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入芳洲》 第1章 与传闻中的王爷的纠葛 盛京的绵绵阴雨连着下了几日,在今夜陡然转急,元佑整理好医案就听到重重的敲门声,听见世安急匆匆跑去开门的声响,便又退了回来坐下。 世安拉开门,门前的人施礼唤了声燕公子,然后便说出请他师父的来意,却并未言明为何事前来相请。 今日大雨,又已夜深,若非是关及人命之事,世安当真是不愿意别人打扰师父的。 但转念一想,王府的人毕竟不同,自己师父不乐意见到王府的人,但对王府的人和事又颇为关切,还是勉强应了进去通报一声。 世安推门而入带来一股湿润之气,后面未跟着旁人,元佑便猜出来人是谁。 “师父,是王府的人,但却支支吾吾不肯说所为何事,应当并非急事,是否要去回了他们。” 世安正说着话,云放从外头推门进来也加入了进来…… “这外面大雨滂沱,王府之人好没眼色,这个时候来叫人,师傅又不是他王府的郎中, 师傅,我看你不要理他们,替他们送那老王爷回去还赖上我们了。” 世安拍了拍他的脑袋示意他不要瞎说,关于肃章王府那位故人,旁人还是不要多言比较好。 世安很小就知道肃章王,不单单是他辅政多年有雷霆手段,更是因为济民堂只有一种人,大门不得入、弟子不看诊——肃章王赵洵。 这本是师傅对弟子的规矩,被有心人听了去又传扬出去,不知道是好事者太多还是有心之人太多,一下子竟传得沸沸扬扬。 师傅故意传出狂妄言论,为自己的济民堂造势的流言随后四处散布,世人心中对他们就多了几分鄙夷,伸着脖子等着看那位王爷大手一挥,砸了这济民堂,将师傅赶出京去。 当时他们年纪尚小,天天听着外面的消息,担心了不少日子,但是过了许久,那位手眼通天的王爷却依旧毫无动静。 师傅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意外,每日认真坐堂诊病,按时关门,从不理会别人的眼光,由着那些好事之人争先恐后聚在门前看热闹,给这条街增加些生意。 不管师傅初心是否为济民堂造势,结果确实是济民堂的声名一时天下皆知,求医者络绎不绝,见识了师傅的医术,造就了济民堂的金字招牌。 这是他记忆中济民堂跟那位王爷的唯一牵扯,后来随着那场传言渐渐被人遗忘,他们慢慢放下担忧,将此事抛之脑后了了,从此再无交集。 三月前,那王爷却自己走到了济民堂前,师傅才不得已跟故人来了个重逢。 那天天气极好,世安起得最早,打算开门先给药堂通通气,打开门便看见一个衣着不俗的年长男子站在门前,他若有所思又带些迷茫地看着那额匾。 此人通身气派不俗,一身清贵气派又没有富贵人家浸润出来的绵软之气,眉眼冷峻,与人交接不怒自威。 济民堂中三教九流来来往往不少,但此人身上气派与一般富贵之人完全不同。 世安以为是求医者,便主动上前询问买药还是看病,那人眼睛没离开济民堂那三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的话。 世安顿了顿,又大声询问了一声才把此人注意力拉了回来。 那人颇为抱歉地看了看世安,“多谢,不看病不买药,恰巧从此处经过,就是看着这字眼熟,字中风骨很有趣味,请问此间主人是何人?” 世安看着此人打扮、做派像是盛京中人,居然对济民堂和师傅从未有过耳闻,不过这也并非什么大事,既不是看病之人,他也就不大关心了。 正欲答复却被旁边之人插进来的声音抢断…… “先生,此间主人元梦山,医术精湛、心怀仁心,还为先帝治过头疾,先生莫不是外地人,竟不知道元先生之名。” 元佑多年行医施药,在百姓中颇有声名,见此人毫无所知,旁边等开市的摊贩便忍不住插了嘴。 中年男子轻声复述了一遍元梦山三个字,似乎确认了一遍自己不认识,笑着说道: “这世上竟有字风如此相近的两个人,有趣,若是毓晚回京,一定告知她前来结识一番。” 世安站得近些,自是听见了这两句,毓晚正是自家师伯名讳,而这匾额正是师傅第一次开医馆时,她送与师傅的。 盛京之中如今还记得这个名字的人他都见过,此人却从未见过,也从未听师傅提起过这号人物。 但此人好像对自家师伯名讳十分熟稔,却对更多人知晓的元梦山一无所知。 世安有些疑惑地问道:“先生可是与师傅相熟?” 中年男子脸上浮上一丝笑意,眉宇间尽是柔和,淡淡回答到:“不认识,不过你师傅与我发妻字中洞天很是相像,像她那般风骨奇特的字,世间少见,一时好奇此间主人。” 发妻二字直击世安,他对师伯没什么记忆,只知道有这个人、叫这个名字,心中还在盘算是不是名讳相同。 在他神思迷惑之际,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世安,何人?” 燕世安闻声回头,自己师傅正站在楼梯前看着自己这边,随即进屋前去问安。 元佑站在那里并未回应,眼神却绕过燕世安穿过屋子,落在了门前那个已经苍老的男人身上。 男子目光与之相接,抱拳含笑说道:“店家招牌好字,不知师从何人?” 元佑收回目光、并未应答,向身边的世安问道:“他求医还是问药?还有旁人吗?” “师傅,今早他一个人就站在此处了。此人古怪得很,看那匾额看得痴痴的,说这字中风骨与自家发妻相似,他那发妻与师伯还名讳相同。” 可师伯早逝,虽然当时他年纪尚小,有关于她的事情也只在大师兄处听过只言片语,但从未听过她成婚或者有过情郎,世安疑惑不已。 元佑颇为古怪地看了看门外的男子,对世安吩咐道:“你去请他进来。” 元佑坐在堂上,看着下面用茶的人心中有不少疑惑,他们之间本该此生互不涉足对方的眼前,他也相信这应该是他们未言明的共识。 看着他似乎完全不识地与自己攀谈,感觉一如既往地看不透这个人,但是这个人确实把以前的他和现在的他完全当做了两个人。 男子刚进屋没多久,一个神色慌张的女人带着几个仆人寻了过来,除了道谢的话,那女人未与元佑多说什么,但是看二人神色,想必也是相熟的。 那人走后,大家也讨论起过这个奇怪的人,还是元放说出了大家的感觉,此人好像是认识他们以前的师傅和师伯,但是好像对现在的师傅毫无记忆一般。 世安自知那人与师傅关系匪浅又身份贵重,又拿不清自家师傅意思,训诫了几次私下胡乱猜测的人后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可自从那次见过那王爷之后,世安便多次在自己师傅书房看到了关于癔症和失魂的医书,想来师傅看出了些什么。 后来那日来接人的女人又来过,世安他们不知道他们谈起过些什么,但是自那之后王府偶尔会来取一些师傅配的药。 再后来,有一次师傅央他送些药材去王府,他才知晓那人原来就是昔日位高权重的肃章王。 第2章 故地重游,不见故人 那次相逢之后,铺中几个弟子都十分好奇这位王爷,但王府毕竟不是寻常百姓家,师傅不让他们经手,他们虽是好奇自也不敢打探,便也就此作罢了。 却没想到他们的人会在这大半夜前来请人。 “世安,我今夜去看看,明日你早点起来照看药房,有什么拿不准的问题,记下来复我即可。” 世安回过神来,领下师命,扯着还想说话的云放就退了出去。 侍卫替元佑开了门,府中景致展现在他眼前,看着这恍如三十年前模样的庭院有些恍惚,只是一摸一样的庭院退去了昔日热闹,静悄悄的透出些冷清,了无意趣。 三十年未至此,一路走来却像无数个平凡日子,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扶幽园门前。 从外往里看,室内灯火通明,走近了再看,有一女子撑着伞领着一众人侯在院中,看着木梯上忙碌的人。 木梯上忙碌的人好像在修缮匾额后面的什么物件儿,他瞧背影也能瞧出一些讨厌。 女子听见元佑的脚步声,转过身来,通身气派、风韵难掩,一看便知道年轻时必是位美人,只是眼神凌厉又与常人不同。 女人向元佑福了福身,元佑点点头算是回应:“元先生,今日风雨颇大,王爷执意要去修缮那燕子窝还摔一跤湿了衣裳,这一屋子人劝不住。一遍遍吩咐着要让王妃来看看,没了法子只能叨扰了” 元佑回了礼,元佑一向孤傲,一般人入不得他的眼,但对于这位当年自请陪赵洵幽禁的月娘却一向颇为敬重。 元佑走到木梯下面,仰头看着上面的人,面对他如今这般糊涂光景,又受人所托,不得不柔和些跟上面的人搭话。 “王爷,您在修缮什么物件儿呢?您下来,我上去给你修可好?” 上面的人颤颤巍巍地回过头,这次倒是又认出了他… “元佑,是你来了,晚晚的燕子窝被吹下去砸坏了,本王快修好了,你且等等。” 元佑想着自己当真是被高看了一眼,他如今是又犯了癔症,半梦半醒间,其实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唤他过来不过多一个闲人。 看着月娘佝偻着身子,这燕子窝想必也垒了不少时辰,上面的之人不知疲倦,下面干着急的人却没法感同身受忘记时辰。 “你这身体已大不如前,何必跟他在这里耗着,我与他们在这盯着,你先进去让人备些热水和姜汤,我一会儿就带他下来。” 月娘扭头将这差事吩咐给了后面站着的小丫头,元佑瞧着她这般挺着身子陪一个身子比她好许多的人硬撑着实在心中觉得不值。 “小桃,准备好东西,把你这姑姑也带下去服药,她死了你们这王府就没人收拾了。” 小桃知道如今对着这老王爷,这一屋子人也不及这元先生一人有用,他吩咐了便也跟着劝自己姑姑先去服药。 元佑在此自会保着王爷,月娘便也听下劝解,下去准备热水和姜汤。 元佑可没那般着急心思,见月娘走了,自己一屁股坐旁边歇息去了,留下人扶着木梯保证上面的人不会失足摔死即可。 坐在回廊边上听着雨,耐心地等着上面的人,已经一年了,但是他还是对这病症毫无解决之法,心里愁云惨淡。 他第一次在济民堂见着赵洵,就瞧出了他的奇怪,所以这一年他翻遍了古籍,相关记录少之又少,偶有记录也只是只言片语、模糊不清,没什么收获,偶有几个法子都尝试了,如今看来似乎毫无帮助,清醒的时间倒是越发少了。 病情继续发展下去,或许他渐渐没什么清醒时间了,完全记不住真实世界了,肖似三四岁小儿。 一想到这里就觉得真是命运不公,他才是应该牢牢记住一切,痛苦到死的人,却得上天怜悯,渐渐开始遗忘。 看着他那个不记世事的样子就令他不悦,颇为恼怒别开了头。 元佑闭着眼盘算着在他身上试试那些法子,若是他搞不清,便只能交给江宁和世安了。 元佑悠闲自得地想着病症和远游的弟子江宁,上面的修缮工程也接近尾声。 神情自得、语气悠扬的老者猛然转过身,吓了下面守着众的人一跳,上面之人却无感觉,指着燕子窝颇为自得地给元佑展示。 元佑淡淡然点头表示知晓,为着这一屋子人提到嗓子眼的心,不得不凑过去附和两句,好言好语地劝他下来。 见元佑有积极回应,上面的人显然心满意足。 “元佑,你扶好梯子。” 元佑答了一声好,慢悠悠过去伸手帮衬了一把,老王爷没摔死在这大雨天,一屋子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赵洵脚刚落地便拉着他的手示意他往上看,那个样子似乎真是一个孩童,可能他真正是一个孩童时都不曾会这样。 “元佑,你看,我亲手修好了这燕子窝,等春来时,燕子飞回住下,晚晚一定会开心的。” 男子布满皱纹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元佑抬头看着那个孤独又漂亮的燕子窝,不知过了这个寒冬,三月春回大地后是否会有燕归来。 他又拉着元佑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话,折腾了一遭已到丑时,喝过月娘端来的暖身汤药,敷过摔伤的淤青,大约累了才安安稳稳地睡过去。 安顿完病人,元佑起身离去时才得以环顾室内景象,满室古朴,正堂之上挂着一张画像,他认得那是师姐所绘,毫无章法,全凭她的心情 画像下面的书案之上有许多书籍和一盏灯,想必这三十年的无数个日夜,他便坐在此处看着光阴流逝 元佑将门合上,关住那个属于赵洵自己的世界,与月娘一同离开了扶幽园 月娘福身拜别后,往与扶幽园隔河相望的挽月居走去,元佑看着纤细而孤寂的背影。 “月娘,师姐曾留下一笔银子在我这里给你安家,如今他甚至都记不得你了,离开这里去别处养养你的身子吧。” 她一生生忠于赵洵,但是因当年袁贺秋所做,师姐对她心有愧疚,临去前还惦念着要让她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 月娘的脚步滞在原地,像是自己编织的一个梦被人突然戳穿。 “多谢元先生,只是我觉得这里很好,外面天地再大,再是繁盛,月娘的心也早就被困在这一方院落,这里便是归宿。王爷这一生太寂寥了,我这样无处可去的人,留下送送他吧” “天黑路滑,先生好走,月娘便不送了。”,有人为她着想劝她一句,她心里还是安慰,报以一笑,转身离去 元佑还能感受到袖中那个从赵洵床边捡来的药盒,赵洵越来越是糊涂混沌,他或许已做了打算 若是赵洵走了,这偌大王府便只剩这个可怜的女子一人了,这才情不自禁地想劝劝她,可子非鱼,无法左右他人 元佑又回头看了看亮如白昼的扶幽园,赵洵让扶幽园的灯火长明了几十年,可这里等待的人也已经死了几十年,坟头的荒草都长起又衰败了无数次了,又怎么可能再回来。 不一会儿,对面的挽月居的灯火也亮了起来,在这偌大的王府里,万物皆静,两处灯火像两个相互守望的人。 虽然他们都明白并不是守望,各自等的是不同的人。 元佑一个人踱步出了王府,拒绝了侍卫的相送,一个人往回走。 不知是否是这段时日赵洵常在他耳边提起的缘故,路过留仙居时,他仿佛看到谢毓晚在里面临窗而坐,伸出头向他挥手。 “阿佑,快来,不然我就都吃完咯!” 他好想答一声好,随后伸手想搭上去握住,却不料一切景象如幻梦消失在眼前。 眼前的店门紧闭,甚至连招牌都是一个他没听过的名字,他才知是自己的错觉,心里一阵失落。 “师姐,阿佑好想你。” 第3章 仗义相助?为虎作伥? 元佑连爹娘的面都不曾见过,在还尚未记事之前就被圣医久春捡回扶幽山抚养。 久春嗜酒如命,经常不知醉卧何处,所以自他有记忆以来,扶幽山上都是谢毓晚带着他。 谢毓晚比元佑大四岁,性子十分欢脱,带着他摸鱼打鸟、整人取乐,反正琴棋书画她样样不精,所有常人眼中不务正业的行为她都乐此不疲。 可饶是如此,她在医术上的造诣依旧让元佑望尘莫及,有时候天赋这种东西真的挺打击人的。 在元佑十一岁那年,谢毓晚偷溜下山去拿一柄特制的象牙骨玉扇,那扇子她打听了许久,使了不少银子给黑市的人才寻到了踪迹。 可是交易当时却碰上了秦家大公子,秦家富甲一方,那大公子作为秦家未来家主更是从小十分娇惯。 因着二人曾经的牵扯,见谢毓晚所求便不会轻易给了她,给出一个十倍的天价。 谢毓晚头疼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花钱如流水的富贵公子,但是此事上又暂时没法借助外力,只得吃了贫困的亏,将扇子给了出去。 谢毓晚知晓秦越绝不是在意那折扇子,就是冲着她来的,想要挟于她,越想越是不甘心又没招,于是决定只能去硬抢。 也就是为了抢回那柄折扇,结识了当时还叫方无应的赵洵。 元佑后来每一次想起来这一日,都在想如果那时的他再赖皮一些,将谢毓晚强留在药庐读书,不让她去与那秦大公子争斗遇上方无应,是否后来的故事会有所不同。 谢毓晚几乎跟踪了一天,一直到晚上秦越偷溜去红香湖寻欢才找到了接近的机会,随即换上男装带上人皮面具,装作前去奉承秦家大少的落魄学子,混上了对方的花船。 秦越是个天真的纨绔,也看不起他爹让他礼敬的那些穷读书人,看着他爹口中自视甚高的读书人在他酒桌上卑躬屈膝,心中便觉着十分痛快,自是没做什么防备。 谢毓晚颇费了些口舌说些奉承之话,一副讨好之相,好在厮混过程中找到了机会摸到了那柄扇子,只待找个由头脱身,就能功成身退,完美至极。 可谢毓晚捉弄她的瘾头上来了,临走前还要做首酸诗发泄一下,这大公子乃是个纨绔子弟,身边的人自然也是物以类聚,并未有人真正地领悟到寓意。 可是这不学无术的人往往又都想显得乃是高雅之士,真将谢毓晚当做了什么高才,不惜放下身段做派,欲要讨教一番 谢毓晚心中想要取笑他们,但是还记着要脱身,只好强压制住自己的笑意,只想赶紧敷衍过去,但她还未说话,邻船倒是先传来答案…… “她骂你们是天地造物不测所生的酒囊饭袋。” 她回过头看向声音来处,一身淡紫色罗衣的男子含着玩味的笑容正瞧着她。 男子脚尖轻点飞身也上了这艘船,落地之时倾身上前逼向谢毓晚,逼得她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对方虽无敌意,但是步步都在故意戏弄她,一脸戒备地看着这个来路不明的人,怕被他坏了好事。 对于谢毓晚的紧张和戒备,男子则显得悠然自在许多。 那男子含着浅浅的笑意问道:“在下这里有一句戏文,不知公子觉得是否应景” “本是女娇娥,何故扮作男儿郎?” 那男子一脸坏笑地翘着兰花指身段妖娆地唱了戏文,眼神却十分玩味地看着立在船头的谢毓晚。 秦家那边的人酒醒了几分,此时齐刷刷地看着她,谢毓晚定了定心神不敢有丝毫慌乱,眼神直直回了上去。 “哪里来的小戏子,敢如此侮辱读书人,不成体统。” 那男子见他嘴硬,收起自己的兰花指,凑她更近,“是吗,当真是个男人?” 那男子看似轻佻,实则语气里十分肯定,谢毓晚肯定自己今日的易容有地方漏了破绽,被看出来了。 谢毓晚不明对方身份,唯恐拖得太久漏了身份,又丢了这折扇毁了大事,不跟这人纠缠,退开他身边想要赶紧离开。 那秦大公子身边却也有脑筋转得快的人,提醒到会不会是经常戏弄他的那个江湖女骗子来抢那扇子。 秦越有些不悦地用折扇敲了敲说话小厮的脑袋,“不许说谢姑娘。” 一边维护着自己喜欢的姑娘,倒是也没耽误想要留住她的决心,带着人就围了过来 但谢毓晚给酒里下了药,秦家那些人越是运气动武,药性发作得越快。 待对方的人冲上来,谢毓晚抽出药粉袋直接就撒了出去,那些人迎着风结结实实吸了不少咳得人仰马翻,瘫软在地。 轻松搞定了那些人,谢毓晚颇为得意做了个鬼脸,心想还好做了后手。 施展轻功刚踩在船舷上,就被人拉住脚踝扯了回来,重重摔回甲板上。 刚才跟她纠缠的男子并未中招,此时蹲在她身边,手中折扇正抵在自己腰上,谢毓晚心想今日自己是倒霉了,居然有人没中药粉。 “公子,我们无仇无怨你先来搅合我,现在又这样摔我一个姑娘你好意思吗?我做错什么犯着你的道了?” 那男子拖长音地喔了一声,意味深长重复了那重要的两个字,“姑娘?” 谢毓晚无语凝噎,没好气道,“就算我承认我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犯王法了?犯着你了?” 对方十分诚恳答道:“没有,但是秦公子与人为善,万分真诚,你却出言不逊骂人,自是不能容忍。” “你跟秦大纨绔认识?” 那男子点点头,“在下与秦家老爷颇有些交情,不得不管他公子的事情呀。” 方无应心想自己这说法也没问题,虽然秦家老爷不搭理他,但是今日救了这秦大公子,日后有了生意往来可不就有交情了吗。 谢毓晚放弃挣扎,暗骂今天出门不利,居然都跟到红香湖了,还能遇见秦家的熟人。 谢毓晚心里知晓自己不是对方对手,立马放弃认怂,看着对方也不像不分青红皂白的,认认怂,先跑了再说。 “公子,骂你家侄儿是我不对。我跟秦公子就是一点点误会,今天你又打了我也出气了,让我走呗。”,谢毓晚换上一副和气讨好的嘴脸,不想再碰上秦越那个缠人的。 谢毓晚揶揄秦大纨绔,倒博得对方一笑,看来这男子与秦家有交集却并无亲故。 那男子手上却没半分松懈,“本来没打算为难姑娘,但是姑娘现在用毒了,他们也没作奸犯科,这样折磨人不好,把解药留下,跟秦公子道个歉。” 谢毓晚无语翻白眼,他们就咳会儿就好了,比她这被摔麻的背都要好的快。 “公子,是他们要打我一个弱女子我自保,而且药粉没毒,你看那几个身体好的不已经恢复了。” 那男子看过去,果然有些人已经缓过来了。 那男子再次确认道:“当真没毒?” 谢谢狠狠点头给对方确定答案,“真没毒,有后遗症你报官抓我,秦家家大业大,抓我很容易的。” 那男子正想放手,秦大公子跌跌撞撞围了过来… “方无应,给我留住谢姑娘,她留下了,我就让我爹把我家货物都托给你们镖局。” 方无应闻言,手中那折扇又抵了回了原来的位置。 谢毓晚看着抵在自己腰前的折扇,心知自己绝不是对方对手便举手投降,心里骂了句无耻,脸上堆着笑容。 “技不如人,我不抵抗,过了今晚你等着。” 秦大公子自小受尽家中宠爱,养的白白胖胖的,此时跌跌撞撞地走着,颇有几分喜感。 “姑娘,上次失手让你带走那个姓身的时侯就说过,本公子有一天一定会再见姑娘并留住姑娘的,只要你答应跟本公子回府,这种扇子要多少就有多少都给姑娘。” 谢毓晚无力扶额,为秦家前途担忧,秦家老爷老来得子、宠爱无度也就罢了,但好歹是富商巨贾,不好好教导一下,以后这秦大公子被骗了可怎么办才好,也不打听一下这象牙骨玉扇到底是什么就敢吹嘘。 那男子看看秦越又看看谢毓晚,眼神中满是疑惑,戏谑问道“他要留你下来是要逼良为娼呀?我还以为你是贼呢”。 谢毓晚无力地想打对方一顿,原来他自己还没搞清楚到底是行侠仗义还是为虎作伥就出来捣乱了,稍微去打听一下秦家大公子,都应该知道他就是个混世魔王好吧。 何况看面相也能对比出来谁才是容易被欺负那个吧。 “算不上逼良为娼,他看上我了,想让我我回去给他当小妾,不过你确实在为虎作伥?” 对方对自己的鲁莽有一丝似有似无的歉意,可惜不管他是否抱歉,她确实要倒血霉,今晚要跑掉有点难。 对方似乎意识到了她的尴尬处境,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身后的湖。 男子看看湖,看看岸边,看看她,似乎给他指了一条明路,为自己的鲁莽想做一些弥补。 谢毓晚看看湖又看看他,此时他们在湖中心,示意她虽然会水但是这么远,他是想谋杀她吧,她心中很有疑问。 但对方似乎就成功获取了她会水的消息,完全忽视了距离这么远,然后一把把她推了下去,然后自己假装重心不稳扑了过去,挺身直接将焦急不已的秦越扑在了身下。 她爬上岸时已筋疲力尽,身体一软就躺在岸边,大口喘了几口气才得以缓过气来 没好气的撕下人皮面具扔在一边,心中的愤怒却难以消散,不过转念一想庆幸着自己侥幸逃脱了,没被姓秦的缠上,只好先憋着,等来日再做计较。 第4章 人约黄昏后 她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不再计较,爬起来拍拍身上泥土,想看看自己今天的战利品。 待展开扇子才发现扇子已经湿透,她傻眼了 她费了心研究这柄特制的象牙骨扇,谢毓晚自然知道真的象牙骨扇绝不会被水淋透,而且她确定刚才在船中拿到的是真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这是做了那只螳螂了,为他人做了嫁衣,那扇子被刚才那个来路不明的男子夺走了。 第一回被人搞得如此狼狈还没拿到想要的东西,赔了夫人又折兵,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气得咬牙切齿,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好生生憋在心里,将刚才那个人咒骂无数遍。 谢毓晚一把将那假扇折断扔下,狠狠踩了几脚,心里发誓一定要抓到刚才那个男人,拿回去喂给自己养的那些毒虫才解今日心头之恨。 待重新返回红香湖时,刚才那个男子的船只已经不知去向,天色已晚又不好逗留,只好先回药庐。 继续想想怎么给袁贺秋好好弄一件生辰贺礼讨好一下,这折扇再让他帮帮忙说不定还能失而复得。 轻叹了一口气,已经等了太久了,这折扇绝不能再丢了,她没那么多时间可以等了,心里便更加记恨这个来路不明的人。 谢毓晚转身欲走,便有一小男孩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糖葫芦,一看便是被人收买前来传话的,奶声奶气的说道:“姐姐,有个哥哥让我让我把这个给你。” 谢毓晚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姑娘,你的坠子好像掉了。’ 谢毓晚此时摸向脖子,果真是空荡荡的,自己一直带着的那条白玉坠子不知何时已经不知去向。 坠子被人顺走给谢毓晚的心头怒火又添了柴,怕吓着眼前的小孩子才勉强压制住,咬牙切齿地轻声细语的问给他这张纸条的人在何处。 谢毓晚顺着小男孩手指的方向便看到了此时正坐在对面酒楼二楼的男子,此时正摇晃着手里的吊坠,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孟浪小人,你敢偷我东西,将坠子和骨扇还我,否则我要你好看。” 男子看清她之后怔了一下,立即又掩去惊讶之色,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脸上颇有几分得意。 “姑娘,你这就冤枉我了,这骨扇原本就不属于你我,当然各凭本事。 再者,这坠子是你自己掉了,我好心给你送来,你如何能骂我小人呢,这不是不识好人心吗,第三,刚才可是我救了你。” 听到救了她,她更加想骂人,要不是她刚才够努力就淹死了,他那是谋杀差不多。 “你觉得我会信你那么好心,还有哪里是各凭本事,根本就是半路抢劫。” “我识破了姑娘的易容术,怎么就不算本事了。本想将这坠子给姑娘赔罪,可姑娘不信,我很伤心,我还是赶紧去看看秦公子那里是否能卖个好价钱。” 男子说着作势要走,谢毓晚看着那个在灯火下晶莹剔透的吊坠,无论心中有怎样的怒火也不得不压制住了,何况那折扇还在这人手中,绝不能让他带离云城。 “好了好了,我相信坠子不是你偷的了,还给我吧。” 男子闻言笑意盈盈地回身,看着谢毓晚一脸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模样,心中暗笑问道:“这坠子对你很重要?” “你管呢,还给我就行。”,谢毓晚却没心思跟他这种话多话。 “我还是去寻寻秦公子吧。” 被人拿捏,失了底气,谢毓晚心一横,强压着心中想凌迟他八百遍的想法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谄媚嘴脸。 “是,公子,非常重要,将坠子还给我,我就不计较刚才被你陷害而被打和推我到湖里的事情了,我们就两清了,你看好不好啊?” “当然。” 谢毓晚脸上的笑意又真诚了些,盼望着对面的人将手中的坠子递给她,对面男子看着她真诚的眼神,眼中尽是玩味的笑意。 “当然是不行,姑娘,在下方无应,你还要这个的话,明日黄昏红香湖上,亲自来取,过时不候。” 谢毓晚闻言怒极,直接施展轻功想上去再一较高下,男子却好像无心多纠缠,躲闪两下便施展轻功下楼融进了人群。 谢毓晚站在二楼看着他晃着手里的玉坠,背影渐渐淹没在人流中,默默把刚才的凌迟八百遍加到了一千遍。 看着那个做作的样子,气得想上去手脚并用撕了他,偏偏又没法追上他,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觉,谢毓晚想想就肉痛、憋屈。 不过现在倒也不算太糟,如果此人跑了,还不知上哪去捞到人,反倒多些枝节,既还能见到此人,那一切尚可以弥补。 想到此处才松了一口气,几下把纸条撕得粉碎扔在风中,心中怒骂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生的如此好的一副皮囊,却是如此下流的秉性,一定要给他好看。 回山路上都忍不住念念有词,“孟浪小人,白白浪费了那副好皮囊。” 谢毓晚垂头丧气的回了药庐,缩在门外面偷看师父有没有回来,否则被抓到又要抄写药经。 “师父还没回来。”身后飘来毫无情绪又充满温暖的五个字。 谢毓晚被吓得一激灵,但回想起师父还没回来顿时感觉生活又充满了希望。 元佑掌了灯才看到谢毓晚的狼狈样子,一向爱干净的元佑微不可察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弄成这样,那秦越干的,你不是去找麻烦的吗,怎么感觉被找麻烦了?” 谢毓晚见他这个样子就故意往他身上凑,故意想逗逗他,还声泪俱下地哭诉了今日的惨剧,虽然元佑深知是假模假样故意逗自己玩罢了,但还是没有推开她。 “如果你再不换衣服,今日你偷溜下山的事儿恐怕要被抓个正着了,这次我可没有抄好的药经给你去蒙混过关了。” “山下的沈公子去赴乡试回来,给你带了些桂花糕,换完衣服赶紧来吃吧。” 谢毓晚看了看桌上的放的一大包,心里有一丝被记挂的暖意。 迫于抄写药经的痛苦,谢毓晚才不得不放弃继续逗元佑,迅速起身去更换干净的衣物,将今晚之事暂且搁置于脑后。 第5章 生活不易,船上卖艺 红香湖一行可谓没打到狐狸还惹了一身骚,她谢毓晚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憋屈,气得一晚上都睡得不好。 第二日清晨,谢毓晚顶着一副发灰的脸色在药粉袋里装满了自己配置的药粉,做足了准备,发誓一定要让他吃点苦头。 她本是提前到了红香湖,不一会便有人登了他的船,来的却不是昨日那个人,看样子好像是红香院的小厮。 小厮受人所托来给她带话,大约就是要事缠身,今日不得赴约,再约半月后。 谢毓晚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心里像是被人浇了油,看着她这副样子,小厮都赶紧退了出去,怕自己被无辜波及。 生气无用,技低一筹只能任人拿捏,只能感叹自己的报应怕是来了,被他耍得团团转。 谢毓晚咬牙切齿冲回山上,背上药篓就冲去了后山,她定要寻些新鲜毒物,下次与他相见时好好出一口气。 半月之期到的时候,谢毓晚带着元佑、带着自己给方无应准备的大礼颇为兴奋地去了红香湖。 在红香湖等了大半日方无应才过来,一身白色云雁细锦衣没显出半点脂粉阴柔之气,倒衬得他比那日更加柔和、矜贵,路人不识就得夸一句翩翩公子、英武少年。 谢毓晚和元佑都有这张脸长在谢毓晚这种无赖身上真是暴殄天物之感,但还不能表现得过于明显。 谢毓晚脸上堆着笑,声音极小地冒出来一句,“衣冠无赖。” 男子的脸突然凑近他似乎想听清他说什么,虽然习武之人耳力在常人之上,也不妨碍他就是要明知故问。 “姑娘似乎对我不太满意啊,有话就大声说出来嘛。虽然我有你的宝贝物件,但绝不是仗势欺人的人。” 好言好语说着话,手里的玉坠却悬在船边,只要他一松手便会掉下去,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谢毓晚心疼自己的宝贝玉坠,给自己做好了能屈能伸的心理建设,立即换上了一副十分狗腿的嘴脸。 “怎么会呢,公子风度翩翩,俊朗不凡,一诺千金,没有不满。不过公子若能将这玉坠和扇子还我,那就真的是可与圣人比肩了。” 方无应一脸笑意的看着她一副能伸能屈的样子,一副她总结得很合理的样子,然后踱步过去坐下,然后向外面的人招手。 陆陆续续来人抱进来许多酒,摆满了一桌,男子拿了一瓶在手里细细打量。 “云城的清酒远近闻名,上次的那坛酒没喝着,害我难受啊,这次又没带银子,这些酒又喝不着了,酒瘾犯了就容易记性不好,我来这是干什么的呢?” 谢毓晚陪着笑脸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掏出全部银两打发了送酒的人,扯着笑脸坐在他对面,把酒往他面前推,一副慷慨的样子。 “上次是我鲁莽了,这次的酒我请了,公子尽管喝。” 男子利索的开封了手里的酒,特别惬意地喝了一口。 “那就多谢了,喝点酒果然好点了,我记得我是来还东西的,不过还什么呢,想不起来了,要是有人陪我共饮,喝得尽兴也许会想起来的比较快。” 男子嘴角噙着笑容,眼睛就一直盯着谢毓晚,谢毓晚环视了一下四周,船里就三个人,最后眼神定在元佑身上,元佑冷漠的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谢毓晚看看满桌的酒又看看对面一脸戏谑的男子,心一狠,开了一坛酒,自己拿上去跟他的碰了碰仰头就喝。 元佑每次想起这次喝酒的场景脑子里都只有壮烈两个字。 几口酒下肚她已有些醉意,倚在船边,微风轻拂,路过的船只有歌声、有琴音,连身体今日也不来打扰她的宁静,这平凡的宁静竟比她手里的酒还要醉人。 她在想再过一段时间她就搬来这花柳巷,人生追求什么都带不走,活着的时候感到快乐高于一切。 谢毓晚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再醒过来时元佑坐在她身边守着她,玉坠系在谢毓晚的手腕上。 谢毓晚左右看了看只有他们两个人,用眼神询问方无应人呢? “你睡着以后他就走了,他应该是回去洗衣服顺便反思戏弄你喝酒这件事了。” 谢毓晚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元佑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她又问道… “你真的不记得了?” 谢毓晚大幅度摇头表示真的不记得了。 “你昨晚喝了酒就一直拉着他叫娘亲又一边哭,往他身上蹭,还非要跟他唱歌,拉着他跳舞,你虽然唱得不好听但声音足够大,吸引了一波又一波的人,他们隔着纱幔一直含着笑探头,不过我实在做不出收钱这种事,他们都只是来捧了个人场。” 元佑非常冷静沉着地向她仔细地描述了昨晚的事儿,谢毓晚将头埋在自己的手中,认认真真地听完了整个过程。 听完后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可问都问了还听了,忘不掉还容易联想,想想那些感人的画面不忍细想。 控制住自己投湖自尽以了却此事的想法,再三地叮嘱元佑要保密此事,发誓以后她再也不来红香湖了。 以后也不会再见着他了,元佑不说,那就等于事情没发生,谢毓晚心里一直重复这句话以求安慰自己,安慰了自己几遍才想起那折扇还在他手中。 她一拍额头心中悔恨自己就不该喝酒,先回去消化一下这件事,还得尽快找出此人把折扇抢回来。 谢毓晚萎靡不振地领着元佑回山上药庐,她又偷偷下山打听过此人但是一无所获,不得已只能拿出自己所剩不多的私房钱找了云城的一些人帮着打听。 因着上次的事儿和方无应这个人完全在云城就找不到,后来的四个月谢毓晚一直规规矩矩研习医术和给方无应准备大礼,人不好找她必须保证一次得手。 不过她的机会很快就要来了,准备的大礼也许也用不上了。 第6章 人善被人欺 她回家过完年节再回药庐时,扶幽山的冬天已经过去了,天色开始放晴,元佑在院子里翻晒药材抽不开身。 谢毓晚趁着天好去后山查看年前种下的药材,傍晚路过大师姐居住的院子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异常痛苦的叫声。 大师姐性格孤僻,行为时而癫狂极其疯狂,师傅怕她伤了她和元佑,便让他们二人住在山前药庐,不得擅自去打扰,大师姐则常年独居后山。 为了防止大师姐下山,师傅在所有下山路上都布置了机关,就是怕师姐造杀孽,师姐怎么会抓人回来。 谢毓晚心中疑惑,但是还是要先去救人。 谢毓晚偷偷潜了进去,一进去果然见大师姐发了癔症,整个人在院中念念有词,而她养的那些毒虫正在靠近地上躺着的那个人。 谢毓晚撒了一把迷药,迅速近身将银针刺入,稳稳地将大师姐接在怀中,安置好大师姐,再将地上的人翻了过来,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谢毓晚的面前。 刚才还昏迷的人突然睁开双眼一个回身,谢毓晚反应过来时,方无应的匕首已经抵在自己脖子上了。 “带我离开,否则……” 这句话说得中气不足,很显然这个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谢毓晚倒也没料错,刚才还异常凶狠的人,在她还没说话之前便终于支撑不住地倒在了她背上。 谢毓晚看着这张脸心中很想抽他两巴掌,中了师姐的毒还敢跟自己吆五喝六的。 谢毓晚不否认真的想把人丢在这里,可是他中了毒山上又有机关没那么容易下山,丢在这里无疑是让他等死,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人间美德,谢毓晚还是将人带离了后山。 方无应腰上、手上都受了伤,而且还中了神仙醉,中毒之人会慢慢喘不上气直至像溺水的人一样气闷直到气绝身亡。 做出这种毒药的人显然不会取名,死得那么痛苦怎么能叫神仙醉呢,叫气短脖子粗小命呜呼丸差不多。 方无应应该是着了别人的道,而后又十分不幸地遇到了自己的大师姐,才会那么容易地着了自己那位大师姐的道。 谢毓晚将人半拖半拽地带回药庐时整个人已经喘不上气了,叉着腰狠狠地喘了几口粗气才大声呼喊元佑出来救命。 方无应中了神仙醉后应该又和谢毓晚的师姐缠斗过,所以毒扩散得更快,谢毓晚连歇息都来不及,就忙着施针放血给他疗伤,等最后包扎完外伤已经子时了。 元佑毕竟还小就蜷缩在旁边睡过去了,方无应的额头上的直冒冷汗,俊朗的眉深深地皱着看着好像很痛苦。 谢毓晚给他换了湿帕子,冷冰冰的让他感觉到了一点舒适,不自觉的往她手上的蹭了蹭。 谢毓晚见此不自觉地笑了起来,突然咯噔一下她在干嘛,触电一般地缩回手,果然人有一张好面皮还真是得尽便宜,明明他才得罪过他,此时狼狈躺在那里都能让人心生一些怜悯。 毕竟要通过此人才能找到折扇,谢毓晚不由得上心一些,一直盯着他等他醒来,守了两天还是不见醒过来,她实在有点累,就在屋里的椅子上打起了盹,连元佑送药进来她都不知道 不知睡了多久,夕阳从窗户里射进来照到她的脸上晃醒了她,她揉揉眼睛站起来伸懒腰活动一下身体,嘴里的哈欠都还没打全就感觉背后有眼睛在盯着她,还没扭过头前几天那把熟悉的匕首又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这是哪儿,你是谁?” 谢毓晚只想狠狠抽自己几耳光,自己没事救什么白眼狼。 “大侠,大哥,你但凡多看看都知道这里不是你被抓的地方吧,我救了你还不明显吗,能不能放下刀慢慢说。” 方无应真的听话看了看周围,果真不是那个地方,自己身上虽然绵软无力,但是没有中毒时难以呼吸的感觉。 方无应收回匕首,谢毓晚转过身,他才看到自己到底是被谁救了,眼中自是有些讶然之色。 “是你,你不是那个江湖女骗子?” 谢毓晚皮笑肉不笑地往离他远的地方挪了几步。 “方公子,在没遇见你之前我真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菩萨心肠,被匕首抵了两回脖子,叫我江湖骗子,我居然还没有下毒毒死你,还救了你,真是人善被人欺。”,被如此对待,她面上自有些怨气。 方无应一时有些尴尬,换上一副戏谑的笑容答道:“抱歉,抱歉。不过说不定我们是命定的缘分,才让你为我有了特例。” 谢毓晚极其嫌弃地看了看他。 “没早点结束这点儿孽缘吧,我还想快快乐乐过几天好日子。” 方无应在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其诚恳的笑容。 “你现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肯定帮你实现快快乐乐的好日子这个愿望。” 谢毓晚仔细想了想遇到他之后的各种倒霉,对这句话表示了完全地不相信。 “不用那么麻烦,把那把折扇给我,我还你个活蹦乱跳的人还分文不收,如何?” 方无应此时刚醒还有些虚弱,也提不上太多力气,心中了然地淡淡然笑了一下。 “原来姑娘想要那个呀,怪不得还花钱查我,我还以为姑娘看上我了呢。” 谢毓晚笑意盈盈地走向她,一根金针自她手中刺入方无应胸膛处,他顿时感觉如溺水中,青筋暴起依然无法冲破进行吐纳。 “苏公子,逞口舌之快是没有用的,这一针就算我为以前的恩怨小小报个仇。至于折扇,我有办法替你解神仙醉,就有办法给你下更厉害的毒,你可没选择,你可以慢慢恢复考虑一下,不过我耐心不多喔。” 谢毓晚拔出金针,脸上颇有些得意之情,打交道几次终于落她手里了。 方无应被整治一番,脸上倒无半分气愤,边咳边笑边求饶,一副浪荡不羁的样子。 “姑娘医术高明,记忆力也这么好,好了好了,小的知错,以前是我有眼不识真佛面,以后再也不敢招惹姑娘了。救命之恩,那折扇我肯定回去后双手奉上。” 谢毓晚看他如此识趣,心中倒是大好,给他喂完药悠闲地躺在躺椅上看着日落,一边跟他东拉西扯的聊天,方无应身体羸弱精神不济,慢慢又睡了过去。 第7章 合胃口的人 肃清神仙醉的余毒十分繁琐,所以方无应恢复期间谢毓晚经常累得七荤八素,交代完元佑去煎药,自己撑着头就在桌前睡了过去。 睡得意识模糊头就渐渐往下滑,一只温暖的手稳稳地接住了她的头,谢毓晚惊醒过来抬头就与正坐在自己面前的方无应四目相对。 后者正扯着笑看着她,谢毓晚抬身便闪得老远,下意识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没摸到口水才放下心来,心里恨不得抠了他那俩满是笑意的眼睛。 谢毓晚装作啥也没发生的表情走过去看他的伤势,方无应就一直笑着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得她心里直尴尬。 “你一直盯着我看什么?心里感激我没有趁你病要你命还救了你?是的话,赶紧把那扇子给我。” “你一个女子,要那扇子做什么,送给心上人?” “你管不着,反正要么扇子,要么有点什么后遗症或者再中点其他什么毒之类的。” “后遗症可以选吗?” 谢毓晚本来就是想吓唬吓唬他,被这句话怔住了,心想这方无应不会中毒中失心疯了吧。 方无应看着她愣住的样子,忍不住弯起嘴角,特别真诚地说。 “如果可以选的话,我选择不能行走吧,如此我岂不是有机会一直待在这里,可以天天对着姑娘了,那对方某来说可是荣幸之至。” 谢毓晚看着他这脸戏谑的笑知道这是故意捉弄自己呢,看来上次给他的教训还是不够。 “既然方公子痴心一片,我一定好好给方公子争取。” 说话间一根金针刺入方无应的腿,方无应疼得龇牙咧嘴却不能动弹,谢毓晚还慢慢往里钻,特别满意的看着他痛。 “我医治手法比较特别,方公子多包涵。” “错了错了,姑娘医者仁心,一切听你的,待我伤好后一定按约定将那扇子给你送来。” 谢毓晚抽回金针,给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方无应的恢复速度比她预期快得多,她得重新配些药。 十天以来方无应第一次下地与二人一同吃饭,养病期间一直未梳洗,谢毓晚看着这个邋遢的样子心中十分嫌弃。 饭后她去煎新药,嘱咐元佑带着他梳洗,元佑找了一些久春的衣物扔给他要他自己回屋去换衣服,便回屋去读书了。 谢毓晚端着药直接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只着一条亵裤的方无应在艰难地给自己更衣。 谢毓晚急急地转身,汤药都差点洒出来,方无应将衣服快速套上,扯得伤口又疼了一下扶着床沿坐了下去。 “不是说医者面前无所忌讳吗,看来姑娘在当大夫这件事上缺乏经验啊,会有杂念,莫非姑娘对在下存了什么心思,太有魅力果然是件让人烦恼的事情。” 谢毓晚现在无比怀念躺着不会说话的方无应,寻思着要不要给他灌点迷药,落个清净,谢毓晚转过头走过去,将药碗重重放在他手上。 “你确定你的魅力不是你想象出来的,你有吗?再说了,谁说我有杂念,你这真不怎么样,我实在不想看,我看过的好的多了去了。” 说着手里还一边比划,一副就是在描述事实的样子,方无应手里给自己喂药,眼睛却一直看着她,似笑非笑,一副怀疑的表情。 最终谢毓晚还是心虚了,一副老道的样子让他好好养伤然后气定神闲地走了出去,刚带上门就大大松了一口气,不过梳洗后确实养眼多了。 后面的几天,谢毓晚装得像没事人一样,冷静地继续给方无应诊脉、施针,顺便教元佑,俨然把方无应当成一个教授元佑的活的好材料,方无应也不介意还一副乐意之至的样子。 相处时间久了,谢毓晚发现方无应这个人除了嘴欠点儿,倒也没什么不可取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方无应十分嗜辣,而且做得一手好菜,谢毓晚极度钟爱辛辣食物,元佑口味十分清淡,平常一向不能体会她的快乐。 方无应也十分嗜辣,两个人颇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都有了点他留下来也不错的心思了。 第8章 有一个合作谈谈 方无应在山上养了一个月,伤势已好了大半,小满后,阳光越来越好,元佑在院子里翻晒药材。 谢毓晚端着粮食在门前逗燕子逗得十分开心,方无应半躺在谢毓晚平时晒太阳坐的地方,眯着眼瞧平时张牙舞爪的谢毓晚逗燕子。 谢毓晚手里的粮食喂完了,进去给方无应端着药来给他。 “方公子,我怎么觉得我不仅要做你的大夫还要做你的奴仆伺候你呢,而且还没银子。” 方无应笑着接了过去。 “谢姑娘这般人物做奴仆,我可舍不得。” “口中舍不得,使得的时候毫不客气,啧啧啧,方公子真是生动形象地给我诠释了什么叫心口不一。” 方无应接过她手中的药碗,十分真诚地向她道谢,端着药仰头就开始灌。 药还没吞完就感觉自己浑身奇痒无比,看着谢毓晚抱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就知道这是被加料了。 “谢姑娘,姑奶奶,你这是又玩什么呀?你治好我不会是要拿我给你当药人试毒吧,给您做牛做马都成,我想当个正常人呀。” 谢毓晚无语,要这种牛马迟早被吵死。 “放心吧,不会害死你。只是你如果武功恢复我不是你的对手,有些话呢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所以需要取下巧。” 方无应一边抓挠着自己,一边松了口气。 “不愧是您,别具一格,官府审讯都还先问再上刑呢,你这问都不问,先上刑,我也没说不说呀,我知无不言,你先给解了行吗?” 谢毓晚可不想管他,她需要知道自己的答案即可。 “很简单,告诉我你是谁,还有你是怎么上山的,现在难受的是你,你越诚实取信于我,你也少受点罪。” 方无应毫不犹豫就报了自己家门。 “在下方无应,江湖浪子一个,初来楚国,谢神医手下留情。” 谢毓晚心中略有些了然,如果是异国之人,恐怕还易名了,怪不得关于这个名字打探不到什么消息。 “不对,一个江湖浪子,为何又跟秦家扯上了关系?”谢毓晚突然想到了那晚在湖上的事情,怀疑地问道。 谢毓晚的毒发作极快,方无应身上越来越痒,脸上起了许多红疹,见她还是半信半疑十分溃败,人慢慢蜷缩了起来。 “谢姑娘,此事有些曲折,我怕等说完我都小命不保了,你这多少多给些时辰让我交代呀。” 方无应额头上汗珠大颗大颗滚落,观音虫对他的效用比旁人强烈许多。 观音虫本是小药不会伤人,但是有的人被下过噬心蛊,观音虫的效用会大大增强,看来这方无应确实没办法承受观音虫。 谢毓晚不敢耽搁,立即给他服下清心丸,给他闻了香瓶才让他稳定心神。 方无应十分虚弱地靠在树下,谢毓晚见他没事才放下心来,心中有些担忧问道:“何人如此歹毒给你下过噬心蛊?” 方无应早知这少女非常人,能探出自己被下过噬心蛊倒也不足为奇, 再听这三个字他都能察觉到昔日痛苦,思及过往眼下光亮沉下三分, 再抬头时已掩去眼中寒意,故作轻松往后一靠笑道,“从小流落江湖,难免会闯些祸。好在福大命大遇见贵人,已经解了,” 谢毓晚虽知晓这噬心虫是何等恶毒,但是既然别人不愿提,她也就不愿戳人肺管子。 转过话题问道:“你说你的事还有曲折,说来听听,不要耍滑头。” 方无应倒也好像没什么可想隐瞒的,对她全盘托出。 方无应脸上微微窘迫,“我以前确实是个江湖人,黎国千里镖局宋老爷曾有恩于我,后来他家逢巨变,全家仅逃出一个宋公子;为了完成诺言,我才带着他躲到了楚国。 来到楚国后我们盘缠花得差不多了,他们二人手无缚鸡之力,我也就会些武艺,于是宋公子提议重操旧业-开镖局,为了争夺秦家的货物,我才不得已去攀上秦家。” “秦家不好攀,跟人做生意又不能打他,那晚红香湖我也是去跟秦大公子拉拉关系。当时还以为你们二人有渊源才找由头跟你熟络一下,没想到……” “没想到秦大公子只是想要我给他当妾,帮不上你什么忙是吧。”,谢毓晚白了他一眼,替他补充道。 方无应自是知晓这有多冒犯,见她自己补充,只好赶紧点点头并表示当晚不知道,后来才确认确实是对方想迫害她。 方无应见她不再疑惑,便继续讲道: “至于来到这山上完全是意外,那晚有人去刺杀宋公子,我藏好他们二人,引杀手时无意去了城东观音庙,一场缠斗虽然占了上风没死,但是仍旧中了暗算,后来在躲藏时又被人掳掠,至于怎么上来的我真的一无所知。” 方无应不经意间看了看她的神色,再结合自己这几日勘察来看自己确实没想错。 这山上应该有高人设了机关术,所以一般人根本进不来,想来掳掠自己的女人与他们是相熟的。 “谢姑娘,绝无半句虚言,你给我解毒把我绑起来,你再慢慢查证都可以呀,快撑不住了,虽说跟你有点小过节,但是罪不至死呀,还想活着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 谢毓晚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不出半点犹疑,千里镖局这个名号她倒也听过,但是这镖局的事情她确实听的不多。 至于被人掳掠,大师姐一句不肯言语,她确实无法确认他究竟说的是否真实。 “你无事了,只需要休息一下。你被掳掠的时候可有意识,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怎么上山的吗?”,谢毓晚试探性的问道。 方无应感觉自己症状有些缓解,软绵绵地靠着,思索了一会儿当晚的情况,不太确定性的开口。 “有一点奇怪的,这山中晚上应该有风,当晚也应该有星光,但是当晚我当晚对这些应该有的景象全程未感知到过。” 方无应说的没错,晚上山中确实有风,而且她救人的当晚确实是有星光的,如果他曾有意识,不应该毫无印象。 方无应接着说道:“如果我的意识无错,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我不是从地面上被带上山的。” 谢毓晚清楚他不知道师姐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没有撒这种容易被拆穿的谎的必要,那么他说的就是真的,师姐通过一条他们不知道的路上下山。 谢毓晚盘算着要把这条路找出来,如果师姐再惹出事情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看向云城,又要增加许多麻烦。 谢毓晚看着这个被卷进来的人心有疑虑,他当时中了神仙醉也没在后山久留应该知道的不多,那就赶紧赶下山,这种人久留无益。 “方公子,你的毒现在清了大半,现在已经不至于会要命,但是你也应该感受到了你的内力受损,我可以帮你并且分文不收,但是我有两个要求。” 方无应慵懒地靠着,心里确信自己撞破了一些这山上的人想要隐瞒的事情。 “谢姑娘想要什么?” “关于你被掠上山的事情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猜测,但是她只是我需要静养的师姐,我不希望任何人前来打扰这里和她。” “保守秘密,这是我们江湖人的基本修养。”,方无应果断地答应道。 “第二件事,除我给你的路线请不要随意走动,半个月药浴结束后留下那柄折扇尽快下山,以后不得上山。” 方无应闻言要被赶走,做捂胸口疼痛虚弱状。 “谢小姐,我还是一个虚弱的病人,你怎么忍心赶我走?” 这张面皮不说话挺好的,安安静静摆着赏心悦目,做作起来恶心不已。 谢毓晚觉得不要脸是种天赋,方无应明显被上天偏爱过,要不然怎么如此不要脸,山里野兔都抓回来改善伙食了,怎么好意思扮虚弱。 她不想接话,就静静看着他演。 “谢小姐,折扇我会如约奉上,但是因为宋公子的仇家有一些尾巴跟来了,我尚无安全养伤的去处,我得养好伤才能去接他并帮他铲除一些隐患,扶幽山机关遍布实在适合我安心养病,我想留下” 他几乎想都不用想知道谢毓晚会拒绝他,因为她没有帮他的必要。 “如果留下我,我还可以再帮你做一件事,我保证你会感兴趣。”,方无应接着补充道。 谢毓晚睨着眼长长哦了一声,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方无应取笔画了一幅小像,方无应笔触不细致,但这小像眉眼之间与她看过的师姐画像极其相似。 谢毓晚面上十分镇定眸子却暗下去三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突然会有人来找她,但是这些年师姐早就容貌大变,这张画也看不出来什么。 方无应画好放下笔把整幅小像呈现在她面前。 “凭印象所绘,不过也有七八分相似。”,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当初为了带宋公子出逃,我跟人做了一个交易,此人要我来云城替他寻一个人,还给了不少定金。” 方无应一直观察谢毓晚的神色,知晓这人她还真感兴趣了,便继续说起当晚失去神志前的印象。 “我来了之后一边忙着安顿一边遍访云城,但是毫无线索,但是那晚在观音庙我受伤时,你师姐明显是因为这画像才管我,问我来处我不说还起了杀心。 所以我断定这其中必有渊源,所以我们要是放出一点相关假消息,她肯定会再下山的,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跟着,一旦她进入密道,我们就可以瓮中捉鳖了。” 方无应颇有几分得意于自己的智计,十分得意不曾注意自己措辞不当。 谢毓晚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扯住他的发髻,“你说什么?你才王八,立马道歉。” 方无应挤出一次愧疚表情立马求饶,“谢神医,让你平时除了医术多读点书,这就是个比喻,我没骂她你快放手。” 谢毓晚闻言手上脸上一红,她开始识字就开始读医书,除了医术她确实不看其他任何书籍,因为确实不喜欢读书。 但是现在不是检讨自己的时候,手上劲道更大扯住他,“你敢编排我没读书,我让你比喻,你现在给我比喻个够。” 方无应连连求饶,对着谢毓晚就是一顿胡乱夸赞,想到什么就夸什么,对方一放手立马拉开距离。 方无应再摸一把后脑勺,手心就多了些落发,瞬间心痛无比,“我的秀发啊,凶丫头,我看以后谁敢娶你。” 谢毓晚举起拳头恶狠狠再威胁他一下,方无应撒腿就往院里跑。 “元佑,救我,不,先开点药救我的头发。” 看着他这个狼狈样子心里乐不可支,随身就坐在了方无应刚才的地方。 第9章 炸密道 药庐为扶幽山五峰居中位,这一面正对西面流云峰,这个位置居高临下刚好可以看见在院中收药材的师姐。 不过方无应说的倒是真的,必须要尽快把下山密道找出来,不然要是再漏了踪迹,会招来更多麻烦。 但是一个大活人要想长期不漏风声的藏住还是太难了,要是这世上还是有人要找她就更难藏,得想一个永绝后患的招儿。 打定主意便松了一口气,院中炊烟已起,吃完了饭就开始活动起来吧。 方无应将仿制的小像利用飞镖射了进去,秋娘果真追了出来。 方无应拿着谢毓晚给的机关阵路线很快就甩掉了人,秋娘一时情急便闯了进去被困进了机关。 谢毓晚放她出来后假装问她出了何事,秋娘只说了有人闯进来了便转身回去了,谢毓晚一副不知情的样子继续检查机关阵。 上次之后,方无应便一直盯着秋娘的院子却丝毫不见动静,谢毓晚几天不见人闯了进去屋中空空如也。 背后一丝凉意,闪着寒光的长剑便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谢毓晚赔笑着转身。 “师姐,手下留情,是我。” “我知道是你,你来干什么?你不要告诉我只是来看看我,敢在我身上用追魂香想找密道,你很舍得下血本呀。”,秋娘冷冷地说道。 就是怕识破才用了入境江湖已经绝迹的追魂香,没想到居然被识破了,现在密道没找到,反被摆了一道。 谢毓晚摆着套近乎的笑容,“师姐,师傅交代他不在您不能下山,你这人都抓了一个回来了,我总该知道我是怎么没做好师傅交代的事情呀,好师姐。” 秋娘收回剑坐了回去,“那老头儿觉得能藏我一辈子吗?他死了你们这些当徒弟的就继续藏我?” “他真是自以为是,他凭什么臆测林子义,他就是个好人?他才是那个烂人,当初抛下我和娘亲,现在又要凭空臆测来干涉我” 谢毓晚不想与她理论,师傅跟她的恩怨她无立场去评判,她愿意做只是因为是师傅所愿,这世上她在乎的人不多,她愿意为他们拼尽自己的一切。 “我管不着,在师傅回来之前,我只要保证你在山上活着的就可以,密道在哪告诉我?” “你可以用密道下山,但我保证你逃不出云城,也保证云城黑白两道没人敢替你送信,谁想带你走,我就会让谁合理地死在云城。我也敢保证林子义不会来云城,你不用煞费苦心想给他传信,他不会也不敢来。” “师姐,师傅有愧于你们母女一事不假,但是让你待在这里,但是不让你再见林子义,绝非是他臆测强制干涉你” 秋娘冷笑一声,“那你说,他将我关在这里不是自我臆测林子义有问题,那理由是什么?” 谢晚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总不能告诉她,你现在记忆错乱,时而能记起当年之事是要去跟林子义同归于尽,时而记忆停留在于那狗男人浓情蜜意之时,她出去见他,却会被他碎尸万段,用以立威。 不管是什么样的记忆,都不适合再去见那些人。 “师姐,师傅他有他自己的苦衷,请你看在血脉之上相信他所做的一切……” 她其实不对这些话抱什么希望,果然还未说完就被直接扔了出来,门啪一声关了起来。 她悻悻出了院子,看了看树上还在盯梢的人招了招手。 “走吧,被发现了。” “你师姐怎么发现的,我觉得我们做的挺好的。”,方无应有些疑惑的问道,回想自己的也没露什么马脚。 “是不是我的武功没有恢复完全,露了马脚发现有人在盯着她。”,方无应发现问题似的补充道。 谢毓晚也不想跟他解释,留着他的疑问让他自己继续回想。 两人回到院中的时候,院中的笼子旁一只白鸽正在啄食,看来自己另外一头查的消息有回音了。 秋娘自己逃不出去云城,便想将行踪泄露给林家人,让林家人来找她,谢毓晚托人去查这些消息的来源人居然都很有规律在一定范围内。 从那个范围对应着扶幽山的方向,接下来她只需要去查看一下各个地方便能摸清秋娘是怎么下山的了。 谢毓晚圈了几个疑似地点,然后把图扔给方无应。 “你轻功好,明天找时间确认一下这几个地点有无人活动的迹象。” 方无应看了看图纸标出的几个地点戏谑一笑,“这是不是说明扶幽山这几个地方可以钻空子呀?” 谢毓晚微微一笑,“你试试能不能完好无缺钻进来。” 方无应后脊背发凉,心里打消了这个念头。 方无应倒是十分尽心,果真拿住了几个小乞丐,在他们交代的接头的地点综合起来,很快就在观音庙的榕树下面找到了一个出口,顺着进去直通流云峰的养蛇窝。 常人要真的这样打开暗格看见那么多蛇估计会吓得不轻。 找到密道后,谢毓晚也不曾犹豫,直接就炸了它,秋娘不知道废了多久的心血就这样毁于一旦。 一声爆炸后,秋娘便提剑上了药庐,要不是方无应一剑挑开,那柄透着寒光的剑又要落在谢毓晚脖子上。 秋娘气恼不已,双眼发红瞪着谢毓晚,“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还轮不到你来管我的闲事。” 谢毓晚倒也根本不惧,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元佑和方无应。 “师姐,你当真不觉得自己可笑吗?你知道有多少人……” 谢毓晚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秋娘不甘示弱说道“我可笑?是那老头子可笑吧。当年他弃我们母女不顾,母亲凄苦死去,我沦为一把杀人的刀杀人无数为天下不容时他才来,他不觉得晚了吗?把我困在此处,他又经过我同意了吗?我要见到林子义,死了也甘愿。” 秋娘说到林子义,心中更是悲愤不已,双目猩红,青筋暴起几近失控,看来今天的她又记得了当初的一切。 谢毓晚一个字未出口,对方的剑便直逼了过来。 方无应见状一把扯回谢毓晚,抬剑与她打斗起来,只是对方全无章法很快落了下风被打倒在地。 为了避免秋娘再次失控,谢毓晚直接给她下了药让她长时间的昏睡。 院子里东西七零八落,他们三人收拾了许久才收拾规整,再抬头时,月亮已经露了出来,三人披星戴月回到药庐匆匆用过饭,元佑便已经累趴了。 谢毓晚把他抱回房间,出门时就看见方无应躺在树上悠闲喝酒赏月,山中寂静无人,清幽得让人愉悦,他也许久不曾这般放松了。 谢毓晚站在树下敲了敲树干,向他伸着手,明显是在讨要那壶酒。 方无应有些无聊,但迫于对方是医者,答道遵命,翻身下树将酒壶交到她手上。 谢毓晚本来想训斥他两句,可那壶中没有酒香倒是一股茶香便也说不出口。 方无应知她知晓自己误解了,不由得笑出声,“我就是想喝,也得有呀。” 谢毓晚有些无语,“那你搁树上装什么装?” “这你就不懂了,如此良辰美景,这只是个意境,喝什么不重要了。”,方无应半点不理亏地答道 二人这边你一句我一句没完,对面流云峰却突然亮起了灯火。 方无应有些担心的问道,要不要去看看。 谢毓晚有些忧愁看了一眼表示还是不用了,“她服了我的药,她知道她走不了,就算她想拼命,她也走不远,她不舍得死的。” 方无应表示理解了,带着小小意思打探到,“你师姐和林家究竟什么渊源,为什么林家的人想找她,她也想找林家人,你师傅却要关着她呢?还有我那画像上的女子?” 方无应对上谢毓晚的眼神悻悻地闭了嘴,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了。 谢毓晚这次倒也没什么反应,只轻轻地答道:“以后会有机会的话会告诉你的。” 谢毓晚说完就回房去了,方无应琢磨半天没琢磨出来为什么可以告诉他,又要找机会,找什么机会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月色正浓,他该好好享受一番才是,享受这好像不属于他的时光。 第10章 被人惦念的人永远活着 有了前面的合作,二人的关系似乎又亲近了一些,元佑去流云峰送食物,方无应躺在树下晒太阳、悠闲喝药。 谢毓晚晾晒好药材不歇片刻就开始喂燕子,那燕子被她喂得都比别的看起来略肥胖了,方无应很怀疑它们还能不能飞得动。 “我说谢神医,你这燕子喂这么肥,不会是想杀了吃吧?” 谢毓晚转过头狠狠剜了他一眼,他才知趣闭了嘴。 谢毓晚喂完便跟他一起在树上晒太阳,她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方无应能感受到她开心是因为燕子叫得开心。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他们呀?你能从叫声听出歌来?” 谢毓晚似乎没听清,睁眼用眼神问他说了什么,方无应眼神示意了一向燕子的方向,谢毓晚换了个舒适的姿势支着头。 “你知道我为何独居在这扶幽山吗?” 方无应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他要是知道这些,二人岂不是早已关系匪浅了。 “小时候特别喜欢粘着我的娘亲,有一次他们告诉我要出远门,我一路追着他们,在大门前抱着娘亲的腿直哭,娘亲就指着房檐上的空燕子窝,说燕子飞回来的时候她就回来了,还要我去接她。 可后来燕子回来了,我的娘亲却再也没回来。我一直不放弃,都有些魔怔了,日日痴痴呆呆地坐在门前等,还是等不到她。” 她那时候年纪小,不知道父母所去的地方是一个如何残酷之地,爷爷和兄长让她对着一个木头磕头送一送,她也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是日日痴痴在门口等娘亲回家。 “后来我明白了母亲不会再回家了,但是每次看到有燕子来还是觉得心上一乐,跟师傅住到扶幽山后,我亲自搭了这个窝,每年都有燕子来,而且好像每一年都是这几只,所以我也就常年居住在这里。我觉得它们认识我。” 谢毓晚的眼睛亮晶晶的,在阳光下特别明媚,似乎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其实她也明白不可能,但是她就是觉得是心中的一种慰藉。 方无应看着有些悲伤又积极乐观的的谢毓晚,眼里有复杂的情绪,心上添了几分柔软。 “对不住,我无意勾起你的伤心往事。”,他有些愧疚地向她道歉,自己也好像陷入了某种失落。 谢毓晚却似乎没有被那些往日阴霾笼罩,爽朗地回答道:“没事,都过去好多年了。” 某一段时间内,娘亲离去的那一幕实实在在笼罩在她的每一个夜晚,她也是真的痛苦,可时光太无情了,这许多年把梦里的影子都磋磨得迷糊了。 那些痛苦的记忆还在,可也快抚平了,如爷爷安慰她的,只要她是快乐,母亲应当也是感到幸福。 “事实上我都快记不清她的样子了,我虽然永远等不到她回来看我了,但只要我还思念娘亲,她就永远活在这个世上。” 谢毓晚转头看着他,脸上洋溢阳光开朗的笑容,眼睛都是希望与纯真。 “你呢,你这么久不见人,不怕家人急吗?” “我没有家,我从十二岁便开始一个人流浪了,四海为家,逍遥自在。” 谢毓晚听着他故作潇洒的语气,谢毓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笑了笑,一起躺在树下闭着眼晒太阳。 方无应扭头就能看见那个明媚悠闲的姑娘,后来他费尽了气力也换不来当时片刻。 第11章 没有策略,强行冤枉 方无应的伤势好了些以后,便是方无应陪着谢毓晚下山采买食物和药材。 在药铺中选好药材,外面的炒栗子摊支了起来,谢毓晚像个馋猫一样闻着味就挪去了炒栗子摊。 在店中也能看见,方无应便随着她去了,在店中等着小厮打包好她要的药。 谢毓晚两眼发光地看着刚出锅的栗子,刚拿到手准备回去,手中的栗子便被一只小手掀翻在地。 谢毓晚怒气冲冲地扭过头,便看见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手伸出来才打翻了她的东西。 两个大人连忙道歉,男子留在后面将银子赔给她,女人将小女孩抱进了马车,谢毓晚以为是小女孩胡闹便也没有追究。 他们走后谢毓晚才想起女人抱孩子的姿势不对,察觉事情不对便朝着他们走的方向追了过去,方无应一回头便看见已经跑了的谢毓晚,丢下药材便追了出去。 等他赶到的时候,地上躺着两个人正打滚,好像是中了药,可剩下的三个人,谢毓晚依旧够呛,嘴角被打出了血,处于下风一直退守。 方无应加入战斗,对方自知遇上练家子,很快便不再纠缠便落荒而逃。 谢毓晚去看那小女孩,果然是中了迷香,谢毓晚用药让她醒了过来,女孩哇哇大哭揪着谢毓晚就不放手,二人也不放心就这样丢下,他们二人只好抱着女孩四处去问。 找到家人以后,女孩的父母千恩万谢,谢毓晚活动了一下自己被打得隐隐作痛的身体,在想着要不要点酬金给自己买点药,后来看见女孩父母感激涕零的样子实在是开不了口便只好离开了。 拜别女孩父母,谢毓晚越想越是觉得那些人可恶,自己绝不能白挨了这顿打,便去了趟官衙报案。 谢毓晚递了状纸和一封信,方无应心里也觉得这种拐子也实在可恶,不过他们没有抓到人也不是直接受害人,估计也没什么用。 不过要是这官衙的人真的有用,抓起来也是为民除害的好事,算是尝试吧,无伤大雅,若不行,她真需要他也可以找到那些人。 两个人回到药庐,谢毓晚被打得事情自然是瞒不住,方无应便第一次看见谢毓晚被元佑训的样子。 方无应喝着酒看着她那个被一个小孩训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被狠狠瞪了一眼才乖乖收了表情。 元佑替她检查过没伤到要害,只是皮肉伤才松了口气,不过记在他这个师姐一向不注意,于是给她下了必须在家养伤的令 谢毓晚坚持要起来活动证明自己并无大碍,但是均被无视,鉴于这个小师弟替她瞒过不少事,她也没得反抗。 元佑以前对方无应只是十分冷淡,今日与他同行受了伤,现在简直入不得眼,看起来对他颇为埋怨。 谢毓晚在山上养了五日,药庐有信鸽飞来,谢毓晚拿着纸条兴高采烈想立即下山,却在元佑的眼神中退了回来。 举着手再三发誓,“阿佑,我保证此次不会再出事了,我这是要去报仇。方公子还不快走,将功赎罪,你的机会来了。” 元佑再看看方无应,方无应立刻识趣表现起来,“放心,对方不是对手,我粉身碎骨全不怕,保证留我恩人不伤一根汗毛。” 元佑心里对这些人也恨得牙痒痒,便在自己同行的前提下一起下山,虽然方无应都不明白,双方真打起来时,一个元佑有什么用,不过他觉得还是不要问比较好。 三人刚到山脚下,有一白衣公子就带着几个人候着了,见着谢毓晚,白衣公子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凑了上来。 “晚妹妹,人帮你查到了,你带几个侍卫在身边,给他们交代好了,只管保着你就行,不会插手你的事儿。” 袁贺秋此时一副求夸奖的表情,眼神在他和方无应之间来回打量,用眼神示意她交代 谢毓晚也不知道这个浮夸的浪子怎么能做父母官,百姓看他审案不笑场吗。 谢毓晚直接把他的脸推得远远的,就是不告诉他什么情况,让他自己瞎猜,“就是因为你每次这么浮夸,袁夫人才误解,我现在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想拿我当挡箭牌。” 袁贺秋不甘不愿被推远离了,但是似乎听到了一个不错的建议,“你这倒是个好主意,如果我告诉母亲我心悦于你,她肯定没意见。到时候你再拒绝,我为你终身不娶,也可以说得过去。” 谢毓晚想这真是为自己挖了个大坑,他要真这么干了,她兄长还不知道他俩,肯定以为他俩合谋,她还逃得了。 一把把袁贺秋给拉过来,“你想让我爷爷和兄长揍我一顿是不是。” 袁贺秋略加思考,“谁不知道老爷子和你那哥最宝贝你了,他们要是真的舍得,那我更要干了,看一出难得的好戏。” 谢毓晚无语,直接上手掐住他胳膊,“你敢这么干,我就告诉我袁夫人你来云城当官是为什么,我让你先被抓回去。” 袁贺秋十分吃痛,连声求饶,“不敢了,不敢了,你可别在我母亲那使坏,我是真不能回去成亲。我以后不浮夸了。” 抓住他的痛处拿捏他自是十分高兴,便不再跟他嬉闹,反正姻缘二字天定,她跟他一起长大,也不希望他真的娶一个他不爱的姑娘,误了人家。 谢毓晚十分高兴点了点后面的人数,果然是人够多。 “谢谢三哥哥了,生辰礼给你备个好的谢你,你没告诉兄长吧?” “自然,但是我还是放心不下,要不我将人抓回来你再教训?” “三哥哥,我谢毓晚吃的亏我当然得亲自讨回来,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谢毓晚带着袁贺秋给的一众侍卫晃晃荡荡地前去寻仇,袁贺秋却未与他们同行,他们两人的互动落在他的眼中,心里便对此人的身份猜得七七八八,果真如世人流传所言,是个流连在俗世的美玉 一众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一个十分隐蔽的住处,谢毓晚将他们留在身后,自己走上前去重重的锤门,里面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 “来人是谁,报上名来” 谢毓晚自是大声应答 “你们的爷爷,来教训孙子,快点开门,否则本姑娘一把火烧了你们这猪窝” 里面一听一个小姑娘的声音更加无惧,大门轰然打开,里面有十多个粗犷的汉子,手中还拿着武器,凶神恶煞地看着谢毓晚一行人, “小姑娘,你口气不小啊,我看你是你们是找死,给我杀” 谢毓晚将手中的袋子打开,取出里面的药粉便向他们撒去,冲在前面的人一下子便倒地打滚 方无应和谢毓晚冲上去对付还站着的几个人,侍卫们不动手伤人,只随身保证谢毓晚不被人所伤,不一会他们便全部倒地不起 侍卫将所有人捆了堆在院中,求饶的声音此起彼伏,谢毓晚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前几天你们的人打我就是如此打的,今日他们也没插手,还是很公平的,可没欺负你们,将我的汤药费赔给我这事就算了了。” 一群人看了看站着的实力不俗的侍卫和武功高强的方无应,嘴上却也不敢说不公平,还好她只是要钱,只要花钱消灾就可以了。 为首的那个人被松绑去给谢毓晚找钱,谢毓晚悠闲地点了点银票揣进自己兜里,又将前几日打自己的人挑出来好好照顾了一番。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首领毕恭毕敬地送着谢毓晚们一行人出门,唯恐这位姑奶奶又想起别的花招,想着一定要快点收拾东西离开这里了。 谢毓晚走出了大门又突然回过头,满脸坏笑的看着他们,一群人吓得发抖,心中苦不堪言。 “拿你们这么多钱挺不好意思的。” 为首的那个人脸都快笑僵了,心中心疼银票,可更怕她又改变主意。 “不多不多,小人们有眼不识泰山,应该孝敬姑娘的。” 谢毓晚笑笑,有些算你们识相的意思,“打了一顿,这人都聪明多了。不过我这个人不喜欢占别人便宜,还是要还你的,所以我替你报官了,官兵已经包围了这里,恭喜你们,有了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一群人闻言大惊失色,没想到今日不仅挨了打还要去吃牢饭,真真是倒了血霉了。 困顿之中不想当笼中鸟,对了对眼神就准备鱼死网破,拿起武器就想挟持住谢毓晚。 人刚冲上来就被方无应摔在地上,袁贺秋便带着许多官兵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细细地查看了谢毓晚没有伤势才放下心。 谢毓晚将元佑带着躲到了袁贺秋身后,方无应压着那男子被围在中间。 袁贺秋俯视着地上的两个人,朗声道:“水观潮你杀人无数,天下通缉,今日你别想再逃,还不束手就擒。” 被压着男子被吓得一哆嗦,连忙反应过来求饶,“我不是水观潮,官爷,我就是穷鬼没道儿起了歪心思,我该死,我该死,可我真不是那杀人越货的贼子呀。” 后面那些被捆住的贼也连声喊冤道他们真不是,刚筹谋起来,连一个孩子都没拐着。 袁贺秋喝住众人“我知道你不是,你也罪责难逃。” 袁贺秋为那男子正了名,那此时还在被包围的就只有一个人了,难以置信间松了劲,那男子连滚带爬躲到了官兵身后,脸上都是惊惧的表情。 谢毓晚此时站在袁贺秋身后怯怯地说到:“水观潮,你别再隐藏了,那天我都看到了,今日袁大人在此,你就乖乖正法吧。” 方无应听着这句假模假样的的话,就知道这丫头这是给他设了个局呀! 看着她故作姿态的样子,给自己气得差点笑出来,“可真行,这是一点儿策略没有,强行冤枉啊!” 说罢摊平双手,任由他们处置 他自知旧伤尚未好全,刚才和那些贼寇缠斗又消耗了许多体力,此时自然无法从那么多人中突围出去,束手就擒看看她这是要玩个什么花样。 第12章 两个选择 方无应并没有被过多为难,甚至连牢房都是自己单独一间,还有人会送干净的换洗衣服过来,周到得像是进了某间客栈的天字号房,饭菜不仅色香味俱全,还都十分合口,每一次都让他觉得觉得意犹未尽。 安排得如此周到,他便一下子放下心来,看来这想方设法把他弄进来倒不是图他这条命,只看她什么时候再露面了。 第二日晚上方无应睡得迷迷糊糊地便瞧见一身湖蓝色色裙装的谢毓晚蹲在旁边矮桌边上正在开食盒。 不同于她常着红色时的明媚灿烂,这身衣服衬得她娴静清丽得多。 在他看她的时间,谢毓晚已经摆好了一桌菜。 果真又是一顿大餐,他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翻身起来就出个小动静引起了她的注意。 谢毓晚见状想上去扶他一把都被他避开了,被算计了一道,这饭要吃,脸色倒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他不理她,他也就坐旁边等着你先吃饱,难得看到她如此娴静的样子,他倒十分不习惯。 不过现在还不能暴露自己知晓她身份的事情,还要装一装不知情,问些合乎情理的话。 吃的塞满嘴含糊不清问道:“怎么你跟官府关于我的赏金没有谈拢,也被抓进来了,还是受人所托来给我送断头饭。” 谢毓晚一副你明知故问的样子答道:“谈什么赏金,你又不是真正的水观潮,你当官府的人傻吗。” 方无应憋屈,这丫头还是想拿他来个偷天换日,“你知道,你还设计抓我?你知不知道戏弄官府是要被问责的。” 方无应一脸委屈地咽下口中的饭菜,桌上剩下的都不想吃了 谢毓晚见对方颇有怨气,只好赔着笑脸给他解释。 “我哪里是抓你,我可是帮你,你不是也想找她吗。你留在我身边不就是为了等她。从我第一天遇到你之后,一直跟踪我的那个人便是你吧。” 谢毓晚这句话自然一下便击中了方无应的心,看来他还是明显低估这丫头。 方无应不回答他,谢毓晚便开始说出自己的猜测。 “你我第一次交手时你应该就看出了什么了,你在怀疑我跟水观潮是否有关系,所以你说的什么误会我跟秦越关系想来讨好我应该真话不多。 你应该费了心才找到我师姐的踪迹,但是容貌不一样,你心中应该有些疑虑。 后来反被我师姐抓了又被我给救了,我给你用药逼问你,你趁机给出了那幅小像就是想看看我会不会闻风而动,从而证实自己的猜测。 但是碍于山上机关和你并不想打扰跟你同样受雇来云城的人,并且宋杭他们二人失踪了,你才不得不留守了许多日等待机会。你口中给你那张小像的人就是林子义吧。” 她是问他,但是语气之中的笃定,显然她早已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不过也是,这云城本就是楚国两大世族谢氏、袁氏的发源地,两族在这片地界上的势力,真想查他们在云城的动作,实在没什么难度。 方无应松了一口气,此时反而放松的多,笑着问道:“我还真的低估了你,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是受人所托前来找人的,这是我们镖局的第一单,价格不菲。可惜确认了身份却带不下来人,宋杭他们还失去了消息。” 谢毓晚对他的坦诚倒有点意外,从腰上摸出一把短剑丢在他面前,“没失踪,在我手里。” 方无应对这事倒有些惊讶,谢毓晚能猜出他的目的是可能的,但是居然这么快便将宋杭他们控制在手中了 看他哑口无言,她心上有些得意,“你们三个人你比较难对付,所以去借了几个人才费了点时间,他们两个倒是没什么难度。” “知道为什么要把师姐藏在云城,师姐也逃不出云城了吗?在云城,袁家和谢家要藏谁或者杀谁,易如反掌。他们俩应该想帮你,不过是真的经验不足,居然去使银子去打探,想不注意到他们二人都难。” 楚国如今朝堂两大家族袁氏和谢氏均族出自云城,在云城根基深厚不可测,怪不得林家的人始终找不到人 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何况当初随口一句竟然把宋杭牵扯进来,不论如何,他当初答应的要保住宋杭,“谢大小姐,为了逃避宋家追杀,是我和林家做了这个交易,我也跟他们说我要找水观潮,其余事项他们都不知道,放了他们二人,我可以任你们处置。” 气氛一下子严肃起来,倒令谢毓晚不适,他只是觉得这人心思太重,倒也没打算拿他如何。 “现在可以说了吧,你的真实身份?” 方无应诚恳答道“江湖人送外号——赤影,至于宋杭是真的,他家逢巨变,他二叔夺权想要铡草除根,他父亲曾有恩于我才将人托付给我,为了顺利带他走,我才跟林家做了交易护他们二人出逃。” 谢毓晚对这个结果还挺震惊的,毕竟江湖上侠盗赤影的名号十分响亮,据说轻功卓绝,没有他偷不来的东西。 想了一会儿不对,他师傅曾经行走江湖,后来也没少给他们讲江湖故事,按他师傅那说法,赤影现在应该是个老头,“你编个像样的吧,我师父行走江湖时就已经有赤影这号人物了,不应该是个老头了吗?” 提及此事,方无应就不得不佩服自己那师傅了。 “因为老头子说他在世时名号没有他师弟响亮,要把名号送给我,让我给他发扬光大。 你师父口中那个赤影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五年前赤影重现江湖就已经是我了,你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讲讲近五年来赤影干的事情以及盗的东西的去向。” 谢毓晚无语,不愧是行走的江湖,想法是有点意思。 “算了,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收了林家的脏钱,就是你自己倒霉了。” 方无应倒也不在乎“行走江湖,这都不是问题。不过谢姑娘,这水观潮和林家到底什么渊源呀,老头子不爱说闲话,等我入江湖,又没人说了。怎么感觉,林家恨死了水观潮,你师姐时而爱慕林子义,时而又恨毒了他,你跟你师傅也恨死水观潮了呢。” 此时一句话点燃了谢毓晚心中的怒火 “呸,林家和林子义那个伪君子不可同日而语的,师姐习得一身好武艺为玉林山庄家主赏识,可后来却和庄主大哥的私生子林子义生了情,凭着师姐的美言,他也渐渐为玉林山庄接纳,二人接连育有二子不足月便夭亡,第三子出生不过一岁再次夭亡,师姐备受打击失心疯魔,林子义本来利用大于爱,庄主老迈,他开始暴露本性寻花问柳,后来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结果只是师姐疯魔屠了玉林山庄出逃,林子义顺利接下庄主,全江湖追杀师姐。” “后来师傅偷偷带人回了云城央求爷爷帮忙,自此入了扶幽山,失去踪迹。但师姐神志不清,情破屠庄之事时而记得时而不记得,记得时想要逃出去跟林子义同归于尽,记不得时以为还跟林子义浓情蜜意之时,是师傅要棒打鸳鸯。” 方无应不解问道:“你师父应当医术高超,也查不出为什么你师姐会失控吗?会不会是中了药?” 谢毓晚叹了一口气,“一个人突然失去心智,师父当然也有怀疑,但是就是没有查到什么任何踪迹。我们没有证据解释当初师姐屠庄,所以只能是师姐理亏于玉林山庄,我们就只能藏人却不能理论。林子义个负心伪君子,要是真的被我查到,我就将他千刀万剐。” 谢毓晚义愤填膺,抄起宋杭那把匕首就插在了桌子上,惊得方无应都想躲远点,刚有动作就被谢毓晚一个凌厉眼神定在原地 方无应有些无奈陪着笑脸,“好大的杀气,我就是个拿钱办事,你可别拿我撒气。” “林子义的脏钱你都拿,拿你撒气你不冤。” “谢姑娘,话不能这么说,一分钱难死大丈夫,钱又没错。何况我受恩人相托,粉身碎骨也要想办法保住宋公子,而且是你师姐想向他传递消息,他能让我来云城打探就肯定是听到了风声。” 方无应往后缩了缩,表示自己是无辜的,自己不过贪点儿钱罢了 “林家虽只是个江湖山庄,但是也有些能力,颇有些麻烦。所以要找一个机会,让水观潮再次现世,然后公然在世人眼中死去” 方无应看了看左右,又想了想自己那场动静大得深怕别人不知道的抓捕,一脸疑惑地指着自己。 “水观潮,你不会说是我吧?” 谢毓晚很欣慰地点点头,一脸恭喜你猜中了的表情。 “这些年林家的人从未放弃过追杀,师姐也还原不了当初真相。因这些纠葛,因为林家的追杀,师姐这些年几乎被囚禁。真相也许不会有了,但师父或许有一日能治好她,也或许能劝得动她放下过去重新开始生活。所以我想彻底了结林家这个麻烦,让他们不要再来找她” “所以你想做一场轰动的抓捕,那天借人贩子的借口调去那么多人,要让水观潮在众目睽睽下伏法?让她在世人眼中彻底死去?” “对,这些年林家找来的人,只有你一个摸上了扶幽山见到了她。今日的假死之局,再加上你在林家面前力证,可信度会极高。” “我被利用,你凭什么觉得我要帮你骗我雇主呢?” 谢晚微微一笑,自然早已想到他可能会不配合,“所以我今日来是想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立下誓约帮我做成此事,让水观潮已死的消息从你嘴里传给林家和江湖,带着你和你的朋友一起好好地从这里离开,善意劝告,请不要考虑假意应承这种想法。” 她不喜欢仗势欺人,但是一旦应承又违诺,在楚国能付得起让谢家满意的代价的人不多。 “当然,你还有第二个选择……,你死在这里,我答应你不会为难你那两个无辜朋友” 方无应一惊,痛心疾首道:“谢小姐,学习救死扶伤之道,对我这么狠?” 谢毓晚双手一摊,无奈言道:“没办法,要是你像其他人一样只是摸到云城也无所谓,但是你不仅上山了,还见到了师姐,做不了盟友,只有以绝后患。” 有时候太有能力、太努力还真不是个好事。 “够狠” 方无应默默竖了大拇指,这种狠厉果决的作风,不愧是谢家的女儿。 谢毓晚坦然笑笑,如何看法,这些她并不是很在意。 方无应眼下一凛,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我殊死一搏,现在就劫持你,你准备怎么办” 谢毓晚并未退让,带点威胁意味的笑着凑到了他眼前,看得方无应头皮发麻。 “你吃了那么多好吃的,就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吗,比如昏昏沉沉,你跟那秦公子在一起的时候他没告诉你,我很喜欢制毒吗,我刚刚炼制的,肠穿肚烂,全身腐烂而死。” 方无应经这么一提醒,是觉得自己在牢里这几日的确昏昏沉沉的,经常半夜大汗淋漓。 “好好的姑娘,怎么那么喜欢吓唬人呢?”,方无应强装镇定说道。 “你不信?” “不信,谢姑娘人美心善,在世华佗,怎么会炼制那么可怕的毒药呢,而且……” “而且什么?” “若是真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为谢姑娘试药,死而无悔。” 方无应最后这句是靠近谢毓晚的时候说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嬉笑的脸,谢毓晚的心忽然就漏了一拍,这人果真生了一张好面皮,与人相处占尽便宜。 她微不可察错开身站了起来向外走,离得远点才觉得冷静些了。 “我看你在这里挺享受的,那就再享受几天,慢慢考虑,考虑好了让他们带话给我。” “好的,欢迎谢姑娘下次再来巡视,记得来接我。” 谢毓晚试了几次也没完全压制住心里的那股慌乱,丝毫不理会后面还在说话的方无应,自顾自地走了。 走出牢房才想起自己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踌躇了一会儿也不好再回去,只好再关他几天再想办法。 第13章 出狱路上遭遇截杀 不过几日,那天的抓捕便传得沸沸扬扬,多年前的杀人狂魔水观潮落网,街头巷尾都是百姓的赞扬之声。 方无应武功高强,那天又戴了斗笠,也没人去辨别是不是真的,在绘声绘色的描述中也就真的抓到了水观潮。 袁贺秋当众演了一出处斩的戏,围观者众多,自此水观潮便死在了那刑场之上。 明面上的戏做完,谢毓晚便用自己的马车将方无应带离了大牢,想将他送回他们在云城新开的那个镖局。 方无应在牢里的生活过得十分惬意,随便身上的毒也清得七七八八了,被关了几日的方无应依旧还是那副风流不羁的样子,此时坐在出去的马车上恬不知耻地撑着头看谢毓晚。 “谢姑娘,我还有一个关于水观潮的问题想问你。” 拉回她的注意力,便继续接着往下说道:“谢家虽谈不上富可敌国,但是也绝不是缺银钱的人家吧,堂堂谢家大小姐为什么要乔装打扮从那些公子哥手里弄钱花?” 谢毓晚还以为他是不是还对师姐之事不死心,听到这话不禁有些疑惑,“这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他一副取乐的样子看着她,“没关系啊,可是不提水观潮你不理我嘛,我就想好奇好奇你。” 谢毓晚对着这张有些好看又无赖的脸,心中不想搭理他,“有钱就不可以爱钱了,我守财奴,想花别人的钱,你有意见“ 说罢,带点威胁意味地瞪了他一眼 方无应顺势配合,佯装害怕,连连摆手,“不敢不敢,谁敢对谢家大小姐有意见” 看见他如此配合,倒博得佳人一笑, “再说了,我有给他们提供减肥药方啊,我的医术就值得高价” 方无应继续配合,佯装谄媚,“是是是,谢大神医,医术无双,若他们知道是谢家大小姐开的药方,给一半家财他们都要给,别说像现在到处把你当骗子抓了。” “你出去后最好别乱说,否则,我保证你会再进来一次。” 方无应赶紧闭紧嘴巴,以示明白。 二人在马车中打闹,跟着他们的人却越逼越紧,方无应看了看马车外空荡的场地,便知道那些人要动手了。 “今日的事情有人知道吗?” 看到他突然如此紧张,谢毓晚脑中的弦也被提了起来,“没有,只有我和三哥哥。怎么了?” 方无应笑笑以示安抚,“没事,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杂鱼。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马车。” 方无应跳出车接过车夫手中缰绳让他逃命,自己驾着马车警觉地继续向前奔袭,想要甩掉那些人 四方的杀气越来越重,前方的路也被拦住了,二人似乎无法如愿离开 他勒停了马车,手扶着腰间的软剑,坐直身子警视着四周会刺出来的第一剑,又探回身嘱咐谢毓晚。 “不知是为你还是为我而来,你好好待在马车里,有机会就驾着马车往官衙跑。” 方无应说着便只身跳了下去,却不料谢毓晚紧跟着也跳了下来,方无应见她跳下马车,想要将人再赶回去,可是还没来得及,埋伏的人已经围了过来。 方无应与谢毓晚背对而立。 “等会儿你找到机会便赶紧离开,我拖住他们。” 方无应话都没说完,谢毓晚就已经直接开始动手了。 “废话真多,我倒看云城哪个不长眼的宵小敢对我的马车动手。” 方无应见状只好利落地加入战斗。 豪气冲天但实力不足,对方的人数众多,方无应渐渐就觉得体力不支,很快二人便落了下风,要不是还有谢毓晚分担,方无应一个人绝对应付不过来。 谢毓晚逮到机会,一剑挑断缰绳,翻身上马拉回方无应,反手一剑刺在屁股上,奔逃离开了重围。 方无应环着毓晚的腰坐在她身后,但是他挡了大部分主力再受重伤,神志模糊地靠在谢毓晚背上 谢毓晚感受到他的重量,单手策马,一只手按住扶在她腰上的手才得以让他没有坠马。 谢毓晚亲自去送人,袁贺秋便一直等着她回来,却听到车夫回来报信有人对她的车动手 他焦急不已欲去救援,刚出后堂便听到前门传来马的嘶鸣声,急急忙忙地跑出来便见着两个人浑身是血地从马上翻倒下来,将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 袁贺秋紧张谢晚,将州衙所有的郎中都找了过来,不过谢毓晚尝尽草药又受伤比较轻,很快便醒了过来,才让他放下心来。 方无应却不比她幸运,他挡住了所有主力,加上又是再一次重伤,一直发着高烧,官衙的郎中也是束手无策,几个人在那里争论不休。 此时元佑又不在身边,谢毓晚只好强撑着身体,亲自解毒。 中毒加上劳累,写完药方交给袁贺秋后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方无应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三日黄昏了,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全然看不到谢毓晚的影子,方无应呼唤了两声谢毓晚的名字,一个清丽的小丫头才闻声赶了过来 顾不上自己的伤,只想着那个看不到的人,“谢毓晚人呢?她没事吧?” “公子放心,谢小姐有我们公子亲自照顾。” 听到她没事才放下心来,随即又心生疑惑,看着屋中陈设,定然非富即贵,莫非他们逃亡时遇见了什么贵人 “你们公子是谁?” 小丫头朗声道:“镇北侯府袁三公子” 方无应听到是袁家的人才放下心来 “公子,我马上就去通知谢小姐你醒了。” 小丫头说着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跑了,方无应看了看离得甚远的桌上的茶水,感受着身上的剧痛,想着还是等等吧。 小丫头出去没多一会儿,袁贺秋一个人从门外跨了进来,眼中都是疲惫之色,礼数却还是十分周全,方无应想着外界传言镇北侯残暴嗜杀,竟养出了这等翩翩公子。 “方某多谢袁公子救命之恩。” “方公子这声谢袁某可受不起,乃是晚妹妹妙手回春。” “谢毓晚呢,她可好,为何没有看到她?” 看着他这般着急,袁贺秋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却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温和答道:“晚妹妹虽然伤势比你轻些,但为了照看你的伤势一直不曾好好休息过,此时已经睡下了。” 方无应也不是三日一直昏睡,偶尔也迷迷糊糊醒过来过,那时还以为是自己神志不清认错人了,可此时才知道原是真的瞧见了她。 “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晚妹妹睡之前特意嘱咐过,方公子还是不要下床为好,静卧养伤吧。” 方无应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也确实感觉身上十分乏力,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 “方公子可清楚来刺杀的那些人的身份?” 方无应自然十分清楚这其中的原委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袁公子,我有两个朋友被谢小姐请了过来,他们有事吗?” 袁贺秋又不是蠢笨的人,这次刺杀的人刀上涂了剧毒,明明是取命而来,看来这方无应跟他的朋友惹了什么事。 方无应隐瞒不说,肯定是这其中有不为人知的隐秘,此人又是谢毓晚带来的,便也不会再多问。 “他们还好,是否需要帮方公子跟他们通个气?” “多谢袁公子。” 袁贺秋免了他的谢,他倒是不愿多管他的闲事,但是毕竟谢毓晚在,他得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正好借着帮忙一事,去探探这三人的底,到底有什么因由,惹来如此追杀。 两个人这边话毕,取药的丫头已经端着药进来了,袁贺秋也正好顺势告辞。 第14章 谢祁的试探 谢毓晚负了伤,又撑了许久给方无应疗伤,一觉竟睡到黄昏日落才醒过来,听着袁贺秋让丫头带给她的消息才安心下来,认真用了饭再打算着去看看方无应的伤势,好跟进后续的治疗。 谢毓晚刚踏进院子,便听到屋里有东西碎的声音,害得她心上一惊加快了脚步。 门口睡了的丫头也被声音惊醒了过来,慌慌张张进去查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玩忽职守、怠慢了客人可丢了公子的面子。 原是方无应口渴难耐想要自己倒些茶水,却不慎打翻了茶杯,丫头见着是谢毓晚进来,吓得赶紧跪下请罪。 整个云城都知道自家的三公子待谢小姐如同亲妹,上次她惩治两个下人的状况还历历在目。 自己今日偷懒怠慢了谢小姐带来的客人,如果追究起来,自己肯定是免不了一顿责罚的。 谢毓晚看见地上跪着瑟瑟发抖的小丫头,觉得自己在袁府的形象有那么不近人情吗,她一句话都没说,怎么就怕成这个样子。 不就是去年年节在袁府听见两个人嚼舌根,她当时随身带了观音虫就出手教训了一下嘛。 她不愿多事,可是事关他兄长和袁贺秋的名声,那些话实在不堪入耳,自此袁府下人对她敬着、躲着三分,不过这事也无法解释,罢了,罢了。 “姑娘照顾我辛苦了,自己先回去休息吧。”,方无应便出声解围。 地上的小丫头怯生生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谢毓晚,谢毓晚觉得应该好好表现一下自己的平易近人,于是扯了个大大的笑容点了点头。 小丫头如同得了特赦,喜笑颜开地低着头退了出去。 “你是不是曾经在袁府大开过杀戒,怎么见着你怕成这样?” “我刚用完饭就想着过来给你诊脉瞧瞧你病情是否稳定了,如今看你又怜香惜玉,又浪荡不羁的样子应该是死不了了。” 谢毓晚说着转身欲走,方无应在身后动静特别大的闷哼了一声。 “我觉得好像又发作了。” 谢毓晚转过身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表演,瞬间被这副模样逗得笑了起来,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方无应,方无应接过茶水,十分乖顺地将手递了过来给谢毓晚搭脉。 谢毓晚低着头搭脉,方无应的眼神便一直落在谢毓晚一闪一闪的睫毛上,她凝神专注的样子分外动人。 谢毓晚搭完脉抬头就撞进了那带着笑意的目光中,氛围一时有些尴尬,方无应这才慌不择路地移开眼睛,佯装无事地喝着手里那碗茶。 谢毓晚干咳几声,平复了一下心绪才缓缓言道:“脉象平和,余毒清了,将养几日便可以下地活动了。” 方无应收回自己的手,自以为十分自然地将眼神又挪了回来。 “你的伤势可好些?” “无碍,我伤势比你轻,而且那种毒对我效用不大。不过到底是什么人下这般狠手,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方无应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爽朗的笑容,谢毓晚便猜到几分了。 “又是跟宋杭有关?千里镖局不过也就多几两银子,何以至此?” 谢毓晚生在大家世族,从不为这些俗物发愁,自然不明白这个中艰辛便不再开口多言。 方无应还需要卧床静养,谢毓晚带上门便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谢毓晚心里想着方无应的伤势,一路低着头踢着地上想着,突然听到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神思回转意识到声音的主人,转身想躲时已来不及了 “谢小满,你去哪儿?”,平和的语气却带着几分威慑力。 小满是她的乳名,家里人唤此名多是溺爱语气。但是谢祁连谢带着叫,她就不敢不乖了。 既然已经打了照面,此时自己是躲不掉了,谢毓晚换上一个十分殷勤的笑容,小跑了过去,路过袁贺秋时还不忘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当然后者全当没看见。 “兄长,你怎么在这儿?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让人通报一声?” 谢毓晚上前打着哈哈,语气撒娇,又是捶肩地格外殷勤。 “我再不来,云城什么小毛贼都敢对你动手了,你胆子也是真大。” “哥,几个小毛贼而已,别放心上,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对了,你来了,那爷爷是不是也……” 谢祁一个人来就罢了,要是谢奉之也来,她是真的毫无抵抗能力的。 看着她着急的样子,谢祁偏偏慢条斯理地喝起了茶,谢毓晚拉着他的衣袖乖顺得像一只小猫一样撒娇想套话,软糯的一声声哥哥喊着,待别人都一向是个好脾气的谢家公子,对她这位妹妹更是毫无办法。 “放心吧,我只是恰好来了,谢家没人知道。我看你们两个在云城是越来越大胆了,小命不想要了。 谢毓晚被训,袁贺秋也被连坐,二人却是不敢还口了。 “罢了罢了,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你乖乖跟我回去,否则我肯定告诉爷爷,让他老人家来。” 被训两句也就罢了,此时一听要带她回家去,谢毓晚立刻就急了,“哥,你不能这样的,爷爷可是答应我可以等我及笄之时再回府的” “外面有人要威胁你的性命,怎么可能还把你放在外面。再过两个月便是你生辰,你现在跟我回去准备笄礼正好” 谢祁一直不赞成她一个人在外面,这次又是在云城遇刺受伤,他岂有不忧心之理,早点带回去也正好多陪陪爷爷。 谢毓晚求助袁贺秋,想要后者帮他说说理,不过后者看样子也不打算开口了。 谢毓晚清楚自己要是强硬拒绝,谢毓晚相信这位自己这亲哥就敢将自己绑了带回谢府。 自己在药庐试验的药还有一个月才会出来结果,绝不能今日被绑回去。 谢毓晚灵机一动,捂着伤口、摸着头就喊头晕,等谢祁站起来想看看时,直接就倒在了谢祁的怀中。 谢祁一下子便慌了神,两旁的人慌乱地高声呼叫郎中,袁贺秋站在一旁看戏,打心底佩服她演得真好。 谢毓晚眯着眼睛看周围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才睁开眼下床喘口气,刚走了两步便听见有人推门,赶紧又慌不择路地躺了回去。 “别装了,你哥哥这般着急你,你也好意思骗他?” 谢毓晚睁开一只眼瞧着袁贺秋。 “三哥哥怎么看出来的?” “你哥哥关心则乱,就你那演技,十分拙劣。” 谢毓晚掀被下床坐在袁贺秋旁边,一脸有求于人的笑容看着袁贺秋。 “所以我需要三哥哥相助啊。” “我说往日揭穿你都是一脸不服气,怎么今日笑容满面的。不过你别想我帮着你骗你兄长。” 谢毓晚十分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三哥哥,林家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你明知道那些人也不是冲我,而且扶幽山哪里那么好上的,哥哥真的是关心则乱了,但你清楚呀。” 她晓之以理,袁贺秋不为所动,一派坚持自我的模样听不进去话 眼看这袁贺秋这次是不帮他了,当真不是他求着她带他回家去玩的时候,拿捏不了他了 正欲泄气之时,眼睛一转就放开了他躺了回去,故作一副惋惜的样子幽幽言道: “诶,本来前几日我偶然知晓了象牙骨玉扇的消息,本想替三哥哥弄来,此番跟哥哥回去了,怕是没机会替三哥哥了却心愿了。” 这几个字倒让他听了进去,此时袁贺秋来了兴趣凑了上来。 “你是说你见到了前朝燕国的那把象牙骨玉扇?” 谢毓晚一副不愿再多说的样子,略带惋惜地点点头,“没什么福分见到了,罢了罢了” 袁贺秋能看出她拙劣的演技,但是此时却也动了心 他十分痴迷于前朝燕国的工艺,收藏了许多物件,这象牙骨玉扇的精巧可是从未见过,心里一直十分期盼,此时得知谢毓晚有了它的消息,心中岂能不动心。 袁贺秋略显谄媚地凑了上去,“你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谢毓晚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回过身来继续攀谈起来。 “不管用什么方法,帮我劝住哥哥别立刻带我走,让我在你府中养伤,你的话,我兄长肯定信。” “但是……” 袁贺秋心中犹豫,谢毓晚乘胜追击言道:“三哥哥放心,这次只是意外,那些人也不是冲我来的,我不会有危险的。” 袁贺秋看着谢毓晚快憋不住要笑出来的样子,总觉得自己上了贼船。 谢毓晚就知道自己这执拗的兄长只有袁家三公子才能听上几分,也计划着后续怎么才能在二人眼皮子下面溜掉。 “那……,那位方公子呢?” 方无应是有一副好面貌,谢毓晚也到了春心萌动的年纪,她舍身救他,他不得不多探探这二人之间有无什么可能。 谢老爷子和谢祁倒未必介意有个江湖浪子当她的夫婿,但是不能被悄无声息拐走了,他可得留意些。 谢晚却并未意识到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大咧咧地说了她的打算。 “我们二人相遇以来不过都是各怀心思,他不得已帮我一次,我救了他,两清了。以后自然桥归桥、路归路了。” “你舍命相救当真只有仗义?没其他心思?” 谢毓晚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你不会是想问?” 袁贺秋点点头,“我看你了解他的口味,亲自送他,与他并肩作战,那小子也还有几分风姿,我自是会猜测他于你有什么不同。” 谢毓晚想起他们相遇之后种种,想起他躺在树上仰望着月光以茶当酒,喝得格外潇洒的样子,确实也还颇有几分意思,不过想起药庐,她便不再往下想了,“我们没缘分的……” 她小声呢喃,袁贺秋没听清,凑近她,“你说什么?” 谢毓晚的神思被拉扯回来,扯出一个不在意的笑容,“纯属我秉性良善,绝无其他。事毕之后,就没其他交集了。” 袁贺秋似笑非笑,不信地看着她疑惑问道:“当真?” 谢毓晚推开他,“当真,你跟哥哥可别瞎猜了,你们就那么希望我找个男人嫁出去。” 既然她都说了没什么,他也不好再继续逼问了,“好吧,那我们听你的。你哥哥、爷爷自然希望你在他们身边一辈子,但是他们希望你幸福。” 谢毓晚点点头,爷爷和哥哥对她从无其他期望,只希望她像名字一般,有着普通人的美满和幸福,可她也是一样的,“只要哥哥和爷爷在我身边,我就很开心,其他的,有则锦上添花,若无,我也不贪心。” 袁贺秋摊摊手表示行吧,若是她只是要乖乖回药庐去,门外那位偷听的也应该能放心让她留下了。 两兄妹斗法,他就是个四处被使唤的。 谢祁倒是在云城也没闲着,和袁贺秋二人合力很快就将想要杀方无应的那帮杀手诱骗了出来全歼了,雷厉风行的手段也让云城为之一震。 谢毓晚给方无应讲这个消息的时候,方无应的眼神冷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便是近在咫尺的谢毓晚也不曾捕捉到这一异样。 第15章 谢毓晚意外毒发 待方无应的伤势已经有所好转之时已经是端午了,整个袁府免不了欢庆。 袁贺秋没少给谢祁灌酒,等谢祁已经喝到微醺时,便纵着自己那个鬼机灵的妹妹逃了。 谢毓晚带着方无应从后门溜了出去,因为怕谢祁察觉,所以马车一直准备在离袁府较远的一个地方。 二人只好步行前去寻找,此时已经到了放灯祈福的时辰,五颜六色的花灯顺着河水正往他们的方向飘来。 谢毓晚看着前面不远处有个衣衫褴褛的男孩正在虔诚地写祈福灯,男孩放的灯慢慢地便飘到了自己面前,上面写着,‘希望早日凑够钱给爷爷买灵芝让爷爷早日康复。’ 谢毓晚对那男孩招了招手,男孩见是个衣着华丽的姑娘便一路跑了下来。 “小孩,我刚看见你的花灯很漂亮,你可愿替我买两盏过来。” 谢毓晚说着便给了小孩一锭银子。 “姐姐,我替你跑一趟可以给我十文钱吗?” 谢毓晚笑着便答应了,小孩接了钱兴高采烈地跑着去买灯去了。没过多久小孩提着灯又跑回来了,将剩下的钱递给谢毓晚。 “姐姐,这是剩下的钱。” 谢毓晚只接过了一盏灯。 “这位公子是我的好朋友,不过他挑剔得很,你挑的这灯他若是满意,剩下的银子就赏你了。” 谢毓晚说话那样子还真的像极了一个刁蛮任性的富家小姐,方无应站在后面看着她不觉便笑出了声。 小孩低低地唤了一声哥哥,将灯递了过去,方无应弯腰摸了摸小孩子的头将灯接了过来,小孩喜笑颜开地看了看谢毓晚又看了看看着手里的银子千恩万谢地向药铺那边跑去。 “这灯还真挺漂亮的,你要不要也入乡随俗许个愿。” 方无应笑意盈盈地接过那盏花灯。 “你看诊三句话不离诊金,出手倒是十分阔绰。” “人的一生离不开银钱支持,爱财有什么错,但是有些东西比银钱重要,甚至比命都重要。” 谢毓晚说这句话的语气与平时一点儿也不同,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执着感。 方无应提笔想了许久还是没落下半个字,微微扭过头就看见一旁的谢毓晚埋着头在那灯上认真写着。 方无应提着手里的灯安安静静地打量着不知道想到什么愿望而微笑着的谢毓晚。 谢毓晚写完,接过方无应手中的花灯想一起放到河里去时才看到上面依旧一个字都没有,谢毓晚将灯又塞回他手里。 “你相信我,这条河许愿很灵的,你写一个嘛。” “我相信你的。” 这句话的表情却看起来十分心虚的样子,后面的话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乖乖地将灯接过来,只龙飞凤舞地写了万事顺意四个字,前面处还写了小小的‘愿谢姑娘’四个字。 他随手落笔,二人一同看到时陷入尴尬,谢毓晚心中泛起一些微波,很快便将之压了回去,装作无事发生,任由他去放灯。 她站在他身后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心中迷雾丛生,她自己都不明白什么时候自己看着这个人会觉得这样心安了。 以前看话本总是写什么情爱一事半点不由人,有人得到救赎,有人万劫不复仍不回头。 看着自己和方无应的两盏灯随着河水一起往远处漂,立在那里不自觉便苦笑了出来。 这万丈深渊进不进也由不得人,或许自己早就一步踏了进来,由不得人了,不过好在以后不会见了,这深渊也就仅仅保留在自己心里了。 谢毓晚不知道心中是欣慰还是有些失落的想着这句话。听见方无应叫自己才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 “好了,你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要回药庐有事便不多送了,你自己保重。” “我们就这么分别了?”,方无应并无行动或者挽留,只狐疑问道此话 “不然呢?我还要请你吃个饭?你答应帮我,我放了你还救了你几次,怎么看都是你欠我的了吧?” “不知谢姑娘算这笔账,有没有算上象牙骨玉扇的价钱啊?” “什么象牙骨玉扇?那不是在你手里吗?” 她有些心虚,故作不知他在说什么,答完便转身往前走。 “你这么快想走,不会是想去跟那个小孩交接吧?” 听到这句话,谢毓晚脚下一滞,一种被当场拆穿的不祥之感油然而生,嬉皮笑脸地转过头。 “交接什么,我这不是看天黑了,要早点回去嘛。” 方无应慢条斯理地走到谢毓晚面前,将刚才小孩塞来的金叶子拿了出来,又将真的骨玉扇从里衣里掏出来展开慢慢地欣赏着。 谢毓晚面前还在他手中的无力扶额,哪有人将扇子放在里衣里的。 “说实话,那小孩手法还不错,我真的毫无感觉。你把我拉着给你报仇又突然抓了我,一是为了结水观潮之事,还有就是为了这个吧。发现被我随身带着,又去牢里找我,把我从牢里带出来的时候给我下了软筋散吧,杀手……” “杀手真不是我找的。” 那晚谢毓晚本就下了软筋散,没想到遇到了杀手,心中才一直十分愧疚,现在听见这两个字,脱口而出便想解释。 方无应一脸得逞的笑容看着她,谢毓晚知道自己上当了。 “好了好了,我承认我一直惦记着,可是我确实拿不出那秦公子给你的价钱嘛,这金叶子是我全部家当了。这扇子对我……” 谢毓晚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身体有东西在游走,让她浑身难受不止,她摇摇头想保持清醒却未缓解,身体痉挛不受控制,抱着自己就缓缓蹲了下去,疼得脸色发红,满头大汗立不起身。 此时看完焰火的人正在四散,方无应一个箭步上前将谢毓晚护在自己怀中,防止有人会将她挤倒。 “你怎么了?”,他与她相识以来,从未见过她如此痛苦的模样 在焰火还未燃尽之时,谢毓晚便感觉自己身体里的东西有活动的迹象,她料到近日会有发作,没想到这么快,在这里就控制不住了。 来不及向他解释那么多,只狠狠掐着自己保留着清醒交代于他,“去福林客栈,那里有三哥哥准备好的马车,回药庐。” 她一张小脸煞白,只微弱交代了这一句便死死抓住他的衣裳,痛得大汗淋漓、不能言语。 第16章 以身饲蛊之事败露 方无应驾着马车往扶幽山飞奔,谢毓晚就像陷入了什么梦魇一般,似乎整个人都不受她的控制死扭动,明明额头上热得大汗淋漓,手却冰凉不已。 等他带着她一路狂奔回到山上药庐,已耗尽气力,将谢毓晚放回床上之时才敢放松自己瘫坐在地。 谢毓晚今日蛊毒发作实在是突然,便是平时气定神闲的元佑此时也慌了神,好在谢毓晚已提前配过药才不至于手足无措。 服过药才慢慢整个人才平息下来,随着手腕处的红色的虫子慢慢消失,谢毓晚的脸色也渐渐好了起来,不过半炷香的时间,谢毓晚面色便已恢复如常了。 两个人带好门出来,元佑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庆幸今日方无应将人送回来得及时。 “今日多谢方公子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你师姐身上的那只虫子是不是南疆血蛊,是靠人的精血饲养的血蛊?” 元佑知晓这个人是江湖之人,不过他能知道这蛊虫倒还是让他有些意外,“你认识?” “西南有族擅巫蛊,传说他们有一个可以号令天下万蛊的银铃,我师傅曾经去苗疆想要一窥至宝,住了许久,我从他那里听过这种通体血红、游走在人身上的虫子。” “方公子见多识广。” 元佑只这样夸了一句,抬步欲走。 方无应拦下他,“你还没告诉我,是不是?” 元佑去路被拦,无奈答道:“是。” 猜测被印证,方无应心中颇为震惊,“她疯了,将这种以精血饲养的东西养在自己身体里?” 元佑向前的动作停了一会儿,却又无奈不知道从何说起,仿佛没听见一样想要继续回房。 “你知不知道,若是血蛊与她成了一体,一不小心就性命难保,纵使她天赋异禀闯过来,一生也是孱弱不堪。”,这是他第一次在活人身上见到这种百年不遇的血蛊,确认时都不由得心里一怔。 方无应的语气里充满了愤怒,让元佑无法再无视他所说的话,眼泪顺着脸颊便落了下来,谢毓晚身上那只蛊虫的作用,他自然比方无应更清楚,可是他也更清楚,没有人可以劝住谢毓晚。 “我知道,可是师姐想做什么,没有人拦得住。”,他委屈答道。 一向稳重、淡然地像个老头的元佑此时无助得像个迷路的孩子,手足无措地想要解释可是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身后的门随着吱呀的一声打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的谢毓晚逆光站在门口,元佑赶紧擦了擦眼泪,跑过去扶着谢毓晚。 “师姐,你怎么出来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谢毓晚摸着元佑的脑袋。 “阿佑,我没事,可能只是那焰火中的磷粉唤醒了我体内的蛊母,引得它躁动才会突然失控,没多大事。” 元佑还是不放心,可是看见谢毓晚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也不再多说其他惹她懊恼。 方无应站在那里看着这个与平时一点儿都不相同的谢毓晚,心中突然有些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明明现在真的柔弱得像个平常女子,没有平时那股凶悍劲,可他竟觉得还是平常好些。 “血异生虽是毒蛊,但是只要调养好,对于经不起猛药的病人却有大用处,不过就是养的过程有点麻烦罢了。”谢毓晚云淡风轻地开始自顾自讲起身上那只蛊。 “为了你的哥哥,这就是你心中比你的命更重要的事情。” 天下皆知谢家大公子谢祁与楚国太子同时身中燕国皇室秘药,他虽侥幸活了下来,但是却找不到任何解药,看似与常人无异,实则孱弱不堪。 当年一杆长枪挑尽多少英豪的少年公子再也降不了烈马,握不了长枪,只能日复一日靠着汤药苟延残喘地活着。 谢毓晚微微点点头。 “对,我找了多年才找到这个办法,养了三年,也是我目前唯一的办法,哥哥身子受不住猛药,那我来喝,把我血变成药,以我的精血为引重生新血,辅以药物调理,兄长就有望恢复。” “你这是与虎谋皮,你知不知道?”方无应心中有了一些他自己不理解的慌乱 谢毓晚再次点点头,“我知道,可就这一个方法了,我没得选择。我见过他当年的样子,我也见过他现在落寞的样子,他不应该如此的,反正我天生体弱,再弱些也无妨。” 她透着前所未见的坚定,让人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去反驳她。 这谢家小辈只有一位公子和一位小姐,虽然人丁单薄,但二人的感情却是天下世家族少有的和谐。 谢家护内的名声似乎就是祖传,无论是老一辈,还是小一辈,这护内名声都是人尽皆知。 当年谢祁遭了大祸,这些年怕是在她这小妹心里成了心病。 他看着她那么明晰而决绝,心里便知她比自己了解后果得多,还是选择了这样做,再多的询问又有何意义。 “最后会是什么结果?”,他无奈问道,只想知道她最后能控制结果到什么程度。 “肃清余毒之后,我自有办法杀死蛊虫。” 在养蛊之前,她自然想好了如何收尾。 方无应压着心中的不悦,“我是问你,你呢?” “蛊母无法离开我,但是我可以用药压制使它沉睡,好好保养身体,活个几十年没太大问题,只要心愿得了,七十年和四十年也没什么差别,足够了。” 方无应本想冷静,可是听完她冷静分析着自己的下场还是没忍住,蹭地一下便站了起来。 “你简直是疯了,你要一生受其折磨,你哥哥他不会同意的。” “只是比常人更加怕冷而已,也没什么可怕的。只要我那个潇洒恣意的哥哥能回来,这些代价,我愿意付。” 她坚定地诉说着她的决心,想必后果和代价她早已心有准备,看见不善的结果,心中依然选择了这条路。 谢毓晚用一句轻描淡写的只是比常人更加怕冷而已欺负了方无应不懂医术。 元佑却知道,那哪是只是比别人怕冷,多次催动蛊虫输血,母蛊每次被催动醒来都会不断跟她融合,自此命运相连,养蛊本就伤害巨大,一旦压不住,她随时会死,而这些她比谁都清楚。 方无应看着眼前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笑得真切的谢毓晚,不知道该站在什么立场去反对她,也明白了或许找回那个骄傲的哥哥就是她觉得比命都重要的事情。 “这是我的秘密,我今日选择告诉你,就是因为我想要你手上那柄扇子,我要扇子上的温珠,血异生入体寒凉异常,珠子磨粉入药配合,才不会让他身体大受刺激。” “我不会给你的。”,他断然地拒绝了她。 说着转身想要离开,方无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是就是觉得不想让她那么做,承受一辈子的痛苦。 谢毓晚倒也不在意他是否还理她,云淡风轻又无比坚定答道:“你不给我,我就抢,这是云城,你没有能力与我抗衡。” “你找不到我的。” “方无应,你要多少钱我都愿意拿来跟你换,那扇子对于你来说也就是个价值昂贵些的玩物罢了。” “我不是不愿成全你,但我不想你受到伤害,你明白吗?” 这句话几乎脱口而出,两个人几乎同时愣住了,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一个人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着急。 “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你懂吧?”,方无应没头没脑地又补充了这一句想合理化一下,却也好像没什么用。 方无应不知道该对自己这个态度作何注解,也说不明白只好先溜,找个地方理清自己的思路。 谢毓晚一个人在那里怀疑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不知道到底该懂什么,习惯性去问元佑。 “阿佑,方无应什么意思,他急什么?我应该懂什么我不懂的吗?” “不知道,你别绕来绕去,好好休息才是要紧事。” 谢毓晚一边呆呆地喝着元佑送上来的药,一边呆呆地品味着方无应的话,可惜也并未明白他的着急为何而来。 第17章 郢都重逢 事实证明,方无应很相信谢毓晚能做出上手直接抢的那种事,所以在谢毓晚还没有动手之前便提前溜之大吉了。 谢毓晚看着留下的知会字条气得不轻,但是除了传书给袁贺秋要求打探一下,拖着现在这个身子也没办法。 谢毓晚这次症状比往常都严重,调理恢复得也更加慢,可是也因祸得福,子蛊和母蛊现在能有感应了,等待子蛊可以完全听从她的控制,便可以给谢祁种蛊了。 因着上次的意外,元佑几乎一步不离地看着谢毓晚不让她再折腾,悠闲的日子过了半月。 离她生辰还有一个月的时候,谢祁亲自去云城将她接回郢都准备笄礼事宜,这事对楚国女子尤为重要,自然也不是能随她意愿可以不回去的。 天子秋猎,黎国最近活动频繁,谢奉之便一路在围场随侍,谢祁又忙着她的笄礼事宜,所以谢毓晚便有大把时间溜出府玩。 她自八岁以后就与师傅、师弟常住在扶幽山药庐,又加上谢奉之有意让她远离郢都人的视野,所以除了谢家的人,外界的人对这位大小姐所知极少。 作为谢家唯一的孙女,许多名门望族都盼望着这谢家小女的婚事会落在何家,想要攀附谢家的更是勤快。 各家公子女眷三天两头便上门拜访,谢毓晚知他们不过都是冲着谢家来的便不愿多见,常常一大早便换了装束躲了出去落个清净。 郢都繁盛,异国之物都有不少流入市面交易,谢毓晚许久不在郢都常住自然十分新鲜,忘乎所以地流连于各珠宝店。 碰上天子秋猎回京,街边人潮涌动前来观礼,不知谁放在街边的柴火正要倒向跪在路旁的人。 此时路边的人都在跪着迎接圣驾,无人注意那后面的动向,她赶紧冲出来想要去扶住。 在谢毓晚冲过去的同时,一个白色身影抢先一步勾住那倒下的柴火,柴火被勾起倒向柱子的后方。 谢毓晚定睛看去,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不正是前段时间不告而别,近日一直杳无音信的方无应。 “方无应。” 谢毓晚还没有说完后面的话,尖声尖气的声音便响起。 “大胆,哪里的丫头竟敢冲撞圣驾。” 谢毓晚这才环顾四周,天子銮驾已经过来被一圈侍卫围在中央保护着。 路边跪满了百姓,只有她和方无应这两个临时冲过来的人还站着被当成了刺客。 暗骂一声自己也太不小心了,抓住方无应跪下,自己也立即跪下请安朗声道: “臣女谢毓晚拜见陛下,无意冲撞圣驾,请太后娘娘、陛下恕罪。” 谢毓晚报上家门才引起了轿上之人的注意,前方的谢奉之扭头看过来,果真是自己那个小孙女 立即前来扯着她到御前请罪。 “原来是谢将军家的小孙女,多少年不见了,上来让哀家看看。” 谢毓晚应声走了上去,太后面上欢喜,握着她的手自是一番夸赞,恩宠非常地带着她一同回了宫。 回了宫,太后便一直让谢毓晚随侍在左右,她看着谢毓晚的眼神并无半分温情但依旧显得亲厚异常,嘴上对她倒是赞了一次又一次。 谢毓晚本就不喜欢这些,可是今日在大街上冲撞了被逮到,怎么也要熬着好好服侍,伴君如伴虎,在宫里她不能不时时顾着谢家。 秋猎回宫举办的席宴到了晚上才结束,谢奉之亦是许久不见谢毓晚,爷孙二人一同出宫回府,一路上有说有笑,乐得老爷子合不拢嘴。 坐上回家的马车靠在谢奉之身边,谢毓晚才轻松下来,此时才想到方无应的事儿,冲撞天子圣驾是有罪,今日谢毓晚情急之下便谎称方无应是谢家下人。 她随太后入宫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便将人留在了街上,也不知道他要在郢都待多久,还能不能遇到,只是此时她也没法提及。 谢毓晚第二天又回到昨天遇到方无应的地方找了几番也没见着人影,知道他孤身一人执意要躲自己没地方找去,所以只得放弃想想别的招。 谢毓晚每日在家中准备及笄礼事宜,要么就是泡在药房,血异生的控制越发得心应手,一时半会倒忘记了找方无应的事儿。 第18章 旧时之约 谢毓晚及笄礼那日,谢家好好地热闹了一番,门前人山人海地堆积着,不仅因为是谢家小姐的笄礼,更因为今日行完笄礼,谢家小姐便要比武招亲。 当初太子妃病重,太孙年幼,为了给太孙依仗便向皇帝求了恩旨,将谢家女指婚给太孙,此举一来可以平衡朝局,增强太孙依仗,让当时的贵妃一族有所忌惮,二来谢毓晚曾多次随谢祁进过宫,太孙对她颇为好感,也算选了个他心仪的太孙妃。 如果没有意外,谢毓晚可能真的会在及笄礼之后入主东宫成为太孙妃,可过了几年谢毓晚却突然回京,没有跟任何人打过招呼去了东宫。 为了退掉那桩婚事,她甚至第一次在他面前把自己当成了臣下,匍匐在他面前求他转圜收回圣命,退掉婚事。 没人知晓那时坐在高位的先太孙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温柔问了一句:“你当真不愿?” 她不曾听出过什么情绪,只坚定了回答了:“不愿,太孙殿下温和宽仁,臣女愚钝,无法做好太孙妃,成为天下女子表率,求太孙成全。” 先太孙静默地看着她,“不用做好太孙妃,只要是你就可以,你……” “太孙殿下于臣女如兄如友,臣女敬重万分唯无男女之情,郎婿之上,臣女所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还请殿下成全。”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个于天下人而言最简单的条件却是他的死穴,他的皇祖父在他父王死后立即封他为皇太孙,对他寄予厚望,为君者,拥有六宫、恩泽六宫是他的宿命,即便一心在一人又有什么用呢? 他没有回答,只静默地坐在上方,灵魂却匍匐在她面前甚至不敢求一点点怜爱,连他多希望她能留在自己身边的话也说不出来。 当年虽为权宜之计,可是那纸婚约他不知兴奋了多久,他日夜盼着她,来这孤寂的地方陪陪他,可她求他放她走,他又如何狠心将她留在此处。 一段静默之后,他走出阴影扶起了她,脸上是平时日相见时的笑容,“你我婚事不过母妃权宜之计,如今孤已成人有力自保,便应该放你高飞了,说说晚晚想要什么样的郎婿,孤既像你兄长一般,一定成全于你。” 她知道他已有了主意将两人的关系停留在此,那便忘记了今日,当作什么也不曾发生就好。 她自知前路未知,不适合受任何人挂念,他既递上枝子,不妨借他的手一次断了别人后路,谢家树大招风,不要哪天又生出事来。 “并无如意人选,但是我想自己选;谢家乃武将世家,我的夫婿当然也要勇猛善战才是,不如殿下你顺便送我一道旨意,允许我及笄之后摆擂招亲,能赢过我谢家之人一定非常人,这样才是我谢毓晚的如意郎婿。” 她站在他面前尽力描述着,当真像一个被哥哥宠爱的妹妹一般,他握了握自己消瘦的手又笑着松了开来,只站在后面认真听着,像以往每一次一样想给她所想要的。 那次谈过之后,他自知成不了她的如意郎婿,便也真的应了她所求,助她将来可以自择郎婿。 为了退婚,一向稳重的太孙求去了御前,极力痛陈自己与谢毓晚相识,只有兄妹之情却无男女之爱,求先皇成全他与丞相之女。 退了婚又不想谢毓晚太难堪,便对外宣称将谢毓晚视为义妹,为示恩宠,要等她及笄之后亲自摆擂,选天下最好的男子给她作郎婿。 只是自先太孙死后便没有人再提及此事,如今镇北侯突然搬了小皇帝出来,说是赤王(先太孙)遗愿,要谢家无论如何完成此事,以便慰藉他皇侄在天之灵。 明知是袁述在背后操作且还准备得如此周全,怕是早就在盘算此事却无可奈何。 若非谢毓晚与小皇帝年纪相差太大,谢奉之多次推辞,他们早已将谢奉之这个宝贝孙女送进了皇宫捏住。 入宫不成便想到了袁家公子年纪正合适,借此由头光明正大赢了此事,谢家便无话可说,不得不乖乖与袁家联姻,以旧时约定成今日之事,先拿住谢奉之这个宝贝孙女。 摆擂招亲这本是当时的权宜之计,却不想如今成了拿捏她的把柄,当初撒的谎,如今来收债了,她心里不快却没法公然反驳皇命。 避无可避便只能应下此事,反正现在和当初并无差别,她只需要招一个听话之人即可,以谢家的地位和权势,袁家想要拿捏她也要看是否有那个实力。 她让人把自己及笄礼之后便摆擂招亲的事情四处散布出去,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可以引来方无应把他抓到手里。 第19章 方无应赢下招亲擂台 转眼便是笄礼吉日,谢府空前热闹,方无应握着那柄扇子,在隐蔽处瞧着她行笄礼,嘴角不自觉便勾了起来,平时漫山遍野乱跑的小丫头此时穿着一身华服规规矩矩地行着礼,倒真的有几分妩媚动人。 谢家的掌上明珠行笄礼,自然有各路人马前来献艺,方无应站在隐蔽处,正好能看见坐在前排的谢家公子。 现在已是初夏,谢祁身上却还披着狐裘,露在外面的皮肤白的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无论是哪个当年见过三箭射下朝瀛雪狼的谢家小公子的人来看到现在的他,都很难相信这会是当年那个少年的结局。 当年名动天下的少年郎,如今却被困在那些药罐之中抽身不得,任何人见了都会感到心酸。 谢毓晚从清晨开始便被人拉着梳洗、祭祀、行礼,等到坐上比武招亲的擂台已经累得腰酸背痛了,看着那边道貌岸然的镇北侯父子俩更是哪哪都不舒服。 “师姐,我看下面这人便是镇北侯请来给那世子铺路的打手,你不该如此答应那侯爷,他们明显是有备而来。” 台下那五大三粗的武士撂倒一个又一个,元佑所指的镇北侯府的打手恐怕就是他了。 元佑此时看着场上那名勇武异常的打手,心中颇为担忧,她却并不着急,将点心递到他嘴边安慰道。 “放心吧,想占谢家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阿佑,你好好坐着看好吧。” 今日镇北侯府的人在谢家吃的东西她可是都亲自关照过的,谢祁也召集了人手,只要不是镇北侯府的人赢了,其他人都不会太难缠。 元佑已看出场上之人的勇猛,但是看见她如此胸有成竹便稍稍放下心来。 但是明显谢毓晚过于乐观,低估了袁府带来的人,台上之人真气顺畅,不像中药之状,看看镇北候世子那副得意嘴脸,恐怕他们也是对她早有防备。 台上那个人手段极其残忍,挑战者直接被揍得满身是血,对方却没有停手的意思,谢毓晚忍着怒火叫停宣布他胜利才让他停手,将侍从将人救了下来。 此时场上场下一片寂静,明明是点到为止的比武,在此人面前却是搏命之战,震慑住了刚才许多还跃跃欲试的人,就算有下一个挑战者,估计下场也不会好看,扭头看见镇北侯父子那副盘算成功嘴脸更是生气。 抽出鞭子自己便想下场去教训教训那个狂妄之徒,她不信他敢打死她,她刚站起来却被谢祁一把拉住向她摇了摇头。 谢毓晚明白兄长的意思,更明白此人的实力,不会再有人上去过招了,一个火力全开的怪物,兄长的人下去都是要以命相搏,她去不过自讨苦吃。 她却不想听,她不能赢也要下去消耗此人,为自家的人增加了筹码,起码不能毁了一生;谢祁却死死不放手,给旁边的人使了眼色。 高台上二人正拉扯盘算之际,围观者中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声音。 “壮士,今日谢家大小姐摆下擂台招亲本是美事一桩,过招之间本应点到为止,但是壮士出手狠辣不留人命是否太过激了?” 谢毓晚循声音看去,人群中出声的正是自己找了许久的方无应,果真来了。 台上人下手招招狠辣已经引起怨气,方无应十分厌恶这种残忍打法又已心有盘算,此时全场上下鸦雀无声,他便站了出来,他一句话引得围观之众连连称是。 对方却对他的话不以为意,看着他消瘦的身形眼中甚为蔑视,放声大笑起来,“小子,你要是有真本事就手上见真功夫,不要啰里吧嗦,他们技不如人还妄想吃天鹅肉,就是他们找死。” 他身上沾了血,此时笑得肥肉横飞更加让人厌恶,才活像癞蛤蟆。 此时台下鸦雀无声,此人更加嚣张向着众人喊话,“还有谁敢来挑战吗,没有的话就乖乖喝我和谢家大小姐的喜酒吧。” 此人已经基本扫清了其他人的挑战想法,此时嚣张不过是逼谢家人出手,他最重要的作用也就是为了对付谢家,最后再把胜利让给镇北候世子。 镇北侯父子二人悠闲的看着谢祁,等着谢祁把他的人手交出来迎战,他们不信他忍得住。 方无应看了看谢祁便明白谢家应该是备有后招,但是没想到镇北候的人这么强,前面的人对此人没什么消耗,估计谢家的人跟这个人对上也是要以命相搏的。 方无应看了看被谢祁拉住的谢毓晚便明白她要干嘛,再这样下去,谢家的擂台都快成血擂台了。 嚣张跋扈的败类,不如出手教训一下,顺便卖谢家一个人情,谢毓晚医术不错,自己应该也不至于会痛多久。 打定主意便飞身上台,下面顿时人声鼎沸为他喝彩,他笑意盈盈抱拳回应。 转到谢毓晚的方向抱拳示意了一下,指了指后面的席座,示意她坐回去看。 谢毓晚对方无应的身手自是十分清楚,应当不会吃太多亏,打败了台上这个,那侯府世子可能上场都不会了。 镇北侯本来想打谢家的措手不及,让谢家乖乖就范让谢毓晚出嫁,捏着谢奉之这个宝贝孙女可是件好武器。 所以此次所带的人手全部都是针对谢家的,这个人更是花重金请的奇人,为的就是出奇制胜确保胜局。 没想到还没遇上谢家的人手就半路杀出这个人,明显这个人对这种江湖武功也有所涉猎,自己秘密安排的人手明显被瞧出了破绽,此时被攻下盘已经危如累卵,再缠斗下去也就两败俱伤。 袁述被方无应打了个措手不及,在席座上气得脸色发青却毫无办法,面上却也不显山不露水,倒是身边的袁贺淳明显已沉不住气。 谢祁和谢毓晚看着场上均是把气提到了嗓子眼,虽然方无应看出了此人下盘有破绽,但是毕竟有实力悬殊,对方如大厦将倾,方无应这边也没讨到什么便宜。 随着那打手重重倒在台上,方无应一身白衣染满了点点鲜血,刚听到宣布自己胜利就体力不支跪在了台上。 谢毓晚飞身下来探过身子扛着他才给了他点支撑力,一双手鲜血淋淋,挨着她的肩膀不一会就染上了她的衣服。 她本见多了这类鲜血淋漓的场面,可是今天那血却好像分外刺眼,刺得她稍稍细想便要流下泪来。 自己准备的杀手锏被人破了,镇北侯自是气得不轻却也无法发作,要让袁贺淳赢下这个赌约也是不可能。 但是就此作罢岂能心甘,派了新的人手飞身上台,明眼人皆知方无应此时毫无还手之力,杀了这个人才可泄他心头之气。 谢祁身边的高手飞身而下挡在中间,袁述身边的人见状出头言道:“谢公子,此人不过上来挑战,贵府门客挡在前是为何?” 谢祁站在高台,面上云淡风轻,“此话错了,此擂并无自家门客不可上擂之规,更无规定擂台要如何打,只要最后台上只有一个胜者即可,他既愿意上去那便打吧。” 双方都心知肚明,袁家的人也的确不是此人对手,心中不甘却也只能作罢。 看了看此时已快沉不住气的袁贺淳,跟谢家不宜大打出手,何况还赢不了,不动声色按住自己儿子,面带皮笑肉不笑地恭贺了几句便带人离席了。 想到袁述自己彻底断了联姻这条路,谢奉之就乐不可支,且方无应器宇不凡,身手敏捷,与自己那孙女可算十分般配,不由得越看越喜欢,高调回复着那些贺喜之言,打定主意要气一气镇北侯,彻底断了镇北侯的念想。 将方无应架下来之后坐下之后,谢毓晚才抽出空来查看他的伤,看着那交错的伤痕又是鼻子发酸。 方无应见她这个样子便不让她再继续查看他的伤,示意她交给此时已赶过来的谢府郎中,谢毓晚便也应了,只坐在旁边支撑着他。 “怎么样,有没有打得解了你心头之恨。”,见她这般沉默样子,不自觉地想开口逗逗她开心 “还不错,看不出来你平时油嘴滑舌的,还有点真本事。” “你不会拜倒在我的英姿之下了吧?”方无应故作惊奇问道。 “你要点脸成吗?要不是你来早了,本姑娘让他有来无回。”,说话时又是一副豪气冲天的样子,他看着便觉得可爱。 “我这伤好歹是为你受的,你就不能说句好话安慰安慰我。” 说完话便一脸虚弱地向谢毓晚的方向又靠了靠,靠在她肩头瞧着她,眼神可怜兮兮,全无半点刚才狠绝的模样,轻声嘟囔了一句真疼。 他说话时温暖的热气拂过谢毓晚的脖颈让人酥麻,在她目光里的手上纱布又浸透了血迹,她便无法推开他躲走。 “好了好了,我承你的情,日后定报你今日之恩。” “倒不用那么客气,娘子。” 温温柔柔地一句娘子让谢毓晚瞬间便红了脸,乱了分寸动作大了一些。 “你发什么疯吧,镇北侯才想趁火打劫,你也来。这场擂台不过是个闹剧。” 她反驳时动作大些又让他痛得冷哼一声,但却什么都没忘记,“我这可不算,外面放的榜文可是清清楚楚,现在整个郢都都知道我是赢了你比武招亲的人,叫你一句娘子,天经地义吧。” 她正欲说些什么反驳他的话,那边的谢祁已经又带着好几个郎中赶了过来。 郎中一番诊治开始给谢祁汇报伤情,听着郎中禀报伤情和映入眼帘的满身鲜血不由得又鼻子一酸。 方无应靠在她肩上,此时她微微一动便知道她心绪不佳,他想说些什么转移注意力、止住她的难过,却说不出什么好笑的事情。 垂着的眼神中只有她刚刚撕下来给他包扎的衣料,可惜染满了血,看起来脏脏的。 “娘子,你不该撕下这衣裙的,又止不住血还撕坏了,你是我见过为数不多可以将这鲜艳的红色穿得好看的人。” 谢毓晚刚才的心情刚刚平复下来,这句话又勾得她心潮澎湃,看了看自己这身华服,早上还嫌弃它臃肿麻烦,现在突然有点儿入得眼了。 “你忘记了吗,我是谢家女儿,这种衣服要多少有多少。” 看着她那么娇嗔可爱,不禁有些可乐,只是他已经撑到了极限,淡淡地回了句那就好便失去意识、昏睡了过去。 第20章 心有波澜不自知 袁贺秋公务在身不好随便回来,等他回郢都已经是他谢家擂台那场闹剧的十日后了。 刚到谢府就过来找谢毓晚,穿过回廊就看见二人坐在风汀,谢毓晚正在给方无应脸上上药。 谢毓晚低着头忙活看不见,但是方无应那旁若无人的眼神,他绝对不会看错。 袁贺秋站在那里看着叹了一口气,这二人心中会不会萌生了些不自知的想法。 “三哥哥,你来了?” 那边的人看见了他,他也只好上去,将随身带来的两个锦盒递了一个给她,“晚妹妹,生辰吉乐。” “多谢三哥哥。” “方兄,恢复得如何。” “谢小姐妙手,已大好,多谢袁兄。” 寒暄完毕,袁贺秋觉得自己在这里也多余,随即告辞离去,去找谢祁。 屋中灯火通明,他是常客,也不需要通报便自己跨了进去,慵懒坐着的人头也不曾抬就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进城。”,说着便自顾自坐在了他对面,给自己倒茶。 “晚妹妹和笄礼那几日太忙了才不曾回来,今日前来给她补个贺礼,要不然她不会放不过我的,不过进城晚了些,所以才晚了一点儿。” 他故意不回来参加及笄礼,他不愿掺和自己父亲那些想法,回了家却免不得被架起来,不如在外面躲着,谢祁自是懂也不愿多说什么。 “袁夫人又抓你去相看各家小姐了,躲着这么晚进城,还一进城就跑来我府中。” 袁夫人知道谢毓晚生辰他肯定要回来,一早便派人去城门等着逮人了,还好他早有防范,所以才晚晚进城。 谢祁给了一个我都懂的眼神,袁贺秋是袁家第二任夫人的最小的儿子,也是侯府最小的公子,从小便宠爱有加。 只是弱冠之年还未婚娶,袁夫人自是十分担忧,可袁贺秋一心沉迷于那些古器,一点成家想法都没有。 袁夫人就抓住各种机会给他安排相看各家小姐,袁贺秋为了避开自己的娘亲才申请去了云城任职,一回郢都也是拿着各种借口往谢家躲。 好在谢祁在世家公子中颇有口碑,袁夫人与谢祁娘亲也颇有交情,袁贺秋倒是拿他做了不少挡箭牌。 所以自小袁贺秋就不愿待在自己父亲眼皮底下,时不时就溜来谢府,与谢祁二人志趣相投,交情格外深厚。 “知我苦者,子愚也!” “袁夫人急切,你倒是一点儿不放在心上。到底是想要个什么样……” 谢祁的话还没问完,袁贺秋便急得站了起来求饶。 “子愚兄,求你留情吧,时时听我娘问我要个什么姑娘,我这耳朵都快起茧了,我什么姑娘都不想要。现在郢都之中,我可是只有你这一个去处了,你不会也倒戈向我娘吧?” 谢祁无奈得笑出声,像是对着自己顽皮的幼弟实在没法再多说一句,只好闭口不言,由着他说。 袁贺秋慵懒坐着饮茶闲话,谢祁嘴里答应着他,眼睛却还在手上的书简上,此时正捏着自己的眼睛已是十分疲惫,脸上更是愁云惨淡。 说不定白天事毕之后,在此看书一直没休息过。 他叹了一口气,起身去拿了谢祁爱好的茶叶给他泡上推到了他面前,将他手中的书简抽了出来放去了旁边。 “有人赢了你小妹的比武招亲,我听围观百姓传言谢老爷子好像也颇为满意,谢家应当是要好事将近了,你就不能歇一日?涝灾之事,朝廷已在赈济,你就暂且放一放吧!” 谢祁也的确疲惫,此时又有茶香,便顺了他的意也不抗辩。 “你在地方为官,自当知晓实际赈灾效果如何;每次只要吉河泛滥,沿岸无数百姓必然遭灾,若不修河筑堤做长久计,终究是大祸,工部左侍郎杜成美一心治河献了无数策却始终不得施展,并非他才能拙劣,不过是朝中反对之声之大,天子心中尚有顾虑罢了,此事要成,还得挑些放心之人。” 袁贺秋慵懒地坐在他对面,他所说他自然心里有数,朝廷赈济到达百姓手中还有几分,赈济过程中的贪墨之厉害恐怕还超出他的预期,那些歌功颂德的赞美除了天子还有谁信吗。 至于修河筑堤一事,他自也是知晓几分,杜成美之才他亦知晓,但是这满朝中只有一个杜成美就是个问题了。 “子愚,若是我说我也不赞成修河筑堤之事,你……” 谢家爷孙在朝上一心促成此事,他一个袁家人还在此说出反对的话,他自然心中有些犹疑。 谢祁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却不会怀疑他反对此事是别有用心。 “你说,我想听听你的。” 见他肯定自己,袁贺秋心中疑虑才稍稍放下。 “修河筑堤是利民大策没错,我也不怀疑杜成美之才,但是这项工程耗费之大,所需民工之多,贪墨之人的丧尽天良,朝廷要付出多少才能完成此事,这项工程现在绝非时机。子愚,有些人或许是用心不良,但是反对之人未必全部是此类人。”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沉默不言,贪墨、压榨之事并非是耸人听闻之事,二人心中都有数,这项工程能否做成实际上是个不可估量之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吉河沿岸是粮食产区,若洪涝之事听天命,将来便有可能面临饥荒,若是有战事,便是要命,这也是我要促成此事的原因之一。镇北军虽多年被北境部族所钳制,但这些年南府兵壮大速度之快,我们不得不顾虑,修吉河是为百姓生计计,也是为将来军士计。” 袁贺秋心中隐隐有担忧,但是也明白谢祁的用心;两国之间的和睦不过是被局势所迫的面和心不和,实则底下暗流涌动,若有余力,两国都不会愿意卧榻之侧有他人安睡。 黎国这些年强兵尚武逐步强大,而楚国这些年波折横生、内忧外患,战事随时可能再起,治水防洪不仅是为民更是为国之选。 袁贺秋无奈叹了口气,两种意见已经在朝廷之上杀来杀去好几个回合,什么意见都不过权衡之后的选择而已,没有两全其美之法,惟愿他此事顺利吧,天佑楚国吧! 说完那些事,袁贺秋又想起自己手上那个没转交的锦盒。 他取来锦盒打开推到谢祁面前,有些犹豫地问道:“我有些拿不定主意,想问问你。你觉得你这小妹对这位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谢祁几乎未经思考,直言道:“心有波澜而不自知。” 袁贺秋摩挲着茶杯,旁观者都看出些端倪,那便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觉了。 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遗憾。 第21章 太孙的贺礼 袁贺秋在谢府歇了一晚,心中清楚若是不回家露个面,自己那娘就得亲自来谢府请他了,还不如识趣点乖乖回去卖个乖,哄得开心了又好再溜回来。 托人给谢祁说早饭不用等他,一早便出了门,坐上马车有些犯困,小厮问是不是直接回府去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情未完,便又匆匆回转去取了趟东西。 小厮驾着马径直去了先太孙的陵墓,袁贺秋将取来的锦盒打开,里面躺着一只做工十分精美的珠钗,珠钗之下压着一封信。 当年太孙病中见他,将这锦盒交给了他,嘱咐他等谢毓晚及笄时送于她作贺礼,若是她有了心仪之人便不必给了,不必再多添她的困扰。 只差两年他便真的可以看到自己心仪的姑娘挽起秀发的淑女模样,可还是差了两年。 这位太孙殿下呀,少年老成看不清喜悲,对谢家女儿倒是件件都是明目张胆,周全又细致。 当年他们二人退亲,他又快速纳了太孙妃当了体贴的夫君,那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真的忘记了谢家的刁蛮丫头,爱上了温柔贤淑的太孙妃。 后来他将珠钗交予自己时才懂不过是他太懂责任二字,也自知自己终究无法做她的如意郎君,心甘情愿将自己一腔深情一字不留的全部带进了坟墓。 袁贺秋到了先太孙陵墓前,墓前放着几支干梅和一些卖相不怎么好的饼,那饼是谢毓晚唯一会做的吃食。 当年太孙夸过好吃,之后年年她都做,来看他时就给他带来,不过对于那位太孙殿下,谢家小女给的什么东西不好吃呢。 只是爱情中也分个时机,他只活到了谢毓晚还不知男女情爱之时,一切的好就只能在她心里理解为像兄长一般的好保存在心里。 袁贺秋依言将那信纸焚了,将那锦盒埋在了陵墓旁边,拜了三拜。 “殿下,她这些年学了一身本事济世救人,大多数时候在乡野间逍遥自在。她还遇到了能让她欢喜不自知的人,她现在过得很好,像你当初为她设想的那般好,你放心吧。” “袁小六,你又在殿下面前嘀嘀咕咕什么呢?” 袁贺秋应声回头,一袭青衣温婉的女子便站在他身后。 故人相见,自是欢喜,“沐姐姐,好久不见。” “你常年流连在外,怎么舍得回京了?” 袁贺秋揖了一礼,“沐姐姐这是怪我没来看你了,贺秋知错!” 兰沐宠溺地笑笑,“你这张面皮,这张嘴,不知道要骗到多少小姑娘。” “沐姐姐又笑话我,我可没有。” 兰沐一笑了之,不再打趣他,“这次回来要住多久?我新谱了曲子,有没有时间过来听听?” 袁贺秋心上一喜,随口而出,“沐姐姐相邀,不敢推辞。我可比苏还真运气好,有幸做姐姐第一个听众。” 提起那些过去的人,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太初太孙手下有四位少将军,谢祁,唐映,苏还真,兰晋,还有善音律小姐中最会打架、打架之道中最善音律的兰沐,他们五人情谊深厚,在郢都颇有盛名 袁贺秋那时还小,但是时常跟在他们身后,几个人待他自也十分亲厚,大家也都打趣叫他袁小六。 只是后来太孙过世,谢祁中毒毁了根基,唐映去了边关效力,苏还真退去隐入江湖,兰氏一族备受打压,兰晋在边关染病而亡,兰沐画地为牢在这里给太孙和兄长守灵。 当初耀眼的五个人,如今四分五裂,连兰沐的新曲,都没有苏还真来听了。 “谢祁和唐映我偶尔还见过,苏还真这些年也不知道好不好。”,那个偏爱诗书音律却最善杀人的苏还真,兰沐还真有些想念了。 “他那个性子,一定过得十分逍遥,沐姐姐,你放心吧。倒是你,才华不输男子,何必困在此呢。” 兰沐笑笑,“殿下和兄长都没了,如今的朝廷,也只有谢子愚那个痴子还抱着期望。” 袁贺秋无言以对,反正他总是小的那个,现在长大了也反驳不了他们。 兰沐将手中的锦盒递给袁贺秋,“给谢子愚小妹的,你转交一下。” 袁贺秋接过来一看,果真是一份贺礼,“你怎么自己不去,她见着你也会高兴。” “我嫉妒,不想去。” 袁贺秋无言可对,只好乖乖应承下来,颠了颠东西想看看是什么,被兰沐一个眼神止住,“小心着点,坏了岂不浪费了我的心意,你赔我喔?。” 袁贺秋无奈,他就是个被他们使唤的命,他就担着呗。“是是是,我的大小姐,保证三军押送,给你传达到你的美意。” “果然很懂事,记得来听我的曲子。”,二人打趣完毕,也已约好事项,兰沐摆摆手就自己先走了。 逗趣一阵也让他有些开心,不听话的就抛了抛手里的锦盒玩,步履欢快地往家而去。 第22章 袁家的交易 从太孙陵回来,袁贺秋十分乖顺地去拜见自己的娘亲,故作不知昨日袁府的人在城门口堵他,托口说公事繁忙,今早才连夜赶回来,于是又借着要送礼的借口溜了出来,一头扎进了谢府。 谢毓晚一早起来便去看方无应的伤势,低着头细心地给方无应上药,方无应将那把象牙骨玉扇悬在她眼前晃。 “送于你的生辰贺礼,我想着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称你心意了。” 方无应这态度转变得猝不及防,谢毓晚拿到手中细细地端看了几遍,有点儿回不过神,但能顺利拿到温珠,总是一件好事。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给我了。” “不给你,你会改变心意吗?” “不会,” 这两个字谢毓晚虽说得小声,但几乎是不经思索的脱口而出, “谢毓晚,我知道你哥哥身上的毒就是你心里永远避不开的心结,你做了选择你也永远不会后悔,那么我愿意一起帮你把这件事往最好的方向发展。我只想知道你在经历什么,不想你一个人独自前行。” 她应该一辈子活得像人们口中的那个谢家小女,纵马长街,无忧无虑,而不是心里压着万千愁云,还要努力装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让所有人放心,小心翼翼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方无应,谢谢你。”,这是她一个人的路,但是此时有人知晓了她的秘密还支持了她,她心中自有些不一样。 “赢了你的比武招亲,我当然得与你站在一处。” “以后我就是个病秧子了,你还拿这个当真。”,谢毓晚故作轻松先将此事带过去,她并非良配,还是提早跟他说明,除了婚事,他想要什么其他的,也不会亏待于他。 “你什么样,这件事也是既定事实。”,方无应却并不认同,坚定心中信念。 他走上这条路时便打定主意不给别人留牵挂,连那桩婚事她都知道对方是在乎的,所以知道前路未知时便立刻去了却了。 可等她走到今天,她却一次次要自己乐观些,说不定自己的运气一向比别人好,说不定这血异生并不会像书上所说的那么糟呢,自己还有机会为人妻为人母,做个寻常女子。 她因为这个突然闯入的人开始有了幻想,可真的会有机会吗,她自己也前路茫茫。 “以后再说吧。”,争辩没什么意义,只将这话题推过。 谢毓晚及笄礼,郢都世家的人几乎都来了,方无应伤势在好转,她就不得不腾出时间去为谢家来往走动之事。 谢毓晚依着礼,去拜望那些世家女眷,方无应的伤势还需要一直调养着,谢毓晚便让他一直养着。 可他既已经能走动便闲不住,谢毓晚走了之后就去忽悠元佑一同外出,要不然被谢毓晚逮到了,实在是不好交代。 元佑去药铺看药材,方无应便一个人在盛京大街上转。 从兵部衙门一带便觉得有人一直跟着自己,故意将人带到一个极隐秘的去处,闪身绕到那人后面将他堵在角落。 “不知阁下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我家主人想见见方公子”,对方恭敬答道。 “我若不见呢?” 一直也跟着过来的那辆马车的帘子被掀开,此时本应该在药铺的元佑被人绑着在那辆车里。 “你抓他有什么用给我看,我跟他非亲非故的。” “可是他是谢小姐唯一的师弟啊,想必方公子会爱屋及乌,不忍心让他一个小孩去见我家主人吧?” “你们这些人真是有意思,多大个人了还跟个小孩过不去。” 方无应看了看车上的元佑,谢毓晚没少带着元佑,这些人自然是知道元佑是谢家的人,想着敢抓谢家的人实在不多了,随便一猜都知道是谁干的。 “放了他吧,我跟你走就是了。抓一个小孩的勾当你们都干得出来。” “暂时还不能让他回去报信,方公子见谅。 不过只要方公子在,我们不会为难他的。 方公子,请!”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方无应只好抬脚上车去看看这背后的人有什么花样。 他们再醒过来时身在一间阴暗潮湿的屋子里,看环境好像是什么地牢之类,元佑就躺在他旁边。 幕后之人费心费力将人逮到这里来,肯定不会避而不见,方无应闭眼躺着看看背后之人到底为了什么,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人点着火把来了,富态雍容的男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江湖上风头最盛的赏金猎人赤影居然是个如此年轻之人,真令人想不到。” 方无应此时已经适应了火把了强光,将人看清楚了,说起来当初远远还是见过一面了,由于对方实在太过出众,还真是难以忘记。 “世子真是好手段,这点老底都被翻出来了。不过费心费力把我弄过来,不会就为了夸我吧?” 镇北侯世子一抬手,两边的箱子打开,在火光照耀下发着诱人的光芒。 “江湖传言,赏金猎人赤影,只要有钱便可以答应一切要求。本世子愿出千金买你应一件事。” 方无应起身一个一个箱子看着过去,脸上挂着笑意开始验货。 “世子真是大手笔,不愧是镇北候府未来主人,世子千金想买什么” 袁贺淳有些鄙夷地看着他这副样子,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买你主动悔婚谢家,助我成其好事,不得嫁也不行那种。” 方无应一听此话,满眼都是厌恶,镇北侯怎么也算个人物,怎么生出这种下流胚子,恬不知耻算计姑娘名节。 应该给这张龌龊的脸几拳,但此时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掩去不悦,故作不在意,“谢小姐要是知道世子豪掷千金的痴情必然为之动容。” 袁贺淳有些不耐烦,他绑架方无应,豪掷千金,自然不是为了什么谢小姐,对于他而言,谢毓晚和其他女人没什么区别,甚至她身上那几分傲气,让他厌恶。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爹爹有多希望把谢毓晚攥在手里,若是他搅黄了这婚事又成功让谢毓晚落在袁家手里,岂不是会对他刮目相看。 他要证明的是那个离家在外还时时被挂念的人根本不如他,他才是一心为他、为袁家计算的人。 方无应见他不悦,便不再接着问他目的,故作为难、恋恋不舍地丢下手中的珠宝,话锋一转地开口道:“不过,此事成不了。” 看着对方要发作,故作贪恋又看了一眼才回过来,有些为难补充道:“世子,这么多钱你要是买我那都不用商量了,可是这桩婚事不行,我要是悔婚助您,谢家大小姐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谢家哪是我得罪得起的?” “你不是号称江湖最快的赏金猎人吗?你想逃无人抓得住。” 方无应冷笑一声,这袁贺淳是有多看不上他的智商;惹得谢家恼怒,逃得快有何用,要买他的命,却还舍不得金银。 不过现在还要拖一拖,不能脱身之前,不能让他觉得此事无望,免得他狗急跳墙。 “世子过奖了,可我呢,是真的爱慕谢家大小姐和谢家权势,惹恼了谢家,日后等我的就只有逃命了。就这些,当然不划算。” 旁边的侍从一听将刀架在方无应脖子上,黑着脸吼他不要得寸进尺。 袁贺淳却不在意他的胃口,有贪欲的人便是好掌控的,只要能办成此事,付出点代价也是可以的。 “你想要多少?” 与这样的人讨价还价让他心中不悦,但是能平静解决此事就好,有贪欲的人虽讨厌倒也好办。 “江湖人嘛就为了讨口生活,我这次打擂就是为了攀上谢家这棵大树,只要侯爷给的能让我下半生无忧无虑,我倒是愿意助世子和袁家一臂之力。” 方无应伸出五指示意,袁贺淳以为他要五万两,有些不屑正欲答应,方无应语气坚定回道:“卖命银钱,五十万两,少一分不行。” 袁贺淳有些恼怒他的狮子大开口,恶狠狠逼了上去,“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杀了你一样成不了亲,我亦可以伺机成事。” 方无应也不惧怕,随意潇洒地坐了回去,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淡然地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那在下随世子爷处置。” 袁贺淳还真是拿他当个蠢货一样吓唬,要是他真的有办法可以达成他龌龊的目的还能找到替罪羊全身而退,还需要对他威逼利诱。 一见方无应未被吓住,袁贺淳也泄了几分气,“你未免胃口太大了吧。” 方无应轻蔑一笑,果真是个外强中干的,“世子爷,得罪了谢家,我还要自己挣一条花钱的命,已经很划算了。这点儿钱对旁人或许是天大的事情,但是对袁家不过轻微出血而已。 另一则,擂台招亲是圣意,我现在算圣上给谢家小姐钦定的夫婿了吧?若是真的动手,我这条鱼未必能冲破世子的网,但要是溅起水花把谢家拉进来了,世子难道希望令尊被牵连吗?当然是平和成事更好不是,很划算。” 袁贺淳十分气恼地看着这个他瞧不上的江湖人,心中甚是不悦,“你拿谢府威胁我?” 方无应笑得更加灿烂,“世子,我知道你们不怕任何人。但是在朝为官,大事能小,小事也能大,就看是否有心了,这些您比我明白,谢府要不要为我讨个公道,要看我的份量,也要看讨到了公道是否有天大的好处。” “你求的不过是解决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想设计谢小姐下嫁而已,何必冒险将令尊和袁家置于危地呢!” 袁贺淳恨得牙痒痒却无法回答他这有点道理的说辞,他也确实不想闹大,给父亲惹来麻烦,恶狠狠丢下一句,“你最好说话算话” 袁贺淳说完便心气不顺地转身离去。 “可以,见钱即走,给世子爷让路”,方无应抱拳示意,脸上一副殷勤贪婪的样子。 袁贺淳走了以后,不知道醒了多久的元佑才坐起身来。 “你这个方法拖不了多久的。” 放无应惊讶看去,没想到这小孩醒这么快。 “你什么时候醒的。能拖一时是一时嘛,镇北侯府不想公然与谢家撕破脸,能从我这里解决他总要试试嘛!” “若是真的有一天一定要二选一,你会选择师姐吗?” 此时地牢里漆黑一片,元佑看不到方无应的眼睛,元佑便把这句笑着回答的当然会当做是坚定无比的真心。 第23章 方无应挡刀重伤 两人不知道在黑夜里坐了多久,一点火光从黑暗中透了出来,谢毓晚的脸氤氲在火光中出现在两人面前。 方无应知道谢毓晚一定会怀疑到镇北侯府头上,但没料到如此快她就找了过来,抱着元佑跟着谢毓晚便往外逃。 三个人刚出了地牢还没走多远,就被一队从门外冲进来的人马包围,锦衣狐裘的男子从黑暗处走出来,在外面放风的袁贺秋被两个人挟持住。 袁贺淳脸上都是笑容,看着谢毓晚还有几分谄媚。 “谢小姐喜欢什么知会一声,我岂有不亲自送到的道理,何必大晚上亲自闯入我别院中?” “袁贺淳,这人可是我的未婚夫婿,另一个是我师弟,是谢家的座上客,你抓了我谢家的人,怕是才应该给我交代吧。” 见谢毓晚辩驳,他明显添了一份不悦。 “谢小姐你是急得发昏了吧?明明是本世子看见有人挟持与你,这才出手相救。” 方无应想着这袁贺淳脑子不怎么样,心还真黑,这是打算趁乱杀了他们,后面再咬死不认,就算要追究,这也是替他父亲挡刀了,反正除了他也是好事一桩。 “袁贺淳你还真是无耻,这是打算当着我的面颠倒黑白吗?可惜你不可能能如愿。” 谢毓晚说罢,重新举起手中的鞭子便上前迎战。 见她这般刚烈,男子摸着自己手上的扳指,冷笑了一声。 “别伤了谢小姐,其他人格杀勿论。” 谢毓晚挥着手中的长鞭,方无应夺了一把刀,两人一边应付一波一波的人,一边还要护着元佑,很快就落了下风。 谢毓晚见处于颓势,抽出靴子里的匕首冲向袁贺淳,他不但不退,反而抽出身边侍卫的刀对上了谢毓晚,刀刀狠厉。 方无应突破重围跳到谢毓晚身边一把抱住她,用后背替她挡了这一刀,一口鲜血喷出,伴随着谢毓晚撕心裂肺的方无应,整个人压向谢毓晚,后背衣物被鲜血染红。 谢毓晚拼命用手摁住伤口却也无济于事,元佑跑过来撕下衣服帮着缠住伤口,谢毓晚眼泪一直往下流,整个人手足无措、分外狼狈。 方无应握着她的手,还要扯出笑容来安慰她,“别怕,晚晚,我没那么容易死的,别哭啊” 他想给她擦去眼泪,可是只留下一道道血迹,她的眼泪大颗大颗落在他脸上。 他用尽了力气也没办法逗她开心些,她一遍遍唤他名字,也渐渐听不清了,他想若是真死在此处,死在她怀里,于他而言竟然有一份被怜悯之感。 方无应在她怀里气若游丝直至渐渐昏死过去,她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却无法得到半点回应 。 袁贺秋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钳制,一遍遍哀求他的兄长也毫无作用。 正待袁贺淳想要上前结束这一切时,大门轰然倒下,一把长矛飞过来将他手中的刀挑落在地,袁贺淳被震得跌坐在地上。 一队执着火把的人马闯了进来,白发苍苍却依旧精神绰约的老者出现在大门口。 谢毓晚像看见了希望,声音沙哑地唤了一声爷爷,谢祁大步上前,将士欲阻止却被一个眼神吓退,让人抬上晕过去的方无应,自己抱着瘫坐在地上的谢毓晚就转到了谢奉之身后。 谢奉之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袁贺淳,你觉得老夫杀了你会很费劲吗?你敢动老夫孙女。” 这边话音刚落,一阵嘈杂而洪亮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袁述带着一队人马赶了过来。 袁述的人的武器对准了他们,两边人马刀兵相向,镇北侯上来向谢奉之行了一个礼,后者却正眼也不曾瞧过他,细心看着谢毓晚身上可有伤。 “谢老将军,深夜来我袁家别院推门掷枪,是要做什么?” “侯爷,你还是问问你的宝贝儿子想做什么吧。老朽就这一个孙女,在他的别院被伤成这样,还是想想如何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谢奉之赤手空拳立在那里,可眼里的杀意如此强烈,镇北侯也不敢直视 人人皆知这谢老将军一向护短,若是不给他交代,想必他真的会不惜一战。 “好,我定会让犬子给老将军一个交代,先治伤要紧。” 袁述的人向两边让开,谢府的人带着他们三人浩浩荡荡离开了镇北侯府。 袁述现在恼怒,可看着自己的亲子被吓成这个模样也不好发作,他知晓他资质平庸却常常心有不甘,可他偏偏是最为听话的。 这一次不过听了他随口一句,便真的对方无应动了手,未免太急切了些,他常常气恼,可又无可奈何。 第24章 两人的心动与犹豫 待回到府中,谢毓晚已经恢复了一些理智,元佑此时已经帮方无应止住了血,但最近时常受伤亏损的人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醒不过来。 谢毓晚将所有人赶出房间,饶是她对自己很有信心,可是每每想到方无应最近接二连三的受伤便也有些焦心,寸步不离守在他身侧。 过了一日一夜,方无应的脸才开始慢慢有了血色,才让谢毓晚那颗心沉到了肚子里。 方无应醒过来时已经是两天以后,谢毓晚一个人趴在他床边,秀眉拧在一起,好像做了不太好的梦。 方无应用手抚上她的额头,又想起那晚她抱着他撕心裂肺的哭,他活了许多年,这是第一次有人在意他的生死,为他那般痛苦。 谢毓晚感觉额头有温润的触感,睁眼抬头就看到睡了许久的方无应正看着自己,她蹭起来一把搂住方无应,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方无应伤口被扯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可也不忍推开她,就那样任由她抱着自己跟着她笑。 谢毓晚高兴了一会儿才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放开他,手忙脚乱地看看他的伤势, 责怪自莽撞碰到了扯到了他的伤口。 方无应用尽力气才挤出一个笑容,看着眼前这个因他的生死而情绪变换的姑娘,忽然心底生了一股暖意。 一个专心于检查,一个心思迷乱,竟都未觉察到门口站着的人 谢毓晚伏着身子检查,门外之人看来竟像是趴在方无应身上一般,不由得尴尬咳嗽起来出声提醒。 谢毓晚以为是兄长,慌忙放开方无应,扭头看时是元佑端着药碗站在门口,元佑一脸淡定的端着药就坐到床边,开始给方无应喂药。 “师姐,谢老爷子刚才在药房让人准备麻沸散”,元佑一边喂药一边漫不经心说道。 “方无应不需要那个啊,爷爷让人准备来做什么?” “不是给方公子的,是给你的。” 谢毓晚立马明白爷爷是打算强行让她睡过去了,元佑将端来的另一碗药给她。 “我给你开的安神药,剂量不重,你喝了去休息,等谢爷爷动手,你至少要睡两天,你自己看着选。” 谢毓晚立马喝了,元佑给她熬得药竟然一点不苦,不愧她平日对他悉心教导。 跟方无应告别,拍了拍元佑的头就打着哈欠出了门,方无应未信前她神经崩得紧,此时放松下来困顿非常。 方无应笑着目送她离去,刚才没注意感觉,现在被药刺激了一下,竟觉得这药有点腥。 他犹疑着开口问道:“元佑,这药里有什么特殊药材吗?为何这么腥?” 元佑抬头看了看他一副委屈的样子还是继续加速往他嘴里送药,竟有点报复的味道。 方无应实在不知道自己如何得罪他了,打架的时候也没丢下他啊,不过这一次元佑倒是开口帮他解了惑。 “我的药没问题,你感觉腥是师姐放血喂过你,整整两碗,所以你嘴里可能还有残留。” 方无应愧疚、心疼交织的复杂表情,让元佑感觉颇为满意,他放缓了手里喂药的动作,还给他吹了吹。 “不过这事保密,否则你就惨了,师姐又会为难。” 谢家上下如此宝贝这个女孩,如今不仅为他独闯了镇北侯府被打了,又守了他那么久,还放了两大碗血,方无应觉得放在他自己身上也不可能有好感。 方无应回来的第二日,又再次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身着白衣温润如玉,谢毓晚口中的三哥哥。 方无应想起上次谢毓晚的那番话,眼中不自觉有了一些敌意,而陪着他一同进来还聊得甚欢的谢毓晚根本就想不起这事也不会觉得有何不妥了。 直到谢毓晚将药碗端上来,方无应不发一言的接过手中的碗自己仰头喝下又将空碗放去了托盘上,谢毓晚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笑意盈盈的袁贺秋才突然反应过来。 袁贺秋看穿不说穿却也故意不离开,于是方无应一个病人便强撑着陪他们二人坐着,二人从天文地理谈论到器乐诗歌竟然难分胜负。 谢毓晚无力扶额,觉得这脾气这实在是太幼稚了,好在不一会儿谢祁回府将袁贺秋唤走了,要不然二人还不知道要尬聊到什么时候。袁贺秋走后,方无应才慢慢松了精神,怏怏睡去。 方无应一直在谢府养伤,谢毓晚每日前来探望他,高高兴兴地同他谈论着她知道的郢都趣事。 她明明为他什么都做了却从来只字未提,方无应偶尔也会看到她露出来的手腕上面那浅红色的疤痕,脸上养了这久也没养回来的消瘦,心里便有些负罪。 方无应的伤痊愈时已经临近中秋,正逢佳节,谢毓晚这个东道主有心带他领略郢都风光,二人随即出府。 谢毓晚在郢都最大的酒楼真的为他点了一桌子菜,等二人将桌上的美味佳肴变成一堆残渣时,已经是酉时了。 天色晦暗下来,街上逛灯会的人渐渐喧闹起来,河面之上飘着花灯,河岸笑声频频,一时氛围热闹不已。 为这情景所动,谢毓晚也随流买了两盏花灯,拉着方无应去河边放灯,河边有许多青年男女在放灯,细细看去每一盏上都有些美好的愿望。 谢毓晚将自己手里的花灯放入河中,双手合十许了愿,睁眼时,方无应仍拿着那盏灯,眼神尽落在她身上。 无意相对一眼,谢毓晚心上一动,却不想被他看出来。 接过他手上的花灯放入河中,然后强行将他的手合在一起,让他闭眼许愿 方无应勉强合上双眼,心里一片晦暗混乱,不知该许什么愿,睁眼时,身边的姑娘扬着明媚的笑容正看着他,他一时有些无措,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你在许什么愿。” 女孩说着这句话时偏着头看着他,眼里闪烁着光芒,面对着她的炙热目光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按照他的计划,他此时本应该随口说出可撩拨人心弦的的答案,可此时看着这张脸,心里却很是别扭,只好起身避开她的目光,谢毓晚也跟着站了起来心里竟有一些失落。 可身体里的蛊虫搅得她又疼得一怔,仿佛埋在在她身上的一根刺,此时蹦出来提醒她不应该有这些妄念 看着手腕处那个游走的小东西就豁达了起来,她早就做出了选择,便不要给人带来烦恼了。 谢毓晚话已出口,对方不答,才恍若梦中醒来,自己被旁边氛围所感染,漏了几分在意,失了分寸 为搪塞过去,尴尬地打起哈哈,“哈哈哈,就作为朋友之间的好奇心作祟,许愿之事本就是虚妄,我就随口一问,你不便告诉我就算了,不要在意。” 谢毓晚豁达的开口想要揭过这事,方无应只要顺着她的话,视作一切未发生一样,可是他却没法欺骗自己,他想写下祝福她的愿望的念头。 他放松身体倚在栏上,看着她不禁问道“谢毓晚,如果不是因为那蛊虫,你会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她给自己种下血异生时根本就没有任何把握,无论她真的死了还是从此变成一个注定是个累赘的人。 如果父母不曾战死,如果哥哥不曾中毒,有谢家为依仗,她应当会是郢都最自在的姑娘。 可是她生在谢家,就注定人生会有一定可能走上这条路,她本很少会想这些,她早也接受她的命运。 可当他问她之时,她还是忍不住会去想人生的另一些可能,“可能听话学着做太孙妃,与他有一段快乐时光后余生独自思念他。也有可能还是学医走遍四方悬壶济世,将师傅的医术发扬光大。” 这些人生选择她也都曾有选择余地,只是如今于她也只能想想了。 “但是于我而言都是不可能的,我只会选择这条路。” 她会给他一个豁达的笑容,“以后如果还有机会,我会去试试的。” 遇见他之后,她心底里多了一些令人不解的遗憾,但是关于救哥哥这件事,从未动摇过。 想到兄长和自己多年心愿即将成真,心中失落被一扫而空,再回头又是那个明媚的姑娘。 “你呢,等帮宋公子重开好镖局后,就算已经报答了昔日恩人,日后要继续行走江湖?还是继续做赏金猎人吗?” 等一切结束,一切结束后是什么样子呢?他会是什么样?他没有答案可以作答,但应当不是她预想的那个样子。 “谢毓晚,其实我想问的是,待你兄长好起来之后,无论你想去做什么,如果有人要跟着你,那个人可不可以是我?” “是因为招亲,我爷爷……?” 谢家满门忠烈,听着大义无双,但是那牌位上的每个人都是爷爷的血脉至亲,他心中的痛无人可知,所以仅存的兄妹二人他自是惦念非常。 自小爷爷便有意无意要让他们兄妹二人远离朝堂,只是后来大哥毁了习武根基,他一心要再做些什么事情便不好再拦。 而她呢,自小便是刻意让她离开朝廷郢都达官显贵的圈子,当年先太子仙逝,太子妃为给先太孙依仗找上他要他同意为二人请旨赐婚,他曾为先太子之师,更陪他出使燕京为质,二人情谊早已超越君臣,面对太子妃和先太子留下的孩子他无从拒绝,他出于臣道和情谊无法推脱这桩婚事,回到家见着她都还在喃喃自语对不住她。 所以当初招婿被一个江湖人夺魁,世人多少有些嘲笑之意,而他是当真欢喜孙婿并不是什么显贵之人,后来又见二人颇有情谊,心中更是欢喜,让她做一个普通人好好活下去才是他心中所盼。 她问此话,方无应便知她心中误解是谢老爷子向他施压,急急解释道自己的想法。 “不是,世俗于我从无约束,我只替我自己想要一个答案。” 她心下了然,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体心又沉下去一寸,“方无应,你知不知道我……” “我知道。” 她急切地想要告诉他自己前路有多不明,可他给出的答案均是坚定。 时间仿佛在两个人对视间静止,他眼里透着真诚,她只在心里问了一遍是否愿意,就得到了坚定无比的答案。 可一遍遍问自己真的还有机会吗?心就一次次沉了下去,如果不能给人未来,那是否真的要许下这个诺言? “方无应,我……” 他没有听到她的任何决定,谢毓晚便整个人疼得当街跪了下去,血异生养成之前会频繁苏醒、游走,十分磨人,此时她被冲击才痛不欲生。 他将虚弱的谢毓晚护在怀中,防止路人冲撞到她,心下焦急却毫无办法,好在她的反应来得快去得也快,掐着他蜷在他怀中忍了一会儿就撑过了这一回。 额头上的汗珠被风一下子吹冷,她埋头在他的手臂上看着对面的焰火和嬉闹的人群便笑了起来。 在她鼓起勇气想搏一次的时候,蛊虫就来提醒她了,命运仿佛就是喜欢折腾她一般。 第25章 谢奉之遭遇刺杀 那晚之后,血异生的活动更加频繁,这也意味着这血异生快要养成了,她一边为自己快要成功感到欣喜,不疼的时候又忍不住失落。 为了避免被家里人发现异常,她便借口要为师傅制药,一个人搬去药房了,只有不得已时才用药控制出来露个面。 好在上天也助她,那个时候楚国和黎国多年的边境冲突之后渐渐局势升级,谢奉之和谢祁在朝中均忙得不可开交。 自那晚将她送回之后,她便开始疏远于他,开始时偶尔会有见面,寒暄几句之后便躲走了,后来更是避而不见。 方无应变着花样的买各种她喜欢的吃的、玩的,却依旧见不上一面,他也入不了府,谢府门前的守卫倒是日日能收到方无应送来的东西,吃了个饱。 袁贺秋远远便看见方无应站在门前,似乎又吃了闭门羹,心中十分不解。 开始时他以为两人只是闹了别扭,过几日便好了,不曾想一连小半月,方无应居然连谢府都进不去了。 他曾私下向谢祁打探过二人进展,可谢祁也只知道她交代说二人擂台之事作不得数,其余便不再多言,他们便也只能由着他想开口时再说,只是看着样子,是否还有以后也难说。 袁贺秋上前跟方无应见礼问道:“方兄,今日得空来谢府,不如同我一同进去喝杯茶。” 方无应凄然笑道,“不必了,她既不想见,我不好苦苦相逼让她难堪。” “你二人中秋那日究竟发生何事了?怎么就……” 方无应知这境地背后的因果却无法与人言,只好避开话题,寒暄两句便辞别而去。 袁贺秋入府便去了药房寻谢毓晚,此时秋日阳光正好,她一个人懒洋洋地在院中晒太阳。 “你倒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你可知你爷爷今日被人刺杀了?” 谢毓晚忙不迭揭下脸上的书,急急便站了起来,急切问道:“被人刺杀?我爷爷人呢?可有受伤?” 袁贺秋不急不忙坐下给自己倒了茶,见他这个半天吐不出一个字的样子,她懒得理他便要自己出门去寻人。 袁贺秋一把把人拉回座椅,“无事,此时你兄长陪着尚在宫中,你大哥身边的人守着,你就放心吧。你兄长传信给我就是要我回来看看你,以防不测。” 听到人没事又有大哥陪着,她才放下心来,爷爷一直深受先皇信任,当年为太子之师,后又受命辅佐太孙,先皇死后小皇帝登基更是受命为辅政大臣,这些年从未听闻刺杀一事。 她想不到有什么人有这个胆子胆敢行刺,难道是袁家吗?袁家不应该走这一步,可又有谁呢? “你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刺杀?可抓住人了?” “来人战力也不足与老将军相抗,但是全死了,没有活口。我也是听你兄长的近卫说了这几句,具体为何我不清楚,不如等他回来再说。” 当街刺杀,无非是走投无路要人性命,求的便是要一击致命,为何派出战力不济之人?她心里觉得奇怪却又不知道怪在何处,只担心是不是有其他猫腻。 待爷爷回来,她必须要去检查一下是否有伤或是其他异常,万一是投毒,发现晚了就糟糕了。 检查一事是打定了主意,但是这死士出自何人却毫无头绪,唯一可疑便是袁家。 但是袁述经营多年,不至于为了袁贺淳一事就下定决心刺杀爷爷吧,但是别人她又确实想不到了,此时便有些懊恼自己太不关心家里局势了。 她胡思乱想一番也只有一个怀疑对象,看着面前这个兄长十分信任,自己从小便认识的人心中犹豫,会是袁家的人动手吗?如果真的是,他们该如何自处? 看到她犹疑的眼神,袁贺秋手中的茶杯滞了一下,随后送入口中,杯中茶一饮而尽,会是袁家吗,在听到谢祁的传话时他也这样问过自己。 他没办法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放下茶杯,换上平日的笑容,“我到外面等你兄长回来,外面有人戒守,你尽管放心。” 谢毓晚淡淡地应了声好,她还是企望不是袁家,她不想有一日袁贺秋会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快到夜幕时,谢奉之和谢祁才归家,谢毓晚和袁贺秋早已候在家门口,一见到人,谢毓晚便赶紧上去看谢奉之,眼见没有伤、脉象也正常才松了那口气。 袁贺秋眼神跟谢祁示意了一下便挪开,几步上前拱手给谢奉之见礼问好。 老爷子颇为豪迈一把扶起,“袁家小子,爷爷好久没见你了,今日来了,跟爷爷杀两盘去。” 谢家老爷子也好棋,不过跟谢祁总是胜算不大,跟袁贺秋倒勉强能对付两盘,今日算是正好送他面前了。 袁贺秋也不见外,兴致冲冲随着老爷子便入府了 谢毓晚和谢祁这亲孙子、亲孙女倒是被甩在了后面,不过此事他们习以为常便也不感到奇怪了。 谢毓晚本想多问几句,可是谢祁脸色苍白,想必今日没少受累,谢毓晚不想再让他费时伤神便想着后面再问。 谢祁饮下谢毓晚调配的安神汤,一放松心神躺在躺椅上便睡了过去,谢毓晚给爷爷送个汤的功夫,再回来时已经睡得深了。 第26章 刺杀的隐情 此时深秋之时尚热,谢毓晚持着扇子给他扇凉,小时候他经常这样哄她睡觉,后来她去了扶幽山很少在炎热的时候回家,所以她是真的极少这样陪伴自己兄长。 她心下想着一切快了,日后好起来了,定会多多陪伴他些。 谢祁长了一张极好看的脸庞,虽然这些年统领着禁军,却因为病着不上校场,昔日习武晒得黝黑的肤色现在也白净极了,若是没有当年那场横祸,想必他定是另一番模样。 她心里细细想着他们小时候他带她调皮捣蛋时的时光,思绪飘得太远,没注意手中的扇子划过他的脸,将一向睡得浅的谢祁扰醒了。 谢祁吃痛,醒了过来,看着此时怔怔看着自己的谢毓晚便知道是她干的,用手敲了敲她的头,口中不免嗔怪两句,偶尔得她照顾一回,还毛手毛脚打到了他。 谢毓晚换来伺候他的丫头要他继续睡,谢祁却没了什么困意,将谢毓晚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小满,你近日总把自己关在药房,哥哥和爷爷又忙碌都没顾上问你,你与方无应究竟是如何了?” 每次听到这个名字,她都还是会有些失落,这一点自然也是瞒不过谢祁的眼睛。 “小妹,兄长无意干涉你,但是我能看出你有意与他,他虽是个江湖人出身不高,但是谢家也对你夫婿出身没什么要求,只要他人品不错,对你一心一意,你跟他开心即可,为何如此别扭呢?还是你前面的用心是兄长看错了,你不喜欢他?” “哥哥,我与他之间是不一样的”,谢毓晚避无可避,只能给出一个不明就里的理由。 “有何不一样?有哥哥在你可以尽情选择你想要的。” 谢毓晚深深看了看自己的兄长,却无法解释,见她不愿吐露,谢祁也不愿再相逼,叹了口气揭了过去,“罢了,罢了,你既不愿说,兄长也不逼你。若你自己有决断了就可以告诉我,我的妹妹断不能有半分委屈。” 谢毓晚点点头,给谢祁奉上茶谢了谢他,便暂且将此事揭了过去。 “哥哥,刺杀爷爷的人有眉目了吗?” 谢祁刚要开口宽慰,谢毓晚便看穿止住了他,“哥哥,我知道你又要说,朝廷之事我不必烦扰,可是我也是谢家人,谢家如今处境,你当真觉得我真的可以全身而退吗?,何况而今,有人竟敢惦记爷爷性命,我岂能不问?” 被谢毓晚抢先答了想说的,他倒是无话可说了,想想也是,其他事自是不要烦恼她,但是跟她说说,让她自己谨慎些也好。 “哥哥,背后之人会是袁氏吗?可是为了什么呢?”,谢毓晚犹疑再三,问出了那个人人心中的第一答案。 “来的全是死士,一个活口都没有,查不到什么明确的东西,所以无法确定是何人所为。” “哥哥,这不是你的风格。即使人查不到,那其他方面的眉目呢?背后之人可能目的是什么?如此冒险前来刺杀,总有什么非杀爷爷不可的理由。” 谢毓晚虽不掺和正事,但确实已经想得足够多,谢祁突然想起袁贺秋说的,他这个妹妹可不是个好糊弄的小丫头了。 “爷爷今日是受我连累。”谢祁犹疑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事实未必如同世人猜测,但是从杀人动机分析无疑是最正确的,背后之人大费周章是要有一个目的的。 谢祁短短几个字倒叫谢毓晚更加迷惑,“哥哥,什么叫受你连累,你的意思是杀手原本的目标是你?” 谢祁点点头,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告诉于她,“每隔十日,爷爷下朝后会亲自教授天子骑射,此事朝中人尽皆知。如果是为了爷爷,断不应该选在今日那个时间行刺谢府车驾。今日若不是天子骑行受了惊吓,爷爷免于教习,工部侍郎未留住我与我商谈治水之事,应该是我的车驾先行出宫。” 谢毓晚惊讶不已,没想到爷爷只是误打误撞,杀手一定是提前布置好的,若是没有巧合,那按照那个时间,他们的目标便是谢祁。 谢毓晚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谢祁,袁述相逼争的是权利,到刺杀一步应该对准谢奉之而不是谢祁,谢祁便是如何崭露头角,在朝堂上没了谢奉之,也绝不是袁述对手。 “为什么会是你呢?哥哥,你死了,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谢毓晚十分焦急地想要弄清楚背后原因,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连背后是谁,想做什么都不知晓,她心里岂能不为兄长慌张。 他们动手之前肯定做好了计划,今日若不是误打误撞,他们碰上的谢祁,她不敢想象后果会是如何。 “我死了,自然是有好处的。一方面我的死可以在心理上给爷爷打击;另一方面当年先皇遗命,爷爷卸任神翼军主帅回朝辅政,而将禁军交在了我手中,要想禁军军权,我才是最大的绊脚石。” 后面的话谢祁没有再明说,但是二人心中均有了数。 先皇崩逝之前,神翼军虎符收归朝廷,将城防军和禁军分别交给袁述和谢祁,这两支军队,战斗能力虽然远远比不上神翼军,但是均能快速支援郢都,对郢都的天子保卫至关重要。 两军的任命有先皇遗命所在,任何人想要染指都需要合适的契机,若是谢祁死了,有早就对谢奉之虎视眈眈的言官挡在前,袁家是可以做一些事情的,禁军绝不会像现在一样铁桶一般;袁家和太后如此行事,其心可诛。 她恼怒上来,有些压不住心中火气,大骂了一声,“其心可诛。” “她究竟想干什么;难道当真要效仿……”一想到他们算计自己兄长性命,谢毓晚十分气愤几乎脱口而出,而在谢祁的目光中又生生咽了回去。 “哥哥,我们就不能……”,她想问能不能放弃这一切离开算了,爷爷并不曾贪恋身居高位,如今因当初对先皇的一句承诺,这么多年谢氏就是众矢之的,受天子、百官猜忌,受有心人算计。 可她也太知道这个连问都不用问就知道的答案,又自己无奈地咽了回去,她只是太害怕一次又一次失去身边人。 谢祁拍着她的脑袋安抚她,心里却也是一片汹涌,刺杀一事太急躁了;此事若是成了,太后一党在把控禁军一事上自然能争取些好处,但是爷爷岂肯干休,朝中必然再起争执。 但是事无绝对,此事若是不成,谢家若是有心借机发难袁家,这岂不是他们自己送了一个把柄,可若是这样打压了袁氏,谢氏一族岂非风头更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也更失了君心了。 这样看来无论成与不成,都有可能挑起争斗,太后和袁述为何如此急躁,这不像他们多年来徐徐图之风格。 刺杀一事究竟具体是何人所做,他拿不准,他总觉得有一只看不见手在朝廷背后搅动却抓不到,他更担忧,太后身后除了袁述,有另外的人,若是那只手来自黎国,后果不堪设想,可如今太后一己私心将谢家视为眼中钉,他们不斗又能如何。 当年燕国暴虐,楚、黎两国同盟军共同起义讨伐,事成之后均是大伤元气,边境外族势力虎视眈眈,两国再争必然让外族得利,为护中原汉族地位而握手休战,但那只是形势所迫,两国发展至今,钳制住外族之后必然再有一战。 当年以谢奉之为主的少数武将均觉得黎国毕竟是个隐患,待休养生息之后必将是一大祸患,应当一并拔除之。 可天不佑楚国,先皇下定决心讨伐黎国没多久,先太子在巡盐途中起病,回宫不过三月便溘然长逝。 先皇子嗣并不昌盛,那时膝下也只有三个公主和两位皇子,最小的皇子不过刚出生,对这个大儿子倾注了全部的希望,先太子之死的打击消磨了他的心智,以往马背上定江山的帝王老了不少,多年的伤病找上了他。 先太子死后,先皇的身体每况愈下,黎国固然让他觉得将来是个隐患,但是主少国疑的局面更加让他不安,那七年里他强撑着身体拔了不少钉子,想要为这个孙子铺平帝王之路。 一边又将不少年轻将领送到太孙身边,新的一批将领如雨后春笋冒头,虽然不如开国之初强盛,但整体散发着勃勃生机尚可一战。 休养生息了七年之后的楚国渐渐从先太子薨逝的阴影中走出,而那时黎国承安王之乱过去也就三年,谢奉之此时看到了好的时机,再次上书请命,要拨除黎国,一统天下。 太孙几乎是全力支持谢奉之,先皇也有意要在他有生之年再展开疆拓土的雄心,可是上天好开玩笑,七年前的故事重演,年纪轻轻的太孙意外中毒病亡,是年煌灾袭扰。 民间流言四起说先皇杀伐太重,皇室血脉难以延续,天子一怒,伏尸上万、血流成河,杀了无数人也无济于事,太子、太孙之死彻底摧毁了他的心智,雄心壮志的帝王,仿佛也只是一个暮年老者了。 太孙死后两月余,先皇崩逝,年仅七岁的小皇子登基,谢奉之为帝师辅政,贵妃被尊为太后垂帘听政,袁家走上更高的位置,先皇之心并不难猜,不过是要制衡,他信任谢奉之不假,但还是有身为帝王的疑心与恐惧,却不想埋下隐患。 太后为贵妃时,时时在皇帝面前温柔乖顺,临朝之后手握大权便不想再失去,太孙身边成长起来的那些将领受到打压,仅存谢氏一脉坚挺至今也备受猜忌,兵力空前衰弱,黎国这些年的休养生息已渐渐从当年的上将之乱中缓过来,楚国的威慑大不如前。 爷爷日益为黎国之事忧愁,把过多的希望寄予年轻的天子,因此不免时常严厉苛责。 当年天子下旨想要迎佛骨入京供奉,这项盛事乃先皇所好但靡费之众,御史上奏劝谏天子却被杖责,谢奉之盛怒之下当庭斥责拦下了迎佛一事,并让天子亲自慰问被杖责的御史。 经迎佛骨一事之后天子对谢氏态度也越发冷淡,袁氏一党常年诟病爷爷跋扈,他担忧爷爷终究会成为天子心中的一根刺。 太后和袁述多年一直排除异己,居心叵测,对黎国一直还沉浸在立国之初高高在上的美梦中,爷爷这个备受猜忌托孤大臣又还能撑多久呢? 谢祁每每想到这些和那个近期在民间流传的流言便觉得心乱如麻,如今黎国蓄势待发,如果太后真有意于效仿当年燕国周氏的女主天下便无法停下排除异己的步伐。 思及此,心中又多了许多顾虑,这次刺杀已经有不少朝臣当场激愤在爷爷面前将矛头指向袁家,还是要跟爷爷沟通一下尽快平息此事,不能让人捕风捉影挑起争端。 谢祁的思绪一直朝堂之上,谢毓晚则因为刺杀一事心中更加忧虑,如今爷爷年迈,国家风雨飘摇,要保住这个家,必须尽快让哥哥恢复,以求前途未卜之时不让爷爷独木难支。 二人各怀心事,外面的丫头突然叫了一声袁公子吸引去了二人的注意力,谢毓晚掩去面上忧思,起身前去开门。 袁贺秋站在门前听得差不多,想到他们的目标居然是谢祁更加气愤不已。 门打开,兄妹二人的神情便一点儿不落,落入他眼中,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三哥哥,你怎么过来了,爷爷肯放你走了”,谢毓晚将人迎进来,给他倒了茶 “老爷子累了一天了,陪他过个瘾哄他去睡了,我还能跟他较真,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吗?” 此话一口,兄妹二人相视一眼便笑了出来,都明白了,这是又输了。 袁贺秋也过来了,此时谢祁就没什么睡意了,便也坐了过去跟他一道饮茶。 “晚晚,夜深了,你早点去休息,我现在精神尚好,等会儿跟他下一局。” 谢毓晚看看二人明显是想支开她,不过他们二人自有默契,她也确实没什么用处,便应下走了。 “今日事发突然,多谢你来府上帮我顾着晚晚。”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所以当真是他,为了权利,要将刀剑对准你。” “没有证据,不知。” 他一句不知干净利索,就是不愿他有半分为难,“子愚” 袁贺秋不依不饶,也不是三岁小孩,他也没什么办法止住他不要想。 “我跟你说的是实话,当真没有证据。便真的是他,你也不要嗔怪自责。我留在朝廷便早有心理准备,而你,你既已选择不入局,那些事也不是你所做,你为何要为之扰心,我与你一直是我与你,不要为难。” “不行,我要回郢都做你副使,我看他要不要从我身上踏过去。” 若是他真的为自己回了郢都朝堂,与自己亲爹面对面岂不是更多为难,便直接拒绝了他,“不行。” “你倒是干脆,你知不知道……” 袁贺秋还想再说,谢祁却不再给他机会,将手中的茶递到了他面前,岔开了话题。 “还有一事需要你从中斡旋,你帮我这忙,其余诸事我自会小心。” “晚妹妹的事?”,袁贺秋猜测问道 “是,你我明眼都知道他们二人有心,但不知生了什么变故,你从中斡旋一番帮他们说开,她要是有一个如意郎君,我和爷爷也算了了心中最大的一桩事。” 袁贺秋不情不愿接了茶又放在了桌上,“我知道了,但是副使的事情你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你好好待在云城即可。” 袁贺秋重情重义又太过侠义之心,若真的让他搅了进来,不论这场争斗结局如何,对他都极其残忍,谢祁自是于心不忍。 袁贺秋还想再分辩,丫头推门进来回禀已经准备好热水沐浴,谢祁便起身去了,断了他再说话的机会,袁贺秋也知他不答应他没办法,只好听从不再提。 第27章 提亲 袁贺秋受谢祁所托,便一直从中想要寻找机会让二人当面说个清楚。 袁贺秋从中斡旋一番才将谢毓晚劝出门,去了明净寺,谢毓晚参拜完抬头时,袁贺秋已经不知去向,回过身便与站在门口的方无应四目相对。 方无应一双眼睛落在她身上,眼里满是笑意。 “好久不见!” 谢毓晚却不打算给这个人任何机会,跨过他便想往外走,方无应直接拉住她的手。 “谢毓晚,我们需要谈谈。” 谢毓晚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眼中露出几分傲气,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堂堂谢家嫡女,你是谁,我凭什么要跟你谈?” “你这些日子一直在躲着我,是不是血异生你控制不住了?” “没有,以前种种不过是你所想,我从未承诺你什么,你忘了吧。我已经选好了我的路,任何人动摇不了,我并希望你不要继续出现在谢府。” 谢毓晚撂下话便转身离去,面对她的冷淡,方无应心里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袁贺秋躲在暗处恨他不争气,怎么才说几句便放走了人,让他一人在边上干着急,白他两眼便跟上了谢毓晚也没得个好眼色。 谢毓晚本以为这句话便会断了二人所有的联系,回家后便一个人沉在药房改善给谢祁的药,方无应也真的没有再来过谢府。 谢毓晚也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步,成功将子蛊种进了谢祁体内,尝试通过蛊虫将自己的血送进谢祁体内却屡屡失败。 谢毓晚为解毒一事忧愁不已,谢祁和谢奉之则为两国之间的越来越强的火药味日日忧心,此时楚国兵力弱势并不是出兵好时机,一向主战的谢奉之要求争取时间,边境摩擦能忍则忍,不要升级战局。 可太后却频繁向他施压要打压黎国气焰,武将们多年主战,首次见太后主战也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对谢奉之力谏不出兵颇有意见。 谢祁和谢奉之忧心忡忡四处安抚却收效甚微,他们有些明白太后可能不是主战,而是需要一些理由让谢奉之离开朝堂却也无可奈何。 过完年节后方无应就把所有礼物都准备周全,带着自己花重金请过来的的伐柯人前去谢府提亲。 方无应站在堂前,将自己在谢府人尽皆知的家世又详细叙述了一遍,一派谦恭诚恳的模样。 可惜谢老爷子坐在上面毫无动容,喝着自己手里的茶,脸上看不出任何意思,就将他晾在堂上。 谢家老爷子知道自己这个孙女属意于他,但是不知道过程中发生了什么,这段时间都是闷闷不乐,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这已经是方无应明净寺消失一月后,第七次来谢府求亲了,袁贺秋坐在下侧,摇着折扇,憋着笑的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晃,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谢祁看着自家老头子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被谢老爷子一个眼神定在位子上,伐柯人收人钱财,大着胆子开口好好地夸了一通方无应,大概把做了几十年媒所说过的瞎话都搬出来顶上了 好在这一顿吹捧赔笑之后,谢老爷子才开口止住了她,不过好歹也算开了口,能让这位大人赏她个脸色,也算她做媒史上值得被反复提及的谈资了。 前几次提亲,谢奉之都让人知会过谢毓晚,每次她都不出面便冷言拒了,可这么多次了,再次听见他又来了,她终于忍不住想要去看看。 等她过去时也没有直接现身,隔着屏风瞧着好久不见的身影,便听见他站在堂上不卑不亢的温声言道。 “晚辈自知身份不高,配不上谢家的掌上明珠,可晚辈爱慕谢家小姐便想要她知道,想要天下人知道,晚辈取了庚帖,诚心诚意求娶谢家姑娘,不管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将来变成什么样子,晚辈都只愿得她一人心,一生相护,绝不相负。” “是呀,谢大人,方公子一腔真心,天地可鉴呀!” 提亲的人一唱一和好不热闹,谢奉之坐在上方却没什么心思,淡淡地看着屏风上面的那个人影,看看她要等多久才现身,等着看她要做一个什么样的决定。 终于等得他都有些乏了,伐柯人脸都快笑僵了,那个人影才动了动,“方无应,我谢毓晚曾有一言,若是将来有人赢了我三件事,才可做我夫婿,你可敢赌,若是今日你败了,便永远不要再来谢府。” 屋中的人皆看向屏风处,谢毓晚站在那里,似乎心里做了某个决定。 “只要是你说的,任何机会,我都愿意一试。”,面对她,他笑着欣然应赌。 但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所谓的出嫁之赌不过谢毓晚突发奇想罢了,就是个敷衍得不能再敷衍的玩局,第一件事就是扔骰子,第二件事还是扔骰子,两人一人赢了一次。 当他们都以为就是在玩之时,谢毓晚扔下骰子,“我本来想交给天意,但是一胜一负,天意似乎也做不了决定。第三局我不想看天了,你可还敢赌?” 方无应也不惧,“赌,不过是问心之举。我此心不改,愿陪你,直到你问到你的答案。” “好,秋伯会带你选马,半柱香后围场见,十圈,先到终点者胜。”,谢毓晚说完,转身离去 听到最后一赌是骑术,谢祁和袁贺秋都有些惊讶,谢祁也随即追了过去。 谢祁挡在她身前,“小满,你的第三局他几乎没有任何机会,告诉我为什么?” 谢毓晚不想纠缠,只想撒娇敷衍过去,“哥哥,我只是讨厌烦人的家伙,让他看清自己。” 谢祁将人钳制住,想要问个究竟,“小满,你当哥哥眼瞎吗?他赢下第二局的时候,你知道你眼中的欢喜吗。哥哥不是非要你选一个郎君嫁了,但是我要知道,你为什么拼命压制的心绪,为难自己。” 看他赢了,她心里应该是真的为自己高兴了一下的,可就在那一下的同时,她身体里的蛊虫也蠕动了一下。天意在肯定她的选择之后,现实又来提醒了一下她。 被兄长看穿,她没办法掩饰,“哥哥,你相信我可以吗?” 话已至此,谢祁没有理由再继续逼问,缓缓放了手,“好,小满。但是你要记住,还有爷爷和哥哥,你不必委曲求全。” 她从未动摇,可她还是有些难过,唯有能紧紧拥住眼前的人,她才能感受到一丝慰藉,“好,哥哥,我一直知道。” 方无应以前只知道谢毓晚在医术上天赋过人,造诣颇高,武功是平平的 但是当谢毓晚一直将他压制在身后时,他才领悟到一向十分善于马上作战的谢家骑术到底有多厉害,也明白了袁贺秋对于这次比试的担忧,自己根本赢不了这个由谢奉之和谢祁亲手教导出来的姑娘。 “怎么,知道自己赢不了了是吗?”,看他吃瘪,她心中有几分得意。 “谢家以马上作战闻名天下,赢不了也不丢人。”,她愿意跟自己说话,他倒是豁达得多 “心态不错,看来其实即使你七次登门,但其实即便娶不到我,你也不会多难过。”,结局已定,她也开始打趣起来。 “赢不了你就不娶你了,那是你自己说的,我又没有答应你。” 听及此话,谢毓晚有些温怒,“方无应,你出尔反尔吗?” 方无应倒是欢喜得多,“我从来不是个君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你,又不是输了比试就不喜欢了,我还是喜欢啊,所以啊,输了赢了,你未嫁,我就得努力试试。二则你提出赌局,我只告诉你我愿意试,又没有亲口许诺答应你的条件,不算失言,不算失言呀。” 说完也没有半分羞愧,甚至还有几分骄傲在脸上,看得谢毓晚都会想起第一次遇到他时的样子。 “你……”,谢毓晚无言以对,最近事情太多了,还真是忘记了他是个会找借口的。 “方无应,你知不知道,我可能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这子蛊,即使不早夭,将来也是一个连累罢了,做不了一个好妻室。” 她自知心动,可也知道自己身体里的血异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想用自己的选择祸及别人。 听到她的话,方无应故作思考模样,“可我在外飘荡多年,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什么样是个好妻室,如今我心中只想到你谢毓晚了,又不是你三言两语说你不是就能改变的,只要是你,我愿意陪着你做任何事。” 他那个江湖气的样子,真的像个纯真稚子,让她的心跳动,会忍不住想要去相信他。 谢毓晚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突然勒马慢了下来,方无应差一点撞了上去,急忙勒住调转方向疾走了几步才控制住马儿停下。 “你做什么,我控制不住怎么办?”差点撞上她,他有些恼怒。 对方却全然不管他的责问,勒着马儿慢慢悠悠转来了他身边。 “我相信你。那你以后多拜菩萨,让我顺利些,不至于让你早早做了鳏夫。” 他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回应他,心中顿时充满了惊喜。 “从我给你暖玉时就开始拜了,谢家大小姐一定会逢凶化吉,长命百岁。” 如释重负的爽朗笑容又回到了那张漂亮的脸上,谢毓晚给方无应的马儿挥了一鞭,方无应的马吃痛,一路狂奔往终点冲去。 两人下马并步走了过来,袁贺秋不知道何时从谢毓晚身后冒了出来,摇着折扇亦有所指地说道:“有幸见得晚妹妹输一次,真是三生有幸。” 一副你还能输得再假一点儿吗的调侃表情。 “三哥哥,我回头就去转告袁夫人,多挑些好看的世家小姐,三哥哥会感觉更加幸运的。” 袁贺秋用折扇拍了一下自己,后悔为什么要来逗她干嘛呢,袁贺秋对于他娘对他亲事的担忧一直颇为无奈。 他明明也就及冠不过两年而已,却好像火烧眉毛似的,每次都是连哄带骗的想要他回家,只要他前脚一入府,后脚便有不同的世家小姐来家里赏花喝茶,那暗示得简直不要太明显,以至于每次回郢都后,大半部分时间都只能来谢府投奔谢祁。 “当我没说过。”,乖乖识趣低头走开。 谢奉之面无表情地坐在高台上,将下面的一切收在眼底,他知道自己这孙女属意与方无应,这个结果也算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这些年想要的不过自己孙子孙女平安喜乐,谢祁一直不将婚事放在心上,谢毓晚倒是先行一步,谢府也该有些喜事了。 老爷子看着那边谢祁和袁贺秋并肩而立,心中想着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先管好这个孙女,其他的顺其自然吧。 伐柯人和宋杭看见这个结果自是喜笑颜开,在中间打着圆场让谢家收了方无应带来的礼。 第28章 边关摩擦 谢府上下还在欢愉之中,宫中便传来急召,陈、黎两国边境产生摩擦,有兵士伤亡,黎国指责楚国兵士跨境挑衅,集结了不少兵力于边境,两国战争随时可能再起。 谢毓晚自是明白皇帝召爷爷进宫是为了什么,坐在门前一直等着,等得迷迷糊糊快睡过去了才朦胧中看见那个高大挺拔的爷爷正站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笑。 谢毓晚的瞌睡一下子便消了大半,站起身来挽着谢奉之的手臂,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爷爷。 “天这么凉,小满丫头怎么还不去睡?” “爷爷没回来,我不安心。爷爷,陛下是要你出征吗?朝廷那么多人,为什么非要爷爷去呢?小满也跟着你去好不好,郢都自有哥哥坐镇,也不需要我。” “未到开战之时呢,爷爷已与陛下议定让何勉前去边境坐镇,爷爷会在京中。就算开战也不用惧,难道小满丫头觉得爷爷老了,黎国那点兵马都杀不动了?” “怎么会呢,我爷爷一直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要是爷爷出征一定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瘦瘦弱弱的小姑娘,比起动作来那气势还真有将门虎女的味道,引得谢奉之哈哈大笑。 “那就是了,你就别多忧心了,爷爷的宝贝孙女好好准备你的婚事即可,其他事情有爷爷和你兄长呢!” “好!” 第二日何勉便奉命去了边境,谢奉之一边关注着边境的处理进展,一边上书天子派出公主与朝瀛部落和亲、与朝瀛缔结友好,想要让多年摇摆于两国的朝瀛下定决心。 楚国有南境部族和芪越国,黎国北境有游牧部落,多年来两国兵力都多少受他们钳制,这些年楚国断断续续没少在南境部族中使力已很有成效。 东境则对两国均有制约,部族之中朝瀛部落实力最为强大,但朝瀛主上颇有野心,多年来摇摆不定就是希望两国能继续相争。 若是两国免不了一战,争取到朝瀛制约黎国东境,一定会有助于自己。 此次楚国主动抛出橄榄枝开出的条件,朝瀛主上倒是有些心动,朝瀛生存条件不好,若是能得中原之国协助,必能再上一个台阶。 如果楚、黎两国必有一战而后一统,他当然更加希望是楚国,毕竟黎国主上年富力强,没了楚国制约,以他们的实力自是更难应对,完全受人所控。 楚、黎两国边境局势紧张,最开始占尽优势的本是黎国军队,年轻的将领们战术新奇,夺了不少战果,朝中一片兴奋之象。 何勉火速到达边关,整顿兵力予以还击,便可见神翼军的威压,几场交锋下来,北黎军损兵折将、节节败退,突袭而来的战果一夕之间便归还了回去。 曾经笼罩在神翼军的阴霾重出江湖,只是如今这阴影笼罩在了北黎军士的头上,所到之处所向披靡,即使这只是部分兵力,主帅远在朝堂。 随着北黎主战派的首领肃章王病重,神翼军胜仗越来越多,黎国朝中唱衰之声再次压过了主战的声音,黎国皇帝抵不过穷兵黩武的声名,北境支援部队被按住,不得已两国再次坐下来解决当初边境摩擦。 谢毓晚听到边境再次恢复平静,自是喜不自胜,谢奉之和谢祁却更加忧心忡忡,此次虽然压制住了战争爆发,但是这不过是成长多年的南府兵的一次小小试探罢了,经过此次是战是和,他们必会更快下一个决心。 黎国按捺不住的野心越来越盛,而楚国如今朝内内斗不止,内忧外患,实在不容乐观,而朝瀛的选择是一个重要的节点。 第29章 谢祁发现解毒的隐秘 谢毓晚解决不了他们的烦恼,只能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好在她这边进展尚且顺利,她开始能控制蛊虫,从谢祁身体里钻出吸她的血。 蛊虫养成,接下来便是利用这蛊虫换血,方无应不知道谢毓晚用了什么方法骗住了谢祁和谢奉之,竟真的在后面最偏远处给辟了院子给谢毓晚,每次换血之前谢祁都会被骗着喝些谢毓晚特制的药后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在酷暑将过的时候,谢祁的气色慢慢有了好转 ,他和谢奉之一直相信谢毓晚所说的找到了解毒方法,欣喜之余那些这些年被磨掉的信心重回他身上,而谢奉之也因为孙子的复原有望而信心大震,若是谢祁能病愈在朝中必能与他形成有力支撑。 谢祁虽是欣喜却也不是蠢人,谢毓晚日渐虚弱的样子引起了谢祁的注意,即便谢毓晚找了诸多借口掩饰了过去,他仍然心有疑惑,但欣喜还是压制住那些疑惑让他不曾深究。 若不是那日他不知为何醒得早了些,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谢毓晚到底是如何给他解毒的。 当他昏昏沉沉看着谢毓晚的血流到手腕处就被自己身体钻出的虫子快速吸了进去又缩回去时,他才起了疑心这虫子何时进入自己身体的,为何谢毓晚没告诉他。 他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她不向他说明就是其中藏着什么,即使他现在挑明,拿住她也问不出什么来。 谢祁唯一想到的就是元佑,一向和气的谢家公子铁青着脸坐在上方看着元佑,一定要将事情弄个明白。 “元小公子,小妹与你乃是同门,我想知道我这毒到底是如何解法。希望你如实相告。” 元佑想要狡辩,可看着谢祁的样子便知道他临时编的骗不住这位大公子,也或许他的内心是希望说出来的,阻止她师姐的偏执。 “医蛊血异生,以至亲之体为容器,每隔三日以养蛊人精血为引,养成之后可以给你输送宿主药血,让你重生同样的血,辅以药材调理,冲淡毒血,以此达成救治目的。” “养蛊人会如何?” “母蛊被反复催动后会融入她的心脉,永远留在养蛊人体内,身体弱于常人,一生体虚畏寒,如果没有及时服药每逢寒冬便会发作吸食精血。” 谢祁面有惊骇,心中惊惧不已,恼恨自己万分,觉得自己真是蠢笨,被心中那点残念冲昏了头脑,就真的稀里糊涂地信了她。 “现在可有方法引出她体内的蛊虫?阻止她。” 元佑失落地摇摇头,“谢大哥,你知道的,我医术不及师姐,我找不到其他办法。我知道的唯一办法就是引蛊离体,但是怎么驱动母蛊的书也早就撕了,她断了所有后路。” “她为什么那么傻,又那么残忍,要让我踩着她活下去。” 一向冷静持重的谢家公子的声音中有着颤抖,因为自己,竟让她冒如此之险。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的无知和贪心就要害死自己的妹妹,他每想到一次便心痛一次,愤恨的眼泪在眼中打转,转过身低头就落在了桌上,勉强才支撑住自己。 “不要告诉她,我已经知道了。” 谢家公子从小便在军营长大,便是当年知晓这一辈子自己都无法再习武行军的时候恐怕也不曾如此惊惧悔恨之色 元佑又背了一个秘密,他几次想告诉谢毓晚,谢祁知道血蛊的事情,可总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后来他才明白自己心里的权衡,比起谢祁,他更想谢毓晚好好活下去,即使这样她会有痛苦。 方无应和谢毓晚二人成亲是在初秋,又恰逢黎国强硬派王爷病逝,两国边境和谈取得胜果,谢府大宴三日,空前的热闹。 袁贺秋拉着世家公子们灌了方无应许多酒,宋杭费了些力气才堪堪挡住,掩护着方无应回了喜房。 谢毓晚头顶着喜帕看不见,不过随着他的一步步靠近,好闻的熏香气味夹杂着酒气送入鼻中,越来越清晰,也让她越发羞涩。 方无应挑开喜帕,上了脂粉的脸在红烛光下娇艳欲滴,目光中流露出女儿出嫁的羞怯,比起初见的她多了许多妩媚。 方无应将她的手放在手里,将一个修复过的玉牌放在她手中,这个婚礼,他能给的唯有这个。 “晚晚,它是义母故去时留给我的,曾在我最艰难时它替我挡了一剑,后来我总觉得它在我就能克服一切困难,日后有你,我便能克服一切,但以此物表吾心,晚晚,无论将来如何,我此刻真心绝无半分作假。” 谢毓晚觉得他似乎格外沉重和复杂,但是现在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她自也不会多想其他,“好。” 谢毓晚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手中的玉牌,心里自是十分欢喜,不经意抬头就看见他的眼神也一直跟着。 谢毓晚攀上他,“怎么了?是想起你的义母了吗?” 方无应环上她的腰抱紧了些,抵着她的额头,贪婪地享受这刻温情,“晚晚,对不起。” 谢毓晚以为他是为自己在新婚夜伤神而道歉,轻轻拍着他,“她养大了你,你任何时候都可以思念她。没关系的,若有机会我们去看看义母,告诉她老人家,你与我有一个家了。” “你我的家?” “对,你我的家,我谢毓晚发誓,与你方无应至诚至真,此生不负。” 谢毓晚的安抚言语间全是真诚,字字扣他心弦,他却越发难过和不知所措。 趁着几分酒意,心里爱意在疯狂生长、蔓延,脸慢慢蹭了过去贴上他的脸,轻声呢喃。 红烛高照,芙蓉帐暖,春宵一度。 第30章 和亲失败,战争爆发 自成亲后,方无应终日陪谢毓晚采药晒药、研读医书、陪她四处玩闹。 以血换血的办法虽然起初成效不错,可是越到后期却好像越是无用,蛊虫也渐渐没有活力,常常难以催动,她以为是毒素伤害蛊虫的缘故,一直致力于怎么调养蛊虫。 谢毓晚一直沉溺于各种古籍,想要找到原因,方无应就一直陪着她采药制药,忙得没空理他的时候,便与袁贺秋、谢祁在一处消遣,像对最平凡不过的小夫妻。 楚、黎两国当时局势紧张,太后一党对谢奉之的话也信了几分,同意以极低姿态与朝瀛交好,可是只派出何勉便震慑住了黎国,成功风波平息,太后一党心上又添了几分威风与傲气。 公主恃宠多年颇有野心,又怎会甘愿放弃当前一切权利嫁去朝瀛当个摆设,日日求着要留在楚国,承欢于太后膝下。 太后也是心里瞧不上朝瀛,又有母女之情,心上舍不得自己这唯一且极懂她心思、跟她一样野心勃勃的女儿。 镇北侯体察母女二人心意,便依了门客偷天换日的计策,将真的公主送出宫安顿,找了自己府上一位貌美的歌姬替公主嫁入朝瀛。 镇北侯以为做得人不知鬼不觉,可真的公主又实在是极有野心却不够聪慧坚毅,受不得躲躲藏藏的苦,时常半夜被接入宫中与太后团聚、享乐。 已经出嫁的公主多次出现在宫中的消息不知道从什么人口中走漏出去,朝野猜测四起,替嫁隐情被彻底抖落出来,遍传四野。 朝瀛乃是蛮族建立的朝廷,这件流传到了朝瀛,就是楚国公主瞧不起朝瀛是外族的草莽之人,所以才搞了这出卑贱歌姬变和亲公主的替嫁戏码,折尽朝瀛颜面。 而此次楚、黎摩擦后和谈,黎国既派公主和亲,也替皇子向楚国求亲,与之和亲的人选都是真正的宗室贵女。 谢奉之寻回躲藏在外的公主,修书给朝瀛想求转圜,朝瀛虽心有不悦,但终归为大局有所顾虑,再派迎亲使入楚国求娶公主。 朝瀛已受大辱,此次再来也算诚意十足,楚国只要给一个过得去的解释和台阶,两国便也能各得其所。 但太后还沉浸在战胜的荣耀之中,态度十分倨傲,宴会尚未结束,公主披发赤足,短剑抵在脖颈间闯入拒嫁。 朝瀛来使没得到一个解释还被轻视侮辱,遭到公主当庭以死相逼、当场拒婚,一气之下拂袖归国,楚国与朝瀛的关系自此破裂,不可挽回。 谢奉之气得不能自已,当场便杀了公主身边那个油头粉面的近侍,再次令太后大怒,指责他将公主和亲于蛮荒之地,还振振有词是为国为民,居心叵测,罔顾人伦,罔顾皇家颜面。 和亲之事一波三折,彻底破裂,与潮瀛结盟不成,楚、黎两国和亲此时又再起波澜。 黎国入楚国和亲的送亲使臣与和亲公主于使馆内被刺身亡,黎国借机翻脸要楚国给一个交代,明知是陷阱,楚国却无法自证,两国和亲不成,纷争再起。 次年春末,多年与黎国颇为暧昧的东昌部落内乱,而后因为内乱被朝瀛攻占灭亡,而后黎国、朝瀛频频接触,谢奉之想争取的力量倒向了黎国。 而黎国转头撕毁和谈约定,借口送亲使在楚国遇难得不到交代抽调北境军与南府兵汇聚在边境,共多方兵力共汇聚了二十万大军兵分五路,向楚国正式宣战,一路势如破竹,向楚挺进。 上次摩擦只是为今日所做的一次试探,休养多年、筹谋多年,是要打算背水一战。 谢奉之上书要太后和天子修书致歉朝瀛并给出更多好处换取支持,必须让黎国对朝瀛有一些防备之心,离间他们之间的同盟关系。 “楚、黎两国相争多年,朝瀛才在东境有机会发展,中原一统,与朝瀛而言也绝非好事,朝瀛此举不过求娶不得的一时意气,请太后、陛下体察,促成同盟,待再有两年,对上黎国,臣仍旧有信心可一战”。 太后却未有半分动容,“区区朝瀛小国,谢柱国未免太过长他人志气了。还是在柱国心中,君上荣辱并不重要,才对哀家的女儿苦苦相逼,要去牺牲她的一生去那未开化的蛮夷之地,柱国也有掌上明珠,对此对待一个女子,于心何忍?” “可她是我楚国的公主,受天下供养,这是她的责任,她岂可避而不闻。”,劳心尽力的老人痛心疾首,于殿前高声替天下质问道。 太后听后勃然大怒,当庭骂道:“家国兴衰寄于女子一身,要满庭军将何用?区区蛮夷之地欲辱君上,满朝大臣不思破局之道,反而苦谏君上屈从,受此胁迫折辱,荒唐至极。” 一时之间,太后一派找准时间当庭大骂谢奉之居心叵测、折辱君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此起彼伏。 两派之间唇枪舌剑来往不休,谢奉之看在眼里却只有回力无天之感,倨傲无知、不可救药,当庭请旨道:“臣无用,君辱臣死,愿以此身挡黎国千军万马于前线,老臣请旨出征,不死不归。” 黔驴技穷,这是他最后能为先帝嘱托所做的了;将来如何,皆是这个国家的运数了。 袁贺秋跪在他父亲书房门前不断劝说,“黎国野心之大是,唯有天子暂时拉下脸面求和朝瀛钳制住黎国,求得休养生息的时间,将来出征才有一战的可能。” 可袁述却认为现在求和并不是时机又何必劝谏,袁贺秋震惊地看着自己这个父亲,开口询问道:“在爹心里,何时才是时机?” “其一:朝瀛不过一时之气,他们决不愿看着黎国一统,我们只要求和,他们便会重新考虑平衡;其二,黎国有北境部落虎视眈眈,齐家必要坐镇北境不会全力参战也不敢拖长时间,如此声势浩荡不过是虚有其形,经不住神翼军所耗;只要谢家和神翼军被拖进战争消耗,彻底折断谢氏一族,而后我再求和借力朝瀛和京中常备军必能抗衡,可能会损失一些国土,但是假以时日我定可以再夺回,也唯有如此,我才有机会。” “父亲,若是黎国赌上全部背水一战,谢家倒下之时,我们这些人当真有活路吗?您和太后这般不顾家国安危,想置谢家于死地到底为了什么?为了那个童谣所言的女主天下的美梦吗?” 袁述气急败坏踹了他一脚,“你放肆,你在胡说什么” 袁贺秋气愤到双目猩红,艰难地从地上站起,“这一战必定伏尸百万,血流成河,会死无数人,所有人都逃不掉,我祝父亲和太后娘娘在不可挽回之时为今天所做悔恨终身。” 让谢家以命相拼来消耗再借力,赌对了从此再无拦路之人,为了权利,送自己人去死,拿国家安稳、百姓性命去赌,袁贺秋心中之悲愤难以名状。 “你这逆子,你敢诅咒你老子,我看这些年我就是看在你娘的面子上太骄纵你了。”,袁述气急败坏骂道。 “江山权利本是白骨堆成,你以为袁家有今日,靠的是心慈手软吗?谢奉之自侍先皇嘱托,屡屡跋扈犯上,是他自掘坟墓。你给我老实回云城去待着,朝廷之事你既选择了逃离,就不要牵扯进来。” 袁贺秋不敢相信自己父亲这样偏执和盲目,在心中因血脉而存在的那点儿希冀,都让这几句话彻底浇灭了。 他和太后心里最重要的是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利,为此已经蒙昧到看不清局势,想要实现那个荒唐的美梦。 他自己洋洋洒洒写了谏书上呈天子,想求太后能为长久计,弓一次腰,可是奏折送进宫中便没了下文,或许比起袁家,太后更不希望谢奉之能活着,街头巷尾那些狂悖传言或许早就成了她心中的极度渴望,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他做不了什么,唯有让自己走在国破家亡前,朝廷筹备出兵,他自愿请命为谢奉之先锋,出征应敌。 如果他父亲权利的宝座要用鲜血和白骨浇筑,他愿意将自己的血肉也堆砌在上,让他日夜恐惧难安。 第31章 谢祁身死 袁贺秋为先锋,谢祁为他的军师与他一同出征,在出征的前几日,往常都是丫头送进来的参汤被谢祁端了进来。 兄妹二人许久没有一起赏月了,谢毓晚自是十分高兴,可一想到此次连自己的哥哥也要出征又觉得心里难过。 她挽着谢祁靠着他,心中有无数担忧,“哥,我能不能也去啊,你和爷爷都走了。” “我和爷爷都走了,你得留在郢都主理好家中的事,等着爷爷和我回来。晚晚,无论如何,活得开心自在些,多为了自己。” 一想到那些事,他心里就难过,只怕护不好她。 谢毓晚听着有理,虽极不愿意分离还是点点头应下,边关有战事,家中同样不能乱,只能是她留在家中主事 “那你要记得吃我给你开的药,不要太累了,给我写信,我要知道你平安。” 谢祁点头一件一件地应了下来,将那参汤递到她面前,“快喝吧,放凉了。” 谢毓晚揭下,喝完那碗参汤便又感觉十分困乏了,谢祁稳稳地环住她靠在自己身上。 一直藏在后面,许久不曾露面的久春,竟在此时露了面,给谢毓晚探了探脉。 “如何?”,谢祁担忧问道 “这段时间晚儿一直喝着我的药,蛊虫调养的不错。应该能引出来。” “子愚公子,我必须提醒你,若是血异生子蛊被引出你的身体,没有新的药血输入你的体内,毒血又会慢慢占据你的身体,甚至会遭到反噬更加痛苦。” “能确保可以引出母蛊吗?” “接到你的信,我便一直在研究,这种蛊催动次数越多越跟宿主相融,不能分离。 晚丫头一直喝着我的药压制着蛊虫,她最近应该都没成功催动过,现在想引出应该不会有问题,但她以自己养蛊,恐怕也很能完全恢复,只是不会再继续毒害她的身体。” 需要什么,他定会找来,慢慢调养,总会给她调养好的,“那就行,有劳先生了。” 从他第一次知晓血异生的存在,便一直在想办法将这蛊引出来,好在很快便将久春偷偷带了回来。 实际上后来她操作换血越来越难以成功,便是谢毓晚一直喝的药所致蛊母沉睡,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这蛊引出来,解了谢毓晚身上的蛊,好在自己出征前便等到了这个时机。 他宁愿一生被困在药罐中也不愿谢毓晚受半点伤害,他的小妹就应该活得像天上的太阳,怎么能被困在一隅呢。 蛊虫从他身体里抽离难免会有狂乱,他整个人躺在那里痛得像是要撕裂过去,还好久春不眠不休地守着施针压制,痛了一夜才慢慢消了下去。 谢祁为了瞒住谢毓晚,谢府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此事,昨晚引蛊离体后便让袁贺秋将所有人都挡了出去。 袁贺秋亦守着熬了一夜,此时却像什么事都没有一般还在等他。 袁贺秋将药碗拿过来,谢祁伸手去接,却被他绕过,端起来吹了吹才往他嘴里送,谢祁配合地张口喝着。 “晚儿怎么样?”谢祁虚弱问道。 “她还在睡着,暂时还没醒。” “这次你就留在郢都养着吧,唐映兄长也总是指点于我,不会太逊色于他的。”,袁贺秋对他的身体还是十分担忧,战场之上,万一保不住他,他无论如何也面对不了 此次他便是不去,在朝廷之上也是无力,不如去前线,助爷爷一臂之力,若真的回天乏术,留下的人护住也定能护住谢毓晚离开。“我自是相信唐映,但你毕竟没有行军打仗的经验,我不放心。放心吧,昨夜不过被反噬罢了,其实我觉得我现在的状况比以前好多了,说不定可以上阵打几个回合。” 袁贺秋点点头,却绝对不会让他上阵 “那伯母呢,这京中前途未卜,让人送她离开京中暂避吧。” 袁贺秋笑笑,“我跟她说过,可她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有什么好躲的,你知道的,我一直接不住我娘亲的话,也说不过她。” 谢祁也会意笑笑,袁贺秋娘亲虽然只是一个深宅妇人,但是想法却一直十分透彻,她不愿意便是谁也勉强不了她,就像当初谁都认为袁述并非良配,可是她还是执意嫁了,后来二人分歧越来越大,她也独居侯府一隅再不过问他的事情。 药还没喂完,院子里便有丫头高兴的声音叫着大公子,袁贺秋有些烦躁地想训人,出去一趟回来后却比丫头声音还大。 “子愚,晚妹妹有孕了!” 谢祁激动得猛地咳嗽了起来,什么也顾不上就要起身,袁贺秋取了狐裘给他披上,一路随着他去谢毓晚的院子中,生怕有什么不适好及时扶住他。 谢毓晚的院子里挤了一堆人,见是谢祁来才勉强让出了一条路。 她此时脸色不太好,应是昨晚所致,可是这个孩子成功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除了在场心知肚明的两个人,没人怀疑有什么不妥。 府中派出去的人给谢老爷子报了喜,谢奉之匆匆便赶回了家,楚国出征之际,谢家有子,连朝廷都认为是吉兆,恩赐是一波接一波。 谢祁听过元佑号过脉,没什么事儿才心安,虽然一直喂的都是久春亲自调配的补养之药,可是还是怕对孩子有什么不妥。 谢祁和谢奉之比方无应还开心,不过才一个月,肚子都还看不出来,二人却高兴的昏了头一般将家中布置全换了,行军打仗般期待着这个孩子的到来。 看着府中这般喜庆,谢毓晚却有说不出的忧愁,她一直在追究为何最近催不动蛊虫,却找不到因果。 如今知晓自己怀孕了,便猜测是不是孩子有影响,如果证实当真是孩子影响了她无法催动蛊虫,孩子对蛊虫真的有影响,这个孩子怕也会出问题,或许她根本就留不住。 她着急肃清兄长身体的余毒,可她和方无应的孩子来了,她又怎么可能主动舍下,去证实是不是孩子的影响影响了蛊虫。 再等等吧,多等几个月便知能不能留住这个孩子,兄长的身体已有好转,持续用药吊着,也能再等等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便到了出征之日。 谢奉之挂帅,袁贺秋领兵为先锋,谢祁和方无应均随军出征,两国双方都盘算了多年的战争终于爆发。 谢毓晚怀着孩子送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远征,小时候父母离家的场景一次次在她脑中重现,本是看淡生死的医者也开始拜倒在佛前请求他们平安归来。 袁贺秋虽平时不着调,与谢祁在战场配合却十分得力,打起仗来半点不含糊;唐映战死之后,苏还真、兰沐也赶到军中相助,先锋队伍捷报频传。 他们这一路出乎意料的勇猛,频频有捷报传来,谢毓晚听着那些好消息,心中渴望着这场战争早点结束,盼望着他们早日归来。 所以当谢毓晚怀着这些希望无意中听到了下人们背后说小话,‘老爷就这样让大公子不归家吗’,时不知愣了多久,丫头们转过门看见她时就知道闯祸了,伏在地上发抖如筛糠、等候发落。 谢毓晚好像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像前夜梦到兄长时惊醒过来那种害怕,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兄长回来了,可是跪着的丫头依旧低着头,瑟瑟发抖不敢应半句字。 这边的动静将元佑引了过来,一听兄长二字,他所有的话都显得中气不足。 为了不让谢毓晚伤心,谢奉之命人将谢祁的尸首安置在明净寺,此时已露了马脚,老管家便一五一十全都交代了。 听到他们黎国军队包抄,袁贺秋所率五千人全军覆没,谢祁身中数箭而亡,袁贺秋和方无应连尸首都不曾找到时,谢毓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进去的。 她连夜去了明净寺,自己日夜盼望的人浑身是已经凝结的血躺在棺材里,她大声喊他,问他为什么要躺在这里,大殿之上却只飘荡着她的声音。 她终于崩溃,软下身去,抱伏在谢祁的棺椁上哭得声嘶力竭求他回答,将没有温度的手放在自己小腹感受他那个还没有一点知觉的外甥,求他起来看看,可那个随时随地应了她小半生的人就是一言不发。 谢毓晚哭到流不出泪水,整夜枯坐在谢祁灵前,腹中孩子渐渐没了胎心,为了保住谢毓晚便用药催产,已经有了模样的孩子却跟她只有短暂的母子缘分,这个家满怀期待的孩子弃他们而去。 小产之事雪上加霜要了她小半条命,为了爷爷她又撑着活了过来,平时一向洒脱的姑娘像是丢了三魂七魄,整日整夜地枯坐想起兄长和那个孩子,她努力想活下去,可是食物和水吃几口吐一半,不受她控制。 她多次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死了,可是元佑又吊着她一条命,泪水流干了之后便是无数日夜的失眠。 为了等爷爷回来她努力转移注意力,白天醒着时,带着府中剩下的人四处奔走为前线军士筹集药材和衣物,想要为爷爷出自己一份心力。 第32章 谢毓晚怒闯皇宫 十八岁那年她在家中独自过了生辰,兄长、爱人和孩子,她都失去了,她许下的战争平息、爷爷能够平安而归的愿望似乎正在一步步破裂,除了谢奉之一路保持着常胜,其他地方陆续被攻破沦陷,朝中士气低迷不已。 他等了那么久没等到谢奉之倒下,楚国却已渐渐被蚕食,袁述可能感受到了恐惧,但是朝瀛却也做出了他们的抉择,缩回了他们野心勃勃的手彻底匍匐在黎国面前。 前线战事吃紧又粮草告急,谢奉之派回来向朝廷要粮草的人被拒之门外,小皇帝身边的内侍挡在城门前要钱才肯进去通报,可怜这些在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军一路劳累不敢耽搁,为了向天子面呈此事不得不大家一起凑钱行贿。 找完小皇帝又要向太后身边的人行贿才能见太后拿玉玺盖印调取京中粮草,已经使尽银子的将士没有办法不得不退回来。 京中粮草关乎他们这些人的存亡,这是他们最后潜逃的底气,又岂肯相让出来交给谢奉之前去一搏。 一众人走投无路,为救老将军,不得不来谢府将情况告知与谢毓晚,请求谢氏及一众门生转圜,一身素缟的谢毓晚眼中蒙上一层寒意,带着先皇御赐宝剑带着几个人直奔皇宫。 一剑刺穿太后寝宫门前想拦她的宦官,一脚踢开殿门闯了进去,公主为首的一群女子尖叫声四起,奔走呼救。 谢毓晚一剑砍断了盛满珍馐美味的桌子,直接将公主吓得瑟缩在旁,一群宫女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声。 谢毓晚一把拉开挡在前面的公主,宝剑直指后面珠光宝气的女人,女人显然没想到她敢直接杀来皇宫,一时有些惊慌。 “妖妇,你看好这是先皇宝剑,见此剑如见先皇,若是今日拿不到粮草,我就先斩了你。” 此时女人已经反应过来,强装镇定地抵了上来,“杀了我,你的好爷爷可就没有了,谢奉之把持朝政横行霸道,前期畏畏缩缩不肯迎战,上了战场又作战不力,今日之困局全因为他居心叵测,他该死,还敢觊觎京中储备的粮草,想置哀家于死地吗?” “欲加之罪,太孙时期将领大多受你迫害,楚国哪有一战之力,是爷爷没有不肯甘心死在战场让你祸乱朝政,你心有不甘吧!” “将军百战死是他为臣本分,不战先退,你们就是居心叵测,俱战俱死。” 谢毓晚气得双目猩红,那些冲在最前线的士兵在她心里居然是那么理所当然,她气急了都忘记了今日的目的,只想杀了这个女人泄愤,正欲动手被外面冲进来的一股力量推了一个踉跄。 小皇帝冲进来把她推开,舍身挡在太后之前。 “谢毓晚,你谢家这是要造反吗?你敢闯宫,朕杀了你信不信。” 谢毓晚觉得真是好笑,手中的剑指着就直指他。 “杀了我,你凭什么。陛下,我想你在这皇宫坐太久了,忘记了你这皇位还能坐这么久是因为谁了吧!” “母后说得对,你谢家果然早有不臣之心,上次怯战撤军和谈,这次被困是不是又是不满要他出征耍了什么手段,你爷爷与那黎国皇帝本就是旧相识,你都敢直闯皇宫,你谢家不是跋扈,不是居心叵测,那是什么?” 小皇帝将随他而来的宦官手中所有奏折扔在地上,打开的奏折上的内容映入眼帘。 奏折上字字珠玑痛陈谢家不可信,痛陈谢奉之上次得尽先机却不战而退,便是顾忌与黎国皇帝曾有一段相交情分,此次频频失利十分蹊跷,说不定是为了骗取更多物资掏空楚国,好给黎国机会向楚国提更多要求。 谢毓晚看着这些狗屁不通的言论心中悲凉,爷爷劝留转圜余地之时他们孤高傲慢不可一世要战,骂爷爷长他人志气,退无可退时又龟缩不出,背后骂爷爷居心叵测、别有用心。 她算是明白了,局势是什么,爷爷是对是错,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他们要证明爷爷是错的,要折断他,所做一切不过为了铲除异己。 谢家和她的爷爷早就被人卖了,一股凄凉浮上心头,突然想不通兄长和爷爷拼的命有什么值得,不过被人猜疑,被人陷害罢了,楚国的根早就烂透了,只是他们不信罢了。 谢毓晚整个人气的发抖,泪水也冲不去她的愤恨,她谢家这么多年到底为了什么呀,“我兄长尸首还还躺在家中,谢家到底居心叵测,到底能图什么呢?” “不臣之心,我父亲、母亲、兄长、夫婿为楚国战死沙场,年迈的爷爷在战场厮杀,你们在想的却是如何夺权,排挤我谢家。你这种昏庸之主,也配让我谢家辅佐,也配得上我谢家那么多人的鲜血。” 谢毓晚气愤不已,可现在只有她能救爷爷了,可粮草才是最重要的,此时她只要能拿到粮草的玉玺救出爷爷,其他已经不重要了。 擦干自己的泪水,一脚踢开小皇帝,剑抵在太后脖颈上刺出鲜血,“她的命和粮草,你们选吧。” 小皇帝站起身怒吼她放肆,可当伤口越来越大,就知道谢毓晚下定了决心,今日不给她就是鱼死网破,于是赶紧吩咐人盖玉玺 玉玺刚盖上,外面却突然骚乱起来,到处是奔逃尖叫的声音,刚刚奉她命令准备兵马的将领急匆匆来报。 “小姐,老将军突围撤到万州了,北黎大军步步紧逼而来。” 万州过了,便是郢都,谢毓晚瞪了一眼那对母子,小皇帝这是打算着要逃了,可是真的逃得掉吗。 正在她思考之际,内侍连滚带爬、高声呼喊着陛下而来,伏在地上痛哭流涕,“陛下,陛下,不好了,高将军投降了。东北路北黎军即将兵临城下了。” 小皇帝和太后五雷轰顶,高掩是袁氏门下,他们出逃,便想依靠这一路护航,却不想高掩降了,真是天绝人路,“传旨柱国老大人,回防京都,快。” 谢毓晚只觉得可笑,顾不上他们,把凭证给将领让他去领粮草,欲要先去助爷爷。 与她同来的付昉却拦住她,“小姐,京师之祸将来,跟我们走。公子出征前留下我们,便是危急时刻护住小姐。” “东北向敌军将来,那里才是楚国男儿该去相护的地方。” “小姐,这是公子最后交代付昉的使命,付昉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姐陷入危局。” “付大人,我不是谢家儿女吗?” “付大人,没有人可以逃得了的。我没有哥哥的宏愿,我只是一个孙女,我只是希望见到爷爷,谁也不能拦我。” 付昉心中为她所动容,但是也更因为如此,才不能让她陷入危局,正被趁其不备用强 却不想被谢毓晚先看了出来,先一步退开了去,拉开了距离,“我只是想见爷爷,谁阻止我就是杀了我。” 付昉为她动容,放了她去,心中向公子告罪三遍,提剑便追了上去。 他和成安先后受公子之恩和教导,习得一身武艺,受谢祁所托才未跟随公子上阵杀敌,如今公子死了,托付给他的人也下了决心,不如前去战个痛快,死了也值得。 第33章 南楚战败投降 谢毓晚一行出宫直奔城外而去,朝廷没人会去救她的爷爷,她就自己去,就算最后一死,她也不要孤单一人。 东北向失守的第三日,谢奉之从万州回防郢都,次日,北黎三路大军合围郢都,一国都城,危在旦夕。 谢奉之每次征战都是战袍染满血,可归家时早已整肃干净,从来不会让她看见,这次却是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狼狈样子出现在她的面前。 谢毓晚像是这么多天终于有了些安慰,强忍着泪水投入了谢奉之怀中,谢奉之抚着她骨瘦嶙峋的背心疼不已。 “乖,我的小满乖,爷爷回来了。” 她用染血的衣袍擦了擦自己的泪水,只要爷爷回来了就好,能看见他就好。 黎国大军围城十五日,郢都已经粮草将竭,城中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想着如何逃难,不知道会是如何命运。 谢奉之没白的那些头发这些天全白了,除了见着自己孙女外,所有日子都是愁眉不展。 谢毓晚一直守在谢奉之身边,用尽毕生所学救治伤兵,可是人太多了,没有药,她看着鲜活的生命一次又一次消逝在她面前,她从心痛地愤恨自己无能为力到麻木不仁。 她以为她见惯了生死,可是在失去兄长和所爱之人,见过生命那么易逝之后充满了恐惧,无论生死,她都不会再离开自己爷爷半步,她死死地握住爷爷的手臂,抓着她人生里最后的一点儿念想。 谢奉之看着消瘦许多的孙女挽着自己睡得还是那么不安稳,心中心疼不已,若是可以,他真希望再久些,陪她再久些。 可他和这个王朝的命数都到头了,很快他就要和故人相见了,虽以失败告终,可他也无愧于先皇嘱托。 最后的最后就让他自私一次,他谢家这个小女儿,他只有这一个宝贝,不让她习武、不让她走谢家人的路,就是要让她活下去。 负责寻找皇宫密道的何勉不负重托,在围城后第十七天喜出望外地前来回禀,谢奉之将自己谢家那块传家玉戴在谢毓晚脖子上,恋恋不舍地想要再多看几眼,给她闻了迷香,将她交给何勉。 “何勉,护好陛下,也替我照顾好我的晚儿。” “老将军!”,满身血气的将军满含热泪望着心中的神,不忍离去。 “何勉,只有护好陛下才是你我最大的责任,最重大的责任便交给你了。” 何勉带着谢毓晚、小皇帝从密道中出逃,谢毓晚醒过来时只听见马疾跑的声音,身边还躺着小皇帝,撩开帘子便看到是何勉。 谢毓晚便知道爷爷肯定找到了什么出逃的办法,可为什么只有他二人。 谢毓晚叫住何勉,可何勉丝毫不可停歇,谢毓晚急的没有办法,拔下头上的簪子便抵在自己脖子上,马跑得不稳,脖子沁出血,何勉赶紧勒住马,生怕伤害到她,小皇帝也被这突然的勒马颠得醒了过来。 “何将军,我们是怎么出来的,其他人呢?” “大小姐,这是老将军的意思。郢都不过是拖一天是一天” 铁骨铮铮地汉子说这句话时都是颤抖的,他跟着谢奉之多年,如今送走小皇帝,他已经明白是穷途末路了,全城百姓他都会想法子保全,唯独他自己已无退路。 谢毓晚纵身跳下马车,何勉随后跟上想要阻止她回去,可是迫于那横在脖颈间的簪子而不敢妄动。 “何将军,好好护送他离开,完成爷爷交给你的使命。” “大小姐,您不能回去,回去了也于事无补了。老将军说谢家承诺护好陛下,如今便将任务交给你,您回去就是辜负了。” “我知道,我谢毓晚不领这个使命,我的爷爷、兄长都在郢都,师弟在郢都下落不明,生死我都只愿在他们身边。 何将军,往后请你务必替谢家护好他,不负谢家对先皇的承诺,谢毓晚在此谢谢您,来生谢毓晚报您的大恩。” 谢毓晚夺了一匹马,翻身而上只身便往郢都奔去。 谢毓晚到达郢都时天已经黑了,黎国军队已经进了郢都,却没有想象中的断壁残垣,黎国军队正在发放粮食安抚百姓 谢毓晚乔装打扮混入人群中得以顺利进城,才听得城中人议论,知晓他们走后发生的事情,郢都守无可守,北黎军答应绝对不扰百姓,谢奉之之后便劝说太后开城投降了。 这个结果也不算很出乎她的意料,太后那个女人不过是仗着皇帝年幼又尝得权利的滋味所以难以自控想要争夺,但是政治智慧何傲骨却并未有半分出众,若是真的国家危难之际,保全自身于她而言高于一切。 只是想到自己爷爷不禁心里黯然,这样的生于他而言是难受的,不知要怎么才能过去他自己心里那一关。 好在上天怜悯,她自己半路会醒过来并折回郢都,她一定会早日回到他身边陪着他度过心里那一关。 荣华富贵不过锦上添花,只要家人尚在便一切尚有盼头,等了却这些事,她便带着爷爷一起隐居山林,再也不问这忙忙碌碌转头空的世间俗事。 谢毓晚一路往家赶,路过镇北候府时,远远就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她心中想回家急切,但是袁府太静了,她心里十分担忧袁贺秋娘亲此时是什么境遇。 等她从袁贺秋告诉她的僻静之处翻入府中,猛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院中火光冲天,她借着火光才看清院中景象,昔日整洁的院子凌乱不堪,袁夫人培植的兰花浸在血污中,横七竖八到处是尸体。 袁夫人身上插满羽箭、满身是血跪在血海中已不知过了多久,袁述便躺在她面前,像是为了护她先走一步了。 站在她面前的将领骂骂咧咧说着不识好歹,胆敢反抗。 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响,看着那些兵士将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重重叠叠伏在板车上被拉走,心中悲痛不已却毫无办法。 她一路走来城中均是安抚之景象,此时却见袁府被屠戮,心中再次浮上恐惧,她心急如焚想要见到爷爷,刚溜出袁府便看见家那个方向冲天的火光,她心下一沉,加快了脚程往家赶去。 第34章 国破家亡日,故人重逢时 日落黄昏时,一队骑兵停在了谢府门前,一身玄色劲装搭配银色软甲,面若冰霜的男子从纯黑色的战马翻身落地站定,眸子里的杀伐之气还未消去,长身玉立一派威严,众将士低头拱手行礼唤了声王爷。 江回奉命值守谢府,此时见自家王爷过来赶紧上来请安。 “可有什么情况?” “禀王爷,一切正常,谢府无人来作乱。老将军整日都为谢公子雕刻牌位,现在去了祠堂。” 赵洵听罢,抬步入府去往祠堂,将江回一行人留在门外,自己进去也只停在院中,那满台的牌位之上,不会有人想见到他。 谢奉之立于祠堂之上,手里一遍遍抚摸着自己被囚府中时,刚为谢祁刻好的牌位,看了许久,听得有人来才将它放在儿子旁边,给他们点了香。 满堂烛火跳跃着,光线明明灭灭,与他共同长大的兄弟姊妹,他养大的儿子、孙子,他记忆中鲜活无比的人,一个个从他生命中消逝,成为这牌位上的几个字,他无愧天下,可这里的每个人他都有愧。 赵洵立在院中,朗声道:“我有一物要面呈老将军,请赐一见。” 谢奉之闻言叹了一口气,打开门,一张熟悉的脸捧着羽箭站在下方,对此他倒没有太多的惊讶,战场相遇时他就已有了猜测。 “老将军,陛下让我将此箭面呈与您,陛下说,当年诺言今日依旧,只要将军愿意,谢家之荣长盛不衰。” 谢奉之看着那支羽箭,想起了那个自己在燕国时曾救过的公子,只因他当年护他一时,他就真的记了一辈子。 “黎国这些年当真人才辈出,祁儿一直说的那只在楚国搅弄的手,居然是个年轻人,英雄出少年。” “你这身打扮不俗,出身于黎国哪家氏族?” 听见这个名字他愣了一下,对于在楚国那些曾真心待过他的人而言,他是问心有愧的。 “晚辈赵洵,肃章王府。” 当年伐燕,赵策安手下养的那些细作发挥了不少作用,若不是当年燕国惠灵郡主挑了他手筋和脚筋,今日黎国朝廷之上必然是个风云人物。 “赵策安之子?”,听见这个名字,谢奉之心上一动。 “是。” “当年楚国、北黎联合伐燕之时,我曾在小满父亲口中听过你父亲,当时他还在信中同我说,若是将来楚、黎相争,赵策安不除必成麻烦。 赵策安的失意颓废,都让人快忘记推事院了,是他的风格,还真的骗过所有人。只是可惜了他盘算了半生,却没活着看到今日大功告成,时也!命也!” 谢奉之如今这般境地,提起赵策安,心中为他惋惜更多,他们这些人算来算去,最终还是斗不过命运。 “你来楚国几年了?” “算上今年,十一年。” 赵洵颔首答道,心里却不禁自嘲,他这个黎国人,却从未有过什么故土。 “十年足够消磨一个人的心了。小满呢,只因她有利用价值还是也有几分真心?” “有心利用开始……”,对于故事的开始,赵洵对此倒是十分坦诚 红香湖上初相遇,她识破了她的易容术,后来归还玉佩之时见到了她的真容,凭借他十分了解她父母的相貌对她的身份起了疑心,于是藏了宝扇。 后来当真证实了身份,于是有心攀附、利用开始,可是经历诸多事,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看不清她于他到底意味着什么。 赵洵没有继续往下说,谢奉之却也猜出了几分,当初他能骗过他们不过也是他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几分真情。 “无论开始是如何,过程是如何,但结尾就是如今的结局。我知道你们情投意合,但从一开始就注定你不能是她良配,看在我谢家曾真心待过你,老夫只有一愿,不要去找她,放过她。” 赵洵闻言心惊,猛然抬头就这样怔怔看着谢毓晚所珍视的众人,却半分不能为自己辩解。 “小满为她父母离去所伤,一辈子将亲人、爱人都看得比自已重,但她一直明白我和祁儿的选择,她总有一天会接受我们的离去,再站起来好好活着,但是关于你的真相一旦揭开,于她而言就是只有死路。所以别去找她,不要让她知道真相,随她富贵也好,清贫也罢,让她轻松地过往这一生。” “晚辈此生,不敢痴心妄想……”,从谢祁死那日起,他早已不敢肖想跟她有什么未来了。 谢奉之颇为满意这个答案,“若你有违此诺,再见晚丫头,害她心伤,你一生劳禄却得众叛亲离之结局,肃章王府于繁荣昌盛之时后继无人,请你立誓。 赵洵怔在那里不知如何作答,他和谢毓晚之间好像已经无路可走,可他心中还有痛、还有不甘。过了半晌才颔首应道:“晚辈……,晚辈赵洵……,在此立誓,绝不再纠缠谢毓晚,如违此誓,一生结局落得众叛亲离,肃章王府后继无人。” 谢奉之这一生极少强人所难,却在如今为难一个晚辈,可他没有法子了,他护不了自己的小孙女了,只希望她的余生不要再被过往恩怨纠缠,“孩子,你不要怪我,成王败寇,我从未对你有半分怨恨,但你和晚丫头却为情势所累成了一段孽缘,这也许就是你们的命运。” 命运吗,为何这摸不见看不见的东西,要让世间如此多人痛苦。 谢奉之叹了一口气,心中所牵挂的事情已了,随手接过那支羽箭,细细端详了一番,它是当年从他身上抽出的,所救的那个人最后却成了他和心爱学生的敌人。 不过一切都结束了,留着也没什么用了,随手一掰便断成了两截,随意丢弃在地上。 “你回去转告黎皇,谢奉之只能活在楚国国土之上,回吧!” “爷爷,跟我回去。”,他们所有的相处都是真心,他怎么不为之动容,情急之下便也喊顺了口。 谢奉之听他的顺口一呼,顿时心中五味杂陈,小孙女跟他承欢在前的时光,真是他一生不可多得的好时光,他多想再过一日。 “陛下他希望见到你。当年你对楚国国主的承诺已经付出了一生,结果可有半分信任和理解?楚国败局,非您之过。” 赵洵的话并未在谢奉之心中掀起半点波澜,他走向了自己愧疚了半生的那些人,满眼愧疚看着那些牌位上的名字,一枪挑得满架烛火向地上火油扑去,整个屋中顿时冒出熊熊火焰。 赵洵上前想要救人,却被猛然冲出的热浪击得向后一退。 江回听见声响闯了进来,看见火光中的身影想要冲进去救人却屡屡被热浪击退,赵洵拦下他们一起退了出去,免得徒增伤亡。 赵洵看着这似乎想吞没一切的冲天火势,火光照亮他的脸,心里却一片晦暗。 “他既然做了选择,我们又何必不饶人,出降那日他就已经想好了自己的路。” 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划破这寂静,一身夜行衣,小脸惊得煞白的谢毓晚站在他身后,手还悬在空中,保持着紧握的姿势,那块修补过的玉牌却在她身旁的地上再次碎成了几片。 她握着玉牌日夜思念的人站在她面前,好好地站在她面前,可眼下她已鼓不起勇气问他是谁,为什么还活着,只有冲天的火光让她感觉恐惧。 她不管不顾地狂奔过来想冲进火场,赵洵一把抱住她,明知已经不可挽回,她还是声嘶力竭地哀求他救救她的爷爷,可谁也无能为力,凄厉的哭声让所有人都心上一酸。 第35章 元佑的身份 不知过了多久,谢家祠堂燃烧殆尽了,赵洵身上的血印子的血都已经凝固,整个郢都沉没在黑暗中,连同那颗女儿心。 谢毓晚的哭声早已嘶哑消逝,脸上泪痕尚在却已半滴泪,只两眼呆滞地坐在地上,看着烧得面目全非的祠堂,像一个抽去了生气的木偶。 谢奉之的尸首被抬出来时已是一具不能辨认的焦尸了,谢毓晚就那样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看不清悲喜。 她就那样呆呆坐到了半夜,听不进去话,也看不见人,她心中的巨大悲痛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了,直到撑不起自己的眼睛伏倒在地。 她一心求死,尚有意识之前近不得身,此时昏死过去更进不了水米,赵洵看着嘴唇都已经发白的她心急如焚却无半点法子。 任他懊恼砸了多少东西,找了多少郎中过去亦无济于事,看着那张越来越虚弱的脸,许多年都不再有的恐慌袭上心头。 天还未亮之前,一行黑衣人闯进了谢府,黑衣人持剑招招逼着谢毓晚而去,赵洵不得已只好将人引到院中免得误伤,缠斗一番之后,黑衣人脱身而去,赵洵才惊觉中了计。 赵洵今日入城来,手下之人尚在处理各方事务,在谢府这边的人手本就不多,那伙人目标明确,熟悉府中,如今郢都有这个必要和能力的人是谁并不难猜。 今日他心绪太乱以致章法大乱,丢了人一事更让他十分窝火,立刻传令加紧盘查,全城搜捕却未带回任何消息。 谢毓晚去皇宫那天,元佑听话留守在谢府,可是谢毓晚刚走没多久,元佑便被人打晕了,再醒来时躺在一趟颠簸的马车之上。 昔日师傅称他为殿下,告诉他谢家,灭了燕国的谢家,他的师姐所在的那个谢家是灭了他国家的仇人。 元佑不知道自己应该听进去,只觉得他们说的那些都是他从来不知晓的事情,他唯一知晓的是,从小陪在自己身边的师姐现在身在郢都,黎国的大军随时可能破城。 他从来不稀罕什么殿下,他只是希望把自己的师姐救出来,以死相逼他们入城救人。 谢毓晚尚未醒来,元佑一个人坐在上面,看着以师傅为首的一群人跪满了一屋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种转变,他自懂事起便只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山野之人。 如今却告诉他,他身负国破家亡的仇恨,可这些仇恨他从来不知晓半分,他们口中的父王母后,王朝,他根本一点儿意识都没有,他又能做出什么悲欢情绪呢。 可总算知道自己的出身了,虽然这个身世,他宁愿自己不知,宁愿自己不是。 元佑屏退了别的人,只留下久春,除了自己的身世,他也想知道久春为什么会收谢毓晚为徒,楚国的灭国之祸中,他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久春原为燕国皇室尹南王的庶弟,从小便无心政事醉心医术,凡事又有王兄照拂,却在封后大典上对燕国皇后一见倾心、难以忘怀。 对于那段注定没有结果的爱,他的王兄深深理解却无能为力,为了怕他将来冲动做出错事,将他送去江湖药王谷拜了师,让他行走江湖,希望借此可以助他解开心结。 他行走江湖多年,甚至与一心爱慕他的小师妹成了婚,他做好了一个丈夫的本分却无法完全将小师妹放入心中,伐燕之战爆发后,更是有意无意都在忧心。 小师妹性情果决,带着孩子留书出走,要他回去直面自己的心结,若是能解了心结再回江湖寻他们母子二人,若不能便不必再回。 他千里迢迢赶回去时,残破不堪的故国难以抵御起义军,亲眼目睹自己的兄长死于谢家铁骑之下。 国破家亡之际他带走了燕国王后和尚在肚中的元佑,他的母后产下他不过两年也撒手而去,他便将他带回了扶幽山。 中原大地的最高权利易了主,楚、黎两国划地而治,成了中原大地的主人。 久春年轻时曾游历江湖,与谢奉之有相交情谊,可是亲眼目睹自己家族和昔日疼爱自己的兄长沦为神翼军的刀下亡魂,一介凡人又怎么淡漠得了这种仇恨呢! 所以他又回来了,收了谢毓晚为徒,成为了谢家的座上宾,一边又易容藏身于袁述身边接近太后培植颠覆势力,后来他渐渐发现小皇帝年幼和太后正值盛年颇有野心,不惜与黎国暗探联手,挑起太后和公主的野心及对谢家的仇视。 他带上了昔日行走郢都的那张面皮,元佑曾跟随谢毓晚参加过郢都宴会,即使很少他也记得这张面容曾在袁述身边出现过。 “主少国疑,我和赵洵安插的人手不断太后和公主激起他们的野心,他们就觉得自己更有机会,他们就会不断跟谢家作对,做着铲除谢家登上巅峰的美梦,可笑的时,袁述求和朝瀛的使者还是我呢!” 谢毓晚从门后出来,苦笑着看着屋中二人,“恭喜你们得偿所愿,我是该叫一声师傅还是尹南王。” 久春回过头,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教导的女孩,他无法再回应她半句,他这么多年倾心复仇,害了她兄长,害了他谢氏一族,可唯独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可这就是命,他们一样的命。 二人针锋相对,元佑心中误解了久春,立马挺身挡在谢毓晚身前,“你应该明白,师姐她那时不过是个幼子,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并没有打算杀她,他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昔日跟自己一般处境的弟子。 谢毓晚推开元佑,元佑被谢毓晚嘲讽的眼神定在原地不知所措。 “燕国太子,我是灭你国家的仇人的孙女,当不起这声师姐” 自己心爱的男子带兵攻打自己的国家,昔日的师傅师弟在自己身边也不过是为了策划一场复仇 谢毓晚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脸颊滑了下来,谢毓晚胡乱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她的爷爷还在郢都,她要回郢都 元佑跟随其后想追上去,谢毓晚取下手镯弹出匕首横在二人面前 “我们之间两不相欠了,以后各自走各自的路,不要跟着我” “可我只是生在皇族,我不知道,我没得选择,不是吗?师姐。” 他们都知道是对的,可是他们只是常人,怎么可能淡然相对,不记恩仇。 元佑第一次觉得自己什么用都没有,出身便是原罪,眼泪一颗颗砸下来也没让谢毓晚多留一步,她转身便消失在黑夜里。 谢毓晚师姐冷笑着现身看着自己那个父亲,觉得真是可笑,他总是做了一切又想回来弥补,对她如此,对谢毓晚亦如此,“你这一生,我真是可怜你。” 第36章 谢毓晚失踪 黎国天子下令厚葬谢奉之,出殡那日,谢府门前聚集了许多人,他们大多都是受过谢府恩惠或仰慕谢奉之的人,今日相伴前来为这位老将军抬棺送行。 谢毓晚两三日便已经消瘦得脱了形,很少见过谢家小姐的外人没人认出来这是谢家那个快乐的姑娘。 谢毓晚如同一具活尸一般呆呆端着灵位走在棺椁前面,看着谢奉之下葬也是那样呆呆地跪着,跪到众人都散了,她似乎也没有任何知觉。 赵洵站在她身后,就那样一直陪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她头也不回自言自语般问道:“当初你说要报我昔日救命之恩,可还作数。” “作数。” “袁夫人反抗不过是舐犊情深不能自已,她是三哥哥母亲,给她一个体面,不要让她躺在乱葬岗,三哥哥会不安心。” “好!” 江回领下命令,默默退下替他去办这个事情。 交代完此事,她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木头一般跪在那里,像是失去了知觉。 天色将晚,大雨将至,赵洵将她抱起来想带着她离开,她也不反抗,点点雨滴落在她脸上,她在怀里却好像突然回过神一般,对着赵洵笑了。 “方无应,你回来了。” 赵洵不明就里,不知所措又温柔地回了一句,‘我回来了。’ 匕首从谢毓晚的袖子里滑出,干脆而利落地插上赵洵的胸口,赵洵吃痛,抱着她就跪了下去 谢毓晚握着那把匕首,在他怀里仰着头像个提线木偶一般的笑着看着他。 “方无应,你这条命是我的,如今我要讨回来。” 赵洵喷出一口血,体力不支跪倒在地,他以为助天子一统天下就是他毕生使命,可如今他觉得自己错了,那个用命爱他的姑娘终是被他亲手杀死了。 “方无应,你曾许给我生同衾、死同穴的誓言,如今陪我去死吧!” 银杏树上金黄色的银杏叶被风吹落,漫天的银杏叶断断续续地往下飘落,赵洵想能这样死在她的故乡也许是件美事,他这一生结束了也好。 “好。” “对不起,晚晚。” 谢毓晚听着这句对不起扯出一抹凄惨的笑容,一滴清泪从她眼角滑落,鲜血从紧闭的口中溢出,慢慢闭上了眼。 他终于失去了抱住她的力气,二人像提线木偶失去牵扯一般轰然倒塌。 赵洵的人将两个人带回府中,一个伤势垂危,一个高烧不退,江回也慌了神,幸好侍卫半路遇见的那小孩说那是他师姐,交给他照顾,他才有空来看自己的爷。 谢毓晚的身子本就一直未将养好,如今连受打击,心神受损严重,病情来势汹汹,额头滚烫嘴里一直说着胡话,像是陷入了一个极深的梦中不愿醒来。 元佑给谢毓晚灌药时手都是抖的,他很怕自己没本事保住自己的师姐,额头上的湿帕子换了一次又一次,拉着谢毓晚的手跟她喋喋不休地讲话,好在最后黄天不负苦心人,半夜之时退了高烧。 谢毓晚插在赵洵胸口那一刀终是力度不够,没要了他的性命,但也要了他半条性命,待伤势稳定下来,神志恢复过来时已经是七日后了。 赵洵的病情刚好转,照顾那女子的小孩便要硬闯,一进门就双眼发红地看着赵洵,要赵洵将人交出去,此时江回才知道别院的人丢了 安插在别院的全部甲卫都被人迷晕了,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劫走了那个姑娘。 暗卫回禀消息时,尚在喝药的赵洵直接将手里的药碗朝地上摔了下去,药汤四溅,瓷器应声碎成几片,江回和一干侍卫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江回自八岁起便跟着赵洵,赵洵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如此这般不避人地将手里的东西摔了还是第一次。 “通知燕昀的人给我找,你亲自去别院一趟看看。” 江回带着人又去别院查了一遍,他们留在这里的人都是在一招之下被迷晕,他们虽只是王府常卫,可也不是什么废物,能在他们身边做到人不知鬼不觉的人实在是太少了,除非是他们身边之人。 大师姐在治疗赵洵的时候在药中放了迷药,所以赵洵此次才昏睡得格外久,谢毓晚身体刚有所缓和,便被她带走了。 江回费了一番功夫才查到了一点儿踪迹,带着无数人马成功在与朝瀛的边境将人劫了回来。 谢毓晚的大师姐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含着笑,坐在那里仰视着赵洵,气若游丝地说了句,‘让你失望了。’ 江回额头冒汗,立即跪了下去,自己查到的线索全部都是别人设好的圈套,中了计,费了这几天时间,这几天人早就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赵洵手中的茶杯不知何时碎了,血混着茶水往下流,一把捏住谢毓晚师姐的脖子,眼中的怒火仿佛人要烧起来一样。 “你们到底将人藏在哪里。” 赵洵知道这几天之后,谢毓晚就真的离开了,气急了才动了手,元佑匆匆赶过来将赵洵一把推倒在一边,大师姐跌回椅子中,像看笑话一样看着赵洵。 “你伤她至此,如今苦苦寻她是要向她述说你的一番深情、苦衷还是要赶尽杀绝呢,真是可笑,方无应,你不配,你也永远不会找到她了。” 赵洵旧伤未愈,此时怒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出便向后倒去,江回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扶住,抱着赵洵回房,大声疾呼大夫。 大师姐的气息越来越弱,元佑站在那里什么办法都没有,眼泪一颗一颗地砸下来,虽然自己这个大师姐时常神志不清,可算起来也算他这辈子为数不多的故人了。 大师姐想要安慰安慰这个小师弟,可是却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努力扯出笑容。 她前半生被至亲之人舍弃,孩子也不曾留住,被所爱之人设计陷于不义,等再清醒过来时已自知时日无多,能在最后亲手了结了林子义还能报一报她那个师妹曾经的维护之情,她已经知足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积蓄起了一些说话的力气。 “晚师妹她很安全,等到黎国撤军,会有人带你去见她,替我跟她说声对不起。 阿佑,不要陷入仇恨毁了一生,过去的恩怨让他过去才是最好的。” 大师姐连笑的力气也没有了,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元佑握住的那只手渐渐变得冰冷。 赵洵让江回找了一具女尸替代谢毓晚,给谢毓晚的身份做一个了结。 在众人眼中,谢家的女儿自挂于谢府堂前,与整个谢氏一起永远留在了过去。 赵洵还未醒来之时,江回就已经派了人手出去找那姑娘的踪迹,可这回真的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一点儿头绪也找不到。 江回自知此事如大海捞针,没派得力人手看护是他之过,赵洵一醒来便匆匆赶来领罪。 赵洵却已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淡淡地屏退了其他人。 “爷,我已经传书给燕公子了,是江回之错,请爷责罚。” 可赵洵却似乎什么也没听到一样,平静地一口一口喝着药,望着屋外漏进来的微光,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江回,将派出的人召回来吧,不要让她躲躲藏藏不得安生。” 自家爷对这谢姑娘存的什么心思,他自是看得明白,只是如今也不好劝解,便领命出去了。 屋中只有他一人,静悄悄的,他的心却难以平静,那些过往一幕幕飘在他脑海里,顺手便将那药碗扔出去砸得四分五裂,却无半点慰藉作用,他想他其实没什么不同,也贪婪无比。 谢奉之说的对,从他知晓她有一片深情还是选择利用她的身份开始,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这辈子不该有缘分了。 他在与她成婚时,面对她期盼已久能治好谢祁时都不曾忘记自己的身份和助天子一统天下结束天下战乱的决心,对谢祁动手、阻止她救兄长,如今难道要矢口否认自己做过的一切,陈述他那一片真心,他自己听了也觉得真是可笑。 屋内屋外都是无尽的黑夜,也是他自己选择回来的,眼中有泪意却未滴落,他这一生独一无二的柔软,他再也不配去寻了,可他还是想她。 第37章 班师回朝 经过十五年,黎国一统天下成为中原的主人,战争不断让百姓吃尽了苦头,赵承熙和赵洵此次协助平定楚国,声名大噪。 班师回朝当日万人空巷、百官迎驾,山呼千岁的声音震动整个盛京。 接旨入殿觐见,身着玄色暗花蟒袍,腰上束着鎏金嵌玉银钩腰带,如墨的黑发以青玉簪束起,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一双黑色眸子深不见底,冷傲孤清自成一派风流。 赵洵执手跪于赵承熙身后,端坐在上方的皇帝面上一片笑意,对于此次的功绩赞不绝口,大殿上无数人的眼睛明里暗里的扫视着这位新的肃章王。 老肃章王乃是天子一母同胞的兄弟,当年他们父亲还是燕国镇守北境的异姓王,先王妃诞下他之后撒手人寰,他们的父亲不过悲伤了两天便力排众议将与他青梅竹马的姨娘扶为正室。 好在世子之位还在手中,亲舅舅骁勇善战尚有一些影响力给他助力,虽然不够自在但也勉强可以自保活着,只是王府中他们兄弟二人便成了外人,他们倒也无心过多奢求。 后来燕国国君奢靡又疑心深重,他们这种异姓王侯更是深受猜疑,国君要各地王侯遣子进京入太学,实为质子,其中凶险不言而喻。 可这个差事直接略过了新王妃生下的两个儿子,落到了他们兄弟二人身上,他的父亲要求他们自己抉择出一人前往京中。 赵策安年纪不大,但他永远记得大哥红着双眼站在他们那个所谓父亲面前自请入京为质、只求保幼弟好好活着的样子,那样的无奈和怨恨日日伴着他。 他们毫无反抗之力,自大哥将他交给杨忠只身入京,新王妃野心渐露,一心谋算要他死在异国他乡,王府座下部将渐渐开始默许他二哥参与事务。 他们母子三人四处笼络人心,他们的父亲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只因为那个女子自少年起便是他心上之人,他当初给不起尊位,如今能给便要都捧到她面前弥补他心中的亏欠。 赵策安躲在暗处看过他们一家其乐融融,他衣着单薄想上前问一句兄长近况却被新王妃的丫头拦在外,他恨毒了王府,只有迎回大哥重掌王府才能避免将来重蹈覆辙,他一生之执着也因此而起。 他在王府一隅无人过问,结交势力是不可能的,好在他们不认为女子有什么威胁,他便生活风流,频繁混迹于胭脂女色之中,借着舅舅的支持培养了一支女子为主的暗卫——青鸟卫,四处安插他的眼线。 不仅让她们去了燕京护卫兄长,还提前探到了他们父亲病重的事情,适时迎回了兄长,世子之位不曾废,祖宗法度不可违,王府诸人不情不愿地认下了新王爷。 而后他让青鸟卫加重毒药剂量,让父亲的心上人彻底失去心智,疯疯癫癫地被囚在曾经他度过许多日子的别院,他那肖想王位的二哥、三哥战战兢兢匍匐在他兄长面前,才终于缓了一口气。 后来伐燕战争开始,占据一方称帝,与楚国分庭抗礼,他这位弟弟不知道从中做了多少事,随后他亲王之尊加身,青鸟卫也转为推事院,独立于百官之上监察百官。 如今赵洵助天子平定楚国,一统天下,肃章王府往后荣耀在朝中怕是再无可以比拟,只是拿不准这位多年暗中行事的王爷究竟是个什么性子,若是像赵策安,当真令人心中不安。 想当年老肃章王当年一夜之间被人挑了手筋脚筋,自囚于王府遣散了众多侍妾,再后来又莫名其妙迎回一位女子封为侧妃,还认回了一个私生子立为世子,世人谈及此心中多轻蔑之意 世人虽然好奇却谁也不敢打探赵策安的事情,毕竟当年那般境地,还能培养了那么多女子潜入燕国刺探情报,一群人站在他面前谁敢说自己有绝对秘密呢,惹他做什么,只管随他而去,自然也没人关心这个私生子。 关于这个私生子,大家的记忆都还停留在他十二岁生辰当着众宾客烧毁了脸,自此便带着面具躲在府中痴醉于棋艺,极少露面。 谁也没想到再次出现在朝堂上竟是潜伏异国多年,歼灭了南楚,那府中王爷就是个装模作样的,毁容、无能、消失于众人视线之中都是做好的一出戏。 这些年他们因为赵策安残废自闭于府中不问诸事,“世子”又无手段撑不起推事院,也就渐渐辉煌不在,朝廷之上,都以为推事院监察百官,都随着赵策安的心志入土了,逐渐地,行事也大胆不少。 如今才知都是假的,,虽然最重要是迷惑楚国好暗中行事,但是又有谁知道没有在黎国暗中活动呢,不禁觉得后脊背发凉,再也不敢细想。 无数朝臣对这位首次在朝廷冒头的肃章王持着探寻的目光,王府一直有天子宠信,如今这新王爷又立下大功强势归来,愿或不愿他们都得赔点笑脸,来日再作计较。 待齐老将军回禀完一应事宜,便是封赏将领、犒赏三军,宣下万民同庆、大赦天下的旨意。 这次封赏中齐家是首功,官拜镇国大将军、敕封永昌侯,自此齐家成为军方第一人,隐隐有当年上官凌之威势。 赵承熙赐亲王爵位,复赠抚远将军衔,以亲王之尊统领三旗营,这位从戎多年的王爷,终于回了盛京。 而皇帝也不曾辜负众人的猜想,一顿封赏之后,推事院掌院之令交到了赵洵手中,重振推事院,行使监察百官之权,肃清朝廷弊病。 他得到他曾经想要的权利,却无曾经所想过的那么春风得意,他终于有能力护住她人,可现在却无人在他身旁。 封赏完毕之后便是犒赏三军、大赦天下,朝堂之上百官恭贺、山呼万岁响彻整个大殿。 宴饮过后天子单独宣见,无非也就是些客气话,天子与自己父王情深,今日他们多年夙愿达成却不能与赵策安共享成就,天子眼底是有失落的。 赵洵将这些看在眼里,但与天子却算不上亲厚,只得客气应付着,当个替身罢了。 待到出宫时已经是天黑,他的车驾在淅淅沥沥小雨之中穿过满城灯火,他从前跟谢毓晚也走过如此的长街,但如今他一个人孤独坐在这车驾之上,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回到府中,忠伯领着王府众人已在门前恭候许久,赵洵离府多年,此时平安归来,他心中激动难以名状 。 见赵洵下了车,忠伯抢先一步迎了上去,宋帧这个年轻人腿脚倒没跟上他。 老王爷已去了,老人看着自己的小主人老泪纵横,便要委身下拜,赵洵心上敬重他,哪能让他拜自己,一把将人扶住。 老人看着他,声音都有些颤抖,“老奴可把王爷盼回来了” “忠伯,往日这京中让你费心了。” “老奴一把老骨头了,做不得什么了。是王爷受苦了。” 忠伯激动万分,老泪纵横,宋帧见此,上去扶住他。 “你们二人这些年辛苦了。” “推事院事务老王爷已有安排,只是依令行事。”,宋帧恭敬地答道。 自从赵策安下定决心让赵洵主事,率领暗探渗入楚国,国中监察百官便只是徒有虚名,自也没什么大事可处理。 他因为幼时伤了脸,便做了此计划中的替身角,他也只是安心当世子,后来当王爷。 “我让江回给你带回来的宋杭的物品可收到了。” 当初为送出一份暗探所得的边防兵力布防图,宋杭和莹儿命丧祁川城下,他已经无数次听到他带去的人的死讯,他本应该早已麻木,可他还是为曾经见过的莹儿那张笑脸顿了顿。 “收到了,多谢王爷带他和莹儿的旧物回来。” 厚重的面具戴着看不清表情,但是宋杭是他这世上唯一亲人,又岂会不难过,可早在弟弟选择跟着赵洵潜去异国,今日之结果他们心中都有预料。 此身许国,这是他们遇上赵策安时共同的愿景,唯一可惜的是弟弟和莹儿两心相许不曾做得夫妻,没看见如今天下一统。 但因为他们的血肉相助,许多像他们的孩子不再经历离乱之苦,他们也应当了无遗憾了。 入府后,赵洵便先将路上盘算着的几件事交代下去,忠伯和宋帧摆了宴席,交代完了也好放他们去乐一乐。 “此次从楚国归来的暗探需重新在推事院登名造册,江回,此事你明日去督办。 推事院任职的四院司官、司使有特殊者以及这些年四院督查事项及结果,宋帧,你明日交给我。从楚国回来的人员如何犒赏,你和忠伯商议,也尽快递上来。府中既摆了宴席,你们便去吧。” 江回已经很久没回府了,得了令自是高兴不已,携着忠伯便退了出去。 “留下什么话?”,赵洵没头没脑就来了这一句 宋帧却并无诧异,恭敬禀道:“老王爷只留给您八个字:圣心如渊,孤臣之路。” 赵洵无奈笑了笑,“弥留之际为我指点迷津,我这位父王也知道为我选了一条并不好走的路吗。” 赵洵在大殿上接到掌院令之时,便知道这是自己的父亲、好老师为陛下选择了自己,要厘清朝堂、蓬勃发展还需要做许多事,天子需要一把好刀。 宋帧想起最后陪伴老王爷的几年,那时候的他倒真的放下许多,对这个独子心中应当也是有几分顾念的。 但他们父子因理想,一个严厉教导,一个甘心受训,二人错过太多时光,心中早已不求了,便也没有多说的必要了,“在老王爷心中,您是最合适的人选。” 赵洵不置可否,他是最合适的,或许因为他是被他一手教导出来的,也或许他们斩不断的血脉中有着相似的本质。 “宋帧,多谢你这些年替我侍奉在府中。”,赵策安与他是血脉上的父子,虽未感受过父子间温情,但血脉就是那么神奇,他心中还是有遗憾的。 宋帧承下他的谢,默默地退了出去。 第38章 淮溪疫病 如今南楚国灭,天下一统,国家赋税、人口清查、农业重建等一系列事项紧锣密鼓开始拉开序幕,相比之下推事院倒是清闲得多。 王府事务交由忠伯打理,流水的拜帖和礼物自有宋帧前去应对,除了寻找楚国失踪的幼主和安抚楚国旧民,促进两国人民融合,他倒无事可放在心上。 一转眼就过完了回京的第二个年节,他孤零零地守着偌大的王府,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些往事却从未在心头消散。 他展开南境传来的信还是只有一个无字,南楚残部或被南府兵剿灭、或被驱赶去了西南毒障之地,可还是没找到任何关于谢毓晚的踪迹。 “王爷,既然我们的人在西南道没找到过踪迹,说明她不在南楚余孽之中,人还平安就可以慢慢找,您不必太忧心了。”,宋帧知道他是在找一个人,一个可能身处南楚乱党中的人,却始终毫无音讯,心中忍不住宽慰道。 “嗯嗯,是的,王爷。”,江回不善言辞,只好随声附和,以求宽慰他的心。 他也并非要找到她,只是怕她心中恨意太盛、身入乱局,只要她不在南境,没有被裹挟至南楚残军、乱民之中,平安便好。 “王爷,这才开年,你就歇息些吧。今日是老王爷生辰,忠伯刚传信过来府中已准备好了。” “回府吧。” 去祭拜了赵策安才慢悠悠回府,前脚刚踏入府中,便有一位身着青衣、手摇玉扇,儒雅俊秀的公子笑着迎了上来,赵洵连眼都不曾抬一下,看样子是十分相熟的老熟人 赵洵屏退左右,与青衣公子入了王府书房,赵洵坐在上方支着手闭目养神,青衣公子自行随意落了坐,自己就开始给自己倒茶。 “燕昀,你绿柳山庄已经穷到如此地步了吗?来我这里一句话没说先喝上了茶?” “为你跑断腿,连杯茶都舍不得。” 燕昀递了一杯过去给他,凑上前去,邀功似地看着他,“你得想个法子谢我。燕家的人在九溪城看见了你之前要找的那位姑娘。” 时隔许久,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的消息,赵洵放下手中茶杯,一看赵洵如此在意,燕昀故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赵洵虽然后来说不再找了,可是赵洵何时与女子有过瓜葛,燕昀才十分好奇呢,想瞧瞧究竟是什么绝色佳人,便让人还是留意着,如今看来自己倒是歪打正着办了好事。 “什么时候的事情?” 若是别处倒也罢了,可是却是如今一团糟的九溪城,他心中有些担忧,若是在淮溪的察子递回的消息不错,推事院要做的事情要开始了。 曹运靠出卖主子封侯食禄,封个忠义伯还不知其中讽刺,到了地方毫不收敛,这个蛀虫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燕家在九溪城的耳目递回来的最后消息中曾禀报此事,但是现在消息断了。” 赵洵心中下沉了一寸,燕家的消息都断了,九溪城之危可见一斑,偏偏是在那儿。 十日前晚上,公主府的徐宁四处抓捕犯人,不料此人却当街劫持了当朝梁国公当人质要求面见天子。 上官岱在对方手中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便是徐宁也不敢当街擒杀,只得放走了对方。 第二日朝堂之上闻天鼓骤响,九溪县知县之子章鹤当庭痛陈九溪县疫病横行,忠义伯曹运勾结淮溪知府下令封城,全城百姓无法救治。 新年开朝,便是如此惊心之事,天子震怒下令彻查,太子请命前往并组建医官救治百姓、查清疫病源头,以确保两国互市的正常开启。 九溪被选为与朝瀛的互市之地,加上如今九溪县人口大多是填补过去的南楚遗民,处理好此事也能让南楚遗民见朝廷之心,收拢人心。 太子心系百姓,皇帝自也愿意看见他为百姓做些事 ,派出太子也可显示朝廷重视,便将此事全权交给太子前去处理。 关于九溪之事他也就在朝上听了几句,北司察子递回来的消息早已上达天听,天子或许动了心,但是不曾表态,他便不能掺和进去。 至于九溪城的疫病细节,应该是太子去问,他倒还真的不清楚,赵洵忽然想到早朝时,章鹤递上来的医案中的郎中姓元,会不会那么巧合。 赵洵连夜去了刑部,将那篇医案翻出来,落款处是元清晚,那个晚字走势与谢毓晚的笔迹如出一辙,掀起了他心中的波澜。 赵洵还了医案又去了刑部大牢,章鹤状告忠义伯,强抢民女、侵占百姓田土、勾结知府迫害朝廷命官、罔顾九溪疫病百姓性命四大罪状,整个朝廷为之一震。 章家提告之事体大,朝廷未下定论之前,不能放提告之人离开,便将人先安置在大牢中,待太子查明真相,方可决定章鹤的命运 想当年,曹运不过是承安王身边一小侍卫,后来检举承安王并于叛乱当日反水射杀了承安王而立下大功,后被封为忠义伯,他也在战中断了一条手臂,所以去了淮溪府疗养,不再供职 这场谋杀中还有一个名人便是公主府的徐宁,而这位伯爷能在淮溪横行一方,背后靠的便是跟他同样在当年谋反之战中崛起,而今掌着中御府的宦官徐宁。 靠着徐宁的庇护,长久以来蛮霸一方,让他蒙蔽了双眼,如今既起烽烟,这蛀虫的好日子便也该到头了。 章鹤被一路追杀,此时已是十分警觉,一听见脚步声便将匕首抽出给自己壮胆,这事之前他没杀过人也没被人追杀过,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举刀防护自己,但是还是跟他做派违和,有种莫名的滑稽。 赵洵虽然不爱笑,看起来倒也不凶恶,可是现在他孤身在盛京,这朝中并非都是干净之人,状告的又是忠义伯曹运,不明身份之前,便要始终保持警觉,赵洵感受到此人的警觉便不再向前。 “那个医案是谁写的?” 章鹤被突然问了这一句,实在不知道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但瞟了一眼悬在腰上的令牌和这通身气派,对此人身份也有了一些数。 “回王爷,一个江湖郎中所写。” “什么样的郎中,是男是女?出身如何?有何特征?” 赵洵连珠炮似的抛出更多问题,章鹤不明白一位王爷为何如此关心这场案子中的一个郎中,但是既与忠义侯无关,他也不介意直言相告。 “是个姑娘,除了脸色比别人白些没什么特征,出身不知,自称江湖游医,要说有特征嘛,跟着一个弟弟算不算,那小孩医术也不错。” “她人现在在哪?” “应该还在淮溪,跟我走散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去年刚入十一月,九溪城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病,染病之人咳嗽难止,日渐消瘦,这种病在九溪城出现不到一月就死了数十人。 章知县无法,便递了塘报到知府求援,却迟迟等不到上峰的回应,整个九溪城的郎中都束手无策,不久竟连章知县自己也染了病,章鹤没办法,只好四处张贴布告重金求医。 元清晚就是揭榜的人,那时的章鹤已经乱了分寸,虽然不相信面前的年轻女子是否有能耐,只是抱着微末希望让她诊治,不料竟然有了好转。 章父又连续递了塘报上去,甚至越级上报布政使,这次倒是有了音信,不过来的不是医官,而是淮溪府的官兵,直接将九溪城封了。 给布政使呈送的塘报却引来了忠义伯府的人和淮溪府官兵,章父再难信任上峰,欲写奏报将此事上达天听,可是奏报尚未写好,淮溪知府就到了九溪,以救治不力、草菅人命的罪名将县衙主事的官员投进了大狱,将城中所有病患都抓了起来。 元清晚曾说过,疫病必然有什么源头,章父也曾将这话一五一十奏报过,知府到达后不查源头、不治百姓、不奏朝廷,欲盖弥彰之举不言而喻。 章父在官场已久,便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被抓当晚,将奏报报和元清晚写的医案给了章鹤,让他悄悄出逃,上京向大理寺提告,引起朝廷注意。 章鹤悄悄出逃,不久便跟来了杀手,章鹤深感不妙,变换进京路线走水路,一路东躲西藏才入了盛京,告到大理寺却被追杀,意外之下才挟持了小梁国公爷上官岱,靠着挟持上官岱才得敲了闻天鼓 章鹤虽然远在淮溪府,但对声名赫赫的肃章王府一直有耳闻,王府两代王爷均有社稷之功,深受天子信任,于是便一五一十告知了他所知道的。 “人可好?” 章鹤被一句话问懵了,不知道这王爷到底什么意思,他们是不是相识,这好不好是问什么好不好。 据他所看,元清晚除了穷困潦倒之外,比旁人更怕冷,脸色比别人更加白皙,其他的好像没什么问题了。 “挺好的。” 赵洵刚出刑部大牢,皇帝身边的内侍便来宣他进宫,如今要让百姓休养生息,贪腐、戕害百姓简直死路一条,从北司察子传回的消息来看,淮溪本就透着不对劲,这是要撞到皇帝张开的闸刀之上了。 倒也没超出他的预想,要他以九溪疫病为出发,与太子一明一暗相互配合,铲除忠义伯,肃清淮溪官场,以正视听。 其二,福安公主与忠义伯府有些旧情,伯府摧枯拉朽之际,不可让风雨落到公主头上。 第39章 九溪县荒山重逢 赵洵派了人去淮溪府察查,自己则径直去了九溪县,想必太子亲临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淮溪府众官员耳中,章鹤所说的封城官兵已经撤走,背后之人在努力假装正常。 他和江回乔装成江湖客进了城,街道冷冷清清,全无刚过完年节的痕迹,这城中来回巡逻的士兵也明显超出了一个城正常的安防所需。 最后还是找到了燕家的耳目,才知晓近几日已经把所有疑似的人都赶去了一座荒山集体医治。 知县和县丞同时对外宣称重病在床不便会客,现在的九溪县由淮溪知府同知暂代长官,想必章家已经在控制之下了。 城中事宜已全权交由这位知府同知,派人挨家挨户下了封口令,知县和县丞尚且无力,于百姓而言,忠义伯和知府大人算是一方的天,自然无人胆敢作对。 怪不得他们进城一路除了冷清,一切如此正常,这是把太子行程打听得十分清楚,已经提前做好应对了。 关于知县请去的那个郎中,燕家也只是当初见过一次,那次之后这边再无任何消息,牵扯在章家事中又如此知晓内情,要么逃了,要么落在忠义伯手中,无非是这两种结果了。 赵洵听完燕家的禀告,对这个忠义侯的算盘大概有了理解,但是山上还有那些人,这些人既要做好应对,那么多人是不好藏的,他一定会用一个更加彻底的方式,太子快到了,他们也应该快要行动了。 赵洵根据燕家提供的消息,果然摸到了染病百姓的去向,上山之路上尚有人把守就有了十足把握。 赵洵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染病之人,江回拿着偷来的令牌装作衙役把他名正言顺送进了山。 他摸了许久才看见了人,山上百姓见了都以为也是染病的人被丢弃上来,把一条发黄的布巾缠在他脸上,带着他往山顶上而去。 山上那些病人也跟他一样脸上缠着发黄的布巾,地上好多人已经奄奄一息了,更看不到任何医官的身影。 看来他猜得没错,集体治病不过是编出来暂时安抚百姓的谎话,所有上山的人在那些人眼中都是必须要销毁的证据。 所有人住在不同的岩洞中避风,好在已经是初春未下雪,不似寒冬那般刺人,围着火席地而坐也能勉强熬一夜,但也还是太煎熬了。 赵洵将所有人都仔细看了也没看到熟悉的脸,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她身体孱弱,若是真在这疫病人群中,才是真的危险。 他正盘算着下一步要怎么将这些人带离这座山,带他来的人却越过这些病人居住的岩洞,带着他去了后面一个更隐蔽的岩洞。 “元姑娘身子弱又日夜为我们操劳,这边这个洞避风更好,所以大伙儿啊就让她呆在这边。 我先带你过去去让她诊治,元姑娘医术高明,外面那些病人都是她在医呢,有她在啊,大家伙儿心里才心安,要不是她,我们早就没命了。” 赵洵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听他喜笑颜开地讲述着,心里更增几分忧虑。 不一会便看见了亮光,那人高高兴兴地喊着元神医却没有人回答他半句,赵洵先她一步看见人,止住了来人的叫声。 “不要劳烦了,先让神医睡会儿,柴火不够了,能给她添一些吗?” 来人果然才注意到她面前的柴禾快烧完了,交代赵洵不要乱动靠近,自己跑出去取柴禾。 他站在那里看着她,一身素色衣裙,满头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他没找到她的一年半之中,她似乎生活颇为艰难。 她蜷缩在一堆干草之上,环抱着自己靠在火边的岩石上正沉沉睡着,日思夜想的眉目间有浅浅的笑意,一定是做了什么好梦。 他们现在几步之隔,脚步却沉重到走不过去。 她睡的很沉,梦里也好像在经历着变化了,细眉皱起似有不悦,略有激动就差点倒向旁边,赵洵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托住她的脸。 睡着的人却好像感受到了温暖,迷迷糊糊地靠了过来,看到她露出的手和脖子上都没有病斑,这才放下心来,幸好在他来之前,她还好好的。 给他领路的人抱着两捆柴禾进来时,就看见元清晚依靠着他,一下子急了起来,上前就要拉开他,深怕他将病气过给他们的神医。 赵洵拉开自己的脖子给他看自己没染病,自称是朝廷派上来查看病人的才放开他。 代理县令大人曾经说过会给他们带来医官,此人便信了他的话一二,但是还是怕他对元清晚有什么目的,坐得远远的盯着他,等元清晚醒来再作分辨。 夜色越深越是寒冷,元清晚靠在他身边缩着,赵洵将披风拉上来裹住她,将人紧紧环在自己怀中。 怀中的人因为环境温暖沉于梦中,脸色稍微缓和一点儿便开始说起了梦话,迷迷糊糊地喊着哥哥。 赵洵将人紧紧搂在怀中,脸贴着她的头不敢细听,可是怀中人显然是另一个世界,依旧轻语呢喃。 元清晚做了一个美梦,虽然醒过来时什么都记不得了,她有些失落,但是唯一不变的是,梦中那些温暖此刻还没消失。 她慢慢睁开眼,火还是那堆火,身上却不知多了谁的披风,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反手戳了戳自己靠着的东西,居然是软的,她将要素提炼了一下,昨晚不是梦境,她真的靠着一个人。 更准确地来说,她被一个陌生男人抱着,她记忆迷迷糊糊,有可能是抱着睡了一夜。 谁来告诉她,她为什么会被一个陌生男子抱在怀中,想着她经常会做些奇奇怪怪的梦,万一是做梦时干了什么奇怪的事儿自己钻进来的怎么办。 她惊了一下又很快冷静下来,绝不能承认此尴尬之事,将他的指头一根根掰开,先出去了再计较此事缘故。 赵洵不过就是闭目养神,自然被这动作惊得睁开了眼,意识到怀中人想出去,便轻轻松了手。 她一下子从那人身边起来,立马拉开距离,高声质问道:“你谁呀?怎么会闯进来。” 不远处的守山人被她这一声一并惊醒了,听见她的声音,以为有什么人闯进来,抄起手边的木棍就直接冲了过来。 守山人拿着木棍气势汹汹给她吓一跳,连忙让把棍子放下先搞清楚情况,不要真误伤了,又多一个病患要治,她不想累死。 她说完转过去,正好撞进了地上一直看着她的那双眼睛,她心底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与眼前的人相识了许多年。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她有些奇怪地问道。 赵洵以为是脸上的布巾导致她没认出自己,将头偏了过去,想要避开她细查的眼神。 “姑娘普济世人,识人众多,许是认错了。” 赵洵的一系列动作落在元清晚眼中,像极了他在套近乎,对方在拒绝的样子,便坐正身子以证自己清白,打着哈哈想缓解尴尬。 “总觉得你像是故人,因为我记不住以前的事儿了,所以总是产生些奇奇怪怪的错觉,你别在意。” 赵洵心中讶然,原以为她改名换姓是为了避他,可是她说她记不得以前的事儿,正过头去对上她的眼睛中的一汪春水 “你说什么?” “我说我记不得原来的事情,许是认错人了,很难理解吗?” “你说你记不得以前的事儿?”,他有些意外,不信地再确认了一遍。 元清晚不明白这个人是什么情况,好像十分在意她的这句话,但是也没恼怒,只字正腔圆地再回答了他一遍。 “嗯,我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就全不记得了。喔,对了,我有个师弟,他给我讲了过去的事儿,不过见过的人他就没法阐述,所以我经常会有奇怪的熟悉感。解释清楚了吗?你这个奇怪的人。” “元姑娘,他说他是朝廷的,你不可能见过。”守山人适时插了进来,她听后便心下了然便不再纠结此事。 他和元佑流落江湖穷困潦倒,确实没什么机会结识什么朝廷官差。 赵洵怔在原地,他不知道元佑到底阐述了一个什么样的过去,但是绝对不是关于谢毓晚的那个真正的过去。 赵洵想过他们之间的无数种可能,包括兵刃相向,可是他从来没想过她记不得他了,命运弄人,他一时不知是喜还是悲。 元清晚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自己好歹出口解释了,这人却这副表情是几个意思,实在是奇怪。 赵洵将自己脸上的布巾缓缓扯了下来,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的脸,可眼前的人只是刚开始时眼睛亮了一下,之后再没别的反应,像是真的不认识他一般,真的如看着一个陌生人看着他,眼中毫无异样。 第40章 火里逃生 元清晚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眼前的人总是那么怪异,明明是初见,但他看着她的眼神却像是历尽沧桑,包含着她看不懂的奇奇怪怪的情绪。 面对这炙热而奇怪的眼神,一时觉得气氛有些诡异,莫不是自己真的一语中的,他们之间还真的见过。 元清晚从来不觉得记不住过往是什么不得了的事,但会有碰见熟人却不知的尴尬,还是令人烦恼。 她脑中努力措了一些词,想找个话题打破这诡异的气氛,还没开口,旁边守山人却先开口抢断,“你这人,元姑娘还没确定你是不是有病,你怎么可以擅自扯下布巾,赶紧戴回去。” 元清晚这才反应过来最重要的一件事,这人自己以前没见过,是个身份不明、不知企图的陌生人。 不过现在人人知道这上面全是会染病的人,谁会没事上来找死呢,必然都是走投无路之人。 严谨起见,伸手去探赵洵的脉,不想此人真的脉象正常,并未染上疫病,手中银针顺势而出,封了他的经脉。 没办法,这满山都是些毫无抵抗之力的百姓,此人莫名其妙混上来,她不得不抓住先机先制服他。 “阁下到底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不可能会有医官,那种鬼话没人信。” “朝廷之人,替太子前来探情况,是友非敌。” 元清晚看着眼前的人没什么敌意,而且若是有别的意图,昨晚就该动手了,而不是在这里被冻了一晚上。 现在这么多病人在这山上坚持了这么久,山上的野菜野果都吃得差不多了,现在无论任何人冒险上来都真的没什么可图的。 她犹疑地观察了一下他,通身气派倒不像什么心怀不轨之人,这里也无利可图,便暂时信了她的话。 “看来章鹤成功了,那太子殿下呢,救兵呢?” “太子殿下还在路上,陛下给了他便宜行事之权,他到了就会派人前来。” 听到大部分人手还没来,她面上便只剩失望了,章鹤虽然成功告知了朝中,但是上面的人下来要多久,背后主使哪能干等着朝廷来拿自己的罪证。 听到回答她有些丧气,他是不是真的现在都解不了此处的燃眉之急,便也无所谓了,随手拔下了刚刺入的银针。 “估计来不及了,这里的人你自己带不走,所以你逃下去吧,万一不幸,你就是这些百姓的证人。 记得系上药巾再上路,遇到山上病人不要直面相对。” 赵洵依言系上了布巾,他懂她的忧虑是什么,只是怕比她所预想的还要快,上山时他就闻到了火油味。 “走不了了,他们应该快要动手了。” 赵洵的话刚说完说完,外面便有人高声喊着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还不用她问原因,就有人来报了。 “元姑娘,山下有人放火了,火从山下烧上来了。” 想必太子不日将要到九溪城了,背后操纵之人现在打算铤而走险毁尸灭迹了。 “绳子编得怎么样了?” “才编好一根,还有两根还差很大一截。” 待元清晚过去看时,编绳子的人已经乱作一团,要么哀声哉道,要么哭哭戚戚,没人再继续编绳子,果然还有两根绳子还差较长的一段,这两根短绳子根本不能让人顺着爬到山下。 “先把那根编好的绳子按上次我指给你们看的位置固定好。” 上山唯一的路被堵死了,元清晚盘算着若是背后之人要所有人都不明不白地死在山上,放火是最好的,即使她已经治好的那些人亦会被灭口,便提前规划躲去山谷底下暂避。 只是他们动手比这些百姓快多了,如今绳子还没有编好,背后之人就狗急跳墙了。 赵洵查看完绳子回来跟她说道:“把三根绳子都绑好,安排尚有力气的人先从好的那根绳子上撤离。” 元清晚看着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忙活,但是也是没办法,只有一根绳子,大部分逃不了。 “没用的,绳子不够,逃不完的。” “我比较过长度,短的绳子普通人的确不行,但若是下面有会轻功之人的接应,瘦弱的妇人和小孩可以撤离” 赵洵在上山之前就勘测过地形,当时为了时万一遭逢棘手情况,他自己可以撤退,如今有了绳子,接应的人可以派上用场了。 元清晚心里明白他说能此话,一定可以找到人,便信了他,让他们将三根绳子一并绑上。 待绳子绑好后,百姓们知道后山可以逃跑便一涌而上,顿时全部乱作一锅粥,元清晚此时一句话也插不进,只眼睁睁看着众人被求生想法支配,相互拥挤。 全部人涌上去争先恐后往上爬的话,那绳子根本就承受不住,到时候谁都走不了。 “你有刀吗?” 赵洵将元清晚护在身后,听到这话便知道她什么意思。 将元清晚安置在一个角落,飞身上去在众人面前将匕首放在架在绳子上。 “不想死的听从安排,否则谁都别想活下去。” 赵洵眼神狠厉,一众人吓得不敢再上前,众人安静之时,十几个带着面具的人借助垂下的绳子从悬崖下面飞身上来 齐齐跪倒在地唤了声,‘爷。’ 赵洵控制着人数往下撤离,年轻力壮从好的那根绳子爬下去,小孩和妇孺则由赵洵的人护送着从另外的两根绳子上撤离,借用轻功落地。 赵洵的人护着最后两个孩子撤离的时候,大火已经烧了过来。赵洵将元清晚环在怀中,飞身跳下,山上九十几个人全部撤了下来,一行人躲在山下的岩洞中庆祝暂时的劫后余生。 元清晚平时嗜睡,今日诊脉还要被缠着千恩万谢,坐下来想歇会儿,靠着旁边的石头就睡了过去,睡得迷糊头就开始向石头偏去,赵洵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来,稳稳地接住了她。 被他惊醒,揉着困意重重的眼睛想要强撑着跟他说会儿话。 赵洵在她身边坐下,肩膀侧了过去,笑意盈盈地说道:“你睡会儿吧,其他事,江回会打理的。” 元清晚坐正了身子,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你们朝廷的人快到了吗?” “太子亲率人前来,最晚后日会入九溪城,我的人会去报信的。” “我就随意诈一诈,没想到你还真能报出太子的行踪,看来还真是朝廷之人。” “你前面一直有疑心?我真的是,当真不是别有用心之人。” 明明他们才相识不过一日多一些,但是他帮着他们撤离,她便也就信得过他几分。 当初她和元佑和章鹤分别之后,背后之人的人依旧不放过他们,阴差阳错和元佑失散被逼进了山中,所有人都当她是救命稻草,她脑中的弦就一直绷着。 实际上在山中吹了风,她的身子已经坚持太久,疲累不已可是不敢放松,如今见着他心里莫名心安了下来,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便笑了出来。 “那等太子殿下来了以后,你可不可以让他帮我找找我师弟。” “好。” 元清晚说着说着就又犯困了,她本就身子弱,受了凉更是疲乏,她不肯靠着他,他便只能将披风叠起来给她当枕头让她枕着,自己坐在一旁替她看着火,免得受凉。 江回带着吃的蹑手蹑脚地进来,看见火堆前的人睡得正好,自家爷也没半分需要伺候的样子,便扭头站在外面防止有人进来打扰。 太子赵承钰比赵洵想象来得还要快,知府本就已经打算好推给意外火灾,一路痛哭流涕地悔过。 却不想在那些百姓中见到了赵洵,再听赵洵说那江湖女郎中是他故友,一下子脸色铁青,软了身子。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身子,可是赵洵是知道她受不得冷的,看着她受苦,对导致九溪城疫病的幕后主使更添恼恨,他不会放过任何人,要让这些人从现在开始恐惧直到制裁落到他们头上。 第41章 疫病大爆发 赵承钰在城外划了一块空地收治病人,朝廷的医官因为经验不足,所出的治疗方案成效甚微,他也时常熬着夜焦头烂额,赵洵虽然清楚他的急切,但也帮不上什么忙。 元清晚在官衙好好睡了一天一晚精神才有所恢复,在床上躺得久了,想出去活泛、活泛身子。 大街上冷冷清清,问都不用问都就知道朝廷对这件事的恐怕还暂时没有有效的办法,看着街上热热闹闹的商铺关门闭户,偶尔房屋中传来几声哭泣,不免得心生不忍。 她不忍再留在此处细听,往城外想去看看百姓的救治,可是到了门口人家也不放她进去。 她说自己也是一名郎中,但守门人显然不觉得这个年轻的小丫头能有什么办法,把她拦在门外。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使了过来问何事喧闹,将士将元清晚的话转述了一遍,元清晚正纠结着要不要上前自荐,里面的人却先一步探出身子看了过来,下车行至元清晚面前,抬手欲见礼。 元清晚自知二人身份云泥之别,止住了他,“殿下,这不合规矩,不可。” “姑娘,此礼并非是孤的,而是代九溪百姓谢姑娘大义,冲锋而来。” “姑娘是肃章王之友,原不该劳动,但本宫着实无策,请姑娘务必尽心,能救一人便是一人。” “民女定当竭尽所能,请殿下放心。”,元清晚回了一礼,客气答道。 “那请姑娘随我移步,若有效定有重谢,若无用也谢谢姑娘仁心援助。” 元清晚心里赞许着这位谦逊有礼、礼贤下士的太子殿下,当初初见,只觉得他温和谦恭,让人顺眼些罢了,如今见他所作所为,当真赞他为黎民百姓之福。 赵洵趁着元清晚睡着的时候去处理察子线报,待处理完那些事情后回来,床上的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侍候的丫头煎了药再来却不见人,已经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了,此时见着这位贵人脸上的冷冽,便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赵洵顾不上问责,急急出了门差点跟外面来的燕昀撞个正着,燕昀身后还跟着当年在郢都之后就没见过的元佑,元佑见着他,眼中惊讶、恼恨均是难以藏住。 当初他跟师姐被冲散受了重伤被燕家的人所救,绿柳山庄燕家声名在外,他拿出所有值点钱的物件请燕家帮他寻人,从刚从山上解救下来的百姓口中听到了消息赶了过来,没有找到师姐,先撞到了故人。 当初黎国大军班师回朝他才见到谢毓晚,她一朝醒来失去了全部记忆,他给她换了名字,换了个简简单单的身世。 他带着她回到了扶幽山药庐,想要远离纷争,可是白天能安安静静看书的她到了晚上就噩梦不断,夜夜哭着从梦中醒来又什么都记不住,整夜整夜地枯坐、疑惑,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想着带着她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也好,浪荡江湖也罢,离开那个伤心之地,可是却在九溪城遇见了这事。 他早该带着师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没想到上天就是如此捉弄人,不仅卷了进来,还遇到了故人。 “赵洵,我师姐呢?” 燕昀第一次跟这个小孩交谈就知道他很有个性,但是敢以这种质问的语气逼问当朝王爷,燕昀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他。 赵洵倒没有多诧异,他知道元佑迟早会找上门来,顾不上跟他纠缠,自己抬步闪身寻了过去。 三个人一路由人指点着寻到了安置病人的地方,赵洵一路寻到了医官所住的大帐,她脸上蒙着药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正低着头凝神诊脉,见她平安,元佑才放下心来 元清晚叫下一个人却没人应,一抬头,眼神就对上了不远处站着的一位青衣少年的眼睛,饶是下半边脸被药巾遮住,她还是一眼便认出了这个与自己生活了许多年的少年。 元佑喜怒交加,快步走上前扯住她,看着还在笑的元清晚,十分气恼。 “这里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吗?你进来干什么?他们自己朝廷的事,让你来卖命?你是不是傻。” 谢毓晚看着眼前这个平时沉着冷静,此时却怒火中烧的少年,伸手摸摸他的头,即使没了记忆,她这个安抚动作却似乎习惯成本能了,元佑的个头不知不觉已经高过她了,心里有点受伤。 “阿佑,我终于见到你了,我好想你!”,比起元佑,她更多的是重逢的喜悦,找不到他的这段日子,她心中一直很是担忧。 元佑看着她这副欣喜的样子,天大的气也撒不出来,但是还在气头上,不愿跟她多说话。 元清晚见此,不得不要安抚下他这个倔强的师弟,不然他老这么生气,她真的很担心被气出什么问题,说不定他年纪轻轻像个小老头就是被气的。 “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不是说我曾说过嘛,医者,救死扶伤,皆是责任,现在这样,我不能跑。” 元清晚跟他说这话的时候,他没看到她的表情,可是语气之间都有以前的样子,以前她也教过他救死扶伤,皆是责任,还曾一字一句跟他解释。 即使那时他们都还小,她也未必理解透彻,只是模仿久春的话,跟他故意显摆而已,可她其实每一次从来都未忘记自己医者的使命,默默地践行得很好。 疫病不知道在九溪城潜伏了多久,当初被赶上山的那些人只是发病较早,不久潜伏期的病人迎来了大爆发。 人人自危,四处逃散,躲躲藏藏,官府出动所有人手集中病人,想要抑制疫病扩散,可感染的人却不见减少,百姓眼中只有恐慌和痛苦。 每天都有病人送进来,对于染病时间短、病情较轻的病人,元清晚在山上用过的方法取得了很不错的效果。 可是对于已经不知道潜伏了多久突发的重症病人效果就微乎其微,每天都有人撒手而去,他们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只能安抚那些被随时会死亡的阴影笼罩着的活人。 百姓的救治事宜太子几乎全程督促在前,日夜操劳,很快便伏倒在案前,太子染病引得朝野震动,不少朝臣上书直言现在根本压不住疫病,不能再祸及别处 皇帝虽认为部分朝臣就是妖言惑众,但是有人会害怕而出逃是存在的,为了控制病人等待救治时间,下旨令福安公主调集滨州三千精兵直接围了九溪城。 为了安抚百姓,太子也自请一并封在了城中,皇帝虽有担忧却也不能明说,派太子前去乃是为显示朝廷看重之义,太子也染病是他始料未及的,但是民为重,君为轻,现在撤出太子,只是失人心之举,只能让太子成就这史书的一笔,全仰仗上天对这位储君的庇护。 第42章 劫后余生,大富大贵 太子身体娇贵又孱弱,病情来得十分凶猛,医官们皆是不敢给他用猛药,治疗一直十分保守,以致长时间不见任何好转。 谢毓晚和赵洵带来的医官皆是去了城南救治百姓,本不曾插手此事,只是偶然听见赵洵在听太子的随身医官报告他的病情。 对这位自请同百姓甘苦的太子自是有几分敬意的,也不愿看着天下失去一个有明君潜质的继任者。 她便毛遂自荐赵洵带她去看看,谢毓晚看过了以前的救治方案,用药确实十分保守,便提出了另一个治疗方案,用药十分凶猛,太子的随侍医官自是强烈反对,当然这其中的原因也不乏见谢毓晚是个年轻人,心中有些瞧不上。 两方的争执还是太子做出了决定,谢毓晚全面接手了他的治疗,开始给他施针,用药也是十分凶猛,被折磨得难以自持乃是常事,随侍医官们日日跪在外头,怕太子万一有所不测,个个都是脑袋不保。 不过他们运气都不错,赵承钰费力撑过前面的疼痛,后面慢慢就好了起来,身体渐渐有所恢复,随侍医官们才放下心来,被赵洵送去城南支援百姓救治。 这一日刚诊完脉出来,便看见赵洵侧身对着她坐在院中,桌上放着他带过来的食盒,如今九溪县群龙无首,赵洵不得不出面主持大局,所有事宜都是他盯着,日日忙得抽不了身,可是每日给她送吃的,他从未落下过。 谢毓晚不解这个奇怪的朝廷王爷为何对她这般好,但是她跟元佑因为穷困潦倒确实过得不算太好,有人示好她倒十分乐意。 她坐在他面前,他手上纱布渗出的血渍自然落在她眼中,前段时间连着取了几日的血给太子入药,以至于伤口到现在依旧没愈合。 谢毓晚觉得这二人当真奇怪,明明从前相见也说不上几句话,君臣相处中透着一股别扭,但是病倒了却时不时透露着关切,又似乎有几分真心。 她一直在看他的手,他自也是注意到了,将手拿了下来移出她视野外。 “今日有活动手脚,可能牵扯到伤口了。” 她放下手中糕饼,进屋拿了新的药给他换上,她低着头专心于手上动作,赵洵眼神落在她的脸上挪也不曾挪过。 她包扎好急急抬头,跟他还没收回的眼神正好相撞,她就是故意如此的,她总觉得他看她真的很奇怪。 “王爷,我们以前是不是真的在哪见过?” 她突然这么漫不经心又充满肯定的问他,他一下子还真的没想好怎么回答。 “那就是我跟你某个相熟之人有什么相似之处?”赵洵不答,她又疑惑补充道心中另一个猜测。 “都不是,我只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子”赵洵胡乱编了一个理由,可说出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到底编了个什么。 元清晚听罢一愣,顿时笑了起来,打趣道;“王爷,你知道吗,你这话像那些浪荡公子骗小娘子的开头。” 他不是什么很懂玩笑话的人,她此时已有了些了然,二人不想尴尬,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收拾好剩下的药,拿起旁边的栗子糕就想继续去忙了,反正她记忆中没这个人,她不必苦苦思索、自寻烦恼,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这个还是交给太子殿下是吧?” 赵洵的脸上一向看不出什么情绪,元清晚也懒得多去探究,平时他对这太子都是冷冰冰的,却连这太子殿下喜欢吃什么都那么清楚还特意做了送过来,果真是奇怪的人。 太子的饭食一直是有专人伺候的,但他一向吃得很少,谢毓晚看了半个月都不知道这太子殿下到底是个什么喜好。 不过对于赵洵送来的栗子糕倒好像真是钟爱的,一连吃了三块,太子坐在床上咬着栗子糕。 “这糕是何人送来的?” 元清晚想起赵洵的叮嘱,便只好随意扯了个谎,“我师弟喜欢,就替他向王爷的小厨房求的,没想到太子殿下也喜欢。” “我还以为是有人送来的。” 太子这话说得极小声,元清晚未听清,迷惑地看着他示意他再说一遍,赵承钰却只是朝她笑笑不再多言,继续吃着手中剩下的半块糕。 “此番灾难,多谢姑娘相救了。” 这半个月,他精神也不大好,也就偶尔问她一句,倒不想能真正说句话居然是谢谢她。。 “是殿下自己赌赢了,天佑殿下,至于我,本分而已,殿下不必客气。” “元姑娘医术高超,实在是个奇女子,怪不得一向不收女子在身边的肃章王也是青睐有加。” “不过奉肃章王的命令来为殿下治病,如此也算青睐有加吗?” 元清晚朝他笑笑,笑容纯真无邪,像是真的不明白这话中的意思。 赵承钰恐怕是想试试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她没什么必要交代自己的私事,反正自己确实也算实话实说,总不能告诉这当朝太子,当朝高贵无比的肃章王对她好得像是有什么阴谋一般吧,自己身上好像没什么值得图谋的。 赵承钰笑笑不语,并没有再追问,自顾自吃着自己的糕。 九溪城这场来势汹汹的疫病随着夏天来临居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无人对此事有所定论,百姓传言是太子诚心感动了上天,一时朝野对这位储君歌功颂德、大加赞许。 元清晚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但是对于这其中的原因也确实无从解释,反正结果是好的就好,只想关着门好好补补这几个月的觉,不愿意去深究。 太子已经大好,便交由他自己的人去照顾,也不需要她日日前去请脉照看,她便一下子闲了下来。 元佑又受托去看望燕昀去了,她一个人呆着,只能每日喝茶看书、发呆打盹,日子过得惬意但无聊。 “元姐姐?” 她正想着做点什么打发时间,就听见外头熟悉的声音,元清晚心上一振,当初承诺一定要报答她的小姑娘真的找来了。 小女孩将大包小包的零食摊在她面前,又跟她一一介绍,元清晚看得眼花缭乱,开心不已,不过想到这孩子现在孤苦无依的处境,“银子,你买这么多,你哪来的钱?” “不要钱的,姐姐,阿叔阿婆知道是你,都很愿意送给你呢,还有很多好吃的,我后面再给你送来。” 元清晚听此,心上一乐,欣然接受,开始享用起来,“银子,你后来找到爹娘了吗?” 银子爹娘比她先发病,被官府带走了去救治了,她后来发病又被送到别的地方,就这样隔开了。 后来她遇上了元清晚,加上身体很好就好得快,好了之后就留下帮忙,也想顺便找找父母。 但是除了她所在的营区又去不了别的地方,只能静待,元清晚本想帮这个懂事的小丫头,但是却也没什么好路子,也只能安抚她,让她心安等着疫病结束团聚。 她只好日夜祈祷神明眷顾她的爹爹和娘亲,只是没想到还是没躲过。 “没了,元姐姐,邻居伯伯告诉我,等到朝廷的药送到他们那里时,爹爹和娘亲都已经不行了。” 或许病灾之前他们还计划着好多生活,但是短短一段时间后,竟是永别了。 看着这个懂事的小姑娘的眼眶中噙着的两汪水,元清晚也有些难受,“对不住,银子,是我们太慢了。” 银子擦了擦自己的泪水,露出些笑容,“元姐姐,当然不能怪你。你已经救了很多人了。” 银子爹娘身体不好,这个小姑娘也特别早熟,但是日后毕竟就是孤身一人了,若是她可以,把她带在身边也行,但是她现在自己也前途未卜,实在不敢带她,一时有些惆怅。 “你不用担心,元姐姐。差大哥跟我说,县令大人找了一个地方可以收容老人和小孩,让我去呢。我在哪里还可以学织布、刺绣,等我可以自己营生了再离开。” 元清晚心中欣慰,心想这章大人还真是位好官,身体还没好全,就开始张罗着孤苦贫弱的安置了,是这九溪百姓之福。 “好,那你加油,要学得一身可以立世的本事。”,每个人能从昨日的灾难中站起来是令人欣喜的,她忍不住为她鼓劲。 “好。”,小姑娘兴高采烈答应着 劫后余生,将来大富大贵,生活总是向前的,不能总沉溺于昨日的意外,愿每个人都能重新找到自己继续下去的理由和土壤。 第43章 七宝琉璃鐏 她在家一边写疫病诊治实录一边吃银子送来的美食,就这样过了三日,一直在外忙碌的赵洵才终于现了身,元清晚猜不透这位王爷的心思,但是有一点她是确定的,他确实对她好,没有目的,奇奇怪怪的好。 一位王爷,还是一位皇帝宠信的王爷,放眼全国有这样实力的人也不多,于她而言实在是个不错的机会。 “王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她对他的实力确实动了点心思,为了达成目的,殷勤点好像也是可以的,所以对着他时,脾性格外好些。 “燕家在九溪城新开一家珍宝阁,云集天下珍宝进行拍卖,近日重新开门,燕昀还邀我们二人一同前去瞧瞧,特地来请你。” 元清晚一听有这样见世面的好机会,才回过头认真瞧他,燕家的珍宝阁搜罗天下珍宝进行交易,这区区九溪县原配不上它的排场,但是这里与朝瀛比邻,外来物交易频繁,两国有意愿在此开放互市,燕家自不会放过这个可以猎奇的地方,才开了一座楼在此。 能去这种地方长长眼,她自是十分乐意。 “什么时候去?” 赵洵本就是想带她散散心,见她对这个提议十分感兴趣,兴致也高了不少。 “等太子回来,回禀完相应事宜就去。” 谢毓晚虽然不问别事,但是这场瘟疫后面的有人祸是肯定的,想必赵洵一直在追查此事,天灾好了,人祸也该整治一番了。 “王爷,你们在朝为官都是如此大度吗?明明此事你经办得更多,如此撒手,将来论功行赏想必就没你的份,说不定可以赏好些金银珠宝呢!” 看着元清晚充满遗憾的双眼,他嘴角勾起,有浅浅的笑意“这是说我为他人做嫁衣呢,还是失去了那些银子,心中颇觉得可惜呀,你很缺银子吗?” 元清晚重重地点头表示肯定,这些年她身子孱弱,每月用药花费银子就不少,偏偏这世道也容不下女郎中,找她治病的、能让她治病的大多都是给不起几个钱或者直接给不起钱走投无路的人,为此,元佑小小年纪便要去赚钱,但是他年纪尚小又无人信任,只能去做辛苦的,吃了不少苦。 “疾病缠身,自然要银子了,不过章县令答应给我不少银子,就是不知道章鹤什么时候能回来兑现给我。” 以前一直忙想不起来,如今闲下来自是想起那个孝顺的县令公子,他对她印象极好,自然希望他能从此事中全身而退,平安归来继续读他的圣贤书。 能轻易软禁一县长官,想必背后之人不仅在淮溪位高权重,在朝廷中的势力也是盘根错节,元清晚知道章鹤告御状这事儿想必十分凶险,无意谈到此处,更多的是想向赵洵探听一下章鹤的消息。 “应该回来了,他回来想必会给你送来的,章家的声誉不错的。好了,天色不早了,你要不要换身衣服,晚些我们去珍宝阁瞧瞧,等会儿来接你。” 赵洵说完便退了出去,想必是为了刚才所说的去跟太子殿下禀告一些事宜。 元清晚一扫这些日子积攒在心中的阴霾,兴高采烈地跑进屋去换衣服了。 赵洵听见她的笑声,临出门又不禁回头看了看她,看着她活泼的样子,心中感受到些久违的温情。 无论是作为肃章王府的富贵王爷,还是天子手中的一把暗刀,他早已做惯了这种为他人做嫁衣的事,倒是第一次有人为他愤愤不平。 二人的马车穿过大街停在一处极为富丽堂皇的楼前,下车便有人将他们领到了珍宝阁的最高处的雅间 元佑与燕昀二人早已端坐其中,燕昀脸上早已不见了病容,满面春风,依旧是盛京那个满楼红袖招的燕家公子。 元佑看着二人一同进来便知道自己上了燕昀的当,当下有些不悦却无法发作,盘算着要早日带着元清晚离开九溪城,离开赵洵。 燕昀将身体放松得更加慵懒靠在椅子上,满含笑意地看着他们二人。 “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我们王爷与女子并肩而立,幸哉,幸哉!” 赵洵在他的注视下,带着谢毓晚悠然落座,同样回以笑意。 “本王可能就没你那么幸运了,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见燕大公子一雪当年连败三局之耻,本王争取长命百岁。” 一击致命,一句话把燕昀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无奈气短,并无他法,手里端着的茶顿时就没有那么香了,连一向板正的元佑都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 “当着这样标志的美人,我怎么会说出,你调香、制茶、声乐,从来不曾赢过我呢!” 说着不说,实际样样都已经和盘托出,附上一个看好戏的眼神,元清晚不是很明白,如今朝廷之上的公子都如此幼稚了吗。 “燕大公子常年流连于烟花之地,这些风雅之事做得精致也不奇怪。” 燕昀心中暗骂自己错了,干嘛自己这样送上门翻出自己的历史。 元清晚与元佑相识一眼,心中对他们二人为何相交多年还没有打起来疑惑重重,不管他们二人的幼稚行为,自顾自继续喝茶。 四人在上面闲谈期间,下面的已慢慢来了许多客人,她一个江湖游医确实也没什么机会来此,此次来了焉有不多看看的道理。 她倚在栏边,透过纱幔向下眺望越来越热闹的大堂,好奇今晚会有什么珍宝推出,不知何时两个人的斗法已经结束,感觉有人挪到他身边才收回了注意力, “看什么呢?”赵洵有些好奇她看什么那么入迷, “我看到一个身形好像太子的人啊,不过穿着便服,不知道是不是。” 一向十分淡定的赵洵,听到这话,也向下望去,燕昀紧跟其后站了过来,下面一个带着黑纱斗笠的人正在上楼,身后跟着的人粗衣打扮。 可是手中那把刀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正是东宫亲卫的佩刀,别人认不出,可是赵洵断不会认错这个背影。 燕昀摇着折扇过来也看见了,“莫非太子也听到了七宝琉璃鐏的消息?” 元清晚转过头,对着说这话的燕昀好奇问道:“什么七宝琉璃鐏?” “据说燕国国灭之际曾埋下一笔举世宝藏,宝藏的线索被藏在三座七宝琉璃鐏上,后来燕国覆灭,这琉璃鐏也一起消失了。 后来这三尊琉璃鐏入了开国将军的手中的传说闹得沸沸扬扬,不过这三家跟着承安王造反失败被诛灭,琉璃鐏便从此消失无踪了,再无半点消息。 但是前几日有人来面见珍宝阁的管事,说是要在珍宝阁开门那日奉上这七宝琉璃鐏,管事来请示过我是否要接下这个差事,我便接了下来,为珍宝阁开门压轴,今日邀你们过来也是为了一睹其风采的。” “你见过吗?有什么玄机?难道上面画着藏宝图。”,元佑有些疑惑问道,听到燕国,他难免多关心一些。 燕昀两手一摊摇摇头,燕家的商铺众多,向来都是信任得过的人管事,他也只是来巡查时恰好遇见了此事,才拉着赵洵来看个稀奇,没想到碰到了微服出行的太子。 “这送消息的人说是要当场奉上珍宝,所以燕家的人也并未见过,我自然也就没见过了,不过怎么说也是当年的燕国三大隐秘之一,想必不会那么直白刻上藏宝图吧。” 元清晚听完燕昀的话,遐想了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珍宝,配得上这么多见多识广的富商权贵的期待。 屋里正说得热闹时,珍宝阁的管事跟燕昀耳语了几句,他脸上就浮现出兴奋的笑容,赵洵也将眼神集中在他的脸上 “前几日送信那人今日果然将宝物带来了,我的人鉴定过了,那宝物确实是当年燕国的工艺,好像还真是七宝琉璃鐏。” “是什么样的人拿来的?”, 赵洵直言问道 “来的人就是一个普通客商,但是这琉璃鐏绝不是他的,真正的主人今日肯定来了,但是却没有露面,不知究竟是何深意。”,管事恭敬回道。 赵洵看着下面那个带着黑纱斗笠的人进了雅座,放下的布帘挡住了视线,回去重新坐下。 “燕昀,将燕家的人手多调派些过来,这七宝琉璃鐏的现世,恐是有人不知为了什么目而有意为之。” 燕昀眼中有疑惑的看着他,赵洵接着说道:“太子今晚也来了,而且是便服,在二楼的左边第二个雅间,恐怕也跟这七宝琉璃鐏的现世有关。” 燕昀自是聪明人,对太子手中握着一座琉璃鐏的传言也略知一二,如果这七宝琉璃鐏现世当真是有心人为之,对方目的不明,太子又在座中,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就真的不太妙,燕昀放下手中的茶水,再次离开了房间。 “江回,二楼左边第二个雅间,不要露了身份。”,江回自是明白,领命下去。 赵洵坐在谢毓晚的旁边,看着元清晚吹着茶水,分外可爱,脑子里却突然闪现在云城她曾被劫走的事儿,手不自觉的放到她身后,确保在他的可掌控范围内。 “今晚都不要离我太远了。” 元清晚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紧张,不过还是点点头表示同意,不费心去想自己不明白的事。 燕昀所说的确不假,但是这其中还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他不方便说出来,比如这传说藏着燕国皇室宝藏的七宝琉璃鐏当年并未消失。 而是了落入当年黎国领兵的五大将军之二的辛家、孟家及当朝国舅之手,也因此引起皇帝猜疑招致杀身之祸,进而导致他们跟随承安王叛乱被抄家。 当年那场祸事之后,五上将抄家流放却未寻到宝贝下落,三座琉璃鐏彻底消失,竟不想今日会有一座在此现世。 太子今晚跟这奇怪的琉璃鐏一同出现,或许当年有一座琉璃鐏落入上官家入了东宫,恐怕不是空穴来风,这位太子殿下一直是十分谦恭温和的,却好像也不是那么容易看懂。 第44章 刺杀太子 燕昀刚离开没多久,珍宝阁便开始了今晚的拍卖,件件都十分精美,元清晚心中暗暗赞叹,这燕家倒真是有些本事,竟搜罗了如此多的好东西。 夜色越来越深时拍卖也渐渐进入尾声,元清晚打着哈欠却依旧兴趣昂扬,楼下的人群也渐渐开始躁动,大概都想看看这传说中的七宝琉璃鐏,因为一旦拍卖成功,落入那些坐在雅间连面都不会露的客人手中,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 他们坐的位置是燕家主人的位子,可以鸟瞰整个珍宝阁,可每个雅间皆有帷幔。看不清其中坐的是何人。 谢毓晚无心关注谁来买,只确定自己高攀不起,安心地看个热闹、涨涨见识就作罢,端着茶杯,倚在栏边颇有意趣地欣赏着下方的拍品。 七宝琉璃鐏出来时,造型精致,镶嵌的夜明珠、宝石更是让它光彩夺目,今晚的拍卖在此时达到高潮,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元清晚瞧着那盏精巧而炫目的七宝琉璃鐏,便觉得果然值得今晚这许多人的等待,这燕国的手艺人可算得上巧夺天工。 起拍出价便是两万两银子,竞争十分激烈,不一会便加到了十万两,元清晚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下巴合上去,觉得自己怕真是个没有远见的人。 她才不会为了一个不知存不存在的秘密,花十万两呢。当最后以十五万两成交的时候,谢毓晚已经彻底合不上自己的嘴巴了,当然这最后的赢家便是那个身形像太子的那个神秘人。 元清晚伸了伸懒腰,以为今晚的热闹便看到此处了,下面却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等她再次看过去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黑衣蒙面人,跟燕家的护卫在下面已经打作了一团,太子坐的那个雅间周围战况最为激烈。 大堂的人早已乱作一团,众宾客惊慌不已、四处逃散,赵洵稳坐在这高台之上瞧着下面这场骚乱,注意力却在这房间师姐弟身上 来的黑衣人个个都是精兵强将、凶悍无比,与太子的人和燕家的人一直缠斗,元清晚撩开纱幔饶有兴趣地瞧着下面的战局,却不知对面的雅间里的人透过纱幔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她。 缠斗了许久,黑衣人却突然撤离,这场风波来得突然,消失得也十分突然,元清晚实在摸不着头脑。 黑衣人退去后,太子也离开了,客人陆陆续续散去,此时偌大的珍宝阁人去楼空,唯有他们这个房间还亮着灯火,等了许久,燕昀才露面,燕昀虽年纪轻轻,经事却也还镇定自如。 “何人所为,你可有了眉目?” 元佑一向最是沉静,此时竟是第一个发问的,元清晚总感觉怪怪的,却不知是哪里怪,只好抛在一边,等以后有空再考虑这些问题,也对燕昀会说出什么颇为好奇。 “没有抓住活口,所以毫无所获。” “来的人有意在隐藏武功路数,不过还是露出一些破绽,并不是中原人的路数,是外族人。” 房中的人都有些为这个消息吃惊,目光皆转向了说出这句话的江回。 元清晚与元佑不知他们底细,但是赵洵和燕昀都深知江回非常痴迷武学,所以他说的话便大致不会错。 献上至宝引太子前来,看来背后之人或许还对太子有一些了解,政治上永远都是你方唱罢、我方登场,这次到底是何方外族势力所为呢。 离这里最近的外族就是朝瀛,但似乎没什么理由来刺杀太子、破坏互市,没有天大利益之事,不值得冒险? 如果理由不充分,那会不会是其他部族有心误导和挑拨,特别是南境最近非常不安分的芪越,但这些事需要证据,等着看他们想玩什么花样。 燕昀还有些善后事宜需要处理便离开了雅间,谢毓晚手里无意识地转着手中的杯子,像是在沉思什么,赵洵伸手出声询问,她才回过神,放下手中的茶杯。 “我以前好像也在哪见过这种情景,就是想不起来了。” 赵洵和元佑心中俱有惊骇,二人却也都将情绪掩饰得很好。 元清晚无奈地笑笑,元佑说她自小便被师傅抱上山,在药庐长大,采药时跌下山崖才失去了记忆,可是她总是觉得好像应该还有一些事情,但是她想不通与自己长大的师弟有什么欺骗她的必要,便也不愿多伤神。 自从离开药庐之后,她睡得好多了,也极少做一些奇怪的噩梦,但刚刚刚那一刻,脑中会生出些朦胧的熟悉感,还是第一次发生。 赵洵镇静开口问道:“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这种场面似曾相识。我以前是不是很好打架啊?” 女子说着,手比出一个手刀,脸上笑意盈盈的,“只是可惜了,现在这副身子是做不了这些了。” “你医术高明,可有法子治好自己的失忆症,无论多名贵的药材,我都必为你寻来。” 听到他要帮她恢复记忆,元佑不解而恼怒地定了他一眼 谢毓晚看着赵洵坚定的眼神,认真想了想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多谢你了,不过阿佑对我很好,若是有事他肯定不会瞒我,若是他要瞒我必不是什么好事,做人嘛,还是活在当下比较开心” 说着递给他一个十分释然的眼神,赵洵看着眼前阳光开朗的女子, 心中生了一些欢喜念头,却在元佑的审视目光中凝固住。 第45章 求生之道,不可耻 元清晚师姐弟因此次疫病救治,在九溪声名大噪,每日上门求医问药的人数不胜数,不过世人不设偏见之人是少数,为元清晚而来的也就偶尔一两个女子或者穷困之人,向元佑求医问药的倒是络绎不绝。 她倒已经习惯,反正也没遇上什么棘手的病人,元清晚也乐得让元佑多去实践,自己在院中偷清闲。 没过几日,章鹤便从盛京回了九溪,看着人瘦了一圈,应当没少担忧家中一路飞奔而回。 不过他们二人也不过当初一同陷入泥淖,如今事件平息二人并无多深交情,元清晚也不便说出如此关切的话。 比较于元清晚的疏离,章鹤的心中则充满了感恩之情,回来之后见过父亲便一分不少送来了揭榜的赏金,再三谢她的救命之恩。 这章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是章鹤自小也算人生平顺,这是他第一次处在危险境地,对于这些共同扶持之人心中感情更加充沛和直观。 太子和赵洵给了她不少好东西,不过她深知自己是个销金窟,章家依言兑现给她,她也乐得收入囊中。 章鹤感恩她,对她自是无微不至的关照,见饮食起居上出不上什么力,便凭着自己是个本地人熟悉风物,带着她在九溪游山玩水,赏景观戏,二人交情也越发深厚起来。 只是章鹤也想不懂为什么很多时候他们二人出行都会遇到那位肃章王,但是对方身份在哪里,也不是他可以问询的,他便也看看眼色告辞或者偶尔同游,不过即使同游赵洵也极少插进他和元清晚的话题,像一尊佛,被二人放在旁边尊敬却无实际交流。 元清晚对章家一家人颇有好感,加上章鹤回来后对她照拂有加,闲来无事便想着前些日子被救出后一直在家养病的章大人。 她的马车还未到门口,便见章家门口挤满手提礼物的人,章鹤和管家在门前一边道谢一边推拒那些礼物。 元清晚叫了好几声,章鹤踮起脚才看见了人群后的元清晚,他倒也聪明,立马想到了婉拒这些人的方法。 “各位,各位,家父当真身体不适,我请的郎中都来了,各位请回吧,多谢多谢。” 众人顺着章鹤手势看见了身后的元清晚,元清晚也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挺身作证确实不适,需要静养,不宜见客。 两个人配合一出戏,管家也适时在旁边告罪着,众人倒也信了几分,真给她让了一条路,颇为遗憾地告辞而去。 章鹤和管家跟众人拉扯,此时方才松了一口气,纷纷向元清晚行礼,谢她解围、解救之情。 “府中可有喜事,这么多亲友拿着贺礼拜访,怎么不宴客”,元清晚有些疑惑地向他们二人问道。 元清晚对九溪这位章知县还是有些耳闻的,这位章知县早年狂放不羁四处游历,二十一岁娶亲之后被夫人督促才开始发奋读书,在家乡连中两元赴京应试,又一举冲进殿试中了探花,一副好相貌加上才华,这位大黎朝第一榜的探花郎本应当是前途坦荡的。 可天有不测风云,这副好相貌不仅让章鹤的娘亲一见倾心,助他得了良缘,也在盛京被承安王府郡主一见倾心,章知县自知无力反抗也不愿有负于妻儿。 连夜写了不少弹劾承安王和王府密切的官员的折子,这些折子惹恼了承安王,人人都当他是个愣头青,这些动作断了他和郡主的姻缘,也断了他的前程,风光无量的探花郎被委派至地方做了县令。 即使到了地方任职却还是连续被打压,在每个地方都兢兢业业为百姓做事,却年年无功还有过,两袖清风地辗转各个县做地方小官,后来承安王谋反被诛,但他的名字也不再在朝中被提起了。 他到九溪县时依旧不改多年作风,清正做官,少谈私交,除了公事极少与人交往,其他人也不大喜欢与他来往,所以这章家还真没什么人踏破门槛往里贴。 管家和章鹤相视一笑,有些无奈,管家先开口说道:“老爷要去淮溪府补缺知府同知,调令刚到,‘亲戚旧友’就冒出来了许多。” 管家笑得意味深长又无奈,元清晚就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她一介布衣缺乏渠道知晓这些事情,不过随便想想赵洵和太子至今还未离开九溪县,那么多百姓被赶入山,忠义侯多年来勾结上下欺男霸女、贪污受贿、瞒报疫病、软禁县官,淮溪府许多官员自然罪责难逃。 她笑着说道:“虽说有些滑稽,不过章大人总算得逢良机,当真可喜可贺。” 元清晚对着这主仆二人就简单地恭贺了两句,章鹤与她相视一笑,父亲虽常说不在意自己身在哪里,只要能为百姓做事就好,但天下读书人十年寒窗谁不想一展抱负呢,如今得逢圣恩,他自是十分为父亲高兴。 “多谢多谢,近日父亲神色好了不少,但是我还是怕留下什么病症,正巧你来了,帮我给她诊治一下可好。” “正是为此而来,你前面引路。” 二人不谋而合地笑了起来,章鹤交代管家去忙后,就亲自给她带了路。 虽说章大人当初被软禁耽误了一些救治时间,但是事发之前他便用过药了,后来用的又是上好药材,倒没留下什么隐患。 元清晚给了一些调养方子,只要去淮溪后继续调养便也就出不了什么大事了,写好方子又当面恭贺了一番这个壮志得酬的老人,才告辞离去。 章鹤跟她并行而出,邀请她一同前去凉亭坐坐、喝喝茶。 二人坐在凉亭中悠闲品茗,章鹤随口便跟她提了提自己的想法,“不知你后面做何打算,我想邀请你们师姐弟二人与我一同去淮溪府,不知你意下如何?” 元清晚倒也不讶然,自相识相交下来早已见得这章家之人有非凡品格,章鹤也知晓她有难处,定是会想提携她一番。 “多谢你了,不过我就不跟你去淮溪了,我要去盛京。” 章鹤想过她会拒绝同去淮溪,但没想到她那么明确要去往何方,想到自己心中的那个疑惑,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 “清晚姑娘,你是不是对王爷产生了男女之情?” 元清晚听到此话,一口茶水呛了出来,咳红了脸,有些茫然看着问出这个问题,难道她不是在拍贵人马屁吗?章鹤怎么会得出这种结论。 “你难道不觉得我是在拍他马屁吗?人家是王爷,我见着他自然要给他面子,难不成拉着一张脸。”元清晚疑惑问道。 章鹤想了想,单看元清晚行为,的确有些谄媚上峰的味道,但是加上王爷的表现又更像一些不同寻常的男女相处。 “我倒是确定不了是何意,但是我总觉得王爷待你有些超出常人的奇怪,你若是无意与他,还是离远些好。” 章家虽是地方小官之家,但是肃章王府在朝中实在声名太大,他也是有所耳闻的,作为臣民而言,他仰慕这样的人,但是若是这样的人作为夫婿他却觉得并非良配。 元清晚于他有救父之恩,相处之下,他亦将她视为亲妹一般,他感激元清晚,不敢顾念交浅言深之嫌,不禁想劝解一二。 “你想太多了,他看中的不是我,是我身上关于某一个人的影子”,元清晚也不当他是外人,便直言道出她的感觉。 “既如此,那你更当远离,要不然岂非作他人影子,有何意趣?”,听闻这句话,章鹤更加坚定要劝她远离。 元清晚心中有一抹被关切的温情,但想到他的话却是万万不能的,无奈地笑笑,“我知道你一番好意,但是我现在谈不上有趣。 我曾告诉你,我身患奇症,需用数种名贵药材加以调治,为此阿佑小小年纪四处奔走做工,为我筹钱,炎炎夏日、天寒地冻他都不曾停歇,他满手伤痕因我所得。 我虽有心自立,除了医术也身无长处,但你也知道世道对女子并不宽宥,医道更甚,我虽自负技高一筹仍无可施展之地。” 谈及此话,元清晚有一丝苦笑,想来她流浪江湖,自己不被接受这事,在她际遇中已成寻常。 “他是我的机会,若能得他欢心为他所用,不仅能用有武之地,阿佑可以停下为我奔走,做他想做之事,活得自在,我们各取所需岂不两相得益。” 二人对视一眼都知晓她说的其实并不无道理,谋生存之道,自然没有比在当朝权贵面前当个红人更能尽快得益的了,只是他那样处境的人,章鹤心中还是难免为她忧虑。 “我利用他对我有所图或许不够磊落,但能得所求也不曾伤天害理,在我心里是划算的。”,她有些无奈道出自己的心声。 “你到底身患何症,你于父亲有大恩,我若告知于他,章家肯定倾囊相助,至于机会我会多给你引荐,慢慢总会有人放下介怀,总会有机会的。” 元清晚想着,这章家倒还真是个慷慨之人,其实她为他父亲治病也不过收钱办事,他心中却一直承着她的恩情。 她相信章家和章鹤的为人,必然是言出必行,即使为难,也会践行诺言,不过章父为官清廉,章鹤栋梁之材,她哪忍得下心,让他们此生为自己所碍。 “章鹤,你的情我领了,若是真应了你,恐怕章伯父要为实现你的诺言,连累官声了,伯父郁郁一生才得升迁,我于心何忍。” 元清晚一说此话,章鹤心里便清楚低估了她所需的调理之资,她知他明白便也不再多说。 他为她思虑至此,她心中欣慰,宽慰道:“你放心吧,我这个人最不会为难自己了,我已打定了主意,你不必忧心,若是他日有事求你相助,我也是断然不会客气的。” 对这个选择,他还是心存忧虑却无法解她之困,只得无奈叹气,举杯,跟她碰了碰,“好,那你自己多加保重。希望你早日痊愈,顺带名扬天下。” 两个人这边刚说开了话,那边丫头便来报说肃章王府的人来了,交代了不必叨扰章大人,只见章鹤即可。 二人一同来到府门前,赵洵的车驾就停在门前,章鹤连忙上前请安,赵洵也没客套,将手中的文书递给了他,“此次章家有功,太子殿下将此物赠与章大人贺他升迁,愿章大人谨守初心,造福百姓。” 章鹤认识父亲的字迹,看一眼封页,便知这是当初父亲递去淮溪府被隐匿的其中一封塘报,他便明白了这上面的用意。 “多谢殿下和王爷,父亲和章家一定恪守本分,不违初心。” 章知县为人耿直,淮溪府、朝廷中有不少人,难免会人心各异,太子此举不过也是体恤臣下助章家一臂之力,他只是来找人顺便来代劳了此事也没什么可再多寒暄的。 扶起章鹤,眼神便越过了他,看向了站得后一些的元清晚。 “燕洵说今日万佛寺今日有香会,颇有热闹景象,我特地来寻你,同他们前去瞧瞧?” 元清晚还奇怪,他来这里好歹是上峰,怎么今日衣饰如此低调,原来是要出门闲逛。 元清晚认定了赵洵是自己求生所需要攀附的大树,又加上天生是十分喜爱热闹的性子,自然乐得跟他去凑一凑这热闹,爽快跟章鹤告别同他前往。 第46章 王爷被人看上了 疫病之后首次香会,大家劫后余生自是心境不同些,请愿、还愿的善男信女众多,整个香会倒是热闹非凡。 万佛寺门前旁边有一棵特别大的榕树,树上挂着各种各样不同的物件,有的清晰如昨日挂起,有的则已经发黄泛白。 元清晚随手撩了两个来看,上面写着各种不同的人名,不痛不痒的文字,可不管是婉转还是直白,大意上大概都是些忏悔之语。 “我见过树上挂物件求姻缘求升官发财求子的,挂物件忏悔的还是第一次见”,许愿的她倒见过不少,见着这个难免有些新奇。 “不过挂在这里能被看见实在机会渺茫,被伤害之人都不知道的歉意,实在也没什么诚意,想让自己好过些罢了。” 连道歉都没有的自动感动,她实在无心再看,便也放开了手里的信牌,想去别的地方继续逛逛。 赵洵听着她的话脚下一滞,淡淡扫了一眼那些许愿牌便跟上了元清晚的步伐。 “那依你之意,若有些忏悔又无法道歉,又该如何?” “若是无法道歉就该一辈子记着,伤害了别人愧疚一辈子不是应该的吗?” 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前方人头攒动的戏曲表演,努力想看清楚那火是怎么吐出来的,头也不回便脱口而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说完才想起来赵洵问这句话,会不会他自己就是那个无法道歉的人,怕自己惹他不悦才悻悻回头想找补一下,“王爷,我随口瞎说的,人不必记那么多已发生的事情,很多事情都是因缘际会,若是诚心悔过了,便也不要多沉湎于过往。” 赵洵知她心里所想,给了她一个淡淡然的笑容安慰过去,“你是个通达之人。” 她摸不准自己有没有惹他不悦,还想开口宽慰他两句,那边一枝花枝抛过来,正好就落入赵洵怀中,循着那边娇俏的笑声,元清晚便知道这是今日香会求姻缘的姑娘瞧中了赵洵。 女子娇羞走了过来,元清晚本着一个爱看热闹的性情,很快便融进了旁边人的氛围,退到一边想看好戏。 可惜这赵洵无情得很,将那花枝还给那姑娘,连拒绝理由都不愿给一个,冷冰冰的一张脸,让那姑娘再多说一句都不敢,泫然欲泣抽身离去。 好戏没看成,心想这人也太无情了些,可这也刚好岔开了他们的话题,无意间倒给她帮了忙,便只好心里向那姑娘告罪再三,自己实在没胆子替她谴责一下这个无情人。 花枝一事让他受到了不少关注,二人在香会成了回头率最高的景,无奈,元清晚也只好被迫舍弃香会,跟他去后山赏景,一路上之中抱怨难以明言,着实辛苦了她。 二人游玩到下午,天色却越来越暗沉,待二人下山回到寺院大殿时,已经压了许久的黑云的天上终于下起了大雨,二人都知晓她的身子惹不得风雨,便将她留在殿中等他去取伞。 谢毓晚不敢想被当朝王爷如此体恤,小心翼翼地陪逛半日的怨气散了大半。 外面雨打芭蕉正欢腾,大殿中弥漫着香烛烟气,大佛威压正坐上方,此时殿中空无一人,她心底生出些宁静和安稳。 她坐在殿中出神仿佛出世,无知觉地拿起桌上签筒摇了一支签出来,竹签翻过来,签文映入眼帘:前事已是前世事,枯枝老树难生花。天边消息实难思,切莫多心望强求。 谢毓晚不信鬼神,在那一刻出神间却为自己卜了一卦,只是她却也解不了这签文,就在此时,一位白须老禅师从门外风雨中缓步进来。 看来是下山办事,上山时遇见了风雨,老禅师看见有人坐在殿中,便过来招呼。 “阿弥陀佛,天色已晚,风雨不歇,女施主可移步饭堂,用些斋饭。” 谢毓晚还了一个礼,谢毓晚将手里的签,递了出去。 “多谢师傅,不必了。佛法威严之时为自己抽了此签,想请师傅帮我解这支签。” 老禅师接过签,细细地看了一遍。 “女施主,万事皆是天命,若有一日难以抉择,不如试着放弃执念,无念便无忧,方可安稳一生。往事如云烟消散,记得珍惜眼前,万般皆是前世因果,勿生执念,阿弥陀佛。” 元清晚笑笑,这签文所示,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在她身上一般,不过她不信鬼神,刚才那一刻心境也只是偶然,她就是个四处奔波求活的人,哪有什么大能,也不会映照自己的人生,“多谢大师解签,小女无甚执念,随遇而安,只求随心。” “阿弥陀佛,那这支签便送给女施主,愿施主可常有此心境。” 老禅师将签递回元清晚手中,便告辞去了禅房方向。 元清晚不明白用意,再看着手上的签文也悟不出什么其他,她貌似也没什么执念,实在没什么放不下的。 此时赵洵已经撑着伞到了门前,她将签文插回签筒,转身便忘记了此事。 第47章 赵洵和元佑夜谈 待二人来时,燕昀与元佑都在等着他们,元佑早已吩咐人准备好了热水和姜汤,倒也不会去管赵洵,只拉着谢毓晚一定要喝,生怕她受了风寒。 谢毓晚一边喝着一边眼神哀怨地看着他们,“阿佑,你不要如此板正,到底我是师姐还是你是师姐” 元佑不为所动,淡定回道:“师姐二字,你从小也就担了一个虚名,倒也不曾时时想起,不必有此顾念。” 一句话引得在场的人会心一笑,让元清晚颇有些心虚,却任要保住面子,“我这不是为了培养你嘛,要不然你往后有了心仪的女子,不会照顾,岂不误了大事,良苦用心你都不曾领会。” 元清晚语重心长地说出这句话,颇有些老母亲为儿子操碎了心的感觉。 元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中都是你觉得你这话可靠吗的探寻,谢毓晚将眼神转向自己的碗里,直接装不明白。 元清晚觉得闲暇下来还是有必要研究一下如何改善这汤药的味道,养伤那段日子喝得太多了,现在喝这姜汤都十分痛苦,迫于一旁端坐的元佑又不得不全部喝完,咬咬牙一口给自己灌了下去,元佑的眼神才从她身上移开了。 燕昀与元佑在此等他们二人,只因为太子派人送信过来,本次九溪县上下齐心共度难关,明日摆宴共庆,让赵洵携着他们师姐弟二人一同参加。 燕昀还在谈着他所听到的九溪县诸官对太子的赞颂,元清晚越听越迷糊地睡了过去,他们三人随即也就散了。 江回按照赵洵的吩咐,一直在暗中查那晚珍宝阁的黑衣人,但是居然一点儿眉目都没有,江回出去以后,元佑随后就推门进来,他已经长高了许多,表情却还是像以前,温和中带着疏离感。 “王爷,我今晚前来代师姐跟你辞行,此次多谢你搭救。此事已毕,我们会择日离开这里。” “去哪里?” “这不是王爷该问的,师姐去哪里都可以,但不能是你所在的地方,师姐丢了半条命换来这无忧无虑的日子,王爷不应该再出现在她面前。我看王爷所做,明显是不太记得了,临行前特来提醒。” 元佑如此针锋相对的话让他有些恼怒,他又习惯地压了回去,但仍不愿屈服忍气,他不无辜,燕国的人同样不无辜,“你在教训我,你和我有何区别?前燕国的太子,你的叔叔,抚养你长大的师傅所做的一切,你可以一概不认吗。” 赵洵眼中闪着寒光,他在彻底失去那刻才明白自己的内心,他如今有机会将一切重来,便不想违背自己的心,谁挡他的路都不可以。 元佑被燕国太子四个字堵住,可一瞬间也就镇定了下来,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无辜,师傅和师姐相争,他愿意为他们任何一个人而死以求停息,但是他还没有遇到这个选择题,他来此不是来跟他争过往的高低的。 自己是她被伤害的理由,但那是过去了,她记不得的那个过去的事情,如今这个局面,他要保护好她。 “王爷不必跟我置气,若是她要我的命我愿意给。但只谈你跟她,你应该明白当初在两个国家的战争保不了她,难道如今她更是身份特殊,在你那王府你又能保得了她万无一失? 师姐得上天怜悯重活一世,你就欺瞒自己,认为你们之间就有了可能,但你早就应该明白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若是当真让她跟着你,若有一日她恢复记忆,她要如何面对。” 元佑是个讨厌的人,一刀刀割开了他的妄想,让人不悦,他的杀心正在一点点浮现,但面前的人仍旧没有因惧怕而停下的迹象。 “王爷,当初你在袁家别院说的话已经违诺,她落得满心伤痛,现在的你有几分威严就有几分身不由己,对她绝无随心所欲之可能,请你考量清楚。我从不质疑你的情谊,但有缘无份就是你们的命运。” 元佑毫不畏惧地直视着眼前这个贪婪而恐惧的高位者,却无半分退缩之意,他要眼前这个看清楚,不要因贪婪而拖累师姐。 命运,赵洵眸光低下几分按下心中杀意,谢奉之死前的话重回他耳中,又一个人说这是他们的命。 从一开始相遇,他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阴谋者,而她是重情重义的世间精灵,她给过爱和温暖,却不曾改变他,当他明白他所想要什么时,一切已经不可挽回,所有人都说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面对眼前的人的沉默和隐忍,元佑没兴趣听他能考量出什么,他一定会带走师姐,今日前来,不过希望不要给他制造更多麻烦罢了。 “你手段高明,但我希望你想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你若强行留她在身边,将来若有不慎她是会丢了性命的,我绝不允许她搅合在你身边,若你要拿她安危赌一赌,你可以选择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元佑气决绝说完便转身离去,她绝不愿让师姐再陷入以前的恩怨,让她好好替那些爱她的人活着,这是命运让她失忆的本意。 赵洵高坐明堂却说不出半分反驳,直到蜡烛燃尽,整个人隐身于黑暗。 他这一生从懂事开始起,真实的那个自己大多数时候与黑夜为伴,可自从被那个明媚的少女相护,他就开始对这些黑夜惴惴不安了,忘记了那些幸福是属于他扮演的一个叫方无应的角色,他赵洵只有肃章王府和他应下的使命。 当年谢祁在祁川身死,他们就不仅仅只是立场不同的人,而真正成为了实际意义的仇人,即使他不愿接受也不可更改。 可他不甘,可他也只能坐在这里,甚至连出声都不敢,默默地看着他们所谓的这属于他的命运降临。 第48章 此生不见,唯望你珍重 第二日清晨,谢毓晚伸了伸懒腰从床上下来,赵洵就坐在院中,见她开门还伸着懒腰,脸上不禁浮上了些笑意。 她好奇这人怎么这么早来了她的院中,但是靠山在前,她没有推拒的道理,走过去坐在了他对面,她还没问出口,赵洵便打开那个锦盒推到了她面前。 里面是那天在珍宝阁,她说过好看的一支珠钗,她有些惊异,他居然买了下来。 她和元佑贫苦,这些年买不了什么称心的物件,此时见了,自有几分高兴。 见她眼里有几分高兴,赵洵心中也多了几分晴朗,“这簪子明媚不失清丽,十分衬你,送你当个玩意。” 元清晚有些讶然,他这么早来就是为了给她送一支簪子,“王爷为何这么早过来送我一支钗,为了燕昀说的明日晚上太子的宴会吗?” “没有宴会,我已回了太子。今早过来是为了送它,也是来跟你告别。此处事情已毕,我要启程去淮溪府了,下去便走。” 他参不参加宴会,去哪里她都不在乎,唯一在乎的是他来告别,那说明就是没打算让她跟着她,盘算落了空,她心里有些恼火却不好直接发作。 手中拿起的簪子放回锦盒中,回身坐好,伪装出来的热情也消减了一半,极力掩饰也没掩饰住自己计划被打乱的不悦。 她心里也不想再殷勤下去,反正达官贵人、高人隐士多得很,他既没瞧上她,另寻别的路也罢,“那祝王爷一路顺风,这钗贵重,无以为报,请一并收回吧。” “可是气恼我突然告别,半句不提对你的许诺?” 心思被拆穿,但也不能承认自己就是惦记着依附他的财富活命,所以对着他十分殷勤,想要攀上他这棵大树吧。 但是当初太子有意提携她在身边侍候,是他自己亲口许诺对他十分欣赏,要留用在身边的,如今却这样走了半句不提,她虽然地位不及他,也有权利生气他挡了她的前路吧。 不过他若是不认账,她也没办法能制衡于他,只能无奈表达自己的不满,十分僵硬吐出几个字,“并未,王爷位高权重,开句玩笑不敢当真。” “实话实说。” 她确实有些气恼,他又自己坚持要问,那便怪不得她了,“是,王爷费心与我磋磨半天却不留用,是认为我医术不济,还是也认为女子从医不合规矩,不配留用。” 她一口气说得爽快,他没半分气恼,倒有些笑意,他一直知晓她心中有所盘算,所以压着自己的性子讨好于他,许久不曾看见她这个样子,心下浮起一些熟悉感。 他这反常的友好笑容令元清晚心中迷雾重重,自己反倒不自在起来。 “你笑什么?” “只是觉得这样的你才鲜活,一时有些惊喜。” 她心下不悦,他倒反拿她玩笑,一时更加不想再与他纠缠,不过难些罢了,世上不止他这一枝高枝可攀,想开了这一层,站起来转身便想走。 他将人拉住,轻声安抚她坐下,认真开始解释道:“我从来认为你医术卓绝,天下少有人可比拟,亦无男女偏颇之意,你迟早有一天可以崇破世俗枷锁,在医道之上为人所敬仰。” 他十分真诚,并无半点虚假之意,元清晚见此才微微收敛锋芒。 “那为何你不愿让我随你进京?” 被问到要紧处,赵洵无言以对,他没办法告诉他原因,只得避开话题。 “京中并不适合你,你应当有更广阔的天地,你有盘算也并非一心向往京中,不过是一条生路和元佑可以更随性的路。” 元清晚忽然觉得自己自作聪明,他一直知晓她有意利用他的感受为自己铺路,心中有些窘迫。 他将一块精巧的令牌塞进她手中,“日后无论你走到哪里,只要到绿柳山庄燕家铺子,银钱、药材,你缺什么都可以支取,遁入俗世过你想要的逍遥日子,不用勉强自己在我们这些人面前,委屈自己。” 元清晚摩挲着手中那块牌子,心中有些复杂,有了这些她自然可以遵从心意而活,无功受禄还是心里有些过不去,但既已下定决心,求生之路不必多想, 将那块牌子握紧在手中,感动于这真心为她盘算之人,心下对他也多了一份真诚,“王爷,你心中那个人还活着吗?” 赵洵不知她所问为何,便也无法应答,她便猜测着王爷心中之人并非是他见不到了, “王爷,你为我这样一个有些像她的人都能做到如此,为何不鼓起勇气去求你们之间的一线生机呢?” 赵洵下定的决心有了一丝动摇,神色却落在了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的元佑眸中,似乎提醒着他不要自欺欺人,看着她的眼神沧桑难以自抑,“她现在很好,没有我她才能很好,” 元清晚不懂,但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交情,他不说,她便不宜探究和评价。 “是我多言了,抱歉,王爷。” “无碍,日后若有相见之日,你不必如此拘泥,做你自己就好。” 元清晚眼神复杂地看了看这个似乎对她格外宽仁的人,初见时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躁动起来,淡淡道了句好。 她正疑惑期间,元佑适时端着早饭适时出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便没再继续深究。 元佑似乎心情很是不错,坐了过来给她摆弄早饭,看着不多的饭食对赵洵下了逐客令。 赵洵无意跟他相争,元清晚也没什么理由能够挽留,等他起身才想起来自己给他准备的药,跑进房中去取了出来给了他。 “王爷照拂无以为报,我自己调配了一些去伤痕的药,王爷可寻一些千机子药粉混合涂抹,可为王爷分忧。” 她说着眼神浅浅看了看他手腕上取血留下的淡淡的粉痕,意思再是明显不过;她知晓男子也许不在意这些,不过想着他毕竟是矜贵之人,本打算配来表一表忠心,以后相见无期便直接给了算了。 赵洵摩挲着那个瓷瓶,面上平静如水,心中却也暗流涌动,他这一生好像什么都有了,可他所想要的却又留不住,但愿他心里挂念的这个姑娘,此生安稳。 他连辞别都说不出口,保持着面上那份平静转身离去,迎着朝阳,走向自己那晦暗孤寂的人生。 她看着他不曾停顿的背影,心中有一丝不明的失落,可她找不到原因,只对着背影朗声道:“王爷之恩铭记于心,日后若有需要,结草衔环相报。” 赵洵脚下一滞却并未回头,他下定决心,也不敢企望再与他相见,只望她珍重再三。 元清晚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一阵失落,坐回桌边拿起那支钗在自己头上比划了两下,拿下来细细欣赏,心中突然又觉得不好看了,放回了盒子中关了起来。 早饭用后心上不悦又爬回了床上,心里一遍遍安慰自己,缘聚缘散、都是常事,可是还是总觉得少了点乐趣,怏怏的,提不起精神。 第49章 被公主府相请 赵洵离开九溪后,这九溪县中还有章鹤作伴,倒不至太落寞,可她还是觉得缺了些什么。 忠义伯落马被押回京的消息在淮溪府街头巷尾流传,肃章王的厉害声名也随之流传。 忠义伯府作为淮溪的一大恶,人人诛之而后快,倒台遭殃事迹传得极远,他们在九溪自然也听到了不少这种振奋百姓的话,可她听着关于他的种种热闹话,脑子里却只想着那伤疤也不知道消散了没有。 章父已去淮溪府就职,章鹤随后也要收整全家搬去淮溪,九溪形形色色的货物也看腻了,在九溪也就了无意趣了。 元佑见他打不起精神,便提议告辞去西南一带看看,西南信州一带药草丰盛,如今他们有余力远行,正好了却此愿。 她对此处已兴趣泛泛,便欣然同意了元佑动身继续游历的提议,只当这淮溪种种是人生一瞬,只作为过往事。 她虽然做好了心理建设,可渐渐远行还是有些伤感,正在她沉溺情绪之时,马突然嘶鸣一声急停下来,待他们稳住身形,探出马车时,才知正前方有人突然拦住去路,逼停了马车。 马匹冷静下来之后,车夫已被对方吓得跑走了,元清晚看着这些人均不认识,冲着领头的人直言问道:“我与阁下素不相识,为何拦我去路?” 那人勒马靠了过来,她才看清了此人,这领头的男子身姿挺拔,有几分英气,但是面庞白净、眼神中透露出一股阴柔之气。 她虽没见过这种人,但是对对方身份来头大概有了一些数。 男子虽半路拦截了他们的马车,言语中态度倒十分温和,淡得像是与好友交谈。 “听闻元姑娘医术高明,我家主人想请二位过府一趟,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她一介布衣百姓,怎么用得着这样来请她去看什么病人,这身后的之人必是朝廷之人,其中居心不明,但绝不是什么好事 元清晚冷哼一声,这些达官贵人是不是都喜欢把人当傻子,莫名其妙找上她,给了个如此敷衍的相邀理由。 如今她有钱保命,何必要去掺和这些搞不清楚情况的事情,直接回拒道:“太医署人才济济,我们姐弟二人医术不济就不去献丑了,请阁下放行。” 但明显此人前来,不是来听取她的意见的,甚至不是来听他们说话的。 “替元姑娘驾车。” 他一声令下,两个佩刀男子便坐上了车夫的位置,钳制住她姐弟二人的行动,其中意味再明显不过。 元清晚看了看来人腰上的佩刀便知道自己那点儿花拳绣腿实在不够看,有些恼怒但放弃抵抗地坐回了车中。 她不知道对方目的,事实上也无可奈何,只能活一时就活一时吧,出门没挑好日子,事情一出接一出。 元清晚放弃了逃跑,任由他们带着走,反正走到哪就吃到哪儿,颠簸着到了目的地,人不仅没瘦,还吃了胀了气。 对方不会害她,她便没有再绷着神经折磨自己,马车停下时她还在睡梦中被人唤醒,她走下来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看了看眼前这座富丽堂皇的宅子抬步便跨了进去,坐在椅子上剥着橘子等着幕后之人露面。 随着一声极为魅惑的笑声,一个袅娜的身影缓缓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赤足披发,身上着薄纱衣,纱衣轻盈摆动,尽显清冷妩媚之姿,对元佑这个陌生男子也似乎并不在意。 元佑只看见对方赤着脚便不再抬头,女子见了却未有半分难堪,反倒嗤笑出声。 “元姑娘这个弟弟真是可爱,青禾,你先带这个小公子下去休息吧。” 元佑艰难抬头看了一眼元清晚,示意他安心,可是元佑还是不肯走,从衣服上撕下布带遮在眼睛上。 “小公子真是执着,我又不会吃了你师姐,何必为难自己呢。” 被对方如此劫掠而来,此时又对着他尽是戏弄,元佑心中已有三分气,没好气回敬道;“千里劫我们前来,谁知道是什么样的居心叵测呢,莫不是要告诉我请我们来喝茶。 女子倒也不生气,似乎觉得元佑的责备十分有理,笑意盈盈地向他们二人致歉,“是有些失礼,见谅,不过医者仁心,不过在下病急,只得匆匆找来二位了,二位莫要置气。” 这女子倒真是把软刀子,温柔软语一番不得已便使得元佑不好再继续发难。 “我倒没有听说过公主患有什么急症。” 旁边的丫头想出声训斥被公主拦了回去,被人劫掠回来,任谁心里都有些不痛快。 元佑被迫蒙上了双眼看不到人,元清晚倒是盯着看得一清二楚,这女子虽然妖媚,但是下盘稳、中气足,小拇指处有两道刀剑伤痕,又住在如此奢华的宅子中,世间贵女能形成这样反差的,恐怕只有当今天子最宠爱的福安公主。 食邑逾制、封府外居、手握青州军,帝王宠爱到风头胜过三位皇子,便是史册上也也是从未见过的。 可当年黎国和楚国及周边诸小国交战也曾为家国出征,楚、黎交战之际镇守北境,未让北境胡人趁机来犯,自己落得一身伤,这般英勇的女子也是史上未见过的。 她从来不屑隐瞒身份,不过此时被对方猜出来,倒让她有些惊奇,“不愧是肃章王高看一眼的女子,怎么猜出来的。” “公主上过战场,行军打仗,气度自是不同于寻常女子,且天下有这样尊荣的女子也实在不多。所以公主千里迢迢找我过来,到底是为什么呢?” 公主一笑置之,不再多问,淡淡然在上座落座 “我有个小忙想请肃章王帮,可是肃章王为人清高、拒人于千里之外,实在不太好请,元姑娘同他交情深厚些,所以想请元姑娘帮我想想办法。” 她语气轻柔,像是说出了一个似乎再简单不过的要求。 谢毓晚一脸黑线有些不爽,哪来的交情深厚,人堂堂肃章王,自己一个江湖游医,拿我去威胁是不是算盘也拨得太错了 “其实我跟你说的那位王爷也不太熟,你们亲戚间讲话拉着我一个外人算怎么回事,公主留着我们估计也没什么用。” 福安公主听了笑了笑,胸有成竹言道:“有用没用的等等便知道了,说不定会有意料之外的惊喜呢。” 元清晚无奈地摊摊手,如今人在屋檐下,跟她较量,不过是蚍蜉撼树自取死路,实在没什么必要去跟上位者较劲。 只要发现他们无用,堂堂公主也不屑俩小民性命,只要不是要害他们二人性命便是好了,直接放弃抵抗,听天由命吧。 那一晚福安公主陪着元清晚姐弟二人在前厅等着,像是笃定会有什么人要来一般,到了后半夜,元清晚已经困得睁不开眼沉沉睡去,依旧毫无动静。 天色将明之际,公主府的大门缓缓打开,赵洵从外面披星戴月而来,公主脸上笑意盎然,颇有诚意地迎了上去。 “肃章王可是我这府上的稀客,要请一次可当真不易。” 赵洵见过礼,越过福安公主径直走向元清晚,元清晚靠在元佑身上睡得正熟,听见声响动了动换个角度又沉沉睡去。 福安公主站在院中等着赵洵去确认元清晚的安全,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十分满意他的反应。 赵洵见元清晚姐弟二人都安好才放下心,他们在九溪城外被劫,转头消息就送到了他手上,他的暗卫一直跟着,但进了公主府,他们也无可奈何,他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就想来看一眼。 忠义伯跟徐吉关系不清不楚,一掐到徐吉,就是踩到了福安公主的痛处,他知道她想利用她试试他的反应,可是他没亲眼看到还是不放心。 赵洵一把将人抱起来,由青禾领着送去了公主府的厢房,元佑说得没错,她总是为他所累,她本不愿掺和这些,却因为他难以自持还是把她拉进了这趟浑水中。 赵洵安置好他们再回来时,公主坐在上面笑意盈盈地饮着茶。 “旁人都说你寡情,如今看来倒比许多人都痴情,我都开始好奇这姑娘身上到底有什么力量了。” “公主想要九溪城这场戏如何收场”,他没心情跟她绕弯,开门见山直接问了出来。 “肃章王好魄力。曹运荼毒淮溪多年,导致百姓受苦,人人得而诛之,若有些江湖义士要出来替天行道也是情理之中,至于他的胡言乱语还是不要污了父皇的耳朵,再惹他老人家生气了,肃章王觉得呢?” 谁都知道曹运不过是一个很久见不得天颜的伯爷,这些年若不是与福宁公主的红人徐吉的眷顾,这些年怎么可能在淮溪扬武扬威又一直无人过问,这其中是识人不清还是攀附勾连谁都不是傻子。 曹运是徐吉手中的一块肥肉,却不料九溪城天降出了瘟疫牵扯出了侵占田地、借着九溪兴建互市大肆敛财并迫害正经商人等诸多罪行。 那些不肯受他胁迫的商人被他截杀抛尸,尸身腐坏才污染了九溪县水源引起此次疫病招来天子之怒,若非此次疫病事发,他还不知道要荼毒淮溪府至何时,这些商人也算冥冥之中为自己报了仇。 曹运应当是在知道惊动太子亲临,自知追查下来要被舍弃,早早便将自己送到了赵洵手中,想凭着赵洵保一条命。 徐吉派出灭口的人屡屡受挫才打起了肃章王府的主意,王府之中他们的手伸不进去,沅姝才想到了当初在九溪城运送物资时,曾遥遥见过一眼,他看那个姑娘的眼神和小心翼翼的动作,没想到竟打中了赵洵的七寸,想来也是天不绝徐吉。 “你们只有半柱香时间,曹运咽气,他们师姐弟二人安然走出你的公主府。” “依诺,谢过肃章王高抬贵手。” 福安公主意味深长地看着赵洵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我那绝情绝义的皇叔父带出来的儿子居然是个痴情种。” 青禾从小跟着沅姝,自然也是见过沅姝口中的那位皇叔父,黎国初立的那些脏事都是经这位王爷之手,笼罩在某些异心之人头上的阴霾在他死后多年都不曾消散。 “公主,肃章王当真会帮我们吗?” “在他心中一个贪官污吏的命和这姑娘的命比起来毫无可惜之处,这次让徐吉亲自去,做得干净些。” 青禾领命出去,福安公主了了这桩事才觉得有些困意,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回不了头,可她亦不想回头。 第50章 元清晚意外坠湖 一夜好眠,元清晚伸着懒腰从床上爬起来,推开门已经是艳阳高照,元佑坐在外面的水榭中不知道在翻着什么。 他一向寝食准时,元清晚已经习惯了自己早上起来就看到他在用功了,看着她过来也只是抬了抬眼没有多言,元清晚自顾自坐下来撑着头享受这好天气。 “阿佑,我做了个梦,梦见了赵洵。” “他怎么了?” “其实不是梦,她昨晚来过对不对?阿佑,我不知道怎么了,我总感觉我应该认识他的。”,她回忆着昨晚的梦,可还是什么也记不住。 元佑闻言合上了书有些紧张,她什么都忘了,他不想让他们再扯上关系,可是往往天不遂人愿。 “师姐,你对他……” 元佑可能还没有想好如何问她到底存了什么心思,但是元清晚却明白他想问什么,她自己也不明确答案究竟是如何,但是他对她而言与旁人是有特别的,她心中已经明知。 但是她不过是个布衣百姓,上位之人的好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没什么值得留恋和追捧。 她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眼神一直瞧着那边廊下那只鸟,金丝筑笼自然让人艳羡,可是她想要的是天大地大的自由,而不是穿一身华服缩在盛京王府,被人施舍被人饲养,迟早她那点爱意会被磨平,她不想那时候再后悔不已。 离开以后她会碰见更多人,时间久了她会忘记那个只是有些特别的人的,一定会忘记的,只当他是个普通过客。 想到此处心中已是不悦,她这一生就是要为她自己,绝不愿囚于谁的后院乞求施舍,打开书递到元佑面前让他继续读。 “阿佑,我去见见公主,什么时候能放我们离开。” 福安公主不在府中,她自然求见无门,她低着头有些懊恼这公主,心里编排她一天乱跑个什么劲,出门拐弯迎面就撞上了一个男子,男子被他撞得重心不稳向后退了几步,手中的酒坛落地应声而碎溅在两人衣裳上,一阵酒香顿时飘散在空中。 男子定了定身子,温声道:“姑娘没事吧?” 对方这温和的态度让她有些愕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连说没事。 公主府的下人听见响声赶了过来,行礼请安唤了声晋王殿下,元清晚这才知晓对方身份。 “给这位姑娘拿套干净的衣裙,跟你们公主说,酒碎了,我过两日再给她送来。” 对方也没过多的话说,交代完转身就走了,他走起路来,元清晚才知道他为何那么容易被她一个女子撞到,他一瘸一跛,应当是有严重的腿疾 元清晚对朝廷庞大的关系不关心,只知道也是个王爷就是了,挺有涵养。 元清晚想着皇帝教儿子倒是很有一套,太子和王爷都是些秉性不错的人。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圣上长子赵承甫,还曾在军中效命,只是后来误食了一块糕点,为了保他的命,医官将毒逼至双腿,后来虽有人相助解了他的毒,但是他的双腿因中毒太深,再也不能像正常人一般行走了。 自那以后便常常深居简出,不过却并未消沉,不仅眼明心亮,常常帮助刑狱衙门破案,还酿的一壶令世人沉醉的好酒,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元清晚打定主意了过了这件事就彻底离开这些人,回到自己的寻常生活中去,可是在公主府百无聊赖地逛了两天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按计划来说第三天公主会回来了,可是元清晚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公主,却等到了公主府不远处走水的喧闹声。 青禾一脸狼狈地跑过来,直接就跪在了她面前乞求她,赵承甫昏迷不醒,这师姐弟二人是这府中最快能求救的。 “元姑娘,求你救救晋王殿下吧。” 元清晚脑袋中浮现起前几日那个有些孤寂清冷的身影,被拉着一路跑过去才知道失火的原来是晋王府,晋王赵承甫躺在福安公主怀中昏迷不醒。 她快速上前探了一下鼻息,好在人尚有一口气在。 “公主,让所有人散开,把王爷交给我。” 福安公主将信将疑将人交出去,宫中太医现在还没有赶过来,她根本就没有办法,站起来遣散旁边的人。 元清晚将人接到自己怀里,用手扶着后颈好让他得以喘息,抽过侍卫的刀将赵承甫身上的衣带挑开,扒开上衣,旁边围着的丫头们赶紧低下头转过了身。 “元姑娘,你这般行迹不妥。” 王府的管家此时正在旁边,看着元清晚将赵承甫剥了个精光,立即便上来斥责阻止。 元清晚却无别扭,托着赵承甫的头看着他,“那交给你?” 管家缩了缩头哑口无言愣在原地,沅姝见状,示意青禾让人把他拖下去。 “此处一切听你的,你尽管做吧。” 元清晚遇见多了这种男女大防、能力不足的质疑,所以也并不放在心上,只专心检查着伤势。 接过元佑递过来的银针刺入人中、十宣穴、内关穴、涌泉穴,随着一声重重的咳嗽,人总算有了点反应,元清晚将人放在地上平躺着。 “公主,让人去煮点热茶和姜汤,给王爷拿身稠衣。” 撕下已经割坏的衣服缠在手上被烧伤的部位,好在这场风波平息得快,很快火就被扑灭。 太医此时已赶到可以处理他手上的烧伤,元清晚便退了出来,福安公主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她过去她身边坐下 元清晚的确是有些累,伸着懒腰便坐了过去,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解渴 今日她前来解她危机,福安心中自有几分谢意。 “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定当还你”,虽是这样一句话,口气还是傲娇得不行,元清晚有些无奈。 “我在公主手下还能活到今天,不敢邀功。要公主实在过意不去,放我走吧,我一布衣百姓,住不惯公主府。” “这个不行”,她干脆利落便拒绝了她。 “那我回去还是继续混吃等死好了”,元清晚说着起身便要走。 “等等。” 福安好像是下了决心,犹犹豫豫问道:“我听闻你医术高绝,我想问你,皇兄的腿还有无……” 关于赵承甫的腿疾,他们经历过太多次期望与失望,但是偶见不同于世的女子,她便想再求一求。 元清晚自然也明白她所指为何,她有医者的怜悯之心,但她也只是医者,无能为力,“公主,抱歉。王爷的腿疾我听青禾说过,但是当年等待太久,如今过去多年,我无能为力。” 习惯了这种失望,已经能平常心对待这种答案,“好,谢谢你今日相救。” 话已说毕,沅姝不置可否便没人敢拦她,元清晚打着哈欠往回走。 侍卫押着一个行为疯癫的女子前来,谢毓晚路过与他们相遇时,女子大声嘶叫着,怒吼着‘贱人,你为什么要帮她’就猛地向元清晚撞了过去,元佑想上前拉住她,可是什么也没抓到,元清晚在他面前直直跌入了旁边的湖中。 湖中的水是山间清泉的活水,便是夏天都异常凉爽,冰凉刺骨,如坠冰窖,这是元清晚坠入湖中的第一感觉。 一坠入湖中她就感觉身体发颤,她努力想起来,可是身体却抖如筛糠,没办法使力,她迷迷糊糊间看见有人入水而来,将他一把捞起,她很想睁开眼看看是谁,可已乏力,无法如愿。 “方无应。” 她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叫了这个名字,可是还是如耳语一般淹没在喧闹声中。 唯有抱着她的人,听得清晰。 “晚晚,我在的”,可怀里的人既没听到也没法回答他,依偎在他怀里,没有任何声响。 赵洵是进宫向皇帝禀奏曹运被烧死在客栈的消息的,公主府方向走水,宫中那边错看成了是公主府才陪着皇帝匆匆赶来,却不料起火之地却是与公主府比邻而居的晋王府,前脚踏进府就看到元清晚在岸边被撞下去。 晋王的下人把能搬来的取暖物件都搬来了,可是元清晚依旧在赵洵怀中抖如筛糠、静不下来。 他整夜都守着,到了下半夜元清晚才出了一身汗,脸上渐渐有了点人色,元佑急得不行已经去催第三副药了。 赵洵感觉手中握着的手动了动,抬起头来就看见元清晚正看着自己笑了笑,脸色上没什么血色,看起来还是怏怏的。 “王爷,能劳烦你给我倒杯水吗?好渴。” 元清晚知道对方是尊贵无比的肃章王,可是她现在乏力得很又无人可以使唤,只好厚着脸皮问句试试,赵洵动了动自己已经压麻的手脚,起身倒了杯热茶吹了吹才喂给她。 “王爷,你们王公贵族都那么有钱吗?一个湖的水夏天像个冰窖一样。” 不知道怎么了,明明遭难生病的是她,可是醒过来看着他皱着眉,就不禁想逗逗他,赵洵将她的手又放回被子里盖好,温柔安抚道。 “那你跟我回府中休养好不好,我府中湖水不冷” “真的不冷?”,遭此一劫,她对这个话题很敏感。 “嗯,天亮了我就带你回去” 病中的元清晚异常乖巧,说起话来也是软软糯糯的惹人怜爱,可是赵洵还是觉得不太喜欢她这个样子,更希望她每日都是潇潇洒洒的游戏人间,可遇见他以来她就多病多灾的。 第51章 元清晚被封官 第二天一早,赵洵就张罗着接她回府,可还没等他带走人,皇宫的人奉旨先来了,元清晚救治晋王有功,特赐入住宫中暖阁——鹿知别院,给她疗养身体。 宫中的人带来了狐裘暖被,一路护送着将人送去了鹿知别院,又拨了宫中老姑姑贴身伺候 鹿知别院是皇家暖阁,与她身体疗养正好,元佑和徐姑姑照料又十分细心,这次受寒倒没多病多长时日。 赵洵给她送了许多医书解闷,但她心思一直沉不下来,脑中一直萦绕着赵洵的声音,心中那些奇异想法挥之不去,又一次驱赶失败后,泄了气,不打算再勉强自己,扬着头盖上书享受着暖阳。 元清晚在院子中眯得正美,听见一声十分温和的笑声,拿开书,就看见门前正站着一堆人,那笑声便是属于那站在最前面的人的。 饶是她没见过什么世面,也知道黄色龙袍是谁的,顿觉自己失礼,将脚从桌上拿下来站了起来,怔怔看着却不知如何问好。 “元姑娘,还不给陛下请安。” 皇帝身边的内侍出声提醒,可是元清晚哪懂得怎么给皇帝请安,皇帝将这些都看在眼中,笑着免了她的礼。 “朕路过,来看看你,小姑娘身体可好些了。” 元清晚想着自己一介布衣百姓病两天,这皇帝还来探病也实在太奇怪了吧,一时便走了神。 “打算这么一直站着吗?” 被他这么一叫,才回过神来,自己刚刚把他让到上座,自己还在站着。 “多谢陛下关心,圣上隆恩赐这鹿知别院养着,已经好了许多了。” “那便好。” 皇帝拿起她刚才盖着的那本书翻了翻又放下,脸上有些欣慰的神色。 “平时都是读医书吗?听闻你小小年纪医术高明,太子奏折上说九溪城疫病你可是功不可没,那晚也多亏你救了晋王。” “这院中无趣也做不了别的,寻来给我解闷的,写得不太好,好多方子有待改良了。” 一句话逗得皇帝哈哈大笑。 “小姑娘好大的口气,朕让太医院给你送几本过来怎么样?” “算了,读书还是太痛苦了,这院中够枯燥了,加上还要看书更枯燥了,我想出去玩。” 这是天下最尊贵的帝王,可是他现在如此随和说话,一时让她有些忘了,直言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那让他们带着你去御花园逛逛。” “御花园好玩吗?” 能问皇帝问题的人不多,但他显然有这个耐心和兴趣回答她,“给你个小姑娘解解闷还是可以的,这个拿着,没人会拦你” 元清晚想也没想,顺手就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令牌,兴趣盎然地翻看起来,皇帝身边的内侍朝她使眼色,皇帝倒是先看到了。 “别为难她了。” 元清晚看着那内侍的眼色也知道这东西应该颇为贵重,刚才想着应该能卖不少钱的念头瞬间不敢想了,依着民间的礼仪笑意盈盈地行了一个礼。 “多谢陛下,等我开完眼界就还给陛下。” “好,那你继续养着,朕走了。” 元清晚行礼告别,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行礼,折腾了一会儿已经看不见皇帝的身影了。 她松一口气又重新坐了下去,掂了掂手里的令牌,想着什么时候天气好了去看看,皇帝的后花园对她这种平民百姓来说还是挺新奇的,可惜元佑无旨不得入,有点儿可惜。 晚上用过饭,上午见过的那个内侍曹公公又来了,一跨进门就笑眯眯地朝着元清晚行了一个礼,嘴里不停地道喜,元清晚愣在原地不知道喜从何来,曹公公说罢就展开圣旨,徐姑姑拉着元清晚跪下。 皇帝拟了一道旨,对九溪城疫病之事论功行赏,特封元清晚为医待诏,侍候于御前,赏了黄金百两,布匹三十,后面这些元清晚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可能没办法如计划离开盛京了。 曹公公宣完旨又是一顿道喜,徐姑姑自是替她开心,看着元清晚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平常女子为官侍候帝王,黎国这还是头一次,还以为她高兴傻了,其他人情便就自作主张替她做了。 徐姑姑出去送人再回来,看见她心事重重地坐在那里,以为她是高兴傻了,徐姑姑小声试着叫了一声。 “姑娘。” 元清晚如梦初醒,她以为自己只是被人赏识,在这皇宫享受两天,却不想这皇帝搞出什么医待诏,不让她走了。 “姑姑,我不想在这皇宫做官,姑姑,你带我去找陛下将这圣旨退回去吧。” 徐姑姑吓了一大跳,立马跪了下来求她不要声张,生怕招来祸事。 “姑娘,你这话可不能说,别人听到了会出大事的,天子之命岂可收回,这是抗旨啊。” “姑娘,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能拒绝的君恩。” 看着徐姑姑的凝重,她不敢再喧哗 那道圣旨如一个烫手山芋,上面的每个字都那么刺眼,她不愿却依旧要笑脸相迎。 一块绢布上寥寥几笔就可以决定别人的行止,怪不得那么多人要往上爬。 “姑姑,麻烦你告诉王爷一声,不要让元佑知道此事,就说我一直没养好,我想多养一段日子。” “好。” 元佑一直想让她离开这些人,但现在是无能为力了,如果他知道此事,一定难以心安。 元清晚将那道圣旨和白天收到的令牌一起关进那个装满黄金的箱子,怏怏地爬上了床。 第52章 当上医官的后一天 她的一觉睡得很长,可还是醒了过来,逃避不了,望着那个个关着烫手山芋的箱子,被外面的声音吵得头疼。 元清晚正打算出去看看谁扰她的清梦,一开门就撞上徐姑姑正想进来 “姑娘,你还是别出去了,一帮好事的宫女奴才,粉桃她们在应付着呢,你再歇会儿,奴婢这就去赶人。”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她心上烦躁,一拍自己额头,不由得抱怨了一句。 “你如今可是御前红人,日后这种事还多着呢。” 元清晚闻声,被吓了一跳,惊恐回头,熟悉的人站在眼前,不知道从何处进来的 拍着胸脯安抚自己,“王爷,你从哪里进来的?” 顺着赵洵的视线看见了还未关上的门窗,顿时就明白了,“王爷,翻窗私入女子闺房这种事,是大不雅,在民间是要游街的。” 自病床前那杯茶后,她对他少了许多客套,说起话也来更逗趣些,让他开心 “我知道,不过我知道这宫中之人,怕你不得安宁,心上不安,所以特来看看你。” 皇帝来看望他的事情瞒不住,又随后下了圣旨留用在身旁,在这人人闻风而动的宫中,她这里要做好久的热闹之地。 她曾经想攀附他以解自己困苦,如今又落入了别的困顿,他好像真的在做她可以依靠的靠山。 可即使她有些不一样又如何,如今面对的是一个不知道在想什么,又身份天下第一尊贵之人,“我心中的确困扰,但我最开始所求不过是活下去和让元佑舒坦些,如今都有了,也不算太坏,我会小心伺候着,保好这条小命的。” 勉强给自己打起气来面对现在的局面,但是还是不由得感叹起来。 “我可能就是没有逍遥自在的命,好不容易傍上你这好心人了,钱财不缺了,又被弄到了这宫中。” 见她如此乐观积极,他倒心中可以放下心来,“小心行事,不要轻信他人,祸从口出,记住这三句话,你暂且忍耐,我一定会助你脱困。” 元清晚闻言,心中动容,上次在公主府他为了什么而去,如今又为何担忧她的处境和心情,还要筹谋着为她脱困。 她一直想从他口中问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可她心中又在犹豫是不是自己想得多了,是一场错觉。 正在她跟自己斗争之际,徐姑姑的声音从外响起,由远及近而来。 “谨慎行事,静待佳音。”,说罢,又从原路离开了房间。 她拍拍自己脑袋让自己清醒些,不情不愿地开了门 “姑娘,徐总管前来宣旨。” 元清晚揉了揉太阳穴,预感也不会是什么好事,果真天子头风发作,宣她前去诊脉,昨天刚封的女医官今天就得紧急上任,到底是黎国太医院太缺人还是皇帝故意为之实在是不用多想。 元清晚看着徐吉更是有些气恼,若不是当初他将她劫回盛京,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可是她又确实觉得得罪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事。 “还没来得及恭贺元姑娘高升。” “还要多谢徐掌监呢,否则我哪里有这平步青云的机会。” 不想搭理他,他还招上来了,那就怪不得他夹枪带棒了。 徐吉也不恼,“元医官,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戏剧性,是不是很有意思。陛下是开创圣主,雄浑霸气,但他对你很是亲和,你不必害怕。” 元清晚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不理解他的行为,他的这些话似乎在安抚自己。 徐吉长了一张俊美的脸,但是即使在此刻,她也不敢生出任何亲近之意。 出晋王府那天,推她的人被吊死在湖中那张惨白的脸和他看着的时候眼底里那种无动于衷和漠视,都时刻提醒着她要远离。 每每想到这些,元清晚都觉得他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自己,实在不敢再说亏待了。 元清晚到的时候,养心殿外挤满了各式各样的美人,手里都提着食盒,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夹着些羡慕及一些说不清的情绪,就像她们渴望的某样东西被她偷了一样。 她自认是个十分喜欢美人美景的人,可是眼前这些美人,她实在不敢多看,更不敢对上他们饱含探究和挑衅的眼神。 元清晚来之前,徐姑姑临时教了她一些行礼的礼仪,伴君如伴虎,她也是害怕元清晚触怒圣上连累了那一院子的人。 元清晚一进门就十分僵硬地行了一个大礼,匍匐在地上,低眉顺眼地不敢抬头。 “小丫头,今日怎么这般拘谨?” “天子面前言行无状是大罪,臣女怕死。” 一句话逗得天子哈哈大笑,大概就知道是派去的徐姑姑教她的。 “她们吓唬你的,哪有皇帝天天杀头玩的,来诊脉吧。” 她还是不敢放松,小步子挪了过去。 皇帝的头风并不是很严重,太医以往开的方子只是太保守了所以效用不大,可是万金之躯,谁敢用虎狼之药,拿身家性命去赌这种事谁也不会轻易选择。 元清晚只督促了句按时服药,便只字不改将太医的方子交了上去,几个老头坐在那里有些傲慢地笑了笑,大概想着被太子推崇至极的人也不过如此,并没有什么特殊本领。 皇帝自是个中老手,但是她现在谨慎,也实在没什么可责怪的。 “小丫头,朕让你去御花园逛逛可去了?” “还不曾。” “今日天气就不错,御花园开了好些花,让徐吉领你去逛逛,心情爽朗了身体也好得快些。” 元清晚想着跟着徐吉逛花园和抱着一只狼逛有什么不同,可是这皇宫人生地不熟,而且好像皇帝的话是不能拒绝的吧,当着他的大臣拒绝他不是给自己找死吗,只好顺势应承下来,等出了门再说。 元清晚被徐吉领着从刚才来时那一道道目光中战战兢兢走出来,感觉后脊背发凉,不敢回头再看一眼那些白玉无瑕的容颜。 御花园奇珍异草着实让人眼花缭乱,甚至她医书上曾经看到过却不曾寻到过的药草也见到了几株,她心痒痒想拿回去瞧瞧,迫于人多眼杂,才勉强压住了这个想法。 她倒是很高兴可以来皇帝的后花园开开眼界,但是身后还跟着徐吉,她是真的有些怕这个看不清情绪的人,想撒野跑两圈的想法被硬生生憋了回去,走马观花看一遍便早早作罢而归。 元清晚对皇帝的头风并没有提出什么高明意见,但是每一日一早宫中的人还是依旧前来相请,每日除了请请脉,给皇帝按压穴位舒缓头疼。 她大多数时间都在吃吃喝喝,宫里宫外的传言她不是不知道,皇帝对一个年轻女子的热络没人会理解成欣赏或者是感激曾经救过自己的儿子,所有人等着元清晚变成后宫佳丽三千之一。 可是她却并不这样认为,皇帝看她并夹杂着半分男女之情,觉得皇帝只是想留着她,看她的眼神中关爱和复杂更多,色令智昏是从未瞧见过的。 皇帝对自己不错,在这里什么都是好的,阿佑也不用为了赚钱给她疗养身体去吃苦,可伴君如伴虎,看着这满宫陌生而复杂的眼神,和一直记住的那句‘不可拒绝的恩’,她心中就惶恐不已。 她想要结交权贵改善自己的处境,但是阴差阳错来到这天下最富贵的地方后,看过这宫中不同人的眼神,她心里隐隐不安。 在这里不是她有用,稍微伪装一下自己本性就可以完全把握住的,元清晚不喜欢这深宫,她要抓住机会早日从这里脱身。 可是到底什么契机才能全身而退呢,她没有一点儿头绪。 第53章 做个耽于美色的王爷 燕昀摇着扇子一屁股坐在了赵洵的对面,有些严肃地说道:“今天收到消息,确实有人去了郢州探查谢家旧事,但是他们具体查到了什么,不得而知。” 对这个结果他倒也不意外,燕家乃是江湖势力,消息四通八达,可若是要接近大内近卫详细探查,确实有些困难,不过只要确定有人去就足够了。 忠义伯曹运背后牵扯的是长公主沅姝,沅姝不明白,可是赵洵明白,皇帝那双眼睛从未离开过她身上。 她便是不动手,曹运也进不了京、开不了口,所以曹运身死,他也只领了个不轻不重的处罚,而皇帝立即便下了处罚旨意将淮溪之事定性,止住了此事进一步向朝中蔓延,皇帝从头到尾想拔掉的只有曹运。 皇帝盯着沅姝,所以想必沅姝抓了元清晚后曹运便出了事,这其中牵扯,当今天子早已一清二楚,所以天子会猜到元清晚与自己有什么瓜葛,所以对大内近卫去九溪城一事,赵洵也没有太多的意外,九溪城查起最多也就查到扶幽山,谢毓晚拜师学艺之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查不到谢家身上,他不害怕。 但是大内近卫秘密去了郢州,这就不正常了。 他本是自己内心疑虑才会多走一步让燕家盯着郢州是否有什么人去打探以前的谢家,本是一个出自他心虚的留意,却没想到真打听到了大内暗卫在郢州打探谢家女的消息 皇帝似乎很肯定地疑心元清晚和谢家有什么关联,到底是什么地方露了马脚让皇帝起了疑心,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但是这些现在已经是过去了,如今重要的是要估量一下皇帝究竟知道多少。 “九溪城那边有消息吗?皇帝到底想查什么?” 燕昀心中疑惑不已,为什么赵洵对大内近卫去淮溪之事如此在意,自己不动,反倒让他去盯着郢州。 燕昀的问题还没得到回答,宋帧便先到了,将传回的简报呈给了赵洵。 “王爷,北衙月娘那边传回来的。” 简报之上将去往淮溪的内卫的情况简单汇报,字条背面画了一个潦草的图案,赵洵曾经全面了解过谢家,那个图案所对的正是谢家传家信物图案。 谢奉之死之前只可能将此物交给一个人,那当晚皇帝是不是也曾见过此物。 当晚谢毓晚落水,被他救起之后应当是掉落出此物被人看见了,但是他慌乱之中没注意到也极有可能。 “宋帧,让人悄悄查探一下元医官是否随身有一个跟这个图案相似的玉佩,将东西取过来给我。怎么跟他交代,你自己想好。” 如果元清晚身上真的有谢奉之身上那块玉佩,那谢毓晚的身份是怎么露出马脚的就有来处了,这是最有可能之处了。 燕昀不明白他看着那个图案到底在沉思些什么,晃了晃他,“这图案有何特别之处吗?” “谢家有一块传家玉石,上面刻着祖地风物。” 燕昀恍然大悟过来,又看了看上面栩栩如生的山水图案,便明白了那姑娘身上可能有此物,才引起了天子注意,毕竟当年在燕京,谢奉之与当时还是世子的皇帝有过几年相交,见过也不奇怪。 “内卫不可能毫无收获,王爷你可要想清楚该如何应对圣心有疑。” 燕昀话中之意,他自是明白,王府能走到如今靠的是赵策安对天子的绝对忠诚和天子对赵策安超出常人的信任,但是赵策安死了,赵洵在天子心中可信度不及万一。 曾经天下还没有统一之时,他这把刀便是不顺手也是要忍痛拿起,可是天下一统,不顺手的刀便只有融掉重铸这一个选择。 以后还有无穷无尽的事上会猜疑他,天子对他和王府的疑心会随着黎国越来越安定而越发深重,帝王卧榻向来是高处不胜寒之处。 皇帝既知身份还好好留在身边,看来暂时是不想对这个失忆的谢家小姐出手,谢毓晚如今用处无非关乎楚国幼主的去向和与风头无两的肃章王有些道不清的关系。 以她现在这个状况要想直接问出楚国幼主下落几乎不可能,以皇帝友善的态度,似乎也并不想直接将她扔出去为饵。 “王爷,我有一计?” “做个有所求的臣。”,赵洵精准说出他的意思。 燕昀满意笑笑,看来赵洵也想清楚了其中的关系。 当今圣上勤政,一向不耽于后宫美色,皇帝对元清晚动心的可能性远远小于用来试探他,大内近卫可能真的在郢州查到了什么证明了她的身份。 但是现在的谢毓晚对楚国幼主行踪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怎么能找到,若是暴露她的身份以她为饵未必能够钓到要楚国幼主反倒会让楚国那些心怀复辟之人再起妄念。 而且他自己极力隐藏的行径想必天子也清楚,他迟迟不动想看除了直接把她当诱饵钓鱼能不能发挥其他更大的作用。 皇帝陛下这是认定了他对她有所顾虑,要将她拉入局中看看他的表现。 赵洵豁然开朗,他不介意天子用她来牵制自己,把元清晚当做他的软肋才会帮着他保护她,这是正大光明地保全谢毓晚的最好方法,他活着一天就会护着她一天,若是他真的死了,他也能保她平安。 只是不得已走到这个地步,不知她心中可愿否,将来若有重拾记忆知识,可会怪他。 燕昀与赵洵相识十年,他从来都是一个目标清晰,杀伐决断之人,这一步选进,堂堂肃章王去求一个女人,有弱点的臣子才会让高位之上的人放心,对肃章王府更是好的。 至于谢毓晚,皇帝第一面见她便留下了她,如今更是处心积虑给她荣宠,身份已露,怎么可能让她安然离开皇宫,消失在他视线里。 绑在王府这条船上长久未必是幸事,但是也只有如此才有时间筹谋,让她全身而退、平安无恙。 但是整体而言,此女身份带给王府和燕家这些依附王府的人而言,弊大于利,这是一场赌博,赵洵这个上位者出于自己更多私心的赌博,他虽有担忧却知道多说无益。 若不是谢毓晚这个敏感身份有可能会祸及王府,他乐得看见赵洵与喜欢之人两全,但是这个身份他心中仍有担忧。 只是此时赵洵打定主意,此女身份也并未到了危及王府利益之必要时,不若顺应他的心,日后再做长久计吧,便也暂且放下那些担忧。 “如今做个痴情王爷,既让我们那位陛下放心,又随了自己的心愿。我与你相识这些年还不曾见过你昏庸的样子呢,十分期待喔!” 燕昀一脸戏谑的表情看着赵洵,像是已经在想象他做个情痴的样子。 燕昀是绿柳山庄的少主,绿柳山庄生意做得大不过是为了行方便,屹立多年不到的秘诀所在是情报营生,耳目遍布天下,达官贵人、三教九流都有人与他们打交道。 燕昀从小就十分痴迷围棋并且天赋极佳,九岁的时候在山庄就没有对手了,于是他就偷跑出来盛京到处寻人下棋便偶然间听到了赵洵的名字。 那时候赵洵在住在城外的一个别院,他使了不少银子才混进去找到了正在受罚的赵洵,说实话,燕昀真是没想到眼前如此落魄的少年,将来会变成肃章王府的世子,接下风头无两的肃章王之位。 对于燕昀的挑战,赵洵显然没什么兴趣,他越是不理他,他就越来得勤,终于黄天不负苦心人赵洵答应了,条件是谁输一局就要任对方差遣五年,后来燕昀被赵洵四处差遣时就觉得下赌约之前还是应该看看条件。一天连败三局,还是败于同一人,燕昀郁闷了很久。 后来燕昀求着父亲让自己搬到盛京接手家里盛京的生意,燕父十分欣慰地答应了他。不知道燕父如果知道他只是为了方便随时去找赵洵下棋会作何感想。 自他为赵洵办事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他为一个姑娘如此上心呢,可惜他只知道有此人,却未亲眼见过。 闭目养神的赵洵睁开眼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燕昀突然就背后凉飕飕的。 “燕昀,本王在云城学会了不少菜式,等会儿我做与你尝尝,想必你一定十分喜爱。” “王爷,古语有云:君子远庖厨,我们还是要多听听古人的话。突然想到我府中尚有未完事宜,不打扰你休息了,告辞。” 说完转身一溜烟就跑了,云城菜式以辛辣天下闻名,但凡他的胃可以赏识一下五味之中的辛辣一味,他都不用跑这么快。 第54章 赵洵请旨赐婚 赵洵等了一下午才得诏进殿,天子批完了奏折,此时正闭目养神,赵洵亲手打了茶奉上,转身下来候在下面,天子慵懒坐上上方,审视着那杯茶。 “皇弟打得一手好茶,不少人偷偷琢磨想来讨朕欢心,不过还是你的手艺最像他。”,每每想到那个兄弟,多年帝王心的人还是会有动容。 “你许久不来朕跟前了,今日前来为了何事?” “来向陛下请罪。” 皇帝端起那杯茶慢悠悠品了起来,对于他的话并无意外之情,等着他的后文。 “我早已查知公主府上那个女子,乃是楚国谢氏之女,却无法通过她找到被谢氏送走的楚国幼主,臣无能。” “茫茫天下,无人知道他的去向,你不必急切自责。那你接下来要如何做?” “在外寻找的人会继续探访搜寻,顺便也会清理在寻找他的南楚余孽,这是其一;其二条路是从谢家入手,楚国幼主失踪是谢奉之一手策划,与谢家息息相关,但是此女已无从前记忆,即便抓了她严刑拷打亦问不出什么来,二来谢家经营多年,于楚国旧士族影响颇大,若是让那些心怀幻想之人知晓谢奉之还有后人活着,反倒让他们觉得有枝可依可以一搏,不如隐去身份,以一个理由留在身边,控制在手中慢慢找突破口。” 赵洵所说他证实了那丫头身份之后便一直有所盘算,谢奉之一脉虽然只有一个孤女了,但是只要她愿意以谢家的身份为楚国摇旗呐喊、聚集人心,那些同样心怀复辟的旧士族是极有可能趋附于谢氏而聚集壮大起来的,企图找到南楚少帝,再次作乱。 所以他没有为难这个孤女,但是留着她,他还想见一个的心 天子放下手中的摩挲的茶杯,不露喜恶、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个皇侄。 “你这个计划、这番盘算,有几分为了她?” 赵洵长磕触底,匍匐在下。 “臣请第二项罪,臣在楚国之时偶见此女便一见倾心,后九溪县重逢得知她失忆,心中怜悯、倾慕之情难以自持,她只是生于谢家却并未参与谢家之事,现在臣亦不想让她被有心人利用搅合进逆党之中走上死路,臣想护他周全,若是将来身份败露,有人还是容不下她姓谢,臣愿以全部保她活着。” 他想要,他便全部告知于他,将自己的对她的一腔真心和袒护全部显露给他。 “洵儿,你可还记得你父王的教诲?” “记得。” 皇帝闻言动怒,将茶杯摔向他,在他旁边碎裂开来。 “我看你已是方寸大乱,苦心孤诣隐瞒此女身世,为了她,揣测朕的心思想出这番话,如今还要把她跟王府绑在一起,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的半边脸被溅起的水烫起了红点,赵洵却还动也不曾动一下,只匍匐在地,以息天子之怒 “臣愿领罪,但臣一生盘算至此,只有此事上存了私心,元清晚乃臣一生珍爱之人,求陛下成全。” 皇帝手抵着头闭着眼不为所动,一副被他的不成器的样子的气到的样子。 他再次朗声高呼道:“求陛下成全!求陛下成全!” 赵洵不曾抬过眼观察帝王的神色,皇帝想看看他的深情,他就表现到他满意为止,反正他们二人不都愿意是这个结果。 匍匐身子在大殿里跪着半分不曾动摇,已经白发渐露的帝王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这个侄儿,像是动了恻隐之心。 “你和你父王都从未为个人求过朕,你所求朕自当允你,但是你要记得你如今身在何处,百官、民众皆盯着你的一举一动,行差踏错,万劫不复,谨慎,不要辱没了你父王。” “臣……,谢陛下隆恩!” “让她先住到你府中将养身体,你大婚是大事,待芪越一事了了,再择吉日交由礼司筹办。朕望你因此谨言慎行,莫害了她和自己。。” 帝王说完就大步行出,将他一人留在殿中,赵洵对着背影行了大礼,还好他还有用,也因此可以暂时保全元清晚。 朝瀛和亲称臣后安宁了东境,南境却因西楚的覆灭再生动荡,皇帝自然不允许他们的挑战和妄念,在南境囤积了大量兵力,一番震慑下来各部落连连后退。 南境最大部落芪越部族受降于黎朝,称臣纳贡,芪越王子携着公主进京朝贡,作为两国文化交流的使者留盛京学习两年,盛夏之际,芪越公主乘坐着她家乡的车马抵达了盛京。 芪越的王子和玲珑公主入京,黎国举办了盛大的宴席,骄傲明媚的公主俯视着所有人,身后站着的人就是她的底气。 酒过三巡,歌舞看罢,玲珑向天子行了一礼,挑衅地看着众人,朗声道: “圣皇帝陛下,听闻天朝勇士个个勇冠三军,我身后这三位都是我芪越的勇士,想向天朝勇士讨教一番,玲珑实在想领略一下天朝男儿风姿,圣皇帝陛下可否允许两国勇士较量一番,为今日盛事助兴。” 芪越礼仪文化自比不上黎国,但个个自小骑马射箭,几乎是全民皆兵,个个骁勇善战,玲珑公主此举无非是心中野性难驯,想给一个下马威。 “玲珑公主好提议,不知道公主觉得用何项目助兴最好?” “圣皇帝陛下,身搏,枪剑,赛马,这三项如何,两国勇士点到即止,为今日助兴就好。” 她既然提了,自是无有不应,两方较量立即开场。 元清晚立在皇帝身后,看着擂台上十分胶着的身搏比试,心中为这个小公主惋惜。 本来按道理说,两国交好,这种比试就是助兴和切磋,即使是附庸国先提出,但只赢下两局给点压力就好,必要让一局给对方,然后再互相推崇一下,宾主尽欢,既保住大国的脸面,也给足了附庸国面子。 但是现在黎国所挑出的几个人,都是她在皇帝身边见过的面孔,那可是黎国一等一的,看得出来,皇帝对于南境还有余怒,就是要让他们全部落败,以彰天威。 可惜这个傻傻的公主,现在还看着黎国派出的人身量不及她的人,还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信心呢。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芪越武士的刀被一剑挑落在地,顺势被踢出局外,败下阵来。黎国已经赢下了的两局,芪越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玲珑的烂心情也几乎写在脸上,明白自己挖了坑。 她一转眼睛,想到了一个方法, “圣皇帝陛下,天朝勇士技高,玲珑心悦诚服。男子如此不凡,想必贵国女将也是不俗,不如第三局就见识一下女儿们的风采吧。 玲珑在骑术之上也颇有几分心得,现在亦十分技痒,不如这骑术一局就由女将相较,为陛下助兴。” 芪越即使是女子也十分善骑射,这玲珑公主更是从小就被专人教习,而黎国女子则从小就不是修习这些的。 而且今天这种场合,按黎国规矩是没什么女子可以参加宴席的,在场能战的只有沅姝一人,但不巧,沅姝刚坐了胎。若是黎国不应战则多多少少输了气势,若是男子出战输赢都是输。 元清晚看着玲珑公主那个挑衅的眼神,就知道她不安好心,恐怕是知晓了福安公主有孕一事,就是要故意挑衅为难,让黎国主动认输。 但玲珑不了解这个公主,她是个走寻常路的主吗,既然他父皇应了,她就会无条件拥护,哪会顾忌孩子、坐视不理。 元佑说过师傅教过她骑术,而且特别好,但是她病后身体太差了,就极少让她碰了,何谈赛马,但现在没人呀。 望着沅姝还平坦的小腹,那里面有一条生命,她是个大夫,怎能不对生命有恻隐之心,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婴孩受这些神经病折腾。 而且这皇帝虽然不知道把自己留在身边存了什么心思,但是吃的喝的从未亏待过自己,对自己也十分亲切,还是不能让他女儿去涉嫌,就当报答他了,教训教训这个跋扈的公主。 她略过赵洵的眼神,抢在沅姝应声之前上前,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 “公主有所不知,黎国国富兵强,无须女子逞凶斗狠以求自保,所以贵女们修的是诗书礼乐,娱乐性情就好,所以女子极少刻意修习骑射的。” 一番话引得群臣喜笑颜开,微不可察地挺了挺身子,高昂起了头颅。 玲珑不悦这话,但不论找什么借口不战,就是给了她借口,巧妙地避开了第三局,破了连输三局的尴尬境地。 一想到自己计谋得逞,巧妙挽回了颜面,扬着笑容朗声道,“喔喔喔喔,看来黎国女子都是受人保护的娇花,今日不能一战了,那第三局就只能算本公主胜之不武了。” 元清晚也不恼,委身下拜请战 “但臣出身市井,偶有骑过驴,入宫后给陛下牵过几日马,受了些启发,像这样点到为止的比试想来也是够了,臣愿意跟公主走两圈,为大家助助兴。” 她坚定的望向天子,希望能取信于他,皇帝知道她的出身,倒不会有太多担忧,准了她的请命。 玲珑自然不会将她放在眼里,望着她,半信半疑地问道,“你确定?盲目是要付出代价的。” 元清晚也不惧,淡淡地回道:“助兴而已。公主不必认真。” “陛下,臣还有一请,若是赢了,请陛下允我一诺作奖赏,若是输了,便是臣女悟性太差,还要给多多陛下牵马。” 皇帝哈哈哈大笑,“好,朕允你。赢了有赏,输了多习练即可。” 元清晚放下心来,她知道皇帝今天不想给芪越人好看,必须要先确定一下输了会不会惹恼他。 天子命徐吉给元清晚牵过来一匹白马,元清晚不识,摸着温顺的马儿喜上心来,心想这皇宫中的马果真上品。 在场众人则没有她那么松弛,人人屏气凝神,眼神左顾右盼交流着,揣测着帝王的心思,毕竟这匹马进宫后,她是骑过的第二人。 元清晚自是不知道这些,翻身上马,朗声道:“公主先请。” “小小一个宫女,不知天高地厚。本公主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骑术” 说罢,翻身上马,一前一后,相继而去。 第55章 元清晚入王府 公主本就被元清晚刚才一番话气到了,最开始的两圈又一直将元清晚拦在自己后面,一下子就生了骄矜之心。 看着她的样子就不悦,想要教训教训她,随即拉着马鞍,将身子挂在了马的一侧,她想展示马术,也想借机使坏。 抽出随身佩刀挥过,元清晚一惊,随即勒马侧过,差点惊了马失控。 元清晚看着她的笑容就恼怒,真是被宠得太过任性,她本想控制身量,做个平局,现在看来,没什么理由可怜她。 最后一圈到一半的时候,元清晚做了假动作,玲珑果真调整拦了过去,她随即调整,从另一侧冲出,二人瞬间交换了前后,玲珑越是着急上火越是失了分寸,无法突破她的拦阻,被她压在身后。 两匹马一前一后越过线,笑容明媚的少女翻身下马站定,笑意昂扬地看着被气得不轻的公主,全然不知道旁人笑意里藏着什么想法。 赵洵的眼神一直锁在元清晚身上,仿佛又看到了在郢都策马飞驰的骄傲的谢毓晚,全场大概只有他相信一定赢定了,毕竟谢家的骑术天下闻名,即使她什么都忘了,她刻在骨子里那些东西永远不会失去。 玲珑公主输了这场比试,芪越连输三局,再无任何嚣张气焰,怏怏地坐了回去,元清晚拱了拱手朗声道:“多谢公主手下留情” 元清晚赢了这场比试,黎国的在场官员自是心中一振,瞬间个个含着笑容昂起了头颅,上上下下一片称赞之声,天子抚掌而笑,朝瀛王子站起来向皇帝赔罪帮她圆着场,又顺势让朝瀛舞姬上来献舞才将这一篇翻了过去,认下了这一次威慑。 元清晚本就是感激这个皇帝待自己还不错,也顺便为自己讨条路走,所以才愿意出这一战,可赢了这一场却迟迟没有机会提出这份要求。 元清晚缩在暖阁等着,想着不管早晚,只要见到皇帝就能出去了,她抱着出宫的希望等皇帝,却不想先等来了皇帝身边的曹公公,一进门就是道喜,元清晚想着最好立刻恩准自己出宫,否则还有什么好消息呢。 但是这个愿望也算完成了一半,她真的可以出宫了,去肃章王府为赵洵调养身子,赵洵的身体哪里需要他调养,明明是一个不成借口的借口,话里更是暗示着天子有意将她赐给肃章王。 元清晚想着要用前一天那个功劳求天子放她出宫,如今想来皇帝在她赢了之后一直避而不谈恐怕早就有了打算,所以不给机会让自己开口讨那份恩赏。 皇帝不会让自己离开盛京,元清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却隐隐约约在心里生出了这个念头。 “曹公公,为何会下这道圣旨,我想要见陛下。我……” 曹公公和徐姑姑都是多年的老人,自然能懂她现在的迷惑和想干嘛。 “元医官,金口玉言,圣旨是不可质疑和更改的,你真的还要求见陛下吗?” 元清晚犹豫了,她又一次唐突了,她只是这个被摆弄的角色之一,她没有能力去质疑和要求。 她失望和难过,瘫坐在徐姑姑怀中,现在阻止她的人是为她着想,“多谢公公。” 曹公公满意她的顿悟,还礼而去。 “姑娘。” 元清晚没有回答她,她只是想静一静,这里太压抑了,但不管是不是她喜欢的方式,能走出去也是一件好事。 “我没事,姑姑。我的愿望也实现一半了。” 徐姑姑不明白她是不是真的想开了,还是假装的,只能将她扶到椅子上,任她发呆。 第二日用过饭徐姑姑就忙着收拾东西,元清晚帮不上忙,就坐在院子中发呆,眯着眼睛悠闲听着鸟叫。 赵洵站在院门口,便看到一袭水蓝色纱裙的元清晚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支着头发呆,跟她在扶幽山树下纳凉的模样一模一样,嘴角不自觉的勾起,却不敢像当初那般,随意地坐到她身边去。 从扶幽山到这里,他们之间已经隔着太多了,若她清醒过来,他们之间只有血海深仇。 可能感觉到有人看着,女子的眼睛动了动醒来看了过来,赵洵负手而立看着她慢慢醒过来,见是他明显愣了一下。 赶紧伸手擦擦自己流口水没有便招呼他坐下,她现在急切地想要到一个答案,“王爷,你能告诉我,陛下为什么会下这道圣旨吗?” 自从遇见他,就好像有一只手推着她走,她身不由己,她似乎什么都做不了,反抗不了,可到底是为什么是她,她不明白。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一只手推着我走,不由得我选,可为什么选中了我,我不明白。” 赵洵顿了顿,看着她困惑不解的样子很是难受,可他什么都不能说,在他无法反抗之前,他什么都不能告诉她。 “你不愿意跟我走吗?” 元清晚无奈地笑了笑,“不,我从未觉得这是对我为难,反而应该谢谢你,你我非亲非故,但你对我照拂有加,我时刻铭记你的恩情。” “那你为何还心中犹疑?有何顾虑?在我府中,任何事都不会勉强于你。” 元清晚看着他不知如何回答,过了半晌才避开眼去,她不能说,她害怕身不由己的感觉,她害怕有个人在她心中越来越深,可他心里却又另外一个人。 虽然他们在九溪城有一段还不错的相处时光;福安公主以命相要挟,他就真的赴约相救;知道她适应不了皇宫,就前去安抚,给她承诺。 可这些好、这些动人的情谊从始至终都不是对她这个人,只是寄托在她身上,所以她对这种好不敢心存非分之想。 所以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远离,不要让自己沉沦,管住自己的一颗心,她能做的唯有此了。 只是不知道皇帝到底看重了什么,竟然有意想将她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湖医女赐婚给当朝权贵肃章王,她拼命想逃离,命运却硬要牵扯她。 此时他对着自己这一反常态的温柔缱绻,更是让人觉得摸不着头脑,但她不能明说,不能多说,免得惹怒了他。 “没什么,王爷。我胡思乱想的,王爷今日不上朝吗?怎么会来这里。” “来接你” 虽说皇帝似乎存了那个心,但并未昭告天下,说起来元清晚现在不过一个小小的医官,实在好像用不着堂堂王爷来亲迎,可人来都来了,元清晚自觉现在是人在屋檐下,还是不要多过问,说不定他们达官贵人高兴时就喜欢做些不合常理的事情呢。 元清晚点点头不再深究,上车回府的路上更是一直张望着外面热闹的盛京大街,觉得面对赵洵实在有些语塞,好在赵洵也不似别人觉得她这行为不合礼数,便一直由着她。 皇帝将徐姑姑也赐给了元清晚,所以元清晚就带着她一起去了肃章王府,赵洵将他们安置在玉琼轩,见元清晚有些拘谨别扭,将江回留在此处协助他们二人,自己离开了。 拿着书在书房坐了许久,却不曾看进去一个字,只想着她白天的样子,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困住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满脸笑容的江回走了进来,赵洵顺手地翻过刚才没看进去的那一页,掩饰自己这么久一页也没看进去的事情。 “你如何就回来了,可是安置妥当了。” “爷,我在那实在没有用武之地,您吩咐了不许闲杂人进去,忠伯便亲自去了。” 现在只有二人,江回也松弛许多,兴冲冲地讲着稀罕事,“爷,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忠伯对你之外的人那么殷勤呢。忠伯为您的婚事日日忧心,但你身边又没个心仪之人,好不容易领回个小心呵护的娘子,要不是怕吓着元姑娘,估计得放声大笑了。忠伯亲自过问,您就放心吧,不会怠慢的。” 说得眉飞色舞的江回一回神,就看见自家主子正认认真真地打量着自己,心中一紧,自觉要倒霉了。 “江回,过几日便是太妃的寿诞了,本王想抄些佛经聊表心意,可本王现在实在是困乏得很,既然玉琼轩没你的事儿,你就来替本王分忧吧。” 赵洵说完又回身补了一句,“记得字迹要像本王的,莫又让人挑剔本王骄矜,又去参本王一本。” 江回心中叫苦不迭,要他打架杀人都容易,说到舞文弄墨他就头疼,何况太妃的贺礼更要细致,这不是要他命吗。 可赵洵才不管他的嚎叫,潇洒离去,江回无语凝噎,看着步伐稳健迈出门的自家爷,哪里有困乏的样子,分明是故意的,哭笑不得,只得提笔大干起来。 第56章 王爷的绯闻对象 皇帝的这桩旨意对元清晚来说是暂时脱身的,她也不明白赵洵的心意,何况赵洵自从接她回来就极少见到,所以也就顺理认为他也是皇命不可违,跟她一样被推着走。 只是他可能心中所求已无望,所以是谁都无所谓,才这样随随便便就接受一个替身,觉得这样也无所谓了。 她虽有失落,可她本来也是要离开的,她也就不在乎了,但是要如何离开,她还要想想。 以后的日子里,赵洵总是下朝了就直接回府,却一直不曾踏足玉琼轩,只一个人独坐在揽月楼,看着玉琼轩的方向,想知道她在做什么,虽然他知道她身体还不曾将养好,连院子里也是极少出来,大多数看到的不过是徐姑姑忙上忙下的身影。 元清晚入府的第五日,一个淡紫色衣裙的女子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气势汹汹地看着元清晚,却又似乎没有想好怎么办。 “你就是元清晚?” 元清晚不知晓对方的身份,悠然自得地坐了下来,想看看这又是要唱哪出戏。 “嗯,应该是,如何?” 女子对元清晚这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颇为不满,叉着腰给自己蓄满气势,努力想装出一个泼辣的样子。 “你少装了,一个江湖医女也想靠近义兄,就凭你,能跟九瑟姐姐抢吗?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元清晚住进肃章王府,人人都知道是皇帝的意思,可这件事的因由没人清楚,也没人解释,想来赵洵位高权重,元清晚想飞上枝头,靠近赵洵这个说法比较合理。 这女子一副善者不来的样子,元清晚本不愿搭理,但是这跟谁抢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猜测这女子的口中的九瑟姐姐莫不就是赵洵心里那个人。 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打探出二人有何渊源,若是当真是赵洵想要的那个人,她就一起想想办法化解,这样再求他助自己脱身,她跟赵洵岂不是两全其美。 赵洵现在解不开心结,所以觉得一个替身也无所谓,但是让他看到希望,他就会去反抗,他的反抗比她有用得多。 “喔,跟谁抢?” “我干嘛要告诉你,反正你比不过。”,女子骄傲地说道。 元清晚想着这女子真是误事,干嘛不痛快些,正想再开口,忠伯他们听见,急急忙忙地已经赶了过来,那女子颇为扫兴地拂袖而去,一副会再回来的样子。 “徐姑姑,这姑娘是何人啊?她口中的九瑟姐姐又是何人?” “姑娘,明明小姐的父亲对老王爷有恩,被老王爷收为义女,老王爷身故之前特意嘱咐过必须善待她,性子爽直些,至于九瑟小姐……” 徐姑姑支支吾吾不肯再说,她一下急了起来,毕竟能让这王府义女如此相帮的人,定然有些渊源。 必须要了解清楚,要知晓这九瑟姑娘是何方神圣,是不是跟这肃章王有点儿绵绵情意,能不能助自己卖王爷一个随便提要求都不会拒绝的大人情,这对她是个大事。 只是徐姑姑毕竟出身宫中,性子谨慎,不愿多言主子们的流言蜚语,她看了出来,再挪过去继续纠缠,再三保证,举着手发誓。 “姑姑,我就想了解了解,你但说无妨,我绝不外传。” 徐姑姑被她磨得推脱不了,只好略略告知一些,“九瑟姑娘乃是宣平伯府的四小姐,棋艺上佳,王爷惜才曾收为弟子教授她棋术,原来京中曾有些传言,都是旁人信口胡说,姑娘不必在意。” 徐姑姑尽量把所有事都说得朦胧些,怕元清晚心里会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可是元清晚的样子看起来倒不像有什么情绪,这才放下心来。 元清晚忽然觉得这一切都说得通了,赵洵曾收此女为徒,想必二人志趣相投,日日相处,培养出了一些对外人不足道的感情,因此被人非议。 但是面上二人过了师徒之礼,身份有别,他们这种身份的人若是承认了总归是有些影响不好的,所以赵洵才说没有他,女子才能过得很好。 她按着自己的逻辑去套了半天,觉得十分合理,可是不想到赵洵在京中不流于俗的声名,又觉得有些矛盾。 按迂腐来想,师徒变情人,是会引起些好事者的非议,但按赵洵来风格来说,他不会走上这条路,二人毕竟没有血缘关系,便是惹人非议,他也不会惧怕这种流言,反正在他身上本就争议良多。 一切想起来似是而非,她也不敢确定,倒耗费了自己的心神,只好想勉强自己停止胡思乱想,只待找个时机跟赵洵或者温九瑟确认才好。 她虽然想着如此,但是毕竟盛京没什么熟人,既没问上赵洵,也没问上温九瑟。 赵洵便不说,只是温九瑟,也只是偶然远远见过一次,照面都不曾打,只是见着重明明跟她有说有笑,十分亲昵,她便猜测应当是了。 不见真容,难以定断,不过女子身姿婀娜,举止间自带一股娴静风流,倒不愧是赵洵一手培养出来的妙人,跟他的气质也有几分相配。 可怜她在这京中毫无根基人脉,又不好向这些人去打听,一直不得其道了解二人之间究竟有什么过往和阻隔,便一直拖着此事。 而另一边,徐姑姑真心待元清晚,也知道圣意,便想让着孤女得到王爷垂爱,却在入了王府之后,一直不见二人亲近,元清晚又偏偏身体不好每日昏昏欲睡,偶有醒来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急在心里。 为了帮元清晚,四处帮着打听赵洵的行踪,与找时机安排二人相处,碰上一直也为赵洵婚事焦急的忠伯,两人一拍即合,中秋佳节,才子佳人,冤情孽债,一切即将开始。 第57章 中秋夜谈 中秋那日,皇宫自是举办宴会,赵洵早早便找了借口抽身回府,一个人坐在揽月楼,忠伯送上来一盘节饼,拉着江回与众人取乐去了,年年皆是如此,这个放松之日也是赵洵默许给府中的,他自然不在意。 没过一会儿,听到有轻轻的脚步声,余光中,身着月白色罗裙的女子拾阶而上,正是自己日日在此看的那个身影。 元清晚抬头,对上了上方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心中突然明了徐姑姑今日非要她来此赏月的用意了,说给她拿披风的徐姑姑估计是不会再上来了。 她站在那里有些犹豫,如果转头回去,显得不太给王爷面子,如果上去,不知道是否会打扰到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扭头看看下面的路,上下两难。 “晚晚,府里此处月色最佳,上来陪我坐坐。” 见上面的人开口了,自己就不能临阵脱逃了,快步走了上去,赵洵用眼睛示意了一下凳子,示意她坐下,又将水晶盘里的栗子糕推到她面前,她挑了一块拿起来却没有放进口中。 她一向不喜这些甜食,只是刚刚不知自己心慌意乱,居然拿了,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糕,认真想着怎么措辞,好将糕放回去。 赵洵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心中都是亲近之意,不忍她依旧为难,才淡淡说道。 “你不喜欢就别勉强,放回去即可,这府中任何地方你都可随意,包括在我面前。” 听到这话,元清晚如获大赦,如获大赦地放下手中的糕点。 “谢谢王爷,这些糕点很好看,想必也是十分好吃,只是我一直不太喜欢甜食。”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我不过逗你的。你在府中过得可还好,可曾想起以前的事情?” 元清晚微微地摇摇头表示否认,“不曾想起什么。” “王爷,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问吧。” “你有喜欢的女子吗》” 赵洵闻言抬眼看着她,元清晚被盯得有些尴尬,心虚地笑了笑,她知道她自己问这个不太合适,但是要打探清楚这赵洵是不是属意,自己才好对症下药,这样自己才能顺水推舟提出让他帮自己脱身。 “有。” 元清晚心中一瞬间失落,随即又佯装出些笑意,得寸进尺继续探问道。 “王爷,是九瑟小姐吗?” 赵洵不答,她以为是不好同她说出口,便误以为是,认真地鼓励他、开导他。 “王爷,你也不是迂腐之人,你不过教过她几日棋,算不得什么师生,你若真喜欢她就当早决断,免得陛下以为你没什么喜欢的人,像塞我一样随便塞个女子给你,徒增麻烦。” 赵洵静静看着她滔滔不绝,表面上却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里却有几分温柔。 元清晚以为他这神情是因为听见了对的名字,正想打探一下他们二人究竟有何隔阂不能相守,赵洵却先一步止住了他。 “我并未爱慕于她,你猜错了。” 元清晚闻言,一下子泄了气,她来这府中见到过、提及过的女子,最有可能便是这温九瑟,如今被他亲口否认了,那就说明自己根本还没找到对的人。 元清晚端起茶喝了一口,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盘算着自己要早日摸透赵洵到底透过她看着谁,然后想办法撮合他们二人,自己这个替身他大概留着就没用处了,有了他大力相助脱身便容易多了。 而且做成此事,自己既可以得到自由,还能卖他一个人情,说不定为此他还会拿出金银财宝补偿与她,自她入府后没几日便一直在盘算,实在觉得很是值得。 元清晚厚着脸皮又凑了上去,支支吾吾地说。 “王爷,我稀里糊涂奉旨住进了肃章王府又引起了流言,实在是无心之过,要不你说出你跟那女子的苦衷,我们联手一起想办法,我成全你的姻缘,你成全我的自由,实在不行你再补偿点银子给我,你觉得如何?” 这肃章王府是权势之地,权势之地都是甚多规矩,赵洵并未真心喜欢自己,与其被困在这里,还不如拿着他当初承诺给她的离开,还能过得更加潇洒自在。 她一心觉得是为二人共同得意盘算,却没看懂赵洵眼中的复杂神色的意味,只当他是获了救命恩人的大赦,震惊于天下竟还有如此不贪他权位的女子。 心中自我抬高了一番,脸上笑意盈盈的,见赵洵不曾搭话,顺便还畅想了一番自己伤好离府后的大好前程。 “不行。”他生硬的吐出这两个字。 他当初做好了放手的准备,可命运又将她拉到了她身旁,他又开始存了一些侥幸心理,不求其他,能留她在身边就好,可是她那么想走,他心底便生了几分恼怒。 元清晚眼巴巴地等着他大手一挥便答应她,然后她就可以自由潇洒地拿着他的钱浪迹江湖。 不想这赵洵却十分不领情地拒绝了自己的合作,思绪从自己的潇洒生活中拉了回来,激动地双手撑在桌上,抬身逼近他。 “为什么不行,大不了不要银子也行,你又不喜欢我,若是陛下下了婚旨便来不及了,你难道要让我占着你的王妃之位,我不是她,你看不清吗?” 元清晚觉得自己已经很人道的让步了,赵洵却也不曾半点退缩,眼睛直视着她的眼睛。 “你没有占着什么位子。” “晚晚,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从未将你错看成任何人,从来都没有,我是……” 他差一点脱口而出,可表真心的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他不敢给她机会看到他的真心,他怕她会心动,将来有一天要为心动面对不了自己。 两个人的脸相距甚近,被如此盯着,元清晚突然心跳漏了一拍,赶紧抽身回来坐好,掩去面上尴尬。 元清晚还在想着他的话,为什么她没有占着位子,赵洵没有将她错看成任何人,那为什么她会看到那么多不该有的神情。 元清晚心乱如麻,找不到出口,赵洵心里亦如此,他想跟她多待一会儿,但是这楼上此时起风了,楼下此时正热闹不已,便想起身带她下去好好过个节。 “晚晚,这王府之中你不必拘束,随意生活即可,也不要胡思乱想。待你养好身体,你要如何都可以。” 元清晚却以为他要起身离去,她还想问个究竟,急急起身却踩着裙子跌在了地上,膝盖磕在地上,吃痛闷哼了一声。 赵洵闻声疾步上前扶住她,蹲下来看她没摔着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元清晚往后缩了缩,想要自己起身,赵洵凑上去打横将他抱着缓步走下揽月楼,元清晚还在挣扎着想要下来,赵洵突然停住脚步,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你乖一些,忍耐过了这段时间,我必会为你设法让你离开,你不必烦扰,只要你不愿,我不会让任何东西束缚你。” 因他语气中的妥协,元清晚停止了挣扎,差点脱口而出口的为什么咽了下去,看着露出的半边脸在想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不是当今天子最为宠爱的肃章王吗?不应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畅意快活嘛,可看着不知为何十分落寞。她以为他拿自己当替身,可如今又是这般,实在是看不透。 第58章 兴师问罪 徐姑姑一直在玉琼轩候着元清晚,开门见赵洵抱着元清晚回来,自是喜笑颜开,自己避在院子里,没有跟着进去。 不过没有如她所想,不过一会儿赵洵便出来,吩咐她好好照顾元清晚后便径直离去了。 徐姑姑赶紧跑进元清晚房中,想要伺候她梳洗,元清晚却有更着急的想法,将她拉到自己床边坐下。 “姑姑,你说王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姑娘,虽然奴婢身在深宫,可也知道,王爷深受当今陛下宠爱,虽一直不大理朝事,但想要结交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了,可王爷也从来不曾青睐过谁,王爷对姑娘啊,那是真真的另眼相看。” 元清晚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这些日子日日徐姑姑都是如此说肃章王如何如何,对自己又是如何如何不同,其实也得不到什么不一样的答案。 徐姑姑说得眉飞色舞,夸完之后就是劝说她抓住机会,元清晚叹了一口气,她明白他心中对那个人的深情,要这个机会又能做什么呢? 元清晚不知道徐姑姑念到哪里了,只觉得困顿便睡了,再睁眼时已经是第二日了。 一早醒来就觉得自己昏了头了,这一晚上美什么美呀,他不承认,那就只能说明不是温九瑟,自己没有找对人,还得换别的方法让他合作反抗。 第二日傍晚,元清晚都饿得喝了好几碗茶了,膳房的人才鱼贯而入,送来了许多饭菜,其中还不乏口味清淡的菜肴,元清晚盯着这些,心中正在犯疑惑。 一身藏青色衣袍的赵洵从门外跨了进来,在元清晚的注视下径直坐在了她的对面,徐姑姑见此早已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留下一脸疑惑的元清晚,搞不懂这又是唱哪一出。 “王爷,这是玉琼轩,你走错了吧?”,她凑上前好奇问道。 “前段时间我公务繁忙,往后我会早些回来陪你用晚膳,怕你一个人在府中太闷了胡思乱想。” “王爷,其实不必的,你事务繁忙就不用理我,真的,我是说真的。” 面对一脸真诚、体贴的元清晚,赵洵并不领情,只往她碗里夹了菜,自顾自地开始吃饭。 “好好吃饭,自在些即可。等元佑回来,有人陪你我便不来了。” 他似是一番好意,元清晚就不知道该如何推辞拒绝了。 元清晚一顿饭吃得莫名其妙,不知这赵洵受了什么刺激。晚饭过后,赵洵又拉着她喝了清凉补,开始她还有些拘谨,但是也拿人家没办法便只能渐渐放松下来 赵洵看着书,她在旁边赔了一会儿抵挡不住困意便开始打盹,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将她抱了起来,心里一激灵睁开眼睛,看着这张离她极近的脸,下意识拉着被子盖住自己,一脸戒备往后缩,赵洵往前凑近她,看她吓得不轻后一脸得逞地立起身,嘱咐她好生睡觉,自己便关上门离开了 元清晚一拍自己的脑门知道他在故意吓自己,想着他一脸得逞的笑意就生气。睡意都吓掉了,拉着被子一个人想着这赵洵到底怎么了,想了半天也没有结果,眼睛倒不知什么时候合上了,一夜无梦,睁眼又是第二天。 接下来的日子,赵洵都会准时回来与她一同吃饭,如果是休沐日,甚至连早饭也不曾放过,元清晚在这件事上越来越是熟练,丝毫不影响自己的胃口。 两个人经常都是各自吃着自己的菜,相对无言。但每次赵洵坐到她的饭桌上,徐姑姑总是十分关爱地提醒她要端庄秀气,所以对如何让赵洵主动放弃来她院子用饭这件事颇费了些心思,可惜也没有想到一个好办法。 盛京降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赵洵正与燕昀在揽月楼下棋,仆从领着一少年疾步登上揽月楼,少年手持着王府的通行令牌,仆从们自是不敢拦阻。 元佑穿着单薄、脸颊冻得微红,有一些日子不见,身量微高了些。 当初元佑回京后得知元清晚奉旨搬去了肃章王府便十分恼怒,奈何无相争余地且她的身子确实需要一个好的将养之处,否则再经舟车劳顿必出麻烦。 他虽不愿元清晚在赵洵庇护之下,但是在王府她看起来自在些又对她身体好,加之元清晚承诺他一定会找到法子让赵洵和皇帝放她走,便不曾提起皇帝似乎有意赐婚一事。 元佑以为赵洵始终记得自己的身份,搬进去不过是二人权衡之下的权宜之计,实则想好了退路便没多加纠缠,没想到都是哄骗他的。 他自己不肯入肃章王府,自己出去找了居所,他每次来见元清晚都会避开赵洵,如今却自己找了上来。一向冷静自持的元佑此时怒目圆睁,双手不知是气得还是冻得正在发抖。 “赵洵,你已经诓骗我师姐与你成过一次婚,如今她记忆全失,你怎可再诓骗她一次,仗势欺我师姐无人吗?” 皇帝有意给他们二人赐婚的事情一直都是达官贵人之间都是心照不宣却极少有人敢议论这位王爷的事情,元佑怕是今日才不知从何处听了一些风声,以为是赵洵做的,心中便是恼恨至极。 旧事被重提,赵洵眼中浮现一丝凉意,手中执着的棋子仿佛下一刻就要碎为两半。 燕昀与他相识多年,这些常人不可察觉的细节自然逃不过他的法眼。燕昀起身想强行把元佑拉着离开揽月楼,奈何燕昀人高马大,元佑拗不过,只得被他拉得踉踉跄跄离去。 待二人离开后许久,赵洵才放下手中执着的那枚棋子,关于元清晚的事情,总是即刻会乱他的心神,越是相处他越是沉溺,他压不住心里想留下她的想法,刚才那一刻他甚至对元佑心生杀意, 元清晚想不起从前的半点事,久而久之他开始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一次机会,他开始变得贪婪,不择手段想要把握住这个机会,想要她留在自己身边。, 燕昀拉着元佑回了燕府,屏退左右,将元佑带去了自己的书房,连连喝了几杯茶,看着依旧一脸气恼的元佑, “你气恼非常,觉得是王爷在诓骗你师姐,而且厚颜无耻地要你合谋圆谎,可是如此?” 元佑个子低一些,闻言抬头怒视着他, “难道不是吗?哪怕你这个说客将此事说得天花乱坠,依旧掩盖不了他的卑劣,” 燕昀闻言反到笑了起来,“元公子,你可曾想过当今天子如此宠爱你师姐,这其中有何意义,” 元佑自幼熟读经史,一个帝王的如此行径绝不会多么简单的道理他深知,可这其中深意却似乎都对不上,自然是答不上此话, 燕昀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心中早就明白他答不上此话, “自然是因为令师姐有利用之处。你们在盛京只认识王爷一个人,对方自然就是要用你师姐牵制王爷。你告诉你师姐真相,她必然心生恨意离开王府,大内中曾有人去云城、郢都调查过,你师姐离开王府,失去利用价值,你可知有多大风险?” 元佑沉着脸,似乎在认认真真想燕昀的话 “元佑,人人看他都是位高权重的肃章王,可一人之上尚且有一人,又岂可完全随心所欲呢?元公子,冥冥中自有注定,强行干涉只会横生变故,有些真相的代价是残酷的。为今之计,你只有配合演好这出戏,静待时机,你应该知道,若是能平安,你师姐要走,他会尊重她。” 元佑依旧不搭话,似乎在陷入了纠结。燕昀见他的脸色缓和,心中颇有孺子可教的欣慰。元佑想了一会儿,抬起头郑重地问了一句。 “你就那么信得过他?” 在元佑问这个问题之前,燕昀还真没有认真细想过过这个问题,如今才细细思考这个问题。 “做惯了隐藏自己的人,一旦交付真心就是全部,王爷他,栽了。”,说到此处,他还有一些幸灾乐祸。 “偏偏是一个生于赵氏,一个生于谢府;师姐这一生,当真命中有他这个劫数吗?” 元佑轻声嘀咕了这句,燕昀不曾听清还凑近问他,元佑看了他一眼并不搭话。 元佑忽然反应过来他的话,有些阴沉盯着他,“你知道有人调查师姐身份,那你知晓多少?” 燕昀一摇折扇坐了下来,“你别担心,我和王爷这些年不仅仅是个人交情,更是绿柳山庄为了壮大自身选择了王府。我们既然选了他,王爷不说的,我和绿柳山庄就不能也不会知道,如果我连这个分寸都没有,绿柳山庄活不了那么久。” 元佑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利益纠缠,但是此时处境也只能选择信任赵洵,自从与赵洵再次相遇,似乎什么事情都把控不好,这让他有些烦躁。 本想坐下来喝杯茶冷静一下,一看外面的天色,暗叹了一句糟了,转身就想离去,燕昀将他一把捞了回来,问他什么糟了,元佑看着他并无他意,眼里还有关切,不好冷脸对他。 “我在盛京无亲无故,为了过活和凑足带师姐离开的盘缠,只好在药铺打杂。今日去肃章王府,只告了半日假。” 当真是人在穷途之际,有些凄凉又有些好笑。 燕昀刚才就看见他衣着比较落魄,想来是在药房受了不少苦,如此依旧不回王府,小小年纪颇有风骨。 “听闻你虽小小年纪但医术十分了得,不如你来我燕府,为燕府的人开方诊病,我一样付你工钱,如何?” 元佑听完想都不曾想,直接摇头拒绝,挣脱燕昀自行告退。燕昀让人一路跟了过去关照店铺主人,暗暗助他逃过一顿责罚。 对这个少年,他有一种莫名的欣赏与喜欢,所以在元清晚还不曾发现他的处境、带他离开那里的那段日子里,总是暗里去关照他。 第59章 每天一个惹恼王爷小妙招 促成温九瑟的计划基本失败告终,她看不明白这位王爷到底在想什么,她心里生长着爱慕的芽,心上也笼罩着在这个人身边的不安,离开这里一切就会恢复了的想法在她心里疯涨。 没了法子,她便盘算着要让赵洵厌恶自己,这样才有可能让他不惜付出些代价也去求天子改变主意,她担不起恶果,只能将责任推给有能力的人,虽然会有愧疚,但想着究竟也不会伤了他的筋骨,便算她欠他的。 她想好计划便着力开始实施,她要快,要趁还能说服自己鼓起勇气斩断,也要趁婚旨还未下来,否则就真的来不及了。 徐姑姑一向教她要温柔娴静,步态婀娜,这是盛京淑女们流行的派头,元清晚想着她偏要反着来,要告诉赵洵自己是个如何不堪王妃之任的庸才。 元清晚这边正想着,徐姑姑那边就来报王爷回府了,徐姑姑以为元清晚要好好表现便一直十分勤快地打探着赵洵的行踪。 赵洵很讨厌别人献殷勤她就偏要去,端着早就准备好的汤一路奔过去,元清晚早就听说赵洵的院子一般不得进去,却不想那人却丝毫没有拦她的意思。 元清晚一步三回头地端着汤算着莫不是打探到了假消息,江回不仅没拦她,还给她开了门,元清晚站在那里一度觉得自己应该放弃,赶紧回去,可是又觉得万一只是他们反常呢。 里面的赵洵出了声,元清晚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赵洵坐在桌前忙着公事,看见是元清晚才放下笔,站起身来接过食盒。 她觉得一切反常人认知得诡异,但是又心存侥幸想着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元清晚正了正心神,开始扭捏造作起来,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 “王爷辛苦了,我特意炖了你喜欢的汤。” “特意为我炖的?”,赵洵半信半疑看着她,语气中带着讶然与惊喜。 元清晚看着他这副还有点高兴的样子,做出很殷勤的笑容肯定,说着又扭扭捏捏呈了一碗出来,旁边的人却没有想象中的厌恶。 赵洵淡淡地接了过去喝着,还一脸十分愉悦的样子,元清晚此时快把自己恶心到了,站在这里十分尴尬,赵洵却好像丝毫没觉得不舒服。 元清晚特意去打听过,赵洵一向不耽于口腹之欲,把吃的拿到书房这种事更是不可,更不喜欢别人这般献殷勤,可如今这景象与打听中完全就是十万八千里,也懒得再装了,不想恶心自己。 “王爷,你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嗯,是有点儿,这身衣服与你不合适。” 元清晚低头看看自己这身十分庸俗的打扮,想着终于找对了一个方向,故意扭扭捏捏地说。 “啊,王爷不喜欢啊,可是我最喜欢就是这身了,还打算再做两身换着穿。” 赵洵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看了一会儿,然后意味深长点了点头。 “那好,我让忠伯陪你去挑,多做些,要不然不够穿。” 他知她故意为之,心头便控制不住想要逗逗她。 元清晚气得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这哪是给他添堵,给自己添堵倒是差不多,不知道这个王爷都是些什么奇怪爱好,顿时泄了气,想着还是回去从长计议比较好。 元清晚放弃膈应赵洵,这才打量起了整个书房,古朴雅致、简洁清明,倒是很符合赵洵整个人的气质。 墙上挂着几幅十分应景的山水画,元清晚不懂得书画之道,但是跟平时元佑称赞过的那些倒也好像差不多,想来不是庸俗之物。 在那些书画的角落则挂着一幅十分粗糙的画像,可以看出作画之人没什么技艺,画上之人醉卧在桌上,是个放荡不羁的江湖人打扮,要是赵洵会喝醉的话,说不定有点儿像赵洵,只是赵洵这种人,想必不会有人敢把他画的那般丑吧。 “王爷品位真是独特,哪里收来的佳作,不会是没钱了,街边买来充数的吧。” 她做什么都收不到效果,让她难受,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当然要狠狠揶揄他两句。 赵洵顺着元清晚的视线,自然知道她说的便是那张她给他画的人物像,那是他喝醉了,她便特意画了那张像戏弄他,他活到如今年月也只让人画过这一张像。 “自然是佳作,这满屋子墨宝不值这一张。” 元清晚看了看眼前的人,这画作有多拙劣连她都看得出来,实在觉得这赵洵捉摸不透。 献殷勤一事每次都是恶心到自己,元清晚也不再给自己找罪受,元清晚也似乎开始感觉到赵洵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反感她,他事事由着她,让着她,重明明的骄纵个性就知道赵洵对待家中之人一向宽容。 可是她一个陌生人为什么也会是如此,是因为她是皇帝赐给他的,只因为有一个人的影子,就只是因为如此吗?可是别的原因她也找不到了。 她望着他,似乎越来越迷惑,越来越看不清自己,不知道该去向何方。 那次之后又规规矩矩过了几天,直到元佑来肃章王府陪她用午饭, 她没事总想逗逗自己这个不苟言笑的师弟,让膳房的人将猪蹄用辣椒水浸过再给元佑,吃了一口连着喝了好几碗茶,最后气得拂袖而去。 看着桌上还剩的猪蹄,忽然计从心来,自己去膳房好好鼓捣了一番,待赵洵回来二人一同吃饭时,一脸谄媚地不停给他碗里夹自己精心制作的丸子,双眼放光地等着他生气,然后再也不要来,不过计谋却没得逞。 赵洵辣得脸上有些发红,可是依旧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并没有预想中的雷霆之怒。 元清晚实在看不下去了,止住了他,起身去给他倒了一大杯茶,赵洵笑意盈盈地接了过去,不失风度地慢慢饮着 元清晚整蛊计划失败,心上不是难过而是酸涩,不停地戳着碗思考问题出在哪里 “是因为我吃得不够多,不满意吗?” 元清晚抬起头,看着面色稍好的赵洵,眼中的炙热肉眼可见 “你为什么不生气呢?你明明知道这是我故意在整你” “只要你开心,无妨。府中烦闷,你喜欢琢磨些玩乐也正常。” 元清晚怔怔地看着面前透着真诚的男子,心里漏掉了一拍,多看一眼,心中就多一份动容,消解一丝坚定。 那一晚,元清晚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都不曾睡着,心中有些懊悔自己为何要如此折腾他,心中责怪自己恃宠生娇。 第二日一早用早饭时旁敲侧击地打探赵洵的情况,听到他正常去上朝了才放下心来。 第60章 逛京城,听八卦 天气越发寒冷,元佑手上因干活而生出的冻疮便藏不住了,发现了他处境不妙,自然不让他再去,直接扣住了他。 燕昀正与赵洵在下棋,听见下人的禀报,便一同去玉琼轩,想看个热闹、新鲜。 元清晚执意不放元佑,气势汹汹地要去砸了那个黑店,谁也不敢多说半句。 燕昀抱着手看着,觉得赵洵喜欢的女子倒是个十分泼辣的,想象以后他们二人若有争执的模样,甚是有趣,不过赵洵会跟她争执吗,这是个问题。 元佑拗不过只好妥协,却不愿入王府,一本正经地说跟燕昀比较投缘,倒想去燕家谋个差事,燕昀本是个来看热闹的,如今阴错阳差地成了解决问题的人,见三人都看着自己,只好爽快应下。 燕昀想想他每次见到他都是绕道而走,这投缘二字也亏他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心中对这少年倒是越发有兴趣了。 冬月初,赵洵离府外出公干,元清晚一下子便失去了乐趣,重明明在府中又极少见到人,便是见到了也是个与她说不上话的 元清晚便邀着元佑和燕昀外出闲逛,燕昀实在对盛京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十分精通,所以他们都觉得带着他可以少走些弯路。 在盛京逛了许久,元佑去了一处药铺寻找一味药材,燕昀便领着元清晚进了对面的留仙居,刚跨进门便有人认出了燕昀,燕昀在盛京出了名的风流人物,怕这些人说什么不堪的话,便让手下的人将元清晚楼上带去雅间,自己留在下面与他们寒暄。 元清晚入了雅间,感叹这燕昀果真会享受,在这里临窗而坐,视野十分开阔,正可以一览盛京大街的热闹繁华。 元清晚刚坐下便看到大街上迎面来了一对人马,细看时,前面骑着一匹纯黑色的高头大马的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赵洵,想必郴州之事已经结束,没想到他这么快便回来了。 元清晚忍不住一直盯着赵洵看,刚开始看不清表情,等近点了看着赵洵才觉得在外面的赵洵与王府里见到的那个人真是太不同了,王府里的他看起来比较温暖和煦,此时的他看起来截然相反,他好像真的不爱笑,与这萧瑟冷寂的天气格外和谐。 此时小二正好端着茶水进来,笑呵呵地看起来很是健谈。 “小二,跟你打听一个人。” “客官想打听何人,小的可是这盛京出了名的百事通,一定啊,让客官十分满意。” “喏,肃章王。” 元清晚指向窗外,小二顺着看过去,面露难色连连拒绝,不敢非议皇家之人。 摸出燕昀早上拿给他装配饰的钱袋,十分大方地拿出一锭银递到了他手上,小二见了银子两眼放光,自是无有不应。 “姑娘想打听哪方面的事?” 元清晚心中一喜,看来这盛京着名酒楼的小二知道得就是多。 “说说他是什么样的人。” “这肃章王啊,乃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子,年幼时曾烧毁了脸,不过王爷棋艺高超,小小年纪便为黎国打败了外族使臣,又加上老肃章王与圣上情深,所以当今陛下对他非常宠爱。 可据说这位王爷性子也非常奇怪,醉心于棋艺,常年闭门不出,不喝酒不宴客,一应上门的达官贵人都拒之门外,冷面无情四字再是贴切不过了。 还有第二件,按说王爷毁了面容,世家女子不愿议亲还情有可原,但也有万贯家财,竟连平常女子都不曾纳过一个,实在是件稀奇事。民间都传说啊。” 小二还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四周没人才附到元清晚耳边,略有笑意地说道:“王爷与燕家那位公子可能会有什么关系,王爷可能不喜欢女子。” 小二的语气和表情实在让人浮想联翩,元清晚差点没笑出声,不想今日还打听出他们二人的风流韵事。 “不过此次这位王爷立了功,又得奇术恢复了容貌,可真是个好人物,世家大族的风向怕也是要变了,不过据说陛下最宠爱的女医官青睐这位王爷,求着天子让她住进了肃章王府,这女医官可真是有些手段,这王妃花落谁家还真不好说。” 元清晚憋住了自己的笑意,这小二听说的还真不少,原来在旁人眼中故事的始末是这样的,明明她才是稀里糊涂被摆布的那个,世人的眼睛也不一定时时都是雪亮的呀。 小二拿着银子补充完这句就欢天喜地地出去了,刚出去燕昀便走了进来关上了房门,让元清晚不舒服的话将纱幔掀起来,元清晚果断地掀了起来,起码这样饮茶便宜些。 一看见燕昀便想起小二的话,忍不住笑,燕昀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知为何,于是元清晚便告诉他刚才看见赵洵回来了,然后勉强把笑憋回去了。 二人吃饱喝足已经夕阳西下了,便打道回府。赵洵走后她便来燕府暂住,前几日还不觉得,自今日在街上见到他,此时却没有回到自己面前,她竟觉得有些失落。 过了二更,她听见有脚步声,一开门便看到熟悉的那张脸出现在眼前,眼里有了红血丝,脸上尽是疲惫之态,看见她在面前,脸上有了些许笑意。 “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 看着他这副疲惫样子的时候,元清晚竟觉得有些心疼。 “刚从宫里出来,闲来无事过来看看。” 元清晚此时才看到,院子门口还站着燕昀,正一脸不知怎么形容的表情看着他们。接下仆从送来了茶水,自己端了过来,眼睛在二人之间转换,一脸看戏地品着茶。 “我算着你这一趟得一个月,不想十九天便回来了,如今急急回来还能闲来无事逛到我府中?” 燕昀话中尽是揶揄,一副看透的姿态。 “你自己效率低下,精神不济,莫要怀疑我。” 看着二人这样互相揶揄,元清晚突然想起酒楼小二的闲话,不禁笑出了声。 燕昀在一旁十分不忿,还能有人说他效率低下、精神不济的,可惜二人,一个心里有趣事,一个心里见佳人,谁也没听他的辩白。 元佑听见这边院子里的声音,便循着过来,见自己猜得不错,果然是赵洵,心中颇为不快,但也不表露,坐到了元清晚旁边。 四人在燕府喝了一会茶,赵洵便要带着元清晚回府,元清晚便想着要带元佑一起回去住几天。 元佑本就十分不喜赵洵,却又不想让元清晚看出来,便说过几日燕昀要去徐州一趟,自己也想随他出去转转,增长一下见识。 元清晚觉得也不应该将他束在身边,只好叮嘱了他一些体己话,就与燕昀告辞出了府。 第61章 走为上计遇上杀人计 回到王府的日子,不是吃睡便是去逛园子,百无聊赖,倒是偶然间结识了那位温小姐。 她们本是在府中偶然相遇,但是她态度和暖、轻声细语,说过两句话便让人如沐春风,所以她偶尔来找重明明,碰见了,跟她也能聊上几句,渐渐二人便能一起聊聊她以前行走江湖的生活,一来二去有了浅交。 元清晚自失忆后就特别嗜睡,所以她一个人的时候连园子特别少出去逛,每日都是赵洵下朝回府后给她带着这种好吃的来玉琼轩唤醒她,生活枯燥乏味倒也有一种安稳的幸福。 若赵洵只是个寻常人,不必有那些复杂的关系,于她元清晚而言,未尝不是个值得停留的好夫婿,可这盛京她总是隐隐觉得不安。 整个寒冬,元清晚日复一日地灌下那些汤药,终于将身子养得有了些起色,和赵洵也从相对无言发展到偶尔可说两句、也可以一起同坐在一个火炉旁自己看自己的书的相对自然的状态。 转眼便是年节,宋帧操办得格外热闹,连赵洵都多饮了几杯,可她心中怀有离别意,始终不曾开怀。 冰雪消融,各大商号的货船又要开始出发,元清晚早就拨好了算盘、收好了银票,是时候跟这京中告别了,只要混出京城,以后隐姓埋名,天王老子也找不到她,她的人生不是交给谁来决定和摆弄的。 只是唯有那一颗心,在王府待的日子越久,它就越是动摇和贪恋,所以当温九瑟告诉她,她表哥家的商船要出发了并且答应帮她上船时,她都没有当初所想那般如释重负的欣喜。 可很快又安慰好了自己,天大地大才是她的人生,宫中那些锦衣华服日日等待的娘娘们也曾有爱有宠,她不要变成金丝雀,承欢讨好,困住自己。 她盘算好了逃跑路线,也知道赵洵今晚在宫中议事会很久,等他回来时想必也不会来打扰她。 她给徐姑姑饭里下了迷药,扶她睡好之后,熄了灯便按计划逃跑,府中之人没人敢多过问她的事情,所以出府都十分顺利。 她不禁回望那座府邸,不知道他发现自己失踪会有何反应,皇帝应该不至于会生气吧,她的心中竟然已有了顾忌和眷恋,可她不愿意如此被束缚,不想等到逃离都没有勇气的那天。 温家的人接应他们,所以她很快就到了上了小船,只等元佑到了便转运到大船之上离开。 可是原本应该早就到了的元佑却迟迟不现身,远处奔驰而来的火把光芒映入眼帘,马蹄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元清晚立在船头想看清来者是何人时却被船夫一把拉入船舱,急急撑杆离了岸,元清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要将船停住,可是船夫却一点儿都不听。 不知道从哪飞身出一个蒙面人,想要将那船夫踢下船,双方在船上便开始打斗,船夫虽武功不俗,可也渐渐落了下风。 那船夫摆脱那蒙面人的纠缠,回身抓住她便直接跳了湖,春寒料峭之际,湖水冰得刺骨,让她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今日不过是入了别人的局罢了。 元清晚水性还不错,那蒙面人随后赶上,将船夫刺死在湖中,她顾不上寒冷,挣脱出来就奋力往岸边而去,那蒙面人解决了那船夫又奔着她而来,对方虽然救了她,可她不明对方身份不敢相信,只奋力逃离。 赵洵飞身上来与那人缠斗,后面大批人马赶到,那人接了两招,随即入水消失在湖中,元清晚爬到岸边时已力竭,朦胧间看清抱着自己的人才安下心来。 怀中的人低低唤了声赵洵便昏死过去。 “晚晚,别怕,没事的。”,他着急地回应着她,却无法缓解她的寒冷。 “封锁整条水路,将尸体打捞上来,今日之事若有半分泄露,统统死罪。”,平静而压抑的语调中是藏不住的戾气。 下令之后便带着急急离开回府,生怕她再病一场。 重明明急急忙忙跑进宫说她不见了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慌了,好像她又要像上次那样消失不见。 元清晚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在玉琼轩,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整个屋子被火盆熏得暖洋洋的,屏风外面好像是赵洵和元佑在说着什么,徐姑姑温着茶,听见动静看过来时整个人都激动坏了,赵洵和元佑一同进来,似乎两个人一夜都没睡。 元佑给她诊过脉才放下心来,他从燕府脱身想要去赴约,却在路上被人打晕,丢回了燕府的花园里,江回去燕府时才找到了他。 “那船夫呢?” “死了。” 赵洵有些冷酷地说出这句话,若是不死,他只会让他连死都求不得。 元清晚一时有些气闷,她不是傻子,她一直知道温九瑟愿意帮她逃走是有自己的私心,可是她没想到居然会图她的命。 若是没有那个蒙面人搅局,她就要不明不白丧生在那小河沟里,成为无人在意的冤魂。 元清晚有些难过,一条人命为何如此轻贱,可如今死无对证,什么都做不了,心思郁结,喝了药便又沉沉睡去。 元清晚在养病期间,温九瑟曾经来求见过,不知道执意在外屋跪了多久,重明明一向很心疼这个在家中并不好过的姐姐,便厚着脸皮来跟元清晚讨个脸面。 因着赵洵教授温九瑟棋艺,温家便把这温九瑟当做攀附肃章王府的棋子,如今却突然杀出个元清晚,温家眼见她要无用,才想给她除了这个障碍,自然不会放过元清晚自己送上门的机会。 重明明气恼她如此糊涂,怎么可以害人性命,可是又没办法将往日情谊抛之脑后,看着从小对她颇多照拂的温柔女子受难。 元清晚与温九瑟相交过,自然知道她不过是个受作贱之人,若非当年王爷莫名做了他老师跟王府结了缘,怕是早就被家中给了谁为温家换取利益,能找到那武功不俗又死心塌地的船夫,温九瑟还没那个能力。 重明明低声下气的样子是真的少见,为这个儿时玩伴倒是十分尽心尽力。 “你转告温小姐,我没事。她一个深闺女子不谙世事,误信了他人,不必自责。” 重明明一时开心了起来,转念一想,还有自己那个义兄,元清晚看着她这样,明白了她心中的顾虑。 “这件事过去了,不会牵连旁人。” 重明明将温九瑟扶起来时,赵洵正从外面进来,看了一眼两个人。 “你怎么在这里?” 重明明笑着打哈哈,现在还不知道温家干这事儿赵洵知道了多少,会不会怪罪温九瑟,毕竟其中是她搭的线,只好硬着头皮上。 “义兄,九瑟姐姐最近解了你上次那个残局,拿过来给你看看。” “我是问你。” 重明明顿悟过来,自己在这里很不合时宜吗,可能自己时常躲着自己这个义兄,所以还不太习惯见到她吧,指了指桌上的饭菜。 “我给晚姐姐做了些她爱吃的。” 赵洵瞟了一眼,的确都是元清晚喜欢的,知他虽然没尝过,不过这个义妹的厨艺,他是有数的,便不再多说,进去了里间。 温九瑟站在一旁有些失落,赵洵待她虽不热络,但依旧有师徒情谊,回府后更是亲自指教于她。 今天还是第一次无视她,温家这次的事情可能真的惹恼了他,垂着头又要落泪。 江回站在一旁看着,温家胆大包天已经自食了恶果,王爷一向爱惜这温小姐在围棋上的天赋便照顾有加,自己离京那些年也不忘交代在府中当他替身的宋帧对她多加照拂。 只是这温小姐实在太过懦弱,瞻前顾后,不辨是非,竟听从家里人,将主意打到了王爷心尖尖上的人身上。 “温小姐,王爷让我转告你,他平生最讨厌不计后果的赌徒,回去劝温伯爷好自为之,否则下次就不是令兄被泡在护城河这么简单了。还有一句,自救者人救之,这是你上次送来的残局,王爷不会再给你解了。” 赵洵坐在床前看着她,前半年已经养得红润的脸蛋此刻又是苍白,心中就痛恨这温家,也痛恨自己为什么没看好她。 在元清晚眼中则是另一番模样,他往日话少但不严峻,如今一张脸很是不悦,她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她的所作所为,可她没法解释,只少牵连人才好。 “王爷,是我求她帮我,一切是我苦求的,后面的事也不是她一个闺中女子可以做到的,王爷你应该知道。” “你要喝药还是要先顾着求情?” 他已将药递到她嘴边,也似乎并不想谈论此事。 “王爷,不能牵连任何身不由己之人。” “嗯。” 赵洵既然应了她的话,便应当不会再追究温九瑟,她才放心下来,自己接过了药碗。 温九瑟在家中身不由己,但这姑娘是他亲自收在身边的,想必定是青睐有加,她一时之错不能让他们产生隔阂。 赵洵一身孤寂,身边之人本就少之又少,经过此事想必他对自己失望透顶,自己离开后他身边也得有人才是。 她小口喝着药,看着坐在旁的赵洵,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原因,该怎么说自己心中的那些不安,踌躇一会儿后只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你不想说就不用说。安心养病,其他的不必忧心。我有公事要离开盛京几日,江回留下听你差遣。” 元清晚绷着的弦一下子松了下来,他似乎总是不需要她给任何解释,她向往的那些生活好像一直在缩,缩成眼前这个人。 “赵洵。” 她脱口而出喊了他的名字,可是她不知道如何开口,她从九溪城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与别人不同,她渐渐心生爱慕。 可是到了盛京,一个不知用意的皇帝想要她留在王府,赵洵异常的爱护都让她觉得不安,她是害怕这里的,明明一切都很好,可是她却总是不安。 她的害怕是从什么时候起的呢,大概是在九溪城戏台上看的那些总是被辜负的故事,也大概是看见了宫中女子捧着汤药站在一旁一路注视皇帝的那种眼神,也大概是总问自己愿不愿为了他,生活在这尔虞我诈之地,却越来越不知道答案。 她看不明白眼前这个人和他的情,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感受到的压抑着的炙热是否存在,而她先一步一往情深陷了进去。 她说不上来,只知道越来约眷恋,所以越来越怕被辜负,想要在还能跑的时候彻底掐断。 可如今她看着他说会送她离开时那般落寞,她又觉得心里很难过。 她觉得自己想问她,他待她是真心还是为了应付皇帝耍着她玩,若是真心,是不是永远不会改变,可是她又觉得这问题好傻,赵洵等了她好久,可是她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赵洵朝她笑了笑。 “好好养着,乖乖听话。多给我些时间,你所求的都会实现的。” 他会为她实现什么呢,元清晚理不清,而赵洵已经离开了。 第62章 赵洵重伤,袒露真心 元清晚养病期间,每日有元佑看着,重明明更是将她义兄的话当作军令,对着她那叫一个细心照料,每日换着花样给她做吃的,成天跟着,深怕辜负了她义兄的信任,在整个肃章王府上下的合力照料下,她感觉自已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日益发胖。 他们二人变着法相让她开心些,她也依从地尽力表现,可每当只有她一个人时,还是会冒出些扰乱她思绪的想法。 “元姐姐?” 外间响起一个甜美娇俏的女声,随后一张熟悉的面出现在她面前。 “银子,你怎么来了?” “元姐姐,王爷去了九溪找我,她说你不得已还要在京中待一段时间,问我愿不愿来陪陪你。我就来了。” “赵洵去找的你?” “嗯嗯,还是王爷让人送我回来的。章公子也正好在慈安院,听说我要来,还让我给你带了好多东西呢。” 居然是赵洵去找她的,她想问知不知道他又去了哪里,却还是止在了心里。 赵洵深受天子器重,手中握着推事院,做的事情都是他人不可问的,问了也是无解的。 银子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一股脑全铺在桌上,吃的玩的,好多在京东都没见过的花色,看来九溪的互市之举,确实吸引到了很多人。 “章鹤他好吗?” “公子很好,慈安院现在的事情都是他在张罗,还教我们识字,不过我太笨了,认得不多。” 少女有些尴尬而脸红起来,分外娇俏,让她也看到了些鲜活的颜色。 “无妨,慢慢来。” “我还听大人们说,章大人在给公子张罗婚事呢,怕是快要成婚了。” 元清晚会心一笑,那倒是可以抓紧时间给他备份贺礼才是,“那真好,等你回去之时也帮我带份贺礼给他,聊表心意。” 小姑娘一听此话,有些不乐意,“元姐姐,我不想回去了。” “为何,那里不好吗?” “那当然没有,章公子把那里管得很好。只是我喜欢元姐姐,想报答姐姐恩情。当初你救下我,我便想跟着你报答你,但是我那时看出元姐姐自己也窘迫,所以想等着长大了再找你。但是现在姐姐不愁生计了,可不可以留下我。” 银子小小年纪但手脚麻利,人也勤快懂事,她当初就想留她却无能为力,但现在暂时应该不会让她吃苦,“好,那我们做伴,日后你有想去的地方你再决定,好不好?” “但是这王府之中你可能没那么自由,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我会好好学规矩的”,小姑娘得知能留下,高兴不已,爽快回答。 看着这么爽朗的小姑娘,元清晚也感觉轻快几分,“也不用太规矩,不要闯祸即可。” “好。” 元清晚在府中养了一个多月,赵洵才回到王府,可是人回来了三天,元清晚却一次不曾见着他出房门,而宋帧和江回给她的答复也是出奇的一致,这才让她生了疑心,赵洵应该出了什么事。 元清晚表面上不动声色,夜里潜去赵洵的院子里,还未推开房门,明晃晃的剑就搁在了她脖子上。 面对着剑主人的威慑,不得已认了怂,举着双手,小心翼翼地回头。 江回见是她,十分惶恐地收了剑,赵洵此次从云州受了重伤回来,特意交代不要告知与她,可元清晚这次倒不像往常那般漠不关心,竟夜里找上了门。 江回见她又来,随口道出已编好了推脱之辞。 “元姑娘,夜深了,回去休息吧,王爷这两天急事,不见任何人。” “我要去休息的,不过上次在九溪县王爷说要给我一株雪莲入药,后来竟忘了,现在我想起来了,我前来问问,不见也行,你给我回禀一声吧,我很急的。” 江回还以为她是来关心自家王爷,没想到不过惦记着那雪莲,心里有些为王爷不值,应也不应一声,便别开她去,假意进门请示。 “元姑娘,王爷记着呢,明日会交代忠伯送过去,姑娘安心回去吧。” 元清晚面色一沉,果然应了自己的猜测,这赵洵不知道怎么了,还要瞒着她。 “打开门,让我进去,我要亲自问他。” “元姑娘,入药也不急着一会儿,何必再闹,王爷会兑现承诺的。” 这个木头还真把她当傻子,从来没什么雪莲,就算王府多得是奇珍异宝,按赵洵的性子也该问她要什么雪莲吧。 “是吗,那若是王爷醒了拿不出我要的雪莲,江侍卫可要自掏腰包给我补上,毕竟是你自己自作主张答应我的,打开门,我今日一定要见到他。” 江回拦在门前,“不行,王爷说过不见任何人。” 见他如此一本正经,她倒也不惧,一点点顶上去,将他往后逼,,“喔,是吗?那我硬闯,看看王爷能不能下杀我的令。” 江回明明手握利剑,此时也没法对着她,可她一步步贴过来,他又一步不想退,就这样被逼着昂着头挡在门前,不敢直视。 元清晚心中坏笑,看来这小子不通情色,就这样逼近他,就面红耳赤,不敢睁眼。 若不是她现在还有事,还真想逗逗他,“傻小子。” 笑着说罢,直接从他旁边钻了进去,等他反应过来时,早已城门失守了。 元清晚一踏入内室,便闻到很浓的药味,赵洵上半身赤裸包着纱布躺在床上,旁边两位医官还在研究着应对之策,赵洵中的那支箭上涂了毒,两位医官对这种毒头痛不已。 元清晚听了他们的诊断,又自己去看了症状,这才确定毒药的出处,本是西南生活偏僻的巫族用来对付山中大型野兽的,居然被人用了人身上,要不是他立刻服了清新解毒丸,哪有机会在这里等他们争执。 在扶幽山的那间屋子有许多各种杂七杂八的医书,那时候元佑找给她解闷的,她觉得有意思,便读了不少,想来是元佑所收藏的,对那些东西又好像原来就看过似的,记得很快。 两位医官奉皇命来救治肃章王,治好了荣耀加身,治不好便是脑袋不保,可偏偏遇上如此少见之毒,正是急得没法,不敢下手,此时有人愿意接手,当然求之不得。 于是这房间中变成了由元清晚主持大局,可她又不好意思使唤这两个老头儿,便只好让人去把元佑叫来协助。 元清晚交代完毕,元佑和江回去便去准备解毒的药,她留在房中先给赵洵施针,逼出一些毒血。 赵洵烧得迷迷糊糊,被针刺痛反而有些清醒,本能地想收回手,元清晚费了好大劲才拉过来握住。 赵洵烧得迷糊,整个人就有些失控,不知道是真的扎得特别痛还是他在病中无力管理自己的行为,身经百战的人此时面目扭曲,糊涂任性起来,猛地抽回手起来,不给元清晚 “不要解毒,你反正想走,我死了,你就可以走了” 他一番胡话说得有理有据又格外迷糊,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元清晚哭笑不得,这人怎么可以如此表面不一,平时做最冷酷的王爷,生病当最幼稚的小孩子? 但她却不能听他任性的言语,再发起攻势,上去较劲,抽他的手。 “听话,把手给我,我走不走的,你也不能拿你的性命跟我置气。” “我不。”,十分孩子气地撑着不给她抽过去。 元清晚一时语塞,感觉自己不是来救死扶伤的,这是来哄小孩的,一时觉得有些滑稽。 看着他如此这般,心中又喜又忧,“你如此这般又何苦,你心中恍惚如见故人,但我真的不是她。” 床上的人却像是听懂了,迷迷糊糊看着她,一字一句跟她解释,“从头到尾只是你,你为何就是不信我?” 他像是受了天大的冤枉,幽深的双眼紧紧跟随着她,她避无可避,也再顾不及问出疑问,整个人就被拥入怀中。 “晚晚,我真的好想你。”,轻语呢喃,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她只僵硬地由他抱着,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温暖,随后头被他捧到面前,幽深的眸子里藏着露水,火热的双手灼烧她的肌肤。 心中的人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惹人心痒的热气萦绕在她脸颊上,唇上随即传来温润的触感。 心里刻意压制的那些爱慕一瞬间长成参天大树,她不由自主地回应,对方就越来越猛烈,肆意地攻城掠寨,想要占为己有。 她的理智和害怕似乎在那一瞬间丧失殆尽,心中疑问全部消弭在此刻,不想再问真假,只想随此心沉沦。 她讨厌做这盛京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她努力想要逃,可是命运死死将她按在此处,她好像离不开这方天地了,只能看到这眼前人。 第63章 端午祈福 赵洵一直是迷迷糊糊的,等好不容易明台清明时,映入眼帘的正是那张自己日思夜想的脸,跟随本心做过的那些事又回到他脑中。 她逃的时候,他差点又失去了她,他厌恶自己到底在寻什么借口让她走了那条路,她在他身旁越久,他想留下她的心就越盛,盛到可以麻痹自己。 可是他满足了自己的贪婪,谢毓晚又该如何面对,他不能如此自私,他承诺的是要给她自由自在的人生。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忍不住就将手覆了上去,心中一遍遍跟她说对不起,贪恋着余温。 元清晚感受到脸上的温热,抬起头就撞进赵洵的眼里,以前她可以压制着心底那份爱慕便真的不敢认真瞧过他,如今认真瞧着,瞬间就红了脸。 “我去给你倒茶。”,心中欣喜难以自抑,转开身才轻轻呼了一口气。 赵洵若有所思地接过茶水,“我……” “你怎么了?”,似乎关于他的一切,女子敏锐而关切,瞬间就集中注意力到他身上。 女子眼中的星光和幸福压制着他,心中的侥幸和诱惑勾引着他,他再无法骗她,再无法开口欺骗,要她忘记。 赵洵勾勾手要她靠近,她不明所以靠了过去,他如获至宝拥上她,“对不起,晚晚。” 就在刚才那一瞬,看见她眼中的温柔和依恋,他屈从了心中魔鬼的召唤。 他本已打算设局送走他,可他现在舍不下,原谅他心存侥幸和贪婪,他这一生只有他自己,她若愿意留在他身边一日,他愿以自己起誓不问对错站在她身旁。 猝不及防地被拥入怀抱,她一颗心跳得飞快,僵硬地半伏在他怀中,耳边自也听不见其他话了。 两颗心就这样又明明白白地靠在了一起。 照顾赵洵费了不少心力,整个人就格外嗜睡,连着睡了几日便觉得整个人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听见外面燕雀的叫声都让她心里为之一振。 已经是春光最好的时候,今年玉琼轩竟有燕子飞来筑窝,她闲来无事,搬来了木梯,自己爬上去给来这里的三只小燕搭窝。 忠伯和徐姑姑过来看到了吓了个半死,在下面紧紧地抓住木梯,口中还一直焦急地劝着元清晚,两个人十分焦急,赵洵从外面进来都没人察觉。 “晚晚,爬那么高做什么?” 两个人都被这个声音惊着了,连忙向赵洵请安。元清晚闻声回过头来,脸上沾了不少泥土,整个人却笑意盈盈的,颇有些小女儿的娇憨之气。 “小燕子的窝坏了,我想给他们搭个新的,将它们留在玉琼轩” “我买了禾云铺的千层糕,你下来洗手吃一些,我上去给你搭。” 元清晚闻言称是,屁颠屁颠地下了木梯,伸着脸去看赵洵带回来的食盒。赵洵束好衣袖便想上去,忠伯以为他就是将元清晚哄下来而已,不想竟真的要上去。 “王爷,你身子还没好全,老奴去叫个人来做吧。这种活怎么能让您自己上去呢。” “忠伯,你就安心吧,也带了软糕给你,你去吃着,不必忧心我。” 忠伯还是放心不下,宋帧和江回却早已明白了,他们王爷只要碰上元清晚的事儿,都是愿意亲力亲为的,便拉着还想劝说的忠伯离开玉琼轩。 元清晚用徐姑姑取来的水净了手,坐在下面的石凳上吃着千层糕,偏着头仰望着上面搭燕子窝的人,嘴角就不禁勾起,心中觉得真是有些不真实,那个世人口中高不可攀的肃章王居然因为自己一句话在搭燕子窝。 赵洵的手脚自然比元清晚快得多,不一会儿那窝便已完成了。元清晚取过手巾细细地给他擦着手,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映到他脸上,赵洵眼里的有点点星光。 他的母亲故去前也只责怪他没请到赵策安去见他最后一面,他的父王死去前也只给他下了任务和一句叮嘱,他至亲之人似乎都很少想到他整个人,人人艳羡他位高权重,可属于他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唯有她属于自己。 看着她站在自己面前,他觉得自己从那些刀光剑影中淌过来,终于有了一个家,这王府再也不是一座富丽堂皇的空屋。 赵洵身子彻底痊愈时,已近端午时节,元佑写信言明暂不回来了,她有些失望。 好在赵洵这些日子似乎也颇为清闲,朝中之事她不知,也偶有听见过芪越内斗,王子外逃,想必解决南境忧患暂有进展了。 端午时节,宫内举行了盛会,元清晚可以不去,赵洵却不得推辞,如今芪越元气大伤,这端午盛会也是赵洵的庆功宴。 赵洵回府时已经是下午了,元清晚许是看书看得倦了,脸上盖着书躺在椅子上正睡得好,旁边还有未干的笔墨和雄黄酒。 赵洵蘸了酒涂在她耳后,提笔在她额头轻轻描画,银子从屋中出来正好撞见,看出了王爷所写的跟她额头上正是同一个字。 “爷,你也知道这个风俗吗?” “西南人氏在端午节时在额头写字,耳后涂雄黄酒,以求平安。” 这个风俗的确是西南的,谢家祖地靠近西南,因此也有此习俗,他也是在谢府时知晓的。 “我知道,王爷,你看,元姐姐给我写的,还涂了酒。”,小姑娘娇俏地展示着额头上的字和自己受到的偏爱。 赵洵笑笑敷衍着她,银子也听得徐姑姑的教导,识趣地溜了出去,留下二人独处 在谢家的时候,每逢端午佳节,谢奉之就用此法为晚辈祈福,谢祁喜欢逗她,总是要跟她争一争谁是第一个被题字的,那时总是欢乐,竟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他一笔一划写得小心而认真,却也因此不够流畅,他虽是临摹他人字迹的个中高手,但这安字写得别扭。 元清晚感到额头清凉便醒了过来,摸了摸额头,墨迹未干被她沾了一些下来。 “你在我额头写了字?” 赵洵点了点。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那边的习俗的,每年都是我给元佑写的,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写呢。” 她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便不记得以前有爷爷、兄长年年为她如此祈福。 “往后年年有我。” 元清晚觉得人生苦短,有什么可执着的呢,接过赵洵手中的笔,在他额头上也开始描画。 “赵洵,我想我同那冯延巳笔下之人有同样的梦了。” 墨也浅淡,但也依稀能辨出额头上那个安字,元清晚不善于这些诗词歌赋,此时听见外面燕雀之声,瞧着眼前的赵洵,便想起了不知何时在哪听见的这首词。 “什么梦”,故作不知,等她道来。 女子也不恼,愿意亲口告诉他。 赵洵微微扬着头看着她小嘴一张一合念着词,一字一句打在他心生,轻仰薄唇便吻了上去。 那最后一个见字还未吐完便被捂了回去,外面燕雀闹,屋内两相知,可这岁岁长相见最后于他们而言只是一个奢望罢了。 第64章 和亲公主 当今天子年轻时也曾四方征战,所以对骑射一事向来十分重视,除了每两年秋季都要举办盛大的秋猎盛会,偶尔也会抽出几天,在京都围场举办射猎活动 元清晚也被邀同行,达官贵人,名门淑女,元清晚还是第一次见这场面,除了好漂亮,她也记不住其他的了。 皇帝带着其他人出去射猎,元清晚因着上次落水不敢乱动,所以借着配药的名义便留在了帐中。 元清晚正准备着皇帝要用的药,不想太子竟然找了过来。 玲珑公主腹痛难忍,才去求助太子是否有医女可以去诊诊脉,公主千金之躯,不愿让其他医官也可以理解,这才找上了元清晚。 “元姑娘,可否为本宫解一解这燃眉之急?” 在她心中治病救人都是一样的,给谁治也差不多,便收拾东西跟着过去瞧一瞧。 玲珑公主认出了她,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契机,必要为当初的事情再计较一二,方才心中痛快。 慢悠悠地将手伸给她,肆意而张狂地看着元清晚,“元医官,你看看本公主得的是什么病。” 元清晚搭上脉,看着她挑衅的眼神,不知道这公主要玩什么花样。 不过也无妨,她既然想病,那么给她开点儿药先吊着也无妨,灿然一笑回禀道:“公主不用忧虑,只是黎国天气骤变,有些不太适应,以致肝火旺盛,脾胃虚弱,难以消食导致胀气,开两幅药调理,饭后多活泛消食,即日可好。” 这么长的一段瞎话,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她心中不畅快,可也挑不出来,便是要说她是庸医,也得先用药再说。 “元医官不仅善骑射,对自己的医术也很有信心,用了药还是不好,该如何?” “公主,医者只能断其症下药。要想好,遵医嘱,多放松心情才是。” 曲玲珑就是心情不畅快,如今倒被对方一针见血,“元医官何意?” “公主只是不消食,没其他问题,但公主似乎心情很不畅快……” “滚。” 她话没说完,但对方已不知为何恼怒了起来,她只好默言退出。 迫于身份,敢怒不敢言,只得感叹两声人各有命,贵为公主,装个病、瞎折腾一番又如何,谁都不敢说什么。 刚出来便见赵洵刚走到门口,而太子就陪在一旁,刚才的动静,想必二人都听清了。 “殿下,不是谁都可以请她诊脉的,这公主若是不悦,不要再让本王的人送上去讨气。” 太子倒也不恼,谦卑地向元清晚赔罪,“元医官受委屈了。” 元清晚自认承不起这份道歉,“无妨,病人心境都会怪异,殿下与公主相交,多加开导,有助公主恢复。” 与太子说罢,拉上赵洵便施礼告退,但显然赵洵还在不悦 “以后玲珑装病你大可不去。” 元清晚笑笑,如今真有一种金丝雀的感觉,被人事事这样保护和在意,“王爷,我是个大夫,我不确定是不是装病,怎么可以不来呢。” “而且,公主以两国使者的名义留在京中,与太子多有相交,不好驳了她的面子不是。” 但显然赵洵不愿听,还是不悦,“她没什么病,她只是心有不畅快罢了。” 元清晚一听,便知赵洵知道玲珑心结的原因,“公主有什么心事?” 当初赛事之后,她便离宫,她自己诸事烦扰,极少去关注一个境况比她好得多的公主,只偶有听说,她四处学习黎国的技艺、民术,很是尽心。 “和亲,芪越使臣即将入京,为了两国和亲之事而来。玲珑是芪越王后所出,从小便十分骄纵,可芪越王却并不喜王后,此次王后王子兵变夺权失败,王后家族败落,王后自戕。 如今后宫掌权者是宠妃刘氏,而刘氏与王后一直是敌对,她兄长当初借着访习的由头送她来黎国就是为了保护她,如今她兄长兵败,她被芪越王舍弃和亲,再也回不去了,她自然心中十分不快,但黎国为了南境和平,也不会顾及她,她反抗不了,才会处处挑剔、生事。” 元清晚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觉得公主神情依旧骄傲,却好像压抑着,似乎心中不快。 想来她也确实痛苦,以为来黎国只是短暂的停留,并要为自己国家和子民带回可以富国富民得技艺,为此她努力学习交流,想把黎国的经验带给自己的国家和子民,却没想到被自己父王舍弃,当成礼物送给黎国,与兄长生离,与母亲死别。 “天之骄女却落了个如此下场,倒也十分可怜。不过以她现在的处境,和亲离开倒也不一定是坏事。” 她虽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但也许是最惨烈人,锦衣玉食长大,养成了骄纵的性子,却一夕失去至亲,被自己父亲舍弃却还把公主悲惨的命运紧紧箍在她头上,将她的血肉啃食干净,告诉她下半辈子就要被命运桎梏。 赵洵闻言看了看她却没答话,这世上身不由己的人太多了,自有责任,这世上谁都可怜,又谁都没那么可怜,他无意深究他人命运。 两人一路说上话已到了赵洵营帐,侍从送进来了一个食盒,赵洵接过,自己提着坐到了帐中的上方,将食盒打开,将菜摆了出来。 他今日晚归,便是知道这附近县中有道菜,特意去寻来,给禁辛辣许久的元清晚解馋。 所有菜色都看起来很有食欲,元清晚眼睛都看直了,因为养病,她的吃食十分清淡的口味,即使重明明手艺不错,她也有些腻味了,早就已经犯馋。 “饿了吗,现在要不要吃?” 元清晚点头如捣蒜,看起来是真的急不可耐,赵洵眼里都是深深的宠溺,招了招手。 “过来。” 得了首肯,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他旁边,贪食模样一览无余,一只手攀上赵洵的手臂向他示好。一只手忙着扫荡着美食,许久不见的胃口似乎又回来了。 射猎活动最后一日举行了盛大的宴会,皇帝按几日获得的猎物数量进行赏赐。 皇帝自己也猎了不少,甚是高兴,将这归功于元清晚的调理,因着皇帝的夸奖,目光齐刷刷定了过来。 元清晚的心思全在食物上,没太留神皇帝的话,一时手足无措,赵洵出言顺了顺话,她才知道发生了,赶紧站起来谢恩 上官岱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满场的姑娘,个个正襟危坐,这个新来的倒是个有趣的,笑着看过去正好撞见了也在笑的齐檬,对方非常嫌弃的白了他一眼,只好讪讪收回目光不去看她。 狩猎结束回到肃章王府,徐姑姑和宋帧早已候在门前了,元清晚刚刚下车,徐姑姑便上来拉着细细打量着,她积极配合着。 知道曲玲珑的事,她就更加哀叹世事无常,这世上她熟识的人本就不多,能有人如此挂念实在是一种不可求的福气。 第65章 公孙家 肃章王府的日子安稳却也枯燥,元佑与燕昀一同去了绿柳山庄也不曾回来,元清晚每日也就逗逗燕子解解闷。 揽月楼可一览肃章王府的全部景色,元清晚也懒得去逛,便将自己的书搬上揽月楼,在哪里醒时就在哪里看书,伴着阳光打盹,好不逍遥。 这日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前来,元清晚睁开眼睛,看见赵洵正站在她前方,将她挡在身后。元清晚拉了拉赵洵的袍服,他感觉到她醒了,这才走到一旁坐了下来,此时她才瞧见宋帧 赵洵将手中的拜帖递给她,拜帖是国子监祭酒公孙近递来的,大意就是特意前来拜会她,元清晚合上帖子有些糊涂。 “我又不认识这公孙近,会我做什么。不是应该拜会你吗?” “这公孙进有一个孙女,唤做公孙行素,十五岁那年家里失火眼盲,五年来公孙家的人访遍名医依旧无果,想来此次请你,便是想再次碰碰运气。” 元清晚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姑娘,公孙大人和公孙小姐现在还在前厅候着呢。” 说这话的是宋帧,元清晚拿起帖子,起身正了正衣衫 “那我去看看吧。” 说着元清晚便起身,赵洵亦起身,二人一同往前厅去。 公孙近坐在花厅中有些不自在,毕竟他之前从未来过这王府,亦无交集,但是现在不仅轻松就进来了,府中的也还挺客气。 圣上眷顾元清晚,太子亦是夸赞有加,但是到了京中却也没显示出过人的能力,而公孙行素的眼睛连太医院也无能为力,他犹疑着怕再一次伤了孙女的心,所以并没打算找上元清晚。 但是自家那个孙女听闻了此事后,倒是比他看得开多,愿意再来试试,免得总是犹豫,今日二人才递了拜帖前来碰碰运气。 见赵洵先行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十分秀气的女子便猜想这是应了,心中自是激动万分,起身便想着拜一拜这肃章王。 公孙进这大礼还不曾行下去,赵洵便眼疾手快将人扶了起来,公孙进虽官职不高,但才学渊博,为人十分耿直,赵洵心里一向十分敬重的。 元清晚进门,看见一个慈祥和蔼的老者,身旁坐着一个容貌昳丽、气质清雅的姑娘,眼睛以白纱遮着,应就是公孙行素了。 公孙进拱手向元清晚行了一个大礼。 “元医官,今日叨扰,便是想求元医官为老夫这个孙女瞧一瞧,老朽感恩……。” 见一个老翁给自己行礼倒让她不知所措了,手忙脚乱地还了一礼,将人扶了起来。 “公孙大人,若我能帮上忙,自然不会吝啬,大人年事已高,切莫如此,折煞晚辈。” 这是赵洵愿意让她见的人,看来是赵洵敬重或者是想帮的人,她自然也要敬重一些。 将公孙进扶回去做好,元清晚便将公孙行素带去内室替她诊查,问了一些问题,才知道原来这公孙家曾经走水,致她双亲惨死,这公孙小姐也熏瞎了眼睛,这些年用了无数药,可是就是不见一点起色,元清晚又让宋帧备了纸笔,将她以前用过的药都一一记录下来。 她看着以前的用过的药还在沉思,室内太静以至于让公孙行素有些不安,小声问道。 “元医官,小女子这眼疾可还有望?元医官可直言,无需顾虑。” “我可以给你试试,但是过程可能会非常痛苦,结果也不一定会如意,公孙小姐要有心理准备。”,她看了那些药,心中也大概有了数。 “这七年早已吃尽了苦头,元医官不必顾虑,反正现在也不会更坏了。”,她淡然回道。 “好,那我会尽快确定诊疗用药的,你且安心等待。” 公孙行素起身朝着她的方向福了福身,银子赶紧过去将人扶着带了出去来,公孙进见孙女出来了,连忙迎上去,将孙女从元清晚手中接了过来,眼中有一些希冀。 “元医官,孙女这眼睛可还有望。” “公孙大人,凡事之前我都不敢下定论,不过我一定会尽力。回去该如何准备,我已经告知小姐了,日后我会登门为小姐治病,大家共同努力吧。” 虽失望了无数次,但毕竟又有了希望,老者一下手足无措,激动得眼眶里都开始积蓄泪水,又是安慰劝导一番,才将老者的心情平复下来,出门的路上走得颤颤巍巍,却频频回头想要致谢。 元清晚看着步履已经有些蹒跚的老者,为公孙行素庆幸,虽不幸双目失明,好在还有家人一直陪伴为她求医问药。 “这公孙小姐如此容貌和修养却遭此劫难,当真是天妒红颜。当年公孙家如何会起那么一场大火呢?” 元清晚此话是问座上正自顾自喝茶的赵洵,赵洵眼神看着她却不开口,元清晚觉得这其中恐怕还真有什么内情,便挪身过去,想从他嘴里套些话,赵洵手揉着她的头。 “这盛京的事儿,你知道的越少才会越安全。” “我保证不会打听别人的事情,有什么想问的自然都来问你。” 赵洵眼中难得有些无奈,她倒是会找人,不过元清晚虽十分活泼,待他人却十分谨慎,他倒也不必忧虑过甚。 “这公孙家世代文官清流,修养、学识自是不用说,公孙行素十二岁便才貌冠绝盛京,更是当年最可能成为太子妃之人,另一个可能的人选是文家长女文穆清,后来那场大火毁了她的眼睛,文家长女就成了太子妃。至于隐情,没有证据便没有隐情。” 赵洵说得云淡风轻,元清晚却听得惊心,突然也就明白赵洵将她束在肃章王府的用意,瞧着赵洵就突然笑了出来。 公孙进走后,元清晚便回到院中埋头研究该如何治疗这公孙行素的眼疾,赵洵在一旁看着她这副认真的模样,心中甚是欢喜。 元清晚觉察到对方炙热的眼神,头也不抬地问道。 “王爷如此看着我,是不是打算将那些拜帖还给我了?” “什么拜帖?” “我可是天子下褒旨的人,医术高明,人又温柔可爱,一张拜帖都没有实在说不过去。只不过是有人替我拦了,对不对呀、” 赵洵一脸宠溺地看着她努力给自己贴金,只当她在乱猜,便也不置可否。 “当然最重要的,我在你书房看见了这些本该送到我手里的拜帖。” 元清晚说的是事实,赵洵便不否认,赵洵不曾搭话,元清晚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来看着他。 “我不曾怪过你,我知道你从小长在这权贵旋涡中,见过我从来没见过的人心,怕有一天公孙小姐遭受的那般水火泼到我身上。只是我学医道便应该行医救人,我很喜欢这玉琼轩的平静生活,可是我不愿意一辈子困在这里,长在你的羽翼之下。 我想即使,我们站在一起,我是那个配得上你的人,而不是一个除了你的宠爱,一事无成的人。” “我一定会万事小心,步步谨慎,护好我自己。” 元清晚坚定地补充上这句话,赵洵看着眼前这张清丽明媚的脸,答了声好,他既然决定支持她,便不应该以任何理由束缚她不做事,而是帮她解决困难。 第二日一早,元清晚便去了公孙府,公孙府倒真的是十分简朴,只看这府中布置,完全没有一个官宦之家的奢靡之气。 公孙大人上朝去了,接她的便是府中的管家,元清晚写下了方子让人去煎药,又让人去抓了需要外敷的药敷上。 仔细上完了药,直起身来不自觉便伸了一个懒腰,公孙行素听见后,惊觉有些怠慢。 “元医官辛苦了,实在失礼,莲儿,奉茶。” 门口站立的小丫头应声进来,给她倒了一杯茶。元清晚倒也不客气,自己便坐了过去。 一口茶还没有喝完,远远地就听到有人唤了一声阿姐,身着蓝色劲装的年轻公子从院门外跑进来,公孙行素脸上缀满笑容,想必是个极为亲近之人。 年轻公子跑进来也不曾瞧谁,便直接跑去了公孙行素的跟前,公孙行素拉着他。 “阿宴,有客人在此,怎可如此无状,先见过客人。 元医官,这是舍弟,单名一个宴字。阿宴,还不去见过元姑娘。” 公孙行素语气中似有嗔怪,但也透着亲近,二人感情必是十分好,元清晚突然有些想念元佑。 公孙行素发话,公孙宴这才转过身来,看见屋中还有一个人,拱手行了一个礼,举止风流自有一番气度,称得上清贵公子。 “元医官为阿姐操劳了,公孙宴在此谢过。元姑娘医术高明,我朋友手中有一味丹药成分辩不出来,今日既遇到了,便想让元姑娘帮帮忙。” 说罢,就掏出一颗被丝帕包裹着的硕大黑色药丸,放在手心递向元清晚。 “阿宴,怎可如此无礼,元医官,舍弟无状,请见谅。” 公孙行素看不见,元清晚却将公孙宴眼中的质疑看得清清楚楚,这小子是想替她阿姐先试试吉凶呀。 这种质疑她见得多了,根本不太放在心上,笑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水,欣然应战,倒想看看有什么新花招。 “无妨,公孙小姐,既然公孙公子问到了,我就试试。” 元清晚也不接过来,便让公孙宴拿着,围着它左看一圈、右看一圈,便知道这是用多种动物粪便制成的用来通肠的,因为气味问题嘛,真的很难分辨 对方却突然友好起来,“元医官要是不能分辨,可以拿起来细瞧,也可以尝尝。” 元清晚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坐了回去,“公孙公子还真是好心。” “我看公孙公子考验我是假,是想让我尝一口,戏弄我是真的吧。但是你急用,你的朋友没有告诉你,此药丸以鸡、牛、羊、马、狗、猫的粪便制成的吗?你这样拿着,等会儿记得净手用饭” 公孙宴面有惊愕,他不信一个年轻女子能看得了阿姐的眼睛,便说了要整治一番,他的朋友才给他这个,没想到是如此恶心的东西。 看着他不想直面的眼神,元清晚颇为满意,“无妨,这也可以做药的,通肠的,你和酒肉朋友吃喝多了就能用上,你不用太嫌弃。” 话已至此,公孙行素也自然明白,一下子便恼了,公孙宴一句争辩的机会都没有,便被罚去门外站着。 元清晚悠然自得地看着他吃扁,在门外生闷气,元清晚则在内安慰着公孙行素,表现得十分大度。 待她服过药后并无异状才放下心来,嘱咐了一些日常调养事宜,诊治完毕便想着赶紧回去了,看着还站在外面的身影,再罚下去倒真是得罪人了,便说起了情。 “公孙小姐,公孙公子也是怕你误托庸医。今日也是我口快了,太过敏感了,还请你莫再罚公孙公子了,不然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元姑娘,阿宴不懂事,冲撞了,我定会好好教训她,再不敢如此无礼莽撞。” 元清晚又客套了一番,将公孙行素留在屋中,自己告辞便退了出来,公孙宴一脸不待见她,她偏偏要站在他面前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心中的欢乐便抑制不住, “你那东西骗骗市井庸医还行,但凡学过些的都没用。继续加油,让你那朋友下次弄点新玩意。走了,不用送。” 元清晚负着手,十分高兴地离开了公孙府, 有一种发现新乐趣的快感。 第66章 赐婚 一转眼又过去了半月,元清晚做完例行诊治,从公孙府出来时天气也还尚早,在街上逛了一会儿便想着去留仙居弄点好吃的, 刚走到门口,一个人就从里面飞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元清晚定了定心神,后怕自己躲过一劫。 一个十分清秀的公子拍拍手,信步从里面走了出来,鄙视地望着地上躺着的男子,“什么东西,欺负一个老伯。” 若不是见过她,元清晚还真会把她误认成京城谁家清秀的小公子。 地上的人爬起来拍拍手,正欲放些狠话,抬头见到打人者的面容,立即软了下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扰了齐小……,喔,不,扰了齐公子的清净。” “你不要净说些没用的,我不管你在这京中市井是什么玩意,再看见你恃强凌弱,欺负孤老,我就让你好看。” “滚。” 一个市井泼皮,今日多喝了几杯就忘了本性,没想到撞到了齐檬,自知惹不起,此时得了大赦,自然灰溜溜逃走。 老伯携着孙女对着齐檬千恩万谢,齐檬将姑娘头上的花整理好,“没事,以后放心来挣钱,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们的。” 祖孙二人又是一顿道谢,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句齐侯爷,齐檬看了看四周不明所以,一脸惊恐地缩回人群中溜之大吉,若是被父亲捉到她当街打人,又该罚她了。 而那个喊齐侯爷,捉弄他的人正坐在二楼笑得前仰后合。 元清晚自然认得他,便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子,上官岱,京中轻浮浪荡声名远播的梁国公爷,花鸟鱼虫样样精湛的纨绔爷,在京中颇有声名。 齐檬跑了一段才没见着‘追兵’才惊觉自己做了惊弓之鸟,父亲还没回来呢,又是被人戏耍了。 仔细回忆了那个声音,果然是老熟人,又是上官岱,气不打一处来,路见不平不管就罢了,还戏耍她在姑娘面前丢架,转身又返回留仙居。 一个酒碗从一楼飞向二楼的上官岱,被他错身避开,落在桌上砸得粉碎,上官岱倒是丝毫不避讳,就坐那等着她回来找自己麻烦。 “上官岱,你竟然敢又诓我,害我在姑娘面前丢架,白跑了几条街。” 一个又字奇妙非凡,二人之间过节确实难以斗量;不过戏耍人的却不会有何心虚,反倒以此为荣。 “诓你怎么了。你还不是次次上当。” 说着还跟她挤了一下鬼脸,这些年真是没什么长进。 齐檬举起拳头就欲打一顿撒气,对方却也不躲闪,只用两根手指挡在脸前。 “不要想着对我动手,你别忘了,齐侯爷可是不许你使用武力,要受罚的喔。” 齐檬语塞,他倒是一清二楚,打他一顿跪两天祠堂。 齐檬想着打他一顿回去跪一晚不划算,无奈收住手,一个大人还去她家里告状,这小人又不是干不出来,“恬不知耻。” 不能打人但是没说不准恶心他啊,抢过他手里的酒碗闻了一下,顺口而下,“平康酒坊的梨花白,好东西,就这一坛了吧,就当你赔罪了,谢谢。” 说罢,一把抢过桌上酒坛就跑。 上官岱反应过来时,桌上已经被洗劫一空了,一口没给他留下,自是不服,起身就追了上去。 两个人绕着二楼追逐了一圈,一个皇后侄子,一个人人皆知与他相熟的油头粉面的公子,一对欢喜冤家嬉笑打闹,自然谁都不敢上前阻止管这闲事。 上官岱一直追着齐檬又追不上,齐檬自是不忘回头笑话他,在楼梯处一转身一个踉跄,正好栽在元清晚怀里。 元清晚有些费力地抱着她、支撑着,怀里的齐檬倒是因为没摔下去开心得很,扬起笑容不忘记打招呼。 “元医官好啊。” “你再不起来,我们一起摔下去,应该就不好了。”,元清晚用尽气力涨红了脸,颇为实在回应道。 齐檬这才注意到二人处境,一个翻身站稳,将她也拉了上来稳住。 二人道着歉呢才发现上官岱的酒全部交代在了元清晚裙子上,齐檬就拉着她更诚恳地赔礼道歉,倒是上官岱看得一出好戏,两个人不对付,齐檬里也不理他。 “元医官,你真的住在肃章王府啊,肃章王平时凶吗?传言你们二人要成婚,是真的吗?” 这姑娘似乎忘记了她刚才还在疯狂道歉,现在坐下来给她整理裙子却又想起了闲话,不过在齐檬看来好不容易认识这位冷峻王爷身边的人,自然要拉着打听点人人好奇的。 不过外面流言应当是她苦心孤诣要攀上这位王爷才对。 “若是王爷知道这身酒是你浇的,你很快就知道王爷凶不凶了。你们女人怎么那么喜欢八卦京中郎君婚事呀。” 上官岱出言揶揄,招来齐檬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闭嘴,关你什么事,你一天能好点什么高雅的,比我强在哪里了?还不是这里的曲儿,那里的舞,又是谁家漂亮的小娘子。” 听着这句,元清晚抬头看了看二人,似乎发现了些什么,原来这两个死对头是别扭,而不是冲突。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问题是问元清晚,但显然她完全插不上话,最后上官岱落败而去,齐檬才想起元清晚这个无辜路人。 齐檬一路送她回来,再三道歉才离去,元清晚闻着自己身上的酒香,望着那个雀跃的背影,不禁觉得有些羡慕。 徐姑姑有些气恼,唠叨着谁不知道轻重,浇了元清晚一身,元清晚想起齐檬那个雀跃的背影,倒想下次再遇见这姑娘。 这边刚换好衣服,便有小厮过来领着她一路去了前厅,赵洵坐在上方,下座一内官正在用茶,那人见着元清晚出来,连忙放下茶杯起身,脸上都堆着笑容。 “肃章王殿下,元医官,接旨吧。” 徐姑姑兴冲冲地拉着元清晚跪下,内官尖细的声音从头上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元氏之女元清晚于九溪城时疫中搭救黎国储君于危难,居功甚伟,又兼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闻之甚悦。今赵氏之子赵洵已过冠礼之龄六载,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之配。值元氏之女待字闺中,二人天造地设,甚为相配。良缘天赐,今特为二人赐婚,一切礼仪交礼司、钦天监同操,择良辰完婚。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朕意。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恭喜肃章王殿下和元姑娘了,接旨吧” 赵洵领旨谢恩,忠伯便高高兴兴地招呼内官去了,徐姑姑在一旁也是为她激动不已。 整个肃章王府都沉浸在一片喜悦中,忠伯更是为自家王爷终于要成亲了,激动得跟宋帧念叨着第二日要去庙里还愿。 元清晚将圣旨接过来,又细细看了一遍,觉得有些恍惚,跟自己所爱之人即将结为夫妻的激动。 “王爷,我们要成亲了?” 赵洵心情复杂的望着激动的她,他想要这一天太久了,可他们之间就是不能同寻常人,将她揽入怀中,“是,晚晚,希望你不要怪我。” 元清晚一脸疑惑地望着他,不知他有什么心事,“怪你什么?” 为什么要怪他,他不敢面对的原因,“怪我自私,将你束缚住。” 只是现在的她一无所知,便将这话作为真正的原因,她不在乎这个,她现在想握住的只有眼前人。 第67章 赵洵的童年 第二日一早赵洵过来陪她用过饭,便带着她二人独自出了王府而去。 她平时犯懒嗜睡,但是此时车中带着的几坛酒晃荡着飘出酒香,一直萦绕在她鼻间,扰了她的清梦,只心想着赵洵这些酒一定是上品。 酒香一直吊着她,勾起了她的馋虫,她已许久不用喝酒给自己生热去痛,但是此时倒有些犯了酒瘾。 她的注意力一直在酒上,倒突然好奇赵洵这是要给谁带这许多好酒。 “王爷,你这是要去见谁?怎么带这么多酒?” “柳姨和师傅,他们二人无事最是喜欢小酌,贪杯着呢?” 元清晚来王府日子已经不短,但是这二人倒是第一次听他提起;想着徐姑姑为自己着急,这王府之中对他如此重要之人不应该一句也不曾提起呀。 赵洵轻笑一下,便知道她在想什么,“王府之中没人识得他们二人,我这许久也没有机会跟你说说柳姨和师傅。” 元清晚一听来了兴致,眼睛一亮便凑到他身边。 “你应该知道,我十岁才回王府,从我生下来到回王府的十年,我便是与柳姨和师傅生活。” 赵洵是老王爷在外面生的孩子,后来老王爷被当初燕国的尹南王府的惠灵郡主废了双手双腿,也是那年才寻回的赵洵立为王府世子。 他从未提起过他的童年往事,他十岁才回王府,她也是从那些街头巷尾的流言中听来的。 “我的娘亲年少之时被卖进青鸟卫,她容貌昳丽、聪慧机敏,一路成长为我父亲十分器重的卫使之一。她狠辣果断,唯独对这个救过她、教过她的主人执念深重,不惜给自己主子下药,下药一事触怒了父亲,但是也是那晚有了我。” 说到此处,赵洵苦笑了一下,想起了自己那个狠心又倔强的娘亲。 “我对她而言不止是孩子,更重要的是她和这个男人在这世上的牵绊的证据,所以即使她那时身份特殊,还是偷偷冒险生下了我。但是她更重要的使命永远不会是我,于是她看中了当时因罪被落入风尘的柳姨,她帮柳姨逃离了千金阁,也将我交给了她。 柳姨带着我东躲西藏一路南逃到了通州,那时天下起义四起,已初具乱世之象,她一个弱女子,但还是让我活了下来。后来我两岁的时候,柳姨在路边救了一个男子,便是我师傅,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赏金猎人赤影。 我们三人一直躲在通州野村中生活了近十年,不闻外间日月。” 通州那十年是他最无忧无虑的十年,柳湘教他读书、下棋、酿酒,赤影教他轻功、江湖经验,他无数次梦见他们二人对月小酌,梦见赤影带他去赌坊,被柳湘逮个正着,饿着肚子在院中扎马步,赤影不敢吱声却怂恿他打头阵卖惨博同情,梦见和村里小孩在河边奔跑、在河水中嬉闹。 因这二人,在那个偏僻冷清的小村庄,他这个不被亲生父母所爱的人才从未察觉过人生孤苦。 赵洵的语气中都是温柔,元清晚便知晓那十年他肯定很幸福,他现在或许位高权重,但是那十年是对他所最珍重的。 那乱世十年之后便是燕国灭国,黎、楚两国休战,他们有机会离开小村去外面看看。 谈起他的童年,元清晚好奇后来的事情,见他停顿,忍不住出声问道“那后来呢?你将他们二人接来了盛京吗?” 赵洵闻言,眸中光亮沉了下去,眼中流露出几分杀气,“没有,他们没等到我。” 见他神情转换,元清晚意识到不对,后面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伸手握住他,想止住他继续往下讲,赵洵反握住他,示意自己无事。 “天下乱世即将结束,我生活的那个小村庄却遇到了浩劫。在一个燥热的秋日,几十个衣衫褴褛、目露凶光的男人冲进了村庄,没人知道他们走了多久,但那时的他们已经是一群丧失人性的饿狼,那个贫瘠小村庄成了他们在绝望之间看见的肥肉。” 再次面对那一天,依旧那么清晰而痛苦,又顿了顿道:“他们屠戮了那个村子,只有我活了下来。” 说起那些人,元清晚能明显地感受他压制不住的杀意,那个噩梦似乎在今日也醒不过来,要一辈子跟着他。 元清晚狠狠地捏了捏他的手,将他的神思拉了回来,他如同从当年醒过来一般,惊恐地望着现在,看着她的眼中氤氲着雾气,他的心中有太多的后悔和遗憾。 当他在村外看见那些人时就已经不安,他有预感那些人绝非善类,他一路冲回家告诉柳湘,想带着她逃跑。 柳湘一边安慰他狂心,在他转身之时便打晕了他,那时的柳湘或许比他更明白那些人是绝不会放过小村子的,面对那些从战场活下来的男人,村里老弱妇孺都逃不了。 等他苏醒过来,他使尽全力推来木栏地窖中爬出来时,那个乱糟糟的屋子成了他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 柳湘赤身裸体、气若游丝地躺在早已被洗劫一空的小屋中,他爬到她身边,将她抱在怀中,屏息凝神地看着,甚至不敢哭出声,害怕吓到羸弱不已的柳湘,让她即刻就离自己而去。 她苍白得像是要随时迎风消散,可她还在笑,还在给他擦眼泪,还在唤他洵儿,还在告诉他要好好活下去、不要自责、不要仇恨,告诉他错的是吃人世道。 他鼻涕眼泪往下掉,恨毒了所有人,甚至连那个朝夕相处、那日没能前来救他的柳姨的师傅都恨上了。 柳湘在他怀里结束了她这蜿蜒曲折的一生,那个自己生活破碎却依旧给他最美好生活的女子在她怀里咽了气。 赤影回来之时,村中已一片残破,他冲进小屋踉跄爬到柳湘面前,眼前的女子却早已没了生气,看着愤懑又无助的少年却不敢让自己坍塌。 二人将柳湘的尸身葬在山中一片梅树下,她曾说过她喜欢那里,她出身富贵却又沦落风尘,一生不改的就是她的气节和乐观,那片梅林和她相衬极了。 之后赵洵被托付给一个姓宋的镖师,让他将他送回黎国的去找赵策安,他也才第一次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在回盛京的路上,他逃了回去,他太知道赤影和柳湘的感情,他冷静所做一切就像是在交代身后事。 他一路向北追去,一路花着镖师的银子打听那些流兵,最后在永安镇果真追上了那一群人,一群已变成尸体的人,而赤影自己也浑身浴血靠在光秃树下,没了生气。 将赤影送回柳湘身边,然后回到盛京,那一个月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度过的,恍恍惚惚如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 赵策安那冰凉而修长的手指摸上他的脸的时候,他如梦清醒抬起头,含着泪水道:“我要改变这混乱不堪的世道。” 羸弱而苍白的赵策安眼中再次燃起星火,那时他或许也是赵策安的救赎,是赵策安未完成的理想的最好人选。 “柳姨和师傅去后,我入了盛京,变成了王府世子,有了父王母亲,可他们心里也都有自己更重要的人。” 赵洵第一次面见赵策安,便提出要他寻回自己生母给一个名分,赵洵不曾见过她,自然谈不上有何情分,或许有些血缘牵绊,但更多是因为这是他答应柳湘的。 柳湘没跟他说过他的父亲,但却经常提起他的母亲,别人怎么看她不管,但是助她逃脱千金阁,她心里是万分感激的, 柳湘总是说让他不要恨她,她也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她的心只能放下一个人,她追求自己所爱并无过错,若他将来遇见他,好好好庇护于她。 对于柳湘口中那个清冷美艳的娘亲,他不是没幻想过,所以当她到达王府时,他是带着些许希冀和忐忑去迎接她的。 而她早已深受病痛折磨,早已不复女子清丽之姿,双眸之中却仍有锋利,她只是冷淡地看了看他,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曾问起。 他心里不多的希冀全数湮灭,王府之中没有人需要他,亦无人在意他这个人。 “娘亲入了王府成了侧妃,她、王妃、父王,三个人那样在一潭死水的王府之中苦苦煎熬。” 想起他们三个人,赵洵仿佛一个看客,可当初那三个人或许真的都深陷自己的痛苦。 元清晚从别人口中听到过那位神秘的王妃,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被一纸圣旨赐入王府,之后亦从未露过面,两年后,前后不过五日内,王府连续宣称王妃和侧妃染病而亡。 王妃、侧妃前后神秘入府又先后相继而亡,外面自然流言纷纷,市井之人不敢宣扬王府流言,但私下还是议论猜测不少。 如今听他提起王妃他们三人,还用了苦苦煎熬,她一时之间便对这个王妃的身世来了好奇之心。 “那位神秘的王妃吗?” 赵洵笑着看了一眼她,就知道她这是好奇心又作祟了,“都是陈年往事,告诉你也无妨。王妃对于世人很神秘,但她对世人来说不陌生,出身燕国尹南王府的惠灵郡主。” 元清晚惊讶得差点出声,这位郡主的确有名,因为是她诱捕赵策安,毁了赵策安,断了黎国皇帝一只手。 “没想到是不是,他们二人仇恨了一辈子,居然做了两年夫妻。” 元清晚点头称是,毕竟谁也没想到是这样的,二人得多难过呀,命运无常。 “她与父王相识于燕京,二人至诚相交多年,最后父王身份暴露被她诱捕,当年燕国已濒临国破,抓住暗探之愤恨可想而知,可她依旧留了他一条命;后来燕国国破,她也随之被带来了王府,她抵死不从可依旧成了王妃,她一心筹谋复国,最后未成之下绝望而去。” 提起这个女子,他心中仍有些唏嘘,他曾经在娘亲院中偶然见过她一面,她那时应当抱着复国的期望,整个人依旧是神采奕奕的,他或许能想象到他父王在燕京遇上她一见倾心的场景。 只是后来复国希望覆灭,她活下去的希望也就覆灭了;他仍然记得她自尽前王府之中回荡着她吟唱故国民谣的声音,绝望又自由 一介贵女先破故国,再破希冀,对他的打击之大不言而喻,元清晚只是想想也为她神伤,乱世之下大多遗憾与仇恨。 第68章 公孙宴的心结 在赵洵的带领之下,二人轻车熟路地去了山上的一个十分偏僻的梅林,一座墓碑前有刚枯萎不久的花,应是不久前有人放的。 赵洵将那束发黄的花拿走,将从府中带出来的雏菊放到那个位置。 两座墓的墓碑上都只有名字,便知道这是他生命中那重要的两个人。 赵洵将带来的清酒洒在两座墓前,自己跪下拜了三拜,像是与自己父母交谈,“柳姨,师傅,洵儿有一意中人,今日特带来与你们相见。” 又将元清晚拉来了身边,将手里的酒递给她,“晚晚,柳姨和师傅生前最好此物,替他们满上一杯可好。” 元清晚接过酒坛,将酒洒在墓前,随之也跪下。 “柳姨,师傅,以后有我陪着赵洵,你们尽可放心。”,话说毕,随即拜下。 赵洵看着她这副认真的模样,心中被刺痛了一下,面前的女子第二次将一颗心捧出来给他,如果柳湘知道,该多厌恶他如此做。 元清晚抬起身向他看了过来,他赶紧敛住眼中神色,陪着她笑了出来。 “晚晚,谢谢你给我今日,我在二老面前起誓,此生性命交由你手,生死全凭你做主。” 来时谈起惠灵郡主,他心上甚是不安,若是将来二人之仇露白,他宁愿碎尸万段向她谢罪,亦不愿她忧愤自责而伤害自己。 元清晚迷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突然如此慎重起誓是为何,赵洵却也不解释,巧妙转移开话题。 “这山中梅子不错,不如你我二人摘些回去让酿酒,柳姨教我的,我技艺很是不错呢?” “真的不错吗?会不会是他们给你这个王爷几分薄面?”,元清晚嬉笑出声,开始打趣起他来。 赵洵却对自己颇有信心,“待你喝过一口,保管千金之资,你也要向我相购。” 元清晚笑着表示不信,二人争执得不到答案,还是打算让事实来证明。 二人费了不少劲才将酒坛装满,元清晚看着穿梭在梅树间的赵洵,露出些开心放松的笑容,想到了他跟柳湘生活在小村时候的画面,那个女子一定给了他很多的疼爱,那时的他一定很开心。 二人回到城中之时已是下午,谢毓晚便直接去了公孙府,他们希冀寄予她一身,元清晚不得不日日过来看看反应和进展 二人被赐婚的消息天下皆知,一听到他们一起过来,公孙老大人放下手中的饭碗,诚惶诚恐地领着全家出来迎接。一大家子人站在院中,元清晚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站着一直躲着她,对她十分不待见的公孙宴。 赵洵免了大家的礼,院中的人才慢慢散去,赵洵自然跟着公孙大人进了正堂。 公孙宴与元清晚一人扶着公孙行素一只手自往后院去,公孙宴将他阿姐扶到院门,屋中的莲儿便出来迎接,将公孙小姐交到莲儿手中,与他阿姐告辞,又碍于他阿姐的面子,不情不愿地与她告辞,见她如此模样,元清晚倒还笑得开怀。 元清晚随着他们主仆二人进了院中,此时太阳已经出来了,院中摊着许多书,想来是刚刚摆出来翻晒的。一路行过去,元清晚便看看这些书,数量之多自然是令她咂舌,细细看来这其中却有好多史书,心中更是十分佩服,怪不得这公孙行素如此沉着通透。 “行素姐姐收藏的史书还真是多,都快成一个小藏书阁了。” 两人相处久了,元清晚觉得叫公孙小姐实在是别扭,公孙行素又比她大,便一直唤她行素姐姐。 “这些书都不是我的。还有,晚晚,你如今可是贵为肃章王妃,不应该再和我姐妹相称。” “因着我要嫁个身份尊贵的夫君,行素姐姐便不要我们二人的交情了。” 公孙行素本是怕有心人听了去,说她自降身份唤一个小官的孙女为姐姐,此时听她这样说,心中倒是责怪自己太过迂腐。 “晚晚,我只是怕有心人听了去,让你落人口舌,晚晚伶俐可爱,我哪会不想要这份情。” “无妨,王爷说,反正他在盛京就不是什么近人情的人,他的王妃有点不合常理的行为也属正常,行素姐姐不必顾虑那么多,只要让我唤一声姐姐便好。” “好,是我不对,太过迂腐谨慎了” 两人说说笑笑便已经入了内室,将公孙行素扶着坐了下来,莲儿给二人奉过茶,随即退了出去。 “阿晚,我刚才不是告诉你,那些史书不是我的吗,那些书的主人是阿宴。” 元清晚闻言才想起刚才公孙行素说过这句话,元清晚听过这公孙家的事儿,也颇有接触,知道这宴公子这几年可是一直为他姐姐寻医问药,难道收藏的不应该是医书吗? “我来府中这些日子,宴公子似乎一直为你寻医问药和武术,却不想收藏如此多史学着作,涉猎当真广泛。” 公孙行素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医药之道非他所长,阿宴一直都十分酷爱史学,他也很有天赋。因着我十六岁那年遭此横祸,求医问药多年无门,他便弃了史学,习医练武,说要么治好我的眼睛,要么下辈子便当我的眼睛护我。当年他曾想烧了这些史书,我赶到哭了一场才拦住了他,我将这些书收在我这里,是一直想劝他走他自己的路。” 元清晚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公孙行素要特意跟他提起这些,“可这些年来,你们姐弟两谁也拗不过谁。这些书便还在你这里。” 公孙行素苦笑了一下,算是对她的话的肯定 “阿晚,我早已习惯了做好了自己永远不能复明的心里准备,可是阿宴应该走他自己的路,不应该被我所拖累” “行素姐姐想让我也加入你们爷孙,劝他重拾史学?” 公孙行素再次点点头,元清晚在医术上颇有造诣,打击、打击他,也许能给阿宴一个安心,所以才会做了这个打算,“我想让你打击、打击他,若是你都不可以,他又何必浪费他的时光呢。” 元清晚心下了然,“如果有机会,我会试试,不过行素姐姐,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他若决心选择你,不达目的不罢休,那旁人也就没办法了。” 公孙行素了然地点点头,轻轻答了一声我明白,但是她还是想劝,不忍他如此下去 元清晚净过手,便开始拆她眼睛上覆着的纱布,给她清洗干净,细细地查看眼睛的情况,还好没有任何不良反应,让她稍稍放下心来,给她重新包上药布,又换了一个煎服的方子,嘱咐好莲儿细心照料便离开了。 元清晚从后院一直往前厅走,路过花园时,便看见公孙宴在园中练剑,以前她基本都是上午过来,所以这还是第一次见着他练剑。 元清晚走了过去,自己给自己斟茶,饶有兴趣地坐下看他练剑,公孙宴在她的注视下终于发了毛。 “你可知对你而言我是外男,你怎可如此直白盯着我看” 元清晚巧笑倩兮敷衍着,不为所动 “那你可知我是未来的肃章王妃,你这家我还不是愿意在哪就在哪,愿意看谁就看谁。” 公孙宴被气得脸上颜色直变,气愤的话卡在嗓子眼,却没办法对她恶语相向。 看他吃瘪,分外快乐,有权有势果然是件好事,“过来陪我喝一杯。” “你觉得我们有很多话要聊吗?” 元清晚略一思考,觉得他说得对,但是那怎么了,她又不难受,“那行素的病况我就不告诉你了。” 打中七寸,捏住了他,果真非常配合就坐了过去,但脸色是不能如沐春风的,“说吧,姐姐她有希望吗?” 没有一点求人的姿态呀,元清晚倒是十分好脾气,还给他倒了一碗茶,笑眯眯的看着他。 “其实呢,我也不愿意在这里看你舞剑,毕竟你也就舞得一般般,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他刚坐下来,她便挑剔起来。 公孙宴觉得自己心平气和地跟她坐在此处,简直就是个傻子,果真又是骗他的,气得再次想起身离去,还好元清晚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按回了座位。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今日坐过来其实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的。你与你阿姐长了十多年,你可知你阿姐的口味。” 公孙宴给了一个你这是问的什么白痴问题的眼神 “我自己的阿姐,我自然知道,阿姐嗜甜,最怕涩苦辛辣,你问这种问题真是毫无意义。” 见他乖乖回答,元清晚一脸欣慰的表情,扔了一颗药给他。 “尝一口。” 公孙宴将信将疑地看着,不知道这个女人要做什么。 元清晚被盯得发毛,拿过来掰了一瓣,随即咬了一口,“没有毒,也不是你弄的那种东西,尝吧。” 虽然不知道她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但她好像看起来也没什么异样,就听话尝了一口,他没防备,一口咬下,味道瞬间在口中蔓延。 连吐几口还是吐不尽口中苦味,一瞬间恼怒起来,“你……,你……,这么苦你还骗我,戏弄我是要干嘛,你无聊透顶了吗,到底给我吃的什么。” 看他这个狼狈的样子,元清晚哈哈大笑起来,“谁让你嚼的,我也没骗你,我早就习惯这些药了,我真的没觉得有什么。” 一句话让对方更加恼怒,无言以对,转身就要离去,元清晚见玩脱了,连忙上前拉住,“别走,别走,我不是故意。来,漱漱口就好一些。” 他不想听她的,可是他现在真的很想漱口,只好接过她递来的茶,顺从地坐了回来。 元清晚殷勤地连递了几杯给他漱口,见他缓解一点才算安抚住了,“你刚才回答得自然没错,你阿姐喜甜怕苦,但她还是日日三次灌着我的药。你可知道,你刚才尝的药就是其中的一味,你亲自尝过,应当知道有多苦涩难忍,她喝药时总是手捏到死死的,大概每一次都想吐,可她还是咬着牙坚持。” 公孙宴没有答话,他亲自尝过,只是一小点而已,他就已经难忍,更明白自己的阿姐是个多么厌恶苦涩之味的人。 “这些年求医问药,她其实已经伤了多次心,吃了不少苦,心中恼火的时刻绝不会少,可是她不敢放弃,不是因为怕再也看不见,而是怕自己最疼爱的那个弟弟放弃了自己全部的理想,将自己的命运绑在自己身上,为此她才不得不努力些。” 公孙宴从未想过自己的努力,给了他阿姐那么大的心理压力。 “宴公子,对人好是件好事,可是明白什么才是对方想要的好是最重要的事儿,你觉得呢?” 他只要能想到自己的答案就好,她不必听到,将刚才来时买的新鲜蜜饯取了一块递在他手中,“吃一块,缓一缓。” “这是我刚才路过禾云铺买的新鲜蜜饯,我刚才忘记给你阿姐,我就不折回去了,你送过去给她吧,她应该快要服药了。” 元清晚说完便起身,自己往前厅的方向走,公孙宴从身后叫住她,道了声真诚的谢,元清晚朝他笑笑 “不用谢,最后再好心提个醒,你这剑舞得真的一般” 公孙宴觉得这女子真是正经不过片刻,时时刻刻不想着法损他,她就不称心似的,元清晚见他又要被气着,连忙补充道。 “不过我看过你写在史书旁的注解,这事儿上你比我强百倍,你真的很有天赋。不用送了,回见。” 元清晚嬉皮笑脸地说完,转身大步流星往前厅而去,不再理会他是什么反应,自然也不曾见公孙宴望着那蜜饯,笑中带泪的模样。 第69章 郡主上门求助 二人回到肃章王府已经是黄昏时分,宋帧和银子二人在前厅门前候着,看见他们二人的身影,赶紧跑过来迎他们二人。 “殿下,沐阳郡主回京了,现在在前厅坐着呢。” “好,你先下去忙吧,我去看看。” 宋帧领命退下,赵洵本来想让元清晚也下去休息,可他还没有开口,来访者先来了。 “洵哥哥,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我好不容易有了嫂嫂,你都不带过来给我先见见。你大可放心,我对王妃嫂嫂可是会很温柔的。” 两人抬起头,便看见有一个身着粉红罗裙、十分英气的女子已经走到他们二人面前了,拉着元清晚就开始细细打量,口中溢美之词不断,赵洵将元清晚的手夺回来握在自己手中。 “晚晚,她是黎国长公主之女薛沐阳。”,他一路走着,先给元清晚介绍来人身份。 “来我府上所为何事,可是又闯了什么祸?” 语气到倒没什么责怪之意,像是兄长教训妹妹一般的语气,元清晚便猜测二人应该关系不错。 薛沐阳被他拨开手还有些不乐意,只是此时他问起来自己,又赶紧凑了上去 “洵哥哥,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说得好像我就会闯祸似的,我就不能特意过来给我的洵哥哥道喜吗?我在庆州待了这么久,你都不想我吗?” “你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现在道过喜了,快回去吧。” 赵洵一语戳碰她的心思,她的确有求而来,要不然是不愿来招惹这个无趣表哥的,还是太子表哥和三皇子比较好交谈 “洵哥哥,太无情了。你怎么能当着王妃嫂嫂的面对你可爱的妹妹如此冷漠呢。我主要是来道喜的,不过要是顺便能帮我一个忙,那就是两全其美了,再好不过了不是。 洵哥哥,我这次带了好多好东西给你和王妃嫂嫂嫂,你等我啊,马上给你们拿出来。” 说着也不管他们二人回话没,便自己跑进屋中去了,赵洵牵着元清晚也往正堂走去,赵洵脸上尽是早就看破的笑容。 “你这表妹看起来有点意思,从没有看见你和皇家中人如此亲近过,她刚回来就跑来看你了,你二人感情匪浅。” “长公主经常在世时过来会带她,长大了倒很少,不过她一向活泼话多,应该不太喜欢跟我待着。就这次也不是为我而来,如果我猜的不错,她所谓带的礼物大多都是女子之物,用来给你的” 元清晚听得一头雾水,便只好直接相问为什么,赵洵对着她神秘一笑。 “自然是有求于人,希望你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待二人进屋,果然看见沐阳已经将许多东西都翻出来了,摆了满满一桌。 果然不出赵洵所料,一眼望去大多数都是些女子喜爱之物,沐阳将每一件都翻出来笑嘻嘻地送到元清晚面前,最后她面前堆得像座小山,赵洵面前只有一把折扇,比起来真是十分寒酸。 赵洵在上面喝着茶,元清晚看着眼前这堆稀罕物件堆成的小山,觉得自己真的是要发财了,难道有人在外面到处传未来肃章王妃十分爱财。 “郡主,我这无功不受禄的,你给我这么多东西不好吧?” 嘴上说着不好,眼睛倒是一直没离开过,她自从回京便一直想着筹钱开个药铺,要是这些卖了,开个多豪华的药铺都足够了。 沐阳将椅子挪过去,紧紧靠着元清晚的位置,开始谄媚起来。 “王妃嫂嫂,你是我嫂子,我们就是一家人。再说了,妹妹这不是马上就有求于你了吗。” 元清晚看看眼前这个眨巴这大眼睛的姑娘,又瞥了一眼坐在上方一脸都是尽在我掌握中的笑容的赵洵,果真应了他的话,瞬间不敢肖想了。 “你堂堂郡主,我这都才是个未来王妃,怎么看都是你帮我可靠吧,我能帮你什么?”,她好奇问道。 “你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让我跟着你一起去公孙府呗?” “你堂堂郡主,你往公孙府门前一站,公孙大人岂有不迎之礼,何必舍近求远找我?” 薛沐阳俏脸一红,不好直接道出原因,只得顾左右而言他,想要遮掩过去,“哎呀,当然是因为不能告诉他们我是郡主的身份啊。” “为什么?”,现在的元清晚已顾不得其他了,只更加疑惑原因。 薛沐阳眼中有些犹豫,最后像下定决心一般伸过身子贴近元清晚的耳朵。 “因为我喜欢公孙宴,而且我一定要让他爱上我,拿身份压人多没意思啊。” 元清晚抬好自己差点惊掉的下巴,望着眼前瓷娃娃一样的娇俏女子,心中惊讶之情难以止住。 没想到这公孙宴那臭脾气还能有女子如此痴情与他,主要自己没权利,要不然都想卖了他。 元清晚嘴角抽搐了一下,想起自己那么戏弄过他,没怨气怕是有点难,将那座小山推了回去,十分惋惜地说。 “要是你早点回来,这事可能还有商量。但是如今在他那里,我可能还不如你呢,真真一句话都说不上。” 元清晚知难而退,示意自己无能为力,薛沐阳却不在意。 “没关系的嫂嫂,你只要带着我一起去就好了,其他的没关系,你让我扮成你的随侍,或者你干脆收我做徒弟。” 小姑娘脑袋一转就是一出,望着她的样子,实在令她难以拒绝,不由得要替她想办法。 做人红娘这种事,实在觉得没什么经验,虽然自己好像也不用做什么,但也真的不会,但是面前这双眼睛、这张脸,实在难以拒绝呀,只好点点头以示同意。 得到同意的薛沐阳立马欢天喜地起来。“嫂嫂威武,那我明日再来找你,我得先回去乔装打扮,不能暴露身份。我先走了,嫂嫂,洵哥哥。” 女孩蹦蹦跳跳地离去,整个背影是掩盖不住的自动,赵洵只好吩咐下人去送送。 “你这表妹倒是个有意思的,乐观开朗,勇敢无畏。公孙宴还真是好福气,我都羡慕了,你说他是不是瞎,这样的姑娘他都瞧不上” “这都被你骂,他可就有些冤枉了,沐阳对他一往情深,可公孙宴倒是未必知晓此事,只怕在他眼里还是个仇人呢” 一听赵洵这话,元清晚便知这之中定有故事,好奇地凑了过去 “有意思的,王爷,给我透露一二呗,了解了这前因后果,我说不定还能帮他们解了这个结,帮你这表妹一把呢。” 赵洵看着凑到眼前这张笑脸便知道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每次她有求于人是就是这般软绵可爱得讨好表情,让人看了就像拒绝不了,只好一五一十满足她了。 “两个人在拍卖行争一幅画,沐阳故意哄抬价格后以极高的价格买下了那副画。公孙宴多次上门求取,沐阳就是故意不给他,后来那副画落水毁了,二人就这样结了怨。沐阳虽骄纵任性但心底不坏,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便一直想通过别的方式弥补,不过公孙宴并不领情,每次都是冷脸以对。沐阳从小身边便尽是些顺从奉承之人,公孙宴这般态度自是十分新鲜,以致后来生了情愫吧。” “公孙宴虽脾气不好也不会如此小气吧,怎么就会为了一幅画不依不饶。” “若是别的画自然可以补救,可是那副画是公孙行素画的,在公孙宴眼中,自然千金难以比拟。” 元清晚听完,又想起公孙宴平时那个护姐的样子,便知道为何薛沐阳没有什么好法子可使了,要得到一个公孙宴容易,可是要得到谅解并接受她就实在有些难了。 “你这妹妹也实在运气不佳,毁了无法相赔的画,还将自己一颗心搭了进去。若公孙行素有机会复明,他们之间其实也有机会。” 赵洵抚摸头发的手顿了顿,自己与沐阳真的是像极了,可她还有机会,自己却没有了。 赵洵俯身紧紧地抱住元清晚,像下一刻就要失去一般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面对这突然而来的亲近迟疑了一下,随即回抱回应。若无隔着的尸山血海,倒真是令人艳羡。 第70章 宫廷礼仪训练 第二日乔装打扮好的薛沐阳早早就候在了门前,跟着元清晚大摇大摆地踏进了公孙府,公孙宴一见便认出了人,一把将人拽到了自己面前。 “薛景蓝,怎么又是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元清晚看了看薛沐阳,便知道这名字不知道又是她何时信口胡诌的,一颗心都拿出去,对方连个真名都不知道,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薛沐阳一点儿都没想要瞒过公孙宴的眼睛,他一眼就认出来时她还挺开心,颇为得意回道。 “公孙宴,如今元医官可是我的师傅,我想过了,我既毁了你的画,我就和师傅一起治好你阿姐,我薛景蓝绝不是欠别人的。” 听到她竟大言不惭要治好公孙行素,元清晚心中一惊,谁说的?问过自己了吗?一句话没说,自己的军令状就摆到公孙宴面前了,果然礼物不好收,代价有点重。 公孙宴听到薛沐阳自称是她的徒弟,自然向她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元清晚看着他这个样子,怕是她只要摇头就要立马将薛沐阳丢出去,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求救眼神,只好狠下心认下这个徒弟。 公孙宴还想说点什么,公孙行素已经听见说话声,从内室出来了 因着他上次的莽撞,不得多忧心些,开口呵斥道:“阿宴,你又做什么?不得无礼。” 公孙宴有些委屈,也不好辩驳姐姐,只得闷声认下,赶紧去扶阿姐。 薛沐阳一脸得意地跑到元清晚身边,看着一脸有气无处撒的公孙宴笑得格外开心。 元清晚收了礼也就觉得该手短一些,便每次都故意说要交代些什么,将公孙宴也留在这院中,她自是心领神会,喜笑颜开地悄悄向她致谢。 赐婚圣旨下达大概十日后,负责教导宫廷礼仪的女官到王了府,元清晚本来正在犯懒,但是一见这个架势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待走近些,元清晚才看清了众人,个个举止端庄、气质不凡,虽年岁不小了,却个个都算得上是风韵犹存。 她自由散漫惯了,此时看着个个如此严肃端庄,心中不由得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领头的女官先行屈身行礼,不紧不慢地开始自我介绍,“元医官,为顺利完成婚庆大典,奴婢们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教导元姑娘的宫廷礼仪,奴婢姓韩,元姑娘可以唤奴婢韩尚仪。” 这韩尚仪语气严肃,神情板正,元清晚不自觉地放下手,又挺了挺自己的身子。 此时的她已觉得拘束,可是既应了婚事,好像也没办法推却,以前她不过一介白衣,随意些倒也无伤大雅,可自己既然爱慕着这皇家之人,自然以后行事要懂规矩,免得在宫中行走带来麻烦,便决心好好与这韩尚仪学习一番。 “那以后便有劳韩尚仪了,不知都要学习些什么。” “回元姑娘,一为礼仪,二为音律,三为命妇朝见,四为经史、纸笔几案,共有四类,奴婢们分四组,一组主导一项。详细的内容奴婢已经列好了,请元姑娘过目。” 韩尚仪说着便将一本册子递了过来,其他三个领头人便开始介绍自己并介绍自己负责的一部分。 元清晚草草地浏览了册子,望着众多将她以她为唯一对象的女官女使,心如死水,心中觉得这女子不易,这皇家女子更是不易。 他们来的当日便开始教习,只说这行一事,腰间禁步晃荡幅度都要严格要求,要端庄,要柔美婀娜,每一项都是为了让王妃体面,更像要她一条命。 她不厌其烦地折腾了一上午,可以说毫无进益,教习嬷嬷眉头紧锁,女使们眉飞色舞暗示心中所想,徐姑姑和银子急在脸上却没办法,她这个本就声名不好的王妃,算是又把脸丢在宫人们面前了。 行走一事暂且搁置,让她松了一口气,但那口气还没吐出来又吸了回去。 每一项的教习嬷嬷都是严厉和高要求,一遍遍让她归束自己,感觉别人一辈子要听的错字,她几个时辰就已经听完了,若不是确定自己不曾得罪他们,当真是要以为自己被报复了。 每每稍有不规范便被训斥,无奈上面压着皇后懿旨,又不能给赵洵添乱,只能心中吐槽为何这皇家礼仪如此繁重而奇葩。 累了一日,一回到自己的院中,便觉得这景致是如此亲切,生活是何等舒适,床是她一生的救赎,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等到傍晚时分,睁开眼便看见赵洵坐在自己床边,她刚抬起身就发现自己僵硬得厉害,双腿好像灌了铅一般重,让她寸步难挪。 赵洵将她按回床上,抬了小桌,便在床前用饭,她手酸他就喂她,看他如此殷勤,白日因他身份所受的连累都勉强忘记了。 白日劳累狠了,元清晚一夜睡得特别沉,等她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想起韩尚仪说过女子应该早起,睡到这个时辰,怕是要又要挨说,强忍酸痛,自己就开始换衣服。 待换好衣服,一瘸一跛地出了房门,却看见韩尚仪等一行人恭恭敬敬地站在她的院子中,而他们前面坐着的那个人正是应该已经去上朝的赵洵。 不怒自威的气势,她瞧了都有一丝畏怯。 徐姑姑先看见了她,赶忙上来扶着她,元清晚偏在徐姑姑耳边,低声问道:“姑姑,这是怎么了?怎么也没人叫我?” “姑娘,王爷今日请了朝假,说要在这看着韩尚仪他们教习。说昨晚累着你了,不让任何人叫你。” 徐姑姑说这话时,表情十分暧昧,元清晚脸上黑线密布,这赵洵这话是会让人浮想联翩的呀,故意的吧他。 被扶着坐到了赵洵身边,这才寻到了机会搭话,压低声音责备道:“你故意的吧,什么叫昨晚累着我了,我们还没有成婚,别人说你不成体统。” 赵洵侧着脸听着她说话,听着她的嗔怪不气反喜,轻声为自己辩解。 “我说得没错啊,你昨晚不是腰酸腿疼,十分疲累嘛。至于我的名声,一向就不走寻常路,如今不过多添一条沉迷美色不成体统,还算走了寻常路,你不必为我忧心。” 元清晚嘴角抽搐,无话应答,她怎么绕到自己是在替他忧心的,他们说的是同一回事嘛 二人小话完毕,一切又将开始,赵洵将脸扭过去,朗声道:“韩尚仪,今日教习什么内容,就请开始吧!” 迫于赵洵在场,一众女官女使更加沉静,韩尚仪是个稳重老练的,倒也镇静,“王爷,元姑娘,便先开始教习行走、跪拜、行礼,后半日再是礼乐、笔墨。” 听完安排,元清晚就欲起身,却被赵洵一把按了回去,先挑剔了起来,“宫中之人本王也并不熟识,所以并不知道各位修习得如何,不如各位先将教习内容演示一番。” 他的话不言自明,这是要先看看他们的能力,被如此质疑,她们心中自有不悦,但那么也是不敢抗命的,领头的四人便先开始演习自己的负责的内容。 赵洵慵懒喝着茶,时而蹙眉,时而摇头,一时之间让来当教导的人反倒心里发虚。 待他们结束了之后,韩尚仪上来请示,他慵懒地坐着,不吝啬夸赞,“不愧为皇后娘娘挑中的人,上佳。” 赵洵此话一出,他们几人才松了一口气,要不然这位王爷挑剔指责起来,确实不好应对。 赵洵话锋一转言道,“但刚刚一番比较下来,本王觉得晚晚的行姿十分风流,本王特别钟意,改了我不喜欢,就算了,不如不改。 晚晚的音律也修得特别能入本王的耳,字写得也是别有一番风骨。本王这个人吧,爱好比较特殊,不如不改,韩尚仪觉得呢?” 元清晚同众人一样,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些优点,搞得她突然很有兴趣听听她还有什么其他优点,他赵洵又还能有什么特殊爱好。 赵洵睁眼说瞎话,众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可在场的人谁也不敢驳斥这位王爷是胡闹。 韩尚仪毕竟还是沉稳镇静些,直接跪下请罪,沉声答道:“王爷所言甚是,但一切为了王爷大婚,奴婢们奉旨行事不敢做主,奴婢要先行请示,请王爷恕罪。” 氛围一下子严肃了起来,元清晚觉得这些女官、女使有些倨傲,对她不算很看得上眼和友好,但毕竟也是奉命行事,自不愿让她们为难,正欲出声解围却被赵洵止住 昨天有些看不上她的众人投来感激的眼神,毕竟像这样的左右为难,常常是她们受难,极少人为他们想要为他们说情。 宋帧心明手快,将韩尚仪扶了起来,“韩尚仪不急,王爷自不会为难各位,先听完王爷吩咐。” 韩尚仪犹豫着起身,继续听着还有什么话,毕竟人人知道这肃章王一向受陛下宠爱,只要他有承诺,自可以相信。 “皇后娘娘派诸位来本就是出于爱护之情,本王心中感激,但本王爱慕晚晚,是关于她的一切,皇后娘娘爱屋及乌,也不会要勉强于她,诸位只要能教一些重要的,其他的就不改了,本王稍后自会亲自去跟娘娘解释。” 赵洵如此说了,便不由得他们再拒绝了,“王爷、姑娘情深,王爷既如此吩咐,那就先教习跪拜、行礼,女戒、经史。” “韩尚仪,本王觉得她已经十分木讷了,你再教她这些,岂不是让她变成木头,本王喜欢她活泼些,再者今日你教她跪拜、行礼,想必晚上又是累得很,那本王今晚如何度过,韩尚仪此举岂不是折磨本王。” 元清晚听了,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这说得都是什么话,韩尚仪一行人更是诚惶诚恐跪在地上,韩尚仪此时已经语塞了,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 “奴婢们蠢笨,请王爷示下。” “皇后娘娘一片好心,本王也不能辜负,不如还是教习一下婚庆大典的礼仪,你演示一遍便好,王妃聪慧机敏,她看了便懂。实在不行,本王会亲自教导。” 元清晚坐在一旁惊呆了,觉得他还真是信口就来,前后矛盾也不管,刚才不还是木讷嘛,现在就聪慧机敏了。 总算得了这位王爷明示,众人松了一口气,既然他承诺了,便也不再畏惧,只依命办事。 韩尚仪领了命,便真的一步一步演示起来。不过半个时辰,便将所有隆重场合的礼仪演示完毕了,韩尚仪等人候在下方等着赵洵发话。 “各位辛苦了,本王铭记在心。本王耳中一向听不得闲言碎语,若是说本王就算了,若是有一句关于未来王妃的,本王二十六载才得一个王妃,难免偏执护短些,各位回宫之后可要谨记。” 韩尚仪一行人诚惶诚恐地告辞离去,元清晚的皇家礼仪,说来不过也就学了一日,昨日才被韩尚仪他们好好折腾了一番,今日噩梦就突然结束了,看着坐在身旁的赵洵,心中有些恍惚。 “今日我才知道原来你还有些如此特殊的喜好,怕不是今日坐在这里才培养的吧。” “那倒不是,见到晚晚那日起便突然有了这些喜好,不过今日才告知众人而已。” 两人对视一眼,双方都觉得实在憋得有些辛苦,颇有好笑地一同笑了出来。 第71章 忙碌的一夜 韩尚仪他们被赶回去一事自然是瞒不住的,不久,未来肃章王妃礼仪教习一日半便结束的事情就传遍了宫中。 不过皇帝还没来得及听到,赵洵已经跪到皇后面前谢恩了,帝后二人反倒生不起气了,训斥了三两句,又念及他再三保证基本礼仪已经学了,又念及他从小孤苦,如今有了心爱的女子难免疼爱些,就顺了他的意。 宫中人人都道这肃章王对王妃骄纵宠溺,不由得好奇起这位能让传说中无情的王爷如此相护的女子,究竟是有什么不同,好奇之余,不免长吁短叹未来王妃的好运道。 流言闲话传来传去没了新鲜劲,此事渐渐也就揭了过去。 元清晚生辰那日,元佑终于从绿柳山庄回来了,两人多日不见,心中难免激动万分,拉着元佑便说着最近发生的事。 元清晚絮絮叨叨地说着热闹话,元佑却一直沉默不语,只看着她说,为了那些不能提的事情心生犹豫。 虽然他平时不爱说话,可此时看起来却似乎有些沉重,倒让她上了心,以为出远门发生了什么不快。 “元佑,你怎么了,有事跟我说吗?” 被她这么一问,元佑才觉得自己出神了了,连忙回了回神色,换上平日的那副样子,掩饰道: “没什么,就是师姐要成亲了,心中不舍。” 元清晚闻言,不免觉得他多想了,何必为这种简单事情伤怀。 “我要成亲是因为我要接受一个爱慕之人,但你我姐弟情分依旧,你怎么痴了,为这样的事情伤怀。” 元佑向她笑笑,口中称是,将此事敷衍了过去。 因着是元清晚生辰,又是元佑和燕昀回京,所以一向冷清的肃章王府也特别热闹了起来。 席宴吃到一半,外面传来重重的敲门声,宋帧开了门,还来不及看清人和询问,手持长剑的公孙宴便闯了进来。 此时宴席上的众人也闻声出门来,只见这公孙宴双目赤红,此时被王府的侍卫死死抱着,却仍不屈服,大声叫嚷。 “元清晚,你到底给我阿姐用了什么药,她现在眼睛疼得厉害,她要是出了事,我跟你没完。” 元清晚一听是公孙行素出事了,一下就着急了,来不及等他发疯,翻身骑上他的马就直奔公孙府而去。 其余众人也焦急了,随后也准备马匹、车驾准备赶过去。 元清晚到了公孙府,一路就冲去了内院,公孙行素此时疼得大汗淋漓,双手抓着垫子青筋暴起,公孙进、齐大公子、一屋子丫鬟在院中急得团团转却毫无办法。 元清晚给她施针才减轻了她的痛感,倚在床上缓解,见她稳定下来,元清晚才抬头问今日发生了什么事,齐大公子率先开口。 “今日我带阿素出城转了转,回来之时她便有了些征兆,但是我们以为就是太久不曾晒太阳了,不适应而已,就赶紧回来了。” “阿姐回来后便没有做过什么,晚饭也只喝了些粥,然后她就感觉眼睛疼。”,补充这一句的是刚刚才赶到的公孙宴。 元清晚将已经好了许多的公孙行素扶着坐了起来,让人打水来,将眼睛上覆着的纱布拆开,又用清水给她清洗干净,脸上因为缠了许久的药布,已经有了印记,让人看着十分心疼,元清晚让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看是否有什么不同。 公孙行素慢慢睁开眼睛,以前一片空洞混沌的视线,此时竟然有了些模模糊糊跳动的光线。 “阿晚,屋中现在是点着灯吗,我好像看见了一些模模糊糊的光。” 公孙行素颤颤巍巍地说出这句话,屋中的人却突然炸开了,公孙宴一下子蹲在她旁边,拉着她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 “阿姐,对,屋中点着灯,对,是黄色的灯,点着灯。”,一边说着话,一边将灯又拿得近些。 公孙大人毕竟持重些,此时虽只站在原地,但也激动得老泪纵横。 公孙行素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元清晚见此,赶紧拉开公孙宴。 “你别引行素姐姐,他现在才刚开始恢复,不能哭。你上一边哭去。” 一向喜欢跟元清晚顶嘴的公孙宴,此时倒是万分听话的走开了。 “公孙大人,行素姐姐眼睛还非常脆弱,还有一段时间的恢复,不能直接见光,最好找一条上好的真丝带覆在眼睛上。” 公孙进多年夙愿的偿,此时已经乐得忘记了方向,一听这话,战战巍巍就亲自就去库房中挑去了。 元清晚又重新开了一个药方,交给莲儿,“行素姐姐今日见了强光,药物变性引起疼痛,因祸得福开了明,日后换这个药方。” 此时公孙大人已经挑了一些皇上赏赐的上好丝绸来,递给元清晚让她挑。 惊喜过后抹去泪痕,公孙老大人此时才想起赵洵还在外院中,连忙让莲儿赶紧给外面的几位客人上茶,出来给赵洵赔罪。 “下官失礼了,请王爷见谅。” 赵洵忙将他扶住,“公孙大人夙愿得偿,大喜之日,不必拘礼。” 公孙进和齐泓官职在身,自就陪着赵洵在外院中叙话去了,只等元清晚诊治结束,再问详细情况。 元清晚挑了一条湖蓝色的真丝绸带给公孙行素系好,便是她多次嘱咐不能用眼哭泣,可公孙行素心情激动,难以自持,此时剩余她们二人,才得跟她道谢 “阿晚,谢谢你。” 元清晚回握住她的手 “行素姐姐,跟我客气什么,是你自己足够勇敢和坚韧。你现在还看不清,好好养一段时间,眼睛定会好起来的。” 元清晚将她扶回床上睡下,给她盖上被子,又关切的嘱咐道 “行素姐姐,记得不要大动心绪,更不能落泪,好好静养。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公孙行素微微点点头,元清晚便自己出了内室,又好好交代了莲儿一番,莲儿这丫头对着她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元清晚带好房门又遇上了一直候在门外的公孙宴,此时他坐立难安,只能元清晚给他一个结论。 “我阿姐怎么样,她的眼睛有希望了是吗?” 元清晚有些得意地嗔怪起他来,“你刚刚还要找我拼命呢!” 寻常有些莽撞的公子低下了头,诚诚恳恳地赔起礼来,“往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对你多有冲撞,对不住。你治好了阿姐,日后只要你有吩咐,我公孙宴绝不推辞,生死以为报。” 面对如此正经和谦卑的公孙宴,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拍了拍他,“公孙宴,你莫不是刚才太过着急中邪了,怎么乖得像只猫似的,这是你吗?” 一番诚恳不被正视,有些难过,“我是认真的。” 看他这个不耐烦样子,终于才有了点熟悉的样子,“这才是你嘛。你呢也别想太多,我给行素姐姐治眼睛,一为本分,二为跟她的投缘,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就别自揽恩情了,好好干你的自己的事情,我要你没什么用。” 公孙宴觉得自己被轻视了,甚是不服,“我堂堂七尺男儿,你怎么能如此轻视我,反正以后只要你元清晚开口,我莫有不从。” 看他这个样子,真真令人忍不住想逗他,“那我要你去替我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呢?” 公孙宴语塞,“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个正行呀。” “这怎么不是了,我来自江湖,这不是很正常的吗?还说你有用。” 公孙宴被噎住,将元清晚也逗得笑了起来。 “所以呀,你也别想太多了,我没什么需要你生死相报的。我要是你,现在应该担忧另外一个问题。” 公孙宴云里雾里,犯起了糊涂,“担忧什么?” 元清晚神秘一笑,娓娓道来,“为了行素姐姐,你怒发冲冠,现在忘记了,你是闯了谁的府邸找我算账的?” 公孙宴如五雷轰顶,元清晚乐得看他着急,不由得再添把火,“说真的,敢拿着长剑闯肃章王府,日后我得敬你是条汉子,他那个人是小心眼的,难免不会生气喔。” 公孙宴听着不远处谈笑的声音,一下子泄了七分气,世人大多想惹上那位王爷,而他跟他的第一次交集,就是提剑冲了他的府衙,不管他问不问,爷爷都不能放过他。 看他有些心慌,元清晚憋不住的笑意,“年轻人,莫冲动,现在不好收场了吧。” 听着她装模作样教导自己,公孙宴突来灵感,“那不是你未来夫婿嘛,你帮我说说情呗,不要迁怒姐姐和爷爷,我愿意随他处置。你和姐姐交好,也不能置她不顾吧。” 元清晚本来看他单纯实诚,所以想逗逗他,现在好像还真真吓着他了,看样子是遗言都写好了。 “据说你收集了不少珍贵药材,让我挑一挑,我保你无事。” 提到药材,公孙宴有几分明白过来了,毕竟他收的那些药材是花了心思的,有不少好东西。 “你该不会是骗我,让我乖乖供上药材吧。” 元清晚的心思被打破,她确实想要,但是又不能让公孙家回报她所以给吧,就想哄哄公孙宴,居然还被识破。 二人药材的事情还没理清楚,已经到了外院,公孙老大人心中焦急溢于言表, 旁边的齐大公子似乎也急不可耐了,出声赶紧问道:“元医官,行素的眼睛到底如何了?”, “行素姐姐现在已经开始恢复了,日后按我新开的方子服药,不要见强光,也许不久便能看得清晰了。不过往后可能会比较脆弱,要小心养护,眼上要常常覆着带子挡光最好。” 孙女要得见光明,公孙进又是一阵激动,对着她又是一番千恩万谢,好不容易才得以止住这老大人的架势,这莲儿落泪她尚可应付,这朝廷老臣她可当真过意不去。 话已说罢,一行人便要出门离去,赵洵在此身份最为尊贵,自然没人敢比他先行,都望着他的动作。 赵洵却单单看着元清晚,元清晚浑然不知,自顾自还想着让公孙宴乖乖供出药材。 燕昀在旁边倒是领会的快,像个局外人一般含笑看着这个场面,心里吐槽着这王爷真是个被美人乱了心的矫情人。 因着刚才元清晚的话,他的心里也对赵洵有所忌惮,便一直观察着这位王爷的神色,领悟出了一些对方看他的不悦的情景。 “药材随你挑。” 元清晚眼明心亮,一下子愿望得偿,“你怎么想通了?” 公孙宴都不愿再做眼中钉了,想着这精明的女子怎么就看不出,她的未婚夫婿此时被她冷落在一旁,看他已经有些不悦了,再说下去,冲府邸能活,但是容易成眼中钉了。 “恭送王爷和元医官。” 燕昀自是眼明心亮,一切都看在眼里,见公孙宴这般官方客套拉开距离,嗤笑出了声。 元清晚顾不上他们,此时能得到公孙宴亲手送上的药材,不管许多了,快步到赵洵身边并肩而行,一行人才得出了后院。 第72章 仗义救书生 待他们公孙府回来,府中众人还候着,宋帧自是妥帖的,已经安排下去上宵夜了,势必要让元清晚尽兴。 元清晚为此动容,但此时闲下来,困意也就来了,便靠着赵洵的肩膀开始打盹,不一会就睡沉了。 元清晚睡着了,燕昀自然非常识趣,起身告辞。 元佑不会住在王府,自也要离去,犹豫了大半晚上的人像是下定了决心,取出了一个锦盒,里面是一个十分精美的玉坠,正是云城时曾落入赵洵手中那个。 当初他从谢家替她带出来的,后来他便一直带在身边,如今总算有了一个好时机物归原主。燕昀自是不认得此物,赵洵却一眼便认了出来,元佑将它放在桌上 “说实话,我从来都认为这一切有你的私心,我也不知道不拼命阻止这一切到底对不对,但师姐是开心的,我也没法子横加阻拦。 赵洵,你已经伤害过她一次了,那一次她为你失去至亲、骨血,请你以后在每个涉及她的决定之前都要记住。” 那个跟他们无缘的孩子,每一次提起,都让他灵魂感到战栗。 “这原本就是她的东西,如今有个好契机,以我的名义物归原主,她成婚也有人故人相伴。曾经送她这个坠子的人希望她平安喜乐,如今我也是,只求她平安喜乐。” 元佑说完便与燕昀离开了王府,赵洵关上那个锦盒,将元清晚抱回玉琼轩。 坐在床前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手不自觉在她脸上游走,眼中的留恋和柔情一点点流露出来,仿佛要填满那些年的遗憾,每每提到过去,惊恐就爬上他的心。 翌日清晨,薛沐阳就来了肃章王府,一直拉着她问公孙行素的眼睛有好转是不是真的,元清晚见她这副焦急的样子只好再向她细细说一遍昨晚的状况。 两个人用过早饭,又一同去公孙府复诊,二人路过花园时,只见公孙宴坐在院中看书,元清晚过去瞄了一眼,看的是史书,心中颇为欣慰。 公孙宴见她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书,与她一同进去,公孙行素今日其实醒的特别早,可是又不敢擅自出去,便留在房中候着元清晚,而昨晚在的齐大公子此时也在这里,正陪着她聊天。 元清晚昨日就注意到了这位大公子,只是不好出口相问,所以此时依旧不认识他,只知道他们唤他齐大公子。 元清晚给她检查完毕,松了一口气,今日倒又比昨夜好些 “元姑娘,阿素这个眼睛,可否出去吹吹风,此时这屋子里闷得慌。” 问这话的人是那位自己不认识的齐大公子,那关切的眼神实在不用多言。 “可以,不要直视强光即可,不碍事的。” 听到元清晚说这话,莲儿连忙去取伞,三人顺势撺掇,成了齐大公子的好事。 元清晚和薛沐阳抱着手,一左一右看着齐大公子一路细细照看的样子,心中颇感觉温柔,心中为公孙行素庆幸,人生始终有人相陪伴。 感叹完那边的温情,也该办点儿正事,她今日带了麻袋来的,可不能空手而归,“公孙宴,你欠我的药材什么时候供上。” 公孙宴实在心痛,但给她也是理所应当,“走吧,我昨晚让人收整了,你自己去挑。” 他如此和气,倒让她有些不习惯,“公孙公子,你突然慷慨温柔得令我眼前一亮。” 公孙宴轻笑了一下,未继续搭话,“走吧,当心我反悔。” 元清晚严阵以待,生怕他真的反悔,公孙宴被逗得扬起了嘴角,自顾自上前领路了。 储存药材库房在高处,正好可以从窗户那里看到凉亭,薛沐阳便一直在那看着对面凉亭。 元清晚挑好了药材,也过来坐着跟她一起看,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了她心里想什么。 “其实我到现在都没来得及问,这人是谁啊?” 薛沐阳一笑,慷慨为她解惑,“我还以为你知道。” “我昨晚第一次见他,怎么可能会知道,悄悄打听公子的事情,在这京中不是不太好吗。” 薛沐阳一想也是,好事的人很多,若非是有交情,胡乱打听确实会带来些流言。 “他叫齐泓,齐侯爷的大公子。当年公孙小姐眼盲之后,倾慕的人都作鸟兽散了,只有他,这些年一直陪着公孙小姐。据说这些年一直为她求医问药,每次回京都会来看她,给她带外面的小玩意、讲讲外面的故事,用情颇深,不过现在他们之间应该会很快有了好结果了。” 元清晚恍然大悟,心中也为他们开心,“行素姐姐也算因祸得福,找到了一个真心爱慕她的男子。” 随即又想到,“二人年纪也不小了,两家没有提过他们二人的婚事吗?能教导出这样公子的家族,应该也不是迂腐之辈。” 显然,这个问题,薛沐阳不知道,“我知道他们二人之情谊,大多是听妇人小姐的谈笑,我其实跟两边也不熟悉。不过我想没遇上嫂嫂之前,公孙小姐心中绝望,她性子那么要强,想来也觉得自己会是拖累,所以大概率都是小姐不愿意。” 二人都不知道答案,但这个确实是很合理的解释 薛沐阳灿然一笑,赞起了元清晚,“不过现在遇到嫂嫂妙手,齐大公子的深情,很快也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薛沐阳的目光从远处的二人转到廊下,眼中浮上一丝忧伤,元清晚自然看见少女眼神所落之处,不知所以的公孙宴此时正坐在廊边出神。 元清晚不忍见她伤怀,宽慰道:“当年不过无心造成的意外,等行素姐姐的眼疾痊愈,你们的恩怨也会释怀的,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你们之间不是已经缓和许多了吗?沐阳那么善良可爱,一定会求仁得仁的。” 薛沐阳转过头看着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坚定地点点头。 公孙宴痛心疾首地将二人送上马车,元清晚大包小包的,搜刮得很是满足。 两个人在马车上谈笑着公孙宴肉痛的表情,马却突然惊了,两个人在马车中被摔在一起,还好一会儿车便被控制了下来。 薛沐阳一身装扮怕被人认出失了身份,只好元清晚去处理,掀开帘子看去,拉住马、救下她们的人正是齐檬,扮着男装,折扇插在腰间,倒真的像个鲜衣怒马的翩翩少年郎。 见着老熟人,齐檬自是赶紧上来见礼打招呼,“元医官好,真是有缘呀。” 二人招呼、道谢作罢,才来得及查看缘由,她们的被人砸中受惊,而惊马之人还趴在地上未起身,应该是被从济源客栈扔出的。 二人见此情况,均有些恼怒,下定决心今日一定要去打抱这个不平。 二人上前将人扶起来,男子一口血吐了出来,这才醒了过来跟二人道谢,想支撑着自己勉强站立。 此人眉清目秀却消瘦异常、衣衫发旧,神情自带一股子傲气和睨视,元清晚总觉得自己好像见过这张脸。 他抬起头想要再谢二人,却在看到元清晚之时微微错愕,以为自己看错,又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没看错,激动得难以言语,只抓着她双臂,“你……,你……” 可是他孱弱的身体似乎支撑不了他激动得情绪,连连咳嗽了起来,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元清晚觉得这个人奇怪,挣脱了他的双手,齐檬连忙挡在他身前,大声责问道,“你这个人支支吾吾到底想说什么,你惊了元医官的马不说,现在拉拉扯扯想做什么?” 被齐檬一顿呵斥,面前的人似乎也并不在意,只看着元清晚,似乎有什么不可置信之事,“元医官?姓元?” 齐檬有些恼了,“你听不到话还是怎么了,元医官,姓元,有什么问题?你给我站远一点。” 男子眼中的激动之情一下子湮灭,错愕地愣在原地,看着自己悬在空中空空如也的手,空洞地笑了笑,双手执礼向二人道歉,“小生神识不清,冲撞了,请两位见谅。” 元清晚还没来得及回应,几个人嬉笑着从济源客栈走了出来,脸上尽是得意,为首的粉面公子一把将瘦弱的男子推倒在地。为首那人还想伸手去扯他的衣服,想要继续欺凌,“没眼力见的穷酸,还站起来了。” 这个架势不言自明,这人被扔下来应该也是他们所为,齐檬挡到男子面前,抽出腰间的折扇打痛了那人伸出手。 那人吃痛缩回手,这才打量起了他们二人,“哪来的宵小,也敢管本公子的事儿。” 齐檬一展折扇摇了起来,“本大爷就喜欢管你的事儿,你敢打我我吗。” 为首的人还在错愕之中,跟在后面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其中一人朗声报出来头 “狂妄,你知道他是谁吗?文家二公子,当今太子妃的亲弟弟。” 元清晚虽然对这盛京世家不熟悉,但是想到能在盛京如此横行,还敢自称太子妃亲弟弟的文公子是谁。 只是听说这丞相家文二公子,绣花枕头一包草,颇受这些自命清高的文人鄙视,大多拿他当个钱袋子戏耍,如何会跟如此多的举子在一处。 齐檬要管这事得架势已明,文家那公子肯定也认出了她,只是好像有些怕她,此时倒不敢出声了,一直给自己身边人使眼色闭嘴。 齐檬在这大街上挑明身份跟文家的人冲突,还是不好,不如就由她来出这个头吧,元清晚挺身挡在二人中间。 “文二公子,盛京街头岂能斗殴,不若公子说说这事情渊源,解了误会,以和为贵岂不更好。” 元清晚拿出赵洵给她的令牌,直接怼到了他面前,那文二公子虽说跋扈,但是也知道这肃章王府多不好惹,还有齐檬在这里,遇到了便只能认栽,熄了嚣张气焰,旁边的人就瞬间灭了气焰。 那盛京几个举子本想借着这文家公子的威风出出昨日的气,却不想这文家公子竟被这女子镇住了。 眼见靠不住,便想先发制人,指着那被扔出来的人就说他侮辱盛京举子,才引起的冲突。 那男子倒也有骨气,即使知道对方不好招惹,也完全不惧对方威慑,将他和这些人的冲突缘由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第73章 姑娘,你一直姓元吗? 楚国尚在之时,两国文人便常常互斗,文人相斗向来是风流盛事,所以两国也都十分赞许此事。 连续的文斗交锋之中,楚国文人一直占据上风,但俗话说文无第一,黎国文人心里岂肯服气,两国文人心中始终有积怨。 而如今已是大不同,南楚战败灭国,往日南楚辖地的文人现在赴盛京赶考求官,原黎国辖地的人岂会甘让席位,寻到机会莫不挑衅一番。 明年二月便是黎国一统后的第一届科考,四方举子齐聚盛京应考,几个盛京举子认为这盛京汇聚天下灵气,便比别地都胜出一头,尤其胜于原楚国南地之州的中人。 几个好事之徒相互吹捧心头过高,便在济源客栈挂了上联,名为切磋,实则暗讽南地举子文人资质平庸、毫无文人气节。 偏偏沈郑钦不仅对上了此联,还借势讽了回去,那几名举子自觉脸上无光,便想借着跋扈的文二公子想要教训沈郑钦,让他丢尽颜面,这文穆修听信了他们的话,这才打了头阵,前来欺辱于他。 盛京一众举子听了此话,自不肯相认自己的对联有挑衅之意,“胡说,是你为出风头,曲解在先,挑衅在后,还敢攀诬。” 两方各执一词,元清晚看着客栈前悬挂的对联,便知道就是这两句话,“一句话各有各的见解,很难分辨,如今文人之最莫不过当朝相爷,不若去前面肃章王府请人取下对联,将你们一同带走,去找相爷分辨分辨,便知上联是否有挑衅之意,下联是自护还是生事。” 众人一听要她要闹到那位活阎王和相爷面前,顿时就有些害怕,瑟缩着不敢再出风头。 文穆修自知被人利用已十分恼怒,现在听到要闹到自己爹爹面前,更加惧怕;还是文穆修的书童有些见识,出言安抚道,“姑娘,就是各有见解才生争论,不过是略微激动了些,这本是读书人的常事,何必闹大了,影响各位准备科考呢。” 文穆修对自己的人还是比较信任,此时眼看他帮自己解围,也赶紧附和道:“是是是。” 元清晚看了一眼书童,不愧是大家出来的人,真是会见机行事,明明是欺凌,还说得这么体面。 齐檬毕竟知道盛京的人多些,拉住还要出头的元清晚,“元医官,这件事于你我而言是仗义出头,但是闹大了,这男子是要科考的,惹得相爷公子丢了人,对他确实不算好事。” 元清晚心领神会,这世上很多事比出一口恶气重要得多,“那这对联和这位公子的伤,如何处置。” 那书童心领神会,做事也大气,“公子刚刚细细考量了,沈公子对得十分工整,接下来便由沈公子出联换去此联,至于公子被误伤,在场众人自然应该出些医药费,剩下的就由我家公子承下,保管不误沈公子准备明年大比。” 说罢,就掏了银子奉上,后面的人也不敢多说,纷纷意思一点儿。 元清晚掂了掂手中的银子,用上好的伤药治好没什么问题了,“好,各位还有一事未做。” 那书童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文穆修在书童指点下后知后觉明白了她的意思,一下又有些炸了,不可置信地指了指地上的男子,又指了指自己,“你要本公子给他道歉?不可能,要多少银子都可以,道歉不可能。” “医药费之外不要你一分银子,但是你们无故伤人,必须道歉,否则此事不能完。” 文穆修无语凝噎,偏偏他打不过在场的齐檬,惹不起她背后那个要命的,还怕他爹。 文穆修憋了许久,不情不愿地赔了礼,那些学子见此,也就赶紧就坡下驴。 文穆修没打着狐狸还被人压了一头,一甩袖袍逃了,那几个人被人指指点点一番也羞得离开了,倒让这沈郑钦的名声更加响亮了。 齐檬对着他们逃跑的方向故意大声嘲笑,元清晚也不制止,这种文人学子实在有损斯文。 齐檬将地上的包袱捡起来拍干净,沈郑钦便想要接过,“多谢公子,包袱便给在下吧。” 齐檬古道热肠,见他此时虚弱,便想送一送他,“不用谢,客栈就在此处,我替你拿着,送你进去。” 沈郑钦不知该如何体面说出自己的窘迫,只行礼谢过,“多谢两位出手相助,在下要另外去找客栈了。” 齐檬在这京中混迹市井,元清晚来自江湖,一看他的穿着和表情,便猜出几分,一个惹了文家公子的穷酸,老板岂会愿意留他。 虽说这做生意本就为了逐利,但是为了赚钱就驱赶穷举子,也是过分 齐檬有些气恼,想要给沈郑钦换个住处,元清晚听完,信步入了那客栈,那老板刚刚自是看到连文家公子都怕了这位姑娘,十分谄媚迎了上来。 “掌柜的,那位公子的应试期间的花费由我出了,等会儿会有人给你送钱来,你怎么赶人,就怎么将人请回来。” 那老板自是不敢不从,谄媚笑着出门就迎沈郑钦,生怕他一个不愿意,惹恼了这位贵人 沈郑钦上来又行礼道谢,推辞道,“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沈某本就付不起这房钱,萍水相逢也不敢劳姑娘破费。” “沈公子有才德,金榜题名指日可待,这房钱日后还我便是。莫拘泥于这些误了大事” 元清晚话音刚落,旁边掌柜也是不停奉承劝他留下,上来便拿了他的包袱去安置房间了,“姑娘说的是呀,沈公子你就留下吧,你破了对联,等会儿还要写下新联呢,去了别的地方岂不不方便。” 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已经拿着包袱上了二楼去安置了。 沈郑钦来不及阻止,又行了一礼道谢,元清晚觉得做好人果真太繁琐了,回了礼,将那些人给的医药费给他,“买些好药,不要误了身体。其他的钱也不用从里面省,我自会给老板。” 话一说完,事情交代完毕,提步便要走,沈郑钦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叫住了元清晚 “姑娘,可否告知在下的姑娘的芳名” 元清晚回过头,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他好像又忽然觉得如此相问有些唐突,连忙补充到“在下日后好知道该答谢何人” 元清晚不在乎他的谢,但是为安他的心,还是说了名字。沈郑钦心中念了一遍这名字,“姑娘,你真的一直都姓元吗?” 齐檬在一边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呆书生,她自然一直姓元,还能随意改来改去不成。” 沈郑钦被齐檬的一番话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再提他心中的疑问,但眼前这个人跟他想见的那个人太像了。可那个人已经死了,眼前的人也确实不认识他,可能他的记忆已有了偏差。 辞别了沈郑钦,二人也就要打道回府了,“元医官不仅妙手仁心还是个侠义之人,在下也要多谢元医官免我一顿罚了,要不然今日打了那文穆修,我娘亲非得让我跪到我祖父复活不可” 齐檬实在风趣,惹得她笑出了声,“那你还想动手?” “仗着有个好爹,不学武术,看着他那个嚣张跋扈样子,实在很难忍住呀。” 一番话逗得元清晚发笑,这个姑娘倒实诚得紧,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身份,还以为是浪迹江湖的侠女。 元清晚还想问她为什么总说要被罚,齐檬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儿,折扇拍了一下自己脑袋,“完了,完了,被他跑掉了,我还有要事要办,下次再续,元医官。” 她施展轻功,消失得极快,元清晚的疑问卡在喉中,笑笑也就罢了,只得上车离开。 薛沐阳看见元清晚上来挪了挪了位置,元清晚一坐下来,心中的好奇心还是止不住 “郡主,你知道为什么齐家女儿总说要被罚吗?我看上次梁国公爷还拿此事打趣于她。” 薛沐阳虽然刚刚也看到了那男子,但是并不知道那是齐家女儿女扮男装,“原来是齐檬呀,怪不得身手那么好。” 想到那个不拘一格、潇洒豪迈的女子,薛沐阳心中欣赏不已,“她的事情就说来话长了,她自幼长在边境,习得一身好武艺,那时候还不是齐侯爷的齐将军,时刻以她这个女儿为傲。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齐大将军成为北境军统帅,齐夫人和她就一起回了京中。” 元清晚虽然不懂政事,但是以帝王之心来看,齐家在北境手握重兵,不留下妻儿,确实会让陛下难安。 “回京之时她的性格已经养成,但京中跟外面是不一样的,她回京不久就闯了祸,不知因何事,居然在宫中打断了小公爷上官岱的手,二人本是从小定下的娃娃亲,因为此事上官岱不依不饶不愿娶她,便退了这门婚事,因此事,京中多口舌之人就对她多有闲话。” 世家贵女讲究的娴静端庄,她展现出不一样的性格,自然会引起别人的注目,只是因此事就被退婚,上官岱看起来倒不像这样的人,可能人就是多变的吧。 “当年梁国公只将退亲归因于小公爷骄纵和皇后溺爱上,所以对她其实也不太影响。后来齐家又给她说了几门亲,但能知晓和容忍她的不同的人很少,常常话不投机,她下定决心不愿委屈自己,又不愿违逆母亲,每次便捉弄、恐吓那些世家子弟,逼得他们主动去退婚。 就这样,前前后后与人定了四门亲事,又快速被退了。自那以后便没人再敢与她说亲,被盛京那些长舌之人耻笑。” 京中女子重婚事、声名,她连连如此,自然会让有些人容不下。 “她自己丝毫不介意闲话,但是齐夫人在意,自责自己和丈夫将女儿当做男孩教养以致被人耻笑,自此不许她与人亮招动手,家法轮番上阵逼着要她做个名门淑女,嫁个好郎君。” 元清晚听完为她惋惜,可齐夫人也是爱女心切,她如今表面上处处拘谨,出来也乔装打扮,想必也是理解的。 她若不是在这京中,一定耀眼无比,可她只能在这里,接受那些不愿意的事情,不得已只能自毁反抗,却被人处处议论。 “文穆修应该是认识她的,她今天会不会有麻烦?” 薛沐阳神秘一笑,“你放心吧,不会的,齐檬那个人从来有仇加倍报,文穆修没有蠢到将事情捅到齐家,给自己找麻烦。” 元清晚松了一口气,她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的,想必有她自己的办法。 第74章 大婚 结识了公孙家姐弟和薛沐阳,偶尔还能上街碰到齐檬,日子过得倒也和谐有趣,成婚的事儿赵洵也从来不用她操心,不知不觉便到了婚期。 这场婚礼注定是让人瞩目的一场婚礼,倒不是说有多么盛大,而是因为新娘的吉服不是遵照黎国的传统,而是遵循古制是绿色的吉服。 元清晚非常的排斥红色的衣裙,赵洵便上奏天子,说自己常思古人之风采,异常迷恋古时红男绿女的婚嫁吉服,一向对他慈爱有加的天子,又一次顺了他的意,由尚衣局特制了这件嫁衣赐给了元清晚。 婚庆大典那日,天还没亮,宫中梳妆的人便已过来候着了,元清晚如同一个木偶坐在那里被人摆弄。 天刚蒙蒙亮,公孙行素便来了,身后还跟着薛沐阳,她还不曾表露过身份,想必是在来的路上碰到的。 元清晚看见她们终于有了一些精神,撩着衣裙将她们拉到自身边坐好,看见止步于外面的齐家公子,便知道今日他今日怕是特意起了个大早送着公孙行素过来,脸上一脸我都明白的笑容。 “齐家公子这般温柔体贴的人,嫁给他的女子一定是个有福气之人,是吧,我的福气姐姐。” 说完就自己笑起来,薛沐阳明白过来自然也跟着笑了起来,公孙行素的眼睛已经大好,自然将她们的神情都看在眼中,扭头看了看外头候着的人,脸上浮起一些红晕。 “晚儿都是要当王妃的人了,还这样不正经。” 三个人笑作一团,元清晚没有娘家人在身边帮衬,公孙行素今日才特意一早赶了过来陪着她,替她照看着每一处,生怕她心里有什么失落,两人此时坐在房中闲话,倒真的像极了亲姐妹。 齐檬天天听他哥唠叨,今日又起了个大早,正困着呢,突然被一个满身华丽的撞了一下,抬头就看见了上官岱。 对方非但没有歉意,此时扬着笑容瞧着她,眼里正得意,“齐小姐,抱歉。” 齐檬知道他是故意的,但是现在也不好向他伸手,望着他的穿着打扮,一阵语塞,“无妨,孔雀开屏,的确需要块大的空地。你等会儿记得把你梁国公的令牌举在前面,王府侍卫不会允许孔雀观礼。” 上官岱也不生气,笑呵呵地看着她损自己,大方地展示自己的衣服,“价值千金,美轮美奂,如何?” 齐檬翻了一个白眼,“上官岱,你一个男子,整个如此好打扮是怎么回事,不知道还以为你今天也要成婚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是不会明白的。等我找到一个温柔娴静的好姑娘,我立马就成。” 说着便十分傲娇地入了内,齐檬翻了一个大白眼,离着他远点也往里走,可惜两个都想找个好观看的地方好开开眼,便又坐到了一处。 两个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落下风,上官岱和齐檬碰头就掐,这事儿在盛京早已人尽皆知,其他人只好离得远远的,生怕无辜卷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迎新妇。” 随着礼官的高声颂唱,元清晚跨入大门,一步步朝众人而来。 赵洵有一刻的恍惚和出神,仿佛相同的故事在上演,他所爱之人,在今天嫁给了真正的他,重来一次,他一定会用此生换她如意。 元佑坐在宾客席上,看着身着华丽的嫁衣元清晚一步步走向赵洵,心中满是恍惚。 他看不见她的面容,但她想此时的她应该在笑着,两次嫁给了自己爱的人,可那时候她是谢家的掌上明珠,一众人看着她走向自己的心上人,如今却只有他了。 望着她脖颈间的坠子,默声道:“谢大哥,谢爷爷,期望你们再三原谅我不敢告知她真相,也乞求你们再多眷顾她,让她安然度过这一生。” 他不信神明,可看到她洋溢着幸福的样子,还是乞求上天能够眷恋于她,是非对错不要压在她身上,只做个幸福的人就好。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礼官最后一声唱和落下,这场备受瞩目的婚礼落下帷幕,每个人的眼中都看见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命运开始新的轮回。 元清晚手持羽扇遮着面容,端坐在喜床上,赵洵站在门前恍如隔世,他知道羽扇后面是跟从前一样洋溢着笑容的脸庞,是他日思夜想的人,他一步步向她走过去,就像当初他带着满心的欺骗一步步向她走过去。 赵洵移开她面前的羽扇,巧笑倩兮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不禁也笑了起来,她挪过来离他近一些,指着额头上有些泛红的印子,向他告状这礼冠有多沉,美颜娇俏的模样实在生动。 他怜爱地抚上那红印,轻声细语地安抚着她,一切于他,仿佛在梦中那样不真实和幸福。 侍女替她梳洗完便顿觉轻松疲累,赵洵倒也不在意洞房花烛,只拥着她躺着,替她揉着额头 她趁势环上他的腰,依靠在他身边,“赵修尹,我好累,我要歇一会儿。” 他又紧了紧臂弯,让她更贴近自己一些,温声哄着,“睡吧。” 本就生得清丽,此时安安静静靠在自己怀中睡眼朦胧地跟她讲着话便更添一分风流,声音渐渐细微到安静,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时,便知她忘记今日是个是什么日子已经睡了过去,低头覆上她的唇,小心翼翼又贪婪地吻了一下。 他心惊胆战地享受这刻的幸福,像是从黑夜中奔跑出来,乍见天光。 第75章 大婚后的第一天 帝后亲临婚礼贺喜,第二日他们便要进宫谢恩和拜见请安,天还没亮,满府的人就已经筹备了起来。 换好衣裳她还在昏昏欲睡,赵洵便抱着她上了马车,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让她继续睡。 本来赵洵与皇后之间只是礼仪问题,所以也没什么话好叙,两人敬过茶,皇后赐了一对玉如意,又将自己戴的一只成色极好的镯子赐给了元清晚。 元清晚在宫中行走有一段时日,与这皇后也曾打过照面,端庄典雅、仪态万千、待人温和,所有形容女子贤德的词加在她身上也并不违和,但她所呈现出来的一切与她本人没有关系,似乎所有事都不抵达不到她的心里。 皇帝和皇后的恩赏都是格外的隆重,元清晚第一次见识到赵洵身上的盛宠,与皇子相比也不遑多让。 二人承了赏赐,谢了恩,说了些场面话,两人便要告退出宫。 忽听得宫外传来女子的笑声,随即门口出现一张雍容华贵的美人面,“肃章王的新妇前来拜见,皇后娘娘也不通知我早点来瞧瞧。” 在这凤仪宫,既然还有人敢如此高声说话,在场所有人都清楚是谁,二人依礼问了安。 女子未浅浅向皇后福了一下身,转头就把注意力拉到了元清晚身上,“不愧是肃章王殿下挑的女子,果然是花容月貌,婀娜多姿,是个娇俏佳人。极少有夫君陪着” 昔日审视她的眼神变成了欣赏,让她还有些不适应,“谢娘娘缪赞。” 这位跋扈的贵妃在宫中很有名,昔日她被留在皇帝身边时,就没少审视于她,以至于现在都还有些不自在。 好在皇后是贤德人,既是出声替她解了围,“好了,王妃,后宫嫔妃要来请安了,你们退下吧。” 贵妃却不愿如此,“皇后娘娘莫急。嫔妾也没来得及准备,只昨日陛下赏的画眉之物还有些,内务府说此物不易得,便赠与王爷和王妃,已贺新喜。” 贵妃随身的侍女打开锦盒,众人的目光全落在那上面,今年进宫的螺黛,皇后宫中未收到,贵妃就已经送人了。 元清晚看着众人的神色判断,那些东西必然是贵重物品,贵妃这哪是来贺喜,明明是借着他们来向皇后显示恩宠。 贵妃颇为挑衅地看着皇后,她无所谓赏罚,她就是要时时刻刻让皇后心中难过,她相帮的夫君,给不了她爱,也给不了她恩宠,她就是个笑话。 皇后却似乎并未在意,淡淡道:“洵儿是陛下亲侄,贵妃如此疼爱,你二人便谢恩吧。” 赵洵携着她谢恩,二人便就此退却,这宫中的战火,只留给这里的人。 出了凤仪宫的大门,元清晚才轻松地喘了一口气,赵洵握着她的手,低声说道。 “今日只是依制前来,日后你也不必来这后宫,凡事有我,不会有人敢勉强你。” 元清晚闻言,绽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在宫中,皇后和太子有尊荣名号,帝王心上的人却是皇贵妃和骁勇善战的三皇子,明枪暗箭,不是她能玩得明白的。 他们迎着晨光往宫外走,时而有宫女侍从路过,每个人都打扮得体,可这里从主子到下人,似乎都看不到她们真实的样子。 从宫中回来,她才有机会看看自己和赵洵的新居,扶幽园比玉琼轩宽敞了许多,有一方河塘,上面停了小舟,栽种了许多在盛京不曾见过的花草树木,与隔河相望的另一侧景致完全不同。 元清晚置身其中,竟有种似曾相识之感,“这院中景致为何与别处全然不同啊?” 赵洵十分得意地领着她到处看,“这扶幽园是王府新扩建的,我亲自设计的,栽种花草树木全都来自于晚晚的故乡云城。王府以茵河分为两侧,这一侧只设我同晚晚的寝殿扶幽园和书斋玉清小筑,再没别的房舍可供住人。” 她心上一喜,却全不表露,故作疑惑问道:“那我一个人住这边,岂不是很冷清?” 天下女子皆希望能被人特别以待,何况自己的心上人呢,元清晚嘴上在逗他,实则心中也是惊喜万分的。 “晚晚,这是我与你的家,我自然时时在这里,每个家庭不都是丈夫与妻室便好了吗,哪里会冷清。” 元清晚笑眯眯地看着他,双手自然而然地攀上他的手臂,“我逗你呢,你给我的家,我很喜欢。不过说好了,假若日后你钟情了其他人,茵河这一侧可是我的,我不会让喔。” 赵洵任由他攀附着,轻声细语哄着,“这茵河一侧是你的,我也是,断不会有人敢让你相让。” 甜言蜜语哄得她很开心,从此以后她就有家了,“赵修尹,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赵洵望着她洋溢着笑容的脸庞,幸福油然而生,颇为骄傲地承下她的谢,“都是为夫应该的,夫人。” 被人唤作夫人有些别扭,可再看看他,又觉得甜蜜,一抹红晕浮上脸颊,在晨光映照下格外妩媚。 第76章 赵洵的红粉佳人 薛沐阳陪着薛国公回梓州去拜祭薛老夫人了,元佑的话又实在是少得可怜,元清晚身边一下子便就冷清了下来。 好在公孙行素的眼睛好了许多,关于他的婚事又被提上提亲人的日程,她每日不胜其烦,便日日来元清晚这里躲一躲,她才有了个伴。 元清晚看着她烦恼的样子,心中暗笑,给她添上茶,“日日躲出来也不是长久之计,你们多年的情谊,早日定下,不就解了你的困局,安了他的心,齐大公子这会儿怎么木头起来了,还要让我美若天仙的姐姐向他求亲不成。” “你误会他了。” 元清晚脸上的笑荡漾开来,故作吃味地啧了两声羞她,“姐姐,我心中难受呀,才不过两句,你就迫不及待要替他辩白了。” 被她一打趣,公孙行素脸上浮上一抹红晕,“我笨嘴拙舌的,不跟你个怪丫头争。等王爷回来治你。” 元清晚哈哈大笑起来,“不说了,不说了,再说下去要恼我。那么言归正传,你们这么多年相伴,何时才捅破窗户纸?” 齐泓一腔真心,公孙行素终于解了心结,有了勇气,元清晚自是盼望二人早日有个好结局。 “今年齐侯爷会回京述职,过了年节,便提亲。” 元清晚故作惊讶,继续打趣道:“看来是我瞎操心了,错怪齐公子了,明明安排得很好嘛。” 公孙行素娇羞一笑,不再搭理她,元清晚看着,也实在为她开心,天赐美貌才德,却经风霜,好在现在雨过天晴,一切又是好结局。 只是她嫁了之后可能也要随齐泓离京,心中现在便已经有了不舍,挪过身去靠着她。 “行素姐姐,你成婚离开盛京之后可要多想着我,我一个人在这里可孤寂了。” 公孙行素拍着安抚她,“好,这盛京里好玩的多着呢,肃章王还会让你孤寂,不过我也会时时想着你的,有机会便回来看你。” 元清晚闻言抬头,伸出手与她拉钩,笑得眉眼弯弯的,“你可不要食言,我就你这一个姐姐。” 公孙行素伸出手与她拉钩,眼里都是宠爱一个小妹的温柔,元清晚亲手将她从泥潭中拉出来,她又可以像个平常人一样期望幸福,在她心里岂能不感激。 两个人在玉清小筑正聊得开怀,重明明却冲了进来,看见公孙行素在此,又有些难为情地闭上了嘴。 那次生病多亏她的照顾,二人关系早已缓和许多,此时见她主动来见自己,便知是有事,“明明,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行素姐姐不是外人,你尽管说。” 得了允准,她有些犹豫,但是总不能不管九瑟姐姐被刁难,“嫂嫂,义兄不在家,你可不可以去见一下文穆喜。” 元清晚有些疑惑,跟文家一向没什么交集,难道是有什么事情,“文家小姐,见她做什么?” 重明明不知道怎么开口,徐姑姑心领神会,替她解释道,“还有王爷的学生九瑟小姐也在,她经常跟着温小姐来求见王爷,今日不得意,温小姐又得难过了,小姐也是疼惜温小姐。” 元清晚皱了皱眉,温九瑟在温府不受宠爱她略有所知,温夫人软弱可欺、处处息事宁人,想要讨丈夫欢心,为此,温九瑟也是时时隐忍顺从。 但是怎么又出来一个表小姐也是盛气凌人的,总不能看着她受人磋磨,“徐姑姑,去请吧。” 公孙行素叹了一口气,有些忧愁嘱咐道,“你做好准备应对。” 元清晚一脸疑惑,好奇地问道:“准备什么?” 公孙行素停下要告辞的动作又坐了回来,“你不知道吗?你不知道她为什么想要见你?” 元清晚看了看重明明,对方害怕地摆摆手,知道自己做错了,原来这个嫂子什么都不知道,怪不得宋帧要挡着不让她们来见,要是义兄知道她把人带来她面前,自己就倒霉了,就想出去挡下来。 元清晚将人拉在自己身边,现在她好奇得不行,元清晚只能将眼神挪回公孙行素身上,“说吧,这位小姐有什么特别的?” 公孙行素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赵洵是将这些事瞒得滴水不漏了,现在既然有苗头,还能瞒一辈子不成。 “王爷立下功劳回京,你还没来到王府之前,选妃之事就一直被提及。加上王爷的风姿,京中攀附的、芳心暗许的人自是不少。” 元清晚慢悠悠地喝着茶,心中大概有了数,突然还有了些兴趣。 “文家二小姐生于高门,姐姐是太子妃,爹爹位极人臣,事事都要压人一头,她岂肯认输,但应该一直被王爷挡着。但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还来纠缠不休。” 元清晚放下手中茶水,慵懒地靠着,“喔,那你们紧张什么。她来见我和你们挡着她见我,都是多余的。论身份,她看不上我也觉得我不配,但是不管她如何想,我已经是王妃。论情谊,赵洵才是关键者,我们都无法勉强,若能勉强,又哪里轮到我呢。” 重明明这才松了一口气,义兄找的这个嫂嫂,心有慈悲,也心如明镜,那些看她出身轻视于她的,才是真的错了。 公孙行素心中一亮,笑了起来,她果然没看错人,放心下来,“那我先避一避。” 一身粉衣狐裘的女子由远及近,从能看见她那一刻,眼神便没离开过她,漂亮明亮的眸子全是冷冽和审视。 元清晚慵懒地靠着饮茶,眼也不曾抬,她不喜欢这样疏离待人,但是明知来者不善,就不能软弱可欺,今日就是要用这身份压一压人。 徐姑姑向来是个机灵人,看见文穆喜这样不敬地直视着她,便也不客气了,“文小姐如此直视王妃,是为不敬。” 文穆喜心中看不上她的出身,不情不愿地福了福身,头却任倨傲地挺着,“文穆喜见过肃章王妃。” “温九瑟见过肃章王妃。” 元清晚慢悠悠地放下手中茶水,“二人到访求见,有何事。” 这个文小姐,一见就是难伺候的主,她既看不上就更不用客气了,只是也连累了温九瑟,此时区别对待她,不过是为她招恨。 文穆喜心中有气,但是也不能发作,只得就那么站着。 元清晚搬了不少医书到玉清小筑,因为常常翻看,所以也极少规整,此时到处堆得乱糟糟的,又看了看打扮十分素净的元清晚。 “王爷一向爱整洁,不想王妃却如此不拘小节,在这样的地方也能安坐。” 元清晚看了一眼这些书笑了起来,看来只是恃宠生娇,想不起什么别的,只得揶揄她两句。 “王爷既娶了我而非哪家爱干净的贵女,说不定打心底里就是喜欢这种不拘小节呢。” 招惹她反被揶揄,文穆喜心中不悦脸上还要含着笑容称是,元清晚也觉得真是难为她了 “这天寒地冻的,文小姐前来可有什么事?” 文穆喜被这一问,便将丫头手中的那个食盒接了过来放到元清晚面前 “王爷上次做客说这府中厨娘做的柿饼不错,王爷这般人物又是表姐恩师,我们岂能不尽心,我便常送些过来,别的随便买的毕竟只能吃两口,这上好的才配得上王爷享用,今日也是为送柿饼前来。不过不知道王妃是否喜欢,忘记了替王妃也带一份,明日我再遣人送来。” 元清晚闻言挑眉笑了笑,这是说柿饼呢还是说她呢,现在还这般献殷勤,是觉得她这个王妃难以长久了。 “就不必麻烦了,本王妃也不是很喜欢柿饼,若真的偶尔馋嘴,与王爷同食就好了,便不必劳烦文小姐了。也替王爷谢过,如此心意,我们夫妇谨记于心。” 夫妇二字咬得很重,重到人人心知肚明,公孙行素在帘子后面听着差点笑出了声。 文穆喜心中不悦却不能发作,只故作镇定道:“王妃与王爷情深,令人艳羡。” 元清晚也只是报之以笑容,“寻常夫妻而已。” 文穆喜之心昭然若揭,三句不离夫妻情深,倒要看看她怎么待得下去。 眼看这江湖医女并无什么反应,还处处表演,文穆喜反倒被刺激到了,“既然柿饼已经送到,臣女就告退了。” 元清晚浅笑倩兮,把女主人的姿态做足了,“徐姑姑,送客。” 看着那人心情不好,元清晚叫住了温九瑟,“温小姐,昨晚王爷说有事要交代你,今天可让人带去给你了。” 温九瑟回过头,摇了摇头,元清晚接着说道,“那你留在府中等他。” 文穆喜瞪了一眼温九瑟,气呼呼转身离去了。随后,重明明也谢过她,跟温九瑟走了。 他们走后,元清晚便打开食盒,里面的柿饼果然看起来个个不错,一看就是经过精心挑选的。 “王爷,我就说你和宋帧太过忧虑了,王妃还能对付不了一个恃宠而骄的丫头。我赢了吧。” 元佑白了他一眼,嫌弃说道,“谁跟你赌了。” 元清晚闻声抬头,赵洵、元佑、燕昀三个人从帘子后面出来,应是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了。 “燕昀,你可真是爱护王爷,他的红粉佳人,让我应付。还躲着看热闹。” 燕昀手中折扇点了点赵洵,侧身轻声说道:“王爷,王妃不悦了,你晚上当心。” 赵洵却不理她,只坐到了她身边去,“都是些闲事,不想让你心烦。” 燕昀此时也凑了过来,“今日见了正主,看她还怎么纠缠。说来于你们也算好事,俗话说,烈女怕缠郎,文小姐虽无性情却有几分貌美,再继续纠缠下去,王爷万一动心了岂不不妙。” 燕昀说的兴冲冲的,嘴比脑子还快,赵洵一个眼神就知道说错了,赶紧闭了嘴。 赵洵不动声色开始喝茶,“本王此生唯有一人,倒是你处处注意何人貌美,我择日去绿柳山庄拜见一下燕夫人,早日多给你寻几个温柔似水的陪着你,免得你闲得来我府里嚼舌根。柳湘……” 燕昀拱手赔罪求饶,知根知底的人果然还是不要惹,元清晚看他这副吃瘪的样子就觉得有趣。 “我可以求求行素姐姐,让她给你荐几个最温柔的。” 公孙行素也在一旁点头迎合。 “好好好,你们夫妇同心,我惹不起了好吧,我喝茶。” 一室的人笑作一团。 第77章 侠女 小年节那日,有人央一个小孩给元清晚递了一封信和一两黄金,央她秘密去侯府给齐檬治伤。 元清晚掂了掂手中的黄金,心中暗道:“这幕后之人不仅用心良苦,也真是大方,真会找对我胃口的东西。” 元清晚也十分喜爱齐檬仗义欢脱的性子,说起来二人也算是有交情,只是她受伤了却一点儿也不曾听说,不知道是何人,为人求医还如此遮遮掩掩的。 送信之人如此神秘,想必有什么不可说的隐情,正好是小年节,也有借口可以遮掩,元清晚挑了礼物,便启程了。 齐家父子驻守边关尚未归家,府中只有齐夫人和齐檬,齐夫人听说元清晚前来自是一路相迎相伴。 齐檬站在齐夫人身后好像也并没什么不妥,可元清晚素来知道,便是齐夫人对她管教甚严,在她面前她一直规行矩步,偶尔间还是看得出调皮之姿态,今日之温顺倒是像自身艰难。 “夫人,我有几句话想跟齐小姐单独说,不知可方便。” 齐夫人愣了一下,竟不知这二人还有交情,“王妃自便。”,转头又对齐檬嘱咐道:“檬儿,稳重些,别冲撞了王妃。” 齐檬应下,送走了齐夫人,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元清晚向来没什么跟长辈相处的经验,还真是觉得不易。 刚关上门,元清晚就觉得随和多了,“你哪里受伤了?” 齐檬还以为她要说什么话,却没想到是问伤,面上一惊,想要继续掩饰,“没……,没有呀,我怎么会受伤。” 元清晚将那封信拍在桌上,“我是受人所托,你既没受伤,你看看是谁欺骗于我。” 齐檬伸出手就要看是什么东西,元清晚顺势捉住她的手,却被对方下意识反扣住。 齐檬反应过来时,已经扣住了人,讪讪地放开手,“对不住,对不住,我习惯了。” 元清晚揉着自己的手,齐檬刚才猝不及防动手扯痛了胸口的伤,此时额头上冒出汗来,元清晚赶紧扶她坐下,给她搭了脉,才确信那信上所说是真的 “你受了很重的伤?” “不妨事的。”,她此时还是下意识狡辩。 “有人出了诊金让我前来,你还要瞒着我不是。” 齐檬显然不知道何人会知道她受了伤,而这人还知道她不会去找人医治,才去求了她可信的这位王妃。 “其实也没事,只是皮外伤,近日父兄要回来,母亲时刻看着我,我才不得机会出去求医。” “你随便找个借口掩饰一下原因,再让府中郎中医治不就得了。” “诶,你看我的伤口便知道了。” 元清晚解开她的衣衫,那伤口形状奇特,看起来是被什么特制兵器所伤,若是被府中郎中知晓,这伤口来历对于武将世家的齐家自然是搪塞不过去。 “这是什么兵器所伤?” “大盗所惯使的梅花勾” 元清晚虽然不太关心这些事,但是前几日刑部追捕采花大盗多日,最后在大街上捡到了绑好的犯人的趣闻倒是听了一二,所以盛京盛传的那位神秘大侠,便是这齐檬。 “盛京口口相传的那位惩奸除恶的大侠便是你?” 齐檬一脸骄傲地点点头,“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不损我爹大将军的威名吧。我跟了他很久,要不是轻敌了,这伤说不定都不会受。” 元清晚心底里由衷佩服,“真是厉害,我第一次知道你的功夫这么厉害。” “王妃,求你要给我保密,我答应过她和父亲好好听话的,我不想母亲难过,他们也是为了我好,每次罚我她最是伤心了” 元清晚叹了一口气,替她惋惜,明明是鸿鹄之志,翱翔苍穹的能力,却还要这么偷偷摸摸藏着,“只是你这样心里可甘心,你何不跟夫人、侯爷谈谈。” 齐檬笑笑,“没什么不甘心的,我做这些只是我的志向,旁人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 想起那年三叔家姐姐因她被夫家议论,她都还觉得有些荒唐,“我曾经想过去抗争,可后来我无意中得知就因为我暴力拒亲,因我我的出格,连累三叔家的姐姐在夫家被议论,爹娘才不得不扬言管教我。 我抵死不从,爹娘自然会怜爱我而由着我,但我还有家族兄弟姐妹,他们只想要好好生活。” 她说这些话时从未思索,这些答案于她而言便是心底的从未怀疑过的,元清晚真替那些退婚的男子可惜,这么可爱懂事的姑娘,他们却错过了。 “对不住,是我想得简单了。” 齐檬看着她,心生羡慕,她原来也不是会想这些的,只是一步一步地读懂了这些荒唐,被迫接受了这世道对女子的辖制。 齐檬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道:“没事的,我现在也很快活。也没人想要跟我议亲,我只要不在外留下把柄也不会妨碍我做事,我受家族的庇护,自要受家族的约束,我早已看开了。” 这些事她早已铭记在心,劝服自己,可每次想起这些,想起那个令人讨厌的人,她心中还是有些失落。 元清晚看着她豁达又复杂的样子,心中疼惜,她说着已看开,可是不过是顾念太多,勉强自己而已,只是不得已的人很多,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齐檬的伤倒是很重,只是她怕被齐夫人发现就一直捂着,又不得机会出去上药所以才有些恶化了,元清晚给她上完药,又给她留了药,二人整理好衣裳出门,小丫头就高高兴兴地来报,‘老爷回来了’ 齐檬已经许久不见父亲,一听此话便匆匆赶了出去,可惜这齐大将军已经三年戍边未归家,思夫人心切顾不上女儿已经去找齐夫人了。 齐檬也知自家老爷子才不想她去打扰,一家人团圆之时,元清晚也不好再留,低声交代了几句便要离去,话还未说完,便听见一个十分爽朗的声音唤了句‘小妹’,她和齐檬一同看向了门口,她竟下意识想要答应一声 齐檬应声回头,跑过去就投进了门前那人的怀抱中,元清晚站在一边愣愣地看着二人的相逢之喜。 她总觉得自己心中有些酸涩,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忘记了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熟悉的感觉一晃而过,门前站着的人是齐泓,与她并无半点干系 齐泓对她自是恭敬万分,二人客套两句,元清晚才得告辞出门,又一路被他们兄妹送至大门前,元清晚放下帘子,将视线里亲昵的兄妹隔开在车驾外。 明明是稀松平常的兄妹相聚,她看了却觉得心里有些茫然和莫名的熟悉,可那一瞬的感觉仿佛来自于自己的上辈子的回音,一闪而过,想了半天还是抓不到半点头绪,便也只能将此事抛之脑后。 倒是对公孙行素与齐泓何时美满,今日请她出诊的又是何人更加期待,可惜她与银子二人都在这盛京根基太浅,实在想不出来,一会儿的好奇心过了,转头也就忘记了。 第78章 扫年,公孙行素理旧物伤怀 舒适惬意的日子就是容易过得很快,好像成婚才没多久,已快至成婚后的第一个年节。 赵洵从朝堂上下来,前去扶幽园时路过梅园看见一片红梅立于一片雪白的天地,突然就想起了云城那个穿着绯红衣裙漫山遍野都是她的笑声的女子,随手折了一支带去扶幽园。 外面天寒,元清晚坐在火炉旁支着手正在打盹,她的身体其实一直都不大好,平时不施粉黛看起来总是有些苍白,此时被暖气闷得红扑扑的,竟有了些小女儿娇羞的模样。 赵洵歪着头看着,嘴角不自觉微微勾起,坐在旁边喝着徐姑姑奉上的茶,等着她醒过来。 喝了两盏茶,元清晚的肚子却叫了起来,赵洵听见,脸上泛上宠溺的笑容,走到外面,让徐姑姑去膳房拿些饭食过来。 再进屋时,便看见刚才还睡着的元清晚已经醒过来了,睡眼惺忪的揉着自己的手腕,赵洵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特意给了她一个机会,果然才愿意睁开眼睛了。 “晚晚可是饿了” 元清晚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朝着赵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她刚刚就醒了,但是眼睛还没睁开,肚子先不争气地叫了,她不睁眼都知道赵洵是何表情,实在不好意思睁开眼,等他走开了,才一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醒了过来。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故作不知她所问,“知道什么?” 不想赵洵不回答,还故意反问她,元清晚双手环抱,别过自己的脸背对着他,故作生气的样子。 “王爷,我觉得你这样不厚道,你什么都知道我的,我却没有你的把柄,我这是吃了记忆缺失的亏才处处被牵制,我生气了” “喔,那你想要如何才不生气呢?” 女子转过头抬起身体,眼含狡黠地凑近他,“除非你告诉我一个关于你的秘密,我就原谅你。” “那我把你藏起来,就当做是秘密了。” 对她而言,他没什么隐藏的,唯一的秘密就是,她应该恨他,可她不知道,他不敢说。 女子巧笑倩兮,赵洵这张矜贵的脸,实在是占尽便宜,说起情话来,轻飘飘几句就撩拨人心,“王爷,你这张口就来,实在很难让人信服你以前不通情事。” 赵洵勾起嘴角若有所思,如何应对女子、撩拨心弦的话,他并无不通,只是都是手段罢了。 “晚晚,真情之语只取决于心,不定于技,以前不通,只因心上无人,现在嘛。” 看着那融化三春的神色,元清晚心上一动,连忙退开了去,“我饿了,我去找吃的” 刚起身就被一把捞了回来,跌进了赵洵的怀抱,望着她微闪的睫毛,羞红的脸,将她禁锢在怀中,“徐姑姑待会儿给你送雪梅酥,被朝上那些老家伙吵得头疼,再陪我睡一会。” 看着他脸上的坏笑,心中气恼,可看他已闭上眼,只好忍下不发,外面大雪纷飞,屋里红梅映照,这是属于他们的好时光。 腊月二十五那日,根据黎国的习俗,全国上下都是要扫年的,府中自有宋帧安排,她这个王妃早就跟赵洵学会了躲懒,一直睡到用饭时辰。 饭刚吃没几口,公孙府的人人急急忙忙前来相请却说不出为何,元清晚心中着急,心中害怕是公孙行素的眼疾出了变故,便急匆匆换了衣裳去公孙府。 此时公孙宴正侯在大门前,似乎是在等着她,面上全是焦急,元清晚被他这个表情吓了一跳? “你怎么这副样子,出什么事儿了?” “是阿姐,今日本是扫年,顺便她就去整理了五年前失火留下的那些东西,回房后便一直呆呆的不理我,什么话也不说,齐大哥还未回来,我便只能找找你。” 听到不是眼疾,她心中松了一口气。公孙宴过分紧张他的阿姐,或许看到旧物伤怀,只待好好劝慰一番即可。 “可能是见到什么东西,睹物伤怀,你别担心,没事的。” 元清晚入了公孙行素的院子,此时她就呆呆地坐在窗边吹着寒风,望着院中萧瑟景象,脸上无悲无喜。 元清晚将其他人遣了出去,将窗子关了起来,坐到她身边去 “行素姐姐,寒风刺骨,恐引伤寒。今日我得点新茶,要不要一起去尝尝,说说话。” 公孙行素闻言转过头,露出浅浅的笑容,“你是得了新茶还是阿宴请你过来?” 元清晚见被拆穿,只好尴尬笑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行素姐姐。确实是公孙宴派人告诉我的。姐姐,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何必睹物伤怀,为难自己呢?” 公孙行素也曾这样劝服自己,但是如今却做不到了,喃喃轻语道“真的过去了吗?” 元清晚有些茫然,关切问道:“什么?” 公孙行素反握住她的手,报之笑容掩饰,“没什么,我也没事,你和阿宴都放心吧,只是在想一些旧事,困住了而已。” 元清晚半信半疑地望着她,安抚着他们放心,但她心中似乎并未释怀,“喔,那行素姐姐想什么,可否让我也听听?” “我在想,命运真是弄人,我当年被捧得如此高,一场大火却让我摔了下来,我花了许多年才接受了失明的事实,如今又能看见这般美丽的冬雪了,你说,是不是世事很无常。” 公孙行素似乎说得很真诚,但是其中更隐蔽的细节她却不愿宣之于口。 元清晚知道这不是她在想的事情,但是她既然不愿意说,自己便也不好勉强,让人弄了饭食,拉着公孙宴一起陪她用了一些。 元清晚自从公孙府回来之后,便对她的奇怪有些牵挂,但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扰着心反倒书也读不进,便只坐在玉清小筑赏雪。 年节前三天,元清晚和赵洵又再次去了公孙府,但却没有见到公孙行素,公孙宴耶也说清点过她整理的东西,未发现什么异样。 公孙行素奉命在年节献舞,他们便也不好打扰和逼迫,便将那一日的异常当作是她伤怀过往,渐将此事放了下来。 第79章 行素献舞,侍功请旨赐婚 元旦那日,赵洵携着元清晚一同进宫赴宴,在宫门前就碰见了薛国公家的马车,薛沐阳见是她便下了车赶紧跑了过来与元清晚抱了个满怀。 “王妃嫂嫂,我好想你啊,我都回来好几日了,可是爷爷就是拦着我不让出门,幸亏三哥哥去说今晚朝瀛公主和黎国舞姬要比舞,带我出来瞧个新鲜我才得以出门。” 随后一个爽朗男声在从她身后传来,“沐阳要夸本王这个功臣倒是直接夸给我听啊。” 元清晚的注意力全在薛沐阳身上,此时才注意到她身边还有,薛沐阳闻言便松开了她,转头去看来人唤了声三哥哥。 元清晚也抬眼看,眼前的男子身材伟岸,面目硬朗,即便此时对着薛沐阳笑得一片温柔宠溺,身上还是有一股隐隐的杀伐之气, 赵洵拱手行礼,唤了声三皇子,对方也随即拘礼而还,“肃章王,许久不见。” 元清晚自也不能落了礼数,男子笑着也还了她一礼 “肃章王成婚,本王因公在外未到场祝贺,请王妃见谅。” 说罢抬抬手,“来人啊,将本王给肃章王妃备的礼物拿过来。” 不远处马车旁的人闻声,从马车中取了一个锦盒送过来,赵承熙将锦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把十分精美繁复的手镯。 “此镯子乃是本王从南楚所得,据说是南楚谢家公子特意打造送给他小妹防身的,镯子里有断刃和飞针,本王听闻王妃曾行走江湖,特意来送给王妃。” 元清晚细细打量,果真很精巧,让她欢喜,表面上看也就是一只大些的寻常镯子,居然能变换作武器,实在令人惊奇。 薛沐阳好奇便也凑过来看,见真的是一把武器不禁大笑出声 “三哥哥,你这新婚贺礼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就不能送些女孩子喜欢的吗?怎么还是个武器,难不过要王妃嫂嫂带着洵哥哥又去闯荡江湖。” 元清晚却不认同,这件礼物不仅十分称心,而且她看着就很喜欢,就是为她而做一般。 三皇子被薛沐阳笑得有些迟疑是不是该换一个,她连忙接过来,脸上满是笑容,“多谢三皇子,很是别致,在此谢过殿下了。” 他那府中也实在没什么可以送女孩子的东西,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件稍微合适女子的东西,此时被薛沐阳一说才觉得有些不对,好在博得元清晚一乐,这件礼物的奇怪成分才减少了一点。 四个人一同入宫,薛沐阳拉着元清晚走在中间一路上讲着此次回乡一路上的见闻,赵洵和赵承熙走在二人两侧,只得静静听着也插不进什么话。 宴会还未开始,沐阳又被太妃拉去身边说话,元清晚空闲下来才有时间好好欣赏这安王送来的别致礼物,拿在手里慢慢把玩,沐阳不知道何时回来吓得她差点没拿稳。 “没想到三哥哥一向不善这些,今日竟阴差阳错送了一件好礼物给嫂嫂。” “安王心意很是特别。倒是你,跟三皇子很是熟络嘛。” “那是自然了,我虽是郡主,可从小在宫中与皇奶奶一起生活,三哥哥跟我年纪差距最小,我们是很好的玩伴。大哥哥、公主姐姐,太子哥哥,也都陪我玩。” “其实说来最不熟悉的是洵哥哥,他差不多十岁才回京,四舅舅让他跟我们玩,但他也就对跟太子哥哥下棋有些兴趣,老冷着一张脸,十四岁后连府门都不出了,就很少跟他相处,后来我才知道,洵哥哥那时已经离开京中,再回来我们都长大了,他就更冷了。” 赵洵那个人好像一旦到了外人面前是有些冷漠疏离,元清晚说着。眼神不自觉瞟了一眼旁边正在饮茶的赵洵,他从未说过他回到王府之后的生活,想必孤独了很多年。 “他离京去哪里了?” 薛沐阳咬着糕点,“这我就不知道了,去南楚嘛,做大事吧,至于做了什么,我就不能知道了。” 元清晚点点头,他做的事情估计也不为外人所知,二人也就没再深入下去。 薛沐阳挨着元清晚坐着,两个人多日没见,便一直在下面窃窃私语,赵洵和赵承熙两个人坐在他们旁边一直替二人掩护着,元清晚突然听见一阵十分特殊的曲调,待她们抬起头便看见了身着外族服饰的曲玲珑踩着舞曲而来。 外族舞蹈与黎国的柔美完全不同,有张扬的野性之美,元清晚觉得新鲜便一直不忍移开。 突然觉得奏乐那个方向有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元清晚凭着感觉搜寻过去,目光落在弹古琴的人身上。 此人脸上覆着面具,只一双眼睛露出来,眼神似有似无地落在他们这边,元清晚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便向着他笑了笑,但面具下的人只微微一笑,随即移开了目光。 只能看到一双眼睛,可那样的笑意,她总觉得莫名熟悉,“沐阳,你可知道那边弹古琴那个人” 薛沐阳瞧瞧往那边瞧了一瞧 “那人是玲珑公主从朝瀛带来的乐师,据说十分厉害,怎么了吗?” 元清晚听见是外族来人,便确定是自己感觉错了,摇摇头以示无事。 曲玲珑舞毕,后面来的舞姬便是黎国服饰,随着舞姬散开,公孙行素秀面半遮落于众人前,随即起舞,飘逸出尘不似凡间人,元清晚此时一下子来了精神,薛沐阳更是激动万分。 “嫂嫂,你不知道当年名震盛京的公孙行素的舞蹈有多绝,今晚我们可是有眼福了。” 公孙行素的这支惊鸿舞跳得,元清晚觉得自己实在应该多跟元佑读点诗词歌赋,不然现在都不知道如何夸赞这支舞蹈。 失明的五年便荒废了五年,如今练习一段时间便如此惊才绝艳,何等的天赋异禀,让人不禁想一睹当年冠绝盛京的风姿,惋惜自己当年不在盛京,没能一饱眼福。 待元清晚回过神来,台上舞已毕,天子龙颜大悦,台下众人交口称赞,元清晚笑眯眯地偷偷向她竖了大拇指。 “玲珑公主以为我黎国的舞蹈较之舞蹈如何” 女子不卑不亢,认真行了一礼,“舞蹈没有高低好坏之分,只是抒发心序,是我功夫不够、技不如人。陛下,玲珑服输。” 天子闻言大悦,君臣又是一次举杯共饮,共庆这绚烂盛世。 元清晚坐在下方看着这玲珑公主,突然有些可怜她,她想起她来京第一年时骄纵明艳的样子,如今往事如烟成了和亲公主就再无往日的气性,在这异国他乡独自生活也学会了忍让。 “公孙爱卿,你当真是教导出了一个好孙女啊。来人啊,赏。” 公孙行素俯身跪在台上。 “陛下,臣女今日博得圣颜一悦,是臣女的福气,臣女不想要什么赏赐,只求陛下可以成全臣女一桩事。臣女定当永记圣恩。” “喔,不知你想要朕成全你何事。” 元清晚以为公孙行素是想求天子为她和齐泓赐婚,心中自是高兴万分。 “臣女自小便倾慕太子殿下,若能得陛下恩典入东宫常伴殿下左右,乃臣女一生之福,万望陛下成全。” 公孙行素此言一出,一下子便吸引了全场人的目光,公孙进、齐泓等人僵在原处,座上的天子笑意不减,眼光却始终审视着下方跪着的女子。 一旁太子面色如常,手却微微蜷起,少年时意气风发,他确实爱上了这个女子,可后面那场意外一剑斩断了他们所有的牵绊,再也没有见过她,他以为真的永远失去她了,却不想如今柳暗花明、峰回路转又回到了原点。 在座的人听见这个结果各有心思,唯独皇帝赞赏不已。 “好一个痴情女子,好,今日朕便成全你。传朕旨意,公孙进之孙女公孙行素,才德兼备,忠贞专一,朕闻之甚欣慰,择日纳入东宫为太子侧妃,望汝常思恩德,衷心侍奉,勿负朕之意。” 太子赵承钰、公孙进和公孙行素行跪拜大礼谢恩,齐侯爷紧紧按住祁泓动弹不得,元清晚嘴角的笑容挂不住了,眼睛转到对面坐于上方的天子身上,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十分疑惑。 赵洵用手搂住她,防止她激动站起,失了礼节,元清晚扭着头看着赵洵。 “刚刚行素姐姐是说她要入东宫?可是不是应该是齐泓吗?这又干太子何事?” 赵洵握住她的手,将她固定在自己可控范围内。 “晚晚,她是个成年人,她知道她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你先别激动,待我们回府以后再说” 今日之事确实出乎众人的意料,但是此时冲动也解决不了任何事,反招祸端,赵洵将元清晚按在了座位上。 旁边的赵承熙却没防住同样惊讶的薛沐阳,随着一声陛下,整个人蹭的站了起来,所有目光都在这位郡主身上,薛沐阳还未张口,赵承熙便站了起来按住了她。 “父皇,沐阳妹妹与公孙小姐一向交好,如今见她得偿夙愿便喜不自胜,沐阳妹妹先坐下,我都说了,等会儿再去向公孙小姐和太子殿下道喜也不迟。” 赵承熙一边打着圆场一边将薛沐阳按回座位,薛沐阳虽是不愿意可是也挣脱不了身材比她魁梧得多的赵承熙,只得乖乖坐好。 皇帝看出了两个人的异常,但这些他没必要在意,“得此良女乃皇家之喜,各位共庆一杯。” 随即便又是各臣属的道贺之声,几个年轻人的声音就这样被淹没其中。 席宴散了以后,赵洵和赵承熙便也控制不住二人,元清晚和薛沐阳便急急追了出来,她本来是想问问公孙行素究竟怎么回事,但是还未赶到,孙行素的马车已擦身而过。 马车后面还站着比他们更早出来的齐泓,但看样子他也没搭上话,他还想再追,但是明显齐家的人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公子,侯爷说过,您不可逾越生事。” 齐檬心中或许想帮她兄长,但是她理性分析又怎么可能任由他在这皇宫生事,只好好言劝谏道:“哥哥,回去吧,当庭请旨,只要陛下允诺,谁都改不了,她心中清楚德很,你去又能得到什么不同的答案呢。” 齐泓心中迷乱,听不进去任何劝谏,“妹妹,你也不帮我吗?” “哥哥,如果她愿意,你愿意,无论什么情况我都愿意陪你去夺,可现在不是,是你在无理取闹,为难父亲、她和你自己。” 齐泓的眼神落寞下来,年少风光的将军现在看不出任何恣意的样子。在场的所有人无不为之动容,可没有办法,公孙行素用这种决绝的方式粗暴地斩断了二人的羁绊,谁也不能勉强。 见齐泓冷静些了,齐檬才沉声道,“带哥哥走吧。” 齐家的人带着齐泓离开了,齐檬也没什么话再说,跟随而去,一众人也随即散去。 “国公爷,还需要跟着去看看吗?”,上官岱和金池站在隐蔽处,谁也没看见二人。 上官岱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越来越坚定,心中暗道:“她这些年已经变了好多。” “不用了,她会处理好的,我们回去吧。”,主仆二人随即也出宫离去。 第80章 齐泓求见最后一面 “王妃,又下雪啦。”,银子极少见过下雪,每次飞雪都要跟她分享一二。 她本应该回应她,可看着这几日的寒意引来的这一场鹅毛大雪,心中却萧瑟难忍,她曾寄予厚望的一对璧人如今却不知何故突然分道扬镳,她什么都没看到,却似乎看到了天神垂手拨弄着人们的命运,她呢,她属于这里吗? 赵洵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公孙小姐是聪慧之人,想必如此决定也是深思熟虑过的,晚晚,你不必多想。也许当年他们二人真有些情谊,如今想重新开始呢。” 重新开始吗?她不确定这是不是答案,“我只是替他们惋惜,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她选择回到当初是不是真的开心。” 赵洵将她圈在怀中,“你就别忧心了,要不我们去公孙府看看,让你放心些。” 二人一拍即合,可公孙府也是一团乱,公孙宴不明白却只能独自抓狂,公孙老大人问不出半句话只好长吁短叹。 安抚了一下爷孙二人,他们也只好先退走,让他们家里人先整合整合。 新春的几日,府中异常忙碌,各方走动的人此时更是活泛,为她而来的人很少,但因为年节那件事的困扰,倒也没什么无聊之感。 正月初十已经开了朝会,赵洵早早就去上朝了,她们师姐弟二人闲来无事便正好盘算着医馆的开张事宜。 薛沐阳顶着寒意赶来府中拜年,一进门就迫不及待说起京中的新鲜事。 “嫂嫂,齐家公子三日后要与张家小姐订亲了” 元清晚一听见这个消息自是十分震惊,“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要定亲了?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是三哥哥告诉我的,这张家大公子乃是三哥哥手下的副将,张家有喜他自然知道得早一些;据说齐家公子在公孙府求见站了一夜,齐侯爷气不过,直接将人绑回去关了起来,就在今日,两家便定了婚事。如今公孙小姐是太子侧妃,齐大将军此举怕就是为了避嫌。” 这边话还没说全,那边徐姑姑便来回禀齐泓和齐檬求见,元清晚听见这个名字便知道所为何事,其实自年节那日献舞之后,她们都不曾见到过公孙行素。 但无论如何这齐泓和齐檬既上门来了也不好不见,便只好起身前去见他。 齐泓见元清晚和薛沐阳二人进来,便起身请安,脸色苍白、神情疲惫,额头上还有一块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砸的,怕是这几日都不曾好过,毕竟是大家世族教养出来的贵公子,便是此时一脸疲惫,礼数依旧周全妥帖。 “见过王妃、郡主。王妃,我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我想再见阿素一面,还请王妃帮帮我。” 她有些为难,“齐公子,现在结果已定,其实你也明白没有多大的意义。而且今日你不是也要定亲了吗?” 元清晚前几日还在为他遗憾,可是如今竟然选择了定亲又还来求见,元清晚心中便有些不悦。 齐泓闻言,苦笑了一下,元清晚说的这些,他自然都是明白的。 “有些旧物想当面归还,今日厚着脸皮前来求王妃,还请王妃助我一臂之力。” 翩翩少年郎,此时眼中一片死寂和漠然,元清晚看了也难免心酸,软了心。 “我可以替你去公孙府看看,我会尽力的,但是我不敢向你保证一定成功。你先回府去等我消息,如今你们身份有别,若有消息,我再让人去请你过府。” 齐泓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神色,随即道谢,“无论如何,齐泓在此先行谢过王妃。告辞。” 元清晚看着男子失魂落魄的背影,不禁想起每次他站在公孙行素身旁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只是短短数月却完全变了一番景象,不免让人有些唏嘘。 “人人都道这齐家公子生了一副油头粉面的好皮囊,取了一个文雅之名,骨子里却是个粗直之人,如今看来不过皆因为这世人都不是公孙行素,所以便见不着他这副温柔缱眷的模样罢了。”。元清晚看了看说话的薛沐阳,心中自是十分认同。 元清晚让人备车去了公孙府,因着是新春佳节又是皇帝赐婚,所以整个人公孙府看起来倒是格外的喜庆,只有公孙宴拉着一张脸,在整个府中格格不入。 公孙宴最在意他的这个阿姐,想必听说了年节那晚的事情,这几日同她一般也再苦苦思索这其中因由,不过可能也如同她一样没有结果才拉着这张脸过了这个年节。 公孙行素脸色十分不好,看样子也并没有什么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样,虽是笑着却总显得心不在焉的样子。 元清晚坐到她身边,一如往常的亲昵挽着她,“行素姐姐,宫里赏了些糖酥,我来时吩咐厨房热着了,姐姐知道我一向最讨厌甜食了,但又不能直接扔了,不如姐姐行行好,去帮我解决一下。” 公孙行素看了看她,她心中因说话而有些心虚,却不想对方应了她。 元清晚有些诧异又很快掩饰过去,本来以为还要花费一番口舌,却不想这简简单单的理由她竟然答应了。 元清晚却不明白,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她,是因为她心中还想再见一面,她狠心地想斩断跟齐泓的牵扯,可每次静下来,她心中都难过至极。 元清晚出来悄声吩咐随侍去齐府请齐檬和齐泓,先携着公孙行素回了王府,王府之中玉清小筑最为隐秘,元清晚便将公孙行素带去那里了,公孙行素刚坐下,元清晚便真的让人上了糖酥,上了一壶好茶。 两人以前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但是现在坐在那里,却好像两个人都心不在焉。 两人坐了没一会,一身玄衣的齐家公子便来了玉清小筑,明明天气尚冷,他额头却出了细细的一层薄汗,应是一路跑过来的,此时见着公孙行素才强行调匀气息,脸上尽是疲惫眼中却含着笑容,一步步向她走来。 第81章 青梅酒一杯,敬吾心上人 元清晚遣散了所有人,自己也起身找了个借口躲去了别处,齐檬也是随后就到,想必也是没赶上自己的兄长。 齐泓坐在她的对面,脸上一直都是温暖和煦的笑容,像这个冰天雪地里的一点温暖。 “阿素,好久不见。” 对面的公孙行素脸上没有一丝热情,可齐泓依旧像看见个珍宝一般,脸上的笑意不曾消散过,将自己随身带来的东西悉数摆在桌上,一件件地给公孙行素介绍,每一件都不是盛京的东西,应是他从边境那些带回来的。 公孙行素眼盲那几年,他便搜罗天下稀奇物件带到她面前,给她讲述这些东西,让她安坐在家中,心却像走遍了整个天地。 做这件事仿佛成了他生命中最为要紧的事,现今桌上这几件想必是这次回京带来的,只是如今在这诀别之际才有机会放到她面前,而如今她已经这清清楚楚看见了,不再需要他的描述去想象。 公孙行素眼中没有什么波动,齐泓便将桌上的东西收好推到了她旁边,将另一个小坛放在桌上,取桌上的茶杯倒了两杯,顿时满室酒香。 “阿素,昨夜我去梅林将这青梅酒挖了出来取了这一小坛,当年你承诺我,我一定能喝上一杯的,你可别怪我私自盗取。我就要走了,你大婚时远在边关回不来,我怕往后再也没有机会与你共饮这坛酒,那我就又岂不又多一人生憾事。” 他给二人都倒了一杯,自顾自端起了自己的那杯,自说自话,说给她听,更像说给自己听,“祝阿素幸福美满,平安喜乐” 说这句话是脸上是温柔、充满希望的,仿佛这不是一个美好祝愿,而是他会编织的未来。 公孙行素看着对面仰头一饮而尽的齐泓也端起了那杯酒,心里自嘲自己,今日这坛青梅酒在这个饮尽,她这一生便注定不可能美满了,随即亦仰头一饮而尽。 一杯酒饮尽,当年的承诺已完成,他心中很是开怀,“好了,阿素,既喝了你的青梅酒,往后我就没什么遗憾了。我一定好好护卫边疆,守住这盛京的太平,让你在这盛京安枕无忧。” 他自知现在已经没有合适身份,完成此愿便想离去,不要给她平添烦扰。 公孙行素坐在位子上不曾起身,将面前的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她本已做好了打算,可如今还是心痛难忍,不得已要求美酒麻木自己。 趁着两杯下肚的酒意,她调整好自己翻涌的情绪,又给自己倒了第三杯,笑着向他举杯,“齐公子,愿你将来得遇良人,两情相悦,一生美满。” 齐泓听着这句话,脸上的笑意放大再放大,好似她说的美满正是自己一生所求一般,轻轻答了声好。 齐泓起身,行了一个再是庄重不过的拱手礼,“齐泓就此别过,春风长沐,愿君珍重。” 他再有不舍,再有难过,都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了,他爱慕多年,可那只是他自己的事情了,他们的生命曾交集过,他已无憾了。 无憾吗?怎么会呢,那些一起描绘过的生活,他怎么可能忘得掉 “小小一村三十家,家家结个竹篱笆。”,身后无人应答,只有他还念着,他哽咽着不敢再往下念,他们共同的期盼已再无可能。 公孙行素微低着头就还了他这个礼,却没敢再抬头看着他转身离去,她怕自己会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想法,身体会不由自主的跟上去,更怕他会因此回头,而自己能给的依旧是遗憾。 一滴清泪滴落在地,自嘲地笑笑,‘小小一村三十家,家家结个竹篱笆。田角绿擎芋头叶,豆棚黄上丝瓜花。’, 她期盼的美梦和人已再无可能,举杯遥对,喃喃自语道:“青梅酒一杯,敬吾……,遥敬故乡人。” 公孙行素一个人颓唐地坐在玉清小筑,手握着刚才齐泓握住过的地方,学着他的样子,将一杯杯青梅酒送入自己腹中,脸上的露着灿然的笑容。 元清晚听徐姑姑说过,青梅酒是盛京的风俗,女子出生时埋下,成婚之日取出来,取出一小坛作合欢酒,其他的用作宴请亲友。 在他们心中,今日这杯酒是合欢酒还是宴宾客,又有谁人可以知晓呢。 公孙行素的酒力十分浅,酒坛没喝见底,人已经面颊发红,有了一些醉意。 元清晚将所有人都打发得远远的,怕露出去什么闲话,只一个人坐在她守着她,看着这个往日一向最为端庄自持的女子,此时已经有些迷离,醉眼朦胧、眼含笑意地看着她。 “晚儿,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元清晚想问,可她真的会说吗?她只是想要一些安慰罢了,需要一个支柱。 “我只知道你是行素姐姐,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愿意站在你的一边,但我不能替你判断要怎么选择、替你做决定。” 公孙行素闻言,本就有了一些醉意的她,此时便是最不顾及的时候,双双攀住谢毓晚,整个人向她靠了过去。 “晚儿,你知道吗?我年少时期埋下的青梅酒在我眼盲那年就被我亲手毁了。这坛酒是他酿的,其实真的不是很好喝,他练兵打仗一向在行,做这些却一向不称手,可他都做了,他说无论将来什么样……” 她哽咽着,回忆二人过去的那些美好时光,“无论将来怎么样,只要我愿意,只要我愿意,他就一直等着,可这坛酒最终是宴客了。” 他们期盼过的那些美好生活,却在即见黎明那刻破损,命运百般嘲弄于她,“晚儿,我…… ,我……,我喜欢他,可是我们之间没有缘分,无缘。” 公孙行素此时已经喝了许多,话语便也不连贯起来,也不知道这伤情话到底是在对元清晚说还是在对她自己说。 等她说得累了,喝得也足够醉了,才倚着软榻昏昏睡去。 好在玉清小筑一直放着寝具,要不然还真不好怎么弄她去休息,谢毓晚命人煮了醒酒汤,多了些火盆和棉被过来放在她身旁,又让人去给公孙府送了信,她靠在旁边陪着她。 望着这张貌美的脸,她心中怜惜不已,不知不觉有些困意,开始闭目养神,恹恹的越来越沉。 等醒过来时,天色已经昏黑了,旁边的公孙行素也不知道何时早已醒了过来,此时正站在廊外呆呆望着外面的景色,听见元清晚这边有声响,回过头朝她笑了笑。 “见你睡得熟便没叫你,天色晚了,我得回去了。” 公孙行素说着便起身往外走,元清晚再也憋不住心中的疑问。 “行素姐姐,你有什么难处吗?” 她知晓自己不是所有人的救赎,可是看她如此痛苦,她还是忍不住想问她 公孙行素的背影顿在原处却没有回头看她。 “晚儿,我刚才喝多了,没有什么为难。我爱慕太子殿下,我不过抓住机会完成我前些年的美梦而已。” “我不信,那齐大公子呢?”,这套说辞,她从来都没有信过 “君子之交。”,君子之交,他们二人最后,只有这决绝的四个字。 公孙行素说完便缓步出了玉清小筑,元清晚坐在原处呆呆地看着她离去,觉得命运真是弄人,两个人相爱便要有足够的运气,要一生相守、白头到老又要遭遇多少不易呢 那些事情萦绕在心头,吸引了它太多的注意力,完全意识到自己坐了多久,赵洵又何时坐到自己身边,将她的头揽过来放到自己肩,笑眯眯地剥了栗子往她嘴里送,她顺势伸手环上他的腰。 “赵洵,你说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吗?” “人生会有千万种选择,我的每个选择都会是朝着你的方向,晚晚。” 赵洵的语气无比坚定,就像这件事在心中已经预演了几万遍。谢毓晚闻言便止不住笑容,坚定的语气让她心安,手又环得更紧些,靠了上去闭上眼,想做一个好梦。 第82章 上元节灯谜风波 去年上元节的元清晚还在病中,今年的灯会她早就期待已久,可元佑前日受燕昀相邀,与燕昀一同回绿柳山庄去给燕夫人贺寿了,元清晚正愁她和赵洵未免无聊了一些,薛沐阳就登门邀她了。 赵洵在后面给他们买栗子,薛沐阳被一个漂亮的兔子灯吸引,拉着元清晚就去摊前猜灯谜去了,元清晚拿到的上面写着‘当世孔夫子,要求猜一文章名。’ 元清晚是平时读书不用功的人,这种游戏她没什么参与感,等着薛沐阳自己猜。 薛沐阳正欲说出答案,余光中瞟见了公孙家姐弟二人正走过来,她还没准备好怎么面对公孙宴,将谜面丢在桌上便匆匆躲了。 元清晚看着她逃之夭夭还搞不明白,还以为是看谜面看出了什么逃这么快,她正想捡起来看看却被旁边的人抢先一步。 旁边的人扬着颇为得意的声音开始解读,这阴阳怪气的声音听得她头一疼就知道是谁了。 “孔夫子乃是万世师表,当世孔夫子不就是后出的师表吗?所以这谜底是诸葛亮的后出师表。老板,你这灯谜王的谜底也太好猜了吧,这都猜不到岂不是无知村妇。” 文穆喜自然早就认出了她们二人,瞧着薛沐阳逃跑就觉得自己机会来了,装作未认出留在摊前的人,故意出言不逊。 文穆喜想让她吃这个哑巴亏,笃定她在大街上不会发作,怪罪于她这个不知情的人。 不过她错了,元清晚在江湖上讨过生活,没她们清闲人那么在乎。 元清晚冷笑一声,心想这水平也太低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转身就出口骂道,“无知狂妄的草包,读过三字经就以为自己才高八斗,过路的狗都要听她炫耀两句。” 这才淡淡然转身,看到她时才故作惊讶,看着对方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故作尴尬道:“呀,是文家二小姐呀!我还以为是谁在大放厥词呢,抱歉,抱歉。” 噙着笑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文穆喜和低着头站在她身后的温九瑟。 文穆喜明明将话听得清清楚楚,可是现在二人打了照面,就不能装作无意了,她不服却无法骂回去,又要顾及自己的形象,只得忍了这口窝囊气。 故作知书达理,咬着牙继续保持着仪态笑容。 “穆喜见过王妃,刚才不知是王妃在这里,穆喜鲁莽了;王妃出身清苦想必不曾读过这些文章才猜不到,本也是正常事,是穆喜大惊小怪了,请王妃见谅。” 元清晚看着她快咬碎牙的样子就觉得十分可乐,看着她想打她却只能阴阳怪气更是觉得好笑。 二人的行为举止全落在摊贩眼中,他明白自己惹不起他们,就出来笑着打圆场,将二人隔开,防止打起来坏他生意,将那个漂亮的兔子灯送向文穆喜,又额外送了元清晚一个灯。 “两位小姐,上元佳节,不要误了二位的良辰。” 元清晚从来也没什么争强好胜的心思,懒得理她,只是有些可惜没能替薛沐阳拿到那只灯而已,看着老板不易,接过灯便想作罢离去。 文穆喜却很是不忿,将那灯打落在地又踩了两脚,“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老板,我看你这谜面太无趣了些,我看出一个盲人摸象还好些,这谜底‘不识大体’都有人活灵活现地表现出来了,实在可观有趣” 元清晚转过目光便看到了公孙行素和公孙宴,谢毓晚没想到今晚可以在这里遇见她,自是十分惊喜 公孙行素说着话眼神就一直在文穆喜身上,自然这不识大体四个字说的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公孙行素已经是太子侧妃,文穆喜心中再是不满也只好将情绪憋回去,换上一副好脸色给公孙行素请安。 那边赵洵也看见了这边的情况,拿好栗子就赶紧过来,手自然而然地握住谢毓晚的手,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 “怎么了?晚晚。” 元清晚还没有开口,一旁的文穆喜倒是先迫不及待开口了 “王爷,臣女鲁莽猜了王妃没猜出的灯谜,王妃有些不悦,臣女知错,臣女愿意赔一个。” 元清晚无力扶额,这张脸还真是变得快,搞得她楚楚可怜又懂事聪慧,自己仗势欺人似的。 赵洵睨着这张娇嫩又楚楚可怜的脸,十分厌恶,淡淡开口道:“他乃我赵洵之妻,堂堂肃章王妃,需与人虚争这个?不过她瞧不上眼,别人才有机会罢了;还是文小姐以为文家如今已有能力不顾尊卑了?” 赵洵此言一出,文穆喜一双杏眼含着两汪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随即意识到他的不悦,就欲跪下请罪。 不管她心上如何瞧不起文清晚出身,但是她不过是臣属家中的小姐,而肃章王府是皇室旁支,论起身份,她自是不敢僭越。 此时是在大街上,赵洵也无意当街羞辱她,止住了她的大礼,“你不必大礼向我请罪,扰了老板生意,向王妃致歉即可。” 赵洵止住她时,她心中一动,但他却只是不想惹眼罢了,眼中柔情又冷了下去。 冷情冷意的人将整个王府抬出来护着他,文穆喜不愿却又不敢当场发作,含着泪水却又倔强地看着元清晚。 “是穆喜唐突了,还请王妃见谅,这等货色自然入不了王妃的眼。穆喜不打扰王爷和王妃的雅兴了,告辞。” 文府一行人转身欲退,赵洵却出声叫住了温九瑟,让她去替他取东西送到王府之中,他开口,自然也无人可拦,文穆喜温怒地瞥了她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元清晚看着她有些踉跄的背影匆匆远去,心里有些负罪感,有一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负罪感,不过也没办法,好像谁都怪不了。 上位者的庇护和爱,没有却想要,就是一条煎熬痛苦之路,便到此时,她还是心里隐隐不安。 元清晚抛去那些胡思乱想,唤了一声行素姐姐,手像以前一样想上前去拉住公孙行素,却被她巧妙躲开了。 公孙行素看她的眼神也不似刚才维护之时,淡淡之间透着疏离,明明刚才还在帮自己,为何这文穆喜一走,态度就不同了呢,元清晚尴尬的笑笑收回悬在半空的手。 “王妃,以后你该唤我良娣,太子还在那边等我,我便不打扰两位的雅兴了。” 公孙行素也不等元清晚再说话,自己便转身走了,公孙宴也行礼告退跟随他阿姐而去。 谢毓晚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有些茫然地叹了一声气,往日待自己如亲姐妹的人却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 第83章 温九瑟 辞别了公孙家姐弟,元清晚还是有些心不在焉,赵洵握住她的手才拉回了她的心神。 望着他担忧的样子,她回握住他的手以示回应,“我没事,她好就行了。” 随即问道:“你呢,可还在忧心你那个徒弟,我明明已经告诉你吩咐过宋帧去取那砚台了,为了免你那徒弟受文穆喜的闲气,还让她去空跑一趟。” 听他说起温九瑟,赵洵还以为她心中有所吃醋,心里反倒有些欢喜。 “晚晚这是吃醋了?” 元清晚白了他一眼,“想得美!” 只是看他那般护着徒弟,想起了自己的师傅,“我只是想师傅了。不知道他一个人现在过得好不好,我失忆后醒来他就已经遁入空门了,不愿再见任何故人了。我记不得他了,但我看以前他留给我的那些交代学业的信,他一定是个好老师,只是老头太顽固了,说不见我们就不见我们。” 不经意听她说起久春,往日的事又频频浮现在他心里,手上不自觉紧了紧。 谢毓晚见他这样失神,以为是自己沉湎于想师傅了,不由得止住了话题。 她将二人相握的手举到他面前,他才知自己失神了捏紧了她,回过神来一时有些语塞。 元清晚看他这样奇怪,关心问道,“你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吗?” 他想起的事情自然不便言说,只好重新找个借口,“听你提起你师傅,一时想到自己是个不称职的老师。” “喔,说来听听怎么不称职了,别人都说你冷情冷意的,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唯独收了这落魄伯府的幺女待在身边,以前我跟其他人一样都以为你喜欢她,后来发现那也只是误想罢了,所以你当初为何收了她在身边呢?上次本来想问问你,又给忘记了。” 想起初遇温九瑟的时候,赵洵还是会为当初那个在市井看着残局眼中发光的女孩子心中一亮。 “我好棋,但是我初入京之时一切尚不熟悉,所以那时我常常在休息之际流连市井去看一些残局,我便是这样第一次见到她。她那时才七岁,棋艺不过偷偷看人下,自己琢磨着学了一些,能解一些残局靠的全是她的天赋,眼明心亮。” 元清晚看着他提起往事难得轻快的样子,就知道那时的他一定很欣赏那个姑娘。 “后来在文相夫人席宴上,我第二次见到她,才知她的身份。她母亲是文相堂妹,双亲故去之后依附兄嫂而活;她母亲又是个软弱木讷的性子,也并不得兄嫂关心,也不得夫婿敬重,可想而知她这个表小姐在那府中怎会受人高看一眼。” 从温九瑟和文穆喜的相处就知道,两边对她和母亲都不算敬重和爱护。 “她不过看着文相多看了几眼文相的残局,却被误解看上了那白玉棋子,她辩解了几句喜欢棋术,便被文穆喜拉到大庭广众面前嘲笑一番,那时我起了私心,便替她出头,当众收了她。” 那时的温九瑟想必很艰难,明明是小姐之身,却要那般被看不起和磋磨,还好遇上了一个人赏识她的天赋。 “我听闻过你的声名,得你调教又具天赋,必是不凡,如今与你这个老师相比如何?” 元清晚不懂棋艺之道,但是知道人若一心求一道,又加上天赋,必然会是很有所成的,比大多数人都容易窥得天机。 赵洵微微叹了一口气,心中有些遗憾,“技艺成熟,却无灵性,日后能否更上一层楼是个未知数。” 谈起温九瑟,他心中却是有一些遗憾,当年他只带了她一年便离京去了楚国,他临走之前还特意交代宋帧在府中要好好看护、悉心教导,观她技艺便知,宋帧在那十年十分尽心。 只是他回府中见了她第一面,便知她的心思与从前已经不同,她想要的东西变多了,她束手束脚,她有怨恨,她的心被缚住了。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故事听了不少,心中自然为之遗憾,他这个老师必然更加遗憾。 元清晚自也会为这样的女子惋惜,但最失望的莫过于曾经期盼过的赵洵,她收起遗憾宽慰道:“你也不必忧心,日后你悉心教导,必然不负你的期望。” 赵洵笑着摇摇头,她的羁绊在她心中根深蒂固,她的困局也只能靠她自己勘破。 “若是我能教导,倒是有解了。只是棋艺之道要求精进,更多看的是执棋之人的心境,她心境已乱,旁人如何帮得上。” 元清晚却是不服,觉得赵洵说得神神叨叨的,“那你是她老师,多问一问,解她心中之事吧。我以前也与她有过接触,但那时我当她是命中过客,也未认真了解她,但是从只言片语中我也知道她们母子在府中不易。 宣平伯不过是个坐吃山空的无能赌徒,宣平伯府怕早已成为一个空壳,小伯爷也并未良善之辈,为她自己命运、为母亲、为亲弟,她怎会没有心事呢。” 饿着的人,心也是枯竭的,一颗枯竭的心自然看不见万物生花,她也曾经身在困顿,自然能体谅她的几分不易。 元清晚心思纯粹,也没遇到过这样的困境,赵洵也就不跟她争辩,只应了声好,却知此事前路艰难,绝非他这个局外人可解。 自他回来发现宣平伯想要利用她的婚事谋利,而她亦有心入府依附,他便为她打算过,为她寻一个合适的夫婿。 他自问所选的几个人品行才情均是上等,门第虽不高但都颇为上进、前途有落,堪与她相配,但不出意料,她都拒绝了,那也是她第一次袒露她要入府的心思。 她心中藏着一股不为人知的气,驱使着她想争想斗,但是他只能为她盘算一二,她心中所记挂和欲望却暂时无法相助。 二人一路闲聊,不知不觉就到了留仙居时,薛沐阳和赵承熙二人相遇,两个人正谈得开心。 薛沐阳看见他们便十分高兴得迎了过来,赵洵现在终于觉得薛沐阳的叽叽喳喳有点用了,起码她的情绪会很快感染元清晚,让她开心起来。 四个人结伴又游玩了许久,都已经快戌时了才打算回去,薛沐阳喝了些酒,整个人黏在元清晚身上不下来,赵承熙去跟薛府的人带个信,自己将薛沐阳带回肃章王府。 薛沐阳的酒量实在是不敢恭维,便是一路颠簸回来还是没有半点要醒的样子,整个贴在元清晚身上,赵洵便只好让她随身的丫鬟将她从元清晚身上扒了下来,送去王府的东厢房歇下。 第84章 薛沐阳身份被撞破 第二日早饭过后赵洵便去上朝了,不一会儿公孙宴便来了,谢毓晚其实也想去找她问问公孙行素怎么了,不料他竟然先来了。 “公孙宴,我还想去找你呢,行素姐姐为什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公孙宴自己给自己添了茶喝上,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无能为力。 “我也不清楚,开始我以为她只是不想我打扰她,所以对我冷淡,可是昨日我看见她对你那般我才觉得不是我想的那样。” 谢毓晚听了一脸惆怅,实在是想不通到底怎么了,公孙宴既然提供不了什么线索,便也不关心他今天到底来干什么了。 “姐姐的事儿再说,我今天是来问你一件事的,你别不搭理我呀。” 谢毓晚无精打采的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思绪却一直在公孙行素身上,所以其实也没听清到底说了什么,只听见个薛景蓝,还想着自己又不认识什么薛景蓝问自己做什么,越想却又觉得这名字越是耳熟,薛沐阳的脸闪回脑中,谢毓晚一激灵才想起了薛沐阳这件事,正想着如何糊弄,外面随着一声嫂嫂,薛沐阳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 两个人同时抬头看着门口,薛沐阳与公孙宴四目相对,匆匆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着装,顿时慌了,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让他不讨厌自己,如果现在又知道自己骗了他,怕是以为自己在戏弄他,很难再进一步了吧,现在转头就逃好像也也来不及了。 “师傅,你送我这身衣服真好看,就是不太适合我,我还是去换了吧。” 元清晚在公孙宴的审视中尬笑,简直都想给薛沐阳的机智竖大拇指,可惜公孙宴不是什么愣头青,没那么好糊弄。 那么容易就接近了王府,他本就有所怀疑,今日才来探听一二,没想到直接撞上了。 “沐阳郡主乃是长公主之女,与这衣服相得益彰。” 薛沐阳见他没有生气才开开心心地跨进来,特别娴熟地伸出手在他手臂上拍了拍,“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小气的,不会生我的气的” 公孙宴却退后了一步拉开了距离,脸上满是恭敬姿态。 “我自然是不敢生郡主的气,以前不知郡主千金之躯,多有得罪,还望郡主大人不计小人过。在下便感激不尽了。” 薛沐阳看着他这般恭敬的态度心里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笑容凝固在脸上,“然后呢,你打算就这种态度对我?” “尊卑有别,郡主千金之躯,在下自当时刻谨守本分” 表面恭敬,实在疏离,这不是她要的,“那本郡主命令你像以前一样对我。” “在下不敢。” 整个屋中的空气的都好像凝固了,元清晚此时如坐针毡却又不知如何插话,只好带走其他人,给他们留个空间。 公孙宴便一直执着礼站着,薛沐阳坐在上方,眼中已经有了水雾却还是强忍着死死地看着公孙宴。 “公孙宴,我乔装打扮接近你并无他意,我只想解开画的误会才能问心无愧的告诉你我的身份。” “郡主一直为阿姐求医问药,公孙家上下皆感念郡主恩德。但郡主身份贵重,公孙家人微福薄,不敢攀附郡主。” 薛沐阳才知道原来自己偷偷送的那些药材、郎中,他都是知道的。 “那如果我说我喜欢你,我就是要缠着你呢,连朋友都不愿意做吗?” 公孙宴看着眼前这个有些固执的女孩不知道如何办,“公孙宴才德低微,配不上郡主的厚爱,亦无法回报郡主的一腔深情,我明知郡主心意却要以朋友的身份留在郡主身边,此种行径绝不是君子所为。郡主冰清玉洁,值得纯粹的情感,爱情如此,友情亦如此。” 薛沐阳看着他一派决绝的样子便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有机会了,其实一路的坚持独行再辛苦也实在没什么,知道目标永远不会到达时才最绝望。 元清晚想着他们二人的事情焦急,踱来踱去地等着,差点撞上出来的公孙宴。 公孙宴稳住她,交代道:“你多安慰她,我无心伤害她,我不想拖得更久将来伤她更深。” 元清晚想了想,还是拉住他想再争取一下,“你这个人不要那么奇怪,她是郡主还是薛景蓝,有什么区别吗?那画的事情也该过去了吧。” “不是画的事情,我不是傻子,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绝无可能,你觉得我还合适吗?” 元清晚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是现在不是讲理的时候,“沐阳多好,虽然你配不上,但是你也别笃定呀,时间久点你可以发现她的好的。” 公孙宴看了看她,“郡主很好,但我不会,我……” “你什么……” 面对元清晚的逼问,公孙宴有些心虚,“你不懂,你记得安抚就是了。” 丢下这句话,随即出门离去,元清晚想追上去骂两句,她什么都不懂,使唤她又一点儿不客气。 元清晚进去时便看见薛沐阳在拿着她的筷子吃着饭,整个人除了神情颓唐外与正常人没有两样。 元清晚小心翼翼地坐到她身边去,“这菜怎么样?” 薛沐阳只淡淡地说了句挺好吃的就不说话,继续吃着,元清晚也只好在旁陪衬着,不敢再提其他话。 她一筷子还没下去,薛沐阳就哭了出来,嘴上还骂着,“混蛋公孙宴,冠冕堂皇,假仁假义。” 好歹是发泄出来了,元清晚随即拍下筷子,附和道:“就是,真是太不识好歹,我即刻让王府侍卫带人将他抓回来,将三司的刑具都给他上一遍。” 元清晚说着便作势吩咐江回去调集人马,自己也起身想往外去,薛沐阳嗤笑一声笑出来,又哭又笑地出声拉住她,“嫂嫂,你别去,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元清晚叹了一口气,将她揽了过来,她娇生惯养,但是心中还是善良明事理的,时间久了,会慢慢忘记的,“那沐阳乖乖的,会有好一千倍,一万倍的人,那样的人才能配得上。” 薛沐阳靠着她,心中酸涩憋堵,刚才的情绪又忍不住,像个小孩子哭了起来。 她两岁时便失去了父母,一直被宫中和国公府小心呵护着,公孙宴恐怕是她懂事以来目前第一件不顺遂的事情,心中自是千般万般的委屈 “嫂嫂,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我呢?为什么非要拒我于千里呢” “他只是深知无法回应你的一腔热情。不想给你带来更多的伤害。勇敢果决,绝不拖泥带水,说明你真的没有爱错人呀,沐阳是最好的女子,当然得配一个满心满意皆是你的优秀儿郎。” “可我还是挺喜欢他的,可我就是没机会,人人都道我们不合适,我不应该,可我。”,她喃喃自语说着。 她说得断断续续,元清晚也摸不着头脑,但是这些事只能留给她自己慢慢消化,这是她人生的一劫。 “慢慢来吧,不要太着急了,当有一个合适的人出现,自然而然你就不会再想起这个人。” 她拍着安抚着,薛沐阳的情绪和眼泪肆意蔓延,不知道哭了多久。 等赵洵回来时,已经靠着她睡着了,睡梦中都还是隐隐的哭腔,可怜她又累又酸却都不敢动。 如此样子送回去也是让薛国公担心,赵洵只好再次派人去薛府回话,将她再留一天。 传话的人回来时,赵承熙也过来了,想必是去薛府时碰见了肃章王府的人,这才过来的。 他满眼担忧,可此时元清晚已经将沐阳送去睡了,赵承熙也就再次扑了个空。 第85章 温九瑟泪洒王府 公孙行素不会再来,薛沐阳精神不好不出门,整个肃章王府一下子便冷清了下来,每日只有徐姑姑和银子陪着她在玉清小筑看看书、喝喝茶,赵洵回来呢就教她下下棋,两个人泛泛舟,这样的生活乏味无聊,可因着赵洵陪着她也觉得很不错。 不知不觉又过了半个多月,薛沐阳也恢复了许多,上门来谢她的周全维护,两个人在玉清小筑正说着,下人便来报温九瑟求见。 元清晚心中咯噔一下,心想着会不会又是文穆喜那个娇小姐在背后弄什么事情,但温九瑟在,她还是好歹要去看看。 元清晚刚踏进前厅,温九瑟便站了起来,脸上尽是楚楚可怜的样子,完全没有平时那孤傲的样子,她时常来王府也是规规矩矩,如此神色不安还是极少见过。 “九瑟见过王妃。” 没见到文家人,她松了一口气,“温小姐免礼,温小姐见我有何要事。” 温九瑟站在下面背挺得笔直,面上神色既有软弱亦有坚硬,我见犹怜。 “父亲和大哥做主要为我定下婚事,九瑟想求王妃允准一件事,救九瑟于水火。” 元清晚心中咯噔一下,有些不好的预感,“温小姐想说什么,直言吧” “我想求王府准我入府侍候在王爷王妃身旁,九瑟立誓不争权不争宠,一切唯王妃马首是瞻。” 元清晚听了这句话,果真应了她的直觉,想起上次灯会赵洵说过她的心被缚住了,那个缚住她的源头原来在此。 依照赵洵此人,不应当对她的想法毫无所知,但他这个学生在来她面前之前是否已告知赵洵,赵洵要如何处置,她确实很难有把握。 “你来找我这事王爷可知道了?” “我了解老师,他决不愿让你伤心,所以我想求得王妃允准,不愿老师与王妃心生嫌隙?” 谢毓晚听完有些好笑,这当真是体贴的要紧,为怕丈夫纳妾让妻子伤心,便来求着妻子来做主。 “当真是体贴得要紧,温小姐体恤你老师就选择来为难我?九瑟小姐,你是聪明人,这是你和王爷的事情,无论你所求为何,只要王爷应你,我尊重他的决定,但我嫁他是视为夫婿,天下女子所求一心人,我亦不能免俗,我不愿意应下此事。” 温九瑟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面上神色冷冽了几分,“王妃,老师身居高位,并非寻常百姓,老师爱或者不爱,一桩婚事可以解决很多麻烦,因此王府之中都决不可能一枝独秀,王妃只求一心人之愿达不成,还是说王妃只是容不下我?” 这京中王侯将相,谁家不是三妻四妾,都爱吗?也不尽然,就是活在朝堂之上的需求罢了,温九瑟嗤笑她的天真。 元清晚看着这张楚楚动人的脸上布满倔强,但她却无法为之所动,温九瑟所言她并非一无所知,但是这些事情是赵洵的,她不需要越俎代庖,她只需要根据已出现的情况做好自己的抉择即可。 “我不管他要如何权衡,日后之事我不想提前预设给自己增加烦恼,但我不愿,请九瑟小姐不要为难于我,我说了愿意尊重王爷的抉择,不奉陪了。” 元清晚的话音刚落,温九瑟还未来得及搭上话,赵洵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温九瑟,跪下。” 赵洵的话里没什么情绪,温九瑟转身看见赵洵的脸,虽是不服但仍旧跪了下去请安,“见过老师。” 赵洵面色冷峻,第一次居高临下看着这个昔日爱怜非常的徒弟,“你和你父亲真是好样的,他去圣上面前,你来王妃面前。 今日圣上面见,本王已直陈若有子嗣,只会是王妃与本王之嗣。你也给我听清楚。 回去告诉你父亲和他背后之人,不要妄想拿着开枝散叶的名头,做些非分之想,将心思妄动到本王头上。 我爱惜你棋艺之上三分天赋,才有此一段缘分,除了为你老师之外别无其他,想生事,你就永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至于你父亲,如今是受老伯爷之功荫庇,不然就凭你父兄种种作为,本王早已捏死他了,你最好劝他想清楚。” 赵洵的生气显而易见,这伯爵府恐怕为了帮女儿入府,做了什么让他不悦之事。 赵洵一想到这些人打着他已快至而立之年却膝下无子,明里暗里暗示着皇帝给他选妃纳妾、开枝散叶就怒不可遏,不过就是想塞些眼线进来。 温九瑟看着赵洵眼中的狠厉,她虽从不算了解他,可是言出必行四个字她一直是知道的, 可她还是不甘心,宣平伯再是没落,她也是宣平伯之女,名义跟了他十年,他回来那年也对她还是颇为关切的,自己竟连一个出身卑贱的医女都比不过。 可她现在只有服软,“老师,我没得选,我不想去服侍……” 若是不能入王府,只听她父兄安排,他们只会想着怎么将她卖个好价钱,根本不会考虑她半点,求他们帮她入王府是她最好的选择。 “老师,自您救下我庇护我,这么多年别人都说我痴心妄想攀附,轻视于我,但我不在乎;老师回来之后对我也依旧如小时候初见般关切,心中始终有些怜惜,如今为了她,你就要舍弃于我吗?我只是想一切都没变,像小时候一样侍候在您身旁,我有错吗?” 她油盐不进,赵洵怒不可遏,“本王重申一遍,对你从来只是棋道之上的惜才,不忍明珠蒙尘,再无其他。若你无其他非分之想,你依旧唤我一声老师,我定为你周全,让你过清净日子,若你执意不肯醒悟,以后不必来见本王。” 什么狗屁清净日子,她不要,她只想为这些年的委屈求个说法,她隐忍多年、等待多年,就是为了一个机会,一个让那些人后悔的机会。 看着赵洵那样居高临下冷漠看着自己,温九瑟觉得自己是个笑话,“我不要,如此隐忍委屈地活着,我宁愿死了。” 她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脸上尽是决绝,手中滑出匕首便往自己脖子上架。 元清晚在最近处,这个架势令众人一惊,她上前就想夺下她的匕首,可匕首却调转方向划到了元清晚,元清晚避闪不及,脸与匕首擦过,划出一个细长的口子,身体不稳向地上倒去。 赵洵眼疾手快上前接住了她,护在怀中,回身拔出佩剑便架在温九瑟的脖子上。 “温九瑟,你当本王不敢杀你吗?” 温九瑟看着眼中尽是杀意的赵洵不怕反笑,她从来没有看见过有如此大情绪的赵洵,可今日看到了,只是因为元清晚被划了一个口子,那为什么不能给她依仗,让她体面活着。 她笑得疯魔,梗着脖子将自己送上前 “昔日隐忍盘算、做小伏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如死了罢了。老师,我不喜欢你,我其实也不愿当你的女人,我也想一直像跟你认识的第一年,亦师亦友地坐在你面前跟你对弈,可我长大了。 老师,你再救我一次吧,一剑杀了我,不要让我在他们之中来回拉扯受折磨了,这世上为什么就没人爱我,为什么我处处隐忍还是处处让人不满意,有的人嚣张跋扈却活得恣意潇洒。 老师,你杀了我吧,下辈子还是这种受人摆布的女子之身,我不愿再来了。” 看着她肆无忌惮地控诉着,可见她昔日是何等的煎熬与痛苦,对这个自己昔日欣赏不已女子,他心里还是有恻隐之心。 温九瑟却已经崩溃,“我没办法呀,老师;我不愿,可血脉至亲,我没得选择我从谁的肚子来到世上,成为谁的女儿、谁的姐姐,老师,我没有勇气,你替我结束这一生吧。” 温九瑟一边哭诉着一边把自己的脖子往剑上凑,看着温九瑟的脖子上已经浸出了血迹,实在是不想出了人命,赶紧将赵洵手中的剑拿过来。 “住手,住手,一天要闹什么,江回,先把这些剑呀、刀呀,赶紧收起来。” 江回领命赶紧跑了进来,将地上的匕首和王爷的佩剑抱住。 “温小姐,我不知你的境遇也不能对你完全感同身受,但是人死灯灭万事空,死都不惧,何不活着放手一搏。总会有出路的。” 对着这个压抑太久失控的人更不知如何宽慰,只得先等对方冷静下来再做打算给江回使了个眼色,江回心领神会趁她不备便将她打晕了 “将她脖子上的伤口处理干净,先送去厢房中休息,找个机灵些的丫头伺候她,让明明去看他。” 江回领命将人带了出去,赵洵也赶紧过来看她,“赵洵,你再不带我回玉清小筑上药,肃章王妃以后怕是要成个丑妇了。” 元清晚对着他笑,他却笑不出来,自己又给她招来了这横祸,将元清晚打横抱在怀中,有些心疼问道 “疼不疼?” 元清晚不明白自己腿又没伤,需要大半天的这么羞耻吗?不过面对着这张脸的为她而生的担忧,不好意思提出自己能走的主张,“一点点疼,只是若我这脸上留疤,他日你被人议论你家有丑妇,我可是不会有所歉疚。” “晚晚怎么样都是最美的美人” 赵洵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甜蜜话,元清晚笑得扯痛了伤口,疼得乖乖地又闭上嘴巴。 第86章 不用谢,王爷大人 薛沐阳看见赵洵抱着元清晚回来,一脸艳羡地迎了上去。 元清晚见着沐阳,这才挣脱着下来了,沐阳本来笑着,却看见元清晚捂着脸的手上都是血,揭开后是一个细长的伤口,顿时怒气冲天。 “这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划嫂嫂的脸,嫂嫂不是去见温九瑟了吗?” “不碍事的,误伤误伤。” 薛沐阳没想到那温九瑟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心思却是如此歹毒,气得噌的一下就跳了起来。 “本郡主找她去,一个宣平伯之女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在王府行凶。” 元清晚看着她这个义愤填膺的样子,心中一暖,伸手就将她拉回来坐好。 “我这清洗伤口还需要人呢,你可别跑,是我放她走的,难不成还要她的命。” “起码得让她原样奉还,划一个一模一样的,本郡主绝不会多划占她便宜。” “没个量尺的事情,哪里那么准确,今日她是急火攻心失了理智,我这伤比较浅,应该也没有大碍,今日这事我就不跟她计较了。” 两个人正说话间,徐姑姑已经将药箱取了过来,薛沐阳也没有办法,只好帮着她清洗伤口、上药,将今日的事情暗暗记在心中。 重明明听到消息被吓了一跳,没想到温九瑟会那么疯狂,她知道自己温九瑟生来从无父母依仗,现在有权有势的义兄,是她能拯救母亲、弟弟最好的选择,她也只能努力为自己筹谋,可这也太激进了些。 等她赶到玉清小筑时,沐阳已经给她上完了药,看着元清晚没出什么大事,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是看着赵洵那张脸也不敢再开口,规规矩矩坐在那里。 元清晚自是看懂了她为自己从小的玩伴担忧,示意沐阳将赵洵哄出去,薛沐阳心领神会,半拖半拽地将人带了出去。 元清晚咳了两声,示意她坐过来些,重明明慢慢挪了过去。 “嫂嫂,你没事吧?”,看着她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关切着, “没事,这点伤对我来说还是可以治好的,你不用担心,”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这个嫂嫂一向还是不拘小节的,没伤到她,好好赔罪,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我留你下来,是想说说九瑟姑娘的事情。” 重明明没想到她会问温九瑟,一时有点儿惊讶。 “以前虽有相交,但我对她其实算不上了解,不知她心里所苦,也不知道她请入府所图为何,但是就我而言,她若是为爱,天下女子无人愿意与人共侍一夫,我亦不能免俗;若是为权、为势、为家族,那入府只是个开始,日后必有更多所求,你义兄同意她借势就是损害王府,不同意就要与她反复磋磨,生出无数事端。 她今日来求我,综上我的顾虑和你义兄并未对她超出师徒的情谊,这事我答应不了她。” 元清晚不想管别人那档子事,但是同为女子,她也知她在伯府中颇为艰难,也只能努力抓住每一根稻草自救,还是于心不忍。 “明明,你义兄看重她的天赋而收她在身边,他像希望你一样盼望她能幸福,但是她现在当局者迷,爱也好,权势也罢,入府来她得不到她所希望的,只是误终生。 我知道你二人交好,希望你能劝解她看明白,她若是她当真明白了为自己所博,你义兄必然在所能做的地方为她周全。” 重明明听到此话,对自己这嫂嫂心底油然而生出几分敬意,但是一想到温九瑟若是对母亲、幼弟狠得下心,又怎么会有这些年做小伏低和现在如此多的心思。 “我知道了,嫂嫂。” “我让江回送她去东厢房休息了,你去看看吧。” 重明明点点头告辞,离开了玉清小筑往东厢房而去。 “堂堂王爷之尊,怎么有听墙根的毛病。”,元清晚笑着,回过头便对上了从暗处走出来的赵洵。 “耳聪目明呀,这都能发现。” “错了,是闻到的,你手里端着我的药,若是旁人送来哪敢躲着听。” 她喝着药,猛然想起来,刚才不是让沐阳把他哄出去了吗,怎么让他又溜回来了,“沐阳呢?” “就那丫头还想缠住我,我跟她说你敷伤的药要是没捣好效用不佳要毁容的,她一急就亲自上手了,现在在后院捣药呢。” “哈哈哈哈哈哈,沐阳单纯,你当哥哥的也好意思唬她。” 看着她笑得那般开心,他脸上也挂了几分浅浅的笑意,她如今在府中越发开怀自在,有些她昔日的样子了。 她一口气喝完了药,又塞了颗蜜饯才平复住口中苦涩,她原来好辛辣之味,这些年蜜饯伴着汤药一碗碗往下灌,越发喜好甘甜的味道了。 放下药碗,满脸戏谑凑到赵洵面前,“你今日如此生气,圣上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皇帝如今想要肃清朝堂,各世家闻风而动,想塞些耳目进他府中之心昭然若揭,却还打着王府子嗣无落,要他开枝散叶以慰赵策安在天之灵的旗号,当真是可笑。 朝廷之上对于府中只有元清晚一人却无子嗣一事颇有微词,他却不愿让元清晚为此烦心,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再回她身边,子嗣之福,他无意强求。 “陛下想要肃清朝堂,动了几个人,有些人坐不住了想打些主意罢了;日后你就是听到了什么也不必在意,让他们去急吧。” 她笑意盈盈看着他点点头,他一个人立在狂风暴雨之中,她能做的全心相信他也就是了。 她清了清嗓子,“王爷,我有一个想法,但你不要生气。” 赵洵吹着药,沉声道:“你说。” “她虽然没对你直说她的想法,还联合她爹瞎搞,但是那是她心中不确定你能帮她。她又不图你,你就如她所愿给她依仗,帮她一把,反正那温家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跳火坑吧。” “你倒大度。” 元清晚嘿嘿一笑,开始拍起马屁,“依仗也不是要娶她呀,何况知道你心中疼惜你的徒弟嘛,哪能计较。” 赵洵心满意足点点她,“你说的我都懂。但是现在不行,老伯爷对朝廷居功至伟,他们的荒唐也还没触及底线,我没有理由插手伯府家事,一旦我帮她,性质就不同了。” “无论她的婚事是谁,有我在,她不生事,谁也不敢虐待于她,只是要再隐忍一些时日。只是……” “只是什么?” 赵洵顿住没有再往下说,他的疑虑是,温九瑟发现陪伴十年的人不是他,心中还会信任他吗,就从她现在所作所为来看,答案是否定的。 现在就不知道宋帧的话她能不能信几分,“没什么,喝药吧。” “行吧,我就知道,你肯定心里记挂着你这徒弟,既然如此,我就不多事了。” “谢谢你,晚晚。”,因为爱他,她将有关他的每个人都放在心上,她记不得从前了,可从来没变过。 元清晚仰着脖子有些骄傲,“你我夫妻,不用谢,王爷大人。” 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他也有了无条件跟他站在一起的人。 第87章 温九瑟与王府决裂 重明明才刚跨入院中,房中便传来的碎裂的声音和温九瑟的怒吼“滚出去,你这个骗子,我死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重明明能听得出来她的怒气,但是却没有听到反驳声。 只听她继续骂道,“你不过是王府近卫却在我面前扮成王爷,给我造梦,让我以为我将来会拥有一切,现在呢,你什么都不是,你给不了我幸福也给不了未来,我要你的关心何用。你不是爱我吗?那你让我入王府,那你让我成为人上人不再受人欺辱,高坐明堂受众人敬仰,你可以做到哪样?” 重明明以前认识的温九瑟一直是温和、柔和的,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她如此盛怒和气急败坏 “滚出去,我不需要你在这里看我笑话,我温九瑟也从来不认识你。” 宋帧脸上覆着面具,重明明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他跨出门来失神一般看了一会儿天空,垂眼看见她时,明明眼里是笑着的,却让人看着那么伤怀。 “帧哥哥。”重明明想安慰他,可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因着义兄的嘱托,他在府中作替身那十一年,对温家小姐是真真放在心上,义兄虽然背了一个师傅的名,实则棋艺全都是宋帧一手所教。 重明明也是少女怀春之时,对于他们二人之间感情的变化不可能完全不知;宋帧满腔真心对待着这个他朝夕相处的人,温九瑟并非没有真心,可那真心开始是因为她以为对方是义兄,是可以让他依靠的王府未来掌权人。 身份之事对她打击不可谓不大,对于这个昔日温情相对的人自然有些难以面对 “没事,你去看看她吧,我去备马车送她回府。” 宋帧一向稳重内敛,他的心事也大多能自己消化,她此时着急是要安慰安慰里面的人,释怀这些事。 温九瑟坐在床上,头伏在双膝之间,重明明轻轻唤了几声,她才抬起猩红的双眼看了看她。 她轻柔坐在她身边抚着她,看着那纤细的脖颈上缠着的白布透出一些猩红,就可以想象今日她在义兄面前该是何等激烈。 圣上给义兄下婚旨的时候,她就劝解过她,义兄还是会一直庇护着她,她不用非要用婚姻来加固,义兄心里装不下别人,更也不会将自己的徒弟纳入府中。 可她之后种种行迹看来,她从来就没听进去过劝解,她不信任会收到庇护。 “九瑟姐姐。”,看着她,她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劝解。 “你也要来指责我?”,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兽,此时竖起满身刺面对着见到的每个人。 “不是,不是。”,看着她如此尖锐的样子,重明明也变得小心翼翼。 “九瑟姐姐,我来这从来不是要说你什么,我知道你有苦衷,只是入府之事你早已知道义兄的态度,你今日又何必呢。” 温九瑟将手从她手里抽了回去,“我能怎么办呢?我不争,然后被送去给大哥当垫脚石吗,让他们喜欢谁就把我送给谁吗?让母亲继续受他们的起,与其被他们算计着,我为什么不能自己求一个去处,比起被他们利用压榨,这些都不算什么。” 温九瑟心里叹了一口气,世人都感叹虎毒不食子,但是就那温伯爷和她那大哥来说,温九瑟的婚事也不过是个垫脚石。 这些年正因顾着王府这层关系,他们又盘算着要让温九瑟攀上王府,她和娘亲、幼弟才稍微过得好些。 如今温九瑟已到适婚年纪,若是不能如他们愿够上王府侧妃这个位置,想必就要盘算着下一个能让伯府利益最大化的人。 赵洵可以以婚姻之名将她带出那个泥潭,却没法干涉伯府家事,让她娘亲幼弟也逃离那个泥潭,难道三个人一起逃出去,去过隐姓埋名、颠沛流离的生活吗,她的娘亲既无那个勇气也舍不得她幼弟那虚无缥缈的前程。 她的美貌和她娘亲的慈爱于她而言更像是诅咒,是让她被彻底侵蚀的利剑,温九瑟的困局,重明明也无可奈何。 “那如今呢?你要怎么办?” “我会想到办法的,不劳你们王府的人费心了,我既然什么都得不到,我以后也跟王府没什么关系了。” 听她这么冷漠决绝,重明明心里一沉有些不悦,“九瑟姐姐,你怎么了,我们都是一片真心,特别是帧哥哥……” 她一时口快,又提起了宋帧,却不料这个名字引得对方更加不悦。 温九瑟杏眼怒睁,双眼猩红带些温怒地看着她。 “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他给我造了梦到头来是一场空,我只是求他帮我入王府,他却不愿,只说什么相信王爷,谈什么真心,不过是审时度势看施舍些什么给我罢了。” 重明明知她现在神思混乱,所以也不计较她口不择言,只想着平复她情绪再行疏导。 温九瑟避开了她伸过去的手。 “我做小伏低,乖巧柔顺,我以为我当真得到了一切,就是一个笑话,从来没有人将我的委屈放在心上,我只有我自己。” 她陈述自己的冤屈,重明明心中有些不平,“你怎么会这么想,那是他的职责,除了没告诉你他的身份,他对你从未有半分欺骗。只因他不是王爷之尊,在你眼中就那么轻贱吗,你到底……” “够了,我听够了,少提那些荒唐事。” 重明明被她吼得向后一缩,二人相识以来,还是第一次产生这种不愉快的对话。 “他不是王爷,我跟他就不会有任何情谊,往后不要再提了。王爷不愿帮我也没关系,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如今权势滔天的王爷,不识别人的困苦是应该的。” 眼神盯着重明明,让她心里发毛,“你们不帮我,我自己也可以做到,我绝不会再如此低三下四求谁,至死也不会了,也不要再隐忍度日。” 说着话她已经起身下了床,似乎是要离去,重明明怔在原地目送她,似乎觉得从来没见过真实的温九瑟是何心性,被她心中的执念步步操控。 第88章 春闱举子中毒案 一晃便是二月,黎国当下最大的盛事便是春闱,各大客栈、赌坊的热门中举人选每日争论不休。 可在众人期盼之际,这场盛事却出了祸事,黎国举子考试共有三日,在考试的第三日结束后,有三名举子于留宿的客栈死亡,一人中毒昏迷不醒,这四人人皆是今年热门中选的人,盛京一时之间谣言四起。 举子之死上达天听,引得龙颜震怒,下令彻查此事,破除坊间谣言,给天下文人一个交代。 只是这些朝堂之事不是元清晚该关心,人命凶事更不是什么好与人说的闲话,所以她倒也不曾上过心。 元清晚睡了一大早上才起来,用过午膳便接到了赵承甫和公孙宴的拜帖,赵承甫深居简出,元清晚疑惑着这二人是怎么走到一起又来给她递拜帖。 三人见过面,赵承甫便表明了来意,“王妃,本王今日前来,是想求王妃替我救治一中毒之人?” 解毒?这几日盛京与毒有关的大事,不过就那一件,“那个中毒的举子?” 赵承甫会心一笑,“王妃所猜不错,正是春闱中毒案的举子,奉上命限期查办此案,这唯一证人又迟迟醒不过来,这才上门叨扰。” 元清晚只是随便一猜,没想到还猜中了,她素闻这赵承甫冷静细心,善于查案,没想到还是真是他负责,看来皇帝对他这个儿子的才能也极为赏识。 元清晚却不知,她这个逻辑可以得到这个结果,而这次此案能落到赵承甫身上却并非是这样。 每年科举都是太子党和三皇子一党相互较量的不二时机,今年更是三皇子战场立功强势回京的第一次科举,安王党自要利用机会,;两党都比较重视,不料却出了这般祸事。 此案又牵扯到了负责春闱的多位官员,双方都想利用机会打击对手,又都害怕机会被人利用,所以主办官员一直定不下来。 皇帝思来想去,要一个有身份有能力又各不牵涉的人,赵承甫实在合适不过,王爷之尊,但在朝廷没什么影响力,太子和安王也都将他视为兄长,两方人马都会给几分面子以便行事。 这科举命案共有四人中毒,三人当场死亡,而其中一人却逃过一劫但一直都没有醒来,这盛京的郎中学的都是医道,对这毒却很难给出结论。 公孙宴对中毒那人才学颇为敬佩,所以这才向赵承甫举荐,来求她务必救那举子一命,赵承甫自然也是欣然同意。 元清晚了解了来意,倒是颇有兴趣是什么样的毒,其次,也不会拒绝他们。 银子却心疼她脸上伤还未好全,自家爷都舍不得使唤半句,这大理寺的差事找王妃做什么。 银子没见过赵承甫,赵承甫说话又谦卑,她便以为对方是查案的官员,心中不满便嘟囔了一句,“王妃如今又不是太医署的人了,更拿不到邢狱司仵作的月钱,怎么刑狱的差事也找……” 赵承甫坐得远没听清,元清晚和徐姑姑却听得真真切切,银子年纪不大,王府的人都一直宠爱有加,落下个不知轻重的毛病,她不知对方身份的无心之过,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便要落个非议当朝皇子的罪名。 元清晚一个眼神送过去,止住了她没说完的话,“徐姑姑,将我的药箱取来,你和银子留在府中,有什么需要,我让人回来找你取。” 赵承甫此人秉性上乘,断不会计较,但是银子竟然决定跟着她,在宫中谨言慎行才可保全她,任何人也冒犯不得,徐姑姑也是谨慎人,将银子交给她去训斥,自己出门去了。 元清晚承下此事,一是为与赵承甫和公孙宴二人的交情,二是本着自己的医者之心,却不想这中毒之人居然是上次在客栈门口被人为难的沈郑钦。 沈郑钦所中之毒的确很是少见,但是来源却很常见,人们日常也吃过的竹笋,人们日常烹煮使用是断断中不了毒的,但若是有人熬浓提炼混进食物,吃得够多就能快速致死,肯定是有人提炼制毒给他们服下。 若不是他服用的量少,毒发较晚,当时已经有医官赶到为他施针护住心脉,怕是也与那三名举子落个相同下场。 元清晚将毒的来源告知,赵承甫着手排查他们的所带食粮,不过断案找凶手也不是她的责任,她也只忙着解毒,再不问其他事情了。 她还未解毒,赵承甫那边却已经有了进展,元清晚听到进展如此之快都不禁感叹,上天这是给赵承甫断了帝王路,却是要让他走一条更适合的路。 四名举子考完试后都好好地回到了下榻的客栈,死的三人整夜寻欢作乐,次日被发现死在床榻之上,所以赵承甫一直将目光放在那一夜他们接触的人之上,却没查到什么异常,也解释不通考完还在认真读书的沈郑钦为什么也被波及。 最后还是赵承甫发现,除了活下来的沈郑钦,其余三个人都是青州人氏,来京城之前三人毫无联系,却在一场青州学子的共同宴饮之后三人便开始春风得意,科考前结伴四处宴饮取乐,全无当初入京时点灯苦读的进取模样,更是在花楼大放厥词必定高中。 寒窗十年为功名,考前必都恨不得再多读些圣人文章,以求一举高中,如此反常举动,自然怪异。 赵承甫对他们入京后的事情抽丝剥茧,最终将目光锁定到了他们参加过的那场青州学子的宴饮,他们三人的改变也都在那之后。 赵承甫觉得自己窥探到了天机,但是还未醒过来的沈郑钦为何会卷入其中他却不好判断,便大胆猜测将他排除在外,奋力去查那三名青州学子和那天参加宴饮的青州籍官员,最后查到了副考官何成庸身上。 当年青州府私炮房爆炸死伤无数,天子震怒下令严查严惩,无数人丢官丧命才得以平息,但是此案是顶罪销案的言论还是在青州府传得沸沸扬扬,官府明令禁止才压了下去。 这三名举子便是青州府人氏,当年他们都曾亲历此案,从那场爆炸中活了下来,其中一人更是在迷糊中见着那私炮坊主人匆匆逃离。 他们在青州士子宴饮席上到了何成庸,回客栈既艳羡又嫉妒这位同乡前辈,只因何成庸身材体貌平平,却在官场顺丰风水、受人敬仰,而他们自命比他风流潇洒却怀才不遇,三人又酸又妒,其中一人想起了自己迷迷糊糊看到了那一幕,便随后揶揄道:“看他那身材相貌,跟我看到的那私炮房逃跑的老鼠真有几分相似,却要你我向他低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何成庸当年也的确在青州府为官,他的身形又很有特点,其中一个更大胆的人想到了一条毒计。 他们联合作案,隐藏身份秘密联合何成庸,一口咬定当年看到了他,何成庸不知何人所做,心中必定害怕被诬陷,以此要挟何成庸合作透题。 他们想得极好,何成庸与当今驸马乃是同宗,公主权势极大,他又是考官,为了不要让脏水误了自己前程,这样一个难度不高的忙,他极有可能答应。 就是这条毒计,将主意打到了何成庸身上,双方交锋,何成庸却因为确有关联,心虚被诈,不得已只能动手。 他们自作聪明,却不知要查明他们的身份实在很容易,何成庸当年也是有名列三甲才学之人,却因其貌不扬坐了多年冷板凳,见多了草包,最是痛恨这些人。 于是佯装妥协和不知,却打着为青州府贫寒学子准备考试干粮的名义,将有毒的干粮送到了三人手上,科考完毕干粮吃得差不多了,毒也就累积够了,三人也不会活着等到放榜了。 三名青州府举子在考试前便已得到了策论考题和何成庸写的文章,做着平步青云的美梦,却不料命丧黄泉。 三名学子其中一人与沈郑钦在入京路上相识,看着沈郑钦带着去应试的干粮少才分了一些给他,才致他遭了无妄之灾,差点丧命。 第89章 徐宁身陷私炮房旧案 “何成庸,本王说得可对?你还有何话可说?”,面对这样的真相,赵承甫心痛不已。 何成庸其人其貌不扬,当年的文章不可谓不精彩,赤子之心不可谓不火热,在青州府,在吏部,他认认真真做事,就连怀疑他投靠徐吉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他的才学和实绩。 可如今却天翻地覆,牵涉进了私炮房案,参与科考舞弊,毒杀科考学子。 何成庸平静地坐在那里,比中举后任何一个时刻都平静,“王爷,下官认罪,私炮房、科举舞弊、杀人,都是我做的。” “都是你做的,理由是什么?你觉得本王会信你吗。” 何成庸灿然一笑,“王爷信不信,这都是真相。理由嘛,为了荣华富贵,为了隐蔽真相,就这样。” 他直视着赵承甫,那些事赵承甫或许知道的已经不少,他要替公主问问她的这位皇兄,“王爷不信,那王爷想得到什么真相?” 赵承甫泄了气,不再相逼,事情发展至此,已无回旋之地,“没用的,这天下之事只问陛下想得到什么真相。” 花无百日红,何成庸没有会一直昌盛下去的乐观想法,但他不得意之时是如何走出来的,他不会忘记,“下官不明白圣心,但下官这里只有这一个真相。” 说罢,嘴角溢血,他勉强撑着扶手才能坐定,赵成甫难掩震惊,却也深知已经来不及了。 “王爷,沈郑钦如何了?”,事已至此,他已经无力再关心其他,唯有无辜被连累的沈郑钦,他心中惋惜。 “他的病情已经稳定,肃章王妃正好好救治。” 何成庸闻言笑了笑,低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曾见过他的文章,如同一声惊雷入他肺腑,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赵承甫惋惜地看着他离去,心中痛惜,他也曾写出绝世好文章,他也曾有理想抱负和傲气,最后却被世人偏见所累,丢了性命、毁了清名。 看着这张惨白发黑的脸,他心中痛恨,痛恨世人的无知浅薄,痛恨那些偏见和漠视。 元清晚费了不少力气,沈郑钦的脉象才渐渐好了起来,没几日便苏醒了过来。 她后来仔细探查过,医官扎针护他心脉之前,应该还有人给他喂过清心丸,否则他可能就死在等待的路上了。 只是他自己也记不得何人给他喂的药,只知在昏死前有人强行给他塞了一口丸药,推力强行让他服了下去。 当时一个客栈躺了四个,现场想必十分混乱,想必也不能查到何人所为,也只当他福星高照,有贵人相助。 何成庸畏罪自尽,春闱学子一案水落石出,种种传言不攻而破,一切仿佛渐渐平息,而何成庸杀人是为掩盖真相的流言又四起,这件杀人案的余波在朝廷上才刚刚显露。 何成庸当年从青州府一县令一路高升进京,朝中人人皆言他背后靠的是中御府徐宁和公主府,如今毒杀案再牵出青州私炮房一案,旧案重查的折子漫天飞向朝堂,参奏徐宁的折子数不胜数,昔日盛气的中御府和徐宁被卷入旋涡中心。 于元清晚而言,似乎这件事在救活沈郑钦之后便止住了,但是对于天子、朝堂,推事院众人,这似乎仅仅是个开头而已 彻查当年青州府私炮房一案和拔除私炮房,推事院自然是当仁不让,赵洵忙碌,她一个人赋闲的日子就多了起来,除了筹备医馆开张,整日百无聊赖。 在府中盘算着医馆开张十分烦扰,又因着脸上的伤一直被赵洵要求着忌口,元清晚十分不满意这些医嘱,她也是郎中好不好,吃好喝好才对病情好,可偏偏赵洵不听她的,便想着趁他不留神溜出府去一饱口福,因着见识了齐檬扮男装出门时的方便之处,便也就学了起来。 元清晚坐在留仙居二楼雅间等着她的美食,就不免听听这里面的都在谈论些什么趣事。 “何少,怎么最近都没有见着这燕家公子?” “这燕夫人做寿,燕少自是回绿柳山庄去了,这几日快要回来了吧。据说这次燕夫人做寿是一,还要商议燕柳两家何时择日完婚的事情呢,毕竟两家定亲已久,燕少柳小姐也早到了婚嫁年纪” “燕少定亲了,你说他身边那个粉面小郎君会不会离开燕府啊,说真的那粉面小郎君长得真是比女人还美些,要是我我也心动,你说燕少到底在哪里找的这般人物” 那人说着这话,伴随着十分淫荡的笑声,元清晚听着这粉面小郎君便知道说的应该是元佑,隔壁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元清晚只好挪到墙根边贴着墙听 “你是有几条命敢编排燕家,而且据说这粉面小郎君可是与肃章王府有些关系的,你们不要命了”,其中一人呵斥道。 但显然众人很有兴趣,不肯罢休,继续编排着。 “与肃章王府有关系还会寄居在燕府整日与燕昀出双入对,谁信啊。而且便是与那天子有干系又如何,燕昀与那小郎君之间的眼神就知道二人绝不是那般简单,我听我一个亲戚说这燕夫人对那小郎君很是不友善呢,我看他们二人啊,怕是……” 隔壁的声音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只伴着许多人的隐患而淫荡的笑声,可元清晚也明白他们没说出来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们二人筹备着医馆开张事宜,但是他们都没有开铺子的经验,所以才想着向燕昀请教一二,燕昀要回家他便跟他一同去了绿柳山庄。 她最近被沈郑钦的毒忙昏了头,许久都没想起过问元佑和医馆开张事宜了,越想越觉得心中歉疚。 正在她思索之际,隔壁传来破门的声音,随即外面走廊上传来哀嚎和唾骂之声。 她连忙开了门想看看情况,只见几个叠着躺在走廊上,而此时立在门边,居高临下睨视着他们的正是朝中旋涡中心的人——中御府大太监徐宁 元清晚倒吸一口凉气,不知道这几位是怎么惹到这位活阎王的,但显然他们还不知晓。 几个人站了起来,理理衣裳,颇为傲慢地回视着,“哪里的小人,竟敢偷袭本公子。” 徐宁也根本不跟他废话,抬手再送了他们一人一个屁股蹲,“就你们几个还敢在我面前称本公子,你们不服,尽管告诉你们老爹,我徐宁在中御府候着他们。” 饶是他们是纨绔,只是家中没眼界的纨绔,也知道中御府徐宁是怎么样的存在。 可他们任有一口气,中御府也好,长公主也罢,岂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藐视国法,恃强凌弱,何况如今自己都不清白的徐宁,“徐宁,你不要猖狂。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你凭什么打我们。你如今官司缠身还如此嚣张,我要去告你。” 徐宁却好像没有把大家所谓的天大的事情放在心上,轻笑了一声。 “告我,若你们有证据,何不早日送到推事院去?至于为今日之事,你们尽管去,但就各位在背后胡乱议论公主府贵客,肃章王府旧友这一条,不知道各位家中做主之人有没有胆量、脸面去告我。” 说罢,将擦手锦帕丢在他们身上,极尽嘲讽道:“一群不学无术的纨绔,尽做些上不得台面之事。” 几个娇贵公子敢怒不敢言,不敢再还口,看客们议论纷纷,却没让这位活阎王有半点在意。 话已至此,元清晚才反应过来徐宁揍这几位的原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他的维护之恩,但显然他不想接受和不稀罕,因为他明明看见了她,还是略过,径直下楼了。 第90章 去燕家接元佑 元清晚大快朵颐后,心满意足地回府了,回到扶幽园就看见赵洵一个人正坐前厅看书,元清晚强装镇定地走了过去给自己倒了杯茶喝着。 心虚解释道:“我在家闷得慌才出去逛了逛。” 赵洵放下书一步步朝她走过来,弯着腰、低着头一直往她身上凑,故意想逗逗她,元清晚端着茶往后缩,将杯子挡在二人身前。 赵洵满意一笑,“晚晚今日的晚饭吃得不错啊,去留仙居了。” 这满身的味道想要瞒过去也是有点难,放下茶杯挽着赵洵,故作委屈,“这真的不能怪我,我是人,我想吃顿好的。” 见她这副委屈娇憨的模样,赵洵再也装不了严肃,打横将他抱起来往内室去。 “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听话,我让徐姑姑给你烧了热水。今日解了馋再忍几日,等你脸上的伤好完全了,我让膳房将你喜欢的都做一遍。” 看着他这副笑模样,元清晚才知道他刚才就是故意逗自己,双手环上他的脖子,一副乖巧姿态贴着他。 “我还以为你要生气呢。对了,我还在留仙居碰上了徐宁。” 听到这个名字,赵洵心中关切起来,“发生了什么?” “他打了几个说闲话的世家子,跟我倒是没说话。青州府私炮房一案跟他会有关联吗?我看他气定神闲,好像并无什么影响一样。” 赵洵放下心来,教训几个纨绔,无伤大雅,“在没有证据之前,谁也不敢断言,他当然无需为此慌张。” 元清晚心中不满这般敷衍搪塞的话,不过这事跟她也无关,就不追究他了,“好吧。” 看着如此敷衍,他只觉得开心。但是朝廷之上的事情无需跟她多说,徐宁的罪名还少吗?他能不能活也根本不在罪名之上,只在皇帝如何想。 元清晚随即想起那些流言,“对了,你知道燕昀会何时回来吗?燕昀要成婚了你知道吗?” “应该就在这两日吧。燕家只有两个儿子,人丁单薄,燕夫人要催着他成婚也不稀奇,只是他还从未提过此事。” “王爷,你比较了解燕昀,你觉得燕昀待阿佑是否别有他情” 赵洵低头看着她有些忧愁的样子,便知道可能今日在大街上听了一些不好的传闻,如今世上元佑于她是唯一的亲人,在她心中自是十分看重。 但是那毕竟是他们两个的事情,他们局外人难以做什么评断,“一见如故,引为毕生知己,而且不是燕昀单方面如此。但别的市井谣言,晚晚不必放在心上。” 赵洵的话她不是不懂,但那是元佑,为了她甘愿吃苦的弟弟,是不同的,“但人言可畏,我视阿佑如亲弟,见不得他被人中伤半分。” “好,那等他们回来,我们一同去燕府看看” 元清晚听到留仙居的流言后,只想着将元佑带离燕家那个是非地,可是听了赵洵的话却觉得此事没那么容易,她也不知元佑心中到底如何想。 元清晚被这事困扰了多日,终于才等到他们回来了,收到他们回来消息的第二日,元清晚便十分招摇地去了燕府。 元清晚顶着肃章王妃的身份,自然人人都是要敬她三分,她本来不喜欢这些繁琐事,但是若这些繁琐能护得在意之人就觉得没什么了。 不管流言是真是假,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元佑乃是肃章王妃视为亲弟的人,绝不会让人轻贱他。 燕夫人和燕昀领着一众人在门口将她接了进去,元清晚拉着元佑一路走在前面,元佑便看见了他脸上淡淡的红痕。 “你这伤怎么来的?” 她轻松一笑,“误伤的,都快好了。你去了这么久,信都不给我写一封,想我了没?” 元佑心中不悦,总是那么难以让人放心,“有一点点了,本来说明日就去找你的。我替你收了好多医书古籍才耽误了,要不然早就回来了。” 说着话就已经来到了前厅,元清晚坐在上方,拉着元佑在自己身边,燕夫人和燕昀坐在下方,燕夫人也不是什么寻常妇人,眉目间颇有些厉害,不卑不亢的问道。 “不知肃章王妃今日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呢?” “舍弟顽劣想出去见见世面才将他拜托给燕公子,许久不在身边我又觉得想念得很,所以便迫不及待想来接他回去,倒叨扰了燕夫人了。” 燕昀闻言看了一眼元清晚,眼中满是惊异的光,很快浅浅的笑容又换了上去,眼中波澜散去。 元佑倒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便是元清晚不来,他也打算尽快选好医馆馆址搬出去,全心筹备医馆的事宜。 燕夫人闻言自是十分欢喜却又毫不露痕迹,依旧与他们客气着,“王妃哪里的话,元公子学识渊博让昀儿学到不少东西呢,只是昀儿快要成婚了怕照顾不周,要不然还想留元公子再多住几日。” 燕夫人说得极体面,没有为难任何人,燕昀也笑着,可元清晚总觉得他似乎没有那般动心和幸福,但那都是他们燕家的事情,与她和元佑无关。 “恭喜恭喜,必定是才子佳人,那等燕公子大喜之日我们再来讨杯喜酒喝,今日便不多打扰了。多谢夫人和公子对我阿弟的款待。” 燕夫人笑着,“好,届时还望王爷和王妃赏脸。” 茶过了几盏,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元佑也终于收拾好了。 元清晚带着元佑和元佑收的医书孤本又浩浩荡荡出了燕府,马车的帘子刚放下的时候,顿时就又变回了元清晚的样子。 元佑见她这个样子便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当了几日王妃,刚才那些逢场作戏的事情从哪学的。” 被他一夸,顿时有些得意,“这看多了不就会了,我就是要告诉整个盛京你是我的人,让谁也不敢轻视你一眼。你在绿柳山庄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 提到绿柳山庄,他心中有一些失落,但随即就掩盖了过去,“还不错,都很客气友善,燕昀还将他们山庄有经验的老掌柜拉过来传我经营经验,一切都很好。” 元佑极力想保持心中平静,每每想起燕夫人寿诞那晚第一次见着柳湘瑶的情形,那般知书达理、温柔如水的姑娘才该是燕昀一生的良配。 元清晚看着他走神的样子,便知道赵洵的判断没有错,伸过手握住元佑的手,“若你不想留在我身边,你也可以选择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元佑被这一握才知道自己走神了,给了元清晚露一个安心的微笑。 “师姐,我哪儿也不去,往后专心行医救人,将师父的医术发扬光大就好。” 他不再是小孩子,很多事他不愿主动说,她就不好再问,只能由他自己去做抉择,只好不再提及 突然想到那日醉仙楼之事,“阿佑,你跟徐宁后来见过吗?”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元佑有些惊慌,却未显露出来,“没有,没见过,怎么了?” “他好奇怪,那天有几个人嚼舌根,他居然出头打了他们,我就觉得他很奇怪。” 一听是这样,元佑才松了一口气,便想遮掩过去,“大概是有别的原因吧。” 元佑打着马虎眼,元清晚也没什么线索继续深究,便也就止在了此处。 元佑还是不愿意住在肃章王府,元清晚只好在盛京最好的客栈包了一间房给元佑住下。 第91章 徐宁意外摔死公主之子 元清晚回去就让徐姑姑将她的东西都翻了出来,自己盘算着哪些东西可以变卖,赵洵回来她都没有注意到,赵洵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只好自己主动些。 “你将这些东西翻出来做什么?” “阿洵,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所以我想变卖了它们开一间医馆,我与元佑既然入了医道就应当救死扶伤。如今我有钱了不用为生计愁苦了,但是有很多人还是病不起,我想开一家医馆可以那些救治看不起病的百姓和那些不方便看病的女子” 元佑跟燕家学习铺子经营之事,他自然知道,看来这两姐弟要开干了,“可以,那明日我让忠伯帮着选个好地方” 元清晚闻言,惊讶地抬头看看赵洵,毕竟皇皇室规矩森严,元清晚本来以为要费心措辞说服,不想他却想都没想就应了。 “我以为你不会同意我出去抛头露面,怕有损皇家威严呢。” 赵洵自然地贴近她,“晚晚有周济他人的理想,我当然得支持了,这是利民的事情,你需要什么尽管向我开口,我作为朝廷之人还得谢你。不过你还担着陛下的身体,医馆你可能要更多交托给元佑。” 得到她的支持,她高兴极了,“我知道,医馆经营大多交给元佑。” 看着她开心,他也没来由的觉得轻松快乐,“晚晚,你本就有周济天下的能力,是王妃的虚名困住了你,只要你安全,我愿意成全你去做你喜欢的事情。” 赵洵的语气没有半点开玩笑,元清晚便知道他不是说着逗自己开心了,不觉就笑了出来,遇到一个爱你的人其实很容易,遇到一个懂你、支持你的人才是人生最不易之事。 “晚晚笑什么” “我在想我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这一世竟能嫁你为妻。既能支持我,好话也是一箩筐一箩筐的。” 她感恩遇上他,他却不敢领受,“你本就应该是云城最快乐、自由的姑娘,是我一手将你拉进这盛京的牢笼,束缚了你,上天厚爱的一直是我。” 这句话本是实话,可惜元清晚不知,便也就当是他的好听话。 赵洵神情的眼神像是能掐出水一般,元清晚渐渐被淹没其中,情不自禁地偏头在他唇间蜻蜓点水般略过。 被她如此撩拨,看着她的眼神更加热烈,看着那火热的眼神,元清晚不得已起身离他远些,老树开花,吓人得紧。 可怜的江回急急忙忙进来就碰见了这一幕,看着自家王爷的撑着头半躺着的样子,实在是有损威严。 纯情憨直的人脸上一红,转身就要出门,却被绊了一下,险些没站稳。 听见这边的响动,赵洵收起那副做派,元清晚在一旁差点笑出了声。 赵洵有些不悦问何事,才知宫中来人了,天子头疾发作,传元清晚入宫。 车驾停下,赵洵有些担忧交代道:“青州府私炮房的涉案名单今晚推事院已经递上去了,慎言勿论国事,我在宫外等你。” 元清晚握住他的手让他安心,自己下车往德芳殿而去。 元清晚刚踏进德芳殿便看见满屋子瓷器碎片,有内侍正在收拾,从这现状就可看出刚才天子的愤怒,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以往传她入宫都是给她吃吃喝喝,陪皇帝解解闷,这次却是她进门都不曾抬头看她一眼。 元清晚下了比往常更重的药才稍稍缓解了他的痛苦,闭着眼睛坐在那里养神,元清晚写好了调养的方子交给内侍,又过来给他按压穴位,给他舒缓神经。 皇帝的头疾缓解了,心上的忧愁却似乎仍未消减,“沅姝未出嫁时,都是她来陪伴,可她不懂医理,往往都是胡乱按一通,与你倒真的不可比,这才一会儿,朕就感觉好了不少。” 元清晚只听过当今天子十分宠爱这个公主,纵着她建立青州军,在盛京给她建了偌大的公主府,将这世上所有的尊荣都给了这位公主,可自她来到皇宫之后,其实很少见二人多么亲近。 元清晚终究未曾亲眼见过皇帝如何宠爱这位公主,只觉得毕竟皇家礼仪权衡,公主身后还有皇后,帝后相敬,背后是不是还关乎皇后的一份情谊。 可如今第一次听皇帝提起才觉得其实是不一样的,话里那份宠溺与担忧就像平常百姓宠爱女儿一般,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提起她来,与那些为儿女操心的父母并没有什么不同,与他和太子等几个皇子那种君臣父子的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 这种情况下,顺着夸一夸总是没错的,“福安公主纯孝,自然非我可比得上的” 元清晚终究不善于说客套话,偶尔一说便连旁人也都觉得怪异,皇帝自是不信。 “你呀,在这盛京待久了,竟也学得他们那一套了。” 皇帝虽然嗔怪,却无责备,倒像家中长辈抱怨小辈哄他一般。 “金宝公公说您喜欢乖巧之人,臣现在不是怕再惹得您不高兴嘛。您呀,可得少伤神,不然对头疾不好,天子乃是九五之尊,天下万物唾手可得,您如此伤神落下头病,做皇帝做得这么累,还不如山上打柴的樵夫呢。” 元清晚对于朝堂之事缺乏了解,又一直处处受到赵洵庇护,自是不知如今天下太平,皇帝还有什么烦心事,加上皇帝对她一直宽宥,她心里觉得亲近,便不假思索说了出来。 旁边侍候的内侍闻言惊得战战兢兢跪了下去,诚惶诚恐道:“元医官,陛下万金之躯,岂可与百姓相提并论。” 元清晚这才惊觉自己刚才把皇帝当成了普通病人,说着说着顺口了,便是对她宽宥像个长辈,可万事之前先是君臣,停手便跪下请罪,“臣失言,请陛下降罪。” 金宝等一众内侍被吓得不轻,毕竟今晚已有事情触怒龙颜,众人不得不更加小心些,皇帝倒好像真的不在意,抬手示意元清晚起来。 “这丫头就是把我当她的病人了,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金宝,你们先下去吧,等会儿再吓着她,往后可一个敢跟朕好好说话的人都没了。” 元清晚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多过分,但是这皇宫人心不同,她每次进宫来都是随时随地准备下跪请罪,所以才不懂那些拼命挤进这高墙大院的人到底图什么。 “陛下,您真的不生气?”,她微微抬头探着天子神色,那猫一样的眼神倒让皇帝心里一乐。 天子戏谑地问道:“下跪请罪跪得那般快,你可当真觉得自己说错了。” 从刚进来的碎物和众内侍的惊恐来看,今天一定有什么事情让皇帝不开心了,便不得不小心谨慎些:“是我一己之见,陛下觉得它是错的便错了。” 元清晚在江湖上自由自在惯了,在深宫中行走她便没了经验,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便将那句‘天子无错,及时请罪’牢牢记在心中,气节什么的无所谓,倒是保住这条命好好再吃点美食,给元佑娶个媳妇才是要紧事。 元清晚说得十分诚恳,逗得天子笑出声来,“保住性命的事情你倒是学得机灵,若是不论身份,你刚才的话可当真。” 元清晚现在绷着一根筋,小心翼翼地应对着,“百姓忧的是一家吃食,陛下忧的是天下百姓吃食,论及自由潇洒,当然不及了。不过您做的是为天下谋福祉的事情,天下百姓都会感激您的。” 皇帝哈哈一笑,“你竟也学会哄朕开心了。” “臣也是实话实说,陛下不要见怪即可。” 皇帝也无意再让她费神,“再帮朕按按吧。” 元清晚又站回原地继续去给他舒缓,她不记得自己父母了,只觉得这皇帝待自己倒颇有几分长辈的样子,只是为何会这样她却一时想不明白。 天子安睡后她才得以脱身,赵洵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元清晚坐上去靠在他怀里。 “你这样明日如何上早朝?” “递个折子告个病假,可歇半月。” “经验老道,怪不得御史台一会儿参你言行无状,一会儿骄矜越矩。” 元清晚记不清御史台那些折子是怎么写的了,但是去除那些辞藻,本质上大概就是他赵洵有多目中无人,不过次次都只是参照他具体行为写的折子罢了。 “陛下跟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他只是头疼得厉害。还提到了公主,但也没说什么。” 元清晚看着他那个严肃的样子觉得有些不对劲,今天的皇帝也很不对劲,“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你刚入宫,我便收到南衙的消息。福安公主的幼子夭亡了。陛下应该早知道此事了。” 元清晚想起那个糯米团子一样的小孩,心中一惊,不敢相信,“怎么回事?” “公主爱看徐宁唱戏,今日唱的是【摔子惊曹】,彩娃娃摔出了血,襁褓中裹的是公主幼子。” 元清晚心中一骇,想象着那场面久久不能平静,将孩子裹在襁褓中送上戏台活活摔死,背后之人何其歹毒,“何人这般歹毒,那只是一个才刚牙牙学语的孩子。” 元清晚不知道那孩子是如何被送上戏台误杀的,但是背后策划之人实在阴毒可恨,每每想起此事,心中便难以平静,只有那些骇人的鲜血和白骨。 二人一路沉默相依回府,都预感到明早清晨必然有暴风雨席卷朝堂,一件事接着一件事都冲着那个势力冲天的宦官徐宁而去,为此不惜以一个幼子的尸骨引路。 第92章 徐宁认罪伏法 翌日清晨,何家老夫人穿戴整齐伏跪于宫门前,状告中御府总管太监戏杀何府幼子,朝野一片哗然,徐宁被拘捕幽禁,弹劾徐宁的人如雨后春笋往皇帝面前站。 因着福安公主,他一路扶摇而上,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之事他没少做,那些人屈于公主府敢怒不敢言,如今可以将他置于死地,自然人人都要来出一份力。 有些朝臣甚至当庭死谏,再提淮溪疫病、青州府私炮房,矛头直指徐宁。 赵洵虽递了话回家,但是一直到晚上人都还未出宫,元青晚和重明明也不由得有些担心,“嫂嫂,你说陛下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呢” 重明明在想的事情,也是盛京达官贵人在看的风头,在以前,徐宁背后是黎国权势最盛、受尽荣宠的福安公主,而一个公主府,牵着皇后、太子、上官氏、陇阳勋贵集团,但是现在他手上沾染了公主幼子的鲜血,世人心中他就是死路一条了。 但这是朝廷,是利益博弈的地方,是个充满无限可能和荒唐的地方,即使徐宁到了这个境地,他死还是全身而退,也有很多人博弈。 对于三皇子一党来说,自然是不会错过除去公主府这一股势力的机会的,死了徐吉,中御府的势力又是两家争斗的核心,何乐而不为。 而对皇帝来说,即使徐宁已经坐上执掌四卫内军、提督京营的中御府太监,地位权势不输任何重臣,但是这些都是依附皇帝所赐,死了徐宁还会有其他人,徐宁在皇帝眼中是死不足惜的,皇帝纵容多年是信任,更多是出于自己对于福安公主的那份私心。 可是对公主来说呢,她是不是根本就不相信这件事,否则以她的处事和秉性,徐宁没有当场即死,这种奇怪不禁让人对他们的关系浮想联翩。 如今京中关于他们的事情如此多,搞得她都对他们二人有了兴趣,“明明,你知道为何圣上对福安公主如此恩宠有加吗?” 重明明好好地思索了一阵,但结果也是没有定论,“这个真的没有人知晓,皇帝对这位公主似乎就是青睐有加,从小便是百般恩宠越过各位皇子。而公主呢也很厉害,文韬武略不输男儿,盛名在外。” 元清晚心中暗道,子女和父母之间也是有缘分的,这公主虽是皇家女儿身,但也许就是跟皇帝有割不断地缘分,所以独得恩宠。 重明明又接着说道,“不过她如今权势也算是她自己挣来的,当年她嫁与驸马后,在青州府小住了三年,这三年之间全力支持建立了青州军对抗沿海倭盗,战绩斐然。 还有一件是当年陛下决定集中全国兵力与楚国决一死战,福安公主自请出征边塞,徐吉公公为监军随征,二人第一次出征,便以五万兵力力压西境诸部族,在陈、黎两国交战之际护卫了西境安宁。” 父女缘分是一方面,看来公主自己也是真争气,因这两件事,福安公主名扬天下,在朝中颇有权势、宠爱更是无人可比,也真的情有可原。 “但是福安公主为人毒辣,公主府多年年树敌颇多,民众积怨也颇深,御史台的折子这些年也不知道送了多少参她。” 参她也是没什么用,那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 元清晚想到了另外一个人,“那徐宁呢?为何跟福安公主如此亲厚。” “徐宁公公最开始是侍候公主的近侍,后来承安王叛乱之战中刺杀逆王有功,被封中御府少监,西境回来之后坐上了中御府太监之位,内监中至高无上的地位,极受陛下和公主宠信,想必是一直陪伴的情分吧,其他的没人知道了。” 宫中不比寻常百姓家,一直陪伴的感情于他们来说肯定难能可贵,那么护着他自然也是合理的。 二人正闲谈之际,赵洵披星戴月从宫中归来了,带回了公主被褫夺封邑、青州军兵权、幽禁公主府,徐吉移送内庭狱、七日后绞杀的消息。 “真的是他做的吗?他没有为自己说什么吗?”,徐吉不是个好人,但是元清晚不知道为什么,从听到这件事的开始,这个疑问就盘旋在她心里。 可能只是因为她亲眼见过那个孩子还是牙牙学语的时候,伸着手口齿不清叫着徐吉要他抱,他抱着孩子在怀中逗弄,透露出难得的温和。 徐吉擅长曲意逢迎、伪装自己,但是那样的无意露出的温情也是作假吗,看见那个孩子死在自己面前之时,他是什么样的心理,她想知道面对这个结果,他会说什么。 “他从头到尾没有为自己辩白一句。” 当他在大殿之上面对唾沫横飞的控诉之时,他第一次在人前展现灰白的一面,似乎那些事和那个孩子死亡的背后曲折跟自己无关一样,安静得像不存在于世上一般,跪在庭前听着那些指责和谩骂,就连最后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也只谢了恩。 元清晚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难过,这件事从动机和过程都有很多疑点,以他的秉性和聪明,他怎么会察觉不到。 可他不曾为自己辩白,也许不是他不聪明,而是明白一切都没有意义了,那个孩子死了,是他亲手造成了孩子的死亡。 这个话题很沉重,但是重明明更想知道那位可怜的公主,“那公主殿下怎么样了,义兄?” 元清晚像被突然惊醒一般,想到了这件事最痛苦、可怜的那个女子。 “事发之后就被陛下接去皇宫,未出现。”,当晚他收到消息之时,皇宫的人就已经带走了公主,而皇宫的消息不是合适去探听的。 元清晚和重明明都叹了一口气,心中怜悯这个女子,她拥有无尽的权势和财富却难以挽回一二了,不知道她要怎么才能面对这一切。 徐吉作恶多端,公主跋扈专横,百官今日算是除一大祸害,盛京今晚想必有许多人举杯相庆,荣华富贵一朝变成阶下囚,这盛京令人唏嘘的事情数不数胜。 第93章 变成徐吉 三日之后,元清晚站在门庭冷落的公主府前有些恍惚,明明一花一木依旧,却又好像全无从前的景象。 何褚将她引至门前便不再往前了,“公主应该也不愿见到我,我便不进去了,有劳王妃了。” 元清晚点头示意,越过他推门进去,室内药味混着酒味扑面而来,门窗严闭透不进任何风,安静得像是一个许久未有人拜访之地。 自那日定罪之后,出现了第一个求情的人,她顶着所有不理解不顾一切跪在了德芳殿前,将自己拥有的一切交了出去,只求皇帝留徐吉一条命。 她的求情引得龙颜大怒,天子铁了心要徐吉的命以平人心,平他最宠爱的公主的情,所以她如此相要挟,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 但沅姝却不愿意认下这个结果,,在养心殿前顶着烈日不进水米的跪了一日一夜昏死过去,身心均在煎熬,自此便病来如山倒,她赶走了所有的医官,一心求死,以死相要挟,要挟那个宠爱她一生的父皇,给她所爱之人一条活路。 青禾给她抬了椅子坐在屏风外,不让她上前诊脉,看起来这么多天她唯一同意见她这个医官也不是想瞧瞧自己的身子。 屋内只剩她们二人,她靠在床上,手里还拿着酒壶。 “王妃,如今我已形销骨立,面容枯槁,见不得人了,便只能这样与你说话,请你见谅。” 元清晚不知道她的这番话是真是假,但是一个习武之人如此虚弱的语气,便知道她这病不容乐观了。 “公主见我,难道不是想为自己求一线生机?” 里面的人应当是笑了的,然后便是猛烈的咳嗽声。 “我的病我早就知晓,身子旧伤累累,又经此一事,药石无医了。我请你过来也非要治这身上病,我愿以黄金百两为诊金,求你诊我心头病。” 这世上能称为公主心病的人,元清晚便是不带脑子也能想到是谁。 “他重伤在身,需要一个好郎中给他调治,我与他这些年树敌颇多,他的事儿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你一向颇有侠义之风,也不是那等假仁假义之辈,若你应我,此事便一定万分周全。” 没想到皇帝最终还是没能拗过自己女儿,只是不知道徐吉知道沅姝将自己折磨到如此境地换他一命,他会如何想。 元清晚却不觉得自己一定要应下此事,“公主考虑得倒是周全,但是公主忘记了,我与这位徐大人不仅无恩,甚至勉强还可算有仇,为何要应你此事,若是出了事情还会牵连赵洵,我没有任何理由要答应吧,难道凭公主这百两黄金,还是说凭公主信口夸我一句有侠义之风。公主还能再要挟我一次吗?” 里面的人倒也不恼,依旧云淡风轻的,以前沅姝以为赵洵待这女子青眼有加只是一时新鲜,如今倒觉得她是比这盛京那些贵女要可爱些。 “如果非要一个理由,也可以给一个,若我猜得没错,你应该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吧。” 她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戳中了元清晚,她自来到盛京以后从未对人说过此事,知晓此事的人也绝对不会对人说起。 “公主的人做事还真是详尽,我记不得点陈年旧事都抓出来了。” “因着肃章王府,以前我对你倒是有点兴趣,但是没查到什么,不过判断你失忆的是徐吉,或许他能告诉你些什么,这个理由你有兴趣吗?” 元清晚不说话,沅姝便知道自己打中了七寸,自从元清晚知晓徐吉暗中在护着元清晚时,她便私下差人去查过,可并未查到这元清晚与燕国有什么关系,但是徐吉所做一定事出有因。 元清晚百思不得其解,徐吉为什么会判断出自己失忆,莫非以前当真认识,可元佑说自己从小长在云城,与这盛京的一个宦官如何会结识呢,若是她并非一直住在云城,元佑为何要骗自己。 她还未想明白,沅姝手里的酒壶掉在地上应声而碎,顿时整个屋子里酒香四溢,青禾闻声便推门进来,还没跑过去便被沅姝大声呵斥,然后又让她去拿酒。 青禾跟着沅姝最是贴心,看着沅姝自己这么糟蹋自己到如今已经不能自控,跪在那里眼泪就大颗大颗往下掉。 “王妃娘娘,求您劝劝公主吧,不能再喝下去了。” 元清晚将青禾拉起来,越过屏风走了进去。 沅姝醉眼朦胧半倚在床上,侧边衣衫在酒瓶滚下来时打湿了,身形消瘦脱了形,与她刚到盛京时在练武场看到的那个在大街上纵马还嚣张跋扈的女子仿佛是两个人。 明明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可同为女子,她还是心中怜悯她,“你若想徐吉活着离开盛京就应该知道你得活着。” “青禾,给公主取身干净的衣衫换上。” 青禾从地上起来去取衣服,元清晚搭上她的脉,果真十分虚弱 沅姝拂开她的手,她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似乎早有判断,如同她自己所说,行军打仗落得一身旧疾,当年更是冒险产下那孩子,如今心伤旧病,已是强弩之末。 她自己倒似乎坦然得多,“不要告诉父皇,这些年我已伤透了他的心,便不要再让他为我忧虑了。” 元清晚叹了一口气,不明白他们之间,“公主,你赌上自己,为他一意孤行至此,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沅姝嘲讽地笑“因为一切本就因我而起,所以才有徐吉,才有那么多荒唐的事情。本就是我欠他们的,由我来终止,这很好。” 或许她自己知晓她这一生纠缠快要结束了,谈起徐吉和过往,她似乎有很多压了很久的话想跟别人说。 “他本不叫徐吉的,他应该叫庄梦寒的,燕国名将庄奇最小的儿子” 那些往事压在她心里从无诉说之时,此时她身心俱疲,便一遍遍回望那些过去的事情 “我自小便受宠无父皇,甚至越过各皇子,我从小便是想要什么便要什么,我便是要天上的星星对我来说也像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燕国国灭之后,燕国的复辟势力一直潜入京中隐匿,想要寻觅机会报仇复国 庄氏族人和惠灵郡主便是复辟党中势力最大的,父皇秋猎时,庄梦寒和惠灵郡主里应外合策划了一次刺杀,那时候父皇带着我一同游猎,在他们刺杀失败撤退时我被抓走成了人质。 我被绑了以后,燕国遗民将国破家亡的怨气全部发泄在我身上,在我以为我要死了的时候,是庄梦寒救了我,我昏昏沉沉之间感受到他将我护在怀中,训斥了那些与他出生入死的族人,即便我是他家国的仇人之女,他也只当我是个小姑娘,当我是无辜弱子。” 元清晚虽不曾经历过那样的绝境,但也知道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处在那种境况下,对这个唯一温柔相待的人是看做是怎样的光芒了,便是此时回忆起来,她仿佛如昨日一般。 似乎当年的情景尤在眼前,喜爱的人正将她护在怀中,她浑浑噩噩地朝着那无人的地方笑了笑。 “那时候的庄梦寒与现在是不同的,即便背负着国仇家恨,可他心里依旧是那个明亮的少年,是燕国将门铁骨铮铮的少将军,他心里那团光,是我亲手抹杀的。” 那个笑渐渐消失,仿佛又看见庄梦寒一步步变成徐宁。 “庄梦寒虽年纪轻轻,但部署相当周密,父皇找了我两天都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可他们毕竟太势单力薄了,父皇登基后一直对燕国之民是怀柔的,可这次绑架彻底激怒了父皇,京卫三大营全城搜捕将盛京翻了个底朝天,抓了无数燕国遗民,天子权威不容挑战,天下人口诛笔伐他们为挑起祸端的逆贼。” 因她是最受宠爱的公主,因为帝王威严,他们所做激怒了帝王,而帝王一怒,血流千里,他们所有人只有灭亡这一条路。 “在父皇期限的最后一晚,庄梦寒喝了许多酒,或许那时候他才接受燕国覆灭的事实。第二天我还未睡醒,庄梦寒便抱着我回了盛京,他愿献上自己的人头以保那三千燕国遗民。” 元清晚心中为此惋惜,将别人的生死性命放在心间的少将军,后边居然会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权宦。 “庄梦寒被捕入天牢,定了日子行刑,以儆效尤,树天子权威。 我不吃不喝,以死相逼也没法让父皇放了他,可后来他还是到了我身边,因为我的喜欢。他连赴死都不能,被人洗掉了一身习武的老茧,送入我宫中当个取乐的玩意儿” 忆起那次宫中相见,她自嘲地轻笑了一声,讽刺的是那时的她那么蠢,什么都不懂,只为自己得到满足高兴。 元清晚想着那时候的她那时天真无知,只知道自己如愿得到了想要的,该是无比开心的,如今想起来却是恼恨自己的任性。 “二皇叔不惜抓了他的母亲姊妹为挟,将他送到我身边取悦于我,大概就是觉得他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眼线,天子最宠爱又骄纵的公主喜爱的人,在这深宫的确挺安全的。 他入宫后处处取悦于我,我知道他带着目的却还是替他坚守身份的秘密,朝夕相处之间我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一日比一日确信,一日比一日沉沦,我爱上了他。” 人分三六九等,唯爱半点不由人,因为这点爱,上位者匍匐在地,开始她的悲剧。 “我爱他我知道,他恨我我更知道,若不是我的喜欢,只不过他死罢了,可是因为这份任性的喜欢,他深爱的母亲姐妹自尽,他连她们最后一面都不曾见。 后来二皇叔叛乱逼宫,徐吉和曹运却在最后出卖了他,调转弓箭射杀了他,转身匍匐在我父皇面前,一个得了中御府,一个封了忠义伯,荣华富贵,只在一瞬。二皇叔想起来不知会不会后悔,以为自己是不可一世的执棋人,却因棋子和自己看不起的下人命丧黄泉。 他从此展露了头角,一步步往上手握权势,出卖过他母亲姐妹的人,我,就是他活下去的意义,他要我们所有人都跟他一起下地狱。” 元清晚心中无比震惊,原来这位公主什么都知道,可她还是纵着,原来徐宁并不是利欲熏心,他只是早就想好这条玉石俱焚的路。 “他选择了一条万劫不复的道路,我选择了寒门士子为夫婿留在京中,我建立青州军,我出征西境,一路争权夺利,便是要为他依仗。” 元清晚张口想问她什么时候明白这一切的,张了张口还是禁了声,什么时候明白的不重要 她早已铁了心做个糊涂之人,他在哪,她都愿意去 “我是不是很可笑,堂堂一国公主践踏臣民弥补自己的愧疚,真是自作孽 这一切都是我活该,我以为我慈悲心肠,可当初他死了,他可能也不如后来的日子恨我了。我有什么资格厚颜无耻的让他喜欢我呢,他本就该恨我,该折磨我一辈子。” “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作为黎国的公主,作为女儿,作为妻室和母亲,我没一个是称职的。” 或许是这酒真的太烈了,也或许是福安真的在这里面痛苦了一辈子,说着说着就已经浑浑噩噩的,前言不搭后语了。 她想醉死下去,却又在半夜惊醒呕了出来,她自己恐怕也知道她自己时日无多,如今作践自己,怕也就是想赌徐吉一线生机。 元清晚那日相见之后将假死药交给了沅姝,其他的事情便不得而知了。 第94章 公主薨逝,徐吉自尽 徐吉是如何离开皇宫的,无人知晓,元清晚受托前去城外农庄时,徐吉还是穿着被抓进去时的那身戏服,嘴唇干涩发白,药力似乎刚过不久。 徐吉脸上颜色却是再温和镇定不过的,元清晚从来看不出这个人的情绪,即便现在也是。 “元医官倒是个特立独行之人,他人唯恐避之不及,你倒上赶着来。” 元清晚不想搭理他一句话,他也不恼,斜倚在椅子上,将手递给他诊脉,眼里含笑看着她。 元清晚以前很讨厌徐吉的笑容,总觉得他的笑给人一股刺骨的寒意,实际上也证明他笑了就有人要倒霉。 可这次却真的像没有半点的阴霾,只是开心罢了。 元清晚忽然想到福安说的第一次遇到庄梦寒的样子,若不是国破家亡,当今天下就没有那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徐吉,只有那个满楼红袖招的少年将军,可没有如果,燕国覆灭了,庄梦寒遇到了年少娇纵的福安公主变成了徐吉,一身乌云相伴的徐吉。 “我会给你开些药,你按时服药就好了。” “谢谢元医官。” “我来是为了问你,公主说你见到我便说我是不是好像失忆了,你是不是在哪见过我?” 提起他的身份,徐吉才明白她为何还来替他诊治的原因,只是关于他的身份,少主早已说过不许提起,他自然也不会开口了。 但他现在还需要等等,皇宫里还有东西需要她帮忙取来,所以也不好直接拒绝。 “等我好了,离开盛京时会说的。” 元清晚心中不悦,心眼子还挺多的,看来关几天还是没闷坏。 关于失忆她相信元佑所说的,但是元佑曾告诉她是流落街头被师傅收留,盛京和云城那么远,她想从徐吉身上知道的是元佑口中她被师傅收留前家族和父母的消息。 她还是第一次碰到有可能之前认识她的人,只是不知道这徐吉能不能带给她一些家族父母的消息,但且等等吧,便也依他。 福安公主曾托她,他想去哪里便送他去,离开皇宫,离开盛京便好,可他只想住在城外,元清晚便也不好再勉强。 元清晚多次去替他诊脉可他依旧没什么别的动作,除了谈月琴读书之外其他事似乎一点儿都不关心,这盛京满是伤心事,提什么对他来说都是多言罢了。 四月春光正好时,福安公主呈上了与驸马和离的折子,在府中幽闭不过半月后,握着那根木头簪子再也没醒过来,这位有崇敬、有骂名的公主自此消逝在这世间。 何府老夫人深受打击也随之而去,何褚丧妻、丧母,令人听闻都伤神不已 福安公主亡逝那日,正是天子赐宴新科士子、贵妃举办赏花斗茶宴的吉日,宫中无数年轻鲜艳的生命在春光中肆意绽放,令人心中鲜亮。 这世上谁会为这个消息心中暗沉呢,她竟只想到了天子,徐吉呢,不知道他听到这个消息没有,他高兴还是不高兴。 元清晚在回府的路上鬼使神差地改道去了城外,走到半路天色骤变竟下起了大雨,还好的是庄子里一片如常,庄梦寒临窗而坐在饮茶观雨,看不清表情,感觉格外的安静祥和。 元清晚来得急,声响引得庄梦寒转过了头,可一个多月话都不曾客套过两句的人,却看着她笑了。 “元姑娘,你怎么跑得这样急,出什么事儿了吗?” 元清晚想着这里偏僻,他应该还不知道消息,便故作镇定地摇头否认。 “来的路上马车撞上了东西,有点儿后怕。” 说完自顾自坐下给自己斟茶,徐吉就那样看着她,嘴角始终挂着笑容。 “元医官马车撞上的是不是福安公主薨逝的消息。” 元清晚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一口茶差点没含住,把自己呛得咳了起来,怎么这消息传得这样快。 “这……”,面对他如此直白,她反倒有些语塞了 “当初宣告我被绞杀的时候元医官没在盛京大街听到庆贺吗?世人恨她其实也不比恨我少,福安公主,黎国多耳熟能详的名字啊,她死了,自然有人拍手称快,奔走相告,这不就是我多年努力想得到的吗。” 元清晚不知道最后一句话是对她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反正她现在感觉不到庄梦寒身上那种大仇得报的激动与兴奋 他恨的那个人终于死了,他多年受得屈辱大仇得报,让黎国曾经最骄傲的公主名誉扫地受尽唾弃,即使身死也未得到一丝怜悯。 可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呢,大概是自己爱的那个人再也见不到了,若不是爱她,又怎么会在何老夫人的刀捅过去的时候下意识地反身把她抱在自己怀里呢。 恨是真的,爱也是真的,若是只有一者,便倒简单许多了。 许是觉得自己失态吓到了元清晚,当然元清晚并非是吓到了,而是自己她一向不擅长此道,跟这个不算相熟甚至可以说有过节,可心中又好死不死地泛滥了一点儿同情心,实在不知道该该说点儿什么。 庄梦寒给她和自己都添了茶,又回到那个不露山水的模样,与他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优雅沉稳,不过眼中不像原来那般深不见底,凝望着远方的眼神淡然得像个饱经沧桑的老者,却有一种真正直达内心的宁静。 “元姑娘,这些日子多谢你了,明日我想离开盛京了。” 元清晚想着或许有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都不重要了,人死灯灭,所有事情了断了,所以他也才想离开了吧。 “在这盛京听见你说要谢人还挺吓人的,想好去哪了吗?” 庄梦寒听罢笑了起来,眼里是难得一见的坦然,此时此刻他真的是那个将门公子,而不是盛京皇宫里那个毒辣的徐吉。 “这次我是真心的。去哪还没想好,想去看看喜欢的风景,元姑娘,可我还有一枚重要的玉牌埋在宫中,元姑娘能否受累帮我一并取来。” 那时他认不清自己,可在知道那块玉的含义之后却那么想要,他费心偷来的,他想带走。 元清晚也爽快,“好,明日我进宫替你去取。” 车马的声音传来,两人抬头去看时,赵洵正走下车来,徐吉看着微微点头示意,元清晚对于赵洵知晓此处倒是不意外,皇宫中皇帝能将这种事假手于人的实在不多。 “元姑娘,王爷来了,你去吧,多谢你的照拂。” 不管如何,一切都要结束了,“那你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拿了玉牌就让马车来接你。 玉牌给你,送你离开,我当初问你的问题,你要给我一个答案。” 庄梦寒笑着点了点头答了声好。 看着元清晚向那人满心欢喜地向赵洵跑去,心下生了一些恻隐之心不忍打破她的幸福,他和沅姝这辈子什么都知道了却也只是痛苦了一辈子,有些时候知道真相比不知道残酷多了。 元清晚坐在马车上还是出神,她觉得他今日很是不同,可又对庄梦寒了解不深,如今与过去截然不同,他或许是放下了。 “晚晚,怎么了?” “没什么,就想到了公主和庄梦寒,当初我一眼见着以为是一对眷侣的壁人,如今却这样了,福安公主走了。好在庄梦寒真的如公主所愿,可以平安离开盛京了。” 元清晚这话是在说福欢和庄梦寒,可是落到赵洵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景象,见赵洵不应声,元清晚抬头就看到他走神了。 “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没什么,你今日太累了,歇会儿吧。我刚刚带过去的几个人都挺机敏的,不会有事的。” “嗯,那就好。” 元清晚习惯性地将头放在他大腿上,闭着眼养神,如今看过了福安的遗憾,她更想抓住在赵洵身边的每一刻。 第二日元清晚起了个大早,宫门刚开就带着徐姑姑进了宫,元清晚怕他就是故意编个理由,可绕了几圈以后还真的在公主寝宫的一棵树下挖到了。 徐姑姑将那玉牌擦得干干净净,沅姝二字显现出来,她有些惊讶。 庒梦寒特意交代,她就知道必然是对他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却没想到是公主的东西,“王妃,这是福安公主的珉玉。” “什么是珉玉?” “每位公主出生都有一块珉玉随身佩戴象征完璧,公主婚事,天子下旨,公主赐玉牌。当初福安公主曾一怒之下误摔了她的珉玉,言官跪了一地,公主素服在太庙跪了四十九日请罪才作罢;却没想到怎么在这里。” 元清晚看了看手里的玉牌,想必这枚玉牌早就庄梦寒手里了,更或许是她送他的,当初摔碎那块是假的,为了掩盖真正的珉玉去向。 元清晚拿到玉牌便出了宫,带着给庄梦寒准备的车马细软去了庄子上。 赵洵的人站在外面守了一夜,侍奉他的两个丫头困得在院中睡了过去,看见元清晚来了才抖擞抖擞了精神行礼。 “昨天可一切安好?” “回王妃,没出什么事儿,庄公子在那坐了一夜。” “好,辛苦了,去休息吧。” 两个丫头便想去湖边唤醒庄梦寒,可去怎么叫也叫不醒,伸出手到鼻子处已经没了气息,惊得便一声叫了出来瘫坐在地,元清晚和赵洵的人听到惊叫便连忙赶了过去。 元清晚上去探脉果然已经没了跳动,脸上却像是陷入了一个美好的梦,晨曦普照的脸上,有好看的笑容。 赵洵的人和两个丫头见人死了,连忙跪下请罪,元清晚看着地上跪着的那两个瑟瑟发抖的身躯,心中一股无奈涌上来。 “罢了,都起来吧,你们带她们两个下去休息压压惊,派一个人回去王府报信,说我暂时回不去。。” 一行人才颤颤巍巍地退了出去,元清晚坐在庄梦寒旁边的座位上,拿起茶杯下面压着的那张纸 ‘元医官,我要再一次食言了,多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这一生最后还能遇到你,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安慰。 我死后,不需棺木,不需陵墓,躺在那冰冷的小坑里有什么意思,一把火焚了,借着大风自由自在才好。 留下的钱财都随元姑娘处置,若姑娘有用便当答谢送于姑娘,若入不了姑娘的眼,便留给世上可拿去行善之人也可,所积钱财都是正常来路,姑娘不必心有疑虑。 元姑娘,请原谅我和公主骗了你,判断你失忆只是直觉,我未告诉公主已证实你并不是我的故人,见谅,让你失望了’ 落款的庄梦寒三个字已经不像前面那么刚劲,在写这些前应该就是服了毒,写了短短几行字,却也许在那短短时间内回忆了自己的一生。 看着这副好容颜脸上的祥和,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这世上那么多人希望他死,到最后他自己也希望自己死,死了他才可以忘记,也才可以光明正大去看看喜欢的姑娘。 元清晚将玉牌系在他手腕处,轻声祝愿他,“来生生在寻常人家,与喜欢的人白头到老。” 第95章 驸马失意离京 赵洵听到庄梦寒死讯时,已经是下朝之后了,等他过去时,其他人都在准备丧仪,元清晚则坐在湖边闭着眼睛。 赵洵走过去,轻轻唤了声晚晚。 元清晚睁开眼睛,看着他轻轻笑了笑,此时元佑亦退了出去,她伸出手就可以戳碰到他的温暖,赵洵弯下腰便拥了过去。 元清晚将头埋在他肩上,心里有说不出的堵,她本不该同情这个人,可她还是为他们之间煎熬动容。 皇帝力排众议将福安公主以军礼下葬,无论她的行事有多少争议,但是她曾为国出征、造福百姓,百官自然也不敢触天子逆鳞。 何褚祭奠完公主丧仪之后才扶灵归乡,立在船头看着码头风景越来越远滴下一滴泪,他犹记得他当年意气风发来到盛京,如今却一人s失意南归,他爱的那些人永远都留在了这里。 “表哥,你在怀念谁,怀念姨母还是怀念那个恶毒的女人。” 霍月仪语气中讽刺之意毫不遮掩,虽带着帷帽看不清脸,但是隐隐约约还是能看见她脸上遍布着伤痕。 何褚并未应她,当初月仪双亲离世,她唯有母亲这个姨母可以依附,自此他们二人一同长大,青梅竹马,他从来对她是宽容怜爱的。 后来他考取功名,母亲便动了心思将二人凑成一双,但那时的他已于万千人中瞥见了那如艳阳一般的沅姝,分清楚了怜爱与爱的差别,他坦诚,她却不能接受。 后来阴差阳错,沅姝择了他一介寒门士子为驸马,君命不可违,便是母亲和她如何不愿,他还是娶了公主。 公主并不知他的一心爱慕,婚前他们已有共识,沅姝只是基于她的考虑选择了他,所以后来母亲提起月仪的时候,沅姝只以为他们两厢情愿,将她纳入府中当做对他和何家的弥补。 沅姝虽贵为公主,但她一直以为她棒打鸳鸯了,她将打理何家和为何家传宗接代的希望都寄于霍月仪一身,一直便将她当做何褚真正妻子对待。 为了何家的香火,为了他心中那永远不会见光的爱慕,他失落认输,和月仪也有了孩子,安了母亲的心,他以为日子会一直那么过下去,却还是都毁了。 如今他们之间即使身在一条船上,却已经隔着许多过往,不知该如何诉说了。 何褚不搭理她,她心中的怒火更盛,姨母被沅姝赐了杖毙,毁了她的脸,如今她心爱的表哥却还在怀念她,每每看到他远眺,她就觉得愤怒和嫉妒。 霍月仪愤怒地上前将他扯回身来看着自己,将自己帷帽扯下丢去江中,“她到底有什么好,她恬不知耻抢人夫婿,恶毒地害死姨母,毁了我,都死了为什么你还要这样,你在怀念她吗?她到底有什么好?” 面对着霍月仪的声嘶力竭的嘶吼,何褚心中的痛再次被扯开,他的孩子还那么小,她的母亲一手将他拉扯大,他最爱的女子,他看着长大的妹妹,如今的局面,到底是谁做错了什么。 “月仪,为什么母亲疯狂到要害死孩子,害死公主,你真的一无所知吗?” 面对何褚的审视,霍月仪问心有愧,她嫉妒沅姝夺走属于她的一切,还让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所以她挑拨,但是她也没想到姨母会疯狂到对孩子下手,让徐吉亲手摔死了那个孩子。 “就为了那个出身不明的孩子?徐吉对他那么好,谁能……” 他再也忍不了了,真相在他们眼中毫无意义,他们要的只是符合想法的结果,“那是我的孩子,是我和公主的孩子,她从未没有有什么不检之举,是你嫉妒发狂,是母亲心生不满才挑剔疑心,是你挑拨母亲亲手杀我我的孩子。” 面对双眼猩红,疯狂嘶吼的何褚,霍月仪害怕了, “霍月仪,公主心死、慈悲放我们一马,所以你我才能活着离开。但我们之间再无可能,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等回了青州府之后我会安顿好你,城儿我会带去任上,待他长大了,我会交代他回青州府看你。” ,说完便转身向船舱而去。 面对着何褚如此之绝情,霍月仪彻底崩溃大哭扯着他不肯放手,“那又怎么样,陪你长大,跟姨母卖绣品供你读书的是我,先爱上你的也是我。凭什么我得不到爱也不得不到名分,表哥,你为何如此绝情,我一开始又做错了什么,要被辜负?” 到底是做错了什么,面对被沅姝赐死的母亲神魂俱灭的尸身、面对那个曾在他怀中咯咯笑个不停却已经死寂地躺在棺椁中的孩子、看着他心爱的女子因丧子痛不欲生之时,他也无数次问过自己到底是什么错了。 或许从一开始他从人群中瞥见沅姝,或许他明知沅姝选他是权衡利弊还是答应了她,或者是他爱着沅姝却不够坚定将霍月仪卷入局中,或许是他和沅姝醉后有了一子,他在心底却从未相信,母亲怀疑沅姝的孩子出身之时他也不曾决绝维护。 无数的时刻与选择,他都是错的,是他的不坚定造成了后面的一切,让他所爱的人都遗憾而去。 “表妹,公主说一切只因她一念才造就后来许多的错。但是我知道,一切错的都是我,我爱而不坚才让你卷入、不曾坚信公主之子乃我血脉,你为爱生执、生妒、生不甘而疯狂,母亲不甘于再也掌控不了我和整个家而心生对公主的不悦、对血脉的疑心,我们的每个人错造成了我和公主那个意外而得的孩子丧生,你和母亲自然也要付出代价。你我之间也不可能当做无事发生和平相处,所以放手吧。” “表哥……”,任由霍月仪痛苦呼喊,但中间已经隔了太多了,他们都回不了头了。 人死灯灭万事消,盛京的太阳再一次升起时便没有会再想起死在昨日落日余晖之中的过往。 他于大雨滂沱之中抱着那只猫抬头看向他一生之心动的人的那一眼,永远只在他的午夜梦回中了。 第96章 沈郑钦遇上元佑 新科士子各有去处,沈郑钦的差事也派了下来,拿到自己的路银,做完最后一件事就该离京了。 “王妃,门房说有一位姓沈的公子前来拜会元医官,要见他吗?。” 元清晚接过拜帖看罢,笑着说道:“阿佑,今日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听说他学问极好,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元佑听罢笑了起来,想必就是之前她救过的那个人,那副对联他也听过,实在佩服极了。 “小生见过元医官。” 徐姑姑闻言提醒到,“公子,您面前这位是肃章王的王妃,您该称呼王妃。” 第一次见面他不知道对方身份,第二次醒来,她只说她是肃章王的,连忙致歉,“下官失礼了。” 元清晚止住她,“姑姑,我没告诉过沈公子,不碍事的,上一些男方的新茶来吧。” 徐姑姑领命退下,元清晚又转过身宽慰沈郑钦,“沈公子,之前没直言相告,你别介意,也不用拘束。阿佑,这就是我跟你提过那位学问很好的沈公子,沈公子,我的师弟,元佑。” 元佑心虚地站了起来,抱拳行礼,“沈公子,久仰大名。” 沈郑钦掩去初见的震惊,随即回礼,“元公子好,元公子好生面熟,倒像我一个故人。” 元清晚以为二人一见如故,甚是高兴,打趣道:“你们二人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真的认识呢。” 元佑也已经镇定下来,绝不能让元清晚起疑心,“我回京就听过公子的声名,如今一见果然不凡,却有一种初相识犹如故人归的感觉,沈公子下榻在哪里,以后我还要多多去请教。” 元佑这句话无非是告诉沈郑钦会去找他,他心中的疑惑自然有人可见了,像姊姊的医官王妃,像姊姊带回的那个男人的肃章王,元佑也在却装作不认识他,他入京一趟,收获颇丰,“在下跟元公子有相似的感觉,如能相交,不胜荣幸。” 元清晚看他们二人酸溜溜的,打趣道:“以后多的是时间聊,来,都坐下,尝尝我的茶。” 沈郑钦又谢过才坐下,“今日是下官运气好了。” “你就别客套了,对了,沈公子,今日来见我是何事?我听闻新科士子都派了差事,你去哪里高就呢。” 沈郑钦这才想起自己的所为何来,将带来的银子摊开,“在下要去郢州任职了,临去前特来谢王妃的救助和救命之恩,救命之恩只求日后再报,王妃为我付的房钱和伙食钱,还在先收下。” 元清晚付出时就没有求过回报,如今他主动报恩,更让她高看一眼,将银子推还过去,“沈公子,几个银子能让百姓多一个好的父母官,我觉得很值。我和阿佑也是西南人氏,这些银子便算我赠与你的,只望你造福那里的百姓。” 沈郑钦有些为难,元佑也在一旁附和道:“沈大人,你就别跟师姐推辞了,你上任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还在说话之际,元清晚已经又将银子包好了丢他怀里了,“沈公子,我总觉得你很面善,就不要客气了好吗。” 沈郑钦笑笑,“好,多谢王妃。那另一物还请王妃笑纳。我见京中有卖西南特制桂花糕,与别地不同,买了些给王妃尝尝看,之前还担心怕吃不惯了,现在知道王妃是西南人氏,应是可以的。” 一提到桂花糕,元佑就提高了警觉,看来今天在此偶遇他之前,这沈郑钦想法就不少,还担心吃不惯,不就处处想试探有没有可能是西南人吗。 元清晚吃了一口,果然不一样,没有甜腻的味道,倒有些别的不一样香味,“多谢,味道很好。像是以前吃过似的,我在云城的时候都没吃过。” 元佑也吃了一块,“师姐,以前我给你买过的,只是后来做糕的师傅回家去了,所以病后没再吃过了。” 这倒也能解释得通,也就没再追究,沈郑钦意味深长地看着元佑,微不可察地笑了笑,看来不需要他再说什么,他现在只是想知道姊姊到底是怎么什么都记不住的。 春闱结束,有人得意上任,有人失意归家,往外走的人每天络绎不绝,盛京中这场热潮渐渐落幕,等待着下一次再度翻腾。 福安公主和徐吉已经从人们记忆中褪色,这盛京也似乎记不住他们了,每个人都被推着往前走,她想开的济世医馆也快要成真了。 自上次事毕之后她便一直将心放在了医馆开张之上,等她从那些琐事中回神过来的时候黎国的秀女都已经选完了 本来元清晚对这些事情就不上心,但是当薛沐阳告诉她温九瑟于御前一举得意获封之时,她还是心中还是动了一下,温九瑟居然会选择这样一条路。 “宣平伯府如今空有虚名,送女选秀不过也就是凑个数吧,不曾想这温九瑟在一众秀女中脱颖而出吸引了陛下的注意力,当晚就侍寝封为昭仪,如今伯府风光着呢。” 元清晚想着这盛京的权贵们的盛衰荣辱不过就是天子一句话罢了,这宣平伯没落了多年,如今是气运来了。 “这宣平伯府没落多年,想必如今是气运来了。” “才不是呢,人人都说温九瑟像极了年轻时的皇后娘娘。” 元清晚恍然大悟,虽说现在的帝后平和寡淡,但毕竟是少年夫妻,自有不同情分。 如今看到一张跟过去一般相似的脸,想起曾经心动的人和为她心动的自己,心中感情自是同别的只是年轻貌美之人是不同的。 薛沐阳又压了压声音,继续说道:“不过我听太奶奶说,温昭仪颇有几分英气,比起皇后娘娘,倒更像已故梁国公上官凌。” 元清晚疑惑起来,“梁国公上官凌?温小姐也并非女生男相呀?” 薛沐阳扑哧一声笑出来,她知晓元清晚误会了什么。 “上官凌确实是国公爷,还曾统军作战,勇猛无敌,但她是女儿身。自小被当作男子养大,当年陛下赴燕京为质便是她陪同前往,后又带陛下逃离燕京,又陪着陛下打下黎国基业成为梁国公,陛下初创天下至今唯有两位国公爷,便是她和我爷爷,后来他女儿身之事败露,陛下仍旧保留上官家爵位,这也是为什么如今以上官家为首的离阳世族如此强大的根源。” 元清晚心中惊讶,这样的女子,果真是传奇人物。 “而且自她伊始,黎国贵族有女子习武也曾有一段时间成为风尚,不过坚持的不多,在她之后有些造诣的便是福安公主了,她离世之时也不过三十二岁,但她一生影响了很多人,连当今陛下对她都是与常人不同的。” 上官家有从龙之功,一路陪着陛下走向如今地位,怪不得如今的陇阳几大世族有如此之大的声名,便是那几家子弟便是白身于众人前,都是颇受仰视。 元清晚也只当听个消息,未将这温九瑟当上皇妃的事情放在心上,每日只关心自己的药铺,闲时便研究一下元佑带回来的那些古籍孤本,教教银子识字,日子平淡但符合她的期望。 第97章 燕昀成婚 待药铺开张之时,燕昀也将自己的喜帖亲自送到了赵洵面前,赵洵不动声色地收下搁置在一边。 “你这些年故意流连烟花之地想让柳姑娘死心,却不想最后还是败给了柳姑娘。” 燕昀先天不足,一出生便被判定活不过而立之年,当年燕老爷差点打死那个算命的。 可气归气,燕昀的身体真的一直非常孱弱,让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自小便纵着他,这些年他游荡于美人间,唯独对把一腔真心都给他的柳湘瑶不敢嬉戏,躲得三丈远,恐怕也是害怕会误了她一生。 可柳湘瑶自小对她情根深种,发誓只要他不娶便不嫁,她泼辣却聪慧,不可能不知晓燕昀的想法,但她还是那般倔强的等着。 她不畏流言一直坚持到二十岁那年,柳家父母还是劝不动她,燕家也怜惜她,便决定了二人定下婚约,若是将来有万一,柳湘瑶便是两家的女儿,她愿如何就如何。 燕昀未必对她有多深的爱慕,但是他在一条死路之上还有人无畏无惧奔向他,他心中绝不可能毫无触动这份深情,他感激又惶恐地想要弥补她。 “我近日深感身体大不如前,眼看怕是真的要走在父母前面,便想尽尽儿女孝道,湘瑶知我困境依旧苦等我这些年,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负她让她伤心。” 他在人间的日子不多了,能少一些憾事,能让人少一些心伤,也未尝不可。 “先过好今日吧,明日的事情难以预料。他日我若真的命数尽了,还望你多多照拂母亲和湘瑶,你也知道我那大哥和他那小娘都是有心人,这也是我这些年愿意为你鞍前马后所求的、” 赵洵只淡淡地答了一声好便不再多说,二人都专心于棋盘上的局势,两个人多年相处,有些话即使不明说也是明白的,相信对方的选择和决定。 元佑看罢喜帖,轻轻合上捏在手中,“到时一定去恭贺燕少新禧。” 送帖人恭恭敬敬回了礼退去,元佑又忍不住打开看了一遍,手从那个喜字一路摩挲到那个名字,心里五味杂陈。 一转眼就是大婚之日,燕柳两家的婚事,自然办得热闹阔气,喜宴吃罢,元佑便一个人回了济世堂。 元清晚回来许久还是心中放心不下,在厨房忙活了大半天做了甜糕带着去了济世堂。 店门已经关了,后院的灯火却还亮着,元佑正在烛火下埋头写字,听见推门声才抬起头,元清晚将手中的甜糕晃了晃。 “阿佑,我刚跟厨娘学做的甜糕,要不要尝尝。”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东西了,可拿给别人先尝过了,吃了需要解毒吗?”,元佑颇为怀疑的连珠三连问,个个都是他关切的问题。 元清晚翻了白眼想要揍他,不过损她还可以超常发挥倒让她更放心些,但她受不了这个委屈,抱着食盒转身就要走,元佑一把将她拉住,将手中的甜糕接了过来。 “拿都拿来了,岂有拿走之理。” 元佑拖出两把凳子,自己就坐下开始吃,元清晚坐在一旁观察着他的反应,说实话这是她第二次做,第一次做的时候赵洵只吃了一块便借口离开了,让她一度十分受挫。 “怎么样,好不好吃?” “师姐,你还是适合多研究疑难杂症,还是不要将时间浪费在做吃食这样的寻常事情上了,屈才。” 元清晚自然不肯服气,“你……” 但是想要反驳也得基于事实,自己尝了一口才发现糖太多了发苦,努力了半天也咽不下去,罢了,只当元佑夸她是个神医也就算了。 第二次在做甜糕上一事上受了打击,不太甘心地将食盒收起来,将门口的另外一个食盒拿进来,将里面的糕点放到了元佑面前。 “师姐的爱心甜糕你是品尝不来了,你还是吃这普通甜糕吧。” 元佑拿着一块尝了起来,果然比刚才的甜糕好了许多,便情不自禁地夸出了口,于是再次无心地打击到了元清晚,将头扭到一边故意不看他。 元佑一边吃着甜糕一边笑看着他孩子气的师姐,这世上不如意之事常有,但是师姐还在,他就不是孤单一个人。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平安顺遂,公孙行素再也没来过肃章王府,被太子赵承钰捧在手心上宠爱。 温九瑟的盛宠如日中天,宣平伯府日渐昌盛,而王府之中也没什么太多的变化,薛沐阳、齐檬和元佑会时常过来坐坐,一切平淡和幸福。 公孙宴怕碰着沐阳,只有过节什么的才会过来送些东西,大多时间呆在府中读书。 转眼一过便已入秋,一年快要过去,皇家秋猎如火如荼筹备着,元清晚照料着皇帝的身体又顶着王妃的名头,是断断推脱不了的,好在沐阳也去,才显得不会那么无趣。 元清晚、赵洵、薛沐阳、赵承熙四个人坐在一处,去年一支惊鸿舞求得太子青睐的公孙行素坐在她的对面,眼神从未落在任何人身上。 天子正身在最上方落座,皇后娘娘未到行宫,贵妃伴在最近侧,右边则是如今盛宠的曲玲珑和温九瑟。 曲玲珑一身异国骑射服饰张望着围场,看样子本次是得了恩准也要上场与众人一较高下,在这自由奔放的围场,她看起来生机勃勃,与那些宫妃一比果真有些出众。 曲玲珑被故国和父王所弃,但因身上所代表的意义,生的美丽又豪放善骑射,在后宫获得了一个不可替代的位置,在深宫天子的宠爱便是最大的武器,这曲玲珑也拿到了这把利器,在宫中活得颇为逍遥,不知她的父王知晓,是高兴还是不快。 大概世人的本性都是物以稀为贵,便是天子,第一个身份也不过是一个人,是一个男人。 而许久不见的温九瑟则端庄坐在皇帝身边,慢悠悠地摇着扇子,再也不是站在下处战战兢兢看着别人的那个丫头,仗着盛宠长出些气势,坐在上方淡淡然笑着审视群臣命妇。 她入宫第一晚便被天子临幸,天子对她似乎也是宠爱颇多,让她很快便在那皇城立住了脚,那人的话没错,她这张脸确实是个好武器。 元清晚却看着觉得熟悉又陌生,不知道是否自己记得有偏差,温九瑟现在这张脸跟她记忆之中有几分相似,但又好像不完全是以前那张脸一样,她正思索之际却与温九瑟的眼神撞上。 对方似笑非笑地向她挑了挑眉像是示意,她不明白只能点点头以示敬意之后便移开了眼神,宫中女子看着人都有一种寒意,她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能习得这些这个能力。 转过眼神就看见了那个带着面具的乐师,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可每次她也抓不住他的破绽,也只好作罢,不再多想,凝神于舞乐之上。 第98章 有人欲毁沐阳清白 女眷都不会也不愿参加围猎,只有陪坐着闲聊,但是她不向不擅长这些,便想找个地方先躲却看见了一旁十分娴静的薛沐阳。 元清晚顺着她的视线便看见了策马进围场的一个背影,即使看不见脸,元清晚也知道背影的主人正是公孙宴。 直到背影消失不见,沐阳才收回眼神转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元清晚以为是她心中伤感,想要安抚一下她,伸出去的手却被她避开。 元清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沐阳?”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秘密,双眼含着水雾盯着她,紧张又难过地开口道:“我知道了。” 元清晚看着泫然欲泣的女子便有些慌了心神,小心翼翼开口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她顿了顿,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测,“公孙宴心中那个人是你。刚才我看见他对你笑了,我也曾用那种眼神看他,我不会看错的。” 元清晚愣在原地,看着泫然欲泣的沐阳不知所措,公孙宴以前说她不懂,可是任她再是木讷,也不是傻子。 元清晚不反驳,薛沐阳就几乎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事实,“嫂嫂,我知道这其中不关你的事情,可是我暂时还是无法面对你,今日就让我一个人静静吧,我好一些再来找你” 薛沐阳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元清晚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深知现在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公孙宴的心思她也是无意之下猜中的,可她也知道,公孙宴很明白他和自己的身份,绝不可能逾越半步,时间久了这件事情悄悄过去也就算了,可是却没想到逃不过一个全心倾注在他身上的人眼睛,现在自己又该如何解这个疙瘩。 元清晚躲在营帐之中有些心烦,什么也看不进去,直到赵洵回来都还在走神。 按照惯例,第一日围猎结束以后会有晚宴,天子在场,自是谁也不能缺席,不得已还是强打精神出。 元清晚坐在席宴上无精打采,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薛沐阳身上,薛沐阳一杯接着一杯的灌自己,整个晚宴一句话都不曾跟元清晚说过。 薛沐阳喝得有些醉了还是不让元清晚扶她,李贵妃便交代个两个宫人送她回去,元清晚也只好听从。 一想到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她就心烦,宴席散后,垂头丧气地一路吹着风想回去休息了,却突然被人撞了一下,手中多了一张纸条,元清晚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有人想毁郡主清誉,快去救人’。 他们调转方向跑回去,只见天子銮驾也正往沐阳的营帐去,赵洵只好上前先去拖住天子,元清晚从另一侧绕了过去,她刚到营帐门口就被人拦住。 元清晚镇定下来,“本王妃奉太妃娘娘的命每日监督郡主服药,现在已经是服药的时辰,我得进去看看,让开。” 守卫却也古怪起来,“王妃,郡主已经服过药歇下了,特意交代过不许任何人打扰,王妃请回吧。” 元清晚一时无法辨别这是阴谋的同盟者还是真的沐阳交代,但是必须要见到她才能放下心来,“本王妃既然受太妃娘娘所托就要亲眼见过才行,让开。” “王妃,属下们不敢违抗郡主的命令,否则性命不保,请王妃高抬贵手。” 这些人拦在门口,看来是有人要做件大事呀。 弹出腕上的暗器横在一个侍卫脖颈上,但是都知道她的身份却不敢跟她动手,否则被她所杀,谁也替他们讨不了公道。 “我可以告诉你们有人想要对郡主图谋不轨,如果郡主真的出了事,你们不知情就是办事不力,死罪,如果你们知情,就只能被灭口;我现在来了,也是给了你们一条活路,你们真的不要吗?” 那两个侍卫目光交接了一下,心中自然知道她说得对,这王妃现在才是他们的活路。 两个守卫随即放弃抵抗,闭上了双眼,元清晚银针入体,瞬间昏睡在地。 元清晚一进门便见着地上一地都是衣衫,床上的躺着不省人事的一男一女,正是赵承熙和沐阳,若是这般样子被天子撞到,只怕沐阳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元清晚捡起外衣给二人套上,拍拍赵承熙却依旧不省人事,怕是被人下了迷药。 元清晚算着天子应该快到了,如果带着赵承熙跑不快的话很可能被撞上,到时候更是百口莫辩。 元清晚正在想办法的时候就看见了一旁熊熊燃烧的烛火,元清晚将赵承熙和沐阳拖去营帐门口,将赵承熙衣冠整理好,用随身的银针刺了他装作被暗算,用剩下的衣服合着灯油点了起来,整个营帐一下子便烧了起来,见火势才大声呼救。 尖锐的叫声很快便引来了人,天子一行人见这边走水也加紧赶了过来,赵洵听见元清晚的叫声便带着人冲进去救人,三个人都在离门不远处,自然很快被人救了出来,整个人营帐也差地烧毁了,元清晚气若游丝的躺在赵洵的怀里。 “陛下,有刺客。” 元清晚这凌乱的头发加上虚弱的语气,说完又昏迷了过去,除了幕后之人,其他人实在很难不信,赵承熙和沐阳交给太子,赵洵便抱着元清晚往自己的营帐走,赵洵急匆匆的步伐将天子派来的医官甩在后面,余光看不见人了,元清晚才睁开一只眼睛朝赵洵笑。 “怎么样,我演得像不像。” 他去救之时就知道是假的,但是如此冒险,还是让他后怕,“很像,但是太危险了,以后不能这样。” “嗯,桌上的蓝色瓷瓶里有迷迭香,你等会记得给我吸一点,要不然会穿帮的。辛苦你再抱我一会儿了,我睡了。” 赵洵微微向她点点头,元清晚这才又闭上眼睛,安心地贴在赵洵怀中。 元清晚吸了迷香昏睡了过去,医官自然也看不出任何破绽,抓了一晚的刺客也抓不到人,倒是在赵承熙和守卫身上都找到了银针,人人都以为有人要对郡主不利,赵承熙是去救人才遭了暗算,一手策划这事的人自然也不敢透露半点消息。 元清晚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帐中灯火还亮着,赵洵坐在自己身边正在看书,元清晚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裳。 “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不睡?” 赵洵扭头看见她醒过来了,眉头才放松下来,“你吸了迷药,我得等你醒过来才能放心。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被人等待,被人挂怀,她甚是开心,“有点渴了。” 赵洵放下手中的书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将她扶起来喂给她喝下,元清晚看着他这副认真的样子,便笑了起来,既觉得自己幸福,又觉得自己真的再被他这样养下去,可能真的会变成一个彻底无法自己独立生活的人。 “沐阳怎么样了,没出什么问题吧?” “沐阳没事,现在在另一个营帐休息。你和侍卫都掺和了进去,就算有人不信,也没什么证据。” 元清晚这才放心下来,“你说什么人会安排这出戏呢?” “自然是对谁有利便是谁了,如果今日沐阳与三皇子被天子撞破,为保全沐阳清誉,沐阳便只能嫁进安王府,如此一来,三皇子便如虎添翼,更有能力与太子抗衡了。” 元清晚对朝堂之事实在不清楚,只知道除了赵洵与赵承熙都深受宠爱,而赵承熙的母妃是多年恩宠不衰的贵妃娘娘。 “安王设计了今天的事情?” “那倒不一定,三皇子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不假,但是三皇子待沐阳一向极好,且他心思纯良,不到以沐阳的声誉作赌注的地步。” 安王不会做,那便很有可能是贵妃娘娘了,只是手段未免太卑劣了一些,赵洵将杯子又放了回去,给她将被子拉好。 “放心吧,陛下一向宠爱沐阳,经过今晚的事情,一定会加强她身边的守卫的。你还困不困,要不要再睡会儿?” 元清晚现在却已无睡意,做戏的人还能推敲一二,只是不知道这报信的功臣是谁。 回过神看到有些疲惫的赵洵,明明白天围猎就已经很辛苦了,晚上还坐了这么久,身子往里面挪了挪,将位置给他让了出来。 “我不困,但想抱抱你,快上来。” 元清晚抱着他就往他身上蹭,看着他闭上眼养神的样子就觉得心安。 此时蜜里调油,可赵洵还是对她每一个有危险的场景有余惊,“晚晚,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有人跟着你,但是今晚看见你以身犯险我还是觉得心惊,我挑一个人你带着好不好?” 元清晚确实不喜欢别人跟着自己,但是他这样郑重其事地跟她提,又让她难以拒绝,只好应下。 第99章 明珠 第二天,元清晚仔细研究了那个纸条,却还是认不出到底是谁的笔迹,看着这全场的人也没有猜测的方向,只好暂且搁置。 她想去探望一下薛沐阳,可是又犹豫着对方不知会不会不愿见她,犹犹豫豫间还是走到她的营帐外,她正纠结时,营帐帘子被掀开,元清晚扭头去看正是薛沐阳,脸上还是有些疲态但没有了昨日那般颓唐之色。 她有些拿不准她现在的状态,有些别扭,“沐阳,你好些了吗?” 沐阳心中不悦,但她也很清楚元清晚是无辜的,她不过是无故迁怒于她,看着她这样别扭的关心自己,突然心中豁然开朗,“嫂嫂,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元清晚有些意外,那么多人的掌上明珠,可似乎并无半分骄纵,她鼓起勇气伸出手去触碰她,“没事,都过去了。怎么样,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薛沐阳反握住她的手,“我没事,嫂嫂。你一定不要再介意好不好,其实我也知道根本不关你的事情,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元清晚欣慰地握住她,“真的都过去了,那些都是些不可能的旁枝末节,你平安、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被元清晚如此珍视,她心中真是开心,“嫂嫂,你真好,我从小就地位尊崇,没什么女子能跟我结交,如今有一个像姐姐一样关心疼爱我的同龄女子真好。” 与薛沐阳的心结解开,她心中开心不少,兴高采烈一路回营,却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女子站在她营帐外,她像以前那样像逗逗她,噤声上前从后拍了拍她,“行素姐姐。” 荡漾着笑容的脸庞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一瞬间惊喜又快速压制下去,拉开了距离理了理衣裳,“听闻王妃昨夜惊险,殿下让我前来看望一二。” 是因为太子的交代吗?元清晚有一些失落,“谢谢太子殿下关心。” “行素姐姐既是来看我的,进去坐坐吧!” 面对她的这般热情,公孙行素却没有任何同样的喜悦,“多谢王妃相邀,但已经见王妃安好,我便回去向殿下复命了,不叨扰了!” 公孙行素从她身边绕了过去,元清晚心中压抑着的疑问和难受喷涌而出,她不自觉伸手拉住她,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公孙行素要这样对待大家,赶走齐泓,将大家拒之千里之外,“行素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这样,很伤我的心。” 面对元清晚直接的追问和剖白,她也没有动容,“王妃,如今身份有别,本就应当是如此而已。” 元清晚心里轻笑,如此糊弄于她吗,东宫良娣和王妃,能有什么必须要避讳的,“我不信是因为这样。” “可就是如此,人各有使命,你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王妃保重。” 元清晚不明白她的话,她显然也不愿再给机会纠缠,抬步离去。元清晚只能怔怔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过去和现在到底何为真何为假。 “王妃” 元清晚回过神回头,面前站着的是赵承熙,元清晚躬身示意,对方作揖还了一礼。 “昨日多谢王妃,否则便真的酿下大错,损了沐阳妹妹的清誉。” “我知道王爷真心待郡主,那种结果绝非王爷所愿见。当时情况紧急,多有得罪,还望王爷见谅。” 她心里对赵承熙并无敌意,但是此事因他而起祸及沐阳,沐阳为了情分愿意息事宁人,她就不得说两句,“但是殿下,我视沐阳为友,有句话不好听,但是还是必须要说;沐阳她长在深宫,很多事她懂,却为了顾及他人而息事宁人,但她不该受此委屈,更不该日夜被人惦记着算计。” 她能有什么猜测,赵承熙并不意外,这样的意外和算计,他不会让它再上演一次,“王妃说得有理,她不该让人惦记着算计,也不会有人敢让她委屈。” 元清晚很满意他的话,“殿下也这样想,就让人放心多了。” 与赵承熙客套了一番才得以回了营帐,元清晚觉得自己真的在假客套这件事上越来越擅长了。 与沐阳重归于好,二人一早便相约出游,免得辜负了这出来一趟的好兴致。 围场满山遍野染上金黄又覆上一层光,偶有一些浅色花朵点缀其中,元清晚懒洋洋地坐在山野高处看着沐阳采花,自己却难得动一动,只觉得这好天气实在太适合睡觉了。 温柔的阳光让她有些犯懒,闭上眼睛开始畅游在这山林间,却忽有悠扬的笛声闯入其中。元清晚迷迷糊糊间,犹如听见隔世余音,她不懂乐,但此刻醒来却不由自主地想去寻找这笛声的主人。 沐阳也被笛声吸引,捧着折来的花,拉着她便循着这笛声去了,两个人翻过小坡便看见了那个带着面具的奇怪乐师,没想到他古琴弹得好,这笛子吹得更好。 沐阳扬着手中的花向他挥舞,“乐师,你吹得是什么曲子啊。” 沐阳出声,乐师便中断了这曲子,回过头来看他们二人,“参见郡主,参见王妃,这曲子乃是我一好友为他小妹而作,唤作明珠。” “明珠,明珠,应该是取掌上明珠之意吧,你这好友待他小妹应该是极好的。” 乐师像是笑了笑,颔首回道:“郡主所言极是。他们家将这小妹视为掌上明珠,万般宠爱。只是我那好友不幸遇难,他那小妹也不知所踪了,再也不能吹奏给她听了。” 沐阳替他们感到惋惜,哀叹了一声,“世事无常,这曲子温暖和煦,可怜那对兄妹命运悲惨,生离死别。” 那乐师没再搭话,算是默认,眼神却又似有似无地落在一旁噤声的元清晚身上。 沐阳是个活泼的性子,聊了几句又被其他新鲜事物吸引,将手中的花交给元清晚抱着,奔向了新的目标。 元清晚本来应该跟随而去,可这位乐师,这首曲子,她心中跟他么好像有什么特别的羁绊,“乐师,你我是不是见过?” 男子闻言,居然流露出一丝期待和激动,“王妃何出此言?莫不是见过我又忘了?” “那倒不是,我自幼跟着师傅长大,实无机会见到芪越人。只是我曾经遇上歹徒,被一蒙面人相救,我是医者,鼻子最是敏锐,我总觉得乐师身上的气味跟他有些相似,只是那晚太过混乱,我不敢确定。” 原来如此,他心里的期盼落空,失望地笑了笑,“倒希望能施恩于王妃,不过我善萧、善琴、善笛,唯独不善武,王妃错认了。” “是吗。”,元清晚轻声嘀咕了一句,他否认了,可她似乎她总能在他身上闻到一些似乎很熟悉味道,像有一个人一直在身边,可一直不真切,确定不了。 “唐突了,乐师。” “无妨。” 春风和煦地跟她交谈完,又开始与自然相奏,不再理会她。 元清晚驻足在他身后听了许久,她不懂音律,但是她却似乎能听懂这曲子饱含的感情,她眼角发酸,一滴泪滴落在她手上,可她不明白,不明白是什么触动了她的心。 她不知道为什么沐阳口中温暖的曲子让她低落,心中茫然无措,唯有另一边鲜活的身影让她觉得踏实,她转身向着沐阳而去,便也不曾看到身后乐师回头的注视。 第100章 元清晚出猎遇刺中禁药 按照惯例,这皇家围猎最后一日算作是娱乐,不计入计量之中,所以不论男女皆可参与,更像是出游踏春。 第二日一早,沐阳便带着赵承熙前来找他们二人,因为是娱乐之故,所以一切皆是十分随意,也不用等天子下令开猎,四个人带着许多侍卫便进入林中,一路谈天说地,想好好享受一番这野趣。 赵洵与赵承熙策马跟在她们二人身后,任由她们两个人在前面玩,元清晚和沐阳同时瞧上了一只小兔子,便下马想将那兔子活捉,所有人马皆被她们留在远处,轻手轻脚地靠近那只兔子,却没看到对面隐蔽处的羽箭正瞄准元清晚。 等赵洵发现出声时,那箭已经射了出来,元清晚虽躲避及时,却还是被射中了肩膀,薛沐阳也因惊吓滚落一旁伤了腿。 赵洵刚赶到,第二箭随即而来千钧一发之际,赵洵飞身过来,一个翻身就将元清晚护在身下,用背生生接了这一箭。 元清晚反应过来看清眼前人,林中黑衣人已随即冲出,对赵洵和元清晚两个伤员步步紧逼而来。 赵洵反手将长剑刺入对方的腹部,另一个黑衣人飞身过来一剑又刺向她,赵洵抱着她一个翻身滚向一边。 元清晚在二人停下时,卸下腕上手镯对准他的头部射出飞针,帮赵洵缓了一口气,赵洵捡起他的刀便开始应敌。 她此时松了一口气,从刚才的惊恐中回过神来,脑袋顿时像有万针齐入,许多画面碎片在她脑子里闪现,在她脑中纠缠使得她头疼欲裂。 元清晚死死抓住泥土摇晃自己想保持清醒,却只见众人越来越迷糊,最后抱住像要炸开的头,嘶吼了一声昏死了过去。 这边的打斗引来了侍卫,待他们全身而退之时,元清晚已经瘫在树下没了知觉。 赵洵心上一惊,步伐踉跄地跑过去才发现尚有生机,他满身是血抱着元清晚便一路往回赶。 元清晚一路上都没有清醒过来,只好像陷入了什么痛苦的梦里,嘴里面一直喃喃自语,赵洵凑近去听,元清晚带着哭腔呢喃的却是‘方无应,你不要死’。 赵洵听到这个名字,心像被什么重重地锤了一下,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又一次浮到了他的眼前。 赵洵将人带回营帐,赶紧让江回去宣医官过来,但似乎除了外伤,并无任何不妥,医官将外伤处理了就离开了。 江回打来了清水,赵洵给元清晚擦了擦脸,听着元清晚均匀的呼吸声,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就在他照顾之际,昏死的眼睁开了眼睛,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了不对。她好像感受不到伤口的痛,嘴里迷迷糊糊喊着热,一只手解着衣衫,另一只手勾住赵洵,媚眼如丝地盯着他,脸色却越来越红润,眼神也越来越迷离 赵洵推却再三,元清晚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却好像控制不住,昏昏沉沉之间感觉身体中有一团火,身体格外燥热,已经不是寻常的那般闷热了,倒像是中了什么药的感觉 “赵洵。” 随着这娇媚一声赵洵,元清晚整个人像突然被抽了骨头一般攀上赵洵,赵洵极力地压制着自己,不想在这种违背意志的情况下要了她。 赵洵正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欲火,外面却突然传来内侍尖锐的声音。 “陛下驾到。” 元清晚也被这声音唤回一点儿理智,勉强稳住自己,抽出自己的银针便扎在自己的手臂上,银针的刺痛让她的理智暂时压制住了心里的燥热。 “没关系,我可以压制得住。” 在这床上她就更绵软,强撑着起身,“出去见他们,让人把打开门,进来一些风。” 这时候天子已经步入帐中,曲玲珑和温九瑟伴在身旁,元清晚与赵洵连忙起身迎驾。 “听说你们遇刺受了伤,快些起来。” 天子亲自将二人扶了起来,二人谢恩起身 。 刚刚压制住的燥热又开始蠢蠢欲动,元清晚将头低得更低一些,免得脸上的异色被人察觉,十分端庄地回了天子的话后便退回赵洵的身后。 赵洵看着强撑的元清晚,心中自是难受,着急着让天子尽快离去。 “回禀陛下,臣二人皆无恙,有劳陛下挂怀,臣心中不安,请陛下移驾先去歇息。” 天子发出欣慰的笑声,“听闻你二人负伤,朕心难安,既然见到你们二人安然无恙,朕便放心了。” 天子还没有说出下面的要离去的话,便有了一个十分娇媚的声音插了进来。 “陛下,肃章王妃千金贵体,如今受了如此重的伤,怎可如此草率,臣妾以为还是让医官诊治一番,这样才好令陛下和肃章王安心啊。” 温九瑟媚眼如丝的说着这番好话,刚才有离去之意的天子也觉得十分在理。 “爱妃的话也有理,肃章王妃虽医术高明,但有句俗话叫医者难自医,还是让医官确定一下,以安洵儿的心。” 此时的元清晚站在赵洵身后,将那根银针又抽出来扎了自己一下,指甲都掐到肉里了才能保持理智。 此时绝不能让人把脉,谁会相信刺客行刺的箭上不涂要人性命的药而是涂让人欢爱的媚药呢,万一是什么见不得人东西被戳破,只怕落个青天白日偷食禁药的罪名,虽不能定什么大罪,却是件极损声名的罪过,自己的脸自己丢也就罢了,被人这般设计的却是不行。 元清晚强打精神,盘算着如何拒绝,赵洵倒是先说话了。 “陛下的好意,臣心领了,臣绝对信任她的医术,并未有什么不安心。多谢陛下和昭仪娘娘的一番好意,还是陛下回去歇息,不敢劳烦陛下的记挂和劳累。” 元清晚的指甲在纱衣中死死掐住自己的样子正好落在一旁看戏的曲玲珑眼中,她偶尔出现的极力忍耐的表情自然也全看在眼里。 刚才温九瑟就撺掇着皇帝亲来看望,如今看他们二人如此不对劲,心中就意识有人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看在那人的面子,不好坐视不理的。 温九瑟还想说话时,曲玲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攀上了天子的手臂。 “陛下,我看就是那些宫人大惊小怪,王爷王妃不是好好站在此处嘛。肃章王妃医术高超,有什么可担心的,臣妾今日猎到的那只野鹿想必都做好了,这可是臣妾为陛下猎的,我们一定要在最好的时候吃到第一口,我们还是快回去吧,臣妾都等不及了。” 曲玲珑撒得一手好娇,三言两语便让天子对诊脉一事分了心,笑呵呵地便答应了,温九瑟却还是不肯放弃。 “陛下,你与颖嫔娘娘先回去,臣妾在这儿替陛下看看,回去再禀告陛下,两者皆得,陛下以为如何。” 曲玲珑却好像打算跟她作对到底,“温昭仪,本宫虽来黎国的时日短,但是也并未听说你与肃章王妃交好,如何今日如此反常非要替她诊脉,难不成温昭仪知道肃章王妃此伤还有别的问题,况且,陛下将你留下照看,与我回去吃鹿肉,岂不是说我与陛下回去享乐,连王妃的伤势都不关心,你将陛下置于何地。” 曲玲珑说话说得十分直白,面对曲玲珑扣得这顶大帽子,温九瑟自是不敢再有辩白,脸上的颜色看起来十分不好。 “颖嫔娘娘说笑了,王妃医术高明,昔日我是十分仰慕的,今日才会格外小心王妃的伤势了,但九瑟考虑不周,有所逾越,请陛下恕罪。” 元清晚虽然神志有些迷离,但是还是将温九瑟的话全部听了进去,不禁哑然失笑,温九瑟心中自己是抢了她心仪位置的人,居然还能说出昔日仰慕这种话。 赵洵和元清晚两个人好好地站在他面前,曲玲珑又一直在旁边催促着,天子便无须再多此一举,什么都是点到即可。 “关心则乱,人之常情,你也不必自责,既然肃章王妃无恙,朕也放心了,好好养伤吧。” “摆驾。”随着金宝尖锐的声音响起,她才放下心一点来。 天子起身向外走出,赵洵携着元清晚送行,温九瑟路过赵洵时,眼睛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下,深深地看了元清晚一眼,眼中尽是戏弄。 天子一行人刚离开营帐,元清晚便有些支持不住了,刚才药力凶猛,指甲已经深深陷入了肉里,手掌里里几个血印子,汗水润湿了贴身衣物。 赵洵将她放回床上,将所有人赶了出去,元清晚纤细的手臂慢慢地攀上他的脖子,温柔妩媚的眼神勾魂夺魄,赵洵很难才压制住自己的燥热,觉得这样的肮脏之物是玷污了她,又心疼无法解决她的痛苦。 “晚晚,你可有什么药解了它,我只想你与我的每一次欢好都是意志清醒的自愿,而不是被这个控制。” “没有现成的药可以用。没关系,只要是你我都是愿意的,不必在乎那么多。” “赵洵。”,她的眼里只有这个人,似乎要将他融化。 此时的声音比平时娇媚,每一个字都想在撩拨他的心弦,赵洵闻言,终于无法压制住自己,以更热烈的唇回吻了过去,两个人似乎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翻云覆雨,一室的躁动与春光。 第101章 会报复回来的 赵洵支着头仔细端详手中那支羽箭,不一会儿江回便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爷,你判断得没错,王妃中的这支箭与后来那些黑衣人的箭是有细微差别的,第一支箭的目标是王妃,而后面的人是……。” 刚才温九瑟和天子实在来得太及时了,而且箭上涂那种药实在太反常了,才让他生了疑心。 果真第一箭是冲着元清晚来的,要么一箭要她的命,要不了命就当众羞辱她,如果今日不是她晕了过去,他心慌意乱将她带了回来处理伤口,而是让随行在外的医官处理伤口,等到禁药发作,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什么人想要除掉他,他心里无比清楚,“后面那些人不用在意,一群狗急跳墙的疯狗,他们还没明白自己活着的原因是什么,那就离死不远了。” “第一支箭是谁动的手?” “后面的人杀出碰巧给前面的凶手做了掩护,他趁机逃了,找不到。请王爷恕罪。” 赵洵心中恼火,那些龌龊的手段算计到他头上了,“不必查了,我记下了,想个法子将温家所涉及的四姓的青楼产业全部给我铲平。” 温九瑟想看他的笑话,温家敢做,他们就得自己先断臂膀,痛一痛再说。 元清晚此时已经醒了过来,她在后面自然将他们二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有人迫不及待想毁了她,虽无确凿证据,在这行宫有心思要针对她的人实在是不多,且也真的太急不可耐了。 元清晚将地上的衣衫悉数捡起套回身上,因为昨晚难以受控,现在身体上的酸痛让她大为光火,这仇暂且先记下,绝不会白白遭了这次罪。 赵洵听见里面的动静,赶紧放下手中的羽箭进去内室,看着元清晚艰难的样子,便知道太过猛烈伤了她,心中自是十分恼恨自己在她迷乱的诱惑下失了理智,将她拦腰抱在怀中。 “对不住晚晚,是我不好,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元清晚虽然几乎失了神志,但是疯狂的场面记忆犹新,被赵洵这样一说,瞬间红晕飞上脸颊 “我哪里也不去,就是渴了。” 赵洵恍然大悟,将她放回床上,自己给她端了一杯茶水过来 元清晚喝着茶,赵洵在一旁小心的给她伤口换药,元清晚疼得眉头紧蹙,赵洵见她如此模样心中对那幕后之人更为恼恨。 “温九瑟?” 赵洵自然知道他所指什么,“对不起,晚晚。” 元清晚抚了抚他的头发,“你不用对不住。她跟你有一样的才华,你怜惜她,这些都是没错的。她如今所做的是她自己的选择。我的仇,我也可以自己报的,接你的手一用。” 赵洵疑惑地抬起头,不知她想要做什么,他也不怕,但是得及时维护于她。 元清晚笑了笑,“放心,她是陛下新宠,我不敢惹圣怒给府中招灾,只是以牙还牙而已罢了。” 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她已经成熟许多,温九瑟让她有苦不能言,她也可以。 两人这边刚换好了药,那边薛沐阳唤着嫂嫂冲了进来,赵洵自己退了出去招呼站在外面的赵承熙,将房间留给她们两个人说话,元清晚遭了这次罪,沐阳的性子也正好逗逗她,让她排解一下心中烦闷。 元清晚看着她泪眼朦胧的样子,想必被昨日在林中发生的事情吓坏了。 “嫂嫂,你有没有事啊?我昨天没看见你,担心了一晚上” 元清晚瞧着她对自己关切的样子,心中是暖洋洋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我已经没事了,你腿上的伤可上过药了?” 检查了元清晚全部,果然见只有手臂上的伤,其他一切如常,沐阳这才放心下来 “三哥哥已经给我上过药了,就是还有些痛,如果我抓到是哪个乱臣贼子干的,我一定也让他尝尝我今日的痛苦。” 元清晚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便觉得心情好了一大半,“好,我也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将这件事情带来的阴霾横扫了一大半,薛沐阳看着元清晚的心情好了许多,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将事情说出来 “嫂嫂,我刚刚过来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了公孙宴,你可见过他了。” 薛沐阳的语气不是很坚定,元清晚以为她是看见公孙宴来她这里心里不舒服,但是今日自己确实也没见过他。 “沐阳!” 元清晚小心翼翼地唤了这一声,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凝重,沐阳便知道她误会了 “嫂嫂,你想什么呢,我岂是那拈酸吃醋的小妇人。其实我今日看见他的背影的时候真的没觉得有多难过了,我薛沐阳的爹爹是黎国的将军,母亲是黎国的长公主,我薛沐阳的夫君一定要是一个满心满意都是我的人,他算什么。” 元清晚见她这样,心中终于才放下心来笑了出来。 “嫂嫂,我要说的是,走在公孙宴前面那个人,看起来好像是太子哥哥的良娣,这公孙小姐啊,将自己与你的界限划得那么清晰,见你受了伤却要偷偷来看看,到底是为什么呢,肃章王妃和太子良娣有交情又不会怎么样啊。” 提起公孙行素,她也是满心疑惑,“大约行素姐姐有她自己的理由吧,我也不知道。” 元清晚这话说得豁达,心中却也是疑窦从生,公孙行素是自己曾经视为亲姐姐的人,当初她以为她不要这段情缘了,可是现在看来却又好像并非如此。 两个人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夜色已经深了,明日还要启程回去了,赵洵便将薛沐阳赶了回去。 第二日启程的时候,薛沐阳一早便睡眼惺忪赶过来爬上了元清晚的马车,元清晚本来就觉得路途劳累,有沐阳做伴自是求之不得。 回去的时候天气十分好,两个人一路谈笑开心得不得了,等队伍休息用饭的时候,一直在前面护驾的赵承熙过来看她的时候,她已经靠着元清晚打起了盹。 赵承熙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便一直藏不住笑容,将手中的花给元清晚,轻声细语的向元清晚嘱咐。 “麻烦王妃等会儿给她,她一向最喜欢这个了,闻一闻也会减轻劳顿之苦。王妃的自有人去操心了,本王便不多送了。” 元清晚接过那束花,微微向赵承熙点头以示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 赵承熙送完花,又转身往队伍前面去了,元清晚看着那身影又看看身边的沐阳,不知道沐阳知不知道有人的眼光一直跟在她身后。 赵承熙走后没多久,刚才消失的赵洵也拿着一束淡黄色的花过来了,元清晚此时才明白赵承熙刚才的话,元清晚心中觉得颇为好笑,这两兄弟是趁着休息约着一同去采花了吗。 赵洵将花递了过来,脸上满是笑意,“晚晚,我看这花开得很好,给你采一些解解闷。” 话说完却看见她手里还握着一些,元清晚笑着向他示意沐阳,这才又重展笑颜,抽出放到一旁,“别人的,放一边就行了。” 元清晚看着,颇为好笑,将他手里的那束花接了过来闻闻,果真有些幽香,让人心情愉悦。 等队伍再启程,沐阳被摇得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睁眼就看见了元清晚手中的花,不禁高兴得笑出了声。 “我以前以为洵哥哥是个无趣之人,今日居然给嫂嫂采了花,令人艳羡。” 元清晚将一旁的那束黄色的花塞到她手里,笑眯眯地看着她,“我呀比你见得还稀奇呢,一向粗直严正的安王不仅为沐阳采了花,还怕吵醒某个瞌睡虫,轻声细语地嘱咐我转交呢。” 薛沐阳握着手中的那束花,眼中有些惊讶,“这是三哥哥给我的?” 看着沐阳疑问的表情,元清晚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示意,薛沐阳得到肯定,再次收回目光看向手里灿烂的花,好像有些高兴却又似乎不尽兴,拿起来闭着眼睛嗅了嗅又放到了身旁,若有所思地闭上了眼睛。 元清晚想问她,但还是将心中的想法憋了回去,沐阳从来就不是什么故作娇羞的性子,若他日真的心心意相通,必定会以更加炽烈的举动回应赵承熙的这份爱意,想必赵承熙也是明于此道。 第102章 警告温九瑟 回到盛京的第二天,元清晚便去了济世堂,元佑不在店中,只有学徒小三子靠在柜前打盹 小三子和她的哑姐是元佑收留过来的,他哑姐新婚不曾落红被婆母疑心羞辱撞墙,小三子带她来医馆救命,她姐姐婆母家却不依不饶跟了过来,小三子气不过替她出头,双方在医馆当着元佑的面撕破脸皮大打出手。 元佑本想劝和,但说服不了哑姐婆母去相信贞洁与否跟落红无关,反倒被一顿污蔑辱骂,一向淡定的元佑都气得差点发怒。 最后哑姐还是被赶出了婆家,为了生存四处做工却无人收留他们,元清晚无意发现她认得草药将她带回济世堂,却没想到姐弟二人与济世堂已有前缘。 元清晚的动作惊醒了他,小三子擦了擦嘴角边的口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师伯,您回来了” 她在店中时间不多,她姐弟二人也就拜在了元佑之下,小三子知道她是元佑的师姐,对她倒是也恭敬热心。 “嗯,阿佑呢?” “先生去燕府了,让我店中好好守着背药经。” 元清晚看了看他面前那本翻了没几页的药经,小三子也突然反应过来,羞红了脸,想要掩藏一下却一下不知往哪藏。 “那你好好守着,你师傅性子板正,他既认真教你,你可别辜负了他,快些背你的药经。” 小三子羞红了脸,低低地答应了一声是,元清晚见寻不着元佑,只好回去王府。 元清晚刚回王府,便见赵洵坐在前厅,下面站着一个十分冷冽的女子。 “晚晚,她叫月娘,以后便跟着你。” “参见王妃。”,女子行礼问安,动作规规整整,一看就不像话很多的。 元清晚将人扶起来,看着年纪不大生得又十分清秀,不过眼中却没有小姑娘那般的天真烂漫,反而有一种十分狠厉的杀气,元清晚让徐姑姑带着下去给她安排好住处,自己十分无奈的坐回赵洵旁边。 “晚晚可是不满意?” “也不是不满意,不过你找的这个人怕是你培养起来的人之一吧,我身边有那么危险吗?你还给我放一个高手。” “月娘性子沉静又十分机敏,徐姑姑为人老练又温和,银子活泼可陪你解闷,他们三人在你身边,我就很放心了。” 元清晚想想也是,有了月娘这个高手在自己身边,起码上街打架的时候不用顾忌打不过了,而且上树摘果子也是很方便的,只是不知道赵洵调教出来的人愿不愿意干上树摘果子的事情。 在府中悠闲地过了一个月便又是皇后的寿诞了,宴会办得格外的喜庆热闹,几乎所有的皇妃、官眷、命妇都出席了,只是不见温九瑟的身影。 前几日温九瑟侍寝时身上出了大片红疹惊扰圣驾,因此这么多天被禁足寝宫休养,沐阳一直出入后宫中,这件事元清晚自然也就知道。 那边贺过寿,沐阳送太妃回去歇息,元清晚主动请命一起陪同相送,元清晚的这番表现如此孝顺,自是被太妃好好夸奖了一番,不过她倒不是为出这个风头,只不过想顺道去看看住在元庆宫的温九瑟罢了。 元清晚与沐阳一同入了元庆宫,整个宫内冷冷清清,全然不同于那边热闹的气氛,温九瑟听见声响,激动地跑出来看到不是天子,脸色便一下子冷了下来。 看着她二人就阴阳怪气起来,“今日吹得什么风,将郡主和王妃吹过来了。” 沐阳是个暴脾气,一看她这个脸色便跳了脚,“嫂嫂好心来看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温九瑟一听这话,直接翻了一个白眼 “好心,莫名奇妙的好心还真是让人难以领受。肃章王妃千金贵体,我可不敢劳累,我也不需要。” 沐阳被气得语塞,拉着元清晚就想走,元清晚安抚了一下她,让她在外面等着,自己走了进去,随便看看都能瞧见她脖子那里遮不住的红疹 “娘娘,我今日前来不仅是为你诊治,还要一些话要单独跟娘娘聊说。” 温九瑟看了看她,将身边的丫头支了出去,她虽嘴上强硬但是也十分明白自己的处境,医官现在对她身上的红疹的查不到原因,如果自己真的不快些恢复,深宫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悲剧难免不会明日就落在她身上,也许元清晚真的会有办法,她没必要与自己过不去。 温九瑟趴在床上给她检查,不一会就给她涂上了药,痛得她双手紧抓床被才勉强忍耐过去。 “元清晚,你故意的是不是,为什么会这样痛,你到底会不会治,要是我的背毁了,你也难逃责问。” 元清晚微微一笑,但手中力道依旧,“这个我相信,只要稍有机会,你一定不吝发挥置我于死地。” 温九瑟并不否认,这宫里太累了,让她心里容不下别人幸福,在达成的自己目标之前,他们也不过是乐子罢了,颇有几分得意。 她能直面自己的恶意,元清晚倒还是有些意外,接着说道,“不过这次你就不劳费心,我自己验配的药,我自然知道怎么解。” 温九瑟眼中的得意消解下去,扭过头冰冷恶毒地审视着她,有点诧异,“你说什么?” 元清晚也不惧,“你不是听清楚了吗,干嘛再问一遍。你这伤不过五日便会恢复如初,加上你已经痛过的五日,上次的事情,十倍奉还给你。” 上次那件事,温九瑟自然心知肚明,便也不必装傻,没想到自己却又被她戏耍一遍,眼含恨意地瞧着她,眼中怒火像是随时会迸发出来的样子。 若不是上次碰上那些人想杀赵洵,她说不定还真的成了,当众羞辱她更能让她快活,只是好巧不巧,碰上几个贪得无厌被扒了官服还想垂死挣扎的废物派出的杀手。 元清晚看着她这个样子,绽出一个十分舒心的笑容,她喜欢放冷箭,她就让她尝尝被人暗算的滋味。 元清晚将瓷瓶收回袖中,给她拉好衣服,抬起温九瑟的下巴,让她直视着自己。 “温九瑟,我元清晚绝不是由人拿捏的软柿子,我向来有仇必报,这次只是个警告。我不管你到底心里因何不悦,但我从来没有对不住你,你想在我身上找乐子,你要掂量一下后果,我元清晚别的优点不多,说到做到算一个。温昭仪好好养伤,告辞。” 这世上所有人都好像很苦,为什么元清晚就命那么好,她就是见不得,所以要羞辱她和那高高在上的老师。 温九瑟的怒意和屈辱无处发泄,伸手将所有东西扫到了地上,冰冷地看着她,“我不会怕你们的,我们依旧没完,等着吧。” 元清晚慢悠悠地扫了一眼那些碎片,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刚才里面的声响外面自然也听见了,沐阳站起来想进去看看就撞上了元清晚。 “嫂嫂,你没事吧,怎么了?” “没事,可能药太厉害,昭仪娘娘太痛了,将东西拉到了地上,我们走吧。” 元清晚拉着沐阳出了元庆宫,那些宫人也赶紧跑进去看他们的娘娘,只见温九瑟趴在床上,将脸别在里面看不见,他们深知自家娘娘这脾气不好,只好轻手轻脚地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好,退了出去。 元清晚与沐阳一路往宴会厅的地方走出,路过御花园时又听见了上次的那首曲子,元清晚这次的感觉更加强烈,听着这曲子总觉得十分开心,可是经不住沐阳的催促,只好快步跟上沐阳回了宴会厅。 第103章 曲玲珑百兽园刺驾 已是秋后却无半点凉意,烈日炙烤之下日日闷热,在大家都已忍耐不下之时又送来一缕微风,新生一丝凉意,秋风送爽之时,燕昀的孩子呱呱坠地,为萧瑟破败的秋日带来几分生气。 燕府为这个孙子举行热闹非凡的满月宴,元清晚与赵洵自然不会缺席此等场合,给孩子备下了许多礼物。 元清晚还特意挑了一件礼物替元佑备着,不然怕他一个人都不能好好准备一个礼物,在燕府落了礼数。 她兴高采烈地给元佑送过去,等着元佑夸她,不过这次元清晚的担心完全没必要了,元佑自己已备下了一只金锁,元清晚拿起来细细看了看,做工还十分精巧。 “阿佑,什么时候师姐才能收到你如此精心准备的礼物呀,我都有些嫉妒这个婴孩了。” “说得好像我哪年落下过你的生辰礼物一般,好像你才是经常忘记我的生辰贺礼吧,日子到了挑一件你合眼的顶给我吧。” 被他这么一说,元清晚好像确实想不起自己送过什么像样的生辰贺礼给元佑,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元佑真的没什么喜欢的物件,唯一的喜欢的书籍孤本又不是那么好得的,自己实在想不出什么花样,只好请他在留仙居好好吃一顿,将自己库房中适合男子的配饰给他挑一件。 “我不是每年都请你在留仙居大吃一顿喔,也是要不少银钱的。” 元佑闻言抬起头,十分幽怨地看着她,一见元佑这个眼神,元清晚便明白了,确实,虽然他生辰她都会请他大吃一顿,不过点的大多是自己喜欢的菜肴。 元清晚只能腆着笑脸掩盖自己的心虚,顺便在心里立誓,元佑的下个生辰自己一定要送个像样又得他心的生辰贺礼,如此一番便已消除了自己的愧疚。 燕府因这个孩子自是十分热闹,元清晚他们近黄昏之时才到,避开了人群,元清晚是女眷,自是要代表大家去内室看看柳湘瑶。 等元清晚从内室出来时,便看见坐在燕昀旁边的的赵洵摇着拨浪鼓逗弄燕昀怀中的孩子,眼中一片温柔的神色,他很少在外流露出这些亲近的样子。 元清晚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有些难过,他们成婚两年了,可是她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她知道自己体质羸弱,恐怕子嗣艰难,可是要看赵洵跟他一起失落,她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一时有些失落。 中旬之时,月色好得很,燕家的添瓦之喜似乎也让他难得放松,回家的路上依旧兴致好得很,兴致上来便带着她,想要效仿那些戴月而归的百姓。 赵洵看着有些心事重重的元清晚,“晚晚今日怎么这么乖” 元清晚看着他这个样子,顿了顿轻声说到,“修尹,我身子弱,如果我真的不能为你生个一儿半女,你会不会很遗憾?” 赵洵闻言才知道可能是今日燕府的喜庆让她有所触动,赵洵停下脚步,扭过身看着她,“可能会有些遗憾吧。” 元清晚心中早已知道这个答案,但是听见所爱之人亲口说出,还是忍不住难过,心中有些受伤。 可是想要子孙绕膝本就是人之常情的期待,自己好像也怪不着他,只好移开眼神,想结束这个话题,继续往前走,等自己不得不面对的时候再逼自己一把。 看着她强忍着失落,赵洵恼恨自己逗他做什么,伸手捧过她的脸看着自己。 “我跟你说会有遗憾是因为我不想骗你,没有孩子会有遗憾,但是,晚晚,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只要你在我身边,其他的遗憾我都不在意。” 捧着她的脸揉了揉,笑得一片温柔,“儿女之福,有则锦上添花,没有则是我命中所定。我唯一想要的只有你。” 他一句一句将自己剖白,想要让她心安,他们的孩子已经来过的,是他弄丢了,是他对不住,“所以,晚晚,别胡思乱想了,我只要你一个人,如此我便知道我的路怎么走,有一个家” 看着他笑起来,元清晚便也忍不住笑起来,“赵修尹,你这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真的很难让人插嘴拒绝。” 得到所爱之人的夸赞,他心上一乐,“其他人不必,你不能拒绝就行。” 赵洵快走两步半蹲在她面前,拍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她,元清晚十分熟练趴了上去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她在他耳边说起那些她见过的趣事,他背着她默默听着,一路踩着星光归家。 快至岁末,各国朝贡使团陆续入京,朝瀛与黎国互市开展得如火如荼,所以也格外殷勤些,一早便派使者入京进贡了一批驯化的猛兽作为观赏,宫中早已建了百兽戏园接纳,皇帝高兴,特择吉日开园,邀百官及已入京使团共赏同乐。 养尊处优的中原人自然会对外族那些新鲜东西感兴趣,猛兽的表演获得掌声连连,惊讶掌声将高潮一再掀高,待白虎表演之时,众人的期待和兴奋已涨至巅峰。 就在众人期待之际,表演的白虎却突然狂性大发向天子的方向扑去,一时之间乱作一团,温九瑟飞身挡在天子身前,战战兢兢以身相护,众将士上前护驾,多把长枪刺入白虎身上,然后重重推远摔起尘土。 元清晚目睹了刚才惊险的全过程,在看见温九瑟飞身去挡那一幕之时,脑中嗡嗡作响,顿时便疼了起来,有个人飞身扑在她面前的画面一边又一遍重放,可她就是看不清那个身影是谁。 暴走白虎刚被摔落,众人还未回过神,不知又哪里来的持刀黑衣人飞身进场,曲玲珑抽出自己的匕首刀刀凌厉地朝着天子杀过去,场面纠缠起来混乱不堪。 赵洵将元清晚交给徐姑姑和月娘护着,自己与江回前去护驾,两方混战在一处,而元清晚这边根本自顾不暇,徐姑姑给她揉着头也缓解不了,最后依着月娘便晕死过去。 曲玲珑和黑衣人行刺计划全盘失败,黑衣人被尽数抓获,解下黑衣人的面纱,为首的人却是曲玲珑身边的乐师,乐师脸上有很多伤痕交错已看不清原来的面容,看起来甚是骇人,已为阶下囚,可他丝毫不乱,含着阴毒的笑容看着惊魂未定的天子。 后事自有人处理,赵洵接过月娘怀中的元清晚便出宫去了,她似乎又陷入了那个醒不过来的梦魇,嘴里也是像上次那般胡言乱语却听不到什么有用的。 第104章 曲玲珑为救乐师道出隐秘 等元清晚再醒过来时已回到了府中,她蓦然睁开双眼,望着熟悉的布置失神了一会儿,但找不到半点那些让她痛苦撕扯的东西的踪影,她又一次忘记了。 她恍恍惚惚收回自己的注意力,望了望窗边已昏暗的天色叹了口气,这才开始招呼坐在床边的赵洵,关心起昏死前那惊险的一幕,“刺客抓到了吗?陛下他没事吧。” 与世人口中喜怒难测的君王相处久了,她早已生了些亲近之意,此时最关切的自然也就是他了。 赵洵看着元清晚的神情便知道又一次忘记了,他一时不知自己心中到底作何感想。 “抓住了。” “是曲玲珑?受谁指使?”,曲玲珑已有身孕,芪越也似乎没有并无异心,而她却将自己置于死地。 “就是她自己做的?她下手刺杀,领头的黑衣人乐师也是听命于她。” “她已有了孩子,陛下会如何处置她?” “她选择的这条路从来没有生者,但那个孩子暂且保住她的性命,禁足冷宫待产,其他人皆下狱了,三日后处斩。” 赵洵对这种事情早已司空见惯,可那也是那么多鲜活的生命的结局。 元清晚心中有一种莫名的难过,她以为曲玲珑屈服了,甚至愿意有了孩子,可最后不过是为了酝酿新的阴谋,做出新的牺牲,权利城池之中,靓丽诱人又灰白血腥。 “曲玲珑做这件事到底有何益处,值得她如此飞蛾扑火。” 元清晚似乎被那些模模糊糊的意识折磨着,让她多思多虑,整个人有些悲伤,赵洵安抚着她不想继续再让她烦扰。 南境大多数部族当初向南楚称臣纳贡退出中原,是楚国神翼军将他们一步步打退回去的,但那些曾经的威慑已然不在。 南楚灭国后,南境部族不少人就开始蠢蠢欲动想再进中原,当初芪越和亲也不过是迫于内斗的权宜之策,主战部族势力越发强大,如今和亲公主刺杀陛下,陛下自不会就此罢休,南境必要再生祸乱了。 一旦爆发战争,必然又是生灵涂炭,他不畏惧战争,可他不愿看见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被打破。 元清晚的身体休养好些的时候,便偷偷去长乐宫看过曲玲珑一次,衣裳发髻都十分整齐,一点儿都没有一个落魄之人的样子。 以前元清晚见她都是一副十分孤傲的样子,如今落到这份境地,倒是难得平易近人些了,元清晚将食盒的糕点拿了出来,又带了一些温补的药材给她。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便随便带了,你要喜欢就将就吃一些,不过安胎药是最好的,你应该喝些。” 曲玲珑眼神中有些动容,可现在也不愿露出半分软弱,“人人避之不及,你倒是上赶着来,你这样在深宫也不怕被吃了。” 嘴上不饶人,不过东西倒是接的快,毫不客气地拿着就开吃。 “黎国的糕点是精致些,不过我还是更想念母后做的,可惜再也吃不到了。对了,你知道黎国皇帝会如何发落我们吗?” 元清晚能来看她,必然也是皇帝默许的,皇帝已经太累、太老了,他需要安抚和慰藉,而曲玲珑正好是一个极会哄人的漂亮姑娘,皇帝对她仁慈,其中谁又能断定没有一份私心呢,但他还是一个帝王。 “除了你,全部秋后处决。” 曲玲珑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紫薯糕,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她挑衅的是如今天底下权势最盛的人。 元清晚想她心中应该也是十分痛心吧,这些人全都是她的子民,作为的公主却无法保住他们。 “我们做出选择那天就知道会有此结果了,日后我定向各位兄弟赔罪。” 可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她明明让他走,她自己留下做完兄长交代的事情就好,可他还是来了,她舍不得那个人死,如今可利用的说不定就是这送上门的王妃,“王妃,我想求你救一个人。” 元清晚有些好笑,如此重罪,她未免高看她了,“公主,我无能为力。” 拒绝是正常的,她也并不气馁,需要给元清晚一个合适的理由,“当初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帮你吗,因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王妃,你失忆了,乐师是你的故人,他知道你的过去,你救了他对你自己也有好处。” 元清晚自然震惊曲玲珑的这个判断,可她现在是走投无路之人,说这些话自然是埋下种子,利用自己去达成她的目的,可是曲玲珑的眼神却又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她不敢承认失忆一事,只好避而不谈,“乐师是芪越人,怎么会是我的故人。公主为了利用我,未免什么话都说得出” 曲玲珑知道她不信,只好交待更多信息,“他不是芪越人,当初我和兄长偷偷潜入中原奔走,意外之下救了重伤的他,后来我们将他带了回去。后来我来黎国出使,他说来报恩帮我才跟我一起来到中原,可是他的目的绝不仅仅如此,来中原也绝非只是为了帮我。但知道他认识你,而且你们以前肯定关系匪浅。” 曲玲珑的话在元清晚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那个她总是感觉熟悉的人似乎真的跟她有关,可是他从来不在元佑所说的那个过往里,她心里谜团越来越大。 但现在她不能因此任人摆布,“你说的这些真假不可知,但是我知道你后来喜欢上他了,所以想利用我保住他?” 她清清楚楚知道自己的心意,自从知道自己被遗弃,是他一遍遍鼓舞她振作,鼓舞她在绝境中求生等待,如果没有他,或许她根本难以苟活。 曲玲珑不否认,元清晚就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公主,你不过在诱惑我,但我没有你们需要的权势和能力,抱歉。” 曲玲珑的心思被一下子点明,心中开始相信他说的他这个妹妹从小就十分机敏的话不是胡说了,向着元清晚微微一笑,大方地承认了元清晚说的事情 她需要更多的细节去佐证,让她好奇,“我不否认我想利用你拖延他活命的时间,但是我讲的也是事实,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九溪珍宝阁,当初黎国初步一统天下,父王有野心,也忌惮母后和哥哥,为此他想出了一个一石二鸟的好计,让我和哥哥潜入中原挑起内乱,于是我们策划了九溪那场刺杀。” 提起她那个父亲,玲珑就觉得很讽刺,当初她真天真,一心潜在中原为国效力,可他的父亲却想利用中原的力量除掉她和哥哥 哥哥当初要离开中原回国之时,她还责怪他,如今看来当真可笑得紧 “后来芪越俯首称臣,哥哥和父王决裂内斗,哥哥为护我送我来盛京,他便随我一同来找你,他是为你而来,你被人暗算是他相救,那首明珠是他故意吹给你听的。” 元清晚心中那个口子已经打开,太多的细节让她关不上那扇门,她那个遗忘的过去到底是什么? 谢谢微微一笑,“你们都有能力在宫中刺杀,查到我记不住往事并不难,你想利用我竟编出这些故事也是难为你了,但是你认为我有这个能力吗?” “我所说句句属实,只要你见到他,他必定能告知你更多你的往事。至于救他,你只需要提供一个机会就好了。。” 元清晚觉得从曲玲珑的神情中看不到一点说谎的痕迹,但是也明白这玲珑公主人如其名,实在也不敢多信。 但是这些话却在她心中勾起了一个苗头,她受到刺激会痛苦,事后又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开始好奇那些到底是什么。 元佑所说的身世中是不是瞒了她什么,她信任他,可是她不敢确定若是那些过往不利于她,他会不会瞒下。 元清晚不确定这其中他们隐瞒了一些其他事情,徐吉说与她是误认,难道也是搪塞吗,为了什么呢? “我帮不了你们,不用想了。” 玲珑被断然拒绝,心中有些恼怒,“傻子,以后我看你后不后悔” 元清晚心中有疑问,但是她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赵洵,要冒着连累所有人的风险去问一个答案,她不敢跨出那一步。 第105章 赵洵杀降被讨伐 曲玲珑刺驾三日后,芪越朝贡使团携宝潜逃,随后南境传来芪越部族入境抢掠的战报,为了休养生息隐忍的帝王雷霆大怒,不再执着于百兽园刺驾真相,迁怒整个芪越及南境不服不屈的部族。 天子命赵洵、赵承熙领兵入南境征讨,誓要将那些不屈不服的野蛮之人赶去不毛之地等死,以扬黎国天威。 朝野之上不乏反对的声音,但是曾经让南境部族惧怕的神翼军已经不在了,他们开始生长野心了,而帝王是不允许这样的野心滋长的,这是这场战争的最必要性。 南境的战争有多惨烈,只在边境流离失所入京的少数百姓眼中有呈现,盛京生活的人是感受不到的,权贵们依旧歌舞升平,一番太平盛世的样子。 元清晚能感受到的战争的信号大概就在薛沐阳的脸上,一向十分活泼的薛沐阳因为赵承熙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大军得胜的捷报一次次传来,元清晚在府中计算着班师回朝之日,随着随后一仗得胜的消息的传来,赵洵坑杀九千俘虏的消息也随即入京。 杀降还是杀如此多人,放在任何眼中都未必太过残忍,自黎国开国名将姜达过世之后,这是第一次。 这一消息朝野震动,一时之间整个盛京对赵洵是个杀人狂魔的口诛笔伐者全部涌上明面,一向被人敬畏的肃章王府成为众矢之的。 太子党、三皇子党两家在此事上倒是颇为有默契,毕竟除掉了肃章王府,对于太子和三皇子都是多了可掌控的空间,等于割掉了皇帝半条臂膀,天子迫于朝臣和百姓压力,下令收押赵洵回京议罪,天下狂欢之日,王府命运悬在一线。 每日都有义愤填膺的正义之士在肃章王府门口唾骂,赵洵草菅人命、暴虐屠杀的歌谣整个盛京满天飞,好在燕昀的耳目才能避开朝廷先将消息传回王府,给众人时间想出应对之策。 赵洵被押回京那日场面堪比大军班师回朝,被蛊惑而动的百姓义愤填膺,势必要利用这个好机会唾骂一番这个令人惧怕的人。 元清晚在城外候了一夜,人人喊打的场面他们已早有预料,可在她心里赵洵那般人物,便是结局无法挽回,她也绝不会让任何人折辱于他。 赵洵被收押,可是肃章王府尚在,她还是太医院正七品的医官,手上持着皇帝御赐金牌,所以她要与赵洵的囚车同行自然无人敢拒绝。 赵洵闭目养神,听着往这边而来的脚步声便心中有了数,她若执意不走,江回也奈何不了她,也恐怕江回回府之后,她便知道他的打算,抢先一步下了手。 元清晚从远处就看到了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人,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通信,但也只是偶尔收到一两封,可是此时四目相对才知道自己心底的思念有多深。 她坐在他囚车的前面,靠在车上如同他们在一起的所有寻常日子。 她开心与他相见,俏皮问道,“我来接你,开不开心?” 可他却不愿她面对这些风雨,“你该离开这里。” “赵洵,我元清晚在你心里就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之人?我是你的发妻,发誓要与你风雨同舟之人,可不是你的下属,你说什么我便听什么。好了,再说一遍开不开心?” 他顿了顿,心里一万分愧疚没能护好她,可她握着他的手,他自然比任何时候都开心,“开心。” 元清晚俏皮一笑,“惜字如金呀,王爷。不过来日方长,你日后再慢慢诉说也可以。” 赵洵的囚车的穿街而过,漫天的唾骂接踵而来,扔出的第一片烂菜叶还没靠近赵洵便被月娘稳稳接住 元清晚接过来顺势看到了扔出的那个人,轻蔑一笑将之丢在地上,展开自己的官文和金牌,站在囚车前朗声道。 “诸位可不要如此冲动,本官乃是天子亲封的正七品医官,手持陛下御赐金牌,若是今日有人伤了我,辱了我,可要掂量掂量是否担得起本官追究。” 她一路举着她的官文和金牌挡在前面,这是她唯一能相护于他的东西,冒着被皇帝斥责论罪的风险护他尊严,便是漫天谩骂声,从城门到入宫,不曾让人碰他分毫。 赵洵回京后一两日,在长门关坑杀三万俘虏的细节便在盛京开始流传,长门关一战,赵洵的军队深入南境迷失方向被困十五日,转至泗水湖碰见了朝姜部族,但是那时已到了粮草快断绝之时,他带着部众奋力迎敌、死伤惨重,最后胜出之时已是强弩之末。 从朝姜部族俘虏手里缴获的辎重并不多,那是他们可以走出去或者等到援兵的希望,为了让将士们有希望可以回家,赵洵下了屠杀令。 而那一场恶战参与的兵士也在盛京露了面还原当时情景,一时之间赵洵的行为该定性为嗜血残杀还是弃车保帅在盛京盛会上争论不休,百姓也明白了此举是为了保住黎国兵士。 元清晚与重明明等到深夜才等到燕家的人来回报今日盛京舆情风向,也成功拿到了那些戍边将士的家人的请愿书。 南境部族野蛮凶狠,许多平民百姓都为此深受煎熬,那些世族有可能大言不惭指责赵洵嗜血残忍,那些丈夫或者儿子在兵营的怕只会感谢赵洵救了他们一命吧。 那些世家既然能用百官死谏向天子施压,燕昀便建议她学一学好了,百姓联名上书请愿,难道还敢名目张胆要天子违背民意。 第二日早朝,元清晚带着老王爷的那副软甲敲了闻天鼓为夫伸冤,老王爷曾穿着这软甲多次与天子并肩作战,如今元清晚既带来了为夫伸冤,天子便不得不一见。 元清晚命人抬着铠甲随她一步步登上朝堂,不卑不亢,毫不畏惧。 “陛下,臣妇前来觐见,求陛下做主,王爷在朝为国除贪官舞弊,在外浴血奋战、不计生死,却被有心之人恶意中伤,臣妇请陛下严惩背后散布谣言的恶徒,还夫君清白。” 元清晚刚说完,便有世族之人跳了出来,慷慨陈词道 “肃章王屠杀九千俘虏,骇人听闻,其行之暴虐闻所未闻,王妃所说恶意中伤,从何而来。” 元清晚倒也不惧,杏眼圆睁便回视了过去。 “这位大人言夫君坑杀俘虏,残虐无道,那请问这位大人,可知王爷为何坑杀这九千俘虏?” 但他们已打定主意歪曲夸大以定他罪名,自然不肯屈服,继续辩解道:“先是失策将大军至于险境,其罪之一,不是草菅人命,做出杀降这种惨无人道的恶行的理由,肃章王之举,就是惨无人道、天道不容。” 元清晚冷笑了一声。 “天道不容,这位大人儿女不在战场,一句话说的好生轻巧,南境袭扰边境、烧杀抢掠,和亲公主刺杀天子、藐视天威,为此我黎国士兵才不得不背景离乡上那以命相搏、生死难料的战场,长门关一战,王爷不杀那些贼子便是保家卫国的兵士活活饿死,若大人的儿子也在长门关,大人是否还有这舍身救贼的大义呢?” “战场之上流血杀人是无天道,难道各位大人要的是我黎国兵士用自己的性命在战场上感化敌军,王爷忧国忧民、爱惜黎国好军士之举,草菅人命之罪从何而来?还是有人凭空臆造。” 在场的哪一个不是靠那些兵士才维持这安逸生活,又有谁敢说该让他们为敌人的生而去死呢 元清晚取出那万民书举过头顶,随即伏身跪在大殿上 “陛下,长门关一战将士联名书信在此,将士家人感恩之心在此,请陛下念及王爷为保黎民百姓安居乐业才出此无奈之举,请陛下体察民心,恩施百姓。” 一向在朝堂睡眼朦胧的上官岱第一个出了声,随即伏跪在大殿上朗声附和道: “陛下,边关将士为黎国安定已是劳苦功高,肃章王在万不得已之下采用极端手段保全他们情有可原,请陛下体察,勿寒了边关将士之心。” 然后是一个清朗的声音。 “陛下,肃章王府上下多年为国鞠躬尽瘁,劳苦功高,长门关一事实乃无奈之举,绝非王爷私欲、本意,请陛下体察。” 元清晚识不得这声音,但是倒记得这身形,沈郑钦不知何时回调入京了。 朝堂之上你一句,我一句,吵嚷起来,天子一怒震住众人,“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赵洵杀降确有背仁德,但南境部族挑衅在先,诸军所战乃是为国扬威,众将士深入敌境作战劳苦功高,肃章王为保我大黎将士才做下不得已之举,其情可悯,赦其死罪。” “但肃章王此举却有过,死罪可免,活罪不可逃,杖责一百大板,罚没纹银两万两救济流民,以慰上天。” 元清晚这才松了一口气,皇帝不可能看不懂世族唱这出戏的用意,他们只需要提供一个合适的理由即可,看来燕昀之聪慧确实不假。 有朝臣还要谏言,上官岱已山呼万岁压下了声音,众朝臣也明白皇帝之心,不敢再有异议;他们原本也对成事期望不高,如今也只证明肃章王府命运未到末路,来日方长。 第106章 重明明坦白情定文穆兴 元清晚刚跨出宫门,重明明便迎了上来,此时抱着她,元清晚心上的千斤之石才落地,心上轻松起来。 “嫂嫂,兄长怎么样了?” 元清晚看着她焦急的样子,突然就有了一颗长嫂的怜爱心,这几日她也是夜夜不得眠,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没事了,不过要受些皮肉之苦,你我回家去等他就好了,给他接风。” 重明明一听此话,顿时也高兴起来。 二人此刻轻松下来,元清晚才有时间想到一些疑问,“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如何拿到那份兵丁册的了吗?” 不满赵洵的世家官宦想必是铁了心想利用这个机会,稀里糊涂绊倒肃章王府,若是天子迫于压力发落了赵洵,便是后面再找回长门关一站的亲历者作证又有何用,还好赵承熙帮忙拖延回京时间,重明明又及时取得了长门关一战将士的调任册才促成了此事。 重明明没想到她还记挂着此事,不过也没什么好瞒的,他们也是要知道的,“嫂嫂,待兄长平安回家后,给我热热闹闹办一场婚事可好,我应了文家公子的婚事。” 元清晚有些惊讶,从未听过她和哪家公子有什么纠葛,“文家公子?” “文穆兴。”,重明明开心地道出心上人名字。 元清晚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文穆兴?”,对方点点头,她才确定自己没听错。 文家二公子文穆兴,虽为庶子,但行事作风是最像文丞相,一直颇被倚重,可文穆修为嫡子,与太子妃同父同母,这二公子做得再好也不过是为人作嫁衣 元清晚早就该想到,能那么快拿到兵部调任册的人除了当今位高权重之人或者他们家中人,还有谁呢,而这代价便是重明明。 元清晚有些气恼,赵洵遭劫,他们的注意力全被吸走了,便以为谁都敢算计到肃章王府头上了吗。 “他文穆兴好大的胆子,他竟敢算计到你头上。” 重明明急急拉住架势要出去的元清晚,“嫂嫂,你别去,条件是我提的,是我经此一事下定决心选择他,他从未以此要挟我,向我提要求,只是我想嫁人了,嫁给一个支持我、相信我,帮助我的人。” 可元清晚才不会听她的辩白,只当她是年少无知为人所骗,“你不要给我说这些好言语,这样我怎么面对你兄长。” 重明明一把拉住激动得她,“嫂嫂,你信我,他真的没逼我。而且就算是逼的,我也甘愿,你知道吗,我刚到王府的第一天就瞧见了义兄将人一刀毙命的场面,那时候我不懂他是为了保护我,他脸上带血朝我伸手要抱我的时候我害怕极了,后来我也一直躲着他。他便不再多接近我,但一直将我保护得很好,如今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我心甘情愿,毫无怨言。嫂嫂,他这些年一直很孤寂,现在有了你,他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我自当好好保护他。” 元清晚看着她坦然的笑容,心里想到了赵洵,赵洵保护的女孩长大了,可赵洵应该希望她永远不要长大才好。 “嫂嫂,我知道义兄绝不会同意此事,但如今王府刚过一劫尚需恢复,文穆兴此人实际上关系着文家,背后是清河四姓,如今还不是义兄与他们明着撕破脸的时候,这诺我一定要履,请嫂嫂帮我。” 元清晚还未思考如何回答她,后面便有一声清朗的,“参见王妃。” 元清晚回过身便见着沈郑钦那张清俊的脸。 以前见过几面都不是什么好场合,如今他着一身绯红官服笑着站在自己面前,丰神俊朗的模样,比之被姑娘们追捧的上官岱和燕昀都是不遑多让,元清晚暗暗想到人靠衣装,果然不错,但是她现在没空跟人寒暄。 重明明紧紧握住她,“嫂嫂,除去为义兄,我也是为我自己。不要再纠结了,你先叙旧,我去车上等你。” 元清晚也叫不住人,只要先理眼前事,刚才他曾出言相帮,元清晚便就对他越发有好感,“不知沈大人何时回京的,刚才多谢大人仗义之言。” 面前的男子却好像与她十分投缘,朗声笑了出来,“为保忠良,不敢邀功。王妃于下官有知遇之恩,不敢受一声谢,王妃若是不弃唤我子敬便好。” 元清晚倒也不忸怩,听他说话也十分舒心,便也就爽快答应了。 沈郑钦也知道他现在心思不在他身上,也不便再多拖延,“王妃,下官归京还未理事,日后再上门拜访。” 元清晚也无心思跟他寒暄,二人攀谈了两句后就各自离去。 关于重明明的事儿,元清晚盘算了多遍还是不知如何提起,赵洵回府第二日银子又从树上摔下来摔断了腿,她一着急就彻底忘了此事。 还是宋帧急急忙忙跑来向她求助,元清晚才又忆起了此事,丢下手里的书急急忙忙赶过去时,重明明跪在地上还未起来。 赵洵明明是笑着问了一句重。明明要嫁给谁,可她们站在门外听着却整个人不寒而栗。 “肃章王府历朝两代,掌军权拥暗卫,需要你用婚嫁为本王铺路吗?你以为那文家是天香楼,文穆兴是三岁孩童,他以为卖本王一个人情,就能让我同意他的算盘,他卖的人情还得看本王要不要,我看是平时太纵着你了,让你如此大胆自作主张。” 天香楼是盛京有名的酒楼,重明明爱好厨艺,化名躲在天香楼后厨做菜,她也是病中之时吃多了重明明的菜,后来偶然去天香楼觉得熟悉才撞破了此事。 没想到赵洵竟早已知晓了,不过赵洵所掌管那么多专干打探情报的人,那些奸诈狡猾的官员都不曾瞒过他,何况是一个从小长在眼皮底下的小孩。 可小女孩显然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主意,不怕他的威慑,“并不为此,明明爱慕他,求义兄成全。” “我与他相交之时只是个厨娘,她欣赏我的厨艺,我爱慕于他的温柔,我们相伴相知,倾心相交,并不是因为身份。” 她的执拗让人无言以对,赵洵却坚持认定文家并非良配,不能轻易认同她的想法,“即日起,不许踏出王府一步,他文穆兴有能耐算计你,本王倒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能耐提这个亲。” 宋帧站在后面有些焦急,这重明明虽为王府义女,可一直是他看着长大的,二人情谊早已十分亲厚,他虽然知道赵洵的顾虑是为她好,但是如今赵洵如此态度,他自然有些慌张二人顶撞起来。 元清晚本来对此事尚存疑虑,如今听赵洵说这些,有一些相信重明明的话,他们不过是趁机献上一些诚意求一个机会,她也深深爱慕一个人,重明明越过千万人望向文穆兴的那一眼她自是懂的。 元清晚吩咐宋帧多多安慰便不再进门去,自顾自回了玉清小筑。 此时恰巧元佑与燕昀一同过来了,想必也知晓了这府中事,见元清晚愁眉不展便也不问因由,嘴角噙着笑。 “王爷这回可棘手了,这王府千般呵护万般呵护养出这只小白兔,竟将一颗心放在了那大灰狼身上。” 元佑看了他一眼,他便自觉道了出来,“文家出身清河四姓,清河四姓多年想要扶持三皇子,但文夫人的母族和大小姐及嫡子却是支持太子的; 文穆兴母族势单力薄,他本人却有才能,这些年一直为文相鞍前马后,也是为自己争取势力。文相现在还舍不下他,这也是替清河文家卖了王爷一个人情,还能俘获美人芳心,当真不错。” 经过燕昀点拨,元清晚便有了点头绪,在那不谙世事、一帆风顺的姑娘眼中这就是嫁于心上人的不二时机,无论这成亲过程如何,赵洵唯一的一个义妹又岂会真的舍下,王府与他便有了羁绊,那他与那嫡子兄弟争权也添了筹码,文穆兴此人果真不负世人风评。 争权夺势斗得便是狠心,若是文穆兴当真从开始便是如此打算,只可怜了重明明那一腔深情,还以为心上人一心只为跟自己长相厮守。 文穆兴此人的真心到底是在重明明口中还是在世人眼中,一时还真是难以判断,不过不论是怎么样,赵洵这个心是必须要操的了。 第107章 齐泓难忍折磨自尽 大军凯旋当日,元清晚正好在济世堂,山呼万岁的声音响彻云霄,薛沐阳站在高处跟赵承熙挥手,马上的少年报之以灿烂的笑容 那日盛京风颇大,轿子上的帘子一会儿又被吹起,随着旁边人的惋惜声,元清晚便看见了大军轿子中的齐泓。 灰白沉静的他与这举世欢呼的场面格格不入,唯有他才能让人瞥见这场扬威之战的残酷一面。 昔日黎国最有实力的少将军在此次援兵南境之战中断了双腿,任谁听闻也难免惋惜,消息刚传回盛京时,齐家那小女儿当着皇后的面便滴下了泪,如今见着自己这样的哥哥,她心里该多难过。 元清晚移开眼睛不忍再看,便瞧见了那边站在人群中的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公孙行素换了装扮,带着帷帽遮得严密,可是元清晚认了出来,风吹起帷帽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那顶轿子,全然不注意他人。 只是那只有一瞬间,元清晚没有看清她的神情,不知道她心中是何感受,可是她整个人木然地立在那里许久,离去时步履缓慢似不在人间,心中应是有悲戚。 元清晚尽想着公孙行素和齐泓出神,是以小三子说了两遍沈大人拜见她都没反应过来沈大人是何人,第三遍时才恍然大悟。 沈郑钦还是那般令人如沐春风,看着银子那样子就知道自己没判断错,这沈郑钦当真长了一副好皮囊,有着一副好做派。 他又让人送了一个食盒上来,里面的菜式竟都是西南那边的特色菜 “有一友人同下官一同归京,她听闻王妃也是西南人,做了一些让我借花献佛,以慰王妃和元公子乡土之情。” 元清晚本就十分好这一口,便是留仙居许多菜也不能与真正的云城菜相比,所以便也不拒绝他的盛情,入口第一口便感觉十分爽快。 “子敬这朋友一定是个善厨艺之人?这菜很正宗。” 这沈郑钦听了,笑着用云城话答了句是 这世上的人大概都有故土情结,元清晚听了这两个字便觉得亲切无比。 “我都许久没吃到正宗的家乡菜了,也好久没听到别人跟我讲云城的话了。” 博她欢心,他自然也是开心不已,“若是王妃不嫌弃,我日日送一两样过来。” 元清晚虽然很愿意吃,但是如此劳动实在不好意思,“可别了,如此知心女子,我可不忍日日烦劳。” 今日送来的菜色精致,又能如此细心为沈郑钦着想,她一猜便知道是位女子,如此一问他不答,便百分百确定了。 “日日劳动她固然是不好,但厨娘也是西南人氏,是不劳烦的,只是可能没孟娘如此手艺罢了。” 如此一来倒是不劳动他那位红颜知己,但是元清晚也不是不懂事之人,人人堂堂官员府中天天送菜不合适 “不必了,那太麻烦了。你我都是同乡,日后我多去走动,子敬不烦就好。还有,你也别叫我王妃了,不如依我们云城叫我姊姊” 沈郑钦心中惊喜却未表露半分,依旧维持着表面的谨慎与惶恐,站起来行礼推脱道:“下官不敢造次。” 看着他故作推脱,元佑不悦地白了他一眼,这个人自回来后故作无意地处处接近,不知他到底安得什么心,但他从本能就觉得他带着进攻,让人不安。 但显然元清晚未对这个同乡人设防,还未等得及元佑阻止他们进一步亲近,她已开始劝说起假意推脱的沈郑钦,“我与你没有公事要谈,相见相交的理由只有故友,若不能故友相称相处,又何必相见。” 沈郑钦心中窃喜,便也就半推半就应下,私下相处时可称姊姊。 又得一有趣之人作友,元清晚心中高兴,胃口也好,心情也好,自在地同他攀谈起来,“子敬在郢州做官如何?我听闻西南地区南楚遗民尚在,不少南楚部将逃入毒障之地,但总是伺机侵扰百姓,很是不安宁。” “这些年多次围剿,大多势力早已不成气候,只能在那毒障之地龟缩着,想必不久的将来就会平息了。” 元清晚叹了一口气,“国破家亡之人的执念,他们辛苦,百姓也苦,只希望早日平息获得安宁吧。” 但这些事不是他们所能左右的,只能叹息两句也就暂且搁下了。三人又闲谈许久,这才散去。 沈郑钦和元清晚席间谈得高兴,元佑却始终听不入心,沈郑钦心中有所盘算这件事,他几乎是可以确定的,“师姐,我送送沈大人吧,我有一味药在小三子那里,你去帮我看看。” 沈郑钦明白元佑是故意支开人有话说,他笑着等着,待元清晚看不清身影,才明知故问道:“元佑要说什么?” 元佑却没跟他装蒜的心情,“你到底想做什么?” 当初他已经跟沈郑钦明确过,她失去记忆,如今种种皆是不得已的保全之举,离她远些,可他又回来了,甚至故意接近。 沈郑钦含着笑容看着他,“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无论她是否失忆,我本就已叫过她姊姊。如今你可以待在她身边,连赵洵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元佑,你可以不告诉我当年的真相,我也保证过可以不提当年事;但是谁也不能阻止我见到她。” 沈郑钦根本不怕元佑的了解和阻挠,他等了那么久,如今已是跟她距离最近的时机,他总不会白白放过,“元佑,告辞了,我答应你,无论我想做什么,我决不会做有损于她的事情。” 元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为了师姐他妥协了赵洵,如今这个人似乎也不同以前,他有一种感觉,当年那个人的仰慕之情似乎已经变了,他的眼中有追逐和执念。 此次两国交战,黎国大获全胜,将南境部族往深处赶,芪越王子趁机回国政变,坐上王位后示好黎国,自愿岁岁纳贡、俯首称臣。 大军在南境大获全胜扬威万里,自是少不了庆贺,这盛京歌舞升平似乎一切未变,可这背后的血腥的残忍却不是用言语可以描述出来的,这背后是无数家庭的绝望,齐泓的那张故作云淡风轻的脸一直在元清晚脑中挥之不去。 二人出宫的时候便顺便去了趟齐府,虽然她与齐泓谈不上什么交情,可是对他的印象一直都是十分好的,更重要的是,这是她的行素姐姐一直挂在心上的人。 齐夫人见着二人连忙起来行礼问安,这个颇为大气洒脱的将军夫人,此时两鬓斑白、愁容满面,齐泓之祸作为朝臣她或许应该骄傲,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心中该是如何的痛心又岂是局外人可感同身受的呢。 齐家的一干人领着他们来到齐泓的院子,一干丫头跪在外面,见着齐夫人就赶紧磕头请罪,在他们还没有来之前,丫头们进去点灯才惹得齐泓大发雷霆,从前爽朗的少年将军,如今性情乖张,便是齐檬此时也站在门前进不去。 齐夫人屏退一干丫头,齐檬顶着哭红的眼睛给赵洵行礼。 “臣女见过王爷王妃,给娘请安。” 里面的人好像听到了外面的声音,自己开了门,齐檬喜出望外跑了上去,他轻轻安抚自己这小妹几句以示自己没事,眼神随后落在元清晚身上。 元清晚本来以为他会拒绝一切的来访,不想此时竟主动迎了出来,一时有些诧异,赵洵倒是比她镇定许多。 坐在那里寒暄的齐泓像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不过此处都是见过他甚至算十分相熟的人,自然知道齐泓的正常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正常的齐泓应该是意气风发,笑容真诚的,而不是现在这样沉着冷静却透着一股颓唐的模样。 “王爷,臣有些事情想向王妃请教,不知可否?” 赵洵便也不多说,点头认可,齐夫人主动为他引路去了前厅喝茶。 赵洵走后,元清晚才进了屋,齐檬推着自己哥哥,这才让人进屋掌灯奉茶。 掌灯之后便可以将这屋中的陈设看得一清二楚,除了搁置的兵器外便只有些书,齐泓十分嗜读兵书,想必那些也是兵书,在书架旁边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一个坐在梅林中的女子,女子笑着正在侧耳倾听,看起来与公孙行素有些相似。 元清晚想得出神,齐泓却没有半点走神,自然将元清晚的举动都尽收眼底。 “国安寺后山的梅林,我便是在那里遇见她的,只是画艺不精,是不是一点儿都不像她?” 元清晚闻言才知道自己失态,只好笑笑以掩尴尬。 “形不像,却有神。” “多谢王妃安慰了。” 说完这句便缄默了,元清晚也曾看过军医的医案,便知自己也没什么帮得上忙的,有些痛恨自己身为大夫,怎会对安慰人如此生疏。 “王妃不用劳心,我双腿已废,再无可能。我见王妃就是想问问,故人可安好?” 太子赵承钰对公孙行素颇为宠爱,太子妃对她也从未刁难,虽然她很少见着,但也知道东宫待她挺好的。 “她很好,过几日便是莲节,宫中赐宴,百官斗茶,不如你与齐檬一同前去,亲眼看一看便知。” 这个答案似乎让他觉得轻松,淡淡扫了一眼那幅画,“她好便好。” 他坦然地笑着又恋恋不舍地移开了眼睛,对于再见好像也没有抱多大的热情。 那一战他虽保住了一条命,可从此便心生障碍,夜里常常从梦中惊醒发狂,齐檬小时候在边关也见过从战场回来的将军患上这种癔症,她害怕哥哥也会承受不住,她变着法子想让他开心些,能见着公孙行素想必是个安慰,便在一边连连附和。 齐泓摸了摸自己这小妹的头,想让她宽心便承诺了她一定去见见故人,“多谢王妃为我带来故人讯息。她喜欢跟王妃闲谈,王妃若有空陪陪她。” 齐泓当年离京得早,还不知道她如今也不像当初那样能说上话了,但此时面对他也只有暂且应下了。 他特意见了她,却好像也没什么话说,只是问了一个人的消息,便又将人推了出来,她和齐檬没办法,只得暂且避开。 可他那时高高兴兴应下齐檬也只是让她开心开心,那一晚他哄好了妹妹,给母亲请了安,一切如常回房歇息,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一夜好眠,不曾梦到那断腿之痛和尸山血海,也没能给自己宠爱的小妹拭去眼泪。 可怜他那小妹,蜷缩在他房门外守了一夜,还是没能拉回她哥哥结束一生的决心,永久地失去了他。 第108章 公孙行素谋害太子败露 齐夫人连遇打击病倒在床,齐侯镇守边关未曾归京,府中之事只有齐檬一个人撑着,元清晚听了消息便借着为齐夫人诊脉一早过去了想着什么可能会帮得上她。 阳光明媚的少女仿佛一瞬间长大了,顶着泛红的双眼一一致礼。元清晚一直到晚上才去看她,可她跪在那里一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今天一定累极了,想他那个遮风避雨的兄长了。 元清晚现在又想起了公孙行素,她现在怕也是听到这个消息,元清晚有些担心她,公孙大人在一年前便已经仙逝,公孙宴又游学在外,她身边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起身带着薛沐阳就往东宫去 “沐阳,我想去东宫看看,你替我打个掩护好不好。” 元清晚这样说,薛沐阳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两个人掉头东宫去。 元清晚担心的人,此时在自己的院子里修着自己的花,仿佛不曾听到这个消息一般,可是元清晚明明还是看见了她将那盆花剪得乱七八糟,要不是元清晚及时将剪子拿下,她便要剪着自己的手了。 见着她,公孙行素呆愣了片刻,才恢复一点点神志,给了她一个惨然的笑容。 “莲儿,你们先下去吧。” 莲儿带着一众丫鬟退了出去,元清晚将她扶到一旁坐下,公孙行素的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颗坠落,她现在为所爱之人伤神是不合规矩的。 她伏在元清晚的怀中不敢露出面容,压抑着声音,可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发抖,她心中的难过和自责无人可知,“都怪我,晚儿,都是我的错,我都怪我。” 元清晚自然心中清楚她的难过,但是谁又能责怪于他呢,他是将军,战场是他一生所奔赴之地,如今这样的结局,所有人都应该惋惜,她轻拍着安抚她,“行素姐姐,这是齐将军的决定,他不会愿意看到任何人因此难过,特别是你。” 特别是她,可她有什么资格让他眷恋,她既辜负了他,也从未鼓起勇气将他从泥淖中拉起来,齐泓遇见她,是伤情伤心的不值得罢了。 若是那天她跟到侯府门口后能鼓起勇气去见见他,像他陪伴一样给予陪伴,他是不是就能留下来,可再也无法弥补了,他恨她的始乱终弃,所以如此狠心抛下一切。 元清晚陪着她,让她尽情哭泣,也好在那日赵承钰公事繁忙不曾回来,她才得片刻释放,明日将脂粉盖住那红红的眼圈,谁也不曾察觉她为那个故人哭过。 齐泓为国鞠躬尽瘁,天子痛心不已,追封为昭勇将军,可人死灯灭,这些安慰也实际上慰藉不了多少。 元清晚哄得伤心人睡下,这才想着去唤莲儿进来照看,自己才能放心离去,却遇上了在外等候的赵承钰。 元清晚上前行礼问安,“太子殿下。” 赵承钰将茶杯搁下,“莲儿,去照看良娣。” 丫头领命离去,此时此刻只剩他们二人,他忽然显露出些人色来,“她哭过一场可好些了?” 自从齐泓遭劫,她就已经有些心不在焉,他自然将一切看在眼中,如今齐泓故去,她想必更加伤心,只是他不适合问,只得偶来瞧瞧便罢,不进去让她为难。 元清晚有些为难,如何跟他讨论他的良娣为别人所哭这件事呢,赵承钰却比她坦然,“我一直知道他们二人情谊。我甚至比你更清楚。” 元清晚自然惊讶不已,他似乎将一切都看得透彻,赵承钰看着她笑着,“你是不是心中想问,我既知一切,为何还是选择将她留下?” 元清晚自然想问,但是似乎不应该问这个问题,太子殿下也没必要对她袒露他的想法。 “因为我少年爱慕从未消散,在那一晚,我存了侥幸之心。” 他抱了侥幸之心,可后来才日渐明白,她的心早已不等他了,他已经错过了。 他心中遗憾,但他们都只能先前看了,不再勉强,日后日子还长,他愿意再慢慢打开她的心。 他说着话却突然咳嗽起来,元清晚担心,便替他诊了一下脉,以前就知道赵承钰的身体很虚,可是现在的脉象看来却是更加虚弱。 可太子有医官照料,不可能没发现,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启齿不好妄论,只得暂时敷衍过去,“没事,殿下好好休息,保重身体就好。吃食上也注意勿进食寒凉之物就好。” 赵承钰一向知道自己的身体,加上交战期间更加操劳,便也没有放在心上,“多谢,最近突然就感觉不适,可能天气转凉,受了风寒,本宫会注意的。” 赵承钰这样说着,元清晚却觉得他的脉象实在有些奇怪,好像就是很虚弱,但是又不像是风寒所致,不过这不是自己的范围,自己也用不着多管,反正他不适,自有医官会为他诊治 齐泓过世后的第五日,游学在外的公孙宴闻讯也回来了,他本是回来关切这个大哥般的人物,没想到变成了吊唁,一时心中唏嘘难过。 他在外面收了两本医书孤本还特意给她送来,元清晚自是笑呵呵地收下,他日用别的报偿给他也就罢了。 公孙宴送完医书便着急着回去,当时沐阳也在那里,便以为公孙宴是躲着她,便想故意逗他。 “公孙宴,你至于吗?我有那么可怕吗,躲那么快。” “郡主误会了,实在是我出去太久了,前几日家中出了盗贼,我得回去照管一下。” 沐阳以为他这是一番推托之词。 “这种瞎话也编得出来,你说你家入了贼,那你倒是说说丢了何物,本郡主说不定可以帮你找到。” 公孙宴见沐阳这副不信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若是不说清,怕是走不了。 “说了都要惹郡主笑话,丢了些七叶一枝花,别的贵重东西还真的没丢。” 沐阳一听便笑出了声,但是都问到这份上了,便是编得瞎话也不想为难他了,可元清晚一下冷下来了脸,她突然想起了太子的病症。 她又再次确认了一遍,“公孙宴,你说你家丢了七叶一枝花是吗?那可有人看见贼人。” 被元清晚这么一问,公孙宴有些莫名其妙,这元清晚难道也想戏弄他,但是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就丢了那个,都是我原来购买的,可是也没有人说见过贼人,或者有什么翻箱倒柜的痕迹。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出了家贼,先回去查一下。” 元清晚放公孙宴回去,心里觉得不对可是也说不上来,太子那边也要找好理由才能再详细探查,先等公孙宴确定一下那些草药去向再说。 下午,元清晚在玉清小筑打盹,突然就梦到公孙行素跟她告别,惊醒过来才知道是梦一场,可是元清晚心中却有些不安,突她等不及了,她要快点去确认赵承钰的身体不适究竟是什么原因,虽然找不到理由,但是公孙行素要害赵承钰的念头就在她心中挥之不去。 越想越是不安,便让月娘去找赵洵,自己骑马便往东宫赶去,到了东宫才得知公孙行素不见了,太子亲自带着人去找了。元清晚想到公孙行素想去的地方,便往国安寺赶去。 在国安寺的山脚下便看到了太子的人马,而公孙行素被围在中间,一把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身上衣衫被划破,脸上尽是狼狈之色。 元清晚拍马冲入重围,在公孙行素身边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将公孙行素护在身后,公孙行素一直推她让她走。 公孙行素却好像已经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连连推开她,“阿晚,这不关你的事儿,你赶紧走” 可元清晚来都来了,便不可能走了,“我只有一个行素姐姐,当然要问个明白。” 元清晚扭过头看着赵承钰,将腕上兵器解下握在手中,防止他们近身。 “殿下,我们还是谈谈吧。否则今日殿下要带行素姐姐就只能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了,可若是我不明不白的死了,殿下是否有把握可以瞒天过海呢。” 赵承钰一直盯着前面那个满脸笑容的女子,她身后站着的赵洵确实是个麻烦,赵承钰屏退了所有人,自己翻身下马走了过去,便是他现在有雷霆之怒,可是脸上的神色还是那么温和。 “元清晚,你可知你在做什么?若是本宫杀了你,你觉得肃章王又敢杀了本宫替你报仇吗?” 从这个情景已经确定明确心中那个猜测,她当然知道如今的赵承钰有多可怕,“可是殿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肃章王未必会杀了你,可是想必你也了解王爷的固执,若是有朝一日你追杀行素姐姐的原因被披露,殿下有信心可以保住自己所想要的吗?如今殿下的处境可算不上高枕无忧。” 赵承钰的眼神变得阴沉起来,如今安王又再次立下军功,朝中支持他的人不少,便是有太子妃的母家和上官家一直支持着他,可是三皇子的母妃李贵妃的母族和清河四姓同样不可小觑,自己的处境确实不妙,若是自己中毒可能以后都不会有子嗣的消息被扯出来,一个膝下只有一个女儿的太子,宗正礼法还会不会向着自己已经太明显了。 公孙行素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元清晚,害怕她真的知晓此事,赵承钰不会放过她,连连推他走。 “阿晚,这与你无关,都是我自己所为,你不要瞎说,快离开” “行素姐姐,我已经替殿下号过脉了,我更清楚长期吸食七叶一枝花会有什么后果。殿下要灭口,现在已经不可能会放过我了。” 赵承钰的脸色更加阴沉了,“那你想怎么样?” “殿下成全行素姐姐一次,我的诚意就是,第一:以后我会替殿下诊治,我有九成的把握可以治好殿下,延续子嗣,绝不让殿下因此事被诟病。第二:绝口不提此事,便是将来刑具给我上一遍也不会泄露这件事,这件事不会有第四人知晓。” 元清晚的条件很难不让他心动,既不能宣扬此事,又要找到好医者,元清晚实在合适不过,“你不怕将来我会杀了你。” “殿下绝不会因此事为难于我,至于将来我要因其他事如何死无全尸都是殿下的本事,我不后悔,但是若今日我没有尽力护住看重之人,往后无数个日夜我都将会后悔。” 这边两个人正在较量,那边赵洵已经赶了过来,元清晚见着赵洵终于心中才有了底气。 赵承钰看了看元清晚护在身后的公孙行素,他今日追捕是愤怒亦是害怕,可他的杀心却未动过,又看看元清晚和赵洵在,最终还是妥协了。 现在他没有办法杀了他们两个人,也没办法对公孙行素动手,当年是自己毁了她的一切骄傲、误杀了她的父母,她如今便是恨他、报复他也是应当的,他本就早已输了这一切的。 第109章 公孙行素殉情 一路奔逃后的公孙行素已经体力不支了,元清晚便扶着她往山上国安寺走去。 等他们到了山上,天色已经黑尽了,公孙行素站在此处还可以看见齐泓坟茔旁边齐家塔的草棚里面的微弱灯光,待七日法事做毕,他便要在那里归葬了。 “王爷,今晚我想要阿晚陪我一会儿,王爷可否割爱。” 元清晚站起身给了赵洵一个微笑,“阿洵,你去寺中禅房歇息吧,我陪陪行素姐姐。” 赵洵解下自己的披风搭在元清晚身上,便往寺中厢房去了,公孙行素拉着元清晚往另外的厢房走去。 公孙行素忽然怀念起来,“想来我已经有一年多不曾这样与你坐在一处了。还真怀念以前我们在你的玉清小筑谈天的情景。” 元清晚如今已经明白她的苦衷,日后她与东宫也再不可能互容,她或许能护着她成为一个普通人,“玉清小筑在,我也一直在,往后行素姐姐还可以去。” 公孙行素闻言偏头看了元清晚一眼,嘴角上扬,露出笑容,“阿晚,我真遗憾没有早一些遇见你,那我们就可以拥有好多快乐时光了。可惜天意弄人,我与我想要的生活背道而驰,白白失去了那些幸福。” 元清晚看着脸上满是愁容的公孙行素便明白,她的遗憾不止包括自己,更包括已经阴阳两隔的齐泓,如果不是天意弄人,她会是齐家之妇,也许现在膝下已有儿女。 “行素姐姐,你对太子殿下下毒到底为何,明明两年前你与齐公子互许终身,为什么你突然就放弃呢。” 提起那个人,提起那段过往,她心中觉得讽刺,可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公孙行素顿了顿才说道,“那年扫尘,我在当年我家那场大火遗留的那堆杂物中捡到一枚玉佩碎片。” 都这么久了,可她还是哽咽难以诉说,那一天她窥见了昔日爱人的狠辣,知道自己父母丧生的幕后凶手,“那是我与赵承钰斗文时输给他的,那时我们情谊正浓,赢了我之后他毫不避讳日日带着,所以我怀疑上了他,如果是他便也能理解为什么三司查不到任何线索。” 此时元清晚不知道如何理解这其中的关系,当年那场大确实存疑却什么也查不到,要么就是意外,要么就是背后之人权势太盛,最值得怀疑的便是最后顺利嫁入东宫的太子妃文穆清和背后的文家 可是为什么会是赵承钰呢,当年这位皇太子可是与公孙行素心意互通,便是在公孙行素眼盲之后依旧坚持将要她纳入东宫,是公孙行素威胁要削发为尼才断了他的想法 “我无数次祈祷不要是他,我真的很希望是个意外,我想嫁给齐泓,我想让当年那件事过去。可惜天不随人愿,我的猜疑被人印证,父母之仇,我岂能抛之脑后。” 公孙行素自嘲地笑自己当年的天真和心存的那些妄想,“很可笑是不是,当年我倾心的人想一把火烧死我,我却活了下来,却害了父母。” 元清晚确实认同这说法,这真的太可笑了,一个人爱一个女子,为何又要下手毁了她呢,她心中有太多疑问,“可是这样做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呢,那时的你们两情相悦,天子想必也很愿意太子妃出身你家那样的文官清流,又无威胁。” 公孙行素轻笑一声,“我也想了很久,对他有什么好处?后来我入了东宫也就明白了,怪只怪我们人尽皆知的两情相悦吧。” “他曾经真的对我有一腔真心,不仅是才华容貌,我的家室或许都让他和陛下、皇后十分满意,可那年安王殿下在北境连传三次捷报,天子对他的喜悦从来不加掩饰,他开始对这个背后有清河四姓的皇子有了危机感。” 他爱她,可是更爱权利,更爱不受威胁的感觉,他想要清河四姓的支持,文穆清是他最好的选择,可他不能做那背信弃诺之人,只能让女子主动放弃,可他又不能坦诚。 “可是他是不能主动移情的,那会惹来非议,惹得天子不悦,于是只有让我不能或者自己不愿嫁入东宫,后来我虽然活了下来,但也真的如了他的愿。我这些日子在东宫看着他那般温和,每每想起这些真是令人作呕。” 公孙行素说着这些,语气里都是对这位风评颇好的储君的嘲讽,或许想明白这些时,心中对他不仅有仇恨,更有失望与厌恶,他害了她的父母,害她失去了几年美好的时光,害得他与心爱之人错过。 齐泓死后,她心智大乱,恨意和内疚让她难以自持,所以她才会将七叶一枝花的药量加重,这才会露出马脚,若非突然失去齐泓这个念想,可能她会一辈子守在他身边,看着他断子绝孙吧。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像是又振作起来了一般,“他服了两年的七叶一枝花,往后还会不会有子嗣就看天命了,成王败寇,我认了。赵承钰不会声张中毒的事情,这件事你务必对阿宴保密,因我而起便由我终结,我不想公孙家的人都搭在他赵承钰身上。” 元清晚向他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此事,“好了,于我们而言都过去了,你帮我收拾一些东西。” 公孙行素打开禅房里的那两只大箱子,里面装的都是些卷轴啊,扇面啊,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元清晚拿起来看,要么就是些诗作,画作,还有一些对联,“这是行素姐姐的创作的吗?” 看着那些旧物,她有一些想念那些日子了,“有些是我写的,也有他写的,还有就是他为了逗我开心送给我的一些小玩意。” “突然眼盲让我整个人一蹶不振,这国安寺的主持与爷爷是俗家好友,所以便将我送来这里听经安养,我便是在国安寺的梅园遇到他的,那时候他只看兵书,粗犷爽直,可是为了我,他调香制茶、吟诗作赋都学了,没事便上山来陪我、开导我,现在想想那是我一辈子不可多得的幸福时光。” 公孙行素脸上的表情就像又看到活的齐泓站在她前面一样,元清晚看着她这副痴模样,不免心中有些心疼她。 元清晚手中一直在帮着公孙行素整理东西,可精神却好像越来越萎靡,到了后半夜直接伏在箱子上便睡了过去。 公孙行素将自己鼻子中塞的丝绢抽了出来,熄了那刚才进门时点的驱虫的香。将房中的火盆端着坐到了元清晚的身边,将元清晚的头扶过来靠在自己肩上好让她舒服些,将刚才二人整理出来时卷轴一幅幅投入火中。 可他们快相见了,“你在那边一定很孤独吧,你等着我,很快我就会过去陪你读诗写词了。” 那两箱子物件烧完是已经是寅时,公孙行素看着外面的天色,突然就觉得开阔了,她这一生得着上天眷顾,可惜却也因此横生波折、不得安稳,一步错步步错,如今也再无继续下去的念想了。 想着国安寺僧侣应该快要做早课了。将床上的被子抱过来垫在元清晚身下,蹲在她前面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便止不住心中怜惜,伸手想要抚平她微微皱起的眉头,晶莹的泪珠打在她手上润开一片 “晚儿,我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关,我要先走了,你要开开心心地活着,与王爷白头到老,希望下辈子早些遇见你,与你在一处一辈子。” 元清晚做了一个噩梦,满头大汗被惊醒过来,她心中庆幸只是一个梦,回过神来才发觉除了一堆灰,公孙行素披的披风此时正搭在她的身上,四处见不得公孙行素的身影。 她伸展着僵硬的身躯,四处寻找却一无所得,外面大呼救火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传了过来。 元清晚心中一惊,暗骂一声糟了,抱着披风就快步冲了出去,齐泓停灵那间屋吐出了浓浓黑雾,她心里的害怕让她脚步沉重,她抱着一点微妙的希望,拉着人就问可看到公孙小姐了,可每个人都向她摇头。 她一路跌跌撞撞地往着火的地方冲去,惊慌失措地喊着行素姐姐,可是那个人没有回头,渐渐被大火吞噬其中。 元清晚心中希望崩塌,浑身僵硬麻木地扑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大火将那蓝粉色的身影吞没,可无论她如何悲痛也挽回不了了,她突感无力地滴下泪来,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耳光,她怎么能如此粗心大意。 她昨日拼命逃出东宫便是早已经准备好与他死在一处,不会再回东宫了,当年他们一起看梁祝,那时她便说过,爱一个人便是生死相随。 他们年少时在此结缘,他守了失明的他五年,可他们兜兜转转却不曾认真互相表露过心意,他死了,她也就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元清晚眼睁睁地看着大火将整座房子吞噬了,脑中也开始闪现熊熊大火的场景,那些碎片在她脑中闪现,有一个女人在哭,她在呼唤,撕心裂肺的哭和呼唤,可整个头都像要裂开了,她也想不起来那些到底是什么 元清晚不堪其痛,抱着头蜷缩在地上,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掉,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爷爷便晕了过去 这边着了大火,赵洵翻身起来便去她们的厢房找元清晚,可是一无所获,等他朝着火场跑过来时就正好看到元清晚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他急忙冲上去将她护在怀中,可她已经迷了心智,哽咽而低沉地喊着爷爷,心便被揪了起来。 第110章 公孙宴因丧姐伤情 公孙宴梦到了他的阿姐,梦中似乎是在与他告别一般,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眼角还残留着泪,他心中突然有些不安。 公孙宴起身捡了一身水蓝色的衣衫,盘算着今日去东宫看看他的阿姐,还不知道他的阿姐被困在火海中,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他了 元清晚再醒过来时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她想起那场令人心惊的大火,着急忙慌挣扎起来攀住赵洵。 “行素姐姐呢?” “晚晚” 元清晚看着赵洵的神情便知道一切都晚了,她终于如愿以偿,与她倾心之人一辈子也分不开了 宫中人人皆知公孙良娣坠马而亡,太子赵承钰在她居住的朗月轩枯坐了一夜,命人保留全部陈设不许变,连她的花都差了人去好好照料。 世人皆叹这太子是个情谊深厚之人,惋惜公孙行素红颜薄命,无福消受这份深情。 正在议论此事的洒扫丫头看见元清晚便立马噤了声,毕竟谁都知道自家王妃与良娣是故交,深怕惹得她伤心,心虚地低着头等着发落。 元清晚却像没听见一般径直走了,便是情深是真又如何,毁了她一生也是真的。 赵承钰也有一腔深情又如何,她宁愿尸骨无存也不愿百年后与她葬在一处,如今这样的深情可让人作呕。 只是如今人死如灯灭,这些真相也随着她去吧,活着的人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徐姑姑刚将饭食给她抬上来,忠伯便来说公孙府有人求见,等将人带上来时竟是公孙府的老管家。 “王妃,求您去看看我家公子吧,公子每日醉酒不醒,今日小姐起灵,可是公子依旧还没醒,若公子不去别人会怎么说小姐啊。” 元清晚眉头皱了皱,她知道公孙宴需要发泄,可是都这些天了还这样吗,东宫既然摆好了戏台,这母族无人前去岂不是要引来议论。 元清晚交代徐姑姑清点王府要带去路祭的东西后便一人一骑往公孙府去。 推开门便被浓重的酒味逼得退了回来,捂上鼻子才往里面走,平时自诩翩翩公子的公孙宴头在地上、脚在床上悬着睡得像死了一般。 元清晚过去一脚将他摊在床上的一截踹了下来,公孙宴往下一滚便整个人瘫在地上醒了过来,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抬着手挥舞含糊着要酒。 元清晚将桌上的酒打开顺着就往他脸上倒,被淋了这么一激灵倒是清醒了过来,气急败坏地吼道,“元清晚,你个疯女人,你在干什么?” 元清晚蹲在地上掐住他的下巴直视自己,“我来看看行素姐姐挂念的弟弟是如何懂事的,你在家喝成这个鬼样子行素姐姐能活过来吗?公孙家文官清流、文人脊骨,你就这副鬼样子?” 可他就是不想去,不想去面对那个结果,爷爷已经故去,姐姐也走了,日后他在这世上再无什么牵绊,“她根本就不在了,我去又能怎么样。元清晚,你凭什么指责我,她不是你的阿姐,你当然不会有切肤之痛。” 公孙宴一时冲动才失了言,等说出来时已然十分懊悔,别人不清楚,但是他是知道的,元清晚一直十分在意他的阿姐,便是较之他也不遑多让。 元清晚却不在乎他的指责,“公孙宴,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关,但是我不会让人议论行素姐姐母族无人了。只要你今日没死,你就一定要去行素姐姐的灵堂露面。” 随即又对官家说道:“去给他取醒酒汤来,如果他不喝,就多拿几根绳子绑了送回去。 “公孙宴,外面议论纷纷,一切不过让大家安心,你必须给我去。过了今日,你公孙家的事情与我无关,我管不着。” 刚刚跟着她进来的丫头闻言连忙跑出去取醒酒汤去了,元清晚便放手让他倒在地上,自己坐在旁边揉着太阳穴,许久情绪才平静了下来。 这公孙府承载着太多的回忆,她看着总是伤情,像是劝他又像是劝自己,“公孙宴,不少人都伸着脖子窥探行素姐姐的死和国安寺大火之间的隐晦,既然东宫摆好了戏台,你为什么不能好好为了她的名声唱好这出戏呢,送她走呢,让她安心消逝在这世上,她不会回来了,她还活在这世上唯一的证据就是你永远记得她。” 元清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无比熟悉,她脑子里闪回一些破碎的画面,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说过或者听过这句话,可是就是如何也想不起来。 一直睡在地上不出声的公孙宴用手压在自己的脸上,眼泪便顺着流了下来,他一直视若珍宝的阿姐,可他连她最后一面都不曾见着,尸骨也找不到。 她在书信中告诫他要开心快乐的活着,可是为什么她自己就不能可怜可怜他,为了他努力留下来呢。 没过一会儿,出去取醒酒汤的丫头便端着汤进来了,站在门口低低地唤了一声公子便低下了头,一眼也不敢往元清晚那边看,元清晚起身往门外走出。 “伺候你家公子喝下,再伺候他更衣。公孙宴,如果一个时辰后我在东宫大门前见不到你的人,我便直接让人上门来绑你。” 元清晚说完也不等他回答便径直出了门。元清晚出了门便觉得有些头疼,自从刚才那句话之后,她又感觉不舒服了。 自从上次在国安寺回来看了那场大火后,她几乎每晚上都会梦到一场大火,今日感觉那句话很熟悉以后便又觉得有些头疼,她不明白自己那些碎片的记忆中的那场大火发生了,为什么赵洵和元佑在跟她讲往事的时候从来没提起过呢。 元清晚早早便到了东宫等着他,瞧见公孙府的马车过来才往里走前去祭拜。 公孙良娣逝世,太子哀痛,元清晚看着众多人奉承赞颂,心中滋味复杂,她相信他的伤心并非伪装,他的情也极尽包容,可他选择了一条无情的路,造成了三个人的遗憾,许多人的悲痛。 第111章 齐檬请旨离京 自从公孙行素的出殡以后,元清晚又病了一场,便日日呆在家中不曾出去,每晚都被大火的噩梦困扰,元清晚总觉得和自己丢失的记忆有关,可是既然赵洵和元佑对这事不曾提过,现在也不会多提及吧,元清晚悄悄抬眼看了看赵洵还是决定不问出来,可也想不通为什么他们要隐瞒这件事情。 元清晚想了几日突然想到了宫中被囚的那个曲玲珑,当初她说那个古怪的乐师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是如今那乐师已经逃狱了,自己不可能找到了,不知道那个公主还有没有办法找到他。 可是那公主如今已无宠,因着她哥哥以国相保才留下一条命,与那小公主后如今如禁冷宫了,与她接触实在不算太妙。 不过很快元清晚的机会便来了,太妃的生辰时,元清晚和赵洵按例进宫贺寿,刚入宫门便看见曲玲珑身边那个侍女躲在石头边向她招手。 元清晚走过去,那侍女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王妃,求你救救我家公主和小公主吧,奴婢实在没有办法了。” 元清晚这才知道曲玲珑幽禁后被宫人虐待,她忧思深重生了病,小公主体弱也病了,又被温九瑟报复送不出任何请医官的消息,这侍女不得已才今日躲在这里想碰碰运气。 温九瑟报复她,说到底是因为曾经帮了自己,此时落了势才让她拿来解闷,出于回报或者一个医者本分,她都不应该见死不救,反正还有小公主,想必皇帝知晓了也不会多怪。 与赵洵一同先去给太妃贺寿,等着月娘去济世堂给她取药过来再去曲玲珑宫中。 元清晚推门进去,这宫中还是一如上次那般冷清,不过是更加破败了而已,元清晚先去看小公主,配好了药这才顾得上曲玲珑。 曲玲珑对自己不在意,但是还是感恩她来救自己的女儿,此时她要来搭理自己,却有些不愿了。 “多谢你来,但是我就不必了,只求你在陛下面前为小公主美言几句,给她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要不是想从她嘴里打探那个乐师的下落,她还真不想拦着她去死,她对她是有一份怨气的。 但是此时看见她的舐犊情深,想起她初入盛京时的意气风发和如今惨淡对比,她又有一份怜悯之心,“挑起战争这种事都做了,如今被人欺辱几日,就受不得要寻死觅活了。” 她惨白地笑了笑,“我不怕,这些手段我早就见过了,我想死,正因为我没失败。” “这场战争是我和兄长一手挑起的,为了借黎国的势力赶我那位好父王下台,让我那父王和那妖妃付出代价,我的母后既然死了,我怎么可能让他们好好活着呢,我当然要送他们下去陪我的母后,我要让我哥哥坐上夺走他的权力,我们赢了。” 曲玲珑脸上浮现一个十分得意却不快活的笑容。 这些话她早已从赵洵那里听过,但是此时听真凶说出来,她还是恼怒,想到了因战废心的齐泓,万念俱灰赴死的公孙行素,无数逝去的生命和破碎的家庭,脸色一下子便冷了下去。 “大仇得报,干嘛还想死,活着天天想着他们悲惨的下场不是挺好的吗,这不就是你不计代价想要的结果吗?” 元清晚在嘲讽她,她自然心知肚明,可是她都不在意了,她有时候都会迷惘,这真的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你说得没错,可是我身为一国公主,因为我和哥哥的私心,死了那么多将士和百姓,我便应该向他们谢罪。” 多少家庭破碎,多死她一个又能换回什么吗,这些权贵真是明明不择手段、自私自利,还想着要万人颂扬。 可她看着这位公主,这个凶手,却忽然也觉得也是可怜人,“堂堂黎国天子,会被你耍得团团转而不察觉,不过是因为天子动了心,你不过刚好帮他制造了一个好借口。也会因此才留了你一命吧,否则天子之怒,你必死无疑。 ” “说实话,我也恨不得你去死,若没有这场战争,许多人现在都还幸福,而不是阴阳相隔,但是我知道不过都是掌权者的心罢了,没有你还会有其他人。曲玲珑,你如今还有一个女儿,她什么都没做错,我不过可怜她罢了,否则我恨不得杀了你。” 此时元清晚已经帮她诊完脉,非常不喜欢的就放手任由她的手臂垂下去,扯得她痛,将剩下的药交给她贴身的侍女便起身。 “曲玲珑,这次算我还你的,以后你想死便死,我不会再踏进此地一步了。” 越是谈论这些越是伤情和不悦,虽说她也明白最直接的责任不是她,她只是制造了一个合适的由头,可是还是想起因战争而造成的事情忍不住迁怒于她。 可看着她这副破碎的样子又岂会没有一个人基本的怜悯心,她也只是个孤独无依女子,斗争之下牺牲品。 还有她那个刚出生的孩子,现在正因为喝药哭得人脑袋疼,她又是何其无辜,在这宫中,唯有她娘亲会真的疼爱她。 她心中对这个被称作公主的女子又恨又怜,“我再多说一句,医者看来,性命是最宝贵的,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若有一丝眷恋还是多为自己争取。” 被曲玲珑的话搅昏了头,此时走出来才想起来应该顺便问一句那乐师的事情,可是刚刚自己都说了不会再进去一步,而且她也未必会告诉自己,只好作罢。 她们这些天之骄子,看似光鲜亮丽,但身上的束缚和不得已太多,很多时候往往是在一些都很残忍的选择里权衡,一切只看她自己如何想了。 至于那个乐师,还是再看看其他机会吧,她心中一直有一种好奇,又一直有一种声音让他不要去追寻,在盛京见多了伤心事,总是让人常常无力,变得胆怯,她便找着借口给自己一拖再拖。 盛京入秋的时候,太学院众学子参加大考,一向顽皮不上心的齐檬力压盛京所有子弟,取得了第一。 天子龙心大悦,对着她便是好一顿夸赞,齐檬执礼端庄稳重地跪在下方,朗声言道。 “臣女赢下大考,想向陛下求一个恩典,兄长蒙难,父亲患病,北境人心各异,臣女虽为女儿身,但也身怀报国志,请陛下恩准臣女入北境,为黎国固守边关,侍奉父亲左右。” 齐泓逝世,齐侯便少了一得力之人,北境小国也是在观望是否有可乘之机,皇帝此次亲临大考也是想寻个得力之人前往北境辅助齐侯爷,她今日锋芒毕露,也是为了争一争这机会。 十岁时天子下令让她回京进学,那时她开心极了,玩腻了边关,便想着来盛京瞧瞧这繁华都城,直到她十六岁行了笄礼依旧不得回去时,皇帝给她不断物色婚事时才明白,她与母亲不过是牵制父亲和大哥的人质。 为了齐家和父兄平安,她想着便一辈子留在这盛京吧,以后嫁得郎君教养子女,承欢母亲膝下,她便也认了,可如今兄长自尽,父亲一个人远在北境,她心仪之人不能是她郎君,她唯一的念想便是去北境守护好父亲。 “齐家一门忠烈,朕心甚慰,但你父亲膝下如今便只有你了,朕无论如何便该保你平安,怎可再让你前线杀敌。” “陛下,齐家上下深受陛下隆恩,比起我保自身安稳,舍身以报陛下之恩,父亲会更为欣慰,求陛下成全臣女报国之志,成全我随侍父亲左右的心愿。” 如今齐家嫡子亡逝,齐檬一个女儿不能继承爵位,便也无须再加以制衡,对一直为国戍边不得天伦之乐的侯爷也动了恻隐之心。 上官岱看着场上的人扬着浅淡的笑容谢恩,便也不自觉跟着笑了起来。 他见她的第一面就知道她与这盛京中的贵女是不同的,他日若逢良机,必定一飞冲天,令他人难以仰望。 可这许多年为了帮她父亲安帝王的心,她便困在这盛京中当个富贵小姐了,如今她鱼入大海,自会有一番作为,而他会在这盛京中等到她扬名天下的。 第112章 上官岱遥别心上人 太学院大考上的事情,元清晚也是听薛沐阳说了个大概,薛沐阳以前一向不太看得上像个男儿莽莽撞撞一样的性子,如今倒真真觉得她并非装模作样,是连男儿都及不上的豪迈与伟岸,若这齐檬是个男儿身,怕是又要引得这盛京多少女儿芳心暗许。 元清晚也不言语,只听着她好好赞着齐檬一通,是以两个人讲的忘我,齐檬都听得笑出了声才注意到她来了。 薛沐阳一改刚才眉飞色舞的崇拜,扬着脸,故作傲娇坐到一边,齐檬倒也不在意,一头秀发束在身后,倒真有点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样子。 她已决定好离京的时机,今日过来也不过向元清晚道个谢,约定好时常通信便也就离去了。 齐檬从兄长坟茔回来已是晚上,齐夫人已经睡下她便不再去打扰,丫头伏在桌边正睡着,听见声响才悠悠转醒。 “小姐。” 齐檬怜爱的捏了捏她的俊脸,“我不是说了所有人今日便可离府了吗?你应当尽快回家去。” 母亲也要离京前往北境居住,所以她早已遣散府中众人,日后这座府邸就要空置了。 小丫头却满是担忧与留恋,她知道自家小姐是有本事的,可是要到那真刀真枪拼杀之地去,她心中便甚是担忧,“三桃想最后帮小姐收拾好行李,边关苦寒,小姐可要好好保重。” 小丫头说着便滴下泪来,梨花带雨的样子我见犹怜 齐檬替她拭去眼泪,“我会保重的,你放心吧。日后你与你夫君生几个奶娃娃,我还要回来逗着玩呢。” 小丫头带着哭腔,提及心上人一下子羞红了脸,她回京之后三桃便来她身边,这些年情同姐妹,她虽没那个福分,能瞧见她幸福美满也是一桩好事。 大部分东西三桃都已收拾妥当,只有那些美丽罗裙和一把短刀尚摆在那里。 “小姐,这几件裙子都是新的,三桃不能决定你想带哪几件去边关,还有这短刀。” 这几件裙子件件都华丽美艳,都是他身边的女子曾经穿过的款式,可她买了却不曾穿出去过给那人瞧过。 那短刀,也是她替他抓第一个贼子时被伤着,他从那贼子处挑给她的战利品,平常刀刃长度只可伤人,贼人拼命死斗时刀上机关弹出可瞬间毙命,她倒是用得很趁手。 她戳了戳三桃的眉心,“我是去边关,那里穿这些不方便,哪还用得上什么脂粉罗裙。” 一把把那些的衣裙抱起来放到三桃怀中,“你都要出嫁了,这些衣裙你便拿去穿,如果你觉得不便,便拿去变卖了,所得银子给你添妆。” 三桃自是知晓自家小姐的心意,便也知道这些裙子她为何而买,无奈地喊了一声小姐,想跟她说不能要。 齐檬无奈地笑了一下,“没事,反正我再也用不着了,至于那短刀,你好好装起来放好吧,战场之上以命相搏,还是长枪快刀更好用,这些也用不上了。”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以后可能见不到了,既见不到,便也不用留什么念想了。 第二天一早齐家的车马便离京而去,上官岱随侍的小厮金池气喘吁吁地跑上来,高声呼号着报信,“爷,爷,齐小姐收了。” 上官岱只嗯了一声便不再讲话,那小厮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自家爷真是搞不懂,明明昨晚挑了一夜才挑了那顶好的金丝软甲送给齐小姐,天没亮就来了却不露面,让他去送就算了,还让他说什么是几位书院师兄的小小心意,明明就是他自己的。 金池也是替爷忧心,不知道齐小姐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逗他的爷玩了,“爷,齐小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你若是想念得紧,我可以送你去北境历练个一两年,为百姓也做点事儿。” 金池无奈,他是为谁着想,他的爷难道还真体谅不出来,自己装死鸭子嘴硬,不想再跟他多言语。 可他心里不舍得紧,说两句俏皮话也赶不上那些离愁,“金池,齐家第一次回京是哪年来着。” 金池心中吐槽,自己爷不会年纪轻轻就记性不好了吧,齐小姐哪年打得他都记不住了,“爷,您忘记了吗,是启临八年,金池也是那年跟着您的。” 启临八年,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竟已经过了十一年了 启临八年,陛下的三皇弟和国舅爷叛乱平定之后,上官凌卸任镇北军主帅回到盛京养病,他也是那年被他选中过继到她膝下成为上官氏未来掌权人、梁国公府小公爷。 离阳世族在镇北军中的子弟众多、上官凌在镇北军的威望无人可及,她当年凭着这些陪他一路成为一方霸主,但镇北军太锋利了,锋利到盛京的天子以此为依仗,也以此为梦魇。 上官家要在天子眼中被容下,护住皇后和太子,要让整个上官家从朝堂全身而退,所以他第一天拜在他身前时,他就说这可是个满身锦绣的苦差事。 那年叛乱之后,上官凌留在盛京,镇北军由上官凌的副将齐霄运接任,上官凌为了保住齐家,也为了安陛下的心,他必须退了他娘亲从小给他定下的这门娃娃亲,作为上官家未来的掌权人,他不能跟齐家和镇北军再有直接牵扯。 他那时已明白自己不是旁支之子,作为上官一族的家主和梁国公小公爷,为了两家,齐家女回京后他便算着如何能将儿时尚未过继时定下的婚事退掉。 他第一次见齐檬便是皇后接见齐家夫人,她爬上了御花园的树上去摘桃子,那时他不知道这哪来的丫头好大的胆子,然后树上的人被他吸引了注意力,脚下一滑便直挺挺地砸中了他。 被她砸到手臂骨折,她日日来献殷勤也进不得门,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她都给他搬到他门前,可打定了退婚的主意,他便也处处跟她过不去。 在这人人规行矩步的盛京她的错实在太容易挑出来了,他在宫中哭死觅活要皇后主持大局给他退婚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说的那些嫌弃之语自然也一字不落。 那时的她一腔热忱,真心待他,又实在是太小了,不能分辩那些话,只以为他说的句句是真心。 她站在他的府前等了他一个下午,他也只能给出一个令人失望的答案,在她伤心离开时,他却不自觉伸了手想解释一句,却被在气头上的她再次失手打断了手臂。 两次断臂,她的声名在盛京不胫而走,他成功退了二人的婚约,而她被此事所累,在京中巷头巷尾被人津津乐道损了女子声名。 可饶是如此,她一出祠堂还是第一时间还来跟他道了歉,说两不相欠,以后还是朋友,他时常遇见她,见着她洒脱欢快的样子便也觉得开心。 他不知道何时意识到自己动了心,可越是知道她的志向便越知自己无能为力,她不该困在任何人的后院,而她要的自由他永远给不起。 他这辈子注定只能在这盛京里游戏人生,当个赏花赏美人的富贵闲人,而她会一飞冲天、鹏程万里,会寻到她的盖世英雄。 金池叫了自己的爷几声也不见回应,伸手到他面前晃两下便被一把抓住。 “没规没矩,好了,回去吧。” 折扇插到背后晃着回府,今日的阳光真好,他也真替自己那意中人开心,“祝我心上人得偿所愿,夺目耀眼。” 第113章 温九瑟赏花宴设毒局 避无可避的事情还是出现了,文穆兴上门提亲了,他来了三次,赵洵便拒了三次,赵洵有些慵懒地靠在上方从未正眼瞧过他,一句话也不曾听得进去。 他心中有万千恼怒,能弄死这文穆兴的办法就有一千个,可一想到那个自己那个全府宝贝的姑娘寻死觅活,他便软了心肠,若是旁人他从不在乎手段,可是一个叫了自己十几年兄长的人以死相逼他就真的无法破解。 重明明跪在下面望着他。 “义兄,明明受你庇护多年,求义兄再容明明放肆这一回。” 元清晚对前厅的事情也自有了解,可既然让他们二人来见自己,便也知晓了赵洵最后受了这要挟。 他恼极了这桩婚事,可还是给她备了厚厚的嫁妆,给足了她排场,瞧着她穿着新娘服饰还是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便点头让她跟着自己的选择去了。 元清晚握着他的手看着花轿远去,打趣道:“这王府如此宝贝的姑娘,不好受了吧。乐观一点儿,当初我见这位文公子时,他说了一句是不是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娶她是想算计她这权势,有那么可稀罕么,我还挺震惊的,或许是我们太有偏见了。” 可他就是有一种做家长的不悦,有些赌气道:“都唤我王爷了,我还多事做什么。” 谢毓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若是真不在意,重明明别无他法时喊他一句王爷都还记到今日。 他不开心,就只能哄着,半推半搡拖着他去吃点东西,一直都没顾上,“好好好,不管了,陪我吃饭去,我好饿。” 这府中四季交替,人来人往,她会一直陪着他的。 随着三皇子回京,太子党和三皇子党之间较量和各自背后的世族较量越发频繁。 天子喜欢这个儿子不言而喻,可太子身后还有上官氏、还有离阳世族;她背后有清河四姓,文家如今一分为二,有的人随着太子妃站到太子身后,留下的薛家倒是没跟太子扯上关系,那薛家的奸诈老头,若非握着他的命脉,她是绝不敢信他的。 李贵妃明白太子对赵承熙动手是迟早的事儿,便是赵承熙无心皇位,走到这个地步已早就没得选择了,她必要把薛家牢牢绑在自己船上,最好的突破口便是那薛家的孙女薛沐阳。 只要极力地促成薛沐阳成为安王妃,无论文家和文相还是太子妃胜出,她有了薛家,赵承熙便也有一争之力。 李贵妃明里暗里想成全这门亲事,但薛国公却舐犊情深,他愿意将来帝王更信任清河四姓,但不愿薛沐阳卷入皇位身边,这是当初对长公主的承诺,他相信皇帝也会信守当年对长公主的承诺,只是薛沐阳的心思渐渐被他所绊,怕是要有一段伤怀时光。 皇帝明白李贵妃的心思,他乐得看到两位皇子及世家相互制衡削弱,但他那妹妹当初愿意为他嫁入薛家笼络清河四姓,死后唯一遗愿便是薛沐阳不能卷入皇宫,他还是不能成全自己那个儿子,只是薛沐阳那个丫头眼神他也曾看过,只怕是让两个人伤怀的遗憾事。 只是他百年之后,也不愿看见皇室手足相残,除了薛家,选哪家女子才能将来保自己这个儿子一命倒让他有些忧愁。 朝廷上正为安王选妃的事情正闹得火热,各家都望着风向却不轻易显露,偶有些小门户的也在盘算着自己是否有机会,但李贵妃的心思再是明显不过,天子却又明显不愿人选是薛沐阳。 温九瑟猜中了皇帝的这番心思,将手中剥好的橘子送到天子口中,自己也顺势滑进天子怀中,顶着这张脸和当初的护驾之功,她的地位也超越许多人。 “陛下忧愁之事,九瑟倒是有个好主意。” 天子看了她一眼,这张脸的忠诚是他渴望的,所以他极少怀疑,天子抬手饮茶,温九瑟便知可开口。 “九瑟表妹文穆喜,长得国色天香,一直十分仰慕安王殿下,陛下何不成其好事,日后也是牵绊。” 天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太子和三皇子都娶了文家女,日后两边也有个牵绊,既配得上身份,又避免了一些他不愿看到的事情,这文家女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没有拒绝便是默许了,温九瑟又往天子身上凑了几分。 “陛下若是放心,九瑟愿设法寻找一个契机让二人相见,促成二人一段良缘,为陛下分忧。” 温九瑟的这个人选让天子豁然开朗,自然默许她办此事,却不知这是温九瑟私心作祟的害人计,要讨一个女儿的性命。 没过几日便借着宫中培育出了一批冬日盛开的花为由举办了一次赏花宴,主办此事的人便是宫中如日当天的宠妃温九瑟。 天子走在前方,和一众皇亲国戚谈笑着刚到庆华殿,便有丫头从里面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一头撞在了天子身上。 内侍官赶紧将人拉开,那一脸惊恐的丫头一下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奴婢失仪,请陛下恕罪。” 冲撞仪驾是大罪,但是温九瑟却先站了出来,要她将故事往下引,“何事让你如此惊慌?” 她选中的人倒也不辜负,演得一手好戏,故作惊慌害怕地开始磕头请罪,引出下文,“是,是安王殿下,奴婢……” 这女侍口齿不清地说着,一下子就吸引到了大家的注意力,温九瑟故意大声呵斥了她一声,“大胆奴婢,好好说话便是,在陛下面前支支吾吾地风言风语些什么。” 酒过三巡,拉扯已够,便应该道出实情了,“回陛下,奴婢看见安王殿下和一女子在里面,衣衫……” 说着又好像十分惧怕,不敢再往下说,只磕头如捣蒜地请罪,“请陛下赐奴婢死罪。” 这一幕看下来,任谁也开始好奇那房屋中有什么石破天惊的事情,天子跨过那奴婢,怒气冲冲便往内室去,后面的人也赶紧跟着前去。 大殿推开便是满屋酒气,几件衣裳零落散在各处,而床上躺着的人衣衫不整、香肩半露,床上一片旖旎风光。 那女子似乎听见声音醒了过来,看了看自己的身子便缩在里面呜呜哭了起来,而此时赵承熙似乎还没有醒过来,天子暴怒,将人从床上扯了下来。 此时的赵承熙才迷迷糊糊从混沌中醒了过来,不解地看着眼前一切荒唐,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的错愕,望着愣在人群中的薛沐阳,忽如冰山袭来压垮了他。 李贵妃看清床上女子,怨恨地看了一眼温九瑟,随即屈膝跪下请罪,她不在乎这个罪名,但是她为人母亲的那点温柔是想成全儿子,现在绝无可能了。 温九瑟屈膝跪在地上,故作惊慌,“陛下,臣妾不知……,陛下信任臣妾,臣妾却不察,让赏花宴出了这样的事情,请陛下降罪,表妹今日是特意来协助臣妾的,臣妾……” 一句话没说完,倒是在地上已哭了一遍,梨花带雨的不知情美人,实在难以令人责怪,天子将温九瑟扶了起来,今日这花宴本是想促成二人婚事,却做出了如此荒唐的事情。 薛沐阳看清了下面跪着的文穆喜,一下子拉着元清晚稳定了自己的身形,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元清晚反手握住好好支撑住她。 看着这场闹剧,她不知该如何消化,只好先避开,“嫂嫂,我想回去了,你陪我吧。” 元清晚给了赵洵一个眼色,与沐阳一起离开了庆华殿,看着一向开朗的沐阳一副失了魂魄的样子,元清晚也无从开口,无论这件事背后是不是有蹊跷,事实已经存在了,往后都是赵承熙绕不过去的坎。 “嫂嫂,你觉得会不会是我前半辈子过得太顺了,所以老天才会在我想找个如意郎君这件事情上如此为难我呀,我以前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我现在喜欢的人却和别的女子躺到一张床上。” 自小便知道爷爷不想她牵扯进皇家贵族,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对于赵承熙的情感,直到失意之时才开始正视,她在努力,在想一种可能性,可她也还没做什么,就已经断了她的路。 元清晚不知该如何宽慰,只能握着她给予些温暖,“大概好事多磨,这件事情也不要先下结论嘛,也许有隐情呢,沐阳可爱乖巧,上天不会舍得为难的……” 薛沐阳偏过头看了她一眼,一声哭声都没有,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哭得像个孩子却又似乎很是隐忍。 “嫂嫂,我不是难过自己一腔心思或被辜负,今日这般明晃晃的秽乱后宫的事,他是断断做不出来的,只是今日一事,我心中也动摇了,在想爷爷是否是对的,我是否有勇气跟他一起面对这些明枪暗箭。” 她知晓自己爷爷心中的顾虑,但是她还是存了一丝侥幸,所以她一直明里暗里想求爷爷给他们一个机会,可他背后有清河四姓,他争或不争都是被忌惮的,她刚刚看到的那一幕,那些类似的明枪暗箭,她犹豫了自己是不是能跟他一同扛过去。 等元清晚将薛沐阳送去太妃宫中,被太妃哄得睡了过去,才得空出来去找赵洵。 第114章 文穆喜与父亲决裂 元清晚着急想要知道结果,所以出了宫门就一路急急跑着过去,脸上被风雪冻得发红,看着她娇憨的样子,实在让人心动,双手贴着她的脸给她取暖,两个人才一起上了马车出宫。 刚一坐下,她就等不及想要知晓结果,“此事后来怎么样,陛下要如何处置安王。” “三皇子一口咬定他的诏书上的开宴时间是二刻,可是所有人的诏书上开宴时间都是三刻,最重要的三皇子的诏书不知所踪,没有对证,文穆喜醒来之后就比较刚烈,寻死觅活,如今,事情真与假不重要,好戏开锣,他百口难辩……” 被当众撞破,无论是否是他所做,只是各方博弈了,只是可怜两个年轻人的真心,不由得叹了一声,“怎么会这么巧呢,难道文穆喜也愿意吗?” “据说她奉命去检查,路上被人打晕,只记得闻到了酒味,安王又一身酒味醒过来的,他好酒宫中人尽皆知,无法辩白。” “可是安王并非那种贪图美色之人,便是也不会在那种场合下呀,到底要多少酒才能那么迷糊。” 何况,赵承熙心中那个人向来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这件事让三皇子与薛家的婚事彻底无望,旁人又岂会错过这等良机。文家女为安王妃,皇帝应当也是满意这个结果的。” 这旁人自是不用点明是何人,文家和皇帝都如是,李贵妃估计不愿看到儿子这般,但是这个结果也只是伤了儿子的心罢了,权衡利弊之下未尝不可。 那文穆喜呢?她是否知晓自己父亲的期待,又是否愿意,骄纵任性如她,也躲不过要趟入这趟浑水吗。 元清晚看着赵洵的表情便知道结论,这件荒唐事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在利益面前,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经存在的结果与谁更有利罢了,只是苦了赵承熙,还未为自己努力便被人设计断了后路。 文穆喜只觉得耻辱,她将自己洗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将那些落在她肌肤上的审视洗掉,可除了一片发红的皮肤,什么用都没有。 她愤恨地拍打着那些水,水花四溅处满是一片潮湿,如同她的心难以抚平,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丫头们窃窃私语不敢通传,一番推搡之后,一个小丫头领到了这个倒霉的差事。 小丫头战战兢兢,深怕被迁怒又被打一顿,结结巴巴说道:“小……,小姐……,宫里来……,宫里来人传旨……” 她结结巴巴说不成一句话,被一个面善妇人拉到后面去,妇人想来有体面得多,也更大胆些,“小姐,老爷让您去前厅接旨。” 文穆喜怨毒地踹了一脚浴桶,她倒要去看看自己那个父亲是何嘴脸。 任她心中有气,但是也不敢对着皇帝身边人显露半点,只乖顺地接了旨意。 待宫中的人离去,她才显露出她的不悦,她骄纵惯了,平时仗着嘴甜,跟自己的父亲也能讨些便宜,时间久了,她就生出些错觉。 她看着自己父亲,举着手中的圣旨,“父亲,您如今可觉得满意。” 他心中心虚,但是此时绝不是低头之时,“三皇子人品贵重,是个值得托付之人,日后你要尽心服侍。” 文穆喜突然觉得自己根本就不认识自己的父亲,如今才偶然知道他的虚伪,“父亲,你还要蒙骗于我吗?这个结果不是你苦心孤诣所想得到的吗?你可能没想到温九瑟是如何恨我要折辱于我,但是你何尝不是默许她用卑劣手段帮你达成目的。” 可有些人的卑劣是不愿被人看到的,有人看到了,就会让他觉得羞耻,从而想要自我扞卫,要给自己找些理由,“放肆,我看你任性成性,不仅肖想那个人丢尽颜面,如今还要胡乱猜测。” 温穆喜绝望了,他的反应正印证了她的猜测,她将圣旨丢在地上,“父亲既然没做,那穆喜不嫁,宁愿死也要当日真相。” 虚伪的人气急败坏,抬手便给了女儿一巴掌,文穆喜随即瘫坐在地,怒声道:“放肆,岂容你胡来,你是我娇养之人,你有能力自己活下去吗?只有三皇子王妃才能保住你的荣华富贵,你哪来如此大的气性。” 文穆兴在一旁想要去扶起来,却被一把甩开,“走开,奴婢之子,你也能碰我。” 文穆喜自己站了起来,怨毒地看着他,“父亲,我们何不面对自己呢。我没了荣华富贵会枯萎,你呢?你如此所做一切不就是惧怕太子将你们的荣耀剥夺吗?你们要绑紧三皇子,不过是要一个傀儡罢了。” 她不如大姐姐聪慧有主见,但是有些话听得多了也就记住了,太子是容不下世家的,他们不过是太害怕了。 她的话简单直接地戳中了上位者的心,她的宠爱被她亲手戳破,只不过是闲时当个取乐,满足自己其乐融融的家庭的需要。 但是他也说得对,她根本不能离开他存活,起码现在还不可以,所以,唯有认输,唯有暂且屈服,在她得到可以对抗的能力之前。 “父亲,我只不过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罢了,我现在知道了,我接受这个结果,我会嫁给三皇子的。” 跟大姐姐的抱负不同,她现在只想报复,她要帮她虚伪的父亲得到他想要的一切,然后在他面前亲手捏碎它,文穆喜笑着略过他径直而去,他们这一家人,再无什么可说的了。 文穆喜坐在浴桶中展开那圣旨,她细细看着,朝中如日中天的皇子的王妃,很大的诱惑,可她越看越是生气,却又笑了起来。 贴身奶娘给她擦着身子,看着那天那场戏留下的那道伤痕和粉嫩脸上的掌印,心疼不已,暗怪老爷怎么能对自己的小姐的动手呢,“小姐,你还疼吗?” “别哭,奶娘,日后我就是皇子妃,甚至成为更有权柄的女人,你应该为我高兴。” 可奶娘哪里高兴得起来,她的小姐心有所属,可她如今被她父亲利用,为了他的权势,他的理想,枉顾了她的意愿,甚至在她反抗之时打了她,他给予的宠爱只限于她听话的时候。 “小姐,要不咱们走吧,老婆子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银钱,可以养着小姐的。” 她像一个娘亲一样将她抚养长大,她牙牙学语到长大成人,每一刻都是她陪伴在侧,视为耀眼明珠,如今看她四处为难,便想做她的依靠。 身后的人已经控制不住,哭得发抖,她伸手握住那双已经苍老的手,这双手的主人是她的奴仆,可也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家人,“奶娘,谢谢你,那是你自己的依靠,我哪能动呢。再说,你知道,我春要丝绸,冬要狐裘,胭脂水粉、钗环首饰都要最好的,我这样的娇小姐,又能去哪里过活下来呢?” “他不就是要我去争权势吗,我就去争,总有一天,我要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不再受人拿捏,包括他,奶娘,你信我。” 奶娘心疼她,从小那样娇养起来的姑娘,如今这样孤立无援了,“小姐,我信你,我的小姐是最好的。” 她昔日的宠爱只是她不曾看清自己的父亲,现在看清了,日后她只有自己和身边这个为自己委屈哭泣的妇人,她发誓会尽力,要去夺那可以决定他人命运权势。 与文穆喜的悲愤和孤立不同,赵承熙是麻木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接旨,是如何回到院中的。 作为一个男人,作为清河四姓推举的人,为了他的娘亲,他不可能说出拒绝的话语,可他心中挣扎不愿,他没了办法,只能顶着风雪在王府院中站了一夜,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惩罚谁,他只是不想清晰的再感知到这世界。 站了一夜没能想明白什么,也没能挽救什么,唯一的安慰是他病到想不起这一切,忧思悲愤过重,一夜之后晃如蒿草,了无生机。 沐阳顶着风雪来肃章王府找元清晚,她想要求一副好方子,元清晚看着她哭得红肿的双眼便知道赵承熙的病情有多严重 “沐阳,安王殿下的风寒并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心病难治罢了,我开可以开方子给你,但是最主要的症结还是在你,他不愿想起一切,不愿面对一个没有希望的前方。” 薛沐阳心中何尝不知,但她如今又能做什么,不过是蚍蜉撼树,枉让爷爷伤心一场罢了,只得苦笑了一下,“我会让他活下去的。” 薛沐阳拿着元清晚开的方子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肃章王府,后来宫中传言说,太妃心疼三皇子,特向皇帝求了,将赵承熙接进了宫中亲自照管。 后来元清晚又去看过,在沐阳的陪伴下,赵承熙的病倒是日渐好了起来,但他没了什么笑意,大概知道走出那宫门,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晃又是年节了,温九瑟有了身孕,天子龙颜大悦,宫中的这一个年过得分外热闹,元清晚远远看着这一切,仿佛一个局外人,看着悲欢不同的他们,不知道来年又要发生什么新故事。 第115章 元清晚被记忆所困扰 年节那日入过宫以后,元清晚便不曾出过门,来肃章王府的贺贴和肃章王府要送的贺贴全都有宋帧一手打理,元清晚这个女主人倒是格外的清闲,只有公孙宴、元佑和沐阳才会领过来见她,平淡但也有几分幸福。 只是沐阳和公孙宴都是他们各自的家族,日日在身边的元佑又为燕昀的病操碎了心,偶尔跟她说两句话也是谈论哪个方子更好,谈论完后又沉浸进去自己研究。 元清晚百无聊赖,一手把弄着白玉棋子,一手撑着下巴看着他,实在无趣,神游间想到那消逝的妙人,不由得心中伤感。 她不知自己发了多久的呆,突觉背后有人在偷看,抬起头便看见赵洵弯着腰在她后面正瞧着棋盘,笑眯眯的夸了一句,“晚晚摆的小喵咪真可爱。” 元清晚一看,自己不知不觉瞎摆弄,竟然摆了一只小猫咪,这上好的棋子摆出这些滑稽的样子,感觉自己丢人了,便想着赶紧挡一挡,一个俯身扑住,抱怨道,“你这个人竟然悄无声息站在别人身后偷看,真是……。” 她的话咽了下去,因为她的莽撞一扑,有一颗白子飞向茵河而去,而她身边的护卫眼疾手快,随即跟上。 还好江回身手也不错,在千钧一发之际拉住了她,否则她可能大冬天的就要掉进这茵河去了。 被救上来的月娘深知自己闹了个大动静,一时有些不适应,但她一直知晓这副棋是他心头所好,若丢了一颗该是可惜,所以那一刻才会本能去护,月娘低头垂手将那枚白玉棋子奉上,“王爷,您的棋子。” 对于赵洵来说,这只是一个属下,他理所当然地承受着这份偏爱,顺手接了过来落回棋盘,并不会思考其他。 但对元清晚不同,有一个人只是为了一颗棋子,那一闪而过的躲避,都让他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元清晚的眼神只是短暂地审视了一会儿这个女子,便确认了她的感觉,她不算聪明敏锐,但她也这样看过眼前这个人,曾有让她熟悉的心境。 她没有觉得惧怕和不安,她只是惋惜,赵洵无法回应这个痴人,她只能自己承受这些孤独。 “晚晚,怎么了?” 元清晚被赵洵的声音拉了回来,报纸一笑以示安抚,“没事,抱歉,要不是月娘就丢了你的棋子。” “无妨,棋子而已。”,他没有想故意伤谁,只是在他心中,什么物件也确实不值得与眼前人相提并论罢了。 月娘心中闪过失落,随即又平复过来,王爷之心她早已知晓,不该有什么不甘才是,随即退立一旁。 这边刚落幕,宋帧便急匆匆进来回禀道:“王爷,打听到是文家出事了。文二小姐失踪,文家上下这一夜都在偷偷寻找。今早人找到了,但是……” 赵洵和元清晚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这盛京目光集中的文二小姐怎么又出事了,宋帧难以明言,想必不是好事。 文穆喜被人掳走一夜未归,第二日找到时衣衫褴褛躺在天桥,一时之间盛京流言四起,而那个受尽折辱的大小姐便三尺白绫自挂房梁上了,所有矛头直指那位嚣张跋扈的李贵妃不满文家女为王妃 传言温九瑟闻此消息义愤填膺去质问李贵妃,却不想李贵妃推了她一把摔在地上,立即便见了红,孩子流掉了。 天子龙颜震怒,在他心里都明白,这个年轻女子并不是她,性情不像,做派更不像,但是自从沅姝过世后,他就觉得自己跟她的关联断了。 好不容易拥有这张脸的人跟他有了一个孩子,他甘愿自欺欺人,可是这个孩子没有留住,每一次失去在他心中都是她的责怪,他的心又荒凉了一些,便有无数的恼恨和怨怼需要发泄。 文穆喜被掳走是何人所为尚没定论,但温九瑟肚子里的孩子在李贵妃宫中掉了却是许多宫人都瞧见的事实,李贵妃以谋害皇嗣的罪名被处罚,降为妃位,幽禁寝宫。 李贵妃和李家的恩宠似乎以文穆喜为开始走向衰败,事情接二连三的压在李家的头上,李妃被幽禁不过半月后,宫中又出了盗贼事件,在李妃的寝宫搜出了写着天子和温九瑟的八字的人偶。 巫蛊一事本就是宫中忌讳,病刚好的赵承熙又跪在大殿上哀求了一日,可这些举动依旧不能消减天子之怒半分,李妃被彻底幽禁冷宫。 牵扯此事的不仅宫中之人,便是李妃的母家李氏家族皆被牵累,李家扶持的那些人接连被贬职出盛京,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在跟这个往日荣耀非常的家族撇清关系,生动形象的上演了一处伴君如伴虎和树倒猢狲散的戏。 李家的境遇就像这盛京的天气一样寒冷,元清晚坐在元佑旁边听着他讲这些坊间传闻,心中不禁想起记忆中那个飞扬跋扈的贵妃,觉得恍如隔世,她不知道怎么了,自从那场大火后总会偶尔生出些莫名的惆怅。 赵洵从来不会在府中讲朝堂上的事情,元清晚只得听听这些坊间的传闻,世人不免给这件事加上一些神秘的色彩,李家的一夕家变皆推在了媚上惑主的温九瑟身上,其中也不少人为一向跋扈的李家的败落拍手称快。 元清晚却明白不管温九瑟是否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一切不过因为天子身子日渐不如以前,有些人动了心,温九瑟恰逢其时地制造了一个好机会而已。 三皇子赵承熙自然也被此事累及禁足王府反省,薛沐阳夹在其中也是颇为受累,元清晚瞧着她这样却也帮不上任何忙,只得拉着听戏喝茶,去各处闲逛,想帮她消解郁闷。 一出霸王别姬惹得沐阳惆怅,所以干脆去国安寺散散心,在国安寺便正好碰到了沈郑钦和孟娘。 孟娘自小与他有婚约,却被父亲所累沦为永不能赎身的官妓,幸好他及时寻到她,不能赎身也保住了她的清白,元清晚怜惜她,也为她庆幸还有沈郑钦这个可靠人。 沈郑钦先看到了她,走到她面前笑意盈盈叫了声姊姊,他总是这样笑意盈盈、真诚无邪的眼神,让元清晚觉得似乎很久以前就认识他一样。 “姊姊,今日来礼佛吗?” “闲来无事,来转转,你和孟娘来礼佛?” 沈郑钦意味深长地瞧着她,不由得想说起过往,“想起故人,我来此寄哀思。当年我被人推出门外,受尽折辱,逢故人搭救照料才有今日,否则说不定便冻死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寒冬了。” 沈郑钦讲起这些的时候眼睛眨也不眨落在她身上,可能受他影响,元清晚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背影,那女子伸手给雪地里一个男子,她看不见她的脸,可觉得她似乎在笑着,似乎极有力量,将男子与漫天风雪隔开。 元清晚有一种感觉,如果那个女子转过身,她心中的那些迷雾就会消散,她不由得被吸引到其中,越是努力想看清楚便越觉得头痛无比,难以承受之际,抱着像要撕裂的头就直接蹲了下去。 似乎有好几个人在喊,可是那一刻她模糊地不知道元清晚指得是谁,她的潜意识里,她不是他们所呼唤的那个人,渐渐地,那些模糊的声音听不到,挣扎的痛苦也感受不到了。 第116章 沈郑钦擅用追魂香,赵洵起杀心 赵洵接到消息匆匆赶回府,一路奔向房中,元佑示意无事,才终于放下心来,“为什么会突然受到刺激?” 元佑摇摇头,有那么多外力因素,谁能确定是什么东西呢。 赵洵见元佑无法确定又转向薛沐阳,“”你们今天遇到沈郑钦后有什么与平常不同的?” 薛沐阳今日被惊吓不小,她也很想帮上忙,但是确实想不到什么不一样的,她回想每一个细节,突然想到元清晚句话,“嫂嫂曾说,她似乎闻到一种特别不一样的香,但是我鼻子不好,我分辨不出来,我不知道是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奇怪。” 赵洵听罢,随即冲开房门,顺势抽出江回腰间的佩剑,闪着寒光的利剑随即落在沈郑钦脖颈上,沁出血迹,“说,你做了什么?” 薛沐阳被这一幕惊吓住,稳了稳心神想要才想起阻止,连忙赶出来拉住,“洵哥哥,沈大人什么也没做,你不要这样。” 可赵洵不是她,他知道关于这位沈大人的事情远比她多,怎么轻易相信,“徐姑姑,将郡主带进去,照看好王妃。元佑,你来搜。” 院中一众人此时心中已惊恐不已,既然主子下了令,自然快速将人带走,将门关上。 元佑走近一闻,果然在他身上熏香中察觉到一些异样,沈郑钦果真心怀鬼胎,“你哪里来的追魂香?你想干什么?” 追魂香有三味香料千金难求,世间极难得,他身上的香味如此淡雅也是量不够的缘故。 沈郑钦也不害怕,未有半分心虚,这香是他好不容易得来,没想到真的有用,若是足量或许成事了,“当然是唤醒姊姊。” 赵洵睨视的眼神冰冷而危险,沈郑钦的来处,沈郑钦的心思,他一清二楚,他对他唯一的怜悯是因为那时谢毓晚的故人,所以才只是有意隔开,让他活着,但若是他要执迷不悟,他决不会手软。 与他人惊恐不同,沈郑钦面对这一切则淡定许多,他看着上面那位略有杀意的王爷笑意不减。 “早就听闻王府之威,待客也如此与众不同,王爷打算杀了我?” 他有妄想,那他就是个死人,敢遑论是客,“客,你以为什么人都配称本王的客人,你处心积虑让她感受过去,我已经饶你一命,还敢刻意相见搞鬼,你想做什么?” “王爷,我想做什么不重要,我做了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她不是完整的她,她不属于这里,我要让她醒过来,带她走。” 赵洵寒凉的眼神凝视着他,带走她三个字,无疑是他逆鳞,“带走她?就凭你。” 感受到赵洵的杀意和冲动,今天沈郑钦所做之事并未有什么大恶之处,只是针对赵洵而来,如果真的杀了他,朝廷和王妃那里都有麻烦,在那一刻集中生智,他顺势将他踢跪在地上,喝了一声大胆。 “沈大人真是异想天开,你以为将心思动到王妃身上,你和你沈家那几口人能活到明日吗?”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血,又站了起来,依旧笑意不减,“我还是十分相信王爷的手段的,但是王爷是聪明人,我明目张胆便早就不在乎这条命,姊姊呢,王爷在意吗?若是我今日出不了王府,明日全盛京都会知道姊姊的真正身份,姊姊也会知晓。生,我要让她回到我身边,死,我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我要大家陪着我。” 元佑也厌恶上这个人,文质彬彬的外表下是不择手段的人。 沈郑钦也知道众人会如何想他,但是他不在乎,“我不在乎用什么方法,只要不伤害她,让她从这虚假幻境中醒过来,不让她受你们自以为是的欺骗,一切就值得。” 沈郑钦不会接受失忆的她,也不会让人欺骗于她,从他决定要让她醒过来之时,就已经想到了早晚会直面赵洵的阻隔,在她醒过来之前,他一定会不择手段活着。 赵洵看着他便知自己入了死局,沈郑钦看着这位不可一世的王爷便觉得可笑,“我不会加害姊姊,但是她应该知道一切真相,如果她想起过往,她想走,我一定会带她走。” “多谢王爷手下留情,告辞。” 沈郑钦倒也没心思讨这位王爷好或者不好,行了礼便告退,便是随意拿捏这朝中大家都惧怕的人,似乎也没什么可值得他得意的。 随着沈郑钦的背影消失在门前,手中剑随即飞出,那边的茶具随即被扫落在地,应声而碎。 他心中怒气未消,江回随即下跪请罪,毕竟刚才是他阻止了赵洵,“请王爷降罪。” 但他也不在意这些,江回顾虑什么,他一清二楚。 “江回,西南道霜冻需朝廷派人前去赈灾,沈郑钦出身云城,对西南一带较为了解,便推荐这位沈大人,从今晚到他出发去西南,他见过的每个人你都务必清楚。” 江回领命下去,院中只有他和元佑两个人,他们两个人都明白,他们害怕的不是沈郑钦,而是元清晚越来越频繁地要记起过去。 他们两个是一样的人,是小偷,是骗子,他们如今时光不过是不择手段得来的,中间夹杂着他们对所爱之人的欺骗和剥夺。 可与元佑不同,自保是他多年来所训练的本能,他可以今日受人要挟,但绝不会允许有人挡他的路,谁都不可以。 两人沉思之际,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银子猫着身子探出头来,“王爷,元公子,王妃醒了。” 两个人一听,随即想进去,元佑却拦住赵洵,“你这个样子不适合出现在她面前,你先平复一下。” 赵洵不再反抗,他被触逆鳞,浑身气息不似往常,元佑也是为大家所想。 元清晚躺在床上,她又什么都不记得了,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府中的,看着床边坐着的一脸焦急的薛沐阳,“沐阳,我怎么了?我们不是遇见子敬和孟娘了吗?” 只有元佑请过脉,她也不明白今天的一切到底有什么隐情,自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事,嫂嫂,元公子说你最近太累了。” 沐阳话音刚落,元佑走进来插了进来,“是,师姐,你可能就是在宫中太累了,没事。” 他们都在安抚她,但是她心里还是觉得怪异,那些不清晰的记忆似乎留有余痕。 她安抚了薛沐阳几句将众人支了出去,看着给她吹着药的元佑便觉得有些堵塞,她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可是她渐渐不相信元佑告诉她的,或者说她觉得那不是全部。 元佑低着头一言不发,吹着药的动作显得那么心不在焉,“师姐,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一举一动早已烂熟于心,她如此反应,他当然知道她已经有疑惑了。“阿佑,我真的从没离开过扶幽山吗?” “师姐说过去如何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你我二人在一处,果然是骗我的,如今开始疑心我了。” 他没办法再说谎,只能选择逃避,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师姐,只要他服软,她便什么都依了他了,如今他尝过不得的痛苦,便痴心妄想想着多有一日算一日。 眼前人是她现实所拥有的,一切她本来都觉得很好,连她自己也不忍打破,她心中那个谜团似乎很有诱惑力,可她有一种直觉,它会改变很多事。 元佑又一次赌对了,元清晚被堵住,选择了不再深究,“我没有,我只是……,算了,我们不去想了。” 赵洵站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元佑又一次稳住了她,但这真的是长久之计吗,他们之间要走向哪里,谁也不知道答案。 第117章 燕昀病重求解脱 西南道一带霜灾波及多地,在有心人的引导之下引发百姓暴动,一直躲避在西南依兰的楚国复辟势力再次现身西南道,多次袭扰黎国军队和府衙,挑战天子威严。 在西南道不安宁之时,北境蛮族也开始频繁袭扰边境示威,朝廷主战派跃跃欲试,但在皇帝心中,南楚复辟势力和南境尚未完全安稳,北境不能轻易宣战,朝廷只好再次忍让,蛮族随即提出求娶公主的要求,这是对皇帝的再一次试探。 朝廷之上波云诡谲、风雨欲来,但风雨没落半点在元清晚头上,她关切不到,如今让她伤神的只有她那个被自己捆住的小师弟。 但那些事都不是一夕之间可以解决的,今天晚上是徐姑姑生辰,对于这个陪伴她许久的长者,她视为至亲,特让人备下席宴庆贺。 她贺了两句便离席,她的贺礼和贺词已在下午亲自送到徐姑姑面前,如今她在这里,他们倒有许多顾忌,不如离去,让他们好好陪她过个生辰。 天色渐渐晦暗下来,元清晚独自坐在玉清小筑许久,半个身子伏在绣架上绣起了一方鸳鸯锦帕,以前只绣了一半就一直被她被搁置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做成荷包。 这方锦帕还是上一年去逛灯会时,赵洵说都不曾有人送他荷包,元清晚虽一向不太擅长这类事,可还是承诺定亲手送一个给他。 可她一直懒于针线,总是绣不好才一直搁置至今,如今多事之秋之时倒不知怎么了,绣着竟比平时顺手许多。 银子再回来时,元清晚还在伏着身子绣着,脸隐在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现在只有她们两个人,银子也就随意得多,将手中的锦盒递给元清晚,“王妃,郡主在宫中陪伴太妃来不了了,托国公府的人给你送了这个过来。” 元清晚打开看了看,果真是她要的那一味药材,燕昀拜托她替她做一丸药,就这番马胆苦寻不得,她答应帮她,没想到还真有,这种稀罕物也就只有像薛氏这样富足百年的家族才有可能找到了。 想到沐阳又想起好久没看到她了,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薛沐阳早已是婚嫁年纪,不过是薛国公想让她多陪伴才一直拖着,又加上有心人都知晓一些赵承熙的心意,所以她的婚事似乎从来没被人提及,可如今李贵妃权势下沉,有心人便也开始冒了出来。 薛国公不愿自己的宝贝孙女离开自己,但是看着她和赵承熙的纠缠,他反而开始促进让她寻个好人家,不要卷入皇家。 薛沐阳知道爷爷的心思,可她难以劝服自己顺从,只好借着各种借口躲入宫中,可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她心仪赵承熙,这就是个死局。 元清晚也没办法,这大概就是他们的故事,她合上盖子递给银子,“交给徐姑姑收好,我暂时还没想好要不要用。” 银子接过,笑道:“那我先拿着,明日给姑姑,你开席宴给她庆生,她高兴极了,被他们多灌了几口,现在还醉着呢。” 元清晚也跟着笑了起来,自他们相识以来,她像长辈一样爱护自己,她也不知道能回报什么,“银子,姑姑待你我都像女儿一般,如果我日后不在府中,你要替我照顾好她。” 银子自然不推辞,自她来府中,徐姑姑像她娘亲一样照顾她、教导她,给了她新的属于亲人的温暖,“你放心吧,我当姑姑像我娘亲,我一定会好好侍奉她。” 银子甘愿应下,却又觉得元清晚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王妃,你为何突然这样说,你当然会一直在府中,你要外出行医吗?” 元清晚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最近心中总有一种怪异的伤感,想到在席宴上高兴的徐姑姑,面前这个像妹妹一样的丫头,她就是突然想交代这一句,“没有,就是突然想到了。” 银子犹犹豫豫地看了看她,还是决定问出来,“王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姑姑和我都觉得你最近好像怪怪的,好像经常走神沉思,但又不是以前那种慵懒偷闲的模样。” 他们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又都具有女子的敏锐心思,察觉出了一些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事情,“没事,我就是常常会想我失去的那些记忆中到底有什么。” “不可以问元公子吗?”,银子单纯,又见他们二人不一样的亲厚,自然是事事信任于他,但是她不明白,爱也会逼迫人说谎。 元清晚摇摇头,“自然可以问阿佑,但是或许他心里也想让我躲避一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银子虽出身平民,但自小有父母爱,后来失去父母又遇见好人,自然不知道他们面对的情况。 元清晚笑着拍拍她,“好了,不想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银子也就不再思索,她还是适合听话办事,“王妃,申时了;但是元公子还没来。” “那就不等了,去放好药,然后你去照看姑姑休息,你也休息吧。” 银子领命退下,元清晚也没有再思索,低着头继续手里的活计,元佑一早便去了燕家,等了这么久还没回来,燕昀的身子恐怕已撑到最后了。 这些年燕昀的身体急剧衰退,元佑和她翻遍了古籍依旧对燕昀的病情回天乏术,可元佑心中却不肯认命。 她让不等了,自己却还是放不下,等她到达济世堂后院推开房门,整个屋子的书籍被扔得乱七八糟,元清晚跨过乱糟糟的书籍找到元佑时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扶错了人,面前的少年乱糟糟的头发垂下,软绵绵地瘫在一堆书籍间。 她拍拍她的脸,想要叫醒他,一时对没有好好照看的小三子有点儿生气,“你师父看了多久,你也不知道看看吗。” 小三子心里有些委屈,“师伯,师傅不让人进来,谁进来就是一竹简,你看我的额头。” 元清晚看着那额头发红的地方责怪不出来了,他学医半生救不了自己看重之人,方寸大乱了,“对不住了,错怪你了。你让哑姐好好给你敷一敷,去吧。” 小三子也不怪罪,如今担忧的只有这个师傅,已经不怎么管药铺,还这样折腾自己,“师伯,我的伤没事,怎么安抚师傅比较重要,我能做些什么?” 元清晚感到欣慰,元佑有个为他着想的徒弟,也让人放心些,“你去吧,我来管他就可以。” 小三子无奈,只好先行退下去,给自己师傅准备点食物,有师伯在,应该能吃些。 二人的对话吵醒了地上的人,元佑睁开发红的眼睛,看到是她,仿佛有了寄托,心中那些愤怒不甘化作无助冲向他的心。 “师姐,他太痛苦了,痛苦得不想再过一天那样的日子。“ “你帮帮我,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想留住他,可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为什么这么没用。” 元清晚自然知道他的执着,可他们都没有办法,心疼地揽过他的头,放在自己肩上,“对不起,阿佑,是师姐没有。” 他心里愧疚和惧怕涌上来,他知道谁都没有错,他只是接受不了,接受不了那个鲜活的人消逝在世间。 元清晚心疼地拥住他,想给她一些安慰,他在乎的人不多,每一个人的逝去对他都是难以承受的打击,她能做的也只有陪着她。 压抑的哭泣逐渐控制不住,元佑少年老成,这还是第一次哭得像个这般年纪的孩子;可金针封穴那般痛苦的法子都用了,世上凡药凡术都是无用之物了,他们没有办法了。 她想起了燕昀所求,如今他们是不是只能试着去接受这个建议,让他少受些苦, “阿佑,医者也越不过神明,这是他的命运。顺了他的意吧。” 被他拥住的人哭得颤抖,她确信他听到了,但是他在建设自己的心,要忍受着下定决心去接受他的决定和失去。 第118章 谢毓晚恢复记忆 赵洵来到燕府,燕昀的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床上的燕昀早就消瘦得没有了人形。 赵洵看着他身上扎的金针有些出神,如今他便靠元清晚这些金针续命,可是想必这种方法估计也持续不了多久了了,所以元佑才会那般痛苦。 赵洵在床前坐了好一会儿,燕昀才才醒过来,气息弱得就像一个死人一般,面部消瘦下去,脸色苍白得看不到什么血色,往日那个满楼红袖招的公子早已不复存在了。 “别看了,满身金针太过凄凉,我终究还是斗不过天命,不过每一天都很畅快,够本了,我向王妃要的东西,王妃可愿给我?” 屋中只有他们二人,赵洵站在那里,背在后面的手里忍不住地摩挲着手中那个锦盒,他要劝服自己看着挚友消亡。 燕昀以为还是没有,元佑不想放弃,他心中清楚,如今是赵洵来看他,他还以为会给他一个了断了,“看来我的郎中还是不肯认输,罢了。” 赵洵缓缓将盒子拿到前面来,他的动作都落在燕昀眼中,知道自己要愿望成真了,“我选了几个人下注跟自己赌谁会给我解脱,你是我下注下得最多的,又赢了。” 元佑和家人都理解他的痛苦,但他们都很难下定决心送走自己,唯有赵洵,他能冷静地执行一切。 赵洵却死死地捏住那个盒子不肯放松,“你倒是闲情,也能给自己做赌局。” 他却不以为然,依旧乐观,“世上有趣的赌局很少,能势均力敌的对赌人很少,我找不到,不如自己跟自己赌。你们自我要求总是要有把握,不能理解赌博的快乐。” 几句玩笑罢了,他伸出消瘦的手,“给我吧,王爷。如今我所求,不过是像个人一样活着,活个一时半刻都可以。” 赵洵犹豫着打开锦盒,将盒子中的药丸放在他手中,心中是担忧和不舍,“只有两个时辰。” 这枚药丸是元清晚为他所配制,说是药却应该称作是毒,能强化人的五感、激活人的经脉,垂死之人也可暂得两个时辰回光返照,但用药之人过了之后便是枯木,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足够了。”,燕昀笑着看着这颗药,体面而潇洒地结束这一生,这才是他,毫不犹豫地将药丸放入口中,像是吃一颗糖。 刚入腹中便觉身体生热,随即彷佛有一股力量游走全身,身上痛感慢慢消逝,能慢慢活动了,他真的很开心,“王妃医术果然名不虚传,我感觉好多了。” 赵洵扶着他坐起来,他随手就拔掉了自己太阳穴上那根讨厌的金针,终于可以摆脱了,“王爷,在你来之前,我便让丫头煮上了你爱的茶。你我一生因棋相识、以棋相交,待我去见过二老和湘瑶,你我人生最后再谈一局,如何?” “好。” 燕昀终究没躲过当年道士为他卜的那一卦,死在了他二十九岁的初冬;而活着的人继续往前走,也开始迎接他们的命运 次年孟春之际,黎国举行春耕之礼,黎国一向非常重视耕种,像这种场合自然是任何人都不能缺席的,元清晚与沐阳坐在席上观礼,元清晚挂念着元佑,薛沐阳挂念着赵承熙,二人都在神游天外。 祭坛上的巫师在祝祷,天子扶犁亲耕,在一片祥和之声中,羽箭呼啸着划破长空,闪着寒光朝着天子刺去。 近卫挑开羽箭,护卫在前,脸上覆着面具的黑衣人随即持刀飞身进场,每一剑都朝着天子和皇后而去。 整个场面开始混乱,所有人慌慌张张地开始逃离,赵洵将他们交给月娘带着往外跑,自己则抽出长剑前去护驾,徐姑姑毕竟年纪大了,护着元清晚跑的太急便摔在了地上,元清晚将沐阳推在月娘怀中。 “带着郡主赶紧出去求援,快。” 元清晚卸下腕间手镯变为一柄匕首为依,自己便返回去扶徐姑姑,她在一片混乱中找到人欲退离,却未注意身边飞过来的剑。 徐姑姑使尽全部力气将元清晚推倒在地,自己生生受了这误来的一剑,一口鲜血喷出来,身体在元清晚慌乱的眼神中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元清晚顾不得寻找为什么会有刀剑过来,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将人扶了躺在自己怀里,惊慌失措地捂住徐姑姑的伤口就开始找药,可是好像一瓶有用的药都没有,徐姑姑气若游丝地拉着她颤抖的双手,“王妃,别找了,没有用的,快离开这里。” 元清晚就像一下子被人拉回了现世一般,声音都带着哭腔,想要止住外流的鲜血却毫无作用,她疯狂地想求救,“姑姑,你再坚持一下,我可以救你的。你才过了生辰,我祝你长命百岁的,你不能这样死。” 徐姑姑闻言便笑了起来,彷佛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样一样慈爱,“王妃自是有本事的,只是生死有命,今日便是奴婢的大限了。王妃,以后……,以后好好照顾自……” 声音越来越小,小得元清晚凑近了依然听不到,放在元清晚手上的那只手像是突然被人抽去了生气,像断线的木偶一样往地上垂下去,整个人随之压在元清晚怀中。 元清晚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轻声唤了一声,可那个和蔼的声音再也不会回应她,唤了几声依旧没有回应时终于击溃了她的内心。 她将自己的脸贴上去,双手紧紧地环住她,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滑,落在那苍老的面容上晕开。 她哭得发抖到几乎晕死过去,那些悲伤敲击着她的心,她梦了许久的记忆碎片渐渐回到了脑中,在云城,在郢都,在哥哥的棺椁前,在爷爷的坟前,一幕幕渐渐清晰起来。 她找到了自己的来处,她不叫元清晚,她叫谢毓晚,是南楚谢家的女儿,她的阿爷是谢奉之,曾经威名赫赫的楚国战神,哥哥是谢祁,世间最温柔俊朗的男儿。 从徐姑姑倒下的那一刻起,赵洵便见着了这边的人,从那边抽身过来护她,待他确认没人针对她,俯身下来想要拉上她离去时,元清晚便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赵洵一下子顿在原地,这种眼神几年前他在云城便见过,当年插他那刀时便是这种眼神,木然而难以置信,惊慌而痛苦,只那一瞬后,也倒在了原地。 这边的两个人暗中波涛汹涌,那边马蹄声便传了过来,尚在禁足的三皇子一身银色铠甲飞奔而来,不少来不及撤退的黑衣人尽数被围,结束了这场闹剧。 天子的身体受此风波一蹶不振,自此太子监国,本以为赵承熙靠本次救驾之功能重回朝堂,可他早早就接到的所谓护驾口谕却成了疑点,刺客甚至于李家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一时之间救驾有功还是自导自演争论不清。 救驾之功却引来祸水,天子昏迷不醒,虽然赵承钰一力想保,但忍不住流言四起,为证自身清白,赵承熙自请禁足府中等候天子醒来发落。 西南楚国复辟势力来势汹汹,北境蛮人一边虎视眈眈、一边紧逼着和亲捞好处,沐阳郡主要远嫁和亲的消息被四处散播。 盛京笼罩着一场将要来临的大风雨之中。 第119章 谢毓晚一心求死,弑君救人 银子从灵堂回来,看见了玉清小筑静静矗立的谢毓晚,心下生气,“姑姑去了,这院里就没人了是吗?怎么能让王妃衣着单薄在那风口上。” 比她大的几个丫头也不敢回嘴,他们当然也知道倒春寒的时候要时刻看顾着身体虚弱的王妃,但是自姑姑死后,王妃只有王爷在的时候才是以前的样子,只要王爷不在,一天不说两句话,只静坐出神,脾气古怪了不少,她们都不愿主动凑上去,深怕惹恼了她。 银子找了披风给她披上,“王妃,保重身体,姑姑最难以放下的就是你了。” 自从徐姑姑为她挡剑而死,王妃也怪怪的,银子自然以为她是自责,此时能劝慰她的莫过于徐姑姑的放不下。 谢毓晚覆上她的手,“我没事,我只是……”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她的所思所虑不适合告诉任何人,她还有一些事情要做,还要再等一等。 银子想要宽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她正思索之际,门房急匆匆递来消息,宫中急召。 只有四个字却未言明何事,银子却已经明白事关重大,“王妃,我去取药箱。” 谢毓晚却一把拉住她,“不必了,你为徐姑姑戴孝,一身香火味不宜面圣,我自己去即可。” 银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想时刻陪着,但是她不能拒绝和反驳,只得应下,让她独自进宫。 谢毓晚立于门前,心中沉重无比,医官侍从跪了一地,此时莫不寄希望于她,谢毓晚缓步从中过去,看见了虚弱的天子。 天子呕血并不意外,殿中的安神香,所用的药和药浴都是精心设计的,单独一样都是上好的药,同时吸收融合它们却是剧毒 自那日春耕后,她就觉得自己这几年都是笑话,如今身为医者却用毒害人,她这一生还真是可悲 天子半躺在床上看着谢毓晚的样子便知她有了心事,天子的身子一直是谢毓晚看护,如今她站在那里不愿上前,便已心知肚明。 随着侍奉在侧的温九瑟一声令下,谢毓晚被押着跪到了地上,天子却强撑着身子挥手让他们退下。 他看着谢毓晚,突然有一些怜爱,怜爱这个姑娘所求平安,却命运波折,“给朕下了什么毒?” 谢毓晚如实答道:“刚研制出来的,还没取名字。” 皇帝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求什么?” “那要斩首的刺客,有三人姓谢,旧故。” 皇帝恍然大悟,想必她早就恢复了记忆,隐忍至今为的就是故人,“你可知这样救了他们,你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是皇帝,所有的事情可以谈条件,但要付出足够的代价,这是亘古不变的。 谢毓晚早已心如死灰,却没有挑破一切向那个人下死手的勇气,能救一些旧故都是值得的,她惨白一笑,“我不过一个可笑之人,能救我楚国忠义之士,值得的。” 万人之巅是孤独的,谢毓晚曾短暂地真心陪伴过,所以即使他没有认真细想,他下意识里也觉得跟她是亲近的,看她从以前生机勃勃的样子变成这样,他心中动容,但这只局限在他心里。 “朕可以答应你的条件。” 她做了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她这一生结束在此,于她而言也是怜悯,她木然地望着皇帝,轻声道:“谢谢。” 皇帝一时不该是如何滋味,他似乎真的老了,开始睹物思人,怀念以前了,他叹息一声,“你这小丫头啊,还真像你爷爷,只要对了本心,拼命也在所不惜。朕还记得当初在燕京为质,那时候朕势单力薄,家中兄弟虎视眈眈欲置我于死地。只因朕与他的弟子交好,你爷爷便不知道护了朕多少次,朕本想着若是你一直记不得往事,便将你好好护住也算报你爷爷之恩了,但如今你既想起来了,朕只能对不住你爷爷了。” 谢毓晚颔首致谢,垂首等待自己的命运,天子叫了两声来人,大殿门推开时,赵洵负手走在前面,银子跟在他身后,带来些冷风。 他想知道她是否受伤,可她跪在那里,仿佛对外界一切充耳不闻,木然地接受着她所选择的路的代价。 赵洵在行刺那日便知晓她受到了刺激,可她装得那么好,他以为她像过往那样只是受了刺激醒来便忘了,他心存侥幸,以致差点被她骗过。 他想要扶她起来,她便木然地顺势而起,她似乎已经不愿感知外界,眼里没有任何人,行将就木。 “你想要的人已经离开。” 她应该高兴,可她没有悲喜,她真的是一心想死,稍微有点儿价值地去死就可以了,但是已不成了。 虚弱苍白的天子气急攻心,一掌拍在床上,怒吼道:“你敢,你这是谋逆。” 赵洵将谢毓晚交给银子,“银子,你带着王妃先出去。” 赵洵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是人才会谋逆,臣在陛下和父王眼中不过是一把刀,如何谋逆。一把刀,伤人还是伤己,要看是否握的住,陛下应当比臣明白。” 皇帝怜惜这个女子,但是他不会放过一个会带来动乱的南楚余孽,“她是南楚余孽,若让她回去南楚残军聚力,再寻回南楚小皇帝,南楚残军必会卷土重来,天下将战火再起,王府一脉都将沦为罪人。” “天下苍生……”,赵洵喃喃低语地念了这四个字,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一样,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可臣身陷囹圄之际,天下苍生人人可都因为害怕希望臣去死,不曾有人想起过臣这把刀是如何为他们扫清纷争战火的,她能为我挡在众人面前,我为她负尽天下人又有何不可。” “赵修尹,你放肆” “陛下,臣这一生就这点念想了,只要她平安,放肆与否,生死与否,我都不计较了。” 赵洵转身离去,满大殿的人俯首恭送,宫中发生了什么,一切似乎不言而喻。 天子气急攻心喊了一声赵修尹,一口血喷了出来,半伏在床边,赵承钰端上汤药侍奉,被天子顺手一推,大半落在他手上,瞬时便泛起了红。 皇帝看着他和这些新面孔,似乎明白了一切,今夜动手的不仅仅是谢毓晚,太子殿下已经等不及了,可他现在已是困兽,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普通老人,心中愤恨却已无法,“你也给我滚出去。” “父皇息怒,保重龙体要紧。”,仍是安抚,却是一切在握的敷衍。 “狼子野心,你要做什么。谋反吗?”,他的这个儿子,这些年真是好得很。 皇帝的愤怒似乎也不过如此,他隐忍多年,如今一切尽在掌握,他不想再等下去了,也不会再给赵承熙和世家喘息机会,以今晚为起点,他要成就他的霸业,“不,父皇,今晚带兵入宫的是三弟,而我和肃章王是奉密诏救驾。” 皇帝一口血喷出,“荒谬,熙儿为何会带兵入宫。” “因为他有一份诏书,一个可以除掉我的计划,他身后之人岂肯放过,之前所做一切不过为了逼他们罢了。” 皇帝明白过来了,故技重施,一口血喷出,“逆子,你竟然敢再假传圣旨,你竟要手足相残。” “父皇,我没得选了,三弟得您所偏爱,我这个太子之位摇摇欲坠。世家之弊早已显露,而您依旧犹豫不决,您以为赵洵选我只是因为所爱之人吗,是因为他相信我的理念才能带给天下盛世,但您依旧不看好儿臣。” 他的太子之位是母后和姨母所周全,他总想问问父皇的意见,可他似乎天生就不是得到偏爱的那个人,那么他就靠自己好了,把一切掌握在手里。 皇帝想要辩驳,他和这个儿子并无太多父子情分,但是他一直是他心中合格的太子,他有时所做,又何尝不是怕他太尖锐为人所伤,可缺失的爱让他患得患失,不惜如此。 “父皇,儿臣不甘心壮志未酬,被逼至死,我走到这一步,唯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能够自救。” “自从您的目光落在温九瑟那张脸上之时,我便知道您已经老了,老得开始回忆过去,开始害怕、开始仁慈,将您没有完成的梦想交给儿臣吧,您没有做到的,儿臣会做到,天下之权会尽归我手中。” 皇帝叹息一声,“你我确无父子亲密的情分,但你会是合格的继承人,如果可以,留熙儿性命,他心思纯良,视你为兄长,没了身后之人,他不会是威胁” 他的父亲似乎认输了,但他真实地听到了自己不被爱,但是不重要,要问鼎皇权,就不要贪念常人有的情欲,他明白得很早,也会认真贯彻。 第120章 谢毓晚离京,赵承钰宫变夺权 元佑侯在门外,看着她迟疑地唤了一声师姐,谢毓晚顿了顿,越过他径直离去。 元佑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她以前很是大意,经常把他一个人丢在后面,可是从未像现在一次也不曾回头。 温九瑟笑意盈盈地迎面走来,她早就察觉出皇帝的气色越发不对,所以才悄悄给东宫通了气。 她今日侍奉在天子身旁时就已觉得气氛异常,这才特意在此等着看看这出好戏,要是元清晚折在宫中,赵洵必然飞蛾扑火,她就是等不及看这位高高在上的王爷如何陨落。 她伸手拦住元清晚,“王妃这是怎么了,可有本宫帮得上的” 谢毓晚抬眼看了看她就觉得心中厌恶,以前觉得她不过为自己搏一搏,可自从文穆喜出事,以此为起始,献上孩子针对李家,她便知道她不甘为自己搏一搏罢了。 “人人都以为,温家和你依附清河四姓,没想到你的选择居然会是太子,为了你们的目的,你连表妹的命都能送上,蛇蝎心肠。” 温九瑟却不以为然,毕竟文穆喜之死本来就是她的愤恨比较多,太子未必想沾上她的血,他只不过抵挡不了绊倒李家这个诱惑罢了。 “王妃说的不对,我的选择从来都是太子殿下。至于文穆喜,那晚没人对她做什么,是流言,是脸面,是这些虚无的东西杀死了她。是她妄动野心,想争,挡了不该挡的路,却又不敢直面残酷和肮脏,而我只是提前小小地提示她罢了,没想到折断了她。” 她笑着,似乎自己真的很无辜,有一种天真的残忍,好像那一切只是她手中的玩物不争气罢了。 “为自己诡辩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所以你今日等着是为了看你觉得另一个德不配位的我如何死得难看?” 温九瑟笑了起来 “那倒不是,说起来你是我屈辱的前半生对我为数不多还算好的的人,所以我并不恨你。我只是想看看我那高高在上的老师是如何低到尘埃去罢了,不过看来好像失败了,老师好像对这位太子爷也有不少准备嘛。” 看着那边安然无恙走过来的赵洵,温九瑟有些失望,没想到赵洵为了谢毓晚会献祭自己倒向太子,又一次印证自己从未让人可以舍生忘死,不过算了,她早就不在乎了,“王妃,我们后会有期,还有机会的话。” 她隔着细雨望着温九瑟的身影渐渐消失,漫无目的地往出宫的方向走,她今日求死未成,偌大的天下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盛京这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属于她的。 兄长死了,爷爷死了,谢家没了,昔日深信不疑的人全都是骗她的,她喃喃问道:“银子,我还能去哪呀?” 银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徐姑姑走了,她伤心不已,等再回过神,发现王妃已走上大逆不道的路,看着她和王爷那样陌生的相对,看着现在的她,心中无比担忧和害怕,可是此时她终于开口便喜不自胜,“王妃,我们回家吧,您不是说什么事睡一觉就好了吗。” 谢毓晚仿佛听了一个笑话,“家,我哪还有家。” 银子不知道自己家王妃今日怎么一直说些她听不懂的话,还想再说时,手中伞被赵洵接过。 银子识趣地退了回去,想要劝元佑公子和她一起回车上等王妃,可是后面的人站在那里也劝不动。 赵洵从后面而来想要将她带回车里,她满含愤恨看着他不愿相随。 她冰冷地看着眼前人,这是她第一次正视完整的他,木然地问道:“赵洵,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必要假惺惺的吗?你再三欺骗于我,是不是夜夜笑我愚蠢。” 她觉得过往一切像一个笑话,而她是那个最愚蠢的人,“你我相遇相知,都是你精心设计的一场谎言,对吗?” 她心中明明知道答案,可是还是多希望不是,问出来了却觉得自己是多么可笑。 她心里还有最后一件事,她重拾记忆之后反复推敲过去留下的那个疑问,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一个答案,“你的真情或者假意,我都不在乎了,我只想知道,只想当初知道哥哥知晓我给他渡血解毒?是不是你做的?” “晚晚”,他不敢回答,不愿直视那些血淋淋的往事。 她最不想要的那个答案,现在却已经不言自明,谢毓晚双眼猩红,冲他嘶吼,“你不要叫我,是不是你做的?” “对不起。”,他垂首道歉,随即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这悠长的宫道中。 凄凉的笑声回荡在这宫墙长巷之中,她真的好恨,她明明那么努力,明明可以成功,即便改写不了兄长战死的命运,可若能让他夙愿得偿一时半刻,她也不会像现在那么恨 她疯狂地恨着那些过往,抽出他的佩剑穿过细雨刺向赵洵肩头 “为什么是你,我为什么要遇到你”,她应该杀了他,只要她再用力一寸,她就可以为她家人复仇,可她却在这时依旧无法使尽全力下死手。 赵洵被逼退几步受了那一剑,稳住心神,喝退想要上前的影卫,“晚晚,对不起!” 可她不想听到这些于事无补的道歉,哥哥和哥哥多年的期望,都因为他们的霸业而寂灭,“赵洵,我恨你,我多年的希望,我那么希望看到他重新回到从前,他多年的奢望,你怎么这么狠心,哪怕,哪怕就成全他一日也好。” 谢毓晚双眼猩红难以自控,声嘶力竭的声音回荡在黑夜之中。 可那些过去的事情,他无法为自己辩白,他也根本不是无辜之人,“晚晚,对不起。” 可他没有时间了,要让她尽快离开,不等她回应便伸手打晕了她,稳稳地接在怀里,望着这张瘦弱的脸,他心如刀割。 将这一面视为他们最后相见,他这一生步步与虚假为伍,唯有她,是他的一点儿安心和依靠,“晚晚,今晚就当你为人良善,施舍这一点时光让我送你这一程。无论我是什么结局,只求你在异地好好活下去。” 他们无数次携手从这条路上一同归家,她总是想念家中饭菜抱怨这条路远,今晚他抱着她再次经过这里,却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江回侯在旁边,看着自家爷,看着天色渐晚时刻将至急在心里,“爷,天色不早了,王妃再不走恐怕来不及了。” “江回,把解药给她,月娘,日后你便是自由身,最后一件任务便是护好她离开盛京去关外,不必再回。” 今晚王府影卫全部出动,生死一战,没想到竟是要她离开,“爷,月娘求您留下我,月娘誓死追随王爷。” 赵洵冷冷地瞧着她,“叫月娘这个名字太久了忘记自己是谁了,影卫之中谁教你的可以跟本王讨价还价。” 月娘跪在下面再次请罪,她知道今晚必然凶险,可他们身份有别,他又岂会在乎她的那点情谊,在他眼中她与养的所有暗卫并无区别。 “江回,处理好,出城吧。” 元佑心情复杂地看了看赵洵,他今日选择为了师姐和太子站在一起颠覆皇权,日后便是深受忌惮之人,但是他无能为力,也没有关切的情分,只是偶有相同心境罢了,随即登车离去。 他站在那里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日后他们便没有机会相见了,她也不会再想见他了,这本该就是他的结局。 第121章 袁贺秋劫走谢毓晚 谢毓晚听着外面雨声混杂着刀剑打斗的声音缓缓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正朝着外面望的元佑清瘦的脸庞。 他可能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所以才回过脸来,犹豫了一会儿唤了一声师姐。 谢毓晚撩开马车的帘子向外眺望而去,王府暗卫已死了遍地,月娘被多人缠住已渐渐不支倒地,那领头之人把玩着本应该在月娘手里的那支求援鸣镝,居高临下戏弄地看着月娘,此时月娘倒更像是他们的乐子。 袁贺秋把玩着从月娘手中抢来的那支鸣镝,赵洵做了不少障眼法,可惜有人可不想谢毓晚真的彻底消失这世间。 看见这边的人,领头的人策马而来,正是曲玲珑说过的她的故人,他向她伸出手,“晚妹妹,跟我回去。” 熟悉的声音,面具覆盖的边缘处露出些伤痕,让人不敢相信面具的骇人景象,她半信半疑地试探着喊了句,“三哥哥?” 谢毓晚从他的肌肉走向判断他笑了,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人,伸手触碰到温热才觉真实,眼前的人已经没有以前的半点影子,可不管如何,有一个重要的人活着,她又有了依归。 谢毓晚作势便要过去,一旁的元佑急急上来拉住了她的手腕,“袁公子,你如今在做什么?是什么处境?你带师姐回去是何目的?” 袁贺秋却不将他放在眼中,“什么处境?不过是向黎朝要一些本来属于我们的东西罢了。至于晚儿,她与我本就是一路人,我只是回家,无需向你交代吧,元公子,燕太子殿下。” 元佑吃瘪,看来袁贺秋已经知道了许多事,但他却不肯就此罢手,眼中似有哀求,“师姐,你曾跟我说过想去关外看看广袤无垠的大漠,关外一切都打点好了,我有足够的盘缠,我们忘记这些事,永远不再回来了好不好。” 他知晓袁贺秋如今一身戾气必会再起争端,她若跟他回去,日后又有谁能预料呢。 他看着那个向她伸出手的人,那是她的故人、她的过去,决绝地拨开那只自己小时候牵过无数次的手,毅然奔赴,她有预感,眼前人不会带给她安稳,可是她如今寻到的唯一意义。 她爷爷兄长之仇不曾报、被人蒙骗,又如何能安安心心去关外享受人生,当真是可笑,报仇,这是她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我自会去找尹南王了解他与谢家的恩怨,我看在曾经情分留你一命,你自去过你的人生,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元佑不敢相信她是否真的在怪他,亦无力强行挽留,他是不被选择的那个人。 谢毓晚心中淤塞,可她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过去,也知前路混沌,不若就此作别,听任命运的安排。 她下定了决心,起身想要随袁贺秋离去,却又再次被抓住,银子压着哭腔看着她,“王……,元姐姐。” 她十岁便失去亲人,到了王府以后,徐姑姑待她像娘亲一般,王妃待她像长姐一般,如今一切发生得太快,她又像要成为街头被人拿捏的弃儿。 她鼓足了勇气才争取道:“元姐姐,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谢毓晚知道自己的路是怎么样的,“你可知我是谁,日后你跟着我可不会像从前那般安生了。” 她绝不愿再像以前那样无依无靠地在世上过活,随即扑通一声跪下,“无论你是谁都是银子的恩人,银子只认您,你若不要我,银子便什么都没有了。” 谢毓晚虽知前路茫茫,但她们都像是这世上的弃儿,那便不问前路、一起同行吧。 谢毓晚没有半点犹豫就跳下车,随即翻身上马拉上银子坐到自己前面,元佑便也跟着跳了下去,“师姐。” 可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唤,牵绊他的人头也不回,径直离去 袁贺秋身边的人抱拳唤了声大小姐,他们本都是谢家的老部下,被黎国收编后处处被打压欺辱过得不像人,如今见着老将军家的大小姐尚在人世,还救出了被捕的兄弟,心中自是欣慰。 月娘挣扎着想要留住谢毓晚,想要完成王爷交代的任务,可来人好像早已做足了准备,他们现在全军覆没,心有余而力不足,此时只能愤怒看着他,“王妃,不要……” 谢毓晚决定跟自己回去,袁贺秋便也没什么心思再继续逗赵洵的暗卫了,折断手中的鸣镝,抽出腰中佩剑想了结了她。 谢毓晚见状,握住了袁贺秋的佩剑制止了他,她心中有仇恨,可对无辜的怜悯之心仍在,迅速找了一个借口应对。 “留她一条命”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他欠我谢家的,欠我的,我谢毓晚会如数向他讨回来,不死不休。” “走吧,三哥哥,我们回家。” 元佑看着谢毓晚头也不回地离去,不知道自己又该去哪里,燕昀病入膏肓他束手无策,陪伴了那么久的师姐不要他了,他这一生仿若天煞孤星,在意之人他都留不住。 外面喧闹之声不绝于耳,整个王府灯火通明,宋帧奉命镇守王府,他带着人整晚都严阵以待。 重明明一个坐在前厅等着消息,摸着肚中孩子不断祈祷,今晚的盛京注定是个不眠夜,赵洵早早将她接回王府也是怕文家护卫不周,伤了她母子二人。 一直等到后半夜声音才渐渐小了,她迷迷糊糊间被大门推开的冷风吹了一下瞬间惊醒过来,握着手中长剑,见着赵洵从门外进来,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他手上还有血,重明明抱着他一边高兴一边哭,他也不敢碰碰她以示安慰,只能任由她多抱一会儿。 “没事了,义兄好好的站在这里,都要当娘亲的人了,还这般小孩子气,小心孩子。” 重明明这才放开了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吩咐忠伯去准备热水,“义兄,你换身衣服,我给你准备一桌子好菜。” “好,那你先歇着,文穆兴料理完应该也快过来了。” 重明明点了点头,看着赵洵脸上的血迹又开始忍不住,转开眼睛催他赶快去,她扶着肚子往回走,她担忧了一夜,好在平安。 重明明摆弄着饭菜等赵洵,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她以为是文穆兴便赶紧让人去开门,却不想是元佑,月娘身负重伤躺在马车中。 重明明赶紧让二人进府,赵洵看到元佑的时候便知晓谢毓晚并没有出关,袁家的手竟伸到了盛京,事出匆忙,他竟不知还有人一直盯着他。 第122章 温九瑟半生所求唯得失望 启临二十二年春末,李贵妃之兄、南府兵统帅李桓携轻骑兵秘密入京,皇三子带领三旗营、李贵妃联手中御府少监符新发动兵变。 宫变之师被太子和肃章王赵洵围于坤德门而大败,跟随一干人等尽数伏诛,三皇子褫夺封号幽禁王府,择日问罪,政变之后天子气急攻心、一病不起,传位于太子赵承钰,年号景定。 温九瑟一身布衣藏于百姓眼中,看着昔日把她当个玩意的所谓家人被推上刑场,她摸着宫变那日被他们所伤的那只眼,心中动容,献祭了身体、孩子、一只眼,亲自为自己的前十六年复了仇 她并不喜欢血腥场面,她的人生该从这些所谓的亲人之上转身了,日后她便能为自己做主。 温九瑟望着大门有一瞬失神,这里是她买下的,唯有这个温府才是她真正的家。 她大步流星踏进家门,迎接她的却不是欢声笑语,死气沉沉的堂前坐着她的母亲。 她还是赔上了笑脸“母亲,弟弟,怎么都在这里,出什么事了?” 面对她的柔和姿态,母亲却好像并无半分缓和,“将你爹爹和大哥拖入谋反,是不是你做的?” 温九瑟心中一沉,看来还是温家那老头临死前还想报复一把,不让她好过,可她有什么可怕的,当她决定献上自己获得新生的时候,她就什么都不惧怕了。 “是,就是我做的,他们蠢,以为我成了宫中宠妃还以为还可以拿捏住我。所以我一步步把他们推到三皇子身边,就是为了让他们惨兮兮死在众人面……” 一个巴掌猝不及防落在她脸上,“你怎么这么狠心,那是你爹,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家好,而你毁了这个家,谋反之罪,你弟弟以后还有何前程?” 温九瑟心中震惊,愣在了原地,“我毁了家?弟弟的前程?母亲,我恨温家不是因为你吗?” 她扯下遮掩的丝绸,露出那只可怖的眼睛,“母亲,看清楚,这是你所谓的家人恼羞成怒赠给我的,他们到死都要最大程度伤害我,我为何不能先下手为强?” 温九瑟反应过来握住还要再下来的巴掌,顺手又甩开,拉开了距离,“来人,把公子带下去休息” 他们家里这些烂事,她实在不想蔓延到弟弟身上。 她摸着脸上火辣辣的伤处笑了笑,起身坐上了正堂主位,“母亲,在刚刚你扬手打我之时,我那个也许萌生了多年却不自知的想法冲出了心。” 一双杏眼紧紧盯着堂下的妇人,这张脸柔和、软弱,让人看了就觉得压抑,这些年,她每每看到都要心疼一次她心中苦,可这次她想解一解心中那个越来越大的疑惑,她是不是理解错了,“你对我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爱,从头到尾我只是你的怨恨不甘接受者而已。” 屋内是良久的沉默,温九瑟却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轻松,那些她不敢想的却真实存在的见了光 “母亲,今日这一巴掌我就不计较了。但是在进宫之时,我就把曾经的自己杀了,刚才你的沉默帮我杀了对你这个愚不可及的娘亲的同情和爱,我了无牵挂了。” 看着自己女儿的样子,她气不打一处来,她却没有半点办法,只得骂出两个字‘不孝’ 温九瑟冷哼一声,毫不在意,“母亲,你就别气了,我根本不在意了。我的人生至此,你和父亲都一样是凶手,你无宠无爱让我在府中、姑舅中都饱受欺凌,你却为讨好选择视而不见,明知爹把我视作温家一个可交易的筹码,你却丝毫没为我争过、盘算过,反为了虚假的家,无意地帮着他们想要驯服我屈从,让我认为那是我的命。 可笑那些年我不懂,一次次地心痛你,将自己作为你的救赎,为了你想要攀附权势、给你倚靠,救你出去,恨一直保全我的师傅不肯助我攀附报仇,将自己送进了宫,为你去争去抢却落得一身伤,到头来发现不过是我自作多情,你爱爹爹,爱虚假的平静生活,爱自己,爱弟弟,唯独对我心狠。” 现在想想,为什么她总是知道她母亲的酸苦呢,大概是因为所有的苦都诉给了她,而她渐渐将自己驯服,以为自己是她的救赎和依靠。 “可我依然做不到恨你,到现在心中还有微弱声音为你辩解,说都是世道和孤苦命运局限于你,你无能为力,你现在却为了那些人来指责我。” 她心中有愤恨,很努力才将其压制回去,而今以后孤身一人也没关系,在那深宫里她不也过来了吗。 妇人下垂的双目瞪着她,那样的眼神,连一直辜负、轻视她的父亲都不曾受过,现在却落在一个为了她屈从了半生的人身上,只是因为她发现自己不被爱而已,她却那么恨。 她看着自己母亲的样子笑了,“罢了,都过去了,现在的温府不大,但是是真正属于我的家,若你愿意,这是我们共同的家,若是你不愿意,那就是我们母子俩命不好,过不得安生日子。” 整个屋子里死气沉沉,多年的思绪得以宣泄,她好像才终于站了起来,扔下众人离府而去。 她在醉仙楼最好的雅间喝得酩酊大醉,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却心中茫然,这世上没有人能同她共享这些。 她举着酒瓶,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跳着凌乱的舞,眼见要跌向地面时被人从来钳住手臂拉了回来,那张她看了许久的面具出现在她眼前 “师傅”她自然地喃喃自语唤出口 “你怎么来了,师傅。”,她倚在他身上,关切地问着他,酒气夹杂着脂粉香气送入宋帧鼻中。 他扶着站立不稳的她坐回原处,可她半醉半醒拉着他就是不肯松手。 带着些哭腔又有些骄傲的说,“师傅,我是不是选对了,谁也摆布不了我了。” 宋帧大着胆子理了理她凌乱的秀发,怜爱地看着这张脸庞,“你做的很好。” 温九瑟一听到就这温柔的话语,颇为开心整个人扑上去靠着他睡在了他身上。 他理着她有些凌乱的发丝,心里当真为她开心,“你还爱我吗?” 从出宫开始她就知道有人一路跟着她,她自然也知道是他,若不是装出几分醉意,她不敢靠近他身边。 时隔如此之久,她也不是那个她了,可是她还是想知道那个答案。 当初为了保护娘亲和弟弟,报复温家,她求上赵洵却被拒。赵洵的意思她很明白,她也相信赵洵能护住她,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母亲和自己被作践了许久的债讨不回来。 后来太子找上了她,给了她一条出路,一条出卖自己的出路。 当年她拜在赵洵身后的第一年,赵洵正习青鸟卫的画骨秘术,据说教他的人可以三岁化老,以父母推子女长相或者以子女推父母长相。 当年他闲来无事,一边教他习棋,一边拿她练手,然后画出了她后来的长相,当时太子跟他还有几分交情,二人画出那个结果后都好像有些震惊。 赵洵只打马虎眼说自己学艺并不精,但显然他心里还是相信自己,他后来问她想要自由的生活还是被困住,这个选择对于任何人都不难选。 所以自那时起,赵洵便让人教了她一些化妆之术,只在脸上轻微改变,但整体看起来与她本来面貌却有极大差别,后来的她便时常以改换过的容貌出现在世人面前。 后来太子找上她,她才知道自己那张真实的脸到底像何人,肖似年轻时的皇后,更像上官家的上官凌。 太子只说可以帮她入宫,凭这张脸便可以助自己也助他,那万人之上的人对某个人有心里的遗憾和愧疚,那些过去不能做的,统统映射在她身上,所以她顺从其心,在宫中有了一席之地,也真的为自己复了仇。 只是如今她孤身一人留在世上,当初所做付出的代价她从不后悔,唯独对着这个昔日一腔真心待她的人,她还是渴望那份温情。 他从未认为她和从前有什么不同,只是更加勇敢了,“我从不敢肖想。” 温九瑟有些好笑地闭上眼靠得更近,“罢了,不问了你”。 他教她棋术,便是把自己的心性也给她看了个明白,如果那个王府多事之秋,他怎么可能考虑到自己的事情。 “我这一生没什么牵挂了,我要去姑苏了,什么时候你觉得自己使命结束了,也想通了,记得来找我。” 温香软玉的心上人倚在自己身旁,他心里还有些紧张,只含糊不清答着好。 温九瑟打心里觉得开心,却又转念想起那个第一个赏识她的人,“回去时替我跟师傅告别,跟他说,对不起。” 她恨过他,便觉此生再也没脸见他了,她曾经因为没有被毫不计较的选择而心怀怨恨,而今看来不过是他比她更懂她想要护的人,为她选了一条最平静的路,她却没有懂。 第123章 盛京凄凉雨,入目皆伤心人 薛沐阳捧着长公主留下的丹书铁劵在凤仪殿跪了一整日,可依旧求见不到那个从前对自己温柔和煦的太子哥哥,皇后既劝不动这位郡主便只好让人好生看顾着。 跪到夜晚了时,膝盖已经没了知觉,神思混沌之间突然被人一把抱了起来,抬头看时原来是爷爷,小姑娘带着些哭腔,薛国公看着自己这孙女膝盖裙子上已经染了血便心疼不已,她与她父亲还真是一样的痴情不悔。 薛国公想拿过她手里的丹书铁劵,薛沐阳生死死握住,现在想救赵承熙,她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薛国公看着自己这个傻丫头,“你只有把它给爷爷才能如愿,你拿着它跪死在此处皇上也不会见你。” 薛沐阳闻言便放了手,薛老爷子举着那丹书铁劵朗声道,“老臣求一见天颜。” 内侍见薛国公来了,连忙回屋里去回禀,赵承钰缓步出来露了面,面待热络,但他已经等了这位老国公许久。 薛老爷子持着丹书铁劵请安,赵承钰想要扶他,他脸上表现出来的意外仿佛不知晓薛沐阳在这里跪了一日一般,“薛老国公今日入宫,可是对朕有什么教诲?” 薛老爷子跪在地上不曾想起身,君臣之礼丝毫不差。 “陛下乃圣君德行,老臣才疏学浅、无可指正之处,老臣今日入宫一为给陛下请安,二为孙女婚事求陛下成全,老臣老了,孙女若是嫁得心仪之人,老臣便也无所挂碍,想回乡享享清福了。” 危立上方的天子仿佛真的失去了一个十分倚重的老臣,面有痛心之情。 “薛氏一族功勋卓着,国公开国之臣、黎国中流砥柱,若舍朕还乡,朕心甚痛啊。” 戏已开场,演罢也就能让孙女如愿了,“多谢陛下抬爱,但臣老了,实在力不从心,也只能操心这个孙女了,还望陛下念及长公主成全这小孙女。” 看着情真意切请求还乡的老臣,新君面上任有犹豫,似乎痛下决心才做出了决定,“薛阁老乃是国之功臣,为国劳苦一生,朕无有不成全之理。” “臣,谢陛下隆恩。” 或许未必痛快,但二人都应该为这个结局满意,因为长公主姑姑和那个从小看着的妹妹,因为父皇的嘱托,薛家这样落幕令他满意。 薛沐阳一路扶着爷爷回家,到了家中让爷爷坐好,自己站到下面便跪了下来,“爷爷,沐阳对不起您,请您责罚。” 老爷子看着自己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孙女,更是心疼不已,让管家赶紧把沐阳扶到自己身边坐下。 “傻丫头,爷爷都这把年纪了,还要这些做什么,薛家这些年的累积,只要顺了这陛下的心,无论你嫁于谁,都可保无人敢欺,爷爷啊,知足了。” 当年财力雄厚的薛家作为清河四姓最大的家族,率领清河四姓追随当年还是楚国宁王世子的当今太上皇,一手将助他登上帝位,清河四姓虽然也因此登堂入室,却也时时刻刻被忌惮。 当年薛沐阳之父与长公主两情相悦,可因着出身又互相忌惮,这些年天子迟迟不对薛家下狠手,而是相继提拔文家,李家,分化薛家势力,多少也是对亲妹有所愧疚吧。 共打天下是歃血为盟的誓言,共享天下可就是酒过三巡的缓兵之计了。 当今这位天子可不会对自己那死去多年的姑母心存愧疚,没有薛沐阳,他也会等下一个时机,薛家此时不退,将来也许退无可退。 他已经失去了儿子,他就这个孙女了,无甚挂念了。 景定元年秋,太上皇崩逝,南境多日暴雨成灾,作物颗粒无收,吉河决堤,水淹两岸,无数百姓或丧命或流离他乡。 袁贺秋趁此策划了南境军中兵变,南楚昔日投降的神翼军将士杀死主帅,连夺五城,原楚国幼帝被袁贺秋寻回拥护再次登基,以新帝无德、弑君杀父得位不正、天降灾祸为由讨伐新帝,平静了多年的西南道再起战火,朝瀛和南境诸小国作壁上观、虎视眈眈。 兵变夺权之后,赵承熙被贬为庶民囚禁,李贵妃打入冷宫等候发落,看到站在门外的太后,她眼中净是鄙夷之情。 皇后依旧是那样平和,平和得仿佛没有一丝生气,让她看着就生气,“太后娘娘,可有些胜利的喜悦?你的儿子赢了,登上那至尊之位。” 可她还是没有波动,彷佛已是一副空壳,“薛家以丹书铁劵保他一命,但你活不了了。” 她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情分,但是她们都是母亲,李氏如今在世上唯一还有挂念的就是她儿子,便让她放心些再走。 李贵妃望着那碗药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走到今日早已无所挂碍,唯有儿子让她放不下,她感恩薛家和薛沐阳,他们的恩德只能来世再报。 上官嫣为李承熙难过,她喜欢那个孩子,他像一个不属于皇宫的年轻人,让宫中的人都为他侧目,显得其他人糜烂而阴沉,“虽然陛下不愿承认,但是承钰才是最像他的,心思深沉、敏感狠厉,而承熙那孩子心底纯良,清河四姓也知晓承钰登基必然比咱们那位陛下更容不下他们,承熙只是他们的选择,但你作为他的娘亲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将他拉入局中争斗。” 李贵妃冷笑,她何尝不明白那些人的选择,只是她就是不甘心,她就是要将那负心人和这太后的儿子一并赶下那位置。 宫里没有活着的正常人,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也一样,活着斗,不过为了过去的不如意,当年上官凌孤身去见清河四大世家,为赵策宁寻求清河四姓的支持,她一见倾心于女扮男装的上官凌。 她后来知道一腔痴心错付,知晓她们之间绝无可能,可她还是愿意相信她,掩埋了自己的心思嫁给赵策宁,游说父亲举全族跟随薛氏支持赵策宁。 可上官凌相信的人最后又做了什么呢,逼得她于盛京之中郁郁而终,赵策宁,上官嫣,他们都是害死上官凌的凶手。 这样冷漠的样子真让人厌恶,她凑近上前看着那双眼睛,“上官嫣,这些年你可曾梦到自己的长姐呢,有没有为自己当初的愚蠢夜夜惊梦呢。” 一派平和的皇后抬眼对上了她,她千千万万次要为这个名字悔恨。 李贵妃看着她这个样子就觉得痛快,她当年因嫉妒逼得上官凌回京,逼得她交出兵权,逼得她最终郁郁而终,丧心病狂什么都不要了,倒真的成为黎国天子的皇后,却从来不是他的妻。 皇后身边的老姑姑眼睛自是厉害的,招手让人将药端上来,那些过往的事情不必再说了,都是这深宫的伤心人。 “时辰到了,请李庶人上路吧。” 在这深宫太久,早也不惧怕了,端起碗一饮而尽,“上官嫣,你好好活着吧,那个宝座就让给你们母子去做,让你们母子享尽权利和孤独。” 而她要变回以前的那个她,与所欣赏的人策马扬鞭,闯出这深宫,她的心早已在算计中消殒,如今不过身心俱去。 淅淅沥沥的雨将树上的黄叶打落在地,上官嫣一步一步踩着这些青砖上往回走,盛京的温暖时光结束了,她的时光从此也只活在她心中了。 她想起了策马拉弓的阿姐,想起新婚之夜皇帝见到是她却因为不能得罪上官家隐忍的样子,想起姐姐临终时抚着她鬓边碎发的样子。 那些人都不在世上了,如今她站在权力巅峰却不过还是个连做梦都不敢的可笑之人。 她们一对双生子,可为了上官家的将来,双生女变成了龙凤胎,自小姐姐便是当做男儿来养,要为上官氏建功立业,受师傅所托陪着还是宁王世子的天子去了燕京。 在燕京之时,她因替他挡箭暴露了女儿身,她不得已骗他说自己是上官嫣,二人于那龙潭虎穴之中相互扶持依靠生出情愫,他们以为只要重回王府,一切就能变好。 可当他回了王府,时局已容不下他们的安稳之心,她满心求父亲要嫁给赵策宁,去扶持他,可父亲却打破她的妄念,上官家可以支持赵策宁的夺权之路,可以嫁女儿给他,但上官家只有一个女儿——上官嫣。 他那时上门提亲便认出上官家与他联姻的女子不是当初女扮男装在燕京陪他的人了吧,可是为了得到上官家的支持他从未挑明,她想着自己便替姐姐守护他吧。 可是日子久了,她开始将他视作自己的丈夫,她开始嫉妒起了自己的姐姐跟他之间的信任和默契,他们好像比她这个枕边人更有默契,姐姐所看到的,从来不曾在她面前显露。 她听他和姐姐的话,用尽力气帮他笼络离阳世族和清河四姓,可不管怎么做都似乎取代不了她的姐姐。 他登基称帝、坐稳皇位,甚至不顾一切将上官凌的女子身份公之于众,他想把她带回盛京,带回他的身边,给她这世间女子的荣耀,可他低估了上官凌对于镇北军的意义和离阳世族的影响力,即使是女子之身依旧为全军上下将士所接纳为统帅。 最终在听到他亲口说要是沅姝是个皇子该多好时,她的嫉妒疯狂的,他们同床共枕,可他看不见她和她的儿子,只想跟她姐姐共享天下。 承安王和国舅爷谋反之时,她写密信召她回京救驾,让姐姐亲历一切,亲自带兵诛杀她的恩师,让她带兵将她的恩师、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抄家灭族,折磨于她。 甚至伪造她和承安王、国舅爷书信来往,诬陷与她,要给她扣上罪名,她想姐姐从世上消失,那以后就只有她了。 直到那封诬告信落在她姐姐手中,给她一巴掌,她才从迷雾中清醒过来,不过是权术、不过是利用,皇帝和赵策安早已对他们的存在感到不安了,她差一点将自己、上官家拉入深渊。 为了她和上官家,她卸任主帅将自己封在府中,郁郁而终,扫平北境的心愿到死也不得实现。 从头到尾只有她的姐姐至死都还在利用皇帝的爱和愧疚要保护她和太子,而她曾经那么恨她,折磨于她,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第124章 北境陷落三城,谢毓晚不满袁贺秋所为 熙儿,母妃走了,你不要难过,母妃因不如意入局,争夺半生,一无所有,但母亲并不后悔,即使重来,我还是会为同样的理由踏入宫门,陷入争夺旋涡,这是我的命运。唯一懊悔便是拖上了你,让你难过煎熬,好在最后你能背上天眷顾,活着这场致命游戏。 熙儿,你是通达宽容、炙热真诚之人,上天也不负你,让你遇到了可以真心相待的沐阳,娘亲为你高兴,娘亲祝福你们,天地广阔、风景怡人,你的人生从现在开始有无数种可能,选择你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娘亲祝福你,也一直会陪着你。 熙儿,娘亲有千万遍祝福,也有一句对不起,请你原谅,请你自由而幸福地活下去。 老太妃叹息一声,慢悠悠地折起信,“这满宫的人斗来斗去,一个些许得意的人都没有。” 话未说完就咳嗽起来,她已经太老了,想来时日无多了,“芳若,你将信给郡主,然后让她们早日离京吧。” 芳若有些犹豫,老太妃的身子越来越弱,郡主如果走了,这次告别就是最后一面了,“太妃娘娘。” 老太妃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不要让她担心了,我一把老骨头没什么好惦记的,他们尽快离京,也能让咱们陛下放心。” 她唯一的女儿已经走了好多年,只留给她这个外孙女,如今能知晓她能自由,她也就放心了。 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强光从那边透过来,赵承熙略显不适地抬起袖子遮住了自己的面容,他害怕这光,更害怕他人看见他的颓唐。 薛沐阳试探性地唤了一声承熙哥哥,如天外之音直击他的心脏,他的眼泪不禁落下,不敢回应,不敢相见。 薛沐阳主动寻了过来,轻轻地拿开他挡住的手臂,看见他这样,不由地心上一声,“承熙哥哥,我来了,我来带你走。” 他的委屈孤独一涌而上,他不确定自己还要不要走出这里,母妃没了,父皇没了,许多人都没有了,他沙哑着嗓子,无助地看着眼前这个弱女子,“我还能去哪里?” 薛沐阳一再告诉自己要坚强,要给他依靠,可看他如今这样还是难以自控眼泪,她将他拥在怀中,“承熙哥哥,跟我走吧,还有我,我们去江南水乡,去北境塞外,去哪里都好,做普通人就好。” 他在这世上仿佛还有依靠,没有被所有人抛弃,那些积攒的惊慌失落,终于随着哭声发泄出来。 郢州袁府内,谢毓晚慢慢游走着观看相似的景致,令人熟悉和欣慰。 谢毓晚回到郢州便一直身子欠佳,养了小半个月才终于有些精神,夜来无眠便想着去看看在外奔波刚回来的袁贺秋,刚走到门前就听见里面不知道什么东西落地碎裂的声音 随着袁贺秋粗暴的一声“滚出去”,一个十分娇艳的女子护着一个小孩子从里面跑出来,大人惊恐,小孩则好像被逼着压着声音哭。 她在府中这些日子也听说了袁贺秋房里纳了一个女子,还有一个孩子,虽然不曾见过,但应该就是眼前这二人了。 谢毓晚记忆中他总是春风和睦的样子,她与他在一起长了许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如此粗暴地吼人。 袁贺秋低着头并没看她,汤水洒了一地,谢毓晚蹲下去想将碗捡起来,耳边传来他不耐烦的声音。 “谁让你进来了,滚出……” 抬起头看时发现是她才将剩下的话咽下去,二人第一次在如此气氛下见面,相互之间都有些别扭,他压了压情绪才问道。 “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谢毓晚笑笑将汤碗放在了桌上,自顾自给他倒了茶递过去。 “这些日子睡够了,想三哥哥了。” 谢毓晚如此软糯地跟他说话,袁贺秋的火便也就发不起来了,接了茶却不接话,谢毓晚也不别扭,自顾自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目光接触到他的,还是难免会被那些交错的疤痕惊心,看不见他从前那副好模样的半点影子,她看着便觉得气闷痛心。 “三哥哥,你最近在忙什么,可有什么我帮得上的。” 她虽在府中养病,但是现在他手下之人许多都曾是谢家的人,有些风声她自是听到了,北境那些部落蠢蠢欲动,多次滋扰边境,而他最近又确实不在郢州。 他似乎也意识谢毓晚知晓了些什么,可依旧面不改色转移话题,“你只管养好自己的身子,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你不用担心。过几日便是你兄长寿辰,你回来了便多去看看他。” 谢毓晚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袁贺秋却似乎不想再与她周旋下去,现在的他与以前是不同的,她只好道别退了出来 而在那之后的第三日,便传来了北境城防图丢失,蛮人部落发难黎国边境、火烧烽城,黎国北境连失三城的消息,怪不得他一直不曾与黎国正面交锋,原来在盘算着北境的齐家。 袁贺秋在府中举行了盛宴狂欢,这些年他不仅在南境策划了兵变,让西楚复国志士改投他身后,这些年仇视黎国的力量同样吸收了不少,此次黎国在北境大败,这府中自然为之一振。 谢毓晚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人大多数已经喝得酩酊大醉,谢毓晚瞧着主座上的那个浑噩的人仿佛不认识。 “三哥哥,北境蛮族突袭边境,火烧烽城与你的人有关吗?” 袁贺秋醉眼迷离地看了她一眼,可说与不说有什么关系呢,为了让北境沦陷缠住齐家,他们早就在盘算此事了。 “你可知道你一把火,那城中多少无辜百姓丧生,他们只是无辜弱民,你知道吗?” 她不敢相信袁贺秋会做下这种残酷之事,“冤有头债有主,现在死的那些人,他们只是普通百姓,做错了什么?” 这些人早已酒过三巡,但对黎国的恨意依旧不减,此时谢毓晚站在这里质问袁贺秋当然就是个笑话。 有人抢白答道,“他们当然错了,错在奉姓赵的为君,一个无德之人为君,所以他们不幸,只能牺牲。” “强词夺理。”,谢毓晚狠狠剜了那人一眼。 直视着不曾开口的袁贺秋,“三哥哥,为了达成目的,屠杀无辜百姓,你真的认同吗? 为君者,应该心系百姓,掌权者,应当怜悯弱民,你当年闯府衙要救灾粮所说的,再面对这句话,你还是不觉得此事无德无道、荒谬至极吗?” 上面醉眼迷离的人笑了笑,那些过去的事情,很迷糊了,“你记错了。应该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敌人不值得怜悯。” 她孤立无援立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不愿同他走下去,又不甘后退放弃,“三哥哥,真的是这样的吗?” 二人僵持不下,一个脸上刺了字的壮汉提着酒壶笑着便出了席,居高临下看着谢毓晚。 “谢大小姐好正义凛然的口气,黎国兵士屠杀外族人时又可曾念过他们无辜,又有何人去问责他们。如今为了敌国之民大发慈悲心。 谢大小姐莫不是做了几日黎国的王妃,忘记了自己与黎国可是有杀兄灭家的血仇,忘记了神翼军弟兄被编入黎国军队,却因为军饷被骗身死的事情了。” 眼前的人说得十分轻蔑,谢毓晚昂起头直视着他,问心无愧,“我一日不敢忘,但峰城百姓是同我们一样的人,无辜的人,如此草菅人命之举,还不知悔恨,就是禽兽不如。” 壮汉醉糊涂了,骂骂咧咧就欲动手,“死丫头片子,你……” 壮汉话音未落,拳头未下,突然身形一顿,整个人随着酒壶一同摔了出去,袁贺秋收回手,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他。 “谢家的人,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若再胡言乱语,可要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稍后会有人将美酒送到诸位府上,散了吧。” 其他人扶着地上的壮汉纷纷告退,他似乎想要安抚她,可满身酒气也不好再靠近她。 “他就是一个疯子,你不用理他。” 他还是试图像以前一样安抚她,在他心中她是这世上唯一还与过去那些美好时光相关的了。 他在别人口中凶狠残暴,可此时又似乎还是以前那个熟悉的人,她叹了一口气,无法再去指责他。 “三哥哥,让这些人离开府中吧。” 但他怎么能答应,只顾左右而言他,“你专心养好身子,这些事交给我,你就别操心了好不好。” 他如今做事越来越疯狂,若是留着这些人,将来谁能预料还会出一些什么事情呢。 “三哥哥,他们视人命如草芥,就是一群没有人性的野兽,可你不是,你是郢都最潇洒乐善的公子啊,你醒过来好不好。” 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十分轻蔑地笑了一声,“潇洒乐善的公子,真是笑话” 从谢祁以身相挡将他掩护在那些尸体中死在他面前时,他就做不成那个潇洒乐善的富贵公子了。 “我渡世人,谁曾渡我,我变成这副鬼样子的时候,子愚死在我面前的时候,良善有用吗。他们为了天下算计死了子愚,那我就把这天下拉进地狱去陪他,有何不可?有何不可?” 此时的他便是面对这个昔日捧在手心的妹妹,他也控制不住他的戾气,他此时抓住谢毓晚像是入了魔,面目狰狞的样子直接就吓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的袁殊。 意识到自己正像个疯子一样钳制住她的时候,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后悔莫及地放开她。 看着她往后退了一步便不敢再上前,只淡淡吩咐道:“过了你兄长寿辰,我便送你去云城,好好养好身子,其他的事情你不用上心。” 顿了一下又道,“我答应你,日后不做伤民之举。” 他害怕自己会神志不清伤害她,他亦不想听谢毓晚的意见,踉踉跄跄往外走去。 她想要再劝,可她自己也是一头乱麻,袁贺秋也没想再给她机会了。 第125章 养孩子 袁殊站在她身后哭得一愣一愣的,滚到旁边的鞠球都没捡,谢毓晚叹了一口气,把球捡回来塞回他怀里。 谢毓晚不记得袁贺秋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但是也听过兄长说他小时候也爱哭,兄长逗他,他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哭。 她没什么心思哄小孩,但是却也不忍直接离开,蹲了下来,凶狠地看着这个小哭包。 “哭什么哭,再哭把你鞠球给你扔了。” 被她吓了一吓,有点愣住,勉勉强强地开始收眼泪,抱鞠球的手又紧了一紧,倒真有几分可爱,让谢毓晚心上一乐。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玩,你娘亲呢?” “娘亲在梳妆,让我不要过去”,带着还没收住的哭腔,有几分委屈,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又有几分可爱。 谢毓晚虽与他们接触不多,但是知晓袁贺秋养的这个娘子一直是个极爱美的人,可能是出身的原因也改不了做派,因着袁贺秋与她只是露水情缘有了袁殊她才入了府却对她并不上心,所以她在府中也不算很有体面,便把更多时间花在自己的容貌上,这袁殊就丢给房里丫头婆子们带着。 谢毓晚从袁贺秋的位置上的拿了只鸡腿给他,他把鞠球放在旁边,抱着烧鸡坐在台阶上就开始啃,谢毓晚坐在他旁边看着,想着小时候的袁贺秋是不是也这么可爱。 他眨巴着大眼睛一边啃着烧鸡一边看谢毓晚,吃点东西了才没那么难过了。 “姑姑,父亲为什么那么凶啊?” 袁贺秋对他一直不是很上心,他偶尔见到他时可能情况也没比今日直接被吓哭好多少。 谢毓晚摸着他的头,想给他一个答案,“可能是他想温柔相待的人离开了,他太难过了吧。” 袁殊似懂非懂看着她点点头,然后低下头继续啃着他的烧鸡,他才三岁,也明白不了生离死别与他昨日摔了一跤那种难过有什么区别。 袁殊啃腻了烧鸡,水汪汪的眼神直往屋里精美的点心上面瞟,谢毓晚明白地起身去给他端来,刚走进去就听见外面婆子刺耳的责备声。 谢毓晚端着那碟糕悠闲踱步出来,那老婆子正粗暴地给他擦着刚刚吃烧鸡手上留下的油,嘴巴里一直念叨着他如何不听话,不过倒更像是问罪他为什么跑来前厅玩。 袁殊小手被擦得发红,低着头站在那里不言语,谢毓晚开始明白这孩子为何总是躲躲闪闪,那么胆小。 谢毓晚从碟子里捡了一块糕拿着,剩下的全部泼过去砸在了她脸上,那婆子被打了个措不及防,怒气冲冲地抬头想发怒,见是谢毓晚才铁青着脸将火气憋了回去。 “我竟不知道这府里还有敢这样对待主子的刁奴,你每个月领着月钱还训着主子,好不威风。” 他捂着手一路小跑躲到她身后,似乎觉得这个姑姑才是可靠的,拉着她的衣裙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谢毓晚将那块糕放进他嘴里,有些凶地看着他,“不许哭” 他倒也听话,咬着那块糕,就憋着眼泪,那婆子十分傲气地看着谢毓晚。 “谢小姐,奴婢可是摄政王亲自交代到夫人房里教导公子,公子顽皮,奴婢自有劝诫之责。” 袁殊的娘亲本是风月之地的人,偶然之下才有了袁殊才进府,但是袁贺秋对他们二人皆不上心,想必这母子二人恐怕都不曾被放在眼里,受了不少拿捏。 但她今天本来气不顺,不打算做个宽宥之人,“你有何才德配教导公子,给了你一个房中管事婆子之职就敢谎称是公子之师,你好大的胆子。” 这老婆子本就原来在皇宫中侍奉过,又一直觉得袁殊母子十分好拿捏,有的是嚣张气焰。 “这是府中之事,不是谢小姐一个外人能过问的吧。”,带着几分不屑和傲慢,想要揶揄谢毓晚是个外人。 谢毓晚看着匆匆赶来的朱管家笑了笑,“我便是冤杀了你,这府中也不会有人敢言语我这个外人半句,何况你还不冤。” 朱管家是袁贺秋原来在云城做官时的管家,自是知晓这谢小姐在自家爷心里是什么位置,自是客客气气请了安,“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公子小小年纪身边如何能让这种刁奴侍候,查清她做了些什么,赶出府去。” 那老婆子见朱管家不曾说话才明白自己踢到了铁板,全没了刚才的硬气,立马跪了下去求饶。 谢毓晚蹲着把那双手拿起来端详了很久,一个奴仆,居然有一双如此柔软的手,谢毓晚把小厮递过来的树皮在她手上狠狠擦了一下,疼得她往后一缩。 “自己动手吧,朱管家,你让人看着她,擦到破皮为止。” 她也不想为难别人,可这个糯米团子是袁贺秋的儿子,就不能让那些始终认为可以欺辱于他。 她求不动谢毓晚就向袁殊求救,袁殊拉着谢毓晚的裙子看着她,谢毓晚却不吃他这一套,一把把他抱起来就走了。 他趴在谢毓晚肩头死死抱住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在外人眼中他贵为摄政王世子,可摊上袁贺秋日渐疯狂不管不顾,母亲出身又低心思又杂,从未有人管过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她抱着袁殊想将她送回她娘亲之处,可还未靠近便被本应侍候在房中的人拦下。 已是晚上,本该侍候在侧的人被赶得这么远,随便一想便知道必有猫腻。 她将袁殊交给银子,把那几个丫头闷声扣住,独自一人前去想探个究竟,果不其然刚一靠近便听见房中动静,女子娇喘之声连绵不绝。 谢毓晚恼怒不已,直接一脚踢开了房门,怒声道:“滚出来,不然我喊人了。” 里面的动静立马停下,金娘子衣衫不整、满面潮红从床上下来,拦在了门前,生怕她进房去,“谢小姐,你来我房中所为何事?” 谢毓晚却无半点跟她虚与委蛇的意思,直接开门见山道:“殊儿你不管就算了,你还做这些事,你想让他如何做人。” 二人对事情都心知肚明,谢毓晚愤怒地看着那床榻之上,要是她一叫来了人,她即刻就要完蛋在这府中。 金娘子内心并无半分挣扎,直接跪下求饶,“谢小姐,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也想管殊儿,我也想体面生活下去,可是王爷跟我本就是一个意外,我在这府中也是等死,我做出这等下贱事,也不过想找个人帮我逃出府去。” 她又拉扯上来,“我求求你了,谢小姐。王爷虽然认殊儿是他的血脉,但是在他眼中我就是个下作玩意,我这不得不为自己打算呀,谢小姐。” 金娘子声泪俱下求她,“小姐,让我走吧,殊儿给你们,放我一命,让我走吧。” “你不要孩子?”, 谢毓晚心中诧异,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再问了一遍。 “我不要,我真的不要。”,金娘子却会错了,连连开始表决心。 “那是你的孩子,你是他娘亲。” 听到她想舍弃自己的孩子,谢毓晚不敢相信,求证后有些恼怒。 金娘子是个会看眼色,一下便看透了她舍下儿子让这位高高在上的小姐不悦了,“谢小姐,我也想要他,我也想爱他。可这世道都快把我吞了,我害怕了,那点儿良心都磨没了”,涕泗横流之下都是酸楚之语。 想到那个糯米团子似的娃娃,她就对她厌恶,可是看着这张有些艳俗又可怜的脸,浮萍一样的女子,出卖自己也只是为了在这世道之下活下去,她又怜悯于她。 “今晚我就当没来过,你的事情我管不着。” 仿佛谁都可怜,谁都又可恶,可是金娘子在府中活不下,强留在这里,不过是让孩子目睹悲剧。 谢毓晚心事重重地退了出来,将袁殊接过来自己抱着,怜爱地摸着他,要是还是以前,得多少人环伺着他,“殊儿,你以后跟着姑姑好不好。” 袁殊还不懂事,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却很是亲近这个姑姑,微微地点点头。 那一晚,袁殊睡在这个不过见过几面的姑姑身旁才不曾像往日一般缩在床上最暗的角落,睡了个安稳觉。 谢毓晚却不像他那般好眠,即使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声,也还是无法安眠,只怔怔地看着地上漏进来的月光。 忽然窗外传来几声猫叫,她起身套上衣衫,不知外面的人会给她带来一个什么样的真相。 “与传言并无太大出入,神翼军众军士虽被收编入营,但是一直并不受待见,一有战事就被安排冲锋在前,但是基本保障都难以跟上,平时军饷总被克扣,寒冬之时连冬衣冬被都保障不了。桓将军脾性火爆,带了不少人围了大帐讨要军饷,一千八百人全部被处决。后来赵洵的北司查知此事,但是牵涉面太广,又涉及朝中世族勋贵,能做的并不多,革职查办了一些人便搁置了。后来这位王爷应该有继续注意此事,但是他能做的也不多。” 听到这个结果,谢毓晚心中恼恨,“无耻,他们保家卫国,却只因为他们曾经是南楚的将士,就要遭遇如此不公对待。” 谢毓晚攥紧了拳头,眼中尽是愤恨,她刚回来便听说了桓将军的事情还有疑惑,竟不想神翼军堂堂男儿们真的如此被冤屈而死。 若是爷爷知晓神翼军众将士的遭遇,心中该有多痛恨。 黑衣人叹了一口气,“虽说天下一统,皆是同样的臣民。但是真正要被接纳谈何容易,何况这些昔日‘仇敌’还可能跟他们牵涉到利益呢。所以现在那些将领才会死心塌地跟着袁公子,对血性将士而言,他们宁愿这样一搏而死,而不愿终身憋屈。” 他们心中憋屈而选择了这样一条路,可是这条路真的是对的吗?她自己也不知道。 谢毓晚将手中的茶洒在地上,“桓将军,众位将士,我定不会放过他们。” 黑衣人将手中的茶洒在地上敬一敬他的故人,这个昔日被保护的很好的小姑娘,如今却在这些事情里反复煎熬,她那兄长若是知晓,该有多么不忍心。 第126章 再起分歧,不欢而散 中秋节那日,皇后赐宴,谢毓晚自然也接到了帖子,她本无心这种场合,但是这皇后乃是邱家之女,其父邱明杰与谢奉之颇有私交,邱家一族一向颇有名士风骨受人敬重。 如今这邱明杰为何不仅自己做了这国相,还将女儿推上了皇后之位,拉上邱氏一族,便是想复故国之光吧。 只是如今的楚国被袁贺秋一手把持,小皇帝就是他手中的傀儡,邱家便是有心,只怕也只是身涉浑水罢了。 谢毓晚想着带袁殊出府去看看也好,便也承了此事,宴会到一半之时,皇后说着身子不爽利便让谢毓晚给她瞧瞧,进了里屋才知不过是找个借口让她见见这邱明杰。 谢毓晚回来之后是第一次与之相见,与记忆中之人也是大不同,虽然依旧满身清贵,额边已是白发丛生,带着些日暮黄昏的气息。 邱明杰见到她,也还是有些欣喜,“你回来将养许久,身子可好些了?自你回来我便应当第一时间去见见你的。” 即使谢毓晚从未见到他露面,但她依旧对这句话深信不疑,只因为他是邱明杰。 谢毓晚行了一礼道,“多谢邱叔父挂怀,如今也好了许多。” 谢毓晚知邱明杰与爷爷是故人,他那般关切,唤声叔父理所当然,可是谢毓晚也明白邱明杰今日暗渡陈仓做着一出与她相见是为何。 邱明杰对于谢毓晚的生疏没有半分意外,毕竟不管谢毓晚是否公开与袁贺秋共进退,但是她是他接回来的,神翼军的军旗飘扬在袁贺秋身后。 “叔父,我这残躯见也见了……” 这边刚说上话,那边袁贺秋便带着乌压压的一帮人出现屋里,皇后及时出现将一干人挡在屏风后。 袁贺秋倒也真的止住了脚步,凝视着屏风的样子仿佛能穿过屏风窥视进来。 “皇后娘娘,舍妹精神不佳恐难以替娘娘诊治,臣带了御医前来,不如让御医替娘娘瞧瞧娘娘究竟有何异样。” 随着袁贺秋一声令下,那御医便想上前,谢毓晚越过屏风止住了那御医的脚步。 “三哥哥,娘娘身体无恙,只是心神不宁,我们且回吧。” 袁贺秋将信将疑又确定了一遍,皇后便顺着谢毓晚的话回了过去。 袁贺秋也无意跟他们多加纠缠,“那便好,既然娘娘身体无恙,臣便安心了,请娘娘保重凤体。” 袁贺秋携着谢毓晚转身欲离开,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 “臣多日前想起故人说过一句话,邱氏明杰,其族可兴,娘娘和国相身负如此重任,可要好好保重,三思而后行。” 当年兄长对邱明杰推崇备至有感而发的便是这八个字,如今邱家与袁贺秋分庭抗礼,可袁贺秋手握重兵,做事疯狂,也绝非他们可以挡住的。 邱家若是想打谢毓晚的主意,他也绝不会放任不管的。 一行人刚出宫门,便有几个急躁的嚷了起来,大概就是这邱明杰之女能当上皇后是袁贺秋一念之仁,如今他不知好歹,要袁贺秋早做处置之类的话。 袁贺秋也不理会,突然驻足转身看了看跟在身后的谢毓晚,谢毓晚心上明了,他烦躁这些声音,将袁殊交给银子牵着先走,与他同行去了另一条路。 他缓步走在身边,不知道在想什么,邱明杰便在皇后寝宫,想必他是知道的,只是当初他和兄长二人那般崇敬之人,如今再也回不去了。 他为什么留着他呢,可能也是想念当年他们二人曾在邱家一起听学,这世上与谢祁有关的故人不多了,都死了就没人再跟他说谢祁了。 “三哥哥,邱家不过一群愚忠之辈,倒是多年累积有些笼络能力,留着日后尚有可用之处。” 谢毓晚知道那帮人如何叫嚣不重要,如何处置是在袁贺秋一念而已。 前面的人负着手走在前面,连谢毓晚的试探都想象成了以前她跟在谢祁身后叽叽喳喳的声音。 他走在以前他们同走过的路,好像回到了以前一样,入了魔似的把一切都代入给以前。 狰狞的面目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自己好像真的欺骗到了自己,便像从前一样想要回头看看身后那个稳重笑意盈盈的人,可他身后之人都恭恭畏惧地站得那么远,哪有曾经的半分光景。 笑意凝固在脸上呈现出一副怪异的样子,谢祁不在了,谢祁不在了,日日不敢回想的念头一直回响在他耳边。 谢毓晚看着他眼神越发凌厉,便知勾起了他什么不悦之处,伸手搭上他却没半分安抚之效。 他知她心中的犹豫,所以在这件事上半分不给她机会,他决心要当年的人为谢祁殉葬,要这天下天翻地覆以泄他心头之恨。 赵洵受尽折磨而亡的那天才是他可以站在这里回味过去的日子,“斩草不除根吹风吹又生,那世人岂不是要误以为本王头上,人人可欺。” 他要出征,不能留着邱家在他身后搞事,他抬步欲走,谢毓晚却拽着不放手,“三哥哥,战争在即,赶尽杀绝是自断后路,邱家不可动。” 袁贺秋的手覆在她手上,目光锁定在她的眼睛上,“晚妹妹,是不可动还是不愿动?邱家三番五次横加干涉,我已是仁至义尽,此战若起,身后便绝不容忍任何威胁,还是说晚儿认为此战不起也可以。” 他筹谋多年就是等这一刻,可是他此时兴致盎然地想知道她的答案。 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一个理智全无的人,一个临近失去理智的人,没有人可以给他们一个放弃复仇的理由,包含此时不肯放手的谢毓晚。 他似乎也明白了她窘境,她若是不忍动手,所有肮脏事情他都会做。 不过数日,废后的诏书下达,邱明杰一家老小流放,举朝哗然,袁贺秋冷冷地审视着那些不敢言的人,他从未想过复兴楚国,所以他不在乎他们是不是真心服气,他只是要一场复仇,这件事上任何人都不能阻挡他。 谢毓晚一整日都候着等着成安的消息,听见声音时正欣喜,一支羽箭划破长空,信鸽中箭落在不远处呜咽一声而断了气。 袁贺秋拾起抚摸了一下信鸽洁白的羽毛,略带遗憾道:“可惜了。” 他一人前来便是说明只是想给她个警告,想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已经盯上了她,他现在已是如此多疑了吗。 他将信鸽带来的简报拆下递给谢毓晚,“赤云铁骑的人向你复命的信不看看吗?说不定有能让你放下这几日悬着的心的消息呢?” 谢毓晚也没觉得有什么好惧怕的,伸手接过,“你什么时候盯上我的?” 他却好像并未半点兴师问罪的样子,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从赵文广被劫走那次吧,这么多年了,赤云骑出身的人做事还是如此滴水不漏,子愚若是知晓必是十分欣慰。” 赤云铁骑当初由谢祁从战争遗孤中挑选组建的亲卫军,隶属这支队伍从小便由谢祁亲自训练,十分全能又各有专长,对于战争更是分外敏锐。 她初回郢都之时有人来见她,她一眼便认出那是曾在她招亲擂台之上站在他哥哥身边的人,她才知道,当年楚国覆灭后,他们余下的几百人辗转去了北境金银岛,在金银岛存活下来,成了北境闻名的金银卫军,打听到她的消息,为报昔日谢祁的恩,才来郢都见她。 只是如今郢都在袁贺秋控制下,想来他不曾抓住证据却起了疑心,毕竟当初的神翼军已四分五裂,如今能助她的人实在不多。 “你早已知晓,为何不拦我” 袁贺秋听到此处,有些失落,“如今你我竟生了如此多的隔阂了。” 谢毓晚无法回复,她真的没办法同意袁贺秋做的一些事,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是矛盾的。 袁贺秋也不想为难她,或许她这样更好,他去做就好了,“他们已经输了,痛打落水狗取一条命也没什么乐趣罢了。” “但如今形势不同了,我不能冒你的仁慈给我日后所带来的风险,邱明杰为最后一次,我已命人收好行装,明日你兄长生辰之后便启程去云城吧。” 谢毓晚当即明了,他想将她软禁在云城“你想软禁我。” 她不想一个孤独地活着,她宁愿去面对,“你说过无论何时都会带着我走的,我放了他们但绝不允许他们再生事端,你不信吗?” 袁贺秋拍拍她,他只是不想为难她,这步路并不适合她,还有那个孩子,也是他亏欠之人,“你是我如今唯一可信之人,替我好好照顾殊儿。” “三哥哥,我四岁时没有等到父亲、母亲,十八岁时没有等到哥哥,我不想再孤身一人等了,带上我吧。” 每次她服软他就会哄她,可这次铁了心将她送去云城,不理会她的任何想法。 “明日之后送谢小姐回云城,非我之命不得离开云城半步,她若逃了,全府提头来见。” 他知道谢奉之自焚、谢祁战死她心中积满了愤懑,可一门忠义教养出来的女儿又怎么可能看着天下百姓陷入自己一手缔造的泥沼而毫无半点怜悯呢。 她的动摇他都看在眼里,可他早就做了不死不休的打算,他将她软禁在云城,无论自己结局如何,只要她远离这里,等那些人找来,必会保下她。 而那些忠于她的谢府旧部在袁贺秋的刻意打压下无半点可施展的余地,留下来的人大多数早已一心想为曾经的仇恨做个了结。 谢毓晚知道自己无法反抗,便不再同他争辩,“好,明日兄长生辰过后,我去云城。” 第127章 无辜者心生偏执、提起屠刀 昨日不欢而散,第二日她也不等他,自己前去兄长墓前。 坟地一带被打理得很好,墓碑前还有些祭品残渣,家族墓前似乎一直有人打理,完全不似她的想象那般荒芜,她想不起有何人会来打理祭奠,但心中还是感恩不已。 她在墓前拜了拜,又理了理墓碑旁边的杂草,靠在谢祁墓碑前神伤饮酒,都是她兄长所爱的好酒,“爷爷,你就别怪我了,是兄长要我买的。” 谢祁也爱美酒,但是病后就不太能喝,每当馋了就偷喝,但是爷爷总是要责怪的。 四周寂静,她有些失落,那是以前,现在没人会责怪她,也没人会回应她,她叹了一声,无力地靠着冰冷的墓碑。 她有很多话无人可说,可来到这些疼爱她的人面前又不知从何说起,只一杯接一杯麻痹自己,不愿回城去面对那些,“哥哥,我到底该怎么办?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连替你们报仇都不能下定决心。” 她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心理,不记得她喝了多久,只觉得越来越是恍惚,她便跟着沉沦。 借着酒精可以睡一会儿,却不长久,恍恍惚惚间似乎听见了人声,她以为自己做了梦,慢慢睁开眼来才看见有一个大娘正站在自己面前。 大娘见她醒过来,才松了一口气,忽然又仔细瞧了瞧她,这才惊喜道:“元医官,你怎么一个人?怎么还在此饮酒还睡在此处呢?” 面前的人似乎认识自己,自己却对她毫无印象,谢毓晚有些茫然,“大娘,你认识我吗?” 大娘笑眯眯答道:“元医官入王府那年,我还在府中伺候见过,姑娘这些年没什么变化。” 谢毓晚有些诧异,“你是盛京王府的人?” 被认出来,大娘很是开心,“是呀,元姑娘,我原来是肃章王的人。” 提起这个名字,谢毓晚一时失神,就像一个梦境,但大娘显然未看出来,继续讲述自己的前因后果。 “老身祖籍便是郢州,前朝之时家贫讨饭背井离乡而去,后来入了肃章王府。后来王爷要找一个郢州籍之人回郢州当差,老身被王爷挑中来了这里。” 肃章王府远在盛京,王府之人可来此处当什么差,大娘一番话将谢毓晚说得云里雾里,“来郢州当差?” “是呀,王爷交代我来此附近住下,定期前来打理一下这几座坟茔不要荒芜,逢年过节、生辰死祭前来代一个姑娘来祭扫一二。今日是这座墓主人的生辰,老身是来祭扫的,这才遇上了姑娘。” 谢毓晚有些无力地听着这个故事,一时不知作何回答,只觉得想笑。 看着她笑中带泪,大娘一时心里有些发毛,想着莫不是在这坟茔前睡,被鬼神迷了心智。 大娘害怕,试探性叫了一声,“元医官?” 谢毓晚有些踉跄从地上爬起来,手边的酒坛滚了出去碎在石头上散发处阵阵酒香。 她一时失态,极力想要掩饰自己,“无妨,你拜吧,我便不打扰你了。” 大娘听信了,便就打算先祭扫一番,只是她刚上前,谢毓晚却像反悔了一般,手中的酒坛就像碎在她身前。 大娘惊恐地立在原地,不知道这元医官跟这里的人有什么渊源,她害怕地看着这个女子,“元医官。” 谢毓晚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不要叫我,我不是,我是谢毓晚。” 大娘一脸迷茫,谢毓晚却将怒火迁到眼前这个跟他相关的人,“他凭什么,他有何脸面来祭奠我哥哥。” 大娘被镇住不敢动,在这恍惚之间,只听一个深沉的声音,“阿弥陀佛。” 谢毓晚猛然回头,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眼前,胡子花白,已不复从前的模样。 大娘如获救赎,连忙抽身去另一边,“静悔师傅,你来看谢大人吗。这……” 大娘心有余悸地示意着,她寄希望于这位师傅能看看这元医官是不是中邪了。 大和尚也知道他的意思,安抚着,“阿弥陀佛,贫僧见过女施主,不必惧怕。” 久春今天是做好准备前来,他年年来此忏悔,如今是来给她曾经的爱徒一个交代,“女施主,贫僧与这位女施主有几句话要说,施主先忙,给我二人一些时间,多谢。” 大娘看着谢毓晚的样子,心里有些发毛,但是看着她也没有反驳的意思,只想快点办完差事退走,然后赶紧上前焚香点蜡、连连参拜,“静悔师傅,元医官,老身告辞。” 谢毓晚的怒火一触即发,双眼憎恨地看着他道:“你有什么资格来我爷爷灵前。” 她的徒弟以前是个多么开朗的人,如今却是这样,他们这些人自以为没错,却罪孽深重,“晚儿,我与你爷爷的恩怨是我们的事,但我有愧于你,今日我前来是希望你……” 久春递上手中的匕首,“手刃仇人,再重新审视袁贺秋要做的事情对天下只是一场灾祸。” 谢毓晚觉得讽刺,当年费心挑起战争的人,如今竟要以身入局,劝人回头,“真以为自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吗?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她真的抄起匕首对准了昔日恩师,久春双手合十、闭上双眼,等待着解脱。 可匕首还是悬停在他面前,她看着这张脸,恨自己为什么下不了手,“晚儿,我这一生注定永坠阿鼻地狱。你心底良善,师傅只是怕你被蒙蔽双眼,日后困于心魔。” 谢毓晚扔掉手中匕首,“你们什么都做了,不择手段,现在却只说着无用的后悔,如今我站到相同境地,却要被你们处处反驳,我心存良善就活该悲惨,就得无怨无悔承受这一切吗?” 久春久久无言,谢毓晚所遭遇的背叛,被积累的仇恨,有他种的因,她变成如今这样,他是凶手之一。 谢毓晚也不知道她在质问眼前人还是在质问她的命运,她出生就有荣华富贵,可荣华富贵之下是寒冰,她不明白为什么求而不得的总是她。 刀被扔下插入土地中,“今日不能报家仇是我无能,但是我要什么什么谁也阻挡不了。你我早已恩断义绝,你不是我师傅,也轮不到你来指点我的路。” 眼前人恨他,他渡不了,唯有自己心中悲戚,“阿弥陀佛。” 事已至此,他们之间再无话可说,“日后不许再出现在我爷爷墓前碍他的眼,否则我连庙一起给你铲平。” 谢毓晚恨自己不能动手,决绝离去,久春唯有无数声叹息和祈祷遥送,他们伤害的无辜人,又像他们一样提起屠刀。 第128章 故人重逢 整个楚国控制在袁贺秋手里,战争、复仇的心空前高涨,他最后连跟她道别也不曾,便一个人踏上了复仇之路。 她回郢州六个月后,袁贺秋带着小皇帝前往前线,而黎国派出的统帅正是赵洵。 谢毓晚像是多年前盼兄长那般盼着,捷报和战败的消息都时有传来,可她瞧着云城的难民都在快速增加,他将所有的物资财力赌在这场战争却没有传来更多的捷报,心便一天一天沉了下去。 云城大街上没有昔日繁盛,各施粥棚下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妇孺孩子倒是越来越多,她茫然地看着,越看越茫然。 “谢小姐?”,背后传来一个略带惊喜的男声。 谢晚茫茫然地回头,看见了一张有些面熟的脸,眼前的人瘦了,看起来也更精炼了,与昔日那个白胖的富贵公子已大不同了,“秦越?” 被认了出来,男子一乐,推开拦阻的侍从上前,“我还以为认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谢小姐。” 故人重逢,他有些激动。当初他跟罗家公子一道吃喝嬉戏,便没少一起欺负那个‘欲攀高门’的穷酸沈郑钦,他就是这样下见到了谢毓晚。 那个时候没人知晓她的身份,他只觉得这个姑娘与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同,他三番五次跟她作对,想要她屈服待在自己身边。 后来谢家女儿及笄礼,他同父亲一同前去祝贺,才远远看到她,知晓了她的身份。 惹到谢家女儿的事情被狠狠训了一顿,为此家中对他家教越发严格,他也自知身份悬殊,再未做过他想。 他后来成了婚,有了爱人,心中的悸动也只是年少热血,但传言中已死于巨变的她,如今竟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心中自还是觉得惊喜和安慰。 只是她如今这般怏怏的,全无昔日活泼的神采,想必她隐姓埋名这些年,有很多不如意的际遇,“你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谢毓晚看了看自己,有些不自然地笑笑,连云城都变了,何谈他们呢,“你也与从前不同了,还娶了个如此贤良的夫人。” 秦越看了看在施粥棚忙活的夫人,不禁露出了笑容,“夫人她很好,能遇上他是我这辈子的福气。” 当年父亲死后,又遇上回来故意刁难的沈郑钦,他方寸大乱,若不是有夫人扶持着,他还不知道该如何绝望。 如今虽然也比不上昔日父亲的富贵,但二人经营着生意也还能顾全,夫妻和睦、子女承欢,正是幸福和乐之时。 于这乱世间看见一抹温情,谢毓晚心中有些安慰,“你心底良善,自当得遇良人。” 秦越自也知道自己的幸福,看着忙碌的夫人心疼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只是流民太多了,我夫妇二人能做的太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谢毓晚看着那长长的难民队伍,心中酸涩,不知该如何面对,无论什么结果,已经负了很多人。 “对……”,谢毓晚想为她和袁贺秋说一声抱歉,即使苍白无力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秦夫人已经忙得开始找人了,谢毓晚的声音自然未落入任何人的耳朵,秦越应了那边一声,回身行礼告别,“谢小姐,今日人多,比较忙,我先去。不知……” 他们以前算不上朋友,可那段时光后,二人都家逢巨变,见着以前的人分外亲近,他便想你能不能再有机会见面。 谢毓晚看着二人互动,不禁也带上几分笑意,“快去吧,等会儿夫人忙坏了,你就说不过去了。过几日与夫人一起到我府上再续,我给你备你常用的十里香。” 秦越喜不自胜,也感慨万千,他以前爱极了十里香,走哪都要带一些,如今还记得人真不多。 二人立下约定,秦越也就不再多耽搁,随即告退,跑回施粥棚去继续忙活。 谢毓晚远远看着,心上欢喜,若是世间人人都有平静的幸福,不要被打破,人人能过上四时静好、岁岁无忧的日子该多好。 她正出神看着秦家夫妻二人互动,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男孩端着一碗粥快速跑来,一个踉跄就摔到她面前,顾不上热粥全洒在她的脚上,蹲下去想要扶一把。 她还未来得及要检查他的伤势,他藏在袖中明晃晃的匕首先亮了相,她快速侧身闪避,那匕首便直直插在了她胳膊上,瘫坐在地。 看着本该清澈见底的双眼中的狠厉,她便知晓今日这一切绝非偶然,有人想要她的命,刚才和秦越叙话,侍卫都退远了一些,倒是个好时机。 幸好在这危急时刻,有人飞身上前前来相救,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威,逼退了那想要上前的杀手,她才没成为刀下亡魂。 银子带着护卫赶来,护卫先拿下那小孩,手中的刀就对上救她的人,那人绕到她身后将刀架在她脖颈上,轻声安抚道,“得罪了,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少年声音清脆,自带安抚效果,让人觉得真的可信。 安抚好她,随后又对着众人朗声道,“退下,不然我可不能保证谢小姐的安全。” 护卫们迫于他的威压不敢上前,他趁机带上她从现场撤退离去。 黑衣人挟持着她一路狂奔,似乎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她便就停止了挣扎,想要看看幕后之人要做什么。 等把她带到城外一处破庙才松开,她眼前站着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男子,精神绰约,但格外显老,让人看着就要去想他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绑架她的人似乎一直惦记着她的伤口,刚到就撕下衣服帮她缠好刚才的伤口,等到一切做完,看着她还是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蒙着面,拿下面纱露出一张黝黑而张扬的笑脸,“堂姐,好久不见。” 她早已不认得面前这个人是何人,不过看着倒是有几分眼熟,对方见她没反应,颇有些失望地自报家门,“堂姐,我是谢昶。” 白发苍苍的男子见着她显然也有些激动,“小满丫头,我是九叔,你不认得了吗。” 谢毓晚不敢相信,那个昔日时时缠着谢祁的奶娃娃,居然是面前这张脸,他应该才十五岁,如今怎么已经是这样的成熟的气质了。 而九叔,当年分离之际他还是那样风姿绰约,如今竟已经白发苍苍,历过千帆再见到昔日疼爱她的人,眼中热泪一下子便掉了下来,唯有在他面前,她还能像当初那个孩子。 “九叔,你还活着,太好了” 她又激动地拉着他看,心中欣慰不已,“谢昶,你都长这么大了” 于这绝望之中看见亲人,她心中的激动之情难以言喻,一时倒让谢昶有些不好意思了。 “堂姐,我还打过仗了呢?三百人打破南府兵一千人。”,小孩子一脸骄傲炫耀着。 谢毓晚心中欣慰,哥哥当年就说过谢昶这孩子前途无量,或许是谢家下一个能建立不世之功的人,“真厉害。” 得到姐姐的夸赞,少年心中欣喜不已,谢毓晚疮痍满目的心又寻到一丝温柔。 第129章 要复国吗? 与亲人重逢,三人均激动不已,你来我往相互安抚一场才停下。 谢毓晚勉强才忍住眼中的泪水,打探起他们的遭遇,“你们这些年去哪里了,我向三哥哥打听过,可是他说她也没找到过你们。” 一听这话,谢昶就气极了,“堂姐,他骗你呢。他是不想让你见到我们,让你插手碍事。自从爹爹知道你回来就一直我们来找你,就是他一直防着我们来见你,还悄悄把你藏到这云城。当年家主被困京中,父亲带的那一路接到密令不能回京,后来郢都城破,父亲在西南道一道也难以抵抗退守到西南依兰之地,想要再寻陛下再图复国。” 当年他痴迷行军打仗,小小年纪就随侍父亲身旁历练,否则他可能也要被困郢都,跟父亲分开了。 “后来袁贺秋找到了我们,还说他找到了陛下,父亲还以为他苦尽甘来,想要带着麾下兵士与他一起重建故国,直到后来我救下原来祁大哥好友杜成美才知他不惜炸毁河堤、水淹两岸良田致使灾民成片,父亲才隐隐觉得他的目的绝非复国,拒绝了回朝,后来他寻回了你,想要再次跟父亲谈合作还是失败,为了灭掉我们,他将又我们的位置出卖给了南府兵。” 年少气盛的少将军心中藏不住事,将他们所经历的前因后果全都交代了出来。 “他们袁家人无论多久都改不了那个卑劣的性子,袁贺秋如今是越来越像他的先辈们了。” 谢毓晚张口想要反驳,但却不知从何辩白起,只有她跟袁贺秋是有情谊,她不能阻止别人评论他。 谢毓晚虽然没问过他,但是他肯定做过不少事,她心中早已有数,如今从别人口中说出全貌,她还是心中震惊。 “小满丫头,袁贺秋从没想过赢,没想过保住陛下,只要他的目的达成,他从始至终都是赴死之战。但如今郢都和陛下都控制在他手里,为的就是让身后这些楚国旧族不敢轻举妄动。 我想请你去找他,救出陛下,我有信心只要带出陛下回到郢都,我们当年退守依兰的旧部必然可以守住,我们再徐徐复国。” 看着面前二人的殷切期盼,谢毓晚心中愧疚,因为她知道她做不到,她抽出自己的手,“九叔,你们想复楚国?” 此言一出,谢昶震惊地看着她,不可置信问道:“堂姐,难道你不想吗?”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复国吗?” “自然是要我楚国百姓堂堂正正地活着”,少年心中震惊于堂姐的想法,脱口而出为自己心中的道义辩解。 “可他们不是已经拥有了吗?” 她无数次地眺望云城的街道,以前的热闹景象只在她心中,取而代之的只有衣衫褴褛的人在施粥棚下大排长龙。 少年停住,茫然看着这天地,哑口无言,若不是袁贺秋和南楚旧部挑起这场兵祸,许多人本应该是有平静生活的。 “九叔,谢昶,我最经总是在想,你说如果没有我们这些想复国、报仇的人,那吉河两岸百姓是否今年有机会过一个丰收年,而不是像现在那样流离失所,明明他们所希望的已经有了,这片土地要姓楚,他们当真在乎吗?” “堂姐,那那些以故国为念、处处受到欺压的神翼军将士呢?当年伯爷心怀悲悯,不愿徒增伤亡,那些将士也曾心怀希望,但是他们就像旧时的产物,被疑心,被打压,你可知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如今还有人要复国,就是因为他们从未被接受,他们只能如此。那放弃后要怎么办?” 谢昶心上有些愤怒,气得离去,他从小受到的教诲告诉他,百姓安乐才是他们一生的使命,可是坚守那些年真的太苦了,他们想要一个结果,而他最崇拜的人的孙女,居然不思复国,他心中难以接受。 谢行简到底沉稳些,谢毓晚心中所思,他是能理解一二的,“小满丫头,昶儿莽撞,你别往心里去。” “九叔,我不会怪他的,是他会怪我,我理解他的心情,连我自己都偶尔会动摇,可实际上,复国之路已经越来越迷茫了。 我见过陛下,他已经跟当年不同了,他如今还活着不过是不想让昔日楚国世族仇恨三哥哥,让昔日楚国世族自相残杀,而三哥哥就如你们所说,这场灾祸不过是他心中多年愤懑的发泄” “陛下他?” “是,九叔,他不敢告诉邱明杰和那些世族,他被寻回是被迫的,因为反抗不了三哥哥他才重回那个位置,如果败了,他也不会再回来了,他想止戈” 谢行简挫败地坐了回去,昔日所想化成泡影,不敢相信谢毓晚说的话 “他跟我说,这些年他跟着何勉去了很多地方,他曾心安地躺在野外,他在乡间见过无数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满足,虽然他这些年清苦,可她第一次觉得自由畅快和安心,他不愿天下百姓再陷入战火、妻离子散。他说他本就天资平庸,成不了先皇昔日的宏图霸业,作为南楚最后的帝王,他能为南楚百姓做的就是绝不让天下因他再起祸端” “九叔,天下一统才是大势所趋,我们这些属于过去的人都应该往前走了。我想成全当初爷爷的心愿,我想保住三哥哥” “九叔,我保证,能给神翼军余下将士一个最好的结局,你能不能帮帮我” “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谢毓晚将收到的信递给他,谢行简看完便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袁贺秋这小子是疯了吗?他这是要让南境异族再入中原吗?” 谢晚能理解她九叔的激动,毕竟她最开始只是因为袁贺秋和曲玲珑有些关联,一直挂怀着那晚跟他们一起离开盛京的那个神秘人才心存顾虑,最后成安给她证实了他们之间确有往来,芪越也增兵边境蠢蠢欲动,心中还是震惊不已。 “芪越王一直暗中相助三哥哥,不仅是为了借机带走妹妹和小公主,也是觊觎中原,想要趁机扩张势力。” 当初爷爷和神翼军费了多少气力才将异族赶走,若是真的再入中原,南境之民必又是多年的难安。 “只要三哥哥的计划成功,芪越必定顺势而为,入侵边境。九叔,我们根本没得选,这条路已经错的太多了。” 谢行简攥紧了那份简报,好像上天都在逼着他们下决心,下决心放弃。 “好,谢氏儿郎便是只有还有一人活着,也绝不会看着南境异族再来作乱。” “但晚丫头,跟着袁贺秋那些人,不管他们从前是什么势力,他们如今都一样固执地仇视着,我担心……” 她回来后不是没接触过,无论是他们过去是哪方力量,如今聚集在袁贺秋麾下的他们都只有一个共同的仇恨,她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第130章 风雨前夕 待她回到府中,成安已经将袁贺秋安排在她身边的人清理了出来,她今日被劫,正好是个动手好时机,成安做事一向利落不已。 不过这些他们早已盘算,比起这些,她倒是更好奇今日向她动手的孩子背后是何人指使。 她在见到那小孩时他都已经缩在角落睡了过去,她让人给她送的吃食也不曾动一点。 听见他们进门的声音才让他睁开了眼睛,看着谢毓晚的样子不悲不喜,仿佛早已知晓了自己的命运,也没什么可抵抗的。 “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谢毓晚率先开了口,她想知道一个孩子为何会对她下那么重的狠手。 他抬头看了看她,“落在你手里,我没什么可以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些豪迈话并不动人,反倒可悲,它出自一个本该追着父母要糖吃的年纪的小孩之口,足见世道多可悲。 “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怒瞪一眼,“不要多问。” 谢毓晚也不恼,温声道:“你来杀我,是为义举,传出去也是增光加彩之事,应该大报其名才是。” 孩子依旧不为所动,并不接招,谢毓晚接着说道:“看你虽衣衫褴褛,但是身体挺拔,目光如炬,又习得武艺,必定也是有些家资的人,你父母呢?” 孩子似被她戳中了心,回头怒目而视,眼中皆是恨意,“我的父母拜袁贺秋所赐,已入地府,拼命保下我流落江湖,可满足了。” 他如此一说,谢毓晚便有了些数,袁贺秋带走了少天子,谢毓晚只是在想是不是郢都的人想利用她,如今只是寻仇的倒简单了,但还不能尽信。 见她思索不语,孩子惊觉自己跟她多说无用,“多说无用,我们不过板上鱼肉,听凭发落。” 谢毓晚还想要诈一诈他,“你伤了我,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但你若肯说出背后指使者,我便放了你。” 孩子怒目圆睁,不露半点惧色,“没有人指使,就是我自己想杀你,替大家报仇,你尽可用我出气。” 谢毓晚心中悲凉,她像他这个时候还追着大人了,这些孩子却已如此苦难,“那你是真的闯祸了,你可知现在摄政王权倾朝野,你行刺于我,你倒是不怕死了,你那病弱的弟弟和你那几个玩伴可也难逃罪责。” 这几个人倒是真的刺激到了他,他弹跳起来想要近谢毓晚的身又被侍从压着跪了回去。 他不屈不服被人挟持着,双眼发红怒视着想要继续冲撞,怒声道:“是我要杀你,你冲我来,你个卑鄙小人,你与袁贼狼狈为奸,挑起战争害得百姓流离失所,谢家一世英名毁于你手,谢将军和公子仁义爱民之心毁于你手,人人得而诛之。” 听到爷爷和哥哥,谢毓晚怒气上头,和抽出长剑抵在他脖子前,“你再说一遍。” 那小孩见多了人相斗,此时便知自己戳到了对方痛处,扬起嘲讽的笑容。“再说一百遍又如何?自视清高的大小姐,敢做不敢当还是死不悔改。” 谢毓晚阴狠地睨视着他,“我需要悔改什么,你世人一句一世英名就要我谢家三代人心甘情愿喋血沙场、生离死别?当初我爷爷孤军奋战在前线,天子、满朝文武谁又曾信过他,现在谁稀罕你们假惺惺颂什么一世英名。” “他们争权夺利杀我兄长爷爷,我凭什么不能报仇,我做错了什么?” 多年的愤懑如开闸洪水倾泻出来,双目猩红怒视着眼前这个弱子,仿佛面前这张脸属于昔日楚国朝堂之上喋喋不休数着谢奉之无名罪状的那些人,握剑的手不自知地加重了力道。 小孩的脖子上沁出颜色鲜艳的血液,闭上眼睛似乎心甘情愿接受自己的命运,可濒临死亡那种恐惧依然挥之不去,一张惨白的脸上尽是冷汗。 在这阴暗潮湿的牢房回荡着她的不甘与怨恨,可无人与之回应,不是了,那些人或者死了、或者苟活在哪个角落,没人可以回答她为什么谢家该是那样的结局。 她居高临上睨视着那张消瘦惨白却又毫不畏惧的脸,彷佛看见了许多人,还是松了手丢了剑,“看好他。” 随即匆匆而逃,到了外面吸了一口冷气才勉强冷静下来,看着月光冷寂,不知前路。 成安从外匆匆而来,见她这个样子,疑惑问道,“怎么了?” 她摆摆手以示安好,“我没事,差点做错事了。如何,可查到是谁相派来的。” “应是吉河沿岸逃过来的流民,那孩子会些拳脚,流落之后便去了一个戏班,但是这个世道,戏班也活不下去,就被扔下了,拖着几个孤儿四处流落,或许在哪里被人挑唆了几句。” 现在大多人认为她跟袁贺秋是一路的,有些怒气发泄在她身上也无可厚非。 “一时意气,送去济安堂吧,让他们多留意那个会武的孩子。”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给他们一人拿一件冬衣御寒。” 春寒料峭之际,他们身上那塞满谷草的冬衣,在那地牢里该是难熬得很。 “好。”,成安如是呼应道,但还是心中放心不下,“你真的没事吧?” 谢毓晚却抵不住再三的关切,“成安,那个孩子提到了爷爷和哥哥,我只是……” “若是哥哥还在,一定会提前便阻止这一切大发生,而我犹犹豫豫,连累了许多人。” 成安心疼她受此煎熬,不忍之下覆上手臂想给她安慰,“你已经做得很好,公子若在,必时时刻刻以你为傲。” 谢毓晚心有所感落下泪来,压着声音不愿哭出来,成安便在身边想给她依仗,许多人去了,她在这世上孤立无援。 或许是身上的伤太疼了,也或许是她也在心里问自己是否做错了,自那日后便越来越少眠,常常都是辗转许久才浅浅睡去,兄长常常入梦温柔唤她,她想要紧紧抓住,猛得扑过去却惊醒了过来,手臂上的伤扯得她生疼 银子进来回禀说有人求见,这一次为她带回了前线许久不传来的消息,她心里预见的那个未来似乎正一步步实现。 她急急起身来见,“成安,可是三哥哥那边有什么消息?” “不是公子那边,是郢都那边。” 成安递上从郢都传来的简报和袁氏集团被清洗的名单,温声道:“以邱家为首的士族力量对袁公子留下的人进行大肆清洗,恐怕想断袁公子后援,为楚国复国保留最后一丝残力。” 谢毓晚心中惊慌,她不是害怕袁贺秋的后方内斗,她担心的是,士族们敢动手,前方战事该是如何惨烈。 “三哥哥手下的某些人却是不像话,杀了便杀了,只要李典尚在,后方援助便不会断,少天子还在三哥哥手中,他们想复国,便要投鼠忌器。” 可惜楚国的复辟本就是袁贺秋的一介傀儡,他们以为藏在袁贺秋倒台后的生机从来都是他们旧臣的一点儿执念罢了,袁贺秋一败,黎国大军立即马踏郢都。 邱明杰等人一片丹心,却连少天子心意都未懂,他们万般谋划,想求的一线生机也许早就灭了,就算少天子之心不灭,盛京那位也会亲自掐断。 银子此时有些担忧地看着坐在上方无任何示意的谢毓晚,银子不懂那些,但若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成安是绝对不会露面的。 银子放下茶水便关上门退到门外守着,谢毓晚如今想做什么她不知道想必也帮不上忙,只好替她守着门不让人靠近。 府中静得只能听见风刮过堂的声音,黑夜里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蔓延开来,乱世之中,任何地方都不得独善其身。 谢毓晚随手将简报点了火,楚国的余晖要在内斗中更快落幕,她只担心,袁贺秋如此不管不顾,最后究竟要做什么,他对自己的结局又是如何预定的。 “成安,三哥哥那边司探最近可有传回什么消息。” “上次夜探库房虽只抓住了一个,但对手是袁公子,恐怕早已暴露了,库房的事没有任何进展传回,火药的事情我们去向查不到,属下们无能。” 当初她下令让司探探查库房恐怕就是中了圈套,要不然怎么会那么整整好让她的人闻到车上的火药味。 “司探本就是大哥组建的,他应该非常了解他们的行事习惯,被他识破也不奇怪,是我中了他的圈套。” 他想必早就知道她安插了人传消息,只是如此大费周章地掩她的耳目,她才不得不担心。 “黎国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推事院南衙北司被清洗,文相致仕回乡。” 赵承钰痛恨世家强大,想是要进行一轮大清洗了,赵洵能出征,想来也是要清洗南衙北司。 她本想求证下赵承钰那副身体如今怎么样了,只是赵承钰这人生性多疑,两国对垒时期想要从这里下功夫也是不太容易。 “知道了,其余的事情你继续安排。将我身边的王府的眼线拔除干净,选派两支队伍,不久之后便离开云城。” 成安心生犹豫,“你真的非去不可吗?” 谢毓晚一看便知他的担忧,“非去不可。我这具身体已渐入枯木,无论他想做什么,我都要见他一面。” 还有一个人,当年那些人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了,她为数不多的挂念,“成安,前途未卜,唯有殊儿是让我忧心的;我想让你亲自将他秘密送出,让他远离这片土地,我有一个人选,以后能好好教导于他。” 何成安只得应下,昔日疼爱之人唤她小满,希望她美满自在,却还是被逼着为难自己,而他也改变不了,世上唯有她还有可能劝说袁贺秋那个疯魔之人,“我会保护好他离开,你尽可放心。随你前去的都是可靠之人,要保重。” 谢毓晚笑笑,“成安,谢谢你,保重,望你我还有机会再见。” 成安辞别而去,谢毓晚却又已无眠,伴着一盏灯火枯坐,把玩着手中的笔,一想到那批消失的火药随时可能被袁贺秋引爆,笔随着手指用力应声而断,深深浅浅的木刺扎进手中,如今只有他们二人了。 伏在案几上不哭出声来,可这万物寂静的绝境处她又真的好想爷爷和兄长,她什么都没有了,绝不愿再失去一个人。 第131章 沈郑钦陈情 谢毓晚回云城多日一直窝在府中养病,阳光减三分暖意,微风拂过门庭,这云城的秋天倒是与从前别无二致。 缓步走在街头,抬头就能望见城外漫山遍野的金黄色,她从前觉得这样的日子会有很长,如今却觉得看一眼少一眼不肯离去。 若是一切结束了还有时间,她就回来这里消磨余生,如若得成,人生之幸。 预计要来见她的人比她想象得还要快,沈郑钦站在门口的人似乎等了许久,天色晦暗中听见车马声声,回过头来时还是挂着从前那般浅浅的笑意。 他不疾不徐迎了上来见过礼,笑意盈盈问道:“姊姊今日出门散心可还愉悦?” 眼前的人与多年前雪地里落魄不堪的少年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可眼底的清冷之色倒不曾消减,不知他当年重回云城时是否完全不掩饰眼底冷冽的看过孟娘家门。 “沈大人呢,故地重游是否心情舒畅?” 谢毓晚毫不掩饰地看着他,自是明摆着告诉他,孟娘一家的案子她清楚没那么简单,是罪有应得还是有人从中作梗怕是难以分辨。 沈郑钦倒是面上毫无半点怯色,“重回乡土一解相思,自是舒畅的,得见故人,更添欣喜。” 似乎吃定了谢毓晚也只是怀疑并无半点证据,所以跟她顾左右而言他倒是十分自然。 “但愿我能安安稳稳做沈大人的故人” 沈郑钦毫不别扭的笑了一下,“流言扰心,姊姊心有疑虑恼我两句也无妨,假以时日,流言散去便好了。” 脸上毫无愧色,似乎自己真是被人栽赃罢了,谢毓晚手里并无实证,所以便也不置可否。 沈郑钦见这个话题翻了过去,便命人呈上了一个盒子,“姊姊,可要看看这个?” 盒子里有一柄短剑,袁家之物,她曾经在袁贺秋那里见过无数次便是一眼也不会认错。 “姊姊,可觉得眼熟?” 如果沈郑钦与袁贺秋早已相识,那么火烧峰城做的那么顺利就不奇怪了,他的位置倒是联络方便。 “沈大人言重了,只是如今我为砧板鱼肉,与沈大人不是一路人罢了。” 话里话外刺他也不见他恼怒,此时谢毓晚说不是一路人倒像是生生刺了刀一般,“姊姊和谁是同路人呢?肃章王吗?” 自己的婚事是一桩骗局,还为此引狼入室让自己国破家亡是谢毓晚一直不敢面对的过往。 沈郑钦还是第一个毫不避讳地提起这个人的人,似乎就是要撕扯她。 站在身旁的银子一下子就感觉自家小姐的脸色冷了下来,便有些恼怒,出声呵斥道:“沈大人,此处不是沈府,请你自重。” “你今日前来云城见我,到底为何?”,谢毓晚无心再跟他纠缠下去,只想知道他此行的目的。 “我要姊姊不要离开云城,这也是袁公子所希望的。回来郢州许久,应该早已隐隐察觉到,如今这一切不过就是袁公子对赵洵的寻仇,要死的不仅是赵洵,还有他自己,他早已做好了准备。” 谢毓晚不曾想到过那个人,但是如果沈郑钦和背后之人一直都知道袁贺秋的目的,那么那个人倒也合理。 “那你呢,你本应该有大好仕途,如今勾连外人谋害当朝王爷,如今又千里迢迢赶来郢州,我很好奇你心里所求到底是什么?” 沈郑钦浅浅笑着,温声道:“唯有姊姊一人,我前来,也是因为事已快尽,请姊姊跟我走。” 谢毓晚和银子一起愣在原地,银子砸吧砸吧眼睛表示不明白,又看看自己家小姐,只是看得出来自家小姐似乎也没缓过来。 谢毓晚心上一惊,有些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磕磕巴巴说道:“我?我?,沈子敬,你说我?” 沈郑钦目不转睛笑着看着她“姊姊,我自幼失侍,十岁又失去护佑生计的长嫂,我与侄子一路相扶持到达云城想求父亲友人庇护不得,侄儿染病不得跪到了别人大门前却依旧被人无视羞辱;我被人轻贱到尘埃里之时见到你,于万念俱灰之时被你鼓励,给了我一个安身之所让我安心。姊姊,我找了你这么多年,与袁公子相逢才知晓赵洵对你所做的一切,我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他该死。” 之前她一直不明白沈郑钦掺和进来的目的,如今揭晓,既是为她不平,为她复仇,她一时觉得五味杂陈。 沈郑钦却已料到她的惊讶,继续说着她的打算,“姊姊,我今日前来就是带你离开。多年前我就知晓你并不眷恋那些浮华生活,待一切结束,生活又会重新开始的,由你自己选择的生活。” 由她自己选择的生活,还真是很有吸引力,“沈子敬,我谢毓晚做不到躺在森森白骨之上酣睡,我一定要,一定会阻止三哥哥。” “谢昶,留下沈大人。” 随着谢毓晚一声令下,早已埋伏好的人手冲了进来,元佑和月娘一同从后堂来到了他面前。 “沈郑钦,我知道你们的目的,赵承甫当初送我给三哥哥是想为他添火,添火不成想杀我,是怕我阻止三哥哥,若非你担心我死于赵承甫手中,我还真不一定等得到你。” 沈郑钦有些难以相信,“你早知道了这些?你选择保住赵洵?” “是,在你来这里之前,罗娘就已经将你和赵承甫、三哥哥的书信交到了我手里 你对罗家的报复她都知道,她在你和家人之仇之中艰难生存这么久还是选择了为难自己,希望你不要一错再错。” 谢毓晚心疼那个孱弱的女子,罗家为富不仁,被沈郑钦报复破家,她本应该有恨,可在爱恨交杂之下饱受折磨,死前最后助她也是求她阻止沈郑钦陷得太深。 “你们挑起为了这场战争,炸毁河提,水淹两岸良田致使数万百姓成为灾民,火烧峰城、勾连外族,为了让赵洵死欲炸毁一座城,下一步呢,弑君杀弟?沈郑钦,你读那么多圣贤书,选择做下这些事的人为黎国未来摄政王,你当真觉得大家的生活可以重新开始吗?” 沈郑钦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让谢毓晚回转到自己身边,他不认同他们所做,也自知愧对天下,他下定决心只带走她,来世再赎罪。 谢毓晚温声道:“我不是选择了赵洵,我只是想保住三哥哥,选择了更多的无辜之人。 沈郑钦,多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会尽我所能让你不牵涉在赵承甫的事情中,日后珍重,我当初救下你,在山下给你搭草屋读书,所看重的是你贫贱至极仍心中怀有理想的样子,如今你已有济世之力,更应向前走。” “可我所想要的早已改变。”,沈郑钦被缚动弹不得,赤红着双眼不肯认输。 谢毓晚叹了一口气,“我给不起你所想要的,等事情结束后我自会放了你,自暴自弃还是坚持济世理想,抉择在你。” “姊姊,前路凶险,你不要去……”,他被人带走,仍不肯认命,挣扎着回头喊她想将他留下。 谢毓晚自己也知晓前路是什么样的,可她深知自己时日无多,为今之念只有那些无辜之人和袁贺秋。 两军正在祁川交战,袁贺秋不日便会引爆她那个疯狂的计划,她必须要立刻前去祁川阻止他做下祸事。。 她还没有动身,袁贺秋兵败被围祁川城传了回来,城中还有两万被他以施粥为名诱骗去圈禁的难民。 第132章 谢毓晚入祁川城 黎国军中大营此时正为难着,传令官入大营献上手中物,“主帅,营外有几人携此物求见于您,请大军放行他们入城,那姑娘还说她承诺您会将明明小姐母子平安带回来。” 一枚金镶玉玉牌躺在兵士手中送入目光中,他最不愿意她为难,可她这一生似乎全是为难 手下众将士心上一振,袁贺秋那个疯子乱折腾把他们折腾得够呛,他们一路振奋打到祁川城,结果他把祁川城埋满炸药,要赵洵自尽于阵前,否则重明明母子和满城难民给他陪葬 那个神经病每日就在城头看看,养着满城百姓等着他做选择,此时有人能解目前困局,他们自然心上一怔要放行,反正能自愿去那疯子局中,他们也并不怕 “将人绑了,不许他们进城” 众将士哗然,劝解道:“王爷,现在有人能解此困局,不妨让他们一试。”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开始劝解,反正来人可解困局是最好,不能解对他们而言也没什么损失,袁贺秋的目的已经很明显就是他们这位王爷,他的筹码也够了,他绝不会再耍什么花招。 营内还在七嘴八舌得劝谏,营外已经喧闹起来,众人出了营帐便见将士们围住了来人。 为首的女子悠然看着他们,她身边的人一看就是行伍之人,手持破月弯刀,这是北境金银铁甲卫的武器,在北境很是闻名 “肃章王,我知道你不愿我入城,但是我一定要去,除了我,谁都不能保证有可能阻止此事。” 赵洵缄口不言,微微仰头看着她,多日不见,似乎更是消瘦了些。 赵洵不答,身边的将领却已等不及想知道,自以为谢毓晚是金银岛的人,便上前问道,“敢问小姐尊姓大名,对于困局如何解,便是金银铁甲卫战力超群,这几个人也是不够的,何况动武解决不了祁川之困。” “我来此是因为城中也有我要紧之人,但我要怎么做,这些没必要告诉你,你们要做的就是给我让路。” “你……”,搭话的将领被噎了,不喜再跟她搭话。 “赵洵,你想好了吗?” 刚才的被噎的将领闻言,大声呵斥于她,“大胆,你竟敢直呼王爷名讳。” 谢毓晚不理会他的呵斥,他们自是不满谢毓晚的傲慢还想再说,赵洵抬手止住了还想说话的人,“全部退下。” “谢毓晚,我想好了,我可以死在祁川城,但你不行,我答应过你爷爷让你做一个普通人,但我一念贪婪又将你拉入乱局,袁贺秋要找我,我已经做好了跟他结束这一切的准备。” 他们现在已是这般局面,但他这些话,她从未怀疑过,“赵洵,我来此不是为你。是为那些百姓,是为那些想要平安生活下去的人,是为明明,更是为了三哥哥,但唯独不会为了你,要你活着也是因为你合适。” 或许已知天命,她现在已平静许多,静静地看着他问道:“赵洵,这场战祸因我们而起,但是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呢?” 她将随身携带的布袋扔到地上,里面的令牌一下全部落在地上,“我这一路上,赵承甫一路给我送来的,若是没有铁甲卫护卫,我应该都被他捅成筛子了,赵承甫隐忍这些年,恐怕你和赵承钰都没看出来他还是个心狠手辣的疯子。” 赵洵当然知道促成如今局面岂是偶然,要他命的人又何止袁贺秋,但是无论如何,不能让谢毓晚涉险。 或是多年相伴,二人之间自有默契,赵洵所想她自知晓,“赵洵,我只问你一句,你当初要创一个太平盛世,如今是否雄心依旧?若是南楚遗民愿匍匐为臣,你是否会一视同仁,像当初对黎国子民一样舍命相护?” 他已见过在这条路上无数的骷髅,但他从未停止过对那个天下大同世界的期盼,“赵洵若生内外之心,生死不得安宁。” 谢毓晚苦涩笑笑,她现在有种第一次跟他平等相互窥视,看懂了他的心,“既有此诺,那你我就能结成此盟,我愿入城解此困厄,以示我的诚意。” 她或许是世上唯一有望可以化解这一场灾厄的人,但是听到她要亲自赴约,他想都不曾想便脱口而出拒绝。 可她千里迢迢来了,也由不得别人替她安排,“赵洵,你我生在高门、享尽荣华,便有责任以天下为先。这是我爷爷、兄长的希冀,我相信你心中的所愿是真的,我选择你去完成那些人未竟的理想。你是三军主帅,是万民供奉的王爷,在这么多人的生死面前,在天下百姓的盼望下,你不应该有犹豫。” 他这一生因情起念,为情向前,他想护住所珍视的,却好像如九岁时一般,什么也没护住。 时间流转似乎定格,他缓缓抬起手,朗声下令道:“传令,放行,放她从北门入城。” 这一次便可能是他们这一生的诀别了,可至此时,无声胜有声 兵士听令下去,谢毓晚随即调转马头,抱拳向众人致谢,“多谢各位护我至此,我一个人入城即可。” 随行的铁甲卫抱拳应是 银子一听谢毓晚不带着她,顿时就有些急了,拉住她不放她走“元姐姐,是你救了银子,你去哪,银子都要跟着你去。” 谢毓晚拍拍她的头,心中有些不舍,可前途未卜,何忍让她涉险,将她的手拉开,“银子,这些事本就与你无关,你不必跟我冒险。若我回不来,你可以跟随王爷回去,若你不愿,你也长大了,选择为自己而活也未尝不可。” 银子还想再说,谢毓晚却已经不愿再给她机会,一拍马匹出营而去,由僵立在后的人目送她渐远。 袁贺秋坐在城头,悠然地过着他最后的时光,他比起最后的结果,他更享受赵洵在做选择过程中的折磨。 看着远方一人一骑从远处向他飞奔而来,他颇有兴趣谁会为赵洵而来,却在那人到达城下看见她的面容,心底油然生出不悦。 “三哥哥,放我进城。” 他恼怒至极,他明明拔掉了她的眼线,她怎么还会来这祁川城,赵洵怎么会放她来,“你不该来这里。” “三哥哥,你的人尽力拦我了。但是你和兄长从小看着我长大,我从小要做什么,你们可曾拦住过我。 你不是说你是属于过去的人,要么一搏,要么一死,我跟你是同样的过去,也活不下去了,不如咱们一起做个伴一起去找兄长。” 谢毓晚说着将手腕上的利刃抵在自己脖颈间,倔强地望着城楼上的袁贺秋,“三哥哥,我就是拿自己威胁你,威胁你放过无辜之人,放过自己,我活着带你离开这里,或者我们一起去找兄长,选择在你。” 刀尖所抵之处,已渐渐渗出血,可她并没有停下的意思,明摆着就是来要挟他。 他有些不甘地望着那个倔强的小妹,笑得癫狂,他所留下的那些人都没拦住她来这祁川城,天不助他,天不助他。 “三哥哥,我们已尝尽这战乱离别之苦,不要将更多人拉入这地狱了,我们都该放下了;三哥哥,云城桃花盛开,你同我回家给兄长晾一壶桃花酿好不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有些迷惘看着下面那个果决的女子。 他该高兴这世上还有惦念他的人,还是该悔恨一切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第133章 联姻 黎国大营内,盛京内监尖声宣读着圣旨,众部将脑中一片茫然,明明祁川城内一切都还未破解,这皇帝居然要赵洵带回袁贺秋和南楚少天子 南府兵多年围剿南楚残部,劝说游说依然无果,如今居然让这肃章王爷回朝,和南楚残部最大势力谢氏的小姐成亲 赵洵缄默地听着宣旨,才明白她说的选择了他是这个意思,她保全了别人,唯独没有想过自己,当年谢奉之想让她当个普通人活着,可兜兜转转,她还是以另外一种方式走上了跟她家人相同的路 内监宣读完旨意却仍旧握着圣旨,笑眯眯地瞧着赵洵 “王爷,赐婚圣旨是谢姑娘请的,不过姑娘还有一个要求,能满足者,才能接此圣旨!” “是何要求?” “王府此一生只能有一位王妃,自此以后不纳美妾,不留子嗣!唯有接受此要求,王爷才能接此圣旨。” 赵洵刚才还在疑惑,赵承钰既动了杀心,为何又能轻易放过他,还能赐下和谢氏的婚旨,原来是这个原因。 如今已无推事院,谢家掌权人绝不会与他有私,再加上后继无人,还真是一个合适辅佐幼主的人。 谢毓晚还是懂这位陛下的心思,也怪不得她那天会问他那句话,他笑道:“臣接旨,臣……,甘之如饴” 这一生他希望有一个孩子,和最心爱的那个姑娘,若不是,对他毫无意义。 宣旨的内监松了一口气,除了圣旨还有三百皇宫内卫,接旨,他们就是随行,不接便是动手除之,可这位是不好惹的主儿,真的动起手来,他就是第一个祭旗的,还好一切平安,保住了小命。 皇宫的人返程,赵洵将圣旨丢给江回,“城中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 “王爷,没有。” 两人这边正说着,营外便有将士前来报信,“主帅,祁川城城门打开了,百姓正往城外逃。” 将领们一听,军心大震,纷纷请缨入城擒拿袁贺秋和南楚少帝,“传令三军,生火做饭,安抚出逃百姓,勿使他们流窜伤害其他百姓”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再传令三军将士,没有我的军令,任何人不得入城。” 赵洵军令一下,众将士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其中二人跳出公然抗命道,“请王爷明示,如今已无威胁却不擒拿反贼,难道要因王爷义妹一人放虎归山吗?” 江回的剑横在二人面前,朗声道:“就凭你们,也敢在王爷面前唱戏。” 利剑横于脖颈间,二人依旧毫无惧色,“王爷,陛下圣旨让带回叛贼和南楚少帝,如今王爷却不让三军入城擒贼,末将有疑却被横刀颈间,王爷是要抗旨、杀人灭口吗?” 赵洵却不急,缓缓答道:“祁川城之局,要么我自尽,三军踏平袁贺秋,要么我带三军罔顾百姓性命踏平祁川,随后谋乱的证据被送到圣上面前,总之我和袁贺秋都要死,但是如今圣山让我带着袁贺秋和南楚少帝回京,两个都要活着,你们的主子打算如何做?” 赵洵几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可盯着二人的眼神都寒得令人发冷,二人惊得一身冷汗,不敢直视之。 军中有赵承甫的人他不是不知道,但是从出征开始便是赵承甫一力促成,他知道皇帝忌惮他和王府,但是是杀尽还是斩断臂膀留用却心中尚无定论。 那时他心灰意冷、觉得世上再无挂念,来平定这场因他而起的灾祸、解救那些被无辜牵连的人,其他的便留给那位去忧心罢了。 后来宋帧从京中传来燕昀大哥同人合作想要谋夺绿柳山庄,柳湘瑶发现他身后之人居然是赵承甫之时,他才开始注意起赵承甫这个人,以及促成他出征之事中赵承甫的个人意愿。 但是赵承甫放在他身边的人作战之上并无半点懈怠,他就还是留下他们,想看看赵承甫到底想干什么。 兵围祁川城后,袁贺秋给他设定了选择,京中传回天子大肆清洗推事院时候,他便知道皇帝心中在倾斜,他已经决定好死在这祁川城护住明明,了结这一切,赵承甫想做的就交给他们自去争斗。 但是现在谢毓晚选择了他去护住南楚遗民,想让他去完成那很多人未竟的理想,他决定要回去,这些人就不能留了。 “带上来吧” 随着江回大喝一声,几个人被押了上来,几十封信件被交到了赵洵手中。 赵洵随意展开一封密信,上面字字所陈皆是他野心勃勃,“我若应下袁贺秋身死祁川便好,若是袁贺秋死了便有拥兵自重、意欲谋反的消息传回盛京,反正圣心有疑,表面上的功夫到了也就够了,可惜你们的消息传不回去。” 二人大惊失色,却又哑口无言,一柄寒剑悬在面前却又逃不脱,一时面面相觑、大汗淋漓。 “你们二人先是参与凌虐打压陷害南楚归降将士,后又出卖自我跟赵承甫合作,意欲陷害本王,本王可有冤枉你们?” 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王爷到底知晓多少,再不敢多言一句。 他们一直跟着赵承甫的计划走到了祁川城,没有露出任何马脚,他们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荣华富贵似乎唾手可得,可没想到是大梦一场空,被他拔掉了联系盛京的暗线、搜到了证据还浑然不知。 他们沾沾自喜,忘记自己面对的是谁,是什么样的出身和手段,“王爷,我们败了,但是会有人将祁川的消息先一步送回盛京,你现在高兴还为时尚早;圣心有疑,只要晋王速度足够快到你不能辩白,王爷,您还是要被猜忌。” 赵洵微微一笑,“先我一步送回盛京,燕大公子不会有那个机会的,燕家夫人是何种人物,柳湘瑶之果决留不下他。” 二人再一次面面相觑,知道自己再无可辩驳之地,如今之计唯有求一死而不累及家人。 二人跪在地上扯开卫甲露出满身交错的伤痕,沉声道:“王爷,我二人出身寒微,投身行伍想要建功立业,在阵前浴血厮杀、落得满身伤痕才得以在王爷面前坐在这末席,但朝廷之上我们这样的等级的武将依旧是多如麻,而那些世族子弟稳坐中帐却得满身军功、高官厚禄,我二人愤愤不平心生怨念,因此才一念之差欲做大逆不道之事。末将二人不敢为自己开脱,只求王爷赐死我们,不要累及家人。” 赵洵心中轻叹一口气,黎国离他们心中的那个盛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既然她选择了他,他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改变大多数人。 “江回,将他们二人收押。无论你们将来问何罪,本王保证绝不累及家人。” 提到凌虐南楚兵士,打压陷害南楚归降将士,众将士之中大多数人已是一身冷汗,毕竟当年黎国合北境军、南府兵才勉强赢了当年那一战,南楚神翼军那些归降的将士能力之前让他们嫉妒和恐惧,一旦他们彻底融于黎国,也许将很快取代他们去到他们想去的位置,他们现在还有主帅信任的优势,所以当年南府兵军中将官要排除异己几乎是他们共同的默契。 赵洵坐在上方一页页翻看着江回交给他的册子,下方将领心中都在打鼓,毕竟那上面就可能是他们心腹的名字,甚至是他们自己的名字。 “我相信赵承甫绝不止接触过他们两个人,只是他们两个人做选择做得比较早,有的人在观望、等待。各位,本王要带袁贺秋和南楚少帝平安抵京,有人拦我,我绝不会手软。” 他将手中册子放在火上,火焰立即咬上来,吞噬着那册子上的名字,“当年军饷之祸,背后之人绝难逃脱。但也有不少人涉及其中却非大害,各位都是对黎国一统有过贡献之人,百姓安宁还需各位守护。当初之错已有今日之祸,便是一个结果了。日后还望各位及各位之下的将官谨言慎行。” 有些将领已是满头大汗,此时他说完,众人才敢应声附和。 第134章 铤而走险释放百姓 何勉和‘袁贺秋’站在城墙之上,望着昔日还清冷的街道之上到处是向外奔袭的百姓,好在这些无辜之人成功从这里逃了出去。 “小姐,预计到晚上,所有百姓就会离开这座城了;但我还是找不到重姑娘母子,你假扮袁公子迟早会被识破的,若是不能成功,求您先出城去。” 谢毓晚以死相逼入得城来,但袁贺秋多多是避而不见,她不得已只能铤而走险,利用袁贺秋对她仅存的情谊,能救一人便算一人。 趁二人独处之时,控制了袁贺秋并易容成自己关在房间装病,自己则易容成袁贺秋下了开城的令,只是这很容易被识破,只能期望在有些人未反应过来之前多逃一些人。 只是重明明母子却没人知道到底关在哪里,放百姓的说辞也是因为有这母子二人,她自不敢再轻举妄动去打探。 谢毓晚却无此打算,“何将军,我来这里的时候就想好了,要么带三哥哥回去,要么就跟他一起死在这里。如果最后失败,你要带陛下逃出去,陛下若就这样不明不白死了,南楚复仇或者打着复仇幌子的祸乱不会少,陛下绝不愿那样的事情再发生。” “小姐。”,面对这个倔强的姑娘,何勉又一次劝不住她却无可奈何。 “何叔,陛下说,只要还百姓安宁,还那些困在过去的走出束缚,他愿意一生困死在盛京那是他的命,他做好准备了。我也是,何叔,我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师弟,不过他可以活得很好,除了他,这些无辜之人我也成功救出去了,我还有牵挂之人就在这里了,我愿意陪他,这是我的命运,我也做好准备了。” “小姐。”,何勉又无奈唤了她一声,可还是无法再劝她。 “何叔,你说要是活到今天的是哥哥,他会怎么做?”,她问过自己无数遍,但是她还是会有疑问哥哥会如何选择。 何勉看着那些担惊受怕的百姓逃出升天一般冲出城门,想起了大将军常教令军中将士,要大家谨记的打仗的初衷。 “小姐,我不知道公子会怎么做。但是大将军常说将军百战死,为得是守百姓安宁,公子自小受他教诲,方式跟你或有不同,但是他肯定想要跟你一样的结果。” 但是他多知道大将军疼爱这个孙女,若是知道她如今百般费心周旋为难,肯定心疼得不得了。 若是那个好好的哥哥,他一定可以守住一切的,她是真的好想哥哥。 “何叔,回陛下身边去吧,记得带陛下出去,让他和我九叔他们相见,只有他才能让那些退守残部大部分人放下对故国的执念,九叔一支多年驻防南境,他若心甘情愿为黎国驻边,他们能活下来,更多人也才能活下来。” 黎国虽统一多年,但是南境不比中原,黎国能这些年全都靠力量强压,每有战总是代价惨重之胜,每有机会总是再起反心。 谢行简一支本就是当年谢奉之留在南境的镇山符,即使当年他兵败也不让他们离开南境,若是他重回镇守,南境可得安宁。 何勉心中叹息一声,她为所有人尽可能争取到活下来的机会,她自己想活下去的念头却好像越来越弱,可他还能如何劝谏。 谢毓晚知他心中所想,“何叔,若还有机会,我们盛京见。” 何勉难为之至,可面对她的决绝,还是拱手受了她的嘱托,“小姐,保重。” 袁贺秋一身伤,如今她将他困在这房中,她便只能亲自照料他的伤势;她刚走到准备换药,剑尖划破空气向她刺来,她侧身欲躲却还是不够快,长剑擦着她的手臂而去。 她顾不上痛,定睛看去认出那是袁贺秋身边人之一,“你疯了吗?你行刺我做什么?” 那人却已经不想再跟她虚与委蛇,“你不要再装了,你不是袁公子,我不是那群莽夫,我没那么好骗。” 话音刚落,剑对着又刺了过来,不过这次还未接近他,便被床那边掷过来的物品打偏落地。 二人向床那边看去,袁贺秋不知何时已冲破封穴金针坐起了身,“乌兰敏之,不要伤害她。” 何勉说过,袁贺秋手下主力是以楚国复国势力和袁氏旧部为基础,这些人是可以受控的,唯有那些仇视黎国或者仇视赵洵的人才是真正疯狂不可控制的,一旦袁贺秋犹豫,他们会毫不犹豫做出伤害范围最广的事情,他们才是最需要提防的这群人,但是现在看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没信过她假传的命令,没提防住。 乌兰敏之怒视着他们二人,“袁公子,你动摇了?我必须杀了这个人,我一定要赵洵死。” 袁贺秋也不惧,撕下谢毓晚贴在他脸上的人皮面具,疾步上前抽出谢毓晚腰间的佩剑便挡在他身前。 “敏之,你要杀她就是与我为敌。” “朝姜部族已几乎灭族,乌兰氏活下来的人余生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杀了赵洵,祭奠我族人亡魂,若是袁公子跟我们不再是一条路,那我们就是敌人,受死吧。” 袁贺秋重伤在身,谢毓晚又武功不济,面对这个招招致命的人,当真是难缠得很。 袁贺秋虚弱无力看着他们,“敏之,谁都不可以伤害她,如果害死了她,那你我就是生死之敌,绝无再合作之可能。” 乌兰敏之却再不相信他,“合作,我们还有机会吗?她伪装成你,放走了大批难民,仅凭一个王府义女,能让赵洵乖乖就范?” 好在袁氏还有绝对忠于袁贺秋的,三人打斗将人引了过来,联手擒下了乌兰敏之。 乌兰敏之不满这个结果,被人押着还在殊死反抗,袁贺秋看着这个和他一样的人,却下不了杀心,“敏之,无论现在如何,我绝不相负,和赵洵只有你死我活。但她,不能死。” 乌兰敏之挣扎着吼道:“我再不相信你。” 袁贺秋安抚道:“敏之,我的心从未更改,你既来求证就说明你从未信那个释放百姓的假令,所以你手里应该还藏着一部分百姓,现在祁川城还在,只不过少了些百姓,一切未变。” 乌兰敏之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袁贺秋随即下令道:“放了他,下令关闭城门。” “晚妹妹,就到此处吧,便算上天仁慈,让那些人活着。”,谢毓晚脸上的人皮面具被袁贺秋撕下,随着他一声令下,谢毓晚便被制住。 袁贺秋一醒,一切又回到开始,谢毓晚也不反抗,任由他们绑着她。 待乌兰敏之离去,袁贺秋才支撑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软在椅子上,他本就深受重伤,刚才又强行冲破被封锁的经脉,能支持到此已是不易。 看着他这般痛苦,谢毓晚心也跟着纠了起来,却被缚住手脚,“我身上有金针和清心丹,给他服下,再灸他四方穴” 一众人面面相窥不知如何做,还是其中一人稳了心神,一刀断了她身上的绳索,他们也知晓二人一起长大,无论她为何为来,她应不会主动伤害他,“谢小姐,请你救救公子。” 谢毓晚满怀期望希望能救他,可她真的能救得了他吗。 第135章 是真心,亦是诱惑 夜幕降临之时,祁川城方向传来声声凄厉的嘶吼,大帐将士听之心中一寒,前线将士急冲冲冲入大帐,“主帅,祁川城再次关闭城门了。” “有多少百姓出城了?” “约……,约六成。” 众将一听,顿时又有些恼了,气赵洵不曾抓住良机,却又不敢说,只得将怒气记到反复无常的袁贺秋身上。 一个暴脾气的忍不住,再提旧议,“这袁贺秋当真可恨,主帅,已有六成百姓出城,不若依之前之计引河水灌祁川,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我三军将士岂可受他要挟。” 跟袁贺秋这些不择手段的疯子对阵,他们早已被磨掉了耐心,尸骨遍野的战争,罔顾这些性命虽是残忍,但并非是绝对不可行之事。 他还该等下去吗,他这一生是否真的什么都留不住,缓缓道:“还有一个办法,杀一人而救万人。” 众将领一听,纷纷跪下请求,“王爷,袁贺秋那些疯子不会信守承诺的,求王爷保全自己。” 赵洵当然不愿走这一步,并非怕死,只是他不信袁贺秋,还有谢毓晚心中挂念的事情,沉声道:“各位退下吧,不到最后一刻本王依旧会求周全的。各位下去安抚好已逃出城的百姓,再等。” 他一直在大帐中等到深夜,可他已经不想再等了,柳湘死时他无能,他在等,和他一起到南楚的宋杭死的时候,他不能,他在等,如今他不想再等了。 “江回,若是我回不来……”,赵洵开口,江回便知他想做什么,他不愿在这里等她了。 江回抢先一步说道:“王爷,让江回去。江回保证带回南楚少帝和王妃,请王爷回朝,王妃、老王爷、圣上都选择了您,这是您的使命。” “王爷,我和宋帧、宋杭一样,我们刚被老王爷选中之时不过是迫于蛊毒的服从,可是当年您只身挑战老王爷,为我们解了蛊毒,我们便下定决心这一辈子只有为你而死这一个使命。江回幼时最是不坚受王爷庇护最多,我最不能退,请王爷成全。” 江回跪在他面前不肯起,宋氏双子、江回是赵策安为他挑选的替身,他们应当随时为他而死。 宋帧、宋杭两兄弟稳重,为了目标都很刻苦,只有他除了习武之外什么都不愿学,时时想着偷懒,可自小他们都最疼他,赵洵更是替他挨罚、事事护着他。 就连最后他们奔着目标而去,他们也把最简单的坐镇南府兵的任务给了他,宋杭死在南楚保王爷回京,现在只有他在身边了,他必须为他做应该做的一切。 赵洵动容地握着江回的手,“江回,父王这一生唯一把我当做儿子的一次考虑,就是为我选了你们三人,可自从相识开始,比起护佑我,对我更重要的是一直有你们陪伴。但祁川城里的人想要的是我,一切也应该由我去了结,也只有你在外面,我才放心。” “王爷,……”,赵洵于他如兄如友,他明知对方招招狠厉为他而来,他却还要眼睁睁看着他去。 “江回,你相信我,从小我不是没骗过你吗。你记住,我离开的消息不能散播以免乱了军心,哪些人是可信的,你应当知道。若是晚晚他们出来而我回不来,大军交由廖将军指挥,不惜一切代价踏平祁川城,不能放虎归山。将赵承甫所做的一切告知永昌侯和定国公,陛下若有不测,赵承甫必须先死。保住南楚少帝,他要活着安抚南楚残部,保西南道安宁。” 他将重要的事情一一交代,还有最后遗愿,“还有晚晚,即使我死了,婚事依旧,王府所有人,以她为尊,护她安稳。” “王爷,……”,江回不愿,只想他回心转意,却不知如何劝说于他。 “这是军令,不得违抗。”,赵洵已经做好了决定了,世事难两全,他愿意以身入局相护其他人活下去。 而祁川城内亦是无数灯火长明,藏着许多疲惫的心,袁贺秋用了药也睡不安稳,紧紧皱着眉头。 “谢子愚。”,袁贺秋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扯得身上传来痛楚才让他神思清醒了一些。 谢毓晚将在院中煎药,听见他的叫喊声,急匆匆推门进来,看见他好端端坐在床上才放下心来,“三哥哥,你没事吧。” 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她一点点给他擦拭,“梦到兄长了吗?” 袁贺秋点点头,缓了缓才得瞧她,一张脸弄得脏兮兮的,颇有些好笑,“大半夜,你在做什么?怎么搞得像个花猫。” 谢毓晚闻言,伸手擦了擦,结果越擦越脏,看着袁贺秋笑她,一看自己果真一双手脏兮兮的,一时有些尴尬。 “我除了给你煎药也没事。城中草药短缺,袁山把一些剩的草药,让我看看能不能利用现有草药找些新方子救治,都是些陈年草药,可能确实不太干净。” 他沉默了半晌,温柔地伸手给她擦了擦脸,“辛苦你了。” “我是医者,这是我的本分。但是不妨碍你可以继续绑我。” 袁贺秋微不可察叹了一口气,这么久了,还是这么固执,“我只是想让你离开我这里,你不应该来这里。” 他是个沉寂在过去的人,往日风光不可追,心中郁郁,早已不适合在这世上活下去了,但他不喜欢她也如此。 谢毓晚沉默了半响,依旧像从前那样看着他,“三哥哥,我来这里时,你的人奉命拦我,赵承甫的人奉命杀我。成安给我的铁甲卫死了十人,我到达祁川时只有十二人还活着,我被刺三剑,被人从马上挑落摔断手臂。” 明明是钻心的痛楚,此时她说起来那般平静,将自己摔断的那只手臂给他看,“你看,现在都还隐隐会痛。” 袁贺秋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心头有些酸楚,“傻姑娘,那为何还要执拗前来。” 谢毓晚却不在意,回握住他的手笑得云淡风轻,“没事了,都过去了。” “你们都不想让我来,连我自己都在想我是不是应该来,可三哥哥,兄长年少时习武希望镇守一方平安,后来全身被废时选择了入朝廷,你应当明白那时的南楚是什么样的朝廷,他并不喜欢那样的生活,但他说命运赐给他富贵、权势,便是要他替它去庇护那些一无所有之人。” 他当然知道他想要什么,即使面对的是一个天数已尽,内疑外患的朝廷,他还是要去。 “兄长一生倾尽了想要给南楚一位贤明君主、给百姓一个太平盛世,求得便是南楚百姓能平安活着,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 他对我俩的希望亦如此。” 他心中有震惊,谢子愚对他们的期望以前是明白的,可是像现在这样走太久了,确实有些模糊了。 每当提起兄长,袁贺秋总是沉默过多,谢毓晚不确定他是否会听进去,但是现在也唯有趁热打铁,“三哥哥,我为城中百姓而来,为西南道安宁而来,但更为哥哥心中希望的那个你而来,他绝不愿看到你为心中一念,将这些将士、无辜百姓,送入我们都曾经历过离愁和痛苦之中。 你的将士中大多人也曾是南楚国子弟,跟我们一样的南楚子民。” 每每看到她,他总能想起那些仿佛上一世的郢都生活,这一刻他竟真的生了些怜悯之心。 “可他死了,他们都死了。只留我活着”,他喃喃自语,因为那些都死了,都没了,所以他才不甘心。 “但他们愿意为之付出性命的一切就在你我眼前。” “而我,只剩你了,三哥哥。”,她笑意盈盈地亲近着他,带笑带悲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这乱世之中,他们也唯有彼此了。 “我知道你抱了同归于尽之心,我不敢辜负兄长,我绝不会离开祁川城,你将我扔出去,我就自刎在城下,你不跟我走,我愿意先一步去兄长面前等你。” 他们之间总是心意相通,谢毓晚这是要提前让他不要选择这样扔下她。 谢毓晚知晓他心中在动摇,便不愿让他继续伤神,从腰间取下一支短笛在他眼前晃了晃,“龙骨笛,我在云城闲逛的时候,在一个酒馆客人手上买的。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这个,送你,贺你生辰。” 生辰,以前有父母庇护的时候他总想着,如今时过境迁,也唯有眼前这个女子还记得了。 “你得请我吃顿好的,那人狮子大开口,花了我十两呢,都是我行医一笔笔挣的。”,他给她金银够买几车,可她就是还要他还一顿席宴。 他摩挲着手里的短笛,他明白这是真心也是引诱,让他心软的计谋,可他太久没得到了,不忍也不敢戳破。 他以前最是喜欢收集这些风雅玩物,他细细摸着,像是又回到了以前,那时他躲到云城,她惯爱助人,也就惯惹祸,给她兜了不少底,可他说过的东西她又都记得,偶尔得了一物就来他面前献殷勤,实则呢,他自己花钱买东西还搭她一顿饭。 那时他们背后都有可依靠之人,出生富贵,不知人间疾苦,现在却物是人非、千疮百孔,恍如隔世之梦。 袁贺秋在走神,谢毓晚却已经闻到了院里飘过来的糊味,一拍脑袋跑了出去。 刚回他身边时那个郁郁寡欢的女子似乎从她身上被抽离,她还是像谢祁面前的那个小妹,起码是要让他那样觉得;他明明笑着,却始终泛着一丝苦涩。 院外的丫头还在碎碎念着她煎糊的药,明明吵闹,他却觉得心安,应该能做个好梦,待这一梦醒来,一切是该有个了结了。 第136章 袁贺秋摆虐杀赌局 谢毓晚帮忙做药,大多时候都是忙至快天明才堪堪睡去,她现在已是少眠了,可找方子累了许久,倒得了几个时辰的好梦。 “谢小姐,再不起床,太阳就要落山了。” 谢毓晚听着声音,揉揉眼睛醒来,想看看是谁,而声音的主人正坐在外间饮茶,雅致得紧。 她隔着屏风望去,一个故人身影撞入眼帘,他身上有很多伤痕,但是这样雾里看花一看还是与当年云城雅致风流的袁公子别无二致。 她伸了伸懒腰,半支着身子不想下床,忍不住想打趣他,“三哥哥,今日这是要去哪里闲逛?打扮得如此风流?” “今日阳光很好,满城都飘着花香,我想出去逛逛却找不到人相陪,不得已在这等你醒过来,只是你这梦好得很,我这茶都喝了三盏。” “拐弯抹角说我能睡,敢情给兵士治伤的药能自己跑出来似的。” “好好好,多谢我们谢大神医,那今日的街上还去不去了。” “怎能不去,你去院外等我更衣。” 二人磨磨蹭蹭到了街上,倒果真是个好天气,有满城花香,只是长街之上没有摊贩和商户,只是他带来的士兵在养伤,空气中还夹杂着从他们身上散出的药草味道。 谢毓晚知道他心中有了决定,六年的生活太苦了;在他走向自己那个结局之时,他想再做一日那个满京最逍遥、快活的,每日只想些别人不屑一顾的风雅之事的袁公子。 只是这长街蜿蜒,只有他们二人,实在没什么意趣。 “这街上也太冷清了,你在云城学医那些年,你兄长很想念你。彩云戏班有个孩子长得很像你,他得闲了就总去看看她,我回京了也会跟他一起去,真是些好时光呀。今日也有一出戏,你可坐得住?” “你一天到晚看不起谁呢” 袁贺秋笑笑,真像呀,真像那过去的日子 谢毓晚知道袁贺秋要看的那出戏一定有他对于袁贺秋的意义,但是当她踏入戏楼看见赵洵被一众人团团围在中间时还是震惊了一下 “三哥哥要请我看什么戏” “昨夜赵洵入城,和何勉一起把咱们那位陛下送了出去,然后来见了我。我们打了一个赌,他与这些人对打开始就开城门放百姓,他能坚持多久,城门就开多久,他倒下后还留在城里的人便要死;他们这种人总口口声声便是家国天下,我倒要看看为了家国天下是只能算计别人的性命还是自己也可以。” 赵洵持一柄剑淡然立于中间,谢毓晚的眼神穿过众人落在他身上,他报之以笑容,既无愤怒,亦没有惧怕,只是淡淡的等待着。 谢毓晚没想到赵洵会入城,此时台上局势已经一触即发,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应该恨他,可她现在却不明白是不是真的愿意看着他在她面前力竭而亡。 未等她发表意见,袁贺秋拉着他缓步向最佳观赏位置走去,云淡风轻地开始了这场游戏。 她的犹豫不决全落在袁贺秋手里, 他今天带她来就是要给她一个机会直面自己的心,如果她想要他死,今天他定要倾尽全力成全她,如果她不想他死,今天真正面对过后才能真正释怀,这世上已经没有可以护她,往后她定不能再为难自己。 他慵懒地坐在高台,闭上双目,不紧不慢地轻扣着桌面,声音却越来越轻,但想必身边人的心神都不在他身上,也感受不到,他忽然觉得鼻间都是花香,耳畔传来兵器相交的声音,却与郢都彩云戏楼之上的唱声慢慢重叠。 若可以真想再去看一场啊,再跟那个人对饮一番,再听他抚一次琴,那些寻常日子怎么就变得那么奢侈呢,真让人难过。 戏台之上围攻之战焦灼,戏院之外街道上是嘈嘈杂杂的奔逃声音不绝于耳,赵洵已经力竭,浑身浴血,可那些人的声音是希望还是绝望都握在他手里,他不能倒下。 谢毓晚坐在台上看着一切,看着他那样狰狞,心中却无半分痛快,手却已经不自觉揪了起来,“三哥哥,如果当年他在郢都被我们揭穿身份,哥哥会如何处置他。” 袁贺秋不应,但他们心里都知道,如果六年前他的身份被揭破,变成了对手,他们的选择不会有什么不同,命运从一开始就将他们放在了敌对的位置。 他们都有一个天下一统的理想,但命法所定,只有一个人可以实现,其他人则要成为那王座之下的枯骨。 可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失去父母,失去兄长,失去爷爷的都是她,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终于不能安坐了,一个箭步冲到栏杆,带着挣扎的痛苦大声向下嘶吼。 “停下,停下,给我停下来。”,她的双手握着栏杆翻起青筋,她有多恨,可看他濒死,她还是不由自主叫停了这一切。 她恨自己为什么连杀他的决心都没有,心中给他找了那么多不得已的借口。 她挣扎、痛苦,可看到他即将要死在这场虐杀中,她还是犹豫了。 她泪眼朦胧看着他,他满身是血半跪在台上回望着她,如同当年他为她而战那一日,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下面的人听到她的命令便也真的停了下来,不再围攻虐杀,可外面向外奔逃的声音犹未绝,一切似乎好像不似袁贺秋所说。 她心中惊讶,缓缓回头去看那个人,而她身后的人依旧保持着那个慵懒的坐姿,仿佛在梦中一般,毫无动作。 她刚才的注意力都在台上,不曾注意身边人,她心上生出一丝不安,看着那个像是睡着了的人缓缓移过去,心中那个恐怖的猜想渐渐笼罩。 她轻轻地唤了一声,“三哥哥。” 对面的人并无半分声响,她还是不死心,又增大声音唤了一声,“袁贺秋。” 她慌了,踉跄几步爬向他身边,伸手想去唤他,可他的身子毫无控制向她倒过来压在她身上。 “袁贺秋,袁贺秋。”,无论她怎么摇晃,怎么大声呼唤,身边的人就是沉默不答。 “来人,来人,快来人”,她惊恐地呼唤帮手,可随身的将领探了鼻息就伏跪在旁。 谢毓晚气急了,她控制不住地推了那将领一把要他去取药,可那人却跪在一旁,叫她节哀。 她擦擦眼泪,没关系的,没人帮她也可以,她以金针锁住他的心脉,给她时间,她一定可以自己去寻药回来救他的。 外面街道传来大军冲杀的声音,黎国的南府兵入城了,今日从来不是对赌是释放百姓,而是他已经决定放弃了。 大门处传来巨大的倒塌声响,黎国的士兵鱼贯而入列阵以待,江回被人指引,一入城便径直来寻赵洵,果真一入戏楼便看到了奄奄一息的赵洵。 可王爷放心不下的只是上面那个此时已经慌了神的王妃,她不走,他怎肯离去。 江回上前去一眼便断定袁贺秋已经气绝,可谢毓晚手忙脚乱还想帮他护住心脉,谁也不敢上前。 他控制着谢毓晚的身体,“袁公子已经去了,王妃,你醒醒,不要再折腾他了。” 谢毓晚双目猩红,一把推开他,“你闭嘴,你滚开,滚开。” 江回被她震慑住,不敢再上前,随后而来的将领却将她扶着正视自己,将信递到她面前。 “谢姐姐,表哥他早已做出决定了,今日出降是他吩咐我去的;他说他本该六年前就跟谢大哥一起死在这里了,你跟他说过为他和百姓安宁而来,那这些南楚将士便全托付给你了。” “谢姐姐,表哥说他了无遗憾了,今日这戏你叫停便停,请你坦然替大家好好活下去。” 谢晚看着那信封之上的‘晚妹亲启’四个字便颤抖不已,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字,他十岁便习得那手字,一直骄傲不已,如今最后一见,居然是给她的绝笔信。 她颤颤巍巍接过,颗颗泪珠滴落在上晕开,她委屈、难过,为什么都那么狠心对她,替她做决定,“他们为什么都说疼爱我,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为我保重自己。” 泪珠一颗颗砸在信纸上晕开,她无力,她心中堵塞,她来了好像改变了些什么,可她最想带走的那个人却还是坚定的将自己留在了这里,好像又什么都没变。 唐泽想起从黎、楚之战开始到退守西南道这些年,他昔日亲近的师友一一离他而去,似乎这些就是每个人的命运。 她将信捂在自己心口,委屈、不甘齐涌上来,随即哀嚎出来。 毓晚吾妹,希望你展信之时,心中已无悲伤;我因昔日美好陷入梦魇,所以一路行至此路;但是战争必败,我必不会活,这是我预设的结局,其余之人不过殉葬而已,可我不得不对自己承认,一路下来我生了恻隐之心,所以我给了十日时间,我跟天命在赌,赌这世上唯一舍不得的你会不会来到祁川城,自你到城下之日,我便知上天之意。 南楚将士中大多以为这是为故国而战,是我骗了他们,做下许多错事,如今上天既然做了选择让我失败,我达不成他们的心愿,唯有以死谢罪以保全大家活着,一切都是我的因果,不必替我难过。 晚妹妹,你有绝世医术,能为这世上很多人不能为之事,你要多为自己选择,今日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日后你都要坦然向前,替你兄长,替我,替所有人往前走。 我已在这世上过了六年,但我的心从未跟上,心死之人、难存于世,请你谅解,晚妹妹,来世相见,愿你今后常安,常安。 绝笔 第137章 谢毓晚忍痛劝降 戏院内乱做一团,外面也突生变故,在黎军安抚整顿的声音中突然响起冲杀声,传信兵慌忙跑来禀告,“江副将,有一小队敌军携着一些百姓向这边冲来,他们嚷着要杀我军将领和袁……,现已被我军围住,但他们殊死顽抗,拒不归降,请下令是否就地诛杀。” 看来这些人是冲着赵洵来的,幸好他们来得早,“不行,王爷有令,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再添伤亡。” 谢毓晚来不及悲伤,不能再死人了,“江回,你们收到圣旨了吗?” “已收到。”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算结盟了,那我去,将你的王爷的令牌给我。” 谢毓晚将袁贺秋交给唐泽,“帮我看好他,我答应过他,要把大部分平安带出来,我去。” 一把扯下脖颈间的玉佩,持着肃章王府的令牌与他们前去,强撑着一口气上前挡在了两军中间 而对面的人看见她,也不敢再妄动,他们怒视着她,“谢小姐,让袁贺秋来见我们,他退缩了吗?他欺骗了我们。” “他死了。” 袁贺秋已死之事让大家面面相觑,但又有一丝安慰,起码这一次他们没有被人所骗,“那就请你让开,我们不会伤害老将军的遗孤,但今日我们与他们只能生死相搏。” “不让,我要各位把百姓放了,放弃武器。” 他们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谢小姐,不可能了,当年老将军错了,放下武器我们已是活不了的。他们表面接纳我们,实则三六九等,我们冲锋陷阵却为工具,他们鄙夷着我们却霸占我们的军功,逼到最后死路一条,只有叛只有逃;现在回头又岂能再容我们,我们绝不愿再弯腰求生,我们宁愿背上万世骂名,拼杀至死,还痛快些。” 她毫不为所动,依旧挡在中间,望着那些苍凉的面孔,他们曾经四方征战护卫百姓,却落到这样的境地,“各位既然还能提起爷爷,那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众位将士一念之错背上背上骂名。我知道各位曾遭遇的冤屈,也明白各位认识当初铁骨铮铮不惧死的军人,可各位真的甘心背着骂名和冤屈死去吗,真的要如此罢休吗?” 他们的主帅让他们相信只要护卫百姓就是合格军人,可黎国不接纳他们,将他们的骄傲踩在脚底,可世上再无人为他们主持公道了,“我们没得选了,走到如今一步,唯有一死。” 谢毓晚将玉牌和令牌举过头顶,再逼向前一步,“不,可以选。我不是爷爷,但我也身负谢家血脉,我请各位再信我一次,我谢毓晚对着谢氏家主信物、神翼军数万英魂起誓,一定倾尽全力还每个人公道,让各位有尊严的活着,有尊严地护卫这片土地。” 那些人满眼充血,他们的主帅已经带领他们相信过一次了,被辜负被欺辱,他们真的还能再相信一次吗? 谢毓晚直直凝视着那些心念过去的人,一字一句道:“谢毓晚,请诸位活下去,让更多人活下去,还百姓安宁。” 赵洵吊着一口气,气若游丝呼唤江回交代到,“江回,传本王令……” 江回立在他身前,朗声传令道:“传肃章王令,主动弃械投降者,绝不追究。 本王以先祖英魂立誓,必与王妃谢氏同进同退,还所有人的一个真相,致力于每个将士得到公正对待,共同护卫天下安宁。” 谢毓晚再一次高声呼喊道:“谢毓晚请众位以活下去为念,以还真相为念,放下武器。” 他们昔日最崇敬的主帅的遗孤挡在前,他们的战友死去的真相等待他们还原,他们鱼死网破的决心渐渐消解,随着一声声兵器与地面相撞的声音传来,越来越多人做出了选择了。 她如愿又保住了几个人活下来,她的心一松懈下来,心中强撑的那口气也就散了,无数的悲伤冲过五脏六腑的压制涌了上来。 手中的信纸失去控制,飘飘扬扬落在地上,随即染上点点血渍,谢毓晚失去所有支撑力,顿觉天旋地转,随即往地面扑去,随即被冲上来的江回捞入怀中。 她做了很长一个梦,梦到爷爷坐在溪边柳树下垂钓,梦到京都战鼓震天在迎他父母、兄长回京,袁氏最放浪形骸的小公子肆意醉在高楼,醉眼朦胧眺望着他想去游荡的天下。 他们朝她笑,他们唤她小满,她却好像在哭,她为什么会流泪,不,好像是别的哭声萦绕在她的耳畔。 他们让她回家,可她却只想留在此处,她不明白他们究竟要她回哪里去,可无论她如何用力想要抓住,那些景象越来越模糊,那个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耳边。 她着急地想探寻,入目便是陌生的床帐和清晰的婴儿啼哭声,她醒过来了,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谢毓晚虚弱的声音问道:“谁在哭?” 听见床上的人传来声音,唐泽和何勉闻声立即冲到了床边,谢毓晚昏睡了两日,他们除了每日询问军医外别无他法,实在担心不已。 “小姐,你可算醒了。”,银子看着这个昔日神采奕奕的人变得那么虚弱,此时看着心中犯酸,带着些哭腔。 谢毓晚拍拍她的头,比起相遇时已经长大了很多,眼里也已经没有那种怯生生的感觉了,只是还是个小姑娘,还是爱哭。 徐姑姑那么疼爱她也去了,她也快了,以后便靠她自己了,还望命运让她日后遇到良人。 “没事了,我好好的。再哭他们笑话你。” 银子一听更加掩不住泪水,转过身赶紧拭泪。 “何叔,三哥哥呢?” 众人一愣,生怕她再为之伤情,还是何勉镇定些,安抚道:“小姐,你别担心,你需要好好养伤;唐泽已经收敛了袁公子的尸身,待你醒来之后再袁公子入土为安。” 谢毓晚松了一口气,袁贺秋所做惹恼不知多少人,她害怕他不得安宁,“扶我起来吧。” 唐泽和何勉都有些犹豫,还是银子了解她些,赶紧擦擦自己的脸将她扶了起来。 还有很多事要去做,但他们之间只有这人生最后一面了,再见就是下一世的缘分了。 重明明也听见这边屋子里的声音,谢毓晚和赵洵都躺了床上,她也实在担心不已,抱着孩子便过来了。 “谢姐姐。” “刚才是在哭的是你的孩子吗?” “是,谢姐姐。” 谢毓晚将他抱了过来在怀中轻轻颠了颠,孩子咯咯笑了起来,让人心里一暖。 想到她们母子无辜被累,还好没出什么遗憾事,“无辜牵连你和孩子受苦,抱歉。” 她被人从盛京弄到此处,文穆修在家中可能快急疯了,“我知道一切非谢姐姐所愿,还应该谢你相救之恩。” 谢毓晚将孩子还给她,“回盛京去吧,一切都过去了。” 重明明欲言又止,她知道能活下来多依仗谢毓晚,她本想让她为孩子取个字,可她现在的样子,她却不知是不是应该开口,只得先放下。 谢毓晚由银子一路搀扶着,缓步入了灵堂,袁贺秋的尸身躺在棺木中,安静祥和,她就站在那里静静望着,眼泪也都掉不下来了。 她心中还有遗憾,还有痛楚,接哥哥回家那一幕的余痛也找上了她,从前他们的幸福景象从今以后只在她心中了。 她平静地敬了香,这是他们这一生的最后一面,见完了,以后就只有她自己了。 “唐泽,你们的选择是什么?” “谢姐姐,带着我们退守西南道那批人已经离开了大半,陛下也放弃了我们。” 他们这些人如今还有选择吗,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你们是否愿意为守护百姓安宁而战,作为中原的屏障横亘在南境,成为天下人的将士。” 他是不愿意站的,所以袁贺秋都极少见他,却在决定赴死之前,将一切交给他,说交由他裁决。 “谢姐姐,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活下去,我希望我们愿意做天下人的将士,而世俗能给我们这个机会。” 谢毓晚或许已猜到他的答案,有共同的目标就能合作,“我答应你。我要去盛京,三哥哥就交给你了。” 当年活下来的那些人又死了好多,袁贺秋说将一切交给他,希望他的选择是对的,所有经过此事之后能得到真正的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