伤痕,知道自己儿子又没说真话。 罢了。 由他去吧。 陵容不再问宝哥儿那些让自己生气的事情,而是将他搂在怀里,拉着不放手,宝哥儿都被她看得羞红了脸。 “娘,我在长大了,以后,以后能不能不叫儿子小名了。” “儿子很快就要封王了,哪有王爷还叫宝哥儿的?” 陵容心里一紧,玄凌前几日才说要封王,怎么这么快? 而且,宝哥儿自己还知道? “你父皇怎么跟你说的?” 宝哥儿知道陵容在意此事,忙说:“父皇是当着儿子和大哥的面说的,他还说,大哥封齐王,儿子封燕王。” “不过暂时不行礼,也不下旨,因为三弟四弟等的封号,还没拟定。” 陵容心想,看来,玄凌是将自己建议所有皇子都册封的建议,听进去了。 不过,宝哥儿和予漓的封号说的这样明白,难道玄凌一早就在想着此事了? 以玄凌的性格,既然当初决定只封齐王和燕王,又怎会因为自己一家之言,而决定给其他皇子册封? 第240章 母子再见(下) 陵容与宝哥儿对视一眼,不禁同时出声:“幸好一起册封。” 同样监军,宝哥儿立功,予漓碌碌无为,宝哥儿真正做到了体察民情,细致入微,予漓却久坐高台养尊处优。 如今宝哥儿更是实际上剿匪的头号功臣,如果只册封他和予漓,太后看得明白,一定会出手。 朱家,陵容不怕,当初他朱家也是只普通官宦人家罢了。 皇后,陵容也不怕,这些年,她敬的只是皇后这个位置。皇后的结局 ,早已无从更改,陵容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引导她犯下更多的错误,避免最后的“饶她一命”。 胡蕴蓉、甄玉嬛,更是早已不是陵容眼中的对手。 在整个后宫,真正与陵容为敌的,只有太后。 只要太后在,她说的话,玄凌就不能不听。 有太后在,陵容就要苦苦维持后宫局势,让自己既不籍籍无名任人欺辱,也不能过于高调惹眼,必要的时候,还要表现出宠妃的不顾大局、不识大体。 太后,可以容忍宠妃,从前的华妃等人,就是旧例,但是绝不会容得下一个对后位有威胁的女子。 太后,就是悬在陵容心上的一把剑,一把随时随地可以置自己于死地的利剑。 可是,颐宁宫有竹息那些老人在,简直固若金汤。芳若虽然不能成事,可以利用 ,可是她实在接触不到颐宁宫内的具体情况。 唯一有些交情的谦妃,陵容真是用了大功夫来结交。 送封号,送位份,送孩子。 聊感情 ,聊过去,聊孩子。 五年来,陵容与谦妃的关系 ,已经十分稳固 。 当初怀英哥儿的时候,她被胡蕴蓉几人联合刁难,谦妃在太后面前都仗义执言,对得起陵容多年来的亲近。 与谦妃结交,当初虽是为了在太后面前有个说得上的话的人,但是这几年的来往,也是真心的。 更不用说有了和睦之后,谦妃整个人都不再是从前那样看破红尘的样子,变得有人情味多了。 当初陵容选择将和睦交待给谦妃抚养,除了自己的原因,还有则是谦妃无子,对和睦一定视如己出。 和睦在谦妃身边,能得到完全的母爱,这样对幼年离开生母的和睦,也是一种补偿。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陵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胡蕴蓉私制皇后制服的事情,还有许多疑点,说不定哪一天晋康翁主往宫里一哭,胡蕴蓉又摇身一变,重回九嫔之位了。 因此和睦更不能养在自己身边——谦妃无子,已经下旨叫她抚养和睦,又怎能忍心将她们分开? 这些都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最起码,现在的胡良娣安安分分的,倒是才从去锦宫附近出来的沈眉庄,小动作十分地多。 她一出来,位份还没恢复,就往颐宁宫去请安 。 当初太后宠爱沈眉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沈眉庄肯为她割肉入药。 太后笃信血肉养生之说,几次病入膏肓,都是引用了沈眉庄的血药才被拉回鬼门关,这就是沈眉庄在太后那里,荣宠不衰的原因。 这个秘密,还是谦妃告诉陵容的。 沈眉庄拜见太后拜对了,进去时是沈官女子,出来时就是沈贵人了,虽然不如当初入宫时位份,但是沈眉庄已经十分满足了。 她这次倒是很乐观,快进了去锦宫,还能再次回来 ,拜入太后门下获封贵人,被贬之后,也只有自己的好姐妹甄玉嬛有这样的待遇了。 说不定,她二人都是天选之人,将来还能做太后。 沈眉庄越想越美,忍不住笑出了声,却看见李长垂涎的目光 。 沈眉庄心中有几分嫌弃,跟太监再好,也生不出儿子,没有儿子,她怎么做太后? 沈眉庄终成贵人,在棠梨宫说话时,仗着和甄玉嬛交情不浅,坐在了滟贵人上首。 滟贵人虽然出身低微,可是对宫中规矩却十分熟悉 ,最起码,有封号的妃子可以骄行众人这句话,不是假的,否则她何以忍受“滟”字为封号? 这忍辱负重的封号,在沈眉庄面前失去了效力 ,滟贵人冷艳的脸慢慢露出一丝笑容,双手不经意地抚过小腹。 陵容这几天忙着把大儿子养胖,却也没错过宫中的风吹草动。 滟贵人有孕,从前的受胎药,就不必喝了 。 陵容心里默默盘算,滟贵人有孕,那大概余容娘子也差不多了;三皇子封王,她母亲还只是容华之身,为着皇子的面子,最起码可以封为婕妤;而文婕妤徐燕宜,或许也能借着五皇子封王之事,再次晋封,不过,这也看她所投靠的甄玉嬛大不大方、容不容得下了。 这一年本是选秀之年,因为陕甘之事,便耽搁了。 听说各王府准备推荐美人入宫,倒省了玄凌自己费心采选。 新人入宫,襄贵嫔倒是可以往上晋晋了,还有玉如,答应了她的宁妃之位,也要让玄凌办成才是。 陵容这里晋封的人不少,她深谙平衡之术,自己和甄玉嬛这里均有晋封之人,皇后可不会轻易应允。 不过,这些晋封的理由,都无从拒绝,那么皇后一定会找几个自己的亲信。 祺婕妤有孕,已经三四个月大小,该有的晋封和赏赐已经给过一次了,而方嫔如今恩宠一直平平,虽因为插花的缘故,后来勉强晋封为顺仪,却也止步于此了。 皇后身边能用的,除了她二人,也就剩下育有皇子的杨容华,不过杨容华有三皇子,皇后不一定放心,等闲不会主动提及。 陵容翻过身,继续想,没想到正碰上玄凌的身躯。 这几日,玄凌几乎只在皇后、贤妃、德妃和陵容四人宫中歇息,皇后等人早已不侍寝多年,真正和玄凌一起的,只有陵容。 陵容的动作没有瞒过玄凌,黑暗中,玄凌的手开始不老实。 陵容一开始还忍着,后来狂风暴雨铺天盖地落下时,她也只好在风雨中尽情了。 陵容本还想留些精力,好好厘清身边可用之人,谁知玄凌后来又换了一个动作,陵容从来没有尝试过,只觉得心口砰砰地跳,再后来,陵容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第241章 善良的陵容(上) 陵容那里的消息来得快,可是滟贵人却十分谨慎,又隔了半个月,确定有孕之事千真万确才爆出来 。 太后不喜欢滟贵人,可她在玄凌那里却十分受宠,此次滟贵人有孕,一下便冲淡了先前吴小仪小产的阴云,玄凌大喜,当即将滟贵人晋封为滟小媛,又赐下许多珍玩,一时间,滟小媛风头无两。 宫众人都知道她冷艳傲慢的性子,滟小媛有孕,说酸话的反而不多。 只有沈眉庄,心中有些不爽利。 在甄玉嬛这一派系中,甄玉嬛自然是无可非议的领头羊,徐婕妤次之,不过她为人平淡又身子孱弱,极好说话。 在往下,便是沈眉庄、滟小媛和余容娘子。 沈眉庄想,就算凭着自己从前的风光和与甄玉嬛的闺蜜交情,这个实际上的二把手,都应该是自己的位置。 没想到滟小媛有孕晋封 ,彻底将她的美梦击碎。 孩子! 她现在疯狂地想要一个孩子! 可是,玄凌根本不召她侍寝,她自己空着急也没有用! 没办法,她只好看向李长 ,有个孩子,李长也能有一个保障不是? 这样秘辛的事情,她只能和李长商议。当初被她放弃的采星采月,已经死在了浣衣局。 她二人本是忠心的,在浣衣局还惦记着沈眉庄,知道沈眉庄多次叫她们偷取贵人送来的华贵宫装,才导致事情败露。 采星采月惦记着当初的一点情谊,始终没有供出沈眉庄,却害死了她们自己 。 沈眉庄难过了一会,却在李长安慰之后,便抛诸脑后了。 前朝之中,关于诸位皇子封王一事,又吵了起来。 不为别的,而是为了封号。 大周的王爷只有美封,没有食邑,因此赐下什么的封号,就格外重要。 当初隆庆帝给几个儿子的封号,都是双字,实际上,取的是郡县的大小,后来玄凌继位,因为忌惮兄弟的缘故,并没有抬封,因此他们虽也是王爷,但若细究起来,却只能算是郡王爷。 不过,这次赐封的是自己的儿子,玄凌就大方了许多,一开口,就是要封正儿八经的王爷。 大周王爷,以国名为号,国名有大小,王爷之尊便有高低。 予漓封齐王,一个齐字,就尽显嫡长子的身份。 齐字本是中原儒礼文化的发源地,历史悠久,地位独特,因此皇后虽然不满诸皇子一同封王,但是因为予漓的封号实在出众,她便没有反对。 燕地,幅员辽阔,占地最广,与西北赫赫接壤,想到这次予鸿获封的原油,被赐下燕王的封号,并不令人意外。 至于剩下的皇子,尽管年纪都十分幼小,但是考虑到其生母的位份和母家的地位,众人对于封号一事,还是争吵许久。 最终传回宫中的旨意则是,将三皇子予沛,册封为韩王;四皇子予澈,册封为楚王;五皇子予沐 ,册封为魏王;六皇子予涵,册封为赵王;七皇子予沣,册封为秦王。 其他人还没怎样,甄玉嬛先是不满。 原因正是出在封号上。 予沛的韩王,予沐的魏王,予涵的赵王,皆是出自三家分晋。 别人的儿子,都是正正经经封了大国的名号,为什么自己的儿子,只能封为小国的名号? 予沐体弱,予沛生母不显,封为韩王、魏王也就罢了。可是予涵,那可是象征祥瑞的双生子啊! 她却不知道,正因为她自己曾经出宫戴罪修行,甄家曾经流放宁古塔,予涵才没能封作大国名号。 能够封为赵王,已经是朝臣们看在双生子的祥瑞的份上,给予的让步了。 须知后宫女人封什么位份,从情理上说,是玄凌自己的事情,朝臣们可以建议 ,但是却不能太过干涉。 而皇子册封,则意味着他们下一步可以进入朝堂,参政议事,因此对于他们的封号,朝臣们才有不小发言权。 赵魏韩的确是小国,但是玄凌也给了予涵小国之中领头的那个位置,已经是给了双生子祥瑞之名的面子了。 陵容听见消息的时候,正听见小连子说给甄玉嬛传旨的小内监,不仅没得赏,反而吃了甄玉嬛一顿排宣。 如果不是有圣旨在手,恐怕那个小内监还要挨打。 小连子说到这个的时候,眼里含着笑,看着陵容的目光更加敬服。 “皇后娘娘心情亦是不错,齐王殿下正在一旁伺候着呢。” “当初定了朱家的姑娘,如今婚事又要往后推迟了。” “先前用的是皇子的仪制,如今要改用王爷的了,这样一算,比清河王的还复杂几分。” 予鸿回来,陵容也有兴致说话:“长幼有序,本来就应该是叔王先娶妻,清河王和尤小姐的婚事,已经拖了不少时间了。” 小连子一甩拂尘,靠近了说:“可不是怎么地,尤小姐出身高贵,才貌双全,又对清河王痴心一片,不知道这位王爷心里怎么想的。” “平阳王妃都已经怀孕了,他还迟迟不曾大婚呢。” 陵容:“不过日子已经定下了吧?” 小连子点点头:“正是,不能再拖了,再拖不能和沛国公家交代。陛下亲口发话,叫中秋节之前完婚,如此尤小姐也能以王妃的身份,参加中秋节宴。” 想到甄玉嬛和玄清的关系,陵容极是体贴道:“六王好不容易抱得佳人归,不仅是他的福气,也是太后、陛下对他极是疼爱的缘故,这是宫里的恩典。” “六王的喜事,你可不要忘了帮忙宣扬宣扬。” 小连子只以为陵容是不想众人的目光长时间停留在封王一事上,满心满口地答应起来 ,却不知道,陵容此举,是为了刺激甄玉嬛。 耳边日日听到情郎与她人成婚生子的喜讯,是一种什么感受? 陵容乐意做好人,甄玉嬛听不见、看不见,那自己就帮帮她。 第242章 善良的陵容(中) 如今已是七月,清河王的婚期就在眼前,留给甄玉嬛的时间不多了,要么她放弃玄清,要么她就要冒险,与玄清见面,像拴狗一样,在玄清成婚之前,再将他拴牢一次。 自从那次殿上被陵容扇耳光之后,甄玉嬛虽还有九嫔的名号,可是玄凌再也没有召她侍寝过,这是先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的事情。 甄玉嬛心里发慌,她所仰赖的,就是一张纯元脸、一对双生子和一个清河王。 如今纯元脸对于玄凌的吸引力越来越小,清河王也即将成婚拥有自己的生活,双生子虽然荣耀,可是予涵也只封了赵王。 她手上的牌还是那些牌,可是牌桌上的风向已经变了,牌,不好用了。 她必须想个办法,和玄清见一面。 玄清成亲没关系,妻子的名分不能决定什么,她要的玄清的心。 她相信,玄清的心,一直在自己这里,就算他要成婚,就算娶得的名门贵女,她也有办法让尤静娴守活寡! 眼前就有一个好机会,诸皇子封王之后,必有宴席,到时候,和玄清见面,应该不是难事。 毓璋宫内,陵容有些焦急地看向卫临:“怎么样,宝哥儿的身子调理好了没有?” 卫临尽量克制自己看向梅香的目光,恭敬回答道:“回娘娘,殿下身子本就强健,之前是因为在大漠之中,饮食不佳,后来又舟车劳顿,才有些亏空。” “这半个月的调养,已经恢复过来了。” 宝哥儿瘪瘪嘴,活动了一下胳膊就跳下来:“母妃,你看,果然没有大碍吧。” 又朝卫临问:“本宫无事了,本宫的兄弟们,如何?” 宝哥儿说的“兄弟”,当然指的是结拜的几位兄弟,他的小舅舅和两位伴读。 卫临看他们兄弟相称了好几个月,自然知道内情,不过他也不敢让陵容知道 ,只能含糊其辞 :“殿下的几位小兄弟,亦是恢复地极好。” 宝哥儿朝卫临挤眉弄眼:“嗯,劳烦卫太医出宫之后,告诉几位兄弟 ,空了一起聚聚 。” 崔云渡和郑遇年都是伴读,这几日是特殊情况回家调养,过些日子就恢复正常伴读的规矩,与宝哥儿同吃同住了。 宝哥儿口中这位“一起聚聚”的兄弟,自然是指他的小舅舅 。也只有安陵宽,因为受安陵宇管教之故,规矩大些,轻易不能出门。 卫临已经上了贼船,为了不使陵容怀疑,只能快速应下。 宝哥儿注意到卫临脸上的一丝后怕,决心再给颗甜枣安安他的心。 “母妃,儿子有个不情之请。” 陵容八辈子没见自己儿子这样规矩过,一时间还有不自在:“你要什么直说就是了,怎么突然这样说话?” 宝哥儿听出陵容话中的调侃之意,却没有受影响:“儿子想,梅香姑姑毕竟在母妃身边多年,又是母妃赐下照顾儿子的,她若是出嫁,自然要母妃第一个同意。” 宝哥儿回来,陵容高兴地糊涂了,竟然一时没注意到梅香和卫临之间的变化。 陵容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目,在二人之前看来看去。 先前,梅香是绝不愿意和卫临共处一室,从陕甘回来之后,却常常同在毓璋宫。 陵容那时候只以为是因为宝哥儿之故,梅香不好推辞,却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陵容心里将梅香是看作自己妹妹的,她不管卫临还在场,就对梅香说:“梅香,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看中卫临?” “方才宝哥儿的话,你当作没听到,只告诉我你心里怎么想的便是。” 梅香泼辣了多年,被陵容当着面问要不要卫临,还是羞红了脸。 “主子,哪有你这样,你这样羞人的!” 一见这架势陵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先前和甄玉嬛在仪元殿上关于梅香、卫临二人的争执,也不算白费功夫了。 梅香跟随自己多年,先是陪着自己,后来宝哥儿出生,那时候华妃还在,甄玉嬛还是初入宫时极是得宠的新人,太后亦是精明能干 ,皇后则是虎视眈眈,陵容将宝哥儿托付给梅香,等于将自己的半条命托付给了她。 而梅香也不负陵容的信任,照顾宝哥儿几乎痴魔,宝哥儿待她,亦是极为尊敬。 如今梅香遂还差一年才是年满二十五出宫的日子,可是陵容为她求个恩典不是难事。 况且,予鸿是未来的燕王,王爷和妃子同时赐婚 ,更有面子。 梅香要出嫁,陵容便将卫临晾在了一边,拉着梅香的手不住地问:“怎么你自己不说,反而叫我最后一个知道?” “我若是早些知道,还能给你准备些嫁妆。” “下个月清河王大婚,已经选了最好的良辰吉日。” “你和卫临,要么赶在他之前把事情办了,要么就要再等四个月。” 陵容越说越急,菊清就端来一杯茶,劝慰道:“娘娘愁什么,这小蹄子不说,一定是自己都准备好了,用不着咱们了。” “娘娘只管吃喜酒就是。” 梅香从前就怕菊清的“规矩、体统”,这会子看见菊清也开自己的玩笑,便去呵她的痒,二人笑闹成一团,仿佛还是十年前没心没肺的少女。 而卫临,早在陵容拉着梅香的手,嘱咐私房话的时候,就叫宝哥儿带着出去了。 “卫大人,方师傅在京中没有落脚的地方,多谢你收留他。” 卫临和方知我,经过醉酒之后,交情也不差:“殿下放心,方先生在臣府上,一切安好。” 宝哥儿知道方知我的秉性,叫他抬起身子,说到:“方师傅平日里做什么,你不必管他。” “倒是有一件差事,托你转告他。” 一听是正经事,卫临连忙竖起来耳朵,却听见宝哥儿说:“方师傅除了武艺不凡之外,也略同通鲁班之术。” “本宫看你红光满面,喜事临门,便叫他为你修建一所新宅院,算是给你的贺仪。” “不过虽是本宫下令 ,真正用这房子的,却是你和梅香姑姑,因此就要你多多监工了。” 卫临喜不自胜,京中的宅子他自然也有,可是二殿下能为他考虑到这个地步,足见他待人宽厚之心。 跟着陵容母子,他一点都不后悔。 第243章 善良的陵容(下) 未免夜长梦多,陵容当晚便将玄凌请来,在玄凌面前亲口为他二人赐婚,也算是有玄凌的保证了。 考虑到半个月之后便是六王玄清的大婚之日,陵容问过梅香的意思,将梅香与卫临的婚期,定在了十三日之后。 玄清大婚事宜,早就由皇后带着贤妃、德妃操持地妥妥当当,陵容到之后只用应席吃酒便是。她如今一心想着梅香和卫临的婚事。 梅香入宫快二十年,家人亲眷早就断了联系,宫中有个小顺子是干弟弟,除此之外,就是陵容等人算是亲人了。 陵容决定将梅香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她亲自带着菊清和芳缕在库房中仔细挑选,为梅香钦定了一份帝姬的半副嫁妆,玄凌知道后,还额外赐下一只玉如意,皇后等人知道后,也借着梅香到凤仪宫磕头行礼的时候,赠了些珠串、玉簪的礼物。 梅香一样样收了起来。 陵容为她赶制了两方手帕,叫梅香拿着一大块梅红绸子仔仔细细地包了起来。 菊清见她左一层、右一层地包个没完,忍不住说:“做什么蛰蛰蝎蝎的?主子给你,就是要你留着用的,从前那些珍珠玛瑙不知摔碎了多少,几时这样小气了?” 梅香得意道:“哼,你懂什么,这两块帕子,要等我将来生了孩子用的。” “到时候孩子一落地,就叫娘娘的帕子包着她们,叫她们一辈子都记得娘娘。” 梅香一说,十分憧憬。 菊清虽然志不在婚姻,可是对于梅香找到自己幸福一事,也是感同身受,她一拍梅香的肩膀,趁她出神之际,一把将帕子夺走:“旁的我不知道,可有一件事,我却十分肯定。” “不管你生几个小家伙,总要有个认我作干娘的,跑也跑不了。” 梅香去抢帕子:“还想叫人家认你做干娘,你这蹄子还是先将认亲礼准备好吧,别叫你干女儿笑你小气。” 二人正笑着,却见小顺子带着一张图纸进来。 梅香和卫临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玄凌特地给卫临放了几天假,叫他好生筹备婚礼。 卫临父母早亡,在京城也没有别的亲眷,因此安家便时常帮忙看顾着些。 当中尤其以安陵宽最为热切,他好热闹,好结交朋友,三两天就往那里跑一趟。 事实上,从予鸿回京,便叫方知我为卫临修建宅院,如今已经快要完工了。 卫临托小顺子传来的图纸,就是新宅邸的布局图。 他特意拿到宫中,就是要提前问问梅香的意思, 要她看,好还是不好。 毓璋宫的小丫头见了,都来打趣她找了一个好夫婿,梅香羞红了脸,菊清见梅香受不住,替她打发了瞧热闹的一群人,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一起看了起来。 这是座三进的宅院,不算大,但是位置不错,玲珑精致,将来卫临和梅香住进去,既舒服又低调。 “你瞧,这个东耳房,冬天里太阳照进来,连炉子也不用生了。” “还有这个西厢,要是种上一树花草,在下边架个秋千,不知道有多快活。” 菊清说了两句,就忍不住叮嘱道:“你和卫临的缘分来之不易,不过成婚之前与成婚之后,总归是不同的,将来成了婚,就要夫妻一心,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你性子急,脾气躁,虽然在宫中十余年,可是并不适合宫中生活,这一回出去了,就再也不受拘束啦。” 梅香依在菊清肩头,没注意到陵容已经走近:“菊清姐姐,可是我舍不得主子,舍不得殿下,舍不得你,舍不得的芳缕嬷嬷,舍不得毓璋宫的所有,所有。” “猛地撂下一切,和卫临出宫去,我总觉得,总觉得……” 梅香总觉得,自己有些“背叛”了一路走来的身边人, 菊清揽住梅香,安慰道:“放心,我会一直陪在主子身边的,你安心成婚便是。” “其实,主子在几年前,就有心撮合你们了,不过那时候你们还,还在闹别扭,主子也就只好放下了。” “别多想,大家都为你高兴。” 梅香抽了抽鼻子:“可是我舍不得,我真的,真的舍不得……” 梅香一说,就哭了起来,菊清跟着哭,陵容忍不住出声:“好姑娘,我又怎么舍得你呢?” 一见陵容就在身后,梅香哭得更大声了:“主子,主子呜呜,我,我不嫁了!” 不嫁了? 卫临怎么办? 陵容和菊清面面相觑,偏偏谁也劝不动,梅香这会又将卫临抛下,完全忘了二人先前的海誓山盟。 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芳缕嬷嬷踱步出来:“胡说!” “这么大的丫头了,说话还没轻没重的!” 话虽然是责怪的,可是一双慈爱的眼睛,却也透着一丝红肿,显然已经哭过。 她将梅香搂在怀里,拍着脊背轻哄道:“你菊清姐姐是打定主意不嫁人的了,丁香梨云几个,还不知道缘分在哪里。” “你能找到志同道合、彼此喜欢,愿意共度一生的人,是你的幸运,应该好好珍惜才是啊。” 梅香点点头,芳缕继续说:“你舍不得三位主子,舍不得毓璋宫,我们又何尝舍得你呢?” “别忘了,你完婚之后,还要进宫给主子请安,还要给我们发喜糖呢。” 陵容看着芳缕几句话,便将梅香的眼泪止住,暗叹还是老嬷嬷有办法。再看菊清,正双眼放光地看着二人互动,似乎要将芳缕的话,一字一句地背下,显然对芳缕劝服人心的本事十分向往。 陵容招手让菊清和自己出去,留下梅香和芳缕说话。 八月十二日,是梅香出嫁的日子。这一天,她三更天便要起来,拜别陵容之后,乘小轿去宫外的安家发嫁。 能从宫中出嫁的,只有公主帝姬,梅香在玄凌心中只是一个宫女,在陵容心中,却不亚于自己的妹妹。 因此叫她从安家出嫁,让她更有底气地步入婚姻。 第244章 不静不止(上) 最近宫中喜事不少,先是诸皇子封王,然后便是绵延近两年的六王的婚礼。 因着时间稍赶,玄凌下旨,八月十三六王成婚,九月十五诸皇子行封王之礼,至于先前提到的妃子晋封,则要安排到十月了。 玄凌已经命皇后拟定众人的位份,因玄清成婚之事在前,凤仪宫还没传出消息。 予澈的周岁之礼在六月,这一次又错过了。 玄凌亦是有几分懊悔,对宝哥儿 、英哥儿两个儿子愈发歉疚。 英哥儿还小,于是宝哥儿去仪元殿的次数就多了。直到皇后当着太后的面,夸宝哥儿比予漓还有孝心,经常去仪元殿尽孝,太后这才抬了抬眼:“有孝心虽好,不过他小小年纪,还是应当以读书为先。” 陵容像是没听到太后话中的意思,面不改色地回话:“皇后娘娘偏心宝哥儿,才这样夸。” “殊不知,陛下才是人前人后都夸大皇子纯孝呢。” 玄凌有没有夸予漓不重要,朱家的两个女人听见陵容这样讲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才重要。 贤妃看了一眼殿上众人,带了三分喜气道:“不光如此,六王成婚之后,便是大皇子的婚礼了。” “今年成婚,明年年底便能生下小殿下。” “太后娘娘,臣妾就提前恭喜您四世同堂了。” 予漓的王妃,是朱家的嫡长女。听到贤妃描绘的这一番场景,太后不禁眯着眼睛直笑 。 笑得多了,难免咳嗽一两声。 众人便见到沈贵人从偏殿出来,手上稳稳托着药盅,进来伺候太后用药。 对于沈眉庄如今的位份,众人自然都不会看在眼里。 祺婕妤因为有孕之故,也在殿内。她是极看不上沈眉庄的,不过能够留在太后身边伺候,这样的“殊荣”还是令她万分嫉妒。 太后信任的妃嫔,总是特殊些的。不给她面子,总要给太后面子。 祺婕妤愤恨地绞紧帕子,过了会,才像抱着宝贝似的,紧紧护着自己的肚子,眼神时不时地往陵容那里瞟。 陵容察觉到她的注视,柔声问道:“祺婕妤几个月了?” 管文鸢不敢当着众人的面不敬四妃,况且先前甄玉嬛和陵容同在仪元殿被玄凌掌掴的事情,她也知道。她难得聪明一次,知道这件事与陵容有关,因此更加不敢得罪陵容。 见陵容发问,才咽一咽唾沫 ,端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回淑妃娘娘,臣妾的胎已经快五个月了。” 陵容点点头,对太后说:“娘娘,按照宫里规矩,再有一、两个月,便该召管夫人入宫相伴了。” “毕竟是皇嗣的外家,若是入宫,这会子是不是也该收拾宫殿了?” 管文鸢位份足够,母亲也在京中,完全可以召进宫来跟着待产。 不过管文鸢虽然没什么脑子,可是在皇后跟前却敏锐地觉察到皇后并不怎么喜欢自己这一胎,因此母亲入宫的事情,也不太敢提。 直到陵容这会说了,才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两分激动、期待的笑。 这个小小的笑容,恰好落在皇后眼中。 太后点点头,看向皇后,皇后立时笑着说:“母后放心,儿臣已经在安排了。” 太后与皇后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予漓的嫡长子身份鹤立鸡群没有威胁的时候,是愿意玄凌的儿女越来越多的,因此只要能生养皇嗣,一般的小要求,太后都能满足。 陵容不会乱发好心,她说完这几句话,便不再开口,暗自瞧着皇后的脸色不如方才明媚。 祺婕妤是皇后的人,皇后却没有安排好她怀孕的事情,这叫宫中其他想投靠皇后的地位妃子怎么想? 而祺婕妤虽然不太聪明,可却是死心塌地的皇后党。这会子陵容在众人面前给她说了好话,皇后一定会怀疑祺婕妤仗着有孕,暗地投靠了自己,她二人之间,也将产生信任危机。 当年祺婕妤才入宫时,便给皇后赐下了海南红香珠串,妖艳华贵,又是尊者所赐,祺婕妤带着很是招摇了一番,已经挡住了许多子孙缘。 只有到颐宁宫的时候,会有人提醒她“太后不喜奢靡”,才舍得摘下 。 祺婕妤虽然不聪明,但是也感觉到了皇后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寒凉,想到皇后先前对于自己这一胎的嘱托,她对于即将进宫的母亲,心中也涌上几分愧疚。 嘴上却还要谢恩:“多谢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体恤,嫔妾感激不尽。” 太后今日也有些兴致,她拿出玳瑁镜子,仔细看了看祺婕妤:“嗯,果然是个齐全孩子,怪不得皇后这样疼你。” 祺婕妤心中一喜,有意要给皇后表忠心:“当初嫔妾入宫,一见皇后娘娘也觉得十分面善,想要亲近。” “嫔妾在家中,和几个庶妹根本说不上话,见了皇后娘娘之后,却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祺婕妤话音刚落,皇后便脸色一僵。 在场众人,谁不知道皇后原来是朱家的庶女,谁不知道这是胡蕴蓉从前攻击皇后最有力的锚点?谁不知道皇后当初被自己嫡女姐姐抢走了皇后之位? 偏偏祺婕妤被太后亲近,一时得意忘了形,忘了这一茬。 这也是她心中,始终觉得庶女比不过嫡女的缘故。 皇后当着众人面,掉了脸子,殿内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太后先前拉着祺婕妤的手已经松开,祺婕妤后知后觉,冷汗直冒。从陵容的角度,都能看到她扶着肚子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太后不着痕迹地看了皇后一眼,下一瞬,就听见皇后笑着说:“果然还是个孩子,你就要做母妃了,往后行事可要稳妥些。” 祺婕妤尤有些惊颤,小心翼翼地说:“嫔妾以后一定谨慎行事,还望皇后娘娘不要嫌弃才是。” 皇后往陵容那里看了一眼,又看向祺婕妤不安的面庞:“浑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你见了本宫觉得亲近,本宫也是一样的。” “你母亲入宫的事情,本宫记下了。” 皇后目光越过祺婕妤,直落在陵容身上:“淑妃,你以为该将管夫人安置在哪一处宫殿呢?” 第245章 不静不止(下)+高兴的甄玉嬛(上) 皇后的话直冲陵容而来,显然已经将方才陵容为管文鸢说话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陵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娘娘既然召管夫人入宫,将她安置在祺婕妤宫中,不就是最合适的?” 原来宫中几个不成文的旧俗,若是居一宫主殿的妃子,母家来人到宫中小住,便可与妃子同住一宫,若是住在偏殿的妃子,只能另外安排地方。 祺婕妤离贵嫔之位只有一步之遥,不论生下的是皇子还是帝姬,只要能养大,总归有晋封的一天。 甚至按理说,此时以她的位份和孕事,玄凌就算安排她住进翠微宫采容殿也不稀奇。 可是,先前在甄玉嬛的刻意引导下,玄凌正好撞见了祺婕妤随意打骂宫人的一幕,先前或许存在的赐居主殿的想法,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祺婕妤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因此对于目前被安排到哪一处宫殿,更加紧张。 还是离得近一点好,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祺婕妤压下心中苦涩,这个孩子,恐怕留不住了。 那么至少可以让自己的母亲,和自己亲近些日子吧。 当听到陵容开口,认为应当安置在自己身边时,祺婕妤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让皇后更加厌恶。 太后饮过药,见沈眉庄还在殿上,便使了个眼色 ,竹息姑姑便带着她退下了。 皇后道:“还是淑妃想的周到,管夫人入宫,自然是待在婕妤身边,才更加方便。” “本宫记在心里了,至于陛下那边,本宫也会说明的。” 太后后近来只觉得事事顺心,予漓迎娶朱家嫡长女一事,就叫她怎么想怎么高兴。因此对于这些“小事”,格外大方,看见皇后也同样大气,心中更觉得熨帖:“正是,你和皇帝是夫妻,这些她们不能说,不方便说的话,自然要你开口。” 太后再一次点了皇后的身份,又看向下座的莺莺燕燕:“不过皇后贤德,为你们着想,你们也该更加心存尊敬才是。” “不要整日里光想着争风吃醋的事情 ,后宫宁静,你们自己也过的舒坦。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太后发话,谁敢说不是,一时间众人都不敢思量太后话中“争风吃醋”的那个人是谁,只是忙着回答:“臣妾等,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太后这才舒心一笑。 “时候不早了,都退下吧。” 众人不再久留,只有皇后,有此殊荣,依旧坐在太后身边:“哀家再问问予漓成婚的事情,他如今即将是王爷的身份,该有的礼数可不能错了。” 陵容乘坐轿辇,感受着宫中一日比一日清凉舒爽的气息,慢慢回到了毓璋宫。 宝哥儿他们已经恢复了正常进学的课程,予漓因为获封齐王的缘故,也从崇文馆升级到了弘文馆,学的课程更进一个台阶。 两馆毗邻,陵容知道皇后对于予漓的功课,还是老样子。 叫嬷嬷们监视他,苦熬着读书。 本来人就不怎么聪明,再这样一天只睡两三个时辰,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 睡不够,就学得慢,学得慢,就更加睡不够。 如此往复循环,当初在外不受拘束时养出的几两肉,就又没了。 陵容在凤仪宫见到过几次予漓,他丝毫没有即将成婚的喜悦,一双眼睛木气极了,一点精神也无。 陵容心中引以为戒,对于宝哥儿的功课,也不那么看得紧了。 最要紧的是保障他的睡眠,才八九岁大的孩子,就算一天睡四五个时辰也不算多。 玄凌听说,还有几分不愿意。后来是皇后劝说,以皇子年幼不宜太过苛责为由,才叫玄凌歇了叫宝哥儿闻鸡起舞的心思。 陵容对于皇后的小心思全做不知,宝哥儿三岁就能背诗书,五岁时大字就写的有模有样,比予漓强多了。 她不怕儿子不念书,只怕儿子太用功熬坏了身子。 至于宫里的事情,想到祺婕妤的肚子,和那条香味浓郁的珠串,陵容笑了。 用一个注定不能成活的孩子,去换取玄凌的怜惜,换取对手的倒台,实在是太划算了。何况祺婕妤肚子里的孩子,皇后也不会叫他平安出生。 不过,今日过后,祺婕妤这一胎,就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因为皇后不敢赌。 颐宁宫中,皇后听了太后半日絮叨,已经有些不耐烦,若非予漓想要继位,只能寻求朱家帮助,她才不会叫朱大夫人的孙女嫁给予漓。 不过眼前先这么办了再说,反正将来予漓继位,这位朱大姑娘还会落在自己手里,到时候还不是任自己磋磨? 回到凤仪宫,看见小鹌鹑似的祺婕妤,又是一阵不耐烦。 本来,祺婕妤是万万不可能怀孕的。 那条红珠串叫麝香浸了一年,药性十足,祺婕妤日夜带着不离身,早就不能怀了。 谁知道不知是她的命数太好,居然怀上了。 可是,就算怀了,生不生地下来还是个问题。 被麝香浸染过的身体,就像放陈了的宣纸,就算表面完好,也承受不住毛笔的力道——祺婕妤的身子,根本撑不到孩子落地的那一天。 皇后进来,却不说一句话,等了半天的祺婕妤也识眉眼高低 ,皇后坐定后,捧上一杯茶,顿时就跪下:“娘娘,嫔妾决定了,就按照您说的做。” 皇后眼皮都不抬:“前几日,你不还是舍不得么?” 祺婕妤愈发乖觉:“嫔妾见识短浅,不知道娘娘的良苦用心,如今才反应过来,希望,希望不会太晚。” 皇后晾着她,直到祺婕妤因为有孕,久跪之后支撑不住,才好像才发现一般惊讶开口:“怎么也不扶着些婕妤?” “若是皇嗣有碍,你们担当地起么?” 这会子在殿内伺候的只有绘春和剪秋,听见皇后说话,剪秋连忙去扶祺婕妤,祺婕妤再如何也知道不能真受了这一下,连连自己赶忙起身:“不敢劳烦。” 剪秋也不勉强,依旧站回去。她是皇后的陪嫁侍女,是凤仪宫的大管家,的确不是什么人都配她去扶的。 祺婕妤见皇后脸色不似方才那般生硬,试探着问:“娘娘,那嫔妾该,该如何将这件事推到淑妃娘娘身上?” 皇后心中一声冷笑,果然,人被淑妃笼络去了。 在颐宁宫时,淑妃就敢冒着被太后质疑多管闲事的风险,为她开口说话,自己如果再叫祺婕妤“小产”在淑妃手上,还不知道受罚的是谁呢? 好在自己警醒,没叫她们糊弄过去。 “不用管淑妃了,本宫另有人选。” “不,不用淑妃了?”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祺婕妤十分惊愕。 这份惊愕落在皇后眼中,就成了心虚。 “怎么你很失望?” 察觉到皇后语气不对,祺婕妤连忙说:“嫔妾,嫔妾只是一时惊讶,不过,娘娘,如果不是淑妃,那……” 祺婕妤毕竟有几分心虚和歉疚,对于这件事有本能的回避,因此连问话,也问不全。 但是皇后完全懂了,她一字一句地说:“贞菀昭媛。” 老实说,对于这个人选,祺婕妤心中更能接受些。 甄玉嬛与她们管家,如今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当初甄父甄母回京,就是自己管家的人带头上书阻拦,后来六皇子予涵封赵王,也是管家的人从中挑唆。 如果真能用这一胎,将甄玉嬛打入万劫不复之地,那也算值了。 祺婕妤勉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听皇后安排了起来。 八月十三,玄清大婚。 大婚当日,沛国公家喜气洋洋,所居的长街到处张灯结彩,玄清一早在颐宁宫拜别太后,陵容等妃子都在场,甄玉嬛也在其中。 当初被陵容在仪元殿接连掌掴近十下之后,这还是甄玉嬛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亮相。 只不过,今日没空关注甄玉嬛的脸,大家都在打趣清河王的晚婚。 德妃:“这下太后娘娘放心了,王爷,将来有了小世子,可不要忘了带进宫给我们瞧瞧呀。” 一时间,大家都打趣起来。 玄清面色微红,目光落在神色恍惚的甄玉嬛身上,而后又状似开怀道:“德妃娘娘真是打趣小王了。” 贤妃看了眼西洋钟,眼含笑意:“时候不早了,沛国公府的车轿该出发了。” 太后点点头,示意玄清也该出发,自己则闭目养神。 陵容看见甄玉嬛失魂落魄的样子,笑道:“六王大喜,本宫提前祝你抱得佳人归了。但愿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有陵容带头,玉如很快就接上:“早就听说六王和六王妃郎才女貌,想必日后一定相敬如宾、琴瑟和鸣了。” 玄清本想照顾甄玉嬛的情绪,可是太后、皇后都在,他实在不敢,只能一一应下,抱拳回礼。 人群中,祺婕妤抱着肚子,站在一边。 她看见甄玉嬛不甚自在的样子,想到皇后的计划,问道:“昭媛姐姐怎么不说话?” “难不成,是觉得六王这婚事不妥么?” 当然不妥!甄玉嬛狠狠吸了一口气,却只能将心中的呐喊死死摁住。 如果,清娶的人是自己就好了。 就算自己入宫,不能和清在一起,有甘露寺的情谊在,清也该为自己终生不娶啊。 甄玉嬛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说话便迟了一瞬。 众人都在看她,大喜的日子,旁人为了热闹也好,为了给王爷面子也好,祝福的话、好听的话,像不要钱似的,一句一句往外扔,偏偏甄玉嬛像哑了火的炮仗,全无从前的伶牙俐齿。 陵容接着祺婕妤的话说:“依本宫看,贞菀昭媛定是高兴坏了。” “当初昭媛回宫,还是六王做的册封使呢,这是多难得的缘分。” “咱们这一屋子的人,加在一块,也不如昭媛一个人高兴。” “昭媛,你说是不是啊?” 陵容目光直直落在甄玉嬛脸上,丝毫不错过她脸上每一寸嫉妒、苦涩、不甘、不可置信的微表情。 陵容细细地欣赏,连当初甄玉嬛挨打之后未曾好全的伤疤,也没有放过。 甄玉嬛咬碎了银牙,拧破了手绢,此时此刻,也说不出半个“不是”来。 她越过众人,微微屈膝:“妾身恭祝六王新婚之喜。” 玄清伸手想去扶,甄玉嬛却微微躲过,继续说:“愿王爷王妃鱼水千年合,芝兰百世馨。” 在场众人来不及怀疑她奇怪的态度,脸上纷纷一红:怎么连鱼水之欢都说出来了,没别的话说了吗? 想到甄玉嬛当初在佛寺与玄凌媾和的事情,众人看向甄玉嬛的目光都有几分讥诮. 祺婕妤逮住了机会,挺着肚子上前:“昭媛真会说话。” 她自恃有孕,而甄玉嬛又失了圣心,说话十分不客气:“什么鱼水之和、芝兰馨香,还是您懂。像嫔妾,就不懂,也就不敢在六王大婚的日子显摆了。” 方顺仪等位份稍低的妃子,因为玄清大喜之故,也在殿内,闻言她略做思索,出声道:“婕妤姐姐说笑了,昭媛娘娘只是见到册封使,怀念当初甘露寺的日子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 方淳意不装天真,说话倒是越来越中听。像是在为甄玉嬛解围,可是怎么听,怎么奇怪。 当初甘露寺的经历,甄玉嬛回宫之后,一句也没有说过,显然是当成了毕生的耻辱。这会子当着大家的面,将“甘露寺”三个字说得无比清楚响亮,显然是刻意给甄玉嬛没脸的。 甄玉嬛知道她二人话里的意思,此时却灵机一动,柔声道:“两位妹妹真是消息灵通,还记得当年的事情。” “不过,甘露寺对本宫来说,的确是意义非凡的地方,在那里,本宫一生的感情,全都交付了。” 说到这里,低头微微一笑,似乎十分娇羞。 众人以为说的是玄凌,连皇后都拉下来脸。可是在玄清的心里,这个交付一生的人,大概指的是自己,面上顿时显露出几分激动。 陵容将二人眉眼官司看的明白,柔柔一笑,任由水滴似的翠玉耳坠子轻轻晃动:“好了,再耽搁时辰便晚了。” “昭媛有什么话,不如等明日六王夫妇进宫拜见时再嘱咐?到那时,你还要准备见面礼呢!” 第246章 高兴的甄玉嬛(下) 甄玉嬛面色一僵,可是贵妃空置,陵容就是四妃之首,她不得不屈膝回话:“是,淑妃娘娘,臣妾知道了。” 眼看时间不能再拖,德妃微微一咳:“时辰快到了,六王出发吧。” 陵容看着甄玉嬛依旧没缓过来的表情,接着说:“可不是么,王妃娇贵,可别耽误了接新娘子 !” 直到玄清出门,颐宁宫内的欢声笑语也未曾停歇。 众人顺着太后的想法,纷纷说起太后抱孙子的话。尽管玄凌已经有了七位皇子了,可是朝野上下对于清河王的看法,太后一直很在意。 清河王,是自己制衡先帝舒贵妃的棋子,是自己报复先帝忽视玄凌的战利品!可是无论心中是怎样想的,太后毕竟是个体面人,最不希望听见的就是自己偏疼玄凌,忽视玄清这样的话。 因此有些时候,太后十分给玄清做脸,刻意纵容他、包庇他,只为众人知道自己的“贤德”。 如今,自己贤德的修行,已经到了最后一关了。只要清河王府有了世子,自己就不算白忙活。 众人说笑了一会,眼看太后精力不济,纷纷散去。 甄玉嬛自然也往棠梨宫走去,不过她身后还跟着方顺仪。 她亲切地拉着方顺仪的手,丝毫不见方才被她讥诮过的羞恼,两人看着和当初入宫时关系一样好。 陵容眼看她们拉手远去的背影,朝小钱子一点头,他便慢慢落在轿辇后面。 至于祺婕妤,当然还是和皇后一道回去。 玉如和陵容一道坐轿辇回去,自然也看了甄玉嬛和方顺仪的反常,她眼看四周无人,也没有放开声音,靠着陵容道:“娘娘,甄氏离宫之前,与方顺仪就疏远了,怎么今日却还能一道同行呢 。” 陵容轻轻摇了摇衫子,以扇掩口,只露出一双清水似眼睛:“你再仔细瞧。” 玉如微微侧头去看,而后带了几分惊讶说:“这个甄氏,果真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嘴上一套一套说得端庄大方,可是实际上却小气吧啦的。” “她自己坐着轿辇,方顺仪与她一道,却只能步行。” “她速度不慢,这八月的天,等方顺仪到了棠梨宫,衣服都要湿透了吧。” 玉如又回头浅浅一望,而后不经意地点点手中的芭蕉扇:“不过,方顺仪自己高兴,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就是不知道,她跟了皇后这么多年,皇后看她跟着甄玉嬛进入棠梨宫,心里该怎么想。” 陵容心知二人之间,绝不是简单的拉拢和背叛,她道:“不论如何,方顺仪入宫十年,仍然是这个位置。” “如果跟着皇后没前途,那为何不可转投甄玉嬛呢?” “不论如何,今天方顺仪和贞菀婕妤一道行走,大家都瞧见了,哪怕二人之间没什么,恐怕别人也不信。” 玉如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点点头:“娘娘,臣妾知道了。” “她二人之间的姐妹情深,宫里都会慢慢知道的。” 陵容看着玉如跃跃欲试的样子,叮嘱道:“仔细些,宁可慢点,不要出了岔子 。” “对了,欣嫔如何了?” 欣嫔因为当初打搅陵容闭宫祈福,被玄凌一怒之下,自从二品九嫔之位,贬为正五品嫔,虽还保留封号,可是与从前简直天壤之别。 玄凌没有给她禁足,也没有再罚她什么,可是欣嫔自己觉得羞辱,自那天起,再也没有出过宫门。 淑和帝姬也不再出门。 “淑和帝姬已经十三,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她母妃这样一闹,还有指个什么好人家?” “从前有九嫔的名头,淑和帝姬虽不受宠,却也还有三分薄面,如今她母妃猛地被贬成这样,淑和帝姬怎么有脸?” 大概是自己也有女儿的缘故,玉如对淑和的境地十分同情。 可是以大周的情况来看,如果只是被玄凌指婚给一个家道中落的功勋人家,还是好事。 当年朝瑰公主和亲时,不就和淑和差不多大? 陵容心里慢慢想玄凌对于皇子帝姬的态度。 诸皇子帝姬中,玄凌最疼爱的就是胧月和和睦,其次是予鸿、予涵和灵犀,蕴真和予澈也还算上心。 种种算下来,当属淑和与温仪,得到的父爱最少。可这不意味着玄凌不疼她们,欣嫔行事荒唐,在没有犯出大错之前,玄凌看在淑和的面子上,甚至给了她一个九嫔当当。 而襄贵嫔,在华妃死后,仍旧保留了她一条命,甚至将襄贵嫔从婕妤晋封到如今的位置。 可见,只要有孩子,嫔妃自己品行过得去,做事安分守己,玄凌还是愿意给几分薄面的。 至于生下三皇子的杨容华,三皇子满周之后并未晋封,十月份恐怕会晋封为贵嫔,日子也能一步步熬出头了。 玉如出月子已经好几个月了,当初玄凌应允的妃位,也会在十月兑现。 这会子,大家都卯足了劲,要给玄凌一个好印象,好不被落下。 陵容已经是四妃,有太后在,这次晋封,不会有她的名字了。不过,她刻意把玉如和琴默推上去。 一个为妃,一个为九嫔,也十分合适。 至于谦妃,她抱养和睦帝姬也有一段时间了,二人相处地极为融洽,或许也有机会再进一步 。 陵容细细盘算着,棠梨宫也是剑拔弩张。 “好妹妹,咱们许久不曾好好说话了。” “还记得,当初你就最喜欢本宫这儿的糕点,你尝尝,还是不是从前的味道。” 方淳意看着甄玉嬛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心里已经知道今天自己没那么轻易离开了。 想到甄玉嬛在颐宁宫前说的那句话,方淳意没有糕点,而是开门见山地问:“昭媛娘娘说有一件好东西,不知是什么,若是寻常东西,嫔妾也就不打搅了。” 甄玉嬛微微一笑:“槿汐。” 崔锦汐上前,从袖中拿出一个描花绘鸟的圆钵,打开圆钵,里面便传出阵阵清香。 一见那熟悉的东西,方淳意脸色微变:“昭媛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第247章 新人拜见(上) 甄玉嬛以手托腮,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这东西,是当初方妹妹送给本宫的,怎么自己不记得了吗?” 方淳意眼皮子一颤,当初送给甄玉嬛的舒痕胶里有什么,她最清楚不过了。 虽然东西不是她放的,可是是她亲手交到甄玉嬛手中的,用的,还是自家祖传方子的名头。万一事情暴露出来,皇后不会怎样,自己却…… 她跟了皇后这么多年,依旧是个顺仪,连个封号也没有,而甄玉嬛今天来找自己,恐怕不是单纯叙旧的。 她既然知道舒痕胶里有麝香,自然可以直接告诉陛下。她不说,却来找自己,显然是有别的打算。 方淳意压下心中的惊骇,依旧是一张天真的笑脸:“是当初嫔妾送给娘娘的,想来都好几年了。” “这东西不新鲜了就不能用,娘娘不会不知道吧?” 甄玉嬛见诈不出方淳意,便又说:“本宫虽不知道,可是看这药膏放了许多年,的确不敢再用。” “今天请妹妹过来,就是想要请妹妹再为姐姐制一盒。” 方淳意双目微睁,却听见甄玉嬛语含深意地说:“记着,要和这个,一模一样。” 方淳意只能应下 ,出了棠梨宫,便往凤仪宫去。 陵容派小钱子前去打探消息,不多时,他也回来了。 小钱子并不知道舒痕胶的事情,只知道二人细谈了一会便分开了。 再派人打听,只知道是为了求药。 陵容一下子就联想到舒痕胶的事情。 当初甄玉嬛小产,舒痕胶可谓功不可没。 甄玉嬛如果能借舒痕胶之事,唤起玄凌的怜惜,那么这次晋封,甄玉嬛极有可能会晋升妃位。 或许,甄玉嬛还想着借舒痕胶,使皇后与玄凌离心。 不过方淳意跟着皇后多年,恐怕不会轻易背叛皇后。 跟着甄玉嬛或许有肉吃,但是背叛皇后,却不一定能活下来。 孰轻孰重,她自己清楚。 看她之后接着去了凤仪宫就知道了,方淳意不论是什么想法,都要先给皇后表个忠心才是。 次日就是清河王夫妇入宫拜见的日子。太后如今十分好热闹,于是皇后便投其所好,将拜见太后和拜见皇后、众妃的仪式,全安排在了颐宁宫。 众人提前在颐宁宫等待。 太后坐在上首,皇后坐在太后左手边偏下的位置,其余人则按位份列次而左。陵容身为淑妃,坐在左起第一排的位置,能将太后、皇后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 不多时,清河王夫妇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晨光乍现,一对新人逆着光走了进来,看上去十分般配。 太后一见,便笑得眯起了眼。 清河王走在前面,到了太后面前,略一等,等到尤静娴走到他的身边,才朗声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尤静娴一身绯红宫装,面容娇柔美好,神情含羞带怯。看向玄清的眼神,却是毫不掩饰的含情脉脉,众人都知道她痴恋玄清非他不嫁的事情,对于尤静娴的痴相,倒不意外。 而玄清看上去,对尤静娴亦是温柔款款。 就连向太后行礼,都要等她一起。 看来,是终于收心过日子了。 二人齐齐对太后行叩拜之礼,太后道:“看着你成家,哀家也算对得起你父皇和母妃了,往后要好好过日子才是。” 乍然听见太后胡提及自己母亲,玄清心里一紧,说:“皇考在天之灵见母后对儿臣如此爱护,定然欣慰。” “师太,已经是方外之人。儿臣成亲此等俗事,还未曾敢打搅她。” 太后点点头:“虽是修行,可毕竟骨肉亲情在这里,抽个空去告诉她吧。” 有太后发话,玄清才敢应声:“是,儿臣遵命。” 拜过太后,二人又看向皇后。 皇后毕竟是平辈,又在太后宫里,因此无需跪拜,只行礼便可。 “臣弟\/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今日瞧着兴致不错,一直带着三分笑意。看玄清夫妇行礼,她伸手虚扶:“何必如此多礼。” “咱们关起门来,就是一家人。若不见外,叫声四嫂也可。” 见皇后如此亲切,尤静娴涉世未深,略显激动地喊了一句“四嫂”。 皇后正一正发簪,含笑应下:“夫妻一体,同心同德,愿你们百年好合。” 颐宁宫内,陵容等身份虽高,可终究都是妾,皇后今日一句“夫妻一体”,就赢得足够漂亮。 陵容早已认清现实,她在乎的不是名分,不是虚无缥缈的爱情,她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可是甄玉嬛,看着脸色却比昨日还差了。 皇后一句“夫妻”,就已经让甄玉嬛难以接受了。 毕竟她一直以为,自己才是玄清心中唯一的妻子。如今看玄清当着众人的面,牵着尤静娴的手一一拜见过来,心中真是打翻了的醋瓶一般。 不过,她又很快安慰起自己来。尤静娴和玄清成婚,拜见的是太后,可是当初自己和玄清在甘露寺成婚,拜见的可是玄清的生母! 养母始终比不过生母,那么自己这个拜见过生母的妻子,自然比拜见养母的妻子,更加高贵了。 想到这里,面色才稍稍缓和。 一转眼,玄清已经带着尤静娴走到自己身边。 “王妃,这便是贞菀昭媛娘娘。” “娘娘,小王王妃尤氏。” 玄清给二人相互介绍着。 看向尤静娴的眼光温柔有情,看向甄玉嬛的目光也不算清明。 甄玉嬛死死盯着二人挨在一起的肩膀,还有二人成双成对的荷包、衣摆上绣的鸳鸯戏水图案,每一点,都在往她的心口扎。 玉如道:“当初就是六王送昭媛回宫的,昭媛给王妃的见面礼,可要比我们的都好才是,不然可说不过去。” 玉如一打趣,德妃便道:“早就说王妃是个美人,看来不止叫王爷惊喜,就连咱们宫里的昭媛,也看愣了。” 众人纷纷说笑起来,有的说他二人年纪合适,有的说样貌登对,有的说就连衣裳也是搭配好的两身,一看就知道是新婚的夫妇。 说的尤静娴脸红,甄玉嬛脸绿。 第248章 新人拜见(下) 太后最喜欢听这些,夸玄清夫妻般配,就是夸她贤德大度。 但见玄清夫妇在甄玉嬛那里停留的时间不短,不禁朝那里看去。 甄玉嬛怕被太后发觉玄清对自己的情谊,于是匆匆别过脸,叫身后的槿汐递上礼物。 前几样还是寻常的钗环首饰,最后却还有个荷包。 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一对鸳鸯。 一见到那四不像的鸳鸯,玄清就脸色微变。当初在甘露寺偷情时,他就时常歪缠甄玉嬛给自己绣鸳鸯荷包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玉嬛始终没有给自己绣过。 一开始他还疑心,玉嬛心里想着皇宫的荣华富贵。可是当他看见玉嬛私底下绣的像鸭子一样的鸳鸯时,便明了了。 因此,尽管鸳鸯荷包一直没送出去,可是玄清心中已经不再怀疑二人的感情。 玄清几乎控制不住去拿荷包的手,可是被尤静娴抢先一步,拿在手上:“昭媛娘娘的荷包 ,绣的真不错,臣妾多谢娘娘赏赐。” 甄玉嬛看着这个抢走玄清的女子,心想:既然你喜欢,那你就日日带着,让你的夫君与你同床异梦才好! 玄清拜见过众人之后,还要前往仪元殿拜见玄凌,因此先行一步。而作为皇家新妇的尤静娴,则留在颐宁宫与大家说话。 说着说着,便有人问她玄清待她如何。 尤静娴羞红了脸,闷了半晌,才小声地说:“王爷待妾身,极好。” 众人一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来,尤静娴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陵容一见甄玉嬛僵硬的脸色,突然意上心头,说到:“王妃新婚,本宫别无所贺,想起民间一句诗词,与今日真是映衬极了。” 陵容身份尊贵,育有两位皇子,宫中人缘、名声极好,尤静娴不敢慢待,忙问道:“不知淑妃娘娘听到的是?” 陵容道:“这诗词没什么格韵,本宫也是听出宫采买的小太监说的,要是不好,王妃可不要笑话。” 尤静娴连连表示不敢 。 陵容道:“五张机。芳心密与巧心期。合欢树上枝连理。 双头花下,两同心处,一对化生儿。” 陵容天然一段柔声,语气轻快,念起诗词来自有韵味,尤静娴不禁听呆了。 众人纷纷表示这一段诗词正合适新婚的夫妻,而甄玉嬛已然满面惊愕。 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为掩盖情绪,慢慢低下了头。 这首五张机,是自己与玄清的定情之作! 当中字字句句,都是自己与清郎的恩爱过往,安陵容怎么能把象征自己与清郎夫妻恩爱的诗词,用在尤静娴身上! 察觉的甄玉嬛的变化,陵容垂眸一笑:为了狗咬狗的计划,她不得不“保护”甄玉嬛和玄清的爱情,可是这不代表自己不能随时用这段感情去刺激甄玉嬛犯错。 以为永远围绕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终于有了新生活,终于和自己渐行渐远,甄玉嬛,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甄玉嬛只觉得心中有股火在烧,那些那些她得不到的爱情、坐不上的高位,统统在折磨她。 尤静娴新婚的笑脸格外刺眼,安陵容皇后之下的位置格外刺眼,皇后一宫之主的身份格外刺眼,为什么,她想要的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事情不是这样的,明明自己应该,应该…… 甄玉嬛心中有一股莫名的冲动,想要将眼前虚假可怕的一幕通通撕碎,玄清心中的挚爱是她,淑妃是她,玄凌心中的皇后是她! 她忍不住张大嘴“啊”了一声 ,顿时引得大家注意。 皇后拧眉:“昭媛,怎么脸色这样差?” 甄玉嬛还没反应过来,皇后比她大十五岁,在她眼中,只是一个老妇罢了。 甄玉嬛刚想说些大逆不道之词,就被崔锦汐眼疾手快地拉住:“回皇后娘娘,昨晚小殿下和帝姬哭闹不止,昭媛因此也被闹得大半夜不能睡,因此才困倦迷糊了些。” 甄玉嬛一向宝贝双生子,崔锦汐的说法,众人也能接受。 太后知道玄凌看重双生子所象征的祥瑞,因此有些担心:“究竟是什么缘故,若总是这样哭闹,哀家的孙孙怎么受的住!” 太后看重自己的孩子,甄玉嬛自然心中得意,她已经不想在这殿上久留,因此说:“回太后娘娘,想来是天气转凉之故,并无什么大碍。” “不过,臣妾出来的时间久了,有些不放心,不知可否……” 太后点点头:“皇嗣不比寻常,你身为母亲,惦念也是人之常情,回去吧。” 甄玉嬛谢恩离去,尤静娴也说了几句场面话:“昭媛娘娘,请代妾身,向小皇子和小帝姬问好。” 甄玉嬛心中冷笑着,却不敢在颐宁宫造次:“多谢王妃关怀,本宫会叫予涵和灵犀记得娘娘的。” 太后以为是尤静娴羡慕甄玉嬛有孩子了,因此拍拍她的手:“好孩子,你急什么。” “你们新婚夫妻,还怕没有子嗣么?” 尤静娴羞红了脸,垂头说:“臣妾,臣妾只是羡慕昭媛娘娘能够生下龙凤胎罢了。” “若是,臣妾也能为王爷生下龙凤胎,就好了。” 见尤静娴主动想着传宗接代的事情,太后更是高兴:“你不用急,昭媛能有龙凤胎,你也会有的!” “到时候,这四个小人儿站在一处,哀家的颐宁宫就更加热闹了。” 陵容摸不准尤静娴的意思,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是说起话来,却颇有深意。 若是不知道内情的人,只会以为她是太过爱慕玄清的缘故,可若是知道内情,那龙凤胎的象征意义,可不一般。 尤静娴对于甄玉嬛和玄清之间的事情,究竟知不知情? 陵容忍不住悄悄打量起尤静娴,从前都说她先天体弱,恐怕活不过二十春秋。可是今日一见,她只是行动间柔弱些,其实双目有神,面色也带有一丝红晕,不像是不能久活的样子。 陵容小心打量,却还是叫尤静娴发觉。 感受到一束目光凝在自己这边,陵容抬头,正对上尤静娴一双深海似的眼睛。 第249章 超越男女之情(上) 仅这一眼,陵容就断定,尤静娴绝不像沛国公对外所说那样身体孱弱。 看来,先前种种柔弱之姿,只是为了嫁入清河王府罢了。玄清,真的那么招人喜欢吗? 陵容想到玄清的贼眉鼠眼,不禁一阵恶心。 众人说笑许久,见太后有了倦容,纷纷起身告辞。 次日便是中秋节,面,是见不完的。 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芙蕖两面开,清波送风来。 中秋这日,天气十分凉爽,众人依次在翠云嘉荫堂坐定,清风拂面,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玄凌如今的兄弟,只剩下岐山王、清河王和平阳王。 岐山王妃年长,与太后皇后相熟,坐了一会,便被召去说话了。 清河王妃尤静娴和平阳王妃出身相差极大,一个是国公府备受宠爱的千金小姐,一个是乡野长大的农家女子,这会儿凑在一起说话,倒也十分和谐。 陵容有些怕热,摇着扇子独自去看湖景 秋波渐至,她便穿了一身天水碧的宫装,长长的裙摆逶迤在地,行动起来犹如水波缓缓流动。 因席间都是自家人,玄凌便带头不勉强规矩,言语中还提及当初甄玉嬛跳舞、清河王伴奏的事情。 祺婕妤有孕,比往日更加骄狂,况且她有皇后交代的任务在身,因此说:“既然最近这许多件喜事赶在一起,不如就请昭媛娘娘和王爷再为大家表演一次?” “妾身等入宫时间晚,可是从来没见过此等奇景呢。” 甄玉嬛不满被当作歌舞伎一般当众表演,不过,若是跳惊鸿舞,必定令玄凌欢喜,而伴歌伴舞的过程中,自己也可与玄清交流一二。 不必语言,只需眼神,她相信,她们之间有这样的默契。 见玄凌不说话,祺婕撒娇道:“陛下,难道您就不想再看一次吗?” 最近几日,有皇后牵桥搭线,玄凌去祺婕妤宫中歇息了几日。虽没有侍寝,可是见面就有面子情,祺婕妤已经敢对着玄凌撒娇,可见这招的确好用。 玄凌显然也想到了当初的景象 ,他点点头:“玉嬛,你就起舞吧。” 甄玉嬛虽然有心展示,可是也不能如此轻易遂了旁人的心意。于是推辞道:“陛下,臣妾许久不做舞,恐怕啊,不合君意了。” 玉如最是看不惯甄玉嬛这副矫情样子,闻言朗声道:“昭媛何必谦虚,年初花朝节,昭媛不还在倚梅园起舞过么?” “怎么短短几个月,便全忘干净了?” 甄玉嬛反唇相讥:“宁充容幼时不曾学舞,恐怕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讲究童子功的,一日不练,功夫就落下了,不是充容想的这样简单的。” 玉如这个人,有一点很好,她从来不苛求自己。 比如甄玉嬛暗讽她家世一般,不能自小学些“陶冶情操”的本事,玉如就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问:“既然昭媛有童子功,那不如给我们开开眼,看看究竟如何不简单。” 甄玉嬛一时嘴快,却把自己架住 了。她不想轻易起舞,想等着别人来请。可是玉如用一句“童子功”,让她不得不自己主动去跳,若是不跳,好像显得自己方才在说大话,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童子功一般。 甄玉嬛心中一阵懊恼,却又舍不下面子,当众说一句“技艺平平,不敢献丑”的话,因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的舞技平平,动作僵硬,身法、步法一个比一个乱。 年轻时仗着玄凌喜爱,自己还有三分颜色,因此还看不大出来,众人也因为玄凌之故,处处捧着她,叫她飘飘然自以为是当朝舞蹈大家。 后来几次跳舞邀宠,渐渐让甄玉嬛明白,其实她的舞艺,还不如乐坊的宫女,所依赖的,无非是一张脸罢了。 今年花朝节一舞,则是靠息肌丸带来的身轻如燕,才叫那一场舞蹈迷住了玄凌。 可是,她已经许久不用息肌丸了,而且,也许久没有练舞了,眼下要在众人面前跳舞,她不想承认不会,就只有出丑了。 至于叫安陵容伴歌、沈眉庄伴琴,甄玉嬛是万万不敢了。 且不说安陵容的位份如今远超于她,她只要提一句,就是大不敬之罪,而沈眉庄是刚从去锦宫附近出来的“戴罪之人”,宫中嫔妃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给她两份颜色,可是玄凌,是最不需要看太后面子的人,若是叫上沈眉庄,恐怕自己还没开始起舞,玄凌就要不快了。 而且,自己许久不曾练舞,若是她二人日日苦练,到时候抢了自己风头可怎办? 甄玉嬛打定主意,独自起舞。 不过她也不傻,趁着更衣的功夫,好好回忆了一番舞蹈动作,而后才轻捧水袖,从偏殿出来。 陵容只瞧了一眼,便没有再看。 就算她和甄玉嬛素无仇怨,也不会看如此匠气的舞蹈。 她转过头去,盯着美人靠外的池水。 不想另一个身影,在自己身边坐下。 陵容知道是谁,但是只做不知,暂不开口。 尤静娴兀自撑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开口:“淑妃娘娘,也不喜欢看舞么?” 陵容一听,心里就有了数,这位清河王妃,恐怕对玄清和甄玉嬛之间的事情,有几分了解了。这些男女之事根本不用问,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足够令深陷其中的女子堪比狄仁杰,她们能抓住一切蛛丝马迹,分辨其中的曲折过往。 看来,前几日甄玉嬛的鸳鸯荷包,没有白送啊,这么快就挑起这对新婚夫妻的矛盾了。 陵容像是才发现尤静娴一般,笑道:“王妃怎么在这里?” “快往前坐,王爷吹笛伴舞的样子,你恐怕还没见过吧?前边看的更清楚。” 尤静娴面露难色:“娘娘,臣妾,自小不爱看舞,坐不住,不如来找娘娘说话。” 陵容以扇掩口,轻笑着说:“我们见天待在宫内,其实见识、阅历远不如你们在宫外的。” “不如王妃说几件宫外的新鲜事给我听听?” 尤静娴看了一眼人群正中,伴舞伴得起兴的玄清,终究压低了声音,说到:“娘娘,前日那首五张机,妾身在宫外也听到了。” 第250章 超越男女之情(下) 尤静娴说的诗词,正是昨日陵容当中吟诵的那首。 不过短短一夜,尤静娴就查出来了? 陵容有些惊讶于她的行动力。 这诗词,原本夹带在甄玉嬛与玄清之间打情骂俏的书信中,因为玄清觉得文采斐然,因此悄悄叫人宣扬出去,好叫别人知道他的玉嬛有才华有学问。 他是王爷,办这么一点小事还是很简单的,不过一两年的时间,清河王府附近的百姓,对其中几首诗词都十分熟悉了。 至于陵容,则是在哥哥传来的书信中,得知的此事。 这两个人,偷情也不低调些! 陵容不想给她们擦屁股,昨日当众念出来,也只是为了羞辱甄玉嬛罢了。 不想尤静娴真的上了心,由那个丑陋的鸳鸯荷包,到甄玉嬛和玄清之间奇怪的氛围,到这首诗词,到二人伴舞,已经心生狐疑了。 陵容道:“本宫就是听采买的太监说的,王妃在宫外听闻,再正常不过了。” 尤静娴面露难色,看了一眼人群当众忘情的玄清和甄玉嬛二人,终于下定决心说:“可是,可是,大家还说,这是一个在寺庙中清修的尼姑,与人,与人偷情时写下的。” 说到偷情二字,尤静娴连耳垂都红透了。陵容脸色蓦地一变,流露出几分不自在:“瞧我,不在宫外,消息就是不灵通。” “本宫只是为了一点好意头,王妃千万不要多心。” “既然有传闻是不轨之人写下的,那王妃便不要放在心上。到寺庙清修的人,如果不是一心礼佛,做出这等腌臜事,迟早也会遭报应的。” 尤静娴点点头:“娘娘言之有理,妾身受教了。” 陵容还是有几分好奇,在宫中众人的眼中,尤静娴只是一个普通的贵女,并没有什么通天的本事,沛国公再疼她,也不会给她安排什么暗探,那她是怎么发觉玄清和甄玉嬛之间的奸情的呢? 难道只是靠直觉吗? 甄玉嬛和玄清之间的事情,可没必要由她揭出来。 “王妃,你是在何处听到的那首五张机?” 尤静娴赧颜一笑道:“娘娘,这首五张机,其实臣妾很早就听过了。臣妾自小体弱,只好以看书为乐,《五张机》原是一个一本乐府诗集上见到的,作者是当时的一位女子。臣妾对这首诗印象深刻,昨日娘娘一说,便想了起来。” 陵容心想,原来甄玉嬛自诩才女、女中诸葛,给情郎传信,也要借用别人诗词啊,竟不如尤静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而久负风流多才之名的清河王,竟然也毫无察觉,随意将那诗的原作者一笔勾去,个中才华美名,全都交予了甄玉嬛。 天底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陵容与那原作的女诗人并不相识,二人之间也隔了几百年的岁月,但是她还是不愿叫这写诗的人被人摘去果实、抢走名声。 “王妃,既然这首诗是前朝女诗人所作,那何不归还人家本名呢?” “如此,这诗词干净了,也就与那传闻中偷情的姑子,毫无关系了。” 尤静娴点点头:“娘娘说得对,将人家本来的才名还回去,才是应当。哪怕她只是一个纺织娘、浣纱女,有的东西,不是旁人想偷,就能偷走的。” 尤静娴是一个敏感之人, 对于某一个人身上的气息,往往可以猜测出此人品行如何。她在玄清和甄玉嬛身上嗅到了奸情的气息,在陵容身上,则发现了一丝可靠的意味。 或许,昨日殿上的那首诗词,就是提醒 ,因此尤静娴才肯和陵容说这些话。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陵容。 她看见甄玉嬛和玄清二人借着舞步悄悄勾在一起的脚,思索再三,还是问道:“娘娘,这世上,男子女子之间,是否有超越男女之情的关系呢?” 陵容一愣,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道:“当然有。本宫与自家兄弟,本宫与宫中皇子,本宫与书上画的华光大帝……” 陵容没有错过尤静娴眼中一瞬间的落寞和挣扎。 从尤静娴过来,就一直不肯直视歌舞的玄清、甄玉嬛二人,就算是看,也只是用余光悄悄地看,并不见什么大动作。 陵容道:“清河王风流倜傥,多才多艺,王妃有福了,又何必多想呢。” 尤静娴收回目光,语气中不见有几分欣喜:“王爷自然是好的。” 陵容:“你们才成婚,等将来有了世子,就知道什么叫相濡以沫了。” 听见孩子,尤静娴才露出几分期待的神色。 然而一想到昨晚自己质问下,玄清满不在乎的回答,尤静娴目露一丝泪光。所谓音乐知己、超越男女之情,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可是她已经是清河王妃,为了自己,为了孟家,这件事,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淑妃,是一个例外,这件事,从淑妃念的那句诗开始,也会从还名与诗词的原作者而结束。 之后,她只会是清河王妃,再也不是痴恋清河王多年的尤静娴。 说不了多久,那边歌舞便结束了。 玄凌面色并没有多少惊喜,甄玉嬛的舞蹈,千篇一律,毫无新意,他已经看腻了,唯一永远新鲜的,是那张与纯元相似的脸。 反而是玄清,神色十分激动。 他已经许久不曾与甄玉嬛亲近了,这一次一起跳舞伴奏,仿佛回到了在甘露寺的时候。 其实尤静娴也不错,不过如果府里有个尤静娴,甘露寺有个甄玉嬛,那就太好了。 对了,还有甄玉娆,这个丫头,也是个磨人精。虽然还没有得手,可是她的样貌,比甄玉嬛有两分容光,只是从前久在边塞,皮肤粗糙些了罢。 一舞毕,殿中人愣了一下,才开始了断断续续的夸赞。 甄玉嬛知道别人的称赞也不是出自真心,自己却固执地认为,这是一种嫉妒。 她已经借着舞蹈,确定了玄清的心意,现在就差再次把玄凌笼住了。 她满怀期待地看向玄凌,玄凌想也不想,朝她抛去一个小香梨。 甄玉嬛条件反射一般接住,而后却臊红了脸。 第251章 大封六宫(上) 大殿上,亦适时地响起了一两声嗤笑,声音不大,却刚刚好抓住了这一瞬间的静默,叫众人都听了个明白。 玄凌随手一扔的小香梨,像是宫外赏赐戏子粉头之流的动作。 甄玉嬛当众做舞,本来一腔热血,想要大放光彩、重拾荣宠的,结果却被打回了原形,而她的看家本领——惊鸿舞,却还没能练到以此为生的地步。 甄玉嬛说不出话,玄凌却犹自未觉。 他招招手,像叫一个猫儿狗儿似的,说到:“玉嬛舞艺惊人,上前来说话。” 这是自被陵容掌掴后,玄凌第一次亲近她。 甄玉嬛一听,就激动得不得了,将方才得耻辱放下,媚笑着上前依依请安:“臣妾舞姿平平,叫四郎见笑了。” 她唤四郎,本是想叫玄凌念起二人之间一点情谊,谁知玄凌却点点头,却说:“你虽然跳得一般,不过今日在场的都是自家人,也就不强求了。” “你有这份心,就是好的。” 甄玉嬛一口银牙差点咬碎:自己这么卖力,居然只是一般? 可是她不敢反驳,也不敢再说别的,有这样一点亲近的话,就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下个月就是封王宴,她一定要在凤仪宫出晋封名单之前,让玄凌在自己宫里留宿。 甄玉嬛入座,眼波流转在玄凌和玄清之间,心里却在想:安陵容贵为淑妃又如何? 皇后还在,她不可能做皇贵妃,因此淑妃之位,也就到头了。 而自己,则可以慢慢追赶上,总有一天,会站在和她一样尊贵的位置。 甄玉嬛信心满满,敬酒祝词之间,更加殷勤。 已经全然忘了她当年那句矫情的嘲讽:“以色事人者,能得几时好。” 八月二十一日,祺婕妤之母入宫陪产。 祺婕妤的胎,还远不到家人入宫相伴的时候,宫中都在说,跟着皇后就是舒服,连母家的亲人,都可以提前相见。 因为晋封之事,宫里巴结皇后的人,越来越多了。 甚至有人说,这八月里宫中冲天的菊花香气,都是托了皇后的福呢。 陵容听了,知道这是太后满意皇后最近的大度懂事,才特意“夸奖”的,有太后做样子,陵容也很快跟上。 不就是夸奖么,她也会。 遂召了路成林,细细嘱托下去。 不久之后,宫中对于皇后的种种赞扬更上一层楼。 皇后贤德,曾经亲自照顾待产的先皇后;皇后大度,还曾亲自照料过众多妃嫔的胎;皇后仁善,自己简朴却总是赏赐妃嫔许多珍奇玩物…… 一时间,宫中到处充满了对皇后的赞美。 就连玄凌,也曾听到过几次,有一次曾将当着陵容的面,赏了那背后夸赞皇后的宫人一个月月奉,看来,经过上次予漓的事件之后,这两三年,玄凌终于再次看见自己这位皇后的过人之处了。 皇后心中欢喜,因此这次晋封之事,更是着意办的叫玄凌满意。 她心中的不满,可以在晋封之后,通通发泄到妃子的身上,可是面对玄凌时,还是要足够柔顺、满足玄凌的一切要求才是。 可惜,皇后的“贤妻”思路,却总对不上玄凌的胃口。 因此,在玄凌心中,她也只能是皇后,而不是妻子了。 进了九月,热气慢慢散去,陵容宫里已经停了冰酥酪,也命人看着宝哥儿,不叫他在崇文馆吃。 梅香自嫁给卫临之后,除三朝回门那日,得了玄凌的准许,进宫与陵容见面,这一晃,已经一个月多没来了。 从前她日日在身边晃,倒不觉得什么,冷不丁分开,毓璋宫众人都觉得有些闷闷的。 陵容正在作画,听芳缕说:“走了梅香这个小蹄子,怪没意思的。” 菊清道:“嬷嬷放心,这丫头是享福去了。” “卫大人如今是太医院副院,是正经八百的从四品官员,这丫头以后可是诰命夫人呢。” 芳缕眼睛一抬:“嗯,这样好,以后进宫也方便些。” 陵容看她们说说笑笑地,出声道:“梅香有自己的日子过,本宫也为她高兴。” “你们要是有了嫁人的心思,只管同本宫说,本宫一样把你们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几个年轻的姑娘都羞红了脸,却没有一个像梅香当初那样,大大方方昂着头说:“娘娘要养我一辈子。” 其实,陵容心中也是想念着梅香的。 上个与母亲进宫,说梅香与卫临极是恩爱,二人吵吵闹闹,日子十分有趣,心里也就放心了。 菊清看出陵容对梅香的惦念,便有心为陵容排解一二,于是轻笑着说:“就知道娘娘只疼梅香,不疼我,人家走了这些日子,还天天念着呢。” 陵容笑着一掐菊清的纤腰:“你这丫头。” 她扬眉冲着众人说道:“你们几个大丫头,今日都去库房里挑选一件喜欢的。” “菊清,你额外多一件。” 又看向笑得皱纹都挤在一起的芳缕:“嬷嬷操劳多年,也去选几件吧。” 芳缕正要推辞,陵容又说:“陆嬷嬷照顾两个孩子,也辛苦多年,你们一同去。” 至于在外间的路成林等心腹,自然也要少不了。 众人正说说笑笑时,小钱子来报,说凤仪宫有请。 芳缕朝陵容看一眼,陵容以目光安抚。 陵容问道:“光是传召本宫,还是众人都去?” 小钱子:“回娘娘,贵嫔位份以上的主子,几乎都去了。” 陵容点点头,看来今日前去,为的就是大封六宫之事了。 上一次还是两年前,当时傅如吟刚死,而甄玉嬛即将进宫。宫中怨愤之声甚多,为了安抚人心,也为了嘉奖确实伺候有功的人,这才大规模晋封了一次。 而这次,则是因为皇子封王,各人家母妃位份参差不好看,这才有了此事。陵容知道自己已经封无可封,这次恐怕不会再有自己的名字,倒不怎么期待。不过,她心里还存了两件事。 一件是玉如的晋封,说好生子晋封拖了好几个月了,这次一定要封妃。 另一件,则是曹琴默。 当初淑和的生母都能坐上九嫔之位,那么曹琴默也可以。 第252章 大封六宫(下) 一进凤仪宫,就有一阵凉丝丝的气息扑面而来。 今日聚在这里的人多,又有玄凌在,因此又用了冰。 只不过,这是一座狸猫大小的冰山,上头还放了精心培育的菊桂,清凉之余,满殿飘香。 陵容到的时候,谦妃、玉如和甄玉嬛已经到了。 玉如和谦妃说起照顾孩子的话,和睦和蕴真年岁相差不大,谦妃又是第一次养孩子,自然有许多要问的,二人头挨着头 ,竟说了起来。 宫里人都知道,谦妃和玉如都有几分痴气,玉如是有话直说,无意间得罪了什么人也不在乎,谦妃则是几乎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这两个凑在一起聊孩子,还真是少见。 甄玉嬛独自坐在一边,倒显得有几分落寞。不过她姿态好 ,还是很骄傲的。 陵容坐下时,恰好德妃进来。 她一来,就面含微笑向玄凌和皇后请安,而后才说:“昨日与贤妃姐姐见面时,她咳得厉害,想是风寒了,今日恐怕要迟来些。” 玄凌点点头:“正好今日无事,不妨便等等,咱们先一处说说话。” 在场的都是有子女的妃子,话题自然而然便转向了孩子。 德妃道:“别看贤妃病了,可是她身边的帝姬倒是生龙活虎的,昨儿臣妾见她时,正在踢毽子呢。” “几个宫女嬷嬷围着她,都踢不过她。” 玄凌笑笑,“和静如何?” 提及自家孩子,德妃的话就更多了:“和静这孩子,整日里净琢磨下棋。” “就连吃饭睡觉,都要抱着棋盘,臣妾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虽然是抱怨,可是德妃的嘴角,就一直没落下过。 自家的女儿会下棋,下得还这样好,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想到这个孩子的来由,德妃心中升起一股对浣碧的惋惜,又向陵容投去一个隐晦的笑容。 玉如看玄凌的目光转向自己,则是一声苦笑:“予沣如今还是吃奶的时候,整日里不是吃,就是睡,连声母妃都不会叫。” “蕴真呢,倒是会叫母妃了,可是她见天的不是将衣裳裁成披帛,就是将我的首饰头面拆拆装装,全都被她变了样子了。” 说到这里,还有几分委屈。 玄凌就喜欢玉如的直性子,闻言笑道:“你呀,都是两个孩子的母妃了,还这样!” 玉如也不怕玄凌:“那可是当初陛下赐下的发簪呢,臣妾都不舍得戴,叫蕴真给祸害了。” 玄凌赐下的是真的,不舍得戴是假的,玉如曾经亲口对陵容说:“怎么陛下钦赐,也不多嵌上几颗红宝珠?” 陵容使劲忍着笑,看玄凌怎么说。 果然玄凌道:“既是如此,朕应该要代帝姬向你赔罪了。” “你入宫多年,为朕生有一子一女,这次便将你封为宁妃如何?” 玉如一愣,没想到只是说说几件小事,便能封为妃子。 不过,自己撕心裂肺地痛了两次,被封为妃子,也是应当的。 于是大大方方行礼:“臣妾多谢陛下。” 抬头又调皮一笑:“看来,这下蕴真又有更多发簪可以拆着玩了。” 玄凌朗声一笑:“蕴真是大周帝姬,她就算一天拆上百个,朕也供得起。” 谦妃跟着也低声一笑,玄凌问道:“谦妃,母后最近身子如何?” 她本想起身行礼,被玄凌示意坐下:“回陛下,最近太后娘娘身子好多了,大殿下成婚那日,陪着说了许久的话。” 玄凌点点头:“和睦在你那里,还习惯吧?” 谦妃瞬间有些紧张,和睦不是她亲生的,而生母却是玄凌的表妹,自己只是机缘凑巧才抱养了她。 可是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自己已经完全离不开和睦了。 她乖巧可爱,像春天里的蝴蝶。 如果可以,她真想将自己的手张的无限大,好托着这只小蝴蝶稳稳地飞。 可是玄凌这样问,是不是代表自己的美梦该醒了? 谦妃面上闪过一丝不舍,仔仔细细地说:“回陛下,娘娘,帝姬自到嫔妾宫里,已经四个月了,她长了一寸半,重了两斤。” “如今还是喜欢用杏仁豆腐和玫瑰豆仁酥,臣妾怕她小孩子吃多了甜的坏了牙齿,只肯她隔一天吃一次。” “和睦从前不曾开蒙,如今已经在认字了,臣妾想,年底之前,让她将叁仟佰通读一遍。至于写字,她人小,力气也小,还是等明年再大一岁,握得住笔再说吧。” 玄凌没想到谦妃洋洋洒洒说了这许多,不住点头:“有你照顾和睦,朕就放心了。” 谦妃心中一喜,看来,自己还可以继续照顾和睦? 她的笑容众人都看见了,玉如宽慰道:“谦妃姐姐不要急,等和睦再大些,还会给你绣荷包呢。” 她从身上解下一个鹅卵石大小的精致荷包,脸上颇有几分得意:“这是蕴真给臣妾绣的。” 德妃闻言,不甘示弱,也从身上解下一个 :“这是和静给臣妾绣的。” 就连皇后,身上也带着胧月绣的荷包,甄玉嬛看见那荷包,嘴角就划过一丝不屑,女儿再好,能比得过龙凤胎,能比得过皇子? 胧月虽然是她的亲生女儿,可是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也就不要怪自己心狠了。 众人都有了荷包,唯有陵容不发一言。 玄凌道:“淑妃,你的荷包呢?” 玉如轻轻一笑:“陛下,您明知道淑妃姐姐生了两个讨债的皇子,又怎么会有荷包呢?” 玉如得意的笑容,叫玄凌也觉得好笑:“你呀,还像个孩子一样。淑妃没有女儿,你就这么高兴?” 玉如得意地扬下巴:“毕竟女儿贴心。” 这话殿上倒没人反对,甄玉嬛想说还是儿子靠谱,自己甄家到现在都是两个失去男根的男人在苦苦支撑着,可是没人搭理她。 陵容却说:“要叫咱们宁妃娘娘失望了。” “陛下,臣妾虽然没有女儿,但是荷包却不少。” 说着,从身上解下一个巴掌大的小荷包。荷包的褶子、大小,全都完美无缺。走线细腻,花样考究,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就是布料,不是顶好的那一批。 不过,这个荷包绣的有模有样,比蕴真、和静她们那个年纪小打小闹的手艺,强多了。 玄凌一时有些好奇:“淑妃,这个荷包是……” 第253章 瑶淑妃(上) 陵容不说话,只是将荷包放在玄凌手心:“陛下先看,只说好不好?” 玄凌见过蕴真与和静的手艺,对着那两个滑稽可爱的荷包,都能夸几句,眼前这个工工整整的荷包 ,自然更加赞赏:“朕的帝姬,有这样的手艺,当然是最好的。” 皇后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显然已经猜到陵容想做什么。 不过,陵容铺垫这许久,已经不是皇后一两句话能扭转势的了。她不在意皇后知道自己的意图,为有孝心的帝姬说话,这件事她做的光明正大。 “陛下这样赞赏,臣妾一定告诉温仪,叫她也高兴高兴。” 是温仪做的? 玄凌拿起那荷包细细看起来 ,良久才说:这孩子有心了。” 皇后知道玄凌想听什么,于是道:“孩子有心,襄贵嫔也用心教导了。” 玄凌拍拍皇后的手:“正当如此,你不就将胧月照顾地极好?” 皇后轻轻一笑,连嘴角的弧度都十分对称,可偏偏玄凌不喜欢。 “襄婕妤入宫多年,这次就封为充仪吧,让她以后好生教导温仪。” 几人正在说话,贤妃终于来了。刚入秋,还有几分秋老虎的意思,她便染了风寒,到凤仪宫的时候,面色还有几分潮红。 “臣妾来迟,叫陛下、娘娘和众位i姐妹久等了。” 玄凌才和众人一番说笑,心情十分愉悦,也不计较。 他问贤妃:“你身子如何?听说宁安已经会给你拿汤侍药了?” 贤妃精神尚可,她说:“臣妾是老毛病了,入秋了就有这一场,已经习惯了。” “就是苦了宁安,这几天跟着我熏了不少药气,连和静、蕴真约她尝新鲜糕点都推辞了。” 说起自己的女儿,贤妃简直是滔滔不绝。 就连女儿多闻了几下药香,都担心她被药气熏坏了。 玄凌含笑点头:“宁安有纯孝之风,朕心甚慰。” 人已到齐,众人便开始议事。 这一回说的是宫中妃嫔的晋封,而故去的妃嫔,则因为封号还未拟定,因此先略过不提。 皇后拿出一本小册子,在上面添了几笔后说:“按照陛下的意思,臣妾已经将宁充容晋为宁妃、襄贵嫔晋为襄充仪。” “余下的几位姐妹,臣妾拟了单子,还请陛下定夺。” 玄凌点头,皇后出声念到: “晋文婕妤为文贵嫔、杨容华为杨贵嫔” “晋慎婉仪为慎容华,晋方顺仪为方容华,晋庆嫔为庆德仪,晋余容娘子为余容美人。” “欣嫔和胡良娣,五月里刚被贬,臣妾想,这次不如先放下,也是让她们吃个教训的意思。” “滟小仪也刚刚有孕晋封,这次是否……” 玄凌轻轻一动手上的碧玉穗子:“有孕是有孕,晋封是晋封。” 皇后勉强一笑:“是,臣妾想左了。” “如此,滟小仪晋封为滟嫔。” 刚要合上书册,玄凌道:“余容娘子,晋为贵人,封号不变。” 陵容心中纳罕此女的得宠程度,不过她们已经位居四妃,该有的子嗣、位份、荣宠、家世都有了,实在用不着和她一个小小贵人计较。 别说晋为贵人,就算此刻晋为贵嫔,又哪里比得了陵容等人在宫中经营多年的资历? 倒是皇后,看着玄凌日复一日地宠爱新鲜花朵,心中难免不快。 皇后眼神往下面一扫,不经意地在甄玉嬛身上打了个转:“陛下,按理说予涵和灵犀,都已经满周岁了,不过贞菀昭媛晋封,这封号……” 双字封号虽然尊贵,可用在妃位,听起来却不如单字顺口。 皇后说起这个,就是要玄凌撤去其中一个封号的意思。 玄凌轻瞟甄玉嬛,调笑道:“玉嬛,你更喜欢哪个?” 叫妃嫔自己挑选封号,在玄凌的后宫,还是头一遭,就连当初的傅如吟和慕容世兰,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皇后的脸,肉眼可见地更加衰败了一层。 甄玉嬛心中狂喜,表面却羞羞答答的:“臣妾想,这两个字是陛下赐下的,定然都是极好的。” “嬛嬛哪个都喜欢,哪个都舍不得。” 皇后端方开口:“看来,昭媛是想用贞菀妃这个称号了。” 甄玉嬛对皇后还有几分了解,因此不敢再矫情,连忙说出心中所想:“贞字、菀字,都是极好的。” “不过,贞字毕竟是寓意宏广些,臣妾堪堪妃位,不敢擅用。” 虽然皇后有几分不快,但是甄玉嬛见玄凌点头,又说:“至于菀字,亲切可人,臣妾心中十分喜欢呢。” 玄凌心中也希望甄玉嬛与菀字牢牢地贴在一起,于的,是点头道:“皇后,如此,便晋为菀妃吧。” 皇后暗咬着牙,笑着应下。 却听见玄凌又说:“予澈今年的抓周之礼,也不曾好好办过。” “淑妃为朕生下两个皇子,功高劳苦。” 皇后的心提了起来,淑妃之上,还有贵妃和皇贵妃,难道陛下还想给淑妃晋位吗? 陵容也是一愣,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这次晋封是没有自己什么事的,怎么玄凌突然提起自己来? 她起身道:“臣妾所行,皆是分内之事,不敢擅专邀功。” 玄凌一笑:“淑妃的品行,宫里人都知道。” “不过这次你的确受了委屈,朕想,在淑妃之上,给你加个封号。” “就还用你从前的瑶字,如何?” 皇后一听,不是晋封为贵妃或者皇贵妃,心中就长舒了一口气。 陵容道:“多谢陛下抬爱,臣妾恭敬不如从命。” 玄凌朗声一笑,对着皇后说:“这下,皇后可以安心准备仪式了。” “予漓他们几个封王的宴饮,定在哪日?” 皇后强打精神,说起予漓的事情来:“回陛下,臣妾连着钦天监,定在了九月十九。” 玄凌点点头:“那天是宫里的宴会,今日商议的晋封事宜,到那日,便也一道公布了吧。” 第254章 瑶淑妃(下) 两日后,从仪元殿抄出众人晋封的旨意,宫中晋封之人不少,到处都欢天喜地的。 甄玉嬛有了晋封为菀妃的旨意,整个人都趾高气昂了起来。 她选了日子找人来说话,如今她也是正二品的从妃了,宫中不好不给她面子。 欣嫔眼看甄玉嬛几人都有晋封,因此舍下了心中的羞耻,第一次出了自己宫门,去同甄玉嬛谈天。 “菀妃娘娘大喜!” 甄玉嬛懒懒抬手,示意她坐下。 如今滟嫔是阖宫中风头最盛的人,她先是有孕晋封,而后又有玄凌亲口发话,再次晋封为嫔位。等将来生下皇嗣,贵嫔之位也指日可待了。 欣嫔也有封号,她讪笑着想坐在左起第一的位置,可是滟嫔屁股粘得牢牢的,既看不懂欣嫔的眼色,也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 她甚至没给欣嫔一个眼神,只是不时用自己的手轻轻抚过肚子,像是在说,折腾了皇嗣,你担当得起吗? 欣嫔无奈,只好恨恨坐在对面。 看见一脸憋屈的沈眉庄,心情才好了些。 是啊,自己再不济,还有皇长女,还是欣嫔,可沈眉庄呢? 这次就连宫女出身的余容娘子,都被封为贵人,和她平起平坐呢。 人家还有封号,以后不管逢年过节、还是大宴小宴,沈眉庄啊,都有的受了。 欣嫔的性子就是这样,她自己虽然难受,可是看见别人比他更惨,还是会生出幸灾乐祸的心思。 想想十年前协理宫务的沈眉庄,再看看如今走到哪里都臊眉搭眼的沈眉庄,欣嫔终于觉得自己的日子也不算太差。 至于别的,她心想,怎么安陵容就这么好的运气,居然成了瑶淑妃了呢? 欣嫔淡淡地撇了撇嘴,本以为淑妃就够她得意的了,如今再加上封号,真让人牙酸。 可是这次晋封没自己份,还是要抱紧菀妃娘娘的大腿再说。 毓璋宫内,众人欢欢喜喜地接了旨。 陵容不算晋封,而是加赐封号,因此不必等行册封礼,便是正儿八经的瑶淑妃了。 今晚玄凌在仪元殿处理政事,不会到后宫来。 陵容便做主赏了毓璋宫上下三个月的俸禄,菊清、路成林、芳缕等人,额外再厚上一层。 月华如水,芳缕一边轻轻梳着陵容的长发,一边说:“娘娘如今在淑妃之上加赐封号,尊荣堪比贵妃了。” 陵容道:“嬷嬷,我也觉得奇怪。” “这件事,就算皇后同意,太后也不见得同意。” 芳缕略一停,拿个绿檀凤尾钗,将陵容一半头发松松挽住,而后说:“奴婢听说,太后自从准许沈贵人再次出入颐宁宫之后,身子便好了许多。” 这件事陵容也知道。 太后笃信血肉养生之说,认为洁净的女儿,诚心献出血肉,可以保持自己的健康。 而宫中,唯一一个久不侍寝的,就是沈眉庄了。 从前,谦妃也算一个。可是自从她收养了和睦,为了女儿,玄凌一月里也去瞧上几回。太后不相信二人什么都不做,因此这煎熬熬药的事情,全都交给了沈眉庄。 而这血肉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要用的,太后会选取每月的极阴之日来进补,每个月不过一两回罢了。 大约是心理作用的缘故,这几个月,太后脸色明显红润许多。 陵容道:“沈贵人为太后付出良多,她有功劳。” 芳缕:“娘娘莫不是知道太后为沈贵人请封的事情了?” “听说今儿上午,太后娘娘亲自传了陛下去说话,席间便提到沈贵人孝顺非常的事情,陛下似乎有意将他晋为良媛 。” 陵容懒懒别上新摘的木芙蓉,淡淡花香扫过鼻尖,十分淡雅。 她道:“凭她的能耐,良媛也不错了。” “对了,这次大封六宫这样大的动静,胡良娣就没什么动作?” 芳缕微微拧起眉头:“奴婢叫人仔细盯着,胡良娣的确没什么动作,和宫外,也没什么书信往来。” 陵容问:“当初的衣服呢?” “当时咱们不在,而殿上又太过混乱,或许已经被收走了,或者被毁了也有可能。” 陵容想起往日胡蕴蓉倔强高傲的样子,说:“等着吧,或许她不会禁足许久了。” 芳缕想到什么,问道:“难道,胡良娣还想趁机晋位?” 陵容嫣然一笑,掰着手指头数道:“胡良娣先前是九嫔,若是本次晋封有她,应当也是正二品从妃才是。” “而她先前又受了委屈,若是为表安抚,那么晋为夫人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也就是四妃之下第一人了。再熬个几年,或者使个什么手段,四妃也有望一搏。” 芳缕眼皮一垂:“可是四妃之中,娘娘是瑶淑妃,贤妃、德妃,哪一个不比她有资历,哪一个不比他得人心?” “难道她就这么有把握,能叫陛下力排众议,捧她成为贵妃?” 陵容想到即便晋封为贵嫔,也依旧面色苍白的文贵嫔 ,心中闪过一丝了然:“如果,再加上一位皇子呢?” 芳缕早已明白后宫这些用老了的把戏,她点点头:“先前的错怪,中间的委屈,抚养皇子的荣耀,与陛下沾亲带故的出身……” “这桩桩件件加起来,的确可能会让陛下一时心软,晋封她为贵妃。” 芳缕面上显出一丝担忧:“不过,到那时,谦妃娘娘恐怕就要和帝姬分离了。” 陵容起身,准备再去看一眼英哥儿,她边走边说:“我看未必。” “她这次憋着一股劲始终不出来,想必已经有了万全的法子了。” “在和睦和一个能叫她坐上更高位子的皇子之间,如果一定要选,那她必然会选择皇子。” “别忘了,傅如吟那回,胡氏就已经“出卖”过一次和睦了。” 芳缕点点头:“奴婢会叫人仔细盯紧那边的。” “对了,鸢羽儿已经出师,娘娘要不要瞧瞧?” 陵容之前已经与鸢羽儿打过交道,略一点头,说:“那就让丁香、瑞香和书墨、知节继续伺候宝哥儿。” “鸢羽儿和杜若、木兰、木槿伺候英哥儿。” “至于我身边,还是菊清、梨云、杏雨、文松、文柳、连翘这几个吧。” 第255章 群王宴(上) 九月十八这日,大皇子予漓和二皇子予鸿,代替所有皇子入太庙受封。 四更刚过,陵容就和菊清、芳缕去宝哥儿的偏殿看准备地如何了。 远远就看见偏殿已经是灯火通明,看来,宝哥儿自己已经醒了。 陵容进去的时候,正看见丁香在给宝哥儿穿吉服。 宝蓝色圆领四爪蟒袍上身,宝哥儿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小脸,顿时也披上了一层威严。 “娘,怎么您也来了?” 宝哥儿一见陵容进来,便一摆手叫丁香停下,上前来向陵容请安,总归时间还来得及。 陵容上前去,整整宝哥儿的衣襟,又亲自梳了宝哥儿的头发:“宝哥儿,从今往后,你就算大人了。” 丁香带着人悄悄退下去,留着娘俩说话。 “往后娘真的不叫你宝哥儿了,叫你鸿儿,好不好?” 鸿儿抿着唇,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有几分遮不住的得意:“娘,儿子以后会用心办差事的。” 陵容摸摸他的头:“你心里想的事,娘会拼尽一切,让这件事梦想成真。” “不过,你毕竟年纪还小,当年你父皇也是十二岁才……,主少则国疑,因此,你只能等。” “最好,能多等几年。” “安家能用的人太少,予漓还有很多保皇派支持,咱们前朝能用的人太少……你父皇,也正春秋鼎盛。” 予鸿十分明白陵容话中的意思,他眼中的得意,很快又被不符合年龄的深沉所取代:“娘的意思,儿子明白了。” “从今往后,儿子就是父皇的好儿子,大哥的好弟弟。” “不过是时间而已,儿子等得。” 陵容看着眼前如此懂事的儿子,忍不住将他揽在怀中:“儿子,娘永远为你骄傲。” 殿门外丁香拍了拍手,陵容就知道时辰快到了。 果然亲王的车轿已经在毓璋宫门外等待。 陵容最后看了一眼宝哥儿的装扮,而后目送着他再次出宫。 宫外的雅乐几乎奏了一天,陵容听的都腻了。 直到下午,予鸿和予漓才回宫。 陵容知道予鸿折腾了一天,连忙安排他梳洗休息,毕竟第二天,还有宫内的欢会。 满宫城都是金桂的香气,简直冲天。陵容嫌腻味,说话间时不时用秋纨扇掩住口鼻。她到的早,旁人陆陆续续来时,纷纷向她行礼。 瑶淑妃自己加了尊号,儿子又受封为王,正是大家追捧的对象。 陵容闲闲应对,心里却记挂着祺婕妤的胎。 陵容自己也算是用香的大家,芳缕和陆嬷嬷在宫里又见证了无数个婴孩的夭亡和降生,祺婕妤的肚子,一看就知道不能长久。 十几天前,管夫人入宫相伴,如今她又是五六个月的身子了,再不动作,就要露馅。 陵容先前几次为祺婕妤说话,已经叫皇后怀疑祺婕妤和自己的关系,她绝对不敢再赌到自己身上。 那么群贤毕至,好戏开场,就看甄玉嬛如何应对了。 “臣妾见过瑶淑妃,娘娘万安。” 是尤静娴。 陵容欣然叫起。 距离上次中秋,不过一个多月,陵容又见到了清河王妃尤静娴。 和上次的甜蜜中带着几分忧郁苦恼不同,这一次,尤静娴看起来整个人都从容豁达了许多。 陵容朝她笑笑,算是打个招呼。 不多时,玄凌和皇后一同入席。 玄凌笑着叫大家平身,而后道:“齐王、燕王,你们两个代老三他们,和众位王叔见见礼吧。” 老五予沐的封号也很一般,玄凌却连个安抚也没有,文贵嫔看着予漓和予鸿威风挺拔的样子,暗自咬了下嘴唇。 她总觉得,是她自己的身体,拖累了予沐。 予漓在前,已经像个大人了,昂首挺胸,看起来十分威风。宝哥儿跟在后面,还是个孩子样。 看见予漓如此威风,就连胧月,也忍不住拍手。皇后脸上,则是一直挂着从容欣慰的笑容。 玄凌倒没有皇后这么激动,他看了一眼皇后似乎一夜年轻许多的面容,又说:“予漓和朱氏的婚礼,朕已经安排在十一月十五日了。” 皇后起身,亲自代予漓行礼谢恩:“臣妾多谢陛下对予漓的厚爱。” 这下稳了。 予漓娶了朱家的女儿,自己就是未来的太后了。 因着是皇子受封,这一回倒没安排什么妖舞艳歌,甄玉嬛的本事一时没了用武之地。 不过她也是闲不住的人。看见余容贵人在座位上有些坐立不安,连忙关切询问:“妹妹这是怎么了?” 余容贵人抬头,脸上赫然是两点红痕,在艳如桃李的俏脸上,十分碍眼。 她自己大概也知道,连忙用手遮住,身旁的丫鬟解释道:“回菀妃娘娘,小主前日去摘莲蓬,叫池子里的蚊虫咬破了脸,至今还没好呢。” 玄凌宠爱余容贵人不是假的,当即就准备召太医。 余容娘子却说:“嫔妾不过是叫蚊虫咬了两口,或疼或痒还能接受,可是,可是只怕留了疤,叫陛下再也不喜欢臣妾了!” 看着席上美人一番撒娇,玄凌心中不是不得意的:“贵人容姿出众,何惧小小咬痕?” 眼看余容娘子如此受宠,众人心中都有些酸酸的。甄玉嬛却格外大方:“陛下,您可还记得从前当年用的舒痕胶?” “臣妾当年也破皮了,用了不到一盒,便光洁如新,十分有效呢。” 原来演了半天,就是为了引出舒痕胶之事,陵容心中哂笑,不意间看见皇后的笑容似乎有些一僵。 却见余容贵人先是一喜,而后又是一忧:“可是娘娘当年用时,已经是八九年前了,这膏子再好,恐怕都不能用了。” 甄玉嬛起身,笑容更加亲切:“前些日子,本宫的脸也伤了,因此是新制的膏子,才用了没多久呢。” “妹妹若不嫌弃,不妨一起用。” 说罢,不待玄凌表态,便叫若红回去取。 若红却说:“娘娘忘了,这膏子一日须用三次,奴婢怕误了用药,特意带在身上了。” 余容娘子感激一笑,却还记得礼数:“既然是娘娘的心爱之物,不如娘娘先用吧。” “等会太医来了,叫他们查验一番,用一样的方子再配就是了。” 第256章 群王宴(下) 甄玉嬛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那描花绘鸟的漆金小圆钵,众人便闻到了一股幽香。 她扭身一笑,又将那膏子仔仔细细、大大方方地抹在了脸上。 陵容细细欣赏了一番甄玉嬛的动作,毕竟,所谓落下的疤痕,可是当初她亲自掌掴留下的。 甄玉嬛用过,又将膏子递给了余容贵人,她手上攥着帕子,用指甲轻轻挑出一小块,放在鼻尖细细闻嗅:“好香啊。” “果然是好物。” 陵容角度特别,从她那里,恰好能看见,余容贵人借着手上的帕子,将口鼻轻轻掩住。表面上是在闻味道,实际还离着一段距离呢。 恰好此时太医赶到,见玄凌点头,才从余容贵人身边的侍女手上接过舒痕胶。 太医仔细查验半天,眼看着脸色越来越白,九月的天,竟冒了一头的汗,众人就知道情况不妙。 玄汾心中记挂着府中待产未曾出席的王妃,眼看殿上气氛微妙,于是带头请辞,玄凌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们,眼光又扫过面色有些慌张的甄玉嬛,垂目应允。 一时间,就连予漓、予鸿几个孩子,也都各自离去了。 殿上的气氛,更加焦灼了起来。 玄凌支着半个身子,懒懒问道:“李青,你究竟闻到了什么?” 李青几乎整个身子都伏在地上,听见玄凌发问,终于如蒙天赦一般说出早已对好的话:“回陛下,臣在舒痕胶中,闻到了麝香!” 无论真假,留在殿上的众人,总要做个惊诧不已的样子来。陵容亦是轻掩口鼻,仿佛不可置信。 玄凌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划过,看见受惊的陵容时,朝她轻轻颔首,意为安抚。 陵容亦是报以感怀一笑。 只听得玄凌道:“怎么会有麝香?” “这东西是内务府制的?” 甄玉嬛跪伏在地,闻言双目带泪,似乎十分痛心疾首:“这,这是方妹妹送来的啊!” “她说是她亲手做的,曾经送了臣妾两盒,如果这一盒有问题,那么上一盒岂不是也……” 她越说越是掉下眼泪,顾不得皇后在场,连忙拉住玄凌的衣袖,张大嘴巴嚎哭:“陛下,当初那个孩子,会不会也是因为舒痕胶的缘故才没能托生?” “臣妾和您的孩子,去的好冤啊!” 玄凌似乎也想到了那个孩子,还有华妃,还有欢宜香,还有自己当初的无奈、震惊。 他看向方淳意:“方顺仪?” 和甄玉嬛不同,尽管都还未曾晋封,可是在甄玉嬛的要求下,众人已经称呼她为菀妃,玄凌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方淳意,还一直是顺仪,不敢叫人直呼自己容华。 方淳意深深一拜:“陛下,嫔妾,嫔妾……” 玄凌没有耐心,开口便是:“顺仪方氏,贬为官女子……” 眼看玄凌要将方淳意打入冷宫或是直接赐死,甄玉嬛朝她使去一个眼色。 下一刻,方淳意便大声喊冤:“陛下明鉴!嫔妾是被冤枉的!” “这个药膏,根本,不是臣妾做的!” 皇后的脸色更暗了,陵容注意到,甄玉嬛给了皇后一个挑衅的眼神,而皇后,却丝毫不见方才予漓封王时的春风得意。 ”不是你?那是谁?“ 方淳意怯怯地看了一眼上座:”嫔妾,不敢说。“ 玄凌彻底没了耐心,不再理会方淳意的小动作:”小连子,去查,查个清楚明白再来给朕回话。“ 眼看玄凌面色不善,贤妃道:”陛下,这件事一时半刻也查不清楚,不如叫大家先散了。“ ”若是有什么消息,不妨再……“ 不等贤妃说完,玄凌就不耐烦地地点点头。 旁人以为是因为舒痕胶有麝香之故,陵容却知道,这一定是因为甄玉嬛不挑场合,专拣这封王宴作妖的原因。 玄凌心中不是不心疼那个孩子,不过,甄玉嬛为保胜算,特意在这场宴会上跳出来,却恰好踩中玄凌逆鳞。 此刻,这些不满因此曾经的小产而被压下,能找得到皇后下毒的证据还好,如果找不到,那甄玉嬛可就…… 有玄凌发话,陵容打头离席。 她走在最前面,身后跟了环肥燕瘦一群人。 文贵嫔离开时,还频频回首,似乎十分担心甄玉嬛。 陵容想,她不能站队任何一方。 有太后在,甄玉嬛势必不能扳倒皇后,况且方淳意两面三刀,这一次是不是真的投诚还两说。 而皇后,固然本次可以凭借太后保住她,可是胡蕴蓉、甄玉嬛如果接连被贬,唇亡齿寒,那么下一个岂不就是自己? 绝不能让皇后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陵容盘算着手上能用的挡箭牌,见众人各自回宫,身边已是十分清净,便问:“听说,余容贵人也停了药?” 菊清点点头:“那药,有孕之后便不宜服用。” “况且,今天在殿上时,她几次接触舒痕胶,都悄悄用帕子掩住,显然是怕伤了自身。” 算上滟嫔,这一下就有两胎了。 但愿,够皇后折腾的。 小连子办事效率不慢,次日下午,便听说玄凌召了甄玉嬛、方淳意到凤仪宫。 后来,还时不时召人前去指证,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不过,这件事和陵容没什么关系,小连子也不会让它和陵容有关系,因此大家惶恐不安的时候,陵容正在自己宫里看书。 听说玄凌在凤仪宫发了好大一次脾气,后来还是太后身边的竹息姑姑前去探望,才叫玄凌勉强压住了火气。 经此一事,不用想,也知道太后和胧月必定视甄玉嬛为仇眦。 不过,玄凌对甄玉嬛的怜惜却不是假的,次日,便听到他有意晋封甄玉嬛为贞菀夫人的消息。 甄玉嬛这一下,是真的赌赢了。 从九嫔,一跃成为从一品三夫人,凭着这份怜惜,将来再度有孕,恐怕贵妃之位唾手可得。 至于方淳意,有甄玉嬛求情,既没有升,也没有贬,还是未曾晋封的方容华。 甄玉嬛春风得意,没几日便召了祺婕妤说话。 也不算召,其实是那日二人不小心狭路相逢在太液池。 甄玉嬛想到当初自己甄家被管家带头“陷害”,自己怀着孩子只能避开众人在太液池散心,看见当时的福祺祥瑞四位功臣之女,只能低身行礼的事情。 如今祺婕妤既是旧仇人,也是皇后臂膀,焉能放过? 她心里得意,便叫祺婕妤也向她行礼,说的还是当初自己怀着胧月的时候,也一样屈膝过的话。 祺婕妤头一次学会了看风向,甄玉嬛要她行礼,她便乖乖行礼,连管夫人在一旁求情,也不予理会。 一炷香之后,宫里便传来了祺婕妤小产的消息。 第257章 舒痕(上) 祺婕妤的胎已经六七个月大,民间说七活八不活,就是说这个时候 。 听说,前几日已经有太医诊脉,直言其中是个皇子。 可惜,因为皇后失了圣心,连带着身边的祺婕妤有了好事也不能庆贺。 甄玉嬛在祺婕妤面前耍威风的时候,玄凌正在陪陵容下棋。 陵容的棋艺大有进步,二人酣战三回。 陵容赢一局,玄凌赢一局,第三局胜负还未见分晓。 宝哥儿在一旁看棋,时不时帮陵容作弊,玄凌正想教训这小子不要偏心地太明显,就听见英哥儿醒了。 宝哥儿虽然心智超群,可是话却不多,可英哥儿恰恰相反,一醒来,就要嚎两嗓子,好叫陵容去抱他。他十分会认人,不是陵容去抱,就会耍脾气。 玄凌常来毓璋宫,对这个小儿子的脾性也算了解,知道这时候不去哄他,只怕等会要翻天,只好眼看着陵容毫不留恋地离开,偏陵容还说:“鸿儿你看着棋盘,别叫你父皇悔棋。” 玄凌哑然失笑:“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朕哪有这样小气?” “宝,鸿儿,你真就替她看?” 玄凌也不用予鸿回答,他原就是来散心的,毓璋宫的气氛,他最是喜欢,甚至喜欢到不想用帝王身份太过压制。 “你母妃怎么不叫你宝哥儿了?” 予鸿坐上陵容的位置,轻轻替他母亲落下一子:“母妃说,儿子长大了,再叫宝哥儿像个还在吃奶的孩子,叫人听见要被人家嘲笑的。” 玄凌点点头:“是,鸿儿就很好。朕从前,只怕你母妃把你养得太娇气。” 玄凌如今儿女成群,为数不多的父爱,被分成了好几块,予鸿得到的虽然不小,但也绝不是最大的。 但是予鸿的样貌,却是集结了玄凌与陵容的全部优点,年纪尚小便通身天皇贵胄的气派,凤目微垂的时候,很有玄凌的味道,在外做事周全又懂得变通,恪守礼仪但是动作潇洒漂亮。 玄凌心中,对这个儿子,还算是满意的。 他已年近不惑,多年久居上位、养尊处优,让他看起来既有威严气势,又不乏公子哥儿的风流倜傥。 宝哥儿偏着头打量他的父皇,心中闪过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若为富家子,或可堪配,若为帝王,实在有些,有些……耽溺后宫了。 他心里想着事情,面上却一丝不露。 替陵容下过三子之后,棋面已经有了和棋的局势。 正好看见陵容牵着英哥儿的手走来,他已经一岁多了,正是爱走动爱玩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朵新开的瑶台玉凤,一边走,正一瓣瓣撕下来玩。 这本是十月底才开的花,宫中能人巧匠颇多,硬生生提前了一个月,才到处分发了出去。 也只有太后、皇后和四妃罢了,旁人,只有眼看的份,哪还能像英哥儿似的扯着玩呢? 陵容见身后落了一地的花瓣,拧着英哥儿的肉脸蛋:“怎么这样调皮?” 玄凌笑道:“拦着做什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朵花而已,他还小呢。” 陵容身后的丁香,将英哥儿抱到榻上,就听见陵容说:“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 “他们两个虽是皇子,可是臣妾没想过能有什么大出息,能知道些惜物爱物的道理就很好了。” “就连汉昭烈帝都说,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呢。可见什么事,都要从小处做起。” 英哥儿还小,自然听不懂,只知道听着陵容耳畔的水滴坠子看个不停。 予鸿却听懂了:“儿子受教了,以后必定爱惜所有之物。” 玄凌倚着引枕:“古有孟母三迁,今有瑶卿教子,朕长见识了。” 陵容见孩子们都在,只是拿水杏儿似的双眼投去几分羞赧:“陛下真是爱打趣臣妾。” 一旁早有宫人有将予鸿和英哥儿悄悄引至偏殿。 玄凌正抱着陵容说话时,小连子惨白着一张脸进来:“陛下,祺小主,落胎了。” 玄凌再不能闲适玩笑,祺婕妤出身不低,玄凌对她这一胎其实也有些期待,闻言便支起身子问:“怎么回事?” 小连子跪地更深了,他嗫嚅着不敢回答。 陵容:“人命关天的事情,有什么说什么。” 小连子把眼一闭:“是,是贞菀夫人。” 玄凌将手串在楠木几上重重一搁,听着小连子心里一颤:“宫里什么时候,出了个贞菀夫人了?” 小连子不敢提起几天前甄玉嬛撒娇时玄凌并不反驳的场景:“陛下,如今祺婕妤的胎,怕是保不住了,您……” 陵容早知道祺婕妤的胎保不住,能挨到这个月份,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先前帮祺婕妤说话,就是要皇后以为祺婕妤暗中投靠了自己,才舍得将这个落胎的好事栽在甄玉嬛头上。 甄玉嬛才以舒痕胶的事情威风了两天,连菀妃的册封礼都未行,就敢摆出贞菀夫人的派头在外作威作福,皇后一定饶不了她。 太液池边的消息怎么传的这样快? 这里面不光有皇后的功劳,也有陵容的心血。 菀妃?贞菀夫人? 做梦吧。 甄玉嬛,不把你狠狠压在地上,将来还怎么用你的野心和不甘,去对付别人呢? 陵容以帕掩口,露出一双琉璃似的眼睛满是担心:“陛下,祺婕妤怀胎不易,如今又是七个月的大小,还是去看看吧。” 玄凌十分满意陵容的“善良体贴”,他道:“小产不是好事,况且血腥气极重,你就不要去了。” 陵容恭敬不如从命,依依送了玄凌出宫,心里却在想,只怕这一去,甄玉嬛不仅会落个戕害皇嗣的罪名,就连先前舒痕胶的优势,都不复存在了。 祺婕妤这一胎,皇后真是用的漂漂亮亮。 只不过,陵容想到了许久不出宫门的胡良娣。 宫里人人都晋封了,甚至于当初告发她的甄玉嬛差一点成为从一品夫人,她就真的那么坐的住吗? 还有沈眉庄。当初她就是因为毒害和睦帝姬,而被贬为更衣的。如今借着甄玉嬛的势,重回太后身边,已经是贵人了,陵容不信这些消息胡蕴蓉一点都不知道。 陵容招来小顺子:“宫里接二连三出了大事,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娘娘,奴才看着是到处打听着呢。” 陵容点点头:“和睦身边有没有她暗地里的人?” 小顺子摇头,十分确定地说:“帝姬身边除了一个嬷嬷和两个奶娘之外,再无胡氏暗中的人手。” 看来,胡蕴蓉仅有的力量,全都用在后宫了。 第258章 舒痕(下) 次日,陵容还是去看祺婕妤了,毕竟做戏要做全套。 她从前与祺婕妤相交不多,不过有前世的记忆,对她的性格,还是十分了解的。 看见陵容进来,祺婕妤自己都有几分不自在。 当年她入宫的时候,陵容就已经是贵嫔了,如今人家已经是瑶淑妃,可反观自己,如今连个贵嫔都不是。 她正醒着,没法装看不见,只能讷声向陵容行礼。 陵容也不管她,自己单独与她坐了片刻,嘱咐了些场面话,才施施然离去。 下午,凤仪宫就有人来请,说是祺婕妤小产一事,已经查清了。 之前甄玉嬛当众众指出舒痕胶里有麝香,玄凌叫小连子去查,而这次祺婕妤小产,却还是凤仪宫去查,可见皇后又因为这件事重新得到了玄凌的看重。 陵容知道,自己上午看祺婕妤的事情,皇后不会不知道,因此第一个去了凤仪宫。 皇后还在书房,听见通传之后,没过多久便来了。 这也就是陵容瑶淑妃的位份在这,否则便是从前的贞菀昭媛甄玉嬛,皇后心里不痛快叫她一直死等着,也是有的。 皇后穿着一身杏黄色宫袍缓缓而来,见了陵容问道:“淑妃看过祺婕妤了?她怎么样?” 陵容请安,欠身说:“回皇后娘娘,臣妾去时,她正醒着,简单聊了几句。” “不过,毕竟胎儿将近七个月,实在伤身,臣妾不好久留。” 说到小产,皇后自觉划了重点,她点点头:“是啊,都快七个月了,那可是一个成型的……” 皇后面露不忍,陵容顺势接口:“臣妾如今与甄氏已经少有来往,昨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后正好要说这个,一开口,便有些滔滔不绝的架势:“甄氏,也太骄狂了些。” “她与祺婕妤相遇,祺婕妤向她行礼虽然也属应当,不过她毕竟大着肚子,甄氏怎么也不宽带些?” “多可惜啊,多可惜啊,本宫最喜欢孩子了。” 话音未落,玄凌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皇后不必自责,是朕太过宠爱甄氏,才叫她这样无法无天。” 皇后念了半天经 ,终于等来了真佛。 闻言也顾不上陵容,直直去迎玄凌:“陛下来了怎么也没人不通报?臣妾还未来得及准备您最爱喝的茶水呢。” 至于玄凌身后跟着的贤妃、德妃,皇后丝毫没有放在眼里。 倒是最后的方淳意,看上去有些惶惶不安。 这次连宁妃和谦妃都没来,她却来了,陵容只当没看见她的不安,毕竟也不是真的。 玄凌解了单层的缂丝斗篷,皇后连忙伸手去接,玄凌却直接丢给了一旁的宫女。 他朝陵容点点头,径直走向上方宝座,其余人也各自落座:“皇后,祺婕妤如何了?” 皇后掩口,说到:“陛下,上午淑妃才去看过,您不如问问她?” 接到玄凌的目光,陵容只得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玄凌语气中还有几分怒气:“甄氏,不罚不行。” “对了,贤妃,方才你说方氏找你说起舒痕胶的事情,这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甄玉嬛的舒痕胶是方淳意下的麝香,因此玄凌也直呼她为方氏,其中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齐月宾微微欠身:“陛下,此事事关后妃信誉,臣妾并不敢轻易相信。” “因此将方顺仪带来,还请陛下娘娘圣裁。” 玄凌没有耐心,使个眼神,就让小连子去审问。 这回方淳意自己却竹筒倒豆子般全交代了。 “陛下,娘娘,嫔妾有罪!” “那天,贞菀夫人找到嫔妾,说当年送出的舒痕胶里面有麝香,嫔妾心中十分疑惑,因为那药膏虽然是嫔妾按照家中古方所制,可是却已经叫太医院检查过了才敢送给她。” “而且,贞菀夫人自己收到,为安全起见,当然也是最好叫太医验过才行,否则怎么敢上脸?” “她当时那样说,嫔妾心中又惊又怕,生怕有人暗中动了手脚,离间当初的情谊,于是便到棠梨宫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谁知到了棠梨宫,贞菀夫人却说,叫我制一个新的舒痕胶,还要在里面放上麝香,嫔妾十分害怕,并不肯。” “可是贞菀夫人却说,如果嫔妾不肯,便将十年前舒痕胶重有麝香的事情宣扬出去,叫陛下娘娘治嫔妾的罪。嫔妾说自己从未作过这样的事,可她却说,却说 ……” “说什么?”皇后觑了一眼玄凌愈发不善的脸色,连忙问道。 方淳意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抖了一下才说:“贞菀夫人说,就算不是嫔妾放的麝香,她也有办法,让,让,让陛下将嫔妾贬到去锦宫。” 玄凌狠狠一拍扶手:“放肆!” 皇后打圆场:“后来呢?你就给她做了?” 方淳意浮上一层害怕:“贞菀夫人,说的不像是假话,嫔妾只好给她又做了一盒。” 玄凌面上厉色更深,方淳意连忙解释:“嫔妾虽然做了,可是并没有放,放麝香。嫔妾用的材料,都是从太医院领的,有宫中档案可查。” 玄凌面色稍霁:“那么那天的麝香,又是哪里来的?” 方淳意也是面露疑惑:“嫔妾不知道。嫔妾只是害怕贞菀夫人,那天,按照,按照她的吩咐,将一切都推给了皇后娘娘!” 方淳意此时放声大哭:“陛下,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恩泽后宫,嫔妾这样做,实在是对不起她啊!” 陵容坐在下首,看着方淳意表演,听见她这一句“母仪天下,恩泽后宫”,差点笑出声来。 方才一口一个“贞菀夫人”,更是火上浇油。不过看玄凌的表情,她们表演了半天,总算可以进入正题了。 只听玄凌冷哼一声:“知道不对,还随意攀诬皇后?” 方淳意拭了拭眼泪,看了一眼皇后,方才小声说:“嫔妾家世不显,贞菀夫人说,若是她为皇后,必定,必定叫陛下升嫔妾父亲的官职。” 皇后面上适时浮上一层难堪,玄凌愈发盛怒:“她真这样说?” 方淳意怯怯地:“嫔妾如今,还有什么谎可说呢?” “嫔妾已经犯了大错,生死全在陛下一念之间,嫔妾此时,只能说真话,也只想说真话了。” 此时皇后温声开口:“陛下,念在方氏年纪还小,况且又是受人胁迫所致,不如暂且饶过吧。” 玄凌似乎十分感动:“皇后,他们那样对你,你还能原谅?” 皇后点点头,玄凌十分感慨:“你我夫妻十几年,朕从前真是错看你了。” 皇后依旧笑着,却没了当初的欣喜,夫妻十几年? 如果不是自己的好姐姐,那么现在就是结发二十二年了。 可是,陛下的发妻,永远都是姐姐了,有她在,自己永远都是一个后来者。 第259章 罚也是赏(上) 玄凌却没有给皇后太多顾影自怜的时间,他看也不看方淳意,径直说:“甄氏犯此大错,朕已决定不再纵容她。” 皇后心里一喜,就听见玄凌暗含怒火的声音:“昭媛甄氏,悖逆忤上,心肠歹毒,谋害皇嗣,不堪为妃,不堪为母。”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深思熟虑之后,才继续:“着贬为,甄良媛。” 从昭媛,到良媛,甄玉嬛再次连降六级。 “至于双生子……” 大周后宫的规矩,嫔位以上可抚养帝姬,贵嫔位以上可抚养皇子,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先前杨贵嫔,就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以婕妤的身份抚养三皇子,虽然有投靠了皇后的缘故,但是也说明,宫规并不是完全不可打破的。 玄凌的目光在陵容等人之间看了看。 双生子是祥瑞,只可给高位嫔妃抚养,可是陵容等人已经有了各自的子女,实在分身乏术。 而且,对于甄玉嬛并不得人心这件事,玄凌并不是不不知道,把孩子交给四妃,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很放心。 “皇后,灵犀和予涵,你以后就多费心了。” 皇后彻底松了一口气,她难得柔情满目地表现出一点小女儿情态:“陛下信任臣妾,臣妾一定用心教导她们。” 这么说,就想起了前一位优秀女儿:“陛下放心,臣妾怎么待胧月,就会怎么待灵犀和予涵的。” “对了皇后,听说是太医院一个学徒帮忙做的假?” 皇后道:“正是 。如今审出来,是李青太医的徒弟,他时常跟着去棠梨宫,因此就熟了,才替贞,甄良媛做了这事。” 玄凌眯着眼睛,甩了甩手上的玉穗子:“难道李青作为医师,对这件事就全然不知?” 皇后有些为难地说:“这,这学徒咬死了事与他师傅无关,慎刑司也就没审出什么来。” 玄凌道:“将此人削首。” “至于李青,贬为最末等的学徒,以后不许轻易出来。” 玄凌解决了甄玉嬛,心里松快许多,终于想起来还在地上跪着的方淳意。 “方氏虽然受人胁迫,可是本性贪婪,实在可恶,这次的晋封就免了。” 方淳意抬头,泪眼婆娑地谢恩,可是陵容却看的明白,她看向皇后的眼神,已经有些不满。 看来,皇后找方淳意演戏,却没有给相应的报酬啊。 或者,没有兑现说好的晋封。 眼下正是玄凌亲近皇后的时候,她当然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方淳意 去惹玄凌不快。 所以,方淳意的痴心妄想,也只能是一场镜花水月了。 皇后如今极为在意自己在玄凌心中的形象,见玄凌说不了几句,又在叹息祺婕妤的孩子,也跟着一起掉眼泪 。 陵容正好开口:“陛下,娘娘,臣妾跟着听了半天,本不应该开口,可有一件事压在心上,不说不行啊。” 玄凌朝陵容点点头,陵容道:“甄良媛歹毒也好,方顺仪贪婪也罢,可最终受了委屈的,却是祺婕妤,她本来七个月的胎儿,都已经成型了,臣妾每每想到这个,总是忍不住掉眼泪。” “陛下,与其想着怎样惩罚,不如想想如何弥补祺婕妤吧。” 陵容情辞恳切,玄凌亦是动容,十分赞许地点点头。 皇后看见,连忙接口:“正是,臣妾也这样想呢。” “正好想问陛下,如今离着晋封的日子,还有空裕,不如,将祺婕妤晋为贵嫔,也算是安抚她的丧子之痛了。” 玄凌道:“这件事,皇后看着办就行了,至于礼服,就用从前贤妃或是德妃的吧。” “其实她跟了朕这些年,贵嫔之位也当得。” 皇后脸色微变,只当玄凌怪罪自己从前没提过给祺婕妤晋封的事情,因此解释道:“臣妾也十分喜欢她,只是从前她太过浮躁,臣妾总想再磨磨她的性子,谁料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陵容听着皇后的话,心中一哂,劝慰道:“祺婕妤虽然可惜,可是,宫里还有滟嫔的胎,娘娘可不要厚此薄彼啊。” 提起这个,皇后眼中有了几分振奋,她擦擦眼泪:“淑妃说的是,滟嫔的胎,也要叫人用心照顾才是。” “淑妃你已经生下两位皇子,不如由你照顾如何?” 由我照顾? 然后再出现一个照顾不周残害皇嗣的罪名吗? 陵容不接这个活:“娘娘位属中宫,母仪天下,难道只肯恩泽祺婕妤而不肯恩泽滟嫔吗?” “况且臣妾年轻无知,若是照顾不周误了大事,不是反而对不起娘娘一番好意?” 陵容说了两句硬话,又说起皇后最爱听的软话:”况且陛下最为信任皇后,也只有娘娘亲自照顾,陛下才能放心啊。” 玄凌哈哈大笑:“滟嫔的胎,还是皇后你亲自照顾吧。” “反正予漓、胧月都已经长大了,予涵和灵犀身边又有乳母,至于滟嫔那边,你也只是搭把手罢了。” “后宫交给你,朕放心。” 为了这句放心,皇后把这件事,揽了下来。 陵容等人离开后,方淳意却还跪在凤仪宫里 。 皇后再也没有面对玄凌的笑脸,她看着跪在地上、十分渺小的方淳意,懒懒开口:“你可埋怨本宫方才没有坚持升你的位份?” 方淳意头也不抬:”嫔妾不敢。“ 皇后语气中含了一丝嘲讽:“本宫先前答应了事成之后,许你贵嫔之位,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想吗?” 方淳意没说话,却十分乖觉地起身,为皇后按头。 皇后舒服地闭上了眼睛:“眼光放长远一些,区区容华的位份有什么要紧?” “你为本宫忠心办事,还怕没有位份吗?” “如今甄玉嬛的位份还不如你,难道你还不知足吗?” “将来,你为我办好另一件事,本宫一定将你晋封为贵嫔,并且亲口向陛下为你讨要一个封号。” 陵容从凤仪宫出来,与贤妃、德妃道别后,正看见甄玉嬛往祺贵嫔处的身影。 方才殿上众人的决议,已经抄了旨意出去,如今祺贵嫔是以贵嫔之身,“请”甄良媛去说话。 虽然她的贵嫔之位还没坐稳,可是二人之间的仇怨宫里都一清二楚,而甄玉嬛的位份只在从四品,大家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傍晚间,宫里就说,甄玉嬛终于从祺贵嫔那出来了。 不过她一手捂着脸,一手撑着膝盖,显然是,遭了报复。 第260章 罚也是赏(下) 棠梨宫内,甄玉嬛死死捂着半张脸,不肯人碰。 槿汐了解甄玉嬛,不发一言,如碧则是另有心思。只有若红,人年轻,又单纯,担心极了,不住地围在甄玉嬛身边问来问去。 “小主,你去了祺贵嫔那里究竟发生什么事情?” “难道她真的敢打你?” “小主再如何也是皇子生母啊!” 甄玉嬛听着一声声的“小主”心里烦闷极了,眼看着即将是从一品夫人了,怎么又会变成良媛? 当初胡蕴蓉也不过是从九嫔贬为良娣,难道自己犯的错比她还厉害吗? 甄玉嬛心里不服,可是纵使有再多不服,也不得不按照旨意办事。 眼下,正在从棠梨宫主殿搬到饮绿轩。 身边的奴才,也要一一削减。 甄玉嬛的手终于放下,露出半边红肿非常的脸,上头五个清晰的指印,已经变得红紫肿胀,若红一看,便连忙去找鸡蛋。 甄玉嬛看着若红年轻的身影,想到之前玄凌有几次看着她背影出神的事情,心里有了计较。 正在盘算时,崔槿汐又抱着双生子出来了。 玄凌让把双生子放在皇后膝下教养,剪秋方才已经派宫女打过前站了,说话间就要到。 甄玉嬛倒也不是舍不得孩子,她一来是害怕没了孩子,自己就少了一样邀宠的工具,再者,这两个孩子生父是谁还未可知。 如果是玄清的,那么将来长大万一继承了玄清一双碧眼,岂不是把自己的把柄往皇后手上送? 自己和玄清是真心相爱的灵魂伴侣、艺术知己,怎么能因为世俗之礼而丧命? 皇后一介老妇,又怎么能懂这种跨越生死和道德的真爱? 而且,尤静娴才嫁给玄清半年,自己已经得到了玄清的真心,总要给尤静娴留条玄清的命吧? 将来,也许有一天,三十年之后,尤静娴照顾垂垂老矣的玄清的时候,也能够理解自己和玄清之间对的感情了。 到那时,她们还可以一起跳舞弹琴,那不是很风雅的事情吗? 正想着,剪秋就来了,她是正经有品阶的女官,见了甄玉嬛,也不必行礼,更要崔槿汐上前问安。 皇后大胜,剪秋不免自鸣得意 。 “甄良媛小主,皇后娘娘命奴婢来接赵王殿下和灵犀帝姬。” 甄玉嬛焉能不知自己这一回是被皇后和方淳意联合摆布了? 她看见剪秋,只恨不能寝皮食肉,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笑脸:“劳剪秋姑姑大驾,嫔妾在这里恭祝皇后娘娘心想事成、儿女双全了。” 剪秋半笑不笑:“小主说的哪里话?” “皇后娘娘早就儿女双全了,难道小主忘了齐王殿下和胧月帝姬了吗?” 胧月! 这个叛徒! 甄玉嬛一想到这个背叛自己的女儿,就恨不得从来没生过她。 无视剪秋得意的笑脸,甄玉嬛看了一眼崔槿汐,见她微微点头,才放下心来。 双生子毕竟是自己生的,自己有的是办法叫皇后养不出来! 岂料剪秋的人抱上了双生子,她却还不甘休。 “良媛小主,如今皇后娘娘代您照顾两位小主子,您难道没什么话要跟皇后娘娘说吗?” 甄玉嬛死死咬着唇,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嫔妾多谢皇后娘娘。” 真憋屈,抢走了自己的孩子,却还要自己谢恩。 剪秋得意极了:“小主的心意,奴婢会转告皇后娘娘的。” “放心吧,当年胧月帝姬还没有赵王和灵犀帝姬大,不也被照顾地很好?” “将来啊,两位小主子一定和胧月帝姬一样!” 一样? 一样不认自己这个生母吗? 甄玉嬛目眦欲裂,却不敢反驳。 送走剪秋之后,才问崔槿汐:“你可看着她们吃下了?” 槿汐小声说:“是,奴婢说是糖,两位小主子就吃下了。” 甄玉嬛泫然欲泣:“槿汐,你知道,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给他们吃药的。” 崔槿汐十分懂她:“奴婢明白,娘娘都是被逼的。这后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她们都见不得主子得宠!” “李青的事情,已经叫他的徒弟顶罪了,他虽然被贬,但是还算得用。小主东山再起,不是奢望。” “眼下狠一点不算什么,不狠,将来两位小主子怎么回来呢?小主怎么封妃呢?” 说到封妃,甄玉嬛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槿汐,只差一步,只差一步,我就是贞莞夫人!” “所以我必须狠一点,只有灵犀予涵在我身边,才有成为贵妃的希望。” 甄玉嬛搭着崔槿汐的手,慢慢走进了饮绿轩:“槿汐你不知道,最近我总在做一个梦,梦里我才是淑妃,我才被加赐封号,甄家才是一门富贵……” “安陵容、赵玉如、曹琴默,早不知道去哪里了……” 晋封之礼将近,安陵容正在和赵玉如、曹琴默说话。 陵容自己不必行礼,只有赵玉如和曹琴默有太庙祷告这一节。 她二人一个封宁妃,一个封襄充仪,和文贵嫔徐燕宜、祺贵嫔管文鸳以及杨贵嫔杨梦笙一道,以位份高低依次祷告。 这次晋封之人不少,其中也有皇后的人,陵容不怕她捣乱。 几人只是用着新鲜瓜果,谈天说地,聊些闲话罢了。 曹琴默虽然因为华妃之事,不得玄凌喜爱,可是她入宫多年,养育温宜,慢慢也熬出头了。 晋封九嫔,她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了许多,衣裳颜色也鲜亮了,人也爱打扮了。玉如正在同她说裙摆的葡萄纹,曹琴默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踌躇:“娘娘,臣妾听说,胡良娣有动作了。” 陵容靠在贵妃榻上,轻轻逗弄起碧眼鸳鸯猫儿,小猫儿发出一阵舒服极了的呼噜声,“你都听到什么了?” 曹琴默攥着帕子,仔细回忆:“最近胡氏与宫外往来不少,只知道胡家的人经常与她传递消息,却防范地很。” “臣妾几次打探,竟不得法。” 玉如一听,难免着急 ,她想到了才抱养和睦半年的谦妃。 只听得曹琴默又说 :“不过,臣妾还是听见了一句话,依稀是,什么时候再出个祥瑞就好了。” 第261章 自家事(上) 祥瑞? 她是真把自己当汉钩弋夫人了。 陵容知道,玉如和琴默,在宫里还有些能耐,但是对于宫外的事情,就所知甚少了,因此在她们走后,立刻叫小连子给哥哥传信。 祥瑞不是这么好当的,得先有天灾人祸才行。 若有天灾人祸,玄凌就不会像最近这样悠闲了,胡家在做什么,一定要哥哥去查探一番。 十月十六,众人晋封之后,到皇后宫中说话。 齐王因要筹备婚礼,因此也在凤仪宫中,胧月则是一定会在皇后身边的。 皇后还特意命人将予涵和灵犀带来。 胧月虽然与他们是同母所生可是并不亲近,她只怪新来的弟妹,抢走了母后的关注,她再也不是皇后唯一的嫡女了。 本来玄凌到凤仪宫,就只会看她一人,现在又加了两个小不点,胧月心里不喜欢,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大姐的样子,顺着玄凌心意,表现出皇姐风范,把一切都让出去 。 胧月的不甘愿,皇后不是没看见,但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还是任由其继续发展 ,以至于最终酿成祸事。 只说眼下,皇后还是很得意的。 齐王和胧月,都记在她的名下,予涵和灵犀的玉碟虽然还没有更改,但是日子久了,她们自己就会知道,到底是认皇后为母好,还是认一个小小妃子为母好。 祺贵嫔和杨贵嫔是皇后的人,她们带头奉承起皇后。 “娘娘二子二女,凑成了两个好字,真是叫臣妾等人羡慕!” “这也是陛下信任皇后的缘故,否则 ,怎么不叫别的妃子养啊。” 祺贵嫔有她母亲在,说话得体些,杨贵嫔却一时高兴,原形暴露,一边说,一边往陵容这里看来。 陵容好整以暇,含笑到:“杨贵嫔说的极是,否则将灵犀帝姬赐给你,也算是一个好字了。” “不过,陛下没赐给你,未必就是不信任你的缘故,今儿是大家的好日子,你就别拈酸了。皇后娘娘养,和你养有什么区别,皇后娘娘这样疼你,你还眼红,倒叫其他人怎么办?” 陵容越说,杨贵嫔的脸就越白一分。 到最后,她嗫嚅着说:“臣妾,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为皇后娘娘高兴……” 皇后也知道她上不得台面,没有让话题继续:“好了,你们都是有子女的人,为人父母的不易都体会了,有什么悄悄话,你们自己说吧。” 又看向徐燕宜:“文贵嫔脸色怎么这样?” 陵容早就注意到了,文贵嫔的脸色,简直像纸一样白,和殿上众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玉如就不说了,身子健壮,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陵容就喜欢她充满生命力的样子。 曹琴默内在养生,不声不响撑了一上午,其余人虽有疲累,但还是兴奋居多,看着也算喜气。 只有文贵嫔,她能不开口便不开口,皇后问话时她也时不时喘气,说了几句,脸上就开始冒汗 。 众人都有些吓住了,陵容道:“想是今日册封,贵嫔有些疲累了。” 皇后不想人在自己宫里出事,从善如流:“既然累了,本宫也不留你们说话了,都各自回宫吧。” 陵容眼看着,文贵嫔半个身子都靠在宫女身上,病歪歪地谢了恩。 就连上辇,都是宫人硬扶着上去的。 玉如同情,想要上去看看,却被曹琴默一把拉住,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与文贵嫔一党的欣嫔、滟嫔都冷眼旁观,显然是怕说不清楚。 玉如虽然好心,可是却赌不起那个万一。 文贵嫔若是有什么好歹,那么扶过她的玉如,显然脱不了关系。 玉如只好作罢,看着文贵嫔上了轿辇,才放心离去。 “娘娘,文贵嫔,怎么这样了?” 陵容没有怪方才玉如心中的不忍,毕竟她当时也为徐燕宜捏了一把冷汗。 在后宫争斗,是不得已,是必然。 可是争斗之外,她们还都是女人,女人天然就会同情女人。 “五皇子身子不好,你们都知道。晋封之前,正是换季的时候,予沐感染风寒,她衣不解带照顾数日,又哪里经得住今日这番折腾?” 玉如点点头,这件事她知道 ,只是没想到徐燕宜会这样虚弱。 见近了毓章宫,曹琴默才说:“臣妾听见一个消息。” 陵容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曹琴默的消息,未免也太多了些。 玉如也一样:“姐姐有什么消息快说,何必吊我的胃口呢?” 曹琴默微微一笑:“听说,文贵嫔很为甄良媛的事情伤心呢。” “自以为唇亡齿寒,与甄良媛休戚与共,才惹得自己伤心又伤身。” 玉如不解:“甄氏被贬,是因为她犯了错。文贵嫔没胆子犯错,又有皇子撑腰,她怕什么?” 陵容却懂了:“她是觉得,陛下对甄氏如此薄情,叫她害怕罢了。” “陛下对文贵嫔虽然没什么情谊,可是文贵嫔却把陛下对甄氏的情谊当成了自己的安慰。” “如今甄氏被贬,她自然心里难受了。” 玉如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 “臣妾只见过自己安慰自己的, 却没见过把别人当成安慰、当成信仰的。” “难不成,为了甄良媛,文贵嫔就一直作贱自己?” “况且,陛下对甄良媛的情谊究竟几分真、几分假,还很难说呢!” 曹琴默一指玉照宫:“文贵嫔的样子,大家都看到了。” “陛下说不定也会去看望,她心里怎么想的,咱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玉如不好奇这些,方才对文贵嫔的同情也荡然无存:“人最要紧的是为自己活。” “陛下不是灵丹妙药,救不了她。” “她自己也不是仙丹,救不了甄玉嬛。” “读那么多书 ,怎么连这个也不明白?” 陵容赞到:“谁有你明白?” “给蕴真念诗,结果把自己念的睡着了!” 玉如羞极了,不肯陵容说,二人玩闹会子,看的曹琴默无奈又好笑。 等到重新坐下,已经出了一身薄汗。 陵容拿着绢子轻扇,一边招呼她们用点心。 新制的红莲糯米饼软糯香甜,又有莲花清香,风味别具一格。还有椰蓉酥酪、桂花奶羹、玫瑰牛乳糕、石榴卷,杏雨的糕点总是这样好看又好吃。 陵容抱着猫儿,说道:“帝姬们都大了,年龄又相近,本宫想,不如宁安、和静、蕴真、和睦几个都聚在一块,姐妹一起念书写字,说些体己话,多好。” 她又看向曹琴默:“温宜最是年长,当然少不了她。由她带着妹妹,才放心。” “至于咱们,每人论日,充作夫子,或教诗书,或教算术,或教女工,或教书画,或教琴箫,如何?” 第262章 自家事(下)虐大贞,慎入 玉如拍手称快 :“这样好,这样好。” “臣妾有事情做了,也不用操心别人家的事情了。” 曹琴默眉开眼笑:“咱们能把自家事算清楚就很好了,不是人人都有文贵嫔的心肠,放着自己的生死大事不管,要去管甄良媛的感情。” “俗人,做些俗事,便罢了。” 陵容见她们都欢喜,便又下帖子告诉了贤妃、德妃、谦妃,果然她们也都兴致满满。 没几天,就在毓璋宫的一处小院举办起了宫中女学。 胧月自诩是嫡女,不屑与之为伍,淑和帝姬年纪最长,玩不到一块去,而灵犀帝姬还是襁褓小儿,更是不在此列。 陵容给排了课表,自己教刺绣,玉如教作画,贤妃教琵琶,德妃教诗书,谦妃教算数,曹琴默则负责女学日常事务,毓璋宫一时间热闹极了。 玄凌听说后,大感兴趣,特意赐下了琼玉苑的匾额,因此皇后虽然不高兴,也无法反驳。 先前甄良媛害的祺贵嫔小产的事情人人皆知,祺贵嫔气性大,自晋封后时常以“请来”说话的名义将甄良媛召到跟前,不是罚跪,就是掌嘴。 宫里人都知道,却因为甄玉嬛惹得玄凌大怒的缘故,没有一个人去说,因此甄玉嬛足足被折磨了半个多月。 这一天秋高气爽,正是陵容授课。 她见帝姬们午后困得不成样,索性也不上课了,直接到御花园赏花去。 一行人在花园中玩了没多久,就听见一声厉喝:“贱人!本宫让你起来了吗?” 和睦胆小又敏感,身子一抖,怯怯地看了一眼陵容。 陵容心疼极了,将她抱在手上,慢慢往前走去:“和睦不怕,咱们看看是谁。不管是谁吓到和睦,瑶母妃都叫她给你赔罪。”身后一群小萝卜丁乖乖跟着。 其实陵容心里大猜到出声的是谁了,走近前一看,也还是被逗乐了。 祺贵嫔叫甄玉嬛跪在地上,自己则坐在花丛中,一粒粒吃着西域天香葡萄。 每吃一粒,便将葡萄皮啐在甄玉嬛脸上。 那些紫到发黑的葡萄皮一个接着一个落在甄玉嬛头上、脸上,又留下一道道汁水,而后滑落在地。 正落在甄玉嬛簇新的衣裳。 甄玉嬛看似是被折磨惯了,不闪也不避,就这么一下一下挨着。 此等屈辱,比当时的长门受唾面之耻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祺贵嫔因为上次虐待宫女被玄凌看见之后,便忍了许久,这次甄玉嬛犯在她手上,正可一解旧瘾。 祺贵嫔正吐得痛快,不经意间看见陵容紫云一样的裙裾,慌忙起身:“臣妾,臣妾见过瑶淑妃娘娘。娘娘金安。” 陵容没想到祺贵嫔这么会折磨人,只是几个葡萄皮,连那些暗里动针的私刑都比不上,可是当众的屈辱,却足以令心智差些的人羞愤欲死。 陵容没搭理祺贵嫔,看地上的葡萄皮,看来祺贵嫔“玩”的时间不短,倒是自己打扰她了。 “起来吧。” 陵容和祺贵嫔说话,而甄玉嬛,终于从方才的无动于衷,轻轻晃了晃身子,可是很快又稳住。 叫安陵容看见她的窘态,是最痛苦的。 她越是痛苦不堪,就越是要稳住身子。 甄玉嬛心想,位份高低不代表什么,饱读诗书、品行高洁的自己,不比安陵容差,虽无淑妃之名,但是却有淑妃之实,不是旁人三言两语的嘲讽,可以撼动的。 甄玉嬛攥紧了帕子,心想,待会不论安陵容问什么,自己都要妥善回答,不要落了下风才是。 她想得细,自己心里也编排了几套回话的句子,就听见安陵容说:“今儿天气不错,贵嫔也来逛园子?” 祺贵嫔如今已经位列贵嫔,对于陵容这个瑶淑妃的含金量更加了解,况且陵容先前还曾开口叫管夫人入宫陪伴,哪怕只为了这个,祺贵嫔回话的语气也还是十分谄媚:“是,臣妾今日身子好了些,才到这里来。” “不知道娘娘和帝姬也来,臣妾这便收拾了回去,不打搅娘娘的兴致。” 陵容也逛的差不多了,见和睦还有些不自在,便问:“方才你们在闹什么?” 陵容虽然有些嗔怪,可是语气却十分亲近,和睦也渐渐放松了。 甄玉嬛一听,顿时有些激动,她就知道,安陵容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的,她一定是来看自己笑话的,待会若是问话,自己可不能显露出一丝颓势。她微微咽了咽唾沫,已经做好了说话的准备。 却听见祺贵嫔打蛇上棍,献好地解释:“没什么事,只是甄良媛不懂事,臣妾帮忙说几句罢了。” 陵容点点头 :“你身为贵嫔,如今也是一宫主位,教训个把人还算使得,可都教训明白了?” 祺贵嫔本来有些心虚,见陵容没有拿她的错,连忙说:“都教训明白了,甄氏虽然没什么规矩,可是人聪明,学得快。” 陵容:“没规矩不要紧,肯学就行。不过——” 她话锋一转:“你这一嗓子啊,都把帝姬吓到了。” 祺贵嫔讨好地说:“吓到了帝姬,是臣妾的不是了。” 说着,从身上解下了一个水晶佩子:“和睦,祺母妃方才可不是有意的。” 陵容看那佩子不过中上品质,便笑吟吟地收了,祺贵嫔看在陵容身边的其他帝姬,有些为难,给了和睦,总不好不给别人,可她随意出门,哪能带着这么多东西呢? 何况和静、宁安的母妃是德妃、贤妃,蕴真、温仪的母妃与陵容交好,厚此薄彼都不行,一时面上有些犯难。 陵容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于是说:“白饶你一个佩子已经够了,再要,人家要说我淑妃是来打秋风的了。” “何况,和睦方才是被吓着,这个佩子是给她压惊的,温仪她们才不会吃醋呢。” 于是祺贵嫔连忙奉承:“是啊,这才是本朝帝姬的风范呢,不是寻常人可比的。” 甄玉嬛有些疑心陵容是在暗讽自己,可是没有证据。况且安陵容与祺贵嫔说话,自己实在插不上嘴,甄玉嬛有些着急,想要抬头,动作间,头上的葡萄皮就落在了脸上。 第263章 嬛嬛急了 甄玉嬛的造型实在滑稽,蕴真胆子大,被逗笑了还不忘招呼和睦:“妹妹你看,葡萄皮掉下来了。” 和睦本来有些受惊,这会也放松多了,拉着陵容的衣袖说:“瑶母妃,为什么这个宫女要吃葡萄皮啊。” “难道葡萄皮比葡萄还好吃吗?” 陵容被和睦天真无邪的话逗笑了,胡蕴蓉因为和睦体弱的缘故,并不怎么带她出来行走,况且她与甄玉嬛有旧怨,和睦竟不认得甄玉嬛,将她认作了宫女。 以甄玉嬛的性格,一定又要以为是自己特意安排的了。 温仪已经大了,认得甄玉嬛,便说:“七妹,这是甄良媛甄母妃。” 和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走到甄玉嬛面前,奶声奶气地说:“和睦见过甄母妃。” 说罢,便眨着葡萄眼一错不错地看甄玉嬛与众不同的造型。 甄玉嬛没有祺贵嫔的吩咐不敢起身,看见和睦的动作,心里终于明白,好你个安陵容,居然利用帝姬行礼,来嘲笑我的处境。 她刚准备说话,但是方才内心活动时扭曲的面庞,又把和睦吓到了,小孩子的情绪最是敏感,她一下子扑在陵容怀里:“瑶母妃,和睦害怕。” 陵容拍拍和睦的背,又赶忙将她搂在怀里哄,几个姐姐也很疼爱她,围着她哄,和睦才慢慢收了眼泪。 陵容不想让和睦再受惊吓,便说:“我们逛够了,也该回去了。” 祺贵嫔自己折磨甄玉嬛,本来有些心虚,见陵容要走,顿时喜不自胜,连忙恭恭敬敬送了陵容出去。 甄玉嬛自己准备了许多回击、反驳、阴阳怪气的话,就等着和安陵容交锋。没想到,从头到尾,安陵容竟然连正眼也没瞧过自己。 甄玉嬛气极了,她就是故意无视自己、刻意嘲讽的! 不就是成了淑妃么?有什么了不起! 按照自己梦里的场景,自己还是太后呢! 从祺贵嫔处回到饮绿轩,甄玉嬛终于忍不住了:“槿汐,开始吧。我等不及了。” 崔锦汐有些无奈:“小主,给两位小主子的药,要一个月才能见效,此时,并不是最好的时机啊。” 甄玉嬛将手中的五蝠杯狠狠贯在地上:“我再也等不了了!” “先前说的,暂且忍耐,换取怜惜,到现在半个多月了,陛下也不闻不问。” “我身边若是再没有皇子,只会越来越难过!” “槿汐,这次哪怕不能把予涵灵犀都带回来,也要把予涵抢回来。” 崔锦汐见甄玉嬛这样,不好逼地太紧,只好按照她说的去做。 赵王予涵和灵犀帝姬送入凤仪宫半个多月了,身边伺候的乳母已经渐渐习惯了在凤仪宫的日子。 凤仪宫有四位小主子,齐王予漓年纪渐长,长住在自己的宫殿,如今又因为大婚,正在京城修建王府,凤仪宫只是存着他的许多旧物件罢了。 胧月帝姬是最受宠的,她的寝殿,和齐王差不多大,在凤仪宫只有皇后能治住她,胧月帝姬不喜欢新来的弟妹,身边伺候的人都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了。 赵王予涵和灵犀帝姬,因为是双生子的缘故,被皇后娘娘安排在了一个宫殿,她们才一岁多,骤然离了母亲,还有几分不适应。 剪秋冷眼看着,自家主子对赵王和灵犀,没有对当年的胧月用心,她自然也就懈怠了。 因此竟没人发现,予涵和灵犀到了凤仪宫,已经瘦了许多。 这一日,甄玉嬛找到文贵嫔二人互相念了几句诗,念的彼此眼泪汪汪,甄玉嬛趁机请求文贵嫔帮忙,说自己梦见予涵灵犀受苦,请求面见玄凌。 文贵嫔虽然自己身子不适,但是想到甄玉嬛和玄凌之间的美好感情,还是忍不住答应帮忙了。 她好歹是贵嫔,又有皇子,真要是铁了心去见玄凌,小连子也不敢死拦着。 谁知文贵嫔在仪元殿才待了一炷香时间,便被玄凌“请”了出去。 小连子看文贵嫔面如金纸,吓得直哆嗦,连忙为她请太医。 文贵嫔却自己拒绝了,只说:“人命可医,人心难医。” 小连子摸不准文贵嫔是什么意思,恰好玄凌找他,也就顾不上了。 文贵嫔回去之后,便许久不出宫门,甄玉嬛忙着寻法子见玄凌,也没有去看望。反而觉得徐燕宜没办成什么事就体虚娇弱,十分矫情。怕不是装的吧? 进了十一月,最大事情就是予漓的婚礼,到时候,诸多宴会,甄玉嬛一定能见到玄凌。 她很快想到了一个办法。 她找来若红,仔细看了看。 若红跟着自己进宫快两年,已经十八岁了,正是花朵一般的年纪。 容貌虽然比不上自己,但是一股天然清新的气质,还是十分突出的。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不得不说,这几分气质,和当初刚入宫的安陵容有几分相像,只是容貌远不如陵容精致罢了。 甄玉嬛将她仔细打扮,叮嘱说:“我托你向陛下赔罪,不论陛下怎样生气,你都要坚持下来。” 若红懵懂地点点头:“小主,奴婢去赔罪,为什么要这样打扮呢?这样好的衣裳首饰,奴婢从来没有用过啊。” 甄玉嬛不自在地笑了笑:“你的样貌就是我的体面,这还不懂么?” “瞧你这个小气劲,一点不像我的人。” 眼看着如碧带着若红出门,甄玉嬛抓紧了崔锦汐的手:“你说,这次能成吗?” 崔锦汐道:“小主使了银子,才换来这次机会,一定能成的。” 甄玉嬛伤心道:“若非我失了圣心,怎么能把好事让给她?” “不是小主失了圣心,而是若红这丫头惹得陛下注意,想留,咱们也留不住了。” 甄玉嬛对月哀伤:“槿汐,你知道吗,那天安陵容看也没看我,就从我身边走过了,她,连一个眼神也没给我!” “可是,在我的梦里,我可是未来的太后啊!” “等我当了太后,我一定将她赐死!” “不,我不会赐死,我会让她也跪着,日日跪在我的面前,叫她也尝尝那种被人忽视的滋味!” 甄玉嬛如同疯了一般,喃喃自语着,崔锦汐却很理解甄玉嬛的心情。 她也认为,玄凌眼前的绝情是暂时的,他只是被瑶淑妃、宁妃迷惑了而已。若论容貌,自家主子虽然不如瑶淑妃,,但那可是与纯元皇后相似的面容! 宫里的倚梅园,皇后收藏的先皇后用具,陛下写了十几年的祭文、祷文,桩桩件件都说明,陛下对先皇后余情未了。 崔锦汐十分自信,自家主子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 第264章 淑妃人缘好 陵容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吃锅子的时候,玉如风风火火闯进来了。 “娘娘,你听说没有?甄良媛身边的侍女昨儿侍寝了!” 陵容招呼她坐下来一起吃,玉如本想拒绝,可是看见新鲜片好的肉片,还是屈服了。 “我当然知道了。” “不过,陛下没有晋她的位份不是么?” 玉如狠狠咬了一大口肉:“目前是没有,不过,甄氏毕竟生下过皇嗣,还是陛下最看重的双生子。” “不说别的,哪怕就看在孩子的份上,我想,陛下还是会给她些东西的。” 陵容擦擦手:“其实,甄氏根本不在乎陛下会不会晋宫女的位份。” “先前她宫里也出去过宫女,后来不也反目成仇了么?” “她要的,是借这次侍寝,让陛下重新想起她。” 说到这个,玉如放轻了声音:“娘娘,你知不知道,文贵嫔最近不太好?” 文贵嫔的身子一向不好,如今正是冬天,难受些也不稀奇。 奇就奇在,宫里传言说文贵嫔是为了给甄玉嬛求情才病的,可是甄玉嬛却一眼都没去看过。 陵容对于甄玉嬛的性格早已了解,也知道自己前几日在御花园着实羞辱到甄玉嬛了。 其实甄玉嬛是一个很顽强的人。 前世,自己是吃苦杏仁自尽的,可是地位转换,如果甄玉嬛处于自己的境地,她一定不会自尽。 相反,她还会不断收买人心,谋图翻身。 她还会找到一切机会,重新接触皇帝,重新回到权力的旋涡。 因为她天生就是一个靠别人关注而活的人。 自己越是针对她,她越觉得她仍然有令人针对的价值。 因此,无视她,把她当作空气 ,击溃甄玉嬛的心理防线,才是 对付甄玉嬛最有效的办法。 陵容当然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甄玉嬛,但是没了她,宫里的日子不就太无聊了吗? 留着她,既能为自己办事,也能解闷,这就是陵容的恶趣味。 眼看玉如快要将自己的肉都抢没了,陵容道:“宁夫子,今日下午不是你的丹青课吗?” 玉如摆摆手,叫人又上了菜,才开始大倒苦水:“娘娘,她们几个,眉目之间毫无丹青之意啊!” “我教她们,教得好苦!” “谦妃姐姐什么时候来?赶紧上算术吧!” 正说着,谦妃就有如一朵清云一般飘然而至。 “我来的不巧了,正看见宁妹妹在偷吃。” 陵容见她也会玩笑了,便问:“既然不巧,可有带叶子牌?” 谦妃身边的侍女拿出一套牌,反正算术的课还有半个时辰,陵容三人先玩了一局。 还没等上课,小钱子就进来,慌里慌张地说:“三位主子,昨儿侍寝的那个宫女,自尽了。” 玉如心里一慌,忙问怎么回事。 小钱子道:“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论理,宫女侍寝是天大的荣耀,陛下就算没有晋封,也比别个尊贵些,不知怎么她竟想不开……” 陵容知道若红是甄玉嬛宫外带来的。 细细想来,若红刚入宫时,十分单纯,不像是那种训练许久的姑娘,倒像是随便从哪里找来的女孩。 那时候,甄玉嬛在甘露寺修行,如果玄清想给她安排什么人,自然有无数懂规矩的,又何必找若红呢? 除非,若红只是一个机缘巧合收来的宫女。 甄玉嬛回宫之后,对待若红没有崔锦汐、如碧好,但是也十分优厚了。 其中,恐怕不只是从前患难过的情谊,说不定也与若红的来历相关。 甘露寺……尼姑……小姑娘…… 陵容心中有一个猜想,寺院道场,也不全是干净的。 那么甄玉嬛和甘露寺哪个人关系最好? 答案呼之欲出。 是莫言。 若红与莫言有关。 或许是莫言的侄女,也可能是莫言的女儿。 而莫言,则是甄玉嬛滴血验亲时,最后一个绝杀人证。 不过,现在恐怕要变了,如果莫言知道若红死了,会怎么想? 若红从甘露寺出来,不愿意与男子接触太正常了。 到时候,莫言还会一样帮甄玉嬛吗? 胡良娣的事情,哥哥托人去她母家任职之地查看,目前还没有消息。 若红的死,轻飘飘的,没击起什么水花,甄玉嬛用不慎落水搪塞过去了。 倒是她,因为此事,重新进入玄凌眼中。 她哭哭啼啼地对玄凌说:“陛下,嫔妾思念子女,日夜难眠,求陛下开恩,让嫔妾见一见孩子吧!” 甄玉嬛哭诉的时候,特意露出了和纯元皇后相似的半张脸,淡竹色的衫子也是纯元最爱的颜色。 玄凌一时心软,叫甄玉嬛去了凤仪宫。 皇后自从大胜甄玉嬛之后,予涵和灵犀,就像两个战利品一样,挂在城头,但是却没得到多少精心照料。 她心里也奇怪,胧月也是甄玉嬛的孩子,自己虽然刻意骄纵她的性子,可是自己膝下四个子女,细论起来,其实最看重的还是胧月。 而予涵和灵犀,虽然与胧月同出一母,可是皇后心里并不喜欢。 有时候,看着她们的眼睛,会觉得幽幽发绿,像两只小狼崽子。 可是回神细看,分明是褐色的眼睛,与常人无异。 虽然如此,倒底疏忽照料了,况且滟嫔的胎已经四个月了,她正急着动手。 玄凌心里也思念双生子,带着甄玉嬛来,正好一块见见。 甄玉嬛一到凤仪宫,就说:“皇后娘娘,嫔妾前来看望赵王和帝姬,还望娘娘应允。” 皇后不喜欢甄玉嬛话里话外自己没照顾好孩子的意思,便先叫人上茶:“陛下,臣妾这里新得的大红袍,您尝尝吧。” “每天这个时辰,赵王何帝姬都在午睡,良媛不知道吗?” “你就算爱子心切,也不能不顾孩子啊。” 玄凌点点头:“皇后将胧月养得极好,玉嬛,你要听皇后的。” 是了,甄玉嬛虽然前后一共有四个孩子,可是她的养育经验还没有皇后多。 甄玉嬛不敢反驳,喝着茶,状似无意地说:“是啊,皇后娘娘虽然养育经验多,可是瑶淑妃人缘也很好。” 第265章 嬛嬛相扣 “前些日子,还看见她带着帝姬们,和祺贵嫔说话呢。” 皇后笑不出来了,在她眼里,祺贵嫔已经投靠了陵容,上次利用祺贵嫔的胎打压甄玉嬛实在是一招滥棋。 她明明知道,陵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生下两个儿子,坐上瑶淑妃的尊位,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可是一看见甄玉嬛那张与姐姐五分相似的脸,自己就无法平静,无法理智。 而这,正是陵容要的效果。 甄玉嬛被自己打压,只能依靠模仿纯元来获得玄凌的喜爱,而她越是模仿纯元,就越是招的皇后忌惮。 纯元,是皇后的心魔,有甄玉嬛这位纯元替身在,自己在皇后那儿,就是隐形的了。 皇后心里后悔,然而看见甄玉嬛刻意模仿纯元穿着淡竹色的衫子,心里依旧不痛快 :“良媛这些日子,和祺贵嫔来往甚密啊。” “你害得她七个月小产,不知道她有没有原谅你呢?” “做错了事情不要紧,关键是后面得承担责任。祺贵嫔有时候是跋扈了些,不过,这也不能怪她。” 甄玉嬛眉头一皱,祺贵嫔跋扈,折磨自己,不能怪她,那还能怪谁?难道还能怪被陷害致她小产的自己吗? 她甄玉嬛也很无辜啊。 她就算再傻,也知道这是二人合谋的一出戏罢了,祺贵嫔的胎,根本生不下来。 而皇后这话……看来,眼前只能先承认了先前的事情了。 她故作为难道:“皇后娘娘说的是,祺贵嫔跋扈,的确不能怪她。” “前些日子,瑶淑妃还说,祺贵嫔这样极好,符合贵嫔的身份呢。” 玄凌面色倏地沉下来。 他道:“予涵睡醒了没有?” 皇后和甄玉嬛联手上了眼药,见玄凌不高兴,也不敢再说。 皇后心中得意 ,不免带出了几分:“去将赵王和帝姬抱来。” 下座的甄玉嬛顿时有几分急迫和激动,玄凌和皇后都以为是许久不见亲生儿女的缘故,却忽略了她眼底的一抹算计。 不多时,剪秋带着两个乳母一同进来,甄玉嬛一见孩子,就忍不住落泪:“予涵,灵犀,看看我,我是你们母妃啊!” 皇后脸色顿时不快,宫里人人都知道予涵和灵犀是自己抱养的,甄玉嬛哭哭啼啼的,别人还以为自己薄待她们了呢! 甄玉嬛哭够了,才不好意思地说:“嫔妾知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然对予涵和灵犀都十分关怀,想必她们在娘娘宫殿一定又长大了许多,都是娘娘照料有方。” 她又低头请罪:“嫔妾从前罪孽深重,为了给予涵和灵犀祈福,才忍痛将她们交给皇后娘娘抚养。” “可是嫔妾毕竟是生身母亲,心中时时挂念,所以缝制了两身衣服给她们,希望娘娘能开恩,叫她们穿上。” 甄玉嬛难得这样心平气和说话,皇后几乎怀疑从前那个心比天高、目下无尘的甄玉嬛是不是死了。 当着玄凌的面,于是十分大度:“将衣服交给奶娘吧。” 奶娘当着玄凌和皇后的面,将衣服抖开,细看下来,做的歪七扭八,正是甄玉嬛的手艺。 看着这不成体统的衣服,玄凌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陵容。 鸿儿和澈儿的衣服,总是针脚细密柔软的,玄凌这么想,仿佛看到了陵容在灯下一边缝衣服,一边等自己的样子。 这样的陵容,真的会撺掇祺贵嫔羞辱甄玉嬛吗? 恐怕是玉嬛自己会错意了吧。 玄凌没把先前甄玉嬛和皇后的话放在心上,反而自动为陵容开脱,又从陵容想到了予澈。 这小子会背诗了,今天得去看看。 还有宁安、和静几个丫头,最近都聚在毓璋宫里上课,几个小丫头弄得有模有样的,自己也得去看看。 等到玄凌回神时,奶嬷嬷已经带着穿上新衣服的予涵和灵犀过来了。 她们如今也已经两岁了,可是说话磕磕绊绊的,到哪都要人抱着,实在不像话。 玄凌自己心里不满意予涵和灵犀的教养,却看见她们身上的衣服都空空荡荡的,大了许多。 “玉嬛,你连衣服都不会做了?” 甄玉嬛自己似乎也十分吃惊,她酝酿了半天,才带着眼泪说:“陛下,嫔妾,嫔妾是按照她们去皇后宫里时的尺寸做的啊!” “难道说,这一个月,我的予涵和灵犀,不仅没有长胖,还,还变瘦了吗?” “皇后娘娘,您就算恼恨嫔妾,也不能这样对予涵和灵犀啊!” “嫔妾情愿以死谢罪,只求娘娘善待予涵和灵犀!” 说罢,不等皇后为自己反驳,就一头撞上了雕花的八仙桌。 只不过,临到桌子面前,她就卸了劲。 真撞死了,以后怎么办? 甄玉嬛一“死”,崔锦汐就成了她的代言人。 崔锦汐一瘸一拐地拉着予涵和灵犀到玄凌面前:“陛下,两位小殿下,的确消瘦许多。” “两岁的孩子,都是见风就长,可是她们却,却……却瘦了一大圈啊!” 玄凌向身边看:“皇后,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的确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喜欢胧月,但是厌恶予涵和灵犀,底下人有样学样,也照顾不周。 更何况,当时甄玉嬛把孩子交给她的时候,已经喂了叫人抑制发育的药丸。 这本来是民间做杂技表演用的药,吃了这种药,就能延缓发育,这样许多高难度的杂技动作,才能做的出来。 这也是他们为了生活不得已的办法,谁都知道大高个好看,但是做他们这一行的,反而是侏儒吃香。 甄玉嬛和玄清出去游玩时,正好遇到了一伙杂技团,就从他们手上买了药,如今正好用在了自己儿女身上。 她得意极了,觉得自己占尽先机,连老天都在帮她。 崔锦汐又说:“或许不是皇后娘娘疏于照料,毕竟娘娘也太忙了,胧月帝姬要教养,齐王殿下要成亲,还有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皇后娘娘一个人也分身乏术啊!” 皇后赶忙为自己辩解:“陛下,或许是两个小殿下刚到了新环境不适应的缘故,小孩子头一个月总是这样的,以后就好了。” 崔锦汐看见“昏倒”的甄玉嬛冲自己眨眼,接着说:“既然是小殿下不适应凤仪宫的环境,奴婢有个想法,不如将她们还养在棠梨宫……” “放肆!本宫和陛下说话,哪容你总是插嘴!”皇后一声呵斥,将崔锦汐骂了一个激灵。 是啊,她已经不是崔顺人了,她是没有品阶的宫女,而且永远都是没有品阶的宫女,就连腿,也瘸了一条。 可是,阖宫都对自己有意见,自己只有跟着小主,才能有翻身的一天。 她不顾皇后的呵斥,砰砰叩头:“陛下,为了两位小殿下,奴婢情愿一死以代之!只求皇后娘娘放过两位殿下,将她们归还棠梨宫!” 第256章 我也想要 殿上没人敢出声。 凤仪宫内,皇后的心腹人人都知道,赵王予涵和灵犀帝姬多么来之不易,谁也没料到只是简单疏忽了月余,竟叫她二人消瘦至此。 皇后心中更有一种隐秘的猜测,甄玉嬛绝对在背后出手了。 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而自己又的确泄了底。 她惨然一笑:“母子连心,臣妾无法阻挡。” “只是自从大皇子早逝、齐王娶亲,臣妾身边就一个皇子都没有了,如果陛下开恩,臣妾愿日夜守候在予涵和灵犀身边,”她又续了一句“胧月,不就养的很好吗?” 玄凌没和皇后说话,而是叫人将予涵和灵犀抱来。 他细细地瞧,两个小孩面上有些痴痴的,很不机灵的样子。 日光照耀之下,二人的眼眸竟有些幽幽发绿,转个方向,又是正常的黄褐色了。 是孩子年幼的缘故吗? 他少年为帝,帝师都是当代大儒,博览群书、见多识广,不亚于科考学子。稚童年幼,眸色浅浮,从前也有这样的事情。 玄凌放下心中的疑虑,亲自动手抱了一回灵犀。 的确轻了些。 扪心自问,予涵和灵犀之间,他更偏爱灵犀些。 只有灵犀,长大了会与纯元相像。 “皇后,你实在辜负了朕的信任。” 皇后敛裾下拜:“陛下,臣妾近日疏忽了,照顾不周,还请陛下再给臣妾一次机会,好歹叫太医来瞧瞧,赵王和帝姬莫不是生了什么病?” 另一边,甄玉嬛已经叫人掐着人中醒了,闻言道:“陛下,是要叫太医来瞧瞧,这一个月瘦了这许多,怕不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一定要叫太医看看,别落了什么病根。” 皇后本意是要叫太医查查甄玉嬛是否暗中给皇嗣动了手脚,可是甄玉嬛这样一说,她反而不确定了。 若是真是自己的人疏忽照料,太医来查,没查到甄玉嬛动的手脚,反而叫陛下发现了这一个月来皇嗣消瘦留下的病症,可怎么办? 玄凌冷哼一声:“将赵王、帝姬送回棠梨宫去,再传太医,好生瞧瞧怎么回事。” 甄玉嬛面有喜色,而皇后则一脸灰败。 正当甄玉嬛准备谢恩回去时,却听见一道稚嫩的声音:“父皇,儿臣为母后叫屈!” 是胧月! 甄玉嬛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生气,但是皇后显然精神一振。 “父皇,儿臣为母后叫屈!” 玄凌对胧月的宠爱不是虚言,她这样无礼地搅入长辈的对话,玄凌也没舍得惩罚:“扶舟,你怎么来了?” 胧月三两步来到玄凌身边:“父皇,儿臣已经知道了,自己不是母后的亲生女儿,是甄良媛的亲生女儿。” 玄凌面露不豫,但她丝毫不怕:“可是,儿臣至今,都觉得母后待儿臣犹如亲生。” “如果母后真的不容人,那胧月岂不是也长不大了?” “既然母后已经养了胧月,又何必容不下赵王和灵犀呢?” 她年纪虽小,但是说话头头是道,玄凌也忍不住信了童言无忌。 “反倒是甄良媛,儿臣已经是母后的孩子,她却不顾身份,几次三番向儿臣打听凤仪宫的事情,儿臣念在她是生母,一直不说,如今她冒犯母后,儿臣只能不孝了。” 甄玉嬛瞠目结舌,她的确存了一份巴结胧月、抢回胧月的心思,可是她什么时候向胧月打听凤仪宫的事情了? “陛下,嫔妾冤枉啊!” “嫔妾从未向帝姬打听凤仪宫之事,嫔妾知道胧月嫌弃嫔妾,一直不肯相认,又怎么会去触帝姬的霉头呢?” “嫔妾只是因为难忘母女之情,才忍不住寻帝姬说话,可是却从未都听过凤仪宫的事情啊!” 胧月一出来,已经成功将事件的中心,从龙凤胎疏于照料转变为甄玉嬛窥探凤仪宫。 胧月靠向玄凌,十分委屈:“父皇,现在甄良媛又不认了……” 甄玉嬛终于不再忍耐:“陛下,胧月稚子之言,不可轻信!” 玄凌拍了拍胧月的脊背,安抚之后才说:“她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撒谎吗?” “甄氏,你句句直指胧月撒谎,意欲何为?” 甄玉嬛心中恨不得将胧月千刀万剐,这个白眼狼、不认生母的贱丫头,早知道,自己就是小产,也不能将她生下。 她死死咬住嘴唇,然后才哭诉道:“陛下,胧月不会撒谎,可是予涵和灵犀更不会撒谎啊!” “她们如今这样消瘦,再不好生将养,以后可怎么办呢?” 一码事归一码事,玄凌道:“朕怜你一片爱子之心,以后她们还是在你那里教养。” “不过,胧月不会撒谎,你带着皇嗣,不好禁足,便贬为贵人吧,你可愿意?” 甄玉嬛心里恨死了,可是没有皇嗣,以后晋封更加艰难,她只好接受。 胧月赶走了予涵和灵犀,心里已经十分高兴,但见甄玉嬛位份被贬,更加得意。 她微微一看皇后,看见自己的母亲对自己一笑,才渐渐安心。 崔锦汐见甄玉嬛此行虽然带回了皇嗣,可是身份又被贬了,于是冒着玄凌不喜,硬是插嘴道:“陛下,娘娘,甄小主如今是贵人位份,要照料两位皇嗣,实在是力有不逮啊。” 她本意是叫玄凌收回贬位的旨意,但是皇后却说:“陛下,朝令夕改不可。” “既然甄贵人照料皇嗣不容易,不如暂且按照嫔位的待遇安置,这样位份不变,皇嗣也也更体面些。” 玄凌不置可否,自从甄玉嬛回来,宫里就不像从前那样安宁,或许当初将她接回宫中还是太心急了。 不过,当时也是沈氏提起有孕一事,自己才…… 他按下心思,点点头。 皇后心里松了一口气。 甄玉嬛虽然不甘,可是她已经将孩子夺回,位份虽然被贬,可是一应待遇与嫔相等,还是比之前好过些的。 她带着予涵的灵犀回去,不免再次招摇了起来。 沈眉庄自然知道,她痴痴地看着甄玉嬛得意的背影,忍不住喃喃道:“有个孩子,真的这样好吗?” 她看向身边的李长,阉人身上总有一股说不清的味道,她已经忍了太久了。 “李公公,我也想要一个孩子。” 第257章 有了? “李医士如何了?” 卫临如今是太医院副院使,正院使方海为人方正,十分信任他,叫他跟着总管太医院大小事务。 卫临搭脉的手丝毫不错:“他最近老实许多。” “不过,碍于先前陛下的命令,他一直在做些磨药抓药的事情,没什么机会使坏。” 陵容道:“最近是不是沈贵人总是找他?” “是,不过陛下有令,李青出不去的。” 出不去? 出不去怎么让沈眉庄怀孩子呢? “年底的考核若是通过,能不能让他出来行走?” 卫临摇摇头:“陛下有令,就算成了太医,恐怕还是碾药的活。” 陵容了然,她看卫临神色有几分喜气,心里有了猜测:“卫太医喜气洋洋,莫不是有了好事?” 卫临深深一拜:“娘娘,梅香有喜了。” “当真?” 陵容心里高兴,忍不住站起来问了一声,菊清见状,连忙摁着自家娘娘坐下。 卫临嘴角的笑简直压不住:“千真万确,如今正是两个月,想着等胎象稳固了再告诉娘娘。” 陵容眼底发热,梅香犹如她的妹妹一般,如今出宫正经过日子了,自己比她还高兴:“正是,她年轻,谨慎些好。” “家里丫鬟婆子可够?” “梅香从前虽然带过燕王,可是她天性烂漫,不懂生养,你可不能委屈了她。” 卫临一一回答道:“家里已经提前预备着奶娘、生产嬷嬷和伺候的小丫鬟了。” “梅香自己还不以为意,整日里荡秋千玩呢。” 陵容忍不住有些双标:“她在宫里这些年的确拘束了,爱玩爱闹也是正常。” “再者孕妇虽然娇贵,但是也需要一定的活动量将来生产才不至于受苦。她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千万别委屈了。你是太医,梅香这一胎,定要好生照料着。你家里的事情,帮着多上上心,她有孕,受不得累,能吃好玩好就很好了。” 陵容连忙叫菊清准备了些孕妇所需的东西,叫卫临带着走。 菊清忍不住说:“这丫头有福,明年就能带着小娃娃来给主子请安了。” 陵容看着卫临远去的背影,笑道:“这也是个人的缘法。那一年还在长杨宫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二人终究会走到一起。” 菊清自然觉得陵容天下第一好:“是,娘娘那时候就慧眼如炬了,将来若是帮人牵红线,一定一牵一个准。” 陵容也不推辞:“本宫真要是有那本事,早就把你们一个个嫁出去了。” 正说着,路成林带着哥哥的信来了。 陵容心里记挂着胡蕴蓉的事情,连忙展信细看。 信上一共说了两件事。 其一与胡蕴蓉相关。 她母家在外上任,从胡蕴蓉被贬之后,当地一处野山上,就渐渐传出厉鬼吃人的消息,几个月下来,已经死了十几人。 只有当初得过胡蕴蓉赏赐的妇人上山之后,得以平安下来。 本来大家只当作巧合,谁也没信,可是大家很快发现,谁要是向那妇人借了胡蕴蓉赏赐的簪子上山,就会安然无恙。 其他不相信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渐渐地,当地便有传说起胡蕴蓉出生便手握宝玉的事情,越传越玄乎,直把胡蕴蓉传为了神女下凡。 哥哥说,他派去的人已经找到了线索,还需仔细查探其中运作流程,将人证、物证带回京中。 另一则消息则是三大王府进献美人的事情。岐山王府推罗氏惜惜,清河王府推祝氏含芷,平阳王府推江氏沁水,只等齐王成亲之后,送入宫中。 陵容看过,将信件烧掉。 胡蕴蓉母家不惜人命,也要将她从废弃状态捞出来,自己大可成全她。 胡家的证据,自己不用,留着别人对付胡蕴蓉,自己正好摘出去。 旁人若是为惩治胡氏,留下了把柄,自己正好可以一箭双雕。 至于三大王府进献的美人,陵容只对江氏有些印象,似乎是个美丽、柔弱、多愁善感的女子。 就是不知道,这里的江氏,会不会发生变化。 如果再来一次“名花倾国两相欢”,那这宫里就热闹了。 自从甄玉嬛将双生子带回,皇后那儿就有些偃旗息鼓,只有齐王大婚,才叫她打起精神。 这几日,玄凌一直宿在自己这里,今晚,应当会去皇后那儿吧。 毕竟明天,就是大婚的日子了。 又一个朱家的女儿嫁入皇宫了。 自己的予鸿年纪尚小,依旧住在宫里。而齐王在宫外的府邸已经建好,将来,他们小两口就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了。 齐王府挑选奴仆时,自己也动手了,塞了几个专会挑事作乱的人去。 陵容想着想着,渐渐睡去,直到菊清将她叫醒:“娘娘,到时辰了,今儿齐王成婚呢。” 陵容近来总觉得身上有些累,不免贪睡。 听见菊清喊她,还有几分聒噪,可是一想到齐王成婚,陵容还是尽快起了。 得看看,以后予鸿成婚,也用得着。 陵容去的不算早,贤妃、敬妃已经到了。 皇后正拉着齐王的手嘱咐些什么,看见陵容,只略一点头。 陵容自己坐在上首,看着一屋子的人,这热闹喜气的样子,觉得甚是无聊。 玉如道:“娘娘,这位朱姑娘,有几分傲气。” “听说,就连大婚的诸多用具,都是她自己选了又选、定了又定的。” “多亏了齐王脾气好,若是换了旁人,可容不下她。” 予漓的婚事拖延至今,朱大姑娘功不可没。 礼部送去的礼单,她也要看,王府的摆设,她也要管。 偏偏她是太后的侄孙女、皇后的侄女,没人敢说,而予漓自己又是个好性儿的,因此大婚时皇子这里的诸多事宜,竟是由朱大姑娘自己定下的。 看皇后这样子,恐怕还蒙在鼓里吧。 朱大姑娘生父,与纯元皇后一母同胞,而朱夫人一直以来,都觉得是皇后害死了她的女儿。予漓虽然娶了朱大姑娘,可这两个姓朱的女人,未必一条心。 倒是太后,因为天气渐凉的缘故身子不爽利,竟然不能接见齐王夫妇。 陵容身上懒懒的,尽了礼数后便回去了,没有多留。 菊清神神秘秘地问:“娘娘,莫不是有了?” 第258章 不知何处可以祭拜先皇后? 陵容觉得身上的确有些惫懒,不过她回去之后便来了癸水,下午便抱着汤婆子午睡去了。 晚间还有齐王成婚的宴会,她得攒攒精神才是。 雕梁画栋,香氤蔼蔼。陵容身着紫绡金地万竹纹宫装款款而来,长长的裙摆,像一条蛇,婉转蜿蜒。 殿内暖融融的,陵容一来,便解了雪白的狐皮裘衣,露出一张清妍无双的脸。她所到之处,周围人纷纷起身行礼参拜。 太后照例没有出席,却叫竹息前来送了赏赐,皇后本来还有不豫,但是一想到太后不管事,自己正好可以将齐王夫妇攥到自己手上,也就不再计较。 宫里开宴,岐山王、清河王、平阳王都来了。 平阳王妃刚刚产子,上报玄凌之后,取名为玄洛,已经上了宗碟。 玄凌还打趣清河王:“六弟,你可要抓紧了。” “争取在九弟生第二个之前,给府里生个小世子。” 玄清知道最近宫里甄玉嬛发生的事情,可是他鞭长莫及,想叫王妃去宫里探探,王妃却不愿意。 赵王和灵犀在凤仪宫那一个月,他日日寝食难安,生怕别人看出是自己的孩子,下一刻就抄家斩首。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和玉嬛在一起,也不全然是快乐。 可是,当时玉嬛说好,母亲也说好,自己也觉得好,怎么就,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 万一东窗事发,自己、母亲都只有死路一条,难道当时玉嬛不知道,母亲不知道吗? 他没有怪自己色迷心窍,但是已经将身边的两个女人批判了个遍。 他想,还是王妃好,她出身大家,行事有章法,总归是不出错的。 自己,也该给她一个孩子了。 有了孩子,先前的事情就都过去了,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会被孩子绑死,安分守己过日子。 “陛下玩笑了,臣弟一定努力。” 清河王谈笑自若地接下话,玄凌亦是十分高兴,这个老六,终于开窍了。 可难得出席大场面的甄玉嬛却脸色惨白。 如果清郎和尤小姐两相恩爱,那么自己又算什么? 她想说话,可是她位份低,坐在席末,支支吾吾说了半天,并没有人听见。 她回头看崔锦汐,去看崔锦汐因为跛脚,身子一边高、一边低,十分滑稽,带出来一点都没面子,也久没什么说话的兴致了。 而最亲近的眉姐姐,此刻却在颐宁宫伺候太后。 甄玉嬛有几分后悔,早知道就不吊着沈眉庄了。 自己刚回宫的时候,比眉姐姐位份高,比她得宠,如今却和她一样是贵人的位份,她一定不会帮自己了。 可是文贵嫔不中用,欣嫔是个缩头乌龟,滟嫔和余容贵人出身太低,不知道自己韬光养晦的用意,早就不往棠梨宫去了,她现在,除了沈眉庄,身边没有一个可用之人。 就连上次侍寝的若红,也自杀了。 真是鼠目寸光,她跟着自己进宫,就该想到有今天。陛下不比寻常男子,就算粗鲁了一点,她也应该受着,怎么能因为侍寝,就自杀了呢? 甄玉嬛想不明白,自己将如此珍贵的机会让给了她,她还这样不识好歹,那么死了也是活该! 席上众人言笑晏晏,独有甄玉嬛一人面色凄苦。 玄清自然也看见了,可是却不好说什么。 他看向自己的王妃,尤氏温文尔雅,颇通诗书,虽然不像玉嬛那样喜爱闺阁艳词,也不像玉嬛那样喜欢把别人的前作署上自己的大名,可是总归来讲,娶了尤氏,他不吃亏。 酒席一散,他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尤氏回了府。 而宫中众人也要及早回去休息,次日一早,齐王和齐王妃还要一早进来敬茶呢。 齐王成婚之初,二人感情还算可以,宫里人都说,少年夫妻恩情足,倒叫玄凌勾起了和纯元的往事。 十二月初,余容贵人上报,说是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玄凌如今子嗣已经十分丰隆,比先帝多出不少。不过余容贵人一向有宠,这又是她头一胎,因此还是晋了位份,封作小媛。 余容小媛叫起来拗口,改封号为“荣”,荣小媛一时风头无两。 她本不是低调的人,吴小仪等失宠的人,看了她只有退避三舍的份。 陵容知道胡蕴蓉为了复出,一直在暗中较劲,而甄玉嬛,也已经被逼到绝路了。 她要这两个人再次不得安宁。 “荣小媛的事情,胡良娣知道了?” 胡蕴蓉最瞧不起出身低微之人,她如果知道一个宫女出身的女子,也和如今的她平起平坐,还不知道多怄气呢? 以胡家的算计,自然是想年后再说这祥瑞之事的,因为时间拖得越长,宫里对胡蕴蓉的歉疚就越多,而且年后大家为了图一个吉利,往往不会细究祥瑞镇邪的真伪。 而胡蕴蓉,她身在后宫,却未必能看地这样远。 但是只要她出来,皇后就一定会盯着她不放,胡蕴蓉也一定不会放过当初叫人揭发她的甄玉嬛。 到时候,甄玉嬛为了自保,就会再次拉人下水,只要进了宫,自己就可以斩尽杀绝了。 陵容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朱大姑娘居然胆子这样大,竟然当着皇后的面说。 “不知何处可以祭拜先皇后?” “儿臣既是先皇后的儿媳,也是先皇后的内侄女,理应祭拜一番,才是正理。” 皇后气得手指发抖,朱家,真是教了一个好女儿! 她勉强平静下来,然后说:“好孩子,难为你这样有孝心,本宫也为姐姐高兴。” “不过,你还年轻,不知道这里头的事情。” “宫中祭拜都有定数,不是你小孩子家随口一说就能定的。” “好在今天都是宫里的长辈,不会笑话你,不然传出去,还要说我朱家的女儿,不会执掌中馈呢。” 皇后语气亲昵,仿佛对面的真是她心爱的侄女一般,她略一顿,又说:“母后身边的绣夏是经年的老人了,你们年轻不知事,我不放心,等会她就和你们一起回去,帮你们打理琐事,这样,你也有时间和齐王多多相处。” “早些给本宫生个孙孙才是要紧。” 第259章 胡蕴蓉复出(上) 朱文秀到底年轻,不知道宫里的事情,不知道皇后的能耐。 在朱家的日夜熏陶下,她只以为皇后是一个简单平庸不得喜爱的皇后,而她自己可以凭借朱家嫡女的身份随意欺压。 她身份尊贵,父母疼爱,上头有两个哥哥娇宠,又与嫡长子予漓成婚,一生顺遂至此,还从来没受过任何人的压制。 可是她也完美继承了朱家的出众容貌和陶氏的浅薄自大,竟然胆大到新婚请安的时候,就公然提及祭拜纯元皇后的事情。 陵容端坐上首,看似认真,其实已经出神了一会了。 皇后本来就安插了不少眼线在齐王府,现在更是名正言顺地叫绣夏去“伺候”,以后齐王妃日子不会太轻松了。 她本想叫予漓内宅不安宁,还在想如何动手脚,没想到他们自己就从内部反杀起来,倒省了一份心。 众人略说了几句,齐王夫妇又去往颐宁宫请安。 祺贵嫔说起一件事:“皇后娘娘,先前那个宽纵学徒在舒痕胶里放麝香的李青,最近好像在颐宁宫里伺候了。” 皇后如今对祺贵嫔说的话,都心存三分疑虑,不过她手下能用的人太少,祺贵嫔好歹能撑撑场子,况且她还一直想着用祺贵嫔来反刺陵容一次呢。 她却万万没想到,祺贵嫔从始至终,只是陵容的烟雾弹罢了。 “这件事本宫知道,太后娘娘前几日不舒坦,是李青日夜研磨了药,才赶着用上的。” “母后见他伺候地用心,便叫他在颐宁宫随时候着了。” 陵容悄悄看了菊清一眼,菊清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卫临办事真快,这就叫李青钻了空子,有机会和沈眉庄共处了。 祺贵嫔本就是没话找话,见皇后也没说什么,便放了心。最近她的确有些无聊,甄玉嬛虽然降位成了贵人,可是她手上有皇嗣,自己反而不好出手。 滟嫔和荣小媛都不是好性子,她就算看不惯人家有孕,也不敢去招惹。 临近年关,各宫里都有事要忙,皇后心里不舒坦,也就不再久留。 陵容乘着飞凤辇,悠悠往毓璋宫走。 滟嫔的肚子已经十分明显了,陵容经过的时候,她深深一拜,都用另一只手轻轻托着,生怕出什么问题。 陵容面子工程一向好,她赶忙叫起,不叫这危险的肚子和自己沾染上丝毫关系。 因为这个肚子留不长了。 皇后忍到今天,就是在等一个机会。 陵容仔细看了看年礼,叫人给安家、卫临和梅香、予鸿的伴读崔家和郑家,分别准备了一份。 这是她的一份,予鸿已经封王,自己也已经在外办事,陵容和予鸿商议着,又以予鸿的名义往各处送了礼,他还没有上殿议事,只给岐山王、清河王、平阳王三府、舅家、两个伴读家以及当初在陕甘救了他的张万年处。 至于一路护送他的方知我和尚,他武艺不俗,如今已经是崔家所赠亲兵的教头了,予鸿单独给他拨了一笔款项,由亲兵专用。过年时,更是额外发了三倍的月饷和各种节礼,好叫这些回不去家的将士过个肥年。 北风呼啸,过年之前,三王府果然将学好规矩的美人都献了上来。 玄凌见猎心喜,当场封为贵人 ,并加赐封号,罗惜惜封为瑃贵人,祝含芷封为珝贵人,江沁水封为瑛贵人。 陵容细细瞧去,果然三人之中当属瑛贵人容貌最为出众,她一颦一笑之间动人心弦,已经引得玄凌注意。 陵容又不着痕迹地瞧了一眼予漓,这傻小子此刻还十分恪守规矩,并不往这里看。 倒是甄玉嬛,面上一片惨白。 也是,新进宫的瑛贵人等,还是有封号的贵人,她却是个甄贵人,虽有嫔位待遇,虽有皇子傍身,但是位份低人一等之事却造不得假。 而瑛贵人等侍寝之后,肯定还会再有晋封。 如今已经是乾元二十二年的年末,甄玉嬛与自己同样是十二年九月入宫,十年过去,自己成为正一品瑶淑妃,而甄玉嬛却兜兜转转,还是当初的贵人,以她心高气傲的性格,怎么咽的下这口气呢? 新人入宫便压了她一头,陵容很好奇,甄玉嬛身边已无可用之人,她要忍到什么时候,才会将甄玉娆接进宫? 众人正欢笑一堂时,小连子突然过来,在玄凌耳边说了什么。 玄凌虽然脸色未变,可是笑意却淡了许多。 陵容瞧上边看去,小连子顺着陵容的目光,往冷宫的方向一指。 看来,胡蕴蓉憋不住了。 只是她也太着急了些,新人入宫第一晚就迫不及待地为自己伸冤,玄凌就算知道她委屈,心里的怜惜也会大打折扣。 众人看出玄凌有事,纷纷告辞。 陵容起身往外走,她愈走愈慢,渐渐地和清河王妃尤静娴走到了一处。 尤静娴虽不怎么进宫,但是也知道陵容的地位不比其他妃子,她此刻端出一副常见的讨好地笑容,搀着陵容:“娘娘,最近王爷老实多了。” 陵容朝她笑笑,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腕上的琉璃美人镯褪到尤静娴手上:“他肯老实,妹妹就要抓住机会。” “能用则用,把王府里摸排清楚才是。” 尤静娴点头,正要继续说,却听见玄凌道:“皇后留下、贤妃、德妃、宁妃、欣嫔、甄贵人留下。” 他左右看了看:“文贵嫔呢?” 皇后温声道:“文贵嫔身子不适,最近少出来走动。是否需要臣妾去传召她?” 玄凌摆摆手,皇后又问:“陛下留众姐妹议事,那瑶淑妃呢?” 玄凌的目光越过众人,看向陵容,一瞬间,陵容就想以目光相迎,在抬头的那一刹那,她想起了宫规,最终还是微微欠身:“陛下。” 玄凌定了一下,很快说:“此事与淑妃无关,不必了。” 皇后上前递了一杯茶:“若是表妹那件事有误,那谦妃是否也应当过来……” 可巧和睦感染风寒,今晚谦妃没有出席。 玄凌面色渐沉:“不必,就这么开始吧。” 第260章 胡蕴蓉复出(中) 陵容向玄凌告退,然后和尤静娴一道出去。 “娘娘,如今王府里由我管家,许多事情,我已经慢慢上手了。” 陵容将自己的手炉往她那里送了送:“能者多劳,妹妹将来可是任重道远啊。” 殿内,皇后看见二人一起的身影,晦涩不明地说了一句:“淑妃和六王妃,交情不浅啊。” 她说完,下意识地去看玄凌的反应,却发现玄凌根本没有听。 他侧着身子,再看胡家的奏折。 皇后暗暗地往上瞥,看见胡家说的尽是祥瑞驱邪那等无稽之谈,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正了正身子,却听见玄凌问:“看清楚了吗?” 皇后一个激灵:“臣妾身为后宫之人,不敢窥探前朝之事。” 玄凌将奏折往她跟前一摔:“朕的家事,你也看看吧。” “看看这个后宫,成了什么样子!” 皇后心里委屈,却不得不拿起奏折开始看。 前面还算正常,只是说胡家任职的地方,出现了一座鬼山,寻常人进去就会死无全尸。 而一个得过胡蕴蓉赏赐的妇人,却因为戴着胡蕴蓉用过的簪花,而免于一死。 胡家为此事特意上书,分明是给胡蕴蓉请封。 皇后心中不屑,可是下一页纸上,胡家就写了宫中时如何陷害胡蕴蓉凤凰制衣严重逾矩的事情了。 胡家还知道顾及朱家,并没有在里面提及皇后的事情,而是将所有矛盾的源头,都指向了当初带头揭发胡蕴蓉的甄玉嬛。 皇后看的心惊,到最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当初揭发胡蕴蓉时,自己与甄玉嬛还算是联盟,否则她们区区九嫔,怎么会对皇后形制的衣服那么熟悉? 可惜,在这之后,自己与甄玉嬛再次回到不死不休的关系。胡家的奏折,若是用的好,可以将甄玉嬛置于死地,然后彻底毁灭证据,这样,自己就可以叫胡蕴蓉和瑶淑妃鹬蚌相争,中宫坐收渔翁之利了。 可若是用的不好……皇后心里有些打鼓,甄玉嬛的性格,她比谁都清楚,没理都要硬搅三分的人,如果将这件事闹大,陛下细查,甄玉嬛一定会将自己供出来,她不仅会供出来,还会将所有事情都推到自己头上。 皇后看了奏折,却不说话,玄凌目光投过来。 恰好剪秋上茶,不小心撞了皇后一下,皇后叫滚烫的茶水烫伤,一时间传太医的传太医、伺候更衣的伺候更衣,也就顾不上这茬了。 剪秋做错了事情,玄凌要将她拉下去打板子,皇后一向仁慈,此刻依旧说:“陛下,这丫头伺候我多年,想必不是故意的,还请饶她这回吧。” 玄凌看了一眼皇后被烫伤的手背,负手而立:“奏折皇后也看过了,朕将此事全交给你处理。” “三天之内,给朕一个结果。” 说罢,便拂袖而去。 皇后面色凄冷,不自觉坐下。 方才玄凌的话,都叫留下的众人听见了。 这件事,避无可避,陛下的心思很明显,他连奏折都没拿走,就是要自己按照奏折上的意思去办。 可是,可是,自己是皇后啊! 皇后,怎么能被拉下水呢? 皇后,怎么能被妃妾胁迫呢? 她一面拿起奏折继续看,一面悄悄叫剪秋去颐宁宫一趟,此时此刻,为保证甄玉嬛不咬出自己,只有求求太后了。 她看剪秋出了门,才送了一口气。 宴席撤去,殿内暖融融地却又十分清寂。 留下的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宁妃还在和德妃说话,皇后清了清嗓子,艰难开口:“昌敏昭容之事已经查清。” “今日留下的姐妹,都曾参加过那天的审问,因此将你们留下,陛下的意思是,还要查,是谁陷害了昌敏昭容。” 皇后每说一句,甄玉嬛脸色就越白一分。 半年前,自己的一双儿女刚刚满周岁,自己又是双字封号的九嫔,风头无二,当皇后悄悄陪人告诉自己胡蕴蓉私制凤凰服饰的时候,她就被冲昏头脑了。 当时将胡蕴蓉贬为良娣的确很爽,但是这才半年,看陛下的意思,难道胡氏的事情已经有了转机? 那当初揭发检举的自己怎么? 冷静、冷静。 甄玉嬛眼角余光扫过众人,有了,欣嫔! 当时欣嫔也说了不少话,或许,可以把欣嫔拉下水。而且,关键时候,自己也可以一口咬死皇后,只是可惜,当初传话的小宫女从来没看清楚过面貌,不然,皇后就是自己的第一个挡枪之人! 甄玉嬛心里已经想好了,借着便镇定许多。 李长被贬,失去了外界消息来源,而崔锦汐又和李长断了对食关系,各为其主办事,二人关系因为甄玉嬛沈眉庄而渐渐微妙起来。 宫外能够给她递消息的清河王,也已经许久不来往。 甄玉嬛时常在心里埋怨尤静娴不够大方,更恨她竟然为了一己情爱而强迫清郎不与自己来往! 甄玉嬛知道自己眼光好,她崇拜的陛下,当初的浣碧也向往,她喜欢的玄清,浣碧眼中也透露着几分期待。 可是,浣碧多懂规矩啊,除了她丧心病狂揭发甄家的事情之外,自己看上的东西,浣碧就算再喜欢,也知道留给主人。 如果现在的清河王妃是浣碧,甄玉嬛忍不住畅想了起来…… 浣碧对于自己和清郎的感情,一定是乐见其成的。她心里就算再喜欢,也不敢动自己的东西,她一定是表面与王爷维持夫妾关系,背地里为自己和清郎见面创造一切机会。 她会将清郎的书信带到宫里,会将自己的荷包带回王府,她会谨守本分,一生都待在侧妃、庶妃的位子上,只看着自己和清郎恩爱便十分满足,根本不会像尤静娴一样,巴巴抢走名分还不够,居然还想抢走清郎的心! 她和安陵容交好,一定是听说了什么,这种拜高踩低、趋炎附势的小人行径,怎么配得上清郎? 她还在想,想到如果是浣碧为王爷的妾妃,那王爷一定会为自己终生空出正妃的位子,一定为自己守身如玉……正想得陶然欲醉时,冷不丁听见一声。 “甄贵人,你如何陷害昌敏昭容的,从实招来!” 第261章 胡蕴蓉复出(下) 甄玉嬛浑身一哆嗦,茫然间抬头,才发现皇后已经开始拿自己开刀。 她不服气,当初这件事是皇后和自己一起做的,自己找人揭发了,皇后跟着唱双簧,才将胡蕴蓉拉下马来。 只可惜,后来便因为和睦的去处安排,她们之间的合作也就此终止。 甄玉嬛从最末的座位上出来:“皇后娘娘,嫔妾不知您话中何意啊?” “难道说,当初胡良娣的事情,您弄错了么?” 皇后目光直刺甄玉嬛:“贵人慎言,当初是你主张昭容逾矩的,也是你拿出证据的,本宫和皇上,”皇后将玄凌带出来,接着说“只是被有心人蒙骗了而已。” “昭容是自己亲戚,发生了这种事,不论真假,都要再给她一个机会。” 胡蕴蓉还没出来,皇后就开始为她树敌,宫里天天都有人被欺负、天天都有人受委屈,只有胡蕴蓉,因为皇亲国戚的身份,能得到补偿。 如此一来,就算胡蕴蓉将来复出,众人出于嫉恨,也不会与她过多往来。 甄玉嬛不关心这些,她自己的嫌疑还没洗清,因此说:“皇后娘娘此言差矣,嫔妾也是那个被蒙骗之人。” 凤仪宫传话的宫女已经找不到了,她手上也没有别的证据,那就只好对不住欣嫔了:“皇后娘娘明鉴,嫔妾的消息,是欣嫔小主告诉的。” 不顾欣嫔错愕怨愤的目光,甄玉嬛继续说:“当初她还是修媛,消息灵通,跟嫔妾说了这件事。” “她说,她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将和睦给她抚养。” “当初也是她自己亲口说经验丰富愿意代劳的,嫔妾后来回去越想越不对,却苦于没有证据,也怕欣嫔小主反咬一口,说一切都是嫔妾指使的。” “宫众人都以为是嫔妾和昭容争宠,却不知道嫔妾也是被人利用了。” “今天胡家上书,一切真相大白,嫔妾此身终于分明了。” 欣嫔胆小,不敢在皇后面前打断甄玉嬛的话,等甄玉嬛一说完,她忍不住冲上去狠狠扇了个巴掌! “贱人!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甄玉嬛,你这个贱人!明明是你先来找我,明明是你说我可以收养和睦的,是你让我这么做的……” 甄玉嬛当着众人的面被狠狠扇巴掌,一颗心简直就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她从来没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可是她必须忍,必须将一切事情推到欣嫔身上。 事情是她和皇后做的,还好将欣嫔拉进来了,不然到哪去找一个背锅的。如果皇后够聪明,就会将一切压死在欣嫔身上。 否则,若是牵出自己,自己就会咬住皇后不放,整件事,会越来越复杂。 她任由欣嫔的巴掌像雨点一样落下,一边挨打,一边喊冤。 皇后沉沉看了会,尽管对不能借此机会将甄玉嬛拿下而遗憾,可是找人背锅,将事情压下才是最重要的,她说:“欣嫔,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欣嫔愣住了。 “皇后娘娘,嫔妾冤枉啊!” “嫔妾从没作过什么,嫔妾是冤枉的,嫔妾……嫔妾……” 皇后狠狠一拍沉香木的夔首扶手:“放肆!你竟敢反咬他人!” 欣嫔张大嘴巴,仔细回想,才发现,先前甄玉嬛早已在言语之间断了她的后路,现在她说什么,大家都会以为是她在反咬甄玉嬛。 真是贱人! 枉费自己这样信任她、为她办事,甚至不惜得罪淑妃。 等等,淑妃? 欣嫔转了转眼珠子,据她所知,甄玉嬛这个贱人和皇后都不喜欢淑妃,如果将淑妃拉下水,那自己不就可以上岸了? 她赶忙说:“皇后娘娘,嫔妾,嫔妾也是受人指使的!” “是淑妃叫我这样做的!是她!后来和睦也送给了淑妃养育,她得到了最大的好处,她才是幕后主使之人!” 欣嫔话刚说完,宁妃就姿态优雅地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突然弯腰,伸手揪住她的头发,提起来就是一记暴怒的耳光:“贱人敢尔!” 欣嫔从来没见过这样暴怒的宁妃,她被吓住了,捂着半张脸尖叫起来,宁妃毫不客气又是一记耳光。 “大胆!竟敢攀诬淑妃娘娘!” “陛下已经说了,此事与淑妃无涉,特地叫她回去休息,怎么你欣嫔比陛下还厉害吗?” “你是什么东西,敢反驳陛下的意思?” 宁妃说完,殿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惊住了。万万没想到,欣嫔攀扯淑妃,宁妃就敢当着皇后的面动手。 德妃道:“大胆宁妃!你要维护陛下口谕,也要有个章法,皇后娘娘在此,你不得放肆!” 她咬重了“维护口谕”四个字,又说:“皇后娘娘奉命彻查此事,陛下有令,此事与淑妃无涉,你又何必如此着急呢?” “陛下金口玉言,娘娘省察六宫,你一时冲动,还不赶紧请罪?” 玉如从善如流,径直跪下请罪,丝毫不拖泥带水:“皇后娘娘明鉴,臣妾为维护陛下口谕,一时冲动伤人,现已知错,还望娘娘海涵。” 德妃嘴角微挑,这个玉如直接照抄,也不知道改改话。 皇后死死攥住了衣袖,很久才缓过气说:“宁妃你也是,入宫这么长时间了,还这么不懂事。” “今日众人都看见了你动手,就算你事出有因,本宫也不好做啊。” 贤妃看了一眼下方跪着的三人,说道:“娘娘,方才欣嫔也动手了。” “虽然她们一个是被说中丑事羞愤动手,一个是急公好义才不得已出手,但是都闹到娘娘您面前,不罚不行。” 贤妃说话有分量,皇后不得不耐心去听。 “臣妾以为,不论昌敏昭容事情如何,单就殿上无礼一条,就要责罚。” “欣嫔罚奉半年,抄宫规十遍,宁妃罚奉三个月,抄宫规五遍,如何?” 玉如心想,罚点钱抄点书就能狠狠出一口气,简直太划算了! 她深深一福十分痛快:“臣妾知错,甘愿受罚。” 真是可惜了,刚才没多扇几下。 第262章 她们的野心(上) 皇后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犯了头疾,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头疼? 她看着宁妃,知道她有脾气,有时候连陛下都敢不给面子,没想到居然轮到自己了。 不过,眼前这些都是小事,把胡蕴蓉的事情安在欣嫔身上,把自己摘出去才是要紧的。 正想着,剪秋回来了。 她走到皇后身边,悄悄说:“娘娘那里说了,胡氏已经冷落了半年,知道错了,将来回到宫中,还是一样的亲戚。” “至于别的,”她不着痕迹地看了跪着的甄玉嬛和欣嫔“娘娘的意思是,叫您自己看着办。” “别叫朱家难看就行。” 皇后无奈苦笑,不叫朱家难看,那么自己投鼠忌器的甄玉嬛,可能这次又要放过她了。 “那太后有没有说甄氏如何?” 剪秋道:“娘娘说,尽快将此事压下。至于甄氏,留着昭容小主自己来对付吧。” 太后历经两朝,对于后宫之事有自己的见解。在她的的立场,甄玉嬛只是一个跳梁小丑,能留着给昌敏昭容出气,就是有用的,没必要为了一个小小贵人惹得自己一身骚。 可惜皇后并不懂这些,她就算照着太后的吩咐去做,也是不甘不愿的。 “现在已经查清楚了,昌敏昭容那件事,是欣嫔从中挑唆的。本宫和陛下都被蒙蔽了。” 甄玉嬛听见皇后这样说,心里稍稍安定。只要明面上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自己可以一件件拿回来。 毓璋宫内,玉如掌掴欣嫔的消息,已经传过来。 陵容知道有贤妃、德妃在,玉如做事总有人给她兜着,不至于叫皇后罚她。 现在她忧心的是另一件事,如果胡蕴蓉回来,那和睦是不是就要离开谦妃了? 而且胡蕴蓉的位份怎么定? 她被贬时,就是昭容,如今受了委屈,中间又落下了一次晋封,恐怕现在正盯着贵妃之位呢。 陵容按下这些心思,问刚刚进来的路成林:“文贵嫔身子如何了?” 路成林躬身回禀:“娘娘,文贵嫔自从那次为甄氏说情被陛下训斥之后,就一直深居简出,虽然身子不舒服,可是却不怎么看太医。” “奴才听说,她如今大半日都要卧床。” “那予沐如何了?” 予沐是五皇子,封为了魏王,出生时先天不足,太后为了留住这个孩子,还给文贵嫔赐了一串佛珠。文贵嫔病重,不知道这个孩子怎么样? “魏王殿下瞧着还成,两岁上的年纪,除了说话慢一点之外,其他大差不差。” 陵容心中百般思量滚过,她最终狠了狠心:“将文贵嫔病重的消息,传给胡蕴蓉吧。” 无论跟那些女人怎么斗,尽量不要波及子女,是陵容的底线。 可是如今,随着自己计划的一步步实施,底线已经被打破了。 路成林退下,菊清又进来:“娘娘,最近太后宫里,沈贵人和李青已经经常借着讨论太后病情的缘由私下说话了。” 陵容心中有些纳罕:“太后就没有起疑心?” 菊清道:“奴婢也好奇,刚问了芳缕嬷嬷,您猜她老人家怎么说?” “她说呀,太后是个高傲之人,心中最记挂的,第一是陛下,第二是朱家,第三是齐王,不过在这一切之前,她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身子。” “为了这个,她可以留下偶然割血救了她的沈贵人,自然也可以留下碾药救了她的李青。” “至于她们之间的蝇营狗苟,只要糊弄得当,在太后眼中,只是交流病情罢了。” “太后心里还指望她们研究出个什么药物,好叫她真的长命百岁呢。” 陵容心中一哂,生老病死,非人力可以勉强。 她是太后,可以叫别人死,可她不是天,不能叫自己活。 次日下午,玄凌明发上谕,将欣嫔褫夺封号贬为更衣,其女淑和帝姬已经年满十二岁,正是定亲的年纪,玄凌对这个女儿并不怎么上心,但是还是叫她道太后身边去,有这个名头在,淑和在宫里能好过些,将来议亲,也更加尊贵。 至于甄玉嬛,她虽然逃过一劫,但是玄凌知道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便将其贬为才人。 额外开恩准许她抚养灵犀帝姬,而赵王予涵,则也放到太后身边教养。 甄玉嬛哭天喊地不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抱走,这一次,她不敢再喂什么侏儒药了,太后不比皇后,可没那么好糊弄。 她抱着灵犀去找玄凌,却正看见瑛良媛前去侍寝。原来在自己失意落魄的时候,又有人骑到自己头上了。 瑛良媛一身江南美人的气质,更叫她想起了出身南方的安陵容。 甄玉嬛恨恨看了一眼瑛良媛,她身边的侍女不清楚甄玉嬛从前的事情,上前呵斥道:“才人见了我们良媛,应当行礼才是。” 瑛良媛止住她的话头,眼神半点也没有看向甄玉嬛,仿佛没有她这个人一般:“休得多嘴,不要让陛下等急了。” 最近宫里为了那位胡娘娘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她刚入宫,并不知道里面的事情,只知道眼前这位甄才人也牵涉在内,还被贬了位份。 她心思柔顺却也知道自保,并不愿意和甄才人扯上什么关系。 凤仪宫内,皇后还在为胡蕴蓉的位份头疼。 “贵妃之位,我怎能轻易给她?” “她连个皇子都没有,自己又不能再生,还想当贵妃?” 剪秋捧着茶杯,细细劝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胡家有咱们的把柄,咱们虽然处置了欣嫔和甄才人,可是胡家对您的处置还是不满,娘娘说,为了朱家,就暂且容一容吧。” “为了朱家?那朱文秀这个小贱人也是为了朱家当众给我没脸?” 殿内空无一人,皇后的嘶吼突兀而吓人。 为了朱家,姐姐进宫当皇后。 为了朱家,自己一生活在姐姐的阴影下。 为了朱家,儿媳妇可以公然嘲讽自己,而自己还要咽下? 皇后心里就是不愿意,她不想就这么屈服。 凭什么总是自己为朱家付出? 她冲着剪秋招招手:“你去仪元殿,问问陛下,胡氏回来给什么位份,再有,问问和睦帝姬的事情。” 第263章 她们的野心(下) 年关底下,宫里到处都热热闹闹的,大红的灯笼从仪元殿一直挂到了去锦宫。 住在去锦宫附近的胡蕴蓉却没那么高兴。 “姑姑,我一定要那贵妃之位!” 琼脂陪着胡蕴蓉在这里受了半年苦,与胡蕴蓉的急迫不同,她十分坦然自若,显然对后宫的起伏已经非常习惯。 “小主乃天命之人,将来就算是皇贵妃,也当得。” 胡蕴蓉长叹一口气:“可惜了,为了这一计,我连和睦也不能去关怀一二,都半年了,她会不会忘了我了?” “我不能生,今生只有和睦一个女儿了……可为什么,她不是一个皇子呢?没有皇子,就算是皇贵妃,又有什么意思?” 琼脂放下梳子,想了想,还是说:“小主可还记得文贵嫔?” 胡蕴蓉眼中陡然恨意翻涌:“我当然记得!甄玉嬛回宫之前,她像个哈巴狗一样跟着我,哼,甄玉嬛一回来,她这个狗就找到主人了!” “奴婢听说,文贵嫔身子不中用了。” “真的?”胡蕴蓉一激动,站直了身子。 “千真万确,听说已经下不来床了。” “不过予沐那孩子身子不好,恐怕不堪大用。”胡蕴蓉摇摇头,有几分嫌弃。 琼脂劝道:“小主眼光放长些,有了皇子,才能争。如果母妃是舞阳大长公主之后的话,皇子如何,反而不重要了。到时候小主儿女双全,岂不美哉?” 胡蕴蓉慢慢坐下,她要仔细想想,而且,自己被人陷害的事情,也没那么好过去。 欣嫔眼大心空的人,怎么会有那样缜密的心思做计陷害自己?背后之人不是皇后,就是甄玉嬛! 现在只是将欣嫔贬为更衣,甄玉嬛贬为才人,可消不了自己心头之恨! 还有十二天过年, 各宫里的份例都发下去了,只有胡蕴蓉那一处还空着。 “陛下怎么说?” 剪秋上前,捏着皇后的肩膀:“陛下的意思是,封为夫人之位,封号为昌敏。和睦帝姬,看样子也会交由生母抚养。” 皇后说不出高兴还是难过。 就算是夫人之位,那也便宜了胡氏了。 可是玄凌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天,是她今生好不容易得到的良人,她要留住玄凌,就必须按照他的要求去做。 “去给昌敏夫人传旨吧,叫她今日搬回到原来的宫殿去。” 胡蕴蓉的位份已定,宫里又纷纷说起了她从前的事情,新进宫的瑛良媛等人,也在暗暗打听昌敏夫人的来历。 毓璋宫内,貔貅金兽徐徐喷吐香氤,谦妃红着眼睛坐在一边。 “娘娘,真的要把和睦送回去吗?” 她照顾了和睦大半年,已经有了深深的感情,乍然离了,简直痛不欲生。 可是,她倒底只是养母,昌敏夫人是和睦的生母,她位份高,将来和睦跟着她,一定会过得更好,她也该放手了。 就把这半年来的陪伴,当作一场梦吧。 和睦这么懂事,这么惹人疼,她也应该回到生母身边去。 “娘娘,我想的明白,在生母身边,对和睦更好。她已经六岁了,早就记事了,这半年,她在我宫里虽然乖巧,可是却没有在生母身边那般随意。” “臣妾虽然只是一个养母,但心疼她。昌敏夫人回来,我便将和睦送回。” 陵容没想到谦妃居然舍得主动将和睦送回,想到自己的计划,还是强行压下和盘托出的想法。 “姐姐,你有没有想过收养予沐呢?” 谦妃一向不管外间的事情,她惊诧道:“予沐可是文贵嫔的孩子,他有生母照顾,我又何必添乱呢?” 陵容长叹一声:“文贵嫔的身子,已经不中用了。” “她自己不说,现在宫里忙着过年、忙着昌敏夫人的事情,也没人顾得上她。” 谦妃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我也不是一定要个孩子排解寂寞,而是与和睦有缘。如果换个孩子,我却不一定这样喜欢他了。” 陵容又问:“予沐可是皇子啊。” 谦妃笑了:“十个皇子,也比不上一个和睦。” “和睦回到她生母身边,我只希望她开心。” 陵容低笑:“是本宫想左了,姐姐一片慈母心肠,和睦长大了就懂了。” 谦妃说了会,便回去了。 她为了叫胡蕴蓉更喜欢和睦,特意将和睦的东西先收拾好,然后又教了几句思念母妃的话。 她不傻,对胡蕴蓉也有几分了解。 以胡蕴蓉跋扈霸道的品行,恐怕会因为自己与瑶淑妃交好的缘故,迁怒和睦。 她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凤仪宫内,剪秋面色惨白地回来了。 就在刚刚,胡蕴蓉拒绝了皇后叫她回宫的旨意。 剪秋刚和皇后告完状,胡蕴蓉那里就找了太医,说是惊惧忧思,卧床不起。 而在那之前,剪秋刚去过。 为何惊惧,不言而喻。 皇后好像叫人打了一巴掌。 陛下的意思是,在年前把胡蕴蓉的事情办好,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了,难道胡蕴蓉还要自己亲自去请吗? 她叫人去太后宫里一趟,不就是告状么,谁不会? 可惜太后的意思,叫她十分失望。 为了朱家,太后叫她给胡蕴蓉几分面子。 不过太后也给了皇后一颗甜枣。她说,淑和帝姬已经懂事,不需要费心,可是赵王予涵才两岁,太后毕竟精力有限,照顾不了。 若是这件事办得好,年后会和陛下说,将赵王交由皇后抚养。 皇后上次才因为双生子的缘故,被甄玉嬛摆了一道。 虽然不喜欢赵王,但是能借此机会恶心一下甄玉嬛,也挺好。 她碍于太后的压力,还是亲自去找胡蕴蓉了。 腊月二十一,皇后看过胡蕴蓉之后不久,晋康翁主便哭天抹泪地进宫,说皇后看过之后,胡蕴蓉病得更加重了。 太后心里忌惮胡家手上皇后的把柄,不得不陪着说了会子话。 晋康翁主走后,又把皇后急急召进颐宁宫。 谁都知道胡家在拿乔,但是谁也没有办法。 陵容在自己宫里弹琴,对外面的闹剧不过一笑置之。 第264章 昌敏夫人(上) 腊月二十四,皇后看过胡蕴蓉之后,将她回来的日子,定在了次日。 陵容等人一早就去了凤仪宫,等着胡蕴蓉从冷宫附近出来,到凤仪宫请安。 可是众人枯坐一个时辰,她也没来。 贤妃看了一眼面有不耐的众人,问道:“娘娘,不如派人去迎一迎昌敏夫人的轿辇?” “想是雪天路滑,她年轻胆子小,走得慢些了。” 皇后接过了贤妃的台阶,端坐了身子:“剪秋,去看看。告诉昌敏夫人,就说众姐妹都在等她呢。”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剪秋回来了,她面露难色,到了大殿中央朗声说:“夫人今早出门,见外边才下过雪,不慎摔倒,扭伤了脚。” “她说,若是过来,肯定是不能请安了,或者先在旧处养伤,迟些日子再来请安也不迟。” 滟嫔按一按鼻翼的浮粉,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祺贵嫔没什么心眼,还没发现皇后对她的防备,大大咧咧说:“陛下叫年前打理好此事,她这样一拖,又不知要到何时了。” 杨贵嫔道:“可是夫人脚伤了,就算过来,也无法行礼啊。” 荣小媛和滟嫔都是有身孕的人,这样拘束一上午,身子早就支撑不住了:“嫔妾倒是想等,可是今早身子不适,恐怕……” 皇后看着下方几人,心中一片混乱。 晋封了却不请安,还把自己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吗? 陵容看了一眼坐在最末的甄玉嬛甄才人,而后轻笑着说:“娘娘何必忧心,当初甄才人回宫,因有身孕,是由若红代替行礼的。” “现在昌敏受伤,也可这样行事。陛下既然说了年前把事情办好,您不妨宽待些,总归您和她还是表姐妹呢。” 陵容生怕皇后不够恨胡蕴蓉和甄玉嬛,把两个人又拉了出来。又拿出玄凌这张大旗,果然听见皇后妥协:“剪秋,叫人去传话,就说今日之事早已和陛下、太后说定了,她先过来,若是脚伤实在不好,”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叫人代替也可。” 她宫里的太监忙不迭地去了。 皇后又叫上了一轮茶点,不过基本上没人敢动。她心里想,凤仪宫内还有两个孕妇,如果真因为久等胡蕴蓉而发生什么事情,自己也脱不了关系。 而且这两个肚子,她还有别的地方要用呢。 众人又等了许久,才看见胡蕴蓉姗姗来迟。 她一身缃黄色洒金满绣芙蓉百福长裙,胸前正中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发明神鸟,形似凤凰,昂首挺胸,十分神气,软金绡芙蓉披帛摇曳在地。她整个人光辉摄人,愈发衬得皇后容色不堪。 胡蕴蓉因为“凤凰”而被贬,现在又穿着与凤凰相似的发明神鸟,简直是当面挑衅皇后。 她是得了“不必请安”的特许来的,因此腰背笔直,没有一分要弯曲的意思,虽有丫头扶着,可是行动自如,完全不像是有脚伤。 胡蕴蓉一进来,先前没见过她的瑛小良媛等人,面上都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皇后定住心神:“昌敏夫人,大家终于等到你了。” 胡蕴蓉得了琼脂亲传,面对皇后示弱待之:“臣妾知道,大家都不喜欢我来,若是娘娘也觉得臣妾不懂事,臣妾这就回去。” 没有人说话,皇后咬住舌尖,勉强出声道:“怎么会?你也是本宫的表妹,本宫心里一样疼你的。” “时辰不早了,你请过安,和新来的妹妹认识一下,滟嫔和荣小媛都有双身子的人,可不好久坐。” 胡蕴蓉搭着小丫头的手,琼脂则替她行礼。 先是皇后,然后是陵容。 “臣妾见过瑶淑妃娘娘,娘娘万安。” 陵容看着胡蕴蓉蓄势待发的神情,十分满意,就是这样,你和皇后之间的争斗又开始了。 和陵容、贤妃、德妃请过安之后,胡蕴蓉便直接坐下,等着别人给她行礼。从一品夫人之位,的确满足了她的高傲。 今日谦妃也来了,不过和睦却不在。谦妃起身向胡蕴蓉行礼,胡蕴蓉却神色倨傲:“本宫听说,你十分疼爱和睦?” “你要记得,和睦始终是本宫的女儿,等本宫宫里收拾好了,你便还回来吧。” 尽管谦妃早已决定让和睦回到生母身边,可还是被胡蕴蓉的态度惹怒了,她软中带硬地说:“夫人明鉴,当初和睦是陛下亲口下令叫臣妾抚养的,现在就算离开臣妾,也应当有陛下口谕定了日子才是。” “夫人已经回宫,又何必急这一两日呢?” 陵容道:“夫人久侍宫闱,自然知道名正言顺。不妨过后请旨接回和睦,大家都和乐,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皇后如今最恨的就是胡蕴蓉了,她开口调停:“瑶淑妃言之有理,夫人还是先请了旨意再说吧。” 胡蕴蓉心里憋着气,面对其他人时,便十分不客气。祺贵嫔管文鸢、杨贵嫔杨梦笙、方顺仪方淳意等,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她一点面子都没给。 滟嫔和荣小媛请安时,她倒十分好说话,还请她们两个去宫里坐坐。 最后就是才人之位的甄玉嬛。 现在这宫里属她的位份最低,她又和胡蕴蓉有旧仇。以她的位份,向胡蕴蓉行礼时,需要磕头。 陵容看见,胡蕴蓉死死踩住了甄玉嬛的手背,然后重重碾了又碾,表面还不动声色地和皇后说话。 这么说了会子,甄玉嬛忍不住痛呼出声,皇后才佯装关怀:“才人怎么还未起身?” 胡蕴蓉娇笑道:“甄才人也真是的,你也是作过昭媛的人,怎么还不知道规矩?” “请过安了,起身便是。” 甄玉嬛压下心中刻毒的仇恨,柔弱万分地说:“夫人,嫔妾的手指,动不了了,还请您,高抬贵脚。” 胡蕴蓉的脚丝毫未动:“嗯?你是说,本宫的脚在踩你?” 一边说,她一边又重重撵了几下。 “嫔妾不敢,是嫔妾自己不懂规矩,不会行礼……” 胡蕴蓉冷笑:“你不懂规矩,自己知道就好。” “本宫回来,正好教你。” 第265章 昌敏夫人(下)+各自算计(上) 甄玉嬛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可是她是如今沦落为才人,就算是胡蕴蓉的昌敏夫人,也成了她遥不可及的存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甄玉嬛还是反其道而行之:“是,还请夫人不吝赐教。” 陵容对于甄玉嬛的脾性早已了解地不能再了,知道这只是她迫于无奈的妥协,一旦有机会,她就会不顾一切反扑。 她亦是笑道:“既然夫人肯教你,甄才人也要用心才是。” 玉如跟着语重心长:“正是,才人在后宫跌宕起伏,就是因为不熟悉宫规的缘故,夫人肯教你,你真是咱们众姐妹中的第一人啊,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呢。” 陵容和玉如的话,不仅是挖苦甄玉嬛,更是将胡蕴蓉教导甄玉嬛的事情三言两语定了下来。 众人散去之时,陵容特意与玉如走在胡蕴蓉身后,待到人少,压低了声音说。 “文贵嫔真是不行了,陛下说了,等谦妃将和睦还回,便将予沛给她抚养。” 胡蕴蓉的脚步渐渐慢下来,她听见玉如将信将疑地问:“娘娘,这可是皇子,陛下怎会轻易给了谦妃?” 陵容轻笑:“皇子身份敏感不假,可是宫中有资历有位份的,不就只有谦妃了吗?” 陵容细细解释:“等她将和睦还回昌敏夫人,陛下选来选去,也就只有谦妃能够担此重任了。谦妃出身虽然不比昌敏夫人,可是她也是官宦女儿,抚养予沛绰绰有余。“ “到时候,她与昌敏夫人一人抚养一个孩子,不偏不破,这样才合适。” 玉如闻言,放心地点点头。 又忍不住劝道:“现在昌敏夫人正为夺回和睦而得意,咱们悄悄地,千万别叫她发现。” 胡蕴蓉走在前面,相隔并不远,这条路上没有旁的人,陵容和玉如的对话,被风送来,几乎一清二楚。 文贵嫔的身子,在她没恢复身份时,就已经知道了。 今天自己受封,文贵嫔也称病不出,而皇后也应允了,显然她病重的消息是真的。 她的宫殿和陵容、玉如方向相反,前面就是岔路口。 胡蕴蓉无比熟悉地往东走,边走边想,抚养皇子这等好事,岂能叫谦妃独占? 腊月二十七,玄凌召了胡蕴蓉侍寝。 尽管当初狠心贬斥胡蕴蓉的是他,如今因为前朝官司将胡蕴蓉召回的也是他,可是胡蕴蓉面对玄凌时,依旧笑容不改。 在她的心中,她和表哥才是一家,她更是表哥未来的皇后。 无论表哥现在怎么选,将来身边都只有自己一个女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因为朱宜修这个贱人,自己终生无法再有生育,想要个皇子保身都不能! 滟嫔、荣良媛虽然有孕,可是没落地的孩子不知男女,还不到知道能否顺利生下,况且她二人宫女出身,生母低贱皇子品格定然也不好。 自从那天听见瑶淑妃和宁妃的谈话,胡蕴蓉就又仔细打听了一下。 予沛虽然体弱,可是这两年也挺过来了。将来岁数越大,就越好立住。况且徐燕宜身子不行,予沛年纪小,记不得生母,只会和自己亲近。 胡蕴蓉心想,她这样受宠,又是从一品夫人之位,身后有胡家撑腰,予沛到自己身边,只会得到更多资源调理身子。 当初徐燕宜初有身孕时,自己就相中了她的肚子,中间虽然她改投甄玉嬛,可是兜兜转转,这个肚子里的孩子,还是自己的。 胡蕴蓉将自己想法和琼脂说了,二人微微合计,决定先不跟玄凌说,而是到玉照宫去。 她们准备叫徐燕宜自己说出来。 因此,叫和睦回来的事情,也就搁置了。 正月十五晚上,胡蕴蓉以从一品昌敏夫人之位坐在德妃对面。 她不是自己来的,她还带了五皇子予沛来。 短短半个月,她就已经取得了徐燕宜的信任,徐燕宜身子已经不大行了,她也在找合适的人选照顾予沛,现在就是一个试探。 看看胡蕴蓉能否倾尽所有照顾好予沛。 徐燕宜虽然在甄玉嬛的事情上糊涂,可是到了自己亲儿子的关节,不得不精明些。 原先她的人选也是谦妃,她知道,昌敏夫人一回来,谦妃就会将和睦交还,因此将予沛交给谦妃正好。 可是昌敏夫人回来都半个月了,和睦也还一直待在谦妃那里,显然是不会在变了。 那么一个夫人、一个妃子,二者相比,自然是夫人做予沛的养母更合适了。 将来,有胡蕴蓉的身份托底,或许予沛还有机会争一争大位,自己就算早死,也能得个圣母皇太后当当。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胡蕴蓉只有予沛一个孩子。 人心总是偏的,予沛身子弱,如果养母还有亲生的孩子,恐怕会顾不上他。 抱着这样的想法,半个月来,徐燕宜没有拒绝胡蕴蓉,还将予沛交给她,让她带着参加新年的宴会。 胡蕴蓉手抱皇子,得意万分。 不仅仅是眼看皇子即将到手,还有一项殊荣。 自大周开国以来,后宫嫔妃晋封,总要等祭过祖先、聆听皇后训导为准,否则就算下了旨,也只能以旧称相待。 只有那些极其受宠的妃子,才能在正式晋封之前,享受晋封之后的待遇。 胡蕴蓉回来已经二十日,宫中忙着大宴小宴,还没顾得上晋封的仪式。而玄凌却已经准许胡蕴蓉以昌敏夫人的身份,出席各种宴席。 她像一只骄傲的凤凰,虽然在皇后之下位列第四,可是一身缃黄宫袍,气势不亚于中宫。 直到沈眉庄出场表演,她的笑容才凝住。 宫中宴会,向来有地位嫔位为了争宠,当众表演的例子。 不过一直以来,沈眉庄都极其骄傲,看不起出身低微的,看不起会跳舞弹琴的,看不起只会读《女则》、《女戒》的,看不起努力争宠的。 在她的世界里,这些刻意争宠的法子十分下作低劣,就算告诉她,她也不会做。 因此今日她抱了古琴当众表演,心中既委屈又期待。 如果不是因为可能怀孕了,她才不会上来哗众取宠呢。 虽是这样说,可是琴曲还是十分默契地选了《梅花三弄》。 沈眉庄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玄凌能看在梅花的面子上,重新看到自己的美好。 胡蕴蓉看见沈眉庄也这样妖妖调调上来,气得痛饮了一杯蜜酒。 人家瑃贵人十七八岁的年纪上来抚琴,她沈眉庄入宫十年了还来显摆什么? 胡蕴蓉一看见沈眉庄,就想起了她从前利用和睦去甘露寺给甄玉嬛通风报信的事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沈眉庄弹奏之后,冷冷嘲讽道:“沈贵人一向以菊花自居,怎么今日也改弹梅花曲了?” “人说春兰秋菊,如今大正月里,可不是菊花的日子。” 沈眉庄不愧是甄玉嬛的姐妹:“娘娘此言差矣,只要陛下喜欢,嫔妾愿叫秋菊四季不歇。” 胡蕴蓉辩嘴辩不过,只好冷哼了一声。 玄凌对于沈眉庄的着意讨好并不在意,只是《梅花三弄》的琴声倒底让他侧耳多听了会子。 只这一会儿,就叫沈眉庄觉得胜券在握,现在只差一个玄凌去颐宁宫探望太后的机会了。 过了元宵,太后果然将赵王予涵送去了凤仪宫,对玄凌的说法还是那一套。玄凌对于上次的事情心中也很疑虑,皇后抚养予漓和胧月时间不短,两个孩子都平平安安长大了,胧月还十分依恋皇后,可见皇后心中还有几分慈母之心。 不过,甄氏作为双生子的生母,也不会做出伤害亲子的事情。 也许,这只是一个意外。 玄凌尽量在心中这样劝自己,不过他在后宫近四十年,当然知道宫中从无意外。不过是因为后宫众人,哪怕是皇后的位置,生死也只在自己一念之间。 皇后也好、甄玉嬛也好,她们所能掀起的风浪,在玄凌眼中,不过是小儿戏水而已。 他作为皇帝,只需要一根手指,就可以止住洪水泛滥。 雷霆雨露、生杀予夺,皆在他操控之中。 淑妃已经育有两子、与甄玉嬛不睦,贤妃、德妃不可教养皇子,昌敏夫人有亲女和睦、谦妃无子但性格弱些,况且文贵嫔的予沐还打算给她,宁妃、杨贵嫔都有子女…… 其余人不是性子浮浅就是位份太低,都不合适。 想来想去,还是只有皇后。 其实玄凌心中还有另一个心思,甄氏与纯元样貌太过相似,甄氏的孩子,在他心中就像纯元的孩子一般。 皇后与纯元是亲姐妹,由她来照顾纯元的孩子再合适不过。 赵王进了凤仪宫,甄玉嬛和胧月这对母女,第一次在同一件事上有了相同的态度。 只不过一个恨皇后抢夺皇子,一个恨皇子抢走母后照顾。 滟嫔的胎已经六个月了,她不受太后喜欢,就连去给皇后请安,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偏偏玄凌喜欢她的冷性子,阖宫里都没人敢惹她。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齐王妃朱文秀。 她是朱家的女儿,在太后那里,比皇后还受宠。时不时便请了进宫说话,顺便问问予漓的情况。朱家所有的东西都押在予漓身上了。 从陵容生予鸿那年,将予漓的玉碟记在皇后名下的时候,就在为这个嫡长子的未来铺路。 朱文秀对自己的身份非常明了,那就是现在的齐王妃、未来的太子妃、将来的皇后、皇太后。 她每每入宫请安,贵嫔位以下的,连眼都不抬。偏偏为着太后的关系,还不能苛责她遵守晚辈的礼节。 朱文秀出宫时,身边的宫女不小心引错了路,正看见在外走动的滟嫔。 她傲气,不与滟嫔行礼,滟嫔更硬气,拿出长辈的款,硬逼着她请安。 朱文秀起先挣不出礼仪,憋憋屈屈地行了礼,却听见滟嫔得意的一句:“王妃未免高兴地太早了些,宫里的皇子,加上本小主肚子中的这一个,可足足有八位呢。” “陛下春秋鼎盛,王妃可不要着急。” 她说着,轻抚着肚子,一双柳叶眼斜睨着朱文秀,仿佛已经看到了对方一辈子只是王妃的命运。 朱文秀才做了半晌皇后梦,哪能禁得住这样挑衅? 她起身,动作之间不慎将大着肚子的滟嫔撞到,随即自己先掉了眼泪,火急火燎地叫传太医。 身边的丫头都吓住了,滟嫔身边的宫女怕齐王妃的丫头叫太医便自己去了。如此滟嫔身边就只剩下了一个小丫头。 朱文秀一边扶着滟嫔,一边不着痕迹地压她的肚子:“滟嫔小主,你没事吧?” 滟嫔痛地说不出话,只能伸着手指哆嗦。 刚才为朱文秀引路的丫头,此时叉着手,禀报说:“王妃,发生这样的事情,必须要上报凤仪宫了。” 朱文秀如梦初醒,慌忙松了手,胡乱点头。 她刚才是一时气愤所作,现在也隐隐有些后怕。不过反过来想,这滟嫔从前只是一个卑贱的驯兽女,偶然发迹才进宫做了娘娘。她有孕,是对皇室血脉的亵渎,自己这样做才是对的。 她定了定神,说:“那你就去告诉母后吧。” “太后祖母那里,也去说一下。” 皇后和自己的亲姑母之死脱不了关系,这段时间,她已经知道太后不喜欢怀孕的滟嫔,所以决定拉出太后保命。 她是齐王妃,是朱家的女儿,一定会没事的。 皇后看着前来报信的宫女,嘴角挑起一丝冷笑。 “她果真这样说。” “是,奴婢听得真真儿的。” 皇后搁下手中的《笔意赞》:“你为王妃引路辛苦了,太后身子不好,还是本宫亲自前去说吧。” 她一路去往颐宁宫,朱文秀当日的冒犯她丝毫没忘,这个蠢丫头,真是好用,轻而易举就为自己除去了滟嫔的胎。 只可惜,去年没将这一胎放在瑶淑妃名下照顾,不然安陵容也吃不了兜着走。 不久,滟嫔小产的事情便传遍后宫。 有太后作保,自然没人敢为难朱文秀。 不过,玄凌对滟嫔的喜爱不是假的,顶着太后的压力,还是降下了惩罚。 第266章 各自算计(下)+人死灯灭(上) 齐王妃罚奉一年,禁足半年,抄写宫规三十遍,非诏不得入宫。 曹琴默正在打络子,听见传旨的话忍不住笑了:“还是做朱家的女儿好啊。” “六个月的皇子掉了,也只是些不痛不痒的惩罚。罚奉,她朱家不缺钱,禁足,齐王府占地二十七亩,天天逛也逛不完。” “再说抄写宫规,她身边识字的丫鬟也不少,帮着抄总抄的出来。” “唯一厉害的,也只是无诏不得入宫。不过,朝中多少诰命,能像她这样三天两头地进来?” 她说着,幽幽地叹了口气:“看来,滟嫔很快又要晋封了。” 陵容刚下了课,一边用点心,一边听曹琴默分析,心里想,也许朱家的气运,真的走到头了。 太后本就不喜欢滟嫔,朱文秀今日凑巧帮太后解决了心头大患。或许连玄凌都以为,朱文秀这是在为太后办事。 太后心里憋闷,却只能一一吞下。 此时反倒没人关注,为何准备出宫的朱文秀,会越走越往里,与滟嫔相遇了。 那个给朱文秀引路的宫女,一定有问题。 而这件事后来是皇后亲自禀报了太后的,不是陵容多心将一切都扯到皇后头上,而是她太了解皇后了,幕后之人一定是她。 只是太后这辈子,恐怕没受到过这样的委屈。亲侄女给亲侄孙女下套,而亲儿子却以为是自己指使的。 侄女还特意拿这件事来刺激自己,可是为了保住朱文秀,她还得装作就是自己指使的样子,不然朱文秀的惩罚,哪里会这样轻巧? 至于玄凌,大周以孝治国,他为太后而妥协,出了颐宁宫却即刻晋了滟嫔的位份,她连跳两级,成了滟容华。 朱文秀不进宫,连带着予漓也受了玄凌冷落。 皇后起初还未整治到了朱文秀而高兴,可是很快,看见玄凌对予漓的态度,就高兴不起来了。 她心里不愿意承认予漓是她手上唯一拿得出手的皇子,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赵王予涵身上。她自信,十年之后,在她的教导下,予涵也可一争储君之位。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予涵正式记在自己名下。 这件事之后,本来说好的昌敏夫人晋封仪式,因为玄凌心里不痛快,也没人敢再提。 不过胡蕴蓉这一次却不着急了。 她甚至没有请旨去接回和睦,而是几乎日日都去玉照宫看望文贵嫔,帮着照顾予沛。 除此之外,就是传召甄玉嬛和沈眉庄为自己表演。 沈眉庄抚琴、甄玉嬛跳舞,另外再找一个宫女打板,她自己则斜卧贵妃榻,像民间贵妇人一般,等她二人表演完毕,随手抓出一把金瓜子赏赐。 甄玉嬛和沈眉庄见自己与宫女为伍取悦昌敏夫人,从前一点微妙的隔阂又很快消散了。 二人表演时时常交换眼神,似乎在谋算着什么。 二月初,文贵嫔终于上报病重。 她的病,断断续续也拖了小半年。 起初大家总以为是小事,加上事情多,也没顾得上,等到去年年末说起来的时候,已经是药石惘医了。 捱到今年开春,已经实属不易。 宫里人都说,是昌敏夫人照顾的原因。 文贵嫔好歹是一宫主位,德妃来毓璋宫的时候就说:“只怕是这一两天了。” “陛下这会子倒念起了旧情,晋了她为昭媛。” “要我说,人都要死了,晋封又有什么用?” “她身子弱,想得细,人又糊涂,本来就不适合这里。她这一去,也算清净。只可惜了予沛那孩子。” 陵容给德妃看自己新描的花样子,边翻边说:“姐姐心善。” “文贵嫔的确不适合这里。不过予沛这孩子,哪用得着咱们操心?” “昌敏夫人日日都去,比伺候皇后还用心呢。” 德妃冷哼一声:“我就不明白。予沛再好,能比上亲生的和睦?” “她回来也一个多月了,迟迟不接回和睦,宫里有些太监宫女,说话忒难听。” 陵容抿唇,慢慢落针:“皇子和帝姬,总归不一样。” 德妃似乎也想起了昌敏不能再有身孕的事情,她闷了一晌,才说:“人呢,还是知足常乐的好。” “没孩子,盼着有孩子,有了孩子又盼着是皇子。” “我守着和静过,就十分好。什么皇子,我都不稀罕。” 正说着,贤妃挑帘子进来。 皇后因为朱文秀和予涵的缘故,将文昭媛的事情,交给了贤妃和德妃。今日正是贤妃安排人去侍疾的日子。 “好啊,我在受累,你们两个竟在偷懒,这一回可叫我抓住了。” 陵容看贤妃眼底发青,知道她也是辛苦了,亲自捧了茶来。 贤妃笑着躲过:“哪里敢劳动瑶淑妃?” 陵容轻轻一锤:“喝吧!偏你这么多话?” “谁不知道两位姐姐协理六宫,我给姐姐敬茶,正是盼着姐姐多照顾我呢。” 贤妃一听,果然吃了,德妃却又不高兴:“哎呀,什么茶这样金贵,竟只有贤妃姐姐的,没有我的。” “罢了罢了,谁叫我不讨人喜欢呢。” 贤妃一听,刚入喉的雪顶含翠不禁喷了出来:“咱们德妃娘娘是不是偷看和静的话本子了?” “怎么说话一股子戏文味道?” 她一边说,一边重新给德妃斟茶:“来来来,姐姐疼你,给你吃茶。” 陵容拍手道:“德妃姐姐快用了吧,不然姐姐的眼泪可就要干了。” 话未说完,已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最近宫里气氛有些压抑,三人好生玩笑了会子,才坐定了。 贤妃说:“我看着文昭媛已经到时候了,宫里都预备下了。” “就是不知道,予沛怎样安排?” “皇后宫中已经有了予漓和予涵和胧月,再给也说不过去。余下的,只有谦妃了。”陵容说完,看向贤妃和德妃。 她们都知道,谦妃抚养和睦,是陵容一手安排的。 “不过,现在和睦还在谦妃那儿呢。”德妃有些为难。 贤妃也说:“现在昌敏夫人一直没将和睦接回,她又日日看着玉照宫,恐怕难。” 陵容笑了:“两位姐姐误会了。” “本来昌敏夫人一回宫,谦妃就准备将和睦送回的。可是昌敏迟迟不请旨,反而日日去看予沛。” “你们想,若是予沛与和睦同时放在她眼前,她会选哪个?” 贤妃不假思索:“必然是予沛。” 陵容含笑点点头:“是了。所以谦妃才要抚养予沛。” 只有有人和胡蕴蓉争,她才会死咬着予沛不放。 德妃轻轻颔首:“昌敏有子,皇后又要睡不着了。” 贤妃眼眸中骤然划过一丝恨意:“皇后,她做多了亏心事,也不配睡着。” “她恼恨太后偏袒朱文秀,可她却不知道,朱家前前后后三个女儿,太后最操心的,其实是她。” “否则凭她做的那些事,十个朱文秀也不能活着出宫。” 德妃轻轻拽了一下陵容的袖子,温声问:“我不放心,准备和贤妃再去玉照宫瞧瞧,你去不去?” “两位姐姐先去吧,今儿谦妃在这里授课,我等着她一道去。” 陵容尽量回避那些残忍的字。 徐燕宜蠢,拎不清,可是她最起码从来没有主动害过陵容和她身边的人。 她只是,一片痴心错付。 她视为精神寄托的玄凌和甄玉嬛,都负了她。或者说,这二人对她不负有责任,是徐燕宜自己,找错了方向。 陵容目送贤妃、德妃离去,不久就看见谦妃匆匆进来。 “娘娘,陛下不是说,文昭媛那里病气重,叫您不去吗?” 是了,前些日子,玄凌还曾抱着陵容嘱咐这个,他说予澈还小,毓璋宫的孩子又多,因此不许陵容去毓璋宫,免得过了病气或者不吉利。 玄凌虽然晋了徐燕宜位份,可是内心,还是有几分嫌弃的吧? 这个占尽天下便宜的男人,居然嫌弃后宫中为数不多真心爱他的女子,真是可悲又可笑。 陵容起身,整整衣襟:“本宫必须得去。” “你随本宫一起。” 玉照宫外殿,已经有低位份的宫嫔在一旁哭哀。 陵容一进来,众人纷纷自觉为她让出一条路来。陵容沿着中间,慢慢走进内室。 她看见,有几个年轻的小宫嫔,来这里还戴着红扑扑的绸子宫花。 显然哭哀是假,等玄凌是真。 陵容略一皱眉,对路成林说:“叫那几个鲜艳的,回去哭去,吵得本宫头疼!” 春日里玉照宫就这样萧索,显然是认定了文昭媛不成了才这样疏忽。 陵容正要立威,逮住了一个偷懒的带下去杖责,众人才动了起来。 她往人群里仔细一看,荣小媛居然也在,也将她打发了。 当初徐燕宜产后受损,就是与荣赤芍太过猖狂有关。荣小媛最得意的时候,甚至说让徐燕宜将主殿空翠堂让出来。二人虽同在一宫,但是却势如水火。 如今她们一个向死,一个向生,还是不碰面地好。 陵容才叫她走,荣小媛便冷冷出声:“嫔妾敬重瑶淑妃娘娘,但是娘娘,您好像并没有协理六宫之权吧?” “方才处置嬷嬷、打发嫔妃,已经是越俎代庖了。” “嫔妾与文昭媛也有些香火情,来送她最后一程,有什么不对?” “反倒是娘娘,自从昭媛报了病重,您几乎没来看过她,现在才来,不是太晚了吗?” “就是今天,陛下也不一定回来,您实在不必跑这一趟。” 陵容看着荣小媛年轻天真的脸,丝毫不动气:“原来荣小媛竟是以为,本宫是为了博人眼球才来的。” “如果本宫都需要博人眼球,那么在你眼中,是不是在场的所有姐妹都用心不纯呢?” “至于越俎代庖,”陵容目光逼视荣小媛,直看得她额头冒汗:“本宫身为淑妃,虽无协理六宫之权,但是入宫十年,为一宫主位,就算说你两句,也是应当的。” 荣小媛只是一时气愤,不能借此机会与玄凌相见邀宠,再者想起了自己姐姐华妃也曾托人传话回家,说不喜陵容,才有意针对。 甄玉嬛、沈眉庄的位份,还没有她高,只有陵容,这些年生下两位皇子,位份节节高升,比当初姐姐的位份还高。 这叫她怎么服气? 她着实心焦,却也认为,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没入奴籍,若是与淑妃一同入宫,也能混个四妃当当。 高傲了一世的荣赤芍,就连在后宫为奴时,那份脾气都没改,现在却因为陵容三言两语,而有些心慌。 她是为了玄凌来的,方才的话若是叫玄凌听见,反而不好。 陵容看着荣小媛渐渐难堪的脸色,轻飘飘地说:“你年轻,不懂事,回去休息吧。” 荣小媛一时不明白陵容的意思,自己冒犯了她,她反而放过自己? 怕不是有诈吧?自己现在回去,将来也会遭到报复吧? 滟嫔的胎已经落了,自己这一胎…… 她捂着肚子,目光与陵容相遇,看着陵容古井无波的眼神,心中更加确定了陵容是故意大度放自己走,等着将来慢慢报复。 她托着肚子,慢慢出来:“嫔妾按照宫规来送文昭媛,娘娘没有协理六宫之权,嫔妾不敢轻易离去。” 陵容看着荣小媛小心翼翼的样子,忽然无声笑了。 荣小媛心中觉得不对,下一刻就听见了玄凌的声音:“大胆荣氏,竟敢对淑妃不敬!” 明黄的朝靴大步流星地进来,荣小媛一下子愣住。 她怎么也没想到,陵容会因为不忍之心,在自己来看文昭媛的之前,顺便请了玄凌过来。 然后玄凌就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从今日起,淑妃和贤妃、德妃一起,协理宫务。” “如此,可名正言顺了?” 春日里倒春寒,可此时玄凌的声音比外边的天还冷。荣小媛不敢反驳,闷声应下。 陵容假意推辞两次,玄凌道:“珚珚你心地善良,朕早想让你正一正宫闱之风。你已经推拒多次了,难道这一次也不肯为朕分忧吗?” 他又对着荣小媛说:“至于不来看望文昭媛。” “淑妃身边有皇子,才格外注意些。你怀了孕,朕不也是一样嘱咐过你?” “你今儿,也是第一次来吧?穿得倒比淑妃还张扬些。” 第267章 人死灯灭(下) 荣小媛一向得宠,玄凌也从不苛责她,今日这样,还是头一次。 她再老成也毕竟年少,有些被吓住了。 陵容看了一眼她呆滞的神情说:“陛下,荣小媛有孕,不好久留。” “不如先叫她回去吧。” 正说着,昌敏夫人红着一双眼从寝殿出来。 “表哥……” 玄凌伸手去接她,看着胡蕴蓉憔悴的脸庞,说道:“蓉儿,你费心了。” 胡蕴蓉不着痕迹地将玄凌从陵容身边拉到自己身边,凄凄哀哀地说:“文昭媛是表哥的妃子,那也就是蓉儿的姐妹了。” “她身子不好,我帮忙照顾,正好为表哥分忧啊。” 玄凌倒没多少悲伤的神色,跟着大步进去,陵容只觉得殿内药气熏天。 文昭媛已经瘦得脱相了,只剩下一双哀怨的眼睛嵌在枯缩蜡黄的面庞上,见玄凌来了,神情陡然一亮。 “陛下,你来了……” 玄凌上前握住她的手:“朕来了。” “你别怕,太医说了,好生用药,总会好的。” 徐燕宜叹了一口气,恋恋不舍地看着玄凌的脸:“医得了病,医不了命。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陛下何故骗臣妾?” 她目光痴痴地,又说:“不过,陛下肯骗臣妾,臣妾已经很满足了。” “从臣妾进宫,心里就恋慕陛下。” “可惜,臣妾无能,不如甄氏得陛下喜欢。” 玄凌没想到徐燕宜会在这个时候提起甄玉嬛,他脸上有些僵硬。这半年来,甄玉嬛的所作所为,已经叫他十分厌弃,贬为才人,抚育和睦帝姬,只是出于过往美好的宽容和纯元皇后的缘故。 徐燕宜却没发现玄凌的不快,她目光越过玄凌,看向玄凌身后的陵容、贤妃、德妃、昌敏夫人、谦妃、宁妃,渐渐生出一丝失望。 “那时候,臣妾和甄氏一起和诗,陛下只看得到她,臣妾就像影子一样。不过,就算做影子,看见陛下与甄氏情分非常,臣妾也心满意足了。” “只可惜,红颜未老恩先断……陛下,臣妾想再见一面甄氏。” 昌敏夫人脸色煞白,她没想到,自己照顾徐燕宜一个多月,竟然还是比不过甄玉嬛在她心中的分量。 她按了按鼻翼的浮粉,上前说:“昭媛糊涂了,甄氏犯了错,不可相见,免地冲撞了你。” 玄凌亦是点头:“燕宜,你好生养病便是。” 徐燕宜不再强求,笑得虚弱无比:“陛下,臣妾的病,是养不好了。” “多谢你们来看我。” 她费力挣扎,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荷包:“陛下,这是我没生病的时候绣的,您,您不要嫌弃。” 陵容上前,将荷包佩戴在玄凌的身上:“昭媛放心,陛下很喜欢呢。” 徐燕宜看向陵容的目光深刻而复杂,这种时候,只有她敢接自己的荷包,敢系在陛下的腰上给自己宽心,她最终说:“瑶淑妃娘娘,我真羡慕您。” 陵容给她擦了擦额角的汗:“说什么羡慕不羡慕,你的好日子长着呢。” 徐燕宜勉强扯着嘴角,她自己十分清楚,这病是好不了了。 “去将予沛抱来。” 予沛才两岁大,不明白徐燕宜为何卧病在床,但是小孩天生亲近母亲,一过来,就往徐燕宜那里伸手。 徐燕宜含泪勉强抱住了予沛,她拉着玄凌的手去摸予沛稚嫩的脸蛋:“陛下,可怜我儿予沛幼年丧母,求陛下给他寻个母亲,庇护他安然长大。” 昌敏夫人见终于步入正题,不自觉抓了抓耳朵。 都这时候了,玄凌自然要问问徐燕宜的意思。 徐燕宜道:“非是臣妾挑剔,只是需寻个无子无女的姐妹,这样臣妾才放心。” 昌敏夫人暗自点头,为自己没有急着接回和睦而高兴。 玄凌道:“这个自然。予沛身子弱,需得全心照顾。若是已有子女,难免力不从心。” 再者,抱养予沛的人,位份也不能比徐燕宜位份低。这样一来,就排除很多人了。 徐燕宜重重咳了一声:“这些日子以来,昌敏夫人对臣妾母子照顾非常。臣妾想,将予沛骄交给夫人抚养。” 胡蕴蓉立刻上前,拉着徐燕宜的手:“妹妹,你放心,我一定将予沛当自己亲儿子!” 玄凌显然想到了和睦,暂时没有应下。贤妃道:“陛下,方才文昭媛说,需得无子无女,这,昌敏夫人已经有了和睦帝姬,恐怕不妥吧?” 德妃在旁打边鼓:“先前夫人回来时,就已经说要将帝姬带回,她一个人照顾两个小孩子怎么顾得过来?” “不如交给谦妃?她若将和睦送回,便膝下空虚了。” 玄凌看向谦妃,她今日穿的亦是十分素淡。 谦妃上前,与昌敏夫人一起站在徐燕宜身边 。 徐燕宜闭了闭眼,想到这些日子胡蕴蓉的照顾,还是将手指往她那里指了指。可是一想到胡蕴蓉自己也有亲生女儿,那手指,就情不自禁地往谦妃那里偏了。 胡蕴蓉狠狠心,说:“诸位姐姐都误会了。” “先前我犯了错,已经将和睦交予谦妃抚养。” “回宫之后,一直没将和睦接回,也是为了周全谦妃与和睦的母女之情。” “如果,如果,谦妃果然真心疼爱和睦,臣妾愿将和睦此后托付给谦妃。” 她说着,面露不舍,拿帕子擦脸,余光却不时轻瞥玄凌和徐燕宜的脸色。 玄凌问道:“谦妃,你想抚养和睦还是予沛?” 和睦年长已经记事,生母养母同在一宫,将来少不了麻烦事。而予沛是皇子,他年幼将来只会记得养母,只需安心抚养便是。 正常人都会知道,该如何选择。 胡蕴蓉紧紧掐着手心,神色紧张起来。 谦妃看了一眼予沛,素白的手指轻轻划过予沛的脸蛋,动作间十分慈爱。 徐燕宜看着谦妃的动作,目光跟着她的手指走,显然已经有了几分动心。 谦妃在众人的注目下,说:“魏王殿下十分可爱,臣妾心里喜欢极了。” 胡蕴蓉面色煞白,目光恨然。 却听见谦妃又说:“不过魏王再可爱,在臣妾心中,也不及和睦万一。” 第268章 尘埃落定(上) 胡蕴蓉重重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没人和她争予沛了。 旋即便觉得有什么不对。 为了帝姬放弃皇子,这也太离奇了,莫不是其中有诈?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玄凌说:“既然如此,那么和睦交由谦妃抚养,予沛交由昌敏夫人抚养。” 这是胡蕴蓉自回宫就在盼望的事情,玄凌下谕,她心里安定,整个人都卸下劲了。 她弯了腰给文昭媛喂水:“妹妹你放心,我在这儿怎么照顾予沛,将来就会怎样照顾他。” “今日在这里的诸位娘娘都是见证,妹妹,你就放心吧。” 文昭媛想到先前昌敏夫人照顾予沛的日子,她对予沛的确用心,便也认了。 “陛下,既然已经将予沛交由昌敏夫人抚养,臣妾,不得不再求您一件事。” “夫人她,她毕竟才复位,臣妾恳求您多多照顾夫人和予沛,给她们个恩典,叫她们在宫中自在些。” 玄凌道:“昌敏才晋的夫人,不好再封了。” 胡蕴蓉面上闪过一丝失望,却拉着徐燕宜的手说:“妹妹,我能抚养予沛已经很好了,不敢再奢求其他。” 徐燕宜不听,目光痴痴地看向玄凌。 玄凌无法狠心抗拒一个母亲为自己孩子最后的筹谋:“不过,予沛身子弱,将来抓药问医的事情少不了。昌敏夫人,赐协理六宫之权,和瑶淑妃、贤妃、德妃一起,帮衬着皇后吧。” 徐燕宜终于含笑点点头。 “夫人比臣妾有本事,将来予沛一定会好起来的。” “只可惜,我看不见予沛长大成人的样子了。” 胡蕴蓉抱着予沛说:“妹妹你放心,有我教予沛,他不会忘了你的。” 徐燕宜渐渐生出一种希冀,目光在玄凌和予沛两个人之间流转。 这是她一生中最爱的两个男人,一个她从未得到,一个她即将失去。 陵容带着人出去,将最后的时间留给徐燕宜。 半晌,玄凌红着眼睛出来。 “文昭媛殁了。” “追封为文妃。” 他只失态了一瞬,然后又说:“今日起,予沛抱到昌敏那里。” “晋封谦妃为谦仪夫人,下个月和昌敏一同行礼,更改予沛和和睦的玉碟。” 胡蕴蓉正为予沛归属自己而高兴,冷不丁看玄凌真的让和睦认谦仪夫人为母,有些不自在。 “表哥,其实臣妾也可以照顾两个孩子的。” 谦妃一向恭谦,此时说到:“文妃尸骨未寒,方才答应她的话,夫人就全忘了吗?” 胡蕴蓉瘪着嘴,瞪了谦妃一眼。 转而又想,和睦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就算记在谦妃名下,只要自己在宫里,就不怕她被抢走。 谦妃,只是白白替自己养孩子罢了。 她想通了,也不再纠结:“我只是开玩笑罢了。” “姐姐为人有目共睹,有你照顾和睦,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下个月咱们一起晋封,也是一种缘分啊。” 陵容想到徐燕宜的丧事,不禁上前一步:“陛下,文妃治丧和后宫晋封,是否太赶着点了?” 总不能才掀了白布就奏喜乐吧? 胡蕴蓉最不耐烦晋封之事一拖再拖,她娇声道:“想必文妃妹妹,也是希望尽快尘埃落定的。” “况且太后还在,宫里不宜多见哭声。” 玄凌这一点和胡蕴蓉想法相似:“珚珚,太后还在,文妃的事情就简单些吧。” “皇后忙着照顾予涵,这两件事就交给你去办,贤妃、德妃从旁辅助。” 胡蕴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撒娇道:“陛下,臣妾承了文妃这么大的恩情,不知能否一起,也好报答一二。” 玄凌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已经不再为文妃之事伤心,他道:“既然你有心,那就一起吧。” “但是有一点,不可为了宫务,疏忽了予沛。” 胡蕴蓉脆生生应下。 玄凌走后,她看向谦妃:“虽说姐姐下个月和妹妹一起晋封夫人,可是陛下没有准许你以夫人自称,妹妹也就少不得托大了。” “本宫的和睦在你那里只是抱养,虽然玉碟记在你的名下,不过本宫不是去了的文妃,本宫一双眼睛随时看着你,你要好自为之。” 谦妃看都不看胡蕴蓉,从她身边经过时撂下一句话:“劝夫人少在玉照宫大放厥词。文妃看着呢。” 胡氏一族对鬼神之说态度一直很暧昧,手握玉石的天象、辟邪镇鬼的祥瑞,处处说明,胡蕴蓉对这些事情很敏感。 她果然止住话头,神色惴惴地左右看了看。 夫人之位只有三个,胡蕴蓉封昌敏夫人占一,谦妃封谦仪夫人占一,剩下的那个,自然是年中秦王予沣满周,晋封玉如的。 陵容出了玉照宫就忙了起来,她从前只是听贤妃、德妃说过宫务,内里门道并不清楚,于是将毓璋宫的小学堂给了曹琴默打理,自己则趁这个机会,好好学了起来。 燕王予鸿有时候回来,看见陵容那里还亮灯,不禁好奇。 走近一看,原来是自己母亲在学习。 他少年老成,也抓着一本账在看。 “文妃治丧十万两……金银器十二件各两套……玉器十二件两套……瓷器、漆器、蚕丝宝衣……” 予鸿越翻越快,最后说:“娘,这花销也太大了。” “陪葬的东西,是宫中原就有的,陵寝也早已安置好,咱们要做的,不过是主持小殓,连大殓都省了,怎么花销还是这么多?” 他翻到扉页:昌敏夫人制。 陵容温然一笑:“昌敏夫人出身高,难免铺张些。” 予鸿心直口快:“依儿子看,她不是想奢,是想贪。” 陵容轻轻抚着予鸿的头发,柔声说:“这些事你小孩子不懂,快安寝吧。” “天天这么晚休息,仔细长不高。” 怕长不高,予鸿不甘不愿地出去了。 陵容抓着胡蕴蓉送上来的预计方案冷冷一笑,这么明目张胆的贪,不是下绊子而是示威。 她将胡蕴蓉的方案放在一边,转而看起了贤妃、德妃的。 其实处理宫务和前世打工没什么不同。她在这里十年,总还留有些记忆,况且长杨宫、毓璋宫也是她亲自打理的,经验尚可,昌敏的这一份方案,当然不能用。 徐燕宜的丧事,得由自己在后边操控,前面出风头的,还是交给昌敏。 她才得了皇子和协理之权,皇后正盯着呢。 第269章 尘埃落定(下)+三夫人已满(上) 文妃的丧事,送到宫外七日小殓之后,便过去了。 皇后最近被玄凌以照顾赵王予涵的名义,暂时交出了掌管后宫的权力。齐王妃朱文秀叫滟容华小产的事情,虽然最后也没有大动干戈,但是皇后没有教好内侄女和儿媳,还是叫玄凌迁怒了。 胡蕴蓉眼看晋封仪式在即,她又兼领着宫务,特意叫人做了别具一格的礼服。 用料缃黄,满绣芍药,长长的裙摆尾翼绣着神鸟昌明。 远远看去,好似凤袍一般。 这件衣服,也上报了皇后。凤仪宫内,皇后看着这件夫人礼服,久久不能说话。 “皇后娘娘,臣妾这件衣服,可没有逾越吧?” 胡蕴蓉挑着火红的丹蔻指甲问。 同样抱养皇子,胡蕴蓉春风得意,皇后却憔悴许多。 “皇后娘娘,夫人这件衣服颜色,好像是杏黄色……”剪秋突然出声。 皇后却丝毫不恼。 “你仔细瞧瞧,夫人的颜色是缃黄,不是杏黄。” “宫里规矩,明黄色只能陛下使用,本宫与太后都只能用杏黄色。夫人这件颜色虽然接近,但是缃黄不同杏黄,颜色要深些暗些。” 皇后拿过衣服细看了一下,仿佛真是在教剪秋如何看衣服颜色。 “单看可能会混淆,但是放在一起……”皇后拿出了杏黄的宫帕“放在一处,差距就很明显了,是不是?” 昌敏夫人本要显摆,皇后的话气的她面色铁青。 偏偏皇后还叫人托着金盘,一一传下去问:“你们也瞧瞧,多学点总没错的。” 陵容看皇后和昌敏夫人狗咬狗,心里十分熨帖。 她坐在最上首,第一个看,陵容大略翻了翻,才说:“今儿来的姐妹真是来着了,也只有皇后娘娘,能手把手教咱们看颜色了。” “杏黄与缃黄,果然不同。” 凤仪宫的宫女,当着昌敏夫人的面,将金盘依次捧给宫中妃子看。 最后一个,则是贬为才人的甄玉嬛。 这样看了半晌,才又回到了昌敏夫人身边。她生怕别人弄坏了她的衣服,就这宫女的手,就仔细检查了起来。 自从传衣服看的时候,胡蕴蓉就不自觉地捏着一块蟹粉酥,也不吃。放下酥点看衣服的时候,她在簇新的粉底万福宫鞋上抹了一把油。 “最后一个看本宫衣服的是哪位妹妹?” 甄玉嬛忐忑地站了起来。 “昌敏夫人,嫔妾是最后一个看的。” 胡蕴蓉叫她上前。 甄玉嬛还以为又是缃黄、杏黄的事情,正想着如何应对。谁知走到胡蕴蓉跟前,就被琼脂赏了一个巴掌。 她没提防,捂着半张脸跪坐在地上。 胡蕴蓉把鞋子砸在她脸上:“下作的东西!”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打量着你没见过好东西给你开开眼,你还当真了?” “说你不配,你果然不配。你看看上面的油污,本宫的东西,你这双贱手也配碰我的东西?” 她兀自发了一通火,凤仪宫内顿时静了。 胡蕴蓉指桑骂槐,表面为难甄玉嬛,实际上是对皇后发难。 只怪甄玉嬛倒霉,她位份最低又无宠,还是胡蕴蓉的死对头,胡蕴蓉找替死鬼,不是她是谁? 而皇后显然也听出来了,面色倏地一沉。 “皇后娘娘,瞧臣妾一时心急,说话就不管不顾了。甄氏无礼,臣妾以协理六宫之权管教两句,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说罢,又一一扫过其他人的神情,毕竟并不只有甄玉嬛一个人摸过她的衣服。她为难甄玉嬛,用的借口却可以安在每个人身上。 陵容笑道:“夫人以为,本宫等人,也有嫌疑吗?” 胡蕴蓉骄矜之色不改:“臣妾觉得,还是仔细些好。” 陵容分神看了一眼贼喊捉贼的胡蕴蓉:“妹妹年轻,想的太少了。” “凭我们的位份,是不必去给你的礼服动什么手脚的。” 胡蕴蓉也知道抓不到陵容什么把柄,转而一笑说:“那是自然,只是有些人就不这么想了。” “你说是吧,甄才人?” 她当着众人的面,将新做好的粉底万福宫鞋往甄玉嬛那里踢了踢:“这双鞋子,虽然比不上你从前的蜀锦玉鞋珍贵,可它是封夫人用的宫鞋,意义非凡。” “你现在把它弄脏了,可如何是好?” 甄玉嬛的头深深低着,这些日子以来,她和沈眉庄已经快被胡蕴蓉折磨疯了。 前两天沈眉庄借着玄凌探望太后的机会伺候了一回,而她自己却迟迟没有翻身的机会。 胡蕴蓉咄咄逼人,以她的脾性必定会用熬熟的炭狠狠烙在她身上才解气,可是此时,她只能低头认错。 “是嫔妾大意了,夫人,请容嫔妾交予浣衣局。” “浣衣局?” “你犯了错,叫浣衣局处理,不是太奇怪了吗?” “若你真心悔过,应当自己解决才是。” 甄玉嬛狠狠心,拿起袖子就往鞋上擦,却被胡蕴蓉拦住。 “你这样擦,用不上劲。得有人穿着这鞋,你才能擦得干净。” 她话音刚落,琼脂就蹲下来,替胡蕴蓉换了鞋子,而后说:“才人小主,请吧。” 这是叫甄玉嬛给胡蕴蓉擦鞋,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甄玉嬛到底下不下的去手。 她本是蹲着,琼脂看她迟迟不动作,便上前轻轻一推,叫她跪下来:“小主,这样才好用力。” 陵容坐在前边,很容易就看见甄玉嬛不甘怨愤的神情。 她开口解围:“甄才人从前也作过九嫔,就算犯了错被贬为才人,好歹也是皇子帝姬的生母,不如认个错就得了。” 甄玉嬛死死捏着帕子,既不擦鞋,也不认错。 胡蕴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哎呀,忘了咱们甄才人以前还做过九嫔呢。” 她被陵容话头吸引,对着新来的几个嫔妃说:“你们不知道,咱们这位甄才人可是顶顶厉害的后宫才女!” “别看人家现在落魄了,当年可比本宫还风光呢!” “好几次差点封为妃子了,可惜呀,总是差一点儿!” 管家与甄家血海深仇难以化解,此时祺贵嫔晃着头上的步摇,补充道:“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 “听说才人十分喜欢夕颜花?” “大概做人如做花吧,你喜欢的花朝生暮死,怪不得你在宫里也这样坎坷 。” 杨贵嫔自以为有了皇子、位列贵嫔,说话也越来越多了,她和祺贵嫔一唱一和:“说起来,本宫都有些忘了甄才人从前的模样了。” “只记得如今三天两头地罚奉、禁足、罚抄宫规和贬斥位份了。” 她学着昌敏夫人的样子教训几个新来的妃子:“没看见当年的贞菀昭媛,是你们的损失啊!那时候她连封号,都是双字的呢。” 众人越说从前,甄玉嬛就越觉得难堪。 从前的事情,在现在的她眼中,不亚于毒酒。她喝一点做梦,梦一会就像中了毒。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好像下一秒就能打破如今的噩梦 ,按照自己既定的道路,一步步成为贵妃、皇贵妃、皇后、皇太后。 可是做梦毕竟是一件私密的事情,往往需要天时地利的巧合才做的真,现在叫人大咧咧说出来,甄玉嬛反而没有了做梦的心思。 她只觉得那一句句“昭媛、九嫔、封号……”像沾了盐的皮鞭,一下下打在她的脊背上。 朱宜修、安陵容、胡蕴蓉、管文鸢、杨梦笙、方淳意……甄玉嬛一个个记着仇人的名字,她还在想,等到自己东山再起的一天,一定叫她们好看! 胡蕴蓉带头笑够了,她用脚尖勾起甄玉嬛的下巴,而后非常灵巧地用脚扇了甄玉嬛一个巴掌:“给我擦干净!” 甄玉嬛猝不及防放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而后得罪了所有人的她,只能颤巍巍地用袖口去擦胡蕴蓉的鞋子。 其实鞋子本就不脏,擦几下就能干净了,偏偏胡蕴蓉十分挑剔,她皱着眉头叫甄玉嬛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鞋面微微起球。 胡蕴蓉干脆将鞋子赏给了甄玉嬛。 甄玉嬛双手托着胡蕴蓉穿过的鞋子,向她谢恩。 胡蕴蓉又换回了从前的鞋子,慢悠悠地说:“等本宫册封回来,希望你能穿着这双鞋子来迎接本宫。” 甄玉嬛满含耻辱应下。 掌灯时分,陵容自己没什么食欲,胡乱吃了几口便放下,自己抱着月琴玩。 她才唱了几句,就听见外边的脚步声。 重一点、沉一点。 没有迟疑、没有犹豫。 这样肆无忌惮的脚步,阖宫里只有玄凌才有。 陵容歌声不断,直到玄凌在她身后轻轻抚摸她的鬓发,才十分惊喜地回头。 “陛下。” 这一声,哀怨又缠绵。 玄凌只觉得身子都酥了半边。 “许久没听你唱歌了。” 陵容拨了拨琴弦,说:“有时候玉如来吹笛,臣妾还有几分兴致。” “若是自弹自唱,难免凄凉,臣妾不愿。” 玄凌将陵容揽在怀里,熟悉的发香一股脑地往鼻子里钻:“后宫事多,是朕冷落你了。” 陵容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她玩笑一般道:“只要陛下还知道毓璋宫的门朝哪儿开,就不算冷落。” 玄凌捏了捏陵容的鼻子:“都是两个孩子的母妃了,还这样调皮。” 陵容笑着欲躲,却激起了玄凌的胜负欲,二人玩了半日,身上都出了一身汗,不免解了一件衣服凉快凉快。 随行的小佘子听见动静,不免进来瞧瞧。 见玄凌和陵容都去了一件衣服,有些脸红,以为发生了什么。 他收了钱,嗫嚅着开口:“陛下,昌敏夫人一早邀了您用晚膳,您看……” 玄凌眼都不抬,但是却没了和陵容在一起的潇洒闲适:“去告诉她,不必等了。” 小佘子还想再说,陵容从后面出来,笑着道:“你去看看,若是夫人还未用膳,请她毓璋宫一起。” 待小佘子离开,玄凌才说:“珚珚,朕其实早该叫你帮着处理宫务了。” 陵容道:“臣妾什么都不会,文妃的事情,还是贤妃、德妃、昌敏夫人一起帮衬着的呢。” “陛下就算偏爱臣妾,也不能忘了她们的功劳啊。” 玄凌奇了:“怎么你比朕还维护她们?前天在凤仪宫也是,甄氏墙倒众人推,只有你肯为她说一两句话。” 陵容正背对着玄凌找东西,闻言一笑,自己哪里是为了替甄玉嬛说情,只是丢个引子叫胡蕴蓉继续为难她罢了,就连今天,表面大度叫胡蕴蓉一起来用膳,可是凭她的傲气,决计不肯来。 陵容转身:“就凭她是陛下从前宠爱过的,臣妾就不会难为她。” “否则,她丢面子是小,陛下丢面子可就大了。” 玄凌本是试探一番,可是听见陵容这十几年如出一辙的答案,心中也动摇了。 就算是装的,一装十一年,也可以了。 论迹不论心,多少人连说话都不敢,自己又何必对宫中的陵容这样苛责呢? 玄凌知道忽略了这十一年来,陵容抓住一切机会给他洗脑的实情。 他心里,也对一直被人刁难的甄玉嬛,起了一丝恻隐之心。 陵容终于找到了东西:“陛下,您瞧瞧,这是贤妃、德妃和昌敏夫人分别写的,您瞧瞧好不好?” 玄凌没想到陵容居然还留着这三人的递表,他顺便拿起一本开始看。 中规中矩,德妃的。 速战速决,贤妃的。 铺张浪费,昌敏夫人的。 玄凌很快看完,然后又捡起了昌敏夫人的递表。 “昌敏夫人的,不可用,烧了吧。” 陵容纤白的手指轻轻合上文书:“陛下,不论好坏,总归是一个点子啊,昌敏夫人为了这个,想必也费了不少心思。” 玄凌将那文书一摔:“以后办什么事少用她的!” 陵容点头答应了,而后伸手揽住玄凌的脖子:“郎君,没几个月就是秦王的抓周礼了。” “您想想,在哪里办比较好呢?” 玄凌叫陵容厮磨地心猿意马:“就在从前的碧水江汀吧。” 陵容脆生应下,又问:“照宫规,生皇子者,皇子满周便可晋封一级。” “这,宁妃的晋封,是等着四月办了,还是干脆一起呢?” 玄凌已经闭着眼,享受着陵容的按摩,他声音懒懒的:“这种事,问皇后。” 陵容悄悄捏了一下玄凌:“就想问陛下嘛。” 玄凌起身,将陵容打横抱起:“那就一起!” “现在可以安置了吧?” 第270章 三夫人已满(下) 胡蕴蓉春风得意许久,却没想到安陵容能轻易叫玄凌忘了和她的约定。 其实自从去年宝哥儿去陕甘之后,陵容对恩宠已经不怎么用心了。 心里有了隔阂,再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但是对于如何获宠一事,陵容还是十分有心得的。只要她愿意,就可以像从前一般盛宠无二。 让胡蕴蓉空空等待,简直太简单了。 次日请安时,胡蕴蓉眼下一片青黑,看向陵容的眼神简直冒火。 可是当初华妃能对抢走她恩宠的甄玉嬛骂一声“狐媚子”,而胡蕴蓉却只能向陵容行礼:“臣妾见过瑶淑妃娘娘,娘娘万安。” 陵容搭着菊清的手慢慢进去,笑容依旧得体:“夫人起吧。” 玄凌免了皇后的管事之权,凤仪宫除了每日的请安之外,静地可怕。 皇后每天最喜欢的也是宫中妃子请安的时刻,只有这样,她才能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皇后。 “你们也瞧瞧,这是齐王出去打猎得来的。本宫说不要,留着他们年轻人用,谁知这孩子竟还是送进宫来了。” 皇后如今和齐王亲近许多,还拿了齐王送来的兔皮来夸耀。 这些东西,从前齐王送过不知凡几,皇后只有在失势的时候,才会想起这位半路得来的便宜儿子。 下边的祺贵嫔率先夸耀:“哎呀,咱们宫里谁不知道齐王殿下是个孝顺孩子,皇后娘娘有福,真叫臣妾们羡慕。” 低调许久的方淳意一语中的:“皇长子孝悌父母、友爱兄弟,都是皇后娘娘教导有方啊。” 皇后笑着点点头:“他年纪还小,懂什么?不过是旁人带着玩罢了。” 胡蕴蓉嗤笑一声:“齐王殿下已经成婚,年纪还小么?” “至于带着玩,臣妾怎么听说,自从齐王妃禁足之后,齐王就不怎么回府,经常住在外边呢?” 皇后冷冷盯着胡蕴蓉:“夫人难道不知,后宫不得议政么?予漓在宫外怎么样,还轮不到你管。” 胡蕴蓉笑容依旧张扬:“皇后娘娘误会了,臣妾也是予漓的长辈,长辈关心晚辈,不是很正常吗?” “毕竟予漓见了在座的姐妹,都要唤一声母妃呢。皇后娘娘何必多心?” 皇后冷哼一声,转而说起了玉如晋封的事情。 胡蕴蓉一向以自己未晋封就以夫人位份骄行后宫而得意,谦妃与她一起晋封已经叫她不快,今儿听见玉如也要一起晋封为宁仪夫人,脸色更加难看。 “娘娘,册封仪式只剩十天了,宁妃怎么赶得及?不如等下次吧。” 玉如还没说话,谦妃淡淡呷了口茶:“都是宫中姐妹,一起晋封反而更显缘分。本宫等得,难道夫人等不得吗?” “你!”胡蕴蓉压不住脾气,差点跳起来,谦妃却面不改色,丝毫没有惊慌。 玉如则出列,敛裾下拜:“臣妾的晋封是由陛下安排的,陛下怎样说,臣妾就怎样做。” “昌敏夫人,相信您也和臣妾一样,以陛下的意思为先,是吗?” 皇后看着谦妃和宁妃二人联合怼了昌敏夫人几句,才开口缓和:“好了。” “陛下同本宫说起共这件事,宁妃的册封礼服,用先前瑶淑妃的就行。” “十天之后,你们一道行礼。” 胡蕴蓉恨恨瞪了一眼谦妃和宁妃,却也不能抗旨。 请安结束之后,她叫住了甄玉嬛,让她到自己宫里“说说话”。 自从胡蕴蓉回宫之后,一有不如意,就会叫甄玉嬛到自己宫里“说话”,宫里人都知道胡蕴蓉性子跋扈,经常有人看见甄玉嬛一瘸一拐地出来。 陵容想,自己在后边推波助澜了这么久,甄玉嬛也该挺不住了吧?怎么还不叫甄玉娆进宫? 昨晚玄凌一闪而过的怜悯,陵容没有看错。 其实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方式很不一样,胡蕴蓉要折磨要显示威风,却忘了过犹不及。 玄凌是厌恶了甄玉嬛,但是甄玉嬛好歹也是他的女人,他这样的男人对于自己的女人总会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因为掌控一切,所以一切都很渺小如沙砾。胡蕴蓉的跋扈、甄玉嬛的心机,都只是沙砾的小小棱角,玄凌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况且现在甄玉嬛的种种大逆不道之举,还未曝光,玄凌总有一天就会从冷落厌弃她的情绪,慢慢转为怜悯和不忍。 只要甄玉嬛抓住机会,就可以东山再起。 到那时,甄玉嬛一定会针对处处欺辱过她的胡蕴蓉,宫里的格局就会改变,自己也能渐渐隐身,和宝哥儿一起谋划别的事情。 陵容拨弄着琴弦,低眉信手续续弹,心思却不知飘向了何方。 从一品夫人之位,其中两个都是自己人。 玉如在明,谦妃在暗,不过她二人都不是胡蕴蓉那种性子,一时间众人竟只能领教胡蕴蓉的厉害。 玉如的身量和陵容差不多,从前的旧礼服也能用。 这次一气晋封三位妃子,皇后没胆量动手脚,果然十分顺利。 回宫的时候,胡蕴蓉趾高气昂,当先走在前面,她那天被皇后奚落了一次缃黄不如杏黄之后,又命人连夜赶工,新做了一件蔷薇红的宫袍。 日光照耀之下,好似大红的喜袍。 陵容眯着眼睛去看,这个胡蕴蓉,是铁了心戳皇后的肺管子啊。 等到三人进来,依次向皇后行礼之后,晋封就是就算完成了。 胡蕴蓉拿着新赐的金册金宝,目光无所顾忌地睥睨所有人。接下来,就是低位妃子向她们行礼了。 陵容已经预见了结果。 果然一开始没什么异常,直到甄玉嬛最后一个向胡蕴蓉行礼时,她特意看了一下甄玉嬛的脚,而后问:“甄氏,本宫赐你的鞋子,怎么不穿啊?” “难道你瞧不上本宫的赏赐?” 甄玉嬛面露难色,她才不稀罕穿胡蕴蓉的东西。 再好也不要! 但是她却不能说:“娘娘赐下的宝贝金贵,嫔妾不敢穿,怕弄脏了。” 胡蕴蓉不信她的鬼话:“本宫怎么觉得,你就是不喜欢呢?” 第271章 围师必阙(上) 甄玉嬛讨好道:“娘娘误会了,嫔妾十分喜欢。” 胡蕴蓉一下子来了精神:“那你就说说,你是如何喜欢的?” “嫔妾叫人特意收起来,不许人碰。” 胡蕴蓉冷笑一声:“这也叫喜欢?甄才人莫不是在愚弄本宫?” 甄玉嬛哆嗦了一下,知道不自辱过不了今天这一关,她回忆着从前浣碧喜欢蜀锦玉鞋的样子,然后说:“嫔妾,当然是十分喜欢的。” “嫔妾会把人都打发出去,自己穿上鞋子走路,每天都会亲自擦一遍鞋。” “还有呢?” 甄玉嬛难堪地说:“嫔妾,嫔妾每晚都会抱着鞋子睡觉。” 胡蕴蓉哈哈大笑起来:“连本宫不要的东西都这样喜欢,甄才人,本宫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 “本宫还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真是太好笑了!” 胡蕴蓉一说,就有人给面子地笑了。 就连贤妃、德妃,也禁不住微微动了嘴角。 只有陵容,她以一种别人难以察觉的旁观者的角度,冷冷看着这一切。 甄玉嬛当然知道所有人都在笑自己,可是唯一那不笑的安陵容,她冷静、从容的样子,彻底摧毁了甄玉嬛的高傲。 别人笑,甄玉嬛不怕,因为她知道,这都是随波逐流的人,没有威胁。 只有不笑的安陵容最为可怕,屹立十年不倒,这是连当初的华妃也没做到的事情,她的骨头可真硬啊。 胡蕴蓉笑够了,才亲自将甄玉嬛扶起:“才人既然喜欢本宫的旧衣服,等会和本宫一道回宫吧,我那还有许多用不着的破烂呢。” 她说完,就叫甄玉嬛留在她身边,像宫女一样,和琼脂一左一右站在胡蕴蓉身边 。 甄玉嬛道:“娘娘的东西必然都是好的。” “今儿这一身赤红的礼服,愈发衬得娘娘高贵动人呢。” 祺贵嫔看着甄玉嬛讨好谄媚的样子,十分不屑:“才人眼皮子忒浅,连蔷薇红和赤红都分不出来,就这样还拍人马屁?” 陵容瞬间了悟甄玉嬛的意思,知道她开始反击了。 果然甄玉嬛继续说:“嫔妾的确分不清。不过眼前是赤红,还是十分肯定的。” 祺贵嫔果然更加得意:“赤红为正色,颜色如火,绵延不绝,在咱们宫里只有皇后可用,而蔷薇红却只是偏色,只有……” 她说到这里,惊觉不对,连忙捂住了嘴。 “只有什么?贵嫔怎么不说完?”胡蕴蓉强压着怒火问。 她当然知道穿不了赤红,因此才选了和赤红颜色相近的蔷薇红,为的就是叫皇后不痛快。 她虽然是妾妃,可是在她的心里,皇后这个中宫之位,迟早是自己囊中之物,是皇后来得太早,占了她的位子。 祺贵嫔是皇后的狗腿子,她早就看不顺眼了。 “贵嫔刚才还喋喋不休,怎么现在不说了?” “臣妾,臣妾……” “好了,都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这样爱开玩笑?”眼看祺贵嫔顶不住,皇后终于解围。 “今儿你们都累了,本宫不多留你们说话,各自回宫去吧。” 众人称若,皇后仔细看了一眼胡蕴蓉的衣服:“昌敏夫人这一件,的确很像赤红色呢。” “不过这都是不懂行的人乱说的,真正明白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偏色再像,也替代不了正色。” 皇后满意地欣赏了胡蕴蓉铁青的脸色,然后转而问:“瑶淑妃,你以为如何?” 陵容看了一眼胡蕴蓉特意穿上的衣服,欠身说:“臣妾对颜色没有研究,平日也不爱穿那些叫人认错的颜色。” “这大概是昌敏夫人自己的爱好吧,臣妾不方便干涉呢。” 皇后抓不住陵容的漏洞,只好叫大家都散了。 毓璋宫里,玉如带着小七来玩。 “臣妾多谢娘娘。” 玉如新晋了从一品夫人,对陵容又感激又服气。 “臣妾还以为,又要等到明年呢。” 陵容拿着手帕逗弄小予沣:“看这儿,看这儿,我是瑶母妃,瑶——母——妃——” 陵容逗了半天,予沣也只会吐出一个“妃,妃”,把玉如气得不行。 玉如把予沣抱在一边,不想让他打搅说话。 “其实你一向有宠,又生育了皇子帝姬,封为夫人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时间早晚罢了,本来四月里予沣满周,也要晋封,这样提前两个月,反倒省事。” 玉如抱着予沣轻轻哄睡,她放低了声音说:“如此一来,从一品夫人之位,有两个都是自己人了。”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流露出一丝厌恶:“自从昌敏回来,行事比往常更加猖狂了。偏偏陛下觉得之前委屈了她,竟还宠爱有加,把予沛都交给她抚养了。” “臣妾到了夫人之位,已经再无所求,可是胡蕴蓉却还盯着贵妃呢。” 玉如有几分忧心忡忡地分析:“娘娘和贤妃、德妃,都是宫里的老人,又抚养子女,也没能当成贵妃,她胡蕴蓉凭什么?” “就凭不知道第几代的舞阳大长公主之后吗?” “凭她的德行,又怎么能当贵妃呢?” 陵容道:“怎么不能?” 玉如瞠目结舌地看向陵容,却听见她说:“再来一个皇子或者帝姬不就行了?” “可是她已经不能生了啊!除非再抱养一个。”她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地抱紧了予沣。 “可是,宫里所有的皇子、帝姬都已经有妃子照顾了,就算用了手段抢走,孩子也还有生母,总归不好。” “不,难道她看上了未生产的荣小媛?” 见陵容没有反对,玉如有些胆寒。 “她先前瞧不上荣小媛宫女出身,便首先考虑魏王予沛。现在已经有了一个皇子,备选的皇嗣生母低微,反而好操控。” 玉如一声冷笑:“那还真是委屈她了呢,公主后人,只能抚养奴婢的孩子。” “娘娘,咱们要不要从中……” 陵容婉转一笑:“放心,她这事成不了。” 玉如还有些不高兴:“让人抢了去也好,上次在文妃那里,荣小媛仗着怀孕,说话太无礼。” 陵容拿起一块玉须酥,轻轻一捏,酥点就七零八落地碎了。 “如果我也是个小贵人,必定与她争执治气,可是如今贵妃空置,我是众妃之首,和她计较,太掉价。” 玉如点点头,颇有感慨:“的确,她的起点太低了,怀了孕也只是一个小媛。咱们若真是想对她怎么样,不比碾死一只蚂蚁难。” 第272章 围师必阙(下) 后宫里宫女上位不是稀罕事,但是像滟容华和荣小媛这样受宠的,却十分稀少。 宫里老人都看得出,这二人性子和慕容世兰都有几分相像。 尤其是荣小媛,不光那种跋扈要强的性子,就连眉目之间的狠烈,都像极了顺选侍慕容世兰。 不,如今该叫肃顺贵嫔了。 年前玄凌给从前故去的妃子都上了谥号,本来被贬为顺选侍的慕容世兰,以贵嫔之位受了香火。 听说荣小媛还曾不顾有孕的身子,亲自去凌波殿侍奉了一回香烛。 当时宫里没人当一回事,祺贵嫔还笑她,莫不是从前在凌波殿伺候过,所以就放不下了? 陵容一旦有了怀疑,就忍不住往回想。 去年春夏的时候,听说她还闹了一件不小的事情。 花房里新培育的金簪芍药有一半都被她要了去,偏偏她看过之后又不喜欢,叫人全都扔到了乱葬岗顺选侍那里。 当时皇后还准备发作她,可是后来却不了了之了,荣赤芍宠爱依旧。 当年……陵容依稀记得,顺选侍最喜欢的就是芍药了。 陵容把自己的猜想说与玉如,玉如沉吟,然后说:“臣妾见过她的履历,只写着数年前在浣衣局,后来被送去凌波殿侍奉香烛,三年前才到文妃身边,因她伶俐又能断些文字,文妃颇赏识她,留做了近身侍女。” “后来文妃有孕,这丫头就入了陛下的眼了。” “那么在进浣衣局前呢?” 玉如道:“这臣妾也不知道了。” 陵容看菊清一眼,她会意,“奴婢会好好打听。”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胡蕴蓉有了协理宫务之权,常常叫荣小媛去说话。 众人都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皇后也曾说过月份渐大,少走动为妙,可胡蕴蓉却一意孤行。 她自以为驳倒了皇后,却没看见皇后嘴角的一丝冷笑。 荣小媛常常去胡蕴蓉那里,便能经常看见甄玉嬛。 荣小媛也时常感叹人生无常,一年前,甄玉嬛还经常在莹心殿设了小宴叫她们一起前去说话。如今欣嫔被贬,滟嫔小产后因祸得福晋位容华,沈贵人一门心思讨好太后,她们已经很久不曾聚过了。 当然,这其中变化最大的还是甄玉嬛,从风光体面的昭媛,成了一个小小的才人,见了荣小媛,还得行礼。 其实荣小媛本不想来胡蕴蓉这里,可是只要一来,十有八九就会遇见甄玉嬛低三下四地伺候自己,实在爽快! 她看着甄玉嬛麻木空洞的神情,心中不仅纳闷:姐姐当初,怎么会输给这么个人? 这种人,也配叫姐姐和她争吗? 自己先前忍辱负重和她交好,其实全无必要啊。 她接过甄玉嬛递上来的茶水,一时不慎跌了,滚烫的茶水溅在了肚子上,荣小媛吃痛,痛呼出声。 甄玉嬛当即跪下:“小主见谅,嫔妾不是有意的。” 想到自己的姐姐,荣小媛缓过劲之后,劈手就是一巴掌。 “下作东西!” “叫你送杯茶都不会,矫情什么?” 荣小媛从前做过粗活,手劲赶得上太监。甄玉嬛身子一歪,跪坐在地上。 看着一年前还在棠梨宫讨好的荣小媛反过来斥责自己,甄玉嬛恨不得把滚烫的茶水浇到她脸上。 可是荣小媛的肚子已经五六个月大了,甄玉嬛实在不敢冒险。如果这一胎生不下来就好了,她心里暗暗祈祷着。 荣赤芍叫甄玉嬛跪了半个多时辰,才向胡蕴蓉告辞。 胡蕴蓉又送了许多药材、首饰,才亲自送她出去。 本来,她也不想要这一胎的,可是和睦如今已经叫谦仪夫人正式领养了,连玉牒都改了,在名义上,她们已经没有关系。 当初为了予沛放弃和睦是不得已而为之,她想,亲生的女儿总不会不认母亲。等将来,总有弥补的机会。 如果她不认,那就是不孝! 大周以仁孝治天下,帝姬不认生母,就是大罪! 可是,和睦似乎听说了什么,前两天偶遇时,对自己十分冷漠,反倒是对谦仪夫人非常亲近。 胡蕴蓉怕和睦不向着自己,这才看上了荣小媛,但愿她的肚子争争气。 没两天,宫里却传来了荣小媛受惊小产的消息。 那天晚上玄凌正宿在陵容这里,闻言十分惊讶,不顾夜色,要亲自去看。 陵容已经知道荣小媛是慕容世兰之妹的身份,自然明白玄凌对她的感情。 因此毫不迟疑地要和玄凌一道去。 “陛下,让臣妾一起去看看吧,她这会伤心,臣妾去瞧瞧,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玄凌没有反对,拉上陵容的手就走。 玉照宫灯火通明。 这里上个月刚送走了一位主子,现在又送走了一个小主子,估计明天就要传出不详的流言了。 殿内,荣赤芍脸色惨白地卧在床上。见玄凌进来,泪水涟涟地呼唤:“陛下……” 失去这个孩子,玄凌亦是十分痛惜,他稍微安抚了荣小媛,问:“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 “今日不说明白,朕就要把你们全送到暴室!” 进了暴室,不死也残。 殿内的小丫头顿时吓哭了。 “太医只说,说,是受惊的缘故,奴婢等实在不知道啊!” 受惊? 玄凌转头看向荣小媛:“你受惊了怎么没人跟朕说?” 荣小媛自己看起来也有些茫然:“陛下,太医说的嫔妾并不明白,嫔妾并没有受惊啊……只有,只有前日……”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只有前日,甄才人给嫔妾送茶水时,不慎摔了茶杯,当时臣妾是有些受惊。” 荣小媛越说,声音就越笃定。往常烈艳张扬的眉眼此刻被伤心覆盖,玄凌本就宠爱她,此时更加心疼。 “后来呢?” “后来嫔妾看甄才人不服气,就说了她两句,谁知道她竟还还嘴。嫔妾气不过,可是身子确实有些不舒服,就回去了。” “没想到才两天,嫔妾的孩子就……呜呜呜……早知道,就算是十杯滚烫的茶水浇在身上,嫔妾也绝不说一个字!” 玄凌听到这里,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眼神冰冷。 “叫甄氏过来!” 第273章 年少有为(上) 不多时,甄玉嬛衣着简朴地过来了。 她自从被贬,身上许多华贵的衣服、饰品都不能再用,穿的越来越像宫女。 玄凌见了甄玉嬛,怒上心头,一脚踹在她的肩头:“毒妇!” 荣小媛靠在床上,不经意之间勾出一个冷笑。 当年姐姐,是否因为甄玉嬛被陛下这样对待过呢? “说吧,用滚烫的茶水惊吓荣小媛,你倒底安的什么心?” 甄玉嬛显然也很茫然,她没想到,只是一杯茶水,就能叫荣赤芍小产。 这也太奇怪了…… 她极力为自己辩解:“陛下,嫔妾的确不慎将茶水倒在荣小媛身上过,不过那已经是前日的事情了。” “小媛若是身子不舒服,一定会找太医看脉,仅凭一杯茶水,这,这是否太……” 甄玉嬛说的也是实情,因为一杯茶水就被吓到小产,实在闻所未闻。 他问宫女,这两天有没有吃过什么。 宫女老实,什么都说了。 “小主正常用了餐饭,那天回来后觉得有些不舒服,还多用了两次安胎药。除此之外,并无异常。” 玄凌以为是安胎药有问题,又叫方海去验药渣。 陵容帮着将拥翠阁上下简单查看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回到内殿时,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芍药花香,荣小媛爱芍药人尽皆知,没想到连焚香都选这个味道的。 方海已经检查过药渣,方子没问题,药也没问题。 陵容刚从外间进来,花香味一股脑地往鼻子里钻。 “你家小主身体不适,怎么还燃这样重的香?”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玄凌倏地脸色一变。 玄凌没再管下面跪着的甄玉嬛,而是避开所有人,单独问方海:“这香于孕妇,是否有害?” 方海揭开香鼎,拈起一缕香灰,仔细闻了闻。 “陛下,这香没问题。” 玄凌微不可察地松了一点气。 不是他想的那样就行。 谁知方海却说:“不过,臣在古书上看过,此香中的芍药籽,如果与安胎药中的半夏相和,便会叫人胎动不安,下红不止。” “若是再受了惊吓,很有可能会小产。” 玄凌的脸色比方才更差了。 自从遇见荣赤芍,当年对于慕容世兰的一点怀念和愧疚,全都移情到了她身上。 对于世兰心心念念的生儿育女的心愿,也寄托给了荣赤芍。 眼前又是一个用香断了人生育的手段,和当年世兰的欢宜香何其相似? 玄凌看起来十分疲惫,他已经没心思再查,查来查去,如果只是皇后还好,万一其中牵涉太后,那他们母子将再也无法面对对方。 于公,太后一向不喜欢出身低微之人,当年的瑶淑妃母家不显,就很不得太后喜欢,现在的滟容华、荣小媛只是一个宫女,在太后眼中都没有资格做皇嗣生母。 于私,玄凌毕竟将慕容家男子满门抄斩,太后的意思很明显,当个玩意可以,但是不能上心,慕容世芍身负慕容家遗脉,生下皇嗣,必将扰乱皇室血统。 况且以慕容家人的性子,灭门之仇在前,她始终不会真正臣服于玄凌的。 荣小媛小产,无论有没有甄玉嬛那杯茶,都会发生,只在时间早晚罢了。 玄凌十分疲惫地按了按额头,挥手叫方海出去。 可是耳边却响起了衣物摩擦的声音。 “不是叫你出去了吗?” “陛下。” 玄凌睁眼,不自觉放松了许多:“是你啊,珚珚。” 有陵容在,贤妃和德妃都没过来,而胡蕴蓉因为予沛生病,也没能过来。 陵容一边检查拥翠宫,一边还要安抚玄凌的情绪。 “陛下可是为子女伤心?” “父母爱子乃是人之常情,臣妾不能叫陛下不伤心。不过,”陵容婉转劝道“荣小媛小产,实乃意外。” “陛下,人力不可勉强的事情,不如放下吧。” “眼下荣小媛小产伤心,更需要陛下关怀啊。” 玄凌面色阴暗道:“你怎么知道就是天意,不是人为?” “这……荣小媛五六个月的身子,太医又说她一向强健,胎位又正,按理说,应当无虞啊。” 玄凌从短暂的失意中走出,拉着陵容的手道:“珚珚,你说得对,既然是天意,朕也就只好在别的地方补偿一二了。” “传旨下去,晋封荣小媛为荣嫔。” “是,臣妾这就差人禀报皇后娘娘。” 一说到皇后,玄凌才缓过来的神情立刻变得冰冷:“不必了,贵嫔以下的晋封甚是简单,你自己办了便是。” “皇后无德,后宫,你要多操操心了。”玄凌话中似有深意,陵容不敢细想。 陵容和玄凌出来时,荣嫔还撑着没有休息。 她见自己小产,玄凌反而和瑶淑妃说了半日的话,心里有些不自在。 她厌恶甄玉嬛,瞧不上沈眉庄,对陵容却有几分说不清的感觉。 自己姐姐没生下一子半女,她却生了两个皇子;姐姐至死都没能当上四妃,她却早早当了瑶淑妃。 命运真是不公平! 可是她入宫也好几年了,始终抓不住瑶淑妃的把柄。 她掩藏心中的心思,柔弱万分道:“多谢娘娘前来探望。” 当着玄凌的面,陵容亲自为荣嫔掖了掖被角:“你还年轻,将来总会有的。” 玄凌对陵容十分放心:“朕还有事,先走了。淑妃,你看着太医开药。至于甄才人,叫她回去吧。” “是。” 玄凌走后,荣嫔立刻就不再乖顺:“淑妃娘娘,我小产了,你十分高兴吧?” 陵容不在意荣嫔的冒犯,她甚至还有心情去调弄刚才玄凌检查过的香。 只是随着陵容的动作,荣嫔的脸色渐渐紧张起来。 “本宫高兴什么?” “应当是你自己高兴才对啊。” “用一个你根本不喜欢的孩子,换来了陛下的怜惜和晋位,妹妹真是年少有为,家传慧根啊。” 荣嫔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嘴唇不断颤抖:“你,你知道什么?你不要胡说!” 陵容将烧剩下的粉末轻轻一吹,然后闭上眼睛细细地闻。 方海空有医术,对香道却十分外行。 芍药籽与半夏相和,会叫人心神不宁,容易受惊。受惊之后,如果不加以干预,胎动不安,下红不止。 但是,仅仅是这样,还不至于小产。 第274章 年少有为(下) 陵容无视荣嫔惊恐的眼神,伸手拿出一支赤芍花。花朵鲜艳,根部还带着水珠。 “陛下大概万万没想到,因为宠爱而从不断供的赤芍花,会叫你小产吧。” 陵容笑着说:“如果本宫没猜错,供花的清水里,还加了香附子粉末。” 香附子和赤芍,都有活血的功效,如果只是简单受惊出血,不会造成这么大的伤害,但是加上日日吸食的这种香气,小产就在意料之中了。 陵容将赤芍花簪在荣嫔发间,如同恶魔一般低语:“凤仪宫大概也纳闷,一个简单的香料,怎么威力会这么大?” “其实不是香料威力大,而是妹妹意志力太强。明明已经出血了,却强忍着不发作,硬生生扛了过来,直到,直到顺利小产。” “慕容小姐,我说的对不对?” 荣嫔脸色比刚才小产时更加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当陵容揭发她的身份时,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尖叫。 很快又被她用手捂住。 “你,你……” 荣嫔勉强稳住心神:“淑妃娘娘说什么,嫔妾听不懂。” 陵容婉然一笑,柔善无比:“听不懂吗?那叫慕容家的余孽一块来,是不是就懂了?” 荣嫔浑身僵硬,却不甘示弱:“原来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宫里人都说淑妃娘娘为人宽厚,最是仁善,谁能发现你的真面目呢?” 陵容也说:“是啊,谁能发现呢?” 她目光直勾勾地看向荣嫔:“我照顾你,若是照顾不周叫你下去陪肃顺贵嫔,真就再也无人可发现了。” “不!你不能!你疯了!”荣嫔不顾虚空的身子,奋力挣扎起来。 陵容隔岸观火,最后才冷声说:“如果你想活命,想让剩下的十七个慕容余孽活命,就乖乖听我的。” 荣嫔想了想陵容的势力和她自己的处境,垂首闷声说:“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去全力帮助昌敏夫人。” “什么?” “你想让我做你的内应?” 荣嫔没想到是这个要求,她连帮陵容杀人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陵容摇摇头:“全力帮助。” “其他的,不用你做。” 荣嫔不可置信:“你就不怕我告诉别人吗?” 她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陵容没让她做任何事,只是一句简单的帮助昌敏夫人,这要怎么告状? 如果她颠倒黑白,直接陷害,先不说能不能成,就算成了,淑妃被贬,也比自己的位份高,自己还是要受她的磋磨。 仅仅是帮助昌敏夫人吗? 荣嫔这些日子本就和胡蕴蓉走得近,就算陵容不说,她也有意和昌敏结盟。 皇后害了姐姐,安陵容和姐姐也有旧怨,整个宫里,只有胡蕴蓉不知道姐姐从前的事情。和她结盟,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但是,最然这是早就定了的想法,经由陵容说出来,还是有些怪怪的。 “只是帮助昌敏夫人?” “我若是帮着她对付你呢?” 陵容起身,整整衣服:“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她说完,搭着菊清的手慢慢往外走。 方才的谈话,有菊清在,已经将所有人都屏退,这个秘密,只有在场的三人知道。 夜风寒凉,陵容自己坐了轿辇,又将身上的万字重莲滚边披风给了菊清,叫她御寒。 菊清跟着轿子走,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娘娘,您又何必给昌敏夫人送帮手呢?” 陵容有些疲惫了,支颐垂目,懒懒道:“我不说,她也会帮。但若是我说了,她和胡蕴蓉就不会那么紧密了。” “况且,”,陵容深吸了一口气“况且,四妃之首空悬已久,也是时候让宫里活泛起来了。” 不知道玄凌和皇后说了什么,次日皇后宣称头风发作,叫众人都不必请安。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七日。 直到齐王求娶隋国公养女许怡人。 朱文秀暗害滟容华小产,已经叫皇室对她厌弃至极。予漓对她失望,另寻她好,也在情理之中。 皇后明知道这样会失去对予漓的控制,可是一想到朱文秀对自己的无礼,她就过不去。 无奈之下,她只好去找太后。 颐宁宫内的药气愈发地重了,隐隐还有一股血腥气。 沈贵人在这里伺候,她给皇后上茶时,从宽大的袖口,正好看见一段不短的划痕。 太后以人血入药的事情,皇后早有耳闻。 对于太后,她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 她母亲去世,是太后力排众议将她定为未来的皇后,可也是太后纵容了陛下娶姐姐为妻。 姐姐入宫之后,太后处处偏帮姐姐,可也是太后,在姐姐死后,处处帮自己善后。 这一次,又要麻烦太后了。 “予漓从来没有求过儿臣什么,按理说,是不该拒绝的。” “可是隋国公虽然在前朝有几分势力,却不知许姑娘品性如何,其实做皇家的媳妇,听话便够了,母后,您以为呢?” 太后拨弄着佛珠,懒懒地开口:“听话?你听话吗?” 皇后面色一僵,她是要别人听话,自己怎么能和小辈相比呢? 重新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母后,其实如果予漓不喜欢文秀了,咱们家里不还是有茜葳吗?” “予漓是皇长子,地位非同一般,他身边的人,还是得用咱们自己人才放心。” 太后终于正眼看了一下皇后:“自己人?自己人怎么会在你管理的后宫走错路?” “皇后,有些事,不是这么办的。” 皇后没想到太后还抓着滟容华小产的事情不放,她心里终究气不过:“其实无论是谁家的女儿都好,只是尊重长辈这一条万万不能将就。” 太后重重喘了口气:“所以你就要毁了文秀?” 皇后上前来拍背,却被太后躲过。 皇后有些尴尬,闷闷说:“其实皇子有正妃、侧妃也属正常,儿臣想,既然予漓要许姑娘,那不如再加一个人。” 太后苍老的声音响起:“你已经有人选了?” “是,您以为汤家的小女儿如何?” 汤家? 予漓的生母就是汤家的女儿啊。 皇后为了确保予漓的势力,连汤家的人都拉上了。 第275章 甄玉娆入宫(上) 太后忽然觉得很累,她摆摆手:“以后这些事不用问我了。” “你自己看着办吧。” 皇后惴惴地,太后却不肯再搭理她了。 皇后走后,竹息从帷幔里出来。 “你都听见了?” “皇后的心,也太大了。” “哀家刚才,是不是不应该放任她?” 竹息将熬好的药送到太后嘴边,一边喂药,一边劝道:“皇后娘娘做事有自己的考量,大皇子出息,凤仪宫和颐宁宫都脸上有光。” “至于别的,不是奴婢托大,皇后娘娘再如何,毕竟是皇后。” “将来她就是太后,您就是太皇太后,要一辈子陪着呐。” 是啊,太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指甲,人老了,指甲都长得慢了。 将来……宜修做了太后,她性子狭逆,还不知道怎样阳奉阴违呢。 这也是宫里的无奈之处,太后可以用皇帝之母的名分左右朝政、把持后宫,但是太皇太后在众人眼中,却只是一个吉祥物罢了。 太后亦是两难,靠皇后,皇后靠不住。 靠别人,又不是朱家人,更靠不住。 “皇后刚才说的那两家姑娘是谁?有时间叫来陪我说说话吧。” 既然儿媳妇已经靠不住了,不如在孙媳妇身上想想办法。 竹息笑着应声,有劝道:“娘娘快用药,沈贵人好不容易熬出来的呢。” 太后眯着眼睛一股脑全喝下,而后有些难受地说:“还是腥。” 竹息给太后松肩:“良药苦口,这碗药可珍贵呢,等沈小主有了身孕,咱们的药就得停一停了。” “她还没怀上?” 竹息陪笑:“是,这种事,哪有一次就中的。” “那就叫她用用心,给哀家生个皇子,就是贵嫔,也给她。” 万一予漓不中用,自己还有一个皇子在手,事情就还有转圜余地。 竹息知道太后的心思,便问:“陛下仁孝,奴婢今晚将陛下请来?” 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 果然太后眼神冰冷地看向她:“宫里血气未散,叫他来做什么?” “后日吧。” 竹息应下,她总觉得,太后自从饮用了沈贵人熬的药之后,就有些变了。 是药中有人血的缘故吗? 她不敢细想。 大皇子选了两位侧妃,就意味着朱家完全放弃朱文秀了,太后也真舍得啊。 就是不知道,许小姐和汤小姐,哪位能叫太后更喜欢了。 三月初七,正是兄长安陵宇长女的周岁生辰。 宁国夫人林秀提前一日进宫报喜,陵容忙不迭地将宝哥儿叫来。 林秀却说:“今儿不是休沐的日子,千万不能耽搁殿下用功。” 她笑着给陵容正一正发簪:“再说,殿下身边有人保护,还可以出宫去,娘娘整日在宫里,才叫人挂念。” “娘娘最近怎么像是瘦了?” 陵容还未察觉,自己掐着腰比了比:“没有啊,娘莫不是看错了?” 林秀眼睛如今有神许多,她看着陵容身上的鹅黄广袖衫:“娘娘的衣服都空了。” 陵容不想叫母亲担心,她拉着林秀坐下:“可不是么,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馋娘你做的小黄鱼。” 林秀宠爱地摸了摸陵容的发顶:“行,这就给你做小黄鱼。” 林秀年纪也大了,陵容不敢叫她亲自动手,叫杏雨记下了方子去做。 林秀见人都出去了,对陵容说:“你哥哥说,甄家最近又有动静了。” 她面上一红,尽管经历许多风浪,可是说起甄家,还是忍不住有些尴尬:“他们家的大公子,不知道为什么,总喜欢和男人亲近。” “后来又染上了赌瘾,欠下了巨额的赌债,叫人逼上了门。” “他们家拿不出钱,人家就要收走他家的小女儿,卖到脏地方去。” 陵容知道这件事,甄珩欠下的赌债,有一部分还是尤静娴的。 “我听说,他和清河王府交好,可不知道为什么,六王并没有出面帮他。” 陵容给林秀瞧自己新绣的帕子,闻言笑了:“六王和王妃新婚燕尔,哪里有时间去管她的事情?” 她放低了声音:“六王妃如今已经五个月的身孕,六王心思全在她身上了。” 林秀奇道:“这样的好事,怎么没有上报?” “娘,王妃在闺中时,身子就十分虚弱,这一胎,也是得了甘露寺大师的叮嘱,不叫说给别人听的。” “等过了七个月,就不必隐瞒了。” 林秀有些感慨道:“难怪如此。媳妇有了身孕,做丈夫的的确不应该再分心。” “只可惜那位甄小姐了。” 陵容一向知道母亲心善,与这世上太多残忍的事情相隔甚远,以她的性格,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别人。 在她的印象中,甄家只是一个倒霉的家族,儿女在前朝后宫都不得重用,夫妻俩也很无能。而最小的女儿,林秀也只依稀知道,长相尚可。 至于安家与甄家的斗法,林秀不约而同地被陵容和陵宇夫妇隐瞒了。 陵容劝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样,宫里毕竟有甄家的女儿在。” “六王抽不开身,甄才人总要上心。” “不然一门亲姐妹,一个在后宫为妃,一个被卖入烟花之地,丢脸的还是甄才人啊。” 林秀走后,陵容将这一消息悄悄透露给了甄玉嬛那里。 如果甄玉娆被卖,那甄玉嬛脸可就丢大了。 最近玄凌对甄玉嬛的态度有所松动,陵容决定帮她一把。 甄家与宫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直接杀人后患无穷,只有把人带进宫,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她送走林秀,然后揉着自己的腰坐下。 这几日总觉得身上累,后腰酸疼无力,大概是小日子快到了吧。 杏雨一连做了好几日的小黄鱼,让陵容一次吃过了瘾。 初七那天,是宝哥儿带着伴读去安家贺喜的,在那里待了半日 ,回来还有些兴奋。 陵容给宝哥儿哄睡着了,才回自己的寝殿,英哥儿还小,与她睡在一处。 路成林悄声进来:“娘娘,您猜的没错,陛下对甄才人还是有几分怜惜的。” “甄才人跪了一天一夜,果然叫陛下心软,将甄四小姐接进了宫。” 第276章 甄玉娆入宫(下)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妃子的亲眷能够无名无份在宫中长留,据贤妃说,当年纯元皇后也有一个年纪极小的侄子,就算是皇后之尊,也没能让侄子在宫中小住。 甄玉娆入宫,显然给甄玉嬛带来了莫大的希望。 虽然她是以甄玉嬛侍女的身份留下的。 入宫第一天,皇后不放心,叫人前去请安。 姐妹共侍一夫是宫中的旧例了,谁也不知道甄玉嬛有没有这个主意。 皇后心中则有另一个担心,甄玉嬛的脸像姐姐,那甄玉娆会不会也…… 众人看着甄玉嬛带着甄玉娆慢慢进来,注意力全放在了后者身上。 十八九岁,皮肤粗糙些,眼睛很大很有神,容貌不算绝美,但是也有几分姿色。 脸上的妆容并不贴切,画的有几分潦草,众人想到京中女子见世面的年岁,甄玉娆正在宁古塔吃沙子,也就理解了。 皇后暗暗松了一口气,不像,还好不像。 甄玉嬛的位份,只够带一个宫女出来的。今天带了甄玉娆,崔锦汐就不跟在身边。 而甄玉娆不过勉强学过一点规矩,提醒自己别犯错还不够用,就没什么精力照顾名义上的主子甄玉嬛了。 昌敏夫人一身火红金绣昌明神鸟宫装,不经意之间流露出一丝不屑。 似乎在说:什么货色,也拿出来显摆? 甄玉娆虽然家道中落了,可是她的成长环境,一直是家中的女皇,从来只有别人顺着她、讨好她的,今天猛地见了这么华贵的宫室、这么多国色天香的美人,心里就有些不自在。 她像一只丑小鸭误入了天鹅群,又像一块沙砾与明珠放在了一个盒子里。 她本来心里就不自在,无意间发现昌敏夫人的目光,心中再也忍不住怒火,一个瞪眼毫不示弱。 “放肆!竟敢对本宫不敬!” 昌敏夫人一声厉喝,叫甄玉娆抖了抖。 “夫人饶命,小妹年少不懂事,还请娘娘宽宏大量,开恩饶恕。” 甄玉嬛十分了解她的脾气,连忙求情,昌敏夫人才面色稍霁。 甄玉娆却不吸取教训,暗自打量起了在座的妃子。 皇后之下,打头的第一个,应该就是自己姐姐的死对头安陵容了。 当年借住在自己家的穷丫头,变成淑妃娘娘了吗? 宫里人知道她选秀都要借住在别人家,难道不会嫌弃吗?她一个穷丫头当了淑妃,指不定暗地里做了什么手段呢。 长姐落魄至此,必定少不了她的陷害。 还有这个骂自己的妃子,必定也不是好人。 甄玉娆心想,她名义上是宫女,但是实际上则是妃子的亲妹妹,宫里的人都不能把她当作普通宫女看待。 今天不仅是众人召见她,也是她认识众人的机会。 她看昌敏夫人不像刚才那样动怒,挑着一抹笑上前说:“娘娘,臣女姐姐在宫中十年,侍奉陛下有功,臣女才到宫中来。” “臣女无意冒犯,娘娘若真是大人大量,不仅不罚臣女,还要赏赐臣女。” “臣女听说,您抚养的魏王之前身子不适?臣女在民间听说,越是这样,母亲就越是要做好事,臣女有一个办法……” 她话还没说完,胡蕴蓉就再也忍不住,亲自动手给了她一个巴掌。 “你放肆!” “竟敢议论本宫和皇嗣?” 琼脂跟着使巧劲扭着甄玉娆跪下,又干脆利落地给了两巴掌,声音硬硬地说:“不许对昌敏夫人不敬。” “甄小姐,或许你在外边是小姐,但是你入宫,不是秀女,而是宫女!宫女就要有宫女的样子,宫女就要自称奴婢!” “甄小姐,你要好好学规矩了。” 甄玉娆压下心中的不甘,低头沉默了一瞬,才说:“奴婢,知道了。” 昌敏夫人随之冷笑一声,显然不相信她的话。 甄玉娆丢了大脸,她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她到了这时候,反而将一切都放下了。 她就是不服气,最多就是再回宁古塔去! “奴婢知道要学规矩,就是不知道向谁学?”昌敏突然想到了什么,喝水的动作一顿。 “奴婢不认识宫中的娘娘,叫姐姐教,又觉得需要避嫌。当初淑妃娘娘入宫的时候,也曾在奴婢家中小住,淑妃娘娘的规矩和奴婢姐姐一道学的,和奴婢也算认识十多年了。” 昌敏夫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你的意思是说,想让淑妃娘娘教你规矩?” 甄玉娆点点头:“奴婢的确有这个想法,就是不知道淑妃娘娘肯不肯帮忙了。” 胡蕴蓉差点笑出声,她一改方才的疾言厉色:“甄四小姐是吧?你还挺聪明的,知道淑妃规矩学的最好,是后宫位份最高的妃子。” “不像你姐姐,明明一块入宫的,现在却一个淑妃,一个才人。” 甄玉嬛没想到甄玉娆胆子居然这么大,竟然敢在凤仪宫第一次请安见面的时候闹起来,她本想拦,可是甄家的女儿在后宫必须团结,况且,玉娆也算给她出了一口气。 最终,还是没舍得阻止甄玉娆。 如果是安陵容教玉娆规矩,那万一留下个练跪的淤青,自己就可以让她身败名裂了。 昌敏夫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她问陵容:“淑妃娘娘,看来您不教也不行了。” “您和甄家,还真是有缘呢?” 胡蕴蓉得意,坐在下方的荣嫔却有些害怕。 她怎么也忘不了那天淑妃威胁自己的样子,淑妃,真的不是看起来那么温柔啊。 这个胡蕴蓉,也真是傻,自己真的要全力帮她吗? 她却看见淑妃神色不变,仿佛只是听见吃茶一般,问过皇后之后,将甄玉娆叫到跟前。 走近了,甄玉娆只觉得一种有别于众人的香味像风一样围了过来。 凤仪宫内有果香,各妃子身上也熏着香,可是没有一种香,能盖过淑妃身上的香。 这香并不霸道,也不明显,但是等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被香气悄无声息包围的时候了。 陵容上下打量了一番甄玉娆。 “这两年,你在京里做什么?” 甄玉娆没想到陵容会问这个,一下子有些愣住了。 隔了一个座的妃子出声:“连说话也不会,还学规矩呢!” 第277章 教你规矩(上) “宁仪夫人,你别吓着她。”甄玉嬛看着陵容故作好人地训斥了方才说话的妃子,言语之间却十分亲昵。 夫人啊,从一品之位而已。 除却样貌还算明艳大方,也没什么奇特之处。 甄玉娆不屑地眨了眨眼。 一旁的德妃道:“甄姑娘,既然你要淑妃教你规矩,就要先回话。” 她声音不大,但是饱含威严。 甄玉娆稳了稳心神:“回娘娘,奴婢自宁古塔回来之后,一直在家中学习德容言红。” 陵容点点头,十分关切地问:“你也不小了,家中可定亲?” 甄玉娆咬了咬嘴唇,一开始她不就是想嫁安陵容的兄长吗?可是这事泡汤了! 到手的官夫人没有了! 其实嫁给安陵宇这件事,主要是云辛罗积极,甄玉娆与清河王来往颇深,一度做过清河王妃的美梦。 一直到尤静娴怀孕,她才不得不放弃了。 “家母怜爱奴婢,还想着再多留几年。” 甄玉娆一边谨慎回答,一边觉得安陵容奇怪。 怎么会这么……这么和蔼温柔? “既然这样疼爱女儿,你母亲怎么舍得送你入宫?” 这……甄玉娆都快恨死甄珩了! 一个不男不女的玩意儿,居然染上了赌瘾,还和好几个男人不清不楚的!害的自己差点被卖了还债! 还好自己机灵,赶紧叫清河王冒险传信到宫里,这才免于发卖。 她说着准备好的句子:“长姐入宫十年,家中十分惦念。奴婢还小,可以入宫陪伴长姐几年,也算是侍奉长姐了。” 甄玉娆有些不耐烦:“淑妃娘娘,您问这么多,是不是不打算教奴婢了?难道您忘了,当初甄家对您可有大恩啊!” 陵容勾唇一笑,清艳无双:“如果不是顾念旧情,去年你想给本宫亡父做小的时候,就要降旨惩罚了。” “甄姑娘,你真是福大命大。” 宁仪夫人笑出了声,又赶忙用手帕掩住。 甄玉娆十分高傲,她的傲气,并不比当年初入后宫的甄玉嬛少。 “这么说,娘娘是不准备教奴婢了?” 陵容最后问了一遍:“你当真要和本宫学规矩?” “当真。” “本宫怎么教,你都愿意?” “奴婢一个宫女,等被娘娘教导,说奴婢的荣幸。” “好,好。” 陵容笑了,她笼了笼袖子,对身后一个严肃面孔的姑姑说:“菊清,你先教教她。” 菊清? 那个从姐姐身边离开的叛徒菊清? 她凭什么教自己? 甄玉娆怒目视之,然后迎来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直把她的头打偏过去。 “甄姑娘,奴婢知道你心里不甘愿只做一个宫女,因此还叫你甄姑娘。” “不过还请姑娘记住,在宫里,只有主子要求奴婢做什么,没有奴才要求主子做什么的份。” “这就是你今天学的第一个规矩。” “就拿今天来说,只有娘娘开恩教你,娘娘不说,你自己就不能提,否则无论是‘请’、‘麻烦’、还是‘帮忙’,本质上都是命令主子,都是僭越。” “方才你话里话外说昌敏夫人不原谅你就是小气,还诅咒皇嗣,现在又冒犯淑妃。按照宫规,应当打板子。” “念在你也算皇亲的份上,只打二十下便可。” 甄玉娆面色惨白:“不,不,你,你也只是一个宫女,不过是比我早来几年罢了,怎么能罚我?” “你凭什么?你没有资格!” 宁仪夫人说:“甄姑娘,淑妃娘娘协助皇后打理宫务,菊清是淑妃身边得力的姑姑,她当然有资格罚你,你得谢恩才是。” 谢恩? 被罚了还要谢恩? 菊清的声音再度响起:“甄姑娘,宫中奴婢,无论被罚被赏,都要谢恩。” “这就是你要学的第二个规矩。” 陵容补充道:“甄姑娘,本宫没时间单独教你规矩,不过你大概要在宫里待很久,那么本宫见你一次,就会教你一次规矩了。你要是想学好规矩,就千万不能偷懒。” “多和本宫见面,有好处。” 什么好处,被打的好处吗? 甄玉娆不甘地落泪,安陵容你真狠毒啊! 把我骗过来,就是为了羞辱我吗? 当初你在我家那个殷勤样,你忘了我可没忘! 甄玉娆勉强谢恩,然后说:“娘娘,在家中,奴婢母亲还时常提及您当年借住在家中的事情,没想到一进宫,还没来得及和您叙旧,就先挨了您的板子。”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她想看陵容出丑,想看陵容崩溃。 但是安陵容只是淡淡地说:“没想到甄姑娘对这些也有研究,莫不是在宁古塔学的?” “不知道令堂在怀念什么,据本宫所知,当年那处大宅院已经被查封了吧?” “令堂如今在茅草屋里,不怀念以前的贵妇人生活,竟还有时间怀念本宫吗?” “本宫真是受宠若惊啊。” 甄玉娆红了眼睛,此时她已经完全顾不上任由她犯错的长姐,转而又看向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如此无礼,您身为后宫之主,绝不可太过宽纵啊。” “否则,否则 ,岂不又是一个华妃?”甄玉娆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了这个人。 华妃当初多嚣张,最后不也是惨死宫中? 皇后要是够聪明,就要像当初对付华妃那样对付淑妃了。 皇后有几分沙哑的声音响起:“甄姑娘,你的确犯了宫规了。” 她对甄玉娆还算客气,但是对甄玉嬛说话却声声质问:“甄氏,你怎么教的规矩?该教的不教,不该教的,你什么都说 !” “怪不得她这样没规矩,原来都是跟你学的。” 甄玉嬛赶忙上前请罪,她看甄玉娆还有几分倔强,连忙拉着她袖子让她跪下。 “今天,玉娆的确有些莽撞了,请各位娘娘,看在她年少无知的份上,饶她这一回吧。” “她才进宫,第一天见这么多娘娘主子,大概是高兴坏了,吓傻了。” 陵容不想再看这出闹剧,告了罪之后,先行离去。 经过甄玉嬛的时候,很容易从她卑微的姿态中,看见不服气的神情。 陵容笑着对她说:“甄才人,你们甄家又出了一个好女儿啊。本宫为你高兴。” 第278章 教你规矩(下)+天花(上) 甄玉娆在凤仪宫大出风头之后,终于在众人的宫规教导下,知道了什么叫规矩,什么叫体统 甄玉嬛将她领回棠梨宫,两个人灰溜溜地进去了,却还是免不了二十板子的责罚。 “你们还跟着做什么?” “甄才人,淑妃娘娘说甄姑娘还有二十大板的责罚,奴才是来执宫规的。” 甄玉嬛只是一个小小才人,拦不住执掌宫规的大太监,最终只能让人打了。 不过,甄玉娆毕竟是自己的妹妹,甄玉嬛尝试说:“公公,打板子只看数量不看别的,本小主入宫也十年了,不知能否行个方便,换个人打呢?” 公公甩了甩拂尘,凉凉地问:“甄姑娘犯错,小主以为谁可以替代呢?” 甄玉嬛仔细想了想,崔锦汐已经瘸了,如碧是自己的旧仆,打了她们俩,自己会被人诟病,那么就只有新来的斐雯了。 她塞了点钱给太监,然后说:“公公,请容我先给玉娆换身衣服,她毕竟是官家小姐,挨板子这种事不光彩,我去给她蒙个面纱。” 说着,便叫玉娆和斐雯进去,等再出来时,就是蒙着面纱的斐雯代替甄玉娆挨板子了。 在那之后,甄玉娆很久没有出来行走。 甄玉嬛将玉娆接进宫,却始终舍不得将她推出去分走自己的荣光。 崔锦汐已经暗自说过,玉娆的样貌比她更像纯元皇后,如果让陛下看见了,恐怕宫中就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了。 玉娆进宫,只是一个保险。如非必要,还是不要让她获宠吧。 正想着,玉娆趴在她身上撒娇:“长姐,为什么我每天都要画这种妆啊!又厚重又难看的,你的妆容多好看啊!” “你让崔锦汐画的,都不像我了!” 甄玉嬛怎么敢让甄玉娆露出真实长相? 从入宫第一次拜见开始,就让她天天顶着这种妆容示人。 她像哄孩子一样说:“娆儿,你样貌出众,却只是一个宫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宫女就该平凡普通,这样才安全,长姐才能护得住你。” 玉娆闷闷地点头,心里却有几分不甘和遗憾。 自己花容月貌,却不能展现在众人面前,只能孤芳自赏,真是古往今来天上地下第一无奈之事。 如果自己也能像那天的娘娘们一样,坐在上面,教别人规矩就好了。 在她的想象中,淑妃、宁仪夫人、昌敏夫人,都会向自己行礼下跪,就连皇后,对自己说话都客客气气的。 她沉浸在自己的畅想中无法自拔,连带着对从未见过的玄凌,也多了几分好奇。 不过最近宫里没工夫管她们姐妹,齐王予漓一次纳了两位侧妃,虽然不必开宗庙,不过该有的礼服、金册金宝,还是要下发的。 予漓同日纳侧妃,二人不分大小,太后见过之后说,谁先生下皇孙,谁就能代替犯了错的王妃管理王府。 齐王府因此后宅不稳,争风吃醋之事源源不断。 予漓被闹地烦心,有时只能找予鸿诉苦。 二人年岁相差虽大,可是予漓有些心里话,却只能和予鸿说。 因此,予鸿也就时常到齐王府去了,恰好清河王妃孕事已经安稳,报了七个月的身孕,清河王终于能出来走动,连带着平阳王玄汾也一同春猎。 叔侄四人相处和谐,玄凌亦是十分高兴,说等到六月去行宫,还要接着比试。 谁知四月初十,小顺子突然从雪案堂一路失魂落魄地飞奔而来:“娘娘,燕王染了天花!” 什么? 陵容猛地坐起,只觉得天旋地转,菊清和路成林稳稳地扶住陵容:“主子!” 陵容脸上血色尽褪,她死死地咬住嘴唇,哆嗦着问道:“你说什么?” 小顺子跪伏在地上,四月的天,后背都汗湿了,他身体不住颤抖,闭了眼说:“天花,燕王殿下染了天花。” 陵容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死死握着菊清的手,手指用力到苍白。陵容不由自主地往雪案堂去。一路跌跌撞撞,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们搀上了轿辇。 陵容顾不得先去仪元殿和凤仪宫请示,一路直奔宝哥儿而去。 到了门口,才发现已经有武监守在门口:“天花极易传染,娘娘千金之体,还请留步!” 陵容看他们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她只知道,她的孩子身处危险之中,她要去陪他。陵容不管不顾地往里走,身边人一边使劲抱住陵容肩膀,不让她靠近,一边又打心眼里为宝哥儿担忧,场面一时十分混乱。 忽然间,玄凌和贤妃、昌敏夫人过来了,大喝道:“住手!” 陵容听见玄凌的声音,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清明。眼泪擦了又流,流了又擦,已经不再关心,陵容砰地一声跪下:“陛下,宝哥儿危在旦夕,求陛下准许臣妾前去陪伴。” 玄凌不可置信,双手用力搀扶陵容起来:“珚珚,天花非同小可,太医已经前去诊治了,你莫要担忧,在外等候便是。” 陵容心里像火烧一般,听不进玄凌任何话:“陛下,宝哥儿一个人 ,他会害怕!臣妾必须要去陪他,有臣妾在,他会好地更快的!” 玄凌还未说话,胡蕴蓉便上前嘲讽道:“淑妃娘娘,您就算再着急,也不该和陛下说‘必须’二字啊,您忘了,您亲自教过甄姑娘宫规的,怎会自己却带头违反了呢?” 胡蕴蓉不怀好意,但是陵容此时却没心情与她兜圈子,她直接说:“昌敏夫人,本宫与陛下说话,你可以退下了。” “ 你!” 还从来没有人当面赶胡蕴蓉走,这是今生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奇耻大辱。她不甘地看向玄凌:“表哥,臣妾也是担心嘛。” 玄凌却说:“你还是将心思放在予沛身上吧,朕怎么听说,他这次风寒一直没好?” 胡蕴蓉讪笑:“是,予沛他,身子一向弱些,臣妾这就回去照看他。” “那就听淑妃的,退下!” 陵容看在场的只剩下贤妃,再次求道:“陛下,请您准许臣妾进去陪宝哥儿!” 玄凌不可置信:“珚珚,你不光有宝哥儿,你还有英哥儿,你这样做,将英哥儿置于何地?” 陵容心中略过一丝绝望,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珚珚,听话在外边等。宝哥儿也是朕的儿子,朕和你一样心疼他。你太激动了,先回宫,嗯?” “陛下,”陵容再次跪下,“宝哥儿是臣妾的半条命,他有什么意外,臣妾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了。一想到他孤零零地在里面,臣妾就恨不能以身代之,陛下,那是天花啊!” 陵容再也顾不上规矩,死死抓着玄凌的手,“恳求陛下开恩,叫臣妾前去陪伴。至于英哥儿,臣妾在里面的日子,就拜托襄充仪教导了。求您了!” 陵容一声声哭诉,惹得玄凌也红了眼,不忍心看。 一旁的贤妃劝道:“陛下,母子连心,您就依了淑妃吧。” 玄凌豁然转头,气急道:“贤妃,你不要添乱!” 贤妃定定道:“臣妾也是母亲,最知道为人母的心思。您叫淑妃娘娘在外边等着,她亦是煎熬,与其让她在外边胡思乱想,不如放她进去,淑妃安心,或许燕王殿下有母亲陪伴,也能好地快些?” 贤妃话音未落,陵容就急急道:“陛下,就让臣妾进去吧!如果宝哥儿有什么万一,臣妾会懊悔一生,难以独活,求陛下成全!” 玄凌深深看着陵容,而后决绝背过身去。 陵容知道,这已经是玄凌最大的让步,她不敢耽搁,疾步往雪案堂里去。 临到门前,陵容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朝着玄凌绽开一个最柔美婉转的笑容,好似多年前偶尔温馨和乐的时光仍在眼前。 “郎君,若是臣妾也……英哥儿就靠您和襄充仪了。” 说完,陵容转身离去,却没发现玄凌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她离去的背影。 雪案堂是个小型的书馆的设置,东厢是学堂,西厢是书房,当中的小院是个演武场。宝哥儿住正殿,伴读住两边的耳房。 此时,宝哥儿整个人都陷在厚被子里,小小的身子不断颤抖:“娘,娘,儿子冷,冷。” 陵容心中大恸,忍不住上前去抱住他。菊清却死死拦住:“娘娘三思,若是因为触碰小主子而感染天花,楚王怎么办?” 她放低了声音:“娘娘,咱们暂且放下七殿下是不得已而为之,可千万不能自伤!” 是的。陵容怕别人伺候宝哥儿不用心,才一定要进来,有她这个母妃在旁边盯着,宫里才会更加重视,宝哥儿才能得到最负责任的照顾。 陵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问方海和卫临:“这里没有外人,两位说说怎么回事?” 卫临率先说:“主子,殿下感染天花无疑。但是目前还不能找出感染的原因。” “不过天花在人体内潜伏时间不短,在这之前,已经有了十几日,今日才爆发高热,接着出痘,十二日左右,痘才能结痂,之后月余,痂皮才会慢慢脱落。只要主子熬过前十几日,就会安然无恙了。” 卫临安慰道:“天花这种东西,只要得过一次,今生都不会再受侵害。小主子熬得过,将来必定顺风顺水!” 菊清一向老练沉稳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激动:“那还等什么,卫大人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方海有些迟疑:“然则……” “然则什么,但说无妨。”陵容知道方海作为太医院院正,玄凌的御用太医,医术更在卫临之上,尽量平静地问。 方海擦了擦汗:“然则天花具有极强的传染性,娘娘照顾殿下,很有可能会被传染。” “而殿下等到出痘之后,身上的脓包不慎弄破,不仅会传染别人,还会内向毁坏五脏六腑。” 陵容如坠深渊,但她此时别无他法。 一直以来胜券在握的感觉早已消失殆尽,陵容心中剧痛,百感交集:“治吧。尽人事,听,听天命。” 卫临带着徒弟默默无声开始诊治起来,方海则开始批药,二人不时商量,似乎要敲定一个最完美的药方。 菊清为陵容带上浸过陈醋的面衣,拿了钗环首饰,换了粗布衣服,丁香带着瑞香、书墨和知节一块换了装扮,几个人轮流守着宝哥儿。 芳缕来送过一次东西,陵容隔着门叮嘱她:“毓璋宫上下就交给嬷嬷了。英哥儿那里 ,你有空就去看看。” 门外传来芳缕坚定的声音:“娘娘放心,我芳缕在一天,楚王和宫里就好一天。” 陵容心中感慨万千,自入宫以来,芳缕对自己就如师如母,自从她来了,毓璋宫和长杨宫,就再也没出过乱子,也没再有人能把手伸进来。 “多谢嬷嬷。” 门外芳缕的声音,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奴婢会守着毓璋宫,直到娘娘回来。” 陵容抽了抽鼻子,十分坚定地说:“好,我会带着宝哥儿一块回来的。” 芳缕走后,陵容便带着菊清用稀释后的烈酒为宝哥儿擦身子。他发烧的速度太快,必须尽快把温度降下来,否则会伤及脑府。 方海医人无数,他和卫临仔细诊治,一致认为按照目前发烧的进度,宝哥儿会提前出痘,因此陵容等人连忙将宝哥儿用过的衣物被子等物,全都笼到一块准备焚烧。 看到忙来忙去的路成林和小顺子,陵容心中疑虑丛生,宝哥儿的天花来的太蹊跷了。 天花向来是人人避之不及的恶疾,一室染及一村,一村染及一县。且目前还无药物可控制,只能以寻常药方辅佐。 皇室对此一向防范甚严,宝哥儿身为燕王,有 自己和哥哥保护,怎么会好端端地感染了? 他若是感染,身边日日相处的郑遇年和崔云渡一样跑不了。 能逃过自己和哥哥、玄凌的保护,给宝哥儿种下痘毒的,陵容一下子就想到了宫外的几位王爷。 究竟是他们自作主张,还是与后宫有所勾连? 陵容目光冷肃,死死盯着那堆衣物。 “将这些都一寸寸绞碎了仔细翻查!” 第279章 天花(下) 宝哥儿又发烧了,烧到迷糊时,拿手不停地抓脸。 小小的脸上已经开始出痘,陵容怕他抓破脸,只能不断抱着他,告诉他自己正陪着他。怕他烧毁神智,轻轻同他说话,给他唱歌。 “宝哥儿,别怕,娘陪着你呢,别怕。” “太医在给你开药,很快呀,你就能好了。英哥儿还等着咱们回去呢。” 宝哥儿烧的脸蛋通红,嘴唇皴裂,菊清拿着汤匙一点点喂水,忽然宝哥儿一个弹起,猛地呕吐起来。 陵容连忙去抚他的脊背,又把他搂在怀里。 丁香过来收拾了一片狼藉,还拿来黄连水给宝哥儿漱口,宝哥儿刚吐完,神智清醒了些,一接触到辛辣苦涩的黄连水,便凭着本能偏头躲避。可是不用黄连水,口中的秽物就会再度感染。 陵容狠狠心,掐着宝哥儿的下巴,硬是灌了进去。 呕吐之后,宝哥儿高烧终于退了一点,浑身热烫的情况下却开始喊冷。陵容问过方海和卫临,都说是正常情况才放下心来,叫人捧来一床被子盖上,才靠在一边支着脑袋小憩。 一灯如豆,外间菊清正带着众人检查宝哥儿用过的东西。 陵容终于支撑不住,靠着胳膊睡着了。 不知何时,眼前突然亮地刺目。 陵容猛地清醒过来,才发现已经是次日清晨了。她太累了,竟然睡到了这个时候。陵容赶忙去摸宝哥儿的脑袋,虽然还没有退烧,但是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滚烫了。 宝哥儿还没醒,但是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昨天好不容易喝了点粥后来还吐了,陵容心中着急,先给宝哥儿喂了点水,就看见丁香端着新熬好的粥过来。 “娘娘,太医说饮食要清淡,奴婢只做了清粥和蒸鸡蛋。”陵容点点头,拿着碗就要去喂宝哥儿,却被丁香抢过。 她红着眼睛说:“娘娘,这儿奴婢伺候,您也许久不曾用饭了。” 陵容身上已经没有任何饰品,她摸着丁香同样光溜溜的发顶:“好姑娘。” 瑞香捧来正常的饭食,这是芳缕从毓璋宫送来的,可以放心吃。可是陵容却觉得心里顶着一块什么东西,一点都吃不下。 她匆匆用了一碗清汤面,嘱咐众人分班休息、用醋水熏屋子、薄荷水洗手漱口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回去看宝哥儿,看他也用了半碗清粥和鸡蛋,才放下心来。 能吃东西就行。 今天宝哥儿脸上的痘子更多了,连后背、手臂上都长了许多。他吃了东西,有了点力气,就不断喊痒喊疼,还拿手去抓。 陵容看地胆战心惊,生怕他抓破了痘子。 她命人用烈酒和薄荷叶熬了清火祛毒的水给宝哥儿擦身子,然后叫知节守着他,捉住他的手不让动弹。 菊清悄声过来,说宝哥儿的衣物没有任何问题。 陵容心中一阵恍惚,宝哥儿感染天花并非天意,而是人为,这一点毋庸置疑。让检查衣物,本是抱着一丝希望,能够找到幕后之人留下的线索。 谁知对方做事隐秘,竟没留下任何破绽。陵容只能暂且放下,等出去之后慢慢调查。 无论是谁,敢对宝哥儿下手,陵容都不会放过她。 陵容正给宝哥儿喂药的时候,路成林突然进来说:“娘娘,伺候殿下的小桂子也感染天花了。”陵容抿唇,看见一旁为宝哥儿擦汗的知节手轻轻抖了一下。 陵容万分笃定地说:“你叫人,把小桂子一块接过来吧。” 她从身上拿出当年玄凌赐下的玉佩:“若是陛下不肯,你知道该怎么做。” 路成林没有任何迟疑,非常坚定地说:“奴才一定将小桂子带来。” 天花属于恶疾,宝哥儿身为皇子,才会有人医治。而小桂子只是一个小太监,病了只有西山乱葬岗一个去处。 不止是小桂子,今天在雪案堂伺候宝哥儿的众人,如果有不幸感染的,也是一样的结果。 陵容不假思索地要救小桂子,让众人不禁都停下来了手中的活计,不可置信地看向陵容。 陵容看着她们一个个熬的通红的双眼,掷地有声地说:“小桂子打小跟着伺候宝哥儿,今次受难也是因为宝哥儿的缘故。本宫和燕王,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不治身亡。” 陵容环视一周,看向众人坚毅的神情,继续说:“至于你们,冒着风险为本宫和燕王拼命,本宫和燕王都将会放在心上,绝不会坐视你们感染而弃之不顾。” “你们不离,本宫必然不弃!若有万一,本宫不会丢下任何一个人,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咱们同舟共济齐心协力,必能平安渡过天花肆虐!” 室内静地可怕,人人都不敢相信,她们天生是宫中低贱的存在,居然能一样得到医治。知节的泪水模糊了双眼,她的双手不再颤抖。 情不自禁出声:“誓死效忠娘娘和殿下!” 菊清、连翘、丁香、瑞香、知节、书墨等人相继跪下,胸腔中迸发出一股豪情:“誓死效忠娘娘和殿下!” 陵容沉静站着,接受她们的效忠。 人与人之间交往,无论贫富贵贱,无论主子奴才,都是真心换真心。 人真正高贵的也不是身份,而是拥有真心的灵魂。 下午,路成林办好交涉,将小桂子带了进来,芳缕还收拾了毓璋宫宝哥儿和小桂子的衣服,也一并送了过来。 菊清带着众人继续拆了检查。 陵容则叫知节时不时去看一眼小桂子。小桂子与宝哥儿前后脚发作,症状相似,宝哥儿用过的药方,小桂子用正好。这份药方,陵容也叫人抄了一份送往宫外的郑家,郑遇年和崔云渡虽然没有感染天花,但是却不约而同地发起了高烧,为防万一,还是送去了。 宝哥儿几乎同他们日日厮混,他们却没有感染,就说明宝哥儿不是在和他们一块的时候中招的,而是和小桂子一块的时候。 宝哥儿和小桂子能去,而崔云渡、郑遇年不方便去的地方,是哪里呢? 陵容突然想到,方海说,天花在人体内潜伏的时间有十日之久,如果宝哥儿这里没有线索,或许小桂子…… 小桂子安置在宝哥儿隔壁的房间,陵容去瞧过几次,他和宝哥儿差不多大的年纪,同样也是小小的身子紧紧蜷缩在一起。 陵容情不自禁上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却听见他也迷迷糊糊地喊娘,陵容不受控制地应了一声。她心中十分庆幸,无论小桂子身上有没有线索,能救下他的命总是好的。 门外的方海看见这一幕,轻轻咳了一声。 “娘娘,殿下出痘已经到了最严重的时候,这几天要严格看守,别叫他抓破了身子。三日之后,身上开始结痂,就能慢慢好了。” 陵容心中大喜:“果真?” “当然。”方海摸了把胡须:“世上能熬过天花的人,不过十之一二,殿下这是有天命庇佑啊。” “等熬过了这次,殿下之后就不必再怕了。” 陵容有了方海的保证,终于松快了一些。 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越是到了紧要关头,宝哥儿越是痛痒难耐。之前还能迷迷糊糊听着别人的提醒控制自己,现在却不断抓挠。陵容没办法,只能自己戴着浸过醋水的丝绸手套,轻轻捉住宝哥儿的双手,不叫他动弹,还不时唱歌哄他。 路成林进来说话时,陵容也没有松开。 “主子,七殿下在襄充仪那里一切都好,她叫鸢羽儿日日往返于两宫之间,给芳缕嬷嬷汇报七殿下的情况,您放心,宁仪夫人和谦仪夫人也几乎日日都去瞧。” “贤妃和德妃都在暗地里调查天花一事,为了不叫有心人察觉,难免慢些。咱们宫里有芳缕嬷嬷在,一切如常。” 陵容垂眸,当时情况紧急,她抛下一切进去陪宝哥儿,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在这个时候暗中下毒手。 而英哥儿托付给襄充容其实是唯一的办法。 她知道,万一她真的出事了,英哥儿必定成为众矢之的。到那时,曹琴默出身一般,位份也不打眼,抱养英哥儿顺理成章。 至于为什么不托付给其他人,贤妃、德妃的身份,注定无法抚养皇子,玉如已经一子一女足够惹人红眼了,和睦生母还在,谦仪夫人抚养英哥儿,从此必定少不了对方的刁难,几乎没有安生日子可过。 而曹琴默心机深沉,能保英哥儿平安,给她,是最合适的办法。 但是她没想到,自己被困,她们竟然还一直在为自己想办法。 原来,真心真的可以换来真心。 陵容来不及感动,就听见路成林又说:“连公公说,最近陛下为了殿下的事情,也睡不太安稳,连餐饭都比平时少了些。” “他说,今晚陛下会过来。” 过来? 他是站在宝哥儿床榻前为宝哥儿擦汗,还是到药炉跟前给宝哥儿看火? 都不是,他只是站在武监戍守的门外,和陵容隔墙说话罢了。 陵容隔着门缝,看见了那一角明黄。 “太医说,宝哥儿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等到结痂,便好了一半了。” “可是宝哥儿不听话,总是拿手去抓脸,陛下龙章风姿,宝哥儿可能要满脸麻子了。” 玄凌不说话,陵容知道他还在埋怨自己一意孤行进去陪宝哥儿。 “小桂子也好多了,这孩子福大命大,也已经出痘了。” “他们俩一开始都高烧不断,如今已经退下许多,一天能有一个时辰清醒了。” 停了停,那边依旧沉默,陵容只好继续说:“如今天气渐暖,日头长了,陛下也要顾着身子,不能批折子到半夜,白日里也莫要贪凉用太多的冰。” 陵容絮絮说了几句,见玄凌迟迟不曾回应,心里还记挂着宝哥儿,便无奈道:“宝哥儿那里离不开人,臣妾告退了。” 陵容才进去,就看见菊清带着面衣,隔着手套夹着一个火钳子,钳子上挂着一个荷包。 “娘娘,小桂子的荷包有问题!” 陵容强烈克制住自己去仔细翻看的冲动,带着荷包找到了方海和卫临。 “娘娘,荷包内壁的乳白色痕迹,正是天花脓包破裂后,脓水留下的痕迹。” 陵容脸色大变,宝哥儿身边一向防范甚严,平日的贴身衣裳只穿自己宫里做的,而各宫里送的衣食,陵容从来都是笑着收下再也不用。 这个荷包,这样眼生,不像是宫里人用的。 “去将丁香请来。”瑞香一溜小跑着出去了,丁香很快过来,仔细辨认后说:“这个荷包是齐王汤侧妃送的。” 陵容一下子就想到了最近宝哥儿和予漓走得近的事情。 只不过,堂侧妃为何送予鸿这样的荷包? “你确定是汤侧妃送的?” “是。”丁香十分笃定,“殿下自己说过,齐王内宅三位妃子纷争不断,殿下只不过一句汤侧妃心思单纯,就叫齐王宠了她两日。后来殿下去齐王府,汤侧妃为表感谢,就送了许多东西,殿下不收,但是齐王却劝他。” “里边的东西殿下一个都没用,不过荷包做的精致,小桂子十分喜爱,殿下后来就给了他。” 予漓? 陵容知道,以予漓的心机,恐怕做不出这种事情,必定是背后的朱宜修。 陵容不禁迁怒丁香:“你是怎么当差的?殿下身边的东西也不仔细检查?小桂子不懂事,难道你也糊涂了?” 丁香不为自己辩解,直接跪下请罪,瑞香、知节、书墨也一并跪下。 “丁香姐姐当日仔细检查过,并未发生异常,这才给了小桂子。” 丁香却说:“娘娘,是奴婢 当时未小桂子缠地分心,才糊涂了。求娘娘责罚!” 陵容冷哼一声:“虽然你做错了,可是宝哥儿才是你主子,本宫 不好越过他来罚你,还是等宝哥儿好了亲自裁夺吧。” 丁香磕了一个头,默默起身继续照看宝哥儿。 陵容指着那荷包:“方太医,卫太医,此物可有办法保存?” 卫临皱着眉头:“娘娘,痘粉极易传染,恐怕不能……” 方海驾着那块内壁的布料看了看:“娘娘,此物还是烧毁为妙。” “不过,要取有用的痘粉,须得是刚割开的脓痘才行。” 都提醒到这份上了,陵容已经知道了追查的方向,可她还是说:“请两位太医作个见证,荷包内含污秽之物必须烧毁,可是他日本宫与贼人对峙,还请两位太医做个见证。” 第280章 逐渐病愈 宝哥儿的烧渐渐退下,脸上、身上的痘子也已经结了痂,方海和卫临都说,已经脱离危险了,等痘痂逐渐脱落,便可出隔离了。 陵容终于放下心来,菊清等人都竭力劝她离开,玄凌闻言也下旨叫她出来,再加上英哥儿已经十日未见,陵容心中十分挂念,终究还是与宝哥儿话别,先行出去了。 陵容又仔细问过宝哥儿和小桂子,宝哥儿说那天的确是汤侧妃为表感谢,才执意送他东西,但是他对这些向来敬而远之,再三推辞不要,却拗不过予漓坚持。 后来是小桂子跟着一块将礼物带走,其中一个侍女身上带着这个荷包,她见小桂子是宝哥儿身边的人,有意讨好便送给了他。 小桂子也机灵,他虽然因为荷包上有桂花暗合了他的名字,但是日日跟着宝哥儿伺候,却不敢轻易戴在身上,问过丁香之后,才用了起来。 小桂子还说,他戴着荷包没多久,有一次不小心丢了,虽然后来找回来了,但是却没再敢用。直到前几天和几位王爷们一起打猎,才匆忙带上,还被清河王捡去过。 玄清? 他怎么会在里面? 难道他和皇后一起做的? 可是不应该啊,尤静娴借着身孕,已经将清河王府掌握在自己手中,玄清做什么她都知道地一清二楚,如果玄清真的和皇后有什么私下来往,尤静娴一定会示警。 不过,尤静娴有孕,玄清接触过这个荷包,为安全起见,必须知会她一声。 陵容虽然出了雪案堂,可是还不能回毓璋宫,她在上林苑一处单独的宫苑住了十天,太医说了完全没有被传染,才能自由行动。英哥儿则一直在曹琴默那里,她本想带着英哥儿前来探望,可是当时陵容才出来,硬是拦住了。 玄凌也曾来过,他还欲进来,陵容生怕过给他,竭力推辞了,仍旧是隔着门说话,这几次玄凌却不再沉默,与陵容有来有回说了几句。 这十天,宝哥儿和小桂子都已经脱痂,太医说,最好还是先隔开休养着。陵容叫人将他们用过的被褥衣物全都烧毁,之前用过的碗碟也都销毁,雪案堂上上下下全都焕然一新。 宫外的郑家也传来消息,郑遇年和崔云渡不是天花,发了两天烧之后,就好了。 陵容听着一桩又一桩的好消息,心里却高兴不起来,表面的危机已经解决,真正下毒手的人,如果真是皇后,那么有太后在,自己该怎样才能置皇后于死地呢? 现在就将皇后杀死亲姐的事情捅出? 陵容握着手,仔细想,在她最初的设想中,自己手握皇后、甄玉嬛、胡蕴蓉三人各自的死穴,想办法引导三人狗咬狗,互相制衡,自己则暗中壮大。 等到无需忌惮太后的时候,再将整个后宫纳入囊中。 她观察许久,太后真正在意的只有朱家和玄凌。之前给玄凌下五石散的傅如吟满门抄斩,现在想要动摇朱家后门根基的自己,必定会成为太后眼中的必死之人。 可是,无论如何,她都必须一试。 兄长已经在宫外查过,最近发生过天花痘毒的,只有三处地方,其中两处地处偏远,时间也更早些,恐怕来的不那么及时,那就只剩三山浦那一带了。 至于宫里的线索,陵容顺着小桂子丢失荷包的那次,果然查到剪秋当时在附近。 可惜,不知内情的人,根本不会知道三山浦的天花和宫里的荷包之间的联系。 菊清还带来另一个消息,齐王府送出的荷包,实际上是出于甄玉嬛之手。 当初甄玉嬛也见过两位侧妃,她位份低,为表亲近,还特意赠了两个荷包。 皇子侧妃辈分虽然比她小,可是个个心高气傲,瞧不上,荷包也不过是表面收了,背地里或扔了或赏人,全不会自己去用。 皇后选择在荷包里下毒,也有拉甄玉嬛下水的意思。 其实这一局并不高明,皇后只是在赌,天花十之八九的死亡率,能否将宝哥儿带走。 如果宝哥儿没熬过去,自己就算将凤仪宫翻天,也换不回宝哥儿的性命,反而会因为抓着这件事不放而逐渐失宠,连带着英哥儿也失了圣心。 况且英哥儿这样小,等待他长到可以一争的时候,予漓早已在皇后的安排下,稳居朝堂了。 陵容没再犹豫,她带着几样证物直接去了凤仪宫。 此时正是众人齐聚凤仪宫请安的时候,皇后精心刻画的平和笑容依旧不变:“淑妃,才回来怎么不多休息几天,陛下不是免了你的规矩了?” 陵容不卑不亢道:“规矩可免然人心公道不可免,臣妾母子被奸人所害,特来请皇后娘娘作主!” 皇后挑了挑眉毛,似乎十分疑惑:“淑妃,你这话从何说起啊?” “娘娘,二殿下感染天花,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是有人特意将磨成粉的痘痂携入宫中,阴以毒害。” “臣妾陪着二殿下亲历天花痘毒发作整个过程,高烧不退,呕吐不止,烧的浑身滚烫。据说得天花的人,存者不过十之一二,且传染性极强。二殿下此次侥幸逃过,不知道背后之人会不会再次出手,到那时中此邪毒的,就不知道是哪位娘娘、哪位皇嗣了。” 陵容此话一出,众人面上都露出惶恐之色,就连最胆大的胡蕴蓉,也情不自禁地皱眉。皇后嘴角的完美笑容亦是难以维持,她看向陵容的目光逐渐冰冷。 陵容跪下,言辞铿锵有力:“况且宫中不光有众多皇子帝姬,还有陛下、太后和皇后,若是有人故意将此物带入宫中,必定所图不小,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臣妾恳求娘娘彻查此事,还宫中一个安宁。” “届时不光臣妾等有子女的可以安心,就是太后、陛下也会认可娘娘一番用心的。” 皇后勉强稳住轻轻抽搐的嘴角,她声音带了几分威严:“淑妃,此事尚未明了,你可不要妖言惑众。” 第281章 对簿公堂(上) 陵容丝毫不退:“如果臣妾真的是妖言惑众,那也需先拿出证据来!” 当着众人的面,陵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列祖列宗在上,后宫皇嗣事关大周龙脉,有人以天花毒害皇嗣,就算是错杀一万,也不能放过一个。” “臣妾今日不是为予鸿请命,而是为后宫所有皇嗣请命。陛下有十几位子女,如果对方真的动手,难道年小体弱者,真的能逃过一劫?” 陵容话音未落,玉如就跟着跪下:“娘娘,臣妾也有一子一女,恳求娘娘彻查此事!” 跟着贤妃、德妃、谦仪夫人依次请命,胡蕴蓉虽然深恨陵容,可是她也有孩子,对这种事不得不谨慎,跟着就跪下了。 有几位高位妃子带头,凤仪宫很快就跪了一地的人。 只有祺贵嫔,还摸不准皇后的意思,不知道该跪还是不该跪。而韩王生母杨贵嫔早已跪下了。 荣华富贵、个人立场,远没有生命重要。 陵容知道硬碰硬自己拼不过皇后,索性从大局出发,倒逼皇后背后的太后。 这件事一日不处理,后宫就一日处在恐慌之中。 而皇后的不作为,究竟是嫌麻烦,还是等着天花威胁玄凌所有的子嗣呢?或许事实上,皇后才是天花背后的黑手,所以才这样推三阻四? 这是第一步。 如果太后执意遮下此事,陵容会叫这件事和朱家控制后宫产生联系,让玄凌对朱家产生怀疑,亲自对付朱家。 其实自从上次予鸿被掳到沙洲之后,玄凌对朱家的态度便冷淡了许多,太后还禁得起更深的隔阂吗? 朱宜修看着底下一个个乌黑的脑袋,忍不住起身道:“你,你们……淑妃, 你这是要逼宫吗?” “臣妾不敢。臣妾是在死谏。”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由剪秋扶着慢慢坐下,她正想说什么,外边却通报玄凌来了。 陵容身子丝毫不动,却对玄凌的到来有几分疑惑。 自己虽然派人到仪元殿透风儿,可是按道理不应当这么快呀。 玄凌一来,大家才暂时生出了些害怕的心思。 方才皇后那一句“逼宫”着实厉害,这些人缓过劲之后,就渐渐害怕起来。 不知道是怕活着的时候逼宫的罪名,还是怕不知道哪一天感染天花而死。 玄凌略过下方跪着的众人,沉声道:“淑妃留下,其余人都散了吧。” 胡蕴蓉还想撒娇问问内情,却被玄凌的眼神吓退。 待众人都散尽,玄凌看也不看皇后,拉着陵容的手问:“珚珚,你才回来,怎么也不好好休息?” 陵容最擅长虚与委蛇,她柔声道:“陛下,臣妾一想到宝哥儿浑身滚烫喊娘的样子,就吓得睡不着。”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宫中还有那么多孩子,如果这种事再次发生,他们年纪比宝哥儿还小,该怎么熬过去呢?” 玄凌目光不经意扫过了皇后,皇后亦是垂垂落泪:“是臣妾管理无妨,不如姐姐。若是姐姐还在,必定不会……” 陵容抬头,目光灼灼但声音依旧和婉:“听闻先皇后最是仁善,皇后娘娘与先皇后乃是同胞姐妹,必定也是同样慈和,必定不会对此威胁皇室生母的事件视若无睹,臣妾和众姐妹、各位小殿下,都十分信任皇后娘娘。” “若是先皇后还在,以她的柔善必定会彻查到底,相信皇后娘娘也一样,是吗?” 皇后笑容逐渐艰涩:“陛下,这件事臣妾去查,也毫无头绪啊。” 毫无头绪? 陵容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愤恨的目光。 玄凌却已经先她一步,对皇后说:“若论当皇后,你姐姐不如你。你查,朕才放心。” 皇后说不出心里是苦是甜,她一直知道,所有的事情,只有当皇后这一点,她做的比姐姐好。 可是,这真的是一种值得骄傲的夸奖吗? 她定定地看向玄凌和陵容贴近的身影,死死掐着掌心,自己必须做好这个皇后。 正欲开口时剪秋来报:“陛下,娘娘,淑妃娘娘,太后有请。” 陵容不经意挺了挺脊背,终于逼得太后现身了。 颐宁宫陵容已经许久不来了,太后如今越发孤僻,虽然喜欢操控后宫局势,可是平时来的最勤的,除了沈眉庄,就是皇后了。 就连谦仪夫人,也因为抚养和睦的缘故,渐渐少来。 颐宁宫内充斥着淡淡的腥气,竹息亲自给几人上了茶,而后笑着说:“最近娘娘的药腥气重,陛下您稍待些。” 玄凌问:“母后最近身子不错?” “是,自从用了药,娘娘身子好多了。” 玄凌顿时有几分好奇:“是什么药这样有奇效,朕去为母后多寻些。” 竹息道:“不是什么名贵的药,不值当的,陛下心系万民,太后娘娘必定不愿用这些小事叨扰您。奴婢要是说了,娘娘反要来怪奴婢的不是。” 皇后盼着太后帮忙,她笑着接过话头:“再者母后信佛,笃信随缘而至的说法,若是强行去寻,反而不美。” 陵容知道,这二人都是在为太后遮掩人血入药的事情,可是她眼前只念着天花的事情,不愿意和她们打机锋。 不多时,太后由沈眉庄搀着出来。 玄凌一见沈眉庄,似乎十分意外。 太后道:“这段时间,都是眉庄伺候的哀家,叫她同你们见个礼吧。” 沈眉庄看起来沉静许多,依稀有些当年选秀的风度,只可惜容颜已老,终究不是那个感觉了。 玄凌也只有一瞬间的恍惚,很快又沉下脸。 太后只留下竹息伺候,看着下座的儿子、侄女和妃子,语气中含了几分愠怒:“后宫以宁静祥和为上,哀家在颐宁宫都知道凤仪宫吵吵闹闹的,皇后,怎么回事?” 陵容心中暗道不好,太后表面责怪凤仪宫喧闹,可是却先叫皇后说话,显然是保定了她。 果然,皇后三言两语将事情扯开。 太后轻轻吁了一口气:“淑妃,皇后这么说,你当时也在,是这样吗?” 陵容正欲开口,太后又说:“你好好想想,燕王刚刚病愈,哀家若是你,必定将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 “此时他们才是最需要你的,你可千万不能因为不相干的事情分了心神,冷落了哀家的孙孙!” 第282章 对簿公堂(下) 太后的目光苍老而浑浊,落在陵容的身上,犹如一座无形的大山。 陵容却依旧是那番说辞,以后宫皇嗣为话把,暗天花背后之人所图不小,一下子就将事件从燕王个人安危上升到皇室子嗣存亡问题。 太后转而看向玄凌:“皇帝,你怎么看?” 玄凌目光从皇后身上扫过,仿佛看不出她略显僵硬的笑容一般,轩眉道:“母后,朕已经 将这件事交给皇后去彻查了。” 太后重重磕了一下茶盏:“你们糊涂啊。” “先不说这件事是否如此严重,如果真的有什么背后之人,那皇后去查,岂不是打草惊蛇?” 太后略顿一顿,见没人搭话,才说:“少不得哀家多操操心了。” 太后去查,事情一定会没头没尾地结束。 陵容叫人拿来荷包,才说:“既然太后娘娘怜惜宝哥儿,臣妾这里有些证物,少不得一并交给您了。” 太后看见荷包,眼皮子狠狠一跳,不经意看了皇后一眼。 “娘娘,这个荷包内含有干涸的天花痘毒粉末,当初为了安全起见,不得已将其烧毁,只留下外边的荷包样子,不过当时伺候的两位的太医都可以作证。” 太后没说话,玄凌道:“宣。” 不多时,方海和卫临都来了。 卫临自然肯说实话,令陵容意外的是,方海居然也说了实话,丝毫没有因为太后在而临时改变。 太后闻言,也不得不问:“方太医卫太医有什么线索吗?” 方海道:“最近的疫报上说,最近爆发过天花的,只有三山浦那一处小山村。” 不知道为什么,太后听见这个地方,脸色更差了。 皇后却说:“将荷包呈上来,臣妾想,不能光查痘毒,也要查查这荷包。” 皇后叫人拿火钳子将荷包夹起来,仔细看了看,才面色发白地说:“母后,这荷包,儿臣也见过。” 太后不理会皇后的做戏,眼神已经变得有几分寒凉。 皇后继续说:“料子是宫里的,但样式不是,只能是外命妇进宫得赏这一种情况了。” “应该还是特意赏的,不然不会是银桂的图案了。” 银桂,迎贵,皇室最近的新人,只有齐王的两位侧妃。皇后当即命人去查最近谁接触过齐王侧妃,还送过东西。 陵容道:“皇后娘娘好眼力,此物正是汤侧妃身边的小丫鬟送给小桂子的,小桂子日日跟着宝哥儿伺候,如果荷包有问题,宝哥儿第一个跑不了。” 皇后面上带了几分愠怒:“淑妃 ,难道你是说予漓暗害予鸿吗?” 她满面委屈:“陛下,予漓虽然算不上顶顶聪慧,可是他一向孝顺长辈、友爱弟妹,断然不会做出此事啊!” 太后亦是说:“予漓这孩子纯善,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陵容要的就是二人为予漓开脱,她继续说:“臣妾也知道齐王殿下不会如此行事。” “因为小桂子带着这荷包回宫后,不慎丢失过一次。幕后之人不在宫外,在宫里。” 陵容清楚地看到,当自己说出这一点时,皇后的眼神不自在地缩了缩。 太后道:“宫里每日里丢的东西多了,又是十几日之前的事情,从何查起呢?” 陵容看了一眼玄凌的神情,继续说:“如今天花背后之人猖獗,宝哥儿侥幸逃过,他必定还会出手,到时候其他年幼的皇子帝姬就不一定由此好运了。” “臣妾不忍宫中再次发生此事,寻了两个调查线索,其一是荷包,这荷包拆改过,手艺极好,宫中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多,慢慢查,总能查得到。” “其二是三山浦的天花源头,如果真的有人蓄意那里取痘,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太后再次听见三山浦,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陵容看见,就连玄凌也露出几分不悦,而皇后则是更加慌张了。 正巧此时剪秋进来,说已经查出来了,那个荷包是甄玉嬛送给汤侧妃的。 皇后嘴角轻挑,顿时就要叫甄玉嬛来。 太后则看向玄凌,似乎在等玄凌下某种决心。 “母后,叫甄才人过来吧。” 太后轻轻点头,皇后也舒了一口气。 陵容倒不介意将甄玉嬛拉下水,但是她还不配当这件事中的背锅人。她说:“既然传召甄才人,那不知可否一并传召汤侧妃呢?” “陛下,查荷包是谁做的,就应当一同查之后丢失又是谁捡到的,否则不是白费功夫了吗?” “这人是宫中人,他能悄无声息地叫宝哥儿患上天花,必定还有别的办法将痘毒带入宫中,若是不加以严查,恐怕所有皇子帝姬都有危险!” “三山浦的天花痘毒不知道取了多少,今日不查清楚,难保不会出现另一个宝哥儿!” 玄凌听到这里,额上青筋暴起,将茶杯往桌上狠狠一贯:“去查!皇后,朕叫你去查清楚!” 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皇后:“宫里要查,宫外也要查,荷包要查,三山浦更要查!” 皇后面色一片惨白,似乎带着无限的悲伤。 玄凌微微平息怒火,又说:“母后,方才您说要多操心,那么皇后若是查不清楚,母后你就多帮帮她吧。” “朕,要一个结果。” 皇后不可置信,失声道:“陛下?” “这,这件事曲曲折折,其中恐怕误会不少,臣妾久居深宫,恐怕力有不逮啊。” 玄凌目光似一道利箭,冰冷而锋锐:“皇后,三山浦,你应当是最熟悉的吧?” “这,这……臣妾对那里也所知甚少。” “好了,”太后终于看不下去,“皇帝,查当然是要查的,不过也不能单凭淑妃一面之词去查,哀家还要从其他方面入手。” “母后?”皇后没想到太后终于松了口。 陵容接口道:“其实臣妾还有一条线索。” “小桂子丢失的荷包,曾被皇后娘娘身边的剪秋捡到过。” 太后威严的声音响起:“皇后,有这回事吗?” 皇后连连否认:“母后明鉴,绝对没有。” 太后道:“淑妃,皇后说了,没有这回事。” 陵容不依不饶:“陛下、太后娘娘,臣妾怀疑背后之人正是皇后娘娘。荷包被剪秋捡去过,一说到三山浦皇后就脸色煞白,种种巧合实在让臣妾不得不这么想啊!” 太后柔声道:“淑妃,你多心了。皇后是六宫之主,母仪天下,后宫所有子女都是她的孩子,她又怎么会这样做呢?” “皇后娘娘多次阻拦彻查此事,如果不是心虚,是什么呢?” 太后道:“皇后,似乎也没有说,她不查吧?” 陵容见皇后在多番打击之下终于失态,上前逼问道:“那么皇后娘娘,这件事,您到底敢不敢查?” 皇后挺直了脊背:“本宫当然敢。” 陵容冷笑:“那皇后娘娘敢发誓吗?以大周皇后之名起誓,就说背后暗害皇嗣之人,必定叫他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第283章 再度有孕(上) 皇后狠狠一拍扶手:“放肆,淑妃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本宫!” 陵容更是上前一步跪下:“陛下,太后娘娘,臣妾只是求一个心安,皇后娘娘若是问心无愧,又何惧誓言呢?” “按照皇后所说,事情并不是她做的,不敢发誓,反而显得心虚啊。” 玄凌眼神犀利地看向皇后,沉默片刻点点头。 太后亦是轻轻阖了眼皮,“皇后。” 皇后满脸不可置信,她知道,若是日后真相大白,今日的誓言就会成为自己的死穴,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她已经退无可退。她哆嗦着嘴唇,双手合十慢慢说:“淑妃,本宫以皇后之名向你发誓,做出此事的幕后之人,一定会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她越说,脸色越白,声音越小。 说完,紧张地看向太后和玄凌,看他们微微点头,才放下心来。 陵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但是很快消失,她知道事情远没有结束,她没有起身,继续说:“今日誓言是皇后娘娘所立,有太后娘娘和陛下做见证,臣妾相信,不论背后之人是谁,有什么目的,不论找不找得到,只要她做了这件事,就逃不过断子绝孙不得好死的结局。” 太后睁眼,满是淡漠:“淑妃,现在皇后发了誓,哀家也去查,你应该放心了吧。” “哀家知道你心中愤恨不平,可是你方才的誓言,也太过毒辣,况且你几次三番逼迫皇后,就算你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哀家也不能纵了你。” 陵容道:“太后娘娘见谅,臣妾一想到陛下十几位子女都有可能遭贼人毒手,心里就慌得不行,毕竟万事皇嗣为先。” 太后敛敛神色,“好了淑妃,不要再搅风弄雨叫阖宫不得安宁了。宝哥儿,这不是没事吗?” “哀家身为后宫所有皇孙的祖母,舐犊之情不比你少,难道哀家去查,你还不放心吗?” 陵容看着太后道貌岸然的脸,说:“太后娘娘亲自去查,臣妾相信,凭太后娘娘的舐犊之情一定会给后宫皇孙一个交代的。” 太后敲了敲手杖:“淑妃,注意你的措辞!不要以为你受了委屈,就能屡屡犯上。” 太后的金龙头拐杖,经阳光一照,猛地带来一片刺眼的金光,陵容忽然生出一阵眩晕。 只是宝哥儿的事情还未解决,她不能倒下。 玄凌道:“母后,既然您已经知晓此事,那么朕就将这件事交给您和皇后了。” 太后似乎很累了,她点点头,又说:“哀家会查出来的。” “不过,淑妃如今的确太恃宠生娇了,有委屈是正常的,这宫里谁没有委屈?” “如果每个妃子都像她一样,受了点委屈就闹得天翻地覆,那皇后又该如何管理后宫?” “哀家不是说淑妃不对,而是如果她在凤仪宫、颐宁宫都闹了一场却没什么惩处,将来两宫威信何在?” “到时候,岂不是人人受了点委屈,都能来闹上一场?” “哀家年纪大了,并不爱处罚人,只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总是情迫无奈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竹息再次上来添茶,正好挡住了玄凌看向陵容的目光。 陵容还跪着。 方才逼迫皇后发誓,已经叫太后极为不满,陵容已经动摇了朱家女人对后宫的掌控权,太后万不能容忍她平安无事地走出颐宁宫。 否则,太后的脸往哪里放? 玄凌道:“母后的意思是?” 太后悠悠地说:“世间尊卑不可破。” “民间民告官、妻告夫,无论在不在理,都需先打五十大板,以此达到震慑的作用。咱们宫里虽然不比民间,但是此等尊卑不分的风气也不能开。” 太后谆谆教导,陵容却已经有些支撑不住。 她眼前忽然一片白茫茫,天旋地转,然后就听见一阵急切惊呼,最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再睁眼时,陵容再次看见了毓璋宫飞天莲花藻井,正愣愣出神时,菊清悄声过来, 不住地问:“主子饿不饿?要不要用蜜水?” 陵容有片刻的茫然:“我不是在颐宁宫么?宝哥儿呢?陛下呢?” 还有太后喋喋不休的处罚呢? 陵容挣扎着要起来,却被菊清死死按住。她一直在笑,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主子别急。” “方才您在颐宁宫,突然晕倒,吓坏了不少人,好在方太医、卫太医都在,他们医术都是一等一的,诊断之后说,主子已经有了近三个月身孕了。” “当时陛下可着急了,亲自抱着您走了一路回到毓璋宫的呢。” 怀孕了? 陵容自动忽略后半句话,她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肚子,她被这个消息炸得脑海一片空白,只能用手去摸微微隆起得小腹。鼻子酸涩,大颗大颗的眼泪不住落下,在团云霞锦的被子上留下一片又一片深色的湮痕。 这两个月,她殚精竭虑,还经历了天花,竟忽略了自己身上的异样。陵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个孩子来的真不容易……想到这儿,她立刻急切而微惧地拉着菊清追问。 菊清一边喂陵容蜜水,一边柔声安慰道:“主子放心,两位太医都诊治过了,都说主子没有感染天花,因此小主子没事。这次晕倒,也是因为休息不足,心中忧思太过的缘故。” “太医说,吃两副安胎药,好好休息便可。” 她语气欢快:“等您用了蜜水和餐饭,就要用安胎药啦。” 陵容还是不放心,立刻要传卫临,菊清一边叫人去通传,一边继续说:“燕王殿下如今已经褪痂 了,他本来一直守在这里的,但是您清醒之前,他被叫去仪元殿了。” 第284章 再度有孕(下) 终究是再问了一回卫临,陵容才安下心来。 这个孩子的确来得巧,早在天花之前,陵容心里就有了隐隐的猜测,不过那时候,还不确定要不要他,因此才没有声张。 没想到后来一系列事情,竟浑忘了。 直到自己逼迫太后、皇后,陵容知道单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扳不倒她们,因此才决定留下这孩子,当作一个后备手。 当时太后眼看就要逼迫玄凌惩罚自己,陵容对这一胎万分确定,于是以皇嗣为由,生生打断了。 玄凌在颐宁宫的样子,有些反常。就以往来说,他不给皇后面子,总要给太后面子,毕竟皇后是太后亲选的,还是内侄女。 可是,自己逼迫皇后,玄凌却一直没有阻止过。 甚至,他言语之间,也在向皇后施压。 这是为何? 而且,宝哥儿在自己醒来之前,被玄凌叫到仪元殿去,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陵容方才已经睡了许久,连谦仪夫人来探望也错过了,此时右睡不着,索性拿书来看。 她有孕,又是从颐宁宫诊出来的,消息已经传遍六宫,听菊清说,各宫里送来的礼物已经堆成了小山,偏偏玄凌、太后、皇后还未有表示。 陵容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如果再添一个皇子,那真可谓是玄凌后宫第一人了。 可惜,就算是什么第一人,也拦不住朱家的暗害。 陵容知道,就算皇后倒了,朱家倒了,太后都不会有事。 大周以孝治天下,为了这个孝字,玄凌绝对不会在明面上和太后过不去,他能做的,只是借皇后向太后施压罢了。 或许,玄凌也早已知道就是皇后动的手。 正想着,贤妃笑吟吟地进来。 她身边的吉祥稳稳拿着一个食盒,贤妃端出来,里面赫然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 陵容忽然知道了那是什么。 当年在太后等人的授意下,贤妃端了一碗药给慕容世兰,从此断了她的子嗣缘。 而今,太后又想故技重施么? 贤妃轻叹:“看来妹妹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陵容嘴角微挑:“姐姐奉命前来,真是辛苦了。” 贤妃看了陵容的面色,知道她已经休息过来了。她亲自捧着药碗,拿勺子不住地搅拌,腾腾的热气带着冲天的苦味不住往鼻子里钻。 “好熟悉的味道,”贤妃颇为怀念地闻了闻,“当年这个味道,可是让我痛苦了半辈子啊。” “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送这碗药,会怎么样。” 陵容目光沉静,嘴角轻提:“太后娘娘赐药,长者赐,不敢辞。无论是谁,都无法拒绝。姐姐,从前的你是这样,现在的你,也是这样。” 贤妃亦是点头:“是啊,宫规如此,你我都不过是板上鱼肉罢了。” “可是,谁说鱼肉不能跳起来反杀执刀人呢?” 她一边说,一边将药汁毫不犹豫地倒在了窗边的芍药花上,“妹妹放心,我已经做错过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了。” “这药,妹妹已经用过,我也能回去复命了。” 陵容看着贤妃逆光的身影,笑道:“这个孩子福大命大,用了这样的药,还能存活下来,多亏了姐姐。将来不论男女,都认姐姐为干亲如何?” 贤妃抚掌开怀一笑:“如此,我就只等他叫我干娘了。” 贤妃送药之后,不免问起当时在颐宁宫的情况。 陵容隐去了玄凌的古怪态度,其余的七七八八全说了。 谁知,贤妃越听,却越是面色沉重。 她屏退所有人,拉着陵容的手,单独说:“妹妹,皇后是朱家庶女,咱们宫里人都知道。” “只不过,我九岁入宫,从小伺候在太后身边,因此知道的比旁人还多些。” “姐姐但说无妨。”陵容靠着引枕,看着贤妃仿佛陷入长远的回忆。 “那是陛下要迎她嫡姐为后的时候,她曾经不顾身孕,到颐宁宫哭诉。她说,她原本才应当是朱家嫡女,她父母之间本有婚约,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原配夫妻。朱老爷高中之后,被当时一户豪族看中,榜下捉婿成了亲,一跃而为亲贵。” “后来乡下妻子剪发包土埋葬公婆后无以为生,不得已到京中寻夫,才知道原来朱老爷已经成为他人的东床快婿。可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总不是假的,恰巧那时朱夫人三年无所出,朱老爷就以此为名,接了她进府,纳为妾室。” 陵容静静听着,仿佛看到一个女子深一脚浅一脚一路寻到京成的样子,她不禁追问道:“由妻变妾,她难道就不委屈么?” 贤妃无奈一笑:“情之一字,最是磨人。你看咱们皇后,什么时候恨过陛下?” 是了,或许当年那个女子,也像皇后一样,中了情毒,一往无前。只不过同样是由妻变妾,以现在的结局来看,一人选择了成全爱人,一人则选择了暗下毒手。 “后来也是巧,没多久夫人与小妾同时有孕,连出生时间也只差了两个时辰,但是一切却是天差地别。嫡长女占尽芳华,很快就有了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而庶二小姐却有个锯嘴葫芦的谑称,二人常常被放在一起比较。” “由此不平之心愈增。”陵容接口道。 见贤妃点头,陵容说:“原本出身为庶女,就已经很叫她不平, 若是她知道,她原本是有机会做嫡女的,她的不甘,就会转变为恨。” 贤妃抿唇一笑:“所以,昌敏夫人常说的什么嫡呀庶呀的,正戳在她心窝子上了。” 人心总是如此,陵容道:“比没有更叫人难过的,是本可以拥有。” 朱宜修,她本可以也是嫡女,她本可以顺利当上皇后,她的儿子本可以顺利成为嫡长子…… 于是心魔顿生,她将自己所经的一切磨难,都毫无保留、十倍百倍地传递给了其他人。 “那么姐姐可知三山浦?” 贤妃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正要与你说这个。” “据说,她的亲生母亲,就来自三山浦。” 第285章 玄凌的转变 原来如此! 陵容心里已经全然明白了。 朱家多年经营,人际关系、社交圈层以京城为中心,当年的小山村早已不被朱大人看在眼里,但是朱宜修的母亲,在当地却很有贤名,人人都知道,她是一座最具代表性的贞节牌坊,未出嫁时就日纺夜绩,供夫婿读书。 夫婿在外求学考官时,她一肩挑起了照顾公婆的责任,因此就算她后来到了京城,与老家也没有断了联系。 皇后要办这种事,就得避着太后和朱家,那就只有当时她母亲待过的山村可选。 “怪不得我一说天花可能源自三山浦,她们的脸色就不对了。”所以,皇后是幕后黑手的事情,太后知道,玄凌也知道。 他让太后查,就是明晃晃地说,皇后的行为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 而太后最终应下,就是不知道,她会推出何人背锅了。贤妃说完这些,又是无奈一叹:“当年你们入宫时,不知道多少人巴着太后这条门路,可如今看,加上我,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三个人走出来罢了。” “我九岁起跟着太后伺候,十五岁做了贵嫔,后来病重,才慢慢摆脱了。如今她肯用我来送药,想必也是无人可用了。” 陵容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说:“谦仪夫人是个真淡薄之人,这是事情她不会做,也做不好。而沈贵人,怕是连我这毓璋宫的大门也进不了,也只有麻烦姐姐了。” 贤妃笑容促狭:“我多走一趟不算什么,你别忘了,将来我可是要听他叫干娘的。”她说着,隔着被子,轻轻抚了抚陵容的肚子,才依依离去。 贤妃走后没多久,玉如又拉着曹琴默风风火火地进来。 她一来,就止不住地问陵容身子如何,陵容只好将卫临和方海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她们这才放心。 天花的事情,现在不仅与宝哥儿有关,更是威胁到了所有皇嗣的安全,玉如有些后怕地问:“娘娘,这件事真的和皇后有关吗?” 陵容轻轻点头。 一瞬间,玉如和琴默的神情都严肃了下来。从前皇后的把戏,还算能对付,现在她丧心病狂地将天花引入宫中,男女老少皆有可能感染,皇后,她已经疯了。 曹琴默道:“伤一人,与伤千人百人有着本质区别,皇后这一次,不能只靠太后保下了。” 陵容则有些怀疑,她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太后保的从来不是皇后,而是朱家。” “只要有她在,朱家的女儿就是皇后。” 玉如则乐观许多:“就算是皇后,一个实权皇后,和一个光杆皇后,那也差大了。” 曹琴默眼中也带了一丝希望,她笑着说:“娘娘,英哥儿最近还长了一寸,我来的时候,他正在午睡,因此没有带来。” “等他醒了,我便亲自送他回来。” 陵容眉目柔和,笑容亲切:“你替我照顾他,我应当谢你才是。哪还能再叫你跑一趟,等会你回去的时候,叫菊清带人跟着便是了。” 她轻轻点头。 正说着,连翘悄声进来,说玄凌很快就会过来。 玉如和琴默相视一笑,她们纷纷起身告退,将时间留给陵容和即将到来的玄凌。 待她们离开之后,连翘才说,玄凌还要一会子才能过来,这个消息是连公公提前说的。 连翘贴着陵容的耳朵,悄声道:“上午陛下还召见了德妃娘娘,她悄悄派人送来了这个。” 连翘一边说,一边递上一只荷包。 陵容打开德妃的荔枝清露荷包,里面却只有一把桂圆。 连翘不解其意,疑惑地皱了皱眉。 陵容却有些意外,难道…… 正想着,殿外已经通报玄凌到了,陵容一急,将荷包压在枕下,那一把桂圆,则交给了连翘。 玄凌见陵容醒着,便含笑过来:“珚珚,早知道你醒了,朕早该过来。” 陵容一时间不能适应玄凌如此热情,她不禁脸上飞红,一双被烈酒浸泡过、满是褶子和蜕皮的手,也渐渐缩在被子里。 玄凌却眼尖地很,大手轻轻捉住,“躲什么?” 陵容低头道:“郎君,我的手,不好看。” 玄凌目光饱含珍爱地看了陵容一眼,然后双手捧着陵容伤痕累累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这是朕,今生见过的最美的手。” 陵容偏过头去,“陛下又哄臣妾。” 玄凌俯身去吻陵容的脸颊:“朕什么时候哄过你?”他一壁说,一壁从脸颊往下,不住地轻轻拱着陵容的颈窝。 陵容连忙伸手去推:“臣妾还未洗漱,脏得很。”玄凌顺手抓过陵容的手,单手紧紧握住,另一只手则爱怜地刮了刮陵容的鼻子:“那你可欠朕的。” 陵容在玄凌炽热而深情的目光下,只能顺从地点头。 玄凌将陵容揽在怀里,双臂用力,似乎要将陵容紧紧嵌在怀里,他的语气又庆幸又夹杂着几分严厉的柔情:“珚珚,朕如今才知道,你对朕来说,是多么重要。” “朕看见你独自进入雪案堂,看见你晕倒在颐宁宫,你不知道朕有多担心,后来知道你有孕,朕又有多高兴。” 陵容被抱得紧,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玄凌却搂得更紧了:“可你的心肠却太狠!你说把英哥儿给襄充容,你知道朕的心有多痛吗?” “你是真的打算和老二共存亡,不要英哥儿也不要朕了?” 玄凌的话中,居然有几分哀怨,陵容心里觉得好笑,却只能像安抚宝哥儿一般轻轻抚摸着玄凌的脊背,慢慢安慰道:“天花太过危险,一人染及天花,整个宫里都会陷入危险的境地。陛下还在宫中,臣妾不愿。宝哥儿有难,臣妾作为母亲绝不能放弃他,若是臣妾福薄,不能再陪伴陛下,臣妾宁愿安排好一切,然后一把火烧个干净。” 陵容不敢看玄凌深沉的目光,她垂眸,继续说:“况且,臣妾也存了一份私心,感染天花必定毁损容颜,臣妾想让陛下记得臣妾最美的样子。” “你现在就是最美的样子。”玄凌抱紧了陵容,喃声道:“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珚珚你那天拉着朕的手说了半夜,朕记住了,你反而忘了吗?” 陵容又惊又羞,仿佛被人发现了最深处的秘密,羞怯又窘迫,原来那一晚的话,他都听见了。玄凌深深看向陵容:“傻珚珚,朕还等着日日与你长相见呢。” 陵容狠狠一掐大腿,泪珠滚滚而落,拥住了玄凌深情唤道:“郎君!” 第286章 位比皇贵妃(上) 玄凌将陵容搂在怀中,轻轻安抚之后,才严肃了神情说:“宝哥儿这件事,你的确受委屈了。” “再加上你怀孕,按宫规应当晋为皇贵妃。” 陵容知道从来没有皇后还在就晋封皇贵妃的先例,因此连忙摆手推拒。 玄凌却牵住陵容的手:“朕知道你要说什么,皇贵妃,朕不能不顾忌母后的意思。不过朕已经准备将你晋封为贵妃,让你做众妃之首。” “至于封号,”玄凌眼中含了一丝笑意:“朕准备用你做夫人时的封号,还叫熙瑶,如何?” 陵容又惊喜又羞怯,她好似不可思议一般,懵懂地问:“陛下厚爱,臣妾如何当得?” 他郑重地说:“这几年,你为朕生了两个儿子,肚子里还有一个,宁仪夫人、襄充容的孩子,你比自己的还上心,和静、宁安当初能够平安降生,也少不了你的支持,就连和睦,你也不计前嫌,能照顾的地方都悉心照顾了。” 陵容没想到玄凌还记得这些,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们都是陛下的孩子,臣妾不过做了分内事罢了。” 玄凌笑着刮了刮陵容的鼻子:“有多少人,身在其位不谋其事,连自己的分内事都做不明白呢?” “毓璋宫、长杨宫,你都打理地井井有条。恬容华的疯病,你在长杨宫的时候,就挺照顾她,现在到了毓璋宫,朕听说,你每个月也经常送些东西给她?” 陵容道:“她也不容易,臣妾身有余裕,伸一把手不算什么。” 玄凌点点头,似乎对陵容的回答十分满意:“熙瑶贵妃,位比皇贵妃。以后有你统摄后宫,朕就放心多了。” 位比皇贵妃? 统摄后宫? 这是要架空皇后吗? 陵容装糊涂,依依地说:“臣妾不过一点小聪明,后宫大事,还是应当交给太后和皇后处置。” 懂规矩,识大体,不骄不躁,谦虚谨慎。 果然,玄凌听后脸色更加柔和了。 他说:“朕知道你懂规矩,不过皇后的样子你已经看见了,母后年纪大了也不宜操劳,以后宫里还是要靠你。” 玄凌又伸手摸了摸陵容的肚子:“不过,一切事情,还是要以他为先,在你生产之前,叫贤妃、德妃多帮帮你。” 陵容来不及细思量,凭本能说:“还有昌敏夫人呢,陛下忘了,从前您也赐过她协理六宫呢。” “是,还有她,你们一起吧。” 陵容说话滴水不漏:“臣妾一定代陛下和娘娘管理好后宫。” 玄凌摸了摸陵容缎子似的长发,似乎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他说:“皇后的处置还没下来,朕只先告诉你,往后很长一段时间,你们都不必去凤仪宫请安了。” 陵容心中一惊,皇后失去管理后宫之权,失去晨昏定省之权,已经形同虚设。这个时候,自己再挑大梁,岂不是众人的眼中钉? 好在刚才将胡蕴蓉拉了来,有她在,就不怕没有背黑锅的了。 只是玄凌方才对自己的种种夸耀,实在叫人心虚。陵容不是慈善家,她不会无缘无故地去照顾别人的孩子,必然是因为同盟而齐心的缘故。玄凌一语道破与自己有关系的孩子,是否也明了自己暗中的经营? 还有,自己利用座胎药使低位嫔妃怀孕,引得皇后出手堕胎的事情,玄凌是否也知道? 陵容想到这里,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玄凌却以为是她身体不适,不敢再多留,叫她好生休息便离开了。 “对了,宝哥儿和朕商量了一件事,朕本来想告诉你,后来还是觉得让这小子亲自告诉你更合适。” 临走前,玄凌特意说了这句,似乎还有些神神秘秘的。 陵容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目送玄凌离去之后,她立刻召来了路成林和芳缕。 她最阴私罪恶的事情,都是由她们经手操办的。 陵容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芳缕道:“其实,陛下虽然不怎么管事,但是每个宫里,都有他的眼线。” “娘娘做的事情,一向师出有名、天衣无缝。就算是一朝查问,也只是娘娘出于好心罢了。” “至于旁的,查得出来是他们的本事。” 路成林亦是点点头:“虽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可是透出来的风,也要抓得住才行。” “与娘娘相关的人,不是去世就是出宫,甚至有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已经为娘娘所用。娘娘有孕,不宜多思,应当以小主子为先。” 陵容又叫她们扫扫痕迹,才问起荣嫔。 “最近她的确和臻祥宫走得很近,昌敏夫人多次在燕禧殿设宴款待她。” 陵容心下了然,她说:“本宫即将晋位贵妃,如此淑妃空置,必将叫人眼馋。以昌敏夫人的性格,一定会将其视为囊中之物,恰好本宫有个好消息,你告诉荣嫔,让荣嫔帮帮她。” 芳缕点头称是。 路成林道:“奴才在外行走,听见了一桩奇闻。” 芳缕轻轻一拍路成林的后脑勺:“你呀,什么时候也学会逗主子开心了?” 路成林有些委屈:“真是奇闻。” “说棠梨宫里,为了胭脂水粉打起来了。” 陵容有些意外,宫里从不少了这些,就算甄玉嬛现在是才人,就算她宫里多了一个甄玉娆,那也绰绰有余。 只不过用料可能没这么讲究罢了,粉质要粗糙些,颜色更僵硬,用不好还容易脱妆。甄才人用的粉,连毓璋宫稍有头面的小宫女,都看不上。 路成林道:“据说是那位甄四小姐每日里的用量顶得上四五个人的,就算不出门,每日里也不停用粉,为此甄才人克扣了几个奴婢的,这才又惹了一片怨言。” 陵容问:“那有没有人看清过甄四小姐不上妆的样子?” 路成林道:“甄才人每日盯着她妹妹上过妆之后才会做别的事情,崔锦汐也每日盯着她,宫里,还真没有人瞧见过她的真实容貌。” 陵容道:“其实本宫对她的样子并不感兴趣,只是别人见了,恐怕又要崩溃了。” 皇后的惩处还未发下,要不要在这之前,让她看看甄玉娆的样子呢? 第287章 位比皇贵妃(下) 玄凌走后没多久,宫里就发了谕旨,晋封陵容为贵妃,封号一如他所说,是熙瑶二字。圣旨上甚至明确说了,以贵妃之身,行皇贵妃之权,统摄后宫。 陵容那时候已经睡着了,连公公亲自传旨,陵容没出来他也不恼,眼睛笑得只剩下一条缝,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毓璋宫正殿,笑眯眯地说:“我就知道这是个风水宝地,芳缕嬷嬷,你的眼光,好啊!” 他说着,比了个大拇指,也不知道说芳缕眼光好,是指选了毓璋宫,还是选了陵容。 芳缕笑着叫他喝茶,“多谢公公一路关照。” “咱家也不过是顺应天意罢了。天意,眷顾娘娘啊。”他说着,往乾元殿一指,脸上笑得更加谄媚了。 芳缕趁他高兴,往他袖子里塞了一把银票。连公公也不摸,一个劲地往里塞,而后点点头:“茶虽好喝,可是咱家还有别的差事,嬷嬷,我就不久留了。” 芳缕起身:“我送公公。” 连公公岂不知芳缕是陵容的心腹,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摆手:“留步,留步。” 接了旨意,陵容晋封的事情,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贵妃虽然地位特殊,但是也属于正一品之位,陵容封淑妃时就已经行过礼,因此倒省了一桩麻烦事。 她将圣旨收好,见陵容还在熟睡,她不忍打扰,便自己作主,赏了宫里上下半年的月例。 然后将玄凌赏赐的各样礼物带着人一一检查过,才登记造册。 她看着那一对元霁蓝釉白龙纹梅瓶愣愣出神,这样的盛宠,她其实是很熟悉的。 芳缕强迫自己不再多想从前定懿夫人的事情,将新赐的各样瓶器玉器收拾好,她看了看焕然一新的宫殿,本想将那对铜鎏金嵌玻璃的镂空六方香亭安置在正殿宝座左右,又想到只有仪元殿内用了这个,连太后、皇后宫里都用的鼎式三足炉而已,遂叫人撤下。 她们是要权势富贵,可是真到权势上门的时候,反而更要小心。宫务,谁沾了谁不讨好,当初慕容世兰、皇后掌管公务的时候,也都算尽心尽力,可是仍然在各种方面和陛下有了隔阂,可见,做能干的女人和讨人喜欢的女人,是不能共存的。 最起码,在宫里,在陛下的眼中,是不能共存的。 芳缕又收拾了一对五彩加金鹭莲纹尊、一对黄地粉彩凤穿牡丹纹冬瓜罐子放在宝座左右,不显得空虚就好,将来有人来请安说话,也有气派。 陵容住的偏殿,则在榻上的小机子上放了一只釉里红松竹梅纹玉壶春瓶,靠窗的台子上是一对斗彩缠枝花纹梅瓶,清雅尊贵,天然无饰,如果陛下到了内室,就会知道,自己的主子一直没有变过,所谓种种手段,不过都是为了宫务罢了。 室内的陈设,往往能表达一个人的内心。有时候人不说话,光是东西说话,就已经是很有力的语言了。芳缕深谙此道,在她的布置下,就连毓璋宫顶上的琉璃金瓦、通顶的菱花窗格,都叫人仔仔细细的打扫了一遍。殿外空地上铺设的丈余的天青色石砖,也叫人擦的光可鉴人。 陵容直到日次清晨才悠悠转醒,她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一醒来就觉得饿极了,用了一碗血燕鸡丝粥之后,才有力气说话。 玄凌下旨之后,各宫里纷纷送来了贺礼,陵容见芳缕和菊清已经列了单子,一一回礼,陵容只嘱咐帮忙照顾过英哥儿的襄充容处的礼,比旁人的厚上三分,便不再多管。 几人正逗弄刚回来的英哥儿时,守在门口的小钱子一溜烟似地进来:“主子,德妃娘娘来了。” 陵容想到昨天那个荷包,看来,德妃已经提前知道自己要被封为贵妃了。忙请人进来,又叫梨云去拿几样德妃爱吃的点心来。 德妃一进来,就先摸了摸英哥儿的小脸蛋:“这肉嘟嘟的样子,真叫我想起了和静小时候。” 英哥儿长得的确有几分女气,陵容一直遗憾没有女儿,还曾给这小子穿过女装,当真像个小女娃一般玉雪可爱了。 不过现在英哥儿已经虚三岁,再不肯穿女装,他认认真真给德妃行了礼,奶声奶气地说:“见过德母妃。” 德妃爱的什么是的,不住抱在怀里疼,玩够了,才把孩子还给鸢羽儿,鸢羽儿连忙抱着英哥儿下去了。 德妃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玩孩子,英哥儿离开时欲哭无泪的神情,陵容看了都好笑。 陵容亲自递茶:“多谢姐姐。” 德妃还在装傻:“谢我什么?” 陵容从枕下拿出个绣着荔枝清露的荷包:“多谢姐姐一番好心。” 德妃“嗨”了一声:“这算什么,我不过是顺手罢了。” “陛下有意晋你为贵妃,他先前召见我的时候,透了点意思,我琢磨着提前跟你说一下,免地猛然说起,你也没个准备。” “贵妃,陛下这一朝,你可是第一个贵妃啊。” 陵容亦是收敛了神色,神情端肃道:“人人都以为我得意,其实我现在才是最怕的时候。” “高位,厚宠,宫权,皇子,人人都爱的东西,我竟全都有了。” “可是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事呢?” 德妃对陵容心中的顾虑十分了然,她笑道:“不是还有昌敏夫人吗?” “你和她打擂台,就没那么显眼了,万一将来发生什么事情,也能推到她头上。” 陵容听了,扑哧一笑,德妃有些困惑:“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妹妹还有什么好办法?” 陵容笑够了,才说:“我只是笑,我和姐姐想到一处去了。昨儿陛下来的时候,我就说,别忘了这位金贵的小表妹。” 德妃点点头,“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她略坐了会,才回了昀昭殿。陵容又想起昨天玄凌说的予鸿的事情,她想,这都两天了,怎么这小子还没过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第288章 儿子要做名副其实的燕王 陵容不放心,叫人去雪案堂看看,就说下了学到自己这里一趟。 谁知道,小钱子去了一趟,宝哥儿居然吞吞吐吐地说暂时不来了。陵容知道他肯定是惹什么事了,就叫菊清去“请”他。 菊清倒是回来地快,她见了陵容笑着说:“殿下没什么大事,奴婢瞧着已经大好了,脸上也没留下什么麻子,娘娘放心吧。” 陵容想到,自己醒来之前,玄凌和宝哥儿的谈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像悬着一块什么东西,一定得问清楚才行。 用晚膳之前,宝哥儿果然来了,只不过,脸上带着几分少见的心虚。 陵容心里做好了他又闯祸的打算,可是一想到他窝在自己怀里不住喊疼的样子,又心软了,亲手给他舀了一碗珍菇野鸭子汤,看着他喝的头上冒汗,才说:“还是菊清有办法,别人请你不来,她去,你果然就肯听话了。” 予鸿一听陵容的阴阳怪气,就知道自己又惹她生气了。他跳下座位,拉着陵容的手问:“娘,不是不叫儿子宝哥儿了吗?” “儿子已经大了,您怎么还叫啊?” 陵容道:“我也不想叫啊,谁让某个人烧的糊涂的时候,喊他宝哥儿,才有反应呢?” 予鸿顿时羞红了脸,可是一想到陵容冒着风险去雪案堂陪他,心里又涌出无限的感动。偏偏这时候,英哥儿闹不清什么情况,拍着小手也来凑热闹:“宝哥儿,宝哥儿……” 予鸿不好反驳陵容,只能一把抱起年幼的英哥儿,轻轻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宝哥儿也是你叫的?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叫二哥吧!” 他说完,又轻轻掐着英哥儿的脸蛋,一句句教:“叫二哥!二哥!” 英哥儿叫他缠地没办法,含糊不清地叫了几句二哥,陵容怕予鸿把他玩坏了,看英哥儿吃的差不多了就叫鸢羽儿带他下去,自己和予鸿单独说话。 陵容带予鸿进了小书房,予鸿看这里还有自己从前开蒙用的东西,不禁有几分怀念,他想坐进从前的小椅子上,却发现他现在已经长大太多了。 陵容看着予鸿折腾,这近一个月的折腾,生生将予鸿熬瘦了些,看起来反而又像抽条了似的。倒是一双眼睛,依旧墨黑有神。 予鸿玩了会子,朝着陵容不好意思地说:“娘,儿子有一件事瞒着你。” 陵容示意他坐下,懒懒地问:“是你和陵宽他们结拜的事情?” 予鸿和小舅舅陵宽结拜,从某种意义上说,安陵宇既是他大舅舅,也是他大哥的大哥,那陵容也就算是他大哥的大姐了。 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被自己母亲当面戳破,予鸿纵是再厚脸皮也禁不住面上一红,有些心虚:“娘,您,这种小事,您怎么也知道了啊?我们都是闹着玩的,嘿嘿,闹着玩的。” 陵容看着他少见的抓耳挠腮的样子,忍不住逗他:“这么说,不是这件,你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 予鸿不好意思地点头笑。 “让我想想,是不是你暗地里叫黑旗卫跟着张万年办差事?” 去年崔家送的一点私兵,已经交予鸿细细整编,人数也扩充到了三千人,京中已经藏不下这么多人,予鸿索性借张万年的名义,在河北重新置办了几处田庄,暗地里豢养起来。 予鸿将其命名为黑旗卫,人数贵精不贵多,个个都是以一挡百的好本事。 只是光有本事还不成,也需要实战经验,正巧如今张万年在大理寺就职,有些刑狱案件就会交给黑旗卫去办,算是给他们涨涨经验。 陵容能知道黑旗卫给张万年办事,怕是对其上下都十分了解了。予鸿想到这一层,脸色更慌了,却一直没有松口,显然这还不是他今天要说的事情。 陵容看他的样子,不禁有几分着急:“都不是?” “你究竟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予鸿不放心地往外看了看,见是菊清守在外边,才直挺挺地跪下,小声而坚定地说:“儿子要去燕地做留守,做名副其实的燕王!” 陵容听了心里突地一跳,她就知道,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忍不住将茶杯狠狠贯在予鸿脚边:“你放肆!” 陵容俯下身子去看他:“你急什么?予漓样样不如你,老三年纪比你小四五岁,你急什么?” 说到最后,已经忍不住带了几分哭腔:“燕地留守,你以为那么好做的?离京几千里,你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娘都保不住你!” 她抓着予鸿的肩膀,似乎要看清这个儿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留守一职,只设置在陪都或者极其重要的都城,统筹管理钱谷、军民、守卫等事务,留守府仪制齐备,俨然一个小朝廷,而留守,就相当于当地的小君主。 大周开国以来,只设立过三次。 第一次是开国之初,南方褐夷族未曾归降,在很长一段时间,太祖设立池城留守,监视对方,褐夷族收复的第二年,池城留守便取缔了。另外两次,虽说地方不同,可是内在逻辑是一样的。 如今历经大周历经四代,已经算得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除了北方的赫赫一直虎视眈眈之外,已经没什么…… 等等,赫赫? 陵容问:“是不是赫赫最近有什么动作?他们还不死心是不是?” 予鸿仰头,看着陵容焦急的面庞,选择将一部分实情说出:“儿子在京中,始终是朱家的眼中钉。” “自古以来,帝王属意的储君,向来是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的,只要儿子离了京成,在世人眼中,就没了继位的可能,朱家的目光就不会放在儿子身上了,娘和英哥儿和未出世的弟妹,也会更加安全。” 陵容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测:“宝哥儿,你是不是知道天花是……” 予鸿点点头。 陵容心中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予鸿,不光知道天花幕后是皇后所为,还知道他的太后祖母为了保护朱家的颜面,将此事深深掩住。他更知道,玄凌夹在父与子的身份之间,左右为难。 第289章 旧事(上) 聪明如他,在这个时刻,直接选择了暂时退出战场。 用自己的退出,来成全玄凌与太后的母子之情,来掩盖皇室的丑闻。 一个宽和、仁孝、为长辈着想的皇子形象就这么立住了,玄凌的心疼歉疚、予漓的自责悔恨,就这么来了。 予鸿甚至还在玄凌想要惩罚予漓的时候,不顾自己刚好的身子,去为予漓求情,谁知玄凌知道后,对予漓的惩罚更重了,予漓却一边挨罚一边说,“予鸿是本宫最好的兄弟,都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没照顾好他。” 这之后,予鸿就拿出自己去年对燕地考察之后写成的折子,上面还分析了赫赫近年的一些动作,他说赫赫前几年内乱不休,现在是因为老可汗暴毙,没指定明确的继承人,老可汗正当盛年的儿子有十几个,内乱好似群狼决斗,他们在推举新的狼王。 等到新狼王确定,修生养息几年,就会大举进攻了。 “父皇没把儿子的话放在心上,但是却同意了儿子的提议,在对赫赫形成天然屏障的燕地,设置留守,防范于未然。” 陵容听见心里一紧:“那万一赫赫南下,你身为燕地留守,受不住怎么办?” 予鸿抬头,眼中满是睥睨天下的自信:“儿子能守住。” 为了形象,予鸿在别人面前,向来是谦逊、柔和的,只有在陵容面前,才会显露出本来的抱负与野心。 或许,这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借自己肚子生出来的帝王罢了。 陵容突然有了一瞬间的明了。 “光靠你的黑旗卫,可抵不住赫赫野蛮的军队。” 予鸿见陵容肯与他讨论当中的事情,就知道母亲不是完全反对,他说:“所以儿子去往燕地,父皇会再次赐兵,这些兵,名义上都是儿子的,我能让多少人对我忠心,是我的本事。” 他起身,张大双臂,仿佛已经看到了幅员辽阔的燕地:“不光是父皇赐的军队,万一发生战争,我还能在当地征兵,燕人骁勇善战不亚于赫赫,且燕赵之地忠勇成风,他们会是一支极好的军队。”他略顿一顿,挑眉笑道:“况且,崔老将军,还守在最前面的燕云十六州呢。” 他畅想一番,然后又狠狠跪下,抱着陵容的小腿说:“娘,我已经在宫里待腻了!我想去看看外边的世界,在大周,不只有皇宫,儿子要做明君,就不能只盯着宫里这些事。” “在外面,有各式各样的民生百态,有千奇百怪的事情发生,既然儿子在京中总是掣肘,何不到外边去看看呢?” 陵容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心思一动,又问:“那皇后呢?” 予鸿抬头,似乎没听清楚陵容在说什么,面上还带着几分困惑不解。 “你如此退让,甚至迁出京城,你父皇就只是面上愧疚心疼?” 予鸿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儿子听说,先帝朝时废后夏氏也曾多行不义,父皇也曾遭到她的毒手陷害过,儿子如此境遇,必定会叫父皇想起往日在种种。况且,当初夏氏如何猖獗,也不曾将皇子逼出京外啊?” “儿子走后,知情人都会说,儿子是被不容庶子的皇后,驱赶出京的。” “那皇后呢?”想到皇后的处境,陵容觉得,还是便宜她了。可是玄凌不肯废后,难道他就真的一点不能违抗太后吗? 予鸿不知道他母亲心中怀疑,只以为自己说了半天,终于将陵容说动,他有些邀功地说:“只要娘同意,父皇就会下旨要儿子出京,同时母后就会幽拘凤仪宫了。” 却不想陵容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你还得意,你还笑?你知不知道我都快为你担心死了!” 予鸿讨了好,也不躲,任由陵容打了几下出气,然后才舔着脸问:“那儿子明天去请旨?” 陵容烦他:“快走快走!” 予鸿一溜烟似的跑出去,然后抱着门口的柱子往里看,见陵容还不算太伤心,才慢悠悠地出去了。他也乖觉,没有回雪案堂,而是在毓璋宫常住的偏殿住下。 陵容对着烛花出了会神,突然间一件衣裳披在身上,回头看,是菊清。 “更深露重,娘娘是双身子的人了。” 陵容知道她都听见了,这是来安慰自己的。陵容抓了她的手,果然也寒浸浸的,连忙拉着去螺钿漆金小八仙桌跟前:“杏雨新做的栗子热奶,拿炉子热着的,你尝尝。” 菊清也不推辞,握着杯子捂了会,才喝了:“果然香甜,这妮子手艺越发好了。” 二人正相对着用点心时,芳缕居然过来了。菊清连忙去迎:“这么晚了,嬷嬷怎么还不歇息?” 芳缕笑道:“燕王特意找奴婢,说娘娘可能有话要和奴婢说 。” 她眼角的褶子皱在一起:“奴婢一看就知道,这是娘娘心里有事,殿下担心呢。” 陵容心里一阵熨帖,好歹这小子还知道自己是他的娘。 “嬷嬷快坐吧。” 菊清搬来一个绣墩,叫芳缕坐在陵容下首,自己则又去守门去了。 陵容将予鸿的思量,能说的,都说了,末了,才问出心中的疑惑:“都说孝字比天大,可是咱们陛下,有时候对太后娘娘有些冷淡,有时候又似乎有些忌惮,虽然天家母子情分特殊,可他们之间,也太奇怪了。” “还有太后,她以人血入药,竟然真的能延年益寿?” 芳缕听了陵容的话,挑一挑晃动的烛光,思忖良久,才说:“有一件事,奴婢不知道真假,一直没有和您说过。” “如今看来,是时候说出来了,因为它有可能是真的。” 芳缕看着陵容微微起伏的肚子,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放沉了声音说:“在今上刚登基的时候,朝政由摄政王一手把控,陛下说话无用,只有太后去劝,摄政王才会稍微妥协。” “不久之后,前朝后宫就有了流言,说太后与摄政王之间暧昧不清。为证清白,太后引摄政王入宫,一杯毒酒结束了众人的猜测。” 芳缕面庞一半被烛光照的慈和柔软,另一半却隐在黑暗中,她继续回忆:“可是,事情却远没有结束。” 第290章 旧事(下) 烛光摇曳,陵容看着芳缕的神情,仿佛回到了玄凌初登基时那段血雨腥风的岁月。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摄政王死后,有了一个传言,说摄政王曾经给太后留了一支军队。” 陵容听了心里一惊,她很快想到,这件事不论真假,对急于把控朝政的玄凌来说,必定会在母子之间留下裂痕。 如果太后手里有兵是真的,她还可以谈判,如果她手里并没有多少势力,那么面对玄凌的怀疑,她必须既展现慈母心肠,又暗示她具有一定自保的力量。玄凌听见消息,对太后一定会产生怀疑,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太后的尊荣。只是如果这股力量终是假的,那么太后面对玄凌,始终缺少一份底气。 从现在的结果来看,显然太后手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力量。 而玄凌,也显然不相信。 为什么,他会这样怀疑自己的亲娘呢? 陵容忽然有了一个很可怕的猜测:“嬷嬷,太后手上有私兵的消息,是不是摄政王传出的?” 芳缕眼睛一亮,深深赞许道:“娘娘英明,当时我在宫中经营许久,也算有几分人脉,我又无事可做,闲来好奇之下,曾经暗暗打听过,致使太后与陛下心生嫌隙的这个消息,正是摄政王一脉传来的。” “而恰好,太后在某些事情的看法上,与陛下并不相同。乾元初年,有许多政令就出颐宁宫,陛下则必须尊重孝道,一一照办,朱家就是那个时候发家的。” 果然。 摄政王在感情上为太后赴死,可是利益立场上,却抓住母子利益不同点,给太后和玄凌之间,永远留下了一道裂痕。可是,他又怎么确定,玄凌一定会如此在意呢? 那可是玄凌的亲娘啊! 除非,玄凌早就知道太后与摄政王之间的私情! “嬷嬷,太后与摄政王之间的事情,宫里知道的人多么?” 芳缕摇摇头,有几分叹息道:“摄政王死后,太后曾经借着清除摄政王余党的由头,杀死了许多知道内情的宫人。如今对这件事十分了解的,就只有颐宁宫的竹息了。” “不过,她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不知何时,窗外风声嘶嘶,小雨沥沥,初夏的雨,已经来了。 芳缕看时间不早,劝道:“夜深了,娘娘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不迟。” 陵容心里还有一丝疑问:“嬷嬷,王爷的权利,真的那么大?” 芳缕道:“陛下初登基的时候,摄政王既是他的叔叔,也是先帝留下的辅政王爷,于公于私,陛下都必须对他尊重有加。况且当时被陛下年幼,情理法理上,都应该考虑摄政王的意见,必须和摄政王贴地紧紧的,这样别的大臣才知道,陛下不是一个人孤军作战。” 芳缕意味深长地说:“主少国疑,别看当了皇帝风光,其实背地里的苦楚,只有自个知道。少年登基的主子,尤其需要宗亲的支持。” 陵容心里狠狠一跳,她放低了声音,问道:“如果陛下……那时会是哪位王爷辅政呢?” 芳缕看着陵容沉寂的神情,知道陵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她还是说:“清河王。” 玄凌一共有四个兄弟,岐山王玄洵是先帝长子,一生喜爱玩乐,无心政事,吃喝玩乐一流,办差辅政属实难为他了。 汝南王玄济倒是文韬武略,可是他早已叫玄凌清剿。 剩下的就是清河王玄清和平阳王玄汾,如果只能选一位,必然是玄清,因为玄清曾经在太后膝下教养,与玄凌的联系更深,更能服众。 至于平阳王玄汾,就算与玄清同为辅政王爷,也在玄清之下。 而玄清的心一直向着甄玉嬛…… 陵容意识到,玄清不能再活了。 次日,玄凌下旨,叫予鸿出任燕地留守,在武阳建立燕王留守府,于明年年初赴任。 陵容看过那份图纸,形制悉如开国之初的诸侯府,分为前朝和后庭,大框子好似一个简易、缩小版的皇宫,她亲自带着予鸿辞了两次,减少了七处浮夸的设计之后,才叫人动工。 同时,皇后头风发作,玄凌“体贴”她,叫她在凤仪宫安心养病,非要事不得出宫,暂停凤仪宫请安,取消皇后宫权,后宫众人,可以在逢五时,给几位管理后宫的妃子请安。 与此同时,尤静娴代替清河王玄清递折子,当初予鸿叔侄四人一同打猎时,玄清曾经捡到过那个含有天花痘毒的荷包,病毒在体内潜伏许久,终于爆发了。 玄凌问为何今日才报,尤静娴也说的清清楚楚,玄清从前练武,身子还有几分强健,一开始偶感不适,并不当回事,后来不小心受了凉、又不小心吹了风,才导致他一病不起。 那时候宫里封锁予鸿天花的消息,大家还没想到与天花有关,只以为是寻常风寒,府上的大夫用了驱寒的热药,谁知正好加重了天花的热毒,因此才一病不起。 尤静娴不愧是才女,一封折子写的情深意切、感人肺腑,她还亲自割血入药,仿佛只要玄清治不好,就会随他而去。 她作为外命妇,自然也写了一份给陵容,陵容一边好好学习其中的遣词造句,一边感叹真是辛苦她了,难为她八九个月的身孕,还要为玄清操办出这么多的“正好”、“不小心”来。 陵容体谅她女人当家的不容易,请示过玄凌后,给与尤静娴更大的权利,清河王医治天花一事,全权交给她负责。 玄凌更是被尤静娴的痴情感动了,他特意叮嘱,尤静娴现在有孕,凡事以腹中胎儿为先。 陵容干脆好人做到底,叫卫临亲自去清河王府为玄清诊脉,卫临曾和方海一起治好了予鸿,他的医术自然是没错的。 第291章 所谓人血入药 玄清病了只等去死,陵容稍稍安心。 连雨不知春去,陵容摸着肚子看外边细雨如帘,不经意问芳缕:“人血入药,当真这样神奇么?” 芳缕正在绣予鸿的衣服,他年后就要赴任,许多东西陵容都不放心用外边的,于是毓璋宫上上下下都忙了起来。 就连一向不善于女工的菊清,都在悄悄地给予鸿做内衣。 陵容想动手,却被大家以怀孕为由,死死摁住,怕她自己私底下做,还特意叫芳缕不停跟着陵容,生怕她孕中做多了针线活伤了眼睛。 芳缕绣活与陵容同出一门,她的眼睛比林秀好太多了,因此当着陵容的面做,不时还问问陵容用什么花边,也算是让她有点参与感。 陵容一问人血入药,芳缕就情不自禁地放下了手中的布料,雨丝不绝,她慢慢说:“其实是有用的。” 有用? 人血入药这种无稽之谈,居然是真的? 前世,陵容也曾以自己的鲜血入药获得甄玉嬛的信任,没想到,人血居然真的有功效,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芳缕说:“定懿夫人病重时,奴婢曾请过一位德高望重的太医前来诊治,他说,若用犀角磨成粉入药,可以有起死回生的效果,如果半个月用一次,那么就算是病得极重的人,也至少还能再活三到五年。” “当时的毓璋宫,形同冷宫,除了几个忠心的,并无人可用,更不提那例行公事地微薄月例了,娘娘无钱买药,那个太医心善,除了时不时给一点零碎犀角粉之外,还说,人血中有一种奇特的物质,入在药中,会有犀角粉一样的效果。” “奴婢听了,便用自己的血入药,夫人用了几次,果然精神许多,可是她偶然发现这件事之后,便再也不肯用药,自此,就渐渐药石惘医了。” 芳缕每每说到定懿夫人,脸上都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哀伤,那对她如母如姐的女子,曾经是她世界的全部。 陵容不忍心她沉浸在过去中,连忙岔开话题:“后来那位太医呢?” 芳缕动了动针线箍,一下一下落针:“那位太医姓周,他去世后,周家并没有人再入太医院供职。” “难道,世上就只有他知道这种事情吗?” 芳缕忽地顿住动作,她拧着眉毛,慢慢说:“奴婢记得,当时周太医身边,还经常跟着一位学徒。” “他,好像姓方。” 姓方? 太医院现在只有一个人姓方,就是院正方海。 “嬷嬷,如果再让你与当年的学徒相见,你能认出他吗?” 芳缕苦笑着落针:“三十年,青丝转眼成白发,必定是认不出来了。” 陵容还有些不死心:“那他的全名,你可还记得?” 芳缕亦是摇摇头:“周太医只叫他小方子,那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个小太监呢。” “那人血入药,就丝毫没有破绽吗?” 芳缕也听陵容说过太后的事情,她仔细回忆,说:“当时周太医只说过,人血可增加三到五年的寿命,却没说过有什么副作用。” 这,怎么可能? “毒蛇盘踞之地,七步之内必有解药。人血入药,也一定会有不为人知的副作用。是药三分毒,只是我们还不知道罢了。” 芳缕皱眉道:“可惜那时候,我没多问周太医几句,否则如今,也不会如此被动了。” “或者,等卫太医回宫,娘娘您再问问他?他博学强志,说不定知道呢?” “也只能如此了。” 雨越下越大,路成林披着蓑衣进来,他先是在墙根换了蓑衣,一旁的梨云替他掸去雨水,路成林才过来说话。 “娘娘,荣嫔处已经安排好了。” 陵容叫人给他上热茶:“她性子左,没说什么吧?” 路成林道:“荣小主虽然面色不好,可是还是答应了。娘娘放心便是。” 陵容单手支颐,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事情千头万绪,本宫的心,怎么放得下?” 路成林从袖中拿出一支经风后略显颓艳的海棠花悄悄献上:“娘娘不必担心,凡事总有个解法。” “奴才见外边有一株海棠树风雨中实在可怜,不如将它移到毓璋宫照顾着如何?也算是给娘娘解闷了。” 陵容叫他逗得不好意思,只能点头同意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总有些多愁善感,她觉得,与肚子里的这一胎有关。 或许,这就是自己盼了许久的女儿。 杏雨煮了一大锅姜汤鸡,叫大家都去厨房领一碗去去寒气,她自己则亲自捧着一盅鸡汤给陵容。 菊清打趣她:“哟,什么好东西,要咱们厨神娘子亲自来送?” 杏雨不好意思说自己又给陵容单独开小灶了,只能支支吾吾道:“这是给娘娘的鸡汤。” 菊清却不依不饶:“娘娘的鸡汤,与我们的有何不同?” 杏雨涨红了脸,说:“没什么不同,只是姜多些、鸡多些罢了。” 菊清听了哈哈大笑,就连芳缕也忍不住捂着嘴,梨云悄悄揭开盖子,一看,果然是姜多些,鸡多些。 只不过,姜是天山灵芝姜,鸡是彩腹斑斓锦鸡。 前者是坚昆国进献的异宝,后者是被民间当成凤凰的瑞兽,都被玄凌赐给了陵容。众人见到它们的第一眼,无不感慨造物之神奇,只有杏雨,在思考从哪里下刀更能保存本味。 一个不留神,还是叫她把两个宝贝给炖了。 偏偏她盯炉子、看火候,一滴没舍得给别人,取其精华炖了一小锅,全给了陵容。陵容看着她额角亮晶晶的汗,既无奈又舍不得说她。 毓璋宫其乐融融,雨幕里渐渐又出现了一队人影。走近了,打头的是连公公的徒弟,小林子。 “奴才请娘娘安,请小主子安。”他继承了连公公见人就笑的习惯,不仅给陵容请安,还带上了肚子里的那个。 梨云招呼着人给他去了蓑衣,又叫人去接东西。 只听得小林子说:“娘娘,新进贡的织金孔雀羽妆花纱萝、折枝海棠古香缎、浣花锦、月华锦、雨丝锦各十二匹,歇罗国进献的宝石头面十二套、鎏金银头面十二套,陛下全叫安排在您宫里了。” “他老人家说,叫您自个儿安排。赏人也行,自用也行。” 第292章 也算盛宠(上)+也算盛宠(下) 小林子叫人用油绸将这些宝贝盖的严严实实的,没浸一点雨水。 见陵容有兴趣,连忙将油绸解开,原本因为下雨稍有些沉寂暗淡的毓璋宫,瞬间变得光华灿烂起来。 陵容看过,心想,给位份、给赏赐,这就是宠妃的待遇吗? 小林子笑得可喜,陵容叫人赏他,心里却明白,玄凌是恨不得自己全都留下,好让他对自己的宠爱昭告天下。 十年来冷眼旁观,玄凌就是这样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格。 先是朱柔则,再是慕容世兰、甄玉嬛,如今是自己。 陵容不是那等小气的人,依旧将各样东西按照位份高低,一一赐下,她本就执掌宫务,分发赏赐是她分内之事。 “对了,陆德仪那里,不要薄了她。” 乾元十四年,陵容怀予鸿的时候,朱宜修设计苦丁茶被陵容揭发,她后来很快在太后的帮助下,将事情全部推到了当时的陆昭仪身上。 陵容知道她是代别人受过,因此求情,将其留在德仪的位置,好歹生活还算过得去。因为这件事,近十年来的多次晋封,都没有陆德仪的份,陵容偶尔提及,玄凌也是大怒,称其狼心狗肺,不配为妃。 如今,也是时候,为这位陆德仪平反了。 只是要先看看,她当初领陵容的情,现在是否还一样? 陵容很快亲自拟了册子,叫人按份发放下去,依据则是各人的位份、子女、宠爱,种种衡量之下,棠梨宫里只分到了一套最末的鎏金银头面和一匹雨丝锦。 而昌敏夫人,则是各样布料一匹,宝石头面两套。 陵容这里领对牌的领对牌,跑腿的跑腿,正一团忙乱的时候,玄凌又来了。 见他冒雨过来,陵容连忙起身,叫人拿簇新的绣百景粗布亲自为玄凌擦身上并不存在的水汽。连公公跟在一边,看见她亲自过来,连忙“哎呦”了一声:“贵妃娘娘使不得,可不能累着您和小主子,这种粗活,还是让奴才来做吧。” 他笑着说:“奴才手粗,最适合做这个了。” 陵容看着玄凌清矍的下巴,柔声道:“也是,往常都是连公公伺候陛下,真是妾身的疏忽了。” 她说着,轻轻在玄凌身上擦了擦,玄凌便笑得轩朗舒展:“珚珚有心了,你为朕擦,和他们不一样。” 他还故意伸长双臂,好叫陵容方便动作。但见陵容真的继续擦拭时,又说:“你们主子月份不小了,怎么还叫她这样辛苦?” “连如海,你就是这么伺候朕的?” 他作势要踹连公公,连如海从左边咕噜到右边,连忙拿着巾子动作起来。 陵容给过玄凌面子,也不再坚持,笑着看玄凌逗弄连如海。 玄凌几次要踹,都被连如海轻轻躲过,他能和玄凌这样玩笑,显然已经完全取得玄凌的信任。 玄凌换了外衣,陵容亲自为他盛了一碗芝姜锦鸡汤,他尝了一口,挑眉叹道:“珚珚你心灵手巧,连你宫里的人都这样能干,准是你调教的好。” 陵容道:“陛下就会乱夸臣妾,臣妾不通厨事,全靠人家自己摸索呢。我宫里的人,都叫她厨神娘子呢,”她转头一笑,问道,“你们说是不是?” 菊清道:“娘娘疼这丫头,奴婢们不敢说不是。” 玄凌倒是来了兴趣,“什么丫头,叫你这样喜欢?朕也看看,若是真好,朕封她个女官。” 陵容闻言便拉住玄凌的手:“陛下,臣妾可听着了,等会您可不许赖账。” 玄凌亦是奇道:“原来朕在你心中就是一个赖账之人?好,那待会朕是一定要赏她的了。” 他说完,又亲昵地点点陵容的面颊:“可不能叫珚珚小瞧了朕。” 不多时,杏雨换过一身衣裳过来,她常待在厨房,衣着也是深色居多,发饰极为简略,巾帼包头,发间唯有一抹亮色。 “奴婢杏雨见过陛下见过娘娘,陛下万安,贵妃娘娘万安。” 玄凌叫她抬头,看见发间那支金累丝雀羽长簪就笑了,这是一般小主也舍不得往头上戴的,陵容竟然就赏给她了:“你主子当真疼你。” 杏雨大方回话:“娘娘待奴婢等,一向是极好的。” 陵容笑着说:“这丫头到我这里也许多年了,一直在厨房打转,她不方便穿什么好衣裳,也不敢戴太细碎的首饰,因此臣妾便赐了她这个。” 玄凌问:“她如今是一等宫女?” 他支起身子,懒懒道:“那朕就封她为正五品宜令。” 正五品,都能做一宫掌事姑姑了,杏雨喜不自胜,利落磕头:“奴婢谢陛下恩典, 一定照顾好娘娘和几位小主子!” 她起身,笑容喜庆,周围人都叫她带动了,纷纷打趣:“果然娘娘最疼你,我们都是可有可无的罢了。” “是呀,谁叫人家有一个好手艺呢,又肯吃苦,哪像我们,只做些轻松的活计,当然不成了。” 杏雨臊红了脸:“说酸话的小蹄子,以后别来找我要糕点吃!” 众人纷纷害怕,不敢再说了。 玄凌还是第一次看见宫女们这样嬉笑打闹,陵容有些不好意思:“臣妾太过娇惯她们,让陛下看笑话了。” 玄凌却觉得活泼也有活泼的好处:“你宫里孩子多,宫女丫头们活泛一点,对予鸿、予澈他们也好,再说温仪她们不还到你这里上课么?” 陵容道:“自从宝哥儿患天花,臣妾就叫停了,后来臣妾怀孕,便一直没顾得上。咱们宫里的女学,已经停了好一阵,玉如说,蕴真天天闹她呢。” 玄凌哑然失笑:“蕴真的性子真是遂了玉如,一样闹腾。” 他见芳缕立在一旁,来了兴致:“朕记得,芳缕伺候你时间也不短了,你如今是贵妃,那就封她为司礼女官吧。” 司礼女官一向只有玄凌、太后、皇后和皇贵妃能用,陵容连忙推辞,却被玄凌轻轻拉住手:“珚珚,朕说你位比皇贵妃,不是空话。芳缕在宫里时间不短,她做司礼女官,能帮着你一块处理宫务。” 玄凌看起来心情似乎极好:“这几个丫头,都是经常跟着你的,朕记得。” 他随意指了指,便将菊清封为正三品温人,连翘封为正四品宜人,梨云和杏雨一样封为宜令,染香染玉则封为正六品宜侍。 玄凌还记得路成林,他道:“路成林也识文断字,你宫里既然有了司礼女官,那不妨再多一个司令太监。” 司令太监,亦是皇贵妃以上才能使用,玄凌似乎铁了心要将陵容这无名的皇贵妃坐实。 陵容只得谢恩,玄凌又说:“朕对你宫里的太监不熟悉,其余若有好的。珚珚你自己看着封赏吧。” 陵容笑道:“只要陛下常来,就是最大的封赏了。臣妾出手,可没有您这样大方。” 说着,到底指了小钱子、小顺子为正四品领事太监,还封了小秦子为正五品领事太监,几人一一道玄凌面前谢恩。 玄凌看着热闹,想到陵容已经是第三胎,不免有些激动,又额外赏了毓璋宫上下一个月的月例。 闲坐了会,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玄凌问:“予鸿今日不回来用膳?” 陵容亲自为玄凌布菜,一碗小莲蓬荷叶汤正符合如今的时令,“予鸿不到旬休,是不会回来的,他和两个伴读一块住在雪案堂呢,晚膳也是瑞香亲自过来取的。” 玄凌闻言点点头,十分欣慰:“他读书一向用功,如此甚好。” 陵容道:“不过是笨鸟先飞罢了,要是让他听见您这样夸他,尾巴一定翘到天上去了。” 陵容毫不掩饰予鸿对玄凌的崇拜和孺慕之思,玄凌果然得意,他亲自逗弄了会英哥儿,问道:“他们身边伺候的人还用心吗?” “予鸿年后去武阳,留守府已经动工了,你准备叫哪些人陪他一道去?” 陵容一一作答:“英哥儿身边鸢羽等四个大丫头照顾着,予鸿身边丁香、书墨四个照顾着,都十分用心。” “跟着予鸿去武阳的人选,臣妾想,打小照顾他的宫女太监必定是跟着一道去的,其余粗使的、二三等的,内务府已经送来了人选,臣妾再调教调教,然后叫予鸿他自己选。” “再者,去了武阳,许多规矩都要重新立,府里和宫里还不一样,”陵容说着,罢了筷着,“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虽然去武阳已成定局,但是予鸿如此年幼,当地事务一窍不通,臣妾没想着他能做什么,只是别露怯叫人看了笑话,他去武阳,只怕没人管教他,疏忽了学业。” 玄凌道:“武阳当地也有大儒。不过你若是不放心,朕叫他如今的几个夫子跟着便是。” 陵容笑道:“如此,就再好不过了。” 予鸿开衙立府,没有自己人是不行的,如今得玄凌的准信可以从京里带人走,就可以组建自己的幕僚班底了。 至于武阳当地,若有可用之才,予鸿必定也会纳入麾下。 初夏的夜晚还有些凉,陵容一边看着玄凌教英哥儿念诗,一边拨弄月琴。 玄凌本还在看英哥儿念诗,耳边断断续续传来陵容的琴声,便渐渐偏过头去看陵容了。 她有孕怕热,已经穿了绡金宝相孔雀纹轻花罗,天青色的披帛像银河一样流淌下来,陵容静静抱着月琴,纤手轻扬,自弹自唱起来。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歌声渺渺,玄凌卧在榻上,忍不住轻轻打着拍子相和。 这样的日子,似乎十分熟悉。 当年宛宛有孕的时候,他们的生活也像这样安乐从容。 这么多年,他不断寻找与宛宛相似的女子,竟没发现,原来所谓相像,不在于面容长相,而在于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或许,他一生苦苦追寻的,就是这种感觉。 雨下一整晚。 次日清晨,已是碧空如洗,花草吸饱了水,冶艳娇娆。 玄凌免了陵容早上的侍奉,特意说:“你月份还不大,今年去行宫避暑去。” “朕,已经为你相中了一块好地方。” 陵容靠在床头,懒懒道:“陛下盛情,请恕臣妾不能好好谢恩了。” 玄凌起身,点了一下陵容的鼻子,才笑着离去。 毓璋宫得了封赏一通喜气,燕禧殿却没这样和谐的气氛,近来换季,予沛有些不适,才叫太医开了药。胡蕴蓉嫌弃予沛总是哭闹,叫人将他抱到偏殿,没事不许近前。 “早知道他这样难养,当初又何必舍了和睦?” 胡蕴蓉不免对琼脂抱怨。 琼脂却安慰道:“娘娘当初有深谋远虑,如今怎能因为小小的挫折而反悔?” “只有皇子,能达成娘娘心中所想。” 胡蕴蓉忍不住拿手去搅薄纱娟子:“本宫心中所想?本宫心中所想,全叫毓璋宫给占去了!” 贵妃、皇子、恩宠、权利,全是人家的! 她手上的予沛,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得到成年呢 ! 琼脂看了四周一眼,周围的人便识相退下。 “娘娘,她升做贵妃,淑妃之位,不就正好空出来了吗?放眼后宫,这个位置除您之外,还有谁配呢?” 淑妃…… 胡蕴蓉垂眸低思。 靠怀孕,她是不成的,那就只有恩宠了。可是最近陛下到后宫,一小半的时间都在陵容那里,她虽然分得了几日,但是却远远不够。 再说,还有一直得宠的滟容华、荣嫔,新进宫的瑛嫔、珝小仪、瑃良媛也才刚刚晋封。 既然恩宠也不成,那就只有另一个办法了。 “琼脂,上次荣嫔来说的那件事,你查清楚了没有?” 琼脂微微颔首:“娘娘,荣嫔所提之事关系重大,涉及宫内宫外,妃嫔王爷,奴婢还在查探当中。” 胡蕴蓉忍不住拍了拍桌子:“要快!本宫有意于淑妃,若是谦仪夫人或者宁仪夫人也想当,凭贵妃如今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岂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 私密马赛 1、陆德仪事件,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参考87、88、89这几章 2、今天的更新就这一丢丢,少的明天补上(已补完) 3、本文提到的各种香料配方、医药配方全部都是假的,有杜撰、夸张、巧合安排的成分,大家看文图一乐,别信也别试 4、人生建议,不要无缘无故接受别人的安利,否则就会像我一样,追剧到现在 以上,芜湖 另外 私设一下宫女和太监品阶吧,以本文崔槿汐出场正四品宜人兼任掌事姑姑为参考 正一品诏令女官(太后、皇帝、皇后专用) 正二品司礼女官(太后、皇帝、皇后专用,皇贵妃可用) 正三品温人(四妃、夫人以上可用) 正四品宜人(妃、九嫔以上可用) 正五品宜令(贵嫔位以上可用,领导是贵嫔,可兼任掌事姑姑。如果领导不是贵嫔,且宫里还有别人住,就不能再做掌事;如果宫里只有她领导住,就可以继续做掌事,比如崔槿汐) 正六品宜侍(嫔位以上可用,属于殊荣) 正七品一等宫女(贵人位以上可用) 无品 二等宫女(有定数) 三等宫女(有定数) 粗使宫女(不定数) 太监 正一品掌印太监(太后、皇帝、皇后专用) 正二品司令太监(太后、皇帝、皇后专用,皇贵妃可用) 正三品领事太监(四妃、夫人以上可用) 正四品领事太监(妃、九嫔以上可用) 正五品领事太监(贵嫔位以上可用,以上可以掌管一宫事务) 正六品领事太监(嫔位以上可用) 正七品一等太监(贵人位以上可用) 无品 二等太监(有定数,可以在宫里用,也可以在内务府等机关用,必如之前死掉的都行司小太监) 三等太监(有定数) 粗使太监(无定数) 第293章 贵妃做事一向公允 琼脂诺诺称是,却眉头紧锁,有些迟疑:“娘娘,虽说荣嫔给咱们提供了这个消息,可是她宫女出身,那一位在外修行时,她在还浣衣局呢,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内情?” “你是说,消息有诈?” 胡蕴蓉抬眸,眼上一层薄薄的胭脂如同雀羽一般,说话眨眼之间,跃跃欲飞。 “怪不得,她那样反常。” “得了这样重大的消息,慌慌张张来告诉本宫,却又苦劝本宫不要去揭发。” “还让本宫去看贵妃的好戏。她若不是心里有鬼,何必这样?” 胡蕴蓉忍不住拨弄起织金厚锦桌巾上垂下来的穗子,穗子一下一下晃着,她的心,似乎也慢慢明了。 “荣嫔,说不定是贵妃的人!” “她在贵妃那里听见这个消息,于是告诉本宫,想两头卖好。但是说出来又后悔了,生怕本宫去告发 ,抢了贵妃的机会,于是才苦劝——”,胡蕴蓉豁然起身,“她越是不让,本宫越是要做!” “凭什么她安陵容能做,本宫不能做?” 她叫着琼脂细细安排了一通,正准备详谈时,外边有人来报,说祺贵嫔和杨贵嫔来了。 自从皇后封困凤仪宫之后,祺贵嫔、杨贵嫔等就群龙无首,宫里除了皇后之外,就属贵妃和她最有势力,这二人不找安陵容却反而投靠了她,胡蕴蓉心中说不出的得意。 正好可以借这件事,考验她们的忠心。 胡蕴蓉收敛了从前高傲的态度,对二人嘘寒问暖,她毕竟也是有宫权的,直接说二人有何需要,直扣燕禧殿便是。 又问:“前些日子贵妃赐下的宫缎、头面,你们用的可还合宜?” 祺贵嫔直肠子,大咧咧说:“回娘娘,都是进贡的好物,臣妾已经叫人收好了。”胡蕴蓉淡淡瞧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杨贵嫔轻轻合了合盖碗,慢慢说:“臣妾们位份低些,平时也没什么事,或还够用,倒是娘娘,从一品夫人之尊位,恐怕各处的花销比我们多些。” “想来,是不够用的。” 胡蕴蓉轻轻点了点头,祺贵嫔也终于听明白了,她急于表忠心:“夫人教养魏王殿下,平日里劳累,必定是需要多加厚赏的,贵妃,贵妃娘娘给的不够,臣妾那里还有些许,夫人若是喜欢,臣妾立即送来!” 说罢,满怀期待地去看胡蕴蓉的脸色。 杨贵嫔却只死死盯着自己手上九转华莲的高脚盖碗,不敢打量胡蕴蓉的神情,心里暗叹:蠢材!蠢材! 魏王予沐天生体弱,宫里传来的小信儿说,昌敏夫人已经有几分不耐烦了。 再者,她胡蕴蓉出身高贵,还看不上祺贵嫔手上那点东西,她要的,是别人附和说出贵妃治宫存私的话把! 杨贵嫔不想趟入这浑水中,可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贵嫔,并不得宠爱,从前靠皇后才能体面,如今皇后倒台,必须另寻他处。 贵妃势大,但是皇后以天花暗害燕王的事情,宫中人人都心知肚明,她以皇后亲信的身份转投贵妃,简直是找死。 胡蕴蓉这里还必须应付,杨贵嫔浅笑道:“瞧祺妹妹说的,夫人出身大家,怎么会少那么一点东西?恐怕是东西不合娘娘的心意?或者是什么别的缘故吧?” 胡蕴蓉暗自感叹杨贵嫔的懂事,她顿时有几分怏怏地说:“不瞒你们,本宫从前与贵妃也多有龃龉,如今贵妃当家,虽然才开始,但是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 “贵妃若是对本宫心存怨恨也就罢了,可是予沐,我是要用命护着的,谁要是欺负了予沐,本宫绝不会放过他!” 话音未落,殿外便响起了一道轩然舒朗的声音:“谁欺负予沐了?” 胡蕴蓉、祺贵嫔、杨贵嫔纷纷起身:“臣妾拜见陛下,陛下金安!” 玄凌听着莺声燕语,心情大好,抬手叫起:“你们小聚,却不叫朕?” 杨贵嫔知道玄凌不会无缘无故来得这样巧,怕祺贵嫔再随意开口惹得胡蕴蓉不快,说:“原是无事,不过和夫人的宫殿离得近,过来说说话罢了。” 玄凌被胡蕴蓉搀着,与她一同坐在上头的锦丝芙蓉宽阁宝座上,他似乎有几分好奇:“你们在聊什么?让朕也听听。” 胡蕴蓉面露难色,然后又亲自拿了一旁的金瓜,劝道:“表哥,臣妾没事的。” 她越是这样,玄凌越是起疑,他指着祺贵嫔说:“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和予沐扯上关系?” “说得好有赏,说不好,有罚。” 胡蕴蓉见动真玄凌格的,微微挺直了脊背,祺贵嫔和杨贵嫔站得极近,杨贵嫔悄悄扯了一把她的袖子,祺贵嫔道:“臣妾正与夫人说起前几日贵妃娘娘下发的宫缎和头面,夫人的,似乎少了许多,可是为了魏王殿下,只能吞下委屈了。” 祺贵嫔终于明白昌敏夫人要告状,出于好心,她稍微夸张了一点。 玄凌含笑看着胡蕴蓉:“蓉儿,是这样吗?” 箭在弦上,不能不发,胡蕴蓉娇笑着:“表哥,贵妃娘娘如今掌管后宫,她给多少都是人家的荣幸,只要她不对予沐做什么,人家受多少委屈都甘愿,您就不要再追究了。” “就算人家的东西比别人少,只要表哥来看人家,就心满意足了。” 玄凌拧眉:“贵妃做事一向公允,怎么会无缘无故短了你的东西?蓉儿不要胡闹。” 胡蕴蓉脸色一僵,“当初臣妾出于安危考虑,曾经阻挠贵妃娘娘陪伴燕王殿下,或许从那时起,贵妃就对人家有偏见了吧?” 她靠在玄凌怀中,娇声说:“可是人家也是为了表哥考虑啊,您这样宠爱她,若是她不幸染上了,岂不是危害表哥的身体?” 玄凌深深看了昌敏夫人一眼,胡蕴蓉还没来得及分辨其中含义,就听见门外有人禀报。 “贵妃娘娘驾到!” 胡蕴蓉不禁目眦欲裂,安陵容,她居然和玄凌一起到自己宫里来! 自己特意设计叫玄凌过来,安陵容怎么会一起跟来? 那方才的话,她岂不都听见了? 陵容进来,先是给玄凌行礼,才笑着上前,与玄凌坐在一起。 方才还和玄凌一同并座的胡蕴蓉,只能退下。 陵容怕热,已经用上了扇子,她轻轻摇动带来一阵微风:“方才本宫怎么听说,昌敏夫人对对本宫,十分不满呢?” 第294章 贵妃此举,必定有她的缘故 胡蕴蓉煞白了脸,可是她依旧说:“臣妾不敢。” “臣妾知道自己得罪过您,就算有委屈,也是应得的,臣妾在自己宫里发发牢骚,还请娘娘不要过问了。” 陵容忍不住笑了:“当着本宫的面不说,若是本宫不来,你怕是就会对陛下全说了吧?” “夫人既然要忍,怎么不全都忍下呢?” 她看向玄凌:“陛下,臣妾自打理宫务以来,还不曾听昌敏夫人说过什么,今天既然她主动开口,臣妾就不能不问到底了,若是臣妾真有什么错漏之处,昌敏夫人也是协理六宫的,她自然可以从旁更正。” 又道:“今日陛下也在这里,夫人说什么都有陛下见证,今天若是不说,往后就不能再提起,否则就是胡言乱语,无事生非。昌敏夫人,你要想清楚。” 胡蕴蓉咬了咬嘴唇:“既然娘娘大方,那臣妾也有一件事要问。” “为何前日赐下的宫缎、头面,臣妾比宁仪夫人、谦仪夫人少?” “臣妾知道她二位与您感情深厚,可是您这样厚此薄彼,如何能叫人信服呢?” 陵容以扇掩面,一双凤眼含着笑意觑向玄凌,满是不可置信:“夫人闹了半天,就为了这件事?” 胡蕴蓉道:“事情虽小,臣妾却觉得委屈。今日表哥在这里,臣妾便一时忍不住了。” 陵容不再跟她说话,反而去看向玄凌:“陛下以为,臣妾是这样的人吗?” 玄凌拉过陵容的手,轻轻握在自己掌中,斩钉截铁地说:“贵妃必然不是。” 陵容轻笑,故作调皮道:“可是昌敏夫人说的也的确不错。” “谦仪夫人和宁仪夫人所得赏赐,确实比她多些,也难怪她吃心。” 胡蕴蓉闻言,面露喜色,轻轻哼了一声。 但看玄凌,却丝毫没有动怒。 “贵妃此举,必定有她自己的缘故。” 陵容没想到玄凌如今对她这样信任,可惜,她已经见过太多前车之鉴,注定不会被玄凌打动。 陵容道:“臣妾分发赏赐,向来按照位份高低、子嗣数量、陛下恩宠和母族来衡量,昌敏夫人有宠有子,得陛下优待协理后宫,还是大长公主之后,为了陛下,臣妾也不会薄待了她,因此她的东西,原先比谦仪夫人和宁仪夫人还厚上一成。” “是臣妾不想太厚此薄彼,开了自己的私库,额外赏了其余二位夫人。虽然比不上陛下所赐,但至少也是份心意。” “昌敏夫人说我短了她的,想必就是这部分了?不过夫人眼光一向高,臣妾库里的东西恐怕她看不上,因此就没有给她。” “再者,这本就是补偿谦仪夫人和宁仪夫人的,若是再给昌敏夫人,不也失去了弥补的意义么?” 胡蕴蓉脸色僵硬,陵容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她实在无法反驳。 可是,据她所知,贵妃给她们的东西,不亚于陛下所赐,也是万里挑一的稀罕物。可是安陵容巧舌如簧,自己说了,她反而要说礼物太轻拿不出手这话。 偏偏陵容还拉着玄凌的袖子说:“陛下若是不信,臣妾已经登记造册,各样事物都是有迹可查的。” 玄凌安抚般顺了顺陵容的脊背:“朕不过是一问,珚珚可不能动气伤了身子。” “至于册子,不必再查了,后宫交给你,朕十分放心。”陵容依依含笑:“陛下肯信臣妾,妾必定不叫陛下失望。” 她看向昌敏夫人气鼓鼓的脸庞,知道她必定有些私话同玄凌说:“不论如何,昌敏妹妹也算受了委屈,臣妾宫里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她许久不见陛下,臣妾就不打扰了。” 陵容说罢,便扶着腰飘然远去。她淡鹅黄的裙摆渐行渐远,引得玄凌出神。 等他回神,陵容已经不见身影。 玄凌看向昌敏,有些动气:“蓉儿你也是协理后宫的,朕再说一次,贵妃进去陪伴,是朕亲自允许的,代表了朕和贵妃对予鸿的慈爱,你以后不许胡说。更不许再提贵妃或许感染这话,她有孕,你不能帮着分忧,就要谨言慎行,图个吉利。” 他目光冷冷瞧了杨贵嫔、祺贵嫔一眼:“这话,朕同样说给你们听。你们与夫人离得近,可不要将凤仪宫从前的习气带来。” “再这样胡吣,贵妃宽和,朕却容不得你们!” 二人心有戚戚,颤声称是,寻了个机会离开了。 出了燕禧殿,二人又走了一段时间,祺贵嫔才愤愤不平道:“明明是昌敏夫人自己想和贵妃斗法,怎么遭殃的却是咱们?” “早知道这样,就算你拉我,我也不来了。” 祺贵嫔不屑于杨贵嫔迅速倒戈,她对从前还有几分留恋:“凤仪宫就算再落魄,也是中宫,也是太后的侄女 ,宫外还有嫡长子,将来,说不定一切都还是中宫的。” “我看,这会子烧凤仪宫的冷灶,才是最好的。” 说完,她兀自甩着帕子离开了,杨贵嫔却朝燕禧殿的方向望了一望,玄凌进去之后就没再出来,显然今晚宿在那里。 昌敏夫人也算位高权重,只可惜她膝下的魏王身子不成,否则凭她的出身,大位也是可以一争的。不过,予沐身子不好,她的予沛不就有机会了吗。 她投靠胡蕴蓉,才是最好的合作。 将来予沛继承大统,自己好歹能做个圣母皇太后。 燕禧殿内,胡蕴蓉瞧着玄凌真有几分动气,连忙叫人将予沐抱来:“陛下,予沐新学了一首诗,人家教了好久呢,让他背给您听好不好?” 看予沐虽然不如予澈灵动,但是比从前也长开了许多,玄凌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昌敏道:“沐儿,看母妃,还记不记得母妃怎么教你的?” 第295章 枯火 予沐想了想,按照胡蕴蓉教的开始背书。 “下武维周,世有哲王。三后在天,王配于京。 王配于京,世德作……求。永,永言配命,成王……之孚。” 前一段还算流利,玄凌起了兴致,没想到他三四岁的年纪,已经能背诗经了,不由得盯着他看。 谁知予沐胆小,加之对玄凌不甚熟悉,才背了两小段,就已经背不下去了。胡蕴蓉讪讪笑道:“今儿予沐见着他父皇太高兴了,忘了怎么背了,人家平时背的可是很顺畅的。” 玄凌逗弄予沐,“其实这一首《下武》言辞拗口,并不适合他背。若是开蒙,不妨从叁仟佰开始,蓉儿不必心急。” 见胡蕴蓉有几分不服,玄凌沉声道,“就算勉强背了,他会知道於万斯年,受天之祜是什么意思吗?” 道理胡蕴蓉都懂,可是她教予沐背这首,是为了那句“永言孝思,孝思维则,永言孝思,昭哉嗣服”啊! 用诗经中的孝道来打动玄凌,才是胡蕴蓉的目的,谁知道就差一句,予沐就背不出来了。 至于“於万斯年,受天之祜”,只有先打动了玄凌,自己坐上淑妃的位置,予沐才会有继承大周百年基业的机会。 胡蕴蓉娇笑着打岔:“表哥,人家明明不善诗书,还这样嘲笑臣妾!” “人家也只是想让陛下高兴嘛。” 玄凌声音有些发冷,“你教予沐,就要好好教。朕把他放在你这,你就要用心。” 胡蕴蓉不敢再撒娇,乖顺称是。不过她心思活泛,转眼就不再伤心,反而拉着玄凌去看她这里新开的一日三变殊色芙蓉。 陵容回到毓璋宫后,路成林等都说要等等玄凌在胡蕴蓉处的消息,陵容却知道,今天玄凌为了自己给胡蕴蓉没脸,她一定不敢轻而易举就向玄凌告发。 想到忙不迭向胡蕴蓉卖好的祺贵嫔、杨贵嫔,陵容知道,恐怕胡蕴蓉不会亲自出手了。 也好,这样事情短暂回到正轨,她其实更加熟悉。 次日,就有人来说,杨贵嫔和祺贵嫔再次去了燕禧殿。 而后来,祺贵嫔则再次单独见了皇后 。 虽是五月了,可凤仪宫却冷气森森,皇后这一段时间,仿佛又老了十几岁。 祺贵嫔对皇后还是有信心的,她将她所知的事情一五一十讲出来,“娘娘,如今昌敏夫人就要借着这件事升为淑妃了,您不能不管啊!” “您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情,您才应该是那个出面查问的人,别人就算有宫权,毕竟算不得名正言顺。您不要忘了,那孩子还在您宫里,您才是皇后啊!” 朱宜修枯坐在凤尾宝座上,十二支凤尾像蚌壳一样,把她牢牢护在里面。 祺贵嫔,不是已经投了贵妃了么?怎么会来提醒自己? 朱宜修仔细辨别观察她的神色,的确不算作伪,难道之前是自己看错她了? 也是,以她的脑筋,是做不来两面卖好的事情的。 而她说的这件事情,又实在干系重大。 朱宜修手上还有最后一点力量,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就只有自己能为陛下处理了。 这才是真正的夫妻一体。 别人都不配。 朱宜修慢慢起身,走到祺贵嫔面前,她俯身,冰凉的流苏穗子垂在祺贵嫔脸颊。 “你为本宫办事,本宫自然记得你。” “当然,如果这件事由你亲自揭发,本宫想,陛下也会念着你的。” 祺贵嫔重重点头。 皇后和昌敏夫人都在悄悄地查,而事情是真的,因此双方都很放心。 陵容听着人来报,说凤仪宫和臻祥宫动作频频,知道鱼儿已经上钩了。 有时候,越是真实,才越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五月初九,去往行宫避暑的名单已经出来了,众人聚在毓璋宫里,四角狻猊戏彩球出香熏摆在承光殿正中央,兽口不断徐徐喷吐出冰凉宁馨的香气,胡蕴蓉不耐烦地扇了扇雀羽锦丝芭蕉扇,绿釉的兽嘴正对着她。 烟雾缭绕之中,兽牙上仿佛闪着诡谲的光。 自从上次对玄凌撒娇分赏不公反被安陵容将了一军之后,玄凌对贵妃愈发信任,胡蕴蓉很快反应过来,那天安陵容跟来必定不是偶然,她真是大意了。 正当她不耐烦,准备叫人将兽口换个位置时,安陵容出来了。 打头的是刚被封为正二品的司礼女官芳缕和司令太监路成林,而后菊清稳稳扶着陵容慢步出来,连翘梨云、染香染玉等人依次跟在后面。 胡蕴蓉心中不屑地想:好大的排场!毓璋宫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陵容在宝座中央坐定,贤妃、德妃带头起身:“臣妾等见过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陵容只穿了一身翠缕纱衣,额间金钿嵌着豌豆大的宝石,寒光湛湛,抬手叫起时,从宽大的莲袖中露出一截水葱般的指尖,上边掐丝缠枝莲纹护甲上,同样嵌着几颗米粒大小的珠子。 “都起吧。” 陵容环视一圈,见该到的人基本上都到齐了,才悠悠开口:“前几年宫里事多,避暑的事情许久不提了。陛下的意思是,京中暑热难耐,今年还是去行宫。” “本宫先拟了名单,陛下也瞧过了,你们各人得了信儿,自己先收拾一番。” 说罢,便叫连翘宣读。 这次去行宫的人不少,有子女的妃嫔必然是要去的,其余得宠之人必然也在其列。 连翘一口气念了二十几人的名字,连带各人殿阁住所都已经安排地明白,胡蕴蓉有心说几句挑挑刺,可是上次宫缎的事情,已经让她十分警觉,就怕这一次出手,还会掉入安陵容的彀中。 陵容的安排让人挑不出什么错,众人便依依谢了恩。 祺贵嫔却突然出列,面色凝重地说:“贵妃娘娘,臣妾无意间得知了一个事关皇室尊严的大事,还请娘娘带领臣妾等前去凤仪宫,当面向皇后禀明。” 陵容心中暗自冷笑,她问道:“不知贵嫔所说何事?又何必当着皇后的面才说?” “岂不知皇后奉陛下之命闭宫养病,贵嫔的消息若是不实,你自己可是要担罪责的。”陵容轻轻咬重了罪责二字。 岂料祺贵嫔愈发挺直脊背,她施施然如鹤立鸡群,朗声道:“此事干系重大,阖宫之中,只有皇后娘娘能清明决断,还请贵妃娘娘见谅。” 第296章 臣妾告发甄氏私通外男,秽乱后宫,罪不容诛(上) 凤仪宫正门徐徐打开,发出吱呀一声。 清减许多的宫人在左右两旁侍立,迎接许久不来的诸妃。 正殿,皇后端坐在宝座上,她似乎对这一切都感到惊讶和猝不及防,还穿着家常的深紫色宫装。 陵容率众人进去,行礼之后,蕴了几分单薄的笑意:“本不该打搅娘娘养病,不过祺贵嫔说她有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必须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说。因此不得不耽误娘娘清修了。” 话毕,便叫众人依次坐下。 如今皇后无权理会宫务,就算到了凤仪宫,也是陵容作主。 皇后,只剩下了皇后的头衔。 朱宜修面上依旧是清浅的笑容,丝毫不在意陵容的冒犯,“既然这样你们这样声势浩大地来了,想必陛下也会过来。祺贵嫔,你有话,不妨等见了陛下再说吧。” 陵容看着皇后老神在在的神情,不经意笑了一声:“皇后娘娘如此淡然,莫非已经知道祺贵嫔所说何事?” 皇后脸上笑容有一瞬间僵硬,而后才说:“贵妃多虑了,本宫不知。” 陵容拨弄了一番护甲上滴珠般的宝石,柔然道:“既然娘娘不知,那臣妾只当一切都是祺贵嫔自己的主张了。” “在过来之前,臣妾也曾好心提醒过,若她所说乃是虚言,打搅了您的清静,臣妾可是要罚她的,不知皇后娘娘认不认可呢?” 皇后嘴角牵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自然。她无的放矢,自然该罚。不过若是事情属真,贵妃管理后宫不当,却也是事实。” 她说着,长叹一声,“你毕竟年轻,做不好,是正常的。” 众人不过等了一会,玄凌便大踏步进来:“祺贵嫔,你这样兴师动众,所为何事?” 玄凌与皇后并座在赤金九凤雕花紫檀宝座上,可是从进殿起,就没有仔细看过皇后一眼。 祺贵嫔见人终于来齐,她越众而出,一字一句说道:“臣妾告发甄氏私通外男,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甄氏? 如果不是祺贵嫔再次提起,许多人已经忘却了甄氏的存在。 她如今只是一个才人,虽然之前才靠着玄凌的一丝不忍将家中幼妹带入宫中,不过做的也是宫女,平日里不出棠梨宫,并不惹眼。 而她引以为傲的一对双生子,赵王予涵一直由皇后养着,就算皇后禁足也没有改变,她身边,只剩下灵犀帝姬和瘸腿的崔槿汐等人。 可私通外男,秽乱后宫,的确是大罪,不能因为她如今位份低微而视而不见。 玄凌面色一沉:“你此话当真?” 皇后道:“事关妃嫔清誉,祺贵嫔你可不要信口开河!” 祺贵嫔当着众人的面,伏地三拜,而后举起右手起誓,郑重道:“臣妾若有半分虚言,便叫五雷轰顶,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 不得超生。” 陵容听闻,似乎有些不安,她管理后宫,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恐有引咎失权的风险,当着众人的面,陵容抿唇,试探问道:“此等私事,你是如何听说的?” 祺贵嫔扬起一张芙蓉面,觑了一眼胡蕴蓉略微难看的脸色,才万分肯定地说:“臣妾自有臣妾的办法!这件事,也只有臣妾知道,旁人都不知道。” 她继而冷笑一声,含着几分嘲讽:“贵妃娘娘养尊处优,不问世事,不知道也正常。事实上,若不是臣妾留心,恐怕宫里现在还被瞒着呢。” 陵容听见她这样说,差点笑出声来。她要的就是一个“不知情”,祺贵嫔虽不是自己人,但当真是个福将啊。 玄凌见祺贵嫔说话放诞,不禁皱眉斥道:“不许对贵妃无礼。” 贤妃懒懒睁眼,问道:“贵嫔,你所发誓言虽然狠毒,可是死后之事如何验证?” 德妃亦是有几分怀疑:“是啊,你方才为了这件事,在毓璋宫对贵妃便有几分不敬,你这样兴师动众,万一事情是假的,你方才也答应了有假受罚,”她略停一停,有几分不忍地说,“那你可要受宫规处置了。” 祺贵嫔见人都不相信自己,索性把心一横,发了狠劲道:“臣妾管文鸳以管氏一族起誓,若有半句虚言,全族无后而终!” 祺贵嫔一字一句说地极为用力,说完,整个人便虚脱一般,重重地喘气。 她就不信,皇后和昌敏夫人都查出来的事情还能有假?她好不容易赶了先,在昌敏夫人之前将此事捅出占个先机,眼看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哪能轻易放弃? 众人听见祺贵嫔用家族起誓,一开始的不以为然纷纷变作将信将疑。 胡蕴蓉安坐在自己位置上,不经意轻轻抚摸着胸前的发明神鸟彩绣,微微一笑,区区一个甄才人,她还看不上。这件事,她就等着祺贵嫔告诉皇后呢。 皇后和贵妃为宫权斗法,而她自己,对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知情。若皇后能查出事情属真,那么贵妃无能管理后宫,大权必定重新分配。若皇后查不出,那她这样配合祺贵嫔,必定脱不了关系,到那时,自己再软言解语,施展才干,必定会叫玄凌重视,将来晋位淑妃不过轻而易举。怎么算,都是自己得到的好处最大。 而贵妃安陵容此时说不知情,也不过是被人抢占先机的强弩之末罢了。胡蕴蓉现在为将自己摘出去,不能承认从贵妃那里得到过消息,不过万一结局是贵妃失权,那她可就要道出实情了。 想到先前荣嫔的百般阻止劝说,她轻轻投去一个冰冷的眼神,此等自以为是的计谋,怎么瞒得过她呢? 荣嫔煞白的面庞,取悦了她。 皇后看着玄凌阴沉的脸色,轻咳一声,劝道:“祺贵嫔如此郑重,或许其中有隐情也未可知,倒不如将甄才人宣来一问。若其中真有什么误会,立时解开了也好。否则诸位嫔妃都在此,日后以讹传讹,贵妃如何管理后宫呢?” ----------------------------------------------------------------------------------- 这一章没写完,好多线索在下一章。滴血验亲在原着也算小高潮了,必须好好搞。但是稍微透露一下,同样是滴血验亲,事情重点已经变了。 然后就是请求大家多多支持啦,本月的全勤就靠大家了,鞠躬! 第297章 臣妾告发甄氏私通外男,秽乱后宫,罪不容诛(下) 玄凌的声音不辨情绪:“去将甄才人传来。” 等候的时间里,众人都不敢随意说话,谁都没料到,只是去毓璋宫请安听今年避暑的名单,竟发生了这许多事情 。 荣嫔坐在下首,不安地搅弄着手指。 说起来,这件事,除了上头端坐的贵妃,就属她最清楚了。 当初,的确是贵妃告诉她有这么一件真假难辨的事情,并叫她撺掇昌敏夫人查清告发出来。可是荣嫔一身反骨,表面答应了,背地里却多次苦劝胡蕴蓉不要参与,好叫贵妃的安排不能如愿。 只是她不能说出自己受贵妃胁迫的事情,因此竟被胡蕴蓉认为是不怀好意,后来她也只好放弃,听之任之了。 现在看来,贵妃的目的已经达成。 就连自己会暗中反水,都在贵妃的算计之内。 荣嫔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她为妃的时间太短,因此倒不能确定,甄才人是否真的私通。她至今也不明白,就算甄氏私通 ,缴落一个小小才人,能让贵妃得到什么好处?她又为什么一定要昌敏夫人去告发? 而现在昌敏夫人被祺贵嫔抢去先手,是否还在贵妃计划之内呢? 她不安地抬首去瞧陵容的神情,却见她正把玩着梨花小几子上的一支芍药。 她轻轻揉搓花瓣,细细闻嗅花蕊,荣嫔却已经胆战心惊,仿佛又回到了自己自导自演小产的那天。 那天,贵妃也是这样闲适地把玩芍药花,一字一句戳破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荣赤芍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那天陵容给她带来的恐惧。 想到宫中残留的慕容家族人,荣嫔把头低的死死的,直到甄玉嬛急匆匆赶来,才装作没事一般,像所有人一样,关切地看向她。 “嫔妾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各位娘娘、小主。” 甄玉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面上有些茫然。 玄凌看见她,却已经遏制不住怒气,劈面朝她脸上就是一掌:“贱人敢尔!” 清脆响亮的耳光余音未绝,祺贵嫔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皇后端坐在上方 ,声音四平八稳:“祺贵嫔,你既说甄才人私通,那么奸夫是哪位?”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从甄玉嬛身上转移向祺贵嫔,她胸有成竹的冷毒目光在甄玉嬛身上扫了扫,才从口中吐出几个嫌恶万分的字:“清河王玄清!” 甄玉嬛如遭雷击,自己和清郎的事情,管文鸢怎么会知道? 而且,私通,私通是多大的罪名啊!她可不能死! 甄玉嬛呆愣了一瞬,然后立刻大声喊冤。 玄凌没有错过甄玉嬛那一瞬间异样,此时他的怀疑达到了顶点,看向甄玉嬛的目光,已经冰冷无比,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皇后厉声道:“祺贵嫔,甄才人是陛下内宠,六王是陛下亲兄弟,你说话可要有真凭实据!” 祺贵嫔仰首,脆声说:“当初在甘露寺修行时,不少师傅都看见了六王经常借着看望冲静元师的由头,去找甄才人。” “后来她们甚至还单独搬到了一处院子里,寺里的师傅说,她二人行动言语之间,好似亲密夫妻。” 祺贵嫔再次伏地:“以上种种,臣妾都有人证!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皇后看着玄凌蹙眉道:“陛下,祺贵嫔言之凿凿,恐怕……,不过事关妃嫔王爷的清誉,是否屏退众人?” 玄凌目光冷凝,从皇后面上划过,又像凌迟的刀子一般,落在甄玉嬛身上。 她此刻已经被吓得瘫坐在地,灵云峰、甘露寺得种种仿佛还在眼前,她当初的确和清郎好过,可那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她一直等着玄凌来接她回去! 后来,玄凌下旨接她进宫,玄清更是只能作为自己的守护者而存在! 尽管如今玄清和尤静娴夫妻恩爱,似乎已经将自己忘却,甄玉嬛在内心酸涩之余,还常常安慰自己,清郎这样一定是有他的苦衷的,只有这样,才能不叫人怀疑她们之间的感情。 自己和清郎之间如此隐蔽,难道单凭祺贵嫔就能查出来吗? 玄凌走下宝座,来到甄玉嬛面前,他掐着甄玉嬛的下巴,陵容在一旁甚至能听见骨骼咯咯作响的声音,“朕待你不薄,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你从甘露寺接出……甄氏,为皇室颜面,朕才细审,否则……” 他拂袖,怒极坐在宝座上,左手攒拳,横放在腰间。 皇后在一旁劝道:“陛下,不如将人证和六王传来?也好问个明白?” 她又问陵容:“贵妃,前些日子六王报了天花,如今可大好了?” 陵容道:“六王妃并没有传信儿来,想必是无碍的。” 皇后不赞同地摇摇头:“王妃才刚生下小世子,府里府外都是她一个人操持,她就算忘了,你也应当去问,这才是关怀。” 陵容面色尴尬,低头讷声道:“是,臣妾受教了。” 玄凌看陵容有几分自责的样子,不禁开口:“贵妃是双身子的人 ,有所疏漏也是正常,不必苛责。” “既然没有上报病重,那就叫来吧。” 祺贵嫔交芦馆的人证先来了,她自称是甘露寺监寺静白,她一来便万分笃定地说,甄玉嬛当时在甘露寺时,经常有男子来找他。 她留了一手,并没有咬死那男人是谁,只说那人样貌清俊,身上总是带着一根笛子。 是长相思! 滟容华听到这里,不禁面色惨白。 甄玉嬛知道此时已经骑虎难下,她索性做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好像眼前众人都在诬陷她。 方顺仪(方淳意)闻言思索道:“陛下,当初甄才人也曾与六王歌舞相和,或许从那时起,二人就已经暗中来往了。” 她想了想,又说:“当初甄氏第一次小产,也是六王冲进翊坤宫,当着华……肃顺贵嫔的面,将甄才人带走的。” 荣嫔听见那个华字,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方顺仪。 自从上次舒痕胶事件之后,她就没再侍寝,面容已见老态,荣嫔嗤笑一声,不屑道:“也许那个孩子也应该掉,谁知道是不是真的龙子龙孙呢?” ------------------------------------------------------------------------------------ 朋友们,你们知道我要说啥 感谢大家看到这里,最后五天,麻烦帮忙看个广告哦,谢谢大家啦 第298章 滴血验亲(一) 甄玉嬛听了浑身哆嗦,那个孩子本就是因为慕容世兰才掉的,她一时间不管不顾地说:“荣嫔慎言!慕容氏心肠歹毒人人皆知,况且当时已经查清了!” 荣嫔咬牙恨声道:“甄才人,你还没资格叫本小主慎言!” “慕容氏心肠歹毒,那你在神佛清修之地与人苟且媾和,大行秽乱之事,巧合设计再次入宫,你甄玉嬛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她曼声推测:“以你水性杨花的性子,恐怕当初在甘露寺不止六王一个去找过你吧?” “静白,你还不说?” 祺贵嫔不知道荣嫔哪根筋搭错了竟帮她说话,只听得静白道:“除那名男子之外,还有宫中的一位李太医,也经常去。” 荣嫔道:“陛下,静白所说的李太医,想必就是之前伺候过甄氏的李青了。” 甄玉嬛向来看不上李青,而且当初和李青有私情的是如碧,如果东窗事发,大不了将如碧交出便是,因此她连忙喊冤:“陛下切勿听信谗言!当初李太医的确到甘露寺看过嫔妾,那是因为沈贵人不放心嫔妾的缘故!” “嫔妾与沈贵人相识于闺中,感情深厚,嫔妾在甘露寺时,沈贵人经常托李太医来观照一二,这件事,臣妾问心无愧!” 李青和沈眉庄因为给太后调弄人血之药的缘故,如今都在颐宁宫。皇后踌躇道:“陛下,是否要惊动母后呢?” 玄凌狠狠一瞪甄玉嬛:“叫人悄悄去传。” 不多时,李青和沈眉庄一道过来了。她已经许久不到众人面前行走,行礼时还有几分生疏。 玄凌懒得看她,皇后问道 :“沈贵人,当初甄才人在甘露寺时,李青经常去看她,你可知道?” 沈眉庄看了一眼冷汗淋漓的甄玉嬛,她心里又嫌弃又无奈 :“回皇后娘娘,这件事正是嫔妾托李青去办的。” “嫔妾与甄玉嬛自小相识,担心她刚生下胧月身子不适,因此经常叫李太医去瞧瞧。”她刻意提起胧月,却看见玄凌仿佛更生气了。 滟容华倒是垂目沉思,然后道:“就算有沈贵人的嘱托,也未必能保证她们二人之间没有奸情。岂不知近水楼台先得月?或许,那个私通的男子,就是李青!” 她话中带了几分别人难以察觉的酸涩:“六王与王妃成婚一年多了,小世子才刚刚生下,夫妻情深,又怎么会和甄才人有所瓜葛呢?”她这一打岔,倒没人再关注方才提到的清河王。 陵容看着众人各自的言词嘴脸,不发一言,只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或是坐久了,动一动腰上的靠垫。 玄凌胸中怒气积郁,却不肯冲陵容发作,看见陵容动作时常投来关切目光,玄凌心中微微感动,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皇后不肯放过此节,继续问:“如此说来,李青也有嫌疑?” 祺贵嫔心知,与太医私通和与皇亲私通,不是同等罪名,她觉得滟容华是为了给甄玉嬛开脱才拉上李青,于是竭力将事情拉回正轨,她朗声问道:“静白,你可还记得什么具体的事?” 静白思索,道:“李太医去时,常是一位穿碧色衫子的姑娘与他说话,也时常带着许多药材、吃食来。那位年轻的显贵公子,却经常在内室一待就是大半天,贫尼还看见她们经常一道出去,也是好半天才回来。” “先前李太医来得勤,后来那位公子来了之后,他就渐渐少来了。” 方顺仪像是想到了什么,嗫嚅着开口:“那不正是六王回京之后的时间吗?六王回来了,所以李太医才肯放心离开……” “而且,当初甄家流放时,六王还曾去看望过,宁古塔六王也曾多次关照过,从前甄氏得意,六王锦上添花,后来甄氏被贬,六王雪中送炭。六王多年不肯娶妻,直到甄氏回宫之后才迎娶正妃,这,这……”她像是怕极了,不敢再说下去。 皇后听闻脸色稍变,她对着玄凌悄声说:“陛下,看来此事与太医无关,只是六弟终究是皇室中人,此等丑事……” 玄凌面色流露出一丝阴狠,他看了一圈殿上的众人,却说:“甄氏之事,朕当着你们的面查清楚,省的日后说起来,反而说朕心狠,或是有人胆敢效仿甄氏,朕同样一概不饶。” 皇后有几分不忍,絮絮道:“嫔妃私通,当处极刑。本朝虽少有此事,然太祖如妃曾与南朝废帝阙贤公私会,虽只有一次,却引得太祖震怒,当即绞杀,以正六宫。”她悠悠叹道,“出了这等丑事,就连当时管理六宫的皇贵妃,也被牵连,最终褫夺封号,贬为贵妃。” 她看玄凌当处盛怒之中,又劝道:“陛下,不过甄才人毕竟为陛下多次诞育子嗣,还请您从宽处治吧。” 胡蕴蓉看事情已经接近尾声,她轻轻按着琵琶扣上金累丝镶托葫芦型坠角儿,娇笑着说:“既然看在皇子的份上宽待甄才人,那熙瑶贵妃定然也要照顾一二了,虽然同样是失职,但总不能像太祖皇贵妃那样严惩。” 玄凌看了陵容一眼,才说:“贵妃才刚理会宫务,纵有不是,也属正常,往后多加注意便是。” 胡蕴蓉依依上前,“表哥心里这样喜爱贵妃,人家都忍不住吃醋了呢 。” 杨贵嫔也来凑趣:“其实管理宫务,应当能者居之。贵妃娘娘,毕竟出身……从前没接触过这些,不明白当中利害,也是有的。” 一时间,仿佛甄玉嬛私通之事,已经板上钉钉,而众人也开始了对陵容管理不当的围剿。 胡蕴蓉笑容湛湛,目光森冷,她将揭发的机会“送”给了祺贵嫔,就为等这一刻。贵妃无能,自然就是她取而代之的时候了! 太祖那时的事情,她从小就听母亲和琼脂讲,比宫里任何一个人都熟悉。 陵容迎着众人的目光,终于说:“本宫却不认为甄氏与人私通,不过若甄氏真的私通,本宫也愿交出宫权。” 她满含情谊地看了玄凌一眼:“只因本宫辜负陛下信任,心中歉疚而已。” 宫门处,隐约能看见外面的一片天,陵容问:“六王还没来么?私通与否,滴血验亲便知。” ----------------------------------------------------------------------- 感谢各位宝宝的支持,爱你们! 第299章 滴血验亲(二) 玄凌转过脸来,“怎么验? 杨贵嫔道:“滴血验亲是什么法子,臣妾还未曾听说过,不知当不当的真。” 玉如冷冷瞧了她一眼:“本宫从前听太医说起过,将两人刺出的血滴在器皿内,看是否融为一体,血相融者即为亲,否则便无血缘之亲。” “看贵嫔方才对宫务十分了解,怎么竟没做好万全准备?连滴血验亲都不知道。” 皇后抬头看一眼玄凌,“这法子不难,只是要刺伤龙体取血,臣妾实在不敢。” 甄玉嬛心头猛地一震,惊惧无比的目光几乎藏不住。她想到凌云峰缠绵的日日夜夜,心里有无数个念头转过,不能验! “不能验!”滟容华突然起身反对,她难得软言关怀玄凌:“陛下龙体牵系天下万民,怎可轻易损伤?” 沈眉庄审度着局势,勉强跟着道:“此法在宫中从未用过,谁知真假?嫔妾也不赞成。” 昌敏夫人对着她轻蔑一笑,“那也未必,此法在民间可以说广为流传,臣妾以为可以一试。” 陵容看着玄凌铁青的脸色,柔声道,“陛下,事情棘手,既然要验,反正已经宣六王进宫了,不如就验六王和皇嗣的如何?” 她略一顿,劝道:“终究是臣妾管治无方,待会无论是什么结果,都请陛下保重身体。” 玄凌走下宝座,亲自捧着陵容的手,道:“事情怎能怪你?” 昌敏夫人见不得玄凌对陵容优厚的样子,她左右看了看,不耐烦道:“清河王怎么还没来?” 说起清河王,众人纷纷疑虑起来。 杨贵嫔掩袖皱眉道:“是啊,江福海去了也有一个多时辰了,怎么还没到?” “莫不是心虚,不敢来了?” 滟容华冷哼一声,横了她一眼,才脆声说:“咱们申时末到凤仪宫,耽搁这许久,如今已经戌时初,正是天黑路难走的时候,清河王先前害过天花,路上慢些也是有的。” 祺贵嫔正欲说话,江福海回来了。 他脸色苍白,神情惊慌,却故作镇定地通报:“清河—— ——” 众人翘首以盼,却只看见一双镶银丝百草纹靛蓝皂底绣鞋跨进了门槛。 “清河王妃到!” ※ 一个时辰前,江福海到了清河王府。 上个月,清河王染上天花,王府里全面戒严,为安全起见,不叫宫里人去,亦极少派人到宫里来。 在这样紧张的条件下,王妃早产生了一位郡主,因为天花之故,还不曾到宫里请安,只是派人去报了消息。 如今堪堪一个月,听说因为清河王患病之故,府中大小事务都由王妃操持,她才坐了二十多天月子,就已经出面主持大局了。 江福海身为凤仪宫领事太监,就算到王府,也多的是人巴结。 他在大厅中坐了没一会,尤静娴就带着几个丫鬟过来了。 江福海知道事情严重性,他也不敢叫太多人知道内情,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请王妃到偏室说话。 “宫里陛下和娘娘都十分想念王爷,府里没有递病重的折子,想必是快大好了,咱家就是特意来接王爷入宫的。” 江福海自以为话说的圆满体面,谁知尤静娴却红了一双眼睛,“王爷不知怎的,身上的脓疮一直好不了,千金的人参吃着,宫里的御医日夜守着,可是却……” 她带着几分哭腔,“王爷虽然身上疼痛,可是神智却还算清醒。我也是没办法了,说到宫里,平白惹得母后娘娘操心——做儿女的不能尽孝,净叫她老人家揪心算什么!” “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在还有太医和宫中秘药,王爷虽然难受些,可是你与他说什么他都知道,”她按了按眼角,擦去眼泪,却按不掉眼底的一片乌青,“我这就带公公去王爷那儿,您有什么话,只管和王爷说吧。” 江福海一进去,就闻见一股子冲天的苦涩药味,走近了,则是一股不好言说的腐臭味。 往日丰神俊朗的六王如今只剩下了一副骨头架子,眼窝深深地陷下去,那股子腐臭味正来自他身上——是没完没了的脓疮发出来的。 江福海心中暗暗计较,六王的天花可比燕王殿下的严重多了。 这也是个人的命,十岁小儿熬得过,身子健壮的成年男子竟好像…… 江福海屏住呼吸,先行了个礼,然后将来意说了一遍。清河王面露难色:“本王如今的样子,你也看见了,本王虽然想念母后与陛下,可是如今这样子,实在不方便——等本王好了,一定带着王妃去谢恩。” 他知道江福海向来有几分奸性,又说:“非是本王意懒,就连王妃和小郡主,本王也不敢多见。”他说到这里,突然真心实意地感慨了一句,“本王自病后,全是王妃主持大局,生产前她还日日帮我熬药、清疮,本王对她,实在亏欠良多啊!” 江福海不想听清河王夫妇恩爱的事迹,他只知道,今天必须将清河王带走。 于是索性直接说明:“王爷,咱家也不瞒你了,有人说您和甄才人来往甚密,如今陛下和娘娘正准备问话呢!您最好是去一趟,否则……” 他话还没说完,清河王就猛地吐出一口血。江福海连忙躲开,下一瞬,尤静娴掀开帘子进来了。 江福海顾不得问她有没有听见最后那句话,只能先哆嗦着手指,叫尤静娴给清河王清理一番。 他自己则躲到外间了。 大概是顾忌江福海身份,方才尤静娴是自己一个人在外边候着的,如今也是她独自伺候玄清。 她产后的身子还有几分臃肿,但是已经非常熟练地拧帕子给玄清擦脸来了。 玄清舒服地眯上了眼睛:“静娴,早知道你这么好,我就应该早些娶你了。” “也许你小时候得过天花,就是为我得的,不然你为何如今正在伺候我呢?” 尤静娴的声音亦是充满柔情,她话中似乎别有深意:“如今这样,也是不错的结局。妾身等江公公,已经等了许久了。” “这和江公公有什么关系?” 尤静娴却不答话,她的帕子擦过了玄清的脸,渐渐往下移,擦到了玄清裸露的疮洞上,不经意间狠狠摩擦了上去。 玄清吃痛,大呼一声,勉强平静过来说,“静娴,这些事你不擅长,还是叫丫头来做吧。”尤静娴毕竟是大家小姐,不惯于伺候人,偶尔弄会无意到伤处,玄清已经习惯了。 尤静娴正想说话,外边的江福海听见玄清的叫声,问了一句。 尤静娴将手中的帕子卷成筒状,塞到玄清嘴里,然后带了几分哭腔道:“我正在给王爷清身子,里面污秽,公公不要进来。” 江福海点点头,就算尤静娴不说,他原也是不打算进去的。一旁尤静娴的陪嫁侍女甚是机灵,请他到外间喝茶去了。 玄清被堵住了嘴,身上又没力气,他不住呜呜地求救,可是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听见。 尤静娴端来滚烫的药,然后尽数洒在玄清的疮口上。未长好的创口就像用火烤了一般,而药汁的热气久久散不去,就像那火还在没完没了地烧燎。 看着他因为痛苦而扭曲的神情,看着他想叫却叫不出的样子,尤静娴才温柔地说:“王爷,舒服吗?” “你和甄氏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舒服?” ----------------------------------------------------------------------------- 今天晚了,宝们,但是我写的很爽哈哈哈,希望你们看的也开心 之前在作话说的,小尤同学的任务,就是这个啦 然后下一章稍微有点恶心,吃饭的时候别看 第300章 滴血验亲(三) 凤仪宫,一双镶银丝百草纹靛蓝皂底绣鞋迈了进来,稳稳地走到中央,众人十分惊诧,来人竟然是尤静娴? 祺贵嫔心思全写在脸上,“王妃,江福海去请六王,怎么是你过来?” 尤静娴不答她的话,她还未行礼,进得殿来,先是俯身三拜,“臣妾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见过各位娘娘、小主。” 尤静娴虽然才生下小郡主,可是身上并不见喜色,穿着苦鹊蓝的薄绡暗纹外衣,脘间还带着上次入宫时陵容送她的琉璃美人镯,下半身是月白色细百褶通裙,殿内烛光照耀下,那月白色裙摆竟像是一张白幡。 她神情虽然还算冷静,可是眼上的红肿却骗不了人,清河王府里,一定发生大事了。 众人一时顾不上甄玉嬛,只问尤静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尤静娴酝酿了一番眼泪,才说:“江公公上府,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王爷病重,天花未好,实在无法进宫,只能拒绝。” 玄凌问:“六王天花未好,怎么不报?” 尤静娴有些为难:“先是臣妾生产,府中顾不上,也怕传染给宫里,后来王爷渐好,便想着,等大好了一块进宫报喜去。” 她说到这里,面含忧伤,恨声道:“可是不知江公公来对他说了什么,王爷竟气的吐血,然后,然后,……”尤静娴说到此处,十分伤心,将脸面掩在袖中,只发出了一阵似哭非哭的呜呜喝喝之声。 “然后怎样?”祺贵嫔十分心急,她精心准备了这许久,滴血验亲的重要角色居然死了? ※ 然后怎样? 清河王府内,尤静娴温柔的声音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一下子扎在了玄清心中最隐蔽、最得意的地方。 玄清瞪大了眼睛! 什么舒服不舒服,这都是婚前的事情了,她怎么会知道? 旋即他有几分不快,成婚之前的事情不算数,况且他是王公子弟,有几处风流事才是本事,尤静娴已经嫁过来,应当接受才是。 尤静娴手上又端了一碗药,她问,“王爷,你是否和甄氏苟且过?”她一边说一遍将滚烫的药碗贴在了另一个疮口上。 疮口处的嫩肉本就没长好,叫滚烫的东西一激,不亚于凌迟,偏偏尤静娴还将药碗碾了碾,就像凌迟的刀子在肉里转了个圈。 玄清痛的青筋直冒,可是腥臭的帕子塞在嘴里,喊不出来,但是他很快明白尤静娴的意思,于是点点头,承认了。 尤静娴略为满意地点点头:“那时候我们男未婚女未嫁,你想怎样,是你的事情,我不该多问。” “不过,你我成婚之后,你是否还有一半的心在她那里呢?你还为她办事,你还暗中关注她,对不对?”她话锋一转,药碗也挪到了另一个伤口上。 玄清无奈,又点点头。 “那你知道,这次陛下找你是为了什么吗?”玄清一瞬间怔住,若是让尤静娴知道自己和甄玉嬛有孩子,她以后绝不会伺候自己! 玄清知道,以皇室的旧例子,甄玉嬛必死,自己却可以因为是皇室中人、是男人的缘故逃过一劫,到那时他没了爵位优待和健康身体,还不如贱民,只有靠尤静娴伺候才能活下去。 因此他拼命摇头。 尤静娴却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和甄玉嬛的孽种被人发现了,对不对?” 玄清浑身僵硬,眼神中满是恐惧,可是尤静娴将药汁倒在了疮口上,炙烤一般的痛感将他唤回现实。 他拼命地活动四肢,可是他躺在床上一个多月,已经不太灵活了。 尤静娴换了一方干净帕子,轻轻擦着玄清头上的汗,她动作十分小心,像是在对待自己心爱的男子一般:“王爷急什么?” “若是王爷能轻易下床,也枉费我费尽心思给您寻的药了!” 尤静娴忍着浑身的恶心,贴着玄清的耳边说:“王爷,多谢你如此坚强,将自己的命留到今日,否则妾身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又开始掉眼泪,十分情真意切地说:“我对不起你,给你下药废掉你的四肢,给你挖掉没有腐坏的皮肤,给你服用——使人昏迷的药。” “王爷,你太累了,多谢你为我留到今日。” 尤静娴将自己的帕子浸满药汁,轻轻覆到玄清枯瘦的脸上,看着他慢慢失去呼吸:“今天,你可以解脱了。” “为了我,你可以去死了。” 玄清临死之前,迸发出巨大的求生意志,竟然奋起半个身子,砰隆一声,将一旁的灯烛打落,他发出最后的不甘:“我不——!” 这声音极大,连在外间收红包的江福海都吃了一惊,心中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到里面去看。 ----------------------------------------------------------- 再一次尝试我超爱的蒙太奇,很喜欢这种叙事交叉的电影感,而我是个文字废,只能尽力而为了 看在我努力让大家看电影的份上(哈哈,我太不要脸了),帮忙看个免费的广告吧,鞠躬,感谢! 我设置了感谢留言,大家能看到吗? 另外,关于甄玉嬛的孩子,她自己不确定是谁的,但是心里觉得玄清的可能性大。 当时回宫的时候,为了争取玄清的支持,对玄清说是他的,然后为了得到玄凌的宠爱,也说是玄凌的,so(摊手) 另外,强烈推荐《待到山花烂漫时》和《出走的决心》 第301章 滴血验亲(四) 然后他就看见,尤静娴红着眼睛、一身药汁、鲜血地出现在眼前,江福海吓了一大跳,就听见尤静娴嘶哑的声音。 江福海的心,随之沉到谷底。 ※ 凤仪宫里,众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尤静娴仿佛终于结束了那些痛苦的回忆,她极力镇定地说,“臣妾因不放心王爷的身子,便在一旁等着伺候,听见王爷和江公公说话时声音不对,连忙进去,却发现,他被气得吐血了!” “可是喂了多少汤药也不管用,太医又恰好告假不在,王爷就在一气之下,竟是去了!” 说到这里,尤静娴又是一阵呜呜喝喝之声,伏在袖中许久,才再抬起一张憋得通红的脸。 “我问过江公公,他竟然说王爷和甄才人有染!江公公一句话,把我家王爷气死了!臣妾要问皇后娘娘,您对六王爷有什么仇有什么怨,明知道病着,还去招他!” 皇后煞白了脸,她也没想到六王竟然一气之下去了!可是,明明刚才熙瑶贵妃还说过,最近都没有递病情为重的折子,她就以为…… 她想说两句场面话安慰一二,却见尤静娴双目赤红:“臣妾今日来,就是来为我家王爷叫屈的!我家王爷临死之前,还一直说‘我不——’,臣妾虽然无能,却不能让王爷含冤而死。” 尤静娴慷慨凛然的样子,引得众人纷纷有几分敬佩,陵容却看出她表面悲伤的神情下,眼中却含着几分兴奋。 只是她不时看一眼手上的镯子,才收敛一二。 想到送镯子时,陵容给尤静娴安排的任务,如今她也算是圆满完成了。 祺贵嫔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们明明已经查到甄玉嬛和清河王的确有染,但是现在清河王死了,还怎么滴血验亲? 她面露难色,不禁看向皇后。 胡蕴蓉亦是深深蹙眉,这个清河王,死的真是时候。 皇后决定将难题抛给陵容:“贵妃,方才你还说滴血验亲可证清白,现在六王已经殁了,这……” 尤静娴闻言,抬首看向皇后,“既然滴血验亲可证清白,来人——”,她朝外间出声,“将小郡主抱来。” 她对玄凌道:“陛下,王爷虽然已经过世,但是如果甄氏不忠,与我家王爷有染的话,与小郡主相试也是可以的。” 玄凌因不信任李青医术的缘故,早就将方海召了过来,立时便问方海是否可行,方海不着痕迹地看了陵容一眼,才说:“陛下,此法只能试出亲生父母兄弟,若是堂表兄弟姐妹之间,则试不出。” 玄凌点头,叫人将赵王和灵犀带来。 赵王就在凤仪宫,来得极快,只是身后却跟着胧月。 赵王如果身存血统怀疑,那么胧月也跑不了。 胡蕴蓉看着胧月高傲的样子,俏声道:“看咱们帝姬多聪明,不用人传,就自己过来了。” 胧月昂着头,斜睨她一眼:“夫人慎言,本宫乃中宫嫡出,夫人可不要随意欺辱于我。” 皇后面色发僵,她早就知道,若是将甄玉嬛与人私通的事情坐实,胧月一定很难自处,因此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敌不过诱惑,瞒着胧月做了此事。 她心里有一个隐隐的猜测,胧月或许是亲生的,受这件事牵连不会太大,就算是失了陛下的喜爱,以她的性子,也只有怪甄玉嬛没有怪自己的。 尽管如此,还是忍不住呵斥道:“胧月,这里不是你玩的地方!” 胧月八岁,已经懂得很多事情了,她知道,赵王予涵被怀疑身世,她也脱不了关系,就算以时间论,她极有可能是皇室血脉,也少不了他人议论。 而她最厌恶的就是别人的小话,区区贱民,也配笑她? 胧月强忍着恶心,牵着予涵的手跪下行礼,路过甄玉嬛的时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赵王并不清楚今天会发生什么,见了甄玉嬛还有 几分亲近。 甄玉嬛此时灵光一闪,抱着予涵开始哭,企图以亲情打动玄凌。 陵容听着心烦,忍不住揉了揉耳朵,玄凌见了,便叫人将她的嘴巴塞住。甄玉嬛只能不断呜呜出声,可是没人搭理她。 她惊恐地看着外间有人抱来一个绣福寿灵芝的宝蓝镶红边的襁褓,尤静娴小心翼翼地抱住,然后十分淡定地说:“请皇后娘娘备水。” 甄玉嬛使劲挣扎,左冲右突之间,不小心撞到了陵容,玄凌大怒之下,叫人卸了她的胳膊。 一碗清水摆在中央 ,尤静娴强忍着不舍,将针刺在了郡主脚背上,甄玉嬛眼睁睁看着那滴血滴入碗中,随即便有嬷嬷将胧月和赵王的血也滴入碗中。 赵王不解事,胧月的脸却已经涨的通红。 这个甄才人,自从回宫之后,就让我屡屡受辱,今日之辱,他日必将十倍百倍奉还! 三滴血依次滴入碗中,很快就融入一体,好似本来就是一家人一般。 胧月面色惨白,甄玉嬛瘫倒在地,就连尤静娴,也浮现出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 。 不应该啊,小郡主并不是清河王的孩子啊。 她稳住心神,绝不朝陵容看去,以防被人识破她二人的关系。 谁知陵容竟搭着菊清的手过来了,她也知道其中关窍,“臣妾要来亲眼瞧瞧……果然,三滴血都融为一体了,甄氏,你犯的是死罪啊!” 玄凌怒不可遏,抬脚便踢在了她肚子上,正准备叫人行刑,陵容突然叫方海去看,方海看过,又将手指伸入碗中,仔细分辨之后,才说:“陛下,水中放了明矾,无论是谁的血,放入之后,都会融为一体。” 他说罢,也针刺手指,将自己的血滴入,连如海也将自己的血刺入,果然都融在了一处,玄凌面色稍霁。 甄玉嬛心中又升起一缕希望,只以为予涵灵犀真的是自己算错了日子,真是玄凌的。 陵容道:“皇后娘娘,方才的水碗,是您准备的?” “你的太监一句话气死了清河王,现在又要用一碗水冤死王妃和小郡主吗?” 第302章 逼宫废后(一) 皇后面色惨白,她凄然一笑:“贵妃,本宫无论如何,都是中宫皇后,你对本宫,要有最起码的尊重。” 陵容默念道:“无论如何?这么说,皇后娘娘也承认,水中的白矾,是您下的了?您也承认,宫中的天花,六王的死,都与您有关了?” 皇后终于忍不住,起身呵斥道:“贵妃放肆!” 她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一道年轻女子的声音:“民女特意来为姐姐伸冤!” 是甄玉娆带着灵犀帝姬来了。 她也句句喊冤,玄凌扶额道:“换水来。小连子,你亲自去换。” 小连子哈着腰出去了。 甄玉娆走到中央,依次行礼。然后悄悄地打量起凤仪宫。 上次她来的时候,皇后精神还不错,如今不过短短几个月,就已经和她母亲差不多了。 再看左起第一位,甄玉娆暗暗打量起淡烟绿裙摆上杏黄的凤尾,暗自咋舌,贵妃真是命好,果真是皇贵妃的待遇。 她入宫已有一段时间,对宫中规矩不太熟,但是对于各级嫔妃用什么首饰、花纹、穿什么衣服、住什么宫殿,倒是十分熟悉。 杏黄色凤凰绣纹,只有太后、皇后和皇贵妃能用。 她心里不禁有些酸酸的,她和长姐住的棠梨宫有些老旧,近来多雨,屋子里返潮,还霉坏了两块好料子呢。 她心里想得多,没注意到一旁跌倒在地的甄玉嬛,反而有心思猜测,为何滟容华脸色惨白,像是中了天大的打击一般。 很快,连如海亲自捧着一碗水过来,这次滴血验亲就没有问题了。 胧月、赵王、灵犀的血融在一处,而小郡主的血则孤零零地自己一处。 玄凌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影,而祺贵嫔则受不住打击,厉声尖叫道:“不,不是这样的!都是假的!假的!” 她不管不顾之下,竟然扑到甄玉嬛身上殴打起来:“甄玉嬛,明明都查清楚了,都准备好了,为什么?为什么?” 甄玉娆知道,甄玉嬛是她在宫中唯一的依靠,她立刻去帮被捆住的甄玉嬛,三个人几乎撕扯在一起。 陵容当即上前,叫人将她们三个分开。 身后的芳缕上前,一人给了一巴掌清醒一番。 祺贵嫔瞪着眼:“本宫是主子,你是奴才,你敢打本宫?” 芳缕见过多少世面,根本没将祺贵嫔放在眼里,她沉声道:“奴婢进宫四十年,如今的确只添列正二品司礼女官,而贵嫔不过正三品,娘娘是否应该自矜身份呢?” “况且奴婢以司礼女官的身份,奉贵妃娘娘的意思,纠正您殿前无礼,本就是份属应当啊。” 祺贵嫔哑口无言,去看玄凌,谁知玄凌却盯着玉娆瞧。 他眼神太过明显,玉娆只觉得自己的脸,好像跟着玄凌的目光,一寸寸烧起来了似的,而甄玉嬛的心,也随着玄凌对甄玉娆的关注,慢慢沉了下去。 不叫玉娆在人前走动,给她画最模糊本来面目的妆容,还是挡不住么? 如果,玄凌有了第二个替身,那自己还有价值吗? 她不禁抬头去看玄凌的神色,谁知正看见玄凌略显尴尬地看向陵容的眼神。 陵容偏过头,并不回应他,却说:“陛下,先前祺贵嫔兴师动众闹到皇后娘娘这里,臣妾就已经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事情虚假不实,那她可是要受罚的,殿上诸位嫔妃也听清楚了。” 她面对玄凌,却又低着头,不肯看他,显然是为玄凌方才对着玉娆出神而介怀:“不知陛下如何处理呢?” 玄凌难得看见陵容使小性儿的样子,有几分稀奇,并不生气,他柔声道:“贵妃摄六宫事,你作主便是。” 陵容道:“如此看来,祺贵嫔所说,完全是无中生有。她口口声声拿臣妾指掌宫务一事做筏子,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许,她本就是冲着臣妾来的。” “可是她一个人,如何联络宫外,还能将人接来,显然背后还有主使之人。”说到这里,陵容泣道:“陛下,臣妾知道都是因为自己没有威信,才叫他们一个个胆大包天,竟拿皇嗣的事情作妖,害的陛下也跟着担心!” “只是不知这背后主使之人是谁,若是不一起拿下,只怕后宫永无安宁之日!” 陵容说的真心实意,玄凌却已经忍不住去搀扶陵容起身了,贤妃端坐,目睹了一切,她沉声道:“贵妃娘娘所言不错,陛下,宫中是要紧紧规矩了,否则人人都能作乱!” 祺贵嫔听了,身子紧跟着抖了两下。 德妃有几分“心慈”,她对祺贵嫔柔声说:“不过,方才贵妃娘娘也说了,祺贵嫔自己一个人没这么大本事,总要有人帮她的,若是将此人供出,想必也能将功抵过。” 德话话音刚落,祺贵嫔就忍不住抬起了头,她前面正好是皇后,却在对上皇后目光的一瞬间,又转头看向了昌敏夫人。 宁仪夫人将她的动作全看在眼里,冷笑道:“德妃姐姐好仁慈的心肠,要妹妹说,就算将功抵过,也要供出真正的主使才是,否则随便咬出一个人,后宫不是要大乱?” 一直未曾开口的谦仪夫人,摩梭着手上的佛珠,念了声佛,才慢慢说:“妹妹不必着急,是真是假总会查得出,她若是牵出不相干的人,岂不也是连累了家族?” 宁仪夫人有几分不解,谦仪夫人下首的襄充容笑着解释道:“夫人,方才祺贵嫔用家族起誓了。” 宁仪夫人这才了悟似地点点头,“也是,她不顾忌自己,也要顾忌家族。” 祺贵嫔咬了咬嘴唇,她现在终于知道害怕了。只可惜,先前太过自信,竟然没有准备万一失败的说辞。 此刻,她只能结结巴巴地说:“臣妾,臣妾,无人指使。臣妾,自己,鬼迷心窍,嫉妒贵妃娘娘命数好,既有皇子又有恩宠,还夺了皇后娘娘的宫权,呃不,还有宫权,臣妾想,想,不论甄才人私通的事情是真是假,总能给贵妃添堵,贵妃无能,陛下,自然就,就……”她就了半天,不能往皇后身上靠,就只能说,“就会给昌敏夫人机会了!” --------------------------------------------------------------- 喜喜,我又来了 看到这里朋友们,耽误你们一分钟,帮忙看个免费的广告呀,拜托拜托了 第303章 逼宫废后(二) 皇后听她说到这里,身子一松,忍不住依在凤座扶手旁,祺贵嫔还算懂事…… 胡蕴蓉听祺贵嫔攀扯自己,登时就站起来,她刚想一股脑将事情从陵容暗地里传消息开始和盘托出,可是一张口就打回去了。 她要是这会说是安陵容告诉自己这个消息的,那自己方才一直装不知道,不就露馅了? 想到此节,她只能恨恨瞪了一眼陵容,这件事她没好处不说,反而给安陵容做了筏子。又想到当初竭力阻止自己相信这个消息的荣嫔,认为此人倒有两分机警与忠心。 现在,保住安陵容就是保住她自己,胡蕴蓉只能跟着安陵容一起对付皇后。 她很快跪在玄凌面前,紧紧扯着玄凌的衣摆:“表哥,祺贵嫔显然时神志不清,为了脱罪随意攀咬他人了。” “就算她说是臣妾,也要拿出证据来,不然,不然臣妾也要像六王一样,冤死了!” 她说到动情处,呜呜咽咽起来,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玄凌毕竟念着她是表妹,又想到六王也是因此而亡,他冷声道:“贵妃,管氏多次冒犯与你,又视宫规如无物,搅乱后宫,着实可恨,朕将她交由你发落了。” 皇后轻轻蹙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将人交给贵妃审问,难保她嘴不紧说出点什么,少不得先下手为强了。 陵容轻轻称是,而后却说:“管氏,念在你多年侍奉的份上,本宫就先不送你去慎刑司了,只是你也拿家族发过誓,今日若不供出幕后主使,想必来日必有应誓的一天。难道你想为一人,害了全族么?” 皇后一听,忍不住喝道:“贵妃!” 陵容紧紧跟着反问:“陛下金口玉言叫臣妾审问,娘娘是打算不遵圣旨吗?” 皇后惨白了一张脸,陵容轻轻行到祺贵嫔面前,堆金砌玉的翘头云履上,春芽绿的小穗子一晃一晃的,陵容看着祺贵嫔万念俱灰的神情,道:“今日不说,难道你以为背后之人就会放过你,放过管家么?” 胡蕴蓉艳红的菱唇缓缓笑开,“祺贵嫔,本宫若是你,必定直接说出那人是谁,你如今这样,都不见有什么人帮你说话,可见那人已经放弃了你,既然她不仁,你又何必如此忠义呢? 祺贵嫔似乎被说动,几次颤抖着嘴唇想要说话,却总在碰到皇后眼神的那一刹那缩了回去。 陵容知道她的心里防线已经快到崩溃,“祺贵嫔,你不说,只有死路一条,你若说了,便是将功赎罪,反正你已经逃不过了,为什么不戴罪立功呢?最起码,你的父母族人,能逃过一劫啊。” 是啊,祺贵嫔低头想,以皇后的个性,自己落在贵妃手上,无论说与不说,都是一个死字,她知道皇后太多秘密了。 皇后紧张到汗湿后背,她此时帮祺贵嫔说话,不帮她说话,都显得自己心虚有问题,她勉强坐直了身子,见剪秋不在,才慢慢放心。 那边,祺贵嫔已经在陵容最后一句的刺激下,猛地吐出三个字:“是皇后!” 玄凌转身看向皇后,见她浑身瘫软,面色惨白,哪还有不明白的,他怒极,当着众多妃嫔 、宫女太监的面,就给了皇后一个响亮的耳光。 皇后一向重脸面,被玄凌当众如此对待,还不如杀了她。 胡蕴蓉心中暗喜,愈发打定主意:“表哥,臣妾也管着宫务,祺贵嫔与臣妾同在东六宫,臣妾有一件事一直没说,前几日,总有人看见祺贵嫔漏夜去凤仪宫,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当时臣妾只以为她可怜皇后,去探望而已,便没有多想,谁知,竟然是为了今天!” 陵容此时依依跪下,泣声道:“陛下,臣妾自入宫,一向敬她为皇后,处处礼敬有加,却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得罪皇后了,要遭此无妄之灾?先是不惜引入天花使得宫中人人自危,只为叫予鸿命悬一线,再是引诱祺贵嫔构陷宫中丑闻,就她为了使臣妾无权管理后宫,可是也不该拿这件事做由头啊。” 陵容觑着玄凌愈发阴沉的脸色,继续说:“如今已经明了,赵王予涵等俱是陛下血脉,如果咱们识不出明矾,臣妾丢了宫权是小,赵王他们,不就白白丢了性命?” 她接着沉痛道:“娘娘总是不放心臣妾管理后宫的缘故,六王府里没消息便不能说明王爷大好,皇后娘娘为了今天,却执意将六王招来,如此便害了六王一条性命!可怜小郡主刚出生,就没了父亲 !” 陵容说着,尤静娴也带着孩子跪下了。 玄凌念着陵容有孕,再不肯让她如此,亲自来扶,陵容却撑着不肯起身,脸上尤带着泪珠,问:“陛下如何处置?” 玄凌一怔,眸光微闪。 甄玉嬛微微咽了咽口水,当初害的自己出宫的纯元故衣,是不是也能说呢? 她刚想开口,就听见祺贵嫔说:“陛下,臣妾还知道,还知道皇后娘娘一点事情。” 皇后虽然有许多事瞒着祺贵嫔不肯她参与,但是祺贵嫔跟着皇后久了,总知道一二。她道:“臣妾知道,当初齐王妃入宫害的滟容华小产,就是因为走了一条不该走的路。当时引路的小太监,是凤仪宫的人。” “还有,还有,当时甄才人的舒痕胶,其实就是皇后安排的,不过是方顺仪和皇后做戏而已!” -------------------------------------------------- 感谢各位宝宝的支持,你们吃做我的饭,我好开心嘿嘿 第304章 逼宫废后(三) 她能完完整整知道的,就这两条,其他的也说不清楚。只有一件,皇后用她肚子里的孩子陷害甄玉嬛一事不能说,否则自己也摘不干净。只可惜那个孩子天生体弱生不下来,否则如今她也是母妃了。 甄玉嬛一听,喜上眉梢,她怎么也没想到,今日不仅没有受罚,反而有要为舒痕胶平反的样子。 她虽然高兴,可是昔日姐妹方顺仪,牵扯到了祺贵嫔口中的舒痕胶事件,就没那么高兴了。 她膝行至玄凌面前,婉然哀戚道:“陛下,嫔妾被皇后娘娘所逼,情迫无奈啊!” 她从腕间取下一方玉镯,拿到玄凌面前说:“嫔妾侍奉皇后娘娘多年,一直不曾有孕,全赖此物的功劳,嫔妾也想为陛下诞育子嗣,可是皇后不允,嫔妾亦是无奈。” 她往前凑了两步:“不光如此,嫔妾的玉镯,祺贵嫔的红麝香珠,都是绝人子嗣的东西!因此祺贵嫔的孩子才没生下来!” 她细细想,皇后做的恶事,她都参与了一小半,因此只能说出一两个小事表示自己的身不由己,若是说多了,恐怕自己也没有好下场。 方顺仪再次磕了一个头:“当时用迫于皇后娘娘淫威,才不得不说出那样的话,其实舒痕胶中的麝香,就是皇后娘娘放的!” 听闻自己小产的真相,祺贵嫔猛地一把扯下颈间的珠串,而甄玉嬛也在为自己喊冤,还说到了当初纯元故衣的事情。 现在,不用陵容暗中挑火,凤仪宫都够热闹了。 皇后坐在上首,似乎已经绝望,对眼前的一切反而有一种异常的淡定,她还有精力死死看着陵容 ,迎着皇后怨毒的目光,陵容畅快极了,她不闪不避,红唇缓缓勾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是啊,都是我做的。 玄凌震怒的声音响起:“皇后,你不配为后!朕问你,这些事,都是你指使的?早知你心肠如此歹毒,朕当初就不应该立你为后!” 玄凌全盘否认了皇后,她浑身颤抖,如遭雷击。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今天所谓的与人私通、滴血验亲都是陵容一手策划的。 甚至,甚至胡蕴蓉、清河王都可能被她利用了。 可是,还有很多疑点,清河王怎么会死的那样巧?胡蕴蓉怎么一反常态帮着安陵容说话? 皇后怎么也想不明白,忽然间,她发现,自己身边好像充满了敌人。 她不再纠结于这些,对着陵容的笑容,她慢慢也回敬了一个。 皇后泣诉道:“臣妾知道,无论臣妾说什么,陛下心中都是不肯相信了。可是臣妾仍然要说一句,臣妾对陛下的心,天地可鉴。陛下不信,臣妾绝不勉强。” “可是,”她凄然抬头,“可是,若是姐姐还在,必定会相信臣妾的清白!她必定相信自己的妹妹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皇后看了一眼依偎在一起的甄玉嬛和甄玉娆,“看见别人姐妹相亲,就想到了从前在府里的时候,可惜,臣妾再也没有这样的时光了。” 玄凌本来大怒,此刻听皇后的说辞,却蓦地软了神情。 不是为皇后,而是为纯元。 尤静娴见状,不发一言,只带着还未起名的小郡主跪下。 她明明刚生了孩子,是件喜事,却遭遇了丧夫之事。她穿不得红,也穿不得白,只有一身苦鹊蓝,沉沉地落在众人眼前。 尤静娴掐着手心,静静落泪。此情此景,众人皆有些动容,滟容华更是跟着抽泣起来。 就算别的事情冤枉了皇后,难道六王被皇后逼死是假的吗? 胡蕴蓉娇笑一声:“皇后娘娘此言差矣,都说姐妹相亲,那性格、行事必然也相近。甄家姐妹一看就是亲生的,这股子小家子气都是一模一样的。” “沈贵人和甄才人情同姐妹,看着也有几分小家子气。” “至于皇后娘娘和纯元皇后么,”她说到这里,故意一顿,“纯元皇后是我的嫡出表姐,为人善良,是嫡妻原配,皇后你只是庶出表姐,又是继后,心肠歹毒做下此等事情,怎配与纯元皇后以姐妹相称,相提并论?” 她说到这里,还不忘撒个娇:“论起来,臣妾也是纯元皇后的表妹呢。” 玄凌没心思应付她,只是面上沉思,他还是第一次想,朱宜修与纯元不算姐妹的事情。 皇后厉声道:“昌敏夫人入宫晚,不知道当时的情形,怎容你信口开河?” 她面色哀戚地看向玄凌:“陛下,都怪臣妾无用,姐姐当时嘱咐我照顾陛下,如今臣妾无法自证清白,终究是辜负姐姐了。” 胡蕴蓉冷哼一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清白可言?” 而玄凌,却因为想到当时殷红鲜血下的嘱托,有些动摇了。 陵容轻轻握住玄凌的手,柔声道:“陛下,臣妾有一言,皇后娘娘,往后怕是不能轻易提及纯元皇后了。” “怎么说?”玄凌轻轻托着陵容的腰。 陵容朝他深深凝望,“都说人死后,要么上天堂成仙,要么下地狱受千百年惩罚,要么直接投胎。纯元皇后温仁纯善,就算不位列仙班,也是立即投胎不必苦等的。” 玄凌闻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陵容道:“这就是皇后娘娘不可提及纯元皇后的缘故。皇后娘娘为人阴毒,却总是以纯元皇后妹妹自居,姐妹荣辱与共,如此纯元皇后为仙,便身背皇后娘娘罪孽,纯元皇后转世投胎成人,也会躲不过世间因果,被皇后娘娘牵累。” 听到这里,玄凌眸光冰冷地看了眼皇后。 陵容正色道:“陛下,为了纯元皇后,请不要让皇后再提及她了,否则,纯元皇后叫人这样念着,怎么能安心呢 ?她在天上好好修行,却看见自己的妹妹做出这等没人伦的事情,还总有人喊她的名字、打着她的旗号做下丑事,不是侮辱了纯元皇后么?像皇后做的事情,有哪一件纯元皇后会忍心去做?” “若是真的敬爱、怀念皇后,陛下所为才叫人柔肠百结无不动容,似皇后这样坏事做尽反而拿纯元皇后做依仗的,并不是真的尊敬皇后啊!她这样,岂不是叫纯元皇后死后也不得安宁?” 陵容说到最后,因为有孕之人身子虚弱,有些脱力地靠在玄凌身上。 玄凌紧紧咬着牙关,他将陵容扶到座位上,叫方海来诊脉。 方海一摸上陵容的手腕 ,就看见她指甲上没来得及擦净的白矾。陵容毫不掩藏地露在方海面前,却见方海依旧稳稳地给陵容搭脉,动作之间却已经将白矾轻轻抹去。 朱宜修没想到自己最大的依仗被陵容几句话就弄没了,她与玄凌之间最大的联系就是朱柔则,如今她朱宜修竟不能称朱柔则为姐姐了? 真是笑话! 她被恨意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地朝陵容冲过去。 却被玄凌一脚踢倒,周围人顺势将她拦下。 玄凌恨声道:“你不配做纯元的妹妹,也不配做朕的皇后。” “有你在一日,纯元和后宫就不得安宁一日 。今日,朕就要废了你!” ------------------------------------------------------------- 今天早了,嘿嘿 明天这一部分结束,开始避暑山庄副本 甄玉嬛活着是因为她和西门庆之间的奸情没有被揭发,不揭发是因为尤静娴是西门庆老婆,她很跟着倒霉,然鹅,她已经是陵容的小弟了,投鼠忌器就安排他在名义上被皇后搞死,中间受尽了尤静娴的折磨,但是没人会怀疑对西门庆一往情深的尤静娴 ,只会说他命不好。 滴血验亲没验出来是因为,尤静娴生下的小郡主,不是西门庆的。 看到这里的朋友,耽误你们一分钟,帮忙看个小广告哦,蝎蝎辣 第305章 逼宫废后(四) 玄凌话音未落,殿门外即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陛下且慢。” 是竹息来了。 她手上捧着太后金印,慢慢行到中央。 因有金印在手,她只是向玄凌口称:“奴婢见过陛下,见过各位娘娘。太后金印在此,奴婢不方便行礼,还请见谅。” 玄凌此时也冷静下来,他摆摆手,并不介意:“孙姑姑怎地来此?母后今日身子如何?” 竹息道:“太后娘娘身子还算健朗,”她微微一瞥始终跪着的沈眉庄,“这也是沈贵人用心伺候的缘故。” 玄凌看也不看她,接着说:“既然如此,朕亲自去寻太后,朕要亲口问问,皇后无德,该当何罪?” 竹息看了一圈凤仪宫里的人,道:“凤仪宫发生的事情,太后娘娘都已经知道了,她老人家如今正在佛堂为皇后娘娘念经赎罪,也为纯元皇后积福,但愿她来生平安顺遂。” 玄凌道:“皇后作恶多端,不配母仪天下,朕意欲废后,母后在佛堂?朕亲自同她去说!” 玄凌这话,大有让太后亲眼看看的意思,当初摄政王死后的传言他也耳闻 ,虽然明知道不可能,可是一想到摄政王与自己母后的关系,他心里还是怀疑。 如果,真有这样一股势力还握在太后手里,他们虽然是母子,可是后宫不得干政,当年即位之初自己年弱无法慑服朝臣,母后代政是无奈之举,可是如今,从废后之后,太后就只能是太后了。 “娘娘已经决意今晚念一百零八遍心经,不叫任何人打扰。”竹息苍然道。 竹息伺候太后近四十年,她就是太后的另一个化身 。她说的话,就代表了太后的意思 。 心经再短,念上一百零八遍,也需半夜的功夫了。 玄凌到底不能不顾生母,他道:“母后身子刚好,不宜太过劳累。皇后的错,就让她自己去赎吧。” 竹息看着皇后白里透青的面色,深深叹了一口气,皇后本欲张口说话,却被竹息抢了先。 “太后娘娘叫奴婢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皇后犯错,理应责罚,可是她到底是纯元皇后的妹妹,”竹息说到这里,被玄凌恶狠狠打断:“从此,宫中不许再说皇后与纯元的关系。” 竹息没想到提纯元也不好用了,只得放缓了声音道:“不是纯元的妹妹,那到底还是太后娘娘的侄女,也是您的表姐,陛下与娘娘,除夫妻情分之外,是否还有几分骨肉亲情?” 见玄凌不像方才那般抗拒,竹息才说明最终来意:“况且,朱家不出废后。” “您心里不许她与纯元扯上关系,可是天下人皆知皇后是纯元皇后亲妹,您废了她,不也让纯元皇后脸上无光吗?” 她说罢,朝陵容看过来,“贵妃娘娘,如今是您摄六宫事,奴婢要问一句,是不是这个理儿?” 陵容本是坐着,闻言便令菊清扶着自己走到她面前,她其实身子还撑的住,但就是要挺着肚子刺一刺竹息:“嬷嬷说话代表太后,臣妾不敢不服。” “不过,太后不仅是皇后娘娘的姑母,还是清河王的母后,还是后宫所有皇嗣的祖母,臣妾想,太后一定能做出一个公正的决断。”说罢,陵容轻抚自己微凸的小腹,那里又有了一个新的皇嗣。她在想,若是今晚不能废后,便将纯元的事情抖出来,她就不信,事关纯元,朱宜修还能轻易逃过? 竹息微微一滞,想到太后的交代,终究是舔着笑脸说:“娘娘有孕,还叫您如此操劳,实在是不应当。是不是旁人没有用心襄助?”她说着,不经意往胡蕴蓉那里看了看。 竹息的眼神,令陵容瞬间警觉起来,以太后的德行,皇后若是被废,她必定会不遗余力地推胡蕴蓉为后与自己打擂台。 毕竟,胡蕴蓉也算玄凌的表妹。竹息将眼神使得这样明显,就是要陵容二选一。有皇后在,胡蕴蓉除非当上皇贵妃,否则后宫还是自己的操控之下,况且经过今日的立威,以后管理六宫想来可以令行禁止了。 至于皇后,她的必死之穴无法更改,今天将她的手脚束缚住,往后便不能翻起风浪了。 陵容佯做身子不适,又坐回座位上。而胡蕴蓉还不知道,她方才与心心念念的皇后之位,已经擦肩而过。 但是她也不会这么轻易让步,陆德仪自从陵容给她分发宫缎之后,就经常到毓璋宫来说话,此刻,她正坐在下方。 见陵容目光湛湛,陆德仪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道:“陛下明鉴,嫔妾有一件事不得不说。” 看见陆德仪,竹息老迈的脸上,纵横的沟壑皱纹忍不住抖了抖。那件事,是太后为了遮掩皇后的手段,亲自做的。 她尝试眼神压迫于陆德仪,没想到陆德仪却视若无睹:“陛下,十年前,贵妃娘娘孕中被人阴以苦丁茶谋害,最终却查到药物出自嫔妾,可嫔妾也是代人受过!” “试想嫔妾早已失宠,平日亦不过关起门来过日子,当时连进宫的新人都没认全,又岂会去害谁呢?” “再者,就算嫔妾母家出自杏林,传到嫔妾这里,也不过是素日医人的方子而已,苦丁虽然易得,可是暗中下苦丁的人手却要细细挑选筹谋,嫔妾当时不过无宠昭仪而已,哪来这样大的手笔呢?” 玄凌闻言,脸上看不出悲喜,“你照直说,那人是谁!” 陆德仪字字铿锵:“是皇后!” “嫔妾志不在此,医术不过尔尔,可是嫔妾入宫及早,皇后娘娘的医术,还在嫔妾之上。有此学识亦有此能力的,只有皇后罢了。” 她说到学识二字,脸上划过一丝深深的嘲讽,医坛杏林最看重的医学修养,竟被朱宜修当成了杀人的手段。 皇后闻言,还欲再辩,却被玄凌叫人塞住了嘴。 竹息在心中叹息,看来太后的意思,只能达到最低要求了,一切还是以保住皇后为先。她转换了语气苦劝道:“陛下,朱家不可处废后,纯元皇后的妹妹也不可……” 玄凌目光森然,竹息不自觉没有了声音。 玄凌看着面如死灰的朱宜修,心中只觉得厌烦不已,他果决道:“从今往后,皇后禁足凤仪宫,不许人与她见面,只许以贵嫔之礼相待。” “贵妃摄六宫事,谁也不许多嘴!” 第306章 贵妃行权(上) 朱宜修闻言,目眦欲裂,她奋力挣扎起来,再次被人按住手脚。玄凌见陵容身子不适,却几步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其余人等,交由贵妃处置。” 陵容回握住玄凌的手,微微用力,然后起身,扬声道:“今日之事皆有祺贵嫔挑唆而起,念在你最终将功赎罪,褫夺封号,贬你为选侍,禁足一年。” “方顺仪暗中协助皇后调弄舒痕胶,念在她也是受人胁迫,贬为才人,禁足一年。” “滟容华和荣嫔被人蛊惑,多言了几句,罚奉三个月,陛下以为如何?” 陵容拉着玄凌的手,来到甄玉嬛三人面前,“陛下,只是臣妾还有两件为难的事,一件是甄氏姐妹的处置,另一件则是胧月、赵王的归处。” 甄玉嬛闻言,忍不住抬起了头,她仰望着烛光下熠熠生辉,仿若神妃仙子的陵容,等待着陵容口中的决断——所有人都知道,陵容不是不能自己做主,而是不屑于自己作主。 与甄玉嬛相关的一切,陵容都推给了玄凌。 玄凌的目光,依次从甄玉嬛、甄玉娆、沈眉庄三人身上划过。陵容方才说到甄氏姐妹,显然已经看出他对甄玉娆的心思。 “甄才人,从前受了一点委屈,如今查明,封为良娣,沈贵人伺候太后有功,封为小媛。” 而甄玉娆,却没有任何封赏,她不禁失望地低下了头。甄玉嬛心中,则悄悄松了一口气。 至于胧月和赵王的归处,按理说,她们都是甄玉嬛所生,皇后如今这样,并不适合再养在凤仪宫。哪知玄凌才刚开口,胧月就哭着说:“父皇,儿臣知道母后犯了大错,可是母后教养儿臣近十年,儿臣早已把她当成亲生母亲,求父皇不叫儿臣离开母后!” 她哭起来梨花带雨,身上还带着一件纯元的旧香囊,那是很久之前玄凌和皇后的默契——胧月这样像纯元,有些无伤大雅的小物件,不妨给她用了。 玄凌道:“你母后失德,不配教养你,往后你就跟着……”玄凌看了四周的妃嫔,发现或许除了生母甄玉嬛,没人愿意照顾皇后教养过的胧月二人。 胧月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她紧紧抓着玄凌的衣袖,不住地说:“父皇,您就答应了吧,儿臣志愿陪着母后,只愿认母后一人为母!” 她指着甄玉嬛道:“若要儿臣认她为母,父皇!儿臣宁死也不受这份侮辱!” 甄玉嬛急得不行,认回生母怎么会是一种侮辱呢?而且胧月已经叫皇后笼了去,予涵可不能不还回来啊。以玄凌对胧月的宠爱,最后答应让她留在皇后身边也有可能,可是自己的儿子,怎么能一直跟在皇后身边呢?万一他也不认自己该怎么办? 玄凌看着胧月哭得通红的双眼,终究不忍心勉强她:“朕允许你,每半月看她一次,不过,你此后就只能单独住在万罗殿。” 万罗殿离凤仪宫极近,属于凤仪宫群建筑的最外围,原本是用来安置入宫探望的皇后之母,然而朱宜修自封后,并不曾接朱夫人来过,一直空置着,直到如今玄凌将它赐给胧月。 胧月磕了一个头,又说:“父皇,六弟一直由母后照料着,如今儿臣大了,也能为母后分忧,万罗殿广阔可居,儿臣姐弟二人同住亦无不可 ,儿臣自信可以代母后照顾好六弟 。” 胧月照顾予涵,那予涵岂不还在皇后名下?胧月不到十岁,就已经拿住了甄玉嬛心中最在意的地方,还给皇后留了一个皇子。 甄玉嬛不可置信,自己的女儿怎么会这样背叛自己?而且予涵不属于自己,自己又有何依靠? 她急急道:“陛下,不可,嫔妾与胧月、予涵分离许久,请陛下怜惜嫔妾一片怜子之心!” 竹息不喜不悲地看了一眼激动的甄玉嬛,她提了提嘴角道:“陛下,难得帝姬有这样的孝悌之心,您就答应了吧。” 陵容想到平时胧月对予涵的冷待,知道她不是这样简单地友爱手足,亦是在旁边劝,最终玄凌还是应了。 竹息微微一笑,近前道:“陛下和贵妃娘娘如此处置甚好,太后娘娘听了也会安心。” “太后娘娘交代了,如今四妃四有其三,只有淑妃一位空缺,若有能得陛下欢心的妃子,亦是可以当得。如此,四妃圆满,后宫也能安宁啊。” 玄凌看了一眼神色紧张的胡蕴蓉,她立时转了一副伤心的模样:“表哥,臣妾已经不能再有生养,不敢叫您错爱。” 胡蕴蓉不能生养,亦是皇后的手笔。 看着竹息听见这话后冷然的神情,陵容心中微哂,胡蕴蓉倒是知道此时说什么最有用。 果然,玄凌便允了她为淑妃。 不过,玄凌却说到:“贵妃为四妃之首,端贤妃、敬德妃俱比你有资历,蕴蓉,你为淑妃,要好生敬重她们。” 胡蕴蓉欢天喜地谢了恩,她甜腻欢喜的声音与皇后绝望的神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陵容笑道:“恭喜妹妹了。” 胡蕴蓉亦是回了一个笑:“往后还要贵妃姐姐多多指教。” 陵容知道,胡蕴蓉晋位淑妃,就是太后对自己在后宫一家独大的制衡,她对玄凌说:“陛下,如今趁着淑妃晋位的喜信,臣妾有两个不情之请。” 玄凌将陵容扶起,“你说。” 陵容依着玄凌的力道起身,曼省说:“一是陆德仪,当年她是被冤枉的,如今十年过去,是否也该……” 玄凌道:“贵妃所言甚是,她当初是昭仪,便封为妃吧。”陵容见虽不是从一品夫人,但亦有晋位,便道:“陆妃叫着不顺口,陛下恩隆,不防赐个封号吧?” 第307章 贵妃行权(下) 玄凌“唔”了一声,“你看赐什么好?” 陵容笑一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当着竹息姑姑德面,臣妾不敢僭越。” 玄凌愈发怜惜:“今日之事,就是出自底下人不尊重你,才这样翻天覆地,闹得你怀孕也不得安养。陆氏本就是为你受的委屈,这些年你也极为照顾她,朕说你能赐她封号,你便能赐。” 陵容看着陆德仪跪在地上的样子,陆氏入宫极早,十年磋磨,如今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已是半头白发,陵容伸手叫她起来:“可怜你平白受了十年冤屈,今日才得昭雪,不如,你就封为‘昭妃’如何?” 昭妃这封号极好,连胡蕴蓉都有几分欣羡。这样好的封号,贵妃说给就给了?不是在收买人心吧?她不自觉看向杨贵嫔和荣嫔,见杨贵嫔面色如常,荣嫔垂头不语,心中微微安定。 荣嫔却在想,这下不跟着贵妃走,也是不成了。 陆德仪听了封号,看也不看玄凌,直接再次跪下:“臣妾多谢贵妃娘娘。” 玄凌点头道:“昭妃,这封号响亮大气,珚珚你没有私心,宽容待人,极好,极好。” “那第二件呢?” 陵容将尤静娴刚生下的小郡主抱来,她深深蹙眉,眼中浓重的悲悯蓦地触动了玄凌的心弦。他同样偏过头去看小郡主,刚出生的婴儿嗜睡,她轻弱的呼吸,时刻提醒着玄凌,这个孩子失去了父亲,将来少了一半依靠,必定艰难。 “贵妃,你的意思朕明白了。” 玄凌略一思索,道:“王妃,今日朕将她赐名为予淑,与诸皇子一般用名。”这是极大的殊荣 ,玄凌如此疼爱胧月,也没有给她这样取名。有这样的名字,将来就算有人想欺负她们母女,都要思量一番。尤静娴立时跪下,正欲谢恩,玄凌又道:“可怜她襁褓失怙,往后就当帝姬教养吧,你若无事,不防入宫来与贵妃说说话。” 尤静娴强忍着心中的欢欣谢恩,面上仍是一副为玄清气病而亡的哀恸。陵容拉着玄凌的手道:“陛下既然赐了予淑为帝姬,不知封号为何?”陵容绣帕掩口,“往后她们娘俩进宫,也知道如何称呼。” 玄凌不假思索道:“就还封作清河吧。” 刚刚被封作淑妃的胡蕴蓉此时咯咯一笑,她封淑妃的时候,贵妃按例就是有封号的,贤妃、德妃也被赐了封号,唯独她,仍是一个胡淑妃。她只高兴了一会,心里就有些不自在。 这会见予淑又是赐名又是封为帝姬,心里难免泛酸:“陛下,予淑一个姑娘家,用了皇子的名字,已经是天大的荣耀,如今更是被加封为帝姬,若是再用清河王的封号,岂不是太过抬爱了?” 她伸出长长的丹蔻指甲,意欲抚摸郡主的脸蛋,陵容轻轻避过:“淑妃,切勿扰了郡主安睡。” 她讪讪地收回手,转了一副笑颜:“竹息姑姑,你说是不是?” 竹息瞧了一眼安睡的予淑,她在宫里四十年,太知道失去父亲的孩子将来是如何一步步成为边缘人物的了,可淑妃说的话,也在理。她轻轻一笑,“陛下,大周皇子以地名为封号,帝姬以美名为封号,您疼爱小帝姬,不防请贵妃重新想一个封号?” 此时跪着的尤静娴也道:“陛下,娘娘,清河王乃予淑父王封号,他业已过世,子女需避父讳,还请娘娘重新赐下封号。”尤静娴心里也觉得承袭清河二字晦气,反正变的封号,王府的权利是不会变的。 陵容看着心里,漾出一个笑来,“如此,臣妾就奉命僭越了。” “帝姬年纪虽小,然本宫与陛下俱深以为爱,愿她今后无灾无痛,福慧双修。陛下,便封为福慧帝姬如何?以后清河王府,就靠福慧帝姬了。” 玄凌只道甚好,连竹息也含笑了几分笑意。至于陵容后一句话的意思,谁也没有多想。 见诸事落定,竹息便头一个回去,然后玄凌亦是和陵容回宫了。 随着众人依次散去,凤仪宫的灯也一盏盏落了,朱宜修的嘴始终被塞住,她想说的话,她想怀念的那个孩子,通通没能宣之于口。 绘春、绣夏、剪秋、染冬,她身边的四个大丫鬟,染冬因为明矾的事情,已经被赶出宫,绣夏在齐王府做内应,身边只剩下了绘春和剪秋。而江福海,则因为清河王的事情,已经被玄凌斩首。 朱宜修身边唯二可用的人,还要分一个给胧月和赵王。 朱宜修看着留在最后不想走的甄良媛,她如今已经对胧月已经完全失望了,甄玉嬛只拉着予涵的手:“涵儿,你想不想母妃?” 予涵三四岁的年纪,却比病弱的予沐还矮小些,甄玉嬛和他说话,他反应了一下,才说:“涵儿想,可是,可是,姐姐说,母后才是我的母后,别人都是庶母,她们的孩子,是上不得台面的。” 甄玉嬛狠狠瞪着胧月:“胧月,你不敬生母,以后一定会遭报应的!” 胧月扶着朱宜修坐下,然后独自一人走到甄玉嬛面前。“世人都说,生恩不及养恩大,本宫不过做了一件人人都认同的事情罢了,良媛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才人的身份,还是珍重自身吧。” 她不到十岁,说话却已经绵里藏针,十分厉害。甄玉嬛在这一瞬间突然想到了,她自己十岁那年,也是这样大胆,她嫌弃“玉”字俗气,硬是弃了不要。甄家三个女儿,甄嬛、甄玉姚、甄玉娆,唯独她最为特殊。 这样的盛宠,甄家四个孩子之中,只有她有。就像玄凌对胧月的宠爱,也远超于宫中其他孩子。甄玉嬛失落已久的骄傲,终于在日渐长成的胧月这里得到了隐藏的满足。 胧月不认她又怎样?血缘是无法更改的,胧月越来越像她了。 甄玉嬛带着一种诡异的满足与隐晦的妒羡,看着胧月,“好,真好,我甄嬛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你不认我没关系,你是我的女儿却无法改变。” 她看着胧月的面容,终于笑了:“帝姬不光与本小主长得像,就连性子,也像了十成十。” 第308章 得意(上) 她不愧是胧月的生母,知道胧月最在意什么。 果然,话一出后,凤仪宫灰暗的灯光也遮不住胧月脸上的扭曲。胧月猛地拉回予涵,“剪秋,送客!” 予涵的小身子被胧月狠狠一拽,差点摔倒在地。甄玉嬛心里一紧,却没有上前阻止,她好像知道,该如何抢回予涵了。 她出了凤仪宫,正看见刚被封为沈小媛的沈眉庄和妹妹甄玉娆在外边等。 “今晚我出来时,太后特意嘱咐过,叫我不用再回颐宁宫了。嬛儿,”沈眉庄像多年前那样拉住甄玉嬛的手,“我有些事想同你说。” 甄玉嬛亦是亲热地回握,身后的甄玉娆被崔槿汐默契地跟着,好叫她缀在后边听不清楚谈话。甄玉娆看着崔槿汐一瘸一拐的样子,心中十分嫌弃,她反而和如碧挽着胳膊。 小贺子提着宫灯,在前边引路,甄玉嬛和沈眉庄拉着手,想说话,却一时语塞。 二人心中都有些不自在。 沈眉庄是贵人,照顾太后有功,只升一级,而从五品上,小媛属于第二等。 甄玉嬛,在舒痕胶被揭发之前,玄凌甚至一度想晋封她为从一品贞菀夫人,如今平反,竟只被封为从五品中较沈眉庄还低一等的良媛。 陆氏同样平反,却被封为昭妃,凭什么她那样好命?甄玉嬛心中愤愤不平,对高自己一等的沈眉庄,也颇有微词。 可是,她们如今在宫中已经无人可用,不找沈眉庄结盟,亦是势单力薄。而沈眉庄在外间等候,也是这个意思。 在沈眉庄眼中,她自己一直唯甄玉嬛马首是瞻,而甄玉嬛几次风光之时,都没有顾得上她,沈眉庄心中是有怨言的 。今天她难得做小媛高甄良媛一回,真是有些说不出的畅快。 她们各怀鬼胎,往棠梨宫走去。 路上正碰见了玄凌的行驾,甄玉嬛有些疑惑:“大半夜的,陛下怎么不在毓璋宫?莫不是……贵妃惹陛下生气了?” 她正准备上去见个礼,小连子就代玄凌道:“前朝急报,不论前边是哪位娘娘、小主,都免礼了。” 甄玉嬛有些失落,沈眉庄亦有些空落落的。甄玉娆似乎被两人的情绪感染,环着如碧的手一松,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她痛呼出声,这方才听过一耳的声音引得玄凌掀开轿上纱帘,夜色朦朦,甄玉娆年轻的面庞隐隐润着一层柔光。 “伤着了?” 甄玉娆有几分疑惑,抬头看了一圈,才结结巴巴地说:“民女,不,奴婢不是故意惊扰圣驾的。请,请陛下恕罪。” 她心里有些打鼓,正想着万一玄凌叫她上前去说话,她是表现得伤重一点还是轻一点? 玄凌却很快放下纱帘,一个不辨喜怒的声音传出:“小连子,叫人给她拿瓶药。”随后,宫轿渐行渐远。 这就完了?甄玉娆有些怅惘,她还以为…… 甄玉嬛却和沈眉庄交换了一个震惊又羡慕的眼神。 玄凌走得匆忙,陵容只得自行回毓璋宫去,好在芳缕等俱在一旁,人多不怕天黑。菊清正挥手起轿,一道声音传来:“贵妃娘娘金安。” “原来是昌敏夫人啊。”陵容端坐在轿辇上,轻轻合拢了杏黄色缂丝斗篷。 胡蕴蓉几乎要将那杏黄色盯出一个洞来,菊清道:“贵妃娘娘有孕,需得回宫休息,夫人若是没有急事,不防改日到毓璋宫细聊?” 胡蕴蓉冷哼一声:“本宫和你家主子说话,你有插嘴的份?”她略一停,意味深长地说:“况且本宫刚被陛下亲口御封为淑妃,”胡蕴蓉的指甲,是夜色也遮不住的殷红,“贵妃娘娘,您的丫头该好好学学规矩了。” 陵容朝菊清看了一眼,慢慢笑道:“本宫的丫头说话,自然就代表本宫的意思。夫人是对这小丫头不满,还是借题发挥对本宫不满呢?” 她看着胡蕴蓉僵硬的脸色 ,又说:“虽然陛下有令,可是眼下就是行宫避暑,夫人的晋位之礼,总要等到暑热之后了,往常回宫接着就是中秋,只怕还要往后挪,之后便是本宫生产,哎呀,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你!”胡蕴蓉气的出声,却被琼脂拉住了袖子。 芳缕道:“什么你你我我的,夫人入宫也许久了,怎么还这样没规矩?难不成您跟陛下也这样说话?” 胡蕴蓉深深吸气,按下心中的怒火:“臣妾一时玩笑,贵妃娘娘不要介怀。臣妾只是想问一句,这晋封之礼,何时举办?臣妾也想先行准备一番。”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贵妃娘娘,就算臣妾等得,您亲封的昭妃也等不得啊。” 陵容闲闲地把玩着自己腰间的香囊,一下一下梳理着香囊下百子如意宫绦:“夫人,按照宫规,你进封淑妃,只能由本宫为你操办,毕竟只有本宫的位份高于你。至于昭妃,就不必你操心了。端贤妃、敬德妃都有协理六宫之权,都可以帮她操办。” 胡蕴蓉这下是知道,她的晋封之礼,是彻底被陵容攥住了。是啊,宫中向来只有高位妃子为低位妃子举办晋封之礼的,若是让端贤妃、敬德妃为自己操办,岂不说明,自己这个淑妃,在贤、德二妃之下了? 她再也压不住火气,阴阳怪气地问:“贵妃娘娘贵人事忙,臣妾也知道。只是臣妾的晋封是陛下亲口说的,娘娘若要拖延,陛下岂不要怪娘娘办事不力?臣妾已经被封为淑妃,无论娘娘如何拖延,臣妾都是陛下的淑妃。” 陵容闻言点点头,“难得夫人关心起本宫了。” “你放心,你的淑妃,是一定会册封的。你若是着急,本宫即刻就叫人给你行礼。”她说罢,菊清便轻轻屈身,“奴婢见过胡淑妃娘娘。” 接着,陵容身边的宫人们齐齐出声:“胡淑妃娘娘金安。” 胡蕴蓉叫这一声声的光头淑妃气的心肝疼。 胡淑妃?就不能是昌淑妃吗! 第309章 得意(下) 陵容免了次日众人的请安,昨天折腾到亥时,她自己也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她醒了没多久,昭妃便来请安。 她本是被甄玉嬛吓疯的秦芳仪的表姐,她虽不像秦芳仪那般盛气凌人,却无法割舍宫中难得的亲情。 “娘娘,臣妾表妹已经知错,如今臣妾身有余力,不知可否将她带到景岚殿照看一番?”她说着,径直跪下:“臣妾用自己性命发誓,必定不会再叫她惹是生非,只求她在娘娘恩德之下,能安度余生。” 昭妃说的情真意切,仿佛真的姐妹情深,但是陵容知道,这是她在试探自己。 昭妃这人,入宫比德妃还早,当年也是九嫔之首的昭仪,仅比敬妃差些罢了。如今她二人已经位列四妃,而昭妃却因为苦丁茶的缘故,已经和四妃拉开差距了。 陵容抬手叫她起来,笑道:“昭妃何须多礼?你如今自立一宫,你妹妹也是可怜,你们姐妹情深,本宫又怎么会反对呢?” 昭妃笑道:“贵妃娘娘统摄六宫,大事小情都应该叫娘娘作主,臣妾禀报,不过略尽本分罢了。” 她又近前一步道:“况且臣妾得以平反封妃,全是仰赖娘娘之故,若无娘娘,臣妾今生只怕要冤死。” 陵容笑容未改:“当初无论是谁背后害的你,你总是为本宫而贬的,你怨幕后之人,是否也觉得本宫耽误了你十年呢?” 昭妃知道陵容没那么好说话,她本还准备试探一番,看陵容这里水泼不进,宫人行动之间只听得见衣服摩梭的声音,她将心一横,再次跪下:“臣妾对娘娘没有怨恨,只有感激。” “一谢娘娘十年关照,没有娘娘,臣妾早已受人欺凌、等不到今天;二谢娘娘平反之恩,臣妾一生原以为只剩残念虚度,如今平反,也算拨云见日;三谢娘娘提携之恩,臣妾一身荣耀皆是娘娘恩赐,娘娘恩德如行天之日,臣妾时刻感念在心。” 陵容淡笑道:“你有今日,也是你自己修行的结果,磋磨十年不可怕,能及时切回正途就不算晚。” “你妹妹,就交由你照顾了。” 陵容同她说了会子话,便打发他走了,一旁的文松有些疑惑:“既然娘娘不放心她的忠心,又何必给她这样高的位份呢?襄娘娘也才是充容之位呢。” 比起关系,曹琴默显然要比昭妃亲近多了。 陵容正在用血燕,她指着连翘道:“连翘也听见了,让你连翘姐姐说给你。” 连翘抿着唇,福了一下道:“娘娘,奴婢胡诌,做不得准,要是说的不对,您可要轻罚。” 陵容笑道:“我宫里真是个个都是猴儿,你放心,说的不好不罚你,说得好还有赏。” 连翘这才道:“昭妃娘娘当年就是九嫔之首的昭仪,如今平反,合该在昭仪之上,正二品从妃虽只升了一阶,可是娘娘赐的封号极好,昭妃娘娘这下里子面子都有了。” “至于襄娘娘,温仪帝姬还未及笄,还未封公主发嫁,她的日子在后面呢。” 文松点点头,懵懵地说:“咱们娘娘真好,谁看了昭妃不羡慕?宫里平白无故的冤屈太多了,不是人人都能有这一天的,咱们娘娘,从前也有许多不容易呢。” 连翘一点她的额头,“小丫头想的还挺细,你杏雨姐姐新做了糕点,快去吃吧。” 见文松出去,连翘劝道:“娘娘,昭妃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看着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娘娘还是将心思放在小主子身上吧。” 她紧了紧陵容背后的引枕,“昨儿才熬了半夜,今天又费神说半天话,陛下知道了,可是要心疼的。有什么要紧事,不防交给贤妃、德妃去办。”她略一停,看周围无人,才道,“左右娘娘已经借昭妃立了名号了,人人都知道为贵妃办事有好处,底下人也稳当。” 陵容听了,将鎏金的海棠八瓣锤纹托心盏放下,她悠悠地叹了口气,才说了点真心话,“折腾这一圈,就是为了那几个不服本宫的。如今打的打,赏的赏,罚的罚,她们也能晓事了。” 连翘端来盖碗茶给陵容漱口:“娘娘出手,连皇后娘娘也只得个贵嫔位的待遇,她们谁要是比皇后还硬,不防来试试?” 她又放柔了声音劝道:“主子们不敢,那起子难缠的太监宫女,仗着有积年的资历阳奉阴违的,更是不敢了。娘娘宽心才是,咱们还有小主子呢。” 陵容轻轻抚了抚肚子,含笑道:“这孩子极贴心,必定是个女儿。” 两人正说笑着,菊清进来:“娘娘,昨晚之后,奴婢重新拟了行宫的随行之人,您看看?” 皇后是去不成了,太后留下了贤妃和谦仪夫人侍疾,却将沈小媛送去了行宫;皇子帝姬都去,唯有和睦因为不舍谦仪夫人,自请留在宫中,陵容亦是允了。滟容华和荣嫔虽然才受了罚,可是她二人是玄凌的宠妃,依旧跟着去。 菊清道:“娘娘也让甄良媛去?昨儿晚上,仪元殿还给甄玉娆送东西了。” 陵容笑道:“本宫就是要让她们去。” 五月十七,一行人到颐宁宫去辞太后。 自从皇后出事,太后这里就没了什么动静,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但是今次行宫避暑,她将贤妃和谦仪夫人全都留下,就是要去陵容半边臂膀。贤妃、谦仪夫人都出自颐宁宫,她留的名正言顺。 陵容看着日渐老迈的太后,不见丝毫怨怼之色,反而关切地问:“往常都是沈小媛照看您,就算您留下贤妃和谦仪夫人,可是她二人一个体弱,一个还有帝姬要照顾,怕是力有不逮,不防将沈小媛一并留下吧?” 第310章 行宫(上) 太后 脸上有一瞬间不自在,然后才咳了一声,道:“眉儿不像你们,她只去过一次行宫,哀家就想让她也跟着松快松快。” 陵容忙笑道,“还是太后娘娘会疼人,和沈小媛一比,臣妾等都是没心肝的了。”陵容在人前将沈眉庄叫过来,拉着她的袖子说:“不怪太后娘娘疼她,沈小媛刚进宫时,是很丰润的,如今照料太后,已经十分消瘦了。” “若不是本宫与她同年入宫,只怕也要认不出来。”沈眉庄有些尴尬,她与陵容同年入宫,一个是贵妃,一个才是小媛,实在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 滟容华掀了掀眼皮:“那沈小媛到行宫可要荣养些,若是还这样消瘦,岂不是浪费了太后一番疼人之心?” 荣嫔笑道:“沈小媛比咱们会讨娘娘的欢心,自然也比咱们懂得如何荣养,只怕她怎么保养,也见不到陛下罢了。” 因太后颇有威仪之故,颐宁宫里只有滟容华何荣嫔敢这样调笑,而二人自然也各有各的底气。滟容华道:“见不见什么要紧,行宫里那么多处景观,还不够她逛的吗?” 她二人旁若无人地嘲讽,沈眉庄心中气恼非常,以她从前的性子,这等宫女上位的,皆不入她的法眼,在这一点上,沈眉庄和太后高度一致。 只是如今,官大一阶压死人,沈眉庄又不像甄家姐妹那般伶牙俐齿,她想到叶澜依的出身,便道:“嫔妾少去行宫,听说容华小主出自行宫,自然比不上您熟悉。” 滟容华目光一凝,如利箭般向她射去,沈眉庄亦不甘示弱。眼看二人就要闹起来,陵容道:“好了,当着太后娘娘的面也这样不消停。” “谁要是再这样没规矩,太后娘娘也不轻饶!” 滟容华抿抿嘴唇,再没说话。 次日众人便出发去行宫,本来是要陵容安排的,玄凌怜惜陵容有孕,便叫敬德妃主导,胡淑妃协从,最后再统一向陵容汇报。 陵容倒不欲在这些小事上拿捏,宫中俱有旧例,不过萧规曹随罢了。 陵容的华盖车轿跟在玄凌后面,一行人遥遥进了太平行宫,便先在各自的住处安顿下来。 玄凌仍旧住在水绿南熏殿,皇后所住的光风霁月殿空了出来。陵容等位份极高的人,俱已换了行在。 陵容选了次一等的长春仙馆,碧桐书院原是给端贤妃安排的,如今她留在空中,索性空了出来,敬德妃则住在上下天光,胡淑妃在杏花春馆,谦仪夫人的山高水长也空了出来,玉如住在对面的坦坦荡荡。 襄充容在接秀山房住,前俯巨湖澄碧,远望夕山秀色,杨贵嫔的汇芳书院与之相隔不远。 其余等人也各有住处,沈小媛和甄良媛住在相对而望的雨花阁和繁瑛阁,滟容华在含韵轩,荣嫔在岚镜坊,瑛嫔和珝小仪、瑃良媛一起住在宜芙馆。 各皇子帝姬随其母妃住在一起,皇后名下的胧月和赵王,单独住在光风霁月殿旁的纪恩堂,贤妃不在,宁安便和敬德妃一道住在上下天光,她与和静从小玩到大,亲近非常,与德妃亦是十分熟悉。 予漓已经二十,玄凌叫他住在园子前边的濂溪乐处,那里属于园子外围,与内园隔了两道门。 大家歇了一日,拾掇清爽之后,才开始游玩。行宫规矩松懈许多,陵容也就免了众人的请安,大家各自得乐,就连胡淑妃,面上也不总是一片紧张不忿。 杨贵嫔和荣嫔经常聚在她那里,滟容华也时常去说话。 不过,她最喜欢的还是去骑马,正好荣嫔也擅长骑术,二人除去胡淑妃那里说话外,还经常约着一道去赛马。 清河王刚刚过世,他的葬礼就交由内务府去办,贤妃在宫中,正好可以看顾一二。 这次随玄凌来的,只剩下九王玄汾。他家的予洛还不满周岁,他便请求将王妃、世子一道带来,玄凌亦是允了。 予鸿和陵容住在一处,他才十岁,陵容也不放心让他自己在行宫独住,于是便给两个伴读都放了连个月的假,宝哥儿两个月之后,再回宫继续上课。 玄凌人在行宫,事务却不少,安陵宇隔一日就会来递折子。如今大部分批红都是凌宇等人作主,只有大事交由玄凌决断。 予鸿闲来无事,便经常缠着九王玄汾学骑射,其实玄汾的骑射功夫一点不比六王差,只是从前根本没有人会想起他,玄凌便是约着骑射,往往也只看玄清如何。如今六王去了,玄凌对九王也多了几分期待。 他一开始经常约着玄汾围猎,连带着予漓和予鸿也一块,予鸿年纪太小,只是骑着马看热闹罢了,偶尔猎得一只兔子、獐子。 予漓成年,却也骑射不佳,经常惹得玄凌生气,好在予漓实心眼,无论玄凌如何发脾气,也不真的生气。 玄凌也算知道这个儿子的秉性,过后的宴会上,虽然还有紧绷,却不会对他怎样。 进了行宫才一个月,玄凌便因为心情大好,已经连连晋封数人。滟容华晋封滟婕妤,瑛嫔晋封瑛芳仪,荣嫔晋封荣德仪,珝小仪、瑃良媛双双晋封为嫔。 独有沈小仪和甄良媛,未有晋封便罢,连一次侍寝也没有。 甄玉嬛经常绕着去光风霁月殿旁的纪恩堂看望予涵,予涵好像对胧月这个姐姐极为依赖,虽然胧月对他并不怎么亲近,但是只要胧月给一个笑脸,予涵就会紧紧上前。 甄玉嬛看了心疼,自己的儿子,就让胧月这样糟蹋了。可是她没有宠爱也没有身份,只能眼睁睁看着。而胧月的行为,也让甄玉嬛终于下定了决心:宁可牺牲这个女儿,也要抢回儿子! 沈小仪也时常去她住过一次的玉润堂去看,只可惜她身份低微,进不去。眼看着人人都有晋封,她和甄玉嬛终于忍不住了。 “嬛儿,如今你我都郁郁不得志,四妃三夫人,皆与我们无缘。” 她长坐叹息:“我这辈子,还没做过贵嫔呢。” 甄玉嬛心中有几分不屑,四妃三夫人,她当年可是差一点就成为贞菀夫人的,比沈眉庄强多了。只是想到猝死的清郎,甄玉嬛对那个“贞”字的封号,总有几分惴惴不安。 第311章 行宫(下) 沈眉庄没看出甄玉嬛的不自在,她总觉得,甄玉嬛的命比她好多了,先前在宫外都能回来,偏她自己不珍惜,竟将这大好的恩宠都丢了。 沈眉庄道:“如今不靠你妹妹是不成的了。” 她宽慰着甄玉嬛:“玉娆和你长得这样像,她受宠,不也就是你受宠么?” “再者你是她姐姐,她又刚受宠,在身份上越不过你去,你又有什么担心的呢?” 甄玉嬛不敢说她害怕玄凌见了甄玉娆就忘了自己 ,只能先支支吾吾地答应。 她胡乱点点头:“一切,还要看玉娆的意思,陛下虽然喜欢她,可甄家的女儿,也不是一定都要入宫的。” 沈眉庄有些着急,甄玉嬛怎么说话突然变了?甄玉娆不出头,她和甄玉嬛怎么重拾荣耀?她冲着甄玉嬛挤眉弄眼,却见甄玉嬛眼神向外,绿绫格子窗外,甄玉娆渐行渐近。 甄玉嬛示意沈眉庄安静,她继续说:“帝王之爱朝不保夕,玉娆虽然年轻美丽,可是眼前的一点兴趣,却难保陛下真的喜欢她。” 沈眉庄见甄玉娆装作不在意一般贴着窗户格子上把玩荷包,不禁屏住了呼吸,又听见甄玉嬛说:“况且,就算陛下喜欢,玉娆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我想,不如将她嫁给一户普通人家,总好过在宫里熬日子。” 沈眉庄深深吸了口气:“宫外日子艰苦,玉娆这样的女孩子岂能适应?在宫里,还能有我们俩照应一番,她还是皇子帝姬的亲小姨,这怎么好比?” 甄玉嬛看着那映在屏风上僵直的影子,缓缓笑道:“不比就不比,宫外虽然乱些,可是总比宫里好。” “她就算在宫里,也不一定受宠。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她话音未落,在外边偷听许久的甄玉娆忍不住进来了。 她绕过屏风,大咧咧来到二人面前:“长姐和眉姐姐说什么呢?怎么还背着人家?有什么事情,是人家不能知道的吗?” 见甄玉娆还是这样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沈眉庄不禁有些着急,却见甄玉嬛说:“你的婚事,怕你害羞,才先瞒着你呢。” 甄玉娆脸上闪过一丝急切,婚事,她要出宫了吗?甄玉娆瞬间贴上来,拽着甄玉嬛的手道:“人家哪也不去,就黏着长姐。” 甄玉嬛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宫里不是宫女就是嫔妃,我怎么好耽误你,让你一辈子做宫女?” 甄玉娆闷着头不说话。 沈眉庄福至心灵,她试探着说:“嬛儿,我看玉娆容貌不俗,若是为妃必定受宠,不如……” 她话还没说完,甄玉娆就猛地抬起头,昂着头道:“眉姐姐,难道这宫中略平头正脸些的都要嫁给皇上吗?我偏不是!” “我宁愿嫁与匹夫草草一生,也断不入宫门王府半步!” 沈眉庄被吓住,可甄玉嬛看着甄玉娆红透了的脸颊,心里更加确定了。 她试探道:“好,你是我妹妹,你想嫁什么人,我都帮你。可你总要说个章程来,我才好为你去找。” 甄玉娆低下了头,不住地玩绕腰间的荷包:“自然要嫁一个我心爱的男人。” 沈眉庄耐着性子问:“是何样男人?” 甄玉娆的脸更红了,她哼唧了一会,才万分向往、万分期待地说:“那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 说完,她自己大约也觉得羞极了,拧着身子又跑了出去,出了繁瑛阁才慢下来,手里又不自觉地把玩着香囊。 她将香囊打开,里面赫然是当初玄凌赐给她的小药瓶。 繁瑛阁虽然精致小巧,但是与别的一比,终究小家子气了,甄玉娆平日住在繁瑛阁,空了却喜欢到别处逛,尤其喜欢到长春仙馆附近。 她知道陵容有孕,玄凌宠爱,以为玄凌必然会经常来看望陵容,如此路上偶遇便顺理成章,谁知几次都恰巧错过。 她不死心,今日长姐甄玉嬛问过话,她的心就更加坚定了。古往今来,世上最好的男儿,不是陛下又是谁? 难道她真的要嫁给贩夫走卒,每日为几两菜钱争得面红耳赤吗? 从前还有几分给六王做妾的希冀,可是自从六王妃有孕,六王就再也没找过她,这条路,也断了。现在他更是已经殁了,半分希望也没有,九王也是有名的痴情种子,王妃出身乡野,他也一心一意。 甄玉娆低着头,紧紧攥着小药瓶,再抬头时,就看见陵容一行人往东边走。 “娘娘,前面就是纪恩堂了。”连翘走在前面,嘟着嘴说。 文柳搭着陵容的手,问道:“胧月帝姬恐怕也在,娘娘,咱们还去吗?” 予鸿跟在后面道:“当然去。不是说,英哥儿在那里吗?” 想到她们的身份,文柳还是有几分踌躇,胧月帝姬性子不好,宫里人人都知道。自家娘娘已经五个月的身孕,万一被帝姬冲撞了…… 陵容笑着拍拍她的手,“咱们是去接英哥儿的,况且胧月毕竟也要叫我一声母妃。” 光风霁月殿,本是皇后所居的地方,纪恩堂在其西北边,中间只隔了一架石桥。而陵容所居的长春仙馆,与光风霁月殿离得极近,方才英哥儿带着人在这里玩,一个不注意,就没了身影。 没过多久,鸢羽儿便叫人来传信,说是英哥儿在纪恩堂玩上了瘾,无论如何都不肯回来,陵容只好带着人去接。 连翘已然过了石桥,听见里面“四哥、四哥”的叫声,连忙回身向陵容等人示意已经到了,自己则先一步去看看情况。 纪恩堂的院子里,鸢羽儿正看着英哥儿和予涵玩闹,连翘进去先给两个小殿下福了一福,然后就悄悄指了一下石桌上的茶水糕点。 鸢羽儿摇摇头,意思是英哥儿没用过,连翘才放了心。 陵容有孕走得慢,第二个到的是予鸿。 一见予鸿进来,英哥儿就亲热地抱上他的腿,不住地喊:“二哥,二哥!” 予涵与予鸿不太熟悉,一时愣在后面,见英哥儿这样亲热,有些不知所措。 予鸿上前,看了一眼比英哥儿矮上半个头的予涵道:“六弟。” 予涵也怯怯地叫了声:“二哥。” 第312章 稚子筹谋 几人无话,这时胧月从后边出来了,手上还拿着一壶酸梅汤,透明的水晶春瓶,酱色的酸梅汤一晃一晃的,显然走得不慢。 她见予鸿也在,愣了一下,才说:“燕王。” 玄凌如今子女不少,便分开序齿,予鸿是二哥,胧月是三姐,可他们两个隔着陵容和朱宜修,便注定不能维持最虚伪的关系。 英哥儿和予涵年纪小,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还能一起玩耍,予鸿却连和胧月虚与委蛇的心思都没有。予漓和胧月的关系更亲近,他偶尔也对予鸿说起这个牛心左性的妹妹。 予鸿道:“英哥儿调皮,今日叨扰三妹了,我这就带他回去。” 胧月笑了笑:“燕王,你真是好气量。” 她看了一眼年幼无知的予澈予涵,说:“不论你心里怎么想,他们,我都没做什么。” 对于这一点,予鸿不置可否,也许在胧月眼中的没什么,对于落在她手上的人来说,却是一座大山。 那杯她亲自拿过来,却没有叫任何人喝的酸梅汤,就是最好的证明。 陵容脚程再慢,这会也到了。 终归是英哥儿不懂事搅扰了她们,陵容说了会子话,又叫人赏了东西。 胧月情绪还算稳定,她面对致使皇后禁足的导火索时,还能勉强维持帝姬的礼仪。 直到陵容带着英哥儿和予鸿回去,胧月一把才将刚刚熬好的酸梅汤全都倒在地上,上好的水晶春瓶碎了一地。 予涵愣愣地问:“三姐,我们,不,不吃了吗?” 胧月恨恨一瞪眼,“你就知道吃!” 看予涵有几分不安,又拉着他的手说:“小厨房里还有,你去吧。” 胧月发话,予涵才敢去。 予涵走后,绘春才劝道:“帝姬,原本娘娘是不想让您和殿下来行宫的,就是怕您一时冲动,您不论如何,好歹顾忌娘娘……” 胧月不耐烦听,她瞪眼道:“知道了,本宫自然会为母后着想。” “那奴婢就将这酸梅汤收拾了,有人瞧见了不好。”绘春没有被胧月吓住,反而一语道破酸梅汤中的猫腻。 她又苦心劝道:“其实,帝姬不必对贵妃如何,您是陛下最疼爱的孩子,娘娘禁足,陛下依旧想着您,这就够了。” 胧月看着石桥外陵容一行人渐行渐远的身影,看着众人拥簇的陵容母子,很久才出声:“放心,我不会对她怎么样。” “大人有大人的办法,小孩有小孩的办法。也许大人办不到的事情,小孩子反而能办到。” 她看着英哥儿活泼乱跳的身影,喃喃说:“我不会对他怎么样,只是也要她尝尝我母后如今心痛的滋味。“ 英哥儿正在说今日的趣事,感到一股凉意注在身上,冷不丁打了激灵,陵容以为他玩出了汗,这会叫风一激着了凉,连忙叫人先送他回去。 谁知英哥儿就是不依,予鸿摸了他的额头,不见发烧的迹象,才陪他继续玩。 “英哥儿,你怎么跑到纪恩堂了?” 英哥儿掐着一朵拳头大的蒲公英慢慢吹,“二哥,我去石桥上玩,正看见六弟,他好小,比我还矮。” “然后我们就一起玩。鸢羽姑姑本来不许,”他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陵容,英哥儿再年幼,也有一点宫中孩子早熟的特点,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孩,只有皇后的予涵、胡淑妃的予沐、和杨贵嫔的予沛,但是平日来往甚少。 玉如的予沣虽然亲近,可是他现在话都说不全,玩不到一处去。予鸿年纪大他六岁,更不成,想来,予澈也是孤独的。 今日一见同龄的予涵,又没有大人在,两个孩子就玩到一处去了。 英哥儿正在说话,甄玉娆却一直在灌木丛外偷听。 她本来一直跟着到石桥边的,可是陵容等人很快又出来,她只能先一步出来,隔着一排灌木丛,边走边听。 予涵,不正是姐姐生下的祥瑞之子么? 她留了心,更用心地听,只听得二殿下问:“你看,胧月对予涵好不好?” 英哥儿还不知道“好”是怎么回事,他只能横向比较:“好像,没有二哥对我好。不过,予涵很怕胧月姐姐的。” “胧月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胧月走了,他才敢和我玩笑。” 予鸿一把抱住英哥儿,“往后可不能乱走了,今日母妃为了去接你,可废了不少功夫。” “要是将来妹妹长不高,我看你怎么陪!” 予鸿本是吓唬他,英哥儿却当了真,在予鸿怀里不住地作揖:“妹妹帝姬,四哥把兔茸百花粥都给你吃,你可不能比予涵矮!” 众人被他童言无忌的话逗得纷纷大笑,英哥儿断奶一样早,如今餐饭已经接近成人了。那兔茸百花粥就是杏雨为他专门研制的,又好看又好吃,英哥儿爱的不得了。 陵容点点英哥儿的脑袋:“你呀,先不要人喂你吃饭,再说吧!” 英哥儿十分不好意思,背着陵容露出一个小脑袋。陵容问:“鸿儿,抱着他累不累?” 予鸿十分得意:“不累!我最近学骑射了,再抱一个妹妹也不累!” 前面没几步就是长春仙馆,甄玉娆没心情看陵容母慈子孝,她不敢再跟上去,又回到纪恩堂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予涵给胧月倒茶的一幕。 她确定了予澈话中无疑,便火速回到繁瑛阁,“长姐,不好了!” 甄玉嬛正趴在胡床上怀念和清郎的点点滴滴,听见玉娆的声音,慌忙起来,不自在地理了理鬓角。 “长姐,你可知道,胧月帝姬一直在虐待予涵啊!” 她比甄玉嬛看得开,知道胧月是跟着皇后长大的之后,便完全放弃了她,只一心想着帮长姐将予涵要回。她们甄家有个皇孙,才能一步步筹谋如何恢复往日的荣光。 她掰过甄玉嬛的肩膀:“就算不为了予涵受人驱使,长姐,再这样下去,予涵也迟会变成下一个胧月啊!” --------------------------- 朋友们,我要开始一点炸裂剧情了 第313章 小宫女夜游太平行宫(上) 甄玉嬛定定地说:“我,已经有了办法了。” 看甄玉娆还有几分不放心,甄玉嬛笑着道:“自古骨肉亲情无法割舍,胧月不让予涵认我,可予涵毕竟还记得我。” “况且,她自己也只是一个小孩子,又怎么照顾得过来呢?” 她说到这里,神色又蓦然暗淡了下去,蓄了眼泪道:“只是这件事,还要麻烦你。” 甄玉娆心头狂跳,只听见甄玉嬛说:“我和你眉姐姐都是无宠之人,只有你能叫陛下记起我和予涵的事情。” 她紧紧握着甄玉娆的手臂,咬重了声音说:“如今甄家能用的只有一个你,玉娆,只有你入了陛下的青眼,父母、我、涵儿才有救。” 甄玉娆心如擂鼓,多了些说不清的期待,她问:“我,我成吗?” 甄玉嬛看着玉娆更加年轻、更像纯元皇后的脸,心里又酸又涩,“你,一定行的。” 行宫里规矩没那么紧,甄玉娆在繁瑛阁,又成了小姐的待遇,如碧帮着伺候她。崔槿汐虽然得甄玉嬛的宠,可是甄玉娆心里更喜欢这个和自己年龄相差不大的如碧,而且当初,她受罚,就是如碧替她挨的板子。 她想,如碧,真是一个好奴才。 她看着宫灯,痴痴地说:“如碧,如果有一天,我当了小主,你愿意跟着我吗?” 听了这话,如碧的动作丝毫不停,她好像对甄家姐妹的想法已经十分了解,“自然是愿意的。小主身边有崔姑姑就够了,姑娘,”她略一停,接着说,“姑娘若是真的有幸成了小主,奴婢自然愿意伺候。” 说罢,她就像伺候小主一般,扶着甄玉娆上床:“姑娘,小主就寝的规矩就是这样。” 甄玉娆暗自用心记下。 她又问:“你知道崔姑姑是怎么回事么?为什么她没有品阶,你们却叫她姑姑?而且,像她这样的年纪,为什么不像贵妃身边的芳缕一般,做个有品阶的女官呢?是因为不喜欢吗?她的瘸腿又是怎么回事?” 甄玉嬛从前那些丢脸到家的事情,没好意思和甄玉娆说,很长一段时间内,甄玉娆看着棠梨宫大事小情都是崔槿汐帮着长姐作主, 就以为崔槿汐也是有品阶的嬷嬷,还曾一度十分得意。 如今来了行宫在外行走,才知道,原来崔槿汐只是棠梨宫的“掌事姑姑”而已,在外边,稍有头脸的二等、三等宫女,崔槿汐都要给她们行礼、打招呼,更不用说贵妃身边的芳缕了。 只是这里面的事情,没人肯告诉她,甄玉娆今日才生了心思仔细盘问,如碧只好将从前崔槿汐如何被贬、如何被罚的事情一一道来,甄玉娆听得心惊胆战,她想,当时皇后、肃顺贵嫔那样厉害,贵妃竟也挺过来了,看她表面柔柔弱弱的样子,当真人不可貌相! 她又问:“你的名字是长姐起的吗?和浣碧是什么关系?” 浣碧? 如碧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从记忆里翻出那个曾经明媚鲜活的女子,她道:“姑娘不该叫浣碧,该叫她怀温贵嫔。” 甄玉娆有几分不屑,“若不是她生的帝姬被敬德妃保养,凭她的出身怎么会被追封为贵嫔?” 自己长姐,正儿八经的甄家嫡出大小姐,如今还不是贵嫔呢。 她捋着头发,“你还没说你的名字和浣碧是什么关系呢?” 如碧咬了嘴唇,才说:“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主子的心意,奴婢不敢乱猜,不过主子给什么名,咱们就叫什么罢了。” 如碧慢慢笑得讨好:“奴婢又不像主子和姑娘那样识文断字,也不配知道其中的意思。” 甄玉娆这才满意地笑了,她心里觉得还得继续敲打:“其实长姐的意思很明白,浣碧……呵,怀温贵嫔再怎么说,也只是我甄家府上一个爬床的奴婢罢了,怎么配和做主子的平起平坐呢?” “出了这样背主的人,就要给个警醒。就算当了主子,也改不了奴才的本色。碧为贱色,长姐丢了一个浣碧,还有一个如碧。这些奴婢,是用不完的。” 甄玉娆无人时话说得这样难听,可是如碧却丝毫没有愠色,她甚至还点点头:“姑娘说得对。” 她想起了后来成为嫔妃的浣碧,想起了流朱的血,想起了自己被送给李青时的挣扎,想到了夜里投了湖的若红。 她默默低下了头,是的,做人奴婢就是这样的。 看她这样,甄玉娆反而不好意思了,她讷讷说:“我不是说你。我只是一时嘴快,没有坏心。” 她为表示亲近,拉着如碧解衣裳:“让我看看你的伤。” 如碧挣扎一番终究拗不过,甄玉娆看了却一脸震惊:“二十大板,你,你好的这样快?一点疤都没留?” 如碧第一次在人前如此袒露,她不自在地拢住衣裳,慌乱点头道:“姑娘,我,奴婢,体质特殊,不容易留疤。” 甄玉娆对宫女的体质不感兴趣,她心里想,多半是当时人家看在自己姐姐的面子上,偷偷留情了,不然真要有这种好体质,也应当给自己这样的官家小姐,又怎么会落到一个小宫女身上呢? 她睡不着,拿着一支珠花左右比较,可是她的梳妆盒里,都是些零零散散的首饰,仔细计较起来,还没有贵妃身边的文松、文柳体面。 她闷声问道:“如碧,你说,我能得宠吗?” “如碧?”甄玉娆有些不满如碧的出神。 “小主自然是能得宠的。”如碧上前,将珠花簪在甄玉娆发顶,左右又续上几朵绢花,她按照之前学的,慢慢说:“小主自然是能得宠的。” “贵妃娘娘虽然有宠,可是她已经入宫十年,陛下看也看腻了,最近接连晋封滟婕妤等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的声音像裹满了蜜糖的毒药,深深勾出甄玉娆内心深藏的欲望:“况且瑛嫔,她不过是王府进献的,名头说的再怎么好听,也是一个奴才。可她入宫才半年,就已经是嫔位了。” “若是姑娘有造化,必定比她走得长远。” 叫如碧哄了半日,甄玉娆才睡下。 如碧悄悄换了一支安神香,有这香,就算打雷,甄姑娘也醒不来。 她稍稍收拾一下,叫人看着干净利索,然后才轻手轻脚往行宫中央去。 这条路她如今也走熟了,七拐八拐,就到了长春仙馆。 第314章 小宫女夜游太平行宫(下) 角门处,文柳正提着宫灯等她。 如碧快步上前,轻声道:“文柳姐姐。” 其实文柳年纪比如碧小多了,可文柳是毓璋宫的一等丫头,叫声姐姐不为过。 文柳“切”了一声,“说了一千次叫我小柳儿就成,怎么还叫姐姐?” 她将宫灯放在地上,从身后的小篮子里拿出一瓶药:“你的药用完了吧?这份是新的,你用久了就知道,一点不留疤的。” 她说:“如碧姐姐你长得这样秀气,若是身上留了疤,多可惜啊。” 如碧有些不好意思:“这药很名贵吧?我是一个粗人,不用这样麻烦的,娘娘她……” 文柳嘘了一声,“陛下在呢。” 她又道:“就是娘娘觉得你可惜,才叫人配了这药,专门治棒疮板子疮的,你放心用就是。” 她说着,又献宝似的从小篮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她掀开一角,道:“你看,这是杏雨姐姐今儿新蒸的糕点!” 如碧看着两块方方正正的糕点,眼圈有点红了,文柳忙道:“哎呀,你怎么哭了?你不要嫌少,我和文松统共就得了四块呢,这两块卖相好的,是特意留给你的,都是新的。” 她见如碧的眼泪扑簌簌地落,连忙举袖去擦,如碧生怕脏了她的衣裳,连忙自己擦了,又笑道:“我知道,多谢你,小柳儿。” 她将油纸包打开,给了文柳一块,文柳一开始还推辞,可是她到底年纪小,禁不住诱惑,她和如碧面对着面,互相挡着夜风,囫囵吃完了,如碧看着小柳儿鼓鼓的双腮,心里觉得好甜。 她将甄玉娆的事情说了,才带着新药回去。 路上还奇怪,怎么方才不觉得冷,现在却越走越冷。她心道,大概是方才人多的缘故吧? 如碧越走就离长春仙馆越远,越走就离繁瑛阁越近,她遥遥看去,长春仙馆灯火通明,好似仙宫一般。 可惜? 我这样的人,也会有人觉得可惜吗? 如碧晃了晃脑袋,她只是一个奴婢,不应该想这么多,奴婢有奴婢的本分,听主子的命令就是了。 从前她是甄良媛的奴婢,为她做事,为她受人打骂,为她伺候李青,忍受那双咸湿猪手在自己身上游走,都是应该的。 不过现在,她的主子已经换了。 回去时,甄玉娆还在熟睡,如碧将香换了,然后将沿途采来的荷花插在瓶子里,若有人看见自己出去,这就是最好的借口。 文柳说,让自己帮着甄姑娘受宠。 如碧不明白,但是决定照做。 看着如碧远去的身影,文柳才提着灯笼回去,看见文松在屋里,便道:“我还以为跟着那位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呢,没想到如碧竟是个苦命的。” 文松和她一样大,皱眉道:“那些事,她不说,你就别问了,昂。” 文柳不高兴地捶了她一下:“我又不傻!” 文柳看她睡了,才悄悄出去,今儿是她上夜。 她来了正殿,给菊清挤了挤眼睛,坐下来喝了一杯浓浓的茶提神。 两人正相对着给小帝姬做衣裳,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就看见有人慌慌张张地过来了。 竟然是纪恩堂的绘春! “赵王殿下高烧不退,请陛下过去一看!” 文柳拦住她:“太医没去么?德妃娘娘没去么?陛下和我家娘娘还未起呢。” 绘春道:“赵王毕竟是陛下之子,太医和德妃娘娘虽然也在,可是,可是……”她可是了半天,就是想让玄凌也去瞧瞧,说话间,就忍不住往里边张望。 文柳本想拦,菊清却顺势拉过绘春的手,笑着说:“知道姑娘心急,可是我家娘娘有孕,最是受不得惊。既然太医在,也有德妃娘娘主持大局,那姑娘便可稍稍安心了。” “陛下和娘娘虽然心疼赵王,可她们都不是太医,去了不过白心疼。姑娘若不着急,再有一个时辰也该起了,不防留下等等?” 绘春没有剪秋老练,她涨红了脸,想到胧月的嘱咐,只能道:“可如今纪恩堂里只有帝姬,没有一人可以主持大局!” 菊清依旧不慌不忙:“姑娘方才不是说,德妃娘娘也去了么?有德妃娘娘在,不会出乱子的。” 绘春道:“我方才着急,不知德妃娘娘到没到呢。” 菊清笑道:“我就怕这个,方才姑娘一说这事,我就也叫人再去一趟上下天光了。” 绘春一时无语,菊清依旧气定神闲,好声好气:“姑娘若是执意要陛下娘娘前去,不防在这里等,我们这儿茶水管够。” 她略一停,又说:“若是姑娘着急,我这就叫人送姑娘回去。” 绘春看菊清当家作主的样子,一开始那股出身凤仪宫的傲气已经荡然无存。行宫里,处处都是贵妃作主,帝姬想办成的事情,总要借贵妃的力才是。 她把心一横,高声叫道:“陛下,赵王高烧不退,求您去看看吧!” 她这话一说,菊清、文柳成了离间父子感情的了。可是这会把陵容吵醒了,她又要不舒服,昨晚娘娘和陛下折腾了一会,亥初才睡的呢。 文柳有些慌,菊清却道:“我劝姑娘一句,姑娘既然求见,就要有求见的样子。” 菊清才说了这一句,连如海就过来了。 他看也不看绘春,对菊清说:“陛下、娘娘已经醒了。” 菊清点了个头,又看了绘春一眼。 玄凌穿着明黄里衣,外罩着一件玄苍色银龙外袍,并未扣上,坐在梨花小塌上,千工跋步床上,陵容披着件单袍靠在银红洒金床幔旁边。 二人一坐一卧,绘春还没见过这样的情况。至于从前纯元皇后怀孕时的情形,她不敢相比。 玄凌支着头,不说话,连如海代问道:“什么事,吵吵嚷嚷的?” 第315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绘春毕竟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虽然能力不如剪秋等出众,可是她温柔细致的性格,更适合看护皇子帝姬,皇后将她放在胧月的身边,正好可以牵制胧月愈发火爆的脾气。 绘春道:“赵王殿下晚间失足落水,如今高烧不退,太医和德妃娘娘都已经过去了。” 上次滴血验亲之后,玄凌心中虽然认可了予涵的皇子身份,可是对他已经不像从前那般。他懒懒道:“涵儿落水,德妃和太医都去了,你又来做什么?” 绘春磕了一个头,咬了咬唇道:“赵王终归是您的孩子,求您开恩取看一眼。况且,况且,甄良媛已经在纪恩堂了。” “她,她在那里闹得厉害。” 玄凌眼皮子重重一跳,对着还有几分疲惫的陵容道:“珚珚,你继续安睡。” 陵容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妾怎么睡得下,让臣妾和您一起去看看吧。” 玄凌亲自过来给陵容掖了掖被角,柔声道:“有德妃在,出不了乱子,朕只是去瞧一眼。” “你身子重,不宜操劳,有什么事,叫德妃白日里和你说。” 他说罢,便扭住了蟠龙扣,带着连如海出去了。 陵容看着他走,然后慢慢缩到被子里,菊清在一旁伺候,她轻轻按住陵容的太阳穴,过了好一会,她才忍不住发问:“娘娘,赵王会说出甄姑娘的事情吗?” 陵容并不睁眼,她的声音又懒又媚,“我看予涵那孩子,并不会。他虽然年纪小,可是却比他的姐妹都纯善,只是可惜了……” 菊清道:“那赵王不忍心说,甄良媛又去闹,胧月帝姬照顾不周一定会坐实,到那时,赵王可就回到甄良媛那儿了。” 陵容示意菊清停手,才说:“我就是要让甄氏姐妹和沈氏重新得势。” “瑛芳仪、珝嫔、瑃嫔是王府进献的,有这一层关系,就注定她们只会安然终老宫中,就算生下皇子,也绝无继位可能。” “滟婕妤、荣德仪虽然受宠,可是明面上的身份终究太低,胡淑妃用她们,却从来没将她们放在眼里。” “因此只有甄沈一党重新崛起,胡淑妃才会有事做,”陵容看着长春仙馆彻夜不绝的螭纹九龙烛台,凝神说道,“胡淑妃有事做,就代表本宫有事做。” “一潭死水,就会让有的人死灰复燃;局势动荡,才显出本宫的能耐。” 陵容安抚道:“况且,当初陛下金口玉言,说过胧月照顾赵王,就算这次意外,想必只要胧月哭上几回,陛下就会应准了。” 菊清还有几分不安:“赵王舍得离开生母吗?” 陵容眉梢眼角都仿佛披上了一层冷霜,“他自己被亲小姨推下湖水高烧不退,为了保住甄玉娆他只能说是自己不慎掉水的,导致陛下迁怒胧月。如果他回到胧月身边,能叫陛下对胧月再次喜欢,那他一定会这样做。” 菊清扶着陵容的腰,让她慢慢躺下,陵容轻轻阖上眼睛,嘴里还嘱咐道:“等会叫人去纪恩堂看看情况,就说我让的。” “德妃来之前,就叫本宫起来。予鸿和英哥儿那里,若是他们醒了,可以叫他们去看看,只是一点,不可离得太近。” 菊清一一记下,看陵容呼吸渐沉,才招手,让文柳去带人守着,她自己,则亲自去纪恩堂。这样人家才知道,贵妃是真的关心赵王。 陵容醒来时,身上已经舒服很多,她靠着引枕,看外边人忙来忙去。予鸿知道予涵表面落水的原因后,亲自带着英哥儿去玩,就怕他也因为没人陪着玩而出事。 陵容简单敷了粉,并未用什么名贵首饰,只将采来的木芙蓉花,别了几支在鬓边。 德妃进来,她几乎忙了半夜,笑意倦然道:“还是你这里舒服。” 陵容慢慢起身,笑道:“这话怎么说?我怎么不明白?” 她慢步坐在罗汉床另一边,“姐姐所居的上下天光,曲桥架湖 , 蜿蜒百尺,上下水天一色,水天上下相连,凭栏俯瞰,大有登岳阳楼见洞庭湖之胜概,宫里谁人不羡慕?” 德妃伸手虚扶,闻言撑不住笑了:“你明知道我不是说的这个。” 她摆摆手:“你呀,说话这样促狭,将来帝姬一定是个无法无天的。” 陵容低头含笑:“我倒盼着她无法无天。” 德妃叫陵容这儿的人拿过肩,又用了热茶和早点,才精神了些,打趣道:“臣妾这就来向贵妃娘娘说昨晚的事情。” 德妃和太医前后脚到的,那时候甄良媛已经在纪恩堂了,她指着胧月的鼻子骂,说她不敬生母,强留幼弟在身边却照顾不好他,今日就算拼着为陛下不喜,也要将予涵带走亲自抚养! 胧月往常的炮火性子,居然没怎么反驳,反倒去照顾予涵了,和平日里对予涵呼来喝去的样子截然相反。 德妃看着太医诊脉,确定是湖水太凉,稚子体弱,受寒之故,用寻常药方医治便可。 甄良媛听到这里,仍旧不满意,她认为皇子身边总是有人跟着的,予涵“无故”落水,必定是纪恩堂的人,只顾着胧月而疏忽予涵了。 若不是甄玉娆恰好经过,将他救下,就要出大事了。 甄玉嬛咄咄逼人,甄玉娆湿发未干,但胧月依旧不怎么反驳,她只在德妃到之前,让绘春去请玄凌。 玄凌到了之后,听德妃说了具体情况,最终下令,让甄良媛暂时照顾予涵,胧月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孩子,比予鸿还小一岁,出了事,总是要依靠大人的。 况且,予涵是甄良媛的亲生儿子,把予涵交给她,是最合适的。 德妃来的时候,甄良媛已经叫人带着予涵回繁瑛阁了。 而玄凌,眼看天色已亮,便直接回了水绿南熏殿,他今日,还有政务要处理。 陵容听罢,点头道:“姐姐辛苦了。” 德妃促狭道:“为贵妃娘娘办差,不辛苦。” 陵容佯做生气:“姐姐也是金尊玉贵的敬德妃,怎么还老拿妹妹开玩笑?别以为有宁安、和静护着你,我就不敢呵你的痒!” 德妃哪里敢和陵容闹,二人不过玩笑了会。 陵容道:“既然甄良媛母子团聚,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胧月那里也是,面上不要薄了她,过来禀报的绘春,更要重重地赏她。” “予涵掉水,最后想来是查不清的。” “等他醒了,再将中间的事情,全都讲给他听。” 德妃听懂了,吁声道:“往日里看胧月跋扈,谁知道她还有照顾予涵的时候呢?” 几日后,予涵身体逐渐好转,而玄凌也因为予涵说甄玉娆“救下”他的缘故,赐了些东西,就当众人都以为甄良媛会顺势将甄玉娆推到玄凌面前时,繁瑛阁却没动静了。 甄玉娆在头上不住地比划各种簪钗,却又一一放下,她恨然道:“可惜,可惜,我一件都戴不了。” 这些首饰,不论是对于奴婢还是甄良媛的娘家姐妹来说,都太过名贵。 看着,像是有贵人的仪制。 如碧为甄玉娆一一介绍,说的甄玉娆愈发眼热心热。 可是,自己已经为姐姐将予涵带回来了,姐姐为什么不对陛下说呢? 那天晚上,德妃一对陛下说是自己救了予涵,陛下就对看了自己一眼。甄玉娆悄悄对他笑了笑,陛下就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没有看错,坐拥美人无数的陛下,居然会为自己的笑容而失神。这样隐秘的发现,让甄玉娆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 可是,姐姐当时为什么不说呢? 后来,陛下身边的公公来送赏赐,姐姐为什么也不说呢? 甄玉娆支着头,她想不明白,或者不愿意想明白。 看着熟睡的予涵,甄玉嬛第一次后悔,当时给他吃了侏儒药。 她对槿汐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涵儿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崔槿汐道:“小主何不按照原计划,将玉娆姑娘趁机推荐给陛下?” 甄玉嬛皱眉道:“原先我也这样想,可是如今涵儿已经回来了,玉娆,似乎也没有必要再……” 她终归舍不得,反正,玉娆是自家妹妹,一定不会和自己计较的,不是吗? 崔槿汐也不好再劝,毕竟目前双生子全在甄玉嬛身边,她心里底气甚足。 予涵一天天好起来,玉娆却一天天瘦下去。 可予涵在甄玉嬛身边,却总是闷闷不乐,多次提到,要去纪恩堂看胧月。 甄玉嬛如今只当胧月是自己的仇人,她绝不许自己的儿子向着仇人。 她硬是拦着予涵,不肯他外出。予涵自己孤独,和灵犀也不如从前热络,只有甄玉娆,会不时来看看他。 予涵当然记得,那双推自己落水的手,就是眼前这位亲小姨,可是她毕竟是自己的亲人,予涵不想伤害任何人,当时只能先说,一切都是他自己不小心。 可是他的想法如此单纯幼稚,保住了小姨,却没保住胧月姐姐。 如今他已经好了,又怎么忍心看着胧月被众人指责呢? 予涵的心思与别人不同,他虽然木气呆愣,可是心里有很多事情都很明白。胧月对他虽然不亲近,可是已经比皇后好多了,如果不是胧月,他在凤仪宫会更加艰难。 他看小姨玉娆向自己哭诉后悔推他,心里就忍不住将话说了出来,甄玉娆脑子一转,心想,若是姐姐失去予涵,不就会帮自己成为陛下的妃嫔了吗? 于是她道:“涵儿别怕,你且再等等。过几日,你父皇要办个流舟宴,到那时,你就能和胧月见面了。” “不过,你母妃不让小姨告诉你,你就当作不知道,好吗?” 予涵点点头:“是,小姨,我都当作不知道。”他仰起头,怀着小小的期待和依赖,轻声说:“等到那个时候,我就能和胧月姐姐见面啦。” 纪恩堂,绘春看着愣愣出神地胧月,劝道:“帝姬,该就寝了。” 胧月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长春仙馆,嘴上却说:“予涵,在繁瑛阁怎么样?” 绘春道:“帝姬,咱们带来的人太少,又有别的事情要做,使了银钱,只知道甄良媛待赵王尚可。” “尚可?” 胧月冷笑一声:“她没有因为我而迁怒予涵,当真算得上‘尚可’了!” 她平复了一番呼吸,又问:“东西都准备地如何?” 绘春心里一惊,说:“一切都按您吩咐地准备好了。” 胧月无比欢欣地点点头,看着长春仙馆彻夜不绝的灯火,脸上显露出一种不符合年龄的狠辣:“她得意了十多年,也该退出了。” 绘春深深吸了一口气:“帝姬,此举风险不小,若是被人发现怎么办?” “娘娘还在凤仪宫,赵王还在繁瑛阁,帝姬,您必须想想她们啊!” 胧月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推倒在地,她恨声说:“如果不是贵妃,母后会被关吗?我必须为母后报仇!” “当初她怎样害母后,我就要她怎样死在我手上!” 她渐渐平缓了声音,小声说:“你不要怕我拖累了母后,母后被关,连行宫都伸不进手,父皇,会查清楚的。” “至于予涵,他在繁瑛阁,自然也是和这件事没关系的。” 胧月想到那天甄玉嬛的吵闹,心想,若不是为了将予涵摘出去,她才不会将予涵给她。 等到贵妃的惩罚完成,等贵妃身败名裂、彻底失宠,她就会再借予涵,置甄良媛于死地。 夜风飘荡,所有的罪恶、谋算都被吹的一干二净。 胧月睡着的容颜,秀美而干净,绘春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有这样的谋算和心思。 也许娘娘真的可以苦尽甘来。 抱着这样的心思,她轻轻拢了件外衣,老老实实守夜去了。 菊清却脱了在外行走的披风,随意一搁,神色凝重地快步进了内殿。 她向陵容悄声禀报,不知说了些什么,连一旁的芳缕都变了脸色。 芳缕正要出去,陵容轻轻地拉住她,却说了一个字。 “别。” -------------------- 提前完成! 下一章:自作自受(有点残忍) 第316章 自作自受 镂月开云馆前面就是一条蜿蜒流转的清漪河,河面宽阔,总有几十丈,太平行宫内的所有河流、湖泊、池塘中的水,都由此处发源。 河上无桥无渡,只有两岸鹢舟可以往来。 玄凌设水宴流觞,就是要众人乘船而来,正殿设在水岸另一边。 因陵容有孕,只不过看了德妃和淑妃拟来的单子,看过没有问题之后,便叫众人去安置了。 淑妃一早就在殿上张罗,她穿着一身杨妃红百叠云锦下裙,胸口处的昌明鸟刺绣栩栩如生,看德妃船驾靠岸,连忙吩咐人去迎接,宛如女主人一般。 陵容站在岸边,拿雀羽绸扇遮在头顶往对岸看。 玄凌已经到了,荣德仪在一旁伺候他,荣德仪一身红裳翠盖的骑马装,显然投玄凌所好,她在一旁轻轻地为玄凌打扇,看见陵容在岸边等着上船,动作不禁一顿。 胡淑妃最近没什么动作,自己也就没去长春仙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陵容看着眼前的宫船,小小的二层坊舟,四周都是层层叠叠的纱幔,飞檐上挂着的铜风铃,风会吹过来只是轻微晃了晃,不闻一丝声音。船顶亦是琉璃金瓦,太阳一照,金灿灿的光芒直刺人眼。 陵容并没有上舟,荣德仪略微抬头,看了陵容身边的菊清一眼,又很快低下,她想到两天前,菊清来找她的样子。 “娘娘需要你帮一个忙。” “什么忙?” “流水宴那天,你就知道了。” 荣德仪纤手破新橙,殷殷递给玄凌。玄凌已经看见陵容,陵容遥遥向他行了一个礼。玄凌倒顾不上接橙子,情不自禁向对岸轩然一笑。 胡淑妃默默翻了一个白眼,正准备说什么,沈小媛、甄良媛便共乘一艘船来了。她们二人关系近亲,位份相当,胡淑妃便将她们的位置安排在了一处。 灵犀和她们一道来的,见了玄凌,乖乖巧巧地行了个礼。 玄凌问道:“予涵怎么没和灵犀一道来?” 甄良媛已经许久没有和玄凌近距离说话,她按了按即将蹦出腔子的心脏,柔声道:“涵儿与他小姨落后了一步,马上也到了。” 见玄凌没有再问,等了一会才退下。 陵容还是没有上岸,这时一艘船停在陵容面前, 和一开始见到的那艘船一模一样,琉璃金瓦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风吹过来,铜风铃发出叮铃的声音。 陵容笑着和菊清上了船,船上还有予鸿、予澈。帐幔放下,只看得见几道身影,却分不清究竟是谁。 陵容才刚上船,胧月就不知从何处出现在了岸边,她看着陵容登船的背影,极其快慰地笑了。 不过前后脚的功夫,予涵来到了胧月身边。 他之所以落后于甄玉嬛等人,就是为了和胧月见上一面。 他仔细想过,还是想回到胧月身边。 他小跑着过去,拽着胧月的裙摆依依道:“姐姐。”说着,往胧月手心里塞了刚刚采来的小花。 胧月有几分不耐烦,本想扔了,但是一看到予涵亮晶晶的眼神,她又心软了。 予涵是她的亲弟弟没错,可是母后因为他不得不忽略自己,还因为予涵被父皇责罚过,而她自己,也已经和生母甄玉嬛势如水火。 这样的弟弟,胧月对他没有一丝姐弟之情。 因为母后,她没办法不管予涵,可是也无法彻底接受他。 她手上攥着予涵送来的小小的花,心里想:要怪,只能怪命运弄人。 在今天的计划实施之前,将予涵送到繁瑛阁,离自己远远的,就是自己对他最大的照顾。当然,她也借着予涵做挡箭牌,那艘和贵妃一模一样的游船,就是为予涵准备的。 她更要借予涵刺激贵妃,贵妃丧子,却看见予涵完好无损地上岸,这才是剜心之痛呢! 今天对付贵妃,胧月还有心情安排好予涵,贵妃死后,她继续对付甄玉嬛,到那时,再将予涵接回来吧。 胧月心里虽然觉得麻烦,可是还是觉得应该将予涵接回自己身边。 可是一想到今日的计划,她心中就莫名有几分紧张。她自我安慰道:处处都安排好了,但愿过了今日,宫中不再有贵妃。 胧月往东边第二艘船一指,对甄玉娆吩咐道:“带殿下上那艘船。” 甄玉娆扭着腰陪予涵过去,超出份例的海棠花步摇一颤一颤的,胧月看着碍眼,索性别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不多时,予涵的船也出发了。 胧月看着两艘船一前一后到了湖心,两艘一模一样的船渐渐靠在一起,重重叠叠的帐幔将船上人影遮住,两艘船一模一样,分不清哪艘是哪艘,她才安了心。 谁知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其中一艘船,突然渐渐停滞不前。 接着,船身吃水严重,猛地下沉! 宫船的骨架破裂,船体四散,船上众人纷纷落水,由个别人眼疾手快,抓住一块浮木抱着,其他人就没么好运了,多数还是落水。 另一艘船上,立刻就有人跳水去救,可是大家都不是擅长水性的人,不过白帮忙。对面岸上的人去救,因河面太宽,一时间也鞭长莫及。 胧月站在岸上,都能隐隐约约听见湖上疾痛惨怛的呼救之声。她听着,微微勾起嘴角,就像听见了美妙的音乐一般。 贵妃登上的那艘船,她用最后的力量改造过,船的底板是用蛀了的木头做的,当中还有几十条一米多长的裂缝,随着登船人数增多,行船时间增长,船体就会裂开。 而且船顶的琉璃金瓦是实心的,一旦船体裂开、船身落水,那一片金灿灿的瓦片就会带着船身不断往下掉。还有船上极其吸水的帐幔、灌了石铅的铜铃,船上大理石造的桌椅,都会拽着船身急速往湖底掉落。 胧月所在的岸边,有人想要划船去救,却被她以一己之力死死拦住,直到整个船身一多半都掉在水里,才肯放人去救。 她看着船上不断呼救的人,心中还在为自己的安排而洋洋得意。 贵妃落水,负责宴会的德妃、淑妃定然要被问责,这样,也为母后报了一部分仇。 而贵妃,她如今有孕,落水之后救治不及时,一定会滑胎,两个年幼的皇子,说不定也会受伤。最关键的是,今日守在湖边的不止是宫女太监,还有羽林卫。 贵妃作为皇帝的女人,叫别的男人碰了,父皇一定难以忍受。 到那时,贵妃失宠失子,宫中嫉妒她的人,都会蜂拥而上,将她报复地体无完肤。而她自己,也会帮着母后重新做好一个皇后,将贵妃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 那样,她就会变成从前那个,后宫第一尊贵的嫡出帝姬了。 胧月想的极好。 突然间,水面浮上了一个人。 胧月看不清是谁,但她认出来,发间一抹亮色,正是甄玉娆所戴的海棠花步摇! 第317章 伤逝(上) 胧月的心好像被重重攫住,怎么会……怎么会是甄玉娆? 难道另一艘船上,予涵因为不忍心,就连他亲小姨,也被他安排下水救人了? 不应该啊,甄玉娆并不是这样良善的人。就算予涵让她去做,她也不会的。 胧月到现在也没有怀疑她自己的计划,只以为是予涵心善的缘故。她略有不安地看了看手里的花,下定决心,贵妃倒台之后,就立即将予涵接走。 予涵,在另一艘完好无缺的船上,应该无事吧? 湖里宫女太监起起伏伏,方才偶然冒出来的步摇很快又沉下去,胧月不知怎地,心也跟着一沉。 当她看见对面岸上派来的船只终于开始救人时,心里竟也跟着莫名松了一口气。 今日贵妃就算不死,也去了半条命,可以了。 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浑身寒津津的。 胧月浑身冰凉,甄玉娆却觉得好似身在沸汤之中。 她觉得热,浑身都热。周围的水也热,好像要将她煮沸一般。 最热的还是那右手,热的好像要从身上掉下来。 船身裂开时,她和予涵离得最近,二人一起掉落,予涵年纪小,瞬间就掉在了水下,玉娆则有半个身子借着一块船板浮着。 予涵拉着她的右手,甄玉娆只需用些力气,就能将予涵带上来。 就在她想要拉予涵上来时,突然想到了那天,长姐的一句话。 “原先我也这样想,可是如今涵儿已经回来了,玉娆,似乎也没有必要再……” 她大概想不到,那时候,自己就站在窗外吧? 当初是她冒着风险,将予涵推下水,才给了长姐以胧月照顾不周的名义将予涵抢回的机会,可是抢回之后,她却没提过一次帮自己成为妃嫔的事情! 予涵没回来之前,她恨不得跪下来求自己。 予涵回来之后,她就好像完全忘了对自己的承诺。 甄玉娆知道,这是长姐龙凤祥瑞在手,就用不着自己了。 所以,一开始说的种种允诺,都不作数了吗?自己对于长姐来说,只是一个带回予涵的工具吗? 看着水下挣扎的予涵,甄玉娆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如果,予涵真的没了呢? 那样,长姐就没理由再拖延自己了。 她就只有推出自己争宠来巩固地位了。 这样想着,甄玉娆就慢慢松开了予涵的手。 任由他小小的身子,渐渐往湖水深处掉去。 她自己也几经挣扎沉浮,就连最心爱的海棠花步摇,也掉落在湖中。 那松开予涵的右手开始变得滚烫,一瞬之间,错过了经过眼前的步摇,右手似乎脱力,什么都抓不住。 胧月和甄玉娆因为过去了很长时间,其实还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镂月开云馆来的宫船极快,很快就将落水的众人一一捞出,而完好无损的另一艘船,则慢慢地、顺利地上了岸。 胧月本来等着看众人打捞出陵容的尸体或者伤体,可是一看另一艘已经上岸,忍不住去寻予涵的身影。 搬梯子的太监……不是。 打帘子的宫女……不是。 引路的大宫女……也不是。 胧月有些烦躁了,突然间,一个小小的人影,昂首阔步地出来了。 看身量,正是予涵! 胧月心里说不出的松快,她几乎要叫出来。 可是下一瞬,她就惊呆了。 予涵后面,怎还跟着一个高个子皇子! 胧月脸憋得通红,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似乎有人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一股绝望涌上心头。 她牙齿打颤,难道说,方才那个小个子的皇子,不是予涵? 不是予涵又是谁? 宫里还有谁和予涵差不多大,又差不多时间登船? 她不敢想,却好像被定住了,转不开视线,眼睁睁看着,陵容由菊清扶着登岸,众星捧月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 是贵妃! 上岸的是贵妃母子! 那掉下水的……不就是予涵!? 胧月要疯了。 她站不住,瘫软在地上。 怎么会,是予涵? 她都安排好了! 怎么会?怎么会? 难道两艘船弄错了? 那方才,是自己,亲口指给予涵的船只,不就是让予涵送命的船只? 是自己亲手害了予涵? 胧月被这个可能吓到了,她赶紧扔了手里攥着的、予涵送的花。 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予涵会在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下出事。 她强迫自己不再关注贵妃,强自冷静下来。 没事的,没事的。 救援的船只数量众多,上面的人个个都擅长水性,救下一个小小的予涵,不在话下。 她又开始数。 绀青的衣裳……是太监。 小个子的……是小宫女。 高个儿的,不是! 粉衣裳的,不是! 不是,不是,通通不是! 胧月越数,心就越凉。 湖面上救援的人也转了又转,确实没再找到活人。 于是换了打捞尸体的网子。 胧月只觉得天崩地裂,予涵呢? 陵容站在岸上,不用看,也知道胧月现在是什么样子。 胧月啊,真是集众家之长了。 皇后的偏执狠毒、甄玉嬛的自大清高、玄凌的自私独断,全集中在了胧月一个人身上。 胧月的小动作再隐蔽,也瞒不过她。 陵容一早就知道了,但是她什么都没做。她只是在最后关头,调换了两艘船的位置。 釜底抽薪,就是这么简单。 第318章 伤逝(下) “珚珚,你受惊了。” 陵容站在岸边,尽管早有准备,在人前,仍旧是一副紧张不安的样子。众人纷纷围上来关心她,玄凌更是握住她的双手,郑重地问了又问。 “陛下,妾无事。”陵容靠在玄凌怀中,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惊颤。 “不知道赵王如何了,臣妾方才叫人下水去救,可是她们都不善水性,赵王……”陵容说到这里,声音逐渐低下去。 这么长时间,还没打捞上来,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玄凌让人扶着陵容在殿后休息,自己则带着人继续等消息。 一旁的德妃、贤妃早已经吓得脸色苍白,这件事是她们主持操办的,现在皇子丧命,玄凌一定会找她们问话。 可是,就连胡淑妃都十分委屈,她要显示自己办事的能耐,怎么会在这么重要的日子打自己的脸呢? 况且予涵是甄玉嬛的孩子,还被怀疑过身世,早已没了继位大统的可能,她就算要害,也不会害他啊。 胡淑妃低着头,百思不得其解。谁会和予涵过不去呢? 陵容懒然坐着,不远处,胧月的宫船和打捞尸体的船都慢慢摇来了。荣德仪殷殷地为她奉茶,却不自觉拿眼神看她。 “流水宴那天,你就知道了。” 她想起菊清的话,有些想问陵容的意思。陵容看她惴惴的样子,笑道:“德仪并未落水,怎么也这样惊骇?” 荣赤芍勉强一笑:“嫔妾方才看着贵妃和皇子离那船甚近,心中担心。” 陵容道:“你担心就说明你忠心。”她将手轻轻覆在荣赤芍手背上,“你既然忠心,就要让陛下知道。” 来不及多说什么,玄凌一声厉喝让众人都心惊胆战起来。 陵容去看,只见众人抬着一个小小的、覆着白布的身子过来了。 陵容有孕,玄凌认为幼子落水而亡会冲撞了陵容腹中的孩子,有意让她避开此等场景,陵容只得继续在内殿休息,荣赤芍却不得不向外走去。 菊清陪在陵容身边,看着先前荣德仪有几分迟疑的脚步,不禁出声:“娘娘……” 陵容道:“她知道该怎么做。” 陵容知道胧月的计划,本可以揭发,可是却拐了一个弯。她想,如果自己没登船,那么结局会怎么样? 在有人因为胧月出事之前揭发,玄凌看无人受伤,必定舍不得处罚她,可是如果胧月的计划成功,真的伤害到了他人,那玄凌还会包庇吗? 殿外,玄凌亦是心神俱伤。 他对予涵感情复杂不错,可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垂髫小儿还未长成就丧命于眼前,他怎能不痛? 玄凌哆嗦着手指,对连如海厉声道:“去查!给朕查清楚!” 连如海弓着腰忙不迭出去了。 下一刻,胧月的船也登岸了。 玄凌忙问:“扶舟,你无事吧?” 看胧月呆愣愣的样子,他以为是胧月太过伤心的缘故,劝道:“朕知道,你和予涵一起长大,你们毕竟是亲姐弟……” 胡淑妃有意彰显自己,她放下从前与胧月的争风吃醋,上前来拍了拍她肩膀安慰:“帝姬放心,无论是谁害了予涵,你父皇都会为他报仇的。” 胧月的身子哆嗦了一下,胡淑妃以为她还在惊吓中,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道,“瞧咱们帝姬和予涵感情多深,臣妾看了都十分感动。” 她自顾自说着,在场之人没一个搭理她。 众人都在看甄玉嬛哭予涵。 她紧紧抱着予涵冰凉的身子,一遍遍喊予涵的名字,可惜已经没有任何回应。 一旁浑身湿透的玉娆一直劝她,她今天穿的衣服有些贴身,过水之后,身姿曲线更是一览无余。 德妃面色沉肃,对玄凌说:“陛下,不是臣妾危言耸听,只是今日之事实在蹊跷。” “宫中的船只向来用最好的东西打造,怎么会在湖中心就裂开了?只怕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玄凌目光沉痛,“德妃,你带人去查。”却没再安排胡蕴蓉什么。 众人都各自忙各自的,只有胧月,像一开始登船那样,一直愣在原地。 她对面,正好就是甄玉嬛姐妹。 她耳朵里清清楚楚地听见甄玉嬛一句句呼唤予涵的声音,予涵,真的死了? 她不敢相信,不自觉动了双腿向那里走去。 一动腿才知道,全身都是软的。 予涵死了,她怎么办?德妃一定会查出来,她要怎么脱罪? 胧月心里千头万绪,最终只汇聚成了一个念头,她不想死! 玄凌毕竟是一国之君,他很快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开始全神思考予涵落水的事情。 玄凌深深吸了一口气,有能耐左右行宫众人做事的,只有几个高位妃子。 他心里知道,贤妃、德妃与贵妃来往不错,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淑妃感觉有一道如芒刺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予涵和贵妃同时出事,她就知道,众人一定会怀疑自己! 荣德仪特意端来茶水,为玄凌润口,一边说了几句可怜予涵的话,一边道:“贵妃娘娘真是命大,两艘一模一样的船,若是登错了,差点就是她……” 她话没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像什么好话,很快就止住了,但是玄凌却不自觉沉了目光。 方才荣德仪说的话,正是点明了其中部分可疑之处。两艘一模一样的船,必定需要人调度,方才淑妃和琼脂一直在殿中,并没有机会接触。而这样私密的事情,交给别人,是万万不能的。 胡蕴蓉只觉得玄凌那道目光从身上慢慢撤下,她不禁暗含认可地看了荣德仪一眼,果然忠心,知道帮自己说话。 甄玉嬛已经慢慢缓过来,开始找玄凌哭诉。 因为甄玉娆和予涵同乘一舟,玄凌免不了也问她。 甄玉娆方才一直忙着安慰甄玉嬛,连自己的衣裳都忘了换。玄凌见状,便将自己的披风给了她。 甄玉娆裹住了身子,才开始慢慢说:“殿下身子小,船一破,就沉下去了。臣女怎么抓,也抓不住。” 她说着,露出了受伤的右臂。 那里果然有被东西划伤的痕迹。 甄玉娆是予涵的亲小姨,众人都信了她的话。 甄玉嬛痛失皇子,心神损伤之下,竟然去抱住胧月的肩膀。 而胧月也一反常态,竟然没有挣扎。众人都没有打扰,大家都以为,经此一事之后,二人会渐渐和解 ,毕竟是亲生的母女,血缘无法更改。 就在甄玉嬛和胧月抱在一起的时候,连如海过来了。 他看着眼前的一幕,目光闪过一丝不忍与嘲弄。 作为一个人,他虽然不齿甄氏,可是予涵身亡的真相太过残忍,他不想当着众人的面说。 谁知胡淑妃看他吞吞吐吐,竟强逼着他说。 而甄玉嬛也冷声道:“公公不说,是在包庇什么人么?”说着,还往里面陵容的地方看了看。 第319章 审问 连如海狠狠呸了自己一声,乱发什么同情? 他最后一次请示玄凌,“陛下,事关皇室声誉,奴才是否当众说明?” 玄凌看了殿上众人,尤其不放心地看了看僵硬、痴呆的胧月,心想,当众说出那人是谁,也能安胧月的心。 于是点头。 胧月自从连如海进来的那一刻,内心就变得诡异平静。她已经知道了结局,但是却不认为父皇会真的惩罚自己。 本来贵妃出事,她就是准备一并认了的,现在只不过是换了个人而已。她就是知道,凭父皇对自己的宠爱,自己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连如海将心中所有的怜悯全都散去,说道。 陛下、各位娘娘小主,奴才已经查明。 赵王殿下所登之船,用料有问题,最多行到湖中央就会散架,导致船上之人落水。而船上所用器物,皆能让船体加速下沉,撑不到救援时刻。 至于今日之事,实在是一场误会。 赵王用船,与贵妃用船,外表一模一样,区别只在于奴才方才所说的内部。 如果奴才推测不错,今日该登上这艘坏船的,是贵妃。而那艘好船,是给赵王的。届时,便可借赵王的船,挡住他人视线,拖延救援时间。 可是那背后之人,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做、思虑不全的缘故,竟然弄错了。 他说到这里,拍手带上几个身披枷锁的人,显然是他找来的人证。 甄玉嬛听到这里,恨声道:“那幕后之人是谁,为什么要害我的涵儿?” 这可是她复位的全部希望啊! 连如海不看她 ,狠心道:“正是胧月帝姬!” 连如海的话,不啻于惊雷。 怎么会是胧月?她可是,予涵的亲姐姐啊。 甄玉嬛本觉得自己的心死了,现在才知道,原来心死了,也还是可以再死一次的。她的女儿,因为要杀安陵容,然后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她无法接受。 甄玉嬛离胧月极近,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胧月受力,本该往后倒,可是她硬是撑着站直身子,嘴角沁出一丝血迹。 看着甄玉嬛疯狂的样子,还不住呵呵冷笑。 她明白了,原来这就是甄玉嬛的死穴。好,今日杀不死贵妃,让甄玉嬛痛彻心扉也不算白来。 玄凌听了连如海的话,大为震惊,他不可置信,去问胧月:“扶舟,你,你到底!” 胧月现在已经换了目标,她看着甄玉嬛的眼睛,坦坦荡荡地说 :“今天,就是我杀了你的儿子!” 甄玉嬛目眦欲裂,她不顾一切地将胧月推入水中,让她也尝尝淹死的滋味。 胡淑妃眉梢轻挑,她最喜欢看热闹了。 于是连忙吩咐人将胧月救起。 前边吵吵闹闹的,陵容知道,这是正戏开始了。 她不怕别人问为什么登上坏船的不是自己,一切都是机缘巧合,或者胧月一开始想杀的就是予涵,谁知道呢? 她只是一个孕妇,还受到了严重的惊吓,谁来仔细盘问她,都是对贵妃不敬,对皇嗣不敬。 而她能逃过一劫,当然是天命眷顾。 胧月……陵容心里也知道,胧月对玄凌来说,意义非凡。 这么多年,除了对女儿的感情,玄凌更是将对纯元的追思移情到了胧月身上。 对玄凌来说,与其说胧月是他和甄玉嬛的孩子,不如说她是玄凌和纯元的孩子。 而胧月自小长在皇后身边,更加剧了玄凌心中的认知。 那甄玉嬛,会不会很痛苦呢? 陵容自己饮了两杯热茶,才听见有人来请。 “娘娘,外间已经审问清楚了,陛下请您去看一眼。” 陵容到时,胧月和甄玉嬛正湿淋淋地跪在地上。 胧月梗着脖子,似乎做了件大好事一般,而甄玉嬛面色苍白,显然受了莫大的打击。 玄凌道:“珚珚,此事与你也……,总之,你一并听听吧。” 陵容又听连如海讲了一遍。 她知道,胧月对付自己,多半是为了给朱宜修出气。而朱宜修真正恨的人,可不是自己,而是纯元和无数个纯元替身。 甄玉嬛,就是其中一个。 朱宜修忍辱负重抚养胧月,就是为了在关键的时候,用胧月这把刀,狠狠地插在甄玉嬛的心上。 陵容对胧月的性格有过几分研究,她知道,一旦胧月淹死自己的计划失败,就会发现甄玉嬛对予涵的死万分悲痛,以她的性格,一定不会放过。 果然。 “儿臣就是故意的。甄氏屡屡欺辱母后,儿臣就是要让她知道,什么是尊卑,什么是体统!” “儿臣特意造的船,贵妃上了,贵妃死,予涵上了,予涵死。无论是谁,儿臣都不亏。” 玄凌震怒,没想到自己放在手心宠爱的女儿,居然如此丧心病狂。 而挨了玄凌一个巴掌的胧月,却抬起头,哀哀地问:“父皇,你不疼胧月了吗?” 甄玉嬛怒极,扯着胧月的衣襟就要打,正好露出胧月佩戴的项圈。 那是纯元皇后的玉芙蓉项圈。 玄凌终究还是让人束住了甄玉嬛的手脚。 甄玉嬛怎么也没想到,当初她为了让胧月获宠、让玄凌记住自己才设计让胧月带上的项圈,在最后的时刻,居然保住了害死亲弟弟的胧月。 她好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 胧月属于天生坏种,反社会人格(我第一次知道超雄是只有男性会得的病)。然后明知道胧月性格,还放任的溺爱的皇后,终于迎来了对甄玉嬛最大的报复 第320章 悲中喜(上) 甄玉嬛已经说不出话了,她如今还沉浸在胧月杀死予涵的痛苦中。 陵容看玄凌震惊懊丧的样子,上前劝道:“陛下,万事以保重龙体为先。”玄凌轻轻回握着陵容的手,仿佛要借这双手获得什么力量。 此时一直跪着的甄玉娆道:“陛下,既然事情已经查明,臣女恳求严惩胧月帝姬!”玄凌看着自己捧在手心长大的胧月,不发一言。 是啊,予涵已经死了, 胧月就算身为帝姬,也不能逍遥法外。 甄玉嬛这才如梦初醒,或许胧月从头到尾都不是她的孩子,那么她就只能是仇人了。 她看着胧月,露出一个厌恶至极的表情,“陛下,臣妾以胧月生母的身份,恳求您严惩胧月,一命还一命!” 胧月尖叫道:“本宫生母乃是皇后,皇家玉牒为证,你也敢来攀扯?” 她们母女二人谁也不承认对方的身份,甄玉娆却急着开口,好让众人看见自己。 她轻轻抬头,正看见陵容站在玄凌身旁。贵妃和长姐的事情,她也听棠梨宫的老人说过,在甄玉娆眼中,对陵容又羡慕又嫉妒。 当年贵妃入府,她才七八岁,贵妃虽然好看,可是一身小家子气,就算她年幼,也是看不上的。后来她和长姐一道入宫,甄玉娆还在想,她空有美貌,可不要拖累了姐姐才是。 等到入宫,发现被狠狠甩下的不是别人,正是甄家引以为傲的甄嬛时,玉娆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起初她和姐姐一样,对于贵妃是有几分恨怨仇视的,可是后来,看见彩绣辉煌、金尊玉贵的贵妃,玉娆心中的恨就变成了羡慕。 宁古塔帮她干活的汉子、京城的普通男子、清河王,通通比不上眼前的玄凌。 她喜欢那个英俊、成熟的帝王,想代替贵妃,站在他的身边。 甄玉娆膝行上前,身上还裹着玄凌给她的披风。她紧紧抓着玄凌的衣摆,哭诉道:“陛下,无论胧月帝姬承不承认,姐姐总是她和赵王的生母,血缘无法更改啊!” 甄玉嬛拭泪道:“今天帝姬丧心病狂设计杀害妃嫔、皇子,若不严惩,只怕会壮了她的胆子,将来,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情呢!” 胡淑妃虽然没被玄凌安排查审此事,可是一开始玄凌对她的怀疑,的确都是因为胧月而起,况且多年前,胧月就开始仗着受宠不敬自己,她腻着嗓子道:“陛下,胧月心狠手辣,必须有所处置!” 她话锋一转,看着甄玉娆水灵灵的脸蛋,想到玄凌对甄玉娆似有还无的关注,她道:“不过,臣妾认为,赵王在水中是怎么溺亡的,还有蹊跷。” 甄玉娆的心一紧,谁也没发现,她蜷在披风里的右手狠狠攥住了。 胡淑妃道:“就算甄姑娘身为赵王的小姨,她在宫里,也只是一个宫女的身份,宫女没照顾好皇子,也是一样要论罪的。” 沈小媛还想着甄玉娆将来受宠给自己好处,她连忙道:“淑妃娘娘,玉娆就算只是一个宫女,她也和普通宫女不一样,她是甄良媛的亲妹妹,赵王的亲小姨。”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况且,方才玉娆为了救赵王,自己也受伤了。” 甄玉娆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她该庆幸,予涵死亡的真相,只有自己知道。 那水下的一切,已经随着予涵一起埋葬,谁都没有证据。 她微微挺直了脊背,在心里说到:就是这样,一定要理直气壮。 胡淑妃道:“沈小媛,这里好像没有你说话的份吧?” 沈眉庄涨红了脸,她的确位份不高,可是她自觉说一句公道话还是可以的。 陵容看着沈眉庄不服不忿地样子,对玄凌说道:“陛下,赵王的事情比较严重,当中牵涉皇子帝姬,沈小媛,目前看来她不协力宫务,也与此事没关联,不如先让她下去?” 玄凌微微颔首。 陵容道:“沈小媛,你先下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说罢,不待沈眉庄再说什么,又厉声道:“今日之事,不许外传。” 沈眉庄低头复又抬头,还想再辩解什么,德妃道:“小媛有自己的意思?贵妃吩咐你的也不照做?” 沈眉庄想到最后只得贵嫔待遇的皇后,打了个寒战,最终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予沣有些头疼,今日玉如没来,只有曹琴默一直看着,没有说话,可是的目光却一直忍不住往甄玉娆那里看去,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沈小媛退下,胡淑妃才得意地看了一眼拒不认错的胧月。 荣德仪此时灵光乍现,说到:“方才连公公说,贵妃的船只与赵王的船只一样,帝姬也说,不论贵妃还是赵王上船,都只有落水身亡一个结果。” “看来,帝姬不只是想要皇子的命,还想让贵妃一尸两命啊!” 玄凌闻言更是怒不可遏。 可是处死胧月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陵容微微冷笑。 若按前世,那个辫子朝的故事中,就算不成器的儿子和后宫母妃有私情,最后玄凌也留了她一条命。 更何况胧月是他最心爱的女儿呢? 予涵是双生子,是龙凤胎,是祥瑞,可也被怀疑过身世,玄凌的脸,当时都丢尽了。现在他死了玄凌伤心,可是说不定玄凌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呢? “予涵已经无法挽回,您若是舍不得胧月,臣妾也理解。” 迎着甄玉嬛吃人的目光,陵容哀伤道:“毕竟,孩子还小呢。总要看大人怎么教。” 玄凌恨声道:“当初就不应该给皇后教!” 陵容给皇后拉了仇恨,又道:“您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臣妾不忍心让您再失去一个孩子啊!况且您对胧月的疼爱,宫中人人皆知,臣妾实在不忍叫您伤心!” 甄玉嬛急急道:“陛下,可怜予涵死的冤啊!” 敬德妃此时才开口:“甄良媛,你这话不对。” “予涵是你的孩子,胧月虽然不在你名下,可也是你的孩子,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曹琴默抚了抚手中的佛珠,黯然道:“说起来,甄良媛你从未教导过胧月,如果当初你不执意要走,恐怕现在就不是这个局面了。” 她一席话,将众人思绪都拉回了乾元十六年。 第321章 悲中喜(下) 陵容和德妃作为当时在场的人,俱是一声叹息。 陵容道:“本宫原以为,你回宫之后,能慢慢让胧月接受你。” “谁知你屡次逼迫于她,本宫是你们母女之间的外人,不好说什么,可是,甄良媛你既然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就不该要求她像女儿一样。” 德妃亦是开口:“本宫也曾想,若是你能叫胧月慢慢接受你,我带头向陛下求情也不是不可,可是你,哎……” 德妃说着,露出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甄玉嬛愣住了,这,这还成了自己的错了? 她当初虽然走得不单纯,可是,胧月作为女儿,怎么能反抗自己呢? 而安陵容和德妃,又怎么会这么好心? 她却不知道,陵容和德妃的确都在玄凌面前提到过这件事,玄凌对她们的“善意”都十分了解。 杨贵嫔站在众人身后,听着大家的话,慢慢品出了一丝不对。 贵妃,贵妃好淡然啊。 胡淑妃不想再纠结于胧月和甄氏的母女关系,她现在只想尽快处死胧月,才能一出从前心里的恶气。 她道:“陛下,胧月帝姬心思不善,若不处置,将来恐怕还有妃嫔皇嗣遭殃。” 甄玉嬛亦是频频磕头,恳求处死胧月。 可是人总有逆反心理。 别人越是劝,玄凌就越是想到胧月从前活泼可爱的样子。 皇后溺爱、甄氏不负责任 ,胧月长歪了,的确不能只惩罚她自己 。 陵容正是把握住了他的心思,才在众人都劝处死胧月的时候,力劝玄凌保住她。 “陛下,胧月就算犯了错,也应该给一次机会,让她回到皇后身边吧。” “皇后闭宫思过,胧月也不许出门,只准她静心悔过,也算给她一个机会了。” 她看着胧月身边的绘春,心里觉得有些可惜,绘春将来可是重要人证呢,暂时也处不死:“叫绘春一路看管她,直接将她送回凤仪宫,不许人和她接触。” 德妃亦是点点头,她道:“陛下,大不了一直养着她罢了。” 此言一出,大有胧月圈禁深宫的意思。 玄凌疲惫地点点头。 作为一个父亲,保住胧月的命,就很尽责了。 陵容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搀着玄凌,细心劝道:“陛下,此事也不是您的错。” “胧月受您娇宠,可是您忙于国事,无法事事亲为,胧月没教好,也有旁人的过错。如今将她送回凤仪宫,”陵容带着玄凌坐下,“一是让皇后陪着她,她有人安慰;二是她从此不出凤仪宫,也能好好学规矩。” 陵容使了眼色,众人连忙将大殿收拾干净,“陛下子嗣珍贵,如今赵王无福早逝,胧月被禁深宫,已经可以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冷冷看了一眼甄玉嬛:“难道要陛下将所有子女都赶尽杀绝才安心吗?” “岂不闻伤在儿身,亦痛在父心?” 玄凌看着下方乌鸦鸦的众人,揉了揉紧缩的眉头:“珚珚,还是你懂朕。” 胡淑妃不可置信,胧月害死赵王,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贵妃娘娘说的好轻巧,一条人命,就不管不顾了?” 陵容道:“淑妃娘娘几时这样好心了?你若是不舍,不防去给赵王赔命?” 玄凌已经执意要保下胧月,陵容所说所言,正是他自己罔顾予涵人命的遮羞布,因此怒喝道:“淑妃,朕叫你帮忙,你却一点都不懂事!” “协理六宫,你就是这样协理六宫的?连贵妃的旨意都不听!” 胡淑妃咬了咬嘴唇,还想再说什么,杨贵嫔却拉了拉她的衣袖,荣德仪也对她摇头。 陵容道:“陛下,也不怪淑妃不服,如此处置的确也有不妥之处。” 她眉头松开,道:“臣妾的处置,还没说完。” “予涵好歹是一个皇子,他幼年早殇,臣妾亦是十分心疼 ,不如将他封为哀愍王,入皇家寺庙,享香火供奉,好叫他早日超生,去往极乐世界。” “至于甄良媛么,”陵容故意顿了顿,才说:“甄良媛痛失爱子,为表补偿,连升三级,封为容华如何?” 甄玉嬛心中说不出的一喜,正准备说无论什么位份,都弥补不了予涵的性命时,陵容又说:“当然,甄良媛品行高洁,若是觉得这位份硌手不愿意接受,臣妾也理解。” “甄良媛,无论你怎么选,陛下和本宫,都同意。” 甄玉嬛心里一梗,贵妃这话一说,她反而不好再矫情。 难道真要为了予涵,放弃容华的位子吗? 若是从前,她肯定看不上小小的容华之位,可是她已经做了太久的甄才人,太知道地位低下的痛苦。 就当是为了灵犀。 她在心里说服了自己,然后磕头谢了恩。 胡淑妃看着甄玉嬛谢恩的样子,心中掠过一丝不屑 。原来方才口口声声的请旨杀胧月,这样大的怨气,被一个小小的容华之位就收买了。 她冷眼瞧着,甄玉嬛和胧月,真是一对母女,一模一样。 如今殿上,只剩下甄玉娆还未处置了。 陵容道:“陛下,甄姑娘虽然是宫女,可是她手臂上的伤,是为了救予涵留下的,咱们可不能薄待了她。” 甄玉娆有些喘不过气,她可不想要什么简单的封赏。她已经二十岁,就算出宫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 清白小康人家,她是万万看不上的。 这样想着,不禁柔柔地看了玄凌一眼。 陵容恰好捕捉到,甄玉娆科比甄玉嬛像纯元多了,她刚从水里出来,从前那些掩盖面容的厚重妆容都洗了个干净,玄凌看见了,却一直不形于色。 陵容道:“看着予涵这孩子的份上,不如将甄姑娘永远留在宫里?” 甄玉娆不可置信,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却是藏不住的欢喜。 陵容道:“瞧,她自己也愿意是不是?” 胡淑妃一向看不惯甄玉娆的做派,她道:“怎么还有侄子身亡,小姨登位的?” 她话音刚落,玄凌将手中的青瓷茶盏摔了出去:“蕴蓉!” “德妃,淑妃的宫权暂且放放。” 胡淑妃这才想起,此情此景,与当初纯元皇后丧子、朱宜修封后多么相像。 她对甄氏姐妹的不满,在玄凌眼中,就是对帝王的不满。 胡淑妃看着与玄凌并座的贵妃,愈发觉得此事与贵妃脱不了关系,可是没有证据。 她哪里知道,借力打力、算无遗策,才是陵容的本色。 细查起来,却是贵妃什么都没做,贵妃最无辜。 予涵刚死,甄玉娆虽然有了留在宫廷做妃嫔结局,可是具体封什么位份,还未给出 。 倒是胧月的车驾和予涵的灵柩,先回宫了。 陵容停下为予涵念的往生咒,问道:“皇后如何教养她对付甄玉嬛的,可都告诉帝姬了?” 第322章 狗咬狗 予涵身死,玄凌没了避暑的兴致,本打算收拾了行驾随后返宫。 可是胡淑妃却不想因为甄玉嬛的孩子坏了自己的行程,她劝说,道向来只有子女为父母避讳守孝的,陛下应当以龙体为先,此时胧月刚刚回宫,若是甄容华心里不痛快,免不了又是一场闹。 玄凌其实心中也不是很想提前离开行宫,他已经有几年不曾到这里来放松,若不是出了予涵的事,他是要在这里待到中秋之前的。 于是行宫不再大兴玩乐,玄凌却一直住在水绿南熏殿,有时召妃嫔说话,却极少让人侍寝。 陵容和胡淑妃伴驾最多,甄玉嬛有心借着升位一事重做宠妃,可是予涵刚死,她不能立时就婉转承欢。 当初陵容第一次小产时,可是足足养了半年多,这半年,玄凌还一直将她放在心上呢。 甄玉嬛准备也这样做。 有时她也会找住在雨花阁的沈小媛说话,可是有几次,都没找到她。甄玉嬛心中奇怪,却也没有多问。 倒是甄玉娆,玄凌脂说留下她,却没给她任何名分,七月的天,她急了一嘴的燎泡。 陵容一边养胎,一边和端贤妃通信。 胧月的行轿刚回宫,太后宫里就掀起一阵风雨。可是玄凌已经罚过胧月,太后除了处死胧月之外,竟是罚无可罚。 胧月回宫不过三天,就传来了她不慎刺伤皇后的消息。 据贤妃所说,原本皇后是不欲声张的,可是纸里包不住火,宫里用药总要请人来看,一来二去,消息就传开了。 可是,皇后虽然落魄了,但她作为胧月的母后还是可以教养训斥的,她竟然也未曾惩罚一点。 陵容没工夫想皇后对胧月的感情,她只知道,胧月这辈子,如无意外,是永远不会出凤仪宫一步 。将来新出生的皇子帝姬,都不会知道宫中还曾有一位如此受宠的姐姐。 对于她这种天之骄女,默默无闻才是最大的惩罚。 玄凌最近有些懒懒的,尽管胡淑妃、滟婕妤等人使出浑身解数,可是总提不起玄凌的兴致。 而玄凌子嗣受损,太后最是担心。 予漓已经张成,可是天资平平,滟婕妤小产还不到一年,在玄凌眼中,予漓绝无晋位的可能。 予鸿么,安家如今也算是勋贵之家,他母妃荣宠后宫十余年,最有继位的可能。可是他定了明年能年初就要赴任武阳。在储位之争初露端倪的时候,玄凌让予鸿离京,已经暗示了予鸿的出局。 武阳的留守府邸动工极快,也许用不了明年,今年就能过去。 剩下的皇子都未长成,还看不出资质如何。予沐在胡淑妃手中,先天体弱,将来前程全看胡氏如何操作。 倒是杨贵嫔的予沛,不声不响长到四五岁了。 太后捻数着佛珠,予沛、予澈、予沐一样大,予鸿既然无登位可能,那予澈大概也不能。 予涵已死,予沣尚小,还在喝奶,更不成。 如今看来,手上竟只有予沛能用。 不过,一想到皇后刚倒台,杨贵嫔就迫不及待投奔胡淑妃的样子,太后就有几分嫌弃。 手上不能只有一个棋子,万一再发生予涵这样的事情……太后眉头紧锁,叫来了李青。 两日之后,派了人到行宫汇报太后的身体状况。 李青和随行的竹愈嬷嬷不过例行公事,玄凌见太后身体无恙,便给了相应的赏赐。 那竹愈和竹息一个辈分,是太后宫中第二得用的人,众人都散了之后,她才对玄凌说:“太后娘娘有一壶好酒,叫奴婢给您带来。” 玄凌道:“母后费心了。朕今晚就用。”说罢,便让连如海去取来。 竹愈道:“这酒不在奴婢处,太后娘娘让人交给了沈小媛。陛下独饮,不如两个人对酌啊。” 玄凌目光一凛,凉凉开口:“竹愈,你可不要乱传母后的意思。” 竹愈跪下,恳切道:“娘娘为哀愍王的事情很是痛心,陛下子嗣虽多,可是大多还未长成,如今哀愍王的事情一出,太后担心地睡不着。” 玄凌面色稍霁,道:“那也不必是沈氏。她的品行,难以教导皇嗣。” 竹愈得了嘱咐,道:“陛下,其实沈小媛自这次回来后,心中悔痛非常,她日夜伺候太后,十分用心,若非如此,太后也不会接连两次晋她的位份。” “如今,太后娘娘只是希望借沈小媛打个头,行宫清幽怡人,她老人家还希望您回宫的时候,能有好消息呢。” 竹愈劝道:“不只是沈小媛,还有滟婕妤、荣德仪等,太后如今都十分喜欢了。” “不拘是谁,只要能绵延子嗣,太后娘娘就有赏。” 竹愈殷殷地劝,话语软和,加之这一两个月,玄凌对沈眉庄的印象还算深,便起了心思。 他到时,沈眉庄已经燃了红烛,小桌上不只有一壶酒,还有几样小菜,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玄凌和她说话,却觉得没什么意思,不自觉多用了两杯酒。不久之后,就觉得热气上涌,情意酣然。他早已料到酒里有东西,却没想到这酒劲这么大。 玄凌准备离开,抬脚就往长春仙馆去。 却在一瞬间想到陵容有孕,恐怕受不住,才迟疑了。 就在这迟疑的一刻,一双手环抱住了他的腰。 沈眉庄侍寝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园子,别人还没怎么样,甄家姐妹先沉不住气了。 甄玉娆道:“姐姐,你不是说眉姐姐早已失宠、做人无趣的么?怎么她竟然侍寝了?” “我,我,我被留在宫里,却还没个名分呢。” 她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呜呜地哭。 甄玉嬛心里想的多,她自己已经打定主意,位份她要,名声她也要。自从接受了容华的位份,园子就老有人说她用儿子换了位份。 这话她不服。 因此偏要为予涵给众人半年冷脸,这才是她的忠贞傲然之心。 不过,这半年,也千万不能让玄凌忘了自己,她还想凭着玄凌的愧疚,当个贵嫔呢。 甄玉嬛看向甄玉娆年轻的面容,决定帮她获宠。 反正玄凌已经记住她了,自己何妨做个顺水人情呢? 第323章 纯元转世(上) 甄玉嬛道:“慌什么?你没看是太后宫里的人来的?眉姐姐就是太后宫里出来的,陛下只是给太后一个面子罢了,算不得什么。” “不过,她受宠也不过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她要是能生个皇子,我才服她!” 皇子,可不是那么好得的,甄玉娆听了这话,才稍稍安心。 甄玉嬛将玉娆按在座位上,开始替她梳妆打扮:“你放心,有你这张脸在,你的恩宠,只会比眉姐姐还多呢!” 螺纹和田玉钗挽起如云长发,金钿贴在鬓角,灵蛇髻上的流苏灵动可爱。 看着镜中的自己,甄玉娆笑得眉眼灿烂,却没发现甄玉嬛眼角的阴翳。 甄玉娆心道,等将来她提携姐姐封妃,予涵就死得不冤。 门外如碧进来,轻声道:“陛下出来了。” 玄凌没有晋沈眉庄的位份,只是稍作赏赐而已。 他空了两日,才有心情出来赏花。 因为予涵是死在水上的缘故,如今园子里已经少见行船了。若要渡河,尽管走桥去。 玄凌正准备上桥,就看见两个女子并肩而来。 玄凌远看着是妃嫔装扮,便不上去,在桥底一处花墙那里站着。 两个女子越走越近,甄玉嬛使了一个眼色,问道:“予涵的法事都做到三七了, 怎么还闷闷不乐?” 甄玉娆吞吞吐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姐姐,我,我,我不光是为了涵儿。” “那还有什么?” 甄玉娆道:“还有,陛下。”最后二字在唇齿间缠绵,足见她对玄凌的情意。 玄凌本来见是甄玉嬛,本想走,一听见甄玉娆的声音和话语,想到她比甄玉嬛还酷似纯元的面容,便不自觉停下了。 只听得甄玉嬛道:“陛下?怎么,他不是已经发话,说将你长留宫中了吗?” 甄玉娆道:“正是如此。” 甄玉嬛有几分震惊:“玉娆,莫不是,你不愿意?” 不待甄玉娆说,甄玉嬛便道:“也难怪你不愿意。你虽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可是你从小就不沾铜臭气。” “你向来是不喜欢金银玉饰的,可是如今,在宫里,也不得不戴上了。” “况且你心思单纯,早就说过宁可予匹夫草草一生,也断不入宫门王府半步。”甄玉嬛摇摇头,话语中十分心疼。 “本该让你如普通人一般,如今却被强留在了宫中,玉娆,你怨不怨姐姐?” 甄玉娆此时也带了几分哽咽,她道:“我从来不怨姐姐。” “姐姐孤身一人在宫中,不知受了多少磨难。我进来陪你,是应当的。” 她说完,便低下头,带着几分羞涩:“况且,况且,我也不是全然被迫,我,我……” 甄玉嬛看着花墙,仿佛要透过这墙看见里面的玄凌,想到玄凌从前对她的宠爱,不禁有些痴了。 见甄玉嬛出神,不按商议地来,甄玉娆拉了拉她的袖子。 甄玉嬛这才回神,愈发坚定了受宠的目标,她道:“你什么?” 甄玉娆虽然背对着花墙,可是知道玄凌在这里,还是忍不住带了几分真情实感的羞涩,她腻着嗓子道:“可是,我,我一见到陛下就好像重见故人一般。” 甄玉嬛的笑僵在脸上,她没想到,甄玉娆居然会这么说。 重见故人……难道玉娆知道了纯元皇后的事情? 她警惕了起来,却听见甄玉娆继续说:“诗词说,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大概就是如此了。” 她带着几分娇羞说:“能和陛下同处一宫,不论是什么身份,我都心满意足了。” 她们又聊了会,见玄凌始终不出来,才自己回去了。 方才甄玉娆的话却点醒了玄凌,故人相见……甄玉娆如今的年岁,不恰好和宛宛故去的时间差不多么? 他叫过连如海,细细吩咐了一番。 不多时,连如海就带着甄玉娆的生辰八字回来了。 纯元皇后是乾元七年故去的,甄玉娆乾元六年出生,那时候她已经一岁,对不上。 不过……甄玉娆生日在纯元故去时间之后,若是按照实际年龄算,还是对的上的。 玄凌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兴奋,他脱口而出,“去长春仙馆!” 旋即才反应过来,甄玉娆的事情,和贵妃说什么。 他终究只是下旨,将甄玉娆封为小仪。和甄容华一样,住在繁瑛阁。 玄凌大晚上突然下旨晋封一个先前没有任何位份的宫女,还封了小仪之位,和刚刚侍寝的沈眉庄同在从五品,着实叫人吃惊。 连如海道:“奴才叫人将甄小仪接来陪您聊聊?” 玄凌有些惊诧,道:“不了,还是看看贵妃吧,朕今日约了她下棋。” 长春仙馆,陵容摸着棋盘,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想,大约今晚,玄凌不会过来了。 她叫来芳缕,说了甄玉娆的事情。 “嬷嬷,我想叫众人都以为她是纯元皇后托生的。” “我仔细算过,若是去掉怀孕的时间,恰好能对上。” 芳缕摇头道:“其实,单凭那张陛下喜欢的脸,淑妃就够忌惮她了,娘娘您又是何必呢?” “牵扯上那一位,不论是谁,都是要吃亏的。娘娘,您可不能和自己过不去。” 陵容闲敲棋子,看灯花自己聚了又散,闷闷道:“我不是和自己过不去。” “甄玉嬛已经知道纯元皇后的事情,这个说法,我不说,她们自己到了难处也会用。” “难道甄家姐妹就肯放过这大好的机会么?崔槿汐对这些事情,可是最擅长的。” 芳缕轻轻为陵容按揉这孕期肿胀的双腿,道:“那娘娘……” 陵容放下心中奇怪的心思,冷冽了心神道:“予鸿还小,陛下须得当朝主事,因此就还会有新人入宫。” 她按着额角,似乎有几分疲惫:“本宫如今身居高位,是实打实的后宫第一人。” “本宫想做个笑面佛,却又压不住阴暗心思,因此就要为自己找个打手了。” “既然她喜欢自作多情 ,那本宫就让她做个够。” 第324章 纯元转世(下) 玄凌最终还是来了,那时陵容正准备入睡。 玄凌悄声进来,拉着陵容的手道:“是朕来晚了。” 陵容将玄凌的手轻轻撇开, 道:“陛下还肯来就好了,繁瑛阁的甄小仪,可还一直等着呢。” 玄凌哑然失笑,他封甄玉娆,是那一时的冲动,是因为那一点纯元转世的可能。冲动之后,似乎又有了一种空虚之感,仿佛什么也抓不住。 斯人已逝,转世重生也不知真假如何,留在身边,只是为了不叫那张脸嫁与旁人生儿育女罢了。 随着步入长春仙馆,甄玉娆那张脸逐渐淡去,反而是和陵容十余年相处的点点滴滴不断涌上心头。 纯元极好,但是珚珚也不差。 看见她吃醋不快的样子,玄凌反而有几分满足。 他掰过陵容的身子,细细哄道:“这里头的事情你不清楚,总之,朕与你十余年情分不是旁人可比的,你莫要担心。” 陵容有孕,不便侍寝,玄凌给陵容按了按腿,便安置了。 反倒是陵容有些睡不着,玄凌如果不宠爱甄玉娆,那胡淑妃和谁打? 繁瑛阁,甄玉娆晋了位份,便住到了比甄玉嬛次一等的房间,如碧,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玉娆的贴身宫女。 当晚上,甄玉娆正在净面,她本来等了半夜,只怕玄凌起兴叫自己侍寝而错过了,谁知就算今天封了自己,玄凌竟然也是在贵妃那里留宿。 甄玉娆看着镜中自己的样貌,纳罕极了,不应该啊。 当年姐姐和贵妃入宫,一个十六,一个十五,如今贵妃已经二十六,哪里比得上自己十七八岁风华正茂呢? 她轻轻抚着自己的脸,不经意问出了声。 一旁的如碧微微垂眸,道:“小主,您多虑了。” 玉娆抓住如碧的手 ,问道:“你当真听见姐姐和崔槿汐这样说?” 如碧重重点头:“是。奴婢全都听见了,容华小主和故去的纯元皇后面容相似,当初才那样受宠。而小主的样貌,”听如碧说这个,甄玉娆跟着有几分紧张,不禁屏住了呼吸。 如碧将这一切全看在眼里,继续说道:“小主的容貌,比容华更像三分!” 甄玉娆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她还是有几分不放心。如碧继续道:“小主,这些都是奴婢偷听来的,奴婢对您忠心,您可千万不能告诉容华,否则,否则……” 如碧咬紧了嘴唇,看起来十分害怕:“否则以容华先前给您化浓妆的意思,恐怕奴婢和小主都有灾难!” 甄玉娆大惊失色,一把玉梳掉在地上摔作两截。 她顾不上去捡,抓着如碧问:“你是说,我一开始入宫,姐姐就知道……我日日被强行抹在脸上的脂粉,也是姐姐刻意吩咐的?” “难道说,那时候,她就已经不打算让我得宠了?因此才在行宫里也时常出尔反尔,直到予涵……”她说到这里,猛地打住。 予涵的死,她今生都不想再提及。就算她对如碧十分信任和倚重,也不能说。 看着甄玉娆深受打击的样子,如碧起身为她按着额头:“小主就是太过心善了。” “其实这宫里,亲姐妹为恩宠地位反目成仇的事情并不鲜见。容华只是不让您出头,还没有要了您的性命,可见对您还是有姐妹之情的。” 甄玉娆冷冷一哼,口气嘲讽:“用得着我的时候,我是妹妹,用不着我的时候,我就是她的宫女。如今耽误我这许多时日,竟反而要我谢谢她?” 如碧见甄玉娆动了气,反而好言相劝。 “小主,总归你们血浓于水,与旁人是不同的。” 甄玉娆却更是不听,她道:“呵呵,血浓于水?” 她按下心中对甄玉嬛的不满,转而问起纯元皇后的事情。 如碧道:“奴婢入宫晚,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皇后极为受宠,小主若是能用好这张脸,就连贵妃娘娘,都要让你三分。” 甄玉娆听了,果然殷殷挑眉,十分兴奋:“果真?” 如碧点点头:“那是自然。” 甄玉娆已经没有了当初在如碧面前的高傲,她现在是知道身边有一个宫里的老人,是多么重要了。 似这等机密消息,不是如碧,她能知道吗? 白日里那一句“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果然让她赌赢了。 就连入宫十余年的眉姐姐,虽也是从五品,却还在自己之下呢。 她一想到这个,就有说不出的得意欢喜,姐姐拦着自己得宠,可是终究没拦住。 不仅没拦住,若是予涵没死 ,姐姐未曾晋封,现在也在自己之下。 玉娆在床上翻了个身 ,又想,予涵不死,自己到哪里去晋封呢? 可见还是死了的好。 她心道,姐姐如此对自己,予涵,就当是为她母亲赎罪吧。 有如碧相助,甄玉娆很快侍寝。她有意模仿纯元,按照如碧到处搜来的消息练习,玄凌也十分吃这一套。 甄玉娆的得宠令人咋舌,行宫乍然变成了她的天下。有几次,在如碧的撺掇下,还劫了淑妃的宠。 至于繁瑛阁,甄玉嬛这个容华,现在都没有她说话管用。 这一日沈眉庄来串门子,她才一坐下,就听见甄玉嬛拿手指着隔壁。隔壁是绵绵不绝的琴箫乐声,必定是玉娆为了讨好玄凌而私下练习的。 沈眉庄按住甄玉嬛的手,轻声道:“嬛儿。” 甄玉嬛本就不堪其扰,现在更是来了劲:“我真是养了一个好妹妹!” “本指望她能帮帮我,才这样用心去捧她,谁知道人家一飞天,就忘了自己的根了。” “不过是个从五品小仪,侍寝多次都未晋封,她得意些什么?你我当年,谁不比她如今的位份高?” 沈眉庄看甄玉嬛姐妹反目,糊涂了半辈子的脑袋,终于清明了一瞬。 “嬛儿 ,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和玉娆闹掰。” “贵妃势大,淑妃跋扈,咱们,只有彼此抱团。” 她紧紧握住甄玉嬛的手:“嬛儿,你要忍辱负重才是。” 第325章 貌合神离(上) 甄玉嬛满脸不服,可是她不愿在沈眉庄面前太过示弱,她试探道:“说来,前些日子姐姐侍寝,怎么也不抓住陛下,若是多留两日怀了孕,姐姐如今何须看荣德仪的脸色?” 她说的,是前几日沈眉庄和荣赤芍同时看中了一盆金盏玉菊的事,宫人们看荣德仪有宠,位份也更高些,因此将这仅有的一盆,给了荣德仪。 而荣德仪要了去不过玩玩罢了,并不很珍惜。 后来在雨花阁听见荣德仪拿金盏玉菊拈阄占花瓣单双玩,沈眉庄心里气得呕血。凭她什么位份,终究是宫女出身,也不过才承宠几年,轻狂什么? 甄玉嬛一说,便恰好说中了沈眉庄的心事。 她之所以苦劝甄玉嬛不要和玉娆生分了,也是为了她自己。 受宠的甄玉娆,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了。 不过,她也不愿意露怯,因笑道:“陛下自有陛下的心思,若是为承宠而讨好于他,却是我不愿做的。” 甄玉嬛亦很是给面子,郑重道:“姐姐气节风骨不是闺中女子可比的,陛下若真的明白,就该知道,后宫众人,没一个比得上你。” 二人正在小声商议,院子里就来了人。为首的正是连如海的徒弟,当先打了个千,笑道:“陛下正在松涛亭上赏景,传甄小主一道去。” 甄玉嬛心里一喜,正要说些为予涵伤心的话拿拿乔,就看见甄玉娆喜不自胜地出来,手上还抱着一支箫。 “本小主这就随公公去。” 原来是传玉娆。 甄玉嬛有些落寞,正准备叫沈眉庄再说会话,就看见李长贴和沈眉庄说什么。 沈眉庄轻轻点头,显然十分乐意,便立刻与甄玉嬛告辞。 甄玉嬛心里疑惑,却没心思问沈眉庄的事情。 她只在心里盘算,大家都姓甄,如何将玉娆的恩宠夺回到自己身上,才是要紧。 且说玄凌召玉娆侍寝之后,没几日便封为嫔位,更是赐下封号,是为菀嫔。 甄玉嬛和沈眉庄心里对玉娆更加忌惮,而面上就更加亲近。甄玉娆也知道两个姐姐各有小心思 ,不过小心应对罢了。 她心里一直想着陵容,总觉得陵容得宠十余年有什么秘诀,因此倒一直想着与甄玉嬛割席断交,投入贵妃名下。 她想,她不计较初入宫时贵妃赏的那几巴掌,贵妃也不应该计较自己当时的小小冒犯才是。 只是她也知道,转弯太快反而叫人怀疑,因此只得慢慢筹谋。 陵容在长春仙馆养胎,非是贵嫔位以上的人,根本不能靠近那里。如碧悄悄将甄玉娆的心思传来的,她都忍不住笑了。 陵容道:“菀嫔如此受宠,旁人就不说什么?” 菊清轻轻给陵容按着肩膀,道:“她胆子大,竟然劫过淑妃的宠,淑妃当着陛下的面,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就那一次,淑妃后来暗中教训了她,她也就不敢了。” 陵容点点头,其实甄玉娆很简单,就是当初入宫最心高气傲的那个甄玉嬛而已,只是比之甄玉嬛,她更加不能掩藏心思,心机手段都弱了些。 陵容看着缭绕于指尖的缕缕香氤,把玩了一会,才道:“滟婕妤、瑛芬仪、荣德仪等人,还不曾与她细细打过交道吧?” 菊清眼神一凝,慢慢道:“园子里长日无事,总会碰到的。” 她拈了只无核白葡萄剥了送上去,瞧了眼水钟,“娘娘,时辰快到了。” “今儿淑妃在杏花春馆搭了戏台子,听说唱《铁弓缘》呢。” 陵容笑了,道:“这样的剧目,的确是她会喜欢的,滟容华和荣德仪也喜欢。” 想到予涵溺亡那天,第一个拽住胡淑妃衣袖的杨贵嫔,陵容道:“只是杨贵嫔为人谨慎,绵里藏针,恐怕不会喜欢这样的剧目。” “她作为一个贵嫔,在淑妃眼中,竟还没有婕妤、德仪重要。” 陵容懒懒看着窗外的风景 ,道:“本宫还要养胎,就不去凑热闹了。” 菊清非常认同地点点头,“娘娘既然养胎,去不去都是给她们面子。若是哪一日有了兴致,再叫来唱一整天便是。” 菊清才收拾了东西出去,曹琴默就微微笑着进来了。 她一袭烟紫色宫裙,长长的披帛迤逦在地。 曹琴默走近了,面上笑容愈盛。 “娘娘,可叫我抓着您躲懒了。” 陵容笑着啐她:“杏花春馆唱戏,你怎么不去瞧?” 曹琴默非常自觉地坐下,理了理百褶堆花的裙摆,才说:“哀愍王才去了多久?阖宫里也只有淑妃敢唱戏。” “这一整天的乐声没完没了,繁瑛阁那位岂不是要气歪了鼻子?” 陵容笑着拍她:“就你会编排人。她鼻子歪了,你怎么不画了来给我看?” 曹琴默道:“我不能确定她的鼻子,可是我却觉得哀愍王去得蹊跷。” 陵容闻言,不禁正了身子。 “怎么说?” 曹琴默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一种直觉。” “可能,我只是说一种可能,予涵的确死的冤枉。” “娘娘您想,当时离赵王最近的,就是菀嫔,予涵身子矮小,她怎么就拉不住呢?” 见陵容眉头紧锁,曹琴默复又安慰道:“也许只是臣妾想多了。” “在水里,又惊慌又害怕,衣服还吃水,就算拉不住,也是正常。” 陵容思虑片刻,异常笃定道:“不。甄玉娆一定有问题。” “曹姐姐,你想她作为予涵的亲小姨,还是目睹予涵身亡的人,怎么会那么淡定?” “除了当着陛下的面哭了一回,后来哪里见过她为予涵伤心?” “甄玉嬛这样的人,都知道借着予涵的死为自己立名声,怎么她就忙不迭地侍寝去了?” 曹琴默剥葡萄的手慢慢停住,旋即拧眉道:“可就算咱们猜的都对,又有什么证据呢?” “就算是她故意害死予涵,可是胧月叫船沉水在先,她完全可以说是自己抓了却没抓住。况且,当时的情形,只有她一人看到,咱们就算找证人,也找不到。” 第326章 貌合神离(下) 陵容想到了如碧,现在如碧已经取得了甄玉娆的信任和倚重,若是在甄玉娆放松的时候套话,说不定可行。 不过,就算明知道是她做的, 那水下没有人证物证,又如何作准? 陵容倒是想到了办法,只是现在用不得。甄玉娆,是用来制衡胡淑妃的。 若是由胡淑妃揭发,让二人之间的矛盾生死难解,倒是可以。 陵容拉过曹琴默,二人细细耳语了一番。 曹琴默走后,陵容略微疲惫地撑住了额头。 当初,她刚入宫的时候,朱宜修是不是就是这样维持三股势力的? 其实重点不是三足鼎立,而是后宫有三股不同的力量,三道不同的声音。 地位、关系、大小随时可以转变,而众人背后却都是由她一人操控。三股力量归根到底是一股力量,三道声音,归根到底是一个声音。 只看陵容怎么用罢了。如今就算是胡淑妃,陵容也不正经看在眼里。而甄玉娆、甄玉嬛之流,不过是她取乐的玩意罢了。 不高兴了,就捉弄她们玩玩。 想当初,陵容不过是一个小选侍,最大的愿望也就是得宠,安然度过一生,避免原来的命运。 后来随着予鸿的出生,她的野心也一步步壮大,从宠妃到后宫实际掌权人,她的身份在变,立场也一变再变。 作为宠妃,她当然是可以骄纵、可以目无他人独占恩宠的,可是作为贵妃,却不可以。维持后宫的局面,让各大势力在自己允许的范围内发展、壮大,然后任由自己操控、为自己办事,才是最有利的。 而陵容,在明面上,却始终都只是仁弱雍容的贵妃而已。 陵容的胎已经六七个月大了,她轻轻抚着肚子,默默想着 ,明年就是乾元二十四年,照例又是一次选秀。 那时候自己已经生产,必然是要主持大局的。 若是明年七月殿选,那最迟明年春天,就要开始州选、县选了。 诏令倒是好发,不过一张绢纸而已,也要在年前颁布,大周地大物博,诏令传至四海,也需要时间。 陵容这一想,又想到了一个月之后的中秋。 予涵身亡,被封为哀愍王 ,玄清身亡,皇室一下出了两桩丧事,中秋怕是只能简单操办。 好在皇室的中秋,一向简办,到时候,只在宫里、宫外发些节上的礼品、银子,宫里一块开个小宴,各人宫里爱热闹的也吃顿饭罢了。 陵容本想休息,奈何睡不着,只好将从前的账本子拿来看 。 这一看,直到玄凌进来,陵容才发现,原来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陵容不好意思地起身:“臣妾入迷,慢待陛下了。” 玄凌连忙过来扶她:“珚珚用心,朕怎么敢打扰?” 一边说着“小心、小心”,一边将陵容慢慢扶起身。 陵容看着玄凌专注的神情,抿了嘴唇问道:“淑妃那儿唱戏,陛下怎么不去瞧?” 玄凌有几分悒色:“朕嫌吵,到你这躲懒。” 陵容笑道:“我看陛下不是为了这个。” 玄凌也有几分奇怪:“珚珚以为是为了什么?” 陵容闭目,深深一嗅,玄凌身上微苦的龙涎香已然十分熟悉,她用心感受了一下,才促狭道:“臣妾以为,陛下是为了躲美。” 她掰着指头,一个个地数:“臣妾可是听说了,淑妃在,滟婕妤在,荣德仪、瑛芬仪、菀嫔都在,陛下一定是怕各位美人为您争风吃醋,才到臣妾这儿躲美来了。” 她仿佛没看到玄凌听见菀嫔也在时瞬间冰冷的神情,仍旧笑吟吟地问:“陛下,臣妾说的是也不是?” 玄凌道:“予涵才过世,淑妃爱热闹也就罢了,菀嫔,实不应该。” 陵容好似这才反应过来似的,低着头说:“臣妾不该说这件事的。” 她有些寂寥地笑了,“大概是一孕傻三年,臣妾无心,却叫陛下和菀嫔生了嫌隙,她不过去看戏而已,也许是拗不过淑妃的邀请,臣妾实在不应该多嘴。” “臣妾只是,看今日陛下来了,心中欢喜,不知所云。” 陵容字字恳切柔弱,玄凌听了,心上不知为何,竟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他方才,真的有怪罪的意思吗? 还是说,最近太过冷落贵妃? 玄凌自己想了一瞬,还是决定先安慰一番:“朕从来没有怪过你。” “旁人去听戏也就罢了,予涵才出了事,她怎么有心情?” 他说着,又安抚似的拍拍陵容的背:“你怀孕辛苦,朕着实应当多来看看你。” 陵容羞然一笑,嘴上却依旧逞强:“臣妾都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怎么比得上人家十七八岁的?” 玄凌听了,突然正色道:“珚珚,朕其实很高兴,有你在身边。” 玄凌的心跳一下一下爆炸在陵容的耳边,陵容的心好像也跟着狠狠跳了一下。 两颗心的合奏太过澎湃,陵容几乎被吓了一跳,头脑空白了一瞬间之后,才发现它们又各自跳各自的了。 然后,她挑起一抹最熟悉的笑容,依依道:“我也很高兴。 玄凌当晚便宿在长春仙馆 。 半个多月来,关于甄玉娆盛宠直逼贵妃的流言,才瞬间截止。 次日一早,玄凌便下令废去甄玉娆的封号,如今只是甄嫔了。 陵容叫如碧悄悄说弄,叫甄玉娆以为,是淑妃设局,引她看戏,特意等着玄凌降下惩罚的。 顺便叫她打听打听予涵的事情。 甄玉娆这半个多月来,好像一只飞在天上的纸鸢,总以为自己已经和天上的云彩一样高,直到现在,有人剪了她的风筝线,才知道原来风停了,她只是一张纸而已。 甄玉娆被夺封号,也许满宫里,最高兴的是甄玉嬛。 ---------------------------- 乾元七年,纯元去世。乾元十二年,甄玉娆7岁,推测乾元六年开始记岁。假设古代人使用虚1岁的历法,而且甄玉娆出生月份比纯元出生月份晚,所以相当于甄母甄母怀孕,纯元去世,甄玉娆出生,这样和纯元转世对的上。文中其他孩子,大部分是按照虚岁算的。 然后时间,全是农历。 第327章 不请自来(上) 她先是假模假式地上门关心。“娆儿,你听长姐的,这宫里水深,你把握不住。” 甄玉娆丢了封号,往日对自己柔情蜜意的帝王,惩罚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她伤心的不只是位份、封号,还有帝王的无情。 她红着一张脸埋在被子里,无论甄玉嬛怎么劝说,都不肯抬头看一眼。 甄玉嬛本想打探消息,见哄了半天也不行 ,无奈之下只好捏着帕子离开,却听见甄玉娆问:“长姐 ,陛下,对你也是这样吗?” 甄玉嬛一时语塞 。 玄凌对自己,好的时候极好,坏的时候又极坏。 这几年起起伏伏,实在跌宕磋磨。而玄凌,却好似没什么怜惜之心,就连自己这张脸,都好像没以前那么有用了。 不像是对贵妃,这么多年,除了当年的小产,就没见陛下对她动过什么脸色。 就连因为燕王外出而封宫那一回,陛下对她也是维护居多,更不用燕王天花的时候,听说玄凌还曾不顾安危亲自去雪案堂问候。 甄玉嬛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当年自己也曾小产,怎么不见陛下心疼? 她心里不服气,嘴上却不肯认输。 “当然不是。” “陛下当年可是很宠爱我的,母亲被封为诰命,父亲、哥哥都被委以重任,我的生辰请来了所有的外命妇,”甄玉嬛越说,脸上就越呈现出一种痴迷的色彩。 她紧紧抓着甄玉娆的肩膀,问道:“当时传旨的太监还曾去过咱们家,你忘了?” 甄玉娆被抓的一痛,仿佛又看到了从前风光无限的日子。 她怎么会忘?她怎么敢忘? 对玄凌的向往、对皇宫的向往、对成为嫔妃的向往,都在那一刻生成。 姐姐的风光让她知道,原来成为妃子,也不全是坏事。 这些事,她本不想问长姐,因为当初她暗中阻碍自己得宠的事情,始终是心里的一根刺。 可是这些私密的话题,除了姐姐,她也无人可问了。 甄玉娆自己消化了会,不再说话,甄玉嬛也就识趣地走了。 她回到自己的厅堂,就迫不及待地去找沈眉庄。 不多时 ,沈眉庄姗姗而来。 甄玉嬛定睛看去,不禁出声:“眉姐姐这才半个月,你怎么……怎么丰润了许多?” 沈眉庄闻言,有一瞬间不自在,她勉强笑了笑,才道:“我无事可做,可不就只能丰润了?” 甄玉嬛疑窦未解,可是沈眉庄能做什么? 大概真是胖了。 她这样安慰自己,然后才说:“没想到玉娆不过风光了这么半个多月,就被夺去封号了。” 她说的可惜,然而语气却全然不是这个意思。 沈眉庄懒懒听着,却早已出神。 她的双手不经意扶着肚子,看似在听甄玉嬛说话,其实却在想自己的事情。 她的肚子,不能在行宫说,得回宫再说 ,这样有太后在,还在从前的位份上,说不定能封个妃子。 沈眉庄想着有几分兴奋 ,就算不是妃子,九嫔之首的昭仪,不是还空着么? 当初昭妃能从被贬的德仪一举封妃,她难道就不行么? 她听了甄玉嬛絮叨半晌,然后才踱步去看甄玉娆 。 甄玉娆这时候已经缓过来些了,她见沈眉庄过来,心里当先想着她果然是来看笑话的。 沈眉庄却含着几分笑,“玉娆,我来看看你。” 她拉着玉娆的手,款款安慰道:“你不要担心,这些事情 ,我和你姐姐都曾经经历过。” 她话语中带着几分过来人的做派,一股得意隐藏在关心的语气之下:“你还年轻,从前得宠不过是幻梦,你以后就知道了。” “以后,你好好听你姐姐的话,就不会这样了。” 甄玉娆心里犯呕,听姐姐的话? 听姐姐的话,然后像她一样,到如今也只是一个容华么? 那她决然不肯。 甄玉娆冷然一笑,然后才说:“多谢眉姐姐提点。” 甄玉娆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她自己闷了半个多月,才鬼鬼祟祟地出了门。 如今已经是七月下旬,天气渐凉 ,她亦披了一层薄衫。 不知不觉,行至长春仙馆附近。 她有心进去,但是位份不够,只能在外张望。 不多时,看见陵容带着人出来游园子,才不自觉地跟上。 她远远缀在陵容一行人身后,眼看着陵容在牡丹亭外的廊子中坐下,掐着一朵碗口大的魏紫把玩,才慢慢找着角度绕过去。 等她走近的时候,正准备上前搭话时,却看见淑妃也带着人过来了。 甄玉娆一时怒从心中起。 如碧已经和她细细分析过,被褫夺封号一事,全由淑妃而起。 她大张旗鼓地安排了唱戏,又叫人来请自己,分明就是为了让陛下对自己不满。 褫夺封号的旨意,虽然是陛下在长春仙馆发出的,可是难保不是淑妃的诡计。这样就能把自己对她的敌意转移到贵妃身上。 甄玉娆心中怨愤,正准备上前去“理论”一番,却看就连宁仪夫人、襄充容也来了。 原来贵妃不是偶然外出,而是与人相聚。 奇怪,若要聚会,怎么不请自己、姐姐和沈小媛? 她心里想着淑妃叫自己失去封号的事,一看众多人都在场,便准备出其不意进去。 不是不让自己来么? 那就偏要去。 如碧看着在贵妃那里伺候的文松文柳,不经意抿着唇笑了一下。 然后才托着甄嫔的胳膊前去。 近前了,只觉得香风袅袅,甄玉娆因心中有怨,走得急,面上一片绯红,倒不如廊上众人气定神闲。 见她过来,荣德仪轻轻斜篾了一眼:“甄嫔,今儿好像没给你下帖子吧?” “怎么不请自来呢?” 襄充容摇着雕花牙柄团圆扇,笑了道:“来了也是客,咱们这不缺这一点茶水点心。” 说罢,又叫人看座。 甄玉娆正准备坐下,淑妃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曼声道:“甄嫔今儿来,恐怕还没和大家请安吧?” 第328章 不请自来(下) 甄玉娆位份最低,又没有封号,理应向所有人行礼。 可胡蕴蓉却微微挑了眼眉看陵容,嘴角笑意不减,“本宫是不计较这些小小礼节,可是贵妃娘娘身怀有孕,你不敬贵妃,她可就未必不在意了。” 胡蕴蓉无非是想给自己在众人面前留下一个苛责规矩的印象罢了,陵容拍手对甄玉娆道:“也罢,既然淑妃喜欢你,那你就单独向她行个礼吧。本宫和其他人,是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的。” 她说完,就有人铺了软垫在淑妃跟前,只等着甄玉娆上前行礼。 甄玉娆走到胡淑妃面前,却不跪。 只是笑吟吟地说:“嫔妾有一事不明,还请淑妃娘娘赐教。” “若淑妃娘娘能说明此事,那嫔妾再跪也不迟。” 宁仪夫人闻言,忍不住冲着陵容一声轻笑。 相伴十余年,玉如一笑,陵容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无非是甄玉娆对上胡淑妃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和当年甄玉嬛对上肃顺贵嫔何等相似。 慕容世兰空有跋扈而头脑简单,还比不上今日的胡淑妃。 陵容笑着叫人给宁仪上了一盘海棠酥,就听见一声痛叫。 原来是胡淑妃叫人按住了甄玉娆的手脚,叫她强行跪在地上。 “本宫入宫也近十年了,大小牛鬼蛇神见了个遍,还未曾见到似你这般胆大妄为之人。” “给正一品淑妃行礼 ,居然还要淑妃先回答你的问题?” 她的脚踩在甄玉娆背上,一下一下点着:“现在你跪在本宫面前,本宫允许你问,你才能问。” 众人都被淑妃的气势吓到了,就连玉如也微微蹙眉。 胡淑妃此举,既是给甄玉娆的下马威,也是对贵妃无礼。众人对她,一时间有些噤若寒蝉。 只有陵容面色不改,依旧浅笑着叫文柳将甄玉娆扶起。 文柳和如碧一左一右扶着甄玉娆,如碧微不可察地向文柳摇了摇头,文柳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还是扶着甄玉娆坐下。 而荣德仪却在看了一眼陵容的脸色后,开口道:“也不看看你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竟敢这样和淑妃说话。” “就是你姐姐,也得恭恭敬敬地,你又算什么?” 甄玉娆涨红了脸,口不择言道:“嫔妾再怎么,也是良家女子,比不得荣德仪会做人,竟从宫女变成了妃嫔。” “嫔妾再不算什么,陛下也喜欢,一下就被封作了小仪,如今只比你低一级而已。不似德仪,做了妃嫔还这样辛苦,要从更衣一阶阶往上爬。” 她看着荣德仪古怪一笑,“不过德仪从前在浣衣局也很辛苦,想必已经习惯了,不是么?” 荣赤芍眉毛狠狠一跳,她的出身人人皆知,从前别人也没少拿这个嘲笑过她。 可是别人可以,甄玉娆不可以! 因为当初甄家,就是靠着慕容家的倒台,才鸡犬升天的。 荣德仪不管不顾地上前,狠狠打了她一个巴掌。“啪”的一声,几乎有了回音。 “就算本小主从前是浣衣局的人,就算本小主现在只比你高一阶,但是本小主还教训的起你!” “就算是你姐姐甄玉嬛,本小主照样教训!” 甄玉娆挨了巴掌,却笑容不改,“德仪小主,嫔妾长姐叫甄嬛,小主不识字么?” 荣德仪没说话,同是宫女出身的滟婕妤却呵呵笑了:“你呀,真是个糊涂的 。” “你姐姐在十岁那年因为嫌弃玉字俗气,便弃了不用,因此叫甄嬛。” “后来宫中查明,她私自改名并未上报官府户籍处,并未生效,因此还叫作玉嬛。” 她支着身子,斜睨甄玉娆:“怎么你们甄家,知道玉字俗气,不给你长姐,竟给了你?” “若要这样,还不如做宫女去。反正你入宫时,做的也是甄玉嬛的宫女。” 淑妃冷笑一声 ,她方才被甄玉娆下了面子, 现在荣德仪和滟婕妤都替她找回了。 她笑着看向陵容,挑衅意味十足。 陵容知道,胡淑妃有意借自己的场子摆威风,甄玉娆只是自己拎不清,撞在枪口罢了。 她看向众人围攻下浑身颤抖的甄玉娆:“甄嫔,方才你想问什么问题,不防现在问了。咱们淑妃娘娘最是大度,绝不会背后再对你做什么。” 甄玉娆稳了稳心神,擦了一下方才被琼脂踩到的手,整理了一番衣摆,才朗声问道:“方才连贵妃都说不必行礼,可淑妃娘娘却强要嫔妾行礼,嫔妾不懂,难道淑妃娘娘比贵妃娘娘还尊贵么?” 胡蕴蓉闲闲地看了一眼新染的丹蔻,漫不经心道:“笑话,本宫与贵妃同为正一品,就算稍有差距,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甄嫔能够过问的。” 甄玉娆涨红了脸,的确,淑妃再不如贵妃,也比她这个甄嫔强。或者说,今日场上众人,她的位份最低、资历最浅。 宁仪夫人看着斜对面浑不在意的胡淑妃,笑道:“是么,甄嫔不能过问 ,那臣妾总能过问吧?” 她看了一眼特意为敬德妃空出来的位置,不顾胡淑妃扭曲的脸蛋,十分淡然地说:“虽然同在正一品,可也有上下之分。四妃之中,贵妃为先,端贤妃、敬德妃次之,胡淑妃最末。” 她说罢,笑吟吟地问:“贵妃娘娘,臣妾不懂事,没说错吧?” 陵容笑道:“夫人说的极好。” 玉如道:“那胡淑妃不敬贵妃,连贵妃都没有让甄嫔行礼,她竟敢托大拿乔,又该如何惩罚呢?” 胡淑妃怒喝道:“赵玉如!你不要欺人太甚!” 玉如将茶杯狠狠磕在花几上,紧跟着说:“连陛下都不这样连名带姓地唤我!你胡淑妃算什么?” ------------------ ps:最近四章都有重新修改过,审核顺利的话10.14日是最新版本,宝宝们想要连贯剧情,可以重新看一下 第329章 小惩大戒(上) “先是不敬贵妃,现在你连陛下也不放在眼中了么?” 陵容看着二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心中暗笑玉如今日可算出气了。 于是等玉如骂够了才扬声道:“做什么这样吵吵闹闹?” “宁仪夫人,胡淑妃到底比你晚入宫几年,她规矩不好,你也要给她几分面子。” “至于淑妃么,”陵容沉吟道:“今日大家都瞧见你如此放肆了,本宫与你虽然感情好,可是也不能徇私,唔,暂且将宫规三卷各抄十遍吧。”淑妃气得脸红,突然笑了出来。她死死看着赵玉如,“贵妃娘娘好偏心,难道只罚臣妾,却不罚宁仪夫人么?” “方才吵闹无礼的,也有她一个。”陵容看着玉如,玉如当即跪下。 陵容道:“淑妃,你错了。你方才受罚,是因为不敬陛下与本宫。而宁仪夫人不得已说你两句,也是为了维护宫规。” 她似乎十分无奈,只得笑笑说:“不过你既然心里不舒服,一定要有个人来陪你受罚,那本宫也不好不罚宁仪夫人了。” 陵容冷声道:“宁仪夫人,你知罪否?” 玉如道:“贵妃娘娘,臣妾知罪了。” 陵容点点头,“既然知罪,那就起来吧,往后说话做事要小心,不要再叫人抓住把柄了。” 玉如干脆利落起身,又吃起茶来。 胡淑妃鼻子都气歪了,就这,就这? 自己作为四妃,当着众人的面被罚抄宫规,丢人丢到姥姥家了,而宁仪竟然只是跪了一下? 她十分不服,对陵容说,一定也要重罚宁仪夫人。 陵容无奈点头,语气却十分纵容:“淑妃,既然你见不得旁人无事,那本宫也只得成全你了。” 陵容先是看向滟婕妤和荣德仪:“念在你们是为了维护淑妃,便只罚你们三个月月奉吧。” 陵容冷了声音,又对宁仪夫人道:“从明日起,你日日到长春仙馆来伺候本宫。” 玉如愣了一下,没想到还有这好事,想到陵容那里吃不完的新鲜糕点和试不完的衣裳首饰,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没笑出来,激动万分地领罚谢恩。 胡淑妃不知道这里面的官司,只以为陵容碍于自己的威风,不得已罚了她的亲信。 看着陵容和玉如一唱一和的样子,十分不屑。她心道,不过是言语上的机锋罢了,几本宫规而已,有的是人帮自己抄,难道贵妃真的敢惩罚自己? 陵容欣赏了会胡淑妃得意的神情,才笑着问道:“淑妃,本宫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不知咱们这宫里,何时有了牛鬼蛇神?”想到方才的快言快语,胡蕴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她梗着脖子,不发一言。 陵容轻轻轻轻吹了口茶水,徐徐饮了一口,才对着淑妃僵硬的脸问:“淑妃,本宫问你,谁是牛鬼蛇神?” 琼脂推了推淑妃的脊背,她才说:“方才臣妾一时嘴快,用词不当,还请娘娘恕罪。” 陵容点点头,似乎信了胡蕴蓉的话:“哦,原来是一时嘴快,用词不当啊。淑妃也不是新入宫的昌贵人了,怎么连说话也不会?” “要不要本宫派人教教你?” 陵容目光紧锁胡淑妃,眼深如墨,气场强大,暗含威压,胡淑妃竟在这目光下感到一阵心虚,只觉得好似有一股海浪扑面而来。她强自硬撑道:“不必了,贵妃娘娘。” 襄充容捻着佛珠道:“淑妃娘娘何必推辞,岂不闻酒后吐真言,说不定您的一时口快,说的都是真心话呢。” “阿弥陀佛,没想到我入宫十几年,在淑妃口中,竟成了牛鬼蛇神了。我成了此等怪物不要紧,但愿淑妃所指,不含陛下、娘娘。” 陵容在凤座上轻轻点头,“淑妃,你口中牛鬼蛇神,所指是谁?” 胡蕴蓉心中烦躁,不耐烦道:“总归不是贵妃娘娘,这下您放心了吧?” 陵容却皱着眉头,“不是本宫,那就是其他人了。” “本宫不能看你嘴上无德,得罪大家,为了你好,只能再次对你略做惩罚了,只盼能够小惩大戒。” 陵容笑着让胡淑妃禁足一个月,然后安慰道:“不必谢恩,本宫不过举手之劳,只盼你以后说话小心些。” “对本宫不敬不要紧,若是伺候陛下时嘴上也没个把门的,”陵容顿了顿,摇着金缕红香扇,笑道:“那可就麻烦了。” 胡淑妃气得直哆嗦,偏偏玉如道:“贵妃娘娘一番良苦用心,若是臣妾必定感动谢恩,可惜呀,淑妃娘娘和咱们不同,竟不能领会贵妃娘娘的好意。” 襄充容为玉如的促狭逗笑了,她拈着西瓜小小地咬了一口,才道:“你放心,淑妃娘娘每抄写一个字,每禁足一天,都会念一声贵妃娘娘的。” 玉如似乎有几分不安,她拧着眉问:“襄姐姐,若是淑妃叫人帮忙抄书怎么办?这岂不浪费了贵妃的好意?” 胡淑妃闻言,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这个赵玉如,怎么把她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亲自抄写宫规,简直笑话,这是她胡蕴蓉会做的事情吗? 看见胡蕴蓉的表情,襄充容摇扇的动作迟疑了一瞬,然后才笑着说:“旁人也许会,但是淑妃娘娘却是万万不会的。” 陵容笑着看她们彼此配合,只听得曹琴默道:“一来,淑妃真心领罚,必定不会弄虚作假。二来,贵妃有识人笔迹的本事,有人作假,一眼便能看出。三来么……” 曹琴默故意在这里顿住,足足吊起了大家的胃口。 玉如问:“三来什么?” 襄充容的目光,在胡蕴蓉身上绕了一圈,那眼中的讥诮让胡蕴蓉浑身不舒服。 “我还是不说了,免地淑妃咬我。” 甄玉娆看了殿上情形,壮着胆子道:“襄娘娘不防说了吧,嫔妾等,都十分好奇呢。” 曹琴默细细打量了一番甄玉娆,目光细致,特意在她右手上停留了一瞬。 看见甄玉娆不自在地将右手拢在袖子里,才道。 “三来么 ,那找人代替抄写的,都是不通文墨之人。咱们淑妃是舞阳大长公主之后 ,怎么可能连写字也不会呢?” ------------------------ 胡淑妃:严重惩罚 陵容&玉如:闺蜜开会 ps:宝们,最近五章有修改过,审核顺利10.14白天是最新的,想要连贯剧情的,可以重新看一下,蝎蝎支持 第330章 小惩大戒(下) ”我若是她,一定亲笔抄了捧送到贵妃面前,请贵妃一一查验。“ 她看着胡蕴蓉怒火直喷的双目,笑意愈浓:“淑妃娘娘,您说是不是?” 胡蕴蓉将手中的细纱折扇狠狠一贯,冷哼一声,却不发一言。 陵容看着她大动肝火的样子,细心劝道:“淑妃,襄充容也是好心,你又何必这么大的火气?” “你可不是一个人,你还有予沐,若是你倒了,谁来照顾他?” 陵容又为她分析起眼前的情况:“况且襄充容说的也不错,你出身尊贵,宫中人人都知道。” “想来你定然家学渊源,不光口齿伶俐,书法也是一等一的好。” “本宫想,等你将所抄写的宫规送来,必定请陛下一起鉴赏。” 陵容越想,似乎越觉得可行,她渐渐兴奋了起来:“宫中妃子各有所长,还没听说你擅长什么,那十卷宫规,就可以叫你一展书法长处了。等你一一亲手抄出来,本宫不仅会自己查验,还会请宫中姐妹一道欣赏咱们淑妃的大作。” 看着胡蕴蓉气到苍白的脸色,陵容畅想道:“到时候,就为你的书法,开一场小宴也不是不可。” “淑妃,你说好不好?” 胡蕴蓉唇齿间都含了一股冷意,“多谢贵妃娘娘关心,臣妾还不想……。” 陵容笑着饮茶,闻言摆手打断她的话:“都是自家姐妹,淑妃何必客气。” 她的笑容深不见底,长而曲翘的双睫似蝴蝶展翅,上下翻飞之间完美地遮盖了情绪。 陵容由衷地说:“往后淑妃若是想展示书法了,就和本宫说。本宫别的本事没有,笔墨纸砚管够。” “你可不要跟我客气 。” 陵容说着,言笑晏晏,捧起茶盅遥遥向胡蕴蓉致意。 淑妃真想一拳打烂陵容的笑脸,可是她不敢。 她知道,和陵容有点口舌官司不会怎么样,若是真的动了手,正当贵妃怀孕的时候,那才是自寻死路。 尽管不承认,但她也看的明白,玄凌对她的宠爱,其实并不如贵妃。 贵妃荣宠不衰十几年,靠的可不只有那张脸。 胡蕴蓉很快调整好情绪,今日之事,说到底只怪甄玉娆的不请自来! 不是她,自己会借着请安的事情和贵妃起争执么? 她看着端坐的甄嫔,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陵容坐在上首,将众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 甄嫔这张嘴,真是随了刚入宫的甄玉嬛,今日她不仅自作聪明得罪了淑妃,还一时口快得罪了滟婕妤和荣德仪。 荣德仪和甄家,原本就有仇,以后日子就热闹了。 陵容想,今日滟婕妤、荣德仪和甄嫔之间的矛盾,自己只罚了滟、荣二人,对甄嫔却丝毫没有惩罚,那另外二人必定心中不满,自行报复。 而同样受了罚的淑妃,她不敢找自己的麻烦,也只能对着甄嫔撒气了。 陵容看了一眼胡蕴蓉扭曲的神色,心中暗道好笑。 今日罚了淑妃,她就不怕淑妃告状到玄凌那里去。 前些时候还为胡淑妃听戏不高兴,这会自己惩罚淑妃,才是为玄凌办事呢。 淑妃告状,只有自讨没趣的份。 虽是如此……陵容心里又有了一个想法。 这状,还是让她告的好。 廊上众人眼看气氛不那么剑拔弩张,便互相讨论起衣裳首饰如何搭配、糕点茶水怎么入口的话题,直到敬德妃来了,才依次起身行礼。 德妃摇着扇子笑道:“大老远就听见你们说笑了,聊什么事这么高兴?” 玉如拉着德妃坐下,殷殷道:“我们正商量着帮淑妃展示书法呢?” 德妃十分感兴趣,对淑妃道:“既然如此,本宫到时候一定捧场。” 又问:“只是不知,临哪位大家之作,用什么笔体?” 玉如笑得乐不可支:“德妃姐姐,咱们小打小闹,不过临宫规三卷十遍,用舞阳大长公主笔体罢了!” 德妃听了,憋不住一声笑,用扇子掩住,才正了脸色道:“看来方才有趣事发生,本宫来得晚,不赶巧了。” “不过淑妃的大作,本宫是一定要观摩的”,她轻轻一顿,将扇子搁在花梨香几上,道:“本宫也有几分认人笔迹的本事。” 德妃显然也是怕淑妃作假,心照不宣地加上了这一句。 淑妃已经麻木了,她冷声道:“德妃,你们如此欺辱本宫,不怕本宫告诉陛下么?” 陵容瞌睡来了枕头,顿时挺了挺腰背,道:“淑妃不过气话罢了,怎么会真的告诉陛下呢?” 她怕淑妃不信,更带了几分示好,“本宫罚你,也是不得已。淑妃你可千万不要告诉陛下啊。” 淑妃看陵容有几分在意的样子,眉梢吊起,娇小妩媚的面容深深荡开一个笑容:“娘娘放心,臣妾定然不会。” 陵容伸手理了理鸾凤和鸣佩子的宫绦,笑而不语。 德妃说了会子中秋宴会的事情,大家也就散了。 陵容搭着菊清的手慢慢往回走,看着众人桃红柳绿的身影渐渐散落到园子各处,不由得定睛看了会。 菊清不说话,只是陪着。 陵容心中那股没来由的愁绪散了,才觉得没意思,问道:“甄玉娆经常到长春仙馆附近?” 菊清道:“是。不过大家都懂事,贵嫔以下的小主们,极少来打搅您,更没有像她这样,时不时在附近闲逛的。” 陵容道:“下次她再来,将甄玉嬛找来,让她姐姐看看,她在做什么。” 繁瑛阁内,甄玉娆在西厢有惊无险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今天淑妃好大的威风! 可是贵妃也有办法治理她,几句话就让淑妃又是禁足又是抄写宫规的,还能让她自己亲手抄写。 甄玉娆想,一个月之后,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拿到一张淑妃亲手写的宫规才是。日日摆在床头,看见一次,心里就痛快一次。 还有滟婕妤和荣德仪,不过两个宫女罢了,辛辛苦苦从什么更衣、官女子做起,哪里比得上自己一开始就是小仪升的快呢? 而且贵妃说了,就连淑妃当年入宫,也不过是昌贵人而已。 可见在陛下心中,自己比淑妃重要多了。 第331章 解连环(上) 甄玉娆“无意”间闯入陵容等人的聚会,并且虽然受了淑妃教训但是反而引导贵妃惩处淑妃的事情,已经传到甄玉嬛耳中。 她只知道大概情形,因此急忙忙地来了问上一问。 “娆儿,我来瞧瞧你。你今儿,可是为我们甄家,大大地挣了一口气!” “娆儿?”甄玉嬛看着甄玉娆的脸色不太对,忍不住细细去看。 却正好对上她怨愤的眼神。 甄玉嬛被眼神吓了一跳,没来由地生出几分心虚:“娆儿,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甄玉娆站起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甄玉嬛,才说:“怎么,玉嬛姐姐自己竟不知道么 ?” 听见“玉嬛”二字,甄玉嬛脸上一愠,在棠梨宫也好、繁瑛阁也好,宫人都尽量避免说到提到她的本名,却没想到,今日被自己的亲妹妹说出来了。 见崔槿汐连忙将众人赶走,她才说。 “玉娆,你忘了,姐姐的名字是甄嬛。” “嬛嬛一袅楚宫腰的嬛。当年云意殿采选,陛下也是知道的 。”甄玉嬛毫不惊慌地解释,她解释了,甄玉娆就应该相信才是。 谁知甄玉娆竟冷笑一声 ,“我虽没读过书,却也知道,这一句是艳诗。” “姐姐当初不想入选,装聋作哑便可蒙混过关,又何必要大显身手呢?” 甄玉娆死死盯着甄玉嬛的脸,要从这张与自己六七分相似的脸上看出一丝羞愧之情,可是全然没有。 她嘴角掀起一股嘲讽,“况且,长姐饱读诗书,竟不知道那个字念宣,而不是嬛么 ?” 甄玉嬛的脸上火辣辣地红了起来。 念宣还是念嬛,有什么区别? 当时殿上的情形 ,叫陛下知道自己读过诗书、腰肢纤细便可 ,谁还去不解风情地计较什么读音、什么艳诗的! 至于说“情愿不入选”,那只是怕自己落选的托辞罢了,谁会当真? 万一自己先说必定入选,而后却落选,岂不是贻笑大方? 她定了定心神,端出长姐的风范,呵斥道:“没想到你竟是这样想我的,我也是甄家的女儿,为甄家去争取荣华富贵有什么错?” “那几年,你身上穿的、嘴里吃的,哪一样不是依靠我的荣耀?” “就说现在,如果不是我,你都可能被卖了给大哥还债了,哪里还会成为皇妃呢?” 甄玉嬛啧啧出声:“当初还有人劝我不要帮你,说会帮出一个忘恩负义之徒,当时我只不信,一家子骨肉,不会如此。” 她看着一言不发的甄玉娆呵呵冷笑:“没想到,我竟是看错了,你真是我甄嬛的好妹妹!” 甄玉娆听见“甄嬛”二字更加怒不可遏,她欺身上前道:“哦?我竟不知,在你入宫前,我们都是喝西北风的了?” “况且,我们发配宁古塔,不就是因为你么?你帮我,是应该的,是你欠我的!” “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成为罪臣之女?” 看甄玉嬛有几分慌乱心虚,甄玉娆声音更加坚定了:“而且,你真的把我当成妹妹么?” 她看着甄玉嬛苍白的脸色,一字一句地说:“当年你嫌弃玉字俗气,硬生生弃了不要。可曾想过我也叫玉娆?” “你高雅,我就活该俗气?” 甄玉娆死死抓着甄玉嬛的衣襟,逼她看自己的眼睛。她这辈子也不能理解,自己在众人面前听见“玉字俗气”四个字的感受。 亲姐姐嫌弃俗套的玉字,日日安在亲妹妹头上。她每叫一声“玉娆”,是否也在为自己是“落入凡尘的精灵”而得意呢? 甄玉嬛心虚,偏过头去,不肯与甄玉娆对视。 崔槿汐先前怕别人听见里面不堪的吵闹,已经将所有奴仆全都赶了出去,里面只剩下她和甄氏姐妹。 可是甄玉娆在宁古塔淘练过,净日做活,一身的力气,崔槿汐一个成日借着甄玉嬛荣养的瘸子,竟拉不住她。 甄玉嬛和崔槿汐两个人合力,才勉强将自己从甄玉娆手下挣脱出来。 甄玉娆看着她们依在一起的样子,冷笑道 :“好啊,长姐。我如今终于知道你是什么人了,先前我对你总是抱有幻想,你改我的容貌也好,不兑现承诺也好,我总觉得你是另有苦衷。” “现在看来,你不过是习惯如此罢了。” “也许予涵的死,就是为你赎的罪!” 甄玉嬛神情陡然变得尖锐,她不顾一切地将甄玉娆扑倒,“我就知道,涵儿的死不是意外!你当时也在船上,是不是有什么证据?” 甄玉嬛这时候的注意力还是在胧月未曾处死是缺少更多证据上,一时没注意到甄玉娆话中的怪异之处 ,甄玉娆倒是先反应了过来,将话题引开:“胧月已经回宫,她活得好好的,注定不会如你所愿被处死了!” 甄玉嬛眼珠子一转,她现在已经失去予涵和胧月,灵犀在玄凌那里并不如胧月受宠。 她打定主意要为予涵“失意、沉沦”一段时间,将来复宠,还少不了玉娆的助力,因此换了一番口吻道:“娆儿,我也不想这样的。” 她将自己的苦衷一一说来,而甄玉娆也怀着另一番心思“接受”了她的姐妹情,二人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只是她们心里都知道,姐妹之间的裂痕,终究是无法弥补了。 正当二人相顾无言的时候 ,如碧不顾阻拦冲进来,说胡淑妃又被罚了。 胡淑妃回到杏花春馆后,第一时间就是派人将玄凌请来。 杨贵嫔低头思忖了一会,道:“娘娘万万不可。” 她劝道:“娘娘,前些日子,为了听戏的事情,陛下废了甄嫔的封号,虽然没有罚您,可是这十几日只来了两次,不已经说明问题了么?” “娘娘若是再因为这件事在陛下面前大动干戈,岂不是叫陛下不快?” 荣德仪心里念叨杨贵嫔的机警,她接口道:“贵嫔娘娘的意思是,淑妃娘娘在陛下心中,还比不上贵妃?” 胡蕴蓉的脸色陡然一变。 只听得荣德仪继续道:“任凭贵妃降下什么宫规惩罚,只要娘娘撒个娇,就全都没有了。” “到时候,娘娘不必受罚,贵妃当着众人的面下的命令不作数,后宫还有谁人听她的?” 第332章 解连环(下) 杨贵嫔看着荣德仪出谋划策的样子,冷笑道:“若是淑妃娘娘受了陛下斥责,难道你担得起责任?” 她看着荣德仪年轻的面庞,心中划过一丝猜测,“明明淑妃娘娘找陛下反而会不讨好,你还百般撺掇,”她逼视荣德仪,道:“你是什么居心?莫非你在暗中为贵妃办事?” 荣德仪心中一凛,没想到一向低调的杨贵嫔眼光居然这么毒辣,好在,她已经知道如何应对了。 荣德仪应声跪下,道:“淑妃娘娘,咱们这儿谁是内奸,已经十分明了。先前贵妃娘娘也口口声声不让您告诉陛下,就是因为她自己心虚,知道陛下一向宠爱您,必定会向着您。” “现在杨贵嫔也和她一样阻拦您,她不是内奸,谁是?” 二人说着,竟然同时跪下,请求胡淑妃做个决断。 胡淑妃看着二人互相攀咬的样子,微微拧眉,而后却笑着说:“你们的忠心,本宫都相信。” “咱们如今,最要紧就是上下一心。” “这样吧,杨贵嫔,你去替本宫将陛下请来。” “至于荣德仪,你就陪本宫在这里等陛下。当时的情形你也看见了,陛下问什么,你可要好好回答。”胡蕴蓉娇笑着,咬重了最后几个字,显然是要荣德仪帮忙做伪证。 杨贵嫔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她反对找玄凌,淑妃就让她去找玄凌,结果可以证实她的忠奸。 而荣德仪就更简单了,淑妃留下她,一方面可以分担玄凌生气的怒火,另一方面,面对玄凌是否会帮淑妃说话,也可证实他对淑妃的忠心。 杨贵嫔低眉敛目,她的任务简单,已经去请玄凌了。 留下的荣德仪则心里打了个突,贵妃当时的说法,就是要激一激淑妃,让她自取其辱。 自己帮着打边鼓,叫淑妃下定决心请陛下过来,然后就可以功成身退,陛下定然会惩罚淑妃。 可是现在自己被强留在这里,为了不暴露,只能帮着淑妃说话,这样就极有可能让贵妃的计划落空。 该怎么办呢?她面上不禁带了几分忧虑。 淑妃看着杨贵嫔利落出去,心中暗暗点头,再一看荣德仪愁眉不展的样子,心中不禁生疑。 不过,她想到此前荣德仪多次帮她,还是给了一次机会,问道:“怎么,你也觉得本宫在陛下那儿说话,没有贵妃好用吗?” 荣德仪低着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娘娘和陛下是姑表兄妹兼姨表兄妹,就算入宫时间比贵妃稍晚,可是亲戚间的骨肉情分,总是别人不能比的。” 胡淑妃闻言,眼眉轻轻提起。 她的出身,就是她最大的骄傲。 和玄凌之间斩不断的亲戚,也是她在后宫最大的倚仗。 荣德仪见胡淑妃脸色好转,心道贵妃教的果然好用。 她又说:“既然请陛下来,娘娘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万一……嫔妾是说万一陛下心里向着贵妃,娘娘也不能动气。” 胡蕴蓉轻轻抚摸着耳边的穗子,不可置信地问:“表哥怎么会向着贵妃?况且本宫是真的受了委屈。” 见荣德仪不说话,又问:“为何本宫还不能动气?” 荣德仪回忆着从前陵容叮嘱过的话,一一道来:“原本,若是叫琼脂姑姑去请陛下定然没有问题,可是方才杨贵嫔去了,她……” “她若是说了什么,叫陛下先入为主,那娘娘再怎么委屈,也没有用了呀。” 淑妃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荣德仪又吞吞吐吐道:“嫔妾有一点拙见,不知娘娘……” 淑妃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快说!” 荣德仪道:“娘娘,现在去找回杨贵嫔还来得及。” 一旁听了许久的琼脂终于开口:“可是,杨贵嫔有轿辇,此时大概已经到了水绿南熏殿了。” “若是叫人将她引开,恐怕会引起陛下不满 。” 荣德仪看着琼脂说:“姑姑伺候过大长公主,想来陛下会给几分薄面。” 琼脂脸色一瞬间僵硬,动了动嘴角,道:“奴婢自然愿意前往。” “只是奴婢脚程不快,只怕耽误了娘娘大事……” 荣德仪心道,琼脂也只是怕被牵连罢了,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她很快伏在地上,恳切说到:“嫔妾愿代娘娘前往!” “你?” 淑妃支起身子,似乎没想到荣德仪愿意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荣德仪沉肃了脸色,道:“嫔妾擅长骑术,行走也比旁人快上几分,若是走小道,将将可以拦住。” “就算杨贵嫔已经见到了陛下,嫔妾也会使计将她们分开 ,只是这样一来,嫔妾就不能在杏花春馆陪娘娘和陛下说话了。还请娘娘定夺。” 胡蕴蓉娇笑道:“只要杨贵嫔不说什么,凭本宫和表哥的情分,贵妃只有受罚的份。” 她依在贵妃榻上,慵懒地咬了一口蜜瓜:“去吧。” 荣德仪退身出去。 站在了太阳底下,才发现自己方才手脚冰凉。 她不敢耽搁 ,连忙去寻杨贵嫔。 胡淑妃看着荣德仪步履匆匆的背影,轻声道:“姑姑,我瞧着,她可比杨贵嫔忠心多了。” 琼脂正在淑妃松肩,她的眉头不展:“虽有两分忠心,只可惜宫女出身 ,野性难驯。” 淑妃毫不在意地掸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现在宫里高位的妃子都被贵妃拢了去,剩下的不是明哲保身的,就是和甄氏有关的,这个能用就很好了。” “再说,等本宫成为皇贵妃,贤妃、德妃自然就会乖乖贴上来了,谁还会再用她呢?” 琼脂只有说好的,现在胡蕴蓉成了淑妃,一切荣华富贵都在眼前。 等了一刻钟,玄凌果然独自出现在了杏花春馆。 淑妃红着眼眶依依贴上去,诉说着今日的委屈。 玄凌没想到他急匆匆过来就是为了这个,亏得杨贵嫔、荣德仪还好像十分焦心的样子,尤其是荣德仪,将事情说的万分紧急。 玄凌不耐烦听这些,一把将胡淑妃推开。 “行了,贵妃说的没错,你也太骄纵了。” “她罚你,也是为了你好,这一个月,你就好好闭门思过吧。” “至于她让你抄写的宫规,”玄凌沉吟一番 ,道:“你可要好好抄。” 淑妃不依,她在家时也是千娇万宠的小姐,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这些宫规,万一真的手抄出来任人观看、评论,岂不是侮辱了舞阳大长公主? 而且,当时作乱的也有甄嫔,胡蕴蓉一个不甘,便将心中的委屈全都说了出来. 岂料玄凌愈发生气,在陵容的惩罚之余,另外又罚了三个月月奉。 说罢,便拂袖而去。 消息传到各处,甄氏姐妹停了争执,都在权衡局势,目前,还是只有抱团取暖才是。 至于荣德仪,则悄悄去了一趟长春仙馆。 就算对玄凌添油加醋的人是她又怎么样? 胡淑妃禁足一个月,等她出来,这些痕迹早就抹平了。 陵容看着荣德仪素色的披风,道:“你最近辛苦了。” 荣德仪想到先前陵容对她的威胁,就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要是有的选,她也不会帮贵妃办事,可是宫中的那些人,是她最后的依靠 。她们在,就好像慕容家还在一样。 陵容看着她低着头,关切问道:“怎么还低着头?前日在淑妃那儿还没跪够么?” 荣德仪起身,讨好道:“嫔妾平日里见不到娘娘,今天一来,就忍不住殷勤了些。还望娘娘不要介怀。” 陵容看着荣德仪变化巨大的态度,想到当初她小产时倔强刚硬的样子,不禁笑道:“赤芍,你不是说这种话的人,你有什么需要的,直说吧。” “你为本宫办事还算牢靠,也会变通,只要本宫能办到,就不会推辞。” 荣德仪猛地抬头,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菊清推了推她:“小主还不说?” 荣赤芍想到惨死的一家,想到之后被加官进爵的甄氏,心中涌上一股恨意。 本以为,甄家后来被流放、甄玉嬛被赶出宫, 慕容家的丑就算报了,没想到她们又卷土重来,新封的甄玉娆更是只比自己低一级。 她不敢讲自己要报复甄家的心思直接说出,只说:“如今也算寄人篱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自己作主一回。” 陵容了然地点点头:“你想做贵嫔?” 荣德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似乎被说中了心思。 陵容道:“这有什么难的。陛下宠爱你,贵嫔迟早做得。” 迟早迟早,这迟与早,区别可就大了。 荣德仪道:“嫔妾也只是想,位份高些,好为娘娘办事罢了。” 陵容不置可否,只说凭她的身份,越级晋封很难,叫她回去慢慢等消息。 不过,陵容还是提点了一句,说玄凌最近因为皇室连丧德事情心情不好,若是有人能为他排忧解难,兴许可以晋封。 荣德仪听了消息,忙不迭回去准备了。 菊清看着她德背影 ,皱眉道:“娘娘,荣德仪野心不小。” 陵容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哈欠,“后宫之人,谁没有野心?” “若是真的人淡如菊,本宫又怎么会用她?” 菊清急了:“可是 ,她分明是想为慕容家报仇!安家……” 陵容打断了菊清的话,斩钉截铁道:“当初做卧底的是甄珩,我哥哥策应的身份极其隐蔽,,她不会知道。” “至于我和甄玉嬛,她也只知道一个甄玉嬛罢了 。” 陵容看着悠悠的大殿,叹息道:“其实真正的仇人,既不是我,也不是甄家。” “可惜,她竟看不清。” 次日,玉如又来长春仙馆受罚。 她将两个孩子安置妥当,还请了玄凌身边得力的嬷嬷照看,自己则在这里乐不思蜀。 “娘娘,您看这烟柳色的下裙,配什么上衣好看?” “桃红柳绿固然娇艳,可是我已经过了年纪了,实在不相称,娘娘,您帮我想想。” 玉如身穿百福烟柳织金锦缎下裙,行走间不慎注意,底下的裤子露出一圈宽阔的石青滚边。 身后的丫头,手上抱了满怀的衣裳挑都挑不过来。 陵容一眼看见里边一道鹅黄,道:“试试这个。” 玉如试了,果然十分欣喜。“娘娘好眼光。” 陵容笑了:“这才是一领淡鹅黄。怎么你这丹青大家,竟不知道?” 玉如愣了一下,摆手道:“自从沣儿出生,两个孩子我操心都操心不过来,哪还有心思画画?” “不是这个病了,就是那个闯祸了,跟着皮股后面收拾还不够呢。” 她试完了衣服,心满意足地用了一口百果奶酪酥山,才叹道:“若不是这次,我哪有机会到您这躲懒?” 酥山寒凉,陵容从来不用,若不是为了玉如,也不会端上殿。 玉如很给面子,几乎全都吃完,还赞道:“你这儿的杏雨,手艺就是好。我的丫头,怎么也学不会!” 陵容看着她这活宝样子,也知道最近实在拘着她了,于是又叫人拿出一条五色蝴蝶鸾绦,“这是我给你做的,试试看。” 玉如又惊又喜,“娘娘,您在孕中,怎么还……” 她说着,要来摸摸陵容的肚子。 陵容看她小心翼翼地样子,说到:“担心什么,一日绣两针,不算什么。” 玉如蓦地红了眼睛,却将鸾绦紧紧系在腰间。 话却依旧很硬:“等小帝姬出生了,谁也不许和我抢衣裳!” 她放柔了声音,像故事中的妖精一般,对着陵容地肚子说:“好孩子以后啊,你的衣服宁母妃就全包了。” --------------------------- 感谢 我磕的cp不能be呜、随风宛转、懒得取名但不想看乱码、会说唱的猫、糖渍偷唛头、朝and暮、北蛟洞的乔古里斯花、?、水泄不通的花月奴、用户、是话梅啊、教练说我饿就肯一起呗、薄荷啵啵、爱吃养生蜂蜜的陆剑武、叶昭宁、伊万科夫水库的杨虎臣、濑濑鱼、姜烧土豆、齐奺、棣欣引力 送出的礼物! 蝎蝎各位宝贝的支持 第333章 王府三美 荣德仪不傻,眼看行宫避暑之行只剩不到一个月,便放下和其他人的明争暗斗 ,专心致志地争宠。 玄凌被荣德仪邀着一道骑马,她更是大着胆子和玄凌比马,玄凌毕竟比她经验丰富,所用更是大宛宝马,眼看玄凌始终领先几步时,荣德仪竟然在最后一圈以匕首刺入马身,马儿受惊,发足狂奔,立时就将玄凌的马匹甩在身后。 只不过,荣德仪在马上也没那么好过。 发狂的马儿足足又跑了数圈,将她颠上颠下,最后筋疲力尽才将她摔下来。 陵容听说,荣德仪不要任何人的搀扶,自己到了观武台,玄凌看着她灰头土脸却眼神明亮的样子,最终也只能说:“你呀,也太要强了些。” 陵容几乎能想象到玄凌当时的神情,必定是,又想起慕容世兰了吧? 当初,慕容世兰也是这样一袭红衣,骑着烈马来到他的面前,果然姐妹血亲之间有斩不断的联系。荣德仪靠着今日的当机立断,被晋封为容华,离她想要的贵嫔,又近了一步。 陵容养胎,淑妃禁足,宁仪夫人在长春仙馆“受罚”,当日位份最高的就是敬德妃。 后来她说,瞧着荣容华似乎像是看见了故人 。 说罢,自己却摇了摇头,笑道:“慕容家男子斩头,女子没入奴籍,怎会成为天子妃嫔?” “是我想多了。” 陵容知道,荣容华的事情,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点安全。荣赤芍的身份,玄凌在有意隐瞒,如果不是自己误打误撞发觉不对,也不可能借着慕容家的余孽,去要挟荣赤芍在淑妃那里帮自己做内应。 这些事,还是不要告诉德妃了,免地把她牵连进去。 敬德妃自己尚未察觉,悠悠用了一盏茶,才说:“可我瞧着,瑛芬仪那几个,却不太高兴了。” “尤其是瑃嫔。” 陵容沉吟道:“自从皇后被封宫之后,瑃嫔就不如以往得宠了。” 敬德妃低头看着手上新得的琉璃彩凤戒指,道:“她出自岐山王府。岐山王本就与皇后来往甚密,自她们入宫后,瑃嫔也是常常巴着皇后。” 陵容点头道:“只可惜皇后倒地太快,不然何至于行宫的晋封,也要靠着珝嫔和瑛芬仪的提携?” 敬德妃道:“说起来,她们三人同样出自王府,倒比其他人更加浑然一体。” 这话是真的 ,出自王府,玄凌看在兄弟的面子上,必然不会亏待了。可是这出身同样也是一种掣肘,与谁交好,都难免带着几分王府授意的意味,叫人多想。 因此,对她们来说,最好的办法还是三人一起。 只不过…… 陵容抿了一口鲜奶子,嘴角含着一缕笑意:“只不过,我听说瑃嫔悄悄去看望胡淑妃了。” 敬德妃眼中浮现出一丝不可置信,这个时候去看望淑妃,她无奈一笑:“陛下封她做瑃嫔,也算是有先见之明了。” “从前她巴结皇后,还说的过去 ,现在居然去讨好胡蕴蓉,真是……真是个蠢嫔!” 陵容看德妃难得这样不留情面地评价一个人,笑了出来,瑃嫔此举,的确愚蠢。 她的一举一动,在有心人的眼中,都是岐山王的授意。 况且,她亦是家奴出身,她贴着胡蕴蓉,胡蕴蓉还真就未必看得上。 陵容又问起瑛芬仪和珝嫔。 当初三人各有才艺,瑛芬仪深眉阔目,有几分英气,擅跳胡旋舞;瑃嫔姿艳妩媚,善弹月琴,和陵容一样;珝嫔温婉秀美,善昆曲。 瑛芬仪出自平阳王府,虽然受宠,可是并不很粘着玄凌,反而最得玄凌喜欢,位份也最高。 而珝嫔出自清河王府,是尤静娴亲手挑选送进来的,虽然不出挑,但是中规中矩,也未曾出过错。 有王府在身后,只要安安分分的,也总有出头之日。 陵容又同德妃说了会子宫务,八月十五过中秋,已经定了七月二十回去。 如今也不过只剩下十几日而已。 德妃看着陵容凹凸明显的肚子,关切问道:“娘娘可是十月的产期?” 陵容轻轻抚着肚子,对这个即将到来的孩子十分期待:“卫临诊治过了,大约十月中旬。” 德妃笑道:“和燕王殿下生辰相近,也是她们兄妹的缘分。” 陵容无奈道:“只盼这个能听话些。” 予鸿人小鬼大,主意一大堆,而予澈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不是因为年纪小,恐怕长春仙馆都要被他拆了。 院子里养的孔雀,也曾被他抓了送到杏雨那里,居然说是要炖孔雀汤喝。 陵容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孔雀毛已经掉了一地。 光秃秃的孔雀被予澈压在身下,几次引颈求救,都被予澈摁住…… 陵容不愿回想当时的场面,只能许愿肚子里这个能听话些。 两人正在说话,陵容突然看见德妃在眨眼睛,下一刻,玄凌的声音响起。 “珚珚,你和德妃聊什么呢?” 陵容回首,原来是玄凌来了。 她起身意欲行礼,却被玄凌扶住:“你我之间,何必多礼?” 玄凌问了问陵容生产的事情,德妃见二人手拉着手 ,促狭一笑,自己便离开了。 玄凌并未注意到,只拉着陵容的手说,“珚珚,你是没看到 ,那个荣容华,骑马不比男儿差,朕都输给她了。” 陵容心中暗笑玄凌真是长情,喜欢的女子,不是纯元那种风格,就是慕容世兰那种风格。 也无怪乎甄玉娆能凭着纯元的面容和慕容氏的性格,骄行众人了。 陵容笑道:“陛下到臣妾这儿来,就是为了夸荣容华不成?” 玄凌道:“珚珚先别忙着吃醋。朕是想,咱们的女儿出生,也要这样才好!” 陵容心中一怔,没想到玄凌居然从荣容华联想到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她笑着说:“有陛下护着,臣妾和孩子什么都不怕。” 说罢,拉着玄凌的手,轻轻摸向自己的肚子。 感受着一个小生命的胎动与呼吸,玄凌亦是沉浸其中。 陵容道:“陛下爱护臣妾,臣妾也不是那等小气的人,荣容华以姓为封号,身在容华之位,叫起来总有些拗口,臣妾想,不如重新赐一个封号吧?” 第334章 玩弄人心(上) 玄凌“唔”了一声,不知可否的地点点头:“珚珚有什么好主意?” 陵容拉着玄凌走到白玉案前,手书一个大字:芮。 玄凌看了,沉吟片刻,才握着陵容的手说,“这个字,极好。” “珚珚,你有心了。” 陵容笑道:“芮妹妹能为陛下分忧,臣妾也十分喜欢她。” 于是叫人抄了旨意,封号便改了。 当初,慕容世兰的封号为“华”,这个字本意是指盛开的花草,而“芮”字,则是指细小而未长成的芳草。 华与芮,恰如慕容家两姐妹的命运。 一个盛极而衰,一个注定长不成气候。 隔日,芮容华便来谢恩。 陵容和她说了几句,也就散了。 忽然间有人匆匆忙忙过来,说是甄嫔和瑃嫔闹起来了。 陵容看着有几分兴奋的芮容华了然一笑,道:“本宫身子重,不愿外出。” “容华你入宫早,可否劝和一番 ,替本宫将她们唤来?” 芮容华闻言,立时起身,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笑容出去了。 陵容特地等了会,才从内殿姗姗出来。 长春仙馆正殿五间,阔朗精致。她到的时候,甄嫔和瑃嫔已经跪了一会了,而新晋的芮容华则高坐在上。 得意骄矜的样子,恍如当年的华妃。 陵容微微一笑,扶着菊清的手慢慢进去。 霎时间,坐着的、跪着的,得意的、委屈的,都纷纷请安道:“嫔妾见过熙瑶贵妃,贵妃娘娘金安。” 陵容不说话,只是徐徐饮茶,叫她们撑了一会,才浑似不觉般问道:“几位妹妹怎么还跪着?” “都起吧。” 陵容看着瑃嫔郁愤的脸色,心中微哂。 她们二人得争执,早有人汇报了。 可陵容还是问:“究竟什么事?你们也是天子妃嫔,日日为了小事争执,成何体统?” 陵容一问,瑃嫔和甄嫔便抢着说了起来。 陵容听的头疼,指了芮容华让她说。 芮容华看着甄嫔既不服气又惴惴不安的神情,扶了扶新簪的并蒂芍药镶青金鎏金步摇,上前道。 “娘娘,嫔妾到时,她二人正闹得不可开交。” “瑃嫔见甄嫔,便要她行礼。” “可是甄嫔以同在嫔位为由,拒不肯行礼。” “瑃嫔仗着有封号,便叫宫女强迫甄嫔跪下,而甄嫔并不肯就范,便开始对瑃嫔出言不逊,说着什么侍女出身……的话。” 陵容听了很是无语。 甄玉娆怎么和甄玉嬛一个德行,都喜欢拿别人的出身来说事? 宫里的滟婕妤、芮容华都是宫女出身,而王府进献的三人,说到底,也不过是家养伎子而已,出身都算不上高。可毕竟人在宫廷,从前的身份已是过往云烟,宫里的位份才是正经。 不过这件事瑃嫔做的也不对。 她只比甄嫔多了个封号而已,还没资格叫甄嫔向她下跪行礼,同位份之间行平礼便可。 就是有封号,让甄嫔叫声“姐姐”也就是了。 陵容虽是贵妃 ,却也从来不叫贤妃、德妃给自己行礼,言语间仍称她们为姐姐,给足了面子。 而贤妃、德妃亦十分省事,事事以自己这个贵妃为尊。 陵容看着下方争得乌眼鸡似的二人,既无奈又可笑。 她道:“不过是行个平礼的事情而已,也值得你们争成这样?” 瑃嫔有几分委屈:“娘娘,嫔妾等的确是王府的奴才,可是既然已经入宫,成了陛下亲封的妃嫔,就和大家一样。” 陵容凝眸斜睨,冷声问道:“你是说,本宫待你与别人不同?” 瑃嫔打了一个哆嗦,解释道:“嫔妾,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娘娘为人公道,待嫔妾极好。” “嫔妾说的,是甄嫔!” “是她口口声声说,说,”瑃嫔犹豫着,脸上浮现出一种羞恼,她咬了咬牙,一股脑道:“是她说,嫔妾等人都是低贱的伎子,学了些跳舞奏曲的手段,便来勾引人。” 甄嫔面色惨白,却还强撑着辩解:“娘娘,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嫔妾说的是,是她们有心做那等妖冶下作之事,她们……” 瑃嫔抢过话头:“娘娘,难道弹月琴也是错么?” “听闻娘娘亦擅长月琴,甄嫔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甄玉娆这下连头怎么磕都不知道了,看着陵容只会说:“不是……不是的……” 而瑃嫔则和芮容华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陵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懒懒道:“瑃嫔和甄嫔,各打五十大板。日抄《女戒》三十遍,直到回宫。” 一天三十遍,这一日的功夫就没有了。 二人还想辩解,可是想到被罚抄宫规三卷各十遍的胡淑妃,想到她又禁足又罚奉的结局,都不约而同地住了嘴。 陵容罚过她们之后,便叫人带她们下去,独独留下了芮容华。 陵容看着事不关己的芮容华,笑道:“容华,你就是这么劝和的?”陵容虽然在笑,可是却不带一丝温度,显然已经将芮容华的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 芮容华的小心思被戳破,一时也跪了下来。 “娘娘明鉴,嫔妾,也是一时糊涂。” 她仗着帮陵容办事,已是陵容心腹,便说出了真心话:“甄嫔一句婢子出身,骂死了多少人?嫔妾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陵容喝到:“你咽不下这口气,就来愚弄本宫?” “你以为,本宫真不知道甄嫔说过什么,没说过什么?” 陵容难得发怒,一改从前温柔无害的模样,芮容华顿时被吓住,愣在原地,不敢再说话。 陵容见她害怕,又换了一副口气。 “怎么,被吓住了?” “本宫对你寄予厚望,才对你痛心。与你差不多时候进宫的,都没有你出色,因此才费心调教你。” 陵容似乎有几分失望,举手对日去看那光华璀璨的镶东珠缠枝牡丹金镶玉美人镯,清朗的日光,将陵容的容貌照耀的仿佛天人临世。 芮容华有一瞬间自惭形秽。 “娘娘,嫔妾错了,嫔妾不应该……”她不自觉地开始认错。 陵容听她说了半日,才勉强一笑:“既然如此,本宫再让你做一件事,你可能办到?” 芮容华见陵容还肯用她,心中一喜,以头伏地,“但请娘娘吩咐。” 陵容颔首,轻声道:“让甄嫔和瑃嫔,二人修好。” 芮容华不可置信:“啊?” 第335章 玩弄人心(下) 芮容华为了让陵容继续看重她,旋即扭身出去了。 陵容看着荣赤芍的身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怎么慕容家的女儿 ,都是这样? 甄嫔和瑃嫔,或许现在还有一丝修好的可能,可是凭芮容华的性子,她越是劝和,二人越是会闹地不可开交。 珝嫔和瑛芬仪与瑃嫔的关系,毕竟比和甄嫔更亲近些,甄嫔得罪了瑃嫔,珝嫔和瑛芬仪必定会对她有看法。 连带着,对甄容华和沈小媛,也颇有微词。 王府三人,和甄沈三人,注定不会再有合作的可能了。 陵容将事情交给芮容华去做,就是确信,芮容华一定会把事情搞砸。 果然几日后芮容华哭丧着脸过来,惴惴不安地说,二人之间的梁子更大了。 陵容看她自责羞愧的样子,并没有怪她,而是给她擦了擦眼泪。 一番安慰之后,才将她送了出去。 菊清道:“凭她姐姐从前做的事,娘娘对她实属恩隆了。” 陵容也想到了那个在慕容世兰手下小产的孩子,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令她永世难忘。 慕容世兰家破人亡,不代表此仇已解。荣赤芍再度入宫,一心寻觅报仇之机,自己和慕容世兰的旧事,隐蔽于甄玉嬛、沈眉庄之下,但也早晚能被她察觉出一点蛛丝马迹。 等到那时,荣赤芍发现,自己一直在为仇人办事,一直在听仇人教诲,将仇人的话奉为圭臬,是什么感觉? 杀人不过头点地,陵容有一万种办法令荣赤芍死去。 可是她不愿意。 陵容要,慢慢将她玩死。 就像一只猫,捉到了老鼠,却不着急吃一样。 陵容笑道:“不急。她现在还有用。” 宫里的人,太少了。 没有芮容华这些人,不是很无聊么? 如今有些老人,既无宠又无子,已经看开,不过关起门来过日子。 如果不是每次节下的礼品单子,宫里几乎要将她们忘记。 比如疯了的恬容华。 当初她和陵容同在长杨宫,恬容华有几分天真的跋扈,虽然厉害,可是有时候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 她的小产,陵容也曾推波助澜过。 当时陵容初入宫廷,还有几分愧疚,时常照顾她。后来搬去了毓璋宫,也曾吩咐过,不许薄待了她。 陵容当时的一念善举,被玄凌看在眼中,由此让玄凌慢慢动心,这也是没想到的事情。 陵容捏着额角,懒声问道:“怎么听说,恬容华不疯了?” 菊清道:“贤妃娘娘传信说,七日前,恬容华突然发起了高烧,烧了三天三夜,就在大家都以为熬不过去的时候,她却突然醒了。” “只是她醒了之后,却很奇怪,不认识身边的人,还对着贤妃娘娘喊旧日的端妃,行动举止,也是从前刚入宫的样子。” “贤妃娘娘请了许多太医来瞧,都说是得了离魂症,当初的小产对她打击太大,脑窍封闭,如今高烧之下误打误撞,竟然重新清醒过来。” “只不过,这十年间的记忆,却是没有了。” 陵容挑眉,有几分怀疑。 她问:“恬容华,如今还记得些什么人?” “只认得贤妃及留在宫中的慎婕妤等旧人,而谦仪夫人、昭妃因当初她没见过,便不认得。长杨宫新分去的小宫女、太监,也不认得。” 陵容心中不知恬容华的醒来,是不是一场正常的意外。 离魂症……失忆……会不会太巧了? 陵容从记忆的一角,翻出当年恬容华初入宫时骄矜的模样,心道,巧不巧的,回宫就知道了。 七月二十日,旌旗漫天,香尘蔼蔼,陵容坐着贵妃行辇,不过半日功夫,就从行宫回到了宫城。 一下子离了山清水秀的太平行宫,回到宫里,还有些未散的热气烘着,陵容还有些不适应。 贤妃笑着说:“不如再发半个月的冰得了。” 陵容扶着肚子坐下,请贤妃吃茶:“这几个月,姐姐辛苦了。” “六王和哀愍王的丧事,多亏了姐姐。” 贤妃道:“我也是个无事忙,总闲不下来。” “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有了这些事,我怎么能在太后跟前躲懒呢?” 陵容抿了抿笑:“这几个月,是谁在伺候太后?” “颐宁宫里,自然是竹息了。另外谦仪夫人和昭妃,轮流去伺候,我不过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罢了。” 不待陵容问,贤妃自己就攒了一肚子话要说:“都说人有执念,就会一直撑着一口气不肯走。我看如今的太后,也是这样。” “其实,六王和哀愍王的死讯,我都曾说给太后听,本以为她会哀上心头,跟着大病一场,谁知她不过掉了几滴眼泪,便像没发生一样了。” 陵容捧着婴戏图的五彩小盖钟,啜饮了一口,才说:“姐姐,清河王不是太后亲生,哀愍王被怀疑过身世 ,说不定,正中太后下怀呢。” 贤妃亦是点头:“我也这样想过,可是人心总是肉长的,如何无情至此呢 ?” 陵容笑着去闹她:“知道姐姐的肉疼了,宁安跟着敬德妃,可是好好的呢!” “等会去接她,你可想好怎么谢她了?” 贤妃把脸一横,故意摆出一副凶狠的表情道:“谢她?我这么好的女儿让她爱了几个月,她不来谢我就算好的了。” “我若要去她的昀昭殿,必定要——” 她话还没说完,就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贤妃姐姐要什么?妹妹亲自来了,姐姐要什么不防直说。” 贤妃扭头看去,正是德妃带着宁安与和静过来了。 贤妃顿时心虚,她怎么敢说,她不仅不谢德妃,还要连吃带拿要德妃那独一份的酥腰果? 贤妃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说,我要谢谢你来着。” 德妃显然不信:“真的?” 贤妃拉着自己女儿的小手,揉揉女儿的小脑袋,顾不上别的,含糊应声:“真的,真的。” 德妃看着她女儿奴的样子,冲着陵容促狭一笑,然后一把将宁安揽在怀里,“既然这样,那就再将宁安留在我那儿吧。” “跟和静做个伴!” “贤妃姐姐,你就不必谢我了。” 第336章 双喜(上) 贤妃不甘示弱,将和静抱起:“那和静跟我回去”,她亲了一口和静的小脸蛋,笑道:“端母妃教你弹琵琶!” “咱们呀,不理你母妃了!” 眼看一场抢女大战一触即发,陵容连忙叫人将她们分开,上了新鲜的羊奶酪子,才一一安抚下来。 几人聊了几句淑妃受罚的事情,纷纷笑了一回,就不约而同地说起了恬容华。 “端姐姐,这恬容华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有人疯了十年,还能清醒?” 端贤妃无奈一笑,徐徐道:“太医也说,这种情况极为罕见,可是 ,既然已经发生了”,她话锋一转,对着陵容道:“娘娘还是想着如何应对吧?” 她正色道 :“当初,恬容华疯了之后,娘娘一直吩咐人照看着 ,如今她清醒了,娘娘作为照料了她十年的人,总不好不问。” 她略一停,又说:“也只有娘娘您当年与她打过几次交道,我等是看不出她有没有问题的的。” 当年恬容华是一班新晋秀女中第一个有孕的人,家世也不差,一时间占尽了风头。 可是她再怎么风光,距离当时的端贤妃、敬德妃都有一段距离,除了知道她喜欢显摆、有几分浅薄无知之外,再不知道什么内情。 只有陵容,与她同住一宫,无论是她疯前还是疯后的样子,都十分了解。 可是——当初宝哥儿抓周的时候,端贤妃曾经夜扣长杨宫宫门,当时给她传消息的,就是恬容华身边伺候的一个小太监。 陵容看着端贤妃不说话,对方撑不住,赧颜笑道:“自从得了宁安,许多事我都不操心了。当初那个小太监,我只是让他帮忙寻个机会能和娘娘说话,后来他更是已被调走……” 敬德妃低头饮茶,从贵妃和贤妃的三言两语就猜到了事情经过,不过,如今三人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彼此都是对方的利益共同体,早已不在乎。 陵容道:“姐姐,可否将那太监找来?” 端贤妃点点头,“这件事交给我。” 敬德妃见二人说好,便道:“娘娘,就算你要看恬容华,也不必急于一时。您才回宫,按理要收拾一番,产房和两位殿下也要安置,还要给太后请安,还有中秋家宴,还有淑妃罚抄的宫规……” 她掰着指头一样样数:“林林总总这么多事,娘娘忙都忙不过来,至于恬容华么,就让她自己过来请安吧。” “她就算失忆,也不至于忘了怎么行礼。咱们等上几天,先慢慢观察一番。” 陵容心里也赞同德妃的意思,本来她也是想先晾晾恬容华的。 陵容的怜悯,只会给疯了的恬容华。 她也只需要一个疯了的恬容华。 所以,她的清醒,真的很不和谐。 陵容道:“先让她养病吧。” “让人好、好伺候着。” 陵容回宫后,芳缕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准备十月底的产房,她的身边只剩下菊清和连翘两个有品阶的大宫女领着两班人伺候。 送走贤妃、德妃,没过多久,谦仪夫人和昭妃又来请安。 她们二人都没去行宫避暑,和太后打交道比较多。 不过,太后这几个月比较安分,二人也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陵容在行宫得了许多小孩的玩意,特地给和睦带回来了一份,二人便说起了孩子。 昭妃自己并没有生养过,因此陪坐了会,便告辞了。 昭妃走后,谦仪夫人才轻轻摇了摇头,“娘娘,这几个月,看着昭妃还是挺干净的。” 她皱着眉道:“太后娘娘将我和她留下,的确有拉拢的意思,我的心思您是知道的,昭妃么,我冷眼看了几个月,为人也还算忠厚。” “整日里,不是照顾太后,就是照顾她的表妹秦芳仪,并没有什么出格的。” 陵容看着她单纯的样子,无奈地笑了。 “姐姐,咱们打个赌。昭妃立场如何,我自有印证的办法。” 送走了谦仪夫人,陵容正准备休息,就听见文柳进来,说是清河王妃递牌子求见。 陵容连忙叫人相请。 这次行宫避暑,玄汾夫妇都去了,而尤静娴因为玄清刚死,需要操持丧事,因此就没有去。 距离上次见她,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陵容再见到她 ,险些认不出来。 从前的尤静娴总是病弱、安静的,可是今日一见,陵容发现,好像随着玄清的死亡,尤静娴慢慢获得了新的生命。 她看起来坚定、果决、温柔、强大,嘴角噙着一丝微微的笑意,慢慢走进来。 陵容觉得,这一刻的尤静娴,比当时成婚的样子,还美丽。 “臣妾见过熙瑶贵妃,愿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陵容挥手叫起。 尤静娴此来,只是为了见陵容一面,给她请个安,倒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她说,如今清河王府已经全然在她的掌控下,玄清病丧,两三年之内,她都要低调处事,将王府的产业进一步扩大,给小帝姬留一份保障。 她还说,如今玄清死了,玄汾夫妇也开始与她来往,玄汾家的予洛和予淑差不多年纪,正能玩到一处去。 陵容看着她丧夫后美丽的精神状态,心中着实羡慕。 可是继承一座王府和继承一个国家大不一样。 王府说到底还有皇室在后兜底,而成为天子,则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陵容心里,私心想让这一刻来得更晚些。 让母子之间,相处的时间更多些。 …… 三日后,陵容便带着宫中众人给太后请安。 众人先到毓璋宫请安,见该来的人都到齐了,才浩浩荡荡去颐宁宫。而淑妃被禁足,自然不在此列。 陵容打头坐着轿辇,后面一片各式各样的女子。 颐宁宫还是老样子,药气熏天的,陵容都怕熏坏了自己的鼻子。 众人依次落座,陵容等人到的不算晚,可是在那之前,沈眉庄已经到了。她手里捧着太后的药碗,显然来了已经有一段时间。 她一改在行宫的低调,穿了一身铁锈红绣百爪菊地杭绸宫装,如今正稳稳地站在太后身边。 行过礼之后,太后也没兜圈子,把手对着沈眉庄一指:“眉儿,你过来。” 沈眉庄站到众人面前。 第337章 双喜(下) 陵容心里有了一个猜测,果然听见太后说。 “贵妃,眉儿如今已经有了身孕,你要多加照顾些。” 菊清搀着陵容慢慢站起来,随着起身,陵容自己六七个月大的肚子也挺了出来。 陵容笑问道:“沈小媛有孕未曾上报,真是臣妾的疏忽了。” “如今几个月了?可在用安胎药?” 沈眉庄看着陵容大大的肚子,抿着唇冷声道:“回贵妃娘娘,已经一个多月了。” 陵容点点头,用帕子擦擦额角的虚汗,道:“一个多月,正是要好好养胎的时候。” “我本该多加照顾,不过,我的身子太后娘娘您也知道,”陵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满怀歉意地笑了笑:“如今月份大了,愈发不中用了,说不了几句话就开始冒汗。” “小媛的胎金贵,臣妾生怕有个什么闪失,恐怕照顾不了。” 陵容拒绝的话冠冕堂皇,说话声音又轻柔有礼,大家听了,都只道太后为难人,贵妃自己的月份也不小,哪还有精力照顾别人? 太后捻着佛珠:“贵妃,也不能事事躲懒。” 贤妃打圆场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贵妃近来许多事情都交给臣妾和德妃了,她如今最重要的,就是保养身子,太医都说了,产期就在十月呢。” 陵容冲着她安抚一笑,却说:“太后娘娘,臣妾有个人选。” “胡淑妃今日有事不能前来请安,其实胡淑妃作为娘娘的表侄女,最是合适不过了。” 沈眉庄一阵惊骇,当初自己让和睦生病,就是被胡淑妃贬为官女子的,如今让胡淑妃照顾自己的胎,还有活路么? 她连忙跪下,道:“太后娘娘,嫔妾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不必劳烦他人了。” 陵容不信:“小媛自己真的可以?这种事可是不能托大的,” 沈眉庄顺了顺心气,低头道:“回贵妃娘娘,嫔妾可以照顾好自己。” 陵容失笑摇头,无奈道:“太后娘娘,您也看见了,沈小媛执意说自己能照顾好自己,臣妾也不好勉强。” “毕竟孕妇的情绪最重要,咱们宫里,不论是谁有了身孕,大家都十分爱护的。” 太后拨弄佛珠的手停了,看了沈眉庄一眼,才说:“既然如此,眉儿,你这胎就让哀家来照顾吧。” “哀家虽然是一个老婆子,可也还有几分力气。” 陵容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想到几次看见李青和沈眉庄的眉眼传情,心里就十分痛快。 太后再怎么也想不到,她会亲手照料出一个奸生子吧? 其实,陵容对后宫中人,为不为玄凌守贞,是没有太多看法的。 玄凌三妻四妾,宫中女子自然可以,只要她手眼通天,瞒得过就行。 神不知鬼不觉,自然可以安然到老。 可若是被陵容发现了,那就不要怪她,借此发挥了。 说到底,不是贞洁的问题,而是手段高低的问题。 她既然敢私通,那就要做好被别人发现,连累全族的结局。 在那之前,陵容更是乐意将事情闹大,要所有人都知道沈眉庄的孩子与众不同。 陵容十分省事地问:“娘娘,如今沈小媛有孕,按理应当晋封,不知太后娘娘属意什么位份?” 沈眉庄闻言,抬起眼皮扫了太后一眼。 她心里有些紧张。 这一胎是男是女,还未可知呢。 她私心想着是男儿,可若万一是女孩,也没有可以狸猫换太子的办法。 从前朱宜修掌管后宫时,她还能仗着些许资本,与外界通信,现在陵容掌管后宫,她寸步难行,丝毫动弹不得。 所有的小动作,都施展不出来了。 不然何至于等到去行宫的时候,才能“有孕”? 太后看见沈眉庄紧张不安的神情,启唇道:“眉儿的晋封,贵妃就不必操心了。” “倒是淑妃和昭妃的晋封,不防等一等,到时候三人一起,也更加热闹。” 昭妃闻言,脸色一变,只怕迟则生变。 其余人亦是心中一阵忌惮,需要和淑妃、昭妃一同行册封礼,那么至少也是个九嫔或者妃位,难道说,太后这样喜欢沈小媛么? 也有那胆子大的,一下想到了从一品三夫人,还有一位空缺。 一时间,众人看着沈眉庄的目光,炽热而羡艳。 沈眉庄许久没有感受到这么多的注视了,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当初刚入宫的时候。 只是一想到这个孩子的由来,就有点心虚。 秋来宫,静和轩。 沈眉庄带着各式各样的赏赐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太后赐下的生养嬷嬷——芳若。 芳若和李长对视一眼,心里都觉得苦尽甘来了。 芳若在颐宁宫并不得重用,这次沈眉庄请旨,太后就顺便将她正式赐给了沈小媛。 芳若从前在御前行走,也是有品阶的,是正三品温人,比当初崔槿汐的正四品宜人还高一截,只许从一品夫人以上可用,她在心里悄悄合计,太后的意思,沈小媛最低也是个妃位。 芳若一马当先,进了主殿丹华殿。 这里沈眉庄曾经以容华之身暂住过,不过也是许多年的事情了,如今里面的雕梁画栋早已斑驳,芳若看着高高的穹顶,心里充满了干劲。 等到晋封的旨意下来,就要立刻迁进主殿! 沈眉庄才刚坐定,甄玉嬛两姐妹就来了。 从前都是沈眉庄去棠梨宫,如今难得甄玉嬛迈得动腿登门拜访,沈眉庄心里也有几分说不出得畅快。 如今晋封在即,甄氏姐妹拍马也赶不上,以后她们都得唯自己马首是瞻了。 … 陵容回宫后,第一时间检查了彤史。 沈眉庄有孕的记载,正是太后送酒的那一晚,而诊出有孕的,则是李青。 陵容已经确信,这一胎不是玄凌的。 不过,陵容对维护玄凌子嗣血统没兴趣,她只对维护自己利益、气死别人有兴趣。 太后要晋封沈眉庄,她不光不拦着,她还要多加膺荣,也赏赐一番沈眉庄。 毕竟,沈眉庄气得脸色扭曲的样子,还是很下饭的。 第338章 赐沈眉庄贵嫔封号(上) 玄凌从行宫回来,处理了一些政务后,也去给太后请安了。 沈眉庄怀孕,他只是为能多一个孩子而高兴,至于孩子的母亲是谁,他却是不在乎的。 太后的意思是,沈氏照顾她尽心竭力,如今有孕,从前的事情既往不咎,总该给个恩典。 玄凌问:“母后想给什么位份?” 太后以为玄凌妥协,便道:“哀家已经将芳若赐给眉儿了。” “她是有品阶的女官,主子的位份不可太低了。”言下之意,竟是要妃子之位。 玄凌对沈眉庄已经没什么感觉。 贵妃极好,宁仪夫人明丽,滟婕妤冷艳,胡淑妃娇俏,芮容华、甄嫔都酷似故人,瑛芬仪等也算温柔小意,哪个不比沈眉庄强? 玄凌不耐烦地甩了甩手上的碧玉穗子,道:“既然母后喜欢她,朕也就给个恩典,不论生下来的是男是女,都晋封为贵嫔。不过,往后生产、满周就没有了。” “毕竟她从前做过许多错事,如今又是从小媛晋封。” 太后疲惫地闭上眼睛,算是认同了。 玄凌又道:“只是有一点,趁着贵妃还未到产期,得尽快晋封。不然,就得等贵妃出月子才能听训。” 太后猛地睁开了眼睛:“陛下,晋封之后,应当中宫听训。” 玄凌的声音蓦地冷下来,道:“母后,您应该知道,宜修如今只剩下皇后之名了,这还是看在您的面子上。” 他亲自捧着药碗,“儿子希望您知道,如今儿子属意的是贵妃。” “当年,纯元入宫一事,便费劲折腾,致使她和宜修还曾闹过矛盾,后来还是您从中调和,纯元才顺利入宫。” “朕希望,您能像接纳纯元一般,接纳贵妃,” 太后哆嗦着嘴唇,不可置信地问:“像接纳纯元一般……陛下,难道贵妃在你心中,已经超过纯元了吗?” “她如何能与纯元相比?” 玄凌放下药碗,斩钉截铁道:“她与纯元是两个人,何必相比?” 太后面如死灰,一瞬间想了许多,才十分疲惫地说:“陛下,你的意思,哀家知道了。” “往后,哀家不会为难她了。” 太后拽着玄凌的胳膊,无奈道:“哀家,先是一个太后,再是一个母亲。” “许多事,哀家也有许多无可奈何。就拿宜修来说,不论她做错了什么,她始终是哀家的侄女啊。” “陛下心疼贵妃,何不也心疼一番皇后?” 玄凌本想拒绝,可是太后的意思很明显了,这就是一场交换。 他作为一国之君,可以拒绝,可是作为一个儿子,看着老迈的母亲苦苦哀求,竟不忍心。 “皇后的错事无可挽救,朕只能将她的待遇恢复到妃位。” “至于贵妃,”玄凌略一顿,狠了心对太后说:“贵妃安好,皇后才能好。” … 没多久,沈眉庄晋封为贵嫔的消息传遍六宫。 滟婕妤迁唇冷笑:“我当是什么,得意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过是贵嫔而已。” 沈眉庄的贵嫔,无封号,以孕晋位。 而滟婕妤却是凭着恩宠,一步步成为了婕妤,这封号再不好,也是个封号。 假以时日,凭她的恩宠,晋封为贵嫔也不在话下。 棠梨宫,甄玉嬛听见这个消息,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眉姐姐的心结,她太知道了,只为一个贵嫔的缘故。 从前,她不是不曾被封为容华、婕妤,可是每次一到晋封为贵嫔的时候,就会发生意外,久而久之,成为贵嫔,就成了眉姐姐的执念。 如今终于被封为贵嫔,甄玉嬛理应是要去庆贺的,可不知怎地,竟迈不动脚。 宫里人并不知道玄凌的意思,只以为将来至少还有一次的满周晋封,她这样算着,就算是生下的是帝姬,至少也能做到九嫔之位。 若是皇子,则是正二品从妃。 离夫人之位,只有一步之遥。 甄玉嬛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如今四妃已满,高位妃子,仅剩一个夫人之位。 这个位子……她看了一眼身旁的甄玉娆,心道,不论是谁,都不能和她抢! 话虽如此,仍旧收拾了心情,去秋来宫了。 陵容听见甄氏姐妹去看望的沈眉庄的消息,并不意外。 如今沈眉庄得意,也该是甄氏姐妹巴结她的时候了。 胡淑妃、昭妃、沈贵嫔的晋封一道举办,陵容牵头,底下具体事情,交给了贤妃和德妃。 她二人也乐得做事,她们地位越稳固,将来宁安、和静的婚事就越好。 年后淑和帝姬就要议亲,吕更衣做的事情,多多少少连累了她。 陵容看着三人册封的书册,叫人去给玄凌请示一番。 果然,玄凌下朝之后,就到了陵容这里来。 “陛下,太后娘娘的意思,是沈贵嫔既然成了一宫主位,不防给个恩典,赐个封号?” 玄凌揽着陵容的肩膀,道:“贵妃,你决定便可。” 陵容笑笑:“贵嫔不是昭妃,臣妾拟的封号不好,太后娘娘可是要生气的。” “陛下,您可不要躲懒了,内务府也快到了,您和臣妾一道选吧。” 玄凌无奈地掐了掐陵容的香腮,亲昵道:“你呀。” 不多时,内务府总管命人送来了三个托盘。 玄凌斜卧在榻上,含笑看着陵容将三个折封好的大红帖子递给自己。 一一展开来看。 陵容伴在一边,笑道,“看他们送来了什么好字,陛下也可为贵嫔亲自选上一选。” 玄凌展开,原来是惇、俪、梅三个字。 陵容靠在玄凌怀中,展颜笑了:“惇者,敦厚也。沈贵嫔入宫十年,不争不抢,最合适不过了。” 陵容手指轻轻划过那个字,真心赞道:“惇信明义,惇任仁人,都是极好的品格。这真是个好字,底下人都用心了。” 玄凌却道:“惇字,格局较大,不适合她。” 陵容滟滟笑道:“陛下说不适合就不适合,臣妾自然都听陛下的,那这个俪字,总该合适了吧?” “容貌姣好,又指夫妻成双成对,伉俪情深,她起起伏伏十余年,始终伴在陛下身边,如同夫妻一般,也着实当得了。” 第339章 赐沈眉庄贵嫔封号(下) 玄凌将那写着“俪”字的条子搁了,皱眉道:“伉俪情深,贵嫔是妾侍,怎能与朕是伉俪夫妻,真真是笑话了。”说着向陵容道,“后宫之中,能当得此字的,唯有你。” 陵容没想到玄凌会这样说,她埋首在玄凌怀中,静静听着他的心跳,勾了唇笑道:“如此,臣妾就不嫉妒沈贵嫔了。” 玄凌轻轻摩挲着陵容的脊背,宽慰道:“你何须嫉妒她?” “若是不想赐封号,便都撤了吧。” “别。”陵容抱着玄凌的胳膊,“太后娘娘都这么说了,陛下总要给臣妾一个机会尽孝嘛。” “您看第三个字怎么样?” “梅贵嫔,梅贵嫔……”陵容念了起来。 “梅花傲雪凌霜,品格高贵,咱们这儿,正好也有一个倚梅园。” 一说到这个,玄凌就想到当初与陵容的初遇。 他不禁含了一丝笑:“朕记得,当初就是在那儿,朕听见你唱歌。” 他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向往和回忆:“那是朕一生中,听过的,最好听的歌声。” 陵容红着脸不说话,半晌才闷闷地说:“等……选好了封号,臣妾再给您唱。” 玄凌将三个红封全都撤了,道:“选什么?梅字虽好,可是与她不相称。” 他回首对路成林道:“告诉内务府去,这几个字都不好,再选了好的来。” 陵容微微笑道:“其实何必内务府忙,沈贵嫔有孕是为大功一件,陛下指一个字给她做封号,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玄凌随意托着一只鼻烟壶把玩,不经意道:“珚珚,不如你替朕想一个吧。” 陵容托腮笑道:“沈贵嫔的事臣妾怎敢做主呢,还是陛下圣裁吧。” 玄凌凝眸看着陵容有孕愈发丰润娇艳的脸颊,“朕给了你统摄六宫的大权,这有什么不行的,而且从前昭妃的封号你也起得极好,”说着拿笔交到陵容手中,“你写一个来看看,若真不好,朕再帮你改就是。” 陵容羞涩一笑,略略思量,写了一个极大的“菊”字,笑着侧头问他,“好不好?” 玄凌略皱了皱眉,道:“菊?” 陵容点头,一串红翡流苏轻轻打在耳边,清润冰凉的感觉犹如四月的小雨。 陵容柔声道:“方才的梅字给了臣妾灵感,菊花亦是孤标傲世、洁身自好的代表。若说用梅做封号,与她的名字起冲突,那就用菊好了。” “梅兰竹菊,皆是花中君子,品格不俗。” “陛下当年,还给她赐给存菊堂呢。” 说到这儿,陵容冲着玄凌盈盈浅笑,十分促狭。 见玄凌似乎有些疑惑,连如海顺口道:“那是乾元十二年的事情了。” 玄凌挑眉,“唔”了一声,道:“既然她也喜欢,那就用这个吧。” 说罢,手持玉管狼毫,将那个“菊”字,重重地圈了出来。 陵容婉然笑道:“沈贵嫔真是好,她爱菊,陛下就赐她个菊字做封号,虽然先前说梅字不合适,可是她的本名到底带了个眉字,也算是梅菊双全了。” “臣妾真是羡慕不已。” 玄凌没想到陵容会这样说,他挑着陵容的纤巧的下颌:“珚珚,你真羡慕?” 陵容微微偏首,黯然道:“如何不羡慕?她有孕,陛下以后必然只心疼她,不心疼我了。” 玄凌叹声将陵容搂入怀中,无奈哄道:“朕几时心疼她多过你?” “你的月份大了,不要动不动就生气,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交给贤妃、德妃去做。就什么不高兴,就和朕说,”玄凌的手指抚上陵容的脸颊,温柔凝睇,“你既然不喜欢她也用眉字,那就不用了。” 他唤连如海:“传令六宫,朕赐沈氏改名为菊庄,册为正三品菊贵嫔。告诉她今日不必来谢恩了。” 陵容环抱着玄凌劲瘦的腰,无声无息地笑了。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菊清,菊清便不慎挪了脚步,发出了些声音。 玄凌看见她,道:“你这丫头,叫菊清?” 陵容好似这才发觉,垂眸道:“陛下,臣妾侍女的名字,冒犯菊贵嫔了。” 玄凌拉着她的手:“名字有先后,菊清先叫这个的。况且,沈氏自己喜欢菊花,你也一直在为她说话,如何能怪你?” 陵容靠在玄凌肩头,柔声道:“臣妾不想菊贵嫔难做,也不想菊清委屈,陛下不如替菊清取一个新名字吧?” 玄凌凝眸,道:“你为菊贵嫔操心,她若是再计较这些,便不配为贵嫔。不过,既然你觉得不妥,那就给她改了吧。” “她是你的丫头,你来改,朕没有说不好的。” 于是陵容招手,让菊清过来,道:“好丫头,你陪了我十年,今日帮我你改个名字,就叫清如,你可喜欢?” 菊清道:“奴婢不敢与菊贵嫔娘娘用一个字,今日贵妃娘娘赐名,奴婢十分欢喜。” 陵容遂笑了,道:“往后,你和我姓,就叫安清如。” 宫里头不轻易赐姓,赐了姓就代表有收为家人的意思。虽然菊清与陵容之间不缺这个,可是如今正经改了名字叫安清如,心中亦是十分欢喜。 菊清虽然叫了十多年,可也不是本名,那是专门为伺候人而取的,清如舍了也就舍了,毫不留恋。 无论她是菊清,还是清如,都是毓璋宫头一个掌事宫女,这就够了。 再说,顶着安清如三个字出去办差,多体面! 玄凌看清如也是十分受用的样子,笑道:“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你这丫头忠心伶俐,极好。” 当晚玄凌,自然是在承光殿歇下。 一夜人好睡,醒来陵容便打起精神唤来内务府,命他们快快准备了胡淑妃、昭妃、菊贵嫔三人的晋封典礼。 陵容自己已经十分熟悉当中的规矩,一直忙到午时,才有了三分眉目。 清如拿着册子道:“娘娘已经提纲挈领,日子也选了九月初三,剩下的,就交给贤妃、德妃去办吧。” 陵容按着额头:“若不是本宫有孕,真该自己去做。” 第340章 菊贵嫔(上) 清如知道陵容一心想着将后宫重新整治一番,只是无奈此时有孕,精力不济,许多事都不能亲自做。她宽慰道:“等小帝姬出生,娘娘出了月子,就松快多了。” 陵容亦是无可奈何。 事已至此,总不能将孩子扔了。况且,这是她期盼已久的女儿啊。 正说着,连翘抱了一大捧荷花来。 陵容道:“已经入秋了,哪里得的?” 连翘笑道:“花房里悄悄培植的,叫晚荷,是陛下专门叫养了来给娘娘一个惊喜的。” “之前不知道能不能培得出来,就一直没说,今儿花房送来,奴婢也惊了一下。” 她说着,将一只荷花递到陵容面前:“娘娘您看,花房的人说,才刚开了,便折了送来了。” 陵容轻嗅,果然有一股清香。 她来了兴致,道:“叫杏雨隔着荷叶、荷花蒸些糕点来吃。” 连翘抱了其中几支,忙不迭应声去了。 走了几步复又转头,冲着清如调皮一笑:“还没恭喜姐姐改名,好俊气的名字,我们都羡慕,几时请我们吃酒?” 清如快步上前,笑骂道:“你这蹄子,成日就是想着吃!放心吧,短不了你的!” 连翘连忙躲开:“清如姐姐,我可记着了,回头等你的酒!”说罢,便快步跑开。 陵容看着她欢快的背影,不自觉含了一缕笑:“这丫头……” 清如扶着陵容起身,她接过清如递来的嵌花小银剪子,慢慢修剪木槿多余的枝叶,头也不抬道:“秋来宫有什么消息没有?” 清如抿了唇道:“听说,菊贵嫔得了这个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问内务府,为何不是旁的字?” 陵容冷笑:“旁的字?她可是那敦厚之人?她可配与陛下伉俪相称?” “自诩饱读诗书,怎么连这个也不懂?” “菊字本不差,多少文人墨客赞颂它的品格?就是给了她,我还怕脏了陶潜的诗呢。” 清如替陵容抚了抚背,陵容重新拿起小剪子,一边修剪花根,一边慢悠悠道:“俪?她想的倒好……叫连翘,想办法告诉太后去。” 不知太后知道了,还叫不叫得出那声“眉儿”? 不,如今该是“菊儿”了。 陵容默念着“沈、菊、庄”这个新名字,又问:“还听说什么了?” “内务府几个为菊贵嫔拟封号的司礼内监不知道为什么得了罪咎,被连如海带了小内监狠狠杖现了一顿,打发去了‘暴室’了。”她小心翼翼道:“听说是皇上的旨意。” 陵容淡淡“哦”了一声,“大概是赶着巴结咱们这位新封的菊贵嫔娘娘,没巴结到点子上吧。” 清如嘴角含了一缕微笑,“在旁人眼里,这件事仿佛是这样的。内务府的内监们想着巴结菊贵嫔,结果却挨了皇上的打。” “有太后撑腰又怎么样?以后还有人再敢随便巴结讨好菊贵嫔么?” 陵容将开的最好的一只荷花花瓣摘下,编成了一个小香袋,别在清如衣襟上,只是含笑不语。 连翘掀了湘妃竹帘进来,道:“恬容华来了,娘娘可要见一见么?” …… 秋来宫,新来的宫女太监站了一地,搬去主殿丹华殿的行李也放了一院子。 沈菊庄经过了一夜,还是没能接受成为“菊贵嫔”的事实。 当初证明欢爱恩宠的“存菊堂”,早已不再,秋来宫属于宫廷中的小宫殿,和棠梨宫一样,与毓璋宫、含章宫、翊坤宫根本不能比。 沈菊庄在静和轩住了许久,除了乾元十四年被允许暂住丹华殿之外,再也不曾入主殿一步。 本以为此次必然是吐气扬眉,傲然后宫,谁知道居然又被安陵容摆了一道。 当时沈眉庄询问内务府,被那又酸又凉的笑一激,立刻就想去毓璋宫找贵妃。 李长抱着她的腰,死活拉住了她,芳若跟着安抚:“娘娘,此时不宜与贵妃发生冲突,暂且忍耐吧。” 沈菊庄红着眼睛,泣诉道:“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叫做菊贵嫔么?” “从古到今,有谁的封号是菊?” “她安陵容,只把我当个玩意,分明是羞辱我!” 芳若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她将静和轩的门关上,对沈菊庄说:“娘娘,咱们不急于一时。” “只要咱们将小殿下生下来,至少还有一次晋封的机会。” “到那时,去求见太后,她老人家一定会心软的。” 她给沈菊庄篦了篦头发,将太后赐下的合和二仙发簪稳稳地簪上:“太后对您这一胎,非常看重。” “咱们先等着,明年孩子生出来,有太后在,贵妃也不敢拿您怎么样!” “到时候,请太后赐您协理六宫之权,贵妃不能不给太后面子,”她略一停,迎着沈菊庄万分期待的目光,说:“到那时,娘娘在后宫连横合纵,贵妃还有活路么?” 沈菊庄听到这里,才慢慢笑了。 “嬷嬷,你说得对,咱们走着瞧。” 芳若见沈菊庄缓过劲来,才打开门,让宫人继续搬迁。 正忙着,甄玉嬛带着甄玉娆过来了。 她们也收到沈菊庄晋封的旨意了。 本来甄玉娆要来庆贺,谁知甄玉嬛却说:“急什么,眉姐姐自己会来的。” 甄玉娆大为不解,人家怎么说也是贵嫔,在宫里关系再好,尊卑也不可不分,哪有贵嫔天天上赶着去看容华的? 她却不知道甄玉嬛心中的无奈和感慨,往常都是自己出挑,眉姐姐来棠梨宫寻自己,如今竟要换过来了么? 可是自己和眉姐姐同时入宫,自己还生下了二女一子,怎么会比不过眉姐姐呢? 她心里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得将旨意念了又念。 甄玉嬛和甄玉娆互相防着,谁也不肯让对方单独出门,就怕对方单独和沈眉庄结盟,无奈之下,才妥协了今日一起来看沈菊庄。 甄玉嬛一进门,就道:“眉姐姐,恭喜了。” 她看沈菊庄神色悒悒,上去宽慰:“眉姐姐,可是在为封号伤心?” “其实你向来喜欢菊花,以菊为封号,也并不差,何不看开些呢?” 第341章 菊贵嫔(下) 沈菊庄提了精神,甄玉嬛说的没错,“菊”字再不堪,终究是个贵嫔,她不能露怯。 “其实我心里是极喜欢的,陛下还记着我十多年前的爱好,我心里已经很是满足了,”她用力握住了甄玉嬛的手,刻意含了一丝羞涩和得意:“菊字高雅,陛下爱重,我只怕如同乾元十二年一般,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慕容世兰已死,可是贵妃的手段,比她还厉害呢。” 说罢,悠悠一叹:“嬛儿,谁能想到当初最不起眼的安陵容,会成为贵妃呢?” 她说着,想到了当年初入宫时,甄玉嬛令人瞩目的恩宠,不经意抚了抚肚子,微微笑道:“那时候,我总以为你会成为贵妃呢。” 甄玉嬛笑容一僵,愣了一下,才说:“眉姐姐,我,我不如你有福气,想来这贵妃之位,还是你当得。” 沈眉庄看见甄玉嬛难得向自己示弱,心中也是一阵畅快。 其实这十几年,她未尝不知道甄玉嬛的心思。如今她成了贵嫔,甄玉嬛还只是一个容华,地位已经天差地别。 从前是她巴着甄玉嬛,如今,也该换过来了。 几人又说了一会,芳若带着小宫女进来,道:“两位甄小主,这是太后新赐的庐山云雾。 她将茶杯一一摆在三人面前,笑道:“奴婢特意沏得淡淡的,孕妇也能饮用。” 她早已听说,甄氏玉娆也成为了天子妃嫔,今日一见,不由得大吃一惊。 若说从前的甄玉嬛和纯元皇后有三四分像,那如今的甄玉娆足有六七分,和当年的傅如吟也不相上下。 所不同的,傅如吟是深闺弱质的女郎,而甄玉娆,身上则有慕容世兰的气质。 芳若心中赞叹,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寒暄道:“容华,咱们又见面了。” 甄玉嬛早已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贞菀贵嫔,她如今的位份比沈菊庄还低,一直帮助自己的芳若也到了沈菊庄身边。 甄玉嬛既不想自己的窘况被芳若看见,心里也埋怨芳若背叛了自己,只看身份高低,却不知身份都只是暂时的。 况且,就算是身份比自己高的,也不见得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她淡淡笑着回应,却再也坐不住。不过闲聊了一会,便起身告辞了。 芳若出来送她,甄玉嬛看着芳若全身焕然一新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刺了她:“果然还是眉姐姐有本事,将姑姑请了来。” “本小主是没本事的,从前就算是妃子,姑姑也不看一眼。” “那时候,我以为姑姑是不喜荣华富贵,”她看了一眼芳若头上新簪的葫芦鎏金钗,笑道:“原来姑姑不是不喜富贵,是不喜本小主的富贵。” 芳若对甄玉嬛的性格也算了解,她笑容不改:“小主玩笑了。奴婢的去处,是由主子们决定的。” “太后娘娘让奴婢到秋来宫,奴婢就是菊贵嫔的人。” “若是有一天,太后娘娘让奴婢到棠梨宫,奴婢也会好好伺候容华。” 甄玉嬛心中一荡,只以为芳若还念着自己,却没发现,芳若说话时,眼神似有似无地总是去看甄玉娆。 毓璋宫,陵容端坐在承光殿,看着恬容华一步步进来。 陵容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虽然很多事情已经习惯,可是她的来历,究竟与别人不同。 她是安锦,与安陵容的灵魂融为一体,可是过去的记忆无法抹灭。 她清楚地记得,在这个世界,还有其他的异人。 比如,重生的宫女杜鹃,穿越而来的谦仪夫人之母…… 眼前的恬容华,她苏醒的方式,实在太像从前看过的……话本子。 陵容无奈一笑,她已经深深融入这个世界了,连小说都会自动转化为话本子。 无论恬容华是为何种原因醒来,她对恬容华,都不会再是从前的关照。 那些关照,原本就是给傻子的。 陵容徐徐饮茶,看着恬容华越走越近。 当初,恬容华的样貌在自己和甄玉嬛、沈菊庄之下,和玉如差不多。 只不过,人生经历是人的第二张脸,如今陵容、玉如的样貌都已经更上一层楼,甄玉嬛、沈菊庄则不自觉地面带苦相。 眼前的恬容华,神情好似才入宫时那般天真,还带着一丝茫然无知。 她看起来十分本分,走路的样子有几分踌躇。 这也不能怪她,毕竟一睁眼发现自己错过了十年,是个人都会不安害怕。 在她的世界,只不过是小产之后睡了一觉,后宫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端贤妃找来的小太监说的很明白,当时恬容华的确是疯了,不是装的。而陵容也吩咐人,伺候的时候,不许说如今的的事情,先前贤妃留守宫中,照看她病情的时候,也曾这样吩咐过。 恬容华疯癫十年,身边早已没有可用的亲信,如今伺候的人,全是清如一手挑选的。 恬容华生疏地行礼:“嫔妾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陵容温声道:“快起吧。” 她看着恬容华生疏行礼的样子,关切道:“容华身子如何了?” 恬容华垂首应答:“回娘娘,嫔妾身子好多了。” 陵容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你的气色。” 恬容华这才抬头,陵容没有有错过她眼中那一瞬间的惊讶和怀疑。 她在惊讶什么? 又在怀疑什么? 陵容按下心思,笑道:“恩,瞧着气色果然好了不少。本宫也能放心了。” “从前咱们同在一宫为邻的时光,你可还记得?” 恬容华见上面端坐的贵妃,竟然是记忆中的安陵容,她不由得一阵惊涛骇浪。 她尽量压下心中的情绪,可是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记得,嫔妾还记得。” 陵容微微一笑,道:“记得就好。看来,你是大好了。” 恬容华小心翼翼地答道:“贵妃娘娘,嫔妾虽是记得过去的事情,可是这十年……十年间的事情,嫔妾全都忘了。” 陵容唏嘘道:“其实,忘了,也并非全然不好。” “你父母,在这十年,已经全部过世了。” 第342章 恬容华(上) 她说罢,打量恬容华的神色,只见她并未有太多悲伤之色,仿佛在听别人的消息一般,十分虚浮地给了一个半哭不笑的神情。 愣了一下,才挤出几滴眼泪:“娘娘,嫔妾伤心……难耐……嫔妾……” 陵容了然,这恬容华,恐怕已经换了芯子了。否则若是亲生儿女,怎会如此淡然生硬? 况且陵容早已打听过,恬容华是家中嫡幼女,与父母感情极好,在闺中颇受宠爱,怎么会像她一般,如此浮夸? 陵容不动声色,叫人给她上茶。 恬容华饮了茶,并未说什么,略坐了会,也就告辞了。 陵容赏了些东西,叫她一并带走。 恬容华本想拒绝,可是耐不住陵容不可置疑的口气:“本宫可是一番好意啊。” 她走后,清如才上前来收拾了东西,垂手侍立在陵容身边。 陵容眯着眼睛去瞧月影纱里透来的清浅日光。 这月影纱本叫银线纱帷,乃是越贡来的珍品,一匹之价不啻百金,挂在屋子里,日光再盛,漏进来时也只如月光柔和,所以取名月影。 玄凌特意将此物大半留在陵容宫中,只为给陵容遮挡日光。 陵容起身挽住一匹银线纱帷,道:“你看如何?” 清如当年也和恬容华打过不少交道。 她细细回忆道:“脸还是一样的,可是整个人已经翻天覆地。” 她不相信世上有鬼神之说,只以为是生病的缘故,“娘娘,我看容华从前的记忆,也不太清明了。” “咱们今日给她上的是祁门红,她从前嫌弃味道太重,从不肯喝的,今儿怎么忘了?” 她还有几分纳罕,“不是说只忘了如今这十年的事情了么,怎么连刚入宫的事情都记不清了?爱喝什么茶,可是家里的习惯。” 陵容已经探明了她的底细,无论是不爱喝的茶,还是父母的死亡,都证明了如今的恬容华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人了。 她有过去的记忆,但是却还没有熟悉过去的习惯,因为真正的灵魂,已经换了。 陵容微微一笑,“忘了好。本来就不该记得。” 清如一愣,复又说起:“太医也说,如今恬容华身子恢复,神智清醒,想来……可以侍寝了。” 陵容并不在意有人分走玄凌的宠爱,她笑道:“侍寝好啊。” “我有孕,菊贵嫔有孕,淑妃么,宫规还没抄完,宫里能伺候陛下的人不多,就让她去吧。” 清如有几分踌躇:“娘娘,如今恬容华的性子比从前知进退多了,她这一去,恐怕要受宠。” “明年还有大选,宫里的新人源源不断……” 陵容打断她的话,拉着清如的手,一并去看承光殿外连绵不绝的宫殿。 “清如,你记着。只要陛下在,宫里的女人就不会断。” “和她们争,是最下乘的。” “我真正要关心的,其实只有陛下一个。” “没有恬容华,也有芮容华、甄容华。大甄、小甄都在宫里,沈菊庄也在宫里,和她们争,是争不过来的。” 清如点头,目光朗朗划过陵容的面容,恳切道:“无论娘娘想做什么,我都万死不辞。” 陵容笑着去拧她的面颊:“哪里就像你说的这样严重?” “本宫又饿了,去问问杏雨的糕点蒸好没有!” …… 金乌西坠,日头偏凉,陵容拢了拢身上的云纹重锦披帛,发觉有些冷。 文松跨步进来,手上还托着一方海棠纹螭金长方盘,上面有一本本书卷。 陵容道:“这是……” 文松抿着笑,扬声道:“胡淑妃娘娘手抄宫规十卷,如今已经抄完,特来呈给娘娘!” 陵容知道胡蕴蓉的脾性,她终究是赶着一个月的禁足之期,在那之前抄完了。 陵容心中畅然,立刻拿了去看。 从前拿胡淑妃的笔迹说过事,这会打开一看,果然和她素日的笔迹对的上。 陵容仔细欣赏了一番。 才问清如:“中秋节宴贤妃、德妃准备地如何了?” 清如道:“还有十几日便是正日子,如今正加紧办着呢。” “娘娘您上午看过的条陈,她们还正在商议。” 陵容道:“往年都是这样办,今年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动。” “只是在这之前,本宫要为淑妃办个书法展览。”陵容看着书册上的一笔一划,仿佛看见胡淑妃挑灯夜战的样子,嘴角不经意带上一缕嘲弄:“这件事就不必麻烦贤妃、德妃了,本宫亲自去办。” 清如亦是含了笑:“淑妃娘娘大作,不叫大家欣赏一番,岂不是可惜了?” 陵容道:“不止呢。” “淑妃日夜抄写,想必身子也会受损。你让人给她送按摩手腕的膏子,再叫太医给她看看眼睛。” 清如会意,躬身道:“奴婢知道了。太医诊治的结果,宫里也会人人皆知的。” 陵容瞧着月色,长叹一声:“本宫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心疼淑妃罢了。” 清如说:“娘娘一片仁爱之心,淑妃娘娘若是不领情,怕是连狼心狗肺也不如了。” 陵容淡淡一笑,想到胡蕴蓉往日的骄矜自傲,曼声道:“本宫原也不指望她能领情。” “只希望,她以后说话做事,能谨慎小心些罢了。” 当天夜里,燕禧殿里就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陵容关怀淑妃罚抄受损的手腕和眼睛,也传遍了后宫,连负责洗恭桶的小太监,都知道淑妃被罚了手抄宫规三卷十遍,字字亲手书写,堪称后宫罚抄第一人。 没两日,陵容为淑妃办的书法展,正式开始了,不必宣传,在太液池旁拉了条幅,便有人驻足观看。 上到妃嫔,下到无品的宫女太监,都可以对淑妃的字评头论足。 淑妃自己要面子,不肯亲自来阻止,指派了琼脂过来。 琼脂往常仗着伺候过舞阳大长公主,开口闭口长辈身份,逼得玄凌也不得不给她几分薄面,可是对上亦有品阶的芳缕,就没那么好占便宜了。 芳缕的正二品司礼女官,比她品阶高多了。她对着芳缕摆威风,芳缕却丝毫不惯着,摆出女官的架势,不卑不亢地将琼脂请回。 后来胡蕴蓉自己受不住,亲自去了仪元殿跟玄凌诉苦。 傍晚,玄凌便到了毓璋宫,却不是问罪的。 第343章 恬容华(下) 玄凌朗声笑道:“这个蕴蓉,如今也是吃了教训了。” 他握住了陵容的手:“朕从前,太过娇宠她。” 陵容笑道:“人家是陛下您的表妹,臣妾怎么敢教训她?” “只不过是看她抄写得辛苦,才费心展示了给大家看,不叫淑妃白费功夫罢了。” “她如今也是四妃,理应成为众人表率。” 玄凌点头,道:“不过,她也知道错了,那些展览,就不必了吧。” 陵容见玄凌帮淑妃说话,才道:“难道臣妾在陛下眼中,就是那无理取闹的人么?” “淑妃抄写的宫规,臣妾早已收起来了。只不过……” 玄凌抛着陵容的荷包,挑眉问:“不过什么?” 陵容扶着肚子慢慢过来:“不过,宫中有些姐妹仰慕淑妃书法,特地跟臣妾说想要收藏一番。” “臣妾不忍心拒绝,已经赐给她们了。” “现在淑妃要 ,总不好再跟人家反悔。臣妾想,淑妃一向大度,想来是不会计较这些的。” 玄凌也笑了:“是,你们相处和睦,朕才高兴。” 陵容这一胎早就诊出了是帝姬,玄凌十分喜欢,他比当初陵容生予鸿、予澈的时候还紧张,一日总要来看一回。 他亲自捧了白玉药碗来喂陵容用药,眼看着陵容一勺勺喝了下去,才心满意足地笑了。 “朕想着,这个帝姬来之不易,她的名字,可要好好取才是。” “六弟家的予淑,和皇子一般用名,咱们的女儿,也要如此。” “珚珚,朕叫内务府择了几个字,你看好不好?” 说着,便命人呈出一个托盘,上面个个都是为尚未出世的帝姬拟选的。 陵容和玄凌肩膀挨着肩膀,选了许久,说说笑笑,才安置了。 长杨宫,锦华轩,灯火彻夜未眠。 恬容华对镜端详,这张脸,混合了岁月和天真,十分熟悉也十分陌生。 贵妃,居然是安陵容……宁仪夫人,是从来没听说过的赵玉如……还有很多地方,也变了。 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甄嬛的变化。 恬容华真心地为自己的偶像心痛。 甄嬛,她本应是女中诸葛、花国皇后,天命之女,怎么会沦落至此? 心高气傲、冰清玉洁的玉娆怎么会成为妃子? 英俊多情的清河王爷怎么会死?温太医又在哪里? 还有眉姐姐,怎么会被封为可笑的菊贵嫔?还被改名为沈菊庄? 这一切,究竟怎么了? 直到她默默地将这段时间以来打听到的部分消息融合,才明了一切。 一定是安陵容出了问题! 她是一个穿越女!她窃取了原本属于嬛嬛的美好人生! 必定是用了什么俗套的穿越女手段,才将嬛嬛打击至此! 可怜嬛嬛终究太过善良,应付不了这样恶毒的手段。 嬛嬛这样美好,她一定要守护好她! 把她应有的东西还给她! 还有沈眉庄,也要尽快拉拢到自己这边。安陵容无论在哪里,都是一个威胁,嬛嬛的儿子予涵已经不明不白地死了,若是眉姐姐这一胎是个皇子,一定会让嬛嬛抚养的。 眉姐姐最大方,最疼嬛嬛了。 还有玉娆,她年轻,陛下必定喜欢她。那么侍寝的时候,也可以多多提到嬛嬛,毕竟嬛嬛是她最爱的长姐。 六王爷虽然死了,可是她已经打听到了,还有个九王爷,虽然已经成婚,可是他心里应该是十分喜欢玉娆的,只是被迫成婚的,说不定也可以一用。 还有胡淑妃…… 恬容华为甄玉嬛一一筹划着,看见甄玉嬛成功,就仿佛看见自己成功一样。 一种难以言说的兴奋充斥全身。 次日一早,谦仪夫人带着和睦来请安。 “娘娘,”谦仪夫人托着茶盏,有几分疑惑:“您说昭妃已经投了太后,臣妾怎么没看出来啊?” “我回去想了几日,始终不曾明白其中关窍。” 陵容本是拉着和睦玩七巧板,闻言道:“文柳,小厨房的玉兔糕做好没有 ?帝姬都等急了。” 谦仪夫人悄悄翻了个白眼:“她呀,如今日日惦记着这玉兔糕,正经饭也不用了。” 和睦幼年坎坷,性子怯懦,众人都十分心疼她。 现在跟谦仪夫人已经十分熟悉,淑妃不要她的事情,虽然谦仪夫人不肯人说,可是宫里的孩子天然对这些事情十分敏感,她知道生母不要自己后,便和谦仪夫人愈发亲近,愈发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母女之情。 “母妃,我就要吃兔兔!” 谦仪夫人没办法,“好好好,都给和睦吃!母妃在让人捉两只兔子给你玩好不好?” 和睦人小鬼大,摇头道:“母妃,选那又大又肥的,我不要玩,我只想吃!” 她说罢,又抱着陵容的腿撒娇:“和睦要把兔子腿,都给母妃和瑶母妃吃!” 陵容看着她灿烂的笑脸,问道:“都给母妃吃,那和睦吃什么呀?” 和睦羞红了脸,小声说:“和睦,和睦喜欢吃……吃兔头。” 说罢,捂着脸补充道:“要辣辣的。” 谦仪夫人哭笑不得,道:“我从前和她说,我的老家有一道麻辣兔头,她就记着了。” “往常都是冬天吃兔子,去年冬天吃过一回,她居然就爱上了。” 谦仪夫人十分无奈:“她好歹是个帝姬,怎么能……能喜欢吃兔头,要是让人知道了,可不要笑话她?” 陵容笑道:“不怕。咱们家的帝姬,不笑话别人就很好了,谁敢笑话和睦?” 陵容拉着和睦起身,郑重道:“和睦,这天下都是你家的,你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和睦帝姬,没有任何人敢笑你。” 和睦昂着头,重重点头:“是,和睦吃再多兔头,也没有人敢笑和睦!” 陵容心道,吃兔头算什么,只要别像予澈一般要喝孔雀汤就都不算事。 她抱着和睦又亲了两口,才叫人带下去吃玉兔糕。 谦仪夫人直到和睦的背影消失,才收回了视线:“娘娘,如今菊贵嫔有孕,昭妃居然日日去伺候太后了。” 陵容微微一笑,道:“她没有孩子,空有妃位封号,可是却没有宠爱,今生恐怕都不能再有晋封了。” “自然要贴着太后。” 第344章 命妇参拜 谦仪夫人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 她从前也没有孩子、没有位份,后来跟着贵妃,不就全都有了么? 难道,太后会和贵妃一样大方? 陵容看谦仪夫人蹙眉深思,婉然道:“你又何必多想,以后见着她,只小心应对就行了。” “她虽然和太后亲近,可是以她的品行,还不至于对你做出什么事情。” 谦仪夫人眸光微凝,冷声道:“只是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陵容却笑了,“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而是会择木而栖的人。说不定哪一天,就又回到本宫这里了。” 谦仪夫人听到这里,就知道昭妃亲近太后,恐怕有陵容的授意,便不再多问。 转而说起了恬容华:“娘娘,她最近可活跃了。” 恬容华自从那天给陵容行过礼后,就开始到处串门子。 众人知道她有这份奇遇,全都不好推拒,十几日光景,已经让她把宫中如今有头有脸的人,都认了个遍。 陵容抿着唇笑:“她不傻,疯了十年,身边已经物是人非,总要先认认。” “况且,她现在身边没有得用的人,有些消息,只有她自己能去打听。” 谦仪夫人整了整对襟的织锦长袍,曼声说:“还不止呢。” “她这样高调,其实也是在提醒陛下,宫里还有她这么一号人。”谦仪夫人抿了口茶,笑道:“娘娘,该给她安排侍寝了。” 陵容嘴角含笑,道:“本宫确实是想叫她侍寝,可是陛下龙体不得不重视,问过了太医才知道,恬容华还需静养一个月。” 陵容无奈道:“我旁的都不怕,就怕她和陛下一起的时候,突然疯了起来,因此才将此事拖延了。” 谦仪夫人道:“我看她,倒是比十年前机灵多了,竟然有办法进了燕禧殿,见到了淑妃。” “还有菊贵嫔、大小甄氏,也见到了。” 陵容道:“不仅见到了,还和她们相谈甚欢吧?” 谦仪夫人亦是啧啧称奇:“我记得,当初她们,可是势如水火啊。” 陵容:“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那时候恬容华小产,甄氏备受荣宠——” “而现在,甄氏兜兜转转,不过也是一个容华罢了,还不如恬容华疯了十年来得安稳。” 谦仪夫人嗤地一声冷笑:“她的容华,还是娘娘您当年见她小产发疯之后,不忍心才向陛下提议了晋封的呢。” “她若是有心,怎么会只来了毓璋宫一次?” 陵容轻轻垂眸,看着膝上的锦红百子成福纹样的裙子,悠然道:“施恩不望报。” “况且,斗米成恩,升米成仇。她这么选,也无可厚非。” 谦仪夫人看着陵容淡然的样子,心知此事、此人,在陵容那里都构不上任何威胁,于是安心不少,颇有深意地说:“只盼她能走得久些吧。” 可千万,别就这么轻易折了。 …… 日子滑的很快,没多久,就是中秋节前一日,命妇入宫参拜。 岐山王妃、清河王妃、平阳王妃三人依次进来。 岐山王妃孙氏年纪最大,打头走在前面。 她是第一次到毓璋宫来,往常都是去朱宜修的凤仪宫。几个月前,陵容出手,让朱宜修成了有名无实的皇后,那时候她还有几分不信。 毕竟,朱宜修是朱家的女儿,有太后在,怎么也不可能让贵妃当家作主,当时她还想,等中秋节入宫请安的时候,说不定还是去凤仪宫。 谁知,一直到昨晚,宫里都没来人传信,看来皇后是真的不行了。 她熟于宫廷礼仪,一边想东想西,一边还能丝毫不错地行礼:“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陵容笑着叫起,清河王妃尤静娴陵容已然十分熟悉,平阳王妃李氏虽然出身市井民,可是人看着十分利落大方,陵容一见,心中也十分欢喜。 “近来家中可好?” 尤静娴和平阳王妃只是寻常回话,岐山王妃心里却想多了。 她略略思忖,贵妃如今是后宫第一人,连太后都护不住皇后,自己家的王爷又何必一直巴着皇后呢? 也是时候该换门庭了。 贵妃今日问家中如何,是不是就是在暗示些什么? 她心不在焉地答话,心里却打定主意,回去劝劝王爷。他本就是闲散享福的性子,何必一定要卷入后宫之争呢? 她看着尤静娴和平阳王妃在陵容面前说说笑笑的样子,心中着实羡慕。 清河王妃家的福慧帝姬,是贵妃赐下的封号,平阳王妃家的予洛世子,听说虽然才一两岁,但已经定了中书省安侍郎(安陵宇)为师。 中书省统领三省六部,操持权柄,掌管机要,前途不可限量。 安侍郎虽然只是正四品侍郎,可是他出入在陛下左右,为中书令之副,掌侍进奏,参议表章、草拟诏旨制敕及玺书册命。 想着自家不成器的儿子,如今也快到弱冠之年了,还未定下前程,更不用说,与哪家的姑娘定亲了。 孙氏时不时笑着和陵容说几句话,心里却在想,安家到底还有没有别的女儿。 若有,给自家儿子纳为贵妾,也不算辱没了她。 毕竟,岐山王世子的正妃,是要留给勋贵人家的。 陵容看孙氏一会强颜欢笑 ,一会低头沉思,心中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 赐了新茶,笑着问道:“素闻王妃与凤仪宫娘娘交好,今日入宫,可要一见?” 孙氏脸一僵,慌忙答道:“贵妃,呃,回贵妃娘娘,臣妾府上还有家事,世子的婚事如今迫在眉睫,臣妾,还要回府挑选一二,呵呵。” 她说完,又补充了几句:“臣妾从前,与凤仪宫娘娘,呃,只是正常交往,凤仪宫娘娘做下这许多恶事,从前也没想到。” “现在想想,她佛口蛇心的样子,还是十分后怕呢。” 孙氏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转眼却看见尤静娴和李氏似笑非笑的神情。 第345章 中秋夜 岐山王妃一阵心虚,可是岐山王府绝对不能成为贵妃的敌人。 于是她起身道:“娘娘,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孙氏狠了狠心,贵妃的妹子,给世子做侧妃,也可以。 她道:“臣妾家的世子,正当择妻之年,不知贵妃家可有贵女?” 陵容眼看着她露出一个讨好地笑容:“若能和贵妃娘娘结为亲家,真是王府之幸啊。” 平阳王妃李氏悄悄捂住了嘴,不将笑意泄出来。 她的儿子,已经说定了贵妃的兄长为师,两家人在宫外亦有往来,安家还有没有女儿,她最清楚不过了。 而岐山王妃的问话,看似讨好,却暴露了她从前根本没和安家来往过的事实。 否则,怎么连安家的女儿都已出嫁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陵容并未戳穿孙氏的逢场作戏,而是说:“世子尊贵,我们家的女儿都上不得台面,就不高攀了。” 陵容越是这么说,孙氏就越是觉得陵容如今已经看不上侧妃的位置了,于是正准备以正妃求娶时,尤静娴开口道:“嫂嫂,不必为难贵妃了。安家的女儿,都已出嫁,并无合适人选。” 孙氏这才讪笑着作罢。 隔日中秋宴上,她还一直遥遥向陵容举杯。 玄凌问身边的陵容:“她不知道你有孕么?” 陵容笑道:“总归她是嫂子,臣妾无碍的。” 话虽如此,玄凌还是忍不住给了玄洵一记眼刀,玄洵看自己的王妃居然给怀孕的贵妃敬酒,吓得直冒冷汗。 皇后出事,王府好不容易才和皇后切割干净了,可千万别惹上贵妃。 在中秋之前,皇室接连发生丧事,今日的中秋,不过小酌一二罢了,并未闹到很晚。 贤妃、德妃知道有丧事在,连歌舞都省却了几道。 倒是陵容,提前分发了许多秋菊到宫里各处。 沈菊庄下了宴会,乘坐轿辇回秋来宫。 陵容赐下的菊花摆了满宫,秋风阵阵,菊花冲天的香气扑面而来。沈菊庄从前最喜欢菊花,最喜欢拈着一支菊花念诗。 可是现在,看着满宫的菊花,她只想发疯,有一股气堵在胸口,怎么也下不去。 浓黑的夜色里,有什么声音悉悉索索地响起。 “什么味儿啊,怪冲鼻子的。” “这是菊花啊,菊贵嫔的菊啊。” “哼,真是便宜她了,花中四君子,她也配?” “正是她不配,所以才好笑。” “使劲儿开吧,一闻见这味道,就想起了菊贵嫔。” “姐姐忘了,菊花是秋季的东西,开过了,就败了。” “呵,若它开不败,我也是要一把火烧了的。” “姐姐也忘了,人家如今有孕,可金贵呢,烧不得。” “金贵?呵,好一个金贵的菊贵嫔啊,古往今来,就她沈菊庄一个菊贵嫔!” 沈菊庄气得浑身发抖,巨大的羞耻感淹没全身,她控制不住地想那些人说话的样子,想她们嘲讽的笑容、尖利的眼神。她们,怎配说自己闲话? 她想叫那暗中说小话的人现身,可竟然是她自己的肚子一疼,先是弯了腰。 李长连夜将李青找来,李青惨白着一张脸来到秋来宫,将芳若支出去后,才说:“好在已是三个月的身孕,胎儿已然强健,否则……” 李长抓着沈菊庄的手,关切地问:“否则如何?” 李青擦擦汗,道:“否则只怕小主子性命不保 。” 李长顿时低声喝道:“那还不想想办法?” “这也是你的——,你的——”李长憋了半天,最终把“你的孩子”换成了“你的前程”! 李青道:“菊娘娘身子一向强健,今日这腹痛来得蹊跷,可是受什么刺激了?” 他一边说,一边拿手去搭沈菊庄的脉,忽然发现重重地跳了两下,不由得凑上前问道:“菊主子,您是怎么了?” 这么说,果然脉又重了。 李青皱眉:“菊主子胎动不安,真是蹊跷啊。” 沈菊庄重重地咳了一声,李长明了,对李青说:“以后,见了贵嫔,不许说菊主子三个字。” 李青困惑:“可是……贵妃的晋封懿旨不是这么写的么?” “而且陛下已经拟好了封号,太医院的诊单上,也是菊主子啊?” 李长害怕芳若回来,发现沈菊庄肚子的猫腻,赶忙训斥道:“说什么你听什么就行了。” “总之,在秋来宫,不许说菊主子三个字!最好连菊字都不提!” 李青讷讷地点头,菊,不是挺好么?这是又怎么了? 他和沈菊庄虽然有过肌肤之亲,可是他始终不明白沈菊庄脑子里在想什么。 开了几副安胎药之后,就离去了。 秋来宫和棠梨宫挨得很近,出了秋来宫,往西一望,就是棠梨宫的大门。 李青有些心猿意马。 他是得手了菊贵嫔没错,可是当初在甘露寺,那个叫如碧的小宫女,味道比贵嫔还好。 他这样想着,搓搓手,往棠梨宫去。 当时,可是甄容华默许了自己去要了如碧的,李青现在都记得她在自己身下挣扎的样子。 他觉得,这会大家都在自己宫里休息,如碧怕自己,只要一喊,绝对可以叫出来。 于是他学着从前在甘露寺的时候,蹲在墙根底下,学了两声鸟叫。 等了一会,见还不来人,准备起身时,突然一桶泔水从天而降。 李青躲避不及,被浇了个全身。 冰凉、粘腻、散发着恶臭、混合着不知名秽物的液体裹满了全身,李青狠狠咬着牙,才没有出声。 他不能叫。 不能让人发现自己的窘状。 而且一开口,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会吞到嘴里。 衣服一片冰凉,脏东西浸到了里衣,连头发缝里,都是一股酸臭味。 李青费力挣扎出双手,正准备清理口鼻,突然间,又是一桶泔水从天而降。 紧接着,泔水桶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他顿时就晕死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他好像终于明白,为什么菊主子一听见菊主子三个字,就会发狂了。 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步出月洞门。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太监。 “如碧姑娘,人在这里,随你处置。” “多谢公公,多谢……娘娘。” 第346章 泯恩仇(上) 如碧一步步走近李青。 她其实一直都很怕李青。 怕他散发着臭气的嘴巴,怕他不请自来的双手,怕他油腻贪婪的眼神。 但是现在,她才发现,原来她手持尖刀利刃的时候,是一点都不怕的。 这把刀,也是出自毓璋宫么? 这把刀,也是曾被贵妃拔出过么? 贵妃的意思是,有刀在手,什么都不用怕么? 如碧不合时宜地想。 可是她手上动作却一点都不慢。 如碧一点没嫌污糟,解下了李青的裤子。 这样的事,从前她被逼着做过无数次,可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充满期待。 尖锐的匕首,在深夜发出阵阵寒光。滑如明镜的刀面,浮现出一个坚决的面庞。 刀面一颤,下一刻,这面庞便染了血。 如碧想,血债,当然要血偿。 可是,她并没有杀李青。 在行宫的时候,她曾经被甄氏姐妹命令去找过沈菊庄,可是好几次她都不在雨花阁。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可是沈眉庄不侍寝,也不喜欢出去逛,整日待在在雨花阁,这实在奇怪。 直到有一次,她不小心在雨花阁的后排屋,听见有男人说话的声音。 那声音十分耳熟,分明就是李青。 那女声娇滴滴的,如碧一时认不出,直到看见沈菊庄满面春情地出来,才知道,原来她们居然是这种关系。 如碧后来听见沈菊庄怀孕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这孩子的身世并不分明。 她将自己的怀疑,第一时间告诉了贵妃。 可是贵妃居然不生气,而是叫人拿了一个不起眼的素缎夹绒小袄给她。 贵妃含笑道:“这衣服是特意给你做的。” “素缎不起眼,里头是上好的鹅绒,最是轻薄保暖,你身上的伤,可受不得寒。” 天色一片昏黑,人人欢笑的中秋之夜,好像并没有洒下一片月光给她。 可是这样也好。 如碧笑了。 她对着人事不省的李青说:“今天你本该死。” “可是我留你一命。” “不是因为我原谅了你,而是因为,我有更好的办法……让你九族尽灭。” 她很快起身,暗处的小太监很快过来。 如碧道:“有劳公公了。” 那太监看李青还有气息,却并不疑惑。如碧走后,他非常熟练地开始处理。 次日一早,陵容刚起,就听见人说,太医李青,夜间诊治完腹痛的菊贵嫔后,不慎被踩在了棠梨宫倒出的秽物上,脚底打滑摔倒后,晕了一夜。 今日一早,才被人发现。 可那时,他已经全身冰冷,嘴唇发白,只剩了一口气。 陵容慢慢用着血燕,长发披在肩头,更显得一张脸不过巴掌大,长睫微垂,声音泠然:“她竟然忍得下?” 清如道:“小钱子说,如碧果决地很,只……只动了那里,留了一条命。” 陵容嘴角微翘,不仅没有被影响食欲,反而胃口大开。 “这丫头不傻。” “她现在,最多只报一人之仇。还记得她来跟我说沈菊庄的孩子不对劲的事么?她可等着,李青的九族为她赔罪呢。” 清如暗自点头,“能教出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的,恐怕也没什么好人。” 陵容道:“清如真是聪明。李长,就是他的九族之一。” 陵容忙过了一夜,这会起床,也不过支着身子,清如拿过几个引枕垫着,才拿过账本子来。 陵容却不急着看,她道:“岐山王妃,昨儿悄悄和瑃嫔说话了,你去打听打听。” 清如一顿,有些怀疑:“瑃嫔出自岐山王妃,王妃和她说话并不稀奇,可是昨晚,她们说话的神情……像是有什么秘密一般。” 她换连翘过来陪着,自己向陵容叉个手,出去了。 秋来宫,芳若看着沈菊庄仍然闷闷不乐的样子,劝道:“娘娘,如今您已经是贵嫔,下个月就要行册封礼,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要压在心里,要忍住。” 她搬出了从前在仪元殿行走的架势,不容置疑地说:“如果这会小殿下出了什么事情,您的晋封、位份,恐怕都保不住。” 沈菊庄抬头,略带惊恐地说:“可是,可是现在,我的太医在宫里都能出事。嬷嬷……你相信这只是一个意外吗?” 芳若心中暗道沈菊庄的不经事,她带了几分恐吓的意味劝道:“其实宫里,不只是贵妃一人盯着您的肚子。” “您只有自己立起来,才不会被风言风语吓住。” 芳若本是想激她振作起来,孰料沈菊庄居然自己想歪了。 她喃喃出声:“不止贵妃一个……李青是在棠梨宫附近出事的,难道是,嬛儿?” 她不可置信地说:“不,不,嬛儿,她虽然心中嫉妒我有孕,可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芳若看她这样子,有几分嫌弃。 这个沈菊庄,比甄家的两姐妹,都差多了。 她强迫自己耐下性子,道:“娘娘,眼下说这些都没有用。” “您不是想为自己正一正威风吗?” “贵妃虽然有孕免了大家的请安,可是她仍然隔三岔五地传人去说话,娘娘您若是有心,不防也去。” 沈菊庄指了指自己:“我?” “我去,她会见么?” 芳若挑起一个笑容:“她若是不见,娘娘不是正好捏住了她的把柄么?” 沈菊庄还有几分扭捏:“可是,可是,我去给她行礼,这……” 芳若看她有几分动心,下了最后一记猛药:“陛下几乎日日都要去瞧贵妃,娘娘若是赶巧,说不定还能和陛下说几句话。” 沈眉庄当即捏紧了帕子,“嬷嬷,我愿忍辱负重!” 毓璋后院,左右两棵大石榴树开得正好,予鸿今日旬休,正亲自拿了如意簟子打石榴。 不知不觉,予鸿又长高了些。 他一边打,英哥儿一边围着他鼓掌。 陵容卧在金丝楠木嵌玉花蝶躺椅上,看着两个孩子欢笑声不断,心中一片满足。 文柳快步过来,道:“娘娘,秋来宫菊贵嫔求见。” 第347章 泯恩仇(下) 陵容一时没听清楚,有一瞬恍惚。 文柳又重复了一下。 陵容蹙眉,没想到沈菊庄居然会过来找自己。 她的眼神从未离开过予鸿和予澈,懒懒道:“本宫有孕,即将生产,除却宫中大事,不见客。” “让她从哪来回哪去吧。” 文柳得令,快步出去。 但是她很快就又苦着脸回来了。 “娘娘,菊贵嫔不肯走。说是一定要给娘娘请安才肯走。” 陵容冷笑:“她求见,本宫就一定要见吗?” “真是可笑。” 陵容道:“你再去,告诉她。本宫为她的无理要求气得腹痛,今日绝不可能见她。” “她若要等,只管等便是。” 毓璋宫外,沈菊庄看着这比秋来宫大了一倍的宫殿,心中十分羡慕。 求见贵妃,若是她肯见,那便有机会和给i非重修旧好。 若是贵妃不见,沈菊庄嘴角微挑,轻轻托着肚子,心想,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不一会,文柳再次出来。 她的笑容客气而生疏,站得离沈菊庄远远地,朗声道:“菊贵嫔娘娘,我家主子说了,您执意要见她,气得她腹痛。” “菊主子若无事,不防回去吧。” “今日娘娘不会见您了。” 沈菊庄不信。 现在她是贵嫔,安陵容也敢轻易说不见就不见? 她现在可是贵嫔了啊! 沈菊庄不相信,她费尽心机得来的贵嫔之位,在陵容眼中,竟然可以随意拒之门外,那她当贵嫔的意义是? 沈菊庄气得涨红了脸。 文柳却说:“菊主子,若无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沈菊庄大喝一声:“且慢!我且问你,你身为奴婢,就是这样和主子说话的?” “和本宫说话,竟然不用奴婢?” “还不跪下?!” 文柳并未被她吓住,反而昂着头说:“菊娘娘您好大的威风,竟敢在毓璋宫门口惩罚贵妃娘娘的人。” “奴婢就算做错了什么,自有奴婢的主子教训。菊娘娘您今日已经气伤贵妃,难道还要再打杀贵妃的人么?” “奴婢倒是要问问您,明知道贵妃身子不适,还要兴风作浪,是何居心?” 沈菊庄被气得浑身发抖,芳若扶住她的身子,心中却想,若是甄氏姐妹,必定叫自己一巴掌甩过去了。 却听见沈菊庄说:“好啊,好啊,本宫身为贵嫔,居然教训不了你了?” “贵妃又怎样?” “我和贵妃原是一样的人物!” 她的声音太大,毓璋宫的角门又开了,出来的芳缕。 芳若一看芳缕通身的气派,她那气定神闲的神态,心里就有些发酸。 却看芳缕手里拿着一张帛布,芳若心里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正准备拉着沈菊庄的袖子回去,却看沈菊庄还依旧昂着头。 只见芳缕展开帛布,露出背面的明凤五彩纹,正是贵妃独有的懿旨样式。 芳缕朗声道:“贵妃娘娘刚下的懿旨,”她看了一眼沈菊庄的肚子,冷笑道:“菊主子有孕,您就不用跪着接旨了,让您身边的嬷嬷代为接旨吧。” 芳若苦着脸跪下。 “菊贵嫔沈菊庄言行无状,打扰贵妃养胎,着罚奉三个月,禁足一个月,不许与人往来。” 沈菊庄一阵天崩地裂,她抱着一颗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心,才来主动找安陵容,怎么会这样? 如果不是入宫,如果不是安陵容巧言令色迷惑陛下,自己身为济州协领家的小姐,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和一个松阳县县丞之女有联系的,更不用说,与她同在一个地方,还给她请安了。 沈菊庄想,从出身上,安陵容还不如自己呢。 沈家三代、四代的积累,难道就能轻易被一个乡下丫头摧毁? 等到自己生下孩子,少说也要封妃! 安陵容看不上贵嫔,难道对正二品妃子也还敢这样慢待? 芳缕一看沈菊庄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凉凉道:“菊主子,接旨吧。” 沈菊庄恨恨地拿了那懿旨,带着芳若气呼呼地走了。 经过长杨宫时,想到前几日恬容华曾经来秋来宫看过自己,正准备进去瞧瞧时,突然想到,自己是贵嫔,恬容华只是一个疯了十年的容华而已,自己去看她,不是太抬举了吗? 又一想,自己身怀有孕,还被贵妃罚了,陛下知道了,一定会万分怜惜,一定会来看自己,若是自己去了长杨宫,就会和陛下错过了。 因此急匆匆回秋来宫去。 到了秋来宫坐定,看着帛布上黑白分明的字迹,沈菊庄一阵得意。 安陵容虽然罚了自己,可是也留下了证据。等会陛下来了,自己就要拿着这道懿旨,狠狠告上一状! 她细细地看,看见菊贵嫔沈菊庄六个字时,眼前一阵发晕。 菊贵嫔……沈菊庄…… 自己,明明是眉庄啊! 怎么会变成菊庄? 她一气之下,咬的口齿流血,她没等来玄凌的关怀,也没等来贵妃被罚的消息,而是自己先晕过去了。 且说她过门而不入的长杨宫,恬容华最近也没闲着,她深知受宠的重要性。 于是常常在有梅花的地方,等着玄凌路过。 可是如今,玄凌对梅花已经没有那么痴迷,恬容华没等来玄凌,反而等来了芮容华。 二人同级,都有封号,只不过一个有宠,一个有资历。 二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一种高傲,于是二人也就默契地不向对方行平礼。 恬容华并不知道芮容华的底细,只以为她是一个普通宫女上位的,而且面容和华妃有几分相像,想到害的嬛嬛失去第一个孩子的女人,心中就掀起一股莫名的厌恶。 遂带了几分嘲讽:“妹妹出身,只比毓璋宫差一点,想必以后前途也不可限量。” 芮容华何等脾性,没等她说完,就给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她谙熟骑术,手劲极大,一巴掌打落了一颗恬容华的牙齿。 恬容华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敢在宫里对自己动手,愣了一下,才开始尖叫。 芮容华冷眼看着,直到有人发现她们,才施施然道:“是她不敬贵妃在先。” 第348章 帝姬(上) 陵容今日是打定主意要躲懒,她先前已经说了身子不适,便将此事交给贤妃和德妃处置。 最终恬容华、芮容华各打五十大板,分别罚奉三个月、禁足一个月、抄写宫规三遍。 此时胡淑妃已经解了禁足不久,听见二人被罚的消息,眼睛一转,就说:“贵妃罚人,本宫救人。” “你们,分别给她们各送些银两、布匹,让她们知道本宫的好意。” 杨贵嫔陪在一边,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一过了中秋,日子就过得特别快,转眼就是九月初七,众人晋封的日子。 胡淑妃为这一天等了许久,参过大典之后,特意穿的花枝招展,陵容看了,只微微一笑,问:“昌敏夫人若要晋封为胡淑妃,就要按规矩来,如此着装,并不是宫中晋封的衣服。” 胡淑妃看着陵容淡然写意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然后说:“多谢贵妃娘娘提醒,臣妾这就去换。” 好容易胡淑妃换好衣服,终于能和昭妃一道再入毓璋宫,给陵容行礼、听训,才算礼成。 而菊贵嫔沈菊庄,却因为被禁足的缘故,连自己的晋封礼也无法参加,使后宫妃嫔对这位有名无实的菊贵嫔更多了几分轻蔑。 秋日正好,很多嫔妃的宫室里一夜之间多了许多菊花,开败了就再换,败了就换,她们在一起聚会时的话题也常常停留在自己养的菊花上。 “菊庄,菊庄,其实叫多了也很顺口不是么?” 也有那好心的,经常准备了一些带菊花的东西,送到秋来宫。 沈菊庄解了禁足后,人人见了她,不是菊儿、就是菊姐姐。 尤其是瑃顺仪。 清如已经查清,当日岐山王妃和瑃嫔鬼鬼祟祟的交谈,为的就是瑃嫔的身孕。 如今,瑃嫔凭着一个半月的身孕,已经晋了顺仪,和胡淑妃、昭妃同日行的礼。 她自恃有王府撑腰,对沈菊庄这个菊贵嫔也不看在眼里,阴阳怪气的嘲讽时常有之。 沈菊庄知道,瑃顺仪表面是奴婢出身,可是背后的岐山王府也不好惹,她敢对其他宫女出身的人施加惩罚,对瑃顺仪,却棘手地很。 沈菊庄强行咽下这口气,随即想到,自从中秋之后,李青已经许久不曾来请安了。 她的肚子,只放心让李青诊治,于是便让李长去寻。 太医院说李青告了假,沈菊庄又等了几日,才见李青回来。 再见李青,沈菊庄发现他和从前已经大不一样了。 浑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尿骚味。 沈菊庄捂着鼻子,让李青赶快诊脉,李青看见沈菊庄的肚子,眼中猛地迸发出一道激动的光芒。 他家中妻妾生的全是女儿,现在菊贵嫔肚子里的这个,就是唯一的希望了。 胎儿已经五个月,李青细细诊过,是个皇子。 此话一出,丹华殿都沸腾了。 沈菊庄红着眼睛:“封妃!封妃!这次我定是要封妃了!” 芳若亦是不住地拍手,这下以后都有指望了,有皇子在手,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李青朝着李长使眼色,李长便寻了个借口,让芳若去准备燕窝。 待芳若走后,李青才说:“娘娘实际怀孕的时间,比上报的日子多了一个多月,眼下月份尚浅,众人还看不出来,五个月之后,差距就很明显了。” 李长嗦了一口牙,道:“若是让娘娘早产呢?” 沈菊庄捂住肚子,跟着问:“早产,是否能保住孩子保住本宫?” 李青现在对这一胎十分看重,他道:“只要准备万全必定没有问题。” “主子身体一向强健,寻常妇人怀孕,往往撑不到十个月,九个月便生产了。” “等到娘娘九个月的时候,宫里的档案正好记载是八个月,孩子八个月出生,并不会引人怀疑。” 沈菊庄还有几分疑惑,她道:“可是本宫生了皇子,宫中众人必定要来庆贺,皇子九个月个八个月终究不一样,如是被发现……” 李青眼睛一转,道:“娘娘祖籍山东,身形较之其他妃嫔高上不少,想来皇子就是继承了娘娘的身量,才会如此。” 沈菊庄这下终于放心了。 她索性闭门不出,可是却挡不住每一日内务府送来的菊花。 一连送了十几日,越是深秋,送来的菊花就越是破败不堪。 这一日沈菊庄正为白菊生气,却听见人说,贵妃发动了。 沈菊庄有几分奇怪:“贵妃的日子还没到,怎么提前了?” 李长露出一个肥腻的笑容。 “本不该这样早的,可是生产一事本就复杂,就算太医算了日子,也会发生意外。” “贵妃早产十几日,那么娘娘之后早产一个月,也就不稀奇了。” 毓璋宫,人来人往。 陵容突然早产的事情,也惊动了玄凌。 贤妃、德妃一个安抚玄凌,一个坐镇内外,而宁仪夫人和襄充容则在内室陪着。 陵容觉得肚子疼,早上她就有些不对劲,吃过午膳后才发现羊水已经破了。 好在她自己已经有过两次经验,毓璋宫的产房也早已准备妥当,于是她命连翘去请卫临和稳婆,文松、文柳去将事情汇报给玄凌和贤妃、德妃等人。 芳缕、陆嬷嬷和清如、梨云,则陪着陵容待产。 卫临来得极快,他先是命人给陵容用了参汤提气,然后便开始等待发动。 不多时,玄凌也来了,听见里面陵容一声、一声的哎呦,十月的天急了一头汗。 好早陵容已经生育过两次,这一次十分顺利。 卫临说这孩子胎位很正,前后一个时辰左右,孩子便呱呱坠地了,果然是个帝姬。 稳婆将孩子用大红的芝寿全幅襁褓裹住,抱到陵容面前:“娘娘您瞧,小帝姬多漂亮。” “方才的哭声也大,帝姬身子必然康健。” 陵容身上还有些力气,勉强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小脸蛋,才依依不舍地说:“抱出去,让陛下她们也看看吧。” 第349章 帝姬(下) 对这个女儿,玄凌已经期盼了太久,芳缕一将帝姬抱出,他就忍不住自己亲自迎上去。 一看见小帝姬嫩嫩的脸蛋,玄凌就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贤妃在旁劝道:“陛下,新生幼儿脆弱无比……” 玄凌听懂她的意思,恋恋不舍地将手放下。 德妃掀开襁褓一看,惊喜道:“小帝姬和贵妃娘娘长得真像!” “将来也一定是个大美人!” 毓璋宫得了帝姬,比别人得了皇子更喜气洋洋,伺候的人看见后宫当权者都这么高兴,齐声说道:“恭贺陛下喜得帝姬,愿陛下洪福齐天,愿帝姬平安康健。” 玄凌再不掩藏心中的情绪,朗声笑道:“好,好。” “朕终得心爱之女,毓璋宫上下赏半年的俸禄,同贺帝姬降临之喜。” 众人听了就知道,这位帝姬往后了不得了。当初就连十分受宠的胧月帝姬出生,也没有这么大的阵仗。 玄凌作主赏过了,抬脚便往内室走去。 寻常时候,必定有人要劝产房污糟,不可入内。不过这里都是陵容的人,没有人会多此一举。 床榻上,陵容头戴抹额,神情虚弱,面上带着几分力竭的疲惫,玄凌赶忙大踏步进去,毫不犹豫地拉住陵容的手:“珚珚,你为朕生下女儿,朕要怎么谢你?” 陵容已经被人服侍着简单擦洗过,也用了参汤增强体力,看见玄凌过来,心中对他的用心也有几分满意,不过仍旧柔声道:“臣妾产后容颜不整,陛下怎么来了?” 说罢,忍不住像小女儿一般,用帕子覆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秋水般的眼睛,明眸善睐,水润含情。 玄凌没有说话,也不敢动陵容,只是自己轻轻欺身上前,将陵容揽在怀里,双手搭在陵容的腰上,陵容感受到一阵微风,不由自主往玄凌的怀中靠了靠。 一滴冰凉的泪水似乎沁入了发丝,陵容不敢置信那是玄凌留下的。 可是耳边却的确听到了微微瓮声的声音。 “珚珚,何其有幸,朕今生有你。” 陵容产后被汗渍腻过的长发,在玄凌掌中弯曲,他是最爱洁的人,如今居然毫不嫌弃。 陵容甚至能感受到玄凌的手臂在微微发抖,帝王不经意的脆弱一面,似乎无言印证了他如今对陵容的怜爱与珍惜。 陵容有点慌了。 一直以来,她都是在和玄凌玩爱情游戏。 她可以与玉如有闺蜜之情,和曹琴默有患难之情,和贤妃、敬妃有姐妹友情,和谦仪夫人有知己之情,和芳缕、清如、梅香等伺候自己的奴才有亲情,甚至就连卫临,因为梅香的缘故,在陵容心中也是“妹夫”一般的存在。 可是……可是……她绝不会对玄凌产生男女之情。 她可以伪装,可以模仿,可以糊弄,但就是不会真的爱上。 因为她和玄凌,生来就不对等。 不对等的爱,就不会有好结果。 她和玉如也好,和其他人也好,当时彼此相交,都是自愿而认可对方的,而玄凌的力量太大,陵容就算真的也动心,也不知道是因为真的喜欢,还是权力压迫的缘故。 她只希望自己的后宫之路更纯粹一点。 不会为男人黑化,不会为感情扭曲,她本来就对权力极度渴望、极度向往。 陵容在一瞬间想过很多,和玄凌的互动却一点都没落下。 她第一次慌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靠在玄凌身上,借着产后的麻疼劲儿,将眼泪蹭到玄凌的脖颈边。 本来,她以为必定是不能过关的,谁知玄凌竟然不嫌没诚意,反而觉得那眼泪有千斤重,他放了怀抱,轻手轻脚帮着陵容躺下。 玄凌柔声道:“珚珚,你放心安睡,朕已经安排了许嬷嬷照顾帝姬。” 他的喜色一直散不下去,“唔”了一声,说:“至于帝姬的封号,朕还要再想想。咱们的女儿,必定要是最好的,朕要倾尽天下来供养她。” 陵容连忙推辞:“陛下,天下与帝姬孰轻孰重,她小小的一个孩子,可担不起这些。” 玄凌并不意外陵容的推拒,他反而高兴:“珚珚,还是你想的周到。不过,朕已经准备将她封为公主了。” 大周后宫,凡皇帝之女,未出阁前,一律封为帝姬,出阁时,才能被封为公主,以示其长成之意。不过,也有那不受宠的,就算许婚了,也未曾被封为公主,一世都是帝姬。 提前被封为公主这事,陵容还是有几分认可的。 毕竟,按照她所想,玄凌必定是活不到自己女儿发嫁的时候了,趁他还活着,能为自己女儿多做一点是一点。 于是便轻轻点着颌角同意了。 玄凌此时却特意卖了个关子:“不过她的封号,朕还没想好。先前选的那几个,今日一见她的样貌,总觉得俗气了,配不上她。” “朕要再想想,朕的女儿,可不能委屈了她。” 陵容含笑看着玄凌这副纠结的模样,见他欲走,猛地想起了什么,才说:“陛下方才赏了毓璋宫上下半年的月奉,您也知道,臣妾自从有孕,这后宫之事,多是贤妃、德妃操持,帝姬平安降生,她二人也有功。” “陛下仁厚,何不也赏她们什么?” 玄凌看着陵容笑:“是,珚珚怕朕不好和贤妃、德妃交代是不是?” “如此,就赏她们宫里三个月月奉罢了,贤妃、德妃各赏一套鸽血红的头面,宁安、和静的赏赐,等你休息好了再定,到时候一块送过去。” 玄凌似乎有些兴奋,说到:“朕还记得,宁仪夫人、襄充容和谦仪夫人与你也谈得来,想必帝姬出生也立了不少功,一样赏三个月的。” 陵容有些无奈,玄凌陷入了自以为是的感情,为何变得有些傻气? “陛下,玉如不过从一品夫人,如何能与贤妃、德妃相比?您若是真想赏她们,不如只赏一个月的,剩下的,臣妾从毓璋宫私库取些好东西,再添上些?” 玄凌再无不可,不过这一切都要等陵容休息好再说。 沈菊庄一见贵妃产女之后,只是赏了些金银俗物,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一个小丫头片子,果然不得人喜欢,哪里比得上自己腹中的皇子呢? 这孩子虽然不是陛下的,可是沈眉庄如今,已经将他看作是正经皇子,一心想着来日生下他之后,一举封妃。 想想吧,贵妃产女并无晋封,而她生下皇子万众瞩目,是何等的痛快! 沈菊庄用了一口枫露茶,眼中满是嘲弄的笑意。 对李长说:“今日本宫心情好,你派人去请恬容华、甄容华、甄嫔过来说话。” 李长哈着腰应了一声,忙不迭吩咐人办事去了。 自从沈菊庄晋封,秋来宫的人手就多了一倍,他如今是正经的秋来宫太监总管,终于不用像从前一样事事亲为了。 李长这一得意,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御前做大总管的时候。 他看着毓璋宫巍峨的檐角,信心满满地想: 或许有一天,菊主子也能住到那里去。 菊贵嫔派人来请,大小甄氏和恬容华自然得去。 恬容华先前在禁足,玄凌本意是帝姬降生,天下赐福,因此便免了从前的一些惩罚,因而她能提前解了禁足。 一到秋来宫,恬容华就闻到一股冲天的菊花香气。 再一看宫殿名字,秋来宫,菊贵嫔,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其实她一直不能理解,嬛嬛绝世容光,为何至今只是一个容华,而一直在嬛嬛背后,没什么光环的眉姐姐,竟然抢先一步了。 看她怀孕的样子,莫非也是抢了嬛嬛的机缘? 恬容华对于这个世界的实际情况并不了解,她想,就算再变,嬛嬛也是命中注定的主角,也许,她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纠正剧情,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得到应有的结局。 恬容华从前对于甄玉嬛最大的认知,就是嬛嬛生来尊贵,世人皆爱,是皇帝的朱砂痣,是王爷的白月光。 现在看见甄玉嬛穿着旧年的衣裳和自己一起向沈菊庄行礼,不免有几分不平,就好像自己的美好期望被打破了一样。 “眉姐姐,嬛,嬛姐姐毕竟与你是自小相识的闺中姐妹,如今你有孕,正是她帮你的时候。” “眉姐姐一向宽和大方,不拘小节,你怎么反而能让她向你行礼呢?” 沈菊庄愣住了,自从她有孕,除了贵妃外,谁不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对礼遇有加? 就算那些酸话和菊花,她们也只是敢私下说说罢了,全不敢到自己面前来说。 眼前这个恬容华怎么了? 疯了十年怎能感觉变了个人是的呢?十年前,她可是十分怨恨自己和甄玉嬛的啊。 甄玉嬛没想到恬容华会为自己说话,忙拉了她的手,柔声说:“没关系的,妹妹不必为我担心,向眉姐姐行礼,我已经习惯了。” 恬容华一听,更怒上心头。 这怎么能习惯? 主次一定要分明,眉姐姐再优秀,也不能掩去嬛嬛的光芒! 她慢慢站起身子,眼神迫视沈菊庄:“贵嫔娘娘,您真的以为,没人帮,你这一胎就能顺利产下吗?” “就算生下,也不见得能养大。嬛姐姐足智多谋,在闺中就有女中诸葛的称号,眉姐姐不倚仗她,还能倚仗谁?” 沈菊庄口齿不如甄氏姐妹伶俐,但是如今她是贵嫔,自觉要拿出贵嫔的架势,不能让容华欺负到头上去。 她立时对李长说:“给本宫掌她的嘴!” 恬容华登时捂住了嘴,说:“本小主再不济,也是容华小主,岂容你说打就打?” 她还沉浸在帮助甄嬛的梦里,对甄嬛说:“嬛姐姐,我都是为了你啊,你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我挨打吗?” “眉姐姐从前也不是这样的性子,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孩子,闹得姐妹反目吗?” 甄玉嬛现在心里恨死恬容华了,她疯之前就不太机灵,现在更是搅屎棍一个,这样说话,岂不是叫沈菊庄以为是自己授意的? 她可还想等沈菊庄的皇子落地,认为干儿子呢。 甄玉嬛立刻抛弃了恬容华,转而对沈菊庄说:“眉姐姐,恬容华不懂礼数,罚也就罚了,你的月份也不小,可不能气到我的小侄子。” 说罢,叫崔锦汐拿来一个肚兜,亲昵地放在她手上:“这是我绣的,技艺不精,只是给干儿子用罢了,姐姐可前往不要嫌弃。” 沈菊庄还记着李青再棠梨宫附近晕倒的事情,她一直觉得甄玉嬛也有几分嫌疑,因此冷着脸说:“不敢要容华的东西。” 甄玉嬛像从前沈眉庄讨好她一样,并没有放弃,舔着脸说:“我和眉姐姐是十几年的情分了,你一定不会因为别人的过失,而怪到我头上是不是?” “若真是这样,眉姐姐也不是那个太后赞扬过的,贤惠端庄的大姐姐了。” 想到太后的荣宠,想到贵妃在太后面前被刁难的样子,沈菊庄此时就算有十二分的气,也尽数散了。 甄玉嬛见沈菊庄脸色稍缓,接着对甄玉娆、恬容华说:“你们不知道,太后娘娘的夸奖极为难得,就算是贵妃娘娘,也不曾被这样夸过呢。” 沈菊庄闻言,面上更是带了一丝骄矜的笑容。 她安陵容得宠,自己在太后面前也有几分薄面。她安陵容是贵妃,可是自己产子,也即将封妃,将来凭皇子和资历,成为夫人也指日可待。 差距在一日日缩小,自己又可以继续骄傲了。 恬容华逃过一劫,看见甄玉嬛这样,还以为是嬛嬛为了救下自己而转移话题,便点点头。 而甄玉娆却一直惦记着玄凌。 玄凌已经许久不曾召幸过她了。 她不想直接问玄凌,便转着弯说:“都说陛下宠爱贵妃,可是为什么帝姬出生这几日了,连一点消息也没有呢?” ——————— 私密马赛,最近有些忙,有些卡,今天就到这里了。 剩下的和明天的,大概下午会更新,六点之前吧。 这一章算是珚珚和玄凌感情的转折点,一个以为到终点了,一个还没开始。 排雷,陵容永远不会真的爱上玄凌,原因如文中所说,不对等的爱,不如不爱。 她对玄凌的一切行为,都是虚情假意+讨好上司+享受暧昧。 再排雷,或许玄凌死后,陵容会有些怀念他,毕竟是死去的男人嘛。 第350章 儿女忽成行 甄玉娆状似关心地问:“胧月当初,刚一出生可就赐了封号啊。” 她不经意提起胧月,众人都去看甄玉嬛的反应。毕竟,她的儿子,可是死在了胧月的手上。 当着恬容华的面,甄玉嬛不想露怯。 她知道,行宫予涵之死,因为牵涉到帝姬的缘故,并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恬容华就是想打听,也是白费力气。 因此倒装作无事的样子,说:“胧月啊,她的封号,的确是出生当日就定下了。” 甄玉嬛回忆道:“那天晚上月色朦胧,我便取了这胧月的封号,陛下也同意了。” 恬容华满意地点点头,月亮,多么美好高贵,嬛嬛,多么机智聪慧。 嬛嬛取的封号,陛下一听就用了,这才是宠妃应有的待遇,这才是最受宠的帝姬! 恬容华有心为甄玉嬛找回面子,便问:“嬛姐姐,如今胧月帝姬在哪里,怎么听说一直在凤仪宫?我自从醒来,还未曾见过呢!” 她有几分激动,这可是胧月大魔王啊!未来嬛嬛的杀手锏! 甄玉嬛脸色一僵,看着恬容华有几分激动的神色,以为她是在嘲讽自己,于是说:“胧月比不上贵妃的帝姬,容华还是不要问了。” 她正欲收束话题,谁知一说到这个,沈菊庄就来了精神。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其实,本宫看,陛下对贵妃的喜欢,也就到头了。” 甄玉娆一听,心中激动,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贵嫔,这是怎么说的?” 沈菊庄摸了摸头上的合和二仙簪子,慢悠悠地说:“贵妃一次次晋封,就是因为生了儿子。” “现在她生的是女儿,并无晋封。虽然一年后满周可以晋封一次,可是贵妃之上,就是皇贵妃。” 她笑得得意:“本朝,还没有皇后在世,就册封皇贵妃的例子。” “贵妃这样,也就到头了。” 甄玉娆转了转眼珠子,冲着沈菊庄讨好笑道:“既然这样,贵嫔将来生下小皇子,有太后娘娘作保,恐怕那唯一空着的夫人之位,就是你的了。” 沈菊庄掐着嗓子,一边笑,一边要忙着推辞:“怎见得就是本宫了,呵呵呵。” 几人聚会虽有不快,可是一说到陵容,便有了许多共同的话题。 晚间,甚至还约了一道用晚膳,正好已是初冬,用了热热的锅子。 偏偏甄玉娆说,她身子不适吃不了锅子,一个人先行离去了。 与此同时,陵容饱睡一顿终于醒来。 她一醒来,清如就凑过来,给她喂了些蜜水润润嗓子。 又拿过热毛巾,给陵容擦脸。 陵容叫她服侍地眯起了眼睛,等清如帮着自己换了一身衣服,才叫人将帝姬抱过来。 帝姬这会刚吃完奶,不过才出生两天,眼睛仍是闭着。 陵容抱着她软软的小身子,觉得男孩、女孩真是大不一样,一看见这个小丫头,就忍不住轻手轻脚的。 她不过抱了一会,许嬷嬷就来接过手,她是个老成持重的嬷嬷,看起来不苟言笑,眼睛锐利有神,却带着一丝隐晦的温暖:“娘娘刚刚生产,身上并未恢复力气,再喜爱帝姬,也不能长时间地抱。” “否则还是累了娘娘自己,等娘娘出了月子,身体恢复些了,再抱不迟。” 陵容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她对自己的女儿,其实比对予鸿和予澈偏爱许多。 正想着两个儿子,他们就一前一后进来了。 予澈年纪小,想往陵容那里扑,予鸿连忙拽着他后脖颈子,拦住了他。 “母妃,你身子怎么样了?” 陵容含笑看着两个儿子,说道:“我好多了,母妃这一个月不能见太多人,你们可要乖一点。” 予鸿自然是没问题,陵容只担心予澈,她刻意板着脸吓唬他:“英哥儿,太液池的天鹅,我记着数呢,你可不要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犯浑。” 予澈果然绞着手指,有几分心虚:“母妃,就,就玩一只行不行?” 见陵容不说话,予澈急了,“小路子已经给我抓来了,我要是这就放了,还有什么面子?” “我都和蕴真姐姐都说了,回头她们是要一块来看天鹅的,”他越说,越是理直气壮:“儿子都夸下海口的了,您可别让儿子在姐姐们面前丢人啊。” 陵容看他这样,心中一阵无奈:“罢罢罢,随你怎么玩,只要留一条命就行了。” 予澈闻言,立刻欢呼雀跃了起来。 陵容忽然觉得有些头痛,这个儿子,长大了估计也是个焚琴煮鹤的主。 她看看少年老成的大儿子,又是无奈一叹,这也是个心大的,要是有翅膀,直接能飞上天了,也不好。 予鸿本来还在幸灾乐祸,忽然感受到一股寒意,他看向陵容,万分无辜:娘,儿子什么也没做啊。 陵容接收到他的眼神,很是无耐:和自己舅舅拜把子当兄弟的人,不是你么? 予鸿心虚地避开陵容的眼神,对着还在手舞足蹈的予澈说:“闹什么,都把妹妹闹醒了!” 予澈不知道他哥又抽哪门子疯,拉着予鸿的手说:“二哥,你还在为没给你留鹤腿生气啊?” 他挠了挠头:“可是,仙鹤羽毛,不都留给你了吗?我一根也没私吞啊。” 予鸿这下真的要疯了。 “娘,儿子还有功课,先回去了。”他说罢,把自己亲手刻的小玉佩往帝姬的襁褓里一塞,冲着陵容行了个礼,一溜烟走了。 临出门,又回头说:“小妹,下次二哥再来看你。” 予澈看他二哥走了,待不了多久,也走了。 他本性好动,一刻也闲不住。 将一方孔雀翎毛的冠子往旁边一放,说:“小妹,这是四哥照着孙大圣做的,你戴上就知道,可威风了。” “还有金箍棒,四哥也准备好材料了。鹤腿骨修长齐整,最合适不过了,等你会走路了,四哥就给你。” “不过在那之前,让四哥先玩会。哥求你了。” 陵容看了看闭着眼睛吐泡泡的女儿,再看了眼把玩翎毛的小儿子,用最后一丝耐心对他的嬷嬷说:“让予澈,抄十遍三字经。” 第351章 朕之爱女,永世永嘉 玄凌来的时候,陵容刚把一屋子的人打发了,正在和芳缕说赏赐的事情。贤妃一早预定了干娘的事情,送来的贺礼,都和别人不一样。 已经是十月了,玄凌一来,便带来了一股外边的寒风。 陵容朝清如使了个眼色,清如就笑着迎上去,“陛下,外头冷,您用热帕子擦擦。” 眼看着玄凌将手擦得热热的,身上寒气也不那么重了,陵容才叫许嬷嬷将小帝姬抱到他面前。 玄凌也不敢抱,看帝姬还在睡觉,便细细看了会,嘴上还挂着一丝笑。 陵容问道:“外边风大,陛下过来一路可好?” “陛下今日前朝可忙?” 玄凌看着陵容殷殷关怀的样子,嘴角弧度更高,他正欲开口,却突然压低了声音:“珚珚放心,朕一切都好。” 他从袖中拿出一张金箔纸,上头写了四个字。 “珚珚你瞧,这两个封号,哪个好?” 玄凌的字苍劲有力,顿挫遒劲中带着一丝飘逸。 永世永嘉。 “永嘉公主……永世公主……”玄凌默默念了起来。 “珚珚,你看哪个好?” 这两个封号,都极为大气祥和,不过永嘉文弱些,永世么……则霸气些。 陵容也不说哪个好,她今日身上好多了,靠在玄凌肩膀上,说:“不拘哪个,只要是陛下取得,将来帝姬长大了,都会喜欢的。” 玄凌闻言有一瞬间感伤:“朕已年近不惑之年,帝姬成婚,朕恐怕看不到了。” 陵容心道那必然。 可是却拉着了下来的手,鬓边的海棠花珠一粒粒摩擦在玄凌的颈边,无端激起一层战栗。 只听得陵容柔声道:“陛下浑说什么?” “陛下正值春秋鼎盛,怎么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陛下若是有什么万一,臣妾娘儿四个,还怎么活?” 陵容急得爆了一头汗,玄凌看着她的眼睛,当中的担心、忧虑、惶恐明明白白,一览无余。玄凌轻轻为陵容擦去汗珠,他轩眉:“珚珚当真担心朕。” 陵容眨了眨眼:“陛下,就是臣妾的天。” 这话不假,陵容说得理直气壮、真情实感。 不过,玄凌不仅是她一个人的天,更是所有人的天,玄凌在一天,后宫的女人就多一份希望。 如果有一天皇帝大行,除了生育过皇子的嫔妃,其他人的生活,都会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帝姬留在京中嫁给寻常勋贵,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若是远嫁和亲,不亚于剜去了为母的心头肉。 无儿无女的人也不是就一身轻松,无牵无挂,她们需要为大行皇帝守贞。 总之,只有赢家才有资格享受真正的养老生活,其他人的生活,恐怕还不如皇帝在的时候。 陵容现在,是真的不想玄凌死。 玄凌感受着怀中的娇躯,情不自禁去摸她缎子似的长发,神情喜怒不辨,遗传自太后的纤长眼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显得莫名晦暗。 “珚珚,朕决定了,咱们的女儿,叫予澜,封为永世公主。” 半晌 ,玄凌才说了这话。 陵容心中惊喜 ,女儿受宠,她乐见其成。 陵容双眼圆睁,透着几分欣喜雀跃,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玄凌,面带红晕地说:“多谢陛下!” 玄凌突然觉得方才一股郁气消散了。 贵妃,自然是宫中最爱自己的女人了。 玄凌见陵容发自内心地高兴,回首对清如说:“拿纸笔来。” 清如转身去书房拿了陵容常用的纸笔。 玄凌看着那小一号的狼毫笑,对陵容说:“珚珚手腕力气小,用这个容易累,朕那里有暖玉做的,叫人给你送来。” 一边说,一边笔走龙蛇。 陵容接过来一看,居然是圣旨。 “毓璋宫帝姬降世,朕心眷爱,以为天赐。随封为公主,封号永世。赐名予澜,与诸皇子无异。朕之爱女,永世永嘉。宫中众人,不得怠慢。” 陵容看过,虽然高兴,可是不免多问一句:“陛下,如此兴师动众,予澜一个小孩子,怎么受得起?” 陵容心里也有几分担心,凝眸对玄凌说:“臣妾在老家时,也曾听说,越是喜欢的孩子,取名就越是要随便贱气,要的就是一个贱命好养活。” 玄凌也知道这个说法,可是旨意已经写下,他对予澜的偏爱,是执意要昭告天下的。 陵容道,“臣妾给她起个小名儿,在她立住之前,叫宫里人都叫她的名字如何?” 玄凌抚掌,“珚珚有什么好主意?” 陵容思量了一会,说:“她是冬天生的,就叫冬儿吧。” 说罢,又红了脸:“臣妾一点小见识,总是越随便越好。” 玄凌一点不恼,对着襁褓轻声道:“冬儿,冬儿,朕的冬儿。” 陵容不能侍寝,恰好温仪帝姬新学了几首曲子,陵容便将玄凌推去了襄充容处。 玄凌正欲走,却冲着陵容眨眼睛:“方才朕看见老四抄书了,听说要罚十遍,朕回头也给他送几支笔。” 陵容心中暗笑,这下予澈可有事做了。 玄凌走后,并没有立刻就去襄充容那里,而是在毓璋宫偏殿,在方才的纸张上盖了大印,对连如海说:“今晚就将这圣旨晓瑜六宫。” 连如海嘴角咧到了耳朵根:“陛下放心,奴才亲自去办,保证各位娘娘小主都知道。” 他正准备走,突然又折身,为难道:“陛下,那凤仪宫……” 玄凌挥手:“那里就不必了。” 连如海走了,小敏子才服侍着玄凌离开。 玄凌如今找老人,并不侍寝,只是聊聊天,给个面子,然后各自安寝而已。 正在秋来宫相聚的沈菊庄、甄玉嬛、恬容华等人,一开始还在笑话陵容的女儿表面受宠,实际上什么都没有,连如海就带着圣旨来了。 沈菊庄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听完的,只觉得嘴里发苦。 一口气上不来,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 甄玉嬛亦是觉得不公平,凭什么当初的胧月、后来的灵犀都没有被封为公主呢? 而且灵犀还是双生子中的祥瑞啊。 三人之中,只有恬容华一脸兴奋。 她终于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爱她,就要虐她! 皇帝对嬛嬛的追妻火葬场,肯定不远了! ————————————— 永世公主,历史上真有其人。这个封号很霸气,有木有~ 第352章 冬夜 恬容华看着烛光下甄玉嬛的容颜,心中一阵激动。 贵妃得宠并不可怕,所谓盛极必衰,总有她被厌弃的一天。 倒是嬛嬛,按照如今的发展,嬛嬛被冷落也有一段时间了,今年夏天她所生的六皇子予涵在行宫发生意外坠湖身亡,陛下一定十分心疼。 陛下只是暂时无法面对嬛嬛而已,容华之位,离贵嫔只有一步之遥,如今半年左右时间过去,嬛嬛一直在为孩子伤心,她的真情和可贵的骄傲连自己都感动了,难道陛下就能熟视无睹么? 也许,事情很快就会迎来转机。 甄玉嬛同她们不过匆匆吃了几口,听见永世公主的册封诏书后,就失去了所有胃口。 永世这个封号虽然十分大气,可是没有胧月、灵犀的封号那样美好柔婥,不能如自己一般在其中寄托对陛下的情感。可见贵妃只是为了权势自己拟了封号向陛下请封而已,陛下未必喜欢这个封号。 还有名字,叫予澜,和皇子一般用名,说不定也是贵妃强求的,她一向最会撒娇卖乖了,陛下只是不懂得如何拒绝而已。 她看着锅中沸腾的汤汁,不禁畅想:若她有了女儿,该叫什么? 甄玉嬛动了那颗玲珑心,想到自己一路以来的艰辛,想到如今又是初冬时节,大雪纷飞,洁白无暇,自己穿着一身大红斗篷,在梅花树之间祈福,当真是雪中精魄,梅中花灵。 若有女儿,一定要叫雪魄才是。 雪魄……雪魄……不比永世好听么? 外边不知何时起,呼啸起了北风。 似乎应念着甄玉嬛的心中所想,居然真的慢慢下起了雪。 几人无话,沈菊庄慢慢打了一个呵欠,朝着李长扫了一眼。 李长会意,忙弓着腰对甄玉嬛她们说:“恬容华小主、甄容华小主,我家主子有孕在身 ,得需早些休息了。” 棠梨宫离秋来宫很近,甄玉嬛不一会就回到了饮绿轩。 倒是恬容华所居的长杨宫,在东六宫,需得穿过太液池和御花园才行。 她本想留着等长杨宫的人来送斗篷和手炉,可是沈菊庄已经不想再留人,便拿了一身旧用过的,将恬容华打发了出去。 恬容华叫人提着灯,慢慢回宫。 冬天黑的早,这会子天已经如同滴墨一般了。 宫道两旁的灯柱,如同幽冥之火,照着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恬容华这才有了一种最深刻的感受,她真的,来到这个世界了。 各家的宫门早已落锁关门,门口处只有两盏大灯,风吹过,灯影幢幢。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才是一座华美、轩敞的宫殿,还未落锁,不时有人进进出出,看起来十分热闹。 恬容华快步向前走,看见宫女动作慢了一步,忍不住一声斥骂。 她在来之前,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从来没感受过成为人上人是一种什么体验。只有嬛嬛,她一生的经历,给了她无限的代入感。 现在么,她这才发现,原来成为贵女,真的太过瘾了。 她不光要帮嬛嬛得宠,还要让自己得宠,她要成为嬛嬛的姐妹,和嬛嬛一起笑到最后。 恬容华向前走,对这座还有人进出的宫殿十分好奇,走进了才发现,匾额上原来是那金灿灿的三个字。 这里是毓璋宫。 恬容华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这么好的宫殿,居然是安陵容的? 她凭什么? 凭松阳县四十九个村吗? 恬容华自己的家世还算可以,只是父母已经去世,兄长也有了各自的家庭,不会再以她为先。 恬容华心中十分失落,这次她病好,嫂嫂也有诰命,原是可以递牌子进宫求见的,就算是在外地赴任,托官署进宫说两句话也使得。 恬容华心中,有几分怨气。 这怨气一碰见毓璋宫,又变了味。 贵妃产女,也没见安家有什么动作啊。 她不知觉,在毓璋宫门口站了一会,路成林忙着给各处送礼,黑夜中没留神一时没顾得上她,见她站久了,衣着打扮也不似一般宫女,才上前问。 “夜色浓重,不知前方是哪位小主?” 恬容华一股气性上来,“这位公公,你怎知我就是小主?” 路成林嘿嘿一笑,在冷风中也透着一股冷意。 “小主说笑了,咱们宫里,只有贵嫔位以上有轿辇可用。” “再者就是有孕的、陛下格外恩宠的,今儿这会突然下了雪,您走了半天,已经湿了鞋袜,不是小主,还是什么?” 恬容华面子上架不住,可是这会走了,更显得她心虚。 于是道:“你这奴才,还有几分见识嘛。怪不得能在贵妃宫里当差。” 路成林皮笑肉不笑,话中居然有了几分示弱:“恬容华小主,奴才伺候贵妃这么多年,今日得您一句夸,也就值得了。” 恬容华十分满意,她就知道,自己再怎么落魄也是主子,路成林再得用也是奴才,尊卑不可颠倒。 她笑道:“那是,本小主的夸,也不是那么容易得,你以后,还是要继续……” 话未说完,她自己就觉出几分不对。 再看对面,几个小太监都在捂着嘴笑。 是啊,为什么她只夸了路成林一次呢? 那是因为之前十年,她都一直在发疯啊。 “你……,你……,你这个奴才,你大不敬!” 恬容华丢了面子,怒不可遏,不管不顾就冲过来,准备给路成林一巴掌。 熟料门口有一块雪,她脚一滑,自己先摔了下来。 路成林叫恬容华当得宫女将她扶起来,才意味深长地说:“容华,奴才劝您一句,走路要看路。” 说罢,便关了毓璋宫大门,徒留恬容华的两个宫女,将她送回去。 他用了热帕子,又在暖间里熏了一回,才隔着帘子给陵容回话。 “连公公已经将公主的册封旨意昭告后宫了,如今人人都知道咱们冬儿是永世公主。” “甄容华和恬容华是在秋来宫用的晚膳,只有甄嫔,自己先行回去。” 陵容本是在用野雉鸡紫参汤,听了他的话,将瓷碗轻轻一搁,问:“瑃顺仪的胎,怎么样了?” 第353章 珠胎(上) 路成林道:“她一向胆小,自从有孕,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宫里,并不怎么出来。” “不过,她自觉有孕,身份不同,已经不太和瑛芬仪、珝嫔来往,最近,倒是经常和淑妃说话。” 陵容无奈笑道:“淑妃正嫌予沐身子不好,这个冬天还没开始,予沐已经病了两回。” “她自己巴巴儿上门,岂不是人家瞌睡了去送枕头么?” “淑妃的东西,岂是那么好得的?” 陵容心里想到岐山王府,想到他们家和朱宜修的联系,问道 :“最近岐山王府有和她联系吗?” “或者,宫外的王府有没有和胡家联系?” 路成林心中一凛,就算陵容看不见,仍是低了头:“娘娘,奴才这就去查!” 陵容虽然准备先等路成林的消息,可是就算没有王府的支持,瑃顺仪自己想和淑妃接近,淑妃也不会放弃到嘴的肥肉。 她可赌不起瑃顺仪腹中是男是女。 可是,要让人落胎,也不能自己动手。 陵容选来选去,最终有了一个极好的人选。 陵容思量地入迷,忽然间听到了一声小小的啼哭,原来是冬儿醒了。 清如差人去唤如母,自己则将冬儿报给陵容,陵容轻轻哄着:“冬儿,冬儿,娘在这儿……” 清如看着陵容的样子,忽然道:“娘娘对公主,似乎比对两位皇子更疼爱些。” 陵容道:“儿子怎么能和女儿比?女儿可是贴心的小棉袄。” 她眼睛从没离开过自己的女儿,对清如说:“别忘了,咱们宫里的人,都叫她的名字,你是她清如姑姑,就得从你开始,把冬儿叫起来。” 清如不好意思地抿着嘴:“冬儿,冬儿 。” 她看着冬儿小小的样子,说:“老夫人、少夫人和梅香都一块递了牌子,娘娘您明日可要见一见?” 陵容睡了一下午,浑忘了这事,闻言笑道:“自然是要见的。” “你提前给我准备了衣裳,再叫杏雨提前备几样她们爱吃的点心菜肴,明儿在毓璋宫里用了饭再走。” 清如快快地应了声是。 陵容又道:“外边下雪了吧?” “明天一早先叫人铲了雪,别摔了人。日子一天天冷了,叫小厨房别断了热汤,你就说,和从前一样,办差累了、冷了就去要碗汤喝。” 清如笑道:“知道了,年年如此。” “人家都说,到咱们宫里是个肥差,不仅三天两头打赏,肥了腰包,一年四季还各有汤点用,也肥了肚肠。真真好笑。” 陵容道:“入宫当差不容易,我只是略尽一份心意罢了。” 清如正准备说话,看乳母来了,连忙将冬儿抱去。 乳母给陵容行礼,也不避讳,解了衣襟就开始喂奶。 小公主才离了生母怀抱有点不适应,热奶下肚,立刻专心吃饭了。 陵容不放心冬儿,尽管芳缕等人都劝,还是将冬儿的小坐床留在了自己身边。 吩咐给守夜的丫头多留些炭和热茶,陵容才抱着被子睡了。 窗外是呼啸的北风,屋内是暖融融的香气,陵容这一觉,睡得十分舒服。 次日不用人喊,便自然而然睁开了眼睛, 清如已经在一旁做针线活等着,一见陵容醒来,连忙服侍着她洗漱、穿衣。 陵容才生下冬儿四五日,卫临吩咐了,最好不要下床。 清如便替陵容简单梳了个家常发髻,折了新鲜百合簪在发间,嘴上轻轻抹了一层胭脂,虽然简单,但是却透着一股高贵清雅。 尽管在陵容身边十年,可是清如还是看呆了。 贵妃好像,会越来越美。 不多时,林秀拉着儿媳和梅香的手一道进来。 产房外间,有人准备了热帕子叫她们擦手,也有人拿着热熏来熏衣裳,林秀深知这个小外孙女有多么金贵,乐呵呵地在暖阁等了一回,才进了产房。 嫂嫂和梅香,亦是生养过的人,见双颊微丰,就知道她生这一胎还算顺利,所受伤害没那么大,因此心中略微放心。 “娘娘,我来看您了。” 梅香一见清如在旁边伺候,就想起了从前和清如一起在毓璋宫的日子,一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清如给她递帕子,笑骂道:“你这丫头,嫁了人,做了娘,当了诰命夫人,怎么还这样爱哭?” 梅香忍不住与她斗嘴:“阿弥陀佛,如今你成了大管事,我可是愈发怕你了。” 林秀和儿媳抱着冬儿看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放下,“娘娘,听说赐了名字和封号了?” 冬儿的册封,玄凌只在内宫发了消息,民间的旨意,等着年后冬儿百日再一同发出,因此知道的人还不多。 陵容看着母亲从容的笑容,看着嫂嫂清澈的眼神 ,笑道:“是啊,陛下厚爱,如今已经封为公主,封号是永世。” “名字么,和予鸿、予澈一样,叫予澜。” 林秀抿着一丝笑点点头:“好,好,珚珚,为娘如今也就放心了。” 嫂嫂打扮齐整利落,笑道:“公主长大了,必定像娘娘一样,是个绝代佳人。” 陵容笑道:“不是和我一样,是和我娘一样。我就算是有三分容貌,那也是全然继承娘亲的缘故。” 林秀笑着来拧她:“小滑头。” 几人说说笑笑,时间不觉就过去了。 玄凌前朝国事繁忙,便没有过来,陵容本想留人用膳,谁知林秀说,陵容自己坐月子不能上桌,她们也没有用饭的心思,因此不到午膳时间,就离去了。 林秀等人走后,路成林悄声进来。 “娘娘,最近岐山王府不是在给世子选妃么?” “听说,也在相看胡家的女儿。” 陵容用茶的手一顿,“明年大选,陛下可以赐婚,她们就这样等不得?” “若是与陛下赐婚冲突……” 路成林接口:“以淑妃的骄傲,恐怕不愿胡家的女儿身在侧妃之下。” 陵容笑道:“她的性子,还很难说,只是,本宫只是担心,岐山王府私自相看,陛下知道了会是什么情形?” 说罢,自己也挑了挑眉:“可惜,最近陛下前朝事多,恐怕顾不上。” 不过,路成林的下一个消息,倒是让陵容很感兴趣。 “娘娘,瑛芬仪,好像怀孕了。” 第354章 珠胎(下) 路成林道:“日子似乎还十分浅,若不是她身边的小宫女说漏了嘴,还没人知道。” 陵容拉了拉大红猩猩绒的被子,这样又轻又暖的料子往常只用来做大毛衣裳,还不曾舍得做成被子,玄凌怕她产后受不得寒气,便叫人赶制了出来。陵容捻着细长的绒毛问道:“那你可扫净了尾巴?” 路成林欠身说:“奴才不过是偶尔听见而已,那个宫女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陵容点点头:“既然她不想说,那就先不说吧。不过,叫人暗中盯着点,尽量保住她的肚子。” 陵容仰头叹了口气,瑃顺仪的孩子不能留,因为她背后是岐山王府,而瑛芬仪和珝嫔若是有孕,倒是可以留着。 毕竟清河王府和平阳王府,都与自家交好。 生下来不拘是男是女,和予鸿一比都不成气候。当然,只有生一次的机会,陵容不会允许她们生育两次,叫王府生出野心。 陵容出月后便会正式执掌宫中大权,晋封一二人,也是为了助自己的阵仗。 一旁的清如过来,冬儿喝饱了奶,又开始睡了。 陵容爱怜地将她放在自己枕边,轻轻拍了拍。她好像认得自己的母亲,小手抱着陵容的手指,轻轻吮着睡着了。 陵容看着她微鼓的面颊,心中软得像一团棉花。 等到冬儿睡熟了,才悄悄抽出手指,接着问:“这阵子前朝出什么事了?” “怎么陛下一直在忙?” 到了这个位份,陵容已经不避讳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她吩咐路成林:“去问问连公公。” 她又看向清如:“厨房的竹荪野鸭子珍珠汤好了没有?” “要好了,一块送过去,就说本宫说的,让陛下忙于朝政的时候,也别忘了身子。” 清如“哎”了一声,对陵容说:“才来的时候,说差点儿火候,等会好了,叫人收拾了交给路公公。” 路成林眯着眼睛笑:“娘娘如此关心陛下,陛下知道了一定高兴。” 他这一说,反而提醒了陵容:“陛下若要过来,就说雪天路滑,让陛下珍重自身吧。” 路成林一走,芳缕就带着一堆工具给陵容通发。宫中妇人多思易老,贤妃、德妃都已经头发半白了,只是平时多用假髻遮掩,加之给她们梳头的丫头手巧,这才遮住了。 而陵容,虽然比她们小十岁,可若是不加以保养,迟早也是一样的。 坐月子不能洗头是谣传,只是那些家中不能提供洗头条件、或是刻意躲懒不想伺候产妇的借口而已。 产后及时清理身体,排出产露,才能加快伤口愈合。况且,洗头通发,让产妇心情愉悦,也是非常重要的。 自从生予鸿的时候,芳缕就结合之前的经验,琢磨出了一套伺候陵容坐月子的流程。 冬儿和予鸿都是冬天出生的,芳缕便安排了每三日洗头通发、每日擦身的规矩,配合她与陵容共同研究出来的各种膏子,产露排尽之后,就可以慢慢恢复身材了。 芳缕已经叫人准备了热水,一边将陵容的头发打湿,一边说:“如今娘娘,也算地位稳固了。” “只是看着,陛下对您的情谊,却好像……” 陵容享受着芳缕的按摩,柔软有劲的双手不断刺激着头皮的穴位,陵容差点舒服地睡过去。 而芳缕的话,也让她瞬间清醒过来。自从冬儿出生,玄凌对自己的态度愈发奇怪,她可不信,玄凌是真的爱上自己了。 就连纯元皇后,也是因为英年早逝、一尸两命,如此惨烈,才叫玄凌念念不忘。 若是她有幸活到今日,只怕也是蚊子血、白米粒的命,玄凌爱美人、重渔色的性格,注定不会独宠纯元一人。 而纯元的性格,恰好是不能容忍这一切的。 如此看来,纯元真的去的好。最起码,玄凌真的念了她一辈子。 不过,也就只有死人,能长存玄凌心间了。活着的人,总有失宠的一天。陵容要在那一天到来之前,站在更高的位置上。 陵容道:“嬷嬷,手劲再大些。” 芳缕于是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她为陵容按摩,就是为了暂缓陵容的心事。看着陵容微蹙的眉头,芳缕劝道:“娘娘,什么事都先放放吧,咱们如今最要紧的是坐月子,总共也就一个月的时间,您得以自己的身子为先。” 陵容叹了口气,她又何尝不想。 “年后不是要选秀?” “等我出了月子,先把这事办了吧。” 玄凌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可不行,得找些又年轻又没根底威胁不到自己的人。这样分散了玄凌的注意力,让他被新鲜美人环绕,保不齐还要觉得对不起自己呢。 陵容想到玄凌可能会说的话,不禁笑出了声。 可是不操心玄凌了,还有予鸿要管。 陵容等芳缕换了一次水,又重新抹了让头发又黑又亮的油膏,才问:“予鸿的东西可收拾好了?” 芳缕动作很是轻柔,轻轻挽着陵容的头发,没扯下一根头发丝,她一边将陵容的头发慢慢裹起,一边说:“路公公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小钱子以后跟着殿下,在武阳留守府做大管事,丁香总领宫女,也很是能干。” “至于太医……卫临先前跟您说他想随行……” 梅香嫁给卫临后,二人琴瑟和鸣,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生下的小子还没满周岁,就这样分开,岂不是太残忍? 可是,陵容也有私心。 予鸿独自一人在留守府,还摸不清什么情况,除了卫临做随行太医,陵容谁也不放心。 陵容道:“你去问问连公公,就说随行的官员,若有家眷,能否同行?” “要是他问哪个,你就说是梅香。” 梅香当年也是毓璋宫头一个受宠的宫女,连如海知道是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芳缕点点头,她看着梅香和卫临一路的感情发展,当初二人在青田县一起闯入沙洲,这一路的患难之情感天动地,如果二人分开,她也是要心疼的。 “不过,娘娘,年后若是卫临走了,谁来伺候您?” --------------- 不知不觉,又到月底啦,宝宝们看到这里,能帮忙看一个免费的广告凑个全勤吗? 感谢感谢,待会还有一更! 第355章 赫赫 陵容想到当初祺贵嫔告发甄玉嬛私通时,为自己遮饰指甲中明矾的方海,微微笑道:“我看方海还不错,就他吧。” 芳缕点了头:“他是太医院院正,医术比卫临还高些。章弥走后,陛下选了他,想来也是放心他的人品医术。” 陵容招呼人扶着自己起身,摸了一把干爽洁净的头发,笑着说:“不光如此,我看他也有几分眼色呢。” “是个会办差事的。” 几人正说着话,路成林脸色泛白地进来。 陵容一下子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知道他才从仪元殿回来,问道:“怎么这样?出什么事了?” 路成林咽了咽口水,才说:“赫赫内部发生叛乱,老可汗死的不明不白,几个小汗王斗得不可开交,这……这殿下去留守镇边,怎么应付得来?” 文柳道:“赫赫内乱,顾不上侵犯我大周,不是很好吗?” 陵容起先也这样想,可是后来便觉得不对。 赫赫乃是游牧民族,他们的王权继承方式和大周不同,完全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老汗王好比头狼,有他在,就压制着所有幼狼。现在头狼死去,其余的狼,不是在内斗,而是在角逐。 他们是以内斗的方式,找到一个最强悍、最强大的头狼,再次领导赫赫。 到那时,只要休养生息一两年,就会再次发兵南下。 大周丰饶的物资,是他们永远的渴望。 而现在,正是头狼产生的关键时候。 陵容从久远的记忆中翻出了一个名字,对清如说:“你现在去雪案堂,不管予鸿在做什么,叫他立刻来见我。” 清如知道事情严重,应了一声忙出去了。 不多时,予鸿果然匆匆忙忙过来了。 陵容听见他在暖阁里熏衣裳,迟迟不过来,一下子就猜到这小子是在心虚。 扬声道:“今儿谁伺候啊,这么没眼色。” “咱们精明强干的燕王回来了,怎么也不上去迎一下?” “还叫人家在暖阁熏衣裳呢?” 说罢,陵容自己心里也是一哂,这也就是亲儿子,能这样阴阳怪气,若是那抱养的、认养的,说话可不能这样随意。 陵容话音刚落,予鸿就自己掀着帘子过来了。 陵容一看他臊眉耷眼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没有错怪他。 “坐。”陵容指了指床前的绣墩。 予鸿讨好一笑:“娘,儿子站着就行了。” 陵容道:“我怎么敢让你站着?” “赫赫不日就要挥师南下,一切都要靠你这个十岁小儿来挡着,这天大的担子压在你身上,到了毓璋宫,怎么还能让你站着呢?” 予鸿闻言,不再插科打诨,苦笑一声,道:“娘,您都知道了?” 陵容狠狠拍了一下:“难道要等到赫赫南下,你被困在留守府里,我才知道吗?” “到那时,我怎么救你!?” 予鸿露出一种不符合年纪的深沉:“到那时,儿子身为代天子留守监察的王爷,自然是不能走的。” “要走,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大胜,二是,城破。” 听到“城破”二字,陵容不禁看了一眼予鸿,她和予鸿都心知肚明,万一城破,予鸿继位就不那么服众了。 可偏偏他去的是自己的封地,还不能将予漓拉去分担一下。 陵容道:“那你就干看着,没做一点动作?” 予鸿赧颜道:“儿子已经派人去赫赫了。” “老汗王有四个儿子比较出众,如今战成一团。” “三子是大妃的儿子,有塔拉斯血统,六子之母平平常常,平时并不显山露水,但听说年轻时极为受宠。” 予鸿说起赫赫的局势,头头是道,他接着说:“三子、六子,年纪都在四十左右,而另外两位十九子和二十五子,则十分年轻,他们的母亲,都是汉王中晚年十分宠爱的妃子。” “子凭母贵,老汗王年老之际,害怕这二子年幼无法自保,因此单独留了几支骑兵给他们,经过这几年发展,势力也不可小觑,身边也有一群忠勇之士。” 陵容细细听了,问:“你以为当中谁最能成为下一代汉王?” 予鸿听了,慢慢吐出一个名字:“六子摩格。” 陵容慢慢舒了一口气,总归这个儿子,判断力还没错。 陵容又问:“赫赫的动静,你既然已经知晓,为何不告诉你父皇?” 予鸿苦笑一声,“娘怎知儿子没告诉父皇?” “只是如今大周已经许久不曾开战,我看父皇已经没了刚性,不愿打仗了。” 予鸿年轻,渴望打仗,渴望建功立业是正常,而玄凌以稳为先,不愿打破如今的安逸也可以理解。 但是无论哪一种思想,首先都应该考虑百姓。 陵容正色道:“儿子,如果有一天。你要在自己的抱负和百姓当中选一个,你怎么选?” 予鸿不解。 陵容问道:“开战,圆了你的心思,但是时机不成熟,会带来很多伤亡。而不开战,人家会笑话你懦弱无能。你怎么选?” 陵容这话,分明已经将他置于天子之位。 而予鸿却丝毫不觉。他细眉拧住,陵容知道他在纠结。 因为在他和玄凌,甚至所有皇室中人看来,自己的颜面,才是最重要的。 予鸿想过,果断地说:“我选不开战。休养生息两三年之后,再一举拿下也不迟。” 陵容很高兴他能暂时压制住自己的欲望,道:“记住你今日的选择。” “也记住一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儿子,君王如舟,百姓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把百姓逼到绝路,就是将自己逼到绝路。” 予鸿听了,瞳孔微震,流露出一丝崇拜和敬仰。 “娘,儿子受教了。” 他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娘,儿子准备按照原计划赴任,甚至可能会提前去。” “既然他们还在角逐,儿子若不抓住机会做点什么,岂不是浪费了这天赐良机?” “难道等他们决出一匹凶狠果决的头狼,再秣兵厉马侵犯我大周吗?” 看着予鸿踌躇满志的样子,陵容道:“既然我儿已有打算,那娘就再为你省去一点力气。” 第356章 一个猴一个栓法 “杀摩格。” 予鸿眉毛一挑,对陵容说:“不瞒娘亲,我也曾经这样想过。” “可是儿子手上能信任的杀手,只有方知我和那些亲兵护卫,让他们去赫赫刺杀,若是成功还好,若是失败,让人知道了儿子是幕后主使,那……” 陵容摩挲着手指,“此人不可留,既然你不方便,那就想个办法,让你父皇出手。” “想必,他也不愿看见赫赫日益壮大吧。” 予鸿低着头,沉思了一会,才说:“娘,还有一个办法。” “儿子听宫里的老人说,以前曾经爆发过时疫,若是将疫病引入赫赫,让他们无法休养,也就没有侵犯大周的想法了。” 陵容心中一凛,大周的兵将,可以提前服用时疫的解药,这样有七分把握不会感染,那么剩余三分呢? 还有赫赫的普通百姓,那些也是活生生的人命。 当初虽然就是用这个办法免去边境危机,可是却不太光明磊落。 陵容道:“此法虽好,可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终究太伤阴鸷。” 予鸿眼中眸光细碎,“是,因此儿子才一直憋在心里。” 陵容忍不住随手抄起枕头去扔他:“咱们找准时机,趁他们还在内斗的时候出手,未必用得上。” “就算用,也是往他们王帐里洒。” “谁发动战争,就让他尝尝时疫的味道。” 予鸿只是听说而已,当年亲历时疫的老人却知道,这种病传染极快,仅仅是往王帐里洒药粉,也会很快从王帐开始蔓延。 而游牧民族时常迁徙,医药发展水平并不如大周,他们可不会这么快研究出解药来。 到时候,草原只怕是哀鸿遍野了。 予鸿见陵容认了自己的想法,忙堆起笑:“娘找儿子来,就是为了这个?” “现在儿子都实话实说了,娘该放心了吧?” 陵容有些无奈:“你若真是想以时疫清剿赫赫,我才要担心。” “你那留守府,离赫赫也不远,万一你……” 予鸿正色道:“儿子感染过天花,寻常疫病已经不能拿我怎样。况且,卫太医不是还跟着么?” “当年医治的时疫方子,他也有参与,儿子信得过他的医术。” 陵容略一点头,也只得如此了。 不过,既然留了以时疫对付赫赫的后手,那梅香和她儿子就不必去了,留在京中,反而安全。 予鸿见陵容面色好转,去看了一回冬儿,就兔子似地一溜烟跑了。 陵容抓不到他,只好问清如:“予澈的三字经抄了几遍了?” 不多时,予澈苦着一张脸进来。领子上的白狐毛锋衬得他一张小脸粉雕玉琢,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机灵又灵气。 “娘,我先去看看妹妹?” 清如知道他的心思,替他解了外衣,领着他去看冬儿。 等他回到陵容这里时,文松已经将他平时用的一套小儿文房搬了来,一看见熟悉的笔墨,予澈眼睛里的光就灭了。 陵容道:“你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开蒙了,简单的字已经会写。不像你,还在整天想着挖泥巴、炸蛐蛐。” 予澈有几分委屈:“娘,那是在行宫的事情了,现在已经是冬天,泥巴挖不动,蛐蛐也睡觉了。” 陵容冷笑:“那你说说,你最近又干了什么好事?” 予澈讨好一笑,道:“还是不说了吧,我现在就抄,现在就抄。” 陵容看着终于安静下来的小儿子,心里直说不容易。 陵容月子里不动针线,也不费眼睛看书,便叫人读书给自己听。 文柳认识几个字,便自告奋勇地来。 予澈本来在写字,听着听着入了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也不眨,显然听进去了。 陵容没想到还有这奇效,便叫识字的轮流来读,只希望学问能浸到予澈的脑子里。 如此过了二十几天,予澈总算抄完了五遍三字经,陵容也出月了。 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字,陵容叫来路成林:“路公公以前读过书的吧。” 路成林看着那几张大纸,很想说没读过,可是一开口,仍然是:“是的,娘娘。” 陵容很是欣慰:“那好,在予澈进学之前,他的字就交给你了,他还欠我五遍三字经。” 路成林张大了嘴巴,很想拒绝,可是下一刻就听见陵容说:“贤妃、德妃他们听说你曾经念过书,还考过童身,都想让你去教几位小帝姬呢。” 陵容笑得促狭。 路成林想到那几个娇滴滴的小帝姬,头都要炸了,他连忙说:“奴才能力有限,只能教一位小主子,呃,还是先教咱们楚王吧。” “奴才实在是能力有限。” 陵容憋着笑,看来这位大管事也怕小孩啊。 “如此,就要麻烦公公了。” “别的都可放放,只需让他认字,把字练好为先。” 路成林看着那皱成一团的纸,看着予澈脸上的墨痕,心道,这也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练字,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往后,予澈便开始了练字的日子。 一开始他不想练,先是撒娇,然后摆威风,最后甚至要挟说要给玄凌告状,路成林哪能被他吓到,他为了哄予澈练字,特意托人从宫外带了一点小玩意。 不过是寻常的风车、糖人,就哄得予澈心花怒放。 他长在宫中,珍珠如土金如铁,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了,反而不觉得稀奇。这宫外的东西虽然粗糙简陋,对他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至宝。 陵容看予澈每天都能安分两个时辰来练字,心里终于放心了。 老话讲的没错,一个猴一个栓法。 陵容自从被封为贵妃,就因为有孕,不仅将宫权分发在贤妃、德妃身上,就连日常请安,也是能免则免。 如今出了月子,第一件,就是要昭告六宫,往后须得到毓璋宫请安了。 贵妃统摄六宫毕竟与皇后不同,皇后在时,贵嫔以上位份,三日一请安,贵嫔以下位份,每逢初一、十五来请安。 而太后,则以养病为由,多年来已经免了大家的晨昏定省,只有几位受她青眼的妃子,能够进去伺候。 陵容将贵妃请安的规矩上报玄凌之后,很快便定了,贵妃受贵嫔以上,五日一请安,贵嫔以下则不变。 第357章 六宫来贺 冬儿的满月酒是在祥开麟趾殿举办的,冬儿还小,不过露了一面就叫许嬷嬷抱下去了。 这样的场合,多是大人用来交际。 九王如今是玄凌众位兄弟中最得用的,已经完全不是从前苦苦压抑的样子,他姿态舒展,颇有几分从前六王的风姿。 岐山王不如他能干,也不如他在玄凌面前有分量,陵容看着他和岐山王交谈,恍惚间想到了乾元十四年的年宴上,玄汾为自己说话的样子。 那时候,他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现如今也成家立业了。 陵容不过一个错眼,暗自打量之后,便不再看。 倒是九王妃,依旧柔和淡然。 她和陵容的视线对上,簇起一个笑容,举杯相贺。跟着拉一下玄汾的衣袖,夫妻二人便一同举杯饮下。 陵容看着这一对夫妻,心想,若是玄凌因赫赫之事发兵,恐怕只能派玄汾了。 燕云十六州虽有崔老将军镇守,可是前有慕容家凭军功做大,玄凌一定不会让崔家独掌边境军权,派予鸿去留守,也有这个原因。 可予鸿毕竟年幼,比起崔家,玄凌更加放心自己的亲兄弟玄汾。 到时,掌管军权的,极有可能就是玄汾。 若他还是从前的赤子心肠倒还好,就怕他生出不该有的野心。 陵容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叫侍女给三位王妃赐菜,玄凌见了,笑道:“你和这几个妯娌关系倒好。” 陵容横他一眼,看的玄凌更加面酣耳热,酒气上烘,更熟衬得陵容一双眼眸水光潋滟,她朱唇轻启小声道:“九王想要请哥哥做予洛世子的师傅,臣妾这是提前替哥哥赔罪呢。” 玄凌亦是学了她压低声音,有一种众目睽睽之下做坏事的感觉:“哦?为何替他赔罪?” 陵容笑道:“哥哥为人师傅规矩甚严,就连家中小弟也直呼受不了。予洛世子身份尊贵,因此才要提前赔罪。” 玄凌抚掌而笑:“你这个哥哥啊,朝中有个诨名,叫冷面安郎,不光小孩子怕他,就连新入朝的官员,也怕他查问。” 陵容于是斟了一杯酒,柔声道:“看来,臣妾不光要给九王妃赔罪,还要给陛下赔罪了。” 玄凌却是接过陵容的酒杯一饮而尽,“你才出月子,少饮为妙,既是赔罪,就罚你把酒都给朕喝了吧。” 陵容从善如流,又倒了一杯琥珀光。玄凌单手执杯,再次一饮而尽。 胡蕴蓉早在吸收,眼看着玄凌和陵容亲密,不由得一声冷哼。 她看向身旁的宁仪夫人,嘲讽一笑,道:“看你的好姐姐,自己霸者陛下。她就算不想着本宫,也不能忘了你啊。” 玉如夹蜜酿肉的手一顿,心道晦气,抬眉扫了她一眼,才笑着说:“臣妾为陛下生下一女一子,就算陛下不来,臣妾相信自己在他心中也有一席之地,并不在意这些虚的。” 她欺身上前,关切地问:“怎么,淑妃娘娘很在意吗?嘴角都起泡了。” 胡蕴蓉嘴角一颤,下意识往那儿摸去。 玉如贴心指挥:“对,就在那儿,往上,哦不往左……” 胡蕴蓉摸了半天没摸到,动作大了,便引起玄凌的注意,“淑妃,你怎么了?” 胡蕴蓉来不及说话,玉如道:“回陛下,淑妃娘娘这是吃撑了没事做,又不好离席,所以才动两下,您可不要担心。” 陵容看玉如的样子,笑着说:“还是宁仪夫人知道心疼陛下,把我们都比下去了。” 玉如明丽大方,在玄凌那里也有几分宠爱,玄凌朗声道:“玉如一向好,朕知道。” “今儿菜可合胃口?朕特意安排了蜜酿肉。” 连玉如爱吃的菜都记着,众人纷纷投来羡艳的目光。玉如也不扭捏,笑着说:“臣妾尝着味道极好,多谢陛下,多谢娘娘。” 玄凌喜爱她大方知进退,笑道:“你喜欢,朕再让人给你上一份。” 不多时就有人端着刚刚烤出来的蜜酿肉,送到了玉如面前。 酒过三巡,连如海躬身上前:“陛下,时辰到了。” 玄凌放下酒杯,众人也跟着一一停下,看向玄凌和陵容。 玄凌道:“朕喜得爱女,今日昭告天下,封为永世公主,诸卿都是皇室宗亲,往后可要多多疼爱她。” 众人山呼万岁,又齐声恭贺了陵容和冬儿。 玄凌将冬儿的封号、名字一一昭告后,当即命人刻在玉牒上,送入皇祠。 胡蕴蓉看着眼前的一切,咬着后槽牙冷笑了一下。 她可是舞阳大长公主之后,当年生和睦都没这样大的阵仗,今日为了一个才满月的永世,至于吗? 可惜她的不满被众人的赞美声淹没,而她自己,为了维持在玄凌心中的形象,也不得不堆着一副假笑。 隔一日,陵容正式接管了后宫,这一日正好是十一月十五,宫中大小妃嫔悉来参拜。 芳缕早就带着人将承光殿打扫一番,金丝楠木的九尾凤座,每簇尾羽上都镶嵌着熠熠生辉的宝石,陵容起了个大早,叫清如伺候着梳发。 清如知道今日的重要性,特地为陵容梳了凌云髻,绿云堆就,正中是九凤朝阳大珠钗,前边凤首前伸,头顶红宝,口含东珠,垂下米珠与红宝编就的流苏,密密匝匝地在额前垂下一道阴影。 两侧白玉凤尾螺纹钗一对,金累丝嵌东珠牡丹步摇一对,额角、鬓边四只拇指大的云纹五宝掩鬓,身后头发梳起,分作两股格外花心思交叠在凌云髻两旁,用一缨带交结。 陵容刚出月子,还很畏寒,等到承光殿人都到的差不多了,才从内室出来。 冬日阳光清浅,无端有些虚幻,可是陵容一出来,连阳光都一下子强烈不少,整个承光殿都灵动了起来。 众人已经站起,等到陵容坐下,才依次行礼。 贵嫔位以上站着行礼便可,由端贤妃打头:“臣妾端贤妃齐氏月宾,见过贵妃娘娘。” 第358章 掌掴大菊(上) 陵容轻笑着叫起,敬德妃很快跟上,就连胡蕴蓉也不敢在这样的日子生是非,就这样一直到了沈菊庄。 她如今报给宫里的孕息是五个月,看着尖尖的,却仿佛有六个月大。她仍旧是一身铁锈红的衣裳,却不再是菊纹,而是一身彩绣翟凤。 以她的位份,若用凤纹,只能以丝线勾勒成型,且不许用金线,反而落了气势。 有人扶着她起身,微微屈膝:“臣妾菊贵嫔沈氏眉庄,见过贵妃娘娘。” 陵容却不像前几人那般利落叫起,殿上一时鸦雀无声。 宁仪夫人悄悄换了个姿势,准备看热闹。 不过几息,陵容说道:“菊贵嫔,你再说一次吧。” 沈菊庄有些气愤,觉得贵妃是在刻意刁难她。她都已经有孕了,怎么还能受此奇耻大辱? 沈菊庄拽着衣袖,面色涨红,有些难堪。 她重重地呼吸,谦仪夫人清冷的声音响起:“菊贵嫔,贵妃让你再行一次礼。” 沈菊庄咬了咬嘴唇,她真想立时昏过去,可是她身子好,宫中人尽皆知。 “臣妾,秋来宫,丹华殿,菊贵嫔,沈眉庄,见过,熙瑶,贵妃,娘娘。” 沈菊庄几乎一字一句地说,刻意放大了声音,好叫众人都听见,好叫众人都知道贵妃的刻薄。 陵容端坐上首,清声问:“各位,都听清楚了吧?” 襄充容一身淡紫色卷草云纹宫裙,捻着佛珠道:“臣妾等都听清楚了。” “好。”陵容点点头,厉声呵斥道:“菊贵嫔,你还不知罪?” 沈菊庄也怒上心头 ,觉得贵妃是在刻意刁难自己,她梗着脖子问:“臣妾请安行礼处处都到,不知何罪之有?” “难道贵妃娘娘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 胡淑妃一声冷笑:“菊贵嫔好厉害的嘴啊,当初辩白和睦生病的时候,也是这样伶牙俐齿。” 说罢,又恨恨地看了甄玉嬛一眼。 当初就是因为甄玉嬛回宫,沈菊庄才留了一条性命。 敬德妃道:“没规矩,谁让你这样和贵妃说话的?” 见她一副训斥丫头宫女的样子,沈菊庄一下子就想到当年自己被困静和轩,敬德妃不肯过来看望的事情,她冷笑道:“敬德妃娘娘,您也不要为了讨好贵妃,而为难臣妾啊。臣妾当年和您同住畅安宫,可还有几分香火情呢?” 她看着几个高位妃子,都被自己一一说倒,于是傲然入座。 陵容却嫣然一笑,对芳缕点了点头。 芳缕来到沈菊庄面前,对她说:“贵嫔娘娘,请起。贵妃有件东西要赏您。” 丫头扶着沈菊庄起身,她掀了嘴皮子一笑,懒懒散散说:“臣妾多谢贵妃娘娘。” 芳缕面色不改,“贵嫔等会再谢,也不迟。” 话毕,不等沈菊庄反应过来,她就左右开弓,连着两个大嘴巴子,啪啪落了上去。 沈菊庄的脸,因为惯性,向左狠狠偏过去,火辣辣的疼刚烧上右脸,芳缕的手就又来了,啪地一声,一个毫不留情的巴掌印在左脸,沈菊庄的脸,又向右偏去。 沈菊庄脸上一片烧红,芳缕的手力气极大,耳朵里一阵嗡鸣。 还未请安的低位妃嫔,有的已经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面带几分忧惧地捂住了自己的脸,看向沈菊庄的眼神,则充满嫌弃。 等沈菊庄反应过来,芳缕已经施施然收起了手,说道:“贵嫔,请重新谢恩吧。” 沈菊庄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捂着脸,耳朵里排山倒海的嗡鸣还没有消散,沈菊庄努力发出正常的声音,努力忽视旁边所有人打量好奇的神情,“敢问贵妃凭什么打本宫?” “本宫也是陛下、太后亲封的贵嫔,肚子里更是……更是五个月的身孕,安陵容,你凭什么?” 玉如看了半天的戏,终于出声:“大胆,竟敢直呼贵妃名讳?” “你就算心中有再多不满,也不能坏了基本的规矩,直呼贵妃大名。”她略一停,带着几分笑意:“就算是咱们胡淑妃娘娘,也从来没有当面喊过贵妃的名字,你又算什么?” 她看着沈菊庄脸上极为对称的两个巴掌,心中赞叹芳缕手艺精湛,“本宫就发发好心,告诉你。” “当日,贵嫔得赐封号的时候,陛下是不是也为你改了名字?” “你既已经有了新名字,还用旧名字给贵妃请安……你,这是安的什么心啊?” 她声音清脆,却带着十足的危机:“贵妃娘娘好心,并未当众点出叫你难堪,还给你了第二次机会,可惜你呀,” 她停在这里,连连摇头,才啧声说:“可惜你沈菊庄并不领情!” “这才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呢!” 沈眉庄捂着脸,不可置信:“就,就为了这个?” 襄充容带着几分怜悯说:“菊贵嫔,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名字是陛下钦赐,你就得欢喜,就得用上,否则就是抗旨不尊。当时贵妃给了你第二次机会,你若真的听了旨意,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可你是怎么做的?先是矜傲不服,后来对贵妃无礼,这桩桩件件……” 襄充容十分为难:“若是平时也就罢了,今日六宫朝拜,你有心为难贵妃不说,如今你的错处众人都看见了,就算想包庇,也无从下手啊。” 沈菊庄依旧冷着脸,目露冷光。 陵容只当看不见,她笑着说:“既然充容为你解释清楚了,菊贵嫔,再行一次礼吧。” “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不要再耽误剩下的姐妹的时间了。” 沈菊庄想到自己名字,从沈眉庄变成菊庄,就怎么也弯不下膝盖。 其实改名字这事,她并不是不知道,而是忘了。 宫中交往,多以位份相称,只有互相交好,才会唤彼此闺名。 阖宫中,只有甄氏姐妹和新加入的恬容华,会喊她“眉姐姐”。 沈菊庄早已听惯了,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今日参拜,顺口说了出来,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真的不叫沈眉庄了。 ------------ 之前,大菊开会,别人一直喊她“眉姐姐”,就是因为这个啦,算是一个小伏笔? 第359章 掌掴大菊(下) 她万分艰涩地开口:“臣妾,菊贵嫔沈氏……菊……庄见过贵妃娘娘。” 陵容笑着点点头:“嗯,陛下赐给你的名字,你要好好珍惜才是。毕竟旁人就是求,也求不来你这样的好福气。” 她十分宽和地问:“方才,你大概是忘了,不是有意的吧?” 沈菊庄讪讪开口:“是,是,方才臣妾一时紧张,忘了。” 陵容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嗔怪道:“你呀,也是要做母妃的人了,怎么记性这么差?” “这样吧,杨贵嫔行过礼之后,贵嫔位以下的妹妹,除了给本宫请安,也给你请个安吧。” 沈菊庄没想到陵容会这样说,她有些坐立不安。 滟婕妤向陵容行礼之后,眼珠一转,对着沈菊庄微微屈膝:“嫔妾见过菊贵嫔沈氏菊庄,菊娘娘万安。” 原来是这样行礼! 沈菊庄气了个仰到! 从来没有人当着她的面说出这么多个菊字! 陵容看着沈菊庄扭曲的嘴脸,淡淡用了口茶,玄凌的旨意下去,沈菊庄这个名字却没有叫开,自己当然要帮帮她。 当然,也是为了看戏。 芮容华和甄氏、沈氏都有仇,她的请安比别人不同。 “嫔妾见过菊贵嫔沈氏菊庄,菊娘娘果然人如其名,如同菊花一般惹人喜爱,和我宫里的几盆菊花一样,可惜呀,已经开败了。” 沈菊庄涨红了脸,滟婕妤和芮容华的请安,比方才芳缕的两个大耳刮子还厉害,原来,安陵容就是这样让自己记住的吗? 可是,下一个就是恬容华了。 沈菊庄万分不愿。昨天,她还在秋来宫讨好自己,今天,就能借着贵妃的势羞辱自己,以后还怎么管教她? 恬容华起身,给陵容行过礼之后,看向沈菊庄,又看向了甄玉嬛。 这种时候,嬛嬛不应该说点什么吗? 她的异常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宁仪夫人懒然道:“恬容华,你愣什么呢?难道你疯了十年,不认识你的眉姐姐了?” “哦不,如今应该是菊姐姐。” “本宫想,你们姐妹情深,想必请安也比别人不同吧。” 恬容华不知道玉如的来历,她对玉如一无所知,有些害怕,因此更是频频去看甄玉嬛。 甄玉嬛终于说话了。 “回夫人,恬容华应该是太过紧张,一时忘了如何行礼。” “嫔妾斗胆,愿示范一二。” 玉如无可无不可地乜了她一眼,珍珠南红流苏细细扫过耳畔,“那你就试试吧。” 沈菊庄没想到自己的闺中密友甄玉嬛居然在这个时候背叛自己,她看着甄玉嬛越走越近,忽然觉得自己很是孤立无援。 就连新加入的恬容华,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对甄玉嬛更加亲近。 难道自己如今升了贵嫔、有了身孕,还比不上甄玉嬛吗? 陵容好整以暇地看着甄、沈二人之间的微妙磁场,她倒是很好奇,甄玉嬛亲手给沈菊庄的肺管子捅一刀,她会是什么反应。 “嫔妾见过菊贵嫔沈氏菊庄,菊娘娘万安。”恬容华跟在甄玉嬛后面有样学样。 甄玉嬛说完,自己却先红了眼圈:“菊姐姐,我,这样对我们都好。” 宁仪夫人嗤笑道:“好了,别演什么姐妹情深了,给你的菊姐姐行完礼,也该给贵妃娘娘行礼了吧?” 甄玉嬛咬了咬嘴唇,依依上前,跪叩道:“嫔妾棠梨宫容华甄氏……玉嬛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陵容有些失望,甄玉嬛竟然记住了自己的名字。 陵容叫起后,玉如道:“当年入宫,本宫就觉得你比沈菊庄聪明,今日看来,果真如此。” 她对着沈菊庄道:“虽然你是贵嫔,可是你的贵嫔没去过宗庙,到底不够名正言顺,以后还是多跟甄容华学学吧。” 沈菊庄涨红了脸,当初的晋封仪式,她错过了也是因为陵容的禁足啊! 谁知此时谦仪夫人却说,“娘娘,既然未曾拜过宗庙,这贵嫔二字,她又是否当得呢?” 陵容故作疑惑,看向端贤妃,道:“贤妃姐姐以为如何?” 贤妃道:“宫中从前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娘娘不如自己定夺?” 陵容点点头:“既然如此,未免落人口实,便叫你菊娘娘吧。” 贵嫔位以上才能被称为“娘娘”,可是这一声娘娘,落在沈菊庄耳中,却着实不好听。 甄玉嬛行过礼之后,后面的低位妃嫔就更加不敢随意糊弄过去。 沈菊庄僵着一张脸,又听了十几遍“菊娘娘、沈氏菊庄”,就连出了毓璋宫大门,也还是满脑子的菊。 陵容结束宫务之前,给众人分发了赏赐,见人渐渐都散了,才笑着落后的几人说:“瑛芬仪、瑃顺仪、珝嫔,你们暂留一下。” 瑃顺仪有些不耐烦,却不敢说,悄悄打量了一眼胡淑妃,才停了脚步。 珝嫔一向柔顺,闻言便停住,袅袅站立。 而瑛芬仪,则像是被吓到了,愣了一下,才点头,面上却有几分显而易见的慌乱。 陵容将几人的神情反应全看在眼里,笑着说:“留下你们也没什么事,不过你们毕竟是王府送来的,年下要给各处王府送礼,本宫想给兄弟妯娌一些惊喜,因此才要问问你们。” “瑃顺仪,岐山王爷、王妃,平时喜欢做什么?” 罗惜惜嘟着嘴巴,细细回忆:“唔,王爷平时喜欢逗鸟,王妃喜欢裁衣裳、打首饰……”她一边说,一边摸着肚子。 瑃顺仪的话,符合平时岐山王两口子的作风。 陵容接着问珝嫔。 她小声说:“王爷从前不不太管府里的事情,王妃过门后,对嫔妾等极好,她平日里喜欢打理家事,或是读书弹琴。” 陵容知道尤静娴的性格,珝嫔说的也不假。其实尤静娴选了将珝嫔送来是花了心思的,珝嫔性格柔弱婉转,不仅玄凌喜欢,能在后宫得宠。 就连自己,也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对珝嫔暗中照顾,让她安然老去。 问过了她二人,陵容转而看向瑛芬仪,她此刻,正愣愣出神。 珝嫔好心提醒道:“瑛姐姐,贵妃问话呢。” 第360章 朔风起(上) 瑛芬仪这才醒过神,“回,呃,回娘娘,王爷王妃在府中,并无什么,王妃娘娘出身……不喜俗物,因此府中许多事都是王爷操持。” “至于王爷么,”瑛芬仪细细回忆道:“嫔妾在王府不过三四年时间,见过王爷的次数并不多,不知道王爷喜欢什么。” 她说完,便兀自去捻腰间的宫绦。 玄凌对她也有几分宠爱,不过近一个月,若是召她侍寝,她总是推拒了,惹得玄凌不快,如今对她也有些淡淡的。 陵容已经叫路成林仔细查过,瑛芬仪的确有孕,只是眼看九王领兵是迟早的事情,这个孩子就留不得了。 陵容再叫人上了一次茶,才笑道:“如此,本宫也算投石问路了。” 陵容看着瑃顺仪微凸的肚子,问道:“头几个月最是难熬,顺仪睡得还好?” 瑃顺仪一身蔷薇红锦袍,她摸着肚子,有几分骄傲:“回娘娘,这孩子很乖,并不闹人。” 陵容点点头,似乎也为她高兴:“这就好。” “本宫这里有一件事托你去做。” 瑃顺仪挺了挺腰,对于陵容当得器重十分积极:“娘娘请吩咐。” 陵容道:“不是什么大事,你怀孕辛苦,本宫这里有两匹织金古香缎和一盒龙眼大的鸽血石,你等会带回去吧。” 瑃顺仪喜不自胜,这样大的鸽血石往常只有贵嫔以上能得赏赐,就算有,也不是一盒子这么多。 “嫔妾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不忙,这样的礼物,本宫还备了一份,玉屏宫与秋来宫相距不远,你和菊氏同样有孕,本宫并不厚此薄彼,这样的礼,她也有一份。” 瑃顺仪心里暗道陵容的大方,嘴上却说:“这位菊娘娘不敬贵妃,给了她也是浪费了娘娘一番好意。” 陵容摆摆手,大度地说:“她对本宫无礼是一回事,她怀有皇嗣又是另外一回事。该她的赏赐,也不会少了。” “你们同样有孕,必定有许多话说,不防多走动走动。” 瑃顺仪看不上沈菊庄故作清高的样子,不过陵容说话再和气,也是命令,她道:“是,娘娘,嫔妾会将东西送去的。” 陵容微微一笑,对着瑛芬仪和珝嫔说:“本宫知道你们一同入宫,感情深厚,只是瑃顺仪身怀皇嗣,到底比别人金贵些。” “不过本宫刚得的老坑玻璃美人镯倒是十分好,你们一人一对,戴着了陛下也喜欢。” 瑛芬仪和珝嫔依次起身谢恩。 陵容看着瑛芬仪自始至终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经意地说:“芬仪入宫时间也不短了,你身子素日强健,怎么还没听见你的消息?” 瑛芬仪目光闪躲。 陵容笑道:“你可不要害羞,将来怀了皇嗣,本宫一样赏你。” “你样貌不俗,无论生下帝姬还是皇子,陛下都会喜欢的。” “将来你若生下一子半女,不仅要赏你,连王府也要赏赐呢 ,你看瑃顺仪就知道了。” 听见“皇嗣”二字,瑛芬仪脸上的心虚几乎藏不住,陵容心中暗笑年轻人心思浅,转而笑着和珝嫔说起了话。 一直到文柳进来说永世公主睡醒了闹着找陵容,这才散了。 陵容叮嘱道:“如今天气冷了,走路可要当心,若遇着积雪冰地,千万不要着急,羽林卫日夜巡逻,保护不了你们,就是他们的失职。” 瑛芬仪本来走得好好地,听见这话,不小心崴了脚。陵容便叫人取轿辇给她。 瑛芬仪的异样,连清如都看出来了。 她隐约知道些内情,扶着陵容慢慢走,“娘娘,这样便可以了?” 陵容道:“和聪明人说话,不必说透。这样点拨一二便可,她自己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瑛芬仪的身孕,起初陵容也以为是月份尚小,她拿捏不准才一直隐瞒的缘故,可是若真是皇嗣,她就算拒宠,也不会如此生硬,闹得玄凌半夜去了别处。 若是没有怀孕,那她今日和瑃顺仪一般小心翼翼的动作又从何解释? 陵容叫人去查,一直查到了一个叫陆羽的羽林卫。 他二人之前都在平阳王府,也算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这样就说得通了。 陵容道:“她一胎,若是平时本宫也就允了。可是九王有可能领兵,本宫就不得不防。” 清如自然是觉得陵容做什么都对,道:“她这一胎若是帝姬还好,若是皇子,也逃不过被九王利用的命,可肚子里的事情怎么说的准呢,不如不生。” 冬儿原本住在毓璋宫的映月堂,玄凌将之改名为栖鸾殿,将两旁的厢房也并了进去,比她两个哥哥的寝宫还大。 他说,只有这样的宫殿,才配得上永世公主。 不过冬儿还小,在她走路之前,都住在承光殿偏殿,和陵容一起。 文柳说冬儿醒了恼人,原本是个托词,不过冬儿确实也醒了,只不过正盯着坐床上的玩具咯咯地笑。 见陵容来了,不住伸着胳膊对着陵容啊啊出声,仿佛知道自己的娘来了,要亲要抱。 陵容快步上前,一只手托着冬儿的小脑袋,一只手慢慢将她抱起来。 哄了半天,见她慢慢睡了,才又放回坐床。 陵容对许嬷嬷小声说:“似乎是长了两寸?” 许嬷嬷带着陵容慢慢往外走,到了不吵闹冬儿睡觉的地方:“冬儿不认人,见谁都笑呵呵的,吃了睡,睡了吃,当然长个子了。” 陵容回头看了一眼坐床,只看见冬儿露出的半个虎头帽:“人这一生,也是有这会子,是无忧无忧的了。” 许嬷嬷才来毓璋宫不久,不过她从前与芳缕也有几分交情,是个信得过的人,她笑道:“有陛下和娘娘疼爱,将来还有燕王、楚王两位殿下庇护,公主的一生,必定无忧。” 陵容看着外边不知何时飘来的雪粒子,伸手去接:“但愿如此吧。” 她渐渐登了高楼,向下俯瞰去,正看见一张轻巧的轿辇上,坐着一个蔷薇红的身形。 正往西六宫那里去。 身后还跟了七八个宫女、太监,浩浩荡荡一堆人。 陵容不禁笑了,“让她去给菊氏送东西,本宫果然没选错人。” ------------------ 王府三人是小说情节,无论哪个安陵容,都不知道瑛芬仪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所以她一开始以为是玄凌的,后来半查半猜是别人的。 第361章 朔风起(下) 清如为陵容披上银狐大氅,“娘娘,下雪了。” 陵容一摸那又轻又暖的料子,笑道:“这才什么时候,怎么倒用这个?” 清如替陵容细细地系上丝带,道:“这算什么 ?北海子进贡来的大毛料子,除了陛下、太后,就属咱们这儿最多了。” “梨云正加紧着人给您做里外发烧的玄狐大氅呢,那料子金贵,是用头顶上最嫩的一块地方做的,又轻又暖和。陛下统共得了不到十身儿,除了赏前朝大臣,后宫之中,只有太后和您有。” 陵容道:“只有我和太后有,倒是抬举我了。” “不过,我就是怕冷也不到这个地步。倒是予鸿,年后去武阳,给他多备些吧。” 清如道:“燕王那儿针线上的人,也在加紧做。听说内务府才送去了两件。” “不过,咱们殿下竟是个大方的,两件全给了伴读的公子了。” 伴读也将要陪着予鸿一道去赴任,予鸿给的不是两件衣服,而是一份心意。 陵容道:“给的好。” “咱们这儿,再给他们准备几件银鼠小褂、青肷背心,让他们在屋里穿。” 清如扶着陵容进去,快快地应了一声。 殿内连翘早已备好了香茶暖衾,她正叫人上玫瑰牛乳,一见陵容进来,忙上前:“娘娘,早上说了这么会子话,用些热牛乳吧。” 陵容呵着热气,却不用,“估摸着这会瑃顺仪快到秋来宫了,你们盯紧点。” 瑃顺仪之前就和沈菊庄不和,现在二人同样有孕,位份高低有别,陵容却赐下了一样的东西,还叫瑃顺仪送去。 如果不加以冷嘲热讽,那就不是瑃顺仪的作风。 而沈菊庄,之前因为顾忌岐山王爷的缘故,瑃顺仪就是有挑衅的时候,也忍了下来。 可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今日瑃顺仪上门羞辱,不知道她还忍不忍得下呢? 陵容命人悄悄盯着,自己则看起了内务府准备的明年大选事宜。 玄凌的兄弟皆已成婚,予漓身为长子,一正妃、二侧妃也已经满了,就算再纳庶妃、妾室,也不必通过选秀,自己报了内务府便是。 如今岐山王世子还未曾大婚,他家里迟迟未曾定下,也有看选秀的意思。如是能凭着选秀得到玄凌赐婚,那当然是天大的殊荣。 至于予鸿,他如今满打满算,才虚十岁,大周男子成婚,年纪大约都在十五岁以上,十七八岁才是正常。 当初玄凌十四岁便纳妃,是因为少帝不成婚便不能亲政的缘故。 予鸿么,虽然现在还不必着急,可是也该相看相看了。 陵容看过了内务府的议程,修改之后,命人交到仪元殿。 宫里的流程定了,还需要中书省起草诏书下令,门下省审核之后,才能明谕四海。 大周三省中,属中书省最为强势,有些诏令,他们自己就能直接下发。不过选秀这种事情,还是要走一走流程的。 陵容忙了半日,不觉肩膀酸硬,连翘递上了热帕子给陵容净手,自己则绞紧了腕子上赤金虾须镯,给陵容松肩。 陵容看了眼外边天色,雪竟是一直没停。 还不到午时,就已经有几分发灰。 “秋来宫,没事吧?” 连翘道:“还未曾听见什么消息传来。” 她道:“左右时间还长,这次不成,下次还有机会。” 陵容正想开口,就看见清如急匆匆地过来。 她顾不得解身上的青肷披风,凑近说:“娘娘,秋来宫出事了。” 陵容的手一顿,“是菊氏忍不住了吗?” 清如道:“的确是那位菊娘娘动的手。” “可是,出事的不是瑃顺仪,而是,而是……瑛芬仪,她下身当即见了红,这会子已经被抬着回到玉屏宫了。” 是她? 陵容想到瑛芬仪临走时不慎崴脚的样子,慢慢笑了:“她倒聪明,也够狠心。” 遂挥了手道:“穿得厚实些,去玉屏宫。” 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派人去仪元殿告诉陛下,若是陛下公务繁忙,只告诉连如海就得了。” “贤德淑三妃都有协理宫务之权,派人也告诉她们一声。” 清如跟上,小声问:“那太后那里呢?” 陵容冷冷笑了:“本来这些小事是不必麻烦太后的,不过,瑛芬仪是在菊氏那里出事的,还是说一声吧。” “免地她老人家不放心。” “再有,命人看守住秋来宫,不许人进去,也不许人出来,更不许她们随意收拾东西,免地坏了证据。” “再去太医院寻太医,”陵容略一顿,想到瑛芬仪的孩子来得并不干净,意味深长地说:“若是卫临不在,就选方海。” 陵容自己则乘着螭纹九尾凤辇,抢在所有人面前,到了玉屏宫。 芳心院意外地有些萧条冷落,伺候的宫女都很年轻,乍见小产,都慌得不行。 雪天路难行,就算已经召了太医,从太医院赶来,也需要些时辰。 芳缕跟着一块来了,她懂得如何伺候生育过的妃子,便当仁不让地指挥起来。 陵容上前握住瑛芬仪冰凉的手,“你感觉怎么样?” “陛下和太医很快就到了,你再撑一撑。” 瑛芬仪不住地喘气,她看着陵容因着急而微微冒汗的额头,断断续续小声地说:“娘娘,嫔妾,不,不糊涂。” 陵容看她这样子,也有几分心疼,她扬声道:“什么糊涂不糊涂的,你年轻,不知道自己有孕也是正常,先养好身子要紧,千万别多想。” 一旁的丫头碧禧说:“贵妃娘娘明鉴,芬仪不是无缘故小产的!” “若不是那位菊娘娘,小主根本不会这样!” “亏得我们小主大雪天去看她!” “是吗?”陵容掖了掖瑛芬仪的被角,看向了珝嫔。 珝嫔一直陪在一边,倒是最名正言顺去秋来宫的瑃顺仪,不知道在哪里了。 ----------- 咱们今天就是快!就是早! 月底啦,麻烦小宝们助力每一个全勤的梦想,爱你们哦! 第362章 打一巴掌揉三揉 珝嫔不傻,她看出来陵容和瑛芬仪之间有事情,不过,她家的王府一向和贵妃走的近,她的选择只有一个。 “回贵妃娘娘,娘娘本叫了瑃顺仪去看菊娘娘,可是路上渐渐下了雪,她便回到玉屏宫了。” “正碰上瑛芬仪和嫔妾,于是我们三人便约好了一起去秋来宫看看。” “本是准备等雪停了再去的,可是看这天像是停不了,于是便直接去秋来宫了。嫔妾三人虽然回了一趟玉屏宫,却没有待多久。” 她跪在地上,低着头回话,陵容看着她发间的珍珠明明灭灭,道:“地上凉,起来回话吧。” “是。”珝嫔柔柔地应了一声。 “嫔妾等到了秋来宫,便要将娘娘的礼物给她。” “谁知她不仅不收,反而还说起了嫔妾三人的出身。还说……还说……” 陵容知道沈菊庄心里就念着那点事,“还说什么?” 珝嫔像是下定了决心,抬头看了一眼陵容才说:“菊娘娘还说,凭瑃顺仪的出身 ,就算生十个儿子,也不配和她拿一样的东西。” “还说,娘娘赐下这样的东西,分明是在羞辱她。” 这倒是沈菊庄的作风,陵容不恼。 “然后呢?” 珝嫔看了一眼床上的瑛芬仪,瑛芬仪道:“贵妃娘娘在这里,妹妹就全都说了吧。”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能白白去了!” 珝嫔道:“菊娘娘说着,就挺着肚子来拉瑃顺仪的衣服,瑃顺仪当然不肯,二人便扭缠起来。” “瑛芬仪好心,上前劝阻,却被菊娘娘推倒在地,这才……出了事。” “瑃顺仪没过来,是因为她自己也受到了惊吓,现在正在自己那儿卧床呢。” 珝嫔没必要再骗自己,陵容没想到瑛芬仪居然有这个决心,肯自己了断这个不该来的孩子。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 陵容叫珝嫔下去歇着,芳缕则带着人前来给瑛芬仪清理身子,太医随后就到。 清如说仪元殿传话,今日事多,陛下就不过来了,而贤德淑三位,知道陵容在这,也各自赶来,不过雪天路滑,恐怕也快不了。 瑛芬仪经过芳缕照顾,面色渐渐好转。芳缕带着碧禧出去守着,留下二人。 陵容看向瑛芬仪,话里有话:“年后,陛下要调一批人去守皇陵,本宫记得你在王府有个结拜的兄长?” 瑛芬仪的脸上陡然出现了一股光芒,“是,是的,娘娘。” 陵容道:“他家世平平,做羽林卫并没有什么前途,不如去守皇陵,清闲安稳,日子简单,你以为如何?” 瑛芬仪的脸上光猛地熄灭,她像是受不了小产之痛一般落泪,良久才说,“多谢娘娘。” 陵容叹了一口气,“你不怨本宫就好。” 瑛芬仪急急解释:“不敢,嫔妾不敢!” “我一步行将踏错,便会连累王府。我的家人,还在王府庄子上养着,我不能,不能……” 陵容轻轻为她擦汗:“瞧你,急什么?” “你放心,本宫不会白让你受委屈的。” 瑛芬仪缓过来,有几分疑惑:“娘娘,为什么要帮嫔妾,为什么不,不说出来?” 陵容看着她小产后苍白的面庞,说道:“本宫的心也是肉做的。况且,就算是一样的事情,不同的人,也会有不同的处理办法。” “你一向懂事,本宫十分喜欢你,等养好了身子,多来毓璋宫玩吧。” 瑛芬仪不敢细想,陵容起身,正准备问太医为何还没到的时候,方海来了。 一看见是方海,陵容道:“怎么今日是院正大人亲自过来?” 方海悄悄觑了一眼床榻上的瑛芬仪,道:“回娘娘,今日下雪,宫中太医许多都困在路上,不得回来,臣正好有空 ,便来了。” 陵容赶忙让出位置,正色道:“那快给瑛芬仪看看。” 方海的手刚搭上脉搏,瑛芬仪就忍不住往后缩,然后下身的疼痛提醒她,她现在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了,这才伸直了胳膊。 陵容道:“她年轻,有了身孕自己也不知道,亏得本宫来之前看过彤史,都对的上。” 方海面色稍缓。 “不过,如今小产,还说看看如何保养吧,从前的事情就不提了。” 方海不敢抬头,看着地面说:“臣知道了。” “瑛小主年轻 ,身体底子好。今日是受了撞击,胎儿才不到两个月,因此小产。以后只要加以调养,身子必然能够恢复。” 陵容点点头,对瑛芬仪说:“这下,你放心了吧。” 瑛芬仪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多谢娘娘。” 方海道:“娘娘,瑛小主精力不济,臣还有两个方子,不知……” 陵容道:“都和本宫说罢,走,咱们出去说。” 到了暖阁,芳缕早已清了人,方海不再掩藏:“娘娘,您说,瑛小主的身子,究竟还能不能生呢?” 陵容道:“本宫又不是菩萨,怎么会知道?” 方海道:“菩萨低眉,金刚怒目。依臣看,娘娘兼具二者之象。” 陵容看着窗外的飞雪,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来了,不知是贤妃、还是德妃? 亦或是淑妃? “菩萨人人都知,这金刚怒目,方太医以为何解?” 方海道:“就是让不该留的东西,不留。” 陵容一惊,下意识以为方海也知道瑛芬仪和那个羽林郎珠胎暗结的事情,谁知下一刻,方海说 :“臣前几日去九王府上坐诊,发觉他变化极大。” 陵容心知,他这是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陵容笼了笼身上的大氅,她来得太急,说了半天话连大氅都没脱下。 这会子才觉得有些热。 “那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方海应声而去。 不多时,端贤妃、敬德妃齐齐赶来。 接着,胡淑妃也来了。 她一来就大着嗓子:“这位菊氏也太猖狂了些,当时若不是瑛芬仪挡了一下,恐怕瑃顺仪的胎,也要出事。” 她难得对着陵容服软:“贵妃娘娘,菊氏嚣张,可不能不罚啊。” 陵容看着她妥帖的妆容,火红的嘴唇,淡淡地说:“淑妃这么关心瑛芬仪,不如你亲自去罚菊氏?” -------------------- 原着中,瑛芬仪和羽林卫陆离发生关系,有孕,这些陵容都不知道。现在她查到了瑛芬仪和陆离的事情,但是不知道孩子性别。 现在九王玄汾是帮助玄凌掌兵的最佳人选,陵容不会让他既有兵权,又有“皇子”的,所以让瑛芬仪自己解决肚子。 瑛芬仪选择了嫁祸给大菊,换取陵容的保护。 然后陵容暗中不让她再生,从源头断了将来九王支持瑛芬仪的孩子,“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可能。 第363章 不想死就别入宫 淑妃讪讪一笑,故作害怕道:“臣妾怎么敢啊。” “要是有人对菊氏做了什么,太后可是火眼金睛的。” 陵容道:“淑妃也是太后的侄女,怕什么?” 胡淑妃面色一僵,“话虽如此,臣妾也不敢打扰太后清修啊。” “不过菊氏这样,是一定要罚的,还是等罚过了再一并报送太后吧。” 陵容看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问道:“那淑妃以为,该如何罚她?” 胡蕴蓉娇笑道:“她本就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贵嫔,还能怎么罚?” 贤妃、德妃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样子,纷纷说道:“贵妃娘娘,既然淑妃这样说,不如就听她的,将菊氏贬为从前的位份吧。” 胡蕴蓉一惊,怎么变成自己贬菊氏了? 她刚要说话 ,陵容就开口:“那就听淑妃的吧。” “贬菊氏位份,不过,她好歹伺候过太后,比别人多几分面子,还是让她做个容华吧,封号还是菊。” “总归她之前没有正经行过晋封贵嫔的礼仪,往后就喊菊容华吧。” 敬德妃道:“以后,菊容华、恬容华、甄容华就可以姐妹情深了。” 几人说过,又去看瑛芬仪。 端贤妃面露不忍:“可惜她年纪轻轻的……” 陵容不好将那个孩子的身份明说,便道:“既然如此,便也晋封为容华吧。算是对她的补偿。” “对了,还有瑃顺仪。” 陵容转身,对着胡淑妃道:“淑妃 ,你和瑃顺仪同在西六宫,以后她的胎就交给你了。” 胡淑妃喜不自胜,她本就对瑃顺仪的胎十分眼热,若是交由自己照顾,那将来生下皇子,自己也能分一杯羹。 她连连应声。 说话间,便离开了芳心院,去了瑃顺仪那里。 陵容看着她迫不及待的样子,不禁哂笑,就是要让她照顾。 贤妃看着胡淑妃的背影,说:“天冷了,娘娘产后不久,还是先回去吧。” “臣妾在这里看着就行了。” 敬德妃道:“端姐姐,你身子一向弱,还是我来吧。” 陵容笑道:“两位姐姐不要推辞了,咱们有帮手。” 一道明快的声音传来:“玉如来晚了。” 敬德妃道:“好,她最是会躲懒,今天也让她忙一忙。” 端贤妃上前摸了摸她的手,笑道:“到底人年轻,手也热乎。” 玉如轻巧巧行了个礼,“三位娘娘放心,我在这里守着,防止陛下派人来问,或者陛下一时兴起来探望时,没个明白人回话。” 陵容道:“那我们回去烧锅子等你。” 玉如爱热闹,便说:“可要等我一起。” 陵回毓璋宫,顺便叫人将自己的意思告诉了仪元殿。 沈菊庄因为礼物的事情,和其他妃嫔厮扭,实在不像话 ,就算陵容不罚,玄凌也是要罚的。 再有瑛芬仪,其实玄凌对她有几分真心的喜欢,否则别人几次拒宠,早就贬了位份了 。 毓璋宫的地龙烧的热热的,陵容一回去就解了外边的大毛衣裳。 连翘上前说,卫临方才过来了。 陵容道:“快去请。” 卫临虽然等了一会,可是衣摆湿湿的,显然才刚奔波过。 一见陵容,他就直直下拜。 “娘娘,大事不妙。” 陵容甚少看他这个样子,“怎么了?” 卫临到:“弘文馆从七品校郎卫步延之女,是臣的远房外甥女,年后选秀,前几日她便由我那远房兄长领着上门问宫里的事情。” “臣一见她,就发现,她与大小甄氏、故去的傅氏有几分似是而非的相像。” “臣不动声色,细细查问,才知道原来早在之前,就有人暗中意思,说卫家小女,一定入选。” 这些年,卫临在宫中看过傅氏、甄氏姐妹的起起伏伏,对那张脸的在当中起到的作用,简直心惊。 他从来不问 ,陵容也就一直没说。 玄凌的私癖,如何说? “这姑娘叫什么名字?可曾报名?” 卫临道:“单名一个筠字,家中为这事起疑,还不曾在户籍那里报名。” 陵容起身 ,踱步,最终道:“你若不想这个侄女丧命,就不要让她入宫。” 卫筠姓卫,单凭这一点,只要入宫,就和陵容产生千丝万缕的关系。 人家会说,是陵容自己通过卫临,找了卫筠来伺候玄凌,帮自己固宠。 而现在看来,必定是有人故意寻了她来,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扣在陵容的头上。 陵容道:“你是太医,想办法让她不能参选,不难吧?” 卫临还心存一丝侥幸:“若是殿选上正常撂牌子赐花呢?” 陵容低声呵斥:“只要她走到殿选,就一定会被选入宫中!” 卫筠与陵容当年不同。 松阳县远在浙江,陵容参选,经过了县选、省选,才走到殿选 。 而卫筠家在京城 ,过了县选,就可以直接参加殿选,中间没什么操作空间。 只有将事情,从源头打住才行。 卫临狠狠一点头,“娘娘放心。” 陵容揉了揉额头,“做得干净些。” “想想从前的管氏,不就是因为生病才晚了三年么?” 卫临道:“臣知道了。” 陵容又嘱托道:“等明年选秀结束,她身边若有合心意的男子,就嫁了吧。” 卫临脸上闪过一丝凝重,而后退了出去。 陵容忙着瑛容华的事情,中午也没顾得上用饭 ,这会子不上不下的,说饿又不算饿,可是胃里却空落落的。 连翘端了一碗羊肉羹来,说道:“娘娘忙的中午都没吃,晚上和贤妃、德妃她们吃锅子,估计也早不了 。先用些羊肉羹垫垫吧。” 陵容一闻到羊肉的香气,才发现自己的肚子咕咕叫。 她吃了几口,又放下,说到:“传本宫的意思,瑛容华小产伤身,将本宫的织金缠枝宝相花锦雀裘给她。” “再说 ,赏她贵嫔的月例,直到养好身子为止。” 连翘连连应声。 她扶着陵容慢慢躺下:“娘娘今儿也忙了一天了,晚上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这会子歇歇吧。” 陵容也觉得累,那个叫卫筠的女孩子,和傅氏、大小甄氏长得像,那和纯元皇后也像了? ------------------ 10月结束咯 今天好巧,正好是我生日哈哈哈哈 祝大家发财 第364章 见颐宁 陵容主管明年大选之事,卫临的远房侄女抱病告假,传到陵容这里,虽然可以大笔挥过,不过为了不留人把柄,还是叫方海作为太医院院正,去查验一番。 直到方海回来,也说卫家小姐的确不适宜选秀,这才罢了。 这原是一桩小事,两天后,太后却来传召陵容。 颐宁宫药气熏天,不过太后大约是对沈菊庄肚子里的龙种寄予厚望,竟然比沈菊庄怀孕之前还有精神。 昭妃如今伺候在她身边,也不过端个药碗罢了。 陵容坐在下首,笑道:“娘娘气色看着好多了,陛下知道了也高兴。” 太后用过药,慢条斯理道:“不过苦熬日子罢了。” “倒是贵妃,生下永世,看着恢复地不错。” 陵容一番假笑:“托太后娘娘洪福,不止臣妾好,宫中姐妹都好。” 太后长叹一声,“瑛容华那孩子,是怎么回事?怎么又和眉、菊儿扯上关系了?” 陵容一听见太后口中的那个“菊儿”就想笑,好容易止住了,才柔声说:“原也是她们几个住的近,瑃顺仪受臣妾的吩咐,去给菊容华送东西,她们都是孕妇,也有话说。” “偏她们三个关系好,便要一起去凑热闹,说话间,菊容华似乎对臣妾赐下的礼物有什么想法,和瑃顺仪闹了起来,瑛容华上前去拦,这才……” 太后点点头,似乎这才明了。 “菊儿做事也太不小心了些。” 陵容一看太后这样子,就知道她有事求自己,否则这六宫传遍的事情,她又何苦再问一次? 陵容道:“臣妾也是这样想的,菊氏有孕,脾气不好也是有的,因此才只贬了她的位份,将来生下皇子,还得抱过来让您乐享天伦呢。” 陵容看着太后眼角的皱纹,真心实意地说了这句。 太后笑得皱纹变成了菊花褶子,“贵妃,你如今长进许多了。” 她话锋一转,说到:“年后的大选,可有内定的人?” 陵容慢慢地剥了一个烤蜜桔,“臣妾想,还是太后娘娘和陛下去选看吧。” 太后摆摆手:“哀家老了,不愿意动弹,你和贤妃、德妃去办吧。” 陵容眉毛微挑,笑道:“娘娘,您忘了淑妃了?” 胡蕴蓉如今照顾着瑃顺仪的胎,而岐山王府在想着和胡家联姻又放不下明年大选陛下赐婚,这些动作都瞒不了太后。 她摆摆手,声音中带了几分冷意:“淑妃不是要照顾瑃顺仪么,让她忙去吧。” 陵容不动声色,除了吃橘子,就是应声奉命。 太后见陵容不主动提起,终于忍不住了:“哀家听说,这选秀刚开始,你就免了一个秀女?” 陵容装糊涂:“这点芝麻大的小事,还惊动娘娘了?” “难道此人是太后娘娘您安排的?”太后脸色一僵。 陵容却好似没看见,继续说:“若真是您安排的,臣妾说什么也不会勾去她的名字。” “太后娘娘安排的人,自然是要接进宫,至少封为贵人的。” 陵容抬首,看着太后:“娘娘,若是您安排的,只需说一声,臣妾照办便是。” 太后此时反而不好认了,她给儿子安排女人好说,可是特意安排和纯元样貌相似的女人,就不像那么回事了。 若是皇后得用,她又何必亲自张罗? 太后轻轻咳了两声,昭妃连忙过来抚背,又端来茶水,喂了太后饮下。 太后躺在白狐狸毛的躺椅上,缓了口气,才说:“哀家怎么会给皇帝随便安排人呢?” “不过是听说,那孩子姓卫,就以为是你贵妃安排的罢了。” 陵容心道好险,哪怕没有和纯元相似的面貌,只要姓卫,就不应该入宫。 她嘴上始终勾着一抹笑:“娘娘说笑了,不论姓什么,只要能伺候好陛下,就行。” “臣妾也不是故意不用她,若是太后娘娘喜欢,那等她病好了,再召进宫也不迟。” 太后顿时来了精神,目光一振,“那孩子究竟是什么病?” 陵容适时将剥好的蜜桔递上去,浅笑盈盈:“天花。” 太后迟了一瞬,像是受了重大打击,一时间竟忘了接蜜桔,昭妃则顺手接过,目光浅浅扫过陵容袖口的马蹄莲纹路。 “天……花?” 陵容上前,替太后掖了掖缂丝锦被,她眉心皱得厉害,眼神中满是惋惜:“是啊,太医院去查了,的确是天花。” 太后叹了口气:“那就是她自己没福气了。” 陵容转颜一笑:“她一个从七品校郎之女,能叫太后惦记着,已经很是她的福气了。” 太后眨了眨眼,淡然道:“哀家也只是替她可惜罢了。” 她话题一转,说:“眼看就是年下了,各宫里赏赐发了没有?” “还有宫外的王府,你也要一一打点好。” 陵容拍拍手,清如过来,从袖中拿出了一个薄薄的册子。 “太后娘娘您看,这是年下的账册子。” 昭妃又替太后戴上玳瑁镜子,太后细细地瞧,不时拿笔圈出来什么,陵容只当没看见。 直到太后看完,陵容才说:“娘娘瞧着可还好?” “陛下虽然也看过,不过还是要臣妾再问问您的意思。” 太后的手一顿,“陛下……已经看过了?” 陵容道:“是啊。” 她面上浮出一层羞红:“臣妾第一次做这些,也没什么经验,除了问贤妃、德妃,也怕陛下觉得不周到,因此又问了一遍陛下。” “谁知他竟然说,臣妾办的还算像样。” 陵容看着太后明显紧蹙的眉头,说道:“娘娘可觉得哪里不妥?” 太后深深看了一眼陵容,然后将册子翻到最后,果然看见了自己亲儿子的印章。 “陛下都说好了,哀家当然没意见。” 陵容将册子收起,若无其事笑道:“那就等娘娘您出席了。” 她终于将目光落在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声的昭妃身上:“昭妃,你服侍太后很是用心,可要什么赏赐?” 昭妃淡淡道:“服侍太后是臣妾的本分,不敢挟此邀赏。” 昭妃本是陵容一手提拔的人,现如今却在颐宁宫服侍,太后的心,终于畅快了一回。 “昭妃,你替哀家送送贵妃吧。” 第365章 花朝节,皇贵妃 昭妃始终落后陵容一两步,走到殿门外时,守在一旁的宫女为她披上青狐敞衣。 昭妃推开想要跟随的宫女,素白的手指几下将丝带系好:“你们不必跟着,本宫亲自去送贵妃。” 来到外殿,周围只剩下扫洒宫女,昭妃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见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才说:“凭臣妾的医术,还没有想到什么办法。” 当初陵容一心要太后死,因此让昭妃慢慢和太后走近。昭妃外祖家是大周有名的杏林圣手,她虽然不曾系统学过,可是当中的门道在耳濡目染之下,还是十分了解的。 后来沈菊庄怀孕,陵容心里又不想太后这么轻易死去。 “无妨,如今还不到时候。” 太后如今已经对陵容造不成什么威胁,陵容只想朱成璧自己气绝而亡,为了她的沈菊庄,为了她的八皇子。 今年的雪特别多,说话间,天上又开始纷纷扬扬,好似飞絮。 五凤辇已经等在一旁,陵容任清如扶上去,对昭妃说:“照顾好太后。” 太后的身子,一向是宫中的风向标。她若好,所有人都省了一份心。 她若真的不好,不光明年的选秀不成,就连玄凌,也要在赫赫动作频频的时候,辍朝一个月。 予鸿心里念着赫赫的局势,新年刚过,赫赫的四个小汗王就已经死了两个。 只剩下摩格和图克二人成犄角之势。 而玄凌派去的刺杀暗探,却一直未曾得手。 陵容曾经听玄凌说过,他认为赫赫各方面落后于大周,就算集结了人马,也不过是乌合之众,不足为虑。 再加上,至关重要的雁门关,有崔老将军带兵把守,一旦发生异变,能够最快传消息回京都。 而且雁门关易守难攻,崔家带着二十万大军,胜券在握。 因此,对于赫赫,他总有几分轻视之心。 开春之后,服侍予鸿的人,已经提前去了三批人到武阳留守府先行布置,而予鸿,得玄凌特许,留在京中,陪着陵容过完生日再走。 陵容的生辰是二月初九,正在民间花朝节农历二月初二到二月十二之间。 玄凌此前都在暗中准备,陵容就算是心中疑惑,也十分识趣地没有问。 然而她如今统摄六宫,又怎么可能全然不知? 不过是哄玄凌高兴罢了。 陵容穿着特意准备的九重锦月华裙,璎珞步摇层层叠叠,被玄凌以踏青之名带到了太液池附近。 才刚走近,就能闻到沁人心脾的花香,花间还有蝴蝶飞舞,细细看去,花枝上系着一条条红色丝带,正是民间过花朝节的样子。 玄凌牵着陵容的手,一步步走进花丛,陵容一一辨去,梅花、杏花、桃花、桂花、石榴花、梨花…… 甚至还有春天开不出来的莲花、芍药、牡丹、山茶…… 陵容又惊又喜,俏声道:“陛下,怎么有这么多花?这……这春天也开不出的。” 玄凌轩起眉毛,朗声笑道:“朕自有办法。你只说喜欢不喜欢?” “喜欢,喜欢,臣妾喜欢极了!” 陵容索性不再去问,牵着玄凌的手,漫步花海之间。 各式各样的香气之中,陵容随意拈起一根系在树干上的丝带,展开,原来上面有字。 “愿永世公主平安康健。” 陵容心中一喜,再看向下一个。 “愿贵妃娘娘千秋安康。” “愿贵妃娘娘千秋安康。” …… 陵容将丝带拢在手上,伏在玄凌怀中,依依道:“臣妾怎么值得陛下如此用心?” “还有这千秋二字,向来只有皇后能用,臣妾怎么担当得起?” 玄凌揽着陵容,沉声道:“珚珚,在朕心中,你犹如朕的妻子。朕与你夫妻之间,不必如此。” “再说这千秋二字,皇后不在,贵妃自然可以用。” 陵容脸上恰好带了几滴眼泪,“今生有幸入宫,能伴在陛下左右,已经是臣妾一生之幸,岂敢奢求太多?” “陛下的心意,臣妾一生都会记得。” 玄凌感受着掌下微微颤抖的身体,用气声说:“仅仅是记得吗?” 陵容抬首,一片水雾朦胧,含情如春日碧波,“待到万岁节,陛下可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给臣妾一个机会啊。” 玄凌朗声笑道:“好,朕什么都不知道,等朕的皇贵妃给朕一个惊喜。” 皇贵妃? 陵容这下是真的惊讶,“陛下,怎么,怎么忽然要……” 看出了陵容的不安,玄凌道:“本来按照宫中规矩,永世满周岁,你也是要晋封的,不如趁着今日你生辰,一并说了。” 陵容没想到,玄凌居然在太后还活着的情况下,封自己为皇贵妃。 陵容盈盈欲拜,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欣喜:“陛下,臣妾如何敢当呢?” 玄凌道:“朕给你,你当然就受得起。” “以后,永世有这个皇贵妃作为母亲,前路必然坦荡无虞。” 原来是为了永世。 陵容心中讶异玄凌对于她的宠爱,心里小小地热了一下,无论玄凌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他对永世的宠爱,的确无可指摘。 就算陵容从来不曾对玄凌动男女之情,却也为这父爱而动容。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陛下一片拳拳父爱之心,以后孩子们都会感念在怀的。” 玄凌在陵容发间轻轻印上一吻:“朕只希望,你和孩子们都好好的。” 陵容羞颜,漫天的蝴蝶飞舞,无端掀起一阵香风。她和玄凌相对而立,脉脉无声。 陵容不好再看下去,她的眼神能够出卖自己。因此轻轻执起玄凌的手,含了一丝笑意问道:“陛下好会瞒人,怎么想到这样巧的办法?” “宫外过花朝节,有游春扑蝶、赏红护花的习俗,陛下怎么这样厉害,让臣妾在宫里也能看见?” 玄凌见陵容从那缠绵的情愫中抽身,眼中划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渴望与征服。 他看着陵容鲜妍妩媚的眉眼,觉得愈发喜欢,心里更有一股说不清的痒意,不禁柔声道:“这算什么,前面还有百花饼呢。” 第366章 她今生也不过是贵妃而已 玄凌说的没错,穿过丛丛花林,贤妃、德妃等人已经在那里等待,所有人都笑盈盈地看向陵容。 陵容回头一看玄凌,笑道:“原来陛下早已经安排好了。” 玄凌虚扶着陵容的背,二人朝前走去。 林光殿前,不止是宫中的嫔妃,还有宫外的命妇,都并列成行。见陵容和玄凌走近,齐声道:“臣妾等见过陛下、见过贵妃娘娘,恭贺贵妃娘娘芳诞华辰。” 玄凌朗声笑道:“都起吧。” 陵容亦是伸手虚扶。 众人之中,只有甄玉嬛面色不忿,似乎并没什么惊喜之情。 当初这样盛大的生辰,玄凌也曾为她举办过,故去的六王玄清,曾经在四月为她催动一池莲花。 天下之主的玄凌,也曾执着她的手放飞风鸢。 只是陵容与她不同,当初甄玉嬛位份并不算高, 还需周旋在后、妃、命妇之间,就算高兴,也不敢敞开怀抱,只怕惹人妒忌,或是坏了尊卑招来闲话。 当初先汝南王正妃贺氏的一句效仿甄玉嬛用姣梨妆以求夫妻和顺,曾经被人说到朱宜修面前点眼,她当时虽然忍了,可是后来甄玉嬛接连落胎、失宠,就是朱宜修的态度。 而如今陵容身为后宫位份一人之下者,自然是不必担心这些的,只是坐在略低玄凌一尺的位置,笑看众人轮番上前道喜罢了。 桌案上就是玄凌所说的“百花饼”,用花瓣为原料,做成各样花朵的样子,一个个只有拳眼那么大,花萼花蕊却却雕刻地细致入微,巧夺天工,玄凌亲手喂陵容吃了一个。 众人起哄,陵容却红了脸。 还是贤妃解围,提起酒杯给陵容祝寿。接着德妃、淑妃、谦仪夫人、宁仪夫人…… 一直到贵嫔位以下,滟婕妤独自行礼,几位容华一起,瑃顺仪、汪睦嫔、珝嫔、甄嫔一起,无论真心与否,在这样的场合,总要露个笑脸。 陵容看着甄玉嬛僵硬的嘴角,笑得发苦的眼睛,悠哉悠哉地叫起,细细欣赏了一番。而沈菊庄自恃有身孕,便托着肚子,昂首挺胸。 自她被贬,这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大的场合。过年的时候,她刻意抱病,也不曾有人来请。 陵容又问了一下瑛容华的身子,已经好几个月了,她笑着说如今已经大好。 至于被禁足一年的方才人方淳意,今日依旧不得出来。 予漓作为长子,在这样的场合,只带了侧妃许氏前来,她声音甜,陵容听了也舒心。许氏很会做人,知道齐王正妃朱氏曾经做过的事情,见了滟婕妤,大大方方地行了个礼。 滟婕妤想要说什么,却被玄凌轻瞥了一眼,她只好叫起。 接着,予鸿带着予沛、予澈、予沐等人上前行礼。秦王予沣还小,被嬷嬷单独抱着,说了句吉祥话。 陵容依次叫赏,接过予沣,抱着细细哄了一回。 而帝姬那儿,则是淑和帝姬带着几个小的说话。 淑和帝姬如今已经十四五岁,玄凌就算因为吕氏的事情迁怒于她,但今儿见了,难免要问一句她的姻缘。 陵容笑道:“臣妾必定用心为帝姬相看一个好人家。” 吕氏拎不清,可是根据谦仪和昭妃所说,她自己的性子却是安分守己的,对她母亲的事情,从前也曾多次劝和,可惜吕氏并不听。 到了颐宁宫中,太后待她不过尔尔,但是她却也甘之如饴,很是安分。 陵容道:“帝姬也快及笄了,到时候,必定是要大办的。” 接下来是众命妇行礼,陵容的母亲和嫂子也在,玄凌特意将她二人的位置向前挪了挪。 眼看陵容和自己母亲说话,甄玉嬛不禁神色一变,她的母亲,昌平郡夫人也在京中,怎么没人来请? 难道是因为她丧子失宠,所以看人下菜碟吗? 这些奴才,只会捧高踩低,怪不得一生只能做个奴才,要知道,她和贵妃根本没什么不同,那些贵妃的好东西,她原也是应该得的。 甄玉嬛和沈菊庄不是贵嫔,于是二人合用一张桌几。 此时此刻,再多龃龉也不得不暂且握手言和。 沈菊庄嘴角微挑,摸着肚子,凉凉道:“看吧,再得意也不过如此了。皇后还在,她今生也不过是贵妃而已。” 甄玉嬛徐徐叹了口气,拿出最熟悉的女中诸葛腔调:“我原本还深恨太后留了朱宜修的名分,现在看来,真是留的好。” “总算也替咱们出了口恶气。” 沈菊庄小声道:“也未必见得,她安陵容一直能笑到最后。” 命妇行礼之后,玄凌见众人坐定,扬声到:“今日众卿都在此,朕宣布两个好消息。” 第357章 晋封皇贵妃 甄玉嬛不敢再和沈菊庄说话。 玄凌说有好消息,她和沈菊庄心中俱是一振。 陵容注意到二人期待的神情,觉得十分好笑。 她安陵容的生辰,就算有好消息,也是自己的,与她们何干? 陵容浅笑着看向玄凌,玄凌轻轻握住陵容的手,道:“头一件,是晋封安卿的夫人、贵妃的嫂嫂,为弋阳县夫人。” 嫂嫂起身,笑道:“陛下厚爱,臣妾不敢当。” 玄凌看她十分知礼,语气温和:“贵妃时常说安卿从前对她十分宠爱,朕想,你作为嫂嫂,对贵妃必然也是一样的用心。” 陵容看着嫂子欣喜中带着几分慌乱的神情,到:“陛下,臣妾先替嫂嫂谢过您。” “只是嫂嫂甚少入宫,礼数不周之处,还请您见谅。” 玄凌大手一挥,不以为意。 倒是甄玉嬛和甄玉娆,听说眼前的女子是安陵宇的夫人,俱是打起了精神去看。 也不过姿色平平,眉宇之间有几分英气罢了,哪里比得上甄家的女儿呢? 当初,安陵容硬是不要甄玉娆,坚持只娶这一位夫人,现在她入宫,见了自己姐妹,不还是要行礼磕头? 甄玉嬛不屑地想,这算什么好消息? 她和沈菊庄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玄凌封过了弋阳县夫人,又说,“再有一件,贵妃晋封为皇贵妃的礼仪,可以准备起来了。” 甄玉嬛和沈菊庄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安陵容怎么会晋封为皇贵妃? 那可是位同副后的位份啊。 向来只在宫中未立皇后,或者皇后名存实亡的情况下,才会册封。而这一册封,恐怕将来的太子…… 甄玉嬛和沈菊庄不禁向胡淑妃看去,果然也只看到了一张强颜欢笑的脸。 三张脸,如同照镜子一般。 胡淑妃已经喝不下蜜酒,看着皇子席位上病弱弱的予沛,气不打一处来。想到瑃顺仪,心里才慢慢松了一口气。 陛下还不到天命之年,当初隆庆帝是被太后和夏氏废后的事情接连气死的,否则绝不是短命之相。 今上身子素来强健,十年后予沛十四岁,也算够了。 况且,胡淑妃心中冷冷一笑,还不知道谁能笑到最后呢。 胡淑妃心中百般思量,林秀听了,却是又惊又喜。 但看自己女儿,却像是早已知道的样子。 而陵容,其实也只比她早知道半个时辰罢了。 陵容小声道:“陛下……” 玄凌对众人说:“按宫规,永世周岁的时候,贵妃就应当有晋封了。” “不过贵妃向来甚得朕心,加之皇贵妃仪制准备起来极为繁琐,朕早说,你们就早些备下吧。” 陵容不好主持自己的晋封仪式,贤妃便起身应下。 陵容下了座位,屈膝道:“陛下,贤妃姐姐多年伴驾,德妃姐姐亦是劳苦功高,臣妾一来于国家社稷无功,二来在后宫内廷也没什么贡献,陛下若是要晋封臣妾,臣妾心中实在不安啊。” 玄凌伸手将陵容扶起,道:“你为朕生下三个儿女,宁安、和静、予沣、蕴真这几个孩子你都很是爱护,朕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怎么能说向来无功呢?” “至于前朝,”玄凌一顿,笑道:“前朝国事,珚珚虽然力有不逮,可是你哥哥却帮了许多忙,朕亦是记在心里。” 陵容更加谦虚:“哥哥是陛下的臣子,在闺中时,就听哥哥说要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如今不过略尽人臣的本分,陛下真是言重了。” 陵容道:“今日众姐妹都在,下个月又是大选,陛下若是肯垂怜一二,不如不单只晋封臣妾,也赏大家一个恩典吧。” 玄凌最是喜欢陵容体贴周到的样子,他柔声道:“可今儿是你的日子,朕只想让你高兴。” 陵容知道玄凌已经答应,便娇笑道:“那陛下就赏臣妾一个为人大方贤良的机会吧,宫中妃嫔皇子帝姬众多,只要陛下高兴,她们高兴,臣妾就高兴了。” 底下多的是育有子嗣的妃嫔。不过贤妃等已经封无可封,虽然杨贵嫔育有一子,可是她失宠多年,如今跟着淑妃厮混,玄凌并不喜欢。 果然,玄凌握一握陵容的手,亲自给她夹了一筷子万福肉,才指着襄充容说:“温仪也不小了,晋襄充容为襄妃吧。” 襄妃立时起身谢恩。“臣妾多谢陛下、娘娘恩典,往后必定尽心竭力侍奉陛下、娘娘,用心教导温仪。” 玄凌亲自封了一位,陵容笑道:“襄妃起吧。“ “陛下,这半年来,滟婕妤伺候地也不错,不如也赏她个恩典?” 第358章 为你亲手写下册封诏书 滟婕妤的确有宠,她脾性虽不好,却很少与人勾连些什么,自从六王玄清死后,她更是独来独往,除了与同有猎马之好的芮容华玩笑之外,并不生事。 晋封这样的人,虽然有为给玄凌面子的缘故,但是对陵容来说,也并没有什么坏处。 玄凌问道:“珚珚,你的意思是?” 陵容看着滟婕妤头上的滴珠累丝金凤步摇,道:“臣妾那儿有一支五凤朝阳挂珠钗,陛下您说,晋封滟婕妤为贵嫔,赐给她如何?” 大周民间女子装扮并没有什么管制,除了不许用九凤、七凤外,只要有银钱,怎么打首饰都成。 不过成了命妇,装扮就有规矩了,林秀身为宁国夫人,入宫朝见,不过用五凤。 而宫内规矩更加严苛,单支的凤尾随便怎么簪戴,只是五尾的凤钗,只有贵嫔以上才能用。 滟婕妤听了面上一喜。 玄凌果然也高兴,说:“既然皇贵妃给你恩典,还不谢过?” 滟贵嫔上前来,行了跪拜大礼,道:“臣妾多谢陛下恩典,多谢皇贵妃娘娘。” 陵容道:“起吧。本宫还未正式册封,宫中礼不可废,贵嫔还是像往常一样,叫贵妃便是。” 滟贵嫔拿不定主意,去看玄凌。 玄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无奈道:“贵妃最讲规矩,就听她的吧。” “不过,”他牵着陵容的手,道:“朕今日,便将晋封的诏书给你。” 说罢,连如海便端着一方平金长托盘,上头是玄凌惯用的松烟墨和狼毫玉管,底下则是一张明黄帛绢。 陵容看着连如海在一旁的桌案上一一展开后,玄凌就拉着她的手上前,含笑道:“朕今日为你亲手写下。” 陵容看着玄凌含了几分醉意,却不忘笔下龙蛇,下笔苍劲有力,收尾处却潇洒随意。 熙瑶贵妃安氏,得天所授,承兆内闱。夙娴懿范,襄一十二年之内治;麟趾凝祥,超九御兰戺之崇班。凤章优秩,自膺册命。丕昭淑惠,端赖柔嘉。 仰承皇太后慈谕,册为皇贵妃,副嘉号为熙瑶皇贵妃。尚其光昭壸德,永流翟舀之光;益懋芳徽,绵鸿禧而迓福,钦哉。 玄凌写完,连如海刻意要表现,亲自捧着直到墨迹吹干。 他躬身上前,笑道:“连老天都知道今儿是个重要日子,奴才看呐,这风也知趣,不敢叫陛下、娘娘久等,一会子就干了。” “奴才不敢耽搁,这就呈上。” 陵容接过,笑道:“公公惯会打趣本宫。”一旁的清如侧头细细看过,然后将绢旨收下,叠成一小方,背着人贴身收着了。 今日殿上人多,放在哪里都不安心,只有贴身带着,旨在人在。 玄凌笑着又饮了一杯酒,才说:“他说的不错,今儿是你的生辰,当然是一等一的好日子。” “将来你再想晋封谁,再与朕细细商量。” 随着御膳房的佳肴流水般一道道传来,妆成百花仙子的教坊司舞女举臂入殿,几人团成花状翩翩起舞,一时间丝竹乐起,凤箫声动。 七彩的绢衣在殿内四处飘动如娇柔的波毂,缤纷荡漾。 众人享受佳肴美酒,彼此亲近的,互相说笑。 陵容却比往常受限些,她身边唯有一个玄凌,也只能和玄凌说话。 “陛下,今儿个的鹿筋熬地极好,您尝尝。”陵容看下来用了太多酒,不禁劝菜。 孰料玄凌一看那鹿筋,却是暧昧一笑。 陵容这才明白鹿筋的意思,想要撤了,却被玄凌拦下。 “珚珚给的,朕自然喜欢。” 陵容看他大大方方吃下,自己反倒红了脸。 于是借着更衣的功夫,去殿后散散。 清如一刻不敢离陵容左右,看着予鸿、予澈身边都有人跟着之后,便扶着陵容去了。 陵容出得殿来,才觉得香氤蔼蔼之中的些许憋闷,才散了,心胸顿时畅快许多。 清如道:“娘娘放心,陆嬷嬷和丁香跟着燕王,赵嬷嬷和鸢羽跟着楚王,还有几个贴身的丫头在一旁等着。” “咱们小冬儿,也被许嬷嬷和连翘带着回宫了。” 陵容看着一望无尽的千丛、万丛花林,接着她的话说:“至于殿上,有芳缕和文松文柳在,也不用担心,是不是?” 清如赧颜一笑。 陵容本没有醉意,吹了吹风也就好了。只是今日玄凌用多了酒,她难免担心,因此就要回去。 路过一方小小的重檐翘角的亭子时,听见有人说话。 陵容的脚步顿住,一道迷惘的声音响起:“如碧,你说我还有出头之日吗?” 第359章 爱慕陛下 陵容听了一耳朵,觉得无趣,自己先回去了,留下清如在那儿悄悄听着。 虽才是二月里,可是她用了酒,又走了一会,身上竟微微出了汗。 林光殿内,芳缕早已准备帕子,见陵容回来连忙迎上。不见清如,她看陵容神色如常,便也不再多问。 亭子外,清如慢慢走近,听得里面声音愈发清楚。 “自从行宫回来,陛下基本上不召见我了。” “他就算为姐姐的事情生气,也不该迁怒于我呀。” 这声音不用说,正是甄嫔甄玉娆。 “我,我自从第一次见到陛下,心里就十分喜欢,没想到有机会能成为陛下的妃子。”清如几乎能想象甄嫔说这话时的娇羞神情。 “我不敢想有皇贵妃这样的福气,只盼着,若是哪一日能为陛下生下一子半女就好了。” 如碧的声音响起:“会有这一天的,小主。” “您比甄容华年轻,比她贴心,时间久了,陛下就知道了。” 甄玉娆的声音蓦地平添一股焦急:“可是,陛下如今几乎忘了我!” “滟贵嫔、芮容华、珝嫔才是有宠的,胡淑妃也有些,我,我几乎被陛下忘了。” 清如听了,暗地里啐了一声。 如碧道:“往常妃嫔受宠,都有一二才艺,小主可有?” 甄玉娆有一丝窘迫:“我在宁古塔长大,那里,并没有什么才艺可学。” 丝竹管乐之声不绝于耳,甄玉娆心中愈发烦乱,连那些教坊司的奴才都有几分才艺,自己却什么都不会! 如碧忠心劝导的声音响起:“小主千万不要心急,咱们总会有办法的。” “今儿是皇贵妃娘娘的寿诞,您离席这么许久,会惹人注意,不如先回去吧。” 甄玉娆有几分失望,却还算警醒:“那好,你先看看外边有没有乱逛的人。要是安全,你说一下,我再出来。” 如碧应了一声,打开门,正看见角落里的清如。 她愣了一下,清如在这里,听了多久了? 亭子里,见如碧不说话,甄玉娆有几分着急。 “怎么,难不成附近有人?”她声音里带了几分紧张和不自知的凶狠,一边说,一边往这里走。 只消再走几步,就能看见清如。 如碧忙关了门回去,“小主,外边一切安静,这会大家都在前殿看演出呢。” 甄玉娆奇道:“那你又关上门回来做什么?” 如碧扶住她:“自然是来接小主您了,咱们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丢了身份。” “正是,正是。” 甄玉娆有几分疑惑,却也没再说话。 如碧说的不错,今天的日子,若是离席太久,陛下看自己不在,会不高兴的。 倒是如碧,自从去年中秋之后,性子逐渐开朗许多了。 如碧扶着甄玉娆渐渐走远,清如才从一旁出来。 方才她和如碧撞个正着,来不及说话,趁如碧关门的功夫,她立刻躲到了旁边。 等了一会,才慢慢走了回去。 林光殿中,宴会已经接近尾声,清如回来的时候,如碧已经伺候着甄玉娆回来一会了。众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而甄玉娆的目光,却时常向玄凌看去,眼神含痴带怨。 “娘娘。” 玄凌笑道:“你这丫头陪着你出去散心,怎么自己逛了这许久才回来?” 陵容道:“陛下,今儿她们高兴,就随她们去吧。” 清如捧上一个花环,上前献上:“陛下见谅,奴婢原是陪着娘娘去逛的,后来娘娘回来,奴婢见那树上的花开得好,就编了一个花环,献给娘娘。” 那花环一尺多长,尾部以丝带相连,可以调节大小。玄凌接过来,亲手替陵容戴上,轩眉笑道:“如此,真是花中仙子了。” 当晚,玄凌自然是在毓璋宫歇下,也不知是不是用多了鹿筋的缘故,陵容几乎应付不过来,最后的意识就是玄凌爱怜地抚摸她的脸,说:“再来一次吧。” 好在次日不是请安的时候,陵容可以偷个懒。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陵容才慢慢睁开了眼。 清如守在一旁,看着陵容不住地笑。 尽管已经生过三个孩子了,可是玄凌的疯狂,还是让陵容招架不住。一想到昨晚的动静让守夜的丫头们全听见了,陵容也有几分臊得慌。 芳缕老练,说:“打水去。” 陵容感谢她的解围,想自己起身,竟没力气。 芳缕上前去搀她,说:“昨晚可留了?” 陵容摇摇头:“往后都不必再留了。” 她怀过四次孕 ,生过三个孩子,以后都不想再生了。 第360章 孝顺女人安陵容 芳缕轻轻替陵容按着腰眼,这是宫中的老法子,若是不想留,这个办法能更加稳妥些,因此才要热水来擦洗。 “不留也好。娘娘才出了月子,这会要是怀上了, 太伤身。” 梳洗过后,陵容也来不及休息。 过完生辰,就是予鸿离京的日子了。 他依规矩拜别了太后和玄凌,才来到毓璋宫和陵容告别。 陵容心中纵是有万分不舍,也不得不放人。 好在身边跟着伺候的,都是忠心可靠的人,他在武阳驻守,前有崔老将军在燕云十六州做天然屏障保护,后有京畿大营支撑,应该不是太难。 只有一点,予鸿走之前苦着脸:“父皇派去的人,不但没有杀成摩格,反而将图克重伤,这下子,父皇反而是帮着摩格一统赫赫了。” 陵容安抚道:“咱们大周兵强马壮,他们刚刚结束内乱,百废待兴,只要有脑子,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发难。” “况且,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卫临还跟着你呢。” 予鸿别过陵容,又依依不舍地去看了予澈和冬儿。 他对着和桌子差不多高的予澈说:“老四,二哥走了,你就是毓璋宫的男子汉,一定要保护好母妃和妹妹,不然我回来就打你的屁股!” 予澈一手捂住屁股,一手指天誓日:“二哥你就放心吧!” 予鸿尽管十分不放心, 还是走了。 陵容有时看着他留下的小小的衣服,就觉得万分思念。 好在予鸿每隔几日,就会传信回来,十日后,已经在武阳城安顿下来了。 清如见陵容神色恹恹,不禁凑趣道:“娘娘可还记得过生辰那日,甄嫔说的话?” 那日,清如趁着伺候陵容沐浴,便将听来的话告诉了陵容。 只是当时忙于应付玄凌,后来宝哥儿离京,陵容竟然没顾得上。 这会子总算有点事做了。 陵容不说甄玉娆,反而问:“本宫得了晋封皇贵妃的旨意,太后就没说什么?” “昭妃娘娘说,太后她只是微微不快,然后又继续用药了。唯一的不同,就是对菊容华的胎,更加重视了。” “她本想再赐一个太医,谁知菊容华竟然说她的位份用两个太医太过奢靡,有李青就可以了。” 陵容挑了挑嘴角,若是真换了别的太医,她反而没命。 清如道:“奴婢还有几分疑惑,太后向来不喜欢娘娘位份太高,怎么这一次,竟然没说什么?” 陵容放下茶盏,轻轻吁了一口气,才说:“别说是我了,就算是皇后,正经说起来,对上太后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她容得下我,无非是出于三个原因。” “一是,不愿与陛下生了嫌隙,隔了心。当初她是怎样顶住压力,应允纯元皇后进宫,如今就是怎样压住心中的火气,让本宫晋封。” 陵容笑着折下一支白香花细细地闻,声音如蜜一般:“二是,本宫如今只是得了晋封的旨意,皇贵妃形如副后,晋封流程繁琐无比,认真准备起来,一年也打不住。你看着吧,太后一定会叫人按规矩办的。” “这样,只要一日不晋封,本宫的皇贵妃之位,就不够货真价实,因此我才让宫里人都只喊贵妃,按照咱们这位太后的意思,只愿本宫晋封不成呢。” 大周封皇后的礼仪十分复杂,若按照礼部章程来办,需得准备三年之久。 不过,皇家也自有一套应对的办法,新帝登基之时若已有正妃,就会同时预备着皇后的仪制,这样就可以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礼仪。 也有像玄凌这样,少年登基,还未曾娶亲的,封后仪式连接着娶妻仪式就格外复杂。当初纯元能顺利入宫,火速册封为皇后,是因为内务府见朱宜修有孕且是男胎,为朱宜修提前备下了。 纯元用了朱宜修封后的大部分东西,礼数才比预计的要快上许多。 至于朱宜修的封后,因为是继后,且当时纯元过世,玄凌没什么心思,因此就简略了许多。 皇贵妃有副后之称,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她的册封仪式和皇后的大致相同。而玄凌一朝,是不会提前预备皇贵妃的晋封用品的,因此就算没有太后故意拖着叫人细细准备,内务府也让快不了。 陵容想,既然太后肯帮忙,自己就更要一个完美无缺的册封仪式了。 就是不知道,那时候太后还看不看得见? 陵容轻轻按着额角,勾唇笑了。无妨,就算她看不见,自己也会去太庙亲自告知的。 然后用皇贵妃的身份,亲口喊一声“母后”,这才叫孝顺。 第361章 大选之前(上) 清如默了一瞬,无奈道:“可惜,太后娘娘竟转不过弯来,何苦呢。” 她又问,“那三是什么?” 陵容笑了,“三来就是太后自己了。” “她知道,就算本宫是皇后,有一个孝字压着,本宫对上她,也不成威胁。” “相反,只有她保重好自身,好好活着,才是本宫最大的隐患。” 清如神色一敛,似乎想起了什么起身出去。 不多时从外间拿来了一支凤钗。 “娘娘您看,这是不是只有皇贵妃、皇后才能用的?” 陵容细细瞧去,冷哼一声道:“太后还真是费心了。” 这凤钗上的尾羽薄如蝉翼,不似一般的凤钗平铺,而是交缠在一起,足足有十二尾。若是不注意戴出去了,有的是闲话。 “哪儿来的?” 清如很快说:“过完生辰次日,内务府送来的。样子和九凤的相差不大,小宫女没察觉出来也是有的,总归是奴婢的疏忽。” 清如低下头,为自己请罪。 “因着燕王殿下去武阳,娘娘无心打扮,今日才发现。” 陵容并不包庇:“你也别净为人家说好话,各人有各人的职责,若是事事都要你操心,那还要她们做什么?” “本宫正在关键时候,毓璋宫的人更要打起精神,那天值守的丫头,罚一个月月奉,管首饰的总管和你,每人各罚半个月的,你们可服气?” 清如立时跪下,低着头,说:“奴婢知错了,往后必定用心办差。” “起吧。”陵容亲自去拉她的手。 “也不怪你们。这支凤钗造得如此精巧,摆明了就是用来迷惑人的。这样,你将这凤钗,送到颐宁宫,就说本宫拿不准,请太后掌掌眼,若是十二凤的,就留在太后宫里得了。” 清如应声而去。 不久回来,道:“太后说,是十二凤的,不过娘娘已经得了皇贵妃的晋封旨意,就算现在不用,将来也是用得着的,还是赐给了娘娘。” 陵容把玩一番,随手搁在一边,“那内务府那边……” “那几个总管不长眼睛,本宫可要替太后好好教他们规矩了。” 晚间,玄凌翻了珝嫔的牌子,陵容一早便上了鸾榻,逗弄着冬儿玩。 下个月大选,按理说,是该选几人晋封一番的。 之前是自己的生辰,玄凌不想让别人的晋封乱了正事,因此便只选了襄妃和滟贵嫔。 其实陵容心中也是想晋封珝嫔的,她对玄凌,也一向有情,况且为人柔善,得宠对自己没坏处。 再一想到甄玉娆的急切,陵容不禁哂笑,太后不满自己独步后宫,那自己就帮帮甄家姐妹吧。 她招来清如,轻轻耳语:“你告诉如碧,就说乾元十三年的行宫避暑之行,故顺成贵嫔清歌,菊容华抚琴,甄容华起舞,陛下十分喜欢。” 清如微微睁大双眼,随即抿了一丝笑,旋身出去了。 陵容继续歪着头看书。 现在想想,沈菊庄依旧可以抚琴,甄玉嬛的息肌丸还没用完,甄玉娆若是想得宠,只能选唱歌了。 上一次她们同台献艺,自己称病不出,错过了好戏,这一次可就要细细欣赏了。 次日,端贤妃、敬德妃和胡淑妃,到毓璋宫商议册封襄妃和滟贵嫔的事情。 胡淑妃有几分懒懒的,她看不上这二人的出身,只是看着,并不怎么说话。 直到陵容和贤德二妃说完,她才问道:“贵妃娘娘,选秀已经定了三月十六,不过往常选秀都是在云意殿,皇后和太后陪同。” 她咬重了“皇后”二字,挑了细眉问道:“不知今年如何准备呢?” 陵容焉能不知她的心思,浅浅一笑:“本宫正要去问太后,淑妃如此关心,不如一起?” 胡淑妃因之前强要瑃顺仪的胎,叫太后说了几句,现在她又出头挑事,自然不敢去颐宁宫。 “臣妾只是四妃最末的胡淑妃而已,此等大事,还是贵妃娘娘去问吧,臣妾不敢多管闲事了。” 陵容笑道:“也对,胡淑妃如今最要紧的就是看管好瑃顺仪的胎,否则,就要日夜难眠了。” 胡淑妃面色一紧,当即就要发作,却还是忍下。 “臣妾谨遵贵妃娘娘教导,一定照顾好瑃顺仪。” 转身的刹那,所有的笑容都冷却。 陵容心知纯顺仪的胎无法久留,却仍然笑着说:“那本宫就提前恭喜妹妹了。” 下午,陵容估摸着太后午睡的时间,亲自去了一趟颐宁宫。 “娘娘,今年大选还在云意殿举行,这是今年的册子,您看看?” 第362章 大选之前(中) 太后看了几页,搁在一边,道:“看名册也看不出什么,还是要殿选的时候,看看人物品貌如何。” 陵容笑道:“正是有一件事请教太后,往年都是您和皇后陪着陛下在云意殿遴选,如今……” 太后闭了闭眼,手上捻佛珠的动作不断,“哀家老了,眼神不济,你和贤妃、德妃去看吧。” 陵容道:“胡淑妃也是四妃之一,不如也叫上她?” 当初,胡蕴蓉的淑妃,可是为了制衡陵容才晋封的。 太后双目微张,道:“她不是要看顾瑃顺仪的胎吗?哪里还有时间?” 陵容道:“是,臣妾知道了。” 太后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名册,又说:“哎,哀家老了,你看着办吧。” 陵容回去之后,立即就将太后不许胡蕴蓉看选的话,传到了她那里。 果然次日她就自己来了。 “臣妾见过贵妃娘娘。” 陵容含笑叫起:“今儿不是请安的日子,淑妃怎么来了?” 她今日一改往常华贵奢靡的装扮,竟穿了一身暗朱紫红的宫裳,倒是头上,依旧簪着一支仰天壮尾凤钗,十二支景福长绵如意簪依次排开,反衬得她脸色不虞。 “淑妃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差?” 胡蕴蓉不自觉摸了摸脸,勉强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臣妾自己多心罢了。” 陵容跟着细细去看她,关心道:“咱们伺候陛下,虽说才德为先,可是也不能疏忽了容貌。妹妹的年纪比本宫还小几岁,怎么眼角就有了细纹?” 胡蕴蓉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却还是说:“想来是这段时间,照顾瑃顺仪的胎,忘了自身保养了。” 陵容不赞同地摇摇头:“妹妹是陛下心爱之人,怎能这样自轻?” 文松来上茶,陵容引着胡淑妃喝茶,却不再说其他,转而聊起了后宫女子的保养之道。 “将玫瑰花拧成汁子,早晚净面时最后一遍就用这个水,这样时间久了,保管你脸色又亮又莹润……” 胡蕴蓉听了一会,终于忍不住。 “其实臣妾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想问娘娘。” 陵容心知她想问什么,稍稍绷住笑意,盈盈看向她:“哦?不知淑妃有什么难事?” 胡蕴蓉微微颔首,抿了唇道:“虽是太后娘娘发话,说臣妾照顾瑃顺仪不便参加殿选,可是如今瑃顺仪的胎已经稳健许多,臣妾就算想躲懒,也实在不该啊。” 四妃之中,原就属她根基最浅,位份最低,如今殿选也没有叫她,胡蕴蓉真的急了。 陵容却依旧慢条斯理:“妹妹莫急,本宫知道你的心思。不过,”陵容略一顿,转而笑道:“不过,太后娘娘才前发话,体谅你辛苦,才不叫你去云意殿的,你这就来找本宫,本宫也为难啊。” 胡蕴蓉黯淡了眉角,“若不是瑃顺仪胆小,其实臣妾也是不愿操这份心的。”她擦了擦眼下,说:“予沐的身子,宫里人都知道。我忙予沐一个还忙不过来,又怎么会轻易去管别人的闲事?” 陵容拍拍她的肩膀以作安抚,道:“妹妹说的都在情在理,若是有人能替妹妹照顾瑃顺仪就好了。” 胡蕴蓉心里一提,装作略略思考的样子,过了一会才说,“娘娘以为,杨贵嫔如何?” 陵容心里欢喜,却道:“她也有予沛需要照顾,不知有没有空呢?” 见陵容似乎不想应允,胡蕴蓉赶忙道:“她虽有予沛,可是予沛身子健康,并不需要多操心,况且她也不必理会宫务,比之臣妾清闲多了。” 陵容还有几分疑虑,但是架不住淑妃一劝再劝,最终无奈地说:“既然是妹妹坚持,那本宫也只好答应了。” 她立时欢欢喜喜地行了个礼,坐了会又说宫里有事,要先走一步。 陵容叫人将她送到仪门外。 文松进来收茶,顺便将胡淑妃坐过的位置擦了又擦。 “平常不见来请安,这会子出事了比谁都跑的勤快,还长公主之后呢,这么没脸没皮的!” 陵容笑道:“这又是谁惹了文松生气了?” 文松一跺脚,说:“娘娘明知故问嘛!” 陵容看着她年轻活泼的面庞,恍惚间想到了十年前,自己也是这样。 “好啦,别气了,本宫这儿有一对草虫挖耳簪,你和文柳一人一支。” 陵容亲自给文松簪上,细细调整了角度,才说:“你要是有空,去看看杨贵嫔。” 见文松要起身,陵容按住她的肩膀,嘱咐道:“看看她平时都喜欢什么……。” 第362章 大选之前(下) 文松已然明白怎么回事,她起身,利落旋身出去了。 大选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十六,还有半个月左右。 但是沈菊庄的孕期已经快到了。 陵容知道她的真实孕期,算算日子,必然撑不过大选。 陵容合上书页,问清如:“沈菊庄最近如何?” 清如道:“还是老样子,自从被贬为容华之后,就鲜少出门了,就连大小甄氏上门,都懒得接待。” 陵容道:“她的心思,别人不知道,却瞒不过本宫。” 月份越大,时间就越难以隐藏。甄玉嬛是生养过的人,而崔锦汐也伺候过孕妇,自然能看出来。 清如有几分不解,“那,芳若难道就看不出来?” 陵容冷笑道:“她未必看不出来,只是不说罢了。” 旋即又道:“也许,她是当局者迷,日日跟在沈菊庄身边,反而看不出破绽,等到她发现不对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她跟着伺候了沈菊庄这么久,说没有参与,谁信?” “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 连翘打着帘子,俏盈盈进来。 “娘娘,如碧姑娘说,她已经劝好了甄嫔了,如今她正在苦心地学唱曲呢。” 陵容点点头,说:“告诉她,这两天尽量去一趟沈菊庄那里,让她悄悄地为本宫传个话。” 玄凌今晚到了毓璋宫,正看见陵容伏案写着什么。 他叫宫人不许出声,自己悄悄上前。 “……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直到陵容抄写完一整篇《心经》,才发现玄凌在自己身后。 她被唬了一跳,情不自禁抓着玄凌轻轻拍打,一殿上的宫女都捂着嘴笑。 玄凌故作委屈:“朕不想打搅你,你竟反而恩将仇报!” 陵容道:“陛下一声儿也不出,臣妾一看见有人在身后,当然害怕!” 玄凌拉着陵容的手,给她抚背,“好啦,朕给你赔个不是。” 陵容亦是婉然一笑:“臣妾早就不生气了。” “那经书,就是给陛下抄了祈福的。” 玄凌面上闪过一丝动容,道:“阖宫之中,属珚珚对朕最好。” 陵容心底无动于衷,眼角却悄悄红了,她不想和玄凌腻着,推开怀抱故作骄矜说:“眼看新人即将入宫,臣妾当然要使使力气了,不然再从哪里来个表妹、堂妹,臣妾可就不够看了。” 玄凌轩眉朗声笑了,陵容看见他胸膛微震,显然为陵容的吃醋而得意。 “珚珚你啊,怎么还吃起蕴蓉的醋了?” 陵容起身,将儿臂长的螭纹九龙烛添了点油,才说:“臣妾哪里敢吃醋?” “淑妃既然是您的表妹,那在臣妾心里,也就是臣妾的表妹了。前几日,她要去云意殿看选,说是将瑃顺仪的胎暂且交给杨贵嫔看管,臣妾也答应了啊。” 玄凌道:“这个蕴蓉,还是小孩子心性,选秀有什么好看的。” 他向后一仰,懒然道:“不过,杨贵嫔的确比她细心,杨贵嫔看顾瑃顺仪的胎,朕还可放心。” 陵容回身,见玄凌已经躺下,忍不住去拉他。 “陛下,臣妾还有事和你说呢。” 玄凌促狭地笑:“什么事,比得上珚珚重要么?” 陵容道:“上次臣妾生辰,才进封了襄妃和滟贵嫔,如今大选在即,臣妾看有些姐妹多年未曾晋封,正选了名册呢。” 玄凌抱起陵容,往内殿走去:“朕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等明日再说吧。” 陵容只好先依着玄凌,闹到半夜才停了。 次日一早,文柳抱了一丛新鲜的广玉兰,正一支支插在春瓶里。 见陵容更衣起来,忙上来扶她,道:“昨晚娘娘不是正准备晋封宫里的小主么,陛下今早看过,已经批红了。” 陵容道:“陛下就没说什么?” 文柳道:“别的都还好,只有杨贵嫔,娘娘原是封了她为充仪,今早陛下见了,改成了修仪。” 不过略往上提了提罢了,反而方便了陵容。 陵容道:“她有皇子,陛下厚望,也在所难免。” “其他人呢?” 文柳道:“其余的小主,陛下就没有再修改过了。” “珝嫔晋封为婉仪,汪睦嫔晋封为芬仪,慎婕妤么,入宫多年,封为贵嫔陛下也准了。” “至于大小甄氏……,娘娘在她们的名字旁空着,陛下也就没有再写,这次晋封,是没有她们的。” 陵容看着早春的玉兰,捻了捻花苞,空留满手余香。 “那本宫也就爱莫能助了。” 第363章 借力打力(上) 晋封的旨意发出去,慎贵嫔早已失宠的,亲自上门来谢了一趟。 陵容看她了无生趣的安分样子,知道她不是个生事的,额外赐了两匹葵色彩绣花鸟纹的吴锦和一套白玉嵌红宝石如意簪,她却像是有些不敢轻易收受。 陵容和悦了颜色,笑道:“你当年也是有宠的,本宫不过略一提,陛下就允了你的晋封,可见陛下心里还有你。” “春光正好,这两匹料子正合时候,你仔细打扮了,陛下也喜欢。” 慎贵嫔面色悄悄绯红了,她和陵容原是一届的秀女,如今人家是待行仪式的皇贵妃,而自己蹉跎十年,也不过贵嫔而已。 好在,当年贵妃入宫那几年,自己心中虽然与她不亲近,但是却也没有为难过人家。 这才谢恩收了。 陵容笑道:“这才是正理,新人四月里进宫,你也要为自己打算。” 慎贵嫔不敢细想其中意思,坐了会便告罪辞行。 不多时,宫人打了个千,进来说:“”娘娘,杨修仪求见。” 陵容和清如对视一眼,曼声道:“快去请。” 杨修仪说话就比慎贵嫔有意思多了。 “臣妾今日特地来谢恩,多谢娘娘念着臣妾、念着予沛,娘娘之恩,臣妾没齿难忘。” 陵容赶忙让人搀她起来,“都是自家姐妹,何必如此多礼?” 杨修仪诺诺应声。 陵容看着她故作小心的样子,道:“说起来,予沛也叫本宫一声母妃,怎么不见你抱他来玩?” “苦了予澈只能和帝姬们打转。” 杨修仪面皮一紧,撑出一个笑,道:“楚王尊贵,予沛这孩子,让臣妾娇惯地有些无礼,实在不敢带来,只怕唐突了殿下。” 陵容徐徐吹了口热茶,莞尔一笑:“那真是奇了,予沐身子弱,予沛还和他几乎日日作伴,怎么,予澈竟不如予沛么?” 杨修仪一惊,没想到陵容如此说话,几乎要跳起来,期期艾艾开口:“娘娘,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实在……” 陵容笑道:“瞧你,本宫不过和你开玩笑,也值得你这样着急?” “清如,去将陛下赏六安提片茶拿来。” 杨修仪连忙摆手,“娘娘,此茶太过金贵,是六安茶中的极品,臣妾怎么敢要?” 六安瓜片产自安徽,自来是皇家极品御茶。宜修身为皇后,到了贡茶的时候,每月不过一斤的待遇。 而陵容说的提片,每年只在谷雨前采摘,采摘时只取二、三叶,比黄金还贵。杨修仪平时没什么爱好,就说喜欢品茶。 陵容道:“想不到修仪也懂茶,那本宫就更要给你了。” “这原是陛下去年给本宫的,不过太多了一直没喝完,修仪若是喜欢,今年进贡的时候,本宫给你留些。” 杨修仪知道,从前没给自己,一是因为自己几乎无宠,再者就是“娘娘,这茶,只有妃位以上能用,臣妾不敢当啊。” 陵容道:“敢不敢当,有什么要紧?” “只要让予澈他们兄弟多多聚在一处玩玩罢了。” 杨修仪面露惭色,道:“臣妾不是不想亲近楚王,只是,只是……” 陵容非常善解人意,道:“只是你也有你的难处。” “予沐身子弱,胡淑妃害怕以后靠不住,难免对予沛也关心些。” “不过如今好了,瑃顺仪肚子里是男胎,往后她就有依靠,你和予沛也能松快松快了。” 杨修仪恍若未闻,愣了一下,才说:“娘娘,瑃顺仪肚子里的,是男胎?” 陵容浅笑:“是啊,本宫也是才刚听说的。” “淑妃将照顾她的重任交待给了你,你可要尽心啊。” 杨修仪眸光倏然一沉,而后笑道:“是,臣妾定当照顾好她。” 陵容见她上钩,便揉了揉额角,作出不胜劳累之态。 杨修仪关切问道:“娘娘身子不舒服么?” 清如扶着陵容起来,带着几分抱怨,“还是不菊容华闹的,该给她安排产房了,可是怎么她都不依。” “偏偏太后娘娘说她这一胎金贵无比,娘娘也只好万分上心了。” “如今,正头疼呢。” 杨修仪讨好地问清如:“姑娘就不曾说,让人劝劝菊容华?” 清如叹声道:“哪里敢劝呢?” “如今八个月的身孕,随时都可能早产,若是什么话说重了,谁也担不起责任呐。” 陵容已经由连翘搀进去,杨修仪却还拉着清如喋喋不休。 “不如我去劝如何?” 清如上下扫量了杨修仪一眼,为难地笑了:“娘娘还是不要趟这浑水了,不是奴婢无礼,太后娘娘的确宠爱菊容华。” “您看,瑃顺仪同样有孕,在太后眼中,却比不了菊容华十之一二啊。” 杨修仪亦是笑容深长:“多谢姑娘提醒,如此,本宫就不管闲事了。” 第364章 借力打力(中) 送走杨修仪,陵容立刻就不头疼了。 云意殿大选准备地如火如荼,襄妃、杨修仪、滟贵嫔、慎贵嫔的晋封仪式安排在了四月初一,恰好赶在新人入宫之前完成。而珝婉仪、睦芬仪的晋封,也是四月初一,一起磕头请安便是了。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沈菊庄的肚子。 陵容闲闲翻过一页《春秋》,棠梨宫却已经天翻地覆。 “不可能,秀女入宫在前,宫中照例晋封,怎么会独独忘了我?” “小主,名单都发出来好几天了,您就算着急,这会子也没办法了啊。” 甄玉嬛本以为自己的晋封只是会晚几天,或许贵妃没有提到自己,陛下还会怪她办事不利,谁知慎贵嫔等人都去谢恩了,自己的名单还未出来。 “槿汐,贵妃简直欺人太甚!” 崔锦汐看着饮绿轩多年未曾添置的旧样陈设,对着悠悠烛火叹了口气,“小主,奴婢知道你心中着急,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四小姐虽然与你同样姓甄,可是如今看来并不是一条心,还不如恬容华对您服帖。” “至于眉庄小主,哦不,菊庄小主,她如今有孕,生下来就是太后娘娘最喜欢的皇子,”崔锦汐顿了顿,想到最近李长对自己的殷勤,眼角流出一丝春意:“只要小主和菊庄小主搞好关系,还怕没有未来吗?” 甄玉嬛脸上漫起一层愁绪:“我何尝不知道?” “只是,菊姐姐有了皇子,有了位份,恐怕就看不上我了。” “再想让她像从前一样对我掏心掏肺,怕是不能了。” 崔锦汐道:“总归小主还有灵犀帝姬抚养着,往后就算论资排辈晋封,也少不了您的。” “襄妃从前和慕容世兰的事情不也过去了,人家不也安安稳稳封了妃?” 她语重心长地劝:“有孩子在手,陛下总也不会忘了您。如今最重要的,是重新获宠。” “还有和妃嫔搞好关系,如今宫中有名有姓的妃嫔,近一半都是贵妃的亲信,在这样下去,哪还有小主的立足之地?” 甄玉嬛从梳妆台中拿出剩下的息肌丸,自信满满地一笑:“本小主,自然有本小主获宠的办法。” “至于立足之地么,”甄玉嬛看着镜中据说与纯元皇后的脸,闪过一丝阴翳:“那只要本小主和其他人站稳一条线,贵妃就不会继续势大了。” 她嘴角牵出一丝轻蔑地笑:“再得意又怎么样?” “亲儿子在外驻守,说得再好听,是个什么留守王爷,也远离了京城,将来就算陛下立太子,也想不起那个在武阳的予鸿!” 次日甄玉嬛去看望沈菊庄,如碧见了,立刻告诉了甄玉娆。 她们姐妹都怕对方背着自己和沈菊庄结盟,因此便有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约定,若是去秋来宫,必定二人一起。 “姐姐,好巧啊。” 甄玉嬛拢紧了身上的月白底子绿梅披风,道:“委实很巧。” 到了秋来宫,本来沈菊庄是不愿见面的,她一向身子好,如今如何早产,竟成了难题。 崔锦汐叩门只被人敷衍,还是抬出李长,对方才殷勤了几分。 “对不住了,甄小主,我们小主身子不适,今儿不方便见客。” 甄玉嬛忍不住在心中暗骂,都不是贵嫔了,怎么还摆这娘娘的谱儿! 就连崔锦汐执意要见李长,宫人虽然是把李长请来了,可是李长却也奈何不了沈菊庄的心意。 这时,如碧微微上前,道:“两位小主,若是信得过奴婢,奴婢愿意一试,或许菊小主愿意相见。” 甄玉娆扬一扬下巴,如碧上前,对着李长笑道:“烦请公公传个话,就说我家小主和甄容华小主,今日见春光甚好,请菊小主同游御花园。” “若是菊小主不得空,也就罢了。” 李长多问了一句:“你们最近怎么有兴致逛园子?” 如碧笑道:“还不是那瑃顺仪?” “自从太医诊出她腹中是个皇子,就得意得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哪儿人多往哪儿显摆。” “她再得意,却不知道,在太后的心中,菊小主这一胎才是最金贵的!” 李长眼睛一转,对甄氏姐妹没了方才的敷衍,道:“两位小主稍等,奴才去问问我们主子的心意。” 秋来宫的大门很快又关上。 甄玉嬛看着那紧闭的大门,不禁一阵着急:“菊姐姐本就不喜欢瑃顺仪,赏赐降位也是因为瑃顺仪,你怎么还提?” “等会她生气,我看你怎么办?” 甄玉娆抿了抿唇,道:“姐姐,我看未必吧。” 第365章 借力打力(下) 甄玉嬛有几分不满,她最讨厌被人反驳,被人下面子。 她心中不满,却没说话,而是朝崔锦汐微微瞥去。 崔锦汐会意,上前道:“甄嫔小主慎言。” “虽说您和容华小主在家是姐妹,可是入了宫,还是要有最起码的规矩礼节的。在棠梨宫,您可以叫容华小主姐姐,可是在外面,您至少应该自称一声嫔妾吧?” “况且,容华小主比您早入宫,经验丰富,对于宫中事情,有自己的判断。她是您的姐姐,有些事情还是要听她的,您和她总归是一家人,她不会害您的。” 甄玉娆听了不耐烦,举起手就要打她。却在下一刻放下了。 “如碧,你给我打她!” 说罢,冲着甄玉嬛看去。 她用奴婢和自己说话,分明是瞧不起自己,那自己也不能亲手打崔锦汐,还是让如碧这个奴婢打吧。 这才叫有往有来,这才叫不堕身份。 而崔锦汐则瞪大了了双眼,“我是甄容华身边的贴身女官,如碧你敢?” 如碧丝毫不犹豫,趁着崔锦汐摆资历的时候,一巴掌下去了。 “打的就是你,槿汐姑姑!” “您大概忘了,早在乾元十五年的时候,您就被贬为最低等的宫女了,且永世不得出宫,不得晋升。” “奴婢不才,是甄嫔小主身边的正七品一等宫女,恰好能教训地起你。” 如碧一巴掌下去,没留一分情,崔锦汐的脸,很快就高高地肿了一块。 她捂着脸,多年来不如意的生活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随着这一巴掌,往日在棠梨宫的作威作福,全都被打破了。 可是打崔锦汐就是打甄玉嬛,尤其是在秋来宫面前动手,更是让甄玉嬛在沈菊庄面前丢了面子。 “住手!” “玉娆,说到底我们是亲姐妹,难道你要在秋来宫前留下一个姐妹不和的名声吗?” “宫里人知道了,会怎么想?” “况且,我终究是你的姐姐,是容华……” 甄玉嬛的话,终于让甄玉娆有了一丝动容,是啊,若是今日打人的事情传到陛下耳中,自己该怎么办呢? 正在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秋来宫的大门开了。 李长小跑出来,一反常态地殷勤笑道:“两位甄主子,我家主子请你们进去。” 这就是宫里的规矩,甄玉嬛的容华迟迟没有晋封的意思,可是沈菊庄虽然同在容华之位,她怀着皇子,有封号,得太后喜爱,比那些不受宠的婕妤、贵嫔,还矜贵几分。 否则,按着甄玉嬛的脾气,早就硬闯了。 沈菊庄看着面色果然不太好,甄玉嬛上前关切地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可还在为贵妃的处置不快?” 她自以为说到了对方心坎上,劝道:“姐姐莫要伤心,如今你的肚子愈发地大了,等小殿下生出来,就算是贵妃,看在太后的份上,也会对你礼遇有加的。” “到时候,莫说是封贵嫔,就算是九嫔,也是当得的。” 岂料沈菊庄丝毫不理会她的话,先是拿衣服盖住肚子,然后一反常态地问起了瑃顺仪:“最近她真的喜欢在御花园逛?” 甄玉嬛愣了一下,这是方才如碧让人开门说的话,瑃顺仪的事情,她是一点都不知道。 沈菊庄道:“你们不是要去御花园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甄玉嬛赶紧唤如碧,她拉着如碧的手,故作亲昵道:“我平时就不爱凑那些趣儿,她们无非是见上一次贵妃在那里过生辰才起了兴致,我可不是那拾人牙慧的性格。” “是玉娆身边的宫女,她们年轻爱玩,就去的勤,这才知道了。” “如碧,你说是不是?” 甄玉娆背着沈菊庄,冲如碧眨眼。 好在如碧很快接口:“是啊,菊小主。瑃顺仪经常挺着肚子去逛呢。” “只是奴婢觉得她太嚣张,她竟然一边逛,一边说这样好的春光,菊小主您就赏不了。” “还说……还说……” 沈菊庄并没恼怒,反而隐隐透出一丝兴奋,抓着如碧的手:“她还说了什么?” 沈菊庄的手猛地抓住,力气还挺大。如碧似乎是被吓到了,哆嗦着嘴不敢说,回头去看甄玉娆。 甄玉娆上前,挑眉道:“还有什么,你一并说了吧。” 如碧当着众人的面,索性眼一闭、心一横,“她还说,就算菊小主的孩子生下来,也未必能见到明年的春光!” 话说得这样狠,连甄玉嬛都吓了一跳。 可是沈菊庄也只是面上闪过一丝狠厉,却没有再说什么。 几人聊了一会,见沈菊庄逐渐疲惫,便自觉地散了。 李长等众人走远,才按着沈菊庄的额头道:“这下小主可以安心生产了。” -------------------- 影后如碧 第366章 借刀去子(上) 沈菊庄摸着肚子,“我明日就要……” 李长打断她的话:“甄小主今天才说了这样的事情,小主明日就动手,岂不是太明显了?” “再等几天,左右离殿选还有十几日呢。” 沈菊庄道:“我是能等,可是我的肚子等不了了!” “你没看见方才玉嬛的眼神,分明是怀疑了!她自己也生养过,肯定会看出来的。” 李长连忙安慰:“不会的,小主,您骨架大,孕中营养好,无论谁来问,都是这样。” “再说,咱们也不能不等啊,李青那儿,还要安排好时间呢,咱们只能请这一位太医接生!” 沈眉庄最终妥协了,说,“你们给我盯紧了瑃顺仪,她一旦去御花园,就快快报了来。” “当初她乱替贵妃送礼,害得我被贬,这个仇还没报呢!” “还有那个瑛容华,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偏偏小产在我这里,真是晦气!” 李长有几分忧虑,“小主,那天恐怕会很混乱,要不要……”他往棠梨宫的方向一指。 沈菊庄挑眉:“是,我也需要几个人证。” 如碧很快将消息传给了毓璋宫,陵容道:“这孩子的确有几分本事,放在甄玉娆那儿,可惜了。” 清如笑道:“娘娘可是又起了爱才之心了?” 陵容道:“本宫是想让她轻松些。” “不过,眼前就算是本宫亲自去请,她都不舍得回来了。这丫头,她要亲自报仇呢。” 清如闻言替她担心了一下:“那个太医倒是好弄,就是她伺候的两个主子……” 陵容明白她的心中所想,有那张脸在,玄凌根本舍不得杀甄氏姐妹。 正说着,淑妃带着人浩浩荡荡地来了,“贵妃娘娘,臣妾来与您商量大选的事情。” 清如翻了个白眼,“阖宫都知道她能参加大选了,还天天来!” 陵容笑着让她去奉茶,自己则和淑妃周旋了起来。 胡蕴蓉的确说话呛人,从其朱宜修也受了她不少气。 可是自己虽然没有一个太后姑母,可是子嗣众多,哥哥给力,胡蕴蓉对上自己,竟比对皇后还收敛几分。 胡蕴蓉果然依照了对陵容的承诺,她忙于宫务。纯顺仪的胎,就交给了杨修仪照顾。 杨修仪自从接手了瑃顺仪后,几乎每日都要去两次玉屏宫。 甚少见一个有皇子的从二品九嫔,对顺仪这样殷勤,就算她怀着孕,就算她背靠王府,说出去,也能让人笑掉大牙。 只有杨修仪自己知道,这不是瑃顺仪的孩子,甚至不是岐山王府的孩子,而是淑妃的孩子! 予沐不是长命之相,这一两年,宫中太医治了又治,背地里也说,只是续命罢了,天若垂怜,还能活过弱冠,否则连舞象之年也不一定能挺过! 这样的人,怎么能继承大统呢? 淑妃的予沐不成,自然就要选自己的予沛了。 如今予沛已经在背千字文和诗经,比予沐聪明多了,又怎能因为瑃顺仪腹中的孩子而被阻拦了前程! 只有跟着淑妃,自己的儿子有可能成为万乘之尊! 她的家世不差,入宫便被封为从五品良娣,就算淑妃拥立自己儿子上位,自己也可在最后关头反杀了她 ! 因此杨修仪不理会别人的冷嘲热讽,专心致志地照顾起了瑃顺仪。 和胡淑妃的霸道蛮横相比,杨修仪性子温柔可亲,对瑃顺仪称得上百依百顺,她的照顾如同春雨一般,滋润了瑃顺仪的心。 不过几日的功夫,她对杨修仪就亲近了起来。 只是有一点,杨修仪对她千好万好,就是不准她出去。 瑃顺仪实在没有办法,说:“修仪姐姐,嫔妾日日闷在这儿,实在憋屈!” 杨修仪道:“顺仪暂且忍耐,等到孩子生下,你就轻快了。” 瑃顺仪更是坐不住:“什么!你是说知道孩子生下来之前,我都只能待在这一亩三分地了?” 杨修仪含了一丝笑,轻轻哄道:“可惜,本宫的馥香轩并不宽阔,否则就能请你去玩了。” 瑃顺仪摆摆手,并不在乎:“修仪姐姐住的不是正殿,当然小了。” “等我成了妃子,一定跟陛下说,让他赐给你一个新的宫殿。” 杨修仪目光倏然一凝,然后笑道:“妹妹,只要你安安分分待产,我就什么都不要了。” 瑃顺仪听了这话,更是要跳起来:“要我憋一日可以,要我憋四个月怎么能够?” 瑃顺仪一眼杨修仪带来的桃花:“这是御花园采的?” 她有些兴奋:“姐姐,你带我去御花园玩吧?” 瑃顺仪一边说,一边去晃杨修仪的胳膊,可是杨修仪却面露难色。 第367章 借刀去子(中) 瑃顺仪入宫时间不久,玄凌的宠爱,一路的顺利,腹中的皇子都是她的底气。 就算是杨修仪身为待册封的九嫔,瑃顺仪也不拘束,反而很是敢说话。 “嫔妾身怀皇子,难道连御花园都去不得了吗?” 杨修仪手指微微一顿,柔声道:“妹妹的胎,太医已经说了是皇子了?” 瑃顺仪点点头:“是啊,太医还说,很是健康呢。” 杨修仪有些出神,瑃顺仪不满,“姐姐,你还没说,为什么我不能去御花园呢!” 杨修仪别过脸去,有些抗拒:“妹妹还是不要问了,人家比你来头大。” 瑃顺仪一声冷笑,倒不在乎:“依我看呐,这宫里,谁有皇嗣谁就大。” “就算是同样的位份,有身孕有皇子的,都格外高人一等。” “我就不信,这御花园她能去,我就不能去。” 杨修仪这下真的有些慌了,她开始口不择言:“妹妹,你又何必去和她斗呢?” “她不光有皇嗣,她的位份也比你高,人家如今就要待产,你又何必去招惹?” “是那个菊容华?”瑃顺仪腾地站起来,双眼似乎冒出火光。 “上次奉贵妃之名给她送东西就闹了个不愉快,这次居然能还敢不让我去御花园?她打算自己一直霸着吗?” 杨修仪连忙解释:“哎呀,妹妹误会了,她没有不让你逛园子,而是,而是她逛的时候,你就最好不要去了……” 杨修仪的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火上浇油。 瑃顺仪一张小脸冷着,眼中闪过一丝挑衅:“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她来了,我就要让步!” 杨修仪见劝不动,只能自己先回去了。 临走前,她又好心劝道:“妹妹,你就算要逛,也等下个月吧。” “下个月是她的产期,必定不敢随意出门,你,你好歹避着些。” 瑃顺仪眉毛轻挑,待杨修仪走后,才对着侍女说:“给本小主准备纸鸢,明儿我也去逛逛!” “若是等到下个月,她菊氏不在,我自己又有什么意思?” 不巧次日一早下了雨,陵容在毓璋宫躲清闲,杏雨做了玫瑰酥、蛋黄栗子糕和牛乳茶,陵容独自坐在窗边,看着外边淅淅沥沥的小雨,静赏一刻人间清欢。 许久不曾如此安静了。 毓璋宫的水钟滴滴答答地走着,与殿外的雨声默契合奏着,手调的安氏长宁香徐徐燃烧,味道好似远山上吹来的清风。宫人的脚步静静的,只能听到衣物摩擦的声音。 予澈在临字,冬儿在睡觉,陵容只觉得心中一片柔软。 不知何时雨停了,襄妃掀了攒珠海棠帘子,笑吟吟地进来。 “娘娘好清闲。” 陵容伸手叫她坐下,道:“偷得浮生半日闲,没几日宫里就又要热闹了。” 襄妃用了一口牛乳茶,眼睛一亮,陵容就说,“要是喜欢,待会带些回去,让温仪也尝尝。” 襄妃无奈道:“温仪越大,臣妾越是管不住她。如今生了爱美之心,三餐只用从前的一半,说是要和她大姐姐一般纤瘦,”她叹了一口气,说“臣妾是劝不动了,但愿她能听得进娘娘的话,不要浪费了杏雨的手艺才行。” 陵容笑道:“她也长大了。本宫记得,她只比淑和小一岁?” 襄妃不自觉含了一抹笑:“是,小一岁。看着还跟个孩子似的。” 陵容道:“明年五月是淑和的及笄礼,后年六月是温仪的及笄礼,小孩子长大,就在一瞬间啊。” “当初本宫才入宫,她还离不了人抱呢。” 说起这个,襄妃也蓦地放空了思绪,仿佛看到这些年温仪一步步长大的样子。 温仪,是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娘娘,淑和帝姬的夫婿,可有什么人选?” 陵容道:“本宫也在为这事发愁呢。” 当着明人,陵容不说暗话,她心里虽然不会因为吕氏的事情迁怒淑和,但是吕氏如今在宫中不过是官女子的身份,淑和的前程,可是被她大大耽误了。 如今淑和唯一能靠的,就是太后。 只有趁着太后还在,尽快为她定下婚事,才不至于太委屈她。 否则,一个没有母妃在宫中支撑的帝姬,就算人家尚主,心里也憋屈。 襄妃拈了捻佛珠,道:“京中,身份上能和淑和相配的,只有公侯伯爵之家。” “不过,若是家底殷实的,未必看得上淑和这位帝姬,若是家底破败了些,有恐怕别人说闲话,说娘娘待淑和不慈。” 陵容道:“如今做了驸马的,都没有实权,但凡有些许抱负的男儿,都不愿尚主。” “若是酒肉之徒,岂不是将淑和往火坑里推?” 知道曹琴默也有女儿,且不久也是杏嫁之年,陵容道:“本宫心里倒是有一个主意。” “凤台选婿。” 曹琴默眼睛一亮,正想说什么,清如匆匆忙忙地过来,“娘娘,大事不好了!” 第368章 借刀去子(下) 襄妃微微觑向陵容,但见陵容蹙眉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清如低头道:“是……菊容华和瑃顺仪。” “她们在御花园起了争执,如今菊容华早产……瑃顺仪却小产了。” 事关两位孕妇,陵容连忙起身:“本宫去看菊容华生产,襄妃,你先替本宫去看看瑃顺仪吧。” 二人都不敢耽搁,急忙上了轿辇。 还没到秋来宫,陵容就看见宫门口来来往往的人,见陵容过来,纷纷让开一条路。 丹华殿,大小甄氏也在,陵容看也不看,将二人的请安甩在身后。 “里面怎么样来了?” 这个孩子千万要出生才好。 芳若从产室出来,低着头行礼道:“回贵妃娘娘,容华小主被瑃顺仪刺激小产,如今正在紧要关头。” 陵容知道沈菊庄一定没事,看见芳若前倨后恭的态度,起了玩心:“容华产子这样大的事情,怎么只有这几个人伺候?” “本宫身边的芳缕极有经验,让她进去帮帮你吧。” 芳若知道沈菊庄这一胎有问题 ,连忙说:“不敢劳烦娘娘身边的女官,太医李青已经在里面伺候,小主的胎往常都是由他负责,他最了解了。” 陵容看着她跪在地上的样子,不疾不徐道:“只有一个太医,可还够用?” 芳若来了精神,道:“其他的太医,都被招去玉屏宫伺候瑃顺仪了,容华小主这里只有一个李青。” 明明是自己的胎儿不能见人,反而还装出一副委屈样子,陵容笑道,“产子不是小事,芳缕以前是医女,让她进去帮你们,本宫也能安心啊。” 芳若头上的汗珠滚滚而落,半天说不出话来。 只会支支吾吾:“不敢……小主只是容华之身,不敢让女官伺候……不敢……” 她心里着急,不知道陵容怎么会从当初的小选侍变成气场强大的贵妃,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陵容的关心。 余光一瞥,送了一口气,“娘娘,端贤妃娘娘过来了。” 陵容不再管她,可是却也没让她起身,众目睽睽之下,她还跪在那里,人来人往将她的丑态都看在眼里。 “端姐姐,你来了?” 端贤妃上前去握住陵容的手:“贵妃娘娘放心,敬德妃和胡淑妃已经去瑃顺仪那里了。” 陵容道:“宫中御医医术高明,菊容华这里我倒不担心,只是瑃顺仪已经五个月的身子,如今小产,往后怕是不能再有身孕了。” 端贤妃悠悠叹了口气,她虽然能隐隐感觉到陵容在其中的安排,可是她不知道沈菊庄和李青的事情,她拧着眉毛,说到:“如今宫里传言纷纷,说菊容华的儿子要生了,瑃顺仪的儿子就死了,这……这简直是天生的克弟之命。” 陵容狠狠一拍桌子,道:“什么人传的话,千万不要传到太后的耳中。” 端贤妃微微泄出一个笑:“贵妃娘娘放心。” 没多久,内室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陵容心中隐秘的邪恶角落被掀开,她不自觉含了一丝笑,“清如,可有派人去请陛下?” 清如上前,躬身道:“方才已经去请了,只是仪元殿还没有人过来。” 陵容有心去看看里面沈菊庄的样子,不过瑃顺仪那里还需要她主持大局,陵容顾不得休息,连忙又赶去玉屏宫。 看着陵容离去的背影,跪了一个时辰的芳若终于出声:“贵妃……娘娘,奴婢,奴婢……” 陵容回身去看芳若,有几分疑惑:“你怎么还在地上,本宫可没有让你跪着啊。” 芳若有苦说不出,陵容又说:“你是从太后宫里出来的,菊容华产子是喜事,就由你去颐宁宫报喜吧。” 芳若一愣,她才跪了一个时辰,这会又要出去办差吗? 秋来宫和颐宁宫离得可不远啊。 芳若尝试推辞:“娘娘,菊容华刚刚产子,奴婢是不是应该先以伺候容华为先?” 陵容冷了声音:“去颐宁宫报喜是天大的荣耀,怎么 ,你不愿意见太后吗?” 芳若垂着头,期期艾艾道:“不敢,不敢。” 说罢,便一瘸一拐地起身,往颐宁宫去了。 见她远去,陵容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问起了大小甄氏,当时发生的事情。 如碧已经取得了甄嫔的信任,甄嫔说话的时候,目光频频向如碧看去。 陵容听了一会,到玉屏宫的时候,瑃顺仪的惨叫已经停止。 胡淑妃冷着一张脸坐在正殿,见陵容过来,不情不愿地让了座。 清如换过了垫子,陵容才坐下。 “太医怎么说?” 胡淑妃脸上闪过一丝狠厉:“还能怎么说,孩子自然是没了!” 第369章 一生一死(上) “这个沈菊庄,她的孩子活了,臣妾的……臣妾照顾的皇子却胎死腹中,莫非她的孩子生来防克至亲?” 陵容轻轻一咳:“淑妃,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这话自己说说也就算了,可不能让太后听见。” 胡淑妃瘪了瘪嘴,显然是心里不服,可是又没有办法。 敬德妃道:“娘娘,太医已经开了药,顺仪方才用过药,已经睡下了,娘娘切勿担心。” 陵容本要饮茶的手又蹲下,带了几分烦忧:“本宫怎能不担心?” “五个月,胎儿都成型了,可惜,可惜啊……” 陵容越是这么说,胡淑妃就越是气上心头。 “娘娘,未出世的皇子也是一条命,如今瑃顺仪早产,是否应该严惩罪魁祸首呢?” 陵容道:“不是淑妃所指的罪魁祸首是……” 胡淑妃冷声道:“就是刚刚生下皇子的沈菊庄!” 陵容哑然失笑:“淑妃,你莫不是疯了吧?” “沈氏菊庄刚刚生下皇子,太后晋封她都来不及,又怎会处罚呢?” 胡蕴蓉招来一个粉衣宫女,道:“你将御花园的事情,全都说出来。” “让贵妃和敬德妃知道,瑃顺仪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没的!” 小宫女正想说话,陵容道:“慢着,你不是让杨修仪代替你照看瑃顺仪的吗?她人呢?” 胡淑妃昂头道:“臣妾害怕贵妃娘娘一人难以清断此事,特意让杨修仪去请陛下了。” “臣妾想,有陛下在,一定可以还瑃顺仪一个公道。” 陵容微微阖上眼皮,数息后,才说:“淑妃,若本宫是你,就绝不会去请陛下。” 胡淑妃脸色一变,才发现不知何时,瑃顺仪这里的宫女已经都被清走,如今只剩下贵妃、敬德妃和自己。 而瑃顺仪用了药,早已沉沉睡去。 “娘娘,是不敢请陛下吗?” 陵容的目光含了一丝怜悯,将胡淑妃看的心头发毛:“淑妃,本宫是怕你承受不了啊。” “本宫来之前,问过在秋来宫的大小甄氏,她们都异口同声地说,是杨修仪挑唆了瑃顺仪冒犯菊容华的。” 胡淑妃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是陵容却没有再解释,而是静静看着胡淑妃自己挣扎。 她知道,胡淑妃眼中,只有皇子。 不过一会,胡淑妃就好像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她眼角带着一丝贪婪,道:“贵妃娘娘,杨修仪出事,予沛自然要由臣妾抚养,娘娘好大方。” 陵容知道太后不会任由自己一家做大,扶养出一个可控的胡淑妃,总比别人好。就算自己不这样处置,太后也会这样做。 因此倒不如自己给个人情。 可是话却不能这说。 “再有不到十天就是大选,妹妹也不希望,在新人面前,彼此不和丢了面子吧?” 胡淑妃看看陵容,又看看敬德妃,最终说:“臣妾与两位姐姐同样是四妃,当然要彼此扶助了。” 瑃顺仪早产,玄凌一样也没有来看望。 后来陵容才知道,就在这一天,赫赫尝试进攻雁门关。 在那之前,崔老将军,已经将赫赫的异常传到京中,玄凌时时和大臣关注着那里的局势,根本分身乏术。 芳若没有轿辇可乘,等她一双腿走到颐宁宫的时候,双腿几乎废掉,也比往日废了更多的时辰。 可是菊容华生了皇子仍然是喜讯一条,太后听了果然让看赏。 然后说:“将这孩子抱到哀家这里来。” 芳若一愣,有些不可置信。 太后,这样喜欢八殿下吗? 她不禁出声:“太后娘娘,可是陛下还未曾见过八皇子,还未取名呢。” 太后嘴角的笑容一僵,竹息劝道:“娘娘,芳若说的也在理。况且孩子刚出生最是离不了生母,就算娘娘喜欢,也要等百日之后啊。” 太后听了,点点头:“是,往后这孩子日子长着呢。” 太后听了一条好消息,接着就来了一条坏消息。 陵容亲自带着胡淑妃到了颐宁宫,说了瑃顺仪小产的事情。 杨修仪成了引诱瑃顺仪去御花园、引导瑃顺仪和菊容华发生冲突的人。 当时在场的大小甄氏这么说,远处守着的奴婢如碧也这样说,后来回想起杨修仪种种话语的瑃顺仪也这样说。 太后大手一挥,道:“贬她为嫔,让她去冷宫吧。” 她看着胡淑妃跃跃欲试的神情,道:“往后予沛就交给淑妃了。” 第370章 一生一死(下) 陵容心知,杨修仪的这一次赔了夫人又折兵,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不过当时在场的人,菊氏、瑃顺仪不会对自己动手,大小甄氏与菊氏一向亲厚,把两位孕妇一个小产、一个早产的事情,推到她们头上也无法令人信服。 那就只有杨修仪,不管太后能不能断定她就是幕后黑手,总可以给她安个照顾不周的罪名,谁叫在场的人,属她位份最高呢。 陵容一直知道杨修仪的野心,自从去年行宫,她撺掇着淑妃怀疑芮容华,陵容就起了杀心。现在她打入冷宫,已经面临死局。 至于予沛,给淑妃也就给了,在太后死之前,她都会保持一个“淑妃”这样的敌人,使后宫不是自己的一言堂。 其实,太后也是希望淑妃能够立起来,和陵容打擂台的。 颐宁宫的香徐徐燃烧着,不断盘旋上升的烟雾熏得人面目模糊,燎绕一圈后又消散于无形,渐渐显露出烟雾背后老迈深沉的面孔。 太后捻着佛珠,淡淡道:“瑃顺仪也是可惜了,晋她为容华吧。” “至于菊儿,她生子,照例也该晋封一二,贵妃,你看封为什么好?” 陵容道:“娘娘,菊容华生下皇子,功高劳苦,功不可没,您若要奖赏一二,不如亲自拟了位份?” 太后眸光一湛,“哀家是喜欢菊儿,可是宫中晋封甚少越级,哀家总也要问问你的意思。” 陵容笑容不改,“臣妾自然是没有意见的,淑妃也在这里,太后娘娘不如问问她的意思?” 胡淑妃虽然已经不是和睦的母妃,可是她对和睦心中的愧疚还是有的,当初沈菊庄暗中使和睦生病的事情一直是她心中的刺,“太后娘娘,菊容华的品行……” 太后半阖的眼睛睁开,“淑妃照顾两位皇子,应当也能体会菊儿初为人母的心情吧。” 胡淑妃想到刚刚到手的予沛,狠了狠心,转而道:“不过太后娘娘喜欢,那臣妾也就没什么了。” 太后终于满意:“贵妃,将菊儿晋为贵嫔吧。” 陵容自是点头,还关切问道:“娘娘,臣妾待会让人将皇子抱来给您看看?” 太后却是不着急:“无妨,孩子年幼离不得生母,哀家还是等他再大些吧。” 说罢,便轻轻阖上双目,似有疲累,陵容知道,这是太后在赶客了。 陵容起身,理了理百结莲生如意佩玉宫绦,笑道:“恭喜太后喜得八皇子,恭喜淑妃有魏王、韩王承欢膝下。” “太后娘娘,臣妾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陵容带着胡淑妃,慢慢往外走去。 不过数息,果然听见一道声音。 “淑妃,既然韩王、赵王都需要你照顾,那本次殿选,你就不必参加了。” 陵容嘴角轻轻抿着一丝笑,“是,臣妾和淑妃都知道了。” 瑃容华的小产的悲酸,被晋位稍稍冲淡,可是却难消心头之恨。 那是一个成型的胎儿,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瑃容华现在都能回想起他一点一点离开自己身体的感觉。 那天在御花园,她一见菊氏就心中恼怒,可是回过头来想想,其实杨修仪说话,也很有意思。 她刚回玉屏宫的时候,宫中妃子只有襄妃率先赶来。 襄妃看起来十分温柔恬淡,手上总把着一串佛珠。 “妹妹,我若是你,就不会将事情推到菊氏身上。” 瑃容华身边没有人,襄妃的声音字字句句都很清楚。 “菊氏深受太后喜爱,上次瑛容华小产,也没有怎样,如今她亦是早产,太后心疼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为了你去惩罚她呢?” 瑃容华下身的痛,刺激得她愈发清醒:“难道我的孩子就白白失去了不成?” 襄妃为她擦汗,附耳说道:“如果妹妹一定要找人担下此事,杨修仪不是很合适么?” 她不过停留了一会,看见敬德妃过来,就自动离开了。 瑃顺仪久久不能回神,可以吗? 襄妃说的话是真的吗? 可是她没得选,瑛容华的事情在前,贵妃虽然将菊氏贬为容华,可是有太后在,她的吃穿用度并没有差多少,而自己就算咬死了菊氏,又能怎么样呢? 那就只有杨修仪了。 第371章 苦肉连环(上) 襄妃的任务已经完成,陵容既去掉了瑃容华腹中的孩子,又将杨修仪收拾了。 其实瑃容华的孩子,比予沛重要多了,杨家在前朝再有势力,杨修仪也不是家中独女,相反,瑃容华腹中的孩子,却是岐山王唯一能够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筹码。 杨家人向来胆小而善于钻营,就算明知此事有疑点,也不敢冒着令玄凌不喜的风险,要求彻查。 而瑃容华已经不能再生,胡淑妃因小失大,却还在沾沾自喜。 如今证据确凿,陵容奉太后之命,亲自去送杨修仪入冷宫。 “太后有令,贬你为嫔,打入冷宫。” 杨修仪一身封贵嫔时的吉福,四支寸许长的护甲仔仔细细地带着,身边没有一人伺候,只身立在馥香轩中。 “贵妃娘娘,你好厉害啊。” “臣妾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你根本就不是为了除去那两个蠢货的孩子,而是为了我!” 陵容施施然上前,浅笑道:“杨嫔怕是失心疯了吧,本宫不明白你话中的意思。” 看着陵容淡然从容的样子,杨修仪愈发疯狂,若不是周围有人拉着,几乎要蹦到陵容面前。 “你是怎么引诱我的?你是怎么说的?明明是你说,你说的她们不和,我可以从中……” 陵容见她疯狂的样子,啪地一声打了上去。 “本宫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你自己没脑子,怪得了谁啊?” “再说了,本宫只是让你照顾好瑃容华,你心思毒辣,想一石二鸟,可不要拿本宫当借口!” 杨嫔愈加疯狂,不断扭动起来,“难道你就不怕我都告诉了别人吗?” “太后!陛下!她们知道了你的真面目,你以为你还能封皇贵妃吗?到时候,你连贵妃都不是了!哈哈哈哈哈!” 陵容站着,看着她疯狂,看着她笑,却依旧有闲情逸致,拨弄着护甲上的红宝石滴珠。 “如果你不想予沛有事的话,就尽管去说吧。” 杨嫔顿时卸了劲,瘫坐在地。 “不,不可能,予沛是皇子啊,他已经封王了,你如果对皇子下手,一定,一定不得好死!” 这话连清如都听不下去,干脆利落地甩了两个大耳刮子。 她力气比陵容大,又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瞬时杨嫔的嘴角就沁出一丝血痕。 陵容叹道,自己不过打了一巴掌,就手疼的不行,偏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看清如的两巴掌,多漂亮,果然专业的事情就得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下次还是不要逞强了。 杨嫔被这两巴掌打醒了,她一改态度,跪地道:“贵妃娘娘,我求求你,求求你,千万不要对予沛下手,千万不要……他没了生母已经很可怜了,你就发发善心,帮帮忙吧……” 陵容冷笑道:“你引诱瑃容华到御花园和菊氏发生冲突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瑃容华肚子里的孩子可不可怜?” “你想要借着予沛将本宫拉下马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本宫的孩子可不可怜?” 陵容捏住杨嫔的下巴,一字一句地说:“在宫里,只有成王败寇,没有可怜。” 杨嫔的眼中的光瞬间暗淡下去,转而嗬嗬大笑: “我真是小瞧你了,我们都小瞧你了,怪不得你能哄得陛下封你为皇贵妃……哈哈哈哈哈……” 她突然疯狂起来,仰天大笑,清如嫌聒噪,一把抄起旁边的抹布塞在嘴里,叫她发不出声音。 “娘娘,这就打发到去锦宫吧!” 陵容看着她疯狂的样子,心中无波无澜,可是却说:“慢着。” 杨嫔脸上顿时有了一点光芒。 似她这等犯了错到去锦宫的,就连论资排辈,都比不上那里的老人。 去了,要么忍辱负重苟且偷生,要么只有死路一条。 她看着陵容慢慢蹲下,轻轻拿起自己的手,自己仿佛也因为陵容沾染上了某种希望。 陵容看着杨嫔手上的护甲,笑道:“原来你喜欢尖头的护甲啊。” 下一瞬,陵容就将她的护甲往自己眼角一划,血珠瞬间滴落在衣服上,暗金色的广袖长裙,肩头的血痕十分惹眼。 清如心里一惊,接着说:“杨嫔负隅顽抗,划伤了贵妃娘娘,立时打死!” 陵容伸手拦住,道:“还是不要了。本宫不忍见血,安安生生送到去锦宫吧。” 她微微扬起声音:“杨嫔心中有怨,本宫不和她计较,此等小事,也不要闹到陛下跟前。” “她精神恍惚,说的话疯疯癫癫,去锦宫的人可要安排好,不要传出来污糟了陛下的耳朵。” 清如眼睛一转,笑道:“一个疯子的话,谁会信呢?” 陵容越是这么说,就越有人将事情往玄凌耳中传。 不久,就传出玄凌意欲赐死杨嫔的意思。 连翘很是高兴,道:“这下娘娘不用担心了。” 陵容却像是早就知道玄凌会这样一般,数息后,凛然起身,道:“收拾一下,随本宫去仪元殿。” 第372章 苦肉连环(下) 仪元殿灯火通明,玄凌的影子映在一片夹纱窗户上,隐约能听见他暗含怒火的声音。 “让你读书不是死读书!你也是成家的人了,怎么连这一点变通都不会?” “如今叫你领着礼部的差事,朕怎么放心?” 齐王不安的声音传来:“父皇,我真的不知……儿臣不是有心的啊!” 玄凌听见她辩驳愈发动气,忽然一声“当啷”,似乎掷去了什么东西。 “朕像你这么大时候,已经亲政了!” 齐王饶饶告罪,最后玄凌不厌其烦,挥手让他出去了。 齐王出来,正看见陵容披着一身淡青色的夹丝敞衣立在廊子上。 他本就红着眼,这下叫陵容撞见玄凌训斥,更是红了脸。 可他依旧上前,躬身道:“儿臣见过瑶母妃。” 他看陵容身后宫人端着盘盏,赧颜一笑,好心提醒道:“娘娘,父皇刚刚动了气……儿臣没本事,让娘娘见笑了。” 陵容笑着让芳缕给他递帕子擦汗,宽慰:“齐王不必担心,你父皇对你也是爱之深、责之切,你父皇心里是疼你的。天也快黑了,往王府好生歇着吧。” 予漓看上去十分愧疚:“都是我,读书不成,办差也不成,不能为像二弟一般,为父皇分忧。” 陵容打住了他的话头,道:“你二弟年纪尚小,去武阳不过是个摆设罢了,你比他年长,陛下对你寄予厚望,将来还要靠你多多提携呢。” 予漓听了,这才喜上眉梢:“是,我一定好好读书!好好办差事!” 他稍稍振奋了精神,脚步也轻快了些,正欲走时,旋即转身一揖到底,说道:“儿臣还不曾谢过娘娘,将母……,”,他有些痛苦地改口:“将故悫妃,晋封为恭悫贤妃。” 予漓看起来十分落寞:“阖宫里,只有您还记得她了。” 陵容看着他难受的样子,上前劝道:“斯人已逝,皇子更当珍重自身,以安你母妃的在天之灵。” 予漓跟着改口,“是,母妃若有灵,也会感念娘娘一片好心的。” 送走予漓,陵容才提着裙摆进了大殿。 玄凌已经换了右偏殿,正在支颐看书。 陵容悄悄走上前去,为玄凌捏起了肩膀。 玄凌不出声,陵容手掌下的身体却放松了许多。 接着,陵容又将玄凌头上的白玉十二旒金冕轻轻摘下,手指摩挲着翻飞跃动的龙纹。 玄凌终于开口:“予漓,朕真是失望!” 陵容道:“君子德才兼备,而以德为先,齐王身为皇长子,恭敬长辈,友爱弟妹,臣妾看了都很动容。就算功课上差些,也是个愿意用功的,陛下就不要苛责了吧。” 玄凌握住陵容的手,摇头道:“珚珚,你与朕想到一处去了,否则以予漓的才干,朕怎么会封封他为齐王?” 恭悫贤妃逝去多年,皇后名存实亡,玄凌依旧看顾予漓,陵容心中讶异玄凌对子女的重视,因此更觉得这一趟来得很有必要。 “既然陛下对齐王网开一面,何不对杨嫔也从轻发落?” 玄凌依旧没有抬头,只是说:“她伤了你,死一百次也不够。” 陵容道:“臣妾还好好的,并无大碍。” “只是,杨嫔终究是予沛的生母,臣妾为陛下不忍,自己也十分害怕有人因自己而丧命。” “臣妾,从未作过此等之事。” 陵容说着,不觉垂泪。 玄凌心中最后一点疑虑打消,反身将陵容抱住:“珚珚心善,朕知道。” “今日若换了别人,定然不会如此好心。” 陵容听了破涕为笑,含着眼泪轻轻抬头:“陛下惯会取笑臣妾。” 玄凌看着陵容,却是一僵。 本来陵容含泪带笑是十分美的,如今这份美好,却被生生打破。 明眸善睐之下,是一道刺目的伤痕,这会儿用力,还能看见有血珠渗出,玄凌的眼睛被刺中了,心好像也被刺中了。 “朕不知道,杨氏伤你如此之深。”玄凌的声音带着几分心疼和愤怒。 “连如海,快传御医!” “再有,传令,将杨氏贬为庶人,赐死。” 陵容连忙拉着玄凌的袖子道:“陛下,臣妾无事的。杨氏再怎么说,也是皇子生母,陛下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为予沛着想啊。” 玄凌果然叫住了连如海,“珚珚,依你看,该如何?” 陵容道:“打二十板子也就是了,给她一条生路吧。” “有陛下心疼,臣妾已然足够,不愿杀生。” 玄凌深深看一眼陵容,道:“朕有你,今生之幸。你说得对,就算为了予沛,也不能将杨氏轻易处死。” 陵容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从玄凌对予漓的态度来看,只要有个孩子,玄凌必定对他的生母留一份情面。 陵容送过了雪莲汤,出了仪元殿后,才对清如说: “告诉淑妃,陛下对杨氏留有旧情,就算她伤了贵妃也不肯赐死,看来终究有一日要将予沛交还给生母。” 第373章 如花美眷(上) 宫里打板子也是一门学问,有的板子,看似落得重,其实不伤骨肉,只有表面上一层皮看着触目惊心。被打之人也会配合着,大声嚎叫,周围人都以为必定打得极重。 其实这种,反而养上一个月就好了。 有那种挨了板子也不叫的,才是真的伤到了根本,打的人手法刁钻,挨打的人连叫的力气也没有。 杨嫔就挨的是这第二种。 选秀在即,杨嫔的惩处不会等到秀女入宫之后,让人听到不好的风声。玄凌下令的当晚,连如海就命人去打板子了。 淑妃在自己宫里团团转,她虽然为贵妃受伤而高兴,可是杨嫔活着,的确也是一个威胁。 予沛已经五、六岁,比瑃容华腹中那个好养活多了,她绝不会任由杨嫔借着陛下的一点旧情抢回去。 “琼脂,既然她已经挨了板子也不叫,让就让她彻底开不了口吧。” 琼脂有几分迟疑,道:“杨嫔到底是皇子生母,娘娘抚养三皇子,将来怎么和他共处呢?” 胡蕴蓉看向帘幕无重数的内殿,那里,两个不是她亲生的儿子,正睡在一起。 “三皇子予沛的生母,是本宫。以后宫里不许乱说话。” “他还小,这些事情,都会忘了的。” 见琼脂还不出发,胡淑妃狠狠瞪她:“怎么,难道还要等杨嫔从冷宫出来,将予沛抢走么?” 乾元二十四年三月十六日,玄凌携贵妃安陵容、端贤妃齐月宾、敬德妃冯若昭在云意殿选秀。 那是一个极为晴好的日子,无数佳丽从贞顺门进来,带着或渴望或恐惧的心情,等待着命运的抉择。 在那三天之前,大周后宫刚刚发生了一件小事。 犯了错被打入冷宫的杨嫔,因为受了板子之后没有得到及时的照顾,苦撑了十几日,终究还是去了。 贵妃安陵容看在皇子和她多年伺候的份上,亲自向陛下请旨,让她这个戴罪之人,以贵嫔的身份下葬。 帝感念贵妃仁厚,今日云意殿选秀,贵妃的桌案离陛下只有半尺,已然是皇贵妃的尊容。 长春宫西暖阁,等待选看的秀女,大多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在陌生的环境暂且抱团。 有那好事胆大的,竟说起了宫里的人物。 “要是咱们入宫,也像贵妃娘娘一般好命就好了。” “就算不是贵妃娘娘,听说有几位贵嫔、容华也是极为受宠的,咱们能有她们一二运气就好了。” 然而,大部分秀女,穿着打扮平平无奇,只是照常穿着一身略喜庆的衣袍,头上簪着应制的钗环,看着得体,也并不出挑。 玄凌已经是不惑之年,众多秀女才是十七八的年纪,选入后宫,显然不是一条好路。 有那心中并不愿参选的,既没有自作聪明穿一身淡色衣裳遗世独立,也没有自命不凡当众念诗,不愿入宫,便自觉承担了一部分人眼中平凡的评价。 人么,总不能既要又要。 陵容看着姑娘们一个个被撂牌子赐花,敏锐地捕捉到她们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因此玄凌选看了两日,除了为岐山王世子指了婚,竟未曾选上一人。 已经是第三日了,秀女已经待选,而玄凌却迟迟未到。 陵容到仪元殿劝道:“陛下,该去云意殿了。” 玄凌摔了摔折子,声音喜怒不辩:“貌若无盐,朕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陵容旋身过来,轻轻捡起折子,递到玄凌面前:“陛下是在说臣妾吗?” 她捂住小脸,道:“果然臣妾老了,郎君觉得无味,不喜欢了。” 玄凌一把拉过陵容,“胡说什么?” “谁来,也取代不了你在朕心中的分量。” 他任由陵容为他戴上十二旒玉冕,而后执着陵容的手,二人一同到了云意殿。 贤妃、德妃看见陵容有办法将玄凌哄过来,不禁对她促狭一笑。 今日的秀女没有让玄凌失望。 有一位姜姓秀女,面容和甄玉嬛有几分相似,陵容和贤妃、德妃一见她,就知道此女必定入宫。 果然,玄凌当场封为了从六品美人,若不是家世太低,直接封为贵人也有可能。 除此之外,还封了一位李才人和刘采女。 陵容奉旨,给她们赐了教引嬷嬷,定了四月十五入宫。 于此同时,四妃之中,唯有胡淑妃不能到云意殿看选一直是她心中的刺,沈菊庄生下的八皇子克弟的传言,经她传播,在宫中愈演愈烈。 直到四月初一,沈菊庄强撑着坐月子的身体参加晋封仪式,胡淑妃开始对她再次发难。 第374章 如花美眷(下) 襄妃领着菊贵嫔、滟贵嫔、慎贵嫔三人上前行礼,陵容依次叫起,说了些往后用心侍奉、谨守规矩的话,四人的晋封就算成了。 瑃容华、睦芬仪再接着上来行礼。 陵容含笑看着她们,道:“都起吧,往后记得用心侍奉。” 胡淑妃心里为不能去云意殿的事情耿耿于怀,归根到底就是沈菊庄和瑃容华的事情,现在杨贵嫔虽然已死,可是胸中恶气难消。 新进宫的宫嫔,直到四妃之中唯有她被排除在外,还不知道要怎么传话呢。 “菊贵嫔,本宫若是你,就不能如此心安理得地坐下。” 沈菊庄怔愣,她如今也有底气了,道:“臣妾不明白淑妃娘娘的意思。” 胡淑妃吹了吹指甲,道:“你的儿子出生了,瑃容华的孩子就小产了,你说你生的是什么东西?” “先是克弟,将来岂不是还要克兄,还要克父!莫不是煞星转世吧?” “宫里的风水,都叫你们坏了!” 沈菊庄的脸涨的通红,她看着胡淑妃闲适淡然的样子,恨不得扑上去挠花她的脸,可是位份毕竟低人一等,她看着胡淑妃的肚子,冷声道:“生育皇子与别的不同,娘娘未曾有过这样的经历,自然不懂了。” “再者,宫中小产的孩子也不少,是他们自己弱,怪不得别人。” 瑃容华的性子,再也听不下去。 她浸提晋封,离沈菊庄极近,还没等她话说完,就猛地上去给了她一个巴掌。 沈菊庄捂着脸,不可置信地问:“本宫今日晋封贵嫔,你敢打我?” 她说着,就要打还回来,可是毓璋宫的人,已经抓住了她的双臂,陵容看够了戏,在上方道:“贵嫔,你如今成了一宫之主,说话做事当为众人表率,岂可轻易动手?” 沈菊庄目光恨恨,心里忍了又忍,终究道:“难道瑃容华以下犯上,娘娘就不管吗?” 陵容看着她嚣张的样子,喝道:“住口!” ”瑃容华以下犯上要罚,那你口口声声抱养的,是不是也要罚?“ 沈菊庄脸色讪讪,方才她口不择言,话说的着实不成体统。 陵容看着沈菊庄底下的脑袋,道:“罢了,看在你今日受封的份上,也不罚你了,只将宫规三卷各抄三遍吧。” 陵容以手支颐,凤眼斜睨,“抄过了,就给淑妃看去吧。” 胡淑妃顿时来了精神,“贵妃娘娘,臣妾一定好好检查。” 陵容道:“还有一件事,也要淑妃你多多用心。” “杨贵嫔已死,她的灵柩不好久留在通明殿,那些身后事,你也一并负责了吧。” “务必在秀女入宫之前打理好。” 胡淑妃眼神闪烁,有几分竭力隐藏的心虚:“是,臣妾知道了。” 今日的主角众多,却一个都没有大小甄氏。 甄玉娆有如碧陪着,心里还好,可是甄玉嬛却心似火烧。 她这么出众,已经被宫里人合谋打压了,将来新人入宫,焉能再有她的容身之地? 她看左右无人说话,便道:“贵妃娘娘,嫔妾母亲也有诰命在身,不知娘娘能否开恩,召嫔妾母亲入宫来一见?” 陵容看着甄玉嬛屈膝说话的样子,心里并没有什么情绪。 如果她为此而高兴,就说明她仍然把甄玉嬛当成敌人,就说明她仍然和甄玉嬛处于同一水平,这怎么对得起自己十几年经营? 她和甄玉嬛,差距犹如天堑,不可逾越。 陵容道:“本宫记得,诰命夫人都是可以自己递牌子求见的,容华的母妃自己不来,本宫亦是无法强迫啊。” “你让本宫开恩,说的好像从前本宫硬是拦着不肯让你们母女相见似的。” 甄玉嬛用了一点春秋笔法,颠倒了事实次序,这是她一贯的说话习惯,却没想到贵妃居然当众指了出来。 甄玉嬛好像被打了一个无形的巴掌,好像周围人都在看自己 ,她心里既羞愧恼恨又为众人的目光而满足,稍稍缓了心情,她道:“嫔妾说话不周到,让娘娘多想了,娘娘统摄六宫,应当不会和嫔妾计较这些小事吧?” 陵容看着甄玉嬛数十年如一日的说话风格,忽而笑了。 “甄容华真会开玩笑,本宫当然会计较了。” 看着甄玉嬛僵硬的脸色,陵容悠然问道: “听说甄容华有个雅号,叫女中诸葛,那本宫就问问你这位女中诸葛,知不知道何为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第375章 嬛嬛一袅楚宫腰(上) 甄玉嬛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屑,这样的句子,可是小时候哥哥捉着她的手一句一句教的。 她清了清嗓子,扶一扶头上的彩晶短簪,往前走了两步,道:“既然娘娘执意要问,那嫔妾就不得不献丑了。” “此话出自《后汉书·陈蕃传》,意为做事需从小处做起,否则将一事无成。” 她说完,颇为自信地昂了昂头,上前说:“贵妃娘娘,嫔妾说的还对吧?” 陵容道:“不愧是女中诸葛,果然才思敏捷。” “陈蕃做事需从一屋而起,那么本宫治宫也需从一人而起了,你说是不是?” “你的疏漏,本宫明明看在眼中,却置之不理,传到别人耳中,就是本宫治宫不严了。” “须知祸从口出,人在后宫,需处处谨言慎行,恪守宫规。” 甄玉嬛面色通红,她只是犯了一个小错,安陵容居然抓着不放,步步紧逼,气量如此狭小,怎配为贵妃? 她不甘不愿地告罪,领了陵容抄宫规的惩罚,直到众人请安结束,也没有再抬得起头。 妃嫔和宫外的娘家联系,其实不是难事。 一要有家世,二要有宠,三要有门路。 当年慕容世兰三者齐备,朱宜修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她与慕容家联系,十分顺畅。 沈菊庄假孕时,甄玉嬛也有手段使人传信到宫外,继续追寻刘畚的下落,可是今时不同往日,陵容治宫比朱宜修严格,宫里已经许久不曾发生过私下传信的事情。 宫嫔若是想念家中亲人,均是从内务府发了书信寄出,再也不用暗中托关系,只是寄信的内容,要给内务府先审看过,不泄露宫廷秘辛才行。 可是偏偏甄玉嬛做贼心虚,不敢将信件内容公之于众,再加上若是能顶着贵妃传召的名头入宫,她们甄氏一门自然面上有光。 可惜,她谋算再多,说话再颠倒阴阳,都被陵容各个击破。 甄玉嬛只能恨恨地在烛光下写信。 要她和那些人一样从宫中寄信,真是俗气! 俗不可耐! 她愈发不耐烦,将毛笔搁了,将信纸揉成一团。 灵犀已经四五岁大,很是会看甄玉嬛的脸色,见她不高兴,怯怯地过来。 “母,母妃……” 一看见灵犀,甄玉嬛就想起了曾经的六王玄清。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当初和诗的场景仍在眼前,可是斯人已逝,再也无法和自己心意相通了。 尤氏空有王妃之尊,怕是不知道,清郎到死,心中念的都是自己吧? 还有那个福慧帝姬,空有一个帝姬的名号,守着满府冰冷的荣华富贵,这些有什么意思?她终究不能如灵犀一般,得到天下至尊、至贵的两个男人的疼爱了。 想到这儿,甄玉嬛心里才舒服了些。 这些时间以来,被宫中其他人死死压制的心,因这些自我陶醉的优越感,才渐渐生出几分希望。 崔锦汐一瘸一拐地进来,面上带了几分激动:“小主,恬容华在外求见。” 甄玉嬛喜上眉梢,这个恬容华,比自己的亲妹妹还贴心,她道:“快快有请。” 恬容华明明是和甄玉嬛差不多大的年纪,说话做事却总有几分从前方淳意的派头。 她一过来就拉住了甄玉嬛的手,亲昵地说:“嬛儿,我可想你这儿的枣泥山药糕和牛乳茶了。” 甄玉嬛笑着将她引到胡榻边,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问道:“这么晚了,姐姐过来做什么?” 恬容华暗自在心中感叹了一下玉嬛的绝世容光,才说:“我过来,是要和你说一声,千万别让云……你母亲入宫。” 甄玉嬛没想到她居然会说起这个,疑惑道:“哦?可是从前我母亲也曾入宫过啊。” 恬容华的脸色瞬间紧张了起来:“那……那陛下有没有看见她?” 甄玉嬛摇头,恬容华瞬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她神色郑重,语重心长地说:“嬛儿,你若不想打破如今的生活,就千万不要让你母亲入宫,千万不要让……旁人看见你母亲的脸,否则……否则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恬容华并没有看过原着,只知道一些剧中狂热粉丝蛛丝马迹的猜测,认为玄凌对嬛嬛母亲的态度,会十分难以捉摸,因此今日纠结了一下午,才过来特意提醒一番。 甄玉嬛垂下眼眸,道:“多谢姐姐提醒,嬛儿知道了。” “不过孺慕之思乃是天性,母亲入宫的书信,我下午已经交到内务府了。” 恬容华一阵失望,最终叮嘱道:“那就千万别让陛下看见她吧。” 第376章 嬛嬛一袅楚宫腰(中) 送走恬容华,甄玉嬛托腮,那封书信还没写完,当然不曾发出去过。 可是,恬容华为什么这样说呢? 之前母亲入宫,也不曾发生什么事情啊。 崔锦汐看着她烛光下沉思的脸庞,突然说:“小主,别动,别动。” 她慢慢靠上来,围着甄玉嬛转了几圈,然后细细地摆弄着甄玉嬛的脸,摆弄到一个角度时,便不动了,然后拿出青雀头黛慢慢地描绘。 螺子黛如今甄玉嬛当然是用不起的了,就连这青雀头黛,用的都是次一品的等级。 崔锦汐慢慢地描绘,然后捧出铜镜,说:“小主你看,这样你就和甄嫔相差无多了。” 和甄玉娆像,就意味着和纯元皇后更像。 可是,甄玉嬛大甄玉娆近十岁,且又多次生养,二人早已不是一样的年纪风情,甄玉嬛看着镜中的自己,越瞧越细致,这张脸,不仅像纯元,还像……还像自己的母亲! 甄玉嬛不禁将铜镜摔碎,她却顾不得去捡,母亲和纯元相像,这说明什么? 甄玉嬛只觉得朦胧中好像抓住了一线希望。 自从予涵殁了,她一直想等着玄凌来哄自己,如今等了大半年,他似乎已经忘了,现在不正是最好的机会吗? 母亲是老迈的纯元,玉娆是青涩的纯元,自己是风韵成熟、多子多福的纯元,如果,如果陛下见到母亲,是否会勾起一丝对纯元的往日情谊? 她不再纠结,立刻就将书信连夜送到了内务府。 今晚玄凌召珝婉仪侍寝,陵容已经习惯空守烛火等待,清如悄声进来,拿出了一封书信,“娘娘,您看?” 陵容让她打开,自己看过之后,道:“送过去吧。” 清如有几分不解,说:“她一向自视清高,那位夫人自从流放宁古塔之后,比之寻常诰命夫人老了不少,她不是一向嫌弃的吗?” “今儿突然说起,怕不是有什么谋算?” 陵容将书合上,说:“本宫不怕她有什么谋算,只是本宫如今,需要她获宠。” “就算她不写书信,本宫也要帮她一把呢。” 清如心思电转,瞬间了悟,“是,凡事不能脏了娘娘的手,鹬蚌相争,渔翁才能得利。她喜欢出风头,那就给她个机会吧。” “就怕她的位份太低,人家看不上呢。”她说着,微微仰头,冲着燕禧殿瞥去一个目光。 陵容笑了,轻轻打了她一下:“清如和我,果然心有灵犀。” 离新人入宫的时间越来越近,陵容已经将事事都打理好,安排了三人同住在太液池旁的怡春殿,那是一处极开阔的殿宇,三人位份尚低,住在一处,并不拥挤。 况且太液池旁风景秀丽,四季景致,推窗可赏。 四月十二,昌平郡夫人云辛罗,按照甄玉嬛信中所说,打扮一新入宫。 虽说是打扮过了,可是古褐色的衣袍,花白的头发,暗淡的珠钗,无一不显示着,她如今生活的不如意。 怪不得不到宫里来请安,原来出不了门啊。 甄家虽有两女入宫,可是两个女儿一个都想不起家中的父母,入了宫就杳无音信,只剩下宫外的甄父甄母和甄珩混日子。 今日入宫,还是冒险当了宫中的赐银,才买的一身新衣裳。 云辛罗上次入宫,去的还是凤仪宫,见的还是朱宜修,这次一到毓璋宫,便被雕梁画栋所吸引,晕晕乎乎进了承光殿,心里还想,与凤仪宫相比也不差,而且还更有人味。 这样好的日子、这样好的宫殿,什么时候自己女儿也能有呢? 她进了内殿,下跪行礼,并不敢抬头去看上座的人。 只要看不见,当初寄居在自己家的安陵容就不是贵妃!别看她现在得意,自己的嬛儿,绝不是默默无闻之辈。 她还不知道,陵容已经封为皇贵妃只差一个册封礼的事情,当初参宴的命妇已经和她再无来往,宫中的消息,除了两个女儿,也不会再有人告诉她。 陵容并不打算久留她,说了几句,便让她去棠梨宫了。 今天正好是甄玉嬛的生日,与陵容的生日时的普天同庆不同,她的生日凄凄凉凉,并无人祝贺。 不过她自己倒是一早就到了仪元殿外求见,当时守着的不是连如海,便放她进去了。 甄玉嬛这次却不是为自己而来的,她是受人之托。 当初永世公主出生不久,便被赐下封号和名字,如今沈菊庄想着自己的儿子有太后喜欢,还是个儿子,便觉得千万不能落了下风。 两个孩子前后脚出生,待遇差距这么大,不是活生生刮她的脸么? 况且,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能和皇子相比? 第377章 嬛嬛一袅楚宫腰(下) 可是她心里别扭,还想着玄凌来哄她,便一直没有去找过玄凌,就连玄凌偶尔去看小皇子,都有些爱搭不理,几次之后,玄凌几乎不再去秋来宫。 她这才着急了,找了甄玉嬛商量。 甄玉嬛比沈菊庄聪明,她本想借着予涵的死,为自己塑造一个坚贞不屈的形象,谁知这半年玄凌似乎忘了她,如今她已经不再奢望自己在众人眼中的形象能够好转,像贵妃一般有个好口碑,而是以能见玄凌一面为先。 只是,她就算见面,也要找一个合适的借口,万不能丢了体面。 “菊姐姐,你若是不嫌弃,嬛儿替你去和陛下提提这件事,怎么样?” 沈菊庄有几分不可置信,拉着她的手,道:“玉嬛,这,这太危险了,陛下对我情意不明,若是连累到了你,可怎么办?”甄玉嬛缓缓笑道:“菊姐姐,你就放心吧。” 她到了仪元殿,却是打着为八皇子取名的名头来的,“陛下,菊姐姐的儿子已经生下一个月,这满月酒没有大办也就罢了,名字不知何时能够赐下呢?” 今日不是上朝的日子,玄凌正独自练字,他头也不抬:“怎么,她着急了?” 甄玉嬛连忙上前:“陛下,嫔妾替据姐姐请罪,她不是挟皇子便得意邀功,而是为母慈心,不忍皇子受冷落啊。” 岂料她越说,玄凌越是动气。 “不是邀功是什么?” “冷落?她是觉得,朕疼爱永世超过疼爱她的八皇子?” 甄玉嬛绷住嘴角,劝道:“菊姐姐怎么敢和贵妃娘娘相比?她不是您想的这样,嫔妾是她多年的姐妹,最了解她的为人了。” 玄凌搁下笔,转身去看甄玉嬛。 这才发现,原来她竟穿着一身玫瑰粉的衣裳,样子还和舞衣有几分相似。 “你既然是她多年的姐妹,那你说,她究竟有没有这样的心思?” 甄玉嬛看着近在咫尺的帝王,不禁想到,她有多久,不曾和玄凌亲近过了? 玄凌又有多久,不曾去棠梨宫了? 就连妹妹玉娆还有几次受宠,可是自己,却一直没再侍寝过。 “说话。”玄凌的声音暗含着些不耐烦,手上拨弄念珠的动作不禁加快了。 甄玉嬛瞬间反应过来,咬着嘴唇,说:“陛下,嫔妾敢以性命担保,菊姐姐绝对没有这样的心思。” 她掐着手心,“就算有,她也只是放在心中不说,和没有是没什么两样的,君子行事,论迹不论心啊……” 玄凌眉目冷肃,“她不敬帝王,不敬贵妃,也配和君子相提并论?” 甄玉嬛不敢说话,却是起身,慢慢朝着玄凌靠过去。 “陛下,今日嫔妾来,是受人之托,菊姐姐的儿子,总不好一直不取名字……” 玄凌看着她细细描绘过的眼眉,似乎和纯元更相似了,道:“依你看,取什么好?” 甄玉嬛心中一喜,沈菊庄的儿子,将来就是自己的半个儿子,那当然要好好取名了。 “陛下,叫予润如何?” 玄凌道:“中规中矩,就叫这个吧。” 甄玉嬛没想到玄凌会这样评价,她还等着玄凌继续说话 ,却只看见玄凌又继续看书了。 “陛下,那臣妾告退了?” “下去吧。” 甄玉嬛慢慢起身,直到她走到屏风处,玄凌也没有叫她留下。 她咬了咬嘴唇,下了决心,说:“陛下,今日也是嫔妾的生辰,母亲特意进宫为嫔妾祝贺,陛下,不知陛下是否有空,与嫔妾同贺呢?” 玄凌道:“朕若无事,会去看你的。” 甄玉嬛不敢拿自己的生辰和贵妃的生辰相比,于是便换了一种说辞:“想当初,陛下为嫔妾庆生的事情犹在眼前,如今物是人非,予涵又去的早……嫔妾,嫔妾终究是无福之人了。” 玄凌想到早死的予涵,终究不能彻底狠心:“你回去吧。” 说话终于认真了些,不似方才一般轻佻无谓。 甄玉嬛心中一喜,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大半,便扭身出去了。 路过秋来宫,还不忘告诉沈菊庄,“菊姐姐,陛下已经给八皇子赐名了。” 沈菊庄连忙拉着她的手道:“是吗,叫什么?” “予润。” “叫予润?可是陛下钦赐的?”沈菊庄一阵欢喜,看来陛下还是很喜欢这个孩子的。 甄玉嬛看着沈菊庄欢喜得意的样子,心中微微不快。自己的儿子殁了,她的儿子却活了,世事怎么这样不公? 她还这样欢喜,岂不是刺自己的心? 予润,如果是自己的儿子就好了。 这样想着,她就笑着说:“本来陛下是没什么主意的,可是我一看陛下正在看《水经注》,于是便起了润字,希望八皇子如水一般,润泽天下。” 沈菊庄的脸没那么好了,“你,你起的?陛下居然让你给我的皇子起名?” 第378章 翠翘傍春娇(上) 甄玉嬛笑道:“是啊,陛下很是喜欢呢。他还说,多读些诗词歌赋,就是比看女则女戒好。若是天天看这些,将好好的一个人都看木了,好没意思。” 她按了按鼻翼的浮粉,甩着帕子笑道:“行了,菊姐姐,我也要回宫了。” “今日是我的生辰,不仅宫中请了母亲入宫看望,陛下也会亲自前来祝贺,我呀,有的忙了。” 甄玉嬛笑着,不堪其扰的样子,却没再多留,迫不及待地回了棠梨宫。 云辛罗已经在院中等待,正在和甄玉娆说话。 甄玉嬛一看见她们,就忍不住细细打量二人的容貌。 果然,除了年纪大些,母亲和玉娆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再加上自己精心描画的妆容,三人站在一处,绝对令人惊艳。 云辛罗不知道甄玉嬛心中所想,她一见甄玉嬛过来,就拉着她的手问:“嬛儿,你怎么住在饮绿轩?” “这主殿,你怎么不住了?” “还有,还有我的两个外孙儿,予涵呢?” 甄玉嬛不耐烦云辛罗的喋喋不休,使了个眼色,让崔锦汐告诉她。 崔锦汐还记得当初云辛罗给自己的一巴掌,笑道:“老夫人且慢,奴婢给您一一解释清楚。” 她才说到赵王予涵身死太平行宫,云辛罗就红了眼眶。 “嬛儿,自古红颜薄命,都怪爹娘,将你教导地太过出色,成了宫中众人的众矢之的,才叫你落得这步田地!” 云辛罗抱着甄玉嬛哭,甄玉娆暗自拧了拧帕子,上前说道:“母亲,快别哭了。玉嬛姐姐才走出予涵的事情呢,今儿是她的好日子,可不要再惹眼泪了。” 云辛罗有些疑惑:“玉嬛?” 她看向姐妹二人,“嬛儿,你何时又将名字改回来了?” 甄玉娆抢先答道:“母亲,如今宫中人都知道姐姐的本名了,往后家里也这样叫吧。” 她上前一步,正了神色道:“一来当初大姐改名,既没有更改族谱,也没有上报官府,根本做不得数,二来宫中贵人一向爱玉,若是遂了姐姐的心意不用,岂不是暗骂人家比姐姐位份高的,都不如姐姐有见地吗?” 云辛罗满不在乎地挥了挥帕子,“她们这些女人,空有高位子嗣,这都是虚的,哪像你姐姐这样博学多才呢?” “她从五岁起,你父亲就为她费心铺了这“女中诸葛”的贤名,还指望着从这条路上走出个名堂呢。” 甄玉娆暗中觉得母亲愚蠢,却不得不再劝:“母亲就算不为别的想,也要为女儿想啊。” “姐姐嫌玉字俗气不用,我却用了,什么意思?” 云辛罗脸色一瞬间僵住,是啊,为什么她们从前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 玉嬛身为长女,自己改了名字,只留下玉娆、玉姚依旧带着玉字,玉姚那个贱丫头就不提了,这样对玉娆确实不公。 真奇怪,为什么当初就不管不顾就答应了呢? 玉娆说的的确有道理,云辛罗很快改了口:“玉嬛,后来又如何了,你快与我说说。” 甄玉娆又拉着云辛罗的胳膊,说:“娘亲就算要听,也该听听女儿和姐姐两个人的。” 她稍稍扬了声音:“如碧,带崔锦汐出去喝茶。” 如碧拽过崔锦汐的袖子,道:“崔氏,跟我来吧。” 甄玉嬛看着二人离去的样子,本想再拦阻一二,可是一想到玄凌可能随时都会过来,反倒放任了。 反正,她和玉娆都是靠着这张脸得宠的,自己要借母亲勾起陛下对纯元皇后的怀念,也瞒不过玉娆。 况且,自己和陛下的过往种种不是玉娆一个小丫头能比的。 她带着云辛罗入了饮绿轩,将里面伺候的人都赶出去,才道:“母亲,女儿能否搬回莹心殿,就全靠你了。” 云辛罗两眼放光,重重点头,“玉嬛,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等甄玉嬛说完,一旁的甄玉娆却拉过甄玉嬛,看着她身上形似舞衣的衣服,低声道:“姐姐既然要跳舞,总需要一个和歌的吧?” ------------ 宝宝们,有时间的话,能帮忙给个书评吗,感谢感谢! 上分加更!! 第379章 翠翘傍春娇(中) 甄玉嬛为这一天准备了许久,先是在棠梨宫安排了花草点缀,然后费心准备了两套衣裳首饰。 一套是她自己用的,与舞衣的形制相似,用来跳舞,一套则是给母亲云辛罗准备的,要想借母亲获宠,最起码要先打扮打扮,这样落魄,是不能叫陛下触景生情的。 费心收买的小太监刚传来消息,甄玉嬛就放下手中的一切,专心和母亲、妹妹开始表演。 棠梨宫仅有的几个能干的小太监,也被安排了各自的任务。 陵容等人和玄凌到的时候,先是听到了一阵飘扬的歌声,颇有几分陵容从前的意思,显然是专心学过的。 玄凌听了轩眉一笑,有了几分意趣:“珚珚,这宫女也算有心,只可惜最多只有你五成的味道。” 陵容微微一笑,心道她学的还不算慢。 “陛下说笑了,唱歌的人不同,自然歌也不同,陛下可不要辜负人家的一片心意啊。” “不过,”陵容语气一顿,看着玄凌颇有兴致的样子,笑道:“陛下,那里唱歌的恐怕不是宫女呢。” 玄凌笑道:“珚珚怎能确定不是宫女?” 陵容嫣然一笑,目光泠泠:“臣妾就是知道,陛下若是不信,敢不敢和臣妾打赌?” 玄凌朗声大笑:“好,打赌就打赌。贤妃、德妃,你们一同做个见证。” 陵容道:“陛下,打赌可是要彩头的,您可要准备好啊。” 玄凌道:“朕就以今年的螺子黛和蜀锦为彩头如何?” 陵容促狭道:“陛下真是会躲懒,难不成往年这些东西,就不是给宫中姐妹的么?” 玄凌若有所思,道:“珚珚所言极是,这些东西往年你都已经见惯,实在没什么稀奇。” “这样吧,苏州刚刚进献的真珠舍利宝幢,听说里面有八方天、八护法、四天王、四天女,有珍珠四万颗,佛舍利九颗,你一向虔心礼佛,朕就将此物赐给你。” 陵容含笑谢恩,却仍是不满足,“陛下,这贤妃、德妃做见证,陛下可有赏赐之物?” 玄凌被众人环绕,开怀道:“有,都有!” 众人三三两两,一路说说笑笑。 陵容身后,还跟着宫中大部分妃子,这是听说玄凌要过来为甄玉嬛庆生后,一起来看热闹的。 玄凌刚到棠梨宫院子,小太监就向空中抛洒花瓣,甄玉嬛的舞蹈也迎来了高潮,重重旋转之中,依稀是当初舞过的惊鸿舞。 水袖翩飞,甄玉嬛一个回身,惊觉居然来了这么多人,这单独给玄凌准备的节目,怎么能让这么多外人看见呢? 她的动作错了一个,可是最近以来一直服用的息肌丸起了作用,身轻如燕,很快又转了回来。 玄凌对她跳舞时有错漏已经见怪不怪,倒是一旁唱歌的甄玉娆吸引了他的注意。 玄凌偏着头细细听了会,侧首对陵容说:“珚珚,你果然说的没错,唱歌的不是宫女。” 陵容亦是小声道:“那陛下可要愿赌服输啊。” 玄凌小小地拧她的腮:“你呀。” 倾心表演的甄氏姐妹,见玄凌并不十分关注于自己,于是纷纷改变策略,让最后弹琴的甄母,露了面。 玄凌本是闲看热闹,对当中弹琴的女子并不十分关注,她已经上了年纪,鬓角也有了斑白。 可是她抬头的一瞬间,玄凌还有一刻怔忪。 像,太像了。 眼前的三人,玉娆活泼青葱,玉嬛成熟老练,而那不知名的第三人,则另有一种风霜。 玄凌不禁想,若是纯元未死,到今日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了吧? 见玄凌出神,陵容就知道他心里又想起纯元了。 陵容伸手,像吩咐教坊司宫人一般:“都停下吧。” 甄玉嬛还想再跳,陵容使个眼色,小钱子拧住了她的胳膊。 陵容问道:“容华,那弹琴的是谁?” 甄玉嬛昂了昂头,似一只随时准备打鸣的公鸡:“回贵妃娘娘,是嫔妾的母亲。” 陵容奇道:“是昌平郡夫人?本宫记得,她入宫时,不是这样打扮啊?” 甄玉嬛不想和陵容多说话,只是眼神直勾勾地看向玄凌,准备和玄凌来一点心灵的沟通。 甄玉娆则是上前,小心翼翼道:“贵妃娘娘有所不知,母亲身上衣着老旧,嫔妾不忍心,便给母亲换了新的衣裳首饰。” “这些都是嫔妾闲来无事自己做得,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甄玉嬛一力复刻当年跳惊鸿舞的装扮,又舍不得各种各样的头饰,细细碎碎攒了一头,反倒甄玉娆简略些,看着清爽。 陵容笑道:“你起来吧,你有孝心,本宫怎么会怪你呢?” 第380章 翠翘傍春娇(下) 玄凌听见那人身份,瞬间将眼神收回,对着甄玉娆说:“你有孝心是好的,歌唱的不错,衣裳做得也不错。” 甄玉姚一阵欣喜,道:“陛下言重了,嫔妾也是跟着贵妃娘娘学而已。” 玄凌愈发点头,“知道跟着贵妃学就是好的,贵妃的好处,你们若有十之一二,朕的后宫也就不需要什么宫规了。” 玉如跟在后面,闻言绷不住一声轻笑。 “陛下,臣妾听说,贵妃娘娘虽然善于女红和歌曲,可是她从未在人前唱过,这甄嫔入宫时间尚短,怎么会学的这样像呢?” 大庭广众之下,还唱的这样好,连教坊司新来的玉姐儿都比不上。” 一时间众人的眼光,都落在了甄玉娆那儿。 她听了玉如的话,脸上一红。竭力镇定了看着并肩而立的玄凌和陵容,才道:“回宁仪夫人,嫔妾自幼喜欢唱歌,最近闲来无事,自己打了谱子唱,并不曾刻意学贵妃娘娘。” “若有相像之处,大概是嫔妾和贵妃娘娘的缘分吧。” 陵容看着她强作镇定的样子,觉得甄玉娆可比甄玉嬛好玩多了。 她上前一步,握住甄玉娆的手,道:“别管是不是故意偷学的,只要陛下喜欢,有什么不可以呢?” 陵容说罢,笑着看向玄凌。 玄凌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贵妃说你好,你还不谢恩?” 甄玉娆用力憋住了此时想要好好表现一番的欲望,半蹲下身,道:“多谢贵妃娘娘。” 甄玉嬛看众人并没有关注自己,便拉着云辛罗一道走来:“嫔妾\/臣妇见过陛下,见过贵妃娘娘,见过诸位娘娘。” 玄凌的眼光不受控制地又飘向了云辛罗,不过这里毕竟人数众多,他心中始终有一杆秤。 “夫人,你头发半花,如今年岁几何了?” 端贤妃上前,含笑问道。 陵容注意到,身旁的玄凌,跟着看向了贤妃那里。 云辛罗道:“臣妇今年五十了。” 端贤妃又道:“夫人保养的真好,连带着大小甄氏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 云辛罗嘴角稍稍泄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抬眸间看见端贤妃的容貌,笑容又一瞬间掉落。 “不敢,不敢和宫中各位贵人娘娘相比。” 端贤妃并不计较她态度的转变,而是继续问:“夫人家中可还有什么姐妹?” 云辛罗觉得这问题奇怪,道:“臣妇家中唯有两个弟弟,并没有什么姐妹。” 玄凌也问:“当真没有?” 云辛罗继续摇头,斩钉截铁地说:“臣妇家中的确没有姐妹,自己也只有玉娆和玉嬛两个女儿。” 她说着,将二人推到前面,带着几分自豪地说:“不瞒陛下娘娘,臣妇的两个女儿,相貌都和臣妇有几分相似,有时候竟像是照镜子一般。” 玄凌的目光从三人的脸上依次划过,喃喃道:“照镜子……一般。” 他不自觉开了口:“传朕旨意,甄嫔孝心可嘉,晋为正四品……从四品顺仪。” 甄玉娆听见正四品三个字,心脏几乎停止了,直到正四品变成从四品,她才渐渐冷静下来,连忙上去谢恩。 而甄玉嬛则大为不满,她道:“陛下,母亲的衣着首饰,其实是嫔妾准备的,嫔妾也……” 在玄凌再次开口之前,陵容轻轻挽住玄凌的胳膊,道:“陛下,甄氏姐妹如此用心,臣妾那里还有些宫务要忙,就先回去了。” 玄凌本能地拉住陵容的袖子,“忙什么?今儿好容易才歇歇。” 陵容微微一笑,道:“臣妾想起,怡春殿内还差一尊方尊插花,毓璋宫正好有一个合适的,便给了姜美人她们吧。” 闻言,玄凌挑眉,似乎想到了当日大选,姜美人与纯元相似的容貌,不自觉含了一丝笑意,对眼前的甄氏姐妹也没有那么在意了,他道:“既然如此,你就多费心了。” “你回去忙,玩了这半日,朕也要回去批折子了。” 甄玉嬛有一瞬间错愕,自己精心布置了半天,就这样结束了? 那个姜美人是什么来头?居然能叫陛下无视自己母女二人的脸? 初入宫只封了美人,看来就算美貌出众,家世也不过一般,不会又是一个什么县丞之女吧? 甄玉娆倒是转的快,已经封了顺仪了。不过毕竟只是从四品,离自己的容华还差一步呢。 她这样想着,不禁看向了陵容。 下一刻,就听见陵容说:“那陛下先去吧,臣妾又改主意了。” “大甄氏的舞,跳得比教坊司的都好,臣妾许久不见人如此跳舞了,今儿索性看个够。” 玄凌笑道:“你呀,也是小孩心性,跳舞有什么稀奇,想看随时都可以看啊。” 陵容将头靠在玄凌肩旁,依依道:“陛下不明白,臣妾最喜欢看大甄氏跳舞,过了今日,怎么还会有机会?” 玄凌无奈道:“既然你喜欢,往后若是想看了,叫她去毓璋宫为你跳就是,这有何难? 第381章 甄氏要献艺 陵容双眼一亮,从额间垂下的滴珠红宝石簌簌扫过玄凌的胸膛,只听得她柔声道:“多谢陛下。” “只是,就算有大甄氏跳舞,小甄氏唱歌,也无人抚琴啊。” “难道臣妾每次相看大甄氏跳舞,都要将昌平郡夫人召进宫么?” 陵容双眉微蹙, 看起来十分苦恼,玄凌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这样的确不方便。 甄玉嬛脸色通红,她成了供人取乐的舞姬了? 还是那种可以被她安陵容随叫随到的舞姬? 她不想自己开口坏了在玄凌心中的印象,便给甄玉娆使眼色,甄玉娆已经晋位,只当没看见,她只好又看向人群中的恬容华。 于是恬容华理了理自己的流苏穗子,上前道:“陛下,嫔妾记得菊贵嫔擅长抚琴,说不定可以一同演奏。” 她道:“况且菊贵嫔和甄婕妤多年相知,情同姐妹,彼此之间更默契,岂不更好?” 甄玉嬛气了个仰倒,她是想让恬容华帮自己拒绝,谁知恬容华竟然是这样说。 恬容华在人群中给她使眼色,仿佛还带着几分得意,似乎在说:“看吧,这样的事情,你不愿意去做,就帮你带上菊姐姐了。” 她正和甄玉嬛眉眼官司的时候,就听见玄凌说:“这主意倒不错。” “菊氏一向无礼,多去你宫里,也能学学规矩,甚好。” 他握着陵容的手,问道:“方才是你提的这主意?” 恬容华自从清醒以后,还未曾侍寝,玄凌已经忘了她的样子。 “叫什么,哪一宫的?” 恬容华也没想到这里的皇帝居然容貌居然这样出众,那些过往的记忆如同一本摊开的书,她只记得文字,却忘了画面,今日一见玄凌的容貌 ,竟生出了几分羞涩。 她不自觉捏着嗓子道:“回陛下,嫔妾是 长杨宫的恬容华。” 玄凌似乎有了几分印象:“哦,原来是和贵妃从其在一个宫的。” 他说:“你倒有几分机灵。” 恬容华听了夸奖,喜不自胜,已经忘了甄玉嬛欲要吃人的眼神。 甄氏母女三人的表演就此结束,甄玉娆得了晋封,恬容华给玄凌留了印象,就连甄母也被陵容赏赐了几匹衣料和宫中御银,只有甄玉嬛,费尽心机组织了一切,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恨恨地拧着帕子,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嘶声道:“槿汐,为什么会这样?” “我该怎么办?” 崔锦汐看着甄玉娆那里时刻准备侍寝的动作,道:“如今,娘娘必须和顺仪小主、恬容华、和菊庄娘娘搞好关系。” “不论真心与否,都要先抱成一团。” “您别忘了,后宫不光有贵妃,还有胡淑妃。” “胡淑妃身边有芮容华、瑃容华,滟贵嫔又一向和芮容华走得近,也不可小觑啊!” 甄玉嬛看着幽幽的烛火,道:“如果我联合了胡淑妃一起对抗贵妃呢?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就不信 ,贵妃那儿真是铁板一块。” 崔锦汐见甄玉嬛振作了起来,十分欢喜,她立刻分析道:“依奴婢看,小主若是想和胡淑妃合作,位份就不能太低了。” “芮容华、瑃容华,在淑妃那儿,只有俯首帖耳的份儿,小主必须成为娘娘,才能让淑妃不敢对你如对瑃容华一般。” 甄玉嬛闻言,将手上的鎏金嵌白玉的月牙梳掷出去老远,“我又何尝不知道!” “可是今天,陛下晋封了玉娆,问了恬容华,就是没有问过我!” “晋封,晋封,怎么就那么难?” 崔槿汐指着对面未曾熄灭的灯火,道:“小主莫烦,奴婢有一个办法。” 第382章 就她还有宠爱可抢 新人入宫之前,玄凌颇有兴致地召了恬容华侍寝,不过没有晋她的位份,陵容一向在位份的事情上大方,也没有提起。 恬容华心里高兴,觉得此时她才真正成为了一个妃嫔,才算是真正融入了这个世界,融入了嬛嬛的生活。 “嬛儿,你看,内务府新送来的金盏莲台。” 恬容华兴冲冲地拿着早发的莲花,去棠梨宫,她迫不及待与甄玉嬛分享自己的心情。 甄玉嬛懒懒看过,道:“好是极好的,不过听说贵妃宫里的是瑞雪飞仙,那才叫真正开的好的,远远看过去像雪一样,因此才得名。” 恬容华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甄玉嬛只当作没看见,继续说:“姐姐的金盏莲台虽然也好,不过金呀玉呀,太常见,也太俗气了些。” “就好像恩宠一样,有了反倒不怎么样,陛下喜欢的也未必是侍寝的那一个。” 恬容华还没有将自己的身份转变过来,顺着甄玉嬛的话说:“是啊,贵妃虽然受宠,虽然可以几乎日日和陛下见面,可是我相信,陛下心中还是有你的。” “虽然嬛儿你偏居棠梨宫,虽然你大半年不曾侍寝,可是陛下待你一定非比寻常,不然,不然干嘛还晋封了你妹妹呢?” “玉娆若不是你的妹妹,怎么会有那样的优待?” 她一边说,一边徐徐点头,对自己的话语十分满意。 可甄玉嬛却觉得,恬容华这是在暗讽自己,她本想将恬容华赶走,可是她已经大半年不曾与玄凌接触,生怕玄凌最近有了什么新的喜好、避讳她不知道,因此特意将恬容华找来,旁敲侧击问一下。 恬容华看着甄玉嬛铁青的脸,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甄玉嬛不相信她说的话,赶忙拉住了她的手,脸上露出十二分的真诚,耐心劝道。 “真的,嬛儿,我虽然侍了寝,虽然得了一些赏赐,可是论受宠,我还是比不上你的。将来,这整个后宫,也都是你的。” 恬容华一边说,一边下定了决心,说:“我有办法帮你,把贵妃扳倒。” 甄玉嬛精神一振,不再摆脸色给恬容华看,急忙抓住恬容华的手,说:“什么办法?” 恬容华道:“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具体怎么做,我还要仔细想想,总之,贵妃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 “记住,你比她美,你比她受宠,家世、学问样样都比她好。” 恬容华的话,大大振奋了甄玉嬛的心,第一次,她亲自出门送了恬容华。 临出门前,恬容华问道:“嬛儿,若是有一天,你成了太后,你会对我如何?” 甄玉嬛一愣,自己成了太后,和恬容华有什么关系? 她看着恬容华殷切的眼神,不自在敷衍道:“你如同我亲姐妹一般,还担心什么?” 恬容华果然欢喜雀跃,她道:“嬛儿,你可要记住,我才是你最好的姐妹。” 四月十五,新人入宫。休整三日后,一起到毓璋宫请安。 姜美人细眉杏目,温柔腼腆,李才人长容脸,看着亲切,刘采女清新可爱。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三人之中,唯有姜美人最有威胁。 陵容看着三人行礼,道:“都起来吧。” “今儿是你们第一次请安,明儿就可以侍寝了。记住,伺候陛下最要紧的就是懂规矩,知进退……” 三人依依称是,看上去还有几分茫然与紧张。 陵容教导完,三人又依次向端贤妃、敬德妃、胡淑妃妃子请安。 胡淑妃本想摆摆威风拿捏一二,可是她前面的三位都和颜悦色,她若是刻意刁难,反而落了下乘,因此冷冷淡淡地揭过了。 不过她有心显示自己与别人的不同,毕竟也是除贵妃之外,唯一抚养两位皇子的四妃,她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三人依次抬头。 和陵容、贤妃、德妃不同,这是胡淑妃第一次看见新人,她一见姜美人的样子,就脸色一变,半晌才笑着说:“甄容华,这位姜美人,不会也是你的妹妹吧?” 甄玉嬛心中疑惑,这天下怎么可能还有与纯元相像的人? 怪不得那天,贵妃一说给姜美人安排屋子,陛下就要走,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腻着嗓子,道:“淑妃娘娘说笑了,嫔妾从不认识姜美人,也不曾有过姓姜的亲戚。” 这样迫不及待撇清关系的样子,更叫胡淑妃得意:“哦?本宫方才还以为,你是怕她抢了你的宠爱,所以才不认得呢。” 甄玉嬛面色讪讪,玉如掩口笑道:“就她还有宠爱可抢?大半年不曾见过陛下了。” 第383章 淑妃禁足 她渐渐冷了声音,“今儿她们第一次拜见,淑妃好端端地说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 “莫不是打量着人家第一次入宫,要立个威风吧?” 她一边说,一边冲着胡蕴蓉挑衅地笑。 二人性格都不是收敛之人,新仇旧恨早已无法化解,说不了两句话就要互相呛声。 胡淑妃面色一拧,旋即又笑了:“宁仪夫人说话太好笑,本宫再如何,也是四妃,说话做事自有考量,不是你这个夫人可以理解的。” 玉如不甘示弱,与她有来有回:“是么?胡淑妃?如果要我做一个没有封号的四妃,还不如就做这普普通通的宁仪夫人呢!” 胡蕴蓉最受不了别人拿她的封号说事,她立时就要起身去打。 不用陵容使眼色,芳缕就带着人按住了胡淑妃。 陵容冷声道:“大胆!今儿是什么日子,也容你在这儿放肆!” 胡淑妃喘着粗气,也意识到在姜美人等人面前如此失了风度,便不再挣扎,自己坐回了座位。 陵容道:“今儿你还想在毓璋宫动手?” 胡淑妃眼中几乎要冒火:“贵妃娘娘,明明是宁仪夫人不敬臣妾在先,难道我教训一下也不行吗?” 陵容道:“不论你二人之间有什么,都不该在今日起冲突,让新进宫的姐妹笑话。” “再者,淑妃你之前对着姜美人又是怎么说的?难不成是刻意挑了今日在毓璋宫给本宫难堪?” 胡淑妃这才略略慌了神情,姜美人容貌与大小甄氏相似,她早已知道些风言风语,方才不过是假意为之而已,为的就是打乱众人的请安。 她准备为自己辩解,陵容却已经说:“蓄意生事,无视宫规,淑妃你自己禁足一个月吧。” 胡淑妃正要反驳,陵容却说:“予沐你要好生照顾,予沛么,他的生母玉牒还没有修改,陛下将这件事交给本宫来办,淑妃……” 胡淑妃被掐住了脖子,予沛的玉牒未曾更改一直是她的心病。她虽然一直对外宣称予沛是她的儿子,可是玉牒未改,她的心虚只有自己知道。 胡淑妃瞬间低头,乖顺道:“是,娘娘,臣妾一定足不出宫,精心思过。” 姜美人三人继续行礼,到了宁仪夫人面前时,动作都放缓了几分。 她们学规矩的时候,对于宫中有名有姓的妃子,已经提前了解过。 胡淑妃虽然没有封号,可是也算是皇室亲戚,身份不是旁人可比。眼前的宁仪夫人居然敢跟她有来有回地呛声吵架,然后还能全身而退,实在不敢敷衍。 背后一定也有后台。 姜美人悄悄壮了胆子打量,只见宁仪夫人此时并不像方才那样,反而含着一丝温柔的笑意。 就这样一直到了滟贵嫔、慎贵嫔那儿。 只不过二人那里,还空着一个座位。 陵容道:“那是给菊贵嫔留的,她今儿身子不适,不曾来。这个礼,就等你们见了她,再补上吧。” 等到了甄容华那儿时,姜美人也忍不住悄悄打量起了了她,果然,和自己的容貌有几分相似之处。 甄氏虽然入宫时间最长,可是因为没有封号的缘故,是五位容华之中最末的,同样甄顺仪也是三位五仪之中最末的,姜美人也悄悄看了一眼。 甄顺仪说话不像她姐姐一般,看着年纪也和自己等人差不多,她笑道:“几位妹妹容貌出众,看着温柔可亲,想必一定前途无量了。” 姜美人旋身坐在甄顺仪下首,对着她笑了笑。 众人散去之后,甄玉嬛马不停蹄地去找恬容华,问她有没有什么办法扳倒贵妃。 谁知恬容华看见她,竟然摆手说,陛下宣了她今日一起用午膳,如今正喜不自胜地选衣服呢。 甄玉嬛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对于恬容华的话有了几分怀疑,什么扳倒贵妃,她不会是想借着与自己亲近,然后得宠吧? 第384章 想要扳倒贵妃 这会儿一说到伺候午膳,就乐的不知道北了。 甄玉嬛心里冷哼一声,午膳算什么,当初她还能不经通报直接出入仪元殿御书房呢。 得意什么?! 恬容华有了异心,甄玉嬛连忙又赶去了秋来宫。 菊姐姐的身子也要关怀一二,总之,新人入宫,有姜美人那张脸在,自己要多多招揽各方势力才行。菊姐姐虽然为人木讷,不如自己会变通,可是她到底有个贵嫔娘娘的身份,还有一个皇子,自己与之结交,也不算辱没了自身。 谁知,到了秋来宫,菊贵嫔也是避而不见。甄玉嬛心中疑惑,崔槿汐道:“小主,菊庄娘娘,可能是因为上次说要去贵妃宫中献艺的事情不高兴呢。” 甄玉嬛撇了撇嘴,虽说给贵妃献艺不太好,可是不还有自己陪着么? 难不成和自己一起,还叫她委屈么? 当初自己跳舞,她就算怀着身孕,也不甘示弱要弹琴的啊。 还是说,如今成了贵嫔,便瞧不上自己了? 她心里想得多,但是面上却不显。自己回宫之后,反而叫人拿去了一把好琴送到了秋来宫,这既是示好,也是提点。 恬容华虽然对她有背叛之心,可是有一句话她还是说对了。 她甄嬛,的确是后宫最出众之人,自己肯和菊庄一起表演,其实是给她面子。 别忘了,若不是自己,予润至今也没有个正式的名字呢。 新人入宫后的第一晚,玄凌还歇在陵容这儿,他一边说着不忍心冷落陵容,一边抓着她的手,一同练字。 如此三日之后,才在陵容的劝说下离开。 新人的侍寝很快开始,玄凌果然第一个选了姜美人。次日一早,她就以姜贵人的身份前来请安。 陵容并不吃醋,如今宫中的高位,几乎全被占满,无论是谁入宫,如何受宠,晋升之路都无比艰难。 玄凌一连翻了她两次牌子,才又换了李才人和刘采女,不过二人都未晋封。 而甄玉嬛看着与自己样貌相似的姜美人得宠,心里又是焦急又是得意,自己明明也有一张纯元的脸蛋,怎么竟然没用? 她和崔槿汐商量,去找甄玉娆。 “玉娆,你可还记得予涵?” 甄玉娆心里一慌,脸上不禁带出了几分慌乱。这慌乱落在甄玉嬛的眼中,就成了怀念和痛惜。 果然槿汐说的不错,予涵和玉娆还有几分情谊在,玉娆想着她是予涵的小姨,说到这个,也会帮自己得宠的。 甄玉娆心中有愧,这之后果然帮着甄玉嬛侍了两次寝。 时间一转眼来到了七月,赫赫之事一直悬而未决,边关情势焦灼,几乎一触即发,玄凌无心避暑,加之今年暑热并不严重,一行人还在京中。 姜贵人颇有几分宠爱,已经晋封为小仪,为新人之中最得宠的。李才人晋封为贵人,刘采女也晋封为从七品选侍。 如今玄凌的偏好,已经渐渐转向了年轻嫔妃,滟贵嫔、芮容华英气烈艳,瑛容华、珝婉仪温柔多情,姜贵人貌似纯元。 而宫中积年的嫔妃,只有陵容、胡淑妃和宁仪夫人还在侍寝,端贤妃、敬德妃、谦仪夫人等人,玄凌只是偶尔过去坐坐、说说话罢了,很少留宿。 除此之外,甄氏姐妹也有几分宠爱。 她们如今为了受宠,彻底放下往日恩怨,一个唱歌,一个跳舞,配合地很是默契,脸蛋相似,犹如双生一般。 沈菊庄却是一直无宠,她拧着性子,并不愿意凑近玄凌,在颐宁宫因皇子之故,十分自在。如今予润一个月有半个月都在颐宁宫,太后甚至为他安排了专门的小房间。 因此,她虽然无宠,可是在宫中也日渐横行霸道,前几日还因为刘选侍给她行礼时慢了一步,被赏了两个耳光。 陵容知道后,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并没有对沈菊庄本人怎么样,而是将耳光打还给了李长和芳若。 沈菊庄看着自己的得力手下受罚,却毫无办法。告诉太后,太后也不想管,只是抱着八皇子予润不住地逗哄。 甄玉嬛如今一个月也能侍寝三四次,拿出往日的手段,哄着玄凌将她晋封为婕妤,而甄玉娆也被晋封为了容华。 她还记着恬容华说过的话,一直想去找恬容华问问。之前恬容华如今一心想着争宠,为了投玄凌喜好,经常去教坊司学胡旋舞,甄玉嬛心中不屑,便不再登门。 而上个月,因为和予沛多说了几句话,被胡淑妃安了个不敬淑妃的名头,禁足了一个月,如今还没放出来呢。 她特意等恬容华解了禁足,前去探望。 说不了几句话,就迫不及待地问起了如何置贵妃于死地的办法。 第385章 贵妃的死穴 恬容华看着甄玉嬛兴奋的样子,心中既高兴又酸涩。 嬛嬛终于要崛起了,可是之后,陛下还会记得自己吗? 她犹豫了一瞬,最终敌不过嬛嬛带飞自己的幻想,还是说:“贵妃,安陵容,如今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她父亲虽然贪污,可是早已故去多年,不好查证。” “还有,舒痕胶一事,也和她无关” 恬容华在心中默默算计,还有菊姐姐生产的事情也与她无关;那个叫菊清的宫女也没惨死,反而改名叫清如成了有品秩的女官;嬛嬛父亲直接去了宁古塔,也没有得鼠疫,就是现在还没有平反,仍是白身一个,实在不应该…… 恬容华想来想去,最终拉过了甄玉嬛,道:“我只知道i一个办法。” 甄玉嬛瞪大了眼睛,只等着恬容华说。 只听得恬容华深深呼吸了几次,似乎交托身家性命一般,说:“贵妃的名讳,冲撞了陛下的名讳!” “安陵容的陵,与陛下的名字,读音一样!” “这不是天大的僭越是什么?” “古往今来,那个皇帝能忍受妃子和他的名字重了读音?” 恬容华越说,就越觉得此法可行,她不禁拉住了甄玉嬛的手,急冲冲地说:“嬛儿,只要咱们说出这个,贵妃一定失宠!” “到时候,咱们都可以晋封了,说不定,咱们也能做贵妃呢!” 甄玉嬛心中百味纠缠,似有惊涛骇浪翻过,这的确是一个极好的主意! 可是下一瞬,她所有的想法,都变成了一个——谁和她恬容华是咱们? 这样的大事,说出去了一定会晋封,到时候,恬容华不就是自己的对手了吗? 贵妃之位只有一个,她惯会撒娇卖痴,也是个有宠的,万一陛下不晋封自己而晋封了她…… 恬容华见甄玉嬛不动作,疑惑道:“怎么了嬛嬛?咱们现在就要去说啊?” 甄玉嬛心道不好,得先把这个人稳住,免地坏了自己的好事。 她和悦了颜色,柔声劝道:“妹妹,咱们现在万万不能说。” “这是为何?” 甄玉嬛眼珠一转,瞬间想到了一个十分合适的理由。 “你想啊,就算咱们此刻说了,贵妃被贬,宫里谁最大?” 恬容华不假思索,“当然是贤妃、德妃和淑妃了。” 甄玉嬛点点头,笑道:“正是如此。” “贤德二妃宫中资历深厚,虽然和贵妃交好,可是就算贵妃失宠,她们最多跟着失宠一段时间而已,并没有什么损失,反而是抚养两位皇子的淑妃,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贵妃。” 恬容华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次禁足,就是被淑妃害的,她如今,已经对淑妃恨之入骨。 “她成了贵妃,焉能还有我的出头之日!” 甄玉嬛见她上钩,压住心中的欢喜,继续说:“所以啊,如今将贵妃告发,必然是淑妃一家独大的局面,以她的性子,必定会为难人。” 甄玉嬛握住了恬容华的手,说到:“到时候,第一个被清算的就是你!” 恬容华悚然一惊,看着甄玉嬛为自己细细分析的样子,感动非常:“多谢你,嬛儿,如今宫里也只有你会为我如此思量了。” 她看着甄玉嬛的脸,说:“嬛儿素有女中诸葛之称,果然名不虚传。” 甄玉嬛略略一笑,自矜身份,并不肯与她回应,反而说:“所以如今,咱们最重要的就是升位份,贵妃离封皇贵妃还有好一段时间,内务府光是准备各种礼节、选用册封使、准备皇贵妃的礼服,就要一年多。” 她压低了声音,继续劝道:“贵妃的名字改不了,咱们什么时候说,都能捏住贵妃的死穴,这个并不着急。” “反而这一年多的时间,若是咱们有孕,顺利生下一男半女,才是关键!” “到时候,就算贵妃被贬,咱们也能争一争贵妃的位置!又何必怕什么胡淑妃呢?” 这番话甄玉嬛说的真情实意,这原也是她自己的想法,总不能斗倒了贵妃,又看着胡淑妃立起来了吧? 恬容华被她的话一激,心中不禁畅想了起来,眼角留下了激动的泪水。 甄玉嬛觉得恬容华很是喜欢和自己亲近,于是灵机一动,亲自捏着帕子为她拭泪。 恬容华更是感动,她一把拉住甄玉嬛的手,说:“是,嬛儿,你说的极对!” “反正离册封皇贵妃还有很长时间,只要在册封之前将此事揭发,到时候,不光贵妃册封无望,咱们也会有额外的赏赐呢!” 她喃喃道:“到时候,你就是皇贵妃,我就是贵妃,陛下的后宫,以你我为尊,岂不是美事一桩?” 第386章 小主聪慧 甄玉嬛听到这里,脸色微变,有人抢自己的风头,算什么美事? 她不动声色,拍了拍恬容华的手,细细安慰。 恬容华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并没有发现,这桩美事,甄玉嬛从头到尾都没有答应过。 出了长杨宫,甄玉嬛将为恬容华擦过眼泪的帕子随意一丢,崔槿汐愣了一下,将它捡起。 “小主,这毕竟是在长杨宫门口,还是小心为上。” 甄玉嬛让崔槿汐将帕子收好,道:“本小主暂且将她稳住,这件事事关重大,千万不能此时揭发。” “否则,就算斗倒了贵妃,胡蕴蓉又成了贵妃又有什么意思?” “我要自己成为贵妃!” 崔槿汐在心中为甄玉嬛叫好,道:“小主英明,眼前的确不是最好的时机。” “只是这恬容华不像是个有长远思量的人,万一她忍不住……” 甄玉嬛想到恬容华和胡蕴蓉的恩怨,冷冷一笑:“只要她不想被胡淑妃整死,现在就不敢说出来。” “不过,她还想当贵妃和我并驾齐驱?真是痴人说梦!哪有皇贵妃在,还有贵妃分权的!” 崔槿汐托着甄玉嬛的手,慢慢回棠梨宫,“小主,你忘了,那个恬容华是什么见识,她怎么会懂其中的关窍呢?” “将来小主成了体同副后的皇贵妃,给她个贵嫔当当就很不错了。” 甄玉嬛满意地点点头,说:“不错,正是如此。” “不过,这件事事关重大,除了恬容华之外,只能有我知道,万万不能传到别人耳中。这样大的机密,我将来要好好用了才行。” 崔槿汐闻言,眼中浮现出一丝杀机:“恬容华没什么心眼,恐怕藏不住事,她还一心想着当贵妃和小主分权,此人不可留,要不要……” 甄玉嬛似乎被说动了心思,迟疑了一瞬,在思考可行性。 而后将手一摆,说:“不用了。” “她是容华,我是婕妤,虽说差了一阶,可是动起手来很不方便,万一暴露了我们反而不好。” 她道:“从前她也牢牢守了些时日,只要她不想胡淑妃当权,就会一直憋着的,不必担心。” 崔槿汐看着甄玉嬛运筹帷幄、大杀四方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十年前初入宫的甄玉嬛,她胸中升起一股巨大的钦服与仰望,“小主聪慧!!!” 因为太过激动,声音还有几分颤抖。 甄玉嬛得意一笑,仰头四处看去,仿佛整个后宫已经是她的天下了。 到时候,她住在哪一方宫殿好呢? 西六宫的次宫棠梨宫是住不得了,虽然那里有自己和陛下的许多回忆,可是毕竟太过偏狭,已经不适合自己的身份,倒是东六宫的几处宫殿十分合自己的眼缘。 宓秀宫……含章宫……衍庆宫……景昌宫…… 这些虽好,可是总有不完满之处,不是曾经被太后和慕容世兰住过,就是位置不太好,衍庆宫虽说尚可,但形制小了些。 甄玉嬛不自觉往东继续走去。 永寿宫…… 毓璋宫…… 这两处还可以。 永寿宫虽然形制富丽,可是长久无人居住,修整起来要耗些时日,若是不着急,还可等待。 若是急着晋封,那就只有毓璋宫可选了。 想到几次请安时见到的毓璋宫的样子,甄玉嬛心中一阵向往。 别的宫殿都有多位妃子同住,偏偏贵妃因为生了三个皇子(女儿也算子),得到了特许,独住一宫,免得三位皇子受了打扰。 想到金砖铺地、锦幔重重的毓璋宫,甄玉嬛心中涌起一阵向往。 她不禁顿住了脚步,细细沉浸在想象之中。 崔槿汐知道这是她们家小主的老习惯了,此时若是打扰,反而会惊扰了小主的心神,因此并不说话,只是立在一旁,静静等着。 在甄玉嬛的世界中,仿佛正正身穿五彩翟衣,坐在承光殿的宝座上,看着众人给自己请安。 她嘴角提着一抹笑,慢慢体会起来。 突然间,一个蜜瓜大小的镂空金银错织的小球慢慢滚了过来。 球内中空,三四个小铃铛在里面,随着不断滚动叮铃作响,这声音十分细碎,甄玉嬛听了,脑仁一紧,提前从幻想中醒来,额角不住地疼痛。 她没有满足,一气之下,将小球踢开。 小球瞬间滚出去老远,下一刻,一个小孩软糯的声音响起:“球球……球球……” “球球,没有,跑了……” 第387章 你也算帝姬 她不过一岁半多的样子,身穿着水蓝色的小宫装,鹅黄色的宽边绣上,百花繁茂,是上好的苏绣。 但是她整体着装十分低调,看上去并不怎么尊贵。 甄玉嬛冲着崔槿汐使了个眼色,崔槿汐很快会意:“大胆!冲撞了甄婕妤小主!” “你是哪家的孩子?” “怎么也不跟大人走好?” “拿着小球四处地玩,冲撞了贵人,你担待地起么?” 那孩子似乎被吓住,抱着小球有些手足无措。 这个长脸的老奶奶好凶啊……脸上的皱纹好深啊……还有旁边的姨姨……也怪怪的…… “怕……怕……” 她小声说。 崔槿汐没听清,她上前,大大的影子落在小姑娘面前,遮住了整个天空。 “你叫什么?” 小姑娘壮起胆子,单手叉腰,用尽最大的力气说: “胡,费!” 胡费? 崔槿汐皱眉,哪来的小丫头片子? 她说胡,难不成和胡淑妃有关? 崔槿汐道:“不论你是什么人,你是跟着谁入宫的?宫里不许随意玩这些,知道吗?” 她将小球抢走,这小球做工精细,是个不菲之物,这个小丫头未曾穿红着紫,想来是哪家大臣的小姐,并不值得注意。 “这球是宫里的,你不许玩!” “我替你收走了!” 她恶声恶气地说,小姑娘听了,瞬间大哭。 紧跟着,就看见尤静娴快步过来,身边还跟着几个太监、宫女。 她也是一身水蓝色的衣袍,领间同样是鹅黄色的宽边绣,她顾不上站着的崔槿汐和甄玉嬛,而是紧紧抱着不住哭泣的小姑娘。 “福慧,怎么了?让母妃看看,哦,不哭不哭,咱们不哭了啊……” “福慧最乖了,福慧最厉害了,怎么会变成小花猫啊……” 她抱着那孩子细细地哄,很快,小姑娘就不哭了。 而甄玉嬛和崔槿汐眼中却闪过一丝震惊,尤静娴怎么会突然进宫? 那么,眼前的小姑娘,就是福慧帝姬了? 怪不得穿着一身水蓝,孝期还没过呢。甄玉嬛看着自己身上荷粉的衣裳,有些不是滋味。 可恨自己在宫里,竟只能日日华服欢颜以事君王! 崔槿汐手上还拿着小球,这会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她看了一眼甄玉嬛,想问问是走还是留。 而甄玉嬛一认出尤静娴母女二人的身份,就恨上心头。 就是她们,抢走了清郎! 就是她们,让清郎不再有时间帮自己夺宠! 尤静娴哄好了福慧,当即起身,用尽全力甩了崔槿汐一个大嘴巴子。 “放肆!竟敢对帝姬不敬!” 崔槿汐低估了一个母亲的护子之心,她一时不防,被打的摔落在地,一旁很快有宫女太监将她死死摁住。 甄玉嬛新仇旧恨重重叠叠,她扭腰上前,轻轻抚着婕妤位份的滴珠红宝石凤钗,道:“王妃好威风啊,竟敢在宫里动手。” “难道你不知道,槿汐是本婕妤的人吗?” 尤静娴今日入宫,小福慧到了毓璋宫就兴奋,自己抱着小球先去了,这一路十分僻静,贵妃知道她入宫早已交代过,今儿只让她们行走。 尤静娴看着女儿一边玩球,一边慢慢走路,一时不察,就出了自己的视线。 等她赶到的时候,当然一眼就认出了甄玉嬛二人。不过她那时忙着哄福慧,没工夫料理她们。 “婕妤小主,无论崔槿汐是谁的人,都不能对帝姬不敬。” 甄玉嬛嘲讽一笑,道:“福慧,也算帝姬?” “不过是陛下看在清,清河王的面子上,给的封赏罢了,怎么能比得上真正的帝姬呢?” “王妃,本小主看你寡妇失业的,不与你计较,下次入宫,可要注意些,不要再仗着身份藐视宫规了。” 她一想到尤静娴入宫是为了看望贵妃,心里就一阵恶心。 “王妃触犯宫规,就算是贵妃,也保不住你。” 她冷冷一笑,教训完了人,十分得意,“槿汐,咱们走。” 可是尤静娴的人,还死死摁着崔槿汐,甄玉嬛说完话,那些小太监就不住地往崔槿汐脸上打嘴巴。 崔槿汐挨了打,直叫唤,绝是不能和甄玉嬛走的了。 甄玉嬛见尤静娴这么不给面子,恼羞成怒:“王妃,就算你是清河王妃,你到了宫里,也不能不敬本小主!” 尤静娴叫人抱着福慧,捂住她的眼睛耳朵,不叫她听见、看见这样的污糟场面。 她转身,“怎么小主在宫里,竟然不知道,今儿这路只准臣妾走,不许其他人走么?” “婕妤小主在毓璋宫附近闹事,臣妾只是区区一个故去王爷的正妃,不能说什么。可是贵妃就在宫里,不防一起去请个安?” 第388章 贵妃来了 甄玉嬛没想到尤静娴竟然不给自己面子,可是她面对尤静娴,实在无法放下夺夫之恨。 她和清郎两情相悦,本以约定了无论娶妻与否,都会竭力助自己在后宫步步高升,可是不知尤静娴使了什么办法,竟然还生下了一个女儿,还被封为了帝姬,自己和清郎的美好姻缘,都被这个女人活活拆散了! 以她的脾性,是绝对不能容许尤静娴在自己面前放肆的,甄玉嬛闲闲地甩了甩帕子,道:“王妃,本小主做什么、给谁请安,还不是你能决定的。” “你可不要仗着和贵妃的关系好,就这样放肆。” 她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道:“如此,王妃今日的邀请,本小主就不去了。” 她得意洋洋,抚着鬓角就要走,可是尤静娴却突然蹲身福礼。 甄玉嬛顿住脚步,轻轻一笑:“怎么,王妃终于想起给本小主请安了?” 尤静娴抬头,对着甄玉嬛得意猖狂的脸,一字一句地说:“甄小主,臣妾是在给贵妃娘娘请安。” “你是不是也应该请个安呢?” 甄玉嬛脸色一慌,贵妃是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的?怎么也没人出声提醒? 她慌忙转身,果然看见众人簇拥着安陵容站在自己身后,陵容粉面含春威不露,上挑的凤眼微垂,睨着甄玉嬛,显然已经将方才的话全都听见了。 甄玉嬛方才在尤静娴面前的嚣张荡然无存,“嫔妾,嫔妾见过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甄玉嬛自从知道恬容华意欲以名字置贵妃于死地时,心里就有了一个主意,眼前她不仅要升位份,还要和贵妃重修旧好,这一切都和她的将来有关。 陵容看着跪伏在地的甄玉嬛,道:“起吧。” 甄玉嬛正准备起身,却又听见一声:“慢着,本宫只叫王妃起身。” 甄玉嬛无奈,只能继续跪着。膝盖发酸发软,额头冒汗弄花了妆。 当着二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太监宫女,甄玉嬛气血上涌,银牙咬碎,这简直太丢人了! 这样狠跪,以后宫里的奴才会怎么看她?还会忠心给她办事吗? 甄玉嬛要为自己说两句话,却听见贵妃说:“今儿王妃带着帝姬入宫,是奉了本宫的旨意,婕妤对她们不敬,就是对本宫不敬。” 陵容说到这里,顿住了话头,似乎在想如何惩罚甄玉嬛。 甄玉嬛这才害怕起来,她一不能贬位份,二不能禁足,这两点都会妨碍到将来的计划。 她现在顾不上别的,膝行上前,抱着贵妃的小腿道:“贵妃娘娘饶命,嫔妾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陵容看着她涕泗横流的样子,往常故作清高的脸也渐渐扭曲,为她最爱的权势富贵求饶,陵容细细欣赏了一会,才说:“你真知道错了?” 甄玉嬛重重点头:“是,嫔妾知错了。” 陵容道:“方才你不止冒犯了本宫,对王妃和帝姬也十分无礼,你就给她们赔个罪吧。” 甄玉嬛愣在原地,她肯给安陵容赔罪,是因为安陵容是贵妃。而尤静娴只是一个外命妇而已,当初自己过生日时,就算是如日中天的汝南王妃贺氏,也要和自己小心说话。 这就是内命妇和外命妇的尊卑之别! 自己怎么能给一个王妃赔罪呢?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耻笑? 陵容看着她细细算计的样子,嫣然一笑,悠悠道:“怎么,婕妤不肯么?” “前些日子陛下晋你的位份,还说是为了你的懂礼数,知进退,婕妤不好让陛下失望吧?” 日光投在陵容白玉般的脸庞上,红唇如漆,甄玉嬛心中莫名有些害怕。 为了位份……为了皇贵妃…… 甄玉嬛给自己找了一百个忍辱负重的理由,才对着抢走清郎的女人轻轻一福身,“方才本小主一时着急,还请王妃海涵。” 尤静娴道:“海涵不敢当,只是要问一句,婕妤说福慧算不得帝姬,是什么意思?” “难道去年,贵妃当着陛下和颐宁宫竹息姑姑亲封的帝姬,婕妤竟不认可么?” “臣妾记得,当时婕妤也跪在那儿啊。” 甄玉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就是不喜欢抢走清郎的尤静娴和福慧,她还有一种直觉,或许清郎的早逝,就和她们有关。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甄玉嬛换了一副笑脸,说:“哪里哪里,本小主眼拙,没看出来帝姬的身份,还请王妃不要挂怀了。” 她害怕尤静娴不肯放过,又说:“贵妃娘娘,i听说今日为了王妃入宫,这条路是专门辟了给她们行走的,这,这恐怕有些人忘记了,方才嫔妾也是一时不察,才走了进来。” 她眼睛一转,说出了想说的话:“既然贵妃娘娘要和王妃叙旧,这条路又不许别人行走,那嫔妾就先告辞了吧。” 她说着,就要起身。 此时陵容却说:“慢着。” 第389章 看门狗(上) 陵容看着甄玉嬛老了许多的脸,心中一阵感慨。 甄玉嬛已经无法盛宠,容颜老去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她看着甄玉嬛眼角的细纹,心里觉得十分可笑,安安分分不行么,非要过来找死。 她含了一丝和煦的微笑,像是在对自己的姐妹说话一般,“婕妤言之有理,你有心了。” 甄玉嬛心中一喜,正要起身,就听见陵容说:“不知婕妤可否帮本宫一个忙?” 甄玉嬛没想到陵容还有忙要她帮,于是带了几分兴奋与得意:“若是贵妃娘娘相请,嫔妾自然愿意帮忙。” “很好,婕妤,你很好。”像是为甄玉嬛的贴心而高兴,陵容的笑意愈发深。 她往这条小道的中间一指,那处红墙根才刚新修过,十分鲜艳,毓璋宫的角门,离那里就不远。 “婕妤,方才你说,或许有人不知道此路今日不许过人,本宫也觉得极有可能,因此就需要一个人,在这条路上看着些,以免打搅了王妃和本宫叙旧。” “这个问题既然是婕妤你提的,你方才也愿意帮本宫的忙,那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做了。” 陵容摇了摇扇子,嘴角笑容未灭。 甄玉嬛却不高兴了,她在路上守门,那不成了伺候贵妃的奴才了? 而且若是有人过来,看见自己伺候守在毓璋宫角门,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话来,实在丢人啊! 见甄玉嬛不说话,陵容的声音微微发冷:“怎么,难道婕妤只是嘴上说说愿意帮本宫的忙,心里却不这样想吗?” “那本宫也就只好……”陵容轩眉,唤来路成林说:“传本宫的旨意,甄氏婕妤不敬王妃和帝姬,在毓璋宫外放肆横行,不配婕妤之位,应当……” 甄玉嬛看陵容要降她的位份,心里虽然恨陵容可以对她生杀予夺,可是嘴上却还是要求饶,她连忙说:“贵妃娘娘!求您网开一面!嫔妾愿意为您守门!只求您网开一面……” 她这会哪还有在尤静娴面前嚣张的样子,尤静娴忍不住捂着嘴巴轻轻一笑,陵容亦是摇摇头。 “既然是你自己愿意的,那本宫也不想勉强你。” 陵容伸手一指,“就那儿,去吧。” 甄玉嬛听着这使唤狗一样的语气,恨不得扑上去咬贵妃的肉,可是,她现在却必须忍! 陵容看着她的背影,又说:“眼下虽然还热,却已经过了暑期,婕妤就算站一会子,也不会中暑的。” 陵容防着她装病,道:“就算病了,本宫这儿有太医,也可以随时为你诊治,婕妤你安心守门便好。” 甄玉嬛看着陵容一身杏黄色宫装,身姿窈窕地进了毓璋宫,而她自己却像个奴才一样守在角门,心里就恨得呕血。 可是事情还没完,没过一会,就陆陆续续有人经过这里。 她们看见甄玉嬛守门,总要问一句。 尤其是宁仪夫人,说话最是刺心,“怎么,婕妤不跳舞改站岗了?” “真是多才多艺啊,本宫就比不上你,只会吃喝玩乐,没什么本事。” 已经被正式册封为襄妃的曹琴默和宁仪夫人一唱一和,笑道:“也不见得是她有什么本事,说不定是人家自己求来了这个事情,要给贵妃办差呢。” 她眯着眼睛笑:“还是婕妤有眼力见,知道为贵妃分忧,怪不得讨人喜欢,如今也是婕妤的位份了!” “当年你入宫,本宫就觉得你是个有本事的,果然没看走眼。往后,你可要继续用心伺候啊。” 甄玉嬛受着一轮一轮的羞辱,无论她如何麻痹自己,都无法将那些话隔绝于耳外,反而越是不想听,就越是听的清楚。 谦仪夫人经过的时候,捻着佛珠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甄玉嬛看她一身月白色百花暗纹曳地宫装,觉得念佛之人必定忍受不了贵妃的恶毒,她故意擦了擦额角的汗,说:“夫人在为贵妃娘娘念佛么?” “贵妃娘娘此举虽然残忍,可是嫔妾心中无怨,也请夫人不要为嫔妾担心了。” 谦仪夫人看着她眼中遮也遮不住的算计,清清冷冷地说:“婕妤多虑了。本宫是在为这片宫墙念佛。” 为宫墙念佛? 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谦仪夫人走远,甄玉嬛才反应过来,她是说,是说,自己站在这里还脏了这片墙,所以要念佛吗? 甄玉嬛气的浑身发抖,她正准备装病倒下给贵妃安一个残忍的名声时,突然想到贵妃说毓璋宫有太医的话,她不禁一阵心虚。 她为了跳舞,服用过禁药息肌丸,万一被贵妃这里的太医查到…… 第390章 看门狗(下) 甄玉嬛想来想去,还是不敢赌这个风险。 如果被发现了,只怕又是一场风波,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继续站着,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贵妃下令不许人来,现在人却渐渐多了起来。 不光是方才过来的妃子,现在连宫女都往这儿凑。 “原来这就是守门的甄婕妤,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啊。” “她为什么要守门啊,平时不是最在意身份了吗?” “谁知道呢,或许是她自己喜欢吧。” “就是就是,让她平时对咱们甩脸子,现在也轮到她丢人了!” “还有那个崔槿汐,明明是个没品阶的低等宫女,见了咱们却志气高昂的 ,活像只大公鸡!” “让她们站着吧,宫里的娘娘身份当然尊贵,可也要看行事如何,贵妃娘娘、贤妃、德妃那样的,咱们自然打心里尊敬,可是这位甄婕妤,就算了吧。” 宫女的话,像一把把利剑,直直地刺向甄玉嬛内心最在意的地方。 这些小姑娘大字不识几个,懂什么? 那是嬛嬛一袅楚宫腰,那是缥色玉柔擎,那是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那是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那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那是掌上珊瑚怜不得,却叫移作上阳花…… 她们这些不通诗书的,也不配懂。 甄玉嬛在心中发泄了一番,才略略好受些。 岂料下一瞬,又听见那些宫女说:“听说这位甄婕妤,平时还很是喜欢诗词?” “嗨,我同乡的翠儿之前伺候过她,成日里就念那几句,她都会背了。” “不是说腰,就是说脚,不是说梅花,就是说凤凰……” “我知道我知道,甄婕妤最爱的就是这些,那位菊娘娘与她交好,性子也差不多,最爱的就是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 宫女们嘻嘻笑了起来,“我要是那些写诗的人,知道她们这么念,恨不得不写!” “就是烧了,也好过让她们去念!” “欸,你们瞧她那个样子,像什么?” 几个宫女围在一团,不住地问:“像什么?像什么?” “哈哈,像不像一条看门狗!” 甄玉嬛听了这话,好像被人劈面扇了几个大嘴巴,恨得脸色通红眼睛冒血。 她要,她一定要把些着宫女都发落到慎刑司去! 让她们受尽严刑酷法,再斩首示众! 她再也忍不住,上前说:“跪下!冒犯妃嫔该当何罪!” “本小主今日就送你们去慎刑司!” 小宫女们受了惊吓,纷纷离开,她们人数众多,甄玉嬛自己和被打得嘴巴高高肿起的崔槿汐,根本追不上。 就在她懊恼的时候,路成林来了。 他一直奉命在暗中观察着甄玉嬛的一言一行,几位妃子是过来找贵妃和尤王妃说话顺便看甄婕妤笑话的,而这些宫女,却是路成林找来的。 让甄氏守门,可不是轻易站着就行了。有人陪着说话,才能让甄婕妤醒神。 路成林笑着上前,道:“甄小主辛苦了。” “我们娘娘念着您守门用心,特地叫您进去喝杯茶。” 甄玉嬛看着路成林笑面虎的样子,对他不敢像对方才的小宫女一般轻蔑,她竭力保持体面,摸了摸鬓角,道:“公公,带路吧。” 由于位份的原因,甄玉嬛到毓璋宫的次数其实不多,对于毓璋宫也不曾细细打量过。 眼下进了抄手游廊,才发现原来廊子上的立柱,上面都有一块块的雕花。 甄玉嬛忍不住细细地看,原来是螭龙戏珠的图案。 螭龙又叫雌龙,而棠梨宫柱子上,只是行龙,由鱼化身而来。 甄玉嬛仔细看了又看,想象着以后住在这里的情形,进了内殿,更觉得香风阵阵,果然千金一匹的月影纱正洒在窗户上。 贵妃坐在中间,谦仪夫人、宁仪夫人、襄妃、尤王妃依次坐在两边。 甄玉嬛心中不屑,但是只能上前行礼,“嫔妾甄氏见过贵妃娘娘,见过宁仪夫人、谦仪夫人、见过襄妃。” 尤静娴身为王妃,的确不能和内命妇相比,她起身,微微屈了一下膝盖,就很快起来。 陵容几人聚在这里,说说笑笑好不快活,然而主角却是方才在外面受辱的甄玉嬛。 外边发生的事情,早有人有样学样演给了陵容等人看。 陵容笑着叫甄玉嬛起来,说:“素闻婕妤能歌善舞,今日尤王妃入宫,她仰慕你歌舞许久,婕妤不防表演一番?” 第391章 甄氏献舞+凤台选婿 甄玉嬛愣了一下,她,献舞? 贵妃真把自己当成歌姬舞姬一样的人了? 甄玉嬛本能地想反驳,“回贵妃娘娘,嫔妾,嫔妾,今日身子不适,不适宜跳舞。” 陵容本是淡淡饮茶,闻言轻轻“哦”了一声,“婕妤身子不适?怎么现在才说?” 她放下茶杯,对着清如说:“正好今日方海值守太医院,快快请来,给婕妤瞧瞧身子。” 陵容又带了几分疑惑,问甄玉嬛:“你的身子素来强健,怎么今日不适?可有什么症状,清如一并告诉了太医才好。” 陵容说话一直带着笑,甄玉嬛却觉得这笑容十分刺眼,一直以来,她因为位份不够的缘故,甚少有机会和贵妃说话,这段时间升为婕妤,才多了几次见面机会。 由此就带来一个心病,贵妃说话做事气定神闲的样子,让她久久不能适应,那种上位者掌控一切的话语,让她惶恐、担心、害怕。 不过,眼前最害怕的还是息肌丸。 此乃宫中禁药,若是别的太医还有可能查不出来,可是方海身为太医院院正,医术高明,见多识广,只要一把脉,就会看出端倪。 到时候,可就…… 见清如旋身就要走,甄玉嬛连忙解释:“娘娘,娘娘,嫔妾身子无碍,不必麻烦太医了。” “你的身子是最重要的,你既然方才说不舒服,本宫当然不能置之不理。”陵容却是不听,看着甄玉嬛心虚慌张的样子,执意要将太医请来。 甄玉嬛见陵容没有被轻易糊弄过去,知道今日势必要在跳舞和暴露服用息肌丸之事中间二选一了。 她看着高高在上,凤钗欲飞的陵容,最终不甘不愿地屈膝,勉强平复了情绪道:“娘娘,嫔妾身子真的无碍。” 她深深呼了口气:“娘娘,嫔妾不光身子无碍,还能,还能跳舞呢。” 陵容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看着甄玉嬛艰难抉择之后扭曲的神情,颇有暗示意味地说:“是么?甄婕妤一人便可起舞么?” 甄玉嬛微微仰头,她的舞技,就算教坊司的姑娘也不能比,不过,听贵妃这句话的意思……甄玉嬛马上接口:“回娘娘,嫔妾一人只能跳舞,若要,若要看的尽兴,可传甄顺仪和菊贵嫔前来。” 一旁的宁仪夫人跟着说:“是啊,娘娘。那天婕妤生辰的时候,陛下就说过,她们三人可到您这儿来表演散闷子,既然甄婕妤也这样力荐,何不传了来?” 陵容道:“既然如此,本宫只能领婕妤这份情了。” 陵容招来连翘,说:“甄婕妤在毓璋宫献舞,想到了她的好姐妹,特意相请。” 连翘一点头,利落出去了。 等到甄顺仪和菊贵嫔来的时候,二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侍寝的时候没想着她们,这会儿当众献艺的丢脸时刻,倒想起姐妹了。 三人虽是同台,可是各怀心思,各怀鬼胎,一首简单的曲子,跳的一般,弹得一般,唱的也一般。 不过陵容等人看得倒是很尽兴,直到又演了两个曲目,才赏赐了些东西,让她们回去。 这样的节目虽然好看,可是也不能一下子全看完,否则以后还有什么乐子? 甄玉嬛三人带着赏赐出了宫,沈菊庄看着宫女手中的赏赐,面含屈辱道:“这成什么样子,本宫成了让贵妃打赏取笑的伶人了。” 甄玉嬛上前道:“菊姐姐,贵妃故意羞辱你,你可不要中了她的计,自轻了。” 沈菊庄如今有皇子在手,她一改方才在毓璋宫的低眉顺眼的样子,对着甄玉嬛轻轻抬起下巴,讥诮道:“我想,今日若不是你提起,贵妃是不会想到本宫的。” 甄玉嬛见她一口一个“本宫”,心里也有了气,“菊姐姐如今人往高处走,不认嬛儿,嬛儿也无话可说了。” 沈菊庄不善言辞,不会与她争辩,甚至面对甄玉嬛的时候,还忘了她已经是正三品宫嫔,可以教训甄玉嬛。 她只是坐上了贵嫔的轿辇,遥遥而去。 见沈菊庄笼络不来,甄玉嬛换了一副口吻,对甄玉娆说:“娆儿,看来这宫里人心易变,还是亲姐妹更加可靠啊,你我以后还是互相扶持吧。” 甄玉娆冷冷道:“姐姐,往后这样互相扶持的好事,就不必叫我了,我担不起。” 甄玉嬛自己也吃尽了屈辱,她见妹妹居然敢反抗自己,便道:“玉娆,论私我是你的姐姐,论公我也是婕妤,比你略高一阶,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甄玉娆猛地回头,忍不住放大了声音:“姐姐?婕妤?” “敢问我的婕妤姐姐,你知不知道阖宫里都传开了,我的婕妤姐姐在守门啊!” “你自己看不清来人就随意发难,还连累到我被嘲笑,真恨不得没有你这个姐姐!” 甄玉嬛终于忍不住,冲上去就是一个巴掌,就在即将落到甄玉娆脸上时,如碧上前去挡,岂料她没找好角度,“不小心”让甄玉嬛的指甲划伤了甄玉娆的脸。 甄玉娆感到脸上一阵尖锐的刺痛,再看见甄玉嬛护甲上的血迹,怒道:“你打我?” “你敢对我动手?” 甄玉嬛心里也是一惊,她不是主位,也没有协理六宫之权,打了甄玉娆是有些说不过去。 她强自镇定:“无论如何,我是你的长姐,教你做事有何不可?” 甄玉娆冷冷一笑,自顾自走了。 二人争吵的事情瞒不过陵容,两日后,在陵容的巧意安排下,玄凌翻了甄玉娆的绿头牌。 甄玉娆抓住了机会,她将被甄玉嬛打的事情,哭哭啼啼地说了。 对亲妹妹动手,不是纯元的行事作风,玄凌意欲贬了甄玉嬛的位份。 可是甄玉娆却是眼睛一转,转而为甄玉嬛说起了情,“陛下,她终究是嫔妾的姐姐,嫔妾不忍。” 这才是纯元的样子,玄凌十分满意,“好,既然她看你是容华才这样欺负你,那朕就将你也封为婕妤。” “如何?” 甄玉娆欢欢喜喜谢了恩,次日宫里就不再有甄婕妤、甄容华之分,陵容交代了,一并唤作大甄、小甄。 大甄早小甄入宫十年,如今却在一样的位份上,心里不知压了多少恨,可是还必须要强颜欢笑,尤其是在玄凌面前。 倒是沈菊庄,最近又过来找大小甄说话了。 原来自从陵容召她弹琴之后,玄凌不知怎的,竟认为有了陵容的认可,沈菊庄的琴声必定有不同之处,还曾找过她弹琴。 虽然没有晋封也没有侍寝,可是比之从前不闻不问的样子,沈菊庄已经十分满足。 她到棠梨宫的时候还是欢欢喜喜的,一改先前的态度。 大甄、小甄和菊氏一看表演能得到好处,也不再矜持清高了,反而商量起了如何表演更受一份宠爱。 最近随着赫赫之事渐渐平定,玄凌踏入后宫的次数也渐渐增多了。 之前在大周有意刺激下,赫赫果然在内乱刚刚平定诸事不稳的情况下出兵,有崔老将军镇守,自然杀的对方片甲不留。 如此震慑,对方应当三五年不敢再犯边境了。 玄凌大喜之下,除了让予鸿继续镇守边境,担任燕地留守,还然让他每月去一次崔老将军那里,去检查镇边的兵事。 其实,予鸿十岁大的孩子,能检查到什么兵事,无非是让他先熟悉熟悉而已罢了。 陵容慢慢摩挲着予鸿寄来的信,仿佛能从经历二十七个官驿传来的信封上,感受到边关的风沙,拥抱到年幼的儿子。 她舍不得看,可是又忍不住不看。 予鸿去了五个月,这已经是第二十封信了,陵容单独用一个匣子装起来,平时都是自己打理,连清如也舍不得让她碰。 看过了这一封信,陵容亦是仔细收起来。 陵容似乎可以想象到,予鸿这一去,犹如龙归大海,做事无人束手束脚,必定是和几个伙伴大展拳脚了。 郑遇年、崔云渡,都是忠心耿耿的好兄弟,陵宽是他的小舅舅,几个半大孩子也算有了共患难的经历,往后必定情同手足。 陵容想到最近玄凌的几位新宠,那位姜小仪短短三个月,受宠令人咋舌,而同住的刘选侍虽然宠爱不及她,可是脾性却不怎么相让,陵容有几次听见宫人说她们在怡春殿争吵。 不过,她们始终没有将事情闹大,也没有闹到自己跟前,陵容只当不知道,并不去管。 如今四妃已满,三夫人只差一位,这些新进宫的小妃嫔,想要登上高位比等登天还难,陵容平时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是按照常理,在她们的宫里安插些探子。 淑和帝姬的婚事已经提上日程,虽然明年才及笄,可是现在凤台选婿亦不算早。刚立秋,天高气爽的时候,陵容下旨,令适龄各位世家公子召进宫,在引凤台设置了三场比试。 玄凌,陵容和几个有子女的妃嫔都去观看了,也算是提前为其他帝姬的婚事熟悉一下。 第一场比文,玄凌令前朝吏部出题目,陵容提前看过,算是目的更加明显的科举,士子科举考量能力与忠心,而驸马则更看重通情达理与安分守常。 帝姬下降,相对驸马一家就是小君,到那时,伺候好帝姬,就是最要紧的事情。不过也要略带有几分才气,这样才好与帝姬吟诗作对,妇唱夫随。 第二场比武,紧接着比过文采之后,便开始了。方才的三十人,如今只剩下十七人。 这一关不仅比骑射功夫,还比体力。有些人上午写过了考卷就已经体力不济,甚至从马上摔下来,玄凌在引凤台上用望远镜看,直摇头。 第三场则是比应答进退。方才骑射之后,十七人还有十二人,玄凌看着下方十二个青年才俊,笑着点了点头:“朕还担心他们太不争气呢,现在看来,温仪的夫婿也能从中选一选了。” 襄妃笑道:“还有第三关呢,陛下可要为温仪好好看看。” 玄凌轩眉,看着几人陆陆续续进来的样子,笑道,“放心,朕会好好选一选的。” 陵容等人本不便与外男见面,按规矩只在帘幕后仔细听着,只是这样一来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也不知道哪句话是谁说的。 陵容一早就对玄凌说,“陛下,虽说后宫男女有别,可是臣妾等一来与那些孩子差了辈分,二来他们之间沾亲带故说起来都是自家亲戚,将来都是一家人。” 玄凌好整以暇地看着陵容说,直到陵容说出那句“不亲眼看看总不放心”才笑着说:“你呀,朕早就准备好了,你们都可以在旁观看,还可以问话,行不行?” 陵容心中欢喜,笑着嗔了一下玄凌,却被他轻轻挠了挠手心。 如今特许见面问话,襄妃最是积极,玄凌知道她是为了温仪操心,也不追究她的一时失礼。 这一关之后,仅剩下四人。被刷下的八人,和先前被淘汰的人一样,赏赐之后便出宫回家了。 一日连考三场,有些养尊处优只会吃喝玩乐的子弟早已受不住了,能坚持到现在,而且还应答得体的,都不是等闲之辈。 玄凌眼中闪过几分欣赏,挥手道:“设宴!” 初秋薄暮,四个青年才俊依次而坐,身边是尽心伺候的宫女,这也是陵容特意安排的。大部分人到了这一步,必定以为胜券在握了,说不定会放松心思,不经意间露出平时的习性。 用膳,是否迫不及待失了礼数;言语,是否骄矜以为胜券在握;彼此交谈,是否针锋相对视为仇訾,还是心平气和大方结交? 美貌年轻的宫女伺候,是轻蔑不屑、还是暗中打量? 陵容几乎用不下餐饭,时不时细细打量 最终,又筛去了一人。 最后才是选人的时候。 一位姓赵,十九岁,一位姓李,十八岁,还有一位姓宋,年十七。 玄凌不动声色,问他们可有所长。一位说会吹箫,一位说会弹琴,还有一位说会鼓瑟。 玄凌一边笑着夸他们多才多艺,一边让他们表演。 宫中新换的秋日绸子宫幔处,已经站了两道纤细的身影,从那个角度,可以看见他们抚琴吹箫的样子。 第392章 凛冬将至 欢宴直到戌时,玄凌才挥手让他们出宫。 淑和比温仪大一岁,对下降之事更加在意,她有预料,若是将来太后薨世,她的母妃吕氏又犯过大错,到时候就算贵妃心善不与她记仇,恐怕也难选到什么好人家。 因此这一次夜宴,是她亲自求了谦仪夫人来相看的。 而温仪虽然也来了,可是她毕竟年纪尚小,情窦未开,只知道看热闹,还带着几分玩性。 淑和选了李公子,他们一个十八,一个即将及笄,年龄还算相配。玄凌次日便下旨,给二人许了亲事,成亲的时间,则定在了乾元二十六年三月初一。 玄凌虽然宠爱女儿,不过今年参选的三人都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就算温仪年岁尚小,也一并赐婚了。淑和选了十八岁的李公子,温仪比淑和还小,便将十七岁的宋公子赐给了温仪,于乾元二十七年成婚。 九月的菊花宴上,大甄、小甄为讨玄凌高兴,特意拉着菊贵嫔一同表演,恬容华身为她们的姐妹,却只能在席下看着,虽然有些不高兴,可是后来甄玉嬛略略一哄,便也想开了。 众人一边听,一边互相说着话。陵容坐在上首,看着大甄小甄几人表演的样子,恍惚间想到了遥远的上一世记忆中,自己因为甄玉嬛而多次被迫表演的事情。 现在看来,妃嫔表演,的确别有风味,陵容也是越看越喜欢。 玄凌却凑上来,对着陵容耳语道:“珚珚放心,唱的不如你好听。” 陵容笑着嗔他一眼,看对面歌舞停了,便叫人开始了飞花令,便以这时节的菊为字眼,一人一句说了起来。 沈菊庄虽然觉得这个“菊”字羞辱她,可是她们弹琴唱歌跳舞能叫陛下开心,今日欢会也一字字念着“菊”字,她的心中有一种诡异的满足。 说着说着,就聊到了沈菊庄的名字上,宁仪夫人道:“菊贵嫔如今也十分习惯新名字了吧?” “你还没告诉本宫,你喜不喜欢呢?” 沈菊庄若说喜欢,着实违背了自己的心意,可若是说不喜欢,她今日宴会上频频欢笑的样子又的确没有说服力。不喜欢菊,今日这菊花宴还能笑的出来?还能上去抚琴娱乐众人? 她只能起身,道:“回夫人,臣妾,十分喜欢。” 就在这时,下边吃螃蟹的姜小仪突然呕吐不止,陵容心思一动,连忙擦手,道:“快传太医!” 她对着玄凌小声说:“陛下,看这样子,好像有喜了。” “不过,一切还是以太医把过脉之后才能作准。” 玄凌很是认同,道:“朕与你一起等。” 陵容命人带姜小仪下去更衣,一旁连忙有穿着秋日葵黄宫装的宫女上前来把那一片狼藉收拾了。 姜小仪很快回来,道:“陛下,娘娘,嫔妾殿上失仪,还请恕罪。” 陵容含笑道:“无妨无妨,小仪暂且休息,太医马上过来。” 陵容叫人给她上了白水,道:“螃蟹性寒,茶水多性,小仪不防先用些白水。” 姜小仪看着陵容温柔恬淡的样子,略略低头:“嫔妾多谢贵妃娘娘。” 不多时太医赶来,他亲自把了姜小仪的脉,再三确认之后,伏地道:“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姜小仪已经有孕,不过时日尚短,只有月余。” 陵容关切问道:“那方才小仪吃了螃蟹为何呕吐不止?” 太医拈了拈胡子,道:“螃蟹乃是大寒之物,小仪初有孕身子敏感,也是有的。” 他又问姜小仪:“小主前几日是否贪凉,吃了不该吃的?” 姜小仪红了脸,道:“是,昨日用了一点冰山酥酪。” 珝婉仪道:“如此,陛下娘娘便可放心了,往后只要叫小仪好好养胎便是。” 她性子和悦婉转,玄凌十分喜爱,道:“婉仪所言甚是。” 玄凌对陵容说:“传朕旨意,姜小仪有孕,晋为婉仪。” 一旁的胡淑妃腻声道:“陛下,珝婉仪不正是婉仪么?咱们宫里可不能有两个婉仪啊。” 陵容笑道:“淑妃糊涂了不成,姜小仪封为婉仪,那珝婉仪自然晋封为容华了。” “你们还不谢恩?” 珝容华和姜婉仪相视一笑,一同行礼,显然之前关系不错。。 事后,菊贵嫔咬着糕点道:“这个姜婉仪也太好性了,要是我有孕,却偏偏有人抢了我的风头也晋封,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她道:“只是说了一句好话,就升为容华,哪有这样的好事?” 她微微一笑,接着说:“她有了封号,又升为容华,和嬛儿、娆儿相比,也不差什么。可惜呀,咱们世家大族出来的女子,竟被王府豢养的歌姬舞姬之流踩在脚下了。” 她言语悠然,丝毫没有被人踩在脚下的紧迫感,显然是说给大甄、小甄听的,浑然忘了,先前她也曾席上献艺过。 沈菊庄说道:“如今本宫也算苦尽甘来了,陛下喜欢本宫的琴声,太后娘娘喜欢本宫的八皇子,本宫已然心满意足,只是担心你,玉嬛。”沈菊庄紧紧握着了甄玉嬛的手,冲她笑着说:“当初你多么出挑聪慧,怎么如今连本宫也不如了呢?” 甄玉嬛脸都气红了,开始除了沈菊庄这个一宫主位之外,没有再高位分的人愿意搭理她了,沈菊庄的话她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菊姐姐说笑了,若说福气,谁能比得上你?” 沈菊庄看着比棠梨宫饮绿轩大上不少的丹华殿,道:“如今冬天也快到了,两位妹妹还是尽快受宠才是,也好弃了粗碳用银丝碳啊。” 甄玉娆年轻面薄,心高气傲,道:“那就不劳菊姐姐操心了,陛下已经定了今儿要我伺候晚膳呢。” 沈菊庄面色一僵,随即笑道:“好,好,这个娆儿,比本宫有出息。” “就是不知道,嬛儿你和娆儿谁先晋封为贵嫔了,如今你们分居在棠梨宫的饮绿轩、醉红阁,那莹心殿还空着呢,可不好一分为二。” 甄玉嬛亦是看不惯如今沈菊庄的做派,可是她从前引领众人的时光,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她已经完全忘了那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正想说一两句话,忽然心中一阵恶心,甄玉嬛本能地压抑住,准备说出口的话反而没了。 “怎么了,玉嬛?”沈菊庄见她不说话,有些疑惑。 甄玉嬛心中有了一点猜想,但是这会在秋来宫,只能先压下,她说:“没什么,昨晚贪凉,没睡好。” 沈菊庄似有所悟地眨眨眼:“昨晚珝容华的昆曲,我听着也是一阵心烦,偏偏陛下喜欢的紧。” 想到最近玄凌对珝容华的宠爱,甄玉嬛扯着嘴角勉强一笑,“陛下一向喜欢昆曲,姐姐又不是不知道。” 甄玉娆有几分奇怪:“这珝容华得宠如此放肆,贵妃难道就不管么?” 甄玉嬛闻言按了按鼻翼的浮粉,眼中带了几分狠厉:“珝容华出自清河王府,王妃尤静娴和贵妃好的几乎穿一条裤子,她怎么会管?她高兴都来不及!” 沈菊庄见甄玉嬛没了淡然的风度,心生不喜,自己却说起了姜婉仪。因她有孕,玄凌特意赐了小儿拳头大的南海夜明珠,今年上供的螺子黛她一人独占六斛,冬天特赐了三件妃位用的上好的大毛料子…… 沈菊庄越说,语气就越酸,这些东西,别说大甄、小甄了,就连她这个贵嫔主位、皇子生母都没有。 “还是有孕好啊,一有孕,阖宫里都紧着她,人人都围着她。” 甄玉嬛听见这话,不自觉摸了摸肚子。她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惊喜,只觉得不能再在秋来宫待下去,连忙告辞。 甄玉娆心心念念着待会要伺候的晚膳,也连忙回去更衣。 天色渐寒,毓璋宫念着永世公主年纪尚小,早早就燃了碳,清如等人陪着陵容在内殿一边说话,一边做事,暗香燎绕,炭火不时发出哔剥的声音,倒也温馨自然。 清如也说起了玄凌对姜婉仪的优待,不过不是嫉妒,而是担心。 “前些日子,为了那六斛螺子黛,胡淑妃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见了谁都夹枪带棒的,真是可笑,累的娘娘都跟着丢人。” 陵容正在看账本,笑道:“本宫丢什么人?这十几年,本宫的螺子黛用都用腻了,多一点少一点又怎么样?” “就算丢人,丢的也是她们舞阳大长公主之后的名声,为了一斛螺子黛……”陵容摇摇头,哑然失笑。 文柳奇道:“公主之后,怎么也该见过些世面吧?怎么连一斛螺子黛都放在心上,还巴巴地找了姜婉仪去说话,要不是咱们娘娘,说不定姜婉仪出了她的燕禧殿,就要……” 文柳刹住了话头,再说就不吉利了。 文松则是带了几分担忧,“虽说怀孕是好事,可是陛下对婉仪如此优待,已经超过了贵嫔的份例,实在惹人注目。对婉仪,不知是好是坏呢?” 文柳道:“是啊,听说前几天,陛下好不容易翻了刘选侍的牌子,可是姜婉仪和刘选侍偏偏同在一宫,陛下说是去找刘选侍,最后又去了姜婉仪那里,哎,你们不知道刘选侍当时的脸色……” 文柳笑着去打她:“我们不知道,难道你就知道了?你那会子正在小厨房偷吃吧?” 陵容看着她们闹成一团的样子,嘴角不禁噙了一丝笑。 武阳比京成早入冬,不知此时,宝哥儿在做什么呢? 他会像自己一般,有人陪在身边说笑吗?还是碍于规矩,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想到这儿,陵容的一颗心不禁揪了起来,她起身道:“清如,文柳,陪本宫去仪元殿。” 见她们疑惑,陵容也没有过多解释,而是吩咐文松看护好予澈和冬儿。 毓璋宫的飞凤辇随时准备着,看见陵容过来,便悄没声地抬到跟前,往常坚硬的黄花梨嵌宝座椅已经铺上了一层又厚又软的兔绒罩子,陵容坐上去,如在云端。 清如挥手,路成林带着人出发了。 十月的天,已经渐渐暗了,甄玉娆如今最是信任如碧,去哪都要带着她。 “这是陛下先前赐的项链,用这个。” 如碧一边陪着甄玉娆打扮,一边想着陵容。 去年冬天的时候,贵妃送了自己一件非常暖和的衣裳,她都没舍得穿呢。 转眼,就又是一年了。 时间过得好快。 这是痛苦的一年,也是脱胎换骨的一年。如碧有些出神,却听见甄玉娆突然深深一呕。 甄玉娆连忙漱口,转眼又抓着茶杯,又惊又喜:“如碧,如碧!我是不是,是不是……” 她指着肚子,几乎说不出话来。 如碧亦是一惊,难不成,小甄氏有孕了? 她道:“小主遇喜,就不方便伺候陛下了,不如奴婢派人到仪元殿传信?” 甄玉娆脸上惊喜犹在,她凝了神色,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不必,本小主照常去仪元殿,当面告诉陛下这个好消息。” 她起身,不用人伺候就自己连忙系上斗篷。 “说不定,等会回来的时候,我就可以自称本宫了。” “菊氏虽然惹人生厌,可是她有一句话没说错,棠梨宫的主殿只有一个,不可与人共享,我一定要在姐姐之前,成为贵嫔。” 去仪元殿时,有一条路是经过秋来宫的,甄玉娆心里想着下午沈菊庄说过的话,有意经过让秋来宫的人看见。 遥遥见了仪元殿独有的飞檐翘角,甄玉娆心中一阵激动。 她还不适应刚刚有孕的身子,急忙忙拾阶而上,却看见殿门紧闭,有太监在那儿守着。 甄玉娆疑惑道:“今儿还有大臣前来说话?” 守门的小刘子道:“不是大臣,是贵妃娘娘。” 他不敢得罪贵妃,可是眼前的小甄也有几分宠爱,他虽是御前的太监,说话也带着几分笑。 甄玉娆松了一口气,不是大臣就好。 就算是贵妃,有她的孕事在前,也要让一让。 “这位公公,陛下一早定了本小主前来伺候晚膳,麻烦通传一声吧。” 第393章 守夜为难+二甄有孕(上) 小太监面上带了几分为难,却踌躇着不进去。 如碧适时上前:“公公,我们小主是陛下亲自说了过来的,劳烦公公说一声,婕妤会记在心里的。” 说着,往他手上塞了一个荷包。 小六子悄悄掂量了一下荷包的重量,脸上的神色也没那么勉强,却还是说:“非是奴才为难小主,只是小主可能不知道。” “从三四年前起,只要贵妃伺候陛下的时候,一般是不会再传人过来的,因此奴才才要多问一句,免地陛下不高兴,娘娘、小主也不高兴,是不是? 他腆着笑脸解释,却让甄玉娆更生气了。 “贵妃专横让公公难做,不过本小主保证,若是陛下知道是本小主,一定不会怪罪的,公公放心去就是。” 小六子在御前伺候了也有好几年,不然不会知道玄凌的习惯,不过此时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心里却已经准备好了待会怎么劝甄玉娆回去。 果然一进去正看见里边陛下和贵妃娘娘挨着的身影。 守在门口的连如海一看他,就挥挥手让他出去,见他呆头愣脑的,拉到一边耳语道:“你忘了规矩了?贵妃在这呢!” 小刘子也是有点一根筋,说:“可是陛下传了甄婕妤过来伺候晚膳,如今人家已经过来,在外边等着了。” 连如海噎了一下:“伺候晚膳而已,又不是侍寝,明儿就不吃饭了?跟她说说,还是早点回去吧。” 小刘子不敢反驳连如海,哈着腰又出去了。 甄玉娆等了一回,已经不耐,这会看见小刘子出来,连忙上前:“陛下还不让贵妃走么?” 小刘子舌根发苦,狠了心道:“婕妤,贵妃娘娘在那里,陛下的规矩就是不传人了。” 甄玉娆一下子抓住他话里的漏洞,飞扬眉眼道:“你只管去说,本小主自有办法。” “从前是从前,今日之后,贵妃的规矩就没有了,陛下也不会对本小主的……事情生气的。”甄玉娆摸了摸肚子,悄悄笑了。 等会陛下知道自己有孕,却因为贵妃被拦在外边,这个规矩还有么? 小刘子看甄婕妤身怀重宝的样子,拗不过她,最终还是又进去了。 连如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前这个情况,你去说吧,我可不敢。” 小刘子现在只能闷着头往前冲,仪元殿的廊子上灯火不绝,甄婕妤方才的动作虽然隐蔽,可是却瞒不过他,看那样子,怕是有喜了。 他只是一个太监,不想参与什么妃嫔之争,贵妃得宠十多年,他不想去和贵妃斗,可是若是报了甄婕妤的喜,能让陛下看一眼,以后说不定就不用站门口了。 他不敢进去,只是迈着碎步慢慢走到了屏风外。 刚准备说话,就听见里面的声音。 “珚珚,你说提前召予鸿回来,朕也想过。不过眼下赫赫刚退兵,予鸿奉命牧守一方,代表的就是朕,不好轻易离开啊。” 陵容心中愈发心酸,“郎君,你不知道,我在梦里多少次梦见宝哥儿!” “他乾元十四年出生,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岁的整年纪,陛下!”陵容眼中带泪,哀然哭泣道:“母子分别已经二百二十九天了,臣妾日日为他悬着心,赫赫进攻的时候,我几乎睡不着,只能一声声念着保佑大周,保佑我的孩子……” 陵容几乎泣不成声,字字哀切:“陛下,难道您就没有想过予鸿孤身在外如何自处吗?” 玄凌看着陵容的眼泪,心中亦是一阵闷痛,国与家难两全,他虽然早已做出选择,可是却无法面对陵容! 听见那声郎君,他心里何尝不心酸? 玄凌扶住了陵容的肩膀,此时此刻,他也需要依靠一下这个自纯元之后,唯一走到心中的女人。 小刘子听见里面没声了,清了清嗓子。 “陛下,甄婕妤……”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里面一声暴怒:“滚出去!” 小刘子没想到玄凌这样大的脾气,一时间抖如筛糠,忘了甄玉娆的事情,只顾得为自己求情:“陛下饶命,饶命……” 玄凌气血上脑,气息渐渐浓重,“连如海!” 连如海连忙过来,经过小刘子的时候,看也不看。 “你是怎么守着的?净放些闲人过来!” 连如海连忙解释:“陛下息怒,这……小刘子已经来了两次了,恐怕是有什么要紧事?” 他看见陵容背身擦眼泪的样子,又说:“不过他也是浑忘了规矩,贵妃娘娘在这,除非前朝国事和太后,一概不得打扰,奴才这就带他下去。” 玄凌现在没心情听这些,他道:“这样的人,就不必在御前伺候了。” 连如海就是玄凌肚子里的蛔虫,道:“奴才这就带他出去。” 不过甄婕妤到仪元殿的事情大家都看见了,他也不得不说一下:“陛下,甄婕妤在外边,说是您传了伺候晚膳……” 玄凌怒道:“没看见朕忙着呢?哪来的回哪去!” 连如海这下真放心了,弓着腰走出了屏风,就提溜着小刘子的衣领子出去了。 仪元殿外,甄玉娆看见如此狼狈的小刘子,又惊又骇:“住手!” 她上前,对着连如海微微一笑,“连公公,小刘子是奉本小主的命令前去通报的。” 连如海手一松,微微施礼:“婕妤小主,陛下现在正忙着,您还是先回去吧。” 甄玉娆从前丢脸,只是在妃嫔之中,那时她入宫时间尚短,很长一段时间内几乎都是位份最低的,丢些脸也无防。 可是连如海一个太监,凭什么这么得意? 她勉强压下心中的不耐烦,道:“是陛下亲自传本小主过来伺候晚膳的,本小主也有……要事和陛下说,陛下若是知道,必定会高兴的。” “难道你们不曾说过是本小主在外等么?” 连如海道:“陛下知道是您,不过说了,让您从哪来回哪去。” 连如海的嗓子捏的尖尖的,是甄玉娆最讨厌的样子:“奴才好心劝小主一句,贵妃娘娘在里面,陛下今晚不会传召别的小主了。” “小主最好先行回去,免得小主伤身。” 甄玉娆还想再说什么,如碧却觉得今晚陵容一定是有事和玄凌商量,不想再让甄玉娆打扰,连忙劝着甄玉娆回去了,却没想到反而救了甄玉娆一命。 醉红阁,甄玉娆抚着肚子,声音中满是不甘:“今晚本该我在仪元殿伺候的!” 如碧转了转眼睛,递上了热帕子劝道:“小主。” “小主若是真的为自己好,不如先看过太医在告诉陛下?” “从前,宫里也有娘娘小主因为吃错了东西而误以为怀孕的,最后反而惹得陛下不喜。” 甄玉娆捏紧了帕子,道:“你是怀疑本小主的肚子?” 如碧不想让甄玉娆再去打扰陵容和玄凌说话,道:“小主可还记得菊贵嫔?她因为假孕,曾经被贬为了更衣呢。” “小主这一胎若是真有了还好,就怕是因为别的缘故,那惹得陛下生气不是得不偿失么?” 甄玉娆果然听进去了,“你说得对,本小主一定要找个太医来看看,有太医院印证,本小主的肚子,才会让陛下更加重视。” 次日,甄玉娆一大早就传了太医过来诊脉,如碧带了一位赵太医过来时,正好看见崔槿汐带李青去饮绿轩。 醉红阁,赵太医一连把了两次脉,最终摇摇头:“小主并非有孕,只是前日吃了凉食,积郁不化而已。” 甄玉娆还有几分不相信:“那,那本小主为何会呕吐,为何心胸不畅?” “这是龙子凤孙的事情,你可要用心,好好检查!” 赵太医入宫不久,他一听就连忙解释:“小主,会恶心呕吐正是因为积郁不化而胃气上涌啊,小主吐过之后,是不是就舒服多了?” 甄玉娆一阵失望,最终让赵太医走了,而如碧留了个心眼,送赵太医出去的时候,发现李青果然还在饮绿轩。 待那么久做什么? “小主,有喜了!” 听见李青再三确认之后,甄玉嬛紧紧握住了崔槿汐的手:“槿汐!我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崔槿汐亦是落泪,“小主这一路太不容易了,如今有了皇子必定能重拾荣耀!” 她们正在激动,可是李青却是一脸为难。 甄玉嬛道:“怎么了?” 李青知道甄玉嬛服用息肌丸的事情,但是为了他自己的身家性命,却从来没告诉过别人,包括沈菊庄。 “只是,小主先前服用过息肌丸,这个孩子,恐怕保不住。” 甄玉嬛的心情瞬间从高处落下,“保不住?保不住是什么意思?” 李青闭上眼睛,索性一股脑全说了:“小主服用息肌丸时间太长,数量太多,身子早已是一张寒床,怎么坐得住龙胎呢?” 甄玉嬛如坠万丈深渊,她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孩子!” 崔槿汐很快抓住重点:“你既然说是息肌丸的问题,那从此不用了会怎么样?” 甄玉嬛听到这个,如同抓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拽住李青的衣袖,如今宫里的太医,她只能信任这一个了。 要是让人知道息肌丸的事情,她和太医都要死。 李青心里转了一下,道:“若是停用息肌丸,再好好养上一年,还有再次受孕的可能。” 崔槿汐道:“此话当真,你可不要骗我们。” 李青道:“不敢,不敢,让人知道我明知道小主服用息肌丸却不说,我不也是死路一条么。” 甄玉嬛却再关心时间,“你是说停用之后还要养上一年?能不能再快些?” 李青打定主意糊弄她,佯装皱眉思索,最后道:“小主身体底子强健,若是调养得当,半年到九个月也成。” 甄玉嬛坐在临窗的榻上,叮嘱道:“那你往后可要为本小主好好调养。” “至于这个孩子……”她摸了摸肚子,“你也要给本宫尽力保住。” 李青道:“如今是两个月的大小,微臣就算拼尽毕生所学,也只能保到四个月。” 四个月,那不就是过年的时候么? 甄玉嬛心中烦乱,眼下已经用不着李青了,便向崔槿汐使了个眼色,崔槿汐便笑着送客。 李青巴不得走,答应下次来带着保胎的艾草来熏之后,就忙不迭地走了。 甄玉嬛抱着肚子,呆呆出神。 “槿汐,只有两个月了,我该怎么办?” 崔槿汐往醉红阁一指,压低了声音道:“当然是上报孕事,早日占下莹心殿的位置!” 她说了甄玉娆昨晚被赶出仪元殿,今日召太医过来的事情,“想必小甄婕妤也在想着有孕晋封呢,咱们既然已经有了,又何必拱手相让呢?” 甄玉嬛的眼神逐渐坚定,“是,眼前先成为贵嫔才是最重要的。” 她当天下午便上报了,陵容看着她的彤史和脉案,问方海可有什么蹊跷。 方海道:“从表面上看,并没什么不妥。” 陵容知道甄玉嬛服用息肌丸这个孩子注定留不住,便说:“既然甄婕妤自己钦点了李青随诊,那就交给他吧,从脉案上看不出蹊跷,大人只当本宫没问过就是。” 方海眉头一皱,知道事情并不简单,他不敢多想,连忙应下。 玄凌知道甄婕妤有孕,有姜婉仪的例子在前,果然也依例晋封,只是依旧未曾赐下封号。 甄贵嫔的晋封之礼交给了胡淑妃去办,而陵容自己则忙着收拾,等待予鸿回来。 那一晚之后,玄凌果然答应了提前半个月传召予鸿回京,陵容数着日子迫不及待,日日准备着迎接他,因此顾不上别的。 甄玉嬛晋封,虽然胡淑妃一路刁难,可最终仍然名正言顺地住进了莹心殿。 甄玉娆还在醉红阁住着,看见甄玉嬛一样样往里面搬东西,忍不住看去。 甄玉嬛上前亲切地挽住她的手,”妹妹,本宫搬到莹心殿,这处饮绿轩就是你的了。“ “虽然是本宫住过的,不过它好歹比醉红阁多一间屋子不是?” 甄玉娆看着焕然一新的莹心殿,笑道:“那就多谢姐姐了。” 陵容看着甄玉嬛的册封之物,命人送给她。 等到清如过来时,才说:“让如碧想办法打探打探,她的肚子究竟能保几个月?” “本宫也好为她早做准备。” 第394章 二甄有孕(下) 甄玉嬛自从成了棠梨宫主位,就开始尝试传召低位妃嫔到宫里说话。珝容华等虽是有封号有宠爱的,可是毕竟拗不过她这个主位娘娘,纷纷去了一次稍稍应个卯给个面子罢了。 倒是先前被劫宠的刘选侍,因为不受宠,与旁人不亲近,见甄玉嬛这里有一条门路,几乎日日都去,闹地甄玉嬛以养胎为由闭门谢客了。 她虽是想要招募拥趸扩充势力,可是小小一个刘选侍,还看不上眼。 如今有孕,成为贵嫔,甄玉嬛便思量着说出名字将贵妃拉下马的事情了,可是崔槿汐则劝道:“娘娘,如今就算您成功揭发了,也不过是九嫔之位,如何与胡淑妃相抗?” 是啊,甄玉嬛重新回到莹心殿的喜悦很快被冲散,她落下的太多了,就连驯兽女叶澜依都是个滟贵嫔,她这个贵嫔又有什么可高兴的? 比之于叶澜依,她所多的,不过是和玄凌那前几年的恩爱罢了。 向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呢? 甄玉嬛心中矫情了一会,然后说:“可是本宫的孩子,这个孩子可……” 崔槿汐道:“因此,咱们才要提前准备。” 没过几天,姜婉仪却突然小产,玄凌大怒,彻查之下,竟发现居然是同住一宫的刘选侍嫉恨姜婉仪有孕有子,便在送她的金丝软枕中,放了磨成粉的麝香,长久熏染之下,胎儿受损,最终落胎。 陵容作主,将刘选侍赐死,而姜婉仪一向得宠,看在玄凌的面子上,将她晋封为容华,以示补偿。 因为太医说,姜容华这一次伤了根本,往后怕是不能再有孕了,为怕她伤心这件事还要另择时机再说。 玄凌抚着额头,道:“珚珚,幸好有你。” “朕只怕,只怕……难道上天不能原谅朕么?” 断了慕容世兰生育一事,一直是玄凌心中的结。当初宫中接二连三落胎,如今又再次重演,玄凌心中难免想起这件事。 陵容轻轻为玄凌披上外衣,柔声道:“陛下,何必自苦?” “刘氏嫉妒成性,害人害己,伤的是她的阴鸷,陛下已经惩处了她,为姜容华和未出世的孩子报了仇,已经了结因果了。” “再者,陛下如今八子八女,儿女绕膝,这次只是一次意外罢了,毕竟人心难防。” “您是天子,是上天的儿子,上天怎么会怪您呢?他会理解您的。您是大周的王,家国天下,千斤重担都在您肩上……” 玄凌抓住了陵容的手,喃喃道:“是,你说的对。” 陵容笑道:“不过,陛下若是思念肃顺贵嫔,臣妾想,不如赶着年前,再给她封上一封?” “贵妃如何?” 玄凌已经渐渐从情绪中抽离出来,他的声音有些冰冷,“不必了。” “朕的确对不住她,可是朕也是无可奈何,她的所作所为,慕荣家的所作所为,留给她一个贵嫔的死后哀荣,已经足够了。” 陵容不再劝,倒是玄凌,想到近几年流产的几个孩子,连忙命人将永世抱来,只有抱着这个小家伙,才会觉得不那么难过。 姜容华一个多月内连升两阶,中间经历了怀孕小产,一切快的就像一场梦,她养着身子,时不时为孩子伤心,玄凌几次去瞧她都无心打扮,久而久之,玄凌也就不去看她了。 陵容想到玄凌的多情与无情,虽然早已习惯,可是姜容华却未必,她吩咐宫里人用心伺候。 转而问起了清如:“听说,太后为皇后求情,想解了皇后的禁足?” 清如道:“皇后已经禁足一年半了,宫里从来没有皇后禁足如此长的时间……太后自得了八皇子,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听说陛下今儿上午刚答应的。” 她不知道内情,劝道:“其实陛下答应了,最多也只是让皇后出席年宴,不过是给太后面子而已。” 陵容道:“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凤仪宫大开,我们可都是要去请安的。” 陵容阖上书卷,目光似有深意闪过,“姜容华连升两阶,甄贵嫔一心想着晋位,难道就不羡慕么?” “她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现成的例子在眼前,应该不用本宫教了吧?” 清如蹙眉:“可是凤仪宫才解禁,就……不是太明显了吗?” 陵容微微笑道:“不是明显,而是她死性不改,二人新仇旧恨难以化解罢了。” 清如有几分担心:“甄氏虽然行事疯癫,可是心里还有几分算计,她怕是不敢吧。奴婢觉得,与其将事情嫁祸给凤仪宫,说不定她正盯着娘娘呢。” 陵容凝望着窗边一支新开的百合,笑道:“我会让她盯着皇后的。” 第395章 皇后解禁(上) 虽说诊出有孕才二十几日,可是甄玉嬛已经感到了一次胎动不安,她心里慌张,这个孩子就算小产,也不能白白丢了。 “槿汐!为何近日毓璋宫不传人请安!” 崔槿汐神色激动地进来,抚着甄玉嬛坐好,道:“娘娘,奴婢方才打听到一个好消息!皇后娘娘怕是要解禁了!” 甄玉嬛眉头更紧:“这算什么好消息?” “皇后出来了,贵妃若是封不成皇贵妃,那如何将贵妃之位空出来?” 崔槿汐拿来了一个软垫,垫在甄玉嬛后背:“娘娘,奴婢却不是这样想。” “皇贵妃的晋封旨意已经昭告了,陛下不会言而无信,可是皇后与皇贵妃从来不曾共存过,奴婢想,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崔槿汐舔了舔嘴角:“一是皇后当权,皇贵妃只是空有封号罢了。二是皇贵妃继续管理后宫,皇后不过是一个空架子。二者想要和睦共处,难如登天。” 她越说越激动,“可是不论哪一种,都对娘娘有好处!” “娘娘您想,到时候,皇后和皇贵妃忙着互相斗,谁还顾得上您呢?” 甄玉嬛却依旧神色恹恹,“那本宫不过依旧夹缝生存罢了,都是本宫的仇人,害死予涵的胧月,还在皇后身边养着呢!” 崔槿汐哄道:“听说七日之后,就是到凤仪宫请安的日子,娘娘只需想好,这个孩子的小产,是安在贵妃头上,还是安在皇后头上。” 甄玉嬛低眉思索,这二人都是她的仇人,可要好好选一选。 醉红阁,甄玉娆自从上次闯仪元殿不成之后,就一直被玄凌冷落,眼看着亲姐姐怀孕晋封,她心里着急,却无计可施。 如碧看她这样,心知时机已经成熟,便上前笑道:“小主,奴婢有个笑话,你听不听?” 甄玉娆心烦意乱,随口问道:“什么笑话?” 如碧道:“有个人啊,竟然吃杏仁把自己吃死了,您说这好不好笑?” 这杏仁几乎是宫里日日都吃的,杏仁茶,杏仁酥,杏仁果干……甄玉娆看着桌上的牛乳杏仁茶,皱眉道:“怎么回事?这可不好笑。” 如碧像是这才发现的样子,慌忙请罪,又将最近有个尚衣居的小太监贪吃杏仁暴毙的事情说了出来。 “大节下的一个小事,若不是奴婢办事正好经过那里,只怕还不知道呢。” “不过奴婢听说那个太监手脚不干净,还经常欺负人,那包杏仁就是他抢来的,这样也算他罪有应得了。” 甄玉娆听了,也不敢用眼前的杏仁茶,她说:“往后本小主这儿不许再有杏仁的东西。” 她心中对此事生疑,道:“去传太医,就说本小主身子不适,我要当面问问,这吃杏仁吃死了人,往后还得了。” 如碧走后,却不直接出去,而是刻意经过了莹心殿。 崔槿汐果然叫住她:“干什么去?” 如碧故作心虚:“没什么,没什么……” 崔槿汐不依,仗着甄玉嬛位份比甄玉娆高,将如碧带了进来。 如碧装作拗不过的样子,将杏仁致死的事情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甄玉嬛眉头紧锁,把如碧放走之后,便一动不动地思量了起来。 最近天寒,几乎各宫里都在用热牛乳,其中杏仁牛乳茶,就是最受欢迎的,如果杏仁有问题,谁还敢用? 可是杏仁已经吃了这么多年,甄玉嬛未入宫时也经常吃着玩,如果有问题,早就知道了。 “槿汐, 你说这茶还能喝吗?” 崔槿汐留了个心眼,道:“娘娘,如碧的心已经偏向婕妤了,她的话不可信。” “若说杏仁能致死,奴婢是万万不信的,不说宫里多少人喜欢,就连当初纯元皇后有孕,都几乎日日用杏仁茶呢。” 甄玉嬛灵光一闪,“你说什么?” 崔槿汐也这样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她带了几分不可置信,“不,不会的,听说那时候纯元皇后有孕一直是皇后照顾的,那可是……可是亲姐妹!” 甄玉嬛瞧着醉红阁看了一眼,冷笑道:“亲姐妹又如何?” “本宫的三个妹妹,一个害了家族被流放,一个趁乱离开不肯同甘共苦,剩下这唯一一个一母同胞的……不也时刻算计着本宫的恩宠么?” 崔槿汐毕竟在宫里待的时间长,她上前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选凤仪宫胜算更大些。” “娘娘若能牵出纯元皇后的真相,陛下一定会更加心疼的。” 第396章 皇后解禁(中) 很快,在太后的运作下,众人于十一月初一齐到凤仪宫请安。 凤仪宫并未如何重新整饬,看上去已经有几分陈旧,而皇后经过这一年半也已经变得十分老迈,和落魄的凤仪宫十分相称。她穿着一身凤衣,却浑似穿不住似的。 陵容看她头上飞扬的凤簪,就知道皇后的心还没死。 也是,齐王予漓已经成家立业,虽然在学业上不得玄凌喜欢,可是目前也的确是唯一一个成年的皇子。 她手上还有太后那儿的八皇子,如果齐王发生什么意外,八皇子就是会立刻成为中宫嫡子。 皇后身边一左一右站立着胧月和剪秋。 胧月冷着一张脸,看向陆续进来的各宫妃嫔,在她眼中,这些不过都是小妾罢了。 只是,淑和与温仪相继定亲的事情,也传到了凤仪宫,胧月心里瞧不上那些人,却也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必须保住中宫嫡出的身份,这样将来的婚事才会更加有优势。 皇后也知道这次出来不容易,准备只说些场面话便散了。 不过甄玉嬛如今是宫中唯一的孕妇,皇后还是要做个面子:“贵嫔一切以养胎为先,若是缺什么,直接来找本宫……和贵妃便是。” 陵容笑道:“皇后娘娘回来,自然是以皇后为先了。” 她亲切地对甄玉嬛说:“放心吧,皇后娘娘照料过许多人的胎,最是经验丰富了。” 甄玉嬛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那,就要麻烦皇后了。” 朱宜修捏着帕子,尽管不甘愿,可这是一年多来唯一一次证明自己皇后身份的事情,她勉强笑道:“本宫会照顾你的。” 陵容看着甄玉嬛暗中防备的样子,便试探道:“听说贵嫔最近很是喜欢杏仁茶?本宫那儿正好有些,待会叫人送到你宫里去。” 甄玉嬛最近为了调查杏仁的事情,几乎天天要了杏仁茶去“喝”,陵容这样关心,众人并不起疑,只有皇后听见杏仁茶,难得的笑容顿时停滞。 甄玉嬛不想让众人发觉,她正在暗中调查纯元皇后薨世真相的事情,推脱道:“多谢贵妃娘娘关心,不过臣妾只是孕妇口味,前几天还喜欢,从昨儿起,闻着便有些恶心了。” 皇后闻言,默不作声地松了一口气。 陵容目的达到,便不再追问,而是说起了别的。 “眼看就是乾元二十五年,正是纯元皇后的四十冥寿,皇后娘娘,您……”陵容起了个头,果然看见皇后面色不善。 可是她已经不必顾忌这些了,“皇后娘娘,您是纯元皇后的亲妹妹,陛下也曾说让您操办此事,臣妾等都看娘娘的安排。” 朱宜修坐在宽而硬的凤座上,不禁有些出神。 这么快么? 明年是姐姐的四十冥寿,不也是自己的么? 她看着下座的女子,谦仪夫人、甄贵嫔、甄婕妤、姜容华各个都与这位好姐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贵妃,这件事本宫自有主张。” 陵容目光沉静而悠长,“是,陛下也说,娘娘对纯元皇后是最恭敬不过的了。” “当初纯元皇后有孕,娘娘衣不解带随侍左右,令人动容。如今十数载过去,娘娘与纯元皇后姐妹之情未变分毫,臣妾等心中佩服。” 她的话,落在众人耳中,只以为是贵妃不满皇后夺权,这才拿皇后最痛的地方说事,就连朱宜修本人也这样认为。 “贵妃,本宫理事,是陛下的决定。” 胡淑妃见她们互相斗嘴,挑眉一笑。 而甄玉嬛却不这样想。自从在崔槿汐口中,知道纯元皇后生下的是一个浑身青紫的死胎之后,她就心生怀疑,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如果,如果,当初是皇后照顾的胎,那么,会不会一切都是皇后做的呢? 可是,哪有证据? 甄玉嬛激动地几乎浑身发抖,回到莹心殿之后,立刻紧闭大门,细细思量起来。 可是没过多久,就有人敲门。 崔槿汐开了门,来人居然是甄玉娆。 她大步流星地跟进来,身后是一脸瑟缩害怕的如碧。 “姐姐,你向如碧打听的事情,她都跟我说了。” 她直接坐在甄玉嬛对面,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野心与渴望:“姐姐,你可不要吃独食。” 第397章 皇后解禁(下) 陵容瞧着白玉棋盘,拈着一粒黑棋,慢慢落子。 米珠大的琉璃穗子扑簌簌划过耳边,带来一片清润,昏黄的烛光拂过她的侧脸,勾勒出一条柔美婉约的弧线,宫装美人,由内而外覆着一层柔亮的光晕。 “妹妹,叫吃。”端贤妃跟着落子,眼中含笑。 陵容看着她在棋盘上杀伐果决的样子,笑道:“往常只知道襄妃善棋,没想到姐姐也是个中高手,我真是自愧弗如了。” 端贤妃捡起棋子,浑不在意地笑道:“会下棋算什么本事?” “棋盘上的生死终究不算大事,只要愿意,随时可以重来。可是人生却没有第二次机会,否则,能抚平多少遗憾?” 端贤妃的话,越说越寂寥。 陵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天边朗朗清月。 冷月银缸,照的宫院空明如水,陵容续上一枚棋子,含笑道:“姐姐如今身份尊贵,母女亲和,还有什么遗憾不成?” 端贤妃收回目光,看向棋盘,一边思量如何落子,一边说:“我能有如今这样的日子,已经是不敢想的奢望了。” “实不相瞒,我说的遗憾,是纯元皇后。” “昨日贵妃说到她的冥寿,这才发现,原来她已经去了十七年了。” 当初被遮住光芒的朱宜修成为皇后,后来又被禁宫;当初早逝的纯元也始终未得清净,宫里到处是她的影子。 端贤妃长长一叹,将手中的棋子搁下,发出一道冰凉的声音。 陵容知道她已经无心棋局,便起身,折了一支兰花叶去逗弄鸟儿,“姐姐,我是故意将这件事推给皇后的。” 端贤妃亦是起身,道:“除了她,别人也做不了这样的事情。” 她拿起桌上的蝶恋花薄釉盖碗,轻轻饮了一口,声音绵绵如寒针深刺:“贵妃娘娘的杏仁茶极好,我甚是喜欢。” 陵容看着她痛苦的神情,突然想到三天前,昭妃同样用这样一副表情告诉自己,她已经按照陵容的吩咐向太后献策,使皇后解禁重新站在众人面前。 而太后的药方,已经有了破解之法。只可听闻喜信,不可大悲摧扰神智。 她终究是杏林圣手世家出身,为皇后顶罪的十年里,不曾荒废了手艺。 亦不曾,柔软了心志。 陵容当时是怎么说的? 她对昭妃说:“不必用药,我有三件事,比药还管用。” 现在,她又对端贤妃说:“姐姐,如果有一天,你有机会审问凤仪宫的人,一定要问清楚。” 端贤妃眼睛瞬间亮起,她一字一句吐出:“请贵妃放心。” 夜里下了乾元二十四年,宫里的第一场雪。 人说瑞雪兆丰年,可是甄玉嬛却高兴不起来。 好个甄玉娆,仅凭自己问如碧的三言两语就猜中当中有别的事情。 她本身不想说,奈何甄玉娆以甄家相逼,说到底二人都姓甄,彼此牵一发而动全身,早已领教过流放宁古塔的切肤之痛,又怎会再冒风险? 再来一次,还有哪位王爷会暗中保护?还有哪位太医会暗中照看? 年华已经不再,还有什么吸引帝王垂青? 甄玉嬛看着窗外绵绵的白雪,忽然狠了心。 次日一早,宫里的树上挂满了红绸,毓璋宫的红绸格外特别,绸子尾部缝着小铃铛,风吹过来时不时发出清音,铃铛里有精心调制的香方,真是一出活色生香的雪中春信。 太后忙着宠爱八皇子,皇后变得低调,宫里一时竟平静非常。 蜀中在年前进献了数十匹蜀锦,甄玉嬛算是赶上了好时候,因怀孕之故,得了一匹。 她欢喜谢恩,玄凌见了她,仿佛也回忆起从前得一点时光,将西越进贡来一枝十余尺高的珊瑚赐给了她。 西越一共进献了三支珊瑚,一支三十余尺,另一支比之稍小些,玄凌分别给了太后与陵容。 还有一支更小的,便给了甄玉嬛。 她喜不自胜,转眼间就道:“西越献宝乃是喜事,这样大的珊瑚平生罕见,臣妾想,不如在棠梨宫设宴,邀众姐妹共赏如何?” 她似乎想到太后和陵容那里的两株大的,不禁咬了嘴唇:“太后清心礼佛,本不该打扰……” 陵容笑着打断她的话:“太后娘娘那里自然不必打扰的,不过本宫那一处的珊瑚,倒是可以一并放在棠梨宫。” 甄玉嬛面色稍僵,贵妃的珊瑚比之她的不知大上多少,放在一起,实在丢了面子,不过她吃一堑吃了十几年,这一次终于稍稍长了一智,“贵妃娘娘肯割爱供大家共赏,臣妾感激不尽。还请贵妃娘娘务必赏脸。” 胡淑妃拨弄着长长的火红的指甲,闻言“嗤”的一笑:“贵嫔好会说话,贵妃去,本宫等就不必去了,是吧?” 她不看甄玉嬛苍白的脸色,转而凉凉笑道:“本宫去不去要什么紧,本宫的皇后表姐还在这儿呢?难道贵嫔心中只有贵妃,而无皇后吗?” 第398章 珊瑚 陵容几乎要为胡蕴蓉鼓掌,她正愁如何躲过这一回呢。 陵容婉然依向玄凌,道:“皇后娘娘解禁,家和万事兴,臣妾最是为陛下高兴。” “可是胡淑妃的话,臣妾不敢应。不过臣妾愿意暂避皇后,他日甄贵嫔的珊瑚宴上,臣妾当以不出席表示对皇后的尊敬。” 玄凌爱怜地抚摸陵容的脸颊:“蕴蓉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你怎么还认真了?” 陵容拉着玄凌的手道:“陛下最知道臣妾的心思,还请成全臣妾一番。” 玄凌最终无奈道:“好,朕答应你,朕看过之后便回去陪你。”他说罢,点了点陵容的鼻子。 胡蕴蓉跟着冷冷一笑,继而上前劝酒,“表哥,既然贵妃不准备出席,那蕴蓉可就要好生打扮了。” 她眼睛一转,娇笑道:“就是不知道,什么衣服配什么簪子,表哥前些日子赏的,人家都挑花眼了。” 她抓着玄凌的胳膊一阵摇晃,最终哄得玄凌去亲自给她“挑选”。 这一场帝妃之宴皇后并没有参加,她如今虽是回归,可是一改往日作风,能有多低调便有多低调,等她知道必须参加甄玉嬛的珊瑚宴的时候,事情已经定局。 剪秋蹙眉:“娘娘,莫不是其中有诈?” 朱宜修习惯性地摸着腕间冰凉的手镯,嘴角冷冷一笑:“本宫如今还怕什么?” “这可是帝后一同出席呢。” 凤仪宫解禁,宫里的装扮却没有什么变化,似乎还是那凄清无奈的一年。 胧月帝姬的身世……她已经知道了,不光知道了,还瞬间了悟了当初皇后抱养她的原因。去年从行宫回来,便刺了皇后一刀,虽未伤到要害,可是母女之间的情分,却已经大大折了。 前几日跟着一块看诸妃请安之后,胧月才过来说,想要请几位姐妹到凤仪宫来玩。 朱宜修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可是这个女儿是她一手带大的,她心里有利用,也有愧疚和疼爱,自然答应。 “娘娘,甄贵嫔那儿的珊瑚宴,定了三日后,那胧月帝姬是否……” 皇后揉了揉额角,“她若愿去,便去罢。” “不过本宫想,她应当是不愿的。” 果然,胧月一听不仅不去,连准备好的帝姬小宴也放下了。 这日傍晚,棠梨宫装点一新,两株一大一小的珊瑚树立在院中,胡淑妃挽着玄凌的手进来,头上戴着十二支金叶长簪,一支硕大的牡丹簪在中间,笑着和众人打招呼。 皇后与她们前后脚到的,她今日十分低调,只用了紫金凤冠,并两个拳眼大的秋蝉衔玉的压发而已,相形之下,竟不如胡淑妃气派。 玄凌正在和胡淑妃说话,一看皇后这样,也忍不住说了一句,“怎么这样素净?” 皇后听着玄凌关切的话语,心中又苦又甜,“臣妾日常礼佛,已经习惯了。” 最近两年有宠的,除却陵容之外,都去了听棠梨宫。 玉如本不想去,陵容劝她,这才赶着时辰,最后一个到了。 她一看胡淑妃得意优容的样子,便笑道:“是呀,皇后娘娘素净,这华贵都让给了淑妃娘娘了。” 玉如折了一支白雪红梅轻步献给玄凌道:“果然姐妹就是不一样,淑妃姐姐连牡丹都簪得。” “臣妾呀,就是没人疼的了。” 玄凌目光微冷,看着胡淑妃,胡淑妃面色一僵,讪笑道:“表哥,人家出来的急,错把牡丹看成芍药了。” 玉如笑道:“咦?这可怪了,既然是错看的,那这颜色、大小,怎么搭配的如此协和?娘娘不说,臣妾还以为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呢。” 她说完,又浑似没事人一般,拉着玄凌去看梅花,玄凌经过胡淑妃身边时,凉凉道:“蕴蓉,你要好好学规矩了。” 胡蕴蓉脸色微变,想要跟上去,却被甄玉嬛打断。 “淑妃娘娘,皇后娘娘已经系过红绸祈福,该您了。” 胡蕴蓉睨起眼上下看了一眼甄玉嬛,“哦?你倒有眼力见儿,将本宫排在端贤妃与敬德妃之前。” 甄玉嬛想要和胡蕴蓉攀上关系,暂时免过她的针对,认真道:“其实四妃之间本无大小,况且娘娘抚养两位皇子,这样的福气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陛下将两位皇子交给您,不也是对您寄予厚望么?” 胡淑妃慢慢笑了,道:“你倒是个有见识的。” 甄玉嬛面上稍喜,“那就请娘娘移步吧。” 胡蕴蓉却不跟上,而是依旧让了端贤妃与敬德妃,她看着甄玉嬛惊讶的神情,得意道:“你想拍本宫的马屁也要拍到地方,今儿陛下在,本宫这样岂不是让他不快?” 第399章 连环(上) 她看着甄玉嬛僵住的表情,悠悠道:“这种小事,贵嫔是没想到呢?还是故意的呢?” 清如抱着冬儿过来,脸上喜滋滋的,“娘娘,冬儿刚刚喊了一声妃呢。” 陵容道:“真的?” 予鸿和予澈说话都早,冬儿也是,最近已经会说简单的字了。 只是陵容还不曾听过她喊自己,母妃两个字对于小孩子来说还是不好叫的,有时候只能喊出一个字,予鸿当时就是喊了好几个月妃,才学会了喊母妃。 陵容抱着冬儿轻轻地晃,“冬儿,冬儿,再叫一声给母妃听听,母——妃——,母——妃——” 陵容哄了一会,觉得哪里不对,这不是让冬儿占自己便宜吗? 真是倒反天罡。 冬儿让她抱了一会,就挣扎着要起来,陵容将她放在床榻上,让她自己慢慢爬。 “那儿开始了吗?” 清如道:“开始了,不过还没传来消息。” 陵容翻过一页书,道:“不急,她不敢现在就动手,总要等到酒酣人醉的时候。” 陵容瞧了一眼水钟,道:“本宫今晚可以安眠了。” 她挑眉笑道:“只怕夜里还要起来一次呢。” 清如服侍着陵容就寝,自己则和文松在一旁守夜,果然亥初的时候,就听见西边传来了消息,说甄贵嫔小产了。 不过眼下她还昏迷着,不知道小产的缘故。 陛下留了敬德妃理事,其余人则各自回宫了。 陵容没有去棠梨宫一步,自然与此事无关,玄凌都没让人到这儿传信,陵容睡了一个整夜觉。 次日一早,才装扮了去棠梨宫。 为何小产,总要有个缘故。 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甄玉嬛说,当时她不慎摔倒,然后就人事不知了,当时在场的只有皇后,而甄玉嬛身上,有捶打腹部的痕迹。 李青这样说,太医院其他太医诊过之后,也异口同声,的确是捶打腹部造成的小产。 皇后面色苍白,她没想到,才刚出来,便遭此陷害。 可是任谁也不会相信,是甄玉嬛自己让自己小产的。 玄凌面色发紧,看向皇后的目光冰冷而厌恶。 就在这时,一旁的灵犀哭了起来。 众人忙去看她。 只见灵犀才五岁大的样子,因为太过激动说话结结巴巴的,意思却很是明显。 “母后打母妃,打了母妃,灵犀害怕……” 她一边说,一边做出捶打腹部的样子,然后躲在崔槿汐身后,不住地拿眼睛去看皇后 。 皇后此时惶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玄凌:“陛下,黄口小儿的话,也能信么?” 胡淑妃道:“表哥,正是小孩子,才不会撒谎呀。” 一切都很顺利,很快,皇后再次禁足。 太后知道之后,狠狠发了一次脾气,不过,只要皇后还有一条命在,还有八皇子在,事情就还有转机。 她想命人去查当晚的情形,可是那晚院中人多嘴杂,十分难以排查,而屋内只有皇后、甄贵嫔、灵犀三人,又如何查证? 太后亲自为皇后说情,只以意外了结。 玄凌看着太后苍老发皱的面庞,道:“朕,可以放过皇后,不过往后宫中的事情,就不必她操心了。” “贵妃理事的时候,比这清爽!” 没有太过惩罚皇后,玄凌一时生气,便将甄玉嬛封为九嫔之末的充媛,连正儿八经的册封礼都未行,便吩咐了宫众人以九嫔之礼相待。 甄玉嬛抱着新鲜出炉的册封懿旨,欢喜地直落泪:“槿汐,此招虽险,但胜算极大,本宫赌赢了!” 她还不满足,“只可惜,到如今,本宫也没个封号。” 她看向凤仪宫,双目雪亮,“等本宫出了月子,就是她朱宜修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