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朝迷案》 第1章 楔子 大澧朝稷薿二十五年新元节,元京城内游神队伍从东边的寿元坊到一直走到西边的贵安坊,百姓们载歌载舞,祝祷神佛保佑新的一年万事顺遂,和乐安康。 距离元京城千里之外江州城外,一处静谧的山谷中,神医蓝谷子正在与三个徒弟共庆新元。蓝谷子一共收了四个徒弟,大徒弟蓝彤献、二徒弟蓝彤玉、三徒弟蓝彤宇、四徒弟蓝彤鸢。其中二徒弟在七岁时溜出山谷玩耍,再找到时只剩下一具尸体。 蓝谷子坐在上首兴致勃勃的接受三位徒弟的拜礼,并给每人发了红包,正要入座时,听到谷外传来阵阵嘈杂声,管家黎叔浑身是血的前来禀报,谷中闯入了一群黑衣人,让他们赶紧躲避。 蓝谷子自知大限将至,将三位徒弟藏匿起来,自己义无反顾的出门迎战。大徒弟蓝彤献不愿师傅只身赴死,叮嘱好二位师弟,英勇的随师傅而去。 躲在密道里的三徒弟和四徒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外面火光冲天,二人攥紧了拳头……自此赫赫有名的神医谷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 大澧朝自开国以来,便有新元游神的传统。新元十五日,也是百姓们少有的可以无所顾忌的走上街头,赏花灯、猜灯谜、买吃食的节日。处处人潮涌动,从城楼上看下去,一片繁花似锦。 寒风刺骨,大澧朝的太子爷——离琴翊风正裹着厚厚的狐裘披风,瑟瑟发抖地站在城楼上。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他吹倒。 然而,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凄凉与悲壮。他静静地凝视着远方,目光越过城墙,俯瞰着下方繁华的街市和熙攘的人群。街市上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人们安居乐业,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 但一片繁花似锦背后却藏污纳垢~ 离琴翊风曾梦想着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带领子民走向更加繁荣昌盛,实现万国来朝的夙愿。但命运弄人,如今的他已病入膏肓,生命垂危。纵使他是经天纬地之才,心中怀揣着雄心壮志,恐怕也再没有机会去实现那些抱负。 风在耳边呼啸,寒冷的气流刺痛着他的肌肤。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知道,无论未来如何,他都不能辜负这些百姓对他的期望。即使不能亲自主宰这个国家,他也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确保它的安宁与稳定。 望着远处渐渐暗下来的天空,离琴翊风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知道,时间不多了,但他希望能在有限的日子里,为这片土地留下一些宝贵的东西。或许,这就是他最后的使命。 站了一会儿,他朝身后的杜晋淡淡的说了句:“回吧。” 他意兴阑珊的转身,却冷不丁打了个趔趄。离琴翊风不小心吸了一口凉气,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形销骨立的身躯也跟着剧烈的晃动起来,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东宫总管杜晋急忙上前扶住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自从太子爷生病以来,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吐血了,吐血量一次比一次多,也一次比一次严重。 “快来人……快来人……”杜晋惊慌失措的呼喊着侍卫,“快传太医……” 太医院掌院来了无数次,从民间也请了不少名医,皆诊不出病因。掌院孙百知怀着沉重的心情来到东宫,身后跟着两位副掌院,可纵然几位太医联合诊脉,依然未诊出病因。孙百知无奈的摇摇头,跪在离琴翊风面前,沉重的说着:“老臣无能,老臣有罪,仍然诊不出殿下的病因。” “起来吧。”离琴翊风淡淡的说着。太医院的结果在离琴翊风的意料之中,他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太医们下去。 看着离琴翊风脸色越来越苍白如纸,眼窝深陷,原来俊美的容颜,已经被病魔折磨的没了往日的模样,额头上频繁渗出层层冷汗,无论是皇帝离琴昙夜,太医院的太医们,还是朝臣们,都已心知肚明,离琴翊风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朝臣们已经开始暗暗站队,寄希望能够压对未来新君,成为新的朝中新贵。 可离琴翊风不甘心,他的鸿鹄之志尚未实现,他是离琴昙夜用尽心思培养的太子,是大澧的储君,他答应过自己的老师,要荡涤罪恶,还大澧海晏河清。可如今这些都未实现,抛开他身上肩负的责任,他还答应过太子妃,要与她诞育一个孩子,可就连这个简单的心愿,也未实现,他不甘心…… 看着太医们战战兢兢的退出卧房,离琴翊风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太子妃鄞禾雅玄守在他身旁,眼眶微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雅玄……”离琴翊风虚弱的抬起手,试图拭去她脸上的眼泪,可尝试了几次,却始终未抬起手臂。他发现,他的双手已经无法用力。 “已经到这个程度了?”离琴翊风有气无力的勾了勾唇,“对不起,我答应你的或许做不到了……” 鄞禾雅玄自幼与离琴翊风一起长大,十四岁便嫁与离琴翊风,成为太子妃,一直与他恩爱有加,嫁给他十载,只育有一女。离琴翊风顶住压力,始终不娶侧妃,但无奈需要诞育子嗣,至今只纳了一个奉仪,这让鄞禾玄雅一直感激不已。 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内,离琴翊风竭尽全力的护着她的周全。这情分,让鄞禾玄雅感动不已。 三个月后,离琴翊风薨逝,鄞禾玄雅紧跟其后自尽。 已经历经三代的大澧王朝,随着太子离琴翊风的离世,进入风雨飘摇的时刻。 第2章 贵族遭难 “混账!庸医,都给本王滚出去!”二皇子离琴翊寒气急败坏的怒吼道。 紧接着,太原掌院孙百知和副掌院林东效被丢出信王府。 自从三月,太子离琴翊风薨逝后,离琴翊寒原是当下东宫最有力的人选。可如今本该意气风发的离琴翊寒,却如同被宣布死刑般,萎靡不振的坐在椅子上。 四月草长莺飞,一切都是新的开始,可离琴翊寒只觉着,他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今日离琴翊寒在府中练剑时,莫名其妙的突然晕倒。太原副掌院林东效匆匆赶来为其诊脉时,惊恐的发现,离琴翊琛的身子已经被掏空,再无任何生育可能。 当林东效战战兢兢地将这个消息告知离琴翊寒时,离琴翊寒就像听到一个大笑话,他愤怒至极,自己一向身体康健,从未感到过任何不适,怎么可能身体被掏空? 况且他作为二皇子,为了与离琴翊风争夺,他一直严于律己,从不沉溺于女色,更不可能因不加节制而将身体掏空。 \"庸医!\" 离琴翊寒怒骂一声,不屑的看着跪在地上吓得哆哆嗦嗦的林东效。但不可否认的是,此时的他躺在床上,使不出任何力气。他不相信林东效的诊断,始终认为是林东效医术不精,诊断失误。 离琴翊寒强压着愤怒,命人去请来太医院掌院孙百知。 可匆忙赶来的孙百知一经搭脉,瞬间大惊失色。额头上升起密密麻麻的汗珠,他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说道:“启奏二殿下,您如今表面看着体魄强壮,可实际内里已经虚弱不支,再无生育可能!” 离琴翊寒一听这话,脸色变得阴沉无比,他怒目圆睁,死死的盯着孙百知,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愤怒。 “混账~”离琴翊寒怒吼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骂道:“你们这些庸医,竟然敢胡说八道!” 接着便是一阵无休止的咳嗽声。孙百知吓得浑身发抖,连忙跪地求饶:“二殿下息怒,臣不敢说谎,这确实是臣与林院使共同切脉的结果!” 林东效也在一旁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离琴翊寒气得满脸通红,他指着孙百知和林东效,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两个废物,皇家养你们有何用?还不快给本王滚出去!”说完,离琴翊寒愤怒地命人将孙百知和林东效扔出信王府。 此时,信王妃也被惊到,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急忙拉住暴怒的离琴翊寒:“殿下息怒,此事不宜张扬,否则一旦被陛下知悉,殿下就再无任何机会!” 离琴翊寒听了信王妃的话,渐渐冷静下来,但心中的怒火依然难以平息。他狠狠地看了一眼门外,无力的斜倚在床上,他不信……他不信…… 信王妃则小心翼翼地坐在离琴翊寒身边,轻声安慰道:“殿下先冷静,为今之计必须封锁消息,务必瞒住陛下和朝臣,再从民间寻得名医为殿下诊病。” 离琴翊寒点了点头,同意了信王妃的说法。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离琴翊寒不能生育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不过短短一日就在整个元京城传的沸沸扬扬。 澧成帝离琴昙夜命太医院数位太医为离琴翊寒诊断,得出的结论皆相同。离琴翊寒一日之间便如霜打的茄子,了无生气。他与信王妃白淑瑶成婚六载,只育有一女,若无男嗣,就意味着他与皇位失之交臂。 先是太子薨逝,接着便是二皇子不育,整个离琴皇室被巨大的阴霾笼罩。钦天监提议澧成帝举行祭祀,来平息上天怒火。 可祭祀礼尚未准备好,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离琴翊寒的母家,当今皇后的兄长、定国公周家的世子周初言,在离琴翊寒被诊出不育的第五日,周初言在家中练剑时也莫名昏倒,接着便被被郎中诊为不育。 对于定国公府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沉重打击,周初言乃是周府的独苗,周初言不育,意味着周府无法继续延续。突如其来的消息,令已到知天命之年的定国公无法承受打击,竟气血攻心,一下子病倒。 更为离谱的是,周初言不育的消息同样不胫而走。一时间,京城里流言四起:皇后失德,无法德备四方,才令子嗣受损。皇后失德报应在后代身上,先是太子病逝,接着是二皇子不育,如今就连母家也受到连累。 澧成帝大怒,命人彻查流言源头,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即便抓了不少人,依然查不到源头出处。四起的流言,令澧成帝焦头烂额。 澧成帝已经接近知天命之年,离琴翊风今年二十八岁,离琴翊寒今年二十六岁。澧朝皇帝一直遵循立嫡不立贤、立长不立贤的原则,澧成帝更是只重嫡子,一直坚持皇长子必须是嫡出。 在皇后的第二个儿子度过五岁生辰后,澧成帝才允许后宫嫔妃生育。三皇子离琴翊琛便是那时出生。虽然离琴翊琛并不受澧成帝待见,但不妨碍他相貌像极了澧成帝,生的仪表堂堂,面如冠玉,一双凤眸如宛如两颗黑色的宝石,深邃而明亮。眉形如箭,鼻梁高挺,笔直而有力。 其相貌虽与澧成帝极为相似,但细看起来,也隐约有几分其母亲的神韵。其母是已经早逝的正三品婉昭仪。 离琴翊琛的母家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五品小官,毫无权势可言。不会对皇后以及嫡长子、嫡次子造成任何威胁。正因如此,婉昭仪才有机会成为除皇后之外第二个生育的女子。 相较而言,她算幸运的。澧成帝的后妃中,有两位地位崇高、备受尊崇的正一品皇贵妃和从一品贵妃,却因为早年过度服用了避子汤,导致身体受到极大损伤。 早些年她们一直想尽办法生育,却始终被澧成帝严防死守,待澧成帝允许她们生育时,却因早年过度服用避子汤而没了生育机会。 四皇子离琴翊柠只有今年只有十岁,母亲是正二品的宸妃,其母家是内阁大学士文家。背景深厚,出身高贵,离琴翊琛的出身好了不知多少。虽说一直以来皇家都秉承母以子贵的原则,但也能反过来子以母贵。 皇家向来注重多子多福,因为子嗣代表着家族的繁荣与昌盛,也是皇家能够代代传承、长盛不衰的希望。可离琴昙夜只有四个孩子,成年的孩子只有三子。若二皇子真的不育,那就等于断了继位可能。他能选的,就只有离琴翊琛和只有十岁的四皇子离琴翊柠。 似乎他只剩下了一个选择。他有些不甘心,那离琴翊琛他向来未给予多少关注,印象中,他总是唯唯诺诺,对自己极为惧怕。 此时的他终于明白,为何太后一直逼他选妃充实后宫,后妃不止是为了满足皇帝平时的寻私欲,而是前朝和后宫向来都是息息相关。皇帝的喜怒哀乐从来不是自己的。身为大澧的皇帝,他需要考虑的,不仅仅是情爱,还有朝堂的稳定,天下的太平。 皇帝可以有情,但不能只有情。作为皇帝,江山才是最重要的。他有些不甘心,更不愿相信,二皇子变成了一个废人。可未等皇后失德的传言按下,新的流言已经满天飞。 因为大将军陈清家的大儿子和二儿子皆被郎中诊出不育,接着柳太傅家的嫡子诊出不育…… 流言的内容,也从皇后失德演变成为皇家失德…… 后知后觉的离琴昙夜,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场专门针对离琴皇室的挑衅。若一人不育,可能是自己的问题,这么多人不育,那只有一种可能——下毒,且专挑贵族子弟下手。 朝臣们人心惶惶,谁都不敢保证下一个会轮到谁……朝臣们纷纷上奏澧成帝,着专人彻查此案。 太子之位尚未定,定国公撑着一把老骨头颤颤巍巍的上奏,要求彻查这一系列事件,给太子和二皇子一个交代。定国公虽然未明确把矛头指向离琴翊琛,可此事的确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除掉太子和二皇子,得益只有三皇子。 若只是太子和二皇子也就罢了,如今也把定国公府牵扯进来,明晃晃的针对皇后,这里面也少不了另一位皇子母亲——宸妃的身影……澧成帝在心中盘算着,双眸如同深邃的湖泊,深不见底。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努力思考着每一个细节。他的眉头微皱,看着摆在面前的一沓奏折,在心中不断的权衡利弊,寻找最佳的解决方案。 澧成帝身边的总管魏离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启奏陛下,三皇子求见!” 澧成帝眉头微挑沉声道:“传” “儿臣参见父皇。”离琴翊琛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来,磕头行礼后,一双深邃的双眸清澈而坚定:“父皇,儿臣自请离京求医。” “你要离京?”澧成帝有些意外。 “儿臣成婚已经一年半,尚未诞育任何子嗣,故儿臣怀疑……”离琴翊琛一席话,如一颗响雷爆炸在他耳边,让澧成帝反应过来,他内心多少升起一丝愧疚,他并未给眼前的这个儿子多少关注。 皇帝的偏心是明摆着的,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十五岁封亲王,而离琴翊琛如今已经二十二岁,连个郡王都没混上。同样的他也忘记了,眼前的孩子也已成婚一载半,尚未孕育子嗣。 经魏离提醒,他才想起来,在前年的宫宴上,有一姑娘被人陷害推下水,那姑娘是正四品大理寺右少卿之女沈卿仪。离琴翊琛心善,将那女孩儿抱出水,为了女孩名节,离琴翊琛便向自己求了赐婚。 离琴翊琛在宫中向来爹不疼,娘不爱,若非这一变故,离琴昙夜都忘记给这个儿子张罗婚事。后来澧成帝才知道,那女孩落水是二皇子妃的手笔,二皇子看上了这女子,想要娶她为侧妃,谁知阴差阳错被三皇子所救。 想到这儿,他缓了脸色,和声道:“翊琛,说说你的怀疑?给我一个你离京的理由” “启禀父皇,太子哥哥和二哥皆成婚数载,二人皆知有一女便再无子嗣,儿臣也已成婚一载半,儿子自认为体魄康健,内子也喝了不少育子汤,却始终无任何消息,儿臣怀疑,有人想要阻碍皇室血脉延续。” “儿臣离京,是因为儿臣觉着太医院的太医,以及元京城的郎中们,或多或少、明里暗里被牵连,儿臣想出京寻可靠郎中,一来治病,二来查询真相,自证清白。” 第3章 主动离京 澧成帝离琴昙夜命人传了太医,给离琴翊琛诊脉。经太医院的掌院和副掌院等几位太医的联合诊脉,离琴翊琛身体康健,并无任何异常。 太医的诊断在离琴翊琛的预料之中,毕竟他至今都未感到任何异常。情急之下,离琴翊琛脱口而出:“父皇,二哥在出事之前一直生龙活虎,习武打猎皆不在话下,可是突然之间就病倒了,这实在让人无法理解啊!儿臣现在虽然看起来体魄康健,但谁知道明天会不会轮到儿臣?” 他有些哽咽:“儿臣真的很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像二哥一样突然倒下……求求您,父皇,给儿臣一个活命的机会吧!”离琴翊琛在赌,离奇昙夜对他还存有一点点父爱。 离琴昙夜听后,脸色变得阴沉,眉头紧紧皱在一起,陷入沉思。在相信与不相信他之间反复横跳。 一番深思熟虑,离琴昙夜终于做出了决定。他紧紧地盯着离琴翊琛,他那犀利的眼神,仿佛要将离琴翊琛看穿一般,声音带着些许寒意开口道:“好,朕准了你出京寻找郎中之请。不过这案子着实诡异,朕要让大理寺少卿与你同行,一同探查此案。” 他顿了顿,闭上双眼,仿佛要下定很大决心一般,声音寒凉无比:“朕会给大理寺少卿一道旨意,若查得此事真与你有关,朕会让他当即将你拿下,押解回京。” 离琴翊琛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早已习惯离琴昙夜对他的冷漠与无视,对于那仅存的的父爱,他不再抱任何期望。但让他欣慰的是,至少他能出京,这就够了。他一直觉着,解决这桩诡异的下毒案的关键,在京外。 “父皇,儿臣求父皇能允许内子与儿臣同行。内子心思敏捷,能发现常人不能发现之事。儿臣求父皇允内子同行。” “准了。” 元京城的诡异仍在继续。这离奇之毒,无论是太医院还是元京城内的郎中,都诊断不出来,世家公子们上一刻还生龙活虎,下一刻便像被人吸干了魂魄,毫无生气。 中毒的世家子弟越来越多,但一个共同点是这些中毒的贵公子,都是嫡长子和嫡次子。如此明显的针对性,世家们不约而同的把自家的庶子们关起来拷问,却始终未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从未有哪个朝代,把嫡庶之争演变成公开的角逐。澧成帝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从皇家到高门世家,这些有名有姓的高门世家的嫡子们无一幸免。 元京城的郎中们,以及世家们从京城外重金聘请的名门皆束手无策,丝毫查不出任何毒素。恐慌蔓延至元京城里所有的高门世家。 传言在元京城愈演愈烈,街头巷尾里,就连三岁稚童都能说两句“嫡庶之争,祸及大澧”。 谣言愈演愈烈,对离琴翊琛的处境越不利。文官之首左相和右相,带头把自家的庶子赶出家门,他们始终相信嫡子中毒是暂时的,只要找到解药解毒,便能解决眼前的困境。他们不想向这股势力低头,用把庶子赶出家门的方式,来向这股势力反抗。 此时的离琴翊琛只想尽早远离元京城,远离这些流言蜚语。早在太子病重时,离琴昙夜便派人秘密调查过离琴翊琛,并未发现他暗中培植势力,这才放心的让他出京。与此同时,与他一起出京的大理寺少卿言兴玉向来嫉恶如仇,善断狱,从不徇私舞弊,所以将离琴翊琛交给他,澧成帝放心。 离琴翊琛之所以提出离京,是因为他早就预料到,此事会波及到他身上。他因自小母亲离世,为了在皇宫中生存,他早早的学会了察言观色,将自己引入尘埃中,尽可能的不引起澧成帝、太子和离琴翊寒的注意。从小他便形成了一套独属于自己的生存法则。 这套生存法则,也让他幸运的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的性格沉稳冷静,善于思考,但平日里却以一种大智若愚的态度,将自己保护起来。这次的事在离琴翊寒不育之事被传出起,他就敏锐的察觉到此事的蹊跷。元京城的大麻烦,他第一反应便是躲开。这才有了他离京的请求。 他预感此次的事件不简单,有人借此生事也说不定。躲开,哪怕一辈子不回京,他都乐意。抱着这种信念,他与言兴玉一起离开元京城。既然是遍访名医,那自然是哪里有名医,就往哪里走。 言兴玉看着他一路上吊儿郎当的样子,玩世不恭的态度,有些不忿:“我说三殿下,您能有点正事儿行不?您这一路上游山玩水,您是真不着急给自己洗清嫌疑啊。” “哟,大名鼎鼎的大理寺左少卿居然相信此事不是我干的,也是一奇,言大人,多谢了。”离琴翊琛朝言兴玉拱了拱手。言兴玉今年二十七岁,是元京城有名的玉面阎罗,办案向来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元京城里不少贪官污吏折损在他手上,因此背后送了他一个“玉面阎罗”的称号。 但元京城这次的事情,即便是玉面阎罗出面,抓了几个有嫌疑之人,其中不乏世家公子,无论如何用刑,皆无任何线索。 言兴玉冷斥一声:“我不是相信你,而是相信我自己的判断,这次的事件,要想达到如此大规模的波及,毒药是重中之重,更需要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条件下给二皇子,这些高门世家下毒,人、财、缺一不可。” 他骑在马上悠悠的说着:“这毒药,整个元京城的太医、名医、郎中皆诊断不出,说明是有些来历的,要用这种级别的毒药,可不是一般的重金就能购入的。可你三殿下……”他有些不屑:“我查过,你那些产业都被太子和二殿下吃的死死的,将将能够自负盈亏,你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财力?” 离琴翊琛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不置可否。 言兴玉玩味的说道:“若是遇到有能耐的人,要想拉拢为自己所用,必然许以重金或者高官厚禄,可你要势力无势力,要人脉无人脉,又不受宠,还不如那位毛都没长全的四皇子,毫无任何权力可言,无法给人家提供任何益处,人家为何要跟着你?” 言兴玉的嘴就像淬了毒,把离琴翊琛尴尬的处境毫不掩饰的说了出来。“所以三殿下,这事儿不是你干的。” 离琴翊琛尴尬一笑:“不愧是玉面阎罗,果然有一套。不是我干的,我问心无愧,反正陛下也没对我抱太大期望,我呢只想借此机会游山玩水,远离那是非之地。” “没准儿离开那元京城,我还能生个孩子出来……”离琴翊琛双手一摊,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 “殿下难道就不好奇是谁在背后搅弄风云?” “不想,完全不想,我从小在宫里长大,深知要想活命,不该过问的事情,千万别多嘴的道理。” 看着烂泥扶不上墙的离琴翊琛,言兴玉暗暗叹了口气。也罢,这次他也是抱着寻访名医的目的出来的,只有查清是什么毒,才有可能解决眼前的案子。 这离琴翊琛抱着生孩子的目的,每到一地,便会去寻访当地的名医。从元京城出来一个月,他们从元京城走到江州,始终未找到任何能查的问题的郎中。 来到江州时,已经是五月份,草长莺飞,处处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他们来到江州下辖的一个名为栖霞镇的小镇子,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栖霞镇原名落霞镇,因落霞而得名,后江州刺史觉的落子不当,便更名为栖霞镇。 进入栖霞镇,只见小镇农田繁茂,绿树成荫,炊烟袅袅,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象。镇子边上农田里,稻苗茁壮成长,一片翠绿。农民们在田中辛勤劳作,绿树成荫,鸟儿在枝头欢唱,小镇的街道狭窄而幽静,石板路蜿蜒曲折,两旁是古朴的房屋,墙壁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炊烟袅袅,从屋顶升起,飘向远方。那是小镇人家的烟火气息,让人感到温暖和亲切。 但煞风景的是,这栖霞镇镇子上几乎家家户户都挂着白幡,甚为怪异。二人找了家客栈住下,顺便问了客栈老板为何家家户户挂白幡。客栈老板告诉他们,镇上在办丧事,而且是连环丧事。 据老板所说已经死了十几个人了,都是年轻男子,死状极为离奇,上一刻还生龙活虎,下一刻便倒地不省人事,连救治的时间都来不及…… 离琴翊琛和言兴玉对视一眼,这死法与元京城中贵族们的症状极为相似,但不同的是,贵族们只是不育,不殃及性命,但这些人会殃及性命。 就在他们暗中思忖时,一对少年稳步走进客栈,两人年岁不大,一人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一人十六七岁的样子。看着年岁尚轻的少年扬声道:“老板,来两间上房。” 第4章 厉鬼索魂 店主见两位年轻公子背着药箱,不由的问了一句:“二位郎君可是大夫?” 其中年长一点的公子谦逊的回答道:“我二人不过是走方的郎中,略通一点医术,为了糊口而已,称不上大夫。” 店主叹了一口气,再未言语,将两间上房的门牌递给二人。 说话间,在堂中正用膳食的一位衣冠楚楚的郎君,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两眼一翻,瞬间陷入昏迷。 年轻一些的公子快速走到男子身边,一把推开铺在他身上的小娘子,在短暂探脉后,迅速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一粒药丸给他服下,并用力掐他的人中。 就在这时,客栈外传来几个孩童的声音:“月黑风高夜,厉鬼悄悄行;生前多怨念,死后魂不散。忽闻一息声,生龙活虎间;转眼魂魄散,不省人事眠” 这歌谣的内容,让年轻公子脸色微变,他的目光看向年长男子。“师弟,别怕,有师兄在。” 一刻钟后,那倒地不醒的男子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身边的小娘子喜出望外,想要将他扶起来,谁曾想,那男子却浑身无力,如无骨般瘫坐在地上。 “找……找人把我抬回去……”男子有气无力的说着,“这厉鬼……终于还是找到了我头上,回去……给……给我安排后事吧。” 店家找来伙计,将那男子抬了回去。年轻公子欲上前追赶,却被年长的公子拦下。 店主长长的叹了口气:“唉,又一个。用不了多久,这小镇的男丁啊,就要死绝喽……” 离琴翊琛不解的看向店主:“店主这话作何解释?” “客官,您刚刚也看到了,这阵子上的男人啊,被厉鬼盯上了,厉鬼索魂啊……就如刚才那位公子似的,前一刻生龙活虎,后一刻就立即不省人事了。”店主说着抹了抹眼泪:“不瞒郎君,犬子也是如此,如今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如同行尸走肉般。用不了多久,我家也就要挂白幡了。” 说完,客栈老板便哽咽起来。 “这世上哪有什么厉鬼锁魂,我与师兄略通一些医术,若店家信得过,能否让我与师兄为令郎看看?”说话的,是那位给倒地男子喂药的年轻公子。 店主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年轻公子,用不信任的眼光看着他们说道:“不瞒郎君,犬子之病,我已经请过这四邻八舍有名的大夫,其中不乏名医,皆无能为力,郎君看着年岁尚轻,不知今岁几何?” 居然被小看了……年轻男子气不打一处来,正欲发作,却被年长公子阻拦,他彬彬有礼的朝店主拱手:“我这师弟胡闹,店主莫要与我师弟一般见识。我二人的确年岁尚轻,尚不能给人诊病,此番也是奉师命出来采药。” 年轻男子气鼓鼓的看着年长男子。店主长叹一声,并未在意年轻男子的话,毕竟许多白发苍苍的名医都说不出来病因,他如何能相信两个毛头小子。 其实听到有病人,年少的公子内心早已躁动不已,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病人。“店家可否让我见见令郎?” “师弟!”年长的公子有心阻止。 年少的公子倔强的说道:“师兄,师傅一直教导我们,应以行医问药,治病救人为己任,我们此次出门不正是为了历练,你放心我有数。 离琴翊琛被二位年轻公子的话语所吸引,暗中观察两少年,年长一些的少年生的眉清目秀,鼻梁高挺,唇形端正,身着褐色交领窄袖长衫,头让用一根木簪束成马尾,言谈举止进退有度,温润如玉,颇有君子之风;年少的少年面容清秀,眼若秋水,唇线分明,身着青色交领窄袖长衫,头发同样用木簪束成马尾,眉宇间透着丝丝英气。 店主有些无奈,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同意了年轻男子的请求。离琴翊琛见状趁机朝店主行礼请求道:“店家,我家兄长也卧床多日,此次出来也是为了寻医,请店家允许我二人入内请教。” 走进儿子的卧房,年近五十的店家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家就这一根独苗,尚未传宗接代,就成了这般模样。” 一个年轻妇人守在他的床榻旁边,只见床榻上的人眼窝深陷,颧骨突出,整个人如同被吸走了魂魄般毫无生气,如同一具骷髅静静地躺在床上。 “这……”两位郎中尚未见过如此形态的病人,心下不免一惊。年长一些的公子先搭了脉,眉头紧皱,良久又将位置让给他的师弟。 年轻一些的公子用白皙而修长的指节搭在病人的手腕上,同样眉头紧皱,良久朱唇轻启,问到:“店家,令郎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店家不明所以,但神色激动,自从儿子病倒半年以来,这是头一位如此问的郎中。店家期期艾艾的问道:“郎君这是何意,我儿子究竟是什么病?” 年轻的公子叹了口气,并未回答店家的问题:“令郎在倒下之前可是体魄康健,精力极其旺盛,力大如牛,尤其是在云雨之事上无节制?” 听到此言,离琴翊琛瞬间变了脸色,这些症状与他的现状一模一样,他不知道太子和离琴翊寒是否也如此,可他的好兄弟,镇北侯世子在倒下前,与这些症状一模一样。 本来他对眼前的年轻郎中并未抱任何希望,但他是唯一准确说出他们症状的人。离琴翊琛有些激动,正要上前,却被言兴玉一把拦住。 只听旁边的年轻妇人不停的抽泣着,如同小鸡啄米般点头道:“对对对,大夫您说的症状都对上了,我夫君自打我们成亲以来,经历极其旺盛,特别有力气,有时还过于……。” 毕竟有外人在场,年轻的妇人羞于启齿,并未接着说下去,只是不停的哭泣着:“大夫,您说我夫君到底是怎么了?” “对呀,大夫,您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我儿子究竟是怎么了?”店家心急如焚。 “店家,令郎是中毒,此毒名为半仙醉,中此毒者,开始力大无穷,精力极其旺盛,尤其是行云雨之事时有让人有欲仙欲死之感,故称半仙醉。但中毒者最少则一年,多则三年才会毒发,就会出现身体疲乏劳累,身体如同被掏空一般,彻底失了精力,轻则不育,重则身亡。” “此毒并不常见,应该说极为难得,此毒无色无味,中毒者本身不自知,毒发后因毒素早就被身体吸收,极难查得,寻常医者查不出病因,只能眼睁睁看着病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直至不治而亡。我也只是在一本上古医书上见过,所以我才问店家,令郎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眼前的少年郎,是店主遇到的唯一一位准确说出病症,并给出明确诊断的一位。他顾不上其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郎君,您既然知道这毒药,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儿。” 年轻公子轻轻叹了口气:“店家,不是我不给治,只是令郎中毒已深,至少已有两年,我只能尽力一试,只是……” “郎君您尽管说,需要什么药材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会弄到,求您救救我儿。”店家跪在地上,年轻妇人也跟着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店家您快起来。”年轻郎君看了师兄一眼,示意他将店家扶起来,年轻公子有些为难的说道:“店家得有个准备,令郎即便是有幸治好,令郎自此也无法行人事。” 店主和年轻妇人皆是一愣,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呆若木鸡,房间中静的能听到银针落地的声音,接着是一阵无声的抽噎。片刻,店主神色凝重的说道:“求郎君救救我儿,我只要他活过来,其他的不强求……” 年轻公子打开药箱,从药箱中拿出金针,让人将病人扶起,用他独有的针法为病人施诊。一刻钟后,施诊完毕。 年长公子又从药箱中拿出纸笔烟台,按照年轻公子所述写好方子,递给店主。年轻公子缓缓说道:“按此方一日三剂,连喝一个月,令郎定会恢复。只是其他的……请恕在下医术不精,无法根治。” 店主颤颤巍巍的接过方子,将信将疑,但还是急忙令伙计去抓药。他能听懂年轻公子的言外之意,只要能保住性命,他不敢多求。 店主千恩万谢的将两位公子送回房间。离琴翊琛忍不住想要跟上去,却被言兴玉拉住:“三郎还是观察两日再做打算……” 只是他们却未看到二人脸上那极为凝重的神色。回到房间中,街上传来唢呐的声音,二人打开窗子,却看到街上有人在送葬。 年轻公子忧心忡忡地皱起眉头,语气中满是担忧:“师兄,难道说这个镇子上的每个人都被下毒了?”他环顾四周,只见街道上空无一人,宛如一座空城。沿街的铺子门口挂着的白幡随着微风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这里发生的不幸。眼前的景象让人心头涌起一股沉重之感。 年长公子不停地埋怨道:“师弟啊,我不是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出门在外千万不要多管闲事。你怎么就是不听呢?总是这么心软。”他无奈地摇摇头,对于年轻公子的善良有些无奈。 “可是,你忘记了师父和大师兄……”年轻公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年长公子打断了。两人的脸上都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师父和大师兄是他们心头永远的痛。原来他们正是从神医谷那场惨绝人寰的浩劫中侥幸逃生的幸存者——神医蓝谷子的三徒弟蓝彤宇和四徒弟蓝彤鸢。 为了避免被有心之人发现,他们决定离开神医谷,改头换面,以苏彤宇和苏彤鸢的身份示人。这样一来,外界便不会知道神医谷还有人存活于世。神医谷成为了他们心中无法磨灭的伤痛,但也是他们生存下去的希望所在。 “师兄,我想明日去街上转转,看看可还有其人家的白事是否也是源于这半仙醉!” “打住!”蓝彤宇立即严肃阻止道:“想都不要想,你要是还想查清师傅和大师兄的死,你就老老实实在客栈里待着,这栖霞镇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们在这里停留两日,打听到消息立即离开!” 第5章 白幡亡灵 蓝彤宇和蓝彤鸢二人是一路打探消息路径栖霞镇。他们的师父蓝谷子一手杏林之术出神入化,有着阎王叫人三更死,他能留人到五更的本事,这么多年经他手起死回生的人从达官贵人到江湖侠客,数不胜数。 一般而言,等闲之人不会与大夫为难。毕竟人吃五谷杂粮,谁都有生病的那一天。所以神医谷在江湖上,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都会礼让三分。可此番却被人灭了门。这一行为,也惹怒了不少江湖门派,纷纷派人调查神医谷之事。 离琴翊琛他们来江州,其实也是为了求那蓝谷子,只是没想到他们到了江州才知道神医谷之事。 用过晚膳,离琴翊琛与言兴玉对坐在罗汉床边,二人皆心思沉重。沈卿仪更是忧心忡忡的说道:“三郎,若是那两位小公子真的治好了店主之子的病症,三郎一定要去向那两位公子求医。” 不得不承认的是,蓝彤鸢所说的那些症状,正一件件的发生在离琴翊琛身上。“卿仪,你放心,若我真的有个好歹,我会给你一封和离书……” “三郎,我们既然与那二位公子有缘,三郎一定不会落得像二哥一般。” 言兴玉出言安抚道:“夫人莫慌,若那二位公子真的能救活店主之子,那三郎一定有救……” 离琴翊琛瞥了一眼言兴玉,话锋一转:“唉,言兴玉,你有没有觉着,京城之事与这江州之事有些关联?新元节神医谷出事儿,紧接着玉京城便出那般离奇之事,还有这江州,便出现了这厉鬼锁魂一事,你认为这是巧合?” 言兴玉缓缓摇头道:“不,这绝非巧合。此时此刻,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如果店主之子真的能够被救活,那么那位郎中所说的话就并非虚假,这次确实是中毒事件。这样一来,我们可以让店主前往当地的提刑司衙门报案,而我们也能借此展开调查。” 五个月前,蓝彤宇和蓝彤鸢亲眼目睹了师父和大师兄被残忍杀害,神医谷陷入熊熊火海之中。他们两人从密室中侥幸逃脱后,在外东躲西藏了整整两个月,直到觉得安全后才敢悄悄返回神医谷。 然而,当他们回到神医谷时,那里早已经化为一片废墟,师父所种的万亩药田也被付之一炬。他们在废墟中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了师父和大师兄的遗体,并将其收殓安葬。 他们将师父和大师兄的灵位供奉在江州城外玉衡山上的衡阳观后,便下山一路打探消息。 第二日,蓝彤鸢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和担忧,想要出门去寻找那位在客栈中昏倒的神秘男子,但她刚刚走到门口,就被蓝彤宇发现并点了穴道,将她困在了房间里。蓝彤宇警告她不要乱跑,说着自己提着剑走出去打探消息。然而,时辰已经过午时,蓝彤宇还是没有回来。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苏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家夫君!他突然大口大口地口吐黑血,请苏大夫速速去一趟!\" 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蓝彤鸢心头一紧,这声音听起来十分熟悉,就是店主的儿媳妇儿。 她心中暗暗叫苦,心想自己现在根本无法动弹,就算有心想帮忙也是无能为力啊!此时,妇人的呼喊声引起了离琴翊琛的注意。他立刻打开房门,发现蓝彤鸢的房门一直紧闭着,心生警觉,便快步走到蓝彤鸢的房间门口,用力敲了敲门,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无奈之下,他只好命令手下撞开房门,结果看到蓝彤鸢正端端地坐在罗汉床边。 蓝彤鸢一脸无奈地对他们说:“我被师兄点了穴道,没办法起身。麻烦你们先帮我解开穴道,我才能去查看病人的情况。”离琴翊琛急忙上前解开她的穴道,蓝彤鸢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她一边活动着手脚,一边看着年轻妇人安慰道:“你莫着急,你夫君这么快就吐出了黑血,是好事儿,这些毒素在他体内至少有一年的时间,日积月累,是无法全部吸收的,只有将毒素彻底排出体外,他才能痊愈。” “你带我去看看他。”年轻妇人急忙带着蓝彤鸢去了三楼他们的房间。房间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药草味道,年轻妇人惊讶的发现,自家夫君居然能倚着靠枕坐起来了。虽然那具身体仍然形同枯槁,状若骷髅,却能有气无力的说些话了,他虚弱的抬了抬胳膊:“夫人,吐完那些黑血,我觉着体内通畅了许多,可有饭食,我现在有些饿了。” 年轻妇人喜极而泣,她颤抖着声音说道:“有……有……有……我这就命人去准备。”年轻妇人双手合十,两个月了,这是两个月来她夫君说的第一句话,这两个月,他如同行尸走肉般躺在床上,水米未尽,她的情丝肉眼可见的变成了白发。 “夫人”蓝彤鸢叫住年轻妇人,嘱咐道:“公子多日未食,乍一开胃,应以流质食物为主,您去为公子熬些粥过来。我开个方子,您按照这方子,做成药膳给公子熬了。有助于公子康复。”年轻妇人激动万分,不住的点头。 蓝彤鸢开好方子,待年轻妇人拿着方子离开,她才淡淡的开口问道:“公子可曾去过南番?” 床上的骷髅无力的摇摇头,有气无力的说道:“我连江州城都未出过,更别说南番这种邻国了。” “那公子可知,自己为何会中毒?”蓝彤鸢又问。 骷髅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和痛苦。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中毒,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手。他只记得自己昏迷前的那一刻,感觉如同被抽掉了魂魄,四肢无力,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苏大夫为何这么问?”骷髅问道。 蓝彤鸢解释道:“因为公子所中之毒并不常见,配置此毒所需的药材中,有一味原株产自南番,极为昂贵。所以我猜测,公子可能与南番有所接触。但现在看来,我的猜测有误。” 蓝彤鸢的话,让离琴翊琛和言兴玉心下一惊。六年前南番突然犯界抢占大澧边界数座城池,经过一年苦战,南番战败求和,送了公主来和亲。这位公主,便是如今的淑妃。 离琴翊琛心底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他暗自思索着,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是说,这其中隐藏着更深的阴谋?他的眼神变得愈发犀利,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他回忆着淑妃入宫的种种,因其生的娇柔貌美,又会笼络人心,每每都让澧成帝欲罢不能,进宫五年,便从正五品才人爬到了正二品的淑妃的位子,并诞下了云阳公主。她在宫中的地位日益稳固…… 此时,言兴玉也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他的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若此事真的与南番有关,那这件事情的背后可能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而这个阴谋极有可能颠覆朝堂。 一定要谨慎而为之,要有证据……否则处理不好,就会影响两国邦交…… 蓝彤鸢暗自思忖,这世上知道半仙醉之毒的人寥寥无几,五个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他们的师父便是其中之一,神医谷刚被屠戮,就发生半仙醉害人之事,难道神医谷惨遭屠戮,与这半仙醉有关?想到这儿,她只觉着毛骨悚然,心里就像揣了一只兔子,七上八下的,有些后悔不该不听师兄的话,若真的治好此人的病症,她和师兄也就暴露了。 “不好,此地不宜久留。”蓝彤鸢决定,等师兄一回来,便立即离开此地。 蓝彤鸢愣神间,并未意识到离琴翊琛正在暗中上下打量着她。随后只见离琴翊琛上前拱手一礼:“在下李逸见过苏大夫,苏大夫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便有高明的医术,着实令人叹为观止。实不相瞒,在下的二哥患病已久,遍寻求医皆不得法,在下愿出重金,请苏大夫移步,为家中二哥诊治。” 蓝彤鸢看着眼前之人,身穿一袭白色长袍,腰束玉带,脚蹬黑色靴子,整个人显得贵气逼人。他的面容英俊,剑眉星目,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让人感觉既亲切又疏离,即便他言谈举止端方有礼,蓝彤鸢还是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直觉告诉她,此人有危险,尽量离他越远越好。 第6章 同源异毒 二人正僵持时,蓝彤宇从大步从外面走进来,一把将蓝彤鸢胡在身后。显然他听到了离琴翊琛的话。 “这位郎君对不住,我师兄弟二人医术浅薄,今日不过是师弟恰巧识得此毒而已,瞎猫碰上死耗子,作不得数。”蓝彤宇客气而有礼的婉拒了离琴翊琛请求,作势就要拉着蓝彤鸢往外走。 离琴翊琛却并不相让,侧身拦住了两人的去路。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蓝彤宇,缓声道:“不瞒二位,昨日这位小苏大夫所说的症状与我完全相似,家中兄长的症状也全都对得上,故而想请二位苏大夫移步一叙。”说完,他朝着蓝彤宇深深作了一揖。 蓝彤宇见状,不禁有些犹豫。他回头看了一眼蓝彤鸢,只见后者神色复杂地看着离琴翊琛,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他暗自叹了口气,转过头对离琴翊琛道:“不是我师兄弟二人拿乔,而是这毒甚是诡异,我师兄弟二人并无多大把握……” 说着蓝彤宇叹了口气,他今日上午出去走了一圈,也碰上几个当街倒地不起,瞬间不省人事之人,他上前搭脉,却根本来不及救治。这些人的脉象,与店主之子的脉象并不完全相同。 看着离琴翊琛目光中的请求,毕竟医者仁心,他缓了语气:“也罢,我师兄弟二人只能同力一试,还请这位郎君不必抱太大希望……” 离琴翊琛大喜过望,彬彬有礼的将蓝彤宇和蓝彤鸢请到他们的房间。言兴玉早就发现,虽说是师兄弟二人,但主治的却是那位年纪尚轻的小苏大夫。” 身为医者,讲究的是望闻问切。只见蓝彤鸢仔细观察离琴翊琛的面相,神色复杂,有好奇、有探究、还有无奈,她如葱白的指节搭上离琴翊琛的手腕,神色逐渐严肃起来,眉头拧成一个川子。 “大夫,我夫君的到底有没有中毒?还能不能解?”沈卿仪看着蓝彤鸢脸上凝重的表情,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和担忧。 沈卿仪心头一振,眉头一挑,刚要说话,却被离琴翊琛制止住。离琴翊琛目光平静的看着蓝彤鸢,沉声道:“在下成亲时日尚短,只有一载半,尚无子嗣。” 蓝彤鸢轻轻摇头,语气中有些戏谑:“李郎君可欠下情债?”这句话让在场的人都感到有些意外,尤其是离琴翊琛,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一旁的言兴玉忍不住噗嗤一笑,这笑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凝重气氛。离琴翊琛瞥了他一眼,带着一丝不悦问道:“苏大夫为何如此问?” 蓝彤鸢瞥了一眼离琴翊琛,悠悠的解释道:“李郎君与店主之子所中的毒同宗同源,但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毒。” 她顿了顿,仿佛在寻找合适的表述:“李郎君所中的毒,我不知道它的具体名字,但从脉象来看,可以判断出下毒之人只想让李郎君断了子嗣缘,并不打算取你性命。然而,对于那位店主之子,下毒者却有杀心。因此,我才会问李郎君是否欠下了情债。” 蓝彤鸢的目光坚定而自信,语气中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定,让人不敢怀疑她话语中的真实性。 离琴翊琛听完这些话,脸色顿时变得阴沉无比。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遭受到如此狠毒的暗算,对方的目的竟然是要让他断子绝孙,他心中充满了疑惑、愤怒还有不甘。 与此同时,一旁的沈卿仪心急如焚,她紧紧地握住离琴翊琛的手,眼中满是担忧之色。她迫不及待地向蓝彤鸢问道:“小苏大夫,请问我夫君的毒可有解法?”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仿佛害怕听到不好的答案。 “从脉象来看,这毒素已经在郎君体内潜伏已有一年多,也幸好只有一年多,若此毒在体内超过两年,即便是大罗神仙也解不了,此毒不致命,却能让你断子绝孙。” 离琴翊琛此刻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愤怒至极,深邃的双眸迸发出极为愤怒的光芒,以至于忘记掩饰自己的身份:“言卿,给本殿彻查,究竟是什么人在兴风作浪!”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愤怒和威严。 言兴玉先是一愣,接着便收敛神色,郑重其事的说道:“是,三殿下。”他心下计较着,元京城与江州城,相隔两千多公里,毒素却是同宗同源,这背后之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蓝彤宇和蓝彤鸢二人皆是一愣。与离琴翊琛对坐的蓝彤鸢立即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她有些心虚的看向蓝彤宇,见蓝彤宇正用哀怨的目光盯着她,此时的蓝彤鸢无比后悔,自己一时的善心,却与皇室之人有了牵扯。无论是神医谷还是她自己,都极力的避免与皇家之人有牵扯,师父在世时,更是对几个弟子三令五申,严禁涉足皇家之事。 二人只能硬着头皮朝蓝彤宇和蓝彤鸢下跪行礼:“草民苏凝宇、苏凝鸢见过三殿下。” 离琴翊琛做足礼贤下士的姿态:“二位苏大夫免礼,此番本殿下出京,一来是寻医问药,二来便是彻查这毒源一事,元京城的态势,不必这江州城好多少,还请二位神医能助我一臂之力,本殿下必有重谢。” “不是草民不愿助殿下,而是草民师兄弟二人,实在才疏学浅,上不得台面。还请三殿下另请高明。” “此番若能助本殿一臂之力,本殿定向父皇保举二位太医院为官。” 听到太医院三字,蓝彤鸢脸色更是微微一变,唯恐避之不及:“草民二人才疏学浅,年纪尚轻,不敢身居高位,还请殿下另请高明。” 说着蓝彤鸢就要拉着蓝彤宇离开,却被离琴翊琛的护卫把刀拦住。蓝彤鸢无奈的跪在地上,脖颈一横,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三殿下既然能出京寻医,向来是太医院的太医门已经束手无策,元京城的名医郎中们也无办法。草民虽然医术尚浅,却也拖个大,这天下之大,能解殿下之毒,并能如愿让殿下恢复生育的,一个巴掌能数的清,草民虽不才,却也是这寥寥数人之一。” “那几位,其中一位便有我师父,但不幸的是我师父已经仙去,剩下的一位居无定所,行踪飘忽不定,三殿下即便是派人寻找,若拖过今年,即便是大罗神仙也无法让殿下生育,所以我目前是殿下的最优解。” “我可以为殿下解毒,但有条件!”蓝彤鸢冷冷的说着。 离琴翊琛亲自上前扶起蓝彤鸢,随后深深地向她和蓝彤宇作揖行礼,郑重地说道:“小苏大夫请讲吧!本殿是真心实意地请求二位相助于我,只要是小苏大人所要求,本殿一定会竭尽全力去满足。” 蓝彤鸢面无表情地冷冷看着离琴翊琛,心中的不满并未消散,气鼓鼓地说道:“第一,不准对外泄露我二人的行踪;第二,殿下的毒需要半年时间才能解开,解毒之后必须放我们二人离开,不得有任何为难之处;第三,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二人绝对不会进入太医院,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我们不会入太医院。” 离琴翊琛思忖片刻,像是下定很大决心道:“一切都依小苏大夫。本殿下只想让小苏大夫感受到本殿下的诚意。”说着,离琴翊琛让人拿来一个小箱子摆在蓝彤宇和蓝彤鸢面前,并让人打开,只见里面是整整齐齐码放着黄灿灿的金元宝。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离琴翊琛再次拱手行礼。 “好!”蓝彤鸢大手一挥,负气一般道:“行医问药,收取诊金,是理所应当的,师兄,把这诊金好生收着。” “现在小苏大夫可以给本殿下诊治了吧!” 同样的,蓝彤鸢先给离琴翊琛施针,后开了方子,边写方子边道:“三殿下这毒,与店主之子所中之毒虽然同宗同源,但这下毒之人给您下毒时,改了配方,相应的,您这方子也得改配方。其中东海珠胶、地皮骨、天心草这三味药,这三味药极为难得,不过您是皇子,应该找得到,取回药材后用八升水煮二升半汤汁,日服三次。”写完之后,她又补充道:“解毒期间忌生冷食物,不得饮酒” 说完,蓝彤鸢心中憋着气,气鼓鼓的将方子拍在离琴翊琛面前,头也不回地拉着蓝彤宇离开了房间。 “看来我们需要在这江州逗留一段时日,你去租个宅子,我们搬进去。”离琴翊琛的声音冰冷而坚定,他的目光扫视着周围,仿佛要穿透一切。贴身侍卫和光立刻恭敬地领命,转身离去执行任务。 “兴玉,你去给店主写个状纸,让他去提刑司衙门告状。记住,务必详细说明事情经过,不得有任何疏漏!”离琴翊琛的眼神中闪烁着坚毅和决心,“只有查出这兴风作浪之人,外面的谣言才能不攻自破。” 第7章 寻找线索 过了几日,店主之子的病症有了明显的好转,骷髅般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能坐起来的时间越来越长。 那店主拿着状纸告到提刑司衙门,可提刑司使周易知却是个整日里只知道饮酒作乐的主儿,连案子都懒得看一眼就将其丢在了一边。 看着店家苦苦哀求时,他更是直接骂道:“什么中毒,你看看这街上满大街挂着的白幡,说不定哪天走在路上就倒地不起了,可倒地之前,那可都是生龙活虎的人啊,这不是厉鬼锁魂是什么!” 周易知手拿着酒杯,轻蔑的看着店主,双眼迷离,吐字不清的说道:“你休要在这里妖言惑众,我劝你啊赶紧回去享受当下,毕竟你我谁都不知道,下一个倒在大街上的,是不是自己。” 离琴翊琛得知此事后,气得脸色铁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骂道:“这个周易知,简直是草菅人命糊涂透顶!” 言兴玉一旁玩味的说道:“殿下莫要生气,那周易知本就是个草包,极为贪杯,就连断案时酒盏也不离手。” “胡闹!”离琴翊琛痛骂道:“我大澧怎有如此昏聩的官员!兴玉,你即刻刻前往提刑司,全权接手此案!” 自服用药物以来,离琴翊琛的身体状况有了些许变化,较为明显的是体内的蛮力开始逐渐减弱。然而,蓝彤鸢却严肃地警告他:“殿下服药期间一定要遵医嘱,并且一定禁止行房之事。” “服药期间是指?”离琴翊琛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心有不甘的问道。 “半年,半年内殿下一定要禁止房事。”蓝彤鸢干脆利索,不给他任何希望。 “殿下最好这半年内能清心寡欲,也正好把心思放在查案上。”言兴玉坏笑的补刀。 离琴翊琛干咳一声,瞪了言兴玉一眼:“你还不赶快带人去提刑司衙门。” “不过”言兴玉话锋一转,眼神犀利的看着蓝彤鸢:“本官记得小苏大夫曾说过,此毒有一株毒源来自南番,你快告诉本官是哪位药材?” 蓝彤鸢毫不客气的坐在离琴翊琛的下首,假装害怕的看着言兴玉:“言大人,求人呢,就得有求人的态度,您这么大的官威,草民可是害怕的紧呢。” “你……”言兴玉吃瘪,求助的看向离琴翊琛。 要说这礼贤下士,离琴翊琛这姿态摆的要比言兴玉诚心多了。即便是内心一万个不情愿,可这面上,离琴翊琛微微一笑,和颜悦色的看着蓝彤鸢:“小苏大夫医者仁心,一定不想看着这阵子上的人一个个中毒身亡,还请小苏大夫能提供线索,帮助我们早日找到凶手。” 蓝彤鸢不瞒的揶揄着:“殿下这话,还像一句正经人话。看在殿下如此通透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告诉你们,这药材名叫阴阳两生花,产自南番,有剧毒,可入药。因是剧毒,属于管制药材,在寻常药店购买都需要登记,且每次购入计量不超过二钱。” 听到这里,众人都不禁皱起了眉头。蓝彤鸢继续说道:“此药虽是剧毒,却也是名贵的药材,主要用于心劳症。能缓解心劳导致的疲惫,延长心劳症病人寿命。但此药若用于心劳症,只需一钱足矣,且需以辅药辅助,去除毒性。” 蓝彤鸢的一席话,让在场之人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但接下来的话,让他们大吃一惊。 蓝彤鸢说:“但这镇上如此大面积的中毒,可不是二钱就够的。” 离琴翊琛听后,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沉下脸色,果断地吩咐和光:“去查这几年栖霞镇所有药铺的出售记录。” 和光点了点头,迅速转身离去执行任务。此时,气氛变得异常紧张,每个人都意识到这场中毒事件可能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和严重。 “不过,我能告诉你们的是,师兄昨日去镇子转悠时,碰到两位在路上晕倒没了生机之人,师兄回来跟我说过他们的脉象,根据脉象我推测,毒素在他们体内至少潜伏了三年之久。”她的语调中带着一丝俏皮和坚定。 蓝彤鸢明亮的双眸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不过我很好奇的是,这下毒之人是如何做到每个中毒之人体内毒素剂量相差巨大的。” “我能告诉你们的也就这多了。剩下的,就靠殿下自己了。我今日和师兄出去看看,阵子上可能还有中毒之人,看看能不能救下几个人。”蓝彤鸢语气有些沉重。 “好,我派人保护二位。”目送蓝彤鸢离开,离琴翊琛收回目光,沉声道:“兴玉,你去按照小苏大夫给出的毒素潜伏时间,去查目前所知之人中毒之时接触过什么人。” “正好殿下也好好回忆一下,一年前殿下接触过什么人。” “师弟,你答应过我的,不多管闲事的。”蓝彤宇有些幽怨的看着蓝彤鸢,又一次碎碎念起来。 蓝彤鸢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撒娇:“哎呀,师兄我也没多管闲事,只是师父生前一直教导我们,医者要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如今这阵子上这么多离奇中毒之任,我既然知道解毒之法,便无法袖手旁观呀。” “罢了,我也拿你没办法。”蓝彤宇语气淡淡的,带着一丝宠溺。 二人丝毫不顾及离琴翊琛,大摇大摆的出了门。真正到来到镇子的街道上,蓝彤鸢才真正感受到镇子上凄凉与恐怖。青天白日,街道上四处飘扬着白色纸钱,虽然已是阳春五月,街道上人迹罕见,碰上个把的行人,也是匆匆行路,丝毫不敢停留。 街道两旁的铺子不少都打了烊,外面的桌椅板凳横七竖八的堆叠在一起,有老婆婆在街上烧纸钱,嘴里不停的念叨着:“造孽哦,造孽……” 蓝彤鸢心中涌起一股好奇,想要上前与那名老婆婆交谈一番,然而当老婆婆看到他们时,脸上露出惊恐之色,仿佛见到了恶鬼一般,迅速转身离去,甚至连手中的菜篮都掉落在地。尽管如此,她还是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现场。而老婆婆口中念叨着的“造孽啊!”更是让蓝彤鸢心生疑虑,她不禁对这个小镇的情况感到愈发好奇。 他们师兄弟二人在离琴翊琛的护卫和尘的护送下,一路向镇子深处走去。随着步伐的深入,周围的景象越发显得荒凉。街道更加冷清,两旁的店铺纷纷紧闭大门,窗户也被紧紧关闭,仿佛要将外界隔绝开来。 偶尔在路上会遇到一些背着行李匆匆离开镇子的人们,他们神情惶恐,行色匆匆,宛如逃难一般。整个栖霞镇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氛围,犹如一座无人问津的鬼城。 “师兄,我想留在这栖霞镇,找到背后兴风作浪之人。”蓝彤鸢看着眼前的空城,眼神坚定。 踟蹰间,只听噗通一声,一位背着行李的青年壮汉如倒插烛般摔在地上。他身旁的夫人脸色大变,扑到他身上哭嚎起来:“当家的,你醒醒……” 蓝彤鸢迅速上前将一粒药丸塞入他的口中,转头看向蓝彤宇,急切地说道:“快用力按压他的胸部!”蓝彤宇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上前按压。一刻钟过去了,壮汉终于有了反应,发出一阵咳嗽声,眼睛缓缓睁开。然而,尽管他已经恢复了意识,但整个人看起来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眼神空洞无光,四肢更是瘫软无力,如同行尸走肉。 蓝彤鸢从怀中掏出金针,开始为壮汉施针。她的手法娴熟而精准,每一针都准确无误地落在关键穴位上。随后,她又写了一张方子,递给那位夫人,郑重其事地叮嘱道:“夫人,这是一味药方,请务必按照这个方子去抓药。能否挺过今晚,全靠这服药了。”妇人接过方子,如获至宝,连连点头表示感谢。 她转身准备前往药铺抓药,却突然被蓝彤鸢拦住。蓝彤鸢目光坚定地看着她,轻声问道:“夫人,请恕我冒昧再问一句,三年前,这位郎君是否曾经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或事呢?”女子摇了摇头,一脸茫然地回答:“三年前我们才刚刚成亲,对于夫君的过往我并不太清楚。” 蓝彤鸢的心头像是被什么砸了一下,他想起离琴翊琛说过成婚只有一载半,而自己体内的毒素已经存在了一年多。他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师兄,陪我去客栈店主那儿。\"蓝彤鸢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他们需要尽快弄清楚这一切的真相。 酉时,蓝彤宇和蓝彤鸢满是疲惫地回到离琴翊琛让人租好的小院中。 \"草民见过三殿下。\"蓝彤宇和蓝彤鸢见到离琴翊琛后,恭敬地行礼。他们的神色凝重,眼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 离琴翊琛看着他们的样子,眉头微微皱起:\"发生何事?\"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充满了关切。 蓝彤鸢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三殿下,我们查到了一些事情……关于这镇子上的中毒一事……\"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在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恐惧。 离琴翊琛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紧紧盯着蓝彤鸢,问道:\"是什么事?快说!\"他的语气中透着急切和紧张。 蓝彤鸢咬了咬牙,将他们今日看诊得到的消息告知离琴翊琛。“殿下,这些中毒之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这些人均在有可能中毒的那一年刚刚成婚。” “包括殿下也是,殿下成婚一年半,殿下体内的毒素也累积了一年半!” 第8章 致命婚礼 “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在结婚时被人下毒?”离琴翊琛瞳孔震颤,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蓝彤鸢,喃喃自语道:“这实在匪夷所思了……” 蓝彤鸢点点头,清澈的眼神看向离琴翊琛,轻声说道:“我知道殿下不相信,我也并未说他们是在成婚时被人下毒,只是说他们中毒的那一年,恰好是刚成婚那年,这是他们的共同点。至于是否真的是在成婚时中的毒,那便不得而知了。不过,既然有这样一个线索,殿下不妨派人顺着这条线去查一下,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具体情况还需要进一步调查。”说完,她与蓝彤宇头也不回的走出小院正堂,回到自己的住处。 蓝彤鸢坐在圆桌旁,伸了个懒腰,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师兄,若找不出背后兴风作浪之人,恐怕这栖霞镇上的男丁会被灭绝了。” 一向不赞成蓝彤鸢管闲事的蓝彤宇,这时也按捺不住心中的一腔正义:“师父一直教导我们,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在那些上位者眼中,我们这些人不过是命若草芥的蝼蚁,可就算蝼蚁,也有生存的权利,此番我身为医者,就要医一下这栖霞镇的人,看看这背后之人到底长了一副什么样的心肝。” “唉……”蓝彤鸢看着义愤填膺的蓝彤宇,不眠皱了皱眉头,说道:“师兄,这事情尚不明朗,不可轻易下结论哦……” 蓝彤鸢沉声道:“这背后之人所下的剂量,是恰好致命的剂量,即便是侥幸存了性命,也再无子嗣缘,恐怕与情脱不了干系。” “师兄,明日我们去打探一番这镇上近日可有结婚之人,我们去蹭杯喜酒喝。” “师弟,师父在世时三令五申,一定与皇室之人离的远远的,那位三皇子……” 蓝彤鸢打断了他的话:“师兄放心,我自有分寸,皇家之人向来诡计多端,待找到栖霞镇的幕后真凶,我们便想办法离开……” 蓝彤宇欣慰的点点头:“师弟,你能这么想,那师兄也就放心了,你早些休息……” 蓝彤鸢的手不自觉的抚上腰间的那只镂空天鹅玉佩,她如今的一切,都是她的阿娘给她挣来的,十年前她阿娘好不容易帮她脱离苦海,她不可能再傻傻的跳进火坑里。 言兴玉一脸苦相地回到宅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怎么了?看你这样子,不会是又被那周提刑给气着了吧?”离琴翊琛调侃道。 言兴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端起茶壶咕噜咕噜灌下几大口茶,随后破口大骂:“那周提刑简直昏聩至极!早上巳时才开始处理公务,还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醉得不成样子,三句话不离酒,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当上这个官的!” 离琴翊琛无奈地摇了摇头,打断了言兴玉的抱怨:“行了,别发牢骚了,说正事要紧。药材的线索查得怎么样了?” 言兴玉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开口说道:“我已经命人调查了栖霞镇乃至弋阳县所有的药铺近五年的药材记录。结果发现,这五年里,只有两家药铺,分别在景和四十三年和景和四十六年卖出过二钱阴阳两生花。” 离琴翊琛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问道:“有没有查到买主是谁?” 言兴玉叹了口气,答道:“有,分别是县里的马家和云家,这两家的家主都患有心症,买这两味药用来治疗心症,当时是按照药方抓的药,并无不妥。” “所以,这背后之人所用制毒的药材,不是在弋阳县购买的。” “唉,我说三殿下,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谁家配毒药,从正经的药店购买药材?”言兴玉看了看离琴翊琛,讽刺的说了一句。 言兴玉神秘兮兮的说道:“听说啊,这江州有个鬼市,入口在江州城城东的老槐树下。那里面应有尽有,夜里子时初刻开市,寅正时分闭市。” “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看看?” 三皇子妃沈卿仪从内室走出,言兴玉恭敬的朝她行了礼:“见过王妃殿下。” 沈卿仪恭谨的朝言兴玉福身行礼,温和的看着言兴玉:“言大人刚刚可是提到过江州鬼市?” 言兴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臣在查那药材的来源……” 沈卿仪轻启朱唇,轻声说道:“四年前,我曾跟随父亲一同来到江州处理案件,当时也进入过那个神秘的鬼市。想要进入鬼市,绝不能以真实面目示人,每个人都需要戴上特制的面具。而且,如果想要进入鬼市,必须先得到鬼长的应允,并通过鬼长检验身份后才可放行。” “验……验身份?”言兴玉不禁一愣。 沈卿仪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没错,这是鬼市的规矩,因为官府之人被严禁踏入鬼市。自从大澧建国以来,江州鬼市就已经存在了。不知为何,似乎官府和鬼市的管理者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或约定,使得鬼市中的人不会涉足民间,而民间的人也不得进入鬼市。” “随着时间的推移,鬼市逐渐成为那些罪恶深重之人的避难所。即使犯下滔天的罪行,只要隐入鬼市之中,官府的人就无法将其捉拿归案,除非那人主动离开鬼市。” 听到这里,离琴翊琛心中一惊,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大澧物阜民丰,海晏河清,居然还有如此藏污纳垢之地的存在!” “兴玉,明日我们装扮一番,去那鬼市探一探。” 离琴翊琛朝沈卿仪拱手答谢:“此番多谢王妃倾力相告。” “殿下客气了,我既然已经嫁与殿下,夫妻一体,自然要为殿下考虑。” 说着,她很自然的让丫头将一碗汤呈给离琴翊琛,又吩咐道:“去给偏院住着的两位苏大夫送去一碗。” 离琴翊琛微微一笑:“王妃如此周全,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沈卿仪温和一笑:“那位小苏大夫甚是可爱,臣妾也喜欢,又有如此高超的医术,若她真的能解了殿下体内的毒素,臣妾定当好生谢谢她。” 离琴翊琛笑而不语,不得不承认的是,服用了苏凝鸢的开的药草,他身上那股莫名的蛮力缓解了许多,身体也没有之前的疲累之感。 第二日一大早,蓝彤鸢就迫不及待的要去街道上打探消息,刚走到门口,却被离琴翊琛拦住:“小苏大夫一大早风风火火的去哪儿?” 蓝彤鸢翻了个白眼,无奈的回身朝离琴翊琛行礼:“草民是去打探一番这阵子上谁家办喜事,草民想去讨一杯喜酒。” 离琴翊琛立即想起昨日她带回来的消息,脸上浮起一丝担忧:“此等小事,何须小苏大夫亲自去办,吩咐和尘一声即可。” 蓝彤鸢刚要说话,蓝彤宇从偏院中闪出来:“师弟,你给我回去好生呆着,打探消息之事,我去办即可。” “可……”原本蓝彤鸢是趁着蓝彤宇尚未起身,自己偷偷溜出去,却没想到被离琴翊琛给坏了计划。 “回去……”蓝彤宇不容置疑的说道。 蓝彤鸢耷拉着脑袋,无奈的回到自己的偏院。蓝彤宇又气又心疼:“你若不想我继续点你,就好生在院子里待着。” 蓝彤鸢撅着嘴,脸上带着些许的不满和无奈,她慢吞吞地从衣袖中拿出两个药瓶,说道:“那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也没办法。这两个药瓶你拿着吧,如果真的碰到有人昏迷不醒,就先用玉瓷瓶里的药丸给他们服下,可以暂时吊住他们的性命。再用力按压他们的胸部,帮助他们恢复呼吸。等他们的情况稍微稳定一些后,再用白瓷瓶里的药丸保住他们的命。” 说完这些话,蓝彤鸢一甩脸子,哐当一声关上了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留下蓝彤宇一个人站在原地,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镇子确实非常诡异,他不能让蓝彤鸢去冒这个险。 其实他对蓝彤鸢的推测也抱着怀疑的态度。成婚之日事事吉祥,主家都会格外注意,又有谁能成功在成婚之时做文章?更何况如今镇上风声鹤唳,谁家又有心情办喜事。 但他还是去街上置办红事的地方,还真让他碰到了,镇西韩木匠家的儿子韩诚十日后成亲,其实一应用具皆已备妥,只剩一些查缺补漏事宜。 当夜,离琴翊琛与言兴玉叫上蓝彤宇,一起去了鬼市。可让他们意外的是,他们并未在鬼市打探到任何有人私自售卖阴阳两生花的消息,那这背后之人的毒药源自何方? 蓝彤鸢为了能与韩木匠扯上关系,特意去韩家定制了一个机关盒,这样参加婚礼不至于过于突兀。 这条线索断了后,他们只能寄希望于韩木匠家中的这场婚礼。蓝彤鸢本想着去蹭吃蹭喝,没想到离琴翊琛却让人带着贺礼,与他们一起到了韩家。 席间,蓝彤鸢格外谨慎,对席间的饮食用具都做了检查,并未有任何不妥。还有一处有酒。蓝彤鸢借故离开酒席,去了后院。她潜入新房中,将新娘迷晕,想要倒出准备的合卺酒,却因为紧张之下,把那红瓷酒杯不慎摔在地上。 蓝彤鸢一拍脑门,幸好她准备的迷药药效较强,能保持一刻钟。原本只要倒一点酒出来即可,可这下,她还要找两个酒杯。 无奈之下,她悄悄潜入其他房间,在韩木匠的房间中找到两个金盏。“这韩家甚是有钱呀。” 拿上两只酒杯返回新房中,她从酒壶中往金盏中倒了一杯酒,令她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金盏中的酒变成了淡淡的粉色,还出现些许沉淀。“这……” 这酒果然有问题…… 第9章 生生不息 蓝彤鸢记得韩木匠的房中好像有个酒壶,于是她决定先把那个酒壶拿过来应急一下。她走进韩木匠的房间,找到了那只酒壶,然后把酒倒了进去。酒并没有变色,这让蓝彤鸢稍微放心了一些。接着,她小心翼翼地把原来的酒壶换了出来,然后拿着有问题的酒回到了前席。 回到席间后,蓝彤鸢的神色变得十分凝重。她凑近离琴翊琛的耳边,轻声地说了些什么。片刻之后,和光离开了座位,再次回来的时候,他带来了一只金盏。蓝彤鸢拿起金盏,将酒席上的酒缓缓倒入其中。然而,金盏中的酒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蓝彤鸢终于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后,蓝彤鸢迫不及待地向离琴翊琛展示自己的发现。她神色凝重的说道:“我现在知道了,这背后之人就是毒药下在了合卺酒中!” “这也是为什么,中毒之人的毒素为何都是在成婚那年进入体内。” “师兄,你去拿师父留下的行医日志。”她迫不及待的打开师父的日志,日志中明确记录着阴阳两生花,遇金变粉。 “金器寻常人家并不常见,所以即便是在酒中下毒,也无从查知。”蓝彤鸢有些疑惑的说着:“只是为何那毒只下在了合卺酒中,酒席间所用酒并无异常?” 离琴翊琛黑着脸吩咐道:“兴玉,明日去韩家,查查这酒中的毒从何而来。” 有了这条线索,言兴玉动作很快,第二日午时便带回了消息:韩家无人下毒,问题应是出在酒上。有问题的合卺酒与席间用酒不是在同一家酒肆所购。 合卺酒讲究的是吉祥如意,自然是用上等的酒。在栖霞镇,每家的合卺酒都只在一家酒肆购入——城东西贝娘子开的西贝酒肆。西贝娘子有着一手酿酒的好手艺,她家的酒甘醇香气四溢,尤其是用来做合卺酒的酒,名为生不息。 说完他让人将一坛生不息带上来:“殿下,这就是那生不息,我已经将那西贝娘子带回提刑司问话,只是那林娘子口风紧的很,死活不肯招认。” “这就是生不息。”言兴玉有些狐疑的指着那生不息说着:“我已经用金盏查过,这酒没有问题。” “哦?那就奇怪了。”离琴翊琛意味深长的说道:“这韩家人没有下毒,这卖的酒也没有问题,可韩家的毒酒究竟是哪儿来的呢?” 言兴玉说道:“殿下,这线索是那位小苏大夫的提供的,不如再请那位小苏大夫过来帮忙看看?” 离琴翊琛命人去请蓝彤宇和蓝彤鸢,却被告知二人并未在偏院。正说着,离奇翊琛远远的看着蓝彤宇和蓝彤鸢回来,那蓝彤鸢手中拿着一根糖葫芦,嘴里骂骂咧咧的。 和光立刻将二人请到正堂中,蓝彤鸢依旧气鼓鼓的,离琴翊琛和言兴玉面面相觑,离琴翊琛探寻的目光看了看蓝彤宇,试探的问道:“这是谁惹了我们的小苏大夫了?” 蓝彤宇叹了口气:“殿下,我这师弟向来嫉恶如仇,今日遇到了一桩不平事,自然愤愤不平。” “哦?什么事?”离琴翊琛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哼,你们男人都是负心汉。”蓝彤鸢气鼓鼓的腮帮子像个小蛤蟆,一句话把在场的所有男子都覆盖了。 “师弟,不得无礼。”蓝彤宇劝说道:“更何况,你不也是男子?”蓝彤宇故意加重了“男子”二字的语气。 “我……” 离琴翊琛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虽然本殿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作为一名男子,本殿也不希望无端背负这样一顶大帽子。不如由苏大夫来详细讲述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今天我和师弟再次遇到了那位当街烧纸的老婆婆。不过这次她并没有在街上烧纸,而是跑到了已经致仕还乡的于太师府门外烧纸,结果被于家府上的人狠狠打了一顿。” 蓝彤宇缓缓的说道:“我们把老婆婆救回了家,经过仔细询问,才得知原来那于太师的儿子曾欠下一段风流债。当年于太师的于轻舟在于太师尚未辞官时,有一次外出游玩,看上了这位老婆婆的女儿,并强行将其纳为妾室。 “但老婆婆的女儿是良籍,纳入府中也是属良妾,不能入贱妾一般任由主母发卖。于轻舟的夫人便找了个机会陷害她女儿偷人,导致她女儿被休,她女儿被休时已经怀孕,本想回来投奔老婆婆。谁知那少夫人派人一路追杀她女儿,追至江州时,她女儿因大着肚子,行动不便,不幸被抓,那少夫人派来的人,心黑手狠的直接抛开女子的肚子,将不足月的孩子仍在雨中自生自灭,并将她女儿活埋。”虽为男子,可蓝彤宇对于太师儿子夫妇俩的行为深恶痛绝。 一旁的蓝彤鸢看着离琴翊琛一脸淡然的表情,心中的怒火越发旺盛,她忍不住愤愤不平地说道:“身为男子,既然强行纳了人家姑娘,就应该好生对待,若做不到,就不要去招惹!” 离琴翊琛听了蓝彤鸢的话,微微皱起眉头,淡淡地说道:“小苏大夫,此事是由女子善妒引起,与男子何干?”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以为然,似乎并不认为男子在此事中负有多大责任。 蓝彤鸢听到离琴翊琛的回答,心中更是气愤不已,她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反驳道:“哼!那于轻舟家中明明有夫人,却非要纳良民为妾,实属见色起意,这是对夫人的不忠;纳了别人又不好生呵护,实属始乱终弃。这样的行为,难道不是男子的过错?” 离琴翊琛饶有兴趣的看着义愤填膺的蓝彤鸢,像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言论。蓝彤鸢继续说道:“既然家中出现了冤案,就该查清原委,理清是非曲直,可那于轻舟却不闻不问,任由夫人欺凌别人,男人抱怨家宅不宁,可依我看,这家宅不宁的根源在男子,而不是女子!” 被波及的言兴玉一脸无奈的看着蓝彤鸢,他今年二十五岁,尚未娶妻,莫名被扣上这一顶帽子,有些冤枉。 他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便说道:“那老婆婆也是可怜人,苏大夫可方便告知其姓谁名谁,回头我让州里派人格外照顾一下。” 蓝彤宇彬彬有礼的说道:“那老婆婆夫家姓贾,名叫贾刘氏,周围的人都叫她贾婆婆。自从女儿被害之后,老婆婆就有些神智不清了。” 离琴翊琛意味深长的说了句:“神智不清?神智不清还能清楚的找到于太师的宅邸?” “哦,对了小苏大夫,这是从那西贝娘子家中带回来的生不息。”言兴玉及时转移话题,把韩家毒酒一事一一告知蓝彤鸢。 蓝彤鸢看着倒在金盏中清澈见底的生不息,闻着那酒香,微微皱了皱眉头:“言大人可在那西贝娘子的家中搜到毒药?或者其他可疑物品?” 言兴玉轻轻摇摇头。 突然,离琴翊琛朝蓝彤鸢和蓝彤宇行了个礼:“麻烦二位苏大夫随我再去一趟那西贝酒肆。” 言兴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离琴翊琛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蓝彤宇却罕见的没有阻止蓝彤鸢,二人一起随离琴翊琛一起到了那西贝酒肆。 在西贝娘子的卧房中,蓝彤鸢呆呆的看到了放置在窗台上的一盆盛开的火红鲜花,眼神中满是恐惧:“师兄……” 第9章 善恶难辨 提刑司的公堂上,言兴玉坐在上首位置,公案上摆着一盆绚烂的鲜花,那位周提刑从旁辅助。 西贝娘子被带到公堂上,那位当街烧纸钱的贾婆婆也被带到公堂上。原本一脸无所畏惧的西贝娘子,见到那盆绚烂绽放的花朵,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诧异。 “西贝娘子”公堂之上的言兴玉,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正襟危坐在上首位置,一拍惊堂木:“哦,对,我是不是该叫你贾娘子,这位老婆婆便是你的母亲,贾刘氏。” “什……什么贾娘子,民妇听不懂你说什么,民妇是西贝娘子,人们之所以叫民妇西贝娘子,是因为我家的酒肆,用了许多蛤蜊壳做成的风铃做装饰,有风吹来时,十分悦耳,所以才叫我西贝娘子。” “小小酒肆,没有多余的银钱来装饰富丽堂皇,吸引更多的客人。只能用这些不值钱的蛤蜊壳做装饰。”西贝娘子声音有些悲凉。 言兴玉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纸,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贾”字。言兴玉突然提高了声量。“西贝西贝,这两个字合在一起,就是一个贾字。” “你就是贾娘子。”言兴玉沉声道:“先不管本官为何认为,你就是那贾娘子,本官如今只问你,这盆阴阳两生花是从何而来的?” “本官已经命人调查过这养花的花土,这些花土发红而肥沃,是南番特有的红土。而我们江州的土地,是出了名的盐碱土。” “本官已经请教过郎中,这阴阳两生花,需要专门的红土种植才能养活,而我们大澧境内压根无红土,所以本官问你,这花和土,又是从何而来?”言兴玉眼神犀利地盯着西贝娘子,语气严肃地质问道。 西贝娘子脸色微微一变,她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显然没有料到言兴玉会如此敏锐地认识这盆植物。 言兴玉见西贝娘子不说话,心中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他继续说道:“这阴阳两生花是剧毒,若人不加辅药服用,可让人立即毙命。” “阴阳两生花无色无味,但遇金变粉。”言兴玉说着,让人拿来一只金盏,掰下一片阴阳两生花的叶子,揉碎挤出两滴汁液,滴到金盏中。顷刻间,两滴汁液立刻变成了带着一丝沉淀的粉色。 他命人拿来两只装着竹鼠的笼子,把金盏中的毒酒喂给竹鼠。顷刻间,竹鼠当即两腿一蹬,即刻毙命。 言兴玉眼神犀利的看着西贝娘子,寒声道:“你每卖出一坛生不息,都要滴入这阴阳两生花的汁液,这能够锁人性命的毒酒也就形成了。” 公堂上的人一片哗然。言兴玉早早的贴出告示,今日要审问下毒之人,要破除厉鬼锁魂的谣言。 所以不少百姓围在公堂外看热闹,更多的人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好端端的人走在路上瞬间就能昏迷不醒,不是被厉鬼锁魂是什么? 西贝娘子突然目光狠戾,看向言兴玉:“大人,您自己说阴阳两生花无色无味,服用后会立即毙命,大人的意思我把毒下在了这生不息中,可为何镇子上这么多人成婚时用的我的生不息,为何没有当场毙命,那些死去的人,有的成婚已经两三年才死,大人怎能把他们的死按在我头上。” “那是因为……”言兴玉一时语塞。的确,要命的时辰不对,阴阳两生花能令人当即毙命,可这些用过生不息之人,却都是在两三年之后才毙命。 “那是因为你的生不息里有一味药材,可以中和阴阳两生花的毒性。”公堂门口传来一个有力的声音,是蓝彤宇。 “草民苏凝宇见过大人。”他解下身后背着的包袱,里面是酿造生不息的酒糠。“启禀大人,这是草民奉大人之命在西贝酒肆搜到的酒糠,这酒糠里含有篱竹草,此草便是缓解阴阳两生花毒性的关键。” “西贝娘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这酒糠是你用来生生不息的酒糠,这阴阳两生花也是你培育的,你为何要毒害栖霞镇的人?” “不是她,是我……都是我干的。”一旁的贾婆婆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都是我的主意,是我恨极了那些男人。” “娘,都是女儿不好,女儿没有照顾好您”西贝娘子看着白发苍苍的贾婆婆,泪流满面。证据确凿,不容西贝娘子抵赖,谁知西贝娘子突然哈哈一笑:“就是我干的,跟我娘无关。” 她恶狠狠的说道:“因为我恨你们男人,见色起意,始乱终弃!所以我才想到这个办法,你们男人都幻想齐人之福,那我就偏要让你们不能如愿,从成婚起,就断了你们这个念想,也省的你们再祸害其他良家姑娘。” 正说着,离琴翊琛的护卫和光信步走入大堂,递给言兴玉一个画卷,并在言兴玉耳边耳语一番。言兴玉缓缓打开画卷,是两张画。 “本官着人去过于太师府上,根据于家大郎的描述,我们得到了一幅他的一位贾姓妾室的画像。”说着,他从书案上拿起两张画像,展示给西贝娘子看。 画像上分别画着两个人,一个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另一个则是西贝娘子。言兴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寒意:“一个人的相貌虽然能改变,但改变不了骨相。这是那位贾娘子的画像,这是你西贝娘子的画像……” 西贝娘子愣愣地看着言兴玉将两张画像重叠在一起,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令人惊讶的是,这两张画像的骨相线条居然完全重合,仿佛它们本来就是同一人的肖像。 言兴玉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玩味的笑容,轻声问道:“西贝娘子,你说为什么这两张画像的骨相居然能严丝合缝的重合在一起呢?”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戏谑和挑衅。 “你刚刚已经承认,你痛恨男人。那你为何痛恨男人?”言兴玉并未给西贝娘子任何反驳的机会,而是自顾自的说道:“因为你就是于家大郎强纳的那位妾室。你为了报复于大郎,才定下这计策。” “你懂什么?”贾娘子眼中突然迸发出无尽的怒火。“我本是江州一个安分守己的平头百姓,从未想过要攀龙附凤。跟随父亲在酒肆酿酒,有一手酿酒的好手艺。可谁知六年前还未中举的于大郎看上了我的美貌,强行将我纳入府中做妾……” “为了逼我就范,他设计说我家酒肆酿的酒毒死了人,我求告无门,只能求在他头上,他说只要我答应给他做妾,便能设法保我父母性命……我只能就范,答应他进府做良妾。刚开始他对我很新鲜,什么都宠着我,可后来随着新鲜感一过,我的苦日子也就来了。少夫人借着各种理由挫磨我,我都忍了,可有一日,我被查出怀了身孕。” “夫人便设计陷害我偷人,诬陷我腹中的孩子也不是于家的骨血,让于大郎给了我一封休书。因为是良妾,夫人不能随意发卖我。将我赶出府后,我本想带着孩子回江州,谁知一路上夫人一直命人追杀我,我怀胎七月的孩子,也被她们生生抛开我的肚子取出,我昏死过去,他们把我活埋在了乱葬岗。” “是我阿娘救了我,后来我才知道,父亲不堪受辱,在狱中自尽了,母亲为了活命,当起了神婆,靠着卖丧葬用品生活。自那之后,我就决定下定决心,一定要报仇!” 西贝娘子满心的愤恨,心中的怒火如火山般喷涌:“我恨透了那个卑鄙的男人和他恶毒的夫人。我恨他们毁了我的生活,让我失去了家人和孩子。我恨他们的残忍和无情,让我遭受了如此多的苦难和折磨。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让他们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哈哈哈……我已经一无所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既然要下地狱,那就一起下地狱吧!”西贝娘子突然疯狂的笑了起来,像是大仇得报的快感。 听完西贝娘子的遭遇,言兴玉心中升起一丝怜悯,声音也缓和了许多:“你的仇人是于家大郎,为何要害这镇子上的人。” “因为我不确定,用这种下毒方式是否管用,所以只能拿镇子上的人来尝试了。”西贝娘子轻飘飘的说着,就像在讲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种下毒方式,是一个神秘人告诉我的,他给了我一盆花土和一粒种子,一年后,这种子发了芽,两年后,这植株慢慢长成了植株,但始终未开花,我有些等不及,就用这叶子的汁液做尝试。”西贝娘子的声音带着一丝狡黠。 “那时我的生不息已经酿成,混入阴阳两生花的汁液,卖给成婚的人,这样不至于人不至于立即死亡,也不会怀疑到我头上,从前年开始,第一个喝掉生不息之人死掉,我就知道我的毒药成了。”说到这儿,西贝娘子的声音中带上一丝得意。 她顿了顿,良久才开口:“两年前,于大郎高中,来江州巡查,我找了个机会将这生不息给他服下,也不知道那厮什么如今怎样了?” 言兴玉的心头一震,户部给事中于轻舟,已经于半年前,在随圣驾打猎时,不幸跌下马,被马匹踩踏而亡。 第10章 元京动乱 随着栖霞镇凶手的落网,栖霞镇厉鬼锁魂的谣言不攻自破。蓝彤鸢和蓝彤宇在镇子上设了义诊,诊治那些被生不息所害之人。 但终究这些用过生不息之人,最多只能留的一条性命,无法再行人事。言兴玉将江州栖霞镇一事的连夜写成奏折,上奏了澧成帝。 离琴翊琛身上的嫌疑洗清,但按照蓝彤鸢的说法,他身上的毒与栖霞镇之都属于同宗同源,但不同效用。栖霞镇的毒要命,元京城之毒,不伤及性命。 同宗同源,也就意味着,元京城的毒也源自这阴阳两生花。 接到言兴玉的奏折后,澧成帝龙颜大怒,当即命人在元京城内大肆搜查,搜查可能私自培植阴阳两生花的人。一时间元京城内风声鹤唳,元京城内的花商、喜爱养花的人家一日内甚至要接受七八次搜查,但凡见到与阴阳两生花长的相似的植物,都被上缴焚毁。 这使得元京城里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生怕自己会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罪名而受到牵连。 然而即便是如此大规模的搜查,都未在元京城内找到真正的阴阳两生花。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少大臣们开始怀疑离琴翊琛是否为了脱罪而杜撰出来的借口。 但是澧成帝并没有放弃,他虽然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但他相信那位大理寺左少卿言兴玉。有着玉面阎罗称号的言兴玉,元京城里提起他,无不闻及色变,只因他行事历来狠辣果断,犯在他手下之人,几乎进了大理寺就会立即招供,而且从未有冤假错案。所以澧成帝继续下令加强搜查力度,并将目光投向了皇宫内部。 本着不放过任何可疑之人的原则,来自南番的公主,如今澧成帝的淑妃,亦被禁足在宫中,不得与任何外人接触。 可即便如此,元京城内未找到任何与阴阳两生花关相关的人或物。按照言兴玉奏折中所说,阴阳两生花遇金变粉,澧成帝命大理寺彻查了元京城所有酒肆,并着重调查贵族们成婚用的合卺酒,也并未在元京城找到任何有问题的酒。 无奈之下,澧成帝命离琴翊琛即刻回京。接到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位神秘人,才能查出在元京城兴风作浪之人。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离琴昙夜下旨将三皇子离琴翊琛封为从一品睿郡王,食邑八百户,并统领三法司,负责彻底调查元京城贵族子弟中毒事件。 江州栖霞镇一事,他见识到了蓝彤宇和蓝彤鸢的医术,希望二人能够为他所用。 可当离琴翊琛提出希望蓝彤宇和蓝彤鸢能与他一同前往元京城时,却遭到了蓝彤鸢的坚决反对。蓝彤鸢对元京城的抵触是显而易见的,每当他提出此事,蓝彤鸢都会斩钉截铁的拒绝:“殿下的好意,草民心领了。但草民福薄,无法承受元京城的奢华生活。” 无奈之下,离琴翊琛只能迂回行事。从西贝娘子的口供中,得知是一个神秘人给了她花种和花土。 可按照那西贝娘子的说法,那神秘人身披斗篷,头戴面具,就连声音也非本音。她根本不知道那神秘人长什么样子,来自何方。 离琴翊琛看着桌上那盆阴阳两生花,抓起一把花盆中肥沃的红土,陷入沉思,“兴玉,去查查过往商队,看看能否查出有外朝商队来我朝时带过红土,或者需要使用土的物件。” “和光,你先行回京,去查一查那位已经死去的于大人和夫人都接触过什么人。按道理来说,这西贝娘子在于家,属于后宅,高门大院的后宅一般行事极为谨慎,后宅之事更是做的极为隐秘,轻易不会让其他人查知,为的就是被他人得知加以利用。” “所以这个神秘人,又是如何得知西贝娘子的事情?” 沈卿仪在侍女的陪同下款款走来,朝离琴翊琛行了个万福礼:“殿下,这后宅之事,男人向来不插手,你让和光去查,他也摸不到头脑,还是等臣妾回去后交由臣妾吧。毕竟这后宅之事,也只有女眷们最清楚。” 她有些怜悯的说道:“如今给事中于大人早逝,未留下任何子嗣,不知道那位于少夫人,会不会后悔当日的行径。” 第11章 半路遇刺 “王妃刚刚说什么?”离琴翊琛心头一震。 沈卿仪有些疑惑的看着离琴翊琛,又重复了一句:“殿下,臣妾说于大人并未留下任何子嗣,不知道于少夫人会不会后悔当初的行径。” 离琴翊琛漆黑的凤眸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对,就是这句,那于轻舟已过而立之年,居然未有子嗣。” “蹊跷就在这儿,来人,去请两位苏大夫。” 蓝彤鸢正拿着一封书信出神。他们已经在江州逗留二十多天,如今江州的谣言已破,中毒之人体内毒素也已清除大半,只要按照她的方子继续服药,即可全部清除。只是这毒虽解,却再也无法人道。 有些人听完,选择不治,只等生命终结,有些人则选择生,毕竟只要活着,才有希望。蓝彤鸢让心情沉重,不干涉任何人的选择。 但她想尽快离开栖霞镇,栖霞镇的事情,让她的心思发堵,她更不想随离琴翊琛去元京城。如果可以,她想一辈子不进那个地方。 可信上的内容,让她有些担忧。信上说,她的母亲病重,希望她能见她一面。她心中阵阵绞痛,这信上的内容…… 她打开蓝彤宇的房门,有些哽咽的说道:“师兄,我家中来信,说母亲病重,要我回去。” 蓝彤宇一怔,旋即回身去收拾行李:“我们现在就出发……” “师兄,你可听懂了我说话?”蓝彤鸢声色哽咽,又问了一句。 “我知道,所以我们现在就出发。” “师兄,我……我……我若回去……” 蓝彤宇神色坚定的看着蓝彤鸢:“我知道,所以我会陪着你。别这么悲观,我们还要为师父报仇雪恨,不会有事的。” “去收拾行李。” 蓝彤鸢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点点头,转身回房收拾完行李,二人向离琴翊琛此行。 “你们这是?”看着背着行李的二人,离琴翊琛有些错愕。 “启禀殿下,草民收到家书,家母病重,草民需尽快回家!”蓝彤鸢一脸焦急的说道。 看着蓝彤鸢脸上那焦急的神色,离琴翊琛知道此言不虚。“我让和尘护送二位。” “草民不敢劳烦殿下。”蓝彤鸢递上一张药方:“这是我调整后的药方,殿下按照这个方子,服用五个月,即可痊愈。” “草民告辞。” 二人旋即离开。“和尘,跟着他们。” 因为要赶路,蓝彤宇和蓝彤鸢并未用车,而是骑马昼夜兼程,却未曾想,离开栖霞镇的第三日,经过一片茂密的树林时,林子中飞出多支冷箭,与他们擦肩而过。接着便是几十号黑衣人前后夹击,将他们包围。 暗中跟随的和尘暗叫一声不好,吹了一声口哨,接着便是一只雪鸮从天而降,疾驰而过。和尘从暗中现身,将蓝彤宇和蓝彤鸢胡在身后。 “苏大夫尽管护住小苏大夫,其他不用管。”和尘一声令下,接着拔刀而起。 蓝彤鸢知道,此时不能成为他们的累赘,她悄悄将金针握在手中,暗暗观察时机。她的功夫虽然不如蓝彤宇那么高,但足够自保。 黑衣人每一招使出的都是杀招,蓝彤宇与和尘拼死抵挡。那些黑衣人无意与他二人厮杀,而是杀招直逼蓝彤鸢。情急之下,蓝彤鸢撒出了她自己调的迷魂散,黑衣人倒下了,可她自己也跟着即将倒下时,她艰难的从腰间拿出药瓶,在即将昏迷的刹那间服下解药。 迷魂散随风飘散,黑衣人们纷纷倒地,和尘与蓝彤宇也不幸中招。蓝彤鸢踉踉跄跄的穿过地上横七竖八的黑衣人,给二人服下解药。 “师兄,师兄,快醒醒。”蓝彤鸢扶起蓝彤宇,却觉着掌心湿漉漉的,她定睛一看,是血。他的后背被砍伤,刀上带着毒。蓝彤鸢又从药箱中拿出一粒药丸给蓝彤宇服下,他这才从昏迷中醒来。 和尘功夫高,身体也好,服下解药后,迅速醒来,见蓝彤宇受伤,郑重的说道:“二位苏大夫,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紧离开。” 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小苏大夫先带苏大夫去隐蔽一下。” 来人是离奇翊琛的人马,和尘这才放下心来。看着地上昏迷的黑衣人,离琴翊琛眉头紧皱。和尘朝身后树林喊了一声:“二位苏大夫,出来吧,是我家殿下。” 身后除了阵阵阵阵微风吹过引起的树叶沙沙作响声外,并无任何人出现。 “和尘!”离琴翊琛厉声斥责着,吩咐护卫迅速寻找。但一众人马搜遍了树林,也并未找到蓝彤宇和蓝彤鸢的身影。 不远处的山头上,蓝彤宇和蓝彤鸢二人正处于昏迷中,一位脸戴面具,身披黑色斗篷的神秘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二人,平静的说道:“让他们醒来。” 话音刚落,便有侍者上前拿着一个小葫芦在他们二人鼻下扫了扫,二人这才缓缓醒来。他们的手脚皆被绑着,看着眼前的黑衣人,蓝彤鸢顿时瞳孔震颤:此人就是毁了神医谷之人…… 蓝彤鸢剧烈的挣扎着,只听那神秘人用沉沉的腹语说道:“我知道你们二人是大夫,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座不与你们为难,只要你们记住,只做行医问药之人,不问世事,本座变不与你们为难。” 那神秘人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葫芦,倒出一粒药丸,逼着蓝彤宇服下,“小丫头,回了元京城,只要你不多管闲事,我自会按时给你师兄解药。” “你究竟是谁,为何会知道我们要去京城?”即便身中剧毒,蓝彤宇也没有丝毫畏惧之色,他双眼如鹰般锐利,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神秘人。 然而,神秘人却答非所问,语气冰冷地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必须乖乖听话,回到京师后不要多管闲事!” 此时,一旁的蓝彤鸢已经停止了挣扎,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既然你知道我们是大夫,就应该明白,给大夫下毒是毫无意义的……” “哈哈哈……”神秘人的笑声如同夜枭一般刺耳,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小丫头,你应该清楚,就算是大夫,有些毒也是无法解开的。要不小丫头,本座跟你打个赌,就看看本座这毒你能不能解的了……” “来人,送二位大夫下山。” 一旁走上来两个黑衣人,将蓝彤宇和蓝彤鸢顺着悬崖扔了下去…… 神秘人远远地望着离琴翊琛远去的方向,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宛如一尊雕塑。面具下的双眼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仿佛在窥视着什么。隐藏在面具之下的嘴角微微上扬:狩猎开始了,离琴家族是否准备好了呢...... 离琴翊琛率领着他的人马昼夜兼程,终于在七天后抵达了元京城。一路奔波,疲惫不堪,但当他们进入元京城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大吃一惊。 原本繁华热闹的街道变得冷冷清清,行人们脸上都带着焦虑和恐惧,元京城笼罩在一片皇室失德谣言之下。 皇家失德,民心不稳。 顾不上回府的离琴翊琛,径直进了宫。元京城内中毒的贵族子弟越来越多,即便是大理寺、刑部联合侦办此案,却始终不得要领。短短几个月,离琴昙夜的头发又白了不少。 第12章 清昱王府 “儿臣参见父皇。”离琴翊琛的声音打破了勤政殿中的宁静。 “琛儿回来了。”离琴昙夜声音中透着疲惫,他怔怔的看着风尘仆仆归来的儿子,虽然瘦了些,却精神了不少,也强壮了不少,精神抖擞的样子比一个月之前的样子,好太多了。 离琴翊琛有些怔忡,离琴昙夜从未如此亲切的称呼过他,一时间他有些不习惯。 他音色中有些激动,他从未想过,在他未关注的地方,还有一个儿子长成了。 “父皇,儿臣回京后发现京城中的形势并不乐观。” “唉……”离琴昙夜重重的的叹了口气,“元京城里,又有不少贵族子弟被确诊……朝臣们人心惶惶,无一例外的被害的都是嫡子,我命人按照言兴玉奏折中彻查元京城,却始终一无所获……” “儿臣恳请父皇停止大面积的搜寻,如今已经闹的人心惶惶,民心不稳,若再继续搜查下去,恐怕整个元京城便会风声鹤唳,儿臣斗胆以为,这样正中背后歹人下怀。” “或者说元京城的毒与江州城的毒,并不是同一种下毒方式?”离琴昙夜冷冷的思索着。 “帮儿臣解毒的大夫说过,京城的毒与江州城的毒属于同宗同源,但因辅材不同,进而效用不同,但儿臣体内的毒,按照大夫的说法,的确是儿臣成亲的那年进入体内。” “对了,那江州城的毒可解了?”离琴昙夜神色晦暗不明的问道。 “回父皇,一位医术不错的大夫开了义诊,解了毒,但这毒……”离琴翊琛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嗯?”离琴昙夜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离琴翊琛斟酌了一番说辞,沉声道:“江州城的毒索命。即便是解了毒,中毒男子再也不能人道。” “那元京城的毒……?” “哦,为儿臣解毒的大夫说,元京城的毒,不致命,毒素在体内未满两年,便可治愈,不留后遗症,超过两年,便是废人一个。”说到这儿,离琴翊琛心下一慌,不敢直视离琴昙夜的双眼。 离琴昙夜突然打了个激灵,激动的问道:“帮你解毒的大夫何在?可曾带回?” “儿臣不才,那大夫接到家中母亲病重便启程离开,但半路上遇到了刺杀,至今下落不明……”离琴翊琛有些为难的说道。 “什么?”离琴昙夜突然急切的咳嗽起来,离琴翊琛急忙上前给离琴昙夜顺气,并不自觉的看向一旁侍奉的魏离。 “三殿下,自从这谣言愈演愈烈,陛下一时气急攻心,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了。”魏离忧心忡忡的说着。 “魏离……”离琴昙夜强撑着,声音沉重的阻止魏离继续说下去。 “琛儿,父皇让你统领三法司,就是为了彻查元京城一事,父皇答应你停止元京城内的搜查,可你也要尽快查清真相。” “父皇”离琴昙夜欲言又止,他想了想,鼓足勇气说道:“父皇,此案牵连甚广,儿臣恐怕……” 离琴昙夜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他明显的感到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似乎等不到老四成年,如此罢了…… 他让魏离拿来一个机关盒:“朕把身边的一支影卫交给你,让他们助你调查此案,这是信符。” 入夜,元京城内,唯一的异姓王府清昱王府内的一处偏院内,一位身着月白长衫的,束着高挑马尾的小郎君,正泪眼婆娑的守在一位年轻妇人的床榻边:“阿娘,您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鸢儿,鸢儿回来了。” 床榻上的妇人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却又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她的五官精致如画,皮肤白皙如雪,嘴唇如樱桃般红润,眉毛如柳叶般细长,双眼紧闭,静静地躺在床上,透露出一种宁静而神秘的气息。她的头发如瀑布般垂落在枕边,如丝般柔顺,闪烁着淡淡的光泽。 守在旁边的柳妈妈给小郎君屈膝行了个礼:“姑娘,苏娘子半个月前不慎落水,被救上来之后,便一直这样昏迷不醒,老奴没有办法,这才急召了姑娘回来。” 这小郎君便是一直女扮男装的蓝彤鸢。她的母亲是清昱王的侍妾蓝清瑶。蓝彤鸢环视了这屋内的摆设,极为简陋,屋内的桌椅上有着清晰的划痕,仿佛经历过岁月的洗礼,显得格外陈旧。桌上的茶杯和茶壶也是极其简单的式样,墙上挂着的画卷已经褪色,显得黯淡无光。 床铺上的被褥也是一水儿的没有任何花纹刺绣的简单样式,整个房间的布置的十分简单,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或物品,看着这简陋的房间,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心疼。 这么多年,为了她能够在师父身边学医,蓝清瑶日子过的格外艰辛,节衣缩食的存点私房钱,就为了让蓝彤鸢学医的日子不那么苦。一时间蓝彤鸢的情绪涌上心头,不由得泪流满面,甚至忘了要给蓝清瑶探脉。 一把脉,蓝彤鸢的瞳孔瞬间放大:“这……我阿娘居然中毒了。”她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沉下心来,眉头紧锁,仔细的探究着她的脉相。良久,她才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玉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给蓝彤鸢喂下。 “柳妈妈,帮我把阿娘扶起来。”蓝彤鸢轻声道。幸亏随身带着金针包。她给蓝清瑶施针后,又写了个方子,递给柳妈妈,让她按照这个方子去抓药。 柳妈妈是蓝清瑶家中尚未获罪时的老人,蓝家获罪后女眷被没入青楼,家中的仆人被重新发卖。柳妈妈就是这时候进入的清昱王府。 在蓝清瑶进入王府后,二人相认,柳妈妈就一直在蓝清瑶跟前服侍。 “这……”柳妈妈看着这屋内简陋的摆设,忍不住叹了口气。蓝彤鸢会意,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金元宝递给柳妈妈,柳妈妈的眼睛都直了:“柳妈妈,这是我行医的诊金,你拿到银号换成银两或者银票,抓药剩余的银钱,你拿回来给我阿娘,这么多年,我阿娘日子过的苦。” “这毒药在我阿娘体内已有半年,半年前,我阿娘可接触过什么人或事?还有,我阿娘为何会住的如此偏远?”蓝彤鸢忍不住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柳妈妈擦了擦眼泪:“自从娘子落水后,一直昏迷不醒,请了郎中也诊不出病症,公主便让人把娘子挪了出来,让娘子在这里自生自灭。” 说着,便是一阵低声哭泣。“柳妈妈,你先去给我阿娘抓药。” 清昱王府的主母,是澧成帝的妹妹淑阳公主。清昱王楠荣秦墨祖上在离琴一族建国时,有从龙之功,被封为异姓王,世袭罔替,到楠荣秦墨时已经传至第四代。楠荣家族为了保命,几乎世代都与离琴家族联姻,哪怕是庶出的公主,都要娶回家中供着。前三代清昱王,至少还能与公主琴瑟和鸣。 到了淑阳公主离琴思言与楠荣秦墨时,却连表面的客套也维持不了。未成婚前,就听闻这楠荣秦墨整个一纨绔子弟,成日里招猫逗狗,流连勾栏瓦舍,淑阳公主虽是庶出,却也是一万个不情愿的嫁入这清昱王府。等到嫁过来,才发现到楠荣秦墨这一代,楠荣家族几乎已无兵权,只剩下清昱王这一个名头。楠荣秦墨更是天天眠花宿柳,喝酒斗鸡赌钱,除了正事儿不做,其他样样都拿手。 离琴思言为了让楠荣秦墨收心,不仅让他娶了侧妃,还给他纳了几房美妾。就这样,依然没有收住楠荣秦墨的心。这蓝清瑶,便是楠荣秦墨从青楼中带回来的。 为了这蓝清瑶,离琴思言一直与楠荣秦墨赌气,始终未松口给苏清瑶名分。哪怕生下蓝彤鸢,也只抬了一个侍妾的名分,就连她生的孩子,也未给上任何郡主、县主、哪怕连个乡君也未给。 清昱王是异姓亲王。王妃所生女儿封郡主,侧妃所生女儿封县主,侧妃以下有名分的良人所生的女儿封乡君。而没有名分的通房、侍妾所生的孩子,无任何名分。 服下解毒丸的蓝清瑶缓缓醒来,见到蓝彤鸢时,有些怔忡,但瞬间就认了出来:“我的鸢儿,你怎么回来了?” “阿娘,是柳妈妈给我传信,孩儿才回来的,您中了毒,孩儿已经让柳妈妈去抓药了。”蓝彤鸢看着蓝清瑶,眼泪汪汪地说道。 听到这话,苏清瑶心中一暖,莹润的手指扶上摸了摸蓝彤鸢的头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我的鸢儿长大了,懂事了,两年没见,鸢儿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接着便是柳妈妈的声音:“姑娘,药买回来了。” 蓝彤鸢赶紧起身去开门,接过药后,小心翼翼地端到床边,端起药碗喂给蓝清瑶。 即便是病中,也难掩苏清瑶的美丽,她清丽的脸上留下几滴清泪,轻轻摇了摇头:“好孩子,你不该回来的。这元京城里,如今危机四伏,你快走吧……” “阿娘……”蓝彤鸢轻轻叫了一声,泪流满面。 “听阿娘的话,赶快走,离开元京城,永远别回来……在这清昱王府,阿娘能自保……阿娘这辈子,只盼着你能平平安安的……鸢儿听话,快走……” 第13章 世子离世 “阿娘您中毒了,孩儿给您解毒之后再走……” 蓝清瑶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好孩子,阿娘的身子阿娘自己知道,既然毒素已经解了,并无大碍,你自幼没有在这府中生长,没有受过府中的教育,所以孩儿,你要记住,不要把自己当成清昱王府的人,给自己套上这牢牢的枷锁。” “不要管阿娘,从你出生起,就不受重视,王爷,从四岁起,你便再没用过这府中的一针一线,没花过府中的一文钱。娘托人带给你的银钱,都是阿娘这王府的离丫鬟小厮诊病所得。所以离开王府,离开元京城,走的远远的。” “哪怕是我死……”蓝清瑶剧烈咳嗽了一阵,待平复后才看着蓝彤鸢,坚定的说道:“答应阿娘,离开这儿,否则阿娘便再也不吃药了。” “阿娘,孩儿听话,孩儿这就离开。”蓝彤鸢依依不舍的朝蓝彤鸢磕了个头,又从腰间拿出一块儿小金元宝:“阿娘,这是孩儿给人治病所得的诊金,您以后不别给孩儿带银钱了,孩儿已经学有所成,如今也是个走方的郎中,能养活自己。” 蓝清瑶泪流满面:“好孩子,你自己收着,阿娘在这府里有月例,有时候给小丫鬟配点药,也会有三五文的诊金,阿娘啊,不缺钱花,听阿娘的话,赶紧离开元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走啊……”蓝清瑶心一横,将蓝彤鸢使劲儿往外推。 趁着夜黑风高,四下无人之际,蓝彤鸢悄无声息的闪出清昱王府,消失在黑夜中…… 王府的日子又恢复平静。谁也没想到,三日后,王府中传出惊天地泣鬼声的痛苦之声,清清昱王的世子在府内练剑时,如同倒插烛般倒了下去,瞬间不省人事,未等到太医赶到,世子便咽了气。 淑阳公主悲痛不已,白发人送黑发人。清昱王让人上报了三法司,离琴翊琛带着三法司的仵作勘验,并无中毒迹象,结论实属意外。 清昱王虽然常年不着调,却对这个嫡长子抱有很大期待。虽然他与淑阳公主不睦,但也与她育有二子二女,长子由淑阳公主所出,给足了淑阳公主体面。嫡长子骤然离世,一时间楠荣秦墨无所适从,悲痛到极致。 “不……我不相信,不是说元京城的毒不索命?那为何我儿会葬送性命?三殿下如今统领三法司,小王恳请三殿下查出残害我儿性命之人。”已过不惑之年的楠荣秦墨,哭的像个孩子,径直的给离琴翊琛跪下,白发人送黑发人,皇家刚刚经历过一次。 “姑丈快快请起。”离琴翊琛急忙扶住楠荣秦墨,“姑丈放心,本王定会查出凶手,还表兄一个公道。” 清昱王世子,比离琴翊琛大三岁,即将与离琴翊琛的五妹昭明公主成婚。如今世子骤然离世,与昭明公主的婚约也就不复存在。 一旁的仵作战战兢兢的说道:“启奏三殿下,臣并未在世子体内发现毒药。” 不是中毒么……离琴翊琛想起了江州栖霞镇的那些中毒者,他们面色苍白如纸,嘴唇乌紫,双目失神。他紧紧地握住拳头,冷冷的说道:“把平日里伺候世子之人叫来,我要问话!” 片刻之后,世子院中侍从、护卫以及丫鬟都被叫到了离琴翊琛的跟前。离琴翊琛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冰冷如霜:“世子在世时,可曾有异常,比如脚步虚浮,异常的力大无穷,精力格外旺盛?”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惶恐不安。世子的亲随福安站出来小声道:“回三殿下,我家世子近一个月以来身体康健,世子经常跟小人说,这些时日身体康健,就连力气都大了不少,并无脚步虚浮的症状。” 离琴翊琛眉毛一挑,心中咯噔一下,这症状,与栖霞镇的症状一模一样。“世子可有通房?” 一旁的淑阳公主悲伤的说道:“世子马上就要与昭明成婚了,我便把他房中的人都发卖了。” “那如今可有侍奉之人?姑母可把她叫过来,我有话要问……” “并无……” 离琴翊琛有些失望,只是就算问与不问,已经没有区别。栖霞镇的毒是下在了合卺酒中,可世子明明并未成婚。 “世子平日里可喜饮酒?把他平日里常饮酒的地方告诉我。” 他只能想到酒上,离琴昙夜下旨将元京城所有酒肆都查了个遍,未找到任何异常的酒酿。 清昱王府世子骤然离世,让元京城更加风声鹤唳。虽然他们对外宣称是意外,可离琴翊琛知道,这并非意外,而是中毒。 楠荣秦墨将离琴翊琛请到书房:“三殿下,我要一句实话,老夫儿子是否被人下了毒?老夫绝不信这是意外!” 楠荣秦墨一直以来表面上给人一种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印象,可谁都不曾看见过藏在他这副面孔背后,那双锐利而深邃的双眼。 “姑丈,仵作并未验出毒素。” “听说三殿下身边有一位神医,江州的案子,就是靠着这位神医破了案。殿下可否请那位神医来出手相帮?” “实不相瞒,那神医接到家中急信,说是家母病重,回乡路上却遇到杀手,至今下落不明……” “哦?殿下可否描述那神医长相,老夫也派人搜寻,小王也想为这案子出一份力……” 听着离琴翊琛的描述,楠荣秦墨眉头不停的跳动着…… 待离琴翊琛走后,楠荣秦墨来到蓝清瑶的小偏院,她正在房中看书。 “何时转醒的?怎么也不派人知会本王一声。”楠荣秦墨夺下蓝清瑶手中的书,看了看,意味深长的说道:“这是看的医书?” 蓝清瑶见是楠荣秦墨,有些惊讶,淡淡的朝他屈膝行礼道:“奴婢见过王爷,奴婢醒了已有三日,奴婢贱命,不敢劳烦王爷惦记。” 楠荣秦墨把书扔到桌子上,紧紧的盯着蓝清瑶,讽刺道:“你昏迷了十几日,无论是太医院还是元京城内有名的太医,都诊不出所以然,偏偏来到这小院,你就醒了,看来是这小偏院子风水养人。” “是奴婢贱命,享不了好福气。” 楠荣秦墨看着蓝清瑶一袭青色褙子,乌黑的青丝挽着简单的发式,逐渐恢复的病容有了一丝血色,格外美丽。但今日他的嫡长子离世,他强按着心下的躁动:“既然大好,就搬回清澜苑吧。” “那孩子回来过吧,传信给那孩子,我要见她。” 仅仅这一句话,就让清冷的蓝清瑶卸下全身的伪装,哭求着:“王爷,奴婢求王爷,放过那孩子,不要让她卷入这元京城的泥淖中……” 楠荣秦墨顿时怒气滔天:“鸢儿也是我的骨肉,前几日,我收到消息,神医谷被一伙儿宵小之辈屠戮殆尽。” 蓝清瑶一愣,瞬间泪流满面。 “本王一直忧心忡忡,想着该如何告诉你,幸而你一直昏迷,也省的伤心。如今看你身体大好,想必是那孩子来过了,清昱王府是那孩子的家,她是我的女儿,本王能护住她……” “更何况,她已经与三皇子见过了,还帮他查过案子,若三皇子早我一步知道他,你该知道后果……” 蓝清瑶重重的的摔在地上,楠荣秦墨打横把她到床榻上,在她胸前采了一把,道:“今日世子离世,回到你的清澜苑好生待着,别惹公主,本王自会护着你。” 他未动蓝清瑶,是非曲直他分的清楚,今日是他的嫡长子离世之日,他不会在今日寻欢作乐。 离琴翊琛并未找到任何线索,直到他收到一张药方。 第14章 身份泄漏 那张药方,是当日柳妈妈去给蓝清瑶抓药时,药铺的掌柜见药方不俗,便抄写下来派人送给了离琴翊琛。 回京的第二日,离琴翊琛就下令,京城内有医术奇高或者药铺见到奇特药方时,一定要凑呈给他。当得知这药方来自清昱王府时,离琴翊琛再次登门求教。 接待他的是二公子楠荣颢霖。 离琴翊琛拿出药方淡声道:“我近日收到一张方子,我请教过太医院,这方子一眼看去就是至毒之药,但仔细看来,这每种药方的剂量恰到好处,是剧毒,但剂量甚微,每一种毒药和这辅材中和在一起,倒让这方子的毒性大大的减弱。” “太医的意思,这是一张解毒的方子,药理是以毒攻毒。所以二表弟,府上近日可有人中了毒?据我所知这张方子,可是从清昱王府上出去的。” 楠荣颢霖爽朗一笑:“三殿下说笑了,如今府上大哥骤然离世,父王下令加强了防备,若是有人中毒,自会第一时间知晓。” “更何况,我府上近日也并未有人找大夫,三殿下怎么就断定这是从我府上出来的。” “药铺掌柜所言,去抓药之人穿的你府上的衣衫,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下人。” “哦?这可是奇了,这几日都是我在料理府上之事,若真有人病了,我自然会知晓。那药铺掌柜是何时收到的这方子?” “大表兄离世的三日前,五月十七。” 楠荣颢霖脸色微微一变。 “不用怀疑,我让太医院的大夫看过,若无病之人服下这剂药,会中毒,仵作一定会查验出来的。”离琴翊琛就像是楠荣颢宸肚子里的蛔虫,一眼就看清他在想什么,“所以,并非这张方子害了大表兄。” “那三表哥找这张方子是所为何事?” “这张方子与我认识的一位大夫的诊脉断药方式极为相似,我想找到这位大夫。” “哦?就是在江州帮三表哥查案的那位大夫?” 楠荣秦墨与淑阳公主刚刚从城外的法源寺回来,碰上正在说话的两人,问清来意,楠荣秦墨的脸色一沉:来的好快。他打着哈哈道:“仅凭一张手抄的方子,怎可断定是我府上出去的。” “不如让下人们出来,让那掌柜认认?”楠荣秦墨的变化未逃过离琴翊琛,直觉告诉他,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楠荣秦墨正思索着如何打发掉离琴翊琛,却听到世子的院子传来一声:“抓小偷,抓小偷……” 楠荣颢霖和离琴翊琛分别吩咐身边的护卫上前抓小偷。只见那小偷身手敏捷,武功虽不高,但轻功倒是厉害。眼见着小偷正要逃脱,楠荣颢宸朝小偷扔出一只飞镖。 “霖儿,别伤他。” 但为时已晚,飞镖虽然打偏,却擦着小偷的胳膊而过,趁着小偷分神之际,和尘直接一招老鹰捉鸡,将那小偷擒住。和尘却吃了一惊:这……小苏大夫。” 看着蓝彤鸢胳膊上流出的血液,和尘松了力道,虚着力将蓝彤鸢带到离琴翊琛面前。离琴翊琛大吃一惊:“小苏大夫,你怎么会在这儿?为何会被当成小偷?” 福安大声嚷嚷着:“就是他,他就是小偷,我亲眼看着他在世子房间中翻东西。” 楠荣颢霖正要上前质问,却被楠荣秦墨拦住。“鸢儿,不许胡闹。既然回京了,也该回家来住了,你阿娘身子还病着,你该回去伺候着。” “父王,这是?”楠荣颢霖震惊的问道。 “这是你的七妹妹,十年前被一位破烂和尚带出府的,你忘了?” “你……你是七妹妹,都已经这么大了。”楠荣颢霖有些惊讶 蓝彤鸢气鼓鼓的撅着嘴,并未理他,一心想着,都怪自己平日里躲懒,没好好练功,这才让人抓了。 “小苏大夫是姑丈的女儿?”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离琴翊琛正愁找不到人查这中毒之事,巨大的惊喜冲击着他,他喜出望外:“姑丈有所不知,令爱是位神医,江州栖霞镇的案子,若不是她找到毒源,我们根本破不了。” “什么小苏大夫?”楠荣颢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楠荣秦墨有些无奈的向离琴翊琛解释:“三殿下,这是小女楠荣凝鸢,乃是老夫的一位侍妾所生,因幼时被批八字过硬,克父克母,所以自幼被养在府外,疏于管教,让殿下见笑了。” “放开我,放开我。”蓝彤鸢撅着嘴嘟囔着。 看着蓝彤鸢胳膊血流不止,楠荣秦墨有些心疼:“鸢儿,你先回你阿娘那儿,为父有话问你,晚一些会去看你们母女,更何况你这伤口也得上药。” “既然是七妹妹,为兄在这儿给你赔礼了,还不快去拿药。”当着楠荣秦墨的面,楠荣颢霖将手足情深演的惟妙惟肖,看的蓝彤鸢心中一阵作呕。小时候的事儿,她还记得。 “不用了,我自己有药。”蓝彤鸢气鼓鼓的说着:“我不要,阿娘不让我在府里待着,更何况,这府里规矩这么多,闷死了。” “鸢儿,先去看看你阿娘,旁的事情,稍后我自会去问你。” “来人,送县主回清澜苑。” 看着楠荣秦墨的神色,离琴翊琛断定,他是知道自己的女儿有些本事的。离琴翊琛阻拦道:“姑丈,表妹去世子院子,想必是去找线索,可否让我问下表妹找到了什么线索。”得知清昱王之女,离琴翊琛改口改的异常丝滑。 蓝彤鸢瞪了离琴翊琛一眼,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谁是你表妹,少在这儿攀亲戚,我只是侍妾所生,身份低微,可不敢跟三殿下乱攀亲。” 她觉着不解气,又狠狠的瞪了离琴翊琛一眼,不情不愿的跟着管家回了清澜苑。 离琴翊琛有些尴尬,但此时他一门心思扑在查案上,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姑丈,本王的确需要表妹的帮助,可否允表妹随我一起查案。” “三殿下。”楠荣颢霖直接阻拦:“你让一个未出阁,未许亲的姑娘随你天天抛头露面,还查案,传出去她以后怎么嫁人。” “可……” “三殿下,请恕老夫恕难从命,还请殿下体谅老夫的一片爱子之心。” “琛儿,今日你姑丈已经累了,不如改日再议此事。”见二人起了争执,淑阳公主上前劝说道,嫡长子离世的打击,以及连日的操劳疲惫,淑阳公主的脸上出现一丝倦色。 第15章 动摇根基 暗夜,夜黑风高,清昱王府外,一个戴着虎头面具,身披黑色斗篷的黑衣人,如鹰隼般盯死死的盯着清昱王府,阴冷的嘲笑道:“离琴、楠荣,你们给我好好的看着……我要让你们生不如死。” 清澜苑内,蓝彤鸢脱去男装,换上女儿装,上身着淡粉色绣花裹胸,下身着米白色碎花罗裙,女儿家柔美的曲线一览无余。最后在外面再套一件米白色褙子,一套装束显的她既清新又淡雅。乌黑的秀发挽成女儿髻,上面用两只白玉簪点缀,整个人显得格外俏皮靓丽。 蓝彤鸢的容貌随了她的母亲,她的皮肤细腻如雪,微微透着红晕,一双大眼睛灵动有神,睫毛浓密而卷翘,这样的颜色,在整个元京城贵女中都是佼佼者。 装扮好,她才走出闺房,却见在那场大火中下落不明的苏禾,正笑嘻嘻的等在门外:“奴婢见过姑娘。” 蓝彤鸢喜出望外,拉着苏禾的手不愿撒开:“苏禾,你怎么在这儿,我和师兄在废墟中找了你许多日……” 她声音一低,红了眼圈:“最后无奈之下,才给你立了碑。” 苏禾泪流满面:“姑娘,是王爷派的人救下了奴婢。” “父王!” 蓝彤鸢自4岁离府,十年来从未踏足过这王府半步,她的踪迹,更未对清昱王提起。正当她疑惑间,清昱王身边的贴身侍从长乐过来道:“老奴见过县主,王爷请县主过去。” 听到长乐的禀告,楠荣秦墨这才恋恋不舍的从蓝清瑶身上下来。世子下葬后,楠荣秦墨这几日都宿在清澜苑,二十七岁的蓝清瑶,少了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少妇的韵味,每每都让楠荣秦墨欲罢不能。 蓝清瑶艰难的起身为他整理好寝衣,自己脸色微红的跪在楠荣秦墨身旁为他垂腿。 “鸢儿,此番回京,听说你中途遇刺,对方可留下什么马脚?” 她想起中途被掳走,那位黑衣人强行给师兄喂毒一事,那人信誓旦旦的说,师兄的毒,除了黑衣人,无人能解。 回京后的日子,她一边给母亲治病,一边尝试给师兄解毒,但并未有进展。要想解毒,得先知道中的是什么毒,可黑衣人喂给师兄的毒,她怎么都分辨不出成分。最诡异的是,世子尚未成婚,怎就中了毒。 那黑衣人要求她不要多管闲事,至少证明,黑衣人忌惮她,她找到的毒素以及下毒方式是正确的。从黑衣人那夜的话语来看,至少那黑衣人是极懂用毒的。 她沉静的朝楠荣秦墨屈膝行礼,轻声开口:“父王,孩儿想请教父亲,这离琴皇家可有仇家?” 楠荣秦墨差点被喝进去的茶水呛到:“大胆,还不快跪下。怎可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若被有心人听到,楠荣家怕是被你连累!” 蓝彤鸢并未依言,依旧直挺挺的立在那儿。 “放肆!”楠荣秦墨被气到干咳。但蓝彤鸢依旧不为所动,心下腹诽:从小我就被带出府外,未经府中教养,要不是师父她老人家,恐怕我早就死在外面了,你没有尽过父亲的任何责任,凭什么让我听你的。 就不跪! 她又屈膝行了礼,不咸不淡的开口:“若父亲担心孩儿累计家族,孩儿这就离开王府,滚的远远的。” 跪在地上的蓝清瑶抬眼忧心忡忡的看着蓝彤鸢,向楠荣秦墨求情:“王爷,鸢儿自幼未在府中生活,不知礼数,万一出了岔子,连累王府,鸢儿担不起,还是让鸢儿走吧。” 楠荣秦墨顺了顺气,并未理会这母女俩一唱一和的心思,沉声道:“说说吧,你为何会觉着皇室有仇人。” 蓝彤鸢这才淡淡的开口:“我给三殿下把过脉,他体内的毒素与江州栖霞镇的毒是同宗同源。但栖霞镇的毒致命,元京城的毒,并不致命,元京城的毒,只针对世家贵族的嫡子,表面上看,像是有庶出子弟不满现状,故意掀起的一股腥风血雨。” 清昱王干咳一声,沉声道:“自古嫡庶有别,家中基业自然是由嫡长子继承是古训,也是根基,其余子嗣成年后可分得一定家产,也可分家自立门户。” 楠荣秦墨继续说着:“更何况我朝推行科举制,无论嫡庶,皆可参加科考。像咱们勋爵人家,嫡长子继承爵位,庶子们亦可以通过读书取得功名,并不一定非要把目光放在家族中。像咱们家,你三哥、四哥、六哥皆是庶出,除了你四哥成日里不务正业外,你三哥去了军中,六哥则准备科考。” 怕蓝彤鸢不放心,楠荣秦墨又紧接着补充了一句:“其实你们不需要纠结于出身,有父王在,会给你们一个好的归宿的。” 但蓝彤鸢并未领情,而是继续说道:“我这几日在元京城打探过,并非所有的世家,都有苛待庶子的现象,但那几户世家的嫡子也并未逃脱惨遭不测的命运。我探过他们的脉息,体内之毒早已超过两年,再无任何生育可能。” “这背后之人,要的是世家们嫡子一脉绝嗣!” 这句话像一颗巨石砸在楠荣秦墨的心头,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不由得提高了声量:“这背后之人为何要世家们嫡子绝嗣?” 蓝彤鸢并未理会楠荣秦墨的变化,继续平静的说道:“父亲也说,嫡庶有别是古训,涉及国本,可若世家们嫡子绝嗣,那么世家们不得不重新考虑挑选继承者,这便是对嫡庶古训最大的挑衅,嫡庶之争一旦更改,按照世家们的想法,亦如父亲所说,是动摇根基。根基动摇,就会动摇国本,引起朝堂动乱。” 楠荣秦墨的双眸紧紧的盯着蓝彤鸢,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的声音中不由得带着一丝疑虑和担忧:“鸢儿的意思是,这背后之人,想要搅乱朝堂,坏大澧根基?” 蓝彤鸢毫不犹豫地点头,她的眼神坚定而决绝:“对!这就是他们的目的。这些人利用世家们对嫡庶之争的敏感,挑起这场纷争,从而引发了这一系列的事件。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某个家族或个人,而是整个大澧王朝。” 楠荣秦墨深吸一口气,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深知朝堂的动荡对国家的影响有多大,这种内斗不仅会削弱国力,若处置不当,则会危及皇权。 他凝视着蓝彤鸢,目光中透露出对她的打量与探究。房间中陷入沉寂,良久,楠荣秦墨才缓缓开口:“鸢儿,这些话,你可与三殿下说过?” 蓝彤鸢摇摇头,带着一丝不屑:“此前我并不知道元京城的形势,遇刺之后,我便与他分道扬镳了,回京之后我才得知元京城的动向,这几日的观察,加上那黑衣人的威胁,我这才得出结论。” “黑衣人?什么黑衣人?” 蓝彤鸢毫不在意的说道:“就是遇刺后,我与师兄被一个神秘人所虏,那黑衣人威胁我让我回京后不要多管闲事,为此他还给我师兄喂下毒药。” “我比较奇怪的是,我的身份没有几个人知晓,就连我师兄也不清楚,那黑衣人是怎么知道我要回京的,我当初与三殿下辞行,也并未告知我的身份。” 楠荣秦墨的脸慢慢的沉了下来,鸢儿的身份,就连府中也没几人知道。他沉声道:“鸢儿,你先回房。既然有人不想让你多管闲事,你就在府中好生将养着,不许出府。” “不行,我还要给师兄解毒呢。我不要住在府中。”蓝彤鸢干脆利索的拒绝了楠荣秦墨。 “苏禾,将县主带回去,若本王知道县主私自出府,唯你是问。” “可是……”蓝彤鸢到底还是年少气盛,不懂得迂回之术,被苏禾和长乐联手劝走。 “长乐,县主身边侍奉的人太少了,明日你去庄子上挑几个可心的丫鬟,给县主送过来。”说着楠荣秦墨再次打横抱起蓝清瑶,将其放在床榻上,迅速扯下她的寝衣,一室旖旎。良久床榻中传来楠荣秦墨低沉的声音:“瑶儿,鸢儿那孩子能否有个好归宿,就看你的表现……” 第16章 意外赐婚 蓝彤鸢不情不愿的走出正房,她受了伤,今天也不想折腾偷偷出府了,虽然夜黑风高,但夜晚里习习凉风,倒消了不少暑气。尚未入夏,天气就变得炎热起来,楠荣秦墨早就命人在这院子的池塘中里建了一个水车,循环往复的水流,也带来不少凉气。 苏禾扶着蓝彤鸢在水车旁消暑,远远看见楠荣颢霖身边的长随宝安站在门口,她走过去,才知道是楠荣颢霖请蓝彤鸢过去。 蓝彤鸢对这个二哥并无多少印象,只知道他是淑阳公主所生,与那位鼻孔朝天的三殿下是真正的亲戚。认真算起来,在王府中生活,只有出生后的前四年。那时淑阳公主与楠荣秦墨夫妻二人正闹的水火不容,即便是已经结婚十年,二人已经育有二子二女,二人仍未磨合好,淑阳公主看不上楠荣秦墨的窝囊,不思进取。楠荣秦墨受不了淑阳公主整日端着公主架子对他说教。 蓝清瑶就是那时被楠荣秦墨从青楼中带回,十四岁的年纪,正是含苞待放的大好年华,楠荣秦墨对其甚是宠爱。高傲的淑阳公主接受不了与青楼女子共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整日里对蓝清瑶非打即骂。即便是楠荣秦墨宠爱蓝清瑶,可后宅之事,他无法插手,只能眼睁睁看着淑阳公主对蓝清瑶动辄打骂责罚立规矩。 就是这样,蓝清瑶还是想办法护住了腹中的胎儿,成功诞下楠荣凝鸢。楠荣秦墨不顾众人反对,径直给这个女儿请封为温言县主。可即便如此,淑阳公主并未善待蓝清瑶和楠荣凝鸢。淑阳公主苛待蓝清瑶,连带着女儿也受委屈。 世子比她大十岁,楠荣颢霖比她六岁,两位郡主一个比她大七岁,一个比她大两岁。因是主母所生,他们在府中向来骄纵,指使其他庶出的兄长姐姐孤立她,欺负她。 小小的人,只能任由他们欺负。印象中,只有一位三哥,在她受欺负时,会悄悄给她送吃的。因而,她对楠荣颢霖并无好印象。 “奇怪,这么晚了,他会有什么事儿。”苏禾拿着宝安拿过来的上好的金创药,她第一反应便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罢了,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去会会他。毕竟她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任人欺凌的小丫头了。 “苏禾,把那金创药丢掉,这种东西,你家姑娘我要多少有多少。” 苏禾笑吟吟的把金疮药递到蓝彤鸢面前:“姑娘,您仔细看看这金疮药,这可是要五两银子一瓶呢。” “哼,什么药这么金贵。”蓝彤鸢一把接过金疮药,打开瓶口闻了闻,诧异的差点跳起来:“这……这不是我调制的么,怎么会卖的这么贵……” 不行,她回头得去她那小药铺子看一眼,这么贵的金疮药,简直是抢钱。虽然她是有些见钱眼开,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金疮药的定价太高了,得改! 不过她那浓眉大眼滴溜一转:让你们小时候欺负我,我把你们手中的钱全赚来! 这么一想,她突然觉着这金疮药定价也没那么高了,她心下想着,想不到这些贵族这么好糊弄,那她回头再卖点独家秘方配制的药丸,她就能赚得盆满钵满了。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笑出了声。看着蓝彤鸢自嗨的模样,苏禾就知道,得,自家姑娘这是又在想美事呢。 她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姑娘,那二公子那儿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呀?” 蓝彤鸢心情大好,扬声道:“那自然是去的,看在二哥送我这么贵的金疮药的份上,我肯定得去谢谢他呀!” 宝安提着灯笼,给蓝彤鸢引路。到了楠荣颢霖的院子里,宝安进去禀报:“启禀主子,温言县主到了。” 房间内二人正在对弈,楠荣颢霖放下手中的棋子,“快请。” 听到屋内的声音,蓝彤鸢鄙夷的“哼”了一声,扬着小脑袋,大步流星的走进房间,用轻快的声音有些挑衅的问着:“不知二公子找我所谓何事?” 小时候的印象还残存在脑海中,让她叫楠荣颢霖二哥,抱歉,她叫不出口。 楠荣颢霖自然感受到了蓝彤鸢的敌意,微笑的看向与他对弈之人,并未出声。 蓝彤鸢走入房间,看到坐在上首对弈的二人,大吃一惊,本想拔腿就跑,但骨子里的教养让她停住脚步,不情不愿的屈膝行礼:“草……草民……” 上首的二人不约而同的轻咳一声。 “呸呸”蓝彤鸢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屈膝行礼道:“臣女楠荣凝鸢见过三殿下。” “七表妹免礼。” 离琴翊琛虽然与楠荣颢霖是亲戚,但离琴翊琛是庶出,楠荣颢霖一向只与皇后所出的大皇子亲近,在大皇子过世后,又迅速转向二皇子。这位庶出的三皇子,按照楠荣颢霖这鼻孔朝天的性格,是看不上的。可如今再看不上,他也得巴结着…… 离琴翊琛淡淡的开口:“七表妹回京遇袭,是我照顾不周,若是知晓七表妹身份,我好说歹说也得劝住表妹,与我一起回京才是。” “三殿下,臣女今日已说明,臣女是庶出,不敢与三殿下攀亲戚。” “七表妹别带着如此深的敌意,好像自从你我相遇,七表妹就特别看不上我,不知七表妹为何对我如此有偏见?” “三殿下出身高贵,怎可知我们这些小蝼蚁的苦楚。” 离琴翊琛甚是无奈,有些毒舌的说道:“七表妹,我同你一样,都是庶出,你心中那点怨气,就不用撒在我身上了。无论如何你也是经过册封的县主,食邑七百户。这清昱王府除了姑母所生的两位郡主表妹,还有江侧妃所生的嘉和县主,另一位县主就是七表妹了。” 离琴翊琛玩弄着手中的棋子,笑容满面又意味深长:“嘉和县主是侧妃所生,封为县主理所当然,可七表妹的娘亲,可是连个正经的名分都没有,一个无名无份的侍妾所生的女儿,也能让王爷力排众议请封为县主,七表妹的日子是真苦还是假苦……” 他干咳了一声,继续自顾自的说着:“更何况,七表妹这十年,过的如何,自己心中应该清楚吧……” 蓝彤鸢梗着脖子说道:“你……你什么意思?” 离琴翊琛悠悠的说道:“神医蓝谷子的亲传弟子,否则也不会你一回京,京中众多太医大夫都束手无策的蓝娘子,在你回京当日便醒来。” 楠荣颢霖听到蓝谷子的名号,心下一惊,面上一愣,随即彬彬有礼的起身将蓝彤鸢扶到他的位置坐下,彬彬有礼的微笑道:“今日是为兄不好,不知是妹妹回来,不慎伤了妹妹,还请妹妹见谅。”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蓝彤鸢的声音不大,却让楠荣颢霖雨离琴翊琛听的真切。 “小丫头,如此记仇可不好呀。”离琴翊琛调侃道,他话锋一转:“七表妹回京已有时日,想必对这元京城的事有所了解,我是来请七表妹协助我一同查清此事。” “更何况,就算七表妹不好奇世子的死因,可蓝娘子离奇中毒,你就不想查清?” “好啊,只要你能说动我父亲让我出府,我就帮你查案。”出乎意料的爽快。 “哟,答应的这么爽快。”离琴翊琛有些意想不到。 “不过我有条件。”蓝彤鸢小脸一扬:“我要在元京城开个医馆……” “好,成交!” 第二日,一道圣旨降下:清昱王府温言县主楠荣凝鸢温婉淑德、娴雅端庄,秉性柔嘉、持躬淑慎,赐为睿安郡王侧妃,以兴宗室,望其于宫尽事,克尽敬慎。敬上恭谨,驭下宽厚。外辅郡王,理正国事,明清法度。 这是离琴翊琛能想到的,让楠荣凝鸢帮他查案最正大光明的方式。有了婚约的二人,再接触也不会引来多少传言。更何况,这主意,还是沈卿仪帮他想的。身为正妃的沈卿仪,无比清楚元京城的局势,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随离琴翊琛去过二皇子府,信王妃原本如一朵骄傲的牡丹,可短短几月,如今已经成了一朵枯萎的花朵,青丝变白发,毫无生气可言。 后宅争斗,一个前提是得有争斗的基础,在这个女子尚无多少自由的时代,家中的男子安好,才是一切的基础。所以她不介意有人与她一起分享。 至少得先保住离琴翊琛。 “你想拉着我给你们离琴家当活靶子,做梦!”拿着圣旨,蓝彤鸢怒气冲冲的把圣旨甩在离琴翊琛的脸上。 “七表妹此话怎讲?”离琴翊琛并不意外蓝彤鸢会找他算账,他更在意蓝彤鸢这句话。 “你就没想过,此事表面上看去是嫡庶之争,实际上是为了搅乱朝堂?”蓝彤鸢直中要害。 第17章 相生相克 离琴翊琛心头一震,但表面上依旧强装镇定:“七表妹此话怎讲?” “我知道你的想法,我呢身份不高,自是配不上你前途无量的睿安王,甚至是……”蓝彤鸢死死的盯着他,眼神中的嫌弃不加掩饰,“但圣旨上让您以正妃之礼迎我入门,殿下不过是想趁机查那合卺酒而已。” 蓝彤鸢时刻记着那黑衣人那狠戾的眼神,她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更何况还有师兄,她直截了当的说道:“你们离琴家自己惹下的大麻烦,自己搞定,恕难从命。” 离琴翊琛想过无数个前来阻婚之人,却从未想过会是楠荣凝鸢本人来退婚。清昱王世子原本已经与他的小妹昭明公主有婚约,如今世子骤然离世,这婚约自然落到楠荣颢霖头上。若清昱王府真的想攀上离琴翊琛这棵前景无量的大树,一定是淑阳公主所出的嫡女,再不济也是侧妃所生之女,定然不会让一个侍妾所生的女儿捡了这份便宜。 所以他想过,前来阻婚应是清昱王或者淑阳公主。谁知道,这楠荣凝鸢不按常理出牌呀…… “七表妹这话说的,什么叫离琴家自己惹下的大麻烦?”离琴翊琛狐疑的问道。 “字面上的意思,背后之人想要扰乱朝堂,动摇你们离琴家统治的根基,说白了这事儿就是冲着你们离琴家来的。”蓝彤鸢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有人谋逆!”一席话,让离琴翊琛如醍醐灌顶。他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表,瞳孔震颤。 蓝彤鸢一屁股坐到离琴翊琛右下首的位置,悠悠的说道:“我呢,不想死,我自幼长在府外,过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更不想搅进朝堂风云。殿下若是想要拉拢我父亲,可以换个人。淑阳公主所生的和韵郡主,只比我大两岁,性情温婉,嫁给殿下自是合适。” 离琴翊琛微微一笑:“七表妹是多么的痛恨我淑阳姑母和和韵表妹,上赶着让和韵表妹来送死。” “什么叫让她来送死?睿安王殿下前途无量,这是多少姑娘求之不得的事情。” “既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为何七表妹不想嫁?” “我性子跳脱,不想被拘在后宅……更何况我有心上人了……” “七表妹,你也是有封号的县主,恐怕你那位心上人,姑丈很难同意吧……” “更何况,七表妹就不想查清,究竟是谁屠了神医谷?” “七表妹既然已经回京,姑母和姑丈定然不会再让你像以前一样随意出府,出行不便,七表妹又怎么查案。” “嫁给我,我能给你提供这个方便。” “想都别想,嫁给皇室,以后就别想出来了。我是不会上当的,更何况,你就这么公然娶侧妃,你让王妃如何自处。” “妹妹……”沈卿仪已经在外面听了好久二人的对话,“妹妹性子跳脱,我喜欢还来不及,王爷身边只有我和一位侍妾,平日里也无人与我说说话,我盼着妹妹及早嫁进来,平日里与我叙叙话,也解了我的孤单。” 眼前的沈卿仪面色苍白,面带倦色,与在江州时完全不同。蓝彤鸢自是瞪大了眼睛,“王妃可是病了?几日不见怎会如此苍白?” 蓝彤鸢又盯着离琴翊琛看了一眼,左右开弓抓过二人的手腕,良久开口道:“二位这是在砸我招牌呢。” “这才回京几日,二位就中毒了……”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三殿下,您这府上如今是龙潭虎穴,我可不想掺合。” 她大手一挥:“做个交易,你进宫求你父皇收回赐婚圣旨,我给你们二位解毒。” 离琴翊琛和沈卿仪皆是一愣。“我若说不呢?” “殿下,男婚女嫁讲求的是两情相悦,你我二人没有任何感情可言,殿下何故强人所难。要不这样,我给殿下解毒,我帮殿下查案,你去求陛下收回赐婚圣旨。” “如今的清昱王府,一无兵权,二无实权,不是殿下拉拢的对象。您这未来的太子殿下,清昱王府与您攀亲,是高攀,我想我那位嫡母,很乐意把和韵郡主嫁过来的。” “七表妹,你也不用给我戴高帽子,按照你的说法,我又中毒了,这太子有没有命当,还是另说,我呢不傻,与其说我与清昱王府联姻,不如说与神医谷联姻。我这体内的毒,整个元京的太医院,元京城名医都诊断不出来,七表妹一出手,我体内的毒就解了大半,孰轻孰重,我知道。” “七表妹一是清昱王府的人,二来又是神医谷的人,我为何非要娶一位对我无任何益处的和韵?” “你……” “七表妹最好给我解毒,否则我要是嘎了,七表妹就成了寡妇了。七表妹成了寡妇不要紧,七表妹就算不为自己着想,难道就不为自己的母亲着想。那位蓝娘子虽的清昱王宠爱,却始终是个侍妾,即便是生下七表妹,位分也并无提升,七表妹难道还想着以后自立门户将蓝娘子接出去?”离琴翊琛不紧不慢的说道。 “有何不可!”蓝彤鸢悠悠的反问道。 离琴翊琛淡然的端起茶杯,悠闲的品了一口茶,摸索着茶盏上的雕饰,意味深长的说着:“我信七表妹有这个能力,只是七表妹就不想想远在北地的外祖父?我让人查过七表妹的身世,母亲蓝清瑶是正三品太医院院使蓝昀城的嫡女,蓝院使因卷入后宫争斗获罪,家中男子流放北地,女眷没入青楼为官妓。清昱王曾受过蓝院使恩惠,故而将其女接出青楼照料。” “蓝昀城与神医蓝谷子是师兄弟,否则蓝谷子又为何会收七表妹为徒,更何况,蓝娘子势单力薄,单靠自己又怎能推动此事?” “你威胁我?”蓝彤鸢神色一变。 “并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七表妹,淑阳姑母那性子一向骄纵,蓝娘子在府中日子艰辛,可仍然在府中隐忍,为何?” “你……七表妹,生在帝王之家,身不由己,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的责任,我是如此,七表妹亦是如此,这元京城原本就是个龙潭虎穴,七表妹原本就是元京城之人,又怎可独善其身……” “你我联姻,无关情爱……当年蓝院使一事疑点甚多,七表妹就不想查清么?七表妹相助与我,不光是为了我,还有你那在北地的外祖父……以及被夷为废墟的神医谷,你的师父蓝谷子……” 离琴翊琛一番言辞,说的蓝彤鸢哑口无言,只剩下阵阵抽泣。其实离琴翊琛在江州时就对这小姑娘产生了莫名的好奇。但那时有她那师兄护着,他看着这小姑娘天真无邪的样子,不忍心将她拉入这泯灭人性的后宫中,可想不到她居然是清昱王之女,那就别怪他与蓝彤宇抢人了…… 出师不利……蓝彤鸢恨的牙痒痒,一把拉上苏禾:“苏禾,我们走……” 离琴翊琛咳嗽一声,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七表妹,你还未给我和王妃解毒……” 蓝彤鸢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白瓷瓶,从中倒出两粒药丸分别给二人服下,强压下抽噎道:“二位殿下体内的毒素有些奇怪,这解毒丸也只能解掉七分,剩下三分,幸而进入体内的时间尚短,只有找到毒源,对症下药就能解毒。” 沈卿仪有些不忍心,嗔怪的看了一眼离琴翊琛,拉着蓝彤鸢的手上前安抚道:“妹妹,王爷其实是一位面冷心热之人,妹妹与王爷接触时间长了自会了解……” 蓝彤鸢疑惑的看着沈卿仪:“自己的丈夫要娶侧妃,王妃殿下难道就一点不嫉妒么?” 沈卿仪轻轻叹了口气:“妹妹,眼下的形势,得先活着……” 蓝彤鸢心下讽刺:“您二位可真是天生的一对!” 但碍于身份教养,蓝彤鸢并未宣之于口,“还请王妃将二位回京后的吃穿用度皆拿来让我检查。” 一个别致的香囊引起了蓝彤鸢的注意,香气甜淡清雅,从药香判断,这香囊是用来驱蚊虫的。她将香囊中的药材倒出,一粒绿色种子映入她的眼帘。她的眉头一挑,若没猜错,此物名为番阳芝。她有些好奇,此物乃是南番圣物,怎会在此出现? 见蓝彤鸢拿着香囊陷入沉思,离琴翊琛走近,拿过香囊沉声问:“这香囊可有问题?” 因挨的极近,蓝彤鸢闻到了离琴翊琛身上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她脱口而出:“殿下身上怎有龙涎香的味道?” 龙涎香乃是皇家专用,但也只有皇帝、太子,象征着极高的权威。离琴翊琛做了个噤声手势,返回座位低声道:“这是此番回京后父皇所赐!” “那日我和四弟陪父皇在猎场狩猎,未多时,我和四弟便已经大汗淋漓,父皇觉着我和四弟体恤,破天荒的将龙涎香赐予我二人,让我二人每日焚香。” “这……”蓝彤鸢的心坠入谷底。 “殿下,麻烦您命人去抓两只竹鼠。” 蓝彤鸢小心的挑出一粒番阳芝的种子,又命人拿来龙涎香,将二者拿到室外点燃,而后命人将二者点燃后的香灰调成水,喂给两只竹鼠。 只见那两只竹鼠喝完香灰水,未过半个时辰,便一命呜呼…… 离琴翊琛和沈卿仪皆大吃一惊! 第18章 栽赃嫁祸 离琴翊琛的脸上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这么多年来他在宫中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大智若愚,从不与太子抢风头,也不与二皇子争锋芒,就连比他小的四皇子,他也一直是和善相待。 没想到一招冒头,就引来如此的杀机,他负手而立,双拳紧握,指节泛白。沈卿仪原本就泛白的脸色,看着死透了的两只竹鼠,毫无血色可言。 离琴翊琛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握住沈卿仪微微颤抖的双手:“来人,送王妃回房休息。”待沈卿仪回房,他神色凝重的看着楠荣凝鸢,沉声道:“看来七表妹已经找到毒源了。” 蓝彤鸢缓缓开口,强行压下内心的惶恐,饶是她早有准备,可真正看到眼前的景象,仍然让她心有余悸,“殿……殿下……”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离琴翊琛抬眼,上下打量着蓝彤鸢,轻轻拉过她的手,扶她坐在座位上,淡淡一笑:“我以为七表妹天不怕地不怕,想不到也有怕的时候……” 蓝彤鸢深吸一口气,起身屈膝朝他行礼:“殿下,此物名为番阳芝,可迅速止血,能调理妇人气血不足,对妇人而言,长期服用或佩戴,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此物是南番圣物,历来只供南番皇族女眷使用。” “但此物有一大忌,与龙涎香相克,二者同时使用,为剧毒。” “殿下使用龙涎香,与王妃使用番阳芝,二人在一起时间长了,便会产生微毒,日积月累,便会让人在不查之下身中剧毒而不自知,最终药石无医而亡。” “我给二位殿下分别开方子,幸好殿下与王妃中毒不深,体内毒素尚少,还有救。还记得我与殿下所说,这半年莫行云雨之事” 叮嘱好离琴翊琛,蓝彤鸢离开睿安王府。不,她不能坐以待毙,这种龙潭虎穴,她才不要去趟呢…… 蓝彤鸢离开睿安王府后,离琴翊琛立即拿着香囊进了宫。这皇宫里,不就住着一位南番皇族么。 离琴翊琛面见了澧成帝。但当与淑妃对峙时,淑妃面色坦然,毫无惧色:“陛下,此物的确是南番圣物,南番皇族之人都知晓,此物不能与龙涎香一同使用,此事稍加调查陛下就能知道,若真是臣妾所为,这便是上赶着给人留把柄。臣妾是和亲而来,残害大澧皇族,对臣妾的母族有何好处,刚何况臣妾膝下并无男嗣,残害三皇子对臣妾百害而无一利。” “臣妾虽是女子,却也知轻重!” “娘娘,此物除了南番皇族能接触到,还有谁能接触到?” “此乃南番圣物,自然是由南番皇族派专人培育看管。” “父皇,江州栖霞镇的毒源来自南番,如今给儿臣下毒者,亦是来自南番,儿臣以为,是有人想挑起我大澧与南番之间的战争,毁坏大澧与南番之间来之不易的和平!” 离琴昙夜没想到,他的这位三儿子,居然能有如此深刻的见地,他安心了……“琛儿,一定要查出此案的幕后黑手,稳住元京的局面……”随着离琴翊琛的逐渐冒头,澧成帝终于看到了这个儿子的能力与见底,也渐渐的对有了好感。 让一众朝臣措手不及的是,五月十五日,澧成帝突然降下旨意,晋封三皇子离琴翊琛为睿亲王,全权调查元京城之事。 相应的尚未迎入府的楠荣凝鸢,由睿安郡王的侧妃晋升为睿亲王侧妃。侧妃不是妾,同样需经过皇家册封,三书六礼迎入府中。不同的是,正妃需由皇子亲迎,而侧妃不需要。 原本从不被看好的三皇子,成了众臣巴结的香饽饽。不少名门贵族,开始往离琴翊琛身边塞女儿。三皇子如今正妃是大理寺左少卿之女,侧妃是尚未迎入门的清昱王之女,但空有王爵封号,已无任何实权。澧成帝想为离琴翊琛换一位正妃,毕竟一个正四品文官之女,在一众贵族中并不够看。但被离琴翊琛拒绝,沈卿仪是他的原配,知书达理,他不想负了她。 正妃与侧妃,都无法给他形成真正助力。即便才崭露头角,可澧成帝深知,他没多少时间了,离琴翊琛必须尽快成长,同时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助力。 在离琴昙夜的坚持下,离琴翊琛答应让严文学严相家的嫡女严心莲,镇国公嫡女韩静姝嫁给离琴翊琛为良娣。诡异的事情出现了,两位良娣在入府时,都戴了驱蚊的香囊,那香囊中,都掺有番阳芝。 番阳芝一事,离琴翊琛严令不许声张,就是想看看,这番阳芝的来源。离琴翊琛不动声色的收了这香囊,并问清来源,二人的香囊皆是在元京城城东的一家香料铺所购。 南番皇族之物,出现在大澧的民间,怎么想都不正常。离琴翊琛安抚下刚入府的二位美人,便带人直奔那香料铺。 却没想到,在香料铺中,碰到了同样查到此处的蓝彤鸢。见到离琴翊琛,蓝彤鸢并不惊讶,她双手抱臂,倚在门口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睿王殿下来的不巧,这家店的老板刚被人灭口。” 第19章 安和医馆 “我刚刚检查过,这老板是中西域草头乌而亡。既然睿王殿下来了,我就不妨碍您查案了。”蓝彤鸢不咸不淡的说着,拉着苏禾作势要走。 离琴翊琛抬眼看了一眼身着男装的蓝彤鸢和她身边亦是女扮男装的婢女,悠悠的说道:“七表妹来这儿,一定不是来买香囊的,我更好奇,七表妹是如何查到这铺子的?” “回殿下,我家郎君就是来买香囊的。”一旁的苏禾不想多事,硬着头皮说道,小心翼翼的说着。毕竟她们今日是私自出府的,若被王爷知道,受罚的一定是她。 她自动忽略掉离琴翊琛投来的那要杀人的目光,鼓足勇气劝说道:“郎君,既然这香料铺子的老板死了,这么不吉利的事儿,我们还是能避开就避开吧……” 说着就怂恿着蓝彤鸢赶紧离开。和光手持佩剑直接堵在了香料铺子的门口……苏禾的脸瞬间就黑了。 “苏禾……”蓝彤鸢一开口,苏禾的脸一垮,笑比哭还难看,她知道自家姑娘这是又要多管闲事了。 “郎君,王爷吩咐……” 蓝彤鸢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苏禾,无妨,我跟睿王殿下说两句话就走……” 蓝彤鸢给离琴翊琛拱手行礼,淡淡的说道:“自打三殿下升为亲王,尚未出嫁的和韵郡主就打起了歪主意,整日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跟我炫耀,言下之意大有要替我出嫁的意思”。 蓝彤鸢从容不迫的看着离琴翊琛,淡淡的说道:“反正呢,我是无所谓的。但是吧,这和韵郡主昨日新入手了一个香囊,说这是近些时日风靡元京城的东西,元京城的贵族女娘们几乎人手一个,价格极为昂贵,我这穷酸也买不起。” “和韵郡主将这香囊夸的天花乱坠,什么这店家是用独家配方配制的,长期佩戴对女子有好处。”她顿了顿,神色中带着一丝俏皮:“我呢好奇之下,便也想过来买一个,可是我更好奇,究竟什么香囊,能卖到五两银子一个。” “五两银子,这是抢钱吧……”立在门口的和光忍不住的插嘴。 “也不能说抢钱,毕竟人家用的药材贵呀。”蓝彤鸢一副善解人意的表情,她拆开一个香囊,将里面的药材倒在手心里,伸到离琴翊琛面前:“睿王殿下,不怪这香囊这么贵,这里面用的药材,可不普通呢,您瞧,这不就是那南番的圣物番阳芝!” 蓝彤鸢意味深长的说道:“睿王殿下,你说这南番的圣物,居然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元京城的市井中,这其中得有多少蹊跷……” 离琴翊琛并未接话,而是转身冷冷的看着站在下首哆哆嗦嗦的小伙计:“你家老板身亡,为何不报官?” 伙计哭丧着脸,委屈的说道:“回睿王殿下,老板前脚出事儿,小人刚要出门报官,便碰上这二位小郎君,来到小店中,非要看小人店中的账簿。这账簿是重要物什,怎可轻易交给他人。” 离琴翊琛饶有兴趣的看着蓝彤鸢:“哟,看来七表妹是早就察觉这铺子有问题……” 他冷冷的看着那伙计道:“如今你家老板遭遇不测,本王现在接手这案子,还不快将你家所有账簿拿出来。” 伙计诚惶诚恐的将所有账簿呈上,供离琴翊琛查阅。良久,离琴翊琛抬眸,好整以暇的看着还在看热闹的蓝彤鸢,嘴角微微上扬:“这账簿中显示,上个月药铺安禾堂代替多年的老主顾,成为这间香料铺新的供应商。上个月的十五和月底,分别送货两次,都是配置香料的常用材料。” 他目光清冷的看向站在一旁哆哆嗦嗦的伙计,指着账册上的安和堂冷声问道:“你们老板为何突然更改药材商?” 伙计战战兢兢的回答道:“回睿王殿下,我们老板有一天突然兴冲冲的从外面回来,说发财了,发财了,只要用了安禾堂的药材,我们这香料铺子就发财了,所以就把原来一直用的药材商换掉了。” “哦?这是为何?” “小人不知,小人检查过安禾堂送来的药材中,并未发现什么特殊的。常用的香囊用材包括丁香、佩兰、安草、肉桂、藿香、小茴香、薄荷、陈皮等……安禾堂从来的也没有什么不同。” 蓝彤鸢一把夺过离琴翊琛手中的账簿,看着安禾堂送来的药材,明亮的双眸微微一亮:“把安禾堂送来小茴香拿来,给我看看。” 伙计诚惶诚恐的从柜台内拿出一个小布袋,用药匙盛出一小勺小茴香递给蓝彤鸢。“哎吆”蓝彤鸢故作惊讶,接过药匙,细细的闻了闻气味,说道:“怪不得,可不是得发财,这哪是什么小茴香,这是能让你家掌柜赚的盆满钵满的东西……” 她有些玩世不恭的说道:“好了,睿王殿下,您可以拿上这布袋去找那安禾堂的老板了,这可不是什么小茴香,这叫番阳芝。您可得好好查查,这南番的圣物是怎么流落到大澧的民间的。” “不过,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说着蓝彤鸢挥一挥衣袖,就要离开。 “唉”,离琴翊琛一把拦住就要离开的蓝彤鸢,沉声道:“恐怕还要劳烦七表妹与本王走一趟。” “此物普通人并不识得,若无懂药草之人相帮,仅凭本王一人之力,恐怕无法顺利破案,还请七表妹相助。”说着离琴翊琛就要拱手行礼。 蓝彤鸢急忙躲闪:“别……睿王殿下,小女惜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您给我行礼,我是闲命长么?怕了你了……我就勉为其难的随殿下走一趟吧。” 安和堂是一家医馆,在元京城的时间并不长,只有半年,坐堂大夫是一位刚过双十之年的年轻郎君安凌云。见到安凌云的那一刻,离琴翊琛就知道此人不简单,那双眸子中透露出太多的野心。 寻常百姓见到皇家子弟问话,定然会手足无措,甚至紧张到语无伦次。然而,眼前这位安大夫却与众不同,他面色平静,毫无波澜,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大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脱之感。他的举止彬彬有礼,没有丝毫的慌乱和失态。 离琴翊琛心中暗自冷笑,他深知越是这样的皮囊之下,越是藏匿着欲壑难填的欲望与野心。表面上的超脱,是用来掩盖其内心的贪婪和野心。 此时是刚入夏的午时,炙热的太阳挂在天空,犹如一个巨大的火球,无情地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热浪,让人喘不过气来。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只有少数勇敢的人在烈日下匆匆行走,汗水从额头滑落,浸湿了衣衫,让人感到无比的闷热和烦躁。 离琴翊琛紧紧的盯着安凌云,久未开口,他看着安凌云额头上渗出的细细的汗珠,安凌云任由其汗珠淌下,依旧归然不动的立在离琴翊琛面前。 还是安凌云先开了口:“草民不知睿王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只是草民这里尚有病人,还请殿下稍坐,还请殿下允许草民诊断完再来侍奉殿下。” 安凌云就那么直直的立在那儿,不卑不亢的与离琴翊琛讲条件。 “无妨,本王不请自来,是有事想要请教安大夫,安大夫可先忙,本王在这里稍等便是。”说完离琴翊琛在堂中找了个空闲的地方,拉着蓝彤鸢坐下等待。 蓝彤鸢静静地看着此人为病人诊断时的神色态度,下针的手法,她微微蹙眉,不对,都不对…… 第20章 真真假假 蓝彤鸢眉头紧皱,眼神充满怀疑不解,忍不住就要站起身来拆穿他。就在这时,离琴翊琛伸出手拦住了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蓝彤鸢坐下来安静等待。显然,离琴翊琛也察觉到了安凌云的异样。 “苏禾,我想吃雪酥山。” “和尘,陪这位姑娘去买。” 半个时辰之后,安和堂外排队的病人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直至最后一个病人离开,离琴翊琛才示意和光关上安和堂的门。 “安大夫,在下不才,略通一些药理,刚刚有位老者口眼歪斜,舌头强直,筋脉拘急,神思恍惚,气息微弱。此乃风癔之症,也就是常说的中风。此时应先给病人发汗,再给病人服用续命汤。” “发汗者,可用辛温发汗药物配以外物辅佐,可安大夫不但未让中风者发汗,连起码的针灸都未做,就只开了一剂药将病人打发了。” 蓝彤鸢微微提高音量:“安大夫可是有心事?按照您开的这方子让病人服用,病人的中风之症非但不会减轻,还会有性命之忧。刚刚我观安大夫,可谓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嘴上说着要以病人为先,可坐在这儿诊病时,可是眼神游离,心不在焉。” “草民……草民……” 离琴翊琛直接将那一小袋番阳芝扔在安凌云面前,冷声问道:“安大夫,敢问这是何物?” 安凌云不解的打开布袋子,小心的闻了闻袋中的气息,脸色大变,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这……这是小茴香。” “郎君……郎君……”苏禾兴致冲冲的端着两碗雪酥山回来,小心的放在桌上,开心的来蓝彤鸢面前邀功:“郎君,您吩咐的事情奴婢都办好了。” 跟在蓝彤鸢身边多年,苏禾这性子随了主子,办事格外利索:“奴婢和和尘大哥跑遍了东西两市,把所有香料铺子的小茴香都买回来一些。您瞧……”说着她朝和尘看了一眼。和尘从怀中掏出八个小纸包,里面是从各家买回来的小茴香,苏禾知道自己主子的意思,未等吩咐,便将所有纸包全部打开。 “好,干的不错。”蓝彤鸢笑吟吟的夸了一句,随手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钱袋,掏出一把金瓜子塞到苏禾手中。 “安大夫,您可仔细看看,这些小茴香与这布袋里的可有区别……”蓝彤鸢眼神冰冷的看着他。 安凌云死鸭子嘴硬:“这……或许是不同品种吧……” 蓝彤鸢也不恼,平静的说道:“嗯,正因为会有品种差异,我才让人将元京城内所有的小茴香都买来一些,您仔细看看,它们与这袋子的有什么不同?” 回应她的是沉默! 苏禾好奇般打开那小布袋子,将里面的颗粒倒在桌上,假装无知的问道:“郎君,这小布袋子里的也是小茴香?但为什么它们从大小、形状、气味上都不同呢?不经意看会觉着很像,但仔细看起来完全不同。” “苏禾,这安大夫说这里面小茴香。可我告诉你,你给我记好了,这叫番阳芝,产自南番,是南番皇族所有。” 安凌云再也装不下去,脸色大变:“你……你怎么知道?” 离琴翊琛悠悠的说道:“如今宫里有一位淑妃,便是南番的公主,此物她自然认得,淑妃娘娘委托我彻查,为何南番的圣物会出现在大澧……”他的声音像是一把锋利的剑,直刺安凌云的心脏。 “所以安大夫是如何得到此物的?这袋番阳芝,可是从安和堂卖药材的那家香料铺子中得到的。那香料铺子的老板已经被灭了口……”他的目光如同寒星,冷冷地盯着安凌云,仿佛要将她看穿。 “草民……我……”安凌云卸下那彬彬有礼的保护色开始语无伦次,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一片在寒风中颤抖的落叶。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安凌云心一横:“草民不知……也不认识什么番阳芝,草民只知道这叫小茴香。”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蓝彤鸢有些恼怒。她本想着安凌云快速交代,她好回家吃那雪酥山,可现在来看,一时半会儿她还无法抽身。 因为自幼侍弄药草,当初蓝谷子为了让她形成对药草的感知,将她的眼睛蒙上,让她依靠嗅觉来分辨各类药草,所以她的嗅觉比常人敏感,且对药草的感知更为灵敏。 从踏入这安和堂的那一刻,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是她从未闻过的味道。“睿王殿下,跟我走!” 顺着花香的味道,众人跟随蓝彤鸢的脚步一路寻到后院。在后院的一处不起眼的柴房内,竟藏着一条隐蔽的密道。这条密道蜿蜒曲折,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和光与和尘押着安凌云,一行人沿着通道谨慎前行,终于抵达一个不见天日的空旷场所。 这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花香,令人陶醉其中。在这片空地上,生长着一片绚烂盛开的花田,五彩斑斓的花朵争奇斗艳,美不胜收。那蓝色花朵格外引人注目,宛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这......这便是南番的圣物番阳芝吧,原来它的花是蓝色的......\"蓝彤鸢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她的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在这花田中,除了珍贵的番阳芝外,还有一种奇特的花卉——阴阳两生花。蓝彤鸢仔细观察后发现,这些花所生长的土壤并非普通的泥土,而是南番特有的红土。这种红土具有特殊的性质,可以促进草药的生长和发育。 \"来人,将安凌云关入大牢!\"离琴翊琛的声音中透露出愤怒和威严。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人在元京城私自培养阴阳两生花,这意味着,安凌云与元京城中毒事件有着密切的关联。 “凭……凭什么抓我……我犯了何罪?”安凌云的眼中终于出现明显的慌乱。 “就凭你私自培育阴阳两生花,此乃剧毒……” 元京城内发现阴阳两生花一事,离琴翊琛迅速上奏澧成帝,得知此事,澧成帝震怒不已,他立刻下旨命令离琴翊琛,不论采用何种手段,必须让安凌云供出幕后主使者。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区区小大夫能够凭借个人力量在这安和堂中掀起如此巨大的波澜。然而,当安凌云被关押入大理寺大牢时,尽管遭受了种种酷刑折磨,但他始终咬紧牙关,坚决不肯承认用阴阳两生花害人。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他用这阴阳两生花是为了炼药。 没有口供,亦无证据证明安凌云用这阴阳两生花害人,只能以私自培养违禁品将他收押,但案子始终无法突破。 消息迅速席卷元京城,得知此事的贵族们,将怒火转向南番,纷纷上奏朝廷,要求朝廷给南番施压,让其给一个说法。毕竟属于独属于南番的东西,出现在元京城,任谁都会怀疑南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淑妃跪在勤政殿之外,力陈南番清白。 “父皇,儿臣恳请父皇再给儿臣一些时日,若查实是南番阴谋,再问罪于南番也不迟。若查实是有人挑拨两国关系,贸然行事,会中了背后歹人的圈套。” 第21章 死亡再现 安凌云的熬刑的消息传到蓝彤鸢的耳中,她正在一家东城信康坊的乌衣巷新开的名为知子药炉的医馆帮忙,医馆是新开的,里面只有一个面个苍白的大夫,身形虚弱的大夫和一个小药童。 那面色苍白的大夫,正是蓝彤宇。自从被喂下毒药后,蓝彤宇的面色就一天不如一天。蓝彤鸢一直用汤药给他续命,可若找不到解药,他就只能一直这么病病殃殃的,直至生命的最后。 蓝彤鸢不死心,身为蓝谷子的关门弟子,她不会让师兄有事。作为带离琴翊琛找到番阳芝和阴阳两生花的回报,她问离琴翊琛要了部分药材,用来配药。 “师兄,你说那带着虎头面具会不会就是屠了神医谷之人,我总觉着,他知晓你我二人的身份……”蓝彤鸢凝着眉说着,提到那天的面具人,她心中升起隐隐的不安。 “对方似乎对我们了如指掌,可我们对他却一无所知……”蓝彤鸢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蓝彤宇倒是平静:“也并不是完全不知,他能将南番的圣物、红土运入大澧,那此人一定与南番皇族之人有勾结……” “皇族之中,淑妃便是南番的公主……” “此事应该不是淑妃所为……”离琴翊琛信步进来。见到来人,蓝彤鸢明显不悦,心下腹诽:“真是阴魂不散……” 蓝彤宇起身行礼:“草民见过睿王殿下!” “多日不见,这蓝大夫怎会如此憔悴。” 蓝彤宇扶额:“医馆刚开,诸事繁忙,自然有些疲惫……” 离琴翊琛看了看门可罗雀的知子药炉,意味深长的说道:“这医馆事务的确繁忙,想必忙碌的都无暇顾及病人,这才让病人不敢登门吧?” “睿王殿下,您今日这么空闲,不会就是来找我师兄的茬的吧。” “七表妹说笑了,再怎么说蓝大夫是七表妹的师兄,便是我未来的大舅哥,我怎会与大舅哥过不去……” “你再胡扯,就给我出去……”蓝彤鸢怒道。 “我可不是瞎说,赐婚的圣旨已经就在清昱王府内供着呢,七表妹可不能耍赖。”离琴翊琛悠哉悠哉的说着。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推掉这门亲事的。”蓝彤鸢气鼓鼓的说着。 蓝彤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师妹要嫁人了。他的脸更苍白了几分:“原来师妹即将大喜,我还未恭贺师妹” 说着蓝彤宇就要起身,被蓝彤鸢一把按下:“师兄,你别听他胡说,我会想办法让父王退掉这亲事的,更何况睿王殿下身份高贵,未来可期,岂是我一个庶出的女儿能攀的上的。” 离琴翊琛未理会蓝彤鸢的自贬,皱着眉头转移话题:“刚刚我听二位似乎在谈论什么人,似乎与此次的案情有关,二位可有什么事情瞒着孤?” 蓝彤宇温和的将遇刺被下毒一事告知离琴翊琛。 “戴着虎头面具的黑衣人?”离琴翊琛心下一惊,他突然想起言兴玉所说,能在元京城不知布局的下毒,一定有一位懂医理的用毒高手。那虎头面具身旁,一定有一位这样的人。 他脸色有些阴沉的看向蓝彤鸢:“七表妹,我此番来寻你,是想让你再随我去一趟安和堂,看看是否有遗漏,那安凌云一直熬刑,始终不语。” 看着蓝彤鸢和蓝彤宇如此亲密,他有些不悦,“七表妹可是答应过我,要为我寻找此案凶手的。” 蓝彤鸢不情不愿的上了离琴翊琛的马车,没好气的问道:“殿下可曾经查过安凌云的过往?” 离琴翊琛:“七表妹就这么排斥我?” “不是排斥你,而是不想与皇家扯上关系。我无意嫁入皇家,只想一辈子自由自在的,不想像阿娘一样,在阿爹的后宅蹉跎一生。” 蓝彤鸢表情有些凝重,声音中带着些许悲伤:“淑阳公主经常为难母亲,轻则斥责,重则传家法,动了家法,阿娘就要几日都下不来床。小时候阿娘为了我,都忍了。” “蓝娘子的遭遇确令人同情,但我命人查过蓝娘子,这么多年在府中的日子不算难过,即便是淑阳姑母偶有刁难,但饮食用度皆未有过苛待。只是你确定她的隐忍都是为了你?” “那当然,不是我还有谁?” “你是清昱王的女儿,是有封号的县主,即便是庶出,也不会真正受委屈。若清昱王有心,别说寒门学子,即便是公侯家的正妻也能做的。更何况清昱王眼光独到,看人精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淑阳姑母所出的慧荣郡主,早早的嫁给了中了二甲一等的进士张寒松,如今成婚七载,张寒松已经从七品县令做到了正四品的中州提刑司使。” “假以时日便能入朝堂。清昱王不会让你受委屈,所以你阿娘的隐忍,不一定全是为了你。” 蓝彤鸢别过头,不置可否,离琴翊琛说的,她都知道。她只是不愿去想,外祖一家还在北地流放,吃尽苦头。蓝清瑶这些年时不时将自己的体己托人送去,这些她都知道。 “要想查清你外祖一家的真相,你只能和我成亲。” “你调查我!”蓝彤鸢双眼瞪的如铜铃般,眼神中透出一股怒意。 离琴翊琛悠悠的看着她:“七表妹,放轻松,你是我即将娶入门的侧妃,我自然要调查一番,这一调查, 自然也就能知道七表妹母家的情况。” “姑娘,不好了,府中出事了,二公子出事了。”苏禾匆匆忙忙拦住太子的车驾。 蓝彤鸢探出头来,见到一脸焦急的苏禾。“姑娘,二公子今日与友人小聚,回来时便昏倒在地不省人事,没等府医赶来,便没了气息。”苏禾的声音越来越小。 蓝彤鸢心下大惊,就要下车,被离琴翊琛一把拉回座位上,他阴冷的朝外面说了句:“速去清昱王府。” 当他们赶回清昱王府时,楠荣颢霖的尸身还是温的,清昱王阴沉着脸看着床榻上一动不动的楠荣颢霖的尸身,悲痛万分。楠荣秦墨脸上闪过少有的阴狠:“给我查……” 一向跋扈的淑阳公主,看到儿子的尸体后,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纵使她一直看不上楠荣秦墨,怪他不务正业,不上进,致使夫妻离心至此,可楠荣秦墨却从未让后宅之人越过她去。 府中未有庶长子,给足了她正妻的体面,两儿两女,第一个庶出的儿子,比嫡次子还要小一岁,又有公主的荣光,淑阳公主在这元京城里的日子也算顺心。 她精心教养两个儿子,一定不要学他们的父亲,整日里招猫逗狗,眠花宿柳。所以两位公子在淑阳公主的教导下,清贵矜持,高高在上,读书骑射样样精通,更是把嫡子的理念刻入骨髓,背负着重振家族的重担,结交权贵,长袖善舞,在元京城中的风评极好。 但就是这样风评极好的两位公子,因为深入骨髓的理念,回到家中,从不把庶出的兄弟姐妹当手足,对庶出的兄弟姐妹颐指气使,非打即骂,在他们的认知里,庶出只配做嫡出的跟班。府上四公子和六公子看着床榻上的二公子,心下无限唏嘘。 嫡长子和嫡次子无端暴毙,楠荣秦墨双眼赤红,紧握双拳:“老四、老六你俩给我听好了,自此不准饮酒,不准用外面的吃食……” 楠荣秦墨强忍住心中巨大悲痛:“鸢儿,听说在江州你帮太子查出了毒素,你来给你二哥看看,究竟是否中毒!” 平心而论,蓝彤鸢对这位二哥没有多少好感。幼时的记忆涌上心头。她幼时尚未出府前,四岁生辰时,楠荣秦墨送给她一块儿精雕细琢的碧玉莲花玉佩作生辰礼,她爱不释手,随身携带。但就因为淑阳公主的二女儿和韵郡主一生“喜欢”,就抢了去。 她与和韵郡主理论,二人扭打在一起,却被身为世子的大哥,以“身为庶出,无权与嫡女抢东西”为由传了家法,年仅四岁的她,被婆子们押着扯下衣裙打了六板子,连续几日都不能挨凳子。即便此,二哥楠荣颢霖也没有放过她,还是从她手中夺下玉佩给了和韵郡主。 她被送回清澜苑后,她的阿娘也受了牵连。淑阳公主以教坏县主为由,传了家法,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阿娘,被婆子们按着蛮横的拽下衣裙,狠狠的打了二十板子,板子打在裸露的肌肤上,让阿娘痛苦不已,为了忍住不出声,阿娘咬破了嘴唇,鲜血顺着嘴角不住的往下流。板子无情的打在阿娘身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小小的人,没有任何能力保护阿娘,除了大声哭喊外,没有任何能力。 但她的哭声也没有引来任何救兵。结结实实打完二十板子,阿娘虚弱不已,却还要撑着身子向淑阳公主谢恩。 淑阳公主凶狠的告诫她,她是庶出,她的阿娘只是没有名分的侍妾,她无权与嫡女相争,否则就是乱了嫡庶尊卑伦理纲常。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在嫡出一脉的认知中,主母教训侍妾,理当受着。自此,她再也没有拿嫡出这一脉为自己的兄弟姐妹。 此事被楠荣秦墨得知后并未替她出头,只命人重新打了一块儿一模一样的玉佩送给她。她再也没了当初的欢喜,那玉佩被她收在匣子中,再也没有戴过。 这么多年,她随师父出诊,不少江湖人士给的诊金谢礼,不乏奇珍异宝。她早就不在乎,如今她身上带着的,便是一块儿用极为珍贵的黄玉雕刻的貔貅玉佩。 如今看着二公子的尸身,她内心闪过一阵快感。她是真的想好生谢谢这位大罗神仙。但此刻却不能表露出来,她暗暗掐了自己一把,这样疼痛才能压住内心的雀跃,还能流出两滴泪水。她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中的泪水,作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态度,从尸身上取出少量血液,放在容器上加热,受热后的血液,腥臭气息越来越浓,但这腥臭中,夹杂着一股浓浓的刺鼻气味。 这是半仙醉……但因为楠荣颢霖已死,她无法判断半仙醉在他体内的时间……可安凌云已经下狱,元京城内私自培育的阴阳两生花已经取缔…… 离琴翊琛得知结果后,攥紧了拳头,阴沉的看向楠荣颢霖的长随宝安:“把你家二公子近一年来常去的酒楼给我一一列出来,还有世子,也一样。” 清昱王世子和二公子楠荣颢霖都未成婚,难道元京城的下毒方式与栖霞镇并不相同。离琴翊琛的心中涌起滔天的愤怒,却又有一种被背后之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无奈。他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拳头重重的的打在柱子上。 他看着廊下站着手足无措的四公子和六公子,突然眼前一亮,或许毒素早就进入体内了? 他一把拉过蓝彤鸢,沉声道:“七表妹,给你四哥和六哥把脉验毒……” 四公子楠荣颢柘与六公子楠荣颢轩一个二十岁,一个十八岁,皆是庶出,楠荣颢柘由魏孺人所出,六公子楠荣颢轩由孙良人所出。相较于世子和二公子,楠荣颢柘一向只喜爱唱戏,戏曲中的旦、生、丑、净、末他都能模仿的惟妙惟肖。 这在楠荣秦墨看来,便是不务正业,所以楠荣颢柘一向为楠荣颢柘所不喜。楠荣颢轩因母亲身份低微,一向没有多少存在感,他自知自己无任何继承爵位的可能,只能寄希望于科举考试,所以一直在自己院子中深居简出,用功苦读,从不外出交际应酬。他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子,即便应酬,也无人愿意与他结交。 蓝彤鸢给楠荣颢柘和楠荣颢轩分别诊脉,但脉象却令她大吃一惊,楠荣颢柘中了毒,二楠荣浩轩未中毒。 “的确是半仙醉,进入体内已有半年之久。” 蓝彤鸢的话,让在场所有人为之一震。“怎……怎么可能,我没有任何中毒感觉……”楠荣颢柘结结巴巴的说道。 离琴翊琛冷冷的看着他,问道:“说说吧,你都去过什么地方,六表弟并未中毒,说明这毒并不是府内人所下。而世子、二公子和你经常出府,说说吧,你们都去过哪些地方?” 楠荣颢柘面上闪过明显的慌乱,不敢直视离琴翊琛:“回……回睿……睿王殿下,我真的未中毒。” 蓝彤鸢也不惯着他,一把拉过他的手,用匕首划一道口子,滴出一个碗底的鲜血,让离琴翊琛找来两只竹鼠,让那竹鼠喝下。一刻钟后,两只喝了楠荣颢柘鲜血的竹鼠在众目睽睽之下蹬腿死亡。 楠荣颢柘直接吓瘫在了地上。蓝彤鸢拿出解毒丸给楠荣颢柘服下,开了一剂方子:“按照这个方子去抓药,一日三次,两个月内禁房事,否则你以后就再无法人道。” “四表弟,说说吧,去过什么地方。”离琴翊琛蹲下身,看着瘫在地上的楠荣颢柘,冷冷的说道。 楠荣颢柘战战兢兢的说道:“是……是雅居阁,我和世子哥哥,二公子都去过雅居阁,元京城内不少贵公子都去过那儿。” 第22章 神秘青楼 “雅居阁?”离琴翊琛有些疑惑,在他的印象中,元京城内,似乎没有这号地方。 “和尘,去查查” 楠荣颢柘诚惶诚恐的说道:“回睿王殿下,那雅居阁较为隐秘,寻常人根本不知道他的所在,普通人也进不去,只有接到邀请之人,才能进入雅居阁。每年进入雅居阁之人,都是经过阁主精挑细选的,只有本人或者父辈,亦或者是祖上大澧有大功之人,才会被邀请。” 离琴翊琛撇了撇嘴:“哎吆,想不到这阁主甚有家国情怀,不过这大功要怎么界定,才能被邀请呢?” 楠荣颢柘感受到身上射来一股凛烈的寒光,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继续战战兢兢的说道:“像我楠荣家,是与离琴祖上一起打过天下的,像定国公周家,一直镇守北疆,陈大将军镇守南疆,都是为大澧立下过汗马功劳的。所以这些人的子嗣会被奉为座上宾……” “听起来这阁主像是一位忧国忧民之人……”离琴翊琛意有所指。 “听着好听,其实就是档次更高的青楼而已。里面的姑娘比市井青楼和教坊司里的颜色更美,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情斐然,更甚者有的懂兵法。阁主说被邀请之人祖上或者父辈都是立过大功的,他十分敬仰,所以想结交我们,这些姑娘们,便是他用来敬谢这些立过大功的后人们的。”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蓝彤鸢一副无语的表情看着楠荣颢柘。 “和光、和尘,你们去这几家问一下,几位出事的公子,可去过雅居阁……” “睿王殿下, 不用受累去查了,我……我曾经在雅居阁见过周初言。”楠荣颢柘有些难以启齿。 蓝彤鸢有些好奇的问:“出事的那几个贵族子弟加上清昱王府的世子和二公子,都是嫡子,为何他们会邀请你?” 楠荣颢柘哭丧着脸:“我……我是被世子哥哥带过去的,世子哥哥说我戏唱的好,让我给他们那些公子们去唱戏,世子哥哥威胁我说,若不从便让公主将我妹妹安成乡君送给慎诚伯那个糟老头子做继室” “混账,安成的婚事自有本王操心,怎会由你们小辈做主!”清昱王怒不可遏。 “父王,孩儿并未撒谎。世子平日里对我们这些庶出的兄弟们姐妹并无好脸色,他自诩是天潢贵胄,向来瞧不起我们这些庶出的兄弟姐妹们,平日里对我们非打即骂,就连二哥,在世子打骂我们时也只会袖手旁观。” “孩儿没有办法,为了妹妹,我只能听命于世子,随他一同去那雅居阁!” 一旁的淑阳公主只觉着两边的太阳穴突突发胀,怒喝道:“你胡说,逝者已矣,你居然诋毁死者的名声……” 蓝彤鸢从衣袖中拿出一个月牙形石头坠子,拿到楠荣颢柘眼前问道:“这可是那雅居阁之物?” 楠荣颢柘急忙点点头:“这是进入雅居阁的钥匙,接到邀请帖之人,会每人给一个这种坠子,凭帖子和坠子进入雅居阁。” “父王,这是孩儿从世子的房间中找到的。”蓝彤鸢将月牙坠递给楠荣秦墨。 楠荣秦墨不由得怒从中来:“混账,为何不早说?” “那雅居阁的阁主千叮咛万嘱咐,不准我们往外泄漏半句,否则就再也不能进入雅居阁……”楠荣颢柘艰难的启齿。 “不能进又何妨?”离琴翊琛不解的看着他。 蓝彤鸢悠悠的说道:“殿下,您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那阁中的女子,应该就是专门针对元京城的贵族子弟训练的,那位会兵法的姑娘,一定是周家公子的知己。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若被外人得知,那就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们的知己了。” 楠荣颢柘惊讶的看着蓝彤鸢,好死不死的说道:“七妹妹说的没错,那会兵法的姑娘,的确是周初言的知己。” 楠荣秦墨只觉着怒火中烧,朝着楠荣颢霖的长随宝安怒道:“宝安,你家公子可是也有一个这种坠子?” 一旁的宝安早就吓的魂不守舍,听到楠荣秦墨的召唤,战战兢兢的从怀中掏出一块儿月牙坠子,结结巴巴的说道:“回……回王爷,二公子的确也有一块儿,每……每回二公子前去,小奴都跟着,只是小奴身份低微,无法跟着二公子一同进去……” “来人,将这些带坏主子的奴仆给我发卖出去……”楠荣秦墨此刻火冒三丈,咬的后牙根咯吱作响。 离琴翊琛脸色阴沉的看向楠荣颢柘:”他们一般什么时候送邀请贴?是何人来送,你们多久去一次,路线是什么?” “回睿王殿下,我也是去年只随世子哥哥去了两次,他们每半年送一次帖子,六月份和十二月份各一次,选择什么人由他们定,今年的帖子听说还没送……每次乘马车坐到城外的灵松山脚下,换乘他们的马车,他们马车上会备有迷香,一觉醒来人就在雅居阁内了。” “和光、和尘你二人速去出事的几家,将那几位出事的公子带来,本王要问话……” 蓝彤鸢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殿下,二公子和四公子体内的毒与殿下体内的毒并不同,四哥体内的毒是半仙醉,致命;殿下体内的毒,只会让人不能人道,并不致命。所以是否是同一伙人所为尚待查证……” “看看他们是否有月牙坠就知道了……此事暂且保密,一个字都不许往外泄漏。” 但让离琴翊琛未想到的是,就在楠荣颢霖薨逝的第二天,离琴翊琛书房的书案上摆着一封邀请贴和一枚月牙坠子,离琴翊琛心下一沉,随即便冷冷一笑:好啊,居然挑衅到他的头上了。 “去请温言县主。” 稳妥起见,离琴翊琛让蓝彤鸢给他一枚解毒丸和能够抵抗迷香的药丸,他要记清楚路线。蓝彤鸢悠悠的说道:“睿王殿下,不如我随你一起去呀?” “胡闹,此行危险,尚且不知其中门路,若你出了事,孤无法向清昱王交代。” 第23章 父债子偿 按照楠荣颢柘的描述,离琴翊琛让人把雅居阁的地形图画了下来。只是,这地形图怎么看都未在元京城的勘舆图上找到对应的地方。 离琴翊琛陷入沉思,这么明目张胆的给当朝的太子下邀请帖,这是明晃晃的挑衅。他让人将言兴玉找来,自己则入了宫。他突然想起那日蓝彤鸢所说的话……他要入宫去问清一些事情。 两日后,离琴翊琛依约乘车来到灵松山,那里早就有人牵着马车等候。离琴翊琛出示邀请贴和月牙玉坠后,有专人蒙上他的眼睛,把他扶上车。 上了车他用蓝彤鸢给他的药水中和掉车上的迷香,但随着车子摇摇晃晃,离琴翊琛仍旧进入朦胧间。不远处,言兴玉带着大理寺的暗卫远远跟着。澧成帝给离琴翊琛的那支影卫,也如影随形的跟着他。 朦胧之中,车子突然停下,有人将他从车子中扶下,背在身上,一跃而起。离琴翊琛感觉自己飞在高空中,忍不住睁开眼睛,这才发现,他正被人背着飞跃两个悬崖之间。 离琴翊琛认命的闭上眼睛。背着他的人功夫极高,不过片刻,便在一片云雾缭绕之间落了地。 那人将离琴翊琛放下,从他身上搜出邀请贴和月牙坠交给门口的护卫,护卫这才给他开门。那人再次将离琴翊琛背起,进入那气势恢宏的正门。 此时悬崖对面,蓝彤鸢用迷药将车夫迷晕,小心的从车椽子下面跳下来,她松了松筋骨,骂骂咧咧的说道:“累死我了……” 接着又跳下一个姑娘,是苏禾。 苏禾探着身子往下看了看,吐了舌头:“姑娘,这下面就是万丈深渊,我们怎么过去?” 放眼望去,那对面的始终被一片云雾所遮蔽,虚虚实实,若隐若现,看不清悬崖边,万一没看清落脚点,一旦跌落,即刻一命呜呼。 蓝彤鸢歪了歪小脑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苏禾,要不咱们去找找绳子?” “下官言兴玉参见侧妃。”见到蓝彤鸢也跟了来,言兴玉心下打了个寒战。 “你管谁叫侧妃呢”蓝彤鸢双手叉腰,气鼓鼓的说道。 言兴玉淡淡一笑,拱手施礼:“就是您呀,圣旨已经昭告天下,您就是睿王殿下的侧妃。” “还没成婚呢。再说了,这婚约能不能履行还另说呢。” “话说,你家殿下都被人掳走了,你们就一点也不着急?” “睿王吩咐过,让下官等在外等候,更何况和光、和尘以及影卫门都跟着进去了。” “那你能不能把我送进去?”蓝彤鸢眼珠一转,清澈的目光直直的盯着言兴玉,那目光中似乎隐藏着一丝狡黠和算计,盯得言兴玉浑身不自在,心中直发毛。 言兴玉连想都没想,就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侧妃,恕下官不能从命,我等对雅居阁内情况一无所知,擅自放侧妃进去,若出了事儿,下官实在担待不起。” 蓝彤鸢听后,气得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着言兴玉:“叫我蓝大夫!”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决绝,仿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接着,蓝彤鸢再次威胁道:“让我进去,否则你们睿王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对雅居阁的好奇,来自那月牙玉坠,在这玉坠上,她闻到了神医谷特有的药草龙焰草的味道,这龙焰草极难培育,整个神医谷也只有两株,且整个植株都有剧毒,能致幻,用时必须用辅药相佐,才能去除毒性。她怀疑这月牙坠被用剧毒浸泡过。所以她怀疑这雅居阁的主人,与屠谷之人有关联。 “我是大夫,那雅居阁不知道会有什么法子对付你家太子,我进去了,若你们睿王真出了事儿,我还能及时施救。” 权衡之下,言兴玉最终决定,还是让人将蓝彤鸢送过去,但也只能送一个,苏禾只能跟她们在外候着。 离琴翊琛从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中醒来时,已是下午的酉时,床榻边立着一位容貌绝佳,气质出尘的美女,美女见离琴翊琛醒来,温柔的行礼:“奴婢见过睿王殿下。” 起先离琴翊琛并未在意,但他抬眼间,便霎时沉沦在美女那双幽深且深邃的蓝色大眼睛中,美目流盼,巧笑倩兮,只一眼,便深深的沉沦其中。 就这一眼,离琴翊琛就如同木偶般,乖乖的被美女牵着走出房间,进入大厅中。整个大厅端庄典雅,大厅中央立着六位美人,美人手中牵着一个男子,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坐在上首之人一把华发,白发苍苍,怀中抱着一位美人,那双粗糙的手,不断的在美女身上游走…… “来人啊,给各位贵客上酒……”上首之人那公鸭嗓般尖细的声音,让躲在暗处的蓝彤鸢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六位美人随即将男子扶到座位上坐好,而离琴翊琛也被美女牵着坐到距离那白发之人的右下手的位置。 接着又有六位美人端着酒酿鱼贯而入,她们将酒酿放在男子面前,便在大厅中央翩翩起舞…… 蓝彤鸢仔细看着那六个男子,若她猜的没错,居然是睿王的影卫。 此时他们神智不清,双眼无神,如同傀儡。蓝彤鸢在脑海中极速的回忆她读过的所有医书,以及她随师父出诊时,见过的所有病例,想要推出此番是什么情况。 是魅术!是瑶疆的魅术。相传这是瑶疆女子都会的一种魅术,能够让男人看一眼便沦陷其中,魅术的关键在于施魅者的眼睛,那就只有…… 说时迟那时快,蓝彤鸢朝大厅中扔出一个圆球,圆球迅速炸裂,里面包着的粉末迅速炸开,当即大厅中云雾缭绕。 粉末飞入美女们的眼睛中,让她们无法睁开。混乱之际,蓝彤鸢趁机将随身携带的药水倒入口中,喷在离琴翊琛的脸上。离琴翊琛顿时从魅术中醒过来。 “殿下,快用药水将你的影卫门喷醒。”离琴翊琛还未弄清眼前的状况,便听到一个声音。 他分辨出是蓝彤鸢的声音,他的功夫高于蓝彤鸢,便立刻接过药水,将影卫喷醒。趁乱之中,蓝彤鸢笨拙的给那些美女蒙上眼罩。 “哈哈哈哈……想不到小姑娘你还挺厉害,居然能分辨出这是魅术……”一个尖厉的声音响起。 影卫迅速控制住所有人,并给外面的人传信,言兴玉带着大理寺的暗卫冲入雅居阁中。大厅里的粉末慢慢消散,离琴翊琛这才看清上首之人,“居然是你,昔日的总管太监古延海。” “在元京城内兴风作浪之人居然是你……”离琴翊琛怒发冲冠,“皇爷爷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做如此害人之事?” 蓝彤鸢拿着月牙坠逼问道:“这月牙坠,是用龙焰草泡过的,具有很强的致幻性,这龙焰草生长在极阴之地,不易获得,我师父在神医谷培育了两颗,老贼,你不会因为这两颗龙焰草,屠了神医谷吧。” “丫头,我这龙焰草的确是从你神医谷所得,但神医谷并不是我屠的……” “你为何要谋害贵族的嫡子们?”离琴翊琛继续问道。 “小子,你可还记得你皇爷爷有一个贵妃,叫周文君,是当朝定国公、当今皇后的亲姑姑,虽说是姑姑,却是庶出,他本与我两情相悦,却被周家人当作你那皇奶奶的陪嫁,硬塞给了你那皇爷爷。” “上一代定国公心狠手狠,为了让文君死心塌地,把我一个原本好好的读书人变成了太监,我走投无路,只能进了宫,一来伺机报仇,二来能离我心爱之人近一些。离琴一族重嫡出,在你那皇奶奶有孕之前,文君每次侍寝,便被赏赐一碗避子汤。” “有一次文君忘了喝药,不小心在你周皇后之前怀上了龙种,被周皇后知道后,一碗堕胎药,将那腹中的孩子堕了去。我当时只是个小太监,只能无力的看着文君身下流出那么多血,那么无助……” “文君身子弱,因为喝了那么多避子汤,再加上那婉堕胎药,便再无生育可能。你那皇奶奶却自始至终未生出嫡子,进宫没几年便香消玉殒了。这也算报应不爽吧。只是文君自此之后,再也无生子可能,即便是做到贵妃,也再无任何笑容,最终郁郁而终……” “我看着心爱的女子就这么香消玉殒,我不甘心,我心痛,我要报复……但我当时只是一个小太监,并无多少实权,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第二任皇后生出嫡子,并让这个嫡子即位。但我不甘心,我不能让文君白白的受这么多委屈,离琴家族该死,周家更该死……” “可是这是上一代的恩怨,你为何要报复在这一代。”蓝彤鸢不解的问道。 “哈哈哈哈……因为父债子偿……” “那其他家族何其无辜?我清昱王府何其无辜?”蓝彤鸢继续问。 “无辜?小丫头你莫不是忘记你那两个哥哥怎么欺辱你了,你那位世子哥哥可是没少教训你?” 蓝彤鸢心下一沉,寒声问道:“我清昱王府之事,你为何能如此了如指掌?” 第24章 誓死熬刑 古延海的说辞,似乎并无漏洞,但这离琴翊琛总觉着哪里怪怪的。“七表妹,查一下在场的酒。” 言兴玉将古延海和在场的瑶疆姑娘们带回大理寺,剩下离琴翊琛和蓝彤鸢继续探查。在探查那些酒时,蓝彤鸢心头一震,这是江州栖霞镇贾娘子用来害人的生不息。 “不对......都不对......殿下,这古延海就像是在等着我们来抓似的,一番说辞也像准备好了,这害人的酒是他是如何得到的?若他是用生不息害人,那一定与阴阳两生花脱不了干系,那他与安凌云也脱不了干系!”蓝彤鸢皱着眉头,语气有些凝重地说道。她觉得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离琴翊琛微微眯起眼睛,沉思片刻后说:“本王已经派人去查古延海和安凌云的关系。”他心里也同样有着疑虑,今日的事情,似乎过于顺利。 “还有他承认使用的龙焰草就是来自神医谷,却又不承认屠了神医谷。那他是如何拿到神医谷的龙焰草?”蓝彤鸢像竹筒倒豆子般,将心中的疑问一起抛了出来。 在雅居阁中,他们并未找到阴阳两生花,要想稀释阴阳两生花的毒性,就必须有篱竹草,可整个雅居阁,并未找到篱竹草。“殿下,栖霞镇的生不息,为何会出现在元京城?” 贾娘子——安凌云——古延海,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蓝彤鸢兴致不高的倚在马车壁上,满腹心事。 古延海的说的那位周贵妃的遭遇,她相信是真的。毕竟,在大澧,世家们都以长子嫡出为荣。因此,在嫡妻尚未孕育出嫡子时,绝对不允许任何庶长子出现。那些妾室通房、甚至是地位稍高的侧室,也不被允许在嫡妻之前怀孕。这就是所谓的“长子嫡出”观念,它已经深深地扎根于大澧的社会风气之中。 蓝彤鸢越想越气闷。明明是男子想要享受那齐人之福,却让女子承受这样的苦楚。她们无法决定什么时候生孩子,甚至无法决定能否拥有自己的孩子,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保障。而男子呢,却只顾自己享受,完全不顾及女子的感受,这种不公平的待遇,让蓝彤鸢感到无比的愤怒。 凭什么女子就该遭受这样的折磨?凭什么男人可以随意决定女人的命运?难道就因为他们是男人?蓝彤鸢心里暗暗发誓,她改变不了大澧的观念和现状,至少她不能让自己落入这种尴尬的境地。 她永远忘不了幼时她的阿娘受罚的情形,哪怕她的阿娘还算受宠的情况,淑阳公主隔一段时间就会对她阿娘用一次家法。 面对淑阳公主的家法,就算楠荣秦墨也无法干涉,只能在蓝清瑶受了家法后安抚她。勋贵世家,向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男人不得干涉内宅事务,否则传出去就会成为满京城的笑柄。 感受到离琴翊琛投来的目光,蓝彤鸢微微睁开眼,试探的问道:“睿王殿下,我帮你查案,你解除我们的婚约可好?” “不好”离琴翊琛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若解除你我的婚约,你不会找到我比更好的归宿,你阿娘在王府,以我姑母的性子,绝对会以你阿娘做要挟,逼你嫁给你不想嫁的人。” “索性都不自由,为何不选择两害相权取其轻呢?” “我答应你,有些事情尽量不会让她发生……但沈卿仪是我的发妻,性情温婉,只要你不主动挑衅她,她不会难为你的。” “殿下既然如此爱护发妻,为何不一心一意的对她,非要另娶他人?”蓝彤鸢有些悲凉。 “身为皇子,哪来的一心一意。我也不瞒你,皇子的婚事向来都是用来联姻的,能进入皇子府的人,一定都是对稳固皇权有用之人。” “本王之所以能娶到沈卿仪,是因为当初太子和二哥健在,父皇从不看重本王,所以才会允许一个四品官的女儿成为我的正妃。”离琴翊琛淡淡的说着,有些自嘲,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如今,父皇正盘算着重新给我娶一位位高权重的重臣之女做王妃。” 蓝彤鸢淡淡一笑:“陛下这是为殿下铺路吧……只是与虎谋皮,恐伤自身。向来位高权重者,位极人臣时,亦会欲壑难填,最终会反噬到皇权。到时候殿下即便登上那高位,恐怕也是处处掣肘。” “想不到七表妹如此通透。” “听闻此前是殿下意外救下了睿王妃殿下,要不然睿王妃就会被二殿下纳入王府。想来这其中也少不了殿下的一番运作吧。殿下对睿王妃真可谓情真意切。” 离琴翊琛淡淡一笑:“她只是正四品官的女儿,即便是进了二哥的府邸,连侧妃的位置都够不上,信王妃是个不容人的……” 蓝彤鸢讽刺:“殿下可真是位懂得怜香惜玉之人,殿下不忍心让心爱之人去做妾,那就忍心毁了不相干之人的一生?” “鸢儿,卿仪不是不容人的,更何况,相信我,嫁给我是你最好的选择。安成乡君是魏孺人所生,她的母亲低位比你母亲高的多,都有可能被送给慎安伯那个老头做继室,鸢儿真的认为自己的婚事能自己做主?”男主的眼神中带着坚定和温柔,他轻轻拉过蓝彤鸢的手,紧紧握住,温柔的看着她:“更何况,在元京城还有那么多事要做,你还不能扔下你的阿娘一走了之!” 蓝彤鸢抬眼看着离琴翊琛,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但此刻却让她浑身发寒。她深吸一口凉气,压下心中的不安:“殿下的意思,是臣女的身份只能做个侧室?” “鸢儿,你我一样都是庶出。我能有如今的地位,不过是因为太子和二哥出事,才让我捡了漏。而你是庶出,本来清昱王府就逐渐没落,以你庶出的身份嫁给公侯之家,或者皇族做不到正妻之位。” 蓝彤鸢急急的说道:“我可以嫁给寒门为妻。” 离琴翊琛扑哧一笑:“自古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鸢儿,别拿自己的大好年华去赌别人的良心,大多数时候,都会赌输的。” “相信我,能够护住你。” “更何况,你忘了,蓝娘子中毒昏迷十几天,你怎么不想想,有谁会跟一个没有名分的侍妾过不去?”离琴翊琛那深邃的目光紧紧的看着蓝彤鸢。 “淑阳姑母虽然跋扈,却也不至于伤她性命!我让人查过你阿娘,你不在府上的这些年,虽然姑母偶有为难,但始终有清昱王护着,清昱王的确对其宠爱有加,否则也不会让你在神医谷学医安稳学医十年。” 他用手轻轻在蓝彤鸢的脑袋上敲了敲:“所以,用你那天真的小脑瓜好好想想,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害你阿娘的性命?你阿娘在府上并无男嗣,对府上其他娘子无任何威胁,所以一定不是后宅之人所为。” 蓝彤鸢突然一亮:“你的意思是,阿娘是不小心替别人背了锅?” 车子摇摇晃晃的行驶在回京的路上,蓝彤鸢此刻只想飞奔回去,她想去问问阿娘,那日究竟为何会落水?又为何会昏迷? 但让离琴翊琛头疼的是,无论是古延海还是安凌云,入了大理寺大牢都苦苦熬刑,坚决不招供。哪怕言兴玉用尽各种手段,二人都拒不招供。在雅居阁搜到的酒,是令人致命的生不息,但古延海却拒不承认杀害了清昱王府世子和二公子。 第25章 解开乱麻 离琴翊琛交代言兴玉彻查古延海和安凌云的过往,不出半日,便有了线索。定国公府承认了古延海曾经与他们的姑姑,周贵妃有过私情,为了逼周贵妃入宫帮嫡姐固宠,被老定国公断了命根子,无奈之下进宫做了太监。 周贵妃第一个孩子被自己的嫡姐,当时的周皇后一碗落子汤而化作一滩血水。自此,先帝不允许在嫡子出生之前有庶出的子嗣,默许了周皇后的所作所为。自此周贵妃每次侍寝,都会被赏一碗避子汤。 在定国公的逼迫下,周初言承认去过雅居阁,其他权贵家的嫡子们也承认,自己去过雅居阁,并承认,在雅居阁有一知己。 按照古延海的说法,他痛恨那些苛待庶出之人,庶出也是人,凭什么庶出就只能给嫡出当跟班、陪嫁。他要把周家强加给周贵妃的痛苦一一还给周家,古延海把这种仇恨,蔓延到所有京城世家中。 消息迅速传遍整个元京城,定国公周家迅速成为众矢之的,即便是皇后的母家,也抵挡不住贵族们嫡子被害的痛苦。 但古延海只承认用计残害了元京城的贵族嫡子们,但拒不承认清昱王府世子和二公子喝过致命的酒水。 澧成帝大怒,命人将古延海挫骨扬灰…… 离琴翊琛心中明白,这古延海不过是一个棋子而已,躲在背后出谋划策的人,才是真正令人胆寒之人,根据这两次的事件,他们已经查不多能总结出一个大概:懂毒药,与南番有勾结,在背后出谋划策,不断的寻找背负世仇之人,挑动他们心中复仇的种子…… 但蓝彤鸢心中始终藏了一个疑问:不对!雅居阁的酒是要人性命的生不息,而贵族嫡子们体内的毒素,却只令人不育。古延海或许是让贵族子弟们不育的罪魁祸首,但却不是杀害清昱王世子和二公子的凶手。 虽然她对世子和二公子无甚好感,但既然查到了神医谷的龙焰草,那这幕后之人应该与神医谷被屠一事有关。 她满腹心事的回到清澜苑,却见到淑阳公主正对蓝清瑶用家法,裸露的肌肤上已经有了不少板子责打的红痕。她急忙上前护在蓝清瑶身旁。她梗着脖子看向淑阳公主:“不知公主为何要罚我阿娘,她究竟犯了什么错!” 淑阳公主连失二子,神情早已不似往日般趾高气昂。但面对这些她看不上的庶子庶女时,神情依然盛气凌人,神气十足。 “来人,把县主拉开,继续打。” 她依旧用那不可一世的语气骂道:“楠荣凝鸢你给本宫听着,蓝清瑶只是王府内的一个侍婢,清昱王府的主母是本宫,你的母亲也只能是本宫。” 淑阳公主指着蓝彤鸢的鼻子恶狠狠的骂道:“你罔顾嫡庶尊卑,管侍婢叫娘,本就是乱了规矩,再加上她纵容你随意外出胡闹, 不顾清昱王府名声,我对她用家法都是轻的。来人继续打,打到县主认错为止。” 蓝彤鸢的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她还是有心想替世子和二公子找到杀害他们的真凶,这会儿她真的没了这份心。一个满口仁义道德,嫡庶尊卑之人,迂腐至极之人,她不想帮…… 她不卑不亢的看着淑阳公主:“公主您怕不是糊涂了,俗话说儿不嫌母丑,我阿娘就是身份再低,我也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她就是我阿娘,若我为了贪图富贵而认你做母亲,才是真正的罔顾人伦,她就是我阿娘,以前是,以后也是,我只认她这一个娘!” “若公主看我们母女不顺眼,大可将我们母女赶出府外!” “县主不许胡说,不要忤逆公主。”蓝清瑶忍着身后的疼痛劝阻道。 淑阳公主横眉冷对蓝彤鸢:“你居然敢顶撞嫡母……小贱人,不要以为你与睿王有了婚约,就可以为所欲为,一个贱妾所生的孩子,怎么配得上睿王!” 蓝彤鸢义正严辞的说道:“这婚约本就不是我所愿,若公主愿意帮忙退掉这门婚事,我求之不得!” 蓝彤鸢原本想要用武功挣脱掉婆子的束缚,却被蓝清瑶眼神制止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蓝清瑶继续挨打。 “鸢儿,不得无礼”楠荣秦墨的声音从院中传来,他大步流星的走进房间中,沉声道:“夫人教训侍妾,也该避开孩子。毕竟鸢儿是本王的骨肉。更何况,这婚约是睿王自己求来的,圣旨上指明了要鸢儿出嫁,并在圣旨中明示,若出嫁之日发现换了人,本王会被原地贬为庶人。” 淑阳公主面色一变。 “鸢儿这几日往外跑,睿王是下过帖子的,也不算擅自往外跑,这事儿怪不到清瑶头上,就看在鸢儿即将嫁入睿王的面子上,饶了这侍妾吧。” 淑阳公主怒火中烧,但也明白清昱王的言下之意。“罢了。停下吧。” “阿娘”蓝彤鸢急忙过去为蓝清瑶拉上衣裙,看着蓝清瑶裸露的肌肤上布满的板子的痕迹,她心下隐隐作痛,双眼一红:“阿娘……” 她小心的为蓝清瑶拉上衣裙,尽量不碰触到那些伤痕,突然她的双眸微微一亮:突然想起,在二公子的胳膊上也看见到过淡淡的鞭痕。 蓝清瑶强忍着痛苦,脸色发白颤颤巍巍的向淑阳公主磕头行礼:“奴婢谢公主赏,奴婢以后定当规劝县主,谨守礼仪,维护清昱王府名声。” 淑阳公主冷哼一声:“起来吧,既然县主不认本宫这个母亲,那本宫也没必要为你准备嫁妆。孔嬷嬷,我们走,告诉和韵郡主和嘉和县主,离温言县主远一些,省的被拖累了名声。” “不劳公主费心,只不过……”蓝彤鸢顿了顿,意有所指的悠悠说道:“公主如此是非不分,一门心思只知道维护规矩礼教,殊不知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呢……” 淑阳公主一时不解:“你……你什么意思?” “那日我给二公子验毒时,发现二公子的右胳膊上有数条淡淡的、已经痊愈的鞭痕,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忽略。请问二公子身份如此高贵等闲之人谁敢伤他?那这些伤是从哪儿来的?” “受过伤,就需要用药,二公子是在何处疗伤抓药的?” 蓝彤鸢悠悠的说道:“淑阳公主有这个闲情逸致为难我阿娘,不如想想,自己的儿子究竟是被谁所害的!” 一旁的楠荣秦墨瞬间反应过来:“来人,把二公子身边的宝安找回来。” 宝安身为公子长随,纵容公子花天酒地,知情不报,被结结实实的打了一顿板子后,发配到庄子上。 被抓回来的宝安,在问及此事时眼神闪躲,经过大刑逼问后,才知道楠荣颢霖表面上一副翩翩公子模样,实际上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楠荣颢霖去那雅居阁,与一位叫知意的姑娘情投意合,情到浓处,你侬我侬,自然也玩的特别花。或许这楠荣颢霖做够了高高在上的贵族公子,每每非要知意姑娘鞭笞他。鞭子越用力,他越兴奋,就更离不开知意。 每次从雅居阁回来,楠荣颢霖都会一身伤,为了掩人耳目,都会去不起眼的小药铺,安和堂刚刚在元京城开了半年,铺子并不大,自然变成了楠荣颢霖的首选。 “终于,一切都连了起来。”蓝彤鸢心中那团乱麻终于解开了。 蓝彤鸢在被宝安私自处理掉的药渣中,找到了阴阳两生花和篱竹草。药中阴阳两生花和篱竹草的剂量比生不息中的剂量多,所以在短短半年内便能要人性命。 “苏禾,你去把这药渣送到三法司睿王殿下手中。让他务必查清安凌云的过往。” 第26章 交换作案 “宝安,你家二公子有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可有对人家姑娘始乱终弃?”蓝彤鸢紧紧的盯着宝安,声音低沉而严肃地问道。 淑阳公主听到这句话后,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高声斥责蓝彤鸢:“放肆!身为闺阁女子,怎么如此讲话!如今更是空口白牙败坏你兄长的名声!” 面对淑阳公主的斥责,蓝彤鸢只觉着悲哀。一向高高在上,鼻孔向上,自诩高贵的淑阳公主,对自己的儿子竟未有半点了解。她目光中浮现一丝怜悯,这些高高在上之人,一辈子被束缚在后宅之中,一生就围绕自己的夫君转悠。但对于自己的夫君,儿子,他们的所思所想,却半点不知……蓝彤鸢甚至开始怀疑,这个妇人,真的是皇家出来的公主么?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公主殿下,照如今的情形来看,二公子极大可能是被人害死,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杀害二公子的凶手,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而不是在这里纠结于这些虚名。”说完,她的目光坚定地看向淑阳公主,等待着她的回应。 “殿下身为世子和二公子的母亲,就真的不想知道这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子死因究竟为何?难道公主殿下就真的不想世子和二公子的处境?” 蓝彤鸢一连串的质问,让淑阳公主一时面红耳赤,但她更在意蓝彤鸢的言下之意。“你……你什么意思?” 蓝彤鸢微微叹了口气:“公主殿下:父王这么多年谨小慎微,自污保命,不就是为了防止引起皇家忌惮?可公主殿下非要两位嫡子出人头地,就不怕皇家忌惮?” “你说什么?”淑阳公主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她怎么也想不到蓝彤鸢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蓝彤鸢继续说道:“公主殿下,您难道就没想过,父王博览群书,出口成章,年轻时也是一表人才,为何非要整日里拈花惹草,招猫逗狗,眠花宿柳,端出一副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形象?” 听到这里,淑阳公主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紧紧咬着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忍住了。 蓝彤鸢叹了口气,接着道:“因为他知道,楠荣家族一同与离琴家打天下,离琴一半的江山都有楠荣家族的功劳。这份从龙之功,手握重兵,被封为异姓王,即有可能引起皇家忌惮,从而招致杀身之祸。所以他选择隐藏自己,扮作一个无能的纨绔子弟,以此来保护自己和家人。” 淑阳公主一脸惊讶的看着楠荣秦墨,眼中满是疑惑和不解:“难道……难道你过去都是装的?” 楠荣秦墨长叹一口气,道:“若非如此,我楠荣家族如何从第一代清昱王延续四代血脉?” 蓝彤鸢看着淑阳公主问道:“您可还记得衡阳长公主一家?” “鸢儿……够了……”楠荣秦墨呵斥一声,不想让她再说下去。 淑阳公主的脸,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她看了看身边的丫鬟桑榆,重重的叹息了一声。衡阳长公主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先帝的继后所出,嫁给文大将军,原本夫妻恩爱,谁知文大将军一朝谋逆,家中男子皆被斩,女眷被没入教坊司为官妓,就连衡阳长公主被逼自尽。 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蓝彤鸢冷冷的看着楠荣秦墨,索性把话都说开了:“父王留我阿娘在府上,为的就是维护他眠花宿柳沉迷女色的形象,父王给我一个侍妾之女上封号,是为了维护他那宠妾灭妻的形象。只有这样,皇家才真正相信,他就是一个沉迷酒色之人,才能对父王放松忌惮。” “父王隐忍,才能护着这个家,否则您看看您身边的桑榆,别人或许您不放在心上,可惠荣郡主和和韵郡主是您亲生女儿,您忍心让她们落的与桑榆一样的下场?” 淑阳公主看在昔日姐妹的情分上,从教坊司中接出了长公主的小女儿,昔日名动京城的文安郡主。但文安郡主名号已然不在,留在世上的,只有在身在贱籍的桑榆姑娘。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淑阳公主给她起名桑榆,是想让她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可身在贱籍,又是官贱,哪有那么容易脱籍? 淑阳公主陷入沉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生在皇家,她知道自己的这位皇帝哥哥有多狠……“那……那我的两个儿子……” “公主,睿王正在查此案,如今已有些许线索,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水落石出。”蓝彤鸢缓声说着,她相信那番话会对淑阳公主有所触动,但她始终不相信,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好儿子,会在婚前干出令她蒙羞之事。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宝安:“宝安,你老实的给本宫交代,二公子可做过什么出格之事?” 宝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躲闪,紧紧的低着头,艰难的开口:“回……回公主殿下,二公子在这世上还有个遗孤……” “你说什么!”淑阳公主只觉着太阳穴突突发胀,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原来四年前,安凌珑跟随兄长安凌云一同来到灵松山采集草药。就在那时,她偶然间救助了一位在山中打猎时不慎摔伤并崴了脚的男子——楠荣颢霖。楠荣颢霖并未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而是隐藏身份欺骗了安凌珑,许下承诺要娶她为妻,导致她未婚先孕。 可是,楠荣颢霖身为王府的二公子,淑阳公主怎么可能允许他迎娶一个普通平民女子?更重要的是,淑阳公主多年给他灌输的观念,在未成婚之前,绝不能生下庶长子。这件事被世子知晓后,他立刻派人给安凌珑灌下一碗堕胎药,并派人处理掉安凌珑。 所幸被安凌云发现,他带着只剩一口气的妹妹逃离了原来所住的小村子。三年后,安凌云带着一个小姑娘来元京城开了这家医馆。 离琴翊琛意外的发现安和堂的药童经常往来于安和堂和一家名为九人酒肆的酒馆,并与那酒馆掌柜三岁的女儿格外相熟,更为诡异的是那酒馆居然落在那三岁女娃的名下。 离琴翊琛细查之下才发现,那酒店掌柜的女儿居然也姓安。都姓安,他自然而然的怀疑这女儿是安凌云的女儿。 蓝彤鸢看着眼前粉雕玉砌的小姑娘,长叹一口气:“殿下,这姑娘,应该不是安凌云的女儿。她有个妹妹,叫安凌珑。” 她苦笑着:“这小姑娘,或许与清昱王府有些渊源。” 离琴翊琛先是有些意外,接着便淡淡的问道:“是世子还是二公子的?”回报给离琴翊琛的,是长时间的沉默。 原来,安凌云带着奄奄一息的安凌珑逃跑后,逃到深山中,费尽他毕生所学,救活了自己的妹妹,并保住了妹妹腹中的胎儿。但安凌珑在生产时,却因大出血而亡。这才留下了这个孩子。 她不想回答,这个孩子身份尴尬,她不知道与清昱王府扯上渊源,对她来说,是喜还是悲。离琴翊琛亦能了解其中的苦楚,并未强求蓝彤鸢回答,而是淡声道:“既如此麻烦七表妹查一下酒肆中的酒。” 离琴翊琛递过一只金盏,金盏中的佳酿甘甜清淡,酒香宜人。蓝彤鸢闻着酒酿的味道,微微蹙眉:“的确是栖霞镇的生不息……并未掺入阴阳两生花的生不息……” 离琴翊琛沉声道:“若这是生不息,那这安凌云与江州栖霞镇的西贝娘子也认识?” 和光找到了酿酒用的酒糠,在这酒糠中,并未找到预想中的篱竹草,却意外发现了番阳芝。为何会有番阳芝…… “莫非……”蓝彤鸢眼眸一亮,目光灼灼的看着离琴翊琛,坚定的说道:“殿下可命人去查近期京城贵族哪家即将办喜事,来着九人酒肆采买过,尤其是用作合卺酒的酒!”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古延海用这些不致命的生不息害了元京城的嫡子们,而安凌云则用致命的生不息杀害了清昱王府世子和二公子。” “交换作案,才不会轻易被人查到证据,在雅居阁处找到致命的生不息,在这九人酒肆找到非致命的生不息,都是为了掩人耳目!” 第27章 飞蛾扑火 蓝彤鸢倒是给离琴翊琛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他让言兴玉顺着这条思路去调查。 离琴翊琛看着九人酒肆陷入沉思,突然眼眸一亮,“和尘,你去调查户部给事中于大人生前,可有请过大夫。” “七表妹,今日多谢,来人,送县主回府。” 离琴翊琛目送蓝彤鸢离开后,便径直去了大理寺监牢。他要去会一会那安凌云。 大理寺监牢内,安凌云正躺着闭目养神。他的身上布满了各种酷刑留下的痕迹,皮肤破裂,鲜血淋漓。早已不复昔日的神采。 大理寺的酷刑已经在他身上用了个遍,每一种都让他痛苦不堪。蘸了盐水的鞭子,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次抽打都让他的身体颤抖一下。他的脸上布满了汗水和血水,嘴唇被咬破,渗出了鲜血。在酷刑的折磨下,他的身体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然而,尽管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折磨,他却仍然紧紧咬住牙关,坚决不肯发出一丝一毫的痛苦呻吟。他只是承认自己私自培养违禁品是为了炼制药物,但对于其他任何事情,他都一概否认。\"起来!别装死!\"安凌云被狱卒粗暴地从地上拉起,再次被绑在了刑具上。 离琴翊琛冷漠地看着安凌云,淡淡的说道:\"兴玉,给安大夫松绑,然后扶他坐到椅子上。毕竟,我们需要用证据来说话,而不是依靠严刑拷打来逼迫口供。像安大夫这样的有血有肉之人,这些酷刑对他是没有用的。\" 言兴玉命人将他放下,让他坐在椅子上, 将他的胳膊绑住。 安凌云听到了离琴翊琛声音,默默的抬眼看了眼离琴翊琛,继续垂眸。 “安大夫,九人酒肆,九人……合起来便是仇人的仇字……那么安大夫的仇人是谁呢?九人酒肆的掌柜有个小姑娘,巧合的是也姓安。我呢就让人略微查了一下。” 离琴翊琛饶有兴趣的玩弄着上手的戒指,“安大夫可是有个妹妹叫安凌珑?那位小姑娘,应该就是你这妹妹的女儿吧” “你说清昱王府的二公子每次从那雅居阁中出来,来你这医馆医馆中拿药?楠荣二公子见到有这么个女儿,应该很激动吧。亲人相见,格外激动,自然也会来杯酒庆祝一番。这酒自然要从九人酒肆买,那么好喝的生不息,却也是致命的。你私自培育的阴阳两生花,并非是用来炼药,而是为了报仇。” 听到离琴翊琛这番推论,安凌云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还以为你们能查到什么实证,没想不过如此,楠荣家那两个废物,可不是我杀的,他可不是喝的九人酒肆的酒。” “你以为,在九人酒肆没有查到令人致命的生不息,你就能脱罪?”离琴翊琛定定的看着安凌云,沉声说道。 离琴翊琛沉声道::“你是不是想说,九人酒肆的酒不致命,而清昱王府的世子和二公子,可是喝了令人致命的酒。你和古延海玩的高啊,你呢替古延海在元京城大肆的分发这带有番阳芝的生不息,从而达到他残害贵族子弟的目的……” “而他呢,用带有篱竹草的生不息,在雅居阁给楠荣世子和二公子灌下去,从而达到你复仇的目的。” “所以在雅居阁搜到的是带着篱竹草的生不息,要命,但古延海只承认让他们绝嗣,并不承认杀害楠荣世子和二公子。而你呢,你恨着楠荣世子和二公子,想要他们的命,但在你的酒肆中,却只查到让人不育的酒。” 离琴翊琛给拍了拍手,给安凌云鼓掌:“你和古延海真的是玩的高啊,交叉作案,让官府找不到关键证据。” 听到这番话,一直沉默的安凌云终于有情绪。他眼神中迸发出的强烈恨意未逃过离琴翊琛的眼睛。见他有了回应,离琴翊琛继续刺激他:“楠荣颢霖欺辱了你妹妹,对你妹妹始乱终弃,还害她难产而亡,只留下这个孩子,而那个男人,却毫不知错,还要去雅居阁寻欢作乐,你替你妹妹感到悲哀,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渣?” 安凌云突然瞪着血红的双眼,骂道“他……他就是个畜生,他那日崴了脚,在山中迷了路,我妹妹好心给他疗伤,他却欺瞒我妹妹,并哄骗与他有了首尾。我以为他能娶我妹妹,可来了一个什么劳什子世子,说我妹妹身份低微,配不上他,并说世家有规矩,即便是纳了我妹妹为妾,这个孩子也不能留。” “那楠荣颢霖许诺可以给我妹妹名分,但要打掉孩子。可谁知转头他们在那堕胎药药里,下了要人命的药,原来他们一不想要我妹妹的孩子,更不想要我妹妹。可我是大夫,我妹妹喝完药,我给她诊脉时立即发现了问题,用尽全力才将我妹妹救回来。” 安凌云的表情写满了痛失亲人的表情:“可我妹妹还是在生产时,因孕期遭难,心思郁结,难产而亡。” 安凌云的心情愤怒到了极点,他无法相信楠荣颢霖竟然如此残忍,不仅要打掉妹妹的孩子,还要取她的性命。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仇恨,仿佛要将楠荣颢霖碎尸万段。 他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妹妹,让她遭受如此痛苦和折磨。他恨楠荣颢霖的无情和残忍,他发誓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他的内心充满了愤怒和仇恨,自妹妹去世那日起,他就发誓一定决定要为妹妹报仇,让楠荣颢霖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安凌云红着眼咆哮着问道:“这样的人,难道不该付出代价么?他欺骗我妹妹的感情,害死我妹妹,他却仍然不知悔改,寻欢作乐,这样的人不该死么?” 他高声质问着:“凭什么世家子弟的命是命,平头小民的命就不是命!世家子弟就能草菅人命吗?” 随后,他自嘲的冷笑两声,继续道:“你们知道么,那楠荣颢霖在看到悦儿的时候,居然会舔着脸来问,这是不是他的骨肉,他居然说要与悦儿相认,他凭什么?悦儿有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爹,将来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你可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 安凌云瞪着血红的双眼怒斥道:“平民百姓杀人要偿命,可那劳什子世子还有楠荣颢霖那两个畜生,为何害人还能活的好好的,俗语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他们有人庇护,那我等平民,只能飞蛾扑火!” 在场之人无不唏嘘,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一片死寂之后,离琴翊琛缓了语气继续问道:“你与古延海是如何认识的?又是怎么想到交换作案的?即便是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那悦儿想,你身为孩子的亲舅舅,总得把她托付给一个安稳之人,否则你酒泉之下的妹妹,也无法安息。” 提到悦儿,安凌云的神色有了些许松动,眼神中闪过一丝光芒:“若我招了,你能否给悦儿安置一个好去处。别让她进楠荣府,那种吃人的地方,她去了能有什么好!” 离琴翊琛叹了口气,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孩子的事情你放心,本王会好生安置她的……” 安凌云这才慢慢开口:“是古延海主动找到我,说同情我的遭遇,问我愿不愿与他联手复仇。阴阳两生花和番阳芝的种子都是他提供的,他痛恨周家,以及世家的人,我痛恨清昱王府的世子和二公子,我们有相同的敌人。” “于是我们一拍即合,敲定用阴阳两生花实施计划,阴阳两生花无色无味,轻易不会被查出,但需要懂药理之人才能培育出来,我就像被他选中似的。他让我在元京城先开了酒肆,将生不息打出名,平时卖的酒并无异常,只有卖给世家贵族的合卺酒,才是有问题的酒。” “原本古延海是让这些贵族嫡系杀害,可我始终觉着太残忍,更何况大面积的死人,也容易引起注意。于是我便说服古延海,更改了生不息的配方。我知道番阳芝可以中和两生花的毒性,只要让嫡系绝嗣,便可达到古延海的目的。” “所以九人酒肆的酒,只绝嗣,不致命。” “另一边,为了让楠荣世子和二公子上套,古延海则从瑶疆找了一批会秘术的女子,大量搜集贵族子弟的喜好,有针对性的精心培养他们,他买下雅居阁,并利用一切手段提高雅居阁的身价,为的就是吸引这些纨绔子弟的注意,果然他们上套了。” 离琴翊琛悠悠的说道:“所以雅居阁为了摆脱嫌疑,给纨绔子弟的酒都是正常的生不息,只有楠荣家世子和二公子喝下的是带有阴阳两生花的生不息。那日你被带入大牢后,消息便传到了古延海那边,他狗急跳墙,才想用带有过量阴阳两生花的生不息致我和我的护卫们于死地。” 言兴玉在一旁有些好奇:“可这生不息可是江州栖霞镇西贝娘子的独门秘方,为何会在你的九人酒肆?” “西贝娘子姓贾,原是于轻舟的妾室,与我妹妹遭遇相同,她同情我妹妹的遭遇,答应帮我们。” 离琴翊琛凝眉:“你怎么会认识她?” “是……是一个戴着虎头面具的黑衣人让我们指点我们找到的她。” 离琴翊琛和言兴玉皆是一愣,想不到无论是江州还是元京城,都有那神秘人的身影。 “她也有一朵阴阳两生花,是我送给她的。” “不是她自己培育的?” “阴阳两生花极为娇嫩,她一个酿酒女,不懂药理,又怎会培育出那么好的阴阳两生花?” 第28章 荡涤罪恶 离琴翊琛有些意外:“哦?可那贾娘子说阴阳两生花和红土都是神秘人所赠……” 安凌云脸上浮起惨淡的笑容:“神秘人把阴阳两生花的种子和红土给了我,因为我会医术。只有懂药理,常年侍弄药草之人,才有可能在异国他乡培育出阴阳两生花。” “所以”,离琴翊琛沉声说道,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着:“你安凌云、古延海、贾娘子是被这位神秘的虎头面具人聚集在一起的?你们知不知道,他在利用你们!” “那又如何”安凌云轻蔑一笑:“我们都有自己的仇恨,我们命如蝼蚁,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权贵,我们想要复仇,无异于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是他给我们提供工具、机会,帮我们想办法,那被利用又如何?” 他有些激动的大声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杀人要偿命,可那些害人之人却活的好好的,我们的冤情没有人为我们声张,所以你告诉我,你所谓的律法,可能为我们小民伸张?你所谓的律法,可能撼动他们?” 回报给他的是一片死寂。 良久,离琴翊琛才缓缓开口:“安大夫,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妹妹的遭遇我深表同情,本王如今统领三法司,本王会让有冤之人得以昭雪,会普及律法,让每个人都依律而行,即便是皇亲贵族也不例外……” “睿王殿下,草民最后求您,不要把悦儿送回楠荣家,她一个私生女,去了楠荣家会死的……” “本王会妥善安置她的……”说着离琴翊琛头也不回的离开大牢。 “殿下,那位悦儿姑娘已经安置在三法司,只是她的身份……”言兴玉看向离琴翊琛的目光越来越恭敬,跟着他办了两件案子,他发现,这位三皇子其实才华横溢,为人正直果敢,正义感极强。只是以前被太子和二皇子压着,他只能藏拙,才能活命。他能理解他的处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个不受宠的三皇子,太过优秀,必然遭到忌惮。 但随着太子薨世,二皇子不能人道,没了继位可能,相对于那位毛头没长全的四皇子,他更看好这位三皇子,至少他是真心想荡涤这人间罪恶。 “先让她住在三法司,本王进宫一趟,等回来后去清昱王府见姑母。既然这位安大夫招供了,你拿着供词去审讯古延海,本王猜测,这位古延海定然对他黑衣人有了解,纵然贾娘子和安凌云不知道黑衣人的真实身份,但这位古延海定然知道……” 说着离琴翊琛便登上进宫的马车,江州的案子和元京城的案子,本质上凶手是同一人。凶手伏法,可当初那些加害者呢?这些被害的受害者,原本是高高在上的加害者,他想为那些被逼无奈成为加害者之人,讨一个公道。 元京城的案子终于水落石出,幕后黑手被揪了出来。言兴玉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心中暗自感叹:“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他想起当初在江州调查外商时一无所获,现在才明白,问题的根源其实就在元京城。这黑衣人的出现让他白白在江州折腾了一圈,心中憋着一口恶气。 言兴玉眼神坚定,眉头微皱,双手紧握成拳,低声自语道:“这笔账我一定会跟他们算清楚!”说完,他猛地一挥衣袖,大步流星地朝着三法司的天牢走去。 此时,古延海和安凌云分别关押在不同的牢房里。古延海身为朝廷要犯,因设计残害众多世家嫡子,罪行严重,必须严加看管,以防出现意外。 可往往越担心的事情,越容易发生。当言兴玉到达三法司的天牢时,古延海已被灭口。看着嘴角流着黑血的古延海,言兴玉知道,这是中了毒。 周围无大都挣扎痕迹,仵作验尸,古延海无任何挣扎痕迹,应是服毒自尽。 言兴玉拳头重重的的砸在监牢的栏杆上,又晚了一步…… 蓝清瑶趴在床上,静静地听着蓝彤鸢给她讲元京城的案子解闷儿:“鸢儿,你要永远记住,穷寇莫追,无论对谁都要怀有谦卑敬畏之心,更要记住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 “阿娘,孩儿记住了。” 蓝清瑶艰难的直起身子,趴在炕椅上,慈爱的给蓝彤鸢拢了拢鬓角的碎发:“鸢儿,你要记住,在这府里你得遵守嫡庶尊卑,公主是主母,你要敬她,遇到你的嫡姐,要主动礼让三分,切莫争强好胜,可懂?” 蓝彤鸢小嘴一撅,“凭什么,孩儿不要……” “鸢儿,就凭公主是清昱王府的嫡母,和韵郡主是嫡出,而你只是庶出……” “可是阿娘,公主她……” 蓝清瑶和善的说着:“鸢儿,不争一时之勇,可好?不在意一时宠辱,在府中收起你的小性子?若你能有幸与三皇子退了婚,离开清昱王府,天地之大,自然能任你闯荡;可如今你在这清昱王府,就得守这清昱王府的规矩,好鸢儿,阿娘是为你好……” “你阿娘说的没错……”楠荣秦墨大步流星的走进来,接过蓝彤鸢手中的药碗。“鸢儿先下去歇着吧……” “父王,孩儿有事要说……” “鸢儿,你要说的事儿,为父知道,此事你不必插手,自有淑阳公主处理。” 蓝彤鸢难得的撒娇道:“父王,鸢儿不想嫁给三皇子,如今这元京城的案子已经水落石出,三皇子不需要我了,您就去求求圣上,把婚约解除了吧。孩儿不想嫁给皇家……” 楠荣秦墨看着眼前的乖女儿,他的确未想过让她嫁给皇家,她自幼长于乡野,过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一定受不了被诸多规矩束缚的日子……他的确舍不得。 但他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鸢儿,自打你在三皇子跟前表露身份的那一刻,你的归宿就已经定了。” “可是……他都已经有正妃了……” “鸢儿,不是父王打击你,即便是他没有正妃,他的正妃也不会是你……三皇子如今如日中天,若非已经娶妻,陛下一定会给他娶一位重臣家的嫡女。可你的身份……三皇子会给你侧妃的位置,已实属看在神医谷的面子上。” “嫁过去,只要你敬重正妃,不惹是非,对你而言,或许是个好归宿。” 安悦儿最终还是被淑阳公主接回府中,两个儿子的命是回不来了,无论如何,这都是她儿子的血脉,把她接回来,也是一个念想…… 第29章 一波又起 “父王,宁做寒门妻,不做高门妾。鸢儿不想嫁!在您的心中,鸢儿就只配做妾么?” “鸢儿,侧妃不是妾,皇子的侧妃也是需要经过皇家册封,上皇家玉蝶的。” 蓝彤鸢一副委屈的表情:“那又怎样,终究还是比人矮一头,孩儿宁做寒门妻,如果父王觉着做三皇子的侧妃很好,那您干脆让和韵郡主替我嫁过去。” 楠荣秦墨冷哼一声:“你以为淑阳公主未动过这个心思么,你是三皇子亲自要的人,若被发现替嫁,本王就地被贬为庶民。” “更何况,你的世子哥哥和二哥都已经薨世,此番你帮三皇子端了雅居阁和安和堂,这背后之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本王怕也保不住你……” 蓝彤鸢不甘心的说道:“可是那背后之人,在元京城搅弄风云,冲的就是离琴皇室,此事孩儿若嫁入离琴家,一定会受连累的。” “鸢儿,父王相信,有你在三皇子身边,一定能保他无忧,我的鸢儿也会无事。更何况,你要想查清你外祖父的事情,就少不了与皇室打交道,嫁给三皇子,也正是个机会。” “可是……” 楠荣秦墨打断不甘心的蓝彤鸢,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好了,苏禾,把县主带回去休息。” 随后他长叹一声,轻轻的抚上蓝彤鸢的伤口,小心翼翼的给她上药,有些心疼的说道:“这么多年,在府中委屈你了。” “本王知道,你对蓝院使之事耿耿于怀,如今鸢儿加入皇家,也可借机查清当年的真相。鸢儿是本王的女儿,本王不会让他有事。” 回到房间的蓝彤鸢心中郁结,满脑子都是如何才能退掉婚事,从这一系列事情来看,三皇子府就是个大火坑,她不想往火坑里跳。 更何况离琴翊琛在自己的府上,能让人用番阳芝和龙涎香相克的方式所害,她不相信是巧合。即便是那香囊是沈卿仪跟风所买,可那店主被灭口,就代表着,这里面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因素。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虎头面具的身影……她突然想起什么,拉着苏禾坐在自己身边,目光清澈的看着她: “苏禾,神医谷被屠时,你是被父王所救?” 苏禾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用力点点头:“姑娘,奴婢当时和蓝谷主、大师兄共同御敌,但奈何他们人数太多,我们寡不敌众,我被重伤昏迷,被大火熏醒,逃至药田内,掉入我们此前在药田内挖的地窖内,这才躲过一劫。” “但因重伤昏迷在地窖内,是王爷派去寻找姑娘的人救奴婢回来的。” 蓝彤鸢心头一震:“也就是说,父王收到了有人要屠神医谷的消息。” “是,王爷收到消息后,派人前往支援,却晚了一步。” 蓝彤鸢陷入沉思,从神医谷被屠开始,每一件事背后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推动。那黑衣人为何会知道她的身份,神医谷的龙焰草为何会出现在雅居阁,那古延海所说的那句话究竟又是什么意思? “不行,她要去找谷延海问清楚……”她心下想着,便要往外走。 “姑娘,您去哪儿?”看着蓝彤鸢急切的模样,苏禾疾步跟在后面,心中有些担忧。她知道蓝彤鸢现在的心情,但也担心她这样冲动地出去会有危险。 “姑娘,得换衣服,您穿着这身衣服出去,被公主知道了,又要罚蓝娘子了。”苏禾提醒道。 蓝彤鸢这才想起,她身上穿的还是女装。但即便她换上男装,公主也不会允许她出府。然而,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必须要去查清楚到底是谁屠了神医谷,哪怕冒着被公主责罚的风险。 她迅速回到里间,换上一身男装。然后,她带着苏禾,毅然决然地走出了房间。虽然她知道这样做可能会给自己和蓝娘子带来麻烦,但她无法坐视不理。 “我们走吧!”蓝彤鸢低声说道,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苏禾点点头,紧紧跟随着蓝彤鸢。她们小心翼翼地避开守卫,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尽管如此,她们还是时刻保持警惕,以防万一。 终于,她们成功地离开了府邸,来到了大街上。蓝彤鸢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自由的气息。她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去大理寺找了言兴玉。 言兴玉见到蓝彤鸢后,神情有些复杂,似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但蓝彤鸢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提出要见古延海。 然而,言兴玉却告诉她一个惊人的消息:“古延海在狱中服毒自尽了。” 听到这个消息,蓝彤鸢如遭雷击,身体摇晃了一下,差点站立不稳。她喃喃自语道:“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好不容易有了关于神医谷被屠的线索,如今又断了。 她有些不甘心,沉默片刻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抬起头来,声音极为激动地问道:“那安凌云呢?我有话要问他……” 言兴玉不解地看着她,但还是带着她去见了安凌云。 安凌云见到蓝彤鸢后,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了镇定。蓝彤鸢开门见山地问道:“安大夫,你培育的番阳芝为何会给那香料铺子供货?” 安凌云露出一丝苦笑,无奈地说道:“因为我需要钱,这番阳芝可是南番的圣物,对女子百利无一害,卖给这元京城的女子,一定会大赚。” 接着便是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真的如此么?蓝彤鸢看着眼前情绪接近疯狂的安凌云,眼神中露出一丝怜悯。 终究未得到什么有效的线索,蓝彤鸢有些不甘心,但又没有办法,闷闷不乐的朝知子药炉的方向走去。这几日心思一直在查案上,并未来药炉,几日未见师兄,不知师兄体内的毒素可有缓解。 谁知还未进入药炉,便听到从里面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苏禾,快进去看看……” 苏禾的功夫要比蓝彤鸢高许多,是清昱王专门挑出来给蓝彤鸢做玩伴的丫鬟,因蓝彤鸢在府外长大,所以清昱王专门命苏禾学了两年功夫,才将她送到蓝彤鸢身边,苏禾的父母都是清昱王的家生子,身契牢牢的掌控在清昱王自己手中,要的就是苏禾对蓝彤鸢忠心耿耿。 苏禾先蓝彤鸢一步进入药炉内,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一个形销骨立、眼窝凹陷的男子,被五花大绑的绑在椅子上,表情十分痛苦,身子不断的扭曲挣扎,嘴里不停的念叨:“给我神仙水……快给我神仙水……” 那男子的娘子站在一旁,心疼的看着被绑在椅子上的男子,痛哭流涕:“二郎,我们家已经买不起神仙水了……” 男子突然双眼发红,恶狠狠的盯着那妇人,那模样就像要将那妇人生吞活剥一般,拇指粗的绳子,将他五花大绑,却有被挣脱的危险…… “姑娘小心……”苏禾一个闪身将蓝彤鸢护在身后。 蓝彤鸢疑惑的看着蓝彤宇,一脸的不解。 蓝彤宇长叹一声,沉声道:“来到医馆时,此人好好的,我给他诊脉,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却未曾想,此人却突然发狂,神志不清,坐卧不安,前一刻钟还问问而言的公子,发起狂来上来就对这位娘子拳打脚踢,力大无穷,谁都拦不住。无奈之下,我只好给他下了迷魂散,这才将他绑起来……” 蓝彤鸢这才看清那妇人眼角边的淤青,以及手腕处的淤痕。 第30章 消灾除恶 “应是癫狂症……”蓝彤宇小心的将蓝彤鸢护在自己的一侧,心有余悸的说着。 “师兄你受伤了?”蓝彤鸢看着蓝彤宇额头上淤青,一时情急脱口而出。 “无碍,一点小伤罢了。” “蓝大夫是为了安抚二郎才受伤的。二郎发起来狂来,六亲不认……”一旁的妇人泣不成声的说道。 蓝彤鸢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给他把脉,被蓝彤宇阻止:“师妹,小心被他伤着了。” “师兄,无碍,他现在被绑着。” 蓝彤鸢将手搭在男子脉搏处,她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眉头紧紧皱起,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一般。 “这......这脉象为何如此古怪?”蓝彤鸢心中暗自思忖道。 此刻,那名男子双眼已经变成了血红色,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神仙水”三个字。 蓝彤鸢当机立断,从怀中取出银针,迅速而准确地刺入男子身上的穴位。随着沙漏里的沙子一点点流逝,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男子双眼中的血红之色逐渐褪去,身体也不再抽搐,意识慢慢恢复过来。 “窈娘,我又伤到你了……我真该死。”恢复意识后的男子,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妇人眼角的淤青,心头猛地一缩。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的心疼之意并非虚假,这让一旁的蓝彤鸢不禁感到一丝疑惑。见男子恢复正常,妇人急忙将捆住男子的绳子解开…… 恢复自由的男子突然痛哭流涕起来,一边狠狠地抽打着自己的脸颊,一边不住地骂道:“我不是人……我不是人……窈娘,是我对不起你……” 男子态度的转变,让蓝彤鸢充满了好奇。她再次给他把脉,发现他的脉象已经恢复正常,与常人无异。“你......你应该是中毒,你一直喊的神仙水是什么?”蓝彤鸢忍不住问道。 男子听到蓝彤鸢的话后,眼神有些躲闪,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这是清风教给的符水,喝了此水之后便能得到神灵庇佑,逢凶化吉,业障全消。” 蓝彤鸢眉头紧皱,腹诽道:“什么神仙水,一定又是什么人在背后装神弄鬼,这元京城可真热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冷冷的看着男子,扬声质问:“若那符水真有这么灵,那你怎会突发癫狂,不识任何人,连你娘子都要打,这符水真能保命?” “我……”男子面上浮起一丝愧疚,有些难以启齿:“我叫贺五,这是我的内人,窈娘。我去年刚从战场上回来。回来的头一年,耳边经常听到战场上厮杀的声音,甚至还能看到那些被我砍杀的敌人们。自从回来后我一整宿的做噩梦。后来有同乡知道我的情况后,介绍我进入了清风教。” 蓝彤宇按照蓝彤鸢给开的方子,给他煎好药端了过来。贺五不顾汤药滚烫,一把接过来一饮而尽,继续说道:“那神仙水就是清风教的圣水,说来也奇怪,自从喝了清风教的圣水,我再也没有做过噩梦,也不会再听见战场厮杀的声,再也没有见过再战场上被我砍杀的敌人。” “清风教的人说,是神仙水替我挡住了缠着我的灾厄,那灾厄便是那些被我砍杀的敌人化身,他们是来找我索命的。这神仙水替我挡了厄,能助我早日脱离苦海,业障全效。” 蓝彤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么低劣的借口,居然也能有人相信!“可我怎么看这神仙水不但没有帮你脱离苦海,反而把你拉入了另一个深渊?” 贺五无奈的叹了口气:“这神仙水一开始是管用的,但这供奉却十分昂贵,一碗神仙水需要十两银子。” “你说什么?”蓝彤宇和蓝彤鸢不约而同的脱口而出,贺五讲到这儿, 蓝彤鸢几乎已经确定,这就是一伙打着教义的旗号行诈骗之实的骗子。 “一碗水十两银子,”蓝彤鸢讥讽的说了句:“他们明明可以直接抢,却偏偏给了你一碗水。” “小郎君可不能如此说,那神仙水的确管用,只是我因为家贫,交不起供奉,所以教主才不能继续给我神仙水。” 提起教主,贺五一脸的崇拜,即便是他已经出现癫狂,却始终维护教主,不相信他们是鸡鸣狗盗之徒。他辩解道:“教主跟我们说过,要想得到神灵庇佑,必须有诚意,若没有供奉,只有索取,便是对神灵最大的不敬,神灵当然不会庇佑我们!” 蓝彤鸢眯起眼睛,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一字一句的朝贺五问:“所以,你的癫狂症是你被断了神仙水后才出现的?” 贺五心虚的点了点头。 一瞬间,蓝彤鸢便确定那神仙水有问题。只有真正拿到神仙水,她才能确定这神仙水究竟是什么…… 第31章 反咬一口 窈娘颤颤巍巍的从手上扒下一个银镯子,“大夫,我已经没有银钱了,这银镯子还值二两银子,便当今日的诊金吧。” 蓝彤鸢有些不忍,将银镯子退回窈娘的手腕上,“这知子药炉新开张,你们是这里的第一位客人,你们愿意来,就是对我们的信任,今日不收诊金的。” 她又让药童给抓了药赠给窈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让贺五再碰神仙水。 贺五和窈娘千恩万谢,互相搀扶着出了知子药炉。蓝彤鸢的心中像是装了一块儿大石头,眉头紧皱,“师兄,我们得找到那清风教,要不然那神仙水会害了更多的人。”蓝彤鸢神色凝重的看向蓝彤宇。 “师妹,不要多事,我们来元京城,是为了查屠戮师门之人。不要惹不必要的麻烦。”蓝彤宇微微皱眉,他不想蓝彤鸢陷入未知的危险中。 蓝彤宇神色凝重的看着蓝彤鸢,叮嘱着:“师妹,我知道你心系神医谷之事,当时师父为了让你我二人能逃走,带着大师兄坦然赴死,师父和大师兄用性命换来我们的生,所以我们更要谨慎行事,保护好自己的性命,才能对得起师父和大师兄。” 提到此事,蓝彤鸢才意识到她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她把在雅居阁见到龙焰草之事一一告知蓝彤宇。蓝彤宇陷入沉思,“师父培育的龙焰草,为何会在古延海手中?”当日遭遇屠谷,他和蓝彤鸢被师父藏入密道中逃遁,这才躲过一劫,但同样对谷中当时的情景一无所知,只是再回到谷中时,发现整个山谷被付之一炬。 少有人认识那是龙焰草。“所以,屠谷之人定然也是懂医术之人,至少懂药草!”蓝彤宇沉声说出了自己的结论,这一结论,与蓝彤鸢不谋而合。 几日不见,蓝彤宇的脸色更加发白了一些。蓝彤鸢给他施了针。医术是需要天分的,相对于蓝彤鸢,蓝彤宇的天分还是差了些,碰上疑难杂症他需要仰仗蓝彤鸢。普通的毒,他尚能自己解,可对于这种疑难毒药,蓝彤宇没有任何办法。 想到师父和大师兄,蓝彤鸢忍不住红了眼眶,身体微微发颤:“师兄,我们一路走来,线索都指向元京城,我始终觉着,屠戮师门之人,与这元京城脱不了干系。” “师妹,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找到屠戮师门之人的。”蓝彤宇双手紧紧的握住蓝彤鸢颤抖的双手。 蓝彤鸢脸色微白:“师兄,不瞒你说,我的外祖父与师父乃是同门师兄,只不过他们二人一人居了庙堂之高,另一人处了江湖之远。后来我外祖父出事,你说会不会……” 在蓝彤鸢未注意的地方,蓝彤宇的双眸微微一闪。她是清昱王之女一事,他也是在神医谷出事后才知道,所以蓝彤鸢才一心想回元京城查找线索。毕竟顶着清昱王府的名号,做事会方便一些。 蓝彤宇的外祖父,是蓝谷子的师弟,因为一心想通过官家之手,将医术发扬光大,惠及更多的百姓,便去考了太医院,并最终坐上正三品的院使之位,力推太医院改革。 也不知道是蓝院使的主张动了谁的利益,卷入皇家的争斗中,蓝院使一家男子被流放北地,女子莫入教坊司。蓝谷子得知师弟的遭遇后,便严令弟子们再入朝堂。 听完蓝彤鸢的遭遇,蓝彤宇不由自主的想起一句话:同是天涯沦落人。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和蓝彤鸢一样,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却未曾想,蓝彤鸢顶的是清昱王之女的身份。而他只是一个被师父捡回家小乞丐。 终究身份上有着云泥之别…… 蓝彤宇终究是松开了紧握住蓝彤鸢的那双手。蓝彤鸢擦了擦眼泪:“师兄,师父一直教导我们,行医之人要心存善念,学医的目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治病救人。” “所以师兄,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有人被那神仙水所害。” 蓝彤鸢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宠溺:“好,既然你想做,就去做,师兄支持你。” 第二日,蓝彤鸢带着苏禾来到知子药炉时,正巧碰到离琴翊琛和言兴玉带着几个衙役朝药炉的方向走来。 蓝彤鸢躬身行礼,周身透着抗拒:“见过三殿下,真是好巧,又见面了。”她瞅了瞅身后的衙役,不解的问道:“不知道三殿下这么大的阵仗,来这知子药炉所为何事?” “唉……说来话长……你的这位师兄,摊上麻烦了。”离琴翊琛无奈的叹了口气,“师妹,看来有人不想让你们在这元京城讨生活……” 蓝彤鸢双手叉腰:“三殿下,你很闲?为何一直要找我师兄的麻烦?” 离琴翊琛有些无奈:“不是我找他的麻烦,而是麻烦找他。” 身后的言兴玉娓娓道来:“有个叫窈娘的去大理寺报案,说喝了知子药炉的药,他的丈夫死了。如今将蓝大夫告上了衙门,要衙门给他主持公道。” 言兴玉上下嘴唇一张一合:“若旁人也就罢了,可偏偏呢,他的丈夫是京郊大营一个伙长,帐下士兵出了事,他的上官陈校尉不干了,嚷嚷着要过来拿人,既然他的娘子报案到了大理寺,此案便理应大理寺来管。” 蓝彤鸢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可能,那药方是我开的,怎么可能喝死人,要查知子药炉,不如去查查那清风教……” “他们家赤贫,根本付不起诊金和药钱,那药还是我赠给他们的!” “药方给你们,药渣也给你们!随便你们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想不到发了善心,居然还能被反咬一口!”蓝彤鸢顿时觉着有些心寒。 言兴玉躬身行了个礼:“这药方和药渣,本官自会让人查验,只是如今惹了人命官司,还请蓝大夫委屈一下,随我移步到大理寺,说清事情经过。” “药方是我开的,要抓就抓我吧。” 蓝彤宇温柔的看向蓝彤鸢:“师妹,不许胡闹,这药炉在我名下,自然我就是馆主,出了事儿自然也要我担着。” 说着,蓝彤宇看向言兴玉,一脸淡然的说道:“言大人,我跟你走。” “唉……”离琴翊琛看着气的跟小蛤蟆似的蓝彤鸢,忍不住勾了勾唇。“七表妹,把昨日的情况跟我说一下,以及清风教的情况。” “一会儿带我去见见那位窈娘。” 再见到窈娘时,她正被一群凶神恶煞的打手追着无路可逃。离琴翊琛手下的护卫,和光与和尘三下五除二,便将追逐窈娘之人打倒在地。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劝几位爷别多管闲事。” 原来贺五之前为了清风教的供奉,将祖宅抵押给了地下钱庄,如今还不起债,地下钱庄的人要将窈娘抓去卖给青楼抵债。 离琴翊琛厉声斥道:“这位娘子欠你们多少钱?” “一千两银子……” “好”离琴翊琛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扔给那些彪形大汉,扬声道:“她的钱我来替她还,从此之后她与你们两不相欠,不准再找她的麻烦,还不赶紧滚。” 蓝彤鸢让身后的苏禾扶起窈娘,走到她跟前,强忍着心中的怒气一字一句的问道:“你诬陷我们的药害死了你夫君,为的就是讨要一笔赔偿费?” 窈娘泪流满面:“不是的,不是的……真的不是这样的,我也是没想到……” 第32章 借贷不还 直到贺五去世,窈娘才知道,这祖宅已经被抵押给地下钱庄。贺五欠了地下钱庄一千两银子,地下钱庄把宅子收了也不够,凭着借据,就要把窈娘拉去青楼,卖掉抵债。 蓝彤鸢这才发现,昨日她退还到窈娘手腕上银镯子,已经不见了。 “你可知你家郎君为何欠下如此多的债务?” “是那神仙水,一定是神仙水……清风教的神仙水……” 离琴翊琛蹙眉,神仙水的事情,他已经在来的路上听蓝彤鸢说过。“那你为何要说知子药炉的药害死你夫君?” 窈娘泣不成声:“是一个带着虎头面具的黑衣人,他说我夫君已经身染剧毒,无药可救,不如直接结束他的性命,给他一个了断,也好让他解除痛苦。他给了我五百两银子,让我去大理寺报官,说药炉的药害死了我夫君。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夫君为了喝那神仙水,已经家徒四壁……这五百两够我大半辈子的花销。” “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对不起蓝大夫……”窈娘跪在地上,朝蓝彤鸢不住的磕头。 蓝彤鸢狠狠的说道:“一碗水十两银子,可真是个赚钱的好营生!” “你可知那清风教在什么地方?怎么入教?”离琴翊琛沉声问道。 窈娘轻轻摇头:“我家夫君对清风教多有维护,从不跟我透露关于清风教的半分。我只知道,每月的初七,他都会在半夜出去。” 离琴翊琛让人将窈娘和供词一同送入大理寺,自己则带蓝彤鸢回了三法司。 蓝彤鸢心情有些沉重,这元京城的人,似乎心思更狡黠一分,也多了一分算计,她极为不喜:“睿王殿下,医馆中还有事物,请恕臣女先行告退。” 离琴翊琛嘴角微微一扬:“七表妹难道就不想查清那神仙水是何物?” 蓝彤鸢淡淡的说道:“经此一事,我算是知道了,在这元京城行善是要付出代价的,一不小心就会被反咬一口,我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吃一堑长一智,这个道理她懂。 “更何况,殿下,这元京城的贵族嫡子被害一案已经告破,我对殿下而言已经没了用处,殿下还是发发善心,把那什么劳什子婚约解除了吧。” 离琴翊琛有些无奈,他端坐在书案边上,看着蓝彤鸢那气鼓鼓的笑脸,不由的揉了揉眉心,心中暗自思忖,这姑娘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他从书案的箱子中拿出一本装订完好的书册递给蓝彤鸢:“这是七表妹帮我查案的谢礼,还请七表妹不要嫌弃,更何况这元京的混乱还未完,今后我仍然要仰仗七表妹帮我继续探查。” 蓝彤鸢接过书册,瞬间瞪大了眼睛,是失传已久的医书古籍《医经》,是已经覆灭的前朝时期,一位医学大家流传下的行医记录,对学医之人而言,极为珍贵。 她轻轻抚摸着书册,小心翼翼的打开,津津有味的翻阅着里面的内容,脸上流露出激动的神色,“太好了,终于得到这本书了”。她记得师父曾经对她说过, 若能得到此书,对她的医术会大有进益。 “臣女谢瑞王殿下。”蓝彤鸢恭敬的朝他行了个礼。 看着蓝彤鸢爱不释手的样子,离琴翊琛甚为满足,他从未学过讨女孩子欢心的事儿,想不到讨女孩子开心如此简单,这还是和光给他出的主意,要想不被嫌弃,就要先投其所好。 “殿下,不好了,出事了。”京兆府府尹刘兆踉踉跄跄的从外面走来,他的官帽歪歪斜斜的扣在头上,身上那身红色官服沾满了尘土。 刘兆慌不择路的爬进三法司的政务殿,顾不上失礼:“下官见过三殿下,出大事了。” “怎么回事?” 刘兆拿出一沓房契摊在离琴翊琛的书案上,颤颤巍巍的说道:“殿下请过目……” 离琴翊琛有些不明所以,拿起那一沓房契一一的翻阅,脸色越来越沉。这些房契里,有诚远伯家的小偏宅,有陈大将军的一进院的私宅,还有一张定国公家在京郊的一处宅院,最为离谱的是,二皇子离琴翊寒的信王府…… 刘兆战战兢兢的说道:“殿下,这些都是日升柜坊掌柜亲自送来的,说是这几个家中的公子哥,因着急用钱,将自家多余的房产拿到柜坊抵押借钱。但到期并没有还钱,柜坊便命人拿着当初的借据去各家要钱,没想到这几大家族非但不认账,还把他们打了一顿。” 刘兆用余光看了看离琴翊琛的脸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吞了口唾沫继续说道:“下官命人查过,这些房契都是正经在备案的货真价实的房契,其中还有……还有……” “还有二哥的信王府……”离琴翊琛的脸色晦涩不明。 刘兆心头一跳,继续擦了擦汗水,硬着头皮说道:“日升柜坊说他们是新开的柜坊,一直本本分分的做生意,这几张借贷数额巨大,若还不上,他们这柜坊就要倒闭了。” 说着,刘兆从衣袖中又拿出日升柜坊掌柜拿来的借据,递给离琴翊琛。他心中不断的暗骂那日升柜坊的掌柜就是个愣头青,这种事儿,总有办法解决,为何偏偏要把事情捅到明面上,偏偏还是那几家家大业大的贵族,他是哪个都得罪不起。 日升柜坊的掌柜自是知道,这钱极有可能拿不回来,这才选择硬刚。但若好生商议,总有转圜的余地,可他偏偏去要钱时,挨了一顿毒打。自古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能借钱的是孙子,欠钱的是大爷。 所以一气之下,他选择了报官。既然你们不想还钱,那不如鱼死网破。 别人也就罢了,把皇子府抵出去的,这二皇子也是头一位。 这刘兆也是个人精,知道这事儿太大,若要是直接上奏朝廷,引起雷霆震怒,那他肯定会被澧成帝还有那几家贵族记恨,不如找个垫背的。 离琴翊琛的脸色晦涩不明,良久他才声音低沉的说道:“刘大人,此事我已知晓,你先下去吧。” 刘兆如蒙大赦,恭敬的行礼后拔腿就跑,生怕晚一刻就会沾上什么麻烦。 这的确是个大麻烦!“和光、和尘,你们去查查这几位仁兄为何缺钱,有多么要紧的事,需要他们抵押宅子。” 离琴翊琛怔怔的看着桌上的借据和房契,头也不抬的问道:“鸢儿,你今天说清风教的神仙水多少银子一碗?” 蓝彤鸢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十两银子一碗,的确是个赚钱的好营生” 第33章 军中祸乱 离琴翊琛仔细翻阅着那些借据,诚远伯的大公子、陈将军的二公子、定国公的世子,还有他的那位好二哥,这些都是他们亲自按的手印落款,错不了。 “殿下,不好了,二殿下出事了。”言兴玉匆忙从外面赶来,“二殿下当街杀了定国公的世子周初言,街上好多百姓都能作证,定国公痛失爱子,已经去宫里讨说法。二殿下已被禁足在府上。” “什么!”离琴翊琛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脸的不可置信:“定国公是二哥的母家,世子周初言是他的表弟,怎会当街杀他?” 言兴玉此时也是焦头烂额:“不少百姓看到,他们二人因为抢夺一个瓷瓶大打出手,最终周世子不敌二殿下,被二殿下当场斩杀。” 离琴翊琛面色凝重地说道:“二哥平日里虽然有些骄纵狂妄,但很少会出现如此不理智的情况啊!毕竟,那可是他母族的表弟,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如果失去了母族的支持,他将再也没有任何机会登上那个位置……” 房间中陷入一片沉寂,周围的气氛变得愈发沉重,众人皆沉默不语,这不合常理。澧成帝身边的魏离匆忙来传旨,让离琴翊琛即刻觐见。 已过六月中旬,盛夏的酷热难耐。太阳像个大火球一样,热辣辣地炙烤着大地,没有一丝风,树叶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热浪,让人喘不过气来。知了在树上不停地叫着,似乎在抱怨这炎热的天气,叫的人心中更加烦闷。 顶着偌大的日头,离琴翊琛踏上前往皇宫的马车。临行前,他吩咐言兴玉,想办法拿到离琴翊寒与周初言争夺之物。言兴玉重重的的叹了口气,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蓝彤鸢见言兴玉眉头紧锁,一脸的苦瓜相,忍不住试探的问道:“让言大人烦心的,似乎并不只有这一件?” 言兴玉恭敬的朝蓝彤鸢行了个礼:“下官见过侧妃。” 蓝彤鸢心中对言兴玉的那份怜悯顿时荡然无存。“尚未行礼,婚约尚有变数,你要是再叫,我就撕烂你的嘴……”蓝彤鸢摔门而去。 出了三法司的门,身后的苏禾忍不住的试探道:“姑娘,如今就连玉面阎罗见了您都要叫一声侧妃,您这婚事,还有救么?” “苏禾!”蓝彤鸢一跺脚,让身后的苏禾差点撞上她。“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放心好了,你家姑娘一定会想办法退掉这门亲事的……” “走,随我去药炉。” 谁知那言兴玉却追出门来,一把拦住蓝彤鸢,躬身行礼,道:“下官想请侧妃帮忙去牢中看一个病人。” “言大人,您是诚心跟我过不去是吧!”蓝彤鸢气得直跺脚,她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但对方却好像故意装作听不懂一样。她瞪大眼睛,怒视着言大人,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和不满。 “怎么就听不懂我说的话呢?一日未行礼,我一日就是自由身,既然言大人让我帮忙看病人,那至少该叫我一声蓝大夫吧?”蓝彤鸢双手叉腰,声音提高了八度,试图让言大人明白她的立场和要求。 然而,言大人似乎并没有被她的气势所吓倒,他不卑不亢地回应道:“下官不敢,只是陛下已下旨昭告天下,从下婚书那一刻起,您就是三殿下的侧妃,这一点毋庸置疑。下官只是依礼行事,并未有任何过错。” 听到这里,蓝彤鸢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她紧紧咬着牙关,心中充满了无奈和愤怒。她原本以为可以通过自己的坚持来改变现状,但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好啊!”蓝彤鸢突然发出一声冷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既然言大人一意孤行,那我也只能说声抱歉了。你求的是三殿下的侧妃,而不是蓝大夫。那我告诉你,三殿下的侧妃不会医术,会医术的,只有蓝大夫。” 说完,蓝彤鸢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拉着一旁的苏禾,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留下一脸茫然的言兴玉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言兴玉的护卫匆匆来报:“大人,京兆府刘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言兴玉眉头一挑,他甚至产生一种错觉,今天出门未看黄历,似乎所有的坏事儿,都在这一天发生了,他隐约觉着,刘兆找他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果然,到了京兆府,他才发现,京兆府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原来京郊大营陈校尉带着手底下十几号士兵,押着一个人来这京兆府报案。 那陈校尉瓮声瓮气的朝着刘兆喷唾沫:“刘大人,此人私下给我的士兵放银子钱,用计骗取士兵们的家财,甚至让他们卖身,这样的人是不是该抓该死?” 陈校尉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一声脆响,将一叠厚厚的借据重重地摔在了刘兆面前。他的脸色阴沉得吓人,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阴狠。 陈校尉气的唾沫横飞:\"刘大人,这些借据上都是清楚的写着,九出十三归,一个月为期。到期不还,就变卖他们的房产,甚至有些只能卖身还债!居然有人把主意打到京郊大营的官兵上,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堂堂的京郊大营的官兵,居然被此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刘兆的眉毛一挑,看着眼前厚厚的一沓借据,不自觉的挑了挑眉头,摸了摸自己头上的乌纱帽,脸色一阵发白。他哆哆嗦嗦的拿起借据,一张张看看下来,只觉着天塌了…… 被几个士兵押着的地下钱庄老板,名为钱进。平日里就以开地下钱庄,往外放银子钱为生,靠着养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打手,不少人在这里借贷后,最终被逼的家破人亡。此时的他正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冤:“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真的是冤枉的,这些都是那几个士兵们自愿签的,真的不是小人使诈!” “他们来小人这里,说他们急需用钱,正经的钱庄不借给他们,所以才来小人这里借贷的……不信,大人可以找那些士兵过来跟小人对峙……” 刘兆数了数,这些借据大概有三十多张,恰好是三个小队的兵力。刘兆现在真想两眼一闭,直接上西天。这么大规模的军中借贷,天知道这是军中出了多大的纰漏,这不是他一个区区正四品的京兆府尹能兜得住的……现在的情况,不如让他原地归西,至少还体面一些……至少能混个因公殉职…… 刘兆见言兴玉走进来,急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起身迎接。他哭丧着脸:“子安兄,我终于把你盼来了,快帮帮我。” 纵使刘兆办案经验没有言兴玉老道,却也能看出来这里面有问题。 言兴玉黑着脸,沉声问道:“陈校尉,我想问一下,这钱进说这些借据都是你的士兵自愿签的?军中最近可有拖欠军饷?” 陈校尉恼羞成怒:“怎么可能拖欠军饷?朝廷的军饷每月按时发放,士兵们每人二两银子,他们平日里在军中不愁吃喝,这月例都能攒下来补贴家用。若非此人使诈,又怎会骗的士兵们抵押房产,甚至是卖身还债?” “眼前的这些士兵中可有签了这借据者?可上前来问话!” 有五个人探头探脑的走上前,战战兢兢的说道:“大……大人,这借据,我们……我们不是自愿的……” 跪在地上的钱进顿时火冒三丈,怒骂道:“你们放屁,当初可是你们求着我借给你们的,你们还把军中发的短刀押在我这儿,怎么这会儿就不认账了……” “老实点……”押着他的两个兵痞一声怒喝,直接让他无法动弹。 看着五个士兵眼神中的慌乱,言兴玉心中了然,淡淡的问道:“你们可接触过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能让你们大打出手,甚至不顾军中的出生入死的兄弟情的东西?” 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低下了头。 陈校尉自信的怒道:“他们都是上过战场,出生入死的兄弟,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样东西让他们大打出手?” 言兴玉从腰间拿出一个白瓷瓶,从里面倒出一滴水,站在廊下的五个人,见到那瓷瓶,双眼发光。言兴玉把那瓷瓶扔到院子中,那五人如同疯魔般,蜂拥而至,为了一个瓷瓶,五个人在陈校尉的眼前,大打出手……你死我活…… 第34章 士兵互殴 陈校尉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他觉着心中某一个地方崩塌了…… 那五个人为了那个白瓷瓶,瞪着嗜血般的眼睛,如饿虎扑食般,你争我夺,打得头破血流……陈校尉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曾多次征战沙场,七尺男儿铮铮铁骨,泪水早就不知为何物,可如今泪水却在他的眼眶中打转…… “够了……”陈校尉一声厉斥,“都给我住手,别特么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 可那五个人就像没有听到陈校尉的呵斥,仍然争的你死我活。那五个人就像是杀红了眼,仿佛这里不是京兆府,而是战场,与他们的对战的并非曾经在战场上共同御敌的兄弟,而是敌人…… 眼前的情况,也出乎了言兴玉的意料,他没想到,一个区区的小瓷瓶,竟让这些生死之交的兄弟没了往日的情谊,更不顾上官的指令……言兴玉心道一声不好,迅速出手,点了这几个人的穴道,想从拿到白瓷瓶之人的手中拿出白瓷瓶。没想到,那人却将浑身的力道都聚于手上,死死的抓住白瓷瓶不松手…… 这五个人皆双眼发红,面部表情扭曲狰狞,像是极其痛苦……碍于被封住穴道,不能动弹,但其中一人因体内巨大的痛苦,居然冲破穴道,迅速扑向那白瓷瓶。 “大人小心……”说时迟那时快,言兴玉身边的护卫迅速出手,将那人击晕。 刘兆早就吓破了胆子,就在他们厮杀时,刘兆迅速的躲在了桌子底下,生怕自己被无辜连累。 “来人将这几人绑起来带下去……”言兴玉一声令下。 “言大人,这几人是我帐下的小兵,理应由我处置。”此时的陈校尉,已经没了强硬的底气,说话也有些心虚。 “这五人恐怕不能让您带回去。”言兴玉神色凝重地看着陈校尉,缓缓拿起那一沓借据递给他,语气严肃道,“恐怕陈校尉还得根据这些借据,将名单上的人单独关押,以防不测,一定要问出他们为何借钱。” 陈校尉闻言,顿时一愣,脸上露出惊愕之色,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纵然再直爽的汉子,此刻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连忙拱手作揖道:“多谢大人提醒!那卑职就先行一步了。”说罢,他收了气焰,带着手下兵士迅速离开京兆府。 刘兆见众人离去,这才慌慌张张的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正了正官帽,轻咳一声,心惊胆战的问道:“子安兄,这白瓷瓶里究竟是什么?怎么会如此可怕?” 言兴玉摇摇头,眼神凌厉,沉声道:“本官也不知道此物是什么,这是今日刚刚所得的一样物证,尚需找人查实。” 言兴玉朝刘兆深深的作揖道:“本官这就将此事上奏睿王殿下,事态紧急,还请刘大人将这地下钱庄的老板钱进收押,排查元京城所有柜坊、钱庄,看看有多少人抵押房产,甚至是卖身抵债之人。” 刘兆还礼:“子安兄放心,本官这就着人去办。” 从京兆府出来,言兴玉迅速来到三法司公廨,但离琴翊琛尚未回来。他只能焦急的在三法司的政务堂外踱步。 离琴翊琛还被澧成帝滞留在宫中。皇后脱簪戴发一身素衣跪在勤政殿外,而她的兄长定国公也颤颤巍巍的跪在勤政殿外,谁都没想过,会有一天,他们兄妹二人会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二皇子当街杀了周初言,相当于他亲手斩断了与舅舅的亲缘关系。周初言是定国公的独苗,先是被人下毒,害得不育,但终究还能从族中过继一个子嗣,可如今被二皇子当街斩杀,定国公内算是没了接班人。 皇后母族算是败了…… 定国公涕泪纵横,一边是自己的亲儿子,一边是自己的亲外甥。皇后听到这个噩耗来来回回晕了许多次,苦苦的哀求定国公,却等来的是定国公的一句,会从家族中再找合适的女儿入宫。皇后此刻才发现,原来自己引以为傲的母家,在关键时刻,会随时抛弃自己。 也是,太子已薨世,二皇子变成了废人,又当街刺杀了世子,对于周家而言,原因已经不重要,要尽早选一个合适人选进入后宫,保住周家的荣华富贵,才是正经事儿。 皇后终究被家族抛弃…… “陛下,寒儿已经被奸人所害,成为废人,臣妾相信寒儿此次斩杀周世子,亦是被奸人所害,求陛下让人彻查此事,给寒儿一个公道。”皇后在勤政殿外,磕的头破血流。 “老臣恳请陛下给臣一个交代。”定国公亦是撑着一把老骨头,直直的跪在地上,声音发寒。 在家族和妹妹面前,他只能选择家族。 勤政殿内的澧成帝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格外疲惫。“琛儿,此事你怎么看?” 离琴翊琛恭谨的回道:“回父皇,二哥一事,有待查证,儿臣不敢妄言……不过,儿臣以为,二哥此番行事,应有自己的苦衷。” 离琴昙夜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毕竟他与皇后夫妻多年,如今只剩这一个嫡子,即便无法继承江山,也总得保住他。这是他作为一个父亲的职责:“哦?为何?” 离琴翊琛把借据呈给离琴昙夜,“启禀父皇,二哥应是被有心人设了局,这设局之人,已经引诱多个贵族子弟上套。” 离琴昙夜一张张的翻着那些借据,怒从中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逆子,居然把皇子府给抵出去了……” 见离琴昙夜吐血,离琴翊琛就要传太医,却被离琴昙夜一把拉住。“琛儿,无妨,朕只是一时急火攻心……” “琛儿,你都知道些什么?” “儿臣查到,在元京城内有一清风教,向人兜售十两银子一碗的神仙水,那神仙水能令人致瘾,一旦染上,便会令人家破人亡……” “如今已有受害者出现,儿臣担心,二哥也是被这清风教所害……” 听到清风教,离琴昙夜一巴掌重重的的拍在桌上,不停的咳嗽起来。离琴翊琛担忧的说道:“父皇,还是传太医……” 离琴昙夜摇摇头:“琛儿,你之前请旨要娶楠荣家的一个小庶女为侧妃,你若喜欢,父皇依你,只是你那正妃,母家不显,父皇重新给你选一位正妃……” 离琴翊琛跪到地上郑重一拜:“父皇,卿仪是儿臣的发妻,从无行差踏错,儿臣不想做那负心之人。更何况,男子汉大丈夫,要仰仗妻族行事,亦会受其掣肘……儿臣不想做卸磨杀驴之人!” 离琴昙夜至此才发现,原来这个儿子才是最有血性的那一个。这样的人,才是他心中继承人的模样。这个儿子,他越看越满意,是该委以重任了。 “清风教一事,朕令你全权负责……对了,那位曾经在江州帮过你的大夫,可有找到?” 第35章 清风教 “已经找到其中一位蓝大夫,但他被人下了毒。父皇,这位蓝大夫便是名震天下的神医谷蓝谷子的徒弟,那位医术更高的,是他的师弟。”离琴翊琛突然停顿了一下,有些不自然的说道:“目前尚未找到。” 听到尚未找到,离琴昙夜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失望:“既如此,那就继续寻找。若目前找到的这位蓝大夫能为你所用,也是好事一桩。” 离琴昙夜无奈的起身来到窗前,看着跪在殿外的皇后和定国公,沉声道:“魏离,你去传朕的旨意,告诉皇后和定国公,朕会命人彻查二皇子一事,给定国公一个交代。你让皇后宽心,若二皇子真的遭人设局,那朕定然不会饶恕这设局之人。” “让皇后放宽心,无论如何她的皇后之位不会变。” “至于二皇子,先囚禁于府上,没有旨意,信王府上任何人不得外出,相应的任何人也不准探视二皇子。” “父皇,儿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无论是京中的嫡子中毒一事,还是此次二哥当街斩杀周世子一事,儿臣总觉着这背后之人是冲着皇家来的。古延海策划的嫡子中毒一事,让不少勋贵对皇家产生颇有怨言;而二哥又当街斩杀周世子,后果便是二哥与定国公府反目。” “这背后之人,要的是离间勋贵世家与皇族的关系……” 离琴昙夜心头猛地一震,重重的跌坐在书案边上。他有些诧异的看着离琴翊琛,像是第一天认识他,惊讶于他的聪颖、谋略和城府。他的这番话的确提醒了离琴昙夜。 对,他怎么没想到,这背后之人要的是勋贵世家脱离皇室的掌控……离琴昙夜暗自思忖,不免又对离琴翊琛高看了两眼。 仔细想着,离琴昙夜的咽喉处又涌上一股血腥,被他生生的压制住:“琛儿,你那侧妃,不如换成清昱王的和韵郡主吧,和韵郡主出身尊贵,是你淑阳姑母的小女儿,自幼才华横溢,温文尔雅,也不辱没你皇子的身份,至于温言县主,你若喜欢,就给你做个良娣吧。” “父皇,儿臣的侧妃,只能是温言县主……” “胡闹!”离琴昙夜不由提高了音量:“朕老了,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你四弟年幼,这重担只能由你来挑,你的婚事又岂是由着你的性子来的!” “父皇,并非儿臣由着性子,而是因为……”离琴翊琛顿了顿,表情有些为难,他想了想,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说道:“温言县主便是神医蓝谷子的关门弟子。儿臣答应过她,不会将她的身份透露给任何人。” 离琴翊琛郑重的说道:“所以儿臣的侧妃,只能是温言县主,只有这样,她才能为儿臣所用!” 离琴昙夜怔忡了半天才缓过神儿,长叹一口气,“原来如此……既然这样,朕会让礼部择吉日给你们完婚。” “给清昱王下婚书时,清昱王曾上奏,温言县主年岁尚小,尚未及笄,想等县主及笄后再让你们完婚。如今看来,不必等了,听说她的母亲十三岁生下了她,甚得清昱王宠爱。”澧成帝威严的声音响起,“如此,让礼部择吉日尽快让你们完婚。” “魏离,去清昱王府传旨,温言县主秀外慧中,聪颖机敏,特赐以正妃之礼迎入睿王府。” 澧成帝沉声道:“琛儿,你二哥的事儿,就交给你了,放手去查吧。” 离琴翊琛离开勤政殿时,定国公正步履蹒跚的往宫门外挪动,两次变故,已经让定国公老态尽显。昔日在沙场驰骋的定国公,未在战场上被敌人打垮,如今却垮在这些宵小的阴毒手段之下。何其悲哀! 想到这儿,离琴翊琛攥紧了拳头,快走了两步,上前一把扶住老态龙钟的定国公,态度谦和的说道:“国公小心脚下。” 见到意气风发的三皇子,定国公心中极为不甘,为何出事的不是眼前之人。但多说无益,如今定国公一族大势已去,再不甘心,也得认命。他恭敬的朝三皇子行礼,却被离琴翊琛一把拦住。 他恭敬的朝定国公拱手:“国公留步,本王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国公。” 定国公有些狐疑的看着他,只听离琴翊琛温和的说道:“麻烦国公想想,除了古延海之外,可有其他仇人。这背后之人,挑拨二皇子和定国公反目,搅得皇家和定国公不得安宁,想来是对定国公府有所怨恨……” 这番话,让定国公对三皇子刮目相看。不得不承认的是,三皇子的确谦和有礼,文质彬彬,有勇有谋。当下看来,眼前的这位是最有可能上位之人,是他眼界狭窄,一直拘泥于嫡庶,从未想过,江山需要能者居之…… 离琴翊琛又躬拱手道:“国公,您是二哥的舅父,本王与二哥是亲兄弟,如今二哥遭难,本王有责任为二哥肃清冤屈。父皇让儿臣全权负责二哥一事,还请国公相助,知无不言……” 离琴翊琛从宫中返回三法司的时候,已经到了酉时,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大地上,太阳的炙热逐渐消退,给人一种温暖而宁静的感觉。 但他却无心享受片刻的安宁,神色匆匆的踏入三法司,却发现言兴玉已经焦头烂额,正在来回踱步,脸上露出焦虑和不安的神色。 言兴玉见到离琴翊琛回来,立刻迎上去,省去了一切繁文缛节,急切地将手中的一叠纸递给他,说道:“殿下,出大事儿了。”他的声音低沉而焦急,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 离琴翊琛接过那叠纸,仔细一看,发现上面记载着一些军中借贷的信息。他皱起眉头,目光迅速浏览着这些借据,脸色逐渐变得阴沉起来。一张张借据看下来,他的表情越发凝重,仿佛能滴出水来。 言兴玉详细地向离琴翊琛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借贷的规模、涉及的人员以及可能带来的影响。离琴翊琛静静地听着,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意识到,这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离琴翊琛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看来这背后之人,所图甚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眼神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就在这时,言兴玉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殿下,我已命人查过借据上的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每月的初七、十七、二十七都会去清风教参加集会。甚至连信王殿下也不例外!” “那清风教打的是帮人破除灾病,助人达成心愿的旗号,元京城不少被下毒不育的贵族子弟都有参加,听说只要一碗水,就能破除所有灾病!” 言兴玉将那白瓷瓶递给离琴翊琛,神色凝重地说道:“二皇子之所以斩杀周世子,就是因为二人抢夺这一瓶水。微臣猜测,这白瓷瓶内的水,便是那十两银子一碗的符水。” 说完,他将白瓷瓶放在桌上,然后又道:“微臣以为,这根本不是什么除病消灾的符水,而是要人性命的符水。” 言兴玉想起今天他在街上制止的两个闹市斗殴之人,当时他们为了争夺某样东西而大打出手。言兴玉见状便命人制止了他们,并将他们关入大牢,同时派人去调查二人的身份。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牢中,其中一人突然发了癫狂症!就在离琴翊琛回来之前,押差来报,那当街闹市斗殴之人,皆是京郊打应的兵士。 “睿王殿下,微臣担心,时间一长,京郊大营恐生变数。” 离琴翊琛还是想简单了。他以为对方的目标是搅乱贵族与皇室,却未曾想,对方所图甚大……“拿着我的印信去请温言县主,如今京郊大营的情形,或许只有她能解决。本王迅速进宫求旨意。” 第36章 米囊草 顶着清昱王想要吃人的眼神,言兴玉硬着头皮将蓝彤鸢从清昱王府中请出来,当然,打得是睿王的旗号。 言兴玉给清昱王戴了不少高帽,什么顾全大局、深谋远虑、不拘小节,如今大局当前,总不能看着元京城陷入危机。什么县主已经与睿王有了婚约,更应该多多接触,互相了解,这样婚后才能和谐相处。 身为父亲,清昱王对言兴玉的恭维软硬不吃,他更担心女儿的安危。其实离琴翊琛说的没错,若真的对这个女儿不闻不问,就不会给一个侍妾所生的女儿上封号,更不会让她在神医谷学医十年。楠荣秦墨的确对这个女儿极为上心,胜过和韵郡主和嘉禾县主。 睿王酉时来请人,他第一反应便是目的不纯,更有淑阳公主在一旁阴阳蓝彤鸢不知廉耻。但老谋深算的清昱王,还是从言兴玉的眼神中看出了问题。 他把言兴玉拉到一边,悄声问道:“说吧,是不是元京城出了什么问题?” 言兴玉自知瞒不过,用手一指京郊大营的方向,清昱王心下立即了然,纵然有天大的不情愿,还是放了女儿出府。不过他再三叮嘱言兴玉,并言语威胁道:“言大人,我知道你在元京城有玉面阎罗的称号,可若今日我女儿出了问题,我才不管什么玉面阎罗,定然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言兴玉战战兢兢的向清昱王保证,定然把县主全须全尾的送回来,这才将蓝彤鸢请出府。清昱王不放心苏禾一个人跟着,又将长乐调教出来的一个会武功的丫头绿禾交给蓝彤鸢,这才让蓝彤鸢出府。 蓝彤鸢依然是一袭男装打扮,她倒是不在意什么元京城的安危,让她感兴趣的,是那神仙水,她知道言兴玉此时来找她,必定与神仙水有关。这一次,蓝彤鸢是让苏禾背着药箱出来的。 果然跟着言兴玉上了马车后,言兴玉便迫不及待的拿出白瓷瓶:“还请侧妃帮忙鉴定瓶中水是什么……” 蓝彤鸢心中明了,这东西应当便是那神仙水无疑。她顾不上去纠正言兴玉对自己的称呼,小心翼翼地将白瓷瓶接过来,又取出一方手帕,缓缓地将白瓷瓶中的水倾倒在手帕之上,而后闭上双眼,轻轻嗅着手帕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努力在脑海中搜寻可能与之对应的药材。 此时,马车正疾驰在官道之上,道路崎岖不平,颠簸异常剧烈。由于此行的目的地是京郊大营,而郊外的官道更是布满了坑洼和起伏,使得车内的人不断摇晃。蓝彤鸢的身体也随着马车的晃动而左右摇摆,她只觉得体内的五脏六腑仿佛翻江倒海一般难受。 过了许久,她终于艰难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然后镇定自若地开口道:“言大人,此水乃是由米囊草经过提纯后所配制而成。” 蓝彤鸢神色凝重的说道:“此草在医药中有镇定止痛的作用,可做麻醉使用。但若大剂量使用,可令人致幻,同时可令人成瘾。成瘾者,一日不用,如隔三秋,且浑身抽搐,癫狂不止,神识不清,极为痛苦。长期使用此物,食用者会逐渐消瘦,精神萎靡不振。” 听到这里,言兴玉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他心中计算着白日里钱进给出的那些借据,整整三个小队的人,他祈祷最好只有这三十人,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担忧:“若,若此物用于军中会怎样?” 蓝彤鸢深吸一口气,沉默片刻后语气沉重的回答道:“兵力溃散,不堪一击!” 言兴玉悬着的心终于死了。然而,他还是不甘心的问道:“此毒可有解药?” 蓝彤鸢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无解!” 言兴玉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他一时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蓝彤鸢接着解释道:“这种毒,是长期食用所致的一种瘾症,要想解毒,只能强制戒掉这神仙水!” 言兴玉郑重的跪在蓝彤鸢面前:“侧妃,求您救救京郊大营的将士们,若被敌国得知我大澧兵力现状,那我大澧便岌岌可危。” “我说过,别叫我侧妃!” 离琴翊琛已经将此事上奏澧成帝。陈校尉所在的是戍卫京畿的骁骑营,让他担忧的是,其他戍卫京畿的步军营、前锋营、城防营是否也有这种情况。他已经请到旨意,在京郊设安置所,专门收治服用过神仙水的将士。 谁都知道,若此事得不到妥善解决,定会危及大澧江山。离琴翊琛快马追上言兴玉的马车,拦下他们,急切的说道:“下车换马,尽早赶到骁骑营。” 让蓝彤鸢有些意外的是,离琴翊琛也把蓝彤宇带了过来。她有些疑惑,但离琴翊琛急切的样子,让她来不及细问。离琴翊琛一把将她拽上自己的马车,风驰电掣般朝骁骑营而去。 骁骑营的领兵提督岑丘生正在压制一场动乱。骁骑营中部分官兵突发癫狂症,表情扭曲狰狞,极度痛苦之下,对身边的同伴痛下杀手。眼看就要被这些发癫之人占了上风时,离琴翊琛及时赶到,率领护卫和影卫及时解决了一场内斗。 看着地上血流成河,岑丘生至今不敢相信,平日里训练有素的士兵们,为何突然将屠刀挥向自己的同伴。 “岑提督,本王现在来不及解释,你迅速下令集合兵士,让将士们中参加过清风教,服用过神仙水之人自觉站出来,不做任何惩罚,只要求他们接受诊治。事不宜迟,还请岑提督迅速去办。” 离琴翊琛是拿着圣旨来的,圣旨中要求岑提督配合睿王行事。刚刚经历一场动乱、惊魂未定的岑丘生,看着一脸凝重的离琴翊琛,也知道事关重大。关于清风教、神仙水他是第一次听说,甚感诧异。但他也未多问,如今也只能配合离琴翊琛行使。 参与动乱之人,有的被当场斩杀,未被斩杀的,均单独关押。当岑丘生集合骁骑营所有将士,按照离琴翊琛所吩咐,让服用过神仙水之人站出来。 让岑丘生感到意外的是,在听说不会被惩罚时,陆陆续续从队伍中站出来二十人,低头站在一旁。 离琴翊琛让人在距离骁骑营五公里外的地方安营扎寨,将这些服用过神仙水之人送入安置营中。做好这一切,夜幕已经降临,华灯初上,军营中篝火燃起,刚刚经历一场动乱的骁骑营中终于恢复了平静。提督大帐中,离琴翊琛终于得空向岑丘生解释这神仙水的来历。 当听到是由米囊草提纯的致幻药剂后,岑丘生怒火冲天的骂道:“老子征战沙场,戍卫京城,一生光明磊落,没想到差点毁在一帮宵小的阴沟里。睿王殿下,您放心,老夫这就去彻查军中,若发现还有人隐匿定不饶恕。” “好,那军中之事就拜托岑提督,本王这就修书步军营、前锋营、城防营,若营内也发现有类似将士,一律送往这安置营。本王还想问问这些人,究竟是如何着了清风教的道。我身边这二位蓝大夫,医术高超,或许能帮那些服用了神仙水之人戒除瘾症。” 看着安置营中二十多位将士,蓝彤鸢终于得知离琴翊琛为何要将蓝彤宇带来,这些将士瘾症深浅不一,不能统一用药,只能一人一方。 蓝彤鸢边诊脉边与这些将士交谈,却也有不少意外收获。这些服用过神仙水的将士,无一例外的都曾经是上过战场的,有过杀敌经历。回来后有人有了心魔,经常出现幻听、幻视。而清风教则号称能消除心魔。 第37章 东篱细作 离琴翊琛按照借据名单找到相应人,很快便问出了抵押房产借钱的原因:那十两银子银子一碗的神仙水,自从喝过第一次后,便一直念念不忘,十天一次的聚会已经不能满足他们想喝水的欲望,渐渐的,从十天喝一次,变成五天喝一次,再变成三天一次,甚至一天一次。 严重的已经变成一天两次。 清风教的确是每十天聚会一次。这十天里没有集会,若要喝到神仙水,就必须算清自己多久喝一碗,一次性交够十天的供奉,这样才不至于让自己断了水喝。 看着这些口供,言兴玉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他手里不断的扒拉着算盘计算着,若一天喝两次,一天需要二十两银子,那十天就需要二百两,二十天就需要四百两,一个月则需要八百两银子。 难怪这些人要抵押出自己的房产,这种敛钱方式,卖房子卖地都来不及。更何况房子卖了一了百了,可若是办抵押,怎可以做一次抵押, 甚至是二次抵押。这些人都有将士身份,柜坊相信他们。 可那钱进开的是地下钱庄,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已经从正规的柜坊借不出钱来。 言兴玉看着神色阴晴不定的离琴翊琛,沉声道:“殿下,这可真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他们这哪是做生意,这是要毁我大澧的基业。” 按照这些将士的说法,清风教的人互相不认识。离琴翊琛冷笑:“若互相不认识,又怎会能将一个营大半个兵力都渗透。” 忙活了一个晚上,给最后一个将士下完针已经子时,蓝彤鸢伸了伸懒腰,神色凝重的进入主帐:“殿下,这些被清风教盯上的人,无一例外的都是从战场上回来的,似乎是被精心挑选过。” “可是为何要挑选专门从战场上回来之人?”蓝彤鸢有些不解。 岑丘生面色凝重地开口解释道:“蓝大夫可能不太了解情况,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凶险万分,刀光剑影交错之间生死难料。那些内心不够强大坚定的人,经历过如此残酷血腥的战斗之后,往往就会滋生出心魔。这些心魔如同附骨之疽一般难以摆脱,使得他们变得极度脆弱和敏感,很容易受到他人的煽动与蛊惑。” 听到这里,蓝彤鸢不禁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语气中充满了忧虑:“殿下,根据刚刚我探脉所知,这二十多位中毒的将士当中,中毒较浅的人大概只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能逐渐戒除毒瘾,但对于那些中毒已经长达半年之久的人来说,要想彻底戒掉这种可怕的瘾症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她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神中流露出对这些士兵命运的担忧之情。 “看来这背后之人,是有周密计计划,就是为了搅乱我大澧的兵力。”离琴翊琛阴冷一笑:“这军营中,每年都会招新兵,哪些上过战场,哪些没上过战场,校尉和伙长一清二楚,把所有伙长叫来,恐怕这军营中出了奸细。” 岑丘生瞬间了然,将校尉和伙长叫到帐前,让离琴翊琛问话。打仗排兵布阵的事儿,岑丘生比较在行,可这查案的弯弯绕绕,并不擅长。 骁骑营十个伙长,除了此前被杀掉的贺五,谁都不承认自己接触过清风教。要查奸细,更要查清风教。 离琴翊琛阴冷的看着前方,沉声道:“兴玉,今儿是十四,还有十三天,我们也去会会这清风教。” “殿下,我跟您一起去凑凑热闹……”蓝彤鸢并未回医帐,而是一直在帐外徘徊。她想若那清风教背后是虎头面具,那接触到清风教,没准儿会得到关于虎头面具的更多线索。 蓝彤鸢站在主帐外的台阶上,总觉着有一道目光盯着她,可循着目光看过去,灯光黑暗,她并未看清。 岑丘生让人连夜起了大帐,给离琴翊琛休息。军营内的奸细一日不除,谁都不能安心。 离琴翊琛又连夜审讯了那二十多位服用过神仙水的将士,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贺五的同乡麻六。但麻六在骁骑营中只是个伙夫,并不掌握军中具体将士名单。离琴翊琛思忖着,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第二日,蓝彤鸢卯时就要去五公里外的安置所,昨天看诊到子时,她早就饥肠辘辘。所以一早便让苏禾去火头兵那里找吃的。 苏禾走出营帐,却见和尘提着一个食盒在帐外等候。“苏禾姑娘,这是殿下让属下给县主准备早食。” 苏禾端正的朝和尘行礼,接过食盒,和尘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苏禾姑娘,这京郊大营里没什么吃食,劳烦县主多担待,我家殿下说等回城再备酒席敬谢县主。” “多谢和护卫。” 苏禾拎着食盒回到帐中,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碟精致的小菜,一碗用绿菜点缀的白粥,以及一份葱香馕饼。 蓝彤鸢拉着苏禾与绿禾坐下,与他们一同吃。蓝彤鸢掰了一块儿那葱香馕饼,还带着馅,居然是羊肉馅的,闻起来鲜香无比。“想不到在这京郊大营里,还能有这样美味。”蓝彤鸢满足的咬了一口,细细咀嚼着,脸上的满足感随着咀嚼渐渐消失。 她急匆匆的来到离琴翊琛的大帐,见离琴翊琛和言兴玉正在用早食,他们的早食与蓝彤鸢的那份一模一样。她匆匆的行了个礼,神色凝重的问道:“睿王殿下,这早食是谁准备的?” 离琴翊琛正准备往嘴里送馕饼的手悬在空中,不解的看着她,“这是火头兵准备的,骁骑大营所有膳食都从火头房里出。” 蓝彤鸢有些激动的说道:“殿下,这馕饼中有螭篱草的味道,少量食用可以提神醒脑,但长期食用,容易令人致幻,让人看到内心最恐惧的事物。此物并非我大澧药草,而是东篱国特有。” 言兴玉瞬间觉着手中的馕饼不香了,抠着嗓子急忙跑出去。 离琴翊琛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精光:“鸢儿,你刚刚所说之事,可有把握?” “自然,我是大夫,从小到大见过的药草无数,自然不会认错!” 骁骑营的火头帐中为何会有螭篱草?离琴翊琛又想起麻六,“来人,去搜火头帐!” “我跟着一起去吧,除了我,你们都不知道此物长什么样!” 离琴翊琛放下手中的馕饼,带着蓝彤鸢径直去了火头帐。火头帐里全是锅碗瓢盆,一共五个伙夫,负责整个骁骑营的饭食。 蓝彤鸢在一堆香料中,找到了伪装成调味料的螭篱草,足足有小半袋子。 看着眼前的袋子,离琴翊琛阴冷的看着五个伙夫,厉声呵斥:“此物从何而来?” 其中一人不停的用眼睛瞟向麻六,这一动作,并未逃过离琴翊琛的眼睛。昨日夜里光线不足,离奇翊琛并未好好观察麻六。现在是早上,光线充足,离琴翊琛终于有机会上下打量这麻六。 麻六身材矮小,行走有些不利索,却十分粗壮,有些贼眉鼠眼,脸上长满了麻子,在家排行老六,所以被称为麻六。因着常年在火头帐,麻六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油腻的味道。 “麻六,你当兵几年了?” “回睿王殿下,小人已经当兵五年了。”麻六慢吞吞的走到离琴翊琛的眼前。 蓝彤鸢盯着麻六那奇怪的走路姿势,陷入沉思。麻六眼珠转了几转,盯着离琴翊琛的双眼透出一股凶光。蓝彤鸢记得,昨天就是这道光一直在暗中盯着她…… 此时的她,抬头迎上麻六的目光,她死死的盯着麻六的面部,觉着那麻子甚为怪异,却又说不上来哪儿怪! “对!”蓝彤鸢突然双眸一闪,微微挑眉,煞有介事的看着他:“殿下,你看他脸上的麻子生的多标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长的如此对称的麻脸!” 蓝彤鸢的一席话,顿时点醒了离琴翊琛,他给和光使了个脸色,说时迟那时快,和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麻六脸上撕下一张脸皮,露出一张极为好看的脸。 “果然是你……说,你究竟是谁!为何蛊惑将士信奉清风教!” “殿下,他的腿应该是装的……” 和光与和尘一把提起麻六,麻六绑在腿上的沙袋掉落,那沙袋直接连着背部,负重之下,麻六的身体一直无法直立。 当沙袋掉落后,没有负重,麻六的身子终于直了起来,还是位七尺男儿。 “看你这长相,应该是东篱人吧……” 第38章 装神弄鬼 那东篱人白了一眼离琴翊琛,悠悠的说了一句:“我既然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别妄想从我嘴里套出任何消息……” 话刚落音,东篱人他缓缓闭上双眼,咬紧牙关,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岑丘生风驰电掣般地赶了过来。当他的目光触及到东篱人时,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自心底油然而生。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普通却又深藏不露的男子。 要知道,这里可是负责戍守京城周边安全的骁骑营地!竟然会有东篱人的身影混迹其中,而且还长达整整五年之久!难以想象,在过去的这漫长岁月里,究竟有多少重要的情报被泄露了出去...... \"睿王殿下,请您放心,老夫立刻着手对整个骁骑营展开全面清查,务必揪出其他潜藏的奸细......\" 岑丘生义愤填膺地说道。 一旁的言兴玉百思不得其解,他忧心忡忡的看向离琴翊琛:“殿下,我们要查这清风教,想不到清风教还没查到,倒查出来一个东篱细作!” 蓝彤鸢若有所思的说道:“若二者是合作呢?要想让兵营之人信奉清风教,首先就要让他们内心产生恐惧。人一旦心生恐惧,便会四处求神拜佛,寻求心里慰藉。这东篱人的螭篱草,便是那一味引发将士心中恐惧的药引!” 言兴玉的脸上写满了震惊:“按照这东篱人在军中做伙夫五年,那他至少在膳食中下了五年的毒草,也就是说每个人至少都用过这螭篱草,那岂不是所有人都会着了他们的道?” 蓝彤鸢摇摇头,解释道说:“恐惧说到底,不过是人意志不坚而已,只要内心坚定,便不会被这恐惧支配。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着道。” 离琴翊琛若有所思,他的脸上爬上一丝倦意,心底升起一股刺骨的寒意。这背后之人,剑指大澧官兵,所图不小啊……所幸发现的及时…… 想到这儿,离琴翊琛郑重的朝蓝彤鸢拱手行了一礼:“县主,此番多谢你,才能顺利找到军中的奸细。等回城,本王定有重谢。” 蓝彤鸢眼皮一跳,慌忙摆手:“不敢当,只要殿下把你我的婚约解除了,对我而言,便是最好的谢礼。” 离琴翊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县主,抗旨不尊,乃是重罪,你我皆担不起,清昱王府也担不起。” 蓝彤鸢翻了个白眼,心下腹诽,“就知道拿圣旨压人,哼!” 罢了,此事指望离琴翊琛,不如指望自己。“殿下, 在下还要去安置营,先行告辞!” 说着,蓝彤鸢便神色匆匆地领着苏禾和绿禾,步履如飞般朝着五公里之外的安置营疾驰而去。此时此刻,她心急如焚,心中暗自担忧着今天是否还会有其他营地送过来的将士需要安置。 而另一边,离琴翊琛则目光锐利地望向身旁的和光,语气严肃地问道:“给其他几个营地送去的书信可曾送达?他们又是否已经回复了消息?” 和光不敢怠慢,连忙躬身答道:“启禀殿下,步兵营已经回消息,步兵营那边有所发现——那里也有部分将士信奉那清风教!目前,步兵营的提督已然下令派遣人手将这些涉事的将士们护送至安置营。” 听到这里,离琴翊琛微微颔首,表示知晓此事。 一旁的言兴玉若有所思的说着:“殿下,下官恳请殿下允许下官将那东篱细作带回大理寺监牢。作为大澧的官员,来者是客,理当好生招待……” 离琴翊琛一副头一次认识言兴玉的表情,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想不到言兴玉温文尔雅的皮囊之下,居然如此腹黑。 他收回目光,淡淡的看着前方,反复的嘟囔着“清风教”三个字,是时候去会会那声名远扬的清风教了。 他早就让和尘查过,这清风教是近半年才兴起的教派,一直“以驱除妖魔,解除痛苦,助人早登极乐为教义,法坛设在城郊早已废弃的法华寺中。 两日后是十七,离琴翊琛带着言兴玉、蓝彤鸢在天还未黑时,便早早的来到法华寺中,等待法华寺教主和一众信徒的到来。 就在他们等的不耐烦,以至于蓝彤鸢都已经怀疑那教主是否还会来时,戌时初刻,废弃的法华寺的广场上,早已废弃的莲花座台缓缓上升,紧接着从那座台下面飞出四个头戴面具,身披黑色斗篷之人。他们确定四下无人后,四人同时击掌,从莲花台下又陆续飞出四个头戴笑脸面具之人,八个人动作极其迅速的在广场舞动了一番,然后点燃了法华寺中废弃的灯龛。 随着一盏盏灯龛的点亮,废弃的法华寺如同大变样一般。原本斑驳的墙壁瞬间被明亮的灯光照亮,墙壁上的壁画栩栩如生,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辉煌。寺庙的屋顶也被灯光映照得金碧辉煌,瓦片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寺庙中央的广场上,巨大的莲台佛像被金色的光芒笼罩,显得庄严肃穆。莲台前的香炉中,香烟袅袅升起,弥漫在空气中,给人一种神秘而庄重的感觉。 四周的柱子上挂满了红色的绸缎,随风飘动,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祭祀仪式欢呼。整个法华寺被灯光和装饰点缀得美轮美奂,一扫往日的颓废破败,变成了一个气势恢宏的祭祀场所。 一刻钟之后,法华寺外走上来不少披着斗篷的信众,手捧莲花烛灯,嘴里不停的重复着:斩妖除魔,渡化苦厄,早登极乐”的口号,不断的涌入到广场,在莲花台前停下。 站在莲花台左手边之人,轻轻摇了一下手中的铃铛:“今日是新徒入教礼,自当恪守礼节,虔诚敬仰,否则被神灵怪罪,你们身上的妖魔业障,再也无法消除。” 第39章 信徒入教 众人这才停止拥挤,自觉的站成两排。 蓝彤鸢躲在暗处,看着那几个头戴面具之人,头皮一阵发麻。 这些人身披黑色斗篷,头戴笑脸面具,却给蓝彤鸢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日虎头面具命人给师兄下毒的场景,那些人…… 望着那一群群如潮水般涌进殿内的信众们,离琴翊琛正打算牵着蓝彤鸢一同混入人群之中。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些信众当中,竟然有些人身着黑色斗篷,而另一些人则披着白色斗篷。 他不禁低头瞧了一眼自己手中握着的那件黑色斗篷,满心狐疑地转头看向已然将所有事宜都筹备妥当的言兴玉,皱起眉头问道:“言大人,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只见言兴玉脸上流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得意之色,开口回答道:“殿下有所不知,那些身穿白色斗篷之人乃是近期刚刚招募而来、尚且未曾接受戒律仪式的新入教者。而今日呢,恰好就是举行受戒典礼之日。待到受戒结束,喝下符水,随后再由他们至高无上的教主亲手为其披上象征着正式教徒身份的黑色斗篷。” 听到这里,一旁的蓝彤鸢忍不住出言讥讽道:“哼,真是想不到,这所谓的清风教居然还有如此之多的花样和门道。为了能够搜刮到更多的财富,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她的话语中充满了鄙夷与不屑之情。 这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言兴玉装作委屈的样子说道:“殿下,我准备这黑色斗篷可是为了您和侧妃着想,要是披了白色斗篷,您和侧妃就只能喝下那所谓神仙水了……” 离琴翊琛无奈的瞪了一眼言兴玉。他最讨厌黑色,深度怀疑言兴玉是在故意给他添堵,但是他又没有证据。 无奈之下,只能披上黑色斗篷。“鸢儿,跟紧我。”离琴翊琛嘱咐小声嘱咐,未听到任何回应。他这才发现,在他与言兴玉斗嘴之际,蓝彤鸢已经披上斗篷跟着人群往里走了。 离琴翊琛一时有些气闷,看来谁都跟他作对。他倒不担心,毕竟他把和尘放在蓝彤鸢身边,有什么事儿,和尘可以第一时间照应。 走到巨大的莲花法台前,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群自动排成两队,给那穿白色斗篷之人让出空间。今日是这些新人的入教礼,要给新人做好榜样。 法台前面的右边的笑脸面具摇了摇手中的摇铃,喧哗的人群立即安静下来。那四个笑脸面具大声的念唱:“斩妖除魔,渡化苦厄,早登极乐”的口号后,法台左前方的笑脸面具扬了扬手中的权杖:“恭迎圣主降临。” 一个戴着虎头面具之人从法台中飞身跃出,悬在空中高喊口号后,稳稳的落在法台上。 那升起的莲花法台缓缓下降。一众信徒虔诚的下跪:“恭迎圣主,请圣主赐福。” “平身……” 黑色斗篷们缓缓起身,但白色斗篷无人起身。 虎头面具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白色斗篷们,问了问那位手持权杖的笑脸面具:“这下跪者可是受妖魔之么的将士?” 未等开口,跪在下面的一个白衣斗篷磕头如捣蒜:“回圣主,小人正是前锋营的将士,自从小的前年从边关回来,就日日做噩梦,小的在战场上杀过无数敌人,想来是那些人来找我索命来了。” “求圣主赐福,求圣主替我斩妖除魔,助我早登极乐。” “好,上前来。”那位被称为圣主的虎头面具,从笑脸面具手中接过权杖,一阵乱舞后,嘴里还不停的嘟囔着:“救苦救难的大罗金仙,请赐福这位可怜人……” 一阵操作之后,那虎头面具手中多了一张符纸,众目睽睽之下,符纸在他手中燃烧起来,快要燃烧殆尽之时,虎头面具将符纸放入一个盛着清水的碗中:“这是赐福水,只要按我所说,多喝几次,便能消除心魔。” 那白色斗篷如同见到救命稻草般,虔诚的跪在法台下,双手抬起超过头部,恭敬做接水状。但期待中的符水,久久未落下。 法台右边的笑脸面具阴沉的声音响起:“要想斩妖除魔,需虔诚供奉,若无供奉,符水无用已……” 就在此时,白色斗篷犹如醍醐灌顶般突然醒悟过来,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摸出钱袋子,并迅速将其打开。只见里面满满当当装着各种散碎银两,他小心翼翼地倾倒出其中十两碎银子后,便将这些钱财轻轻放置于旁边摆放着的功德盘之中。 做完这些动作之后,白色斗篷再次以无比虔诚之姿双膝跪地,而那个头戴虎头面具之人见状,方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将手中的符水递交给笑脸面具手中。 那位笑脸面具接过符水后,缓缓走到白色斗篷身边,然后将这珍贵之物稳稳当当地放入后者的手中。白色斗篷毫不犹豫地举起符水一饮而尽,仿佛要将这份恩赐深深地融入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饮罢,他依然没有起身之意,反而继续跪在地上,叩头谢恩道:“小人多谢圣主赐福!” 左侧的笑脸面具与右侧的笑脸面具对视一眼,便走上前去,将信徒扶起,动作利落地解开披在信徒身上的白色斗篷,随手一甩,就将它丢弃到了一边去。紧接着,笑脸面具转身回到身后放置着的一只大木箱前,从中取出一件崭新的黑色斗篷来。 拿着黑色斗篷后的笑脸面具毕恭毕敬地高举过头,径直呈送到虎头面具跟前。与此同时,站在右边的另一名笑脸面具也适时地向虎头面具献上一根翠绿欲滴的柳枝以及一个精致小巧的玉瓷瓶子。 虎头面具伸手接过柳枝,在那玉瓷瓶内蘸取了一些不知名的液体。随后,他手持柳枝,在空中挥舞几下,看似随意实则颇有深意地朝着那件黑色斗篷挥洒而去,让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纷纷扬扬地洒落其上。 “此乃玉竹浆,乃是世间罕有的圣水,其蕴含着无尽的神秘力量,可以帮助你驱散内心深处的心魔,让你的心境重新恢复清明与宁静。”虎头面具之人用低沉而浑厚的声音缓缓地说道。 听到这话,那位信徒的眼睛里立刻闪烁出一种无法掩饰的极度渴望之光,再度虔诚的跪在虎头面具跟前,虔诚叩谢。 紧接着,一连串复杂而又神秘的仪式开始展开。信徒虔诚地按照特定的步骤和方式进行着各种动作,口中念念有词,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个过程之中。 待所有程序完成后,虎头面具伸手拿起那件黑色的斗篷,小心翼翼地将它披在了信徒的身上。 最后,虎头面具再次开口:“去吧,愿伟大的大罗金仙能够庇佑你,赐予你无穷的智慧和勇气,克服妖魔,早登极乐”说完这句话,他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信徒可以离开了。 信徒深深地向虎头面具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去。 一系列稀奇古怪的动作,看的蓝彤鸢目瞪口呆,她数了数,广场中央一共跪着五个信徒,加上换上新斗篷的,一共六个人。 “一次性忽悠六个人,一晚上就有六十两银子的进项,这清风教果然生财有道。” 她眯起眼睛,抬头看着法台上那高高在上的圣主,脑海中浮现出她和师兄被掳的场景。不,不对,那人的身形,与台上之人并不相符。 第40章 利益最大 入教礼结束后,蓝彤鸢随着人群离开,出了法华寺,蓝彤鸢回到当初躲藏的地方,等待离琴翊琛。 耳畔不断地传来苏禾那如同小鸟般叽叽喳喳的声响:“姑娘啊,这清风教可真是厉害得很呐!他们仅仅一个晚上就能轻轻松松地赚到整整六十两银子呢!相比之下,我们辛辛苦苦经营的医馆所赚取的钱财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啦。” 果真是应了那句古话——有其主必有其仆! 身为蓝谷子的得意门生、关门弟子,蓝彤鸢整日里心心念念的并非如何运用自己精湛的医术去尽心尽力地造福黎民苍生,反倒是一门心思琢磨着怎样才能凭借这身本事捞取更多的财富。想当年跟随师父外出看诊的时候,一旦碰上那些有权有势的豪强贵族们,蓝彤鸢可是从来都不会手软,必定会毫不吝啬地向他们讨要高昂的诊金费用。 这些好不容易得来的巨额诊金,其中一部分被她慷慨解囊拿去资助医馆的进一步发展壮大;至于剩下的另外一部分,则全部投入到为贫困穷苦人家开设的免费义诊中。 受师父的影响,蓝彤鸢和蓝彤宇开过两个医馆,一个是免费医馆,专门针对看不起病,吃不起药的贫苦百姓。另一个便是普通医馆,看病收诊金,抓药收药钱。 免费医馆,是靠着收费医馆的贴补,才能正常运转。所以自然,蓝彤鸢便养成了事事算计金银的习惯。 但相应的,如此这般,整天把银子挂在嘴边、三句话不离金钱的蓝彤鸢,又怎能培养出那种将黄白之物视作粪土一般的婢女来呢? 不过,她一直教导苏禾,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医馆是正经营生,赚的都是干干净净的银钱,这清风教赚的可是谋财害命的钱财。”一声阴沉的说教声响起,是离琴翊琛。 “这清风教之事已经了然,剩下的便是端了这清风教。”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绝不能再让这个毒瘤祸害兵营。” 离琴翊琛让和光潜入教内,查清他们的老巢。 蓝彤鸢并未将那虎头面具的疑惑告知离琴翊琛,若非正主儿,提前走漏消息,便会打草惊蛇。 “县主,剩下的事便交给本王和言兴玉,我命人送你回府。” “不要,我要回知子药炉。” “鸢儿,你已出来四日,清昱王和蓝娘子定会担忧,也该尽快回府了,更何况听说又有旨意传到清昱王府,或许与鸢儿有关!” 蓝彤鸢眉头一挑,意味深长的说道:“睿王殿下对清昱王府之事了解的比我这清昱王府之人都多。” 这么急切的让她回府,也想知道,离琴翊琛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回到清昱王府,已经是亥时,她本想悄悄溜回府,却不曾想,楠荣秦墨和淑阳公主正端坐在王府正堂,就等着她。蓝清瑶正襟危坐在楠荣秦墨下首的位置,脸上看不出情绪。 楠荣秦墨能容忍蓝彤鸢多日不回府,是因为这几日离琴翊琛每日都派人给王府报平安。虽然信中未说明缘由,能把蓝彤鸢滞留多日,楠荣秦墨也能猜到军中是出了大事。 看楠荣秦墨的和淑阳公主的表情,像是在故意等自己。她心中七上八下的,肯定没好事儿!“凝鸢见过父王,公主”蓝彤鸢硬着头皮上前行礼,又拱手给蓝清瑶行了个礼:“阿娘”。 淑阳公主罕见的起身迎上前:“鸢儿你可回来了,这几日在军营里受苦了。”说着还假惺惺掉了几滴眼泪。 淑阳公主的一番动作,让蓝彤鸢大吃一惊。她心下腹诽:这是转性了?她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她最近干了些啥事儿,确定未让淑阳公主抓住把柄,这才稍微放下心来,但心中仍旧忐忑。 “公主殿下,鸢儿可有行差踏错之处?”她试探的问道。 “哪里?”淑阳公主慈爱的拉着蓝彤鸢的手,笑吟吟的说道:“礼部今日送来了聘礼单子,已经择好吉日,下月初八是好日子,让睿王殿下娶你过门。” 蓝彤鸢脸色一凛,怪不得那离琴翊琛催着她回府,感情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前日的事儿。我和你父王在商量你的嫁妆,想要什么尽管跟我开口,我身为你的嫡母,定然为你操办好婚事。”淑阳公主笑吟吟的说着,只是,那笑容却未达眼底。 蓝彤鸢有点愣神,她向楠荣秦墨投去询问的目光,希望能从楠荣秦墨那里听到否认或者延迟的消息。 楠荣秦墨迎上蓝彤鸢的眼神,沉声道:“鸢儿,此事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睿王点名要娶你,此事谁都无法改变。你放心嫁入睿王府,你阿娘在府中事宜一应俱全,不会受委屈的。” “可是……” 楠荣秦墨语气凝重的说道:“鸢儿,没有可是,我知道,你一直想要自由,可当你那另一个身份被睿王殿下发现后,你便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楠荣家与离琴家联姻,早已是传统,这是你的命!” “更何况,如今元京城的形势甚为紧张,若你能辅佐睿王,想必能结束这元京城混乱局面,你是我清昱王的女儿,有些责任,你逃避不了!” 楠荣秦墨的一席话,说的淑阳公主眼皮直跳,再不懂她也知道如今元京城的局势,此时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睿王如今风头正盛,既然她能入了睿王的眼,一定有过人之处。 “好了,你与公主殿下,还有你阿娘商量让谁随你陪嫁过去!” “相比之下,我更想知,我阿娘究竟是如何因何中毒,以至于昏迷不醒的!”既然有些事不可避免,那不如就最大可能的争取自己的利益! 第41章 池鱼之殃 蓝清瑶中毒,一直是蓝彤鸢的心结,她一直想不明白,阿娘作为一个不起眼的侍妾,又无男嗣,除了淑阳公主,有谁会给害她。淑阳公主有儿有女,不会与一个侍妾一般见识,除了平时为难一下,不会下死手。 那日是淑阳公主办的赏花宴,为的是给和韵郡主相看。一个侍妾,不会登上大雅之堂,所以究竟是谁? 听闻蓝彤鸢提到中毒一事,淑阳公主也是眉头紧锁,那日赏花宴设在前厅,可偏偏那日,后宅女眷就出了事儿。 她作为清昱王府主母,无论平日里后宅女眷怎么斗,都不能让外人知晓,让外人看笑话。 淑阳公主并不在意蓝清瑶中毒,而是在意那下毒之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生事,这让她不寒而栗。 “公主殿下,鸢儿想求殿下允许鸢儿彻查此事。”蓝彤鸢神色坚定的看向淑阳公主。 “好,就依你,本宫也想知道究竟是谁敢在王府后院撒野。” 一直以来,蓝清瑶为了不引起淑阳公主的注意,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直在府中默默无争,若此时蓝彤鸢定要大张旗鼓的调查,定然引起淑阳公主的不满。 “鸢儿,那日我在后花园喂鱼时,一时头晕,才不慎落入水中,并未有人加害于我。”说此话时,蓝清瑶的嘴唇微颤,面色微微发白。蓝彤鸢看了她一眼,便知她所说都是违心之言。 “阿娘”蓝彤鸢微微叹了一口气,怒其不争,但听到蓝清瑶所说的头晕,她似乎意识到什么,一时激动:“阿娘,您那日可是看见了什么令您心生恐惧的景象,这才导致您一时失神,跌落水中?” 蓝清瑶震惊的看着蓝彤鸢,惊讶于她为何会知道她当日的症状。 蓝清瑶的表现,让蓝彤鸢看在眼中,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断。她看着蓝清瑶发白的脸色,上前轻轻安抚道:“阿娘,当日我为您探脉,发现您体内有少量东篱的螭篱草,此毒能够诱使人看到自己内心最恐惧的事情。惊惧之下,会自然寻求心理慰藉。” “当日您之所以头晕,应是看到了自己内心的恐惧,惊惧之下,这才跌落水中,这螭篱草与您体内的避子药相克,这才导致您一直昏迷不醒。” 但让蓝彤鸢不解的是,这东篱人下毒,针对的是军中将士,可为何要为难她阿娘一个侍妾。 淑阳公主更是心头一颤,怒道:“来人,给我彻查,究竟是何人敢在我清昱王府兴风作浪!” 蓝彤鸢眉头紧皱,努力的想理清其中的关卡,除非……突然她双眸一闪,急切的问道:“阿娘,您当日可曾服用过什么,或者赏花宴之前可有吃过什么极为好吃的食物?” 蓝清瑶想了想,突然想起一件事,但她随机摇摇头,不会的。蓝彤瑶的面部表情没有逃过蓝彤鸢的眼睛,她急切的问道:“阿娘,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蓝清瑶有些为难,始终难以启齿。蓝彤鸢催促着:“阿娘,事关重大,也许您只是被连累的,所以您如果知道什么,还请知无不言。” “这......”蓝清瑶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说道:“那日我前往江侧妃处请安之时,在江侧妃那儿品尝到了一块散发着极其清新香气的茶点。那块茶点制作得格外精致巧妙,口感软糯、香气四溢且丝毫不显甜腻,简直美味至极。当时我实在没忍住馋意,就多吃了好几块。江侧妃告诉我说,此乃三公子从军队之中特意带回的点心。据说军里新来了一位厨师,其所烹制的饭菜异常可口,深受将士们的喜爱。” 蓝清瑶娓娓道来,言辞之间流露出满满的羡慕之情。然而,她所说的这番话落入蓝彤鸢的耳中,却在她的内心引发了一场惊涛骇浪。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真正的目标竟然是三哥!亦或是整个北境的将士们!”蓝彤鸢的脸色变得无比严肃,情况紧急,刻不容缓,必须立刻将此事告知离琴翊琛。 她的三哥,清昱王的第三子——楠荣颢景,年纪尚轻之时就自请入军,远离两位嫡子。原因无他,只因其身为庶子,上头还有两位嫡亲兄长,按照常理,他几乎没有可能继承到爵位。心高气傲的楠荣颢景并不甘心就此平庸一生,于是毅然决然地主动请求前往军中接受磨练,期望能够凭借自身的努力和才能,闯出一片天地。 楠荣颢景所奔赴的地方乃是北境,在陈清泰大将军帐下效力。但东篱的毒草为何会堂而皇之的出现北境?若说出现在元京,蓝彤瑶还能理解,可出现在北境,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东篱与北境相差数万里之遥,那螭篱草要运送到北境,需要经过六个州府才能运到,若要运送如此大量的药草,一定会被发现。他们是怎么到北境的? 北境苦寒,楠荣颢景之所以提出去北境,就是想以此向楠荣秦墨表明态度,他不会与两位嫡兄争夺。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和本事,改写这庶出的人生,如今已经是正六品的忠勇校尉。如此他的母亲在清昱王府中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不至于要看淑阳公主的脸色行事。 出门在外,他还能时常记挂着母亲,令江侧妃十分欣慰。自古侧室难为,而在公主底下做侧室,更需要谨小慎微。 蓝彤鸢正想着,却听到淑阳公主的一声呵斥:“来人,去请江侧妃。” 淑阳公主的嗓音犹如寒刃般锐利,其中蕴含着无尽的决然之意。蓝彤鸢深知淑阳公主行事风格之人,不禁心生惶恐,赶忙开口解释道:“公主殿下请听鸢儿一言,此事实非寻常后宅之阴私之事,乃是东篱贼人精心策划、针对我大澧将士们的一场阴险毒计!” 言罢,她面色凝重地向淑阳公主详尽叙述了京郊营地所发生之事的具体情形,尤其是将重点放在了清风教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之上。 待到讲述完毕,蓝彤鸢的语调愈发沉重起来,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一般:“殿下明鉴,此次事关重大,就凭我阿娘当时身中剧毒的状况来推断,他们投放在北境大军之中的毒物剂量远超京郊大营数倍不止!若不及时采取行动,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殿下,还请务必即刻将此事呈报给三法司,请三殿下上奏朝廷。稍有延误,迟则生变!” 纵然淑阳公主不涉朝政,却也能分得清轻重缓急。若此事真如蓝彤鸢所说,那东篱人的目的……想到这儿,她有些不寒而栗。“来人,去请王爷。” “鸢儿,你和蓝淑人先下去吧,既然圣旨已下,你就安心在府中备嫁!” 第42章 牵连甚广 让楠荣秦墨头疼的是,如何将此事透露给离琴翊琛。但作为在朝堂浸淫多年的老油条,他知道事情的轻重,却也知道如何传话,才能不引起皇家忌惮。楠荣家能传承四代,不是没有原因的。 当年楠荣家族为了躲避离琴皇室的猜忌,配合皇家主动削弱自家的兵权,同时为了保命,又代代娶离琴皇家的公主作为护身符。楠荣秦墨非常清醒,楠荣家族的子嗣越出色,楠荣家族亡的越快,帝王的忌惮,从来都不是说笑的。 君心莫测! 当年陪离琴家族一起打江山的一共有三家,分别是楠荣家族、鄞禾家族、有玄家族。如今留在世上顺利传承的,只有楠荣家族。 随着离琴翊风的薨逝,鄞禾雅玄自尽,鄞禾家族最后一根苗随之枯萎,世家大族鄞禾家自此灰飞烟灭。早年鄞禾家被人污蔑通敌叛国,全家男丁被斩,女眷被官卖。鄞禾雅玄是遗腹子,她母亲被好心人所救,在民间生下她,三年后她母亲找到证据,凭一己之力为家族伸冤昭雪,离琴昙夜为了补偿鄞禾家,将鄞禾雅玄接入宫中,封为郡主,并指婚给离琴翊风为太子妃。 而有玄家族,在离琴家登基后,开国皇帝离琴修远封有玄家家主为护国公,但五年后因被发现有谋反之心被灭族,自此世上再无有玄家。 相比较而言,楠荣家算是幸运的。楠荣家第一任家主,在离琴家尚未登基时,便娶了离琴家的女儿,当时算联姻。离琴修远家登基时,第一任家主已经死在沙场上,被离琴修远追封为异姓清昱王,世袭罔替。所以在离琴修远登基后,当时离琴家的女儿与第一任家主所生的长子继承了王爵,手握重兵,护守西境城,地御外邦骚扰。 对于一个手握重兵的异姓王,离琴家自然是寝食难安。但西境城比邻南渊,地处偏远,条件艰苦,地势畸高,却又经常碰到外番过来抢夺食物,骚扰百姓,新帝派来的将士并不熟悉敌人,很难代替清昱王在此守卫。 为了让离琴家安心,第二代清昱王将自己年仅五岁的嫡长子送入京城为质子,这位清昱王世子,在元京城尽职尽责的发挥了一个纨绔子弟该有的责任,年仅五岁,天天招猫逗狗,带着学堂的皇子一起逃课,长大后更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整日里眠花宿柳。 第二代清昱王在一次外番来犯时殒命沙场,也是这一役,南渊投降,成为大澧的附属国,受大澧庇护,西境顺势被划为州府,这位纨绔子弟承袭王位,成为第三代清昱王,被第二代离亲皇帝留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 虽然第三代清昱王身在元京城,但楠荣家族依然有不少人在军中行走,离清皇室仍旧不放心。为了避免落的与有玄家一样的下场,家族能有个安稳的后半生,第三代清昱王命令在军中行走之人以疗伤为名卸下军务,远离朝堂。 而他亦是将这纨绔的名声进行到底。娶了庆昌长公主之后,还纳了不少美妾,又天天与一堆莺莺燕燕为伍。害的庆昌长公主三天两头回宫哭诉,自己的丈夫不务正业。 相对于庆昌长公主的幸福,清昱王的表现更能让离琴皇家安心。到第四代离琴昙夜时,他继承了父亲的这种不着调,楠荣家已经距离兵权异常遥远。如此,楠荣秦墨才放心的把三儿子送入军中。 就在他满心欢喜地期待着能够将这份重要的传承顺利传递到第五代的时候,命运却给他开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玩笑。两个嫡子骤然离世的变故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迫切地想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尤其是关于他那两个不幸的儿子。他们到底命丧于谁人之手?尽管古延海已经亲口承认京城那场灾难性事件乃是由他一手策划,但凡是对朝廷局势有着深刻洞察的人,没有一个会轻易相信仅凭古延海一人之力,就能够引发如此巨大而汹涌的波涛。 既然离琴翊琛有意深入调查此事,那么他自然表示乐意全力协助。但如何传达信息却是一门极为微妙的艺术。一方面,要让明确告知离琴翊琛有人要对军营下手;另一方面,还得避免给离琴翊琛留下任何错误印象,以免让人误以为他对兵权有所企图。 “鸢儿,明日你去三法司见一见睿王殿下,毕竟你们即将成亲,多接触接触,婚后也不至于太陌生……”楠荣秦墨心中默默的算计着。 在清澜苑里,蓝清瑶静静地给楠荣秦墨垂着腿,楠荣秦墨疲累的躺在贵妃榻上,闭着眼睛,脑海中不断的回忆着蓝彤鸢所说的事情。 “鸢儿,明日见到睿王殿下,你需告诉他,你阿娘吃了你三哥从北境带回来的东西中了毒,你得去北境问他要个说法!” “父王是想让我去北境?” “不是你,而是你和睿王殿下!” “你是大夫,知道自己的生母中毒,若不闻不问,便是身为人子的不孝。” “是,孩儿知道了。” “下去吧。”换上女装的蓝彤鸢,体态轻盈,莹莹一拜,依礼退下。 她完全明白楠荣秦墨话中的深意,这件事情必须要传递给离琴翊琛知晓,又绝不能引发他丝毫的猜疑之心!一想到即将能够前往北境,她不禁心潮澎湃,内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兴奋与期盼之情。 毕竟北境距离京城甚远,那里没有诸多繁文缛节的束缚,可以让她毫无顾忌地玩耍嬉戏打闹。更为重要的是,此次行程意味着她将有机会与久别的三哥重逢。 在她的脑海深处,对三哥的记忆还留在幼时——在众多兄弟姐妹当中,三哥楠荣颢景向来都是最疼爱她的那个人。幼时每当世子或者楠荣颢霖故意刁难她时,总是楠荣颢景默默地守护在她身旁,不着痕迹地给她解困;而且他还常常会送来各式各样小巧玲珑的玩意儿,逗得她开怀一笑。 可此时此刻,她却紧紧皱起眉头,满脸忧虑之色。东篱的巧合草出现在北境,这绝非巧合。若这巧合草真的用来给军中做吃食,无疑是想加害边疆的将士。若此事成功,成功的会有谁? 此事令她忧心忡忡,对于楠荣颢景目前的处境牵肠挂肚。\"姑娘啊,北境那种苦寒之地,王爷怎忍心让您去到那样的地方受苦受累呢?\"一旁的苏禾脸上写满了担忧,更是替自家姑娘着急。虽然她本人未曾亲身踏足过北境,但也曾从旁人的口中听闻过关于此地严寒酷冷的种种描述。 蓝彤鸢反而有些期待,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俏皮,宽慰着苏禾:“哎呀,苏禾你放心。三哥去得,为何我去不得。听说那里常年积雪,还能上山打猎,找菌子,这可是我做梦都想不来的好事儿呢!” “可是”苏禾依旧顾虑重重的说道,“这北境距离元京城有上千里,此时出发, 姑娘还能赶得上婚礼吗?” 蓝彤鸢不以为意:“赶不上正好呀,既可以延迟婚事,又能领略北境风光,多好!” 第二日,蓝彤鸢按照楠荣秦墨的嘱咐,亲自到三法司将消息传递给离琴翊琛。这消息,果然引起了离琴翊琛的注意。 “中毒?什么毒能传到清昱王府后院?” 蓝彤鸢悠悠的说着:“夹杂着螭篱草的精致茶点。听江侧妃说,这款茶点出自三哥的大营中,由一位来自南方的大厨精心烹制而成,其制作工艺之精湛令人叹为观止。仅仅只是看上一眼,便能勾起人们强烈的食欲,三哥孝顺,惦记着自己的阿娘,特意命人带回来给江侧妃尝尝。” 离琴翊琛原本充满好奇的眼神渐渐变得深沉起来,陷入沉思中。 “军营中居然能有如此精致的吃食?”离琴翊琛有些诧异。但他更担心的是,蓝彤鸢所说的背后之意。“鸢儿,依你的意思,北境的军营里中也出现了螭篱草?” “我并不确定,只是按照当日我给我阿娘诊脉时探查到的脉息,她体内螭篱草的剂量,是元京城京郊的数倍,这样的剂量,能让人瞬间陷入内心恐惧之中,引发的后果不堪想象。” “她的饮食用度皆在王府内,碰过的唯一的外食,便是三哥带回来的茶点。这螭篱草与她饮用的避子汤相克,这才导致了长时间的昏迷不醒。” “江侧妃自从三哥去了北境军中后,便在府中一心吃斋念佛,祈求佛祖保佑我三哥平安,不问外事,更是久不侍奉我父王。所以她食用了并无事。” 离琴翊琛暗自思衬:若江侧妃无事,仅凭蓝娘子的一家之言,无法断定北境也出现了螭篱草…… 当务之急,是要解决眼前的危机……离琴翊琛沉声道:“鸢儿,你回府后让江侧妃传信给三公子,就说上次的茶点甚是美味,希望三公子再带一些回来。” 看来这东篱之人野心勃勃,所图甚大......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将藏于衣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沉默片刻后,离琴翊琛才淡淡的开口说道:“本月二十七日恰好是清风教的集会之日,若鸢儿有兴趣,可与本王一同前往。” 听到清风教,蓝彤鸢顿时有了精神:“殿下,那戴着虎头面具之人,有问题!” “这不用你不说我也知道。” 第43章 账簿之诡 六月二十七,中伏,天气燥热。 定国公的马车停在了信王府的后门。老态龙钟的定国公颤颤巍巍的从马车中走出来,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无人后,拄着拐杖进入了信王府。 隐藏于茂盛的枝叉之中的和尘,借着郁郁葱葱的树叶做掩护,此刻正兴致盎然地凝视着前方发生的场景,心中暗自思忖着:外界皆传定国公因周世子之事,已与信王彻底决裂,然而现今观之,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和尘奉命监视信王府的一举一动。自从得知信王将其皇子府邸抵押出去之后,他的名字就被列入了离琴翊琛的重点监察名录之上。 无数个疑问如潮水般涌上和尘的脑海,驱使着他去探寻其中的真相。而此时此刻,眼前正在上演的这一幕,或许正是解开谜团的关键线索所在。和尘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懈怠,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信王府的一切…… 定国公世子周初言,虽然生的相貌堂堂,却风流成性,仗着是国公世子,又有一位姑姑做皇后,行的是欺男霸女,逼良为娼的卑劣行径,不但成日里眠花宿柳,还强抢了不少良籍女子为妾。 百姓们对此人恨的是牙痒痒,但因其有一当皇后的姑姑袒护,又有一位深得陛下器重的太子表哥,就连皇上因为与皇后鹣鲽情深,为了皇后,对这位恶贯满盈的周世子多有包庇,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百姓们深受其害,苦不堪言,却又有冤无处伸。 不同于其他纨绔子弟,只混迹于风月场合,即便是偶尔为了个花魁大打出手,却也知道,不去祸害良籍的平民百姓。而这位周世子,看不上风月场合里女子的贱籍身份,非要在强抢民女,美其名曰其身份尊贵,贱籍女子身份低下,不能与之相配。 所以当信王当街斩杀周初言后,百姓们弹冠相庆,纷纷放炮竹以示庆祝。信王在百姓中的威望也随之高涨。 端坐在三法司内的离琴翊琛,听着和尘的回禀,放下手中的书卷,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浮起一丝阴冷的笑容。 回想起十天前那场神秘的集会,那些信徒们口中所尊崇的圣主,尽管脸上戴着一副威严的虎头面具,但其身姿体态、言谈举止,乃至那有些沙哑的嗓音,无一不让离琴翊琛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之感。 “定国公这个老狐狸……” 根据蓝彤鸢的所说,那神仙水的成分,是米囊草提纯后配制而成。那么如此大量的米囊草是如何进入大澧的?答案是药铺! 离琴翊琛让人彻查了元京城内的所有药铺,在元京城南城的安平坊内一家不起眼的小药铺中,找到一本看似合理,但让离琴翊琛感到十分怪异的账簿。 但他又说不出哪里怪异,只能求助于蓝彤鸢。他拿着账簿找到蓝彤鸢时,她正被逼着试大婚的礼服。 “哎呀,我一个侧妃,三皇子又不会亲迎,一顶小轿抬进去就行了,还要什么礼服!更何况,这婚能不能成还另说呢!”蓝彤鸢撅着小嘴不住的抱怨,浑身写满了抗拒。 “本王虽不亲迎,本朝仪制,皇子迎娶侧妃却需要在府外侧门迎轿、踢轿。更何况父皇的旨意是命本王以正妃之礼迎娶你,你入府时则需从正门进入,侧妃要辅佐正妃管理后院,进宫朝拜,自然有相应定制的礼服。” 蓝彤鸢惊讶间,只见离琴翊琛由清昱王陪着,信步走进蓝彤鸢的闺阁。坐在上首的蓝清瑶微微凝眉,便急忙起身带着蓝彤鸢朝离琴翊琛福身行礼。 “鸢儿,嫁与皇子是你的福气,不得无礼。”楠荣秦墨厉声呵斥,朝蓝清瑶使了个眼色,便带着蓝清瑶退出。 一直以来,蓝彤鸢在外面一直以男装示人。今日在府中,蓝彤鸢身着一件青色绣花罗裙,正在发育的高耸被白色的裹胸包裹着,外面套一件杏色宽袖褙子,一条金色绣线腰带将褙子束缚起来,将身材衬托的格外的玲珑有致。 一双眼眸深邃明亮,眉如远山含黛,唇不点而红,头发简单的用两支玉簪盘起少女发髻,简单大方又有些俏皮,气质如空谷幽兰般出尘。 离琴翊琛一时间看的有些呆。蓝彤鸢被盯的有些不好意思,干咳了两声,大大方方的再次行礼道:“殿下找我所为何事?” 离琴翊琛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忍不住腹诽:的确是一位令人想入非非的美人,但怎么一开口,就会让人想为何当时会想入非非! “早闻清昱王府有一位有着沉鱼落雁之貌的侍妾,想必就是蓝娘子,七表妹果然继承了蓝娘子的美貌,本王有些期待下月初八,七表妹入府的日子!” “殿下来府上,就是为了消遣我的?”蓝彤鸢笑脸相迎微红,有些愠怒。 “自然不是”离琴翊琛坐在罗汉床上,自然的接过蓝彤鸢递过来的茶,和颜悦色的说道:“鸢儿,坐。” 只见他缓缓地将手伸进衣袖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账簿,神色凝重地开口道:“这本账簿乃是前日偶然间所得,本王细细端详之后,只觉得其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之感,但苦思冥想许久,始终未能理清其中头绪。无奈之下,只好前来叨扰七表妹,还望表妹能够指点一二。” “账簿?”听到这个词,蓝彤鸢不禁微微一愣,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他连忙解释道:“没错,此物来自于南城安平坊的一家小药铺。说到对药材的了解程度,表妹可是远胜于我的。因此,恳请表妹帮我瞧瞧,这账簿究竟是否存在问题?” 蓝彤鸢下意识地想要避开离琴翊琛那炽热而又充满期待的目光,可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他的请求,心不甘情不愿地伸手接过了账簿。她轻轻翻开第一页时,瞬间被眼前所看到的内容震惊得瞪大了双眼。 原来,这第一页上面清楚地记录着:正月初二,尾囊草进货三十斤。 可尾囊草有大毒,内服不能超过一钱。外敷则需新鲜植株捣碎,不会使用已晒干的药草。所以一般药铺备货不超过五斤,便可够用一年。可这药铺,这位药进货也忒多了…… 这一天除了尾囊草,还进了薏仁米和黍米。 越往后翻,蓝彤鸢的脊背越发凉,这药铺居然每月的初二都要进一次尾囊草,而且一次三十斤……看着面色越发凝重的蓝彤鸢,离琴翊琛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殿下,这药铺有问题,从正月到现在,居然每个月都要进三十斤尾囊草,可这尾囊草,一个较大的药铺,只要备下五斤,即可够一年的用量,此药有剧毒,内服一次不超过一钱!” “还有,每逢进尾囊草时,相应的都会进薏仁米和黍米。殿下,我怀疑这药铺进的并非账簿上的药材!” 离琴翊琛并未感到意外,他目光炙热的盯着蓝彤鸢,平静的说道:“鸢儿聪慧,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今日若鸢儿有兴趣,可随我一起去那清风教一探究竟。” 他想借今日端了那清风教。 蓝彤鸢一时好奇,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听殿下的意思,似乎对那清风教已经胸有成竹。殿下可查清那虎头面具的身份了?” “七表妹随我去了便可知晓。你师兄的毒,或许今日便可解!” 蓝彤鸢看着手上的账簿,继续问道:“殿下,这账簿究竟是哪家药铺?” “今日去了清风教,便可知一二!” 第44章 山雨欲来 入夜,突然天降大雨,主街上的华灯在暴风雨的席卷下,忽明忽暗摇摇欲坠。突如而来的暴风雨终于给这被酷热包裹的元京城一丝清凉。倾盆而下的瓢泼大雨,却带给人们清凉的同时,却也给离琴翊琛今夜的行动增加了难度。 风雨交加的雨夜,最适合逃跑! “兴玉,加强防卫,包围法华寺,严密看守各个出口,绝不允许任何一个恶徒溜走!”离琴翊琛和一众护卫头戴斗笠, 身披蓑衣,躲在暗处,严阵以待。 “姑娘,这风雨交加的,这些教众们不会不来了吧。”悠悠的,在一种紧张的氛围中,想起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调侃。说话人是蓝彤鸢的贴身侍女,苏禾。 离琴翊琛这才惊讶的发现,蓝彤鸢和侍女也混入了他的护卫中。原计划他想带着蓝彤鸢一起来这清风教,但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离琴翊琛变了主意,他把蓝彤鸢留在王府中,自己和言兴玉一起来到这法华寺。 却未曾想,蓝彤鸢还是跟了来。蓝彤鸢顶着离琴翊琛吃人的目光满不在乎的说道:“放心,自古这些被洗脑的信徒们最是虔诚,越是风雨无阻,越能显示自己的虔诚之心。” 果然,子时初刻,披着黑色斗篷的信徒们陆陆续续往法华寺聚集。为了显示自己的虔诚,信徒们个个栉风沐雨,未打伞,也未披蓑衣,将手中的莲花灯仔细的护在怀中,以防那微弱的灯光被大雨浇灭。 在那微弱灯光的映照下,信徒们目光坚定,神色凝重,雨中的灯光映射到他们的脸上,表情格外狰狞,他们如同朝圣般向着法华寺迈进。黑色斗篷之中出现了点滴白色星光,是新招募的信众。 待信众们全部进入法华寺,那虎头面具从莲花台升腾而起时,离琴翊琛一声令下,护卫和三法司的衙役们迅速进入战斗模式。法华寺内部随即传来一片骚乱,打斗声,刀剑碰撞迸发出点点火光,一刻钟后,里面归于平静。 因喝了神仙水而染上瘾症之人,在离琴翊琛的统一安排下,被送入京郊大营的安置营中。清风教的教众被一网打尽,只是,百密一疏,那戴着虎头面具的清风教教主逃走。 “殿下,清风教教主被属下所伤,应逃不远,属下这就带人搜查各个城门。”和光单膝跪地,前来复命。 离琴翊琛似乎意料到此事,嘴唇微微上扬,转了转戴在手上的蓝宝石戒指,“不必了。”他阴冷的对言兴玉一笑:“言大人,可有兴趣随我去一趟定国公府。” 蓝彤鸢有些吃惊的看着他:“殿下不派人去追查那虎头面具,为何此时要去定国公府?” 离琴翊琛面无表情的:“七表妹,你不是一直想找到解药为你师兄解毒,那就随我一起去!” 蓝彤鸢有些怔忡,在心中不断的计较着此事。定国公,手握重兵的朝廷重臣,若是……她有些不敢往下想。 同样怔忡的还有言兴玉,此时的他比蓝彤鸢更加摸不到头脑,更是不敢想此事的后果……饶是他有玉面阎罗之称,可此事为真,那就将引起超重巨变…… 山雨欲来风满楼! 离琴翊琛看着发呆的蓝彤鸢和言兴玉,顿时有些不满,他淡淡的说道:“这就怕了?怕了就回家!” 这话像是对着蓝彤鸢所说,又像是对着言兴玉所说。言兴玉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被迫选择了站队! 他两眼一闭,心下一横:“下官谨随殿下,降妖除魔,还我大澧一片海晏河清!” “走吧!”离琴翊琛一把将蓝彤鸢拽住,塞上马车,“既然选择来了,七表妹,这浑水逆趟也得趟,不趟也得趟!” 蓝彤鸢此时无比后悔,都怪自己喜欢凑热闹,这下好了,是非这就找上门来了。 马车很快行驶到定国公府的后门,后门紧闭,空气中夹杂着一丝甜甜的血腥,雨夜,即便是负伤逃跑,伤口渗出的血液掉在地上,也会被这大雨洗刷干净,地上不会留下一丝痕迹,只留在空气中那点点血腥味。 蓝彤鸢不由的叹道:“不会吧,真的有人傻到干了坏事儿直接回家的?” 蓝彤鸢的这句话,同样也是言兴玉的疑惑,他有些不解的看着离琴翊琛:“殿下,您早就料到那虎头面具会来定国公府?” 离琴翊琛冷冷的“嗯”了一声,掀起车帘,深邃的目光像是要穿透整个定国公府。他极力的压制自己内心的愤怒,淡淡的说道:“言大人,一会儿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一个字不落的上奏父皇,我需要你为我做个见证。” 言兴玉在心中暗暗咒骂了一句:到底还是被三皇子给利用了!可再后悔已经晚了,上了贼船,再想下来,太难了。 也罢,他也想看看这清风教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得到定国公府的庇护。 离琴翊琛命人去敲定国公的正门,门房见是三皇子的车驾,不敢怠慢,就要回身去府内禀报,却未曾想,离琴翊琛拿了三法司的腰牌,一句:“三法司办案,闲杂人等退后”,便带人径直闯了进去。 他们穿过一堂,顺着长长的走廊径直来到二堂的正堂内。正堂内灯火通明,廊下的廊灯在暴雨中摇曳闪烁,从走廊上远远望去,二堂内坐着一位面色惨白,看起来极为虚弱的年轻人。 老态龙钟的定国公弯着腰不知道与那年轻人在交谈些什么。离琴翊琛加快了脚步,希望趁他们尚未察觉时赶到他们面前——他要抓现行。 管家抄小路先到了定国公跟前,惊慌失措的定国公慌忙的扶着年轻公子,想要快速把他藏起来。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离琴翊琛用轻功站到了他面前,看着眼前脸色惨白的年轻公子,离琴翊琛闭上眼睛,默默的叹了口气。 言兴玉和蓝彤鸢气喘吁吁的赶到正堂,看到正堂内的那公子,言兴玉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周……周世子,你……你不是已经被二殿下当街斩杀了?”言兴玉脸上写满了震惊,语无伦次。 第45章 东窗事发 “我该叫你周世子,还是清风教圣主?”离琴翊琛冰冷的声音传来。 蓝彤鸢和言兴玉皆是一愣,瞳孔震颤,不约而同的转头看着离琴翊琛,仿佛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定国公戎纵然老态尽显,却也是脊背挺拔,临危不惧,可这一刻,他却如霜打的茄子,有些悲凉的长叹一声:完了,一切都完了。 “你……你真的是清风教的圣主?”言兴玉仍然有些不可置信。 离琴翊琛语气冷漠的说道:“本王麾下的护卫,用的六角流星镖。你检查一下他的伤口,与我麾下护卫兵器一对,即可知真假……” 和光将一枚六角流星镖递给言兴玉,并告诉言兴玉,伤在左肩。言兴玉硬着头皮走到周初言面前,想要检查其伤口,却被周初言粗暴的拒绝。但从他们进屋到现在,周初言一直用手捂着左肩,就知道和光所言不假,再加上周初言的表情,言兴玉就知道,这伤验与不验,区别已经不大。 只听离琴翊琛冰冷的声音响起:“当日二哥将你当街斩杀,是为了让你金蝉脱壳,至此定国公世子从世上消失,留在世上的,只有清风教圣主。” “这清风教,是二哥的势力,你不过是他明面上用来管理清风教的傀儡而已!” “一切都是我自己所为,与二殿下无关!”周初言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你……你怎么知道是我?” 此时的离琴翊琛格外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语气淡然:“祸乱兵营,图谋不轨,罪大恶极,牵连九族,这罪名你担不起……” 担得起又如何,担不起又如何,上了二皇子的贼船,成王败寇,一瞬间的事儿! “对你产生怀疑,其实是从我那二哥当街斩杀你那一刻开始的。定国公乃是他的亲舅舅,而你又是他的表弟,二哥向来极具野心,他不可能不清除,若与自己的母族决裂,会产生这样的结果。他将永远失去强大的母族助力。”离琴翊琛悠悠的说着:“所以我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通二哥斩杀你的原因是什么?” “若说为了争夺神仙水?”离琴翊琛嗤笑一声,微微眯起眼睛,冷哼一声:“二哥贵为皇子,名下产业遍布全国,本就家财万贯,他所居住的那座皇子府邸价值连城,何止区区万两银子,他把那皇子府都抵押出去了,一时半会儿不会缺银子,又怎会仅仅因为一瓶小小的神仙水,光天化日之下与你公开抢夺?” “再者说,我也曾仔细调查过那个地下钱庄的老板,根本没有发现任何与你周初言相关的蛛丝马迹,你并未染上那神仙水。既然你并未染上神仙水,那么与二哥当街争夺也就完全不可信,如此我便得出结论——二哥当街斩杀你这件事,必定是精心策划好的一场阴谋诡计!” 周初言的面上一凛,瞥了一眼离琴翊琛,嘴巴张了张,却未发出任何声音。 离琴翊琛见周初言的神色松动,心知其已被说动,他继续解释着:“另一个便是从岑提督的骁骑营查出东篱细作说起。京兆府接到地下钱庄老板钱进的报案,并且发生了将士们争夺神仙水互殴一事,当晚我便带人去了京郊大营,当夜那里同样发生一场动乱。动乱的原因,同样是神仙水,经过审问,参与争夺神仙水的将士,都加入了清风教。” “在京郊的骁骑营中,我请来的大夫发现了螭篱草,此物唯有东篱才有,且极为罕见,能勾起人内心深处的恐惧。下毒之人的目标,若将士们内心不够强大,则很容易被蛊惑。你们的目标也很明确,专门挑那些上过战场的将士下手。” “岑提督告诉我们,上过战场的将士,很容易落下心魔。若一直不坚定,被这螭篱草勾起内心的恐惧,便会看到自己的心魔!” ”更为可恶的是,这东篱的细作竟然能在我们的军队中潜伏长达五年之久!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他不动声色地、逐渐地给众多将士们投下螭篱草之毒,其目的无非是想要挑起将士们内心深处潜藏的恐惧情绪。此时清风教再趁虚而入,蛊惑他们入教。” “但是,要想实现长年累月为将士们下毒的计划,必须要有稳定且充足的货源作为保障,这样才能够确保毒草的持续供应。那么,这些数量惊人的毒草究竟是怎样大摇大摆地进入我大澧国境内的呢?答案显然是通过通商渠道。可是,如此大规模的毒草运输,又怎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呢?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途径便是那些看似普通寻常的药铺了。” “那些毒草藏匿于众多正常的药材之中,就这样大摇大摆、明目张胆地混入我们大澧境内。不仅如此,它们还被巧妙地伪装成常见的调味料,顺利潜入到我京郊大营。然而,即便如此巨大的剂量,迟早也会引起他人的警觉。但倘若这些毒草是以进入兵营的药草形式出现呢?要知道,兵营对于药材的需求本来就远远高于普通的药铺。但是,兵营采购药物必须得到负责管理药材的领兵主将批准才行。而定国公您,恰恰就是这京郊大营的主将!” 说到此处,他的眼神越发冰冷,仿佛能穿透人心一般。紧接着,他语气森寒地说道:“所以,我立刻派人去彻查您名下的所有产业。果不其然,就在南城的安平坊的一家不起眼的药铺里,找到了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蛛丝马迹。”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手中搜出来的那本诡异的账簿狠狠地扔在了定国公面前。然后,他依旧面无表情,冷冷地盯着定国公,质问道:“定国公啊定国公,您身为堂堂皇亲国戚,地位尊崇无比,究竟为何要干出这种勾结外敌、背叛国家的无耻勾当!” 面对离琴翊琛的质问,定国公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多年的煎熬,被离琴翊琛翻出来之后,压在他心上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重重的叹了口气,艰难的张了张口,却始终未发出一个音节。 “清风教是二哥的势力,二哥一向野心勃勃,亦是众人皆知之事。但即便如此,我坚信以二哥之为人品性,断不会因一己私欲而去与外敌勾结。可是如今,那东篱派来的奸细竟然在京郊大营潜伏长达五载光阴!整整五年啊,定国公,您敢拍着胸脯声称对此一无所知吗?” “这东篱奸细提供的螭篱草,若食用过量或者长期服用,有勾起人内心深处的恐惧之功效。从战场回来的将士,本就容易产生战争后遗症,服用此草烹制的食物,极易产生心魔。趁此机会,那奸细便大肆向人们宣扬清风教,妄图蛊惑众多将士加入其中。定国公,请您仔细思量一下,清风教究竟缘何会与东篱的奸细扯上关系?” 定国公脸色苍白,涕泪纵横,想到自己一世英名,最后却毁于一旦,他的确心有不甘,可如今事已至此,他已经无法力挽狂澜。 第46章 国公之罪 只见一旁原本呆若木鸡、愣愣地坐在地上的周初言,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刺激一般,突然间毫无征兆地放声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恐惧和绝望都宣泄出来。 他一边哭泣,一边手脚并用,艰难地朝着定国公爬去。每向前挪动一步,都显得无比吃力,但他却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终于,他爬到了定国公的脚边,伸出颤抖的手紧紧抓住定国公的衣角,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此时的周初言早已涕泪横流,脸上满是污垢和泪痕,狼狈不堪。他哽咽着说道:“阿爹,求求您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想死啊!”声音充满了哀求与无助,让人不禁心生怜悯之情。 就在这时,天空中骤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犹如天公发怒一般。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把周初言吓得浑身一哆嗦,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攥着定国公衣角的双手,反而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加大了力度。 此刻的周初言已经与那威风凛凛的清风教圣主判若两人!如今更像是一个陷入绝境、走投无路的可怜孩子。 周初言乃是定国公府的唯一子嗣,自幼便被宠溺有加,性格自然是无比骄纵任性。其母陆桑榆在诞下爱女之后,身体受损,从此失去了再次孕育生命的能力。而定国公与夫人陆桑榆之间情意深厚,坚贞不渝,并未纳二色,故而周初言就成了这定国公爵位的唯一继承人。陆桑榆对自己这个宝贝儿子更是宠爱至极,几乎到了百依百顺的程度。 在这般过度溺爱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周初言,逐渐形成了一种嚣张跋扈、唯我独尊的性情。他也的确有嚣张的资本,父亲是定国公,母亲陆桑榆是致仕的礼部尚书之女,舅舅如今已是正四品的鸿卢寺卿,姑姑是皇后。 强硬的背景,加上过度的溺爱,让他凡是他渴望得到之物,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获取,全然不顾及任何和后果。即便不小心闯出大祸,陆桑榆也总是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替他收拾烂摊子。 长此以往,周初言行事愈发肆意妄为,从不曾深思熟虑过自己行为所带来的影响。反正无论犯下多大的过错,总有母亲陆桑榆为他撑腰兜底。倘若连陆桑榆都无力承担责任,那么她必然会想方设法将定国公牵扯进来。 在陆桑榆的观念之中,她的夫君受爵定国公,位极人臣,又为国家立下赫赫战功,他们的后代理应享尽荣华富贵,备受尊崇。若是自家儿子的愿望不能得以实现,那便是身为定国公的无能! 在这种理念的驱使下,周家的这位公子,在触犯众怒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离琴翊琛冷冷的看着地上的周初言,“说说吧,如今我只问你一句,清风教为何与东篱细作合作?” 周初言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清澈又愚蠢的目光:“什么东篱细作,我听不明白?” “哦?若你不知道东篱细作,那清风教选中的士兵,为何偏偏都是上过沙场的士兵?” “是……是……” 他的一只手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微微颤抖着,随后便开始无意识地扭动起左手中指来。就是这么一个看似微不足道、再平常不过的小动作,却犹如平静湖面上投入的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周围的宁静,成功吸引到了蓝彤鸢的目光。 蓝彤鸢原本只是漫不经心地扫过四周,但当她的视线捕捉到周初言那只不停扭动的手指时,整个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一动不动地紧盯着那个方向。她那双美丽而锐利的眼睛,此刻如同鹰隼般精准地锁定在了周初言的左手上,尤其是那根中指上的一条宛如戒指形状的褐色圆圈,更是让她的注意力高度集中起来。 在好奇心和疑惑感的驱使下,蓝彤鸢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一步步朝着周初言走去。每一步都显得那么坚定有力,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决心。终于,她来到了周初言的面前,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轻轻握住他的左手,然后将其抬起,凑近眼前仔细端详起来。 周初言完全没有料到蓝彤鸢会有如此举动,一时间有些惊慌失措。他试图挣脱蓝彤鸢的束缚,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然而就在这时,他感受到了一股强大得超乎想象的力量紧紧地钳制住了自己的手腕。那股力量犹如钢铁铸就的枷锁,令他根本无法动弹分毫。面对蓝彤鸢那犀利无比的眼神,周初言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恐惧和不安,额头上也渐渐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离琴翊琛也好奇,随着蓝彤鸢的动作,为了让蓝彤鸢看的更仔细,他用力的擒住周初元的左手手腕。良久,蓝彤鸢淡淡的开口问道:“周公子可去过东篱?” “若我猜的没错,周公子的这根断指,便是东篱的鬼医辛济世的手笔。从你这断痕来看,断痕整齐干净,切口垂直,你的这只断指是被人用刀生生切断的。东篱鬼医向来有活死人,塑白骨之称,区区断指,不在话下。” 周初言嘴角抽动,趁着离琴翊琛松了力道,迅速抽回自己的左手。他用狠厉的眼神恶狠狠的盯着蓝彤鸢。若眼神能杀人,那蓝彤鸢此时已是一具尸体。 蓝彤鸢自动忽略周初言想要杀人的眼神,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我猜,当初鬼医为了给你接手指,给你用了东篱特有的药草——螭篱草。此草能提神醒脑,也可镇定之痛。但若用量过度,便会令人产生幻觉。周公子便是从这里知道了螭篱草的作用吧。” “可螭篱草的剂量并不好掌控,少了不起作用,多了会令人陷入幻象不能自拔,极易被发现。只有恰当的剂量,才能起到勾起人内心的恐惧,却又不至于陷入其中。只有东篱人,才能精准的把控其这药量!” 离琴翊琛顿时醍醐灌顶,将蓝彤鸢从地上扶起,冷冷的看着周初言:“清风教要想扩大教众,就须先让人相信它有驱妖降魔的作用;若想让人相信,就得有第一个人看到内心恐惧之人。所以是你把螭篱草引入兵营,也是你把那东篱细作引入军营的!” “他不是细作,他只是我找的一个用药之人!”一直未出声的定国公,淡然的开口说道,“言儿告诉我,东篱有一种用后能让人提神醒脑的药草。我想若用于军中,能够提高将士们的精气神,鼓舞我军士气,便命人购入了这种螭篱草,并专门寻了一个东篱人过来熬制。” “东篱人长相异于我大澧人,我便让他易了容!”周贺之神色平静,语气淡然,像是在讲一个寻常故事。 他目光淡然的看着离琴翊琛,继续说道:“但我没想到这草竟然惹出了如此的祸事,是老夫不察,还请殿下上奏陛下,老夫愿以死谢罪,只是我周家只有这逆子一根独苗,还请殿下看在老夫护卫大澧多年的份上,饶恕这逆子死罪!”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周贺之脸上闪过一丝决绝。只是这祸乱兵营之罪,又岂是他三言两语便能说清的。他想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极力否认那东篱人的细作身份,无怪乎使用东篱人,与勾结东篱细作,罪责天壤之别。 只是这套说辞,并不能说服离琴翊琛! 第47章 周家败落 心中的谜团渐渐散开。在来定国公府之前,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何定国公府会卷入这场阴谋中,如今看着地上的周初现,他终于有了答案。 门外的倾盆大雨依然没有停歇,急促而有力的雨点随着一阵狂风袭入正堂,落在人的肌肤上,冰冰凉。离琴翊琛的心底同样升起一阵寒凉:“国公,勾结外贼的罪名,不是您的一番说辞便能摆脱的。周世子这清风教圣主的身份是坐实的,您继续替二哥遮掩,值得么?” 提到二皇子,定国公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可瞬间,那丝惊慌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定国公那鹰隼般的眼眸。他死死的盯着离琴翊琛,镇定的说道:“三殿下,此事都是老夫和这逆子所为,与二殿下无关,还请三殿下不要污蔑二殿下!” 离琴翊琛冷嗤一声,正要继续反驳,门外却传来一阵骚动。 禁军统领童柏舟带着圣旨来到跟前。定国公绝望的闭上了双眼:来的好快! 果然,童柏舟声如洪钟,目光犀利的看着,不带一丝感情的读着圣旨上的内容: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慈有定国公之子周初言,沟通外贼,祸乱兵营,今被查实,而定国公周贺之知情不报,包庇庇佑,罔顾圣恩,朕愤不能平,恨之入骨。依律将其擒拿归案,夷三族,查抄府上一切事物。 童柏舟用那双犹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周初言,寒声道:“我想请教定国公,这周世子早已被二殿下于闹市之中当众斩杀,那么眼前这位与周世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究竟是谁?” 童柏舟身为禁军统领,肩负着保卫皇城安全的重任,直接听命于皇帝陛下。由于其身份地位极为特殊敏感,所以平日里一直严于律己、清正廉洁,从不与权贵们拉帮结派。而且他在处理事务时一贯秉持公正公平的原则。 当童柏舟接到要剿灭周家满门的圣旨时,心中也曾涌起一阵惊诧之情,甚至产生了些许疑虑。但对于皇帝的旨意,他从来都只有坚决服从并严格执行的义务,而绝无丝毫质疑违抗的权利。 但定国公戎马一生,劳苦功高,在他看来,不应落得如此结局。他甚至怀疑过,是有人故意构陷。可当他踏入这个房间,见到周初言的那一刻,一直以来让他笃信的信条,崩塌了。一个已死之人,如今活生生的坐在这房间的地上,他顿时觉着,自己对他向来忠心的陛下产生的那点质疑,是对陛下的亵渎。 定国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绝望,并未回答。官兵们抄家的动静惊扰了后宅女眷,定国公夫人陆桑榆顾不上往日的端庄,拖着病体跌跌撞撞的来到正堂,嘴里不住的叫着:“老爷……老爷……”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这位原本出自簪瑛世家的当家主母,失了原本的端庄。自从她得知周初言“离世”后,便一病不起。当她走近正堂,看到地上的周初言时,顿时惊讶的捂住了嘴巴。她仔细打量着眼前之人,小心的问道:“你……你是……” 看着陆桑榆鬓间的白发,周初言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阿娘……我是言儿,我是您的言儿……” 听到周初言这句话,陆桑榆并没有儿子失而复得的喜悦,只觉着天旋地转,她顿时明白眼前的灾祸,天塌了! 童柏舟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周氏三族以内男丁全部押入大牢,听候处置,家眷妇人变卖为官奴,女儿莫入教坊司,所得银两一律充公!” 陆桑榆双眼充血的厮打着失而复得的周初言:“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滚,你不是我们周家人!” 可周初言就像个大傻子,死死的拽着陆桑榆的衣裙不放:“阿娘,我是言儿,我是言儿,一切都是二表哥逼的!”周初言一时语无伦次…… “啪”的一声,一掌劈在周初言的脸上,他的脸颊迅速肿的老高。是定国公。他怒骂道:“你这逆子,自己招了灾祸居然攀咬皇子,你有几个脑袋!” 说罢,周贺之绝望的闭上眼睛,脸上竟是一副决然赴死的表情。 童柏舟有些厌恶的看着眼前一幕:“来人将周贺之与周初言带走,押入大牢!” 此时的周家乱作一团,丫鬟婆子小厮纷纷潜逃,院中传来一片哭喊声。突然门口出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沉鱼落雁般的容貌,目光清澈,怔怔的看着正堂内的周初言,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突然她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就要朝自己刺去,却被一旁的军士眼疾手快的制止。 “想死,没那么容易,死了一了百了,太便宜你们了!”一旁的军士恶狠狠的说道。 蓝彤鸢无声的叹了口气,心下升起一阵悲凉。至此她才真正明白,离琴翊琛带她来此的真正用意。 “三殿下,臣还有公务在身,请恕在下先走一步!”童柏舟说着,朝离琴翊琛行了个礼。 离琴翊琛默默的点了点头。 童柏舟在来之前,被特意叮嘱过,定国公的女眷,必须一个不少的变卖为官奴,莫入教坊司! 全程在一旁看着的蓝彤鸢,这才明白离琴翊琛带她来此的真正用意:其实离琴翊琛早就发现了周家的隐秘,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将他们抓现行。而带她来,不过是想让她感受天威浩荡,触怒君威的下场便会如周家一般。 他想要她明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都得受着! 从周家出来,蓝彤鸢的脸色有些发白。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惶恐。“三殿下,臣女身体有些不适,想回府休息!” 离琴翊琛不置可否,淡淡的说道:“七表妹,你可知那位要自尽的是谁?” 蓝彤鸢轻轻摇头。 “那是定国公的女儿,周初言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周筠念,容貌出众,才华横溢,是这元京城中有名的才女,原本即将嫁入柳太傅的嫡长子。如今后半生却只能在那教坊司中度日!” 第49章 兄弟阋墙 蓝彤鸢的心仿佛被一股冰冷刺骨的寒风吹过,瞬间凉透了半截。她怎能不理解离琴翊琛话中的深意?他分明就是借周筠念之事向她发出警示。 然而此刻的蓝彤鸢早已无暇顾及其他,因为眼前还有更令她在意之事。她第一次参与清风教集会时,就闻到了现场有药草的香气,顺着香气寻过去,她找到这药草香来自清风教圣主。 这香气,与当初撸走她与蓝彤宇之人身上香气一模一样。这香气并非寻常香气,而是常年侍弄照料药草之人才能沾染上身的特殊气息。而蓝彤鸢本人恰恰由于长期与各类药草相伴,对于这种味道可谓再熟悉不过。 可无论蓝彤鸢如何打量周初言,都无法将瘫在地上如一滩烂泥一般的周周初言与当日掳走她的人重合起来。 即便是二者不是同一人,他们之间也一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想查清二者其中的关联。 想到这儿,蓝彤鸢顾不上尚未停歇的暴雨,急急的说道:“殿下,臣女有话想问这清风教圣主……” 却未曾想,却被离琴翊琛干脆的拒绝。“七表妹,今日多谢你,我让人送你回府,这些时日,安心在府中备嫁!” 离琴翊琛远远的望着远方,他认识,那是宫中的车驾,车中坐着的人,便是澧成帝身边的总管太监魏离。暴雨夜,他坐在车中远远的看着站在定国公府门口的离琴翊琛一行人,并未过去打扰。 离琴翊琛知道,魏离在等他。他派人将蓝彤鸢送回府,又让言兴玉去审周家父子,自己则朝着魏离走去。 风雨中,魏离见到离琴翊琛朝着他的车驾走来。魏离立即下车,恭敬的朝离琴翊琛行了个礼:“三殿下,陛下宣您进宫。” 离琴翊琛心知肚明,此次进宫会面对什么,他已经准备好了。他需要让澧成帝知道,他的这位好二哥,都干了什么! 看着离琴翊琛远去的马车,蓝彤鸢不情不愿的登上回府的马车,雨势渐小,蓝彤鸢坐在马车中,仔细回忆清风教案件中的每一个细节,是她忽略掉了什么?还是说离琴翊琛隐瞒了她某些事情?那周初言身上为何会有与神秘人身上相同的气息? 蓝彤鸢猜测的没错,离琴翊琛的确隐瞒了许多细节。 当日他们第一次去清风教时,尽管清风教的圣主用宽大的袍服遮掩身形,并用面具做遮掩,故意变换了嗓音,可周初言经常在宫中行走,他对周初言的一些习惯了如指掌。那日清风教集会时,有一信徒瘾症发作,引起一阵骚乱。惊慌失措下,那圣主不由自主的摸着自己的右耳耳垂。 正是这个动作,让离琴翊琛对这圣主的身份起了怀疑。周初言从小爱惹事儿,却又没担当,每次做了错事受罚时,都会低头用右手磨搓自己的耳垂,一副不甘心却又不得不服从的样子。 久而久之,周初言就形成了这个习惯,一旦闯了祸事,捅了篓子找人背锅时,都是这个动作。就是这个无意识的动作,暴露了周初言的身份。 顺着周初言的线索,离琴翊琛顺利的查到了信王离琴翊寒的头上。 他的这位二哥干的好事儿,让他格外的心寒。都说天家无父子!这次却让他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天家无兄弟。 到达皇宫时,下了一晚上的暴雨终于停了。魏离凑到离琴翊琛跟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三殿下,老奴今日出宫时,御膳房正好进了陛下最爱吃的云珍糕,但陛下一口未进。” “魏总管,多谢了。”离琴翊琛从衣袖中拿出一张银票,递给魏离。 魏离的提示,他听懂了 。澧成帝今日定然发了雷霆之怒,可这怒气,一定不是源自周家。君威难测。随着年岁渐长,澧成帝的城府也越来越深,老谋深算的他,如今很少将喜怒哀乐明显的表现出来。 这次却是少有的发了怒,那这引起雷霆之怒之人,一定不是定国公家,那就只有他的那位好二哥——信王离琴翊寒。 离琴翊琛整理了一下衣衫,沉下心,信步走进勤政殿。果然离琴翊寒正跪在殿中,离琴昙夜的阴沉的能滴水。 “儿臣参见父皇!”离琴翊琛双膝跪地,郑重的朝坐在上首之人叩头行礼。 离琴昙夜并未叫起,而是语气平静问道:“琛儿,听闻周家世子死而复生,你可见到了?”他的语气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纱幕所笼罩,让人难以窥探出其中的喜怒。可越是如此,离琴翊琛便越是明白,这看似平静的表象背后,究竟蕴藏着多少惊涛骇浪般的暴风雨。 “儿臣刚刚从定国公府出来,定国公与周世子已经捉拿归案,现下已被关在三法司大牢中。”离琴翊琛不卑不亢地回奏着,声音沉稳有力,宛如一口古老的大钟,在空气中回荡。 “哦?这么说周世子果然没死!”离琴昙夜面色平静的喝了口茶,语气依旧平静如水,然而,当他放下茶盏时,那重重的叩杯盖的声音,却犹如一记惊雷,在跪着的离琴翊寒和离琴翊琛的心头炸响,让他们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千真万确,定国公世子周初言并未死,不仅没死,他还成了元京城内新兴的教派清风教的教主。”离琴翊琛从衣袖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奏折,呈给离琴昙夜。 一旁的魏离小心走下台阶,接过奏折呈给澧成帝。 离琴昙夜仔细的看完奏折,啪的一声将奏折合上,重重的把奏折摔在离琴翊寒的面前,寒声道:“寒儿,这奏折中所奏,你有什么想说的?” 离琴昙夜并未因周初言死而复生之事而问罪于离琴翊寒,因为这奏折中所记载的,是比设计让周初言脱身更为严重之事。 离琴翊琛顺着死而复生的周初言这条线索,查到清风教是离琴翊寒的势力。这股势力并非新兴,而是五年前就已经存在。虽然离琴翊寒和离琴翊琛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是皇后所生的嫡子。不过太子离琴翊风是嫡长子,而离琴翊寒是嫡次子。 原来,离琴翊寒为了争夺储君之位,五年前就开始悄悄培育自己的势力,这清风教便是他打着传教的旗号,培育自己势力的地方。但此前他们并未将米囊草和螭篱草用于军中,只是远在林州,开了一家酒楼,将螭篱草和米囊草用于酒楼中的男客。所以清风教招到的,都是一些江湖势力,或者家丁小厮,或者老弱病残之人。 他想通过兵变的方式来夺得权利,却没想到未等到他动手,太子却因病入膏肓,无药可医,先一步离开。当他信誓旦旦的以为太子之位会落在他的头上时,元京城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给了他致命一击。他再也不育了,而他并未有男嗣,澧成帝不会把皇位传给一个没有男嗣、也无法诞育子嗣之人。 绝望之下,他找到了他的舅舅定国公,让定国公一定要帮他夺得皇位。太子离琴翊风在世时,深受澧成帝喜爱,离琴翊风是为谦谦君子,行事稳重,克己复礼,若能即位,定是为明君。澧成帝对他也抱有极高的期待。定国公也把一族荣辱全都系在离琴翊风身上。 可随着离琴翊风的离世,离琴翊寒确定没了继位可能时,定国公慌了。他从未想过皇位会与皇后所出的儿子失之交臂。若他不采取行动,那定国公一族,便会自此没落。 如此,他才答应了离琴翊寒的请求,帮他夺得皇位。至于子嗣,则从离琴一族中其他皇子中过继一位即可。 “父皇,儿臣已经查实,定国公父子为了将螭篱草引入我大澧,特意开了一家药铺,将螭篱草混入药材中,运入我大澧。” “儿臣以为,二哥因为遭遇变故,知道自己彻底与储君之位无缘,这才并行险招,指使定国公将螭篱草引入军中,招揽兵士为自己所用,为的是……”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头上响起:“够了!琛儿,你累了这些时日,好生回去歇着吧,剩下的就交给朕,你破获清风教有功,朕会有重赏!” 离琴翊琛袖中的双手紧紧的攥了攥,却又不得不听命退下。 离琴翊寒的所作所为,离琴昙夜已经了如指掌,但离琴昙夜向来偏心皇后所出的这两个孩子,即便是证据确凿,可这证据,都指向了定国公和周世子,并未与离琴翊寒有直接的关联! 第50章 弃车保帅 翌日,离琴昙夜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周家,定国公的罪行被昭告天下,欺君罔上,勾连外贼,祸乱兵营,夷九族。女眷妇人变卖为官奴,未出嫁女儿莫入教坊司。 周家父子在入三法司当晚,便被离琴昙夜赐了毒酒。 而信王则以斩杀周家有功,解除禁足,赏金千两,并因其被奸人所害,终身不育,特许其离开京城,云游天下。澧成帝在朝臣面前力保皇后,即便是太子薨逝,二皇子离开朝堂,皇后之位不变。 盛夏的酷热并未因昨日的一场暴雨而溜走,反而愈加炎热。炎炎日正午,灼灼火俱燃。街上行人都加快了脚步,一些用冰制造冷气的商铺里,挤满了人群。往日里喧嚣的街头,此时少有人烟。马车行走在路上,马匹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得到消息的蓝彤鸢,坐在马车里心急如焚。她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心中一片懊恼,若昨夜再争取一番,或许就能问出那神秘人的身份。即便马匹已经加快了脚步,但她仍然觉得路途遥远无比,每一瞬息都让她感到煎熬。 终于,马车抵达了三法司门口。蓝彤鸢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甚至顾不上苏禾和绿禾的搀扶。她提起裙摆,急匆匆地跑进三法司,边跑边喊道:“殿下!” 一进入三法司,蓝彤鸢便焦急地询问:“殿下,那周家父子可有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然而,离琴翊琛的表情却异常晦涩,他艰难的摇了摇头。 此时,蓝彤鸢注意到言兴玉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她不禁皱起眉头,环顾四周后,才发现整个正堂内弥漫着一股寒意。她不明所以地看着冰车不停地转动着,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冰块被放置在冰车之下。随着冰车的转动,冷气被均匀地传递到屋内的各个角落。因此,三法司的正堂内与外界的酷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感到一阵凉意。 只是蓝彤鸢觉得这正堂内的寒凉的温度,并不仅仅因为这冰车的缘故。毕竟,自己闺阁里也有冰车,却没有这般明显的效果。她疑惑不解,目光扫过四周后,最终落在离琴翊琛身上。此刻,他正静静地坐在那里,散发着一股冷冽之气,仿佛将整个房间都冻结起来。 言兴玉见蓝彤鸢还没反应过来,便向她递去一个眼神。蓝彤鸢见状,心中不禁一惊,终于明白这股寒意的源头正是离琴翊琛本人。她暗自调侃道:“哎吆,想不到这位三殿下还有避暑的功能呢!” 言兴玉继续在正堂内站岗,脸色也极其难看。良久,离琴翊琛才缓缓说道:“七表妹,周家的事到此为止。”听到这句话,蓝彤鸢有些意外,连忙追问:“为何周家父子这么迅速被赐死?” “为何罪魁祸首二皇子未被惩罚,反被嘉奖?” 一连串的提问,让离琴翊琛有些无奈。离琴翊琛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和无奈:“为何?能为何?陛下也有需要保护的人。与本案相关的人员都已被赐死,包括那名东篱细作。” 蓝彤鸢顿时一怔,喃喃的说道:“你的意思是,陛下是为了保住二皇子?” 随后她又疑惑的问道:“可清风教毕竟是他的势力,就算陛下硬保,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离琴翊琛悠悠的解释道:“清风教明面上是周初言的势力,周初言已经招供,清风教是定国公授意他所建,二皇子并不知情,只待二皇子需要时,便将这股势力交由二皇子调遣。” “定国公承认,为了保住周家的荣华富贵,将周府荣辱全都系在二皇子身上。在得知二皇子不育后,知道二皇子将与皇位失之交臂,便起了帮二皇子夺权之心。” “此事被二皇子得知,二皇子心存仁善,不愿作兄弟相争,骨肉相残之事,力劝定国公无果,得知清风教教主身份乃是周家世子后,便将其当街斩杀。”蓝彤鸢怔忡的问道:“殿下,这番供词,您信吗?” 离琴翊琛怒极反笑:“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是想让朝臣相信,想让天下百姓相信。那二皇子是皇后所出,他要保心爱之人所生之子,只能将一切推给定国公!” 离琴翊琛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眼中却闪烁着怒火和无奈。他明白这背后的权谋与利益纠葛,但对于这种荒谬的解释感到愤怒不已。 “陛下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会引起多少争议吗?”蓝彤鸢皱眉道,“二皇子……”她欲言又止,似乎对这位皇子有着复杂的看法。 离琴翊琛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陛下有自己的打算,他想要维护皇室的尊严和稳定。更要维护皇后,至于真相如何,他并不关心。” 蓝彤鸢有些愤懑,不满的说道:“可是……周初言身上还有好多秘密,他一死,这线索便又断了!” “这皇家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难道的就可以罔顾他人性命,置他人性命于不顾嘛,公理何在?” “鸢儿,放肆!圣心决断,岂是你能置喙的!”离琴翊琛呵斥了一句。 虽然他口头上呵斥蓝彤鸢,可内心却是赞同蓝彤鸢所说,只是,他的父皇,急于将周家父子灭口,并非只是为了替二皇子遮掩其暗中组建自己势力一事,恐怕还有…… 皇室子弟,兄弟阋墙,是澧成帝最不愿看到的! 离琴翊琛吩咐和光与和尘二人,暗中将瓦解离琴翊寒的势力,并逐步接手其生意。既然要云游天下,那就放下这些俗物吧…… 第1章 前路漫漫 离琴翊寒的罪过,就被这么轻易的放过了。睿王府中,离琴翊琛铁青着脸,强压着满腔的怒火,负手立在书房中的窗子旁边,周身寒气逼人。 “妾身见过殿下。”沈卿仪盈盈一礼。 “王妃这么晚了,为何还未休息?”见到沈卿仪,离琴翊琛缓脸色,关切的问道。 “殿下,妾身得知殿下未进晚膳,便让人炖了八宝莲子羹,殿下多少进一些,身子要紧。”沈卿仪温柔的从身后侍女手中的食盒中端出莲子羹,放在离琴翊琛的书桌上。 随后,似是不经意的淡淡说道:“二殿下毕竟是皇后所出,陛下极为爱重,即便是皇后母家倒台,陛下也给足了皇后体面,此时若殿下能给二殿下卖个好,也能赢得陛下好感。” 提到离琴翊寒,离琴翊琛攥紧着拳头:“我给他卖好?你可知道他干了什么!连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能……” “殿下慎言”沈卿仪急忙打断了离琴翊琛脱口而出的话语:“有些话若传到陛下耳中,殿下这么多年的隐忍便功亏一篑。” 沈卿仪的一席话说在他的心坎中,这是令他感到最不公平的地方。他无论如何做,都难以得到澧成帝的认可,可离琴翊寒,哪怕是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却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澧成帝明晃晃的偏心,的确寒了离琴翊琛的心。即便是他端了清风教老巢,即便他查出东篱细作,却只有一句轻飘飘的:辛苦了!他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他想说的是,离琴翊寒为了那储君之位,都能对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下手,这样的人,澧成帝还要一味的维护他,公理何在! 如今他更是怀疑,太子离琴翊风最终药石无医,其中必然有离琴翊寒的手笔。但要想证实这一点,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 不过,从离琴翊寒能够组建起属于自己的势力与太子抗衡来看,不难想象他背地里究竟耍弄了多少手段。 离琴翊琛深信,澧成帝不可能对离琴翊寒的险恶用心毫无察觉,但他却选择了视而不见,这种明显的偏袒令人心寒。 见离琴翊琛神色晦暗不明,沈卿仪心知他又想起了不开心的事儿,便出言宽慰:\"殿下,下个月初八即将来临,殿下还是暂且将这些烦恼抛诸脑后,开开心心地迎娶楠荣妹妹过门吧。\" “卿仪,我知道,此事你心中委屈……” 沈卿仪目光灼灼的看向离琴翊琛:“殿下,妾身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妾身已经嫁与殿下,定然与殿下夫妻一体。只要对殿下有助益,妾身定然扫洒以待,与其和睦相处。” 离琴翊琛心头微微一动,动情的说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他将沈卿仪拥入怀中,承诺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她越过你!” 七月初八,睿王府一早就热闹了起来,下人们来来往往地忙碌着,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虽然这次是娶侧妃,但皇子侧妃不同于一般的妾,地位尊崇,同样需要经过三书六礼、皇家册封等一系列程序,因此王府内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由于圣旨要求以正妃之礼迎娶,所以婚礼安排在了晚上进行。夜幕降临后,王府灯火通明,犹如白昼般明亮。离琴翊琛邀请了元京城内世家权贵前来观礼,他们身着华丽的衣饰,言笑晏晏,即便是侧妃,也给足了蓝彤鸢体面。 迎娶侧妃,无需离琴翊琛亲自前往女方府上亲迎,其他的礼仪与正妃并无二致。当送亲的队伍来到睿王府门口时,一早等在门口的离琴翊琛象征性的踢轿后,轿子应声而落,蓝彤鸢在喜娘的搀扶下走下花轿。在喜娘的搀扶下,手持团扇,朝离琴翊琛莹莹一礼,便由喜娘搀扶着,进入王府内。离琴翊琛先行一步,准备回正堂受礼,鞭炮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整个睿王府都沉浸在欢乐的氛围中。 在王府内,新娘被簇拥着进入大堂。她身着玫红色嫁衣,头戴侧妃凤冠,美丽动人。入门后正殿内,离琴翊琛和沈卿仪面笑吟吟的坐在上首位置,等待蓝彤鸢的敬茶。虽然迎娶侧妃礼仪与正妃无二,但入门后的仪式,由夫妻拜堂变为向皇子和正妃敬茶。 在喜娘的搀扶下,早就被专门教过规矩的蓝彤鸢,如今也只能按照规矩,在喜娘的一声“一拜”中,先在正殿中央跪下,郑重的朝二人叩头:“楠荣氏见过二位殿下,请二位殿下金安。” “平身。” 随着一声“二拜”,蓝彤鸢被喜娘扶起,走到离琴翊琛面前,再次跪下:“妾身楠荣氏见过睿王殿下。” 随着喜娘的一声“确扇”,离琴翊琛将蓝彤鸢手中的团扇拿开,蓝彤鸢再次叩首,抬头间,周围发出一阵惊呼,“小嫂嫂真美……”一个童声响起,是四皇子的声音。 离琴翊琛心花怒放,被精心打扮过蓝彤鸢,如同一头小鹿撞进了离琴翊琛的心房。离琴翊琛的内心某处的柔软化开了…… 一旁便有喜娘端来两盏茶,蓝彤鸢端双手端起茶盏,高举过头,恭敬的说道:“妾身请殿下用茶。” 离琴翊琛微笑的接过茶盏,喝了一口,赏下一枚雕琢的极为精美的莲花玉佩。 “谢殿下赏。”蓝彤鸢再次叩首。 “三拜”喜娘再次高声吟唱。 蓝彤鸢由喜娘搀扶着,来到沈卿仪面前,同样双手端起茶盏,高举过头,恭敬的说道:“妾身楠荣氏,见过王妃殿下。” 沈卿仪面带微笑接过茶盏,抿了一小口,赏下一对鎏金镯:“这对金镯,是皇后赏与我的嫁妆,如今我将她赠给妹妹,希望妹妹与我戮力同心,一同侍奉好殿下。” “妾身谨记王妃教诲。” “妹妹也累了一天了,早日回房歇息吧。” “送入洞房”喜娘又唱到。 蓝彤鸢再次盈盈一礼,这才由喜娘搀扶回到房中。 随着敬茶仪式的完成,婚宴才正式开始,宾客们尽情享受美食和美酒,欢声笑语不断。今晚睿王府中似乎每个人都喜笑颜开,除了喜房中的蓝彤鸢。她面无表情的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丫鬟婆子为她卸妆,天知道她经历了多少挣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嫁入这睿王府中。 在丫鬟婆子的侍奉下,蓝彤鸢沐浴更衣,换上华美的寝衣,静静地坐在床榻边等待离琴翊琛的到来。 待一群丫鬟婆子下去后,蓝彤鸢淡淡的说道:“苏禾,我累了,今日就先就寝吧。” 苏禾心下一惊,“姑娘,您不等殿下了?” 蓝彤鸢表情恹恹的:“不等了,他体内的毒尚未完全解,不宜行周公之礼。” 她心下一片凄凉,没有大红嫁衣,正妃三拜是与夫君拜堂,她的三拜,却只能是向夫君和主母叩头,谁都不是生来就是做妾的!她没好气的看着桌上准备的合卺酒,只是觉着有些刺眼。至少,侧妃也会与皇子有一杯合卺酒。侧妃以下的妃妾,便没了这杯合卺酒。 蓝彤鸢让打发走苏禾与绿禾,百无聊赖的从酒壶中倒出一杯酒,正要一饮而尽时,酒杯中的酒,却让她变了脸色! 第2章 卷土重来 离琴翊琛惦记着后院的新人,在酒席间借口不胜酒力,提前离了席。早在一个月前,离琴翊琛便让人将后宅除了正院之外最大的院子栖梧轩让人重新修整一番,并更名为瑾瑜阁,还让人在院子里专门置办了一个药房,用来给蓝彤鸢配药所用。 与此同时,离琴翊琛还让人在院子的池塘里修了一个水车,水车转动,带动起习习凉风。娶蓝彤鸢,离琴翊琛是用了心的。院子里亭台楼阁,假山嶙石,景致极为美观。白日的燥热已经褪去,微微凉风袭来,格外惬意。 他站在院子里吹了一会儿风,醒了醒酒,朝着正房走去,却见正房门口站着一位身着粉色嫁衣、妆容精致、面带娇羞的清秀女子静静地站在房门外。 女子见离琴翊琛走来,急忙跪下行礼:“奴婢竹韵,叩见睿王殿下。” “你……”离琴翊琛皱了皱眉,想起此人,冷声道:“你……你是温言县主的陪嫁?” 见离琴翊琛记得自己,竹韵有些欣喜的点点头:“回殿下,正是奴婢。” 可下一瞬,竹韵听到了一句让她坠入深渊的话语:“我查过你的身份,今夜无需你侍奉,你先下去休息,往后好生侍奉侧妃,回头让她给你许个好人家。” 竹韵心如同坠入冰窟。“奴婢奉公主之命随温言县主嫁入睿王府,奴婢便是殿下的人,求殿下开恩,收下奴婢。” 离琴翊琛有些不耐烦的揉了揉眉心:“罢了,若你执意留在府上,只要你安分守己,这偌大的睿王府,不差你这碗饭。” 说罢,未留一个眼神给她,离琴翊琛迫不及待的推门而入。一心沉浸在发现合卺酒蹊跷的蓝彤鸢,望着那合卺酒陷入沉思,并未留神门外的动静,直到离琴翊琛将她唤醒。 蓝彤鸢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起身朝离琴翊琛行礼:“见过殿下。” 看着眼前卸了妆,却依然难掩那沉鱼落雁般的容貌,肤若凝脂,低眉顺眼的蓝彤鸢,离琴翊琛心下一阵躁动,打横把她抱起,放在床上:“鸢儿想什么呢?如此入神?” 离琴翊琛一边说着,一双大手开始在蓝彤鸢身上游走……引得蓝彤鸢阵阵颤栗。“殿……殿下,合卺酒……” 离琴翊琛这才想起还有合卺酒,这才将起身将蓝彤鸢抱到桌边,从酒壶中倒出酒,递给蓝彤鸢,却被蓝彤鸢阻止:“殿下,这合卺酒有问题。” 离琴翊琛微微一笑:“合卺酒中都是加过料的,为的是让新郎和新娘顺利圆房。” 蓝彤鸢摇摇头:“殿下,这酒并非是催情酒,而是要人性命的催命酒。” “这是半仙醉!” 离琴翊琛的欲火瞬间浇灭。 “古延海已经被挫骨扬灰,元京城的阴阳两生花已经被消灭,这半仙醉是从何而来?” 蓝彤鸢不咸不淡的讽刺了一句:“看来惦记殿下性命之人可不在少数。” 看着蓝彤鸢那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离琴翊琛一阵心塞,忍不住说道:“鸢儿,如今你已正式入门,我便是你的夫君,若你夫君挂了,你可就真的变成寡妇了。鸢儿不会眼睁睁的看看为夫被人害死吧。” “好啊,有条件!”蓝彤鸢大方的坐在离琴翊琛面前,挑衅的说道:“我护你周全,只是你达成心愿之后,便放我离开!” “这皇家自古便是龙潭虎穴,我呢以前不想掺合,如今更不想掺合。” 一想到自己被迫嫁入这睿王府,她就来气:“您这睿王府的火坑,我是跳了,可这并不意味着,我心甘情愿。我阿娘尚未脱贱籍,淑阳公主拿着我阿娘的身契要挟我,若我不嫁,便将我阿娘卖入青楼!我阿娘是官贱,无礼部的脱籍文书,她无法脱籍。这么多年淑阳公主一直压着我阿娘,阻止我父王为我阿娘脱籍。” “正经的夫妻三拜,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拜是夫妻交拜。我的三拜呢,一拜主君主母,二拜主君向主君敬茶,三拜主母向主母敬茶。”蓝彤鸢强行按下心中的悲凉,眼中含泪笑吟吟的说道:“殿下,我们可算不上夫妻。” 离琴翊琛微微一笑,含情脉脉的看着蓝彤鸢,语气极为温柔的看向蓝彤鸢:“鸢儿,本王今日赏给你的玉佩呢?” 蓝彤鸢转身从妆匣中拿出那枚晶莹剔透的莲花玉佩,塞到离琴翊琛手中:“哝,在这儿呢。” 离琴翊琛小心的将它挂在蓝彤鸢的脖子上:“此玉佩是我外祖母送给我母妃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鸢儿在我心中,就如这莲花一般高洁。” “母妃生前甚是喜爱,后来将这玉佩给了我,让我送给心仪之人。” 蓝彤鸢挑了挑眉:“那应该送给王妃才对!” “王妃自然有与其相配的饰品,只是这枚玉佩意义不同,本王想将它送给本王喜欢之人。”离琴翊琛双眼带笑的看着她:“鸢儿可懂我的心意。你身为清昱王之女,本身婚事就不能自主。鸢儿能嫁给我,已是蓝娘子尽最大可能为你所谋。” 蓝彤鸢不置可否,作势就要把那玉佩摘下:“殿下,这玉佩如此贵重,我戴着不合适!” “本王说合适就合适,即便是鸢儿看不上我这睿王府,可鸢儿也得为蓝娘子考虑吧。蓝娘子身为犯官之女,籍没教坊司。好不容易在清昱王的周旋下,从那烟花之地出来,难道你真的忍心蓝娘子再回到那腌臢之地?” 离琴翊琛目光直直的看着蓝彤鸢,继续说道:“淑阳姑母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如今虽然在清昱王府,姑母偶有为难,却也只是受些皮肉之苦,并不会置她于死地。可若真的把淑阳公主惹恼了,再回到那腌臢之地,下场会如何,那日的周家嫡女周筠念的下场你时看到了。” “不然,你也可看看门外的竹韵。同为清昱王之女,她的出身,其实高于你,如今却只能成为你的陪嫁。” 蓝彤鸢心下一惊,不解的看着离琴翊琛。 “竹韵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只不过她没有上族谱,无任何名分!”离琴翊琛的一席话,如同一颗响雷炸在蓝彤鸢耳边。 原来竹韵是淑阳公主身边的一个名为青霭的婢女所生,青霭容貌出众,又极为大胆,在淑阳公主的贴身丫鬟出嫁后,升为一等大丫鬟,在淑阳公主怀上和韵郡主时,一次趁楠荣秦墨醉酒,自荐枕席。 得知青霭趁自己有孕期间,擅自爬了楠荣秦墨的床,淑阳公主大怒,不但未给她任何名分,还给她灌了一碗避子汤,便将她发卖了出去。谁知青霭出府后,竟然通过催吐将避子汤全部吐了出来,这才有了这个女儿。 青霭在外受尽苦楚,在女儿五岁时,终于走投无路之下,将孩子送到了清昱王府门前。淑阳公主想不到自己被贴身婢女摆了一道,还弄出来一个孩子,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因为当年青霭是主动爬床,在府中极为不受待见,清昱王对竹韵这个女儿也是发自内心的嫌弃。 他对自己想要的人,与被别人设计被迫纳的人,态度是截然不同的。清昱王虽然风流成性,却也懂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对淑阳公主身边之人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他一向对丫鬟自荐枕席一事极为反感,因此青霭一事,便交给了淑阳公主全权处置。淑阳公主对这个孩子厌恶至极,再加上清昱王的厌恶,便未给竹韵任何名分,而青霭更是至今仍然以侍女的身份,被她打发到花房中做事。 竹韵长蓝彤鸢两岁,早已到了许婚年纪,淑阳公主始终未透露给她许亲的意图,只想着无论是和韵还是嘉和出嫁时,把她塞进去作陪嫁即可。 没想到却是温言比她们俩更早出嫁,淑阳公主想都没想,便将竹韵塞到了温言的嫁妆单子里。竹韵母亲的身契牢牢的控制在淑阳公主手中,竹韵只能任凭淑阳公主差遣。 蓝彤鸢心下无限悲凉。与竹韵相比,她的确要幸运很多。至少她的母亲,有清昱王的宠爱,清昱王至少会护着她。 蓝彤鸢用力握了握脖子上的玉佩,缓了语气:“我可以护着殿下,也可以帮殿下查清这生不息的来源,只是殿下可还曾记得在江州时我所叮嘱的,半年内不可行云雨之事。” 离琴翊琛这才恍然:“如此,本王也只能先忍了这一时。” “殿下还是将心思放在这酒上吧。好好的合卺酒,为何变成了要人命的东西?本已销毁的阴阳两生花,为何能卷土重来,通过层层把关,进入这王府中?” 蓝彤鸢的一连串疑问,砸在离琴翊琛的心坎上。“府上有内应!” 第3章 祠堂闹鬼 “殿下,您不觉着奇怪么?”蓝彤鸢坐在离琴翊琛对面,看着他面前的酒壶,眉头微皱。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不悦:“明明朝廷已经取缔了阴阳两生花,可这半仙醉还是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殿下面前。难道您就只是想到您这府上有内应?” 离琴翊琛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深意。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蓝彤鸢,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感兴趣。他轻声问道:“鸢儿的意思是?” 蓝彤鸢神色凝重,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真和严肃。她挺直了身子,目光坚定地说:“我觉着,是这背后之人在向殿下挑衅!” 离琴翊琛嘴角微微上扬,言笑晏晏,对上蓝彤鸢深邃的双眸:“鸢儿果然见解独到,娶到鸢儿,吾心甚悦!”他点点头,表示认同蓝彤鸢的看法。然后,他转头看向门口,喊道:“来人!” 离琴翊琛的贴身总管尚时轻轻推开房门,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低头弯腰,亦步亦趋地走到两人面前,恭敬地行礼:“奴才给殿下、侧妃请安。” 离琴翊琛黑眸微抬,声音冰冷地说:“小尚子,重新给我备一壶酒过来,再去将采买酒水之人看管起来,彻查府中的可疑人等,明日我要问话!” 尚时听后,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但还是勉强挤出笑容,轻声说道:“殿下,今日可是您和侧妃娘娘的大喜之日,如此大张旗鼓,恐怕不吉利。” 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一旁的蓝彤鸢已经皱起眉头,不满地打断他的话:“这合卺酒被人换成了催人性命的半仙醉,分明是有人想要借此机会谋害你家殿下的性命!难道还有什么事比你家殿下的生命安全更为重要吗?” 尚时一听,脸色瞬间变得笑比哭还难看。心里暗自叫苦不迭,明明他已经拜过各路神灵,保佑今日婚礼顺顺利利,可谁曾想,还是出了岔子。他急忙命人撤下有问题的合卺酒,亲自准备了酒水送上来,这才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在今日找事儿,要是让咱家知道,非废了他不可!”尚时在心中暗暗发着狠。尚时是九岁时自幼被家人卖入宫中的,为了活命,忍痛挨了一刀,和其他小太监一起在监事司听差遣。 监事司是宫中专门管理太监的地方。像他们这种刚入宫的小太监,没有背景靠山,尚未被大太监看上眼,认作义子或者徒弟,只能任人欺凌。 尚时有一次替人办差,却遭人陷害,被打了板子,又无人替他医治,为了活命,他拖着病体想要去御膳房偷吃的,却半路碰上了其他小太监。虽然大家都是八九岁的孩子,却满满恶意。那些孩子将他拖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拳打脚踢。 是路过的三皇子,看他可怜,将他救起,并把他要了过来。那时三皇子才五岁。他须长三皇子四岁。那时三皇子只是一个受尽冷落的皇子,二皇子经常欺凌于他,他却也不敢反抗。两个弱者在这偌大的皇宫里,抱团取暖。 如今三皇子终于出人头地,尚时自然也是跟着开心,如今还娶了心仪之人,他由衷的替三皇子高兴,绝对不允许有人在三皇子的婚礼上兴风作浪。 如今身为睿王府总管太监的尚时,办事极为干净利落,悄无声息的将府中采买酒水的下人迅速的关了起来。连带着将接触过这名下人人也都一一关了起来。 虽然动静很小,却还是惊动了刚刚送走前厅宾客正要回房的沈卿仪:“尚总管,发生了何事,如此劳师动众?” “回王妃,是几个下人手脚不干净,被小奴发现,小奴正准备教训他们!”尚时恭敬的回答道。 “今日是殿下和侧妃的好日子,不可惊扰到他们。” “王妃殿下教训的是,小奴记下了,殿下和侧妃一切安好,请王妃殿下放心。” 离琴翊琛叮嘱过尚时,尚未查清毒物来源之前,不许走漏风声,如此他也只能先在王妃那里糊弄过去。 可沈卿仪毕竟是大理寺少卿之女,极善推理。从尚时的表现就知道,是离琴翊琛那里出了事,但又不能声张,她顿时心急如焚,却又怕被人看出来。 离琴翊琛已经一个月未来她的房中了,因为那番之阳和龙涎香相克,导致他中毒,按照蓝彤鸢的说法,至少半年他不能与她行房事。 “半年,或许庶长子都会有了吧。”想到这儿,沈卿仪有些心酸。但一转念,此时不是拈酸吃醋的时候,这背后之人尚未收手,一日找不出这背后之人,他们便一日不得安稳。 “京中那么多嫡子被害,无法再延续血脉,如今三殿下好不容易有了出头之日,却迟迟得不到陛下认可,不就是因为尚未有子嗣么。”沈卿仪心中不断宽慰着自己,“无论是庶出还是嫡出,至少先有个孩子,才能让陛下下定决心。” 她收了念头,带上贴身丫鬟,转身去了祠堂,她想请求祖宗保佑,赐离琴翊琛一个孩子。最好今夜,蓝彤鸢便能有离琴翊琛的骨肉。 祠堂里灯火通明,沈卿仪虔诚的跪在祖宗牌位前,请求祖宗保佑,三跪九叩之后,她亲自为祖宗牌位的油灯添油,谁知,祖宗牌位旁边,一块儿通体晶莹剔透的翠绿菊花环形玉佩躺在祖宗牌位旁。 沈卿仪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她带着几分诧异,伸手拿起了那块玉佩。玉佩摸起来圆润而光滑,给人一种细腻的触感。在灯光的映照下,它散发出翠绿色的光泽,晶莹剔透,美不胜收。美中不足的是这块环形玉佩上竟然存在一个小小的缺口。 不过,从这个缺口的处理方式可以看出,玉佩的主人对它非常珍视。主人在缺口处用一块儿透明的碎玉填补上,如此这瑕疵居然完美的融入整个玉佩之中,并未破坏玉佩的整体美感。仔细看去,那缺口处隐隐透出的微弱红光。 沈卿仪不禁好奇地凑近油灯,想要更仔细地观察这个神秘的缺口。当她的目光聚焦在缺口处时,惊人的一幕发生了——那缺口处竟然封存着一滴红色的液体! 这滴液体散发出耀眼刺目的光芒,让沈卿仪心生恐惧和不安。她下意识地将玉佩扔到了地上,身体微微颤抖着。沈卿仪努力平复内心的恐慌,深吸一口气后,声音严厉地说道:“心桐,立刻去调查清楚这块玉佩到底来自何处,以及它为什么会出现在祠堂之中!” 直觉告诉她,那玉佩中封着的液体,是血! 她慢慢俯下身子,颤抖的将玉佩捡起,深吸一口气,走出祠堂。 “孩子……我的孩子……你死的好惨……”突然间,祠堂里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为沈卿仪打灯的心蕊,惊惧之下,手中的灯笼骤然掉在地上。 “来人,去请殿下和侧妃!” 她深邃的双眸微微一凛,看来有人今夜不想让睿王府清净,既然如此,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4章 兵荒马乱 很快,离琴翊琛与蓝彤鸢被请到了祠堂。他从沈卿仪手中接过那枚玉佩,只一眼,他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饶是离琴翊琛一向正气凛然,见到此物也是心下一惊。“此物乃事皇爷爷的贵妃周氏的心爱之物,我自幼失母,幼时曾在这位周贵妃膝下承欢过一段时日,所以对了解此物。” “可此物随着周贵妃薨逝,陪葬入她的陵寝,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沈卿仪盈盈一礼:“殿下,此物出现在祠堂中,且看起来尤为怪异。”她将玉佩上的缺口指给离琴翊琛,“殿下,这缺口处似乎封着一滴不明液体。” 离琴翊琛这才注意到缺口处,他转身进入祠堂,将玉佩凑到油灯前,仔细地观察起来。灯光下,那滴红色的不明液体清晰可见,仿佛在微微颤动,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离琴翊琛的脸色阴沉下来,他紧紧盯着玉佩,眼中闪烁着疑惑和警惕。沉默片刻后,他转身走出祠堂,来到蓝彤鸢面前,把玉佩递到蓝彤鸢面前,他阴沉着脸,语气严肃地问道:“鸢儿,你可有办法查清这液体是什么?” 蓝彤鸢好整以暇的看着玉佩,并未伸手接过,只是淡淡的说道:“殿下若能把这液体取出,我自然能查清这液体是什么。只是听殿下的意思,此物极为贵重,若损毁便是不敬。” 离琴翊琛脸上闪过一丝狠厉,随即看向沈卿仪缓了声色道:“卿仪,这么晚为何会来这祠堂中?” 沈卿仪目光清澈,神色真诚的看着离琴翊琛:“回殿下,今日是殿下与妹妹大喜之日,妾身来这祠堂,希望祖宗保佑妹妹能一举怀上殿下骨肉。” 这番话,离琴翊琛是相信的,他从不质疑沈卿仪对他的一片心意。 谁都知道离琴翊琛成亲已经一载半,尚无一儿半女。如今二皇子不育,四皇子尚小,能寄予厚望的只有三皇子。所以无论是澧成帝还是朝中大臣,都不错眼珠的盯着睿王府,就希望着睿王府上能传出好消息。 可皇爷爷的周贵妃,无子。此物在睿王与侧妃大婚时出现在祠堂中,便是诅咒离琴翊琛无子,这背后的用心险恶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 离琴翊琛长长的叹了口气:“周祖祖无子,她做梦都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我记得她曾经说过,这枚玉佩是她的心爱之物,若她有个孩子,会把这玉佩送给他。她是带着遗憾离世的。” 他的脸上浮上一丝阴鸷:“既然有人想要我睿王府不得安宁,那本王就奉陪到底。” “卿仪,你吩咐下去,本王体内毒素尚未全解,半年内不得行云雨之事,让府内的女眷半年都收了侍寝的心思!” “和光和尘,你们彻查府内一切可疑人员。尤其是今日宾客众多,彻查靠近过祠堂之人。” “卿仪,你来安排彻查府中女眷。” 离琴翊琛脸上浮现一丝疲惫,新婚夜合卺酒出了问题就已经让他有些头疼,如今祠堂中又出现了无子贵妃的遗物,这是背后之人明晃晃的挑衅。 蓝彤鸢用帕子裹住玉佩,小心的从离琴翊琛手中接过玉佩,正要进入祠堂中借个灯,却被离琴翊琛阻止:“鸢儿,先去拜过祖宗。” 蓝彤鸢一脸茫然。 “你是新妇,按理应明日来祠堂上香拜祖,今日既然来了,也就不必等明日了。” 离琴翊琛生怕蓝彤鸢不认账,急急的让她入祠堂拜祖,入了祠堂,上了玉蝶,她就是正经的皇家妇。 “殿下,我只是侧妃……” “妹妹,侧妃也是妃,是经过正经三书六礼,朝廷册封后抬进这睿王府的,理当入宗祠祭拜。” 蓝彤鸢有些无奈,她看了看天空那残缺的月亮洒下的惨白月光,心中无限凄凉。若进了祠堂,上了玉蝶,她就真的只能做离琴家的妇人了。 她不想! 离琴翊琛上前一步,凑到蓝彤鸢的耳边:“鸢儿,莫要辜负蓝娘子为你挣的这份前程。若非她当年把你送出去府成为蓝谷子的亲传弟子,你便是另一个竹韵。” 蓝彤鸢藏在衣袖中的手握紧了拳头,良久,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步的走进祠堂,郑重三拜,上了香。 离琴翊琛这才把那玉佩递给她。“鸢儿,你看可能看出什么名堂?” 蓝彤鸢将玉佩凑到油灯下,缺口处的液体在油灯照射下,发出诡异的红光。“孩子,还我孩子……” 突然那阴森的声音再次响起,蓝彤鸢惊吓之下,双手一颤,玉佩掉在了油灯上。那盏油灯的灯芯瞬间被玉佩压灭。 离琴翊琛握住手中的佩剑,身形挺拔的走出祠堂怒斥一声::“是谁在装神弄鬼,出来!” 祠堂周围,除了一阵窸窣声,并未有任何人出现。“尚时,命人彻查!” 蓝彤鸢小心的将沾满蜡油的玉佩拿起,却发现玉佩的缺口处有了一点点松动。她这才发现,用来封住缺口部分,是蜡。 她有些激动吩咐道:“苏禾,拿小瓶来。” 蓝彤鸢迅速将玉佩拿到油灯上,用火灼烤缺口部分。谨慎起见,她让其他人都从祠堂出去,只留苏禾一人,并从随身携带的瓷瓶中倒出两粒解毒丸,一粒给苏禾,一粒自己送入口中,同时让苏禾用帕子遮面,自己也戴上面罩。 随着一滴滴蜡油流下,缺口处的液体变得越来越清晰。待蜡油滴到液体位置,蓝彤鸢迅速从苏禾手中拿过小瓶,将液体倒入小瓶中,倒入小瓶中的液体,发出腥臭的气味。 因祠堂闹出的动静不小,离琴翊琛的另外两位妃妾,严良娣和韩良娣慌里慌张的结伴来到祠堂外。“妾身见过殿下,见过王妃。” 这二位孺人,也因着曾经带过混有番阳芝的香囊,并未得到侍寝机会。“殿下,府上闹鬼,妾身和韩姐姐来祠堂的路上,听到有人喊孩子……” “妾身听下人们说,殿下和王妃都在祠堂,妾身胆子小,这才拉着韩姐姐一起来祠堂这边。”说话的,是严相之女严心莲。她生的娇小,如今在一番惊惧之下,更是一副我见犹怜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心动。她们二人位份低,不能入祠堂。只能在祠堂外站着朝里面喊。 离琴翊琛带着沈卿仪与蓝彤鸢走出祠堂。他看着我见犹怜的严心莲,皱了皱眉:“你们二人怎么来了?” “殿下,府内闹鬼,妾身听到妾身的院子里有人喊孩子……心中害怕,听下人说殿下和王妃在祠堂,妾身这才来到祠堂找殿下。” 一旁的韩静殊倒是镇定自若,淡声道:“那声音,妾身也听到了。” “都给本王听着,那里有什么闹鬼,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都回各自的院子。” “殿下,祠堂上面的瓦有被人动过的痕迹,玉佩应是有人从屋顶上方投下来的。”和尘动作极为迅速,没用多长时间,便找到了问题的关键。他微微皱眉,语气严肃地说道。 离琴翊琛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他紧紧握住拳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给我彻查,既然对方如此兴师动众,若不彻查, 怎么对得起对方的一番谋划!”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就在这时,蓝彤鸢在苏禾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她让苏禾小心的关上祠堂的门,她摘下脸上的面罩,神色凝重。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口道:“殿下,那玉佩中封的液体是血。不仅如此,这玉佩中除了封着的这滴血,还有一种剧毒——雀翎绿。此毒极易挥发,若被吸入体内,即可令人中毒,六个时辰内若无解药,便会毙命!”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殿下,祠堂重地,只有殿下和王妃才能进入,这背后之人将此物放在油灯旁,应是为了明日的祭祀一事。我今日入门,明日需开祠堂祭祀,开祠堂是大事,殿下必定在场,而将此物放在祠堂内,经过一晚上的受热,封蜡逐渐融化,缺口自然打开,里面的雀翎绿自然而然的流出,到时候,殿下、王妃和我都会在不察之下吸入剧毒,在拿不到解药的情况下,直接毙命!” 第5章 螳螂捕蝉 在场之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蓝彤鸢将裹着玉佩的帕子摊在手上,那原本翠绿的玉佩居然变成了纯白色。 原来这玉佩整个是镂空的,里面被灌入大量的雀翎绿,玉佩本身并非绿色,而是一块儿纯白接近透明的白玉。雕琢玉佩之人技艺高超,竟然能将玉佩整个掏空,往里面灌入雀翎绿。这样纯白接近透明的玉佩,便成了翠绿色。 幸好蓝彤鸢谨慎,早有准备,这才未着了道。玉佩中的雀翎绿被她收到瓶子内。只是雀翎绿还是挥发出一小部分,幸好她提前服了解毒丸,能解大部分毒药。如今她需回去配制雀翎绿的解药,至于祠堂,也只能等她配制出解药,洒入解药,才能重新进入。 听完蓝彤鸢的解释,离琴翊琛的脸更加阴沉,幸好蓝彤鸢无碍!“苏禾、绿禾照顾好你家主子。” 这是明晃晃的冲他来的! 这背后之人,一定知道他与周贵妃的关系! “所有人给本王听着,今日之事,不许传出去半个字,否则,别怪本王无情!”离琴翊琛怒气冲冲的回了书房,背后之人的一系列操作,如今真的激怒了他! 沈卿仪温声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各位妹妹今日也倦了,该回去好生歇息了。不过是一些宵小之徒的卑劣手段而已,各位妹妹不必大惊小怪,有殿下和本妃在,必不会让宵小惊扰了各位妹妹!” 言下之意是,此等小事,不必传扬出去,可若谁违抗命令,传扬了出去,那她这个王妃也不是吃素的。 喧闹了一晚上的睿王府,此刻又重归平静。尚时和护卫们动如疾风,再加上澧成帝赐予他的那支如鬼魅般的影卫,今夜的元京城,注定有不少人要在辗转反侧中度过。 京郊的山崖边上,一个身披黑色斗篷、头戴面具的神秘人,宛如暗夜中的幽灵,目光死死地盯着元京城,仿佛要将其吞噬:“希望睿王能喜欢本座送他的这份大礼!” 身后蓦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一位身着夜行衣的护卫宛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来到黑色斗篷身后,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行礼:“属下参见主上。” 神秘人头也不回,阴冷的问道:“事情办的如何?” “回主上,属下已按照您的吩咐,将一切都安排妥当,明日便可让离琴翊琛命丧黄泉!” “好!明日若能见到离琴翊琛的尸首,你当记首功!” 第二日,离琴翊琛如往常般去上朝,他把那要人性命的玉佩一同带了去。谁知今日朝堂上,兵部侍郎百里诚贞无故未来上朝,引起澧成帝震怒,遂命人去百里府上申斥,却被告知,百里诚贞自参加离琴翊琛的婚宴出府后,再未归来。 散朝后,离琴翊琛留下将新婚夜睿王府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澧成帝。 听到有人利用周贵妃来陷害离琴翊琛,澧成帝心中咯噔一下,反复的像离琴翊琛确认,那玉佩是否是周贵妃之物? “启奏父皇,那玉佩的样式的确是周贵妃那块儿,只是在儿臣府上发现的这块儿,明显是仿制品,中间被掏空,灌入了剧毒雀翎绿!” 澧成帝威严的面孔陷入沉思。他记得周贵妃,是他的父皇元后的陪嫁,是个可怜人,一生无子。“琛儿,通知礼部,择吉日去皇陵拜谒!” “父皇,儿臣想请旨调查这宫中老人!” 澧成帝露出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琛儿,你此前在这位周贵妃膝下抚养过,想来是她对你有所挂念,作为孙辈,你该对她尽些孝道。” “下去吧。” 澧成帝的态度出乎离琴翊琛的意料,似乎澧成帝很避讳提起这位周贵妃。可澧成帝那晦暗不明的神色,分明就有隐情在里面。如今周家败落,定国公一家只剩下皇后一人,如今后座上的这位,也是那位周贵妃的侄女。 显然,澧成帝不愿让他碰触此事。也罢,既然猜到这其中有隐情,皇家之事,向来深不可测,他只要保证能揪出府中作乱之人即可。 想到昨日刚刚入门的楠荣凝鸢,离琴翊琛嘴角微微上扬。 蓝彤鸢连夜配制出了解药,给自己和苏禾服下。蓝彤鸢早早的给沈卿仪敬茶后,便被沈卿仪带着去了祠堂。 昨日因为睿王府上严格把控,府上任何消息都未传到府外。所以外面的探子并不知晓计谋已经被识破。蓝彤鸢将解药洒在祠堂中,将祠堂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这才将祠堂正门打开。 正当离琴翊琛神色匆匆的回道睿王府时,刚下车,便被大理寺少卿言兴玉堵在了门口,言兴玉不咸不淡的朝离琴翊琛行礼,意味深长的说道:“恭喜殿下,新婚燕尔,想来殿下这新婚一定热闹非凡吧。” 离琴翊琛给了他一记眼刀:“言大人怎么有空来我府上转悠?” 言兴玉神色凝重的看着离琴翊琛:“殿下,下官是来请殿下和侧妃去查案的。梦回客栈昨天夜里发生大面积人员中毒死亡之事,在这些中毒之人里,我们发现了兵部侍郎百里诚贞。下官已经问过百里大人的家人,百里大人昨日来参加殿下的婚宴,一直未归。” “殿下,下官带人检查尸体时,发现他的手中握着一枚带着缺口的透明白色菊花环形玉佩。” “你说什么!” 第6章 梦回客栈 离琴翊琛用帕子从言兴玉手中接过玉佩,并从衣袖中拿出用帕子紧紧包裹着的东西递给言兴玉。 言兴玉不明所以,小心的接过帕子,发现是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殿下,这……” 离琴翊琛想起蓝彤鸢的话,迅速吩咐和光和尘:“你们率三法司衙差迅速封锁梦回客栈,关闭梦回客栈所有门窗,谨防毒气挥发,波及百姓!” 幸好今日无风,如今的他,突然感觉这无风的夏日和顺了许多,往日,面对毒辣的阳光,热气腾腾的大地,他总会抱怨几句:这炙热的鬼天气。可今日,他却第一次觉着,无风也挺好。至少那剧毒能挥发的慢一些,他祈祷那剧毒能挥发的再慢一些。 想到梦回客栈周边居住的无辜百姓,以及梦回客栈里那些打尖住店的客人,他神色一凛,双拳紧握,冷冷的问道:“尸身如今何在?” “回殿下,尸身已经被送回三法司。” “准备单独的验尸房,将所有梦回客栈的中毒尸体放入验尸房中,速去将侧妃接入三法司。” 言兴玉离琴翊琛的吩咐有些不解,但仍然一一照做。二人一同上了回三法司的马车,路上离琴翊琛将昨日睿王府发生的一切一一告知言兴玉。 言兴玉这才恍然大悟。“殿下,若这玉佩式样与周贵妃的那枚相似,那此事与当年的周贵妃脱不了干系,殿下可对这位周贵妃熟悉?” 言兴玉摇摇头,“虽然幼时本王被周贵妃抚养过一段时日,却因为隔辈抚养,周贵妃待本王并不亲厚,总像是隔着一层,后来周贵妃郁郁而终,本王又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孩子。” “今日下朝,本王试探着问及陛下,对于周贵妃,陛下却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态度……本王猜测,周贵妃之死应有隐情,但事涉及皇家阴私,陛下也不愿皇室声誉受损。” 二人的马车刚走到三法司门口,澧成帝身边的总管太监魏离便跟了上来。“殿下,陛下刚刚下旨,明日要去皇陵拜谒,由您随行,并作为代他向先帝嫔妃拜谒。” 魏离将离琴翊琛请到一边,小声道:“殿下,陛下再三叮嘱,命殿下携王妃和侧妃一并出席,方显郑重。” 离琴翊琛皱了皱眉头:“眼下兵部侍郎惨死,本王还要查清百里大人究竟是被何人害死!” “哎吆,我的殿下, 您向来聪慧,今日怎么就钻了牛角尖了,陛下已经知道百里大人手持玉佩之事,此次拜谒……”魏离有些着急的看着离琴翊琛,又左右看了看周围,把接下来的话,生生的咽回了肚子里。 “明日拜谒完,殿下可继续彻查百里大人的死因,并不耽误,殿下今日还是尽早准备明日的拜谒事宜,殿下可一定要郑重以待!” “请公公回禀父皇,儿臣定然慎重待之。”魏离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离琴翊琛更加坚信自己的推测,眼前的案子,与先帝的周贵妃脱不了干系。 他突然想起,古延海在雅居阁所说的周贵妃往事。 有了离琴翊琛的保证,魏离这才松了口一气,操着一口公鸭嗓,看向言兴玉:“言大人,陛下口谕,大理寺身为三法司的下属部门,当全力配合三法司查清此案,还百里大人一个公道。” 离琴翊琛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一边吩咐尚时回府告知王妃准备明日拜谒事宜,一边揉着眉头,抬腿进入三法司。新婚本应是鸾凤和鸣,喜气洋洋,意气风发,可他离琴翊琛却丝毫没有感受到新婚的快乐。 “最好别让我抓到你……”离琴翊琛发着狠,搅了他的新婚夜,致命的合卺酒、剧毒的玉佩、以及百里诚贞的死讯,这份新婚贺礼,他记住了…… 蓝彤鸢带着苏禾与绿禾,急匆匆的赶到三法司,不同于往日,苏禾背着一个小药箱。见到言兴玉,未等他行礼,直接将他擒住他的手腕,神色一凛:“果然不出我所料,言大人中了毒。” 蓝彤鸢的动作,让言兴玉一时愣神,瞬间反应过来:“下官见过侧妃。” 蓝彤鸢凝视着一脸茫然的言兴玉,轻声解释道:“言大人所中之毒,名曰雀翎绿,此毒甚是厉害,六个时辰内若无解药,必死无疑,好在昨夜我多备了一些。” 说罢,蓝彤鸢转头吩咐苏禾,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玉瓷瓶,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粒解毒丸,递给言兴玉,而后问道:“不知言大人是如何遭此劫难,中了这雀翎绿的毒?” 离琴翊琛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将帕子中两块儿一模一样的玉佩展示给蓝彤鸢,面色凝重地说道:“兵部侍郎百里诚贞在梦回客栈中中毒身亡,发现尸体时,他的手中紧紧握着这枚玉佩,仿若在向世人诉说着什么!” 看着两块儿相同的玉佩,蓝彤鸢立即反应过来,声色凝重:“是雀翎绿!” 随即,她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殿下如此看来,前去调查的衙差也都吸入了这剧毒,需立即给他们解毒。殿下,甚至在雀翎绿挥发的这段时间,客栈的客人,甚至路过的行人,都有可能吸入了这雀翎绿。” 离琴翊琛倒吸了一口凉气:“鸢儿,你的解药有多少?” 蓝彤鸢将那玉瓷瓶拿到离琴翊琛的眼前:“殿下,这瓶中一共有三十粒,若不够,我这就回去配制。” “好,应该够紧急所用。鸢儿,让你的丫鬟随和光去给大家解毒,你随我去看看百里大人的尸体。” 尸体已被带回三法司,仵作已然验尸,确凿无疑是中毒所致,死亡时间约在今日午时,也就是一个时辰前。 死于剧毒雀翎绿的百里诚贞,嘴唇青紫,鼻孔出血,面目狰狞似鬼,双手指甲中染血,仿若生前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挣扎。 离琴翊琛眉头紧蹙,:“尚时,百里大人是何时从府上离开的?” “回殿下,是亥时初刻。” “可有入客栈记录?” 言兴玉沉声道:“下官正要向殿下回禀此事,梦回客栈的客栈登记簿丢失,下官命人搜遍客栈,都未曾寻到。客栈老板、小二、以及客栈的客人,皆已中毒昏迷,客栈老板他们的情况与这百里大人情况极其相似,但仍有一丝气息尚存。” 离琴翊琛面上浮现一丝阴冷的微笑,看来这客栈中入住过身份有异之人……应是以假身份登记的,又怕被官府查到。 蓝彤鸢微微叹气:“想来应是衙差处理尸体时,门窗大开,他们吸入那有毒的剧毒所致。”“不过所幸吸入时间不长,服下解药便可解毒。” 她看着百里诚贞的尸体,秀眉紧蹙:“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吸入雀翎绿,五脏六腑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痛苦,但不会立即毙命。从尸身来看,相必是经过痛苦的挣扎, 那即如此,为何他不出门求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蓝彤鸢的一席话,瞬间点醒了离琴翊琛。 第7章 疑点重重 “走,我们去梦回客栈!” 京郊的小村子里,一个极为破败的茅草屋中,神秘人正怒不可遏的看着地上跪着的人,“你说什么?计划失败了?” 地上跪着的黑衣人如筛糠般颤抖着说道:“回……回主上,离琴翊琛没死!他和他的王妃,以及那位新娶的侧妃活得……活得好好的,他们一行人都去了梦回客栈。” 茅草屋中瞬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能听到外面聒噪的知了,像不知疲倦的伶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单调的旋律,扰得人愈发心烦意乱。地上的黑衣人冷汗如决堤的洪水般直流,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 在一片死寂般的沉静后,神秘人宛如一座雕塑般伫立着,未见其有任何言语,只见他闲庭信步般走到黑衣人面前,轻轻抬手,下一刻,如疾风骤雨般直接一掌将那人拍死,手法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神秘人周身的寒气如汹涌的波涛般散发而来,其他黑衣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头紧紧地低下,仿佛鸵鸟将头埋进沙子里,不敢直视。 黑衣人语气平静的说道:“长河,如今左护法已死,你便来接替他的位置!既然离琴翊琛没死,那计划有变,梦回客栈一事需要善后,你来处理,绝对不能让他们查到我们头上!” 死去的黑衣人身旁之人拱手行礼:“属下谨遵主上吩咐,属下这就去办!” 梦回客栈中,苏禾早就用解药净化了其中的空气。蓝彤鸢依旧不放心,让离琴翊琛服下一颗解药,这才放心的让他进入梦回客栈。 此时,中毒者不在少数,苏禾与和光给他们一一喂过解药后,便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待着他们醒来。而客栈老板和店小二由于中毒较深,仍未完全苏醒。 与此同时,蓝彤鸢和离琴翊琛、言兴玉一起走进了百里诚贞的房间。离琴翊琛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房间里的一切都保持着百里诚贞遇害时的状态。四周的窗子紧闭,正门被店家老板和店小二破门而入时损坏。当他的目光落在房门上时,发现了几道深深的指甲划痕。 门上除了有被破坏的痕迹,还有一层滑腻的东西,离琴翊琛小心的刮下一些,放在鼻尖闻了闻,是蜡! 屋子里的空气有些闷,紧闭的窗子密不透风,闷热的空气让人透不过气来,蓝彤鸢想打开窗子透透气,却发现窗子怎么推都推不开。 “殿下,这窗子被封死了。” “绿禾,去看看其他窗子!” 绿禾依言推了推其他窗子,朝着蓝彤鸢摇了摇头。 离琴翊琛走到窗子旁,仔细看了看窗子边缘,用指甲小心的从窗子边缘刮下一些蜡油,沉声道:“鸢儿,本王如今可以回答你那会儿提出的疑问,为何百里诚贞不呼救。这里的门被人用蜡封死了,都被人用蜡封死了!” 他沉声吩咐道:“兴玉,让人去打听一下,昨夜子时是否有人在梦回客栈中见到可疑人等?门与窗都是从外面用蜡封死,若要用热蜡将门封死,必须人站在门前,将热蜡倒在门缝中,这么明显的可疑的动作,一定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去调查一下,百里诚贞与定国公周家的关系。能用皇爷爷的周贵妃之物作案,此事一定与周家脱不了干系,甚至与周贵妃脱不了干系!” 蓝彤鸢看着被封死的窗子,若有所思:“殿下,要想将门窗全部封死,需要大量蜡油,可去城中做蜡的商户中调查一番,可有人大量的蜡烛?” 离琴翊琛命人将封死的窗子打开,加上敞开的大门,瞬间丝丝凉意顺着门窗形成对流,那股闷热的气息终于疏散开来。只是,蓝彤鸢微微皱眉,伴随着这丝丝的凉意而来的,还有一股味道极淡的药草味,是落回。 这是一种专门用来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物。她回忆起百里诚贞的验尸单,上面并没有记录百里诚贞有任何跌打损伤的迹象。那么,这种落回的味道是从何而来?落回是一种剧毒,不能口服,只能外用,并且只能用于治疗跌打损伤,性价比非常低。 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草有很多,因此很少有人会使用这种性价比极低的落回。为何会有人会选择这种药草? 眼看着已经过了申时正刻,外面的暑热更加严重,突然一股热气腾腾的热浪随着外面的一阵微风顺着窗子涌进屋内,使得本来就闷热的屋子变得更加炽热,屋中的人像被火烤一样,大汗淋漓。这时,一丝疑惑从蓝彤鸢的心中升起:这样闷热的屋子,普通人都无法在里面待够半个时辰,那么昨晚百里诚贞为什么能够在门窗紧闭的屋子里安静地待着? 此时,一直照料客栈老板和店小二的苏禾慌慌张张的来找蓝彤鸢:“姑娘,姑娘……不好了,客栈老板和店小二突然口吐白沫,像是不行了……” 蓝彤鸢第一反应便是:杀人灭口! 她迅速下楼,来到安置客栈老板和店小二的房间,只见客栈老板和店小二均面色青紫,似是再次中毒。她迅速拿出针囊,找准穴道刺了下去,一针过后,客栈老板喷出一口黑血。 蓝彤鸢又按照同样的方法给店小二刺下一针,待店小二喷出黑血后,迅速写了一张方子,命人去抓药。 她轻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目光凌厉的看着苏禾:“苏禾,这期间可有人来看过客栈老板和店小二?” “客栈老板的女儿来看过,还给他换了盖在额头上的帕子!” 第8章 皇家算计 幸好蓝彤鸢救治及时,客栈老板和店小二留了条性命,但始终处于昏迷状态。 “看来这客栈老板和店小二身上藏着不少秘密!”离琴翊琛勾了勾唇,“兴玉,将这两人挪入三法司,严加看管。” 蓝彤鸢环视了这个房间,这是客栈老板的房间,门窗四敞大开着,习习微风穿堂而过,给屋中之人带来一丝凉爽。她好整以暇的看着离琴翊琛:“殿下,如今天气炎热,酷暑难耐,刚刚我们在那密不透风的房间中大汗淋漓,那房间在如今的天气下,根本无法长时间存留,可那位百里大人为何能在门窗紧闭的情况下,长时间留存?” “即便是等待玉佩上的蜡融化,昨日我已验证过,用油灯炙烤那玉佩的封蜡,需要一刻钟,封蜡才能完全融化,里面的雀翎绿才能完全暴露出来。” “这一刻钟,足够让他感受到房中闷热,可他依然在闷热的房中闭门不出。” “除非……”蓝彤鸢顿了顿,没有继续。 离琴翊琛将她未说完的话说了出来:“除非他昨日见过什么人,此人的身份不易曝光,这才谨慎为之。” 若此前离琴翊琛只是推测,那蓝彤鸢这番推理便是印证他的猜测。那如今要做的,便是查出他昨日来此相见的,究竟是什么人。 去寻客栈老板之女的和光前来回复:“启禀殿下,那店家的女儿被人打晕在柴房中,属下细问之下,那姑娘说自己本想前来照顾父亲,却在院子中被人从后面打晕。” 离琴翊琛攥了攥拳头,居然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人灭口。苏禾见到的那位,便是乔装打扮前来灭口之人。 苏禾意识到问题,急忙向蓝彤鸢请罪:“姑娘,奴婢疏忽,酿成大错,请姑娘责罚。” 蓝彤鸢一把将苏禾拉起来:“苏禾不怪你,毕竟在此之前谁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店家之女。” “兴玉,你派出去打听的人,可有线索?” 言兴玉无奈的摇摇头:“回殿下,我让人走访了这梦回客栈的四周,无论是客栈的住店的客人,还是周围的街坊邻居,都未见到有可疑人等。” 蓝彤鸢想了想说道:“昨日子时,大部分人已经睡下,没见到也正常。” 离琴翊琛表情凝重:“或许唯一见到可疑人等的人,便是这客栈老板和店小二,我们也只能寄希望于店店家和这店小二。” “兴玉,你派人继续调查,看看昨日子时可有见过可疑之人?” 大澧并不宵禁,相反大力推行夜市,所以即便到子时,不少街市上依然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即便是有可疑之人,也会借着人流逃走。 回到三法司已经酉时,离琴翊琛神色晦暗不明的让言兴玉先回去,自己则在独自坐在三法司的正堂中,脸色阴沉。 蓝彤鸢满脑子都是那股落回的味道,印象中,她好似在哪儿闻到过这味道,却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是了,她突然想起来,此药性价比极低,少有药铺备货。只要查清有哪些药铺备过货,便可知道药材去向。 想到这儿,她便抬脚往外走,却被离琴翊琛出言拦住:“鸢儿,去哪儿?” 蓝彤鸢这才想起,这正堂中还有一个离琴翊琛。她咧了咧嘴,不咸不淡的说道:“殿下,我想去一趟知子药炉,去看看师兄。” 虽然已是酉时,可外面的燥热依旧不减。离琴翊琛顺手拿起手中的扇子摇了摇,眉头微挑:“可是有要紧之事?若无要紧事,今日先随我回府!” “回府?回什么府?” 离琴翊琛起身走到她面前,用扇子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不悦的说道:“如今你已嫁给我,当然是随我回睿王府。” 蓝彤鸢过于沉浸于案情,以至于忘了自己已经嫁了人。蓝彤鸢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在此尴尬一笑,心虚的说道:“殿下,兵部侍郎被害是大事儿,查案迫在眉睫,我自然是去查案的。” “案子有本王和言兴玉,你先回府准备明日拜谒皇陵!” 蓝彤鸢惊诧的看着离琴翊琛,不解的问道:“如今并非逢年过节的大日子,为何此时去拜谒皇陵,且一般拜谒皇陵不都提前准备?为何这次如此仓促?更何况拜谒皇陵乃是正事儿,不应该是王妃与您同去?为何要我准备?” 离琴翊琛一脸的无奈,揉了揉眉心:“王妃自然要去,不止王妃要去,侧妃身为经过皇家正经册封的妃妾,理当同行!这是规矩!” “此番是你过门后首次参加皇室活动,自然应格外重视。” “可是……” 看着眼前一袭男装,清丽的容貌并未因男装而被遮住,一张小脸上露出的无知表情,离琴翊琛强行按下心中的悸动,小声道:“此番拜谒,其实主要是为了皇爷爷的周贵妃,此案与周贵妃脱不了干系,所以你该明白此次拜谒的目的……” 蓝彤鸢故作不解,继续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傻傻的问道:“殿下,我该明白什么?” 离琴翊琛只觉一口鲜血涌上嗓子,有气也没处发,只能暗暗腹诽:看着也挺聪明的,怎么听不明白话呢?好歹是自己求来的人,再气人也只能自己忍着。 看着离琴翊琛那忽明忽暗的脸色,蓝彤鸢噗嗤一笑,大方的走到矮椅上坐下:“不逗你了,殿下不就是想说,这其中可能会牵扯出皇家阴私,不宜过多调查。可陛下又怕周贵妃的亡魂不安,继续为祸他的子孙,这才兴师动众的去拜谒皇陵,实际上就是为了拜谒这位周贵妃吧!” “恐怕那位周贵妃也没想到,生前未享受到的待遇,却在死后风光,甚至是死后荣光。做给活人看的罢了……” 离琴翊琛急忙斥道:“鸢儿,慎言,隔墙有耳!” 蓝彤鸢撇了撇嘴:“殿下,我一向不喜欢皇家规矩,这些大族的狗屁规矩,就是泯灭人性的!” “鸢儿,越说越离谱!”离琴翊琛急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巴,拉着她走出正堂。势要在她说出更离经叛道之言之前,将她带回府中。 离琴翊琛深知,对于蓝彤鸢,不能用寻常的规矩束缚她。她不像其他贵女一般,一生都被规矩所束缚,没有自我,离开家族,无以为生。而蓝彤鸢身为蓝谷子的关门弟子,并不在乎这些规矩名声,更不会受家族束缚。 能让她心甘情愿嫁过来的,只有那位被攥在淑阳公主手中的蓝清瑶,以及她的外祖父一家。 返回睿王府的马车上,离琴翊琛沉声道:“鸢儿,即便你不为楠荣家着想,也得为你的外祖父他们着想,要想查清她们的案子,你只有与我合作!” 第9章 药草落回 离琴翊琛目光灼灼的看向了蓝彤鸢,甚为诚恳的说道:“鸢儿,待拜谒皇陵之后,我再陪你去看师兄,他既是你的师兄,那自然也是我师兄,我定然以礼相待。” “对了,昨日婚礼,师兄并未来,正好明日拜谒皇陵之后,我让人备一份好礼,给师兄带过去好不好?” 蓝彤鸢接收到离琴翊琛带着期待的目光,不忍拒绝,但她清楚的知道,万万不能对他有任何期待。想到这儿, 她淡淡的说道:“殿下,我可以跟您合作,条件是若殿下事成,放我离开!” “鸢儿,你就这么排斥我?还是说鸢儿有心上人?” 蓝彤鸢仿若寒潭般冷静地凝视着离琴翊琛,语气平静得宛如一泓死水:“殿下,神医谷惨遭屠戮,我无心谈情说爱,如今一心只想揪出那屠杀我神医谷的凶手。师傅于我恩重如山,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傅被奸人残害,若不能将此人找出来,我有何颜面自称是师傅的弟子!” 一想到神医谷,蓝彤鸢的胸中便燃起了熊熊怒火,双手紧握成拳,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音:“更为可恶的是,他们竟然丧心病狂地给师兄下了毒,他们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给大夫下毒,可我身为名震天下的神医谷的关门弟子,却对那毒束手无策……” 马车晃晃悠悠的驶入贵康坊,这里居住的都是皇室贵胄或者权贵官员的宅邸,街道上明显少了许多喧嚣,这里没有那么多的人头攒动,耳边清静了许多,坐在车内的离琴翊琛都感觉凉爽了不少。离琴翊琛紧紧的抓住她的双手:“鸢儿,你若想查清楚神医谷之事,或许与我合作,是为合适的方式!” 蓝彤鸢固执的抽出自己的双手,淡淡的说道:“殿下,我想去见师兄,一来是想去看看师兄的身体,而来也想请师兄帮忙查一下,元京城内的药铺里有哪家备过一味名为落回的药材。” 蓝彤鸢这才将在百里诚贞的房间中,闻到落回的事情告知离琴翊琛。她诚恳的看着离琴翊琛:“殿下,我尚不确定那落回的味道来自房间外的什么方向,但那味道我在进入房间之时并未闻到,说明并非房间原有的味道,而是在打开窗子后被风带入的味道。既然能被风带入,证明那落回距离百里大人的房间很近。” “殿下,我不确定这落回与这案子是否有关系,所以不想扰乱殿下的查案。我只是好奇,究竟是什么人,会用这性价比极低的落回。”蓝彤鸢的话引起了离琴翊琛的注意。 他好奇的道:“哦?这性价比极低的意思?” 蓝彤鸢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轻声解释道::“殿下,落回虽然有一定的药用价值,但它的功效相对较为单一,内服有剧毒,只能外用,且只能用于跌打损伤,价格昂贵。但治疗跌打损伤,有大把的价格低廉,功效不输落回的药草,所以大夫们不会轻易选择落回这种药物。” 离琴翊琛听后,微微皱起眉头,陷入沉思。片刻,他温和的看向蓝彤鸢:“鸢儿,此事不必劳烦师兄,我自会派人查证,但还需鸢儿帮我确认这位药草。” 蓝彤鸢点点头。 炎热的夏天,太阳像一个大火球似的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滚滚热浪,让人感到窒息。即使是繁华的贵康坊,也因为高温而显得冷清了许多。微风透过车窗吹进车内,但对于减轻车内的闷热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离琴翊琛这才意识到,今日的马车内,未像往常一样备下消暑的冰块儿。他皱起眉头,不满地朝车外问:“尚时,今天为何没有准备冰块?” 尚时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回殿下,今日下人来报,下人去冰库取冰的时候,发现所有备好的冰块都已经融化成了水。小奴已经向内务府禀报了此事,现在回到府上应该已经送来了新的冰块。” 听到这个消息,离琴翊琛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他严厉地质问:“你说什么?所有的冰块都融化了?这怎么可能!冰库一直都是用来存放冰块的地方,温度极低,冰块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融化?是不是你们这些下人偷懒,没有及时补缺?” 尚时吓得浑身发抖,连忙解释道:“殿下息怒,小奴们怎敢偷懒。只是最近天气异常炎热,冰库里的冰块消耗得比平时快了很多。我们每天都会派人去检查冰库,确保冰块的供应充足。每日内务府都会送来新的冰块儿入库,以确保主子们用冰及时。昨日主子大喜,小奴亲自去冰库查看过,库里的冰块儿是充足的!只是没想到今日一早再去看时,便全都化成了水!” 离琴翊琛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仍然显得十分不悦。这时,坐在一旁的蓝彤鸢也忍不住开口问道:“尚时,冰块都放在冰库里,怎会突然融化?可是冰库出了问题?” 尚时摇摇头说:“回侧妃的话,小人已将此事汇报给王妃,王妃今日已在府中彻查此事!”蓝彤鸢皱起眉头,心中暗自思忖,偌大的王府,即便是有所疏漏,可也不会出如此大的纰漏,除非有人刻意为之。 早上卯时,离琴翊琛上朝时,太阳尚未升起,天气尚未那么炎热,一般早上不用为他准备冰块儿。所以每次在下朝后,尚时命人备好冰块儿放在马车内。多年来皆是如此。却没想到今日出了岔子。尚时一听到消息,便立即禀报给了沈卿仪。 回到睿王府时,沈卿仪正焦急的等待着离琴翊琛,见离琴翊琛和蓝彤鸢,匆忙迎上去:“殿下,内务府送来了新的冰块儿。妾身已经彻查过主管冰库的小厮,据他所说,今日辰时他上值时发现冰库的所有门窗皆是打开的,应该与他交班的小厮不知去向。” “见过王妃!”蓝彤鸢恭敬的朝沈卿仪行礼。 “殿下,王妃,可容我去冰库看看?” 离琴翊琛顾不上用晚膳,沉声道:“走,我带你去!” 离琴翊琛内心长叹一声,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时他的脸上格外阴沉,堂堂的睿王府居然被渗透成了骰子,真当他这睿王是吃素的! 根据看管冰库的小厮所说,他今日来冰库当值时,发现冰库的门窗皆是四敞大开,这才导致库里的冰块儿全都融化掉。冰库为了存储冰块儿,门窗皆是常年密封的。只有在秋冬时才会开窗透气。 如今那被破坏的窗子已然重新被密封上,作案的痕迹也被破坏得一干二净,让人根本无法推测出对方究竟是如何作案的。 离琴翊琛阴沉着脸,如同一尊怒目金刚般看着跪在冰库外的仆从小厮,厉声呵斥道:“尚时,将看管冰库的小厮都发卖出去,再从庄子上选新人上来,本王这睿王府,容不得吃里扒外的东西!” 地上跪着的人皆身形一震,口呼饶命。蓝彤鸢心下不忍:“殿下,此事恐有内情,先将失踪的小厮找到,再作驱处也不迟!” 相较于冰库的管理失误,蓝彤鸢更好奇的是,这背后之人究竟为何要破坏冰库?她轻轻推开冰库的门,小心翼翼地踏入冰库里,刚一踏入,她便闻到了那残留的若有若无的落回的味道。 她的心瞬间一紧,犹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她瞬间便明白了作案之人破坏冰库的缘由,她在心中暗自思忖:“难道说作案之人逃到王府中,藏在这冰库之中,再趁机溜走?” 没想到,她无意中闻到的药草味道,居然成为破案的线索。 第10章 拜谒皇陵 翌日,烈日炎炎,酷热难耐。 澧成帝不顾身体异样,身着繁重的朝服,带着文武百官亲临皇陵拜谒先帝陵。此次拜谒,在离琴昙夜带着皇后与宸妃拜谒完毕后,紧接着便是离琴翊琛。原本按照排序,在离琴昙夜拜谒完毕后,理应是离琴翊寒,身为三皇子的离琴翊琛只能排在他的后面。 但随着离琴翊寒被放逐,离琴翊琛的地位也随之上升。在离琴昙夜与皇后、贵妃拜谒完毕后,便是离琴翊琛。 随着皇后家族的败落,离琴翊寒被放逐,皇帝原本想培养离琴翊柠,将原本是四皇子生母,原来的正二品宸妃升为从一品贵妃,协理六宫。但近日以来,离琴翊寒明显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急剧恶化,他清楚的意识到,已经等不到离琴翊柠的长大。 所以他才不得不不断的提高离琴翊琛的地位。以往拜谒妃陵,皇帝只需拜谒妃位以上的陵位即可,可这次,澧成帝在拜谒完妃位以上的陵寝后,又亲自拜谒了妃位以下的陵寝。 澧成帝的行为,引起了朝堂大臣心中一阵猜测。可如此盛大庄重的场合,大臣们也只能把心中的疑惑憋在心中,谁都不敢公开挑明。 这也让蓝彤鸢心中一阵打鼓:难不成百里大人的案子,真的与此前的周贵妃有关在离琴昙夜与皇后、贵妃拜谒完成后,离琴翊琛便带着沈卿仪与蓝彤鸢也随着进入妃陵拜谒。妃陵中,位于首位的便是这位周贵妃。 她最终以文肃皇贵妃的谥号得以风光大葬。蓝彤鸢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位昔日的贵妃陵寝,墓室修建的富丽堂皇,不同于先帝与先皇后陵寝中用的富丽堂皇的帝王木,下葬周贵妃所用的是水晶棺。躺在水晶棺中的文肃皇贵妃,为了保持身体不腐,以水银养护,如今样貌仍然栩栩如生。 突然,她瞥见了贵妃身上那枚环形翠绿色的环形玉佩,正透过水晶棺,发出翠绿色的光芒。她心下一惊,悄悄拉了拉离琴翊琛的衣袖,示意他看向玉佩的方向。 离琴翊琛顺着蓝彤鸢的目光看去,同样看到了这枚玉佩。幼时在周贵妃身边时,他会经常看到这枚玉佩,也会看到周贵妃经常会拿着这枚玉佩出神,年幼的他,只知道周贵妃很喜欢这玉佩,翠绿的玉佩晶莹剔透,散发着翠绿的光芒,放在阳光底下,玉佩中如同有流水般滑过,熠熠生辉。 但此刻,他却觉着那翠绿的颜色异常刺眼。 “尚时”离琴翊琛悄声喊了一声,尽量不引起外面重臣的注意。“找人推开棺盖,拿出那玉佩!” 尚时瞬间反应过来,眼神示意几名侍卫,悄无声息的推开棺盖,将尸身上玉佩取出,又迅速将棺盖复原。 离琴翊琛站在周贵妃棺椁前郑重的拜了三拜,在心中默念着:“祖祖,孙儿不孝,搅扰祖祖亡灵,如今有朝廷重臣枉死,需借祖祖玉佩一用,待案情水落石出,孙儿定然完璧归赵!” 说着,又虔诚的拜了三拜,将香插入香炉中。 拜谒完毕,离琴翊琛走出周贵妃陵寝,带领朝臣再次三拜,这才离开周贵妃陵寝,祭拜其他嫔妃陵寝。之后又祭拜了妃位以下的陵寝,这才返回皇城。 坐在回城的马车上,离琴翊琛闭着眼,回忆着今日拜谒的情形,朝臣们当时的神色,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突然,他的思绪定格在礼部侍郎的脸上。他清晰的记得,在拜谒周贵妃时,礼部侍郎脸上那颇为玩味的表情。 他突然睁开眼,朝车窗外问道:“尚时,现在是何时?” “回殿下,现下已是午时正刻。” 得到答案的离琴翊琛再次闭目养神,突然他悠悠的问了一句:“鸢儿,今日拜谒,可有异常?” 蓝彤鸢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无奈,轻声说道:“殿下,我只是个普通人,又不是那神通广大的神仙,您对我的期望未免太高了些。” “这些朝臣们的反应,我并未察觉出丝毫异常,也没有嗅到任何异样的气息。” “只是”蓝彤鸢轻咬朱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殿下,您真的确定从周贵妃身上取下的玉佩,是周贵妃昔日的物件?” 离琴翊琛神情坚定地点了点头,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那是自然,小时候我在祖祖身旁,常见祖祖将这玉佩握于手中,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仿佛在把玩一件稀世珍宝。” 蓝彤鸢把用帕子紧紧包裹着的玉佩展示给离琴翊琛:“殿下,这并非普通的玉佩,而是装有剧毒的玉佩,这玉佩玉您那块儿,以及百里诚贞死亡时紧紧抓住的那枚玉佩,一模一样,都是白玉中灌入致命的雀翎绿,使人吸入后无解而死。” “所以殿下,我怀疑周贵妃的死因……若要查清百里大人的死亡真相,或许只有先查清周贵妃的死因……” 离琴翊琛急忙打断蓝彤鸢的话茬:“鸢儿,慎言,周祖祖已逝,不宜打扰其亡灵……” 蓝彤鸢心有不甘,“可是……若不查清真相,或许背后之人还会利用这玉佩作案,我想周贵妃若泉下有知,一定不愿看到有人借着自己的名义兴风作浪……” 她想继续争取:“殿下,皇家的名声重要,还是朝廷重臣的性命重要?难道真的为了维护那虚无缥缈的皇家名声颜面,置他人性命于不顾?” 蓝彤鸢一语成谶! 圣驾刚回到皇城,三法司的人便来回奏离琴翊琛,户部侍郎吴秉德被人发现死于城郊的破庙中,发现吴秉德尸体时,他的手中也紧紧握着这枚玉佩。 更为凄惨的是,今日上午,吴家走水,吴家一家老小带仆人一共五十多口,皆葬身于火海中。京兆府调查走水起因,发现因天气酷热,天干物燥,柴房中不知怎的起了火,火势越烧越旺,吴家上下来不及逃走,均葬身在火海中! 听着下人的禀报,离琴翊琛的脸阴沉的能滴水:这么明显的灭口手法,京兆府居然能以走水定案,若真的只是走水,这些人不会跑吗! “来人,去吴家!” 蓝彤鸢神色凝重的拦下离琴翊琛,眼神中满是质疑:“殿下,先是百里大人,如今又是吴大人,都于这玉佩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殿下如今还觉着,皇家的颜面当真比人命还重要?” 一直沉默不语的沈卿仪,突然插话:“殿下,百善孝为先,毕竟殿下也曾经在周贵妃膝下抚养过,殿下定然不忍心周贵妃的名声受到连累。若这背后之人用着玉佩坏了周贵妃的名声,这便是对周贵妃的不敬,更与殿下的孝心相悖。” 沈卿仪轻声说着:“所以殿下,妾身觉着,无论于公还是于私,查清事实真相,还周贵妃一个清白,对周贵妃而言,才是殿下最大的孝心。” 沈卿仪虽然语气轻柔,但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不愧是皇子正妃,说出来的话,既能让对方舒心,也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蓝彤鸢自愧不如。 “为今之计,首当其中的便是查清这玉佩的来源,以及百里家、吴家与这玉佩的关系!” 吴家灭门的消息迅速传播开来,朝中一片哗然,两位重臣遇害,朝臣们人心惶惶,一时间谣言四起。 第11章 侍郎之谜 皇家拜谒皇陵,朝臣惨遭灭门,这是在明晃晃的打皇家的脸面。澧成帝震怒,责令三法司务必彻查此案,抓出背后之人。 其实,让澧成帝深感不安的,并非臣子被杀一事,而是这背后之人,是在明目张胆的向皇权挑衅。自从半年前离琴翊风薨逝之后,离琴昙夜就觉着身边弥漫着一层漆黑的迷雾,如今那迷雾越来越大,像是要把他吞噬。 离琴翊琛终于意识到,要查清事情真相, 就必须弄清周贵妃的死因。他让工匠辨认过,多年前周贵妃持有的玉佩与两个涉案的玉佩,出自同一人之手。但这雕琢工艺并非出自什么名家之手,无人识得,想从玉佩这条线索查起,十分困难。 他让蓝彤鸢检查过吴秉德手中的玉佩,这玉佩中的雀翎绿并未挥发!玉佩的蜂蜡完好无损,未等蜂蜡融化,吴秉德便已身亡。 离琴翊琛站吴秉德葬身的破庙外,皱着眉头,神色凝重。破庙中常年无人打扫,供奉的神像早已不知所踪,只有神像的两个童子身上挂满了蜘蛛网。窗子上只有一扇窗半掩着,微风拂过,吱嘎作响,空气中尘土飞扬,祭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尘土,烛台也被蜘蛛网无情的查封。空气中飞扬的尘土,让人忍不住驻足。 地上的尘土留下一排脚印。根据京兆府的勘查,地上的脚印属于吴秉德。 谨慎起见,离琴翊琛用帕子掩着口鼻,朝蓝彤鸢看去:“鸢儿,这破庙中可有雀翎绿的味道?” 蓝彤鸢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离琴翊琛这才小心翼翼的踏入破庙中。 破败不堪的庙宇,根本无法像百里诚贞一样,没有闷热的环境,以及融化玉佩蜂蜡的条件。所以,吴秉德所拿的这枚玉佩,是雀翎绿未挥发的翠绿色。破庙中无任何打斗挣扎的痕迹,可以推断,吴秉德并非被劫掳至此,生前也并非像百里诚贞一般,遭受过痛苦的折磨。 京兆府仵作初步验尸结果显示,吴秉德身上没有任何外伤,也没有任何中毒的痕迹。这让离琴翊琛不禁眉头紧锁,神色凝重。更令人费解的是,吴秉德玉佩中的雀翎绿并未挥发。根据破庙中的种种迹象推断,吴秉德似乎是心甘情愿地来到这里的。 上午拜谒皇陵时,这位户部侍郎便向朝廷告了假。作为一名正三品的官员,吴秉德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拜谒皇陵作为朝政大事,无缘无故不能轻易缺席。所以,当户部尚书辛景云向皇帝上奏吴秉德请假时,离琴翊琛感到异常惊讶。 但由于吴秉德事先已经向上峰请假,并提交了告假条子,离琴翊琛也未作多想,把精力放在了拜谒仪式上,并未对吴秉德之事深作探究。 可如今想来,吴秉德的告假甚是怪异。拜谒皇陵属于朝政大事,官员轻易不能缺席,除非家中有不可避免的直系长辈过世,官员需丁忧,这才可以不参与拜谒,否则除非皇帝明确点名你不能出席,否则轻易无官员愿意错过此事。 而吴秉德家中一无长辈过世,二无疾病缠身,却匆忙告假。能让吴秉德不顾拜谒大典,也要来这破庙中,一定是极为重要且隐秘之事! 待勘查完破庙,离琴翊琛这才带人离开。上了回府的马车,离琴翊琛闭上双眼,露出疲态,他强撑着精神问道:“鸢儿,在这破庙中可有发现?” 蓝彤鸢回忆着破庙中的情形,语气凝重:“殿下,我在破庙中亦闻到了落回的味道,我猜测,百里大人的被害现场和吴大人的被害现场,都有一个神秘人存在,此人应身上有跌打损伤,这伤并不见血,亦不重,应是普通扭伤,比如脚踝扭伤,或者胳膊抻伤之类……” 她并未理会离琴翊琛疲倦的神色,继续滔滔不绝的说道:“殿下,我觉着这案子还应从那位周贵妃说起,毕竟两位大人手中都握着这枚玉佩。从今日破庙的情形来看,吴大人应该是自愿来到这破庙,殿下,您说会不会这吴大人是应什么人之约而来,此人应是吴大人信任之人……” 离琴翊琛深吸一口气,淡淡的说道:“鸢儿,时辰不早,本王送你回府,回府后好好休息,本王进宫请旨。” 他不得不承认的是,如今必须从周贵妃身上查起。 当晚,直到宫中上锁,离琴翊琛也未回府。他让人传回消息,今夜在宫中宿下,让王妃和侧妃自行安置。后院主院中一直等候消息的沈卿仪,得知离琴翊琛无碍,这才松了口气。 沈卿仪自从服用了蓝彤鸢开的方子,气色已经恢复不少。她对蓝彤鸢是甚是感激,她目光和善的看着蓝彤鸢,和声宽慰着:“今日是妹妹嫁过来的第三日,按礼数本应回门,上午却因拜谒皇陵而耽搁,下午却又被殿下拉着去查案,如此是殿下的疏忽,失了礼数,吾替殿下向妹妹道歉。” “吾今日回府后已备下回礼,送到清昱王府,并向王爷和姑母说清了缘由,并告诉他们该日殿下会亲自陪妹妹回府一趟,如此方稍作弥补我睿王府礼数上的缺失。” 沈卿仪一番话说下来,既全了蓝彤鸢的脸面,又彰显了她身为皇子正妃的职责和气度,又圆了睿王府的脸面。身为侧妃,回门无需离琴翊琛亲自陪同。可沈卿仪却说让离琴翊琛亲自陪同,既凸显她与三皇子夫妻一体,荣辱与共,又打消了楠荣府不被重视的疑虑。沈卿仪这位皇子妃,的确无可指摘,蓝彤鸢打心眼里自愧不如。 蓝彤鸢盈盈一礼:“鸢儿多谢王妃殿下,王妃殿下周到全面,鸢儿并无遗憾。” 蓝彤鸢从回府后,便被沈卿仪拉着询问事发现场的情况,此刻还穿着拜谒皇陵时的侧妃冠服,极为繁琐复杂。如今离琴翊琛已经是正一品的九珠亲王,沈卿仪作为王妃,配九翟冠,需戴九钗,着赤色圆领对襟礼服,前襟与后衫用金绣云凤纹装饰,并配赤色金绣云凤纹束腰,配深青色金绣云凤纹霞帔,坠金饰。蓝彤鸢作为侧妃,戴七翟冠,配七钗,着青色圆领对襟礼服,前襟与后衫用金绣云纹装饰,配青色金绣云凤纹束腰,配白色金绣云纹霞帔,坠玉饰。 这套礼服,只是在蓝彤鸢接受侧妃册封时穿了一下,接着便换上玫红色的嫁衣,被抬入了睿王府。她的脖子已经被沉重的翟冠和钗环压的抬不起,只想赶紧回房将这一身冠服换下。 她诚恳的望着沈卿仪:“王妃,若无其他吩咐,我便回房了。” 得到沈卿仪的首肯后,盛装的蓝彤鸢在苏禾与绿禾的搀扶下,正要回房,却碰到了来主院送点心的韩良娣。蓝彤鸢心中升起一丝疑惑,已是亥时,这韩良娣为何这么晚来主院? 第12章 破除鬼身 出嫁前,清昱王楠荣秦墨便在她跟前千叮咛万嘱咐,离琴翊琛作为九珠亲王,后宅中每个女子都不是自己,而是身后站了一整个家族,切莫与任何人为难,但我们不惹事,却也不怕事,一切以自保为前提。 所以见到韩静姝,蓝彤鸢朝她善意一笑。韩良娣眼神中颇带挑衅,朝她微微屈膝万福礼,道了金安,轻启朱唇:“自打侧妃进门,这府内就不大太平,前夜和昨夜,都有鬼声出现,侧妃回院可千万要小心,别被什么鬼怪给掳走了。” 韩良娣这话说的颇带挑衅意味,她是手握实权的镇国公嫡女,看不上那空有爵位,毫无实权的清昱王府,更何况在她看来蓝彤鸢不过是个母亲出身青楼的侍妾所出,身份连嘉禾县主都不如,居然能嫁到王府中做侧妃,而他只是个良娣,她不甘屈居蓝彤鸢之下。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这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蓝彤鸢朝她微微屈膝还礼,“多谢韩良娣提醒,只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一直相信,只要行得正坐的直,便无甚可惧。” 说完,在苏禾与绿禾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瑾瑜阁。 韩静姝则头也不回的进了沈卿仪的屋子。韩静姝一改碰到蓝彤鸢时的骄纵跋扈之态,捂着胸口惺惺作态:“见过王妃,这两日府中一直有人在不停的喊自己的孩子,听的妾身心里发毛,妾身想求王妃殿下庇护。” 府上的女人一多,便全是戏。沈卿仪冷眼看着韩静姝的做作之态,心下冷笑:不愧是镇国公嫡女,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一把好手。刚刚门外的那一出,她全都听见了。她更好奇,韩舒瑶前一刻还对蓝彤鸢含沙射影,转头在她这儿就作出一副小女儿状,变脸的速度如此之快,让她佩服。 她还记得蓝彤鸢进府那日,在祠堂时,第一次听到那鬼声时,文官之首严相之女严心莲是真的被吓的花容失色,脸色惨白,不停的往离琴翊琛身边躲。而这韩静姝全程一副极为镇定的表情。当时的她还赞叹过,不愧是镇国公府出来的,颇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势。 如今韩静姝又摆出这副样子,这姿态转变的太快,沈卿仪来不及消化,反而让沈卿仪心生怀疑。她想看看韩舒瑶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便和颜夜色的说道:“妹妹无需惊慌,殿下一直说,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鬼怪,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若妹妹实在害怕,今夜就委屈妹妹在我这厢房中委屈一晚。” 韩静姝大喜过望,起身行礼谢恩:“妾身谢过王妃殿下。” 可沈卿仪接下来的话,却让她脸色微微一变。“心桐、心蕊,你们二人去将楠荣侧妃与严良娣都请过来,就说这几日府上不太平,为保府上女眷安稳,让她们今夜暂时来我这主院委屈一晚。” 韩静姝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她强行镇定的说道:“王妃殿下,我们几人都挤在您的院子中,会惊扰您休息的,我看还是算了吧。” 沈卿仪微微一笑,悠悠的喝了一口茶:“哎,韩良娣说的是哪里话,吾身为三殿下正妃, 如今殿下忙于公务,吾与殿下夫妻一体,自然有责任为殿下管好后院,护好府上女眷,才能让殿下无后顾之忧。” 沈卿仪毕竟出身大理寺少卿府,未出阁之前,也随着父亲查过不少案子,练就了一身观察推理的本事。韩静姝的神色变化,未逃过沈卿仪的眼睛。沈卿仪强忍着心中的怒气,离琴翊琛正在尽全力与背后之人博弈,后院之人不思如何为君分忧,反而为自己的私欲添乱,士可忍孰不可忍。 她更想看看,这韩静姝究竟想如何。 蓝彤鸢刚刚换下那身繁琐的冠服,换上寝衣,听到沈卿仪传唤,便只能换上常服,头发简单的挽了发髻,插着一根碧玉簪,匆忙回到主院。 但回主院的路上,路过小花园时,那声音再次响起:“孩子……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蓝彤鸢心下一惊,前面掌灯的丫鬟惊惧之下,将手中的灯笼打翻在地,灯光骤然熄灭。 突然蓝彤鸢惊呼一声:“是迷香,快屏住呼吸。” 身旁的苏禾与绿禾瞬间警惕的将蓝彤鸢护住,迅速带上帕子,蓝彤鸢说时迟那时快,从衣袖中拿出玉瓷瓶,拿出几粒药丸,分给苏禾绿禾,还有前路掌灯的两位姑娘,亦给自己服下一粒。 服下药丸的苏禾与绿禾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姑娘别怕。” 几人迅速将蓝彤鸢带离小花园。那迷香尚未扩散到她们面前,多亏了蓝彤鸢幼时的,蓝谷子对他的悉心教导,严苛训练,这才能让她在一里以外便能闻到各种药草的气味,通过气味能辨别出各种药材。 她想看看,在这府上装神弄鬼之人,究竟是谁,此番这矛头是对准了谁。于是,她拉着几个丫鬟,躲到了假山内。 迷香的味道越来越浓,随着迷香而来的,这迷香中还夹杂着一股极淡的,不易察觉的药草味道。 是落回的味道。 多次出现在凶案现场之人,果然在王府。她猜的没错。苏禾死死的握着蓝彤鸢的手,一副老鹰护雏的样子。 一个披头散发,身着白衣的,戴着面具的“厉鬼”出现在她们刚刚站的地方。那“厉鬼”左看右看,用手摸了摸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刚刚那些人不就是在这儿……” “绿禾”蓝彤鸢轻轻喊了一声。 绿禾会意,趁那“厉鬼”不注意,从假山中一跃而出,从后背朝那“厉鬼”发起攻击。“厉鬼”未曾料到,躲闪不及,右肩肩头生生受了一剑,顿时鲜血直流。 绿禾冷哼一声,开口讽刺道:“一剑就流血,看来并非鬼怪,不就是活生生的人!” 说完绿禾又一剑刺去,却被厉鬼躲闪掉。今夜月色柔和,快到十五,月亮越来越圆,月光洒在人身上,将人的影子拉的格外长。 蓝彤鸢她们从假山中走出来,重新点燃灯笼,让苏禾与另外掌灯的两个丫鬟大声喊着:“来人呐,抓刺客,有刺客!” 府中的侍卫们闻声而来,那“厉鬼”见寡不敌众,扔出石灰粉,趁机逃脱。 睿王府侍卫长凌志上前行礼:“敢问侧妃可有受伤,属下救驾来迟,请侧妃降罪!” “无妨,我无碍,凌侍卫去调查刺客吧。” 沈卿仪带着韩静姝与严心莲闻声而来,见蓝彤鸢无恙,沈卿仪心中放下了一个大石头。听蓝彤鸢描述了那“厉鬼”的模样,绿禾还与她交过手,沈卿仪心下甚慰,带着几人回到主院。 “绿禾今日立了大功,吾要好好赏你,奖励你忠心护主。”沈卿仪面带微笑的看着绿禾。“你把这柄伤了厉鬼的带血的剑留下,明日我让人摆在前厅。”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韩静姝的神色,沉声道:“好了,今日之事,便能证明,这找孩子的厉鬼,不过是有人在装神弄鬼罢了, 明日把这剑摆在前厅,令所有丫鬟仆从前来观摩,自此之后再不许有人传厉鬼作祟的谣言!各位妹妹管好各自院中人,若再让我听到有人造谣,家法处置。” 得知“厉鬼”是人,严心莲这才放下心来。“王妃殿下,我自小最怕鬼,如今得知不是鬼,我这心也就放下了。”严心莲用一副水汪汪的大眼睛,格外无辜的看向沈卿仪。 第13章 皇室秘辛 “好了,如今我们已经知道并非厉鬼作祟,各位妹妹就先回房吧。各自把好院子,紧锁门窗,谨防让那小贼惊了各位妹妹。”沈卿仪波澜不惊的说着。 “侧妃虽然年纪轻轻,胆量却不小,面对厉鬼居然毫不畏惧!今日更是将那厉鬼擒拿住,想来殿下回来,定会赏赐侧妃的”韩静姝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意味深长的朝蓝彤鸢说着。 坐在蓝彤鸢下首位置的严心莲倒是眼前一亮,叽叽喳喳的说道:“对对对,此次多亏了侧妃,擒住这厉鬼,今夜我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说着她朝蓝彤鸢盈盈一拜。蓝彤鸢急忙上前扶住她:“严姐姐拜我便是折煞我,我不过是凑巧碰上而已,府上被这鬼闹的人心惶惶,如今也算清静了。” 蓝彤鸢重新坐回坐在沈卿仪对面,淡然的喝了口茶,悠悠的朝韩静姝说道:“我从小长于乡野,见过的妖魔鬼怪比这多,所以自然也就见怪不怪!” 韩静姝不屑的挑了挑眉头。 “哦,对了,此次有惊无险,还幸亏韩姐姐提醒,我提早做了准备,这才能虎口脱险,我真该好好谢谢韩姐姐。”说着,蓝彤鸢起身,朝韩静姝郑重屈膝行礼。 韩静姝再不甘心,也得起身回礼。毕竟蓝彤鸢的位份在她之上。蓝彤鸢的话,她未放在心上,只当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她脸上闪过一丝疲乏,“王妃殿下,今日折腾一遭想必也累了, 妾身便不多打扰了,这就回房了。” 沈卿仪微微一笑,“今日的确乏了,大家便都散了吧。若有谁感到害怕,便来我这主院凑合一晚。楠荣妹妹受了惊吓, 我让府医熬了安神汤,等喝完妹妹再回瑾瑜阁。” 没心没肺的严心莲朝二人行礼后,便带着丫鬟离开主院。韩静姝满是不忿,却也咬着后牙槽朝二人行礼后退出主院。 待二人彻底离开,沈卿赢脸上的笑容这才骤然消失,她让人换上茶盏,并端来一份莲子羹:“妹妹,我知道你今日自从回府,尚未用晚膳,这是我今日下午让小厨房熬的莲子羹,妹妹多少将就一碗。” “谢王妃殿下。只是殿下单独将我留下,可是有话要说?”蓝彤鸢极为通透,知道沈卿仪留下自己,一定有目的。 “今日的事儿,妹妹怎么看?” 蓝彤鸢平静的喝了一口细腻的莲子羹,淡淡的说道:“这局是冲我来的。只不过,应该是临时起意,或者说,谋划今日之事之人,想借住厉鬼作祟,将我卷入是非中。” “幸亏我自幼侍弄药草,提前闻到迷药的味道,因而未着对方的道,反而让对方露出马脚。” 沈卿仪好整以暇的看着蓝彤鸢,悠悠的说道:“看来这背后之人,想借这厉鬼作祟,一石二鸟,既能搅的睿王府不得安宁,又能把妹妹拉下水,不过看妹妹的表情,应该知道是谁干的了吧?” 蓝彤鸢微微一笑:“王妃好眼力,难怪睿王殿下对王妃殿下情有独钟,想来王妃殿下也已经知道是谁了。” 沈卿仪同样对蓝彤鸢报以微笑。可能是真的饿了,蓝彤鸢将那碗莲子羹喝了个底儿朝天,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才开口道:“只是我不明白,那人的目的是什么?还有,要想抓住那人,得要有力的证据!” “所以我们还需静观其变,看看那人究竟想要做什么!明日殿下回来,将这一切告知殿下。” 严心莲今年十五岁,比蓝彤鸢大一岁,及笄之年被严家塞进轿子,抬入睿王府。她是严相的嫡次女,天真烂漫,心思单纯。嫁入睿王府,本非她所愿,她一向爱慕皇太子离琴翊风,即便是离琴翊风长她十岁,她一心想着等及笄便央求父亲把他嫁入太子府做侧妃。 谁知尚未等到她及笄,离琴翊风便骤然离世。为此她伤心了许久,一个未曾出阁的姑娘,却离经叛道的为太子穿了三个月的丧服,此事在在元京城的贵族中传为笑柄。严心莲的所作所为丝毫不顾及严相的脸面,以及家中其他尚未出阁的女儿。 严相爱女心切,又不忍过于苛责,本想将她送到城外庄子上,却赶上澧成帝为离琴翊琛选妃妾。他二话不说,便想办法将自己的女儿塞入了睿王府。即便不是正妃,哪怕是侧妃也好,至少不会挡了其他女儿的婚事。 未曾想,只是良娣。良娣就良娣吧,身为嫡女名声尽毁,能嫁给皇子已是皇家恩典。更何况,还有镇国公家的嫡长女韩静姝,也被一同抬入睿王府做良娣。 严相很知足,知道这个女儿是个扶不起来的,出嫁前千叮咛万嘱咐,万事只听睿王和睿王妃的。严相的嫡长女,承载着家族联姻的重担,被严相嫁给安国公世子做世子妃。安国公与镇国公一样,皆是手握重兵的世家大族。 文武联姻,严相看的很远。但月盈则满,月满则亏,严相自知位极人臣,定会引来皇帝的忌惮,正好此次将嫡次女嫁给三皇子,借机向皇帝表了自己的衷心。 幸好离琴翊琛的后院简单,沈卿仪待人和善,严心莲又心思纯正,心中一直放不下离琴翊风,每日只是窝在房中伤春悲秋,从不惹事,除了每日来向沈卿仪晨昏定省外,从不主动与人打交道。即便是韩静姝有意示好,也被她拒之千里之外。 她虽然单纯,但至少能听话,父亲的话她一直记在心上。 相反的是,与她一同嫁入睿王府的韩静姝,今年十七岁,是镇国公的嫡长女,在嫁给离琴翊琛之前,一直未许婚。作为镇国公的嫡长女,她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骑马射箭更是手到擒来,还熟读兵法,在元京城中的贵女中一向颇负盛名。 因此她向来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看不上元京城的纨绔子弟,此次被赐婚给离琴翊琛做良娣,她是有些不甘心,以她的才华与家世,做离琴翊琛的正妃都绰绰有余。如今却让她屈居一个正四品官女儿之下, 她内心的不甘可想而知。 不止如此,如今她还要向一个庶女低头,这让她如何能忍。她从不是来做妾的,她要的是那个正妃的位置! 所以每次的晨昏定省,她目光中带着挑衅,言语间颇多不屑。若非知道自己和离琴翊琛都中了毒,沈卿仪定然不容她的嚣张与放肆,可如今,前朝不稳,她不想后院多生是非。所以面对韩静姝的挑衅,她都一笑而过。 这种情况,命重要!滔天的权势,再多的荣华富贵,也得先有命享用才是。 第二日,离琴翊琛午后才脸色阴沉的回到睿王府,昨夜他与澧成帝彻夜手谈,却也得知一个被皇家掩埋的秘密。他的周祖祖并非郁郁而终,而是被当年的皇后,澧成帝的母后,他的皇奶奶,以一杯毒酒赐死! 赐死她用的毒酒,便是雀翎绿! 澧成帝的母后,是先帝的继后,元后是周贵妃的嫡姐。即便是有人为周贵妃报仇,可周家已经败落,周贵妃无子,会是谁? 第14章 幸存者 但即便是澧成帝也并不知晓其中的内情,当时他还是太子,他的母亲是皇后,地位稳固,他身居东宫,对父皇的后宫知之甚少,也只有在宫宴庆典中,才会遇上其他嫔妃。 他的母亲虽是继后,却对后宫管理极为严格,几位庶出的弟弟,最大的都比他小十岁,庶出的弟弟们无法撼动他的地位,他的太子地位极为稳固。印象中,父皇的后宫相对安稳,母后也颇有手段,后宫的嫔妃更是对母后极为服帖,那位周贵妃无子,更是不争不抢。 父皇的后宫十几位嫔妃,为他生育了数十个子女,但安稳长大的,只有六位,且岁数比他小很多。有很多弟弟,甚至是他自己带大的,所谓长兄如父,对这些庶出的弟弟,澧成帝真正做到了兄友弟恭。 这位周贵妃,他印象并不深刻。只是当年他还是太子时,先皇突然跟他说,周贵妃无子,膝下空虚,想养抚养一位孙辈。当时只有他成了婚,其他弟弟们年纪尚小,尚未到成婚的年纪。 那时他的膝下已经有三位公子,世子、二公子和三公子。世子和二公子皆是太子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后所出,他舍不得,便将生母早逝的三公子离琴翊琛抱给周贵妃抚养,那时离琴翊琛两岁。 日子就那么平静如水的度过了三年,在离琴翊琛五岁时,周贵妃一病不起,最后药石无医。先皇悲痛欲绝,将其追封为文肃皇贵妃,葬于妃陵。 离琴翊琛一直以为周祖祖是病死的,如今澧成帝却告诉他,周祖祖当年是被他的皇奶奶一杯毒酒赐死。一时间他难以接受。他生母早逝,没有母亲关照的孩子,在太子府的处境可想而知。是周祖祖庇护了他四年。如今却得知周祖祖是被一杯毒酒赐死的,这个结论却让他难以接受。 他想起澧成帝的话:“琛儿,当年文肃皇贵妃对你不薄,你将她的灵位接入府中祠堂供奉吧。” “父皇,当年有谁知道周贵妃是被赐死一事?” “此事是皇宫隐秘,只有你皇爷爷和皇奶奶知晓,起初朕也不知情,只是在周贵妃死后不久,你皇奶奶的宫里的丫鬟仆从皆换了一波 ,同一年,你皇奶奶身边的嬷嬷说在宫中御花园中撞了鬼,惊惧之下说漏了嘴,周贵妃的死因这才传了出来。” “后来你皇奶奶便将所有知情的下人都处决了。包括那位一直跟在你皇奶奶身边的嬷嬷。” “此事自此之后,再无人提及。”澧成帝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沧桑,“你周祖祖已经离世多年,当年的知情人早已离世,要想查清并不容易。” “父皇,您可知道百里家与吴家可曾参与过周祖祖之事?”离琴翊琛艰难的开口问道,“若,若儿臣查得此事与皇奶奶有关,父皇会如何?” “琛儿,上一辈的恩怨,就让他消失在尘埃中吧……” 站在书房中负手而立的离琴翊琛,阴沉的看着窗外水塘中吱嘎作响的水车,心情异常烦躁。直觉告诉他,此事尚未结束。 “殿下”蓝彤鸢站在他身后,福身行礼。 “我是来给殿下请脉的,殿下吃完我给殿下开的药,可觉到身体有变化?” 见到蓝彤鸢,离琴翊琛脸上的阴沉不悦缓和了很多,“当然,以前在本王体内的那股蛮力如今减弱了许多,多亏鸢儿在本王身边为本王调理。” “殿下客气,我答应殿下护殿下周全,自然不会食言,只是这睿王府上实在是热闹,我有些烦闷,想回王府住两天。” “哦?怎么个热闹法,说来听听?” 蓝彤鸢将昨日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告诉离琴翊琛,并说出了自己的怀疑。“殿下,听说两位良娣进府以来,尚未见过殿下几面。殿下雨露均沾,后宅姐妹才能和睦呀。” “本王竟不知,鸢儿心胸如此大度!” “自然不是!我又不喜欢你,当然大度,更何况小命要紧。跟一个阴险狡诈之人共处一府,一天天就像心上揣着一块儿大石头,心情沉重。”蓝彤鸢心下腹诽,却也未明面上说出来。 “殿下,不如您今日就去看看两位良娣吧。”蓝彤鸢有些俏皮的说着。 “好,本王这次就听鸢儿的。”离琴翊琛心情大好,能讨美人一笑,他自然愿做那个直钩。 离琴翊琛微笑的看着蓝彤鸢,笑意却未达眼底,他紧紧握住拳头,他们一直追查的落回的味道,居然出现在他的府上,士可忍,孰不可忍!真当他离琴翊琛是病猫! 蓝彤鸢自动忽略离琴翊琛的表情,给他重新开了方子,不紧不慢的千叮咛万嘱咐着:“殿下您可一定记得要雨露均沾哦!” “好了,那我便退下了。”蓝彤鸢叮嘱完,拉着苏禾与绿禾,飞一般的离开离琴翊琛的书房。 离琴翊琛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拉下来,将和光与和尘叫进来,低声吩咐了一番。走出书房,言兴玉正急匆匆的赶来:“殿下,微臣在收殓吴家尸身时,在吴家找到一位幸存者,但因烧伤严重,目前尚昏迷不醒,元京城里的郎中大夫均束手无策,微臣斗胆,恳请侧妃出手相救。” 吴家居然还有幸存者!离琴翊琛有些激动,急忙吩咐身边的尚时:“快去请侧妃!”从昨日吴家走水开始到今日午后,已经过了十二个时辰,吴家已经化成一片废墟,想不到还能找到幸存者,实在是幸甚至哉。 得知消息的蓝彤鸢,顾不上换衣服,急忙带着苏禾与绿禾来到书房外。“殿下,快带我去看看伤者。” 蓝彤鸢一直谨记着师傅的教诲,行医问药,治病救人是医者的根本!无论何时何地,救人始终是医者的本分! 来到三法司,蓝彤鸢在言兴玉早就准备好的房间中,见到一位裹的如同粽子的伤者,大半个身子被绷带包扎着,只剩胸部以上的部位未被火燎过。她的师兄蓝彤宇脸色苍白,眉头紧皱的看着这位伤者。 见到蓝彤鸢,蓝彤宇急忙迎上去:“师妹,此人伤势过重,无奈之下,我只能让言大人把你找来。” “快给他解开,这是烧伤,越包扎越不容易愈合。”蓝彤鸢急忙吩咐着。她从药箱中拿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一粒药丸给伤者服下,与苏禾、绿禾一同小心翼翼的解开绑在伤者身上的绷带。 伤者大半个身子都被火烧过,四肢和躯干,胸部以下大面积烧伤的皮肤,经过高温灼烧火烤后变得漆黑,如同被烈日灼晒的树叶,干枯、萎缩,令人不忍直视。 言兴玉找到她时,她已经重度昏迷,奄奄一息。脸上满是焚烧后的灰烬,只有头部的发髻和钗环,还能让人认出,这是位女子。蓝彤鸢有些不忍,“苏禾,给这位姑娘擦洗干净。” 身为女子,如此严重的烧伤,后半生或许再无法许个好人家了。她能做的,也只能是尽可能保住这姑娘的四肢。 她飞快的写下一剂药方,吩咐绿禾去药铺中抓药,她要自己配制药膏,尽可能少给她留些疤痕。 “来人哪,救命……救命……”服下蓝彤鸢药丸的姑娘,似乎有了些意识,身子剧烈的扭动着,嘴里不住地喊救命! “救命……不要,不要,不要杀夫人……” 蓝彤鸢心下一惊,抬头看向离琴翊琛,显然他也听到了这句话! 第15章 水井投毒 重度烧伤的姑娘再次陷入昏迷中,气息比之前要稳了许多。 离琴翊琛阴着脸,神色凝重的看着蓝彤鸢:“鸢儿,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救活她。” 蓝彤鸢明白,她有可能是吴侍郎灭门案的唯一幸存者,至关重要。谨慎起见,她让苏禾与绿禾不错眼珠的守着这姑娘。 “鸢儿,陪本王去一趟吴侍郎的府邸。”站在三法司的庭院中,骄阳似火,可离琴翊琛周身的寒气逼人,他神色晦暗不明的看着从房间中走出的蓝彤鸢,并未给她任何休息的机会。 拉磨的驴子还得休息呢!可蓝彤鸢呢,自从被逼着嫁给离琴翊琛后,从新婚夜开始就跟着他查案断案,他身边的人给他干活还有月俸可拿,而她呢,明摆着就是白嫖她的医术,还嫖的理所当然! 蓝彤鸢心下不停的腹诽,不行,得与离琴翊琛谈判,要工钱。她可是清楚的记得,离琴翊琛跟她说过,娶她无关情爱,不过是利益结合而已。如此既然是利益结合,那她也得给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蓝彤鸢慢条斯理的说道:“殿下,与您去那被烧毁的吴侍郎府邸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想问一下殿下,我是以何身份去呀?” 离琴翊琛微微挑眉,似乎没有听懂蓝彤鸢的意思,疑惑的看着蓝彤鸢,想都没想就说道:“自然是以我的侧妃的身份!” 蓝彤鸢清了清嗓子:“殿下,大澧向来的规矩,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尤其是高门贵女,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便是出嫁,也当谨守后宅,更何况我非正妻,理应安分守己的呆在后宅中,否则便是有伤风化。若是以侧妃的身份,那我只能回到睿王府的后院中,安分守己,恪守妇德,怎能成日里跟着殿下抛头露面呢!” 离琴翊琛饶有兴趣的看着蓝彤鸢,不得不承认,她的这番话的确有些道理!但直觉告诉他,以她蓝彤鸢的性格,绝不是能宥于后宅那一方天地之人!他微微勾了勾唇:“那以鸢儿的意思,以何种身份合适?” 蓝彤鸢见离琴翊琛这么上道,暗自欢喜,迫不及待的说道:“自然是医者的身份,我可以以大夫的身份,帮殿下查案呀!只是……” 离琴翊琛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笑道:“鸢儿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重点就是那后面的只是吧……说吧,鸢儿想要什么!” 蓝彤鸢兴奋的拍了拍离琴翊琛的肩膀:“既然殿下这么爽快,那我也不与殿下兜圈子了,自然是工钱,我可以帮您查案没问题,但得要工钱!” 离琴翊琛噗嗤一笑,“我当是什么呢,想不到鸢儿就这点追求?” 蓝彤鸢白了离琴翊琛一眼:“这点追求怎么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生在世,衣食住行样样都需要钱呀,更何况我不偷不抢不卖不淫,凭医术吃饭,就得要工钱呀。” 离琴翊琛对蓝彤鸢又增添了一份好奇,他爽朗的笑道:“好好好,鸢儿说的有理,是我疏忽了,以后每次请鸢儿帮忙,本王都会给鸢儿结一份工钱!” “这还差不多!” “苏禾,陪我去换套衣服,为了这份工钱,我可得给殿下好好卖命!”蓝彤鸢并不掩饰她爱财的属性,语气极为轻快。 苏禾应声出门,陪着蓝彤鸢去换装束,二人谁都没有注意,背后投来的一道深邃的目光。 蓝彤鸢换上男装,与离琴翊琛来到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吴侍郎府,跟随他们一起的,还有言兴玉。 朝廷重臣,全家被灭门,此事过于离奇,毕竟刺杀朝廷重臣,乃是重罪,即便是江湖上的杀手组织,也不敢接这种单子。若是政敌,不会用这种法子。毕竟叛国、通敌、贪墨、任何一个罪名都能把他送进去,且家眷都会受到连累,自己还能置身事外。 可这次吴秉德被杀,全家被灭门,这背后之人哪怕是搭上自己的姓名,都要让他死,要么对他恨之入骨,要么是他活着,挡了别人的路。若是后者,没必要把他全家都杀害!所以他倾向于前一种。他让言兴玉查过吴秉德生前的过往,政敌的确是有,但对他恨之入骨,必须灭门的仇敌并未找到。 蓝彤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废墟中,越往里走越心惊。按照那姑娘昏迷中的话来推断,能让这五十多口人皆丧命于火海,只能是先将人杀害后,再放火焚尸! 可即便是提前杀害,按照常理也总会有人能跑出来才对!否则这五十多口人面对有人杀害的局面,就真的坐以待毙,不知道反抗,也不知道逃跑? 蓝彤鸢突然灵光一闪,若他们只能坐以待毙呢?蓝彤鸢匆匆跑到离琴翊琛面前:“殿下,从焚烧的痕迹来看,宅子走水后,并未得到及时扑救,那宅子里的丫鬟仆从都是死的?等着被火烧死?” 听到蓝彤鸢如此一问,言兴玉恭敬的回答道:“侧妃,仵作验尸所得,府内的丫鬟仆从皆被提前杀害。” “但因尸体皆已经烧焦,很难提取到其他的有效线索。”言兴玉语气低沉,有些无奈。蓝彤鸢想到的这些问题,言兴玉早就想到了,且让三法司的仵作重新过验尸,从尸体状态只能推出他们是死后被焚烧,并未找到其他线索,这也是为什么当找到那位奄奄一息的姑娘时,言兴玉大喜过望,直接去请了蓝彤鸢。 蓝彤鸢沉声道:“殿下,我推测这府内之人皆被人下了药,无法动弹,因此只能坐以待毙,否则青天白日,看到有刺客,一定会奋起反抗!” 离琴翊琛若有所思的说道:“给一两个人下药好办,可若给府内所有人下药,并不容易!” “殿下,应该是厨房!最大的可能是饮用水!往饮用水里下药,府内所有的人都能中招!” “兴玉,去查这吴府的水源!” 听到蓝彤鸢的推断,言兴玉立即想起上次见到的一口井,忙说道:“回殿下,上次来殓尸时,下官看到受损最轻的地方,便是后厨,在后厨的院子中有一口水井。” 众人来到后厨,言兴玉命衙役打一桶水上来,言兴玉亲自用碗盛了水递给蓝彤鸢。蓝彤鸢小心的闻了闻这水,并无气味,又用手指蘸着水尝了尝,在水滴入口的那一刻,蓝彤鸢顿时觉着口中如灼烧一般。 蓝彤鸢急忙从衣袖中拿出玉瓷瓶,倒出一粒解毒丸服下,这才悠悠的说道:“是雀翎绿。此毒虽然是翠绿色,但若溶于水,则无色无味,只有服下后,五脏六腑才会如同被灼烧一般。” “又是雀翎绿!”离琴翊琛狠狠的攥了攥拳头,“兴玉,可曾查过吴秉德与周祖祖、或者定国公周家有关系?” 回报给离琴翊琛的,又是无奈的摇摇头。 “殿下,这吴侍郎和百里大人,都是文官,在入仕之前二人经历相似,早年都是乡下的穷苦学子,过了乡试后,来到京城参加了会试,会试期间,为了凑盘缠,付房租,在京城摆过摊,替人抄过书,还给戏班写过戏文!” “这百里大人当年殿试时,是二甲第十五名;吴大人是三甲第五名。他们与文肃皇贵妃毫无交集,二人家中在先皇时,也无女儿入宫。” 听着言兴玉的回禀,离琴翊琛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寒光。若真的毫无交集,二人为何握着与周祖祖相同的玉佩而亡! “去把二人写过的戏文找来!” 二人言谈间,蓝彤鸢从远处小步走来,脸色略带苍白,来到离琴翊琛跟前拱手行礼:“殿下猜的没错,这里亦出现了落回的味道!” 第16章 百里夫人 言兴玉暗暗叫苦,百里诚贞和吴秉德都是三十年前的进士,那时先帝还在世,他们在元京城写给戏班写话本子也多是三十年前的事情,如今市面上流行的话本子,早已更新迭代过多次,又有谁会留存十多年前的话本子? 突然言兴玉浑身打了个激灵,百里诚贞和吴秉德中进士那年,正是周贵妃去世的那年,那年离琴翊琛七岁,先帝还在世。 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话本子!对,话本子!言兴玉突然一改颓废之相,颇有干劲儿的说道:“殿下放心,下官一定将二人当年所写的话本子找到。” 说着言兴玉带着衙役离开吴秉德的府上,只留下离琴翊琛和蓝彤鸢。 如今已知的是,有人在水井中投了毒,那被重度烧伤的姑娘,看到有人杀害吴夫人。 离琴翊琛在脑海中梳理着眼前的线索,沉声说道:“鸢儿一会儿你回府换上女子衣裙,去一趟百里大人的府上。” 言兴玉已经去过一趟百里府,但并未询问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离琴翊琛想再去探探那位百里夫人的口风。听说这位百里夫人,是他还未发迹时的发妻,百里诚贞对这位夫人可谓情深意重,既如此,这位夫人对于百里诚贞应该极为了解。 言兴玉毕竟是大理寺少卿,除了吊唁,便是公务,寻常人家还躲着官府之人,更何况是朝廷重臣,对大理寺更是避之不及,谁都知道,被大理寺找上门,那便是摊上了官司。 官宦人家一旦摊上官司,这消息便会传遍京城,这名声便会迅速败落。身为一府主母的百里夫人,一定会对言兴玉有所隐瞒。 离琴翊琛意有所指的说道:“你身为皇子侧妃,对于重臣官眷,本就有抚慰慰问之责。如今百里大人薨逝,你理当承担起这份责任才对。” 蓝彤鸢一时未理会离琴翊琛的意思,看了看即将落山的太阳,不情不愿的说道:“殿下,抚慰命妇,不是王妃的职责么,我一个侧妃跟着瞎掺合什么呀。” 离琴翊琛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银锭,笑容可掬的说着:“王妃府中事物众多,自然有疏漏之处,你本就有协助王妃之责。” 见到银锭,蓝彤鸢立刻两眼放光,“殿下您放心,王妃事务繁忙,我一定帮殿下完成任务,将殿下的关爱臣子的心意传递给百里夫人。” 回到王府,蓝彤鸢换上侧妃常服,与王妃打了招呼,便带着礼品浩浩荡荡的去了百里府。百里府是一座四进四出的大宅子,在这寸土寸金的元京城,能有一套如此大的宅子,相较于一些官员还在租赁宅子,这百里家算得上是富裕之家。 刚过不惑之年的百里诚贞,在没有投靠世家大族,成为世家们的乘龙快婿的背景下,自己爬到兵部侍郎的位置,说没点手段,是没人信的。蓝彤鸢站在百里家的宅子前,看着宽广的广亮门前两座石狮子,心里有些唏嘘。 原本应是人丁兴旺的人家吧。可如今门上挂着白灯笼,四周挂满了白绫,一片冷定。得知是睿王侧妃来访,百里夫人亲自带人出府迎接。 “见过楠荣侧妃。”百里夫人恭敬的朝蓝彤鸢行礼。 “夫人快快免礼。”百里夫人风韵犹存,即便是一身素服,却仍显风姿。 百里夫人将蓝彤鸢引入府中正堂入座,蓝彤鸢这才说明来意,自己是奉王妃之命前来看望百里夫人的。“王妃一直教导我,说百里大人与百里夫人伉俪情深,是这元京城里人人羡慕的一对儿,如今百里大人骤然薨逝,王妃心中挂念,奈何府中事物繁杂,脱不开身,特命我前来看望夫人。” 百里夫人起身,睿王府的方向郑重福身行礼:“臣妾多谢王妃记挂。” 谁都能看出来,自从二皇子失势,这三皇子扶摇直上,谁也不想得罪这位未来的新君,自然也就把礼数做到位。 她又朝蓝彤鸢行了个礼,嘴上道谢:“多谢侧妃” “苏禾”蓝彤鸢轻声吩咐着:“把王妃和我为夫人备下的礼物给王妃呈上来。” 数十人端着礼品鱼贯而入。百里夫人又诚心诚意的行礼叩谢,不自觉的转了转戴在手上的戒指。 “夫人真是好福气,百里大人对您一心一意,真是令人羡慕。”蓝彤鸢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提到百里诚贞,百里夫人用帕子擦了擦不存在的泪水,声音中无限凄凉:“我十几岁时便与老爷成亲,替他侍奉双亲,婆婆病重,她为婆婆四处奔波,求医问药,教养儿子,让他一心赶考,无后顾之忧。后来儿子早夭,我再无所出,老爷待却我一如当初……” 蓝彤鸢敏锐的抓住重点,温和的问道:“夫人节哀,只是令郎为何会早夭?” 百里夫人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怨气,紧紧的握了握双拳,按下心中的情绪道:“那年老爷进京赶考,婆婆生病,长年用药,家中本就银钱短缺,可谁知我家大朗郎染上了痨病,更是雪上加霜。为了节省银钱,本来两日一副的药,我硬是改成了五日一副,大郎的病就这么被拖死了……” 蓝彤鸢脸上浮现出一丝同情,都说贫贱不能移,士大夫不为五斗米折腰,可世上有一种病,叫穷病!没有银钱,有时真的会死人…… 她清了清嗓子,温和的说着:“百里大人与夫人的事迹,是元京城内百官楷模,来之前,王妃还叮嘱我,一定要问问夫人,若夫人有什么短缺,尽管告诉我,我回府后回禀王妃……” 百里夫人尴尬一笑:“王妃客气,老爷生前好友众多,自老爷去世后,前来帮衬的不少,如今并无短缺,只求睿王殿下能尽早查清凶手,还我家老爷一个公道。” 蓝彤鸢的眼中一丝精光一闪而逝。“听王妃说,在百里大人中举前,夫人陪着百里大人吃过不少苦……百里大人中举,也算苦尽甘来……” 百里夫人不自觉的握了握双手,蓝彤鸢看的清,百里夫人的双手,皮肤粗糙,关节肿大,这是常年做粗活所致,即便是百里大人发迹,这经年累月造成的伤痕,却仍然在百里夫人手上留下了痕迹。 提到当年科举,百里夫人如同被戳中伤心事,泪水如决堤一般奔涌而下。良久,百里夫人才止住泪水,目光冷清,语气清冷:“让侧妃见笑了。” “无妨,夫人与百里大人情深意重,人之常情而已。” 百里夫人像是打开了心防,喃喃说着:“哎,侧妃有所不知,当年老爷科考,家中因公婆长年生病吃药,家中已经皆不开锅,我白日里磨豆腐,晚上还要给别人浆洗衣物,才能堪堪供养他们两人读书……” “两个?”蓝彤鸢敏锐的抓住这个字眼,好奇的问道:“据我所知,百里大人家中只有他自己……” 沉浸在悲伤中的百里夫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想要遮掩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这才讪讪的说道:“并不是亲生兄弟,是他的义弟,公婆的养子……” 蓝彤鸢意味深长的说道:“哦?原来百里老先生和夫人还是大善人呢……那百里大人这位义弟可有考中,若考中,想来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呀!” 她好奇的往外看了看,继续问道:“只是,如今义兄遭难,怎么不见这位义弟来府中操持兄长的丧事?” “他……他也过世了……”蓝彤鸢看的清楚,说这句话时,百里夫人的双眼中突然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恨意。百里夫人的表情有些咬牙切齿,强压着心中的怒意,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 “哦?这……”蓝彤鸢假装没看到百里夫人的变化,干咳一声:“不知百里府上遭此大难,楠荣凝鸢冒犯了,还请夫人见谅。” 百里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说道:“侧妃您说的哪里话,可能是我百里家流年不利吧。其实老爷的那位义弟,便是吴秉德吴侍郎!” 反正已经说漏嘴了,百里夫人索性将家中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原来吴秉德祖上对百里家有过大恩,所以在吴家遭难后,百里家便将吴家唯一的独苗接了过来,让他与百里诚贞一同读书,科考,有百里一口饭,便有吴秉德一口。 “当初家中已经极其困难,根本无力承担两个人科考的盘缠,他们俩只能相互扶持,进京路上给人抄个状子,代笔写个信,赚点盘缠,这才到了京城。” “到了京城后,他们俩又给戏班写话本子,赚个口粮。后来幸好碰上好人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宅子,这才让他们不至于流落街头……” 蓝彤鸢眯了眯眼,按下心中的惊喜,暗暗合计着怎么才能让离琴翊琛多掏点钱,这一趟她没白来,这些消息卖给离琴翊琛,能换多少银子…… 第17章 百里过往 蓝彤鸢兴致勃勃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消化着今日得到的消息。果然,所有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只是……她微微皱眉,尚未发现,府内装神弄鬼之人,与这二人之间的关系。 罢了,反正任务完成,天色已晚,将消息卖给离琴翊琛,她便可以好生回去休息了。 被重度烧伤的姑娘,有苏禾与绿禾照顾,她放心。 回到王府,离琴翊琛尚未回府,她先去了后宅多谢王妃提供的礼品。沈卿仪好奇百里府的情况,拉着蓝彤鸢将百里府的情况告诉她。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沈卿仪特意让人上了点心和茶,一副求知欲满满的的样子。 饿了大半天的蓝彤鸢,见到点心上来的那一刻,馋虫立即被勾了起来。她也未跟沈卿仪客气,一口点心一口茶,吃完后,她并未隐瞒,将颇多一点一一告知了沈卿仪,只是忽略了百里夫人那不自然的表现。 蓝彤鸢也并未期待沈卿仪能给出什么回应,起身便要行礼告辞,却被沈卿仪又按住。沈卿仪嘴角带笑的问道:“妹妹对百里夫人的印象如何?” 蓝彤鸢想了想,有些不解的说道:“说不上来,有些怪怪的……” 沈卿仪悠悠地说道:“这元京城里,皆言百里大人和百里夫人情比金坚,鹣鲽情深,即便百里夫人一直无所出,百里大人也未曾纳妾,百里夫人也成为这元京城内无数千金贵女艳羡的对象!” “只是……”沈卿仪话锋一转,“今年年初的宫宴上,吾曾目睹百里大人和他的夫人,这二人虽是老夫老妻,却仍旧如胶似漆,如蜜里调油般浓情蜜意……夫妻恩爱,实乃一段佳话。可那百里夫人虽是在笑,可那笑意却如那镜花水月,并未抵达眼底,二人的相处,就像……就像……!” “是不是像戏班里的人似的在演戏?”蓝彤鸢迫不及待地接了一句。“对,就像戏班里的夫妻似的,那恩爱都仿若空中楼阁……”蓝彤鸢心下一紧,她瞬间想起,在百里府时,百里夫人虽然悲伤,可眼中却无泪水……百里夫人提及百里大人时的神情,就像在谈一个不相干之人! 想到这儿,蓝彤鸢抬眸由衷的赞叹道:“王妃殿下好眼力,居然如此这么早就发现了这二人的异常……” 沈卿仪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也算不得什么异常,只是有些事情犹如深潭之水,不可轻易探究。真正情比金坚、意笃情深的夫妻,到了这般年岁,其情之深厚并非流于表面。他们未必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手牵着手,也未必会在宫宴之上相互夹菜。而是将彼此深深烙印在心底。” 她轻叹了一口气,思绪如潮水般涌来,缓缓回忆道:“那日宫宴结束后,大雪纷飞,雪大路滑,众多官员们都小心翼翼地为自己的夫人撑伞,生怕夫人在这湿滑的道路上摔倒。有几位身怀六甲的夫人,她们的夫君更是不顾礼仪,将夫人从宫门口紧紧抱入马车里。” “然而,唯有这位百里夫人,在那日宫宴后,形单影只。她身披斗篷,任由丫鬟打着伞,在雪地里艰难地迈着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自家的马车走去。我与她打了招呼,只见百里夫人脸上的表情落寞至极,仿佛那漫天的飞雪都无法掩盖她心中的哀伤……” 沈卿仪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紧紧拉着蓝彤鸢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所以,妹妹看事情切不可被表面的现象所迷惑……”蓝彤鸢起身朝沈卿仪福身一礼:“鸢儿谨记王妃教导。” 沈卿仪端起茶盏,慢慢的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听说百里家族极其看重子嗣,百里大人发迹后,百里老夫人求遍了这元京城的庙宇,为的就是百里大人能有一儿半女。可突然之间,不知为何百里老夫人再未踏入这些庙宇半步。” “之后,百里大人与百里夫人鹣鲽情深的故事便在元京城传开。”沈卿仪意味深长的说道:“身在官场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事情,陛下赏赐美人,上峰赠送妾室,都是极其稀松平常的事情。陛下赏赐不敢辞,上峰赠送不能辞。” “可这位百里大人,确是硬生生的都拒绝了。可代价也随之而来,原本百里大人锦绣的前程,却也被耽搁。百里大人年逾不惑,兵部尚书龚大人致仕,原本应由百里大人接替,吏部的升迁折子呈给陛下,却被陛下打了回来,陛下亲自提了吏部的官员名单,在名单上圈了一个人,此人便是现任的兵部尚书程大人。” 沈卿仪再次将蓝彤鸢拉着坐在榻上,有些惋惜的说道:“后来经过打听,陛下此前钦赐了两位美人给程大人,程大人欣然笑纳,并让二人怀上子嗣。” 蓝彤鸢瞪大了眼睛,“这……陛下怎么可能就因为两个美人,就剥夺了百里大人升迁的机会?” 沈卿仪慢条斯理的说道:“妹妹有所不知。陛下赐美人,哪是单单的赐两位美人而已,其中的深意百里大人并未领会。其实这办差能力相当,家世背景相似的情况下,陛下赠送美人,其实是一种试探,此人究竟是否为陛下所用,程大人接受了,意味着他向陛下展示了自己的衷心。” 蓝彤鸢凝眉,不解的问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普天之下,臣子都是陛下的臣子,不都理所当然的为陛下所用?” “妹妹还是太天真了,没见过这元京城的风雨!”沈卿仪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慢慢的向她解释:“这元京城,皇家、世家、百官,一直互相制约,陛下想要摆脱世家掣肘,就必须选用真正为他所用的自己人,而世家呢,通过榜下捉婿、互相联姻的方式,早就形成了一张利益网,陛下想要颁布新政,若不符合世家的利益,就会受到世家的阻碍。以至于很多利国利民的国策,推行不下去。” “这朝廷上,有天子的人,有太子的人,还有各个皇子的人,世家的人,利益交错,互相掣肘,这才能让朝堂保持平衡。这百里大人拒绝了陛下的赏赐,也就意味着拒绝成为陛下的人!” “我这么说,妹妹可听懂了?” 蓝彤鸢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吃惊,语无伦次的说道:“那……那这些事情,殿下可知道?” “殿下自然比我看的通透。” 蓝彤鸢满脸困惑:“那王妃殿下今日找我说这些的意思是?” “其实夫妻之所以称为夫妻,便是夫妻一体,荣辱与共。楠荣妹妹嫁入了这睿王府,自然是与睿王府休戚与共,同理,那百里夫妇同样也是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过两个美人而已,纳入府中,好生侍奉着,总好过前程受阻。百里大人好不容易从乡下奔到京城,百里夫人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前程受阻?” “或许相较于锦绣前程,百里夫人更倾向于夫妻恩爱,一生一世,并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蓝彤鸢不敢苟同。 沈卿仪扑哧一笑,看着蓝彤鸢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傻子,“妹妹,不说别的,听说妹妹开了两种医馆,一个呢是专门为穷苦百姓看病用的,不收任何银钱;另一个呢则是专门面向有钱人开的,诊金、药材费用都畸高。看来妹妹的神医谷中也没有余粮,无法支撑妹妹治病救人的菩萨心肠。” “你……我……”蓝彤鸢被怼的哑口无言。不得不承认的是,沈卿仪说的是对的,蓝彤鸢开的那免费医馆,前来就诊的贫苦百姓不少,也的确救了很多人。可所耗费的药材,人力、物力成本,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支出,仅靠神医谷的家底儿,根本支撑不了这种败家子儿似的散财。 更何况随着神医谷被屠,那点儿老底儿,也被消耗殆尽。无奈之下,她和师兄商量着,开一家专门面向富豪乡绅的医馆,靠着过硬的医术,这才让两种医馆能保持平衡。 蓝彤鸢还专门开了一个专门抓药的药铺,偶尔调一些独门秘方的药剂,卖给这些富豪贵族,来增加收入。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沈卿仪并无恶心,依旧笑容满面的说道:“妹妹,我并不是在激你,而是有些窘境,妹妹自己都亲身经历过,那百里夫人定然也亲身经历过。百里夫人手上的伤疤过了这么多年,还未消淡,你说她还愿意回到那种没有银钱的日子?那她真的会眼睁睁的看着夫君大好的前程受阻?” 蓝彤鸢恍然大悟:“王妃的意思是,或许问题的根源在百里诚贞身上?” “这就需要妹妹帮殿下去查……” 蓝彤鸢心领神会:“今日受教,鸢儿改日再来听王妃教诲。” 沈卿仪的一席话,在蓝彤鸢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踉踉跄跄的回到瑾瑜阁,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这元京城,果然是吃人的地方!一个行差踏错,都能让你在不知不觉间堕入深渊! 门外响起丫鬟的声音:“侧妃,殿下刚刚传回话来,今日宿在三法司,不回王府,让侧妃明日尽早赶到三法司。” 第18章 搅弄风云 蓝彤鸢并未多想,身心累极,简单的沐浴更衣后,换上寝衣便睡了过去,苏禾与绿禾一直未归,她心中一直不踏实,夜里睡的极为不安稳。 第二天,卯时正刻就醒了,简单的用过早膳,想起离琴翊琛的吩咐,向沈卿仪请过安后,便径直去了三法司。 来到三法司,才听和尘说,离琴翊琛彻夜查案,一宿未归,他和言兴玉连夜查抄了位于京郊的一家暗娼。蓝彤鸢客套的关心了一下离琴翊琛的身体:“殿下,查案要紧,可也要当心身子。” 听闻蓝彤鸢的声音,埋头于卷宗中的离琴翊琛抬眼见到一袭男装的蓝彤鸢有些喜出望外,起身将他引到自己的座位上:“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殿下昨日不是派人说让我今日早些过来?”蓝彤鸢有意识的躲避离琴翊琛过度的热情。 提到这儿,离琴翊琛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霍然起身,给蓝彤鸢斟了一杯茶,声音低沉地说道:“鸢儿,听我说,那位被烧伤的姑娘,终究还是没能挺过去,昨晚就已经香消玉殒了。” 蓝彤鸢如遭雷击,满脸惊愕:“怎么可能?我不是让苏禾与绿禾在她身边守着吗?昨日我走的时候,还为她把过脉,脉息明明已经趋于平稳,为何会挺不过去?” 离琴翊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缓缓说道:“仵作已经仔细查验过,确实是因为烧伤过重,无力回天。苏禾与绿禾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这姑娘身边,并未离开。” “昨日你走后,蓝大夫也一直在三法司悉心照料这位姑娘,可无奈这姑娘烧伤实在太过严重。” 蓝彤鸢仍然难以置信,情绪有些激动:“我……我想去看看她……” 离琴翊琛将蓝彤鸢带到殓房,亲自给她的尸体做了检查,未有任何中毒迹象。但她始终不愿相信,昨日的脉息,已经趋于稳定,为何突然去世?仵作可在有验尸文书的情况下, 做剖尸检查,离琴翊琛亦让仵作剖尸过,并未检查出任何异常,的确符合重伤不愈的表征。 “这……这不可能……”蓝彤鸢第一次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鸢儿,你冷静一下, 你已经尽力了。以这姑娘的状态,本来早就撑不住的,你已经给她延长了大半日,足够了……” 蓝彤鸢有些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她靠在墙壁上,有些无助,她是蓝谷子的关门弟子,师父的一身绝学都教给了她,这是她安身立命的本事,她可是有着能从阎王手中抢人的本事。可如今……她有些无助,靠在墙边,慢慢蹲下。 良久,她才起身,泪眼汪汪的看着离琴翊琛道:“殿下,百里大人的尸身何在?我有个猜测,想请仵作帮我验证一下。” “好,本王去给你安排。” “殿下,百里大人身上的确有些迷,听百里夫人说,吴秉德是百里诚贞的义弟,二人来京中赶考那一年,恰逢父母生病,家中极为困难,盘缠不足,来到京中后,有好心人免费给他二人提供了宅院供他们住宿……但百里夫人并不知道此人是谁。” 听闻此言,离琴翊琛瞬间反应过来,朝门外喊了一声:“和光,去查!” 蓝彤鸢未理会离琴翊琛的反应,兀自说道:“去了百里府上一趟,我猜测,百里大人与夫人,并不像外界所传的那样鹣鲽情深。” 姑娘的死讯,让她备受打击,也没了借着消息趁机向离琴翊琛要银钱的心思,索性一股脑的全部说了出来。 看着眼前垂头丧气,陷入自我怀疑的的蓝彤鸢,离琴翊琛有些心疼,他知道此时任何言辞,都不如真正给她一件事情,让她转移注意力。 “鸢儿,本王这就去安排仵作,带你去检查百里大人的尸体。” 和光的动作很快,不出半日,便查到了当日免费提供他们宅院居住的人,是镇国公韩家,二人能入围会试,当中还有镇国公的运作。离琴翊琛勾了勾唇,这位镇国公,可真是一只老狐狸,深藏不露。 看来蓝彤鸢的说的没错,他的后院,虽然人数不多,却也该雨露均沾才是。 直到夕阳西下,蓝彤鸢才和仵作从验尸房出来,神色愈加凝重。她猜的没错。回到三法司正堂,蓝彤鸢沉声道:“殿下,这百里大人体内有半仙醉的毒素,是加过番阳芝调和过的半仙醉,毒素已经完全融入百里大人的血脉中,且毒素微量,并不易察觉。” “虽然已经无法推测半仙醉在百里大人体内的具体时间,但从百里大人的表现来看,他应该知道自己中了毒。” “昨日王妃殿下跟我说起,百里大人中举后,把百里夫人和百里老夫人都接了过来,百里老夫人为了求子,虔诚的拜遍了元京城庙宇,但徒然之间,百里老夫人再无踏足过这些庙宇半步。” “所以我猜测,百里大人早就知道自己中了毒。”蓝彤鸢目光灼灼的看向离琴翊琛。 听了蓝彤鸢的推测,离琴翊琛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地问道:“鸢儿,倘若有人猝不及防地给他服用了未经竹篱草调和的半仙醉,将会怎样?” 蓝彤鸢的目光犹如磐石般坚定:“会瞬间暴毙,且在验尸时能够查出是中毒而亡,然而百里大人是遭雀翎绿所害,所以他体内的半仙醉,定然是经过竹篱草调和的。” “鸢儿,若是中了半仙醉之毒,是否能够精确地把控被下毒者的死亡时间?”离琴翊琛眉头紧锁,寒气逼人。 蓝彤鸢轻轻地摇了摇头,“就我目前所知晓的半仙醉而言,即便是再高明的用毒者,也绝无可能做到精准地控制死亡时间。” 离琴翊琛像是突然捕捉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面色凝重,沉声道:“鸢儿,烦请你再去彻查一下吴秉德的尸体。” 他们一直找不到吴秉德的死因,此次蓝彤鸢的发现,倒是给他提供了一个思路。很快,蓝彤鸢便带来了消息,吴秉德的确是因半仙醉所致。离琴翊琛勾了勾唇,这也是为什么吴秉德握着的那枚玉佩是完好的,玉佩中的雀翎绿并未挥发。 想必这背后搅弄风云之人,都未想过吴秉德还未等到雀翎绿挥发,体内的半仙醉发作,一命呜呼。 离琴翊琛阴着脸,脸色极其难看。一想到大澧境内,还有这号人物,他便觉着后背发寒。从此人半年几乎前断了元京城内所有贵族的嫡子一脉开始,再到这次利用周贵妃,公然谋害朝廷命官,他便感受到此人对皇室的深深恶意!他的目的,是加剧皇家与朝臣的矛盾,尤其是让皇家与世家形成对立! 可皇家与世家,本就是对立的! 第19章 搭台唱戏 “殿下,我想请仵作帮忙再验一次那姑娘的尸体。”蓝彤鸢还是无法相信那姑娘骤然离世,她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 离琴翊琛被她的执着逗得忍俊不禁,“鸢儿,你不必自我怀疑,你能帮那姑娘延长半日生命,已然是极限。更何况,以她那伤势,即便你真能从阎王手中将她抢回,可她重度烧伤,于她而言,也不过是在痛苦中煎熬罢了。” 离琴翊琛面色凝重,沉声道:“鸢儿,有时候,人活着比死了更为痛苦。”说罢,他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银锭,递给蓝彤鸢,语气轻快:“好了,带上你那两个丫鬟,随本王回府。今日收获颇丰,这是给你办差的工钱。” 见到银锭,蓝彤鸢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她突然惊觉,这一天苏禾与绿禾居然一直未曾露面。她又皱了皱眉头,忍不住问道:“苏禾与绿禾去哪儿了?” 离琴翊琛不慌不忙地说道:“她们二人见姑娘离世,一直自责是自己照顾不周,心怀愧疚,待验尸结束后,便出了三法司,去为她购置吉地和丧葬用品了。” “想必也该回来了。” 正说着,只见苏禾和绿禾两人抱着一堆丧葬品,气喘吁吁地回到了三法司。一看到蓝彤鸢,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惊喜之色。 “姑娘!”两人齐声喊道,“我们之前回王府找过您,听府里的人说您来了三法司,所以就赶忙过来了。” 苏禾有些自责的说道:“姑娘,都是奴婢们办事不力,没有照顾好那位姑娘,才导致她去世,请姑娘责罚。” 说罢,两人双双跪在地上,低头等待着蓝彤鸢的惩罚。 蓝彤鸢连忙将她们从地上拉起来,安慰道:“快起来,这不关你们的事。也许这就是那姑娘的命数吧。” 接着,她把手中的那一锭银子递给苏禾,嘱咐道:“这位姑娘身世可怜,现在也无法找到她的父母家人。你们二人拿着这些钱,去给她选一块吉利的墓地,好好安葬了吧。” 离琴翊琛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看着苏禾手中的银锭,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道:“鸢儿出手当真大方,这一锭银子可是足足有二十五两,而买一个坟地,顶多也就需要五两银子而已。鸢儿你可真是不把别人的银子当作银子!” 蓝彤鸢听后,不悦地翻了个白眼,语气略带不满地回应道:“殿下,若不是我费尽心思查到了百里诚贞和吴秉德的死因,您觉得在这三法司内,又或者是整个元京城,还会有人能够帮助您查到他们体内隐藏的半仙醉?要知道,查案最关键的就是线索,如果没有这条重要的线索,殿下现在可有有下一步查案的方向?” 离琴翊琛被问得一时语塞,他沉默片刻后,不得不承认蓝彤鸢说得确实在理。很不幸的是,蓝彤鸢所言属实,让离琴翊琛无法反驳。 蓝彤鸢自动忽略了他的窘迫,接着说道:“那么,我想问一下殿下,这条线索,它是否值得殿下付出这二十五两银子呢?” 离琴翊琛微微一笑,无奈地点点头表示赞同:“当然,若无这条线索,本王的确难以去定下一步的调查方向。” “既然殿下也同意这线索值这个价,那这二十五两银子是我辛苦所得,既然是我的辛苦钱,我自然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何来殿下的钱?” 离琴翊琛爽朗一笑:“好好好,是本王怕了你。” 但蓝彤鸢却不依不饶的继续说道:“殿下,在江州我给您诊病,这诊金您还没付呢。” 离琴翊琛这才想起,当初并未对蓝彤鸢完全相信,说好半年内她与蓝彤宇跟在他身边,直到离琴翊琛痊愈。那时他也没想到,蓝彤鸢会是女儿身。 他尴尬一笑:“鸢儿,当初可是说好,你与师兄二人在本王身边半年,待本王痊愈,自会付诊金。如今半年未到,当然无需付诊金。” “好,那半年后,我等着殿下付诊金。”蓝彤鸢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离琴翊琛饶有兴致的看着已经走远的蓝彤鸢,嘴角带着笑,让人将消息传给言兴玉,并到睿王府中见他。 回到睿王府,离琴翊琛先去见了沈卿仪,这几日公务繁忙,府中不太平,多亏了沈卿仪在后宅给他镇场,他深感欣慰。只是他二人体内那相生相克的毒尚未全解,他不能与沈卿仪多待,与她简单的聊了一会儿天,便回了书房。 这两日,言兴玉一直埋头于百里诚贞和吴秉德在元京城准备会试时为几个戏班所写的话本子之中。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有些戏班早已如过眼云烟般淡出京城。无奈之下,他只得命人从仍在元京城内的戏班查起,可谓是历经千辛万苦,使出了浑身解数,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三个百里诚贞所写的话本子。言兴玉已然看过,并无稀奇古怪之处。 然而,令言兴玉倍感诧异的是,在与留存百里诚贞话本子的戏班同期、且元京城里尚存的戏班当中,竟然没有找到吴秉德所写的戏班子。确切地说,没有任何一个戏班知晓有吴秉德这个人在写话本子。 可他查到的消息,是二人都曾写过话本子。对着一堆话本子,格外苦闷的言兴玉,得到离琴翊琛的消息,大喜过望,顾不上已经下值,直接从大理寺分本到睿王府。 “下官参见三殿下。”言兴玉一脸兴奋,“听说殿下查到镇……” 还未等言兴玉完全说出口,离琴翊琛干咳一声,言兴玉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巴。“今日鸢儿查到了有意思的事情,百里诚贞和吴秉德体内皆中了半仙醉的毒。” 言兴玉大吃一惊:“殿下,难道说这几起案子,背后都是同一人?” 离琴翊琛示意言兴玉坐到自己对面,让人端上府中厨子新做的茶点,平静的说道:“来,尝尝我这府中的厨子新做的点心,这是鸢儿琢磨的花样,说是药膳。” “侧妃心灵手巧,殿下好福气。”言兴玉象征性的吃了一块儿,的确口感润滑细腻,味甘而不腻,他从未在外面吃过如此精巧的点心,只一块儿便让他由衷的赞叹。 离琴翊琛悠悠的说道:“最近我这睿王府不安稳,府上这几日闹鬼,想请你这位大理寺少卿来配合我捉鬼。” 言兴玉好奇的问道:“下官领命,只是不知殿下想如何抓这鬼?” “我呢想请个戏班,不知言大人对这元京城的戏班可有研究?” 言兴玉心领神会,只是提起戏班,却着实犯难。“殿下,这几日我研究了这元京城的大小戏班,恐怕这些戏班子,都不合殿下心意。” “哦?此话怎么说?” “那唱的好的,似乎不在这元京城内……”言兴玉极有挫败感,低声将这两日的查证告诉了离琴翊琛。 “哦?还有这等事?你先回去,暗暗去查这个人。”离琴翊琛用手蘸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字。 待言兴玉走后,离琴翊琛吩咐尚食,带两槲珍珠,带上蓝彤鸢新琢磨的药膳,去韩静姝的静思院。韩静姝嫁过来多日,离琴翊琛还未踏过这静思院,只是在发现韩静姝戴着装有番阳芝的香囊时见过她一面。这一面,他对韩静姝的印象并不好,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装了太多的欲望。 “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见到离琴翊琛,韩静姝有些激动,绣花针不小心扎到了手指。 “不必拘礼,是本王一时兴起,这些日子一直忙于公务,忽略了你,爱妃不会怪罪本王吧。” “殿下说的哪里话,殿下勤于政务,是大澧的福分。” “这是外藩进贡的珍珠,你拿去做些饰品吧。”说着,他让尚食将珍珠端上来,又把食盒中的点心拿出来,温声说道:“这是今日小厨房新琢磨的点心,本王觉着不错,变想拿来与你一同食用。” 说着,离琴翊琛自然的拿起一块儿点心放入口中,又将那点心盘子往韩静姝旁边推了推。 换上旁人,对于这种恩宠早就喜出望外,可韩静姝只是神色淡然的行礼谢恩:“妾身谢过殿下。”这才面色平静的从盘子里拿起一块儿点心,浅尝了一小口,原以为不过寻常的小点心,却入口即化,口感细腻,味道微甘又不过于的甜腻,竟然十分可口。 韩静姝的脸色难得的漏出惊艳的表情,忍不住将那块儿点心都吃了下去,接着第二块儿,第三块儿…… 直到盘子里的点心都消失,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在离琴翊琛面前失礼至极,急忙行礼请罪。离琴翊琛只是面带微笑的,眼含深意的看着她,笑到:“无妨,若爱妃喜欢,本王让小厨房再做一些给爱妃送过来。” “妾身谢过殿下” 离琴翊琛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这段时日一直忙于公务,有些疲倦,本王想找个时日休息一下,想请个戏班来唱歌堂会。王妃向来不喜这些,对这些不甚了解,听闻镇国公酷爱听戏,爱妃可有什么好的戏班可推荐?” 放下心防的韩静姝一口答应下来:“这好办,妾身这就知会家父一声,让府上的戏班来睿王府唱堂会。” “如此那本王这里就先谢过镇国公。” 第20章 稚魂索命 “苏禾,你们再跟我说一下那姑娘去世时的场景。” “姑娘,这事儿奴婢都觉着蹊跷。”提起此事,苏禾显得有些激动,迫不及待的想跟蓝彤鸢说一说。 “姑娘,奴婢按照您的吩咐给那姑娘上完药,给她服用您开的汤药后,她便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期间有简短的像做噩梦似的状态,一直不停的喊着不要杀夫人……三师兄给了她一颗安神丸,那姑娘便又沉沉的昏睡过去。” “期间奴婢和绿禾一直轮流照看着,并无不妥,奴婢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探探她的脉息,一直很平稳,那姑娘始终面色平静的昏睡着。戌时初刻奴婢和绿禾给她喂了一遍药,她始终昏睡着,但脉息稳定。奴婢让绿禾去休息,自己在那儿守着她, 谁知……” 苏禾不由自主的跪在地上,声音中带了一丝哭腔:“姑娘,都怪奴婢,睡过去了,醒来时已经戌时正刻。那姑娘一直面色平静的躺在那里,可当亥时初刻,奴婢再探她脉息时,却已无任何脉相……” 说完,苏禾便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若非奴婢贪睡,那姑娘也不至如此……” 听完苏禾所说,蓝彤鸢眉头紧锁,她拉起跪在地上的苏禾,用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好了,不是你的错,只是以后你得记住,当值的时候要尽职尽责。” 蓝彤鸢尽量语气轻快,不给苏禾很大的心理负担:“你的意思是说,那姑娘的面色始终没有任何变化?” 苏禾用力点点头。 蓝彤鸢看向立在一旁的绿禾:“绿禾,你昨日在哪儿休息的?” 绿禾毕竟不像苏禾似的,从小陪在蓝彤鸢身边,情分深厚,她对蓝彤鸢多了一丝恭敬:“灰姑娘,奴婢昨日就歇在那姑娘隔壁的房间,为的是若有什么突发情况,奴婢可以快速赶到。” “昨日亥时,你可听到过什么声音?” 绿禾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情况,摇了摇头:“昨日亥时,奴婢和苏禾给那姑娘喂完药便后,便去了隔壁房间。奴婢昨日一直在房中注意着隔壁的情况,但奴婢并未听到什么异常。” 绿禾眼神清澈,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诚恳的望着蓝彤鸢。蓝彤鸢知道,绿禾所说没有作假。可若真的有人趁机杀害那姑娘,只有苏禾睡着这段时间。可离琴翊琛已经派了专人把守,外人轻易进不来,要是能有人通过层层把守来将人杀害,那三法司内一定有内奸。 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若想验证这一点,就必须重新验尸…… 第二日寅时正刻,离琴翊琛从静思院中出来。昨日他强行忍着不适,与韩静姝一边手谈,一边不着痕迹的向韩静姝打探镇国公的情况。后来天色太晚,他便直接宿在了静思院。 但韩静姝的态度,却引起了他的注意。昨夜,韩静姝在找各种理由躲着侍寝。而他正好顺水推舟,二人和衣而睡,什么都没发生。 严心莲对先太子的痴情人尽皆知,所以严心莲对他那淡淡的态度,他也从未想过去强迫她做什么。可这位韩静姝,他能明确的从韩静姝的双眸中看到强烈的欲望,既然如此,却又要躲避侍寝,这引起了离琴翊琛的好奇。 从韩静姝口中得知,镇国公酷爱听戏,从大澧各地搜集唱的好的戏班,专门为他唱戏,所以元京城内,唱的最好的戏班,并不在市井中,而是被镇国公养在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的戏班,为了能够保持竞争力,会源源不断的充实戏班中的话本子,为的是不被其他戏班顶替。毕竟镇国公府唱一次给的赏钱,可比他们在外面唱一年所得还要多。 即便是他早就停用龙涎香,沈卿仪也不动声色的收缴了带番阳芝的香囊,也许是心理作用,离琴翊琛在静思院一晚,还是觉着有些胸闷。 “尚时,传话瑾瑜阁,本王下朝回来,去瑾瑜阁用早膳。”自从静思院出来,离琴翊琛就觉着胸闷气短,下朝回来,他得让蓝彤鸢帮他看看。 幸亏今日早朝,没有什么重要事情,早早结束。下了朝,言兴玉紧紧的跟在离琴翊琛身后,上了他的马车。 离琴翊琛调侃道:“言大人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本王的马车,言大人以后可是有几张嘴都说不清了。” 言兴玉满不在乎的说道:“殿下,您如今贵为九珠亲王,统领三法司,大理寺本就是三法司的属衙,下官跟在殿下身边,无任何不妥。” “更何况”他故作神秘,掀起车子的帘子前后看了看,确定只有睿王的护卫,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殿下,恕我多嘴,您小心府上后院。” 离琴翊琛并不意外,勾了勾唇:“哦?看来你是查到了什么……” “殿下,自从昨日您提醒之后,下官便着重查了镇国公府,这才知道,这位公爷极喜爱唱戏,在府内养了一个戏班。” 离琴翊琛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淡淡的说道:“这些本王也知道,说点本王不知道的。” 言兴玉语气中带着一丝揶揄:“哦?看来殿下的后宅中的那位,对殿下可真是情深意重。” 明知言兴玉是在揶揄他,离琴翊琛也不闹,只是嘴角带着笑,拿了一块儿点心放入嘴中:“言大人尚未成婚,想来尚未体验美人在怀的感受,不如改日本王送你两位美女,或者本王给你保个媒?听说刑部尚书的崔大人之女,可是一片芳心全丢在了言大人身上……” 言兴玉举手投降:“殿下,下官头像,下官怕了您了。都说三皇子向来为人和善,从不与人为难,看来那样的三殿下,只是活在别人的口中啊……” “看来言大人是真的想成婚了……” 言大人拱手讨饶,这才压低声音,直接凑到离琴翊琛的耳边,低声道:“听说镇国公最爱听的一出戏,叫《稚魂索命》,说的是后宅妇人争斗之事,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妾室,身怀六甲,家中主母趁主君不在,将妾室毒死,一尸两命。那妾室腹中的孩儿因未顺利出生,心生怨恨,形成厉鬼,对主母和主母的子嗣,进行了严厉的报复。” 离琴翊琛脸上现出一丝不屑:“想不到堂堂镇国公,居然喜欢这种后宅妇人争斗的戏码……” 言兴玉也是面露鄙夷:“谁说不是,这种戏码屡见不鲜,可这镇国公百听不厌,每个月总要让戏班唱一次。听人说是常听常新……” 离琴翊琛的脸色慢慢的拉了下来,“这出戏是谁写的?” “听说是一个化名为不戴帽子的野兔的人所写。” “可有查过此人?” 言兴玉无奈的摇摇头:“下官尝试调查此人,但此人像是故意隐藏痕迹,除了给镇国公府上的戏班写话本子外,并无其他痕迹。” “兴玉,你去暗中调查当年文肃皇贵妃宫中的宫女或太监可还有在世之人,切记不可让任何人知道。若无,则去查先皇后宫中之人。记住,我要活口!” 他闭上眼睛,声音极冷:“还有,去查十五年前,镇国公府可有蹊跷发生?” 离琴翊琛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阴沉,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在事情尚未变得更加不可收拾之前,他想尽全力阻止事态进一步扩大。 第21章 瑶疆蛊毒 言兴玉的速度很快,没多久便将收集到的关于镇国公的消息一一回禀给离琴翊琛。三法司内,离琴翊琛这些消息,脸色晦暗不明。 镇国公名为韩广志,父亲是镇守西境的大将,在与西戎的战争中不幸战死疆场,先帝感念韩大将军为国捐躯,追封其为镇国公,并由其长子韩广志继承爵位。 提起这位镇国公,元京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名的纨绔子弟,继承爵位后,不思进取,成日里眠花宿柳,府内妻妾成群,还在外面保养外室。偏偏那韩夫人还是个河东狮吼,向来不容人。镇国公的后宅,整日里鸡飞狗跳。 这位镇国公却毫无作为,任由后院吵闹,借着后宅不安的由头,径直搬出府,直接在青楼中包了房。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已过而立之年的韩广志,将一个外室子抱入府中,又闹的沸沸扬扬,让元京城的人都看了笑话。韩广志养外室不是一天两天了,外室子也有两个。多年的吵闹,韩夫人早已没了当年的心气儿,她与韩广志约法三章,无论在外面如何花天酒地,外室的孩子不能入府。 可韩广志这次明目张胆的将孩子带入府中,触及到了她的底线。韩夫人始终不肯松口,可韩广志说不能让他的骨血流落街头。孩子母亲因难产而亡,这孩子出生便没了母亲的庇护,若不将他接入府中,这孩子无法成活。 以往韩广志养外室,至少养的还是落魄的平民百姓的女儿,可这次韩广志养的,是青楼女子,还让她有了孩子,韩夫人一想到这孩子的母亲,是青楼女子,她便想到自己与青楼女子共侍一夫,她就觉着恶心。 夫妻二人僵持了很久,韩夫人最终做了让步,可以将孩子接入府,但不能让这孩子上族谱。韩广志无奈之下,只能妥协,给孩子起名为韩凌松,取自“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意境。因为未上族谱,所以名字不能按韩氏序齿起名。 言兴玉看着离琴翊琛那逐渐变冷的眼神,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态度。“殿下,可是想起什么事情?” “兴玉,一定想办法拿到那位不戴帽子的野兔所写的话本子,本王一定要原件。还有,去查古延海、镇国公之间的关系,要快!还有,一定要尽快找到当年文肃皇贵妃和皇祖母宫中的幸存之人。” 言兴玉隐约觉着事情的走向已经超出他们的预想,他一向嫉恶如仇,可当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已经无法说清其中的是非对错。 只是他想知道,这百里大人和吴秉德在这件案子中扮演了何种角色,他们究竟是遭何人灭口? 离琴翊琛眉头紧锁,扶手而立,紧紧的望着皇城的方向。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是蓝彤鸢。离琴翊琛面露喜色,嘴角不由得微微一扬。“殿下”一身男装的蓝彤鸢朝离琴翊琛拱手行礼:“鸢儿想求殿下答应,再给那位姑娘验一次尸。” 见蓝彤鸢态度坚决,离琴翊琛淡淡一笑:“好,本王依你,不过在去给她验尸之前,麻烦鸢儿给本王把把脉,自从昨日宿在静思院,本王就觉着身体不适。” 蓝彤鸢噗嗤一笑:“殿下,佳人在侧,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福气,怎么让殿下说的跟受刑似的?” 离琴翊琛假装嗔怒:“是不是受刑,你难道还不清楚么?” 蓝彤鸢从苏禾手中接过药箱,拿出药枕,坐在桌边,轻轻的把离琴翊琛的手拉过来,笑道:“殿下莫不是心理作用吧,您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咱们后院的那弯池塘,殿下轻轻一跃,便能跨过去……” 说着,蓝彤鸢纤细的手指打上离琴翊琛的腕子,蓝彤鸢的手指微凉,搭在体内如有一团热火的离琴翊琛的手上,让他浑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离琴翊琛尽力按下心下的躁动,遮掩过内心的不安。 只是,没想到蓝彤鸢紧紧皱了皱眉头,语气格外怪异:“殿下,想不到您体内的怪异的毒素又增加了呢。” “不过幸好,中毒不深。苏禾,你去拿一只玉碗。” 待苏禾找来玉碗,蓝彤鸢用刀划破自己的左手,滴出小半碗血,将离琴翊琛的手放置在碗上,并在他的皮肤上划破一个小口。 离琴翊琛脸上充满了困惑,不解的问道:“鸢儿,这是?” “嘘!”蓝彤鸢做了一个噤声手势,一刻钟后,离琴翊琛感觉手腕处有东西在蠕动,不一会儿,从被蓝彤鸢划破的小口处,爬出一只小小的白色虫子。 那白色的小虫子顺着离琴翊琛的手爬到那玉碗中,紧接着又爬出来一只。蓝彤鸢长舒一口气,幸好只有两只。 离琴翊琛看着碗中的小白虫子,只觉着五脏六腑一阵翻腾,忍不住的呕吐起来。蓝彤鸢面无表情的给他倒了一杯水,从药箱中拿出一个小纸包,将里面的粉末倒入,摇晃两下,递给离琴翊琛:“殿下,喝掉吧。” 那药水的味道极其难闻,离琴翊琛闻到后,又接着呕吐起来。他深度怀疑,蓝彤鸢在公报私仇,可他又没有证据。“殿下,这种虫子是瑶疆蛊毒,养蛊者以血供养它们,致使他们以吸食人血为生,在血液的供养下,这虫子能够迅速长大。” “这是何种蛊毒?”离琴翊琛一边问,一边忍着恶心,将那极为难喝的药水喝下去。 蓝彤鸢用刀插进一只蛊虫的身体,仔细闻了闻它身上的味道,沉声道:“殿下,此蛊虫名为绝嗣,此蛊进入人体内后,开始是吸血,待长成后,就变成吸食精血,让男人不育,此蛊是专门针对男人所用,为的就是中蛊之人绝嗣!” “殿下,看来这背后之人,是恨极了你们离琴家族,一定要你们家绝后!”蓝彤鸢好死不死的补充了一句。 “放肆!”离琴翊琛听到此话,急忙捂住她的嘴巴:“不要命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都能说的出来!” “本来啊,殿下,从半仙醉、到龙涎香与番阳芝、再到如今的绝嗣,桩桩件件,虽然不致命,却又绝了人的希望!”蓝彤鸢用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离琴翊琛,说出来的话,却句句扎人心尖:“这背后之人与皇家是有多么大的深仇大恨呀!” 离琴翊琛有些无奈,脸色也逐渐变得难看起来,恨么?平心而论,此时的他也觉着,背后之人是该有恨的。 蓝彤鸢给他写了方子,意有所指的说道:“鸢儿有些好奇,殿下是从何处中的这瑶疆的蛊毒?瑶疆蛊毒从不外传,只能瑶疆之人自己使用,旁人使用只能花高价聘请瑶疆之人对目标下蛊。” “所以殿下可有想起吃过什么不该吃的?” 离琴翊琛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左右不过是那人,只是本王如今尚不知道其目的,不好打草惊蛇。” “好吧,看来殿下心中有数。殿下只要记得,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便够了。”说完,她话锋一转,继续道:“现在殿下该让我去验尸了吧!” “这是自然!”说罢,他便命人带了仵作,带蓝彤鸢去敛房给那姑娘验尸。离琴翊琛一直觉着那姑娘就是正常死亡,并不对此次验尸抱有期待,便未一同跟着前去。 接近午时,蓝彤鸢脸色极为沉重的从敛尸房走出。 第22章 狐仙送子 “殿下,那姑娘并非正常死亡,我在她的心脏中发现了一个极小的针孔,从针孔深度来看,应是江湖上的暗器无影针,针摄入心脏,这才导致那姑娘心脏骤停,立即死亡。”蓝彤鸢沉声道,“但无影针并未留在姑娘体内,说明无影针被及时回收。” “那针孔的深度是垂直的,以我的推测,应是从姑娘躺着的上方,直直的将针摄入姑娘心脏中。” 离琴翊琛顿时周身升起一片寒气,“你的意思是说,当时凶手就在三法司内。” “也就是说,凶手趁苏禾熟睡之际,将那姑娘杀死,并取回无影针。走,去那姑娘的房间。”他沉着脸。 离琴翊琛看着房间的陈设布局,对和尘道:“和尘,去屋顶看看。” 片刻,和尘飞身而下:“回殿下,屋顶的瓦片有被人移动过的痕迹。” 离琴翊琛紧紧的恨恨的握了握双拳,这背后之人,竟然把三法司当成了自家后院,来去自由,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午时太阳毒辣的炙烤着大地,树上的知了一遍又一遍的不住聒噪着,搅得人更加心烦。离琴翊琛一腔怒火无处发作:“来人,将树上的知了给本王粘下来。” 相对于离琴翊琛的怒火,蓝彤鸢此事稍显轻松, 果然不是她的医术不行,而是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想到这儿,她的小脸上爬上一丝怒气:居然想用这种龌龊手段砸她的招牌,若非她坚持,她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想到这儿, 她不由自主的攥了攥拳头:别让她逮到,对于砸她饭碗之人,她绝不姑息。 “但……究竟是谁呢……”蓝彤鸢走出房间,飞身跃起到房顶床榻的位置,又是那淡淡的香气…… “殿下,此人应是老朋友了,在多个案发地都出现过……” 落回,味道极为特别,香气虽淡,却极为清雅,比一般的庸脂俗粉好闻太多。她突然心里升起一个念头:若此人并没有受伤,而是偏爱着落回的香气,将它做成香料呢? 可这落回价格昂贵,用其做香料并不划算,除非是家境殷实,甚至是富豪巨贾…… “启禀殿下,言大人求见。” 蓝彤鸢随离琴翊琛回到正厅,见到风尘仆仆的言兴玉。言兴玉正欲回禀所查之事,见到离琴翊琛身后的蓝彤鸢,却又欲言又止。 他彬彬有礼的朝蓝彤鸢拱手行礼,便立在离琴翊琛眼前。 离琴翊琛沉声道:“说吧,鸢儿不是外人,更何况,我们刚刚查到,吴秉德一案的目击证人,并非重伤而亡,而是被人灭了口,凶器便是那无影针。” 听到无影针,言兴玉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示意离琴翊琛屏退所有吓人,等屋中只剩他们三人,言兴玉这才脸色极其阴沉的说道:“殿下,下官查三十年前的话本子时,查到了一桩极为离奇的话本。” “话本是说的是狐仙送子的故事。说是一家富商娶妻之后,夫人一直未生养,富商很是着急,一次外出行商时,遇到一阵狂风,将富商卷到一个荒郊野岭之处,富商从昏迷中醒来时,四下无人,口渴难耐,想要起身找水时,才发现自己的一条腿被摔断了。” “富商无奈,只能忍着疼痛,一瘸一拐的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少路, 终于看到点点星光,是一个茅草屋,他上前求救,从屋中走出一位眉清目秀的姑娘,姑娘救了他,为他采药治伤,一来二去,二人便产生了感情。” 听着这故事,蓝彤鸢蹙眉,脸上浮起一丝不屑:“这不就是很老套的故事,这种话本子,市井中现在还有不少卖的呢。” “侧妃稍安毋躁,听下官娓娓道来。”言兴玉轻声道。 “那富商养好身体,便将这位姑娘带回了家,纳为妾室。说来也奇怪,自从这姑娘入了后宅后,那位一直不曾生养的夫人,居然有了身孕。富商极为高兴,将那姑娘视为福星。” “可那位夫人自从怀孕后,性情大变,极为善妒,对富商的这位福星非打即骂,还立了规矩不让其生养。夫人十月怀胎生下一个男孩儿,便是富商的长子。夫人就越发的看着位福星不顺眼,就寻了个由头将其赶出家门,富商也并未让人寻找这位被赶出家宅的姑娘。” “可自从这姑娘被赶出后,这富商家中便不顺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开始先是富商的买卖受挫,再是夫人所生的长子一病不起,最终一命呜呼。富商突然意识到,是将福星赶走的原因,便花了大力气,将那姑娘寻回。” “只是再见到那姑娘时,那姑娘手中牵着一个两岁的小男孩。姑娘对那富商说,你本命中无子,是我求了观音大士,赐你孩儿。我本是山中狐仙,只因幼时修炼时不慎被猎人所捉,你的上一世正巧路过这里,便发了善心,将我买下,放归山林。那时我便下决心报答你。” “我打听到这一世你的居所,知道你无子,一心求子,便想助你有子,了却你一桩心愿。如今,这孩子已经两岁,你便带回去吧,如此我也报了当年的救命之恩。” “富商想要将那姑娘一起带回,但那姑娘却化作一团白烟,随风而去,只留下那个孩子。” 离琴翊琛皱了皱眉,不解的问道:“这不就是寻常的话本子,与市井中的其他话本子并无不同,怎么就引的你如此上心?” “殿下,这话本子看着寻常,可离奇的事儿在于,故事中说,富商将那孩子带回家后,富商的生意又重新有了起色,宅中的诡事也不再发生,夫人也一改之前善妒的性子,将那孩子视若己出。可后来夫人又有了自己的孩子,为富商生了一男一女。夫人慢慢的对那狐仙所生的孩子没了以前的热情,再后来,这孩子离奇死亡。” “诡异之处在于,这孩子死亡后,那富商一家生意一落千丈,最后家破人亡。” 离琴翊琛和蓝彤鸢皆微微一怔,不约而同的出声:“这……这狐仙是送子还是要命?” “殿下,侧妃,下官查得,写这个话本子的人,化名为空桑笑生,这空桑笑生,便是吴秉德的父亲,吴景之。” “这吴景之的家乡是汴州,是个秀才,因家境贫寒,经常给当地戏班写戏,谋个营收。这出狐仙送子的戏一经编排上演后,极受欢迎,让那戏班转了个盆满钵满。如此那戏班凭着这出戏走遍大江南北,直到来到京城。” 不知不觉的,言兴玉自己的都没发现,他的声音中居然带上了一丝颤音。让人闻风丧胆的玉面阎罗,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蓝彤鸢几乎能猜到,让他害怕的真正原因。这牵扯到多少人的性命,九族,她不是傻子,有时候,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线索已经给到他们,剩下的也就不该是她能听的了,她也不想听。 她平静的起身朝离琴翊琛行礼道:“殿下,鸢儿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想回府确认一下,待有结果,鸢儿再来跟殿下禀报。” 离琴翊琛皱着眉头:“去吧,本王回府再去寻你。” 第23章 红颜恩断 言兴玉对蓝彤鸢拱手行礼,待她离开后,言兴玉这才继续说道:“那戏班进京后,依旧靠着狐仙送子赚的盆满钵满。还有不少达官贵人,将戏班请到家中唱堂会。同一年,宫中出了一件事儿,先帝的端静皇后身怀六甲,胎象不稳,屡屡做梦,那梦中便是一只洁白的狐仙,端静皇后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那出狐仙送子的戏。” 言兴玉倒吸了一口凉气,喝了一口茶,稳了稳心神。“殿下,可还要继续听?” 离琴翊琛眼光中闪过一丝阴冷,他知道,终于说到了重点。他闭上双眼,坚定的点点头:“继续说吧。” “先帝找来钦天监解梦,钦天监正使章怀信说,是宫中有人属相与皇后相克,皇后怀胎期间,需让此人避居宫外。” 离琴翊琛已经能猜到这出戏的接下来的走势,他阴着脸略带讥讽的说道:“想必与皇后相克之人,便是周祖祖吧。” 言兴玉无声的点了点头,良久才说道:“当年文肃皇贵妃还只是贤妃,她数鼠,端静皇后数马,钦天监说,鼠马本就想冲,如今皇后有孕,对腹中胎儿更为不利,在皇后怀孕期间,暂时避居宫外,等皇后顺利生产后再回宫。” “可皇后那时已经有了父皇,为何还要如此行事!”他瞪着血红的双眼,双手握拳,有些激动。这样的事儿,他该怎么查, 即便是上奏给澧成帝,可端静皇后是他的生母,他又岂会为了一个周贵妃,去掀出旧案,损坏端静皇后身后的名声。 端静皇后,出自太傅柳家。柳家世代簪缨,家主柳怀信官居太子太傅,正一品,是先帝的帝师。端静皇后柳如云一向温婉大方,谦和恭顺,善待嫔妃。为何会用这种招数? “因为当年贤妃怀了身孕,出宫时她已怀孕一个月。端静皇后梦到了那只洁白的狐狸,便联想到当年的贤妃身上,她坚信文肃皇贵妃便是戏中的狐仙,她腹中的孩子是那夺命的孩子。” 离琴翊琛怒斥:“荒谬!一出戏文而已,怎么会让皇祖母联想到周祖祖身上!” “因为文肃皇贵妃当年进宫后,曾陪先帝打猎时,救下一只白色的狐狸,并带回去抚养,待狐狸养好伤后,便命人放归了山林!此事满宫皆知。” 离琴翊琛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愤怒,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静一些:“兴玉,你是从何查到这些线索的?” “殿下,您让下官去找文肃皇贵妃和端静皇后宫中老人,下官不辱使命,在古延海的老家齐州找到一位瞎眼婆婆。” 离琴翊琛深吸一口气:“带那婆婆来见我!” “是!” “兴玉,此案未完之前,这些事情给本王烂到肚子里。”离琴翊琛冷冷的说道。 “下官明白。”言兴玉突然觉着脊背一冷,这位曾经最不受宠的三皇子,如今正在一点一滴的露出他的本来面目,果敢刚毅,正好他也想看看,借此事看看这位三皇子的品性,在这位三皇子的心中,究竟是正义重要,还是皇家的名声重要。 言兴玉无声的退出三法司的正堂,他查到的这些,只是整个案子的冰山一角,更深的东西,也只能让离琴翊琛自己去查了。他已经抛砖引玉,就看他离琴翊琛敢不敢。 言兴玉亲自将那瞎眼婆婆带到离琴翊琛面前,随后便退下。瞎眼婆婆就那么头贴地,虔诚的跪在离琴翊琛面前。“老奴钱氏叩见三殿下。” 离琴翊琛并没有叫起,而是冷冷的问道:“你是文肃皇贵妃身边之人?” 钱氏并未抬头,小心翼翼的回答道:“老奴是文肃皇贵妃的奶嬷嬷。” “哦?那本王为何未在祖祖宫中见过你?” “殿下入宫时,老奴早已被放出宫中。老奴在宫中犯了错,被文肃皇贵妃罚出了宫。” “何时出的宫?” “老奴是先帝鸿嘉三十五年随贤妃去法华寺为大澧祈福,贤妃被逼出宫,心情郁结,性情也大变。老奴不慎打碎了贤妃的玉佩,便被贵妃赶出了寺里,从此流落街头。” “原来如此!”离琴翊琛的声音中不带任何情绪,淡淡的问道:“周祖祖所生的那个孩子,算下来已经三十五岁了吧。” 钱氏的情绪未有任何变化,继续平静的回答道:“启禀殿下,贵妃的孩子并未出生。因为那出狐仙送子,先帝与皇后猜忌贵妃,贵妃入法华寺不久,先帝便命人送来一碗堕胎药,将那孩子未出世的孩子送走了。” “哦?是嘛?”离琴翊琛依旧不带任何情绪。 “当年皇后顺利产下一位小公主,皇后生产后,先帝便命人将贤妃接了回来,为了弥补贤妃的失子之痛,将贤妃进封为贵妃。” 他心下不由自主的感叹,这位周祖祖也算是遇人不淑吧。庶出的身份,没有任何自由可言,连婚事都无法自己做主,最后却连自己的夫君都要算计自己,她的内心,一定是千疮百孔吧。 “一位无子的贵妃,再多的恩宠,待皇帝离世,便也只能在太妃所孤独终老。”离琴翊琛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位皇爷爷,的确是心狠了些,他是一位好皇帝,可绝不是一位好丈夫。 这便是身在皇家的悲哀吧,永远无法做到一人一世一双人,前朝后宫,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臣子们想尽办法往皇帝身边塞人。 皇家、世家、朝臣要保持平衡,才能保得江山太平。 这便是做皇帝所要付出的代价!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当听到这些赤裸裸的权术算计时,他还是为文肃皇贵妃感到了委屈。生前未享受,死后哀荣真的有意义? 即便是他的父皇想要弥补,可端静皇后对文肃皇贵妃所造成的伤害,能弥补么? 良久,离琴翊琛才缓缓说道:“此事我已知晓,你先下去吧。” 他猛的想起一件事儿,端静皇后的母家是柳家,可他父皇的皇后,却出自先皇后周家,不过是因为,当时选太子妃时,柳家主支的姑娘才刚刚六岁,即便是旁支的姑娘,也不过八岁。待主支的姑娘长成时,并未入宫服侍父皇,而是榜下捉婿。他努力想着那位柳家的姑娘,突然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柳家姑娘所嫁的,便是兵部侍郎吴秉德! 第24章 冤冤相报 他突然眯起双眸,眼神中迸发出一束精光,柳太傅的嫡子也被人用半仙醉毒害过! 吴夫人是柳太傅的嫡女,柳太傅有三个儿子,只得了这一个女儿,从小到大对其百依百顺,含在口中怕化了,柳太傅也是身居高位,即便不嫁给澧成帝,与其他皇子结亲,当一个享尽荣华富贵的王妃也是绰绰有余。 为何柳太傅会选一个寒门学子做女婿? 坐在大理寺内,言兴玉一直惴惴不安,他不确定这位三皇子究竟会如何选,皇室是否有勇气还文肃皇贵妃一个公道? 他强行按下心下的焦躁,等着离琴翊琛接下来的反应。案子进展到现在,他打死都未想到,这案子背后,居然牵扯到多年前的恩怨。 “大人,不好了,柳太傅在家中服毒自尽。”言兴玉的手下来报。 言兴玉慢慢闭上双眼,果然不出他所料,冤冤相报何时了。“大人,柳太傅临终前,镇国公去过他府上一趟。”手下继续回禀。 “好的,我知道了。” 消息传到宫里,离琴昙夜深吸了一口气,他拿着一封血书,是柳太傅临终前写给他的,信中他用一己之身,换取柳家的安宁。 离琴翊琛被连夜传入宫中。柳太傅之死,离琴翊琛并不意外。他只是暗暗叹息,冤冤相报何时了。 “琛儿,这案子就到这儿吧,别再查了。”澧成帝威严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前几日朕嘱咐你在府中为文肃皇贵妃设灵位,你可有照作?” 离琴翊琛恭谨的说道:“回父皇,儿臣谨遵父皇懿旨,已经在府内为祖祖设了灵堂。” “那就好,那就好。你这位周祖祖,一生凄苦,幸好走在了你皇祖父的前头,你皇祖父将她追封为皇贵妃,也算是一种补偿吧,死后哀荣,希望她下辈子能生在一个好人家。” 离琴翊琛心下叹息,鼓起勇气说道:“父皇,此案恐怕不查不行了。” 澧成帝威严的说道:“柳太傅已死,与此案相关之人都已经离世,冤冤相报何时了,就到此为止吧。” “父皇,恐怕事情已经不是想结束就能结束的了……”离琴翊琛从衣袖中拿出他早就拟好的奏折,呈奏给他。 看完奏折,澧成帝长叹一声,陷入了沉默。他让离琴翊琛凑到跟前,仔细的嘱咐了几句。 因着一直忙着案子,蓝彤鸢的回门一直未成行。找借口回到府上后,她便回禀了沈卿仪,要回清昱王府一趟,算是补上那回门礼。 沈卿仪也知晓,蓝彤鸢尚未回门,此事是睿王府缺了礼数。沈卿仪亲自备了礼,让她第二日回门用,并准许她在清昱王府住一晚上再回来。 蓝彤鸢喜出望外的领了赏,高高兴兴的准备回门礼。回到瑾瑜阁,蓝彤鸢换上常服,愁眉不展,她紧紧的盯着苏禾,看的苏禾心里有些发毛:“姑娘,您……您怎么这么看着奴婢?” 蓝彤鸢叹了口气:“苏禾,你好生想想,你当晚照顾那姑娘时,真的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苏禾歪着脑袋想了想,用力的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回姑娘,奴婢当时睡着了,的确没有听到动静。” 也是,蓝彤鸢放弃挣扎, 苏禾这丫头她是知道的,平日里如同睡神一般,无论外面多么嘈杂, 只要进入梦乡,就像死猪似的,谁都叫不醒。 对方的动机倒是能推断出来,杀人灭口,可证据呢? 没有直接的证据,如何给对方定罪? 算了,不想了,蓝彤鸢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的盯着床榻上方的房顶出神,无影针……无影针……这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暗器。雀翎绿……无影针……无影针……她突然眼前一亮…… 离琴翊琛又未回府,只是传回话来,让王妃好生操持一场赏花宴,并请戏班唱堂会。 第二日,蓝彤鸢开心的回门。没有离琴翊琛的陪同更好,她更自由。回到府中,她先给清昱王和淑阳公主请了安,接着便迫不及待的去了蓝清瑶的院子。 “阿娘,阿娘。”蓝彤鸢在离着清澜苑几丈外便大声的喊着。 听到蓝彤鸢的喊声,蓝清瑶格外激动,穿上最喜欢的那套淡蓝色的褙子,简单的挽了个发髻,早早的站在院子里等着,备下不少蓝彤鸢爱吃的点心。 “阿娘。”蓝彤鸢朝蓝清瑶行了礼,便撒娇般的撞入蓝清瑶怀中。 “鸢儿,你都已经嫁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蓝清瑶宠溺的看着蓝彤鸢,眼睛里含着泪水,上下打量着,心疼的说道:“有日子没见,你倒是瘦了。” “阿娘,我好着呢。”蓝彤鸢兴高采烈的在蓝清瑶面前转了个圈。“这几日一直帮着三殿下查案……” 蓝清瑶急忙捂住了蓝彤鸢的嘴巴:“鸢儿,切记,在这元京城内,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会医术。” 蓝彤鸢满不在乎的说道:“阿娘,没事儿的,我这几日一直跟着三皇子四处奔走,别人早就起疑心了。” “鸢儿,听娘的话,娘是为你好。”蓝清瑶用帕子擦了擦眼中的泪水。 蓝彤鸢见状,收起嬉皮笑脸,郑重的问道:“阿娘,孩儿这次回来,有件事想问阿娘,当年外祖父可救过什么人,这才获罪以至于累及全家?” 蓝清瑶一听,瞬间脸色大变,捂住蓝彤鸢的嘴巴,将她拽入房间中。 直到前厅来传话,饭菜已经备好,蓝彤鸢这才神色凝重的从清澜苑中出来。回到前厅,却见到离琴翊琛已经在前厅入座。蓝彤鸢朝他福身行礼,离琴翊琛将她引入座位上。 “姑母、姑丈,这几日公务繁忙,累及鸢儿也未及时回门,实属本王失礼。本王自罚三杯!”说着,离琴翊琛豪爽的端起酒杯,直接干了三杯。 “殿下太客气了,殿下公务繁忙,还能陪着鸢儿回来,殿下看重鸢儿,是鸢儿的福气……” “此番多亏了鸢儿相助,姑丈好福气,能有一位如此能干的女儿!” 酒桌上觥筹交错,离琴翊琛不免多喝了几杯,便陪着蓝彤鸢一同宿在清昱王府。等下人将离琴翊琛扶到客房,蓝彤鸢正要上前照顾,却见苏禾急匆匆赶来。 苏禾在蓝彤鸢耳边低低的言语了几声,蓝彤鸢心下一急,就要转身出门,却被离琴翊琛拉住,他已经迷离的双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鸢儿,别去,淑阳公主不会为难蓝娘子的。” “可……我阿娘正在受罚。” “你们二人在院子里口无遮拦,若是平常的事也就罢了,可抄家灭门的死罪,你们就那么大大咧咧的在院子里讲,一顿家法都是轻的……” “你……你怎么知道……” “鸢儿,这里是清昱王府,风吹草动都在清昱王的掌控中,你已经出嫁,可清昱王府一百多口人,他不能出任何岔子……” 离琴翊琛躺在床上,无赖似的一把搂住蓝彤鸢,手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游走,嘴上说出来的话,却让蓝彤鸢呼吸一滞:“所以,当初蓝太医救了不该救的人?” 第25章 幕后凶手 “殿……殿下……鸢儿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蓝彤鸢神色紧张,呼吸一滞,任由离琴翊琛抱着,在她身上上下其手。 “看来蓝娘子挨的这顿家法不冤……”离琴翊琛依旧眼神迷离。 “殿……殿下您尚不能行房事。”蓝彤鸢紧绷着身体,语无伦次的说道。 离琴翊琛的手一边在她身上肆意的游走,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放心,本王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只是鸢儿,你要记得,在这元京城中,发善心的代价是极高的!” 离琴翊琛无比清醒,他瞬间就洞悉了皇爷爷为何会对文肃皇贵妃如此残忍。美人在畔,诚然是人生一大幸事,然而却不可沉醉于温柔乡中。 趁着离琴翊琛失神的瞬间,蓝彤鸢奋力挣脱离琴翊琛的怀抱,郑重地福身,义正辞严地说道:“殿下,文肃皇贵妃何错之有?难道就因为她是庶出,是妃子,就连拥有自己孩子的权利都被剥夺?生死予夺,全凭皇后的一念之间?” 蓝彤鸢的语气平静得如同波澜不惊的湖面:“当年先帝贪图文肃皇贵妃的美貌,周家为了给嫡女巩固恩宠,便将文肃皇贵妃送入宫中,可曾有人询问过她的意愿?又有谁在意过她的意愿?她是人,不是先帝的玩物,不是阿猫阿狗,无论是周家还是先帝,可曾给过她哪怕一丝一毫的尊重?” “都说先帝宠她,可一出狐仙送子,便能断了她的子嗣梦,这真的是宠她吗?”或许是想到自己的处境,蓝彤鸢把自己代入了文肃皇贵妃的处境,音量不断提高,如杜鹃啼血般声嘶力竭地替文肃皇贵妃鸣不平:“她不过是先帝的一个玩物、一个泄欲工具而已!” “放肆!”离琴翊琛的酒被这几句话吓得醒了一半:“诋毁皇室,你不要命了!” “文肃皇贵妃虽然生前无子,但她死后皇爷爷给她上了皇贵妃的谥号,历代帝王祭祀皇陵,都会给她献上一炷香。她也无需担忧无人祭奠,这也算是死后的无上哀荣了!” 蓝彤鸢怒不可遏地吼道:“活着时不曾给予,死后却徒留哀荣,这除了是做给活人看的,又能有何意义!” 仿佛是为了应和她的愤怒,一道惊雷突然在空中炸裂,蓝彤鸢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她这才惊觉,自己在情绪激动之下,那些未经思考的话语,竟如脱缰的野马般脱口而出。 此时的她心中有些懊悔,可一想到文肃皇贵妃那悲惨的境遇,她便也顾不得那么多。她绝不能成为第二个文肃皇贵妃。 索性赌气地不再理会他,转身就要踏出房门。离琴翊琛有些着急的问道:“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看我阿娘。”此刻,倾盆大雨如瀑布般一泻千里,离琴翊琛无奈地从床上起身,紧紧抓住蓝彤鸢的手,将她拉到桌椅边:“鸢儿,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成为第二个文肃皇贵妃。” 蓝彤鸢无比清醒,她现在对他还有利用价值,离琴翊琛会哄着她。可一旦这点价值都没了,她的归途只能是一颗弃子。他有正妃,若自己和正妃起了冲突,他会毫不犹豫的抛弃她,选择自己的正妃。 这样的承诺,她不要。蓝彤鸢面无表情:“殿下,你我的婚事,原本就是一场交易,你我皆无任何期待,我只求殿下在完全解毒之后,放我离开。皇家这浑水实在是太深,我无力去趟。” 离琴翊琛一个头两个大:“这孩子怎么说不通呢!” “放开我,我要去看我阿娘” “蓝娘子受了罚,这会儿清昱王应该陪在她身边,你去了,正好破坏你阿娘的恩宠。”离琴翊琛在她额头轻轻酌了一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放心,你外祖那里,本王已经托人照顾,用不了多久,他们便能回京,你们一家便能团聚。” “刚刚那些话,不许在第二个人跟前说起。” “好,今晚你睡地上,我睡床!”蓝彤鸢当仁不让,面对这么个人,她完全不想委屈自己。 暴雨下了一夜,第二日卯时雨停,蓝彤鸢迫不及待的去见蓝清瑶,闯入房中时,蓝清瑶正在伺候楠荣秦墨穿衣。 “放肆,嫁了人怎么还如此的没有规矩,这清澜苑是本王的寝房,岂可乱闯!” “鸢儿见过父王,阿娘。鸢儿听说昨日阿娘受了罚,心下着急,这才失了规矩!” “区区二十板子,也值得你如此惊慌失措!” 蓝彤鸢心下一片荒凉,她替阿娘委屈,上位者对于下位者,就这么随心所欲,轻描淡写,这不公平!即便她改变不了这些人的思想,她也要改变阿娘和自己的处境。她要找机会将阿娘接出府。她强忍住泪水:“孩儿,孩儿心疼阿娘。” “鸢儿,阿娘没事。”蓝清瑶一边给楠荣秦墨整理衣衫,一边轻轻的说着,“王爷消消气,这孩子也是担心奴婢。” 楠荣秦墨盯着跪在地上的蓝清瑶,叹了口气,厉声道:“你们俩,本王就是太惯着你们了,你可知这清昱王府一百多口人,全系在本王身上,本王不能拿着他们冒险。” “更何况,你也要记得,你们母女俩即便有本王护着,可你的父兄还在北地,一旦行差踏错,首当其冲的便是他们。只有谨言慎行,你们才有相聚的一天。” “奴婢记下了。” “鸢儿记下了。” “鸢儿,听说你在帮三皇子查百里诚贞和吴秉德的案子,停手吧,这案子到此为止吧。” 蓝彤鸢冷冷一笑:“父王,恐怕这案子已经停不下来了。” 楠荣秦墨的脸瞬间一变,未再说话。 蓝彤鸢这次回门并不愉快,连续几日都憋在房中,直到几日后,沈卿仪奉命办的赏花宴上,请了镇国公府上的人戏班唱堂会。 不愧是专门为镇国公唱了几十年的戏班,的确不负盛名,身段和嗓音皆是上乘,一出稚魂索命,一出狐仙送子,唱的是惟妙惟肖,酣畅淋漓。其中一人,大约三十多岁,生的眉清目秀,嗓音、身段、马步、走位皆是上乘,在唱狐仙送子时,更是情感饱满,引得台下听戏之人不断的泪水涟涟。 这么热闹的赏花宴,沈卿仪和蓝彤鸢必须在场。那位韩良娣却以身体不适为由,并未出席宴会。 热热闹闹的赏花宴,持续了一整天。沈卿仪设宴款待来府上的赴宴的一众贵宾时,尚时悄悄的来到蓝彤鸢身边,悄悄的耳语了一番。 蓝彤鸢向沈卿仪告假离席,随尚时来到韩静姝的静思院。正房中,两个衣衫不整的人被捆在一起,女的是韩静姝,男的便是那戏班中的旦角。言兴玉的表情甚为嫌弃,看着离琴翊琛的眼神中满是幽怨,心下不停的腹诽:本官是来帮你捉鬼的,不是来捉奸的! “我不喜欢你,是我父亲逼我嫁给你的,要杀要剐冲着我来,与镇国公府无关。”韩静姝率先开口,双眼通红死死的盯着离琴翊琛。 “小生……小生与韩小姐是真爱,奈何身份低微,自打韩小姐出嫁,小生对韩小姐始终念念不忘,殿下要杀要剐冲着我来,是我逼着韩小姐从了我,求您饶韩小姐一条性命。” 离琴翊琛勾了勾唇,拍了拍手,冷冷一笑:“好一出令人感动的戏码,本王倒成了那个棒打鸳鸯之人。只是韩公子,您这戏的确实多了点,可本王也不是傻子。” 韩凌松神色一凛,惊恐的看着离琴翊琛:“你……你……” 离琴翊琛不紧不慢的打断他的话:“你是想说本王是怎么知道的?” 韩凌松眼神中透出一股谨慎和试探,毕竟谋划了那么多年,这点定力还是有的:“你……你在说什么,小生不明白” “你就是镇国公的外室所生,那位未上族谱的外室子——韩凌松。” 蓝彤鸢顿时瞪大了眼睛,一副看戏的表情,脸上的表情格外精彩:“韩公子……韩小姐,兄妹相爱……这镇国公府可真是精彩呢。” 被蓝彤鸢这么一搅和,房间中的气氛少了些剑拔弩张。离琴翊琛有些无奈的扶额,淡淡的说道:“鸢儿,不许胡搅蛮缠。” 蓝彤鸢悻悻的闭了嘴。 看着韩凌松那视死如归的表情,离琴翊琛心下一阵惋惜,沉声道:“我该叫你韩公子,还是叫你一声皇叔?想必百里诚贞与吴秉德二人的惨案,是皇叔的手笔吧!” 一时间,蓝彤鸢、言兴玉皆瞳孔震颤,张大了嘴巴! 第26章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离琴翊琛不紧不慢的继续道:“你这位心爱的姑娘,也不是真正的镇国公之女,而是你精心培养的韩静姝的替身吧!” 说着,离琴翊琛给身旁的和光使了个眼色,和光上前,找准位置,从那姑娘的脸上,撕下一张易容。 言兴玉和蓝彤鸢的眼睛瞪的如铜铃一般。“和尘,搜一下这位韩公子的身上,若我所料不错,他的身上,应该有文肃皇贵妃的玉佩。” 和尘领命,粗鲁的在韩凌松身上一阵乱摸,果然在腰间找到了那块儿玉佩。‘ 离琴翊琛看着这块儿玉佩,有些动容,“这才是周祖祖的玉佩,这玉佩随周祖祖下葬,却没想到,你居然从皇陵中偷了出来。” 韩凌松一双漆黑的眸子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恨意:“我……我已经隐藏的极好,你是如何发现的?” 外面宾客盈门,沈卿仪有条不紊的迎来送往。后宅中被影卫围了个水泄不通,半点消息都未传出去。 离琴翊琛微微勾了勾唇不紧不慢的说道:“韩公子,哦不对,皇叔,您筹谋已久,不就是为了向当初算计周祖祖的人复仇,这样的人,又怎会沉迷女色,选择在这种日子,冒天下之大不韪来与心上人约会? 韩凌松自嘲的说了一声:“我与静姝两情相悦,却被镇国公棒打鸳鸯,强行将她嫁给你,我不甘心。你们皇家对不起我母亲,我是先帝正经的皇子,却被一出狐仙送子生生断送了性命。幸亏命大,母亲躲过皇家追杀,悄悄剩下我,把我养在民间。然而,就连心上人,却也被强行拆散。是你们离琴家对不起我!” 韩凌松的身世的确有些凄苦,爹不疼,即便是知晓母亲在世,却也不能相见。在场之人无不唏嘘,感叹一声造化弄人。 即便离琴翊琛再恨他作恶多端,却也不能攻击他的出身,毕竟他也是一位受害者。他缓了缓语气,沉声道:“其实皇叔走这一遭,不过是想用一个合适的理由,将韩静姝接出府。你的确与韩静姝两情相悦,用替身代替韩静姝嫁过来。这件事儿,韩家是知情的,并尽最大可能替你们遮掩,因为他们有更大的野心,想成为下一任皇后的母家!” 成王败寇,自古如此。韩凌松认命的闭上双眼:“你们究竟是如何发现的?” “在百里诚贞和吴秉德的遇害现场,都有一股落回的味道。本王请教过郎中,这落回专治跌打损伤,剧毒,只能外敷,功效单一,且价格极为昂贵。若治疗跌打损伤,有大把可以替代的药草,一般不会有人用这味药,一般药铺这味药备药极少。” “所以本王便命人去调查这元京城内的药铺,得知最近这元京城内的药铺中这味叫做落回的药,都被人买空了,这背后的买主,居然是镇国公府。”离琴翊琛漫不经心的说道,脸上浮上一丝玩味的笑容:“你说镇国公府购买如此多的落回做甚?我便让人悄悄打听了一番,得知镇国公府的嫡女韩静姝体质特殊,用了寻常的跌打损伤药物会过敏,只能用落回,所以镇国公府会常备落回药材。” “可……本王府上这位……本王上次来着静思院,带来一碟点心,那里面放了一味寻常用于治疗跌打损伤的主药易禾草。你津津有味的吃完,并无任何过敏反应。所以当时本王就断定,你是假的。” 假的韩静姝双眼猩红,怒斥道:“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材有很多,你就因为这味易禾草而怀疑我?” 一旁的蓝彤鸢慢悠悠的说道:“这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材地区有很多,但都需要这味易禾草做主药,只有落回可以独自做主药,真正的镇国公嫡女对其他跌打损伤药物过敏,那就只能说明,她对这味易禾草过敏。” 她看着假的韩静姝,淡淡的说道:“所以,真正的韩静姝,是那位在各个命案现场都出现的,身上带着落回药味之人。而你,真正的身份,应该便是这位韩公子身边的暗卫!” 外面有细微动静,和尘闻声出门,再踏入房间时,手里多了一个小瓶子。“启禀殿下,这是在镇国公府韩静姝的房间里搜到的。” 离琴翊琛示意他将瓶子交给蓝彤鸢。蓝彤鸢接过瓶子,打开轻轻闻了闻,又用手蘸了一点放入口中尝了尝,慢慢的说道:“启禀殿下,这的确是落回粉。” 今天下午时分,睿王府中的赏花宴尚未结束,离琴翊琛便带人出其不意的查抄了镇国公府,在镇国公的书房中,镇国公意图谋逆,扶持韩凌松上位的证据。还当场剿灭数百名镇国公豢养的私兵。但言兴玉带着大理寺的衙差和离琴翊琛的影卫搜遍了镇国公府,都未找到真正的韩静姝。 离琴翊琛冷冷的看着韩凌松:“真正的韩静姝,也是皇叔你的一枚棋子吧。镇国公府把宝都押在你身上,居然能舍得让自己的嫡女为你冲锋陷阵。” 韩凌松鄙夷的看了一眼离琴翊琛:“哼,当初你那位皇爷爷心黑手狠,居然会因为一出戏,将自己枕边人腹中的骨肉落掉。她何其无辜,那个孩子何其无辜,你的皇爷爷可曾怜悯过她们半分?既然如此,有人愿意为我利用,我与镇国公不过是互相合作,各取所需罢了。” 韩凌松眼中的恨意不减:“当初那姓柳的,为了保住你皇奶奶的后位,竟然找到吴秉德的那该死的爹,让他写了一出戏。那吴景之写了大半辈子的戏,为了让自己的后代能出仕,居然与柳家做了交换,他写戏将周贵妃拉下马,柳家保他的儿子科考榜上有名。” “为了不引起怀疑,柳家故意找了一个远离元京城的戏班,对元京城一无所知的人写这出戏,吴景之在汴州写戏本子小有名气。”韩凌松的胸腔不断的剧烈的起伏着,似乎这大半生的悲愤,委屈,终于有了可以发泄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悲愤,继续说道:“果然,吴景之一出手,那出戏果然红遍大江南北,最终吹到元京城,被皇帝得知,于是便有了钦天监上奏,周贵妃被破出宫的戏码。我恨的是,你的皇爷爷明知是柳家所为,却对他的所作所为不闻不问。” “既然你们这些天潢贵胄总有自己的说辞,视位卑者如草芥,凭什么受害者只能如蝼蚁般生存,凭什么加害者却能锦衣玉食,加官晋爵?若国法不能惩治他们,那就由我来惩治他们!”韩凌松的脸上,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那柳家,作为整个事情的始作俑者,却想尽荣华富贵,凭什么!凭什么!” 韩凌松一声声声嘶力竭的质问,像一道道惊雷,砸在离琴翊琛的心坎儿上。世家掣肘,弊端早已显现,可澧成帝却无能为力…… 他讥讽的说道:“可怜那吴景之也没有落下什么好,写了一出戏,把自己一家老小的命写没了。七岁的儿子侥幸留的一名,被同乡的百里家所救,抚养长大,还让两人一同读书考试!” 韩凌松的声音中带上一丝哀怨:“我更恨,吴秉德在赴京科考时,穷困潦倒镇国公提供给他们住处,是想把他们纳入门下,可没想到吴秉德居然发现了我的身份,居然用与他爹同样的方式,将我的身份抖落出来。” 离琴翊琛沉沉的叹了口气:“写那出稚魂索命的不戴帽子的野兔,便是吴秉德吧。” 韩凌松重重的的点了点头,愤怒至极:“小人!都是小人!果然你那皇爷爷与皇奶奶有所察觉,一杯毒酒,将我母亲赐死。那负心之人,还假惺惺的给她上谥号,死后说情深,荒谬至极!” “哈哈哈哈……” 第27章 一声叹息 韩凌松泪中含笑,或许他早已洞悉自己的命运,此生,他活着的唯一意义便是为母亲讨回公道,哪怕被人利用也在所不惜! “此事乃是柳太傅一手操办,吴秉德则是帮凶,那为何要对百里诚贞痛下杀手?”离琴翊琛此刻语调放缓,平静地问道。 “想当年,他二人初到元京城时,饥寒交迫,如丧家之犬般露宿街头,夜晚也只能在那破旧的庙宇中暂且栖身。是镇国公心善,见他们二人可怜,慷慨地为他们提供了免费的住所。岂料这二人竟是白眼狼,恩将仇报,背着镇国公投靠了柳家。吴秉德写出那出《稚魂索命》后,是百里诚贞如狗腿子般卖命地向各个戏班推销,这出戏才得以大热。也正因如此,它才传入了皇家。他们皆是害死我母亲的刽子手!” 离琴翊琛继续问道:“我有些不明白,你是如何将百里诚贞引入梦回客栈的?” “哈哈哈!”韩凌松突然再次大笑起来。良久他才止住笑声:“那百里诚贞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他不能人道,却又极其喜爱美人。他爱美人,也爱金银珠宝,若一个美人带着金银珠宝去找他,你说她会不会动心?” 他继续说道:“静姝扮做一个珠宝商人的遗孀,向他兜售珠宝。一来二去,他与静姝便熟悉了。他在外一直营造与夫人鹣鲽情深的名声,自然不会明目张胆的与静姝接触,他为了购买静姝手中的珠宝,便在梦回客栈包了一间房,每次有了新的物件,他们都会在那里交易。” 离琴翊琛沉声说道:“你先用普通珠宝吸引百里诚贞上钩,再给他那要人性命的玉佩,如此他也不会产生怀疑,真是好计谋!” “吴秉德是如何认出你的身份的?” 或许是没了生的欲望,此时的韩凌松倒是平静了许多,他淡淡的说道:“是玉佩,他曾经在法华寺见过一面我的母亲,当时的贤妃,那是她的身上便带着一块儿玉佩。这玉佩是我外祖留下的。” “杀了百里诚贞,那吴秉德就更简单了,静姝给他留下一个画有玉佩图样的纸条,他自然明白,便只身于城中破庙赴约。那破庙,便是当年他们的栖身之地。” “那你为何灭了吴秉德全家,却只杀了百里诚贞一人?” “其实百里诚贞并不知道我的身份,知晓我身份的,只有吴秉德一人。百里诚贞始终认为,我只是镇国公府的一个庶子而已。我身份尴尬,经常遭人耻笑,有一次镇国公府上宴请尚未科考的学生,那日我在花园中,正巧被镇国公府的几位公子为难,是百里诚贞路过,给我解了围,其实百里诚贞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公开出言维护我之人。” “我念他的好。” 此时言兴玉插了一句嘴:“你们既然已经用了半仙醉,为何还要用雀翎绿?” 韩凌松神色一愣:“什么半仙醉?当时皇帝与皇后用的是雀翎绿赐死的我母妃,我自然要用雀翎绿毒杀他们,这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离琴翊琛和言兴玉皆一惊,互相对视一眼,离琴翊琛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告诉我,韩静姝在什么地方,侄儿会向父皇进言,免你死罪!” “我不知道!”韩凌松心一横,两眼一闭,淡淡的说道:“我活着的唯一目的便是为母亲讨个公道,手刃那些害死她之人,如今大仇得报,我早就不想活了,我唯一的遗憾便是没有亲手里了结柳太傅,更遗憾尚未灭掉他全家,便被你们抓到。” 韩凌松心中早就存了死志。 “殿下,不好了,不好了。”尚时匆忙从外面闯进来,他作为总管太监,今日原本应在前厅侍奉辅助沈卿仪宴请宾客。 “如此慌乱,成何体统!”离琴翊琛不悦的斥责一声。 “殿下,刚刚大理寺来报,柳太傅家中走水,柳家全家被灭门!” “如此,看来我的心愿已了。”韩凌松一副大仇得报的表情。 离琴翊琛紧紧抓住韩凌松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起来,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愤怒:“韩凌松,告诉我韩静姝在哪儿?” “我不知道!杀了我吧,我早就不想活了!” 离琴翊琛气急败坏的抓着他:“你知不知道,镇国公韩家在利用你,他想利用你的身份,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你以为韩静姝是真的爱你?她不过是在替她父亲办事而已!” 韩凌松视死如归:“那又如何,只要能帮我母亲讨回公道,被利用了又何妨!” “告诉我,韩静姝在哪儿?皇叔,若不抓住她,朝堂不稳,还会掀起更大的血雨腥风!” “朝堂震荡与我何干,不要叫我皇叔,我姓韩。这么多年是韩家把我养大,与你们离琴家没有半点关系!” 离琴翊琛愤怒的喊了一声:“皇叔!” “三殿下不用叫的这么亲近,我们没关系,你那皇爷爷可有一天当我是他的儿子?你的父皇可有一天当我是他的弟弟?” “你父皇是高高在上的嫡子,身份贵重,我们这些位卑之人原本就是蝼蚁,对他们而言,碾死我们的命,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我又怎么担的起你这一声皇叔!”韩凌松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声音被湮灭。他口中吐出大量鲜血,随着毒药发作,他痛苦的在地上挣扎了两下,便一命呜呼。 “鸢儿,快,快救救他!” 变故发生的猝不及防,蓝彤鸢来不及施救,韩凌松便倚着墙边滑了下去。“皇叔……皇叔……” 离情翊琛突然迸发出的感情,让人有些猝不及防。蓝彤鸢心下腹诽:看不出来,这三殿下这能演,对于一个今日才见面的皇叔,居然能迸发出如此的真挚情感? 离琴翊琛的这一操作,也让言兴玉目瞪口呆。但更让他们猝不及防的是,那假的韩静姝见韩凌松服毒自尽,也咬破后牙根内的毒药,自尽身亡。 “殿下,此时尚不是悲痛的时候,我们还需抓捕那在逃的韩静姝!” “发下海捕文书,重金悬赏此女!” “鸢儿,我们这些人里,只有你能闻到韩静姝身上的落回的味道,若抓到此人,还要你帮忙辨认!” “兴玉,你去审问镇国公,将镇国公一党全部歼灭,本王这就进宫面圣!” 京郊的小村子里,依旧是那破败的茅草屋,一身男装的韩静姝正跪在神秘人面前:“启禀主上,属下幸不辱命,百里诚贞和吴秉德以及柳太傅皆已身亡,他们绝对不会怀疑到我们他身上。” “做得好!”神秘人居高临下的看着韩静姝,一把擒住她的下巴,往她的嘴中塞入一颗药丸:“属下谢主上赐解药!” “那韩凌松也算死得其所,给他好生安葬了吧!” 第28章 韩静姝在逃 随着韩凌松的自尽,在元京城闹的沸沸扬扬的官员被杀案终于告破,牵连出的镇国公谋逆一事也随之告破,此案以镇国公家族男丁全部被斩,女眷全部发卖为终结。 朝堂上,离琴翊琛当众上奏了案情的整个过程,此案从柳太文肃皇贵妃为始,以柳家被灭门为终。事实上,柳太傅自知命不久矣,无力回天时,便在自尽前,向澧成帝一封陈情信,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一一坦白,以一己之身,换取全族安稳,求澧成帝庇护。 柳太傅毕竟是澧成帝的亲外祖,有心袒护,在收到信之后,立即派了重兵把守柳家,却依然让柳家遭了毒手。澧成帝大怒,命人尽全力搜捕韩静姝,死活不论! 柳太傅的所作所为终究被曝光在朝臣面前。一众大臣们皆要求严惩柳太傅所作所为,即便柳家已经被灭门,朝臣们要的是公道。 宰相于东山义正词严,声如洪钟般向澧成帝进言:“启奏陛下,若陛下因柳家之悲惨而无视公道,那后宫家族必将群起效仿,公道若不得伸张,则私刑必将如洪水般泛滥。若人人因无法伸冤而擅行私刑,则国法将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国法不存,人人行私刑,则国将如大厦之倾、摇摇欲坠!” 澧成帝的脸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那可是他的母家,他的亲外祖,如今外祖家惨遭灭门,他非但不能为其风光厚葬,还要严惩不贷,这让他如何能狠得下心? “于东山,你放肆!”澧成帝怒发冲冠,声如雷霆。 于东山不慌不忙地跪地,身子挺得如青松般笔直,他出身寒门,向来对世家那些肮脏龌龊的手段深恶痛绝。为了维护自身利益,这些世家不择手段,作恶多端。“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陛下难道还不明白,若非公道未得到伸张,柳太傅一族又怎会落得如此悲惨下场?” 大殿里鸦雀无声,众臣皆跪在原本燥热难耐的乾宁殿内,此时却只觉着汗毛直立,冷汗直流。伺候在澧成帝身边的魏离更是不住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似乎是为了声援于东山,刑部尚书莫为方挺身而出:“陛下,于相所言极是,臣附议。臣等食君俸禄,自当为君分忧。若公道不得伸张,则私刑必将泛滥!陛下,江山为重!” “臣附议!” “臣附议!” 紧接着,附议声此起彼伏。澧成帝怒不可遏的看着朝臣们:“你们,你们这是在逼朕!” 离琴翊琛未理会澧成帝的暴怒,跪在地上沉声道:“父皇,您与柳太傅,先是君臣,再是亲故。柳太傅行此事,本就是陷您于不义,陷大澧皇室于不义!” “你们……你们……” 澧成帝拂袖而去!朝臣们最终也未从澧成帝口中要到一个结果,可柳太傅的所作所为已经被朝臣知晓,这就足够了。散朝后,离琴翊琛被澧成帝留在御书房。 “父皇,儿臣有罪,罪该万死!”离琴翊琛笔直的跪在御书房内,向澧成帝请罪。 “哦?你找到了杀害重臣的凶手,何罪之有!”澧成帝咬牙切齿的看着他,阴阳怪气的说道,他从未想过,这个儿子会忤逆的他的意思。 “父皇,儿臣未遵从父皇旨意,为柳太傅所作所为做遮掩!” “朕当初是怎么交代你的!”澧成帝暴怒,将离琴翊琛的奏折甩到他的面前。“你是不是觉着,找到了真相,文肃皇贵妃的冤屈就能伸张?她不过是一个妾室,即便是贵妃,也是妾,皇后是主母,未经允许私自产下皇子,便是重罪!” 离琴翊琛平静的说道:“父皇,她是妾室,可她也是人,在侍奉皇爷爷时,并未行差踏错,反而是皇奶奶经常找她麻烦。您忌惮的那位皇子,已经在儿臣面前,服毒自尽!他杀了吴秉德,杀了百里诚贞,他让柳太傅自尽,若不将柳太傅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那此人杀他们便无任何动机,一个毫无任何动机的人,杀了三位重臣,朝臣们如何相信!” “若您觉着儿臣此事处置不当,大可削了儿臣的爵位,将儿臣贬为庶民!” “你……”澧成帝突然一阵眩晕,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滚……” 言兴玉连夜审问镇国公,离琴翊琛替他告了假,审完镇国公,言兴玉才了解到朝堂上的事,他对这位三皇子倒是生出几分钦佩之情。 离琴翊琛回到三法司,便见到了已经等在那里的言兴玉。 他将镇国公的口供拿给离琴翊琛,镇国公承认,吴秉德和百里诚贞二人体内的半仙醉便是他所下。二人来元京城科考时,身无分文,他见二人可怜,便为他们提供了住处,没想到二人却背叛了他。他气不过,便在二人的酒中加了半仙醉。 镇国公的供词,看的离琴翊琛心惊胆战。这份供词,意味着早在三十年前,这元京城中便有了半仙醉的毒药。 兵部尚书吴秉德……定国公周家……镇国公韩家皆是手握实权的用兵之人。他心下反复琢磨着几人的名字,彻骨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离琴翊琛寒声问道:“他可知道韩静姝下落?” “他并不知情。他只承认,的确想利用韩凌松的身份,行谋逆之事!” 但还有一点离琴翊琛并未想通,究竟是何人在他的睿王府内装神弄鬼! 第1章 真假银票 六月徂暑日更长,七月流火风未凉。 西境乾州城内,西陵侯华维周带着一队士兵正在官道上翘首以待,官道两侧丛林郁郁葱葱,驱散了一些尚未消散的暑气。华维周面色凝重,身子不断的向前倾斜,不停的朝前看去。终于看到斥候的身影。 远处的斥候策马来到华维周跟前,启禀侯爷,押解军饷的队伍已经进入乾州界,两个时辰内便能进入乾州城境内。 华维周沉声吩咐副将:“云杨,你带人去接应一下,军饷事关将士军心稳定,绝不可出差错。” “是!”华维周右侧,一位英姿飒爽的将士坐在马上朝华维周拱手行礼,接着便带着一小队人马疾驰而出。 不是华维周过于小心,实在是西境将士们已经三个月未发军饷,军中将士们已经颇有怨言,他已经向朝廷上表多次,朝廷给他的回复多是已经在调配军饷,让他务必安抚好军心。 在多次催促中,终于等来了朝廷的军饷,华维周格外激动,亲自带人等在官道上,为的就是将拖欠了三个月的军饷顺利发到将士们的手中。 大澧的军饷发放,为了防止押解路上发生意外,并不以真金白银的方式押送,而是用朝廷专用的银票。朝廷在元京城开设了由户部掌管的银庄,名为大澧柜坊。 这大澧柜坊主要为朝廷办差,在各个军营驻扎城开设分号,遇到发放军饷或者朝廷向地方发放赈灾银,都是先由户部拨银子到元京城的大澧柜坊,大澧柜坊根据银子数量,制定相应的银票,大澧柜坊将票样呈给户部,经户部批准后,制成与存入的银子数量相等的银票,交由龙武卫,这样就一改直接押解银两的风险。 大澧柜坊制作好银票后,通知军营驻扎地所在的大澧柜坊分号,由分号调动柜坊内用于流动的银两征用为军饷。当地分号算清所需征用的银两后,上报总号。等银票到驻军地后,由柜坊分号掌柜与副掌柜一同验明银票真伪,由统军将领持印信到柜坊承兑成现银,发放到将士手中。 待当地军饷发放完毕后,在元京城总部的大澧柜坊,则通过商队、运送货物、走镖等方式分批次将户部放入总号的银两送入分号中,以填补分号被征用的银两。 如此则能够最大程度上防止军饷被劫的风险。 军饷被劫,地动山摇,最直接的,便是兵士哗变! 银票相对于银两,占地较小,一来不引人注意;二来即便是银票被劫,无驻军将领的本人带着印信亲自到柜坊承兑,也无法兑出银两。所以对于抢劫银票的人而言,这就是一堆无法兑付的废纸。 朝廷会命皇家亲军龙武卫亲自押送银票到当地驻军,由将士统领亲自验收签发后,待与分号掌柜验证,承兑之后,龙武卫才能返京复命。 一应流程极为复杂,为的就是防止军饷被有心人士劫走。其实军用物资,等闲草寇并不敢觊觎,防的是军队内部有心人与外贼勾结,置大军于不顾。 即便是丛林茂盛,依然无法阻挡7月的酷热。华维周丝毫不顾早已汗流浃背,直直的在官道上等着。“侯爷,不如我们回府去等!”一旁的参军在旁边劝说道。 华维周语气坚定:“不,一时不见军饷,本侯一时不得安心。” 参军无奈,只能陪着华维周继续等待。终于官道上传来极具节奏的马蹄声。云杨与龙武卫大将军许怀归骑在马上并排走在前面,后面跟随同是骑在马上的龙武卫官兵。 一直惴惴不安的华维周在看到他们的那一刻,脸上终于露出放松的笑容。 华维周亲自下马,来到许怀归面前。许怀归受宠若惊,急忙翻身下马:“末将许怀归参见侯爷。幸不辱命,军饷安全送到。” 华维周笑容可掬的扶起许怀归:“许将军一路辛苦,本侯已经在帐内设宴,为你接风洗尘。” 随着护送军饷的车队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兵营中,原本无精打采的将士们,眼中终于有了光芒。 只待华维周清点,去大澧柜坊中兑付,他们便有银子了。 将士们如同久旱逢甘霖,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发了军饷怎么用。 “我要攒着托人给我娘带回去……” “我要存在柜坊中,留着娶媳妇儿……” “哎,城里的如芳阁来了几个不错的小妞儿,终于可以去逍遥一番了……” 听着将士们的窃窃私语,华维周厉声呵斥一声:“都看着干嘛,还不去操练,皮痒了” 众将士一哄而散。 许怀归从马上解下一个包裹着方形盒子的包袱拿到主将大帐。大澧柜坊乾州分号的掌柜方东零与许副掌柜、单副掌柜早已在大帐中等候,就等军饷一到,验了真伪,即可拿到柜坊中承兑为现银。 此次军饷一共五十万两,每张银票票面面值为一万两,一共五十张银票,所用盒子并不大。许怀归打开包袱,漏出一个上面龙武卫押封的精致檀木盒子。许怀归双手将盒子呈到华维周面前,单膝跪地,郑重其事的说道:“末将请侯爷启封。” 副将云杨接过盒子放在华维周面前,华维周用剑挑开押封,从怀中掏出钥匙,小心的打开盒子。盒子中是整整齐齐五十张银票,每一张票面值一万两。 放银票的盒子与钥匙是分开的,钥匙在户部定下所用盒子后,便提前送到营帐中。 “方掌柜,二位副掌柜,请掌眼。”华维周从盒子中拿出一张银票,递给方东零。 军饷银票是特制的,与普通银票不同,但也可在市面上流通,为了防止假冒,做了特殊的标记,需经手触、火烤、过水三个步骤,方可确定是否是真的军饷银票。 方东零小心翼翼的接过银票,他们早已净手,为的是触摸银票的质感,同时已经准备好油灯和蜡烛。方东零神色凝重,一丝不苟的触摸银票后,将银票递给二位副掌柜,三人同时点头,说明第一关通过。 待到第二关火烤时,方东零轻松的神色突然浮上一丝紧张,眼神中露出一丝复杂,“这……” “二位老弟,你们来帮我好好看看……” 方东零让出位置,将银票递给二位副掌柜,二位副掌柜将银票放在火上翻来覆去的烤过后,神色也略显复杂。三人的神色,看在华维周的眼中,让他感到事情有些不妙,那股从早上就隐隐的不安之感又涌上心头。 “可是有什么不对?”华维周紧张的问着。 方东零谨慎的说道:“侯爷,容小人做完第三步,进一步验证后再做答复。” 当方东零将早就准备好的清水喷洒在银票上后,将银票放置片刻后,再次拿起银票触摸,大惊失色。 “这……” 二位副掌柜见到脸色大变的方东零,急忙接过银票,吓的不由自主的将银票掉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主帐内的人皆变了脸色。华维周急不可耐的问道:“方掌柜,你们快说,究竟怎么了?” 方东零胆战心惊的跪在地上:“回……回侯爷,这……这银票并非户部签发的银票……这银票是假的……” 两位副掌柜也被吓的面如土色。 华维周顿时怒不可遏,一把抽出佩剑,双眼猩红。许怀归此时也吓的面如死灰:“这……这盒子末将从不离身,怎么会是假的?” “云阳,将龙武卫一行人先关起来!此事不宜声张,小心行事,切勿传扬出去!” 随后,华维周厉声对着方东零三人道:“兹事体大,你们三人应该知道传扬出去的后果,你们回去后,务必守口如瓶,否则别怪本后军法处置!” 方东零三人磕头如捣蒜,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做了几十年的营生,居然出了岔子。 第2章 声东击西 西陵侯连夜写了奏折,上请澧成帝,彻查此事。 澧成帝尚未来得及从柳太傅一家惨遭灭门的悲恸中回过神来,便如遭雷击般接到了银票被换的折子。澧成帝怒发冲冠,将户部经手此事的一众官员统统打入大狱,大澧柜坊总号的掌柜和副掌柜也未能幸免。 大理寺的动作很快,言兴玉带人搜查了涉事官员的书房、往来人员,以及净手的所有文书…… 一众官员皆大呼冤枉,声声冤屈,纵然是对着那铁面无私的玉面阎罗言兴玉,也依然如泣如诉,未曾停歇。 言兴玉手持染血的鞭子,如饿虎扑食般将一众官员逐个拉出审问,可依旧无人招认。户部尚书闫友鸣强撑着伤痕累累、虚弱不堪的身躯,微微勾了勾唇,有气无力地劝着言兴玉:“言大人,此举无用!贪墨军饷可是夷三族的重罪,这里面关着的人,宁可被您的酷刑折磨至死,也绝不会承认的。被您折磨死,不过死一人而已,可若是承认了,那便是三族尽灭啊!” 言兴玉扬起皮鞭的手停在了空中。闫友鸣说的没错。这种重罪,没有铁证,谁都不会认! “来人,将闫尚书带回大牢!” 言兴玉气急败坏的走出大理寺大牢,直奔三法司:“殿下,银票一事无人招供!” 离琴翊琛顶着一张阴晴不定的脸色,沉声道:“意料之中,这种重罪,在无铁证的情况下,谁人敢招!” “那几个被关起来的官员,以及大澧柜坊的正副掌柜,家中可有搜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言兴玉有些失落的摇摇头:“户部的几个大员,家中书房已经被搜了底儿朝天,并未搜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殿下,难道说真的与户部这几个人无关?” 离琴翊琛冷冷的看了一眼言兴玉:“亏你还是大理寺少卿,怎么也犯起了糊涂?” “军饷的银票是特制的,需要图样、印版、漆料、签章几个环节共同配合,才能印制出一张军饷银票。普通的银票仿制简单,但军饷的银票,是经过的特殊防伪的,若无内奸,无法印制出足以以假乱真的银票!” “陛下已经下旨,让西陵侯华维周将快马加鞭押解银票的龙武卫和那假银票一并押送至京城,相必不日就能入京。” “假银票……” “殿下,会不会是在押送途中出了岔子?” 离琴翊琛负手而立,沉沉的说道:“现在还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户部和大澧柜坊内部一定有内奸。一切只能到那假银票到京后,才能有所判断。只有找到内奸,才能找到此事的主谋!” 七月的天依然燥热,进入梅雨季节的元京城,阴雨连绵,天气湿漉漉的,直接贴在人的后背上,如同被整个人被水洗过似的。 华维周骂骂咧咧的带人在驿站中休息,嘴里不停的骂着这鬼天气,潮湿闷热的天气,让他的心中更加烦闷。自从出了假银票事件后,他多日未睡一个整觉。接到圣旨的后,他便马不停蹄的带人上路,不敢让人单独带着银票箱子。两人一组,必须目不转睛的看着那箱子,若其中一人有事,必须换另一组看守,不能让看守箱子之人落了单。 副将云杨警惕的看着官驿里来往打尖住店的客人,生怕在出什么其他幺蛾子。从元京城到西境,六百里加急也要两天的路程,他们押送着嫌疑犯,更走不快。日夜兼程,走了三日,才到冀州与元京城相交的青县。 一路上他们风餐露宿,丝毫不敢耽搁,眼看着就要进京了,在副将云杨的建议下,这次找了官驿休息,将士们实在顶不住了。 他们要了几个房间,四个将士与两个龙武卫之人住一个房间,相当于两个将士看守一人。分配好房间后,云杨来到华维周的房间,忍不住的出言骂道:“妈的,户部这帮人自己做事不仔细,还累的我们帮他们擦屁股!”云阳武将出身,已经跟在华维周身边多年,识字不多,性子直爽,说话向来粗鲁。 “云杨,闭嘴。”相对于云阳的直爽,华维周倒是心思缜密,虽然也是武将出身,但心思向来缜密。他此时身心俱疲,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云杨,出言警告:“此事处处透着诡异,你给我记清楚了,进了京,你给我管好自己的嘴,稍微不注意就会惹祸上身!还有我们进了京,少不了会有大理寺的盘问,知道的便是知道,不知道的便是不知道,别把自己绕进去!” 云杨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不解的问道:“侯爷,这事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全程只有最后揭开押封的时候,我们才经了经手,岔子又不是在我们这儿出的,凭什么来盘问我们!” “云杨,住口!”对于这个口无遮拦的副将,华维周甚是无奈。此时的他,犹如陷入迷雾的羔羊,尚无法理清这其中的错综复杂,但这些日子里内心的忐忑不安却告诉他,一切都须小心谨慎! 或许是疲惫到了极点,华维周虽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却保持着这个姿势进入了梦乡,精神高度紧绷,即便是在睡梦中,眉头也依旧紧锁着。云杨手捧宝剑守护在他的房间中。尽管他性格大大咧咧,但也深知,能把华维周折磨到这般田地的事情,定然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外面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夜晚的天空犹如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笼罩,愈发阴沉。为了防止雨势渐大,云杨还是轻轻地关上了华维周房间的窗子。 一夜无事。第二日卯时,华维周从座椅上醒来,看到云阳眼下的乌青,有些心疼,安慰道:“今日便能进京,到了京城,把人送入大理寺,我们也就能好好的休息一番了。”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将士急匆匆的声音,接着传来一阵急匆匆的敲门声:“侯爷,不好了。” 华维周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他示意云阳去开门。火长田二急匆匆禀报:“启禀侯爷,云副将,龙武卫大将军许怀归身亡。” “你说什么!”华维周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千防万防,还是出了事儿。 龙武卫大将军,虽是正四品官职,但属于皇家亲卫,中毒身亡,本就是大事儿。再加上,他是押送军饷的当事人,如今当事人死亡,就更难查清这假银票其中弯绕。人在西陵侯手中死亡,让西陵侯有嘴说不清。 “去……去报官!”华维周的脑子飞速运转,迈开步子朝着许怀归住的房间走去。 “还不快去!”云杨朝田二吆喝了一声。 “不!”华维周稳住心神吩咐着:“这里是冀州与元京的交界,去元京报案最快,你亲自带人,直接去大理寺报案,正四品的龙武卫大将军身亡,大理寺不能不管不问!” “是!”云杨拉着田二,飞奔而去。 华维周来到许怀归的房间,许怀归静静的躺在床上,神色平静,面带微笑,周身无任何打斗痕迹,也无任何受伤痕迹! 华维周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种面容,明显是中了毒! 第3章 乱葬岗 这几日,蓝彤鸢无事时,便猫在房中抄医书。神医谷被屠,一些孤本着作被毁,蓝彤鸢心疼不已,她想试着根据记忆中的内容,将那些被毁的孤本复刻出来,顺便看看,她师兄蓝彤宇所中究竟是何种毒药? 医毒不分家。只要知道成分,便能找到解药。 她的师兄所中之毒,平日里与常人无异,只是每到月半便发作一次,发作起来疼痛难忍,双眼猩红,谁都不认识。 神秘人每月初十会拿来一颗解药,送到药炉。蓝彤鸢曾经试图蹲点,但奈何对方警惕性太高,每次都会派不同的人,有时是一个小孩儿……有时是买菜翁…… 但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未见过对方真容。 这一日,蓝彤鸢忧心忡忡的坐在药庐的大堂中,帮着师兄看顾前来看诊的病人。她已经与离琴翊琛谈好,每个月的单日来药庐坐诊,一来继承师父遗志救治更多的病人;二来可接触更多的案例,从而精进医术;三来借机寻找那神秘的黑衣人。 蓝彤宇的脸色红润了一些。他体内的毒素已经解了一部分,剩下的部分,即便是根据神秘人送来的解药,蓝彤鸢始终分析不出剩余部分毒素的成分…… 至少师兄的毒只在每月月半发作了……她不断的宽慰着自己。 出神间,一对奇怪的祖孙出现在药庐门前。那驼背的老婆婆带着自己的孙子艰难的挪到蓝彤鸢面前,慢吞吞的说道:“苏大夫,这是老婆子的孙子,前两天大病了一场,病好后没想到成了哑巴。说着,老婆婆眼中不由自主的流下心疼的泪水。” 蓝彤鸢上下打量了这孩子, 七八岁的年纪,整个人缩在婆婆身后,怯生生的看着蓝彤鸢,眼神中流露出恐惧之色。 是,蓝彤鸢没看错,就是恐惧的神色。 蓝彤鸢轻轻的将男孩招呼到自己跟前,吩咐苏禾给他上一些点心,和颜悦色的拉着他的手,试图让他放松下来。 起初,她以为是男孩子恐惧郎中,眼神中才流露出这种恐惧神色。可当她的手指不动声色的搭上他的脉时,她才发现,这是在极度的惊惧之下造成的失声。 她不由得仔细打量起这对祖孙,虽然称不上衣衫褴褛,粗布衣服上补丁罗着补丁。婆婆双手粗糙,满头引发用一支木簪攒着,步履蹒跚,一看便是经年累月的劳作所致。孙子的衣服虽无补丁,但宽大的衣服,几乎能装两个他这么大的小人。更为稀奇的是,这衣服居然是绸缎所做。 但孙子的双手同样也是伤痕累累,七八岁的孩子,双手已经布满了老茧…… 蓝彤鸢不动声色的说道:“婆婆,令孙衣衫有些过大,烦请婆婆给他挽起袖子 ,我才能给他诊脉。” 老婆婆一边照做,一边不由自主的擦了擦眼泪:“这衣服是从乱葬岗的尸体上拔下来的,那尸身听说是被抄家的大官的少爷,被人一剑杀死,扔到了乱葬岗,我带着孙子去那里找吃的,看着这衣服怪新的,便扒下来给我孙子穿了。” “我们是逃难来的,家乡发了疫病,全村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我们逃到这京城,身无分文,只能以乞讨为生,有时候也会去乱葬岗找些吃的……”老婆婆边说边擦了擦止不住的眼泪。 “大夫,老婆子没有钱给孙子治病,听说您这里给穷苦人家看病不收诊费,老婆子求您救救我孙子。”说完,老婆婆噗通一声跪到蓝彤鸢面前。 未等蓝彤鸢出言,蓝彤宇一个箭步上前,抢先拉起老婆婆,沉声道:“婆婆不必行此大礼,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的本分,但大夫是人,并不是神,令孙的病症,请恕我们无能为力。” 老婆婆的眼神中那期盼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蓝彤鸢有些惊讶的看着蓝彤宇,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她一把推开蓝彤鸢,和声说道:“婆婆,令孙的病,是心病,等闲的药并不能治病。” 老婆婆的双眼中充满了疑惑。蓝彤鸢有条不紊的解释道:“令孙此病乃是惊吓所致,寻常的草药无法根治。” “婆婆,心病还需心药治,令孙可是碰到过什么令其极其害怕的人或事?” 老婆婆闻言,又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都怪老婆子我贪心,非要去乱葬岗找吃的,这孩子也调皮,每次我去乱葬岗捡东西,他也跟着去,去的次数多了,他的胆子慢慢的也就变大了,前几日居然背着我独自去了乱葬岗,直到戌时还未归,我找到他时,他已经昏死在乱葬岗。”老婆婆抹了抹眼泪,继续说着。 “我把他背回住的破庙中,谁曾想他夜里便起了烧,嘴里不停的嘟囔着鬼呀……鬼呀……浑身抽搐,样子十分吓人……” “那他的病是怎么好的?” “那破庙中供着菩萨,我用香炉里的香灰混了水给他灌了下去,当夜我跪在菩萨前,求了一夜,第二日他的烧果然退了,只是这性子变了许多,可能惊吓过度,再也未开口说话,见人就躲……” 老婆婆说完,又是一阵长吁短叹,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一直不停的责怪自己。 蓝彤鸢同情祖孙二人的遭遇,给他施了针,又给他开了药,让苏禾好生的给二人送回去,并送给他们一些银钱。 送走祖孙二人,蓝彤鸢这才有些恼怒的问蓝彤宇:“师兄,为何要阻止我给那二人看诊?” 蓝彤宇不紧不慢的解释:“去乱葬岗找食物,从死人身上扒衣服的人,极易招惹乱葬岗那阴森的气息,会带一些脏东西,我怕你日后被脏东西缠上,惹上麻烦!” “你自幼胆小,更怕沾染脏东西,今日是怎么了?转性了?”蓝彤宇调侃道。 蓝彤鸢撇了撇嘴“才不是呢,师父一直教育我们,世上哪有什么鬼神脏东西,所谓的脏东西,不过是自己因内心恐惧而臆想出来的东西罢了,如今我已经长大了,自然是不怕了。”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蓝彤宇双手投降,温情脉脉的看着她:“师妹说什么就是什么……” 蓝彤鸢这才消了气。二人正逗趣,却见和尘急匆匆的从外面走来:“启禀侧妃,府里出了急事儿,请侧妃尽快回府。” 蓝彤鸢心下一沉,匆忙上了马车,马车的方向却不是回睿王府,而是直奔三法司。 许怀归的尸体已经被言兴玉带回三法司,仵作验尸所得,尸体表征无任何伤痕,剖尸后发现其脏器微微发青,是典型的中毒。 离琴亦琛希望蓝彤鸢能查出这是什么毒素,蓝彤鸢一踏入验尸房,便眉头紧皱,用帕子遮掩住刺鼻的气味,疑惑的问道:“殿下这是刚刚从乱葬岗拉回来一具尸体?” 第4章 将军之谜 蓝彤鸢非常确定,许怀归尸体上散发出来的气味,跟今天前往药炉看诊的祖孙二人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这对祖孙俩由于经常出没于乱葬岗那个恐怖阴森之地,甚至还从那些死去之人的身上扒下衣物来穿,如此一来,他们自然而然的沾染到乱葬岗中的那令人作呕的尸臭气味。 要知道,乱葬岗一直以来都是阴暗潮湿、横尸遍地且无人问津和打理的所在,在那里不仅有大量腐烂的尸体所散发出的恶臭,还有许多已经腐败的草木气息相互交织混杂在一起。因此,乱葬岗的尸臭可绝非一般意义上的单纯尸臭所能比拟,它的气味更为复杂多样。 而且这种特殊的尸臭一旦沾染上人的身体,想要彻底消除掉简直就是难上加难。 即便是那老婆婆把从死人身上拔下来的衣裳拿到河边重新洗过,那衣衫上仍然留有较重痕迹的尸臭气味。而许怀归的尸身上,有着与那老婆婆祖孙二人相同的气息。只不过,这味道比那祖孙二人身上的味道要淡许多。 “鸢儿,为何如此说?”离琴翊琛饶有兴趣的看向蓝彤鸢,她的到来,的确能给他们提供很多意想不到的线索。 蓝彤鸢向离琴翊琛解释了祖孙二人的事情,拿起一旁的验尸单,看着许怀归的微笑的面容,若有所思。 “这……我记得江湖上两年前出现过一种毒药,叫忘忧。听说中毒之人能忘却一切烦恼,面带微笑,让人毫无痛苦的死去。我并未见过,但看此人死状,与传闻中的忘忧相似。” “但是谁都不知,这忘忧是谁人所制,就连江湖上有名的制毒世家苗家,都未曾见过此毒。” 蓝彤鸢所说,让离琴翊琛陷入沉思。江湖上的制毒世家都不知道毒……从此前的半仙醉到雀翎绿,再到如今的忘忧,离琴翊琛确定,这背后之人身旁一定有一位用毒高手。 “忘忧……忘忧……”蓝彤鸢喃喃的重复着这两个词,突然沉声道:“殿下,我幼时曾经在一本上古药草志上见到过关于一株药草到记载:雅山以南有国名为雅安,雅安国常年湿润,植被众多,有草名为忘忧,食之可忘却一切烦恼。” “雅安国?”离琴翊琛有些疑惑的看着她,这个名字,他是第一次听到。 离琴翊琛转头看向言兴玉问道:“兴玉,你见多识广,可曾听到过这个名字?” 言兴玉更是一头雾水:“回殿下,下官也是第一次听说。” “其实我也从未听说过这个国家,这草我也从未见过,幼时读到此处时,我曾经问过师父,世上是否真有能让人忘却烦恼的药草。”蓝彤鸢陷入回忆,不自觉的红了眼眶:“师父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以后等你走出神医谷,会遇到许多在神医谷未见过,听过的药草。” 许怀归的尸身,尸体表征未有任何伤口,只有仵作通过解剖发现的脏器中毒之事。没有更多的线索,众人从验尸房离开。 走到三法司后堂,蓝彤鸢说道:“殿下,其实您可以派人去苗家请教一番,他们是用毒世家,可能知道的要比我更多一些。” 这一点倒真是与离琴翊琛不谋而合,苗家虽然并非出身于官宦之家,但凭借着他们独有的一手制毒绝技,在整个江湖之中可谓声名远扬、威名赫赫。 只见离琴翊琛面色凝重地沉声吩咐道:“和尘,你即刻速速前往苗家走一遭。”紧接着,他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兴玉,问道:“兴玉,西陵侯一行是否已经妥善安置妥当?”兴玉连忙拱手作揖回答道:“回殿下,西陵侯自入京之后,便自觉地将自己禁足在了西陵侯府内,并声称随时恭候殿下您前去问讯查探相关事宜。” 听到此处,离琴翊琛微微点了点头,说道:“甚好!今日稍晚些时候,你随同本王去拜访一下西陵侯。不过在此之前,你先带人跟随着我一同前往乱葬岗走上一趟。” 相比起毒药忘忧而言,此刻更为令离琴翊琛上心在意的,则是蓝彤鸢所提及到的乱葬岗。要知道,许怀归的身上能够沾染到乱葬岗的特殊气味,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存在——他曾经亲自去过乱葬岗。 一个堂堂正四品的将军,去乱葬岗干什么! 整个元京城,只有一个乱葬岗,位于城西近郊位置,一向人烟稀少,阴暗潮湿。搁着老远,蓝彤鸢就闻到了乱葬岗那恶臭熏天的气味。 跟在她身后的苏禾,十分贴心的给她奉上一条白色的帕子来遮掩气味。蓝彤鸢似是想起什么,从绿禾手中接过药箱,拿出两个小瓷瓶,一瓶递给绿禾,让她分给跟着一起来的护卫和衙差,另一瓶,她倒出几粒药丸,递给离琴翊琛和言兴玉:“殿下,言大人,这是避毒丸,这乱葬岗尸体遍布,尸毒横生,这药丸能最大可能防止尸毒侵袭。” 离琴翊琛接过避毒丸,一口服下,嘴角微微上扬:“多谢鸢儿。” 言兴玉紧紧地皱起眉头,那原本舒展的额头瞬间就像是被揉成一团的纸一般布满褶皱。他满心疑惑地望着离琴翊琛,脑袋里仿佛有无数个问号在疯狂打转。他一边挠着头,一边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您真的能确定许怀归会来这种鬼地方?” 言兴玉的目光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狐疑之色,那眼神犹如一把利剑,直直地刺向离琴翊琛。其实这也怪不得言兴玉会如此怀疑,要知道,就连离琴翊琛自己也是带着足足九分的疑心才来到此地的。 毕竟许怀归这个人可是出了名的爱干净,平日里要是有人不小心碰到他的衣衫一角,他都会立刻嫌恶地抖一抖、掸一掸,然后赶紧避开。一旦回到家中,他更是二话不说便立刻将那件被碰过的衣衫脱下来扔掉,或者直接送去清洗。 这样一个人,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竟然会跑到乱葬岗这种又脏又臭、满地都是腐尸和秽物的地方来。 离琴翊琛长长的叹了口气:“搜吧,要知道雁过留痕,只要来过,就会留下痕迹。”他有些后悔带蓝彤鸢来这里,他还是低估了乱葬岗的脏乱程度。 言兴玉无奈的吩咐衙差们,仔细搜索乱葬岗。蓝彤鸢也是一脚深一脚浅的朝乱葬岗深处走去。离琴翊琛一把拉住她:“这里又脏又乱,让苏禾与绿禾在这里陪着你等。” 蓝彤鸢微微一笑:“殿下,我能闻到常人闻不到的气味,或许比你们更容易找到线索。更何况,我既然来了,哪儿有干等的份?” 离琴翊琛无奈之下,只好陪着蓝彤鸢往乱葬岗深处走去。在许怀归的尸身上,蓝彤鸢不仅闻到了淡淡的乱葬岗的味道,还闻到了浓浓的茯苓和月桂的味道。她知道,这是近两年风靡贵族的沐浴之物,可有效的掩盖身上的异味。 蓝彤鸢站在乱葬岗中心,轻轻闭上双眼,感受微风拂起,带来的这股复杂的味道。终于,被她抓住那一丝极淡的味道。 顺着那味道,蓝彤鸢来到一处坟头极为密集,墓碑颇为集中的一处,她忍着心中的恶心与恐惧,仔细在附近寻找起来,其中,一个破败不堪,已经极其模糊不堪的墓碑上,挂着两根绿色的流苏线,流苏线一旁,还挂着一块吐丝的褐色残布,像是衣衫被挂在墓碑上而不自知,被破败的墓碑撕扯掉的。 “殿下……”蓝彤鸢小心翼翼的说道,她终究还是没有胆量去触碰那破败的墓碑。 离琴翊琛目光落在那残布和绿色流苏线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流苏多用红色、紫色,皇室惯用黄色。唯有这位许将军,惯用绿色流苏,他的尸身上,还带着一枚玉佩,玉佩上的流苏正是这翠绿色。 第5章 查找线索 离琴翊琛眯了眯眼,语气愈加凌厉:“都给本王搜仔细了,看看这里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蓝彤鸢再次闭上双眼,试图再从空气中捕捉到更多的气息。突然她的心中一阵痉挛,心脏如同跳到了嗓子眼。空气中还弥漫着此前强行给他们喂毒的神秘人的气味,神秘人身上的气息,是一种更为复杂的味道,几种药混杂在一起,像是常年用药草泡着留下的味道…… 她的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眼皮极重,耳边传来一阵风的呼啸声。她抱紧双臂,只听的耳边有人在焦急的呼喊她:“姑娘……姑娘……” 她艰难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瑾瑜阁的床榻上。苏禾与绿禾满是焦急的守在她的床边,见她醒来,苏禾激动的喊道:“姑娘,您终于醒了,可吓死奴婢了……” 蓝彤鸢艰难的直起身,坐在床上,张了张干瘪的嘴唇,道:“我这是怎么了?” “姑娘,您昏倒在乱葬岗,殿下把您送回府的。府医说您是惊惧所致的风邪入侵……” “惊惧……”哦,她想起来了,她发现了许怀归与神秘人有所勾连的秘密,惊惧之下,昏迷不醒。她犹豫着要不要将此事告诉离琴翊琛。她突然想起来,那祖孙俩中的孙子,亦是因为惊惧所致的重度失语,时间就在几天前,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关联? 看着蓝彤鸢脸上那阴郁的表情,绿禾脸上满是担忧:“姑娘,那乱葬岗阴气重,您身子弱,以后还是躲着点那种地方为好。” 蓝彤鸢谨慎的看着绿禾:“绿禾,你可记得上午的那对祖孙,去将她们接到药炉中妥善安置。” 绿禾也知道这对祖孙的重要性,二话没说便走出了房间。 “姑娘,殿下嘱咐您,一定好生养着身体,剩下的事自有他们操心!”苏禾撅着小嘴忍不住嘟囔着:“姑娘,您好好的一个大夫,非要跟着他们东奔西跑的查案子,您瞧把自己累坏了吧。” 苏禾的眼中满是心疼,把蓝彤鸢强行按在床上:“我的好姑娘,今日您就好生歇着,天大的事情有三殿下呢。” 蓝彤鸢无奈的笑了笑,知道苏禾是为她好,她的确是因为神秘人而心力交瘁,她想赶快查清此人的身份,为师兄找到解药,如今看来,是她过于着急了。 三法司内,离琴翊琛死死的盯着那两根翠绿色的流苏,流苏一旁,放着的是许怀归从不离身的玉佩,脸色极为阴郁,正四品的龙武卫将军,到乱葬岗所为何事? 许怀归出身武将世家,父亲是征西大将军许懿德,许怀归则成为皇家亲卫军。许怀归从小与太子离琴翊风一起长大,本是太子府禁军统领,在离琴翊风薨逝后,被澧成帝调入皇家亲卫军龙武卫中效力。皇子们都认识许怀归,亦知那玉佩是许家的传家之物,许怀归从不离身。 书案上放着的是言兴玉对押送银票的龙武卫军的问讯,加上许怀归一共六人,其余五人现下都被停职关在三法司的天牢中。 这五人虽然供词各异,但都否认许怀归有异常。押送军饷银票,这并非他们的头一次接这样的差事,已经轻车熟路。 每个人都把押送过程供述了一遍,虽然表述各异,但大差不差,没有太大出入。 按照这几人的供述,押送军饷银票,由龙武卫将军许怀归和他的亲信刘清和持印信,在户部和大澧柜坊正副掌柜共同见证下,从户部尚书手中接过放置军饷银票的盒子,亲手上锁,贴上押封,放入箱子内,裹上包裹启程。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可以动手脚的空间,唯一能动手脚的,便是押送过程。提前准备好假银票,在押送过程中伺机更换掉真银票。离琴翊琛蹙眉,他们要做的,不仅是查出更换银票的幕后黑手,还要查出真银票的下落!可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若无内奸,他们又如何拿到图样? 要说不同,唯一的不同,便是亲信刘清和所说的,许怀归在接到军饷银票后,把银票放在龙武卫值宿府,让刘清和与其他人一起看守,他要回府沐浴。 这也就侧面印证了,许怀归的确沾染上了让他极为无法接受的东西,宁可搁置公务,也要回府沐浴。离琴翊琛看着供词,心下推断着时间:按照许怀归的性子,身上沾染了异味,一定要清洗干净,他接到军饷后还要回府沐浴,也就是说,在尚未接到军饷时,他已经到过乱葬岗。 所以他去乱葬岗,是去见了什么人!让离琴翊琛想不通的是,即便是把银票换掉,真正的军饷银票,若无西陵侯亲自带着印信去兑付,是无法将银票换成银子的!那军饷银票,对于普通人而言,不过是几张废纸而已! “除非……除非……” 离琴翊琛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惧:“来人,备马,去西陵侯府!” “殿下……”言兴玉从外面急匆匆赶来:“下官去了许府,查问了许府的下人,许府的管家说,六日前,许怀归拿了一个包袱给管家,让他拿去烧掉。” 离琴翊琛停下脚步,突兀的问了言兴玉一个问题:“兴玉,我们假设,那许怀归去乱葬岗是为了见什么人,你觉着,会是什么人,才能让许怀归忍着恶心,到乱葬岗见面?” 言兴玉不假思索的说道:“一定是见不得光的人,以许怀归的性子,若是正常人,一定会选一个极为干净整洁的地方,万万不会选择乱葬岗!” “那么又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许怀归忍着恶心也要去乱葬岗?” 言兴玉想了想,若有所思:“能够支使的动朝廷正四品大员,此人手中一定有许怀归的把柄!” 离琴翊琛笑了笑:“那还不快让人去查,这许怀归私底下都做了什么事情,让人抓住了把柄!你随我去一趟西陵侯府!” 他悠悠的说了句:“恐怕这西陵侯府内也不太平!” 第6章 副将云杨 果然,到了西陵侯府,西陵侯亲自出来迎接。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在许怀归被害后,到达顶峰。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从未在战场上露过怯,如今却被此等奸邪宵小的阴险诡计给搅的心惊胆战。 此刻他想的,并非自己的性命,而是一旦自己遇害,西境边陲恐生变故。 “老臣参见三皇子殿下。”西陵侯恭敬的给离琴翊琛拱手作揖。 只是还未等弯下腰便被离琴翊琛一把拦住,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华维周,感激的说道:“侯爷连日来辛苦了,如今更是受到连累,侯爷放心,琛定会查清此案,让侯爷安然返回西境。” “有三殿下这句话,老臣虽死无憾!” 华维周的内心深处始终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不安情绪,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些许,但这种不安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自从许怀归离世之后,他就深知隐藏在幕后的那个人所觊觎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正是他手中统领西境大军的那枚至关重要的印信。 许怀归之死,让他陷入了无比的苦闷之中,经过无数次的思考与琢磨,他终于洞悉了敌人真正的意图。原来,对方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就是这枚印信。因为只要拥有了它,不仅能够凭借印信兑取那五十万两的巨额军饷,更能牢牢掌控住西境整整十万雄师。如此一来,便可一箭双雕、两全其美! 然而,当他好不容易弄清楚这一切的时候,才惊觉自己已然身陷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陷阱之中。此时此刻,他对周围的所有人都充满了警惕和怀疑,哪怕是曾经无比信任的副将云杨也不再例外。 离琴翊琛的到来,让他看到一丝希望。这位三皇子,最近风头正盛,深得澧成帝器重。最重要的是,他统领三法司,作为澧成帝器重的皇子,他如今的势头,已经无需背地里做些小动作。 离琴翊琛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侯爷,如今事态紧急,容不得半点耽搁,在下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还望侯爷如实告知,在军饷抵达西境乾城之前以及之后这段时间里,侯爷您的身边可曾发生过任何不同寻常之事?” 华维周那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离琴翊琛,仿佛要透过他的外表看到其内心深处的想法。仅仅是这简单的一问,华维周就已然心知肚明,离琴翊琛已然洞悉了此间隐藏的关键之处。 随着夕阳西下,夜幕悄然降临,整个城市被璀璨的灯光所照亮。元京城的夜晚景色美不胜收,那繁华热闹的景象与西境乾城相比,简直有着天壤之别。如果换作平常时候,华维周定会毫不犹豫地放下手头繁忙的公务,悠然自得地走上街头,尽情享受这座城市的美好。他会兴致勃勃地品尝一番元京城当下最为流行的美酒和美味佳肴,让那醇厚的酒香和鲜美的滋味在舌尖绽放;也会踏入勾栏瓦舍之中,聆听一曲又一曲动人的艳曲儿,沉浸在美妙的旋律之中,忘却一切烦恼。 然而此时此刻,华维周却全然没有了这份闲情逸致。他面色凝重,心情沉重得犹如压着一块巨石。只见他缓缓地长叹一口气,思绪如同一盏不停转动的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飞速地回溯着这些日子以来军中发生的点点滴滴。 身为西境的将领,华维周对于军中之事向来都是紧紧把控在自己手中,绝不允许出现丝毫差错。他对于军中的各种事务都保持着高度的警觉性和敏感性,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刚才离琴翊琛询问之时,他才如梦初醒一般惊愕地察觉到,在军饷尚未抵达的这段时间里,他竟然已经连续三天未曾收到日常的操练军报了! 意识到此事的不同寻常,他只觉着有些头晕目眩,两只太阳穴突突的发胀,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殿……殿下,若说不同寻常,老臣这才想起,在军饷到达之前,老臣已经连续三日未曾见到日常操练的军报。” “日常操练的军报?” “殿下有所不知,,戍守边疆的将士们平日里的操练一日不得耽搁,稍有懈怠,若敌人突然来袭,便会陷入手足无措、无法应对的困境。” 离琴翊琛由衷的感慨,言语之中流露出对侯爷深深的钦佩之情:“人人都说侯爷您治军严谨、手段高明,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呐!” 听到这番赞扬,华维周的脸色却依旧显得十分凝重,他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殿下谬赞......方才殿下问老臣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这连续三日未收到的军报,便是最大的不寻常。” 说到这里,华维周顿了顿,接着解释道:“这日常的操练,每天都会由军中的校尉认真做好详细的总结,统一呈呈给老臣过目。以往的时候,这些军报都是由老臣亲自进行批复。不过就在前些日子,老臣的身体偶感小恙,实在是力不从心,所以才把每日的操练总结交给了副将云杨代为处理。虽说现在是云杨在帮忙处理此事,但每次需要批复的时候,云杨都会从中挑选出一些关键的要点,专门拿过来请老臣做最后的定夺和批示。” “军中已经足足拖欠了三个月的军饷!军中的将士们对此怨念深重,牢骚不断。老臣为此可是日夜忧愁,寝食难安!几乎将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花费在了安抚这些将士们的情绪上,以至于对这平日里最为重要的军事操练之事,实在是有所疏忽了。”华维周一边说着,一边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疲惫与无奈之色。 “经过老臣方才仔细地回忆,的确就在军饷即将到来的前三天里,副将云杨竟然连续三日未曾向老臣禀报有关日常操练的情况总结。” 离琴翊琛不禁皱起了眉头,面色愈发显得凝重起来,即便如今尚不能下结论,可云阳这一行为的确有些奇怪。他沉声问道:“副将云杨如今何在?” 听到这话,华维周赶忙躬身答道:“回殿下,云杨是老臣身边的得力副将,此次回京,老臣让他跟随老臣一同来到了元京城。只是没想到今日三殿下您会来得如此之快。” “云杨此刻应该是又出去喝酒作乐去了,不过请殿下放心,老臣这就立刻派人去找他回来!”说罢,华维周急匆匆地转身吩咐手下之人前去寻找云阳副将。 第7章 二子夺权 当西陵侯派去的人找到云杨时,他正身处元京城最大的花楼——水月轩之中。此时的云杨已然喝得酩酊大醉,面色通红如熟透的苹果一般,嘴里还时不时地哼着淫辞艳曲。他那宽阔的怀抱里,左拥右抱着两位娇俏迷人的姑娘,脸上洋溢着无比惬意满足的笑容。 事实上,澧成帝对于华维周并没有下达过任何清晰明确的旨意。但深知官场险恶、为了避免无端猜忌引来祸端的华维周,主动选择将自己软禁在了府邸之内。然而,他心里却十分清楚云杨的性格脾气,他向来如风一样自由不羁,向来不受规矩礼仪的约束。 如今好不容易能够暂时放下繁忙沉重的公务,来到这繁华热闹的元京城好好放松歇息一下,云杨自然是要尽情享受一番人生乐趣。 所以,华维周并未强求云杨和他一起禁足于府内。一来,云杨向来不喜欢受到各种规矩的约束限制;二来,让云杨在外活动,说不定还能帮助他搜集打探一些重要的消息情报。毕竟自古以来,那些风月场所往往都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人员复杂多样、鱼龙混杂。从这里获取信息,相对来说确实会比较容易些。 如今华维周身边真正信得过并且能够委以重任的心腹手下实在寥寥无几,因此很多时候,他也不得不依靠云杨去完成这些事情。 但当华维周突然意识到操练军报的不妥之处时。他看向云杨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要透过云杨那看似玩世不恭的外表,看穿其内心深处隐藏的秘密…… 醉醺醺的云杨,被华维周派去的将士押了回来。“末将参见侯爷。”云杨眼睛似睁未睁,满身的酒气,想也未想,便朝着上座行礼。只是华维周并未坐在上座,他选择坐在离琴翊琛的下首,以示恭敬。 华维周先是清了清嗓子,接着发出两声低沉的咳嗽,随后脸色一沉,厉声喝道:“放肆!竟然如此无礼,还不赶快拜见三皇子殿下!” 云杨原本还有些迷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厉斥吓得浑身一抖,瞬间清醒过来。他猛地睁开眼睛,目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上首位坐着一位身着华丽服饰、气质高贵的男子——正是三皇子殿下。 云杨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慌乱地伸出手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然后迅速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道:“末将云杨,参见三皇子殿下!” 坐在上首的离琴翊琛微微抬手,语气平淡地道:“起来吧。”同时,他那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眸始终没有离开云杨,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来自西陵侯麾下的副将。 只见面前这人身高足有七尺有余,身材高大威猛,魁梧壮硕,但令人意外的是,他虽然生得这般凶猛模样,长相却带着几分憨厚之气。一张宽阔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说起话来声音瓮声瓮气的。再看他那明亮清澈的眼神,毫无半点心机和算计之色,让人不禁觉得此人单纯直率。 但离琴翊琛心中暗自思忖,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粗犷的人,究竟是真的心思纯净,还是深藏不露,心机深沉到足以瞒天过海? 这时,一旁的华维周再次开口说道:“云杨,你来给三殿下讲讲,就在军饷抵达的前几日,咱们军中可曾出现过什么异常情况?那些日子本侯因为身体不适,一直心绪不宁,所以军中诸多事务大多交由你来操持打理。今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你就详细地向殿下禀报一番吧!” 云阳一听,脸上浮出一丝苦相。他有些不自然的看了看华维周,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那意思是:真的要如实说吗? 华维周瞪了他一眼,道:“还不向殿下如实道来!”云杨这才闷声闷气的说道:“启禀殿下,侯爷,其实军中因为拖欠军饷一事,将士们怨气朝天,日常的操练便也懈怠了许多,几个校尉还用军法处置了几人,皆没有多少效果,后来几个校尉一合计,便私自停了那日常的操练!” “胡闹!此等大事,为何不报给本侯!”华维周一听这话,顿时气得满脸通红,双眼圆睁,额头上青筋暴起。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心脏也像是被重锤狠狠敲击了一下,难受得让他险些站不稳身子。一时间,他呼吸急促起来,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一旁的云杨见势不妙,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替华维周顺着气。然而,此刻的云杨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华维周那愤怒到极点的眼神,他低垂着头,声音如同蚊蝇一般微弱:“侯爷息怒,您最近这些时日身体一直不太好,末将实在是担心您得知此事后会承受不住打击,所以才没有及时禀报......” 听到这里,华维周的怒火愈发旺盛,他猛地一甩衣袖,大声吼道:“说!究竟是谁出的这个主意?”这一声怒吼犹如惊雷炸响,震得整个房间都微微颤抖起来。 云杨被吓得浑身一抖,心中更是忐忑不安,但事已至此,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道:“回侯爷,是......是二公子的主意!”说完这句话,云杨的头垂得更低了,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心虚。 “什么!”华维周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云杨,咬牙切齿地问道,“竟然是那个逆子!”此时的华维周已经怒不可遏,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呼作响的喘气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云杨偷偷瞥了一眼华维周,发现他的脸色越发难看,心知自己若是再不说清楚,恐怕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继续说道:“侯爷生病期间,因为军饷迟迟不发放,将士们心生懈怠,操练屡屡出错,二公子趁世子外出巡逻期间,趁机夺了二公子的权,并擅自停了将士们的操练......”说到后面,云杨的声音几乎细若游丝,生怕再次激怒眼前这位处于暴怒边缘的侯爷。 华维周戎马一生,千防万防,却未想到,被刺自己的,居然是自己的儿子。他有两个儿子,皆是一母同胞。嫡长子华凌霄、嫡次子华凌钰,二人相差三岁,如今皆被他带在军中历练。他知道,他的这位二公子向来眼高于顶,不服管教,向来非要与兄长争个高低。 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心中的那份不安源自哪里。他的这位二公子,是想要将整个华家拖入深渊。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华维周情急之下,急忙跪下请罪:“请三殿下准许老臣自己清理门户!” 第8章 病入膏肓 华维周脸上有些挂不住,如今的他不仅仅是简单的怒不可遏,而是一整个脊背发凉。军中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他居然到现在才知晓! 离琴翊琛当机立断,命尚时附耳过来,在他耳边低低吩咐了几句。尚时看了看离琴翊琛左上方,在几声微微的响动后又归于宁静。 “世子现在何处?”华维周大怒。 “世子带人巡逻后,一直未归,属下怕您急火攻心,病情加重,所以一直未敢告诉您!” “放肆,如此大的事情,居然不与我禀报,视军规如儿戏,来人,将副将云阳拉出去砍了!” 云杨刹那间感觉自己额头仿佛有无数细密的汗珠渗出,颗颗冷汗汇聚在一起,形成一道道水线顺着脸颊滑落。 他惶恐至极,不停地磕头,脑袋撞击地面发出如同捣蒜般的声响:“侯爷饶命啊!真不是属下有意违背军规,实在是被逼无奈......二公子竟然绑架了属下的亲生女儿,如果属下胆敢不听从二公子的命令行事,他就要把属下的女儿卖到那肮脏不堪的青楼!” 说到此处,云杨已是涕泪横流,声音哽咽得几乎难以成句:“属下不敢不从啊!可是,属下也曾派人暗中追查,但始终未能探查到二公子究竟将属下的女儿掳到了什么地方。因此,属下才一直犹豫不决,迟迟不敢将此事禀报给侯爷您!” 华维周攥紧了拳头,军中出了如此大的变故,他本人竟然毫无察觉!不自觉的,在这酷热的夏日里,他的脊背居然生出了巨大的凉意。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眼前这令人震惊的一幕之上。一直坐在上首的离琴翊琛,则面色沉静如水,缓缓开口道:“侯爷,依本王之见,这云副将也是受到他人胁迫,身不由己。不如暂且宽恕他此次犯下的过错,给他一个戴罪立功、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此时的华维周怒火中烧,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猛地自心底蹿起,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掉一般。然而,尽管内心早已被怒火烧得几近癫狂,他却不得不竭尽全力去压制这股即将喷薄而出的怒气。只见他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之中,甚至连鲜血都开始渗出来,但他依旧浑然不觉。最终,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华维周还是咬着牙关,强忍着心头的愤怒,免去云杨的死罪。 就在此时,离琴翊琛那张英俊而又冷漠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再次用那不紧不慢的语调开口问道:“据我所知,从乾城前往元京,如果一路马不停蹄、昼夜兼程的话,总共需要整整四天的时间。那么请问,在这漫长的四天里,军中可有任何消息传递过来?” 离琴翊琛并不是一个愚蠢之人,倘若西境当真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这整整四天的时间里绝对不可能毫无半点音讯。 说罢,离琴翊琛那双锐利如鹰隼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云杨,似乎想要透过他的表情看穿他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感受到离琴翊琛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云杨不禁浑身一颤,额头上更是冷汗涔涔而下。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硬着头皮,诚惶诚恐地回答道:“回殿下,这四日以来军中一切照常,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当听到云杨给出这样的答案时,原本一直紧绷着脸坐在下首位置的华维周终于暗自松了一口气。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没有消息无疑就是最好的消息。毕竟只要军中尚未出现混乱局面,哪怕华菱钰已经成功夺取了权力,可西陵大军依然牢牢掌控在华家手中,这便已经足够了。想到这里,华维周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稍稍放下了一些。 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自己的小儿子,一向心高气傲,看不上世子大哥满口的之乎者也,仁义道德,身上毫无半点武将应有的豪迈气概都没有。他知道对于自己将大儿子立为世子这件事儿,小儿子是满腹牢骚和怨言! 此刻,离琴翊琛微微眯起双眸,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华维周,然后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让人难以捉摸的笑容,缓缓开口道:“依本王之见,二公子倒是深得侯爷您的真传!这治军的本事,还真有那么一套。想来这西境能如此安稳,全仰仗着你们华家!如此把这边关防务托付于华家之手,父皇定会高枕无忧!” 听到这话,华维周心头猛地一震,暗自思忖起来:如今这军中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只怕这怀疑的种子已然深深地埋在了王爷心中。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想到此处,华维周不禁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然而就在这时,离琴翊琛却突然将目光再次投向华维周,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亲切而又关切,轻声问道:“哦,对了,本王方才细细端详侯爷您,只见您面色红润,气息平稳,丝毫看不出病容。不知侯爷前些时日究竟患了何种病症,竟然严重到连军务都无法亲自处理?” “哎”华维周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这近一个月以来,老臣整日里头晕目眩,只要看书写字,处理军务,便觉着眼前眼花缭乱,完全看不清奏折上的字迹。” “军医说,这是心绪郁结,有新劳神所致。直到军饷到来之前,我这病症已经深入肌理,完全无法看书习字,无奈之下, 我这才将所有军务让云杨代劳!” 离琴翊琛心下一惊,“看不清字?” 华维周无奈的点了点头。 离琴翊琛心中有了些许猜测,他不动声色的说道:“如此,今日本王便先不打扰了,侯爷还请好生休息。”他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军中事务,想来有二公子坐镇,不会生乱!” 说着便带着言兴玉离开。坐在马车上,离琴翊琛闭着眼,平静的问言兴玉:“兴玉,今日之事,你有什么看法?” 言兴玉神色凝重的说道:“下官有种不祥的预感,这西境军中出了乱子。殿下,您为何就这么轻轻放过西陵侯?” 离琴翊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如今我们在明,敌人在暗,我们甚至不确定,敌人是在元京还是西境。若是在西境,眼下我们鞭长莫及,更何况,如今我们如今尚不清楚西陵侯的立场,不能轻易下结论。我们也得看看,这位华家二公子夺了权,究竟想做什么?” “至于西陵侯的病……”离琴翊琛意味深长的说道:“既然病了,自然就需要医治。是时候给他派一位得力的大夫给他诊治了。” 第9章 痕迹初现 对于华家所发生的事情,离琴翊琛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心中已然萌生出了一些大胆的猜测,但这些猜测目前仅仅停留在初步阶段,尚需进一步的调查和证实才能确定。 为了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他当机立断采取行动,悄悄命人将涉及到的那批银票全部作废处理。如此一来,即便那些银票不慎落入了心怀不轨之人的手中,此时此刻也只不过是毫无价值的废纸罢了。 眼下的当务之急,乃是揪出隐藏在幕后操纵一切的黑手。毕竟如果不能将此人绳之以法,哪怕再次印制新的一批银票,恐怕还是会被别有用心的歹徒虎视眈眈地盯上。 寅夜降至,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了一片漆黑之中。离琴翊琛并没有选择回到自己的府邸休息,在路过言兴玉的府邸,将他放下后,他让人径直驾车朝着皇宫走去。 踏入宫殿后,他没有丝毫犹豫,扑通一声直直地跪倒在地,身姿挺拔而坚毅,目光清澈如水,直视着坐在高位之上的离琴昙夜,高声说道:“父皇,儿臣恳请您务必还周祖祖一个公道!” 听到这句话,离琴昙夜瞬间勃然大怒,脸色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大声呵斥道:“荒唐至极!混账东西!端静皇后可是与你血脉相连的亲祖母!难道她在你心目中的地位竟然比不上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每当提及这件事情,离琴昙夜总是难以抑制内心汹涌澎湃的怒火,情绪激动不已。 “父皇,儿臣只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当年,儿臣曾有幸在周祖祖身边得到悉心抚养,幸得她老人家的庇佑。而今得知她遭受冤屈,儿臣怎能坐视不管?身为后辈,儿臣定要替她讨回一个公道!” “皇祖母的母家,竟为了区区一己之私,残忍地残害皇嗣,此等行径简直是大逆不道、天理难容!父皇,若国法无法伸张正义,则私刑必将泛滥!况且就眼下而言,朝堂之上人心惶惶、动荡不安,更有一些居心叵测之人趁机煽风点火、兴风作浪。” 离琴翊琛顿了顿,继续扬声说道:“父皇,此时此刻,正是您向朝臣们展示您的威严和公正,同时也让天下百姓看到您的公断裁决之时!此时正是皇家收拢人心的时候!”离琴翊琛挺直着他那笔直的身躯,言辞恳切而又忧心忡忡地苦苦劝说着。 离琴昙夜听到此处,心头不禁猛地一颤:“你刚才说有人兴风作浪?” 只见离琴翊琛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语气沉重地说道:“父皇,儿臣有个大胆的猜测,有人暗中觊觎兵权,妄图借此搅动朝局,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用银票之事将华家拖下水,既可以获得真金白银,又可以将华家拖入泥潭,将西陵侯华维周困在元京,这幕后之人,便可趁机在西境生事!”离琴翊琛将所查的消息一一回禀给离琴昙夜。 离琴昙夜重重的的咳嗽了几声,紧接着便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朝中的局势越来越紧张,各方势力都在不断的来他面前试探口风。他心知肚明,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培养四皇子。 离琴翊琛赶在宫门下钥时出了宫。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天空中的夜幕如同被墨汁浸染过一般深沉,仿佛一汪静谧的湖水。天阶之上,夜色清凉如水,让人感到一种宁静而神秘的氛围。 正值七月的夜晚,白日里那令人难以忍受的燥热暑气已经渐渐消散。随着暮色逐渐加深,轻柔的夜风缓缓吹拂而来,宛如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人们的面庞,带来了丝丝缕缕的凉意。这股凉风不仅驱散了空气中残留的热气,也似乎吹走了人们心头的些许烦恼。 离琴翊琛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登上马车,而是选择独自一人默默地行走在宽阔的御街之上。马车则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不敢轻易打扰他的思绪。他的步伐不紧不慢,看似漫无目的地走着,但实际上每一步都像是承载着内心深处无法言说的情感。 作为离琴翊琛的贴身护卫,和光自小就与他一同成长,对他的习性可谓了如指掌。每当看到自家主子这般沉默不语、神情落寞地独自徘徊时,和尘心里便明白,他一定又是在宫中遭遇了什么不如意的事情,或许是受到了他人的刁难,亦或是承受了不该有的委屈。 此刻,和光望着离琴翊琛的背影,眼中流露出满满的心疼之情。他深知这位年轻的主人虽然身份尊贵,但在宫廷之中却要面对无数的勾心斗角和复杂的人际关系,心中的压力可想而知。然而,离琴翊琛总是将这些苦楚深埋心底,不愿让身边的人担心。 离琴翊琛独自消化着离琴昙夜的话语:“你皇祖母生性纯善,有些事情她未必知情,柳太傅年过七旬还落得个自尽而亡,柳家已经全数被屠,柳家已经付出了代价,没必要昭告天下,让全天下人知晓他的罪责!” “更何况周家本身并无人为你周祖祖伸冤,且周家已经败落,此事没有苦主,已经过去多年,就让它湮没在尘埃中吧。朕会下旨历陈文肃皇贵妃才德功绩,再给她上谥号,你在府中为她设灵位,逢年过节为有她一祭,也算对得起她对你的抚育之恩了。” 每每思及此,离琴翊琛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终于明白,为何蓝彤鸢那么抗拒嫁给自己。她怕自己成为第二个文肃皇贵妃。死后哀荣,有何意义? 想到这儿,他突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到蓝彤鸢。他猛地转身,上了回府的马车,回到府中后,径直去了瑾瑜阁。 蓝彤鸢正在聚精会神的作画。画上的人,没有脸,全身上下用一个黑色斗篷包裹起来,无法辨认身份。另一个黑衣人正对着他,身上随身携带的玉佩,那翠绿色的流苏格外显眼,此人像是在给另一个人一样东西。“这是什么?”离琴翊琛饶有兴趣的出声问道。 蓝彤鸢被吓了一跳,手一哆嗦,一滴墨汁滴在了宣纸上,顿时晕成一朵墨花。她起身福身行礼:“见过殿下。” 毕竟在睿王府中,该有的礼数不能废。离琴翊琛自然的拿过她画的画,饶有兴趣的说道:“让本王来猜一猜。” 他指着戴着玉佩之人说道:“这是许怀归,可这另一个人是?” 蓝彤鸢轻轻摇了摇头:“殿下,您可还记得我向您提到过的那对祖孙,那位小郎君,便是因为惊吓过度而造成的失声,令他失声的,便是这幅画面。” “回到府上后,我仔细想了许怀归的异常,与那小郎君生病的时间倒是相吻合,所以我便引导他尝试回忆所看到的情景。这便是了。” 离琴翊琛喜出望外,有些激动:“如此也算是找到一个证人,那小郎君如今在何处?明日叫兴玉过去问问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蓝彤鸢有些无奈的扶额:“殿下,那小郎君尚无法说话,这还是我看着他的比划,半猜半画的产物,不过他看到这幅画以后,的确有些激动。说明我画对了。” 离琴翊琛的眼眸瞬间深邃起来:“这画上的意思,许怀归给了黑衣人一样东西!” 第10章 现场重现 离琴翊琛的内心瞬间被一股强烈的冲动所占据,他迫不及待地伸手拿起那幅画作,目光如炬般紧紧盯着它,仿佛要将其看穿一般。令人沮丧的是,尽管他已经全神贯注,但画中的物件依旧模糊不清,难以辨认出许怀归到底递给了黑衣人何物。 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虽然带来了一丝遗憾,却也也如同黑暗中的一道曙光,为离琴翊琛指明了一个全新的方向。他的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双眸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转向一旁的蓝彤鸢说道:“鸢儿,你可真是本王命中注定的福星呐!” 蓝彤鸢异常平静,她微微欠身行礼道:“殿下过誉。我是一名大夫,治病救人乃是我的分内之事罢了。那位小郎君是因为受到惊吓才导致这般状况,只要能找出他的心结所在,并循序渐进、逐步化解,失语症定能有所改善。” 离琴翊琛一听此言,顿时激动万分,他迅速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蓝彤鸢那柔弱的肩膀,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其嵌入自己的身体一般,兴奋地喊道:“太好了!若是那小郎君的失语症能够有所好转,说不定就能从他那里问到许怀归究竟给了黑衣人何物!” 蓝彤鸢却满脸都是不悦之色,她用力地扒开离琴翊琛紧握着自己肩膀的双手,略带嗔怒地说道:“殿下,您这般用力,都快把我给弄疼了。”说罢,她轻轻地揉了揉被抓得有些发红的肩膀。 随后,蓝彤鸢缓缓走到桌边坐下,眼神如一滩清水,水汪汪的凝视着离琴翊琛,她朱唇轻启,语气淡淡地说道:“殿下,难道您就没有认真想过那小郎君究竟为何会惊吓到失声?” “据我所知,医书上可是有明确记载的,通常情况下,一个人唯有处于极度惊恐、极度害怕的状态之下,才有可能会导致失声。倘若那小郎君仅仅是无意间瞥见了他们私下接触的场景而已,又怎么可能会受到如此巨大的惊吓,以至于失声呢?” 说完这些话后,蓝彤鸢微微扬起下巴,用一种近乎于看待白痴的眼神望着离琴翊琛,似乎在等待着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鸢儿的意思是?”离琴翊琛嘴角微扬,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这个对自己略有不敬的女子。他并未将这份不敬放在心上,反倒是用宠溺的目光凝视着她。 只见蓝彤鸢微微眯起双眸,故意摆出一副深沉的模样,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殿下,您不妨想一想,是否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性?这小郎君或许早已被人察觉,而后遭受了严重的威胁。在那极度的惊惧之下,竟使得他丧失了说话的能力。”说到此处,她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观察离琴翊琛的反应。 见对方没有打断自己,蓝彤鸢接着又道:“当然,还有另一种情况也是有可能发生的。当小郎君被发现之后,那凶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痛下杀手。只不过,这小郎君福大命大,虽然遭此劫难,但最终也只是失去了声音而已。” 听到这里,离琴翊琛不禁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他未曾想到眼前这个看似娇柔的女子,思维竟是如此敏捷且大胆。 仅仅过了片刻,他便迅速恢复了往日的神色,轻声问道:“依你之见,可是有人给这小郎君下了毒?” 蓝彤鸢果断地摇了摇头,解释道:“若真是中毒所致,以我的医术,定能从他的脉象之中瞧出端倪来。据我推测,应当是那凶徒直接伸手掐住了小郎君的脖颈。而且,我还在小郎君的脖子下方发现了一处约莫拇指大小的淤青,想来便是那时留下的痕迹。” “淤青的位置在颈动脉窦的位置,这是颈部的死穴,长时间按压,可致人死亡!我猜测,当时凶手便是按在小郎君的颈动脉窦上,小郎君年纪尚小,不过几个瞬息便昏死过去,对方过于自信,并未检查便离开。” 离琴翊琛认同地点点头,仿佛一直压在身上的重担瞬间卸去,连日来的疲惫也如潮水般迅速退散。“对了鸢儿, 那小郎君如今在何方?” “我将他安置在药庐里,由我师兄照看着。” 离琴翊琛微微皱了皱眉头,淡淡的说道:“此人也算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人证,明日本王让人将他接入三法司。” 蓝彤鸢满不在乎的说道:“全凭殿下安排。” 夜色已深,离琴翊琛含情脉脉的看着蓝彤鸢,一时间想入非非。未等他开口,蓝彤鸢清了清嗓子,抢先一步道:“好了,殿下,我这里所知晓的全部线索皆已告知于您,殿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闻得此言,离琴翊琛不禁瞪大了双眼,满脸都是难以置信之色,直直地盯着她说道:“鸢儿,你瞧瞧外面,夜色已深,你怎忍心把本王驱赶出门?” 蓝彤鸢闻言,没好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毫不留情地回应道:“那又如何?殿下如今身体状况特殊,实不宜行房之事。要不然,之前所服之药岂不是全都白费功夫了吗?眼看着那个位置,殿下几乎是触手可及,但为何陛下至今仍未明确表明态度?还不是因为殿下您的膝下尚未有一子半女么!” 蓝彤鸢微微眯起双眸,故意摆出一副高深莫测、老气横秋的模样来,挺直了脊背,双手负于身后,脸上露出一抹郑重其事之色,用一种极其严肃且正义凛然的口吻劝说道:“所以啊,殿下!您可千万要想想自己未来的前程和未来!切不可因为这短暂而虚幻的享乐断送了大好的前程呀!” 被蓝彤鸢这般苦口婆心地规劝着,离琴翊琛不禁皱起眉头,他有些无奈的看着蓝彤鸢那张精致的瓜子脸,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美人在前,却只是看得见,摸不着。顿时他对那背后给他下毒之人又怨恨了几分。面对蓝彤鸢如此恳切的劝告,他终究还是无奈的起身,回到了书房中。 看着离琴翊琛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之中,蓝彤鸢一直紧绷着的心弦总算得以放松下来。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自在起来。心中暗自庆幸道:“总算是把这位难伺候的主儿给送走了!” 回到书房的离琴翊琛,清了清心神,反复思考着画上的内容。许怀归,正四品的龙武卫将军,为何会与黑衣人暗中勾结?他给黑衣人的究竟是什么呢? 他的脑海子再次闪过关在大牢中的那些人,突然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第10章 烫样泄密 第二日清晨,天色才刚刚泛起鱼肚白,离琴翊琛甚至来不及享用早膳,便心急如焚地带着和光匆匆赶往大理寺的监牢。一路上,他脚步匆忙,神色凝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从阎友鸣那里获取到关键信息。 当他们抵达监牢时,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但离琴翊琛丝毫没有在意这些,径直奔向阎友鸣所在的牢房。只见阎友鸣浑身血迹斑斑,伤痕累累,看上去十分凄惨。然而,离琴翊琛此刻无暇顾及他的伤势,急切地开口问道:“阎大人,我想知道每次用来发放军饷的银票,到底是如何制作出来的?” 阎友鸣听到问话,缓缓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殿下,这其中的流程甚是繁琐。每逢要发放军饷之时,首先会由户部向大澧柜坊发出通知。接到通知后的大澧柜坊,就会开始着手绘制银票的图样,并制作出烫样。待完成之后,这些烫样将会被呈交至户部进行审核。户部经过仔细审查,如果觉得没问题,就会将其上交陛下,请陛下过目。而陛下看过之后,会确定最终的版本。随后,大澧柜坊才能按照选定的烫样进行勘版印刷。” 顿了顿,阎友鸣接着说:“而且,为了防止烫样泄露出去,被心怀不轨之人伪造,大澧柜坊通常都会呈上四种不同的烫样给户部。户部再次审核之后,从中挑选出两种比较满意的,再呈交给陛下。最后,由陛下亲自决定到底采用哪一种烫样作为正式的印制模板。” “陛下选出最终定版烫样,返还给户部,户部将最终烫样交给大澧柜坊,大澧柜坊进行制版印刷,并做防止被伪造的标记。” 离琴翊琛突然插嘴问道:“这最终的烫样,都会由谁经手?” 阎友鸣有气无力的说道:“陛下选出最终烫样,放入户部一早备好的盒子中,陛下亲自上锁,由总管太监魏离命人送到户部,由老夫、两位侍郎共同打开盒子,看过最终定版后登记造册,通知大澧柜坊掌柜和副掌柜前来领烫样。” “掌柜和两位副掌柜到户部做完交割手续,这军饷盒子便归大澧柜坊掌管。制版印刷完毕后,再由大澧柜坊的掌柜和副掌柜用原来的盒子将印制好的银票送到户部,户部清点完毕后,交给龙武卫大将军,由他负责护送军饷到驻军地。” 离琴翊琛接着问道:“阎大人确定,大澧柜坊送来的银票是真的?” 阎友鸣长叹一口气:“老夫和两位户部侍郎,以及大澧柜坊的正副掌柜都一一验过,确实是真的。” “那阎大人可看过从乾城返回的银票?” 阎友鸣重重的的点了点头:“言少卿已经让我们几个老东西看过,那银票确实被人换过了,并非是我们送走的那一批!” 离琴翊琛冷冷的问了句:“阎大人可有想过这其中的关窍所在?” “殿下,老夫刚刚跟您说的那每一个环节,都有可能出问题。那假银票足以以假乱真,说明烫样一定被泄漏了出去……老夫不才,不敢随意猜测,可老夫向天发誓,此事绝不是老夫所为啊,贪墨军饷,可是夷三族的重罪啊!”阎友鸣涕泪纵横。 接着离琴翊琛又审问了两位户部侍郎,户部给事中,以及大澧柜坊的正副掌柜,制作烫样的工匠、画图样的画师、雕版的匠人。为了防止图样外泄,从画师到雕版匠人,皆是大澧柜坊内部的自己人,且从画样开始他们便被关在一起,直到银票印版完成顺利送到驻军地才能出来。他们所描述的,与阎友鸣所描述的环节大差不差,无一例外的说到最后都是喊冤,夷三族的重罪,自己担不起。 所以泄密的,不可能是他们,那么就只有在传递环节出了问题。都说自己没有泄密,那这图样究竟是从何处泄漏的? 如今只有一人还未问,那便是定版烫样的第一个环节,澧成帝身边的总管太监魏离。想到这儿,他一骑绝尘进了宫,让和尘去将那祖孙二人接入三法司安置。 下朝之后,离琴翊琛将魏离堵在了角落里,悄声问他每次去户部送定版烫样,是由何人陪同? 魏离给了他一个让他心底发寒的答案。那公鸭嗓尖尖的在他耳边响起:“殿下,每次老奴去送这烫样,都是由龙武卫护送,这次也不例外,这次是龙武卫大将军许怀归亲自护送老奴去的户部。” 离琴翊琛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烫样是许怀归泄漏的。那小郎君能看到的画面,极有可能是许怀归向黑衣人传递烫样的画面。 他紧接着追问了一句:“那这次魏公公护送期间,可碰到过异样?” 魏离想了想说道:“老奴记得当日吃坏了肚子,护送烫样途中,老奴上了一趟茅房。老奴上茅房时,老奴的两个小徒弟帮老奴看着烫样。他们虽说年纪小,却知道轻重,一定不会出错的。” 魏离一向护犊子,只要手底下的人不犯大错,他会给他们兜底。“都是年轻的刚进宫几年的小崽子,虽说有时候毛手毛脚的, 但大事儿上一定错不了。”魏离拍着胸脯给他们打着保票。 但离琴翊琛此时已经听不到魏离后面的语句。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许怀归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将从带锁的盒子里拿到烫样的?许怀归究竟又是为何要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必须重新搜查许府! 走在御街上的离琴翊琛,迎面碰上来找他的言兴玉。“殿下,和尘从苗家回来了。他带回来一个消息,侧妃所说的雅安国,便是如今的南番,那忘忧之毒,并非我大澧之毒,而是从南番传入的。” 又是南番!离琴翊琛的神色一凛,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光! “兴玉,你带人去搜查许府,军饷银票的烫样,极有可能是许怀归泄漏出去的,目前他的嫌疑最大!” 第11章 物证 离琴翊琛暗暗思忱,假设真的是许怀归泄漏了烫样,将烫样交给了黑衣人,黑衣人按照烫样做了雕版,并制作出足以以假乱真的银票,那一定存在这么一个私印坊。 只有找到这私印坊,才能找到幕后主使。 言兴玉动作极为迅速,直接带人去许府搜查,他第一次只是来调查线索,可这次的架势,明显是要搜查全府。即便是许怀归父亲是征西大将军,如今西境安稳,有西陵侯接替许家,许懿德如今算得上荣归故里。可若许怀归真的做下大逆不道之事,许懿德也保不住许府。 许家已经设好灵堂。许府的管家已经多次去三法司询问,何时才能将许怀归的尸体归还。 见到气势汹汹的言兴玉,许懿德孤身站在将军府门前,目光如炬的看着他,冷声道:“言大人,我儿新丧,言大人如此兴师动众的来我这将军府,不大合礼数吧。” 白发人送黑发人,纵然半生是驰骋疆场的许将军,也受不住此等打击,老态尽显,但此事他仍然撑着身子,沉声问道:“不知我儿的尸身何时能归还,本将要将我儿的尸身送还老家,葬入祖坟。” 言兴玉也不恼,将蓝彤鸢画的那幅画直接展示在许懿德面前:“许将军,并非本官无礼,只是有人亲眼所见,令郎将一物件交给了这画上的黑衣人。” “这块儿玉佩,许将军不会不认识吧?即便是这画上之人做了遮掩,可身上这块儿显眼的玉佩,可是一眼就能认出。睿王殿下让本官来搜查,许小将军这私下里都做了哪些连许大将军都不知道的事儿。” 许懿德一把夺过那画,怔怔的看着画上的内容,双手开始不停的颤抖。“这……这不可能……”他只觉着一阵眩晕,两眼一黑,竟然当场晕了过去。 言兴玉有些怜悯的看了看这位老将军,一生戎马,战功赫赫,临了却因为儿子不肖,毁了一生的英名。 “还不快将你们大将军扶进去。”言兴玉朝着许府的管家呵斥着。 言兴玉一直对这位老将军充满敬佩,也始终相信老将军的为人,这样的家族培养出来的孩子,一定也会忠君爱国,直到上次来许府,管家告诉他,许怀归让他烧了一包衣服。 从那时起,他此前对许家种种带着偏爱的心,终于放在了天平的正中央。少了些滤镜,再看许怀归的种种作为,他才发现的确有不少疑点。当离琴翊琛告诉他,军饷烫样极有可能是许怀归泄漏出去时,他半信半疑,从打心眼里儿不希望在许府搜到线索。 大理寺的差役鱼贯而入,将许府翻了个底儿朝天。但并未搜到什么有效线索。他亲自来到许怀归的书房中,书房已经被差役们搜过,此时一片狼藉。 信件、哪怕是带着些许印记的纸张都未曾搜到。言兴玉心下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不愿相信,这位征西大将军家中出一位逆子。许老将军年逾古稀,老来得子,虽然养的骄纵了些,但许怀归也算是一众纨绔子弟中较为上进的一个。 他不愿靠祖宗隐蔽,执意到军中从一个小兵做起,一点点做到太子府禁军统领,如今又做到了皇家亲卫军龙武卫的将军。他不愿相信,这样一个人,会走错了路。 就在他要收兵回大理寺时,一个倒在地上的花盆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个方形的木盒花盆,花盆中栽种着一棵尚未抽枝的小树干。 七月尚是盛夏时节,是万物生长的时节,可这棵小树干却光秃秃的,没有任何发芽的迹象。 书房里其他的花盆都是瓷的,可唯有这一盆是木头的。他好奇的走过去,叫来府中的一个下人问话:“这棵树是怎么回事?” “回大人话,这是小将军前些日子刚刚从花市买回来的,说是叫发财树,寓意财源广进,小将军极为重视这发财树,亲自培土浇水栽植,根本不假手他人。” 这更引起了言兴玉的好奇心。一个将军,不求上阵杀敌,居然求的是发财,有意思!他正要进一步查看那棵树,却被着急赶来的许老将军制止。 许老将军试图维护将军府最后的尊严:“言大人,本将军虽然已卸甲归田,可也是陛下亲封的正二品柱国大将军。岂容你在本将军府中放肆!” “这次若你能在我儿这里搜到线索还罢了,若搜不到线索,本将军就参你一个诽谤污蔑大将军之罪!”许懿德双眼猩红,一生戎马,还未有人在他面前如此轻慢放肆过。 言兴玉恭敬的拱手施礼:“许老将军,下官也是奉命行事。令郎死的不明不白,想必老将军也想知道究竟是谁人害了令郎?” 说着,言兴玉又走到那棵发财树跟前。许懿德涕泪纵横:“这是我儿护送军饷之前买回来的,说是发财树,能保佑他发财的,他甚为喜爱,平日里都是他亲自打理这盆花,根本不让他人经手。” 言兴玉不养花,却也知道花是需要伺候的,需要专人打理,并且根据花的习性浇水施肥,这样打理出的盆栽才会惹人喜爱,可眼前这盆花,并无任何浇过水的痕迹。 他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句:“许小将军护送军饷到乾州,离家几日,你们难道就不给这发财树浇水?” “小将军极为爱惜这盆花,不许任何人碰这盆花,他嘱咐我们,这发财树并不喜水,不用日日浇水。” 哦?可这盆栽中的花土已经有干涸的迹象,再不浇水,难道不怕这发财树被干死?言兴玉愈加觉着这花有问题,便上前仔细查看起那发财树。许懿德即便是再不愿,却始终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是大逆不道之人,不会背着他做其他勾当。他也希望言兴玉能找到真相,还他儿子一个清白。 只听言兴玉沉声吩咐道:“来人,将这发财树拔出来,把花盆中的土清空。” 许懿德一听就要上前阻止,却被言兴玉阻拦:“许老将军,得罪了。”大理寺的几名差役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便将花盆中的土清空。 “大人,有发现。” 差役把花盆抬到言兴玉和许懿德面前,将花盆里面一个方形的盒子拿出来,盒子下面摞着的是盒子上的盖。那盒子极为精美,雕刻极为精致,盒子的四面分别雕刻着四只貔貅。这只盒子与户部用来放军饷的盒子一模一样。 盒子上原本的盖,被拆了下来,放到盒子下面,一同放入外面这个木箱子中。里面放上土,栽种上盆栽,谁都不会想到,这里面的猫腻。 怪不得不让浇水,浇水太多,花土随着水分沉淀,会过早地漏出里面的盒子,需随时向里面填土,才能保证秘密不被泄漏。 言兴玉让人将盒子打扫干净,呈到许懿德面前解释道:“许老将军,实不相瞒,此次殿下在查的案子, 不只是令郎被害一案,还有西境五十万两军饷银票被调换一事,真银票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换成了假银票。殿下怀疑,是有人泄漏了银票的烫样。” 接着,他指了指这盒子说道:“这个盒子,与户部用来装烫样的盒子,一模一样,令郎如此用心的藏起他,想来一定有深意。” 言兴玉的话,让许懿德心下一惊,瞳孔震颤,他久经沙场,当然知道军饷失窃一事的重要,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牵扯到军饷失窃中去。若自己的儿子真的与此事有所关联,他不敢想……许家的列祖列宗…… 想到这儿,他两眼一翻,口吐鲜血,又昏了过去…… 第12章 户部内奸 言兴玉带着物证来到三法司,将盒子呈给离琴翊琛。 看着已经被破坏的盒子,离琴翊琛的脸上浮起一丝冷笑。 许怀归最终还是辜负了言兴玉对他的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言兴玉的内心深处顿时涌起一种难以名状、五味杂陈的感觉,他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坐在离琴翊琛的对面,良久才缓缓开口说道:“果真是如殿下所预料,竟然真的是许怀归将那军饷银票烫样给泄漏出去了!这盒子,与运送军饷的盒子一模一样。” 他盯着盒子,有些嘲讽的说道:“这许怀归早早地就私下订制好了与户部完全相同的盒子,然后一直按兵不动,静静地等待着澧成帝最终确定好烫样的版本之后,待到要送往户部之时,他才瞅准时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原本的盒子给调换成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那个。” 离琴翊琛,此时眉头微皱,若有所思。他想起魏离的话,将盒子送往户部的途中,的确离开过一小会儿,但他派了两个手下看着,许怀归无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将盒子调换。 不,不是这个环节出了岔子! 离琴翊琛微微摇了摇头。当下的线索,即便是查到许怀归将这烫样泄露了出去,从而使得他人得以依照此样制造出了假的银票。但问题的关键在于——那些真的银票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如果不能顺藤摸瓜找出这背后的银票私印坊,恐怕无法弄清楚其中的真相所在。” 可这背后之人,他们始终没有头绪。 这是,和光垂头丧气的来报:“殿下,那小郎君被害了。蓝大夫今日去他房间为他诊脉时,发现他死在了床上。” “你说什么!”离琴翊琛大惊失色,这就意味着,证人消失了。 “兴玉,你将这盒子拿到大牢,给户部几位大人看看,让他们想想有什么可疑之处,装军饷的箱子选择可有什么说法。” “和光,你迅速回府请侧妃到药庐。” 药庐二层祖孙二人所住的客房中,老婆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救过来的孙子,还是被人暗害了。 小郎君的面色十分平静,尸体表面无任何伤痕。蓝彤鸢有些难以接受,背后之人已经从她手中夺走了两条性命,她异常的愤怒,紧紧的攥了攥拳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仵作初步推断,尸体死于夜里寅时。 她看着小郎君的尸体,想起了那位被严重烧伤的姑娘。她极力压制内心的愤怒,一字一句的说道:“殿下,将尸体带回去验尸吧,我怀疑小郎君与此前被严重烧伤的姑娘,皆被同一人杀害。” 离琴翊琛一愣,他顿时反应过来,蓝彤鸢所说为何物——无影针。 “求官人一定替我孙儿主持公道。”老婆婆悲痛欲绝的跪在离琴翊琛面前。 “快起来,婆婆放心,我一定会找出杀害小郎君的凶手。” 蓝彤鸢弯下腰将老婆婆扶起来,轻声问道:“婆婆,昨日夜里,您可听到有什么动静?” 老婆婆仔细想了想,无奈的摇摇头:“并没有,老婆子上了岁数,耳背,并没有听到有什么动静。” “今日一早,我起身后,见我孙儿还在睡着,我便没有叫他。下楼去厨房做好了饭,想来叫我孙儿起床,可怎么叫都不醒,我便有些慌乱,这才请了蓝大夫过来。” 一模一样的场景。离琴翊琛想起那被烧伤的姑娘,也是无人听到任何动静。他朝和光吩咐道:“你去屋顶看看,可有留下什么痕迹?” 片刻,和光下来回禀:“殿下,屋顶的瓦片有被移动和踩踏的痕迹。” 果然是同一个人! 回到三法司已是午时,尚时便张罗着传膳。离琴翊琛没有什么胃口,吃了一块儿馒头,一桌子的菜愣是没动几口,蓝彤鸢只吃了一份杏仁豆腐。二人都有心事,自然吃不下多少。 用膳期间,言兴玉垂头丧气的抱着盒子从大理寺监牢回来,把盒子放在桌子上,未等离琴翊琛开口邀请,言兴玉便自顾自的坐在餐桌旁吃了起来。他有个习惯,越是遭受挫败时,越喜欢吃东西。他那狼吞虎咽的模样,倒是把蓝彤鸢逗笑了。 “想不到言大人也有如此豪爽的一面。”蓝彤演轻声调侃道。 “侧妃过奖了,下官一直觉着,越是陷入困境时,越不能亏待自己,否则哪有心思与这些人周旋!”言兴玉倒是想得开。 “这么说来,言大人是遇到困境了?” 言兴玉努了努嘴,看这盒子气愤的说道:“侧妃您看,这盒子是从许怀归家中搜出来的。殿下,户部那几个老头说了,这盒子是户部统一在匠作坊定制的,并非在市井之中定制的。” “哟呵”离琴翊琛听到此话,来了兴致:“看来这内奸还是在户部。” 言兴玉重重点了点头:“下官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刚刚在大理寺,下官又将他们恐吓了一番,只是谁都不承认,这事儿是自己干的。” “这就好办了,既然是户部统一定制的,那就一定有登记造册,多一个少一个,都有清晰的记载。” “殿下,怪就怪哉,户部的登记簿显示,这盒子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言兴玉有些无奈的说道。 见蓝彤鸢一脸迷茫,言兴玉将这盒子的用途详细的给她讲了一遍。蓝彤鸢有些好奇的让苏禾将盒子拿到她的跟前。纵然盒子已经被清理干净,但她仔细检查了一番这盒子,眼眸中闪过一丝光芒:“殿下,这盒子是新做的,木材的香气尚未消散,应是最近赶制出来的。而且这盒子上有浓浓的颜料气息。” 离琴翊琛和言兴玉皆是一愣,瞬间反应过来,不约而同的说道:“画师!” 蓝彤鸢悠悠的接了一句:“可能不止是画师,殿下还是去查一下,谁在匠作坊多定了一个盒子,或者匠作坊的大监是否私下里接了什么不该接的私活?” 蓝彤鸢的一席话,倒是提醒了离琴翊琛。“下官这就去搜画师家!” “和光,你去匠作坊走一趟!” 案件有了进展,离琴翊琛皱着的眉头有了一丝舒展。苦闷郁结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一桌子的菜也顺眼了许多。他又拿起刚刚掰开的半块儿馒头吃了起来。 他似乎知道了烫样是如何泄漏出去的。 第13章 浮出水面 三法司仵作来报,在那小郎君的胸腔内发现一枚钢针,正是无影针! 蓝彤鸢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韩静姝的身影…… “和尘,你去户部,将大澧柜坊呈给户部的四份图样拿过来,将户部选中的两幅单独存放。你把这四幅图样带给言兴玉,让他拿着四幅图样去审画师,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很快,和光从匠作坊回来,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匠作坊匠作大监张毓的公廨前些日子失了窃,丢失了几张图纸,因为并不重要,张大监也就未放在心上。” “我猜,丢失的这几张图纸里,就有户部这箱子的图纸。”蓝彤鸢与离琴翊琛对坐在三法司的公廨内,悠悠的喝着茶。 “侧妃果然料事如神!” “属下便命人拿着箱子找遍了市井中的木匠铺,皆无人承认曾经接到这种箱子的订单。”和光继续说道。 离琴翊琛阴冷的勾了勾唇:“这是自然,背后之人自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在市井中找人做这箱子。” “你去市井上,找几个消息灵通之人打听打听,往往越是不起眼之人,知道的消息越多。” 和光明白,转头去了市井中,要说这市井之中,消息最灵通的便是这些衣衫褴褛,端着一个破碗四处讨饭的乞丐们。和光从腰间掏出钱袋子,来到市井中,将一群乞丐娃娃聚在角落中,叮嘱了他们要找的东西。 果然不出一个时辰,乞丐娃娃们给它们带来一个消息,一个极为面生的外地人,曾经抱着一个这样的盒子进了户部侍郎刘简的府中。 听到这个消息后,离琴翊琛并未有太大的波澜,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 去了西境的暗卫给他传回来消息,西境虽然落入花凌钰手中,但军营中无异常。离琴翊琛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这说明他们尚未拿到真正的军饷银票,这说明,真正的军饷银票还在元京城中。 这就好办了,抓到内奸,就能找到真正的军饷银票。 “来人,去刘侍郎府上。” 虽然刘简被关入大牢,刘简家中一切如常,井井有条,刘简的夫人赵婉清,是已经致仕的工部侍郎的幼女,出身大族,举手投足间有着大家风范。 下人来报睿王过府时, 她正在教训下人:“当下老爷虽不在府中,你们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各司其职。老爷回来才能安心修养。” “这个贱婢趁着老爷不在府中,竟然私会外男,来人,去找人牙子来将这不知廉耻的东西发卖出去……” 未等赵婉清出府迎接,离琴翊琛已然进了府中,赵婉清的声音正好传入他的耳中。下人拉着那所谓的贱婢出府时,正好与离琴翊琛擦肩而过。 赵婉清与刘简生有二子一女,家中还有一个位妾室,亦生有一个儿子。刘简非寒门出身,他是范洲刘家的后代,世代簪缨之家,刘简之前家中出过的最高官职是正四品翰林院编修。刘简已经成为族中官职最高之人,正三品的户部侍郎,世代簪缨家族,与京中大族赵世联姻,门当户对,婚姻美满,儿女双全。 他不理解,为何刘简会做出此等之举。 离琴翊琛止步于前厅,在前厅等候赵婉清的到来。片刻,赵婉清来到前厅:“妾身刘赵氏见过睿王殿下。” “夫人免礼”离琴翊琛看着眼前这位已过四旬,保养的如同三十多岁妇人贵妇,雍容华贵,举手投足之间周身透着贵气,心下无限惋惜。 赵婉清让人奉了茶,垂首立在离琴翊琛的眼前,待离琴翊琛准了座之后,才知礼的坐在离琴翊琛下首位置。 “夫人,本王今日不请自来,失礼之处还望海涵。本王今日来,是为了户部的案子而来。想必夫人也已听说过,赵大人牵扯进了一桩案子中。” 赵婉清干咳一声,平静的说道:“殿下,说句实话,妾身并不知主君牵扯进什么案子中,妾身居内宅,主要是为主君打理庶务,教养子女,主君之事,妾身并不知。” 赵婉清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也堵上了离琴翊琛想要接着问话的嘴。 离琴翊琛暗暗打量赵婉清的神色,只见她神色如常,丝毫未有任何怯懦,倒是挺有几分胆识。越是这样,离琴翊琛越觉着,这刘简不简单。 他轻咳一声问道:“刘大人在入狱之前,可有异常?” “回殿下,主君前些日子从公廨回来后,便直奔书房,在主君入狱之前,妾身已多日未见主君。” “哦?那管家可有发觉刘大人异常?” “管家这两日突发疾病,已经安排到乡下庄子上养病去了。” “如此,本王便不多打扰夫人了。”离琴翊琛碰了钉子,阴沉着脸色出了刘府。 “和光,可有派人跟着那婢女?” “殿下放心,属下已经派人跟着。” “只是属下不明白……” 离琴翊琛瞪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你见过谁家即将被卖出的婢女妾室,会穿金戴银,珠翠钗环插满头?” “殿下的意思是……”和光心下一惊。 “派人盯着刘府,去查刘简和他夫人所有的信息。” 一身男装打扮跟在离琴翊琛身后的蓝彤鸢,在上了马车后,拿起一块儿点心放入口中,不紧不慢的说道:“殿下,看来这刘夫人已经在安排后事了呀。” “这种夷三族的事情,她得想方设法为刘大人留个后,我猜的不错,刚刚那要被卖出的婢女,应该已经怀孕了。” 她仰着小脸看着离琴翊琛问道:“不过,刘家不是有个庶出的儿子嘛?为何还要如此麻烦的演这么一出?” “庶出之子,只要上了族谱,便都属于刘简后代。平日里嫡出子嗣的确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但碰上这种夷三族之事,嫡出血脉首当其冲,庶出血脉也不会幸免。唯一能幸免的,便是这种未上族谱的外室子或者私生子。” 离琴翊琛微微挑了挑眉毛,神色淡然地开口道:“鸢儿,稍后你返回王府,陪同王妃前往户部尚书阎大人的府邸走一遭。”蓝彤鸢听闻此言,不禁面露疑惑之色,不解地问道:“殿下,怎会如此突兀地要去阎大人府上呢?” 离琴翊琛轻轻摇了摇头,沉凝片刻后解释道:“今日之事想必你也有所目睹,那位刘夫人态度强硬且极为抵触,言辞之间毫无破绽,本王此番可算是碰上一个软钉子。看来对待女人,还是得由女子出马才行。户部尚书夫人乃是正二品诰命夫人,而你仅为从二品,在品阶方面稍显不足。然而王妃却是正一品爵位,那尚书夫人面对王妃时,自然会恭敬待之。” 蓝彤鸢听罢,心中仍有不满,小嘴嘟囔着抱怨道:“既然这样,让王妃独自前去不就行了嘛,何必非得拖着我一起呢?我还急着赶回药庐呢!” 离琴翊琛缓缓睁开双眼,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宠溺之意,微笑着对她说道:“让你同去,自是有着其中缘由的。到时候你只需睁大双眼,多看多听少说话待归来之后,将所见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知于我便可。” 第14章 花魁外室 蓝彤鸢不情不愿的回了府上,尚时早就安排人回来传话,沈卿仪已经在府中等候。见蓝彤鸢回来,迫不及待的迎上去:“妹妹你可回来了。去尚书府的礼我已备齐,你快去换身衣服,这就随我一同前去。” 蓝彤鸢顶着一张苦瓜脸,慢吞吞的说道:“王妃殿下,其实今日的主角是您,我呢就装成您身边的一位尚服即可。左右不过是去打探消息, 我就不用装扮的如此郑重其事了。” “更何况,睿王王妃和侧妃一同前往尚书府,这知道和不知道的都会心下犯嘀咕。犯不上的……” 沈卿仪尴尬的笑了笑:“妹妹思虑的极是,是吾考虑不周了,只是妹妹身份尊贵,怎可劳烦让你装成我的侍女。” 蓝彤鸢摆摆手:“殿下过虑了,都是为殿下办事,我无所谓委屈不委屈的。更何况装扮成侍女,到尚书府我更自由些。” “如此便依妹妹,只好先委屈妹妹了。” 蓝彤鸢心下不停的腹诽:“自打被迫嫁入这睿万府,我就是给你们两口子打工的!免费的劳动力,还没有歇息,这也就罢了,可干的都是要命的活,一个不小心,三族就没了。” 蓝彤鸢跟在沈卿仪身后上了马车后,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沈卿仪有些意外,好奇的看着她,问道:“妹妹怎么如此长吁短叹的?” 蓝彤鸢神色凝重:“王妃,刘侍郎的家眷已经在准备后事了。” 沈卿仪心下一惊:“怎么……” “夷三族的死罪,殿下的意思是,断了刘家的后。”蓝彤鸢淡淡的说着。 沈卿仪想过,睿王不是单纯的想让她去尚书府,可她万万没想到这背后的牵扯居然如此之大。沈卿仪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有些惊恐的望着蓝彤鸢:“妹妹,尚书府不会……” 蓝彤鸢急忙阻止道:“王妃慎言,殿下兴许是怜惜阎尚书的家眷,毕竟阎尚书已经年迈,却还要走在牢里走一遭。” 沈卿仪讪讪的点了点头,少时跟父亲查过案子,她知道这其中的严重。马车在熙熙攘攘的元京城的街道上不紧不慢的走着,迎面碰上正赶往大理寺的言兴玉。 言兴玉见到睿王府的马车,停下脚步上前道:“下官见过王妃殿下。” 言兴玉与她父亲同为大理寺少卿,言兴玉为左少卿,她的父亲右少卿。她的父亲是寒门出身,熬了一辈子,才爬上正四品的位置。而言兴玉因为出身世家,年纪轻轻就爬上了正四品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她也替父亲鸣过不平。大澧以右为尊,至少她父亲比言兴玉还高半级。 但这几个案子下来,她才发现,寒门出身的父亲,在毫无背景的情况下,能爬到右少卿的位置,已是他祖上积了大德。这几个案子,牵扯到的都是贵族权贵,若无背景,又有谁敢去与他们相抗衡。言兴玉出身世家世代簪缨的言家,祖父官至宰相,父亲如今也是官至正二品的文渊阁大学士。 只有这样的人,与这些权贵打交道时才会少一些阻力。得知沈卿仪要去尚书府,言兴玉瞬间想到此行目的,便上前低声道:“王妃殿下,下官得知,这几日,阎尚书的儿子阎清和趁着父亲不在府中,悄悄养了一位外室,这位外室原是绾卿楼的花魁。此事被尚书夫人得知,尚书夫人一气之下便病倒了。” “睿王殿下念及阎大人一心为朝廷,甚为挂念,万望王妃将睿王殿下的这番心意带到。” “言少卿放心,吾定当不负使命。” 说着就要让车夫启程,接着一个极低的声音从窗外传入:“这位花魁,曾经是刘侍郎的相好。” 沈卿仪心下大惊,到底是睿王府的人,即便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也不会显示半分。“言大人放心,本妃一定将殿下的心意带到。” 蓝彤鸢勾了勾唇,有些讥讽的说道:“原来这阎大郎君是上赶着求死啊。” 沈卿仪嗔怪的瞥了一眼蓝彤鸢:“妹妹,殿下要我们做的,你可清楚了?” 蓝彤鸢满不在乎的说道:“无非是去提点一下这位尚书夫人,管好自家儿子。只是殿下怎么确定,这尚书大人未牵扯其中?” “妹妹,阎尚书是三朝老臣,一向对大澧忠心耿耿,或许思想是守旧了一些,但其出发点确是实打实的为朝廷着想,只是这儿子不成器,一向只知道眠花宿柳,殿下应是知道这阎大郎君被人利用了,这才让我们过来提点一下。” 到了尚书府,尚书夫人刘采之拖着病体早就在府门外迎接。沈卿仪急忙躬身上前扶起:“尚书夫人病着,无需行此大礼。” “听闻尚书夫人病了,本妃这里新得了一位女大夫,医术甚是高明,不妨让她为尚书夫人诊断一番?”沈卿仪亲自将她扶回病房,将她安置在病榻上。 “老身多谢王妃殿下,只是老身病入膏肓,早已是药石无医,不知道还能不能拖到我家老爷回来,便不劳王妃费心了。” “夫人可是经常会觉着胸闷气短,胸口如同有一口气堵着,上不来也下不去,夜不能寐?”站在一旁的蓝彤鸢开口说道。 听到蓝彤鸢所言,尚书夫人的眼神明显一亮,疑惑的看着沈卿仪:“王妃殿下,这是?” 沈卿仪一把拉过蓝彤鸢的手:“这位便是我新得的女大夫,医术极高,本妃极为信任她。” 听到这儿,刘采之顶着病容上下打量眼前之人,良久似乎像是下定很大决心:“那就劳烦大夫为老身诊断一番。” 蓝彤鸢搭上刘采之的脉相,片刻后淡淡的说道:“夫人气血不足,心下郁结,但更多是心病,俗话说心病乃需心药治,心病好了,自然病就好了,定能等阎大人安全回来。” 蓝彤鸢的一席话,竟然让刘采之红了眼睛。她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之人,又看了看端坐在自己病榻前的沈卿仪,一双清澈的眼睛竟然有些期待的看着她。 跟着阎尚书在这朝堂上沉浮多年,她瞬间便明白了沈卿仪这次来府上,恐怕另有目的。她咳嗽两声,不急不慢的说道:“老身与老爷老来得子,自然惯的不像样子,想必王妃也听说了,这不孝子竟然在外面养了个外室,平日里看着如眼珠子,格外宝贝。我那儿媳妇儿去抓了两次,竟然都扑了空。都说狡兔三窟,我那逆子,竟然只要闻到一点风声,就把他那宝贝疙瘩给转移了地方。” “儿媳妇儿一怒之下,竟然回了娘家。我一气之下便病倒了,那逆子竟然连家都不回了。” “也不知道那狐媚子给我儿下了什么蛊,竟让他如此痴情。”阎夫人怒骂了一声:“逆子有家不回,我想着若要让他收收心,不如就把那狐媚子纳入门,如此一来我也能看着她,不叫她翻出什么风浪来。” “可是那狐媚子竟然说入门做妾就没了自由,坚决不做妾,宁可做外室都不做妾。”刘采之越说越激动:“她当这尚书府是什么地方,是想进就能进的么?不过是一双玉臂千人枕的狐媚子,居然眼高于顶!” 咳咳咳……刘采之激动的涨红了脸,剧烈咳嗽起来,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蓝彤鸢急忙给她嘴里塞了一粒药丸,并不停的给她拍打后背顺气。随着药丸入口,刘采之剧烈起伏的呼吸渐渐平顺下来。 只听沈卿仪不紧不慢的安抚道:“夫人莫气,一个花魁娘子,有一个便有第二个。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儿,传扬出去,不过是阎大郎君怜香惜玉罢了。怕的是,阎大郎君被有心人蒙蔽,成了别人的替身,可就得不偿失了。” 刘采之短暂的愣神之后,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蓝彤鸢为她开了房子,便与沈卿仪一同离开了阎府。 “王妃,您真厉害,这说话棉里藏针,是我等楷模。”蓝彤鸢由衷的恭维着。 “你呀”沈卿仪看着眼前有些调皮的蓝彤鸢,又好气又好笑:“你就打趣我吧,走吧,随我回府,回去我们静候佳音。” 从刘采之的表情来看,沈卿仪的话他听进去了。 果然,晚些时候,阎府让人送来一个盒子,里面是阎清和养的那位外室的地址。 第15章 金蝉脱壳 沈卿仪淡淡的看了一眼那地址,便将其交给蓝彤鸢。“好妹妹,还得劳烦你跑一趟,将这消息告诉殿下。” 华灯初上,元京成里依旧车水马龙,人头攒动。蓝彤鸢坐在前往三法司的马车上,心下无限感慨。许将军、户部侍郎、兵部侍郎,这些被命运裹挟着,或许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只能被命运推着向前走,前一刻或许还是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可下一刻便可能沦为人人可欺的贱籍。 她微微苦笑,这元京城里的人,又有几个是自由的。纵然她是神医蓝谷子的关门弟子又如何,依旧被人要挟着,嫁给自己不愿嫁之人。 “姑娘,您是不是累了?奴婢给您捶捶背。”一旁的苏禾眼神中满是心疼。 蓝彤鸢无力的摇摇头,笑笑:“我没事,我只是在想,何时我才能得自由。” “姑娘,您这不好好的,能做自己想做之事,之前王爷没有拘着您,如今睿王殿下也没有拘着您。与那些养在深闺里的贵女相比,您已经有足够的自由了。” 一旁的绿禾赞同的说道:“姑娘,这天底下哪有绝对的自由,像您这种身份的,自由这种东西本就奢侈,您已经有太多了。” 蓝彤鸢无奈的叹了口气,她们俩说的没错,相对于其他贵女,以及几个家族即将败落的人家而言,她已经好太多了。 马车悠悠的走到三法司门前,她下了车,急匆匆来到三法司的后堂中,离琴翊琛和言兴玉正在悠闲的下棋。 看着二人那极其悠然的态度,她有些生气,将纸条一把拍在棋盘上,气鼓鼓的说道:“哝,殿下您要的消息。” 离琴翊琛微微一笑,看了看纸条上的地址,满意的夸赞道:“本王就知道,王妃和鸢儿一定不会让本王失望的。爱妃辛苦,本王必有重谢。” “殿下,您可真是端水大师,不过呢,此番多亏了您的好王妃,这头一份的功劳当属于王妃殿下,我并未出力,您要谢,就谢王妃吧。我呢,只想让殿下带我一同去这个地址。” 离琴翊琛笑着将纸条递给言兴玉,“兴玉,清点人马,我们去这个地方,给她来个出其不意,也正好看看这位花魁娘子的庐山真面目。” 阎夫人送来的消息上,她那位好大儿把外室养的极为隐秘,在平康坊的寒衣巷的一个成衣铺中,那铺子名为静女制衣。铺子是阎夫人那位好大儿的产业,将那花魁娘子伪装成制衣铺的秀娘养着。 离琴翊琛带着蓝彤鸢与言兴玉快速的来到寒衣巷,找到静女制衣时,铺子已经关了门,铺子里人去楼空。这铺子有两层,第一层是制衣铺,第二层便是起居室。 蓝彤鸢一踏入铺子,便闻到淡淡的落回味道,她心下一惊:“殿下,住在这里的人,是韩静姝!” 此言一出,离琴翊琛也是一怔,寒声道:“来人,给我仔仔细细的搜。” 蓝彤鸢顺着落回的味道,来到二楼。起居室里很简单,三间房,从里到外分别是内室,里面放了一张软榻,外间的一张罗汉床用来待客,还有一间布置成书房的模样。 书房中挂着的一幅童子贺寿图引起了她的注意。画中寿星南极仙翁笑眯眯的一只手持拐杖,看着底下向他献仙桃的童子,另一只手的自然伸出,像是要接下童子手中的寿桃。可在蓝彤鸢看来,这仙翁的手,更像是在指路。 她顺着仙翁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一只高凳上摆着白色瓷瓶。蓝彤鸢想要将瓷瓶拿起,却发现,这瓷瓶拿不下来。她惊奇的喊了一声:“殿下,这里有机关。” 离琴翊琛和言兴玉闻声过来。果然,这瓷瓶被牢牢固定在高凳上。言兴玉仔细检查这瓷瓶和高凳,奈何并未找到机关设置,无论怎么转动,这瓷瓶纹丝不动。一怒之下,言兴玉想要用蛮力将瓷瓶拔下,谁知,借着这股蛮力,瓷瓶居然动了,只听”咔哒”一声,瓷瓶向上弹出了一寸。 地上的一块儿地砖缓缓打开。离琴翊琛顿时瞪大了眼睛,拿火把来。离琴翊琛让和尘带人在这里守着,自己则与言兴玉,蓝彤鸢带着一队护卫一一下去,在暗黑的通道中走了许久,他们才找到另一个出口。 “这通道中有落回的味道,看来韩静姝是从这里逃走的。”通道中除了落回的味道,还有其他味道,甚为刺鼻,蓝彤鸢不由自主的捂住了鼻子。 出口处,传来淡淡的香灰味道。“殿下,这上面应是佛堂,我闻到了檀香的味道。” 离琴翊琛让人将出口打开,走出去,才发现这出口设在佛堂的供桌下。待他们走出佛堂,这佛堂不大,似乎是家宅供奉所用。离琴翊琛一行人走出小院子,穿过后花园,才逐渐看到熟悉的建筑,他讥讽的说了一句:“想不到这刘侍郎还有此等爱好。” 与静女制衣铺相连的,居然是刘侍郎的府邸,但此时,刘侍郎府上已经空无人烟。 “殿下,刘侍郎府上已空无一人!” “居然又晚了一步!”离琴翊琛暗暗骂了一句。 “殿下,我们身边有内奸!”言兴玉很自然的反应。 离琴翊琛摇摇头:“并非有内奸,而是他们在元京城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他们要做的,便是将军饷银票运出去!” 第16章 水落石出(一) 离琴翊琛默默的看着刘侍郎的府邸,阴森的吩咐言兴玉:“兴玉,你去提审户部侍郎刘简,无论用什么办法,要让这位刘侍郎开口。还有,既然无证据证明许怀归将军与此案有关,那就将许将军的尸身归还许府,让许将军安息。” 与离琴翊琛共事了大半年,言兴玉已经初步了解离琴翊琛的性子,知道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有深意,因而对他的话并未有异议,直接吩咐手下,归还许怀归的尸身。他自己则带人直奔大理寺,虽然许怀归无直接证据,可这位刘侍郎,却是有了直接的目击证人。 言兴玉的动作很快,沾了盐水的鞭子没一会儿染上了血色,可无论言兴玉如何大刑伺候,刘简一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紧咬着牙关不开口。 言兴玉拿着带血的鞭子抵在刘简的下巴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中透着轻蔑:“刘侍郎,下官知道,您是硬骨头。今日下官与睿王殿下去了寒衣巷的静女制衣坊,那个铺子,一层是成衣坊,二层是起居室,在起居室里,居然还有一条密道。更新鲜的是,那密道居然通着刘侍郎的府邸。刘侍郎不解释解释?” 听到静女制衣,一直面无表情的刘简,不由自主的抬眼看了看一眼言兴玉。就这一眼,言兴玉便知,刘侍郎的确与成衣坊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刘简的眼神,只是艰难的瞟了一眼他,再次垂下眼睑。 言兴玉淡淡的说道:“看来刘大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说着,他从心腹手上接过一个盒子,从盒子中拿出一张纸,打开展示在刘简面前。“刘大人,这图样是从静女制衣的密道中找到的,想必已是无用之物,便丢弃在这密道中” 刘简这才抬眼,有些惊恐的看着言兴玉手上的纸张,那纸上正是军饷银票的图样。言兴玉并未继续用刑,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刘简,继续说道:“刘侍郎,下官已经让大澧柜坊的画师确认过,这图样正是他画的四幅军饷银票图样之一。” 刘简的抬眸中出现一丝惊恐,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始终发不出任何声音。言兴玉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淡淡的问道:“刘侍郎是不是认为,反正家眷已经送走,只要扛着,家眷也没事儿。哪怕是家眷被抓回来,也还能侥幸留下一丝血脉?” 似乎是戳到刘简的痛处,刘简被绑在刑具上的身体开始剧烈扭动,“言……言侍郎,您……您什么意思?” 言兴玉漫不经心的说道:“昨日下官陪殿下去了一趟府上,正好碰上尊夫人发卖下人,其中有一个穿金戴银,头上插满钗环珠翠的女子,说是冲撞了主母,坏了规矩,被尊夫人卖了出去。三殿下心善,这么一个秀色可餐的美人,若是被卖到烟花之地,多可惜啊。三殿下就将人救了下来,还给她请了大夫……” 刘简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他急切的说道:“言少卿……您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您,求您跟三殿下求求情,饶了那女子……老夫定知无不言。” “求三殿下为刘家留下一丝血脉……言少卿,求您替我向三殿下求求情……”年过四旬的刘简竟然涕泗滂沱。 言兴玉心下不禁涌起无限惋惜之情,一时之间,竟有些于心不忍。他实在想不明白,出身于官宦世家的刘简,怎会踏上如此一条不归之路。 “刘大人,这可是夷三族的死罪!刘大人在选择这条路时,可曾想过自己的三族?”刘简重重地叹息一声:“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忍不住追问道:“言大人是如何查到我头上的?” 言兴玉目光如炬,认真地看着他,解释道:“下官将户部收到的四幅图样与画师一一确认过,画师言道,四幅图样有三幅是他所绘,有一幅绝非他的手笔。而我们在静女制衣密道中发现的这张图样,才是那所画的四幅之一,也就是说,画师呈交给户部的图样,中途被人偷梁换柱了。” “下官已经审问过大澧柜坊的掌柜和两位副掌柜,无论本官如何严刑拷打,三人都声称不知情。本官便详细做了一番调查,在图样运往户部的途中,掌柜和两位副掌柜轮流和手下之人轮流看管图样,每次轮换,均保证有三人看管。所以中途根本无可做手脚的机会。” 言兴玉继续说道:“图样到了户部后,要确保两位户部侍郎和户部尚书看到的是同样的四份图样,机会就只能是图样进入户部,到两位户部侍郎接手之前。图样入户部后,交接签收人是户部给事中,但给事中只有签收权,并没有查看图样的权力。那么将图样调包的机会,就只有户部给事中签收后。” “下官已经问过户部给事中,在签收入库后,只有您刘侍郎去找过他,他告诉我,在签收图样那日,刘侍郎正好去给事中那儿调阅一桩卷宗。” “只是那时下官并未怀疑您,真正开始怀疑您,是去到您府上之后,下官这才调查了您一番,从刘府的下人口中得知,您在外面养了一位花魁做外室。” 说到这儿,只见刘简那原本黯淡无光的双眸忽然间又闪烁起来。紧接着,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带着无尽的凄凉和无奈。随着叹息声落下,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滑落,一时间涕泪纵横:“老夫不才,年已逾四十,本以为此生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未曾想竟能在这迟暮之年碰上真爱。” 刘简哽咽着继续说道,“她叫静娘,生得如花似玉,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老夫交谈之时总能心有灵犀,极为投缘。只可惜她出身低微,而我家中夫人也算的上河东狮吼,根本容不下她半分。老夫实在无计可施,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话未说完,坐在一旁的言兴玉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般。他先是哈哈大笑几声,然后面带讥讽之色,嘲讽道:“真没想到啊,刘侍郎平日里看起来一本正经,竟也是性情中人……” 受过重刑的刘简,脸色苍白,他艰难的抬起头,直视言兴玉,声音中带着一丝请求:“言少卿,静娘她心思单纯善良,对我所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无所知。还望言少卿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吧。” 言兴玉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至今仍被爱情冲昏头脑、被蒙在鼓里的刘简,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同情。他微微摇了摇头,目光中透露出些许不忍,但还是硬下心肠道:“刘侍郎,恕下官直言,您这位外室恐怕并非像您想象中的那般单纯无辜。您难道就从未想过,她接近您是否别有用心?” 刘简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一丝困惑。 言兴玉不紧不慢的说道:“静女制衣,《诗经》有云,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静姝,您的那位外室应该叫韩静姝对吧?” 刘简抬眼,一脸的震惊,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她……她叫韩静姝?是那位意图谋逆的镇国公的女儿?不……不……她说她叫静娘,她可是绾卿楼的花魁……” “镇国公谋事情败露后,韩静姝在逃,伪装成绾卿楼的花魁,伺机而动……”言兴玉缓缓的说道。 刘简听完犹如遭受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仿佛灵魂被抽离出窍,眼神空洞无神,嘴里还不停地喃喃自语着:“原来如此,所以她对我的感情根本就不是什么真爱......而是别有企图......图......图我......”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 言兴玉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他:“她自然是图你户部侍郎的身份……刘大人的身份,能帮她顺利拿到军饷图样……” 他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心态,继续补刀:“苍蝇不叮无缝的的蛋,您以为您与她是爱情,可人家图的,不过是您能帮她达到目的的身份而已,刘大人这也算事阴沟里翻船吧。” 第17章 水落石出(二) 言兴玉看着他的眼神带上一丝怜悯。“刘大人,下官还是一事不明,这位静娘既然是你的心上人,为何会养在阎家大郎的产业里?刘大人为何又心甘情愿的调包图样?” “唉……”刘简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之色,缓缓地说道:“都怪老夫那不成器的大儿子。我那逆子,向来都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平日里什么都要与人一较高下,而且还痴迷于收集各种古董珍玩。他是长子,又是嫡子,平日里我夫人对他甚为娇惯,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 “就在上个月的时候,他偶然间在那闻名遐迩的集玉斋里相中了一件稀罕物件儿,乃是一枚极其罕见的玉佩,据店家所言,其市价竟然高达五万两白银!” 言兴玉听闻此言,也是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扶着额头,有些嘲讽道:“刘大人您贵为堂堂的户部侍郎,难道还缺这五万两银子?” 刘简听了这话,不禁面露尴尬之色,额头上甚至冒出了些许汗珠,他张了张嘴,艰难地开口解释道:“言少卿您实在是太高看老夫了。虽说老夫忝居户部侍郎一职,但即便如此,五万两银子对于老夫来说,那也绝非一笔小数目啊。倘若仅仅只是这五万两银子倒也罢了。” “那集玉斋觉着这玉佩奇货可居,居然将这玉佩公开拍卖,这枚玉佩甫一亮相,瞬间吸引众人的青睐,其中不乏一些财大气粗之人,与吾儿展开激烈争夺。你来我往之间,这玉佩价格竟一路飙升,直至惊人的二十万两银子!” “吾儿当时也是头脑发热,一时冲动之下,竟然拍下了那枚玉佩。然而,待到冷静下来,他才惊觉自己根本没有如此巨额的钱财来支付这笔费用。未曾想,那集玉斋的老板竟是个黑心商人,眼见吾儿无力付款,竟唆使其前往地下钱庄借贷印子钱。可怜吾儿年少无知,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背上了这笔巨额债务。要知道,这印子钱乃是利滚利,是有名的九出十三归!” “如今期限将至,吾儿依旧无法偿还欠款。那些地下钱庄的恶徒们见状,愈发嚣张跋扈起来。他们不仅要挟要将此事大肆宣扬,更有甚者,那地下钱庄的老板已然手持借据找上门来,向我讨要欠款,并下达了最后的通牒:若是再不还钱,就要让我刘府身败名裂!” 言及此处,言兴玉只觉得心中一阵悲凉,千头万绪涌上心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正所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天下又有哪一个为人父母者,能够忍心目睹自己的子女陷入泥淖。 刘简重重的叹了口气,“儿女债,讨债还债,无债不来。我儿欠下的债务,也只能我们帮他还。我与夫人变卖了一些家产,夫人还变卖了自己的首饰,这样也才将将凑了八万两银子,还差七万两。” “眼见着那地下钱庄的老板给的期限就要到了,我们还没有凑齐银两,这时一个神秘人突然来到府上,说只要帮他一个小忙,小儿欠下的债务便由他来还。” 终于说到了重点,又是这个神秘人。言兴玉眼中闪过一丝雀跃,急忙问道:“你可见过那神秘人的长相?” 刘简费力地晃了晃脑袋,仿佛每一次摆动都需要用尽全身力气一般。他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着,用极其微弱且断断续续的声音说道:“那人……戴着一张……令人毛骨悚然的面具。” 当提及那个神秘人的时候,刘简原本就紧绷的神经瞬间像是被拉紧到极致的弓弦一样,他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 尽管此刻他正被牢牢地捆绑在冰冷刺骨的刑具之上,但他的身躯却不由自主地挺直得如同标枪一般,就连说话的声音都难以抑制地带上了一丝明显的颤抖:“那张面具……上面竟然有着四张面孔!而且每张面孔上还都长着一只血红色的眼睛,那模样简直可怕到了极点!他整个人更是身披一件漆黑如墨的斗篷,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完全让人无法看清其真实面容。” 刘简紧闭双眼,似乎是想要努力驱散脑海中关于那个人的恐怖记忆,但那些画面却如同附骨之疽般挥之不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睁开眼睛,继续缓缓说道:“当时,他递给我一份早已精心绘制好的军饷图样,并要求我务必想办法将军饷图样调包,混入大澧柜坊送过来的图样当中,还要保证这份假的图样能够成功入选。” 说到这里,刘简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令他胆战心惊的时刻。“唉,老夫实在是走投无路啊!那七万两银子的巨额债务固然沉重如山,但相比之下,若因为此事导致刘府名誉扫地、臭名昭着,那世代簪缨的刘家就会毁在老夫手上。所以老夫只得答应他的要求,冒险一搏。” 说完,刘简已经老泪纵横。“剩下的事情,相比言少卿也清楚了。我私下找人做了与户部一样一样的盒子,将那图样替换出一副。至于替换出的那一幅,我便交给了静娘,我与静娘的关系极为隐秘,并无几人知道。当初我为静娘赎身后,为了不引人注意,便在平康坊购置了一个铺子,给她产业。一来她能有个产业傍身,而来也可以与我私会。” “至于那产业为何成了阎家大郎的产业,那是因为阎家大郎与我儿交好,我儿从他手里借了些钱来还那银子钱,我让他拿这铺子做了抵押,我原想着,若此事平安过去,便从阎家大郎手中赎回来,若此事未平安过去,也好借着这事儿,将静娘摘出去。” “只是没想到,这静娘原本就不简单……” 言兴玉听完之后,不禁发出一阵长长的叹息,心中涌起诸多感慨。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神秘人物竟然如此处心积虑,早早地就将目光锁定在了刘侍郎身上。而那块玉佩所设下的局,显然是专门针对刘家大郎精心布置的,其目的便是要将刘侍郎牵扯进这场风波之中。 言兴玉暗自思忖着,在这个阴谋当中,想必那位静娘一定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说不定,她在背后出谋划策、推波助澜,才使得局势发展到如今这般地步。而且,依目前的情况来看,就连那集玉斋恐怕也是藏污纳垢之所,未必干净得了多少。 “来人啊!速速前去抄了集玉斋,将那集玉斋的老板给本官拘拿过来!”刚踏出大理寺大牢的言兴玉,立刻果断地下达了命令。他深知此事刻不容缓,必须尽快将这些幕后黑手一网打尽,以免夜长梦多。 言兴玉结束对刘简的审讯时,时间已经悄然滑过午夜时分。此时的他早已感到身心俱疲,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马不停蹄地赶往三法司。一进入三法司,便看到离琴翊琛依然等在此处,尚未返回府邸歇息。 “殿下,刘侍郎已经招了。他供出了集玉斋,下官已经命人去捉拿集玉斋的老板。” 第18章 水落石出(三) “指使刘侍郎做调包军饷之事之人,也是神秘人。” 离琴翊琛的双眸之中忽地闪过一道冷冽至极的寒光,那寒芒仿佛能够穿透人的灵魂一般,令人不寒而栗。他不自觉的闭上眼睛,脑海中想象着这位神秘人的画面,他未与他直接打过交道,但根据见过此人的人描述,此人身手极为敏捷,行踪飘忽不定,始终游离于他们的监视之外。 而且,从种种迹象来看,对方显然对于他们这边的情况了如指掌,无论是部署、人员还是行动规律,似乎都被其摸得一清二楚,他们似乎总是慢对方一步。可是反过来,他们对于这位神秘人物却是一无所知,连其身份背景、目的动机等关键信息都毫无头绪。 就在这时,离琴翊琛突然回想起此前蓝彤鸢曾经对他提及的那些话语:隐藏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那个人,其真正意图乃是要撼动朝堂的根基,剑指离琴皇室。想到这里,离琴翊琛不禁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古以来,皇家的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不知吸引了多少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紧紧盯视着。在满朝的大臣当中,虽然每一个臣子表面上口口声声宣称自己忠心耿耿,忠于朝堂和皇室。但是,又有谁能够真正看清他们在私底下所展露出来的真实面目呢?或许,在那一张张看似忠诚无比的面具之下,正隐藏着无数的阴谋与算计。 他走到窗前,看着天空中繁星点点,眉头紧皱,暗自思忖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系列离奇事件。从那备受瞩目的贵族嫡子惨遭毒害开始,他就敏锐地察觉到这幕后黑手的真正意图并不简单。很显然,此人妄图通过这种卑劣手段来挑拨皇室与朝臣们之间本就微妙的关系。 紧接着,毒草突然在兵营之中蔓延开来,导致众多士兵身染恶疾,整个兵营陷入一片混乱。这看似偶然的事件,实则是有人精心策划,其目的就是要扰乱军心,让军队失去战斗力。 而后,朝中的三位重臣相继遇害,就连文官集团的首领也未能幸免。如此一来,朝廷内部顿时人心惶惶,各方势力都开始蠢蠢欲动。而如今,军饷失窃!兵、钱!想到这里,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猛地闪过一丝锐利的精光。难道……这神秘人是在暗中畜养私兵?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便再也挥之不去。他越想越觉得事情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这一连串的阴谋背后,定然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此时,他转过头,目光如炬地看向身旁的言兴玉,语气坚定地说道:“兴玉你立刻派些人手前往许府附近严密监视,切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据我所知,许老将军的家乡就在西境,他老人家一生为国征战,如今儿子薨逝,他定然希望许大郎君能落叶归根,我们总得去护送一程。” “殿下的意思是……” “本王这会儿便连夜进宫面圣,你去准备一下, 随本王一起去西境。” 言兴玉神色凝重:“殿下的意思是,这案子的终结点在西境乾城?” “对,虽然本王已经派人知会过乾城的大澧柜坊分号,这一批军饷银票已经作废,无论谁人去承兑,都无法去兑付。但此事甚为隐秘,尚未传开。” 离琴翊琛又是一夜未归。第二日下朝后,离琴翊琛才回到睿王府,直奔蓝彤鸢的瑾瑜阁。蓝彤鸢正在聚精会神的看医书,她在研究那剧毒无忧。 “鸢儿,你陪本王走一趟乾城。” 蓝彤鸢有些不解:“殿下,为何突然要去乾城?殿下该不会认为,那神秘人还在乾城等着真正的银票能到乾城吧。” “难道不是?”离琴翊琛揉了揉一夜未合的双眼,好奇的问道:“看来鸢儿有自己的见解。” 蓝彤鸢微微一笑:“其实我呢,只是有一事不明,殿下可还记得府上闹鬼一事,那鬼被绿禾刺了一剑后,再未露面。” 离奇翊琛点点头:“对,此事本王知道,那鬼应该就是真正的韩静姝吧。本王命人调查过,真正的韩静姝,属于过敏体质,寻常的抵达损伤药物,她都用不了,镇国公爱女心切,让府上常备落回。” “我一直觉着,杀害那位重度烧伤的姑娘,以及见到许怀归暗中交易的那位小郎君的凶手,便是韩静姝。” “也就是说她在府上装鬼被刺后,按照常理身份泄露,应该会藏匿起来,可这位韩姑娘,不仅未藏匿起来,还屡屡作案,作奸犯科。但通缉韩静姝的海捕文书就张贴在城墙上,她是如何躲过官兵搜查的?” 蓝彤鸢的问题,倒提醒了离琴翊琛。他嘴角带笑,从容的看着蓝彤鸢问道:“鸢儿似乎知道答案?” 蓝彤鸢微微摇摇头,从果盘中拿起一个橘子不紧不慢的包开,吃了一瓣橘子,这才悠悠的说道:“殿下,我只是猜测,这位韩姑娘应该会易容术,且一直围绕在我们身边,探听我们的动向。” “那日,我与韩良娣擦肩而过,见她头上戴了一只造型极为别致的牡丹金簪,可在睿王府中,能用牡丹的只有王妃。其他人用便是僭越。但之后我再与她相见时,她头上的牡丹金簪已经消失不见。韩家出事后,我去过韩良娣的房间中搜查过,并未找到这只牡丹金簪。” 离琴翊琛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金簪?” 蓝彤鸢解释道:“我猜那只牡丹金簪应该就是藏匿无影针的凶器。”说着,她把一张画着金簪图样的纸递给离琴翊琛。 蓝彤鸢目光清澈的看着离琴翊琛,淡淡的说道:“殿下,难道您真的想让银票出京?这银票在京城,还能掌控在您的手中,可若出了元京城,以那神秘人的手段,您真的觉着,这些银票能顺利的回到乾城?” “更何况,许怀归是快到元京城边界才死,说明那背后之人,并不在元京。这两日我一直在研究许怀归所中之毒无忧,它的主药是无忧,但无忧本无毒,想要把它做成毒药,还需毒草。我拜托和尘问过苗家,是否有毒草能做到让人瞬间致命,毫无痛苦。” 蓝彤鸢沉声说着:“和尘带回来的答案,是断痕草,生长在深海之渊。而元京城东侧,便是一片海域,这片海域赶海者众多,采珠人众多,相对于其他深海之渊,这片海是最安全的。” 蓝彤鸢的话,瞬间点醒了离琴翊琛。瑾瑜阁中,制冷扇一刻不停的摇动着,驱赶着夏日的炎热。 “殿下,言少卿有要事求见。”门外的尚时尖着嗓子喊了一声。 “让他去书房等着。” 离琴翊琛匆匆离开瑾瑜阁。见到言兴玉时,他正焦急的来回踱步。“殿下,下官在集玉阁找到了伪造银票的雕版。但集玉阁老板见事情败露,当场服毒自尽。” “兴玉,去查元京城中,是否有人戴着这只金簪,若有,将其拿下押入大牢。” “殿下,下官来时,听到许府已经开始治丧,许老将军已经请了圣旨,三日后让许怀归的尸身落叶归根。” 第19章 水落石出(四) “只是,下官没想到,西陵侯华维周请了旨意,一同回乾城。” 离琴翊琛面一惊:“他不是请旨求太医为他治病嘛?如今这病尚未治好,就要返回西境?” “西陵侯言辞恳切地表示自己忧心西境军务,时间紧迫,实在不敢过多耽搁。”面对这位位高权重、声名显赫的西陵侯,言兴玉字斟句酌,用词可谓极其谨慎小心,生怕有丝毫冒犯之处。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离琴翊琛对此事的反应竟是出奇的平淡如水。只见他微微颔首,缓声道:“如此甚好,其实父皇一直以来都对西境军务牵肠挂肚,寝食难安。如今西陵侯亲自返回乾州处理相关事务,想必父皇那颗始终高悬着的心也能够稍稍安稳下来了。” “虽说西陵侯的二公子近期趁势夺权,但只要西陵侯本人依旧坚守在西境,那里的局势定然不会失控。毕竟以西陵侯之能和威望,定能保得西境边境安然无虞。”离琴翊琛轻描淡写地说道,脸上毫无波澜,仿佛这等军国大事与他毫无关系一般,显得格外漫不经心。 说完,他神色凝重地看看向言兴玉,目光紧紧盯着远方:“兴玉,三日后,我们去送许将军一程。” 他似是无意的拿起一旁的黄历看了看, 三日后,七月十五,正值中元节,诸事不宜。离琴翊琛眉头紧皱。他让和光与和尘去搜查刘侍郎家人的下落,但诡异的是,这刘侍郎的家眷,如同凭空消失一般,无任何踪迹。 离琴翊琛慢慢闭上双眼,脑海中掠过这案子的种种细节:对方的目的明显是军饷,即便是他们把军饷银票运回乾州,可若没有领兵印信和领兵本人到场,他们也兑不出银两。难道说…… “和光、和尘”离琴翊琛将二人叫到到跟前,低低的吩咐了他们几句。 三日后,正值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天空阴沉沉的,仿佛被一层厚重的乌云所笼罩。传说每逢七月半,地府之门大开,阴气弥漫,诸事皆不利。言兴玉心里不停地犯嘀咕嘀咕:“这许老将军怎么偏偏挑了这么个不吉利的日子送许怀归的灵柩回西境?谁都都晓得要避开这样的日子!” 龙武卫大将军关自山亲自率领一队人马前来送行。许怀归生前作为龙武卫中的中将,一直以来都严以律己,从不凭借出身高低来评判他人,对待部下更是关爱有加、赏罚分明。正因如此,他在军中威望颇高,人缘极佳。今日,众多龙武卫将士们听闻消息后,自发地赶来送别他们敬爱的将领。放眼望去,送行的队伍浩浩荡荡,人数众多。 除了龙武卫的将士们,还有许多许老将军的亲朋好友也纷纷闻讯而来。他们或神色凝重,或眼眶泛红,怀着悲痛与不舍之情,默默地陪伴着灵柩前行,亦或者在路上设路祭,祭奠许怀归。 老态龙钟、步履蹒跚的许老将军,明显的苍老了许多,全程他几乎是被人搀扶着,才能强行跟在队伍中。言兴玉不仅暗自感叹:对于父母而言,最悲惨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藏身于角落里的离琴翊琛,目光紧紧锁定着眼前正在发生的那一幕场景,心中不禁暗自慨叹,若不是他们此前已然费尽心力地查找到了关于许怀归确凿无疑的罪证,恐怕此时此刻当真会被呈现在眼前的这一幕给深深地震惊住。 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戏谑之意转头看向身旁的言兴玉,调侃道:“兴玉啊,依你之见,这许怀归平素里想必过得相当疲惫吧?如此多面的人生,非得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要不然稍有不慎,便极有可能会暴露出破绽来。” 此时,言兴玉的视线一直紧随着那缓缓前行、送灵柩而去的队伍移动着,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口中回应道:“殿下,至于许怀归究竟累还是不累,下官确实无从知晓。只不过据下官所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这位许小将军可着实称得上是一位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物。” 听闻此言,离琴翊琛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接着缓缓说道:“仔细想想便能明白其中道理,否则单凭着他能够获取如此众多同僚们的一致认可与称赞,就足以证明他平日里伪装得有多么逼真了。有的时候啊,戏若是演绎得多了,久而久之,恐怕就连自己都会深信不疑喽。” “好了言少卿,他们已经启程了,我们也该去护送一程了。” 护送灵柩的队伍已经到达城门口,送葬的亲友纷纷止步,千里送君终须一别,许老将军强撑着身子,与送葬亲友一一道别,这才有气无力的登上马车。他要亲自为儿子扶灵回乡。 只是登上返乡的马车后,许老将军那无神的双眼中突然发出一丝锐利的精光,此前的疲态也一去不复返,他沉静的坐在马车中,对着空中说道:“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马车中除了许老将军,并未有其他人,但一个空灵之声回应他道:“放心,一切尽在本座中。” 突然马车外有人来报:“启禀将军,西陵侯带人赶来,说要护送小将军的灵柩一同回西境。 许懿德微微蹙眉,有些意外。他与西陵侯华维周并无交集,虽说西陵侯代替了许懿德驻守西境,但那也是因为许懿德主动让出了西境的驻守权,才给了华维周机会。但两家从未有交集,若说不介意,那是傻子。谁也不会掏心掏肺爹对待一个顶替了自己位置之人。但许懿德在军务上从未为难过华维周。 他这是来做什么!无奈之下,许懿德只好下车寒暄。华维周表示,当初是他护送许小将军回到元京,却未曾想出了意外。此次护送许小将军灵柩回乡,他愿意尽绵薄之力,以做弥补。 许懿德面上未表现出任何不满。 夜幕降临,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在鬼门大开的中元节,谁也不愿意在路上多停留半步,所以许家的这一送葬队伍走在路上格外扎眼。 第20章 水落石出(五) “姑娘,今儿是鬼节,您干嘛非要在今天出来啊。”苏禾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拿着炙猪肉,小嘴不停的嘟囔着。 蓝彤鸢一身淡蓝色男装,头发简单的用玉簪簪成马尾,神清气爽的从睿王府中出来,身后跟着苏禾与绿禾。绿禾则帮她背着药箱,安静的跟在她的身后。蓝彤鸢心情大好,回头看了一眼苏禾,轻声道:“你呀,这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她从苏禾手里接过炙猪肉,吃了两口,又塞回她的手中。天上乌云密布,地上行人匆匆,不怪苏禾念叨,今日的确不是逛街的好日子。 但她可不是出来逛街的。和尘早就在许府的门前候着,就等着蓝彤鸢的到来。和尘焦急的张望着,远远看到蓝彤鸢一行人的身影,急忙迎上前去:“属下见过侧妃,殿下吩咐属下,在此接应您。” 和尘满脑门的疑惑:“只是属下不明白,这许怀归的灵柩已经启程,我们不应该去追它的灵柩,为何还要查这空荡荡的许府?” 蓝彤鸢微微一笑,轻声道:“这个嘛,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许懿德借此机会,上了告老还乡的折子,许府里已经空无一人。早在许怀归出事后,许懿德就已经准备陪儿子返乡,早早的遣散了许府的下人。许怀归尚未娶妻,只纳了一房妾室,并生有一个女儿。许许怀归出事后,许懿德便把这个妾室发卖了出去。这个妾室因是青楼出身,许懿德一向怀疑这个女儿的身份,让她带着女儿自谋出路。 曾几何,许怀归因为要纳这个妾室入门,搅散了一门已经说好的亲事,此事传扬出去,京中再无贵女愿意嫁入许府。 许懿德发卖儿子妾室一事传扬出去,元京城的贵族长舌妇们私底下交头议论:要是许老将军早就如此行事,清正家风,也不至于将儿子的婚事耽搁至此。 但蓝彤鸢却不这样认为。她让苏禾与绿禾私下里打听过,许怀归与他的这位妾室情深似海。而且这位妾室名叫尹思茹,原本是正四品的鸿胪寺卿尹正洪之女,后尹正洪因贪污获罪流放,家中女眷被没入教坊司。 是许怀归上下打点,将尹思茹从教坊司中接出来,给她费尽心思换了身份,抬为姨娘。娶妻之前先纳妾,京中贵族一向不耻这种行为,认为其家风不正,因而无人愿意将女儿嫁入许府。 因而这许怀归拖到了二十八岁,尚未成婚。许怀归的心思都放在了尹思茹的身上,早就没了娶妻的心思,为了她一直与父亲对抗,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建功立业,用军功为尹思茹换一个名分。 让蓝彤鸢想不明白的是,这样一个至情至性之人,为何会沦为黑衣人的帮凶。离琴翊琛也未想明白,他派人在许府盯了许久,也暗中潜入过,并未发现任何不妥,这才让蓝彤鸢在许怀归灵柩启程后,再来一趟许府。 蓝彤鸢带着苏禾与绿禾来到许府,来到发现装着军饷银票箱子的书房中,书房中依旧一片狼藉,她暗暗思忱:既然刘侍郎已经招供是神秘人让他将事先准备好的军饷图样混入大澧柜坊的送来的图样中,那么为何还要许怀归多余走一遭? 许怀归的书案上被打翻的一盒印泥引起了蓝彤鸢的注意。这印泥已经干涸,蓝彤鸢让苏禾用水轻轻化开一些,一股腥气扑面而来,蓝彤鸢不由自主的干呕了一下。 “姑娘。”苏禾急忙递上一方帕子。 “这印泥……”蓝彤鸢皱眉,“绿禾,将药箱给我。” 蓝彤鸢从药箱中拿出一个小药瓶,滴入印泥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还好,是动物的血。” 她幼时听师父说过,若将动物血液加入印泥中,可使印泥颜色更深,留存更久。这在勋贵之家常见,也就不足为奇。 可蓝彤鸢总觉着哪里不对,这印泥的颜色并不纯正,红的有些发黑。“姑娘,这颜料的颜色怎么这么奇怪呀?”苏禾盯着碗中的被化开的印泥说道。 蓝彤鸢微讶,“苏禾,你说这是颜料?” 苏禾重重的点点头:“对呀,上次奴婢去给您买作画用的颜料,正好碰见那文坊阁老板在售卖最新的颜料,就是这个颜色。” “哦,奴婢还看见,那大澧柜坊的画师也去买了这颜料。” “和尘,你速去大理大牢,去问大澧柜坊的画师,它画的那批军饷银票可是用的这种颜料?” “苏禾、绿禾你们二人与我一起搜查这里,绝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在许府展开了长达一个时辰之久的严密搜查之后,蓝彤鸢面色凝重地带领着苏禾、绿禾以及和尘,快马加鞭地疾驰而去。他们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追赶离琴翊琛等人。 送葬的队伍行进速度异常迅猛,仿佛是想要拼命逃避传说的鬼门开。他们一心想着能在日落之前,将承载着逝者的灵柩安全地停放在驿馆之中,以避免在中途发生任何意想不到的变故。紧赶慢赶,他们总算是在太阳西斜、余晖洒满大地的时候,抵达了位于冀州与元京交界处的青县官驿。 说来也巧,这座官驿正是上次他们停留过的地方。言兴玉和离琴翊琛两人早已远远地尾随在后,密切注视着送葬队伍缓缓驶入青县驿站。待送葬队伍全部进入驿站之后,言兴玉果断下令让手下之人悄悄地包围住整个驿站,以防有人趁乱逃脱。而他自己,则寻到了一处极为隐蔽的角落,与离琴翊琛一起翻身下马,稍作歇息,同时谋划着接下来的行动。 “殿下,您说这幕后黑手今晚会不会现身?”言兴玉满脸忧虑地开口询问道,一双剑眉紧紧皱起,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不安,“今儿是鬼节,俗语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们这些阴谋,算得上是亏心事吧。难道他们就不害怕半夜会有鬼魂前来敲门索命?” 离琴翊琛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调侃道:“哟呵,没想到咱们这位威震四方、令人闻风丧胆的玉面阎罗,居然也会相信这种鬼神之说?” 言兴玉一听这话,脸色瞬间涨得通红,连忙摆手嘴硬的否认道:“当然不是!”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梗着脖子说道,“我只是认为,死者为大,在鬼节这样特殊的日子里乱动尸体,实在是对逝者极大的不敬!” 离琴翊琛双手抱胸,慢悠悠地回应道:“言少卿啊,你尽管放宽心吧。即便这些人真的做出了对尸体不敬之事,那也是他们的罪过,跟你没有丝毫关系。而且反过来想,你若能将这些不敬尸体之人捉拿归案,那躺在棺材中的死者说不定还要感激你替他们出了一口恶气呢。” 官道上丛林密布,到了晚上无数蚊虫在身边飞来飞去,言兴玉有些不耐烦的挥舞着双手,驱赶着身边的蚊虫。他看着一脸淡定的离琴翊琛,有些惊讶的说道:“殿下,为何蚊虫不找你?” 离琴翊琛颇为得意的拿出一个随身携带的药囊:“这是鸢儿给我做的,随身携带可避蚊虫。” “言少卿,赶紧找个人结婚吧,有了可心的人,自然就有人疼惜了。”离琴翊琛看着被蚊虫围绕的言兴玉,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 言兴玉无声的翻了个白眼。 远处传来马匹疾驰的声音,言兴玉命人去探查,得知是蓝彤鸢一行人,急忙将人引入树林中。“殿下,我在许怀归的书案中,查到了大澧柜坊画师用来画军饷图样的颜料。” 离琴翊琛沉声道:“如此,这个案子终于可以了结,今夜就等他们现身。” 晚上丛林中树叶沙沙作响,猫头鹰发出骇人的声音,随着一阵阴风袭来,蓝彤鸢紧紧的抓住了衣角。感受到蓝彤鸢的紧张,离琴翊琛将蓝彤鸢搂在怀中,悄声道:“鸢儿不怕,一会儿打起来,跟在我身后即可。” 言兴玉自动忽略二人的亲昵,双眼直直的盯着驿站中,子时初刻,一个带着面具的黑衣人带着一小队人马潜入驿站的小院中,撬开棺椁,背上尸体就要离开,却被一阵剑雨拦下。 黑衣人吹了一声口哨,又从四面八方飞来一伙黑衣人。躲在丛林中的离琴翊琛一声令下:“活捉带面具的黑衣人。”丛林中的护卫衙差蜂拥而上,经过一番鏖战,终于活捉了黑衣人。 和尘上前一把掀开黑衣人脸上的面具,众人皆惊。离琴翊琛悠悠的走上前,淡淡的说道:“云杨,果然是你。” 第21章 水落石出(六) 这戴着恐怖面具之人,便是西陵侯身边的副将云杨。 屋子里,西陵侯一身戎装,脚步健硕的从房间中走出,一声怒喝:“云杨,果然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本侯一直对你不薄,你为何如此行事!” 云杨瞥了一眼西陵侯,眼神疏离,神情冷漠,未执一词。云杨带来的黑衣人已经被悉数就擒,不少死士服毒自尽,言兴玉仅仅抢下两名活口,这就足够了。 “侯爷,还是让本王来给您解释吧。这云杨并非我大澧人,而是西戎混入我大澧的细作,是西戎大将军墨哈清祖的次子墨哈风鸣,此番混入我大澧,意图掀起我西境军中哗变,他们趁机入侵,犯我边境,夺我城池!” 云杨瞳孔震颤,一脸震惊的看着离琴翊琛。“你……你……”虽然云杨没有直接承认自己的身份,可单看他这反应,就知道离琴翊琛说的没错。 能查到他是细作不难,可能查到他真正身份,实属不易。 此时,突然一阵阴风袭来,遍地的纸钱随风飘起,随机吹落一地,夜猫子不停的叫着,因打斗而被搁置在地上的许怀归的尸体,突然从地上坐起来,接着站起来,甚至笔直的双臂,一蹦一跳的朝院落外走去。 “诈尸了……”终于有人按不住内心的恐惧,喊了出来,顿时小院里乱做一团。 西陵侯到底是见多识广,他大声呵斥一声,让院子里的护卫、将士镇静下来,自己则朝着那尸体射了一剑。被射中的许怀归的尸身,并无任何反应,始终未停下脚步,兀自朝前跳着。 院落中的人,皆被眼前一幕所震惊,饶是跟着西陵侯在边疆出生入死多年的将士,也被眼前一幕吓得不知所措。 离琴翊琛将蓝彤鸢护在身后,双目圆睁,死死的看着许怀归的尸身朝院子正门方向跳去。蓝彤鸢迅速在脑海中思索师父跟她说过的话:“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鬼魂精怪,不过是人内心的恐惧在作祟。” “这世上能令人致幻的药草不在少数,产生的幻觉因人而异,幻觉的内容取决于人的内心。找到置换的药草,就能找到相应的解药。” 蓝彤鸢强行按下内心的恐惧,静下心仔细分辨空气中的味道,屋内的人致幻,可能是下载酒水或者食物中,可他们这些人并未用过驿站中的酒水食物,却依然能让所有人都认为尸体诈尸,那么这空中一定被撒入了致幻药。 又一阵阴风吹过,这一次,蓝彤鸢看到空气中带上了一些粉色迷雾。她在脑海中仔细的搜索,片刻后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雀跃:是珊瑚伞,一种长相类似于普通蘑菇,周身却火红如珊瑚般轻盈透亮,样子极为漂亮,却极易令人致幻的蘑菇。 不同于其他致幻类药草,这味蘑菇可以研磨成粉,撒入空中,只要人吸入后即可达到令人致幻的目的。 她急忙从绿禾手中接过药箱,找到一瓶药水,给绿禾、和光、和尘服下两滴,让绿禾找来清水,用清水将药水稀释后,将水撒入空中。她接着告诉和光和车:“许怀归的尸身上被人用天蚕丝操纵着,所以才能出现诈尸的效果。” 服下解药的和光、和尘,定睛一看,这才看清那尸体上被许多极细的天蚕丝操纵着,此时夜黑风高,天蚕丝极细,再加上他们都陷入了幻觉,根本看不清尸身上的细丝。 和光与和尘大喝一声,飞身跃起,把即将跳出正门的许怀归拦在院子里。天蚕丝极有韧性,等闲的兵器无法将其斩断。一时手忙脚乱。 一刻钟后,蓝彤鸢的解药终于起了作用,众人从幻觉中醒来,这才看到和尘与和光正在手忙脚乱的在空中飞舞。 “和光、和尘。”离琴翊琛怒极的呵斥道。 “殿下,许怀归身上绑着天蚕丝……属下们无法斩断。” 蓝彤鸢心下一惊:“殿下, 恐怕这操纵尸体之人,是用的无影针操控的,将系着天蚕丝的无影针打入尸体内,便可操纵尸体” “和光、和尘,放开许怀归的尸身,你们带人跟着他的尸身,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装神弄鬼!” 和光、和尘得令将许怀归的尸身放出,带着两队人马,悄悄地跟在许怀归的尸体身后。 “各位, 别躲着了,出来吧。”离琴翊琛朝院子喊了一声。 驿馆正房的门吱嘎一声被打开,许懿德带着几个送葬之人从正房中走出。许懿德满头白发,朝离琴翊琛郑重的拱手行礼:“老夫参见三殿下,还望三殿下能还我儿一个全尸。” “许老将军放心,许小将军深明大义,护住军饷,着实令人敬佩,本王定然还许小将军一个公道。” 被押在一旁的云杨猛的抬头,满脸的疑惑,“许怀归与你们是一伙的?” 离琴翊琛并未理会云杨的提问,他似乎在等什么人。果然,一会儿言兴玉押着几个人穿着孝衣之人从后门进来,走近了,他们才认出来,这是刘侍郎家凭空消失的家眷们。 言兴玉有些喜出望外的恭维道:“殿下果然料事如神,这刘侍郎的家眷果然混在了送葬队伍中。 “还差一个韩静姝,今儿这事儿就算了结了。”离琴翊琛双手抱臂,一脸轻松的说着,又看了看满脸震惊的云杨,慢悠悠的说道:“墨哈公子,你是不是特别想知道我是怎么查到你身上的?” 云杨再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做了阶下囚,他只有认命的份儿。他有些讥讽的说着:“你是离琴皇室家的老三,想不到离琴老贼那个傻瓜,居然生出你这么个聪明睿智有脑子的儿子!” 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又逼近了一寸,“放肆,胆敢辱骂陛下!”言兴玉呵斥了一声 离琴翊琛饶有兴趣的说道:“哎,兴玉,人家都已经成为阶下囚了,就让人家逞一逞口舌之快吧。” “不过,既然墨哈公子这么好奇,本王就勉为其难的给你解释一番。”离琴翊琛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淡淡的说道:“其实这都怪你自己,你说你用什么毒不好,非要用那在江湖上大名顶顶的忘忧来毒死许怀归。” “忘忧,古有雅安国,有草名为忘忧,食之可忘却一切烦恼。将断痕草与忘忧混合调制,得剧毒忘忧。可让人在毫无痛苦中死去。” “本王派人去了一趟苗家,他们说,忘忧之毒的一个特点是,必须使用其新鲜的汁液才能与断痕草结合。我大澧境内并不生长此草,即便是从南番高价购入,在运输途中,也失了新鲜,只是一株枯萎的药草。” “所以,用此草之人,应是南番之人,且熟知其生长方式与习性。可大澧之人并无这样的人。本王便去宫里问了父皇的淑妃娘娘。她说南番名医辛昭有一弟子,叛逃师门,不知所踪。本王便私下让人打探了一番,这位辛大夫的弟子失踪后不久,西戎皇室便多了一位毒医,行医用毒无所不能,巧合的是,这位毒医也是位女子,且对墨哈家的二公子情有独钟。” “当初叛逃师门,也是因为这位墨哈家的二公子。假如这位女毒医便是南番那位叛逃师门的弟子,那么她一定知道忘忧草的用法,也会制作忘忧毒药。” “苗家人说,前两年,大澧江湖上突兀的出现了这种忘忧毒药,无人能解,害了不少人,就连苗家都找不到解药。可不知怎的,就突然销声匿迹了。” “假如两年前拿着忘忧毒在大澧江湖上兴风作浪的就是墨哈公子,为了寻找合适的契机潜入我大澧的军队中,制造了一起又一起的毒杀事件,为自己制造一个被人追杀的假象,也不是不可能,这样得到西陵侯的怜悯,顺利进入西陵侯身边潜伏。” 听完西陵侯脸色一变,“启禀三殿下,云杨正是两年前来到老臣身边,当时他伪装成江湖上已经被灭门的兵器家药家的下人。他说家中人皆被灭门,他身为下人,装成死尸,才逃过一劫。” 第22章 水落石出(七) 离琴翊琛深深的看了一眼云杨,继续说道:“你潜伏在西陵侯身边,为的便是找机会掀起军中哗变,你们西戎趁机夺取我大澧城池。” “一直以来,你苦于没有机会,直到这次西境驻军三个月没有发军饷。本王问过兵部,为何接连三个月西境未发军饷。兵部告诉我,因湖州大雨造成洪涝,湖州境内田粮遭淹,大量百姓民宅被淹,百姓流离失所。故先将部分军饷用于紧急赈灾。” “你借此机会,在军中大肆煽动将士。西陵侯世子发现了你的端倪,却被你调出去巡逻,你趁机鼓动二公子夺了权。” “你暗中给西陵侯下了药,让他患上识字、阅读障碍症,让西陵侯将所有军务交由你来代为处理,你以让西陵侯养病为由,阻断了他与外界所有的接触,军中一切事物,皆有你来转达,你沉寂蒙蔽二公子,让其夺了权。” 华维周一时激愤,上前劈了他一掌:“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夜猫子还在不停的凄厉的叫嚷着,阴风阵阵,让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离琴翊琛看向华维周,慢条斯理的劝道:“侯爷不必恼怒,他不是狼心狗肺,人家本来就是细作,对他而言,我们就是他的敌人,你不能指望细作对敌人产生感情。” “更何况,他当初的惨状,不过是自己接近侯爷的一个手段而已。” 言兴玉上前,将一个精美的青玉瓷瓶拿到他的眼前,不慌不忙的问道:“墨哈公子,这东西想必你不陌生吧。” 云杨瞥了一眼那青玉瓷瓶,未接话。言兴玉也不恼,淡淡的说道:“也罢,这是从墨哈公子房中搜出来的东西,若墨哈公子不知道是什么,那不如就先让墨哈公子替我们品尝一下。” 说着言兴玉一把钳住云杨的下巴,作势就要给他灌下去。云杨拼命的摇头挣扎,尽最大努力避免瓶中的液体进入自己的口中。言兴玉好整以暇地看着挣扎的云杨,收了手,淡淡的说道:“看来墨哈公子是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被松开的云阳,急忙不停的往地上吐着口水,竭尽全力避免瓶中的液体进入口中。可即便如此,云杨,哦,不,是墨哈风鸣依旧咬紧牙关不开口。 蓝彤鸢从容的从离琴翊琛的身边走出,从言兴玉手中接过青玉瓶,倒出闻了闻,思索片刻道:“言少卿,这便是让西陵侯患上识字阅读障碍症的痴盲毒。此毒初期只是让人识字阅读障碍,可随着毒素的加深,中此毒者,先是无法识字、阅读、紧接着便是失语、再是失去辨别力,不认识任何人,即便是最亲的人,他也认不出来,最终孤独终老。” 蓝彤鸢讥讽道:“刚刚我看墨哈公子竭尽所能的避免喝到此毒,应该是心中还有挂念之人吧,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便是心爱之人站到你面前,你却毫不认识。想不到,这位墨哈公子还是为至情至性之人。” 蓝彤鸢有些不解:“可你都被抓了,你怎么还挂念着西戎的那位女毒医呢?” 离琴翊琛漫不经心的说道:“他即便是被抓,也死不了,他可是西戎墨哈大将军的嫡次子,身份贵重,用他来与西戎作些交换,这买卖才划算。” “更何况,也是他设计拖刘侍郎下水,杀害许怀归罪证确凿,如今又妄想窃取军饷银票,他在我大澧犯下的种种罪证,大澧需要向西戎要个说法。” 此时和光、和尘背着两具尸体回来,一具是许怀归的,另一具尸体脸上带着一个笑脸面具。蓝彤鸢看的清楚,那具尸体头上别着一支纯金的发簪。 和光将那尸体上的面具掀开,露出韩静姝的面容。蓝彤鸢探了探她的鼻息,已无生机。她看向离琴翊琛,摇了摇头。 和光与和尘双双跪在地上:“属下办事不利,让凶手自尽,请殿下降罪。” “不怪你们,起来说话。” 许懿德看着已经被折腾的不成样子的许怀归的尸体,涕泪纵横,忍不住一声哭嚎:“儿啊,你受苦了。”许怀归身上的外袍已经被扒下,双方抢夺尸体的过程中,已经收敛好的妆容在打斗时被破坏,腹部多了几处刀伤。 言兴玉上前检查了许怀归的尸体,沉声道:“殿下,看样子对方想割开许怀归的腹部。” 许懿德突然发疯似的走到墨哈风鸣面前,恶狠狠的掐着他的脖子,问道:“为什么杀我儿?” 一直未曾言语的墨哈风鸣,突然一阵狂笑:“为什么,自然是因为他发现了我的身份,自从银票被换之后,他就一直私下暗中调查,我一时不慎,让他发现了行踪,我只能将他杀了。”接着他又阴森的说道:“都是他咎由自取。” “你们畜生不如,我儿都死了,你们都不放过他,还要利用他的尸身!”许懿德心疼的抱着许怀归的尸身,疾言厉色的怒道。 墨哈风鸣突然双眼猩红:“要怪就怪你那好儿子,若非他将真的银票藏匿起来,我们又怎么可能利用他的尸体。他暗中与西陵侯世子通信,利用尸身将真的银票运到西境,由世子接手,将军饷发到西境驻军的手中。” “我怎能让他如愿!” 第1章 银票尾声 “趁我巡逻之际偷袭我的人原来是你!” 随着一声浑厚的声音传出,从屋内走出一位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华维周一惊,回身见到来者,脱口而出:“霄儿,你怎么在这儿?” “末将参见三殿下,谢三殿下救命之恩。” “孩儿见过父亲,孩儿在戍边巡逻的路上遇到一伙黑衣人的袭击,幸得三殿下所救,这才保住了性命。” “父亲,许将军其实早就察觉这次的军饷有猫腻,却又不知道他们具体会如何做,便只好写信给孩儿,提醒孩儿军饷有异。” 离琴翊琛沉声道:“原来许小将军那日在乱葬岗见的人是你?” 华菱霄恭敬的回答:“回三殿下,正是末将。许小将军信中所言不明,父亲一直担忧军饷有异,但军饷所涉非浅,若无实证,绝不能宣之于口,所以谨慎起见,末将便来元京与许将军见了一面。” “据我所知,许小将军给了一你一样东西?” 华菱霄一惊,有些为难,一直犹豫不决。 “怎么,此事竟让华世子如此为难?”离琴翊琛大为不解。 华维周突然单膝跪地,拱手道:“殿下,此事涉及多人性命,还请殿下体谅许将军一片苦心,不要为难其他人。” “好。” 有了离琴翊琛的保证,华菱霄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盒子,呈给离琴翊琛,这才开口道:“殿下,当日许将军给我的是一张军饷银票,许将军说这是真正的军饷银票。” 众人皆惊。“他怎么会给你这个?军饷银票是特制的,从印刷完成、出库、清点、上呈户部,均有多双眼睛盯着,五十万两银子,一张一万两,一共五十张,多一张不多,少一张不少,他是如何拿到银票的?”一旁的言兴玉忍不住问道。 华维周艰难的开口:“许将军察觉到一丝异常后,尚不确定会出现什么岔子,稳妥起见,在接到装着军饷银票后,让印版库的人偷偷多印了一张,他将这张银票交给末将,说若接到的银票与此银票不同,那他押送的银票便是被人调了包。” “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若能以身入局,找到背后之人,那他就算没白死。” “胡闹!”离琴翊琛大怒一声:“货币乃是我朝基石,每年发行多少,都有户部议定,经内阁商讨,上呈皇帝后才能发行。尤其是银票,多一张少一张,都将威胁国家的货币体系,私印货币,他长了几个脑袋!。” “殿下息怒”华菱霄急忙跪下求情:“殿下,许将军也是一片苦心,还请殿下看在许将军已经以身殉职的份上,请您饶了其他人。” 离琴翊琛紧紧的握住华菱霄呈上来的小盒子,双眼猩红。 “殿下,如今真相大白,既然韩静姝如此看重许将军的尸身,也许许将军的尸身里藏着什么秘密。”一旁久久未出声的蓝彤鸢出声劝说,“如今还是先检查许将军的尸身。” “能有什么!”离琴翊琛不屑的看着一旁被押着的墨哈风鸣,沉声道:“若我猜的没错,他们便是利用许将军的尸身来传真正的银票吧。” “那只有请仵作帮忙,将银票从许将军的尸体中拿出来,才能见分晓。”蓝彤鸢轻声道。 “言少卿,将这位墨哈二公子押入三法司大牢,将刘侍郎的家人一起押入大牢听候处置,让仵作解剖这两具尸体。” “西境不能群龙无首,让华世子留在元京中配合本王查案,西陵侯还是尽快回西境为好,西境军中之事,也只能麻烦侯爷自己处置了。”离琴翊琛的声音中带上一丝寒意。 华维周无奈的闭了闭双眼,带着一丝疲惫:“如此小儿便托付给三殿下照看了。”说着,西陵侯便带着人马大步流星的走出驿站,踏上回西境的路程。 回到城中时,已是丑时正刻,仵作早已下值。蓝彤鸢又恐怕夜长梦多,便亲自上手解剖了许怀归的尸身,从其腹中找到一个圆筒,五十张军饷银票完好无损的被卷在圆筒中。 蓝彤鸢小心翼翼地将那张银票捏在纤细的手指间,轻轻地翻过来倒过去仔细端详着。她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眸紧紧盯着银票,心中隐隐觉得这票子的颜色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于是她又缓缓地将银票凑到鼻前,轻轻嗅了嗅,秀眉不禁微微蹙起。 稍作思索后,蓝彤鸢迈着轻盈回到后堂,离琴翊琛正端坐在书案前揉着前额。她将手中那一沓厚厚的银票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面上,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望向离琴翊琛,轻声说道:“殿下,请把许怀归多印的那张银票拿出来吧。” 听到这话,离琴翊琛先是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但他很快就点了点头,表示应允。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伸出右手,探入自己宽阔的衣袖之中摸索起来。少顷,他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盒盖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离琴翊琛轻轻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张被精心折叠成小小方块状的军饷银票。当他将这张银票展开时,可以看到其上绘制的二十四孝图案以及周边环绕的花草山景图案活灵活现的展现在面前。那人物形象刻画得细腻入微、生动传神;绿草如茵,仿佛能随风摇曳;青山峻岭,则宛如真实的山峦耸立眼前。 而且,整个画面中的色彩搭配十分巧妙——二十四孝以深邃的黑色呈现,青草则是充满生机的翠绿色,山景则是清新淡雅的青色调。不仅如此,这些图案竟然还是通过立体印刷技术印制而成,再加上双色套印工艺的运用,使得这张银票看起来格外精美绝伦。 蓝彤鸢小心的接过离琴翊琛递过来的银票,再次拿到烛光下去细细查看。在温暖的烛光照耀下,银票上的印章竟散发出微弱但却清晰可见的光芒。除此之外,无论是淡淡的墨香,还是颜料所散发出来的独特气味,都没有什么异样之处。 蓝彤鸢小心翼翼地拿起刚刚从许怀归腹部取出的银票,仔细一对比,许怀归腹部的银票上的二十四孝,宛如被墨染过的黑玉,透着一丝微红,而山景的青色也仿佛被晚霞映照,带着微微的红色。 “殿下,从许怀归腹部取出的银票,同样不是真正的银票。或许,这就是许将军偷偷多印这一张银票的意义吧。”蓝彤鸢轻轻叹了口气,“这些银票,若不仔细看,足以以假乱真。只是我在这张银票上,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可这真正的银票,却如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并未有丝毫腥气。” 离琴翊琛一听,急忙将两张银票拿到一起,仔细对比后,扔下一句话:“鸢儿,我先让人将你送回府,我去一趟大牢。” 大澧柜坊的三位掌柜,以及户部的几位大人还被关在大牢中。离琴翊琛风尘仆仆的找到几人,让几人辨认两张银票。果不其然,许怀归尸身中的银票,也不是真的。 “来人,告诉言少卿,让他无论如何都要从墨哈风鸣口中问出真正银票的下落。” 离琴翊琛早就传话给西境,这批银票已经作废,即便有人拿着银票,也无法兑付。但只有找到真正的银票,才能找到这背后兴风作浪之人。 京郊内的小村子里,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死死的盯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冷冷的问道:“银票到手了?” “回主上,银票已到手,只是护法大人牺牲了。” “韩护法也算死得其所,给她找一块儿风水宝地,厚葬了吧。传消息给西境,做好准备将银票兑出来。” “是!” 第2章 公主失踪 三法司大牢中,当墨哈风鸣得知许怀归腹中的银票也是假的时,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紧接着便是一阵狂笑:“想不到老子一辈子玩鹰,却被鹰啄了眼。” “你的意思是你也被骗了?”言兴玉黑着脸抓着他的衣领怒道。 “那姓韩的小娘子找到我,说可以与我合作,我的目的是搅乱西境边防,她的目的是拿到军饷银票。事成之后,五十万两的银子可以分我二成。” 墨哈风鸣无奈的笑了笑:“西戎是个小国,一直依附于大澧,十万两白银对于西戎而言,都是一笔巨款,可以解决好几个月的军饷。我一直希望父亲能答应我与琪儿的婚事,我想着,若能带着一笔巨款回去,父亲或许便能同意我与琪儿的婚事了。” “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我居然被那姓韩的小娘子耍了……” “以你对她的了解,她会把银票藏在哪儿?” “我与她谈不上了解,我一共也未与她见过几次,每次都在水月轩中。”墨哈风鸣有些自嘲的说着:“不过,或许连她也不知道真正的银票在哪儿,她不过是那背后之人推出来的一个棋子而已。” 言兴玉忙追问:“你可见过她背后之人?” 墨哈风鸣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说道:“一直以来,都是她在跟我接触,她背后那人,我只见过一次,他戴着一张笑脸面具,说话语气和善,可那语气中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威压。” “他可有什么能判断出身份的蛛丝马迹?比如口音,比如小动作?” 墨哈风鸣依旧不停地摇着头,脸上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说道:“言少卿啊言少卿,外界一直将言少卿传为玉面阎罗,说您聪慧无比,可您自己聪明绝顶,可也要给您的对手予以应有的尊重!” “那面具人对外一直使用变音,根本无法从口音上做出准确判断。装扮上则是从头到脚被一件黑色斗篷紧紧包裹着,严实得连一根头发丝都不外露,根本看不到多余的动作!” 言兴玉满脸失落地缓缓走出大牢,他为了这个案子已经连续熬夜办理多日,此刻他那双原本明亮有神的眼睛下面,早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乌青色,整个人看上去疲惫不堪。 第二天清晨,朝堂之上气氛凝重。离琴翊琛将军饷一案的来龙去脉详细地上呈给了澧成帝。澧成帝听后勃然大怒,龙颜震怒之下,当即下令将户部侍郎刘简处以斩立决之刑,并将其家中所有男性眷属全部流放到遥远苦寒的北地,而女性眷属则统统没入教坊司为奴为婢。 一时间,整个朝堂鸦雀无声,众人皆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至于许怀归,以身入局,留下线索,其心可鉴,其情可悯,特追封其为正三品义成将军,允其妾室扶正,其女封为和宜县主,从族中过继子嗣延续血脉。 至于西陵侯二公子夺权一事,实为西陵侯自己治军不严,下旨申斥,并令其重整军务,严防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五日后,西境传来消息,西陵侯二公子囚禁父亲,接手大将军印信,带着凭空出现的军饷去大澧柜坊分号对银两,被当场诛杀。西陵侯上表自请谢罪。 但即便是二公子被当场诛杀,随二公子一同去前去兑银两之人随之自尽,那背后之人并未露面。 “父皇,儿臣斗胆想问,离琴皇族可有世仇?”勤政殿内,离琴翊琛站在殿中央,目光炯炯的问向澧成帝。这是经过他再三斟酌后,得出来的答案。 听到此言,离琴昙夜突然心下一震,“琛儿,为何有如此一问?” 离琴翊琛将这几个案子一一分析给离琴昙夜,并得出结论,种种案子,都有一个明显的目的,搅乱朝堂! ”父皇,与其说有世仇,不如说,有人意图谋逆。从种种迹象来看,这背后的确有一只手在操控,在这元京城内搅弄风云。” 离琴昙夜不由自主的咳嗽起来,片刻后,剧烈的咳嗽终于停止,洁白的帕子上出现了一口血迹。 “父皇……”离琴翊琛大惊,慌忙的让魏离去传太医,却被离琴昙夜制止住。“琛儿,父皇的身子父皇自己知道,遗憾的是,父皇已经到知天命之年,却未见到一个皇孙。琛儿,你要想坐这个位置,就需知道,子嗣是皇家的国脉。他们先是属于朝堂,再是属于皇帝的儿子。这个顺序不能反啊。” “父皇也是到了这把年纪,才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你的府中,无论嫡出还是庶出,得尽快有一个啊!” “只有这样,父皇才能安心让你去与这背后之人斗啊……” 离琴翊琛一愣,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么说父皇是知道这背后较弄风云之人?” “哎……琛儿,你要记住一句话,身为帝王,要永远记住一句话,斩草不除根,吹风吹又生……” 说着,他从书案上拿起一本奏折递给离琴昙夜。“来,看看吧。” 离琴翊琛一头雾水的打开奏折,仔细读完后,有些惊讶:“西戎居然送和亲公主过来?” 离琴昙夜点了点头,威严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沧桑:“西戎这两年在私底下做了不少小动作,这次被你抓了个现行,堂堂的西戎大将军之子,居然潜伏在我大澧的军中,妄图扰乱军心,我们的问罪旨意一到,他们就怂了,说是为表诚意,送公主来和亲。” “听说送过来的,还是他们的嫡公主。” 离琴翊琛有些不屑的说道:“西戎大汗有三子一女,能承担和亲之责的,也就只有这个公主,也就无所谓嫡庶了。” “琛儿,就让她入你府中吧,做个良娣吧。奏折上说公主已经启程,想来不日就能到达元京城。” 此时已经七月下旬,天气逐渐转凉,已经进入大澧境内的西戎公主颛孙冼渝坐在马车里泪流满面。在此之前,她一直是她的父汗和母妃的掌上明珠,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如今却被迫登上和亲的马车。 她不住的咒骂着主战派,若非主战派惹事,又怎会惹怒大澧朝。西戎兵力不足,一向以依附大澧为生,自从向大澧投诚,成为大澧的附属国后,战争消失了,她再也不用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她想不通,朝堂上的主战派为何就乐此不疲的挑衅大澧。 挑衅的后果便是惹怒大澧。她们的女儿又不用和亲,颛孙冼渝心下一片荒凉,她才十五岁,刚及笄,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到父汗母妃。 这么想着,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一阵迷糊,便靠在靠枕上睡着了…… 和亲的马车晃晃悠悠的走进了元京城。她需要先在西戎在元京设的驿馆中下榻,卸下车马劳顿,等候传召。西戎在元京的使节早已在驿馆门口等候,待马车停稳后,使节彬彬有礼的请颛孙冼渝下车,只是使节请了三次,车内始终没有动静。 使节命丫鬟上前查看,未曾想,打开车门,马车中竟然空无一人…… 第3章 打后再谈 西戎公主失踪的消息迅速传开。西戎送亲使者一口咬定,冼渝公主在进入大澧境内后失踪的,送亲队伍还在过境驿站中休息过。 为了能够尽快抵达目的地,自西境踏入大澧境内之后,他们仅仅只在驿站停歇过那么一次。而后,送亲队伍仿佛不知疲倦一般,日夜不停地向前行进着。夜晚来临的时候,他们也只是简单地扎起帐篷稍作休憩,然后又继续踏上征程。就这样,仅仅只用了短短五天的时间,他们竟然成功抵达了元京城。 需知,哪怕是一路骑着千里马,并且同样日夜不停歇地疾驰而来,从遥远的西境赶到元京城最少也需要整整三天的时光! 此刻,送亲使者一脸蛮横无理的模样站在朝堂的大殿之内,死死咬着不放,坚称冼渝公主在进入大澧境内之后无缘无故地消失不见。不仅如此,这位使者还态度强硬地向大澧讨要一个说法,并威胁说如果大澧不能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么双方就要兵戎相向。 澧成帝坐在朝堂之上,冷冷地盯着下方西戎送亲使者那副嚣张跋扈、蛮不讲理的嘴脸,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但他毕竟身为一国之君,有着足够的涵养和定力,所以很快他脸上的怒容便化作了一抹冷笑。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分明就是西戎故意设下的陷阱,想要借此事来敲诈勒索大澧一番。 且不说这冼渝公主尚未与大澧这边举行正式的成亲典礼,就连她这个人都还没有正式与大澧官员接洽,就在半道上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其中的责任都应该完全归咎于西戎的送亲队伍。可是现在,西戎居然厚颜无耻地把所有罪责统统推到了大澧的头上,这不是讹诈又是什么?澧成帝心里暗暗思忖着,绝对不能让西戎这般轻易得逞。 “西戎使者!”只见那端坐在龙椅之上、身着明黄龙袍的澧成帝面色冷峻地开口道,其声如洪钟,响彻整个朝堂。“关于冼渝公主失踪一事,朕听闻之后亦是深感痛心疾首!然而依当下的情况来看,冼渝公主尚未与我大澧正式接洽,故而此次事件的责任决然不在我大澧一方。倘若你们依旧执迷不悟、肆意妄为地在此胡搅蛮缠、无理取闹,那么休怪朕不顾两国情谊,直接下令与尔等兵戎相向!” 说罢,澧成帝猛地一甩衣袖,双目圆睁,目光如两道火炬一般直直地射向那位于朝堂中央的西戎使者,不怒自威之势尽显无疑,其声音之中更是蕴含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且不容侵犯的强大威压。 那立于朝堂中央的西戎使者,感受到来自上方那犹如泰山压卵般的威势,不禁心中一颤,抬头望着那高高在上、威风凛凛的澧成帝,额头之上竟不由自主地缓缓渗出了一丝细密的冷汗。此刻正值盛夏时分,原本就颇为燥热的宫殿之中,温度更是节节攀升。 西戎使者只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蒸笼之中,全身上下早已被汗水湿透,整个人已然是汗流浃背。 就在这时,只见那一直端庄地站立在大殿右侧的言兴玉,忽然迈步向前,从整齐排列的大臣队伍当中走了出来。他挺直身躯郑重行礼,沉声说道:“启奏陛下,微臣在得知公主失踪的消息之后,便立即率领人前去检查了公主所乘坐的马车。经过一番仔细查看,发现此马车不仅完好无损,车内并未设有任何机关暗道。由此可见,公主的失踪绝非偶然。微臣斗胆猜测,推断应是有人与公主里应外合,助其逃脱。” 此言一出,殿中的大臣议论纷纷,其中不乏指责西戎用心险恶之语。内阁大学士张晏之直言道:“启奏陛下,若言少卿所言非虚,臣怀疑西戎送冼渝公主来和亲的真正目的,是为和亲而来,还是为了挑起战争而来。” 此刻西戎使者站在大殿之中,豆大的汗珠顺着他那略显沧桑的脸颊不断滑落,浸湿了他的衣衫。他叫微生至阳,中等身材,虽已年过四旬,有些发福,但依旧精神矍铄,只是此刻却显得有些惶恐不安。 微生至阳乃是西戎理藩院的院使,身负重任此次前来大澧送亲。然而,他此行实则暗藏玄机,怀揣着西戎朝堂那不可告人的秘密——务必挑起两国之间的战火。原来,长久以来,西戎一直对屈从于大澧心怀不满,国内的主战派更是蠢蠢欲动,渴望挣脱大澧的束缚,实现独立自主。 就在不久前,墨哈风鸣成功获取了大量有关西境边防的机密情报,这让西戎朝廷上下欣喜若狂,一致认为摆脱附属国地位、争取独立的绝佳时机已然来临。而作为送亲使者的微生至阳,则被委以挑起争端的重任。 尽管内心忐忑不已,微生至阳还是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启奏陛下,冼渝公主此番确实是为了和平而来!她向来深明大义,绝不会因为个人私利而置两国和平于不顾!”说罢,他微微抬起头,偷偷观察着澧成帝的神色变化,心中暗自祈祷自己的这番说辞能够奏效。 他有些心虚的抬头看了看高高在上的澧成帝,继续说道:“倒是大澧境内,下臣护送公主来的路上,遇到不少贼寇劫匪,下臣有理由相信,公主在大澧遭遇了不测,若陛下不能给西戎一个满意的答复,那就别怪西戎不讲情面,冒犯上国。” 话音未落,一声怒喝响起:“你他娘的威胁谁呢,两国……小小的西戎弹丸之地,还能称国?当年要不是你们那暴虐昏庸主君识相主动投降,才保的你们一命,否则你坟头的草现在能有两尺高!你们是我大澧的附属国而已,哪儿来的两国!”说这话的,是平西侯司马闻,他一介武夫,胸无点墨,说话向来粗鲁。“黄口小儿,当年老子平你们西戎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司马闻面红耳赤的朝微生至阳吼道。 司马闻已经年逾古稀,已经甚少在朝堂上发言,每次来上朝,只如吉祥物一般站在朝臣中,要么闭目养神,要么神游四方。今日听到微生至阳颇具威胁的言语,忍不住出言怒怼。 “司马爱卿稍安勿躁。”澧成帝默默的看着朝中的争吵,不咸不淡的劝了一句:“既然西戎一心挑起战争,那大澧也就满足你们的愿望。兵部尚书何在?传旨西陵侯,命其调动大军,到西境与西戎边界行兵操练!” 兵部尚书查君兴领旨,即刻拟旨传往西境。澧成帝又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西戎使者,回去好好写信给你们国主,告诉他,无论是兵戎相见,还是先礼后兵,我大澧都奉陪到底。” 第4章 昨日重现 微生至阳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下早已被澧成帝的威压所震慑,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强装镇定的说道:“如此,下臣也只好将上邦皇帝陛下的意思传给我西戎国主。” 下朝后,澧成帝将离琴翊琛和几个重臣留到御书房,面色凝重地开口道:“琛儿,对于这件事,你有何看法?” 离琴翊琛微微拱手,郑重其事地回答道:“启禀父皇,西戎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弹丸之地,并不值得我们过分担忧。然而,此次西戎的态度却异常强硬,这让儿臣不禁心生忧虑。儿臣怀疑,他们可能在背地里密谋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一旁的平西侯司马闻听了,却是一脸不屑地说道:“哼!怕他们做甚!只要他们胆敢侵犯我大澧的边境,直接出兵攻打就是了。何必跟他们啰嗦那么多!”说着,他还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澧成帝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后,转头看向严相,问道:“爱卿,你对此事又有何见解?”严相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陛下,微臣认为,西戎虽小,但也不可掉以轻心。我们需要密切关注他们的动向,同时加强边境的防御力量,以防万一。” 澧成帝点了点头,心下腹诽,严相这位老狐狸,向来说话只说半句……接着,他又看向其他几位大臣,询问他们是否还有别的想法或意见。 “以西戎的兵力,抵抗我大澧强兵,无异于以卵击石,可他们此次仍然态度强硬,儿臣认为,或许他们此次拉到了帮手……”离琴翊琛微微蹙眉,谨慎的分析着。 兵部尚书查君兴附和道:“臣以为三殿下所言甚是,如今他们明目张胆的借着公主失踪生事,不过是想挑起争端而已,一个西戎自然是不足为惧,就怕他们联合了去他人。” 内阁大学士张晏之微微眯起双眸若有所思,谨慎开口道:“启奏陛下,三殿下所言确实不无道理。依微臣之见,此番对其动兵尚在其次,当前最为紧迫之事乃是彻查清楚对方此番公然挑衅所依仗之势究竟为何!” 张晏之一语中的! 此刻端坐在书案一侧的澧成帝则静静地听着众人的言论,那深邃如海的眼眸之中似有波涛暗涌。自这大澧开国至今,西戎向来对大澧俯首称臣,已然安守本分长达数十载光阴。然而现今他们却毫无征兆地挑起事端,这般反常之举的背后定然有着某种强有力的支撑。 区区一个西戎自然不足为惧,但令人心生忌惮的却是隐藏于其后的庞大势力。因此,无论如何都务必将这西戎背后的神秘力量探查个水落石出! “查爱卿,兵部可有收到北狄异动的消息?”离琴昙夜声如洪钟,紧紧的盯着兵部尚书查君兴。 “回陛下,北狄并无任何异动,在北狄的探子也并未发现北狄与西戎之间有所勾结。” 若非北狄,那支持西戎的势力是什么? “琛儿,你如今身领三法司要职,此番务必查清西戎背后的势力。” “命鸿胪寺卿去安抚西戎使者,朕只能给你五日时间!” “儿臣领旨!” 要想查清西戎背后的势力并不容易。离琴翊琛暗自思忖着,他们以公主失踪为借口,蓄意挑起战争,那么若要阻止这场战争,就必须将他们的借口堵死。 找到冼渝公主,他们也就没了出兵的理由,或许亦能找到西戎所仰仗的势力。西戎公主,或许就是那突破口。 想到这儿,他从宫中出来后便直接回府,让尚时拿上碧云斋新出的点心,直接去了瑾瑜阁。 蓝彤鸢并不在瑾瑜阁,一大早她便求了沈卿仪,去购置药材去了。沈卿仪和离琴翊琛的身体一直都是她在调理,体内的毒素大部分已经清除,但要想彻底清除,还需要继续用药调理。 其实购置药材一事并不需要她亲自出面,只是她想趁机去一趟药庐。 药庐里,蓝彤鸢又一次仔细地为蓝彤宇把了脉,眉头紧皱。她已经尝试了各种方法,但蓝彤宇体内的剩余毒素依旧顽固地黏附在他的血脉之中,没有丝毫减少的迹象。 虽然解药每天都会按时送到,但蓝彤鸢始终无法得知这个神秘人究竟是谁。 每个月解药能如此准时地送达,也让蓝彤鸢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自己在元京城内的行动并没有触动到这位神秘人的核心利益。也就是说,她帮助离琴翊琛查案,只是触及了一些表面现象,而真正的幕后黑手还隐藏在暗处…… 这也就意味着,离琴翊琛尚未触及背后的真正的核心。想到这里,蓝彤鸢不禁感到一阵寒意涌上心头。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将会充满挑战和危险,而她必须更加小心谨慎,才能保护好自己和身边的人。 “想什么呢?”蓝彤宇有些好奇的看着眼前出神的蓝彤鸢问道。蓝彤宇原本苍白的脸色,经过这段时日的调养,终于泛起一丝红晕,身子也有了些许力气,不再是被风一刮就倒的制片人。 “三师兄,我在想, 韩静姝怎么会知道那小郎君在药庐?我派人将那小郎君接过来不过两日,便泄露了行藏,我总感觉,我们的一行一动,都被人监视着。”蓝彤鸢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 蓝彤宇知道此事是她的心结,只能宽慰道:“这药庐里如今人来人往,人多眼杂,指不定是谁看到了小郎君,无意中泄露了他的行藏,也是有可能的。” 蓝彤宇说的没错,这药庐已经从原来的门可罗雀到如今的门庭若市。蓝彤宇已经在元京城小有名气,再加上蓝彤鸢会时常过来帮忙,尤其是蓝彤鸢研制了解那令人上瘾的螭篱草之毒的方子,让将士们脱离了苦海,也让一些不慎陷入清风教陷阱的无辜百姓脱离苦海,来这药庐看病的人越来越多。 经蓝彤宇的提醒,蓝彤鸢这才意识到,将人藏在此处,的确容易泄露行藏。“师兄,我有一种预感,那韩静姝背后一定有一股势力,而那神秘人与这股势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是,如今韩静姝已死,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又断了。” 从被重度烧伤的女子,到乱葬岗的小郎君,凶手每次都会先一步将证人杀害。从睿王府闹鬼开始,韩静姝已经将蓝彤鸢的生活搅的翻天覆地,如今却轻易的死去,蓝彤鸢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更为关键的是,她目前有些拿不准,在睿王府装神弄鬼之人究竟是不是韩静姝。装鬼的目的何在。虽然她在那具尸身上找到了韩静姝用来发射无影针的金簪,可对于韩静姝的死,她仍然有些怀疑。 “未断,你应该听说了,前来和亲的西戎公主离奇失踪一事。”蓝彤宇用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着她。“鸢儿,你难道没发现,这西戎公主失踪一事,与四年前江州方家大小姐出嫁时离奇失踪的情况一模一样?” 蓝彤宇一些话,顿时让蓝彤鸢愣在原地。四年前江州富商方家大小姐名为方书筠嫁给当地有名的茶商古家的大少爷古青泉,因为两家皆是当地的颇为有名的富商,婚礼办的极为有排场,方小姐的十里红妆铺满了整个江洲城。婚礼当天,古家大少爷亲自上门接亲,亲自将方小姐扶上接亲的马车。 却未曾想,待到古宅正门前,喜娘接方小姐下车时,却发现喜车内空无一人……当时围观人群一片哗然。方古两家耗尽心力,都未找到方家小姐的下落…… 第5章 神灵降罪 此事在江州闹的沸沸扬扬,方小姐至今下落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当地传言,方小姐出嫁前一日,供奉在方家佛堂的一尊送子观音无故碎裂,不少传言,方家惹怒了神灵,神灵迁怒于方小姐,神灵故而将方小姐掳去。 被当地提刑司当成了悬案。那年她才十岁。方家惹怒神灵,掳走方小姐的传言传到神医谷,蓝彤鸢被吓的心惊胆战。在谷中,她和蓝彤宇一向调皮,做过不少上树掏鸟,下河摸鱼之事,拿着弹弓射家雀,有几次还不小心打中了师父供奉的佛像。 方家出事之后,她规矩了许多,还主动拉着蓝彤宇一起去佛像面前郑重的磕了几个头。见她成日里提心吊胆,蓝谷子摸着她的头,笑着宽慰她:“鸢儿,神灵其实并不是只住在佛堂中,他们更多的是住在人的心里,所谓心诚则灵,就是这个道理。心不诚,这尊雕像,对你而言,不过是一尊木雕而已。” “心诚则灵,神灵护佑四方,又怎会小气到因你调皮打了几下而降罪?” “那方家小姐为何会被神灵掳走,还不是因为他们得罪了神灵。”蓝彤鸢耷拉着小脑袋,闷闷不乐的说着,“外面都在传是因为方家得罪了神灵。” 蓝谷子笑了笑:“鸢儿,神灵是神,即便是降罪,也是要摄取方小姐的神识魂魄,怎会连方小姐的肉身一起掳走?” 蓝彤鸢瞬间瞪大了眼睛:“对呀,神灵是神,为什么要个肉身?” 蓝谷子笑着点点头:“想明白了?” 蓝彤鸢仍然满头雾水:“师父,您越说鸢儿越糊涂了。您说神灵降罪为何要方小姐的肉身?” 蓝谷子有些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因为呀,这根本不是什么神灵降罪,而是有人打着神灵降罪的幌子而已……” 蓝彤鸢盯着蓝谷子的眼睛一亮,眼神中闪过一丝雀跃:“师父的意思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蓝谷子赞同的点点头。“可……可究竟是谁?” 蓝谷子意味深长的说道:“这就不是我们普通小老百姓所操心的了,自有官府来查清真相……” “师妹……”蓝彤鸢的思绪被拉回,方家的案子,至今未破,方小姐至今下落不明。她当时并未在现场,不知道其中的具体情形,可如今一模一样的情形,在西戎公主身上重现,同样身为女子,她不想看到悲剧再重现。 看着眼前之人,她正色问道:“三师兄,这些时日在元京城,你可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神医谷一向与世无争,究竟是什么人想要置神医谷于死地?” 蓝彤宇有些无力的摇了摇头:“我们的势力原来并不在元京城,所以乍一进入这元京,我们便如同瞎子和聋子一般,再加上我自从中毒后,身子一直病怏怏的,着实有心无力。” 蓝彤宇神色平静的看着她,温和的说道:“师妹,我知道你一直对师父之死耿耿于怀,你放心,师兄一定尽快在元京城建立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更何况,我一直吃着你给我开的方子,即便是余毒未清,身子也有了力气。我会想办法查清每月送解药之人。” 蓝彤鸢微微叹了口气,回到元京城两个多月,除了得到一个被下毒的师兄,把自己嫁了出去外,没有任何进展,她心中的确又焦急又恼火。可直觉告诉她,神医谷被屠,与在元京城搅弄风云之人脱不了干系。 “想吃什么?我让人去给你买。”蓝彤宇看着刻漏,已经午时。他在医馆中立了一个规矩,上午看诊到午时,从午时初刻到午时末刻是休息时间,不看诊。下午从未时初刻开始。他说大夫需要休息,磨刀不误砍柴工。排队的人众多,把大夫累坏了,受苦的是病人。 这个医馆,是平价医馆。控制成本的同时,也照顾到贫苦百姓。他和蓝彤鸢商量过,若遇到付不起诊金的贫苦百姓,他们会酌情免掉他们的诊金。自从神医谷的药材被付之一炬,他们开医馆的成本就大幅度升高,此前的模式,并不适合在京城适用。在元京城开的这家医馆,他们会每个月找两天来义诊,蓝彤鸢一定不会缺席这两天的义诊。 若真的如其地方的模式,开免费医馆,用高价医馆来补贴免费医馆,可能未等高价医馆盈利,这免费医馆就因为动了他人的利益,被人寻个由头就能关掉,她和师兄也会摊上官司。这个道理她懂。只有他们活着,才能有能力惠及百姓。 京城居,大不易。 蓝彤鸢想了想,这医馆刚刚开张,这是她和师兄二人的产业,虽然落在了师兄名下,但她在其中也是持了股份的。每年年底按利润来分成。所以她不想铺张浪费,本着肚子有多大眼睛有多大的原则,她点了一份杏仁豆腐,一份豌豆黄。 “正午时分,只吃这点怎么成?”门外响起一声字正腔圆的声音。接着一位长身玉立,衣袂飘飘的男子信步走入正堂。等她看清眼前的来人时,有些无奈的起身行礼:“见过三殿下。” 蓝彤宇也跟着起身行礼。他微微蹙眉,有些不悦的说道:“三殿下登门,令我这医馆蓬荜生辉。只是殿下金尊玉贵,我这医馆庙小,装不下大菩萨。” 蓝彤鸢瞳孔震颤,印象中师兄向来温文尔雅,今日怎么会如此出言不逊。正要出言,离琴翊琛悠悠的开口:“鸢儿嫁与我,普天之下人尽皆知,我来为我夫人送吃食,有何不可。更何况这医馆虽然是师兄的产业,可我夫人在这里也是入了股的,我来我夫人的医馆,有何不可。” “更何况,师兄是夫人的师兄,自然也是我的师兄。我登门拜访,并无不妥。” “据我所知,三殿下的夫人并不是我师妹。”蓝彤宇今日如同吃了火药一般,正面硬刚离琴翊琛。 见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蓝彤鸢急忙岔开话题:“让我来猜一猜,殿下此番前来的目的,应该是让我去帮殿下查那位冼渝公主失踪一事吧。” 离琴翊琛点点头,笑着说道:“看来什么都瞒不过鸢儿。” “如此,我这就随殿下前去。就在刚刚,我还与师兄说起过这案子。”说着,蓝彤鸢就把离琴翊琛往外推,还时不时回头看看蓝彤鸢,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她实在不知道蓝彤宇今日之举所为何意,但她知道,此时不是与离琴翊琛闹翻的时候。 她把四年前方家小姐的案子告知离琴翊琛,果然,离琴翊琛的思绪瞬间被吸引,忘记了刚刚的不悦。 方小姐、冼渝公主,这二人无丝毫联系,为何会用同样的手法? “殿下,今日若不是师兄提及,我也不会想到四年前的方小姐一案。我想先去看看冼渝公主的马车。” 蓝彤鸢顾不上用午膳,径直去了西戎的官驿。冼渝公主的马车静静地停在西戎官驿的后院中。蓝彤鸢进入马车,仔细的查看起来,片刻后便微微蹙眉,忍不住下车朝官驿之人问道:“这马车可曾清理过?” 官驿之人小心翼翼的答道:“回这位娘子的话,言少卿带人来检查马车时便叮嘱过,马车必须保持原样,不准任何人清理。所以这马车一直是保持队伍到达京城的状态,并未清理过。” 蓝彤鸢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离琴翊琛探身进入马车,发现马车中被装饰的十分温馨。座位上铺着厚厚的垫子,还贴心的放着靠枕,可供公主随时休息。一个简单的茶桌,上面铺着大红的桌布,茶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茶点,但茶盘中的茶点并未被动过。桌上早已凉透的茶壶中,沏着上好的红茶,满满一壶的茶汤,清澈见底……茶桌上还有未燃尽的熏香。 就连离琴翊琛也发现了问题…… 第6章 移花接木 走出西戎官驿,上了马车,蓝彤鸢这才开口道:“殿下,这马车中布置的十分温馨,看起来的确是养尊处优的公主所使用的马车,车里香气四溢,只是少了一种气味。” 离琴翊琛好整以暇的问道:“哦?是什么气味?” 蓝彤鸢目光坚定地回道:“是脂粉味,而且是女子们惯用的脂粉味。”她的声音清晰而果断,对此事胸有成竹。 “想想看,贵族女子,特别是像冼渝公主这样养尊处优的人,又是即将出嫁的身份,身上怎么可能会缺少胭脂水粉?但我在这马车之中,除了能够闻到残留的熏香气息和淡淡的茶香之外,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丝毫的脂粉味道。”蓝彤鸢一边说着,一边微微皱起眉头,思考着。出现这种情况的种种可能性。 “所以说,如果我推测,冼渝公主很有可能从来都没有在这辆马车里面出现过!”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瞬间让离琴翊琛如梦初醒。在此之前,根据他自己在现场所观察到的种种迹象,他所得到的结论其实与言兴玉相差无几——应该是送亲队伍中有内鬼,外面有人接应,里应外合一起帮助冼渝公主成功逃脱。 可是如今听了蓝彤鸢的这番分析之后,他才猛然意识到,若真如蓝彤鸢所言,冼渝公主自始至终都未曾在这辆马车上现身,那么至少可以推断出,在送亲队伍在过境驿站停留,冼渝公主在此出现后,冼渝公主或许就已经不在马车之中了。 若是这样,整个送亲队伍中不可能毫无察觉。他有些不寒而栗……“鸢儿,一会儿你先回王府,本王这就进宫。” “殿下可是想到了什么?” 离琴翊琛神色发寒:“若冼渝公主和亲只是一个幌子,此番不过是西戎对大澧的一场阴谋?” 蓝彤鸢瞳孔震颤,立即反应过来:“殿下的意思是,西戎的目的便是让冼渝公主在大澧丢失,而后发动战争?” 离琴翊琛点点头。 “可是,若如此,只要我们找到冼渝公主,他们也就没了发兵的理由……” 离琴翊琛有些激动的摇摇头:“西戎的目的是发动战争,那么就一定不会让我们找到冼渝公主,本王甚至怀疑,所谓的公主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蓝彤鸢心下一惊:“可西戎使者不是说过,公主在过境驿站休息过?” 离琴翊琛眉头紧锁,深邃的双眸中迸发出一股寒光:“若这个公主是假的呢?或者退一万步来讲,这冼渝公主真的在过境驿站出现过。那过了驿站之后,他们便移花接木,将公主藏起来。若我们强行寻找,或许我们找到的,便是一具尸体。只要冼渝公主的尸体出现在大澧,那便是给了他们发兵更为充足的理由。” 蓝彤鸢柳眉微蹙,面露疑惑之色,轻声问道:“可是即便西戎真的发兵来犯,以我大澧的兵力,乃是西戎的数倍之多,又何必惧怕区区西戎一个附属国的兵力?” 她的话音刚落,只见离琴翊琛摇了摇头,目光凝重声音冰冷的说道:“若是单靠西戎自身的兵力,他们定然不敢如此嚣张跋扈。”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可倘若其背后还有其他强大的势力在暗中支持呢?” 听到这话,蓝彤鸢的瞳孔猛地一缩,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瞪大双眼,惊恐万分地凝视着眼前之人,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此时马车中陷入一片寂静,只听得车轮声轧在青石路上吱嘎作响的声音。片刻之后,离琴翊琛那低沉而有力的声音缓缓响起:“因此,鸢儿,我们此番所要追查的重点,并不仅仅只是冼渝公主离奇失踪之事那么简单。问题的关键在于必须查清西戎背后所依仗的势力。只要能够成功找出这股势力,并将其彻底摧毁,那么冼渝公主自然而然也就会现身了。” 蓝彤鸢忧心忡忡的说道:“可是殿下,要想查清那股势力,恐怕也只能从失踪的冼渝公主入手。” 马车晃晃悠悠的行驶在闹市中,蓝彤鸢只感觉一颗悬着的心也跟着晃荡起来,她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觉自己就像在走戏班子中的悬丝,已经从悬丝中掉下来,她想去抓住那悬丝,却怎么都够不到…… 她的双手不由自主的微微发抖,离琴翊琛见状,一双大手紧紧的握住那双微颤的双手,沉声道:“鸢儿,本王会护住你的。” 马车行驶到睿王府门前,蓝彤鸢心不在焉的走下马车,她并不是被西戎背后的势力所惊到,而是被离琴翊琛的那句,“若强行寻找,那找到的只会是一具尸体。”都说西戎公主是西戎国主的掌上明珠,可在他们眼中,为了发动一场战争,便能将女儿视作工具。她毫不怀疑西戎国主一定知道此事,并默许了西戎朝臣的这些龌龊操作…… 她忽然有些好奇,西戎背后究竟找到了怎样的势力,以至于让他们坚信,一旦发动战争, 西戎一定会赢。仅仅是因为墨哈风鸣泄漏的几份情报,蓝彤鸢并不认为,几份情报能起多大的作用…… 毒医……毒医……她突然想起墨哈风鸣那位知己……心里产生了一个念头…… 第7章 灯下黑 同为女子,她想帮这位未曾谋面的公主一把,身为皇室之人,原本就身不由己,她知道身为公主,身上本就承担着应有的责任,这是她逃不掉的命运,可这份责任是建立在真正为百姓谋福利的基础上,而非被人当作发动战争,为两国百姓带来灾难的借口。 蓝彤鸢想找到这位公主。听离琴翊琛的语气,似乎并不在意这位公主的死活。他更在意的,是西戎背后的那股势力。那就分开查!蓝彤鸢小脸一扬,下定了决心。 不过,蓝彤鸢低头自顾走在回瑾瑜阁的路上,回想着自己师兄蓝彤宇今日那反常的态度。蓝彤宇向来和善,从不与人起冲突。可今日却少有的,对离琴翊琛异常的敌视。 她想破了头,也未能想到其中的缘由。回到瑾瑜阁,苏禾兴冲冲的端上来一碗雪山酥:“姑娘,王妃特意命厨子去街头那家做雪山酥的店里学的手艺,说是酷夏时节,让院的主子消消暑。” 蓝彤鸢让苏禾拿来两个小碗,自己接过雪山酥,给二人每人分了一小碗,这才津津有味的吃起来:“还别说,这雪山酥吃着的确凉爽,这雪山酥下了肚,这一身的汗都觉着消了不少。” 苏禾忙不迭的点头,一边把雪山酥往嘴里送,一边道:“的确,要是多加点花生果仁梅子就更好吃了。” “咱们府上这雪山酥,可比街头那家店好吃多了。” 绿禾扑哧一笑:“那是自然,王府上的冰可是用的山泉水储备制成,这山泉水原本就比普通水味道更为甘醇。” 听着苏禾与绿禾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蓝彤鸢突然想起,上次府中冰库被破坏一事。即便当时没有找到凶手,可凭借那药草落回的味道,也能推断出大概,当初藏在冰库中的人应该是韩静姝。想来,应该是那韩静姝受伤之后,被人追杀,意外躲入冰库中,韩静姝身上落回的味道极为明显,为了将消散落回的味道,这才将冰库的窗子全部打开…… 镇国公让韩静姝的替身嫁入府中,而真正的韩静姝则一直在外活动,谋杀两位大臣,并在王府中装神弄鬼。想到这儿,她突然想起,她嫁入府中第二日,在沈卿仪的院子里碰到的韩静姝,那时她还是韩良娣,眼神中充满了欲望,对蓝彤鸢则不停的用言语挑衅。 她有些想不通,韩静姝当时的位分只是良娣,尚未承宠,无论如何她都是侧妃,位分比她高,她为何会公然的挑衅于她,这不合常理。她突然眼前一亮,放下手中的汤匙,急匆匆的朝门外走去,苏禾与绿禾急忙跟上。 除非当时她碰上的那人,并非是韩静姝,而是韩静姝的替身。韩静姝在府内藏了一宿,居然未有人发现,蓝彤鸢觉着有些难以置信。她想去冰库看看,韩静姝是如何做到的。 蓝彤鸢去了主院,说明来意后,沈卿仪很大方,亲自陪蓝彤鸢去了冰库。其实沈卿仪一直很在意,当日的事儿一直未有任何结论,她一直有个心结,此番蓝彤鸢再次提出,她也想再去看看。 事情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可府中闹鬼之事还历历在目,沈卿仪作为睿王府的当家主母,有责任查清事情的原委。 来到冰库前,沈卿仪命人将冰库打开。冰库中的寒气顿时扑面而来,身上的暑热之气瞬间消失。“王妃殿下,您身份尊贵,库中寒凉,您还是在外稍等,待鸢儿进去查证一番,自会向您禀报。”对于沈卿仪,蓝彤鸢一直给她应有的尊重。 沈卿仪摇摇头,拉着蓝彤鸢的手,温和的说道:“妹妹身为殿下侧妃,同样身份尊贵,既然妹妹进得,为何吾就进不得。我与妹妹一同进去。好歹我也是大理寺少卿之女,也许能帮的上妹妹的忙。” 蓝彤鸢拗不过沈卿仪,便与沈卿仪一同进入冰库。冰库中寒气逼人,越往里走,寒气越重。冰库外有专人把守,冰库内格外寒凉,要想藏在冰库中不被人发现,只有将看守的小厮杀死,将冰库的窗子打开,提高冰库内的温度,才能保证自己在冰库中活下来。 可这样一旦有人经过,一定会发现冰库的问题,不会等到第二日早上。蓝彤鸢推断,猫腻在冰库中。蓝彤鸢记得,当日他们来查时,还有少量未被化成水的冰块儿。因为冰库在夏日常年封闭,密不透风,所以冰库中残留的落回味道依然存在。 “不……不对……”蓝彤鸢顿时心生警觉,这冰库中落回的味道未减反增。韩静姝果然没死!不但没死,还成了这府中冰库的常客! 冰库里冰库儿不断着散发着冷气,往外散发着白色的雾气。蓝彤鸢小心翼翼的将沈卿仪护在身后,吩咐绿禾拿出武器走在前面。“王妃殿下小心脚下。” 蓝彤鸢小心的朝着落回味道较为浓厚的地方,发现在冰库的一角,有人居然用冰块儿在冰库里搭建了一个小冰屋。里面饮食用具一应俱全,还有一件狐皮大氅用来御寒。显然有人生活在这冰库中。 这冰屋较小,只能容纳一人横躺着。因为冰库内雾气浓重,冰屋在冷气弥漫的雾气遮挡下,并不显眼,且这冰屋位于冰库的最里端的角落里,往往下人们取冰只会取靠近门口的位置的冰块儿,以至于谁都未发现,这冰库里居然偷偷住进来一个人。 看着小冰屋里一应俱全的生活用品,沈卿仪气不打一处来,这睿王府居然被人渗透成了筛子。“来人……”沈卿仪怒道。 “王妃殿下,稍安勿躁!”蓝彤鸢谨慎的出言阻止,她用眼神示意沈卿仪看向那件狐皮大氅旁边放着的那支金簪,低声在沈卿仪耳边耳语了几句。 沈卿仪强行按下心中的怒火,带着蓝彤鸢走出了冰库。掌管冰库的掌事刘安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时,沈卿仪已经带着蓝彤鸢走出了冰库,神色如常。 “老奴见过王妃,侧妃,不知王妃此番来冰库可有何吩咐?”刘安躬身行礼,小心翼翼的站在廊下,听着沈卿仪示下。 沈卿仪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刘安,见他神色有些许慌张,额头上翻起密密麻麻的细珠,心下了然。良久,沈卿仪才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今日吾让后厨做了些雪山酥,只是不知为何这雪山酥的味道有些不同,厨子说,是因为当时取冰时的冰源不同,所以导致味道也不同。所以本妃一时心血来潮,想来冰库看看,这不同的冰源究竟有何差异。” “如今吾也看了,并未看出有何不同。你身为冰库的掌事,理应尽心尽力才是,若这冰源不同,则要分门别类放置才是。” 刘安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战战兢兢的说道:“老奴谨遵王妃吩咐,这就将这冰分开整理。” 沈卿仪这才带着蓝彤鸢离开冰库。回到主院,沈卿仪只觉着浑身发寒,一字一句的说道:“心桐,你速去让人查一下刘安的底细,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今日蓝彤鸢只带了苏禾、绿禾,沈卿仪只带来心桐心蕊一起进入冰库,其他人并不知道冰库中的猫腻。 第8章 死而复生 离琴翊琛从宫中回来时已是申时正刻。太阳虽然已经西斜,但依旧燥热的天气,加上沉重的心情,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调动边防的旨意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往西境。只是调动边防的旨意尚未到西境,他们反而等来了一封西戎国主的来信。西戎国主在信中态度异常强硬,只给大澧五日时间,若五日之内找不到失踪的冼渝公主,西戎便要兵戈相向。 离琴翊琛将自己的猜测告诉澧成帝:“父皇,儿臣以为,若按照鸢儿的推断,冼渝公主压根没在喜车中出现,那么极有可能那位冼渝公主并未出西戎,这根本就是一场针对大澧的阴谋。” 他的脑海中想起澧成帝的叮嘱:“琛儿,我大澧兵富力强,并不惧怕他们一个弹丸小国,即便是他联合了其他势力,他们面对我西境十万精兵,又能奈我何。” “朕已下旨让西陵侯调动边防,对西戎呈威压之势。尽量给你争取时间,粉碎西戎的阴谋。即便是怀疑西戎真正的公主并未出西戎,也要有确凿的证据才能向其问罪。” 离琴翊琛满心忧虑地缓缓踏入府门,沉重的脚步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他眉头紧锁,目光深邃而迷茫,似乎心中正被无数的谜团所困扰。一路上,他沉默不语,只是低着头,若有所思地朝着瑾瑜阁走去。 然而,当他来到瑾瑜阁时,却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蓝彤鸢此刻正在主院之中。这个消息让离琴翊琛心头涌起一阵疑惑,此时为何会在主院?带着满心的不解,他转身向着主院的方向快步走去。 踏入主院,离琴翊琛一眼便看到沈卿仪与蓝彤鸢相对而坐。两人的面色皆是异常凝重,气氛也显得格外压抑。就在这时,她们察觉到了离琴翊琛的到来,赶忙站起身来,一同迎上前去,福身行礼。 沈卿仪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后,开始向离琴翊琛一五一十的讲述府上今日发生的新鲜事儿。幸而心桐做事向来稳妥且老练,以极快的速度将那刘安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 原来这刘安竟是个嗜赌如命之人,长期流连于各大赌坊之间,早已欠下了巨额赌债。可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就在前几日,他竟然奇迹般地还清了所有赌坊的欠款! 刘安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带到了离琴翊琛面前。离琴翊琛厌恶的看了刘安一眼,声音凉凉的说道:“说,那冰库中住的是谁?你为何给他提供便利?” “什……什么……人?老……老奴不明白殿下的意思?”刘安心虚的说道。 离琴翊琛有些不耐烦,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尚时。尚时会意,给一旁使了个眼色,“刘掌事,巧了,杂家最近刚刚从言少卿学了一个新招,叫水滴石穿,刘掌事有福气了,您可是第一个尝试这招的人……” 接着便呼啦冒出来几个小太监,一拥而上,拎着刘安就要往外走。离琴翊琛虽然待下人和善,可对于这种吃里扒外的叛主之仆,离琴翊琛从不手软。 发卖出去都算轻的……今日离琴翊琛的心情本来就不好,再碰上一个让人如此糟心的奴才,他的心情差到了极点。尚时惯会看离琴翊琛的眼色,自然不会给刘安好果子。 “殿……殿下,求您饶了老奴,老奴什么都招……”水滴石穿,刘安一听这名字就浑身发麻。 “回殿下,那冰库中住的是韩良娣!” 闻言,离琴翊琛顿时心头一震,他有些难以置信,当日韩静姝的尸体,和光、和尘他们都仔细检查过,并非易容,她的头上,也发现了用来发射暗器的无影针。这着实匪夷所思……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蓝彤鸢。 蓝彤鸢叹了口气,不疾不徐的解释道:“殿下,冰库中有浓郁的落回的味道,也有一支一模一样的簪子,若冰库中人真的是韩静姝,那只有一个解释,韩静姝是双生子!。” 此言一出,就连沈卿仪也瞪大了眼睛。大澧自古就有说法,双生不祥,若家中出现双生子,则留一个,囚禁一个。这么想来,离琴翊琛心底发寒,心下由衷的赞叹镇国公心思缜密,对那位韩凌松可谓寄予厚望,不惜欺君用替身让韩静姝嫁过来,还培养了双生子来替韩凌松做事。 “回殿下,韩良娣……” “镇国公意图谋逆,已认罪服诛,她的名为已经被废,已不是韩良娣。”离琴翊琛寒声道。 “是,罪人韩氏在这里已经住了6日……她帮老奴还了那赌债,给老奴服下毒药,让老奴替她遮掩,并每日给她送些吃食。” 啪的一声,离琴翊琛重重的合上了茶盏的盖子,他怒极反笑:“7日,一个罪人在本王的府中神不知鬼不觉的住了6日,居然无人发现……” 沈卿仪急忙跪下请罪:“都是妾身治下不严,请殿下降罪。” 见沈卿仪跪下,蓝彤鸢也跟着下了跪。只是蓝彤鸢冷静的说道:“殿下,鸢儿有些疑问,若韩静姝真的是双生子,那她冒险回到王府藏身,定然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当务之急是查清对方藏身于此的真正目的。” 离琴翊琛起身将沈卿仪和蓝彤鸢从地上扶起来:“此事不关王妃的事,是背后之人过于狡猾。” “殿下,老奴真的身不由己啊,她给老奴服了毒药,老奴不想死啊……”一旁的刘安不住的磕头求饶。 刘安不住的强调自己中毒一事,蓝彤鸢忍不住上前,给他把了脉。这一把脉,蓝彤鸢脸色大变,追问道:“你说这毒是韩静姝给你服下的?” 刘安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鸢儿,可有发现?” 蓝彤鸢目光坚定的说道:“殿下,刘安体内的毒素,与我师兄所中之毒是同一种毒。当初我与师兄被神秘人掳走,为了警告我们回到京城后不许多管闲事,给我师兄服了毒药,只要我们不多管闲事,他们便会每月按时送来解药。” “殿下,我怀疑韩静姝背后之人便是神秘人。若能抓到这韩静姝,可能就有了神秘人的线索。” 离琴翊琛又转头看向刘安,寒声问道:“韩罪人除了让你给她送吃食还做过什么?” 刘安摇摇头:“回殿下,除了送吃食,韩罪人让老奴给她准备了一身丫鬟衣服,她每天不到卯时就出去,夜半时分才回来。老奴见她对王府并没有什么坏心思,这才慢慢放下心来。”“哦对了,有一次她夜半时分回来,找到老奴,让老奴给她准备吃食,她特意叮嘱要准备两人份的。老奴备好后,她带着食盒又匆匆的离开了。” 听着刘安所说,离琴翊琛眉头逐渐舒展开,当初韩静姝的死讯,着实让他大为恼火,刚刚找到的线索就这么折断,如今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线索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他脸上的阴郁散开一些:“来人,给刘掌事松绑。” 刘安有些不明所以,只听离琴翊琛解释:“既然你如此忠于韩良娣,那就继续去冰库伺候她去。切记要让她在这里宾至如归!” 刘安磕头如捣蒜。战战兢兢的退出院子,离琴翊琛这才阴冷的嘱咐尚时:“着人盯着他,务必活捉冰库之人,本王要从她嘴里要线索。” 第9章 西戎阴谋 刘安被人带了下去,在被人严密监视之下,听从安排与韩静姝接触。不过这一发现,倒是让蓝彤鸢跃跃欲试,回到元京城已经有些时日,这一次终于有了与神秘人直接相关的线索。 蓝彤鸢确信,刘安体内的毒,就是来自神秘人,韩静姝与神秘人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要顺藤摸瓜,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书房中,离琴翊琛有些疲乏的用手揉着眉心。就在此时,他才想明白,周贵妃那位遗落在民间的皇子,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而已。镇国公真正想要扶持的,并不是韩凌松,而是背后的这位神秘人。 想到这儿, 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难不成此次冼渝公主失踪,也有背后神秘人的身影。若真的如此,那难以想象,这神秘人究竟有一个多么庞大的势力,他不由得有些不寒而栗。 他想起昨日澧成帝告诉他的事情:“西戎朝内发生变故,西戎国主病重,世子主战,二王子主和。西戎国主有意将位置国主之位传给主和的二王子。” “若世子登位,西戎与大澧之间必有一战。从如今的态势来看,应该是主战派的世子占了上风。” “我们安插在西戎的人,自然支持主和二王子,只是二王子出身不高,母亲只是西戎王宫的一个洒扫宫女,这位二王子身后无人,势单力薄,孤掌难鸣。而世子的母亲是西戎国主的王后,出身后族,身后有足够的人来支撑。” 离琴翊琛有些意外:“父皇,大澧自开国以来便有祖训,立嫡不立贤,立长不立贤。世子是嫡子,登位自然是理所应当。” 澧成帝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可若是立嫡,这位世子是主战派,若他登位,便会立即向我大澧开战,这样的人,如何能支持他?” 离琴翊琛顿时一愣,笔直的身形一颤,原来所谓的祖训,不过是符合当下大部分利益而已。若西戎世子与二王子立场对换,想必安插在西戎之人则又会高举立嫡的大旗,站在世子身边摇旗呐喊。 他突然想到,自己多年的隐忍在这一刻变成了笑话。他压下心中的心酸,沉声道:“如此,想来这出公主失踪,应是西戎主战派的手笔。” 澧成帝赞同的点点头:“想来既然西戎打定主意开战,如你所说,那一定有意让我们找不到冼渝公主,即便我们强行寻找,或许找到的便是一具尸体。” “琛儿,如今我们应该已经洞悉他们的阴谋,所以对我们而言,当务之急是如何破局,破了西戎这一局,你也算是历练出来了。” 若非太子和二皇子出事,这差事又怎会落在他头上。离琴翊琛很清醒,他不过是澧成帝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的一个无奈之选而已,若非澧成帝嗅到了这其中的不寻常气息,他可能还不如那个没长大的小娃娃。 二人的对话在澧成帝的剧烈咳嗽中结束。离琴翊琛看的清楚,澧成帝吐在帕子上的血是黑血。离琴翊琛眼中满是担忧:“父皇,儿臣的侧妃便是蓝谷子的关门弟子,不如让她来给父皇诊断一下。” 澧成帝摆摆手。“琛儿,父皇的身体父皇自己知道,你想办法尽快破除此局即可。”说完,澧成帝疲惫的闭上双眼。离琴翊琛就要告退时,澧成帝又补充说了一句:“琛儿,你成婚已久,这后院中怎么还未有子嗣的消息?” “启奏父皇,经侧妃诊断,儿臣也中了二哥所中之毒,不过因为儿臣中毒未满两年,所以能解,解毒的半年内不能行夫妻之事。” “半年……”澧成帝的表情有些意外,他不确定自己的身子还能不能坚持半年。“琛儿,也罢,如此就让你那侧妃为你好生调养身体。” 离琴翊琛回过神儿来,澧成帝的当时的表情耐人寻味,有吃惊、有失望、还有期待。相对于揣摩澧成帝的心思,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破了西戎的阴谋。他突然想到此前在元京城驻军中盛行的米囊草。难不成…… 元京城的米囊草已经全部销毁,清风教被连根拔起,就连有可能走私进入元京城的渠道,都被堵上了。不只是元京城,澧成帝下旨在全国范围内收缴米囊草,绝对不留任何余地。即便是有人钻了什么空子,放在西境十万大军身上,需要的量极大,不可能不被发现。 若有私下的渠道,从东篱运到西境,相隔几千里,路上数道关卡,想要蒙混过关并不容易……那这西戎仰仗的势力是什么?为何会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 “殿下,殿下……”言兴玉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走回来,不顾形象,端起离琴翊琛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 离琴翊琛也不恼,只是淡淡的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如此风尘仆仆,渴成这样?” 言兴玉故作高深的笑道:“殿下,你此番可得好好谢谢我。我可是刚从墨哈风鸣的大牢中回来。” “哦?可是问出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 “想不到墨哈风鸣如此怕死。”言兴玉一脸嫌弃的说着:“我告诉他,冼渝公主和亲途中失踪了,送亲队伍也离奇失踪,西戎要问罪于大澧,所以两国就要交战,西戎不要他了。” “殿下,你猜怎么着?”言兴玉神秘的笑着,吊足了离琴翊琛的胃口。 离琴翊琛照顾言兴玉的情绪,故作好奇的问道:“难不成他就招了?” 言兴玉重重的的点了点头,手舞足蹈的比划着:“殿下,你是没见到当时的场景,那墨哈风鸣脸上的表情格外精彩,有吃惊、有恐惧、有愤怒、嘴巴张的老大,接着便是脱口而出的一句——不可能” “原来他的那位心上人也在送亲队伍中,让冼渝公主和亲是主战派早就计划好的一步,公主来和亲,除了要死在大澧外,还要将那位西戎毒医送入大澧皇室,为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给大澧皇族下毒,并将自己研制的特质毒药投放在军中。” “但如今公主失踪,送亲使者被困在西戎馆中被严加看管,西戎的目的尚未达到,这位西戎公主的使命尚未完成,不该失踪。” 离琴翊琛脸色瞬间一凛,双拳重重的的砸在茶几上,寒声道:“这么说,西戎的确谋划过冼渝公主和亲的事情,包括公主会死在大澧。但这次冼渝公主提前失踪,是他们没想到的。” “ 对,下官已经命人彻查送亲队伍,找出那位西戎毒医。”言兴玉有些得意的说着:“只待找到这位毒医,阻止她投毒,那西戎也就没了倚仗。” 第10章 毒医失踪 离琴翊琛不置可否,用一丝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他想的已经不仅仅是找到失踪的冼渝公主和毒医之事,还有那股神秘的第三股势力。 按照墨哈风鸣的说法,有一股第三方势力介入,提前掳走了冼渝公主。目前这股势力是敌是友还未可知。 “殿下,想必再过一会儿,便能有消息了。”言兴玉倚在半倚在罗汉床的软枕上,神色格外松弛。“殿下,放轻松,这难题就要解决了。”接着他又忍不住笑道:“殿下,那位墨哈风鸣拜托我一定帮他找到送亲队伍。” “下官猜测,他并非担心送亲队伍的安危,而是担心自己的心上人,他口中的那位琪儿,若下官所料不错,那琪儿便是南番那位叛逃师门的毒医。” 离琴翊琛无言的微笑,直觉告诉他,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一盏茶的功夫不到,言兴玉身边的心腹江离匆匆赶来,神色慌张:“卑职参见三殿下。” 言兴玉收起玩笑正色问到:“江离,事情办的如何,可有查清送亲队伍中究竟谁是毒医?” “回大人,属下并未在冼渝公主的嫁妆单子中发现有大夫,但送亲队伍中又少了一人。” “你说什么!谁失踪了?” 江离沉声道:“按照西戎使者提供的送亲名单,冼渝公主的陪嫁沅华不知所踪。” 离琴翊琛神色大变,送亲队伍到达元京城不过两日,又少了一个人。尤其是在听到西戎的阴谋后,此时但凡送亲队伍中少一人,此人都有可能是那位毒医。 这位毒医失踪,便会酿成大祸。 “走,速去西戎驿馆!”离琴翊琛面色骤然一沉,心中暗自思忖着,果真如他所料,这世间之事又怎会如此轻而易举? “尚时,速速前往瑾瑜阁请楠荣侧妃,此番恐怕还需仰仗侧妃出手相助才行。”毕竟医毒本就同源,蓝彤鸢身为一名大夫,能够依据其从医多年养成的习惯和经验,精准判断所见之人究竟是否为货真价实的毒医。 不多时,一行人便登上去往西戎馆驿的马车。待蓝彤鸢听完言兴玉对整件事情的详细描述之后,竟是忍不住掩唇轻笑起来,娇俏可人的模样让人不禁为之侧目。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止住笑声,轻轻摇了摇头,感慨万千地叹息道:“真是令人意想不到,这位墨哈公子竟然还是个情种!为了心爱之人,甘愿背叛自己国家,用机密情报换的心上人一线生机,这般深情厚意着实难得……” 蓝彤鸢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地思索片刻后,突然间将视线转向离琴翊琛。她那如水般温柔的目光,静静地落在离琴翊琛身上,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接着,她轻声开口问道:“殿下,您觉得此人究竟算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呢,还是应当被视作叛徒?” 离琴翊琛完全没有预料到蓝彤鸢竟会抛出如此棘手的问题,一时之间竟是有些瞠目结舌,脸上露出一副仿若吃到苍蝇般难受的吃瘪表情。 见离琴翊琛那错愕但又无言的表情,蓝彤鸢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言兴玉。言兴玉几乎未曾经过思考,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道:“依下官之见,此人无疑就是个叛徒!站在咱们大澧国的立场上来看,自然是巴不得这样的人越多越好。如此一来,大澧便可更为轻松地掌控西戎。然而,对于西戎来说,此类人的数量一旦增多,其国家实力必然会愈发衰弱。下官作为大澧国人,自是期望他能够吐露更多有用的情报出来。” 言兴玉这番话可谓条理清晰、头头是道。只是很明显,这并非是蓝彤鸢内心所期待得到的答案。 马车内一片寂静,唯有车轮在青砖上轧过的咕噜声。良久一直沉默不语、似乎陷入深深沉思之中的离琴翊琛终于缓缓抬起头来,缓缓开口说道:“从国家层面来看,他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叛徒;但是,如果单就他对心上人的那份深情厚谊而论,却也算得上是一位有情有义、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蓝彤鸢的嘴角微微上扬,一抹浅浅的笑容刚刚浮现,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到离琴翊琛紧接着又继续说道:“但这种建立在背叛家国大义之上的所谓情义,究竟能够持续多长时间呢?一旦重要的情报发生泄漏,轻则本国将士战死疆场,重则导致本国无数无辜百姓丧失生命,甚至可能引发国家灭亡、家庭破碎的惨祸。没有国,哪儿来的安稳之家?” 说到这里,离琴翊目光如炬地盯着蓝彤鸢,反问道:“鸢儿,你不妨设想一下,他的那位心上人,倘若有一天落入大澧之手,当她知晓自己竟然被最心爱之人给出卖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面对这个问题,蓝彤鸢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现如今,西戎国内的主战派势力占了上风,他们受人挑唆,将公主送入我们大澧,其主要意图就是让公主惨死在这里。这冼渝公主明明清楚自己的父兄心怀不轨的阴谋诡计,但仍然毫不犹豫地选择跋山涉水来到大澧慷慨赴死。若这位公主最终发现自己也遭到了出卖,她的心中又会是何心情?”离琴翊的话语仿佛一把重锤,狠狠地敲打着蓝彤鸢的心弦。 “这……”蓝彤鸢原本想夸赞一番这位墨哈公子,可听离琴翊琛这么一说,她反而自己被问倒了。事涉两国利益,早已不是个人行为,背后牵扯着太多的人。哪能容自己随心所欲? 马车很快来到西戎驿馆门口。西戎驿馆位于城西外康坊,这里主要坐落着各个国家的驻澧馆驿,是各国驻大澧使节的办公居住之地。 西戎使节名为主父子期,年逾五十,原本想着在驻澧大使这个位置上混到致仕,可这两日经过他与微生至阳的详谈,得知了西戎的计划之后,他便整日里惴惴不安。心里不住的痛骂主战派,放着好好的安生日子不过,非要挑事儿。 送亲队伍被软禁在西戎驿馆,谁都不准出去,可转眼间就丢了一个人。人是在西戎馆驿内丢的,按理没必要上报给大澧。 可这主父子期怕什么便来什么。当听到大澧的三皇子来访时,他心头一震,急忙整理衣冠出来迎接。 “外臣参见三殿下。”主父子期战战兢兢的拱手作揖。 “贵使免礼。” 离琴翊琛站在院子中,开门见山的说道:“本王听说送亲队伍丢了一个人,人是在我大澧的元京城丢的,本王自然有责任帮贵使找回。” 主父子期眼皮一跳,赔着十二分的小心说道:“三殿下您客气了,殿下日理万机,一个小丫鬟的失踪,便不劳殿下费心了。” 离琴翊琛皮笑肉不笑:“哎,贵使说的哪里话,贵国前来和亲,定然是诚意满满,可如今不仅公主失踪,连送亲的陪嫁也失踪了,这传扬出去,我大澧的脸面何在?” 他话锋一转,接着冷冷的说道:“只是如今这元京城不太平,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位用毒高手,四处投毒,本王已经奉命擒拿,若不尽快找到贵国公主和陪嫁,万一早了这贼人的暗害,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本王此番前来,一来是想询问一番送亲队伍,尽快查处公主和这位陪嫁的下落;二来也是想来此查看一番,贵使和送亲使者不要受到这贼人的惊扰。” 离琴翊琛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可听在主父子期耳中却如同一颗惊雷:莫非他们已经察觉到了西戎的计划? “外臣多谢上邦挂念。如此便辛劳三殿下为我西戎劳累。外臣这就着人将送亲之人全部找来。” “哎,对了,你们的送亲使者微生大人呢?” “他……他自从来到大澧,有些水土不服,病倒了,如今缠绵病榻,无法来见三殿下,还望三殿下见谅。” 第11章 收集线索 “哦?”离琴翊琛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故作惊讶的一拍脑门:“是本王疏忽了,忘记了西戎物资不丰,饮食粗旷,吃不了我们大澧的细糠。本王这里有医术极高的大夫,可为贵使诊断一番。” 主父子期听着离琴翊琛的揶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可再难看也得强忍着,委婉的拒绝:“启奏三殿下,外臣不敢劳烦三殿下费心,外臣已经为微生大人请过大夫。外臣听说元京城里来了一位蓝大夫,医术极高,外臣便重金聘请了这位蓝大夫,两幅药下去,微生大人已有起色,想来只要再歇息几日,避免操劳,便可痊愈。” 蓝彤鸢心中一咯噔。他们来元京之前早就商议过,来到元京只治病,绝不涉猎权贵阴私,更不涉皇家。她心中打了无数个问号,“师兄为何会介入西戎之事?” 水土不服不过是常见病症,谁都能看,师兄管西戎之事,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她想着一会儿要去药庐问个清楚。 见祝福语子期拒绝,离琴翊琛未坚持给微生至阳看诊,语气冰冷的说道:“既然如此,那请主父大人请将送亲队伍找来,本王要亲自询问,毕竟找到公主要紧。” 他转头看向蓝彤鸢:“鸢儿,一会儿你负责问询送亲队伍中的女眷,我与言少卿负责问询护卫。” 主父子期的动作很快,不出一刻钟,送亲队伍便在院子中集结。他让蓝彤鸢带着女眷去了旁边的偏殿,由和尘陪着,一一询问起来。 蓝彤鸢知道重点是那位毒医。她让人详细描述了此人的相貌,长期侍弄药草之人,哪怕是毒草,身上都会沾染药草味。可蓝彤鸢询问过的这些丫鬟婆子,身上无一人有那药草香。 “公主自从在过境驿站休息之后,可有异常?”蓝彤鸢问向冼渝公主的另一个陪嫁丫鬟沅婉。据说这沅婉从小与冼渝公主一起长大,若公主有什么异常,她一定会发现。 “若说异常,的确是有,我家公主在过境驿站受到惊吓之后,就变得异常胆小,三魂丢了七魄,整个人有气无力,病怏怏的,每天都需要用药吊着精气神,不喜欢见人,平日里只让沅华侍奉在车内,连我都不能近身。” “受到惊吓?”蓝彤鸢有些惊讶的问道,“过境驿站中可是出过什么事?” 沅婉点点头,脸上浮上一丝惊悚,想到那日的情景,沅婉连声音都带上一丝颤音:“是……是那驿站闹鬼。” 沅婉说那日的情景过于骇人,以至于现在想起都让她头皮发麻。“那日我们刚刚到过境驿站,准备在驿站休息,夜里大家都入睡之后,外面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公主被惊醒,命奴婢起身查看,奴婢打开窗子,却见一个白衣女鬼,披头散发的出现在驿站的院子中,她说自己丢了东西,却想不起来是什么,要来这驿站中寻找。”沅婉一边说,双手止不住的发抖。 “我当时就吓的尖叫起来,喊着有鬼,有鬼。这也惊扰了驿站中其他人。护卫们被惊醒,纷纷来到我们的房间,听到奴婢说有鬼后,都冲到院子中,那女鬼就那么一直站在院子中,向人要东西……” “公主当时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就变得异常胆小,任何时候,身边都不能离开人。” 蓝彤鸢双手握住她轻颤的手,温和的说道:“不怕,现在是白天,鬼是不会出现的。”接着她有些不解的问道:“你从小与公主一同长大,为何公主却只让沅华侍奉在内?” “因为……”沅婉咬了咬唇,艰难的说道:“因为沅华会医术,会给公主开一些凝神静气的汤药,公主喝完,就不那么害怕了。久而久之,公主也就离不开她。” “那鬼现身之后呢?” “那鬼现身后,与护卫们对峙了一会儿,护卫们谁也不敢上前,女鬼是中就伸着胳膊,飘在院子里。他们对峙了一会儿,馆驿的驿丞将一套崭新的衣衫抛给女鬼,女鬼接了衣衫,这才离去。” “只是,公主自女鬼之后,就变得郁郁寡欢,少言寡语,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闷在马车内,一切传话,都由沅华代劳,公主每日的宁神汤,也是由沅华在马车中煎制。” 蓝彤鸢心下一惊,心下说道:“恐怕冼渝公主在过境驿站时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走,只是冼渝公主是怎么逃走的,连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也瞒了过去。” 可随着另一个念头便在脑海中浮出,她忍不住问道:“那公主更衣如厕怎么办?” 沅婉有些感伤的说道:“只有此时,公主才会下车,可也是身披斗篷,面纱遮面,由沅华服侍。” 沅婉说到这儿,蓝彤鸢几乎可以确定,在过境驿站,冼渝公主已经被调换:“你可曾怀疑过,公主已经不是你所熟悉的公主?” 沅婉用清澈的目光看向蓝彤鸢:“她就是公主,奴婢识得她。她身上有公主惯有的动作和习惯。” 若驿站过后,还是真正的公主,那为何会性情大变。最为关键的是,若公主和沅华一直在送亲的喜车中,那西戎馆驿那辆马车中为何没有任何脂粉味? “除了闹鬼,你们还遇到过什么可疑之事?” 沅婉歪着头认真的想了想,道:“哦,还遇到过一次妖风,那是快进大澧时,在官道上路过一处茂密的丛林时,突然刮起一阵龙卷风,当时狂风大作,马匹都几乎站不住。” “这阵妖风,当时狂风肆虐,乌云密布,刮的人睁不开眼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阵风才停下,奴婢第一时间想要进入车内问公主的安危,马车的门始终打不开,片刻后里面才传出沅华的声音,说公主一切安好。” “公主也破天荒的开口说自己无恙。这可是自从闹鬼之事之后,公主一次开口说话。”沅婉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奴婢听到公主开口,也就放下心来。” “之后一路平安,直到到达元京城,主父大人来迎接,打开车门的那一刻,奴婢才发现,公主和沅华都不见了踪影。” 别说外人,就连自幼伺候在冼渝公主身边的丫鬟沅婉,也想不通,公主怎么就失踪了。沅婉也知道,公主所肩负的使命,使命未完,冼渝公主不可能提前失踪。 “你家公主在西戎,可有心上人?” 沅婉又摇摇头。 第12章 内应浮现 蓝彤鸢接着郑重问了一句:“你们公主来大澧和亲,可是自愿?她可知道此番和亲的真正目的?” 听到这里,沅婉原本明亮的眼眸瞬间黯淡下来,眼神闪躲。良久她才缓缓抬起头,轻轻地摇了摇头,那动作轻柔得如同风中摇曳的花朵,她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哪个女孩子愿意背井离乡,跋山涉水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此番前来大澧和亲,公主或许再无机会见到自己的亲人。若不是那些主战派不知深浅地惹怒了大澧,公主殿下又怎么会落到如今的境地啊!\" 说到最后,沅婉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无尽的哀伤与无奈,终于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而沅婉这样的反应,其实早就在蓝彤鸢的意料之中。自从她开始询问沅婉关于公主失踪之事起,就一直在暗中仔细观察着沅婉的一举一动。 这位沅婉自打进门以来,始终表现得神色自若,面对蓝彤鸢的提问,她脸上也没有丝毫着急慌张的神色,对答如流,但给出的答案却从头到尾都只字未提公主失踪这件事。她那种泰然处之的态度,并不像一个忠诚的贴身丫鬟对主子的态度,让人不禁心生疑窦。 蓝彤鸢嘴角微微一扬,看来公主失踪,与这位沅婉姑娘有莫大的关系。不愧是从西戎皇宫出来的大丫鬟,见识气度果然不凡,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应对自如。或许她们早就想好了应对章法吧。 “上邦官人,您说是不是那日的女鬼将我们公主掳走了?”沅婉突然抬眼,用清澈的目光看着蓝彤鸢,若非蓝彤鸢对面前之人已经起了疑心,她就信了这双无辜的大眼睛。 蓝彤鸢不动声色的安抚道:“你放心,若真是鬼怪作祟,大澧一定会请高人降妖除怪。” “只是”蓝彤鸢顿了顿,若有所思的问道:“你为何会认为你家公主的失踪,与当日的女鬼有关?” “因为……”沅婉咬了咬嘴唇,艰难的启齿:“其实……其实我家公主一直笃信神灵鬼怪之说,所以便跟一位道士学了些降妖除怪的咒语,当日那女鬼出现后,公主曾用符咒对付过她。” “哦?”蓝彤鸢顿时来了兴致,追问道:“想不到冼渝公主还如此不输男儿的气魄呢!我很好奇当时你家公主是如何对付那女鬼的??” 想到那女鬼,沅婉的身子便不停的发抖:“奴……奴婢害怕……” “别怕,光天化日之下,女鬼不敢来寻你……你若实在害怕,我会秉明三殿下,让人前来保护你。” 沅婉渐渐压下心中的恐惧,战战兢兢的说道:“公主当日口念咒语,并用上了自己写的符咒,但是无奈那女鬼妖力太强,我家公主道行尚浅,不敌那女鬼。” “哦?你家公主当日所用的符咒可还在?” 沅婉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点点头:“当日护卫们在外面替公主拖时间,公主这才有时间多画了几张,当日并未全部用完,奴婢这就去给上官拿来。” 沅婉去拿符咒的空当,蓝彤鸢又问询了其他丫鬟婆子。沅婉没有告诉蓝彤鸢的一件事是:她们在那场妖风过后,路过一座山脉,走山路时在山中路遇一场暴雨,不知为何,公主所乘的车驾竟然漏了雨,被雨水所泡,苦于没有准备替换车驾,公主只能呆在潮湿的马车中,每日沅华都能从淘出大半碗水。 冼渝公主不愿开窗通风,也不愿更换车内的布置,她们也只能由着公主的性子。 沅婉拿来冼渝公主所画的符咒,蓝彤宇结果符咒,见上面画着道士们惯用的看不懂的符咒,符咒两侧的文字,一侧写的是壬申甲子风起时,另一侧则写着人隐道消鬼无踪。 送亲队伍中的所有的女眷她都一一问过,确定她们要找的那位毒医,并未在女眷中。看来那位失踪的陪嫁沅华,应该就是那位毒医。 蓝彤鸢收起符咒,她又问沅婉取了一些公主和沅华的日常用品,便满意的去找离琴翊琛。看到离琴翊琛和言兴玉的表情,便知道他们这边也收获了不少消息。 问询完毕,离琴翊琛带着蓝彤鸢和言兴玉回到三法司,刚上马车,蓝彤鸢便迫不及待的说道:“殿下,送亲队伍中,的确有人帮冼渝公主逃离。” 离琴翊琛好整以暇的问道:“说说看,你怀疑谁?” “毒医是沅华,内应是沅婉。” 离琴翊琛微微一笑:“毒医应是沅华不假,只是这内应不一定是沅婉。” “哦?那是谁?” 离琴翊琛神秘一笑,目前我和言大人只是猜测,并无实证,等有了确凿证据,自然会告诉你。 蓝彤鸢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她并未追问,而是打开沅华的物品,都是寻常女子常用的胭脂水粉之类的。但蓝彤鸢盯着这一盒崭新的并无任何使用痕迹的胭脂水粉,暗暗咒骂这沅华,是把大家当猴耍。那盒胭脂因为受潮,胭脂表层浮起一层水汽,看起来应是公主的车驾被水浸泡后所致。 “这沅华以为拿这些东西来糊弄我们,就会洗清她身上的嫌疑?”蓝彤鸢有些嫌弃的说道。 一旁的言兴玉拿起一盒胭脂闻了闻:“嗯,胭脂阁今年新出的产品,当时这胭脂一出来便引得元京城的贵妇们争相抢夺。一盒难求。哎,这么好的胭脂放着不用,真是可惜了。” “哟”离琴翊琛逮到机会便揶揄他:“都说言少卿洁身自好,向来克己复礼,想不到言少卿对这女孩子用的东西这么了解呢!我看言少卿应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才对。” 蓝彤鸢噗嗤一笑。言兴玉也不恼,反而一本正经的说道:“殿下,下官洁身自好是因为这元京城的贵族小姐们,向来注重名声,要是因下官而坏了贵族千金的名声,那下官不就罪过大了。” “但不代表下官就不通人性。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下官身为大理寺少卿,经常查案,少不得跟女人打交道,就不能不对女人喜欢的东西有研究。” 他指着这胭脂,玩世不恭的说道:“就像这盒颜值,胭脂阁今年夏季刚出的新品,风靡一时,整个元京城供不应求,要购买这么一盒胭脂,需要提前预付定钱,等待十日后,才能拿到,拿到之后再付尾款,产量如此低,又怎会出口西戎?” “一盒胭脂五两银子,极为昂贵,购买之人怎会弃之不顾,让其受损?” 蓝彤鸢不禁咋舌:“这么贵!”她因为自幼学医,为了能够准确的分辨每一味药草,若用了脂粉,会影响她的嗅觉,所以她从不用脂粉,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价格。 但她知道,常年侍弄药草之人,所用物品都有一股淡淡的药草气味。而这盒胭脂上,并未有药草香。所以这盒胭脂,并非那位沅华常用之物。应该是她用来遮掩所用。 离琴翊琛皱了皱眉头:“有意思,送亲队伍尚未到达元京城,所用之物中,居然有我大澧之物,有意思……” “殿下,送亲队伍中可有人会识别天象?”蓝彤鸢突然问道。 离琴翊琛并不意外,而是淡淡的说道:“巧了,送亲大使微生至阳熟知天象,可通过天象预测风雨。” 蓝彤鸢微讶,从衣袖中拿出那张符咒递给离琴翊琛。 第13章 车驾调包 “殿下,还有一件古怪之事。”蓝彤鸢沉声道:“按照沅婉所说,冼渝公主自从过境驿站遇鬼之后,受到严重惊吓,每天需用汤药吊住精气神。公主所服用的汤药,需要沅华在公主的车驾内煎制完成。” 只见她有条不紊的分析道:“公主的车驾曾经经历过一场猛烈的暴雨侵袭,整个车身都被雨水长时间浸泡,车内环境极其潮湿。但令人奇怪的是,公主并没有下令让人给车驾通风换气,那么车驾之内必然会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草味道。可是当我去查看放置于西戎馆驿中的那辆公主所乘坐的车驾时,竟然没有闻到哪怕一丝一毫的药草气味!。” 听到这里,言兴玉的眼眸之中突然闪过一丝雀跃,他带着些许兴奋与期待的神情,直直地望向离琴翊琛,开口说道:“殿下,若按照侧妃所说,西戎馆驿里停放的这辆公主的车驾其实早已被人暗中调包替换过了。” 此时的离琴翊琛微微皱起眉头,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然后用低沉而又沉稳的声音缓缓说道:“兴玉,你可还记得那位公主的车夫曾说过的一件事。自从公主的车驾在山中遭遇那场暴雨之后,车内就开始不断有水流出来,仿佛永远也流不完似的。但是更诡异的是,身处车内的公主以及随行的沅华对此似乎毫不介意。” 言兴玉点点头,眼前一亮:“殿下的意思是,公主的车驾在那场暴雨后便已经被人调换过。” 离琴翊琛摇摇头,淡淡的说道:“恐怕更早,整个送亲路上,若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公主的车驾调换,只有那场妖风。所有经历那场妖风的人,都说那股妖风格外邪性,吹的人根本睁不开眼睛。” 蓝彤鸢有些疑惑:“可若是从妖风时,公主的车驾就已经调换。那时快要接近大澧边境,从边境到元京城,至少还有一日的时间,若公主失踪,不可能无人发现。” 离琴翊琛微微勾了勾唇,目光灼灼的看着蓝彤鸢,解释道:“这西戎国王和王后的确宠爱冼渝公主,为了缓解冼渝公主到大澧的思想之情,竟然陪嫁了一个西戎的杂耍戏班。这西戎戏班中,的确有不少能人异士,哄的公主开怀一笑。其中就有一名善口技者,无论何种声音,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蓝彤鸢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地说道:“殿下的意思是说,他们安排了那位擅长口技者模仿出公主的声音,从而欺骗送亲队伍中的所有人?” 听到蓝彤鸢如此迅速地领悟到自己话中的深意,离琴翊琛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蓝彤鸢的脑袋,赞赏有加地说道:“鸢儿好悟性,不过也并非欺骗所有人,只要瞒过公主亲近之人即可。” 蓝彤鸢微皱着眉头道:“殿下,这只是我们基于现有线索所做出的推测。要想真正证实这个猜测,必须找到确凿的证据才行。倘若真如我们所想,冼渝公主是为了逃脱才使出这么一招金蝉脱壳之计,那么他们必定需要提前做好充分的准备,至少得预备两辆完全相同的车驾。” “鸢儿说到了问题的关键。”离琴翊琛微微颔首,表示认同蓝彤鸢的观点,但他的脸上依旧挂着自信的微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公主的车驾无论是材质还是规格,都有着极为严格的制式和标准。多一分是僭越;少一分则是不敬。这样一辆马车,无论哪个车行接到的订单,都极为显眼。要想找出来,并不难。本王早已命人绘制好了公主车驾的详细图样,派遣人手前往大澧境内的各个车行,仔细搜寻是否有人曾经定制过这样一辆马车。” 蓝彤鸢听完后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提出了一个新的疑问:“可是,如果这辆车驾早在他们从西戎出发之时就已经准备好了呢?那样的话,我们可是鞭长莫及。” 离琴翊琛语气坚定的说道:“不会,公主车驾,需有内廷司督造,民间私自制造违规车驾,便是僭越的死罪。这一条,在西戎也通用。若在西戎便备好两辆一模一样的车驾,一定会引人注意。” “所以,另一架马车一定是在大澧定制的。”离琴翊琛语气坚定,“这件事,在西戎境内,无人敢应。冼渝公主和亲大澧,是为了挑起战争。在目的未达到之前,西戎不会让冼渝在西戎出事。” 京郊的符山内的一处山洞里,机关重重,洞内装饰极为华丽。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双手握拳,笔直的坐在金光灿灿的椅子上,浑身散发着寒气,声音中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台阶下方,三个黑衣人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 “你们说什么?未找到冼渝公主?”黑衣人的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虽然听不出任何怒意,可越是平静,越让人害怕。 “回……回主上,属下们已经派人四下寻找了,应……应该不日便有消息……” “应该……不日……”坐在上首的黑衣人语气越发的平静,平淡的重复着这两个词,紧接着便大手一挥,一把利剑迅速出鞘,说时迟那时快,未等三人有反应,三人便被锋利的利刃割喉而死。 紧接着,只见几道黑影如鬼魅般迅速闪至前方,他们行动敏捷而又悄无声息。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很快就将那具尸体抬起来,以一种极其高效且隐秘的方式处理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待尸体被妥善处理完毕之后,洞穴之中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宁静,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是幻象而已。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寂静。 一名身着黑色紧身束衣的女子缓缓步入洞中的亮光处。她的身材高挑修长,婀娜多姿;头上的秀发则被一根朴素的簪子简单地盘成了一个利落的马尾,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着。此女面容姣好,肌肤如雪,眉若远黛,眼似秋波,鼻梁挺直,嘴唇红润,可谓天生丽质,令人赏心悦目。 女子毫不犹豫地径直走到黑衣人面前,然后双膝一曲,单膝跪地,上身微微前倾,右手握拳放在胸前,神情恭敬地开口说道:“启禀主上,左使来信称,她已然成功潜入皇室内部,并已做好相应准备。接下来,她会按照预定计划展开行动!” 听到这个消息,上首黑衣人语气中少有的出现一丝惊讶:“哦?如此看来,还是左使办事最为稳妥可靠,让人放心。你即刻传信给左使,告知她暂且潜伏待命,在未得到本座明确指令之前,切不可擅自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派人继续寻找冼渝公主。找到之后,格杀勿论。棋子不听话了,也就没有用处了。” “是!”女子闻声而起,动作利落地站起身来,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抬脚便欲迈步离去。然而,就在她刚刚迈出几步之际,忽然间,一阵冰冷至极、仿佛能穿透骨髓的声音在她身后骤然响起:“左使外出执行任务,那今晚就由你来服侍本座。” 突如其来的话语,犹如一道惊雷在女子耳畔炸响。女子身形微微晃动着,似乎有些站立不稳。她那双原本紧紧攥在一起的玉手此刻更是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就连手指关节都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了些许苍白之色。 尽管内心充满了恐惧与不安,但她深知眼前之人乃是自己绝不可违抗的存在,于是只能紧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片刻之后,只见她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的转身面向黑衣人,拱手道:“属下谨遵主上吩咐。” 入夜,一道黑影潜入睿王府。黑影如往常一样,在管家刘安的窗子前小心的敲了三下,窗子内应声递出一把钥匙。黑衣人打开冰库门,迅速闪入门内,将钥匙留在底下的门缝之间。片刻,刘安出来巡逻,打量了四周之后,悄悄绕道冰库门口,捡起钥匙,将冰库的门上了锁。 第14章 妖风 躲在暗处的和光与和尘,紧紧的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离琴翊琛吩咐过,切勿打草惊蛇,他想看看此人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一盏茶过后,冰库管事刘安提着灯笼出来巡视冰库,冰库门口以及附近,灯笼照过的地方,颜色有些深,是血。只见刘安从容不迫的转身回到房中,拿出一块儿抹布,悄无声息的将滴在大方青砖上的血迹擦掉。 处置完成后,他又想起刚刚黑影站过的地方,他的房间窗外,利落的将血迹擦干。这才拎着灯笼继续巡视。 暗中的和光忍不住低声讽刺道:“看不出来这刘安居然是老手,一套动作做的如此娴熟。”和尘抱着宝剑,背靠大树倚着,漫不经心的说道:“想来咱们的这位不速之客,应是经常受伤,我猜接下来,刘安会给她送个药。” 和尘猜的没错,刘安例行巡视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刘安鬼鬼祟素的从房间出来,手里拎着一个食盒。和光从暗中走出,从刘安手中一把夺过食盒,打开盒盖,食盒分两层,一层装着两个馒头,一盘炒菜,第二层装了一碗药汁。 和光小心的从汤药中倒出一小瓶,重新放入食盒,盖上递给刘安。和光全程没有说话,只是将食盒递给他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刘安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颤颤巍巍的接过食盒,小心的朝和光弯腰作揖。待和光重新引入暗处之后,刘安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有规律的敲了敲冰库的窗子,将食盒放在窗台上,径直离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刘安又出来,将食盒收回。 这一套流程下来,和尘有些不耐烦,忍不住骂道:“这老贼,也不嫌麻烦,这一趟趟的出来几次了!” 和光同样出言揶揄:“看不出,这老贼还挺怜香惜玉的。你猜我在食盒中看到了什么?” 见和光打哑谜,和尘有些不耐烦,道:“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想知道。” 和光见和尘实在有些不耐烦,便也不再与他开玩笑,低声道:“我在那食盒里发现一小盒玉脂膏,就是女人用来擦手的玩意儿。” 八卦是人的天性,无论男女。和尘一听瞬间来了兴趣:“哟,想不到刘安这老贼还有这等心思呢。” 王府围墙外,那一声声清脆而悠远的打更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更夫敲了三下,已是深夜三更时分,万籁俱寂,唯有那打更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和尘压低声音说道:“依我看,今夜应是再无其他幺蛾子。你我二人轮流小憩片刻,养精蓄锐。你先去歇息,过会儿我再叫醒你。”和光微微点头应道:“好。”话音未落,只见他身形一闪,如鬼魅般轻盈地跃上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在找到一个相对舒适的位置后,他缓缓调整身姿,准备合上双眼进入梦乡。 然而,尽管此刻已至七月底,但天气依旧炎热潮湿,蚊虫也异常猖獗。尤其是像这般枝叶繁茂的大树,简直成了蚊虫们的天堂。和光刚刚闭上双眸,耳畔便立刻响起一阵恼人的嗡嗡声。那些蚊子仿佛嗅到了鲜血的味道,成群结队地围绕着他飞舞盘旋,不时还会趁机叮咬一口。 和光心中的怨愤瞬间被点燃,熊熊燃烧直至顶点。若不是刘安那个家伙不知好歹,招来这么个不请自来的麻烦人物,他此时此刻本应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房间里,此前蓝彤鸢赏了护卫们她自己调制的避蚊药囊,挂在床边,可解夏日蚊虫困扰,以慰护卫们的辛劳。 但此刻却落得如此狼狈不堪,被迫缱绻在这坚硬且满是蚊虫的大树之上。想到此处,他不禁狠狠地咬了咬牙,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努力让自己紧闭双目,试图将那扰人的蚊鸣声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第二日,晨曦微露,天边才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太阳也只是羞答答地探出一点儿头来,勉强在地平线上露出些许微光。就在此时,刘安鬼鬼祟祟的走出房间。 和光见状,急忙叫醒靠着大树休息的和尘。二人不错眼珠的盯着刘安。 只见刘安一路行至冰库的窗前,站定之后,有节奏地在窗上轻轻敲击了三下。随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冰库大门,动作熟练而利落,仿若对这里的一切都早已熟稔于心。随着“咔哒”一声脆响,冰库门锁被顺利打开。刘安不紧不慢地将钥匙放置于正门的门缝之中,然后如同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此地。 几乎就在刘安离开的瞬间,原本寂静无声的冰库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紧接着,一位身着丫鬟服饰的姑娘打开冰库门,从冰库中缓缓现身。她先是站在门口谨慎地左右张望一番,确定周围没有任何人影之后,才走出门口,仔细地将其重新上锁。 做完这一切,那姑娘脚下步伐匆忙,急急忙忙地朝着前方奔去。在路过刘安所住房间的时候,如刘安一般极有规律地在刘安房间的窗户上轻轻敲打了三下。接着迅速离去。 一直躲藏在暗处监视着这一切的和尘见状,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不满,低声嘟囔道:“搞这么多花样,真是麻烦!这老狐狸也不嫌累得慌!” 一旁的和光倒是显得镇定许多,他唤来一名手下,吩咐对方将昨日自己截获的那汤药速速呈上给离琴翊琛。安排好此事之后,和光与和尘二人不敢耽搁,立即起身紧紧追随着那位神秘的姑娘而去。 与此同时,离琴翊琛正夜宿于书房之中。当他接到和光送来的那瓶药之后,并未过多犹豫,转手便交给了身边的尚时,并嘱咐他务必尽快送往瑾瑜阁,请蓝彤鸢亲自辨认此药究竟有何蹊跷之处。 蓝彤鸢尚未起床,尚时只能将药交给已经起身忙碌的绿禾,并叮嘱绿禾,务必要将药交给侧妃。 其实蓝彤鸢睡的并不踏实,一整夜都在做梦,或许是受昨日沅婉所说的鬼怪所扰,蓝彤鸢一整夜做的都是被恶鬼追逐的梦境。门外嘈杂的声音响动到底是惊动了蓝彤鸢,她终于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醒来。 蓝彤鸢摇了叫起铃,绿禾带着几个丫鬟鱼贯而入。绿禾将小药瓶递给蓝彤鸢。得知尚时候在外面,蓝彤鸢让尚时进来。她打开药瓶仔细闻了闻,并蘸了一点放入口中,这才谨慎的说道:“这是治疗内伤的汤药,服药之人,受了严重的内伤。” “多谢侧妃,老奴这就去回禀给殿下。” 蓝彤鸢握着瓶子的手微微颤抖,绿禾眼见,见状急忙问道:“姑娘怎么了?” 蓝彤鸢脸色惨白的摇了摇头:“无碍,我只是做噩梦了。昨晚梦到被厉鬼追着四处跑。” 苏禾一大早就去给蓝彤鸢排队买益芳斋的红枣五仁糕,他家的这红枣五仁糕格外好吃,甜而不腻,刚出锅的最好吃。蓝彤鸢自从回元京城后,就经常惦记着。向来叽叽喳喳的苏禾,听到蓝彤鸢提到厉鬼,急急的上前问道:“这好端端的,怎么做起噩梦了。” 蓝彤鸢这才告诉二人,昨日去西戎馆驿听到的事情。听完,苏禾一拍脑门,着急的说道:“姑娘,您不会是受到那冼渝公主的连累了吧。当年江州那位小姐,也是被厉鬼缠上了,您都吓得在佛前跪了好几天呢。” 蓝彤鸢一听,这才想起,当年的事情,虽然她记不太清了,但苏禾比她大两岁,当年江州的事儿,她比自己记得多。 她让苏禾将当年的事再讲给她听。当她听到当年那位小姐被厉鬼摄去的原因竟然是因为送嫁途中也遇到一阵强烈的妖风时,她心头一震。 一模一样的遭遇,一模一样的妖风。 第15章 呼风唤雨 蓝彤鸢第一反应是,有必要去一趟江州。 一次妖风是巧合,两次送亲都出现相同的妖风,就一定不是巧合。 “绿禾,你替我跑一趟江州,去打听一下方家小姐当年出嫁时,江州境内可出现过奇怪的人。”说着,蓝彤鸢从状匣的下面拿出两张百两银票递给她,这是此次办差一切用度皆从这里出,剩下的是你的赏钱。 绿禾和苏禾是蓝彤鸢身边的大丫鬟,月例是三两银子。办这一趟差,即便是住客栈最好的上房,吃最好的食物,也用不了多少钱。但到了江州,想要打探消息,就必须散财。 蓝彤鸢本来出手就大方,虽然师父留给他们的神医谷被屠,但蓝彤鸢刚刚出师时,就以自己的名义开了一家药铺,名为丹心药苑,除了寻常抓药外,还卖自己配置的独门秘药。她配置的独门治疗外伤的伤药,两天即可愈合,不留任何疤痕。 靠着卖独门秘方药,蓝彤鸢的丹心药苑已经有了各地有了六个分号,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富婆,再加上她与师兄和开的医馆,每月她都有四五百两的收入,她从来不缺钱,所以她出手向来大方。再加上她出嫁时,清昱王府给她准备了十个铺子,京郊五十亩良田,她根本不缺银钱。 待绿禾走后,蓝彤鸢想了想,还是想去问问师兄,她当时年纪小,对于一些事情记忆没有那么深刻,但师兄年长她三岁,有些事情记忆比她深刻。 她向沈卿仪告了假,带着苏禾出府。来到药庐时,蓝彤宇正在给人把脉,药庐外已经排了一长队。蓝彤鸢见状,让苏禾将队伍分成两列,一列去蓝彤宇那儿,一列来她这儿诊治,这样也能最大限度的减轻病人排队时间。 午时初刻,门外排队的病人终于看完。药庐外挂上休息的牌子,再有人想看病,只能未时过来。“姑娘,听说酒仙楼的新出的炙羊肉格外好吃,奴婢去给您买点?”一想到那肉香的味道,苏禾就忍不住的流口水。 “你肚里的馋虫早就被勾起来了吧”蓝彤鸢打趣道,将自己的荷包拿给她,轻声道:“去吧,除了炙羊肉,再带点其他菜回来,中午我和师兄一起用膳。” 蓝彤宇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看着一身男装英姿飒飒的蓝彤鸢,笑嘻嘻的说道:“自从回道京城,这还是第一次师妹陪我用膳,师兄真是受宠若惊。” 蓝彤鸢瞥了一眼蓝彤宇,假装嗔怒道:“回到京城我也是身不由己,师兄惯会得理不饶人,更何况,你我从小一起长大,陪你用膳的次数还少呀。” 见蓝彤鸢生气,蓝彤宇急忙投降告饶,眼神宠溺的说道:“好好好,是师兄的错,师兄不过是跟你开了个玩笑。” 蓝彤鸢这才展颜。 “不过,师妹,你今日怎么有空来药庐?”蓝彤宇话锋一转。 “师兄,我想问,你可还记得江州方小姐一案的具体细节?当年方小姐失踪,为何会被传成鬼怪摄魂?那时你已经随师父在江州内开医馆,听到的传闻应该比较多吧?” “哎!”蓝彤宇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我就说你今日怎么有空来药庐,赶情在这里等我。” “不过的确,这件事儿当时有很多传闻。方小姐出嫁当日,也比较诡异,花轿巡街时,碰上了一阵妖风。之所以说是妖风,是因为方小姐出嫁当日,正值金秋九月,天气晴朗。出嫁当日晴空万里乌云,阳光明媚。江州有习俗,出嫁时花轿需绕遍全城,以示广而告之,姑娘是八抬大轿,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出嫁。” “可当花轿绕到一半时,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狂风大作,一股龙卷风袭来,路边不少小树被拔地而起,不少店铺的屋顶被掀翻。肆虐的狂风吹的人根本睁不开眼。” “听说当时不少人被龙卷风直接卷走了。那阵妖风持续了大概半个时辰。等人们再睁开眼睛时,那妖风已经不见了踪影,天空上又恢复了万里无云的和煦阳光。” “方小姐的陪嫁丫鬟急忙进入车内检查车内状况,却发现马车内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一个红盖头。” 蓝彤鸢那双如弯月般的秀眉紧紧地蹙在一起,眼眸之中透露出些许疑惑之色,她轻声说道:“平地起风?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一旁的蓝彤宇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回应道:“没错,当日的那阵妖风异常猛烈,狂风所过之处,屋顶被掀翻,树木连根拔起,整个江州城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当时许多沿着街道观看方小姐出嫁的队伍的百姓,不幸被卷入这场突如其来的妖风中,导致许多人受伤。” 听完蓝彤宇的描述,蓝彤鸢不禁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兄,在方小姐出嫁的那段时间里,江州城里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可疑的人?” 蓝彤宇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后他拧着眉头,脸上带着一丝不解和疑惑反问道:“师妹,你为何会这样问?难道你觉得这阵妖风和某些可疑之人有关联吗?” “师兄,你可相信,这世上有能够呼风唤雨之人?” 蓝彤宇深邃的双眸透露出这一丝奇怪:“鸢儿,师父一直教导我们,世上无鬼神,一切怪事背后,不过是有人在兴风作浪。风雨雷电皆是自然之力,怎会被人力驱使调配,不过是巧合而已。” 苏禾拎着食盒从外面回来,食盒里装着两盘炙羊肉,一盘青菜,和一盘小凉菜。“姑娘,三师兄,快尝尝,酒仙楼这新出的炙羊肉格外出名,不少人专门慕名而来,就为了吃一份炙羊肉呢。” 苏禾一边说,一边将食盒中的菜摆到桌上,给二人备好碗筷。蓝彤鸢把苏禾拉在自己身边坐下,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非比寻常。二人虽是主仆,胜似姐妹。 可蓝彤鸢心中装着事儿,心思并未在吃食上,脑海中反复的回响蓝彤宇的话,喃喃自语:“真的是巧合吗?” 见蓝彤鸢愣神,苏禾推了推蓝彤鸢,将筷子放在她的手中,好奇的问道:“姑娘想什么呢?什么巧合不巧合的?” “苏禾,你相不相信,这世上有呼风唤雨之人?” 苏禾傻呵呵的说道:“姑娘,奴婢刚刚在酒仙楼排队时,碰到两个打扮怪异的东篱人,他们要进宫面圣,说是要为陛下的万圣节献舞的,说是自己能呼风唤雨呢。” 第16章 乔装打扮 “东篱人?” 蓝彤鸢心下一惊。“又是东篱人。” 苏禾一边将满满一大口香气四溢的炙羊肉塞入嘴中,一边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可是,奴婢总觉得他们看起来不太像东篱那边的人。”说罢,她还不忘用力咀嚼几下,腮帮子鼓得如同两只塞满食物的松鼠一般。 苏禾好不容易咽下口中那团美味无比的炙羊肉后,又迫不及待地补充道:“奴婢清楚地记得,东篱之人大多生就一副高挺的鼻梁,鼻尖还有些微微下弯呈鹰钩状。可眼前这二位虽说身着东篱特色的服饰,但那张脸怎么看都没有东篱人的特征!” 话刚说完,或许是吃得太急太快,苏禾竟一下子被噎住了,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咯”的声音,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 一旁的蓝彤鸢见状,赶忙伸手递给苏禾一盏温热的茶水,并略带调侃地笑道:“慢点儿吃,又没有人会跟你抢,桌上足足两大盘炙羊肉呢,足够你吃了”蓝彤鸢边说,边给苏禾拍背:“要是没吃饱或者还想吃,等会儿你可以再去买一些带回府上,晚上继续吃便是。” 听到自家姑娘这番贴心的话语,苏禾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露出一个羞涩而又感激的笑容。 她心中无限感激自己姑娘。六岁时,她被父亲用五两银子卖给人牙子,自己当时病重,人牙子觉着买下她不仅未给她赚钱,还要倒贴钱给她看病时,一味的打骂她。但不给她出钱治病,人牙子会亏的更惨。 幸好碰上蓝谷子带着四岁的蓝彤鸢外出给人治病,蓝彤鸢见小小的苏禾满身是伤,央求蓝谷子买下她。蓝谷子救了苏禾,并让她做了蓝彤鸢的丫鬟。 蓝彤鸢对苏禾向来宽厚纵容,无论是吃的、穿的还是日常用度方面,苏禾甚至比得上那些小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了。正因如此,苏禾对蓝彤鸢也是忠心耿耿。 遥想当年,神医谷惨遭灭门之祸时,苏禾毫不犹豫地套上蓝彤鸢的衣裳,毅然决然地跟随蓝谷子和大师兄一同奋勇迎敌,正是凭借着这份无畏的勇气和坚定的决心,才成功为蓝彤鸢和蓝彤宇姐弟俩争取到了宝贵的逃跑时机。 她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茶,缓缓咽下,卡在嗓子内的食物顺着茶水进入胃中。她这才好不容易将自己的舌头捋直了些,开口说道:“奴婢当时靠近他们的时候,在其中一个人的身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药草味。姑娘常年侍弄药草,久而久之,姑娘身上自然而然也就沾染上药草味道。可奇怪的是,那个人身上竟然也有着和姑娘一模一样的药草气息!” 听到这里,蓝彤鸢不禁皱起眉头,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冼渝公主的身影来。记得冼渝公主在失踪之前,沅华每日都会在马车中为她煎药……这个念头一经冒出,就像是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顿时激起层层涟漪。原本摆在面前香气扑鼻的炙羊肉,此刻也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吸引力,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她心不在焉地匆匆往嘴里塞了两口肉,便站起身来向蓝彤宇道别,步履匆匆地赶回王府。她要再去冰库走一遭,确定一件事情。 和光与和尘跟着冰库里的所谓的“韩静姝”。卯时刚过,东方刚刚翻着鱼肚白,“韩静姝”悄悄走出睿王府后,便找了一个无人的街角巷子,将睿王府的那身丫鬟服饰换下,换成一套极为艳丽暴露的大红色衣服,鬼鬼祟祟的来到惜月楼后门。 她在惜月楼后门有规律的敲击了三下,门后探出一个小丫头,四下观望了一番,见无人看见,一把将“韩静姝”拉到院子中。 青楼楚馆白天并不营业。白天是楼中的姑娘休息的时间,寂静无声。有些姑娘夜里被客人折腾惨了,只能趁白天的时间休息来补充体力。 离琴翊琛叮嘱过他们切勿打草惊蛇,所以二人不能亮明身份进入惜月楼,只能返回睿王府。 等离琴翊琛回到府上时,已经是午时正刻。二人将所见所闻一一告知离琴翊琛。离琴翊琛神色沉了下来,他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元京城有专门的乐籍聚集地,乐籍人士不得私自出户籍所在地。 元京城内的乐籍场所是凉月坊,坊中大大小小的青楼楚馆有十几座,可最有名的,莫过于倚秋馆,倚秋馆内的姑娘,不少是从教坊司出来的罪臣官卷,姑娘们的气质清丽,出口成章,不少达官贵人们最喜欢来倚秋馆寻欢作乐。 觥筹交错满院,恰似大椿葳蕤见, 三万两千片。倚秋馆也是元京城内最大的销金窟,一掷千金在这里也不过尔尔。可这惜月楼,却是从未听说过。 “你们俩先下去休息。” 能做元京城开青楼的,背后都有强大的势力。比如这倚秋馆,便是原来太子用来收集情报的地方,太子薨逝后,倚秋馆一度被二殿下接手。可随着离琴翊寒失势,倚秋馆已经摇摇欲坠,倚秋馆的老鸨曾经来离琴翊琛这里投诚,但他并未打算接手这烫手山芋。他藏拙期间,早就一手培植了自己的情报机构。 凉月坊中居然出现了他不知道的存在,这让他感觉有些脊背发凉。“尚时,传信给和玄,天黑之前我要知道这惜月楼的底细。” 酉时初刻,离琴翊琛带着和光与和尘来到惜月楼,谁知刚到门口,就遇见了女扮男装的蓝彤鸢和苏禾。离琴翊琛瞬间脸一黑:“你们怎么在这儿?” 蓝彤鸢也未想到居然会这么寸,就在这里碰到了离琴翊琛。她硬着头皮说道:“殿下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胡闹,这种地方岂是你能来的。赶紧回去!” “殿下确定不需要我帮忙?我呢是来查一个人的,不知道我所查之人,与殿下所查之人,是否是同一人?” 刚入夜,这凉月坊里就已经热闹起来,不过人群都往倚秋馆聚集,这惜月楼门前着实冷清。蓝彤鸢上前一步,低声对离琴翊琛说道:“殿下,这里面有乔装成东篱人的客人,我有些好奇,所以过来看看。” 离琴翊琛一惊! 第17章 花楼美人 离琴翊琛脸上浮起一丝疑惑,乔装成东篱人?东篱人的面相与大澧人并不相似,典型的便是那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的鹰钩鼻。其肤色也要比大澧人要白。若非会易容术,一般的乔装打扮很容易被看穿。 “罢了,你随我进去,但不可离开本王身边半步。”离琴翊琛还是有些无奈的做了让步。 他们踏入那雕梁画栋的惜月楼,其规模并不大,只是一个二层小楼,且小楼的建筑式样极其老旧,虽说老旧,但装饰的却极为精美。里面姑娘们个个身怀绝技,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未陪客的姑娘,要么在抚琴,要么在作画,若非已经知道这里是青楼,蓝彤鸢甚至怀疑自己走入了一个人间仙境。 不同于其他青楼的熙熙攘攘,这里面只有丝竹之音缭绕,客人们在屏气凝神的倾听舞台中央的姑娘抚琴,那种感觉,就像台中央的姑娘才是主角,来这里逍遥的客人,只是陪客而已。 这里的老鸨早就眼尖的发现了离琴翊琛他们,但她并未急切的上前,而是暗中打量着这位新客。虽说来这里的逍遥的客人,也有不少达官贵人,可眼前之人,贵气逼人,仙姿玉貌,一袭月白色束身长衫,一双深邃的凤眸似乎将人射穿。 青楼中的老鸨,自然是阅人无数,她心知,此人是自己惹不起的主儿。她冷眼旁观了片刻,给旁边的龟奴使了个脸色,然后脸上堆起笑容,亦步亦趋的来到离琴翊琛面前:“哟,客官看着眼生,可是头一回来我们这惜月楼。” “客人是听曲儿还是打茶围?”老鸨此言一出,倒是引得离琴翊琛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 “鸨母,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本公子不是来找姑娘消遣的?” 老鸨尴尬的笑了笑:“郎君有所不知,我们这惜月阁的姑娘,向来卖艺不卖身,若郎君想要找姑娘消遣,可是来错了地方。” 站在一旁的和尘呵斥了老鸨子一声:“笑话,你惜月楼既然开门做生意,身在烟花之地,装什么清高。” “还不快去把你们这儿的上等姑娘叫过来,服侍我们郎君,我们郎君有的是银子。”说着,和尘从腰间拿出一锭金子,扔到老鸨的怀中。 老鸨拿着那金子,就如同拿着一块儿烫手山芋,她努力的解释道:“郎君息怒,只是这惜月楼的规矩,姑娘们都是卖艺不卖身。若客官想听曲儿,老鸨我自是为客官找个好座位。” 离琴翊琛摆了摆手:“哦?既然如此,就听曲儿,只是我有个嗜好,想要点个姑娘单独给我弹曲儿。” 老鸨这才微不可言的松了口气,眉开眼笑,急忙迎合着把楼里的姑娘叫过来,大堂里的姑娘停下手上的活计,围了上来,韩静姝那张脸,离琴翊琛忘不掉,可老鸨叫过来的这些姑娘,却没有一张是韩静姝的脸。 离琴翊琛眯起双眼,不动声色的扫了一圈围着的姑娘。不得不说,惜月阁的姑娘都是绝色,且身上自带一种疏离之色,不像其他勾栏瓦舍之地,见到银子就能立即扑到恩客身上的。这里的姑娘,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清高。 离琴翊琛向来自带压迫感。可眼前的姑娘们,却神色自若,行礼如仪,目光直视着离琴翊琛:“见过郎君。” 只有一个身着白色抹胸,下身着大红色罗裙,外面套着一件大红色褙子的姑娘,在行礼之后,目光微微躲闪,双手不自觉的搅动着手中帕子。 “就她了。”离琴翊琛点了这位姑娘。 老鸨子急忙将溪悦推到离琴翊琛面前,让其他姑娘散开:“哎吆,郎君您可真是慧眼识珠,这是我们这儿的头牌姑娘溪悦,一手箜篌绝技可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溪悦有些不悦的推脱道:“妈妈,溪悦今日不适,不方便待客。” 这倒是奇了。老鸨子陪着笑朝离琴翊琛解释道:“郎君真不巧,今日溪悦不方便,不如郎君再看看其他姑娘?” 和光气不打一处来,阴阳怪气的说道:“哟,见过清高的,没见过当着客人面拒客的。溪悦姑娘是跟银子过不去,还是不想让这惜月楼在凉月坊混了?” “和光”离琴翊琛出言阻止道:“侍从粗鲁,溪悦姑娘见笑了。” 离琴翊琛温和的看着老鸨:“不过,我呢今日不过是想听个曲儿,既然姑娘不方便,那就换别人吧。老鸨,麻烦给我换一位会抚琴的姑娘,给我来一间上房。” “好说,好说。”老鸨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亲自带离琴翊琛上楼进入二楼的包间。离琴翊琛上楼期间,余光扫到刚刚在大堂中翩翩起舞的绿意姑娘,匆匆离去。 离琴翊琛坐定之后,脸色一沉,嘴角微微上扬:“老鸨,自打我一进这惜月楼的门,你便去派人知会你的主子了吧。” “我知道,你并非这里真正的主人,那位溪悦姑娘,才是这溪月楼真正的主人吧。” 离琴翊琛玩味的说道:“去告诉你家这位溪悦姑娘,最近这楼里收容了什么人,尽快将人交出来,否则惹出来什么祸事,溪悦背后的主子,也替她收不了场。” 自打进门,那股药草味道,就萦绕在蓝彤鸢的鼻尖。她确定,这里住着一位经常与药草打交道的人。“苏禾,你随我出去打探找找,你说的那位东篱人。”蓝彤鸢说着就要拉着苏禾出去。 “慢着,让和光、和尘随苏禾去,你在这里给我好好待着。” “可是万一那东篱人是易容的,她在这里卸了装扮怎么办。苏禾认不出来的。” “我已通知了这惜月楼背后之人,并命人围了这里。” 蓝彤鸢有些好奇:“郎君,这里究竟是谁的产业?”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良久,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未等蓝彤鸢起身开门,门便被推开。来人凶神恶煞的说道:“让我来看看,究竟是谁要见小爷。”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等来人走近了,蓝彤鸢才看清,来人虽然生的眉清目秀,一身白衣显的长身玉立。可此人确是元京城内有名的花花公子郑元慎,他是威远侯的第三子。他上面两个嫡亲哥哥,一个战死沙场,一个再无子嗣,他便逐渐得势。他的母亲是威远侯的继室,与宫中的宸妃是堂姐妹。 所以他与宸妃所生的四皇子是表兄弟。进入房间后,郑元慎依旧大声嚷嚷:“知不知道,小爷可是皇亲,敢威胁小爷,胆儿肥了。” 蓝彤鸢一阵无语,她瞟了一眼离琴翊琛,见他脸色更加阴沉。她心下腹诽道:“不愧是着名的酒囊饭袋,做事丝毫不动脑子啊……” 郑元慎前一刻还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见到离琴翊琛那阴沉的能滴水的脸,瞬间垮了脸。“见……见过三殿下!” “溪悦是你的人?” 郑元慎点点头,有些难为情的说道:“她原来是教坊司的,教坊司一直不放人,我只能先给她接出来给她开了这一间花楼。” “哎,元京城都知道你做事不长脑子,果然被人坑了还给人输钱!”离琴翊琛阴阳怪气的说道。 郑元慎有些着急:“三……三殿下,您什么意思?” “若我告诉你,溪悦有可能是西戎人,你该当如何?” 郑元慎顿时瞪大了眼睛。 “爷,溪悦姑娘逃走了……”老鸨突然闯进来,神色慌张的朝郑元慎说道。“她把带若湘一起带走了。” 郑元慎身形一晃,他不过是为了讨好美人,才开了这间花楼,却未曾想,美人却一直在骗她。 第18章 花娘若湘 蓝彤鸢心急如焚地转头望向老鸨,语速极快地问道:“除了溪悦和若湘这之外,楼里还有没有其他人逃走?再仔细想想,最近这段时间你们这楼里有没有来过什么举止异于常人的客人?” 老鸨闻言,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后说一拍脑门:“哎呀,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儿来!天子一号房的涵曦阁的确被一位神秘的客人给包下来了。这位客人出手那叫一个阔绰,二话不说就直接付了整整半年的房费!” 就在这时,只见苏禾耷拉着脑袋,满脸沮丧地走了回来,来到蓝彤鸢跟前有气无力地禀报:“郎君,奴婢寻着药草味道找到涵曦阁中,只是好不容易才找对地方,发现房间里头早已是空无一人,房间中的茶还是热的,想来是听到动静后逃走了。不过和光、和尘已经沿着窗子追出去了。” 听到这里,蓝彤鸢稍稍松了一口气,安慰道:“别担心,量她们也跑不远。”而站在一旁的郑元慎刚要开口说话,却冷不防被离琴翊琛狠狠地瞪了一眼,吓得他赶紧把话又咽回了肚子里去。 郑元慎低下头,活脱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他今年才十七岁,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跟着一群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沾染上一堆眠花宿柳的坏毛病而已。 离琴翊琛查过,这溪悦楼里的姑娘,都是郑元慎花高价从地方花楼里购买的,并未有逼良为娼的行为。乐籍属于贱籍,贱籍通买卖。这让离琴翊琛稍稍放下心来,至少这小子心里还有一丝良知。 离琴翊琛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用你那榆木脑袋好好想想,教坊司是什么地方,对于良家姑娘而言,就是地狱般存在。正常的姑娘好不容易从教坊司里出来,又怎会愿意进入另一个花楼。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而已。” “你的那位溪悦姑娘,竟然能同意从教坊司进入到另一家花楼,你就没有任何怀疑?” 郑元慎低垂着头颅,脸上满是不甘之色,他嗫嚅着嘴唇,略带倔强地反驳道:“此事本就是溪悦提出的!她念及自身所遭受的苦难。萌生出一个念头——要给这天下那些同样身不由己、深陷花楼无法自拔的女子们提供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离琴翊琛静静地坐在那里,他那清冷如寒星般的目光缓缓投射到郑元慎身上,眼神之中不仅有一丝好奇,更有着深深的探寻之意,仿佛要将郑元慎看穿。 在离琴翊琛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之下,郑元慎先是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鼓足勇气,缓缓抬起了头来。他深吸一口气后,继续说道:“溪悦曾经对我说过,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想为与她有同样遭遇的姑娘撑起一把伞。我们从各地买来的那些姑娘,其实原本也都出身于当地的花楼。将这些姑娘们带到这惜月楼之后,我们定下规矩,姑娘们卖艺不卖身。恩客们听曲儿的费用和打赏,惜月楼会与她们三七开,其中惜月楼占据七成,姑娘们自己留三成。” 说到此处,郑元慎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补充道:“并且,只要姑娘们积攒下足够数量的银子,便可随时为自己赎身,重获自由之身。” “若有客人坏了规矩,强行对姑娘们不轨,惜月阁绝不坐视不理,会出手将客人赶出去。无论是谁,只要来到惜月楼,就要守惜月楼的规矩。不管姑娘们在原来的花楼怎样,只要来到这惜月楼,一律卖艺不卖身。这是惜月楼定下的规矩。” 蓝彤鸢不仅高看了郑元慎两眼,看向郑元慎的眼神带上一丝钦佩之意。她想不到,一位声名远播的花花公子,竟然有这种胸襟和胆识,去庇护这些可怜之人,这份担当与气魄,着实令人敬佩。 “既然如此,就别收留那些不该收留之人,白白利用了你的一片好心。”离琴翊琛冷冷的说道。 外面传来和光与和尘的脚步声:“回郎君,溪悦与若湘已经抓住。” “好,带回三法司大牢。” 郑元慎脸色一变,急切的看向离琴翊琛:“殿下,溪悦她不是……” 离琴翊琛有些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若她是无辜的,本王不会冤枉无辜,自会把她放回来。” 说完,抬脚就要朝门外走去,一旁的蓝彤鸢急忙问道:“涵曦阁的客人可有追到?” 和光与和尘无奈的摇了摇头,“属下二人顺着窗子追出去,但始终未见那客人的踪影。不过既然是这惜月楼的客人,那老鸨走一趟三法司,到画影图形室说出他的相貌身形,画出画像便可找人。” 蓝彤鸢神色凝重,此番让人逃了,或许再找就更难了。 折腾了一通,已经戌时正刻。“鸢儿,我想让你随我去三法司辨认一个人。” 离琴翊琛带着蓝彤鸢直奔三法司大牢。来到若湘的牢房,蓝彤鸢就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落回味道。 随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打破了大牢中的寂静。手脚皆被沉重铁链束缚着的若湘,原本萎靡不振地倚靠在墙角,当她察觉到有人靠近时,顿时变得异常激动起来,扯着嗓子大声呼喊着:“来人!为什么要抓我?我究竟犯了什么罪?你们不能这样无缘无故地关押我,我要告你们,无辜关押平民百姓,即便是贱籍,我也受大澧律法保护!” 然而,与若湘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隔壁牢房里的溪悦却显得格外平静。她面无表情地盘腿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宛如一尊雕塑般纹丝不动。对于隔壁若湘那歇斯底里的喊叫,她似乎充耳不闻,仿佛那个正疯狂叫嚷的人与自己毫无关联一般。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若湘的牢房前。只见蓝彤鸢迈着优雅而坚定的步伐,径直朝若湘走去。她站定后,居高临下的看着歇斯底里的若湘,缓缓开口说道:“我到底是该称呼你为若湘呢,还是应该唤作你沅华?又或者,称你一声韩静姝才更为合适?” 蓝彤鸢的这番话犹如一道惊雷,在若湘耳边炸响。刹那间,若湘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蓝彤鸢。 她的目光中先是迅速地闪过一丝锐利,紧接着又是满脸的不解,像是完全不明白对方为何会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名字。但仅仅只是一瞬间,若湘就回过神来,并矢口否认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沅华?什么韩静姝?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叫若湘,是溪悦阁的挂牌姑娘,仅此而已!” 蓝彤鸢也不解释,命人端来一盆温水,拿来一条毛巾,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紫色药瓶,倒入水中,浸湿毛巾,命人禁锢着若湘,她用毛巾在仔细的给她敷脸,一盏茶之后,她将毛巾拿下,若湘那原本俏丽的脸庞顿时布满褶皱。 蓝彤鸢顺着那褶皱轻轻一拉,一张脸皮从她脸上撕下,露出一张与韩静姝一模一样的脸。 若湘的眼中顿时流露出惊恐和慌乱之色,她奋力挣扎着,无奈被人钳制住,不能动弹分毫,愤怒与不甘交织,最后只能化为一句愤怒的疑问:“你们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离琴翊琛目光冷清的看着她,不紧不慢的说道:“韩静姝,镇国公嫡女,因为一胎双生,被视为不祥,所以二人共用一个名字。幼时镇国公便将你送去南番名医辛昭那里学医。学成之后,你遇到西戎大将军墨哈清祖的次子墨哈风鸣,与其相恋,后背叛师门逃入西戎,成了西戎有名的女毒医。” “此次随西戎公主陪嫁到大澧,为的就是给我大澧投毒,搅乱我大澧朝堂。” 第19章 多面人生 若湘怒目而睁,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离琴翊琛:“你信口胡说,我不是什么西戎毒医,就算我与你说的那位什么韩静姝长的有些像,可你无凭无据,凭什么就认定我与她是双生子?凭什么空口白牙污蔑我是什么西戎毒医。” “想知道你的身份很简单。”离琴翊琛抱着双臂,气定神闲的看了一眼蓝彤鸢。 收到离琴翊琛的眼神,蓝彤鸢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你与你那一胎双生的姐妹身上都有同一种味道,就是落回。这落回可以用来治疗跌打损伤,但价格极为昂贵,一般配置跌打损伤药不用落回做主材。但镇国公府却购置了大量落回,稍加打听就能知道,镇国公府嫡女韩静姝药材过敏,只能使用落回来配置跌打损伤药。” “可镇国公府的存药远远超出普通用药的数倍。这就得出一个结论,他这个女儿需长期用药。一个治疗跌打损伤的药,居然用量如此大,那么这个女儿极有可能习武,只有习武之人,才会经常受伤,可如此大量的药材需求,绝不是一个人受伤这么简单。” 若湘用猩红的双眼瞪着蓝彤鸢:“仅凭这点,你就知道我与那什么韩静姝是双生子?” “不……真正确定你与韩静姝是双生子的,是我们发现了你居然住在睿王府的冰库里。你还真是大胆,俗语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居然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在睿王府住了七日。”蓝彤鸢悠悠的说着:“我的确佩服你的胆量。” “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你受了外伤,用的伤药便是落回所制,你用习惯了,自然闻不出它与其他治疗跌打损伤之药的不同。” “可是当我们发现冰库的秘密时,韩静姝早已身亡,如今却出现一个与她一样,使用相同伤药之人。起先我怀疑韩静姝没死,所以我又去检查了一遍韩静姝的尸身,那尸身的确是她。于是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韩静姝是一胎双生。” 若湘冷笑:“说了半天,你还是没有证据,仅凭一个落回就能定我与她是双生子,药草过敏之人多了去,为何只要用落回的,就一定与你所谓的韩静姝是双生子?” “因为普通人即便是药草过敏,也会用其他伤药替代,而落回极为昂贵,其所制成的伤药更为昂贵,没有几个人愿意为它买单。” 一旁的离琴翊琛接着说道:“得知韩静姝可能是一胎双生,本王便派人去找了当年韩静姝出生时镇国公府所用的接生嬷嬷,没想到这位接生嬷嬷在给镇国公府接生完后,不多日便不慎落水而亡。” 说到这儿,离琴翊琛的声调突然带上一丝寒意:“镇国公当年的确够狠,知道你们是双生子的人,都被镇国公处理掉了。但有一人却侥幸逃过一劫。” 说到这儿,被钳制住的若湘暴怒的双眼中闪过一丝躲闪。这意味着,离琴翊琛的话起了作用。他继续攻心:“当时镇国公夫人生产时,房中有个不起眼的小丫鬟,是那位接生嬷嬷的远房侄女儿,她当日来是来给接生嬷嬷帮忙。回家后,接生嬷嬷自知性命不保,出了镇国公府便立即将那小丫鬟乔装打扮送出了京。直到本王找到她时,她仍旧提心吊胆的的过着日子。” “她给了本王一样能证明你和韩静姝是双生子的物件。” 若湘的眉眼明显一跳:“什……什么?” 离琴翊琛语气沉重的说道:“镇国公夫人的一只碧玉鎏金蝴蝶钗,虽然这凤钗是玉做的,但是上面的蝴蝶却是镶金的。当年镇国公得知夫人怀了双生子便做好了准备,只带孩子一落地,无论男女,都要送走一个。镇国公夫人怕夫君毁了被送走的那一子的样貌,便用这簪子在被送走的孩子的右脚心上落了一个印记。” “所以,你右脚脚心上应该有一个蝴蝶印记。”离琴翊琛叹了口气,有些惋惜的说道:“之所倚落在脚心上,应是知道,女子双足不能为外人看到,所以不用担心身份泄漏。” 说着,离琴翊琛从衣袖中拿出那个簪子:“当年接生嬷嬷知道双生子之事,知情人一定活不了,所以在镇国公夫人烙下烙印后,偷偷拿了那簪子,若自己真的遭遇不测,希望后人拿着簪子为自己伸冤。” 蓝彤鸢心下一沉,她想不到这元京城里的高门大户人家,居然如此愚昧。什么双生子不祥,都是谬论。都是从母亲腹中生出来的孩子,居然如此厚此薄彼。想到这儿,她对若湘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同情,从小未受到父母一丝一毫的关爱,长大后竟然又被人当成棋子,这种人生一定不好受吧。 她走到若湘身边,轻声又无奈的说道:“你是承认还是让我当众脱下你的鞋子,检查你的右脚。” 若湘露出一丝苦笑:“你们知道的,甚至比我还详细,查与不查,还有区别么?”她冷冷的说道:“若非走投无路,我又怎会冒险住到睿王府。镇国公因意图谋逆,被诛了九族。我听到风声,想回来给他们收尸。可是到了元京城,却发现缉拿姐姐的海捕文书贴在城墙上,我不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元京城中,只能依靠姐姐留在睿王府的人脉。她曾经告诉我,睿王府的刘安是可用之人。” 若湘的眼中突然涌出一滴泪珠:“虽然父母生了我,未养我,可我回来给他们收尸,以报生恩,有什么错?我承认我与韩静姝是双生子,可我在元京城一未杀人,二未放火,凭什么抓我?” 若湘突然泪如雨下:“我从小长便长在府外,从未踏足过京城,我父母所做之事,为什么要连累我!” 这出人意料的一幕,着实令蓝彤鸢对其另眼相待。此时的若湘,身形显得格外娇小柔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似的。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泪水顺着白皙娇嫩的脸颊滑落而下,那副惹人怜惜的模样简直能让人心都碎成一地。蓝彤鸢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张脸就像从画中走出来的柔美娇弱的仙子。 蓝彤鸢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流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她的目光缓缓转向一旁的离琴翊琛,心中暗自揣测着他会作何反应。 然而,当她看到离琴翊琛脸上的表情时,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感到有些失望。面对着这样一位娇柔美丽且气质清冷的佳人,离琴翊琛竟然黑沉着一张脸,眼中透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 离琴翊琛冷漠的态度与楚楚可怜的若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听他冷冷的说道:“抛开其他,单单你是镇国公夫妇的女儿这一条,抓你就合理合法。镇国公意图谋逆,当诛九族。” “更何况,你不单单有这一个身份。” 说着他拍了拍手,让人将墨哈风鸣带了进来。墨哈风鸣见到若湘,激动的喊了一句:“琪儿,你没事,太好了。” 第20章 奸计败露 见到墨哈风鸣,若湘的坚决的神色瞬间一变。她自幼未享受到任何疼爱,直到碰到墨哈风鸣,他是少有的给她温暖,护她周全之人。她可以用最狠厉的面孔对待全天下之人,却不想让墨哈风鸣看到她半分邪恶的面孔。 墨哈风鸣一时激动,想要冲进若湘的牢房,却被和光和尘一把拦住,他着急的看向若湘:“琪儿,听说你和公主失踪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看着眼前的心爱之人,若湘一时说不出来。多年的棋子生涯,她想挣脱掉身上的枷锁,却始终没有机会。一时急血攻心,她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来。 蓝彤鸢急忙上前为其把脉,面上不由的一惊:“你中毒了?堂堂毒医,竟然被人下毒”。她掏出解毒丸就要给她服下,却被若湘阻拦。 若湘脸上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即便是毒医,也是别人的棋子,既为棋子,就定会被他人所掌控,如今也算解脱。” 听到心爱之人中毒,墨哈风鸣一时激愤,挣扎着就要闯入若湘的牢中:“琪儿,告诉我,究竟是谁给你下的毒,你也是毒医,一定能解对吧。”墨哈风鸣紧张的盯着若湘,希望从她口中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若湘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回报给墨哈风鸣一个凄惨的微笑。只听她微弱的说道:“我虽为毒医,却也有解不了的毒……”接着她虚弱的讲起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若湘虽然自幼被送到辛昭那里学医,可那辛昭因为若湘是女子,并未对其倾囊相授。 辛昭受世俗偏见影响,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学医本就是离经叛道,所以宁可对毫无天分的师兄倾囊相授,也不愿教授若湘半分。平日里只让若湘做清洗草药等苦力活。从幼时起,辛昭就将若湘当成奴婢使用。 直到若湘十二岁时,碰到了辛昭的死对头,有着天下第一毒师之称的左宵。左宵用毒,辛昭用医,二人一向斗的你死我活。左宵见若湘天分极高,但辛昭又不肯教授她,便将其带走。 但左宵收她,不过是因为他手下的毒人死亡,他要寻找一个新的小毒人而已。只要左宵研制出新的毒药,便会让若湘尝试,不管若湘是否愿意。若湘为了活命,只能想尽办法讨好左宵。若湘天分极高,左宵配置毒药时并不避她。久而久之,她便慢慢学会了配制毒药。 直到她遇到墨哈风鸣,她才后知后觉的了解到,身为南番人的左宵,已经投靠了西戎,并在西戎皇宫任毒医。她开始暗中炼制毒药,终于有一天,她用自己所炼制的毒药,放倒了左宵,自己则代替她成为新的毒医。 这么多年以来,只有墨哈风鸣给过她温暖。所以当见到墨哈风鸣的那一刻,即便是再坚硬的内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若湘的声音逐渐变小,直至完全消散。蓝彤鸢怔怔的看着已经没了生息的若湘,有些怔忡,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离琴翊琛。只剩下歇斯底里的墨哈风鸣…… 离琴翊琛有些恼火,即便是找到了西戎的毒医,但她还未交代西戎想要让她完成的计划就身亡,他们依然不知道对方的计划是什么…… 他命人将墨哈风鸣带回牢房,冷冷的说道:“来人,将这西戎毒医的尸体拉出去烧了,以防她所中之毒扩散,伤及我大澧百姓。” 尚未走远的墨哈风鸣闻言,用力挣脱掉狱卒的钳制,跑回离琴翊琛面前跪下:“不要烧掉她,不要烧掉她……” 离琴翊琛寒声道:“哦?对于我大澧而言,这若湘便是意图伤及我大澧的罪人,如今她身中剧毒,我大澧有权处置。” “不……不……她……求你不要烧了她……”墨哈风鸣有些语无伦次,悲哀的请求着:“求求您三殿下,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求您不要烧了她,您……您就把她丢到乱葬岗去吧。好歹也算是个归宿……” 看着墨哈风鸣一脸真诚,苦苦哀求的样子,离琴翊琛心头升起一丝疑虑。“西戎的确想要琪儿来大澧下毒,但如今琪儿现在已经被你们抓住,且已经中毒身亡,对大澧来说已经没有危害了,就求您给她留个全尸……”墨哈风鸣跪在离琴翊琛面前,诚恳的磕着头…… 离琴翊琛微微蹙眉:“罢了,看在你将如此重要的情报告知的份上,本王就给她留个全尸,来人,将此女扔到乱葬岗。”说着转身去了溪悦的牢房。若湘牢房中的血腥味,呛的离琴翊琛忍不住干咳了两声。 溪悦的牢房与若湘的牢房挨着,溪悦目睹了他们审问若湘的整个过程,若湘毒发身亡她也算亲身经历。可溪悦仍旧面无表情的坐在牢房的地上,直到离琴翊琛进入牢房中。 “溪悦,本王查过,若湘是七日前才在惜月楼挂牌的。你为何会收留一个来路不明之人?”因为郑元慎的一席话,离琴翊琛对溪悦的语气倒是和善了许多。 溪悦面无表情的看了看离琴翊琛,未答一言。 离琴翊琛吃了瘪,不禁怒从中来。“殿下,想来这溪悦姑娘尚未想好怎么说,不如改日我来与这位姑娘谈谈。”蓝彤鸢劝道。 离琴翊琛这才强压下心下的怒火,拽上蓝彤鸢走出三法司大牢。 走出大牢,蓝彤鸢才带着一丝疑惑说道:“殿下, 那若湘……” 离琴翊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吟吟的拉着蓝彤鸢:“走,先回府……” 西戎皇宫里,戴着面具的神秘人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站在西戎国王面前,西戎国王战战兢兢的坐在王座上,小心翼翼的说道:“尊上有何吩咐?” “为何不发兵?”极具威压恐吓的声音从黑衣人的腹部传出。 西戎国王颤颤巍巍的说道:“大澧已经大军压境,可左使尚未传回下毒的消息,所以……若不用毒,我西戎无法能抵抗大澧的十万大军……” “大澧已休书,承诺五日内找到冼渝,如今三日已过,若五日还不能找到冼渝,再发兵也不迟,正好还有两天时间给左使下毒。” 神秘人一甩袖子:“左使已顺利潜入大澧,想必这两日即可完成任务。” 入夜,一只鹞子从空中划过,落在瑾瑜阁蓝彤鸢的窗台上。蓝彤鸢忙命苏禾将消息接下,是绿禾从江州传回来的……看完,蓝彤鸢步履匆忙的来到离琴翊琛的书房,却发现白日里已经死在大牢中的若湘,此刻正被五花大绑的跪在离琴翊琛面前。 见蓝彤鸢走来,离琴翊琛从桌上拿起一个小药瓶递给蓝彤鸢:“来,鸢儿,过来看看,这便是这位西戎毒医要在我大澧所投之毒……” 蓝彤鸢接过药瓶,小心的闻了闻,立即眉头紧皱:“好歹毒的心思!此物名为天仙散,取自米囊草,是米囊草经过提纯而来,服用过后极易令人致瘾,若被用于军中,即便是十万大军,也会丧失战斗力,最终溃不成军!” 第21章 阴谋浮现 “你……”若湘瞪着猩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离琴翊琛。 “为什么……我明明在你们面前中毒身亡,为什么你们还能怀疑我?” 蓝彤鸢噗嗤一笑:“中毒身亡?哦,对了,你的确中毒了,可那点毒,对你这位有名的西戎毒医而言,不过毛毛雨而已,还真的会身亡?” “我探过你的脉息,你脉息紊乱,毒素已经渗入你的五脏六腑,表面看起来,的确是没救了。但是仔细探查,可以发现你脉息虽然紊乱,但这种紊乱却有一丝规律,体内像是有一股强大的内力控制脉息。” “那时我便断定,你虽然中毒,但体内的毒素完全在你的可控范围之内。虽然你演的的确很逼真,寻常大夫早就被你蒙混过去。”说到这儿,蓝彤鸢调皮一笑,自信满满的说道:“可我,毕竟不是普通大夫。” 蓝彤鸢好整以暇的看着若湘,漫不经心的说道:“昨日你给我们讲的你那悲惨的人生,不过是想引起我们的同情,让我们对你放松警惕而已。” “我……我已经将脉息隐藏的很好,为什么你还能探出来?”若湘双眼猩红,怒目而视。 这时,一直坐在书案旁,悠闲的喝着茶,眼神中带着玩味的说道:“昨日为了防止你体内的毒素扩散,伤及我大澧百姓,本王便下令将你的尸身迅速焚毁,谁知道却遭到了你那小情人的强烈反对。” “虽然你那小情人少了些许骨气,为了你宁可出卖西戎的情报,可你那小情人当听到我要焚了你的尸体,居然在我面前磕头如捣蒜。堂堂的西戎大将军墨哈清祖的嫡次子,真的会为了私情,置西戎的利益于不顾?” “本王是皇子,父皇一直教育我们,可以有私情,但私情不能凌驾于大澧的利益之上。一切要以百姓为先,江山为重。” “听说墨哈将军一直对西戎王室忠心耿耿。他教养出来的子嗣,怎会是出卖国家之人。”离琴翊琛寒声道:“他在我面前故意上演与你情深意重,情意绵绵,不过是找一个借口,让你这假死之人,顺利离开大牢。” “他让本王为你留一具全尸,将你尸身丢入乱葬岗,这样你便能在乱葬岗逃走升天。”离琴翊琛看着一脸惊恐的若湘,离琴翊琛心满意足:“本王正好将计就计,想看看这西戎究竟想要给大澧投放何种毒药!” 离琴翊琛拿起装着天仙散的瓶子,拿在手中仔细的把玩着:“不愧是左宵培养出来的人,居然能炼制出这种无解药的慢性毒药。你们西戎就是把宝押在了这上面吧,怪不得此次西戎如此强势,原来是打算对我大澧将士使用如此肮脏的手段!”离琴翊琛的言语中带上强烈的怒意。 他把天仙散重重的的往桌上一放,沉声吩咐和光:“和光,去告诉言少卿,好好招待那位被我们当场抓获的名吃里扒外的西境军医。一定敲开他的嘴巴,看看西境军中究竟有多少人在与西戎勾结。” 和光应声而动。 “杀了我……杀了我……”若湘激动的大喊道。她已经被五花大绑,即便是藏在牙根里的毒药也被打了出来,身为细作,若不能及时自尽,等待她的便是无尽的痛苦。 蓝彤鸢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轻声问道:“据我所知,镇国公并未完全抛弃你,这么多年镇国公府一直与你有联系, 甚至当日韩静姝大婚时,他还把你叫回来过,当日真正嫁入睿王府之任是你吧,你一直与替身交替出现在睿王府上。” 若湘的目光微动,警惕的看着蓝彤鸢:“你……你什么意思?” 蓝彤鸢自顾自的说道:“证据便是在睿王府时,你身上一直挂着装有番阳芝的荷包。你入府之时,恰逢王妃毒发,我细查之下才发现,有人居然用番阳芝和龙涎香相克来毒害殿下。王妃寻机将府内女眷的荷包都调查了一番,将带有番阳芝的荷包都做了处理,并命令禁止女眷佩戴带有番阳芝的荷包,可你房中的荷包,一直都带有番阳芝。” “番阳芝是南番的圣物,与龙涎香相克一事,寻常人并不知道,只有学医之人或者南番皇族之人才了解。我是大夫,所以我知道此事,可当初嫁入睿王府的韩静姝,并无学医经历,不懂药理,更没有与南番接触过,她显然不知道番阳芝的效用。” “更何况,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即便是会些拳脚,身上又怎会有能发射无影针的利器,当初韩静姝被擒,自尽身亡,我问过当初的擒拿她的侍卫,侍卫说她们遇到的韩静姝,武功一般,面对攻击的确能招架一些,但不过十几招就漏了底,被他们擒住,而后服毒自尽。她头上虽然带着那装满无影针的金簪,但并未使用……” 若湘冷笑:“那又如何,我从小在外受苦,我这姐姐则在府中享尽荣华富贵。等到那老皇帝赐婚时,我那姐姐不想嫁,镇国公这才想到外面还有一个我,便让我为姐姐待嫁。自始至终,他们谁也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对于镇国公府而言,我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而已。” 她眼神冰冷,像是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木偶,平静的说道:“镇国公生而不养,我让姐姐替我死,是他们镇国公府欠我的……” 蓝彤鸢无声的叹了口气,对于若湘的遭遇,她能感同身受。不过自己比她幸运,她遇到了视她为亲孙女儿的师父,师父蓝谷子把对孙辈的疼爱全部倾注到了她身上,曾经在清昱王府受的委屈和薄待,在师父这里得到了补偿。蓝谷子与她的亲外祖蓝昀城是师兄弟,所以蓝昀城的外孙女,便是他蓝谷子的孙女儿。 还有三个师兄,更是对她格外疼惜纵容。从小闯祸三个师兄都会争着给她背锅。三位师兄的疼爱,以及蓝谷子的偏爱,让蓝彤鸢并未感觉成长中缺少什么,性子也格外的活泼洒脱。 蓝彤鸢平静的望着若湘,沉声道:“因为镇国公对你的不公,所以你便要报复整个大澧?” “哈哈哈哈……”若湘突然一阵狂笑:“报复,难道我不应该么?” “镇国公府妄图扶持韩凌松,将他捧在手心上的韩静姝捧为皇后,他可曾有半分想过他还有另一个女儿,他另一个女儿还在外吃尽苦头。那我偏不让他如愿……” 离琴翊琛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所以百里大人和吴侍郎都是你杀的,柳家也是你屠的?” 若湘哈哈大笑:“说来你应该感激我,若非我,你们也查不到镇国公意图谋逆。百里诚贞和吴秉德的确是我杀的,柳太傅一家不是我屠的,而是韩静姝屠的。你们不要把我姐姐想的太弱了,为了韩凌松,那个傻子什么都能干。” 蓝彤鸢紧接着追问道:“既然镇国公一族已经败落,你为何还要给大澧边关投毒?” 若湘事不关己的耸耸肩:“有人帮了我,我自然也要回报。互惠互利而已。” “背后帮你的人是谁?”蓝彤鸢有些激动。 “我不知道……他说帮我灭了镇国公府,我则帮他投毒。对方戴着面具,我不知其身份。”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若湘身心俱疲,已经没什么可隐瞒的。 看着还是有所隐瞒的若湘,离琴翊琛突然说道:“若我说的不错,你们也未想到,冼渝公主进入大澧之后,居然脱离了你们的掌控!” 第22章 攻其不意 闻言,若湘梗的脖子僵硬的动了动,眼神露出一丝失望。想必一向自负的她,应该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摆了一遭。 她脸上浮上一丝嘲讽:“我本想,传信给墨哈风鸣,让他透露一些消息给你们,让你们帮我们找到冼渝那丫头。我们在大澧毕竟人数较少,不能大张旗鼓的寻找那小丫头。” “谁知你们如此废物,竟然未找到那丫头。”若湘的眼神突然凶狠起来:“不过也好,谁都找不到,时间一到找不到人,西戎便会发兵。” 蓝彤鸢有些疑惑:“你们投毒的计划已经被发现,这毒品已经被我们收缴,未伤及战士,你以为靠着西戎那点兵力,能抵抗住我们大澧的十万精兵?” 若湘阴阳怪气的说道:“你们截获的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的毒药,我已经投放出去了,究竟是谁人中毒,那就看天意了。”说着便是一阵狂笑。 离琴翊琛神色一变。 “来人,将此女打入大牢,听候处置,此人是重犯,必须严加看管。” 若湘认命的被人带走,临走前,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蓝彤鸢:“这位小大夫,我调的这天仙散,可是没有解药的哟。” 离琴翊琛凝眸冷声道:“和尘,速去溪悦楼,去查若湘挂牌期间,都与谁接触过。” 蓝彤鸢神色凝重:“殿下,与西戎对抗,主要是西境的西陵侯所辖大军。鸢儿担心的是,若湘在西戎过境期间,可有接触过西戎什么人,天仙散已经被带入西境大军中。” “本王这就修书给西陵侯,让他立即整饬军务,若军中发现有人服用天仙散者,立即军法处置。” 离琴翊琛双手紧握拳头,此事必须立即上奏。可现下已过子时,宫门早已下钥,澧成帝应已歇下,只能明日一早再奏。 离琴翊琛冷声问道:“鸢儿,一旦有人服用这天仙散,会产生什么后果?” “殿下,这天仙散不会立即致命,其主要的作用是令人成瘾,令人上瘾后若不及时服用天仙散,便会产生幻觉,状若癫狂,比此前的米囊草中毒状态更为严重,目前尚无解药。但若只是少量使用,及时发现,尚能有办法治好这瘾症,若大量服用……” 京郊大营之事历历在目。蓝彤鸢与蓝彤宇二人拼尽全力,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将那些服用神仙水没多长时间的瘾症者治好,而那些重症的,还在安置营中,安置营到现在还有一半的将士,还未痊愈,只是在蓝彤鸢的药方下,发作的时间得以延长。 想要痊愈,需要循序渐进。离琴翊琛深邃的双眸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原来西戎打的是这个主意,只要在战场上实行“拖”字诀,待将士瘾症发作,便是西戎的机会。 想到这儿,他目光炯炯的看着蓝彤鸢:“鸢儿,京郊安置营的方子可能治天仙散的瘾症?” “如今尚未见到发作的病例,鸢儿无法判断。天仙散的毒威力强于米囊草数倍。所以我需要修改一下药方,至少能起到延长发作的时间。” “好,那就拜托鸢儿了。”说完,离琴翊琛朝蓝彤鸢深深的作了一个揖。蓝彤鸢急忙阻止:“殿下打住,您可别这样,我折寿。” 离琴翊琛郑重的说道:“鸢儿,这一礼,我是代大澧西境十万边关将士敬谢鸢儿。” 蓝彤鸢这才站好,受了这一礼。“不过殿下,若边关将士真的瘾症发作,我还要亲自去一趟西境,给他们诊脉才能开方下药。” “好,元京城的事儿了了,本王会亲自去一趟西境。” “今日天色不早,你先回房休息,本王写好奏章。” 蓝彤鸢应声告退,走到门口才一拍脑门,被若湘的事一闹,她竟然忘记了自己来的真正目的。她又转身朝离琴翊琛微微一礼:“殿下,今日早上我派绿禾去了江州,调查当年方家小姐失踪一事。现下绿禾虽然未到江州,却在中途闻及一事,传回信来。” 离琴翊琛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哦?何事?” 蓝彤鸢将纸条递给离琴翊琛,看完之后,他将那纸条拿到蜡烛上烧掉。“鸢儿,你先回去休息,此事不急,明日本王下朝后再议。” 看着蓝彤鸢远去的背影,离琴翊琛收回目光,反复的斟酌眼前的形势。 翌日,离琴翊琛迫不及待的去上早朝,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以及西戎的阴谋一一上奏给澧成帝。 “父皇,儿臣请旨领兵西境。” 澧成帝看着手中的奏折的内容,只觉着喉咙处涌上一丝腥甜。他强行将那股腥甜压下去,看着离琴翊琛那充满期待的目光,他心中突然升起一阵悲凉,他的子嗣太少了,眼下的情况,他不能再让这个儿子去冒险。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失,四皇子还未成人,能接替这个重担的,就只剩眼前的儿子了。 所以他不能让离琴翊琛去冒险。 想到这儿, 他目光威严的看着殿中直立的大臣,抑扬顿挫的问道:“各位爱卿,可有破解西戎阴谋之法?” 首先出声的是司马闻:“我大澧泱泱大国,还怕它一个什么劳什子毒药?打过去就完了!”司马闻依旧是那直来直去的性子。 澧成帝的目光又投向内阁大学士张宴之:“张卿,你怎么看?” 张宴之向来谨慎,他先是问向离琴翊琛:“殿下,如今可有把握估算有多少西境将士中了此毒?” 离琴翊琛摇摇头:“张大人,如今本王截获的只有这一小瓶,但那细作供认,的确已经有不少流入西境。” 张宴之恭敬的说道:“按照三殿下的说法,这中毒从服用到毒发,需要有时间,西戎想打的便是这时间差。请问殿下,从中毒到毒发,需要多长时间?” “现下并不知。” “那这细作到大澧有多长时间?” “她在元京城到被抓获,已有八日,但冼渝公主从西戎到元京,走了五日。” 张宴之心下估算着:“启奏陛下,微臣以为,当下形势,应出其不意对其攻击。殿下这里已经有了延缓毒素发作的方子,只要出其不意对西戎发动攻击,一鼓作气,打西戎一个措手不及,只要毒素不在战场上发作,就能赢!只要赢了,便再无第二场战事。” 谁都没想到一向谨慎的张宴之居然会同意离琴翊琛的提议。 第23章 西境大营 澧成帝坐在龙椅之上,眉头微微皱起,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最终还是准了对西戎发动进攻的提议,却拒绝了离琴翊琛请缨要领兵出征的请求。 若如果换做从前,澧成帝恐怕想都不会多想一下便会直接答应下来。因为对于他来说,离琴翊琛并非他最为疼爱的皇子,其生死存亡也并不会让他太过在意。可是现在情况已经截然不同,一直以来他寄予厚望的太子竟然突然离世,而二皇子也不幸被奸人所害导致断绝子嗣。 即便是他再偏心二皇子,澧成帝也知道,绝对不可能将大好河山交付给一个后继无人的皇子手中。 澧成帝不禁将目光只能将目光投向三皇子和四皇子。虽说这位三皇子出身并不高贵,但其所经办的那几件差事,表现得着实可圈可点。 相较之下,就连曾经备受器重的二皇子离琴翊寒在处理朝政事务时也要稍逊一筹,离琴翊寒的手段更加歹毒阴鸷。 离琴翊琛不仅处事沉稳老练,而且还能时刻心系黎民百姓,胸中有丘壑,心中有乾坤,基于这些考虑,澧成帝毅然决然地拒绝了离琴翊琛亲征的请求。 散朝后,离琴翊琛被澧成帝留在了御书房。 “父皇,儿臣有必须亲自领兵的理由……”御书房内,离琴翊琛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语气坚定地说道,那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直直地望向坐在书桌后的离琴昙夜。 “琛儿,你要记住,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离琴昙夜微微皱眉,一脸严肃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从未放在心上的儿子,满是愧疚。 “父皇,此次事态紧急,事关西境边关将士百姓的生死存亡,儿臣若不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离琴翊琛抬起头来,眼中满是焦急之色,继续说道:“据儿臣所掌握的情报,西境边军似乎并不安稳。” 说完这番话后,离琴翊琛深吸一口气,然后将自己对西境大军的推断一一道出。离琴昙夜静静地听着,眉头越皱越深,心中暗自思忖着儿子所说的一切。 过了许久,离琴昙夜终于打破沉默,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离琴翊琛面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声音冷冽却带着一丝关切地说道:“琛儿,朕准你亲赴西境处理此事。但你一定要答应朕,必须毫发无伤地回来。朕会给你龙武卫的兵符,允你龙武卫指挥权,并赐予你便宜行事之权。望你能不负朕之所托,早日凯旋归来!” 紧接着,他微微眯起双眸,再次补充道:“从西境归来之后,你便可以着手建立属于自己的禁卫军。” 听到这句话,离琴翊琛不禁浑身一震,他明白这其中的含义与分量。他毫不犹豫地挺直身躯,语调坚决而果断地回应道:“儿臣定然谨慎妥善地处理好此事,请父皇放心!儿臣必不会辜负您的重托!” 离琴昙夜神色凝重,目光深深地凝视着离琴翊琛,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低沉语气嘱咐道:“琛儿,此去西境路途遥远且充满艰险,无论遇到何种艰难险阻,你务必要活着回来。另外,记得将你府上的侧妃一同带去。有她陪伴在你身旁,朕也能稍稍安心一些。” 说罢,离琴昙夜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心头压着千钧重担。他心里清楚,自己大限将至,已然时日无多。然而,一直萦绕在他周围的那团神秘黑雾却愈发浓重,如影随形般步步紧逼,似乎随时都会将他彻底吞没。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的大臣们也已渐渐察觉到皇帝的身体状况不佳,纷纷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他的意思。但每次这些试探都遭到离琴昙夜严厉的斥责。尽管如此,他心里明白,宸妃早已在暗地里蠢蠢欲动,四处拉拢各方势力,企图为自己的儿子争夺皇位。 可惜的是,四皇子离琴翊柠年仅十岁,根本无力应对背后那团强大而诡异的黑雾,而宸妃野心有余而能力不足。若是上天能够再多给他一些时间,他必定会倾尽心力悉心栽培老四,助其成长为足以担当大任之人。 只可惜他已时日无多,唯一能做的便是抓紧最后的时光,尽最大努力为老三铺好眼前之路。 离琴翊琛只带了一队龙武卫的精锐兵马,带着蓝彤鸢马不停蹄的去了西境乾城。临行前,他给言兴玉留了口信,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找出若湘这几日接触过的人。 他们昼夜兼程,用最快的速度,只用了两天时间,便到了乾城。此时的乾城,百姓们安居乐业,熙熙攘攘的乾城内,丝毫未有任何危险的气息。 早就接到信的西陵侯华维周,带着一队人马,亲自在官道上迎接。离琴翊琛当众宣读了进攻西戎的圣旨,这让华维周有些措手不及。 华维周小心的试探道:“殿下,老臣斗胆一问,陛下的旨意为何如此突然?” “侯爷,本王信中所言之事,侯爷可在军中发现了异常?” 华维周语气迟疑:“启禀三殿下,老臣接到殿下的信后,便立即整饬军务,幸好殿下提醒的及时,发现了几个服用天仙散的将士,已经将他们隔离安置。” 离琴翊琛赞赏的点点头:“侯爷处事果断,是西境百姓之福。”他指了指身边女扮男装的蓝彤鸢道:“这是我身边的医官蓝大夫,医术了得,随后你将他带到隔离营,给将士们看诊。” “还请侯爷即刻集合大军,步兵排阵,明日一早发起进攻。” “是”华维周恭敬的领命。 离琴翊琛直接在大营中安营扎寨。入夜,他在军饷失窃时就派到西境的影卫悄悄隐入离琴翊琛的大帐,交给离琴翊琛一份名单。“辛苦了,继续盯着,待此事了了,本王给你们放假。” 影卫领命谢恩,再次隐入黑暗。这时,蓝彤鸢忧心忡忡的来到离琴翊琛大帐中:“见过殿下,鸢儿已经给这几个人把了脉,这几个人中毒尚浅,尚未到月余,还有救。不过有些事儿,我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哦?鸢儿可是想到了什么?” “我数了安置营中的将士人数,只有十人,且都是步兵,这西境大营十万人,若天仙散真的传入了西境大营,为何只有十人染上瘾症?而且,我问他们是如何染上天仙散的,这些将士却眼神飘忽,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他,似乎……似乎是早就被封了口……” 离琴翊琛一把拉过蓝彤鸢,嘴角微微上扬:“鸢儿聪慧,不过你只管看诊开药下方子,其他的事,一概不用管。不过还要劳烦鸢儿,明日一早,以慰劳之名给大军将士熬一碗汤药。成败在此一举……” 第24章 突袭西戎 入夜,主帐前燃起的熊熊篝火,仿佛天边映照出的灿烂光辉,将夜幕下的营地照的熠熠生辉。巡逻的步兵按部就班的在营地周围巡逻,整个营地严阵以待,为明日的进攻做好准备。 华维周世子华菱霄悄悄进入华维周的营帐。 “父亲,那东西已经所剩无几,若不尽快补充,您的身体……”华菱霄眼中含泪,语调中带着一丝颤抖:“若明日进攻西戎,孩儿担心……” 华菱霄的话未等说完,便被华维周打断。“霄儿,你要记住,你永远都是大澧人,为父如何并不重要,既然三皇子能亲自来一趟,说明他已经察觉到西境的猫腻。无论如何,你一定记住西境的军权,万万不可落入他人手中……” “无论如何,你要记得,不要因为为父的身体而因小失大,你要时刻记得,我华家三代忠良……你万万不可走错了路……” 华家父子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进入了离琴翊琛的耳朵,他嘴角微微上扬:“果然……” 丑时过后,蓝彤鸢告知离琴翊琛,那药已经熬好。这药是她根据安置营中几人的中毒情况调整后的方子,调了几味药,且加大了药量。 离琴翊琛突然通知华维周,让其集合军队,前来领补药。离琴翊琛告诉华维周,这是能增强将士体力的药,为进攻做准备。华维周心有疑虑,他知道大战在即,任何忽视都会造成将士的伤亡。所以他不惜以下犯上,坚持让军医来辨别这药的成分和功效。 蓝彤鸢心下冷笑,她可是蓝谷子的弟子,医术又怎会在这些普通军医之下,本来就是温补的方子,这些军医再怎么看,都看不出问题。 一口熬药的大锅摆在离琴翊琛的大帐前,将士们一一排好队领药服下。离琴翊琛让将士们回营休息。 寅时初刻,离琴翊琛突然来到华维周的大营中,向华维周宣读给予三皇子离琴翊琛便宜行事之权,军中一切要务听由离琴翊琛调遣的密旨,若有不从者,即刻军法处置。 这让华维周周身一震,但旋即他就反应过来,接了圣旨,听从离琴翊琛的调遣。离琴翊琛命华维周召集一万将士,对西戎发动攻击,打西戎一个措手不及。 华维周的脸色微微一变,有心反驳,却被离琴翊琛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无奈之下,华维周只能集合众将,部署作战方案,对西戎立即发动攻击。一名参将提出反驳,被离琴翊琛拿着圣旨直接斩杀。 众将见状再无异议,即便是再心不甘情不愿,也要领命上战场。一声令下,一万将士将士们倾巢出动,将士们一鼓作气,驻扎在西境边关的西戎军队,被突如其来的袭击的确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他们很快便调整队形,做好了抵抗态势。 一个时辰之后,双方将士在战场上呈现胶着态势。就在双方对阵,谁都未占上风的紧要关头,谁都没想到,最先出问题的,是大澧一方的领军将领。 西陵侯华维周被离琴翊琛留在后方大营,今日领军的是华维周的副将丁钱进。他是步兵出身,跟着华维周出生入死,终于爬到副将位置,原来在云杨之下,在云杨暴露身份之后,丁钱进代替云杨,成为副将。 在战场上,丁钱进原本骑在马上,谁知突然自己从马背上滚了下来,浑身抽搐,痛苦不已。敌方将领见状大喜,一声令下:“将士们,大澧将领已被我斩于马下,将士们给我杀入大澧军营,活捉西陵侯。” 西戎将领名为公西含章,是墨哈清祖的部下,西戎士兵见大澧领军坠于马下,原本不抱希望的西戎士兵,瞬间士气大振,厮杀更加卖力起来。 大澧将士见领军坠马,顿时士气低落,无力抵抗,溃散而逃,丁钱进被身边亲随所救,落荒而逃。已经杀红眼的公西含章乘胜追击,就要追至西境大营驻扎的河对岸时,被伏击在沿途丛林中的龙武卫精兵一举歼灭,西戎大将公西含章被斩杀于马下。 龙武卫统领游轶拎着公西含章的头颅,将四散而逃的大澧将士聚集在一起,并命人找到瘾症发作的丁钱进:“将士们看好了,丁副将还活着,只是他服用了天仙散,如今瘾症发作,这样的人怎么能做你们的将领?” “你们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是敌方大将墨哈清祖部下将领公西含章,如今公西含章被我斩杀于马下,如此看来,西戎并不可怕,将士们无需惧怕他们。” 原本四散而逃的大澧将士,见公西含章被斩杀,瞬间恢复了士气,迅速反扑,全歼公西含章所率的前锋营。大澧与西戎的第一回合,以全歼西戎大将公西含章所率部下,公西含章被斩杀告终。 西戎所期待的活捉西陵侯的局面并未出现,反倒是损了一员大将。这让墨哈清祖异常愤怒。 大澧军营里,丁钱进被游轶压着跪在离琴翊琛面前:“启奏殿下,此人战场上瘾症发作,临阵脱逃,祸乱军心。” 已经清醒过来的丁钱进此刻只希望当时应该被战马踩死。离琴翊琛端坐在上首位置,眯起眼睛,意味深长的看着华维周:“侯爷,本王在信中已经提过,若在军中发现有人服用天仙散,军法处置。” “如今丁副将在战场上瘾症发作,导致将士军心涣散,贻误战机,侯爷说该如何处置?” 西陵侯华维周的额头上渗出一丝冷汗。他硬着头皮说道:“回三殿下,领军将领临阵脱逃,祸乱军心,按罪当诛。” 他心一横:“来人,将丁副将拉出去斩首示众。” 游轶这才递上一个盒子:“启奏殿下,此为西戎大将部下将领公西含章的首级。” “好。”离琴翊琛一拍手兴奋的站了起来,“将其悬挂在军营之中,公告大军,首战告捷,此战必胜!”说完,他玩味的看了看华维周:“侯爷,可有合适的人选来接替丁副将?还望侯爷擦亮眼睛,别再被人蒙蔽了。” 一场大战过后,天已大亮,此时已是辰时初刻。毒辣的太阳的透过大帐到营帐中,让营帐中的温度陡然升高。但华维周此刻只觉着周身一片寒冷。 “侯爷,虽然我们首战告诫,却也要严阵以待,还请早日定下接替丁副将的人选。”离琴翊琛笑吟吟的看着他。 西戎大军中,墨哈清祖愤怒的将茶盏摔在地上,他恶狠狠的拎着军医的衣领:“不是说那药已经投给大澧士兵?为何那些士兵并未发作?” “这……这按理说 ,不应该这样……”西戎军医吞吞吐吐的说道:“可能因为药量太少,毕竟他们十万大军,不可能每人都能染上的……” 军医小心翼翼的看着墨哈清祖的神色,战战兢兢的说道:“只要上战场的士兵没有染上这瘾症,我们就没有万全的把握打赢他们……” “不过下官推测,他们已经披甲上阵,过量的动作会加速瘾症的发作,今日之内这些上了战场的将士,必会发作。若我们不及时为他们提供天仙散,他们一定会溃不成军。” “琪大人已经留下天仙散的方子,老臣已经按方子让太医院抓紧炼制。只要顺利投放到大澧军队中,纵然他们有百万大军,也不是西戎的对手。”军医畏首畏尾的说着,略显底气不足,“只是,之前的联络线已断,不得意之下,琪大人才决定亲自出手,我们尚未收到琪大人的回复,不如等到琪大人的消息,将军再做打算。” 墨哈清祖脸上的已经怒到极点,顾不上军医的劝阻:“来人,清点受伤士兵,剩余士兵随我披甲上阵。” “回禀将军,公西将军所摔的前锋营被全歼,我驻边关将士已不足三万人。”一位参将低声回道。 墨哈清祖阴狠的咆哮:“足够了!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偏要来!” 第25章 引狼入室 蓝彤鸢再次来到离琴翊琛的主帐内:“启奏殿下,属下已按殿下吩咐,今日出征的将士中脉象有异者已送入安置营,温补之药也已备好。” “好,墨哈清祖遭遇重创,一定会来反击,将士们需要蓝大夫的补药。”离琴翊琛彬彬有礼的说道。 蓝彤鸢的药方,对于未染瘾症之人而言,是能增强体力的补药,而对于染了瘾症之人而言,虽然能延缓瘾症发作,但并不治愈。今日战场上一番厮杀,血液沸腾,会加速瘾症发作。袭击结束后,不少士兵便已经有了发作的迹象。但因为蓝彤鸢的药物压制,发作并不明显。 但足以分辨出哪些将士染上了瘾症,哪些将士未染上。在离琴翊琛知道若湘所投之毒后,便立即想到,西境大军内部一定出了问题,否则西陵侯不会轻易被二公子夺了权,西陵侯世子也不会轻易离开营地。 所以他才执意上奏澧成帝,一定要亲自走一趟,他怀疑西陵侯已经因为这天仙散,被人所控,这也是为何西戎此次能如此嚣张的根本原因。 有问题的将领名单他已经拿到,但问题的关键不是这些将领,而是这些将士。他一度担心,十万将士都遭了毒手。但经过蓝彤鸢的一番分析,若十万将士都染上瘾症,所需药量极大,且极容易暴露。但如今尚未完全暴露,说明染上瘾症的将士尚在可控范围内。 他想起蓝彤鸢的话:“此物极为昂贵,将士们的月俸根本供不起连续食用。” 他沉思之际,斥候来报:“启禀殿下,侯爷,西戎大将亲自领兵来犯,要为部下公西含章报仇。” “好。侯爷,还请点将三万,还是由副将带领前去迎战,之前参与突袭的那一万将士留在营中休息。” 西陵侯一愣:“殿下要重新点兵?兵书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前那些将士如今正气势高涨,不让他们参战,反而重新点兵,会影响士气。” “哎”离琴翊琛笑道:“此前的一万将士有不少伤亡,让他们留在营中稍作休息,轮番上阵,才是用兵之道。” 华维周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离琴翊琛制止住:“侯爷,时不我待,还请侯爷依本王所言,点将三万,去蓝大夫那里领一碗温补之药,服药后披甲上阵。” “哦,对了侯爷,还请侯爷重新点一名副将。” 华维周不得不硬着头皮重新点将。但是在副将人选上,却一直犹豫不决。 “侯爷,副将竟如此难选?如此不如本王来给侯爷推荐一位?”离琴翊琛的目光投向华维周身边的亲信万清。“依本王来看,侯爷身边的万清就不错,不但跟着侯爷上阵杀敌,还能将侯爷照顾妥帖,侯爷的心思,他是摸的最清的。不少人都说,万清的意思就是侯爷的意思。” 华维周心里清楚,万清是绝对不能上战场的。万清与云杨一样,此前都是华维周最信任之人。一个背叛了他,另一个为了他却堕入深渊。他不忍…… “侯爷,你说呢?”离琴翊琛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眼神中充满着玩味、期待。 华维周打了个激灵,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位三皇子并没有表面上想的那么简单。军中之事,他绝对早有察觉。但万清跟了他这么多年,为了他才堕落至此,他于心不忍。 世子华菱霄突然说道:“父亲,孩儿以为殿下所言极是,殿下看人目光很准,万将军跟在父亲身边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父亲也该给他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华菱霄把后面那句说的很重,尾音拉的老长。华维周突然醒悟,死在战场上,那是荣耀归来,至少他的妻儿还能有个仰仗。若死在军法之下,他的妻儿便连个活路都没了。 想到这儿,突然意识到离琴翊琛意图的华维周像是开了窍,将离琴翊琛那张名单上的人都点了进去。 “老臣恳请殿下,允臣亲自带兵上阵。老臣是这西境军统领,理当亲自上阵。” 华菱霄一听,急忙阻止:“父亲,您已年迈,让孩儿替您上阵。” “霄儿,父亲是统帅,理当身先士卒,若我回不来,你一定要记住为父曾经说的话。” 说着华维周头也不回的走出大帐。离琴翊琛冷冷的看着华维周,若此战能打赢,他便给他华家这个荣耀,不追华家失职之责。 “父亲,孩儿不孝,是孩儿害了您。”望着华维周的背影,华菱霄默默的流下两行清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世子,侯爷也染了瘾症吧。”离琴翊琛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西陵侯战死沙场,对华家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华菱霄一惊,难以置信的问道:“殿……殿下,您怎么知道?” “染了瘾症之人,眼窝塌陷,双手会不由自主的颤抖。”一旁的蓝彤鸢沉声道。“我观侯爷,气色不足,眼窝塌陷,虽是白日,却不住的打哈欠流眼泪,双手微微颤抖。即便是侯爷极力的压制,身体不由自主的瘾症反应,已经出卖了他。” “父亲……父亲……他……” “侯爷是因为痴盲症而染上的瘾症?”蓝彤鸢直截了当的问道。 华菱霄无可奈何的点点头:“自从父亲被下毒患上痴盲症后,精神日益颓废,我四处求医无果,找了许多大夫都无济于事。这时我遇到一个大夫,说自己能治痴盲症。我未作他想,便将那大夫带了回来。那大夫开的方子虽然与其他大夫一样,并未有彻底治好痴盲症,却将我父亲的精神调理的很好。” “西陵侯的痴盲症,是因为中毒所致,只要解了毒,便自会恢复。”蓝彤鸢语气严肃的说道:“西陵侯在元京城时,我已经给他解毒。为何还会染上瘾症?” 华菱霄苦笑:“那是父亲在去京城之前的事,那大夫给父亲开的几副药下去,父亲的精神头日益旺盛,但却再也离不开那大夫开的药。开始是三日一副,再两日一副,再到一日一副。后来大夫说军中药材不够,他需要去进一些药,便一去不复返,再无音讯。” 蓝彤鸢和离琴翊琛皆一惊:“你可还记得那大夫长相?” 华菱霄点点头。离琴翊琛从衣袖中拿出与若湘交易的那名大夫的画像递给他:“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华菱霄打开一看,身形一愣。“的确是此人。殿下怎会有此人画像?” “此人是西戎细作,意图在军营中投毒,被本王抓获时,他正与另一名细作接头。” 华菱霄当即瘫坐在地上:“都是我的错……” “当日你离开军营巡逻,应该也是受了这大夫的蛊惑吧?” “是。”华菱霄的脸上浮现一丝极为痛苦的表情:“当日,他告诉我父亲对此药产生了严重的依赖,一日不服便会发作, 此事不易张扬,他让我切勿保密,并帮他去寻一位药草。我只能以外出巡逻的名义,去给他找药草。” “殿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离琴翊琛强压下心中的愤怒:“那军中将士染上的瘾症又是怎么回事?” “我出去巡逻期间,父亲因军饷一事,去了元京城,那大夫趁机给多位将领下了此毒……等父亲和我重新掌权时,发现军中将领们已经染上了瘾症……” 离琴翊琛大怒:“为何不上报?” 华菱霄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激灵:“若上奏朝廷,父亲一定会落一个治军不严的罪名,弟弟夺权一事,已经让陛下不满,如今军中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朝廷一定会给父亲降罪的。” 离琴翊琛震怒:“荒唐,因为你们华家的一己之私,置西境安危于不顾,置西境百姓于不顾,置数十万将士性命于不顾,你们担得起吗!” 华菱霄郑重跪在离琴翊琛面前,毅然决然的说道:“启奏殿下,臣引狼入室,令我大澧边关将领陷入险境,臣罪该万死,如今正值危急存亡之秋,还请殿下允臣领兵出征,将功补过。” 离琴翊琛有些无奈的扶额,他以为华家是被人逼迫,却未曾想,竟然是自己引狼入室。 “来人,将世子软禁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探视。” 他想过无数种原因,却唯独漏算了,华家自己引狼入室。 “殿下,西陵侯被奸人所害,华世子也是救父心切,更何况,不是谁人都是大夫,哪能分辨出良药还是毒药?”蓝彤鸢柔声劝道,“更何况,殿下不是已经给华家留足了后路。” “哦?此话何意?”离琴翊琛好奇的问道。 “若殿下真的想追究华家,便不会允西陵侯亲自带兵出征。此番若侯爷战死沙场,华家便是将功赎罪,华世子可顺利继承爵位。可若是殿下当着众人的面,把西陵侯身染瘾症之事揭出来,那西陵侯一世的英名,华家累世的功勋,便都毁于一旦。” “到时候百姓们或许记不住西境大军如何英勇杀敌保护百姓,只记得他们为了一己私利,身染瘾症,那他们便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虽然名声都是身外之物,可事关人命,有的死轻于鸿毛,有的死重于泰山。殿下自然希望这位杀伐果断的老将能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死在军法之下!” 第26章 西戎认怂 “鸢儿果然细致入微,看问题能洞若观火”离琴翊琛满意的夸赞道,“不过我还有些事情没想明白,若那位华世子说的那位大夫的确是与若湘接头的大夫,按理应当送亲队伍过境时即可找机会与其接头,为何非要舍近求远,偏偏等到若湘到了京城再接头?” “殿下可还记得公主的贴身丫鬟沅婉?”蓝彤鸢柔声道,“她曾经说过,冼渝公主对沅华尤为依赖,不允许其离开自己半步。” 离琴翊琛突然眼前一亮:“鸢儿的意思是冼渝公主……” 蓝彤鸢无声的点点头。 良久蓝彤鸢才抬起头,福身行礼,缓缓说道:“殿下,冼渝公主不过也是一个可怜人,父兄把她当成工具,丝毫不顾及她的死活,此次若边境之事了却,还请殿下遵从公主自己意愿,让她自己决定去留。” 离琴翊琛有些动容,他没想到蓝彤鸢居然有这样的眼界与见识。他柔声说道:“好,本王答应你,若找到冼渝公主,会遵从她自己的意愿。” “谢殿下。”蓝彤鸢这才解释:“殿下,其实那日去花楼,鸢儿是去寻找冼渝公主,鸢儿怀疑苏禾遇到的那衣着怪异的东篱人便是冼渝公主,只是我们到达花楼时,那人已不知去向。” “仅凭那人身上的药草味道?”离琴翊琛好奇的反问道。 蓝彤鸢轻轻摇摇头:“鸢儿只是凭借苏禾的推断,并未真正见到此人,当日到达花楼时,那人闻声逃脱,想来是听到风声,不明来者立场,只能先躲起来。我猜现在的冼渝公主犹如惊弓之鸟,大澧在找他,以沅华或者说若湘为首的势力在找他,西戎国主在找她。其中若湘那一派和西戎国主这两方,一旦找到她,都会要其性命。若被大澧找到,虽然不至于要她性命,却也是被当成工具一般,锁在深闺中,成为两国朝政的牺牲品。” “冼渝公主应该无比渴望那遥不可及的自由吧……”蓝彤鸢轻声呢喃着,语气之中夹杂着一缕难以遮掩的同情之色,“就连与她有着血脉相连父兄,也只将她视作一枚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冼渝公主已然再无可信任之人,除了四处躲藏、隐匿行踪之外,似乎已别无他法。” 伴随着对她了解程度的日益加深,离琴翊琛便越来越欣赏她,渐渐地被她吸引。开始他们的婚姻起于合作,可如今看来,这个合作一点他一点都不亏。然而,此时此刻绝非是放任情感沉沦之时,于是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试图借此掩盖住自己方才短暂的失态表现。 就在两人的目光交汇碰撞之际,突然间,一名神色匆匆的军医毫无预兆地闯进了宽敞的大帐之中。他行色慌张,甚至来不及喘口气便急声高呼道:“启奏三殿下!安置营内的数位将士不知为何竟突然瘾症发作,情况甚是危急,还恳请蓝大夫速速移步前往查看诊治一番!”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打破了原本帐内弥漫着的微妙氛围。 蓝彤鸢匆匆离开,剩下陷入沉思的离琴翊琛。情况显然在他预料之内,通过战场筛选出中瘾症的将士,隔离,未染瘾症的将士则原地休息,时刻准备着,继续待命。这是他一早和蓝彤鸢商议好的对策。要想排除军中隐患,就必须找出这些染上瘾症的将士。 巳时左右,离琴翊琛在煎熬中终于迎来了他期待的消息,西陵候华维周在战场上用尽全力拼杀,与西戎主将墨哈清祖同归于尽,剩余将士拼尽全力,将西戎三万将士打的落花流水。西戎将士不得已宣布退兵。 名单上的人,有的战死沙场,有的则侥幸捡回一条性命。侥幸活命之人,被人押着到了离琴翊琛面前:“启奏殿下,李参将、洪参军、卫参军刚上战场就瘾症发作,幸亏身边之人护着,侥幸得了一条性命。” 离琴翊琛声色俱厉:“来人,褫夺这三人战甲,送入安置营,待治好瘾症之后,逐出军营。” “殿下,末将知错,还请殿下允末将将功赎罪。”李参将磕头如捣蒜。 “哦?这战都已经打完了,本王倒想听听你想怎么个将功赎罪法?”离琴翊琛玩味的说道。 “启奏殿下,末将们之所以染上这瘾症,都是那挨千刀的大夫所惹得祸。”李参将战战兢兢的说道。“他在军营中推销自己的独门秘方,说此药可以凝气醒神,到了战场上能以一当十,因为他是给侯爷看病的,末将们不疑有他,这才勿信谗言,以至于身染瘾症。” “本王倒是好奇,你们染上这瘾症后,为何不上奏朝廷?” “那……那大夫威胁我们此药无解,若要想一直服用,就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便断了我们的药。” “那大夫长什么模样?”为了更准确的辨认,离琴翊琛让这几位将领把那大夫的长相一一描述出来,根据这些人所描述的特点,离琴翊琛找画师给那大夫画了像。两厢一对比,的确是与若湘接头之人。 幸好!离琴翊琛暗暗松了一口气。西戎大将被斩杀,西戎军队实力收到重创。离琴翊琛将西戎对大澧将士的所作所为一一呈奏给澧成帝,澧成帝震怒,借着刚刚重创西戎的时机,下旨严厉申斥西戎国主,并严厉控诉西戎的所作所为,让西戎给大澧一个交代。 西戎败北,西戎国主看着大澧送来的曾经装过天仙散的瓶子,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不敢再挑衅大澧,承诺送质子来大澧,并真心请求大澧帮忙找到冼渝公主,无论生死。 西境大军中染了瘾症的将领被清除,染了瘾症的将士被送入安置营安置,蓝彤鸢将治疗瘾症的方子留给营中军医,嘱咐他们轻症者按方子下药,重症者,在此方基础上加大药量,轻症者不出月余可痊愈。 华凌霄顺利承袭爵位,继续驻守西境。经过这次的清除,离琴翊琛顺利将自己的人手安插入西境军营。 两日后,离琴翊琛带着蓝彤鸢回京城,马不停蹄的来到三法司大牢中。惜月楼的奚悦姑娘自从进入大牢后,一直呆呆的坐在大牢中,神色默然。 蓝彤鸢带着已经回京的绿禾一起来到大牢中,看着她,轻声说了一句:“你应该就是江州方家的那位方小姐吧。” 奚悦那默然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第27章 尾声 奚悦艰难的抬起头,眼神无助的看着蓝彤鸢:“你是官家的人吧?这么多年,过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人找到了我。” 盯着离琴翊琛无比震惊的眼神,奚悦的脸上爬上一丝苦笑:“可说什么都晚了,我的人生已经被毁了。这时候找到我,还有什么意义?当年的方小姐已经死了,活在这世上的,只有奚悦。” “当年掳走你的,是你要嫁的郎君的仇家封家所为,对吧。”蓝彤鸢柔声说着,声音中无限惋惜这个被卷入波诡云谲的无辜女子,却因此被毁了一生。 昔日的方小姐终于被找到了,却是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人生中。她心下早就满是疮痍,因此即便是被找到,如今也无任何悲喜。她平静的说道:“你是想问,我为何要帮若湘吧?” “因为我很西戎人,如若当年不是西戎人掳走我,我又怎么会沦落至此。” 蓝彤鸢与离琴翊琛无声的对视了一眼,奚悦接下来的话,让离琴翊琛更为担忧,西戎这么多年,究竟在暗中做了多少不利于大澧的小动作。 奚悦的声音中含着无限悲凉:“当年,封家与古家是宿敌,两家不断地在生意场上斗狠,今日你撬我的主顾,明日我断你的银钱。为了争个高低,两家不择手段,心狠手辣。我就成了这两家的牺牲品。为了对抗封家,古家找了我父亲,要用两家的合力来对抗封家,于是我就像一个工具一样被嫁入古家,无人在意我的意愿。” “我本来已经认命,谁知道封家为了阻止方古两家联姻,竟然设计将我掳走。” “这与你帮若湘有什么关系?”离琴翊琛疑惑的问道。 “因为当年古家为了防止找到他们头上,暗中联合了西戎人,我被掳走的整个过程,全是西戎人干的。”想到当年的场景,奚悦仍旧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蓝彤鸢和离琴翊琛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开始其实我并不知道是西戎人捣鬼,直到被掳走后,我被他们卖到柳州的一间暗阁里,之所以叫暗阁,是因为这里的姑娘都是被强行掳来,招待阁主请来的各路不能透露身份的贵宾。那西戎王子便是其中之一。他有一次来阁中消遣,点了我的名,他吃醉了酒,才说漏了嘴,认出了我,问我是否是那位未成功嫁入古家的小娘子。” “他或许是认为我已经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我这才知道,封家与西戎王子合作,西戎中有人善天象,能预测风雨。他们早在两个月前便算出哪一日有龙卷风,便引导古家选了那一日做成亲日。他们在西戎提前定制了一辆一模一样的喜车,伪装成普通车辆放在车行,待到我出嫁那日,趁着妖风四起时,他们选了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将喜车和我一同带走。” 蓝彤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也太麻烦了,既然是趁着龙卷风的时机,那就直接喜车里把人掳走即可,为何还要把车也带走? 奚悦平静的说道:“因为妖风四起时,即便是武功再高之人,也难以御风飞行,但人可以借助马车的力量,便可以成功的迎风逃走。” “当时妖风四起,吹得人睁不开眼,不少力量不足的丫鬟、小厮直接被卷入风中,送亲队伍四下四散进入沿街的商铺躲避妖风,我坐在车里东倒西歪,身边的丫鬟早已不见了踪影。等我感觉妖风散去时,我的马车已经离开了江州。”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车厢中便钻进来两个彪形大汉。那二人骂骂咧咧的抱怨妖风太大,要不是他们仅仅的扒在车下,压住了车的重量,这才稳住了马车。” “那西戎王子当时嘲弄的对我说,让我不要恨他,要恨就恨封家,是封家人找到的他们。后来我才知道,那暗阁是江湖上有名的暗杀组织,只管下单,不问缘由,只要钱给的够,什么事都能办,不拘泥于杀人单子。” 牢房中静悄悄,奚悦悲凉的声音砸在蓝彤鸢的心头,同为女子,她同情她的遭遇,也想尽自己力所能及的力量去帮助她。她有一点想不明白,为何男人之间的斗争,受伤的往往是无辜的女子。 蓝彤鸢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怒火,目光如炬的看向离琴翊琛:“殿下,在大澧,强行掠卖良家妇女应该怎么判?” 离琴翊琛瞳孔一缩,深邃的双眸发出锐利的精光:“鸢儿放心,本王会派人彻查此事,若真的是西戎王子和封家联合所为,本王一定不放过他们。” “可这并不能成为你报复冼渝公主的借口。” 奚悦轻轻摇了摇头:“冼渝公主是自己逃走的,她自己给暗阁下了帖子,让暗阁想办法将她掳走。” 奚悦终于挪动了一下身子,不再坐在地上。她艰难的从地上起身,拍了拍地上的衣裙上的尘土,在地上坐的时间有些久了,乍一起身,她眼前一黑。蓝彤鸢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住她,把她扶到床板上。 奚悦坐定后,缓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吞吞的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帖子递给离琴翊琛:“这是暗阁接到的帖子。” “暗阁的帖子,怎么会在你这里?”蓝彤鸢不解的问了一句。 奚悦勾了勾唇,看向蓝彤鸢的眼神,如同看一个傻子。瞬间,蓝彤鸢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离琴翊琛阴阳怪气的说道:“鸢儿难道没看出来,奚悦姑娘已经成为暗阁的一员。” 他冷冷的看向奚悦:“所以你接了这个单子,用同样的方式将冼渝公主从送亲队伍中掳了出来。” 奚悦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离琴翊琛讽刺的说道:“但你没想到,你们却被冼渝公主摆了一道,从送亲队伍中逃出之后,早有准备的冼渝,脱离了你们的掌控。” “跟你在送亲队伍中打配合的,是微生至阳,他也是暗阁之人。” 奚悦的瞳孔震颤,她没想到,离琴翊琛已经连这个都查了出来。 蓝彤鸢恍然大悟:“你之所以帮若湘,是希望她能帮你找到冼渝公主,你要报复她,她哥哥曾经对你做的事,你要报复在她的身上。” 奚悦有些无奈的点点头。 “当初楼里来了两个东篱人,但看相貌,却又不像,我只能让若湘来分辨。她是带着任务而来,不可能放任冼渝公主私自逃跑。” 第1章 孩童失踪 从三法司的大牢中走出,离琴翊琛饶有兴致的问道:“鸢儿,你是如何确定奚悦就是江州的方小姐。” 蓝彤鸢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轻快:“殿下,我第一次听到奚悦说话,就听出她的音调中带着些许的江州口音。有诗所云:乡音未改鬓毛衰。即便一个人的容貌外形都能改变,但乡音却是最难以更改的。但我让人调查过她的籍契,却是柳州人。” “所以我让绿禾去了一趟柳州,但柳州所有的花楼中都未曾有过一个叫奚悦的花娘。乐籍姑娘属贱籍,通买卖。但无论是官贱还是私贱,都需要在官府登记造册,即便是各地流转,也能查清来路。可这位来自柳州的奚悦姑娘,在柳州任何花楼中都找不到。” “一个带着江州的口音的在柳州任何一家花楼都查不到登记之人,会是什么人?我便想到江州当初那位被掳的方小姐。” “当年出事时,我还小,对当时的事情了解并不多,但绿禾此次去江州,却得知当年方小姐出嫁那年,方家老爷过寿,请过一个戏班。那戏班中有个能人,据说可以通阴阳,深得方家老爷信任。当年方小姐出嫁后所传出的神灵降罪,也是由此人传出。” “听说当年方小姐极善丹青,我便让绿禾去了一趟方家,取了方小姐的昔日所画的一幅署名的花鸟图取来,与奚悦房中挂的那幅花鸟图做了对比,果然一致。奚悦可是亲口承认,她房中的花鸟图是她自己所画。” “所以我便确定这位便是当初被掳的方小姐。当日方小姐被掳走时,也是刮起一阵妖风。而冼渝公主被掳时,同样也刮起了妖风。我当时就怀疑这二者之间应有一定的联系。这世上并没有呼风唤雨之人,但可以有识别天象之人。” “能识天象之人,主要为皇家所用。我让人查了一下江州的几位富商虽然家财万贯,可家中并未有在朝之人,与钦天监说不上话。当日我问过殿下,送亲队伍之中可有能识天象者,殿下告诉我送亲使者微生至阳可识天象。”蓝彤鸢顿了顿,继续说到:“虽然把方家小姐与西戎王室产生了联系,有些过于离谱,可万一呢,我便让人去查。” “殿下,您猜怎么着。”蓝彤鸢眼中闪过一丝雀跃,事情基本已经落汀,西境边境的隐患也已经排除,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心情大好,见蓝彤鸢故意卖弄,他自然也愿意配合,语气轻快的问道:“哦?难不成绿禾查到了西戎人的身影?” 蓝彤鸢重重的点了点头:“那把方家老爷唬的一愣一愣的能通阴阳之人,正是西戎人,绿禾在方家戏班所住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块儿西戎令牌。” 说着,蓝彤鸢从衣袖中掏出一块儿令牌递给离琴翊琛。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不是她该过问的事情了。 蓝彤鸢仰着小脑袋问道:\"殿下,这次绿禾立了这么大的功,殿下是不是该赏她点什么?“ 离琴翊琛轻笑:“好,本王回府后,便让人赏下。” “殿下,那我呢?” “鸢儿想要什么赏赐?” “殿下,鸢儿是大夫,自然希望所学能惠及百姓。如今我和师兄开的药炉里忙不过来,我想每天过去帮忙。那药炉是我与师兄合开的,我若只拿分红不提供价值,这分红我拿着也不安心。” 离琴翊琛眉头一皱,敢情是在这儿等着。蓝彤鸢说的有道理,可每当想起蓝彤宇的态度,离琴翊琛就极度的不舒服。他们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若非他下手早……所以他打心眼里不愿意蓝彤鸢与她这师兄有过多接触,奈何他又无法拒绝。 见离琴翊琛踟蹰着,蓝彤鸢有些不悦,提醒道:“殿下,你我之间的婚姻不过是场交易,我呢答应护着你,不被奸人所害,我们联手查清背后黑衣人之事。你我二人,各取所需,殿下就不要过多的干涉我的自由了吧。” “鸢儿,你既入我睿王府,自然是事事以我睿王府为先,不可坏了睿王府名声。”离琴翊琛这话说的到底是没底气,有些心虚。 蓝彤鸢气不打一处来,“好啊,殿下这意思是让我守规矩是吧。”蓝彤鸢双手抱臂,漫不经心的说着:“后宅规矩,女子无德便是才。若按规矩,我不该穿着这身男装,抛头露面,离经叛道。更不该跟着殿下东奔西走,出入案发现场。既然让我守规矩,那我就守好了,但是殿下可要记住了,以后也无需找我来帮忙,更不用再找我诊脉。殿下身体不适,自有太医、府医为殿下诊断。” 说着蓝彤鸢气呼呼地扯住苏禾的手,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去,那架势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甩在身后一般。而可怜的苏禾则被她拽得踉踉跄跄,几乎快要跟不上她的步伐。 和光与和尘紧紧跟在离琴翊琛的身后,二人努力憋着笑,憋得满脸通红,却又不敢真的笑出声来。他们家殿下何时吃过这种瘪?如今正是如日中天之时,谁见了不是毕恭毕敬、唯命是从? 这位侧妃居然敢如此跟他们家殿下说话,换做别人,恐怕再无在他面前露脸的机会。可偏偏离琴翊琛此刻却拿蓝彤鸢毫无办法。毕竟他现在有求于她。 要命的是,他所中之毒,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蓝彤鸢一人能够解。所以即便心中再有不满,离琴翊琛也只能咬咬牙忍下来。被蓝彤鸢一顿怼,离琴翊琛恨的牙痒痒,不停地怨恨着太医院那帮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好好好!”离琴翊琛急忙上前低声哄道:“是本王的错,本王错了,鸢儿自然不是寻常女子,若常年被关在这府中,的确浪费了鸢儿这妙手回春的本事。但每日出来的确有违常理,不如这样,每日出来半日,未时初刻从府中出来,酉时正刻回府可好。” 蓝彤鸢仔细想了想,也罢,能争取到每天半日,已是极限。 她从不以睿王侧妃自居。在她看来,无论是温言县主楠荣凝鸢还是睿王侧妃,都不是真实的自己,都只是没有任何自由的笼中鸟罢了,只有蓝彤鸢才是真正的字迹,权势、地位、名利、都是身外之物,都不如实实在在做个有用的人更有意义。 她不想做高门大院中的金丝雀,只想做一个力所能及的能惠及百姓之人。恰好她的这身医术,能满足她的愿望。 得到离琴翊琛的首肯,蓝彤鸢这才兴高采烈的朝医馆方向走去。 “和尘,去跟上!一定要护好侧妃,不许出任何差池”离琴翊琛看着蓝彤鸢远去的方向,嘴角微微上扬,心情格外愉悦。 言兴玉却不合时宜的出现在离琴翊琛的面前,见他心情似乎不错,心中松了口气:“恭喜殿下, 顺利解决西境困境,殿下今时不同往日,如日中天,美中不足的是,缺个孩子。殿下,听说城外的娘娘庙格外灵验,不如殿下带着王妃和侧妃去求一下。” 离琴翊琛原本的好心情被瞬间打破,他黑着脸讽刺道:“想不到言少卿对本王后宅之事居然如此关心。” 言兴玉急忙拱手讨饶:“殿下,非下官多事,而是事态紧急,殿下如今如烈火烹油,陛下却迟迟没有进一步表态,还不是因为殿下少个孩子。朝臣们都看出来的事情,也在暗暗替殿下着急,毕竟事关国本。” 离琴翊琛阴着脸:“不劳各位大人费心。” “怎能不费心?殿下去西境期间,元京城里丢了不少孩子,起先是城西的几家普通百姓家丢了孩子,再后来元京城中几个富商丢了孩子,最近便是朝中大员家中丢了孩子。” “丢孩子?”离琴翊琛满头疑惑的问道。 言兴玉沉声道:“更诡异的是,这些孩子失踪之前,都去过已故的景阳公主殿下的那座废宅中。现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说景阳公主生前无子导致郁郁而终,以至于死后还要抢别人的孩子!” “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