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流放了,谁还稀罕当王妃》 第1章 穿越到流放路上 昭仁朝。 十二年秋。 镇国公府因贪墨赈灾银两,证据确凿,龙颜大怒,阖家流放三千里! 誉满京城的柳家一夜间成了京城中十恶不赦、人人喊打的贪官污吏! 渴。 渴得几乎冒烟。 柳岁觉得自己像一只在烈阳下暴晒的鱼。 “水,给我水......” 嗓子似被尖刀划过,痛楚让她缓缓睁开眼。 无垠的荒漠,放眼望去,一棵能遮荫的树都没有,芨芨草被晒得枯黄。 她记得自己在丛林救治伤员时被围击,不幸被子弹击中,再睁眼就来了这里。 突然一大段陌生的记忆霸道地挤进脑海。 原主乃镇国公府嫡女柳岁,抄家流放前,曾被赐婚给当朝摄政王景昭辰,他在战场伤了一腿成了残疾! 原主宁死不嫁! 柳家众人苦劝无果,只得退了这门可保她不被流放的婚事! 三日后,圣旨下。 柳家流放西北,女眷幼子也无一例外! 所以,她这是穿越了? 水递到她唇边,温柔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岁岁,你醒了,慢点喝......” 水带着丝土腥味。 喝了水,柳岁的意识才终于清醒了些。 妇人蹲在她身边,眼中满是关怀。 “母亲?” 她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嗯嗯,我是母亲,岁岁你可算是醒了,烧了几日,快把我们吓死了!” 妇人泣不成声,曾经的华服早被灰色麻布衣裳代替,手背上还有几道深深的鞭痕。 “谁打您了?” 妇人赶紧把自己的手往袖中藏了藏,勉强挤出个笑。 “无事,岁岁你可觉得好些了?” 柳岁在她的搀扶下起身,头晕目眩,摸了摸胸口中枪的位置,完好如初! 年迈的祖父母也强撑着站起身,皱纹密布的脸上满是沧桑,再没半点从前风光的模样。 “岁岁醒了啊!” 祖母颤抖着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轻轻呼出口气。 她握住柳岁的手,浑浊的眼里有泪花打着转。 没穿越前柳岁是个孤儿,乍一下还真有些不习惯这突如其来的亲情。 她习惯性地观察四周的环境。 秋老虎的威力不容小觑,风吹在脸上火辣辣的烫,方圆百里黄沙漫天,似乎随时都能将他们吞没! 这么一会功夫,嘴里已经灌进了不少沙子。 越往西北走,环境会更恶劣! 年幼的弟妹躺在父亲腿上睡着了,红润的嘴唇如今因为缺水,已经布满细密的血口子。 天气酷热,水源奇缺! 押送他们的官差为了省点水,要等到太阳下山再继续赶路。 见她沉默,大家默契地不再开口。 只是这样狗不拉屎的地方,连个阴凉地也寻不到! 父亲从怀里掏出个硬得能砸死牛的粗粮馍馍塞到她手里。 “几日不曾进食了,凑合吃点吧!” 看着父亲凹陷进去的脸,柳岁默默拿着馍馍小口小口咀嚼。 每吞咽一口,就像沙石划过嗓子。 原主高热不退一命呜乎,她才得以重活一世,她得替她守好这一家的老弱病残! 柳家众人的目光全落在她身上,带着些小心翼翼。 从前的柳岁是绝不可能吃这样食物的,带着土腥味的水都不知被她打翻了多少! 刚才喂给她的那小半碗,还是柳家人一点点省下来的。 弟妹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 “父亲,恒儿想喝水。” 小妹撇着嘴,“父亲,安儿渴......” 母亲宋氏上前紧紧揽住两个孩子,温声软语地劝慰。 “恒儿,安儿乖,大姐姐生病需要喝水,等到了明日就会发水了,再忍忍。” 两个四岁大的龙凤胎乖巧地应了一声,脸埋在母亲怀里。 自始至终,没一人埋怨过柳岁的自私! 她沉默着将最后一口馒头努力咽进肚中,起身朝芨芨草密集的地方走去。 “你去哪?不可乱跑!” 官差在身后厉声喝斥。 柳岁没回头,低哑地回了句,“小解!” 官差面色一僵,嘴中骂骂咧咧。 “真是晦气,病怏怏的,也不知浪费了多少水,这会还能尿得出来!” 她全当听不见,挑了十几株长得还长茂盛的芨芨草连根拔起。 芨芨草多长于干旱之地,其根部可储存水分,以适应恶劣环境下的生长需求! 她用衣裳包住,缓缓走到年幼的弟妹身边。 她把黄褐色的根从中间掰开,深绿的液体缓缓流出。 “喝!” 弟弟柳恒有些迟疑,仍是听话地张开嘴巴。 柳岁看着妹妹,将另一半强硬地放到她唇边。 “喝了才能活命!” 柳安从前就最怕大姐姐,小心伸出舌头舔了舔草汁。 酸涩中带着丝甘甜,干得冒烟的嗓子很快得到缓解。 柳家没一人质疑,安静地从她手上接过芨芨草根。 柳岁盘膝坐下,随手捡了块尖锐的石头,削去包裹着根茎的坚硬外壳。 她给每人手里递一块,“吃!” 言简意赅!一句废话也没有! 祖父最先接过,咬一大口,在嘴中细细咀嚼,倒是比粗粮的馍馍好下咽。 柳恒也咬了一口,小眉头拧紧,伸长脖子努力往下吞咽。 “长姐,你也吃!” 柳岁不语,用石头将根茎捣成渣,仔细涂在母亲手背上。 “止血!” 宋氏点点头,眼眶又没出息地红了。 柳安踮起脚尖,拿袖子替宋氏擦眼泪。 “母亲不哭,涂了药一会就不痛了~” 细声细气的,乖巧的模样让人心疼。 二婶小声嘟哝。 “这岁岁醒了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东西真的能吃吗?” 二叔轻轻扯了把她的袖子,叹了口气。 “父亲和母亲都没说什么,就你多心,吃吧,哪怕只是为了腹中的孩子!” 二婶摸着鼓起的小腹,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是啊,无论如何她是不会害我们的!” 柳岁小跑到她面前,一把夺下她手里的草根。 她摊开手,十几颗红艳艳的小果子在掌心滚动。 “二婶身怀有孕,吃这个!” 二婶哽咽着接过她递来的果子,放一颗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她一下就觉得没那么想吐了! “沙棘果可以缓解您的孕吐反应,但不可多食!” 第2章 柳父性命堪忧 “太阳下山了,都起来赶路了!不想被狼吃掉就快着点!” 官差抡着手中的长鞭猛地朝空中一甩,发出啪啪的响声。 除了柳家,队伍中还有二十几个罪奴,有些脸上刻着刺青,这样的人一般都是犯了十恶不赦的罪。 柳岁扫一眼,将刚才寻到的尖锐石头塞到袖中。 父亲被母亲搀扶着勉强站起来,柳岁这才发现他的左腿受了伤,走起路一瘸一拐。 她蹲在父亲面前,“我背您!” 父亲不语,扶着母亲宋氏的手吃力地往前走,血顺着裤管滴在沙地上。 柳岁小跑几步,固执地继续蹲下。 “上来!不然大家都活不了!” 宋氏强忍着泪水,将柳齐扶趴到她背上。 “父亲,您的腿怎么了?” 柳齐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当初柳家被下狱,他和二弟柳平受尽刑法,抵死不肯在认罪书上画押。 “在狱中被打断的!” 柳齐声音平静,仿佛说的是与他不相关的事情一样。 柳岁的手不着痕迹地搭在他的脉搏上。 还好,不至危及性命!只是这腿,估计得敲断重新接骨! 她背着柳齐,母亲搀扶着祖父母,幼小的弟弟妹妹跟在身后乖巧地一声不吭。 可她们仍是被落在了队伍的最后。 官差不耐烦地走过来,语气恶劣。 “还不走快点!夜里有狼群出没,我们可护不住这么多人!别拖后腿!” 说完鞭子不由分说朝着宋氏落下! 石子不偏不倚击在官差的腿弯处,两人扑通跪在宋氏面前! 两人面面相觑,却发现根本站不起来。 “是谁偷袭?我们可是奉皇命押送你们的官差,伤了我们可知是何罪?” 风卷着沙石打在人的脸上,远远地传来狼嚎声。 柳岁背着父亲走在队伍最末。 她的脑海中不断吸收着不属于她的记忆。 镇国公柳泰,也就是这副身子的祖父,曾是叱咤战场的将军,他有六个儿子,四个长眠在了战场,剩下的这两个,皆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 江南水患,他们领命赈灾,二十万饷银到了他们手上只余五万,一时间饿殍遍野,怨声载道。 朝堂中开始不停有官员弹劾柳家贪墨赈灾银两,导致无数百姓饿死,大量流民涌入京城。 皇帝念在老镇国公从前的战功上,不予理会,可弹劾的奏折快将龙案堆成小山。 超过半数的官员跟商量好了一般,跪在御书房外请求皇帝严惩柳家! 证据确凿,虽然柳家两位儿郎拒不认罪,皇帝迫于压力查抄了柳家,发现了用于赈灾的十五万官银,整整齐齐码放在书房中! 朝堂一片哗然,皇帝龙颜大怒,柳家上下被判流放西北,三代不得入仕!女眷幼子一个也没放过! 显而易见的栽赃,可朝中竟无一人为柳家喊冤! 柳岁轻轻叹口气,祖父为人正直,父亲在官场中亦不会那些左右逢源的手段,估计得罪了小人还不自知。 谁家贪污了银两会堂而皇之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上,生怕别人捉不住把柄似的。 可偏偏这样拙劣的伎俩无一人置疑! 柳齐的胸脯微微起伏,至少证明他还活着,只是那一双眼死气沉沉,再没了从前的意气风发! 胡思乱想间,听得柳齐突然开口,声音轻得似蚊虫。 “岁岁,放为父下来吧!” 她摇摇头,将父亲又往上推了推,怕他疼,也不敢走得太快。 她是特种军医,枪林弹雨中背着受伤的队员,还要护着救命的医药箱狂奔。 柳齐很轻,轻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她背着他一点也没觉得吃力。 “活着才有希望,若是死了,真相就无法大白于天下了!” 柳齐皱眉,总觉得女儿自打醒了之后就与从前判若两人! 流放路上,就属她最不省心,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受不得一点苦楚,甚至还会去抢弟弟手中的水。 “啪——” 鞭子狠狠打在柳岁的小腿上,打得她险些没站住。 “照你们这个走法,什么时候才能到?还以为自个是千金大小姐呢!今晚柳家的吃食没有了!老子可不想入了狼腹!” 官差骂骂咧咧,刻薄的话一句接一句地往外蹦。 柳岁咬着牙,嘴中漫开一丝腥甜,强忍着才没出手。 若只是她一人,她肯定打掉他的门牙! 可,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狼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群不要命的朝廷重犯! 她加快了步子,背上的柳齐轻轻哼了一声。 “父亲您忍耐一会!” 柳齐点点头,身体因为疼痛微微发着抖。 风越来越大,扬起漫天黄沙,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好不容易寻到一处凹地,官差令众人原地休息。 连日来的奔波劳累,好些人几乎才坐下就睡着了。 宋氏赶忙上前帮着她将父亲放在一处平整的地方坐下,血已经浸透了他的裤管。 柳齐面白如纸,唇无血色,气息微弱得像死了一般。 宋氏咬着手背,极力压抑着哭声,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滑下。 “岁岁,你父亲他。。会不会。。死?” 柳岁没出声,手指按在他的脉搏上。 失血过多,伤口溃烂! 按照现在的速度,至少还要半月才能到达流放地,依父亲如今的情况,可能撑不到那时候了! “母亲,您守着父亲!” 宋氏扯着她的袖子,“岁岁,别乱跑,真的很危险!” 她悄悄看一眼脸上带着刺青的十几个壮汉。 柳岁拍拍她的手背,压低了声音,“母亲放心,我心中有数。” 柳岁左右观察了一会,起身去寻她需要的东西。 每走一步,都觉得浑身骨头快要散架,小腿处的鞭痕火辣辣的疼,就像有火在烧。 好在,她寻到了能止血的草药,还有一根巴掌宽的木头,又偷偷挖了些芨芨草根。 官差克扣了柳家的吃食,好在有这些芨芨草根果腹,不至于被饿死在半道上。 她蹲在祖父面前,看着面前苍老却眼神坚毅的老人,心中生出敬意。 “祖父,我想同您商量件事。” 见祖父没开口,她接着道,“父亲的伤如果再不处理,就活不了了!” 第3章 易子而食 祖父定定地看了柳岁好一会,看得她莫名有些心虚。 “岁岁是有救他的法子?” 柳岁点头,握住祖父伸过来的手,骨瘦如柴。 “祖父您信岁岁吗?得将父亲的腿骨敲断重新接上,否则就算他真能撑到地方,日后也无法正常走路了。” 祖母勉强撑开眼皮,手轻轻落在他们握着的手上。 “丫头,祖母信你!” 柳岁努力咽回即将流出的眼泪,“我们都会活着的!” 其实她只有一半的把握,手中只有简单草药,没有抗生素,这么严重的伤不知能不能挨过去。 可,总得试试,哪怕只有三成把握! 宋氏听不懂她说的,可却坚定地站在女儿这边。 “母亲能为你做些什么?” 她看着眼眶通红,因为极力克制而颤抖着的母亲。 “母亲您抱紧父亲,千万别让他乱动!” 柳齐缓缓睁开眼,嘴唇翕动。 柳岁听不清,只得将耳朵凑到他唇边。 “岁岁,我不想成个废人,父亲信你......”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全身力气,人已经晕死过去。 柳家人默契地将她和柳齐围在中间,只要官差不靠近,就看不清她在做什么。 她从衣裳上扯下一条系在母亲的眼睛上。 “不要出声,也不要哭!父亲会好起来。” 听着她平静的声音,宋氏惶恐的心突然就跟着平静下来。 “好,母亲全听岁岁的。” 荒漠安静得吓人,狼嚎声时不时传入耳中。 柳岁专注于手下动作,用尽力气敲断了父亲长错位的骨头。 柳齐虽晕过去了,剧烈的疼痛仍是令他周身颤栗,为防他咬伤舌头,早早在他嘴里塞了根木棍。 二叔柳平看的心惊肉跳,他用手死死捂着嘴,才忍着没叫出声。 太可怕了! 血在身下洇开,很快流进黄沙中。 没有仪器,柳岁只能凭借多年来的经验将敲开的骨头接回去,这个过程中,柳齐醒了一次,被她一手刀劈晕了! 整整忙碌了一夜,天边透出抹微光时,柳岁累极,一屁股坐在地上。 断骨接回去了,血也止住了,接下来就得看柳齐能不能抗过去了! 断骨之疼,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晌午时,柳齐醒了。 他看着被木棍绑得僵直的左腿,又看一眼背着自己的柳岁。 “为父日后还能正常行走吗?” 柳岁点头,“父亲可还能忍?应该很疼吧!” 柳齐沉默,忍着一波强过一波的疼痛,“还好。” 押送的众人排着队领食物和少得可怜的水,因为昨夜克扣了柳家的,官差们倒是没感觉多饿。 罪犯们一个个饿的脱了相,饿到还是其次,主要是渴,折磨的人几乎快要发疯。 柳家九口,只分到三个粗面馍馍和一碗浑浊的水。 一碗水半碗沙,勉强够每人抿一口润润唇。 柳岁没喝,将自己的那一口留给了父亲。 “我不渴!父亲你快喝!” 她摸了摸父亲的额头,烫得吓人,果然还是发热了! 她还在想办法,那边罪奴已经和官差起了冲突。 “凭什么只给老子半个馍?这水还没一泡尿多!” “老子看你们压根不想我们活着去流放地!横竖都是死,干脆反了!” 官差拔出腰间大刀,目露不屑。 “你们到现在还弄不清楚状况吧!有半个馍就该庆幸了,要是再寻不到水源,全部都得死!听说西北正在闹饥荒。” 官差不怀好意地扫视一圈,“都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你们还在这嫌三嫌四的!闹吧,最后都得进狼肚子!” 脸上带刺青的十几个壮汉听闻此言,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柳家两个小娃娃身上。 他们贪婪地盯着柳恒和柳安,两个小娃生得粉雕玉琢,若是煮了吃,肉肯定是鲜嫩可口! 然后他们的视线又落在二婶张氏隆起的小腹上,笑得阴森。 柳平将妻子往身后藏了藏,可看着他们凶狠不怀好意的目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柳岁将刚寻得的退烧草药捣成汁强喂进父亲嘴里,看了眼伤口,没发炎的迹象,暗暗松了口气。 她抬头看一眼,轻轻拽一把二叔的袖子。 “二叔,回来吃东西。” 张氏瑟瑟发抖,拼命捂着小腹,“夫君,我。。我害怕。” 柳岁不语,悄悄往二叔袖子里塞了几块磨到尖锐的石头。 “二叔,你敢杀人吗?” 柳平白了脸,看一眼吓得躲在身后的妻子,坚定点点头。 “我只准备了这些,若不能一击致命,就别轻易出手。” “好,二叔明白。” 祖父伸出手,“丫头,也给祖父几块!” 柳岁笑着将石头放在他宽大的掌心中。 “听说祖父从前可百步穿杨,对付这几个毛贼当不在话下!” 祖父弹了弹她的脑门儿,“调皮,竟然打趣起祖父了!” 有馍馍和柳岁挖的草根,柳家人倒是吃了顿饱饭,分得的水全部喂给了发热的柳齐。 不知是不是上天眷顾,柳齐半夜时竟退了高热,人看着也比之前精神一些。 柳岁将三分之一的馍馍塞到他手里,“父亲您多少吃点!” 柳齐握着馍馍,百感交集。 “好,我吃,我定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柳平走过来,也将自己省下来口粮塞到他手里。 “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可是一家人!到哪里也得兄弟和睦!” 夜已深,大家忍不住困意渐渐睡过去。 只有柳岁睁着眼,警惕地四下张望。 脸上带刺青的几个壮汉显然还在惦记白日里的事,目光时不时就落在柳家歇脚的地方。 柳岁将石头紧紧握在手里,看一眼熟睡中的弟弟和妹妹,十几日光景,原本肉嘟嘟的脸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嘴上全是血口子。 她不知道凭一己之力是否可以护得下他们! 原主不算一傻到底,她在贴身小衣里藏了十几张银票,可惜在这荒郊野外派不上用场,若是不小心被人发现,还会小命不保! 巡逻的官差只是敷衍地来回走了几圈,就倚在石头边睡着了,临睡前甚至都没检查那十几个脸带刺青壮汉的脚拷是否尚牢固。 前有狼,后有虎,柳岁的手心已经紧张地冒出了汗! 第4章 尝尝人肉味 壮汉们杀烧抢掠,恶事做尽,又哪是一副脚铐就能束缚住的。 见官差们睡得沉,他们起身慢慢往柳家人的方向走过去。 一家老弱病残,他们并不放在眼里,嘴角噙着抹得意的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想到一会就能吃到肉,兴奋的两眼放光。 “爷,要属下去帮忙吗?” 山坡上,几个着玄色夜行衣的男子正打量着这支队伍。 “不必!”男子声音低沉。 如果柳家人连这一关也过不去,就不值得他出手相助,不过少了枚棋子,倒也无关痛痒。 壮汉目标明确,伸出铁臂朝着柳恒和柳安的脖颈抓下。 谁知道手还没碰到,肩膀就硬生生挨了一拳,他还没反应过来,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剩下几人回头,就看见已经睡熟的柳岁站在他们身后。 “呦呵,没想到小娘子还是个带刺的,倒是兄弟们小瞧了!” 另一人笑出声,“小娘子如此倾国倾城,若杀了就可惜了,不如跟哥几个玩玩,这一路上我们护着你!” 话落,尖锐的石块已经狠狠扎在他左胸口。 他瞪圆了眼睛,嘴中溢出鲜血,“你这个贱人!”。 柳岁猛地将石头拔出,警惕地看着其余几人。 领头的壮汉最先反应过来,探了探地上男人的鼻息。 “二壮死了!兄弟们给我上,今晚咱们就吃这小娘子!” 几人闻言将柳岁围在中间,笑得十分猥琐。 “小娘子细皮嫩肉的,哥哥我该从何处下口呢?” 他上前挑起柳岁的下巴,目露贪婪,看着她细白脖颈,咽了咽口水。 “你乖乖的,哥哥定好好疼。。。” 他低头看着腹部刺入的石头,人重重朝前栽倒。 柳岁往后退几步,“二叔!拔出来再刺一次,他若不死,今夜死的就是咱们!” 柳平的手抖得厉害,他还是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能忍住不吐已经很困难了。 祖父毫不犹豫地出手,石块刺入男子后心! 剩下几人非但没收敛,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既然找死,就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今天柳家人必须得死!兄弟们给我上,一个活口也别留!” 柳岁心道自己果真没猜错,这些人就是专为灭口才混在这支流放队伍里的。 照例,脸上有刺青的重犯,要么秋后问斩,要么发配矿场,不太可能与犯错朝臣同行。 她穿越来第一天就发现了,只是当时情况混乱,顾不上细思。 壮汉扑过来,柳岁灵活闪到他身后,抬脚,狠狠踹在他的腰椎处。 壮汉只觉得浑身酸麻,四肢瞬间瘫软,趴在地上无法动弹。 他阴戾地瞪着柳岁,“你对我做了什么?想不到你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小姐竟有如此身手!你到底是何人?” 柳岁沉默,一脚踹在另一男子的裤裆处。 撕心裂肺的吼声让官差想装睡也不行了,只得拿起武器朝他们走过来。 “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呢?散了散了!” 明晃晃的大刀架在柳岁的脖子上,“瞧着就不是个省心的主,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吓吓他们可以!闹什么,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柳岁扯住欲上前理论的祖父,定定看着官差的眼睛。 “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问我的罪,护的可是他们?柳家虽获罪,却非你们可轻易能杀的!” 官差不屑,用刀挑开她的衣襟,露出里面月白小衣。 “柳大小姐只要肯陪我们几个一晚,我保证剩下的路就会好走许多,如何?” 柳岁突然出手,荆棘尖刺刺入官差虎口,刀反落在了她手里。 空气出奇地安静,静得官差能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大。。大胆!可知伤害朝廷命官是何罪名?” 柳岁摇头,“不知!” 她指了指远山处闪动着的绿光。 “荒郊野岭,偶有野兽出没,吃几个人岂非再正常不过?” 她把刀横在领头官差的脖子上,“我柳家无意闹事,只是事寻上门,自保而已,若你们安安分分,咱们就当今夜无事发生!否则.....” 她顿了顿,低低笑出了声。 “我从没吃过人肉,也想尝尝到底是什么味道!” 官差被她这阴森森的语气吓得两股颤颤,黄色液体顺着裤管往下流。 “女。。。女侠饶命!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今夜无事。。无事发生!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柳岁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脸,朝着远处努努嘴。 “我饿了,去抓几只狼回来!” 官差,“........!” 他妈的,这是遇见疯子了吧! 狼群不来围攻他们就不错了,如今还要他们主动去抓狼。 这是嫌命长?!! “不去?那..” 她围着领头官差转一圈,露出个诡异的笑。 “就先把你胳膊烤了!少一只也不妨碍你做事!” 她眨着眼睛,神情无辜而纯良。 “不满意?是不是觉得我太善良了!嗯~我也这么认为!” 手起刀落,一只胳膊血淋淋地躺在地上。 她下巴撑在刀柄上,“砍得还挺整齐,不错!” 她皱着秀气的眉,认真地思索,末了咂巴几下嘴。 “有盐吗?没调料烤出来不好吃!” 其余的官差目瞪口呆,像看疯子一样盯着她。 “你。。你这疯婆娘!敢。。敢伤我们头儿....” 她扯过官差的衣服,仔细擦拭大刀上沾染的血渍。 浓重的血腥味吸引来了饿极的狼群! 山丘上的玄衣男子低笑一声,“敢拒嫁本王的女子还当真是胆大!这般疯癫倒不似养在深闺中的小姐!” “爷,那咱们帮忙吗?” 他斜身边暗卫一眼,“你瞧上她了?” 暗卫扑通跪了,“属下不敢!只是这狼群跟了队伍许久,今夜怕是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呵,本王瞧着你倒比我还上心!” 暗卫抹把额上吓出的冷汗。 爷这就吃上醋了?不应该啊!爷和柳大小姐都没说过话! 他啪地打开手上折扇,半眯着眼饶有兴味地看着柳岁,想看看她到底还有什么本事! 他这传说中柔弱不能自理的未婚妻,身上好像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小秘密,有意思! 第5章 疯批大小姐 狼群逐渐靠近,身上浓重的腥臭味熏的众人连连作呕。 它们绿油油的眼睛在这黑夜显得格外恐怖,像极了阴间的鬼火。 宋氏挡在柳岁身前,尽管整个人已经吓的抖如筛糠,仍咬牙不退半步。 柳岁心中感动,将爱哭的母亲拉到身后。 “母亲看好他们!父亲的腿万不可使力!” 她看一眼强撑着想要站起来的父亲,柳齐被她这一眼吓的又扑通坐了回去。 狼群并没因为燃起的火把逃窜,反而呲出一口锋利的牙齿,凶相毕露。 “岁岁,这么多狼,咱们没胜算!” “那祖父如何想?” 老镇国公指了指不远处的头狼,“擒贼先擒王!” 柳岁点头,“祖父说的有理,我去!” “不行!!!” 柳家儿郎几乎同时出声,祖父甚至直接拉住了她的胳膊。 她示意祖父放手,将墨发高高束在头顶。 “祖父,柳家是被冤枉的!可您若是今日死在这里,就再看不到沉冤得雪的那一日!至于我,能护得柳家一时周全就心满意足了!” 话音才落,柳岁已经朝着头狼飞奔,速度之快,柳家三人甚至没来得及拦住她! “岁岁!” 祖母哽咽着,抓着老镇国公的胳膊站起来,“岁岁你回来!” 柳岁与头狼对峙! 她出任务时也遇到过狼群围击,只是那时有先进的武器,对付起来尚且吃力,更别提这冷兵器时代了! 她看了看火把,又看了看薄如纸片的大刀!突然大喝出声。 “妖魔鬼怪退退退!!” “........!!?” 头狼一动不动,柳岁却从它的眼睛里看出了嘲讽。 她被一只狼看不起??! 老镇国公抚额,千钧一发的时候,她怎么还有玩闹的心思?是该夸她胆大包天,还是骂一句不知轻重! 玄衣男子笑,“原来是个傻的!” 他系上面巾,几个闪身就已跃到柳岁身边,一双眼中满是戏谑。 “你方才同它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柳岁被他吓了一跳,火把恰好落在头狼身上。 景昭辰,“.....?” 柳岁,“......!” 头狼很快燃烧成大火球,在地上不停哀嚎翻滚。 狼群缺了头狼,六神无主,很快被众人打的溃不成军,落荒而逃! 危机被轻而易举的化解,多少有些令人不可思议! 景昭辰愣神,见柳岁要走,想也没想抓住她的胳膊。 “你去哪?” 柳岁拿刀背拍他的手,“拿开你的爪子!” 景昭辰目光不善盯着她,“再说一遍!” 柳岁累极,此刻只想好好睡一觉,明日才好继续赶路。 她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再不松开,我就剁了你的脏爪子!” 景昭辰气极反笑,松开手。 “本....我才救了你,你就翻脸不认人?” 柳岁,“......你救我?明明是你吓了我一跳!” 她气愤地指着地上烧成焦炭的狼,痛心疾首。 “好好的夜宵糊了!我还没寻你麻烦,你倒厚着脸皮凑上来!” 她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景昭辰几眼,“这该是多丑,脸都不敢让人瞧!啧!” 景昭辰一双眼深邃似幽潭,周身散发着凛洌杀意,要不是暗卫拦着,他真想一刀劈了她! 柳岁现在提着刀的劲都没了,就想睡一觉! 背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 “柳大小姐,后会有期!” 柳岁有气无力伸出手摆了摆。 “最好不见,丑拒!” 景昭辰的眉眼瞬间冷了下来,握着折扇的手指节泛白。 暗卫们齐齐打了个寒战。 柳大小姐这是和上天借了个胆?竟敢这么和他们家爷说话! 要知道这位摄政王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冷情冷性,杀人不眨眼,疯起来连皇帝都拿他没办法! 景昭辰用脚尖挑起烧成炭的狼,朝柳岁的后背砸去。 柳岁眼尖地发现黄沙中似有什么闪着微弱的光,弯腰去捡,狼擦着头皮飞过去。 “........??” 流星。。。狼? 她把扳指紧紧握在手心里,回头,朝着景昭辰挑衅的挑了挑眉。 “小心眼的狗男人!” 暗卫们默默在心里为柳岁点了排蜡。 完了,今夜柳大小姐算是将摄政王彻底得罪死了! 别说留后路了,她甚至亲手把门缝都堵严实了! 景昭辰怎么也没料到柳岁竟然敢开口骂他,而且还如此粗俗不堪,清冷的眸里杀气汹涌! “女人,你找死!” 柳岁叹口气,累得直接躺倒,身下的黄沙被太阳暴晒一天,暖洋洋的,她闭眼前还不忘嘟哝一句。 “丑人多作怪,古人果然诚不欺我!” 然后,柳岁在众目睽睽之下睡着了!! 老镇国公一把扯下官差身上的披风,走到柳岁身边,生怕吵醒她似的,轻轻将披风盖在她身上。 “柳老大人,你别太过分,如今你就是个罪臣!” 老镇国公回头,不怒自威,“我柳家并非怕事之辈!你们若真不想要命了,提前告诉我一声!” 官差缩了缩脖子,到底没敢再开口。 京城谁人不知这位老镇国公年轻时曾是叱咤沙场的将军,面对敌人的千军万马亦岿然不动的人物,又怎么会真的怕了他们! 要是真动手,他们估计一个回合也撑不下来,就会成为这荒漠的一缕游魂了! 何况,柳家还有一位疯批大小姐!! 砍胳膊就跟砍柴火似的轻松! 景昭辰阴沉着脸,听着柳岁均匀绵长的呼吸,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得他险些吐出口老血! “我们走!” 黑衣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柳岁唇边噙着抹不易察觉的笑,又使劲握了握手中扳指。 “当你毁我夜宵的利息!” 救命恩人个锤子! 人吓人吓死人,她柳岁天不怕地不怕,最怕鬼怪,刚才没将火把直接扔他脑袋上他就该阿弥陀佛了! 景昭辰一行回到临时歇脚的竹屋,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 他摘下面巾,端起茶盏抿一口,习惯性地摩挲大拇指上的青玉扳指。 他脸色突变,“本王的扳指谁瞧见了?” 暗卫们面面相觑,齐齐摇头。 这是母妃生前专门命人给他打造的生辰礼物,母妃死后,这扳指就从不离身,当初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时,他也将扳指贴身收着! 暗卫们返回荒漠,苦寻两日,一无所获! 第6章 现实就这么残酷 热。 热得人头顶冒烟。 柳岁背着父亲,汗浸透了衣衫,腰间别着明晃晃的大刀,看得官差心惊胆战。 西北已近小半年无雨,野有饿殍,十村九空。 旱灾如此严重,有钱也讨不到水喝。 树上的叶子被虫子啃食殆尽,曾经的河床干裂如密布的皱纹。 队伍里陆续有人倒下,成为路边无名孤魂。 无人在乎他们是谁,也没人替他们收敛尸骨,就连死也再回不去家乡! 流民时不时会窜出来抢东西,因为惧怕官差,他们这支队伍暂时没受多大波及。 只是粮食越来越少,九口人,两个粗面馍,少得可怜的水还不够沾湿嘴唇。 可今天站在眼前的这群流民,显然已经饿到极点,一个个目露凶光,直勾勾盯着柳恒和柳安。 “大哥,他们可是官差!” “怕什么,命都要没了,不如拼一场!朝廷不管咱们死活,咱们只能凭本事活下去!” 柳岁将父亲放在石头后面,又将年幼的弟妹放在他身边。 “父亲,这刀给您,记住,他们不死,死的就是咱们!” 秦齐紧紧握着刀,用力点了点头。 “你要小心!父亲会拼了命护他们周全!” 柳岁看一眼瑟瑟发抖的弟妹,“柳恒你是小男子汉,要护好妹妹!” 柳恒哆哆嗦嗦地将柳安藏在身后,小脸吓得煞白。 “长姐,恒儿会勇敢!” 官差没有流民人数多,有几个在打斗间已被掀翻在地。 祖父到底已经年迈,岁月不饶人,昔日的战神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流民杀红了眼,“他们有吃的!杀光他们,咱们就能活!” 男人扬起手里的砍刀,就要往祖父的胸口劈下。 柳平手里的木棍已经被削去了一截,“父亲小心啊!” 预想的惨剧并没发生。 柳岁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冲到男人身边,一手掐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捉住他的手腕用力向后一折! 力道之大,男人的手腕发出骨头断裂的脆响。 手腕骨折,砍刀从男人手上滑落。 柳岁握着砍刀,掐着男人的手用力,男人一张脸憋得青紫。 “放我们离开!否则我杀了他!” 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 男人还想做最后的抵抗,他抬脚去踢身后的柳岁。 柳岁举起刀,毫不犹豫砍在他的大腿上。 男人痛的半跪在地,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血瞬间染红了他身下的沙地,看着格外刺目! 柳岁清冷的眸子半眯,纤细的手握着砍刀,鲜红的血顺着刀刃流下。 她把砍刀架在男人脖子上。 “让我们离开!否则你们就把命留下!” 流民们停止打斗,眼前明明是个美娇娘,此刻却像极了从地狱里爬出的女罗刹! 鸦雀无声。 柳岁挑挑眉,“看来是都不想活了!” 砍刀捅进男人后背,穿透胸口。 “那我送你们一程!也不枉相识一场!” 流民们瞪大双眼,想逃跑,却发现脚像冻在地上一样,根本没办法挪动。 “你。。。简直不是人!怎么说杀就杀?” 柳岁勾唇,“我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的,给了你们两次机会,是你们放弃了!” 她用力将砍刀拔出来,鲜血如注! “你们都想要我们的命了!凭什么觉得我会手下留情?” 她把砍刀搭在肩头,一步步朝着吓傻的流民走过去。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打劫!要想活命,身上东西全部交出来!” 流民被她这副吊儿郎当的土匪模样吓傻了,哆哆嗦嗦地将包裹中抢来的东西倒在地上。 “女。。。。女侠饶命!东西。。东西全在这了!求你放我们离开吧!我们也是没办法了!” 地上扔着十几个发黑的窝头,比拳手还小的土豆数十,竟然还有一壶酒! 柳岁笑,拔开木塞喝一口,满足地眯起眼。 “日子过得不错啊!还有酒!” 一个男子壮着胆子上前一步,不敢看柳岁的眼睛。 “女。。女侠,这是昨日从一辆马车上抢来的!就是他们太厉害,我们不是对手,只夺下了这一壶酒!” 柳岁挑眉,“哦,马车上可有食物和水?” 男子踌躇,“应该是有的,小的瞧那公子白白净净的,不像缺食物的!” “朝哪个方向去了?” 众人齐齐指向一个方向。 巧了不是,那方向正是他们流放之地! “滚!别再让我遇上你们!” 流民们闻言一个跑的比一个快,很快就不见了他们的影子。 旱灾之后,他们聚在一起,做了不少烧杀抢掠的事,就没有敢反抗的! 然后今天,他们反被一个美娇娘打劫了! 说出去都丢死人!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被风一吹,熏的人直想呕吐。 地上的一大摊血迹很快被太阳晒干。 男子瞪着眼,死不瞑目! 柳岁看着地上男子的尸体,淡淡地吩咐官差。 “寻个坑扔进去!” “为什么让我们来?” 有官差不满嘟哝。 “我擅杀人,你们要不要也试试?” 官差屁也不敢放,赶紧抬着尸体离开。 柳恒兴奋地小跑过来,眼睛里满是崇拜。 “长姐,你好厉害!” 她捏一把他的脸蛋,“害怕吗?” 柳恒摇头,“不怕!恒儿可是男子汉!我长大以后也会保护你们!” 小小的人使劲挺了挺背脊,好让自己看起来能高一点再高一点。 宋氏忍住心中恐惧,扶着柳齐缓缓走到她身边。 “岁岁,其实也不用杀他的......毕竟是条人命......” 柳岁盯着宋氏的眼睛,盯得她难为情地将头垂下去。 “母亲,如今这乱世,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您可知他们今日想做什么?” 宋氏轻轻摇摇头,眼尾泛起一圈红。 柳岁一把抱起躲在母亲身后的柳安。 “他们要吃了弟弟和妹妹!觉得难以接受吗?但现实就这么残酷!这里不是京城了!!母亲!!” 宋氏满脸错愕,吓得往后退几步,只觉得一颗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老镇国公长长叹口气,背着手缓缓走过来。 “丫头说得对,这里再不是京城了!我柳家满门忠烈,上不愧天,下不怍地!柳家不出无能之辈!也不需要懦夫!” 第7章 跟着柳岁才能活 宋氏愧疚地低下头,扶着柳齐的手有些发抖。 镇国公府家风正,儿郎不得纳妾,成亲前也没有通房,妯娌间相处和睦。 嫁到柳家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见公爹发这么大的脾气! 就连出嫁的小姑子初闻风声,着急忙慌和柳家断绝关系,老镇国公也没发火,只是平静地接受了。 婆母岁数大了,眼睛也不好使了,可她心里明镜似的! 一家人要共进退,不能只享镇国公府的福,却怕承担风雨的苦。 瞧着柳岁,倒真有柳家儿郎的作风! 虽为女子,更胜男儿! “以后这家全听岁岁的!我和你们父亲都老了,比不得她干脆利索!你们可有意见?” 柳平看一眼张氏,摇摇头。 “母亲决定,儿子和张氏都没意见。” 宋氏嗫嚅,“可岁岁到底才过及笄之龄,处理起事情并必周全。” 柳老夫人咳几声,浑浊的眼看向远处。 “你们有岁岁的魄力吗?今日若没她,咱们现在就是尸体了!” 张氏咬着唇,温柔抚摸渐渐隆起的小腹,看向柳岁的眼神满是感激。 “母亲说的是,若没岁岁,儿媳不知能不能坚持到现在,将来待腹中孩儿落地,定要教他敬重长姐!让他知道因为有岁岁,才能护他平安出生。” 柳岁扶祖母坐在块平坦的石头上,手指快速地按了她背部几处穴位。 柳老夫人剧烈咳嗽,猛地吐出口带血的浓痰,憋闷许久的胸口突然就顺畅了不少。 她没回头,也没多问,只轻轻拍了拍柳岁的手背。 不管从前柳岁是藏拙也罢,还是中邪也好,她永远是柳家的孙女!这一点毋庸置疑! 她和老镇国公岁数大了,不知能支撑到几时,可能都活不到重回京城的那一日! 柳家一朝遭难,必须得有一个立起来的当家人。 柳岁当之无愧! 被人信任的感觉真好! 柳岁蹲下将刚才抢来的东西全部塞进包裹里。 “最多再七日就到了,这些省着点吃,足够撑到那时候!” 抛尸体的官差灰头土脸的回来,见她把吃的全部拿走了,顿时急了。 “你凭什么把食物全拿走?分一半出来,否则下回我们绝不会出手相助!” 柳岁笑,把包裹紧紧系在怀里,背起父亲。 “随便!没了你们,我们也能走到宁安!” 其余活着的罪臣默默跟在柳岁身后,迈着沉重疲惫的步子往前走。 跟着柳岁才能活! 饥荒年,人们饿疯了,会吃太岁土果腹,一个个骨瘦如柴,肚子却大的有如怀胎妇人。 荒漠最不缺芨芨草,可他们这些锦衣玉食惯了的人,哪里知道那个可以吃,要不是柳岁,他们早就是一缕游魂了! 官差不死心地追上柳岁,低声下气的小声央求。 “我们也是被朝廷派来的,家中亦有妻儿老小,求你,至少让我们活着回去。” 柳岁淡淡扫视他们一眼,“以后吃食我来分发,要想活着就得听我的安排!” 罪臣没一人反对,“我们全听柳大小姐的!” 柳岁目光坚毅,冲着他们粲然一笑。 “但愿到了宁安你们还能记得今日自己说过的话!我柳岁是个自私心狠的,只想护家人周全,若是有一日你们惹到我头上,定叫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嗓音清洌,语气和缓,明明烈日当空,众人齐齐打了个寒战。 官差不敢多说,顺应形势,主动走在队伍后面。 一路上遇到不少拖家带口的流民,饿得皮包骨,眼中死气沉沉,还有无边的绝望。 宋氏几次欲言又止。 “母亲,就算你今日给了他们粮食,明日呢后日呢?您不光救不了他们,还会害惨了我们!” 柳岁回头,目光冰冷。 “穷山恶水出刁民!别考验人性!母亲,您会失望!” 说完,一把夺下宋氏藏在袖中的土豆。 “他们手中有吃的!!” “杀了他们!!” 原本虚弱无力的流民,突然间像寻到了猎物的野兽,一个个目露凶光,枯瘦的脸上带着狰狞的笑。 “交出粮食和孩子!” 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肮脏和丑恶在这一刻显露人前,也如同一记巴掌狠狠扇在宋氏脸上。 柳岁将父亲交到祖父手上,大步上前,整个人气势凛冽。 “一刻钟前我才杀过人!真的不想再见血,我给你们一次离开的机会!” 她目光犀利,握着砍刀的手咯咯作响。 有人不服,躲在人群后起哄。 “一个娇生惯生的小娘子几句话就把咱唬住了?说出去可不得丢死人!杀了他们,咱就能活命!” 裹着麻布头巾的妇人喃喃,眼神空洞。 “二牛已经被吃了,咱如今有啥可怕的,夫君杀了他们......杀了......” 她不断重复着,就跟魔怔了一般,眼睛直勾勾盯着柳恒。 妇人伸出手臂,“来,让大婶抱抱,只要被吃了,你就再也不会觉得饿了!” 柳恒吓得哆嗦,看一眼背脊挺直的长姐,努力控制住眼泪。 他是柳家儿郎,不能哭,不能给长姐丢人! 柳岁捉住她的手腕,“父母之为儿女计,则为之计深远!你们又是如何当人家爹娘的?易子而食?晚上会不会发噩梦?只愿他们来世投个真心对待他们的人家!” 妇人发疯一样的大吼大叫,“你说的这些大道理我听不懂!孩子没了可以再生!我们的命就只有一条!” 她扑到柳恒身边,用力扯住他纤细的胳膊。 “乖,婶子把你放进锅里煮,你很快就不疼了!很快很快......” 妇人低头看着胸口刺出来的血窟窿,笑得愈加癫狂。 “哈哈,我三个孩子都死了!!被吃掉了!!你们凭什么好好活着啊!苍天不公,不公啊!!我没错,没错!” 妇人的夫君艰难地抱住她,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怀里咽了气。 “天降大旱,时运不济,你们有手有脚,不想着如何寻出路,竟做出易子而食的事,野兽尚且会护崽,你们简直禽兽不如!” 男子咧嘴,眼泪早就干涸,“我们就想活着,错了吗?错了吗?” 第8章 人性的恶 柳岁拉着宋氏的手,“母亲,这就是人性的恶!他们泯灭良知,不是只给粮食就能解决的事!您好好看看,善良没有错,可别用错地方!” 宋氏抖着身子,小声呜咽,流放前她不是没想过和离回娘家,可到底舍不下孩子。 “母亲,我没力气与您讲大道理,这里不是京城,再没有护着我们的四方天地,想要活着,就得摒弃过往种种!” 她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父亲上来!” 柳齐沉默着,她背脊上的骨头隔着看不出颜色的麻布衣,清晰可见! 就是这般瘦弱的女儿,背着他一步一步走到宁安! 柳齐眼里漫上一层雾气,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不能拖后腿,趴在她有些硌人的后背上。 “父亲,等到了宁安买些草药,您的腿最多三月就能恢复!” 柳齐不着痕迹用袖子抹了把眼泪,“好。” 她嘴里轻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引得柳恒和柳安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 “长姐,你唱得真好听!” “长姐,可不可以教安儿唱?” 她冲着他们露出个温柔的笑,腾出只手摸了摸他们的脸蛋。 “当然,我可是你们长姐!” 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活的机会,虽然剧情走向有点惨,当然也不是有点,是非常的惨! 但是,既为柳家人,就当护柳家一世安宁! “恒儿,你背过千字文吗?” 柳恒点头又摇头,啃着指头不敢看柳岁的眼睛。 “读是读过,可恒儿总记不住。” 柳安吐舌,“哥哥骗人,明明是先生讲课的时候你睡觉!人家习字你就去捉蛐蛐。” 柳恒头垂得更低,“是恒儿错了。” 柳岁笑着将他的手指从嘴里拿出来。 “你才四岁,爱玩是天性,只是读书才能明理,它会教你如何识人,如何处世,如何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柳恒不解,仍是一本正经的板起小脸,退后一步拱手作揖。 “恒儿受教了!今日多谢长姐教诲!” 柳岁和柳安互相看看,噗嗤笑出声。 她悄悄往两人嘴里塞了块晒干的沙棘果干。 “就这点蒙人的本事学得最像先生!” 柳恒挠挠头,含着酸甜的果干舍不得咀嚼。 “长姐,恒儿日后还能读书吗?” 他雪白的牙齿咬着果干,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 “你和安儿都得读书!长姐会给你们寻最好的学堂和先生!” 柳安回味着果干的味道,觉得比从前吃的那些蜜饯都要甜。 “可母亲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识几个字,能写自己名字就好!嗯,她还说,要安儿好好学**红。” 柳岁回头看一眼精神萎靡的宋氏。 “安儿,嫁人生子并不是唯一的出路,等你日后读书明理,就会发现天地广阔,绝不止你眼前的看到这些。” 柳安的小手拽着她的一片衣角,懵懂地眨巴几下眼睛。 “是不是还会遇到很多俊俏的公子?” 柳岁,“.......?” “啊,不是,虽然也没错,但长姐不是和你说这个。” 柳安笑,小梨涡若隐若现。 “安儿以后要自己选夫君!” 她偷瞄阖眸的父亲,压低了声音。 “长姐,我不喜欢父亲这样瘦的男子,他都抱不动母亲,上回差点把母亲扔到池塘里!” 假寐的柳齐险些吐出口老血,姐妹俩的悄悄话这么大声真的好吗? 再说,安儿才四岁啊!就已经嫌弃他这个父亲了! 将来他非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猪拱了他家的白菜! 敲断他的腿! 柳岁抚额,这时代的孩子是不是太早熟了些? 想到自己在现代二十六了,还是个单身狗,就觉得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教育要从小抓起,她开窍太晚了! “那安儿想找个什么样的?” 柳安眼睛骨碌碌地乱转,指着祖父。 “安儿要寻个像祖父那样勇猛的将军!嘻嘻,他能背得动安儿,不会把安儿扔在地上。” “.......安静些!” 柳齐忍无可忍,要不是现在没办法走路,真想一巴掌拍死这逆女! 不知现在塞回她娘的肚子里还来不来得及了! 柳岁忍笑,肩膀抖个不停。 “父亲是太瘦弱了些,等到腿痊愈,得加强锻炼才是!” 柳齐抿着嘴,气得胸膛不断起伏,就失手了那么一回,还被这小兔崽子给看到了! 父亲的脸面被扔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老镇国公没回头,听着她们在身后笑声不断,只觉得心中踏实,一切没他想的那么糟糕,柳家定会有沉冤的那一日! 有生之年他可能无法带着柳家重返京城了,可柳岁一定能! 若柳岁为男子,必也是骁勇善战的将军! 他突然就想起死在战场上,尸骨无存的三儿子,心猛地抽疼。 “今夜就在这歇脚吧!” 官差嗫嚅,“虽说这破庙能挡风雨,可万一有人半夜逃了?” 柳岁淡淡道,“逃了正好,倒省了咱们的口粮,可是你告诉我要往哪逃?”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逃就是死路一条,继续往前,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柳岁沿着破庙走了一圈,竟有了意外收获。 这里从前是座土地庙,古人信奉鬼神,供台上还摆着盘豆子,饿成这样也没人拿。 她神神道道,嘴中念念有词。 “土地公在上,今日我等只是路过,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供品日后我柳岁定千倍百倍奉还。” 然后,拾柴生火。 柳岁把豆子埋在柴火底下焖熟,这样才不容易糊。 她直勾勾盯着官差,看得他们如芒在背。 “柳大小姐为何这样看我们?” 她笑着伸出手,“水囊拿出来!” 官差摇头,“柳大小姐说什么胡话,水早就没了。” 官差心虚地摸了摸鼻尖,用脚尖悄悄把包裹往里踢了踢。 柳岁自然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也不戳破,看了眼外面。 “又起风了,都说月黑风高杀人夜!” 官差们满眼警惕,没出息地往门口的方向挪了又挪。 这美娇娘一言不合就杀人!砍人跟砍萝卜似的! 第9章 敢怒不敢言 黄沙漫天,北风奋力地咆哮叫嚣着,破旧不堪的门板发出嘎吱的响声。 柴火下焖的豆子散发出阵阵香气,从前在京城这玩意不稀罕,可现下却勾的人馋得直咽口水。 “水囊!” 宋氏觉得柳岁有些咄咄逼人,一路行至此,没水也是正常的,柳家如今没官职加身,不好将人得罪死。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柳老夫人重重咳一声,一双浑浊的眼却似能窥见人心。 “岁丫头自有计较,咱们帮不上忙,也别去添乱!” 张氏低着头,火光映在她疲惫的脸上,她太渴了!努力吞咽着不多的口水,嗓子火烧火燎的痛。 柳岁发出一阵黄泉般的叹息。 “二十七人共折了九人,也算圆满,你们回去交差领赏也能炫耀一番,虽不能加官进爵,至少能活着见到家人。” 官差头领失了条胳膊,心中对柳岁恼恨的厉害,可迫于她的狠辣,敢怒不敢言。 朝廷每年都有流放的罪臣,几十人能活下来一半都是大功,更何况这样的饥荒年,虽说柳岁是头功,但最后领赏的还是他们,朝廷也不可能因此赦免柳家! “水囊给她!再有几日就到宁安了,别惹事!” 头儿发话了,官差自然没意见,毕竟谁也不愿招惹这女阎王,眼见着要到宁安了,把命交代在这就太亏了! 柳岁将拿到的水倒进刚寻到的铁锅里,水开,加入晒干的芨芨草根和硬的砸死牛的粗面馍,不断搅拌,加点粗盐入味儿。 庙里弥漫出食物的香气,众人都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柳岁将成形的面糊搓成馍的形状,每人都分到了一个,拿在手里小口咀嚼。 吃起来有些涩,可胜在软和,带着青草独有的清香。 涮了锅,加入水和白日抢来的酒,水开洒一把荆棘果干,淡淡酒香混着果香钻入鼻尖。 “以后水烧开了喝,不然很容易得疟疾。” 柳岁小心将没加酒的开水端到二婶张氏身边。 “二婶喝这个。” 张氏点头,端起来抿一口,淡淡果香在口中漫开,倒是比寻常开水解渴。 她又把剩下的水重新灌进水囊里,然后系在腰间。 吃饱喝足,众人很快睡着了,庙里传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只有柳岁坐在门槛边,警惕地环顾四周。 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不能松懈。 她回头看一眼在香案下睡得香甜的柳恒和柳安,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在这之前她没有家,没有家人。 无牵无挂,像个无根浮萍。 如今一下有了亲人,虽然情况很糟糕,可她也有血脉至亲了! 她平静地接受这一切,尽管肩上的责任很重,可心却是前所未有安定,甚至有些小小的欢喜。 “丫头,你睡会,祖父替你守着。” 柳岁摇摇头,要考虑的事太多了,哪怕这一路她都没好好睡过,一到夜里也毫无睡意。 “祖父再睡会,我不困。” 老镇国公轻轻叹口气,挨在她身边坐下。 “是柳家拖累你了,当初如果你肯嫁,就不必跟着我们吃这苦头了!” 柳岁笑,“如果我真嫁了,祖父你们未必能活着走到宁安,一切自有天意,没什么可惜的!” 她看着祖父拧起的眉头,手指轻轻按在他的脉搏上。 “祖父不必太过忧思,只要人活着,一切皆有可能,再说,即便我嫁了,依柳家如今的情况,那...人未必能疼惜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老镇国公挑了挑即将熄灭的火堆,柴火发出噼啪的响声。 “说的也是,高嫁就没几个是好的,祖父也不愿你嫁过去受蹉跎!我柳家不需要嫁女求荣!” 柳岁轻轻靠在祖父宽实的肩膀的上,看着黑沉沉的天幕。 “祖父,您就没怀疑过我不是从前的岁岁了?” 老镇国公看着她瘦得还没自己巴掌大的小脸,闷笑出声。 “丫头大概有自己的一番造化和机遇,不管是从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是祖父的好孙女!” 瞧瞧,的家人如此,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做人不能贪得无厌! 她闭着眼睛,第一次安心地睡着了。 老镇国公盯着明明灭灭的火堆,眸底的情绪复杂。 “玄儿,她如今好好的,你安心走吧!” 想到战死沙场的四个儿子,老镇国公眼眶通红。 儿郎们用命换来的声名,就这么被泼了脏水,若是他们泉下有知,会不会心寒? 他攥紧双手,努力克制着急促的呼吸,生怕吵到柳岁。 柳岁长年受训,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又哪里会听不出祖父气息的变化。 “祖父,男儿就当保家卫国平天下,若有可能,我也想再上一回战场。” 柳岁笑,依旧闭着眼睛。 老镇国公沉默着,她刚才分明说的是再上一回战场! 所以这就是宿命吗? 天边刚露出抹微光,他们这一行人就已经出发了。 队伍中没了脸带刺青的壮汉,为了行路方便,也迫于柳岁的淫威,官差将束缚他们的脚铐全部解开了。 柳岁用黄泥将他们一个个抹得脸蜡黄,加之一路上担惊受怕,缺食少水,骨瘦如柴的样子同逃荒的流民无异。 休息时,三三两两的流民经过他们身边,都没多做停留,瞧着像是村里抱团出来逃荒的,衣衫褴褛,模样狼狈,没人将主意打在他们身上。 “啊——” 有官差突然惊呼出声,把安静吃东西的众人吓了一跳,手中的馍险些掉在地上。 听到声音,柳岁起身朝他们走过去。 “喊什么?想把流寇引来?” 年龄小的官差面露惊恐,捂着自己的嘴,结果还是没忍住,抱着枯树干吐了个昏天暗地。 柳岁看过去,才发现领头官差断臂处的伤口已经溃烂流脓,发出阵阵恶臭。 最主要没药没水,腐肉里竟是生出了乳白色的蛆虫,不停地蠕动着肥胖的身子。 看得一众人毛骨悚然,面无血色。 柳岁将破布系在脸上,上前查看情况。 官差神情呆滞,盯着柳岁好半晌,嘴唇抖动了几下,终是闭上了眼睛。 第10章 抵达宁安 “王大人是吧?” 柳岁神情专注,手指按在他的手腕处,脸上没一丝嫌弃之色,就像闻不到他身上的恶臭。 王全轻轻点点头,被伤口的臭味熏得干呕,惨白着一张脸,眼中全是绝望。 想到自己才出生的儿子即将没有爹了,眼圈通红。 “粗盐还有多少?” 小官差哆嗦着递过来个布口袋,柳岁放在手中掂了掂,处理伤口应该够了,可,剩下的几日就没盐可吃了! “你忍着点,我替你清理。” 有人不满地嘟哝,“救他做什么?就剩下这么点粗盐。” 有人附和着,“就是,坏事做尽也算罪有应得,总不能拿我们所有的人命换他的!” 柳岁回头,“照你们这说法,咱们全是罪臣,是不是更该死?至于他有没有罪,可不是咱们能轻易定论的!” “话说得好听,人可是你伤的,凭什么由我们承担后果?” 柳岁不语,往布巾上倒了点剩下的烈酒,轻轻擦洗伤口。 “二叔,帮我寻几根尖刺。” 荒漠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荆棘,他很快捧着一把荆棘回来。 “岁岁,你看这些行不行?” 柳岁点头,拿出根尖刺去挑肉里的蛆虫。 “王大人忍着些!如果不清理出来,你必死无疑!” 王全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说他和柳岁是仇人也不为过,但是他就是恨不起来,这一路上,见识了她的机警聪慧,心中就是觉得此女非池中之物,将来定有一番不小的作为。 流放罪臣被诏回京也不是没有先例,镇国公府被查抄,除了十五万贪墨的赈灾银,其余家当不过一万! 多可笑,柳家在战场上折了四个儿郎,镇国公府上下,竟连个名贵首饰都拿不出来。 清廉至此,难怪被人盯上! 胡思乱想间,只觉得伤口处刺痛,王全轻嘶一声,这才睁开眼睛看向伤口。 蛆虫已经被挑出来,伤口处的脓血被盐水清理干净,柳岁正拿着绿色的草糊小心涂抹。 “能止血消炎!” 王全嘶哑着声音问了句,“我还能活吗?” 柳岁低笑一声,“王大人问的是现在还是今后?现下你死不了,可回京之后我就不清楚了!” 王全胸口一滞,听着她这一语双关的话,一颗心跳得飞快。 他压低声音,带着恳求。 “在下才得幼子,还求柳大小姐指条活路。” 柳岁也不废话,手脚麻利地替他包扎好伤口。 “那些人混进队伍是不是专为灭柳家口的?” 王全咬牙,重重点了点头。 “我不为难你,至于谁派来的,我总能查清楚,你若想活命,就自请留在宁安,虽没京城繁华,至少可保你一家老小性命!” 宁安偏僻,自古都是朝廷罪臣流放之地,消息闭塞,交通不便,没人愿意来这为官,因为实在太穷,一点油水也捞不着。 王全再一次闭上眼睛,心中天人交战。 背后之人靠山强硬,柳家九口活得好好的,回京等待他的就是死路一条! 现如今,柳家他也不敢招惹! 这世道,想好好活着真难! “好,全听柳大小姐的!只是,在下该如何奏请?” 柳岁似笑非笑望着他,“王大人混迹官场多年,人情世故自是比我通透得多,你为护我们痛失一臂,日后在宁安衙门当个文书应该不成问题!” 她背起柳齐,“继续出发!” 王全默默跟在她身侧,看柳齐趴着不舒服,还用完好的右手往上托了托他。 “多谢柳大小姐提点,日后在宁安若您有需要,在下定义不容辞。” 柳岁颔首,她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不费劲。 想护柳家,只凭她一人可做不到! 奏请文书当天就快马加鞭递回京城,他们到达宁安时,文书已经放在了龙案上。 “这王全倒是个有担当的,恰巧宁安城缺当差的,朕允了!” 皇帝心中跟明镜似的,宁安地处偏僻,治安混乱,高官厚禄都没人肯定去的地方,如今竟还成了香饽饽?要说此事没蹊跷,他是不信的。 “只做个文书可惜了,朕就封他个六品太史令,宁安衙门一切事务交由他主理!” “陛下圣明!” 太子咬牙,却也不敢忤逆父皇的意思,随众朝臣一起跪下。 宁安城。 柳岁看着斑驳的城门和不堪一击的墙城,倒抽了口冷气。 她不是没想过此处环境恶劣,可没想到会恶劣成这个程度。 怎么形容呢?如果有大炮,一炮就能把这城轰得渣也不剩! “城下来者何人?” 守城的士兵大声询问。 王安一只手高举入城文书,“下官王安,押送一干罪臣入宁安!这是文书,还请诸位开城门!” 有士兵小跑着打开城门,接过他手中文书仔细看了看,瞧着城墙上点点头。 “有圣上的龙印!” 城门大开,入目是一座连一座的低矮土坯院落,青石路面凹凸不平,风扬着沙尘迎面扑来。 路上偶有行人,脚步匆匆,别说好奇了,连个眼神也不曾给他们这一行。 他们不过是这城中新添的罪臣罢了。 除了柳家有女眷,其余罪臣只流放十四岁以上儿郎。 领他们入城的士兵随便指了几处空院落。 “你们自己寻地方住,每日辰时开始做工,戌时方歇。” 说完拔腿就走,都不给他们一点开口的机会。 众人齐齐看向柳岁,她现在可是这支队伍里的主心骨。 她看着七八处院落,“根据每家人数分配院子吧,这么破旧,住哪间都是一样的。” 众人点头,“行,听柳大小姐的。” 柳岁就笑了,“今后就叫我一声柳岁吧!都到这了,哪还有什么大小姐!” 众人将看起来最大的一个院落让给了柳家,然后按自家流放人数分别寻了适合的院子。 柳岁的手刚挨到院门,门就应声而倒,嘭地扬了她一身灰尘。 进了院子,她四处扫了几眼,一间正屋,左右各两间黄泥厢房,外加一个煮饭的小厨房,院子不算小,几块不大的菜地里杂草丛生,房梁上结着细密的蛛网,一副颓败的模样。 房间里家具蒙着厚厚的尘土,木床看起来摇摇欲坠。 第11章 遮风避雨 柳岁心塞。 从前出任务也经常在野外风餐露宿,可也没差到这个程度。 一朝回到解放前! 柳岁心里苦,可她不能表露半分,不能住也得住! 他们还不知要在这生活多久,好歹是有个遮风避雨的地了。 她咬咬牙,回头,脸上是从容的笑。 “万幸今日风不大,这里拾掇一下就能住人,也不用另外采买家具。” 张氏被扶着坐在椅子上愣神,宋氏却突然掩面哭了起来。、 “这么破要如何住人?就算有家具,也得买些新被褥吧!可如今哪来的银钱?” 她哭,两个小的却没哭,跑到院子里看墙边堆放着的农具,新奇的不行。 柳岁没说话,安静地将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椅子擦干净,扶着祖父和祖母坐下。 她看一眼窗外,确定没有外人,这才小心掏出银票。 “如今就是这个情况了,再哭也解决不了问题,这些银票应该够咱们用一阵子,除了被褥,还要买些日常的生活用品。” 她看一眼倚在小榻上的父亲,“父亲这腿也得买些好的药。” 她不知道这朝代的物价,所以也不清楚这三千两意味着什么。 柳老夫人抖着手接过她手里的银票,认真地看了又看,突然老泪纵横。 “丫头,你竟然把首饰头面全当了?那可是你的嫁妆!” 柳岁没接话,有点佩服起原主的先见之明,她听到风声,没选择逃离,而是让贴身嬷嬷把值钱的首饰衣裳全部拿去当铺典卖,又悄悄换成了两百一张的银票。 “反正我也不嫁人,都是死物留着也没用!祖母,这些银票您收着,看看家里缺什么,一会我出去买!” 柳老夫人摇头,重新将厚厚一沓银票塞到柳岁手里。 “祖母说过这家你来当!祖母和你祖父年岁大了,有心无力,家中一切你看着办就好!” 老镇国公点头,“你祖母说得没错,要有拿不定主意的再来问我们就是。” 他起身拍了拍柳岁的肩膀,语重心长,一番话似乎是对着她说,也似是对着其他人说。 “宁安住着的都是罪臣,也不乏作奸犯科的恶人,日后咱们柳家说话做事都得低调小心,任何时候都别轻易去考验人性,凶歉之年,穷生奸诈!”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抹眼泪的宋氏,“岁岁的这些银钱省着点,足够咱们一家用两三年,可要想锦衣玉食就不能了!如果觉得自个帮不上岁岁的忙,别添乱就成!” 宋氏性子懦弱,公婆一捶定音的事她自是没有意见,就是觉得柳岁年龄小,做事冲动,一点没有京城世家贵女的稳重! 柳平一脸兴奋地进来,“院中那口井有水!我瞧过了,还栽着好几棵果树!这院子从前也不知何人在住?” 柳岁快速将几张银票塞到祖母手里,小声耳语。 “您收着,我不好带这么多在身上,这样稳妥些。” 柳老夫人捏着带着柳岁体温的银票,感慨万千,她没再开口,只默默将银票收进袖中。 “二叔,您陪我去街上采买些东西!” 柳平哪有不应的,点点头,“列个单子,别漏下什么。” 柳岁看一眼双眼红得跟兔子似的母亲,在心中叹了口气,也不指望她能帮上忙,别添乱就成! “祖父,我和二叔去买东西,你们歇着,剩下的等我回来再收拾。” 老镇国公挥挥手,“你祖父我还没到不能动弹的地步,赶紧去吧,人生地不熟的,早些回来!” 脚都迈出去了,她都小跑着回来。 “父亲,你不许乱动!这腿不能使力!” 柳齐扶着桌子站了一半,闻言又赶紧坐了回去。 “知道了!我又不是孩子了!” 柳岁又看向张氏,“二婶,您动了胎气,也不宜多走动,家里的活放着我回来做,也别不好意思,若是觉得愧疚,日后待生下哥儿,你多分担些就是!” 张氏嗔怪地瞪她一眼,朝她招招手。 “还不知是男是女,你就这么确定是哥儿?你到二婶这来!” 柳岁笑着走过去,乖巧的任二婶拉住她的手。 然后,她的手里就多了一袋碎银子,也不知这一路她是怎么藏着没被发现的! “婶没能耐,抄家前就藏了这么多!你那银票数额太大,暂时不好拿出来用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柳岁也没客气,把荷包贴身收着。 “这别是二叔的私房钱吧?” 张氏拍一把她的屁股,“乱讲,他私房钱我都不知在哪!” 柳平在院子里大声辩解,“我的俸禄每月可是按时上交的,哪里来的私房钱!” 都走出家门了,他还小声嘟哝,“再说我也没那个胆藏!” 柳岁好笑,看着萧条的街道,还没乡村集市热闹,脸上笑着,心里愁的直冒苦泡泡。 柳平默默跟在她身边,转了好几圈,也才买到几床粗布被褥。 “岁岁城中好像全是粗盐,别说雪花盐了,细盐都没有得卖!你不觉得奇怪吗?” 柳岁蹙眉,捻着伙计手中的盐粒子,“铺里的盐全要!” 伙计也没多热情,淡淡应一声,下去替他们装盐。 “需要油吗?虽说品质差了些,但炒菜还是很香的。” 掌柜满脸堆笑,好久没见出手这么大方的了,虽说城中卖盐的只他一家,可这些罪臣手头都不宽裕,买个半斤的都不多见。 “替我装起来吧,还有事要麻烦掌柜的,若是新进了盐就派人通知我一声行不行?” “行行,一点也不麻烦!如今流民多,粗盐都不容易运进城,聊胜于无吧!您说是不是?” 柳岁点头,几乎买空了铺子里所剩不多的一应调料。 掌柜高兴,送了她两罐子自家炼制的猪油。 “姑娘别嫌弃,这是我家婆娘自己炼的,您拿回去尝尝看!” 他从柜台里探出半个身子,凑到柳岁耳边低语。 “姑娘,小的好心提醒您一句,赶紧去买粮和肉,西北这天气说变就变,制成腊肉存放着,待到大雪封路的时,宁安城啥都运不进来!” 柳岁朝着掌柜虚俯了俯身,“多谢掌柜提醒!” 她往掌柜手里塞了块碎银,“盐的事还请您多上心!” 第12章 好女不与男斗 出了店铺拐了个弯,柳平忍不住凑到柳岁身边。 “这么多盐咱们吃到明年也还有剩,为什么还要继续买?” 柳岁看了眼渐渐昏暗的天色,不敢耽搁,加快了些脚步。 “二叔,你信我吗?收粗盐自有我的道理,剩下的话咱们回去了再说!” 柳平知道她谨慎,赶紧小跑几步追上她。 “粮食咱们买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 她指着前面不远处点着灯的店铺,“二叔你进去买,城中姑娘少,我太扎眼。” 柳平应一声,抓起地上的灰往脸上抹一把,脏得看不出原来的相貌。 等东西买完,街上已经看不见一个行人了,风卷着残叶,说不出的萧索。 灯笼照不远,黑乎乎的,一米开外的东西基本瞧不清楚。 景昭辰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俯瞰着宁安城,包括柳岁的一举一动。 “爷,您说柳大小姐买这么多盐做什么用?那可全是粗盐,她能吃得习惯吗?” 景昭辰斜了江玉一眼,啪地将手中折扇打开,轻轻晃几下。 “本王总觉得扳指在她那儿!你们给我盯仔细了!” 江玉抓抓头,用手肘捅了捅一旁毫无存在感的江风。 “你能看明白柳大小姐要做什么吗?” 江风往一边挪几步,抱臂不语。 “本王倒是好奇,柳家下人一个没跟来,谁来煮饭?” 江玉一脸八卦,“爷,要不属下跟上去看看!” 景昭辰淡淡道,“那丫头机警,你动静小些。” 话落,江玉几个闪身,人就不见了影子。 “江风,柳家肯定需要粗使的下人,你盯着这事,到时候安排咱们的人进去。” 江风点头,“爷,京城那边传来消息,王全被破格提拔为六品太史令了。” 景昭辰收了折扇,“她倒聪明,人还没进城,路提前铺好了!” “爷您去哪?” “看热闹!” 江风抚额,只得默默跟上。 柳平手里提着杂七杂八的日常用品,肩上扛着三袋子盐,累得直喘粗气。 再观柳岁,笑得险些没一头栽过去。 “岁岁你样子要是被你娘看到,又是一顿啰嗦,哈哈,把个猪头顶脑袋上,怎么想得你!” 她耸肩,“要不二叔您扛着?” 柳平马上板起脸,“法子很巧妙,一般人可想不出来!” 柳岁也累啊,背着四五袋米面,怀里还抱着半扇子猪肉,只觉得自己比拉磨的驴过得还要苦。 总不能用嘴叼着比她脑袋还大的猪头吧! 景昭辰几个等了两刻钟才等到他们二人回来。 看戏的倒比唱戏的积极! 柳岁左脚才迈进院子,就听到宋氏夸张地喊了一声。 “鬼啊!” 柳岁扔了东西,拔腿就跑! 柳平一头雾水,被突然掉下来的猪头砸到了脚,疼得原地转了几个圈。 他呲牙咧嘴地往正屋走,嘴里嘟嘟囔囔。 “子不语怪力乱神!大嫂你乱喊什么?” 景昭辰与猴子一样攀到房顶的柳岁四目相对。 然后,下一秒,柳岁快速出手,一拳打在景昭辰的眼睛上。 “......???” 拳头就像龙卷风,来得快收得也快! 江玉和江风压根就没想到柳岁会动手! 景昭辰捂着眼睛,周身散发着杀气。 “你敢打我?” 柳岁长长呼出口气,一屁股坐下。 “艾玛,大半夜的为什么穿成这副鬼样?还好,是人!” 景昭辰回头看了一眼两黑衣暗卫,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玄色劲装。 坐了半刻,柳岁起身,叉着腰,“以为自己是黑无常?大半夜的跑人家屋顶上!” 她半眯起眼,“我们是不是见过?那夜的蒙面丑男!!就是你吧!!” 景昭辰,“......” 就说今日少了什么,赶着来看戏,忘了蒙面巾! “姑娘认错人了。” 景昭辰捏着嗓子,刻意改变了声音。 柳岁十分好奇地往他面前凑了凑,一双眼亮晶晶的。 “妈耶,就说声音听起来为什么怪怪的!原来是太监!” 江玉没忍住,扑哧笑出声,被景昭辰一记眼刀子,吓的只敢笑一半。 景昭辰用折扇抵住她的额头,面对她好奇探究的眼神,气的咬紧后槽牙,字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爷是个正经的男人!” 柳岁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哪个正经人半夜爬人家屋顶!你们该不会是想偷看我沐浴吧?” 她夸张地双臂环胸,无视气到想要杀人的景昭辰。 “长得倒是眉清目秀,没想到竟如此龌龊!白瞎了这张脸,啧啧,正经的贼没遇到,倒先遇到采花大盗了!不要脸!” 景昭辰的一张脸白了红,红了青,跟调料盘似的精彩! 要不是天太黑,估计柳岁会笑岔气。 京城中只要提起摄政王,连小儿都会停止啼哭,这死女人竟说他不要脸! 眉清目秀?他明明美如冠玉! 啊,不对,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你说本....我是采花贼?” 柳岁不屑地扫视他两眼,“你睁个狗眼我看看!啧,没文化真可怕!”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呛的景昭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饿死了!走了!” 景昭辰下意识扯住她的胳膊,“骂了我就想跑?” 柳岁皱眉,“你个贼还没完了是吧?” 她抬脚朝着景昭辰胯下踢去,其凌厉程度,让景昭辰觉得她是真的想废了自己! “真想当太监?我成全你啊!” 景昭辰用折扇抵着她,灵活避开,并不同她正面冲突。 柳岁站定,肯定以及确定眼前这男人的功夫远超于她,再打下去吃亏的可是自己。 “好女不与男斗!今日且饶了你!” 景昭辰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正沉思间,脸上被人狠狠掐了一把,痛的他倒吸口凉气。 “偷爬我家屋顶的利息!拜拜!” 景昭辰,“........” 摸着被掐得生疼的脸,一张脸红到耳朵根。 他竟然被调戏了?? 一个姑娘家要不要脸了? “你.....给我站住!” 柳岁跟来时一样,猴子一样顺着墙爬下去,笑眯眯的在黑暗中朝他挥挥手。 “狗男人再会!” 说完嗖地一下蹿到屋子里,速度快的让人以为身后有狗在追她。 景昭辰满脸寒霜,咬牙切齿。 “柳岁!!!本王和你没完!” 第13章 我要吃燕窝 江风和江玉看着一贯清冷暴戾的主子,被气到快要吐血的模样,想笑不敢笑。 “回去!” 景昭辰咬牙切齿,闪身消失在浓浓夜色里。 “爷,不看热闹了?” “回去自己领五军棍!” 江玉捂着隐隐作疼的屁股,闭紧嘴巴跟在他身后。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话太多!” 江风一把小刀直捅心窝。 再说柳岁回到屋里,就见祖父笑的见牙不见眼。 “没想到我们岁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竟会怕鬼神!你说你深更半夜回来,头上顶着......咳咳,谁看了不怕?” 柳老夫人摇头,一把拉过傻站着的柳岁。 “那玩意瞧着吓人,能吃吗?” 柳岁点头,“能,拾掇干净炒着香极了!” 没人问她粗盐的事,默契得像提前商量好了一般。 房间被清理过了,桌椅板凳擦得锃亮,木床铺了崭新被褥,看起来有点家的感觉了。 “祖父,今夜对付着先吃一顿,明天我和二叔修一下屋顶和窗棂,落雪前得把屋子修缮好。” 宋氏看着她沾了猪血的头发已经打了绺,微微皱了皱眉。 “这像什么样子,京中哪个大家闺秀像你这般不注重仪表,先去沐浴再用饭!” 柳岁没出声,她这母亲在京中享福享惯了,柳家环境也单纯,平日只要打理好内宅,其余都无需她操心,参加各府的宴席,和朝臣女眷闲话客套,从没体会过民生的苦,不懂这些也自然。 “宋氏!” 柳老夫人厉喝,连日来对这大儿媳的不满,全部发泄出来。 “一路上你除了埋怨和哭,有没有真的关心过岁丫头?今日她若不出去这一趟,是你去采买还是我这老婆子去置办?仪表在这里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银子使?” 宋氏不敢抬头,小声地嘀咕。 “可以叫店家送过来,那就用得着她自个扛了!” 老镇国公脸一下就沉下来,猛地拍了拍桌案。 “咱们初来乍到,一下添置这么多东西,你是怕人家寻事时认不得咱们柳家的门?” 看着灰头土脸,刻意乔装的柳平和柳岁,他就猜到用意,这是怕别人惦记上他们柳家。 这般聪慧又谨慎的丫头,是他柳家的福气! 宋氏捏着衣角,泪大颗大颗落下,虽心中有气,终究不敢再反驳。 “气大伤身,您二老别气坏了身子,我先去沐浴!二叔,你把熟食摆上来,吃顿好的再好好歇一晚。” 柳平不着痕迹地瞪了宋氏一眼,对她的不知好歹有些恼火,可碍于那是自己的大嫂,做为小叔子的他只得将所有的话咽回去。 “岁岁你快去洗洗,换身干净的,二叔去摆饭。” 再没有锦衣华服,也没惯常的绫罗绸缎,宁安城能买到最好的就是身上的蓝色粗布衣裳,裙摆绣几朵白色蜡梅,针脚有些粗糙,可看着倒也淡雅。 一家人围在个不大的圆桌上用饭,桌腿坏了一只,用石头垫着,勉强可用。 柳岁侧耳听了听,确定院外没什么动静,这才拿起面前的筷子开始吃饭。 大户人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今日,老镇国公率先打破了这个规矩。 “这一路真的要多谢岁岁,若没你,我和你祖母这把老骨头撑不到宁安,祖父以茶代酒,敬你!” 柳岁按住他高举的瓷碗,“祖父我是晚辈,您如此岂不是折煞我了!岁岁受不起,您坐着说话。” 老镇国公眼角泛红,听话地坐在椅子上。 柳岁起身,走到一旁新采买的东西边,掏了半天,取出个不起眼的黄泥瓶子。 “祖父,不可贪杯,每日最多三杯哦!” 她笑着替祖父斟满酒,“您尝尝,可以解乏。” 老镇国公抿一口,意外地尝到了人参的味道。 “这。。。。太贵重了!” 柳岁坐下继续扒拉着米饭,夹了肉放在柳恒和柳安的碗中。 “您早年在战场上落了病根,参汤按理说一日不可断,可在宁安......只能委屈您喝点参须了。” 宋氏吃了小半碗就落了筷,看着桌上油腻的蹄花,就觉得胃中翻滚。 “这里能不能寻到燕窝?我想吃那个了。” 此话一出,屋中静的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看向宋氏,眼中是难以理解的诧异和恼怒。 知她心性单纯,可不知她这般不知所谓。 只有柳岁像没听到她说话一样,埋着头继续吃饭,只是筷子就没落在那盘蹄花上。 “我们手头只有三千两,不是三万!燕窝是有,您敢买吗?” 宋氏不满,见她头也不抬地顶撞自己,火冒三丈。 “燕窝才能用多少?再说也不是我一人要喝,母亲和弟妹都得补身子!这就是你对母亲说话的态度?” 柳岁也不恼,把最后一片蹄花夹到父亲碗里,笑眯眯地看向脸色涨红的宋氏。 “母亲是对我掌家不满?今天这些已经花去了十两,宁安偏僻,可物价极高,冬日城里几乎什么也运不进来!您是打算吃了上顿,不顾下顿?恒儿和安儿大了,学业不可荒废,这些不需要银钱?再说,别人都买不起的,我们买了,这不是招人嫉恨?” 宋氏恶狠狠地盯着她,“安儿就是个女娃,念书有什么用?别人买不起同咱们有什么关系?那是他们自个穷!” 柳岁气笑了,啪地摔了筷子。 “我敬您是我母亲,处处忍让,处处恭敬,可您要想用这个拿捏我,做不到!柳家可不止您一人,我得为所有人打算,安儿必须要念书,至少得让她学会知进退,学会能屈能伸!” 柳平沉默着收拾桌子,柳岁的一番话令他心绪难平。 他和大哥从前朝堂和家两头跑,关心的都是些诗词歌赋,朝中人际事务,庶务自有内子打理,从不关心这些,这一路走来,才知柴米油盐的重要,要是没柳岁,他可能早就成了路边不知名的白骨。 “柳岁!你这是打算挟恩图报?” 宋氏一把抽出被柳齐拉着的手,用尽了平生的力气朝着柳岁怒吼。 “不,主动相报才算是恩,您若非想吃燕窝也行,城中绣房在招绣娘,您用自个赚的钱想买什么,到时自然没人有异议!” 第14章 放妻书! 宋氏闻言当场愣住,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绣娘?那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下九流!你怎么敢对我说这样的话?” 老镇国公仰头将最后半碗酒喝下肚,冷笑一声。 “明日起除齐儿在家养伤,我们都得去做工,宋氏,你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 他无奈地摇摇头,拉着柳岁坐在他边。 “我们要去矿场!岂非比你口中的下九流还不如?你到现在还认不清形势,当初齐儿要和离,你又为何不肯?我柳家从头到尾没想过拖累你!” 宋氏语噎,看一眼面色不虞的柳齐,呐呐住了嘴。 挖矿多辛苦她不知道,就觉得自己从云端跌入了泥潭,她后悔了,悔的肠子都青了。 “宋氏,现在也不迟,我可给你放妻书,至此一别两宽,婚嫁自由!” 柳齐扶着柳平的手站起来,出奇的平静,语气里甚至听不出一丝愤怒。 宋氏嗫嚅,“可,恒儿和安儿还小......”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心中竟真的盘算起此事来。 “他们的事自有父亲和母亲顾看,你无需挂心!他们既姓柳,我柳家自会将他们好好养大!” 宋氏咬唇,“柳家还有什么希望?恒儿和安儿在这宁安城不可能有大出息,我得带他们走!” 柳齐冲着父亲摇摇头,看着相携了十几载的宋氏,露出个温柔的浅笑。 “宋家当初就说了,愿接回你,但不会接受恒儿和安儿,我本不打算将此事告诉你,如今你只为自己打算就好!” 宋氏一屁股跌回椅子里,双眼空洞无神。 “他们也是我的孩子啊,宋家不可能这般无情的!我不信,我不信。” 柳老夫人捂着胸口,嘴唇抖动了几下,重重向后摔去。 柳岁一个箭步冲到祖母身后,硬生生替她当了肉垫。 冲击力太大,柳岁的额头重重磕在地面青石上,血顺着缝隙缓缓蜿蜒。 顾不得自己的伤,她小心将祖母的头放平,手指按在她的脉搏上。 “二叔,帮我把银针取来!” 柳平什么也不问,从怀里掏出今日新买的一副银针。 众人大气也不敢喘,看着她飞快将银针分别刺入柳老夫人的眉心穴、华盖穴、枕骨穴......统共七针,下手利落。 “丫头,这是回阳七针?” 柳岁一点也不诧异,祖父常年征战,见多识广,见过这个也不足为奇,当初她习得此针灸之法,也是离奇。 “祖父博学,确是回阳七针法。” “你怎么会医术的?从未请先生教授过,再说,医女就是个下九流!” 宋氏的声音略带尖锐,吵的柳岁额头突突地疼。 “宋氏你给我闭嘴!!回去收拾东西,明日我会请人送你回京!!” 柳齐怒不可遏,这大概是他平生发过最大的脾气,声音大的都破了音。 柳齐哆嗦着手,却是毫不犹豫地铺开桌上皱巴的纸。 一纸放妻书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从今日起我柳齐与宋家圆圆再无纠葛!希望你再嫁良人,衣食无忧!” 宋氏捏着放妻书,不舍是有一些,但更多的是说不出的解脱和放松。 她最后看一眼家徒四壁的屋子和神色冷淡的众人,迈步走到一边的厢房,嘭地将门大力关上。 至此也关上了她和柳家的十余年情份! 柳岁神情专注,并没因这事分神,一刻钟拔出银针,见祖母缓缓睁开眼,猛地吐出口血。 血溅在柳岁的手背上,她浑然不觉,轻轻扶起祖母。 “祖母可觉得好些?这样的淤血再吐几回,辅以汤药,您的病就能大好,活个百岁没问题!” 柳老夫人笑,倚在孙女的怀里,这一路的颠沛流离都值了。 “好,祖母活个一百岁,到时还能见到重孙儿!” “行,赶明个我就给您抢个孙女婿回来!” 一家人哄堂大笑,宋氏在隔壁厢房捂着耳朵,只觉得他们的笑声刺耳。 扶祖母躺在床上,她心疼地看着柳岁的额头。 “都是祖母不中用,害的丫头受伤了,姑娘家可不兴留疤!” 柳岁露出口小白牙,“祖母我可是神医,必不会留下疤痕!” 柳老夫人只觉得困乏,憋闷的胸口舒畅了不少,柳岁不是从前的柳岁了,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她是她柳家孙女!! 房间是够用的,可柳岁坚持和两个小的同住一屋,恰逢乱世,她必须要护他们周全。 柳齐的腿不方便,柳平便暂时与他一屋。 柳岁让张氏睡在木床上,她则带着弟弟妹妹睡在小榻上。 “二婶,夜里有不舒服的随时叫我!” 张氏应一声,躺在软和的被褥里,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中。 她这一生别无所求,守着夫君,守着孩子,就是她最大心愿。 宋氏是个傻的,柳家绝不会就这么一蹶不振,日后她一定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岁岁,你快点睡,这一路属你最辛苦,二婶身子结实着呢!” 没听到动静,她撑起身子看一眼,发现柳岁搂着柳安已经睡熟了。 张氏笑,“没事,今后我就是你们的娘!” 柳岁翻个身,唇角上扬。 瞧,这世道还是好人多! 一夜好眠。 翌日,天都没亮,柳齐就起了,柳平去找了城中唯一一家镖局,花了二十五两租了个马车,护送宋氏一路回京。 王全打过招呼,镖局也正好有镖要送去京郊,故而一拍即合,没有为难他们。 宋氏手里只拎着个小小的包袱,柳老夫人没出来,只让张氏给她塞了张二百两的银票,算全了她们的情义。 柳恒和柳安只默默流着泪,眼睁睁看着母亲毫不迟疑地钻进马车里。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是她宋氏当初死脑筋,就不该随柳家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虽说宋家只是七品小官,但好歹能保她衣食无忧! 想了一夜,她觉得自己没错! 错的是害她如此的柳家! 她掀开车帘,最后看一眼这灰扑扑的宁安城,甚至狠心的没看两个孩子一眼! 镖局的马车缓缓出了城,直到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古代出行不便,这一别也许就是一生! 第15章 本王和她不熟 “长姐,母亲可是不要我们了?” 柳安趴在柳岁怀里,小小的身子因为伤心不住颤抖。 “嗯!她不回来了,可安儿还有我们!长姐永远不会离开你们!” 柳安嘤嘤啜泣,使劲点了点头。 柳岁看向一旁紧紧拉着她衣摆的柳恒。 小小的儿郎眼眶通红,却倔强地没流一滴泪。 “长姐,恒儿长大一定会保护你的!不让别人欺负你!” 柳岁点头,十分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长姐相信你!我们恒儿将来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护我,也能护柳家!” 景昭辰懒洋洋倚在轩窗边,“呵,这没心肝的丫头,都不曾掉过一滴泪。” 江玉捂着屁股,一声不吭。 这一大早的,来看人家姑娘掉不掉眼泪,他看爷就是闲的! 景昭辰捻起块点心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眼睛却一直看着站得笔直的柳岁。 柳岁只觉后背烫得厉害,猛地回头,雾气重,什么也没看见。 景昭辰惊得将整块的点心直接吞了,噎得连连咳嗽。 江风赶紧把茶盏递到他手上。 “爷,您怎么了?” 他摆手,喝了半盏茶,气才顺了些。 “无妨,这丫头比我想的还要警惕,日后盯她的时候小心着些!” 江风点头,“爷,听说差事已经派了,柳家要下矿场做工,咱们要管管吗?” 景昭辰勾唇,折扇挡住了他大半的脸庞,只露出一双似能透视人心的眼睛。 “不必!本王是个看戏的,不好插手。” 柳岁牵着两个小的回家时,衙门的人已经到了。 “官爷,我家大儿伤到了腿,暂时做不得工,你们看能不能容他歇到痊愈?” 衙差态度恶劣,十分不耐烦地拧着眉头。 “就你家事多,别人都已经准备上工了!他做不得,那你们就做双份!做不完别想歇!” 柳岁护到祖父身前,悄悄往衙差手中塞了几块碎银。 “大哥拿去喝酒,您瞧我祖父岁数大了,矿场的活肯定是做不了的,到时还会拖累你们,给他安排个轻省些的行吗?” 衙差掂了掂手中碎银,“可以是可以,可一家至少得出两个劳力!” 他看着站在一旁瘦弱的柳平,不屑冷哼。 “就他这样的,能完成每日的份额吗?到时莫说拿工钱了,别倒扣就不错了!” 柳岁笑眯眯的,不急不恼,“大哥,你们看我行吗?” 衙差互相看看,突然就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你个小丫头片子,一阵风就能给吹跑啰!扛得动吗?” 柳岁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大哥,别看我瘦,力气可大着呢!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行!” 老镇国公刚想开口,被柳岁轻轻推了一把。 “行吧!那就试试!先说好了,到时累了可不兴哭鼻子!” 王全急匆匆跑来,喘了口气才开口。 “柳老大人,衙门缺个抄录打杂的,你随下官走。” 他看柳岁,见她是朝自己露出个浅浅的笑,只得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虽说他被圣上封了六品太史令,可这衙门鱼龙混杂,他要想坐稳这位置可不太容易。 能保下老镇国公一人已属不易,剩下的他暂时无能无力。 好在,看柳岁这样子,根本没打算为难他。 “多谢大人了!” 柳岁朝着王全深深一礼,随着衙差走了。 “恒儿,安儿切莫乱跑,乖乖在家看书。” 柳恒握起小拳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的长姐,明明柔弱的风一吹就倒,却硬是咬牙扛起了全部的重担。 他发誓,定不负长姐信任,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再不让长姐吃苦受难! 矿场灰蒙蒙的,衙差扔给她和柳平一人一个大竹筐。 “每人每天三十筐!完不成的中午没饭吃!扣除当日工钱!” 柳平拉一把柳岁,眼中满是担忧。 “岁岁,这不是你一个姑娘能做的事,回去吧!” “二叔,干活吧!” 今天出门前,她专门将胸束紧,头发绑在头顶,佝偻着腰与平常公子并无二异。 装矿石时柳岁留心看了看,就是普通铁矿,整整一背篓,份量却又比寻常的铁沉重。 景昭辰端着茶盏和一旁监工的李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王。。。。景公子,既然您认识这姑娘,要不要在下给她安排个轻省的活计?成年男子都未必能吃得了这个苦。” 景昭辰懒懒窝在椅子里,薄唇微勾,“不必!本王和她不熟!” 李同思忖,这位爷奉旨来查案,不知为何住在宁安不走了,摄政王性情乖张,没人能猜透他的心思,嘴里说着不熟,可从这姑娘进到矿场,他这眼睛就一直在人家身上打转。 “不知您在宁安要住多久?听闻府上也无伺候的丫鬟,我瞧这姑娘是个机灵的,不如让她——” 景昭辰一双凤眼凌厉地睇了李同一眼。 让这丫头伺候他? 不出半日,就能把他气得直接入土为安了! “李大人如此有眼色,留在宁安真真是可惜了,要不要本王给陛下上个折子,听说边关战事吃紧,正缺李大人这样的人才!” 李同又惊又惧。 扑通给景昭辰跪下,“景公子若恼,是小的说错话了!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一回!” 景昭辰但笑不语,也不让人起。 真累啊! 柳岁在心中长长叹了一声! 她深吸几口气,放缓脚步,调整呼吸。 男人堆里,她实在太显眼,娇小又瘦弱,可却能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倒是柳平,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平时花盆都没搬过的人,哪能扛得动铁矿。 才第三筐,腿一软,整个人趴倒在地上。 监工挥着鞭子朝他狠狠抽过来,“妈的,老子最瞧不上你们这样的人,这是享受惯了,才几筐就受不住了?” 柳岁握着鞭子,监工试了几次也没能夺回来。 “松手!不然老子连你一起打!” 她盯着监工的衙差,“他的量算在我身上!让他歇会!” “就凭你?干不完可不许回家!” 柳岁勾唇,“行,一言为定!” 衙差嘲讽地看一眼柳平,拿着鞭子离开了。 第16章 拉货的驴子 不就六十筐吗? 她柳岁就当一回拉货的驴子! 一、二,三,......! 后背被粗糙的竹筐磨破,火辣辣的疼,眼前一阵阵发黑,可她咬着牙,硬是在午饭前完成了两个人的分量。 “呵,你这姑娘可以啊!我心善,多给你一个饼!” “多谢!” 柳岁一屁股坐在柳平身边,递给他一个烙得焦黄的饼。 “二叔吃东西。” 柳平羞得不敢抬头,也没接她手上的饼子。 “岁岁,二叔没用,帮不上忙还得拖累你!我不饿,你吃!” 柳岁不语,将饼子塞到他手里,自己大口咀嚼。 “您是文臣,这双手是要写字画画的,你坚持几日,我想办法让你做些轻省的活。” 柳平摇头,“不行,二叔可不放心你一个姑娘家自己留在这!” 景昭辰喝着茶,似笑非笑盯着毫无形象的柳岁,凤眼微微上挑,带着几许笑意。 这个丫头.....总能出乎所有人意料! 好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丫头了! “李大人,咱们赌一赌这姑娘能坚持几日。” 李同抹一把额上冷汗,跪得久了,膝盖被石子磨的生疼。 “嗯?李大人怎么还跪着?赶紧起来。” 景昭辰不悦地看向一旁的江玉。 “你怎么也不提醒本王?竟让李大人跪了这么久,自己回去领五军棍!” 李同起身,深深作揖,“不敢不敢,小的是心甘情愿跪的!” 江玉恨不得一刀把眼前这李同捅个对穿! 今天他可一句话没说,还要挨打! 简直没有天理了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三天,柳平被安排去守城门,虽风吹日晒,但强过背矿。 第十天,柳岁一顿能吃五个饼子! 景昭辰看得饶有兴味,没一点要干预的打算。 半月,柳岁健步如飞。 比特训效果还好! 矿场上再没一人小瞧她,有时衙差还会偷偷给她送半壶烈酒。 一个女子,没人对她戒备,于是在落雪的这一日,她顺利偷到了两块分量不一的矿石。 脚才迈进院子,雪就毫无征兆地落下。 柳家迎来了在宁安的第一个寒冬。 枝头,屋舍,街道,整个宁安变成银白色,呼啸的北风像刀子一样打在脸上。 宋氏看着京城第一场雪,又看了看手边摆着的燕窝,庆幸自己逃离了柳家,这也是她平生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母亲已经在替她相看人家了,不管嫁给谁当填房,都好过留在宁安那暗无天日的地方! 共患难?是不可能的! 她才三十岁,孩子能再生,可她自己的人生只一回! 思及此,宋氏啪地将朱窗阖上,喝着燕窝,满足地窝在大迎枕里。 柳老夫人心疼地将柳岁拉到身边坐下,往她手中塞了个简易的汤婆子。 看着她原本白皙柔嫩的手,如今布满茧子和大小不一的血口子,柳老夫人泣不成声。 “岁岁就让你祖父和王大人说一声,咱们换个活计好不好?长此以往,你哪能受得住啊!” 柳岁安慰地拍拍祖母的手背,“祖母别挂心,我身体好着呢,一顿能吃五张饼!他们速度都没我快。” 她朝祖父眨眨眼,老镇国公就知她有话想说。 “没事,我瞧着丫头比从前结实不少,你去歇会,吃饭的时候再喊你。” 柳老夫人知道他们有话说,而且是不方便让她听的事,点点头,进了厢房去休息。 柳岁将所有门窗关严,又趴在窗户上认真听了半晌。 “祖父,您帮我瞧瞧这是什么?” 她从怀里掏出两块黑乎乎的矿石,还带着她身上的温度。 老镇国公蹙眉,接过两块矿石放在手中掂了掂。 “重量不一样?都是铁矿怎会相差这么多?” 柳岁笑而不语,顺手拿过门边放着的捶子朝两块矿石砸去。 老镇国公一屁股跌回椅子里,眼睛瞪圆,好半天也没能寻着自己的声音。 “这。。。。怎么会这样?明明是铁矿,怎会有金子?” 柳岁坐下,喝了一碗凉透的茶,不在意地抹抹嘴角。 “第一天进矿场我就觉得不对,同样大小的铁会比金子轻,我算过,一筐装二十几块,不该重成这样。” 她没法用现代的知识和他们解释,这是因为金的密度比铁大,相同体积下,就会重过铁。 她尽量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铁矿采了一半发现有金,然后他们私自昧下,用这样的方式掩人耳目,若不砸开,谁能发现里面是金块。” 她弯腰抬起地上的碎石,“祖父,您瞧只看外表是无法分辨是金还是铁。” 老镇国公接过她手里的灰扑扑的石头,肉眼的确无法辨识。 “我从前一直以为铁会重过金,这事,咱们要上报吗?” 柳岁摇头,“这宁安怕是从上到下都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了,咱们如今就是罪臣,这道折子写了也送不到那位手里,还会害咱们白白丢了性命!” 老镇国公虽刚正,却也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那丫头你可有好计策?” 柳岁笑得不怀好意,“自然有的,祖父咱们先吃饭,有人会对这事感兴趣的!” 黑衣采花贼! 早些年景昭辰一直在战场,后回京残了腿,闭门谢客,所以原主从未与他谋面,柳岁自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只是凭女人的第六感。 再者,那枚扳指上雕刻的图案非寻常人敢佩戴! 几番相较,得出结论:此人来宁安绝非偶然,观他通身气度,可知并非池中物。 今日柳平不用值夜,晚饭是他自告奋勇下厨煮的。 柳岁看着汤盆里有些抽象的东西,试探开口。 “二叔,这是晚饭?胡辣汤?面糊子?” 柳平比从前黑了,也壮实了,他不好意思挠挠头。 “我听他们都说酸面片子好吃,也想让你们尝尝味。” 老镇国公撇过脸,眼中全是笑意。 “二叔,您确定这个是面片?” 柳岁拿木勺搅了搅,面疙瘩大小不一沉在盆底,看起来都没熟,青菜却已经被煮了个稀巴烂! “哈哈,疙瘩汤一样能吃,你们快尝尝,我觉得味道还成!” 第17章 好凶,人家好喜欢~ 晚饭的味道一言难尽,可一家人围在一起,轻松又和谐。 吃完饭,柳岁将包着碎矿石的布包背在身上,只与祖父打了声招呼,就悄悄出了门。 冷风夹着鹅毛大雪直往人脸上扑,糊得眼睛都睁不开。 宁安穷,点不起京城的琉璃宫灯,隔着老远才有一盏昏黄的灯笼,只能照得见前方几步远的距离。 柳岁穿着深色的袄子,在黑夜的掩护下,七拐八绕的到了景昭辰暂居的院子。 她尽量放缓呼吸,院中隐约有人声。 柳岁娇小的身躯紧紧贴着墙角,抡圆了胳膊,极快地将手中布包奋力往院中一甩。 京城也下雪,但没宁安这么大,景昭辰今日难得心情不错,捧着只玉坛收集梅树上的雪。 “今天本王也雅致一回,学着文人才子敲雪煮茶!尝尝......” 语未落,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掉在梅树上,莹白的雪扑了景昭辰一头一脸。 他的手僵在半空,眼睛眨几下,雪片扑簌簌往下落。 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暴怒,“何人偷袭?” 暗卫出去查看,一无所获。 江玉看一眼悬在枝头的布包,又偷瞄一眼雪人一样的景昭辰,肩膀抖得快要脱臼。 这是谁敢在老虎屁股上拔毛? 不要命了! “取下来!” 景昭辰咆哮。 江风跃上树,将布包取下,恭敬递到景昭辰手边。 “打开!” 布包打开,黑色的矿石中闪着点点金芒。 “爷,这是金子?” 景昭辰好看的凤眼微眯,手指拨弄碎石,忽地冷笑一声。 “呵,原本来查宁安私盐一事,没想竟还有意外收获!” 江玉不解,“爷,这是不是谁想贿赂您?” 江风跟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 “要是真贿赂爷,还不得闹得满城皆知,用得着大半夜地往府里扔?” “江风,你带几个人去夜探矿场!仔细着别让他们发现。” 江风领命。 江玉跟在景昭辰身后,“爷,您可太厉害了,只看这么一眼就知这是矿场的矿石!属下还以为谁恶作剧丢得破石头。” 景昭辰沉默,他几乎一日不落地在矿场,竟没发现一丝异常。 走了几步,他猛地回头,院中被照得亮若白昼,藏了人他不可能看不到。 柳岁双手紧紧捂着口鼻,捂到即将原地去世时,景昭辰终于转身回了正堂。 妈耶,这狗男人也太机警了,差点就被发现了! 她再一次确定自己绝不是他对手,日后见了最好躲着走! 保命要紧! “你是在监视本王?”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洌慵懒的声音,带着雷霆之势。 柳岁全身汗毛竖起,扯了把脸上快要落下来的面巾,缓缓回头,只见一个修长的身影倚在树下。 他掂着手上的碎石,漫不经心地扫她一眼。 “何人派你来的?” 柳岁眨眨眼,纤细的手指了指黑沉沉的天空。 “天道不公,苍天有眼,特派本使下凡....” 景昭辰一脸你继续,本王就看着你表演的表情。 柳岁突然没了瞎编乱造的勇气。 她娇小的身子灵活地从树顶跃下,几个闪身,飞快的冲出了景昭辰的视线。 景昭辰只觉得她身影熟悉,出神间,有些惊讶她这反应。 漫天大雪,空荡荡的街道,两个跑的飞快的人影。 她逃他追,插翅难飞! 景昭辰原本是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却没想到她的速度快的出乎他的想象。 “还不给我站住!” 他在身后大喝。 妈耶,这狗男人该不会脑子有泡? 真站住了,她狗命难保! 啊,不对,是小命! “站住束手就擒?以为别人都同你一样傻呢!” 景昭辰半眯着眼,凌厉的掌风劈向她后心。 柳岁身量娇小,听到身后明显与风声不同的动静,直接趴倒在地,就势在雪地里滚了一圈。 景昭辰的掌拍了个空。 他站着,她趴着。 景昭辰眼中带上一抹戏谑。 “为了活命,你倒是不怕丢脸!” 他上前几步,跟拎小鸡崽似的将柳岁一把拎到半空,然后,手落在柳岁的屁股上,猛地拍了几把。 “你跑啊!” ......? 虽说她体内的灵魂来自二十六世纪,可不管那时还是现在,都还是纯洁的单身狗啊啊啊! 柳岁挣扎,张牙舞爪的挥着四肢,“不要脸!” 只听得“嘶啦”一声,柳岁肩膀的小袄被他扯开了一道口子,露出浅蓝小衣的一角。 实力太悬殊,打是肯定打不过了。 柳岁索性也不要脸了,扭头,对上景昭辰略有怔忡的妖孽脸。 “啧,这是打算当街办了我?也太不讲究了,瞧着是个正经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癖好。” 看着景昭辰越来越沉的面色,她转了转眼珠。 “死鬼,要不咱们回你府上再......?” 景昭辰听着她矫揉造作的声音,不知为何,心里竟漾出一丝莫名的情绪。 趁他愣神恍惚,柳岁突然猛地转身,搂住他的脖子,腿紧紧缠在他腰间。 动作行云流水,两人就已贴得密不透风。 景昭辰喉头滚动,看着几乎挂在他身上的人,浑身僵硬。 柳岁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耳边,酥酥麻麻的,带着女子独有的清香。 “滚下来!” 柳岁摇头,小手不老实的探进他的衣襟。 “哇塞,看着瘦,没想到还挺结实!” 手感实在太好,她没忍住又摸了一把。 景昭辰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傻站在原地,活了二十几年,还是第一次同女子接近,尤其两人此刻的姿势还极其暧昧。 “你还要不要脸了?还不滚下来!” “好凶,人家好喜欢!” 刚赶来的众暗卫齐齐愣住。 ......!! 这女贼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是向上天借了几个胆? 景昭辰气急败坏,扯着她的小袄,想要将她扔到地上。 可柳岁太灵活,他一时半会竟无计可施。 “要么放我走,要么。。。。对我负责任!!” 柳岁眨巴着无辜的杏眼,小手不安分地继续往下。 “你找死!” 景昭辰只觉得身上挂了只火炉,整个人随着她细微的动作几乎快要烧起来了。 她撇嘴,“别翻来覆去死啊死的,人家害怕~嘤!” 第18章 我宁死不从 景昭辰暗暗吸了好几口气,才堪堪将即将喷涌的怒气压下了一半。 他出手掐住柳岁纤细的脖颈,用力,柳岁只觉得呼吸困难。 “想死本王成全你!” 柳岁喉间溢出一丝笑,眼睛因为他的力道有些泛红,可依旧灼灼盯着他。 下一刻,景昭辰听到身后暗卫齐齐抽气的声音。 身子发凉,他低头,腰间束封不知何时开了,露出雪白精壮的胸膛...... 变故来得太快,他掐着柳岁的手也不自觉地放松。 柳岁被丢在地上,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被摔碎了。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冰凉的小手在他裸露的胸肌摸一把,恋恋不舍地又拍了拍他的腹肌。。。。。 柳岁咂舌,忍不住打了个口哨。 “简直人间极品!” 景昭辰冷得一个激灵,赶忙拢紧衣襟,惨白着一张脸,看起来像是刚被蹂躏过的良家女子! 然后,柳岁踮起脚尖,隔着面巾在他滚烫的脸颊落下一吻。 “扯坏我衣裳的利息,再见!” 她边跑边笑,笑声很快被寒风吹散。 景昭辰气得浑身颤抖,墨发在追逐间已经散开,凌乱地在风中乱舞。 “爷,还追不追了?”江玉小声问一句。 景昭辰的脸黑得如同万年锅底,咬着后槽牙。 “给我搜,把宁安掘个底朝天也把她给本王找出来!本王要把她千刀万剐!” 此时的柳岁早就溜回了家,心疼地将身上的小袄丢进火盆里焚烧。 毁尸灭迹! 怕在雪里留下脚印,她几乎绕了半个城,最后是攀到树上,跳到自家院子的。 雪大,风更大,加上她有意藏匿,一刻的时间,所有的痕迹消失殆尽。 “东西送过去了?” 祖父沙哑的声音在窗边响起。 “嗯,祖父放心去睡,我也睡了。” 老镇国公听她声音正常,这才安心去一旁厢房歇下。 “夫君,岁丫头到底要做什么?会不会有危险?” 老镇国公才进来,就见原本已经睡下的夫人已经醒了,一脸担忧地看着门外。 “没事,丫头是个有分寸的,说实话,我也看不透她的心思,但总归不会害咱们就是。” 屋中传来细小的动静,很快归于平静。 柳岁盯着铜镜,脖子上的指痕清晰可见。 “狗男人,这是真想杀了我。” 她从床下拖出一只不显眼的破木箱,取出瓶药膏小心抹在脖子上。 柳岁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想到他今晚一直自称本王,看来自己猜测不错,这狗男人来宁安肯定有要事,反正都要查,顺手将金矿的事一并查清,这样也算为朝廷立了个大功。 她虽然只是特种随行军医,可为了应对各种突发状况,也是受过特训的,竟然躲不开这狗男人的一招半式,可她现在开始练习内力,会不会太迟? 胡思乱想间,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却不知宁安即将翻天覆地。 用了早饭,她和祖父还有二叔分道去了各自上工的地方。 比起监工,景昭辰才更令人惧怕,他一双眼锐利地四处打量,脸上却平静无澜。 柳岁总觉得他今日有哪里不太一样,于是多看了一眼,就这一眼,险些没忍住笑出声。 他今日竟系了两条腰封! 哈哈哈! 柳岁憋笑,肩膀却抖动得厉害,正在装矿的人有些好奇。 “柳姑娘今日可是不舒服?” 柳岁摇头,怕被人瞧出端倪,头几乎快埋在胸口。 “就是觉得有些子冷。” 衙差偷偷往她手里塞了个小酒囊,“喝一口暖暖。” 她感激地接过,往嘴里猛灌一大口烈酒,不多时,身上就暖乎乎的。 景昭辰一直盯着她,冬日穿得厚实,领子高高竖起,也瞧不见她脖颈上有没有伤痕。 可他怎么都觉得昨夜占他便宜的女人是柳岁。 或者说他希望是她,不然被别的女子看光了,他会疯! 中午用饭时,景昭辰难得从房中走出来,踱着步,直到柳岁面前才停下。 他睥睨着她,离近了才发现她皮肤粗糙,一张脸蜡黄,与昨夜见到的皮肤雪白的女贼判若两人。 “抬头!” 柳岁叼着饼子,怯生生地仰头,却又不敢与他正视,害羞得像是一个害羞的姑娘! 景昭辰看着她,没在她脸上发现人皮面具的痕迹,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一丝小小的失落。 “丑死了,低头吃饭!” 柳岁一句国粹险些就脱口而出,忍了又忍,脏话和饼子一起咽进了肚子里。 妈的,老娘让你看了? 她庆幸自己来这里第一天就用草汁将原本肤色给遮了,除非用特殊的药才能擦洗掉,否则今天马甲肯定就掉了! 景昭辰抱臂,看着她一口饼子一口烈酒吃得香,粗劣的食物硬是被她吃出了满汉全席的味道! “举止粗俗,长相丑陋,晦气!” 柳岁心道:你才晦气,你全家都晦气! 景昭辰看着她满眼的讥诮,凤眸微挑。 “怎么不服?本王说你几句是看得起你,可别不知好歹!” 柳岁酒足饭饱,这么冷的天也不能睡觉,正好寻个人逗个闷。 她突然戏精附体,抱住景昭辰的腿,哭得梨花带雨。 “爷,您大人大量饶了我吧,我今年才十五,还是个清白的黄花大闺女,真的真的。。。。呜呜,不能去给您暖床啊。。。。” 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得情真意切,哀婉凄楚。 “城中有大把好看的姐姐,爷,求您放过我吧.....” 就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这位爷瞧着倒是相貌堂堂,没想到连个可怜的女子也不肯放过。” “哎呀,这位爷一瞧就气度不凡,估计在青楼玩惯了的,这宁安穷乡僻壤的,自然就不挑了。” “可柳家姑娘代父背矿,属实辛苦,虽说丑了点,可到底是清白的姑娘,唉。” “快都别说了,不要命了?没见李大人见了他都跟巴儿狗似的,惹不起。” 景昭辰一张脸阴沉得似暴雪的天空,抬腿就踢。 柳岁就地一滚,夸张地捂着肚子。 “爷,您今日就是打死我,我也宁死不从!呜呜——” 第19章 翻脸比翻书快 柳岁往景昭辰身边爬了爬,双手沾满泥泞。 她攥着景昭辰的衣摆,“爷,您放过我吧!” 景昭辰气笑了,“松开!” 柳岁摇头,眼泪飞溅。 “爷,您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貌似潘安,面如冠玉,将来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求您放过我,我柳岁来世当牛做马也定不忘今日大恩!” 景昭辰冷冷看着她,沉重的压迫感让众人大气也不敢喘。 他蹲下,捏着柳岁的下巴,清洌的声音中夹着怒气。 “你演够没?本王可没空和你闹。” 她朝着景昭辰飞快地眨眨眼,握着他的衣摆,擦完眼泪又顺便撸了把鼻涕。 “多谢爷。”她抽抽噎噎站起来,朝着景昭辰行了个礼。 景昭辰看着锦袍上的脏污,握了握拳。 柳岁挑眉,让你丫没事找事,恶心不死你! 景昭辰冷锐的目光定格在她脸上,依旧是丑得惊心动魄! 柳岁看着他冷峻的脸,想到昨夜的事,眼睛慢慢下滑。 哇,要是再摸一把,死而无憾了! 景昭辰注意到她不怀好意的目光,一双好看的凤眼黑沉沉的,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她吞食入腹。 “别这样盯着本王,否则本王挖了你的眼睛!” 柳岁哀怨地看他一眼,“挺好看的一个人,可惜长了张嘴!” ....... 江玉觉得他得让爷重新派个任务,真不能再寸步不离跟在爷身边了,否则憋笑也能憋爆炸。 景昭辰指着她,嘴角噙起冷笑。 “你好得很!本王记住你了!” 柳岁懒洋洋地打量他一眼,“爷脑子不好?咱们都见过几回了,今日才记住我啊!” 她扯过一旁的竹筐往肩上一扛,满脸笑意瞬间消失了个干净。 “爷,您还是去歇着,这里脏,我还得赚今日饭钱,就不陪您玩了!” 呵,女人,这翻脸速度真是比翻书还快! 她自导自演了半天,转脸成陪他玩了! 柳岁依旧是第一个完成任务的,回家的路上顺便买了些刚出锅的热包子。 吃过二叔煮的饭,更加坚定了她要寻个煮饭丫鬟的念头! 可宁安人生地不熟,一时半会真不好找个放心的。 她虽擅长做饭,可每天放工已近日落,总不好叫祖母他们一直饿着肚子。 祖母在京城养尊处优生活了大半辈子,一朝落难,竟也从未报怨过一回。 其实,除了原主那缺心眼的娘,剩下的都随遇而安,虽不至吃糠咽菜,可到底比不得从前锦衣玉食了,她心中对柳家的敬佩更多了几分。 思量间,发现有人不远不近跟在身后,柳岁像没事人一样,拐了个弯买了包酸果子。 二婶张氏害喜害得厉害,就喜欢吃这口。 迈进院子,二叔还没回来,老镇国公蹲在灶台边捣鼓,厨房浓烟滚滚,呛得他不停咳嗽。 “祖父您这是。。。。?” 柳老夫人站在门边,拄着拐杖开怀大笑。 “你祖父不想你太辛苦,非要亲自煮饭,饭没见着,厨房快要被烧了!” 老镇国公一张脸被烟熏得乌漆嘛黑,一咳嗽还能喷出口烟。 “咳咳,别小瞧祖父,从前上战场,那也是能烧的火煮的饭的!咳咳。。。。。肯定是今日这柴火太过潮湿。” 张氏掩面偷笑,倚在门边,觉得这寻常又平凡的日子竟是比从前温暖许多。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这才更像家! 柳岁拿着温热的帕子一边替祖父擦脸,一边顺着他的后背,笑声清凌凌的。 “祖父说的是,今日这柴火是潮了些,我买了包子,一会打个汤,咱们凑合吃一顿。” 灶台里塞满了柴火,一点空隙也没有的那种,难怪这么大的黑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被烧了。 柳岁将柴火掏出来些,用烧着的干草点燃灶台,架上铁锅,舀了一小勺掌柜送的猪油。 葱花、姜片爆出香味,再仔细捞出来,加水,水开加入蛋液和一小把干菜叶子。 见四下无人,她从灶台边的柴堆里取出个小纸包,里面是细白的盐,洒一些在锅里,又赶紧放回原位。 粗盐炼细盐的法子很简单,但历朝历代,盐类的把控都在朝廷手中,她不能在死亡的边缘来回蹦跶,只能趁着夜深人静,偷偷炼制一些供自家食用! 张氏咬一口包子,喝一小口汤,勺子碰到什么,舀起来,竟然是一只完整的荷包蛋。 “岁岁,这。。。。” 柳岁笑眯眯的,“二婶您如今可是双身子,营养必须跟上,快吃,莫声张。” 柳老夫人点头赞同,“岁丫头说得对,你快吃,别叫旁人瞧了去。” 然后,她和老镇国公碗中也有颗荷包蛋。 只有柳岁头也不抬喝着普通的蛋花汤,“我年纪小,身强力壮,用不着补。” 老镇国公蹙眉,“岁丫头,你才是这个家最该补营养的人!祖父这只给你。” 她抱着碗躲开,“祖父趁热吃,我身子好着呢。” “岁岁,二婶虽然很多事都不懂,但从前也是尝过粗盐的,味道又苦又涩,根本难以下咽。。。。。” 柳岁抬头,凝视着张氏,“二婶,有些事心知肚明,不好说出来的。” 她指了指外面,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隔墙有耳,上一回在路上他们没能得手,我觉得此事应该没完,他们那样的人不达目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张氏将最后一口汤咽到肚子里,点点头。 “是二婶不谨慎多嘴了,反正这家中就属你鬼点子最多。” 柳平掀开棉帘走进来,使劲拍了拍袄子上落的雪花,又冲着双手哈了几口热气。 “雪下得更大了,他们说如果明日还停不了,就该封路了,到时什么也运不进来,城中人也出不去。” 柳岁蹙眉,要是大雪封路,那查看金矿的官差岂不也进不来了,那这事就要耽搁到明年开春。 夜长梦多,真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祖父,您觉得是谁非要柳家人的性命?如今也流放了,我们活着能妨碍他们什么?” 老镇国公不语,把朝中的重臣逐一在心中罗列开! 第20章 救急不救穷 呜咽的风声,漫天的大雪,除了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狗吠,宁安城寂静一片。 凌乱的脚步声踩在雪地上,睡在床上的柳岁猛地睁开眼睛。 她捂住柳安的耳朵,看着漆黑的窗外。 宁安要变天了! 柳恒睡在小榻上,嘴里低声嘟哝了一句什么,翻个身。 屋中炭盆已经熄了,两小只冻的蜷缩成一团。 柳岁起身,将柳恒轻轻抱到床上,两床棉被盖上,他们小小的眉头才渐渐松开。 睡意全无,她索性将小袄穿在身上,推门出去。 天快明,寒意浓。 柳岁三下五除上爬上房头,看着刚进城的大军朝矿场的方向行进。 她如释重负,深深吸了口气,冷风呛得她咳嗽几声。 “每天待在屋顶不冷吗?” 她抱膝而坐,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那支军队。 柳岁朝身后抛了个油纸包,江风跃起接住,打开,是一个喷香的南瓜饼。 “没毒,肚里有食才不冷。” 宁安并不大,凝心细听,风中隐约夹杂着哭声、喊声,半个时辰后逐渐趋于平静。 一阵风吹来,柳岁冷的打了个寒战,她站起来,手里握着根枯枝。 树枝破风,朝着江风袭来,他嘴里含着还未咽下的南瓜饼,灵活避开。 柳岁没内力,可胜在身法灵活,招式凌厉。 江风闪躲间,被枝梢划破了下巴。 “唉,无趣。” 柳岁扔了枯枝,解下腰间酒囊猛灌一口,然后递到江风面前。 “要不要喝一口?” 江风摇头,一语不发。 柳岁也不勉强,拍了拍身上的落雪,指着小厨房。 “你的任务反正就是监视我们一家,夜里去那守着,我可不想屋顶多具尸体。” 她正准备顺着房沿爬下去。 “是你吧?” 柳岁抬头看江风,似笑非笑,“你说的,我听不懂。” “矿石,是你。” 柳岁已经站在院子里,仰头看他。 “是啊,我天天背矿,你又不是第一日知道。” 江风沉默寡言惯了,面对她的一推二五六,只能选择闭嘴。 “喂,闷葫芦,府上可有黄豆?” 江风点头,“有。” “拿点给我成吗?” 江风看着天边露出的微光,闪身离开了。 “越多越好!到时做出好吃的你也有份!” 声音被风吹散,江风紧抿的唇微微上扬,有些期待起她的新吃食。 清晨,王全派人来传口信,近几日城中封锁,无需上工,也不得出门随意走动。 别人只当天气严寒,柳岁却很清楚,矿场的事彻底暴露了! 短期内,他们都不用再去上工,倒是有了不少闲暇时间。 一家人围着火炉,吃着刚烤好的土豆,又沙又软,蘸着白糖就更加美味。 张氏不好食用太多,拿起一旁绣绷子,认真地给即将出生的孩儿缝衣裳。 柳岁也不知从哪寻到两匹软和的细棉布,正适合婴童娇嫩的皮肤。 柳岁小口咬着手里的土豆,思忖着何时再去一趟城守的库房,上回看到好些东西上都落了厚厚的灰尘,甚至还有被老鼠啃咬的痕迹,可见库房已久未打理。 眼下最紧要的是给每人再多弄一床厚被褥。 城中大半铺子已不再对外售卖物什,她去了好多回,仓库存着的棉絮都得紧着自己家人用,有钱也难买。 见她一直没说话,柳齐手指在她眼前轻轻晃了几下。 “岁岁,为父的腿好得差不多了,我想着也寻份差事,你也不必日日为银钱发愁。” 柳岁眨几下眼,将手中的土豆三下五除二吞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父亲且得慢慢养着,咱们银钱足够用一两年,只是如今有钱也买不到想要的东西。” 柳齐叹口气,“西北寒冷,流民也不选此处落脚,听说从前住这院子的林员外一家活活饿死,尸体好几日才被衙差发现。” 柳岁沉默,一双杏眼看着父亲,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果然柳齐只停了停,又继续开口。 “齐郎将是同咱们一起被流放到此处,已有两日揭不开锅了,我想着咱们既有余粮,能不能。。。。” “不能!若想在宁安好好活下去,不可多管闲事,不可滥当好人,不可暴露财物!” 柳岁毫不犹豫地拒绝。 柳**头一凛,他顾念着从前在朝中与中郎将的几分情谊,于心不忍,几个大男人瘦得没了人形。 “齐家流放的都是强壮男儿,只要肯吃苦,日子怎么也会比咱们好过,父亲可是还在念从前情义?朝堂上党派相争,利益当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会同您讲情义大道?” 如果有,为何无一人敢站出来为柳家发正义之声! 柳齐拧眉,道理他都懂,只是目前存粮至少够他们一家人吃一年,分一些出去有何不可? “父亲,斗米养恩,升米养仇!今天接济了齐家,日后王家、李家要不要管?咱们可以过得不好,但一定不能让他们觉得咱们过得比他们好!” 柳岁看着父亲有些担忧的神色,轻轻叹口气,这父亲实在太过心善,齐家肯定心有所疑,才会寻到父亲这哭穷卖惨,如果东西真给了,柳家再无宁日!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他们揭不开锅,为何单单寻到您这?怕是他们已经开始怀疑了。” 她指着父亲的腿,“宁安药材奇缺且贵,可您的腿却在一日日转好,剩下的还要我继续说吗?” 不管古今,生活中总有一些人见不得别人好,他们无法忍受身边的人获得成就和幸福,会想方设法拉他们入泥潭沼泽,即使这些人与他们毫不相关。 老镇国公捶了捶腿,站起来背着手在屋中缓缓走了两圈。 “丫头,他们应当只是有所怀疑,日后还得谨慎再谨慎,时逢乱世,青黄不接,救急不救穷的道理祖父懂!这滥好人当不得!” “可他们现在确实情况紧急,如今矿上暂时也不能做工了,真饿死了我心中难安。” 柳岁一双眸带着彻骨寒意,这一瞬突然就想卸了身上千斤重担,一走了之,天大地大,凭她的本事在哪都能活得好好的! 第21章 占了本王便宜 两小只就像感知到了柳岁的内心情绪,一左一右拽着她的衣角,葡萄一般的眼睛巴巴望着她。 “长姐,你说过不会离开,安儿已经没娘了。” 柳安泪眼汪汪,生怕自己一松手,长姐就会和娘亲一样离开。 柳岁轻叹口气,蹲下身替他们擦掉眼泪,捏了捏柳安胖嘟嘟的小脸蛋。 “长姐发誓,日后不管去哪,也定带上你们。” 柳恒撇嘴,委屈的眼眶通红。 “长姐骗人,若是日后你嫁人了,就得同我们分开。” 柳岁举起三根手指,郑重其事的起誓。 “长姐保证日后绝不嫁。。。。” 话没说完,祖母一拐杖敲在她屁股上。 “浑说什么,肯定是要嫁人的,你若不想离开柳家,我们可以招婿。” 柳岁咧开嘴,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 “上门女婿?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到时再来个比武招亲,啧啧,要是能招三四个就更好了!” ....... 柳老夫人额角跳了跳,也不知她这惊世骇俗的想法都打哪冒出来的! 景昭辰刚跃上屋顶,就听见她这一句,原本带着笑意的脸瞬间沉下去。 “呵,占了本王便宜还想着左拥右抱?” 他转头,目光不善地盯着江风背上的几个布包。 “这是把府中所有豆子全拿来了?到底谁才是你主子?” 江风垂着头,沉默不语。 他本来只装了小半袋子,是爷说一点破豆子,何至于扣扣搜搜的,他实诚,干脆把厨房所有种类的豆子全给拿来了。 少了不行,多了又不对,这年头当暗卫也太难了! 等了一刻钟,柳岁才从屋里出来,麻溜地爬上房顶。 景昭辰被折扇挡住了大半张脸,一双眼阴沉沉地盯着她看。 “呵,丑成这样还想左拥右抱,简直痴人说梦!” 柳岁不知他又发什么疯,懒得与他拉扯,笑眯眯地看着江风。 江风把布包一一打开,黄豆、红豆、绿豆...... 柳岁抚额,“小哥哥,我只说要黄豆,你这是把府里豆子全带来了?” 江风点头,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牛皮酒囊塞到柳岁手里。 “送我的?” 她拔开塞子喝一口,浓郁的酒香飘散在空气中。 柳岁笑的两眼弯如月牙,“多谢!比我的酒好太多了。” 江风指着豆子,“何用?” 柳岁把手指虚放在他唇边,“嘘,有外人在,天机不可泄露。” 景昭辰被晾在一边吹着冷风,当了半天的背景板,听到她这话气极反笑。 “本王是外人?这豆子可全是本王的!” 柳岁耸肩,拎起包黄豆,“小气吧啦的,难怪这么大岁数了还没媳妇!” 景昭辰,“.......” 原本是要成亲的,可媳妇还没嫁就跑了! 他找谁说理去? 丑成这副天怒人怨的模样,还敢拒婚,他要让她爱上自己,然后狠心抛弃她!哼,一雪前耻! 景昭辰凑近柳岁,啪地打开手中折扇,自认潇洒地晃几下。 滴水成冰的天,他是不是有那个大病! 柳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指了指太阳穴。 “你家爷是不是这里不正常?快寻个郎中给他瞧瞧,傻子更不好娶媳妇了!” 清洌的嗓音带着几分软糯,与她粗黄的脸色严重违和。 景昭辰想弄死她,一刻也等不得的那种迫切。 “你找死是不是?” 柳岁嘟嘟囔囔,把布包顶在脑袋上,打算从屋顶下去。 景昭辰眼疾手快扯住她,力道没掌握好,人被带到怀里。 柳岁挑眉,手指在他结实的胸膛画着圈。 “哎呀,好羞涩,你是不是早想抱我了?” 景昭辰一张脸烫得厉害,耳朵尖红得似能滴出血。 他一把推开柳岁,“乱摸什么?滚远点!” 柳岁咂舌,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景昭辰的肩。 “占了人家便宜,又叫人家滚,你这跟提上裤子不认人有何区别?所以都说男人是大猪蹄子,古人诚不欺我。” 景昭辰一张脸红得似天边绚丽的晚霞,如果忽略掉他那想要杀人的眼神,还是非常养眼的一个美男子! 柳岁捏了捏他的脸,也不知是怎么长的,皮肤竟比女子的还要白皙柔滑。 没忍住,又捏了一把! 景昭辰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周身裹挟着寒冰。 柳岁笑,“你是不是又想说,女人你找死?哈哈,你说的不烦,我都听累了,下回换一句。” 她抽出手,拍了拍景昭辰的胸膛。 手感真不错! 好好的男人,偏偏穿了衣裳! 周围的一切都虚无起来,暧昧掺杂进空气中,也许是被鬼迷了心窍,也许是被风雪迷了眼,景昭辰竟觉得此刻的柳岁很美。 他抬手,想替她将散下的碎发别去耳后。 柳岁张开嘴,毫不客气地咬在他手腕上,留下排小小牙印。 “嘶——死女人还不松开!你是不是属狗的?” 景昭辰身子顺势下弯,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他的眼眸低垂,长长的睫羽扫过她鼻尖,柳岁甚至能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柏香。 柳岁蹙眉看他,唇近的几乎快要贴在一起,景昭辰眼中的情愫抽丝剥茧地发酵。 柳岁脑袋微微后仰,然后猛地向前。 “嘭——” 撞的景昭辰眼冒金星,额头上很快鼓起个包。 柳岁揉揉额头,“这位爷您要真觉得无聊就快些回京,我可没空与你在这玩欲情故纵的把戏,饿着呢!” 她头也不回的爬下屋顶,自然也没看到景昭辰眼中一闪而逝的温柔宠溺。 当然,就柳岁这样凭实力单身的女人就算看见了,估计也只当他又在盘算什么计谋。 江风背对着他们,此刻特别希望自己眼瞎耳聋! 爷昨日吹牛说:本王定要让丑丫头喜欢上我,然后本王毫不留情地将她抛弃!你们瞧好吧! 大话还在耳畔回荡,现实却狠狠地给了爷一巴掌! 瞅这架势,柳岁心中是完完全全没有爷半分位置!甚至她对男女之情压根就没开窍! “你是在幸灾乐祸?” 江风挺直背脊,“属下刚才什么也没听见!” 景昭辰冷笑,“矿场一事由你亲自去审,审不出结果自己去领二十军棍!” 第22章 把景昭辰看了个精光 清冷的夜,柳家小厨房灶台烧得旺旺的。 柳岁将头一日泡好的黄豆放在小石磨里,边加豆子边加清水,把豆子磨成糊状。 把磨好的豆浆糊装入布袋,用力挤压过滤在铁锅内,加入草木灰水,用小勺不断地搅动,直到豆浆变成豆腐粒。 最后把豆腐脑倒入布中包紧,用石块把水份挤出来。 柳老夫人看得津津有味,“岁丫头,这个叫什么?白白嫩嫩的看起来就好吃。” 柳岁将包浆前留下的一些豆腐脑分别盛在碗中,依据个人喜好添加了糖、盐。 “这叫豆花,块状的叫豆腐,祖母你赶紧尝尝,若是喜欢,我经常做给您吃。” 柳老夫人舀一勺放在嘴里,软滑香甜,带着豆子的清香,很适合她这样牙口不好的人食用。 “好吃!岁丫头真有本事。” 老镇国公吃得头也不抬,他的碗里是加了点辣椒油的,一会的功夫,额头上就出了一层薄汗。 见柳岁包了几块豆腐放在屋外,有些困惑。 “外面那么冷,冻住还能吃?” 柳岁笑,“明日我给你们做火锅吃,冻豆腐味道更好。” 江风远远看着,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他跟在摄政王身边,吃了不少珍馐,可如此接地气的食物,他还真想尝尝是什么味。 待到众人回厢房歇下,柳岁站在小厨房门口朝江风招手。 “来尝尝!给你留了的。” 江风只踌躇了一下,飞身跃到柳岁身边。 “你喜欢什么口味?” 江风指了指一旁红艳艳的辣椒油。 “我想尝尝。” 柳岁麻溜地往大碗里加了葱花、辣椒油和卤水。 江风大口吃着,香得恨不能将舌头一起咽了。 柳岁又往他手里塞了两张葱油饼,“吃完就在这歇了吧,今夜风大,天气寒冷。” 江风抬头,灶台的火光映照在柳岁的脸上,一双眼美的似天空上的星星。 “你对矿场的事就没一点好奇?” 柳岁在锅中加了半桶水,“正好不用上工,剩下的也不是我该管的事,好奇心害死猫。” 江风吱唔着,将大碗里的豆花一股脑倒在嘴里。 “你家的盐为何没涩味?宁安根本没细盐。” 柳岁眯眼打量他,扔给他一方帕子,“擦擦,仔细别被你家那小心眼的主子瞧见你偷吃!” 她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冲着江风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既什么都不问,你也最好莫打听,我医术还行,用毒更甚!” 柳岁指了指他手里端着的空碗,“只要我愿意,你这会就已经死透了。” 江风的手有些抖,他竭力控制住惊惶。 “我只是有些好奇,没探听的意思。” “我说过了,好奇心害死猫!” 柳岁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厢房,门嘭地一声阖上。 江风看着手里蓝色的帕子,上面绣了朵腊梅,针脚粗糙。 他把帕子小心塞到怀中,用袖子抹了抹嘴角。 灶台一侧堆着稻草,还有一张洗得发白的粗布被子。 江风躺上去,眼皮沉甸甸的,困意像浪潮一般袭卷,他只看见柳岁的房门开了,她似乎还朝着他笑了笑。 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柳岁七拐八绕,轻车熟路摸到城守府,趴在墙上仔细聆听了好一会,才轻轻跳到院子里。 因为矿场的事,城主府的一众人不知被押去了何处审训。 库房的铁锁被野蛮地砸开,东西乱七八糟丢的哪哪都是,值钱的全部被带走。 柳岁就着蜡烛昏黄的光,目光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角落里散开的棉絮上。 她寻到块粗布将棉絮包好系在背上,在地上寻到了文房四宝,只要能用得上的,一股脑全部塞到包裹里。 “谁在那?站住!” 柳岁心中一紧,撒丫子就跑。 景昭辰面色一冷,以极快的速度窜到柳岁面前,手臂伸开,拦住了她的去路。 “城守府被朝廷查封,所有财物不日将押送上京,你好大胆子,竟敢夜闯盗窃!” 柳岁一个回旋踢,景昭辰轻松避开,手中折扇挑开她蒙着的黑色面巾。 景昭辰瞪大眼,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眼前人浓眉上挑,尖齿从血盆大口呲出来,模样甚是吓人。 景昭辰挥扇,劲风在柳岁面颊留下几道血痕。 柳岁就地打个滚,脚下用力一蹬,灵活攀到景昭辰后背,用胳膊绞住他的脖颈。 “放我离开,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朝廷也不会要,全当救济贫民百姓了!“ 她纤细的手指才摸到景昭辰的咽喉,就被他一个背摔丢在地上,摔得好半晌没能爬起来。 “又是你!你还没资格与本王谈条件!今夜不光东西不能带走,命也得留下。” 柳岁被摔的七荤八素,心中大呼倒霉,怎么又撞见这喜怒无常的爷了! 她身手再厉害,也到底没内力,云泥之别,胜负显而易见。 柳岁四下环顾,想着从哪开溜最合适。 一只玄色金线绣祥云的靴子踩住她,声音是说不出的冷漠。“呵,想跑?” 北风吹,战鼓擂,号角已经吹响,她柳岁活这么大还没被人用脚踩过! 不争馒头争口气! 柳岁艰难伸出手拽住景昭辰的裤子,用尽全身力气往下猛地一扯。 “哧啦——” 白皙笔直的大长腿裸露在寒风中! 夜太黑,看不到景昭辰的脸色,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浓烈杀意。 “你找死!” 柳岁眼一闭,心一横,两根手指勾住他的亵裤。 然后,往下一拉! 景昭辰慌忙拢紧狐毛大氅,就这眨眼的功夫,柳岁就势在雪地里打了几个滚,摆脱了桎梏。 “狗男人再会!” 她爬上高墙,朝气急败坏的景昭辰摆了摆手。 “啧啧,个头不小!” 就这么一会,景昭辰裸露的双腿已经麻木,寒风袭来,冷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你千万别落在本王手里,否则定剥了你的皮!” 暗卫们缩在墙边,大气也不敢喘。 完了,爷又被调戏了! 上回露了胸膛,这回。。。 总之爷算是被这女贼看了个精光! 景昭辰险些咬碎了后槽牙。 “无耻的死女人!竟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第23章 天生八字犯冲! 景昭辰脸色阴沉得可怕,一双眸似寒霜凛冽。 他一手扯着裤子,一手拢着狐毛大氅,模样狼狈。 暗卫们跟在身后,想笑不敢笑。 也不知是谁家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占尽他家爷的便宜。 这女贼和他家爷铁定是天生八字犯冲! 景昭辰今夜原本是不会来城主府的,后来守门的小厮说府中有秘道,专门用来偷运雪花盐。 临时决定一探究竟,好巧不巧又遇上了来劫富济贫的柳岁! 柳岁躺在床上,一颗心还扑通乱跳,肩膀轻轻一碰就疼得厉害,可想景昭辰脚下有多用力。 她低骂一声狗男人,缩在被子里,搂着火炉子一样的柳安沉沉睡去。 江风睡了两个时辰才醒,看着简陋的屋子,一时半会没能想起自己身处何地。 头有点晕,脚步虚浮,其他一切正常。 他确定以及肯定:自己被下迷药了! 除了柳岁,不作他想! 天已明,他一路顶着寒风回了景昭辰所居府邸。 府里安安静静的,静到能听见雪从树上落下的声音。 他问江玉,“爷出去了?” 江玉摇头,用手捂着嘴,含糊不清答了一句,然后很快消失不见。 “爷被人看光了身子!” 江风愣在原地,看了眼景昭辰紧闭的房门,转身欲走。 “江风进来!” 景昭辰的声音有些嘶哑,间或咳两声。 江风垂着头进去,一双眼不敢直视景昭辰。 “爷,您寻属下何事?” 景昭辰死死盯着他,“那死丫头昨夜可出过门?” 江风摇头,几根稻草插在他发间。 “并未!” 景昭辰冷笑,起身走到他身边,手指捻下根稻草。 “你与人滚草堆去了?” 江风一张脸红得似煮熟的虾子,说话也有些结巴。 “爷。。。属下。。不是。。。没有。” “还不给本王从实招来!” 景昭辰咆哮,眼神阴戾。 江风扑通跪下,“爷,属下被柳大小姐下了迷药......” 景昭辰冷笑,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重又坐回到床榻上。 “江风你好得很,本王让你去监视她,你倒好,跟着一起吃上饭了!” 江风虽愚笨,还是从爷这句话里听出了几分醋意。 不应该啊! 柳岁虽聪明孝顺,可长相丑陋,举止粗俗,不是爷的菜啊! 江风摸了摸胸口的帕子,还在。 “咳咳,滚去领十军棍,这几日别叫本王看到你!” 江风不敢吱声,垂着头出去,听到景昭辰又使劲咳了几声。 江玉一把将江风扯到墙角,用低得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 “昨夜那女贼把爷的裤子给扒了!听爷一直咳嗽,估计是受凉了,咱们要不要请个郎中来?” 江风抽回被他扯住的袖子,“你自去问爷,我得去领罚。” “为什么啊?昨夜你又没跟去,我们全被爷赏了五军棍!” 江风沉默。 一大早的,柳岁贼兮兮钻进张氏的屋里,递给她一个大大的包裹。 “二婶,辛苦您再给大家缝几床厚些的被褥,我这女红实在拿不出手。” 张氏什么也没问,看着软和的棉絮点了点头。 “行,包在二婶身上,左右白日也无事,正好打发时间。” 柳岁又取出两匹月白绸锦,“这个给您腹中的孩子做里衣应该很舒服,就是沾了些灰。” 张氏看着她跟变戏法似的,一会摸出几根龙凤喜烛,一会掏出个针钱包。 “蜡烛别不舍得用,小心伤了眼睛,要是没了,我再去偷.....取一些回来给您。” 张氏笑,也不揭穿她,假装自个刚才什么也没听见。 “好,二婶晚上定把屋里点得亮亮的。” 柳岁本事不小,瞧她搬来的楠木小床就知并非寻常人家用的,也不知她打哪顺来的。 柳家人心知肚明,但只要她没危险,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柳岁都出了张氏的屋子,只到身后传来她略带担忧的声音。 “岁岁,你会有危险吗?二婶不怕吃苦,只愿你平安。” 柳岁笑,“二婶把心放回肚子里,我可是个安分守己的姑娘!” 才怪!! 张氏腹诽,笑着摇了摇头。 柳岁蹲在灶台旁,从袖子掏出个小纸包,打开,里面是细白的粉末。 她放在鼻下嗅嗅,又拿指尖挑起点放在嘴里。 果真是雪花盐! 粉末洒了一些在地上,若不仔细无人能发现,她只来得及收了一小包,就被狗男人抓了个现形。 看来狗男人应当是为了雪花盐一事来得宁安,城守府失踪的人肯定是被他带来的人控制起来了。 王全虽主管衙门,可他是后面才被圣上任命,与此事毫不相关,甚至都没人寻他问话。 本就少得可怜的衙差,如今所剩寥寥无几,流放的罪臣但凡有点拳脚功夫的,全被招去充当临时衙差。 新任城主因大雪封城,估摸着还要一段日子才能到宁安,景昭辰手下代为管理,宁安倒也算太平。 柳岁思索着近来发生的事,手下不停,熬了锅玉米粥,包子在笼屉里蒸着,干菜在开水中过一遍,捞出淋点麻油。 除了她,每人都有只荷包蛋。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不时说几句各自听到的外间传闻。 “柳大郎在家吗?”院门被使劲叩响,来者也不等他们有所回应,推了门踱步进来。 见他们在吃饭,来人索性拉来张空椅子坐在桌边。 “正好饭点,也给我来一碗吧!你家这早饭看起来真不错。” 柳岁没动,看着祖父。 祖父神色淡淡,柳平取来副碗筷,坐到柳岁身边。 “此人就是原中郎将齐怀的大儿子齐钰。” “前几日我说的事,柳大郎可考虑好了?我们也不多借,就要一袋米,半袋面,若是有多余的粗盐也借些,开春了定归还。” 齐钰端起碗,将剩下的玉米粥倒在肚子里,又从柳恒的手中抢下最后一只包子,三两口吃完。 柳岁啪的将筷子甩在桌子上,“滚出去!” 齐钰皮笑肉不笑睨她一眼,脸上满是不屑。 “你一个小丫头脾气还怪大,虽说这里不是京城,可女儿家该有的礼数可不能少!我们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第24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柳老夫人拍了拍桌面,怒容满面,瞪了眼半垂着头的柳齐。 “柳家早就由柳岁当家做主,由不得旁人议论半分,你如今说好听的是上门借粮,可看这架势,分明就是来明抢的!” 齐钰冷笑,指着柳齐的腿大声嚷嚷。 “谁不知宁安草药奇缺,柳大郎的腿为何恢复的如此快?昭仁朝有令,凡流放官眷不得私挟财物,一旦发现,当斩!” 他不怀好意地盯着柳齐,满眼算计。 “同朝为官,也算相识一场,多余的粮食交出来,我齐家也不会做这不仁不义之辈,如何?” 根本不再给众人开口的机会,齐钰疯了般冲进厨房,灶上的铁锅被掀翻,一旁堆着的稻草扬得到处都是。 “粮食呢?盐呢?老子不信今日找不出来!” 柳岁抱臂,倚在门边,声音懒懒的,听不出一点恼怒。 “父亲,睁大眼睛瞧仔细了,您口中的同袍仁义,在贫穷面前一文不值!如此,可还觉得他们可怜?” 她笑,缓缓踱到厨房,“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齐钰被一脚从厨房踢出来,整个人似离弦的箭一般飞出去。 他努力站起来,却被柳岁一脚踩回了雪地里。 “流放路上我就说过,别轻易招惹柳家!送什么不好,你非上门送死,今日我就全了你的心愿!” 一脚又一脚狠狠踩在齐钰的脊背上,他甚至听见自己骨头碎裂开的声音。 “杀人了!柳家杀人了!柳家有粮却不肯拿出来,大家伙都来看一看啊!” 陆续有人探出脑袋,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齐钰的手紧紧攥着个布口袋,“白花花的大米,柳家为何能吃得起?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口袋敞开,粗糙的玉米面被风一吹,扬得到处都是。 “齐家大郎,这是白米?你该不会眼瞎了吧?” “就是,柳岁日日在矿场上工,拿的全是辛苦钱,我们都是看在眼中的!” “齐家三个壮劳力,还比不得人家一个姑娘能干,吃不了苦,又想拿高工钱,是不是疯了?” 齐钰瞪大眼,“不可能!柳家大郎明明说过有粮!他们就是不想借,这一定是障眼法!拆了他家厨房。。。。。。” 王全带着几个衙差赶来,二话不说架起齐钰就往衙门拖。 “不好意思,近来衙门事多人手少,竟叫他闹出这种事。” 王全抱了抱拳,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一眼柳岁。 “柳姑娘也随下官去一趟衙门,就录个口供,行吗?” 柳岁拍拍衣裳上的玉米面,唇边噙着抹淡淡的笑。 “行,我不为难王大人,随您走这一趟!” 她头也没回,“祖父,天冷,您回屋等,不必担心。” 老镇国公意味深长看一眼满脸羞愧的柳齐,牵着柳恒和柳安的手回了堂屋。 “丫头会有危险吗?你要不跟去瞧瞧,我不放心。” 老镇国公坐下,将半凉的茶仰头灌下。 “王全虽不算自己人,但好歹受过丫头的恩,倒不至于将她如何,只是今日我丑话说在前头。” 他看着一瘸一拐走进来的柳齐,柳平有眼力的将门阖上。 “不管日后是在宁安,还是重返京城,柳家全由柳岁当家做主,你们若有意见,今天就可分家另过!!” 张氏拿着绣花针在发间磨了磨,笑着看向老镇国公。 “父亲,我同夫君定是要跟着柳岁的,她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是没意见。” 柳恒牵着柳安的小肉手,挺了挺小胸脯。 “恒儿长大之后还得保护长姐,我不要和她分开。” 柳安点头,奶声奶气的,“没长姐搂着,安儿睡不着。” 柳齐一张脸涨的通红,摸着自己与常人无异的腿。 “父亲,母亲,是儿子错了!我识人不清,总顾念着从前的情谊,竟不知人心如此险恶,儿子保证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老镇国公长叹一口气,“岁岁说的对,太过善良就是懦弱,他齐家从前人模狗样,若无此变故,哪能知他们竟是这般人品!人心隔肚皮,日后没岁丫头点头应允的事,都不可做!” 柳平点头,轻轻顺着父亲的后背。 “父亲教育的是,儿子受教了,大哥也是受人蒙蔽,吃一堑长一智,当不回再如此了!除了家人,对待旁的人真得时时戒备!” 柳老夫人一拐杖敲在柳齐的脑袋上,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若不是岁丫头早早留了个心眼,今日家中财物非得暴露了不可,家中就算有余粮余钱,那也全是岁丫头的!给你一口是情分,不给是本分!吃她的喝她的,不感激就罢了,竟无端给她招惹这么场祸事!” 柳齐不敢吱声,由着母亲的拐杖又敲了好几下。 柳岁每到半夜就会在院子里刨土挖坑,初时谁也不知她究竟要做什么,直到有了个地窖的雏形。 柳平也陪着挖,入口在墙角,地窖里七拐八绕的,一般人真寻不到。 粮食、粗盐和草药等一应生活物品全部安置在里面。 柳岁不知从哪倒腾来几个大坛子,说是腌制泡菜和咸鸭蛋,几年都不腐坏。 新制的腊肉悬挂在木架上,想吃的时候割一块下来,比不得新鲜的,可在宁安能吃得上肉的少之又少。 柳平看一眼地窖入口,“这家要没柳岁估计得散,我们这样的人哪里懂这些。” 张氏笑的温柔,摸着鼓起的小腹,若无意外,孩子出生时应该已近春日。 柳岁每天变着法的给她炖汤,汤中除了红枣、花生、莲藕,燕窝被仔细磨碎,张氏是喝着燕窝长大的,哪能品不出其中味道。 柳岁的良苦用心,张氏心中万分感激,她如今能为她做的事,就是安稳的守好家,守好柳安和柳恒,别叫她为她们担忧操心。 柳岁被带去衙门,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就见景昭辰身边的江玉匆匆赶来,对着王全耳语了几句。 王全点头,态度十分恭敬。 “是,下官明白,您带柳姑娘回吧!齐家大郎的事衙门定会秉公处理,还柳家一个公道,还请王爷放心!” 柳岁挑眉,一语不发跟在江玉身后。 第25章 得了便宜还卖乖 柳岁跟着江玉一路到了景昭辰在宁安暂居的府邸,这是她第一次从正门进,略有不适。 江玉不住的回头打量她,每一根头发丝都看得仔细。 “怎么?瞧上我了?” 柳岁一脸戏谑,一眨不眨盯着江玉的眼睛。 江玉嘟哝,“丑死了,哪来的勇气说这话?” 柳岁笑而不语,无色粉末朝江玉迎面扬去。 “你洒的什么?该不会是毒药吧?” 江玉一脸惊恐,下一秒突然扑通跪在雪地里,他只觉得自己膝盖骨都要碎掉了。 柳岁像是受到了巨大惊吓,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后退两步。 “不......我不能嫁你!” 摇摇欲坠的模样仿佛随时就能晕过去。 江玉:我不是,我没有! 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发出一个字,嗓子就似被破布堵上了。 江风不知打哪冒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家爷受凉了,这会烧的厉害,还请柳姑娘帮着瞧瞧。” 柳岁睇一眼气的快要原地爆炸的江玉,嗤笑出声。 “瞧瞧人家小哥哥多会说话,我丑吃你家大米了?好好跪着反省反省!” 言罢跟着江风迈进主屋,江玉试了几次都无法站起来。 绕过屏风就看到床上躺着的景昭辰,屋中地龙烧的很热,他盖着厚厚的锦被,依旧冷的浑身颤抖。 俊美无俦的脸苍白如纸,青丝散在枕间,有种凌乱破碎的美。 柳岁上前捉住他的手腕,把了好一会脉,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你家爷真是金尊玉贵,吹了点冷风就不行了!这副身子还真是柔弱。” 江风垂头盯着脚尖,这姑娘可真敢说,爷明明是羞愤交加才倒下的。 床上的人突然睁开眼,又冷又沉的凤眸因为发热带着氤氲的水汽,眼角泛红。 柳岁摸一把他的脸,“啧,真是我见犹怜的美人儿!” 她丝毫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样子,将景昭辰身上厚实的锦被掀开。 “嘶啦——” 景昭辰烟青色里衣被野蛮撕开,露出白皙精壮的上半身,线条分明的肌肉、令人想入非非的人鱼线一路蜿蜒..... 柳岁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从袖中取出包绣花针。 “忍着点,会有些疼。” 景昭辰嘴角抽了抽,有气无力地握着她纤细皓腕。 “本王虽不懂医,但好歹该用银针才是吧?” 柳岁皱眉,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 “没钱,买不起!反正都是针,没区别。” .......!? 江风默默退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只雕花药箱。 “柳姑娘您瞧瞧可还缺什么?” 药箱打开,粗细不一的金银针,二十几只白玉药瓶,都细心贴了名称和用法用量。 柳岁落针很快,几乎是眨眼的功夫,景昭辰的身上就扎满了银针,她指尖轻弹,针随之震颤。 景昭辰额上很快出了层薄汗,疼的! 他虚弱地抬起手,“你故意的。” 柳岁认真点点头,“是啊,小女子记仇,从早到晚。” 景昭辰无力与她争辩,只觉得体力寒气一点点上涌,冻的他牙齿直打架。 “你身上寒毒未清,还敢去吹冷风,这是真不想要命了啊!” 柳岁拔针,指腹偶尔会触碰到他皮肤,就像羽毛轻轻划过景昭辰的心尖。 景昭辰别扭地将头偏去一边。 柳岁忍不住打量他,他的唇紧紧抿着,鼻梁高挺,凤眼清淡,俊美中带着几分妖孽。 他的胸口处有一处长长的狰狞伤疤,柳岁的手指轻轻掠过,心莫名抽疼了一下。 当初她就是因为此处中枪,一命呜乎的! 景昭辰冷峻的脸上染上绯红,不知是烧的还是羞的,他极力忍耐着想将柳岁一把掐死的冲动。 “呵,想杀我?如此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信不信我让你从此之后再也无法人道?” 看着他线条流畅的小腹,柳岁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 皮肤细滑,腹肌结实,又摸了一把! 景昭辰一记眼刀子飞来,冷锐带着压迫感,屋里的温度都跟着下降了些。 “无耻!” 柳岁耸肩,拔出最后一根银针,走到桌前边写药方,还不忘戏谑一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摸一把又不吃亏,气性真大。” 景昭辰气得脸色铁青,要是眼神能杀人,柳岁这会估计已经死透了。 “你一个深闺小姐,是如何习得医术的?” 柳岁落笔如飞,“得遇高人!” 景昭辰的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感情,“据本王所知,镇国公的孙女根本不长你这模样,你到底是何人?” 柳岁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女大十八变,我属于典型长残的那一类!” 景昭辰,“......” 无话可说,见过黑自己的,没见过她这样黑自己的。 柳岁将写好的三张药方递到江风手里,见他一脸困惑,难得耐心解释了几句。 “你家主子之前余毒未清除干净,这回受寒只是引子,汤药辅以泡浴能缓解一二,但想全部清除,怕是不容易,宁安本就药材匮乏。” 江风举着另一张方子,“这个不像治寒症的。” 柳岁立刻笑的眉眼弯弯,看的景昭辰牙疼。 “小哥哥不光身手厉害,还懂些医理,要不从了我算了。” 江风的脸瞬间红到耳朵根。 “你家主子肾虚!趁着尚未娶妻,抓紧调理,否则日后少不得被媳妇嫌弃!” 话音落,屋中针落可闻。 景昭辰阴戾地盯着柳岁喋喋不休的小嘴,拳手握得咯吱直响。 “本王正常的很!你要不要试试?” 说男人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他不行! 柳岁睁着圆溜溜的杏眼,走到景昭辰床前,满面娇羞,“爷,青天白日的不合适吧?要不晚些我来伺候您?” 景昭辰浑身无力,“江风,送她走!” 柳岁一把扯住景昭辰的手,委屈巴巴望着他。 “爷,虽说我给您施针看诊,可到底还是我吃亏,您连诊金也不付?传出去,岂不是说您忘恩负义。” 景昭辰气笑了,“咳咳。。。摸了本王的身子,你还委屈上了。” 柳岁撇嘴,“我可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要不是救人心切,怎会不顾男女大防?您得了便宜还卖乖,就有些不厚道了。” 第26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景昭辰冷笑,颤抖着手指向她。 “本王懒得与你计较,看上什么你自拿走就是!” 柳岁拽着江风的衣角,冲着景昭辰无辜眨眨眼。 “那我要他成吗?” “滚!” “好嘞,我现在就滚!” 柳岁很自然地提着雕花药箱转身就走,心里乐开了花。 赚大发了! 她琢磨着得寻个匠人打造几把手术刀和镊子,用不上当然最好,但世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江风,宁安有好的铁匠铺子吗?” 江风摇头,“没。” 江玉见她要走,急忙拉住她的衣角,可怜兮兮看着她。 “你怎么还跪在这?这是做错什么事了?” 江玉气得咬牙,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朝着柳岁磕了三个响头:姑奶奶,我错了! 柳岁笑,在他后背拍一把。 “嘴这么毒,小心日后娶不到媳妇。” 江玉的腿冻到麻木,才站起来,重又跌回到雪地里。 “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样的主子就教出什么样的属下,都说蛇鼠一窝,果真如此!” 她一脸惋惜拍了拍江风的肩膀,“真是苦了你了。” 景昭辰内力深厚,自然将她的话一字不落听入耳中,气得吐出口黑血。 看着地上冒着丝丝寒气的血,他有半刻的怔忡。 太医看了不少,只说他体内有寒症,无一人诊出中毒。 他主动上交了兵符,对外声称伤了一腿,此生无法正常行走。 圣上体恤,册封他为摄政王,留在京中将养。 实则他掌管明镜司,暗地监管朝廷内外官员,审查各地动态,替圣上处理一切潜在威胁与阴谋,他的身份是见不得光的。 他刚才试过,柳岁的皮肤似乎天生就是黑黄色,没有一点易容过的痕迹。 可在城守府的遇到女贼分明肌肤赛雪,一双眼亮如星子,不像柳岁这般眼尾下垂。 真丑,丑的天怒人怨! 可他就是对她讨厌不起来。 鹤嘴铜炉燃着上好的银丝炭,屋中暖如春日。 景昭辰喝了药,泡在汤池里昏昏欲睡。 “江风,城守府的暗道可找到了?” “回主子,尚未寻到,书房已经挖开了,一无所获。” 景昭辰手指轻捻,声音有些沙哑。 “你带她去,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江风不解,“爷说的是谁?” 景昭辰斜睨他一眼,“那丑丫头,瞧着鬼点子多。” 江风颔首,用手试了试手温,“爷,水有些凉了,柳姑娘说每日不宜泡太久。” 景昭辰面露不悦,“你倒是听她的话,待到雪停,你回京城!” 江风呐呐,一语不发,替景昭辰披上长衫。 景昭辰依旧面色苍白,只是唇略微有了些血色,他走去轩窗边的长榻上坐下,端起茶盏抿一口,眉头微蹙。 “为何是白水?” 江风半垂着头,“柳姑娘说你服药不宜喝茶!” 景昭辰一把将茶盏丢去窗外,“出去!” 江风对于他的喜怒无常早就习以为常,默默退出去,将屋门轻轻阖上。 景昭辰看着空荡荡的大拇指,心中莫名烦躁。 “江玉,本王有些不舒服,去把柳岁喊来。” 江玉应一声,一瘸一拐地出了府。 “爷不舒服可以唤郎中啊,叫那丑丫头干嘛!心眼坏死了。” 柳岁回家,听闻齐家大郎被打了三十板子,昏死过去被抬回来的。 柳齐嘴唇翕动,偷偷瞄一眼柳岁的脸色。 “父亲,女儿劝您最好别妇人之仁,我怕自己忍不住会把他一针扎上西天!不作不死!” 柳老夫人掐一把她的脸蛋,“瞧瞧你这牙尖嘴利的样呦,你父亲若还敢开口让你去救齐家人,祖母把他的牙敲掉!” 柳齐瞬间歇了所有心思,倚在大枕中假寐。 柳老夫人压低声音,“岁丫头,为何非把脸弄成这副鬼样子?你在京城那也是属一属二的倾城之姿。” 柳岁按压祖母穴位的动作轻缓,并未因这个话题而停止。 “祖母,宁安女子本就少,姣好的相貌会带来数不清的麻烦,再者,此处又无良人,反而更利于我出行。” 她从袖子里掏出个油纸包,“祖母,这个是润喉止咳的梨花糖,您每日当个小零嘴吃。” 柳老夫人笑眯眯接过,拿出一颗放在嘴里,“甜而不腻,喉咙清清凉凉的。” 她又往老镇国公手中塞了个油纸包,“祖父这是蜜渍姜片,对您的老寒腿有好处。” 老镇国公毫不迟疑往嘴里塞两片,“去了姜的辣味,又不十分甜,岁丫头有心了。” 每人都有包小零嘴,除了柳齐。 “祖父,我想着盘间铺子,就卖些点心蜜饯,食材好寻,价格也公道,而且对普通小症也有一定疗效。” 老镇国公又捏了块柳恒手中的糖粉梅子,“法子是好的,只是咱们乃罪臣,开不得铺子,可有合适的掌柜人选?” “嗯,正在斟酌,再观察些时日。” 柳齐幽幽道,“士农工商,商最为人所不耻,我不同意!” 老镇国公一记眼刀子扎过去,“有本事从今日起你别吃喝了!外面风大,你出去多喝一些果腹!” 柳平没忍住喷笑出声,张氏也是掩着唇,肩膀抖动。 岁丫头这张刀子嘴是遗传了老镇国公啊! 这小刀子专往人心窝子里捅! 柳齐一张脸精彩纷呈,尴尬的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他就是觉得女儿家抛头露面不合适,将来都不好说亲。 “父亲,您视金钱如粪土,可家中偏什么也缺不得银钱,您读书时先生没教过您一视同仁的道理?” 柳恒咬着梅子,声音脆生生的。 柳齐的心猛地一颤,有什么在心中土崩瓦解。 “你从哪学来的这个?” 柳恒张嘴咬住柳安递来的云片糕,含糊不清。 “长姐给我的书中教的,凭本事自食其力就不丢人!” 柳安拧着好看的眉头,小口小口咬着点心。 “长姐就想让我们的日子过得更好些,何错之有?不必依仗他人,有能力赚银钱,不偷不抢,有何不耻?齐家上门抢掠的行径才丢人!” 语惊四座,就连正缝衣裳的张氏也惊诧地抬起头。 第27章 爷说头晕的厉害 两个小娃声音脆生生的,还带着奶音,可说出的话却带着他们这个年龄所不该有的早慧。 只有经历过磨难,才知岁月的艰辛。 在宁安,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也自然缺少了怜悯之心,可来自陌生人的恶意却是见多了。 “恒儿,安儿,你们都是打哪看来的这些?” 老镇国公震惊,他们流放至此,一本书也没能带出来,何况宁安城唯一的一所私塾也早就关门大吉了。 柳安指着默不作声的柳岁,“长姐誊抄的书里这么写的,我有好多字不识得,全是长姐教的!” 光线渐渐暗下去,没人看得清柳岁脸上的神情,从前娇气徒有外表的柳岁好像一夜间长大了,如今的她让人心安,让人莫名觉得信服可靠。 老镇国公鼻子有些泛酸,明明艰难的日子,却因为柳岁,让人觉得一切都没那么糟糕,就像黑暗深渊中带给人希望的阳光。 江玉站在门口,将屋中对话听了个仔细,他好几次想抬手叩门,却又想知道他们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柳岁开口,声音温和软糯,“我们来宁安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自怨自艾只会让咱们一蹶不振,做买卖有什么丢人的,我一没杀人放火,二没作奸犯科,凭自己双手挣来的,才是了不起!” 她看着用油纸糊好的窗格,“恒儿和安儿就是一张白纸,端看咱们教什么,身处何地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学会自律,学会独立思考,不要人云亦云,不为入仕,只为能堂堂正正立于人前!别耻没了镇国公府的门楣!” “柳姑娘,您能出来一下吗?” 江玉恭敬站在门外,头微微垂着。 柳岁掀了棉帘走出来,皱眉看着他。 “又怎么了?他这会该退热了才是。” 江玉再也不敢小瞧她,不为别的,就为她那一句堂堂正正立于人前! “爷说头晕的厉害,想请您再去瞧瞧。” 柳岁踌躇,“已经到了饭点,总不好让他们饿着肚子。” 江玉扬了扬手中大大的食盒,“府里厨子做的,爷胃口不佳,用不了那么多,若不嫌弃就尝尝。” 柳岁笑着接过,“那就多谢了,你倒是学乖了,看着也不那么招人嫌了!” 江玉,“......” 他把刚才的敬佩收回还来不来得及了? 柳大姑娘字字诛心,压根不管人的死活。 景昭辰斜倚在大迎枕上,一身湖蓝锦衣,黑发如瀑布一般垂落,神色慵懒,一双眸似是有着无穷吸力,只消看一眼,就能让人沦陷。 “唤我来何事?瞧你气色好了不少。” 景昭辰抿唇,脸颊有几许薄红,又纯又欲。 柳岁咽了咽口水,上前两步,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 少顷,她看向景昭辰,秀气的眉轻拧。 “我若再晚来一刻,你这病都该好利落了!” 景昭辰拍了拍身旁位置,“过来。” 柳岁挑眉,拉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 “有话快说!饿着呢!您不会是无聊才消遣我的吧?” 景昭辰疏懒得扯了扯嘴角,“正好本王也没用饭。” 他眉目舒朗,略显虚弱,周身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之气。 “行吧,看在你有病的份上,我发善心陪你用饭好了。” 景昭辰按着眉心,声音里是说不出的疲惫无奈。 “本王今日不舒服,懒得与你计较。” 膳食摆在花厅,八菜一汤,还有几道精致小巧的点心,看得人食指大动。 柳岁坐在景昭辰对面的位置,夹了一筷子清蒸鱼放在嘴里。 她眉头紧缩,赶忙将鱼肉吐在帕子上。 “你先别吃!叫他们守好府门。” 景昭辰也没多问,朝暗卫使个眼色。 柳岁一一检查过饭食,“你可是喜食鱼肉?” 景昭辰微点点头。 “难怪满桌菜就这鱼里动了手脚,这药初食倒也无大碍,可长此以往会令人渐失神智,器官衰竭而亡。” 柳岁叹口气,端起碗继续细嚼慢咽,动作优雅从容,与在矿场时截然不同。 “你今后还是少食用些鱼虾,大发之物对你体内寒毒有百害而无一利。” 景昭辰唇边勾起抹冷笑,“太医曾要本王多食用些鱼虾。” 他没再继续往下说,柳岁也没再开口。 皇家的事可不是她这样的人能轻易置喙的,她只能旁敲侧击提醒景昭辰一句,柳家现在如今的处境已经很凄惨,她不能为他们引来杀身之祸! 柳岁才用了半碗饭,暗卫就押着个被五花大绑的婆子过来。 “爷,属下们到的时候她正准备上吊自尽。” 婆子垂着头,呐呐的不敢开口。 景昭辰手指轻轻叩着桌面,一语不发盯着柳岁。 “你看着我干嘛?毒也不是我下的!” 柳岁背过身,端着碗小口吃着。 “可寻到药了?” 众暗卫摇头,“厨房和这婆子居住的屋子搜遍了,什么也没发现。” 柳岁将最后一口饭咽下去,又捻起块点心放在嘴里。 “虽说这药无色无味,但只要接触过的人,只需用白醋泡过,手指就会变成蓝色。” 婆子抬头恶狠狠的瞪着柳岁,嘴被堵上了,只能发出不满的唔唔声。 柳岁温声软语的,说出的话却令那婆子一阵恶寒。 “即使你自尽了,拔了指甲泡泡也是一样,然后将这毒下给你的儿孙,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的,黄泉路上也不孤单,您说是不是?” 她的神情纯良无害,就像在闲话家常。 “这药我会配,量大些,一下就死透了,绝不让他们痛苦,你安心先走,他们随后就到。” 婆子老泪纵横,嘴里发出呜呜声。 景昭辰示意暗卫将她嘴里的破布取出来。 婆子朝着景昭辰不停地磕头,额头很快流出血。 “王爷,求您饶了老奴!老奴也是被人胁迫,求您放过老奴的家人。” 柳岁百无聊赖地用指尖划过桌上的白玉杯碟,刺耳的兹拉声让人牙花都跟着疼。 景昭辰捉住她不老实的手。 “给本王安静些。” 柳岁撇嘴,站起身告辞“您有家事处理,我就先走了。” “坐下,本王没让你走!” 语气霸道又强硬,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第28章 杀鸡儆猴 景昭辰一脸玩味的坐着,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 婆子跪在花厅正中,惊惶不安,额上的血顺着面颊蜿蜒开。 景昭辰看向一旁的江风,神情淡漠,他扬扬手。 “杀了!” 江风毫不迟疑拔剑,寒芒闪过,婆子眼睛圆瞪,死不瞑目。 柳岁眉头都没皱一下,碟中点心被她挨个尝了个遍。 景昭辰乌黑深邃的眸子里泛着温柔的涟漪,如同夜空中皎洁的弦月。 他玩味的看着柳岁,“可觉得本王心狠?” 柳岁勾唇,“杀鸡儆猴嘛,再说今天我险些跟着遭殃,杀就杀了呗!” 景昭辰素来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从不会顾及旁人如何看他,可却有些在意柳岁的想法。 “哦,就只关心你自己?本王也差点中招了。” 柳岁扫他一眼,“自扫门前雪,再说你本就中毒了,也不差多一样。” 景昭辰神情一怔,不悦地蹙眉,心口像是被人紧紧握住。 “所以你压根不关心本王死活?” 柳岁淡淡一笑,依旧是软糯温和的嗓音。 “关心王爷身体的人多了,我这样的罪臣之女可没资格,若无他事,我就先告辞了。” 她起身,朝着景昭辰盈盈一礼,面上带着浅笑,然后伸出手。 “诊金。” 景昭辰深深望着她,眸底的情绪复杂。 只要他勾勾手指,京中不知有多少女子趋之若鹜,可惜都太过无趣,连脸上的笑容都被精心调教过,看着就令人心中嫌恶。 可眼前这丑得让人不忍直视的女子却对他避如蛇蝎,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 景昭辰清冷的神色带上一丝愠怒,半眯着眼。 “城守府有暗道,本王的人没寻到,你去找。” 柳岁眸子里灵光闪动,她偏着头,似笑非笑望着景昭辰。 “王爷身边的人个顶个厉害,他们都寻不到的,我一个罪臣之女又如何能寻到?您太高看我了。” 听着她一口一个罪臣之女,景昭辰莫名觉得刺耳,额角使劲跳了跳。 “若寻到,本王定有重谢。” 柳岁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无视景昭辰讥诮的眼神。 “口说无凭,王爷给我立个字据。” 景昭辰无言以对,看她满脸的不怀好意,却也心甘情愿被她算计。 “行,到时条件由你开,但。。。。。” 他冷冰冰地睇着她,“如若找不到,你得来伺候本王三月!” 柳岁捂着胸口后退两步,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王爷,请自重!” 景昭辰气笑了,“本王挑个粗使丫鬟,还需自重?” “哦,那王爷怕是要失望了。” 柳岁小脸扬起笑意,朝着江风招招手。 “小哥哥咱们走。” 江风偷偷看一眼景昭辰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抬步跟在柳岁身后。 景昭辰冷若冰霜,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心中暗忖着该把江风调去哪,最好离宁安远远的! 城主府自打上回被女贼光顾之后,景昭辰就派出人手将这围得密不透风,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可惜,那夜过后,女贼就销声匿迹了,就像从不曾出现在宁安城一般。 江风掏出腰牌晃了晃,“爷派我来的。” 柳岁大摇大摆跟着江风往府里走,还别说,爬墙习惯了,乍一走正门还挺不适应。 府中燃着灯笼,照的院落亮如白昼。 柳岁在屋中来回踱步,在一块青石砖上跳几下。 “挖吧。” 江风皱眉,“这里我们都找过的,并无异常。” 柳岁懒的解释,一屁股坐在地上。 “赶紧挖,我还等着领赏!” 江风无奈,叫园中巡逻的官差取来工具,按照柳岁指的位置开始猛砸。 青石砖下是厚实的黄泥,只凭肉眼看不出一丝异常。 “柳姑娘这里什么也没有啊!” 柳岁从官差手中夺下火把,插在新挖开的位置,又起身将门窗阖上。 火苗跳动着向上方窜起。 “风来自地下,继续挖,此处肯定是你们要寻的秘道。” 其实上回她来顺那张楠木小床时就发现不对了,古代没水泥,地基多会使用黏性较高的黄泥,但即使铺的再厚,依旧会漏风且不防水。 在门窗紧闭时,蜡烛的火苗仍是不停向上窜,并且这么好的一间正房不住人,只用来堆放杂物,不是很奇怪? 何况这间屋的温度明显要比其他厢房冷上许多,房梁上都结了一层薄冰。 “这是暗道吧?”官差激动的声音都要飘了。 江风打量一眼,正欲跃下一探究竟,却被柳岁一把拉住。 “你是不是二?一般来讲暗道大多有机关或是毒,功夫好也不可任性!” 江风不好意思地往后退半步,看着扯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太高兴一时忘了。” 柳岁将火把丢进去,无数箭矢闪着寒芒飞射出来,淡紫色的烟雾扑面而来。 “捂住口鼻,后退!” 一名官差慢了两步,吸入了少许烟雾,只半刻功夫,便七窍流血,身体僵硬,死的不能再死了! “柳姑娘,这是什么毒?” 柳岁秀气的眉拧紧,鼻尖抽动一下,赶忙从袖中掏出个瓶子,倒一颗黑乎乎的小药丸在嘴里,又扔给江风。 “一人一颗,这是破血草!” 无一人迟疑,迅速将药丸咽了,原本头痛欲裂的症状很快有所缓解。 “多谢柳姑娘!” 柳岁摆手,“叫我柳岁就好。” 她从衣裳上撕下一条布蒙在脸上,“我先下去看看。” “嘶啦——” 江风照她的样子蒙了口鼻,“不行,万一有机关你避不开。” 柳岁点头,眸中波光潋滟。 “咱俩这样子像不像雌雄大盗?” 江风脸一红,只觉得一颗心即将要从喉咙跳出来了。 他率先跃下,环顾一周,除了刚才被触动的箭矢,暂时没发现别的机关。 “下来,小心些!” 暗道深且长,七弯八绕的叉道很多,应当是为了迷惑擅自闯入这里的人。 柳岁也不急着寻路,在洞壁处卖力地扒拉着泥土。 江风半蹲在她身边,并不出声打断,只是默默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偶尔有泥点子溅在他脸上,也浑然不觉。 第29章 狗咬吕洞宾 不大会出现个黑乎乎的洞穴,瞧着像是什么动物栖息的地方。 柳岁举着火把,洞中很快传出悉悉索索爬行的声音。 一只体型粗壮,浑身带刺的东西慢慢,似乎特别讨厌亮光,嘴中不满地发出呜咽声。 “这是豪猪,夜间行动,最喜吃盐。” 柳岁解释得简单明了,朝着豪猪方向努努嘴。 “跟着它就知道他们平时运盐走的哪条道。” 江风出任务时见过豪猪,只是不知它竟是喜食盐的,难怪烤着吃的时候,它的肉自带咸味。 暗道越走越潮湿,风夹带着水汽,两人眉毛很快结了冰白色冰霜。 “宁安城竟然有地下河,他们应该是用船把盐运出去的,心思缜密,佩服!” 江风思忖,难怪朝廷一路重重设卡,皆是一无所获,原来他们走的是水运。 “宁安到了冬日大雪封路,有了这地下河出入就便利许多,难怪城守府有那么多外邦的.......” 柳岁突然噤了声,回头,定定看着江风。 “那晚你看到我出去了?” 江风轻轻点了点头,“我没和爷说。” 柳岁微仰头,小脸凑近江风,对上他略有闪躲的视线。 “我只想柳家人好好活着,活到沉冤的雪的那一日,这件事就当是你我二人的小秘密,可好?” 江风浑身的肌肉不自觉地收紧,只觉得她的声音似蚂蚁钻入耳中,痒痒的,麻麻的。 “好。” 他别扭地将头偏去一边,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红润的唇上,鬼使神差地问了句。 “你原本不长这模样对吗?” 柳岁弯唇,伸出水葱般的手指戳戳了他的脑门。 “长相就这么重要?” 江风傻乎乎地摇了摇头,“也不是,就是好奇。” 不待柳岁回答,二人同时听见豪猪咕咚咕咚喝水的声音。 数九寒天,地下河却触手生温,没一点结冰的迹象,一艘商船泊在岸边,若仔细看,会发现河边泥沙里混着雪白的精盐。 “江风,捉住它!” 江风想也不想,一剑把豪猪捅了个对穿。 柳岁,“......??” 她抚额,“你这是卸磨杀驴啊!我让你活捉......” 江风看着地上气息全无的豪猪,“烤着好吃。” 柳岁叹口气,“我还想用它找到更多豪猪,它们除了喜食盐,还喜欢各种农作物的根茎。” 柳岁记得前几天偶然间看到的一本杂记,这个朝代好像并没有红薯,或者有,但百姓们并不知这是可以食用的。 青黄不接的时节,若是种植出红薯,就不会有那么多流离失所的人了。 江风默默掏出火折子,将枯枝点燃,利落地搭了个简易木架,把豪猪放在上面翻烤。 “算了,能进咱们的肚子,也算它死得其所!” 左右无事,柳岁沿着河岸闲逛,竟意外发现了在现世濒危的抱春苣苔。 可能是地下河环境特殊,原本八月才是它的花期,这个时节竟已开出了紫色的花,放眼望去,一大片深深浅浅的紫,叶片上沾着晶莹的小水珠。 “江风,你家小心眼的爷有救了,这玩意儿可是千金难求!” 柳岁围着那片紫色花海手舞足蹈,压根没注意到从黑暗处缓缓走近的景昭辰。 景昭辰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深邃的眼眸翻滚着晦暗不明的复杂情绪。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柳岁这副开心的模样,她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欣喜、激动。 江风低咳两声,可惜柳岁没能接收到他的暗示,依旧自顾自说的高兴。 “其他药材倒好寻,独独这报春可遇不可求,那狗男人遇到我可真是幸运了!” 景昭辰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粉嫩红润的小嘴,突然有种想要冲上去咬一口的冲动。 能解他身上的毒就这么开心? 她这是在乎他?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心中弥漫开,甜丝丝,酥麻麻,如果她没长嘴就更好了! “呵,你唤本王什么?” 景昭辰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山洞中响起,透着凛冽的寒意。 柳岁吓得一个激灵,回头正对上景昭辰深似寒潭地眸,不满地撇撇嘴。 “走路能不能发出点动静,人吓人吓死人啊喂!” 她很没形象地给了景昭辰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蹲下,对着那一片的植物爱不释手。 “商量个事,你们查归查,千万别伤到这些植物,它们生长不易。” “行,那这就算本王给你的报酬。” 柳岁不语,小心翼翼采摘了十几朵花,没伤到茎叶半分。 她原本就没指望景昭辰真能付什么报酬,如今这也算是意外之喜,祖母的咳疾能彻底康复了。 景昭辰见她神色淡淡,心里无名的火气蹭蹭往头顶上窜。 “你那什么表情?本王既应了你,自不会反悔。” 柳岁看也没看他,径直走到江风身边坐下,挺俏的鼻子轻轻嗅了嗅。 “可以吃了吗?真香。” 江风点头,用匕首削下几片肉,仔细吹了吹才递到她手上。 柳岁咬一口,比寻常猪肉有嚼劲,肉鲜味美,吃完之后她还舔了舔手指。 “还多着,一会你带回去。” 她朝江风伸出手,“有酒吗?” 江风迟疑了片刻,红着脸从胸前掏出个小酒囊。 柳岁灌一大口,不满嘟哝,“桂花酿,太甜了。” 她把酒囊丢回给江风,站起身,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你们慢慢查,我困了,告辞!” 景昭辰快走几步,一把扯住她的胳膊。 “去哪?那么多人遍寻不到的暗道,你一来就发现了,若说这其中没猫腻,本王可不信!说!私盐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柳岁沉下脸,用力甩开景昭辰,语气似含了万年冰霜。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最起码的常识都没有,还学着别人查案,我看您还是早日回京去享福吧!” 景昭辰瞳孔紧缩,全身的血液愤怒的咆哮着,双眸也变得有些猩红,他一把掐住柳岁的脖子,字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本王秉公办案!查问嫌疑人有何不妥?” 第30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柳岁脸上的嘲讽丝毫不加掩饰,看着景昭辰的眼神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她艰难开口,“给柳家扣上贪墨的罪名尤不够,如今还想将倒卖私盐一事也扣在我们头上?去你娘的禀公,不就是想找一个替罪羊,你们才好回京领赏!” 景昭辰觉得身体里轰地燃起一股怒火,烧得他几近疯狂。 “给本王闭嘴!” 柳岁冷哼,脖颈上青紫的指痕清晰可见,她却倔强地不肯服软。 “我呸,一丘之貉!宁安缺水众所周知,但凡朝廷有心,就不会不知这里有地下河,拔来的银两进了谁的口袋?真正的贪官你们不查,栽赃陷害倒是信手捻来!” 景昭辰手上力道渐渐放松,心一阵阵抽疼。 她黑漆漆的眸子就似洞察一切般,眼底寒芒点点,景昭辰只觉得胸口憋闷,几近窒息。 “本王例行盘问,带她去牢里。” 江风没动,不安地看一眼柳岁,心似被一张网紧紧箍住,他扑通跪下。 “爷,这山洞至少已经存在四五年时间了,柳姑娘从前就是个闺阁小姐,若不是柳家获罪,这一生怕是都不会来宁安,又如何能与官员勾结!” 无视景昭辰要杀人的眼神,江风挺直背脊,继续替柳岁求情。 “属下愿以项上人头替柳姑娘担保,她与此事毫不相干!” 景昭辰抽出暗卫身上的剑,一步步朝江风逼近,风吹起他的袍角,却吹不散他浑身的杀意。 这一刻,他是真的想杀了江风! 柳岁爬到江风身边,锋利的剑刺入她瘦削的后背,血汩汩冒出来。 “你傻啊,我不过就是罪臣之女......” 江风一屁股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柳岁,二十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替他挡刀! 景昭辰手中的剑应声而落,愣了一秒,他猛地将柳岁抱在怀里,温热的血顺着他的手滴落在泥土中。 他不愿承认,方才看着江风竭力替她解释的样子,他吃味了! 因为愤怒,他才动了杀念! 柳岁的对错只能他一人说了算!容不得旁人置喙! 景昭辰淬毒般的目光扫向江风。 “自己去领罚!” 走了几步,他突然回头,“她不是你能惦记的!” 江风一语不发,跟在离景昭辰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一路滴落的鲜血,只恨不得替她受伤。 镇国公府嫡出大小姐,确实不是他这种见不得光的人可以肖想的,他这一生大概是不可能娶妻生子了,只想默默守护着她,看着她平安喜乐就足矣! 景昭辰将柳岁小心放在床榻上,紧张无措地盯着郎中替她上药包扎,手心里冒出了薄汗。 “如何?可有性命之忧?” 郎中摇头,“这伤不致命,还请王爷放心,只是这姑娘忧思过重,脾胃失调,得好生休养才是。” 郎中写了药方,江玉连夜去抓药,又亲自煎好端到景昭辰的屋里。 “爷,药煎好了。” 江玉看一眼床榻上双眼紧闭的柳岁,心中多少有些埋怨自家爷太过暴戾。 这么好的姑娘,虽说丑了些,也不能说捅就捅啊! “滚出去!” 景昭辰端起碗,可柳岁昏迷着,药顺着她的唇角流到雪白的软枕上。 他敛眸,将药汁含在嘴里,然后贴上她毫无血色的唇。 见她的喉咙轻轻滚了滚,又继续喝一口,缓缓渡到她嘴里。 她的唇又香又软,景昭辰只觉小腹有股热流不停地奔涌,身体的每一处都绷紧,紧得几乎快要炸开。 他的手轻轻探上她的脸颊,俯身凑到她跟前,听着她略有急促的呼吸,心底的某处突然就坍塌了。 景昭辰忙缩回手,突然轻笑一声,看着指腹上灰黑一片。 “柳岁,你敢骗本王!” 景昭辰想也不想的将碗底残留的药汁一骨脑洒在柳岁脸上。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她原本黑黄的肤色变得瓷白粉嫩,挺括秀气的鼻,娇艳欲滴的唇...... 大概是他的目光过于灼热,也或许是背上的伤口太疼,柳岁缓缓睁开眼,入目是景昭辰放大的妖孽般俊美的脸。 她大脑一片空白,懵懂地眨眨眼,抬起手戳了戳景昭辰的脸,仍觉恍若梦中,然后狠狠掐了把他的大腿。 景昭辰疼的一跃而起,“你做什么?” 柳岁眨眨眼,“原来不是梦啊!” 景昭辰浑身无力,“觉得是梦为何不掐自己?” “你傻啊,掐自己多疼啊!” ...... 好有道理,但不多! 景昭辰深吸口气,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伤口可还疼?” 柳岁冷笑,“王爷不是打算将我灭口?若我今日死了,岂不正合了你意。” 景昭辰盯着她,突然笑了。 那笑仿佛冬雪初融,又似春风拂柳。 “你骗本王的账如何算?” 柳岁总觉得景昭辰今日看起来怪怪的,一贯冷清的人突然变得温柔,实在不符合他残暴的人设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 此刻的柳岁并不知道自己的马甲已经摔的粉碎,她努力往床头拱了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环顾一圈四周。 “王爷的牢房还真是与众不同,您打算如何审问我?是要将十八般刑罚全部过一遍?” 她无意探听宁安城的秘密,这一切都和她没多大关系,朝廷也不会因为此事就赦免柳家,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她可不想因为多管闲事被灭口。 景昭辰俯下身子,点漆的眸子里有两个小小的她。 柳岁杏眼圆睁,夸张地捂着心口,猛地仰头倒下,“疼!” 景昭辰唇角扬起个好看的弧度,“那女贼是你!”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柳岁嗅到软枕上残留着的草药味道,心中大呼倒霉,好好的药怎么偏就加了味白术,加就加吧,哪个好人家喂药喂到脸上? 她紧紧闭着眼,长长的鸦羽轻晃几下,好看的唇紧紧抿着,一副疼极的模样。 “本王丢的那枚扳指是不是也在你身上?” 柳岁缓缓将头扭去一边,嘴里哼哼唧唧,“嘶,疼死我了。” 景昭辰的大手探上她的衣襟,“既然不肯老实说,那本王只好亲自搜身了。” 第31章 不可动情! 景昭辰从未与女子如此亲密过,他索性闭起眼,大手不断在柳岁衣襟中摸索。 “将本王扳指藏去哪了?嗯?”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喉头止不住滚动几下,手指触碰到一片柔软,软得令人沦陷,女儿家的香气袭来,体内气血疯狂翻滚。 柳岁搂住他修长的脖子,将人往下一扯,粉嫩的唇触上景昭辰的,眸中华波流转。 景昭辰全身紧绷,血液往一处疯狂涌去,连呼吸都跟着停滞了几秒。 好香,好软! 然后,趁着景昭辰出神之际,柳岁迅速将药丸用舌头送入他嘴中。 苦涩之后带着丝甘甜,入口即化。 “你给本王吃了什么东西?” 柳岁推开景昭辰,凝脂如玉的小脸上满是戏谑,温声软语的出声。 “爷,好不好吃呀?嗯~” 景昭辰盯着她红润润的唇,“好吃!” 柳岁笑,理了理凌乱的衣衫。 “爷喜欢就好,记得每月十五来拿一回解药。” 看着景昭辰黑如万年锅底的脸,柳岁窝在大方枕里,浅笑盈盈。 “这是相思子,对您身体没什么伤害,只是不得轻易动情,否则会迷失心智,最后爆体而亡。” 她纤细好看的手指顺着他的眉眼缓缓往下,划过他性感的喉结,精壮的胸膛...... 被她触碰的瞬间,景昭辰浑身滚烫,黑沉沉的眸深深望入她眼底,呼吸急促。 “出去,我困了!” 柳岁收回手,神色淡淡,仿佛刚才勾魂的小妖精不是她。 景昭辰俯身,野蛮地吻上她柔软的唇。 明明这么热的嘴,为什么说出的话那么冷? 景昭辰突然直起身子,扭头吐出口血。 柳岁低笑一声,“说了不可动情,你偏不信。” 景昭辰气得快要炸开了,额上青筋暴起,手臂牢牢箍住她不盈一握的腰。 “解药拿来!” 衣襟被男人扯开一半,露出如玉精致的锁骨,微微起伏的柔软...... 景昭辰目光深邃,盯着她月白束胸。 柳岁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睨他一眼。 “不好意思,解药还没制出来,你还是安分些。” 景昭辰只觉得鼻子一热,鼻血缓缓流出来。 “晚安。” 柳岁翻了个身,后背鲜红的一片刺痛了景昭辰的眼睛。 他扔给她一件自己的玄色长衫,“换件干净的。” 柳岁困的迷糊,随意摆了摆手。 “明日再换,退下吧。” 景昭辰,“......” 突然有一种被利用完就丢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而且她那语气,就像他只是来暖床的...... 但看着她的伤,又实在生气不起来,只有满心疼惜和不想承认的愧疚。 门才阖上,就有暗卫前来禀告。 顺着地下河出去后就是南平城,四通八达,凭借船上令牌,可以在任何港口停靠。 简单来说,就是无法确定他们克扣下的雪花盐到底是与谁私下秘密交易的。 “江风,这事你带人去查。” 江风默默从角落中走出来,夜太黑,他看不清景昭辰此刻的神色,只是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冽。 “是,属下领命,天明就出发。” “不必,现在就走!“ 江风朝主屋看一眼,轩窗紧闭,也不知柳岁伤势如何。 景昭辰眸子沉了沉,浑身都是山雨欲来的气势。 江风带着人乘船连夜离开宁安。 “爷,张天死了。” 景昭辰蹙眉,“人在私牢,为何不盯紧了?” 江玉一脸苦瓜样,“他用自己的衣物上吊自尽了,属下赶去的时候人都已经死透了。” 天边露出抹微光,景昭辰揉着有些酸疼的眉心,在院中来回踱步。 “确定是自尽?” 江玉挠头,“私牢都是自己人,吃食也是从厨房......” 他猛地瞪大眼,“爷,该不会是被人下毒了吧?” 景昭辰大步流星朝私牢的方向走去。 张天的尸体还放置在牢房中,揭开身上的白布,脖颈间的勒痕清晰可见,舌头吐出来,看起来确实像是上吊自尽。 “爷,尸体怎么处理?直接埋了吗?” 景昭辰不语,想到柳岁说的话,有些毒药杀人于无形,单看表面没有任何异常。 “不,你亲自把尸体盯好了,没本王吩咐,任何人不得接近,违令者杀!” 江玉一脸生无可恋,拉起白布将张天那张狰狞恐怖的脸盖严实。 妈耶,他盯过许多人的动向,可那都是活人啊! 一具尸体能看出朵花来? 私牢潮湿阴暗,外面北风呼啸。 柳岁一觉睡到晌午,伤口疼的厉害,嗓子也干的厉害。 她缓缓撑起身子,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 “醒了?可觉得好些?” 抬头,景昭辰一袭暗金祥云长袍,墨发用玉冠束起,清冷的凤眼半眯。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事不妨直说!扣了我一夜,可有派人同我家人讲一声?” 景昭辰嘴角的讥笑逐渐扩大,如同盛开在黄泉的彼岸花,迷人但致命。 折扇在他手指间轻轻转动,偶尔闪过一抹嗜血寒芒。 “你说巧不巧,昨日你入府,张天就死了,本王不可信巧合,如果你无法自证清白,那柳家人......” 柳岁目光如电,杀意在眨眼间成形,她猛地从床上跃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短刃。 刀刀狠辣,招招凌厉。 趁着景昭辰后退,她抬起一脚踢在他的小腹,短刃迅速抵住他的咽喉。 她无意掺和进朝廷的事里,也无心助景昭辰破此一案,可偏偏事不如人意,越想抽身,越陷得深。 她的底线是柳家,这狗男人竟敢拿他们相要挟。 四目相对,火花噼里啪啦! “狗男人,别忘了你的小命还捏在我手里!柳家任何一人有意外,账全算在你头上,我柳岁此生定要你生不如死!” 景昭辰满脸寒霜,折扇轻轻拍在柳岁手腕上,一阵酸麻,短刃已稳稳落在了他的手中。 他垂眸,修长的手指夹着短刃,下一秒,短刃四分五裂。 “江风给你的?” 柳岁索性坐下,轻轻转动了一下手腕,完全使不上力气。 “是啊,宁安寻不到铁匠,江风替我打造的。” 她在腰间摸索了一会,取出一物举在手上。 第32章 婚约早已作废 景昭辰瞳孔骤然收缩,宛如深渊黑洞,身体紧绷如蓄势待发的箭,仿佛下一秒就会将对面的人射个对穿。 “本王的扳指果真在你那!” 他一步一步朝柳岁逼近,“扳指还回来,本王饶你不死,如若不然......本王让你活着走不出这。” 柳岁手指一下下抚过扳指,杏眼清澈如山涧泉水,脸颊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你就停在那,不然......” 景昭辰眼睁睁看着她将那枚扳指放在嘴里,伸长脖子,然后直接吞了! “柳岁!!你找死!!” 他咆哮的声音经久不散,眼神中透露出孤注一掷的疯狂,仿佛要将世间万物全部吞噬。 他捏着柳岁的下巴,脸颊因为气愤染上绯红,黑眸中不见半点温度,“给本王吐出来!” 屋内气温骤降。 剑拔弩张之际,柳岁突然张大嘴,俏皮地吐出舌头。 “吃了,吐不出来了。” 景昭辰神色一僵,被她舌头舔过的地方似乎要燃烧起来。 “那就刨开你的肚子!” 柳岁一本正经点头,“可以,但您轻点,我怕疼!” 景昭辰,“.......” 柳岁咂吧几下嘴,“死前给我吃点东西吧,总不能饿着肚子上路。” “!!!?” 鹤嘴铜炉里的炭已经熄了,柳岁拢了拢身上玄色的大氅,一双杏眼湿漉漉盯着景昭辰。 “阿嚏。” 她揉揉被震得生疼的脑瓜子,后背的伤口因为这个动作开始渗出鲜红的血。 景昭辰满心的怒气突然就消失了个干净,他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对着门外吩咐了一句。 “把早膳端来!再取些银丝炭。” 看着她眉目如画的模样,景昭辰的眉头拧成个死结。 “还是从前模样顺眼些!” 柳岁单手托着腮,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一样,浅笑盈盈望着坐在对面的景昭辰。 “爷,可是觉得我貌美如花,舍不得杀了?” 她眨巴下眼睛,长长的鸦羽在眼下投下片阴影,唇有些苍白,没了往日咄咄逼人的气势,多了几分娇媚。 景昭辰轻哼,“本王若想看美人,只需照照铜镜就可!中人之姿怎好意思说自己貌美?” 柳岁猛地凑近他,飞快在他唇上狠咬一口。 “人俊俏,嘴太毒,这是惩罚。” 景昭辰僵了僵,耳朵不自觉地飘起红晕。 “你。。。。。!一个女子如此厚颜无耻!” 柳岁挑眉,“爷的功夫那么好,为何不躲?可见心里还是很希望让我占你便宜的!” 景昭辰面无表情,内心却乱成一团麻,小腹处的热流不停翻涌,鼻血慢慢蜿蜒到唇边。 “哈哈,爷,你还真不经撩!我看根本无需等到毒发,您就会因失血过多死翘翘了!” 恰巧此时早膳备好了,柳岁一口虾饺,一口八宝粥,两颊鼓鼓,像只觅食的仓鼠。 景昭辰一口一只小笼包,他不喜甜腻的八宝粥,只喝了半碗。 “帮本王个忙,扳指的事一笔勾销。” 柳岁不紧不慢吃着,闻言头也没抬。 狗男人真傻,那么大一只扳指要是吞了,还不当场卡在喉咙里凉凉了! “您还是和我好好计较一下扳指的事吧!别的不谈,问就是没空。” 景昭辰深吸口气,寒着脸,“这事可由不得你答不答应!” “江玉,把人带上来。” 江玉一手牵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都换了身新的厚衣裳,头顶扎着双丫髻。 见到她,柳安挣脱江玉,猛地扑到柳岁怀里,脑袋使劲在她怀里拱了拱,像只撒娇的小猫。 “长姐,昨夜你去哪了?安儿想死你了。” 柳岁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地在她胖嘟嘟的脸上亲一口。 “你们为何来这了?” 柳恒背脊挺直,眼里满是戒备。 “长姐,他们可是欺负你了?” 柳岁笑着摇摇头,将柳恒也拉到身边。 “告诉长姐,他们可有欺负你们?” 柳安眉眼弯弯,咂巴几下小嘴。 “长姐,他们给安儿和哥哥吃点心,还有糖人,可甜可甜了。” 她在兜里掏出块看不出形状的糖递到柳岁唇边。 “长姐你尝尝看,可好吃了,安儿特意留给你的。” 柳岁将糖块含在嘴里,一双眼弯的似天边月牙。 “摄政王,不知带我弟弟、妹妹来此是何目的?私盐一事与我毫无干系,您心知肚明,为何非将我拉进这趟浑水?您要做的事我不想知道,也毫无兴趣,希望您高抬贵手,放过柳家。” 她睇一眼傻乎乎盯着她脸看的江玉。 “你先带他们出去。” 景昭辰垂着眸,用茶盖轻轻拨动着茶汤,袅袅水气衬得他愈加俊美无俦。 柳岁走去屏风后面,里面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墨玉扳指静静躺在她的手心中。 “还你!从此你我二人再无瓜葛。” 景昭辰没接,似笑非笑睨她一眼,嗓音清洌带着蛊惑。 “何时知道本王身份的?说起来你我二人先前是有婚约的,这枚扳指算是本王母妃送给未来儿媳的。” 他剑眉微挑,“真以为本王蠢?这么大的扳指你吞一个让本王开开眼。” 柳岁后背疼得厉害,伤口裂开,引发了高热,这一会只觉得头晕目眩。 她轻咬舌尖,好让大脑保持清醒。 “婚约早已作废,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她把扳指塞到景昭辰手中,“既是您已故母妃送的,更该仔细收好。” 景昭辰眉头紧锁,看着她脸颊上不正常的绯色,长臂一揽,将人直接带到怀里。 景昭辰只觉得自己搂了只火炉子,她连喷出的气息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你发热了?” 怀里的人没挣扎,景昭辰低头,撞进她雾气弥漫的杏眼里,因为发热,她的眼角泛起一圈红晕,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柳岁的后背一片黏腻,血腥味在房中散开,一张小脸惨白如纸。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手轻轻抚上景昭辰的脸。 “放过柳家,你的条件我应了。” 景昭辰嘴唇翕动,看着被血染红的手指,轻轻嗯了一声。 看着她毫无生气的模样,景昭辰只觉得五脏六腑像被刀捅过一般地疼,疼得无法呼吸。 第33章 本王的清白没了 景昭辰看到柳岁脸颊上的泪时,心突然就跟着乱了,呼吸也有些不稳。 “本王没想过伤害他们,只是事情棘手,张天表面看起来像是自尽的,可本王答应过他,只要供出幕后主使,可保他全家不死。。。。。” 柳岁一双杏眼雾蒙蒙地看着他,“你心中已有答案,还需要我做什么?” 她虚弱地抬起手,景昭辰怕她扯到伤口,微微往下俯了俯身。 柳岁纤细的手描摹过他无可挑剔的眉眼、薄厚适中的嘴巴、雕刻般的下颌...... “我和你就像飞鸟与游鱼,注定无法相守!你需要我做的事,我会竭尽全力,但......我会守好自己的心,希望王爷也是。” 景昭辰只看着她的嘴巴一张一合,每一个字他都明白,可组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 他漆黑的眸冷冰冰的,“放心,本王对你没别的心思!” 郎中恰巧被带进来,景昭辰将怀里的柳岁放在床榻上,淡淡甩下一句就出去了。 “给她止血,本王还需她做事!” 郎中呐呐应声,只觉得他周身的气势压的人喘不过气,屋中的温度骤然降到冰点。 柳岁冲着郎中虚弱地笑笑,“麻烦您了,您会缝合伤口吗?普通的止血药没用。” 郎中原想给她把脉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看起来有些无措。 “这。。。。老夫从未听过此种方法。” 用针用穿肉,想想就疼! “您有针吗?我教你!” 郎中的嘴唇抖动,脸上的表情像被雷击过一般。 “老夫这里没有麻痹的药材,你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如何忍受?” 柳岁艰难趴在床上,“按我教的缝!刚没听见王爷的吩咐?若耽搁了他的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好吧。” 郎中取来带孔银针,手指哆嗦着穿上渔线,目光不时瞄向半阖眸的柳岁,轻轻在心中叹了口气。 针放在火苗上烤了烤,就算是消毒了。 郎中拿针的手停在半空,迟迟不落。 “缝!” 柳岁轻轻吐出个字,继续阖眸,唇被咬到发白。 一针、两针、三针......整整十三针,郎中的手鲜红一片。 从头到尾,柳岁一声没吭,豆大的汗珠浸湿了衣衫。 景昭辰站在离主屋不远的枯树下,漫天大雪将他玄色鹤氅染得雪白,墨发随风轻扬。 “如何?” 他内力高深,屋中一切动静都瞒不过他,可从郎中落针开始,就没听到过柳岁的声音。 郎中两股颤颤,腿一软直接跪倒在雪地中。 “回。。。回王爷,伤口缝好了。。。可那姑娘疼晕过去了。” 景昭辰不置可否,面无表情。 “你下去吧。” 柳岁安静地趴在床榻上,府中粗使婆子已经替她重新换了身衣裳,被褥也重新铺过。 只是炉中香气也掩不住满室的血猩味。 她巴掌大的小脸白的几近透明,唇被她咬破,一滴半干的血珠沾在上面。 景昭辰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恐慌,手指紧张的攥在一起。 “柳岁。” 床榻上的人儿毫无反应,死一般的沉寂。 景昭辰大脑一片空白,三步并做两步奔到床前,小心翼翼将人抱在怀里。 看她秀气的眉微微拧起,轻轻哼了一声,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景昭辰想也没想盘膝坐在床榻上,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如瀑青丝。 他低头吻了吻柳岁苍白的脸颊,没忍住又轻啄了一下她的唇瓣。 “王爷这是打算将我拆吃入腹?” 景昭辰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傲娇地别开脸,轻咳一声。 “本王只是怜悯你。” “哦~王爷怜悯人的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 柳岁轻笑一声,下巴抵在他的大腿上,轻轻蹭几下。 她这小动作令景昭辰的唇角微微上扬,冷冰冰的眉眼瞬间染上几许宠溺。 “还疼吗?”景昭辰声音低沉,努力克制住想要继续吻她的冲动。 “王爷想要我验尸?” 景昭辰沉默,猛地凑到她面前,轻轻咬住她的耳垂。 “女人太聪明不是好事。” 柳岁怕痒,小手胡乱挥舞。 然后。。。。。 景昭辰浑身僵硬,额上青筋暴起,喉头滚动,呼吸也跟着变得急促。 “还摸!” 他目光幽深,炙热的仿佛下一秒整个人就会燃烧成巨大的火球。 “柳岁,别挑战本王的底限。” 柳岁无辜的眨眨眼,悄悄把手收回。 “明明是你先非礼我,我不过是礼尚往来,王爷怎么还恼了呢?” 景昭辰的眼底掠过一抹无奈,慵懒的斜倚在床榻间,俊美的脸上带着笑意。 “本王的清白早没了,你是不是该对本王负责?嗯?” 柳岁抬眸,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位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冷面阎罗。 他的五官精致得没一丝瑕疵,肩宽窄腰大长腿,与生俱来的矜贵,微扬的眉眼噙着薄霜。 “王爷若为女子定是好生养的。” 柳岁咂巴几下嘴,没忍住拍了拍他的屁股,弹力十足! 景昭辰危险地眯起眼,一把捉住她四下点火的手。 “可要来替本王暖床?” 柳岁突然就笑起来,眼睛弯得似天边月牙,脸颊上的小梨窝甜得令人心尖发软。 景昭辰鬼使神差伸出手,戳了戳她脸蛋上的梨窝。 “想给本王暖床的女子可以从宁安一路排到京城,被本王瞧上,你该觉得庆幸。” 我庆幸你大爷的! 柳岁暗唾一声,瞧着他那别扭又傲娇的模样,嘴角上翘。 抬手,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 “天还没黑王爷就开始做梦了!您夜里要觉得冷,抱只母鸡也暖和得很。” 一想到古代男子多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包括眼前这狗男人,柳岁整个人就不好了。 她忍着后背的疼痛跳下床,冷冷睨一眼发呆的景昭辰。 “尸体在哪?带路。” 这磨人的小妖精! 景昭辰气得五脏六腑都疼! “你伤还没好,不急。” 柳岁默默穿上鞋子,再看向他时就像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中有数,就不劳王爷您费心了!” 第34章 没非分之想 柳岁跟着景昭辰出去,就看见蹲在院子里的柳恒和柳安,正拿着枯树枝在雪地里乱戳。 柳安头顶上扎了两个小揪揪,穿着大红绸袄,柳恒则扎着双丫髻,身穿碧绿棉袍。 这颜色搭配,看得柳岁嘴角不自觉抽了抽。 “恒儿,安儿,这么冷为何不回屋?” 两小只听见声音瞬间抬头,眼睛亮晶晶地齐齐看向她,扔了手里的枯枝朝她的方向跑过来。 “长姐,长姐,咱们可是要回家了?” 柳岁摇头,握住他们冰凉的小手,轻声细气地哄着。 “你们俩先去休息好不好?等你们睡醒,长姐保证带你们回家。” 柳安噘嘴,一脸欲哭不哭的模样,“长姐不搂着,安儿睡不着。” 景昭辰眉心跳了跳,心道本王还想让她搂着睡呢! 柳岁蹲下,亲了亲柳安冻得冰凉的小脸。 “安儿乖,明日长姐给你买点心吃好不好?” 柳恒的小手紧紧握着她的手指,“长姐,明日真的能回家?” 柳岁回头看一眼面色不虞的景昭辰,重重点了点头。 “能!长姐何时骗过你们。” 柳恒扯过柳安,“一会哥哥给你讲故事,你要乖。” 柳安怯生生看一眼景昭辰,揪着耳边散下来的一缕碎发,小声地嘀咕。 “长姐,他可不能当安儿的姐夫。” 景昭辰挑眉,自上而下睥睨着柳安。 “哦,可是觉得本王配不上你长姐?” 柳安含着手指,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书上说你这模样的男子,最容易拈花惹草,要不得!” 江玉没忍住扑哧笑出声,越笑声越大。 柳家嘴毒是遗传吧! 景昭辰的眼刀子恨不能把江玉捅成筛子! “滚回去睡觉!” 他大喝一声,拉过柳岁转身就走。 “切,脾气这么大,日后怕不是个家暴男!” 柳安不满的嘟哝。 景昭辰脚下一个趔趄。 他不懂什么是家暴男,但肯定不是夸他的就对了! 柳岁用力甩开他的手。 “童言无忌,还请王爷别往心里去。” “家暴男是何意?” “夸你俊!” 景昭辰一脸你看本王信不信你鬼话的表情。 柳岁懒得搭理他,一双眸清冷疏离。 “王爷放心,我对你没半点非分之想,婚约解了,缘分也尽了。” 景昭辰冷哼,“你把本王身子看光了,如今说这个是不是晚了?” 柳岁驻足,手指解着衣襟上的盘扣。 “你做什么?” “王爷要觉得吃亏,给你看回来就是!” 她的声音冷得似万千寒冰,云锦小袄被丢在地上,露出单薄的里衣,后背血淋淋的一片。 景昭辰咬牙,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 “本王不缺女人!” 一路无话,只余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 天已黑透,私牢里却亮若白昼。 张天的尸体没挪动过,静静放在牢房中央。 柳岁上前几步,仔细观察了许久。 “他不是自尽的。” 她指着张天脖颈处的伤痕,“正常人就算上吊,也会不自觉地挣扎,勒痕不会这么齐整,他应该是先被下了药再被人吊上去的。” 景昭辰蹙眉,“可你看他的面容,明显是上吊的人才有的狰狞。” 柳岁蹲下,“这毒让他失了挣扎的力气,然后吊上去,死状看起来就和上吊无异。” “有刀吗?” 景昭辰朝暗卫使个眼色,一把锋利的匕首递到她手中。 “死者张天,男,年约三十,脖颈有明显勒痕。” 她回头,见景昭辰和一众暗卫惊诧地站在原地。 “王爷不就是要求个真相?不记录一下死因?” 她是特种军医,有时为查明死亡真相,也会临时解剖尸体,相当于这朝代的仵作。 她看一眼张天,在心中默默换算了一下,一尺约为二十三厘米,这张天不足一米八。 “身高约七尺五寸,致命伤乃颈部窒息,眼睑内有明显充血。” 她撕开尸体上穿着的长衫,匕首利落地划开张天的咽喉,声音淡漠。 “咽喉处有黑色出血点,药物所致,就算他上吊没死成,这药最终也会要了他的命。” 她用匕首前端划破他的气管,指着一处明显发黑的地方。 一众人瞠目结舌,神色复杂,目光里有敬畏,有惊恐,还有不可思议。 柳岁神情专注,手稳稳地握着匕首,刨开了张天的肚子。 张天死亡时间不久,尸体上暂时未成出尸斑,胃部的食物都没来得及消化。 柳岁的动作突然慢下来,俯身仔细地查看,从张天的胃中拿出张纸条。 字迹有些模糊,她粗略看了眼,不像汉字,更像西域那边的文字。 她把纸条往景昭辰面前递了递,“他匆忙间吞下的,应该挺重要,王爷看看。” 景昭辰嫌弃地后退两步,被酸臭味熏得险些吐出来。 “放桌上,本王晚些再看。” 柳岁吩咐一旁的暗卫,“云取热水针线和香。” 暗卫不明所已,小跑着去取她要的东西。 柳岁目光平静,神情前所未有的肃穆,一针一针缝的仔细认真。 古代封建迷信,哪怕明知人死的蹊跷,他的亲人也不愿配合仵作验尸,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死后要全须全尾的入土为安,否则就无法转世投胎。 尸体缝合的几乎看不出痕迹,她又用热水替他擦洗干净。 “无论他生前是好是坏,死者为大,葬了吧。” 景昭辰嗯了声,垂眸看桌上皱巴的纸条,越看脸越沉。 柳岁仔仔细细洗了三遍手,捏着香神神道道地在私牢四下转悠。 “冤有头,债有主,可不是我想替你开肠破肚的,做鬼就找摄政王!” 景昭辰闻言嘴角抽了抽,使劲按了按眉心。 “你先回去休息,本王还有事。” 柳岁把手里的香插在地上,双手合十拜了又拜。 “好生去投胎!” 众暗卫眼角也齐齐跳了跳,柳岁刚才对着尸体的平静模样连他们这些大老爷们都自愧不如。 结果还没感慨完...... 形势瞬间惊天大反转! 她不怕死尸,怕鬼魂! 说出去谁能信啊! 柳岁斜睨一眼景昭辰,“既然王爷这边事已了,我能带着他们回家了吗?” 第35章 凶巴巴的男人 景昭辰摆手,目光一直落在那张纸条上,“随你。” 柳岁活动了一下手脚,后背的伤口一阵阵抽疼,转身大步离开私牢。 柳恒和柳安还没睡,眼睛巴巴望着门口,他们想回家,更想长姐。 柳岁推门而入,两小只光着小脚丫朝着她飞奔过来。 “长姐!” 柳岁一左一右揽住他们,“穿好衣裳,长姐带你们回家。” 柳安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抓着柳岁的袖子。 “长姐,安儿不想穿新衣裳,可我和哥哥的衣服被那个凶巴巴的男人丢掉了。” 柳岁叹气,一把抱起柳安,“回家喽!” 柳安咯咯地笑,小脸埋在柳岁的胸前。 柳家。 老镇国公担心的睡不着,披着粗布大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朝外张望几眼。 “祖父~” 清脆的声音在这雪夜格外悦耳,老镇国回头,就见到自家三个孙儿,眼角的皱纹瞬间叠成把折扇。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柳岁扶着祖父进主屋,发现柳老夫人也没睡,眼下有一片乌青,一看就是没休息好的模样。 “祖母我回来了,让您担心了。” 柳岁拍了拍身上的寒气,又使劲搓了搓手,这才坐到柳老夫人身边。 老镇国公蹙眉,鼻子抽动,“岁丫头你受伤了?” 柳岁点头,满面带笑,“一点小伤,祖父不必忧心,已经找郎中看过了。” 两小只钻到被窝里听他们说话,困的眼皮直打架,一会的功夫已经沉沉睡去。 “丫头,你的事祖父和祖母本来是不想问的,可你这回受伤,下回......” 柳岁握住二老的手,“祖父猜到他是摄政王?” 老镇国公点头,“他来此可是与盐的事有关?” “嗯,昭仁盐矿众多,并不缺盐,可宁安就一家售盐的铺子,卖的还是粗盐,您不觉得奇怪吗?” 老镇国公不语,粗粝的手掌拍了拍柳岁的手背。 “过程祖父就不听了,如今柳家自顾不暇,若插手,难保那位不会心存疑窦。” 柳岁接过祖母递来的茶抿一口,若有所思,见二老脸上神情怪异,“我不在家的这几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柳老夫人笑,挨在她身边坐下,“岁丫头你可还记得冯天奇?小时候你二人只要在一处,就闹的鸡飞狗跳。” 老镇国公也笑,往事历历在目,却又好似离他们很远很远了。 “宁安新的城守就是他父亲冯震,明日就上任。” 柳岁在脑海中不停搜索着原主的记忆,对冯天奇的印象并不太深刻,或许压根没放在心里。 见她不说话,老镇国公心里咯噔一下,试探地开口。 “岁丫头不记得他了?说起来你与他也算青梅竹马,若不是冯震早年去了江南任职,说不定咱们和他家就是亲家。” 柳岁额角跳了跳,“祖父是说我和那冯天奇?” “哎呀,我瞧岁丫头累了,提这些往事做什么,当时两个娃娃才五六岁,不记得了很正常。” 祖母催促柳岁回屋休息,暗暗给老镇国公使了个眼色。 柳岁确实精疲力尽,加上流血过多,头晕的厉害,又担心二老看出来,赶忙起身告辞。 “祖父、祖母也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目送她离开,听见她屋子门阖上的声音,柳老夫人这才长长叹了口气。 “岁岁不是从前那个丫头了,咱们今后只往前看,往事少在她面前提。” 老镇国公不语,看一眼睡在床榻上的两个孩子,躺在窗边的小榻上,淡淡嗯了声。 冷风横扫,风雪漫卷,院门发出嘎吱的响声。 柳岁脱去上衣,洒了自己调配的药粉,又把白布一层一层裹在伤口上,一会的功夫疼出一脑门汗。 私盐一事已经告一段落,估计景昭辰不日就会离开宁安,就没外人知道她真实相貌了。 思绪纷乱,柳岁睡不着,放轻脚步去地窖查看情况。 父亲是个拎不清的,太心软也是一种病! 重要些的东西还是得重新挪个地方存放。 省得哪天他头脑一热,散尽家财! 柳岁举着火把,一一扫过地窖中摆放的食物,目光定格在地面某处。 她摸摸长出菌种的那一片,温度明显要比别处高一点,而且也更潮湿。 难不成地下河也流经此处? 虽说景昭辰把抱春苣苔留给她了,可暗道入口也堵上了,新的城守上任,她根本进不去。 地下河潮湿闷热,适合菌种生长,要真能在自家挖个通道,就能大量种植蘑菇,这在京城也是个稀罕的玩意。 想到这,她顿时睡意全无。 柳岁刚拿过一旁的锄头,柳平就举着火把进来,见是她这才松了口气。 “吓死二叔了,我还以为有贼人进到地窖了。” “我动静已经很小的,二叔在屋里是怎么听见的?” 柳平指了指地窖入口的位置,柳岁这才发现那里悬着根不起眼的细绳。 他走到柳岁身边,“齐家大郎不好了,二叔担心你父亲又犯糊涂,这绳子另一端拴了铃铛,就在我房间。” 柳岁感慨二叔的警觉,脑子不是一般的活泛。 她左思右想,最终将事和盘托出。 “二叔,这事能替我保密吗?万一被别人知道了,柳家就是灭顶之灾,可没人替我打掩护,我一人也做不了。” 柳平拍着胸脯保证,“二叔一定守口如瓶,连你二婶也不告诉,你放开手脚去做,二叔支持你!” 两个人速度明显快很多,这一片地面潮湿,泥土松软,挖起来不费劲,很快挖出个能容一人下去的洞口。 “二叔,这洞口咱们得想个法子别让人瞧出来。” 柳平想了想,“咱们铺个青砖,上面放上你的泡菜坛子,平常除了你我也没人下这地窖,此处又在墙角,不显眼。” “暂时只有这法子了,二叔,咱们下去看看?” 柳平点头,取来一捆麻绳,“二叔先下,你等一会再下来,可别有什么危险。” 柳岁弯唇,享受着来自亲人善意的关心,一颗心暖得快要融化。 “好,二叔当心,里面有些湿滑。” 第36章 发现红薯 柳平还是头一回得见地下河,眼睛根本不够用,这拍拍那摸摸,新奇得不行。 “岁岁,这地下河四通八达的,咱们能发现,难保来日旁人发现不了,你说的那个蘑菇未必能长久。” 柳岁赞同地点头,原本泊在岸边的商船已经不见了,正在饮水的豪猪,警惕地抬起头打量他们。 有两只小的正奋力地用爪子扒拉着沙土,半个脑袋探进去,不一会就叼着个植物根茎出来。 柳岁的眼睛一下变得亮晶晶的,她要是没看错,这就是红薯! 豪猪畏光,他们一靠近,瞬间溜之大吉。 柳岁蹲在豪猪刨出的坑前,喜笑颜开。 地下全是红薯! “岁岁这是何物?瞧你开心成这副样子,难道这可食用?” 柳岁使劲点头,手探进坑里,拿出只个头不小的红薯。 “二叔,这个叫红薯,蒸着煮着烤着都能吃,等天气好一些,晒干磨成粉,再不愁没粮食了。” 柳平也蹲下来跟着她一起挖,不一会就堆成个小山。 柳平脱下身上的外裳,将红薯包好,系在背上。 抱春长势极好,花苞全部盛开,淡淡花香混着一丝药香在山洞中飘散。 “岁岁,刚才那群动物为何不伤这花?” “动物嗅觉灵敏,花中药味它们不喜,一般都会敬而远之。” 柳岁思索半晌,挖了两株带根的抱春,小心捧在手心里。 “二叔说得对,这地方日后会被朝廷开发,我先在地窖栽种两株试试,若是能活,就全移走。” 柳平露出排雪白的牙齿,“二叔跟着岁岁涨了不少见识,倒是比从前学得丰富有趣。”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一直待在京城到底眼界窄了,日后有机会我想到处走走。” 柳平驻足,定定看了柳岁好半天,终于鼓足勇气将心中疑惑问出来。 “你。。。。不是从前的柳岁了是吗?” 柳岁身形一滞,还是点了点头。 “可我还是柳岁,二叔可会介意?” 柳平小跑两步站到她身边,“二叔只知道你是我侄女,是我柳家的骄傲,这些就够了!” 柳岁冲着他露出个感激的笑容,“二叔,你们还有瞒着我的事吗?” 柳平踌躇,“你不是大哥的女儿!” 柳岁面色无常,像是早就猜到了一般,她扯了扯嘴角。 “上回恍惚听见祖父提到柳玄,我就猜到了,我腰间有个印记,可柳恒和柳安却没有。” 柳平如释重负呼出口气,“三弟在战场上尸骨无存,父亲抱你回来的时候一句没提旁的,只将你寄在大哥膝下。” 柳岁没再多问,“别告诉祖父我知道这事,他不说自有他的道理,我是柳家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柳平眼睛眯成道缝,“是啊,你是柳岁!” 两人一通忙活,出地窖时天已大亮。 雪后初晴,冬日慵懒的阳光穿过稀疏的树影,映照着厚厚的白雪,院中几丛枯草在寒风里摇曳不止。 “二叔,出太阳了,春天不远了。” 柳平笑着将红薯放到厨房,看着她被阳光照得生辉的如花笑脸,只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是啊,春天快到了! 景昭辰在雪中静静站立了许久,玄色鹤氅被染得雪白,一阵风吹来,墨发微微翻动。 他的目光一直定格在柳岁身上,眼底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离愁和不舍。 宁安私盐一事大致明了,他也就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此一去,山高路远,再见没有归期。 他是摄政王,她是罪臣之女,云泥之别,前方的路迷雾重重,娶她几乎难如登天。 “江玉你留下护她!” 江玉挠头,“爷,您不要属下了?” 景昭辰斜睨他一眼,嗓音清冷。 “她若有事,唯你是问!” 江玉耷拉着脑袋,像一只被主人抛弃在路边的狗狗。 “属下拼了命也会护柳姑娘周全。” 景昭辰满意点点头,又看了眼柳岁的方向,转身离开。 柳岁微仰头,被阳光迷了眼,屋顶空荡荡,风吹起落雪,闪着晶莹的光芒。 柳岁把红薯洗干净,放在大锅里蒸煮,又丢了几只在灶台里烤着,厨房弥漫着香甜的味道。 药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柳岁将抱春的花朵捻碎放进去,抽出几根柴火。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红薯甘甜软和,柳安吃得眉眼弯弯,唇角沾着残渣。 “长姐这个真好吃,比点心还甜。” 柳岁笑着替她擦去嘴角的红薯,“这叫红薯,灶台里还烤着几只,你留点肚子一会尝尝。” 柳安咂巴几下嘴,一副小馋猫的模样,将众人逗得哈哈大笑。 “安儿还能吃!” 她拍了拍自己圆鼓鼓的肚子。 柳齐胃口不佳,神色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看着柳岁,神思有些恍惚,仿佛透过她在看什么故人。 “岁岁,齐家大郎不行了,找遍宁安郎中都说救不了。” 柳岁拿肩膀蹭了蹭脸颊上发痒的地方,咬一口红薯喝一口粥。 “所以父亲与我讲这个何意?首先是他先来抢夺粮食,再来人并非我打的,做错了事,就得承担后果,如今他也算咎由自取!” 柳齐碍着父亲母亲在,并不敢将情绪放在脸上,只是一双手气得有些抖。 “说到底咱们家也并未遭受损失,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用过饭去给他瞧瞧!” 带着命令的口吻,让柳岁听着很不舒服,她挑眉,朝着柳齐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 “若我不去呢?父亲待如何?” 柳齐一滞,神情有些恼怒,他猛地站起来,将柳岁给他做的拐杖扔在地上。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念在你年龄尚小,从不曾计较,齐家大郎就是因为你才遭此一劫,为父只是让你去看看,你却推三阻四!” 不等柳岁开口,老镇国公一巴掌招呼在他脸上。 “混账东西!上回我讲的话你这么快就抛之脑后了?他是自己做了糊涂事,才被衙门带走的,怎么能将这脏水泼在岁丫头身上?你简直不配为人父!柳家容不下你,你干脆搬去齐家亲自照顾他家大郎!滚!” 第37章 去偷死人 老镇国公为人坦荡,性子刚烈,但在柳岁印象里祖父极少对家人这般疾言厉色。 柳齐不可置信地张大嘴,“父亲,是儿子口不择言了,只是那好歹是条人命,岁岁既懂医,去看看又何妨?” 柳岁轻拍祖父的后背,眸色冷如寒潭。 以为柳齐只是个拎不清的,没想到迂腐到这种程度,齐家摆明了没把柳家放在眼中,不然也不会由着齐钰上门闹事。 这一次如果轻易放过了齐家大郎,他们不会感恩戴德,还会得寸进尺。 以暴制暴,以恶制恶,才能在宁安立足! 屋中气氛一时有些让人透不过气,柳齐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脸涨的通红。 到底不是亲生的,怎么都是养不熟的! “柳泰给我出来!齐钰死了,今日若给不出个说法,我定要让你们柳家给我儿赔葬!” 柳平轻轻说了声,“听声音是齐怀,我出去看看。” 屋门被野蛮的一脚踹开,齐怀满面怒容,身上穿着白色麻衣,手中拎着根手臂粗的木棍。 他不分青红皂白冲着桌上的碗碟就砸,嘴中骂骂咧咧。 “我儿死了,你们还有心情坐这吃饭,大不了一块死,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口沫横飞,哪有昔日中郎将温文而雅的样子。 柳齐一脸歉意看着他,“您节哀,我正打算叫岁岁去看看的,怎么就死了呢?” 齐怀拿木棍指着他,“少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人死了你们才想着看看,晚了!” 他恶狠狠瞪着柳岁,“你明明会医术,当时在路上能救那王全,为何对我儿见死不救?” 齐怀突然从怀里掏出把刀,朝着柳岁冲过去。 “杀了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不过抢点粮食,你们就痛下杀手,简直猪狗不如!你得给我儿偿命!” 柳岁灵活避开,一把将柳安和柳恒拉到身后。 她攀上桌子,凌空飞起一脚。 齐怀手无缚鸡之力,徒有点花架子,被她这一脚踢得趴在地上直叫唤。 “杀人了,杀人了!” 柳岁从桌上跃下,一只脚用力踩着他的背。 “齐钰分明就是来抢粮的,衙门只打了三十棍算是轻的,若是放在京城,入室抢劫是什么罪名?” 柳平接话,“打断手脚游街。” 柳岁收回脚,蹲在齐怀身边,“我也能做到,信吗?” 齐怀满心恐惧,“我儿已经。。。死了。” “那就鞭尸!” 柳岁轻飘飘甩下一句,转身坐回去,拉过柳恒和柳安查看有没有受伤。 柳安粉嫩的小脸上被飞溅的瓷片划出道伤口,小血珠渗出来。 柳恒的下巴扎进一块瓷片,小少年咬着牙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长姐,恒儿不疼。” 柳岁不语,弯腰从暗格取出从景昭辰那顺来的雕花药箱。 拔出瓷片,清理时才发现伤口很深,必须得缝针。 “恒儿,长姐要替你缝针,你能坚持吗?” 柳恒疼的微微发抖,眼眶通红,“能!” 齐怀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手刚碰到药箱,脖子就被长剑抵住。 “柳姑娘,要杀了他吗?” 柳岁穿针引线,轻描淡写回了句。 “杀了吧。” “哎,好好说话,别动手!” 柳齐扶着桌子站起来,指着江玉呵斥。 “这是我们的家事,你给我滚出去!” 柳岁把柳恒抱到光线好点的地方,一个手刀,柳恒软软倒在她怀里。 “呵,齐钰来家中抢粮时,也不见父亲如此威风。” 她语气平淡,手下动作飞快,缝了五针,柳恒猫叫似的哼唧了两声。 “江玉在他脸上划五刀,若还记不住教训,杀!” 江玉抽剑毫不迟疑在齐怀脸上划了五道深深的血口子,拎着他的后脖领子就往外拖。 “属下送他回去,别影响了柳姑娘的心情。” 柳老夫人将半温的药汁一饮而尽,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平静的仿佛没看到屋中这场闹剧。 “老二,拾掇一下,仔细别扎到人。” 柳平应一声,手脚麻利地将破碎的瓷片扫到簸箕里,又看一眼在窗边安静坐着绣花的张氏。 柳齐尴尬地站着,羞愤交加,“何必将事做得如此绝?低头不见抬头见,为父日后如何面对齐家人?” 屋中无人接话,静的可闻针落。 柳岁替张氏把脉,“二婶可有惊着?” 张氏温柔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 “哪就这么娇气了,那齐怀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二婶全当看了场戏,恒哥可有事?” “没事,但可能会留疤。” 老镇国公在屋中溜达消食。 “男孩子留个疤是荣光!倒是你的伤好生养着,千万别落疤。” 柳岁笑了,高门大户把男孩子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偏柳家不同。 江玉恭敬立在窗边。 “柳姑娘,人已送回,可我瞧着齐钰不像被打死的。” 柳岁掀了棉帘出来,笑望着他。 “先进去吃些东西,齐家的事暂时不必理会。” 江玉抿了抿嘴,“爷回京城了。” “把你抛弃了?” 江玉,“......?” 抬头对上柳岁满是笑意的眼,突然觉得跟在她身边也挺好的,至少比摄政王脾气好。 “晚上把齐钰的尸体偷出来,查查他真正的死因。” 齐钰来夺粮时,她就觉得他脸上隐隐泛着死气,鼻腔喷出的气带着股淡淡的腐臭味。 齐怀可能早就知道齐钰不久于人世,但他们瞒下真相,应该是想借着此事讹上柳家。 江玉跟看疯子一样盯着柳岁。 “你让我去偷死人?” 柳岁睇他一眼。 “怕什么,又不让你偷人!” 江玉才觉得她温柔,现实就狠狠给了他一巴掌,这会子只觉得脸疼的厉害。 他也说不清楚原因,总觉得柳岁心思缜密,难以琢磨。 柳岁伸了个懒腰。 “我怀疑他和张天中了一样的毒,具体的得解剖才知。” 兄弟们提起上回的事,都忍不住直哆嗦,连连说柳岁的手法更胜仵作,解剖时眼都不带眨一下。 “盐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可下毒之人应该还在宁安,也不知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一日找不到,咱们就都有危险。” 头顶上时刻悬把刀的感觉让柳岁很不爽,比起被动等待,她更愿主动出击。 第38章 齐家完了 齐钰的棺椁停放在院子正中央,只搭了个简易的木棚,香烛被吹得东摇西晃,盆里燃着的纸钱扬得到处都是。 “摆这么显眼的地方,人家又不瞎,能发现不了?” 江玉听着屋中的动静,看了看一旁安静的柳岁。 她捂着口鼻,掏出几根香点燃。 “扑通——” 屋里齐怀和齐辰双双栽倒在地。 “事急从权,就在这解剖。” 江玉搓了搓胳膊,咬牙推开棺椁厚重的盖子。 齐钰灰黑的脸映入眼帘,唇也呈现不正常的紫红。 柳岁用匕首划开他的咽喉,与张天不同,齐钰的气管已经紫黑,中毒的时间显然不短了。 “果真和张天一模一样,只是这齐钰中毒的时间更长。” 柳岁仔细替他将伤口缝合,衣领一遮完全看不出痕迹。 齐钰的手指微微蜷曲着,柳岁俯身,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他指甲中有零星布匹残片。 宁安多以粗布和棉麻为主,这样的衣料更像京城中的高档货。 江玉皱眉,“这是蜀锦,即使在京城普通人家也穿不起。” 柳岁四下搜寻,最后在堆放杂物的厢房发现了十几张大额银票,粗略一数,最少两万两。 “江玉,你知道齐家为何被流放吗?” 江玉仔细想了想,摇头。 “齐家被流放得很突然,平时齐怀表面不参与任何党争,可私下骄奢无度,不是正五品官员那点俸禄能办到的。” 江玉接过柳岁手中的银票,眉头拧成个死结。 “背后之人很谨慎,银票上的印是江南那边钱庄才有的,想追溯源头很困难。” 柳岁笑着将银票塞到江玉的怀里,“齐家怕是完了。” “银票为何给我?” “你是摄政王的人,没人怀疑银票是你偷的!” 偷!? 江玉的脸色活像便秘了三天的,“分明是你塞给我的!” 柳岁耸肩,脚步飞快。 “有证据吗?银票在你身上,捉贼拿赃,拿的不也是拿你!” 江玉语塞,耷拉着脑袋跟在柳岁身后。 才离开半刻,齐家突然窜起冲天大火,映红了半边天,北风呼啸,火势猛烈,根本来不及搭救。 “真被姑娘猜着了,你是如何得知他们会被灭口的?” 柳岁抿唇,“你是摄政王的人,他回京,你却留在宁安,背后的人怕事情败露,弃车保帅岂非再正常不过?” 城中唯一售卖粗盐的铺子已经被查封,掌柜一家不知所踪,应是被景昭辰的人带走了,也或许落得和齐家一个下场。 两人翻窗而入,码放齐整的柜台翻得乱七八糟,没来及售出的粗盐洒地哪哪都是。 “人是你们带走的?” 江玉摇头,“不是,我们来的时候早就人去屋空,还以为他是收到风声跑了。” 墙角边的大木柜传来细微撞击,声音很小,可在这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江玉抽出剑,一步步逼近,挑开柜门,里面摔出来个四五岁的女娃娃。 她衣衫褴褛,头发凌乱,眼中满是惊恐。 “求你们.....别杀我,呜呜。” 柳岁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蹲下,温声软语安慰。 “你可是掌柜的女儿?在这躲了几天饿了吧?同姐姐回家可好?” 女孩咬着手指,泪顺着脸颊滑下,“姐姐会不会把我也捉走?” 柳岁摇头,从袖子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几颗麻糖。 小女孩踌躇,到底没能忍住诱惑,抓了两块放在嘴里。 “他们蒙着脸,我看不清,爹娘哥哥全被绑走了。” 柳岁瞪一眼想开口询问的江玉。 “乖,现在没事了,可你要一直在这会死的。” 小女孩看着柳岁温和的笑脸,迟疑地将自己的小手放在她手心里。 柳岁带她回去,先是给她洗了个热水澡,她和柳安身量差不多,穿她的衣裳正正好。 柳安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长姐,她是谁啊?” 柳岁笑而不语,两双眼睛同时看向局促不安的女孩。 她盯着桌上的点心,咽了咽口水,磕磕巴巴开口。 “我爹叫王大壮,我叫王翠。” 柳岁拉她坐下,轻轻替她梳理着打了结的头发。 “从今日起,你叫春杏,是安儿贴身丫鬟,明白吗?” 她小口咬着点心,点头又摇头,一脸懵懂。 “不能和任何人说出你的身份,不管谁问起,你就说是从小被爹娘卖给柳家的,是和安儿一起长大的丫鬟,别的事一概不知。” 柳安一会扯扯春杏的耳朵,一会摸摸她的脸蛋,“只对外人这么说,我不会打你的。” 春杏看看柳岁,又看看柳安,重重点了点头。 “我记下了,我会挑水烧火,还会打猪草。。。。” 柳岁叹口气,都说穷人孩子早当家,按说王掌柜也不缺银钱,却是把所有心思全放在儿子身上。 春杏只比柳安大五个月,却早早承担了家中的大小杂事,手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茧。 “平日里你就负责烧火,其余时间跟在柳安身边就好。” 柳岁知道,要是不给她安排些活计,春杏会住得不安心,会时刻担心自己被赶出去。 春杏高兴地应了一声,见她们要睡觉了,自己跑到角落缩成小小一团。 柳岁皱眉,“平时你在家中就这般睡觉?” 春杏点头,眨巴着眼睛,“家里屋子少,哥哥读书怕吵,夜里我就睡柴房。” 柴房四处漏风,再多稻草也抵御不了寒冷,她就抱膝缩到角落,时间一久,就习以为常,从没想过反抗,就想着自己赶紧长大,卖给大户人家当个丫鬟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祖父母居住正屋,二叔、父亲各一间,柳恒大了不好再跟着她,也占去一间,确实腾不出空屋给春杏了。 柳岁指着窗边小榻,“你暂时在这休息,过几日我寻个匠人打个隔断,到时你也有自己的屋子。” 春杏爬到软和的小榻上时还有些恍恍惚惚的,这一切就跟做梦似的。 她睁着眼,定定看着院子廊下唯一一盏昏黄的灯笼,突然甜甜一笑。 她也有一片能遮风避雨的地方,有属于自己的床榻,有将她当人看待的主子。 第39章 谁给你的脸 翌日。 天还未亮,春杏就在厨房忙碌开。 灶台的火烧得旺旺的,铁锅里放两把玉米榛子,不知主家喜好,咬咬牙,肉疼地放了把白米。 竹筐里放着几根水灵灵的萝卜,洗净切丝,在开水中抄一下,最后放麻油拌匀。 杂粮馒头悬在梁上,只需上锅热热就能吃。 柳岁起来,早饭就已经整齐摆放在桌子上,春杏局促地捏着衣角。 “不知小姐喜欢吃什么,就照平时在家中那样准备了。” 柳岁牵过她的手,让她坐在柳安身边,同柳家众人简单说了一下她的来历。 “咱们知道就行,出门可别说漏嘴。” 老镇国公点头,端起粥喝一口,温和地开口。 “这粥煮得软烂,不错。” 柳老夫人怜爱地看一眼没灶台高的春杏,“日后煮饭小心些,别烫着了。” 她知道柳岁的用意,若是执意不让这丫头干活,她就住得不踏实,对外也不好解释。 春杏点头,想站起来,手却被柳安紧紧握着。 “就和我们一起坐着,人多吃起来也香。” 春杏偷瞄柳岁,见她笑得和煦,屁股这才敢挨着凳子边坐下。 用过早饭,她非从柳平手里抢着洗碗。 “以后这些粗活我来做。” 见柳岁没发话,柳平只好做罢,由着春杏麻溜收拾好。 柳齐端着茶,出神地盯着窗外,长长叹了口气。 “齐家的火是你放的?” 柳岁似笑非笑盯着柳齐,满脸嘲讽。 “父亲这样笃定,可是有证据?衙门尚未有定论的事,父亲倒是先给我定罪了。” 柳齐握着茶盏的手抖了抖,面色不虞。 “如今为父连问一句也不行了?思来想去,与齐家有矛盾的在宁安唯你一人。” 早上听到消息,他第一个就想到柳岁,若论下手狠辣,没人可与她相较! “放屁!” 老镇国公怒喝出声,猛地拍了拍桌面。 “毫无根据的事平白安在岁丫头身上,你这是嫌她命长?这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去,她能落得好?柳家又落得什么下场?” 柳齐嗫嚅,仍是不服气地瞪着柳岁。 “就算我不说,旁人也会先怀疑她到身上,当时不过半袋子的玉米,给就给了,何苦咄咄逼人,齐钰被打得半死不活,谁不在背后说一声柳岁心狠,说咱柳家做事不留余地。” 柳岁替祖母顺着后背,手指按压在她穴位上。 见众人没出声,柳齐说话愈加不过脑子。 “我看这家不能她当,一个姑娘家,考虑问题太过简单,处理事情也不够圆滑,我左右闲来无事,不若银钱由我打理,总好过别人在背后嚼舌根子,说柳家家风不正。” 柳平气得冒烟,在京城时没发现大哥竟是个如此拎不清的混账玩意,如今家家户户勒紧裤腰过日子,柳岁却毫不吝啬给他用好药,隔三差五买来骨头熬汤给大家滋补。 柴米油盐哪一样少得了银钱? “你配说这话吗?” 柳老夫人眼皮轻掀,拍了拍柳岁的手背,把碗里的药汁喝干净。 “煮粥该放多少米?烧火要添多少柴?白米一石多少钱?这些你可知道?从前在镇国公府,你就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瞧着一点也没说错!” “真的遇到难处,你的那些礼义廉耻,知乎者也能填饱一家人的肚皮?连杂草和麦子都分不清的人,竟教训起岁丫头了,谁给你的那么大张脸?” 柳岁静静的看着柳齐的脸一点点沉下去,突然笑出声。 “父亲的腿好的差不多了,等城守走马上任,也该派新的活计下来,到时你赚来的钱,我分文不要,厨房也不再煮你的饭,或者与王大人说一声,给你另分个院子如何?” 柳岁说这话时很平静,看着柳齐的目光也毫无波澜,换了平时听到这些话,她肯定会崩溃,可她不能软弱,一大家子人的命系在身上,她没有崩溃的时间! 柳齐看一眼父亲,老镇国公只是安静地端着碗,小口抿着柳岁给泡的参须酒。 他没吱声,如果真搬出去了,他估计连口热饭都吃不上,而且新的城守即将上任,万一还念着旧情,柳家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柳岁如今的身份铁定当不了冯家长子的正妻了,可就算抬过去当个姨娘,柳家也会今非昔比。 他是傻了这时候分家另过! “母亲别恼,儿子一时嘴快了,只是柳岁已过及笄之龄,是时候嫁人,那冯家但凡有点良心......” 老镇国公一把将手里的碗扔到柳齐脸上。 “你这是打算卖女求荣?我柳家可做不出这样的事,新城守上任,府中肯定缺下人,我看你倒合适的很!” 不等柳齐开口,老镇国公站起身,周身泛起凛冽寒意。 “柳岁的事由她自己个做主,她嫁与不嫁,谁也无权干预强迫!” 他转头看向鼻子被砸出血的柳齐,语气严厉。 “等你分配了活计,立刻搬出去!柳家不养贱骨头!” 柳齐扑通跪下,目光有些呆滞。 “父亲您可别犯糊涂,说到底柳岁也是个姑娘,不可能留在柳府一辈子,等恒儿大些,这家业不还得交到他手上,若知道他有个嫁不出的长姐,岂非被人戳破脊梁骨,他日后如何立于人前?” 柳恒怔怔看着父亲,第一次觉得他很陌生,陌生得让他心生厌恶。 “如果卖了长姐才能换来荣光,恒儿宁可一生不入仕!谁若敢在背后议论长姐,我就拔了他们的舌头!家长里短的人我不屑与他们为伍!” 天大亮,下了一夜的大雪也终于停了,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柳恒身上。 小小儿郎努力挺直背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眉宇间带着刚正坚毅。 “只要长姐愿意,柳家永远由长姐当家做主!” 柳恒朝着祖父和祖母深深一礼,“恒儿先去读书了。” 经过柳齐身边时,甚至都没多做停留,只是那目光里是说不出的失望。 老镇国公无疑是震撼的,柳恒才五岁,经历了一系列变故,非但没有自暴自弃,反而内心坚韧,令人唏嘘动容! 第40章 饿死鬼投胎 柳平鼻中发出冷哼,不屑地瞥一眼像是被雷劈中的大哥,扶起张氏回了厢房。 屋门才阖上,柳平就气愤不已地和张氏抱怨。 “我瞧大哥伤的不是腿,而是脑子,他若掌家,散财童子都没他大方!” 张氏温柔一笑,牵着他走到窗边坐下。 “大哥和大嫂都是不明事理的,这样好的三个孩子都不珍惜,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她喝一口柳岁亲手熬的果茶,“夫君你也别恼,日后对岁丫头多照顾些。” 要不是当初她还没嫁进镇国公府,肯定把柳岁养在膝下。 众人散去,柳齐从地上缓缓起身,只这一会的功夫,膝盖就疼得厉害,额上沾着层薄汗。 他扪心自问:到底哪一句说错了?柳家肯定会重返京城的,爵位也是自己儿子继承。 柳岁不过就是父亲战场上抱回来的,是不是三弟亲生的还未可知,就连她亲娘的身份父亲也是三缄其口。 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掌管柳家? 他暗骂了句,思忖着还是得让父亲和母亲与他一个阵线,搬出去另过他们肯定狠不下那个心,毕竟他一直是他们引以为傲的长子。 城守府重新修缮了,毕竟之前被砸得七零八落,红瓦白墙,四方檐角,下方悬挂着大红灯笼。 再有半月就除夕了,柳岁盘算着过年要用到的东西,虽说宁安物资匮乏,可也得热闹一番,驱散大家心中的阴霾。 尤其两小只怎么也要添置新衣裳,还得想方设法弄些符合他们这年龄看的书。 今日柳恒一番话,让她感慨万千,看来现世的新思想还是不能教太多,顺应时代才是正途。 朝廷可容不下柳恒这般惊世骇俗的异类,她不能害了他。 思来想去,除了城主府,还真没别的地方有那么多藏书。 江玉虽是景昭辰的暗卫,可也不能让他夜夜宿在屋顶,便安排他和柳恒住一间屋,中间隔着屏风,倒也互不打扰。 她画了上下铺的图纸,可惜宁安没有好的工匠,压根看不懂,更遑论打造了。 江玉近来过得悠闲自得,翘着二郎腿窝在小榻上翻看柳恒的书册。 越看眼睛瞪得越大,最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从窗口跃出,给景昭辰传信去了。 天啦噜,他看到了什么? 这丑丫头,也不是,她卸了伪装,美得简直惊心夺魄。 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治国策、......还有柳安看的西游记、三国演义、唐诗宋词...... 饶是他一个暗卫也觉得受惊不小,听说这些书籍全部是柳岁亲自誊抄的,那她的是看过多少书啊! 他的让爷锁死柳姑娘,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妙人,可千万别错过了! 摄政王真不是传闻中形容的那般,他的暴戾一般人压根无法想象。 记得有一回宫宴,左丞相的女儿只是轻轻牵了下他的手,他就把人家一脚踹进湖里,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觉悟。 反观柳姑娘,占尽了他家爷的便宜,能摸的不能摸的一股脑摸了个遍,他家爷好像甘之如饴! 这边江玉在思考他家爷的终身大事,那边柳岁正思忖夜探城守府,还特别详细地列了个单子。 夜里柳岁做的酸面片,葱姜蒜爆香,放一小条腊肉,香得恨不得把舌头也吞了,江玉连吃了三大碗,直呼过瘾。 柳岁半碗还没吃完,没好气瞪他一眼。 “你跟在王爷身边什么好的没吃过,怎么跟饿死鬼投胎一样!没人和你抢,慢点吃,小心噎死!” 江玉挠挠头,嘻皮笑脸从怀里掏出张银票塞到柳岁手里。 “这算饭钱够不够?” 柳岁没忍住给了他个大大的白眼。 拿她找到的钱抵饭钱,这小子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江玉心虚地低头喝汤,没办法,爷走的时候一个子也没给他,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何况柳岁这做饭的手艺令人折服。 “你觉得够吗?” 江玉小声嘟哝,“放我这也算我的吧?” 柳岁冷笑一声,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碗。 “以后劈柴、担水、洗碗的活全归你!柳家不养闲人!” 说完,瞥一眼脸色铁青的柳齐。 江玉本着男子汉大丈夫能曲能伸的原则,主要是这饭的味道比起王府厨子也不差。 “成,这些包在我身上!” 柳岁把正在收拾桌子的春杏拉到身边,替她理了理耳边散下的碎发。 “以后这些粗活不用你,你晨起准备个早饭就成。” 春杏乖乖点点头,“好,都听姑娘的。” 她凑到春杏耳边低语了几句。 只见春杏眼睛睁得溜圆,眨巴几下,又重重点头。 柳安黏人,柳岁怕自己半夜出去,她又会惊醒,吩咐春杏照顾柳安。 春杏乖巧老实,不该问的一句也不多问。 用了饭,各自回屋休息,老镇国公一只脚迈出门槛了,突然回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两声。 “咳咳,那个岁丫头,改日得空了那什么兵法的也给祖父誊抄一本行不?” 他知柳岁成天忙的脚不沾地,可奈何柳恒那兔崽子把书看得跟命似的,他才看几页,就又被抢回去了。 气得他恨不得把柳恒扔出去。 柳岁眉眼弯弯,“行,后日就给祖父,我还琢磨了个有趣的,到时也给祖父瞧瞧。” 老镇国公背着手,一脸嘚瑟地冲着柳恒抬了抬下巴。 “哼!到时候我的书也不给你看!” 柳岁失笑,人上了岁数就是老小孩,祖父还真是率真! 柳恒轻哼,朝着祖父、祖母恭敬道了晚安。 “祖父才一本,我有十四本!” 老镇国公一滞,气得胸口起伏。“老子才不稀罕。” 柳老夫人无奈地拍一把他。 “多大的人了还和孩子置气,也不怕说出去让人笑话。” “笑话啥,岁丫头说做人就要无惧旁人的眼光,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柳岁抚额,这句话用在这好像不合适吧? 柳老夫人回头,冲着柳岁无奈眨眨眼,扶着老镇国公的胳膊回屋了。 夜黑,无风,柳岁换上黑色的袄子,悄悄溜出门。 江玉看着她一副贼兮兮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第41章 美男计?? 柳岁趴在屋顶上,手紧紧抓着檐角,轩窗半开,能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 江玉无语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哪个好人家的姑娘天天趴别人家墙头,这是城守府,又不是她的仓库。 柳岁回头,狡黠一笑。 “马上过年了,你不想吃些好的?” 听到吃,江玉立马满血复活,目光灼灼盯着柳岁。 “需要什么你同我说!全给你偷来!” 柳岁白他一眼,“什么叫偷,别讲的这么难听,咱这顶多算是劫富济贫!” 江玉暗道您身上至少有几万银票,这能叫穷?别人还活不活了? “对,多劫点!最好再劫点银票什么的。” 两人被这声音吓的一个激灵。 回头,就看到身边不知何时趴了个年轻男子,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嘴角微微上扬。 “你谁啊?” 江玉往柳岁身边爬了爬,挡住男子的目光,跟护食的狗狗似的。 男子无所谓地耸肩,手指向一个方向。 “仓库换了个地方,千万别走错了,碎银子在最里面左边的箱子里。” “你为何这么清楚城守府的事?” 江玉龇牙,仿佛下一秒就会冲上去咬断他的喉咙。 男子轻飘飘甩下一句,“这是我家,我还能不清楚。” 柳岁无语,见过坑爹的,没见过这么坑爹的玩意! 不拦着他们偷盗,啊,不是,劫富济贫就算了,还反过来帮他们。 “这么看我做什么?我爹是个小气的,常克扣我日常花销,你们多拿一些出来,咱们平分!四六也成!” 说完还催促江玉,“一看你是个练家子,赶紧去,如今府兵只跟来四个,管理松懈,此时不偷更待何时!” 柳岁捅了捅一脸错愕的江玉,递给他一张皱巴巴的纸。 “按上面写的拿,别漏了,都很重要的!” 江玉,“......!” 他今天算是涨见识了,偷东西还要写清单,是不是该夸她一句细心啊? 男子脑袋凑过来,剑眉上挑。 “要什么棉布啊,仓库里多的是绸缎,账房先生没跟着来,我爹根本不知数量,你们每样挑几匹!” ......?? 柳岁看他一脸我是不是特别大方的表情,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你该不会是冯大人捡来的吧?都说家贼难防,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冯天奇被打也不恼,促狭地盯着柳岁的眼睛。 “你是柳岁?眼睛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还记得我吗?” 柳岁面巾下的脸有半刻的扭曲,心情复杂地看向冯天奇。 “你是冯大人的长子冯天奇?” 这冯天奇显然是个扮猪吃虎的高手! 她虽无内力,可江玉有啊,可冯天奇靠近的时候,他们二人愣是没听见一点动静。 江玉几个闪身进了仓库,上百个红木大箱子,要不是有冯天奇指引,想把清单上的东西找齐可不是个容易的事。 柳岁有些尴尬,手微一用力,檐角被掰断。 “哈。。哈哈,这屋子质量不太行。” 冯天奇眼皮轻掀,一张脸漂亮的过分,配着他灼灼的桃花眼,慵懒中透着邪魅。 “要不要嫁给我?到时候这些东西全归你,也就用不着偷了!” 柳岁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了好半晌,使劲拍拍胸脯。 “我和你不熟!” 都不带一点铺垫,这么直入主题真的好吗? 冯天奇弯唇,凑近她一些,温热的气喷在她耳畔。 “怎么说出这么无情的话,小时候你还看过我沐浴,是不是得负责任?” 柳岁,“.......???” 原主小时候就这么色胆包天了? 柳岁一言难尽,结果冯天奇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如今身材更胜从前,你要不要看看再决定?” ......??? 美男计? 色诱? 不不,柳岁甩了甩头,美色误人,再说她是那样的人嘛? 她多正经一姑娘,可是嘴巴却快过脑子。 “行啊,你几时沐浴?” 冯天奇,“......!!” 他就那么一说,她还打算真看? 冯天奇还没来得及说话,江玉背着好几大袋东西回来了,怀里还抱着几匹布。 他喘几口气,“没找到草药,别的倒是全齐活了。” 冯天奇,“草药还没来得及搬进仓库,在我爹那屋,要不把他迷晕了进去?” “你可真是冯大人的好大儿!” 柳岁打开江玉递来的木匣子,全是白花花的碎银! 冯天奇不客气地倒出一半,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下不用低声下气求他给我钱了。” 他把碎银往怀里拢了拢,“柳岁,我方才说的事你好好考虑考虑。” 他一掌拍在屋顶上,借力跃起,深紫的长衫轻晃。 “明日来不来偷草药?给个准话,我好注意位置。” 柳岁和江玉默默背起东西,转身就走。 “喂,小爷我一般亥时沐浴.....” 他的声音被风吹散,柳岁的嘴角抽了抽,使劲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额角。 “他沐浴为何要同你说?” 江玉不悦地盯着柳岁,“这么私密的事说给个姑娘听!简直不要脸!” 柳岁镇定自若,“有没有可能他是说给你听的?邀你共浴也未可知!” 江玉瞬间头皮发麻,微微脑补了一下那香艳、不堪入目的画面,心中一阵恶寒,生生起了两胳膊鸡皮疙瘩。 “我与他头一回见面,他怎么好意思讲这样的话,观冯公子也是个正经的。” 柳岁耸肩,“一见钟情虽少见,也不代表没有,况且真正的爱情是无视年龄和性别的!” 她驻足,郑重其事,“不管你如何,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加油吧少年!为了爱情!” 江玉,“.......??” 去他娘的狗屁爱情! 这姑娘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简直绝了! 冯天奇刚才看柳岁的眼神,就跟野兽盯上猎物一样。 柳岁分明把他当傻子哄呢! “好冷!咱们赶紧回家休息了!” 柳岁快走几步,对自己哄骗十六岁少年的行径脸不红心不跳。 老娘活了两辈子了,还忽悠不了你个高中生! 江玉却沉默了,他刚要是没听错,柳岁是说了回家吧? 这个字打从他记事起,就仿佛与他毫无关系,王府也顶多算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指不定哪一日命就丢在角落,成为路边的无名白骨。 第42章 吃货 回到柳家,厢房的蜡烛全都熄了,梁下的灯笼随风来回晃动。 柳岁一路上已经想好了,江玉同住一个屋檐下,地窖的事瞒是瞒不住的,索性大大方方告诉他,柳家日后少不得劳烦他护着。 至于地下河,江玉比她知道的还详细! 她默不作声地领着江玉猫腰钻进地窖,不出所料,半刻不到的时间,柳平就打着灯笼进来了。 他对江玉在这,也没多大的诧异。 “这是准备的年货?二叔搭把手,你也好早点休息。” “成,这些布匹一会拿去您和二婶屋里,用不掉的先藏在床下。” 柳平把灯笼悬在木架子上,撸了撸袖管。 “岁岁,快来!” 柳岁闻言扔了手里的东西,小跑几步。 墙角围起的地方已经冒出了蘑菇,长势喜人。 柳平兴奋地指着另一处地方,声音都要飘起来了。 “活着,你的这药栽种活了!” 柳岁望过去,之前小花苞已经开出了紫色的花,根茎往上窜了一小截。 “岁岁,要不要二叔替你把那些全挖过来?” 柳岁思忖,摇了摇头。 “先挖个十株来种上,万一气候土壤不合适,死了就太可惜了。” 柳平拎起竹筐,“成,听你的。” 江玉只安静地整理着东西,看着木架子上的一排排的腊肉、熏肉,神思有些恍惚。 家原来是这个模样吗? 他垂眸,揉了揉泛酸的鼻头。 “柳姑娘还挺有先见之明,如今大雪封路,倒不怕食物短缺。” 柳岁采了半筐蘑菇,又将抱春已经成熟的花摘下。 “流放的这一路饿怕了,而且祖父母的年岁大了,能少吃点苦也是好的,也算未雨绸缪吧!” 江玉接过她手里的筐子,“这地窖是新挖的吧?一般人可想不到这法子,可为何每日还要吃掺了杂粮的饭?” “宁安多是流放的罪臣,也不瞒你,我是带了些银钱在身上的,可他们没有啊!只有让他们觉得日子过得都不易,才不会把主意打在我们身上。” 江玉回想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不说别的,只说齐怀一家心有猜测,就敢直接上门抢粮,当时要是真被他发现点什么端倪,柳家在宁安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只有将自己伪装得和众人一样,才能安稳立足。 江玉若有所思点点头,指着她的脸。 “你把自己抹成这模样,实在太暴殄天物了。” 柳岁把一天的食材一一拿出来,不在意地摆摆手。 “就是给外人看的,他们觉得我相貌丑陋才不会生出龌龊心思,我也能省下不少麻烦。” 江玉腹诽,您都扮丑成这鬼样了,还不照样把我家爷迷得七荤八素! 足以说明,他家爷口味还怪独特哩! 柳岁突然回头,上下打量了江玉几眼,笑得不怀好意。 “你白天总不出门也说不过去,就算对外说你是祖父的小厮,也总得见人,我也给你伪装一下。” 江玉双臂环胸,后退几步,“我。。。我就不必了吧!白天我会躲好,夜里才出来。” 柳岁笑,从角落掏出个小坛子,往手上倒了点草汁。 “夜里出动的是耗子!再把别人吓个好歹的。” 也不顾江玉的苦苦挣扎,深绿的草汁就涂在了他脸上,就连露出的脖颈上也没漏掉。 末了,又把他略显秀气的眉涂得粗黑了些,看起来与钟馗有几分神似。 柳岁歪头,欣赏自己的杰作,微蹙眉,抬起他的下巴,勾画了个大大的黑痣。 “这下估计你家爷来了都认不出来,这草汁子半月补一次就行,沐浴都不洗不掉。” 江玉一脸生无可恋,认命地点点头。 看着她一脸我是不是很棒,快夸我的表情,江玉只觉浑身无力,言不由衷地夸了两句。 柳岁挑眉,“我这手艺天上有地下无,姐就是传说,你别太崇拜姐!” 江玉暗暗在心里给了她个白眼。 他十八,她十五,占谁便宜呢! 柳平吭哧吭哧爬上来,手里还抓着只活蹦乱跳的豪猪。 “这家伙陷坑里了,不费吹灰之力就被我逮到了。” 柳平咂巴几下嘴,眼中全是向往。 “咱是烤着还是油炸?或者做成你上回弄的火锅,又香又辣,太过瘾了!” 柳岁看着同样眼睛亮晶晶的江玉,叹了口气。 电视剧里的暗卫一个个高冷帅气,怎么她遇到的就都是吃货呢? “行,做火锅吧!” 柳平有些无措地拎着挣扎的豪猪,“它身上的刺咋办?” “裹上黄泥扔到灶台里,刺就跟着泥壳子掉下来了。” 江玉主动接下这活,“哎,我之前出任务的时候,跟着一群要饭的,他们做了道叫花鸡,香死人了!我看他们也是用黄泥裹住活鸡埋在火里烤。” 想到那回,他两只没吃够,连续几晚都去偷鸡,结果耽搁了回王府的时间,被爷打了十军棍。 “嗯,差不多,黄泥自带咸味,别有一番滋味。” 江玉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眼巴巴望着手里的豪猪,已经在脑海中想像它被煮熟的样子。 “火锅是什么?好吃不?是明日一早就做吗?” 柳岁和柳平都已经爬出地窖了,江玉还在那碎碎念。 忙活完,已近子时,柳岁困得东倒西歪。 “歇了吧,困死了。” 江玉眼睛瞪得像铜铃。 “姑娘先去休息,我的盯着,可别给烤糊了,影响口感。” 柳岁,“......” 吃货的最高境界被江玉演绎得淋漓尽致! “行,你守着吧。” 柳平本来也想守着的,可白日他还得去守城门,一两碎银的俸禄,够一大家子一月嚼用了。 一两碎银放在从前,连请同僚喝顿酒都不够,打赏给伙计的都比这个多。 经历了一系列变故之后,他才切切实实体会到最底层百姓求生的艰难。 他感激这一场磨难,学到了许多书本上不曾教过的东西,也静下心重新审视自己,从前不放在心上的点滴,却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 人生总不是一帆风顺,经历了风雨才能见彩虹,与其自怨自艾,不如摈弃过往,从头开始! 第43章 大义灭亲 柳齐悄悄趴在窗缝看着他们几人出来的地方,眸中晦暗不明。 怕是全家上下都晓得地窖的事,独瞒了他一个。 江玉守在厨房,他寻不到机会一探究竟,气得在屋中来回踱步。 柳恒可是他亲生的,总不能让他留在寂寂无名的宁安,一生碌碌无为。 养了柳岁十五年,之前多少是有些真心的,可如今她的存在影响到了儿子的前程。 看父亲的态度,大有冒天下之大不韪,将镇国公府爵位交由她承袭的意图。 可笑至极! 迟早要嫁出去的赔钱货,哪里值得他们倾注全部心血。 将豪猪拾掇干净,江玉困得迷糊,回屋倒头就睡。 柳齐掂着脚尖,悄悄走到地窖入口。 他举着火把,惊得张大嘴巴,看着满当当的储备,气得头顶冒烟。 “这么多的粮,为何就不肯拿出一星半点接济齐家!如此狠心,也不怕天打雷劈。” 他四处转了转,走到长势喜人的蘑菇旁边,驻足凝思。 顾不得其他,翻出布口袋,将蘑菇尽数采摘。 能被柳岁当宝贝似的藏在这里的东西,说不定能替他敲开城守府的大门。 就算如父亲所说,在城守府当个守门的,也强过去矿场上工受罪。 都看不起他是吧,等日后他在宁安站稳脚跟,定叫他们悔不当初! 心意已决,柳齐毫不犹豫大步朝城守府的方向走去。 他如愿见到了冯震,只是并没他想象中那般热情。 冯震只是轻掀了掀眼皮,手里端着茶盏继续打盹。 都说人走茶凉,果真如此。 “冯大人,还记得在下吗?” 冯震不语,阖眸假寐。 老镇国公威名远扬,战功赫赫,他有心想帮上一把,可他们到底背负着贪墨的罪名。 若此时出面,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他的位置保不住不说,还会让那位更加忌惮老镇国公。 没想到那样刚正不阿的人,膝下竟有如此软骨头的儿子,辨不清是非善恶,白读了圣贤书。 柳齐咬牙,将背上的布口袋打开。 “这东西在京城也金贵的很,柳岁却瞒下不报,私自种植,此等罪行,在下不敢包庇。” 冯震冷笑,不屑地打量他一眼,布包里的东西看也没看一眼。 “柳岁不是你的女儿?没想到柳家大郎倒是丝毫不顾忌父女之情。” 柳齐以为冯大人赞许他大义灭亲,惭愧地半垂头。 “她瞒得太紧,在下也是昨日才发现,这不就赶着来禀报大人了,她的事柳家其他人也是不知的。” 冯震朝外招了招手,有小厮恭敬进来。 “去柳家将柳岁唤来。” 柳齐跪着,见冯震没一点让他起身的意思,袖中的手紧了又紧。 老镇国公陪同柳岁一起来的城守府,脸沉得似暴风雨前的天空。 “草民柳泰见过冯大人!” 态度恭敬却不谄媚,背脊挺得笔直。 冯震笑,虚抬了抬手。 “老大人如此可就折煞我了,有话坐下说。” 他轻睨一眼相貌丑陋的柳岁,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虽十几年未见,可也不至于和小时候天差地别啊! 当年眉目如画的小姑娘长残了! 冯震指了指地上打开的布包,沉声问。 “听你父亲说,这些是你种植的?若我没看错,这是菌子吧?” 柳岁朝他行了个规矩的闺阁礼,杏眼清澈如山涧清泉。 “回大人,这是小女无意间发现的,名唤蘑菇,只是暂时不知它生长习性,故而不敢轻易上报。” 冯震点头,抿一口茶,示意老镇国公也喝茶。 “江南也有,只是极少见,听说并不易存活,不然也不会卖出天价。” 柳岁也不隐瞒,坦坦荡荡直视冯震。 “小女观察这几日,发现此物喜潮湿,且对温度要求严苛,大人若感兴趣,小女可指导府中下人一二,看看能不能大量种植,到时大人也可上奏朝廷。” 话说一半,冯震就心领神会,这天大功劳是白白送他了。 如果除夕前种植成功,走水运,七日可送至京城,如果圣心大悦,于私大功一件,于公好事一桩。 既然柳齐入了地窖,怕是什么也瞒不住了,与其被他出卖,不如她主动上交。 她大大方方解开手上拎着的包裹,“大人,此乃红薯,与蘑菇不同,它极易存活,且能代替粮食果腹。” 冯震不疑有她,接过就咬了一口,软糯香甜,才吃了一个就已半饱。 “等天气晴好可晒干磨成粉,比玉米面好下咽。” 这东西入不了达官贵人的眼,却可救百姓于水火,不是稀罕玩意,可在灾荒年能救无数人性命。 冯震眼睛亮了亮,“这东西是否可在宁安种植?据下官所知,此处气候恶劣,土壤贫瘠,粮食很难存活,年年要靠朝廷救济。” 可京城天高水远,运粮过程艰辛,再加上层层盘剥,到了宁安能剩一半都是多的。 如果他在任期间能解决了困扰朝廷多年的问题,升不升官倒无所谓,就想重回江南安稳度日。 柳岁见他一副深思的模样,安静站在祖父身边。 “如此便要麻烦柳姑娘来我府上住一段时日,指导一二,不瞒你们说,若除夕前能送一些到京城,来年宁安重建的银钱就有着落了。” 这不巧了! 柳岁正打他府上草药的主意,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她无有不应啊! “冯大人有令,小女定当遵从,大人容小女回去交代一番可好?” 冯震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在地上跪得东倒西歪的柳齐,话却是朝着老镇国公说的。 “老大人一生征战沙场,顾不上家,如今有空闲了,也是时候磨磨儿子的性子。” 他顿了顿,带上笑意,“矿场朝廷监管,柳大郎字写得不错,去那里登录每日数量应当绰绰有余。” 老镇国公起身抱拳,“草民替大郎谢过冯大人!这么轻省的活计旁人求也求不来的。” 两人告辞,一眼也没看地上跪着的柳齐。 柳齐此刻面皮发烫,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明明是他献上的东西,却被柳岁抢了功。 真真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第44章 始乱终弃 一路上老镇国公静默不语,一老一少在雪中慢行,明明不太远的路,今日却觉得远得看不到尽头。 岁丫头种这些一定不是想瞒下不报,而是绝不能由柳家出这个头,谁知却被柳齐这个蠢货搅和了。 如果城守不是冯震,柳家危矣! “祖父您也莫忧思,这些我原也没打算藏着,想着开春了先种一批,成功之后由王爷的人上报。” 看着祖父怒火中烧的模样,柳岁轻笑一声。 “祖父,冯大人不是个蠢的,他的折子里绝不会提柳家一字,父亲就算有心奏一本,他的消息也送不出宁安。” 老镇国公尽量稳住心神,看着弱不禁风的柳岁,鼻尖发酸,眼眶泛红。 “祖父都知道,只是委屈了你,你父亲他糊涂啊。” 柳岁摇头,“祖父若真将父亲撵出去,咱们才真的被动,到时他受人蛊惑,还不知会做些什么损害柳家的事出来,正好我也打算重新开个地窖入口。” 江玉虽不是自己人,但功夫高深,见过世面,不至于贪图他们这些家底,新的地窖入口就在他睡觉的小榻下面。 除了二叔,她谁也没告诉。 老镇国公摆摆手,“家中这些事你做主就行,不必事事都与我讲,我和你祖母老了,只想你们平平安安就好。” 江玉边刨土边抱怨,他应该是这世间最悲催的暗卫了吧! 劈柴、烧火、洒扫......比小厮还全能,哦对了,他还得抬死人,偷东西。 神他妈的劫富济贫,也不见她接济过别人一个子,为了口吃的他也是拼了! 柳平今天轮休,在一旁替江玉打下手,看他从开始挖嘴就没停过,一个大老爷们,像个碎嘴婆娘似的。 柳岁叩门,“二叔是我。” 柳平把门打开,朝着江玉的方向努努嘴。 “这小子打从一开始就在那唠叨个不停,吵得人心烦。” 柳岁将门窗阖上,“二叔,江玉,我得去城守府,不知几日才能回来,家中一切劳你们多看顾些。” 柳平蹙眉,“为何突然去城守府?我可不信那冯大人还会顾念旧情。” 柳岁叹口气,“父亲把我私自种植蘑菇的事告知了冯大人,我想着与其让他全盘托出,不如开诚布公,他就算不念昔日情分,也不会过多为难我们。” 柳平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大哥这混账玩意儿,他难道不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若被问罪,柳家罪上加罪,一个也落不了好!” 柳岁苦笑,“名义上他到底是我父亲,我不好将他如何,总不能将他套在麻袋里揍一顿吧!之前那个入口封死,二叔也将他盯紧些。” 江玉抬头,抹一把额上累出来的汗。 “我会制简单的机关,反正平常只有咱们三人可进,记住不触动机关的法子就行。” 柳岁点头,“就依你的办法,我不在家,你替我守好他们。” 江玉递给她个竹哨,“你若有需要,吹三声。” “嘿嘿,正好我也看看城守府都有些什么草药。” 她一提这事,江玉就想到那个漂亮的过分的公子,爷有了情敌还不自知,唉! 他为了爷的终身大事真是操碎了心! 今天还得再传封密信才是! 景昭辰回到京城就忙得不可开交,每日只睡一两个时辰。 明镜司直属圣上,要处理的事情繁琐,江玉的信到了两日了,他一直没时间看。 照那丫头的性子,出不了大事,无外乎就是她又将谁打个半身不遂,这点小事,他还是能替她压下来的。 “爷,江玉又送信来了,这回还是加急。” 江树手里拿着个信筒进来。 景昭辰皱眉,撑着书案站起来,转动了几下酸疼的脖颈。 “本王就不该把他留下!一点小事也要写好几页。” 景昭辰把两封信同时展开,越看脸越黑,一双眼阴鸷地盯着窗外。 “呵,江树你去查一下冯天奇,不论大小。” “爷,您要回信吗?” 景昭辰摩挲着扳指,“不必!” 江树踌躇,“可爷您要不回信,江玉估计不会罢休。” 景昭辰坐下,随手抄起本文书,淡淡瞥了江树一眼。 “无妨,他愿写就写!” 他对柳岁的事才不在意!就是随便看看! 江树看着景昭辰按也按不下去的唇角,一言不发出去了。 这镇国公府的姑娘不简单啊,能让一贯暴戾冷清的爷如此上心,家长里短的事也看得津津有味。 冯天奇不就是宁安新任城守冯震的长子,在江南是榜上有名的纨绔子,花钱无度,流连青楼,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查的。 难不成爷还担心他抢了柳大小姐? 爷何时这么没自信了? 吐槽归吐槽,摄政王交代的事还是要尽快去做,他的屁股都没能落军棍的地了! 不出江树所料,冯天奇不学无术,成天与狐朋狗友喝酒逛青楼,流连花丛,夜夜风流。 但是有一条,江树有些不确定,到底该不该禀告。 景昭辰喝一口浓茶,看着犹豫不定的江树。 “何时变得这么墨迹了,有话快说!可是觉得前日十军棍轻了?” 江树扑通跪下,把查来的资料捧在手上。 “爷,属下不敢,就是。。。。就是。。。。那个。。。。要不您亲自看看。” 江树把查来的资料往景昭辰书案上一放,顺着开着的窗户就闪身离开了。 妈耶,这可是殃及池鱼的事,赶紧跑! 景昭辰冷哼,腿搭在桌案上,随意翻开面前的纸张。 “好得很,占尽本王便宜又搭上青梅竹马了!” 他一把将手中的纸揉成团,随手丢到火盆里。 “柳岁,你若敢始乱终弃,本王定将你抽筋扒皮!” 文书再也看不进去,景昭辰索性躺在书房的小榻上,辗转难眠 也不知那死丫头有没有想他? 一想到那夜她泪眼迷蒙抚摸他脸的情景,就觉得浑身燥热,冷水澡洗了一次又一次,仍是不可控的气血翻涌! 府医替他诊过脉,柳岁给他喂的根本不是什么毒药,就是加了能让人上火流鼻血的枸杞糖豆子! 这该死的丫头又骗了他! 第45章 丑人有丑福 柳岁如愿以偿进了城守府。 冯震特意给她安排了个独立的院子,偏房按照她的要求摆了炭盆等物。 冯震的夫人谢烟与他闹别扭,并没同来宁安,柳岁乍一搬来,下人们还以为大人新纳了房姨娘,密信当夜就传给了远在江南的夫人。 柳岁顾不得这些,古代没有温度计,难以把控,偏蘑菇种植温度和湿度缺一不可。 五盆炭火,房间又过于干燥,蘑菇虽长出了一点,但蔫头耷拉。 倒是植在盆里的红薯长势颇好。 冯震几乎一日不落的前来查看,笑的眼角皱纹都多了好几条。 “好啊好啊,宁安也有能种植的粮食了,到时京中所食蘑菇也需从咱们这购买。” 冯震在房中转圈,眼前是白花花的银子。 “城墙该修缮一番,城门也破得不像样子,街道简直惨不忍睹.....银钱一到,天暖和就能动工了。” 柳岁有些吃惊。 之前张天是个中饱私囊的,上下勾结,流放罪臣自扫门前雪,加之罪臣也无权上奏,他在宁安任职五年,跟蚂蟥似的吸干了所有油水。 没想到冯震倒是个正直无私的,但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有待考量。 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 谁知他是不是表面功夫,只为博一个好名声,然后凭借此事升官加爵。 “冯大人为国为民,殚精竭虑,宁安有您这样的父母官真是幸事。” 冯震摆手,“我没那些七弯八绕的心思,宁安好,我才能重新回江南,到时候解甲归田,儿孙绕膝,岂不美哉!” “对,最好再多娶几个美娇娘,和你儿子似的牡丹花下死,岂非更好?” 声音是从院子传来的,听得冯震后背一凉。 “夫。。。。夫人,你怎么来了?” 谢烟冷笑,一把推开他,“我若不来,你还打算瞒着我娶多少姨娘?” 冯震一脸困惑,“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除了你,我哪有其他女人。” 谢烟揪着他的耳朵,另一只手指着柳岁。 “那你倒说说她是谁?若不是你相好,能把人接到府上?我看你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谢烟拿过一旁的鸡毛掸子就往冯震身上抽。 “老娘打死你个没良心的玩意!” 柳岁在一旁看得眼角直抽抽。 好家伙,冯大人的夫人这么虎的吗? 这是能动手绝不哔哔啊! 这性子她喜欢! 柳岁索性坐在轩窗边的小榻上,单手托腮,嘴里含着颗糖球,看得兴致勃勃。 冯震被打得哪哪都疼,看柳岁云淡风轻的看戏模样,完全没一点要解释的意思,气得头顶冒青烟。 “夫人,你听我解释。。。。。。” “啪——” 鸡毛掸子毫不犹豫地抽在冯震的嘴上。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有什么可解释的,人都接来了!” 冯天奇倚在门边,看着坐在窗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柳岁,勾人的桃花眼里满是狡黠。 “娘,使点劲抽,爹可真不是个东西,敢背叛您!儿子都看不过眼,可惜爹不听!” 柳岁抚额,心道你他妈绝逼不是亲生的!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坑爹了,是直接把爹推到火坑里! 冯震的嘴一抽一抽的疼,眼睛挨了媳妇几黑捶,跟个乌眼鸡似的。 “你个小兔崽子,看老子今天不抽死你,她她她.....” 谢烟一脚踹在冯震的肚子上,然后跨坐在他身上。 “敢打我儿子,老娘先打死你!她什么她!捻花惹草就是男人的错!” 谢烟从怀里掏出把嵌着宝石的匕首。 “干脆切了一了百了!” “.............” “夫人,小女是柳岁,您可还记得?” 谢烟怔忡,盯着柳岁看了好半天。 “妈呀,你怎么长这么丑了?不过这长相倒也安全,直接就把人胆吓掉了!” 柳岁,“.......?” 她就不该多嘴的! 虽说伪装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可这冯夫人说话也太。。。呃.....气人了! 冯天奇唇边噙起抹意味不明的笑,朝着愣在原地的柳岁挑挑眉,模样轻佻带着魅惑。 他上前几步,扶起谢烟。 “娘,都说女大十八变,岁儿妹妹这长相是独特了些。” 谢烟拍了拍衣裳上的褶皱,一屁股坐在柳岁身边,端起桌上凉透的茶猛灌一口。 “怕啥,丑人有丑福!这模样贴在门上辟邪!” 柳岁......我真的会谢! 不会说话麻烦您少说几句! 冯天奇笑的前仰后合,挨在他娘身边坐下。 “那儿子明日就照她的样子画几张,也省了贴门神!” 柳岁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冯公子真是你娘的。。。。。好儿子,孝顺!” 她故意停顿了几秒,冯天奇总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 谢烟眉开眼笑,看都不看满头是包的冯震。 “没想到能在这见到岁岁,也是缘分,天奇尚未娶妻,考虑一下。” 柳岁语噎,“夫人,柳家如今是罪臣,再说小女貌似无盐,公子生的闭月羞花,可配不上!夫人折煞小女了!” 冯天奇嘴角抽了抽,闭月羞花应该不是形容他吧? 谢烟拉着她的手,怎么看怎么喜欢。 “没事,他成日吊儿郎当的,就在家中负责貌美如花,单看着也能多吃碗饭不是?” 柳岁暗道这谢烟该不会也是穿越的吧!这话说得也太新潮了,思想也开放! “女子嫁人总得图一样,要么图财,要么图色!偏我家天奇两样全占了,不像他父亲一般,又老又丑,还不安分,晦气!” 冯震捂着眼睛,气得原地跳脚,脸面也不要了,反正已经被自家夫人扔在地上踩得稀巴烂。 “胡说八道,我至少比他专一,从未踏足过青楼楚馆。。。” “嘭——” 冯震话还没说完,谢烟手中的茶盏就砸在他鼻子上。 谢烟拼命替儿子挽回颜面。 “岁岁你可别听他乱嚼舌根子,天奇洁身自好,连个暖床丫鬟也没一个,房里干净得很。” 冯震鼻血飞流直下三千尺,他仰头,堵住鼻孔,闷声闷气地继续坑儿子。 “是,他没通房,可熟识的花魁还少?今日巧儿,明日香香,后日小玉玉。” 妈的,害老子被媳妇暴揍,老子就让你没媳妇! 第46章 良人 柳岁和冯天奇面面相觑,默契地前后脚离开。 “草药放置在仓库了,进门右边第二格。” 柳岁一言难尽的看了冯天奇一眼,转身欲走。 冯天奇一把抓住她的袖子,“为何扮成这副鬼样子?” 一个人即使再改变,除非毁容,否则容貌绝不可能相差十万八千里。 柳岁神色如常,“为什么一直纠结这问题,我们又不可能成亲,相貌美丑与你何干?” 冯天奇目光锁定她,突然嘴角上翘,说出的话讳莫如深。 “不到最后谁知道呢,他未必就是你的良人,权势滔天不是好事。” 柳岁直视他,“冯公子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的良人说不定还在他娘的腿肚子转筋呢。” 冯天奇似笑非笑睨她一眼,指了指地面。 “该取的东西尽快取走,我爹接到的第一个旨意就是尽快修缮地下河。” 柳岁黑漆漆的眸一眨不眨盯着他,“毒是你下的?” 冯天奇耸肩,不置可否。 他伸了个懒腰,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宁安太无聊了,连个听曲的地方也没有,丑丫头,齐家死不足惜。” 没头没尾的话,柳岁却醍醐灌顶。 “那张天呢?” “一丘之貉!” 正疑惑间,冯震携夫人谢烟缓步走过来。 谢烟看柳岁,怎么看怎么满意,眼睛里的星星都快溢出来了。 “岁岁考虑一下伯母的提议,至于柳家,就以老镇国公的为人,我是不信他会贪墨。。。。。” 冯震一把捂上谢烟的嘴,四下张望。 “祖宗诶,你小点声,生怕别人听不到,若有实质性的证据,恐怕就不只是流放这么简单了!” 柳家获罪的第一时间,他就收到风声,左思右想,也觉得这莫须有的罪名有些可笑,可偏偏无人置疑。 柳岁冲谢烟浅笑,“我和冯公子只是少时情谊,当不得真,冯夫人还是莫要引火烧身。” 不等谢烟开口,她又转头对冯震道。 “冯大人,蘑菇一事我希望您别提柳家半字,就以宁安城守的名义进年礼如何?” 冯震回视她,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年礼虽轻,也是宁安的心意,你觉得红薯的事要不要上报?” 柳岁思忖,“暂时不奏,从前张天哭穷卖惨,您初上任一下献这么多,难免使有心之人生疑,保不齐会有眼红的.....” 冯震立马会意,转了话头。 “我打算在矿场给你父亲安排间屋子住下,那样的人成天放在眼皮子底下膈应的很,不过你放心,我会安排人暗中盯着。” 柳岁摇头,“他那人耳根子软,也没自己的主见,有心之人接近,随便说两句,他不知能做出什么来,还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万一有什么苗头,也好及时发现。” 谢烟不在意地翻了个白眼,“杀了不就完事,这样的人留着就是大祸患。” 说完又马上冲着柳岁解释。 “我知他是你父亲,伯母这话没别的意思,是怕他日后会把你拉入万丈深渊。” 柳岁垂眸,到底是柳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祖父母已经失去了四个儿子,不能再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多谢冯夫人和冯大人提醒,我晓得分寸,父亲的事我再斟酌一二。” 一夜无话。 随着谢烟的到来,冯家下人陆续赶来,原本显得寂寥的城守府,一下变得热闹起来。 年节将近,府中悬满彩色灯笼,糊窗户的纸上也贴上好看的图案,厨房的烟囱从早到晚冒着热气。 冯震的女儿冯天双已经定了亲,翻了年就要嫁人了,留在了江南外祖家,没有同来。 江玉夜里来过两回,将书籍和草药全部带回去,还有谢烟从江南带来的海鲜干货。 柳岁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只送了谢烟一瓶自制的雪肌露,虽然但是,那里面用的几味药还是从城守府仓库顺的。 谢烟家虽不是江南首富,但也是属一属二的富户,见过的好东西多了,她只试用了一回,就知道这东西并非凡品。 她家在江南的水粉铺子售卖的头油,护肤得多油腻不易涂抹,香味也浓烈,她并不喜欢。 可这雪肌露香味清幽,带着丝若有似无的药香,轻轻拍在肌肤上吸收很快。 她遣丫鬟寻来柳岁,斟酌了半天用词,最后还是决定有话直接说。 “岁岁,你送伯母的雪肌露我很喜欢,就是不知是谁调制的?不瞒你说,我家在江南有好几家水粉铺子,都没你给的这个好,可方便给我引见一番?” 柳岁也没打算瞒着她,实话实说。 “冯夫人喜欢就好,不瞒您说,这是民女亲手调配的,旁人并不知我有这方子。” 谢烟一拍大腿,高兴的一把拉过柳岁,喜笑颜开。 “这太好了,都这么熟了,伯母也不同你客套,你这配方可卖?或者你调配出成品,放在江南铺子里售卖,所得收益分你三成。” 柳岁镇定从容,在她脸上看不出一点多余情绪。 “既然冯夫人这么说了,我也不拿乔,配方肯定是不能卖的,但成品可以,只是配制所需的一应由您出,利益我只要两成。” 谢烟拿过一盘的金算盘拨拉几下珠子,“两成太少了!就算抛去人工、原材料,利润也相当可观,铺子我的嫁妆,位置好,也无需租金。” 柳岁知道谢烟出生江南商贾之家,精明算计是她的必修课,却没想到她愿意拿出来这么多给她。 她的笑真诚了几分,“冯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从宁安到江南距离不近,您还需商船来回运送,我只要两成!” 见她没一点商场上的虚情假意,谢烟也不再坚持。 “行,那今日就签契书,正好我的私章也带来了。” 柳岁见她这雷厉风行的爽利模样,好感又增加几分,缓缓绽出个笑容。 “好,全听冯夫人的。” 两人签了契书,一式两份,又说了些具体细节。 柳岁一脚都迈出了屋子,听得谢烟在身后喊她。 “岁岁,伯母有一事不明,可能为我解惑?” 第47章 娘,我怕~ 柳岁只得转身回来,坐在她对面的位置上。 见谢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目光灼灼,暗暗叹了口气。 “冯夫人是疑心我这相貌?” 谢烟使劲点点头,步摇发出叮当脆响,像个探索秘密的孩子。 “伪装的!不为别的,只为少招惹祸事,我有一大家的人要养,两个小的还不足六岁。” 谢烟托腮,眼眶泛起水汽。 “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竟吃得了这份苦,我打算拨两个贴身丫鬟过去帮你,她们都有些功夫在身上,这样你出门也能少些担忧。” 谢烟神情真挚,不是客套,也不是与她商量,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行,那就多谢冯夫人好意。” 谢烟摆手,大咧咧地把腿平放在软榻上。 “边上的院子划给柳家,打通够住了,只是那院落太小,许久不曾住过人,等天气暖和些,寻人修缮才好。” 柳岁笑,“冯夫人可是有什么条件?” 谢烟没好气白她一眼,“我是那样的人嘛!条件谈不上,小小请求有一个。” 她又手捧着脸,漂亮的桃花眼眨巴几下。 “让我看看你如今的模样,丫鬟的例银也用不着你出。” 柳岁失笑,“夫人这有白术吗?” 谢烟喊一嗓子,屋外守着的丫鬟小跑着去取东西。 谢烟声音之大,好半天柳岁的耳中都嗡嗡直响。 “不好意思,从前各家掌柜来听训,嗓门大些他们才听得清,时间一久,就习惯了。” 柳岁眼珠子转了转,“夫人,您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身边肯定也有得力的人,可有能当掌柜的?” 谢烟挑眉,桃花眼中满是狡黠。 “岁岁想拿城中哪间铺子?又是要做什么生意?” 柳岁心道真是个狐狸,什么也瞒不过她。 “夫人真是蕙质兰心,什么也瞒不过您,我没野心,就想开间点心铺。” 谢烟手指划过杯沿,“不想赚钱的商人不是好商人,改日得空你做几道我先尝尝,若当真不错,江南也可以试试。” 白术取来,柳岁也不扭捏,泡在热水里,当着谢烟的面卸去伪装。 肌肤赛雪,杏眼桃腮,俏鼻樱唇,美得不似人间女子。 “瞧瞧,跟画中走出的仙女一般,是该谨慎,不然我家那臭小子情敌就太多了。” 柳岁抚额,有种误入月老庙的错觉。 “这相貌勉强可入眼,比我还是差上几分意思。” 柳岁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一个这么自恋的还是景昭辰,如今又多一个。 冯天奇和谢烟如出一辙的潋滟桃花眼,全都定格在她脸上,一个惊艳,一个玩味。 柳岁掏出袖中瓶子,倒出黑黄草汁往脸上轻轻涂抹,眼神清冷淡漠。 “夫人可满意?您的要求我做到了,掌柜的人选我能见见吗?” 谢烟把玩着新做的指甲。 “岁岁瞧我如何?” 柳岁有些不淡定了,闺阁女子尚且不能轻易出门,何况她如今这身份,而且小小铺子让她当掌柜,岂不大材小用。 谢烟笑,“我的嫁妆铺子几乎全是亲自打理的,银钱总要经了自己的手才安心,左右在宁安也闲来无事,由我坐镇也无人敢寻衅滋事。” “可,冯大人那里会答应吗?” 谢烟还以为柳岁会先担心铺子分成的问题,没想到说出口的竟是这个,不禁对她又高看了几分。 到底是镇国公府教养出来的姑娘,日子苦成这样,依旧视钱财如粪土! 冯天奇光看他娘这表情,就知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呵,呵呵,您面前这视金钱如粪土的姑娘可是个女飞贼! 改天把仓库搬空了,您哭都找不到人! 柳岁斜睨他一眼。 彼此彼此!心照不宣的事,你还是家贼呢! 冯天奇轻笑一声,“一山不容二虎,我娘就是这府中唯一的大王!我爹那怂蛋可不敢管。” 冯震处理完手头公事,赶来正好听到这句话,顿时火冒三丈。 “好你个兔崽子,一天不编排我就难受是不是?” 他脱下脚上的靴子就朝冯天奇脸上招呼,唾沫星子崩得到处都是。 “成日里不干点正事,你咋不告诉你娘你想开青楼,浑蛋东西,还以为这里是江南呢。” 冯天奇躲在谢烟身后,拉长了语调。 “娘~您瞧爹,他这是打算对您的亲亲儿子下毒手啊!娘~我怕。” 柳岁,“......!!” 柳岁心中一阵恶寒,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这一家子该不会是上天派来的逗比吧! 谢烟瞪眼,涂了彤蔲的指甲都快捅到冯震的眼睛里了。 “不服?天奇哪里说错了,这家难道不是我做主?你还反天了!这宁安确实无趣了些,青楼估计开不得,开个茶肆酒楼倒可以,再从江南请个戏班子过来。” 冯震无语望天,他心里苦,可他不说。 宁安如今一穷二白,蘑菇送去京城了,还不知朝廷会不会拨款,重建需要的银钱就是个无底洞。 好家伙,现在又是建酒楼,又是请戏班子,朝廷还不把主意打在他们身上? “是不是缺心眼,宁安是什么地方,历朝历代就是关押流放罪臣的,能吃饱穿暖都是奢望,你们俩还打算自掏腰包,把这建成个小江南?到时朝廷别说拨款了,别想方设法掏空咱们的家底都是万幸。” 柳岁也觉得这母子俩的脑回路不是一般清奇。 青楼楚馆、酒楼茶肆开起来不难,可谁能掏得出银钱?就算真有余钱,谁又敢明目张胆逛? “夫人,开个点心铺子倒无妨,可您和冯公子说的还真开不得,如今宁安的盐铺无人打理,您倒可想办法接手。” 谢烟摆摆手指,“生意再赚钱也不能与皇家沾边,凡是与朝廷相关的,水太深,碰不得!” 冯震赞同,“虽赚得多,可年年上缴的也不少,一点纰漏就是抄家灭族的罪,而且朝廷肯定会派信任的人来,粮食、盐类把控不会交给我们的!” 柳岁想想也是,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一张冷漠的俊脸。 如果朝廷非得派人监管,景昭辰肯定是不二之选! 第48章 钱串子 柳岁在城守府住了六日,谢烟每日不厌其烦的充当月老角色,而且还是特别称职的那种。 冯天奇说了那番模棱两可的话之后就消失了,宁安也没可供打发时间的场所,也不知他究竟在忙些什么。 第一批雪肌露按时运至江南,不出谢烟所料,一经售卖,九巷皆空! 说好了每月分利,谢烟却以即将过年为由,提前把两成利润交到柳岁手中。 “岁岁虽说在商言商,可合作也需诚心,这是我谢烟的一番心意,我盼着咱们能长久合作下去!” 柳岁与她相处这几日,也大至了解了她的性子。 谢烟豪爽仗义,在生意场亦左右逢源,不占旁人便宜,别人也轻易算计不得。 “如此小女在此谢过了!我就不同您客套了。” 谢烟不在意的摆摆手,眼睛盯着账册。 “呦,才几日功夫点心铺子赚的也不算少啊!岁岁多研制些新的种类,江南那边也催得紧。” 柳岁苦笑,赚钱当然是好事,可她一个人,一双手,从早忙到晚时间也是不够用的。 “夫人,我一人是忙活不过来的,配方给您,您从每月利润里分两成给我,如何?” 谢烟手指拨拉几下算盘珠子,“那你可亏了,不管哪个行业都有自己的不传秘方,你当真舍得?” “我是无法出面的,一切全靠夫人,我心中过意不去,况且点心、蜜饯还是新鲜的时候更好吃,如今天气寒冷尚可运送,一旦热起来,光是运送所需冰块就是天价,咱们推陈出新,成本若太高,不划算!” 谢烟四岁就跟着父亲混迹商场,小时候唯一的乐趣就是打算盘,大些帮助父亲看账册,最后可独掌一面。 柳岁说的这些她又何尝不知,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不能一边让人出力,一边还要夺人家谋生的配方。 “你说的我都懂,只是这也许是你是柳家重返京城最好的契机,银钱在手,心才不慌。” 柳岁笑,坐在谢烟身边,替她斟一盏热茶。 “我答应了恒儿,若有一日重返京城,必是洗刷冤屈,抬头挺胸、堂堂正正立于人前!我赚钱只是希望他们不再饿着肚子读书,希望祖父母能活着重回镇国公府!” 谢烟抿一口茶,“成,就这么定了!” 她朝门外招招手,两个十四五的小丫鬟半垂着头走进来。 “这两个你带回去,日后你少不得在外奔走,有她们打理院里的事你也可安心。” 柳岁起身,朝着谢烟屈膝一礼。 “小女谢过夫人,请问两位姐姐可有名字?” 谢烟笑,“从今日起她们就是你的人,你做主起名便是。” 城守府的人对于蘑菇种植已经手到擒来,红薯没什么技术含量,地下河周遭几乎全是。 柳岁也没留下的必要,道谢之后离开。 “劳烦两位姐姐了,家中有个春杏,日后你们一个唤夏星,一个唤秋水,我们的身份想必两位姐姐很清楚,就莫唤主子夫人了,日常用饭也与我们一处,不必拘礼。” 夏星沉稳,只微微俯了俯身。 秋水活泼,“姑娘,这名好听,从前夫人叫我钱串子,我十分不喜。” 柳岁笑,由着秋水挽住她的胳膊嘀咕。 “夫人身边伺候的下人名字都同银钱相关,我还算好听的,夏姐姐叫银锭子。” 夏星没好气白秋水一眼,“管好你这张嘴,敢打趣从前的主家。” “不过奴婢的名字确实不怎么好听,还是如今这个好。” 柳岁听着她们两人在身边小声说笑,摸了摸袖子里两张身契。 虽说她与谢烟如今是合作关系,可但凡牵涉银钱,就必得亲兄弟明算账,如今她给的人亦如是,得摸清性子,再决定去留。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老镇国公见她领回来两个丫头,一句也没多问。 “岁丫头领回来的就肯定是自己人,以后也别行这些虚礼,我们家如今的境况还是低调些为好。” “是,我们记下了。” 柳岁指了指一旁有些破败的院子,带着些歉意。 “暂时拾掇出了两间屋子,劳两位姐姐得跟着我们吃苦,等天气暖和些,定尽快修缮院落。” 夏星浅笑,“姑娘,我和秋水从前都是乞讨为生,哪里都住得的。” 秋水毫不在意,两条小辫在身后晃啊晃的。 “姑娘,这里有家的感觉,秋水喜欢。” 夏星戳她的额头,“只要有吃的,你哪不喜欢。” 秋水笑嘻嘻地跑去看自己的屋子,布置虽简单,该有的却是一样也不少。 柳岁见她们都进了各自的屋子,这才挽住老镇国公的胳膊朝堂屋走。 “祖父这几日身子如何?祖母的咳疾可好了?” “都好都好!” 老镇国公拍拍她的手背,“就你那爹不让人省心,才去几日就出了好几次纰漏。” 柳岁笑盈盈对上祖母关切的眼神,“祖母我回来了。” 柳老夫人咳疾大好,饭也用得多了,就连睡觉也可一夜无梦,精神头十足。 “岁丫头可算回来了,这几日叫祖母好生牵挂,快过来让祖母瞧瞧。” 柳岁乖巧坐到柳老夫人身边,将一沓银票和两张契书放在她手边。 “祖母这些您收着,地窖日后除了吃食,贵重的不能再存放,我瞧祖父弄的暗格就很不错。” 柳老夫人粗略翻看一遍,“行,祖母替你保管着,从前的嫁妆全被你当了,我得从现在替你全部攒着!” 柳岁娇嗔,往祖母怀里拱了拱。 “祖母您就会打趣岁岁,我才不要嫁人,人家要一辈子陪在您和祖父身边。” 柳老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只觉得她单薄得似一阵风就能吹跑,鼻尖泛起酸意。 “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放心,祖母和你祖父都不催你,你慢慢选个合心意的才重要,唉,为了我们真是苦了你,瞧瘦成什么样了,一日也不得闲。” 柳岁趴在柳老夫人的腿上,感受着祖母的疼惜,困得眼皮直打架,不过两柱香的时间就睡着了。 有这般关心自己的人,受再多磨难又何妨! 第49章 受宠若惊 王全换了身普通百姓的衣裳,趁夜来了柳家居住的院子。 柳岁他们围坐在桌边,正热热闹闹吃着晚饭,新添了三个丫鬟,从前的圆桌就显得有些拥挤。 “王大人怎么这时辰过来了?先坐下吃口热乎的。” 秋水赶忙起身替他拿了副新碗筷。 王全也不客气,挨着柳平坐下,态度谦和。 “老大人,今天矿场主事的把您家大郎告了,暂时押在衙门的牢房里。”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半垂着头,目光不时瞅向安静吃饭的柳岁。 老镇国公不语,用眼神示意柳平替王全斟了杯酒。 “王大人先用饭,吃饱了再说。” 柳岁指了指桌上一大盆小鸡炖蘑菇。 “王大人尝尝看,这还是冯城守差人送来的。” 看柳岁完全没为难自己的意思,王全暗暗松了口气,这才夹起菜放到嘴里。 “这就是冯城守发现的蘑菇?听闻那位很是喜欢,给宁安赏下不少金银,不日就会送到。” 柳岁颔首,吃相优雅,一副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与流放路上杀人放火的那个疯批大小姐截然不同。 想起往事,王全还是有些后怕,不过,虽说失了条左臂,却保下了一条命。 柳岁出谋划策,他才得以将家人悉数安全接到身边,宁安虽无京城繁华,可远离权利纷争,不用成天提心吊胆。 用完饭,夏星又端来两盘用红薯制的点心,外表焦黄,咬一口,软糯香甜。 王全重又提起方才的话题,“照理说矿场分配给柳大郎的活计很轻松,可他时常出差错,今日更是私自瞒下了十几斤数量没如实上报。” 柳岁手指轻轻叩着桌面,一双眼出神地盯着窗外。 老镇国公端起热茶喝一口,嘱咐张氏和柳老夫人回厢房休息。 张氏牵着两个小的,朝老镇国公行了一礼。 “父亲你们谈,我带他们先去歇了。” 老镇国公颔首,看一眼发呆的柳岁,长长叹口气。 “岁丫头你如何打算?” 柳岁捻一颗话梅放在嘴中,“与银钱沾边的事就不该让他插手。” 她看向不安的王全,“王大人也无需徇私枉法,就是不知看守的位置可有空缺?” 王全心中了然,使劲点点头。 “人手缺得厉害,虽说牢中关押的不是什么重犯,可轻易不得离人,况且柳老大人也在衙门,他该不敢再有什么出格举动。” 老镇国公抿唇,神色严肃。 “就照岁丫头的意思,他身边安排几个放心的衙差同住,稍有异动王大人也可立刻知晓。” 王全点头,“行,柳老大人的意思我晓得了,再有两日就是除夕,要不要先将人放出来?” 老镇国公摇头,“先关着吧,他回来我们这年也过得不安省,饭菜也和其他人一样就可。” 又闲聊了一些别的无足轻重的小事,王全起身告辞。 柳岁指了指廊下的几包东西。 “近年节,宁安铺子关了大半,你上有老下有小,这些东西带回去,一家子好好过个年。” 王全眼眶微湿,深知柳岁脾气,也不客套,深深一揖。 “下官多谢柳姑娘,我就不客气了。” 柳岁倚在廊下,出神望着随风晃动的灯笼。 “王大人一家只靠你那点微薄的俸禄定是过得不易,听闻城守夫人的点心铺子缺人,你若瞧得上,就让女儿去帮手,如此也可补贴家用。” 王全受宠若惊,如今宁安城中谁人不知那点心铺子,听说在江南也极受欢迎的,物美价廉,对简单小疾也有一定疗效,大家隔三岔五就会买几块解馋。 “多谢柳姑娘提点,下官不嫌弃,明日就让她去铺子里帮手!” 柳岁不再说话,冲着他点点头,掀帘进屋。 王全到家,年迈的父母已经歇下了,只有妻子在灯下缝补衣裳,见到他,赶紧起身相迎。 “怎么这样晚才回来?可是衙门有事?” 王全摇头,将手中的布袋一一打开。 腊肉、半只鸡、蘑菇、米粮......还有孩子童各季小衣裳,琳琅满目。 “夫君这是哪来的?朝廷赏赐这么快就下来了?” 王全好半晌没开口,盯着东西出神。 “全是柳家大姑娘赠的,说是要咱们好好过个年。” 王全的妻子看着那些小衣裳爱不释手。 “竟然是绸缎的,还送了这样多,柳姑娘出手真大方。” 王全苦笑一声,“你是没见过她狠辣的样子,罢了,她对自己人一向很好,日后空了你也多与她亲近亲近,柳家人值得结交,他们不会一辈子困在宁安的。” 他随后同妻子讲了女儿去点心铺子做工的事情,妻子无有不应。 王全虽是正五品,可俸禄时常拖欠数月,一大家的生活很是拮据,若非柳家时常帮衬,白米都吃不起。 她和王全还好,可上有老下有小,样样都少不得银钱,就连如今的铺盖都是柳岁着人送来的,不然他们都不知如何捱过这个寒冬。 “她成日里为了一大家的生计忙得脚不沾地,说过几回话,人瞧着和善,哪有你说的那般吓人。” 王全洗漱好躺在床上,扯过一旁碎碎念的媳妇。 “别招惹到她那,一切好说,咱们只管对柳家好就是。” “好,全听夫君的。” 儿子的百日宴也是在宁安潦草过的,结果柳岁亲自登门送了肉和面,还给送了个保平安的小银锁。 她说亏了谁,也不能亏了老人和孩子的吃食,还悄悄塞给她一小袋碎银子,不然他们连好些的炭火都用不起。 张氏月份大了,她时常会去柳家帮她缝制孩儿的衣裳,一来二去,与柳家人相处甚欢。 她有预感,柳家绝非池中物,待他们重返京城那日,也是她们一家出头之日。 谢烟爽快,知是柳岁介绍来的人,又是王全的女儿,月例一两,衣裳也给了几身新的。 一两省着点用,在宁安足够一家几口三月花销,正逢年节,谢烟给店中每人都发了赏银,就连王大人才去三日的女儿也不例外,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宁安所有上工的全部休五日,大家伙都忙着过年,只有柳齐一人被关押在牢里,无人探视,无人送饭。 第50章 千日防贼 王全走后,老镇国公这才卸了全身力气,疲惫地半倚在长榻上。 “丫头,之前王大人举家来宁安时,你就送过不少东西,今日又是为何?” 柳岁替祖父把脉,眉头轻蹙。 “祖父,没有一个人是只靠自己的力量就可以达到成功的,背后需要很多人有意无意的帮助,哪怕现在看着微不足道,日后可能就是最大的助力。” 她叹口气,替祖父理好起了毛边的袖子。 “祖父,您年岁大了,别太过忧思,父亲敛财无非就是怕您真将他撵出家门,可他也是柳家最大的毒瘤。” 看着祖父愈加苍老的面容,剩下的话她没有再继续说。 她在为柳家重回京城步步为营,柳齐是最大的阻碍,他自私怯懦,目光短浅,为了个莫须有的爵位就和她翻脸,若放任不管,不知日后还能做出什么损害柳家的事。 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写断亲书,将柳齐逐出族谱,可老镇国公六子一女,四子折在了战场上,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 老镇国公接过她手里的药放在嘴里含着,依旧像往常一般在屋里踱步消食。 “我知你的意思,只是祖父于心不忍,你祖母虽然嘴上强硬,可到底那是第一个孩子,多少会偏宠些,再给他一次机会行不行?” 柳岁不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他这想法。 打断骨头连着筋,若不能让他们真正死心,这决定真的很不易。 现在来钱的门路有了,可家里却不敢放太多,柳齐能得手一次,就绝不会罢休。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每人的床榻下都设了暗格,可大部分还在她这,到底哪里也不安心,又不好天天揣在身上。 宁安不比京城,街道两侧的大红灯笼还是冯震府上的,虽简陋,可到底有了些过年的样子。 这里流放的人大多食用粗粮,白米细面一年到头也吃不了两回,更别提吃肉了,除夕才舍得舀一勺猪油放菜里。 一个个面黄肌瘦,面貌愁苦,身上的衣裳补丁叠补丁,没一点喜庆的样子。 正晌午,街上已经没了行人,两侧店铺紧闭,难得的太阳也照不进悲苦的心。 柳岁没多做停留,她只是普通人,没有救济众生的能力,就想让一家人不愁吃喝。 流放的罪臣依大昭律令可用银钱减免劳作之苦,祖父近古稀,柳岁交了银钱,免他明年一整年不用上工。 柳平正值壮年,加上脑子活泛,看守城门任劳任怨,冯震让他当了个小队长,俸禄从一两涨为一两六钱。 就是这六钱柳平也高兴得不得了,豪气地将一两塞到柳岁手里。 “这是二叔给的压岁钱,可不许嫌少,我好好干,努力再往上升一升,明年给你们更多!” 柳岁没推辞,笑着将散碎的银子递到两个小的手中,自己也留了一小块。 “多谢二叔!” 柳平咧嘴,露出排白花花的牙齿,又将六钱给了张氏。 “上工管饭,回家有现成的,我一分也用不到。” 老镇国公和柳老夫人对望,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慰。 数月功夫,柳平以极快的速度适应了艰难的环境,并且努力融入其中,放下世家公子哥的脸面,看守城门的兵士从上到下没有说他不好的。 柳老夫人轻咳一声,目光看向柳岁。 阳光顺着窗格斜斜照在她身上,脸依旧涂得很丑,可她身姿挺立如翠竹,漆黑的眸子带着坚毅的光。 她的随遇而安、无所畏惧感染了所有人。 “岁丫头,你父亲那里......” 柳老夫人看着她清澈如泉的眸,突然就有些难以启齿,她对家里人大方无私,倒叫人忘了她狠辣无情的一面。 种植蘑菇的事原本打算交由摄政王上奏,由他领这天大功劳,让他不得不领柳家的情,可半路杀出柳齐这个家贼,硬生生破坏了柳岁的全盘计划。 虽说如今结果也不坏,可到底打乱了她为柳家的筹谋。 柳岁将祖母的神情尽收眼底,虽是意料中的事,心仍是不自觉地往深处沉了又沉。 “祖母想如何做,岁岁全听您的。” 柳老夫人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到底是一家人,今日除夕,也不好真放他在牢里不管。” 柳岁笑着点头,眼底却结了层薄霜。 柳平看到了,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生怕柳岁下一秒就会转头离开,那他们才真的再无指望。 他其实想着干脆给大哥一笔银钱互不打扰,可亲情难断,纵使他愿意,父亲母亲应该也割舍不下。 他看一眼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柳恒和柳安,又打量眼低头绣花的妻子。 张氏眼见着就要生了,孩子总不能一辈子留在宁安吃苦受难,不指望他入仕当官,唯愿余生平安喜乐。 “二叔,麻烦您跑一趟,接他回来吧!” 柳岁神色淡淡,眸子半垂,极好掩住了眼底的失望。 老镇国公微抬头,没料到她这么平静就答应了,不过如今她竟是连声父亲也不愿喊了,估计是真的伤心了。 柳齐是他们第一个孩子,孩子出生的时候他还在边关打仗,每日摸着画上孩子的脸,就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 对于柳老夫人来说,柳齐是陪伴她度过那段漫漫长夜的支撑,尽管后来又诞下好几个孩子,可天平到底是有些倾斜。 江玉看着柳岁低头沉思的样子,对所有人又重新审视了一番,心中为柳岁抱不平,可到底他们是一家人,他一个外人,不好干预。 “姑娘,菜都照您吩咐的备下了,咱们几时开饭?” 夏星聪慧,也知屋中气氛不对,适时打破了沉默。 “再等等。” 柳岁掀开棉帘走到院中,抬头看着空中纷扬的鹅毛大雪。 江玉随后出来,笑着捡起地上两根枯树枝。 “你这两日懈怠了,我瞧瞧练习的如何。” 柳岁资质上佳,只是到底已经及笄,内力练**有些力不从心,不过可以使用轻功轻松跃上屋顶,也算是个不小的进步了。 两人你来我往,虽是枯枝却舞出了利剑的滂沱气势,柳岁身形矫捷,招式诡异,江玉没能占到多少便宜。 第51章 杀意 酉时,柳齐从衙门地牢里被放出来,同柳平一前一后回了家。 一路上他几次欲搭话,柳平充耳不闻,柳齐只好讪讪闭上嘴巴。 他到的时候,柳岁还在院中和江玉切磋,脸不可避免地划破几道浅浅的血口子。 柳岁只觉酣畅淋漓,心中郁气消散大半。 “像什么样子!瞧瞧如今你可还有半点闺秀模样?简直不成体统!” 柳齐板着脸,将在牢中的憋屈统统发泄在柳岁身上。 他的青色棉袍皱巴的不像样,头发乱七八糟堆在头顶,眼下一片乌青,眼神满是不屑和厌恶。 江玉真想一掌拍爆他的头,万家团圆的除夕,这是膈应谁呢! 柳岁安静地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柳齐,杀意渐起。 她猛地爆发,转眼已到了柳齐面前。 “放肆,你想干什么?别怪为父没提醒你,弑父可是重罪,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枯枝轻轻抵在他的咽喉,柳岁眸里冷得没一丝温度。 “你那少得不能再少的父爱,流放路上我已还清。” 她凑近几分,嗓间不自觉抑出一声嘲讽的笑。 “你.....当真是我父亲?” 柳齐踉跄后退,被柳岁一把揪回来。 “我若知你是这般人品,当初就不该救你,你与那宋氏骨子里都是一样的自私!” 柳齐吃准她不敢伤害自己,即使真相被她得知又如何,名义上他就是她柳岁的父亲! 她若敢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人们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她。 以爱为名,以道德为枷锁,纵使将身边人伤到体无完肤,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就凭你能种出菌种?不过瞎猫碰上死耗子,你挖地窖不就为了防为父?信不信我明日就宣扬出去,好叫大家瞧瞧你存了多少余粮,却不肯拿出半粒接济他们!” 柳齐越想越气,一巴掌扇在柳岁脸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空荡的院落格外刺耳。 柳岁抹一把唇边血渍,冲着柳齐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 “这下还清了!” 枯树枝毫不犹豫刺入柳齐左肩。 老镇国公和柳老夫人站在廊下,眼圈微红。 张氏急匆匆出来,挡在柳岁身前。 “有话好说,为何要打她?” 柳齐双目猩红,不耐烦地推搡张氏。 “我教训自己的女儿,哪轮得到你插手!” 柳岁伸手,可已经来不及了,张氏本就身子重,毫无防备地跌倒,血在身下蜿蜒。 “岁岁,二婶好疼。” 柳齐梗着脖子,“是她非要多管闲事,可怨不得我!” 柳平去了趟城守府,回来就看到这情景,手里抱着的东西应声而落。 他冲到张氏身边,无助地看向柳岁,声音里带着哭腔。 “岁岁,救救她,只要大人平安就行。” 张氏用尽力气握住他的手腕,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不行,答应我......保孩子......” 柳岁蹲下,仔细替她把了脉。 张氏这一胎怀得不易,按说还有一月才生产,被柳齐这么一推,大小都有危险! “二叔你把二婶抱去我的屋子,江玉去把我的药箱取来,夏星准备热水,秋水多拿些干净棉布,都快些,莫耽搁!” 大家小跑着各自忙活,柳齐却扯着柳岁不依不饶。 “我也受伤了,先替我包扎,弟妹这孩子一时半会也生不下来,慌什么!再说你又不会接生,逞什么能!” 柳老夫人颤巍巍走上前,伸出手狠狠抽了柳齐两巴掌。 从小到大,这还是她第一次教训长子! “你简直忘恩负义,当初岁丫头一路背着你来了宁安,其中艰辛不用我说吧!” 柳齐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柳老夫人。 “母亲您打我?为了这么个不堪的东西打我?” 他愤怒咆哮,“她柳岁到底是不是柳家的种还未可知,你们到底为什么如此维护她?我是她名义上的父亲,她尽孝是应当应分的!” “啪——” 老镇国公扶住几欲晕倒的柳老夫人,给了柳齐一巴掌。 力道之大,柳齐的脸偏去一边,嘴角很快渗出血。 “滚出这个家!!” 柳岁面不改色,跟在柳平身后回了屋子。 “江玉替我守好屋门,没我允许任何人不许进来!” “好的姑娘,您放心!” 江玉握着剑的手指节泛白,怒目瞪着柳齐,有种想将他撕碎的冲动。 宁安许久未曾有婴童诞生,一时半刻寻不到接生婆。 张氏躺在床上,气息微弱,脸白得几近透明,身下的血将被褥浸透。 “二叔,您信我吗?” 柳平双眼通红,定定看着柳岁,“二叔和二婶都信你!” “好,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也许在你看起来匪夷所思,但请您别出声,抱着二婶别让她乱动,可能做到?” 柳岁的声音很平静,从容不迫将药箱中所需用到的物品一一取出来放在开水中消毒。 柳平慌乱的心突然跟着平静下来,他把妻子半抱在怀中,替她把粘在额角的碎发别到耳后,又轻轻吻了吻她苍白的唇。 “二叔一切听你的!万一,我是说万一,一定要保下张氏,孩子还可以再生,可她是唯一......” 柳平呜咽,身子因为害怕微微发抖,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 “好!但二叔我现在得替二婶剖腹取子,不管孩子是否活着,都得尽快拿出来。” 柳平一滞,胸口仿佛被铁锤猛砸,疼得无法喘息。 他闭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平静,“成,全依你!” 柳岁不再开口,快速将青丝挽到头顶,仔细洗了三遍手。 “夏星,灶上一直烧着热水,我要的时候你赶紧送来。” “姑娘放心,两口锅里全烧着。” 江风不知去了何处,两日前托镖局送来了她图纸上的手术刀和镊子,还有好些羊肠线。 或非有这些,柳岁还真没把握能救回张氏。 “二叔你若怕就闭上眼。” 柳平摇头,“她为我受苦,我得记住今日这一切,日后定千倍百倍对她好。” 柳岁动容,在现世她见过太多一脸冷漠的丈夫,哪怕产妇命悬一线,也死活不愿意剖腹产,美其名曰顺产对孩子好! 第52章 龙凤胎 柳齐挣脱开老镇国公的桎梏,冲到柳岁厢房前叫嚣怒斥。 “二弟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她一个野种会什么医术,到时若是一尸两命,可别怪在我身上!” “柳岁,你给我滚出来讲清楚,那么多的存粮为何不愿拿出来接济齐家。。。。。。” 江玉忍无可忍,一剑柄戳在柳齐的肚子上。 “齐家是你祖宗啊!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柳姑娘口出恶言!” 柳岁可顾不得外面的闹剧,屏气凝神剖开张氏的腹部。 柳平瞪大眼,努力克制着才没惊叫出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柳岁的衣裳被汗浸透,整个人像从水里捞上来一样。 中途张氏疼醒过一次,见到柳岁和柳平都在身边,又闭上眼晕了过去。 柳平怕打扰到柳岁,从头到尾没发一语,紧紧揽着张氏。 两个时辰后,柳岁长长呼出口气,腰酸疼的几乎站不住。 “哇——” “哇——” 两声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院中的宁静。 “恭喜二叔!是龙凤胎!” 柳平又喜又忧,张氏身上扎满了银针,面色惨白,身下的血顺着床沿蜿蜒。 “二叔你让二婶躺下来,别担心,她无性命之忧。” 柳平这才眉眼带笑,小心翼翼将张氏放平,看着柳岁轻弹,银针发出嗡鸣声。 回阳七针可救命,但极耗费心神,一宿精神高度紧张,此刻柳岁只觉浑身骨头像散架了似的。 柳平来不及抱两个哇哇大哭的孩子,赶紧小跑着去给柳岁倒杯茶。 “快喝点水!二叔真不知如何感谢你!” 说完,朝着柳岁就要跪。 柳岁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拉住柳平。 “二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和二婶平日对我好,我都记在心里的,谢谢你信任我。” 柳平抹一把泛红的眼角,这才看向床上两个小家伙。 儿子咧开嘴哭的撕心裂肺,女儿似乎身子骨弱一些,不哭,好奇的四处打量。 “夏星、秋水进来帮忙。” 柳岁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指导着她们替孩子清洗,又用早就备好的抱被裹严实。 一开始谁都不知张氏怀的是双胎,还好平时衣裳抱被准备充足。 张氏晕迷着,而且失血过多,一时也无法喂孩子。 “秋水,你去把厨房里的米汤拿来,慢着点先让孩子吃饱肚子。” 秋水轻轻应一声,除了米汤,姑娘还让提前准备了补气血的汤,放在火上慢炖了三个时辰。 “二婶这胎伤了元气,月子我来伺候,而且她现在这情况也不易挪动,不好叫她受了风。” 柳平看着两个吃饱就睡的小家伙,也有些头疼,第一次当爹,确实没经验。 “那辛苦岁岁了,有二叔能做的事,你吩咐一声就是!” 夏星麻利换上厚厚的新被褥,简易香炉里燃了安神香,血腥气很快淡了。 张氏喝了汤,又沉沉睡去,两个孩子安置在楠木小床里也正睡得香甜。 柳岁和柳平脚步轻缓离开屋子。 老镇国公和柳老夫人坐在正屋里不肯歇息,听到动静赶忙迎了出来。 “张氏如何了?” 不错,没问是男是女,先关心的是张氏! 柳岁不语,柳平神色淡淡。、 “失血过多一直睡着,两个孩子也都好,父亲母亲放心去歇了吧!” 柳齐蓬头垢面,鼻血糊的到处都是,被微弱的光一照,更觉得狰狞。 他从墙角冲出来,一把扯住柳岁的头发。 “齐怀说的没错,你是野种,来柳家就是为了抢我儿的爵位!杀了你......” 柳平怒气上头,一记窝心脚,踹得柳齐吐出口血。 “若不是你一直在家,我都以为你是被人调换了!你是失心疯了?再敢动岁岁一指头,我和你拼命!” 柳岁闻言猛地抬头,正撞上江玉看过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冲到柳齐身边。 “江玉按紧他。” 柳岁在柳齐的脸上四下摸索,耳根后的一处略粗糙,指甲轻划,再用力一扯,一张薄薄的面皮掉了下来。 “齐钰!你不是死了吗?” 齐钰弯唇,抹了抹唇边的血。 “呵呵,柳大姑娘真聪明,竟被你发现了!” 他从怀里掏出匕首,朝着柳岁捅去。 “我要死了如何能知道柳家的秘密,哈哈,不妨告诉你,折子已经在送往京城的路上了,不日就会到圣上手中,柳家一个也活不了!!” “我父亲呢?是死是活?” 柳岁掐住他的脖子,江玉一脚踢飞他手中匕首。 “你觉得我会说?柳家还真是命大,竟苟活到了现在!” 柳岁手下用力,齐钰喘不过气,脚在半空乱踢,脸也涨得青紫。 “无妨,我可以自己去寻,你父亲在地下等太久了,你去陪陪他吧!” 柳岁忙了一夜,声音带着嘶哑,眼神狠戾。 “许久没杀人了,我都快忘了那滋味!” 齐钰瞪大眼,“饶。。。饶命。。。我说。。。。” 看着面前如同从地狱罗刹的柳岁,齐钰头皮发麻,想到流放路上她杀人不眨眼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柳岁将他丢在地上,自上而下睥睨着他。 “说!!敢有一句假话我就割下你一片肉,直到你血流干为止!” 说完她捡起脚边匕首,割下齐钰胳膊上一片肉。 齐钰,“......??” 不讲武德,他都还没开口,怎么就动手了? “记住这感觉,据说速度够快,片一千片肉人也不会死,我想试试!” 齐钰满眼惊恐,声音颤抖,“你不是人!你就是个疯子!” 柳岁垂眸,“嗯,你难道才知道?” 语毕刀落,夹杂着齐钰痛苦的嘶吼。 “废话太多!” “别。。别杀。。。我。。。。我说我说。” 齐钰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原本是要柳家大郎替我的,谁知他被神秘人救走,踪迹全无,棺材里躺的那个是张天的护卫。” 血汩汩冒出,钻心的疼。 齐钰咽了咽口水,艰难继续开口。 “谁知我扮作柳家大郎,齐家竟突起大火,爹和弟弟全死了,那夜我.....我看到你了......” 第53章 背后主使 柳岁轻笑一声,把玩着手中匕首。 “你以为火是我们放的?” 齐钰不语,点了点头。 “蠢货!我与齐家无怨无仇,为了半袋子粗粮就灭口?动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 江玉上前一步,用剑挑起他的下巴。 “你们背后主使这一切的是谁?就齐怀那脑子,可想不出这些!齐家也不是真的获罪流放吧?” 齐钰盘算着,吱唔着企图蒙混过关。 “啊——我说!” 柳岁红唇微翘,轻轻吐出个字。 “三!” 齐钰努力撑起身子,头在地面上磕得嘭嘭直响。 “那人只与父亲联系,我并不知此人身份,一切照他吩咐行事,如果不听话,齐家就真的再也回不了京城。” “所以我父亲还活着?” 齐钰点点头,旋即很快又摇头。 “被捉的时候确实活着,让他给你们食物中下毒,他宁死不从,被人救走的时候奄奄一息,我确实不知他死活。” “柳家已经被流放,为何非要我们性命?” 齐钰看一眼站在廊下沉默不语的老镇国公,正欲开口,一枚泛着寒芒的暗器击中齐钰。 “符......” 齐钰睁大眼,死不瞑目! 江玉追出去,一刻钟回来,朝着柳岁摇摇头。 “祖父,他说的符是何意?” 老镇国公抿着唇,一语不发。 江玉把柳岁拉到一旁,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声音说。 “当年那一战可谓悲壮,八万大军最后只寻到两万人的尸骨,其余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其中就有您亲生父亲.....” 柳岁沉默,瞧祖父的样子肯定是知道其中内情,只是如今不方便透露。 但好在,柳齐活着! 幸好这性情大变的人不是柳齐! 柳岁心中压的巨石突然就消失了,她暗暗松了口气。 柳老夫人跌坐在廊下的长椅上。 “我就说。。。就说齐儿不会如此!我柳家儿郎不会是忘恩负义之辈!” 柳岁小跑着到柳老夫人身边,取出银针扎在她的穴位上。 “祖母,您说的对,父亲不是那般自私的人,您放心,我一定会寻回他。” 老镇国公长叹一口气,浑浊的眼看向远处。 “不必寻,齐儿定在某处活得好好的。” 话落,他躬着腰往自己的厢房走,仿佛一下老了十岁。 天边透出微光,好好的除夕在焦头烂额中度过。 柳岁躺在窗边小榻上,看着楠木床中睡得流口水的两个小团子。 “唉,你们两个得跟着一同吃苦了,长姐会尽全力让你们衣食无忧,你们要乖,要听娘亲的话。” 张氏微微睁开眼,“岁岁。” 柳岁鞋都没顾上穿,几步奔到床前,手指按在张氏的脉搏上。 “二婶您终于醒了,若是疼痛难忍告诉我一声,我可用银针替您缓解一二。” 张氏轻摇头,抬手温柔抚摸柳岁的面颊。 “又多了两个张嘴吃饭的,等出了月子,二婶也去寻份活计,不能叫你一人辛苦。” 柳岁眉眼弯弯,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塞到张氏手里。 “以后辛苦二婶照顾四个小的了,银钱的事你不用发愁,我本事大着,养你们绰绰有余。” 张氏嗔怪地拍她一把,重新将银票塞回到柳岁手里。 “之前你给的二婶都没用,你且收着。” “行,我保证让二婶养好身子,过几年好再给我生几个弟弟妹妹。” 张氏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这两个就险些要了我的命,若非有你,我们母子三人活不了。” 柳岁笑,挨在张氏身边躺下。 “二婶,你以后肯定是个好娘亲.....” 张氏偏头看她,她已经闭上眼睡着了。 屋里炭盆烧得很热,窗格也用新的油纸糊过,还粘着剪得歪七扭八的喜鹊。 “柳家有你真好。” 张氏的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又看一眼睡得香甜的孩子,唇边挂上抹微笑。 “你们俩有这样的长姐,可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日后可得敬她,爱她。“ 夏星和秋水进来过几次,给小家伙喂了米汤,见柳岁和张氏睡得沉,舍不得叫醒她们。 小家伙吃饱,蹬蹬小短腿,咂巴几下嘴,不一会的功夫又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到太阳西沉,柳岁坐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着两个粉团子,只觉得精力充沛。 之前关闭的私塾重新开放,谢烟重金从江南请了三位先生来授课。 束修向征性的每个孩子只收三文,晌午的一餐私塾包了。 柳岁想着不能都让谢烟出,遂也拿出一百两用于先生的伙食和私塾的修缮。 冯震在城守府给三位先生准备了独立院子,便于保护安全,也可时常观察人品。 柳岁给谢烟送了三坛子咸鸭蛋,三坛子泡菜当年礼,礼虽轻,可却是谢烟从未吃过的,一开始觉得新奇,后来早饭竟是离不得了。 “岁岁,这也是你想出来了?酸辣开胃,每天若不吃一些,感觉饭都没滋味了。” 柳岁点头,“夫人觉得这鸭蛋味道如何?” 谢烟专吃流油的蛋黄,蛋白夹到冯震碗里。 “咸香可口,我在江南时倒没吃过。” 见谢烟目光灼灼,柳岁就知她又发现了新商机。 “夫人您可饶了我吧!配方我送您!全当感谢您重金请先生的大恩,金有价,知识无价,冯大人得夫人如此,真是三生有幸!” 冯震咬一口没有蛋黄的鸭蛋,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夫人从娶进门就没温柔过一回,新婚夜还把他一脚从床上给踹下来了。 夫纲,笑话,从来没有过! 冯震将粥一口气喝完,抹了抹嘴。 “对了柳岁,你父亲的事也不能这样拖着,我想着上折,就说他突发恶疾,不治身亡,如此也好堵住那些人的嘴。” 柳岁思忖,点点头。 “冯大人思虑周全,民女在这替祖父谢过大人!” 冯震摆手,没好气白她一眼。 “私底下别大人夫人的叫,听着生分,如今朝廷的银两已经到我这了,你还是多替我想想该如何重建宁安。” 柳岁抿唇,乖巧地唤了声伯父、伯母。 谢烟撑着眼角,笑的合不拢嘴。 “岁岁嘴甜,瞧我这皱纹都多了好几条,以后私底下就这么叫。” 说完从自己腕间取下个银镯子套到柳岁手上。 第54章 朝思暮想 余晖落尽,北风呼啸,乌沉沉的天,低得好像快要压下到人的头顶上。 柳岁坐在屋顶上,看着被大雪掩盖的宁安城,一如既往的荒凉,目光所及,行人皆无。 她猛地灌一大口烈酒,被呛得连连咳嗽。 揭穿了齐家的阴谋,可她突然间有些迷茫,心中与柳家人或多或少生了隔阂。 如果柳齐真的迂腐至此,老镇国公和柳老夫人的选择是否还是与今时这般? 现世她是孤儿,不知如何与家人相处,如果一味地包容,才能换来丝丝怜惜,她还要继续护着他们吗? 江玉跃上屋顶,默默坐下,夺过她手中酒囊喝一口。 “咳咳,又不是没银钱,为何还喝这种低劣的酒?” 柳岁抿唇,双眼空洞无神。 “江玉我们走吧,走到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 江玉嘴角抽了抽。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像私奔一样! 若不小心传到爷的耳朵里,他小命难保啊! “姑娘,你真舍得扔下他们?我从小便没家人,也不知如何劝你,牙齿尚有碰到舌头的时候,何况家人,总会有冲突和摩擦,要不您再包容一回?” 柳岁笑着斜睨他一眼,“呦呵,如今你张口也是大道理了,文化人啊!” 江玉黑脸一红,没好气的将酒囊重又塞回到她手里。 “王爷不日会抵达宁安,这消息你可听说了?” 柳岁不语,只一口一口喝着烈酒。 “呵,本王倒不知你如此衷心。” 清冷而淡漠的声音传来,江玉只觉头皮发麻,木偶似的机械转头。 然后,猛地跃起,迅速消失。 柳岁,“......?” 见鬼了? 面前出现一双玄色绣金丝祥云的靴子,柳岁微仰头,景昭辰着一袭玄色鹤氅,领口火红狐毛更衬的他肤色赛雪,墨发被风吹的略有凌乱,一张脸妖冶潋滟。 这皇帝该是有多急,年都不让好好过完,就派这倒胃口的人来了。 “不识得本王了?” 他漂亮的凤眼微眯,似笑非笑望着柳岁。 柳岁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落雪。 “嗨,好巧,又见面了,再见!” 景昭辰,“.......?” 这没心肝的女人,亏他朝思暮想了这么久,她见到自己就这个反应? 他抿唇,面前的柳岁今日并未伪装,肌肤莹润如玉,五官精致没一丝瑕疵,杏眼湿漉漉,眸色淡漠疏离。 景昭辰眸色微沉,呼吸轻缓,半俯下身与柳岁平视。 “见到本王就没一点开心?” 柳岁听得直皱眉。 “王爷这话说的好生奇怪,我与你本也不熟,何谈开心?” 景昭辰的脸上有瞬间的恼怒,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呵,本王便宜岂是那么好占的。” 柳岁唇边噙起抹讥笑,虽稍纵即逝,仍是被景昭辰尽收眼底。 直到这一刻,景昭辰才明白,眼前这人是真的没将自己放在心上,他的出现或离开,根本无法牵动她的情绪。 “景昭辰,我此生要的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你!做不到!” 柳岁低垂眉眼,正欲离开,却被景昭辰像拎小鸡崽子似的揪回来。 “没试过怎知本王做不到?” 柳岁深邃的眸光在他脸上扫过。 “柳家被安上莫须有罪名时,王爷在何处?流放路上,王爷也只冷眼旁观,我,我们,不过是王爷手中的一枚棋。” 她低头沉思半晌。 “王爷行事当已顾虑周全,留好了退路,我愿为棋子,为你出谋划策,冲锋陷阵......” 景昭辰眸色愈加深沉。 她的意思他听明白了,甘愿为棋子任他摆布、桎梏,但就是不当他景昭辰的女人! “你知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柳岁抚了抚被抓皱的衣领,扬起小脸,露出个灿烂的笑。 “能有利用价值的人,总好过弃子,王爷此次应会在宁安待许久,有事尽管吩咐。” 只要有利可图,别过河拆桥,替柳家翻案指日可待! 景昭辰的脸色冷了下去。 “你要本王替柳家翻案?” 柳岁浅笑,“孝道大过天,我所做种种,只求这个,王爷聪慧过人,打从一开始就该猜到了。” 景昭辰盯着柳岁许久,“好。” 柳岁若有所思望着远处,似在回忆什么。 “王爷一路跟着流放队伍,为的可是平阳军的兵符?” 景昭辰目光幽深,“是,若是几人,甚至百人,本王都不疑有他,可几万人尸骨离奇失踪,遍寻不得.....” “那位是因此事才忌惮柳家?” 景昭辰不语,只轻轻点了点头。 “那王爷也相信他们会拥兵自重,以军功相挟?” 景昭辰低低笑一声,掩唇看向她。 “本王若信,柳家就不只是流放这么简单。” 是啊,自古君王皆忌惮手握重兵者,三叔和八万平阳军的尸骨遍寻不得,这是梗在天子心头的一根刺,没把柳家诛九族已是最大宽容。 十五万赈灾银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镇国公府书房,也就顺理成章。 “兵符不在祖父身上。” 柳岁的声音很平静,也让景昭辰愈加有些恼火。 “本王今日不想谈这些,你同本王说说,这大过年的为何独自一人在这饮酒?” 柳岁笑,“我并非一人啊,只是王爷出现得不是时候,将人吓跑了。” 景昭辰语噎,野蛮的夺下她手里的酒囊。 “王爷,方才江玉喝过。” 酒囊呈现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从柳岁眼前掠过。 ......?? “你父亲没死,只是如今不好再回宁安。” 柳岁有些动容,但也只是一瞬。 “多谢王爷。” 皇家无情,哪怕上一秒刀光剑影,下一刻依旧面不改色,人命于他们不过草芥。 景昭辰是一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暴戾、残忍是他自保的假象。 他步步为营,处处筹谋,又怎会让儿女私情阻了前程。 他之前明明见死不救,可现在又能云淡风轻地一笔带过。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在波谲云诡的朝堂里明哲保身,最终达到目的。 “柳岁,你真的了解本王吗?” 柳岁抬头,撞进景昭辰幽深带着薄怒的眸子里。 “我不想了解!只想好好活着。” 第55章 占便宜 景昭辰略一沉吟,再回神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疏离。 “到底是本王贪心了。” 他说完,闪身离开。 柳岁缓缓坐下,看着天边最后一抹光亮黯淡下去。 她不自觉地想,如果当初她与景昭辰奉旨成婚,不知会是什么样? 这么喜怒无常的人,会有真心吗? 即使有,那女子也必不可能是她,因为她不再是镇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也就不可能成为景昭辰的助力。 柳岁躺下,伸出手,雪花很快在掌心融化。 玄色大氅兜头扔下。 柳岁扒拉了好几下,才堪堪露出个脑袋。 “你怎么又回来了?” 景昭辰眉头轻蹙,唇紧绷成一条直线,妖冶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愠怒。 “今夜打算宿在此处?” 他挨着柳岁坐下,从怀里掏出个雕花牛皮酒囊,别扭地扔在柳岁身上。 “送我的?” 景昭辰睇她一眼,“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不然送鬼?” 柳岁一个激灵,脑袋猛地扎到景昭辰怀里。 “呸呸呸,子不曰怪力乱神!呜呜,你们有仇就寻他。” 葱白的手指哆哆嗦嗦指着景昭辰。 景昭辰看着她这难得的娇俏模样,神情有一瞬的恍惚,突然笑了。 他怕将人吓跑,只敢用温热的手掌温柔抚着她的后背。 “本王杀孽重,鬼不敢近身。” 柳岁腹诽,您还真有自知之明! “王爷说的是,您是当之无愧的鬼见愁!” 景昭辰,“......??” 听着不像好话,但好像又没毛病! 他脸色沉了沉,嫌弃地将人从怀里扯出来。 “离本王远点。” 柳岁笑得眉眼弯弯。 景昭辰看着她翘起的唇瓣,和那双如狐狸般狡黠的眼睛,满心的恼怒突然就消散了大半。 “柳岁,我定会让你如愿,在这之前,你不许同别的男子太过亲密。” 他说的是我,而非本王。 柳岁一时有些怔忡。 景昭辰伸出手指弹了弹她的脑门。 “我手上沾满了鲜血,不在乎多杀几个。” 柳岁神色复杂望着他,“有病得治,莫讳疾忌医!” 景昭辰对她怼人的功夫早就习惯,神色自若的夺过她才喝一口的酒囊。 柳岁,“......!!” 这人什么毛病,不是说好送她的? “王爷,我刚喝.....” 景昭辰浅抿一口,狠狠皱起眉头,被呛得咳几声。 “女儿家为何喜欢饮烈酒?我这回带来了梨花白,可要尝尝?” 柳岁倏然笑出声。 “若是寻常女儿家,估计活不到现在,我可做不了王爷笼中的金丝雀。” 景昭辰唇角上扬,又抿了口酒。 “嗯,你倒有自知之明,本王瞧你顶多算山鸡。” 还是个顶漂亮的山鸡! 柳岁站起身,看着眼前清冷如谪仙的景昭辰。 她说不上多了解这男人,但他别扭又傲娇。 以为所有人都会随他拿捏,任他摆布。 柳岁俯身凑到他面前,淡淡酒气混着若有似无的清香钻入景昭辰鼻尖。 她突然用力扑倒景昭辰。 景昭辰身体紧绷,潋滟的丹凤眼里酝酿着不明的情绪。 不等他有反应,唇就被狠狠咬了一口。 柳岁杏眼里满是戏谑,她咬着唇,粉拳捶打在景昭辰结实的胸膛。 景昭辰只觉得这女人手劲真大,别人这样是撒娇,她这是想直接要了他的命! 景昭辰薄厚得宜的唇上浮现出牙印,渗出几滴小血珠。 “嘘,别动,乖~” 景昭辰,“......??” 这话不该由她讲吧? 她的脑袋又往景昭辰的怀里使劲拱了拱。 景昭辰只觉得胸口一滞,莫名有些喘不过气。 “你。。咳咳,想干嘛?” 柳岁脸埋在他怀里,说话含糊不清,还特意捏着嗓子。 “天黑,害怕。” 景昭辰,“......” 他舌尖抵了抵牙花,声音略有嘶哑。 “别乱动!” 柳岁笑,转而在他露出的脖子上咬一口。 景昭辰咬牙切齿,“柳岁,你是属狗的?” 柳岁认真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景昭辰抹一把唇,垂眸看着被她扯得凌乱不堪的锦衣。 “你爱慕本王?” 柳岁叹口气,“王爷想多了,我只是单纯想占您便宜,毕竟您这相貌没几人能抵挡得了。” 景昭辰眼角跳了跳,朝着不远处已经空了的屋顶睨一眼。 呵,女人! 这是吃干抹净准备逃之夭夭? “可能是今夜月色太好,也可能是酒太上头,一时意乱情迷,王爷还请别放在心上,我绝不会缠着你。” 她语气里透着无奈,一双杏眼清澈纯良。 景昭辰怒极反笑。 “说的好像是本王占了你便宜。” 柳岁肩膀抖动,小声哽咽。 “说到底这样的事吃亏的还是女子。” 景昭辰抬头看了眼黑得如锅底的天空,连一颗星星也没有,她是怎么睁着眼说瞎话的。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蜷起,漆黑的眸子浸上淡淡的笑意。 “你如此在意本王,本王绝不辜负你的一片真心。” 哈?? 柳岁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有人看戏,就得有人演,多谢王爷没拆穿!” 景昭辰挑眉,笑得不怀好意。 “可本王的身子被你摸遍是事实!本王定会铭记于心,绝!不!敢!忘!” 柳岁僵硬着脸,只觉后背一阵阵发紧。 她眼睁睁看着景昭辰在那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自己就成了他嘴里不负责任,厚颜无耻的浪荡子! 景昭辰用手撑着脑袋,抿一口酒,玄色锦衣被风吹起,姿态慵懒。 灯火昏暗,仍能看得到他仿若谪仙的妖孽脸。 “方才那人可是冯家大公子?” 柳岁点头,也不瞒他。 摄政王手眼通天,怕是早早就把冯震一家的底细摸了个仔细。 “我总觉得他不似表面看起来那般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他虽没亲口承认毒杀张天,可肯定与他脱不了关系。” 景昭辰半眯着眼,“听着倒很了解他的样子,可是对他有兴趣?” 柳岁秀眉微挑,啧,怎么嗅到一丝醋味? 她夸张地扇扇鼻子,“咦,什么味?王爷闻到没?” 景昭辰唇角上翘,突地跃起,一把揽住柳岁的腰肢。 “本王带你去个好地方!” 第56章 昭哥? 宁安城偏僻不显眼的小巷。 景昭辰手指轻叩四下院门,两长两短。 半柱香的时间,有个小厮打扮的人探出半个脑袋,见到景昭辰,露出个谄媚的笑。 “爷,您好久不来了,快请进。” 来的路上,景昭辰吩咐柳岁换上男装,随手往她脸上涂了把草木灰。 “这位是?” 景昭辰啪地打开折扇,凤眼半眯。 “这可是小爷的相好。” 柳岁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那小厮没露半点吃惊之色,目光平静地打量柳岁几眼,满脸写着爷您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柳岁这暴脾气! 结果,景昭辰的手捏了把腰间软肉,似笑非笑睨她一眼。 “乖,外面天冷,先进去!” 语气温柔得似春日碧波,听得人心尖跟着颤几下。 景昭辰暗暗啧舌,从来不知女子的腰肢可以这么细,这么软! 他有些意犹未尽,手才伸一半,就被柳岁大力握住。 “行,人家全听爷的!” 说完抡起小拳拳打了几个景昭辰的胸膛。 小厮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景昭辰咳两声,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被捶的生疼的胸口。 一抹异样的感觉在心中缓缓流淌。 外面看着与普通民居无二的院东,内里却大有乾坤。 几个院子打通,中间用双绣屏风阻挡成格间,中央搭了个小小戏台,浅色纱幔轻摇,烛火跳动,气氛暧昧。 不乏有景昭辰这种带着男子同行的,搭肩搭背,咬耳低语,时不时轻笑两声。 景昭辰目不斜视,径直领着她朝内里而去。 内间有个楼梯,缓步而下,耳边传来喧闹人声。 “老子押大!不信这回还输!” “王老哥,你今夜要输的没裤子穿了!” 众人哄堂大笑。 柳岁蹙眉。 鱼龙混杂的地方,她一眼就看到易了容的冯天奇,身边紧紧贴着个清秀的后生。 柳岁看一眼神色自若的景昭辰,他用折扇挡着半张脸,凤眼波光潋滟。 “妖精。” 柳岁暗斥。 景昭辰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唇凑近她耳畔。 “他们都不知我身份,你一会可别叫错了。” 饶是柳岁脸皮再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亲密,还是觉得面皮发烫,耳尖似快要滴出血。 “那我唤你什么?” 景昭辰挑眉,邪肆一笑。 “昭哥!” 柳岁作势干呕两声,按了按被吵得嗡嗡直响的耳朵。 “我敢叫,你敢应吗?” 景昭辰浅笑晏晏同人打招呼,如沐春风的模样,任谁也想不到他就是那冷戾残暴的摄政王。 美的倾国倾城,只可惜太过喜怒无常! 不远处摆放着几个雕刻精细的梨木茶台,镂空香炉里升腾着袅袅清烟,与这喧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柳岁鼻尖轻动,旋即眉头拧起。 “这香......?” 景昭辰好看的手指轻轻放在她红润的唇上。 “嘘,看破不说破。” 柳岁深吸口气,才忍住把这人手指一口咬掉的冲动。 景昭辰施施然坐下,勾唇,指了指身旁的位置。 “可人过来挨着小爷身边。” 可人? 什么鬼? 景昭辰凤眸华光璀璨,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 柳岁认命走过去,才坐稳,景昭辰就往她身边凑了凑。 独属他的松香钻入鼻尖,柳岁有半刻的恍神。 他斟一杯茶送到她唇边,声音清冷中带着蛊惑。 “尝尝,这可是上好的云雾,京中都未必有这么好的。” 柳岁鬼使神差地张开嘴抿一口,淡苦中带着清洌,令人唇齿生香。 “好茶。” 景昭辰的唇贴上她的,浅尝即止。 在柳岁即将恼怒前,才不舍地舔了舔嘴角。 “不错,确实是小爷生平喝过最好的茶了!” 柳岁,“......” 狗男人还要不要脸了! 景昭辰以手托腮,目光灼灼凝着柳岁精致的眉眼,和被涂的不太均匀的小脸。 “当真好颜色,勾的小爷三魂不见了七魄。” 这话半真半假,柳岁只当听不懂。 “这地方朝廷可知情?为何从没有人管?” 景昭辰收回视线,就着柳岁刚喝过茶盏浅抿一口。 “此处鱼龙混杂,又多是流放罪臣,山高皇帝远的,有心也无力,何况....这里探听消息也最是便利,小到宁安城中谁人病了,大到外邦新开采了矿场,你如此聪明,不如猜猜这地方的主子是何人?” 柳岁凝眉,打量一眼四周,和冯天奇一样的公子哥不在少数,虽都稍作打扮,可通身的气质与生俱来。 她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终究没能说出口。 “不知,王.....您高看我了,从前我就是个闺阁女子,若无此番意外,估计一生也出不了京城。” 那我也就不会与你相识! 景昭辰眼底掠过一抹赞许和兴味,他唇边的弧度按也按不下去。 “若无流放,你如今该是我的.....” 王妃! 可惜隔墙有耳,话只得咽回去。 柳岁拿过炉上冒着热气的茶壶,替自己倒了杯。 她握着茶盏也不喝,只看着杯中碧绿的茶叶沉沉浮浮,水汽缓缓飘散开。 “都说世事难料,计划好的事也未必会按照心中所想进行,不然这世间哪来的那么多痴男怨女,爱而不得,失而不甘,放而不舍?” 她看着杯中映照出的烛光,吹口气,茶水泛起层层涟漪,一如她面对景昭辰时微荡起的心。 “你也别一再试探我,今日带我来此,是想让我瞧冯公子的纨绔模样,然后对他生不出别的心思,可其实我对他,完全没兴趣,不管从前还是如今。” 景昭辰静默,眸光深不可测,看着她这认真的模样渐渐出了神。 “嗯,我对旁的人也没半点兴趣。” 柳岁,“......??” 这男人真是正经不过一秒,这整得跟互诉衷肠一样了! 柳岁掩唇低咳两声,有些尴尬的偏过头。 冯天奇恰好看过来,他的脸色猛地一沉,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目光不善扫向景昭辰。 景昭辰半边身子几乎都倚在柳岁身上,白皙修长的手指剥着面前的松子。 他把玉碟往柳岁手边推了推。 “尝尝,盐焗的,味道还凑合。” 柳岁捻起一小撮放在嘴里细细咀嚼。 第57章 养肥些 柳岁侧过脸,抬眸看着景昭辰。 “你来此处肯定有其他目的,可方便说来听听?” 景昭辰眼底流转着浅浅笑意,手指摩挲着杯沿。 “有人在此处见过柳家三郎,过去了十余年,也无法最终确定,但他来此地肯定也不单纯,暗中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这事,我想先他们一步寻到线索。” 柳岁打量一眼四周,“此处可安全?” 景昭辰整个人压在柳岁肩膀上,慵懒又恣意。 “不安全。” 柳岁,“......” 她虽对朝堂的事知之甚少,可多少在老镇国公那里了解过一些。 如今的朝堂以太子为主,朝中大半的臣子几乎明着依附于他,皇帝正是春秋鼎盛之时,不可能容许这种事情,所以他召回景昭辰,且命他秘密调查平阳军失踪一事。 景昭辰并不参与夺嫡之争,如果由他寻回兵符,掌握平阳军,无异于给皇帝多一重的保障,太子的势力虽不容小觑,却也会因忌惮摄政王,不敢造次。 景昭辰在朝堂一日,他手中的兵权就会是太子最大的威胁,也会成为他日后登顶高位的阻碍,所以景昭辰就是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日不除,难消心头大患。 “你想到的,我也清楚,这里无人识得我,今日的重头戏马上开始,我想着你或许对那东西有兴趣,故而带你来涨涨见识。” 柳岁只觉得肩膀酸疼,不着痕迹地往一旁挪了挪。 景昭辰就势躺在她的腿上,捏一颗葡萄塞到她嘴里。 “啧,太瘦了,躺着硌人,小爷我得把你养肥些。” 柳岁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没好气白他一眼。 “养猪呢!” 景昭辰笑而不语,凤眼半眯。 柳岁实在太聪慧,这样的女子若困于后宅,等于是折断了翅膀的鹰。 他想陪她走很远,却不希望成为她的桎梏。 冯天奇目光有意无意落在他们这处,眸底染上不明情绪。 几乎是柳岁才进来,他就认出来了,自己已经与她坦言,不知她为何还是同摄政王混在一处。 当年当时先皇是存了让景昭辰继位的心思,可才十岁的他执意要当保家卫国的将军,不愿困于宫中。 先皇惊讶于他的抱负,将他放在平阳军中历练,觉得他肯定吃不了那份苦,终有一日会心甘情愿回来当太子,结果事与愿违。 他不光忍受了军中艰辛,凭借天生的聪慧头脑,屡历战功,很得老镇国公的欣赏。 后来,先皇不得不将太子之位传于如今的皇帝,可龙虎军的兵权却给了景昭辰,也算给了他一张保命符。 皇家历来无情,表面看起来兄友弟恭,可暗里纷争不断,自古帝王多疑心,又怎么可能全心信任景昭辰。 柳岁与摄政王的婚约,是先皇在位时与老镇国公定下的,如今的皇帝怎可能允许镇国公府与摄政王府联姻! 十五万的赈灾银是皇帝派身边的隐龙卫秘密放置在镇国公府! 此事老镇国公心知肚明! 现在与摄政王府撇清关系都来不及,柳岁偏反其道而行,冯天奇实在想不明白她心中所想。 “柳岁,一开始我可能真的只将你,将柳家当成棋子,想着利用你们引出他,毕竟那兵权关乎我的性命......” “拍卖了!各位公子准备好银钱,还是同从前一样的规矩,看中了就摇铃,价高者得!” 柳岁没听清他后面又说了什么,被这一嗓子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景昭辰轻叹口气。 他起身,自然地牵过柳岁的手。 “走,小爷带你见见世面。” 柳岁杏眼亮晶晶,由着景昭辰握着自己的手。 “拍卖的是什么东西啊?有稀奇点的药材吗?” 景昭辰看着身旁欣赏万分的柳岁,阴郁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听说有一枚自西域而来的鹤珠,今夜半数的人估计都为此物而来。” 说话间,众人都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屋中。 管事的转动墙边花瓶,地面缓缓向两侧挪动,最后露出蜿蜒的青石楼梯。 拾步而下,石梯两侧的墙面上悬着鲛盏,据说此物千年不灭,万金难求。 “这蛟盏也来自西域,据说是鲛人之泪化成,我府上也有一盏。” 柳岁沉吟,“所谓鲛人只是传说中杜撰的,应是海中一种生物,名唤儒艮,周身覆彩鳞,身后有尾,月明时喜在礁石上鸣叫求偶,远看去似人形,故而得名人鱼。” 她叹口气,“这鲛盏中的灯油就是以此物油脂炼制而成,一盏灯不知需斩杀几只。” 景昭辰挑眉,他见过她杀人不眨眼的模样,倒是没想到,她竟然会由灯盏想到那么深远的地方。 “若真如你所说,是该严令禁止,可惜凭借一人之力,无异于蚍蜉撼树。” “涓涓之水,可以成川;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都没试过,何必妄自菲薄!” 景昭辰的眼底划过一抹欣慰,唇角上扬。 “岁岁教训的是,小爷当铭记于心!” 柳岁斜睨他一眼,只觉得这人的手冷的不像话。 “你的毒该清除干净了才是,为何?” 景昭辰意味不明的环顾一圈。 “我的毒一日未除,他们就会少忌惮几分,如果清了,不知下一回又会有何种危机在前面等着。” 柳岁主动握了握他凉如寒冰的手,“你身上银钱够不够?听你如此说,今夜那鹤珠我要定了。” 景昭辰感受着她手心的暖意,只觉得心似泡在温泉之中。 “放心,别说一颗,百颗都行!” 下面这层,与其说是房屋,不如说更像地道,一圈都是隔开的小包间,珠帘放下,互相都瞧不到彼此容貌。 中央有个突出的高台,拍卖品会置于琉璃盏内,相中的只需摇铃,拍下的物品贴上包间的号码,结束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故意捣乱哄抬价钱的,到最后支付不起银钱,不管那人是何身份地位,都需得留下一只手为代价! 时间一久,无人再敢来此处寻衅滋事! 包间梨木小桌上放一只精致铜铃,两把软椅,茶壶冒着氤氲水汽。 第58章 我不是她! 柳岁内心带着些许欣喜,景昭辰平时虽寡言,面对她时却很坦诚。 两个人都长了嘴,不必东猜西想,很好! “王....咳咳,你今夜想要什么?” 景昭辰撇她一眼,端起桌上的茶抿一口。 “王什么?” 柳岁无奈,“公子您今夜想拍的是何物?你应该对药材没甚兴趣。” “嗯,据说失踪多年的天一剑今夜也会拍卖,就是不知真假。” 柳岁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景昭辰手执长剑,墨发飞扬的样子,想到他那张清冷绝美的脸,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 她目光下滑,猛地想起那夜扒了他裤子看到的那双修长笔直的大长腿..... 景昭辰轻笑一声,从袖中掏出块素净的帕子甩在她脸上。 “擦擦,口水要出来了!” 柳岁尴尬的别过脸,浅蓝帕子上染着独属景昭辰的淡淡松香。 “帮我在帕子上绣朵花。” 柳岁闻言嘴角抽了抽。 “杀人放火我在行,女红还是算了吧.....” 景昭辰按着眉心,“五岁时你绣的锦鲤名动京城,六岁一幅绣品值百金,为何长大了却不精通了?” 别的女子最常做的是绣花赏雪品茗,眼前这女子扒墙头盗财物,解剖尸体面不改色。 他究竟喜欢上了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柳岁思忖,最终淡淡开口。 “我不是她!” 他们之间还要互相帮助解开重重谜团,这过程中如果无法彼此信任,互相猜忌,走不远! 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件件做,想替柳家翻案,急不得! 景昭辰眉目舒朗,没半分动容讶异,验证了之前种种猜测,心情更好了几分。 “只要是你就行!” 柳岁听着他这模棱两可的话微蹙眉。 不及再说什么,那边的拍卖已经开始。 第一件拍品无甚稀奇,前朝的一只琉璃宝瓶,做工精细,最主要是上面雕刻的花纹很别致。 争抢的人并不多,最后以三百两的价格成交。 柳岁百无聊赖,手中抓着把瓜子磕着,偶尔看一眼高台上的拍品。 景昭辰将手边温度正好的茶往她面前推。 “喝点茶,一直吃瓜子嘴不干吗?好东西自然要放在后面,别急。” 柳岁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端起茶喝一口,眼睛睁圆,猛地蹿到景昭辰面前。 “你刚才是不是喝了这茶?” 景昭辰不明所以,微颔首。 柳岁手指按在他后背的某处穴位,景昭辰只觉胃中翻滚,捂嘴已来不及,哇地将茶水全数吐了出来。 他被呛得眼泪鼻涕直流,模样狼狈。 “咳咳,你这是做什么?” 柳岁手指按在他的脉搏上,半晌,长长呼出口气。 她凑到景昭辰耳畔低语。 “这花茶本无毒,可配着这屋中燃着的香,会产生迷幻效果......” 景昭辰面色淡淡,轻扫她一眼,掏出另一块帕子擦了擦嘴角。 “一场拍卖少说上千两,有时万两也是正常。” 他没再说,柳岁却听明白了。 这是怕有人惦记,所以才想出此法,估计一夜睡醒,明早都记不得拍卖入口在何处。 她睇一眼景昭辰,心中暗暗盘算此法倒是甚妙。 景昭辰被她这一眼看得只觉后背发凉。 “别想用这法子逼小爷就范!姑娘家矜持些!” 说完双臂环胸,一脸警惕盯着柳岁。 柳岁,“......??” 苍天为证,她只是馋景昭辰仓库里的东西,不是馋他的身子!! 这狗男人脑回路实在太过清奇! 景昭辰看着她一言难尽的模样,眸光闪烁。 “你若非要,也不是不行,小爷勉强依了你就是。” 柳岁伸手,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你想多了,我就是想着日后若你审问重犯用这法子,可省不少功夫。” 景昭辰勾唇,“小爷觉得你是在打我仓库的主意。” 柳岁心虚地摸摸鼻尖,“我是那样的人吗?” 景昭辰一脸都是自信点,你就是的表情! “正大光明去看就是,就你那点功夫,躲不过我一招半式!” 明晃晃的鄙视! 柳岁这暴脾气,算了,打不过,就加入! “那个......你把江风派去何处了?” 景昭辰心底浮起几分酸涩,“你惦记他的安危?” 柳岁摇头,“这倒不是,之前他托人带来的刀具可救了二婶一命,我想着当面感谢他。” 景昭辰面色不虞,眉头紧拧。 “哼,那是我寻匠人打造,可不好以我的名义相送。” 他盯着高台,一副莫挨老子的模样恼怒模样。 柳岁错愕半晌,旋即笑得眉眼弯弯。 “多谢。” 景昭辰鼻中轻哼,“没诚意!” 柳岁托腮,湿漉漉的杏眼一眨不眨盯着他。 “我替你将余毒清除,太医把脉也发现不了异常,可好?” 景昭辰摇头,“不必!” 柳岁探出半个身子,在他脸上轻轻落下一吻。 景昭辰的脸迅速红到脖颈,就连耳尖也红得似要滴血。 “你.....” “此物唤鹤珠,乃西域千年难寻的解毒灵药,服下此珠,百毒不侵,万邪远避!起拍价一千两!” “一千五百两!” “两千两!” 景昭辰看着她眼眸晶亮,舌尖抵了抵牙花。 很好,这可是你先招惹本王的,此一生再别想逃离本王身边! “五千两!” 景昭辰轻晃手中铜铃。 诺大的屋中顿时鸦雀无声。 “六千两!” 虽刻意改变了声音,柳岁还是听出这是冯天奇的声音。 她很确定他认出自己了,就是不明白他这滔天怒火从何而来。 景昭辰讥俏一笑,“小爷倒要瞧瞧冯府有多少财力可供他如此挥霍!” “一万两!!” 冯天奇气得头脑发胀,砸了手边茶盏。 “一万五千两!” 他身边清秀后生安静坐着,目光时不时落在他因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上。 “你要这东西也没用,何苦非同他对上。” 冯天奇的唇抿成一道直线,眉头拧成川字。 “我只是答应带你来瞧热闹,男人间的事你少管!” 吴瑞心咬唇,眼尾泛红,呐呐不敢再出声。 表哥自幼待她好,性情也温和,从来没与她大声讲过话,今夜却一反常态。 可惜帘子阻挡了视线,她看不清对面包间中人的面容。 第59章 好梦 听着各个包间传来的窃窃低语,冯天奇暗恼不已,放在桌上的手紧攥。 吴瑞心暗暗叹了口气,表哥属意柳家嫡女的事她多少知道些,她如今虽成罪臣之女,可打小就喜欢的一个人,哪能说忘就忘。 她看着冯天奇比女人还艳丽几分的脸,鼻尖发酸,一滴泪无声无息落在地上。 冯天奇全部心思都在柳岁那里,压根没发觉得吴瑞心的异样神色。 或者早就明白,却从未放在心上。 人就是这般,越是求而不得,越是不愿放弃! “三万两!” 冯天奇见对面迟迟未有动静,高喝出声。 景昭辰眼底闪烁着玩味,夺过柳岁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五万两!” 满堂哗然。 五万两,只为一颗药丸,即使效果真那么好,也非不可替代。 这是哪冒出来的败家子! 柳岁面色如常,又往空了的杯盏里斟一杯茶,又往里丢一颗小药丸。 “呵,你倒聪明。” 景昭辰挑眉,“小爷何时蠢过?你敢喝这茶证明定有解决之法。” 柳岁不反驳,把手中温度正好的茶推到景昭辰面前。 被她这个小动作取悦,景昭辰慢悠悠抿一口,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 冯天奇方才已经拍了一只古玉镯子,并一套上好文房四宝,如果再继续喊价,银钱就有些不衬手。 “六号房的公子出价五万两,还有人继续加价吗?” “什么样的家世容得他这般豪气?” “哎呀,来此处的非富即贵,可不兴打听身份。” 最后鹤珠五万两成交! 柳岁心算了一下如今手头里能拿得出的银两大概有十一万左右,要是过一会景昭辰要拍天一剑银钱不足,她可支援一二。 景昭辰冰凉的手轻轻放在她手背上,柳岁身子不禁轻轻一颤。 “放心,银钱足够。” 柳岁腹诽,这人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她一语未发,他就知她心思。 柳岁垂眸,纤浓的鸦羽似蝶翼轻轻震几下,在眼下投出一片暗影。 景昭辰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指间,两人十指紧扣。 他的指腹有粗粝的茧子,应是长期握兵器磨出来的,掌心处有一道突出的狰狞伤痕。 “疼吗?” 她轻声问,大拇指摸了摸那道旧伤。 “当时应该是疼的吧,时间太久,忘了!” 景昭辰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 天一剑是今夜压轴的拍品,开价一万两! 许多人纷纷歇了心思,只喝着茶全当瞧热闹,看看最终花落谁家。 “一万六千两!” 冯天奇朝一旁安静的吴瑞心伸出手。 “你身上带了多少?先全部给我,待回去就还你。” 吴瑞心不语,默默从袖中掏出五万两银票。 加上他手里的,差不多十万左右,当是足够。 景昭辰没急着叫价,等到拍卖人喊第二次时,他才晃了晃铜铃。 “十万两!” 冯天奇一把掀开隔帘,“有你这般叫价的吗?到底讲不讲规矩了?” 景昭辰弯唇,声音低沉带着笑意。 “何时定的规矩不许如此?这位公子性子好生霸道。” 冯天奇的一张脸乍青乍白,紧抿着唇,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公子还请回自己的包间,若敢滋事,小的只能请您出去了!” 景昭辰轻捻了捻柳岁柔软的指尖。 “阴险。” 柳岁睨他一眼,却并未将手抽回。 景昭辰斜倚在软椅里,“彼此彼此。” 柳岁瞪他。 这么好看的人为什么长了一张嘴? 对面的冯天奇气的快要原地爆炸。 他很想质问柳岁,为何与摄政王纠缠不清。 可他要以何种身份去阻止? “表哥,咱们银钱不够,要不......” 吴瑞心小心观察他的表情,默默从腕间褪下只成色上佳的玉镯。 冯天奇眉眼淡淡,扬手,“不必,这把剑我也不是非要不可,今夜回府欠你的银钱我会悉数归还。” 这人一口气加了九万两,对这天一剑一副势在必得的势头,他没一点胜算。 七拐八绕才到了缴纳银票的地方,若是遇上不识路的,估计偷了钱也出不去。 银货两讫! 景昭辰将两个精致的盒子随手往柳岁怀中一塞。 “小爷困了,咱们回去歇了吧!” 这话落在别人耳中,多少有些暧昧。 两位爷,一起睡?? 然后脑补出许多少儿不宜的画面。 冯天奇守在正门等了许久,迟迟不见柳岁出来。 已近子时,鹅毛大雪一直未歇,寒风呼啸,冷的柳岁一个激灵。 景昭辰解下身上鹤大氅仔细替她系好。 “晚了,赶紧回去。” 柳岁将怀里的东西递给他。 “送你的,天一剑乃是软剑,不适合本王,你用来防身倒尚可。” 柳岁怔忡,所以他费尽心思,花费十几万两只为了赠与自己?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景昭辰已经几个闪身跃上屋顶,居高临下望着她。 “不是要替本王解毒,这算作诊金,你若肯嫁本王,王府的东西全归你,如何?” 柳岁歪头,咧嘴一笑。 “王爷,我承认确实垂涎你的美色,但是吧.....只是见色起意,并无他想,况且您的身子骨实在弱不禁风....暂时不宜娶妻!” 景昭辰手指轻弹,枝头的雪扑天盖地落在柳岁身上。 柳岁笑,两颊的梨涡莫名叫景昭辰喉头发紧。 又甜又软的姑娘,说出的话像刀子,专往人心窝子捅! 弱不禁风? 不就是说他不行? 柳岁吐舌,眨巴几下满是坏水的杏眼,大笑着跑进自家院子。 “晚安。” 景昭辰看着她跑进自己的厢房,这才跃起离开。 也不知今夜两人的关系算不算是个突破,他性情寡淡,也不喜女子近身,独她不同。 心里漫开一丝甜甜的暖意,“丫头好梦。” 柳岁回屋时,张氏和孩子们已经睡了,桌上的蜡烛未熄。 她驻足,看着她们的睡颜,唇角禁不住上扬。 有人为你留盏灯,有人问你粥可温! 这大概就是家人吧,只要想起他们,心底某处就会莫名柔软下来。 她动作轻缓,将景昭辰的大氅细心折叠整齐,置在枕边。 前路漫漫,有他相陪好像也很不错。 第60章 不行了? 江树隐在暗处,并未现身,闻言想笑不敢笑,目光时不时落在景昭辰双腿间。 虽说爷大了柳姑娘十岁,可算起来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年纪轻轻的就不行了,日后可怎么办才好? 柳姑娘和爷亲密到他们都不好意思看的份上了,如今说出这番话,该是有多不满意爷的表现! “收起你那些龌龊心思!自去领十军棍!” 江树欲言又止,最后一咬牙,为了自家主子的幸福豁出去了! “爷,您还年轻,万不可讳疾忌医!属下识得个不错的郎中,擅长医此病症......” 玄色扇子朝他面门袭来,江树猝不及防间,脸被划开道血口。 “爷,属下和您都是大老爷们,有啥害羞的,咱先寻郎中医治,总好过日后成亲了.......被嫌弃!” 景昭辰咬着后槽牙,面色阴沉。 等回到在宁安的府邸,景昭辰头也不回去了书房,嘭的一声将门阖上。 江临想去送沐浴用的热水,都被无端迁怒。 江临暗自嘀咕,抓过躲在墙角的江风。 “爷又怎么了?可是人家姑娘不搭理他,所以拿咱们出气?唉,你说爷这臭脾气,又不解风情,谁受得了.....” 书房中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景昭辰的声音似淬了寒冰。 “你们俩若是没事可做,围着宁安跑十圈!” 两人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到了外院,江树拍着胸脯,扯着江临的胳膊好半天才把气喘匀。 “柳姑娘说咱家爷弱不禁风.....这还是人家说得委婉,你说爷一直不近女色,可是因为不行?唉,日后咱们还能有小主子吗?” 江临挠头,“爷哪不行了?俊朗高大,京城不知多少姑娘看一眼爷就会红了脸。” 江树一巴掌落在他后脑勺上。 “同你这样缺根筋的讲不清楚,女子说男人不行,你觉得指得是哪?” 江临一把捂上自己的嘴才没惊叫出声,满眼惊恐。 “难怪京城都传爷好男风.....呜呜,你快想点法子,我还想娶妻生子......” 江树鄙夷看他一眼,掉头就走。 “你回来,这么晚了干嘛去?” “绕城十圈也比同你废话强!” 景昭辰连喝了两盏茶,仍觉怒火难消。 这该死的女人,明知自己身边有暗卫跟着,说话还如此口无遮拦! 害他百口莫辩! 柳岁不知景昭辰因她的一句话彻夜难眠,她难得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 清晨,雪未停。 她轻手轻脚地打算出门,听得身后传来咳嗽声。 “岁丫头,和祖父谈谈!” 柳岁脚步一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回头对上老镇国公满是担忧焦虑的眼。 “祖父怎么起得这样早?您回去再歇会吧!” 老镇国公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我知你心中有气,已经躲了好几日了,难道以后也不想见我们了?” 柳岁沉默。 柳平从厢房出来,看到他们两人,神情微滞。 “我要去值守了,外面冷,有话你们进屋再说。” 柳岁颔首,挪了挪脚步,给柳平腾个位置出来。 柳平出了门又回头,轻轻拍掉她肩头的雪 “二叔知你心中委屈,幸好他不是大哥,心结一时半会肯定难以解开,但也得试着去沟通,咱们是一家人。” 柳岁冲他浅浅一笑,“好,听二叔的。” 她同老镇国公一前一后进了厢房。 老镇国公坐在窗边长榻上,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 “岁丫头,祖父得同你道个歉,这一回不该听你祖母的,你父亲是我们第一个孩子,难免偏疼些,若那般糊涂分不清是非的人真是他,我不该心软。” 柳岁安静地听着,心中思绪万千。 她这几日都是在他们未醒前就离开,睡熟了才回来,不是怕什么,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 “孝敬父母和你们是我该做的,但......” 她本来想问,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是何人,又怕老镇国公忧思更重,还是选择将话咽到肚中。 老镇国公长长叹口气,背着手在屋中转几圈。 “事到如今祖父也瞒你,齐儿的确不是你父亲,可玄儿的尸骨一直未能寻到,生死不知,当年我与你祖母商量,才将你寄在齐儿膝下,只想让你有个完整的家。” 柳岁端着茶小口小口喝着,只等着老镇国公继续说。 原主几个月大就被寄在柳齐膝下,众星捧月般长大,对亲生父母毫无记忆,更谈不上感情。 至于她这个来自异世的,一开始只是出于本能,一路走来,责任重过感情,既然占了人家的身体,就得替人家守好至亲之人。 可看着两个她亲手接到这世上的粉团子,离开于心不忍,还有待她如亲生女儿的二叔、二婶,恨不能一天粘在她身边的柳恒和柳安..... 每每念及此,她总是心头发软,这家人待原主是极好的。 “祖父不知你到底有何造化,反正是同从前不一样了,可只要你是柳岁,就一辈子是我柳家人!你祖母这几日自责不已,讲好了由你当家做主,却没听从你的意见。” 柳岁神色微松,“祖父,我从未怨怪你们,只是过不了自己心中那道坎,祖父说得对,咱们是一家人。” 柳老夫人轻叩门,听到动静才拄着拐杖进来。 柳岁赶忙起身挽住她的胳膊,手指惯性按在她脉搏上。 祖母年轻时腿受过寒,没当回事,落了病根,拖到如今应该就是现代所说的风湿,除了平时多注意,没有完全根治的法子。 “祖母,您腿不好,天气凉还是少出来走动,我给您换了汤药,记得按时服用。” 柳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背,顺着她的力道坐在榻边。 “岁丫头,是祖母老糊涂了,没顾及到你的心情,也险些害得张氏丢了性命,如今想来还后怕得很。” 柳岁蹲下,替她按压双腿的穴位。 “有惊无险,祖母不必太过忧虑,举家团圆的日子,您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是我不懂事,太过任性。” 柳老夫人浑浊的眼里涌起淡淡的水雾,“岁丫头,我和你祖父年岁大了,日后你的决定我们绝不质疑!” 第61章 天注定? 柳老夫人说这番话满是小心和自责,听得柳岁心中酸楚。 “祖母您别这么说,他们专门针对柳家,这回也是我大意了,竟一点端倪也没瞧出来,父亲是明事理的,不可能一息间性情大变。” 他谎报金矿数量时,就该怀疑的,柳齐虽思想古板,可凛然正气是刻在骨子里的,凤凰窝里飞不出山鸡! 老镇国公眉头拧紧,端着茶盏不知在想什么。 “平阳军的军符不在我手中,当年随着尸骨一同消失了,他们大概就是因为摸不清这点才一直没痛下杀手。” 太子势力颇大,自恃甚高,大概认定那高位非他莫属,只可惜身边没几个可用的武将,自然也无法将兵权掌握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太子能想到,立于高位的皇帝自然想得更深,不然也不会召回摄政王,秘密寻找平阳军。 若景昭辰能同时掌控龙虎军和平阳军,京城就如同铜墙铁壁,皇帝亦可高枕无忧。 就是不知到时景昭辰还会不会有命在! 毕竟古往今来,功高震主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天大亮,雪初歇。 “岁丫头你对摄政王了解多少?他少时曾在我麾下历练,是个有勇有谋的,他若真能寻到平阳军兵符,日后太子继位,他必死无疑!” 窗外传来一声低笑,景昭辰随之推开屋门走进来。 他虚扶一把老镇国公,“柳公无需客气,说起来您算是本王恩师,本王见了您该行礼才是!” 景昭辰今日着鸦青锦衣,墨发随意束在头顶,带着几分慵懒倦意,美的仿若画中走下的谪仙。 他自顾自寻个位置坐下,夺过柳岁手中的茶盏抿一口。 “恩师说的本王早就想过,时至今日已无退路,只能朝前走,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无视柳岁投来想杀人的眼神,他又抿一口茶。 “随他们如何相争,本王都无甚兴趣,从前只想自保,如今肩上倒是多了个担子。” 他朝柳岁微挑挑眉,唇角上翘。 柳老夫人将他们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与老镇国公是少年夫妻,一路相携到了如今,景昭辰的那点小心思压根逃不过她的眼睛。 有一点叫柳老夫人觉得不可思议,柳岁把一张欺霜赛雪的面庞涂得丑陋不堪,可就这般,景昭辰仍被深深吸引。 当初柳岁拒嫁,她和老镇国公虽有遗憾,却并不强求,毕竟皇家关系最是微妙,稍有不慎性命难保,他们不想让宝贝孙女成天胆战心惊、看人脸色过活。 谁知两人的命运还是阴差阳错纠缠在一起,难道这就是国师所卜的缘分天注定? “陛下想让你成为他手中的刀,借以打压太子势力,如果你再寻回平阳军,不管陛下如何思虑,太子是肯定容不下你的,否则又怎会千方百计破坏赐婚。” 景昭辰转动着扳指,安静地听老镇国公分析当下局势。 “朝中的情况你与我更清楚,大臣们都早早站了队,这些年太子明里暗里打压迫害其他皇子,陛下也只佯装不知,你上交了龙虎军的兵符,他尚且对你忌惮不减半分......” 景昭辰沉吟半晌,缓缓放下茶盏。 “您分析的这些我也想到了,从前平阳军一直听令于柳家,陛下又怎会安心?太子是陛下亲自养大的,如今他让陛下有危机感,那位置最终落在谁身上还未可知,我只是想在这空隙谋条生路。” 他瞥一眼柳岁,“您这孙女玲珑心思,本王还没怎么着,她倒先利用起本王了,可替柳家翻案非一朝一夕的事。” “倘若本王与你们联手,陛下定会有所顾忌,不光他,太子和几位皇子恐怕也一样,若想保住性命,只一味隐藏锋芒怕是不行。” 老镇国公又何尝不明白这道理,若非如此,又怎会用那么拙劣的手段陷害镇国公府。 可往往最明显的栽赃,最能让人信服。 皇帝费尽心思,利用景昭辰辖制太子,又对他委以重任,暗中寻找消失多年的平阳军,恐怕是担忧太子逼宫! 趁着内斗,确实是他们寻找生机的最好时机。 老镇国公看一眼面色如常的柳岁,眼底掠过几分酸涩。 “我原不想将岁丫头拉入这旋涡,从前她过于单纯耿直,我们其实更希望她能嫁个普通人家,简简单单过一生。” 景昭辰没忍住,一口茶喷出来。 “耿直?单纯?您是说柳岁?” 柳岁云淡风轻,理所当然地接受祖父的话。 原主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单纯天真,似乎还有个念念不忘的心上人,只是柳岁虽接手了这具身体,记忆却并不完整。 老镇国公尴尬地咳一声,“我是说从前,如今.....她这样.....也挺好,至少不必担心她被人欺负了去。” 景昭辰暗道,她不把人揍得哭爹喊娘就不错了,谁敢欺负到她头上! 饭菜的香味顺着门缝钻进来,景昭辰轻抽了抽鼻尖。 “本王一早过来还未用早饭。” 柳老夫人笑,“摄政王若不嫌弃,就留下一起用吧,就是些粗茶淡饭,也不知合不合您胃口。” 景昭辰不在意的摆摆手,“老夫人莫如此唤我,宁安知晓我身份的人并不多,像从前一样叫我昭儿吧!” 他十岁就跟着老镇国公上了战场,每每回京,老镇国公进宫述职,他不喜冰冷的皇宫,就会被带到镇国公府,那时柳岁还是个不足三月的粉团子,咿咿呀呀地躺在小床里。 柳老夫人总是笑眯眯地把柳岁放在他怀里,他抱着软呼呼的奶娃娃,身子僵硬,生怕力气大点就会把人伤着。 后来隔几年才能回京一次,奶团子渐渐长成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他抱她,她笑得流他一肩头口水。 景昭辰看一眼围着圆桌吃饭的众人,往事历历在目,却又物是人非。 老镇国公夹起咸鸭蛋,很顺手地将流油的蛋黄放在柳岁碗里。 “瞧着你近日愈发瘦了,快多吃些,成日里忙得见不着人,也不知有没有按时吃饭?” 第62章 粒粒皆辛苦 柳安和柳恒一脸戒备,不时打量景昭辰几眼,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 景昭辰似浑然不觉,凤眼里露出几分趣味,唇边始终带着抹笑意。 柳岁抬头,几碟小咸菜配上杂粮馒头,每人一碗小米粥,景昭辰依旧吃相优雅,没半点嫌弃之色。 “你们俩掉的米粒都可以喂鸡了,我之前说过什么?” 柳安咬着筷子,“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柳岁又看向柳恒,小小儿郎长高了不少,知道过了年可以念书了,愈加勤奋刻苦。 柳恒手指捻起桌上的米粒放在嘴里咀嚼。 景昭辰皱眉,柳岁一个眼刀子飞来,他立刻垂头继续吃饭。 “等开春城外荒地就会开垦,到时你俩跟我一起去种粮栽树。” “可安儿和哥哥要去念书......” 柳安绞着胖手指,不安地看一眼柳岁,声音越来越低。 “无妨,每日早起半个时辰,有些事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总得亲身经历过,方知不易。” 柳恒挺了挺单薄的背脊,十分干脆应了下来。 “长姐,恒儿愿意!” 长姐成日为了他们忙的脚不沾地,他也想略尽一份力,哪怕微不足道。 饶是夏星和秋水跟着谢烟见过些世面,只端看景昭辰周身气度,也知他非富即贵,一顿饭几乎没敢抬头。 她们已经把柳岁当成主子了,她是她们见过最体恤下人的主子,柳家人吃什么,对她们也一视同仁,前日秋水伤了手,她亲自调配药膏送来。 夏星总觉得柳岁很不一般,柳家也不似外表看起来这么拮据,虽吃的比不得城守府,可日日有肉有蛋,她来小日子时柳岁都不让她碰凉水。 莫名觉得心安,就觉得自己原来也会被人惦记关心,也可以受到平等对待,正因为如此,她和秋水私下决定了,只要柳岁不赶她们走,她们就尽可能帮着她,少让她为家中琐事烦心。 景昭辰虽在吃饭,可眼角余光瞥到众人,都对柳岁很是信服。 柳岁随口问秋水,“二婶的汤可送去了?” 秋水咽下嘴里的馒头,“春杏一早就起来炖在灶上了,咱们吃前我就送过去了。” 柳岁朝春杏招招手,“春杏你来。” 春杏不安地在衣摆蹭蹭手上的馒头屑,垂着头不敢乱瞧。 “再过几日学堂就要开课了,我也为你置办了文房四宝,你可愿陪在安儿身边一同念书识字?” 春杏猛地抬头,一脸的难以置信,圆圆的眼里泛起一层薄薄水汽。 “姑娘,我......也能识字?可我只是下人......” 柳岁拍掉她身上沾着的碎屑,又捏一把她明显长了些肉的脸颊。 “你来的第一日我就告诉过你,安儿有的,你同样也有,读书才能明理,难不成将来当一辈子下人?” 春杏胆小,从前在家受那样的待遇也没敢哭过,听了她这话,泪就似断了线的珠子啪嗒掉在地上。 “姑娘心善,可我若识文断字了,您会不会不让我待在您身边了?” 柳岁哑然失笑,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自然不会,到时你也可以帮我誊抄药方,还可帮两位姐姐看账册,这么有用的人,我怎么舍得撵出去。” 春杏抹一把眼角,抬头冲着柳岁露出个欢喜的笑。 “全听姑娘的!” 夏星顺势将她拉到怀里,拿出帕子仔细替她把脸蛋上的泪擦干净。 “我和你秋水姐姐到时就多个小帮手,你可不能辜负姑娘的一番好心。” 秋水边收碗筷,边笑着睨她,“家里的活计你不用管,专心念书,当时我和夏姐姐识字时,可挨了不少手板,姑娘温柔不会罚你,我每日可是要检查你功课的。” 春杏点头如小鸡啄米,“我一定会认真的。” 柳岁手指轻叩着桌面,景昭辰看一眼,唇角不自觉弯起个好看的弧度。 “你虽是安儿的陪读,可先生问起也得有自己的名姓,就跟着我们姓柳好了。” 春杏怔忡,突然朝柳岁跪下。 “春杏多谢姑娘赐姓!” 柳岁笑眯眯地看着她,“那日后你该唤我什么?” “长姐!” 春杏周身畅快,这么多天悬在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再不必担心流离失所。 眼前这些人,才是她真正的家人! “柳杏见过祖父、祖母!” 她端着热茶,小心送到老镇国公他们面前。 柳老夫人摸摸她的头,“好好,日后你就是我柳家人!受了委屈回来告诉祖母,祖母定替你出气。” 太阳破云,阴沉了许久的天终于放晴,阳光照在莹白的雪上,整个天地都亮起来,窗户纸上贴着的喜鹊也似要振翅。 一缕空照在柳岁的脸上,她眯起眼睛,脸颊上的小梨涡荡漾开。 景昭辰捻起热腾腾的红薯饼咬一口,甜而不腻,也没粗粮那般难以下咽。 他寻了个话题,打破一室宁静。 “这就是你说的红薯?” 柳岁回神,“是,你吃着感觉如何?” “是不错,若是像你说的那样好存活,流民会大大减少,而且也比其他粗粮味道好上不少。” 见他们要说正事,柳恒很有眼色的牵着柳安离开,两小只边走边低声讨论。 柳安不满嘟哝,“这凶巴巴的男人为什么来咱们家吃饭啊?” 柳恒思索一会,“可能他家吃不起饭了吧!长姐向来心善,最见不得别人饿肚子。” 柳安若有所思点点头。 “哥哥说的对,长姐见到要饭的也会给个馍,这凶巴巴的男人倒是比他们生的白净好看些。” 景昭辰,“......” 老镇国公掩唇,将头偏去一边,眼里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景昭辰的脸色就像便秘了三天似的。 柳岁笑得前仰后合。 景昭辰斜睨她一眼,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 “学堂重开是好事,可我瞧着屋舍也太过破旧了些,天气热了,寻人重新修缮,最好都铺上地龙。” 老镇国公看柳岁,她毫不客气地将银票塞到袖子里。 “不好拂了你一片好意,我就替他们谢谢你了!” 景昭辰心道你何时客气过,写个药方连带着把书案上的端砚也一并顺走了。 第63章 内情 “姑娘,冯公子来了。” 不待几人再说话,夏星在屋外低声回禀了一声。 冯天奇手里拎着个雕花梨木食盒,施施然走进来。 见到屋中的景昭辰也只是愣了愣,旋即又带上玩世不恭的笑,自顾自走到老镇国公身边坐下。 “这是按照岁岁新写的方子制的点心,我娘让我送一些过来,你尝尝味道可对?” 食盒打开,六碟精致点心,并两只烤鸭,还有一只烤羊腿,都还冒着热气。 “这羊肉厨子特意腌制了一夜,没一点擅味,快尝尝。” 柳岁没接他递来的碟子。 “这点小事怎么能劳烦冯公子亲自过来,我每日都会去铺子里,点心也可在那尝。” 冯天奇依旧面上带笑,一早护卫来报,说景昭辰来了柳家居住的院落。 观老镇国公并无不悦,柳老夫人也是面色如常,就是不知他们二老若知道景昭辰真正用意,会不会还是这般和蔼。 柳家世代为将,是用血和泪换来的累累战功,他们忠君爱国,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心中的信念可会崩塌? 景昭辰就是陛下手中的剑,不分青红皂白,斩杀一切威胁到皇家的人,哪怕这些人碧血丹心,满腔热血! 保家卫国的将士,最终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连至亲的家人都护不住! 这样的帝王有什么资格让他们义无反顾地效忠? 一想到这些,他就气愤绝望,恨不得一剑将面前这卑鄙无耻的人捅个对穿,他闭了闭眼,缓缓平复着心中恨意。 景昭辰头微垂,长长的睫羽在眼下洒下一片阴影,一时难辨喜怒。 柳岁接过秋水端来的果茶,朝她使个眼色。 秋水默默将门阖上,牵着守在廊下的春杏离开。 柳岁先给祖父和祖母斟了茶,还不忘提醒老镇国公一句少食些甜。 又斟一杯递到景昭辰手边,杏眼亮晶晶的望着他。 “这个时节,地下河的山楂树上竟结了果,这是用山楂煮的,你尝尝看。” 景昭辰接过茶,手指不着痕迹地摩挲一下柳岁的手心。 他抿一口,顿时酸得眉头拧起,吐也不是,咽又困难。 柳岁抿唇,笑意在眼中漫开。 她按住景昭辰想要放杯盏的手腕。 “这果茶对你大有裨益,总好过喝苦汤汁子。” 柳岁方才往杯中添加粉末时他看到了,此时听她这么说,就明白过来她的用意。 这是要替他解毒,又可瞒过他府上陛下派来的暗探,果茶的酸味很好的掩住了药味。 只是两样混在一起,酸的倒牙! 景昭辰点头,认命地端起茶一饮而尽,颇有种破釜沉舟的气势,仿佛喝的不是茶,而是毒! 柳岁一双眼弯得似天边月牙,捻起一颗圆滚滚的糖球放在他手心里。 冯天奇冷眼旁观,心里酸楚似浪潮,汹涌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他脸上虽笑着,那笑却并不达眼底。 他也顺手捏一颗糖球放在嘴里。 “虽没铺中那般甜,这可成色的糖在宁安也是少见,这也是岁岁你亲手制的?” 此言一出,柳岁的脸突然就沉下去。 她虽和谢烟有生意上的往来,但这不代表他们就能对她的事打破沙锅问到底! 提炼糖和盐于她不是难事,可身处这个朝代,柳家又是罪臣,一顶帽子扣下来,他们百口莫辩! 景昭辰嗓音清冷,“本王赠于柳姑娘的东西,冯公子可是觉得哪处不妥?” 冯天奇胸口一滞,喉头涩的几乎说不出话。 “摄政王身份贵重,不该与柳姑娘如此亲近,这若传到那位耳中,您倒可全身而退......” 柳岁将冯天奇带来的东西重又装回到食盒中,声音冷漠的没半分感情。 “我的事日后还请冯公子少干涉,在商言商,我与谢夫人银货两讫,无其他过多交情,冯大人是官,柳家是民,还请冯公子少与我们来往才是!” 她语调轻缓,却让冯天奇如坠冰窟,一颗心沉了又沉。 “岁岁,你和我之间不该如此生分,他......” 柳岁微抬手,“言尽于此,冯公子好自为知!我与你从不相熟,谈何我们?冯公子还请回!” 她眉眼染上冰霜,屋中的温度似乎都跟着低了些。 柳老夫人觉得有些事确实该讲清楚,身份家世不重要,重要的是柳岁自己的选择。 “岁丫头的话不无道理,彼时你们年纪尚幼,几句戏言当不得真,何况如今柳家是岁岁当家,她所做任何决定,我们都没意见,多谢城守府好意,柳家心领了!” 冯天奇嘴唇翕动,很想解释自己并不是怀疑柳岁,而是被她的聪慧所折服。 他不能任她稀里糊涂被景昭辰所哄骗,心甘情愿当他手中一枚棋子! “平阳军的那场无妄之灾,摄政王当真不知原由?战场上瞬息万变,有时杀的箭也许并不是来自敌军.....” 老镇国公瞳孔紧缩,手猛地拍向桌面,茶盏都跟着抖了几下。 “当时王爷不过十余岁,能知什么内情?冯公子莫要信口开河!有时一句无心的话,就会成为杀人的剑!冯公子还请慎言!” 柳岁看着祖父因气愤而涨红的脸,她觉得当年的事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其中必有惊天秘密。 “有些事外人不便于插手,我们一家人会携手面对,就不劳冯公子费心!” 老镇国公就差直接赶人了,冯天奇只得起身告辞。 “麻烦冯公子同谢夫人讲一声,铺子里的事我会尽心尽力,若是觉得无法继续合作,提前告知我一声即可!” 冯天奇脚步未停,只觉得手中拎着的食盒重似千斤。 “家母并无中止合作的意思,岁岁多心了!” 柳岁未抬头,语气淡淡。 “日后麻烦冯公子唤我一声柳岁!” 景昭辰在桌下轻轻握了握柳岁的手指,很快松开。 柳岁的笑意几乎快要溢出眼角,她挽住柳老夫人的胳膊。 “祖母,我给您的药包记得每日都得敷,虽无法根治,但可让您不再用拐杖。” 柳老夫人意味深长看一眼低头不语的景昭辰,“你日日唠叨,祖母耳朵里都快生出茧子了!” 第64章 本王错了~ 冯天奇一离开,屋中顿时陷入沉默。 柳老夫人坐了一早晨,此时也觉身子困乏,拉着没眼力劲的老镇国公回了自己厢房。 老镇国公瞪眼,“怎么能让他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传出去岁丫头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柳老夫人接过夏星递来的药碗,“瞧不见他们有话要说?你非杵在那做什么。” 老镇国公背着手在厢房里来回踱步。 “有什么话是我这个当祖父的不能听的?你也真是的,乏了自个回来就是,非拉我做什么?” 柳老夫人用拐杖捅捅老镇国公的脊背。 “从前你从战场回来,不管多晚,翻墙头也要见我一面,谁还没年轻过。” 老镇国公掩唇轻咳一声,看一眼站在柳老夫人身旁的夏星,尴尬地瞪了柳老夫人一眼。 夏星连连摆手,“我可什么也没听见。” 柳老夫人慈爱地拉着夏星的手,“他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从前也没少做离经叛道的事。” 夏星抿唇,肩膀轻轻抖动。 这一边,景昭辰正阖眸假寐,想到昨夜暗卫私下讨论给他寻名医的事仍觉心绪难平。 “本王只是中毒,没你说的那么弱不禁风。” 柳岁正在一旁捣鼓新拿到手的药村,闻言轻笑一声。 “王爷就是短命相!” 景昭辰沉默半晌,“放心,本王到时死了也定给你留个位置!” 柳岁白皙的手指被药汁染得发绿,闻言斜睨他一眼。 “昨夜没休息好?” 景昭辰深吸口气,强压下心中恼意。 “他们一整晚都在屋顶商量到何处寻名医.....” 柳岁湿漉漉的杏眼眨巴几下,“全宁安最好的名医在眼前,何苦舍近求远?” 景昭辰没好气瞥她一眼,“若不是你信口开河,本王何至于......” 看着柳岁满脸坏水的样子,景昭辰的话戛然而止。 “算了,本王不与你一般见识,乏了,在你这歇一会。” 柳岁见他一副哑巴吃黄莲的模样,心情瞬间就好的不行。 他吃瘪,她就开心了! 长榻并不算舒适,可嗅着屋中淡淡药香,景昭辰竟真的安心睡去。 柳岁抬眸。 景昭辰闭着眼,褪去了暴戾桀骜的伪装,窝在小榻上,莫名露出几分乖顺。 柳岁怕捣药声吵到他,蹑手蹑脚的打算离开,听得他清冷的声音传来。 “别走,本王歇一会就好。” 柳岁驻足,回头看他,他却呼吸均匀,压根没醒。 景昭辰这一觉足睡了两个时辰,清醒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通体舒畅。 自打被陛下召回京城,都不记得多久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 摄政王府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实则内里暗潮汹涌,刺杀下毒,无所不用其极。 之前想让柳岁嫁过来,其实也是想拿镇国公府当挡箭牌,他们忌惮平阳军,想得到兵符,就不能把事做得太绝。 他原就是这个打算,一切都照着计划进行,哪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反将自己折进去了! 不知这到底算是谁入了谁的局? 屋子里静悄悄,景昭辰看着屋中陈设,有半刻的恍神。 “柳岁!” “嗯,你醒了?” 柳岁坐在桌边摆弄草药,浅笑盈盈看向他。 “昨夜可是没阖眼?足睡了两个时辰。” 景昭辰听到她的声音暗暗松了口气,这才惊觉两个时辰他竟是连梦也没做一个,不知何时起,他面对柳岁全然没有半点警戒。 “看你这神情,是怕我趁你睡着时下毒?” 景昭辰懒懒倚在长榻上,墨发散开,因为才睡醒,声音暗哑磁性,听得人心尖酥麻。 “这几年来暗杀本王的人不计其数,手段层出不穷,本王早就习以为常。” 柳岁笑,拿起黑乎乎的药丸放在鼻下轻嗅。 “都说祸害遗千年,王爷命长着呢!” 景昭辰,“......” 江玉蹲在墙角,听到屋中两人的谈话,紧紧捂着自己的嘴才没笑出声音。 爷的温柔全给了柳姑娘,要换成别的姑娘说出这样的话,估计早被一掌拍飞了! 柳岁起身坐到景昭辰身边,“手伸出来。” 她把了好一会脉,眉头轻蹙。 “你这些年没少喝汤药吧?照理说毒被压制,不该有这样的虚浮的脉象才对。” 她沉思,手被景昭辰轻轻握着也毫无所察。 “你回京这段时日,可是服用过别的东西?与我上回给你的解药相克,一寒一热堪比剧毒,你是如何忍下来的?” 景昭辰面色淡淡,仿佛说的是与他不相干的事一样。 “府里不知安插了多少眼线,就算疼得无法忍受也不能召太医,何况他们开的药.....” 柳岁顿时沉了脸,“所以毒发时你泡冷水澡了?” 景昭辰掩唇轻咳一声,不敢抬头看柳岁,“是。” 柳岁咬牙切齿,猛地抽回手。 “你若一心求死就别耽误我的时间!就算华佗在世也医不了你这种不听医嘱的病患!你走吧,以后别来了。” 景昭辰喉头滚了滚,漆眸暗光涌动,三两步拦住已经快要迈出门槛的柳岁。 “本王错了!下不为例,别生气了。” 他下巴搁在柳岁的肩头,手一下下摩挲着她的后背。 “本王也是不想让人抓到弱点,他们给本王用帐中香,本王可是在冰窖整整待了一夜.....” 他声音低哑,还带着几分委屈。 柳岁的脸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听着他如擂鼓的心跳声,轻轻叹了口气。 “你可知这毒真会要了你的性命?” 景昭辰鼻子在她脖颈轻嗅嗅,只觉得怀里的人又香又软。 “本王知道,所以宁安的差事我才毫不犹豫接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哑几分。 “岁岁,本王想你了。” 柳岁回抱住他,“你可知想娶我难如登天,那位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有朝一日太子登基,等待他们的可能比现在的状况还要惨上百倍千倍。 景昭辰看着只及他胸口的柳岁,温柔地环住她的腰,情不自禁吻上她红润的唇。 柳岁的唇齿间都充斥着独属他的清淡雪松香。 温柔又缠绵,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只能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第65章 私生子?? 景昭辰浅尝辄止,漆眸中似燃着火苗,他喉头滚了滚,努力克制住汹涌的热意。 “此一生,本王非你不娶,信我。” 柳岁没出声,伸出葱白的手指一寸寸描摹他漂亮的眉眼。 暖意顺着她的指尖一直钻进他冰封多年的心。 “景昭辰我心悦你!” 景昭辰怔住,好半晌才回神,使劲抱了抱柳岁,眼中是藏不住的欣喜狂热。 他声音微颤,唇覆在她耳畔。 “岁岁再说一遍,本王刚才没听清。” 柳岁脸颊染上绯红,杏眼里像蒙了一层水汽。 “我说,我心悦你!” 景昭辰只觉得一颗心欢快得似快要从胸膛中窜出来,巨大的惊喜蔓延至四肢百骸。 冬阳倦倦,照在窗纸上,屋中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景昭辰的眼中只映着柳岁! 他脸上再没半点矜贵冷傲的模样,眼角有些微红,因为听到她这句表白,身子都有些发抖。 母妃曾说:昭儿,希望你长大之后是个温柔儒雅的人。 可惜母后亡故后,他就像个没了感情的木偶,独自在风雨中挣扎。 他变得越来越冷漠暴戾,再没什么人和事能让他的内心起波澜。 可现在,他愿把所有的温柔都给柳岁! 铺天盖地的吻在她唇齿间攻城略地,柳岁大脑一片空白,踮起脚尖回应他的热情。 直到两人都有些透不过气,景昭辰才不舍的将人松开些。 他抵着柳岁的额头,“不管有多难,我定会娶你,你可信我?” 柳岁看向景昭辰,一袭暗金祥云纹的锦衣被她抓得有些皱巴,他的眼神中透出不可一世的霸气,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我信你。”柳岁的声音娇软,似羽毛轻轻划过心间。 景昭辰唇边的笑逐渐扩大,如同盛开在阳光下最绚丽的花,肆意又张扬。 命运像一张无形的网,紧紧将他们束缚其中,如果逃不开,那就迎难而上! 他俯身,柳岁突然往他嘴里塞了颗药丸。 景昭辰的眉头迅速拧成个川字。 柳岁抬起手捂住他的嘴,水润的杏眼顾盼生辉。 “乖乖吃了,不许吐。” 嗅到她身上的香气,听着她软糯妩媚的声音,景昭辰的耳尖红得似能滴出血。 他强忍着嘴中酸涩,任由药丸在嘴里化开。 “有了鹤珠,你的毒最多一月就可解,在这期间不得贪凉,不得吃得过于油腻......” 景昭辰一把将人揽到怀里,声音有些暗哑。 “好,都听你的。” 柳岁仰起小脸打量他,“你是不是眼睛也不太好?” 景昭辰不解,“为何这么问?” “咱们相识时,我那副鬼样子,你是瞎了瞧不见?” 景昭辰,“......” 人人都说他不解风情,冷傲无趣。 可眼前这丫头也太能破坏气氛了! 正是满室旖旎的时候,她一说话,顿时就像兜头倒下一盆冰水! 这感觉属实不太好! 景昭辰咬了咬她的耳垂,舌尖使劲抵了抵牙花。 “你这丫头最会破坏气氛,本王看上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相貌!” 柳岁挑眉,眼中满是戏谑。 “那你这回带来的郡主长得如何?” 景昭辰心口一滞,整个人跟傻了似的愣在当场。 “你.....知道了?” 柳岁笑而不语,景昭辰的视线有些闪躲。 “岁岁你听本王解释.....” 柳岁摆摆手,挣脱他的怀抱,坐去桌边继续捻药丸。 “你带她来,定有非来不可的原因,就不必过多解释了,我信你。” 景昭辰坐到柳岁身边,也捻起黑乎乎的药泥轻轻揉搓。 “她是左丞相养在膝下的义女,她亲生父亲乃是平阳军的一位副将,这一回带着她,实属无可奈何。” 柳岁明白了,皇帝这是想多一重保障,利用副将的女儿引蛇出洞,即便寻不到,他也没什么损失。 “他把这孤女特封为郡主,目的也并不单纯,就想借此拉拢人心,万一平阳军有活着的将士,看到他如此善待他们的家人,难免不会动容。” 笑里藏刀算是被皇帝玩明白了! 柳岁暗忖,难怪能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没有点超出常人的心机手段,可能没坐上那高位就命丧黄泉了。 “你想争那位置吗?” 景昭辰闻言神色微深。 “曾经有过那念头,但如今不想了。” 柳岁看他,“为何?” “那位置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可同时也是枷锁桎梏。” 依柳岁的性子,是绝不可能入宫为后的,而他若真坐上那位置,就算他不纳妃,大臣们也会威逼强迫,自古帝王都是用纳妃来平衡朝堂间的关系。 他父皇很宠爱他母妃,可那又如何,年轻漂亮的妃嫔充盈后宫,他一月也难入母妃寝宫一回。 父皇曾说为天子者,可宠爱一人,却不可独爱一人! 可父皇却是母妃的天,母妃的全世界! 母妃从不在他面前表露半分,却在深夜孤枕难眠,月华宫有多少块玉砖,母妃都数得一清二楚! 他不想让柳岁受委屈,不想让她步母妃的后尘,弥留之际也没等到想等的那个人。 “本王不喜后宅有太多女人,我就一颗心,给了你,就给不了旁人!” 柳岁放下手中的药丸,神色凝重。 “除了太子,你觉得谁更适合坐那位置?换言之,他上位不会对咱们产生威胁。” 景昭辰拧眉沉思了好一会,柳岁也不打扰他。 “二皇子体弱,三皇子早夭.....四皇子倒是心怀天下,可惜早年自请去了封地.....” “阿昭,你有没有觉得恒儿的眉眼与你有几分相似?” 景昭辰微滞,脱口而出。 “不可能,除了你本王从未碰过其他女子!” 柳岁愣了愣,旋即笑得眉眼弯弯。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那位还没有别的年龄尚幼的子嗣?” 景昭辰暗暗呼出口气,还以为她怀疑自己不检点,在外生了私生子! “据本王所说并没有,不过听你这么一说,七皇子与恒儿倒是年纪相仿,但容貌与皇兄没半分相似,大家只以为七皇子长得像安嫔.....” 第66章 狸猫换太子? 柳岁腹诽,自己要是有小说里穿越女主的空间就好了,想要验证一下猜测岂不是很简单。 可惜,她不是上帝的宠儿,只能脚踏实力努力赚钱养家糊口! 景昭辰见她出神,轻咳一声。 “七皇子的母妃并不受宠,娘家就是个七品小官,所以太子也没将他们放在眼中,七皇子才得以活下来.....” 他顿了顿,见柳岁听得认真,只得接着说。 “只是那如嫔的父亲......与你祖父乃莫逆之交,两人虽年龄相差极大,却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你说这有关联吗?” 柳岁顺手捻起颗药丸扔在嘴里慢慢咀嚼,酸的眉头拧在一起。 “咳咳,不知,从未听祖父提起过此事,你若不说,我都不知七皇子的事。” 柳恒和柳安是龙凤胎,可他们却没一点相似之处,柳齐待这个儿子的态度恭敬又疏离。 而且柳恒早慧,看待事情敏锐谨慎,一朝从枝头落到泥潭,也能泰然处之。 一开始只以为他是男孩子,接受力比柳安强些,可朝夕相处的这几个月,他们之间的差异就愈加明显。 “阿昭,你说....恒儿会不会是......?” 景昭辰弯唇,对这称呼满意的不行。 “本王喜欢你这么唤我,若是能像小时候一样唤我声阿昭哥哥就更好。” 柳岁心中猛地缩紧,脑中涌出无数陌生的画面,头疼得几乎快要炸开。 她闷哼一声,捂着胸口,心中似被无数尖刀划过,鲜血淋漓! “阿昭哥哥.....”她呢喃,鼻尖酸得忍不住落下泪来。 那年景昭辰十五岁,意气风发的小少年跟着老镇国公回京,手上脸上是数不清的新旧伤痕。 他抱着才五岁大的原主笑问,“可有想阿昭哥哥?” “可想可想阿昭哥哥了!” 粉团子一样的女孩还带着小奶音,引得柳家一众人开怀大笑。 柳老夫人慈爱的摸了摸景昭辰的脑袋,“我们昭儿此番又立功了,将来定是个了不起的大将军!” 景昭辰有些羞囧,任由粉团子的手扯着他的墨发。 珍贵妃早已亡故,冷冰冰的皇宫于他而言不是家,而是伤心之地,故而每每回京,老镇国公都会先将他安排在镇国公府,再进宫述职。 先皇对此无可奈何,偶尔会溜出宫来镇国公府探望几年未见的儿子,带来的精致点心,几乎全进了柳岁的肚子。 后来景昭辰跟着老镇国公带领的平阳军去了边关,多年来杳无音讯。 据说最后那一战极其惨烈,八万平阳军无一人生还,其中包括老镇国公的三个儿子全部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老镇国公和景昭辰是被柳玄打晕强行塞到马车里悄悄送回京城,这才得以保下性命。 原主十四岁参加宫宴时被人推落湖中,回府后高烧不退,再清醒时从前的记忆就变得模糊不清。 心一阵一阵地抽疼,柳岁猜测这是原主残留的情绪。 所以,原主心心念念的人一直都是景昭辰! 可惜原主因为落湖身子一直孱弱,受不了长途跋涉,又因高烧丢了性命,她才得以穿越重生。 先皇虽给他二人早早定下婚约,其实也是借由柳岁牵制景昭辰,怕他真就一生驻守边关。 可惜事与愿违,先皇突然病重,景昭辰从边关回来一直昏迷不醒,朝堂不可一日无君,二皇子景昭仁被立为太子,代为监国,顺理成章登顶高位。 景昭辰看着柳岁的脸一下变得惨白,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吓得将人揽在怀里。 “岁岁,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柳岁摇头,脸埋在他的胸膛,泪浸湿了他的衣襟。 “我竟然把你忘记了,阿昭你可会怪我?” “不会,本王缠绵病榻许久,连父皇亡故都无法亲自扶棺送他入皇陵,朝堂动荡,我也不能与你们走得太近。” “后来就是镇国公府被皇兄安上贪墨的罪名,他将明镜司交在我手上,若我不应,你们就不仅仅是流放.....” 柳岁的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腰,小脸在他怀中蹭了蹭。 景昭辰低笑一声,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她的后背,一如从前那般亲密。 “幸好你当时宁死不愿嫁入王府,这才打消了皇兄的疑虑,至少他觉得你对我没什么感情,镇国公府也不可能会是我的倚仗。”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她小时候的模样,笑得明媚可爱,只要他在镇国公府,她就如影随形,像个粘人的小尾巴。 府中每日都是她清灵灵的笑声,一声接着一声地唤着阿昭哥哥..... 后来她拒嫁,他心里酸涩,却又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她这决然的态度,安了陛下的心,最终将灭三族改为举家流放三千里! 只要她活着就好! “岁岁,赈灾银是我亲手放在镇国公府的,你可会恨我?” 柳岁抽了抽鼻子,轻轻摇了摇头。 “你若不这样做,柳家是不是就会有灭顶之灾?绝不可能只是流放这样简单。” 景昭辰哑然失笑,低头,见她的手紧紧攥着他的一片衣角,杏眼通红凝视着他。 “是,本王不想让老镇国公在痛失三个爱子之后还要背负通敌叛国的罪名!” 他的坦诚让柳岁的心情突然大好,不管此事最初由谁挑起,只要人还活着,一切就都有希望! “如果,我是说如果,恒儿真是......算不算给了我们另一条出路?” 景昭辰握着她的手,凝眸沉思。 “可有法子验证?我们至少做到心中有数,别的现在不宜做太多,切莫打草惊蛇。” 柳岁叹口气,“清水融血其实并没什么依据,但凡在水中掺点白矾,亲父子的血也无法融在一起!” 景昭辰闻言骇然,“真的只需加白矾就难辨真假?” 柳岁见他的脸色瞬变,就知他应该是想与皇家子嗣相关的事,狸猫换太子也不是没可能,只是想不明白老镇国公那样眼中揉不得沙子的人,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柳恒如果真是如假包换的七皇子,今后又该怎么与他相处? 第67章 孽缘?! 景昭辰伸出手指轻弹了弹她的脑门。 “多思无益,事情没水落石出前,千万别让人瞧出端倪,从前如何相处,今后还是一样就可。” 柳岁倚在景昭辰怀里,“我一早就想问,你是我肚中的蛔虫吗?为何我的心思一点也瞒不过你?” 景昭辰按了按眉心,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无奈。 “本王初识你时,你才两三个月大,后来只要我从战场回京,你就缠着本王。” 他笑望着柳岁,“就算你不是她了,眼睛也骗不了人。” 柳岁撇撇嘴,不置可否。 “当年推你入水那人就是左丞相的义女,她暗中买通了看守园子的嬷嬷,原本是想让太子英雄救美,如此你名节尽毁,太子就可顺理成章娶了你。” 太子要尊称他一声皇叔,身为侄子竟然惦记他的女人! 柳岁倏然抬头,“所以最后谁救了我?” 景昭辰正想着往事,凤眸冷沉。 “听你这语气还有些遗憾?嗯?宫里本王的眼线也不少,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使阴招,可笑!” 柳岁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我都不记得太子长何模样,谈何遗憾,所以是你的人救了我?” 景昭辰任由她的小手在他脸颊上捏来揉去,“嗯。” 要是柳岁真被太子所救,镇国公府就会成为他强有力的后盾,而陛下势必更忌惮柳家。 陛下会觉得镇国公府有意与太子勾结,欲强夺皇位,那柳家就真完了! “谢夫人送你的丫鬟可信吗?要不要本王调两个暗卫过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现在也无法确定她们是否可信,你不是已经派江玉跟着我了,就不用再另调人手了。” 景昭辰语气淡淡,“江玉是男子,不方便。” “.......??” 柳岁简直被气笑了,当初派江玉来监视她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多顾虑。 “你派他过来时,他就是男子了!” 景昭辰无言以对,以拳抵唇轻咳两声。 “本王的暗卫中也有功夫不错的女子,再者,或你说的事是真的,身边就更少不得保护的人。” “让江玉去护着恒儿,可若再另派人过来,我这院子也住不下。” 景昭辰眼皮轻掀,冷峻迭丽的面庞满是戏谑。 “再唤本王一声阿昭哥哥,本王可以考虑。” “阿昭哥哥~” 这一声娇软软,带着造作的夹子音,正准备推门的老镇国公一个激灵,鸡皮疙瘩顿时起了一身! 景昭辰十分受用,心尖都随着她这一声颤了颤,就似一道电流直击入身体,酥酥麻麻的。 柳岁搓了搓胳膊,本来想恶心一下景昭辰的,结果人家一副享受的表情,倒是把自己恶心到了! 老镇国公进屋,没形象地瞪了眼景昭辰。 “王爷今日是打算留下吃晚饭?” 景昭辰泰然自若,像是听不懂老镇国公语气中的嫌弃。 “嗯,左丞相的女儿在本王府上,吵得很!” 柳岁笑容加深,挽住老镇国公的胳膊晃两下。 “祖父可是饿了?咱们先用饭吧。” 老镇国公气呼呼,对上她的笑脸又无计可施。 “祖父也没说什么,你就这般护着他,就不怕日后.....” 柳岁撒娇,“哎呀祖父,路总是要慢慢走,若是一直瞻前顾后,岂非自寻烦恼,明日事明日忧!” 老镇国公胸口钝痛,从前的玄儿也是这般洒脱不羁,后来寻得女子也是乐观爽朗,可惜,还未及大婚,只留下刚出生的柳岁,就双双尸骨无存。 “岁丫头说的是,倒是祖父心胸窄了,明日恒儿和安儿可是要去学堂了?” 柳岁点头,冲着景昭辰调皮地眨眨眼。 “嗯,学业不好耽误太久,人这一生缺什么,都不可缺学识,只有明理才能走得更远,我们也总不会一生困在宁安,恒儿若是雄鹰,知识就是能让他翱翔的翅膀!” 柳恒站在门边,半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恒儿快进来,外面冷。” 他抬起头,挺直背脊,看着孤身一人背负重担,也依旧坚韧不屈的长姐,内心的最后一丝惶恐也散了。 “长姐,恒儿会好好念书,不辜负你的期望。” 柳岁拉着他冰凉的小手放在唇边哈气。 “恒儿,读书是为了走得更远,不要过多在意旁人的眼光,也别活在别人的期许中,成为想成为的自己就好!” 柳恒似懂非懂,依旧乖巧点点头。 “恒儿会多看多学多思,绝不做井底蛙!” 景昭辰一直打量柳恒,小小儿郎眉眼间皆是坚毅,脸蛋上的婴儿肥还尚未褪去,关键他那双好看的凤眼与皇兄如出一辙! 老镇国公注意到他带着审视的目光一直落在柳恒的脸上,眸色暗了暗。 景昭辰跟在他身边十余载,可以说是看着他一步步成长的,他心思缜密,寡淡冷漠,就没见他对哪个女子动过心思。 老镇国公看一眼正与柳恒低语的柳岁,暗暗叹了口气。 如果是从前的柳岁,他倒真要干涉一番,可如今看这情景,好像是景昭辰陷得更深。 正午时分,寒风呼啸,浓云很快堆积在天空中,屋中须得燃上蜡烛才能瞧清楚。 “宁安这天真是说变就变!” 柳平拍打着身上的雪粒子,从城门走回家的这一会功夫,眉毛上也覆了一层银白。 见到景昭辰,他明显愣了愣,“摄政王您怎么来这了?” 景昭辰轻颔首,“二叔。” 柳平,“......??” 他难以置信的张大嘴,还使劲掏了掏耳朵。 “王爷刚唤我什么?” 景昭辰别开脸,尴尬地端起茶盏抿一口。 “从前您到府上都唤我二哥的.....年纪长了不少,这辈分也跟着长了?” 柳岁,“.......”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辈分啊? 按二叔这说法,她岂不是也要叫景昭辰一声叔叔? 孽缘!? 老镇国公没好气推他一把,“快回屋洗洗,准备吃饭了,瞧你这脏的哪有个人样。” 柳平挠挠头,边往外走,边低声嘟哝,“我又没说错,您本来也把他当儿子一般对待!” 第68章 狼狗变奶狗? 柳岁目光清幽,带着几分讥诮凝视着景昭辰。 “辈分是不是要重新理理?” 景昭辰敛下唇边笑意,缓缓起身朝着老镇国公一礼。 “祖父!” 老镇国公,“......??” 柳老夫人脚步顿了顿,旋即笑的眼尾的皱纹就似一把折扇叠在一起。 “从前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如今倒油嘴滑舌起来,你且说说我们怎么就是你的祖父母了?” 景昭辰求救地看向在一旁瞧好戏的柳岁,她耸耸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景昭辰暗暗握了握拳,局促不安地瞟一眼众人。 “我......” 老镇国公拍一把大腿,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 “你个浑小子,连话也说不利落,你与岁丫头两情相悦我们不干预,可这条路会很难,你若敢负她.....” “扯掉他三条腿!” 此言一出,屋中可闻针落。 景昭辰幽怨地睨一眼神色如常的柳岁。 瞧瞧,这女人说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她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屋中众人皆羞臊的半垂着头,神色各异。 老镇国公捶着胸口,猛咳几声,感觉肺都快要炸裂开。 夏星和秋水端着饭菜进来,打破屋中怪异的气氛。 “用饭用饭!” 老镇国公率先坐下,“都杵在那干什么?都不饿?” 柳老夫人笑眯眯,“阿昭多久没同我们一起用过饭了?时间久得我这祖母都记不清了。” 景昭辰眼底满是笑意,挨在柳岁身边坐下,低眉顺目的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柳岁好笑,在桌下轻掐一把他的腿。 “差不多行了。” 景昭辰哀怨地瞥她,眼角泛红。 柳岁,“......??” 这狗男人还演上了! 残暴凶猛的野狼突然化身温顺乖巧的奶狗,还真是让人难以招架! 老镇国公没眼看,只埋头扒拉饭,菜都是柳平替他夹到碗里。 柳老夫人忍笑,夹起一筷子菜放到景昭辰面前的小碟里。 “尝尝,这辣白菜是岁丫头亲手腌制的。” 景昭辰轻轻应一声,吃相十分优雅,柳恒都已经吃了一碗饭,他还剩下大半碗。 柳安撇嘴,“小鸡都比他吃得快,恨不得数着米粒子吃。” 柳安叹气,替妹妹擦去唇边的汤渍。 “他都穷得来咱们家蹭饭了,可不是要比旁人更懂得珍惜粮食,也是可怜人,安儿你要有同情心。” 柳安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眨巴几下,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绸缎袄子,又看看景昭辰在光下闪着细芒的锦服,一脸问号。 “哥哥,现在叫花子都穿这么好的衣裳了?我也想要他那样的,还会发光。” 景昭辰,“......” 他猛地咳几声,赶紧掏出帕子捂上嘴,才没将嘴中的食物喷出来。 柳岁笑,替他轻抚后背,又端过一旁温度正好的汤放在他手边。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饭还多着,管饱!” 柳恒点头,眼中的同情满的都快要溢出来。 “以后若吃不上饭就来我家,我长姐手艺可好了。” 他顿了顿,小小的脑袋认真地思索一会。 “恒儿也要像你学习,长姐说浪费粮食可耻,你这样就很好!” 说完捻起自己落在桌上的米粒放在嘴里。 被夸了,可景昭辰一点也没有被赞赏的喜悦! 老镇国公赞许的朝柳恒竖了竖大拇指,“我们恒儿长大了,赞!” 柳岁抚额,祖父对她嘴里偶尔蹦出来的新鲜词接受得很快,还用得恰到好处! 景昭辰一脸疑惑,可看着众人神色如常,他将想问的话又咽回去。 默默将这个字牢牢记在心里。 柳岁勾唇,“你听不懂对吧?祖父是在夸恒儿很棒。” 景昭辰不语,不懂也得装懂,不然就显得他很不合群。 正谈笑间,王全提着个箩筐进来。 见到景昭辰,他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手脚也不知该如何安放。 “下官见过摄政王!” 他颤巍巍地跪下,声音有些发抖。 “你见过本王?” “是,下官曾有幸在大理寺见过您一面。” 柳岁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 艾玛,在牢里见面是什么好事吗?还觉得幸运! 依景昭辰的手段,凡他亲自审问的犯人必见血! 景昭辰略抬抬手,“起吧。” 王全站到门边不敢近前。 “王大人怎么这时间过来了?可用过饭了?” 听见柳岁的声音,王全才觉得一颗心往回落了落。 “柳姑娘,今日在地下河发现了这东西,大伙都不识得,下官就拿过来让你瞧瞧。” 柳岁走到他身边,乐了! 一大筐螃蟹正张牙舞爪地奋力往外爬! “地下河这东西多吗?全送我这来!” 她高兴地围着筐子转圈圈。 “晚上叫上你夫人一同来用饭!程儿可断奶了?” 王全受宠若惊,“好,晚些我们一同来,程儿断奶了,可就是闹得厉害,整宿整宿地哭,纸都不知贴出去多少,一点用也没有。” 柳岁用脚尖踢踢竹筐,没好气地白了王全一眼。 “迷信的法子亏你也信,晚上把程儿也抱来。” 明明是断奶期孩子的正常反应,只需服些温和的药就可缓解一二。 偏王全被吵的无法安眠,满宁安城的贴表: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往君子念一念,一觉睡到大天亮! 柳平惊惶不安,生怕到时自家的龙凤胎也像王程一样,吵得张氏不得安枕,背着柳岁写了三十几张。 就是还没来得及张贴就被老镇国公发现,还特别严肃地呵斥了一番。 “才三十几张哪够?王大人衙门差事繁忙,忙里偷闲写了一百张!你这当父亲的不称职!” 要不是柳岁恰巧听到,宁安城的告示栏和城墙上又得多出不少贴表! “孩子肠胃娇弱,初断奶时会不适应地烦躁啼哭,都是正常的,服些温和的药就能缓解。” 王全如今对柳岁那是言听计从,闻言连连点头。 “好好,平常程儿有个头疼脑热的,多亏有柳姑娘,晚些我抱他过来,你也好久没见他了。” 柳岁颔首,见王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微微蹙起眉头。 “王大人可是还有事要说?” 第69章 自己人! 王全局促地看一眼景昭辰,带着点探究和谨慎。 柳岁看着一筐子螃蟹,想着前世的香辣蟹,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但说无妨,都是自己人。” 景昭辰面色淡淡,心里却因为她这一句自己人乐开了花。 现在是自己人,将来就会是一家人! 王全又看看正在收拾碗碟的两个丫鬟,迟迟没开口。 柳岁心道这王全还真不错,有足够的警惕心,都不用提醒。 柳恒牵着柳安也想离开,却被柳岁拦下。 “恒儿你如今也大了,有些事多听听没坏处,若是能提出些自己的见解就更好。” 柳恒顿时笑弯了眼,“好。” 王全见屋中除了景昭辰外,全是柳家人了,这才开口。 “宁安又要来流放的人了,押送的官差是从前的兄弟。” 他停了停,看众人的表情真的是完全不知情,心中诧异。 照理说这样的事他都知道了,身为摄政王的景昭辰肯定会更早得到消息才对。 “你消息倒比本王灵通,这回流放来的是何人?” 王全见柳岁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咽了咽口水,屁股只敢挨着椅子边沿。 “是兵部侍郎宁怀生,举家流放,可他家大公子.....死在了刑部的牢中。” 景昭辰眉头渐渐拢紧,一下下摩挲着扳指。 他不过离京数日,皇兄就如此沉不住气,开始着手清理太子堂羽了? 可,兵部侍郎是他的人! 明面上站队太子,实则从先皇驾崩时他就投在自己麾下,他经常出京办差,朝堂一应事务都由宁怀生暗中主理。 “户部尚书宋宁堂也被牵连,说是从府中搜出了通敌书信,具体的还不清楚,但他们一家却是被流放岭南。” “是怕他们在路上互相攀咬出真相吗?” 柳恒见大家都不说话,吓得赶忙捂住嘴。 柳岁笑,摸了摸他的脑袋。 “恒儿原是这么想的?那你能同长姐再具体说说吗?” 柳恒握了握小拳头,鼓足勇气开口。 “兵部和户部本就毫无干系,平时也不可能有什么大的冲突,再者,能坐上尚书的位置的人,怎么会笨地将书信留在最显眼的地方......” 他突然噤声,小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柳岁不禁感慨柳恒的聪慧敏锐,再看他的表情,应该终于是联想到柳家被栽赃的事上了。 “对啊,确实匪夷所思,可为什么偏偏那么巧,书信摆在那,就像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似的。” “江临,你去查查。” “是。”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窗边闪过一道黑影,很快消失。 景昭辰除了一开始问了几句,就一直沉默着听他们说话。 都说树大好乘凉,可树大也招风,户部尚书被流放他倒一点不吃惊,毕竟这几年,他安插了不少人在各个城镇任职,只为了让太子多了解各地的秘闻,顺便私吞税收! 太子本身不缺银钱,可他大量敛财,这事就很有意思了,除了招兵买马,景昭辰都不做多想! “王全,告诉他们一声,既然要搜就搜干净些!” 王全滞了滞,马上明白过来景昭辰话中的意思。 即便他们被流放,明面上被抄家了,可俗话说烂船还有三千钉,女眷随便藏一点,也足够他们在岭南吃喝不愁。 “王爷的意思下官明白了,这就去传信。” 景昭辰挥挥手,旋即又叫住他。 “这信让本王的暗卫送出去,不能你出面。” 王全感激地行礼,“下官多谢王爷!” 他心中跟明镜似的,摄政王这是觉得他对柳岁暂时还有用处的份上,才护着他。 他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惦得很清楚的,换做平常,摄政王压根连看他一眼的功夫都没有。 千头万绪,一时也理不清,大家很快岔开话题说起别的。 景昭辰依旧是最安静的那个,一如从前。 他看着他们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对这样染了烟火气的家常十分喜欢。 抬头,对上柳岁带着狡黠的眼神,跟着笑了。 “瞧你这神色,兵部侍郎是你的人?” 柳岁观察他的神色,毕竟这算是极隐秘的事,她也只是猜测。 景昭辰几乎不假思索地承认了,“是,所以本王想不明白,他竟一点风声也没传来。” 老镇国公有些吃惊他的坦白,他知道景昭辰心机颇深,表面看起来不插手朝堂的事,实则那些官员的一举一动都尽在他掌握中。 “有没有可能事发突然,他怕牵连到你才不敢传信?” 景昭辰摇头,“他与本王有独特的联系方式,身边也有本王派的暗卫。” 话至此,屋里再一次安静下来。 景昭辰的暗卫不是被控制了,就是已经身亡。 这兵部侍郎对景昭辰是否还忠诚,就有待深思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果他真的背叛了,雁过总会留痕,一定能查到蛛丝马迹,现在多思无益。” 柳岁说话时脸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右边的比左边深一些,看起来俏皮可爱。 景昭辰喉头滚了滚,忍住想要亲她一口的冲动。 如果他真当着老镇国公的面这么做了,这腿肯定是保不住了! “饭一口一口吃,事一件一件做,急不得,你应该会在宁安留一段日子吧?毕竟私盐的事影响不小。” 景昭辰似笑非笑睨她一眼,满脸都写着你是不是巴不得本王一辈子留在这的表情。 柳岁白他一眼,“王爷你想多了!” 这男人的脑回路与常人真的不一样! 景昭辰,“.......” 被她看穿了心思,略有些窘迫。 他们还真是天生的一对,有些话不必明说,尽在不言中! 老镇国公看他们眉来眼去的模样,气的猛拍了拍矮几。 他们倒是没事,倒把正在想事的柳平吓的一个激灵。 “您轻点拍啊,这可是黄梨木的,岁岁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 景昭辰笑一声,促狭的看一眼柳岁。 柳岁毫不心虚的回看回去,还挑衅地冲他挑挑眉。 “阿昭,你有没有觉得这矮几眼熟?” “这是本王府上的?这么重你到底怎么偷回来的?” 第70章 既择一人,至死不悔 柳岁看着景昭辰难以置信的表情,唇角不自觉地上翘,还骄傲地朝着他抬了抬下巴。 “你别忘了我身边还有江玉,饭也不是白吃的,力大如牛,一个人就扛回来了!” 正趴在窗边偷听的江玉闻言简直欲哭无泪,都来不及听自家爷说什么,转身就跑。 景昭辰噎了噎,嘴唇翕动了几下。 都说家贼难防,一个是他的暗卫,一个是他心爱的女人,还有什么可争论的! 柳平替每人都倒了热茶,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 “别说江玉那力气寻常人真比不得,扛桌子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上回一个人抬那口铜锅,脸不红气不喘。” 柳岁轻咳两声,柳平不解地看向她。 “那锅可比桌子重多了!咱俩人不是都没抬动?” 柳岁气结。 这傻二叔,偷锅是件光荣的事吗? 再说,刚才在讲桌子的事,怎么还自揭老底了! 景昭辰神色淡淡,“难怪厨子一直抱怨说少了好些东西,一时半会的没法开火。” 柳岁用力眨两下眼睛,“那你前几日吃的什么?总不可能一直饿着吧?” 她笑的无辜又纯良,景昭辰咬了咬后槽牙。 “本王是在城守府蹭的饭!!” 柳岁噢一声,无所谓地拍拍他的肩头,一副哥俩好的架势。 “他家的厨子是专程从江南带来的,手艺精湛,不比御厨差,你可有口福了!” 景昭辰手指在桌面上轻叩,“岁岁,你为何非要激怒冯天奇?可是觉得他有何不妥?” 柳岁怔愣,目光瞄向一旁阖眸静思的祖父。 见他没有要帮自己的打算,也没阻止她说出想法的意思,只得清了清嗓子。 “只是试探一下,还不能确定,宁安就这么大,他却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觉得奇怪吗?” 景昭辰笑望着她,也不接话,就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柳岁今日本也没打算出门,脸上也没刻意伪装,烛火跳动,映照在她如玉的肌肤上,美的让景昭辰一时有些恍惚。 “今天他带来的点心,用的不是我的方子,寻遍宁安也买不到新鲜牛乳和酥酪!” 老镇国公睁开眼,那些点心她甚至都没尝就知道里面添了什么? “点心应该不是谢夫人让送过来的,而且加了这种配料的点心,价格不菲,在宁安根本没人会买。” 景昭辰听见她这番话,清冷的面上更添几分寒意。 “这时节,京城能吃得起牛乳的也屈指可数,就算谢家富可敌国,可有些东西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这年代牛金贵,更遑论牛乳,皇家有专门饲养奶牛的牧场,除了皇家和亲王,别的人都分不到。 也不知冯天奇从哪弄到这东西,明知她嗅觉超出常人,是有意试探还是借此传达什么消息? 何况冯天奇对景昭辰的敌意来得莫名其妙,她问过祖父,这两人之前压根毫无交集。 难道柳玄真的没死? 那冯天奇极有可能是他的人...... 柳岁能想到的,景昭辰更早就在猜测了,两人心照不宣。 如今他们的立场才是一致的,必须要先一步找到平阳军,否则就算他们当年大难不死,若被太子和皇帝的人先找到,终将难逃一死! 柳岁和景昭辰互望一眼,默契地岔开话题。 “可要本王随你去城守府一趟?有些事还是放在明面上的好。” 柳岁唏嘘,这男人也太霸道了,这是想让冯天奇彻底死心? 不过,她的态度一直坚决,既然不喜欢,就没必要拖泥带水给人莫虚有的希望。 “用了晚饭再去,现在还早,好戏尚未开锣。” 景昭辰无有不应,懒懒倚在窗边,白皙修长的手指将茶叶一点点碾碎投入壶中。 水汽氤氲,茶香袅袅。 他墨发松散,眉眼清淡,偶尔抬头看柳岁一眼。 “知道你喜欢这茶,本王专门带了些过来。” 他轻笑一声,“还看上王府什么东西,日后正大光明拿就是。” 柳岁接过他递来的茶抿一口,“我们三人的确是正大光明从正门进去的,出来的时候护卫也没拦......” 景昭辰无声叹口气。 老镇国公盯着茶盏冒出的热气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老夫人缓缓起身,“岁丫头,这玩意不用处理一下?” 柳岁一拍脑门,将茶盏塞到景昭辰手中。 “瞧我这脑子,怎么把它们忘了!晚上咱们吃香辣蟹,再做些蟹黄包.....啧啧,光想想就饿了!” 柳安咂巴几下小嘴,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巴巴盯着筐里看起来有些吓人的螃蟹。 “长姐,这东西能好吃吗?” 柳岁已经拎起竹筐往外走,“绝对能香掉我们安儿的舌头,二叔赶紧来搭把手!恒儿回屋去看书。” 柳平瞪一眼悠哉煮茶的景昭辰,“你小子倒会享清闲,从早饭蹭到晚饭!干脆连宵夜一起用了岂不是更省事!” 景昭辰冲着柳平露出个真诚的笑。 “如此昭儿就多谢二叔盛情相邀!” 柳平,“.......??” 这人还真会顺杆爬,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这么不要脸! 众人相继离开,各自回屋,老镇国公朝外张望了几眼。 “若你真寻到平阳军,可能答应我护他们安全?” 景昭辰抬眸,敛起笑意,郑重其事的起身回话。 “我不敢保证太多,但会拼尽全力护他们周全!” 老镇国公将凉透了的茶轻轻放在桌上。 “你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得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祖父,您还是信不过我?” 老镇国公沉默了一会,眉头拧成个死结。 “不是不信,而是兹事体大,不得不谨慎,这么多年,他一次也没同我们联系过,可我就是觉得他还活着。” 景昭辰安静地听着老镇国公所说的每一个字,看他的神色,十有八九是真的不知平阳军的下落。 “小子,你既选择了岁丫头就万不可负她,你也瞧见她如今的性子了,若是有什么瞒着,她是绝不可能原谅的。” 景昭辰掸了掸手指上的茶叶残渣,恭敬地行个晚辈礼。 “既择一人,至死不悔!” 第71章 愚孝! 蟹黄包还在灶上蒸着,王全就带着妻子秦氏和儿子王恒过来了,手上还提着自家腌的腊八蒜。 王恒见到柳岁就咧开嘴笑,口水流了一身。 柳岁身上手上都是面粉,凑过去在他肉嘟嘟的脸蛋上吧唧亲一口。 “恒儿,姐姐身上脏,一会再抱你。” 王恒咿咿呀呀的哼唧,似乎对柳岁不抱他这事很不满意。 秦氏笑,“他都不肯让亲爹抱,就喜欢你。” 柳岁朝自己的厢房努努嘴,“婶子先去陪我二婶说会话,她坐月子都快要闲的生草了。” 秦氏轻轻拍她一把,嗔怪道。 “怎么说话的,小心被你二婶听了去。” 柳岁吐舌,又冲着王恒做个鬼脸,听得他咯咯直笑。 “二婶才舍不得怪我,她成日在屋里念叨你,我这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柳岁看着王恒圆滚滚的肚子,微微蹙眉。 “恒儿断奶期间婶子都给他喂了什么?” 秦氏见她这严肃的样子,吓了一跳。 “就喂了些稠米汤,偶尔闹得厉害也...喂一回奶,实在是哭得大家都无法休息。” 柳岁摇摇头,“您给他喂的肯定不只是白米汤,而且既然要断奶,就不能再依着他性子,这样更难断,大小都遭罪。” 秦氏苦笑,往柳岁身边挪了挪,贴在她耳畔低语。 “熬米汤费白米,公婆舍不得,成日的唠叨,我只得掺些小米进去,对了,上回婆母还放了豆子,说是顶饿。” 柳岁气笑了,“那白米我是送给恒儿当口粮的,怎么轮得到他们心疼?豆子胀气,恒儿才十个月,怎么吃的?” 秦氏叹口气,眼神幽怨。 “夫君孝顺,觉得他们跟着来宁安吃苦内心不安,什么都先紧着他们,我是媳妇又说不得。” “婶子,就算不为自己,你也得为恒哥儿的身体考虑,我送白米过去的时候讲得很清楚,你自己就不知争取一下?为母则刚,你不能总是事事低头。” 秦氏安静半晌,王恒也不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四处瞧。 王全打了招呼,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就见自己的妻子眼角有些红,站在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可是恒儿情况不好?” 秦氏别过脸不说话。 柳岁一木铲拍在他头上。 “恒儿才十个月,入口的东西最要仔细,怎么能喝豆子煮的汤水?你自己瞧瞧他那肚子鼓成什么样了!” 王全不解看一眼儿子的肚子,伸出手摸了摸。 “孩子小时候不都这样吗?加点豆子进去,他饿得也没那么快了。” 柳岁不耐烦地转身,“我送去的白米既然恒儿吃不到,就给我送回来!那是你的父母,我没孝敬的义务!吃不了这苦,就回京城去享福!” 王全怔忡,不明白柳岁为何突然就发脾气,他戳了戳站在一旁沉默的秦氏。 “你同她讲什么了?母亲有经验,总不会害了恒儿,你别乱说话。” 秦氏把王恒塞到柳岁怀里,忍着即将落下的泪,声音有些哽咽。 “从前府上有乳母,自然不用操心他们吃喝,豆子咱们吃了都不好消化,何况恒儿。” 秦氏咬着唇,泪在眼眶中不停地打着转。 “母亲把白米藏起来,每日就给抓一小把,恒儿难道就不是你的孩子?” 王全抓抓头,神情有些尴尬。 “他们上了年纪,还得跟着咱们吃苦受罪的,你就多包容些,百姓的孩子吃得还不如恒儿,不也长得壮壮实实。” 秦氏和王全成婚这么多年,几乎从未红过脸,更别提起争执了,压根没一点主见。 “那你.....和他们过,我带着恒儿还有落儿出来单过!” 秦氏想自己女红不错,等开春了每日去绣房干上半日,也能维持她们娘几个的嚼用。 王全不可置信地看着平时乖顺听话的秦氏,“你要与我和离?” 秦氏摇头,很快又点点头。 “若是这样能让恒儿和落儿过得好些也可以,而且茹儿也该念书了,几文钱母亲也不想拿出来。” 王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可袖中的手却抖个不停。 秦氏这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坚定,仿佛只要他此刻一点头,她就会毫不犹豫带着孩子离开他! “咱们家一直是母亲掌中馈,她管着银钱也没什么错,听说铺子还缺人手,茹儿八岁了,也能.....” “嘭——” 柳岁将一只瓷碗摔在王全的脚边。 “你的书全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为人父母当为子女计深远,你倒好,想着用女儿赚的钱享福,我之前同你讲的算是白费了!” 王全不敢应声,半垂着头小声地嘟哝。 “女娃儿识字有什么用,到时候心都野了,再大些寻个老实的人嫁了。” 秦氏想,如果她们没遇到柳岁,也许女儿的命运就是王全嘴里说出来的那般,孝敬公婆,相夫教子,如果遇到的是像王全这样拎不清的男人,日子就只能苦熬着,再无盼头。 “孝顺没错,可不能愚孝,他们不明事理,你也不知为孩子考虑?茹儿必须念书识字!” 秦氏重重点头,“对,我打算去绣房上工,赚的钱也能送她上学堂。” 柳岁转头看她,“婶子,落落在铺子里每月也有将近一两,就算只吃白米也足够。” 秦氏苦笑,将散下的一缕碎发别在耳后。 “每月银钱都被母亲拿去了,说是铺子管饭,一文钱也不给落儿留。” “母亲那是在给她们攒嫁妆,哪就是你说的这么抠搜。” 秦氏扯过被他拽着的袖子,脸色微冷。 “那些银钱我们娘几个不要了,也算全了最后的孝心!” 说完转身就往张氏坐月子的厢房去,平常总是低头含胸的女子,第一次挺直了背脊。 她嫁给王全就是看中他老实,结果并不如人意,如果当初她也有机会进学堂,是不是也有机会走得更远些? 这时代对女子本就有诸多束缚,她也没多大的抱负,眼前只有一个想法,必须让孩子们读书明理! 柳岁说得对,女子无才便是德就是屁话! 她除了不识字,别的都能做得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可一样得不到该有的尊重! 第72章 毒杀本王? 柳岁冷笑。 “你快别再开口了,亏你还读过那么多年的书,什么礼仪廉耻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王全一怔,还想去拦已经进厢房的秦氏。 “王全!你那条胳膊若是也不想要了,与我讲一声!” 柳岁抱臂,眸底含霜。 王全支支吾吾,“柳姑娘,我们的家事你不好管的,再说女娃念的什么书,浪费银钱还耽误婚事。” “所以你才动了将女儿送给冯公子当姨娘的心思?还是说是你父母的意思?” 王全一张脸涨得通红,窘迫得眼睛都不知该看向哪。 “你私底下的那些小动作,我佯装不知,你就以为我是瞎了!” 王全眼睛飘忽,柳岁直接一脚将他踢飞出去。 秦氏掀开棉帘出来,没有抱王恒。 柳岁以为她还是不忍心,抬起的腿只得放下。 男尊女卑的时代,凭一己之力想要改变是不现实的,她只是想让身边最亲近的人过些不一样的日子,吃饱喝足,识文断字! 秦氏出乎意料地平静,温润的眼里含着水汽。 “你竟真想把我的落儿送给人当姨娘?她才十三岁!你们就教着她那些腌臜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她抹把眼角,从袖中掏出个小纸包递到柳岁手上。 “落儿单纯,可不傻,她说婆母让她将这包东西放到冯大公子喝的茶水里。” 王全吓的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夺下纸包。 景昭辰倚在廊下瞧好戏,本不欲多加干涉,可见王全已经拉上柳岁的手。 玄金的扇子迅速拍在王全的手上,他只觉得手臂酸麻,旋即扇子又击中他的腿弯。 “本王的女人你也敢碰,王全你好大的胆子!” 王全惊愕,半张着嘴,脱口道。 “不可能,她明明已经拒婚了....太......” 他只觉眼前罩下阴影,抬头,就见到景昭辰隽冷的脸。 “想说太子瞧上她了?呵。” 柳岁难以置信地盯着地上跪着的王全。 “他都要你的命了,你竟还为他做事?” 王全瘫软在地,双眼空洞。 “我也不想的,可太子说若是办好了此次差事,会接我们一家回京。” 头发被他揉的乱七八糟,左边空荡荡的袖子随风晃了晃。 “我吃不了这苦,也对姑娘你说的盛世宁安没信心,我想回京,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景昭辰轻嗤,自上而下睥睨着他。 “让本王猜猜,他此次给你的任务应当是毒杀本王,策反冯震?” 王全低首呐呐,浑身抖如筛糠。 他这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也无需再多问,毕竟打听平阳军消息这样的大事,王全还远没这能力。 柳岁看秦氏。 秦氏神色淡淡,一个眼神也不曾给王全。 “岁岁,你告诉婶子这纸包里的到底是何物?” 柳岁都没拆开,只放在鼻下轻嗅了嗅。 “迷情香。” 秦氏点头,苦笑一声。 “王全,我原本想和你相知相守,好好过日子,养育几个儿女,可谁知......你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竟要卖女.....”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柴米油盐比风华雪月来得更重要,从前没发现,王全一家极度自私,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竟压榨孙儿! 秦氏觉得王全一家更像难民,像一个会吞人的无底洞! 此刻她更坚定了让所有孩子都读书明理的决心!也得让他们学会如何识人,不要被表面假象所蒙敝! 秦氏扑通朝着景昭辰跪下,头磕的咚咚响。 “求摄政王做主,允民妇与王全和离!” 景昭辰不语,瞥一眼柳岁,见她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认命地叹了口气。 “行,本王今日就替你做这个主了!江树取笔墨来。” 江树挠头,“回王府去拿?” “......” 柳恒迈着小短腿出来,手中捧着上好的端砚和宣纸,那小心翼翼地小模样,仿佛拿着的是稀世珍宝。 柳岁抚额,慢慢朝后退,再退。 景昭辰接过柳恒手中的东西,低低笑一声,那声音就如同玉泉落石,清冽带着凉意。 “呵,这端砚若是会开口讲话,你猜它此刻想与本王说什么?” 柳恒不解,满脸疑惑地看着景昭辰。 “第一回听说砚台会说话的,那它会说什么?” 柳安才睡醒,揉着惺忪的眼睛。 “别以为我们小就好骗,一方砚台自私可能说话!” 景昭辰神色疏懒,“本王猜它会喊一声主子你为何才来救我!” 柳岁讪笑两声,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朝傻愣愣地柳恒使个眼色。 柳恒全部注意力都被景昭辰这句话吸引过去了,小嘴微弯。 “可恒儿刚为何没听到?你这么厉害,让它再说一遍!” 景昭辰,“......” 遇到个死脑筋,听不出他在打趣? 柳岁小心抬眸观察他的神色。 一身玄色锦衣,墨发用一根玉簪挽起,明明平时那么清冷暴戾的人,此刻却眉目舒朗,眼含笑意。 “岁岁,你应当听见了吧?” 柳岁牵了牵唇角。 “哇,蟹黄包好了,你们赶紧处理完,这个趁热吃才香!” 景昭辰睨一眼杵身边一动不动的江树。 “没听到让你赶紧写吗?本王饿了,你快点!” 江树,“.....??” 江树趴在廊下唯一一张小小的圆桌上,柳恒站在一边替他磨墨,一边不停地嘀咕。 “你落笔轻些,这狼豪我都没舍得用几次。” “唉,你少沾点墨啊,瞧都滴到纸上了!” “浪费可耻的道理不懂吗?你写废几张宣纸了啊!” 江树杀人的时候手起刀落,别提多干脆,提笔写字属实有点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 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他身侧,江树瞬间觉得压力山大。 柳安眨巴几下黑葡萄一样的眼睛。 “叔叔你这么大也不会写字?唉,我长姐说的对,没文化真可怕!” 她背着小手,一蹦一跳地往小厨房跑,头上的小辫一晃一晃。 “宣纸一文三张,你写坏了五张,赔给我哥哥六文吧!” 江树咬着笔杆子,正在冥思苦想,闻言点点头,看着年龄不大,算数还怪灵巧的! 柳恒摇摇头,目光悲悯地凝视着抓耳挠腮的江树。 又一个被柳安套进去的傻子! 第73章 别拖我后腿! 柳岁往竹箅子里拾刚出笼的包子,烫得不停捏自己的耳垂。 景昭辰斜倚在门边,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晚风将他的衣角吹得烈烈作响。 灶台的火光,奶白的水汽,还有那个掂着脚尖的可爱姑娘,这一刻,景昭辰只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岁岁,待此间事了,我们就隐居可好?” 柳岁手下动作微滞,“成天吃野果,喝山泉?这简直与野人无异!我还要开展我的敛财大业,你可千万别拖我后腿!” 景昭辰,“......” 心中的旖旎就像龙卷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咬牙切齿,“本王就这么一说!不过就是想你我二人独处!” 柳岁头也未抬,捏起只白胖胖的包子放在唇边吹吹。 “尝尝,仔细烫!” 景昭辰就着她的手咬一口,包子皮都浸入了蟹黄的鲜味,一丝海鲜的腥味也没有。 柳岁又吹几下,景昭辰再咬一口,唇边的笑按也按不下。 “啧,多大的人了还要长姐喂,羞不羞!” 柳安十分鄙夷地看一眼景昭辰,张嘴,一口把柳岁手里的包子吞了! 景昭辰,“......” 柳安舔了舔嘴角即将流下来的蟹黄,咂巴几下嘴。 “好香噢!” 说完挑衅地朝景昭辰抬了抬小下巴,一脸坏水的模样像极了柳岁。 柳岁宠溺地捏一把她肉嘟嘟的脸蛋,又往她手里塞了只包子。 “长姐,烫,帮安儿吹吹。” 她油乎乎的小嘴贴到柳岁脸上,吧唧亲一口。 景昭辰气得握了握拳,傲娇地将头偏去一边。 他才不和一个孩子生气! 柳岁笑着将他被风吹乱的墨发理了理,“这包子你确实不能多食,尝个味就行了。” 景昭辰瞬间被取悦,爱,大概是最不受人控制,自己也无法左右的,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就怦然心动! 柳岁半倚在黄泥墙上,透过小小窗格看一眼悬在廊下的两个大红灯笼。 “本王让人挂地,年节还未过完。” 他的嗓音和缓,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 柳安撇嘴,“一点也不好看!” 秦氏眼角泛红迈步过来,和离书被她紧紧捏在手里,薄薄的一张纸,终结了她半生的苦,也斩尽了夫妻情。 “婶子,你可会怪我多管闲事?” 秦氏摇头,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 “从前是我太懦弱,一味的忍让,并没换来他们的一丝怜惜,我的落儿再不好,也用不到去给别人做妾室!我努力赚钱,养她一辈子也成!” 柳岁看着浓黑不见五指的夜色,目光微寒。 “婶子,王全此一回京必死无疑!恒儿的名还是我取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下地狱。” 秦氏心惊肉跳,朝堂的事她不懂,可却明白择明主的理。 太子凶狠毒辣,最爱使阴招,视人命如草芥,可他拥有无上的权利,只这一点就能蒙蔽许多人的眼。 传言中的摄政王霸道暴戾,可却从未听说他滥杀无辜,瞧他对柳岁的态度,也是个内心柔软之人! 秦氏终究不过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此记她握着柳岁的手依旧在发着抖。 柳岁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软语的安慰。 “婶子,你若不嫌弃就先来我这挤挤,正好恒儿得喝几天的汤药调理,你陪我二婶好好说说话。” 铺子打烊,王落直接来了柳家。 看着站在廊下的父亲,此刻像极了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爹,您这是怎么了?” 王全抬手就是一巴掌。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赔钱货!你若不愿意,可以直接告诉爹,为何将东西给了你娘?如今她与我和离了,你高兴了吧!” 王落捂着脸后退两步,有血顺着唇角渗出来。 “柳姐姐对我有大恩,我不能做这样的事!” 她其实是想直接把这事告诉柳岁,但奈何祖母盯得紧,除了上工,不许她随意走动。 她怕自己的举动带给娘无妄之灾,只得私底下把东西交给娘,让她有机会告知柳岁。 做人不能忘恩负义,这是最起码的人性! 王全见她傻乎乎的不动,怒火直冲头顶。 他扑过来,伸手就要继续撕打王落。 江树抽出剑横在他脖颈上,“打女人算什么男人!再敢动一下试试!” 王落感激地看他一眼,旋即垂眸努力咽下即将流出的泪。 秦氏小跑到女儿身边,伸出双臂挡在她面前。 “从今往后,我的儿女我自己保护!” 她泪眼婆娑,眼神却是出奇的坚定。 “求摄政王让民妇出王家族谱,生死不相见!” 景昭辰挑眉,“本王如今活得好好的,你觉得太子会放过他?” 柳岁拉过王落,小心替她涂抹药膏,清清凉凉的,火辣辣的疼痛一下消散了许多。 “他们左不过三代,谈什么族谱,京城的达官贵人有谁会在意一个衙门里的小小官差死于非命?” 秦氏轻应一声,看着女儿红肿的脸,眼神中全是疼惜。 “对不起,是娘从前太懦弱,以后都不会了。” 王落温柔地笑笑,挽着秦氏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 “娘,落落不疼,您快别哭了,我能赚钱养活你和弟弟妹妹。” 柳岁笑的眉眼弯弯,“阿昭,麻烦您派人把茹儿接来。” 江树怒其不争地悄悄瞅一眼景昭辰,很有眼色地闪身离开,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唉,完了!看这架势,爷以后肯定是妻管严! 他们是不是得从现在开始讨好巴结未来的王妃? 王全站在廊下瑟瑟发抖,脸上青白交加,这么冷的天,吓出了一身的臭汗。 太子交待他做的事,除了离间兵部侍郎和摄政王这件事算是办成了,其他几件,一样没完成! 他还如何回京?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他扑通跪下,扯着柳岁的衣角。 “我错了,是我错了,求柳姑娘再给我一次机会!” 柳岁不察,被扯得一个踉跄,景昭辰伸出手揽住她的腰,这才堪堪站稳。 “机会已经给过了,是你不珍惜,兵部侍郎的事也是你从中做的手脚吧?” 王全嗫嚅,不敢抬头正视柳岁的眼睛。 第74章 我的人只能我欺负! 景昭辰的手十分不舍的在她腰间摩挲两下,心思在柳岁身上,全然不在意王全到底说了什么。 柳岁没好气瞪他一眼。 说正事呢,这男人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不要脸了! 景昭辰讪讪收回手,用折扇蹭了蹭鼻尖。 “王大人勇气可嘉,脑子可不怎么佳,能背叛一次,就会有两次,更多,你觉得太子知不知这道理?” 她上前两步,吓得王全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真的只是想回京城,这宁安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兵部侍郎的确给摄政王传了消息,可才出京就被拦下,具体写的什么,只有太子知道。” 景昭辰气定神闲,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毫无干系。 “那王爷的暗卫呢?” 景昭辰斜睨她一眼,暗戳戳捏一把她腰间软肉,对这称呼很不满意。 王全抹了把额上的汗,声音颤个不停。 “不。。。。。不知。” “爹爹骗人!” 清脆悦耳的声音,却似惊雷击中王全。 “你....你给我闭嘴!” 王茹扑到柳岁怀里,小脸仰起,眼睛亮晶晶。 “岁姐姐,阿爹骗人,我瞧见他半夜偷偷藏了人在地窖。” 柳岁弯腰,一把将她捞到怀里。 “今天有好吃的,茹儿先去和安儿她们玩可好?” 王茹噘嘴,“茹儿没骗你!” 柳岁笑,亲亲她的脸蛋,“姐姐信茹儿。” 只比柳安大一岁的孩子,不该参和进这样繁杂的事情当中,她们就该无忧无虑活在阳光下,用最纯真的眼看最美好的事物! 王茹开心的牵着柳安的手,笑得两眼弯如月牙。 待她们走远,柳岁一记眼刀子扫向瘫软在地的王全,声音冷似寒潭。 “是你主动交代,还是要我动手?” 秦氏默默转身,“我去看看饭好了没。” 王落也极有眼色的跟在她身后,王全眼睁睁看着她们头也不回的走了。 “呵,本王的暗卫若这么无用,死不足惜。” 王全诧异抬头。 “这点小伎俩也敢在本王面前卖弄,可笑至极!” 柳岁不解,听得景昭辰懒懒地解释了一句。 “他地窖里的是陷阱。” “哦。” 柳岁抬手,细如牛毛的针没入王全的咽喉。 “反正都难逃一死,我就给你个痛快!” 王全捂住喉咙,只觉得胸膛似快要炸开,又似有火在烧。 “王爷中的这毒的滋味你得亲自尝尝,我这人护短,见不得自己人被欺负!” 她笑眯眯地看着景昭辰,红唇轻启。 “我的人只能我欺负!谁敢染指,就去死好了!” 说完,转身进了正屋。 景昭辰朝暗处挥挥手,两道黑影迅速将王全的尸体带走。 两大盆香辣蟹,众人都吃出了一脑门的汗。 柳平咬着蟹钳,满嘴流油。 “这也太香了。” 老镇国公之前还端着,尝着味道,双手齐上阵,可惜这蟹肉虽香,却无法大快朵颐。 柳岁给景昭辰剥了一小碟,“你只能吃这么多。” “好。”景昭辰应一声,乖巧得似一只驯服的小猫。 柳平眼珠都快瞪出来了,吐了嘴里的蟹壳,大声嚷嚷。 “岁岁你偏心!快给二叔也剥一碟!” 老镇国公拿起个空了的蟹壳丢在他头上。 “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柳老夫人淡笑不语,接过柳岁递来的碟子。 柳恒一边呸呸吐着被咬碎的蟹壳渣子,一边含糊不清地维护自家长姐。 “二叔又不是没媳妇,叫二婶来给你剥,这个多费指甲啊!” 柳平气结。 景昭辰闻言垂眸看一眼柳岁纤细的手指。 “我来剥。” 柳岁笑着摇摇头,“剥这个也有技巧,可不是像二叔那样直接放在嘴里咬。” 柳安吃得小嘴通红,脸蛋上也沾着油汤。 “不错,是个有眼色的,会心疼人,但不多。” 景昭辰,“......” 看来想娶柳岁,要过的关卡还真不少,眼前这小姑娘打不得骂不得! 秦氏三人埋头吃饭,只敢偶尔抬头打量一下众人的神色。 王落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在主桌用饭,不用看人脸色,也没人挑刺。 一滴泪吧嗒落在碗里,她飞快抹了把眼角。 柳岁余光看到了,并未开口劝慰。 有些事需得亲身经历过,把坏死的腐肉狠心剜去,否则就会一直溃烂,永远无法愈合。 秦氏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日子总是会这么过的,只是苦过之后才更珍惜每一天,柳岁说人要向前看,明天永远比今天会好! 生活必须要有希望,如果自己站不起来,那就连活下去的勇气也没有了。 “婶子,你会种田吗?” 秦氏恍神,猛地听见她叫自己,还有些不习惯。 “会的,以前未嫁时家里有地,农忙的时候都要去帮忙的,一来二去的,也算熟手。” 柳岁用腊肉换走了她们身边的一碟子素菜。 “等到土地解冻,城外就要开垦,比起你去绣坊,还是种田更实在些,至少不愁如何填饱肚子。” “可.....听说想去种田的很多,我现在这身份.....能分到吗?” 柳岁给柳安和王茹各夹了一只蟹黄包,又替柳恒擦去唇边的油渍。 “要论起来,我们如今的身份不是更尴尬?你只要吃得了那苦,我就能让你去种,而且咱们种些不一样的。” 她指了指被柳安悄悄扒拉到身边的拔丝红薯。 “这个你要交给婶子种?这可是你发现的啊!” 秦氏激动地扬高了声,马上又不好意思半垂下头。 景昭辰见她只顾着说话,几乎没怎么吃东西,伸出手拎了个蟹腿,皱着眉头仔细把蟹壳除去。 “先吃点东西。” 柳岁笑,“多谢阿昭。” 景昭辰拿帕子一遍遍擦沾在手指的油腻,放在鼻下嗅了嗅,眉头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柳岁接过秋水递来的热帕子。 “吃着香,可腥味还在,这是帕子浸了姜汁,能除油和腥。” 景昭辰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使劲往她眼前抻了抻。 柳岁哑然失笑。 柳平咳一声,“浑小子,差不多的了!” 景昭辰噢一声,委屈地凝视着柳岁。 “二叔吼我!” 柳平,“......??!” 第75章 互不相欠 柳岁吃饭细嚼慢咽,举止间尽显闺秀的文雅。 柳安才没空理会,埋头苦吃,脸蛋上沾着好些饭粒子。 王落笑了,娘方才说她们要暂居柳家,看着他们这样轻松温馨的相处方式,突然就开始期待起未来的日子。 “婶子若信我,就种红薯,到时我教你怎么制成粉条,天气再如何热也不会坏。” 秦氏也接过帕子仔细替王茹擦干净。 “婶子自然信你,到时你指挥婶子照做就是。” 吃饱喝足,几个小的就开始打瞌睡,头一点一点地。 “婶子,你们先住夏星的屋子,过阵子我会寻人来重新修缮。” 秦氏只点头,王落眼角又没出息地红了。 秦氏叹一声,抱歉地对着柳岁笑笑。 “已经很好了,之前落儿和茹儿住的屋子漏风,婆母死活不肯找人修,就买了些低劣的炭火,熏得睁不开眼。” 王落轻轻拉一把秦氏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 柳岁转头假意没看到她们这小心翼翼的模样。 “咱们一起努力,日子总会越过越好,过去的就不要再去想,多想想以后。” 王落嗯一声,脸上的愁苦散去些,也不知是真的听进去了,还是只为了宽她的心。 但眼下确实没空伤风悲秋,既然把人接来了,她就没想过再让她们娘几个出去单过。 先不说温饱,光是她们的安全就无法保障,何况还有个襁褓中的奶娃娃。 “婶子,我无法保证你们跟着我就一定能过上好日子,但总要试试,努力总会有回报。” 秦氏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这话的意思,王落却突然朝着柳岁跪下。 “落落愿伺候姑娘,陪在姑娘身边不嫁人!” 柳岁扶起她,替她掸了掸裙上的灰。 “以后再别如此,我需要你帮我做事,你用劳动还我的人情,咱们互不相欠,我是这家中一员,你亦是。” 秦氏微仰头,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它只会让别人觉得你懦弱好欺! 柳老夫人笑呵呵,连手中的汤药也不觉得苦涩了。 “真好,咱们的家人越来越多了。” 老镇国公不擅长这样的场面,只赞同地点了点头。 一句家人,秦氏绷了一晚上的泪像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泛滥成灾。 柳岁握着她的手晃几下,“婶子,以后你就是我亲婶子,你可不能害我啊!” 秦氏抽几下鼻子,哽咽着问,“婶子怎么会害你?” 柳岁笑,“婶子再继续哭下去院子该淹了,晚上你让大家住哪?” 秦氏扑哧笑出声,戳了戳她的额头。 “你呀,惯会打趣婶子!不哭了不哭了,有家了该高兴才是。” 景昭辰乖乖把柳岁递来的药吃了,眉毛拧巴在一起。 “就这么酸?”柳平捏一颗柳岁手心中的小药丸放嘴里。 “二叔!药也是能乱吃的?” 柳平被酸的一个激灵,咕咚咕咚灌了半盏茶。 “我还以为又是你那消食丸,这浑小子受伤了?” 他拉着景昭辰上下左右仔细打量,“到处都好着啊,你小子该不会又在岁岁面前装可怜吧?” 柳老夫人拿拐杖捅了捅柳平的后腰。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同小时候一样喜欢逗他!昭儿寡言,你们就合着伙地欺负他!” 柳平扁扁嘴,冲着柳岁摊了摊手。 “二叔可没欺负他,都是你父亲.....” 柳平的话戛然而止。 柳岁不在意的坐下,端起茶抿一口。 “阿昭中毒了,而且还是相冲的两种毒,需要些时日。” “他干的?” 老镇国公的脸迅速黑沉下去,身上的气压更是低的骇人。 景昭辰微颔首,心中涌上一股暖意。 这还是他熟悉的柳家人,重情重义,刚正无私,最主要他们都护短! 老镇国公气的胸腔不断起伏,他想起过往种种,先皇为了江山社稷,几乎夜不安寝,呕心沥血只为能永世太平昌盛! 他身为肱骨之臣,常常陪先皇在御书房看舆图,分析战事,比起君臣,他们更像知交,互相欣赏,互相激励! 可惜一代不如一代,当年景昭辰的母妃病逝,先皇将他寄在皇后膝下,可皇后亦有一子,人都是有私心的,又怎么可能全心教导景昭辰。 这么多年,他对先皇的死一直耿耿于怀,毕竟那场病来得太过突然,而且出殡得太草率,别说他,连景昭辰都没亲自送先皇的棺椁入皇陵。 先皇薨逝,景昭辰昏迷,皇后之子景昭仁顺理成章继位,改国号昭仁,皇后封为敏秀皇太后。 至此,朝堂被牢牢掌握在他们母子二人手中,而先皇最看好的景昭辰再无缘皇位。 昭仁帝为堵悠悠众口,令隐龙卫驾马车带着他们自西城门入京城,对外就说为安时局,秘密召他们二人回京! 朝廷动荡,民心不稳的局面因为他们的回京而渐渐平息。 后景昭辰不如何故接手了明镜司,成为昭仁帝手中的一把刀,更有甚者,说摄政王景昭辰就是昭仁帝养在身边的一条恶犬,逮谁咬谁,丝毫不留情面! 景昭辰断了与镇国公府的所有联系,甚至见面不识,连陌生路人都不如。 老镇国公那时就猜测他可能是被昭仁帝拿到了软肋,不得已而为之,景昭仁在他身边十年,品性为人他最为清楚。 “去他的千秋万代,这江山别败在他手上就不错了!” 茶盏落地,四分五裂。 老镇国公从不在家中讨论国事,也不会妄议任何一个朝臣,更遑论昭仁帝。 看来今日他是气狠了! 柳岁暗暗想,历史上哪有什么千秋万代的江山,不过都是虚妄的理想罢了,偶有个几百年传承的都实属不易。 景昭辰深知老镇国公的脾性,一如他了解自己那般。 “这毒.....岁岁说能解。” 他想劝他别生气,可从来没劝慰过人,嘴拙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柳老夫人轻轻拍了拍老镇国公的绷紧的肩头。 “如今我们一家人守在一起,已经比旁人幸运许多了,如果玄儿真的还活着,是不是代表他们也可能没死?” 柳岁沉默不语,不想将他们心中的那点希冀打破。 可直觉告诉她,事实也许并不那么尽如人意! 第76章 死亡凝视 景昭辰又同老镇国公闲聊一阵,眼见已近亥时,实在找不到继续留下的借口。 在柳平的死亡凝视下,磨磨蹭蹭起身告辞。 老镇国公低咳一声,忍着笑将头偏去一边。 从前景昭辰也是如此,只有睡着的时候先皇才能命人抱着他回宫。 柳岁将秦氏母女几人安排好,景昭辰已经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她回屋,张氏半倚在床头,一双眼满含笑意。 “王爷这是铁了心要娶你了,不过你得想清楚,皇家可不似表面那般风光。” 柳岁点头,一边麻溜的将夜行衣换好。 “我心中有数,二婶安心坐月子,明日起有秦婶子陪着你,就没那么无聊了。” 张氏轻叹口气,“你主意正,他们都没意见,二婶只是有些心疼你,这么晚了你又要去哪?” 柳岁朝张氏眨眨眼,“二婶可要保密,我去看场好戏就回来,您快点歇了吧,别等我。” 张氏伸出手指在虚空点了点。 “你呀,调皮,注意安全。” “嗯,二婶带着弟弟快些睡。” 说话间,她人已经出去了。 柳平随后推门进来,看一眼在小床上睡得正香的两个奶团子,挨在张氏身边坐下。 “她同你说去哪了没?” 张氏的头轻轻倚在他肩头,“没说,但肯定是重要的事,咱们就当不知道好了。” 柳平的手温柔地轻拍张氏的后背,“你都把她宠上天了,干脆与父亲讲一声,将她寄在咱俩膝下。” 张氏笑,“好啊,我求之不得。” “今日昭儿那浑小子在家里赖了一天,我瞧着与从前一样,但愿他是真心待岁岁。” 蜡烛心发出噼啪的响声,小奶团子瘪瘪嘴,闭着眼睛小声哼唧。 “他这是饿了?” 张氏把手指放在他唇边,轻嘘一声。 奶团子咂巴几下嘴,又睡着了。 “孩子都要满月了,父亲母亲可有替他们取名字?” 柳平挠头,“不曾,说是你生这对孩子不易,名字由你的心意起。” 张氏微滞,难以置信地看着正盯着孩子傻乐的柳平。 先不说镇国公府,只柳家就是百年世家,这般的家族规矩最严苛,礼数也繁琐,说连给孩子起名这样寻常小事,也是要精心算过,仔细记在族谱上。 如今虽说落魄了,张氏依旧谨记做媳妇的本分。 “这不合规矩,还是由他们二老取名字比较妥当。” 柳平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父亲说如今这情形把从前的那些破规矩全抛掉,眼下能吃饱喝足,孩子们有书念就是最重要的事了。” “我们母子三个要是没岁岁也活不了,不然就由她来取这个名?” “成,全听你的,我没意见。” 张氏明显胖了一圈,皮肤也白皙了不少,看着倒比从前在镇国公府时还要漂亮。 柳平不敢点火,怕最后将自己烧着,也顾着张氏的身子,只蜻蜓点水地吻了吻张氏。 他贴在张氏耳畔,灼热的气烫得张氏面红耳赤。 “你找岁岁要点药,就是再不用生孩子的那种,我这个当二叔的不好意思开口。” 张氏轻轻捶打他的胸膛,“你快回去睡,孩子们还在。” 柳平叹口气,认命地站起身,猛吸一大口气,体内的燥热灼的他难耐。 “我不想你再遭罪,将两个孩子好好养大我就心满意足,而且.....我都已经忍了多少个月了......你忍心吗?” 张氏嗔怪地推他一把,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他两腿间。 她和柳平正年轻,因着她肚子明显比其他孕妇大,加之流放一路颠沛流离,算算也有八九个月没亲密过了。 “你快去歇了吧,我也困了。” 张氏掩唇,背对着他。 “别洗凉水澡,你这身子抗不住。” 柳平轻嗯一声,轻手轻脚地出去,门虚掩,留了只蜡烛未熄。 城守府外。 景昭辰无语地抬头看着贼头贼脑趴在墙头的柳岁,与江玉对视一眼。 “她经常半夜扒人家墙头?” 江玉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头,不敢和景昭辰正视。 他实在是害怕爷给他分配其他的任务,到时可没他好果子吃,毕竟年前偷王府也有他的功劳。 “也不是经常,就偶尔......” 他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带着点颤音。 “呵,敢正大光明从王府搬东西的人,这会到是偷摸起来了。” “啪——” 一枚小石子砸在江玉脑门上。 柳岁没回头,脸上蒙了黑色布巾,露出的一双眼狡黠的似只小狐狸。 “赶紧上来,磨叽什么呢?” 江玉嘟囔,脚就似粘在地上一样。 景昭辰一扇子拍在他头上。 “滚回去吧,这里不用你。” 江玉高兴地一跃而起。 “得令!属下这就滚!不碍爷的眼!“ 景昭辰失笑,这丫头身上就像有魔力似的,但凡了解她的人,就会被她的魅力深深吸引,不愿意离开。 他跃起,轻轻落在柳岁身边。 柳岁不满,“城守府今夜为何只点了这么几盏灯,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会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人登门,不敢声张?” 柳岁诧异地歪头,“你把江玉灭口了?” 景昭辰,“......本王在你心中就是如此残暴。” 柳岁一眨不眨地盯着正屋,“嗯,别怀疑,自信点!” 景昭辰气结,认命地盘膝坐在她身边。 宁安偏僻,人员复杂,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内里暗流汹涌,不然城中也不会存在那么一个鱼龙混杂的三不管之地。 子时,府兵换岗。 柳岁和景昭辰几乎同时看到了队伍中那几个高大的身影,离得远,瞧不清长相,莫名感觉有些鹤立鸡群。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放缓了呼吸。 冯震和谢夫人皆没露面,出来的是冯天奇。 他背着手,缓缓踱步到府兵面前说了几句什么,又轻轻摆了摆手。 府兵有秩序的散开,只那几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没动。 景昭辰耳朵微微动了动,眉头锁死。 冯天奇功夫不在景昭辰之下,是个扮猪吃虎的角色,柳岁不敢大意,生怕发出点动静就会打草惊蛇。 几个人低语着朝西侧书房的方向走去。 第77章 本王绝不放手 几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中,柳岁这才大口大口地吸气,拍着胸脯。 “差点憋死我了,你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 景昭辰见她这可爱的小模样,伸出手扯下她的面巾。 “江玉不是给你教了些内力?只是让你放轻呼吸,不是让你干脆别呼吸!” 柳岁没好气地将他作乱的手拍开。 “你们打小就学的功夫,我十五了!” 她腹诽,老娘在现世快二十七,是个单身老阿姨了! 这么一想,她突然就乐了。 自己也算老牛吃嫩草了吧?哈哈!! 景昭辰微拧眉,手指戳戳她面颊上的小梨涡。 “自己傻乐什么呢?他们说的不是中原话,我听的不是十分清楚。” 柳岁张嘴,在他手背上留下一排小牙印。 景昭辰也不将手抽回,将笑不笑地望着她。 “要不要本王带你去书房看个真切?” 柳岁点头,“要。” 就凭她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没凑近估计就被人打趴了。 景昭辰指了指自己的脸。 柳岁不解地凑近仔细看了看,又伸出手指使劲替他擦了几下。 “沾什么了?这么黑也没人看,别穷讲究了!” 景昭辰,“......” 他半俯身,唇贴上她的,舌头轻轻撬开她的贝齿,温柔地一寸寸攻城掠地。 柳岁不自觉地回应着他这个绵长缱绻的吻,暖意从唇上一直传到脚尖,心脏酥酥麻麻的! 想牵你的手,从心动,到古稀,到尽头...... “阿昭,我们试着携手走下去吧。” 景昭辰抵着她的额头,眸光深邃。 “好,本王绝不会放开手。” 他揽着柳岁的腰,动作迅速且敏捷,几息就到了西侧的书房。 柳岁小心揭开两片瓦,屁股撅着,脸几乎贴在屋顶上。 景昭辰摇头,懒懒躺在她身边,眼睛望着黑沉沉的夜空。 他们似在争论什么,声音很大,叽里呱啦地听不懂。 “嘘,回去再说。” 柳岁乖乖点头,继续盯着书房里的几个男子。 冯天奇和另外一人坐着,那男子穿玄色长衫,只能看到侧脸,自眉毛直到耳后有道狰狞的伤疤,可能没能及时处理,褐色突起像一只蜈蚣,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秀,凭添一份野性。 “比本王好看?” 景昭辰枕在胳膊上,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的男子,淡淡瞥她一眼。 “别流口水了,他也有可能是你爹!” 柳岁,“......??” 夜这么黑,他是怎么看到她垂涎男色的! “呵,今夜随本王回去,让你瞧个够如何?” 柳岁撇嘴,不情不愿收回视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我是觉得他与我长得有几分相似,这才多看了几眼。” 景昭辰笑了笑,也不揭穿她的那点小心思。 自己的女人,就是用来宠的! 再说他还没发现有比自己更俊俏的男子! “岁岁,他们极有可能还活着,只是不在这.....” 柳岁蹙眉,扯了扯他的袖子,“我们回去说吧。” 景昭辰沉默半刻,“好。” 跃下墙头,景昭辰紧紧牵着柳岁的手,悠哉的在无人的街道上缓缓而行,昏黄的灯盏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岁岁,如果他不是你心中想的那个样子,你可会感到失望难过?” 柳岁认真想了想,“不会,我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若是论感情,他在我心中还不如二叔和二婶重要。” 景昭辰见她一脸坦然的神情,这才继续道。 “南有怀义,北有岐奇,都对大昭虎视眈眈,刚听他们谈话像岐奇人,我也不是很确定。” 柳岁知道他多少听懂了一些,但他不说,她也不主动开口询问。 就算两人关系再亲密,也还是要给彼此留点自由的空间,否则就太令人窒息了,注定无法白头。 景昭辰仰头看夜空,一颗星星也没有,可他真心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是他想要的,心爱的人在身边,在她面前不必伪装,连空气都是甜的。 “岁岁,他们不是平阳军,但肯定知道点什么。” 柳岁一直沉思,这会听到他开口,才抬起头。 “刚才去书房经过冯大人他们所居的厢房,你可闻到什么味道了?” “淡淡的香气,说不上是什么花的味道。” “不是花香,像是外邦的幽兰散,只在书上看过关于它的介绍,取自兰花,一点点就可使人陷入沉睡。” 他们两人在前面缓步低语,江树和江临如影随形,又不敢跟得太近。 “要去我府上吗?” 柳岁似笑非笑看着他,“我就不去打搅王爷和郡主的清静了!” 景昭辰脚步顿住,心中的不安又涌上来。 “本王与她毫无干系,你不信我?” 柳岁踮起脚尖,吧唧在他脸颊落下一吻。 “骗子!他们刚才明明叫的是四皇子,而非冯公子!” 景昭辰一滞,笑容僵在脸上。 “你能听懂?” 柳岁手指比划了一个小小的圈,“巧不巧,就会这么一丁点,就让我听到了!” “本王不是有心瞒你,而是.....” 柳岁跟猴子似的攀上墙头,冲着呆愣原地的景昭辰挥挥手,笑靥如花。 “怕我失望?阿昭你把我想得太脆弱了!早点回去休息,晚安。” 江树看着面无表情的江临,“柳姑娘回自己家为何也翻墙啊?” 江临不着痕迹挪几步,抱臂冷冷注视着前方。 江树用胳膊肘捅捅她,“柳姑娘该不会是习惯了吧?这以后来王府也翻墙就有点搞笑了。” 景昭辰一扇子拍在他脑门上,“回府!江玉不在,轮到你嘴碎!” 窝在暗处观察情况的江玉,“........” 在背后说人坏话你们礼貌吗? 柳岁站在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玉吓得一个激灵,见是她,才赶忙从怀里掏出个盒子。 “瞧瞧是这个吗?” 柳岁只把盒盖推开一道小缝,放在鼻下轻嗅了嗅。 “是,在哪发现的?” 江玉呐呐,心中天人交战,不知到底该不该说。 “江玉,你可能会在我身边留许久,若想查明真相,彼此就得坦诚点。” 江玉垂头,“在郡主妆台的暗屉中发现的,这可是你说的幽兰散?” 第78章 偷偷摸摸 景昭辰进屋,茶还没喝半盏,江临就在外面轻轻叩门。 “何事?” 江临依旧面无表情,“爷,您方才出去时,江玉偷偷摸摸回来过。” “他都去了哪?” “径直去了郡主那院,大约盏茶功夫就出来了。” 景昭辰摆手,“知道了,出去吧。” 好个江玉在那和柳岁一唱一和,引着他去了城守府,原来就为了来搜郡主的院子。 也不知她到底有什么东西竟让柳岁如此感兴趣。 景昭辰抻了抻胳膊,褪去长衫正欲沐浴,听得外面吵嚷。 “主子歇下了,郡主明日再来吧!” 清脆的巴掌声伴着女子矫柔造作的声音。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挡本郡主的路,昭哥哥这里本郡主想何时来就何时来,滚开!” 景昭辰眸底含霜,拿过一旁外裳穿好。 门直接被推开,丫鬟掀开珠帘,顾容施施然走进来,冲着坐在轩窗边的景昭辰娇羞一笑。 “昭哥哥,您是才回来吗?容儿一人用膳,都快无聊死了,明日你陪容儿一起好不好?” 景昭辰端着茶不为所动,漆黑的眸子里掠过杀意,声音也冷的似在冰水中浸过。 “就为这点小事来打扰本王休息?” 顾容看着景昭辰俊美无俦的脸,压根没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耐烦和嫌弃。 “昭哥哥,容儿头一回离家,您就多陪陪人家,好不好嘛?” 她上前,伸出雪白的手扯住景昭辰的广袖。 江树暗忖,好好的人找什么不好,大半夜来找死! 果然下一秒,顾容被毫不留情的甩飞出去,惊叫声久久不散。 顾容即将落下时,江临伸出腿拦一下,免于她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顾容狼狈地扶着丫鬟的手站起来,“就不能好生接着本郡主?等本郡主回京,定要同父亲告上你一状!” 江树抱着长剑倚在树边,闻言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本郡主同你讲话没听见?说的好听是暗卫,其实不过就是卑贱的下人!” “本王可不是好脾气的人,若不想死,就闭嘴滚回去!” 景昭辰的声音从屋中传出来,顾容莫名抖了一下,原本气恼的心突然就像被冻住了一般。 她哆嗦着小声开口辩解,“是他.....无理在先,明明可以好好扶着我的......” “江树,谁许你多管闲事?” 江树垂头丧气,飞起一脚踢在顾容的腿弯。 顾容吃疼,扑通跪在结了冰的青石地面上。 “是属下自作主张,还请主子莫恼,属下这就去领罚。” 屋中一片沉寂。 顾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几欲开口,贴身丫鬟轻轻凑到她耳边。 “郡主,你若坏了丞相大人的事,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顾容瞬间止了哭声,肩膀轻颤,由着丫鬟板着脸扶着她回自己暂居的院子。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么与本郡主讲话!” 丫鬟冷笑一声,上下打量顾容。 “你真把自己当郡主了?不过是丞相大人养在身边的狗,你若再敢坏事,我会将此间所有事如实回禀,到时......” 屋中丫鬟全部垂头默不作声。 顾容气的胸脯不断起伏,嘴唇翕动几下,终究没敢反驳。 刚说话的乃是左丞相夫人的陪嫁丫鬟迷儿,来伺候她是假,监视才是真。 就是在丞相府也从不将她放在眼中。 左丞相有四个儿子,其中两个是嫡妻所出,剩下两个是姨娘生的庶子,她初入相府时满心欢喜,以为从此爬上枝头当凤凰了,谁知一切不过都是噩梦的开始。 丞相夫人王氏是太师嫡女,手段了得,心机颇深,两个妾室被压制得死死的,她虽被养在夫人膝下,王氏怕她勾引自己的儿子,几乎不让她踏出院子半步。 要不是她尚有点用处,也不可能跟着景昭辰来宁安。 丞相想利用她引出她的亲生父亲,从而寻到平阳军的行踪,可这些与她有什么干系?她甚至已记不清父亲的长相。 她现在满心满脑子都想着如何嫁给景昭辰,等她成为王妃,任丞相再厉害,见了面也得同她行礼! 她恶狠狠地瞧屋外张望几眼,缓缓坐在妆台前,打开暗屉,原本搁置在里面的精致木匣不见了踪影,还有她私藏的几张银票也不翼而飞! 顾容浑身颤抖,木匣中的东西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 她猫腰,手脚并用地在房中找寻,不敢叫人帮忙,怕被丞相夫人派来的丫鬟发现她的目的。 天边泛起微光,顾容一无所获,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后背的衣衫也被浸湿,黏嗒嗒地贴在身上。 她颓然的瘫软在地,双目无神。 西域巫医把这幽兰散吹的天花乱坠,据说只需指甲盖大小,就能让薄情寡淡之人欲罢不能! 景昭辰性情寡淡,不近女色,她想要得偿所愿,就必须给他下药! “到底是谁偷了本郡主的东西,千万别被我抓到,到时定将你碎尸万段。” 她袖中的手死死握紧,长长的指甲嵌在皮肉里也觉察不到疼。 柳岁倒是一夜好眠,睁眼只觉神清气爽,元气满满! “二婶早啊!” 秦氏不知何时进来的,坐在床边小凳上绣着虎头鞋,时不时与张氏低语几句。 见她醒了,两人齐齐看过来,“可是我们吵到你了?” 柳岁摇头,伸出手指逗两个奶团子,王恒哼哼唧唧扭着屁股。 “呦,这么点就学会争风吃醋了。” 秦氏戳戳他胖嘟嘟的脸,他吐出个泡泡,朝柳岁伸出手。 柳岁赤着足从榻上下来,一把将王恒捞到怀里。 “恒儿可吃东西了?” 他咿咿呀呀挥舞着小胖手,有问有答,玩得不亦乐乎。 “夏星熬了米汤,他们仨都吃了,快把鞋穿上,也不怕受凉!” 柳岁听话地坐到榻上,继续逗王恒玩。 “这家中又多了个在我耳边念叨的婶子。” 她轻轻叹口气,怀里的王恒也有样学样跟着叹口气。 “哈哈,婶子他会叹气诶,这也太神奇了。” 夏星打帘进来,手中端着盆热水。 “姑娘快些洗漱,早饭已经备好了,对了,王府派人送来两只羊.....你快瞧瞧去。” 第79章 装乖卖惨 柳岁接过夏星递来的热帕子随意抹了把脸,眼睛亮晶晶地拽着秦氏往外走。 “送东西送到心坎上了,婶子赶紧陪我去看看。” 夏星抿嘴偷乐,“怕把它冻着,先拴在厨房了。” 王恒被裹得只留个小脑袋在外面。 “恒儿,你们的口粮有着落了!” 王恒笑,口水流在柳岁的小袄上。 “哎呀,快把他给我,瞧把你衣裳都弄脏了!” 秦氏伸手,王恒使劲把头往回缩了缩,躲开了。 秦氏,“......” 柳岁乐开了花,亲了亲王恒的脸蛋,“没白疼你!” 王恒咧嘴,露出为数不多的小白牙,亮晶晶的口水挂在下巴上。 送来的羊一公一母,正在灶台边咩咩叫着。 秋水蹲着,手里拿着把干草,看着羊吃不上着急的样子,咯咯直笑。 夏星用脚尖踢踢她,“你还玩上了!没见过羊啊?” 秋水撇嘴,回头看到柳岁,高兴地指着羊。 “姑娘,这羊多新鲜啊,烤来肯定好吃!” 柳岁,“......这不是用来吃的!” 秋水不解,把手里的草一股脑丢在地上,“王爷送给姑娘不就为了吃?您那天说的那什么烤全羊.....” 她吸溜一下,只觉得口水在嘴里泛滥成灾。 柳岁抚额,“羊奶是要给三个小家伙当口粮的。” 秋水噢一声,蔫了吧唧地站在一边不再开口。 王恒拼命挣扎,好容易伸出肉胳膊,努力地想摸摸羊。 秦氏也高兴,她看一眼儿子,小声道。 “岁岁,一只羊哪够三个娃喝,恒儿十个月了,就不用考虑他。” 柳岁抓着王恒的手一下下抚摸羊的脑袋。 “婶子我想把恒儿记在五叔柳成的名下,这样他也有个正大光明的身份,将来不管是读书还是入仕,都对他有利。” 秦氏当场愣住。 她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包裹,此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勉强挤出个笑,泪却顺着脸颊滑下。 “婶子哪来的这个福分.....恒儿....恒儿他......” 秦氏哽咽,没一会掩面痛哭。 柳岁笑着拍了拍秦氏的肩膀,“恒儿的名字得改改,婶子您愿意吗?” 秦氏此刻只有点头应是的份,“与少爷的字一样,确实不妥。” 柳岁捏捏王恒的脸蛋,“以后你就叫柳浩,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姐姐希望你日后踏遍九州,不管任何境遇都处之泰然,拥有浩荡的胸襟。” 夏星满眼都是小星星,崇拜的盯着柳岁。 “姑娘你出口成诗,可真厉害!” 柳岁欣然接受来自小迷妹的吹捧,脸不红心不跳,上学被逼着背了那么多古诗词,总算派上用场了。 景昭辰不知何时来了,倚在门边看她嬉笑打闹。 秦氏抹把眼角,扯了扯柳岁的衣角,一把抱过儿子。 柳岁回头,冲着景昭辰露出个明媚如春的笑。 “阿昭这是赶着来用早饭?府上的厨具还没置办齐?” 秋水扑哧笑一声,赶忙垂下头随夏星一同去正屋摆饭。 寒风呼啸,穿梭于瓦砾间,景昭辰的墨发高高扬起,凤眼里满是缱绻爱意,嘴角挂着抹浅笑。 “那女人吵的很,本王怕再待下去,会忍不住一刀结果了她。” 柳岁上前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多谢你送来东西,这下不用担心小团子们饿肚子了。” 景昭辰轻应一声,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柳岁欲开口,他却先一步将糖塞到她嘴里。 “本王不喜甜,你若喜欢,本王寻人从京城带来。” 柳岁眉眼弯弯,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小心捻出个黑乎乎的东西放在景昭辰嘴里。 “来而不往非礼也,尝尝看。” 景昭辰蹙眉,感受着糖在嘴中慢慢融化,苦涩中夹着丝甘甜,还有一股独特的香气。 “这是何物?” 他继续捻糖投喂。 柳岁想了想,“咖啡糖,原料还是之前城守府中发现的,那么一大袋随便丢在墙角,太可惜了。” 她索性将纸包塞到景昭辰手中,“提神醒脑,最适合你这样经常熬夜的人吃。” “咖啡豆本王见过,西域上供的礼中就有,只是磨成粉都嫌苦,听你这么说,倒真是可惜了。” 柳岁朝着他眨巴几下杏眼,“全拿来送给我呗,以后你的糖我全包了!” 景昭辰还想再吃,柳岁却抓着他的手。 “今日蒸了野菜包子,先吃饭。” 景昭辰点头,“都听你的。” 江树一脸生无可恋,果听景昭辰吩咐他去传信。 “对了,皇兄也不喜那玩意,一并全送来,就说本王要。” 柳平守了一夜城门,顶着个黑眼圈回来,头发乱七八糟,再没半点文臣儒雅模样。 他进来就扯着嗓子喊,“臭小子怎么又来了?这是你家啊?” 景昭辰抿唇,往柳岁身后挪了几步,“二叔又吼我。” 柳岁叉腰,“二叔,你知道为了让你吃回野菜包子,大冬天的我们挖得多辛苦吗?” 柳平一脸你就在那瞎扯的表情,狠狠瞪一眼藏在柳岁身后装可怜的景昭辰。 “从前就会装乖卖惨,如今愈发炉火纯青了!” “多谢二叔夸赞,昭儿愧不敢当!” 柳平往上撸了撸袖子,“嘿,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看老子今日怎么收拾你!” 张氏的声音从厢房中传出来,“夫君,你如今越发没样子了,听听说的都是什么,还如何当孩子们的表率!” 柳平立马消停,暗戳戳地用脚尖踢了踢景昭辰。 他瞪眼,景昭辰唇边噙起抹浅笑。 “别笑,你小子日后只怕也是个妻管严!” 景昭辰点头,“二叔说的对,我心甘情愿被岁岁管着。” 他小跑着去厢房看张氏和孩子,边跑边回头。 “包子给我留点,别都吃光了!” 柳岁神情有些复杂,心一阵阵的抽痛。 大家都在努力的活着,为了生存变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样,从前的富贵荣华仿佛过眼云烟,被轻飘飘的一笔带过,可这份耻辱就如同被刀子狠狠刻在心底,谁也不敢忘,谁也不能忘! “我会让柳家重回京城,信我!” 柳岁抬头,眼中泛起薄薄的水汽,鼻尖微微发红。 “阿昭,我信你。” 第80章 走绿茶的路 顾容半阖眸,斜倚在长榻上,丫鬟绿儿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一告知。 她将手中的碗猛的扔出去,怨恨地看向窗外。 “王爷不是早早与那贱丫头断了关系吗?她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勾的王爷日日往那跑?” 绿儿不敢言语,垂着头瑟瑟发抖。 “哑巴了?她容貌比起本郡主来如何?” 绿儿呐呐,说起话嗑嗑巴巴。 “貌似无盐......与郡主没法比。” 顾容不屑冷哼,手指紧紧攥着罗帕。 “王爷今日也去寻她了?” 绿儿摇头,“并未,王爷今日好似有其他事要忙。” 顾容挑了套大红云锦裙,头上梳着京城流行的芙蓉发髻。 “随本郡主去会会那贱丫头!” 绿儿哆哆嗦嗦,吓得语不成调。 “郡。。。郡主,迷儿姐姐不让您随意出府......” 顾容转身,扬手给了绿儿两记响亮的耳光。 “给本郡主记清楚了,本郡主才是你们的主子,迷儿不过就是夫人身边养着的一条狗!本郡主迟早有一天弄死她!” 绿儿咬牙,虽然心中依旧害怕得要命,可顾容比迷儿身份贵重,再不受宠,也是皇帝亲封的郡主,再说她睚眦必报,若真拂了她的意,到时倒霉的还是自己! “奴婢陪郡主一同去!” 绿儿壮着胆子瞟一眼顾容,发现她脸色没那么阴沉,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你在前面带路,本郡主倒要瞧瞧让王爷那么上心的女人是何模样。” 府兵见她出来,既没行礼也没阻拦,目送她的马车绝尘而去。 “赶快去给爷传个信,就说郡主去找柳姑娘麻烦了!” 小兵匆匆忙忙离开,江临抱着剑站在屋顶上。 “呵,郡主又去找死了。” 宁安不大,不过盏茶功夫就到了流放罪臣所居的西城。 顾容扶着绿儿的手缓缓走下马车,夸张地用罗帕捂住口鼻,嫌恶地挥挥手。 “臭气熏天!昭哥哥是如何忍受的?” 顾容白一眼垂着头跟木头似的绿儿,“还杵在这做什么?带路啊!” 她抚着胸口缓口气,继续捂紧口鼻。 西城不比南城,地面坑坑洼洼,绿儿扶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都险险跌倒。 “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本郡主的裙子可是从京城带来的!” 她用力,绿儿疼得倒吸口凉气。 顾容看着破落不堪的院门,唇角上扬,面露不屑。 “贱人活该住这样的地,如此与她的身份倒也般配。” 绿儿上前敲门,被顾容猛地推倒在地。 “敲什么敲,你是来做客的?没用的东西!” 景昭辰不在,她也不再装柔弱,抬脚就将院门踹开。 院子不小,收拾得干净利落,天冷,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郡主来了,还不赶紧出来迎接!” 绿儿索性豁出去,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先保住小命要紧。 寂静无声。 柳安气愤,跳起来就要出去理论。 柳恒拉住她的袖子,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安儿,长姐平常是如何教你的?” 柳安气乎乎,腮帮子鼓得高高的,活像只河豚。 “难道被人欺到头上也不能反抗吗?长姐是说过不与傻子论长短,可你瞧她多嚣张!” 柳恒老气横秋地叹口气,按了按小小的眉心。 “长姐教的可不止这一句吧,她是不是说过遇事先冷静,千万别以身犯险,得先观察,再伺机而动!” 柳安张嘴咬他扯自己胳膊的那只手。 “安儿还小,听不懂这些!我要去抓花她的脸!” 柳恒,“......” 得,对牛弹琴! 柳岁懒懒倚在门槛边,目光寒凉地盯着站在院中冻到发抖的主仆二人。 “你谁啊?” 顾容嘲讽地上下打量柳岁,“本郡主的名号你这样的贱人还不配知道。” 她踢了踢身旁的绿儿,“去,掌嘴!本郡主纡尊降贵来此,她们该跪着行礼才是!简直一点规矩也没有!” 绿儿哆哆嗦嗦上前几步,举起手。 “手若不想要了尽管打。” 柳岁语气和缓,带着几分绵糯,听得人心尖发软。 “打啊,同她废什么话!” 顾容踹一脚绿儿,她没站稳,踉跄着朝柳岁扑过来。 柳岁微闪身,绿儿结结实实摔倒在地,一颗牙飞出来。 柳岁弯唇,朝顾容勾勾手指。 “想打我也不是不行,你亲自动手。” 顾容冷哼,没出息地后退两步。 “你黑成那样,也不知有没有病,万一传染给本郡主该如何是好?本郡主金贵着呢!” 柳岁朝她挪几步,她就后退几步,直到后背抵上院墙,退无可退。 “你.....你想干嘛?本郡主可不怕你.....你若敢伤本郡主.....昭哥哥绝不会放过你。” 柳岁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被这句昭哥哥恶心的不行。 她搓搓胳膊,颇有兴味地捏着顾容的下巴。 “哦,那咱们不如打个赌,我打你一顿,然后看你的昭哥哥到底会如何做。” 顾容见她身形娇小,瘦得似一阵风就能吹跑,抬脚往她的膝盖踢。 柳岁夸张叫一声,“哎呀,踢疼人家啦~你一个金娇玉贵的姑娘,温柔点嘛~” 顾容,“......” 柳岁笑,来呀,互相伤害啊! 既然敢跑来恶心她,就别怪她走绿茶的路,让绿茶无路可走! 江玉和柳平蹲在屋顶瞧热闹不嫌事大,两人手里都抓着把瓜子。 “咱用不用下去帮忙?” 江玉摇头,“柳姑娘不让,咱好好看戏,别影响她发挥。” 柳平,“.......” 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顾容只觉得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像一把钳子,她鼻头发酸,泪在眼眶里将落不落。 柳岁唇边噙着抹笑意,眸子晶亮,整个人鲜活又灵动。 她嗲声嗲气地抱怨,“哎呀,美人别哭啊!风这么一吹,皮肤会粗糙的。” 顾容只觉得这声音刺耳,让人莫名觉得心烦气躁。 “唔,你.....松......唔......唔.....” 柳岁松手,嫌弃地在她裙裳上蹭了蹭。 顾容大口喘着粗气,指着柳岁的鼻子。 “小贱蹄子,长的丑陋不堪,竟敢勾搭王爷!也是,柳家若是家风正,也不会贪墨赈灾银两......!” 第81章 丑人多作怪! 老镇国公负手立于廊下,头发已花白,高高束起,眉目坚毅。 顾容咽了咽口水,明显底气不足,仍旧嘴硬的骂骂咧咧。 “本郡主哪一句说错了?你们难道不是因此才获罪,流放到这么个破地方,罪有应得!” 柳岁不恼,在顾容张嘴时,一颗小药丸准确无误的丢到她嘴里。 顾容捂着胸口,一只手伸到嘴中,恶心的不停干呕。 “你.....你给本郡主喂了什么?” 柳岁莞尔,“必须是毒药,难不成你还想吃糖?” 顾容指着柳岁,手止不住的颤抖。 “丑女.....若不是你,柳家也不会.....” 柳岁还未有所动作,秦氏突然发疯一样从厨房里冲出来,挥舞着手中的擀面仗。 她扯着顾容头发,擀面仗不住往她身上招呼。 “打死你个满嘴喷粪的东西,一大早跑来别人家中寻衅滋事!” 顾容被打的惊声尖叫,奈何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哪里是秦氏的对手。 什么京中流行发髻,如今跟个鸟窝似的顶在头上,脸也被抓了好几道血痕。 “绿儿你是死人吗?还不给本郡主将这恶婆娘拉开!” 可怜绿儿才凑到秦氏身边,就被一擀面仗打晕过去。 顾容,“......?” 柳岁咂舌,从来不知秦婶子打起架来这么猛的,骂起人来都不带重复的。 “你个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今天老娘就替你爹娘教教你礼仪规矩!” 顾容咬牙,嗓子尖细。 “一屋子男盗女娼!柳岁你不得好死.....柳家四个儿郎死在战场上,全是报应!” 话音落,顾容被柳岁一脚踹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 景昭辰正忙着盐铺的事情,听暗卫回禀,才到柳家门口,就见一道黑影摔了出来。 他想也没想地往后退两步,拦住想要上前的暗卫。 顾容脸朝下重重摔在景昭辰脚边。 她抬头,先是看到一双暗紫色绣金纹的长靴,再看到来人的脸,哇地哭出声。 “昭哥哥.....那丑女人打容儿....” 她猛地咳几声,吐出口血和一颗牙齿。 景昭辰眸中隐有笑意,一闪即逝。 “郡主为何在此?本王有没有与你说过,没本王应允不得轻易出府?” 顾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看着掉在地上的那颗牙,连死的心都有了。 她在京城也算长相出众,如今少了颗牙,还如何嫁入摄政王府? “昭哥哥......你要替容儿做主。” 柳岁抱臂,倚在门边轻笑。 “我说一大早的怎么有乌鸦叫,原来是有晦气的人上门,不是说你的昭哥哥来了会为你报仇吗?” 景昭辰蹙眉,听着她这句昭哥哥,莫名觉得刺耳。 “该如何叫本王,还需本王再教一次?” 他声音如雪山冷泉,凉得彻骨。 顾容打个寒颤,只觉得像被人从头到脚淋了盆冰水。 “昭.....王爷,容儿日后还如何见人?” 景昭辰见她的手要来抓他的衣裳,嫌弃地后退一步。 “丑人多作怪!” 柳岁嗤笑,冷冷睇一眼景昭辰。 “王爷带着你的郡主赶紧滚!若再有下回可就不是掉颗牙齿这么简单了!” 顾容哭到泣不成声,双眼红肿。 “王爷,那恶毒的丑女人给容儿下了毒,呜呜,您帮容儿把解药抢来,容儿还想陪着王爷......” 景昭辰面色阴沉,握着折扇的手指节泛白,语气森然。 “闭嘴!再敢多说一个字,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柳岁完全忽视他们两人,转身,嘭地将门阖上。 “放心,到时我把他也送下去陪你!” 顾容带来的丫鬟绿儿像垃圾一样被扔了出来。 “滚!不然全都把命留在这!” 江树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轻轻扯了扯江临。 “你快看郡主的脸.....” 江临闻言看过去,只见顾容原本白皙的脸上长满了红色的疹子,唇肿得像两根腊肠。 ......!!? “这.....会不会传染啊?看起来好吓人。” 江临沉默,大步跟上景昭辰。 “爷,郡主这是中毒了?” “嗯。”景昭辰浑身似覆了厚厚的寒冰,眼神如刀锋般锐利。 “爷,郡主现在还不能死。” 景昭辰睨一眼江临。 “知道,不然她还能活到现在?” 江临眸光一凝,深深看了眼狼狈跟在身后的顾容。 不过半盏的功夫,顾容的眼睛肿成了一道缝,绿儿昏迷着,无人搀扶,她砰地摔倒在地,咬牙站起来,精美的华服沾满泥泞。 “柳岁你该死!本郡主绝不会放过你。” 她低声咒骂,胸脯气的不停起伏。 景昭辰猛地停下,目光如炬盯着顾容。 顾容撇嘴,“昭哥哥,容儿真的走不动了,身上太疼....” “啪——” 折扇飞出,又很快转回到景昭辰手中。 顾容吃惊的张大嘴,微一吸气,就觉得牙齿四处露风。 “再敢对她出言不逊,本王拔了你的舌头!” 顾容闭上嘴,肩膀微微颤抖。 她很确定景昭辰的话不止是嘴上说说而已,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要了她的命! 马车缓缓前行,顾容气的在绿儿身上掐了好几把。 绿儿已经醒了一会,但怕面对顾容,忍着疼痛装晕。 “一个个都是没用的东西!等回京了本郡主就寻人牙子,把你们全都发卖了!” 绿儿冷嗤,心中十分不屑。 若说别的她还真怕,独这一点,顾容绝做不到。 她们的身契全部握在夫人手中,夫人平时就把顾容看成眼中钉,肉中刺,跟防贼似的防着她,说的好听是郡主,实则连夫人身边贴身嬷嬷的待遇都不如! 顾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没有铜镜,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只以为摔倒蹭破了皮。 景昭辰手中有太医院的玉颜露,祛疤美白,效果奇佳,只要肯降下身段撒撒娇,又有哪个男人能拒绝,摄政王也不例外! 胡思乱想间,马车已经停下。 迷儿黑着脸站在府门口,目光不善盯着顾容。 她掀帘出来,所有人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眼露惊恐。 顾容理理衣襟,将散下的碎发别在耳后,自认优雅的冲景昭辰露出个娇笑。 第82章 家安国才安! 大家围在桌边愉快地用饭,谁也没提顾容的事,仿佛就是看了场笑话。 王恒记在五叔柳成名下,成为五房长子,名牒正式改为柳浩。 依老镇国公的意思是将王落和王茹一并记在柳成的名下,秦氏觉得做人不可贪得无厌,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不能得寸进尺,这事暂时做罢。 柳浩已经不满足于每天的稀汤寡水,挥着小胖手捞桌上的大白馒头。 夏星进来,手上端着刚蒸好的鸡蛋羹,里面还专门点了几滴香油提味。 柳岁接过碗,舀一小勺,放在唇边吹吹。 “浩儿张嘴。” 柳浩乖乖张开嘴,口水顺着下巴直流。 秦氏有些不安,“岁岁,他晨起已经喝过羊奶了,怎的还给他吃这么金贵的东西?” 柳岁继续耐心地喂柳浩,仔细替他擦了擦口水。 “恒儿快一岁了,得吃些有营养的东西。” 柳岁努努下巴,秦氏看过去,发现柳恒和柳安,包括自家的王茹面前也摆着一模一样的鸡蛋羹。 “都是我的弟弟妹妹,需得一视同仁才是,不然等浩儿长大该埋怨我这个长姐了。” 王落低头吃饭,碗底有一颗荷包蛋,她唇角不由微微上翘。 这么好的人,是她们的长姐,不由心生骄傲! 这期间祖父和祖母上门来闹过几回,被柳老夫人三言两语说得抬不起头。 柳老夫人还说:既然王家不要他们,日后这几个就是我柳家子孙! 王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王落知道父亲肯定是死了,心中不免有些难过,就算对她们再不好,到底也有养育之恩。 她私底下偷偷烧了些纸钱,可柳岁姐却拎来一篮子的纸元宝。 柳岁说若没父亲,她们几个就没办法来这世上走一遭,不管他生前做过什么错事,人死如灯灭,都该摒弃旧怨,不忘生恩! 他不配为人父,可她们还是当尽孝,才无愧于心! “祖父,祖母,一会用了饭,我要去一趟城守府。” 老镇国公把碗中的粥喝干净,抹了抹嘴。 “是要商量田地的事?” 她点头,“此为一件,再来我想探探他们的口风,想知道他们对冯天奇的事是否真的不知情。” 柳老夫人叹口气,“祖母觉着那谢夫人是真的不知情,都说母子连心,若她知道儿子被神不知鬼不觉的调换了,绝不会允许假冒的留在身边。” 柳岁从前是孤儿,对亲情很是淡漠,如今不同了,她有了一大家子需要保护珍惜的人。 “祖母说的是,所以我想先看看她的态度,也不能一直被蒙在鼓里。” “能帮就帮一把,冯大人不是个坏的,也无甚野心,家中亦不缺银钱,根本不屑朝堂的明争暗斗,不过是为了儿子将来的前程才入的仕。” 老镇国公对朝堂的事最是清楚,听他这么说,柳岁心中便有数了。 “祖父我知道怎么做了,您放心。” “岁丫头,祖父成天在家待着闲得慌,你还是给我寻份差事做做。” 柳岁不假思索的拒绝了。 “不行,你早年上战场留下不少的旧伤,且得好好养着,您就乖乖在家含饴弄孙,等天热些,再去钓钓鱼养养花.....” 柳老夫人笑,眼角的皱纹叠在一起。 “听见了吧,我都说了岁丫头肯定不答应,你非不信,你这倔脾气,就得岁丫头管着才行!” 柳岁指指窗外,“祖父,这院子都交给你,种些您和祖母喜欢的。” 老镇国公瞪圆了眼,“我从前好歹也是将军!你就让我待在家里做这些?” 他手痒的要命,恨不得替柳平守上几日城门,最好再骑骑马,舞舞枪。 “祖父那些你想都不要想,就乖乖在家颐养天年吧!” 老镇国公气乎乎地将头扭去一边,不看她们。 柳老夫人把碗里的参汤喝了,笑着戳了戳老镇国公。 “这人真是越老越难缠,咱们跟着岁丫头享清福多好。” 老镇国公重重咳一声,瞪一眼抬头打量他的柳平。 “岁丫头赚钱容易吗?吃个饭瞧瞧掉了多少米粒子!” 柳恒细细咀嚼,直到将嘴里的馒头咽到肚子里,老气横秋地说了句,“二叔,粒粒皆辛苦啊!” 柳平,“......” 他一筷子敲在柳恒的脑门上。 “轮得到你来教训起二叔了,去去,吃饱了一边玩儿去。” 柳恒扁嘴,可怜巴巴看向柳岁。 柳岁站起来揉了揉柳恒黑亮的墨发,默默将柳平面前的甜糕推到他们手边。 柳安笑的眉眼弯弯,捻起块甜糕放在柳恒嘴里。 换做平常长姐是不允许他们吃这么多甜食,说是牙齿里面会生虫,她不信,可柳恒他们吓得早晚漱口,一口也不敢多吃! 柳恒看柳岁,见她点头,这才小口小口吃起来。 “岁岁,那不是我的?你什么意思?” 柳平气得七窍生烟,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我们恒儿可是小男子汉,二叔这样欺负他可不对!” 柳安点头附和,嘴里塞满甜糕,口齿不清。 “就是,二叔坏.....唔,长姐,这甜糕好好次呦。” 碟中只剩一块甜糕,柳恒毫不犹豫拿起来掰开,一半塞进柳安手中,一半递给王茹。 柳岁朝老镇国公眨眨眼,两人相视一笑。 出身是自己无法决定的,可多读书明理总归有百利而无一害,不管将来等待柳恒的是什么,他都会是最有仁心的那一个! 在小家都如此大公无私,将来必也会心怀天下,爱民如子! “恒儿可是不喜甜?可长姐记得你也最爱吃这甜糕,为何一点也没给自己留?” 柳恒认真想了想,长姐教过他不管说话还是做事都不要违心。 “恒儿也喜欢,只是妹妹们更喜欢,她们欢喜了,恒儿也就高兴。” 柳岁笑了笑,轻捏一把柳恒的脸蛋。 “恒儿能如此对待妹妹们,长姐很欣慰,日后等你长大了,也记得要不忘初心,做事不要先计较回报,付出总会有回馈,家安国才安!” 柳恒不太能理解其中的含义,但仍是用心地将长姐说的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第83章 顶天立地,不输男儿 老镇国公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柳岁,又看了看拼命点头的柳恒。 “恒儿长大了,越来越有当兄长的样子了。” 柳安悄悄往柳恒手里塞了小半块麻糖,眨巴几下灵动的眼睛。 “哪来的?”柳恒小声问询。 柳安嘘一声,朝柳平努努嘴。 “偷二叔的,他一个大人还吃小零嘴,羞。” 柳恒失笑,将手心里绿豆大点的麻糖攥紧。 “安儿最疼哥哥了,乖。” 柳平见柳安贼头贼脑的样子,暗道一声不好,摸了摸自己的袖口,一整包的麻糖果真都不见了踪影。 柳岁管得严,不许张氏多食甜,可从前在京城,她就最喜欢蜜饯果子,如今没那条件,但用麻糖解解馋是可以的,当然得背着柳岁。 柳平瞪眼,刻意压低了声音。 “安儿,二叔的糖是不是又被你拿走了?” 柳安睁着无辜的眼,眨几下再眨几下,一脸懵懂。 “二叔,你又背着长姐偷偷给二婶买糖了?长姐说二婶在调理身子,不能吃那么多甜的!你这么大人了,为何不明事理?” 柳平语噎,险些气得背过去。 “你小点声!” 柳安摊手,“没见过!” 柳岁早就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了,见柳平气得面红耳赤,不觉好笑。 家人和乐融融原来就是这个模样! “二叔,二婶还得再喝半月汤药,每日最多能吃一颗糖,你若不想她的身子好,倒是可以常买些甜食。” 她说完起身,“祖父祖母好生歇着,我出门了。” 柳老夫人起身,往柳岁手里塞了张银票。 “眼见天气暖和了,你不是说要修缮屋子?祖母拿着这钱也没地方使,你全拿去。” 柳岁接过,重又将银票塞回到祖母的手中。 “哪就用得着您出这钱,快收好吧!我可是赚钱的一把好手,您还不信我?” 柳老夫人频频点头,“你说得都对,可祖母不想你太辛苦,瞧瞧都瘦成什么样儿了,咱们这些银钱足够了。” 柳岁笑,“祖母,哪有嫌钱多的,咱们如今的情况您也是知道的,恒儿他们都大了,使钱的地方就更多,我可不想他们跟着吃苦受罪。” 老镇国公摆手,一锤定音。 “岁丫头给的你就收好,银钱可比儿子来得踏实!岁丫头快去忙你的,早些回来,我们等你一起吃饭。” “好,那我出去了。” 柳平吱唔着不敢吭声,只敢暗戳戳翻个白眼。 父亲这是觉得他不靠谱? “祖父!二叔瞪您!” 老镇国公弯腰抱起柳安,“陪祖父下棋去,咱们别理他。” 他颠了颠怀里胖成个肉团子的柳安,又看一眼柳岁单薄的背影,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一声长姐,一生都是长姐! 她为他们付出了太多太多,若是将来谁敢对柳岁不好,他第一个不答应! 秦氏摸了摸放在袖中的碎银子和几张银票,眼圈又没出息地红了。 她不想要,可柳岁态度强硬,非说有钱腰杆子才硬,需要个针头线脑子去买来,不必总是仰人鼻息。 柳岁那句话怎么讲的来着? 对,在柳家,人人都是平等的! 他们一家感情深厚和睦,她带着几个孩子很快就融入进来,没人把她们娘几个当外人,尤其现在柳浩记在五房名下,她这个亲娘也就自然成了五房的人。 秦氏想,若是柳家几个儿郎全活着就好了,好人就要有好报! 王落帮忙收拾碗筷,扯了扯出神的秦氏。 秦氏哦一声,“岁岁昨晚给了我些银票和碎银子,在家里吃喝不愁的,也用不到。” 说着就把东西掏出来往柳老夫人手里塞。 柳老夫人笑眯眯拍拍她的手背,却不接那些银钱。 “岁丫头待自己都是极好的,既是她给的,你就安心收着,一家人不讲这些虚头巴脑的。” 秦氏咬唇,泪在眼眶中打转。 王落笑着打趣秦氏,“祖母别见怪,我娘就是个哭包,一点事就得哭个半日。” 秦氏嗔怪地瞪一眼王落,她如今脸上的笑容多了,人也变得开朗许多。 “娘哪有你说的那么爱哭,就是.....我这白吃白住,还要白拿银钱.....” 王落亲昵地凑到秦氏身边,“娘可千万别这么想,柳岁姐姐若知道了,该多心寒,若真过意不去,到时好好种田,亩产千斤!” 秦氏扑哧笑出声,拍了拍王落的屁股。 “岁岁就是打趣的,就你娘这点本事,能亩产百斤都不易。” “柳岁姐说了万事皆有可能,娘您不要妄自菲薄,都还没开始努力,就自己泄气了。” 秦氏见她说得头头是道,自己压根说不过她的这些大道理。 “对对,岁岁说得全对!娘只管努力就对了。” 王茹吃得满嘴都是糖糕,“长姐懂得最多,以后茹儿也要当长姐这样的女子。” 秦氏和王落微滞,秦氏率先问,“你唤谁长姐?” 王茹从凳子上跳下来,使劲拍了拍新袄子上的碎屑。 “就是柳岁姐姐啊,她说她也是茹儿的长姐。” 王茹不知秦氏五味杂陈的心思,她就单纯觉得柳岁好。 柳老夫人扶着秦氏的肩,“我还是想着将茹儿和落儿一并记在成儿的名下,将来她们嫁人,也能挺着腰板,不必看人眼色过活!再不行,柳家养她们一辈子!” 秦氏嘴唇抖动,一个完整的字也说不出来。 还是王落一把扯过妹妹,扑通跪在柳老夫人面前,郑重其事磕了三个响头。 “落儿和茹儿都听祖母的!” “可这.....不好,浩儿还能替柳家传承香火,她们两个丫头片子.....” 柳老夫人伸出手戳戳她的额头。 “这话可不能叫岁丫头听见,到时肯定会唠叨个没完,她最讨厌这番言辞,丫头怎么了,一样能顶天立地,不输男儿,岁丫头不就是这样的女子?” 秦氏垂头,泪顺着脸颊滑下。 谁不想过好日子,谁不想儿女前途光明,可做人得讲良心,不能依附上柳家当个没用的米虫,这就太不知好歹了。 “行了,两个孩子都愿意,你就别在那想东想西,这事等岁丫头回来就定下吧!” 第84章 他不是我儿子! 城守府的护卫见是柳岁来,也不通报,直接放行。 “柳姑娘快请,夫人说了,只要您来,无需通传。” 柳岁朝管家笑笑,“多谢,夫人这几日身子可还好?” 管家神色凝重,四下张望几眼,声音极低。 “不太好,前日醒了就一直说头疼,还说好些事都记不太清楚,这宁安也没好郎中,大人想着将夫人送回江南。” 柳岁闻言,脚下的步子放快。 “快带我去瞧瞧!那这几日用饭可还正常?” 管家摇头,“也不好,每日只能吃小半碗,大人着急上火,偏城中的事一件接一件要处理,忙的焦头烂额。” “为何不让人来告知我一声?” 管家突然噤声,朝柳岁暗暗使了个眼色。 柳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冯天奇勾唇站在回廊,湖蓝的长衫被风吹的飒飒作响,墨发松散束着,一双眸定定凝视着她。 “少爷只说夫人没大碍.....” 柳岁懂了,冯天奇知道她会医术,这是特意压下消息,不肯让她来看望谢烟。 如果是亲生的儿子,怎么会这般心狠? 心中这么想,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她朝冯天奇微一颔首,虽笑着,笑却并不达眼底。 “民女见过冯公子。” 冯天奇慵懒地倚在红色廊柱上,声音清冷磁性。 “岁岁,我们的关系不该如此,你说是不是?” 柳岁淡笑不语,态度疏离。 “民女与冯公子原也是云泥之别,从前的情分更是不值一提!” 冯天奇淡淡扫她一眼,“那就是与摄政王情分更深?呵,他可算不得良人。” “哦,原本冯公子是这么想本王的。” 景昭辰今日忙得脚不沾地,一大早的被顾容那蠢货牵累,吃了个闭门羹,一肚子的怨气正无处发泄。 “不过也无妨,毕竟本王取向正常,对男子没甚兴趣,到底是不是良人,冯公子无需介怀。” 冯天奇眼睛微眯,凌厉的目光射向景昭辰。 他深紫的锦袍有些微皱,墨发束于头顶,一双眼始终定格在柳岁身上。 “呵,我不过是与岁岁闲话家常,摄政王何必如此。” 景昭辰见柳岁不为所动,甚至连个眼神也不曾给自己,顿时有些慌乱。 顾容大闹柳家,他事先确实一无所知。 宁安城精盐的事可不止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简单,背后极可能有外邦手笔,岐奇首当其冲!他忙得压根顾不上别的。 “岁岁,本王.....” 柳岁朝一旁的管家低语,“快些带我去瞧瞧谢夫人,再拖下去情况只会更糟。” “好,快随小的来。” 柳岁对城守府的地形了如执掌,只是不能表露半分,乖乖跟在管家的身后。 “来过这么多回,还是记不住路,次次都要麻烦您。” 管家摆手,“柳姑娘客气了,这都是小的分内之事。” 景昭辰眼睁睁见她走远。 就算此处不是京城,这也仅仅只是城守府,可该讲的规矩还是不能少,谢烟所居的院子毕竟是内宅,他一个外男不好擅入。 柳岁走得头也不回,留下景昭辰和冯天奇大眼瞪小眼。 “岁岁原来也这般不给王爷面子,如此我就高兴了。” 冯天奇摇着折扇,湖蓝长衫随他的动作扬起个弧度,那个嘚瑟劲看得景昭辰想冲上去揍他一顿才解气。 “这样的天,拿个扇子四处招摇,活像那开屏的孔雀!” 江临默不作声,眼角余光撇向景昭辰手中的玄色折扇。 “呵,本王这个是武器!” 江树在心中暗暗唾弃了一百遍自家主子。 柳姑娘不知嫌弃过这扇子多少回了,冷得滴水成冰的天,主子天天握着把扇子晃,也不怕把柳姑娘给扇病了! 见他俩神色各异,景昭辰舌尖抵了抵后槽牙。 “江树你留下等着岁岁,待她忙完,安全将人送回去。” 江树颔首,“是,属下定将柳姑娘全须全尾送回去!” 柳姑娘那么虎,还用爷这样保护?只要她愿意,瞬间就能毒倒一大片。 顾容回府之后,五官肿的全部挤在一起,看得他们心惊肉跳的,得罪柳岁的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得想些法子讨好未来的王妃,男子汉大丈夫就得能屈能伸! 再说柳岁匆忙进了谢烟的厢房,她虚弱地窝在软榻上,神色恹恹,再没了往日的眉飞色舞。 见到柳岁,她的脸上才终于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岁岁你来了。” 柳岁上前几步握住她的手,不过几日的功夫,谢烟就瘦了一大圈,从前的裙裳穿在身上也显得有些不合身。 她手指用力,谢烟安静地不发一语。 良久,“岁岁,我是中毒了吧?” 她语气和缓,仿佛说的是与她不相干的事情一样。 “嗯,幽兰散,来自西域。” 谢烟继续凝眉沉思,手指一直按在太阳穴。 柳岁坐在她身边,取出几根银刺入她的眉心穴。 谢烟很安静,安静的像变了一个人。 “岁岁,你说我的天奇去哪了?” 柳岁的手顿了顿,飞快落针,“您心中已有猜测了吧?” “我不敢表露出来,我怕.....万一被察觉了,他们真就会对天奇下死手。” 柳岁轻弹银针,银针发出低低嗡鸣声。 “夫人为何觉得冯公子还没死?” 柳岁知道这对一个母亲来说很残忍,但有些事也只有她这个母亲才最清楚。 “就是母子间的那种感觉......” 她似乎回忆得很痛苦,嘴里发出闷哼。 “天奇是我唯一的孩子,我甚至都没寻奶娘,亲自将他带在身边养大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变化那么大?容貌再像,眼睛也骗不得人。” 她喃喃,也不需要柳岁回答,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啪往下落。 “他看我的眼神里不带一点感情,就像面对个陌生人,而且....天奇无论再怎么变,也不可能狠下心给我们下毒,就因为我看见了信鸽.....” 她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往事在脑海中断断续续。 “天奇会对着我笑得像个孩童,绝不像现在这样眼神犀利冰凉,对了,天奇也不喜桂花香.....他却满身那香气.....” 柳岁拔针,谢烟眼神有些空洞,“他不是.....我儿子!” 第85章 中毒颇深 冯震急匆匆进来,朝着身后小厮挥挥手,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我夫人如何了?” 柳岁垂下眼,淡淡答。 “中毒颇深,若听之任之,轻则痴傻,重则身亡.....” 冯震抹一把额头上的汗,脸上却尽是了然之色。 “我想送她回江南。” 柳岁不语,安静地听他接下来的话。 冯震也没急着解释,而是走到轩窗边朝外张望了几眼,又将窗关严实。 “我对他们还有些用处,却没想到他们竟背着我下如此毒手,她不能好好离开宁安,至少现在不能。” “那夜你在何处?” 冯震微滞,旋即笑了笑。 “柳姑娘应当知道城中神秘的地下赌场吧?那晚拍卖有他们所需的东西,可又不方便出面。” 谢烟家在江南世代行商,所积银钱不说富可敌国,也够十代吃喝不愁,背后之人是缺银钱,这才寻上了冯震,如果谢烟急病身故,她所有产业皆归冯震父子。 既要人家的钱,又要人家的命! 见柳岁一脸沉思,没有想开口的意思,冯震坐在谢烟身边,她睡得并不踏实,好看的眉头紧紧拧起,从前霸道张扬的样子被愁苦所代替。 “她.....得回江南才能保住性命。” 柳岁回神,摇头,“你若执意送谢夫人回去,她才真的活不了了!放在眼皮子底下,至少还在他们的掌控范围。” 冯震踌躇,握着谢烟的手又紧了几分。 “可是......她如果什么都记起来了,又该如何?他们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 柳岁脸上露出个神秘的笑。 “谢夫人你如何想?” 床上的谢烟缓缓睁开眼,只觉得大脑中一片清明,混沌了许久的往事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 “我不走,想按你说的法子试试!” 冯震一脸诧异,“夫人,你好了?身上的毒可是解了?” 谢烟笑一声,“有岁岁在,这点毒算什么,但她说得对,我如果走了,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你,奇儿也未必就能保住性命。” 柳岁淡淡道,“谢夫人暂时要装一阵子痴傻,冯大人也千万别露了马脚,他们想要的是谢家的钱,先都依着他们就是,没必要硬碰硬。” 冯震凝眉,见谢烟一脸淡然,自然也不再有异议。 “行,那就辛苦岁岁,夫人的铺子暂时得交由你打理。” 谢烟指了指梳台旁的红木雕花箱子,“江南所有铺面的账册全在那里面,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就辛苦你了!“ 柳岁怔忡,谢家在江南也是出了名的富商,家中子孙繁茂,怎么就轮得到她一个外人来打理铺子的事,再者,账册可是铺面最隐秘的东西,交到她手上就等同于把命脉一起交到了她手上! “谢夫人您要不再考虑一下?据我所知,谢家还有不少的经商的子孙,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 谢烟冷笑,推开冯震下了床,打开箱子,里面至少累着百本账册。 “谢家重男轻女,当年我母亲就生了我一个,父亲后来又纳了好几房妾室,母亲不受宠,我也跟着吃白眼,可到底占着嫡出身份,父亲就用这些铺面给他的宝贝儿子换嫡子位置.....这么多年,我再没踏足过谢家大门!” 冯震就是个从六品员外郎,虽说民不与官斗,可谢家那样的富商,又怎会真的因为忌惮冯震而善待谢烟,这些铺面等于是断了父女亲情! “岁岁,这口气我咽不下,我嫁给冯震第三年母亲就含恨而终,我一直努力经营,就是想把谢家挤得无处容身!你.....帮帮我好吗?” 谢烟哭到泣不成声,冯震心疼地将人一把揽在怀里,齐齐看向柳岁。 柳岁看着他们恳求真诚的眼神,拒绝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好,可我的身份如今确实有些尴尬。” 谢烟扯过冯震的衣摆抹了抹眼泪,又撸了把鼻涕。 “你若不嫌弃我是商户女的身份,我想认你为义女,这样你行走在店铺也有个说法。” 根本不容柳岁说话,她连珠炮似地开始念叨。 “江南店铺共计二十六家,其中十一家是陪嫁,另外十五家则是我暗中打压,低价收购谢家的!你点子多,想法也比我高明,这些铺子在你手里只会更上一层楼!” 柳岁咂舌。 听谢烟这意思,江南二十五家铺子还嫌少了,这是想把谢家所有铺子全部吞下! 想至此,话也随之问出口。 “谢夫人,听您的意思是想把谢家在江南所有的铺子都拿到手里?我这么理解没错吧?” 谢烟笑,眼尾挑了挑,目露狡黠。 “瞧,我就说岁岁聪明吧,一点就透!我正有此意,也为此努力了十几年,现在可以休息一下了!” “那您能说一下谢家在江南的铺子还剩下多少吗?” 谢烟认真想了想,回答的云淡风轻,却把柳岁骇得好半晌回不过神。 “五十八家!” 柳岁“......???” 简直被震惊得哭笑不得。 冯震半蹲在谢烟身边,拿出帕子小心地替她擦拭眼角。 “你这么吃惊做什么?区区五十八家,又不是五百八十家,凭你的能力顶多五年就能全部拿下!” 谢烟点头附和,“这么多年,你可算说一句人话了!” 冯震,“......??” 听着不像夸他的好话! “夫人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的决定我何时质疑过。” “你得有那本事才行,若非有我,你还是个住在草屋的穷酸秀才,哼!” 冯震宠溺地揽住谢烟,“是是,夫人说的都是,我就是个夫人软饭的。” 谢烟嗔怪地推他一把,“闺女还在这,也不嫌丢人。” 柳岁,“......??” 被强塞了一把狗粮,她也还没答应谢烟的要求,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他们闺女了? 冯震挺了挺脊背,“咳咳,闺女又不是不知咱家的情况,再说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可丢人的。” 冯震猛地站起身,怀里的谢烟险些一头栽在地上。 “咱家的名牒收去哪了?赶紧把闺女的名字添上去!” 冯震一溜烟跑没影了,生怕晚一步柳岁就会拒绝! 第86章 改口费 柳岁瞠目结舌。 平常冯震走路都恨不能踩死一地蚂蚁,从未见过他如此矫捷! 谢烟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直喊疼。 “岁岁你就从了吧,这没跑的事,我生奇儿那会,也不见他跑的这么快,还在街上跟人唠了会嗑才回家。” “谢夫人,我还没答应.....至少得同祖父母商量一下。” 谢烟摆手,从手腕撸下来个玉镯套到柳岁手上。 “改日我让冯震亲自去一趟,也显得有诚心,今日就先这么办吧!” 她揉着眉心,一副难受得要晕倒的样子。 柳岁叹气,“夫人,您这毒已经没大碍了,咱们现在只是演一出戏!” 真没必要做到这种连自己都相信的地步! 柳岁吐槽。 谢烟扶着头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裙上的褶皱。 “做戏做全套,再说我是真的头晕,还有你如今是不是该改口了?毕竟改口费都收下了。” 柳岁无语地扶她坐去长榻上。 “你们这就是赶鸭子上架!那么多的账册,真就放心全交到我手上?” 谢烟执着地盯着她,“叫一声母亲我听听!就生了个浑小子,身子就不好了,没女儿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柳岁只得乖乖叫了声母亲,谢烟喜上眉梢。 “这声音软糯的,瞧瞧这就是缘分,当不成婆媳,当母女也是好的!” 冯震跑的满头大汗,手中拎着个不小的木匣子。 人还没进门,声音已经进来了。 “快,赶紧把岁岁的名字写上去,以后咱家也有四口人了!” 他骄傲得不行,站在桌边就往名牒上写名字。 谢烟赶紧道,“你慢着点写,那字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嗯嗯,夫人放心!为夫保管把字写得漂漂亮亮的,咱们终于有闺女了!” 柳岁看着他们两人在那一唱一合,压根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闺女,你的私印带在身上没?” 冯震举起名牒看了又看,满意地眯起眼。 “嗨,夫人,日后摄政王是不是也得唤咱们一声爹娘?” 谢烟若有所思看了看柳岁,赞成地点头。 “一想到那么矜贵冷傲的人要唤咱们爹娘,我这心里就乐得不行!” 柳岁,“.......” 话题转得太快,她一时半会都有些跟不上他们的思维速度! “冯大人,我和王爷未必能走到那一步.....” 冯震挑眉,“你叫我什么?” 他昂了昂下巴,“重新叫一次!” ......? “父亲!” “诶,这才乖,瞧瞧,这是我送的礼,喜欢不?” 柳岁探头过去,一匣子金银珠宝。 谢烟瞄一眼,“唉,我们只有这些勉强能拿得出手了,你也别嫌弃,收着吧。” 柳岁想到从城守府仓库顺的那些东西,突然觉得面皮一阵阵发烫。 “这些我不能收,再说家中也无安放这些的地方。” 冯震想了想,大手一挥,“挨着柳家的那两个院子也给你,全部打通够住了,我再寻匠人去给你修个库房!” 柳岁张了几次嘴,却又只能将话全部咽回去。 谢烟就托腮看着她,一副你若不收我就哭的表情。 “行,那我就不和父亲客气。” 柳岁有些不解,“天奇不是还有个妹妹?” 谢烟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手猛的攥紧。 冯震轻抚她的后背,“天双不是我们亲生的。” 谢烟冷笑,“这事也不用瞒着岁岁,谢天双是我父亲那好大儿的外室所出,后来外室死了,他们嫌丢人,不愿将孩子抱回去,我心疼稚儿无辜,就养在了膝下,谁知养了个白眼狼!” 谢烟想起这事,就气的想要呕血。 冯震接着她话道,“她出落的标志,谢家想把她嫁给太守,那太守三十有七,还有两个孩子,我和你母亲不答应,可谁知天双被猪油蒙了心,自己跑回了谢家待嫁.....” 屋中一时静谧无声。 “我们对她视如己出,她却一声不吭跑了回去,与我们断绝所有关系,既如此,我们也不能当那没眼色的,挡人家的前程。” 柳岁也算彻底明白为何祖父一直想让自己帮冯大人一把,这夫妻俩在被谢家那样对待的情况下,还怜惜幼子,也不愿拿自己养大的孩子换取利益。 一介商贾的胸怀,强过京中许多勋贵! 冯震在官场浸染多年,眼中却没一丝精明算计之色,看着谢烟时,仍似少年般的爱慕眷恋。 “不是每一场付出都有回报,父亲母亲已经做的够多,只是天各有命,强求不得!” 谢烟的眉眼微弯,一股暖意包裹全身。 “岁岁说的是,我们但求无愧于心就好了,也没想着让她回报什么,所念所盼,就是希望孩子们平安喜乐罢了。” 屋外响起了脚步声,像是刻意发出的动静。 谢烟瞬间戏精附体,也无需柳岁交代,直接软倒在床榻上,扶着额,嘴里哼唧不断。 柳岁和冯震互望一眼,了然一笑。 冯天奇缓缓走进来,桃花眼中流光轻闪,似是能窥见人心。 柳岁的视线只在他身上停了一瞬,并没过多探究。 冯天奇走到谢烟床边,语气平静,不带一丝感情。 “母亲如何了?看这模样岁岁也治不了?” 自从确认了他的身份,柳岁就懒得与他周旋,多说多错,不如闭口不言。 她沉默,冯天奇却很满意。 “父亲,我觉得母亲如今的身体,并不适合远行,就留在府里好好调养吧!” 他声调拔高,带着不容置疑。 冯震笑得很自然,至少从面上看不出一点不悦。 “为父也是这样想的,她若真回了江南,我才真是不放心。” 冯天奇点头,“的确如此,府里有咱们父子二人看顾着,到底能更放心些。” 两人你来我往,绵里藏针,面上却始终笑的和煦。 冯震悄悄将桌上的名牒塞在袖子里,朝柳岁眨了眨眼。 “我许久没见柳老大人了,今日赶巧有空,就随你一同去探望一下,正好江南那边送来了上好的女儿红。” 柳岁白他一眼,“所以我祖父偷藏的酒是您送的?” 第87章 可是吃醋了? 柳岁对冯震的提议没有意见,看了眼躺在床榻上阖眸的谢烟。 “也好,祖父整日在家中念叨您,但话我得提前说好,少让我祖父饮点酒!” 冯震大剌剌地摆摆手,“你祖父从前可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喝酒就跟喝水似的,如今倒被你束住了手脚。” 柳岁哼一声,“冯大人莫不是忘了,我祖父已经年过七十,不再是年轻那会儿了。” 冯天奇被晾在一旁,看着他们有说有笑地出了屋门。 他半眯着眼,盯着柳岁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你说,她这么聪明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 谢烟心中一滞,嘴里仍旧断断续续发出痛苦呻吟。 冯天奇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烟所中的毒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的,它会一点点吞噬人的意志,陷入自己编织的幻境,永远出不来,最后痛苦地死去。 直到冯天奇的身影消失,谢烟才从床上坐起来,轻轻叩了三下桌面。 有黑影闪身跃入,“夫人,有何吩咐?” “这箱子送去柳家,别让人瞧见。” 黑影默不作声,扛起箱子,像感觉不到重量一般,身形灵活地飞跃出府。 谢烟凝眉,她中毒不假,可事先是收到风声了的,只是将计就计,却没想到此毒如此霸道,不过嗅了一点,就害得她除些没了记忆。 黑影是母亲在她出嫁时送她的暗卫,一共四个,当时父亲不肯用正妻的身份将母亲葬入祖坟,也不让她的牌位入祠堂,后来暗卫去偷棺椁时,因为发生了冲突,当场死了一个。 母亲温婉贤良,也不知从哪寻到的这几个功夫高深莫测的暗卫,她都没找到机会问,母亲就一病不起,这期间谢家根本不许她进门,也应该没给母亲请名医。 母亲死时,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谢烟的指甲深深嵌入皮肉,有血珠子渗出来。 “娘,烟儿定会替您出了这口恶气,我要让他跪在您坟前忏悔,但是娘,您千万不能心软原谅他,他那样忘恩负义之人,死后定得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边冯震跟着柳岁一起回了柳家,离得并不远,两人索性也没坐马车。 年节已过完,长街许多的店铺陆陆续续准备开门迎客,清扫各家门前的路面。 大红灯笼已经撤下,换了批新的风灯,比从前昏黄的灯笼亮堂不少。 “这些风灯是从江南购置的,比其他城镇便宜许多,宁安要用银钱的地方太多了。” 柳岁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的景昭辰,见他看过来,扯着冯震拐去一旁的小道。 “我觉得银钱还是该先修城墙,没有外敌入侵当然最好,但凡事都怕万一,如今城中又不太平,能天暖和了,还要鼓励大家去山上种树,可在一定程度上抵御风沙,改善宁安的气候。” 冯震听了柳岁的话,心中很是满意,到底是他女儿,想法就是与其他闺阁女子不一样。 “岁岁分析的没错,最近城中事情太多,我都没空想这些,改日把你的这些想法全写下来,咱们先挑最紧要的解决。” 柳岁望着被雪层层覆盖的山峦,想着后世解决风沙的法子,如何改善土壤也是重中之重,这样百姓就不用流离失所,大昭也就没有那么多流民。 大家都能吃饱穿暖,孩子有书读,自然国泰民安,万世太平! “好,我今晚就写一些,您到时看看还没有遗漏之处。” 到了柳家,冯震也没急着进去,而是带着柳岁去看相邻的两个院子。 院子无一例外的破败不堪,屋子也摇摇欲坠,经过一个冬天,屋顶被雪压的不堪重负。 “这两处院子全归你,屋子拆了重建,没修缮的必要。” 柳岁走了一圈,四处看了看,“院子是真不小,可都分给柳家,您就不怕那些与我们一同来的人有意见?” 冯震摸着下巴上才蓄起的胡须,“本官做事何需他们指手画脚,若有意见,就别住在西城,统统搬去郊外,这样上工还节省时间了。” “父亲,田地您想好如何分了吗?除了流放来的人必须要种的,应该还剩下不少,也不能白给他们,就采取承包制,自负盈亏,牵涉到每个人的利益,自然就会上心。” “何为承包制?这我倒是第一回听说。” 柳岁思忖着如何用这时代的方式让他更明白些。 “比如一亩地要产多少粮,除了上缴的,每家每户留出自己家要吃的,其余按市场价收,如此也就无需朝廷年年拨粮,即使大雪封路,出行不便,咱们也可以自救。” 两人边说边拐了个弯,结果看到景昭辰可怜巴巴守在门口,也不敲门,就那么倚在墙边,一脸疲惫。 柳岁,“......” 冯震掩唇,眼中的笑意却藏不住。 “你给王爷气受了?瞧那可怜样。” 柳岁没好气白他一眼,经过景昭辰时,脚步都未停。 “岁岁,本王一日都未曾用饭。” 他声音沙哑,唇也有些干,一双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柳岁。 “王爷不用回府陪郡主?” 景昭辰拉住她的袖子轻轻晃两下,语气温柔得似要滴出水。 “本王真不知她来柳家的事,若事前知道,绑也绑得她了不了王府的门。” 他凑到柳岁耳畔,语带笑意。 “岁岁可是吃醋了?” 柳风笑眯眯,狠狠踩在他脚背上。 “王爷还真是自恋,闪开,别挡路!” 景昭辰夸张的后退几步,后背结结实实撞在墙上。 冯震面皮绷了绷,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好家伙,平时看着那么冷清暴躁的人,私底下竟然是这么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还学着人家碰瓷! 柳岁深吸一口气,指尖点着他的胸口。 “你幼不幼稚?快三十的人了,还玩这种把戏!” 景昭辰顺势握住她的手。 “本王今日真的滴米未进,饿得头晕眼花,站不住,真不是你推的,你不用觉得愧疚。” 柳岁,“.....王爷想多了,我完全没愧疚。” 景昭辰的脸贴在她手背上。 “岁岁,本王今年才刚二十五。” 第88章 姑娘,有人揍我! 冯震看到景昭辰扫过来的杀人般的眼神,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旋即又想到如今自己可算是柳岁的父亲,绝不能露怯。 奈何摄政王周身气势实在太过凛冽,他的温柔耐心只给了柳岁一个人。 “咳咳,外面冷,咱们还是进去再说吧!” 柳岁想跟上,手却被景昭辰拽着。 “岁岁,本王觉得胸口憋闷,你快看看,是不是毒发作了?” 柳岁被这男人的厚脸皮气笑了。 她本来也没吃醋,就是觉得他就算要来柳家,也得稍微注意点,毕竟暗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 连顾容那样胸大无脑的人都知道他与柳家人亲近,还知道景昭辰心悦她,暗中伺机而动的人岂非早就察觉了? 她自己倒是一点也不怕,可柳家上有老,下有小,她不能拿他们的命开玩笑。 心有牵绊的人输不起,所以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王爷还是回吧,日后也少来。” 景昭辰垂眸不语,“你说过要与本王共进退,这是打算抛弃本王了?” 柳岁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你这脑子里一天到晚想的什么乌七八糟的。” 她指了指他身上皱的不像样子的锦服,又凑到他胸前嗅了嗅,故作嫌弃地扇了扇。 “现在也不是用饭的时辰,回去沐浴之后再来吧。” 景昭辰长长的鸦羽轻轻闪几下,抿着唇,就是不肯撒手。 “这样冷的天,你就舍得我来回跑?” “行,不沐浴了!” “本王能喝鱼汤吗?” 他扯着柳岁一片衣角,亦步亦趋跟着。 冯震,“......” 简直没眼看,他快走几岁,刻意和他们拉开点距离。 柳岁的手指看似随意地搭在景昭辰腕间,须臾的功夫就松开。 “冯大人今日恰好拿了些鲫鱼过来,一会炖汤,可你只能喝一碗。” 景昭辰乖乖点头,“好,岁岁说了算。” 江树抚额,看一眼蹲在身边的江玉。 “你小子倒是命好,跟在柳姑娘身边都长胖了。” 江玉嗑着瓜子,眼睛被风吹的微微眯起。 他呸的将嘴中的瓜子皮吐出来,又继续捏一颗放在嘴里。 “柳家上下就属姑娘做饭手艺好,可惜她实在太忙了,亲自下厨的机会不多,不过我也不挑,有吃的就成。” 江树看着他明显圆了一圈的腰,还有那张脸又白又胖,活像刚出锅的馒头。 “你都快胖成个球了,还能飞得起来?” 江玉耸肩,气死人不偿命。 “没办法,姑娘说我辛苦,一般不让早起,也不用夜夜守着,吃得好睡得好,自然就胖了。” 他啧一声,满眼悲悯。 “不比你们,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这些话就跟刀子似的捅在江树的心窝子里,刀刀见血! 江临翻了个白眼,看着那一地瓜子皮,特别想把江玉逮住胖揍一顿。 江树凑近点,从江玉手里抢了一小把瓜子,眼尖地发现他衣襟里塞着几张银票。 “呦,这银钱也是柳姑娘给的?你小子混得可以啊,快交些出来,请兄弟们喝点小酒。” 江玉财迷的把银票往怀里使劲塞了塞。 “切,我敢给,你们敢喝吗?屁股不想要了?说起来,我倒有两日没喝过酒了,姑娘说今日有上好的女儿红。” 江树,“.......” 他回头看一眼江临,两人十分默契地把江玉按倒在屋顶上。 江树一拳打在江玉的眼睛上,又用手捂住他的嘴。 江临默不作声,拳头一下下捶在江玉的肚子上。 “我让你嘚瑟,我让你显摆,打不死你!” 不一会的功夫,江玉就被揍成个乌眼青,身上哪哪都疼。 “你们俩这就是嫉妒!你等着,我非得告诉姑娘,你们俩死定了!” 他揉着屁股,跃起,然后啪地摔了下去。 ......?? 江临第一次脸上有了笑意,看着脸朝下摔得半天起不来的江玉,觉得十分解气! “姑娘,有人揍我!” 江玉扯着嗓子,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江树,“......你他妈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还告状啊!” 江玉冲他们露出个诡异的笑容,无声地说了句话。 你们俩完了! 柳岁出来,身后跟着扯着她衣角的景昭辰,跟只讨好主人的巴儿狗似的。 “江玉你这眼睛怎么了?谁打你了?” 江玉指着屋顶,眼眶通红。 “我在那嗑瓜子,他俩啥也没说就把我打了一顿!” 江树和江临瞬间后背绷紧,站得笔直,不敢看柳岁的眼睛。 柳岁叉腰,“你们俩给我下来!说说为什么打我的人?” 江树睨一眼主子,发现自家爷连个眼神也没给他们,就巴巴盯着柳岁。 “我数一二三,你们若不下来,可别后悔!” 主子不发话,江树和江临也不敢动,站在寒风里,对自己刚才鲁莽的举动后悔不已。 早知道就把江玉这货带出城揍,等他告状,他们早回王府了。 “昭哥哥,他们不听岁岁的~嘤,你说怎么办吧?” 柳岁捏着嗓子,嗲声嗲气地模仿顾容的语气。 景昭辰一个激灵,瞬间起了两胳膊的鸡皮疙瘩。 “这是你的家,如何处理都由你说了算。” 柳岁挑眉,“昭哥哥,那人家去王府被欺负了,就不能惩罚他们了?” 茶里茶气,矫揉造作。 景昭辰嘴角抽了抽,心里却又觉得十分妥帖。 “本王全听你的,他们自然也得听你的!” “好,有昭哥哥这句话就足够了!” 景昭辰按了按眉心,低声央求。 “岁岁,本王道歉行不行?求你别这样叫本王,听得心慌。” 柳岁不理他,朝着江树他们抛出个纸包。 江临下意识地伸手接住,细碎的粉末顿时扬了他俩一头一脸。 她拍拍手,冲着坐在地上的江玉眨眨眼,“走,回屋吃饭!” 刚才还疼的龇牙咧嘴的江玉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屁颠颠跟在柳岁身后,回头挑衅地朝江树二人挑挑眉。 江树和江临两脸懵逼,一头雾水。 下一秒,屋顶上传来惊天动地的喷嚏声,一声高过一声,江玉笑的差点钻到桌子下面去。 第89章 又欺负老实人 柳恒捂着嘴,小肩膀一抖一抖地。 长姐好坏,又欺负老实人了。 柳岁若无其事,拿起筷子夹菜吃。 “夏星这手艺越来越好了,对了,木匠铺子开了,我重新定了个桌子,这张也太小了。” 夏星环顾一圈,几个小家伙头挨着头挤在一处,边吃饭边嘀嘀咕咕。 “姑娘,我和秋水可以在小厨房吃饭的。” 她看一眼柳岁的脸色,小声道。 “我和秋水毕竟是下人,这样不合规矩。” 柳岁扒拉两口米饭,细嚼慢咽。 “从今日起你们不是下人了,改明个冯大人会带你们去消了奴籍,自此后,是去是留,全看你们自己。” 她从袖中摸出两张已经泛黄的薄纸片,随手一撕。 “你们自由了!” 夏星和秋水愣愣地看着她的动作,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秋水小声问,“姑娘您撕的该不会是我们的身契吧?” “嗯,母亲把身契给我了,自然由我做主。” 老镇国公夹菜的手顿在半空,面皮绷紧。 “岁丫头你唤谁母亲?” 冯震满脸堆笑,赶紧又往老镇国公空了的碗里倒酒。 “哎呀,我和夫人认了岁岁当义女,可是这义父、义母听起来实在别扭,反正都是一家人,不讲究这些,父亲您快尝尝,这是我专程让人从江南带回来的女儿红。” 老镇国公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 “岁丫头出门一趟,回来就成别人家的人了?” 柳岁噗嗤笑出声,米粒沾在景昭辰的手背上。 “祖父,您往好处想想,您这又白得了一个儿子和儿媳,不光人傻钱还多!” 冯震的笑僵在脸上,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怪怪的。 “是是,父亲,以后我也是您的儿子!夫人身子不爽利,过几日定来给您和母亲见礼。“ 柳老夫人笑眯眯,接过夏递来的奶白鲫鱼汤喝一口,鱼放在锅中煎过,刺都炸酥了,也不担心扎嗓子。 “那敢情好,我老婆子就喜欢人多,热闹!” 冯震见老镇国公脸色还是不大好看,赶紧凑到柳老夫人身边。 “母亲,这是桂花香酿,不醉人,我问过岁岁,她说您可以适当浅酌两杯,不妨事的。” 柳老夫人笑得慈爱,轻轻拍了拍冯震的肩头。 “我可享享儿子的福。” 老镇国公瞪眼,见没一人搭理他,气得用筷子敲了敲碗沿。 柳安眨巴着眼睛,嘴里塞着冯震给的桂花糕,一说话直往下掉渣渣。 “祖父,敲碗会变穷,穷了就要去要饭。” 柳岁忍笑,接过景昭辰递来的一小碟剥好的虾。 “吃东西也堵不住你的嘴,这些都是打哪听来的?” 柳安笑得眼睛眯成条缝儿,“长姐教安儿的,她说这些规矩从小就要记在心里,不然出去会被人笑话没家教。” 老镇国公语噎,面子上却又拉不下来,只得继续板着脸。 柳老夫人冲着他们眨眨眼,又抿一口手中的甜酿。 大家相视一笑,继续吃饭闲聊。 景昭辰又是只吃了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 “不合胃口?” 见柳岁凑过来,景昭辰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没有,本王一直用得少,你别担心。” 柳岁撇嘴,不屑地打量他两眼,压低了声音。 “人是铁,饭是钢,你这么小的饭量,怕是身子不行。” 她凑的有点近,唇几乎贴到他的耳垂,景昭辰的脸瞬间红到耳朵根。 柳岁见状愣了愣,实在没想到景昭辰这么不经逗,亲她的时候,也不见他害羞成这副样子啊! 老镇国公抬手,筷子朝着柳岁飞来。 景昭辰眼角余光撇到,不由暗自好笑。 老镇国公还是一如既往的能动手绝不逼逼,从前他不知被筷子打中过多少次。 “岁岁,东西掉了。” 柳岁弯腰去看桌下,筷子擦着她的头皮飞了出去。 柳岁,“......??” 老镇国公气咻咻瞪着景昭辰,“要你小子多管闲事!是想再挨一回?” 柳平扁嘴,抱着碗转了个方向,半个身子躲在柳恒身后。 有本事就打,到时误伤了恒儿,柳岁肯定急眼。 镇国公府没什么别的破规矩,但他们因为都是男孩子,打打闹闹总是难免,父亲的这一手飞筷,不知误伤过他多少回! 可他是爹,他是儿,只能忍气吞声! “祖父您才喝一碗就多了?看来这酒实在太烈,不宜多饮!” 柳岁挑眉,站起身,将老镇国公面前的酒碗勾过来。 “昭哥哥,父亲说这是五十年的陈酿,你尝尝看!” 她托着腮,一双杏眼湿漉漉地凝视着景昭辰。 明明是无辜又灵动的神情,景昭辰却觉得后背窜过一阵寒意,冷得他不自觉地哆嗦一下。 “快尝尝啊,看看父亲到底是不是在吹牛。” 景昭辰闭了闭眼,端起碗,仰头一口饮尽。 江玉悄悄睇一眼自家爷,啧,怎么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柳岁眉眼弯弯,眸子里满是深情缱绻。 “不错,的确是陈.....嗝......酿......嗝......” “继续吃饭,一会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神色如常,看也不看身旁的景昭辰,慢条斯理的继续吃饭。 “本王.....嗝......” “人长张嘴就是用来讲话的,王爷连句解释也说不出口,那干脆再别说了!” 景昭辰发现了,只要自己不开口就一切如常,但凡想说些什么,那打嗝声就连绵不绝,与屋顶上此起彼伏的喷嚏声交相辉映!! 一桌子人都半垂着头,想笑不敢笑,憋的肩膀都快要脱臼。 被柳岁这么一打岔,老镇国公差点忘了自己刚才是因为什么事才发脾气的,生气生一半的滋味有点不舒服。 景昭辰凤眸沉沉,饭也不香了,独自在那生闷气。 老镇国公拍了拍桌面,“岁丫头,咱们言归正传,说是去谈紧要的事,结果认了个爹回来!也不与家里人商量!” 柳岁笑眯眯,用手指紧紧勾着老镇国公的酒碗,他抢了几次也没成功。 “冯大人,酒你带回去吧,我祖父这是对您和夫人的决定不赞同,以后梨花白什么的也别再送过来了!” 老镇国公瞪眼,“人可以走,酒留下!!” 第90章 蛇打七寸 冯震看出来了,这家确实是柳岁当家做主,老镇国公那么暴躁一个人都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蛇打七寸,算是被她给玩明白了。 冯震也不想横生枝节,好容易骗了个闺女,可不能才叫了两声父亲就又打回原形。 他狗腿得挨着柳老夫人,一口一声母亲,叫得柳老夫人脸上又新添了好几道褶子。 “母亲,说起这桂花酿,烟儿,也就是您的儿媳妇,酿得可比铺子里卖的还好,下回让她亲手给你酿几坛。” 柳老夫人哎哎应下,由着冯震替她揉肩,她还不满地瞪一眼只顾埋头吃饭的柳平。 瞧瞧,亲生的儿子还比不上半路杀出来的! 柳平守城门,不知要来来回回走多少回,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如今他身体好了,饭量也跟着好了! 柳安戳戳他,“二叔,祖母可能要把你赶出家门。” 柳平,“......” 为啥啊?难道就因为他吃得多?可岁岁说家中银钱够够的! 他抬头,正撞上柳老夫人如刀般的眼神,左一刀右一刀地朝他甩过来。 “母亲,我今日实在是太饿了,下回一定吃慢些。” 柳老夫人冷哼,拍了拍冯震的手背。 “你早年父母双亡,一个人苦苦撑着,还不忘读书识理,当真不易。” 柳老夫人睨一眼正在同柳岁大眼瞪小眼的老镇国公,抿口茶,话风一转。 “我觉着这事顺序反了,你既然叫我一声母亲,就当记在柳家族谱上,那岁丫头不就顺理成章成你的女儿了?” 冯震思来想去,觉得柳老夫人的话很有道理,但好像哪里又不太对劲。 “柳家世代勋贵,战功有目共睹,可.....我夫人不过商贾出身,都言士农工商,商乃最低贱,若我们真记在您家族谱上,今后难免不惹人诟病。” 老镇国公没好气白了冯震一眼。 “商贾又如何?不见得比那些世家大族的人低贱,他们自诩高贵冷傲,可吃喝拉撒哪一样缺得了银钱?当年若非你夫人高义,及时送来粮食,我们不冻死也得活活饿死!” 冯震滞了滞,才想起多年年的往事。 谢烟从他嘴里听了一耳朵,接连三日闷声筹粮草,直到第五日马车出城,冯震才知晓此事。 谢烟怕麻烦,对外宣称此乃江南百姓为将士尽的小小心意,希望他们保家卫国的同时,亦能吃饱穿暖,早日平安归来! 皇帝知晓此事,龙心大悦,免了江南百姓三成赋税,但此事确实让朝廷面上无光,他们被半夜召进宫,接连三日直至清晨。 众朝臣不堪重压,各家夫人就大开宴席,筹措银钱,好让自家的夫君儿子免受折磨。 谢烟粮草送到之时,平阳军已经饿了几日,可战马就如同他们的命,即使饿到几乎下不了床,依旧没舍得宰杀一只,每日只靠野菜充饥。 这批粮草可谓及时雨,但谢烟绝口不提自己的功劳,她只是商贾之女,不愿与皇家牵涉上任何一点关系。 冯震也是个没野心的,对升官一事毫不上心,在江南过得轻松惬意,压根没想过凭借此事重返京城。 大概也就是那时候被四皇子的人盯上,冯震是小官,平日行事低调,其夫人又是赚钱的好手,可惜拉拢皆以失败告终。 最后四皇子不得已李代桃僵,亲自上阵,却又不能将真的冯天奇灭口,怕以谢烟那火爆性子,知道真相会鱼死网破,坏了他们的大事! 冯震笑得谄媚,“既然父亲也不嫌弃我们身份,这事就这么定下吧!父亲意下如何?” 老镇国公被他一口一个父亲喊得无可奈何,不出声,就算是默认了。 他思忖良久,突然开口,“若真想认岁岁为义女,就依你母亲方才的意思。” 冯震脑子转不过弯,非常干脆地点头应允。 柳岁心道这冯震还真是单纯好骗,不过三言两语,他就成柳家人了! 柳老夫人朝柳平使眼色,这回他倒是机灵,小跑着将暗格里的族谱取出来,写上冯震一家三口的名字,最后冯震被哄得取出私章落印! 一场认亲,最终以冯震入柳家族谱告终! 景昭辰目睹这一切,只觉得心头发酸,天知道他有多想当柳家的一员,从很久之前这念头就在心中挥散不去。 屋顶上的喷嚏声渐歇,景昭辰的打嗝也止住。 “岁岁,本王当真不知顾容会来闹这一场,确是本王的错,可下回能不能换个法子罚本王?” 他委屈巴巴,扯着柳岁的衣角晃几下。 柳平翻了个白眼,“浑小子,瞧你那点子出息,你得强硬些,不然日后还不被岁岁拿捏得死死的。” 语毕,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柳平,若是眼神能杀人,估计此刻柳平已经该躺板板了。 “我.....咳咳,就是开个玩笑,你们怎么还当真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明显底气不足。 景昭辰满眼笑意,“无妨,本王心甘情愿被岁岁拿捏。” 柳岁神色淡淡,“王爷这是想从我这拿解药?那您怕是要失望了!” 她不是圣母,对闹上门来的人没半点怜悯之心,没当场杀了顾容,也算给足了景昭辰面子,不想坏了他俩共同谋划的大事! 事事以大局为重,不代表她就可以原谅口出恶言之人! 景昭辰摇头,“岁岁你想多了,本王瞧你给她下的那毒并不会伤害性命,不吃足苦头,她是改不了的。” 柳恒慢悠悠喝一口甜汤,满足地眯着眼。 “她吃了苦头也改不掉,天生如此。” 柳安马上赞同,声援自家哥哥。 “这就叫狗改不了吃屎!” 柳岁,“......” 话糙理不糙,可当着祖父的面这么讲好像不合适。 老镇国公掩唇咳两声,才忍住没喷笑出声。 “安儿这话总结的很到位,我柳家儿郎确实无需她那样认贼做父的女子可评判的!” 此言一出,屋中可闻针落。 包括柳岁在内都被震惊到了。 景昭辰蹙眉,“您的意思是当年之事有丞相手笔?” 老镇国公自知失言,抿唇不语。 第91章 打狗看主人 见老镇国公这个态度,景昭辰已猜到几分,再联想到过往种种,一切真相似乎近在咫尺,却又像蒙了层雾霾,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柳岁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握上他的,冲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沉默在屋中蔓延。 “行了,多说无益,还是先过好当下才最重要,事情也不可能一日就查得清楚。” 还是老镇国公率先打破了寂静,趁着柳岁出神,迅速夺过被她抢走的酒碗。 冯震很有眼色地替他将酒斟满。 “父亲,这真是上年头的女儿红,人家女儿出嫁,这才从地底启出来的。” 老镇国公咕咚咕咚地灌下半碗,抹了抹嘴角。 “不错,当真是好酒,比起烧刀子来也不差!” 柳岁盯着老镇国公,他却似毫无所察,一口接一口,生怕晚一秒碗又被夺了。 景昭辰反握住她的手,稍微用了点力。 “本王府上有比这还要好的酒,只给你一人喝。” 他灼热的气洒在柳岁耳畔,明明是特别正常的一句话,他这动作看在其他人眼中就有显得有些暧昧。 冯震饮了不少酒,都说酒壮怂人胆,他扯着嗓子。 “喂,你离我闺女远一些,既然还没成婚,就得注意点规矩礼仪!” 景昭辰挑眉,目光里带着几分戏谑。 “冯大人这是喝多了?本王这有很好的解酒法子,可要一试?” 柳平闻言身子抖了抖,同情地看一眼冯震。 老镇国公垂眸掩笑。 “你们俩去带冯大人醒醒酒!不然这样送回府,谢夫人要生气的!” 江树和江临从窗口跃进来,力道没掌握好,新糊的油纸被扯了个洞。 “是用这种方式表达对我的不满?放着好好的门不走,非要翻窗,看来还是刚才的惩罚太轻了。”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江树和江临吓出一身冷汗。 “柳姑娘属下们错了,下不为例!还请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这一回。” 柳岁淡笑不语,托腮望着景昭辰。 “咳,本王赔。” “行啊,油纸两文一张,共粘了六张,加之安儿因为剪纸,手还划破了,看在咱们这么熟的份上,就算你二两好了!” 江树简直活久见,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柳岁。 这油纸随处可见,十来文的东西,被她这么一说,直接涨了数倍。 景昭辰朝着江树两人伸手,“没听到?钱掏出来。” 江临木着张脸,掏出几块碎银放在景昭辰手中。 “今日属下就装了这么多。” “无妨,剩下的从你们月例中扣就好。” 江树,“......” 心中突然涌上心灰意冷的厌世感! 区区几两银都不放过,周扒皮也没主子和姑娘狠。 院中传来不小的动静,柳岁侧耳聆听,眼角微微挑了挑。 景昭辰内力浑厚,脚步声才起,他就已知道来者是何人。 他欲起身,柳岁一把握住他的手,似笑非笑睇着他。 “让她进来又何妨,这是怕我对她下死手?” 景昭辰周身戾气消散了个干净,非常识时务地摇了摇头。 “任凭你处置,本王绝不插手!” 冯震被江树拽着脚拖到厨房醒酒,杀猪般的喊声久久回荡在院子里。 “啊,杀人了啊!岁岁.....唔,你不能见死不救!” “我错了错了,是我口不择言,哈哈哈......我真没喝多。” 顾容戴着长及膝盖的白色帷帽,半遮半掩,倒也看不真切她的容貌。 迷儿率先进来,气焰嚣张至极。 “就是你这小贱人将郡主的脸伤成这模样?你可知她身份,就敢下此毒手!” 她不屑地打量一圈,看到景昭辰时愣了愣,旋即吓得面色惨白,哆哆嗦嗦跪下。 “奴婢迷儿见过摄政王!方才是奴婢一时嘴快,还请摄政王见谅,原谅奴婢这一回。” 柳岁轻轻笑一声,“哦,你这话倒是奇怪了,明明骂的是我,为何向他道歉?” 她松开景昭辰的手,走到迷儿身边蹲下。 “这眼睛也没瞎啊,哦,牙齿有些歪,难怪说话颠三倒四。” 迷儿怕景昭辰,可她不怕柳岁。 听到柳岁这话,她甚至还挑衅地勾了勾唇。 “你觉得摄政王是真心喜欢你?简直痴人说梦,也不看看你的身份,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劝你最好识相些,少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勾搭王爷!” 柳岁无语,回头瞪一眼始作俑者。 她略一思量,拔下发间唯一的桃木簪,干脆利落刺入迷儿的麻穴。 迷儿身子一僵,只觉得浑身酥麻,不受控的朝一侧倒去。 柳岁捏住她的脖颈,将人拎到半空。 迷儿挣扎,难以置信地瞪着瘦的一阵风就能倒的柳岁。 “今日的好心情被主仆破坏得一干二净,也不必什么惩罚,就给你个干脆!” 迷儿眼球突出,脸涨得通红,不一会的功夫,就变得青紫。 顾容虽也想迷儿死,但解药还没拿到,她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慢着!都说打狗也得看主人!你这是压根不将本郡主放在眼里?” 柳岁眉眼弯弯,甚至懒得看她一眼。 “是啊,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我柳家狗吠。” 她晃了晃半死不活的迷儿。 “也不对,这么说就是侮辱了可爱的狗子。“ 顾容将面纱掀开一点,看向景昭辰的方向,自从她进屋,他连个眼神也没给过她。 顾容咬唇,忍住强烈的醋意,一双染泪的眸凝视着景昭辰。 “昭......” 刚说一字,景昭辰周身就泛起寒意,屋中的温度也跟着下降。 “王爷,求您为容儿做主,若无解药,容儿这脸就毁了!” 她朝着景昭辰走几步,腰肢轻摆,袅袅娜娜。 “王爷.....您看看如今容儿变成什么模样了.....呜呜” 顾容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掀开头上帷帽,原本还算明艳的脸,五官争先恐后挤在一起,眼睛余一道缝勉强可视物。 柳安捂嘴,拉了拉柳恒的袖子。 “哥哥,她那嘴比咱家腊肠好像还要粗些。” 柳恒忍笑,怕这疯女人会不管不顾撕破脸皮,将柳安和一脸懵懂的王茹紧紧护在身后。 第92章 哪有什么万世太平 众人齐齐在心中倒吸口凉气,可却没一人同情顾容。 生而为人,说话做事都得有分寸,越界了就得承担相应后果。 绿儿见势不妙,拔腿要跑,秦氏眼疾手快地扯住她的头发。 “你主子还在这,跑什么!” 绿儿被扔在柳岁脚边,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求您放过奴婢,奴婢就是个下人,一切都听主子吩咐,不敢不从。” 顾容回头,恶狠狠瞪她一眼。 “闭嘴!不然你也活不了!” 顾容执着地盯着景昭辰,自我感觉良好的眨巴几下快要看不出是眼睛的眼睛。 “王爷,您瞧容儿是不是很惨?您念在昔日的情分上,怜惜一下容儿好不好?” 景昭辰一张脸黑得似万年锅底,他倏地抬头,眸光杀意一闪。 柳岁冷哼,“你的王爷可制不出解药。” 顾容撇嘴,“你到底想如何?本郡主若真死在你手上,昭哥哥不会放过你.....” “啪——” 玄色折扇迅速抽在顾容喋喋不休的嘴巴上。 顾容扇子的力道扇的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仍觉得头晕眼花,耳中一片嘈杂。 她不能接受,摄政王竟然会为了这样一个丑女人对她动手。 “王爷,您竟然打容儿?” 柳岁从前是镇国公府高高在上的嫡出小姐不假,可天威难测,柳家一时间声明狼藉,柳岁自然也从云端跌落泥潭。 当初她宁死不肯嫁景昭辰,难道就是为了欲擒故纵? 自古男人就是如此,越是难以得到的,越会激发他们天生的占有欲! 所以摄政王也未见得就是真的心悦柳岁! 她抬头,泪盈于睫,模样看在众人眼中,却是莫名的可怖。 “王爷,容儿与您的情分非一般人可比,您就真的眼睁睁看着容儿落得如此下场?” 抹了把泪,顾容偷偷看向景昭辰,却发现他此刻额上青筋暴起,握着杯盏的手指节泛白。 迷儿唔唔两声,口水顺着唇角缓缓流下。 柳岁嫌弃地将人重重甩到顾容身边。 迷儿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胸腔似快要炸裂开,痛的她眼泪不受控涌了出来。 “贱......” 柳岁挑眉,手中紧紧攥着带血的桃木簪。 下一秒,柳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撬掉迷儿长歪的那颗牙齿。 “日后开口之前先想清楚后果,再敢恶语相向,我就把你的牙一颗一颗全部敲掉。” 迷儿捂着嘴,血顺着她指缝流出来。 她吞了吞口水,满嘴血腥气,差点呕出来。 顾容气结,早知就不带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她的手缓缓伸到广袖中,掏出把刀猛地刺向正笑眯眯盯着迷儿看的柳岁。 柳岁偏头,桃木簪直直插进顾容的虎口。 柳恒吓出一身冷汗,壮着胆子上前将落在地上的刀踢到墙角。 顾容吃痛,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拼命往景昭辰身边蛄蛹。 “别....别杀我,......我.....乃陛下亲封的郡主!昭哥哥.....这女人疯了,救救容儿。” 她语无伦次,披头散发,形容狼狈。 开玩笑,柳岁身形娇小,人又瘦,可力气大的惊人,桃木簪几乎将她的虎口穿出个洞来。 “呵,找死之人本王可救不了。” “昭哥哥,容儿保证日后乖乖听您的话,对了.....您不是想用容儿引出父亲吗?容儿今日在街上,有人搭讪,问我识不识得顾副将......” 不待景昭辰有下一步动作,老镇国公手掌猛拍桌面,整个人凌空飞起,跃到顾容身边,一脚将她踢飞出去。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别从你嘴中说出顾副将的名字!脏!他若知道自己的女儿认贼做父,还想引他出来杀之,不知一颗心该如何安放!” 顾容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肋下一处钻心的痛。 她挣扎了好几次也没能如愿爬起来。 “什么.....咳咳认贼.....做父,狗屁保家卫国的....将军,娘死的时候他.....在何处?我险些被卖进青楼时....咳咳......所谓的父亲又在哪里?” 她咧着嘴,血染红了牙齿,加上面部浮肿,整个人如同罗刹。 “咳咳,他不配为人夫.....为人父!死了也是罪有应得!” 顾容状如疯癫,笑着笑着就哭了。 “娘带着我,被人凌虐至死,我躲在箱子里才逃过一劫,若不是丞相大人出手相助,我恐怕活不到现在。” 老镇国公负手而立,不怒自威。 “身为我大昭男儿,就当以国为先!若国无宁日,家又何存?你只知他不能守在你们身边,却不知他为了护大昭百姓所付出的努力和艰辛!” 一番话铿锵有力,带着隐忍多年的怒气和不甘。 哪有什么万世太平,不过是有人替他们负重前行! 就是这样不求回报,无法守护妻女的平阳军,却被皇帝忌惮许多年,累累的军功他看不见,泣血的尸骨他也看不见,满心满脑子就是如何守住那该死的皇位! “他们为了大昭失去了大好年华,扔下妻儿老小,在远在京城的边境抛头颅洒热血,难道不值得你们感恩?他们从未想过升官加爵,只一心为了国泰民安,难道错了吗?若苍天有眼,就请为他们讨个公道!” 景昭辰眉心紧拧,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本一心想着如何解了眼前困局,再去想将来到底何去何从。 从来没有替平阳军设身处地想过! 他们有些甚至都尚未娶妻,就死在了战场上,父母盼到的就是一具冰凉的骸骨。 这世上最悲哀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所以他讨厌战争,因为那意味着分离,生死难相见! “我不听,我也不明白,守护别人的将军,连自己的妻女也护不住,他该有愧才是......” 顾容猛地吐出口血,笑容凄凉。 “摄政王你不能杀我!我早就是丞相的人了!可他怕我怀了子嗣不好同夫人交待,强行给我灌了绝子药!可他是宠我的,他说等此间事成,就会休了夫人娶我.....哈哈哈,摄政王你还真以为我心悦你?你也不过只是陛下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可怜....可悲....可恶!你们都该死!” 第93章 爬景昭辰的床 呵,顾容冷笑,他们都不值得同情,包括她那从未谋过面的将军父亲! 家国大义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目睹了母亲的惨剧,她不想步她的后尘,此一生嫁猪嫁狗也不嫁打仗之人! 母亲每夜守着昏暗的烛火,拿着父亲的衣裳一遍一遍地细细摩挲,补丁补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可母亲心心念念的人最终也没如期回来。 她死了,死不瞑目,眼睛盯着破落院子里唯一一棵桃树。 顾副将走时曾在桃树下握住她的手,眉眼皆是温柔。 等我回来,咱们就去乡下,种几亩薄田,养一群小鸡,领着咱们的孩子山野地头疯跑,可好? 母亲流下一行血泪。 顾容没从母亲的神情中看出埋怨,只有满的要溢出来的思慕。 后来在她走投无路之时,丞相出手救下她,好吃好喝供着她,待她及笄,迫不及待要了她! 更重要的是,丞相为了攀上太子这条线,把她当成礼物一次又一次送到太子的床榻上.....就为了将来太子若登基,还能容得下丞相! 她不想像母亲那样孤独一生,却过得还不如她! 太子表面温和有礼,一副谦谦公子模样,可到了夜里,在床榻上,他就是个恶魔,有千百种法子折磨她,还有那些被各家送到他床上的女子。 听着她们惊声尖叫,苦苦哀求,再到后来的低声啜泣,太子就会开怀大笑,随便逮一个压在身下蹂躏,这样的闹剧一直持续到她有了新的任务。 她要爬景昭辰的床,让景昭辰爱上她! 顾容晃了晃愈加晕的脑袋。 丞相虽年近四十,可长相清俊,气质儒雅,与她说话永远都是一副笑模样。 顾容渴望这样的爱,将对父亲的儒慕统统加诸在了丞相身上。 丞相到底爱不爱她呢? 顾容有些不确定了。 柳岁看一眼面色阴沉的景昭辰,微微皱了皱眉。 现在杀了顾容,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她还有点用处。 可看景昭辰这模样,分明已经起了杀心。 顾副将的这个女儿,也算是这件事中重要的一环。 何况还不知她和景昭辰的周围有多少眼线在盯着,想杀顾容轻而易举,可善后就是件让人头痛的事。 “阿昭,她现在不能死。” 柳岁声音很低,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景昭辰不语,手中的杯盏突然碎裂开,发出嘭的一声脆响。 听了顾容这番话,他到底在恼怒什么? 皇家无情,不止说说而已,他从小到大应该早该心中有数,可私心里还是对皇兄抱有一丝的期待,盼他能念着少时情谊,别对他痛下杀手! 可如今他到底还是沦为一颗棋子了吗?一颗随时会被丢弃或毁掉的棋子! 其实很多事情心知肚明,却偏偏固执地不肯承认,仿佛这样就能紧紧握住美好回忆。 少时皇兄待他极好,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偷偷留给他,他被先生罚写字,皇兄也会夜半偷偷替他描摹几张,然后一起被先生罚着站在园中。 可忘了从何时起,皇兄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看向他时的意味深长,和一点莫名的敌意。 一个人越来越冷漠,只能说明他心中有了不该有的念头! 所以当老镇国公提议带他上战场历练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走得义无反顾。 离开皇宫的许多年里,他只觉得空气都是甜的,将士灰头土脸的模样也生动亲切。 江玉接收到景昭辰的眼神,默默走到顾容身边。 “你....滚开!你想做什么?” 顾容吓得声音拔高,哆哆嗦嗦往后退,可后面就是墙,无路可退! 就如她现在所处的境况。 前进一步是深渊,却没有生的退路! 江玉举剑,在顾容脸上狠狠一划! 血珠飞溅,伴着顾容痛呼! 这一剑带着内力,剑气划开的地方血肉翻飞,隐约可见白骨。 就算华佗在世,也无法医治。 在这时代,女子的容貌几乎就是最重要的东西,它代表着家族的颜面,也代表着将来能嫁到什么样的府邸! 如今,顾容的脸算是彻底毁了,这比要了她的命还要严重! “啊!景昭辰你不得好死!你身中剧毒,正好下去陪你那早死的母妃!哈哈哈......她中了毒都不敢告诉你,死的时候她肚子里还怀着个不足三月的孩子!” 顾容几欲癫狂,声音尖厉,不管不顾地将被有心埋藏的往事一一抖落出来。 “嗖——” 一枚暗器呼啸而来。 景昭辰跃起,把柳岁揽在怀中,迅速后退几步,才堪堪躲开。 顾容张着嘴,眼露惊恐,暗器正射中她的后脑。 迷儿和绿儿趴在血泊中,吓的连声音也发不出。 “爷,人跑了,没追上。” 江临进来,淡淡扫一眼死透了的顾容。 “嗯,那人的身手不在你们之下,既然敢来灭口,想必早就有了接应的人,若真追过去,只怕中了他们圈套。” 江临颔首,和江树一起把顾容的尸体抬出去。 “买副棺椁好好葬了吧。” “是,柳姑娘放心。” 景昭辰抱着柳岁迟迟不肯松开。 没人知道他此刻内心有多恐惧,刚才那一刻,他以为他要失去柳岁了,暗器的意图分明是想一石二鸟! 背上的衣衫被汗浸透,心脏跳的有如擂鼓。 “阿昭,我没事,你别担心。” 柳岁抬手替他将额上细汗擦去,声音和缓,就似春日里的风。 “嗯,本王也无事。” 他的喉头发紧,嗓音也有些暗哑。 柳岁看向窗边若无其事的柳老夫人,一脸震惊和不可置信。 柳老夫人笑,“怎么?岁丫头是觉得我这个老婆子就只会日日坐在家中绣花品茗?” 她骄傲地抬了抬下巴,面上竟带了几分少女时的俏皮灵动。 “从前你们祖父也未必是我对手!” 老镇国公掩唇,一张老脸微微发烫。 刚才暗器力道极大,窗棂都被射出个洞,明明是冲着她来的,柳老夫人只轻描淡写地挥了挥袖子,暗器就变了个方向! 第94章 你还有我 天边最后的一抹余晖也散尽,夏星和秋水利索地将蜡烛一一点燃,昏黄的光笼住柳老夫人,就似天边闪闪发光的星。 “你祖母的母家乃江湖人士,他的父母一生潇洒不羁,后来跟人决定时双双殒命。” 柳老夫人盯着跳动的烛火,好半晌才开口。 “那时我还小,许多的事也记不太清了,后来还是你们祖父的父亲收留了我,我这才得以安定度日。” 老镇国公不欲多说,上前扶着柳老夫人的胳膊,“都几十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罢,今日你都没午歇,早点休息吧。” 破败的屋舍,两个相携的古稀老人,美成了一幅画卷。 “岁丫头,明日一早来寻祖母。” 柳岁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她整理了一下纷乱的情绪,“好的祖母,您好好休息。” 景昭辰微颔首,看着他们慢慢离开的背影。 柳平很快将地上沾染的血渍清理干净,又燃上柳岁炮制的松香,血腥气慢慢消散。 “二叔,这些留给我做就是,您快些去看看二婶,这边动静这么大,她一定急坏了。” 柳平瞄一眼神情晦暗的景昭辰。 他抱起打瞌睡的柳安,牵着柳恒,“好,你忙完也早些歇息。” 柳恒揉揉眼睛,朝柳岁行了个礼。 “长姐,恒儿先回去休息了。” 柳岁笑着目送他们几人离开。 景昭辰坐在长榻上,他生得高大,腿也长,侧脸的线条似刀雕般立体,漂亮得似天上下凡的谪仙,又带着几分邪气。 柳岁静静看了他一会,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夏星进来,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茶壶。 “放下吧,我来就是。” 夏星将茶壶放在红泥炉上,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不急着答复我,你们且去考虑几日,毕竟这是关乎你们一辈子的选择,我会尊重你们的决定。” 柳岁顿了顿,“如果你们想离开,我会给你们俩一笔银钱,足够你们去京城开个铺子维持生计。” 夏星咬唇,突然跪下,朝着柳岁磕了三个响头。 “姑娘,我想留下,我想亲眼看看您说的盛世太平,如果早早遇见您,也许我的爹娘就不会饿死,弟弟也不会因为疫病死在我怀中。” 夏星的泪大颗大颗落下,语带哽咽。 “我能留在您身边吗?” 柳岁起身将人扶起,又弯腰替她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尘,回答的郑重其事。 “夏星,我一定会让你看到百姓丰衣足食,大昭太平安康,我无法保证更多,但这宁安绝不会再有冻死骨!” 秋水抽抽答答站在门边,“我.....早把姑娘当一家人了,我哪也不想去,姑娘说的好些吃的,我都还没吃到呢。” 原本有些沉重的气氛因为秋水的打岔变得轻松起来。 夏星上前牵着她的手,戳了戳光洁的额头。 “就知道吃!姑娘待我们如同家人,你就不能惦记着姑娘的好!瞧瞧你这脸都胖了一圈。” 秋水冲着柳岁吐吐舌,“姑娘说能吃是福,还说以后要给我寻个好人家,我反正相信姑娘的话,我是怕夏姐姐你要走,不想让你孤单。” “行,你们俩就留下,日后出门是我柳家人,再别自称什么奴婢,抬起头来做人!” 秋水点头如小鸡啄米,小胸脯拍得啪啪直响。 “姑娘放心,我和夏姐姐日后出门定不丢您和柳家的脸,我厉害着呢,谁也欺负不了我们!” 柳岁好笑睨她一眼,“前日让你写的几篇字是不是该交了?” 秋水身子一僵,眼珠子滴溜乱转,就是不敢看柳岁。 “哈。。。哈,姑娘,这几日事多,我就写了半篇,明日....啊不,后日,我一定交给您!” 夏星捏她一把,朝柳岁眨眨眼,将还在那喋喋不休的人强拖出去。 “秋水,你能不能有点眼力点?姑娘和王爷明显是有话要说,你一直在那叭叭说个不停,小心姑娘嫌弃你!” 秋水扁嘴,“我就是不想他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若传出去,影响的还是姑娘的名声。” 夏星一把捂上她的嘴,“跟在姑娘身边这么久,这思想怎么还是如此古板,若还要像从前在京城那样恪守礼仪规矩,这一大家子人估计早就饿死了!” 她看着黑乎乎的天边,轻轻叹口气。 “姑娘抛头露面就是为了让家人过得好一些,从来也没考虑过自己的得失和颜面,咱们如果帮不上什么忙,那就全心支持她,信任她,千万别添乱拖后腿。” 两人低语着往厢房而去,老镇国公听得清清楚楚,景昭辰自然也听在耳中。 他收起杂乱的念头,看向坐在对面安静烹茶的柳岁。 “我以为他至少会顾念一丝兄弟情分,却不曾想连这念头也是奢望。” 柳岁抬眸,湿漉漉的杏眼凝视着他。 “你还有我。” 她声音很轻,带着点倦意,景昭辰只觉得心头涌上一股暖意,之前的颓丧也被她这句话治愈。 “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你。” 柳岁托腮,看着这个漂亮的过分的男人。 爱情从来都是双向奔赴,谁也不多一步,谁也不少一步,在最好的时间遇到最合适的人! “困吗?” 柳岁摇头。 “我们出去转转可好?” 柳岁声音轻柔软糯,伸开双臂。 “行,可是我累,走不动。” 景昭辰失笑,站起来揽住她纤细的腰肢。 “咱们能不能别用轻功!” 柳岁抚额,从前看电视剧的时候,都特别羡慕那些武林高手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 可谁感受谁知道,那滋味真叫个酸爽。 每回被景昭辰带着跃上跃下,胃里就翻江倒海,还被灌一肚子的西北风! 景昭辰好脾气地蹲下身,嗓音低沉磁性,带着浓浓的宠溺。 “上来,本王背你。” 柳岁立刻弯了眉眼,猛地扑到景昭辰背上,力道不小,他却纹丝不动。 玉臂环在他的脖颈上,丝丝缕缕的女儿香钻入景昭辰的鼻尖,他喉头不禁滚了滚。 “阿昭,别难过,剩下的路我与你一起走!” 如果可以,她希望可以与他一直走到天荒地老! 第95章 不让睡不去! 景昭辰把人又往上托了托。 “搂好千万别摔了。” 京城已入春,宁安的冬日漫长的好似永远也过不完。 天黑,无星也无月。 柳岁趴在景昭辰宽阔温暖的背上,只觉得面前的路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难行。 景昭辰的长靴踩在雪地里,发出吱咯的声音。 柳岁的脸亲昵地贴在他耳畔,唇凑近景昭辰,吐气如兰。 “阿昭你瞧上天其实待咱们不薄,至少我们还是彼此的慰藉和支撑,前路漫漫,有你真好。” 景昭辰只觉耳中酥酥麻麻,这种感觉一直蔓延到心底最深处。 “岁岁,我心悦你,从很早的时候。” 后背上的人没出声,气息均匀,竟是已安心睡着了。 景昭辰示意身后跟着的江临把大氅披在柳岁身上,他则继续背着她缓缓行走在苍茫天地间。 “嗖——嗖——” 破空声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 景昭辰原本含着笑意的眸子瞬间冷沉下去,嘲讽一笑。 看来今日这些人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之前没能取了柳岁性命,这一次是想直接要了他二人的性命! 呵,多讽刺! 他把他当兄长,他却当他是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既如此,当初为何不直接下毒杀了他,何苦费尽心思转了这么大一个圈。 彼时,几十道黑影自四面八方飞跃而来,渐渐形成包围之势。 “爷,咱们现在动手吗?” “他们可都在?” 江临轻应一声,目光扫向不远的暗影处。 “岁岁睡着了,你们动静小些,别吵到她。” 江临,“......” 一整个大无语,对方这么多人,刀剑相接,怎么可能安静得了,爷这是把柳姑娘宠上天去了。 江树趴在不远的屋顶上,听到自家爷交代的话,不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使劲捅了捅身旁江玉。 “柳姑娘平常就这么心大?什么时候了还竟还能睡得着?” 江玉两颊鼓鼓,尽量压低了咀嚼声。 他含糊不清,食物的残渣不可避免地喷在江树的脸上。 “放屁,姑娘机灵着呢!等着看吧,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江树嫌弃地用袖子抹了把脸。 “你他妈现在还不忘吃东西!吃什么呢,给我看看。” 江玉往一边挪了挪,“姑娘给做的肉干,里面添了点酒,不会醉人,又能去了肉的腥味,还抗冻!” 江树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冲着江玉讨好一笑。 “也分我一根尝尝呗,看有没有你说的那么神奇。” 江玉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不行,想吃自己问姑娘要去,你才得罪过她,还想吃她做的东西,脸呢?” 江树气的险些吐出口老血。 江玉在怀里掏半天,挑了根最细的肉干,递给身侧一直默不作声的江风。 “今日才回来就遇到这情况,你也是够倒霉。” 江风一如既往地寡言,“多谢。” 他的目光落在柳岁身上,许久未见,她好像更消瘦了,被大氅盖着,若不仔细看,都瞧不出景昭辰后背上还趴着个人。 黑影已经将景昭辰团团围住,手中都握着钢刀,闪着冰冷的寒芒,“杀!” 无数的刀锋刺过来,景昭辰身形灵活,整个人快如闪电,几息的功夫就闪到了黑影的面前。 背上的柳岁轻叹口气,“这么好的夜被你们破坏了,我今日真是万事不顺,晦气!” 先是顾容,后有刺客,这一天过得可谓惊心动魄,精彩异常。 柳岁不满地扭几下,“快点解决了,咱们好回去歇了,我都困死了。” 景昭辰轻轻笑一声,“一起回本王府上休息?那本王就快些解决他们!” 柳岁张嘴咬住他的耳垂,留下排浅浅的牙印子。 “那你让我睡吗?” 景昭辰滞了滞,明白她话中含义后,脸顿时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的滚烫。 “你....咳咳,本王不是那个意思。” 柳岁扁嘴。 “不让睡不去!” 两人打情骂俏,将前来刺杀的刺客晾在一边面面相觑。 “杀了他们,不留活口!” 有几道黑影迅速跃到景昭辰面前。 柳岁一只手捂住景昭辰的口鼻,另一手轻轻一挥,细碎的粉末无声洒落。 黑影冷嗤。 “区区一点迷药就想对付我们?呵.....啊.....” 冲在最前面的黑影突然倒在地上不停翻腾,嘴中发出痛苦的嘶吼。 黑影只觉周身似被万千虫蚁疯狂地啃噬,密密麻麻的疼痛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心脏跳得飞快,似乎下一刻就会从胸腔中蹿出来。 接倒有黑影倒下,脸被自己抓挠的血迹斑斑。 柳岁探出半个脑袋,脸紧紧贴着景昭辰的。 “啧,你们瞧热闹可觉得有趣?” 江玉听她这话,身子不自觉抖了抖。 江树拧眉,“柳姑娘这是在对我们说话?她又没内力,是如何知道我们在这的?” 柳岁声音不小,眸子晶亮,闪着狡黠的光。 “还不赶紧下来帮忙?若你们主子有半点闪失,你们一个也担待不起!” 这一嗓子吼完,景昭辰只觉得耳中嗡嗡直响。 剩下的刺客互相看了看,这才终于发现了异常,一股脑朝着他们的方向扑过来。 景昭辰也不接招,背着柳岁不停闪躲,姿态优雅从容,衣摆高高扬起,飘逸的似天上飞仙。 “岁岁,是本王来,还是你来?” 柳岁笑一声,亲了亲他有些烫的脸颊,突然自他身后跃起,身形矫捷,出手狠辣。 银针闪着细碎的冷芒,精准无误地插在几个刺客的眼里。 嘶吼声、惊叫声,清凉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银针都是提前淬了剧毒的,扎不中死穴,他们也必死无疑。 万事多做一手准备,有备无患! 黑暗中待命的暗卫一个个目瞪口呆。 在风灯的映照下,那一片原本被白雪覆盖着的地面,瞬间被血染得鲜红夺目,像极了人间修罗场! 柳岁抱臂,声音慵懒,又似雪山寒泉,听得人后背窜上阵阵凉意。 “这毒暂时要不了你们的性命,回去与你们的主子说一声,他若想好好活着,最好少来招惹我和王爷!滚!” 刺客连滚带爬,剧毒的疼痛使得他们全身不断抽搐,长街之上只余一长串的血渍。 第96章 家传绝学 “柳岁......” “岁岁......” “嗯,我在。” 景昭辰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简单的我在,就像有魔力一般,让他莫名心安。 “本王想娶你,你可愿当本王的王妃?” 柳岁搂住他的脖子,“嗯,愿意。” 已近子时,寒风似刀,景昭辰却觉得浑身血液沸腾,像有使不完的力气,能这样背着柳岁直到白头。 绕城走了三圈,柳岁趴在景昭辰背上昏昏欲睡,直到再一次到了柳家的院门口。 景昭辰将人小心的放下来,又替她拢了拢衣襟,火热的唇覆上她的。 柳岁只懒懒攀着他的脖颈,感受他忽而温柔,忽而霸道的索取,一起沉沦着不知今昔是何昔。 不知过了多久,景昭辰才不舍的将人松开。 他的声音暗哑,眼中是来不及散去的旖旎缱绻。 “岁岁,本王这一生只娶你一人!” 柳岁轻轻应一声,听得身后院门发出吱嘎响声,这才不舍地收回手臂。 “阿昭晚安!” 她站在门边朝他挥手,身后站着满是倦意的柳平。 “浑小子,以后不许这么晚送她回来!” 不等景昭辰开口,柳平瞪他一眼,嘭地将门阖上。 他低笑一声,无奈地摇摇头。 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短短数月就有了强硬的气势,瞧那架势,大有一副谁伤了柳岁,就与谁不死不休的模样! 一切都与从前霄壤之别,他们却似山间野草般顽强,烧不尽,春又生! 这样的家庭又出了柳岁这样的奇女子,天不亡柳家! 江风几人默默站在离景昭辰几步远的地方,见他示意,这才敢走上前。 “爷,属下回来了。” 景昭辰轻应一声,睨他一眼。 “如何?” “岐奇与大昭交壤处新添了许多烽火台,城墙也重新筑过,似是黄泥,好像又不同,子夜时会有口号声传出来,虽刻意隐藏,但听那整齐的脚步声,像是在练兵。” 景昭辰眼中窜出火苗,渐渐蔓延开。 “岐奇野心昭然若揭,大昭只凭借龙虎军力不从心,看来本王要亲自去一趟岐奇了。” 众人随景昭辰离去,院门那头的柳岁神色凝重,看了看同样吃惊的柳平。 “岁岁,你说.....” 柳平看一眼周围,老镇国公那屋的蜡烛早早熄了,他压低了声音。 “我虽从未上过战场,却也知烽火台只有大昭才有,因为.....那是你父亲独创的,如今出现的岐奇,不可能只是巧合。” 柳岁在现世看过不少古籍,可大昭就是个架空的朝代,与那些历史事件都对不上,冷兵器时代,谁能发明更先进的,就代表着多一线的生机。 “那....父亲又是如何想到建造烽火台的?” 柳平思忖,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太冷了,咱们去那说话。” 老镇国公侧耳聆听,直到他们脚步渐远,这才看向斜倚在床榻上的柳老夫人。 “此事你如何看?” 柳老夫人眉目间全是凌厉之色,再无往日半点温和模样。 “我相信玄儿会投靠岐奇,其中定有人从中作祟,他那性子,宁可死,也绝不会卖主求荣。” 屋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老镇国公沉思了许久。 “若岁丫头执意要去,咱们当如何?我总觉得玄儿没死,一直都在离咱们不远的地方看着。” 柳老夫人的手轻轻搭在床头一只古旧的木匣上,来回摩挲。 “咱们挡不住,由她去探知真相也好,我瞧岁丫头那亲娘气质矜贵,不像普通人家出来的,只可惜与玄儿一同消失了。” 老镇国公摸索着爬上床榻,挨坐在柳老夫人身边,长长叹了口气。 “此一行凶险万分,我是担心咱们最后连岁丫头也护不住。” 柳老夫人捏着老镇国公有些僵硬的肩头,“她大了,也再不似从前那般怯懦,是鹰就得冲上蓝天,咱们不能以保护为由,桎梏住她.....我想将家传的绝学传授于她......” “不行!” 老镇国公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好几度,在这寂静的黑夜格外的突兀。 “岁丫头眼见就要十六,你父亲留下的那枚丹也许会要了她的命!” 柳老夫人的手指在木匣上轻叩,回忆似潮水,一幕一幕涌入脑海。 柳家对外绝口不提她的身份,又给她办了新的户籍,就是怕仇家寻上门,毕竟斩草不除根,乃江湖大忌! 当年父亲将她送到柳家时,已经命不久矣,他留下的这枚丹药,就是江湖人一直苦苦寻找的血魄。 据说此物乃长白仙人精心炼制百年,吞下可延年益寿,并且能打通任督二脉,增加二十年功力。 当然这些只是传说,父亲得到此物之后一直妥善保管,想要寻个特殊体质的人赠与,也不枉与此物的一场缘分。 雪魄虽被传得神乎其神,可它成分不明,服下虽可脱胎换骨,药性却也霸道,若无法在七日内被身体吸收,服此丹之人就会长睡不起,血枯而亡。 所以这么多年,这东西一直被锁在镇国公府真正的暗室中不见天日,无人知晓此物竟一直放在眼皮子底下。 皇帝一直派出隐龙卫秘密寻找此物,却始终都没查到柳老夫人的父亲就是长白老道的关门弟子!也可能压根没想过他还有后人留存于世。 当年的雪魄山也早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无人知道那山在何处,进山的路又在哪。 “泰哥,岁丫头在路上醒来的时辰你还记得吗?她就是从那时开始变得不一样了,我算过,正是父亲当年说过的,竟是分毫不差,这难道只是巧合?” 老镇国公猛地听到这称呼,整个人滞了滞,思绪被拉回他和柳老夫人初识的时候。 那么一个小姑娘,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又活泼,就是没有一点害怕和伤心,仿佛早就预想到了分离,他们一家对生死看得极淡。 她性子飒爽泼辣,经常把他揍得抱头鼠窜。 五岁的小丫头,内力高深莫测,招式诡异,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定会见血。 第97章 未经他人苦 屋中一时陷入静谧,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那边,柳平和柳岁坐在灶台边的小马扎上促膝长谈。 天边已露出鱼肚白,这注定是一个无眠的长夜! “岁岁,你父亲为人正直,少年时最大的梦想是执剑天涯,行侠仗义,可惜家国天下缚住了他,他为了责任,为了众多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最终选择上了战场,他不会.....弃大昭于不顾!” 柳岁盯着灶台里未熄的火苗,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是柳岁,又不是从前的柳岁,与柳玄比陌生人还要陌生几分,估计是那种见面不识的程度。 她对不了解的人和事,从不多做评判。 也许他被什么胁迫了,也或者有什么难言的苦衷,真相大白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谁也不知当年平阳军经历了什么,柳家几个儿郎又经历了什么,在他们开口前,一切猜测都是徒劳。 “二叔,除非他亲口说出当年真相,否则任凭咱们如何猜测,也都是枉然,就算.....我是说万一,他真的在岐奇,也可能有他不得已的苦衷,所以这一行,我必须得去。” 柳平伸出手在灶台前烤了烤,从衣襟中扯出块缺了角的玉。 “我们几兄弟一人一块,这些可以合成一块完整的.....” 他思忖,好半天下定了决心再次开口。 “背后是舆图,只要不是天崩地裂,这图就有八九分作用。” “岐奇向南是怀义,从不与大昭有纠葛,却也最神秘,这么多年,任谁也无法攻入他们的都城,他们信奉神女,如有神助。” 鬼怪天神,先不说到底存不存在,但也不可亵渎。 毕竟连她穿越这么匪夷所思的事都发生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见柳岁久久不语,只盯着灶台中跳动的火苗出神,柳平将脖颈上挂着的玉取下,塞到她手中。 “二叔知道你主意正,也不劝你,若真见到你父亲,拿出此物,他就会信你!二叔别的忙是帮不上你了,但顾好这一大家人还是可以的!” 柳岁刚才是困得迷糊,脑子里就能灌了浆糊似的,听他叫自己,这才微微清醒了些。 “就算景昭辰不与我一路,我自己也一定会去,毕竟事关柳家,此事必有蹊跷,一日不弄明白,大家就一日无法安枕。” 她挥了挥手中温热的玉,“我会好好保管,到时原封不动的还与二叔,家中的事我倒不担心,二叔得替我好生督促柳恒的学业,毕竟将来他的路很难行。“ 夏星已经起来了,身旁跟着才痊愈的春杏,她几乎病了半个冬日,吃了好些汤药,也不见多少起色。 从前春杏在家时吃不好穿不暖,还要日日忧心,生怕自己哪一日就会被爹娘卖给别人家当童养媳,这么小的人,思虑过重,身子亏空的厉害,没有个三年两载很难养好。 “杏儿,晨起冷,你怎么出来了?有想吃的就告诉你夏姐姐,你这身体且得养着。” 柳岁看到春杏瘦了一圈,心疼地将她扯到自己的怀中。 “姐姐,杏儿今日觉得好多了,就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夏姐姐和秋姐姐照顾了我那么久,我心下不忍。” 就比柳安大一岁的姑娘,却带着她这年龄不该有的成熟,令人唏嘘又心疼。 “杏儿可知你已是我柳家人?” 春杏眨巴几下眼,“姐姐这是何意,杏儿不大明白。” 夏星一边麻利地煮粥,一边转过头冲春杏弯了弯唇。 “从此之后这就是咱们真正的家,你柳姐姐他们也是咱们的家人,我这样讲你可明白了?” 春杏握了握柳岁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看一眼柳平,声音低如蚊蝇。 “你以后也是杏儿的长姐?就同安儿一样吗?” “是,我也是杏儿的长姐,所以杏儿要乖乖喝药,早一点把身子养好,与恒儿和安儿一同念书明理。” 春杏点头,忍着即将流出的泪,轻轻应了一声。 “长姐,杏儿不会让你失望。” 秋水打着哈欠进来,见到柳岁愣了愣。 “姑娘你这是早起了,还是压根没睡?是要给我们做什么好吃的吗?” 柳岁,“.......” “你这连珠炮似的,要让姑娘先回答哪一句?吃吃吃,一睁眼就惦记吃!姑娘要你写的字你可写完了?” 秋水垂头,快步跑到夏星身边,夺过她手中的菜边摘边偷瞄柳岁。 “我就不是读书的料,一看到那些字就打瞌睡,以后家里的活计我全包了还不行吗?” 柳岁似笑非笑睇着她,“读书可全是为了你自己,不然将来铺子中的账册你如何能看懂?别人卖掉你还需要你写自己名字,难道就画个叉?” 夏星扑哧笑出声,戳了戳秋水的额头。 “姑娘是想教你看账目的,你斗大的字都不识得,怎么帮姑娘的忙?” 秋水扁嘴,“账目倒是一看就懂,就是书册上那些字,它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它们,相看两厌。” “呦,看来岁岁让你读书写字还是有点效果的,我们秋水也会说出这么文绉绉的话来了。” 秦氏笑着走进来,手上握着把干菜。 “岁岁前几日不是还说想喝胡辣汤,今日婶子做给你喝,解解寒气。” 柳岁撑着脸,下巴轻轻放在春杏小小的肩膀上。 “婶子真好,我每回说想吃什么,您都记在心里。” 春杏只觉得一股暖意在身体中游走,从前在家娘亲对她除了打骂,就是冷漠,没人像柳岁这般对她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 秦氏看一眼眼眶泛红的春杏,嗓门大的吓人。 “你这丫头怎么又跑出来了?赶紧回去,不然婶子打你屁股了!好好躺着去,一会饭好在屋里吃。” 春杏笑着落下泪,乖乖的应了一声,转身给了柳岁一个拥抱,小脸蛋使劲蹭了蹭柳岁。 “杏儿乖乖的,长姐别担心。” “好,长姐晚些去看你,再给你讲好听的故事。” 春杏一蹦一跳地往自己和柳安的厢房跑去,终于是有了点孩子的俏皮模样。 第98章 商机 接连几日柳岁和景昭辰都忙得脚不沾地,有时每日只来得及吃一顿饭。 宁安城中铺子全部开门营业,南城和西城各开了一家售卖盐的铺子,里面的伙计都是摄政王府的人,有些功夫在身上,故而无人敢来寻衅滋事。 谢烟所中的毒已经完全清除,担心被四皇子的人察觉,柳岁用银针扰乱了她的脉象。 为了管理谢烟的各家店铺,柳岁以男子装扮行走其间,眉清目秀,身量娇小,带着些弱不禁风的孱弱美,有姑娘家见了她会偷偷羞红了脸。 冯震每日除了管理城中各种大小杂事,还要应付来自朝廷的问询和试探,苦不堪言。 昭仁二十三年,五月,京城早就入春,宁安的雪终于不再下,干枯的树桠上开始冒出绿色的小嫩芽。 冯震调用江南的关系,运送来许多可防风沙的植物,其中最多的是杨树和沙柳,还有一些能结果子的沙棘。 荒凉了许久的山终于不再是枯黄,风吹过,满城飘散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令人心神皆怡。 金矿被朝廷收回,也由朝廷的人开采,从前与柳家一同流放来的罪臣闲下来,争先恐后地去官衙登记种植田地。 对于王全失踪一事,朝廷并不放在心上,但也没有新派人接管衙门,冯震忙的焦头烂额,还要挨个解释何为承包制。 口干舌燥之际,难免火气大了些,嘴上起了一串燎泡,一说话就疼的龇牙咧嘴。 柳岁路过,见他实在辛苦,不过短短半月,从前合身的官袍已经显得有些宽松。 她写好了告示,张贴在衙门口。 宁安不识字的人极少,柳岁又写得浅显易懂,其一是不必上税,只需勤奋些、早起点,多余的粮食能以市价售卖,二来入冬再不用担心大雪封路,吃不上饭。 几乎是一呼百应,城郊荒废许久的田地全部划分给各家各户。 “闺女,田地是全部分出去了,契书也都签了名字,到时不怕他们赖账,只是再好的种子也得有好土壤,别处一年四季,宁安就两季,不是旱死就是冻死,风沙还大,只怕庄稼才露头,一场风,就损失惨重。” 柳岁不语,用手捏一把土放在掌心捻了捻。 “之前没经验,宁安冬季长就该把雪水全部储存起来,分户分批分时辰灌溉也够了,不过现在说这些晚了,我想着宁安就种植红薯、玉米和土豆,耐干旱,还易存活,最主要很顶饥,对土壤要求也不高。” 江南富庶,气候温和,四季多雨,冯震从没了解过民生之事,听了柳岁的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 “本王看过些地理志,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光吃这些怕是不行,但如果一直等着朝廷救济,路途遥远,加之对宁安也并不上心,米面是决计不够的。” 柳岁回头,笑的眉眼弯弯,亲昵地挽住景昭辰的胳膊,将自己腰间的小水囊解下来递给他。 “阿昭,你怎么来了?事情都处理完了?” 景昭辰拔开塞子喝几口,重又将水囊系回到她腰间。 “那么多的事一下忙不完的,本王来看看你。” 冯震暗戳戳瞪了几眼景昭辰,上回的仇他可记着呢! 他说的解酒良方,就是用羽毛不断骚脚底板,那滋味可不要太酸爽!弄得他现在看到鸡毛一类的就忍不住浑身打抖。 “那阿昭可有什么更好的法子?说来让我参考一二。” 景昭辰宠溺地将她散下的碎发别在耳后,又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脸上沾染的灰尘。 “京城虽什么也不缺,可物价极贵,寻常百姓能吃得起的蔬菜不过两三样,水果就更不必提,你可从这方面考虑一下。” 柳岁好看的眉头轻轻拧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景昭辰的掌心。 “阿昭你听过番茄吗?此物最喜阳光,越是干燥就生长得越好,只是这种子大昭是不是没有?” 她问过冯震,江南那般富庶之地,辣椒和番茄都是稀罕之物,一般只有西域商船偶尔会带一些过来,可以卖出天价,主要是一路颠簸,极难保存,几十筐最后能完好的有十筐就不错了。 “听说过,种子本王倒可弄来,从前在京城也想让百姓试着种植,只是大家没见过这新鲜东西,也怕自己没经验种不好,会亏本,不如中规中矩种些大众的。” 百姓们的心理,柳岁倒是能理解,只是商机往往就隐藏在这看似不可能的高风险中。 如果宁安真能种植出辣椒和番茄,卖出去,就能换取粮食自给自足,再不必眼巴巴等着朝廷分配,到时宁安说不定能成为第二个京城也未可知。 “不如这样,我和父亲都有田地,就在自家的地中试验,别人都先种植那些好活的,至少保证下一个冬天来临前,家家都能有余粮,官衙的粮仓也不会再空空如也。” 冯震点头,“行,反正那地我也不会种,府中更没能种植的人,全交由你打理,万一试验成功,对宁安就是好事一桩,失败也不怕。” 他压低了声音,眉尾微微上挑。 “反正你爹我有的是钱,饿不着你!不必为此事担心,放手去做就是。” 柳岁,“.......” 当时不知冯震为人,伙同江玉偷了城守府三分之一的库存,也不知谢烟的家底有多丰厚,才能让冯震如此理不直气还壮! 她失笑,“行,有父亲这话,我就不怕,总归父亲是不会看着我饿死在家中的。” 景昭辰听着他俩无厘头的对话,一整个大无语。 别人不清楚,他还是知道柳岁有多少家底的,她强势占用了他府上三个仓库存放东西,散碎银子全被她拿去打造成了银针。 柳岁不知景昭辰的心思,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阿昭,你那有多少种子?我和父亲的土地加起来也有几亩,还有那些荒废无人耕种的更是不计其数。” 景昭辰想了想,招过一旁的江树。 “岁岁的话听见了?之前西域进供给大昭的那些种子还剩下多少?” 江树扒拉着手指,一张脸苦得皱在一起。 “种子送来大昭百姓无一人愿种,当时陛下让您想办法,具体有多少属下还真没算过。” 第99章 烤田鼠? “冯大人之前送去京城的蘑菇如何说了?” 景昭辰听他们讨论田间地头的事,突然想到这个,问了一嘴。 冯震神情僵了僵,看一眼柳岁,见她点头,才开口。 “东西是好东西,可朝廷寻了专门的人培育,就不许宁安继续出产蘑菇,唉,我原本也无私心,就想着能为宁安多换些修缮的银钱,谁知最后.....” 景昭辰冷笑一声,这还真是他那个自私的皇兄能做出来的事,近年战事频繁,国库空虚,总不好一起战火就让朝臣自掏腰包,时间久了,难免不会心生怨怼。 红薯他倒没放在眼中,大昭虽也是第一次出产这农作物,可到底不如蘑菇能卖出价,高门大户宴请贵客,谁也不会在桌上摆一碟红薯。 再者蘑菇晾晒之后磨成粉,加入菜中可提味,京中各大酒肆趋之若鹜,价格一日高过一日,若宁安也培育,岂不阻了许多人的财路,其中就包括皇帝! 柳岁见他二人神色各异,大气地摆摆手。 “烫手山芋不要也罢,省得为咱们招惹来不必要的祸事,他喜欢就拿去,最好永远也别想起宁安才好。” 她指了指远山下一片荒芜之地,“咱们再种些黄豆,到时制成豆花、豆腐、豆腐脑都是极佳之物,何必非一棵树上吊死。” 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万事俱备,机会来时才有能力把握住,不会错失良机。 蘑菇所需成本太高,宁安这气候也不适宜,地下河朝廷已经派人开发,不好继续在那培育,只得另辟蹊径。 抱春苣苔已经尽数移植到景昭辰在宁安的府邸,他那私牢正巧在地上河的正上方,如今成了柳岁的药圃! 景昭辰还能说什么,只得派人专门看守,府中的人一般也不敢入内,毕竟里面还种植了许多他们叫不上名字的剧毒草药,昂贵的琉璃盏中养了蝎子、蜘蛛......花花绿绿,看得人后背发麻。 除非柳岁来,景昭辰也轻易不会进去,上回江树轻轻碰了一下植株,手指就肿得跟萝卜似的。 王府上所有的琉璃制品全部被柳岁征用,景昭辰只得改用玉碗玉碟,关键敢怒不敢言! 柳岁说了:这么贵重珍稀的东西选择放在王府,是因为对景昭辰一万个放心! 那一处院子重新修建了高高的院墙,几乎成了王府禁地。 宁安初春,土地都没解冻,大家伙翻挖很吃力,但每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喜。 再没了朝堂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每日晨起上工,日落返家,累得只想倒头就睡,根本没时间想别的。 身体受累了,可脑子却放松了,也不必担心陛下突然发难,小命难保。 如今这什么承包制就更好了,除了上缴的那一部分,剩下的只要肯吃苦,简直可以衣食无忧,未来一片光明,大家自然干劲十足。 当时流放的除齐家之外,还有三家,如今在这宁安看到了盼头,一扫刚来时的颓丧,事事都奔在最前头。 “岁岁,你瞧这地翻整的行不行?” 他们的脸庞被晒的黑红,身体结实了许多,扯着嗓子笑嘻嘻地扛着锄头。 “叔,您这有种地天分啊!亩产千斤肯定没问题。” 柳岁画大饼,可就是让人听了心头舒服。 “行,要是种不出,都对不住你喊我的这一声叔!” 田间地头一片忙碌,泥土的腥味在空气中飘散开,大家伙时不时打趣说笑几句,忙得不亦乐乎。 “人多开垦田地不是难事,可这灌溉如何解决?你说的那防风沙网倒是好解决,树也是半大的,容易扎根。” 冯震背着手在田埂间缓缓行走,时不时弯腰捏把土在手上细细端看。 “父亲您今日是不是太累?守着那么大一个地下河,您到底在愁什么?” 冯震一拍脑门,如梦初醒,手里的土扬了他一头一脸,他呸呸吐几口。 “嗐,一堆破事,倒是将这个给忘到脑后了,但想把水引到郊外就需要大量人力,宁安才多少人口,顾得一头,就顾不得另一头。” 柳岁蹲在地头,顺手指了指景昭辰的方向。 他怕晒,坐在一片阴凉处。 “闺女,他这也太矫情,一整个冬日没晒过太阳,这会子还躲到阴凉里。” 柳岁没抬头,“他中毒了,身体自是不比咱们,热不得也冻不得,就是个活祖宗!” 冯震扑哧笑出声,悄悄瞄一眼景昭辰,蹲在柳岁身边,一脸的八卦样。 “那日后你们成婚......他那身子.....到底成不成?和父亲说句实话!万一不行,咱得找个备用的不是!” 柳岁惊呆了。 冯震这意思是让她找个备胎?她应该没理解错吧! 古人的思想这么先进的吗? “闺女我和你说,这关乎你一辈子的大事,可马虎不得,咱先寻摸着下家,就像你说的,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可不能死心眼。” “呵,本王身体好得很,就不劳冯大人记挂了!” 景昭辰站起来,掸掸锦服上的尘土,一脸漠然。 “冯大人今日没饮酒吧?怎么说的话本王有些听不懂,你想给岁岁寻的下家是谁?” 冯震的笑顿时僵在脸上,背脊一阵阵发寒。 柳岁但笑不语,揪住景昭辰的衣摆擦了擦手。 江树,“......” 暗卫们眼睁睁望着自家爷杵那一动不动,就像看不到似的,由着柳姑娘将他华贵的锦服揉到皱巴。 爱情使人盲目,摄政王是直接就瞎了! “本王这衣裳也不干净,可有把你手弄脏?” 冯震,“......???” 谈着正事,为何突然冒出一大堆的狗粮! “那个.....咱们言归正传......” 柳岁撒娇晃几下景昭辰的手臂,“阿昭你饿不饿?我给你烤田鼠吃吧?” 景昭辰一贯清冷的脸突然就有了裂缝,他难以置信地撇向柳岁。 “你刚说给本王吃什么?” “田鼠啊!贼香!保管你吃了这回想下回!” 景昭辰猛地甩开她的手,往后退几步,慌乱地摆手。 “不.....不必,本王还不饿!” 第100章 前路灿灿 经过一个冬日,田鼠一个个体型肥硕,圆滚滚的失了灵活,被追赶的时候几乎是束手就擒。 大家伙忙活了这么久,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随意地席地而坐,火堆很快燃起来。 柳岁手脚麻利将田鼠扒皮,清理干净内脏,串在树枝放在火堆上零时搭的木架上烤。 不时翻个面,肉发出嗞啦的声响,香味飘荡在山间地头。 景昭辰带来的暗卫也围在柳岁身边。 “姑娘,这玩意倒是常见,就是不知竟然还能吃。” “是啊,有时饿得只能啃点野果,饮点山泉,若那时有姑娘在就好了。” 柳岁一笑眼睛就弯成道月牙,两颊边的梨涡一荡一荡的。 “我还见过和猫儿差不多大小的田鼠,它们主要啃食庄稼和植物的根茎,肉质鲜美,若是出任务,这个倒可解馋。” 都是男子,也不拘小节,接过柳岁递来的田鼠张嘴就咬。 “香!真香.....” “嘶,烫死了,香。” 大快朵颐还不忘打闹几句,气氛融洽愉悦。 景昭辰坐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在人群中浅笑盈盈的柳岁。 见柳岁朝他走过来,他本能地往后挪了挪,一脸警惕地盯着她手中烤得直冒油的田鼠。 “本王....不饿......” “啊......岁岁别闹!把这玩意拿远点。” 柳岁笑得捂住肚子,恶名在外,杀人不眨眼的摄政王竟然害怕田鼠,这说出去谁信啊? “你尝尝看嘛,真的很香!” 柳岁又往他唇边送了送,一脸希冀望着他。 景昭辰无法,硬着头皮,闭着眼啃了一小口。 他在心中不断地劝慰自己,别去想它是田鼠,别去想它们饿极也会咬人,别去想当年他被田鼠啃得久久无法痊愈的手脚..... 柳岁发现他的眼角竟隐隐有泪光闪动,似是想起了什么痛苦不堪的往事。 “阿昭,你怎么了?若是不喜欢就别吃了。”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片别人无法触碰的隐秘,无法付诸于口,每每想起却又痛苦不已。 景昭辰许久没睁眼,柳岁就安静坐在他身边,田鼠塞到江树的手里。 “岁岁。” 他声音暗哑,喉头滚了滚。 柳岁安抚地轻顺他的后背,“不想说就不说,谁还没点自己的小秘密,我在的,一直都在。” 景昭辰轻嗯一声,明明阳光和煦,他的手却一片冰凉。 “阿昭,我无意探听你的过往,而且那些也不重要了,我只是想让你看看生活中还有这么多有趣的事,你不该将自己固守在某一个时间段,或某一处地方,天地广阔,何处安家,却又处处是家!” 她轻轻握住景昭辰的手,在他的唇角落下浅浅一吻。 “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归处,阿昭,有你真好。” 景昭辰睁开眼,眸底染了层薄薄的水汽。 “岁岁,本王母妃亡故之后,他们会想各种法子折腾我,有一夜他们不知从哪捉了老鼠,还将寝宫的门上了锁.....你会不会觉得本王没用?” 他把他最柔软,最不堪的一面全部展现在柳岁面前,不为别的,只为她那句有他就是归处! 这是他听过最动听的情话! “都过去了,而且他们现在应该很后悔当初那般对待你.....”柳岁笑眯眯地将下巴放在他肩头。 “毕竟我们摄政王出手狠辣,为人暴戾,是能止小儿夜啼的人,谁敢得罪你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景昭辰被她的话逗得低笑一声,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尖。 “本王也是为了自保,敌人只有无法摸清底细,才会有所忌惮,不然本王不知死多少回了。” “是啊,所以我才说都过去了,你该抛掉过往,珍惜当下!” 春日的阳光笼罩在柳岁的身上,她似是能发光,虽着男装,依旧美得令人迷醉。 “岁岁,你不想回京城了?” 柳岁认真想了想,“我在哪里都能生活的风声水起,可柳家人必须得堂堂正正回京,柳恒他们也要抬头挺胸立于人前,人生在世,不争别的,也要争口气!” 柳岁就像深山里不知名的野花,不管风吹日晒,还是狂风骤雨,她总是能用最柔软的身躯抵挡,雨过天晴,依旧会高高昂起头迎接彩虹! “岁岁,本王要去岐奇,即使本王突然离开,你也一定会跟去的,对吗?” “嗯,真相有时虽残酷,但也比蒙在鼓里强,如果非要有人揭开那一层迷雾,我希望由我亲手打破谜团。” 她托着腮,看着远山。 “哪怕只我一人,我也定会去!” 景昭辰轻叹口气,“所以本王也没打算瞒着你,我估算着最多再有十日,兵部侍郎一家就会到达宁安,待他们安顿妥当,咱们就出发,你意下如何?” 柳岁就冲着他傻乐,手轻轻捏住他的下颌。 “阿昭,你若敢不辞而别,我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你!我不想做倚你而生的菟丝花,要做就做与你并肩同行的大树,危急时刻我也能护好自个,你不必太过忧心!” “你到底想将宁安改造成何模样,本王如今倒是真想看看你说的那盛世之景。” 柳岁笑,指着远处依旧光秃秃的山头,又跺了跺脚下的土地。 “将来有一天,那里会绿树成荫,夕阳西沉,会有成群结队的鸟儿归家,而这里,庄稼旺盛,农人愉悦,路边也不会再有冻死骨,城中也无讨要吃住的乞儿。” 她被太阳晒得半眯起眼,笑盈盈地四处环顾。 “也不知能不能做到像书中描写的那般,民风淳朴,夜不闭户,家家户户安宁富足。” 脸颊有点痒,她在景昭辰的下颌蹭了蹭。 “会不会觉得我痴人说梦?阿昭,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要不言弃,前路灿灿!” 景昭辰想若宁安真像她说的,这天下就必须得换个人来撑控,否则她所有美好都会破灭,因为皇兄绝不会允许任何失控的人或事存在于这世间。 “嗯,本王相信凭你的能力和聪明一定能达成所愿,岁岁,你教柳恒的一直与众不同,是与本王想到了一处吗?” 第101章 温室 阳光渐渐炙热,天空湛蓝深远,那一丝的云彩就似点缀,让人心情也跟着喜悦。 田地已经耕种上了庄稼,播下的不是种子,而是宁安所有人的期盼和希望。 地下河引流到田间地头,偶有小鱼探出头调皮地吐个泡泡,这个尘封许久的小城终于有了鲜活的生命。 柳岁用手挡着眼,看着被晒红了脸的冯震正一一查看地头里庄稼生长的情况。 “闺女我瞧着这番茄长势是真不错,我同江南那边说过了,只等丰收。” 柳岁摇头,“番茄不卖,全部用来换米面,就算不按照西域那边的价格,也应该贵过旁的蔬菜。” 冯震不解地直起身子,“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东西有多高的利润?换那么多米粮能吃得完?” 柳岁脚步不停,仔仔细细观察番茄长势,是否生了虫。 “宁安多少人口父亲可算过?光靠玉米这些杂粮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冯震还想说什么,柳岁抬起手阻拦。 “民安城才安,边境形势一日紧过一日,万一有一天兵临城下,咱们又当如何?他们只需堵住出城的路,朝廷的兵进不来,到那时就是彻彻底底的死局。” “你的意思我听懂了,你要把粮食无偿献出来?” “对,大家手中余钱不多,三年内免除赋税远不够,至少这一个冬日前,大家都能家有余粮,心才不慌!” 他们的声音不算大,但也没刻意避着人。 众人都在自家的地头里忙活,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明显慢了。 就算是灾荒年,朝廷给予的粮食也有限,城外施粥他们曾经也有参与,那粥稀得能看得见桶底,根本不可能饱腹,只是勉强不饿死人。 一开始柳岁的田里种番茄大家伙还私下议论了好久,他们大多是从京城流放来的,还是有些见识,可奈何有摄政王撑腰,谁也不敢将嫉妒放在明面上。 可今日听她这番话,她种这番茄并不为自己盈利,而是全换成米面免费赠与,宁安城再小,上千口人还是有的,这是要多无私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岁岁,叔们买粮食的银钱还是有的!” “就是,哪能让你自掏腰包,只要不涨价,粮食的钱还是出得起的。” “你为大家谋了这么多福利,可不能再让你吃亏。” 声音渐大,田间一片喧哗。 柳岁冲冯震抬抬下巴。 瞧,这世间还是心怀感激的人更多! “叔伯们既听到,我也就不瞒着大家伙,番茄和辣椒的种子原也属于朝廷,就该用来给百姓谋福祉,但免费的粮只提供一年,每家按人头分,可有意见?” “没意见!” “岁岁为我们着想,我们还能有什么意见。” “有意见的现在站出来,若谁日后当那忘恩负义的小人,我第一个不答应!” 景昭辰忙中偷闲,想着来看一眼柳岁,远远的就听到吵嚷声。 柳岁被拥着站到树下的青石上,一双眼弯得似月牙。 “各位叔伯既唤我一声岁岁,咱们就是一家人,家人之间无需客套,让你们种植那些易活出量的庄稼,是为了让大家兜里能有余钱,我没别的想法,就希望这宁安再无荒土!” “那你也当我们闺女成不?” 有人喊一句,大家哄堂大笑。 冯震背着手,猛咳几声。 “咋的,都想反了,跟本官抢闺女!” 他成日和大家混在一处,早就熟稔如亲兄弟,他这一句完全没有任何震慑作用,大家反而笑的更欢。 “所以,你们这是也想当本王的父皇?” 景昭辰缓缓走过来,好看的凤眼微眯,带着慑人的寒芒,周身气势凛冽,众人一哄而散。 妈呀,谁要敢接这话,直接就给扣个谋反的罪名! 景昭辰伸出手,“下来,小心别摔了。” 声音温柔得似能滴出水,脸上全是宠溺之色。 柳岁猛的一跃,景昭辰伸手将人抱了个满怀。 “调皮。” “阿昭,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冯震撇嘴。 见色忘爹的丫头,只要景昭辰一来,仿佛万物在柳岁眼中都失了光彩,独余景昭辰一人。 “嗯,本王有按时用饭,你给的药也有好好吃。” 柳岁鼻尖轻动,趴在景昭辰怀中使劲嗅了嗅。 “桂花香?你不是只用松香?” 柳岁挑眉,“阿昭你去寻花问柳了?” 景昭辰,“......” 莫名其妙! 这偏远的宁安,想找也得有的,不对,他根本从未踏足过! “本王洁身自好,从不碰那些,你若不信,今夜不如来王府亲自检查一下?” 冯震捂着耳朵,摇着头走开了。 年轻人就是好,秀恩爱都不避人,说开车就开车,让他一张老脸何处安放? “你若说这香气,本王府上生出了几株桂花,也从没人专门栽种,熏得本王脑袋发晕。” 柳岁脑中灵光一闪,揪着景昭辰的衣襟又嗅几下。 “你既讨厌那味道,就把树移来此处,你知道桂花有多少用处吗?” 她掰着手指头细数,“可制成头油,桂花蜜,桂花糕.....对了,你总说宁安水带咸味,若是加入茶中,味道就会不一样。” 江风微抬头看她一眼,“江南那边的酒肆多产桂花酿,依品质价格几文到几十不等。” 江南何止桂花,估计这个时节,杏花、桃花都已经被收集变成可入口的东西了,不像宁安土壤贫瘠,一般花草不好存活。 “本王若没记错,这桂花应当是八月才开,如今才六月,也不知经过一个冬日还能活下来多少?” 柳岁指着一处方向让他看,“这些我早想过了,瞧见那处背风之地吗?我打算建几处温室,这样冬日里也能自给自足一些简单好活的蔬菜。” “何为温室啊姑娘?” 江树听得兴致勃勃,就觉得柳岁那脑子里装着无数新奇的点子,每回都能让人耳目一新。 “这么给你们解释吧,就和给牛马搭建保暖的棚子一个道理,到时里面架上炭火,保持一定的温度,萝卜、白菜这样易活易储的蔬菜冬日也能吃到新鲜的。” 第102章 玄机 景昭辰沉思,并没因江树的插嘴而生气。 柳岁就如同一个取之不尽的宝藏,永远都能给他惊喜。 “打仗那几年,边境苦寒,物资也匮乏,就用为数不多的油毡给战马所居的马棚保温,不知你可能用得上?” 柳岁思忖,现世的蔬菜大棚都是用塑料薄膜来保持温度,采光度也好,棚中常年湿润。 她为此翻看了许多这年代的书籍,应该是没有塑料的,油毡虽也防水保温,可完全没采光。 “也不是不行,只是再好种的蔬菜也还是需要光合作用,啊,就是需要有光线。” 景昭辰凝眉,轻轻摩挲手上的扳指。 “这也好解决,就是成本有些高,油毡上挖开大小适宜的洞,再以琉璃补之,不就解决了?” 柳岁抚额,没好气白他一眼。 “我的王爷啊,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得需要多少琉璃,这些估且不说,只琉璃的价格就胜过蔬菜的几十倍,到时难免会引来些心术不正的人。” 景昭辰看她板着小脸,觉得有趣,用扇子挑起她微垂的头。 “本王府上的琉璃盏养那些毒物时,你怎么不觉得可惜?本王是不忍心你成天为了这些事情头疼。” 柳岁没好气地夺过他手中的折扇,轻轻拍打着掌心。 江树几人的脸色变了又变,一脸见鬼的神情。 这折扇爷整日不离身,说是扇子也不恰当,准确的说它乃是赫赫有名的玄铁扇,当初先皇为打造这把武器,遍寻天下有名铁匠,耗时十年才造出来,扇面轻薄如同纸张,若非知情之人,光看表面,是瞧不出一点端倪的。 别说拿在手里把玩,外人就是轻轻触碰一下,也是必见血的! 景昭辰满眼含笑,“岁岁,本王这扇子如何?” 柳岁满脑子都在想要如何解决温室采光问题,听他这么一问,不解地歪了歪头。 “就是把普通的折扇,难道还有何玄机不成?” 景昭辰走到她身后,握住她拿扇的手,不知按到哪个位置,自折扇中窜出无数牛毛般的细针。 这种从前只在电视剧里看过的武器原来是真的存在,她一直以为景昭辰拿着折扇只为了风雅,就如同世家贵族的公子哥一样附庸风雅,所以很是看不惯了一阵。 她胡思乱想,耳边传来碎裂的声音,定睛看去,不远处的一块青石分崩离析。 “喜欢吗?本王送你。” 柳岁摆手,赶忙将折扇重又塞回到景昭辰手中。 “都说物尽其用,这扇子在我手上就可惜了,你快好好收着吧!“ 看她那忙不迭的样子,景昭辰失笑。 “一件死物,如何与你相提并论?” 景昭辰在心中默默道,别说区区一把折扇,就是哪一天想要他的命,他也心甘情愿双手奉上。 柳岁见他发呆,凑到他身边,踮起脚尖亲了亲他。 “阿昭,你听说过雪魄吗?” 景昭辰闻言,眸子瞬间紧缩,示意一旁的暗卫走远些。 “为何问起这个?你还与别人提过此物吗?” “没有,这东西真如祖母说的那般神奇吗?.....” 景昭辰想也不想伸出手捂住她的嘴。 “丫头,你在本王这里说说也就罢了,万不可对外人提起,你可知为夺此物,多少人因此而丧命。” 柳岁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一脸肃穆,忙不迭点头,示意他松开手。 “那我不问了。” 景昭辰脸上再无一丝笑意,“祖母是想你服此物?能吸收此丹者必定命格不一般,但也可能会在睡梦中死去。” 柳老夫人倒没说这么详细,只略略提了一嘴,老镇国公的脸色也和景昭辰一样黑沉严肃。 最后祖母郑重其事交给她一本秘籍,薄薄的一小册,就跟开玩笑似的。 她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如在梦中。 对于现代人来说,什么武功秘籍,绝世神丹.....就是神话故事一般的存在。 任凭她再开明,思想再先进,一时也难以消化,但又不能与外人道,在这杀机重重的地方,除了景昭辰,不知还能问谁。 “那你怎么想?” 柳岁摇头,老实的回答。 “我不知道,就觉得不可思议,也不知要去同谁商量,就想问问阿昭你的想法。” 景昭辰眉头拧紧。 皇兄派隐龙卫秘密探查此物多年,有种不得手誓不罢休的架势,如果柳岁真的是当年长白道人所说的天选之人,能顺利吸收此物,得以增涨二十年功力,他也就再不必忧心她的安全。 他不语,默默牵起柳岁的手坐上马车。 南城,摄政王府。 两人一路沉默着直到景昭辰所居的明月居。 “爷,很安全,您同柳姑娘可放心说话。” 江临退出去,将门阖上,亲自守在厢房外。 “岁岁,他也在寻此物,寻了好些年,本王瞧着没一点要放弃的意思,私心里,本王希望你服下此丹,但又害怕.....” 柳岁接过景昭辰递来的茶浅抿一口,懒懒半倚在大迎枕里。 “阿昭,我同你说过,我不是从前的柳岁,还有.....我这身子似乎百毒不侵,也许一切没你想的那么糟糕,我愿一试。” 她穿越过来,没有自带金手指,也没有书中说的空间,唯有这副身子好像与常人不同,上回捉蝎子时不小心被咬一口,结果她倒是无事,反而是那只蝎子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死透了。 不知这算不算上天给她的一点馈赠和补偿? 景昭辰面上带着几分疲倦,就势躺在她的腿上,伸出手温柔地抚摸她如凝脂般的脸蛋。 “所以你不会离开本王的是不是?岁岁,除了你,本王一无所有。” 柳岁微一俯身吻上他的唇,气息交汇,互相纠缠,久久舍不得分开。 屋中静谧,这一刻,他们是彼此的,不必思虑其他。 天边最后一丝微光也消失,两人依偎着睡着了,实在是近一段时日要处理的事情接二连三,两人几乎没有独处的机会。 景昭辰睁开眼,看着搂着他胳膊睡得香甜的女子。 “就算你终有一日会离开这里,本王也定会对你不离不弃,岁岁,本王亦心悦你!” 第103章 有点小! 屋中安静,江临抱剑立于廊下,无人敢上前打扰,晚膳时辰都过了,也不见王爷吩咐开饭。 柳岁一睁眼就看到撑着头凝视她的景昭辰。 “什么时辰了?你也不叫醒我。”她的声音里带着才醒的迷蒙,还有一点点撒娇,直听得景昭辰的一颗心酥酥麻麻。 他猛地将柳岁压在身下,灼热的吻一路生花,嗅着她身上独有的香气,血液全部朝一处涌去。 “岁岁.....” 他暗哑着声音,极力克制住一波强过一波的冲动。 他爱她,也尊重她,他们之间亲昵的举动都是点到即止,他希望一切的水到渠成是他们的大婚那一日。 柳岁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一动不敢动,由着他霸道地探入她口中,舌头不断地攻城掠地..... 他灼热的气喷洒在她胸前,柳岁只觉一颗心跳的似即将要蹿出胸口。 良久,景昭辰长长呼出口气,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强压下身体中四处乱窜的火苗。 “饿不饿?本王现在让人传膳可好?” 柳岁点头,嗔怪地想要推开他。 “快点下去,沉死了。” 景昭辰眸中全是浅浅的笑意,嘴角上翘,看着她雪白脖颈上留下的一串梅花。 “好,那下回换你在上面可好?” 柳岁将脸埋在他结实的胸膛,“不知羞。” 景昭辰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凤眼中汹涌的爱意几乎要把柳岁给淹没了。 望着眼前这张放大的妖孽脸,柳岁情不自禁地圈住他的脖子,长长的睫羽忽闪着轻轻扫过他的下颌。 “阿昭,有你在,我哪也不会去。” 这一切就似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们牢牢束缚其中,穿越也许并非偶然,或许她就是解开一切谜团的钥匙,而她和景昭辰相互救赎,砥砺前行! 有时她也会异想天开,如果有一天真的给她回去的机会,她该何去何从? 景昭辰就是她最终的答案! 五月末,六月初,夜里的宁安依旧透着些凉意。 风从微开的轩窗吹进来,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水汽。 “要落雨了。” 景昭辰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怕一松手,她就会永远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爷,可要用膳?” 景昭辰轻嗯一声,不情不愿松开柳岁。 他走到雕花的衣柜前取出两套紫色华服,皆是男装,一件长些,一件较短。 “岁岁,可要本王替你更衣?” 柳岁不语,夺过他手中的锦服走到屏风后。 景昭辰低低笑一声,语带戏谑。 “那你替本王更衣也可。” 柳岁不想搭理这厚脸皮的人,遂未开口。 景昭辰从双绣屏风的那头探进半个脑袋,柳岁手忙脚乱抓起衣裳挡在胸前。 “你还要不要脸了?赶紧换好衣裳去吃饭了,我都快要饿死了。” 景昭辰摇头,依旧盯着她胸前风光,那里有他留下的痕迹。 “脸面可没你重要,只是.....有点小了!” 柳岁,“......” 顾不得衣裳没穿好,柳岁伸手,一拳打在他的眼眶上。 “嘶,你轻些啊,这是想谋杀亲夫啊!” 景昭辰夸张的大喊一声,捂着眼眶踉跄后退几步。 江临只听到前半句,担心的推门而入。 只见自家爷衣衫凌乱,胸膛半露,雪白的肌肤上有一排可疑的小牙印。 ......??! 江临赶忙将迈进去的那只脚快速收回,嘭地将门重又阖上。 江树从外面回来,看到江临有些局促地站在廊下,宫灯照在他脸上,似有一层红云。 “脸怎么红成这样?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 他嗓门大,吼的满园子的暗卫都听见了。 十几个脑袋自各处探出来,乍着耳朵听后续。 江临寡言少语惯了,被江树挤兑也不知如何回嘴。 身后的门吱呀打开,景昭辰环视一圈。 “是全想领军棍?” 脑袋一个个缩回去,暗卫们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哎呀,赶紧摆饭,成天喊打喊杀的,也不嫌累。” 柳岁懒懒倚在景昭辰一侧,眼角眉梢染着红晕。 二人衣裳款式和颜色都一样,男的高挺如松,女的娇俏可人。 “摆膳吧,今日在花厅用。” 景昭辰极自然地牵起柳岁的手,方才的不悦一扫而空。 “今日本王府上专门炖了乳鸽,看你瘦成什么样了......” 他俯身在柳岁耳边低语了几句。 柳岁,“......!!” “你才小!” 景昭辰挑眉,“噢,岁岁量过?” 柳岁忍无可忍,跃到景昭辰背上,一把捂住他胡言乱语的嘴。 王府中的人齐齐站去一边,眼观鼻,鼻观心,恨不能将地面盯出个窟窿才好! “搂紧别摔了!” 景昭辰将人又往背上拱了拱,脚下步子放快。 “阿昭,今夜是要出去?” “嗯,你不想看看那黑市真正的东家是谁?” 柳岁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他的喉结,景昭辰后背猛地一僵,浑身像是被点燃了一般。 “乖,别闹。” 他声音低哑,带着隐忍的克制。 柳岁心下好笑,这男人还真是纯情的可爱,她也没做什么,他那脸就红得似煮熟的虾子。 “我还真不想知道,用了饭我要回家睡觉!” 她打个哈欠,表示自己真的非常困倦。 景昭辰语噎,张开嘴轻轻咬了咬她做乱的小手。 “你猜到了?” 柳岁没说话,趴在他背上享受这一刻的温暖。 那么招摇的一家黑市,日进斗金,朝廷却没发现一丝异常,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背后的主子非常的强势。 而能有如此瞒天过海手段之人,非景昭辰莫属。 否则这黑市早就被他一锅端了,怎么可能留存至今。 “我们阿昭手段高明,佩服。” 景昭辰笑着摇摇头。 “就知什么也瞒不过你这鬼灵精,只是那里的账目出了些问题,本王想让你看看。” “不去!困着呢!” 说起来,她和景昭辰现在只算恋爱阶段,对于他到底有多丰厚的家业一点也不感兴趣,也无意插手。 只要她愿意,自己也能成为豪门,无需依附任何人,更不必仰人鼻息! “那算本王求你。” 柳岁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去不去!” “本王库房还有些别的种子!” “行,赶紧用饭,正事要紧!” 第104章 西域尸虫 原本两人吃饭都是慢条斯理的,别人两碗饭下肚,他们的碗中还剩下半碗。 只是今日柳岁着急知道景昭辰那里到底还有什么新奇的种子,问肯定是不会说的,那就只能尽快把他的事忙完。 景昭辰替她剥虾,“你慢点吃,小心噎着。” 柳岁刨几口饭,啊呜咬住他递到唇边的虾,口齿不清。 “快点吃,还剥什么虾,账目可是大问题,快点吃完早点替你解决了!” 她说得义正言辞,只见动筷,饭却不见少。 “行行,本王投降,就是一些荞麦的种子,在边境时我们常吃这个,虽比不上麦子,可味道还可接受。” 柳岁抬眸,手下的动作停住,咬着筷子头盯着他。 景昭辰叹气,好脾气的将筷子从她嘴中拿下来。 “放心,多得很,你的那几亩地都未必能全种下,到时你也可分给旁人一些。” 柳岁满心兴奋,顿时觉得也没那么饿了,随手捻起颗糖粉梅子含到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瞬间弥漫开。 荞麦味道清香,容易煮熟,且对肠胃极好,磨成面,也可与小麦面掺在一起,很大程度上解决了精面不足的现状。 现代人讲究养生,会寻一些粗粮杂面调济,荞麦面条她也是吃过的,越嚼越香。 最主要宁安因长年风沙,好些人都有喉疾,只是轻微的咳嗽,并没放在心上。 但久咳成疾,城中如今勉强可填饱肚子,再没多余的银钱去购置大量草药。 荞麦最大的功效就是止咳平喘,对于一般的腹泻和肠胃积滞也有一定的效果。 景昭辰见她许久不开口,只得令人替她重新上一碗热饭。 “见你这样子,可是见过这荞麦?北面和南面几乎无人耕种此物,那一位又是锦衣玉食惯了的,不会在意这些琐事,故而拿到种子,本王也并未交于朝廷。” 即使交上去,也只会被闲置在一边,如今柳岁正带领大家开荒种田,也算物尽其用。 “荞麦喜阴,种在山脚下最好,这样一来也可以弥补米面不足的情况,只是我们这样大张旗鼓,会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 毕竟番茄、辣椒,还有现在的荞麦,在大昭都属于不常见的,但凡有心之人参上景昭辰一本,这事就棘手了。 “无妨。” 他舀一小勺蛋羹送到柳岁嘴边,见她一口吃了,这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如今的宁安没本王允许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本王倒看看谁有那通天的本事,能将此处的消息传到京城。” 听他这么说,柳岁心下了然。 看来皇帝收到的消息,都是景昭辰想让他知道的,能让他知道的,至于别的,他是两眼一抹黑。 “你有分寸就行,我们都是被流放至此的罪臣,不好太显眼,枪打出头鸟,我可不想当猎人的目标!” 两人你说一句,我答一句,全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觉悟,看得一旁从京城跟来的管家眼角直抽抽。 从前摄政王最重规矩礼仪,用膳时那是半点动静也没有,他们这些下人守在门外,也是安静得如同空气。 见柳岁的筷子几乎快要伸到景昭辰的碗中,管家上前一步想要规劝两句,却被主子一记眼刀子吓得赶紧站回原地。 柳岁轻抬眸,只是笑笑,直接将景昭辰碗中的鱼肉夹走。 “这鱼应该是为我准备的吧?我说过你不许多食海鲜,这么快就忘了?” “没忘,这是本王今天命他们专门加的一道菜,你可尝出别的味道吗?” “加了胡椒,这应该也不是大昭的东西。” “前几日黑市收了一批外邦的货,他们商船搁置,货物繁多,低价出售,总好过全部砸在手中。” 柳岁又夹一块鱼肉放在嘴中,刺已经被早早剔除,一口下去汁鲜味美! “确实可祛除腥味,可对你的身子却是百害无一利,所以负责给你备膳的厨子是真不清楚?” 她笑盈盈地将碗放在桌子上,啪地将筷子甩飞出去。 一个中等身材,长相极其普通的男人忙上前几步,扑通跪下。 “王爷,小的是真不知道这胡椒与您体内的毒相冲啊,您可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小的跟在您身边也有十余年了,小的为人王爷当是最清楚才是。” 柳岁笑,拍了拍景昭辰的手背。 “我没说过与王爷体内的毒相冲,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那人垂着头,眼中迅速划过一丝狠戾,只是他背着光,无人察觉。 “可姑娘方才还说与王爷百害无一利.....” 他虽跪着,却让人感受不到半分恭敬之意,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怪异、阴鸷。 “你把头抬起来!” 柳岁猛地站起来,下意识护在景昭辰身前。 男人垂头不语,喉间发出轻微咯咯声,接着身体的每一处也开始发出怪响。 “岁岁,本王可以.....” 柳岁专注地盯着那男人,抬手挥了挥。 “阿昭你站远点,他被什么毒物控制了,思想行动都不受自己的控制!” 江临几人形成保护圈,景昭辰没动,依旧坐在那里安之若素。 “既然岁岁有把握,本王看戏就是。” 他也捻起柳岁面前的梅子放在嘴里,酸得直皱眉。 男人缓缓抬头,眸底早已一片猩红,瞳仁似有什么一闪而逝,速度太快,柳岁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那男人狞笑着站起身,就似提线木偶,机械地一步步朝景昭辰的方向走来。 他嘴中不断发出怪笑,又像是在哭。 “江临,他膝盖都不打弯!” 江树捂住嘴,警惕地盯着那男人,刚欲拔剑。 “躲远点,千万别用武器,他的血如今可是剧毒,溅一滴在你们身上非死即残。” 江树信服,默默将剑重又插回去,身子绷紧。 柳岁的脑子里此刻飞快闪过书中描述过的毒物,看看有哪一个更符合这男人所表现出的特征。 “是尸虫!” 心中已有盘算,她提醒景昭辰一句,不知从哪摸出只浑身乌紫的蝎子,朝那男人抛过去。 景昭辰,“......” 顿觉浑身寒毛倒竖,方才他们那样亲密,这蝎子难道一直藏在她身上? 第105章 如临大敌 柳岁闲暇时喜欢翻阅各种古籍,药典,景昭辰就特意为她搜罗藏书,其中包括了外邦的一些书册。 尸虫顾名思议,是在人刚死后,尸体未腐烂时将虫卵放入,七七四十九天后成形。 加入膳食中,服食之人的身体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异样,但如果一直得不到解药,尸虫便会脱伏而出,一经入到人的大脑,服此虫者行动便不受自己控制,行为如鬼似妖,会咬人生吞。 关于这些并无实证,柳岁便只当奇幻故事来看,谁知今日竟还真见着了。 “阿昭,你快让人去把我炮制的三虫三草拿来!” 景昭辰看一眼江树。 江树也顾不得害怕,闪身迅速朝着私牢的方向奔去。 打开门,一股寒气夹杂着可疑的腥气,江树一个激灵,搓了搓胳膊,硬着头皮走到架子边。 柳岁炮制的药都在瓶子上细心写了名字和效用,只有更毒,没有最毒! 爷不知从哪寻来只小腿粗的蛇,全身通红,阴寒滑软,柳岁简直爱不释手,此刻那蛇昂起头,吐着长长的蛇信子。 “妈呀,你快把你的舌头收收,吓死个人!” 江树只觉得后背冷汗涔涔。 那蛇就像能听懂似的,豆大点的三角眼中露出不屑之色,转个身,不再看江树。 江树,“......??” 他一个武功高强,长相不凡的暗卫被一条毒蛇鄙视了? 也不是,柳姑娘好像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涂山。 天啦噜,一条蛇有名字就算了,待遇还怪好哩,住在专门打造的琉璃瓶中,每日都有肉吃。 江树白一眼背对着他的蛇,“一条丑蛇脾气还怪大!” 蛇猛地回头,恶狠狠盯着江树,似乎他再敢蛇身攻击,就会扑过来把他一口咬死! 江树怂了,“好好好,我错了。” 他把药小心塞到袖子里,“你主人等着用呢,我才懒得跟条蛇一般见识,哼!” 江树离开,却没发现那只叫涂山的蛇爬了出来,一路嗅着气息寻到了柳岁所在的花厅。 柳岁握着药瓶,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这么一会的功夫,他的气息愈加紊乱,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开始出现黑色尸斑,看起来格外骇人。 离得近了,才发现他皮肤中似有什么在缓缓蠕动。 “岁岁,要动手吗?” 柳岁摇头,对于这样怪异的事,多少带着点敬畏。 不管当初是谁发明出来的这虫子,也不评论初衷,单是能控制人这一点就真的很厉害。 细思极恐,若是背后那人有野心,用尸虫控制住军队.....不说所向披靡,却也难有对手。 尸虫.......平阳军,莫名失踪的父亲,还有岐奇突然出现的烽火台,不知这一切到底是否有关联。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观景昭辰的神色,显然也与柳岁抱着相同的想法。 “阿昭,你看他的皮肤。” 景昭辰闻声望去。 柳岁刚才出手,银针飞出去了,无一例外掉落在地。 “武器伤不了他?” 柳岁轻点点头,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她百毒不侵,景昭辰武功高深,可抵不过人家刀枪不入! “银针刺不进去,就没法给他下能克制尸虫的毒。” 众人如临大敌,将柳岁和景昭辰护在身后,手紧紧握着腰间的剑柄。 “现在该.....” 话说一半,忽见一道赤色的影子迅速朝男人的面门袭去,速度快如闪电。 男人重重仰面倒下,眼睛圆睁,身体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弹。 威胁就这么解除了,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涂山。” 柳岁轻唤,生怕它怒极之下会不管不顾将这里所有的人全部啵一口。 这涂山也不知到底是何品种,从哪里来,只知道它的毒液溶于酒,入口封喉,无色无臭,死状凄惨。 涂山听见声音,不紧不慢地朝她爬过来。 经过江树身边时,突然昂起头,冲着他吐了吐舌信子。 江树,“.......?” 感情这蛇还真记仇? 柳岁蹲下来,人蛇对视! “你能听懂我说话?” 涂山傲娇地摆摆蛇尾,那冷矜的神情酷似景昭辰! 柳岁扑哧笑出声,却也不敢伸手捉它,一本正经的与它讲大道理。 “你和我们才是一家人,懂吗?可以袭击敌人,但千万莫伤了自己人!” 江临无语望天,虽还是面无表情,心中却跟沸腾的水似的。 他竟然跟一只蛇成家人了!太搞笑了,简直匪夷所思。 柳岁指着涂山问景昭辰。 “它这小表情与你是不是很像?” 景昭辰,“......” 他黑着脸,眼神阴戾盯着地上盘踞着的蛇。 不知毒蛇能不能炖汤? 涂山似乎察觉到危险,飞快攀上柳岁的胳膊,脑袋埋在柳岁的颈间,一动不动了! 众人大惊失色,谁也不敢出声,几十双眼睛不约而同落在涂山身上。 柳岁只觉颈间一阵凉意滑过,身子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涂山,咱们可是家人.....” 涂山依旧保持静止状态,就跟冬眠了似的。 它不似别的蛇那般粘腻,乍一接触,像极玉石的触感。 柳岁用眼示意景昭辰,你快想想法子啊! 景昭辰凤眼微眯,浑身崩出凛凛杀意。 涂山慢吞吞将小脑袋转了个方向,讨好似地蹭了蹭柳岁。 这狗男人好吓人,主人救命! 柳岁歪头,“你想跟着我?” 涂山甩了甩蛇尾,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额,可是......我家中还有孩子,你万一蛇性大发,一人来一口,他们岂不全部躺板板了?” 涂山翻了个小小的白眼。 想它自打被长白仙人驯化之后,那老道的神丹妙药不知偷吃了多少,而且它独爱新鲜的果子,对人肉什么的嗤之以鼻! 这女人的脑子也不知咋长的,竟觉得它这么举世无双的天蛇会吃生肉? “你.....这是在鄙视我?” 涂山闭眼,一副懒得搭理她的神情。 “柳姑娘,这蛇小心眼得很,还记仇,方才属下就说了一句它丑......” 涂山小眼迸出寒意,威胁地盯着江树。 江树捂嘴,没出息地后退几步,这表情还真和摄政王有几分相似啊! “可我总不能出门胳膊上盘条蛇吧.......” 涂山默默地盘在她的腰间,若不仔细看,还以为带了条别致的腰封! 第106章 太阳标记 见涂山没一点要离开的意思,柳岁只得作罢。 “阿昭,你觉得这背后主使是谁?为了要你的命,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也不等景昭辰开口,她又指着地上的尸体吩咐。 “就地焚烧,万万不可与之有接触!” 江临看一眼景昭辰,见他一副听之任之的神情,掏出怀中的火折子朝尸体走去。 “柳姑娘.....这......” 江临一向做事严谨,若非必要,极少开口。 柳岁和景昭辰同时起身走到他身边。 男子才死盏茶功夫,可看如今模样却像是死了许久的,脸上甚至已露出森森白骨,手臂处隐约可见模糊的标记。 “这是什么?” 柳岁蹙眉。 景昭辰附在她耳边,“每一个平阳军都会在手臂处纹上此太阳标记,就是不知此人是真是假。” 柳岁没出声,抬手示意江临点火。 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跃起的火苗,背脊一阵阵地发凉。 拇指大小的虫子因为惧怕高温,飞快从尸体中蹿出来,火圈将它们团团围住,它们不停地翻滚,直到被烧成飞灰。 “想要本王命的人很多,冯大人府上那假冯天奇就是其中之一,只是听你的意思,这尸虫也不是轻易能得手的?” “嗯,瞧着一只只都有指头大小了,至少在尸体中养了五、六年,不说别的,这人倒是够有耐心。” “如果......岁岁是否也想到了那种可能?真到那时可有应对之法?” 涂山缓缓动了动肥胖的身子。 “涂山就是应对之法!” 她垂首,涂山恰巧昂起脑袋。 若她没看错,刚才涂山攻击那男子的时候,原本还在皮肤下蛄蛹的尸虫突然就安静下来,像是遇到天敌一般的反应。 涂山不打算理会这女人,埋头准备继续装,听得柳岁幽幽道。 “瞧我这记性,涂山又不会讲话,阿昭你取它点血试验一下,自然真相大白。” 景昭辰啪地打开折扇,薄如蝉翼的扇面闪着细碎的寒芒。 涂山蛇身一抖,倏地跃下,蛇尾重重拍在地面。 几只指甲盖大小的尸虫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吓得聚成一堆。 涂山昂头,绿豆大的眼睛盯着柳岁,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柳岁却是吓出一身的冷汗! 这尸虫竟然产卵了!如果没有涂山,由着它们留在王府,后果不堪设想! 见她惊得小脸惨白,景昭辰将人打揽在怀中轻声安抚。 “别怕,本王这不是好好的。” 柳岁眸中隐有水光闪动,眼尾泛红。 景昭辰是第一次见她这副模样,不禁滞了滞。 自打流放开始,历经千难万险,柳岁就像烧不尽的野草,从不低头,从不放弃! 这是头一回因为他而害怕落泪。 涂山懒洋洋吐出蛇信子,将那些呆立原地的尸虫一骨脑卷进嘴里,十分嫌弃地扭了扭身子。 “它.....柳姑娘,涂山把虫子吞了?” 江树目瞪口呆,只觉得胃中翻江倒海,扶着树干呕了好半天。 柳岁握着景昭辰的手,身体依旧因为后怕而微微发着抖,她不确定地问涂山。 “你吃这玩意,确定没问题?” 涂山顺着她的腿继续盘在她腰上当腰封。 长白老道种的也只是草药,还有好多剧毒之物,当年它一时新鲜,不知吞下了什么,身体就变成如今这个颜色。 要不是长白老道当着它的面以此虫入药,它还真不知腐尸根之下生满了这般丑陋恶心的虫子! 连续服用丹药半月有余,渐渐的这些尸虫竟成了美味的牙祭,每每它刨开腐尸草寻找尸虫,都会被长白道人追着满山的揍! 想至此,它吐了吐蛇信子,表示这玩意就是它最爱的食物。 可奈何柳岁完全没接收到它的信息,眼睛一直定定望着那个气场强大的狗男人! 涂山生气了,后果很严重,它把头缩在身子里,表达自己强烈的不满! “阿昭,今天是我轻敌了,日后处理事情还是要更谨慎才是,我真不敢想象若这些尸虫留在你府上,会是什么后果。” 她嗓音带着哭腔,肩膀轻轻抖动。 “这怎么能怪你,你和本王从没见过此物,防不胜防!你别把全部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不是说好了要与本王共同面对?” 他掏出帕子,替柳岁将眼角的泪拭去。 “吃一堑,长一智,本王日后也得更加警醒才是。” “乖,别哭了,本王会心疼。” 柳岁低着头,他也不知她脸上的神情,只得半蹲下来。 “还要不要随本王去看看那些账册?本王觉得这次从西域商船收来的一些新奇的东西,你定会很感兴趣。” 柳岁低应一声,任由景昭辰牵着她的手缓缓朝大门的方向去。 江临几人互望几眼,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摄政王彻底沦陷了!在爱情的旋涡中迷失了自我! 刚刚温柔似春日碧波的人,莫名让他们觉得陌生。 江树却一脸喜悦,脚步几乎快要飞起来。 看如今这发展趋势,王府不仅快要有女主子了,估计很快也会有一群活蹦乱跳的小主子! 不管宁安还是京城,王府都过于冷清了,爷每日在空空荡荡的花厅独自用膳,有时整日都难说句话。 如今有柳姑娘陪着,摄政王不止开窍了,简直是脱胎换骨、焕然一新了! “一个人想什么呢,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江玉捅了捅他的后腰,疼得江树皱了皱眉。 “你轻一点成不成?瞧瞧你如今的体重,谁能受得住你这几下子?” 江玉翻了个白眼,呸地吐出几颗瓜子皮。 “你们这就是明晃晃的嫉妒!姑娘拿我当家人,你们这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 江树鄙夷,“切,臭显摆什么,你当时可是签了死契.....” 江玉贱兮兮地往江树和江临身边又凑了凑,刻意将声音压得很低。 “你们还不知道这事啊?我跟你们说......” 他瞅一眼依偎在一起的景昭辰和柳岁,“爷把我的身契给姑娘了!让我安心替姑娘办事!” 两人着实被惊着了,结果江玉语不惊人死不休。 “姑娘直接把我身契烧了,我如今是自由身!心甘情愿为姑娘卖命的!” 第107章 来日方长 别说江树了,就连一贯淡漠的江临脸上也出现了皲裂! 自从他们在万人中脱颖而出,与摄政王签下死契,就再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恢复自由身。 他们的命是摄政王救的,自然也要将这条命回报于他! 柳姑娘这做法着实令人大吃一惊。 他们早就决定誓死效忠摄政王,绝无二心! “可你还记得当年与王爷发过的誓言吗?忠心何在?” 江玉看着这两老古板,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把手中的瓜子一股脑塞到江树手上。 “拜托想法不要这么偏执好不好,保护姑娘也是主子给我的任务!只是姑娘说希望我能抬头挺胸立于人前,而不是只能躲于暗处。” 江风一直沉默着听他们说话,未置一辞。 柳岁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魅力,她的思想、做事风格也与常人不同,总是能令人耳目一新,却又莫名信服。 他对她也非男女之情,只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她,哪怕就一点点他也心满意足。 “姑娘说话做事自有她的道理,爷不也没说什么,如今危机四伏,你们几个还是少非议爷的事。” 江玉和江风搭档最多,也深知他的为人脾性,听他这么一说,马上就闭上嘴,乖乖跟在马车后面。 夜,一如既往的安静,风灯被风吹得左摇右晃,马蹄上包裹了棉布,跑起来也几乎听不到多大的声音。 马车中,景昭辰将柳岁紧紧揽在怀中,眼睛不时望向车窗外。 “岁岁,你说今天这人像不像死了许久?” “不知道,没验尸一切都是猜测,也可能是尸虫改变了他身体的状态,也或者是背后之人想要咱们看到他这样子。” 尸虫再厉害,也不可能控制死了多年的尸体,它能操纵行为的前提就是那人必须是活生生的! 而尸体只能算是这种虫子的土壤养分。 “嗯,也是,平阳军的印记是用特殊颜料纹上去,轻易不会变色,可那人胳膊上的印记却十分浅淡。” 柳岁依在他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阿昭,离开宁安前我替你把毒解了吧!此去岐奇福祸难料,也不知还有多少危险在等着我们,你一直服用扰乱脉象的汤药终究对身子无益。” “好,本王全听你的。” 马车中,景昭辰轻笑了一声,声音中充满了自嘲和无奈。 “要本王命的人很多,可这么有耐心的却唯有他一人。” 皇兄打小就心思深沉,加上有皇后刻意引导,为人处事滴水不漏。 他们都长大了,越加明白那个位置意味着什么,好一点的就是远离京城,自去封地,一生无旨不得回! 而他是那个最倒霉的,不光被皇后和皇兄忌惮,还被其他皇子排斥打压。 父皇疼爱他不假,可其他的皇子也亦是他亲生的孩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又能对他有多少的偏爱?即使有,前脚赏下的东西,后脚就会被他们哄抢。 “本王的事你都清楚,之前与你与柳家刻意保持距离也是防止你们受到更大牵连。” 柳岁阖眼假寐,语气平静和缓。 “流放一路,我们总能神奇寻到些清水,并非运气,而是某人暗中一路相护!” 他们夜半不管居住在山脚还是废弃的屋舍,总能神奇地发现水,不多,只够每人一碗,如此也就无人疑心。 柳岁细心,所有人歇下后,她与柳平勘查过周围,并无井或是山泉,她那时便已经猜到几分。 “多谢,若不是你暗中相帮,两个小家伙估计根本撑不到。” 景昭辰不语,听她继续说话。 “所以你一直就是个温柔且善良的人,生活所迫,使得你不得不冷漠面对生活,但,是时候放下了,放过他们,也放过自己!” 她睁开眼,笑盈盈看着景昭辰。 “当然,我不并是劝你摒弃前嫌,如有一招毙命的机会,也希望你莫心慈手软,为了那位置,兄弟阋墙,手足相残自古如此,你既生为皇家人,便逃不开也躲不掉这宿命,只有迎难而上,放平心态,别被往事束缚住手脚。“ 景昭辰乌黑的双眸闪过一丝畅然,眉头渐渐舒展开。 “好,本王听岁岁的。” 记不清从何时开始,这句话几乎成了景昭辰的口头禅,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觉得安心。 柳岁对他的影响不可谓不大,他都记不清上回暴怒是何时,似乎从前那个无情狠辣的人不是他一样! 院子外依旧漆黑一片,借着月色,能看到斑驳的黄泥墙,与宁安寻常人居住的院落没任何区别。 江临上前轻叩三下,两长一短,很快有人小跑着来将门打开,只不过不是上回那个小厮打扮的人。 “换人了?” 景昭辰拥着她,举止亲昵,脚步懒散,与京城浪荡纨绔子并无不同。 不出所料的,冯天奇也在,正坐在赌桌边,好看的桃花眼中满是不屑一顾。 刚一进院子,涂山就溜走了,也不知有什么吸引住了它,让那么懒一条蛇,爬得飞快。 见他们二人进来,冯天奇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旋即挪开目光。 景昭辰目不斜视,连眼神都不屑给他一个。 他拥着柳岁,七拐八绕地进了间厢房,屋子里摆设极简单,一张红木书案,轩窗边摆着翠竹盆栽。 江临快步走到盆栽边,在角落里摸索几下,拿出个包裹严实的木匣子,看到里面的东西,长舒一口气。 他将东西交给景昭辰,景昭辰并未接,示意递给柳岁,他自己则悠然地盘膝坐在长榻上烹茶,时不时放在鼻下轻嗅。 柳岁,”......” 所以这男人真的就是拉来她打工的,还是不给工钱的那种冤大头! “这么大的黑市,账册就这几本?” 她坐在景昭辰身边,皱着眉一一翻看。 景昭辰随意指了指她身后的摆放着文玩器皿的木架。 “暗室中放着几十箱,本王怕你辛苦才没拿出来。” 柳岁,“......我可谢谢您!” 景昭辰斟杯茶递到她手边。 “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 第108章 是玻璃啊! 账目简直一塌糊涂,只要是个长眼睛的,就知道里面大有问题。 “这账册你可看过?就算为了糊弄你,至少也要说得过去吧,这样的小儿科,我家安儿也能一眼看出端倪。” 景昭辰端茶浅抿一口,神色平静。 也不知这人家底有多丰厚,被坑了这么大一笔银钱也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瞧你这模样是根本没将这钱放在心上,那为何还要大半夜的让我来这一趟?” 柳岁啪地将账册甩在地上。 “本王就是想与你多待一会,岁岁怎么还生气了呢。” 景昭辰弯唇,指尖轻轻掠过柳岁的脸颊。 “别恼,本王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也不等柳岁回答,景昭辰直接把她抱起来,手还不安分的在她纤细的腰肢上摩挲几下。 江临抬头看着屋顶,巴不得自己此刻能突然瞎掉。 暗室与景昭辰府上的并没什么不同,只是内里的机关要更复杂些。 有时柳岁看着这些都会恍惚,冷兵器时代,哪哪都落后,可是研制出的这些东西,又令她一个穿越而来的人咂舌。 墙边立着个一人高的镜子,不似大昭的铜镜,更像后世的那种全身镜,可能工艺不娴熟,照出的人略微有些变形。 景昭辰不知按了什么机关,墙面缓缓朝两侧移动,露出个博古架。 他取下只做工精美的瓶子,“岁岁,本王看过了,这不是水晶,也非琉璃,你可识得此物?” 柳岁接过,只一眼就欣喜若狂! “阿昭,这可是外邦商船上买来的东西?” “是,本王瞧着好看,觉得你一定喜欢,就全买来了!” 柳岁眼底闪着急切的光芒,“阿昭,那外邦的商船可还停滞在港口?” 景昭辰笑着摇摇头,“你先告诉本王这到底是何物所制?瞧你如此激动,此物定不凡。” 柳岁原地转个圈,抱着瓶子吧唧亲一口。 “阿昭,这是玻璃,如果能寻到匠人,咱们也能烧制!蔬菜大棚的事就迎刃而解了!” 瞌睡有人递枕头,这不赶巧了嘛! 喜不自胜! 景昭辰拿一个吊坠在她眼前晃了晃,“行行,本王知道了。” 柳岁没接吊坠,眼睛一一扫过博古架。 玻璃制成的碗碟、杯盏一应俱全! 只是工艺还是略显粗糙,但采光度是肯定够了。 “阿昭,你手下可有会烧制陶器的匠人?” 景昭辰摇头,“没有,但,随你们一同流放来宁安的何家从祖辈开始就在官窑上工,一代传一代,可这玻璃应该与陶器不一样吧?” “确实不一样,但都大同小异,只需更改下配方,掌握好火候,阿昭,咱们也能有玻璃了!” 她现在满心满脑子都是能成功烧制出来,就给家中所有厢房都换上玻璃,这样恒儿看书再也不费眼睛! 景昭辰见她是真的开心,心中也欢喜。 “外邦的商船遇到了海盗,船只损毁严重,一时半会走不了,你可要去看看?说不定真有你说的匠人。” 柳岁的一颗心早就飞到了商船上,恨不能现在就动身,不管用什么法子也要把人留下! 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琉璃昂贵众所周知,水晶一般又只适合当装饰品,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这些,糊窗格大都使用防水的油纸,就算是白天,屋中暗地也需点灯。 宁安一到冬季,火灾四起,都是因为得时时刻刻燃烛的缘故。 “咱们现在出发吗?商船停在哪?” 景昭辰失笑,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 “傻丫头,最近的港口也在江南,你总得容本王调船只过来,咱们总不好游着过去!” 柳岁噢一声,两眼放光。 正想着出发去岐奇前到江南一趟,看看那边铺面的情况,顺便还得替谢烟完成攻掠! “原本谢家在江南有三家点心铺子,一夜间突然关了,只是店铺所处位置极佳,到现在也无人收购。” 柳岁弯唇,“得来全不费功夫,多谢王爷如此上心!” 她屈膝,调皮地眨几下眼。 景昭辰扬手,“得了,少拍本王马屁,你透出风声,不就为了让本王的人替你打探那边的消息!” 江临默默在心中算了笔账。 谢家如今营业的五十八家店铺,关了三家,还剩五十五家,这要是想全吃下去,怕是不容易。 “到时江南所有的铺子利润皆给你一分利!” 谢家铺子林林总总,什么行当都涉及,就是半分利也是相当可观的一笔数目。 柳岁虽从不打听景昭辰的事,可也知他手下养着的暗卫和死士不计其数,不为那位置,也得为好好活着做打算。 这些人的开销,吃用......还有马匹的草料等等,简直就是无底洞。 也不知这么多年,景昭辰是怎么一个人撑过来的! “行啊,那本王就不与你客气,本王在此预祝岁岁早日得偿所愿!” 江临心道,得,一个敢想,一个敢信! 真是绝配! 柳岁的目光扫过江临,微微挑了挑眉。 “看你这表情是不相信此事会成?那今日我与你打个赌?” 江临后退一步,恭敬垂下头。 “属下不敢!” 柳岁就笑,“你平常对他们是不是太过严苛?瞧这一个个胆子都快要吓破了!” 景昭辰,“你就与岁岁赌,本王押一注!” 江临呐呐,“姑娘想赌什么?” 柳岁摩挲着下巴,眼珠子转了转。 “这样吧,如果我赢了,江树就娶我家的落落。” 江临,“.......??” “但如果你输了,江树就得来柳家做上门女婿,如何?” 江树一头雾水,明明是柳姑娘和江临打赌,赌注为何是他? 而且不管怎么想,柳姑娘都不吃亏啊! 江临思忖了一小会就点头应下,“行。” 江树,“......” 他的终身大事,而且还关乎一个男人颜面的事,就这么被草率定下来了? 而且自家爷那是什么眼神,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行,那本王只需等着喝喜酒就是!不管嫁还是娶,这顿酒是跑不掉了!” 第109章 是可忍,蛇不可忍! 听听这还叫人话吗? 江树气乎乎地冲进来,叉着腰,也顾不得景昭辰还在。 “爷,柳姑娘本事这样大,江临输定了!再说,打赌的是江临,为何拿属下当赌注?” 景昭辰斜睨他一眼,语气淡淡。 “未经允许,擅自闯入,十军棍,江临你亲自来!” “是,属下领命!” 江树,“......” 他捂着屁股,求救般看向柳岁。 可这次,他没等到柳岁开口。 无规矩不成方圆,自古如此! 平时小打小闹,她都可替他们打圆场,景昭辰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罢了! 暗室乃秘密之地,存入的东西贵重且珍稀,江树原该守在外面,防止有人闯入,他却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 柳岁沉了脸,“身为暗卫就是如此?若趁着你进来的功夫,有人已将这里的情况摸了去,你可能负责?” 江树垂着头,也知自己确实鲁莽了。 平常柳岁待他们都亲切,相处的时候完全不摆架子,倒叫他忘记了柳岁真正的脾性! 暗室内一时静的只闻呼吸声。 “啊——” 江树突然吼了一嗓子。 “啊——你.....!” 柳岁蹙眉。 看来这江树真得好好教育教育了! 结果,涂山慢吞吞朝柳岁的方向爬过来,尖牙上还沾着血。 柳岁,“......涂山,你咬他了?” 涂山昂起蛇头,傲娇地点了点。 毒蛇报仇十年不晚! 这江树敢骂它丑,是可忍,蛇不可忍! 景昭辰掩唇,笑意在他眼中弥漫开。 江临盯着地面,如果仔细看,就能发觉他的肩膀在微微抖动。 江树捂着屁股,叫的撕心裂肺。 完了,他的小命要交代在这了! 涂山可是剧毒! “涂山过来,你刚去哪了?” 涂山几不可察翻了个白眼,此刻它无比渴望能开口讲话! 它懒洋洋攀到柳岁胳膊上,朝她手心吐了个小虫子..... 柳岁想也不想,抡圆了胳膊把毫无防备的涂山给甩飞了出去。 “啊,你这死蛇!老娘今天非炖了你不可!” 她使劲往上撸了撸袖管,小脸涨的通红。 涂山被摔的七荤八素,着实没想到柳岁会来这一手。 她问它,它就乖乖回答了,这也错了? 涂山甩了甩蛇尾,噼啪做响,表示自己好委屈。 景昭辰一把拽过气得想要将涂山原地抽筋剥皮的柳岁。 “岁岁,这是尸虫吗?” 虽然只余了半个肥胖的身子,依旧不难辩认! 柳岁安静下来,看一眼趴在地上的涂山,又看看被她扔在地上的虫子残骸。 上面还沾着涂山黏糊糊的唾液,柳岁干呕两声,瞪一眼装可怜的涂山。 “这是尸虫?就在这发现的?” 涂山把头埋在身躯里。 “不说是吧,那行,毒蛇处理好了也是大补之物!” 涂山,“.......” 我草,遇到个比长白老道还不讲道理的主子! 长白老道也就是用鞭子满山遍野抽它,这姑娘看着跟画里走下来的仙女一样,可性子也太火暴了,一言不合就要把它炖汤! 涂山认命地往门口的方向爬,偶尔停下来看他们几人一眼。 后院中央有个水井,周围杂草密布,想来是没人专门打理的。 涂山在几株被刨的乱七八糟的植物前驻足。 柳岁上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腥臭味。 “腐尸草?” 涂山甩了几下蛇尾,柳岁一巴掌呼在它不大的脑袋上。 “是就甩一下,不是两下!你甩这么多下,是在驱赶苍蝇?” 涂山简直想哇地痛哭出声! 可蛇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它认命地甩了一下蛇尾。 景昭辰看着她们的互动,心中暗自发笑。 这可是一条剧毒的蛇,换作旁人,早吓得魂飞魄散了! 柳岁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招呼在蛇身上,偏那蛇还一副认命的委屈样子。 “柳姑娘,属下错了!求您先救救属下!” 江树扑通跪下,声音中都带着哭腔。 他们怎么还有时间来看这满园子的破草,他刚被毒蛇咬了啊! 他的命难道真的比草贱? 柳岁拍拍涂山,“喏,你惹的事,你自己解决吧!” 她蹲下来,专注地盯着腐尸草,根茎已经被涂山霍霍的不成样子。 江树跪着,涂山顺便在他脸上又留下个牙印。 柳岁,“......” 江树伤在屁股,她又不好去瞧,只得吩咐一旁憋笑的江临。 “你带他进屋子里看看伤口情况,一一汇报给我知道。” “是,属下这便去。” 江临忍着笑,扛起吓傻了的江树随便进了间厢房。 “你总咬他干嘛?他会不会死?” 涂山记得刚才的教训,甩了两下尾巴。 “哦,死不了啊,那没事了!” “柳姑娘,江树屁....咳咳,伤口不严重,看着也不像中毒了。” 景昭辰倚在树下想事。 “带他回府,你可真有福气,逃过一顿板子!” 江树苦着脸趴在暗卫的背上,心道这样的福气谁爱要谁要!他宁可被打几十军棍! “所以涂山本身是没毒的?” 柳岁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扯着景昭辰衣摆站起来。 “本王也不知,看它身体颜色像是有剧毒,之前本王府上那厨子不也是被它咬死的?” 涂山:啊呸,我没咬他,只是吞了支撑他身体活动的尸虫! “尸虫可以控制人的行为动作,若是虫子死了,人是不是也活不了了?” 涂山甩尾,对柳岁的聪明很是满意。 看涂山这样,柳岁就知自己猜对了。 可得到这样的答案,一晚上的好心情顿时消弭的一干二净。 如果平阳军,如果父亲被这尸虫控制了......这一定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势必会想尽办法取出虫子.....! 到时的结局就一个,虫死人亡! “岁岁,一切都未可知,你先别胡思乱想!” “你说的对,看来岐奇势在必行!” 账册并不难处理,背后主使之人的野心昭然若揭,用最拙劣的手段一点点挪用银钱,到了最后甚至都懒得将账目做平,是料准景昭辰不会查账,如此都无需多加猜测,内鬼定是极得景昭辰信任之人! 柳岁在马车上昏昏欲睡,涂山盘踞在车辕上,吓得暗卫一动不敢动。 “本王知道此人是谁了!” 第110章 一个也活不了 看景昭辰一副神思凝重的样子,柳岁也没多问,安静偎在他怀中打盹。 “岁岁,本王与冯大人商量过,打算将西城的大小院落全部交在柳家手上。” 柳岁困得迷迷糊糊,“我们要那么多屋子做什么?进了贼一时半会都发现不了。” “这个你不必忧心,本王自有安排,西城的人冯大人打算全部迁去郊外。” 柳岁睁开一只眼,“阿昭你在说什么胡话......” “不对!你和冯震难道......此事若被他知晓,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景昭辰一言不发,垂下的手渐渐紧握成拳。 “阿昭,死也要死得其所,不能死后还被人泼脏水!你用命换来的荣誉、功勋会全部付之一炬!” 景昭辰笑笑,重又将她拉到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这一次你猜错了,本王并不想要那位置,只是如今边境已无可用之将,战火迟早会蔓延,到那时再想法子就来不及了。” 景昭辰跟着老镇国公征战沙场,屡历奇功,可谓声名赫赫! 这一路的奋勇拼杀,九死一生,化解了大昭困局,百姓终于可以安心过日子。 原本该是美好的,却因皇帝的猜忌,一切都分崩离析! 皇帝利用柳家威逼景昭辰,使他不得不接手明镜司,后又为离间摄政王与镇国公的关系,让景昭辰亲手把栽赃银两放在柳家书房! 皇帝心中忌惮景昭辰,不敢将事情做到最绝的那一步,这才不甘不愿下旨流放了柳家,而非一开始打算的诛灭九族! “西城如何藏得住那么多人马?” 柳岁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有些稀薄,景昭辰的声音也变得不真切起来。 原主的祖父、父亲、叔叔,都是为了报效大昭而义无反顾地远去边关,苦守十几载,最后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她为他们叫冤,也为那些死在战场上,再也无法与家人、爱人厮守的将士觉得憋屈! 只要有战争,就会有死亡,这是不可避免的,可死也分很多种,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用命拼来的声名毁于一旦! “岁岁,本王只是防患于未然,他不动,本王亦不会轻易出手,但真等到他下死手那一日,你、我、柳家一个也活不了!” 是啊,单看稳坐高位那人越来越不加掩饰的龌龊手段,越来越狠辣的招式,若他们不能早做准备,只怕黄泉路上又会多出数十条冤魂! “我都懂,你不必解释,我只问你这些人要如何才能藏得住?毕竟不是几十几百人。” 景昭辰坐直了身子,神色郑重。 “本王说过任何事都不瞒你,今日就与你交个底,宁安地下都是相通的,藏个几千人不是难事,但......” 柳岁这下彻底清醒了。 他未尽之言,她也懂了。 几千人总不能一直藏在地下,他们也得见光,也得练兵! 如今宁安正在开垦荒地,种粮栽树,引进人口就是首当其冲的大事! 城郊盖屋舍,一来方便看顾自家田地;二来可分散一些视线。 宁安山峦重重叠叠,别说千人,就是万人也如沧海一粟。 “人是好安排,可战马呢?据我所知,大昭并没自己的战马,都依靠草原部落饲养供给。” 景昭辰笑着看她在那分析局势,只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做了拯救苍生的好事,才让他们这一生相遇、相知、相爱! “岐奇从前也是草原部落的分支,只不过后来他们夺城定居,从大昭独立出去,西南边有个边陲小城,常年受他们荼毒,早就面和心不和了!” 柳岁好半晌没出声,心思在怀义、岐奇和那边陲小城反复游走。 “那小城全是你的人?” “也不全是,毕竟草原人与中原人相貌有差异,全将人放进去,难免不会引人怀疑。” 柳岁思忖良久,景昭辰就倚在一边看书,茶香袅袅,气氛倒是和谐。 “通婚!如此一来你的那些人生活在小城就名正言顺了!他们如果也是草原的分支,是不是也会饲养战马?而你,只需提供粮草?” 景昭辰没抬头,淡淡嗯一声算作回答。 柳岁头脑聪慧,话点到即止,他们之间的默契非常人可比。 她凑到景昭辰身边,十分大气地挥挥手。 “战马的草料我包了!” 景昭辰失笑,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尖。 “傻丫头,本王既能在宁安开一家黑市,其他地方也可,你无需为这些琐事操心!” 柳岁腹诽,心道您这黑市都开成连锁了,意识还挺超前! 十年的时光,不知积累下多少家业,可他却完全没有一点要坐上那位置的打算。 韬光养晦了这么久,隐忍了这么久,可能他的初衷真的只是想好好活着,可惜被逼到绝境,不得不为自己留个后手。 兔子急了都咬人,又何况人! 既如此,她到底还在抱什么希望。 柳恒就是六皇子,可老镇国公多的一句也不肯透露,前方迷雾重重,只能靠她和景昭辰自己去探索。 这一生走到尽头依旧逃不开死亡,索性就陪着景昭辰轰轰烈烈活一场! 柳岁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拿过景昭辰面前的茶盏抿一口,茶汤已凉透,依旧难掩清香。 “咱们不急着去岐奇,我打算在江南住一段时日,店铺的事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我得好好筹谋。” “好。”景昭辰言简意赅,只不过声音中是浓浓的疲倦。 “好了,你回府好好歇着,我也回去了。” 景昭辰还想送她,柳岁倏地在他脸颊上亲一口。 “明日开始我替你解毒,那些汤药不要再喝了!阿昭,谢谢你对我坦诚相对!” 她最受不了两人在一起,一个不问,一个不解释,矛盾就这样产生,最后一拍两散! 景昭辰的坦言,和对她的毫无防备,让柳岁觉得很有安全感,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她也愿陪他杀出一条坦途! 日后,她的弟弟妹妹们,他们的后辈们,可以迎着阳光,在开满花的大道上昂首挺胸! 第111章 事与愿违 看着马车消失在黑夜中,景昭辰这才收回视线,神色冷漠地转身回府。 “爷,人已经关起来了,还没用刑就招了。” 江临跟上几步,低低汇报情况。 “这样的人不必留着了!” 江临呐呐看一眼景昭辰。 “可.....他毕竟.....” 景昭辰嘲讽一笑。 “你该不会是想与本王提什么从小的情谊?” 面对利益诱惑,能狠心将多年情谊弃如敝履之人,不配谈情谊二字! 江临垂头,求情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他们都是因战乱失去了亲人的孤儿,若非摄政王出手救他们于水火,如今尚且生死难料。 可,他实在想不通,虽说他们都领着不多的月例,可那只是明面上做给外人看的,实则逢年过节,摄政王不知赏下多少金银,细算一下,足够他们下半生衣食无忧。 贪心不足蛇吞象! 大概人性就是如此,轻易得到的便不懂得珍惜,想要的也会越来越多,渐渐迷失自我! 他驻足,看着景昭辰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江风一直沉默,此刻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子。 “行了,王爷心中定也是不好受,咱们就别给他添堵了。” 暗室内,年轻男子正满脸惊恐盯着进来的二人。 “我要见王爷!我也是被逼无奈......” 他的话戛然而止,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至死,也不觉自己有错。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不过是想要更好的生活,不想摇尾乞怜跟在摄政王身后,不想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般生活在暗处! 那人答应他了,只要毁了摄政王,断了他的财路,会给他封官加爵,他也会有自己的府邸,会有娇妻美妾在侧..... “背叛王爷就是这个下场,希望你们也都谨记!” 江风面无表情,语气更是平静。 一众暗卫垂下头,敛下惧意。 “是。” 男子的尸体很快被拖走,江风不着痕迹看一眼,又默默收回视线,脸上没一丝异样。 景昭辰连饮了三盏凉透的茶,才堪堪压下心中的烦闷。 外人都道他冷血无情,暴戾残忍,其实,谁的内心没有一块柔软之地呢?他也亦是。 岁岁曾说过:如果你越来越冷漠,你以为是成长了,但其实并不是,长大就该变得温柔,对全世界都温柔! 可惜,事与愿违! 他想变成她嘴中那个温柔的人,但世事迫人,不得不硬下心肠,冷静地看待一切事情。 他身边除了四名常随的暗卫,还有一人深得他信任,他将最重要的事交于他处理,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最先背叛自己的人竟会是他! 也不知他往外都透露了什么消息,杀了他极易打草惊蛇,他多年来的努力可能付之一炬,可他背后跟随之人太多,他得为他们的命负责! “本王付诸于真心,得来的却是这般,岁岁,你应该不会怪本王心狠吧?” 园中树叶沙沙作响,似在回应他。 “是啊,你是最了解本王的人。” 他苦笑,将最后半盏茶一饮而尽,却是毫无睡意。 一夜无眠。 再说柳岁,一晚上头疼该如何把涂山的事解释给大家听,也是翻来覆去,天边露出微光,才勉强睡了一个时辰。 她起身时,屋中已空无一人。 怔忡了半晌,才想起二婶几日前已经出月子了,整个人养白胖,气色红润,搬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的手按住床,触到一片冰凉,没好拍一把盘在身边的涂山。 “一条蛇也赖床!也不知你从前的主子是谁?” 涂山默默翻了个白眼。 长白老道也是个不靠谱的,但毕竟揍它的时候还是极少的,不像眼前这姑娘,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就不担心把它给打傻了! 脑仁子本来也不大,涂山真担心哪天直接被柳岁给一巴掌拍出来! “我得与家人们讲一声你的来历,一会你给我安分些!” 涂山慢吞吞爬上她伸过来的手臂上,咂舌,这姑娘胳膊还没它身子粗! 它现在有点后悔跟着她了,瘦成这样,家中肯定困难,困难就代表没好吃的! 想起那人云游前的嘱托,涂山暗暗叹了口气。 它只是一条蛇,他怎么忍心将重担压在它身上? 柳岁今日还要去替景昭辰解毒,随意穿了身暗色男装,头发高高束在头顶,春日的光在她周身拢了层薄薄的光晕,侧脸依旧美的令人窒息。 涂山努力想了想,总觉得她这长相十分熟悉,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出乎柳岁意料,除了王茹有点怕涂山,其余人都面色如常,对于她时不时带回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见怪不怪! 老镇国公抚着新蓄起的胡须,“这蛇瞧着倒精神!” 柳平伸出手想摸一把,看到涂山不大友善的眼神,又讪讪把手缩回。 “岁岁,它死沉死沉的,盘在腰间你不嫌累?” 柳岁托着腮,“是很重!也不知吃什么长大的,一条蛇胖成这个样子!”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高! 涂山不满地扭动几下。 “长姐,它好像听懂你说的话了!” 柳安一把抓起涂山,好奇的打量,眼中满是好奇。 “长姐,若是把它炖了,可以装一大盆!” 柳岁,“.......” 涂山被拎在半空,想起柳岁的威胁,只得蔫头耷拉地随柳安左右摆弄。 柳岁只大概解释了几句,隐瞒了尸虫的事。 既然一开始就选择了负重前行,便没必要让所有人跟着她担惊受怕。 他们只管期盼未来美好的生活,那些糟心的事就由她承担,不过好在,她有人同行。 想到景昭辰,她不觉心中一暖。 今日夏星做了甜糕,柳安的注意力很快被饭食吸引,涂山这才得以解脱。 柳岁顺手丢给它一块烹制好的腊肉。 “跟着我就少吃生食!城外有水渠,你要时常去清洗!” 涂山无精打采咬一口,小眼顿时绽出光芒。 又咬一口,香,香得恨不能一口吞掉! 它瞅一眼柳岁,见她警告地盯着自己,只得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咀嚼。 老镇国公和柳老夫人佯装没看到一人一蛇的互动,心中却是掀起惊天骇浪。 尤其柳老夫人,这天蛇,是长白道人的! 第112章 一身血两腿泥 用过饭,柳老夫人神色郑重的领着柳岁去了她与老镇国公的厢房。 柳岁大概猜到一点祖母唤她的心思。 才进屋,柳老夫人就迫不急待地转身看向涂山。 “长白道人仙去了?” 涂山心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有一个算一个,这脑回路都清奇得很! 它默默往柳岁身上爬,被她嫌弃的一把拂在地上。 “祖母问你话,你还不好好回答!” 涂山险些一口蛇血喷出来! 它要是会说话,用得着历经波折来柳岁身边,用得着被她欺负如斯也不敢反抗? 柳老夫人认真观察涂山的神情。 “哦哦,那师公他老人家是去云游了?” 涂山懒懒甩了一下尾巴。 柳老夫人看柳岁。 柳岁笑着将祖母扶到长榻上坐下,又替她倒了盏热茶。 “甩一下尾巴是我与它之间的暗号,看来长白道人是去云游了。只是祖母,孙女实在不明白,那长白道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看这情景,祖母是识得涂山的,祖母的父亲又是长白道人的关门弟子,那这神秘的老者今年该是有多少岁了? 柳老夫人似乎陷在了回忆中,端着茶迟迟未喝,目不转睛盯着涂山,好像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岁月。 那一年她才三岁吧,跟着父亲一同去了长白道人居住的雪魄山,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因为偷吃肉被长白道人抽鞭子的涂山。 涂山那时才有半个胳膊粗,身子也不长,出溜就钻到她的外裳里,死活不肯出来。 长白道人怕吓到柳老夫人,只得做罢。 父亲在山中与长白道人待了七日,她与涂山相处愉悦,到了分开的时候,长白道人见她恋恋不舍的模样,抚着雪白的胡须,说出的话却模棱两可。 “此物乃天生天长的天蛇,开了智,能懂人语,将来有一日它会自己择主,强求不得!” 她依旧一步三回头。 直走到山峦有些模糊了,竟然听到长白道人的传音。 “......未时三刻,会有一抹来自异世的魂魄,千万莫怕!” 她听不懂,可父亲却郑重其事跪下朝着山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弟子谨遵师命,定不负您所托!” 父亲和母亲这一生也没动过要将雪魄据为己有的想法,竭尽全力的死守着秘密,直到被仇家追杀,命不久矣,才悄悄将雪魄交给老镇国公的父亲! 她喃喃,“岁丫头就是未时三刻来的!” 柳岁蹙眉,心中忐忑。 她知道祖父母应当是猜到她不是从前的柳岁了,可大家心照不宣,若真的要开诚布公,她又有些迟疑。 老镇国公将院中的地又翻整了一遍,掀开帘进来,就见自家老妻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一紧。 “可是身子不舒服?” 见她手中的茶已凉透,老镇国公赶忙给她换了盏热的。 “事已至此,你不能再阻拦了。” 柳老夫人的目光终于从涂山那转移到柳岁的身上。 “岁丫头,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咱们就不点破了,雪魄的事祖母与你提过一嘴,过去了这么久,也说说你考虑的结果。” 老镇国公欲开口打断,柳老夫人扬扬手。 “涂山就是在师公身边长大的天蛇,它既认了柳岁为主,这雪魄也算寻到了主人!” 一改往日慈爱,柳老夫人目光犀利。 “祖母,我愿意的。” 柳岁回答得干脆,不管她是不是曾经的她,祖母待她的心是真的。 不管雪魄是否真如传言中那么神奇,别说涨二十年功力,就是有点内力基础也行。 这样一来,她可自保,亦可更好保护家人! 老镇国公嘴唇翕动了几下,手重重拍在自己的腿上。 “你们都决定了,还问我干啥?” 柳老夫人淡淡撇他一眼。 “可没人问过你一句,要不是你一直阻拦,也不至于拖到现如今,岁丫头远去岐奇,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定也是危险重重,我不能让她毫无防备陷入困局。” 柳岁倚在墙边沉思。 “祖母,左右也不差这几日,我想先替阿昭把毒解了。” 柳老夫人垂眸,“也好,就昭儿现在那副破身子,祖母还真不想将你交到他手中。” 柳岁在心中替景昭辰默默点了排蜡! 柳老夫人顿了顿接着道,“祖母和你祖父活到这岁数,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也不知我们能不能等到活着回京的那一日了,我其实觉得如今的日子挺好,你不要太辛苦!” 老镇国公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他的手掌在腿上来回的蹭。 “冯震想将西城这一片全部交给我们,祖父寻思着多种点果树,对了,再养几笼子鸡鸭,恒儿他们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还有,你那两只羊也有地方了。” 柳老夫人突然扬手给了老镇国公后脑勺一巴掌。 “从小就这毛病,怎么老也改不掉!” 柳岁目瞪口呆,定睛一看,祖父的衣裳皱巴,上面一片泥污。 好家伙,原来方才祖父一直在衣裳上擦手呢! 这一巴掌挨得不亏! 老镇国公不好意思挠挠头,脸上难得带上几分羞赧。 “咳咳,岁丫头还在这呢,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 “面子是自己挣的,那地快被你翻了八百遍,回回提醒,回回不记得洗手!反正以后院子多了,你我分开住,眼不见为净!” 老镇国公垂头,心中却是欢喜的。 他一直怕老妻跟着自己流放来宁安心中郁结,如今瞧她骂起他底气十足的样子,一颗心才终于放回了肚中。 柳老夫人看着柳岁,手指指向老镇国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你瞧瞧你祖父是不是还挺高兴?快点修缮出一间屋子,让他自己去住,就是折腾成猪窝我也不管。” 柳岁抿嘴偷乐。 祖父真是愈加像个老顽童。 不过看祖父和祖母相处的模式,她突然又相信爱情了,如果也能和他们一般相携到白头,好像也挺不错。 “你教训的是,我记下了,这不是想着有事做了,一时高兴。” 老镇国公骄傲地挺了挺背脊。 “我们这样在战场上拼杀的粗人,都是一身血两腿泥,哪有时间穷讲究!” 第113章 忽有故人心上过 战争是残酷的,哪个时代都如此,柳岁万分庆幸自己曾经生活在和平年代,也感激为此付出性命的先辈们! 他们是后辈的楷模,值得被人们永远记在心里! 那样恶劣的环境里,别说净手了,估计清水都不够将士们饮用的,又哪里会有人舍得浪费一滴。 景昭辰也曾跟在老镇国公身边,也曾在战场上厮杀,那么一个金尊玉贵的皇子,是如何忍受的? 她也曾问过他,他只淡淡一句,为了百姓不再流离失所,为了大昭永世太平! 她曾是一名军医,见惯了生死,分分秒秒都在和死神抢人,可依旧有无力回天的时候。 每到那时,她会找个无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她尚且如此,那些牺牲的战士的家人们又该如何自处? 一批批先辈前仆后继,用鲜血换来了和平,他们死了,可却永远活在人们的心中! 思绪飘得有点远,柳岁正了正神色,垂眸,掩去眼底的泪花。 “祖父,冯大人可有与您坦言?” 既然她们是一家人,就不该有所隐瞒,就算最后的结局依旧逃不开,也得死得明明白白! 老镇国公安静起身,将屋门关严实。 “说了,地下的那些人我也去看过,几乎大半是因战乱失去亲人的孤儿,若不是昭儿,他们还不知会流落何处。” 柳岁点头,“成,既然祖父都知道了,我也就安心了,过段日子,冯大人会寻个借口,开荒栽树总需要大量人力,如此也可瞒过城中眼线。” 老镇国公应一声,不在意地摆摆手。 “无需与我讲这么清楚,你只管安心去忙你的事,至于家宅,有祖父和祖母这把老骨头撑着,散不了!” 就算景昭辰最终想要那位置,他也能让他名正言顺坐上去,绝不让世人诟病。 他与先皇不似君臣,更胜兄弟,他既承诺,百死无悔! 他骑上战马的那一刻开始,就深知自己的使命,他要护好先皇付出毕生心血的大昭,要替他守护他想守护的人,要当他的眼睛,看着百姓从此安居乐业! 柳岁应一声,行了礼就退了出来,顺手将门阖上。 柳平今日不当值,赤着足,拿着锄头翻整泥土。 张氏抱着儿子坐在院中晒太阳,笑盈盈地看着被太阳晒得黑红的柳平。 “夫人,为夫现在像不像庄稼汉?” 他嗓门贼大,惊得树上的雀拍拍翅膀飞走了。 张氏嗔怪地瞪他一眼,又看了眼怀中的小团子,他正睁着圆溜溜的眼四处张望,完全没被柳平的大嗓门吓到。 “岁岁要出门啊?” 柳平随意抹一把额头上的汗,呲出口白牙。 “二叔,你如今哪有半分文臣的模样,就不担心日后回京会被同僚笑话?” 柳平不在意地笑笑,看了看张氏和儿子,又看一眼在婴儿床里睡得正酣的女儿。 “我左右不了他们的想法,再说,外人如何评论与我何干?” 他眯起眼,一脸的满足。 “岁岁,如果日后柳家真能翻案,我和你二婶还有两个孩子想留在宁安过点平淡的日子,就不随你回京城了。” 柳岁有些诧异,“二叔,到时您也许可以官复原职,这宁安如何盛得下您的抱负?” 他笑得没心没肺,“不怕你笑话,我的抱负就是和你二婶长相厮守,守着两个孩子快快乐乐长大,守城门也挺好的,至少没那么多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舒坦啊!” 张氏拉一把柳岁,“你二叔没开玩笑,我们确实是这么打算的,我也十分喜欢这里的淳朴,也不必时时游走于各家宴席,我真是讨厌死那样假模假样的场合。” 柳岁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她尊重所有人的决定。 她弯腰亲了亲小团子肉嘟嘟的脸蛋。 “等宁安发展起来,也不比京城差,能孩子上学堂了,二婶也多出去走走。” 这里不是京城,不必恪守那么多的妇德女戒,柳平又极护张氏,不会舍得让她整日足不出户,就守着这四方天地碌碌一生。 “岁岁说的极是,到时也让你二婶种地去,哈哈,保管啥汤药也不用喝,身体就壮得跟牛似的!” 张氏捡起树枝扔在他头上。 “瞧你说的都是什么,也不怕孩子们听了去!” 嘴上唠叨着,眉眼却全是笑意。 比起从前那弱不禁风,眉间永远拧着的柳平,她更喜欢他现在这活力满满的模样。 每天最惦记的就是吃啥! 闲暇时也不再看诗词歌赋,竟然也开始研究起农业相关的书籍,而且对柳岁誊抄的兵书也十分感兴趣,经常看到大半夜也意犹未尽。 可能柳家人生来就带着保家卫国的使命,为大昭,为百姓随时冲锋陷阵是刻在骨子里的信念! 而她生为柳家妇,与有荣焉! “要是二婶壮如牛,二叔岂不连还手之力都没了。” 柳岁打趣,“二婶,他们还没起名吗?” 张氏摇头,“他们可是多亏了才能活下来,你是他们的长姐,亦是柳家的当家人,赶紧替他们想个名字,父母亲也正有此意。” “瑶台银阙寂无人,不见长安见尘氛。三千年事已成尘,唯有恒山如故存。” “那就一个唤柳尘,一个唤柳故,二叔和二婶觉得可好?” 柳平读过许多诗词,自诩经纶满腹,可柳岁念的这首诗却是从未听过,这里面竟同时包含了几个小家伙的字。 柳岁想得深远,她希望有朝一日柳恒真的登上高位,能记得他在柳家的这些岁月,念着与弟弟妹妹们真切的情谊,能够善待他们,不求封官加爵,惟愿一世安宁。 柳恒散学归家,今日先生休沐半日,他便早早回了家。 柳安和王茹则是被秦氏带着去挑选新衣裳,估计不逛上一个时辰是不会回来的。 他进门就听到长姐的话,脚步顿了顿。 “恒儿今日回来的怎么这样早?” 他笑着向众人行礼,“今日先生休沐,我就回来了。” “长姐起的名真好听,可是有什么含义?” 柳岁也笑,牵起他的小手。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暮已是万重山。” 第114章 一言难尽 故人! 柳恒默默在心中念了好几遍。 长姐这是让他莫忘旧情,别做忘恩负义的冷血之人。 比起故人,他更想当长姐一辈子的家人。 可长姐说了,生而为人就有自己要负的责任,逃避是怯懦者才会做的,而他,要顶天立地,仁爱明理! “长姐,恒儿明白了。” 柳岁揉了揉他的发顶,声音轻柔。 “她们都去置新衣裳了,恒儿为何不去?别人在了解一个人时,首先看的是外在,其次才是深入了解。” 即使穷,即使身着破衣,也依旧要保持整洁,这是为人的基本准则。 “咱们可以不讲究锦衣华服,也无需多昂贵的布料,但你必须永远以干净精神的面容立于人前。” 她指着柳恒破了个小洞的鞋面。 “书上说男子汉大丈夫不拘小节,可你......不一样,所以更得谨记,不论身处何地,面对怎样的境况,都不能表现得颓丧,你要成为主心骨,成为支柱!” 看柳恒把头垂得越来越低,柳岁就猜到了他的小心思。 这是怕她们日后都不将他当成家人! “恒儿你既唤我一声长姐,此一生都是我的弟弟,亦是安儿她们的哥哥!” 柳恒勾唇,眉目间尽显隽秀。 他甜甜喊一句长姐,心中美滋滋的。 柳平拍了拍身上的灰,洗干净脚才小心套上靴子。 “恒儿走,二叔带你去买新衣裳,正好我的鞋子也旧得不行了,对了,那边新开了家文斋,我瞧着还不错。” 柳恒冲柳岁挥挥手,用力握紧柳平的大手,笑得愉悦,两人一路说说笑笑走远了。 见他们离开,张氏默契地不再提刚才的话题。 “说了这么久闲话,可有耽误你的事?” 柳岁猛地一拍额头,抱着怀中的柳尘亲了又亲。 “讲好了去寻阿昭,说着话就把这事给忘了。” 她咯咯地笑,逗得怀中的柳尘口水直流。 张氏轻点她的额头,“你呀,贵人多忘事,赶紧去吧,别叫他等急了。” “二婶,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张氏滞了滞,才想起她说的意思,不禁失笑。 “柳尘和柳故有你这个长姐顾看,定不会是个无耻之辈,谁说一定要入仕,出路万千,只要肯努力,都能活出个样子!” 她不知柳家还有没有出头那一日,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安家? 女子一旦出嫁,这一生只能安守后宅,夫在从夫,夫死从子。 可,柳岁让她看到了不同的选择,女子也可顶半边天,也可以走出家门,开阔眼界,增长见识,不必每天剜着心眼你害我,我防你! 她没多大格局,就想过这种单纯的日子,也或者有一天与柳家同生共死,亦无怨无悔。 “岁岁,不管你做什么,二婶永远支持你!” 她一语双关,柳岁瞬间泪目。 “二婶,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让他们无忧无虑活着!不该他们承受的重量,就由咱们来背负。” 张氏抹抹眼角,笑望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老镇国公和柳老夫人将院中每一个人的话都听了个仔细,两人互望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欣慰。 得后代如此,柳家定会昌盛,不屈不挠的精神也会永远传扬下去! 景昭辰人是坐在花厅,心早就飞远了。 桌上的膳食来回端下去热过,可答应陪他一同用膳的人却始终不见踪影。 他面无表情地饮茶,眼睛时不时瞄向院外。 柳岁小跑着进来,阳光下她笑的明媚。 “阿昭你等久了吧?抱歉,家中有事耽误了。” 景昭辰假意生气,垂着眸不言语。 “阿昭。” 她眼中似含着星河,亮得能照进他黑暗的内心。 “阿昭阿昭好阿昭别生我的气了。” 她撒着娇,左右晃着他的袖子,肤白如玉,眉若远山。 景昭辰叹口气,将人一把揽在怀里。 “本王哪舍得真的生你的气,只是现在都还晌午了,你肚子不饿吗?” 柳岁心虚地别开脸。 涂山暗暗吐槽,人家早就吃饱了,只有你傻了吧唧地饿着肚子在这等! “饿,特别饿,正好早午饭一起用了吧!” 看她这心虚的模样,景昭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自己的女人自己疼,除了认命,别无选择。 他也不揭穿她,挥挥手。 “传膳吧!” 江风迅速抬头看一眼柳岁,旋即又很快垂下头,脸上没一丝异样。 柳岁倒是没注意,可腰间盘着的涂山却猛地昂起头。 “涂山你自己去玩会。” 涂山没动,目光不善盯着江风的方向。 这人好生奇怪,长相不出众,周身却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身上的味道,像是被草药长年浸泡过,连骨子里也透着阴寒之气。 它看一眼柳岁,她似是毫无所察。 涂山决定再观察观察,毕竟它这么敏锐,肯定错不了! 柳岁送一块肉到它嘴边,它随意嚼两下就吞了,蛇的心中装了吃,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 再观这两人,谈笑风生,你给我夹块肉,我替你盛碗汤,浓情蜜意的,连它作为蛇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空气里全是甜甜的恋爱味道! “阿昭,解毒会有点疼,你可以忍受的吧?” 景昭辰斜睨她一眼,“本王受过的伤不计其数,这点痛算不得什么。” 柳岁十分配合地点点头,“是,王爷最是英明神武!” 涂山盘在水池边,脑袋扎在身体中,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啊! 水汽很快笼罩了浴室,景昭辰赤着上半身,精壮的胸肌,流畅的人鱼线......要是他能大方点不穿裤子就更好! 似是察觉到柳岁的打量,景昭辰勾唇。 “岁岁这是想将本王拆吃入腹?也行,本王绝不反抗。” 柳岁的小脸红了红,“等你毒解了也不是不行......” 毕竟美色当前,哪个正常人能忍得住,而且她可不要盲婚哑嫁,她可是来自新时代的女性! 景昭辰,“......” 本来打算逗她几句,反被调戏了,这心情着实有点一言难尽! “本王睡一会,你慢慢来,不着急。” 第115章 南疆蛊虫 柳岁淡笑不语,自药箱中取出一副银针。 银针出穴,初时还好,随着时间的推移,细细密密的疼感渐渐散至四肢百骸。 景昭辰只觉丹田处忽而滚烫,忽而寒凉,皮肤似被无数的蚊虫在叮咬,他的额上暴起青筋,水下的手也倏地紧握成拳。 柳岁忍笑,将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汤药递到景昭辰唇边。 “这药能缓解一二,温度正好,赶紧喝了吧。”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嘴硬逞强。 痛的时候就说痛,怕的时候就说怕,说好了要一路同行,就没必要一个人苦苦强撑。 苦涩的药汤喝下去,景昭辰明显感觉疼痛减轻了不少,全身被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包围着。 他回头看一眼,发现柳岁正满眼戏谑注视着他,唇边是毫不掩饰的笑。 “本王......咳......” 一口黑血喷出来,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姑娘,爷没事吧?” 江玉搓着手,有些紧张地盯着池边那一滩黑到发紫的血。 “江玉,你去给他输点内力,不必多,两三成就好。” 江玉不疑有他,在柳岁的指导下,内力顺着银针缓缓进入景昭辰体内。 江玉只觉景昭辰身体中似有一股气体在排斥他的内力,霸道又强势,他不察,直接被顶飞出去。 柳岁蹙眉,扶起江玉,两人同时看向景昭辰。 “姑娘,爷的内力在身体中四处游走。” 他捂着隐隐作疼的胸口,轻嘶一声。 刺在景昭辰背部的银针发出轻微的嗡鸣声,声音逐渐变大,他的脸惨白如纸,唇也失了血色,手软软垂下。 “阿昭。” 柳岁小跑到景昭辰身边,才发现银针刺入的地方已经开始渗出小小的血滴,又一滴滴顺着他的身体滑入池中。 涂山昂起头,出溜窜到水中,照着景昭辰的屁股就是一口。 “......??” 这什么情况? 涂山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开心地不停在水中翻滚,水花四处飞溅。 终于等它露出头,柳岁的衣裳已经半湿,水顺着脸颊两边往下滑,碎发粘在额头上。 涂山邀功似的往柳岁脚边吐了只虫子...... 黑红相间,头部带着尖锐的触角。 虫子没死,见状想继续钻回景昭辰身体中,奈何涂山动作更快,伸出舌头将它卷入口中。 柳岁好半天也没能回过神,只定定盯着涂山。 “这.....不是尸虫?” 涂山甩尾,却忘了自己还在水里,这下柳岁直接湿了个透! 这会她可顾不上生气,“它这样子像南疆蛊虫,听说这个也分母蛊和子蛊,就是不知阿昭体内这只是属于哪一类?” 涂山着急,嘶嘶几声。 能不能有点常识? 谁下蛊,母蛊就留在谁体内,子蛊自然种在想害的那个人身体中! 柳岁凝眉沉思,没注意到涂山那不屑的小眼神。 “上回阿昭寻的那本书上好像是有写关于南疆蛊虫,江玉你去帮我把书取来。” 江玉应一声,结果一眼看到涂山竟然朝着他翻了个白眼。 “姑娘.....这死蛇会翻白眼!” 一股水兜头浇下,江玉瞬间石化。 “涂山你赶紧给我上来!” 柳岁声音陡然拔高,吓得涂山一个激灵,乖乖爬到她身边。 “我问你答,是母蛊你就甩一下尾巴,子蛊甩两下,懂吗?” 看涂山刚才兴奋的样子,柳岁就知道它懂得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多,看来跟在长白道人身边学了不少,只可惜不能开口说话。 都不等柳岁问,涂山十分不耐烦地甩了两下蛇尾...... 真是的,再这么甩下去,它好看的蛇尾都要破皮了! 柳岁,“.......” 她掏出肉干递给涂山,“今天的事多谢你。” 对于突出其来的温柔,涂山表示非常的不习惯,可嗅着肉干的香气,还是没出息地咬住,爬到窗边享受美食去了。 景昭辰的额上布了层细细的薄汗,唇也有了点血色。 “阿昭,你觉得如何了?” 他长长的鸦羽轻轻闪了闪,眼睛却始终紧紧闭着。 “江玉,扶他去榻上。” 等将银针一一取下,柳岁几乎精疲力尽,手指搭在景昭辰的脉搏上,紧拧的眉头终于舒展开。 她自诩博览群书,实则对这朝代的事也只是一知半解,曾经以为离她很遥远,缥缈的似传说的蛊虫,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她却束手无策。 她觉得自己从前所学,还有穿越之后所接触的,仅仅是冰山一角,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生命有尽头,知识无穷境! 景昭辰昏昏沉沉睡了不知多久,耳畔偶尔传来柳岁的低语,鼻尖充斥着她的馨香。 爱人在身边,原来是这种感觉! “爷都睡了三日了,没关系吗?” 柳岁坐在软榻上查阅书籍,眼底一片乌青,三千青丝随意披散在腰间。 “无碍,蛊虫在他体内太久,耗损了不少的气血,还好.....” 她无比后怕地长呼出口气。 “蛊虫只是一直蛰伏在他的丹田处,尚未进入大脑,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也不知背后主使这一切的人到底是想要景昭辰的命,还是想慢慢摧毁他的意志,看着他生不如死。 人有千面,或善或恶,或美丽或丑陋......有时一副好的皮囊下那颗丑恶的心才是最可憎的,前一刻言笑晏晏,后一秒举刀相向! 柳岁揉了揉眉心,接过江玉递来的粥,喝了几口就觉得饱了。 “江玉,你替我守他一会,我睡一个时辰,记得叫醒我。” 江玉也不多嘴,默默替柳岁抱来床厚的被褥,这才坐到景昭辰的床边。 “姑娘你放心睡,有我守着爷。” 柳岁轻嗯一声,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礼数,翻个身就睡着了。 她这一觉睡得沉,涂山就盘在她脚边,哪有人敢靠近。 阳光透过轩窗照进来,暖暖地洒在她脸上。 柳岁伸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疲惫一扫而空! 江玉还是那个姿势守着景昭辰,眼睛睁得大大的,若不细看,还以为他已经死不瞑目了! “阿昭一直没醒过?不是说睡一个时辰就叫醒我?” 江玉揉了揉酸疼的眼,指着涂山,“它不让我们靠近!” 第116章 乖,不哭 景昭辰依旧沉睡。 柳岁每日替他把脉,身体都无异常,甚至比起从前还要好上一些。 “姑娘......”江玉呐呐看一眼床榻上的景昭辰。 “不然再让涂山咬爷一口?” 他想的很简单,既然涂山能把爷身体中的蛊虫引出来,也肯定有能让爷转醒的法子。 柳岁沉思,心道你可真是你家爷的贴心好暗卫! 她看向涂山,结果它正盘在窗棂边舒服地晒太阳,小几上的点心渣都没剩。 柳岁从前忙,没养过宠物,现在被迫有了一只,却是个又懒又馋的蛇...... “涂山,这办法可行吗?阿昭若真醒了,保证顿顿喂你肉干如何?” 涂山慢吞吞往下爬,看得柳岁手痒。 “别咬脸!咱换个地方!” 涂山心想女人就是麻烦,只要达成目的,咬哪不一样啊! 柳岁莞尔,“毕竟当初,咳咳,是这张脸吸引了我!” 这话也没毛病吧? 毕竟食色性也! 两人初时,一眼爱上对方内心的还真不多! 景昭辰长长的鸦羽闪了闪,眼皮却沉重地掀不开。 这死女人说话要不要直接? 他这么多的优点都忽略不计,只重视这副皮囊! 与此同时又很庆幸,还好自己长的不错! 涂山懒得理会他们的小心思,张嘴咬在景昭辰屁股上! 它歪头,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 上回咬的左边,这次右边,对称! 柳岁和江玉目不转睛盯着景昭辰。 盏茶的功夫,听得他轻轻咳一声,血从嘴角溢出,却不再是黑紫色。 两人互望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不可思议。 涂山看他们这没见识的样子,冷嗤。 这狗男人昏睡只是因为被蛊虫吸了太多气血,气息紊乱,身体需要时间调整罢了。 可既然柳岁有这请求,不过咬一口也无伤大雅,还顿顿都有肉干吃,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景昭辰不会承认他其实是被疼醒的! 屁股上火辣辣,部位敏感,也不好意思按揉。 “阿昭,你醒了!饿不饿?不对,应该先喝点水。” 他睁眼,看到柳岁一脸憔悴,心疼的无以复加。 “岁岁,本王无事......”声音暗哑,嗓子干的几乎冒烟。 江玉极有眼色的去倒了盏茶水,结果没注意,被涂山绊的脚下一个踉跄....... 玉盏飞出去,茶汤尽数洒在景昭辰脸上。 柳岁见景昭辰的脸迅速沉下去,忍笑,掏出帕子替他将眉间的茶叶擦去。 “江玉守了你好几日,许是太疲惫了......” 她一边说,一边给吓傻了的江玉使个眼色。 江玉会意,逃也似的跑没影了! 柳岁重新倒了盏茶,小心送到景昭辰唇边,见他一滴不剩全部喝光,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见过景昭辰的冷戾无情,见过他温柔似水,独独他此刻的苍白虚弱令人莫名觉得无比心疼。 也不知他从前毒发时,是否有人彻夜守在他床边,是否有人嘘寒问暖..... 柳岁想大抵是没有的。 从古皇家多无情,没趁他病要他命已是不易,谁又会真的关心他? 见柳岁的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景昭辰的心猛地抽疼。 “岁岁,本王真的没事了,别哭.....本王会心疼。” 这已经是柳岁第几次在他面前落泪了? 如果母妃看到,一定会觉得欣慰,这世上,他终于不再是孤单一人! 他半撑起身子,伸出长臂将人捞到怀里,轻声安抚。 “乖,不哭。” 他的吻突如其来,细细密密,温柔缱绻。 柳岁被吻的大脑一片空白,身子酥麻,轻轻低咛一声。 这声音落在景昭辰耳中,就像是冲锋的号角,他的亲吻从温柔变得狂烈...... 最后还是柳岁理智回笼,一把将人推开,翻个身,一个骨碌滚进床榻里侧。 她露出的侧脸爬上绯红。 “我困了,守了你几日都没怎么合过眼。” 景昭辰见她这副娇俏害羞的模样,心软成一滩水。 他凑过去,轻轻搂住她纤细的腰。 “那本王陪你。” 柳岁侧头,他真的乖乖闭上眼,俊美无俦的面庞带着丝病态的苍白,不见半点昔日凌厉。 她翻个身,面对着他,手指一点点抚过他的眉眼,多日来的担忧渐渐散去,眼睛慢慢阖上。 风透过微开的窗棂吹进来,空气中透着淡淡花香。 景昭辰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睁开眼,亲了亲她白皙的脸颊。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哪怕为此付出性命也在所不辞! 兵部侍郎终于在这一日到了宁安,他看着正在修缮的城墙,提起的一口气终于松了松。 他回头看一眼妻儿,转而朝着押解队伍中一个不起眼的衙差微颔首。 幸亏摄政王没有轻信太子的挑拨,他的暗卫则来了招金蝉脱壳,顺利混进流放队伍中,他们联手,才得已活着来到宁安! 王全传信说死在刑部大牢的长子,其实也早被景昭辰留在京城的人所救,甚至比他们早几日就已悄悄入了宁安城。 他虽是兵部侍郎,可能在朝堂稳坐这么多年,也并非一介莽夫,阴谋初起时他便有些察觉,早早给景昭辰传了信。 这一切全在景昭辰掌控之中! 至于说他为何被流放,自然是景昭辰发觉了皇帝的杀心,随便寻了个罪名安在他头上,看似可怜,实则是保全了一家老小的性命! 柳平得嘱咐,这几日一直死守城门,一眼就看到了兵部侍郎一行。 柳平板着脸缓步走到他们面前,上下打量几眼,语气平淡。 “你们就是新流放来宁安的?引子何在?” 衙差上前几步,恭敬递上一应相关文书。 柳平翻着看几眼,朝城墙上扬了扬,嗓门之大,兵部侍郎一度以为自己耳朵要聋了! 这还是从前那个在朝堂上沉默寡言,性格怯懦的柳平? 柳家人确实了不得,藏拙这么多年,他竟一点也没发现。 “行了,放他们入城!” 押送他们的衙差很快被人迎走,笑着不知去哪喝酒解馋了。 兵部侍郎看一眼整修一新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人脸上没一丝愁苦,说笑着或扛着锄头,或拎着竹筐朝城外方向走。 第117章 就留在柳家! 其余同来的罪臣也有人带着相继离开,只留兵部侍郎一家大眼瞪小眼。 他的夫人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虽形容狼狈,这一路却是一句不曾抱怨过。 周氏看着城中林林总总的大小店铺,恨不能长八只眼睛才好。 她用胳膊肘捅了捅兵部侍郎,笑着道。 “没想到被传的穷到鸟不拉屎的宁安,竟会是这光景,好几间铺子做的营生京城都没有!” 兵部侍郎之前在牢中挨了几鞭子,加之一路的颠沛流离,夫人这一胳膊肘,痛的他险些原地去世。 “夫人哎,你轻些.......” 周氏所有注意力都被新颖的店铺吸引走了,根本无暇顾及他。 “啧啧,那衣裳款式也太别致了,穿起来肯定好看,阿致,你瞧那有卖点心的,快去买几块来尝尝......” 话突然顿住,她上下摸索了半晌,才想起来他们如今的处境。 他们几乎身无分文,原本是有点散碎的银子在身上的,可经过三里亭时,冲出来一队守城兵,野蛮的将他们私藏的一丁点救命钱搜罗一空。 如今别说买点心了,估计连买点心渣的钱也没了。 柳平面无表情走过来,“你们跟我走吧。” 他们从前在朝堂上几乎没说过话,分属的职责也互不相干,可以说毫无交情。 兵部侍郎宁怀生想着反正宁安有摄政王在,他们一家应当不会有危险。 柳平在前面走,他就带着妻儿跟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城中有他们的眼线,你们且先跟着我来,剩下的事摄政王已经安排好了。” 宁怀生点点头,安静的不发一语。 七拐八绕,到了一处不起眼的院落。 柳平推门,习惯性地朝四周看了几眼,隐在暗处的护卫朝他做了个手势。 “可能没想到你们会今日入城,这里倒没眼线。” “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张氏笑着迎出来,怀里抱着柳尘。 “夫君回来了,午饭已经备好了。” 她十分得体地朝兵部侍部的夫人笑了笑,“暂时要委屈你们住在此处了。” 周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外面瞧着平平无奇的院落,内里却是大有乾坤。 大大小小的院子全部被打通,两侧栽种着垂柳,挨墙边的地里也不知种的是什么,冒出层嫩绿的芽。 “那全是父亲闲时种的菜,也不知能活多少,索性各样全洒了些种子。” 此言一出,宁怀生和周氏都愣了愣。 她口中的父亲是那个威名赫赫的老镇国公吧,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竟然种起菜了? 今日都是秦氏在厨房中忙活,听到动静,拿着个大大的木勺出来。 “呦,终于到了!饭菜热乎的,赶紧洗漱一下来用饭吧!” 周氏的一颗心此刻才算真正落回到了肚子里。 “多谢。” 她不知还能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感谢的话也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秦氏笑,嗓门也不小。 “谢啥,都是一家人!” 宁怀生脚步滞了滞,看向一旁抱着女儿傻乐的柳平。 “我们是暂时住在这,还是?” 柳平没抬头,嘴刚凑近女儿,就被一小粉拳捶在鼻子上。 “院子多,随便你们挑选,想一直住着也成,到时想一家出去另过也成。” 张氏夺过女儿,没好气拍了拍他。 “岁岁说了别总亲他们脸蛋,容易流口水!再说你回来都没净手净脸!” 柳平乐呵呵地听训,“哎哎,夫人教训的是,我又把岁岁的话给忘了,我现在就去洗。” 柳平容貌俊秀,如今晒黑了不少,倒多出几分意气风发。 张氏走在周氏身边,不知低语了几句什么,两人齐齐笑开。 “怀生,我不走了,就与柳家住在一处。” 周氏想抱抱张氏怀中的小粉团子,可想到自己这一路都没条件洗漱,肯定是脏得不行,默默收回了手。 张氏看出她的窘迫,转了个话题化解尴尬。 “你们一共四口,这院子大小正合适,瞧瞧还缺什么,我去同岁岁讲一声!” 宁怀生从进门到现在听他们提起过好多回岁岁,“这岁岁可是老镇国公的孙女?” “是,如今也是我们柳家的当家人,你们能住在这,也是她点了头的。” 张氏提起柳岁,唇边的弧度就没按下去过。 “今日可能见不着她了,她这几天忙得不沾家,你们先安心住下来。” 张氏离开,留下他们一家人。 屋子里清扫得很干净,床榻上铺着崭新的被褥,没有昂贵的摆设,却处处透露着家的温暖。 “母亲,屋里竟然有书桌,还有好多的书!” 宁致是宁怀生的次子,在京城不见他有多喜欢读书,如今吃过苦,倒是上进了! 宁怀生和周氏站在门外,看着梨木的书桌,还有那占了一整面墙的书柜,双双陷入沉默。 若不是有心,绝不会做到此等妥帖的地步。 自古都是火上浇油易,雪中送炭难! 这份恩情他们会牢牢记在心中! “听说宁安也有书院,虽比不得京中,可总好过没书读,你有空还是多温温书。” 宁致手里捧着本书,眼睛都不错的翻看。 “父亲说的是,致儿记下了。” 自从家中生了变故,这个平日浪荡不着调的儿子好似一夜间长大了,这一路上金尊玉贵惯了的公子哥,吃着粗面馒头,喝着带沙子的水,竟是一句苦也没叫过。 虽说突然遭大难是谁也不愿意的事,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父亲,大哥他....” 他猛地顿住话头,习惯性向外张望几眼。 “过几日应该就能见着了,他比咱们还早几天入城,放心。” 想了想,宁怀生郑重其事地对着妻儿道。 “这一路辛苦你们了,跟着我没过几天安生的日子,虽说宁安不比京城,可只要有命在,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周氏眼眶渐渐湿润,她和宁怀生都是早早死了爹娘的,相扶相携走到现在,不求大富大贵,只愿一家人平安相守。 “这里比京城有人情味多了,我哪也不去了,就留在柳家!” 第118章 蛇的天敌! 三日后,景昭辰终于能下床,也能在花园走几圈,虽然脸色依旧看起来有点苍白,可精神头尚可。 “阿昭,听说兵部侍郎宁怀生一家已经到了,你如今还是要好好休养,我回去瞧一眼。” 柳岁坐在石凳上,身边是懒得一步也不肯挪的涂山。 京城已立夏,宁安的风吹在身上依旧感觉微凉,天阴沉沉的,期盼中的雨却迟迟未落。 景昭辰端着茶盏沉思,“岁岁可会怪本王自作主张将他们安排去柳家?” 柳岁不在意地摆摆手,盯着墙角一株植物愣神。 “几十个大小院落都打通了,我还正发愁太过冷清,只要他们愿意,就安心住下。” 兵部侍郎宁怀生虽出身寒门,父母早亡,但实则饱读诗书,品德俱佳,只让他坐那位置着实屈才了些。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太子的人,结果宁怀生却在此时被流放,一些老臣难免兔死狐悲,心生愤懑。 宁安虽不比京城繁华,但有景昭辰在,宁怀生倒不必再隐藏锋芒,可以一展拳脚。 “对了岁岁,宁怀生的妻子周氏的双亲曾是农户,虽说在她十来岁时就身故了,可自小耳濡目染,对种植一事得心应手。” 柳岁收回视线,轻轻应一声。 “涂山那植株长得好奇怪,你可识得是什么吗?” 柳岁现在几乎是下意识的,只要见到奇怪的植物,都要先问问涂山,毕竟跟在长白道人身边那么多年,见识自是不同凡蛇! 涂山真的无力吐槽。 它就是一只想偷懒过日子的蛇,这么简单的愿望好像也实现不了了! 几株普普通通的草到底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涂山慢吞吞抬头,眼睛倏然睁圆,猛地蹿到墙边。 几株才露头的腐尸草隐在繁茂的薄荷丛后,腥臭味被很好的掩盖,若不是柳岁,这草怕是不易被发觉。 涂山贪婪地将草根从土中刨出来,果然没让它失望,根系上几十只尚未长大的尸虫正慢慢蠕动。 虫子入嘴,涂山满足地扭扭身子,还不忘看柳岁一眼。 这已经是第二次在景昭辰的周围发现腐尸草了,据书上所述,此草喜阴,多生于南疆,宁安这样的气候是不适合它成长的。 如果说第一次是巧合,那这一次肯定是人为! “阿昭,王府住不得了。” 景昭辰冷笑一声,继续端着茶小口小口啜着。 “本王身边的眼线不除,躲去哪也没用,本王可不能去霍霍柳家。” 上有老镇国公和柳老夫人,下有柳恒他们几个小团子,他若真去了柳家,到时的矛头岂不全冲着他们了! 他能想到的,柳岁自然也想到了,只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 这人肯定是极得景昭辰信任的,不然也无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草栽种到兰花丛中。 腐尸草带有独特的腥臭味,最是吸引虫蝇,薄荷反之,可今日飞虫却是盘据不散,定有蹊跷,柳岁这才多看了两眼。 柳岁紧紧盯着涂山,看得涂山只觉周身一凉。 “你既以尸虫为食,体内定有克制它们的东西......若是阿昭带一些在身上,住在王府倒也不怕了。” 涂山心道完了!秘密到底守不住了! 它飞快后退。 柳岁拿出支奇怪的竹哨放在唇边轻轻吹响。 涂山蛇身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岁。 这该死的女人!明知它怕鹰,偏偏竹哨里发出的正是鹰叫声! 蛇的听力不发达,可内耳对于低频的声音十分敏感,而鹰做为蛇类的天敌,会发出特殊的声音来进行威慑,使其感到恐惧。 涂山见多识广,又天生懒惰,而且性情乖张,柳岁担心它会被人利用,伤到无辜之人,遂查阅书籍制了这枚特殊的竹哨。 涂山此刻真想引道天雷劈死柳岁! 女人不好惹,漂亮的女人更如山中猛虎! 其实只需它的几滴血,尸虫就会避开景昭辰,可奈何它从小怕疼,不然被长白道人用鞭子抽的时候也不至于那么狼狈。 涂山不敢再反抗,乖乖溜到柳岁脚边。 “你的血有防护作用对不对?” 涂山心不甘情不愿甩了下蛇尾。 就见柳岁不知打哪掏出个奇怪的空心竹管,前端还带着银针。 她没一点怜香惜蛇的意思,干脆利索的把针刺入它的尾部。 “嘶——” 涂山想甩开那奇怪的东西,回头却看到柳岁似笑非笑盯着它,嘴上还叼着竹哨。 涂山,“......” 柳岁担心会伤到涂山,抽了小半管就停了。 景昭辰随身带着只小巧的琉璃球,此时到正好派上用场。 “阿昭这个切不可离身!” 景昭辰点头,“要不要用过午膳再走?反正他在柳家也不是一两日,有的是时间让你去了解他们。” 见柳岁没第一时间开口,景昭辰继续循循善诱。 “当时王全曾说宁怀生的长子死在了刑部大牢,实则......” 他故意只说一半,然后抬头观察柳岁的神情。 柳岁挑眉,唇边带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宁怀生并非我的人,虽说这话说出来有些残忍,但他长子的生死与我何干?” 她潇洒地挥挥手。 “王爷您自个用膳吧!我好几日不曾回家了,就不陪你了!” 她风一样小跑着离开,身后是一步三回头的涂山。 桌子上摆着它喜欢吃的鸡肉!呜呜! 景昭辰一脸无奈,放下手中的茶盏。 膳食都很清淡,大部分是他喜爱吃的菜,可惜柳岁不在,他兴致缺缺,只用了小半碗饭就落了筷。 习惯这种东西还真是可怕,从前他一直是独自用膳,也没觉得如何,自打与柳岁在一起之后,就再也无法忍受孤单。 “爷您再用点吧!” 江树上前几步,指着桌上的一碟雪花酥。 “这点心好歹吃一块,是柳姑娘亲手做的。” 景昭辰想也不想捻起一块放在嘴里,口感酥脆,带着丝淡淡的牛乳甜香。 江树见状,又把另一碟点心往景昭辰面前推了推。 “这也是她亲手做的?” 江树拼命点头,“今日的点心几乎都出自柳姑娘的手,还分了一些给属下们。” 第119章 明明是老虎 “觉得味道如何?” 江树挠挠头,他们跟着摄政王不愁吃喝,赏银也从不吝啬,吃过的好东西自然比旁人多。 “属下们吃过各地的点心,但如柳姑娘做的这种的还真没见过。” 他认真想了想,“京城的点心大都偏甜,更适合女子的口味,而柳姑娘制出的点心清新爽口,听说那饼干更是能存放许久。” 他炫耀似的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江临想阻止都没来得及。 “这是柳姑娘专门给我们做的,说是出任务时不用总啃冷硬的饼子。” 景昭辰又吃了块点心,嘴中弥漫着淡淡的甜香气。 “她对你们也是上心,日后本王不在时,只要她有吩咐,你们定要竭尽全力。” 江临暗暗松了口气,还担心自家摄政王会因此吃醋,再赏江树几军棍,他那屁股就真不用要了! 江临暗戳戳瞪一眼江树,见他还在那咧着嘴傻乐,心道难怪你挨打最多,活该! “你也有?” 景昭辰见江临面无表情,可手却一直死死攥着袖口,生怕谁会抢他的东西一样。 “回爷的话.....是......不过,柳姑娘给属下们的都是一样的。” 看景昭辰那有些吃味的小眼神,他磕磕巴巴的赶忙解释,都是一样的应该就不会罚他了吧,就算要挨军棍,大家一起,感觉似乎也没那么痛。 景昭辰可不知这么一小会,江临就有这么多的小心思在飞速地运转。 “你们都下去,江临留下。” 江临盯着脚尖,恨不能盯个窟窿出来。 “江临,你可有觉得江风有何不妥之处?” 景昭辰觉得江风看起来有点奇怪,还很莫名的有丝熟悉之感。 他的暗卫不少,可跟在他身边的只有这四个,陪着他一同走过那段艰难到几乎绝望的岁月。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与柳岁在这一点上很有共识,可,往往是这样,但凡最信任之人背叛,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景昭辰只希望这仅仅是自己的猜测,也或许是因为他连日来身体虚弱,看错了也未可知。 “爷.....他几乎不与我们讲话......可......” 景昭辰摆摆手,“继续说,本王绝不怪罪。” 江临咽了咽口水,小心着自己的措辞。 “可属下觉得他看柳姑娘的眼神不一般!” 就像男子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那般,可这句话江临不敢说。 景昭辰的眉头渐渐拧起。 这事他一早就发现了,当时就警告过江风,如今看来并没什么震慑力。 “还有其他吗?” 江临想了想,老实地摇了摇头。 “行了,你下去吧,本王乏了。” 深吸一口气,景昭辰又替自己斟了杯茶,也不喝,只看着热气一点点散尽。 人人信奉富贵险中求,可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一旦事情到了不可控的地步,进退都是死路。 毕竟,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住秘密! 他眼眸轻闪,不着痕迹看了眼周围。 墙角的腐尸草已经被涂山毁了个彻底,他摩挲着腰间的琉璃球若有所思。 这本来是他从外邦商船上寻来讨柳岁欢心的小玩意,结果她往里面添了香料,挂到他腰间,说不会女红,全当是送他的香囊! 东西是他买的,最后成了她送他的,当时说的时候理不直气还壮,景昭辰愣是被她给忽悠迷糊了! 别说,柳岁人还怪好的哩! 坑起他永远不带犹豫的! 柳家。 柳岁前脚迈进院子,一只扫把就朝她的脑门直直飞来。 柳岁,“......??” 几日未归家,这么热情的吗? 就是这欢迎的方式有些奇特啊! “不是说去去就回?这都几日了?” 柳老夫人站在廊下,中气十足,一只手还叉在腰上。 “哎呀祖母,你听我解释......” 柳老夫人一巴掌呼在她后脑勺上,可到底没舍得用多大力气。 就她这内力,如果真使全力,估计能直接把柳岁的脑仁子给拍飞出去。 涂山没出息地躲到柳恒的身后。 不知为何,这个家里柳恒好像是个不一样的存在,大家都对他好,可这好里又多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恭敬。 小小的少年身姿挺立,容色清俊,尤其一双眼,生机勃勃,周身是说不出的矜贵,像是个高高在上的君王。 涂山转转脑袋,虽说柳家如今重新修缮过,可不好太招摇,只是看起来没从前那般破旧,昂贵的摆设更是没有一件,院子里甚至很接地气的种着各种蔬菜,还养着鸡鸭,还有两只肥胖的羊! 它又看看自己圆滚滚的身体,想到后院的那两只羊,觉得自己与它们比起来,还是很苗条的。 “你少在这哄我,祖母年纪大了,可打你一顿还是可以的!” 柳岁撇嘴,眼中迅速泛上水汽,泪沾在长长的睫毛上将落不落,看起来好不可怜。 柳老夫人,“......” 她还没说什么,这丫头就戏精附体演上柔弱了? 结果下一秒,柳岁直接被柳老夫人一脚踢飞出去。 “明明是老虎,你非在我这装白兔!” 柳岁,“.......” 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一切的招式都是花架子,她甚至根本来不及防备。 柳老夫人半眯着眼,脸上的皱纹都似乎绽开了。 “知道你底子差,没想到与那江玉学了这么久,还是如此不堪一击!” 小刀子嗖嗖地扎在柳岁的心窝子上,血流的哗哗的! 老镇国公扛着锄头,裤管卷上去半截,小腿上沾着泥巴,朝着掌心呸呸吐两口唾沫。 “眼瞧着要落雨了,赶紧把最后这块地再翻整一遍。” 柳平干脆应一声,两人默契的没往柳老夫人那边看一眼。 老镇国公腹诽:我可是被她从小揍到大的,个中滋味谁试谁知道,岁丫头你自求多福! 柳平就更不敢吱声,自从见识过自家老娘露的那一手,他如今都是夹着尾巴小心翼翼做人! 柳岁好歹有点功夫底子也吃不消这一脚,这要是换成他,不得踢出个内伤,外加全身骨折啥的!这事管不了!也不敢管! 他在心中默念,闲事莫理,闲事莫理! 第120章 君子动口不动手! 柳老夫人站在廊下,身体微微发福,可也不难看出年轻时肯定是个姿色颇佳的女子。 也不知她嫁给老镇国公之后,为了能更好地融入,是如何舍了一身的潇洒不羁,成为京中恪守道德礼仪的国公府夫人! 柳老夫人弯腰,随手从地上捡了几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石子,随手一扬,石子牢牢嵌入黄泥铸的院墙上。 柳岁瞠目结舌,随后进来的江玉也大吃一惊,难以置信的看一眼柳老夫人,然后,跑得没了人影! 柳岁,“......??” 说好的有危险他挡在前面,难道全是谎言! “你给我站起来!” 声如洪钟,气势凛然,一点也不输老镇国公。 如果有机会,柳老夫人也许会成为叱咤沙场的女将军,英勇的劲可与老镇国公比肩。 柳岁认命地爬起来,使劲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呛得连连咳嗽。 “咳咳,祖母有话咱好好说,古人云,君子动口不动手....” 柳老夫人抄起角落的扫把就往柳岁身上招呼,看似只是胡乱飞舞,实则招招带着凌厉之势。 柳岁脊背疼,腿疼,屁股更疼! “都被流放了,去他狗屁的君子,还没出嫁的姑娘就敢几宿不归家,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 柳岁上蹿下跳,却怎么也躲不开柳老夫人手中的扫把。 她突然停下,朝柳老夫人跪下,猛地抱紧她的大腿,哭得声嘶力竭。 “祖母啊,我错了啊,你就饶过我这一回吧!下回再也不敢了啊,气大伤身,祖母别同我一般见识了啊.....” 柳老夫人只觉得耳中嗡嗡的,就只听见连珠炮似的啊啊啊! “你给我起来!少在这装可怜!” 柳岁不撒手,柳老夫人无计可施。 僵持之际,恰巧宁怀生和周氏一起走过来,看到这一幕只微微滞了滞,旋即扭头与老镇国公闲聊起来。 “我记得这地昨日不是翻过了?” 宁怀生不解,见老镇国公冲着他不停地眨眼挤眉,顿时悟了。 他往上撸了撸袖管,“别小看我,从前我也是做过农活的!” 周氏冷哼,“背一筐土,到了家,能剩半筐就不错,还敢在柳大人面前卖弄。” 宁怀生脸皮厚,对夫人的嘲讽浑不在意。 “一回生,两回熟,做多了自然就好了!” 老镇国公嫌弃地摆摆手,“你一边呆着去,前日你非说会种树,结果呢?一夜全倒了!净添乱!” 宁怀生,“......” 无言以对。 老镇国公又看一眼喜笑颜开的周氏。 “这里没什么柳老大人,一个院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若不嫌弃就唤我一声柳伯!” 与柳平差不多年纪的,这么唤一声倒也不失礼数。 周氏笑,爽快地喊一声,“柳伯!” “柳伯,您这是打算种什么?这季节会不会太迟?” 柳平道,“宁安与京城不同,气候也没那么分明,若按照春耕那套说法,这里的地头还冻着呢!” 周氏点头,抓了把泥土在手里捻了捻。 “那这挖地有点深了,不好冒芽子,种子也别洒得这样密....” 她说完,自然地蹲下来,“瞧,这样易出苗,洒太密土壤里的养分就不均匀.....” 老镇国公眼睛亮了亮,“从前种过地?” “是啊,爹娘活着的时候,农忙我也是一把好手。” 提起往事,她也不见半分悲色,人总是要往前看,不能一味沉溺在过去! 死去的人安息,活着的人便更要好好活出个样子! 柳老夫人握着扫把挥舞,宛若长枪在手,势如破竹,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 几个插科打诨的也止了话头,定定看着柳老夫人。 她的轻功极好,脚尖轻点,人就已经跃上屋顶。 江玉躲在墙根,嘴张成个夸张的o型! 他一直以为柳老夫人就是京城常见的高门府邸的老妇人,品品茗,赏赏花,安享儿孙绕膝的日子。 若非镇国公府一夜之间突逢变故,大概柳老夫人真就会那么安稳地度过余生。 老镇国公伸出满是泥泞的脚丫子踢了踢还坐在地上发呆的柳岁。 “岁丫头还发什么呆呢?你祖母这身绝学从不轻易显露人前,当年我想学,她都不肯教.....” 老镇国公想起当年的事,不禁眯了眯眼。 曾经他也是那个鲜衣怒马,豪情万丈,与心爱的姑娘畅想未来的少年郎,可男儿志在四方,他随父亲征战沙场,九死一生,母亲早亡,镇国公府全是柳老夫人苦苦支撑。 几十载的时光,他都快忘了当初那个叉着腰,到处寻人打架的姑娘的真实身份。 他仰头,看着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妻,欣慰一笑。 她还是从前那个潇洒不羁,爱恨分明的姑娘! 真好! “上来!” 柳岁指着自己,“祖母叫我?” 柳老夫人轻哼,“快点!不然我就改主意了!” 柳岁心中大喜,也顾不得身上的酸疼,一骨碌爬起来。 内力是要从小练习了,当然天赋也很重要,她一个从现代穿越来的人,除了点花拳绣腿的三角猫功夫,啥也不是! 好容易手脚并用爬上墙头,原本对自己今日表现还算满意的柳岁再一次被踢飞出去! 老镇国公咳两声,柳平则是赶忙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宁怀生兴奋地搓搓手,好想上去一较高下如何是好? 周氏似乎看出了他的小心思,没好气推他一把。 “瞧见没,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就你这点功夫,还没靠近估计就被揍趴下了!” 她笑望着满脸涨红的宁怀生。 “要不你上去试试?” 宁怀生抬头看一眼被倒挂在树叉上的柳岁,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 “我.....我就不试了吧,这不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太不自量力了。” 树桠发出轻微的断裂声。 老镇国公撒丫子就跑,柳平随后。 宁怀生和周氏随大流,兔子似的一溜烟没影了。 柳岁脸朝下跌进老镇国公刚翻整好的地里..... 江玉讪笑着上前将她扶起来,“姑.....姑娘您没事吧?” 柳岁呸呸吐出一口泥渣子。 “江玉!你是不是给我教的假内力?!!” 声音震天响,看来人没摔坏! 第121章 一诺千金 柳老夫人似笑非笑,“丫头,之前的事可想好了?” 柳岁哪敢说不,点头如小鸡啄米。 “一切全听祖母安排!” 妈呀,即使那雪魄丹有毒,她也认了! 祖母这左一脚右一脚的,她却丝毫没有招架之力,脸面什么的今日算是彻底丢了! 柳老夫人见她一副即将英勇就义的神情,心中暗自好笑。 她这内力功夫是从小跟着父亲练习的,后得长白道人指点一二,不说以一敌百,敌个几十不在话下! 柳岁底子薄弱,可胜在她坚韧不服输,她那么好强一个女子,定是不甘心被人踩在脚下。 如果雪魄能被柳岁吸收,再加以指点,日后就算她与老镇国公仙去了,也不必担心她会被人欺负! 何况景昭辰的功夫也是高深莫测,有他在旁督促指导,柳岁的武功造诣低不了!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那些事总也是忙不完的。” 柳老夫人轻轻跃到她身边,“别与祖母打哈哈,你的事如果真算起来,没个几年达不到你的期望!” 柳岁嘴巴张了张,还是乖乖跟在柳老夫人身后。 江玉嗫嚅,“姑娘真要吃啊?万一有毒呢?” 柳老夫人轻轻扬了扬手,风裹挟着叶子铺天盖地飞向江玉。 “我还能害自己的孙女不成?再废话,腿给你敲断!“ 江玉,“......” 好汉不吃眼前亏! 看着江玉胖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柳岁长长叹了口气。 果然,靠树树会倒,靠人人会跑!! 涂山也不知躲去了哪,这个时候它倒是会躲避危险! 蛇也靠不住! 进了屋,柳老夫人坐在长榻上。 “躺下。” 一句废话没有,直接了当。 柳岁默默躺下,枕头上还带着太阳的温度。 柳老夫人取出木匣,小心打开,口中呢喃。 “爹,您交代的事女儿终于做到了,也请您和娘保佑岁岁能顺利吸收雪魄.......” 她又嘀嘀咕咕说了好多柳岁听不懂的,像咒语,又似口诀。 “你是柳岁,但又不是柳岁,你出现的时辰与师公当年算出来的分毫不差。” 柳老夫人顿了顿,声音渐微。 “雪魄入体会打通你的七经八脉,当然那种疼痛也非常人能够忍受,师公曾言此丹会让人陷入幻境,必须要凭借强大的意志力走出来,否则......” 意志薄弱的就会陷入虚幻美好的梦境再也醒不来! 柳岁闭着眼,感受着祖母情绪的变化。 “我既叫您一声祖母,就永远是您的孙女,不管现在还是今后,我都会与柳家共进退!” 柳老夫人眼眶泛红,轻轻点了点头。 柳岁就是这样坦坦荡荡,光明磊落的女子,私心里说,她更喜欢现在的柳岁,因为她身上有自己年少时的影子。 一样的鲜活灵动,一样的坚韧不拔,仿佛没什么事能影响到她前进的脚步! 一辈子很长,却又很短,好像只是一眨眼,她就已经白了头。 柳老夫人看一眼窗外,刚才还阴云密布,此刻却是阳光普照。 “祖母,您知道我母亲是何人吗?” 柳老夫人收回视线,眸光沉了沉。 “具体的还真是不清楚,原想着等他们正式大婚问问的,谁知竟是再没机会了......” “那祖母......” 柳岁猛地睁开眼,捉住柳老夫人的手,语气恳切却又坚定。 “我父亲不是您和祖父的儿子吧?” 老镇国公曾说柳玄乃是柳家三子,当时她并未生疑,可后来得知柳玄是她亲生父亲时,这才觉得祖父的话漏洞百出。 流放时,柳岁刚过及笄之龄,就算这时代成亲再早,父亲也不可能有她这么大的女儿! 柳齐的一双儿女五岁,二叔柳平更是才得一子! 可老镇国公既然不想说,她也只当不知道,善意的谎言也是为了不伤害她。 比起这些,她更愿意自己就是柳家人! 十几年前,边境失守,一时间烽烟四起,血流成河。 本该支援的西遥军却迟迟未到,危难之时,柳玄与柳家其余儿郎冒死送走了老镇国公和景昭辰,在没有增援的情况下,死守城池整整七日。 谁也不知那七日发生了什么,境况又有多惨烈,除了少数活着的平阳军,其余的将士,包括柳家四个儿郎尸骨无存! 自那一战,皇帝嘉奖了当时的大将军柳泰,风光一时无两。 可一切只是表象。 皇帝以柳泰痛失爱子,受伤颇重为由,收回了兵符,而且为稳住局势,重文轻武,大力扶持年轻的朝臣,新秀一茬接一茬如雨后春笋。 而老镇国公上不了战场,也失了兵权,渐渐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其他几个儿子的死也令他十分难过,但,独对柳玄感情特殊,只要一提起这个名字,年迈的老镇国公就会立刻湿了眼眶! 柳岁不太明白老镇国公,若说武将世家早就看淡生死,好像又并非如此,他与祖母重情重义,对陌生人都会伸出援手,更何况是自己亲生的儿子! 祖母提起柳玄也是一脸痛惜,好几次都是欲言又止。 “祖母,您与祖父到底隐瞒了什么?” 秘密藏在心中久了,就会成为一种牵绊和桎梏。 单看老镇国公就知道了,那么爱饮烈酒的一个人,这么多年,不管什么场合都不敢让自己喝醉! 即使在家中也如是! 柳岁长长呼出口气,“我准备好了,祖母,咱们开始吧!” 她刚才那一句仿佛只是自言自语,并不需要答案。 自然柳老夫人也不可能回答。 一诺千金,至死不悔! 雪魄就如其名,入口冰凉,带着淡淡的异香,那味道怎么形容呢,莫名有些勾人,让人欲罢不能。 “岁丫头......你得时刻记住自己是谁......” “岁岁!” 意识陷入混沌时,朦胧间似是听见了景昭辰急切的呼唤。 “阿昭.....” 低语轻叹,很快柳岁就睡着了。 恍恍惚惚看到了在现世时的场景,队友的笑脸一掠而过,她定睛,死前一幕清晰浮现在面前,一切好似昨天才发生,她看到自己中枪倒下,手仍死死握着手术刀! 第122章 跪下! 柳岁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笑着与她们告别,这一次真的是永别! 她们与她无亲无故,但共事这么久,在枪林弹雨中,都是为了多抢救一位战友可以不顾自己性命,在心里早就亲如一家人。 “再见,希望你们都能好好活着!” 柳岁看着她们一个个捂着嘴,哭到泣不成声,白布遮住她满是血迹的脸。 “自己送自己这感觉如何?” 一道苍老满是戏谑的声音将柳岁从那片哀伤中强拉回来。 柳岁回头,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笑盈盈地盯着她。 她好看的眉挑了挑。 “长白道长?” 老者虽未表明身份,可瞧他老神在在的样子,柳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长白的名讳。 长白抚着雪白的胡须,“正是,你这女娃倒聪明,老夫还真没看错人。” 柳岁安静的看他在那神神道道嘀咕了小半个时辰,有用的信息没多少,废话一箩筐。 要不是贯彻着尊老爱幼的美德,柳岁真想用块破布把他那喋喋不休的嘴巴给堵上,实在不行,缝起来也行! 就在柳岁即将耗尽所有耐心的时候,长白道人终于安静了。 “丫头你那是什么眼神?觉得老夫是骗子?” 柳岁上下打量他几眼。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作为江湖中赫赫有名,也曾叱咤风云的人物,穿得还不如个叫花子是闹哪样? 衣衫早就脏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鞋子上大洞连着小洞,脑袋上顶个什么也遮不了的草帽! 之前听他们偶尔提起长白道人,柳岁脑海中总会出现一个仙风道骨,神秘高深的白衫老者。 果然,只有眼见才为实! 他这样子行走在街上,与芸芸众生唯一的区别的就是实在太脏了,脏到柳岁不忍直视! “您好歹也把自己拾掇得干净些......” 柳岁略有嫌弃地后退两步,克制住想要捏住鼻子的冲动。 长白撇嘴,一屁股坐在地上,使劲捶了捶了腿。 “江湖人不拘小节!你这丫头莫以貌取人!” “所以我已经死了?” 长白举着个同样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葫芦,闻言一口酒喷出来! “一派胡言!呸呸呸!这是幻境,没见识!” 柳岁轻嗤,抹一把脸上的酒,浓烈的酒气在空气中弥漫。 “您老骗鬼呢!这如果真是梦,那我砸您一石头是不是也没关系?” 说完,也不等长白道人有所反应,捡了块石头发现太小,随手一丢,继续寻更大的...... 长白,“......你这丫头还讲不讲武德了?君子动口不动手!” 柳岁撅着屁股卖力的刨石头。 长白伸长脖子,嚯,这丫头绝对是想直接把他送走! “还有一句您老听过没?” 长白拧眉,下意识觉得她嘴里说出来的肯定不是好话,正想说自己不听。 “这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您老说巧不巧,这两样我全占了!” 长白,“别,有话好好说!你先把石头放下,举着不累吗?” 柳岁一本正经摇头,“不劳您忧心,反正都在梦里,我不累,您老应该也感觉不到疼!” 此时风起,柳岁杏眼眯了眯,透着狡黠。 长白把嘴里的酒咽了,旁人进了幻境不是先找出路,就是警惕地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不讲武德的丫头偏偏不按常理出牌,想把唯一一个能在幻境和她说话的人砸死!! “那个......老夫指点你一二可好,雪魄虽好,但你一时半会肯定无法融会贯通.....” “不必!!反正我的身份您肯定一清二楚,活了两世,我已心满意足!” 长白的眸光闪了闪,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柳岁。 经他指点的人十个手指都能数得过来,而且全是武功盖世的强者,这丫头怎的油盐不进? 四目相对,长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完败! “行行,老夫投降,丫头说说你的要求!” 柳岁脑子转的飞快,想知道的问题一大堆,可她也知道长白肯定不会全盘托出。 “送我回去。” 她承认,在这一刻,她最放心不下的竟然还是柳家人,想起他们的笑脸,心头不自觉发酸! 长白愣了愣,“就这么简单?你不问问自己为何到了此处?” “既来之则安之,问与不问,都得努力活着,没什么事可以一蹴而就,我更愿意自己去探明真相。” 这叫什么事,他想说,她偏不问! 长白原地转了几个圈,背着手。 “这样吧,老夫发个善心,收你为关门弟子如何?” 柳岁神色淡淡,不为所动。 “听说祖母的父亲是您收的最后一位关门弟子!做人要讲诚信哦!” 语落,柳岁感到一股劲风从她耳畔掠过,带着尖锐的呼啸声。 与此同时,周围突然变得黯淡无光,气温也陡然降低。 她想起祖母说过的话,闭上眼,一遍遍在心中默念。 我是柳岁,我是柳岁....... 任何时候,只要守住本心,就不会轻易迷失方向! 身边的树木扭曲成十分诡异的模样,空气也变得稀薄,就好像有人把所有的氧气全部抽离了一样。 “老夫再问你一次,可要当老夫的弟子?” 柳岁抿唇,尽量放缓呼吸,仍觉得脖颈似被人掐住一般透不过气。 长白一步一步朝她走来,身上的气场太过霸道,草丛、树木纷纷倒地,化为飞灰消失不见。 柳岁突然双手高举过头顶,“行,这可是您非要收的!我答应就是!” 好女不吃眼前亏,打不过就加入,是保命守则的第一条! 长白正准备再炫一下自己的独门绝技,被她这么一打岔,瞬间有些凌乱。 “咳咳,你这丫头早些答应不就好了!老夫脾气可不太好!” 柳岁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收起你那副要死不活的表情!跪下!” 柳岁叹气,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正准备跪,就见一个黑影风一样冲向长白。 “天蛇!!你再敢舔老夫,老夫就真将你抽筋剥皮!!” 涂山腹诽,这话唠叨了多少年,他说的不烦,它都听烦了! “涂山,咬他!!对,照着屁股使劲咬!” 第123章 玄幻? 长白听到柳岁的话,险些气得原地去世。 偏涂山跟中邪了似的,早就张开嘴,朝着他的屁股狠狠一口! 要不是长白眼疾手快掐住它,估计右边屁股也要遭殃。 “当初要不是老夫救下你,你哪有命活到如今!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蛇!!” 长白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乱飞。 “老子今天就刨了你的蛇胆泡酒,吃了我那么多的天灵地宝,可不能白白便宜了外人!!” 说完瞪了柳岁一眼。 “一,二,三.......” 柳岁唇角上翘。 这笑落在长白眼里,只觉得心头猛地一跳。 数到十,涂山迅速爬到柳岁身边,心有余悸回头看一眼浑身僵硬的长白道长! “它.....它明明不是毒蛇!怎么会!怎么会......” 长白气的胡子一抖一抖,说起话颠三倒四。 “老子的蛇不听老子的!圣蛇牙上怎会带毒!!梅娘!!她的账全算在你头上!.......” 柳岁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涂山,将长白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前后串联起来。 “梅娘是我母亲?” 长白一滞。 柳岁也不追问,继续低头与涂山门讲话。 “全听到了吧,你是圣蛇,他骗了你这么多年,咬他一口算轻的,不必愧疚!” 什么天生天长的灵蛇,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还真当是西游记里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孙悟空呢! 打一开始她就不信这番说辞,今日果然诈出实话了! 穿越到这本就够匪夷所思了,现在还演上神话剧了。 长白道长的脸明显地绷了绷。 “是你在它牙齿上涂了毒吧?” 他左思右想,柳岁的嫌疑最大! “是,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您这种的老狐狸!打是肯定打不过的,毒也是毒不死的.....” 柳岁笑得眉眼弯弯,表情纯真又无辜。 “麻沸散了解一下!不过不会伤到您,顶多两个时辰药效自会散去!” 长白闻言,嘴角抽了抽。 “你把老夫研制出的药用在老夫身上?真有你的!” 柳岁屈膝,“多谢夸奖,我只是在这药的基础上稍作改动,一直没找到机会试验,如今瞧着倒是还不错!” “这麻沸散一旦用了,人就会陷入昏睡状态,无感无觉,你的这个为何不同?” 柳岁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拜师就告诉您!!这可是我独家秘方!” 长白,“......??” 他没听错吧? 他使劲掏了掏耳朵,生怕是因为这药害得他听力受损了,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竟然有人敢收他为徒?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 “我刚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柳岁耸肩,“您装神弄鬼兜了这么大个圈子,若不是念在您岁数大的份上,直接暴揍你一顿!” 涂山拼命点头,就是就是,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长白气的吹胡子瞪眼,可奈何身子完全不受控制,腿就像灌了铅似的,别说轻功了,想往前一步都费劲! “笑话,老子敢拜,你敢收吗?” 柳岁听他左一句老子右一句老子,气得直接破了防,不觉心中好笑。 “您老好歹也是传奇人物,说话是不是该庄重些!盐吃了不少,为人处世的道理却不如我!” 长白气得直翻白眼,柳岁却继续火上浇油。 “兵不厌诈懂不懂?以退为进懂不懂?.....啥都不懂,您怎么好意思当人师傅?这不是误人子弟嘛!” 长白的话全部哽在喉间,合着,千错万错全是他的错? 他要是知道这丫头是这火爆的性子,当初就不该救她! 干脆让她死了得了,一时好心,如今他要死了!还是被活活气死的! 这要传出去,岂不被江湖人笑掉大牙! 他堂堂医毒双绝,武功盖世的长白道人,竟然栽在了一个小丫头手里! 他气得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涂山,你既然能跟着进来,就知出去的法子吧?咱们走!” 涂山不舍地从柳岁身上下来,雄赳赳气昂昂,一条蛇硬是爬出了六亲不认的架势。 眼见她真的要走,长白赶忙收回心神,急声大喝。 “还不给老子站住!喂......!!站住,信不信老子把你们碎尸万段!” “不信!” 柳岁背着手跟在涂山身后,悠闲得仿佛在逛自家的后花园,看得长白牙根直痒。 随手摘把花,给涂山编了个花环顶在脑袋上。 “别说这里还挺漂亮的,就是之前被这老头给毁了些,我饿了,你身上带吃的了吗?” 涂山,“.......” 总是为难一条蛇真的好吗? 它生怕柳岁饿极把它当成食物,迅速蹿出去。 等再回来时,嘴里叼着只野兔。 “哇噢,我们涂山棒棒哒!” 涂山最喜欢听柳岁夸它,尤其这句棒棒哒,听得蛇心酥酥麻麻的! 它轻摆几下蛇尾,模样像极了一只乖巧的小狗! “这里是雪魄山?” 涂山只犹豫了一下,甩了下尾。 世人都道雪魄山长年累月被冰雪覆盖,除非有长白道人指引,否则根本找不到入口。 柳岁思忖。 这长白道人还是有点本事,有点像后世给人催眠,在梦中指引人打开心结,但又不完全一样,反正很玄幻就是了! “算了,还是先填饱肚子吧!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她嬉笑着,清灵灵的笑声在山涧回荡。 涂山带柳岁寻到处山泉,不等她有下一步的动作,涂山嗖地窜进水潭。 “嘶——” 涂山幸福的来回翻腾。 山中灵泉乃千年雪水所化,加之浸泡过长白老道不计其数的珍稀药草,普通人喝一口不说长命百岁,那也是可以延年益寿的! 水花飞溅,伴着笑声。 “扑通——”柳岁想也没想的一个飞跃。 她噗吐出口泉水。 “这水是温的!” 涂山不屑,没见过世面的丫头,这才哪跟哪,老头的宝贝可多着呢! “哈哈哈,这水里有鱼,咱俩今日有口福了!” 长白听力非凡,此刻气得老脸铁青。 “那可是千年难得的灵泉!!那鱼是老子精心养的龙鱼!你们他妈的赶紧给老子滚出来!真是暴殄天物!” “不会,要不您给示范一下?” 第124章 拜把子吧! 柳岁身子一僵,一股滚烫的气流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感觉此刻的自己像是一只被放在锅里煮着的鱼。 热,血液在体内疯狂奔腾,烧得她大脑一片空白。 灵泉的水发出咕嘟的声音,涂山一改往日慢吞吞的模样,箭一样蹿到池边。 龙鱼翻着肚皮浮起来,空气里飘散着鱼的鲜香气。 长白嘶吼,“老子的龙鱼!啊——” 涂山瑟缩了一下,试探地卷上来一条鱼放在嘴里。 香! 这鱼它惦记了这么多年,可算是吃到嘴里了! 蛇这一生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涂山边吃鱼,边不忘打量柳岁。 只见她双眼紧闭,脸颊红的似天边晚霞。 鱼都煮熟了,也不知她是不是也熟了? 天边最后一抹微光消失前,长白终于能动弹了,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到灵池边,看到的只有龙鱼的累累尸骨! “啊啊啊,我的龙鱼!你这天杀的丫头!” 柳岁体内热意总算散了些,“聒噪!走开!” 声音里裹挟着浓浓的杀意,低沉暗哑,仿佛从地底爬出的恶鬼罗刹。 长白皱眉,“丫头?” 柳岁缓缓睁开眼,眸底似乎燃着两簇火苗。 长白后退几步,咽了咽口水,一瞬不瞬盯着她。 柳岁眯起眼,噗,吐出副完整的鱼骨,意犹未尽咂巴几下嘴。 “这鱼倒是比寻常吃过的都要鲜美!” 长白,“......” 盘踞在树上观察情况的涂山,“.......” 长白想干脆和这丫头同归于尽算了,好人没好报,捡了条白眼蛇,如今又多个忘恩负义的丫头! 这念头刚浮上脑海,只见灵泉的水冒起阵阵清烟,空气中弥漫着无数药草的味道。 紧接着,只听耳边传来“砰”的一声惊天巨响! 猝不及防,长白被炸得头顶冒黑烟,一张脸乌漆嘛黑。 涂山被吓了一大跳,赶紧又往树顶蹿了一截。 柳岁缓缓起身,整个人湿答答的,眼底带着毁天灭地的戾气。 “柳岁,想想你的祖母......还有.....还有......” 长白也顾不上疼痛,脑子转得飞快。 完了,这丫头自行把泉水里的灵气吸光了! 这是要走火入魔了啊! “你个死蛇,还不赶紧滚下来!她若是发疯,别说你我,整座雪魄山都保不住了!” 涂山瑟瑟发抖,小心探出个蛇脑袋。 柳岁模样倒还算正常,可它看到的那一生白花花的,好像是长白老道的后背和屁。。。股?? 简直刺瞎蛇眼。 柳岁上下打量长白几眼,遗憾地摇了摇头。 “你......你这什么眼神?老子.....” 一针扎在长白的通天穴,尖锐的疼痛刺激得他面部扭曲,酸爽得直接流下一串鼻涕泡。 “你!” 一丝清清凉凉的感觉在口腔中流淌,长白只觉骨头缝里都透着舒畅,长年来折磨他的疼感得到了纾解。 他抬手揉了揉脑袋,嗡鸣声也消失了。 “这下我们扯平了!” 柳岁回头,朝涂山招招手。 “带我回去!” 涂山飞快从树上蹿下来,贴着柳岁的腿使劲蹭了又蹭。 “丫头,你刚给老夫喂了什么?” 柳岁不语,跟在涂山身后。 “别走!你体内灵气尚未完全吸收,老夫可助你一臂之力!” 柳岁闻言,眸底染上笑意,依旧缓步朝前方被迷雾环绕处走。 她也不知自己离开多久了,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没着没落,也不知他们该担心成什么样。 “您也瞧见了,我天赋异禀,总能找到解决之法,您老啊就好好待在这,别总瞎操心,毕竟体内毒才解!” 她挥挥手,一头青丝被风吹得高高扬起,看起来别提多潇洒。 长白眯起眼,瞧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年前那个女子模样。 也是这么灵动俏皮,一样的不按常理出牌,潇洒的仿佛这世间万物都入不了她的眼。 “丫头,你带老夫一起离开吧!” “好啊,但你得拜我为师!” 柳岁红唇一勾,露出抹志在必得的笑。 长白垮下脸,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老夫的能耐?竟然敢口出狂言,这是嫌命长了?” 明明是一个人守着雪魄山太孤单寂寞了,偏偏还要嘴硬,求人的态度都这么强硬。 柳岁轻笑一声,“随您便,你救我一命,我亦是救了你,咱们之间互不亏欠!您就一个人好好享受这山野风光吧!拜拜!” 长白的拳头握的咯吱作响,强忍着心中涛天怒意,耷拉着脑袋,小跑几步跟在柳岁身后。 “拜师肯定是不行的,传出去老夫就不用混了。” 他眼珠子转了转,计上心来,“不然,咱们拜把子吧!!” 柳岁,“.......”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她连咳好几声,感觉肺都要炸了,“您比我祖父年纪还大!” 开玩笑嘛不是,一想到发须皆白的老头整天跟在自己身后叫自己大姐......柳岁直接打了个寒颤。 “太脏了,离我远点......喂,别扯我袖子!还不给我松手!” 涂山眼底流露着愉悦,看长白吃瘪心里怎么就这么痛快呢! “丫头,你刚给我喂的到底是啥?” 长白大有一副只要柳岁不开口,他就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柳岁忍无可忍,怒吼,“闭嘴!不然我一针把你扎哑!” 长白讪讪缩回手,柳岁的袖口上出现几个清晰的泥手印。 柳岁挑眉,腿一伸,长白猝不及防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水潭中。 “咕噜——咕噜——你.......” 长白暗自心惊,他真是低估这丫头了,不愧是天选之人,这么一会的功夫灵力就全吸收了。 不过观柳岁神色,好像并不自知。 他只觉后背凉嗖嗖,摸一把,羞臊得恨不得直接沉到水底淹死算球! 啊啊啊!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他竟然光着半拉屁股走了这么远还一无所知! 柳岁不知何时坐在了树杈上,两腿晃啊晃的,正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瞧。 “洗干净点!不然他们会以为我从山里带了个野人回去!虽说您岁数确实挺大的,但就这么光着跑,不担心晚节不保?” 第125章 上天入地 雪魄山难寻,说到底是因为山中设了阵法,类似于现世的迷宫,若是毫无章法闯进来,一旦迷路,必死无疑。 这一路上看到不少无名尸骨,可见为了传说中的神药,有多少人经不住诱惑,最后白白丢了性命。 “啧啧,您这也算是冷相旁观吧?人非你所杀,但也算是你间接所害。” 长白闻言,心虚地瞥一眼柳岁。 “别胡说,老夫可从没让他们闯山!他们为了传言不实的东西枉顾性命,谁又能拦得住?” 见柳岁神色如常,他暗暗呼出口气。 真怕这爆脾气的丫头一怒之下抛下他这孤老头子一走了之! “何况雪魄真不一般人能服用的东西!” 柳岁淡淡,“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若是人人能服,您老不早就据为己有了!哪轮得到我!” 长白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手指颤抖,指着柳岁好半天也发不出声音。 这丫头气人的功夫简直登峰造极! 她若说是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长白气的胸膛不断起伏,涂山都怕下一秒他会直接死不瞑目! “老夫.....老夫.....若有那想法,天打五雷轰!” “轰隆隆——” 湛蓝无云的天,突然响起一声惊雷。 像一道巴掌狠狠抽在长白的脸上,他嘴角不禁抽了抽。 柳岁皮笑肉不笑,“看来老天爷都不信您啊!” 有道是渣男发誓,平地响雷!今日一见,所言非虚! 太阳慢慢藏到云后,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气息。 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转眼就乌云压城,风起,树摇! 柳岁对长白的认知又多了一层,他的心情竟是能直接影响雪魄山的天气! 她懒得哄他,长白就独自生着闷气,耳朵终于得以清静。 雪魄山的尽头立着几根残破的石柱,上面雕着的图腾已经斑驳,也不知立在此处多久了。 令人大开眼界的是:雪魄山的出入口竟是在同一个地方! 若无人指引,在这里转个十年,甚至百年,也不可能猜到这么奇葩的设计! “这是您想的损法子?” 黑暗渐渐袭来,洞口里隐约散发着幽幽的光,混着丝不易察觉的香气。 柳岁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长白的肩头,疼的他轻嘶一声,没好气的白了柳岁一眼。 “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心里没点数?这一巴掌下来,普通人直接能被你拍到地里面去!” 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那微弱的光也消失不见,耳边是呜呜咽咽的风声,又似女子低啜声。 长白暗戳戳高兴,吓死你个嘴损的死丫头! 柳岁耳朵动了动,浑身僵硬。 据这老头说她至少涨了二十年的超凡功力,可最大的坏处就是,耳力太过惊人! 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在她这就犹如惊天骇浪! “啊啊啊!妖魔鬼怪退退退!!” 声音大如洪钟。 长白只觉自己的耳膜都好似被震破了,嗡嗡响个不停! 山洞里传出细碎的哭声、笑声、叫声...... “嘶——你松手!老夫的头发啊.......” 柳岁不知何时攀到了长白的后背,手紧紧揪着他的头发,一双杏眼警惕地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你.....你让他们闭嘴.....” 涂山无语,好端端的吓她干什么,这下子自讨苦吃了吧! 它瞧着长白的头皮都快要被揪掉了! 应该挺疼的! 长白弯腰想把她甩下去,谁知柳岁两手抓得更紧,他的眼角都被揪得高高挑起。 “还不给老子闭上臭嘴!!!” 长白怒喝!飞沙走石! 这些该死的东西,看不到他就快没命了?还是活活被痛死的! 怪叫声倏然顿住,夜,寂静的诡异。 柳岁揪着长白的头发,抖得语不成调。 “你.....出点声音.....我害怕.....” 长白,“......” 我草!一会让闭嘴,一会让说话,到底让不让人活了? “行行,全依你,姑奶奶求你先松手。” 柳岁的头摇得像拨浪鼓,随着她的动作,长白的脑袋也跟着左右的摆。 “你唱歌给我听!要不讲故事也成!啊,鬼啊!” 长白猝,享年.....不详! 他认命的背着柳岁继续前进,山洞蜿蜒潮湿,石壁上泛着微弱的莹光。 柳岁的眼睛从头到尾没敢睁开过。 长白叹气,“丫头,你就算不会招式,一般人也再难近你的身,怎么能信鬼怪这样的无稽之谈?” 他摇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背上的柳岁很安静,气息平稳均匀,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 “怕成这个样子还能睡着,老夫是该夸你心大还是没心没肺啊!老夫这是前世欠你和你娘的!” “唔,骂人可不好。” 长白微滞,“老夫自言自语,何时骂人了?” 柳岁迷迷糊糊,“你娘的!” “......??” 一夜好眠。 长白蹲在廊下,与老镇国公大眼瞪小眼,两个老头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到地上。 “你谁啊?从哪来的?” 长白看着手里被柳岁薅下来的一大把头发,欲哭无泪。 本来头发就所剩无几了,这丫头在梦境里力气都大得惊人,这么揪下去,他以后是不是只能出家当和尚了? “滚滚滚!老子这会心情差得很,没功夫回答!等那死丫头醒了,一问便知!” 涂山盘在柳岁枕边,睡得昏天暗地。 景昭辰不停的在屋中来回踱步,眼底一片乌青,也不知几日不曾阖过眼。 “阿昭.....” 柳岁低喃,翻了个身,一缕阳光照在她如玉的脸上。 “本王在!岁岁你可算醒了!” 景昭辰嗓音低哑,一脸焦急。 他替柳岁挡了挡光,柳岁这才缓缓睁开眼,朝着景昭辰眨眨。 “阿昭,我梦见你了,小小年纪不学好,占尽我的便宜!” 景昭辰背脊僵了僵,低咳两声,神色有些不自然,耳边更是染上可疑的红晕。 “本王哪有.....岁岁这是睡迷糊了!” 他矢口否认,柳岁也不纠结。 “阿昭,我哪都不会去了,也绝不会离开你。” 景昭辰的眼中迅速浮起薄薄的水汽,呼气,吸气,然后轻轻把柳岁揽在怀里。 “本王的岁岁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就算你离开,不管上天还是入地,本王也定会寻回你!” 第126章 同仇敌忾 “岁丫头你可算醒了!”老镇国公一脸怒容,手里还拎着锄头。 “祖父谁惹您生气了?” 老镇国公恶狠狠朝外瞪一眼,气咻咻的没说话。 景昭辰低笑一声,俯身凑到柳岁耳畔低语。 “你昏睡了整整五日,冯震都快把柳家的门槛踩平了,今早还来了个奇怪的老头,与祖父斗了几句嘴。” 柳岁抚额。 冯震寻她倒是不难猜,估计是番茄和辣椒长势颇好,来邀功的,至于长白..... 她组织了好半天语言才开口。 “祖父,那是长白道人啊!祖母怎么也没认出他来?” 老镇国公蹙眉,“你祖母随秦氏一同到城郊看庄稼去了!自个的孙女昏睡几日,竟是一点也不担心,破地还能看出朵花来!” 他就想不明白了,柳岁躺在这,除了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与死无异,老妻轻飘飘一句她不会有事,就踏青去了!! 踏青倒也正常,毕竟从前在京城也是常常会在这时节去寺庙上香祈福,坐船看看风景,但,拒绝他同行就过份了! 回头看去,见景昭辰几乎贴在柳岁身上,更是火冒三丈。 “臭小子!离岁丫头远一点!说话就说话,挨那么近做什么!” “这小子谁啊?放开死丫头!男女授受不亲!” 长白道人眉头拧成个死结,好像忘了与老镇国公龃龉,两人同仇敌忾,一致把无名火撒到景昭辰身上。 景昭辰嘴巴张了张,乖乖起身站到他俩身边。 老镇国公是柳岁的祖父,不敢惹! 长白道人内力高深莫测,惹不起! 估计以后想娶柳岁还得这二位点头才行,景昭辰瞬间觉得任重而道远! “老哥,我瞧着你家院子挺大,也给我安排间屋子,不用太大,我这人不讲究。” 老镇国公面无表情,一把拍开长白道人的手。 “柳家是这丫头当家,想住下得问过她的意见!” 长白闻言,惊奇得直咂舌。 他一人住在雪魄山,早忘了今昔是何昔,可闲暇时话本子也是看过一些的。 高门府邸规矩多,女子更是得恪守本分,守着四方的天足不出户,就没听说过哪家闺阁小姐当家做主的! “晨起老夫也不是针对你,你瞧你挺大一个人,怎么还记仇呢!这死丫头瞧着瘦,背着沉甸甸的,快安排间屋子让我歇歇。” 老镇国公听他左一句死丫头,右一句死丫头,一张脸黑的如万年锅底。 “问就是没有!懒得与你在这废话!今日的菜还没浇。” 他看向柳岁,语气顿时变得和缓。 “岁丫头你好好休息,才醒,不急着起身,想吃什么和这臭小子讲一声。” 柳岁点头,一双眼笑的眯成条缝。 “祖父放心,我一定乖乖听话。” 老镇国公背着手,经过长白道人时鼻中发出不屑冷哼。 “她若不同意,你就是跪下来求,也不让你住!哼!” 长白道人气的在屋里来回转圈,手里还握着把被柳岁揪掉的头发。 “死丫头!你忘恩负义,不讲道义,简直.....简直和那条白眼蛇一样!” 言罢,他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干嚎。 “没天理啊,我一个无依无靠的老头子,被骗来此处,无亲无故的,今后要如何过活......” 涂山嫌吵,索性顺着半开的窗格爬出去,眼不见为净! 长白道人只虚长了年纪,这心智还如从前一样幼稚! 柳岁一句话没插进去,就听他在那呼天抢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已经死了! 这是来号丧的! 她猛地坐起身,往上撸了撸袖管。 “阿昭,我的银针呢?我今天非要一针扎哑他丫的!” 景昭辰满脸笑意,好心想拉一把长白道人,谁知拉了几次竟没能拉动。 他敛下眸底情绪,运起内力猛地一拉! 长白纹丝不动! 就像钉在地上一样。 “臭小子走开!别影响老子发挥!” 话本子也不是白看的,今天不就派上用场了。 他伸出手,轻轻推了把景昭辰。 景昭辰就像离弦的箭,咻的飞出去,脚尖点了好几下,才堪堪落在院中。 柳岁见状,蹭地从床上跳下来,几步就到了长白面前。 “敢伤阿昭!出来单挑!今日不是你死就是你死!” 长白兴冲冲爬起来,“如果老夫赢了,就得让我住下!你还得......啊啊啊......你这死丫头,不是还没开始,怎么就动手了?” “我的胡子!松开!” 长白被柳岁从厢房拖到院子里,喊得都破了音。 他发誓,绝不是故意让着柳岁的。 只是不知为何,面对这丫头,他体内的真气就被压制得死死的,完全不受控制,就仿佛遇到天敌似的,毫无招架之力! 但,他打死也不会承认! 他可是万人敬仰的长白道人!医毒双绝,武功盖世,貌比潘安,也曾迷倒万千少女! 长白踢腿挣扎,嘴里骂骂咧咧。 “你给我放开,头发揪秃尤不够,还想荼毒老夫的胡子,救命啊,杀人了!” 柳恒他们几个今日早早归家,听闻长姐醒了,本是要来关心一番,谁曾想,脚还没迈入院子,就看到这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长姐力气原来这么大的吗? 柳安顺势坐在高高的门槛上,手托着肉嘟嘟的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哇塞,长姐好厉害啊!长姐,揍他!” 柳岁回头,冲着他们几个露齿一笑。 “要不要揍到生活不能自理的那种程度?” 柳安认真想了想,点点头。 “长姐的决定一定是有道理的,这怪老头肯定很坏吧?那就往死里揍一顿,也好让长姐解解气!” 长白,“........” 他努力抬起头看一眼粉雕玉琢的小女娃,长了张纯真无害的脸,开口说的却是最残忍的话! 最后目光定格在一语不发的柳恒身上。 “这孩子....咳咳,你松开一点点,疼!身上有龙.....气!” 一语毕,院中静的可闻针落。 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却被长白一语道破天机。 柳恒的心跟着沉了又沉,他一直觉得只要不说破,不承认,他就是柳家的孩子,是长姐的弟弟,是安儿的哥哥,可事与愿违! 第127章 师父在上! 长白见势不妙,连忙求饶。 “老夫错了,再不乱讲话了,丫头手下留情!” 他一边说,一边吸溜两下鼻子,可怜又无助。 景昭辰站在树下,深吸一口气,只觉瘀滞在胸口的那口气像是终于通畅了。 毒是解了,可体内气息紊乱,他根本不敢调用内力,当然这情况他没敢告诉柳岁,也没来得及说。 “岁岁,本王无碍,你先放开他。” 柳岁听他声音明显轻松了许多,“阿昭你可是有事瞒我?” 景昭辰点头,“毒虽解,可无法使用内力,胸口似被巨石堵住,本王想告诉你,但.....” 柳岁松开长白,指缝中还夹着几缕雪白的胡须。 长白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神情严肃。 “习武之人讲究内力高低,与我们这般修仙的真气无异,只是这臭小子的内力似被封印了,得有外力助他打开才行,否则一旦动用,不死也丢半条命!”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寥寥无几的胡须,眼睛半眯。 “臭小子之前可是中了蛊?蛊虽毁,可对身体的伤害非同一般,最好一年内少动用内力。” 见所有人都保持沉默,他寻了张长凳,正襟危坐。 “这臭小子天分要比普通人高出不少,功夫嘛,也还凑凑合合,就是不知哪个天杀的对尚在娘胎的孩子下此毒手。” 景昭辰面色如常,仿佛听的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一样,内心更是波澜不惊。 从知道身体中被种了蛊的那一刻开始,他心中对于亲情的渴望就消失殆尽了! 只要不再抱希望,就不会受伤害! “多谢前辈指点,今日之恩,来日千倍相报!” 长白点头,“嗯,算你小子有心!” 柳老夫人和秦氏有说有笑迈进来,看到长白,脸上的笑顿时凝住。 “您可是长白师公?” 长白没好气白她一眼,“不是我还能是鬼不成?” 话出口,他迅速捂上自己的嘴巴,眼睛瞥向柳岁。 完了,完了,在这丫头面前提起鬼啊怪的,这不是自寻死路嘛!好不容易才将人唬住,这下该如何是好? “丫头,这都是世人编排出来的,你全当没听到好不好?” 柳岁身子绷紧,长白也不知是不是自己人老眼花,她头顶分明冒着淡淡的紫气。 他不着痕迹环顾四周,发现大家神色如常,应该是只有他一人看见了。 “师公您为何会来此?” 柳老夫人见他顾左右而言他,似乎还很害怕柳岁的样子,心中大为不解。 长白不耐地挥挥手,盯着柳岁一眨不眨。 “你孙女求着老夫来的!” 他心中直打鼓,生怕柳岁会直接揭穿他这小小谎言,毕竟人老了,就是有点爱慕虚荣。 柳岁似笑非笑瞥他一眼,上前挽住柳老夫人的胳膊,亲昵地撒娇。 “祖母,庄稼长势可好?唉,我可真是个可怜虫,昏睡不醒,祖母还有心情去踏青。” 她顺势抹一把眼角。 柳老夫人边笑边戳着她的额头。 “你这丫头惯会撒娇,都说了肯定不会出问题,你祖父还成天价在我耳边唠叨,若不出去躲几日清净,这会躺在床上的怕就是你祖母我喽!” 长白一生未娶妻,独自守着雪魄山,与植物和动物相处最多,对于亲情可以说是一片空白,此刻见到她们如此亲昵的举动,心中泛起阵阵酸意。 “咳咳,死丫头你过来!” 柳岁也不生气,松开柳老夫人,几步走到他面前。 “唤我何事?” 长白贼眉鼠眼,偷感十足凑到柳岁耳边。 “你到底要不要拜老夫为师嘛?这么多人看着,你可千万给老夫留点面子!我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可好?” 柳岁轻轻摇头。 长白不死心,“那.....老夫就委屈一下,咱们拜把子!” 柳岁闻言,转身就走。 “诶诶,别走啊,死.....丫头!老夫会的可多了,你真的不学吗?” “不学!我会的您都不会!” “老夫可以隔山打牛,还会水上飘.....喂,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老夫讲话啊?错过这村没这店了!” 长白卖力推销自己所会技能,奈何柳岁完全不为所动,气的他不断跺脚。 什么时候他竟沦落到求人拜师的地步了? 这世道如今是真没他的一席之地了!没天理啊! “我可以替那臭小子打通淤塞的经脉!还可赠他一枚保命丹药,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救得回来!”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柳岁朝着长白扑通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长白怔忡,就见柳岁朝着他伸出双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还请师父先把丹药拿出来一观!” 长白,“......” “死丫头,你这是盯上老夫的宝贝了?” 柳岁沉默,不置可否,手又往他面前伸了伸。 “咋滴,师父这是想赖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一诺千金啊师父!” 长白咬着后槽牙,字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好,全给你,全给你行了吧!” 柳岁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既说我是您最后一个关门弟子,那等您仙去后雪魄山的一切自然全归我,现在给我,我还能念着您老的好,不然,唉,人心不古,万一我整日在心中盼着您早点那啥,多影响师徒感情!” 长白只觉一道火苗在体内四处游走,烧得他几乎快要爆炸,偏偏他又不敢反驳这丫头的话,生怕她又反悔不认自己了! 他用力扯几把头发,在怀中摸索几下,最后掏出个不起眼的破盒子,万分不舍的塞到柳岁手中。 “拿去!就当是为师给你的见面礼!” 满心怒气无处发泄,只能暗戳戳瞪一眼站在树下一语不发的景昭辰! 景昭辰,“.......”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这股杀意因何而来! 柳岁随手一指,“师父,以后那个院子就归您!但咱们有言在先,非必要不得使用你的超凡啥力的,这宁安住着的就是一群普普通通的人。” 如果被他们知晓世间真的存在修仙者,能够长命百岁,依照世人的贪婪,到时不知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来。 第128章 暴雨 城郊空旷的地方全部栽种了树木,风吹过,沙沙地响,豆大的雨珠落下,田地里满是欢快的笑语。 空气中全是湿润的味道。 没人避雨,展开双臂,半眯着眼,任雨把衣衫淋湿。 心中的希望就似火苗,越烧越旺。 长白偶尔也会到雪魄山下的城镇购置物品,那里与宁安很相似,缺雨干旱,粮食长期匮乏,百姓一脸的麻木,眼神空洞无光,像是被生活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 他修仙,可不得擅自干预世人之事,其实说到底,只是因为他被人下了禁制,无法长久离开雪魄山。 柳岁......她不同,是那人的至亲,与生俱来的圣女血脉.....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她成了他的关门弟子,只要自己一直紧跟着她,禁制什么的就没用了! 他在心中哼一声。 这世间最不能惹的就是女子! 见长白一直对着农田发呆,柳岁抓起土块扔在他脚边。 “师父是瞧出什么不对了?” 长白摇摇头,“这倒是不曾,只是为何不见他们种麦子?粗粮且活,但难吃啊!” 他嫌弃的环顾四周。 “您老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宁安开春本就晚,雨水稀少,风沙极大,麦子不好存活。” 柳岁眯着眼,手挡住烫人的阳光。 一道滚雷在耳边炸响,空中还依稀飘浮着几朵白云。 “师父,我们说好的.....您既已下山,就得守规矩。” 长白一头问号,“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些哪里是老夫能干涉的,你这死丫头也太不信任师父了!” 柳岁牵了牵唇角,“是吗?” 长白摆手,略有心虚的半垂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柳岁也不纠结这些,反正下雨对于宁安就是好事。 结果听得长白道,“丫头可有防山洪的法子?这雨一旦下起来,半月难歇!” 柳岁的心猛地一跳。 景昭辰才带着几千人上了山,如今怕是简易的屋子都没来得及搭建一半,若是雨一直不停,他们就会全部被困在山上。 长白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拧眉思索了一会。 “趁着雨势还不太大,赶紧在河坝周围堆沙石,那山地势高,一时不会有事,倒是你们开采的这一片荒地乃低洼处。” 他指着远远近近新建起的农舍。 “渠挖得不少,但太浅了,洪水一来,根本起不到一点作用。” 马蹄声由远及近,马上的人正是景昭辰。 他翻身下马,动作利落,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出现在柳岁面前。 “阿昭,你不是带人到山上去了?” 柳岁惊喜,也顾不得长白那要吃人的眼神,一把牵起他的手。 他的手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冰凉彻骨了。 景昭辰笑着反握住她的手,声音低沉磁性。 “山上一开始下雨,本王就带人撤下来了,瞧着这雨势应该小不了,沟渠要再挖深些才能护得住这些庄稼。” 这些可全是柳岁的心血,也是宁安的希望! 景昭辰治理过江南水灾,如今处理起这些也算得心应手。 说话间,原本还有点光亮的午后,突然就阴沉似黑夜,闪电划破天际,雷声一声接一声在耳边炸响。 风吹起景昭辰的墨发,他的眉眼冷厉,气场全开。 “所有人即刻撤回城中!” 有人扯着嗓子喊,“那不成,眼见着要落暴雨了,我们这些庄稼怎么办?” “是啊,这全是岁丫头辛苦的成果!” 越来越多的人附和,最后无法,只得让妇人先行,男子则留下一起与景昭辰的人挖渠累沙。 祥和的宁安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打破了宁静。 城郊忙得不可开交,城中亦是。 “有柳姑娘在,怕什么!” “就是,让干啥就干啥,哪那么多废话,有这功夫,赶紧把漏的顶都补一补!” 风急雨大,油纸伞根本起不到一点用处,倒是柳岁研究的这什么雨衣的,此时起了大作用。 防水的油布层层铺在粮仓顶上,再用石头压严实。 没人想着自家会不会也被淹,反正穷得没什么东西,可这粮仓可是全宁安的命! 柳平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欣慰一笑,继续带着人忙碌开。 家中有老镇国公,他什么样的危急情况没处理过,定能护得一家人平安。 冯震跳脚,“您老还有心情下棋?岁岁还在城郊不知是啥情况!我得瞧瞧去!” 老镇国公没好气白他一眼,继续捻起颗黑子放在棋盘上。 “你少去捣乱,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你是该出去,维护城中秩序,别让有心之心趁机作乱!” 宁怀生捻着白子拧眉,实在看不懂老镇国公这路数,棋子迟迟未落下。 “你们这破屋子也不担心漏雨?听我的,就随我先回城守府住上几日!” 老镇国公嫌他聒噪,不耐烦地推他一把。 “早前修缮的时候就在屋顶加了青石板,外面看着破,不过是给外人瞧的,你是傻了?赶紧走,别妨碍我们下棋!” 冯震一愣。 宁安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青石,可那玩意一般多用来铺建街道,谁能想到竟可以搭盖屋子! 宁怀生终于落子,“青石建屋冬暖夏凉,防风防雨,冯大人也可采纳这法子,我去瞧过,城外的青石都够再建两座宁安。” 其实他考虑的不止这些,如果城墙全部用青石浇筑,真有一日战火蔓延到这,谁输谁赢还真未可知! 柳岁和景昭辰有先见之明,只是这冯震没有上过战场,亦没这方面的经验,但胜在他能虚心听取建议,比起京城的官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为官者不为百姓谋福祉,还不如回家去种地! 他想法简单,跟着景昭辰,把这宁安打造得坚不可破,只有家安全了,他们才能义无反顾,无惧生死! 谁也不想走到那一步,但如果兵临城下,来的还是自己人,难不成要乖乖投降,看着无辜的人惨死? 这话题谁也没放在明面上提过,但大家心照不宣,只盼望着千万不要有那一天,只期待这宁静久一点再久一点! 第129章 必死无疑 皇帝稳坐江山之后,忌惮镇国公府,生怕他们会功高盖主,故而重文轻武,使得边境几乎无可用将才。 后又用计,迫使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就是景昭辰接手明镜司,成为他手中一把利刃,他希望他乖乖听话,却忘了他们之间隔着的杀母之恨。 他与母后处理事情十分隐秘,却不想雁过留痕。 当年之事渐渐浮上水面,真想远比景昭辰想象中要残忍的多,可他平静的全盘接受了,一个字也没多说。 柳岁知道,他这是对亲情彻底绝望了。 信任了那么多年皇兄,一夜间成了杀母仇人,换成谁一时也无法接受。 此记景昭辰虽身披雨衣,可锦服的衣摆早就沾满了泥泞,长靴也湿透。 “对,这里再挖深些!” “那里沙袋再多堆几个!” ....................... 柳岁看着他在雨中不停奔走忙碌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长白眯着眼,手背在身后,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每个人出生都有自己该尽的使命,他就是个奔波劳碌命,最后死状凄惨。” 见柳岁明显脸色一沉,长白赶忙接着道。 “但你是他的变数,这也是上天早早定好的,你的出现将会改变他的一生。” 雨声大的几乎掩盖了说话声,柳岁却依旧听见他在耳边絮絮叨叨。 “只要你们愿意,别说那位置,就是这天下一统也非不可能,但为师瞧着你们俩都没那野心,心气也高,日后会有别的造化也未可知。” 柳岁斜睨他一眼,声音淡淡。 “师父少在这里装神弄鬼,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我命由我不由天!我既然决定与他同行,就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走向深渊。” 她朝长白走近两步,似笑非笑盯着他的眼睛。 “师父,你有非跟着我的原因吧?不然凭您的本事,怎会甘心留在雪魄山那么多年!” 看长白一脸被猜中的错愕神情,柳岁弯唇。 “您身体里的与其说是毒,倒更像是牵制,您与雪魄山,就好似鱼与水,离了就得死,是不是?” 长白的唇抿得死死的,倔强地把头扭去一旁,实则是心惊得不知该如何面对。 这丫头难不成真能窥探人的心思? 就像那个野蛮的死婆娘一样! 他只是一心想修仙,怎么能娶妻生子?难道就错了? 想到她那泼辣火爆的性子,长白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生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师父?您在想如何敷衍我?其实大可不必,您每次只要说谎,那眼珠子就会乱转。” 长白掩唇低咳几声。 “可要为师帮忙?” 他指了指越下越大的雨,“你知道为师有这本事。” “不用麻烦师父,您帮得了一次,能帮得了一世吗?我们终究是要想法子自救的,都说防患于未然,这回是我疏忽了。” 做了那么多的措施,唯独没想到宁安也会有暴雨,也有引发山洪的可能。 所以,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小事,也要提前思虑,不说万无一失,至少要了然于心。 长白沉默,第一回没反驳她的话。 也对,世人都道修仙好,可谁又知其中艰辛,首先六根清净,无欲无求,就是大部人难以做到的。 一开始师门有许多的修仙者,可真正坚持到最后不过寥寥。 师父云游前一再交代,不可插手干预世间之事,可到底人都有私心、贪念,能走捷径,就不愿意再努力。 师兄们相继离开,听说下场都有些凄惨,窥探天意本就会折扣寿命,更何况是动了妄念。 当年,面对她时,他也动过心。 美的令人挪不开眼的女子,比天边星辰还要夺目。 可惜,相爱未必能相守,不然这世间又哪来那么多爱恨情仇,痴男怨女! 想远了,想远了,长白晃了晃脑袋,企图将这些回忆统统甩出去。 “反正不能离开如今也离开了,你若真心疼为师,到哪都得带着我!” 理不直,气还壮! 他指了指在雨中奔跑的景昭辰。 “再说他的伤也离不得为师,别以为有个救命的药丹就不把身体当回事,就像你说的,救得了一时,救不得一世,必须自己强大了,外人才轻易不敢招惹!” 柳岁觉得他说的很道理,看一眼他的衣裳,秀气的眉顿时打了个死结。 “这衣裳不是婶子前日才替你缝的?您多大岁数了,就不能爱惜着些?” 长白低头,见衣摆处不知何时扯开了个口子,长靴上也沾满了泥泞。 他昂着头,朝景昭辰方向努努嘴。 “你就知道成日训为师,他不也一样!瞧他比老夫还要脏!”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仿佛天塌下来也能当被盖,一个比一个潇洒不羁,倒真像是天生该是师徒。 城中一切措施都做好,柳平带着人四处巡逻,什么都显得井井有条。 冯天奇今日没出府,坐在轩窗边盯着雨幕出神,案几上摆着个未破的棋局,也不知在等谁来破这局。 “他们都在城郊?” “是,旁边还跟着那个奇怪的老者!” 冯天奇举起手中茶盏,浅啜一口,唇边是意味深长的笑。 “真是不怕死的,一个两个赶着去送命,那谁也拦不住,去同他们说,且先按兵不动!” 这么大的雨,以为挖几条破渠就能防得住? 到时候山洪一旦爆发,可不是人力可控制,至少柳岁和景昭辰,都不用他动手,必死无疑。 “城门安排咱们的人手,务必拦住了,他们找死,就成全他们当一对亡命鸳鸯!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了!” 他笑得很大声,丝毫不加掩饰。 冯震立于墙边,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转身,急步朝着谢烟的院子行去。 看来柳岁没猜错,这人果然等不及了。 不过小小伎俩,他们就如此迫不及待,最后谁死还真不一定。 谢烟躺在床上,一双眼空洞无神,一旁的丫鬟仔细看了看,悄悄退出了屋子,替她将门阖上。 谢烟冷笑,听着屋门大得吓人的雨声,也不知柳岁如何了。 第130章 气沉丹田 “风如拔山努,雨如决河倾”。 宁安在这一日迎来了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暴风雨。 雷声轰鸣,风狂雨猛,树被连根拔起,山上巨石滚落而下。 可很奇怪,石头就像长了眼睛,专往柳岁和景昭辰的方向滚落,一块接一块。 景昭辰跃到巨石上,一把将柳岁拉上来。 四目相对,两人相视一笑。 上钩了! 长白盘膝坐于二人之间,身上穿一件破了洞的蓑衣,头上顶着个大大的草帽,模样别提多滑稽! “师父,您回城......!” 声音被狂风吹散,定睛看去,长白一头白发纹丝不乱。 “别打扰老子练功!” 他嘴里不知在嘀咕什么,周围只围雨声,几人衣裳却一点也没被淋湿。 他这才不算有违天道,修仙之人,若是被一场雨淋成个落汤鸡,岂不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他在心中不断替自己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总结成一句话,他不能生病,否则将有辱师门这么多年来的尊尊教诲! 柳岁和景昭辰眼神都好,早就看到山上晃动着的黑影。 “阿昭,弓借来一用!” 景昭辰半眯着眼,眼中寒芒乍现,听得柳岁唤他,这才敛下周身杀意。 “岁岁这是想验证一下体内灵力?” 柳岁接过江树递来的弓箭,“是想看看便宜师父到底有没有骗人!说的那么玄乎,却是一招半式也没教授过。” 长白不依,梗着脖子,大声分辩。 “你把灵泉里的灵气全吸收了,还把老子的龙鱼吃了个干净,就算什么也不学,功夫也远比旁人强!” 什么气沉丹田,神归一处,柳岁统统听不懂。 “妈的,孺子不可教!精神集中在箭上!发!!” 他吼得撕心裂肺,柳岁眯眼对准山上的人影。 一,二,三......一箭射穿六个! “柳姑娘威武!” 暗卫们齐刷刷拍掌,眼里迸射出小星星! 长白屁股虚抬了抬,摇头叹气。 “太笨了,气沉丹田懂不懂?拿来,看师父给你露一手!” 柳岁也觉得表现不错,但既然长白不满意,那定是棋高一着,本着虚心使人进步的原则,她也不顶嘴,乖乖把弓递到长白手中。 长白扶着景昭辰的胳膊缓缓起身,力道之大,险些把他拽倒。 “师父!您轻些!” “啧啧,年纪轻轻就如此弱不禁风,我这个老头子能有多大的力气,装乖卖惨想让我这傻徒弟心疼吧!” 长白不屑瞪一眼景昭辰,膝盖微曲,食指朝前,嘴里发出嘿哈声。 “看好了,这叫气沉丹田!” “噗嗤——” 臭气迅速飘散开! 柳岁,“.......” 长白迅速瞥一眼柳岁,嫌弃的扇几下。 “浊气排净后才能更好的发挥灵气的功效!” 柳岁难以置信的偏头看向景昭辰,用眼神询问: 你们气沉丹田前都要先放个响亮的屁? 景昭辰抚额:拜托,只有你这不靠谱的师父才如此! 长白假意没看懂他们的眼神官司,握着弓挺像那么回事。 江树捅捅身旁的江临,压低了声音。 “他能行吗?柳姑娘这师父瞧着像个江湖骗子!” 江临抿唇不语,可内心却十分赞成江树的看法。 “嗖——” 箭划破雨幕,经过江树时还顺带拐了弯,带走了他一绺发丝。 江树吓得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往江临身后挪了挪。 “哼,敢质疑老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 景昭辰目不转睛盯着飞出去的箭矢。 山头上至少倒下了十人不止! 一箭穿胸,当场毙命! 一支羽箭,射出了千军万马的架势! 所经之处,巨石粉碎。 长白得意挑挑眉,把弓扔还给景昭辰,负手而立,风把他的衣角吹得烈烈作响,白发也高高扬起,倒真有点仙风道骨的模样! “小子,老夫这招如何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傲娇。 景昭辰笑,伸出大拇指。 “您是晚辈见过功夫最棒的人!可晚辈方才没看清,您老可能再射一箭?” 他指了指山头上明显乱了阵脚的人影和未来得及推下来的巨石。 他这一脸虚心求教的表情取悦了长白。 “弓拿来!老夫今日好叫你们开眼界!” 连发三箭,箭不走空! 不光人影看不见了,就连巨石也无影无踪! “您老真不愧是长白道人,晚辈今日真是受教了!” 景昭辰拱手,掩住满眼笑意。 眼前寒光一闪,一缕青丝顺着景昭辰鬓角飘落。 “你小子敢耍老夫!” 长白暴跳如雷,柳岁看过,他手中并没拿任何利刃。 “晚辈不敢,当真是没瞧过这般精准的箭法!” 长白怒极反笑,指着树上隐蔽着的暗卫。 “你小子怎么做到让他们的箭与老夫的箭齐发的?啊啊啊!气死老子了!你就这么不相信老夫的箭术?” 景昭辰绷着脸,眸里亦没什么多余情绪。 他与柳岁布局这么久,终于等到一个可以正大光明处理眼线的机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们赌不起! 宁安百姓赌不起,跟随他景昭辰的千万将士赌不起! 今日就算没有长白,他与柳岁也会当活诱饵,将出城的那一批死士一网打尽! “师父!做事当以大局为重!我与您何时比都行,但独今日不行!我们输不起啊师父!” 那么多人因为信任把命交到他们手中,然而责任越大,路就越难行。 他们背负的不止是性命,还有千千万万人的希望! 柳岁最不愿看到他们满怀希望迎接新的生活,最后却不得不奔赴一场人间疾苦。 她不是圣母,也没什么普度众生的仁心,就只想护好自己羽翼下的这一方水土和百姓。 长白拧眉,虽心中仍愤懑,可看着柳岁前所未有的肃穆,还是默默将其余的话咽了回去。 他不太懂世间的人情世故,更弄不明白其中的勾心斗角。 他这一生只一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这条规矩,在这里好像没什么用。 因为一旦等对手侵犯到面前,再回击已是来不及。 除非像柳岁和景昭辰这样谨慎小心,提前部署,步步为营,才能防患于未然,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第131章 给爷笑一个! 身后是身着普通布衣的士兵,一个个背脊挺直,眼神坚定,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 长白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 “瞧着一个个不过平平之姿,是如何与老夫的箭保持一致射出去的?” 他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 那箭矢是带着灵力的,力道自不必提,光是速度,普通弓箭手还真比不上。 除了雨声,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都哑巴了?” 景昭辰握着柳岁的手,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脸上沾着的雨水。 他缓缓看向士兵的方向,漆黑的眸里情绪复杂,却也是一样的坚毅决绝。 “前辈说得对,他们不过是一群普通人,因为战乱失去了亲朋家人,凭借一腔热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刻苦训练,只为在战场上多杀几个敌人,以慰亲人在天之灵。” 长白只觉心头一颤,重新打量一遍他们。 一个个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面色黢黑,目光炯炯,虽着布衣,仍难掩独属士兵英气刚毅! 长白转身就走,又突然回头,恶狠狠甩下一句。 “算你小子有点本事,改日老夫非得与你好好较量一场!今日不作数!哼!” 他背着手,脚下步子挪得飞快,几息人就没了影子。 江树拍了拍胸脯,长长呼出口气。 “吓得我半天不敢喘气,柳姑娘的师父也太神了,这箭还带拐弯的?呜呜,我的头发啊!” 柳岁站在巨石上,用手挡着雨。 “阿昭,师父那一箭到底伤了多少?” 景昭辰笑,蹲在她面前,拍了拍自己的肩头。 “眼见为实,可要随本王去瞧个仔细?” “行啊!” 她笑着跃上景昭辰的背,手臂亲昵地挽住他的脖颈。 “阿昭,我方才也能一箭穿六个,厉不厉害?” “嗯,我的岁岁最厉害!”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消失在雨幕中,留下一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卿卿我我,旁若无人,真的好吗? 难道在摄政王眼里他们真就是一群稻草人? 山路难行,景昭辰背着柳岁却能健步如飞。 原该是杨柳依依,花香满径的浪漫时节,此刻狂风骤雨,打在人脸上生疼,与缱绻丝毫不搭边。 柳岁口气幽怨,“阿昭,这天气就跟你一样!” 景昭辰不解,“岁岁这是何意?” 柳岁撇嘴,手托着下巴,感受着来自他身体的温暖。 “喜怒无常!心思难测!” 景昭辰宠溺笑一声,轻轻拍了把她的屁股。 “搂好别摔了。” 他墨色的锦袍早被雨水浸透,几绺墨发粘在额角上,可就是这样,依旧气宇轩昂,俊美非常! 柳岁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嗅着他身上淡淡雪松香,开始想入非非。 这样绝色的男子,就该早早把他睡了才对! 留他到现在,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万一日后他娶了别人,那她岂不是亏大发了! “景昭辰!” “嗯,本王在。” “我想睡你!” 景昭辰闻言脚下一个踉跄,先是把柳岁使劲往上托了托,另一只手则撑住树干,这才不至于摔倒。 “胡说什么,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也不知羞。” 柳岁眉眼弯弯,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 “你这么一个人间绝色,如果日后娶了她人为妻,那我岂不是亏死了,我对你掏心掏肺,利息总是得收的吧!” 吧唧亲一口景昭辰红似晚霞的脸颊,又伸出手指捏了捏他发烫的耳垂,像极了调戏良家女子的猥琐男! “来,给爷笑一个!” 景昭辰咳几声,无奈摇摇头。 “乖,别闹!本王此生非你不娶!” 他的侧脸冷峻,一双漆黑的眼满含笑意,当然如果忽略掉他似乎被雷劈中的表情就更好了! 景昭辰少时跟着老镇国公上战场,骁勇善战,九死一生,为了更好对敌,熟读兵书,用兵如神,唯独没接触过女子,更不知女子心思。 他想法很简单,既认定柳岁,此一生,就该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会有二心! 父皇当年有三宫有院,也不见得他有多高兴,整日为了后宫争宠的事愁得唉声叹气,就连抽空想多陪陪母妃,也顺不了自己的心意。 这样的姻缘不是景昭辰想要的。 他亲眼看着母妃是如何一点点沉默,如何渐渐人比黄花瘦,说了不怨怪,可夜里会踩着清晖,一块块数着宫中的白玉地砖打发无聊的时间。 曾几何时,所有人都忘了,甚至连父皇也记不得母妃年轻时的模样了吧,她骑在马上洒脱不羁,也曾一舞动京城,那时母妃一笑,眼睛里是有光的。 可最后,她的眼中只有看淡的漠然,只有对着他时,才会流露出些许笑意。 他不愿柳岁也过那样看不到希望的日子,不愿她受一丁点的委屈,哪怕这委屈是来自他也不行! 他既能打败敌寇,立下战功,就能为心爱的女子遮风挡雨,为她守一个万世太平! 那位置谁爱争谁去争,他只愿守着心爱的女子,守着他们的孩儿,平平静静共白头! 荣华富贵不过过眼云烟,当年那个少年已经永远死在了阴谋重重的皇宫,死在了母妃离去的那一天。 “岁岁,本王这一生绝不负你!” 柳岁揽着他的脖颈,只觉得他心跳的急促而杂乱,似乎被什么事牵绊,而且十分难过,那哀伤几乎快要满地溢出来。 “阿昭,你很难过?是想母妃了吗?她若是看到你如今这样子,一定会觉得欣慰,我亦会一直陪着你,不离不弃!” 景昭辰点点头,继续背着她前行。 路很泥泞,心却安宁。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越是旁人做不到的事,他景昭辰越是不会轻易放弃。 朝中为了平衡势力,制约朝臣,都会用联姻的办法,但他全部拒绝了,不知为何,从那时起,他就觉得这一生的良人已经在心中安营扎寨了! 直到又遇柳岁,那惊鸿一瞥,虽然那时她丑的不忍直视。 缘分天注定,大概说的就是他与柳岁。 第132章 坦白留个全尸 雨幕之下,几个黑衣暗卫鬼魅般出现,单膝跪地。 “爷,他们人太多,属下们一时脱不了身,还请爷责罚!” 柳岁探出半个脑袋,先景昭辰一步开了口。 “都起来吧!此事未提前告知,你们不知情能全身而退已是不易!王爷不会怪罪的。” 几人互相看了看,又悄悄瞥一眼景昭辰,见他神色如常,都暗暗在心中呼出口气。 景昭辰腾出只手虚抬了抬,“起。” 然后和柳岁一同看向树下。 那里摆着张檀木雕花案桌,上面放着各式供品,落地的鹤嘴铜炉中香烟袅袅。 这什么情况? 雨很大,香案上方支着油布篷,动手杀他们前,似乎是在祭拜谁? 柳岁突觉腹中一阵滚烫,无穷无尽的热意,似乎要将她整个焚烧殆尽。 热,蚀骨焚心! 与上回在雪魄山的感觉不同,好似有什么要从胸腔跃出来。 她不断抓挠,雪白的脖颈很快出现血痕,衣襟也被扯得有些凌乱。 景昭辰发现她的异样,才上前,却被一股滚烫的气流猛地撞飞出去。 “岁岁,你怎么了?” 柳岁难受地弯下腰,灼热的气浪一波烫过一波,她猛地喷出口血,长白说的丹田处有什么在不断地翻滚。 四肢百骸像是被打碎,然后重整。 “爷,柳姑娘头顶上冒烟了!” 江树赶忙捂住嘴,他又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以及肯定自己绝不是眼花。 柳岁的周身被紫色气体团团包围,似烟似雾,如梦如幻。 周遭的景物渐渐模糊起来,只有柳岁身边的紫气愈来愈胜,就像是要将一切吞噬毁灭! “丫头气沉丹田,切勿心急,现在你要控制它,而不能让它反控了你!” 长白道人的声音在山涧久久回荡,伴着风雨声,听得人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柳岁忍住剧痛,一步一步缓缓走向铜炉。 走近了才发现那上面雕刻着的根本不是普通的花纹,而是繁杂的图腾,看起来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脑海中有个声音不断的叫嚣,她的手不自觉摸上铜炉。 燃着的香突然熄了,发出轻微的刺啦声。 铜炉渐渐融化,最后化成一缕清烟,钻入柳岁的体内。 铜炉入体,一切归于平静。 暴雨骤歇,树静风止。 有太多的古怪和疑惑,景昭辰还是最关心柳岁的身体。 “阿昭,我觉得我还控制不了它,你别过来。” 柳岁伸出手,掌心朝着他,那处有一个奇怪的蛇形标记。 涂山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不像往日那般举止亲昵,而是敬畏的半垂下头。 柳岁蹙眉,“这是圣蛇?” 涂山轻轻摆了下蛇尾,看着柳岁手心那条栩栩如生的蛇形,莫名心生恐惧。 怀义地形复杂,多是人烟罕至的深山老林,常有凶残的野兽和剧毒的植株。 传说圣蛇是这山中一切生灵的主宰,圣蛇至,百兽退! 它寿命极长,一生只认一主,它追随之人则是天选的圣女! 涂山曾经生活的山林在怀义的最南端,那里常年瘴气环绕,蛇虫出没,除圣女外,无人敢轻易踏足。 听见柳岁唤自己,涂山小心往前爬了爬,却猛地被震飞出去。 柳岁见状愣了愣,丹田处不断往外窜出热流。 静气凝神。 气流逐渐汇聚,慢慢归于平静。 长白道人立于树梢,双手背后,神色肃然。 “丫头,你竟自己领会了圣女之力,不愧是天选之人!” 他仰天大笑,“死女人,老子这下再不用受你桎梏了!” 眼角缓缓溢出泪。 新的圣女出现,代表着上一位圣女已经身死! 他们终究生死两隔了! “丫头,怀义要大乱了!为师想去送她最后一程,能不能赠为师两滴血?” 柳岁皱眉,一语未发。 她掏出景昭辰送的匕首,划破指尖。 “足够了!为师看她入土为安就会回来。” 长白欲言又止。 柳岁依旧沉默。 科学无法解释的事已经发生了太多,她现在都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修仙、圣女、灵力...... 曾经遥不可及的神话传说,如今却真切地发生在她身上。 长白的话她大概听明白了,说起来,上一位圣女应该是她的外祖母,只是为何她母亲没承继圣女血脉? 才浮出水面的一点真相,又瞬间沉入深潭。 “为师这般也不算有违天道,你是我雪魄山最后一位弟子,护你也是应当。” 他指了指山下安然无恙的农田,然后倏地消失在众人面前,就像从来没出现过。 几道人影如闪电般朝着景昭辰奔去,手中寒芒毕露。 柳岁大怒,几步跃到他背后,手轻轻一扬,一股强大的劲风将那几人甩飞,重重砸在山石上。 他们甚至听见自己浑身骨头碎裂的声音,剧烈的疼痛迅速席卷全身,不禁痛呼出声。 景昭辰有一瞬间的愕然。 柳岁这何止涨了二十年功力,依她如今这程度,以一敌百都不夸张! 方才那股力道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意,饶是他都被震得口中涌出腥甜,更遑论旁人。 “阿昭。” 柳岁浅笑盈盈朝他伸出手,调皮地吐了吐舌。 “第一次用,没掌握好力度,人该不会全死了吧?” 地上趴着哼哼唧唧生不如死的众死士,“.......??” 他们倒是想一死了之,可奈何骨头全部被震碎,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她牵着景昭辰缓缓蹲在他们面前,声音软糯,仿佛刚才伤他们的不是她。 “我问你们答,可好?哦,我忘了,你们现在没办法说话了,这样吧,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 她又扯过一旁吓傻了的涂山。 “坦白留个全尸,抗拒让它咬你们!” 涂山,“......” 它可是圣蛇,不是狗! 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蛇在屋檐下也得低头! 死士们面面相觑。 事到如今,他们有说不的权利? 反正都是死,索性闭上眼不肯配合。 下一秒,涂山窜出,一人屁股上狠咬一口! 钻心的痛。 比这痛更让他们受不了是那股酥麻,就似电流在体内不断的乱蹿,脚指都不自觉的蜷缩。 第133章 天佑宁安 雨后特有的清新扑面而来,柳岁贪婪地猛吸几口气。 地上的死士一个个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看着面前这貌美如花,却比恶鬼罗刹还要可怕的姑娘,身子微微发抖,心也跟着狠狠抽了抽。 “涂山,他们不肯配合,继续!” 她随手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看了看景昭辰,又拔了一颗塞到他嘴中。 景昭辰只觉好笑,却由着她胡闹。 涂山很公平的一人屁股上留下个牙印子。 一个死士终于忍无可忍,“您.....想知道什么.....倒是问啊!” 什么也不问,一上来就放蛇咬他们,他们连替自己求情的机会都没有! 柳岁轻轻拍了拍脑门,“哎哟,瞧我这记性,我还以为已经问了,你倒是早点提醒我啊!” 她一脸心疼地拎起涂山,“我的小宝贝累坏了吧?一会记得漱口,脏死了!” 涂山一脸生无可恋,暗暗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真的,没有哪条蛇比它更悲催了,一天沐浴三回,若是吃了不该吃的,咬了不该咬的,还得用盐水漱口! 上回偷摸着跟柳恒几个多吃了几颗糖,结果被柳岁捉了个现形,逼着它和几小只在院子里漱口漱了四五次! 涂山觉得自己正在朝着人类的方向进化! “你们是四皇子的人,我猜猜,他大概是吩咐你们杀了我和摄政王,如果在此处杀不掉,就死守城门,继而再来一波刺杀,总归不让我们活着就是了。” 死士们互相看了看,默不作声。 她的每一句都不是问句,而是确定以及肯定,那还问他们干什么,不如直接给他们个痛快,也好过现在痛得生不如死! “你们,怎么不点头呢?没被咬够?” 柳岁挑眉,一脸困惑。 “是我问的方式不对?那我重新问,你们明面上是四皇子的人,实则背后另有主子是吗?” 沉默,除了风偶尔掠过树叶发出的沙声,就是死士们渐渐沉重的呼吸。 “我就说吧,行军打仗哪有将军先上阵诱敌的!原来四皇子也不过是当了别人手中的棋子而不自知!啧啧,这脑子还不如我家涂山一半聪明,竟也敢肖想那位置。” 死士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毕竟这姑娘一直在自言自语,而他们就仿佛只是地上无足轻重的石子...... 柳岁走了几步,“涂山!” 涂山脑瓜子都快要炸开了,慢吞吞地爬过去,眼睛猛地瞪大。 腐尸草,半个山坡的腐尸草! 这意味着它可以大快朵颐,饱餐一顿了! 谁也阻挡不了一条蛇的脚步! 有几个死士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在对方的眼睛中读出了绝望。 不是说柳家嫡出的大小姐懦弱无能,自私胆小?更有甚者,说她貌似无盐,无才无德! 果然传言都是骗人的! 这些腐尸草可是主子好不容易叫人从怀义移植过来,其中辗转苦不堪言,可若能叫摄政王生不如死,也不枉费主子多年来的精心谋划。 柳大小姐和她身边这条该死的丑蛇破坏了他们主子多年来的心血! 她们该死!该受千刀万剐之刑! 腐尸草很快被涂山刨的惨不忍睹,至于藏于根部的尸虫,更是成了涂山的腹中餐。 景昭辰懒洋洋倚在树下,漂亮的凤眼半眯,嗓音冷洌如山间清泉。 “杀了吧。” 柳岁耸肩,不置可否。 有死士用尽全身力气握住柳岁的脚腕,嘴唇翕动。 “他算准了你们会死,所以早早在你们体内埋下了尸虫。” 她勾唇,阳光透过枝桠照在她莹白如玉的脸上,竟让人莫名背脊发凉。 她朝着涂山的方向努努嘴,“放心,涂山会帮你们清理,让你们干干净净上路!” 死士一抖,手不自觉松开。 他一字未说,她却似能窥见他的内心,这也太可怕了! 有了上回的教训,柳岁将死士的尸体就地焚烧,以绝后患。 自始至终,景昭辰都未对她的身份多问一字,也没因她的身份态度大变。 他依旧好脾气地背着柳岁下山。 “阿昭,你会怕我吗?” 景昭辰笑着摇头,“你永远是本王的岁岁,本王只需谨记这一点就足够。” 柳岁轻应一声,紧紧贴在他耳畔。 “方才我伤到你了,对不起阿昭,我还没学会如何控制。” 景昭辰曈仁动了动+,她带着哭腔的声音钻入耳中,心底瞬间软成一汪水。 “岁岁莫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本王会一直陪着你。” 柳岁露出的小半截玉臂隐隐有紫气环绕,随着她渐渐平缓的呼吸,气体慢慢消失不见。 景昭辰虽不懂修仙的门道,可他自**武,这其中多少有些相似之处。 观柳岁如今的情况,可能是吸收了雪魄山太多灵力,一时无法控制,却又被圣女血脉压制,这才没让她走火入魔。 可,传言曾说,圣女需择一人传承血脉,却终生不得嫁人! 生要守护怀义生灵万物,死也要埋骨于怀义! 他和柳岁的前路荆棘密布,似乎永远也望不到尽头。 山下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忙碌开,他们奔走于山间地头,查看庄稼的情况。 “竟然一株也没伤到!” “我家也是,这也太神奇了!” “都说有柳姑娘在,什么也不用担心!” 比起他们的轻松,秦氏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 她可是拍着胸脯保证过,会护好这些外邦来的番茄和辣椒,它们本就娇弱,经历这一番狂风急雨,能不能活下来都未可知。 淡淡的雾气消弭,秦氏并未发现异样,小心掀开油布一角。 每一株都枝杆挺立,甚至还冒出了新芽。 “活着,竟然全活着,这简直是天佑宁安!” 秦氏双手合十,对着上天拜了又拜。 大家有样学样,齐齐跪在地头,对着上苍郑重三拜! 他们大部分人,从前在京城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不知种庄稼是这么辛苦的事,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以至于他们都忘了曾经的自己是何模样。 民生苦,只有尝过的人才深知其中的艰辛!比起坐在高位上只动动嘴皮子的人,他们更信服柳岁和景昭辰! 第134章 夏天的风! 宁安的天就如同孩子的脸,阴晴不定。 暴雨之后,烈阳当空。 渠中的水哗哗地流,偶尔还会有几尾小鱼露出脑袋,孩子们散了学就会聚在这里放纸鸢、捉蛐蛐,再不然就脱了鞋袜下水抓泥鳅。 看守庄稼的黄狗跟在孩子们身后,扬起一片尘土,风中全是欢笑声。 柳岁朝着四周看了看,嬉闹的孩子中依旧不见柳恒的身影。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可,他还是个不满六岁的孩子! 没有玩闹的童年称不上圆满,等他日后想起来,也会有遗憾吧? “安儿,哥哥呢?” 柳安玩得一头汗,新制的碎花小襦裙上沾满了泥巴,嘴里咬着颗野果子。 “哥哥说今日先生讲授的他有些地方弄不明白,要回去请教二叔!” 柳岁轻叹口气,掏出帕子替柳安擦了擦额角。 “那安儿全听明白了?” 柳安笑的两眼弯起,“安儿听不懂的地方太多了!但今日已经散学了,不懂的明日再问过先生就好了呀!” “长姐,她们喊我了,我们要比赛看谁捉的泥鳅多!” 柳安一溜烟跑得没影了,清灵灵的笑声洒了一路。 柳岁瞧柳安颇有一副今日有酒今日醉的潇洒模样,不禁失笑。 “早些回家吃饭!” “知道了!” 柳安率先跳下水池,紧接着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 冯震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用胳膊肘捅了捅柳岁。 “正是怎么玩也不知疲倦的年纪,瞧着可真好!你与王爷早些成婚,多生几个小娃娃出来,我天天带着他们玩!” 柳岁斜睨他一眼,“您与母亲也正当年,不若再生一个?” 冯震挠挠头,“也不是不行!可她早年伤过身子,郎中都说日后不能再有子嗣了。” “母亲就是气血两亏,近来一直服药,身子已然大好。” 柳岁瞧着冯震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禁不住长叹一声。 “现在这节骨眼上要孩子未必是好事,如此又多个软肋在他们手中。” 冯震搓手,有些不好意思与柳岁讨论这话题,但心又痒得厉害,他一直想要个女娃,不然也不会总觊觎别人家的女儿了! 景昭辰朝他们走过来,高鼻薄唇,凤眼疏冷,一身淡紫锦袍衬的他俊俏非常。 “日头这么大,怎么也不寻个荫凉之地?” 他淡淡扫一眼冯震,竟有怨怪他不怜香惜玉的意思。 冯震,“......” 相处了这么久,他对景昭辰的性子也摸了七七八八,之前的畏惧也只剩了一两分。 “我来的时候她就站在这发呆!得,你们聊,我还得去瞧瞧庄稼!” 冯震边走边得意地摇头晃脑,想着日后自己也能有个粉嘟嘟、肉乎乎的女儿,恨不得现在就把府中假的冯天奇一刀捅个对穿,如此就没有威胁了! 景昭辰抬手替她挡住刺眼的阳光,将手中的梅子递到她唇边。 “生津解暑,含一颗。” 柳岁乖乖含一颗,嘴中立时弥漫开梅子的酸甜。 “阿昭,你打算几时动身?” 景昭辰牵着她的手,站到一旁的杨树下,仔细替她擦干额上细汗。 “就这几日吧,你也准备准备,衣裳不必带太多,去了江南本王给你买新的。” 柳岁笑的眉眼弯弯,拉着他坐在树下的石头上。 “阿昭财大气粗,我自不会客气!对了,这回去带上江风,他不能留在这。” 景昭辰刮刮她俏挺的鼻尖。 “本王原想派他先行去岐奇,听你这么一说,还是带在身边的好,江临处事冷静谨慎,就留在宁安,如此你也可安心。” 柳岁懒懒倚在他身上,随手从旁边摘一串沙棘果,入嘴,酸的眉头紧紧拧起。 “这果子原本这么酸吗?之前也不觉得,果然人一旦享了福,就没办法再吃苦了。” 她呸呸把果子残渣吐了,接过景昭辰递来的水囊漱口。 两人相处自然的就像成亲许多年的夫妻,无需在彼此面前刻意伪装,只轻轻松松做自己就好。 柳岁微侧头看着被斑驳阳光笼罩着美的如天神般的景昭辰,心中唏嘘,上辈子她都不知情是何滋味,没家人,没恋人,闲时最大的消遣就是窝在沙发里追剧,从未尝过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 可她又觉得很幸运,穿越过来有了信任她,爱护她的家人,有千般宠溺她、支持她的爱人。 她顿时觉得自己又活力满满,管他前路多坎坷,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这个曾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有着满心的抱负,最终被亲人抛弃、伤害,仍存着最初的良善之心,外面冷漠,实则内心柔软又温暖。 宁安百废待兴,一切都有可能! 大昭亦是! 景昭辰曾坦言,若为天下计,他愿坐那高位,安民生,稳社稷!可如果坐了那位置的代价是失去柳岁,他不要! 所以,他和她有相同的目标,那就是扶持柳恒一步步正大光明登上至高的位置! 柳恒自小生活在镇国公府,又跟着他们历了大劫难,了解民情,体察民心,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更感同身受。 他必定会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柳岁坚信,景昭辰亦是深信不疑! 江树手里拿着只纸鸢,左手牵着一脸不情不愿的柳恒。 “本王让江树带他来的!整日里闷在屋里学习,成不了大气候!” 柳岁笑着朝柳恒招手,“恒儿,到长姐这来。” 柳恒甩开江树的手,小跑着到柳岁身边。 “长姐,恒儿只是想把先生教授的知识都弄明白。” 柳岁一下下摸着他黑亮的墨发。 “有上进心是好事,可成天足不出户,学了知识也只是闭门造车,你得学会用一双眼看这个世界,去思考今后的路该如何行,这样才能走得远,心胸才能更宽阔!” 见柳恒眨着眼,乖乖伏在她的膝头,柳岁的心软成一滩水。 “你要感受一下夏天的风,阳光,甚至是路边一株野草,小花,亲眼看看,动手摸摸,日后写诗作画才不至没有灵感。” 第135章 自由自在 柳恒若有所思点点头,太阳透过枝桠洒在他的脸上,他满足的半眯起眼。 “就好像长姐的手很软,王爷也得亲自摸过才知道?” 柳岁,“......” 一巴掌拍在柳恒的后脑勺上。 “长姐是这个意思吗?” 柳恒摸着后脑勺,嘿嘿傻乐。 长姐会揍柳安的屁股,也会打王茹的手心,就连记在五叔膝下的柳浩扯秦婶子的头发,长姐也会拍他的小手,独独很少打他! 可今日,长姐打他了,真好! 景昭辰掩唇低咳,满眼的笑意流淌。 “恒儿比喻的也没错,就是这个道理,万事万物都得亲自感受体会,才能品出个中滋味。” 柳恒小大人似的背着手,站在柳岁身边。 “那长姐的唇软不软?昨日我瞧见你偷亲我长姐了!” 景昭辰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心脏也跳得飞快。 昨晚送柳岁回去,没忍住,但就亲了两口,竟被这小东西给瞧见了,看来下次还得多注意。 万一,被老镇国公和柳平看到,他的屁股就要开花了! 柳岁一手拧着柳恒的耳朵,一手叉腰。 “小小年纪,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道理不懂吗?” 柳恒只顾着乐,“长姐不是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恒儿都没和祖父告状!” 柳岁愣了愣,这话用在这里总感觉不太对! 柳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老神在在。 “长姐你心胸不够宽广噢,既然光明磊落,就不怕被人瞧!” 他狡黠一笑,“下回你们好歹去个隐蔽点的地方,这次幸好只是被我瞧到了,嘿嘿。” 言罢挣脱开柳岁,拉着江树就跑。 “长姐,我去放纸鸢了!” 蹦蹦跳跳,终于算是有了点这年纪该有的调皮样子。 景昭辰忽地在她唇上浅浅一啄,旋即迅速松开。 “本王吓到了,收点利息。” 柳岁眼角余光瞥到景昭辰,“没羞没臊,还要寻个借口。” 景昭辰生硬地扯开话题,“岁岁,你没有觉得恒儿太过谨慎?亦或者是太早让他背负得太多了?” 想起从前的自己,他突然有些心疼起柳恒。 别人都在玩的年纪,他却只能用功念书,这样父皇来的时候,才能夸他一句,多留一会,可惜,有什么用呢? 柳岁一愣。 “谨慎还是不敢面对?亦或是说不想面对?就算我们现在不告诉他,总有一日他还是会知道真相,与其从别人口中得知,不如心中早早有个准备,他很骄傲,就得有人在旁推他一把,让他用不一样的目光去看待万物。” 景昭辰最喜欢这种时候的柳岁,睿智、聪慧,说的都不是什么大道理,却令人心潮澎湃。 柳岁自觉自己不能说得太透,毕竟每个朝代都有它的规则。 她可以教柳恒堂堂正正立于人前,可以教柳恒心胸开阔,眼界放宽,却无法教授他该如何做。 每个人要走的路,终归只能依靠自己摸索! “阿昭,恒儿还不到六岁,如果他还没长大,天下就已面目全非,你可想过到时咱们该如何?” 景昭辰神情肃穆,“本王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岁岁你信本王就好!” 若无万全之策,他也不会在宁安闲适这么长时间。 京城自有人牵制太子,而那位好皇兄,自然也不可能轻易让位,所谓权衡,不过就是互相羁绊。 “皇兄怕太子觊觎他的位子,他总觉得自己尚是壮年,再稳坐江山十余载不成问题,而太子,他又觉得本王是最大威胁,所以......这天下暂时乱不了。” 柳岁这下听明白了,太子把全部心思放在如何对付景昭辰身上,而皇帝只需坐收渔翁之利,再顺便没事打压太子一党就好。 他以为兵部侍郎宁怀生是太子的人,所以随便寻了个由头给流放了。 至于那位发配到岭南的户部尚书,只能说他是被殃及池鱼的那个倒霉催的! 因为他不参与党派之争,算是个明哲保身的中立派!可太子以为他是皇帝放在重要位置监视他的,而皇上又以为他站队太子! 但皇帝唯一算错的,就是宁怀生! 如此,户部尚书一职空缺,太子不敢明目张胆再安置自己人,最终被景昭辰的人捡了个大便宜。 柳岁的眉眼染上笑意,不愧是她的男人,有勇有谋,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把后背交给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景昭辰俯身,鼻尖几乎贴上她的,见她笑得眉目如画,提起的心这才放下来。 “只要岁岁不觉得本王过于算计就好,毕竟若他先出手,我们必死无疑。” 柳岁轻轻把手指按在他的唇上,“阿昭不必解释,我都懂。” 谁不想过得无忧无虑,谁不想惬意自在,每天与心爱的人坐看云卷云舒,日出月落,可惜,他们注定是要负重前行的人! 若没有景昭辰的步步为营,他们在宁安的日子怕是也不会好过。 京城流放来的罪臣早就与普通庄稼汉没什么区别了,一张脸被晒得黝黑,穿着耐磨的粗布衣,头发高高束在头顶,脚上的鞋子全是泥泞,可那笑容无比灿烂真挚! “岁丫头,你瞧这竹筐子扎得咋样啊?” 柳岁伸长脖子,竹筐里的鱼还活蹦乱跳的。 “叔,您这手艺都可以摆摊了!” 那男人嘿嘿一笑,露出口大白牙。 “晚上来我家吃炸鱼干啊!你婶子就这做得最拿手!” 他旁边的妇人闻言一脚踢在他屁股上。 “岁岁来了哪能只吃这个?再说,岁岁最喜欢我做的饸烙,香得很哩!晚上来家吃啊!” “好,婶子介意我多带一个吗?” 妇人爽朗大笑,使劲摆手。 “带几个也不介意,哈哈,记得晚饭来啊,婶子做好等你们!” 柳岁一一应了,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走远。 “阿昭,她从前应该也没想到自己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吧?原本是个守着后宅足不出户的当家主母,只安享荣华富贵就好。” 景昭辰的手轻轻搭在她瘦削的肩头。 “可能对她来讲反而是好事,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活着,比起那些虚礼不知好上多少!” 第136章 慈母手中线 柳岁托腮,看着二婶坐在灯下绣花,丝线到了她手里就跟有了生命似的,绣出的东西栩栩如生。 “二婶你这手也太巧了。” 柳岁咂舌,又伸出自己的手。 白皙纤细,连骨节都不那么明显,看起来像是个巧的,但绣出的鸳鸯怎么都像游水的肥鸭! 为此柳安捧腹大笑,直到后来她也绣出了只更胖的鸭子,此事才画上一个句号! 五十步笑百步,谁也不比谁强! 张氏抬头,眉眼间全是为人母的温柔慈爱。 “你们都是要做大事的,家中这样的小事自然就顾不上,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反正我就觉得你很好,谁也比不上。” 柳岁笑,捻一颗梅子塞到二婶嘴中。 “二婶,铺子有落落一起打理着,你不用有负担,宁安就这么大,人口也有限,只要不亏本就是。” 张氏点头,继续缝制手中的小衣。 “你这趟出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平常穿惯了我做的小衣,怕外面买的不舒服,我得抓紧多做几件才好。” 柳岁不语,脑中浮现出一首诗。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如果她的亲生母亲还在世,会不会也如张氏这般宠她、爱她、怜她? 她对未知的事从来不多做猜测,多思无益,只会徒增烦恼。 “二婶,我不会有事,你别时时挂心,有机会我会让人传消息回来。” 张氏把绣花针往发间戳了戳,半垂着头,不叫柳岁看到自己已经红了的眼角。 “二婶知道,不管做什么事之前,都要先顾好自身的安危,你若有点什么事,二婶......这心都要碎了。” 张氏哽咽着,泪滴到刚绣好的红梅上面。 柳岁顺势躺在张氏的腿上,伸出手替她把眼角的泪拭去。 “好二婶,你说的我都记下了,保证安安全全的回来!到时还要给您带时兴的首饰,对了,尘儿和故儿的小金锁送到了吗?” 张氏含着泪,微笑着听她在那碎碎念,却是怎么也听不够。 她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就想着替柳岁多分担一些家务琐事,她晚归时替她留盏灯,饿时灶上永远有热汤。 从心底里,她早就把柳岁当成自己亲生的女儿,知道她要远行,张氏已经好几晚不曾阖过眼。 辗转反侧,生怕她磕着碰着。 柳平笑话她,说她杞人忧天,柳岁那么大的本事,又服了雪魄丹,岂是一般人能伤到的。 可,她的一颗心就是怎么也落不回去。 柳岁很安心,闻着张氏身上淡淡的皂角味,阖眸沉沉睡去。 张氏拿过一旁的木梳,一下下替她梳着及腰墨发,动作轻柔,生怕把她吵醒。 都说为母则刚,可她就是舍不得,一想到柳岁许久都不在眼前,泪就不受控制地落。 “人的缘分真奇妙,我担忧你更甚自己的孩儿,如果你的母亲真的不在了,我愿当你的娘,只要你别嫌弃我没用就好。” 柳岁轻轻翻了个身,唇边挂着抹浅浅的笑意。 她怎么会嫌弃这么好这么温柔的二婶,有她,才是她柳岁最大的幸运! 有人为你留盏灯,有人问你粥可温! 这世间最抚人心的大概就是亲情,不管前面等待她的是什么,这一刻她无所畏惧! “二婶,在我心中,你一直是我的娘亲。” 她喃喃,低在自言自语,又似梦呓。 张氏的泪终于如决堤的水。 柳平站在门外听了好一会屋中动静,默默叹了口气,转身去了老镇国公的正屋。 “岁丫头睡了?” 柳平点头,上前把半掩的窗格阖上。 “夜里风还是凉,您记得半窗。” 柳老夫人盘膝坐在软榻上,正一颗颗剥着瓜子仁。 “母亲,您剥这么多瓜子仁做什么?您爱上火,可不能多食。” 柳老夫人斜睨他一眼,“罗里吧嗦活像街头碎嘴子的妇人,这都是剥给岁丫头的!让她带着在路上当零嘴打发时间。” 老镇国公埋头,吭哧吭哧的不知在打磨什么。 “父亲,我来帮您吧。” 老镇国公摆手,不耐烦的推柳平一把。 “别在这念叨,害我分神,这可是要送给岁丫头的!你走开点,别挡着亮!” 柳平,“......??” 好嘛,这一个两个的张嘴闭嘴全是岁丫头,他被嫌弃得简直无处可去了。 “可岁岁在我屋里,瞧张氏那样子,今夜也没打算让我回去睡的。” 柳老夫人把剥好的瓜子仁仔细用油纸包成一小袋一小袋,方便柳岁食用。 “那么多屋子空着!你就非要和岁丫头抢!瞧那矫情劲,还以为自己是世家公子哥呢!再不行,去住马厩!” “就是,那稻草还是昨日怀生新换的,软和着,这天也不怕冻着,赶紧走,别妨碍我和你母亲做事。” 听听,现在都直接叫怀生了!他柳平就不配有个名字!不是那个谁,就是喂! “行行,我继续守城门去!这家容不下我了!” 柳老夫人笑着抓起桌上的瓜子壳丢在他身上。 “瞧瞧气性还不小,去守吧,这家有你没你还真不重要!” 老镇国公也跟着笑。 柳平挠挠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三口开怀大笑,笑声飞出去很远很远。 一夜好眠。 晨光微曦,张氏已经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柳岁爱吃的菜。 柳平咂舌,一大早的鸡鸭鱼样样没落下,点心更是换着花样的摆了小半桌。 他探出脑袋看了看还未大亮的天色。 “早饭做的这么丰盛,谁有胃口吃这么油腻啊?没粥吗?” 张氏把柳岁爱吃的全部摆到她面前,笑眯眯地替她夹一筷子鸡丝炒冬笋,懒得搭理无理取闹的柳平。 “昨日剩的粥还有,你自己去热一热!” 柳平一噎,气冲冲瞪一眼张氏。 结果张氏全部心思都在柳岁身上,连个眼神也不曾给他。 “岁岁快吃,这些全是你最爱吃的。” 柳岁忍住即将汹涌的泪,乖乖把张氏夹的菜全部吃掉。 “很好吃,二婶的厨艺真是愈加精进了,日后在宁安给您开个最大的酒楼!” 第137章 自称为夫! 柳老夫人没有多余的情绪,对于她来说,分别早就习以为常,只要人好好活着,心中惦念着彼此,纵使相隔千里也不怕! “你与摄政王的事可是已经深思熟虑过了?这条路难行。” 话头戛然而止。 反反复复说过的话题,她不能当讨人嫌的老太婆。 自己的路自己走,无需理会旁人的想法,毕竟谁也不能替谁过这一生。 柳岁笑,“祖母的忧虑我都晓得,但请您和祖父放心,我一定会先保护好自己。”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若是命都丢了,还谈什么未来。 柳岁眼神晶亮,仿佛什么也无法阻挡她前进的脚步。 原本说好了轻装简行,可看着堆得满满实实的包裹,柳岁抚额,只得又安排一辆马车专门装这些东西。 毕竟,这些全是他们对她的心意,如果不带着,他们就没办法安心。 之前本打算坐船去江南,省时还省力。 但景昭辰听说有水匪出没,为防节外生枝,再加上他们此行的目的不好宣之于众,遂听了柳岁的意见,改坐马车。 虽用时可能久一点,但正逢盛夏,一路景色怡人,倒也算浮生偷得半日闲。 景昭辰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他与柳岁相识到如今,两人从未有过单独相处这么久的机会,偶尔一亲芳泽,也是点到即止。 可这一路,夜宿郊外在所难免,想到能夜夜拥着心爱的女子同枕而眠,景昭辰的一颗心跳得如同擂鼓。 老镇国公背着手,上下打量景昭辰一眼,语气严肃。 “岁丫头可是我们家的宝贝,你得替我们护好了!再来,你们二人尚未成亲,切莫做什么损了岁丫头名声的举动!” 景昭辰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尖,低低应一声,乖巧得仿佛刚才有那念头的人不是他! 反正此一行山高路远,佳人在怀,亲一亲,摸一摸,岂非再正常不过的事? 成亲前,他是肯定不会走那最后一步,但,别的,他就无法保证了! 张氏替柳岁拍平衣裳上的褶皱,眼神是说不出的柔软,声音亦是。 “遇事千万别逞强,能使唤王爷的你就别亲自动手!” 柳岁点点头,拉着张氏的手舍不得松开。 “二婶记得好好吃饭,那汤药再喝一月就该停了.....” 张氏一下羞红了脸,嚅嚅应是。 柳平心疼她,不想她再受那生产之痛,柳岁就替她开了避子的方子,说是连服几月,就再不必担忧同房时那什么...... 柳平搓了搓手,“真的只需再服一月就可以了?” 张氏踩在他的脚背上,又使劲捻了捻了。 这人现在说话越发没个把门的,混话张口就来,脸皮厚的堪比城墙! 柳岁笑而不语,一脸戏谑的扯了扯张氏的手。 “二婶,自个的身子要爱顾,千万莫贪图一时之快!” 张氏羞红了脸,终于松开了紧握着柳岁的那只手。 “知道了知道了,年纪轻轻的怎的这么啰嗦!” 一番笑闹,冲淡了离别的愁,张氏眼里的泪也终于暂时停歇。 柳岁转了一圈,几小只依依不舍。 柳安扯着嗓子干嚎,“安儿没有长姐睡不着!我要与长姐一同去!” 她对着景昭辰的手狠狠咬一口。 “坏人!长姐就是为了陪你才扔下安儿的!呜呜呜,长姐,安儿乖乖的,你带着安儿一起吧!” 柳岁笑看着柳安,她胖嘟嘟的脸上一滴泪也没有。 柳恒唇角控制不住的扬了扬,温柔的拉过柳安。 “安儿乖,长姐此番做的事很危险,再说,安儿还要读书,学业一日不可荒废。” 柳安撇嘴,抽了抽鼻子。 “对,安儿长大要当保家卫国的女将军,到时候就可以保护长姐。” 柳岁笑着将她一把揽在怀里,眼眶猛地就红了。 她这么努力,不就是为了让他们心无忧虑! 可同样地,他们也存了护她的心! 足够了! 再有不舍,这一趟也势在必行。 江风扬鞭,马车渐行渐远,直至再也看不见。 老镇国公背着手捶了捶酸疼的腰,大步流星朝院里走。 “落叶归根,总归是要回来的,替她守好后方才重要!” 柳老夫人默不作声,也不知方才是谁没出息地先红了眼。 走出很远的一段路了,柳岁一双眼依旧盯着窗外。 心中的不舍是有的,可更多的竟然是对未知的恐惧,毕竟这朝代于她实在太陌生了。 离开熟悉的环境和人,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一株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不知何处安家。 景昭辰也不打扰她,默默将茶叶碾碎,放在水中不断地搅拌,直到水变得碧绿,再以沸水烹之。 他的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指尖似乎在跳舞一般,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 “这样不会很苦?” 景昭辰笑,将第一杯茶递到她手边。 “尝尝!仔细烫。” 柳岁端着玉盏浅抿一口,入口苦涩,不多时就被浓郁的香气代替,从舌尖一直暖到心里。 景昭辰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笑容禁不住又软了几分。 “这还是母妃教的,许久不曾试过,手都有些生了,你若喜欢,日后我常煮给你喝。” 柳岁端着茶盏,脑中灵光一闪,她高兴的抓住景昭辰的手。 “阿昭,我有法子能再收两家铺子!” 马车空间有限,不然她肯定得转几个圈才行。 景昭辰今日烹的这茶,有点现世抹茶的味道,若是加以改进,譬如添点牛乳进去,妥妥的抹茶奶绿! 纯天然,无添加! 而且瞧着也不算复杂,古代本就喜饮茶,寻几个会茶艺的人手应该不难。 景昭辰也开心,垂眸看着抓着自己手的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 “岁岁的法子多,到时你只需吩咐,我替你张罗就好。” 柳岁歪头,伸出手指挑起他的下巴,语气中满是揶揄。 “呦,我的阿昭怎么不自称本王了?听着都有些不习惯了!” 景昭辰迅速贴上她柔软的唇,反复的攻城略地,直到柳岁软在他怀里。 “出门在外,自然要多注意,有时一点小细节就能打乱所有计划,其实我更想自称为夫。” 第138章 油嘴滑舌 柳岁怔了怔,没好气白景昭辰一眼。 “油嘴滑舌!你如今这脸皮愈发厚了。” 景昭辰曲指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下,嗓间是藏不住的笑意。 “调皮,有这么说自己夫君的吗?” 他顿了顿,接着道,“未来夫君也是一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笑打闹间,柳岁心中最后那点不安也散去。 夏日晴空明媚,天湛蓝而深远,阳光洒在不远处的河面上,泛起万点金光。 映入眼帘深深浅浅的绿,就像是有人在天地间挥毫泼墨,描绘出一幅葱茏画卷。 柳岁扶着景昭辰的手跃下马车,揉了揉酸疼的腰。 马车坐久了也是很辛苦的事,颠簸得人直想吐。 阳光炙热,可他们依水而立,微风扫过,绿树阴垂。 “岁岁,我们在这休息用点东西可好?” 柳岁盯着水中跃起的鱼,“涂山下去捉几条上来!” 盘在车顶假装别人看不到的涂山心下一惊,小心昂起头。 “偷偷摸摸的跟来,以为我不知道?赶紧的,下水捉鱼,要活的!” 涂山认命地爬下来,一路被阳光晒得蔫头耷脑,早发现了,为何不让它进马车? 盘在车辕上也行啊,好歹有个遮阳的地。 它看一眼江风,晃晃脑袋,不行,它可不能和这浑身散发阴气的人呆在一起太久。 涂山冲到水中,先是开心的游几圈,最后碍于柳岁的淫威,没敢使大力咬鱼。 这鱼反正也逃不到入腹的命运,死的活着有啥区别? 敢怒不敢言,蛇生属实不易。 可明明被柳岁压制得死死的,它就是不受控制的跟随,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在召唤一般。 景昭辰不知从哪拿来一把油纸伞,全部撑在柳岁上方。 新鲜的鱼猛敲一下,开肠破肚,一气呵成,最后刷油放在火上烤。 又拿出二婶和秦氏准备的菜干往煮沸的水中一丢,再加点盐巴佐料,美味的蔬菜汤就出锅了。 另一头的火上焖着白米饭,丝丝的香味顺着锅缝钻出来。 江树咽了咽口水,蹲在柳岁身边。 “姑娘,这鱼啥时候能吃?” 他的肚子十分应景的叫了两声。 柳岁笑,丢给他一个小纸包。 “去把这个洒上,等香味出来就可以吃了!” 江树憨憨挠挠头,也不多问,按她吩咐一一照做。 孜然浓郁的香气很快飘散在空气中,伴着辣椒面呛人的味道。 “阿昭,最早种出的辣椒全部晒干磨成粉了,种子是你提供的,该你第一个尝尝。” 江树张大嘴正准备咬烤鱼,闻言,赶紧把鱼递到景昭辰面前。 “爷,可香了!您闻闻!” 涂山围着火堆不停地转圈圈,柳岁丢给它一只烤好的鱼,它也不嫌烫,张嘴就咬。 辣得眼泪鼻涕齐流! 景昭辰也亦是! 他因身体原因,饮食一直十分清淡,这般浓郁厚重的味道还是第一回感受。 吃一口就停不下来。 “江树,车上有牛乳吗?” 江树塞了满嘴的鱼,回答的含糊不清。 “有的,不多,天热放不住。” 柳岁也不让他们起身,自己小跑到马车边,很快寻到冰盆中的牛乳。 天实在太热了,冰盆中的冰已经化了一大半,估计要不了一个时辰就会全部融化。 把牛乳倒在小锅里,柳岁失笑,二婶和秦氏准备的也太全乎了,锅碗瓢勺一个不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要安家过日子的。 怕牛乳糊底,抽出几根柴火丢到一边,小火慢慢煮着,直至沸腾才加入景昭辰方才碾好的茶汤中。 景昭辰不喜甜,故而喝的是原味。 “味道真是不错,这就是你说的那什么抹茶奶绿?” 柳岁喝一口,满足的半眯起眼。 “若是加点碎冰进去,味道更佳。” “姑娘,咱车上有冰啊!” 柳岁摇头,“那些都快化完了。” 车上还带着几条新鲜的猪排,想着夜里给景昭辰炖汤的,如今都不知那些冰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阿昭,你行军打仗见过硝石吗?” 景昭辰正喝茶,还没开口就被江树抢了先。 “姑娘,咱们车上就有!你要那玩意干嘛用?” 柳岁闻言喜上眉梢。 “有多少?全给我拿来,给你们变个戏法,对了,江树,记得再拿一大一小两个盆来!” 江树吃饱喝足,正精力旺盛,一边应着,一边往马车前跑。 不光有好吃的,还有好喝的,现在还要变戏法,这次是什么神仙任务啊!可惜,江临没口福了! 据柳岁所知,这时候是冷兵器时代,并没有火药一类的东西,她也没打算让这杀伤力十足的东西提前问世。 人一旦尝到甜头,就会开始依赖,这代表着就会有无休止的争斗,天下将再无太平。 制冰的法子其实也没这么简单,这些不过凑合一用,若真想变成一门生意,就要耗费大量财力和人手建冰窖,还得有强大的靠山,否则即使大量制出冰,也会被人觊觎。 毕竟这时候的制冰之术不发达,但凡售卖冰的,日进斗金也不夸张!而且这门生意几乎全部控制在世家大族手中,不是一般人能轻易肖想染指的。 见江树还打算把最后一碗奶茶喝光,柳岁赶忙出声制止。 “别喝太多!咱们才吃了鱼......” 语未落,江树已经开始抓挠起脖颈。 “姑娘你说的啥意思啊?唉,我这脖子咋这么痒?” 柳岁偏头掩唇,此事怪她,竟将这茬忘了,吃鱼之后尽量不饮牛乳一类的,只是没想到江树的体质这么敏感。 不过盏茶的功夫,起了一脸的小红疙瘩,还有肿成两道缝的眼睛,莫名有些喜感。 景昭辰拿折扇掩住半张脸,露出的那双好看的凤眼中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爷,您笑什么啊?属下中毒了?” 江树想去水边照照,却被柳岁出声制止。 “咳咳,无事,估计日头太毒晒的,等夜里就好了,赶紧出发吧,已经耽误太久了。” 江树挠挠头,忍住想继续抓脖子的冲动。 “姑娘懂医,您既然这么说了,那属下肯定没事。” 第139章 好像说了 江树几人坐后面的马车,其他同伴笑得几乎喘不过来气。 谁家被太阳晒一下能晒成个猪头样? 柳姑娘明显就是骗人的! 偏江树蠢而不自知,顶着个猪头挥鞭策马,时不时抓两下。 “江树.....哈哈哈,我来赶车吧.....哈哈,你进去....” “哈哈哈哈哈——” “有没有种猪在赶车的感觉啊?” “有!哈哈哈!” 江树气愤,冲到车厢中与他们扭打在一处。 “你们说谁是猪呢?姑娘说我这就是被晒伤了!” 柳岁听着他们打闹,眼睛笑成个月牙儿,拿着药小心替景昭辰涂抹在耳后。 这时代没污染,吃得虽简单,却也是纯天然无添加的,稍有不对,身体立马开始排斥。 景昭辰倒没江树那么夸张,只是耳后起了一片小红疹。 “涂了药不要抓,一两个时辰就下去了,这只是过敏反应。” 涂完药,柳岁又替他吹了吹。 景昭辰半阖眸,嗅着她身上的女儿香,唇往前凑了凑。 “吻我一下,就不与你计较。” 蜻蜓点水的吻,景昭辰却心满意足。 “反正我都是你的人了,就随你折腾。” 他昏昏欲睡,有柳岁在的地方,安心! 柳岁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拿过一旁的罗扇替他扇风纳凉。 离宁安越远,山涧就越翠绿,远处的田地里麦浪翻滚。 她也想把宁安打造成这样的一方世外桃源,男耕女织,一派欣欣向荣。 看久了窗外的绿树成荫,莫名觉得困倦。 她窝在景昭辰怀中渐渐睡去。 风吹起帘子的一角,男子俊美,女子娇柔,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这个夏天的蝉鸣声格外清亮,却吵不醒两个陷在美梦中的人。 慢慢地,天边挂起绚丽的晚霞,红得似火,美不胜收。 等他们两人睁眼时,江树他们已经把行军用的帐篷搭建好了,篝火燃得正烈。 江树小跑到柳岁身边,一张脸似苦瓜般皱着。 “姑娘,你不是说属下的脸晚上就会好了?可属下咋觉得更痒了?” 柳岁憋笑,掏出药膏塞到他手里。 “涂厚点,一会就好了,你这是被晒的狠了!” 江树点头,“成,属下现在就去涂,姑娘的药膏肯定是好东西!” 见江树被轻易忽悠走,景昭辰叹了口气。 “他们武功虽高强,但心性单纯,也不知是好是坏!” 柳岁见涂山守在锅边,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就没见过比它更爱吃的蛇! 哪一天它若是走丢了,也肯定是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 “单纯点不好吗?至少没那么多的烦恼,再说江树是要入赘我柳家的,要那么算计干嘛?” 景昭辰一想也是,柳家人本来简单,对自己人更是好得没话说,江树上辈子也不知积了什么德。 “我身边的这些暗卫都是一顶十的高手,你倒是早早都替他们盘算好了。” 柳岁一把牵过他的手,力道大的景昭辰被扯的一个趔趄。 景昭辰,“......咳咳,岁岁,你这力度还是没完全掌握。” 柳岁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管它呢,树大自直!没准哪天自己就领悟了!走走,我去给你炖排骨汤!” 景昭辰自诩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可自打与柳岁重逢,凡是经她手煮出的食物,都令人无法拒绝。 有句话柳岁是怎么说的?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只要与柳岁在一起,他就不是那个高不可攀的摄政王,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人! 如果可以,他希望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下去,直至他们柳岁白发苍苍。 他出神驻足,柳岁低头就看到他那双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拇指上戴着墨玉扳指。 “你不饿?” 景昭辰看向她,“岁岁你愿嫁给我吗?” 柳岁神情微滞,不明白他突然间是怎么了,观他的神色还有点忧伤。 “自然是愿意的!阿昭你怎么了?” 景昭辰反握住她的手,语气和缓。 “你知道圣女是不允许嫁人的吗?我不知为何圣女血脉择的是你,而非你娘亲。” 柳岁也有些疑惑,“这是不是说明我娘亲已经不在人世了?” 景昭辰摇头,“听长白前辈的意思,你这血脉与生俱来,而你母亲身上并没有。” 柳岁偏头看他,手轻轻放在他心脏的位置。 “这里装的全是我,我心里也全是你!我早早与你讲过,我命由我不由天!任谁来,也不能左右我的选择!” 景昭辰墨眸中似盛满星辰,他把人一把搂在怀里,唇亲亲吻着她的发顶。 “我一直都在失去,其实我怕极了这种感觉,岁岁,在这世上,我只剩下你一人......” 柳岁用力搂住他的腰,景昭辰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岁岁,你.....咳咳,轻些。” 柳岁笑着退开两步,歪头,眼睛亮晶晶。 “瞧我现在可是大力水手!谁能奈我何,所以,阿昭,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她小跑着往前,快乐得似无忧无虑的孩子,实则内心早就一团乱麻。 长白的圣女应该是她的外祖母,圣女亡,怀义必将大乱,如果岐奇这时与怀义联手,大昭危矣,百姓将再无安宁之日。 到那时,她真的能做到袖手旁观? 可要让她放弃景昭辰,是绝不可能的。 谁说世上没有两全法,她偏要做那两全的第一人!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她重活一遭,可不是为了任人摆布的。 想清楚这些,她便不再纠结,走一步看一步,若真到了避无可避的时候,大不了翻了怀义的天,规则是由强者定的! 她吐出几口浊气,感受着丹田处的滚烫,那股气流似乎比之前安分些,不会在体内四处乱蹿了,但就是不知如何控制着让它为自己所用。 祖母送的那些秘籍翻了好几遍,也不得其法。 长白只说一切皆由天定,缘法一到,自然融会贯通。 好像说了,但又好像没说,等同于一句废话! 可能是宿在林中的缘故,晚风习习吹来,顿觉暑意全消,蛙叫声、蝉鸣声和在一起,是这个夏天最动听的交响乐! 第140章 这小子坏得很! 柳岁窝在景昭辰怀里,涂山则盘在门口软垫上,睡的正酣。 夜里落了雨,落在溪流里,叮叮咚咚,就似大珠小珠落玉盘。 远远的已隐约可见一座城池,那是他们第一个落脚点,晏城。 之所以没择今夜入城,而是夜宿郊外,也是为了安全计。 江树悄悄带着几人已经潜入城中查探,看是否有可疑的人。 “岁岁你睡了吗?” 柳岁轻轻翻个身,听着景昭辰有力的心跳。 “还没,你不困?” “我们在肃州休整,但也至多一日,你可有想要买的?” 柳岁困的眼都懒得睁开。 “对这我哪都不熟悉,一切听你安排就好。” 景昭辰低笑一声,亲了亲她的发顶。 “好,你快睡吧,瞧困成什么样了。” 涂山昂起头看了一眼他俩,景昭辰愣是从它眼中看到了鄙夷! 它慢吞吞爬过来,横在他与柳岁之间不动弹了。 景昭辰,“......” 好不容易远离了老镇国公他们,如今又多了条监视他的蛇! 柳岁笑一声,搂住他的腰。 “睡觉。” 涂山几乎被压成肉饼,本着装死原则,死活不肯挪动半分。 这小子坏得很! 出门前老镇国公可交代过了,一定要把他给盯严了! 中间横着条冰凉的蛇,这感觉属实不美好。 景昭辰只得歇了心思,乖乖闭上眼。 一夜无话,景昭辰也不敢睡得太沉,半梦半醒,天已大亮,鸟鸣声声入耳。 涂山也在埋头呼呼大睡,没一点当蛇的自觉。 景昭辰见柳岁睡得香,悄悄起身,从不远的溪边打来水,又仔细替她烧开。 柳岁睁眼时,身边只余懒得没谱的涂山。 “阿昭。”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四下环顾。 景昭辰笑着将帐篷的帘掀开,阳光正好洒在他的脸上。 “醒了?饿了吗?起来洗漱,吃点东西我们就出发了。” 柳岁开心,睁眼就能见到心上人的感觉真好。 简单用了点早饭,收拾好行囊,马车继续前行。 出发前总觉得事情紧急,可真到了路上,看着沿途风景,又觉得不必那么着急。 也不知以后还没有这般悠哉似神仙的日子了! 好好享受当下也不错。 江风这一路都很安静,安静得让人几乎忘了他的存在。 可他自己心知肚明,涂山可一直盯着他的,没一刻敢放松。 这条蛇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要睁眼就盘踞他左右,打是不敢的,怕它突然扑过来。 原本手臂粗的身子,可能是跟着柳岁吃得太好,已经壮如成年人的大腿。 柳岁和景昭辰也早就注意到了,只是怕打草惊蛇,故而一直佯装不知。 江风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其实身上的疑点早就暴露在众人面前,大家只是都未点破,想看看他下一步的动作。 宴城的城墙很高,上面插着旗帜,城门崭新,刷着珠红的漆。 士兵在对进城的马车一一盘查,过了好久才轮到他们。 景昭辰常出京,一类相关文牒准备的很齐全,士兵只看了两眼就挥手放行。 他掀开帘看了一眼就放下。 “晏城从前人不少,但也没今日多,不知城中发生何事了?” 江树不知何时蹿到车中。 “爷,城中最大的客栈住满了,属下包了城南的一家客栈,应当是够住了的。” 景昭辰轻颔首,“城中为何一下这么多人?” 江树接过柳岁递来的点心一下塞到嘴里。 “城中员外郎对外招上门女婿,听说他的女儿长的闭月羞花,才情出众,好多人贸名前来,都是想一睹芳容!” 景昭辰对这个没兴趣,只淡淡嗯了声。 柳岁却兴致盎然,“比武招亲吗?我还没见识过,一会沐浴后赶紧去瞧个热闹!江树,你先替我占个好位置啊!” 景昭辰无奈,脸上笑意渐浓。 “你呀,同为女子有什么好看的?她再美能美得过你?” 柳岁挽住他的胳膊撒娇。 “阿昭,我从未出过远门,一会就陪我去看看嘛!好不好?” 江树咂舌,见过柳大姑娘耍横,少见她撒娇,心都快融化了,爷哪能拒绝得了? 果听景昭辰笑了笑,点头。 “好,岁岁想看,我就陪着。” 江树果断翻身下马车,“姑娘我去占个靠前的位置!” 看来古代也不乏吃瓜群众,只是从前没人点燃他们的八卦之心罢了。 柳岁兴奋的两颊红扑扑,“阿昭,咱俩去买身新衣吧!看人家招亲,我是不是该扮成男子?” 景昭辰眼角跳了跳。 “你还想参加比试不成?” 柳岁笑得眉眼弯弯,“我就不捣乱了,阿昭倒可试试,能文能武,估计无人是你敌手!” 景昭辰不悦的挣脱开她的手,掀起帘看向窗外。 柳岁看一眼涂山,他咋了? 涂山无语的朝天翻了个白眼。 瞧这没心没肺的姑娘! 招亲可不是玩笑,真被选中,那是必须要娶人家姑娘的!不然就是故意破坏女子名声,告去官府也是可以的! 一路无话,景昭辰的脸沉的似暴雨前的天空。 之前就发现柳岁缺根筋,对感情一事好像并不太敏感,更对他从未有过占有欲。 都说女子心眼小,喜吃醋,他倒乐见柳岁这般,可惜这没心肝的,竟然让他去参加比武招亲! 客栈不算偏,但也离主街有点距离,算是闹中取静。 客栈打扫的很干净,一楼大堂整齐摆放着红木桌椅,因为整间被他们包下了,此时正饭点,这里却极安静。 掌柜的笑眯眯从柜台后迎出来。 “几位客官,这客栈被人包了,要不您再上别处看看?” 景昭辰不语,掏出张纸扬了扬。 “哎哟,客官可算到了,房间都打扫干净了,也换了新的被褥,这会是先沐浴还是先用饭?” 柳岁想这人笑得可真灿烂,如此,这家客栈想生意不好都难,日后若她想在宁安开酒楼,也得需要这样的掌柜才行! “多谢掌柜的,我们想先沐浴,不知能否在房中用饭?” 掌柜连连点头,见到柳岁又给他塞银子,忙摆手。 “这可万万使不得,银钱已经给不少了,您说说喜欢什么口味的,一会就送上去!” 第141章 无所不用其极 景昭辰负手,转身默默迈上楼梯。 柳岁,“......” “掌柜的,麻烦您先准备热水,半个时辰后再送饭菜吧,就捡你们店里拿手的上就成。” 掌柜嗫嚅,怯生生看一眼涂山,不自觉后退几步。 “放心,它很乖,不会咬人。” 掌柜抹把额头上吓出来的冷汗。 “是是,还请姑娘将它看严些。” 涂山懒洋洋昂头看掌柜一眼,继续伏在柳岁脚边。 它如今太沉了,柳岁不许它继续盘在腰间了! 而且,柳岁还说:谁见过这么肥的腰封!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涂山咱们回屋。” 涂山不疾不徐,末了突然回头吐了吐舌信子,把才站稳的掌柜吓得一个踉跄。 “再调皮就剥了你的皮!” 柳岁背手,及腰的墨发随意编了个麻花辫,再无多余装饰。 涂山在心中默默吐槽:整天威胁蛇,也不知换个说法。 “你这么肥,做个蛇皮袋应该绰绰有余,我想想,还能做点什么,也不算浪费我那么多的肉干。” 涂山气的险些从楼梯上摔下去。 二楼中庭,竟然建了个漂亮的小花园,上方用琉璃采光,那一片的花海属实惊艳。 可惜,涂山不懂,一头扎进去,只一会的功夫那片花海就成了海啸之后的沙地。 柳岁也不喝斥,安静的看它在那兴奋地翻滚。 “去,把他给我带上来!” 涂山满意地打个嗝,速度飞快地从她眼前掠过。 掌柜的才坐定,就见一道黑影朝他袭来。 他本能地伸出手,一片冰凉,带着丝刺痛,手背上就已经多出几个牙印子。 “嘶——你这该死的蛇!那姑娘人呢?” 柳岁站在楼梯口,自上而下睥睨着他,眼神是说不出的寒凉。 今天如果换了别的蛇,掌柜刚才那一下,足以要了蛇命! 又是个扮猪吃虎的玩意! “咬一下就不装了?我倒想知道好好的一个客栈为何种西域的腐尸草?掌柜不如上来解释一下!” 掌柜一滞,神情明显有些闪躲。 “姑娘说的在下听不懂,那花就是为了添些乐趣,若是冒了什么旁的草啊花的,我也是不知的。” “涂山咬他!” 涂山叹了口气,张嘴,掌柜一跳三尺高! “啊啊啊,完了,我中毒了!” 屁股处的裤子已经破了两个洞,正汩汩往外冒着血。 “老实交代留你全尸,不说,让你死无全尸!” 一路颠簸,好容易能安生睡一晚,偏这些人跟狗皮膏药似的,怎么甩也甩不掉。 景昭辰自是早早听到了动静,只是这会柳岁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他才好挨个房间检查。 细细搜寻下来,倒真有了些发现。 只等柳岁处理完来瞧瞧。 掌柜狞笑,不怀好意打量她。 “一个臭丫头也敢坏老子们的好事!瞧着方才那位郎君对你也不上心,不如从了我,好叫你知道知道欲生欲死的感觉,哈哈!” 柳岁盯着他的眼睛,又确认了一遍,他就是个无足轻重的棋子,再问,怕是也问不出有用的东西。 懒得再与他废话,掌柜依旧叫嚣,眼露淫光。 劲风朝面门袭来,牛毛般的银针插在他的死穴。 “坏人总是死于话多!处理一下。” 她也不再理会,转身推开屋门。 景昭辰坐在桌边,面前摆着好些瓶瓶罐罐。 “岁岁,你瞧这些都是什么?” 柳岁只盯着他的脸瞧。 “你不生气了?” 景昭辰别扭的侧过头,轻咳一声。 “与这种没心没肺的丫头生什么气,最后气的不还是自己。” 微风过,香气飘散。 柳岁蹙眉,“帐中香?” “嗯,几乎每间房中都有,藏在房梁上。” “大概是猜不准你到底要住哪间,索性每间都摆,才好万无一失。” 景昭辰语气淡淡。 “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方才可是发现腐尸草了?” 柳岁挨着他坐下来,端起茶盏喝一口。 “嗯,瞧涂山那样子,数量还不少。” 门被轻轻敲响,但人没进来。 “爷、柳姑娘,已经处理好了!” 景昭辰没出声,看一眼柳岁。 “一家店总不能没掌柜,选个自己人。” 门外的人安静了一瞬。 “那些伙计怎么处理?是要全都?” 柳岁托腮,“带上来我问问。” 很快的,十来个伙计连同后厨煮饭的一并站在柳岁面前。 她笑眯眯一一打量过,继续低头啜茶。 “真是好心思,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你们的主子也是个妙人!别说,若有机会,我还真想见见。” 十几人互望几眼。 “你们藏的那些破铜烂铁可伤不了我,还是快省省力气吧,不然到了黄泉该走不动道了!” 她依旧满面笑容,说出的话却让人如坠冰窟。 她手指轻点,随意指了几个人。 “指甲里的毒也不知浸泡了多久,就不担心我们还未死,你们就先毒发?” 柳岁叹口气,“算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就给你们个痛快,也省得你们受那万虫噬心的疼。” “......??” 一句没问,直接打杀? 这姑娘看着美似天仙,心竟这么狠的吗? “阿昭,饿不饿?要不咱们上街吃?” “好,都依你。” 两人笑意深深,就像屋中只有他们。 “城外可有空旷之地?” 一黑衣人闪身入内。 “有,且离此处不远。” 景昭辰笑,“岁岁不是一直控制不好体力灵力,反正他们都是要死的,不如就拿来练练手。” 瞧他们一个个面色已呈乌青色,就知命不久矣,为了杀他,背后的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些人的手上早已经浸满毒液,不管是他们沐浴用的热水,还是吃食,只需手指轻轻划入,他们都必死无疑。 这么多人,防不胜防! 可惜,那人还是小瞧了柳岁的本事,也算不出还有涂山。 景昭辰手中抱着个大大的油纸袋,里面全是刚买的小食,还冒着阵阵热气。 柳岁烫得直吸气,还不忘给景昭辰嘴里塞一块。 “是不是很香?吃习惯了家常饭,偶尔尝尝街边美食,感觉很不一样。” 涂山昂头,柳岁也给它丢一块鸡肉。 第142章 一家三口 “阿昭,我们这样像不像一家三口?” 柳岁两颊鼓鼓,像只贪食的小仓鼠。 景昭辰和涂山迅速对视一眼,旋即都嫌弃的移开目光。 他可不要一只蛇当儿子! 它可不要认这狗男人当爹! 柳岁摆手,“都一样的难伺候,谁也别嫌弃谁!” “......???” 他们自侧门出,不知为何,这里连个看守的士兵也不曾有。 郊外荒地野草都有半人高,风吹过,衣衫轻微作响。 那群人忍不住齐齐打了个寒颤。 有人悄悄把手掌摊开,早晨看着还正常,现在已然一片乌黑。 “咱们真中毒了。” 他喃喃低语,又难以置信地把身旁几人的手掰开。 一样黑得发紫! “所以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让咱们活?” 有人垂头,有人抹泪。 他们都拿了银钱,那些可是他们穷极一生也赚不到的,足可让妻儿、父母过得舒适些。 但,这前提是他们得有命花! 柳岁猛的驻足。 “你们觉得事情败露,你们的家人还能好好活着?” 既然她与景昭辰安然无恙,所有参与此事的人,不管知道多少内情,都会死,包括他们的家人。 只有死人嘴最严。 夕阳西沉,这里已听不到城中的喧闹,天边晚霞红得似一团火焰。 树下藤蔓垂下,自然形成个秋千。 柳岁高兴地小跑几步,坐在上面来回晃悠。 “现在说说你们都知道些什么?反正都是将死之人,说了,我救你们家人,不说,一家人整整齐齐下黄泉!” 挺着个大肚子的厨子最先站出来,搓了搓已经发麻的手掌,嗓门贼大。 “我说!早几日有人就给我们塞了银钱,说是等画像上的人来了就杀掉,然后付剩下的银钱,让我们离开晏城,去过舒服的日子。” 柳岁不耐摆手,“这个我知道,说别的!” 厨子咽了咽口水,“客栈原本的人昨晚不知被他们带去了哪,估计也是没命了的。” 他指了指景昭辰,被他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 “画像上就是这位公子,城内他们也安排了其他的人,可我真的不知。” “腐尸草可知道?” 厨子摇头,“不知道,他们就让我们用药汁泡手,没说是有毒的,我们也没见过。” 最先发现不对的年轻男人举了举手。 “他们都蒙着脸,看不清长相,但胳膊上都纹着个图案,像....对了,像太阳!” 柳岁微滞,脚踩地,藤蔓停下来。 “你瞧仔细了?确定是太阳?” 年轻男人重重点了点头。 “当时他们都挽了袖子,不过瞧那图案像是新纹上去的,但我确定是太阳的形状。” 厨子拧着眉,“姑娘,这小子是我们晏城的秀才,算是我们这群人中最见多识广的,要不是因为没有上京赶考的路费,他也不必.....唉。” 年轻男子垂下头,眼眶通红。 “大壮哥,你也是好心帮我一把,此事怪不得你。” 柳岁算是明白了,合着这些人就是群演,被人拉来当临时工的,完事了不付工钱,还要人家的命! 周扒皮也没这么黑心! 景昭辰一直很安静,手依旧搭在藤蔓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时陷入沉默,气氛莫名有些压抑。 柳岁是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出手救他们,毕竟,他们算是间接受他们连累。 可,老话都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们这一次挡不住诱惑,下一次就能了吗? 可不是人人都懂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 景昭辰似乎看出她的犹豫,轻轻握住她有些凉的小手。 “你若想救就救,这些人也并不知内情。” 其实骨子里他与柳岁是一类人,对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嗤之以鼻,若无必要,也不想多造杀孽。 年轻男子突然扑通跪在他们面前,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我叫于良,家道贫寒,可道理也学了不少,这回确实是我们不对,这世间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可我们都穷,一时被蒙蔽了双眼,不敢求你们救我们性命,只是大壮哥家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才出生的幼子.......” 柳岁挑眉,“于良你今年多大?” 于良道,“二十有一,考中秀才许多年,可囊中羞涩,一直凑不齐上京路费。” “家中还有何人?” 于良摇头,“父母早亡,不过一间草屋,勉强度日罢了。” 他自嘲一笑,“听说就算参加了科举,若无靠山,再有才学也无用武之地,我原是想放弃的。” 寒窗若读十余载,太想一展拳脚,可惜这世道,实在不给他们这样贫苦的学子活路。 “就非要入仕为官才算好前程?” 于良坚定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只是晏城虽大,却是很难寻得一份能养活自己与家人的活计。” 柳岁一脸困惑,“有手有脚,身体健全,哪怕种地也能糊口,我瞧着晏城也很是繁华。” 厨子叫张大壮,闻言挠了挠头。 “姑娘有所不知,这晏城看着繁华,其实.....内里早被掏空了,城中有个最大的赌场,也不知用了啥法子,引得年轻后生成日往那跑,不务正业,以前长街生意可旺着哩,可您瞧现如今。” 他长长叹了口气,“听说那赌场就是孙员外家的,可他家在京中据说有很强硬的靠山,百姓们敢怒不敢言,有点法子都离开晏城了。” 柳岁捏了捏景昭辰的手,见他不搭理自己,有些讪讪。 “孙员外可是那个要招婿的?” “对对,就是他,他看不上城中的年轻后生,但他的女儿孙枝枝又到了嫁人的年龄,这才想了这么个法子。” 柳岁没有想问的了,掏出个不起眼的瓷瓶塞到张大壮手中。 “给大家分了吧,一人一粒,半个时辰毒就可解。” 她顿了顿,“只是,如果有地可去,你们可愿离开晏城?毕竟我们还好好活着。” 柳岁虽在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张大壮的一举一动。 他拿到药并没第一时间自己服用,而是挨个分给大家,最后剩下的一粒才放到自己的嘴里。 第143章 伯乐不常有! 众人只觉头晕目眩,胃中更是翻江倒海。 于良身子瘦弱,最先受不住,捂着嘴跑到树后,哇地一声吐了个昏天黑地。 其余人也怕味道难闻熏到柳岁,都纷纷跑远了些,呕吐声此起彼伏。 “姑娘您不是说他们中的毒很厉害吗?” 柳岁不知从哪摘了几颗果子,递给景昭辰一颗,自己咬一口,果汁丰满,沁香酸甜。 “对呀,如果没遇到我,那肯定活不过今夜。” 景昭辰也咬一口,眉头微微蹙起。 “酸。” 江树策马,见到他们赶紧翻身下来。 “爷您和柳姑娘没事吧?” 景昭辰不悦地睨他一眼,神色冷肃。 “所以这就是你寻的客栈?竟连一丝异常也没发觉?” 江树垂头,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 “爷,全是属下的错,当时看着这间客栈干净,只嘱咐全换上新的被褥......”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最后再也听不到。 身为一名暗卫,连这点警觉也没有,确实没什么好辩解的,这回若是没柳姑娘,就要出大事了。 “还请爷责罚,这回是属下太大意了!” 江树单膝跪下。 柳岁朝涂山使个眼色,涂山会意,悄悄溜到江树身后,张嘴。 “啊啊——” 江树捂着屁股一蹦三尺高。 “姑娘,您让它松嘴好不好?爷,求您赏属下十军棍吧!不不,二十也成,啊啊——” 直到柳岁再次点头,涂山这才慢吞吞爬到她脚边。 江树疼得满头大汗,其余众暗卫掩唇,肩膀抖得几乎要脱臼。 嘶,看着就疼,得引以为戒,千万再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军棍打着当然也疼,但比起屁股上多两个洞,还是要好点。 江树身上掉下本册子,柳岁捡起,慢慢翻看。 这是一本手稿,上面画着些奇怪的图腾,又像是一幅地图,文字标注也看不懂。 “这是哪来的?” 江树轻嘶,“属下觉得那什么员外有些古怪,就潜进他的宅子,结果在他书房发现了这个。” 柳岁捏着册子,景昭辰探过头来看。 “这是舆图,但不是大昭的。” 柳岁一听,忙把册子塞到景昭辰手里。 “这东西我看不懂,你自己看吧。” 江树此刻也忘了疼,像个碎嘴的婆娘。 “姑娘我跟你说,那员外的女儿遮得连眼睛也瞧不见,看身形倒是十分孱弱,听说琴艺了得,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哎姑娘你说,要是真长得那么倾国倾城,干嘛捂得那么严实?像是生怕被人早早看到一样。” “我觉得其中必有古怪。” 柳岁被吵的脑袋里嗡嗡的,忍无可忍,大喝一声。 “闭嘴,不然还让涂山咬你!!” 江树讪讪,往后退了退。 就会用这个威胁他,嘤! 十几人相互搀扶着走过来,刚打算行礼,柳岁抬手制止。 “我这人从不讲这些虚的,说说日后的打算吧。” 于良惨白着张脸,唇边还沾着点黑色的血渍。 “于某日后全听姑娘差遣,还请姑娘指点明路!” 张大壮抓着头,有些羞臊,肤色实在太黑,也不知有没有面红耳赤。 毕竟这一次的事,是他起头,大家伙都是街坊邻居,有好事自然是要带着他们一起的。 家徒四壁,上有老下有小,有这等好事,脑子早就被扔到了九霄云外。 “这位姑娘,此次的事全是我一人之过,我娘说过害人之心不能有,可我为了点银钱......竟对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动了杀念。” 张大壮扑通一声跪在柳岁面前。 “就砍我一人!他们都是受我连累,连是要杀人都不知,是我不该为了点银钱就泯灭良知。” 柳岁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倒不像个粗人,是读过几年书的,道理都明白,就是没抵挡住诱惑。 大是大非与金钱面前,一般人都会选择后者。 毕竟她与景昭辰对他们而言,只是无亲无故的陌生人,用他们的命换家人富足平安,这笔买卖划算。 见柳岁一直不说话,似笑非笑盯着自己,张大壮内心不免忐忑,说话也开始磕巴。 “姑.....姑娘......小的说的全是真......心话,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饶过他们。” “念过几年书?为何当起厨子了?” 张大壮一愣,“回姑娘话,是读了四五年私塾,可家中穷得都揭不开锅了,哪好意思一直让爹娘操劳。” 柳岁点头,表示理解。 “四五年也够了,一般的字都识得,如果给你们个活命的机会,但要举家离开晏城,你们可愿?” 众人默契地跪下,“还请姑娘指点明路,只要能谋个出路养活家人,在哪里都成。” 柳岁也不废话,朝着张大壮和于良招招手。 “你俩走近点。” 这群人既然互相识的,瞧着这张大壮又是他们之中能主事的,于良饱读诗书,一身才学却无可用之地。 当真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那她柳岁就当一回伯乐。 宁安私塾就两个先生,有个头疼脑热的,孩子们就放了羊,她为此事颇伤脑筋,如今现成的人放在眼前。 “于良,若叫你当个私塾先生,可会觉得屈才?” 于良摇头,神情十分郑重。 “我也想明白了,像我们这样的寒门学子即使中了那探花榜眼也是无用。” 他苦笑,又似自嘲。 “穷得连路费也凑不出来,更莫说入仕之后那些人情打点,怕是连茅草屋也住不起。” 柳岁笑了笑,“教书育人也很伟大,教导别人的同时,你也能更精进自己的学业,或许这天会变也不一定,机会永远只留给有准备的人!别到时能入仕了,学业却早早荒废了。” 于良聪明,一点就透,他有点心惊,不知这姑娘是何许人,敢说出这样的话,就不怕砍头? 算了,他都已经活不下去了,跟着这样坦坦荡荡的人,死又何妨! “于某全听姑娘的,您说要我们去哪?” 柳岁弯唇,凑到他们耳边低语了几句。 末了拍了拍于良的肩头,意味深长。 “不强求,只是那里如今百废待兴,比不得晏城繁华热闹,去不去要看你们自己的意思。” 第144章 爱屋及乌 景昭辰虽知柳岁想法,仍觉得她这回有点草率。 这些人信不信得过且放一边,就冲着他们为了点银钱便不分对错的想对陌生人下手,他实在是忧心。 他们搀扶着相继离开,脚步仍有些踉跄。 “阿昭,让你的人跟上去,没二心的,可放他们离开,但......就不必手下留情了。” 黑衣人颔首,离开前有些不确定的多了句嘴。 “可如果他们并未去宁安呢?” 柳岁看他一眼,“那也无妨,就算现在去了,如果心不甘情不愿,日后还是会离开,且看他们自己的打算。” 她和景昭辰站在原地未离开。 她想再赌一次人心。 但愿,等来的不会是失望。 如果他们回去转身就把她们卖了,他们身上残留的毒正好也不必花费心思去解了! 景昭辰有些迟疑,“岁岁,你确定他们一定不会背叛?毕竟咱们与他们不过一面之缘。” 柳岁轻捏了捏他的手,眼睛望着城中一盏盏亮起的风灯。 “我不确定,你再陪我赌这一回,总不能都是白眼狼。” 景昭辰知道,宋氏的事在她心里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 虽非亲母,她却是一腔热忱,最后换来的是宋氏的百般刁难和无情离去。 有些话他没告诉柳岁,也没打算告诉她。 宋氏回京不久就在父母的撺掇下另嫁他人,那人官居正四品,乃工部侍郎何越。 四十有九的年纪,算不得大,但也不年轻了,膝下有两子三女,正妻病故,娶了宋氏为续弦。 她嫁过去的日子并不算好过,何越不算痴情之人,除宋氏外,又另纳两房妾室,年轻貌美,且入府时,有一妾室已经身怀有孕。 鸡飞狗跳自不必说,何越早早分了家,一大半分给了亡妻留下的子女,剩下为数不多的店铺和田产,也不过比寻常百姓强上那么一点。 宋氏在镇国公府时,虽也执掌中馈,可府中关系简单,一派和睦,柳齐的俸禄也是月月按时交到她手中。 可何越自打妻子死后,日日流连风月场,花起钱更是毫不心疼,包养的花魁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宋氏哪里能忍,唠叨的多了,何越竟开始动手打她,有一就有二,宋氏脸上的伤就没好过。 宋氏也就三十出头,身子尚算康健,按说再生养几个也是不成问题,可何越烦她,不去青楼楚馆的日子,也是宿在妾室的院子里。 妾室的肚子越来越大,可宋氏却是有苦说不出。 何越的父母成天骂宋氏是别人用过的破烂货,还说她是只不下蛋的鸡。 也不知宋氏有没有后悔当初的决定? 柳岁见景昭辰一直凝眉沉思,自己坐去秋千上来回晃荡。 晚风习习,最后一抹微光也消失在天边。 “岁岁,你就不想知道宋氏的事?” 柳岁微怔,半晌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 “不想,自打她离开,连个口信也不曾带回来,就算我不是她亲生,那安儿和恒儿呢?” 她自诩见过不少的人,可如宋氏这般狠心肠又自私的女人真的再一次刷新了她的三观。 就算她吃不得苦,不愿与柳家共进退,可好歹孩子是亲生,怎么舍得说丢就丢,甚至回京后都不曾询问过一次孩子的情况。 景昭辰也没继续这个话题,朝着远处看去。 黑衣人速度很快跃到他们身边。 “爷,柳姑娘,他们收拾了行囊出发去宁安了!” “无一人犹豫?” 黑衣人摇头,“并未,属下一直暗中盯着,他们就收拾了不多的细软,跟着姑娘派去的马车就离开了。” 景昭辰一只手背在身后,唇角微微扬了扬。 还没,他们没叫他的岁岁失望。 “期间有和什么人联系过或说过话吗?” 黑衣人依旧摇头。 “没有,就算回到家中,也只与家人简单说了几句,就毫不犹豫离开了。” 他说的这些信息,对柳岁无疑是种莫大的宽慰。 “好,知道了,你下去吧。” 黑衣人又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柳岁浅笑,“阿昭我赢了噢!” 景昭辰也跟着笑,“嗯,我的岁岁怎么会输。” 两人手拉手,按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 江风跟在他们不远的地方,身边是阴侧侧死盯着他的涂山。 江风,“........” 他压低了声音,也不管涂山是否能听懂。 “我不知你为何一直对我有这般大的敌意,但请相信,我不会伤害柳姑娘。” 涂山眯着眼,心道听你这意思是打算伤害那狗男人! 这可不行。 柳岁要护的人,它就算再不喜欢,也得护着! 爱屋及乌! 再说,那狗男人也还不算太糟糕,总是在柳岁看不到的时候给它喂生肉,说是这样才能长力气。 别说,它最近确实觉得精力充沛,也不再像从前总是昏昏欲睡,身子软绵绵。 涂山吐了吐蛇信子:呸,你给我安分点!小爷.....啊呸,不是,听柳岁说它是母的,老娘可不是那么容易骗的! 江风不再言语。 涂山时不时打量他几眼,大有一副你若敢做坏事,我一口咬死你的架势。 柳岁捅了捅景昭辰,忍笑。 “你觉得他是谁派来的?亦或者他是谁?” 景昭辰摇头,与她十指紧扣。 “左不过想要我命的人,既然他不动,我们也就佯装不知,看看他们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 柳岁应一声,拉着他的手小跑起来。 “哎呀,那什么招亲的该不会结束了吧?我还想去看看美人呢!你走快点啊喂!” 景昭辰语气中满是无奈。 “岁岁,你轻些。” 他觉得自己的手似被铁钳夹住,都能听到骨头嘎巴的声音。 “哎呀阿昭你怎么这么矫情,我能有多大力道,你如今简直就是个身娇体软易推倒的美人!” 景昭辰按了按眉心,怎么听都觉得这不是一句好话。 柳岁松开手,拍了拍紧闭着的西城门。 “刚才这里也无人看守啊,怎的这会门还锁上了。” “嘭——” 结实的漆木门重重朝里面倒下。 柳岁,“.......!!” 不会吧,不可能吧,这肯定不是她干的! 第145章 不知礼数的禽兽 景昭辰忍住笑,调侃,“这门也太不结实了,岁岁轻轻一拍怎的就倒了?” 柳岁,“.....这应该不是我干的吧?这门本来就是坏的吧?” 景昭辰的目光落在结实的锁头上。 柳岁,“......” 大力水手实锤了! 闻声跑下来的士兵,“.......这!门是你破坏的?” 柳岁摇头,一脸的无辜。 “这门该不会有质量问题吧?赶紧让换新的,万一真有那心存不轨之人,这么脆弱的门能挡得住?到时候先遭殃的不还是你们吗?小哥,你说是不是?” 士兵先是一怔,旋即点点头,又很快摇摇头。 “不对啊,这门上个月才换的,上好的红木,最是坚不可催。” 他狐疑的打量几眼景昭辰和柳岁。 男的高挺,女的娇俏,就是比寻常小夫妻漂亮些,应该没这么大的力气和胆量。 “姑娘提醒的是,可能是工部那边偷工减料了,我得赶紧把这事上报给孙员外。” 柳岁的神情冷了冷,不再理会那士兵,拉着景昭辰就走。 这个朝代,每个城镇不分大小,都会有朝廷派下的城守,就像冯震那样的官员。 可这晏城当真奇怪,有事不上报城守,竟是要先告知一个员外郎! 可想而知,这孙员外在晏城几乎算是只手遮天的人物了! 赌场是他的,柳岁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阿昭,我们多留两日可好?” 景昭辰眼时含着笑意,风灯的光笼住他,灿如星河。 “岁岁是想还晏城一个太平?” 柳岁倒也不瞒他,老实点头。 “既然这事被咱们遇上了,自然是要管上一管,百姓何其无辜,晏城何其无辜。” “那岁岁可有想过,除掉一个孙员外并不难,但可能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孙员外!” 柳岁还未开口,就听得不远处传来喧闹声。 街头巷尾几乎被围得水泄不通,绣球被年轻的公子哥们抛来丢去,就是无人接。 “咚——” 绣球正中柳岁脑门,她疼得龇牙咧嘴,弯腰才把绣球拾起来。 一中年男子急匆匆跑过来,身着一袭鸦青锦缎长衫,墨发束得一丝不苟。 “还请姑娘将绣球归还,在下乃孙员外府上的管家!” 柳岁正打算还,结果他又不屑地看了她几眼。 “你一个姑娘家跑来和一群大老爷们凑什么热闹?难不成是想趁这风头,自个也寻个俊俏郎君?” 年轻公子们一开始还窃窃私语,最后哄堂大笑。 “你家小姐美不美我们还真不知道,可这姑娘是真的漂亮!” “姑娘你要择婿吗?看我如何?” 管家的脸色阴沉。 “瞧着也不是好人家的姑娘,正经的闺阁小姐怎么会抛头露面,出现在这样的地方!赶紧滚!别坏了我家小姐的好事!” 柳岁,“......” 莫名其妙头上被砸了个包,她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这什么管家噼里啪啦说一通,已经直接把她定性为品行不端的女子了!! 景昭辰低笑一声,“你再说一遍!” 管家被他周身的气势吓的缩了缩脖子,但想到自己的主子可是这城中说一不二的人,赶紧使劲挺了挺腰。 “滚滚滚!一看你们就是外来的,知道我家孙员外是什么人吗?敢来此处捣乱,是嫌命长吧!” 柳岁摇头,把绣球举过头顶。 “不知,难不成你口中那孙员外是恶虎猛兽不成?你们小姐的绣球砸到了我,就要把我咬死?” 她捂着胸口,夸张的后退,一脸惊恐。 “孙员外的府上就无人?” 管家怔忡,一时没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难道他这么大个活人站在她面前,她看不到?瞎啊! 他正打算破口大骂,就见柳岁笑盈盈地继续道。 “全是一群不知礼数的禽兽!”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柳岁却似毫无所察,“想要绣球?行,道歉!” 管家鼻中冷哼,“让我道歉的人还没出生呢!你一个黄毛丫头张嘴就敢让员外府的人道歉!我看你真是活腻歪......” 他啊啊啊地直接飞了出去,身子重重砸在绣楼上,又落回到地上,身下的血蔓延开。 “啊,杀人了!死人了啊!” “快跑!” “孙员外可不是好招惹的,赶紧跑吧!” 有人提醒他们一句,脚下不敢停。 柳岁埋怨,“阿昭,你怎么动手前也不与我提前讲一声?” 景昭辰一脸问号。 “我......根本没出手。” 柳岁又看一眼隐在人群中的暗卫。 他们齐齐摇头,再说他们离得那么远,轻功再好也到不了这程度! 柳岁指着自己的鼻子,“难不成是我?” 景昭辰笑着嗯一声,半俯身替她揉了揉额头上肿起来的包。 “疼吗?回去替你涂些药膏。” 柳岁依旧难以置信。 “是我?真是我?我怎么不知道是我?” 景昭辰嘴角抽了抽。 “好了别怀疑,真是你,我说过了,你现在还控制不了体内灵气,它大概是感受到了你的愤怒。” 柳岁使劲拍了拍胸脯,啪啪作响,听得景昭辰一阵唏嘘。 “你怎么就是不听我的话呢?在我身体里,还敢捣乱,信不信我让涂山咬死你?” 景昭辰握着她的手,长叹口气。 “别拍了,本来就不大。” 柳岁,“.......” 正想给他后脑勺上来一把,又想到灵气不受控的事,猛地缩回已经伸出一半的手。 涂山更无语。 现在有事没事,她的口头禅就是放涂山咬你! 它是圣蛇,不是狗啊! 再说她体内灵气那么霸道,别说咬了,估计它才起那心思就被震的五脏俱裂了! 涂山悄悄躲在景昭辰的袍角下。 这狗男人在紧急关头还是有点用处的! “爷,有人来了。” 他们放眼看去,一大群家丁手里拿着棍棒朝这方向气势汹汹走过来,嘴中还骂骂咧咧。 “滚开,眼瞎了?把路让开!” “哪个不要命的敢伤员外府上的人?” “不相关的人赶紧的滚!今天这恶徒必死无疑!” 柳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自打与景昭辰相识以来,这一句必死无疑听得耳朵都起老茧了。 他们这是挖了谁的祖坟啊!动不动就必死无疑! 第146章 女奥物曼! 柳岁躲在景昭辰身后,眼神别提多无辜,身子微微发着抖,似乎是被这阵仗吓得狠了。 景昭辰眼中闪过笑意。 “所以你们当如何?” 他朝绣楼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人不是还没死,确定不寻个郎中来给他瞧瞧?” 领头的脸色阴沉,挥舞着手中的棍棒。 “我们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插手,再说管家若真死了,那也是你们动的手,与我们何干?” 柳岁心道这大概就是古代版的职场争斗吧,那管家若是没命,位置自然就空出来。 听说每个府上管家的例银都比别的下人要高出许多。 这也难怪有人眼红。 “他死了你才好顶替他的位置?所以不肯寻郎中来给他瞧!啧啧,你这人心都是黑的!” 那人的脸迅速变了变,厉声喝斥。 “胡说八道什么,他可是我叔叔,没人比我更希望他活着!再说,瞧他流那么多血,肯定是没救了的,你别在这颠倒黑白!” 他朝后面挥挥手,“弟兄们就是这两人伤了管家,都给我上,绑起来交给孙员外处置!” 柳岁朝着管家方向看一眼,却见绣楼的帘子轻轻被撩开,身影晃动,瞧着是个女子。 “今日可是你家小姐招婿,你们这么一闹,还如何进行得下去?就不怕你家那啥玩意员外生气?” 领头男子轻哼,目露不屑,嗓门更高了几分。 “废什么话!人是你们杀的,小姐的招亲也是闹黄的!” 他打量景昭辰,一脸的不怀好意。 “我瞧这公子长的就不错,绑回去当我家员外的上门女婿也不错。” 景昭辰正欲出手,却见柳岁迅速朝他眨了几下眼,他只得无奈的束手就擒。 自己的女人想看戏,能怎么办,只能宠着呗! 见景昭辰识时务,男子狞笑看向柳岁。 “这小娘们长得倒是不错,回去陪哥几个快活一夜,到时我大发善心,赏你个全尸如何?” 他大笑着挑起柳岁的下巴。 “瘦是瘦了点,但别说,这长得跟画上仙女似的,哥几个今夜有福喽!” 柳岁直起身,娇躯柔弱得似一阵风就能吹跑。 “行啊,但就要看你们有没有命撑到那时候了!” 她一字一字清晰冷漠,那眼神更是如同在看一群死人。 “你们太聒噪了!我不喜欢!” 他们都已经上赶着来送死了,她何必还要顾及! 干就完了! 那男人蹙着眉,一双三角眼盯着柳岁,神色不愉。 “小娘皮嘴还挺硬!等到时在哥的身下,看你如何求饶!” “啪啪——” 两个大耳瓜子,打得他的头直接偏去一边,耳朵里嗡嗡直响。 他呸一声,血沫子里夹着两颗牙。 “老子小看你了!还是个泼辣的,不过,老子喜欢!” 他两手成爪,“哈哈,过来让老子亲一口。” 景昭辰叹口气,打开折扇。 涂山也探出小脑袋。 你说奇怪不,有些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找死! 柳岁咬牙,垂着头,似是在自言自语。 “你要是一直不听我的话,那就滚吧!我没灵气,也活这么大了!” 丹田一片死寂。 “你既在我身体中,自然得听我的话!” 说完,她自己先笑开了,状如疯癫。 众人面面相觑。 长这么漂亮,竟然是个疯婆子! 可惜了! 柳岁脑海中浮现出景昭辰使轻功时的样子,也轻轻跺了跺脚。 想象中的飞檐走壁没发生,青石的地面出现一个深坑,要不是景昭辰适时拉了她一把,估计她得掉进去。 柳岁,“......我草!这他妈什么操作?不是说让你好好听话!” 她已经算是好脾气的人了,自打穿越过来,从未骂过脏字,一是想当几小只的表率,再来,她也是真的想当个名门闺秀,别给镇国公府抹黑! 可,天不遂人愿! 这该死的灵气是和她扛上了!! 她满心满脑子想的都是要飞到屋顶上,结果,地被跺了个坑! 所以她其实是前来拯救这个朝代的奥特曼? 还是个新版女奥特曼! 景昭辰的眼底透着无尽的戏谑,柳岁对上他的眸,咬牙切齿。 “你还笑!告诉我到底该如何控制它?” 景昭辰老实地摇摇头,“我虽习武,但内力和灵气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我是真的不懂。” 凡事都有规律,只是柳岁如今尚未摸清罢了。 柳岁眼里浮起满满的愠怒,她不喜欢这种被摆布的感觉,会感到莫名的恐惧。 她手中多了根银针,“那,若不需要这灵气,是不是毁了丹田就可?” 景昭辰微怔,旋即死死握住她纤细的皓腕,声音中是说不出的愤怒。 “胡说什么,这样做你会死的!到时我该如何自处?” 柳岁毫不犹豫抽出手,神色平静,语气淡淡。 “不然我就得一直被它控制,与你玩闹都怕力道过大伤到你,若是一直找不到法子,难道一辈子与你保持距离?” 领头的男子被揍得七荤八素,好容易爬起来,牙也不知被打落了几颗,说话直漏风。 “好你个娘皮,敢打老子,今日就让你瞧瞧我的厉害!” 柳岁正烦躁,不耐烦地扬手。 “啪——” 男子的脸上留下个清晰的巴掌印子。 柳岁滞了滞,旋即又抬起手。 “啪——” 左脸上也一巴掌,五指清晰可见。 “哇噢,原来打人是这么爽的事吗?” 她笑,继续扬手。 领头的男子很快被揍得娘都不认识! 柳岁又试着去牵景昭辰的手,这一回是用了正常的力度,见他并不似以往那般痛苦的神情,这才不确定的小心开口询问。 “阿昭,疼吗?” 景昭辰摇头,“不疼,跟你从前握我的手时一样的感觉。” 柳岁将银针收起,灯光下,她一张如玉的小脸冷如冰霜。 “好好商量你不听,非得威胁才行,这不是典型的犯贱吗?对了,忘了告诉你,我有既能毁了你,也伤害不到自己的法子。” 旋即她似想到了什么,笑的眉眼弯弯。 “尸虫活着时对人伤害极大,可一旦入药,效果非凡,毁得你连渣也剩不下!” 第147章 眼珠子! 柳岁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真疯了?换成以前,她是绝对不可能相信这种玄幻之事的。 如今,她不止相信了,竟威胁起这看不着也摸不到的灵气了! 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不光圣蛇,就连体内这股什么圣女之力也是能听懂她说的话的! 不管祖母还是长白道人,都一直在重复一句话:既择一主,终生不悔! 她想她应该就是这神秘力量选择的主子。 既然她是主,自然一切要由她说了算! 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不可思议,难以置信,都改变不了现实。 她得试着接受,从容面对。 既来之,则安之! 她又跺了跺脚,这一回如愿以偿的跃到了屋顶,只是没得意多久,听得嘭一声,瓦石在她脚下碎成粉末。 景昭辰,“.......” 柳岁抱着翘起的檐角,眼角使劲跳了跳。 “你看热闹看够了没?还不过来救命!” 景昭辰失笑,语气中带着满满的笑意,他挑了挑眉,饶有兴味凝视着柳岁。 “唤一声夫君听听。” 柳岁咬牙,奈何体内的灵气跟死了一样,她手臂找不到借力的点,身体一点点往下滑。 “啊啊,救命,夫君,好夫君!” 品味着这几个字,景昭辰脚尖轻点,转瞬就到了她眼前。 衣袂翻飞,笑声被夜风轻轻吹散。 “我喜欢这称呼,听着就令人心情愉悦。” 他揽住柳岁的腰,特意在空中转了两圈,这逼装的简直满分! 柳岁腹诽,又暗暗捶打几下丹田处。 她轻嘶,那里却是一片死寂。 今夜她经历了大起大落,一颗心就如同井里的桶,七上八下! 刚得意于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结果这厮直接罢工了! 仅凭这一点装死的功夫,就与涂山有得一拼! 景昭辰没有舌灿莲花的本事,也不大会哄女子,可偏偏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印在了柳岁心上。 一句夫君,他脸上的笑几乎满的快要溢出来,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是作不得假的。 “岁岁,有些事急不来,你得学会慢慢引导它为你所用。” 柳岁轻叹口气。 她的事倒不急,可眼前这群人总不能真的全杀了吧? 她看向景昭辰,可他神色淡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岁岁拿主意,我听令行事。” 一边说,一边松开了揽着柳岁的手,往墙边退了退。 柳岁,“.......你这是打算袖手旁观?” 景昭辰眨了眨眼,眼神有些可爱。 “无需我出手,你一人也能搞定的。” 柳岁觉得他站立的姿势有些怪异,定睛一看,气笑了。 涂山这怕死的玩意,死死盘着景昭辰的腿,眼睛紧紧闭着。 那群人还真有不怕死的,冲出来,指着柳岁的鼻子。 “你是打哪冒出来的小娘皮?胆子倒不小,杀人偿命懂不懂?你还在这闲聊上了!” 柳岁摆手,“你先等会。” 趴在地上的管家终于努力抬起胳膊。 “救命!” 就没人看看他吗?他还没死啊!他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的! “对对,你们先去替他叫个郎中过来,迟了怕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她声音很急,带着不容置疑,仿佛是真的很关心管家的伤势。 有人真就小跑着朝西城去。 “管家您再撑一会,小的这就是去喊郎中来。” 领头的男子咬紧后槽牙,一张嘴,血沫子乱溅。 “混账东西,你们到底是听谁的?咳咳,还不给我回来.....” 他的声音哑得似破了的铜锣,渐渐淹没在喧闹声中。 他被人扶着勉强才能站着。 “把她.....咳咳,给我绑了!今天老子非弄死她不可。” 都被打成这惨样了,还是记不住教训。 没人吭声,也没人上前。 开玩笑,他们刚才看得分明,就是眼前这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姑娘,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动辄要人性命! 再说,他们也不想大变猪头! 柳岁的目光在他身上寸寸掠过,不屑和嘲讽丝毫不加掩饰。 “本想借你看场大戏的,结果你不领情,坏了我的好心情。” 她叹口气,颇有些埋怨。 “招亲没看着,就想看看你们那什么员外府是什么模样,结果你又是个没眼力价的,这眼睛就是摆设!” 语毕,男子只觉眼前有黑影一闪,他傻愣愣的站着,血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啊啊啊——我的眼睛!” 他捂着左眼,疼得在地上来回打滚。 柳岁咂舌,“可惜了这身衣裳。” 众人齐齐倒吸口凉气,后退再后退,死死盯着柳岁手上那颗血淋淋的眼珠子。 “怎么?你们想要?也行,吃什么补什么!但愿你们日后眼睛都能放亮点!别狗眼看人低。” 有人张嘴哇地吐了出来。 这么温柔的语气,是怎么说出那么残忍的话来? 景昭辰倚在阴影里,面上不见半分惊讶,掏出块干净的帕子递过去。 “脏东西还不赶紧扔了,擦擦。” 柳岁笑,接过帕子小心把眼珠子包好,又朝那群人问一句。 “有没有好看的木匣子?送礼用的那种!” 刚还不安的人群突然就静止了,空气也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住。 他们甚至连大声呼吸都不敢,生怕惹到眼前这女阎王。 柳岁又朝前走一步,脸上是温柔且无辜的笑。 “没有吗?或者进绣楼给我取一只来?” 软软糯糯的声音,听在他们耳中,却似催命的符咒。 “有。。。。有的,小的.....现在就去.....给您取来。” 他跑得跌跌撞撞,好像身后有狗撵一样。 其余人则是身体抖如筛糠,胆小的更是已经吓得尿了一裤裆。 木匣很快取来,柳岁看一眼,做工还挺精致,雕着几朵栩栩如生的梅花。 她把帕子里的眼珠子放进去,郑重其事地阖上盖子。 “这是我送你家孙员外的大礼!愿他早日寻得佳婿,啊不是,愿他的爱女早日择到良人!预祝他们恩爱两不疑,相守到白头!” 众人互相看看,瑟缩着,无一人敢上前。 极度的压抑险些将他们逼疯。 最后,还是方才去取匣子的家丁上前,欲哭无泪。 “记得把我的话都告诉你家员外,我就在这等他!” 第148章 失了几次手? 平常热闹的长街一时安静得让人有些不适应,绣楼前挂着的彩色灯笼随风轻摆。 不光没见到传说中那位羞花闭月的孙枝枝,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边却似毫无所察,连个出来查看情况的丫鬟也没有。 柳岁在众目睽睽之下伤了员外府那么多的家丁,自然有人将此事报给了晏城的城守方有为。 他见来人满脸惊恐,说话也结结巴巴,端起一旁的热茶慢慢啜着,时不时抬头打量那人一眼。 “都说完了?” 那人点头,“方大人,您要不要去看看?毕竟伤的都是孙员外府上的人,小人瞧那管家伤势颇重......” 方有为低着头,那人也瞧不见他的神色,心中有些忐忑。 孙员外在晏城可说是只手遮天,这位方大人却好似一点也不介意,即使手都伸到他城守府了,他每日依旧该干嘛干嘛,完全不受影响。 他上任三年有余,从不曾与孙员外发生过正面冲突,那么他的家事自然也无需他操心。 “你也说了那是孙员外的管家,不是我城守府的,况且孙员外调动起衙差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那人嗫嚅,小心端详方有为的神色。 “那女子实在太过嚣张,方大人也不管?若放任她在城中横行,岂不乱套了?” 方有为依旧不接他的话茬,倒是对他口中的女子颇感兴趣。 “哦,你与本官说说那女子是何模样?她一人动手就伤了孙员外那么多人?” 那人揪着衣摆,有些拿不准方有为的心思,他斟酌了半晌。 “她身旁还跟着个男子,只是小人瞧着是个没本事的,弱不禁风,一直躲在那姑娘身后。” 方有为挥手,示意一旁的小厮给那人塞了几块碎银。 待将人打发走,他这才把茶盏重重放在桌几上。 “呵,平常都想不到要寻我出面,如今遇到个棘手的,倒想起我来了,本官哪里是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之人。” 孙员外府上的人说是家丁,实则都是他暗中培养的打手,功夫算不得上乘,但对付一般人还是绰绰有余。 今天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正思量间,有小厮匆匆赶来,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方有为一贯闲适的面色突然就变了。 “人在哪?” “传了信就走了,并未停留。” 方有为唇角扬了扬,“去,给我拿身普通的长衫过来,咱们去瞧出好戏。” 小厮们不明所以,还是默默按照他的吩咐一一照做。 柳岁无聊的坐在树下的青石凳上,单薄的身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神情更是完全看不清。 景昭辰坐在屋顶上,身边是正在啃肉包子的涂山。 “哎呀,我都困了,他们怎么还不来?是我送的礼不够重?” 景昭辰忍不住嘴角上翘。 孙员外今日算是倒大霉了。 柳岁脾气不好,众人都知道,可她困倦时简直堪称暴躁! 孙员外是真心不怕死,还是没吃过亏? 脚步声由远及近,柳岁半阖眸,困得恨不得就地躺平。 轿子就停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她不动,轿子里的人也不动。 孙员外悄悄掀开帘子的一角,打量树下坐着打盹的女子。 一身素淡的青色衣裙,那腰细的不盈一握,光线昏暗,看不清长相,但只看轮廓也知是个漂亮的。 明月皎皎,夜风流动。 孙员外咽了咽口水,对着车中的人微颔首。 “您瞧这姑娘成吗?” 那人闭着眼,也不接他的话,轿中静的针落可闻。 “今日枝枝的招亲也被这不知打哪跑来的野丫头给搅和了,公子别恼,明日肯定能钓到大鱼。” “呵,你失了几次手了?” 他嗓音清淡,听不出半点情绪,可却把孙员外吓得出了一脑门的汗。 “都是我的错,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肯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我能把你捧上来,自然也能踩下去,去,会会那姑娘,若留着无用,直接打杀了,也省得日后麻烦。” 孙员外抹一把额上的冷汗,猫着腰,缓缓走下来。 他背着手,挺着个大大的肚子,像极身怀六甲的妇人。 见柳岁依旧没一点要起身的意思,孙员外怒斥一声。 “大胆妖女!敢伤本官的人,你这是不想要命了?来呀,给我将人绑了,带回府中严刑拷问!” 众人一怔,他们之中好些都见识过柳岁的狠辣劲,闻言连连后退,手不断推搡着前面的人。 “你们上啊,老爷吩咐你们敢不从?” 柳岁猛地睁开眼,眸底似寒夜里的冰,只看一眼,就令人全身发寒。 她从头到脚都没一点装饰之物,却美得令人有一瞬的窒息感。 孙员外一怔,被她周身的杀气吓得踉跄几步。 柳岁开口,声音软绵绵,带着点困倦,听得心里麻酥酥。 “你就是孙员外?艾玛,瞧这肚子大得都快顶天了,就算是要生产的妇人也没这肚子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肚子里是怀了双胎!” 她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一般。 孙员外的脸顿时黑的如同万年锅底。 每天鱼翅燕窝,出门不是马车就是轿子,这个妾室送碗汤,那个就必要送盅粥,他不吃,后院就鸡飞狗跳。 他不胖谁胖! 寂静无声。 扮成家丁的护卫又往后退了退,实在是柳岁身上的压迫感令他们觉得害怕。 孙员外看着她单薄瘦弱的身影,不怀好意思的笑了笑。 “姑娘若是无家可归,不如随我回去可好,吃香的喝辣的,还能让你日日穿新衣!” 见柳岁无动于衷,他凑近几分,嘴巴里喷出的臭气熏得柳岁险些呕出来。 “别看我这样,活儿好着呢!小娘子想不想试试欲仙欲死的滋味啊?” 他笑得很猥琐,伸出手就往柳岁莹润如玉的脸上摸去。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孙员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眼前这姑娘被他压在身下的场景,禁不住吞了吞口水。 然后,他的手腕就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向后折去,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腕渐渐扭曲变形。 咔嚓,骨头断裂的声音。 第149章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方有为隐在一边的屋舍后看着这边发生的一切,然后,目光扫到了姿态慵懒的景昭辰。 方有为的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强忍住想要大笑几声的冲动。 看来,好戏登台了! 晏城即将翻天覆地。 另一边,孙员外疼的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他不住的在原地跺脚。 “都是死人吗?快去把秦郎中带过来!啊啊啊,我的手。” 他恶狠狠的盯着柳岁,嘴里不干不净骂着。 “看来孙员外还是不够疼,要不我好人做到底,让你两只手对称如何啊?” 柳岁笑一声,朝着孙员外一步步逼近。 马车帘轻动了一下,一道寒芒闪过。 “嗖——” “啪——” 一切又趋于安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景昭辰握着手里的折扇,用脚尖踢了踢了身边的涂山。 “有人想杀你主子,去瞧瞧。” 涂山虽懒,却是个护主的,平常怎么玩闹都行,但真要对柳岁动杀意的人,它是绝不会放过的。 零容忍的涂山腾地跃起,在空中划出个好看的弧度,然后蛇尾重重拍在轿顶上。 奢靡的软轿四分五裂! 孙员外吓的一个激灵,望过去,轿中却是空空如也,他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方才放暗器的人不知是何时离开的,柳岁也不介意。 “涂山你闻到熟悉的味道了吗?” 涂山啪的甩一下蛇尾,正好扫到孙员外。 他咻的一下飞出去老远,好巧不巧砸在正赶来的郎中身上。 郎中当场吐血昏了过去。 孙员外这一下也摔的不轻,四个人才勉强将他扶起来。 柳岁困,困的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她漫不经心的摆摆手。 “既然收了我的礼,道个谢就赶紧离开吧!我都困死了,可没空陪你在这玩游戏。” 孙员外的神情有些呆愣。 所以他真是来道谢的? 这姑娘送他个血淋淋的眼珠子,他还要道谢? 短暂的呆滞后是孙员外咬牙切齿的怒吼。 “我今天非得弄死你不可!来人啊,都给我上,不用手下留情。” 孙员外只觉得胸腔似有怒火不断地燃烧,下一刻就会冲出来,把所有人焚烧殆尽! 他抱着手臂,口沫横飞,之前树立的形象早被抛到九霄云外。 “你这样心思歹毒的女子就该被乱棍打死,再将你五马分尸,总之你不得好死!” 天空突然开始飘起雨点子,初时不大,随着轰隆的雷声,和划破黑暗的闪电,豆大的雨噼啪落下来。 孙员外瞬间被浇得成了只落汤鸡,血水顺着雨水逐渐蜿蜒,尖锐的叫骂声终于停了。 柳岁勾起唇角,看着撑在自己上方的伞。 “是杀了还是问问他轿中人是谁?” 景昭辰几乎把所有的伞都撑到她的那一边,雨水打湿了他半边身子。 “应该是主使的那人,但,内力一般。” 柳岁也不再开口,只是示意他看一边。 景昭辰的人都在暗处,但若是细心点就会发现少了一个。 她踢了踢涂山,“所以你一直盯着的人呢?” 涂山垂着脑袋,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有的人就是这么会钻空子,它不过打个盹的功夫,这人就不知何时溜了。 有鬼,绝对有鬼! 江风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只要在摄政王发现前回来就好,那么多的暗卫,多一个少一个,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来。 奇异的香气丝丝缕缕,和着雨水湿润的味道。 “回来了。” 景昭辰笑,并不回头,淡淡应了一声。 柳岁不光擅长制毒,她还爱制香,抹在他随身的扇子上,香味经久不散。 刚才暗器和折扇相互撞击,细微的粉末沾在江风的袖子上,他却毫无所察,自以为做得很隐蔽。 柳岁无声地朝涂山嘱咐两句,才将视线重新投到孙员外身上。 也不知是不是摔傻了,他也不叫人撑伞,就那么站在雨里,整个人跟石化了似的。 景昭辰示意,黑衣人上前利落地将孙员外往肩上一扛,迅速消失在雨幕中。 员外府上的人嘴巴张了张,看着柳岁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默默散开。 “守着绣楼,无我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出。” “是,属下这就去办,爷和姑娘先去休息吧。” 江风也想跟着一起,涂山就在他脚边,他走一步,它挪一步,小眼珠子一直盯着他。 你跑啊!再跑啊! 涂山气愤,它决定从今天起再也不偷懒了,不分昼夜跟着这形迹可疑的家伙。 毕竟因为他,它被勒令半月不许吃肉干! 蛇就这么点爱好,叫它如何忍得了? 害它这么悲惨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它盯不死他! 江风的脚只要往绣楼方向迈,涂山就拦在面前,除了后退,无路可走。 “你为什么总要与我过不去?咱们前世无怨,今世无仇!” 涂山恶狠狠盯着他。 刚才射出的那枚暗器,虽不至于要了柳岁的命,但若是躲不开,或是没景昭辰挡那一下,她漂亮的脸蛋肯定会留下伤痕。 所以说,男人的话就不能信! 他说他绝不会伤害到柳岁,那是基于柳岁尚未威胁到他利益的前提下。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江风有些战战兢,他竟然从涂山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怀疑。 一条蛇都能发现端倪,爷和柳岁当真看不出来? 他眼角余光扫到站在树下的柳岁和景昭辰。 两人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不知在低语什么,间或能听到柳岁清亮的笑声。 江风袖中的手握了握。 不会的,他们一定发现不了的,自己出去用的都不是真容。 他一遍遍在心里安慰自己,但一颗心依旧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他倒不害怕景昭辰,他是担心柳岁,不想有一天她用失望的目光看自己。 谁不想在心爱人的心里留下最美好的印象? 他也不例外。 可惜,柳岁满心满眼都是景昭辰,对他谈不上冷淡,但也绝无其他多余心思,他实在不甘心。 喜欢的人不论对错,在对方眼里都是完美无暇的。 但,不喜欢的人,有时连呼吸也是错的。 他本来是不打算再回来碍柳岁眼的,随便换个人戴个人皮面具也是一样。 可是,心却不受自己控制。 第150章 去你的圣女之力! 柳岁和景昭辰表面看来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一个总是眉眼染笑,另一个则是冰如寒冰。 但,熟识他们的人都知道,两人在骨子里是一样的狠辣无情。 有时论起来,甚至柳岁还要比景昭辰更决绝几分。 江风的视线不敢放在柳岁身上太久,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要将她占为己有。 如果按照原计划,柳岁最终会被抹去全部记忆,永远留在怀义当圣女。 可大抵她也不会再爱别人。 他们接触的并不算多,可江风觉得自己还是挺了解柳岁,她是那样敢爱敢恨的女子。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只想到这,他就觉得主子的法子可能行不通。 然后,他就看到柳岁微侧头,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江风一滞,手中的伞掉落在地。 他从柳岁方才的一瞥中感受到了杀意,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 他这心虚的表情,再一次验证了柳岁的猜测。 “阿昭,你觉得他一开始就非你的人?还是后来中途被换过?就像冯天奇那样?” 景昭辰抬头看一眼黑漆漆的天,雨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 “应该从一开始就不是我的人,只不过隐藏得很好。” 他语气平淡,实则内心酸疼无比,能被他带到身边的暗卫,都是经过层层把关的,这里面自然也包括他们的身世。 江风和其余三人不同,他是老镇国公打仗时,途经一处森林时捡到的。 那森林与怀义相隔不过几十里。 既是老镇国公交托的人,他自然也无二话,且江风很有些习武的天分,自小两人就在一起训练,挨罚时互分一个冷硬的馒头。 景昭辰常常在想,是自己错了吗? 不然为何他们一个两个都抵不住诱惑离他而去呢? 又到底是什么样的诱惑,能让他们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也要取他性命? 太多的困惑,太多的背叛,他都有些记不清当初他们的模样。 他们曾许下承诺,要守护彼此,守护大昭,守护天下太平! 如今,对月许诺的人只剩下他一个。 “阿昭,不必怀疑自己,人有时为了自己的目的就是会不择手段,未必是你的错,可他们为了心安,一定要有个假想敌,如此不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都有个能安慰自己的借口。” 人都有两面,善成佛,恶成魔。 有时退一步海阔天空,进一步万丈深渊,但真正愿意退让的有多少呢? 彼此都希望退让的是对方,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因为那样就代表自己活得很失败。 景昭辰将她打横抱起。 “岁岁就是我的解语花。” 对于柳岁窥探人心的本事,他从未多问过一句,就像她天生活该如此一般。 他是个寡言无趣的,柳岁有这本事他就放心了,至少她能知道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孙员外发了疯似地冲到他们两人身边。 “放下这妖女!她是我的,哈哈哈,老子今夜就要睡了她!” 他放声大笑,手臂扭曲成麻花形状,好像已经疼得麻木。 “老子府上女人多了去了,但如你这般貌美的当真少见,随我回去,保管你穿金戴银.....” 地上的雨水慢慢汇聚,逐渐围着他们二人转动。 江风见孙员外状若疯癫,生怕他会坏事,袖中握着的暗器毫不迟疑地朝他射去。 “叮——” 暗器发出脆响,掉落在景昭辰脚边。 江风不敢相信,他又使劲揉了揉眼睛。 暗器像被什么阻拦在外,所有的杀气都被化解得一干二净。 灵气在丹田处运转,一圈两圈三圈...... 景昭辰只觉得怀中人变得越来越滚烫,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 “阿昭,赶紧放我下来!” 柳岁大喝一声,离开景昭辰的怀抱,朝着方才的大树冲过去。 孙员外伸出另一只手臂拦住她。 “小娘子给老子亲一口......” 最后一字刚出口,孙员外突然身子僵在原地,头顶不断冒出烟雾。 然后,就这么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一个大活人,突然就不见了! 匪夷所思。 景昭辰离得最近,也看得最分明,那孙员外像蒸锅里的水蒸气一样飘散在空中,最终化为清风。 他若运用体内所有内力,可将人一掌拍成肉泥,但像柳岁这样直接让人用这种方式消失得无影无踪,正常人都做不到! 柳岁只觉周身被细密的疼痛包裹住,丹田处更是烫得几欲炸裂开。 “再如此不服管教,今日大不了我就与你同归于尽!” 她不敢想象,要是刚才没及时从景昭辰怀里跳下来,现在消失的人会不会就是他了? 只要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她的心就痛的几乎碎成粉末。 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圣女之力如果不能为她所用,还会伤及无辜,不如一并了结,她一人死,换来所有人安宁,值得! 景昭辰心猛的往下坠。 “岁岁不要.....” 却见柳岁上方突地亮若白昼,紫色的气体迅速聚拢,似龙非龙,似蛇非蛇。 柳岁此刻耳畔不断传来嘈杂之声,女子低笑声,孩童啜泣声,马儿的嘶鸣声,野兽的怒吼声..... 一声高过一声,震耳发聩! 她只觉五内俱焚,莫名的酸楚令她眼中泛起雾气。 柳岁捂住耳朵,可眼前却浮现出一幕幕陌生的场景,如同走马灯一样迅速闪过。 “柳岁,所谓圣女之力不过是一代又一代圣女死后凝聚的灵力所化,你很不一般,竟能感受到她们的存在,待得日后,必能与她们心意相通,怀义需要你.....” 柳岁不断挥手,双眼紧闭,“妖魔鬼怪退退退!阿昭救我!” 半空的蛇形怔了怔,似乎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 “柳岁!我不是鬼怪,就是你体内的圣女之力.....” 可柳岁就像疯了一般,不断挥舞着双手。 “我去你的圣女之力,都不能为我所用,要来干嘛?滚滚滚,滚回你的怀义去,我不是你们要找的圣女!” “..........??” 这丫头莫不是脑子坏掉了? 这么胆大妄为的丫头竟然惧怕鬼怪? 第151章 你的小蛇蛇 柳岁只见景昭辰嘴唇一张一合,完全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看到他焦急的神色。 柳岁冷着脸,挣扎着站起来,手仍死死捂住耳朵。 “我不听,你赶紧有多远滚多远!那什么鬼怀义的,我也不去,乱了与我何干?” 一通发泄,只觉得心中无比畅快。 是啊,怀义乱不乱,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又不是拯救天下苍生的神,不可能把什么都扛在自己的肩上,这样的人生该活得多累? 圣女之力幽幽叹一声,柳岁虽捂着耳朵,它的话依旧清晰地传过来。 “罢了,即择你为主,自然得服从于你。” 它想,迟早有一天她会明白自己的责任,怀义如今群龙无首,顶多乱个几年,可如果它再一味和这丫头唱反调,以这丫头说到做到的性子,说不好真就把它打得渣都不剩。 它嘲讽地看向装死的涂山。 什么狗屁圣蛇,不过尔尔! 圣女之力与圣蛇相互扶持,却又互相看不上眼,几百年来大小纷争不断,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圣蛇突然就在怀义消失了。 怀义也就是在那时变得不太一样了,它也说不出具体,反正每个人好像都怀踹着心思,就连圣女也变得郁郁寡欢。 眼前这古灵精怪,从异世而来的姑娘说不定真能改变怀义,人要向前看,国家也一样得与时俱进! “不行,我嫌弃你!如此不受掌控,万一有一日伤到我身边最重要的人该怎么办?” 柳岁喜欢防患于未然,不确定的干脆就不冒险去尝试。 “伤不到的,不过就是给你的小小考验罢了!” 它心道,还是第一回见这样不服管教的圣女,给了她点小小教训,她就威胁着要毁掉圣女之力。 太可怕了! 女人是老虎,这话一点不假! 它打算继续缩回柳岁身体,结果,回不去了。 柳岁排斥它! “我发誓,我保证,再不会发生今日之事!” 柳岁冷哼,面露不屑。 “我他妈跟个看不着的灵力有啥好起誓的,都说人心隔肚皮,你这种虚无缥缈的玩意,更信不得!” 圣女之力怒。 “我不是玩意!!” 柳岁哦一声,“确实,还挺有自知之明。” 圣女之力,“.......??” 不明所以,但它敢断定不是好话! “让我进去!你需要我!” 柳岁随意用手一指,那层看不到的结界就裂开。 “不必!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没你,我也好好长这么大了!” 圣女之力简直要哭出来了,它就是个无根的灵气,必得要依仗圣女才能变得强大。 否则烟消云散。 说起来,好像,似乎,确实是它更需要圣女的滋养! “我错了!日后保管事事听您的!” 柳岁不语,最后开始小跑起来。 紫色的圣女之力就如同尾巴,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阿昭,咱们走。” 涂山瑟瑟发抖。 圣女之力怎么这么没骨气? 看来它今后还得乖一点再乖一点,瞧圣女之力那摇尾乞怜的模样! 它才不会变得跟它一样! 涂山伸出蛇信子,舔了舔柳岁的手掌。 圣女之力,“......” 这都什么操作?这还是从前印象中高冷凶残的圣蛇? 是狗吗?还学会舔人示好了! 可惜,它也想,但它只是个灵体! 做不到!!! 雨夜里,景昭辰的身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阿昭,阿昭,你怎么了?吓着了?” 柳岁拉他,他仍有些怔怔。 回想起刚才的场景,觉得一切如在梦中。 “岁岁,那是长白口中的圣女之力?” 柳岁回头嫌弃看一眼。 “对,而且这玩意和长白一样聒噪的很!” 她亲昵挽着景昭辰的胳膊,声调明显比方才温柔。 “阿昭,我又累又饿,你背我吧?” 景昭辰单膝跪在地上,“上来。” 圣女之力小心凑近点,可怜巴巴望着柳岁。 “你现在心情好了,就让我回去吧。” 柳岁摇头,“走开。” “我在外时间太久,会消失的。” 圣女之力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柳岁却笑了。 “在装可怜这一门,我若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你还是回炉重造再来我面前演戏。” 圣女之力简直欲哭无泪,早知道它就不出来耍这个威风了,现在好了吧,回不去了! 它努力回想,自己当初是怎么死不要脸进到柳岁丹田里的? 圣女之力想进圣女丹田,需得圣女心甘情愿方可,可柳岁对这些虚幻的事一直很抗拒,以至于它只得躲在灵池的鱼身上暂时栖息。 对了,柳岁吃了龙鱼! 它悄悄问一旁看起来有些偷感的涂山。 “喂,这丫头喜欢吃什么?” 涂山本想摞两句难听话,但想到圣女之力的恐怖,只得乖乖回答它的问题。 “不挑食。” 圣女之力恶声恶气威胁。 “你最好给我安分点,打不过她,但还能灭得了你!” 涂山嗫嚅,此刻简直恨极了。 为什么就它不能说话?? 它可怜巴巴蹿上去,蹭了蹭柳岁的手背。 呜呜,主子,它欺负你的小蛇蛇了! 柳岁垂眸,“管你什么狗屁之力,赶紧滚远点,我们可都不待见你!” 涂山点头,就是就是,主子的小可爱只能是我! 简直跋扈,霸道,不可理喻! 圣女之力暗戳戳骂,没有心,也觉得很委屈。 “你骂我?” “.......??” 传闻中的窥探人心,它今日可算真的见识到了! 这一下,更加坚定了它要跟着柳岁翻天覆地的决心! 对,怀义乱就让它乱,有圣女的地方,就是圣女之力的归宿! “是我之前想的太过复杂了,跟着您,就是我最大的荣幸。” 它搜肠刮肚,把从前听过所有的赞美人的词全部说了一遍。 可惜,柳岁不为所动,甚至趴在景昭辰背上睡着了。 这一天过得可谓惊心动魄,本想着可以在客栈歇两日,谁知道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别说睡觉了,就连好好坐下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虚幻离奇的事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是这圣女之力非要凌驾在自己之上,那就别怪她翻脸无情! 给它个深刻的教训,好让它知道谁才是主子! 第152章 匪夷所思 柳岁觉得自己就是个离经叛道之人,从不受这朝代的约束,而且她一来就流放,每天忙着如何养家糊口,也从没有人因为她是女子就用那些条条框框来要求她。 她就像刚出生的婴儿,用一双眼来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但,光怪陆离的事从内心讲她还是非常排斥的。 就拿一直跟在屁股后面的圣女之力来说,简直匪夷所思,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换成旁人,也许会很高兴自己有这一番际遇,毕竟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圣女之力如今可是苦巴巴跟在身后的。 她闭着眼,身体能清晰感受到圣女之力的渴望和迫切。 流言止于智者。 所谓圣女之力也必须要有承载它的躯体。 而她无疑是最适合的容器。 但,万事万物都有自己要遵从的规则,圣女之力也不例外。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圣女之力已经从开始时的深紫变成浅紫。 “真的,只要离开您两个时辰,我就会消散无踪,归于混沌。” 柳岁微睁了睁眼,一脸的无所谓。 “人都不能永生,何况你这灵体,本就需依附才能壮大。” 她弯唇,“对了,如果我死了,但是还没找到下一任的圣女,你的结局当如何?” 圣女之力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偏还不能与她硬碰硬,只得软了声调轻声哄着。 “不会的,上一任的圣女身死,灵体会早她一步去寻下一位圣女,生生不息,所以您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所以说等同于是抛弃了即将要死的圣女?那我要你这种忘恩负义之辈有何用处?” 不光不听命令,还是贪生怕死的。 圣女之力一噎,倒是从未往深层想过这问题。 它的存在该有百年了,一直遵循着一个原则,那就是寻到圣女,壮大自己的同时,也协助圣女治理怀义。 怎么从柳岁嘴中问出来,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它一个外人看不着摸不着的灵体,也要背负忘恩负义的骂名? 柳岁深吸一口气,按住心中想要把这气团一掌拍散的冲动。 “如果不能为我所用,且不分善恶好歹,只一味机械地进入一个又一个圣女的体内,你的出现又有什么意义?” “我无法拯救苍生,也做不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永远保持一颗善良的心,是我的初衷!所以,我不需要你!” 自古习武和修仙皆为正义而存,欲不灭道不存。 可活在世俗中的人谁又能真的抛开七情六欲,不过是少些私心,多些大爱。 圣女与圣女之力就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互相依附,难分高低,可这股灵力用在正途那就是惩恶扬善,可若是有人之心利用它走捷径,那就是助纣为虐! 她也不知自己穿越一场因何而来,但肯定不是为了造杀孽! 为了不让大昭千疮百孔,满目疮痍,为了所有想要守护的人世代喜乐,她想她愿竭尽所能! 只有一步一步朝前走,才能知道到底走多远。 她想得深远,不觉间已经到了落脚的客栈。 烛火摇曳,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 这一刻,更坚定了柳岁要护着身边人的决心。 “你走吧!不管是重新寻找适合的身体还是归于混沌都与我没半点干系!至于怀义,呵,能定下这种无情无义规则的地方,乱就乱了吧!” 她从景昭辰的背下轻轻跃下,甚至都不曾回过一次头。 圣女之力有些沮丧,它在门边不断徘徊。 百年来既定的规则要被打破重造其实是件很难接受的事。 可,柳岁说得对,没规矩不成方圆! 圣女之力凌驾于圣女之上,本就称不上尊重,何况它其实才是那个需要依附的虚幻之力。 简单洗漱一下,柳岁就与景昭辰坐下用饭。 忙活了一天,这会反而没了胃口,只吃了小半碗饭,两人同时放下筷子。 “岁岁,其实我觉得你不必如此急着拒绝,只要它愿为你所用,于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柳岁趴在桌子上,手指戳着茶水描画。 “嗯,可你也看见了,它压根不服管教,又没实体,就是想揍也揍不着啊!” 景昭辰端起茶啜一口,眉头微微蹙起。 “这茶怎么这样苦?” 江树捂着屁股从阴影处走出来。 “回爷的话,这是柳姑娘吩咐煮的,添加了一些药材。” “嗯,喝了吧,对你大有裨益。” 她不多说,景昭辰也不问,端起茶一饮而尽。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百密也总有一失,我就想着不如让你自带抗体.....” 景昭辰的瞳孔猛地缩了缩。 “你......该不会加了尸虫?” 柳岁懒懒应一声,“是啊,晒干磨成粉是上好的药材,避毒驱虫.....” “呕——” 不等她话说完,景昭辰冲到门边干呕起来。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只只肥胖又丑陋的虫子不停地蛄蛹,胃里就忍不住一阵阵翻江倒海。 “我.....无需你那什么抗体!” 景昭辰的声音有气无力,扶着门槛的手也有些发抖。 柳岁托着腮望着他笑。 “他们都喝了,也不见像你这般大的反应.....” 话音方落,干呕声不绝于耳。 柳岁,“......” 她的手指一下下点着涂山的脑袋,目光不经意落在门口那团颜色越来越浅的灵气身上。 “涂山,你说经此一事,它日后会乖乖听我的吩咐吗?” 涂山哑然。 就圣女之力那眼高于顶的脾性,怕是难。 它犹豫地甩了一下尾,又甩了一下...... 柳岁的巴掌如常呼下来,打得它眼冒金星,差点没把才吃进去的肉干吐出来。 “它说它由圣女灵力所化,但又有自己的思想,不像你整日就惦记着吃和睡!” 如此明显的对比,涂山只觉得一颗心拔凉拨凉的。 不过离开柳岁的身体一个时辰,圣女之力就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灰飞烟灭了。 “我知错了,日后绝不再犯,您说的对我与您该融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从前是我狭隘了。” 柳岁暗叫一声哟呵,这家伙还挺有见解,认错态度也端正。 第153章 契约成 柳岁笑,一双眼弯的似天边月牙,盛着满天星光,让人也跟着心生欢喜。 “认错态度良好,就是不知能不能真的悔改,有待验证,今日姑且原谅你。” 圣女之力开心,刚想冲进她身体,却又被弹了回来。 “猴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口说无凭,立字为据!噢对,你没实体,也不会写字,确实有点强灵所难了哈。” 话虽如此,柳岁的态度却很坚决,大有一副你若不依,我就看着你消失的架势。 景昭辰也不吐了,有气无力倚在门边,看柳岁一本正经与地上那团模糊的气体讲道理。 柳岁对着涂山念叨,又似在自言自语。 “既然互相离不开,就一定有共存的法子,只是暂时不为人知罢了,你说是不是?” 涂山干脆爬去景昭辰脚边躲清静。 见圣女之力依旧毫无动静,柳岁站起身,很没形象地伸了个懒腰,旋即打了个哈欠。 “困死了,我先上楼去睡了,各位晚安。” 说完,转身就走。 圣女之力只觉得头晕目眩,恨不得化为一缕清烟,死了完事。 可它有使命,事情一日不完结,它就一日不得安眠。 “我.....我说,您可以契约我!但至此以后,你生我在,你死我亡,再无反悔余地。” 柳岁在他们都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唇角。 这与她偷长白的那本书上描写的一模一样。 虽然她穿越不像其他人一样开局就有空间,可到底也算有了金手指。 只要好好运用圣女之力,景昭辰对敌时就再不必时刻忧心她的安危。 他是大树,她也不当那菟丝花,要做就做与他与肩的树,相互扶持,抵挡风雨! 她回头,一句话也没说,伸出手,朝着圣女之力努努下巴。 所以,契约也得它出力? 也是,它现在才是卑微求存的那一个! 圣女之力悔得肠子都青了,明明安然无事地待了那么久,干嘛非得钻出来装大爷,这下好了,一朝成孙子了! 柳岁也不催促,只是一个接一个的哈欠看得景昭辰眼角跳了又跳。 “我数三个数,若还是不愿意就算了,从哪来滚回哪去。” 她不喜欢被人掌控,更不喜欢强人所难。 听圣女之力的意思,只要契约就等同于把她们俩锁死在一起,她还好,多了份助力,但圣女之力至此就再无自由。 所以,行不行一句话,可她是真困,困得想要暴走! 景昭辰越过所有人,迈上楼梯。 “岁岁,结契并非那么简单的事,你若困了,就先去睡,明日再说也不迟。” “.................” 正想着自己该如何面对今后被奴役的悲惨岁月的圣女之力,听到这话险些就哭出来。 它要是能等到明天,还用这么卑躬屈膝? 好说歹说求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柳岁松口了,这男人又横插一脚。 真是多管闲事! 柳岁的目光频频扫向二楼的房间,松软的床榻近在咫尺,她却离它始终有段距离。 她现在没心思听契约的事,她就惦记她的床。 景昭辰见状,叹了口气,宠溺地揉揉她的发顶。 “走吧,去休息,明日无事可多睡会。” 圣女之力认命了,“给我一滴您的血即可。” 这么强大的灵气摆在面前,这姑娘竟然还只惦记着睡觉,是该夸她心大还是对一切都不在意? 就见刚才还困得几乎站不稳的柳岁,瞬间目光灼灼。 “我再问一次,结契乃是你心甘情愿,而非我强人所难!” “是!我心甘情愿为你所用,生当同眠,死当同穴,荣辱与共,不离不弃.....” 景昭辰嘴角抽了抽。 这怎么还整上誓言了,听着像是即将拜堂成亲似的。 柳岁扬手,“别说这些花里胡哨的,抓紧时间,办完睡觉!” 柳岁的这一句,听得楼下众暗卫心都跟着漏跳了一拍,不由齐齐看向景昭辰。 柳姑娘说话一向直来直去,性子也泼辣,习惯了就会觉得与她在一起特别的放松。 但,摄政王就不是这么好相与的人了! 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要成亲了! 摄政王对柳姑娘也没说过这么肉麻的话! 圣女之力对他们的反应十分不屑。 “都说我是由圣女灵力幻化而成,说起来,也算是姑娘,哼,看你们一个个肤浅的样子!” 血珠子在柳岁指尖晃了晃,圣女之力也顾不上与他们生气,猛地缩成一个小紫点。 柳岁只觉腕间似被什么叮咬了一下,微微有些刺痛,旋即一切恢复如初。 江树目瞪口呆,“姑娘,你的眼睛!” 景昭辰侧目,并无异常,仿佛刚才一闪而逝的紫气只是他的幻觉。 “至此,我与您融为一体,心意相通.....” 柳岁惊的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在阶梯上,久久不能回神。 “阿昭....它还会说话!你的内力也会如此?” 景昭辰笑着将人一把抱起。 “都说我与你不同,既然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带你见个人。” 柳岁也就不再纠结,人才挨到枕头上,就已经沉沉睡去。 一夜好梦,直至天光大亮,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棂打在她的脸上,手腕处隐隐有紫气浮动。 她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环顾四周。 梦很冗长,长得她都有些分不清那些事是否真的发生过。 “所以怀义毁了也不能落入旁人之手?” 紫气浮动,一时静的可闻针落。 怀义有三处普通人无法踏足的密林,长年瘴气环绕,荆棘丛生,偶有野兽出没,震天的吼声令人胆战心惊。 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蕴藏着巨大的财富。 百年来都流传着一个传说。 每隔五十年,密林深处会开出一朵花,得到花者,可开启怀义宝藏,一时间前来探宝的人趋之若鹜,一个个不怕死地往里冲,最后皆尸骨无存。 可就算如此,贪念如同魔鬼,一旦在人们心中生根发芽,就再也控制不住,轻而易举可以坐拥用之不尽的金银财宝,还有举世无双的神秘功法,谁又能抵抗得了! 第154章 初生牛犊不怕虎 早饭刚用了一半,客栈的大门就被一群人堵住,他们也不敢冲进来,只站在那大声叫嚷。 “昨晚那妖女赶紧出来!我家员外已死,管家也快不行了,大夫说需以妖女之血入药方可捡回一命!” “让你说,你还真说?那姑娘多大本事你昨夜没瞧见?是不想要命了吧?” 男子耸肩,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 “怕啥!一个小娘皮还能翻了天不成!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你们也不想想,员外已经死了,若管家也死了,咱们都得被发卖!” 拉住他胳膊的男人松开手,虽没反驳他的话,却也不赞成,他默默往后退了又退,确认他不是那个出头鸟才堪堪停下。 真是左右为难,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说的就是他们如今的情景吧! 景昭辰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又替柳岁夹了只虾饺。 “昨夜你就没怎么吃东西,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住。” 柳岁吃得头也不抬,含糊着就算答应了。 她真的很想说自己也不是真的富家千金,没那么矫情,不管从前还是流放之路,断水断粮稀疏平常。 但看着景昭辰一脸关切,她还是乖乖夹起虾饺放在嘴里慢慢咀嚼。 方才叫嚣的男人见柳岁他们一派云淡风轻,你给我夹个包子,我替你盛碗汤,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禁不住咬了咬后槽牙。 他往里冲,门口的暗卫只斜了他一眼,并未阻拦。 “你还吃得下东西,管家还在床上生死未卜......” 话间落,人已经如同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甚至还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抛物线。 柳岁唏嘘,又喝一口粥。 “他死不死与我何干?一来,我不是他娘,二来我不是郎中,你是不是寻错人了?” 柳岁对圣女之力的表现很满意,为着这个也得多吃半碗粥。 对了,柳岁嫌圣女之力这称呼过于招摇,已经自作主张唤它红红。 圣女之力百思不得其解,只要眼不瞎的都能看出来它是紫色的吧? 柳岁摆手,“告诉你们也听不懂,狐妖小红娘看过吗?涂山红红可盐可甜。” 一个是灵体,一个是胖蛇,确实听不懂。 其实柳岁喜欢她也并没那么肤浅,涂山红红喜欢夏日雷雨天,凉爽的空气配上倾泻的大雨是难得的享受,她也喜欢冬日大雪时的暖阳,牵着爱人的手,看着阳光把远山涂成金色。 其实柳岁最想要的就是这样无拘无束的日子,所以她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一开始的初心,因为,她想让他们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江树举着几根糖葫芦进来。 “姑娘,这个可甜了!” 他边说还边咬了一口自己的。 景昭辰蹙眉,“她整天不好好吃饭,都是被你们这些小零嘴给喂饱的!”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些暗卫特别喜欢和柳岁相处,平时一个个抠搜搜的,可给柳岁买起小零嘴,掏钱掏得毫不心疼。 因为柳岁给予他们的更多! 她能记得住每一位暗卫的名字,还有他们每人的暗疾都记录在一个小本子上,精心为他们炮制汤药,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人的一生说起来很长,但其实不过须臾,能相逢在茫茫人海,实属不易,谁不想被记住,被惦念? 他能做到,就是在有限的时间里,竭尽所能呵护她,疼惜她,信任她! 江树垂头,不敢多做辩解,一双眼时不时瞄向柳岁。 昨天姑娘就说想吃,可回到客栈天都黑了,只得作罢。 江风没家,打小跟着景昭辰,可都是大老爷们,也不太懂得表达。 可他们都一样,渴望家的温暖。 而柳岁的出现,无疑给了所有人家的感觉。 所以他们把她当家人,当姐姐,愿意宠着,捧着,让着。 柳岁睇一眼景昭辰,从江树手上接过糖葫芦。 “多谢你还记着这事,我早几天就想吃了。” 她咬一口,笑的两眼弯弯。 “好吃,比宁安的果子甜。” 她凑到景昭辰面前,撒娇似的蹭蹭。 “别恼,瞧我今天不是吃得挺多了,对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什么人?咱们快走吧。” 柳岁背在身后的手朝着江树晃了晃。 江树撒丫子就跑。 景昭辰不急不疾把碗里最后一口汤喝掉,拿出帕子擦干净。 “我的人倒不急着见,倒是眼前这事瞧着更棘手。” “行,先处理这事,顺带看看员外府是何模样。” 柳岁又咬一口糖葫芦,却见涂山一脸馋样盯着她。 “这个你也能吃?” 涂山的尾巴摇到飞起。 有一个这样的宠物,她觉得生活一下多出许多的乐趣。 景昭辰就跟在身后,看着柳岁丢一颗果子,涂山就跃起接住,玩得不亦乐乎。 他按了按眉心,能把蛇当狗养的不多见。 见她出来,就有人自觉在前面带路,离得不远,正好走过去,顺便消消食。 员外府在外面看来平平无奇,两只石狮子上生了些微青苔。 转过影壁,就看到一个巨大的庭院,每个院子都栽种着槐树,这个季节,槐花味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宅后有一片不知荒废了多久的空地,中央是一个飘满浮萍的水池,时不时有青蛙跳出来,破败的墙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爬满了藤蔓,像一条条长蛇蜿蜒开来。 柳岁驻足,身旁的景昭辰也跟着停下来。 “可是有何不妥?” 柳岁摇头,“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这里面阴森森的,阿昭,咱们刚才一路走来,都是阳光明媚,可你看这。” 景昭辰举目四望,可能是因为槐树太过繁茂的缘故,每一个院落几乎都照不进来多少光线,正是热的冒油的季节,站在这,却令人背脊发寒。 “自古槐树就是阴寒之物,那些传说故事里,就是用来引鬼怪的,槐之一字,木,鬼也。” 既然孙员外的家底如此丰厚,而且古代最讲究风水,他就不可能不知道槐树不适宜种于家宅。 招不招鬼另当别论,主要是槐树枝干粗壮,树冠茂盛,会影响采光,年头久了的槐树内里容易空心,风起,就会发出呜呜咽咽的怪声。 第155章 招魂 再说古代人在购置宅邸时会请有名的风水先生来看过,不吉利之处都会用其它的方法化解。 绝不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道理。 此时正值午时,这里却阴森可怖,乌鸦的叫声一声接着一声,令人毛骨悚然。 她不动,后面的人自然也不动,就静静的候在一边。 柳岁看一眼涂山,它并没多大的反应,草丛浓密,它却毫无兴趣。 再往里,匾额上龙飞凤舞写着三个描金大字:桑槐堂。 屋子两边照例是古槐,粗壮的树干上缠绕着红棉布,一层又一层。 树下还摆着祭祀用的香炉、点心、水果,这些都司空见惯,最诡异的是一只玉盏里摆放着的一小把红线和锡纸元宝。 就算员外府没鬼,这么一来,也能把鬼招来! 柳岁紧紧挽着景昭辰的胳膊,半边身子恨不能挂在他身上。 “这是用来招鬼的......跟书上写的一模一样。” 景昭辰笑一声,无奈的摇摇头。 “你既然这么害怕,为何还要看这些书?” 柳岁捂着眼,就留了个小缝看路。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没我,你们能知道这些是做什么用的吗?” 好像很有道理,但不太多。 明明是她最爱看这些稀奇古怪的书籍,只要是书,她都爱不释手。 “对,我的岁岁最见多识广,那你说说可有破解之法?” 柳岁摇头,“不知道不知道,赶紧走,晦气死了。” 孙员外住的正屋很奇怪,不是大昭常见的平顶或拱形顶,而是呈三角形状,尖利而突兀,似乎要突破云层。 飞檐上挂着十八个无芯的铜铃,风来,似能听见丁冬的响声。 有小厮打扮的让开路,明明是夏日,孙员外的门上依旧挂着冬日里用的棉帘。 推开门,奇异的花香夹杂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房里暗得几乎看不清,只依稀看得见床榻上躺着个人,偶尔发出几声呻吟。 柳岁拉住景昭辰,示意他看一旁。 房里全是顶天的柱子,每一根上面都刻着奇怪的图纹,还被用大红的漆精心勾勒过,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柱子在流血。 左手边的香案上供的不知是哪路神仙,长得面目狰狞,相貌丑陋。 “姑娘,这像不像您那话本子里描写的那罗刹殿?也全是这样的柱子。” 江树压低声,又指了指香案上供着的东西。 “哪个好人家供罗刹阎罗啊,姑娘咱们离开吧?” 柳岁这时候反而不怕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是没鬼也想招鬼,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江树,你最擅长轻功,去看看其他院落,尤其那个废弃了的,一定要仔仔细细搜。” “那姑娘你们小心。” 柳岁拉住他,“偷偷去,别被江风发现。” 她又踢了脚懒洋洋的涂山,“你跟他去,别让人伤到他。” 涂山不情不愿的跟在江树身后。 一步三回头。 可惜,柳岁压根没看它一眼。 要它说,有个屁的鬼,不过就是这群人在装神弄鬼! 一天天的不干人事,尽整这些幺蛾子,害得它跟着受累。 “岁岁不怕了?” 景昭辰眉眼带笑,语气里满是戏谑。 柳岁盯着床上的人已经好久了,闻言只是笑了笑。 “说吧,如此大费周张引我们来是为何?看这装神弄鬼的样子,是打算把孙员外的魂魄招回来?怎么,是有什么暗室啥的打不开?想当面问问清楚?” 床上的人身子猛的一僵,被人当场揭穿心思,他也就不再装。 管家重重咳几声,嘴里涌上一股腥甜。 “咳咳,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家员外无缘无故原地消失了,你还敢说你不是妖女?怎么这是害怕员外的魂魄来索命吗?” 柳岁抽了抽嘴角,“你这是摔伤脑子了?再说即使他死了,不还有女儿,轮得到你一个管家在这耀武扬威?” 她好似这时才想起还有孙枝枝这号人物存在。 管家痛得拧起眉,被子里的手紧握成拳。 什么女儿,不过是用来引诱官员的筹码,他孙员外可以安排一个孙枝枝,就能安排第二个孙丫丫..... 想到后院还关着那么多女人,管家心跟着沉了沉。 他朝床一侧的小厮拼命使眼色,奈何那人就跟入定了似的,双眼空洞无神,也不知看向何处。 江树没回来,倒等来了慢吞吞的涂山。 它嘴里叼着一方绣帕,只看上面的图案,就知是女子的。 柳岁一脸你回来有什么用的表情,让涂山很受伤。 它又努力探了探身子,如今它直立,都能够到柳岁的鼻尖。 这丫头的身型可真够矮......啊,不是,娇小。 柳岁眯眼,目光不善。 “行,那你具体说说发现什么了?” 涂山,“.......” 它觉得这么为难一条蛇真的不是好人所为! “要不我去看看?” 景昭辰一直在翻看书架上的各种书籍,一无所获。 柳岁摇头,“不必,这帕子上的香味你不觉得熟悉吗?” 景昭辰看都懒得看别的女子的东西,敷衍的应一声。 柳岁继续道,“这上面沾着的血渍已经干了,有人受伤了,但应该有几个时辰了。” “还有,这帐中香,不知想迷的是谁?” 好端端的招亲,你情我愿的事,干嘛非要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这背后定有蹊跷。 管家张了几次嘴想要打断她,奈何柳岁语速本就快,脑子更是转得快,他愣是插不进一句。 “哦,我再来猜猜,管家身上也沾着这味道就很令人遐想了!孙枝枝一直在绣楼未曾露面,那绣楼旁的人也不许进去。” 柳岁摩挲着下巴,秀气的眉还挑了挑,看得管家心惊肉跳。 “孙员外就算为女招婿,应该也看不上你这种猪头吧?所以,一定是你觊觎孙枝枝美色,想要霸王硬上弓......” 管家听她越说越离谱,一张脸涨得通红,一口闷气憋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 “胡说......八道!后院女子那么多!哪个不比这瘦得柴火一样的孙枝枝强!” “原来如此,员外府的嫡出小姐竟被个下人贬低如此,看来府中的确都是群不知礼数的禽兽!” 第156章 员外府的秘密 员外府也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蜡烛快熄时就有人进来换上几支新的。 一个纤瘦的少女跌跌撞撞往柳岁他们这院跑,踉跄着摔了好几跤。 有几个面相凶狠的男子在后面紧追不舍,嘴里骂骂咧咧。 “如今员外死了,这府上是管家做主,我们劝你最好识相些,乖乖回去,至少能保住小命。” 少女似乎受了伤,还没靠太近,就能闻见血腥味。 她不断喃喃,“救命,救我!去哪都行,就是不要在这。” 她的额头一直在往出汩汩冒血,整张小脸全被血染红,看着可怜又莫名的诡异。 身后的男人手里握着木棍,恼羞成怒朝她的后脑呼去。 木棍砸到少女的腿,她双膝一软,重重摔倒。 柳岁也不知这闹的是哪一出,不好轻易出手,景昭辰则更绝,直接坐在窗边软榻上认真的烹茶,仿佛外界一切都与他无关。 管家咳几声,听得见外面的吵闹声,奈何身上实在痛得厉害,肋骨也断了两根,根本起不来。 “咳咳,都吵什么!还不把人带下去,一群废物。” 少女凭借着最后一丝力气爬到柳岁脚边。 “求你,救我出去,我知道他们的秘密.....” 她的嘴被人拿破布堵住,半拉半拖往西边的院子走。 “站住!我让你们把人带走了吗?” 柳岁手里抓把瓜子,左一个右一个嗑得香。 管家嘴角禁不住抽了抽。 这他妈还有人敢在供桌上拿吃的!还是和阎罗抢东西! 新鲜水果被她吃完了,点心被那只肥得爬不动的蛇吃得渣都不剩,末了,说碟子好看,也直接揣兜里了。 道士明明说树下要供上好的茶叶,最好是孙员外生前爱喝的,如此才能顺利把他的魂魄引来。 柳岁猜得不错,孙员外是有个暗室,可没人知道设在哪,更不知道里面是否有机关。 结果,茶叶被那长得比女子还漂亮的男人烹了! 茶香袅袅,管家却觉得刺鼻,他气的胸腔不断起伏,这些人就没个忌讳的事? 剧痛传来,管家痛得闷哼一声,眼前发黑,他赶忙摸出枕下的仙丹塞到嘴里。 能不能治病不知道,反正道士的仙丹吃了就心安。 那边抓着少女的几个壮汉已经全部倒在地上,死活不知。 柳岁蹲下来,看着眼前这瘦得一阵风就能吹跑的少女。 “你是孙枝枝。” 不是疑问,语气十分肯定。 少女点头,唇边还沾着未干的血渍。 “是也不是,我本就是孙员外收养的孤女。” 她自嘲地苦笑一声。 “不然能在府中被一群下人欺压至此?” 柳岁对她的身世不感兴趣。 “说说府中有什么秘密?与槐树有关?” 少女愣了愣,还以为她会接着自己的话往下问,毕竟她不是真的员外府千金。 可柳岁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她一时竟不知如何招架。 “还是说你也是其中的一步?让我猜猜,你应该是为了吸引谁的注意,但最后却盯上了我们。” 柳岁笑,也无需孙枝枝开口。 “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顺着她纤细的手指,孙枝枝不好意思看一眼景昭辰,垂着眸一言不发。 沉默就是最好的证明。 柳岁也不恼,浅笑盈盈盯着孙枝枝。 直看得孙枝枝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 “不过如此也敢惦记我的男人!” 柳岁这一巴掌来得干脆又突然,啪的一声,孙枝枝的脸上瞬间肿得老高。 所有人都惊得好半天回不过神,只有景昭辰像没事人一样,依旧在那安之若素。 孙枝枝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不明白上一刻还笑得如同春日的姑娘,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嘴里有几颗牙齿甚至都有些松动,满口的血腥味,孙枝枝险些没忍住吐出来。 一只漂亮的手掐住孙枝枝的脖颈,眼前的姑娘依旧笑得和煦。 “问你话呢!对了,忘了告诉你,我脾气不太好,没多大的耐心等你从头到尾想清楚。” 她声音甜糯,带着几分慵懒,孙枝枝却吓得浑身冒出冷汗。 “放了......我.......我说......那花泥......” “嗖——” 一枚暗器划破风声,柳岁松手,孙枝枝险险避开。 粗壮的槐树干对穿了一个洞。 “花泥里全是尸骨吧?只是这些人就没家人来寻过?” 孙枝枝吓得哆哆嗦嗦,那暗器威力之大,如果刚才柳岁没松手,现在被射对穿的就是她! “是,全是孙员外从各地寻来的孤女,就是看中她们无人牵挂,死了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 柳岁一脸的了然。 “难怪了,就说这槐树长得格外茂盛,这法子谁想出来的?” 孙枝枝恶狠狠看向屋里。 “这该死的管家,早就惦记员外的财产,还还......” 她紧紧握着衣角,那眼神像是想把管家立马就生吞活剥了。 不知是她真的恨管家,还是演技一流,反正柳岁也不在意。 “荒废的那处可是关着人?都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孙枝枝索性也不再隐瞒,今天她要是全说了,可能还有条活路,可若再继续留在员外府,管家一日不死,她就生不如死,与其这样过完后半生,还不如拼一把。 “孙员外死的突然,那些女子暂时都还活着,正巧管家也伤了,没空理会这事。” 孙枝枝舔了舔干裂的唇,低声央求。 “姑娘,如果我全说了,您能救我出去吗?我愿当牛做马服侍姑娘一辈子!” 柳岁也不急着承诺,毕竟这姑娘刚才还配合员外府的人演了那么一出,她的话不可尽信。 至于这种两面三刀的人,更是不可放在身边。 她能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却不会把这样的隐患留下。 农夫与蛇的故事就是最好的说明。 “我先听听你说的值不值得我大费周章救你出去,毕竟我身边不留无用之人,至于你的价值,我一时半会也不清楚,我这人从来不会轻易许诺!” 孙枝枝咬着唇,手紧紧握着,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她猛地抬头,眼里再无半点犹豫。 第157章 是人是鬼! “孙员外每年都会让人到晏城去搜罗孤儿,女的好吃好喝供着,男的则要为他卖命。” 她的眼睛似乎盯着某处,却又像是透过那里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女子一过及笄,孙员外就会.....采阴补阳,最后按照道士所说,割开她们的手腕,饮新鲜的血,据说可无病无痛,长命百岁。” 孙枝枝觉得嗓子干得快要冒烟,虽说她是被逼无奈,与他们上演一出苦肉计,可她的确好几日不曾进食。 柳岁朝一旁伸手,“给我盏茶。” 那个冷峻如天神的男子竟真的听话地端着茶走过来。 孙枝枝伸手,他却连看也不看她一眼,甚至嫌弃地把衣角撩起来,生怕被她碰到就脏了似的。 “喝水,说这么久的话渴了吧。” 他笑着把茶盏放在柳岁唇边,看着她一口气喝了大半盏,这才把另一杯放在地上。 孙枝枝抬头,灯笼的光有些昏暗,仍是能看清男子摄魂夺魄般的容颜,星子一般的眸只有看向柳岁才是温柔的。 她看到他紫色华服的一角沾了灰,伸手想要抚掉,景昭辰却迅速地后退两步,上扬的唇角瞬间就拉直,整个人冷的似乎快要结冰。 “不想死就滚远点!” 他的声音凌厉的如尖刀,像是下一秒就会要了她的性命。 孙枝枝吓的缩回手,端起茶盏,身子仍不停的哆嗦。 “喝吧,然后继续。” 柳岁环顾一圈,“江树还没回来?” 江树从另一头小跑着进来,身上脸上全是灰,整个人看着十分狼狈。 “回来了!姑娘,人都救下了,全部安置在前面的厢房里,不过有几个看着已经不成了,要找郎中吗?” 柳岁扶着景昭辰的胳膊站起来,腿麻的好半天缓不过来。 她手指沾点茶手,点着自己的鼻尖。 “现在什么时辰了?这府里都不管饭的吗?还有,夜里来回地走也不安全,让人收拾几间厢房出来,客栈里的东西你也让人收拾一下全送过来吧。” 她不急不忙的一通安排,那架势仿佛她才是这宅子的主人。 景昭辰抚额。 “这宅子阴森森的,你确定要住下来?” 柳岁点头,“对,我还真想亲眼看看鬼长什么样!” 她莞尔,“你说会不会招来一府子的鬼怪,到时站都站不下。” 一阵风吹来,透过已经空心了的树干,呜呜咽咽的就似女子的啜泣声。 孙枝枝搓了搓手臂,她倒是不害怕,反正早就习惯了的。 真要论起来,人有时可比鬼可怕多了! 毕竟这种伤天害理的事,鬼可做不出来,但孙员外就能狠得下心,那些女子在他眼前血枯而亡,他丝毫没一点愧疚,这样的人,死后就该下地狱。 “行了,少废话,去准备饭菜,要是敢耍花招,全杀了就是,反正这府中最不缺的就是死人,多你们几个也不多!” 几个一直守在院中的男子互相看了看,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姑娘......喜欢什么口味的菜?现在开火肯定是来不及了,但小的现在就出去买回来!” 柳岁满意了,“就买晏城有名的菜吧,到这里还没来得及尝,就被你们什么狗屁管家坏了兴致。” 有人小声嘀咕,“不是狗屁管家,他叫王霸天。” “什么?好好的人叫王八?他爹娘怎么想的啊!” 那人咽了咽口水,“回姑娘,是王霸天。” 柳岁不耐烦的挥手,“差不多的意思,赶紧去买,我饿死了,还有,他们一直提的道士今夜会来吗?” 院中突然陷入死寂。 众人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哪句话又惹得柳岁暴走。 “不说?还是不知道?或者你们觉得活够了?” 她嗖的闪身到一人身前,大力掐着他的脖子。 “那个你,看什么看,去买饭菜啊!” 到这时她还惦记着吃,仿佛手里掐着的不过是一只死鱼。 “喂,还有被褥,一应的物什全要崭新的!” 那人嚅嚅应着,脚下跑得飞快。 “岁岁,你松手,他.....好像已经没气了。” 柳岁哦一声,松开手,那人重重摔在地上。 “还是控制不好,都怪红红。” 圣女之力简直欲哭无泪。 她需要时间与圣女之力彻底融合,需要适应这力量带来的惊人伤害。 “姑娘,那道士一般子时会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虽然被树遮的严实,依旧能看到一轮圆月正当空。 “今天十五,他必过府,而且.....他还不知道员外死的消息。” 孙枝枝目睹了这一切,恨不得把自己犯贱的手剁掉,这姑娘看起来弱不禁风,可杀人眼都不眨。 一个人能在杀了人之后还保持着无辜可爱的神情,更让人觉得可怕。 “姑....姑娘,一般的尸体都会埋在园子里,那道士偶尔会带走几具,但不知原因。”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细微的动静,很轻,但能听得出是刻意放缓的脚步声。 景昭辰想也不想地揽住柳岁的腰跃到树顶。 其余暗卫速度也很快,甚至还把坐在地上发呆的孙枝枝也顺手捞上来。 来人着一身道袍,头发披散着,太黑了,实在看不清相貌,个子不算高,但他手上却戴着个与身份不相符的碧玉扳指。 景昭辰眯眼,“金兽图案,此人并非道家之人。” 柳岁一副这不是明摆着的表情。 她努了努嘴,“你见过哪个道长头上戴金簪?还有.....” 柳岁吸了吸鼻子,有了圣女之力最大的好处就是所有的感官全部被无限放大,她甚至能听到花朵绽开的声音。 “他还涂粉?啧啧,这活得比我还要精致。” “难不成他是个女子?” 江树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柳岁没好气拍一把他的后脑勺,就这一下,差点没把江树给拍到地上去。 “骨节粗,还有喉节,一看就是男子,但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怪癖,看来这员外府的秘密有趣得很啊。” 景昭辰点头附和,“岁岁,你有没有发现他走路的姿势很怪异?我也说不上来这种感觉。” “嘘,是人是鬼,看看不就知道了!” 第158章 措手不及 其实也不必刻意地打听,柳岁不过才来晏城两日,这道长的名讳就已听了不下十次。 明清道长在晏城可谓大名鼎鼎,尤其有钱人家,都争着抢着请他入府看风水,或是除邪祟。 有风言风语说这清明所居的清明观后山建了座大宅,里面养着不计其数的女子,她们都只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年轻貌美,最年长的也不超过二十岁。 孙员外为投其所好,经常搜罗女子,晏城和附近的不找,怕她们的家人寻来,也为了杜绝后患,毕竟那些女子最后的下场都很凄惨。 而这孙枝枝据说不光貌美,亦精通诗词歌赋,打小就是晏城有名的才女,可家道中落,她也险些被充当官妓,是孙员外及时出手保下了她,并将人带回府。 孙员外对孙枝枝倒是还算安分,对外就说怜惜孤女,收在膝下为义女,且他百年后,孙府全部家财归孙枝枝所有。 不明真相的百姓对孙员外交口称赞,夸他是大善人,还有些惋惜自己家的赔钱货没孙枝枝这么好的造化。 都传孙枝枝貌似天仙,可真正见过的人没多少,不过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阿昭,你说孙员外原本打算利用孙枝枝勾搭谁?” 柳岁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也不等景昭辰开口。 “也不知是哪个倒霉催的被孙员外盯上了,啧,你说.....该不会是他自己喜欢女子,而这道长喜欢男子.....” 景昭辰对于她时常的脑洞大开习以为常,他老实的摇头。 “不知,岁岁为何觉得这道长喜欢男人?” “女人的第六感吧,你瞧他装扮得分明像个女子,嗯,怎么比喻呢,对,像女装大佬!” 景昭辰不明所以,想问,但见柳岁一眨不眨盯着那道长,不禁挑了挑眉。 “怎么,岁岁觉得这道长比我好看?” 柳岁偏头打量他,一脸坏笑。 “我觉得你要是穿上女装,不知迷倒多少世家公子哥!你这长相真是天上有,人间无!” 景昭辰被气死了,他不过随口开个玩笑,这人就顺杆子爬了。 柳岁扯了扯他的袖管,“阿昭,改日你穿给我一人看看吧!我可太好奇你穿女装是何模样了。” 江树屏住呼吸,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天啦,他都不敢想象摄政王穿女装是什么样的盛况! 别说,他也好奇,好想看,又怕眼睛不保。 明清站在院中央,那神色就如同来自己家一般,他看一眼被红线缠绕的树干,又看看树下摆放的东西,眉头轻轻蹙起。 他语气是明显的不悦,“让摆的茶叶去哪了?这王管家乡野出身,眼皮子就是浅,这点子东西也舍不得。” 柳岁困惑,“孙枝枝刚才不是说他并不知道孙员外死了的消息?” 江树挠了挠头,满脸写着姑娘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表情。 “对哦,这就是为了招孙员外魂魄的损招,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孙枝枝满口谎言,确实留不得。” 孙枝枝趴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被暗卫点了哑穴,也不敢闹出动静,只是一颗心不停往下坠。 “她与这清明道长必有勾结,为的也不过是财。” 景昭辰淡淡睨了孙枝枝一眼,他的眼神就似在看个死人。 孙枝枝身子不禁抖了抖,身边暗卫手起掌落,直接将人劈晕。 毕竟不能由着她闹出动静,到时再坏了姑娘和爷的大事! “这孙枝枝嘴里的话怕是只能信一半,看来只能咱们自己查清真相了。” 柳岁叹口气,十分怜悯地看一眼晕死过去的孙枝枝,然后腕间紫气瞬间化身为利刃,孙枝枝的喉咙处就多了个血窟窿。 “哎呀,不是让你轻点吗?红红你这样就不讲武德了啊!” 柳岁咂舌,无辜地看一眼景昭辰。 “我真的只是打算戳个小小的洞,你看现在.....唉,这红红果然还是不服管教啊!” 圣女之力简直无力吐槽,它碍于柳岁的淫威,在没得到她允许前又不敢轻易开口,憋屈的整个灵体都不好了。 现在是讨论洞大小的时候吗? 再说了,管它大小,最终结果不还是一样! 孙枝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就这么稀里糊涂死了。 明明垂手可得的财宝,她却再也没办法享用了。 当年她的父亲是这晏城的城守,为人清正廉洁,身边也只有母亲一人,她过得虽算不得锦衣玉食,那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 可惜好人不长命,孙员外欲开赌场,曾寻过她父亲合作,可父亲义正言辞拒绝了,并且说会上折参他一本,结果转天他父亲就横死街头,书房中搜出不少的官银。 这样一来,她父亲从一个人人交口称赞的好官变成了贪官,皇帝对于父亲这种小官自是不会上心,草草结了案,母亲郁结难消,一头撞死在门前。 按例,她该充为官妓,但孙员外这只披着羊皮的狼假惺惺地拦下此事,并收她为义女。 好吃好喝供着,但她却没一点自由,就连出恭都有人跟着。 那些女子死不死的她一点也不关心,她盯上了常来员外府的明清,且利用他不为人知的秘密作为要挟,两人里应外合,偏孙员外极度信任明清,他的话恨不能供起来。 孙员外这些年一直在服用明清炮制的丹药,说是能长命百岁,实则就是添加了朱砂,长期少量服用,初时会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渐渐的器官会慢慢衰竭。 孙员外这些年开赌场,又从西域弄来不少的迷幻香,害得城中公子哥成日不着家,一个个像丢了魂,说他家财万贯也不为过,只是,想守住这么多的钱,凭她一个孤女肯定做不到。 于是,她又从明清嘴里听说了方有为,此人是在她父亲死后来的晏城,这么多年,一直与孙员外相安无事,若是得他庇护,名有了,财也有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柳岁一行人也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孙员外的意外死亡,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第159章 全听你的 方有为自打出任晏城的城守,为人低调,从不仗势欺人,且一直未娶妻,就连府中下人大半都为男子。 孙枝枝觉得方有为此人可托付终身,于是在孙员外再一次为方有为的圆滑头疼时,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是方有为这种单身的男子,孙枝枝就不信方有为能拒绝得了。 她对自己极有信心,加上明清道长在一旁帮腔,说什么二人乃是天作之合,而且会对孙员外大有裨益。 孙员外不疑有他。 安排这一场比武招亲,不过是个噱头,都知道孙枝枝是个才女,又貌美如花,怎么可能真的动拳脚。 晏城难得有热闹的事,他们算准了方有为一定会来看热闹,也安排好了给他下迷药的人。 什么都算的万无一失,偏偏柳岁出现了,孙员外不知死活一头撞上去,死的渣都没剩下。 这下子,方有为来没来孙枝枝不知道,她的眼睛里只有柳岁身边的景昭辰。 一眼万年,大概说的就是景昭辰这种男子,清冷又矜贵,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 于是,孙枝枝又改了主意,逼着景昭辰几人入了员外府。 谁知竹篮打水一场空,人财两失,顺带着连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了。 明清这时还不知孙枝枝已死,要是知道,估计得笑出声来,毕竟被人捏住把柄的滋味不好受,再说他也受够了孙枝枝的伎俩,凭借孙员外对他的信任,再加上离不开他手中的丹药,想要财宝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能全部收入囊中,谁又愿意与人分一杯羹,过河拆桥的事人人都做得,他明清也一样做得。 其余下人不是被柳岁差遣着去买饭菜,就是安排去整理厢房,明清在院子里硬是站了半个时辰,也无一人前来招呼。 管家自顾不睱,连床都下不了,大声咳嗽都痛的直抽抽。 “这府上的人呢?你们不知我是何人?还招不招魂了?” 明清不管到谁的府上,都是被人好吃好喝的哄着,还从未受过此等冷落,气得真想掉头就走。 反正招魂本就是骗人的鬼话,只有王霸天这种没多少文化的人才深信不疑。 柳岁不怀好意地笑一声,朝着江树招招手。 江树瞬间觉得汗毛倒竖。 现在他们不怕摄政王发脾气,最怕柳姑娘不怀好意的笑,只要她露出这表情,肯定憋着大招,还是特别损的那种! 果然,下一秒就听柳岁悄悄道。 “江树,我瞧你的身量与孙员外挺像,到时肚子里塞个枕头,至少七八分相似,如此这般,哎,你再过来点。” 江树不情不愿地挪了几下,求救似的看一眼景昭辰,虽然也许并没多大用。 景昭辰侧过头,假装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江树在心中为自己默默点了排蜡。 柳岁说完,江树猛的瞪大眼,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尖。 “姑娘您不是开玩笑吧?您让属下扮鬼?还是扮孙员外?” 柳岁没好气白他一眼。 “喊这么大声是怕那道长听不见?就按我刚说的去办,记得脸上的粉沫厚点,嘴唇描的红一些。” 江树,“......姑娘,咱换个人成吗?属下还受着伤呢。” 柳岁却已经不再看他,没事人一样倚在景昭辰的肩头。 “快去吧,离子时还有些时间,足够你做准备了。” 其余暗卫则是掩唇偷笑。 柳姑娘这法子损是损了点,但听着却很有趣的样子,真鬼见不着,看个假鬼也成啊! “我伤着呢.....” 江树有些委屈巴巴,企图再挣扎一下。 “是觉得今天涂山咬得不对称?要不再让它来一口,你就回房歇着如何?” 江树一声不吭,闪身消失在夜色中。 被吩咐跑腿买饭菜的人回来了,才进院就被打晕绑了起来,丢到一边的柴房。 景昭辰的暗卫则带着这些还冒着热气的饭菜跃上屋顶。 “爷,柳姑娘饭菜买回来了,可是,要在哪里用饭?” 景昭辰风餐露宿惯了,并不在意这些,就是担心柳岁这两天睡不好,吃不好,这脾气就会跟着蹭蹭的臭。 柳岁盘膝而坐,“如此幕天席地倒也不失为一种情趣,顺便还能吹吹凉风,观月赏星,阿昭你说呢?” 景昭辰笑一声,曲指弹了弹她的脑门。 “全听你的。” 暗卫们简直没眼看,自家爷在妻管严的路上越走越远,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但凡柳岁开口征求意见,景昭辰的回答就永远只有一个:本王全听岁岁的! 所以暗卫们现在都想破脑袋地讨好柳岁,毕竟日后等她成了摄政王妃,摄政王在府中肯定更没地位了,说不定把柳岁哄高兴了,她到时还能涨涨他们的月例。 饭菜摆好,景昭辰无语地看一眼暗卫们,他们则心虚的盯着脚尖。 柳岁面前摆着的八个荤菜,还有碗加了桂花的燕窝粥。 景昭辰面前就很一目了然了,两个素菜,一碗蛋花汤..... 柳岁忍笑,夹起面前的排骨放到景昭辰碗中。 “都吃饭,今天还得熬夜看大戏,得保持体力。” 有暗卫蹲着,抱着个大碗。 “柳姑娘,要不要属下去给您拿些小零嘴,戏楼子里听曲都有这些的。” 柳岁笑,眼睛弯起来。 “好啊,那就多谢了,今日这出戏唱完,一人赏一两银子,对了,我看你们的衣裳也旧了,反正晏城的事一时半会的也解决不了,明天全去裁几身新的。” 她身边的人,出门必须得有范儿,人靠衣装马靠鞍! 景昭辰只低头吃饭,动作优雅,几乎听不见咀嚼的声音。 “既然来了就一起看戏。” 他没回头,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柳岁碗里。 “荤素搭配才有营养,多吃些,这几日你又清减了,还要赶路,别只顾着别人。” 方有为尴尬的从暗处出来,准确的说是爬出来的,毕竟站起来实在太过显眼了。 柳岁实在没忍住,捂着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阿昭,这就是你要带我见的人?我猜猜,可是城守方有为方大人?” 第160章 水塘的玄机 方有为有些尴尬,以这样的姿势见面,对方还是个漂亮的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他与景昭辰一样,都是在沙场上厮杀过的,很少接触女子,唯一的一个是他娘在乡下给他定下的,可惜,那么好的女子却因为没钱看郎中死了。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都未再娶,倒不是说对那未过门的妻子有多深厚的感情,只是从内心里多少有些恐惧。 都说他命里带煞,他不能牵连人家姑娘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加上他是景昭辰的人,几经辗转才留在晏城,不大不小的城守一职,对于想低调的他们来说,刚刚好。 今晚十五,月亮高悬,屋顶上投下斑驳的光线,影影绰绰的槐树怎么都有些诡异。 “可不敢称大人,您就叫我一声方有为就好。” 景昭辰已经吃饱,懒懒的半撑着头,凤眸微微眯起。 “这明清你可识得?” 方有为点头,“这可是晏城的名人,只要有点钱的人家,都请他去做过法。” 他顿了顿,改趴为坐。 “说来也奇怪,这人是三年前出现在清明观的,然后从前的老道长就突然不知所踪,好端端的晏城三天两头的闹鬼,只要经他施法的人家,就再无怪事发生,所以那清明观的香火一下就旺盛起来,不说逢年过节,就是平常,那香客也是络绎不绝。” 景昭辰勾唇冷笑,讥讽扫一眼方有为。 “你在这也有五六年了吧,该查的事一件都没头绪,这不痛不痒的事倒是一清二楚。” 方有为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也不是,只是线索总是突然就断了,您今日也亲眼看了孙员外这府邸,我的人不知折了多少,只知有个暗室,却不知入口在何处。” 暗卫又轻轻跃上屋顶,手里拎着个大大的竹篮子。 他猫着腰走到柳岁身边,把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摆出来。 柳岁一看,顿时乐了。 瓜子、花生、桂花糕、水果,竟还有一壶甜酿,也不知都是打哪顺来的。 方有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定睛,不禁目瞪口呆。 这是上屋顶开茶话会了? 景昭辰最讨厌在做正事的时候有人不专注,通常和他们谈事,有时连杯茶也没空喝。 可见景昭辰,明显没一点要生气的意思,反而很享受地张嘴咬住柳岁递来的点心。 “好吃吗?” 景昭辰点头,又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小口。 “好吃,甜而不腻,就是我不太喜欢这桂花浓郁的味道。” 柳岁两颊塞得鼓鼓的,一双眼笑得眯成条缝。 景昭辰最喜欢她这模样,可爱灵动又不造作。 他最烦参加宫宴,看到那些闺阁女子吃东西矫揉造作的样就大失胃口,一桌子怎么端上来,最后还是原样撤下去。 既然不吃,干脆一人发一壶热茶,省得御膳房忙活那么久,浪费珍稀的食材。 皇兄就总说他不解风情,不了解女子的心思。 他又不娶她们,管她们是何心思。 皇兄倒是懂,为了权衡朝党,来者不拒,那肚子大的仿佛随时会爆开。 柳岁吃东西不算斯文,但也绝不粗俗,跟她在一起,不自觉地就能多吃些,就是野菜也能被她吃出满汉全席的感觉。 景昭辰拿起个苹果,随手在袖子上蹭了蹭才递给柳岁。 方有为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摄政王吗? 体贴入微,不拘小节,仿佛从前那个有严重洁癖的人不是他。 柳岁咬一口,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她把苹果塞到景昭辰手里。 “特别甜,你快尝尝。” 景昭辰不疑有他,咬了一大口,酸得五官都有一瞬间的扭曲。 “咳咳,这苹果为何这么酸?” 他拧一把柳岁的脸蛋,眼里满是笑意。 柳岁看向拿东西过来的暗卫。 “这苹果你从哪拿的?” 暗卫不解,也拿起一只咬一口,这味道真是上头! 原本还有些困意,此刻精神抖擞。 “回姑娘,属下见后院的小厨房放着一筐,就捡了些红的拿过来了。” 柳岁想了想,“后院有果树吧?按说这府里槐树长得这么好,果子成熟之后也不该是这个味道,除非后院的土壤有问题。” 造成苹果过酸的原因,除了未熟透,再来就是生长的土壤酸化,造成这种情况的,除了人为,就是地下埋有某些金属元素.... 槐树也不适合在酸度过大的土壤里生存。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后院有问题! 准确地说,后院的地下肯定埋着什么。 这宅子虽说阴气森森,但是打理得都不错,只有后院那片荒废之地,好好的水塘里全是浮萍水草,但却闻不见一丝腥臭味,证明那是活水,非做出荒废许久的样子,是为了掩人耳目。 “阿昭,我大概知道你们要寻的暗室在哪个位置了。” 她指了指后院的方向。 “还记得咱们来时看到的那个水塘吗?” 景昭辰略一思索,立刻会意。 “那水塘看着是被废弃了的,但却没臭味。” 也无需两人多说,方有为赶忙吩咐自己的护卫。 “趁乱去瞧瞧,都小心着些。” 柳岁叫住他们,掏出个瓶子丢过去。 “万一觉得头晕恶心就含一粒在舌下,那里既然是暗室的入口,机关、毒气少不了的。” 她又看一眼方有为,“估计你之前派来的人都是这么死了的,事情当然要做,但前提是要保证万无一失,保住他们性命才最重要,毕竟大家都一样,只有一条命,珍贵着呢!” 方有为惭愧地垂下头,不敢看景昭辰。 “是,方某受教了,之前是我大意了,只想着会有机关,其他的没考虑那么仔细。” 方有为的护卫大受感动,一再道谢后闪身离开。 原来他们这样的人,命也是这么重要的吗? 他们虽非死士,其实也差不多,签了死契的人,背叛的结果一样是死,而且下场还会更惨。 按照柳岁所说,他们很快在水塘发现了玄机。 水是活的,流动很缓慢,加之上面飘着浮萍,若不仔细观察,一般人还真注意不到。 第161章 水晶棺 他们几人潜下去才发现水塘的周围布着竹管,上高下低,并不明显,一边流着活水,低的一端竹管更细,所以水的高度似乎永远没变化。 也不知是谁想的法子,倒是心思玲珑。 只是柳姑娘不过咬了一口苹果,就能发现其中端倪,不得不说其聪慧程度非常人可及。 渐渐的他们觉得视线开始模糊,原本还算清澈的水底似被雾气笼罩。 他们依柳岁的交代,每人手腕处都绑了个铜铃,看不清彼此,但能听到声音,心里多少没那么害怕。 “咕噜咕噜,药.....” 有人提醒,声音听不太清,但大家还是默契地把药含在嘴里。 这药也不知如何炮制的,入水这么久竟也没化开。 药丹在嘴里含着,也不是马上就融化,带着一丝丝甜味,却让发晕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烟雾越聚越多,他们的胸腔再没有出现刚才的刺痛感。 他们的心中对柳岁的感激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人生来就一条命,这个无分贵贱,如果自己都不珍惜自己,怎么能指望别人来关心。 柳岁不知道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竟成了他们人生的座右铭,日后很多危险的时刻里,他们的脑海中都会自动浮现出这句话,也是因为这句话,让他们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 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水塘看起来不大,可下面大有乾坤,五人搜寻了好久,才发现了一处被水草遮的严严实实的石门。 他们五人对于暗室、秘道一类的很是熟悉,不过盏茶功夫就发现了破解石门之法。 转动内里小圈,对应天干地支,与外圈的齿轮严丝合缝地对上,石门缓缓打开。 闪着寒芒的箭矢,夹杂在一片烟雾中朝着他们铺天盖地袭来。 有闪躲不及的,很快见了血。 多亏了嘴里含着的药丸,不过皮外伤,对他们来说习以为常。 倒是这迷烟,估计之前的兄弟就是把命折在了这。 要是早一点认识柳姑娘就好了,这几年,几十个兄弟的命搭在了这里面,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老天爷是不忍心收了他们几个。 暗室中很安静,也不知还用了什么巧妙的法子,汉白玉的地面一点水渍也没有,四周墙壁上嵌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把这里照得亮若白昼。 紫黑的气不断地翻涌,正中摆着具水晶棺,周围或坐或躺着几具发黑的骸骨。 有人指了指上方,“也不知是哪个高人设计的这间密室,那上面应该是透气用的,竟然也不会渗水,不得不赞一句高明。” 几人围拢过去,水晶棺中躺着个俊美的男子,一张脸白得吓人,睫毛长而卷翘,唇虽失了血色,却呈现好看的花瓣状。 这人若是醒着,妥妥的绝世美男! 摄政王也生得好,却少了这男子的几分病弱美。 几人面面相觑,围着水晶棺走了好几圈,暂时没发现有机关。 手才放到棺盖上,就被冷得一个哆嗦。 “怎么这么凉啊?这密室温度也不算低,好冷,这要带上去让他们看看如何处置吗?” 有人不赞同,“这水晶棺摆在这肯定有问题,按说能被藏得这么隐蔽的东西,不该轻易得手才是,可你们看,没暗器没机关。” “是啊,万一挪动触动了什么,咱们丢命是小,坏了主子和摄政王的大事怎么办?” 几人商量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先回去禀告这下面的情况,至于这副水晶棺,等摄政王他们看过再行决定。 最后几人一人扒拉一颗夜明珠握在手里,视线不再受阻,出去倒比进来时容易了许多。 几人湿答答站在屋顶时,柳岁都已经开始犯困了,头一点一点地。 景昭辰托着她的脑袋,轻轻放在自己的肩上。 几人还未开口,下面的明清大喝一声,把他们吓得一个激灵,齐齐趴倒。 “人呢?都死了?把管家给本道长抬到院子里来!” 府中护卫木着脸,把已经痛得死去活来的管家架到树边的木床上。 木床太硬,管家才喘口气,就又疼得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明清.....咳咳,道长,这招鬼是你的事,为何要折腾我?你也瞧见我如今的情况了,好好养着也不一定能活过明天!” 他疼,自然语气就不好。 明清一脸不虞。 “问出了内里乾坤,得益的人也是你,本道长没嫌麻烦,你倒叫唤上了!你若觉得不妥,本道长走就是。” 他拔腿就走,别说树上缠几根红棉线,你他妈就是缠一院子,孙员外也回不来了! 他现在估计早都过了奈何桥,连自个姓甚名谁都忘了。 然后,他的眼睛猛的睁圆,身子僵硬看着拱门的方向。 绿色的光晕慢慢浮动,里面似乎还有跳动着的火焰。 “鬼火啊!” 有人没忍住叫了一声,旋即赶紧捂上嘴,一脸惊恐。 火焰继续朝他们的方向跳跃,好似长了眼睛般,最后停在管家的正前方。 管家吓得几乎忘了呼吸,一颗心跳的飞快,被吓的! “员.....外.......是您吗?小的......小的就是怕您有未了的心愿,这才让明清道长招您的魂魄前来一叙......” “唔......原来如此!本员外竟不知管家如此忠心,从前倒是没发现。” 那声音若隐若现,偶尔还伴着狞笑,听得管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小人的真.....心.....日月可鉴......” 说话声突然又凭空消失,呜呜的风声,隐约传来镣铐声。 “啊,是黑白无常来索命了!快逃啊!” 叫的声音大,但没一人敢挪动半分。 因为,前方起了白色的氤氲迷雾,影影绰绰间,一黑一白两个影子一跳一跳朝这里而来。 有人直接吓尿了,更多的人后背死死抵着墙,仿佛这样就不会被捉走。 “真。。。。真的是黑白无常.....咱们今天小命难保了。” 刚才还困得七荤八素的柳岁,现在目光灼灼,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抓了把瓜子。 “不错不错,江树这领悟力真是可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她用胳膊肘戳了戳景昭辰。 “这个必须要赏!” 第162章 孙员外的魂魄? 古木参天,树影憧憧。 江树自迷雾中走出,准确说是飘出来的。 血自他的身上滴答滴答落下来。 院中所有人早就吓得无法动弹,就连一贯眼高于顶的明清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得久久无法回神。 他现在只想说一句:卧槽,真的把孙员外的魂魄招回来了? 不可能啊。 他本来就是假道士,不过就是用这身份隐藏秘密罢了,至于那什么狗屁仙丹,山上随便一把野草捣碎,再加入朱砂,一颗就价值百金。 晏城有钱人不少,但最好骗的当属孙员外,真正是人傻钱多的主,不知从他这买了多少仙丹。 一开始一日一粒,后来觉得精神不济,跟吃糖豆子似的,一把一把往嘴里塞。 明清都怕他不被毒死,也迟早会噎死。 他出神,管家却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头在地上磕得嘭嘭作响。 江树眼色抽了抽,不着痕迹摸一把自己的额头。 管家不敢抬头,实在是江树装扮得太过吓人,血舌头一晃一晃地,血顺着嘴角往下流。 他原本有些怀疑明清的本事,但现在最后的一丝怀疑也全部散去。 “老爷,小人是王霸天啊,您还识得小人吗?您若有冤屈定要去找那害您之人,小人真是一心为您啊!” 他痛哭流涕,使劲捶打着胸脯,一副死了老子的模样。 江树在心中冷笑一声。 这龟孙子演技还怪好的哩! 不明真相的外人看了,还以为他这是死了亲爹! 江树嘴中发出桀桀的怪笑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你这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伙同孙枝枝那小贱人想要谋财害命,以为本员外不清楚?“ 王霸天此时早就吓得七魂不见了六魄,听到江树所言,那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老爷这您就冤枉小人了,小人在员外府七八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真的从未惦记过您密室里的宝贝......” 他猛的顿住,一把捂住自己的嘴。 江树冷哼,飘到他身边,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人拎到半空。 四目相对,江树听到有水滴落的声音,微一低头,嫌弃地松开手。 就这点胆子,是怎么敢觊觎孙员外的万贯家财? “小的小的......冤枉啊!小人说,都是那孙枝枝搞的鬼,真的与小人无关啊!” 反正孙枝枝也不知是死是活,再说孙员外在府里都不拿正眼看她,她说的话自然也无足轻重。 “啪——嘭——” 孙枝枝的尸体掉落在管家身侧,眼睛圆睁,喉咙上有个血洞。 “啊啊啊——鬼啊——” 管家手脚并用,拼命想爬回主屋。 一条体型肥硕的蛇死死盯着他,仔细看,眼睛一只红一只绿,散发着幽幽的寒气。 管家回头看一眼死不瞑目的孙枝枝,又看一眼飘在半空形容恐怖的孙员外,想到自己将来面临的下场,一颗心沉入谷底。 听到头顶上方传来诡异又飘忽的声音。 “你们进本员外的密室了?” 管家摆手,“没有没有,孙枝枝是想与小人合作找出密室所在,但小人拒绝了。” 他吓得浑身哆嗦,一个劲的解释。 “您收的那些妾室,但凡通水性的都被孙枝枝逼着下了水,最后都没上来.....” 江树心道好家伙,你这直接就说出来密室所在了啊,还真是个忠心的管家。 他偷偷往屋顶瞧一眼,天太黑,什么也看不到,也不知爷和柳姑娘有没有听到。 江树垂眸,自上而下睥睨着他。 “你们竟敢私下寻找密室,可知那里面放着什么?也是你们这种人敢觊觎的?” 管家嗫嚅,“不。。。不知,孙枝枝只说能寻到财宝会分给小人一半,其他的她真的没说啊!” 明清眉头拧紧,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他得想个法子,在管家说出更多前把他灭口。 他虽然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是对于投怀送抱的女子也是来者不拒,尤其孙枝枝这种自视甚高的才女。 现在回味起来,那滋味也是令他浑身酥麻。 一个养在闺阁的女子,也不知打哪学来的那些狐媚子手段,勾得人心痒难耐,不自觉地就应下了她的要求。 那般可人儿,只着一件肚兜,躺在身下低声呢喃,他一时被迷晕了头,自然是有求必应。 管家撞见过几回他们私会,最后孙枝枝也给了他一点甜头,他这才答应为他们二人保密,何况多一个人,此事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 他也不会娶孙枝枝,而这女人还不如为达目的,在多少男子身下辗转成欢,自然也不会嫁给他这种盗用别人身份的假道长。 二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所有的事都在他们的计划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眼见那孙员外的精神越来越萎靡,到了一离开仙丹就会烦躁不安的地步。 孙员外对明清道长言听计从,生怕惹他不高兴,直接断了自己保命的仙丹。 其实孙员外除了肥胖,身体没什么大的毛病。 可惜,他听从了明清的话,每日大鱼大肉,又懒得走动,加上仙丹本就百害无一利,就算柳岁不杀他,他也活不过今年。 好几次,他睡得朦朦胧胧间,嘴中都会不断念叨什么水晶,玄铁。 孙员外搜罗女子,时间久了,自然也会有格外宠爱的,可她嫌弃孙员外年龄大,胖得像个球,最后与明清看对眼。 眉来眼去间,明清温声软语哄骗着,那女子就对他死心塌地。 于是,即使他不在员外府的日子,孙员外的一举一动,甚至早起打了几个喷嚏,他都了如指掌。 后来那女子趁着孙员外醉酒,想借机问出密室所在,谁知孙员外跟中邪了似的,人是醉着的,却一刀把那女人捅了个对穿。 至于她那晚到底知道了孙员外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除非追去黄泉。 明清和孙枝枝只得另想办法,虽然猜到密室应该在水塘之下,但二人皆不通水性,而且逼着下水的女子,一个也没能回来,他们就更加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第163章 龌龊的往事 事情一拖再拖,孙枝枝都要比武招亲了,他们还是一筹莫展。 明清不知从哪里知道个药方子,说是服用之后,顶多半个时辰,就会吐露真言。 孙员外吃是吃了,结果他色胆包天,对柳岁生出了龌龊心思。 而且他身边一直有个神秘人存在,明清与他却从未打过照面。 明清从前就是个孤儿,后来要饭,因其长得清秀,经常被一些公子哥调戏,渐渐地,他竟迷恋上这种感觉。 直到,遇到他! 他对他简直如痴如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可惜,他也不知是孙员外的什么人,偶尔出一回门,马车后面都恨不能跟二十个护卫,这还不包括暗中保护的。 明清就盯上了常来晏城讲经论道的白胡子道长。 道长怜他身世可怜,经常带着斋饭给他,省出不多的银钱为他购置新衣新鞋。 但他低估了人的占有欲。 越接近,明清对那公子就越喜爱,甚至疯狂到为看他一眼,在大雨中等一天一宿。 机会终于还是被他等到了。 老道长说孙员外府上怪事频发,想要请观中的道士们一同前去讲经,用以驱邪,其实就是为了安心。 明清毫不犹豫地一石头敲死了老道长,拿了他随身之物,只说他是老道长收的关门弟子。 老道长经常会去各地云游论道,其余弟子不疑有他,明清就这样蒙混过关,正式成为观中弟子,并且名正言顺管理起道观。 入员外府那一日,他记得非常清楚,艳阳高照,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 一切看起来都如此美好。 明清心生向往,一颗心早就飞到了员外府。 可是,他并没如愿以偿见到心心念念的公子,倒是第一次认识了孙员外。 当夜,所有弟子都留在了员外府,他也不例外,不过略饮了一杯薄酒,他便头晕目眩,由着下人搀扶着进了孙员外的屋子。 后来发生的事,是他一生最屈辱的时刻,可他本就瘦弱,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敌不过孙员外的蛮力。 为了如愿见到心爱的公子,他只得半推半就,忍着恶心,任由孙员外折腾到天明方歇。 他都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那间屋子的,腰以下几乎疼到麻木,腿也好像不是自己的。 他怕弟子们看出端倪,还在想要如何才能瞒过去。 孙员外却先他一步,最终那些弟子是死是活,他不得而知。 他就这么成了员外府的常客,成为了孙员外的玩物,常常遍体鳞伤,生不如死。 他想如果这就是爱一个人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倒是也值得。 可,几个月过去了,他也没能再见到那美得如同谪仙的公子。 明清觉得皇天不负有心人,只要他坚持不懈,终有一日他的真心会感动上苍,到时与那公子双宿双飞。 管家仍在那巴拉巴拉说个不停,有用的没几句,废话倒是一大堆。 江树渐渐不耐烦起来,野蛮地把人拎到半空。 “闭嘴!本员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管家想点头,可是根本无法动弹。 “是。。。。是。。。。老爷您问,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岁听了一晚上员外府的龌龊事,恶心得直反胃。 “阿昭,剩下的事交给江树他们吧!你陪我去看看水下那间密室可好?” 景昭辰早在听到孙员外男女不忌的时候,就想离开了,但看柳岁听得津津有味,只得奈着性子陪她。 方有为今夜简直被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劈了个外焦里嫩,他同手同脚随着景昭辰走了好一段都不自知。 “王爷,您说管家讲的事都是真的吗?属下虽在晏城也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但想着外间谣传本就是夸大其词,并未放在心上,这.....这.....简直有伤风化!” 柳岁一个现代人都被这些事刷新了三观,何况是方有为这种思想古板,又一直独身的男子了! 看景昭辰同样也好不到哪去,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若是可以,他怕是想将刚才吃下去的饭菜一并吐了。 景昭辰看一眼柳岁,低咳两声,打断了方有为的喋喋不休。 “刚才讲话不便,你们重新说下水底那间密室的具体情况,仔仔细细,一点也不能漏掉。” 护卫颔首,态度恭敬。 “回王爷的话,水底的密室并无管家嘴中的金银财宝,倒是有具水晶制成的棺椁。” 他悄悄打量一眼景昭辰的神色,这才又继续开口。 “棺椁里躺着位公子,瞧着也不知死了多久,可尸身竟然没一丝腐坏的迹象,属下们不敢挪动,怕触动了什么。” 景昭辰一语未发,凝眉不知在思索什么。 柳岁见他们忐忑,只得先开口。 “确定里面再没其他可疑的物品?” 她认真想了想,“比如你们从未见过的矿石,或是装饰品之类的。” 几个方才下水的护卫互相看了看,齐齐摇头。 “墙壁上倒是嵌了不少的夜明珠,但这也不是稀罕的东西,属下们看得仔细,确定那里面除了棺椁再无其他。” 柳岁比他们想得多,地下埋的东西都到了影响土壤的程度,可见重金属是严重超标的。 他们可能不懂,但她到底是从现世穿越来的,新闻里每天都在讲哪里又被污染了,什么东西重金属超标,这些对人体和环境的影响简直可怕。 如果一直放任不管,到时影响的可不止是员外府,何况这水也不知会流向何处。 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她不在晏城生活,对这里的人和事也没感情,但,这里也是大昭的国土,总不能将来让恒儿继承这样千疮百孔的江山! 她不忍,也舍不得。 何况百姓又何其无辜,他们,他们的子子孙孙还要在晏城一直生活下去。 天子者,有道则人推而为主,无道则人弃而不用,诚可畏也。 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没一个朝代能够稳坐万年,能有个百年盛世都极其不易,大昭如今的情况,最要紧的是安民心,重农业,绞尽脑汁恢复有些破败的经济,毕竟国库无银,寸步难行! 第164章 水晶的异样 水晶棺静静安置在密室的中央,夜明珠的光把这里照的如同白昼。 男子似乎是在沉睡,一袭白色锦袍,衬的他愈加俊美无俦,脸白的几近透明。 柳岁咂舌,“妈呀,这世上竟有如此美的男子,也难怪那明清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 景昭辰抚额,这丫头嘴里经常会冒出些奇怪的论调,也不知都是打哪学来的。 周围渐渐升腾起雾气,眼前一切都变得朦胧。 水晶棺发出咔喳的细微声响,谁也没注意到棺底裂开了一道缝隙。 涂山突然变得躁动不安,不停地原地转圈。 景昭辰几人的注意力都被从密室外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动静所吸引。 柳岁蹲下来,“涂山你怎么了?吃坏肚子了?” 涂山没像往常那样听话,它的尾巴猛地甩向水晶棺。 “啪啪啪——” 一下又一下。 蛇尾甚至已经渗出血,涂山却像不知痛一般,固执地攻击那具水晶棺。 圣女之力不得不开口提醒柳岁。 “岁岁,棺中躺着的应当是怀义人,身上至少流着一半圣女血,也不知与你有没有血缘关系。” 不然好端端的,圣蛇绝对不会莫名其妙的发疯,它这举动无疑是想救出棺中的年轻男子。 柳岁一言难尽,对于圣女之力能讲话这事还是难以接受,每次一开口,她的心就会吓得狂跳。 可圣女之力说的这个也太扯了,难不成棺中躺着的还是她的兄弟? 转念一想,也并非没可能,老镇国公虽没明说她亲生父亲的身份,但话里话外多少透露了些信息。 柳玄若非柳家儿郎,那她柳岁也非柳家人。 不等多想,强大的气流猛的扑向柳岁,闪躲间,隐约在层层迷雾中看到一道白色身影。 柳岁想叫景昭辰,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死死盯着那具水晶棺。 水晶不管在何时都属于稀有矿物,乃宝石的一种,若其中含有微量的矿物质时会呈现出其他颜色。 可面前这水晶棺怎么看都不像印象中的水晶。 柳岁鬼使神差伸出手,指尖才触碰到边沿,寒意彻骨。 “这不是水晶,是冰.....” 她后退几步。 景昭辰发现异样,迅速闪身到柳岁身边,这才堪堪将人揽在怀里。 “岁岁你怎么了?可是这水晶棺有何不妥之处?” 柳岁依旧盯着水晶棺,半点也不敢松懈。 “阿昭,这棺椁不是水晶材质的,你可知有什么冰能放置许多年还不融化的?” 景昭辰略一思索就给出了答案。 “怀义有三片森林是外人不可踏足的,除了你知道的,还有另一片森林,据说那里长年累月被冰雪覆盖,明明艳阳高照,那里却万年不变。” 都是传闻,他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并未放在心上,如今也不知这消息是否准确。 江树抹一把额上的细汗,不解的望向柳岁。 “姑娘,您觉得热吗?明明刚才进来的时候温度正好。” 柳岁沉思不语。 “江树自小怕热,一到初夏整个人就会萎靡不振,所以他对温度变化最敏感。” 景昭辰话音刚落,一方帕子就捂上他的口鼻。 “退出去,快点!” 柳岁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景昭辰还是第一次见柳岁如此失态的模样,心知肯定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听岁岁的,全都退出去!” “找东西捂好口鼻!!” 众人纷纷撕下衣裳的一角,照柳岁的样子蒙在脸上,只余一双眼露在外。 “涂山....谁见到涂山了?” 柳岁环顾四周,才发现涂山并没跟着众人一同出来。 “姑....姑娘!” 方有为身边的护卫指着一个方向。 大家望过去,只见涂山姿势怪异地爬出来,背上似乎还驮着个人,白色的衣摆拖在地上。 涂山才出来,密室中就飘出刺鼻的气味,众人虽然已经蒙着面,仍是被呛得连连咳嗽,鼻涕和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来。 “赶紧离开!这气体有毒。” 柳岁看一眼涂山,见它仍固执地背着那男子,只得由它去。 等众人全部游到岸上,凭借手中的夜明珠,才发现彼此的眼睛都红得吓人。 “岁岁,是有人在密室下了毒?可之前方有为的人下来并无大碍啊?” 景昭辰只觉得眼睛刺疼难忍,就好像被什么腐蚀了一般。 柳岁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一把扯下景昭辰欲揉眼的手。 “别揉,江树你去找些干净的水来,动作要快。” 她现在没力气解释,还好发现的早,大家都没吸入多少,至于被刺激到的眼睛,可以用大量的水清洗就可缓解一二。 柳岁正在想着解决之法,就有人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脑袋直喊痛。 顾不得多说,先将有症状的人抬去正院,之所以没让他们回厢房,是因为水银中含大量的汞,急性中毒时需要通风的环境。 “去找牛乳,越多越好,对了,还有鸡蛋,有多少拿多少。” 柳岁又吩咐人将他们的衣裳全部换过,这才长长呼出口气。 “阿昭你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景昭辰摇头,手却一直在抓挠胳膊。 柳岁赶紧把他的衣袖往上掀了掀,景昭辰的皮肤上出现了大片红疹,有些甚至已经被他抓破了。 好在柳岁需要的东西,员外府都有,而且数量不少。 柳岁将四个鸡蛋清放在牛乳中搅拌均匀,递到景昭辰唇边。 “会有些腥,你忍着点,一口气喝了!” 景昭辰不疑有他,端起碗一饮而尽。 其余众人同样一饮而尽。 还好只是吸入了少量,幸亏大家第一时间撤离了现场,否则后果将会不堪设想,这年代医疗条件不发达,死人也是有可能的。 饮下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景昭辰捂着嘴,一脸痛苦模样。 “阿昭,现在可不是在意形象的时候,可是觉得恶心想吐?听我的,赶紧吐出来,身子才能好。” “呕——” 几乎她的话音才落,身后就传来此起彼伏的呕吐声。 第165章 赎人! 等到众人慢慢安静下来,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 柳岁只觉这一夜格外的漫长,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 涂山就守着那男子,一动也不动。 柳岁现在可顾不上它,一一替众人把过脉之后,这才脱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方有为最惨,他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昏迷不醒的,还好经过心肺复苏,没有生命危险。 “他从前受过重伤?” 景昭辰呕吐之后,脸色格外的苍白,闻声轻抬了抬眼皮。 “嗯,一箭穿胸,险些死在战场上。” 柳岁一边替他顺着后背,一边吩咐人继续给方有为灌水,以达到催吐目的。 “难怪了,大家虽都有中毒迹象,可症状比较轻,他当时应该伤的是左边胸膛吧?” 景昭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眼前一阵阵发黑,头晕得几乎不敢睁眼。 方有为命大,那箭只离心脏几寸,但他的心脏到底还是受到了不可控的伤害,所以要比别人更敏感。 众人或坐或躺,累得直接在院中睡着了。 柳岁也睡了半个时辰,睁眼时,方有为正在剧烈呕吐。 见她醒了,方有为的护卫有些不好意思。 “把柳姑娘吵醒了吧?实在抱歉,您忙活了那么久,该让您好好休息会的。” 柳岁摆手,看一眼在身边睡得并不安稳的景昭辰,还好,他的唇已经恢复了些许血色,体温也正常。 “无妨,方大人是何时开始呕吐的?人可清醒?” 她边说边往方有为的方向走。 护卫摆手,“姑娘,这味道难闻的很,一会属下们清理干净您再过来吧。” 柳岁的手指已经搭在了方有为的腕间。 “万幸,只要能吐出来,这命就算保住了,但是日后需得更加注意才是。” 她看向方有为。 方有为已经清醒了,被她这么盯着,有些羞窘的半垂下头。 “方大人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您保家卫国,险些赔上自己的性命,这些年又操劳,那旧疾一直留在体内,今日不过是提早发作了。” 护卫们手脚麻利的将他身前的呕吐物清理干净,又搬来张椅子给柳岁。 “姑娘您坐,能跟属下们说说密室里到底是何物吗?” 景昭辰也醒了,只是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只得倚在树边,听着他们说话。 “确切的说那根本不是水晶棺,是千年寒冰,但里面又掺杂了水银,水银在极低的温度时会呈固态,对人体并无多大影响,可一旦温度升高,会迅速成为有毒液体。” 员外府的这间密室本就心思巧妙,但有人竟利用孙员外的无知,在寒冰中藏了这害人之物。 左思右想也想不通,但这人要害的肯定不是她与景昭辰,至于到底是谁,现在孙员外已死,真相只能慢慢去查。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过是想还晏城一个太平,却又发现了这不为人知的秘密。 “方大人会继续留在晏城吗?” 方有为颔首,“柳姑娘,您就唤我名字吧,这样说话也没那么拘谨。” “现在孙员外已死,他开设的赌场自然由你接手,就不知你如何打算?” 方有为一听这话,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语调都拔高了几分。 “要不是怕坏了王爷的大事,我早就把这赌场给砸了,瞧瞧这城中的年轻公子哥被霍霍的没个人样,这自然是留不得了!” 柳岁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如今又亲耳听到他这么说,不禁有些佩服起景昭辰选人的眼光。 是个正直的,什么都能作假,眼神可骗不了人,何况方有为心里的滔天怒意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多。 柳岁莞尔一笑,秀气的眉微微挑了挑。 江树暗道一声不妙,姑娘这是又憋着坏招了!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柳岁带着笑意的声音。 “我家阿昭看人的眼光确实当属第一,不过吧.....这世间的事并不是非黑亦白,咱们可以折中一点。” 方有为不了解柳岁此人,只觉得她现在这笑容有点不怀好意。 “那依柳姑娘之见当如何?这害人的赌场还不砸了,留着继续霍霍人?” 柳岁笑的更加灿烂,她摆了摆手指。 “不不,你没理解我的意思。你瞧,晏城能上得起赌场的,大多不是普通百姓,而且据说孙员外还向他们提供西域迷香,那玩意多金贵无需我多说吧。” 方有为半张着嘴,一脸憨样。 “你现在带人把赌场看管起来,一个也不许出,然后再通知他们的家人过来赎人,啊,不是,是来把他们的儿子安全带回去,但这前提,嗯,毕竟朝廷三令五申不许私设赌场。” 方有为仍是一脸不解,他悄悄看一眼阖眸假寐的景昭辰,不知自己理解的意思是不是柳姑娘说的那个意思。 景昭辰嘴角扬了扬。 “晏城私设赌场,这乃罪之一;明知有赌场,他们却瞒下不报,纵容自家儿子、夫君,明知故犯,罪之二。” 景昭辰顿了顿,睁开眼看了看一脸坏笑的柳岁,无奈摇摇头。 “晏城经此一劫,想再恢复往日繁华,不光费时,还费银子,可朝廷国库空虚,方大人得自己想法解决。” 方有为不是个傻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柳姑娘和景昭辰的意思,啊,也不是,主要是柳姑娘的想法。 就是趁这次机会狠狠敲一笔那些富户的钱,也借此敲打他们,再来,既然是由他处理此事,那么以此说明日后晏城所有事务皆由他这个城守来管理。 “阿昭,你这手下当时伤的是脑子吧?啧,话都说这份上了,还不明白?” 方有为正在想事,听到她的话表情一僵。 “我听明白了,现在就吩咐人去做这事,姑娘看要多少银钱才够啊?” 柳岁眼珠子转了转,伸出手。 “啥?一人五千两?这也太多了吧!” “不多不多,如果再送每人一瓶解毒神药呢?你想啊,城中那些公子可不仅仅是赌博,他们还被迷药所控制,这种人即使接回去了,那也是祸害不是?” 江树腹诽,柳姑娘常有理,她一开口,黑的都给说成白的! 第166章 神秘高人 方有为安静了一瞬,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细细品味刚才景昭辰提点他的话。 换作从前,以景昭辰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说出那番话,既为他的人,就得自己去揣摩。 如果事事都得交待的一清二楚,还要替你想好冠冕堂皇的理同,那他们对景昭辰还有什么用处。 柳岁可不管他们的心思,吩咐他手下的护卫把那些绑在柴房的员外府下人全部带了出来。 一共十二人,瑟瑟发抖的跪在院中央。 柳岁也不急着开口,就拿一双漂亮的杏眼盯着他们,直看得人浑身不自在。 她那眼神就好似能洞察人心,任何人在她面前都是一览无余。 十二人只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所有衣服,光溜溜地呈现在大家的面前。 “密室是何人想出的法子?” 有一人着急,不假思索地大喊出声。 “当然是孙员外!” 柳岁勾唇,“很好。” 下一秒,那人死不瞑目。 “想好了再回答,他,就是说谎的下场。” 她问得巧妙,那下人就更蠢,死得倒也不冤。 剩下的十一人内心的恐惧到达了极点,虽说他们是孙员外培养的打手,但平常就是做点损人不利己的破事,这种大场面还真是头一回经历。 “看来你们都知道那间密室的存在,一个一个说,若是回答得让我满意,就留你们一命,考虑好了再开口哦!” 柳岁垂眸扒拉着手指,模样闲适又慵懒。 可再抬眸时,眼中迸出的凌厉令人心生畏惧。 “不说?那也无妨,我其实也不是很想知道。” 她用指尖挑起掉在地上的槐花,然后,捏碎,香气四下飘散。 经过一夜的折腾,她软糯的嗓音带着喑哑,却满含不容置疑的强势。 他们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柳岁掐他们也能像捏碎那朵花一样简单。 气氛一度僵持住。 景昭辰终于感觉舒服些,走到柳岁身边,将落在她肩头的花瓣捻在指尖。 “这样的人无需你动手,岁岁的意思是要全杀掉?” 柳岁笑而不语,半歪着脑袋打量他。 “这会可是感觉好些了?肚子饿不饿?” 景昭辰刚才恨不能把去年的年夜饭都吐出来,此时经她一提醒,顿觉饥肠辘辘。 “是有些饿,但又感觉没甚胃口。” 江树和几名暗卫恰巧从西院回来,手中拎着几只大大的铜壶。 有暗卫从篮子里取出干净的白瓷碗。 景昭辰端着还冒着热气的白水有些不解。 “我们刚才已经喝了不少的水,这.....” 柳岁笑,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乖乖喝了。” 他们吐得昏天暗地,毒算是解了,但会流失大量电解质,最简单的就是在水中加入盐和糖。 就不会因为过度饥饿而吃下太多的食物,给胃造成负担。 见景昭辰完全不反驳,乖乖地把碗中的水喝了个干净,众人只得硬着头皮,把一海碗的水饮尽。 他们连连打着水嗝,感觉要是一弯腰水就能从嗓子眼流出来。 员外府的下人被晾在一边,膝盖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是杀是剐给个痛快的!” 有人不知死活地梗着脖子叫嚷。 如果最后都逃不过一死,真不如像刚才那兄弟一样,也比钝刀子割肉强。 柳岁没忍住,冲着那人吹了声口哨。 “大兄弟可以啊,够有勇气的,佩服!” 她煞有介事地抱拳,颇有股江湖人的风范。 那人愣了愣,不明所以。 天可怜见的,他还没从一言难尽中回过神,人就已经凉凉了。 “聒噪,找什么还有找死的!” 她接过江树递来的热帕子,仔仔细细把指缝中的血清理干净。 她又挨个点了点人数。 “嗯,十人一个一个杀实在太麻烦了,还费体力。” 景昭辰忍住想打嗝的冲动,他现在都不敢大幅度的走动,感觉水在肚子里直晃悠。 “这位姑.....姑娘,小的说.....” 他们终究被击破了最后防线,反正员外已死,若真如柳岁所言,说不准他们还有条活路。 柳岁笑了,“讲。” 十人争先恐后,唯恐自己讲少了,会白白丢了性命,毕竟谁不怕死啊。 在他们七嘴八舌中,终于算是理顺了此事的原委。 起初建密室的确是孙员外的主意,但是凭他那核桃仁一样的脑子想不出好的点子,他几经辗转才识得一位高人。 那高人神秘又冷漠,来府里的时候遮得连眼睛也看不到,历时半年才建成了这间密室。 在他们的述说中,柳岁和景昭辰几乎同时察觉到了不同寻常。 此人绝非大昭人,通常他是不开口的,都由身边一位男子转述他的意思,由此可见,此人不会讲大昭话。 “阿昭,怀义可有自己的方言?” 景昭辰点头,“不光有自己的方言,还有自己的文字,我曾得见过几回,乱七八糟的有些像鬼画符。” “这就可以连上了,我敢肯定那高人是怀义人!” 怕他不理解,柳岁指了指树下木床上躺着的男子。 “看涂山的反应,他也应该是怀义人,能让孙员外如此大费周章藏起来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可惜,柳岁替他把过脉,毫无动静。 但是又不像是死了,离开冰棺这么长的时间了,若真是尸体,怕是该有味道了。 可他皮肤依旧有弹性,嘴唇微微张开,就像他只是在熟睡。 “柳姑娘,他这情况方某倒是略知一二,据说怀义有种密药,可使病重之人陷入深睡,呼吸、脉搏全无,但又不是真的死亡,对了,说这叫活死人。” 柳岁咂舌,这种只存在于电视剧里的玄幻剧情,竟真的存在。 “如果真像你说的这种情况,那一定是他的病暂时无良药可医,想用此法子拖延时间,直到寻到能医此病的郎中,可又为何往寒冰添了水银?” 百思不得其解,柳岁索性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岁岁,你能瞧出他是生了什么病吗?” 柳岁摇头,又点了点头。 “像是被什么毒虫咬了,但具体的一时半会难以分清。” 第167章 灰飞烟灭 怀义多山峦,树林多,毒虫毒草就少不了,想要从他的脉搏分辨很难。 而且怀义有圣女,传的神通广大,可连她也无法解的毒,柳岁也没多少把握。 不论好坏,这好歹是条人命。 再者,能被从怀义一路带来大昭,说不准就是打听到可解此毒的高人,只是可惜,送他来的人心怀鬼胎。 “他的身份.....能让人忌讳至此,而且,据明清所说,他到大昭时并没昏迷。” 柳岁猛地拍了把身旁的江树。 “明清呢?你们谁见到他了?” 江树痛的呲牙咧嘴。 “姑娘,您没叫人把他绑了?属下那会只顾着吓管家了。” 院中哪还有明清的影子。 这家伙肯定是趁乱跑了,他倒是机灵。 “算了,由着他先去,听管家所说,明清也不并不清楚这公子的身份。” 柳岁点头,赞同景昭辰的说法。 “行了,你们吵死了!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把这水塘中的水想办法弄出来。” 她抬头,看着被古槐遮蔽的上空,叹了口气。 她看向方有为,“等寻到密室地下藏着的东西,这宅子就烧了吧!” 古槐参天,不知地下埋了多少无辜女子的尸体。 她们死前受尽折磨,死后就让她们清清静静地安息。 “烧.....烧了?” 方有为环顾一圈,略有可惜地拧紧眉头。 “嗯,听岁岁的烧了吧!这地下可全是尸骨。” 方有为一个哆嗦,这才想起管家说的话。 是啊,既然水塘有毒,这些女子都死于非命,也不知到底是受尽凌虐,还是毒发身亡。 不如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永绝后患。 “柳姑娘为何断定密室之下还藏有其他东西?” 柳岁努努下巴,示意他们看水塘边忙碌的员外府下人。 天热,又是干体力活,十人脱了上衣,卷起裤管露出布满恐怖纹路的小腿。 “即使不杀他们,他们也是活不过今年了。” 方有为不解,这些人受孙员外之令,肯定知道如何避开那些毒烟,不可能傻到每进一次,就吸一次。 柳岁跺了跺脚下的土地。 “这下面肯定有重金属!他们这些人长年累月居住在此,吃喝洗漱也全用的府中的水,那些毒素一点点渗透到四肢百骸,必死无疑,神仙难救。” 即使她现在制出解毒剂,也已经于事无补,估计他们的心肺功能都已经开始衰竭了。 因为,她已经看到几个人在流鼻血,但见他们的神情,像是早就习惯了。 “起初漱口时会牙龈出血,然后就是碰破点皮就会血流不止,接下来流鼻血,咳血......” 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死人。 他们等于一条腿已经迈入了黄泉。 方有为恍然大悟,他刚才腹诽柳岁杀人不眨眼,比起景昭辰的狠辣更甚一筹。 但,就算他们是将死之人,柳岁杀人动作太快,而且也太过冷静,冷静得让人忘记了害怕。 柳岁眯眼,“方大人觉得我是个无情之人?呵呵,这么说也没错。” 方有为微滞,张着嘴,模样别提多滑稽。 身旁的护卫都没眼看,方大人这样子,等于直接承认了他确实在心中骂柳岁了。 这叫什么? 做贼心虚? 方有为摆手,有些心虚地半垂下头。 “没有没有,柳姑娘见多识广,方某佩服,我这就派人去赌场,一切听柳姑娘的!” 他转身,背着手,板着脸安排事情。 护卫们憋笑。 柳岁也觉得好笑,这方有为还真是个率真的人,真的是一点谎也不会说,那红到耳朵根的尴尬模样,只差亲口承认撒谎了。 景昭辰在心中长叹一声。 迄今为止,他的人在柳岁面前都是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简直无力还手。 一个大老爷们,索性直接承认就是骂了,柳岁这性子,还真不会生气,反而会觉得方有为有个性。 而且,柳岁又不是他媳妇,他脸红个屁啊! 景昭辰抵了抵后槽牙,没好气瞪一眼装模作样的方有为。 “安排件事情这么久?既然不放心,你干脆一起跟去,亲自收钱如何?” 方有为的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虽不知景昭辰这莫名的火气是打哪冒出来的。 “交代完全了,已经都安排好了,王爷放心。” 他不好意思地看向柳岁,张了张嘴。 “药我随后让人送过去,那些人你可看严了,好吃好喝供着,千万别慢待了。“ 她笑得不怀好意,眼里的光更盛夏日的暖阳。 “涨价了呦,算上伙食和住宿,一人八千两,少一分都不行。” 方有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见柳岁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他现在不敢说,更不敢想,惹了摄政王生气,还有弥补的机会,可若是惹到柳岁,死无葬身之地。 “方大人,还是赶紧让他们去吧,晚了,怕是钱全飞了!你有腹诽我的时间,还是想想要如何让晏城重新变得繁华。” 说话间,景昭辰的暗卫领着群女子缓缓走来。 暗卫挠头,“姑娘,她们非吵着要见见您和爷,属下实在没办法了。” 柳岁一一打量过她们。 如花的年纪,却被折磨的眼神无光,可能是长年累月晒不到太阳,每一个的肤色都呈现不健康的白。 “说说吧,为何想见我?” 有人跪下来,接着所有的女子全部跪下来,沉默着磕了几个响头。 “姑娘,听说孙员外已经死了?可是真的?” 柳岁轻点头,微笑着正视她们的眼睛。 “嗯,人是我杀的,死得不能再死了,灰飞烟灭,连投胎也不能够了。” 有女子开始低声啜泣,不敢大声,就捂着嘴,泪顺着指缝滑落在地上,无声无息。 “多谢姑娘,如此,我等再无遗憾.....” 柳岁还以为她们是想来求自己,放她们一条生路。 再说这些女子本也是无辜的,能活到现在,实属命大,她压根没打算杀了她们。 柳岁正想说什么,就见她们齐齐冲向墙壁。 “江树!拦住她们,别做傻事!” 第168章 何去何从 柳岁无奈地叹息。 这时代的女子对名节极为看重,被孙员外毁了清白,她们便无颜活在这世间。 对于从未迈出过府门的她们来说,死大概是最好的解脱。 除了服侍孙员外,她们还被迫接待从各地来晏城的官员,那些人看着温文尔雅,可喝了酒,到了房间,就丑态毕露。 折腾人的法子层出不穷,常常从深夜闹到日上三竿,她们之中就有被活活折磨死的。 人拖出来的时候,未着寸缕,身上伤痕密布,血淋淋的,连死都是如此没有尊严。 她们想不出来,除了死,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如今孙员外已死,她们心中最后的一点遗憾也消失,终于,解脱了! 江树来不及拦下那么多的人,柳岁想也没想的出手了,无形的气流将想要撞死的她们拦住。 柳岁不会安慰人,面对这一群陌生的女子,除了同情,也没其余过多的感情。 她让景昭辰几人退避,毕竟有些话他们在场就会难以启齿。 “听我说,我也没功夫与你们讲大道理,不过是偶然路过晏城,管了一回闲事。” 看她们除了流泪,再无其他的反应,柳岁头疼。 “但任何时候死都比活着要容易,既然上天给了你们活着的机会,为何要自轻自贱?女人在这世间本就不易,为何还要为难自己呢?孙员外死了,过往种种也随他烟消云散。” 空气安静的可怕,甚至都听不到她们哭泣的声音,看来是心存死志,今日救下了,明日呢?后日呢? 她还有事,已经耽误了好几天,不可能守着她们,而且谁也无法代替别人做出选择。 “你们先听听我的想法,如果依旧想死,到时我肯定不拦着,何去何从,皆由你们自己定。” 见终于有人目露疑惑,不解还有探究,柳岁这才继续开口。 “我知道你们打小就被关进了员外府,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出去又怎么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何模样,我知道有个城在重建,城中有绣楼正缺绣娘,你们可愿意一试?” “可.....我们什么也不会。” 有个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姑娘略带迟疑地小声回了句。 “谁也不是生来就什么都会,万事只要肯努力,哪有学不会的,而且我唯一能保证的就是.......你们去了那里,没人会打听你们曾经的身份,也不会有人骚扰你们!” 柳岁想,这真是她唯一能给出的保障了,剩下的,听天由命。 她拯救不了别人的人生,只能是给她们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至于要不要把握,强求不来。 天清气朗,暖风阵阵,虽照不进多少光线,可阳光依旧固执的透过树桠洒在地上。 就如同她们古井一般的心,似乎被柳岁的话轻轻撕开了一道口子。 像石子落入湖面,泛起点点涟漪。 “姐姐说的可是真的?真的有那样一个地方能容纳我们这样的人?” 柳岁看一眼,还是方才那个姑娘。 她朝她招了招手,那姑娘虽迟疑,仍是迈开了步子。 青青在往后的许多年,都会想起那天的午后,也不知是什么给了她迈开步子的勇气。 就是这勇气,让她如同重生。 走到离柳岁几步远的地方,她停了下来,不敢再上前。 柳岁虽看起来有些憔悴,但长得明艳动人,穿着不起眼的襦裙,却是上好的面料。 这样好的姑娘,应该是会嫌弃她们这种不干净的女子吧? 柳岁却伸出手,“你好,认识一下吧,我叫柳岁。” 女孩不敢伸手,怯怯看一眼她,又赶忙把头低下去。 “我....姐姐.....我不干净......” 柳岁微笑着向她走近一步,一把牵起她的手。 “只要心干净,你就还是你!我马上十六,你呢?” 女孩垂眸,泪在眼眶中打转。 “十四。” 柳岁气的咬了咬牙。 都还没及笄的孩子,放在现代还是个初中生,这孙员外简直禽兽不如。 她仍保持微笑,握着女孩的手紧了紧。 “的确可以唤我声姐姐,你有名字吗?” 不等女孩回答,柳岁蹙眉。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就不能不管你。”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曦。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你日后就叫青青吧,我希望你就如向日葵一般,向阳而生,永不言弃!” 她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仿佛想把多年来的委屈、屈辱,所有无法付诸于口的痛苦一股脑发泄出来。 她哭,身后远远听着她们对话的女子也开始哭,从一开始的小声啜泣变成失声痛哭。 等到她们平静下来,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热乎的饭菜随意摆在院中央的红木桌上。 柳岁浅笑盈盈,招呼她们全部坐下。 “天大地大,吃饱肚子最大,我知道现在带你们出去,你们肯定是不愿的。” 没人出声,只是不停用眼角余光打量柳岁。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嫌弃之色,仿佛是像对自家姐妹那般熟稔而亲昵。 “不知你们喜欢什么,就都买了些过来,不必拘谨,想吃的自己夹就好。” 柳岁率先夹了块红烧肉,炖的软烂,入口即化,香而不腻。 “唔.....好次诶。” 她笑的弯了眉眼,口齿不清。 唤青青的女孩也动了筷子,照柳岁的样也夹了一筷子红烧肉。 她低垂着眼眸,柳岁依旧看到了她眼中闪动着的泪光。 这一顿饭吃了好久,席间无人开口,学着柳岁的样大口吃饭。 饭菜撤下去之后,又上了十几碟子精致的点心,还有几壶冰镇过的奶茶。 “尝尝,这可是我的独家秘方,今日你们算是有口福了。” 青青浅抿一口,眼中迸出惊喜的光。 “姐姐,牛乳我也是喝过的,但不是这个味道。” 柳岁喝了一大口,唇边沾染了不少奶渍,模样看起来呆萌又俏皮。 她眨了眨眼,顺手捻起块桂花糖糕放在嘴里咀嚼。 “奶茶!日后我打算开个店铺,青青你要不要学?” 青青犹豫着没第一时间开口,她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 第169章 财不外露 “我说你可以就一定可以,你可识字?” 柳岁舔了舔唇角,像极了贪吃的小猫。 青青不自觉地笑了笑。 “识得一些,但不多。” 这时代的女子打小就被灌输女子无才便是德,就跟洗脑似的,能做几句诗的实属难得。 “待会我把方子写下来给你,去了宁安看你是愿意帮我打理铺子,还是去绣坊,都随你的意。” 青青捏着衣角,不安的瞄一眼柳岁。 “我虽许多事都不懂,可也知道这样的东西是不外传的,姐姐为何如此信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最后是我看走了眼,只能怪我识人不清。” 心情沮丧的时候最适宜吃甜食,能缓解情绪,抚平忧伤。 “生活本就很苦,可终有苦尽甘来的一日,愿你们日后所遇皆甜,能让你们重新站起来的人,只有你们自己,一味依赖别人,就永远无法摆脱阴影。” 看她们一个个若有所思的模样,柳岁的一颗心才略微放了些。 “姑娘,孙员外请进府的高人我曾见过一次,长得没什么特别之处,但他的鼻梁上有颗很大的黑痣,对了,他好像有一只眼睛无法视物。” 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若真如这姑娘所说,这人只要摘下面巾,如此明显的特征,不怕抓不到他。 “叫我岁岁吧,姑娘听着怪别扭的。” “岁岁....姑娘,那个.....您说的宁安离晏城远吗?我们这么多人一下过去,别人真不会好奇?” 柳岁抚额,尊卑的观念几乎是刻在她们骨子里的,想要改变,真的难如登天。 “放心,那里的城守乃是我的义父,我会提前传信回去,倒是你们想想到时办身份文牒时要用什么名字。” 所有人几乎是同时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岁岁姑娘,您的意思是我们今后能拥有自己的文牒?可以用普通人的身份生活?” 柳岁托着腮,轻轻点了点头。 “具体的你们过去了自然会知道,宁安可不比这晏城热闹,那里乃是大昭的流放之地,环境恶劣,可能再无锦衣玉食,也没下人伺候在侧。” 她想着若是有人不愿去,就给一笔银钱让她去别处重新开始,宁安虽在重建,可到底地处偏僻,不是谁都愿意吃苦受罪的。 青青也不知为何格外信任柳岁,哪怕她要把她卖了,她也心甘情愿。 “姐姐,青青想去宁安,绣花我不会,但我可以学着替您守着铺子。” “那你们呢?如果不愿意可以现在告诉我,我会着人给你们一笔银钱,至于去哪安身,你们自己决定。” 柳岁正对面坐着的姑娘自始至终未发过一语,此时听到她这句话,缓缓抬起头。 “你为何要帮我们?无亲无故的,也不是一两个,何况我们早已不是清白之身。” 柳岁在心中笑一声,心道这才是人的正常反应,也算她今天的努力没白费。 她们心中被种种困惑和不解占满,就没空再去想寻死的事了。 “问得好!自古宁安一直是流放之地,如今重建,没个三五年的时间很难成气候,那自然就缺人,城中唯一的绣坊也空了许久,女子一般不会抛头露面,可宁安不一样,没人会歧视自食其力的人,反而以此为荣。” 空气再一次安静下来。 她们各怀心思,也对柳岁所说的宁安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如果,只是如果,真如她所说,她们也能站在阳光下,堂堂正正做一回真正的人! 有女子壮着胆子看向柳岁,紧张的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她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出过屋子了。 “那....那个.....姑娘,我想去你说的宁安,真的.....我不怕吃苦,只要。。。。只要再不会有人打我就好。” 柳岁心疼的看她一眼,不知为何心堵的厉害。 明明是一样的人,却因出生贫苦,早早失去了家人,就沦落成如此的下场,唯一的愿望竟只是不要再挨打。 柳岁朝一旁招了招手,有两个装扮利索的黑衣女子自暗处走了出来。 “主子有何吩咐?” “你们护送她们回宁安,留在她们身边,直到她们可以自食其力。” “可......谢夫人让属下们护您周全。” 柳岁笑着摇头,“无妨,你们也瞧见了,阿昭身边带着的人手也不少,再说了,我的本事你们还不清楚吗?” 水塘那边似乎有什么发现,吵吵嚷嚷的。 “如果认同我的说法,现在就安排马车让你们离开,不愿同去的,可在半路下车,盘缠一分不少的给你们。” 有人自嘲地笑了笑。 “姑娘不嫌弃我们已属不易,我们本就无家无亲人,何处才是家?我愿意去宁安。” 想到以后能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不被人说三道四,不被人指着脊梁骨骂贱货,心中就充满了向往。 “你们都和她一样的想法吗?” 众人齐齐点头,这一次回答得坚定而又勇敢。 “日后但凭姑娘吩咐!我们愿意去宁安。” 柳岁顿时乐了,看着这一群如花似玉的姑娘,突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行,贵重的物品全带上,剩下的不要了!一会先去买几身换洗衣裳。” “姐姐......我不想要员外府的东西,脏......” 青青垂着头,不敢看柳岁的眼睛。 柳岁噗嗤笑出声,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 “傻丫头,你记住了,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孙员外做下这般天理不容的事,不过拿他些东西当补偿,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青青吸了吸鼻子,嗅着柳岁身上的清香,泪再一次涌上来。 “好,青青全听姐姐的。” 她们速度很快,不过几盏茶的时间,手里拎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出来了。 “就这些?” 众人不明所以,只是乖乖点了点头。 “我也不多说了,只希望你们记得,任何时候财不外露,也莫轻易相信别人,你们之间必须彼此帮衬,明白吗?” 宁安鱼龙混杂,就算有景昭辰的人,还有冯震,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第170章 意难平! 送她们离开,柳岁站在侧门,一直看着马车消失在远处,这才看向一旁的景昭辰。 “阿昭,你可会怪我多管闲事?” 同为女子,她实在不忍心看着她们自生自灭,她想视而不见,赶紧处理完晏城的事情离开,但做不到。 景昭辰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如果将来她们生了二心,岁岁可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他一直都知道柳岁并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冷漠,仿佛什么都不在意,实则她内心良善,见不得无辜之人受苦。 “不会!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有句话说得对,有时人比鬼可怕多了,我问心无愧,剩下的看天意。” 她转头,冲着景昭辰弯唇一笑。 “看走眼不是咱们的错,而是他们不值得,想走的人留不住,不必为难自己,你说是不是?” 景昭辰微滞,旋即想起什么,曲指弹了弹她的脑门。 “知道了,我不会把那些再不相干的人和事放在心上。” 柳岁笑着跃上景昭辰的后背,小手不安分的拍一把他的屁股。 “走,咱们去看看他们发现了什么!” 方有为捂着眼睛,心里默念,非视勿视,非视勿听! 苍天啊!救救他这可怜的单身男人吧! 在一个单身狗面前撒狗粮,简直天理不容!禽兽不如! 柳岁猛的回头。 “方有为,你若是再敢骂我,我就让阿昭给你安排十个八个妾室!” “轰——” 如同一道晴天霹雳,方有为整个人都石化了。 要是府上一下多出十几个女子,他都不敢想象那场景,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现在想这个好像不太对,这柳姑娘当真是能窥探人心? 他浑身一哆嗦,搓了搓胳膊。 可怕,实在太可怕了! “不敢,不是,我也没骂你啊.....” “我错了,柳姑娘可不敢让王爷给我娶那么多的妾室,方某承受不起。” “柳姑娘,下不为例.....” 他们一路说笑着走远了,谁也没注意到巷尾的那抹身影。 明清眯着眼,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眼露疯狂。 “公子是我的!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我是绝不会让你们把他带走的!” 昨夜他并未离开,而是躲在了杂物房。 那只可怕的蛇背着的年轻男子分明就是当初那位美得如同谪仙的公子。 听柳岁他们的意思,接下来,他们还会远行,就是不知目的地在何处。 他们人多,皆是武功高强的,他打不过,但可以智取,百密总有一疏,只要他跟着他们,总能寻到机会。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明清离开,不远处的屋顶出现两道身影。 若细看,那身形高大点的男子鼻梁上有一颗十分明显的黑痣。 “主子,被发现了,如今怎么办?” 男子眯眼,目光不善。 “慌什么,圣女早就预言到的事,不过提前了一些,本使就不信他中了那毒,这天下还有人能解得了。” 他冷笑,继续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 旁边瘦弱的男子频频点头。 二人离开。 柳岁几人缓缓自门后走出来,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景昭辰与她对望,相视一笑。 “鱼上钩了!” 柳岁笑,“看来入晏城时想杀你的人真的是他,接下来的一路上可就热闹了。” 二人眼聪目明,柳岁吞了雪魄丹之后,听力简直不要太吓人。 别说只隔着一条小路,就算隔着座山,柳岁觉得自己也能听见他们的呼吸声。 “岁岁如何知道他们定会前来?” 柳岁故作高深,挑了挑好看的眉。 “你猜。” 她笑着跑开,留下景昭辰和一脸蒙圈的方有为。 “王爷,您和柳姑娘说的是何意啊?属下一句也没听懂。” 景昭辰背着手,好看的凤眼中满是缱绻爱意。 “你这榆木脑袋,说了也不懂,还是做好分内之事。” 方有为挠了挠乱七八糟的头发,见景昭辰走得有些远,赶紧小跑着跟上。 “王爷,您心疼一下属下,千万别给我纳什么妾室。” “看你表现。” 方有为苦着张脸,像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跟在景昭辰身后。 “王爷您变了!” “嗯,毕竟本王如今有了心爱之人,不像你.....” 杀人诛心,算是被这两人玩得明明白白的! 方有为气结,想起件事,板正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这边又是闹鬼,又是探密,最后还来一出救人大戏,害得他都忘了和景昭辰说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 从京城到晏城,快马加鞭也得七日。 哈哈,所以,要是景昭辰得知,也不知会不会火冒三丈。 想到这,方有为受伤的心终于得到一丝安慰。 见他如此,景昭辰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一声不妙。 结果就听方有为在那幸灾乐祸的道。 “王爷,听说那位给您和丞相之女赐了婚,消息昨晚到的,估计现在丞相府那边都开始准备嫁妆了。” 景昭辰斜睨他一眼,脸上并没有方有为想看到的惊慌失措,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 柳岁亦然,甚至比景昭辰还要淡定。 两人手牵手,有说有笑往水塘边走。 “这事儿你可别问我,自己的事自己处理。” 景昭辰笑着应一声,伸出手替柳岁将碎发别在耳后。 “嗯,只要岁岁别怪我心狠就是。” 柳岁摆手,不以为意。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给他寻点事做,省得一天到晚总是想着如何算计别人。” “那你可有好的法子?” 柳岁没好气白他一眼,掐了把他胳膊上的软肉。 “少在这装好人,你我本也不是良善之辈,估计今日的事你早就想到了,也早早做好准备了。” 景昭辰笑而不语。 身边有一个懂自己的人,这感觉真的很好,不光全心全意信任,还能放心地把后背交给她。 方有为气地咬牙切齿。 这两人是不是有毛病,听到这种事竟然完全不生气,倒显得他这局外人有点多管闲事。 还有刚才柳岁看他的那一眼。 就仿佛他是个跳梁小丑。 看戏的,最后成了个笑话! 这可真是让人意难平! 第171章 病入膏肓 水塘中的水已经全部抽干,员外府的下人累得一个个瘫软在地,大口地喘着粗气。 费时费力,可柳岁就是不许景昭辰和方有为的人帮忙。 不是她心狠,而是谁也不知这水底下除了水银还有什么有害的重金属。 员外府的这十人肯定是必死无疑了,就让他们死前最后再发光发热一回,体现最后的价值。 景昭辰他们的人还要干大事,自然不能为了省时间,就用他们的性命当赌注。 新挖开的泥中泛着淡蓝的光,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柳岁蹙眉,拦住景昭辰和方有为想要上前查看的脚步。 她有些犹豫,“这是铅吗?” 景昭辰和方有为都摇摇头,表示他们也不清楚。 金银铁矿倒是见得多,柳岁嘴中的铅他们甚至都不知是何物。 柳岁腹诽,也不知是孙员外还太蠢,还是背后的人太狠,哪个好人家没事在地底下埋这么多重金属。 真想死,还不如一抹脖子了事! “已经到底了?” 十人点点头,累得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 “回姑娘话,真的到底了!” 柳岁看着脚下深坑,笑话了自己一声。 再挖下去,都能见到地球了! “辛苦了,你们回屋歇着吧!” 有人嗫嚅。 “姑娘.....说好的解药?” 柳岁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脸不红心不跳。 “放心,答应你们的事我肯定做到,药已经熬着了,你们且耐心等等。” 他们十人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柳岁嘴中的药,不过就是缓解疼痛的,让他们走得能不那么痛苦,也算是她对他们唯一的善意。 他们是听令行事没错,可是为虎作伥终究没好报! 能在睡梦中死去,是许多重病之人求而不得的好事。 见他们走远,柳岁这才看向景昭辰。 “我确定了,这就是铅。” 景昭辰没出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他不是个不懂装懂之人。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柳岁想起从前自己打发时间时翻看的军事杂志,那上面曾有记载,铅并不是现代才有的,早在商代和西周时期,它就被用作制作武器和工具,古罗马甚至用铅制作酒杯等物,后来许多贵族因此生了怪病,死状凄惨,这才废弃不用。 “这么说吧,这玩意虽然有辐射,但是密度较大,熔点低,可塑性强,若是用于制造箭头是再好不过的材料,只是开采时需得加强防护,不能徒手去抓。” 大昭军队所用箭矢箭头通常使用的是动物的骨头和普通的铁,当然好一些的也会使用铜箭头。 但,铜矿稀少,能配备这种箭矢的只有京城的禁卫军。 至于别的军队,柳岁曾见过景昭辰房中摆着的箭矢,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铁。 时间一久,难免生出斑驳铁锈,影响使用和杀伤力。 “岁岁是说这些可做为箭头?” 柳岁还未开口,方有为迫不及待地追问了一句。 “何为熔点低啊?” 他也是当兵的出身,原本对武器一类的就十分感兴趣,何况若是真能像柳岁所说,大昭的军队在作战时就能减少伤亡,于公于私都是百利无一害。 “不像制造铁器和铜器那般费时费力,更好塑造出咱们想要的形状,而且箭矢在射出的过程中能够保持较高的速度和穿透力,这样能大大减少咱们将士的伤亡。” 之前的战争甚至还出现过箭飞出去一半,箭头掉落的情况,如此即使射到敌人身上,也造不成多大的伤害,反而是我方鏖战之时,经常会因拖的时间太长,造成武器不足的情况。 千钧一发之际,这可是要命的! 全军覆没也不是没有可能! 平阳军就是最好的例子,弹尽粮绝,没一点生还的可能。 “阿昭,我之前让人做的那批手套应该也已经好了,不如就先运来晏城,尽量避免不必要的伤害。” 景昭辰点头,朝一旁的江树使了个眼色。 江风一直留在客栈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员外府他再熟悉不过,但正因如此,才更不能出现在那里。 孙员外那个蠢货,事没办成,人倒死的渣都不剩。 这下好了,员外府被柳岁翻了个底朝天,主子谋划的事,算是泡汤了。 也不知那些做为药引的女子下场如何,他不敢打听,也无处打听。 因为他发现了,所有的人都对他心生戒备,只要他到的地方,他们会马上停止说笑,假装若无其事地离开。 还有柳岁身边的那条肥蛇,对他的敌意不是一般的大。 就好像他江风杀了它的祖宗八代! 不过想了这么一会事情,江风又觉得浓浓困意袭来,他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阖眼,就已沉睡。 房间他检查过,并没可疑之物,他只认为是自己这段时间多思多虑,又被那条蛇搅得心绪不宁,才导致这种情况。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柳岁他们怕他坏事,在房梁上涂了一层能让人昏睡的药,对人体没什么伤害,就是整日提不起精神,觉也比平常多。 毕竟现在杀了他,线索就又中断了。 引蛇出洞,也要有猎物。 江风睡过去,由于药物作用,没有了往日的警惕,此时连窗口站着两个人也没发觉。 “他为何睡得这般沉?” 男子冷笑,“估计是被下药了,他竟一无所知,也不知主子为何如此信任他。” 他顿了顿,见江风还是一点反应也无,吩咐一旁瘦弱的男子。 “传信给主子,把这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他,看看接下来我们要做些什么。” 江风床下的两个捂着口鼻的暗卫互望一眼。 他们两人消失之后,有道身影飞快地朝员外府的方向奔去。 一切都在柳姑娘和摄政王的掌握之中,那些人以为自己是执棋之人,其实他们也不过是这局的一枚棋子。 员外府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只需方有为派人把铅开采出来,但此事要秘密进行,不得声张。 那一位是个小心眼的,原本是好事一桩,可他会以为景昭辰有不臣之心,即使没有,他也能给景昭辰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第172章 打一架! “我们也去看看赌场那边的情况吧!” 景昭辰看着柳岁那湿漉漉的杏眼里满是狡黠,不禁莞尔。 她时常挂在嘴上的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吃瓜群众必须要具备高度的热情! 景昭辰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爱上的女子是这般爱凑热闹的,与他的性格恰恰相反。 这也大概就是柳岁说的性格互补。 他与她在一起,每一天都是新鲜而有趣的,因着柳岁这兴趣爱好,他也跟着看了不少戏。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景昭辰按捺住心中想要将人亲一口的冲动。 “好,一切听岁岁的。” 方有为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结果,一旁的江树毫不掩饰地瞪了他一眼。 “羡慕嫉妒恨吧?与其在这看着别人秀恩爱,方大人还是考虑一下自己的婚事,老大不小的人了。” 方有为真想像在军中时,再与这嘴贱的江树干一仗! 戳人心窝子的话如同小刀,一刀接着一刀,他今天啥也没干,尽被捅了! 鲜血淋漓! “有你什么事!别只说我,你至今不也光棍一条!五十步笑百步,你是怎么有脸说出口的。” 江树笑的贱兮兮,一脸神秘的凑进方有为。 “柳姑娘给我介绍了一个,等这次任务回去就要定亲了!” 他无比骄傲的抬着下巴,顺带挑了挑眉。 “我要去柳家当上门女婿了!嘿嘿,想想就美的很。” 他说一句,江树恨不能说百句堵死他。 关键,毫无招架之力! 但是,上门女婿是件光荣的事?瞧把江树嘚瑟的那个劲儿! 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嘴上问出来的却天差地别。 “那个.....柳家还有适龄的未婚姑娘吗?” 江树暗自窃喜,“有,但才五岁,方大人有得等喽!” 方有为气的咬紧后槽牙! “江树!不行了,走,打一架!” 柳岁和景昭辰早就听到他们这边的动静,此刻也没上前阻拦,柳岁笑的灿烂无比。 “江树和他打!反正方有为再动用几次内力,人就嘎了!” 方有为不明所以,看一眼江树。 “柳姑娘说的是啥意思?” 江树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说出的话更是气的人吐血。 “就是你再轻易动用内力,不日就死透了,然后,我们还能顺便吃个席再离开晏城,别说,你人还怪好的哩!” 方有为,“.......” 好气怎么办? 这一生气,把柳岁才交待完的话给抛到了九霄云外了。 柳岁给他重新换了药方,说是喝上半年即可痊愈,但,不许轻易动内力,情绪变化也不易太过起伏。 他们这种人,刀光剑影中走过来的,保家卫国乃是每个大昭男儿的使命。 他会怕区区的旧疾? 开玩笑! “哎哎,你们等等我啊!我也想去看看......” 柳岁几人有说有笑的往外走,方有为跟在身后,跑的气喘吁吁,额上都见了汗,离柳岁还有好几步远。 他不解,自己虽说来了这晏城,可每日晨起和日落时分都会耍会枪,再扎个马步,跑步就更不用说。 追不上摄政王,他觉得也没啥,毕竟王爷的功夫远在他们之上,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可是,他现在身体差到连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也追不上的程度了? 他偏不信这个邪! 看着柳岁几人闲庭信步的,方有为怎么努力也追不上。 江树捂嘴偷乐。 “姑娘,方大人这么跑步没事吗?” “没事,适当的锻炼还是可以的,就是最好这半年别动用内力,也不能着急上火。” 心疾难医,主要是这个时代也没什么特别好的药材,就只好慢慢调理。 “姑娘,您这是领悟了圣女之力了?” 渐渐的,江树也觉察出不对,越走他就越觉得吃力,好几次都差点落在他们身后。 “也许吧,我也不清楚,那死老头什么也没教过,怎么好意思自称师父。” 远在怀义正喝酒的长白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引得对面白纱遮面的女子嫌弃不已。 “滚远点!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讨人嫌。” 长白不恼,端起酒杯抿一口。 “我怕怀义出事,巴巴赶来,你不领情就算了,竟还嫌弃上老夫了。” 他眯着眼,两颊酡红。 “你这样就不讲道理啊,从前可是你先看上老夫的,哼!” 女子眼皮都没抬,只淡淡扫他一眼。 “年轻时眼瞎了!” 长白从鼻中发出声冷哼,心里却五味杂陈。 反正吵架他从未占过上风,打架就更不必提了,否则也不会被困在雪魄山。 “你又没死,那圣女之力为何离体了?还千里迢迢的寻到了柳岁。” 眼前女子看起来年轻貌美,一点也看不出她与长白一个岁数。 她的一头墨发乌黑发亮,眉眼精致,鼻骨处有颗红色花瓣状的朱砂痣。 美艳而不媚俗。 像极了可远看,而不可亵渎的仙女。 长白吞了吞口水,用袖子使劲抹一把嘴角。 女子又嫌弃的往后挪了挪。 “粗俗!” 长白点头,舔着脸笑得一脸谄媚。 “老夫一直都如此,怎么能叫粗俗,顶多算是不拘小节。” 见女子不出声,他又继续询问。 “既然没死,为何不招那丫头前来怀义?” 女子的眼睛看向漫山遍野的梨花,风过,花瓣纷纷扬扬在半空中打着旋。 “她的一生不能困死在怀义,这里虽美,看多了也觉得厌烦,她不同,绝不会墨守成规。” 也不知将来有一天把这怀义交给柳岁那丫头,会是什么样的新气象。 她期待这一日已经许久了,久到连她都快忘了时间。 长白嘴里的梨花酿顿时就没了滋味。 “那你呢?要何去何从?万一被他们知道你身上已无圣女之力,本就蠢蠢欲动,这下会更加肆无忌惮。” 女子依旧从容地捻起碟里精致的点心,也不吃,就拿在手中。 “你不知道雪魄丹与圣女之力缺一不可吗?她单独使用哪种,都会危及性命。” 长白微怔。 当初只想帮那丫头早点吸引雪魄丹,好为她所用,却不知这里面竟还有这般内情。 真的,差一点,就差一点,柳岁就魂归西天了! 第173章 你向左,我向右 “她福大命大,一缕魂魄在异世那么久,不也什么事都没有,你呀,这是关心则乱。” 长白面上镇静,实则心中早就一团乱麻。 女子皱了皱眉。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只问你,她如今怎么样了?当初你从我这偷的那本书可有交给她?” 长白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手悄悄探入衣襟。 原本藏着书的地方,此时空空如也! “啊,这死丫头又偷了我的东西!老子.....老子现在就要回去,与她拼个你死我活!” 女子阖眸,白纱下的唇角微微上扬。 能将长白气成这般模样的,绝非一般人,而且柳岁本事大到能悄无声息从长白身上把东西拿走,不愧是圣女一脉。 “你笑了是不是?她偷了我的东西,你不反思一下,竟然还敢幸灾乐祸!” “你重新说一遍,谁偷了谁的?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长白一噎,气得胸脯不断起伏,到底没敢再反驳。 本就是他理亏,要是再说下去,弄不好这女人又把他按住暴打一顿。 现在可不是年轻那时候,经不起她的一顿胖揍了。 他的一张老脸红了红,继续没羞没臊凑到女子身边。 “那个......当年......那女娃儿的爹是谁?” 女子端起酒盏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施施然离开了。 长白怔在原地,好半天无法回神。 她为何是这种反应? 自古怀义的圣女不得嫁人,但可择良人产子,诞下儿子就抱走,扔在山里听天由命,女儿则会好好培养长大,将来接替圣女的位置。 一代又一代,守护着这安静的如同坟墓的怀义。 也有逃跑的圣女,捉回来之后直接丢到西边森林,被野兽啃噬的尸骨无存。 可长白就是没弄明白,圣女血脉还能隔代遗传? 但,她不开口,谁也别想知道内里玄机。 比起这些,长白更想知道,当年那个与她有鱼水之欢的人到底是谁? 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他也定让那人死无葬身之地。 “不得好死的老王八,不负责任的玩意儿,别让我逮到你,否则定将你抽筋剥皮!” 长白骂骂咧咧,可惜只有风声回应他。 梨花本不是这季节,可怀义漫山遍野都是。 风过,花落满衣襟,也染白了她乌黑的发。 长白拂了把头发上的梨花,苦笑。 不知这样算不算与她共白头了? 对,他爱她,但,他要修仙,她要承袭,一南一北,背道而驰,注定是场悲剧。 长白想,只要知道她活着就好,天知道当看到圣女之力时,他的心险些就骤停了! “既然已经见到了,就离开吧!还有,不要告诉她我的存在。” 女子不知何时坐在树上,浅绿的衣衫垂下来,似在看着某处地方,又似透过那处在看别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他们想闹,也得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见长白依旧端着酒盏发呆,女子轻轻叹了口气。 “他是何人有那么重要吗?时间久到我都快记不清他的长相了。” 长白一杯接一杯饮酒,没看到树上女子眼中一闪而逝的痛惜。 “帮我护好她!” 长白掩饰住自己的失落,笑得没心没肺。 “这算是你求我吗?老夫有生之年也算再无遗憾了!” “嗯,这一次算是我求你。” 长白定定神,目光落在女子身上,从袖子里掏出个卷轴。 “想她了就看看吧,与你年轻时有三分相似,但又不完全像,这丫头古灵精怪得很。” 女子轻轻应一声,嘴中哼起怀义的小调。 悠远、凄凉、孤寂。 像极了她这一生! “罢了,就让她走自己的路,怀义的事本也与她无关,何苦背负这重担。” 见长白已经起身离开,女子恋恋不舍看一眼。 “那男人对她可是一往情深?” 长白没回头,冲着她摆摆手。 “放心吧,两个人好得很,终有一日我会带他们来见你,你可得活到那时候,不然,她就是我的外孙女了。” 身后再无人开口,淡淡的花香弥漫在这分离的午后,就像多年前一般。 你朝左,我向右,从此人生再无交集。 长白自嘲的笑了笑,追求了一生的信念,现在再想对或错还有意义吗? 每人生在这世间,都有自己该进的使命,谁又能真的自由? 就柳岁那性子,如果得知真相,绝不会坐视不理。 嘴硬心软说的就是她! 长白一次也没回头,他怕自己会心软,会再也舍不得离开,但就像她所说,护好柳岁才是重中之重。 怀义究竟能不能改天换地,都取决于柳岁! 这一边,柳岁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使劲揉了揉了鼻子。 “肯定是那老头子骂我了!” 景昭辰笑一声,手指捏着她的下巴,示意她看前面。 “瞧见没,那些人都收到了信,正守着接回自家儿郎。” 方有为背着手,一脸严肃。 “说你呢,冲什么冲?不要命了提早说一声!” 衙门中的衙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帮着方有为维持秩序。 没办法,孙员外已死,上头又没下调令,这晏城日后怕是方有为当家做主了。 他们之前跟着孙员外干过不少损事,私底下也没少捞油水,万一被方有为揪住把柄不放,他们就只能回家种田去了。 好日子过惯了,谁还愿意面朝黄土背朝天! 一个个谄媚的冲着方有为低头哈腰,态度恭敬的方有为都有些不自在。 “都围在本大人身边做什么?看不到那边闹哄哄的?去告诉他们,再敢吵一句,他们的儿郎就别想再回家了!全都送到矿上去当苦力。” 方有为声音不小,此话一出,刚才还吵破天的人群,突然就鸦雀无声。 开玩笑,自家儿郎纵使有一万个缺点,关起门来打一顿就是,可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挖矿。 那是人能做的事? 又脏又累,他们打小锦衣玉食,根本撑不过三天,就凉凉了。 到时不还得由他们出面收尸? 收尸事小,有的家中只有一个独苗,到时岂不断子绝孙了! 第174章 哭穷卖惨 管你什么高门大户,要想领回自家儿郎,一律乖乖排好队,手中拿着墨渍还未干透的号码牌。 “再重申一遍,念到谁的号,谁才能上前,否则后果你们应当很清楚,就不必本大人再多说了吧?” 方有为冷着张脸时,还挺像那么回事。 何况他是从战场上厮杀过来的,身上带着杀伐之气,又长年在景昭辰手下,这样的场景不知见过多少。 不过区区一个晏城,就算是京城,只要景昭辰愿意,他也管得了! 有人给景昭辰和柳岁搬来了软椅,两人就坐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热闹。 江树一溜烟跑过来,手里捧着个大大的油纸袋。 “爷,姑娘凑合先吃点东西,属下刚瞧过,那号码牌都写到八百多号去了。” 照这速度,别说一两日,半月能把人全领完就不错了。 “你急什么,他们可比咱们急。” 柳岁捻起颗炸的金黄的丸子丢到嘴里,鲜香味美,入口还能尝到豆沙的味道。 很快开始叫号,柳岁瞧着,颇有些现世医院叫号拿药的感觉。 “什么?你们怎么不去抢呢!几千两是大风刮来的不成?方大人,你快评评理!” 方有为半阖着眼,就像聋了似的。 他也觉得一人八千两实在太离谱了,可怎么办呢,晏城如今就是驴粪蛋蛋表面光,内里已经被这赌场给掏空了。 刚才他略略数了数,赌场中现存的财物根本不足以让晏城重新繁华起来。 这几年人口流失严重,城郊的田地好多都已经荒废,就算现在再种,冬天前也赶不急,剩下的人要吃要喝,这些全少不了钱。 他咬牙,硬着头皮装死。 反正,里面关着的儿子又不是他的! 衙差们见他这样,一个个心知肚明,扯着嗓门吼。 “你不赎人就起开,别挡着路,下一个上前来!” 那人不服,但心中再气,此举也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我.....一时半会没带那么多。” 无人搭理他,后面的一位挺着肚子的中年男子很识相,乖乖掏出银票,双手奉上。 “官爷,我家那不成气的儿子可还好?” 衙差见到钱,一个个目露精光,可猛地对上景昭辰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 “一天天大鱼大肉养着能不好?来人,带他去认领。” 他下去,又有人赶紧小跑上前。 “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银,您瞧我先把这玉佩押这行吗?” 方有为的眼睛悄悄睁开条缝,见柳岁摇头,他也摇摇头。 柳姑娘分析的没错,时逢乱世,除了金银,其他都是赔钱的,一天一个价,万一再收块赝品,到时都无处讲理。 “下一个!” 于是,身上装了足够银票的,都领着自家不成气的儿郎离开了,剩下的则站成一排,被太阳晒得头顶冒油。 夕阳西斜,天边的火烧云被镀上一层金边,美不胜收。 偶然的凉风,也吹不散酷暑带来的心烦气躁。 “今天就到这!明日辰时继续拿着号牌在这候着!” 衙差们开始将门前的桌椅板凳收起来,根本不顾其余人的吵嚷不满。 方大人说了,关得越久,他们掏银子就越痛快。 人倒是没关在牢里,可也差不多,地下赌场常年不通风,那味道简直一言难尽。 方大人也绝,一人发一只恭桶,大小便就这么解决了。 至于大鱼大肉,不存在! 一人一碗清可见底的薄粥,一碟咸菜,并一个馒头。 都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谁能吃这个。 方大人也不恼,把被扔掉的馒头一一捡起来,大手一挥,全部给了城中的叫花子。 “不吃?行,那就饿着!正好空空你们的肚子。” 他转身就走,对于身后的鬼哭狼嚎充耳不闻。 柳岁说了,只要有水,三天不吃也死不了! 正好,城中的叫花子也不必再饿肚子了,一举两得。 他们在这哭天抹泪,盼望着自家老爹赶紧拿银钱来把自己赎回去。 那边,他们享受惯了的老爹已经不知被晒晕过去几回。 都暗下决心:等接回家了,一定把他们腿敲断! “对了,忘了说,我们都是会按照号牌顺序的,你们就算半夜前来排队也是没用的!” 衙差面无表情,嘭地将大门关上。 柳岁扑哧笑出声。 “他们是不是傻?就算身上没带那么多,叫个小厮回家取不就行了,干嘛受罪在这站一天?” 景昭辰神色淡淡,看着晕倒的人被抬上自家马车。 “他们不过是想看看别人会不会真交这份钱,都怕自家当了冤大头。” 结果看了一天,被晒晕几回,该赎的人也没能赎回去,估计晚上回家,有的闹了。 “行了,你也坐了一天,累了吧?咱们回客栈沐浴用饭。” 柳岁点头,“行,那不管方有为了?” “他一个大活人,在晏城那么多年,还用我们管?” 柳岁一想这话也没毛病。 两人手牵手离开。 方有为把今天收上来的赎金一一清点过后,又着身边的人把钱存到钱庄。 再出去,哪还有景昭辰和柳岁的影子。 他气得原地跺脚。 “没良心!我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说都不说一声就离开了!气死我了!” 江树懒洋洋倚在门边,闻言睇他一眼。 “能为谁忙,这些钱最后不都是解决了你的燃眉之急。” 看着方有为又生气又无奈的样子,江树更高兴了。 “再说了,爷和柳姑娘去哪还需与你说明?难不成人家卿卿我我,花前月下,你也跟着?” 方有为简直气的要原地爆炸。 “我是那个意思吗?怎么说我也饿了一天了,好歹能给我解决了吧。” 江树摆摆手。 “爷说了,您有自个的府邸,无需他操心,再说,我们爷和姑娘都缺钱,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您就别添乱了。” 方有为气极反笑。 他们一到晏城,景昭辰就给柳岁购置了六套新衣,只要是能放得住的零嘴,没有一马车,那也有半马车了。 就这,还好意思在他面前哭穷卖惨? 而且,柳姑娘还要抽走这些钱中的三分之一,简直无耻! 第175章 软饭硬吃 照这个速度,一天能赎回三十人已经算快的了,景昭辰一行等不了。 柳岁把这晏城中的美味全部尝过一遍,又补给了一些必需品,重新买了辆马车,由江树亲自驾车。 把车上的一应东西全部拆除,最后铺就成一张简易软榻,让那美公子躺在里面。 涂山这几天也不调皮了,就守在那公子身边,几乎寸步不离。 “有涂山护着,他应该是安全的。” 柳岁又检查了一遍,确认马车里的机关一切正常,这才又看一眼那公子。 她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但没有证据,只能想想。 昨天她和方有为已经算过这笔银钱,统共六百多万两。 按照之前约定,柳岁拿走其中的两百二十万两。 她不说用途,方有为也不好追问。 “零头不能抹掉?您也瞧见晏城如今的情况了,若想做到你说的那样,难!” 柳岁也不接他的话茬,拿着厚厚一沓银票,笑得见牙不见眼。 “亲兄弟明算账!何况咱们还非亲非故,自然要算得更清楚些才是。” 至于晏城,方有为自然有法子令它重新恢复往日繁华。 而她手上这笔天降横财,除了给宁安,其余的则要用于江南的店铺购置。 有时静下来想一想,钱虽非是最重要的,但又是不可或缺的。 尤其她与景昭辰身上还系着那么多人的性命,总不能让他们每天吃糠咽菜。 做不到顿顿有肉,但至少得让他们添饱肚子。 还有秘密养在岐奇边陲小城的战马,每到冬日,草料就是一大笔的开支。 仅凭景昭辰一人,的确十分吃力。 景昭辰看到柳岁递来的一沓银票,略有怔忡。 “岁岁这是打算让我吃软饭?” 柳岁笑,“嗯,你收不收?” 景昭辰把银票递给身旁暗卫。 “不劳而获的事我自然是愿意的,那以后就有劳岁岁了!” 他拱手作揖。 一旁暗卫简直没眼看。 能把软饭硬吃演绎得淋漓尽致的,只有摄政王! 暗卫转念一想,也不太对啊。 摄政王的产业不说富可敌国,那也是八九不离十,大昭但凡有点名气的城镇,皆有他的产业。 难道他不光骗柳姑娘的色,还要骗她的财? 想到这,暗卫整个人都不太好了,看景昭辰的眼神也有些怪。 柳岁掩唇,只笑并不多做解释。 景昭辰的产业她是知道的,也早早为他做了规划,但,既然两人决定牵手一生,就得成为彼此的支柱,而不是一味索取。 她也曾想过躺平的咸鱼人生,但,一睁眼就在流放路上,还能找到比她更悲催的穿越女主吗? 既然不能躺平,那就赚很多很多的钱,钱到位,心才踏实。 “岁岁,这么热的天,他那车厢中真不用摆冰盆?” 景昭辰想了想,有些话还是重新咽回到肚子里。 其实他更关心的是,要走这么长时间的路,也不知那公子会不会发臭。 柳岁躺在他的腿上正翻看着新买来的话本子,闻言眼皮都懒得抬。 “如果臭了就直接扔出去,还省事了呢。” 景昭辰,“.......” 那还费事带着一起上路做什么?直接丢在晏城不就完了。 “你也看到涂山那样了吧,要是真把人丢人不管,估计它得拼命。” 好不容易喂得那么胖,就算毫无用处,吃了也比杀了强。 圣女之力唏嘘,它能感受到柳岁所有的情绪,这会子只觉得庆幸。 还好自己没实体。 “你给我安分点待着,别揣摩我的心思,没实体也一样把你揍得灰飞烟灭。” 得,这姑娘越来越可怕了,惹不起,我就躲。 景昭辰掏出帕子,想了想,沾了些茶水,在柳岁的鼻梁处轻轻蹭了蹭。 “怎么了?可是沾到灰尘了?” 柳岁推开他挡住自己看话本子的手,不经意地问了句。 景昭辰没出声,往她面前凑了凑。 柳岁继续推他,“乖,太热了,等到了客栈再亲亲。” 景昭辰,“......” 他根本没这么想,这人哄孩子的语气是怎么个意思? “不是,你这鼻梁上好像不是沾染的东西,擦不掉。” 柳岁接过景昭辰递来的铜镜漫不经心瞥一眼。 然后,猛的坐起身,拿着铜镜左右照了又照。 “见鬼了,之前我这里也没有痣啊?阿昭,你再瞧仔细点,这就是痣吧?还是红色的。” 景昭辰长长的鸦羽扫在她的下巴上。 良久,才听到他轻轻嗯了一声。 柳岁依旧握着铜镜不撒手。 “我这这.....就是肩胛骨,也有个红色的印记。” 她边说边扒拉衣服。 夏日本就穿得单薄,被她这么一折腾,衣衫半落,露出里面粉色小衣的肩带。 雪白的锁骨,配上她漂亮的天鹅颈,景昭辰偏过头,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 “上回你受伤,我.....我看见了,像是朵花的形状。” 说完,景昭辰也不管柳岁的抗议,闭着眼,手忙脚乱替她把衣裳整理好。 好半天没听见柳岁的声音。 景昭辰睁眼,就见柳岁一脸戏谑盯着他看。 “你是不是动了歪心思?看你那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景昭辰一噎,旋即无奈的戳戳她光洁的额头。 “姑娘家家的,开口就是屁....咳咳,简直不成体统。” 他掩饰住自己的冲动,正襟危坐,俨然一副坐怀不乱的君子模样。 “哦,那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望您大人有大量,莫与小女子计较。” 景昭辰低笑一声,重新将人揽到怀里。 “算了,还是做你自己吧,你要是以后都这样讲话,我才会受不了。” 他爱的女子就该这般鲜活灵动,他也有让她肆无忌惮的本事! 也许不能随心所欲地过活,但至少在他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地让她少些忧虑。 京城的事,打那天开始,柳岁没问,他也没说,腌臜的手段就不必污了柳岁的耳朵。 她只要像现在这样开心地活着就是,那些脏的,上不得台面的,就由他出面解决。 等到死的时候,他愿意下地狱接受一切惩罚,而他心爱的女子一定可以去鸟语花香的地方继续开怀大笑。 第176章 护妻狂魔 马车缓缓行驰在官道上,两边的树木郁郁葱葱,可柳岁再没了一开始的新鲜。 她举着铜镜发呆,话本子掉落在地。 “岁岁心中可是有所猜测了?” 柳岁沉默着,又打量一眼铜镜中的脸。 “阿昭,说说你的猜测,看看是不是与我一样。” 景昭辰眸光微沉,拿过柳岁手中的铜镜,随手放到矮几上。 “我只是觉得会不会.....当年,圣女,就是你的外祖母,产下的并非女儿。” 其实都不用多做他想,从长白道人口中也可窥一二。 怀义的圣女皆由天定,一代接一代,也有诞下儿子的,最终那孩子的下场就是入了野兽的肚子。 可柳岁的外祖母与其他圣女不同,她善良,且对外界充满了好奇心,不然当年也不会与长白相识。 也或许就是从她这里开始,怀义变得不太一样了。 按长白的话说,就是终于有了丝人气,虽然不多。 别的圣女皆食用山中野果,饮的是清泉,可柳岁的外祖母不同,她偷偷下过山,尝到过人间美味之后,就再也不愿整日吃那些索然无味的东西。 后来她居住的竹屋边又搭建了一间小厨房,无事时,就整日的泡在里面,醉心于研究各种珍馐。 长老们心生不满,但又碍于她的本事,不敢轻易有所动作。 渐渐的,山林中时常会飘散着食物的香气,引得野兽纷纷驻足,如何驱赶也无用。 柳岁的外祖母慕容清秋也乐于给它们投喂,于是乎,成群结队的野兽会聚拢在竹屋附近。 久而久之,她这里成了无人敢踏足之地。 这些事,柳岁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虽是听长白说的,但打从心里渴望见见她这位与众不同的外祖母。 “也许吧,但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可惜,她死了,想知道真相就更难了。” 景昭辰轻轻转动手上的扳指。 “这倒也未必,长白前辈去了多久了?” 柳岁皱了皱眉。 “这个我倒没想过,那一小瓶的血也不够他撑到现在.....” 她猛地睁大眼看向景昭辰。 “我外祖母还活着?” 景昭辰点了点头,“有这可能,你不如问问它。” 柳岁垂眸,丹田处的圣女之力毫无动静。 “装死?哦,对了,阿昭,上回给你的用尸虫炮制的丹药还剩下几粒?” “有话好好说!” 圣女之力秒怂。 开玩笑,那玩意要是吞下去,遭罪的是它,滋味都没法用言语表达。 万物相生相克,它虽没实体,但也有天敌。 尸虫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她真的还活着是吗?” “是,但她的身体很差,差到再无法随受圣女之力的力量,而且,在得知您要服用雪魄丹之后,她命令我寻到您。” “她还能活多久?” 柳岁的声音很低,带着丝莫名的伤感。 从未谋面,却能感受得到彼此,这原本就太匪夷所思。 “如果她一直留在怀义,应该还能活三五年,毕竟那里充满了灵气,可是,有那虎视眈眈的.....” 圣女之力突然安静下来。 柳岁和景昭辰几乎同时低下头。 数不清的箭矢。密密麻麻朝他们的马车射来,很快车壁上就全是大大小小的窟窿。 景昭辰握着她的手,眸中含着笑意。 “这回,你来,还是我上?” 挺不错的练习机会,就是危险了一些。 柳岁见他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回握住他的手。 “不如一起?正好练习一下默契程度。” 圣女之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马车外已经响起了厮杀声,他们还有空在这互相谦让。 简直离了个大谱。 “那就依你的意思!” 景昭辰笑,脚尖轻点,人已经跃出马车。 “你耍赖!” 柳岁紧随其后,就是力道没掌握好,马车顶硬生生被顶出个大窟窿。 动静太大,所有人都愣了愣。 柳岁不好意思的冲他们笑笑,抬了抬手。 “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 她拔下车厢上的箭矢,仔细打量过。 “哟呵,铜箭头。” 景昭辰正好一扇子将一个蒙面人拍飞,闻言冷笑一声。 “他竟如此大费周章,从前倒不觉得他对我这般重视。” 柳岁也笑,目前的怀疑并没有证据,何况也并非只有禁卫军才能使用这种箭矢,无凭无据,不足以定他的罪。 箭矢脱手,几个才刚跃到江树身后的黑衣人倒地气绝。 江树竖了竖大拇指,继续警惕的护在景昭辰身前。 奇怪的是,所有的黑衣人无论如何猛烈进攻,都能完美避开美公子的马车。 涂山昂头,立于车辕之上,看着倒真有几分吓人。 柳岁淡淡睨它一眼。 “看来你另择新主了,下一个城池,你带他离开吧!” 又是几支箭矢甩出,精准的正中黑衣人眉心。 涂山一惊,讨好的往她面前爬了爬。 柳岁十分嫌弃的往后退几步,一脸严肃,再没了昔日的玩笑模样。 “我讲认真的,你既然无法一心一意跟随我,留着也是无用,不如放你离开。” 而且这一路,刺杀是肯定少不了的,何况身后还跟着几条甩不掉的尾巴。 他们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照顾那个半死不活的美公子,倒不如寻个深山将人安置。 纵有再深的感情,一旦有了隔阂,就如同裂了的铜镜,再难恢复如初。 养了涂山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它这般忠心不怕死的模样。 它方才分明就是用自己的身体在替那车中的美公子挡箭。 涂山口不能言,急得不停在原地转圈。 圣女之力突然长长叹一口气,将正在出神的柳岁吓一跳。 “有话有说,有屁就放!突然叹气是会吓死人的!” 景昭辰几人正杀的过瘾,听到她的话,都无奈的摇摇头。 就不能尊重一下刺客吗? 人家怎么说也是来杀他们的! 柳岁倒好,跟个看不见的灵体较上劲了。 虽然她们斗嘴几乎成为了日常,但现在这场合还是有点不合时宜。 没见那群刺客已经气得几近疯狂了吗? 江树张了张嘴,见景昭辰瞪他,又赶紧把话咽回去。 护妻狂魔! 第177章 亲弟弟 天渐渐暗下去,刺客们接近疯狂的进攻。 他们知道,如果此时不能将景昭辰他们一网打尽,错失良机就再无下手机会。 可惜,他们只顾着防备景昭辰。 谁也没太在意倚在树边和一只肥蛇闲聊的柳岁。 她甚至还悠哉的采摘树边不知名的野花,然后捻碎。 “那.....那个.....” 柳岁不耐烦,“干脆点,怎么还结巴了?” “那公子是......您的亲弟弟。” 此言一出,柳岁瞬间石化。 心中的猜测被验证,按说是件好事,但同时带给她的震惊也不小。 她仿佛被惊雷劈中,久久无法回神,手中野花的汁滴在涂山身上,烫的它迅速后退。 “所以......当年......她诞下的真的是男婴?” 圣女之力沉默着没再开口,等于默认。 当年的事,若真被翻出来,慕容清秋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无人知道,慕容清秋懂兽语,能与山林中的野兽交流,这才保下了孩子,也就是柳岁的亲生父亲。 但时至今日,知晓此事的也不过它和圣女。 所以在圣女亲口说出来之前,它不能多说。 有时一句话,就能害人性命。 柳岁也大概猜到了,并未继续询问。 她抬起头,眸中杀意迸现。 “都闪开!” 景昭辰反应最快,迅速跃到树上。 江树晚了一小步,屁股不知被什么烫了一下,疼的他一蹦三尺高。 “啊啊,爷,着火了啊!” 其余人像看傻子一般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盯着柳岁的方向。 她扬手,动作好看的仿佛在跳舞。 飞沙走石,狂风大作。 闭眼再睁开的功夫,黑衣人已经倒了一地,死状凄惨。 柳岁蹲在他们面前,细细查看。 “手很干净,指腹处有茧子,证明是长期习武的,而且指甲里也很干净,证明不是做粗活的。” 她拍拍手,“行了,这些交给你了。” 涂山犹豫了一瞬。 柳岁会意,“别看了,先去寻今晚落脚的地方吧!” 一会的场面太血腥,少儿不宜! “他们体内都有尸虫?” 景昭辰跃到她身边,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手。 柳岁哑然失笑,这个爱干净的男人啊,有时真是可爱得不行。 这种时候了,他竟还担心她的手脏了。 “想一个人下地狱?没门,你去哪我都会跟着的。” 景昭辰失笑,“好,一起。” 江树捂着屁股,不明白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姑娘,您刚才用火烧属下了?” 柳岁手指在虚空点了点,一簇紫色小火苗出现在眼前。 “其实我也不知道,生气愤怒时就会这样。” 圣女之力弱弱开口,“这就是圣女之力的精髓所在,融合后会随您的意识幻化成不同形式,但前提是您的身体得有足够的承受能力。” 柳岁听不懂,但这不妨碍她使用的得心应手。 “如此,以后出门都不用带火折子了,方便!” 景昭辰,“......” 圣女之力落在柳岁手上,迟早被玩坏。 圣女之力表示无力吐槽,因为柳岁现在想得是晚上是烤兔子还是烤山鸡! 用伟大的圣女之力烧烤!! 简直大材小用,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江树,你们去抓几只野兔过来,晚上咱们吃顿好的。” 江树腹诽,说的好像哪天吃得不好一样,没见方有为掏银钱都快哭了。 偏偏摄政王和柳姑娘惯会演戏,只当看不到方有为那好像便秘了几天的脸色。 晏城的名菜,深巷中的小吃,统统被吃了个遍。 最后掏银子的,自然是刚捞了一大笔的方有为! 至于密室中的夜明珠,柳岁心安理得的小手一挥,全部进了自己的口袋。 现在他们夜间都不必担心走夜路了。 只是就不怕引来山匪? 他一边暗戳戳地想,行动却很麻溜,一会的功夫,手上已经拎了三四只野兔子。 柳姑娘做的烧烤,那简直天上有,地下无! 越想越馋,肚子也跟着唱起空城计。 打斗一场,都饿的前心贴后背,兔子一烤好,众人就迫不急待的啃咬,油顺着嘴角往下淌。 无人搭理坐在一旁的江风。 他抓着只兔子腿,吃得心不在焉。 如果他还看不出来大家对他态度的转变,那就真的是缺根筋。 包括摄政王和柳岁,看他的眼神都丝毫不加掩饰地嫌弃。 他回想了一次又一次,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露了马脚。 涂山饱餐一顿,缓缓爬到江风身边,然后,在他的衣摆处使劲蹭了蹭。 浓浓的血腥味,夹杂着一丝尸虫的臭味,引得江风恶心反胃。 他往一边挪了挪,涂山就跟着挪一挪。 柳岁原谅它了,它得好好表现,可千万别被赶走,那这些美食就再与它无关了! 在它的蛇生中,唯柳岁和美食不可辜负也! 至于那美公子,谁的弟弟谁保护! 它现在要做的就是巴结好柳岁,替她盯着这浑身冒阴气的古怪男人。 江风简直气的头顶冒烟,偏又拿它无可奈何。 江树偷乐,啃得满嘴流油。 “姑娘,咱们这么明显不好吧?” 柳岁吃的斯文,最主要是有景昭辰在一边投喂,她几乎都没自己动过手。 “玩的就是心理战,他越慌,越容易自乱阵脚,偏还得不停地猜测咱们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长此以往,精神就会崩溃,到时就不难发现他一直以来想隐藏的真相。 再从蛛丝马迹中寻到他背后真正的主子。 景昭辰睨一眼江树。 “别影响岁岁吃东西的胃口,一天天的就你好奇心最重。” 江树缩了缩脖子,嘴里小声嘟哝。 “好嘛好嘛,我不问了还不行。” 他垂着头,就似霜打的茄子。 “笑什么笑,弄的好像你们不想知道一样,每回都让我当出头鸟,然后最后挨打的也是我。” 江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当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柳姑娘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一点也没说错。 好奇心害死猫,还有枪打出头鸟! 回回想着再别多嘴,回回都忘得一干二净。 最后他被爷罚军棍,这些人就在一边看好戏,一个替他求情的也没有。 兄弟之情? 不存在!! 第178章 决一死战! 夜里倒是风平浪静,可能是才与刺客打斗过,所有人睡的都很沉。 圣女之力鼓足勇气与柳岁好言好语的商量。 “不是说有了圣女之力就万事大吉了,您自己也得勤加修炼才不辜负她的一片苦心。” 柳岁阖眸,嗅着林中淡淡草木香,满足的不得了。 她与景昭辰有大把的钱,一路上风景如画,难得的旅行,全然放松身心不香吗? 何苦要自个找罪受,又不是受虐狂。 再说,长白修仙论道了一辈子,最终不就落得个孤寡的命! 有这时间,睡个美容觉,吃点好吃的,身边还有个养眼的帅哥,干嘛非想不开,内卷的事她可做不来。 “那你就自个慢慢修炼,说不定有一日能修成正果,也有个实体啥的,然后成亲生子,美满一生。” 圣女之力简直想一头撞死。 它就是灵气! 再粗俗一点说,跟个屁差不多! 它修!!修成涂山那样? 那还不如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归于混沌算球! 一了百了! 柳岁觉得自己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多出来的这一世,自然也不能太亏待自己。 至于修仙,还有什么武林第一,简直不要太离谱。 弱肉强食的道理她懂,可有危险不是还有景昭辰挡在前面嘛! 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 她如果这么担惊受怕过日子,才真是白瞎了老天赐予的重活一次的机会! 长白那么有能耐,他咋也没能上天呢? “阿嚏——” 树木深处突然响起的声音,令得柳岁猛地睁开眼。 她的耳朵动了动,又重新躺回去,翻了个身,继续自我催眠。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景昭辰离她不远,一直忍耐着没开口。 直到柳岁数到第一千零二百只羊的时候,景昭辰实在忍无可忍的起身。 “岁岁,你不是有助睡眠的药吗?吃一粒吧。” 他按着眉心,耳朵里似乎还回荡着她魔性一般的数羊声。 再继续这么数下去,天都该亮了! 柳岁打个滚,直接滚到他脚边,笑嘻嘻地抬头看着他。 “阿昭你醒了?难道你也睡不着?不然你给我唱歌听吧!” 景昭辰长呼一口气,“你起来,我教你几招剑法,肯定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柳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也不顾地上灰尘,滚了两圈,又回到了刚才躺着的地方。 “朽木不可雕也!” 长白负手,一脸恨铁不成钢。 “浪了那么久,舍得回来了?” 长白还等着她继续追问,结果柳岁直接没了下文。 长白的话堵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 他在心中怒吼,你倒是问我呀!问我怀义的事呀! 虽然他答应了慕容清秋,不主动说出她的事情,可若是柳岁问起来,他只能算是回答。 “突然就困了,睡觉睡觉,有事明日再说。” 长白气的来回踱步,脚偶尔踩到地上的树枝,发出清脆的咔喳声。 “您老能不能安静些?您不睡,我们累着呢!” 有人不满地嘟哝,翻了个身,紧紧捂住耳朵。 完了,长白回来了,他与柳姑娘斗嘴的日子又要开始了! 本来他不在,柳姑娘就偶尔与那只肥蛇吵几句,当然都是单方面的碾压,毕竟那蛇丑是丑了点,可胜在它不会说话! 只有安静被欺负的份儿! 天一亮,暗卫们就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离得不远就有个小镇,早饭便到那里再用。 最后,只有柳岁依旧睡得沉。 景昭辰将人抱在怀里,无声指挥他们将铺盖装进马车中。 再无多余马车,长白只好与景昭辰他们一起。 他看着对面躺在景昭辰怀中睡得无比香甜的柳岁,就气不打一处来。 “臭小子你都快把她宠上天了,如此下去,她何时才能领悟圣女之力?” 景昭辰沉默,时不时翻动一下手中书页,尽量不发出声音。 任长白如何痛心疾首,唾沫横飞,景昭辰都不为所动。 开玩笑,他是没见识过柳岁的起床气,尤其是被吵醒的时候。 依她现在的能力,能直接把马车给点了! 长白不知道景昭辰心中所想,一直絮絮叨叨了半个时辰之久。 “聒噪!” 柳岁皱眉,不耐烦的扬了扬手。 下一秒,长白捂着自己被烧焦的胡子,难以置信的瞪着柳岁。 “你你你.....你这不孝的徒弟!老子这胡子可是畜了十几年,你说烧就给我烧了?” 柳岁依旧闭着眼,嘴中骂骂咧咧。 虽然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长白就是觉得她在骂自己,于是更气,嗓门也就更大。 “你个死丫头!老子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总骂我?来来来,今天我要与你决一死战!” 柳岁嗤笑一声,这才缓缓睁开眼。 “您若是也不想要头发了,我也能替您解决!出家的时候都省得剃度了!” 景昭辰尽量的离他们俩远一些,再远一些,省得波及无辜。 他可不要出家,他还等着娶柳岁呢! 长白忘了这是在马车里,猛地起身,头咚的一声撞在车顶上。 柳岁唏嘘,“妈呀,有没有撞坏?” 长白心中窃喜,瞧这嘴硬心软的丫头,还是挺关心自己这个师父的嘛! 结果,柳岁接下来的话,直接把长白气得一个倒仰。 “这马车是好不容易才修好的,花了我五两银子呢!赔钱!” 长白险些一口老血喷她脸上,他还不值五两银子? 长白微微抬头,看到车顶上有个大大的洞,很明显罪魁祸首并不是他。 “放屁!这马车明明早就坏了!再说老子身无分文!” 他本想说说自己一路马不停蹄赶来有多辛苦,可柳岁就跟没听见他的话似的。 “阿昭,下一个城还有多远?再买辆马车需要多少银子?” 景昭辰掩唇,打量一下马车,四处通风,确实是不能再用了。 “至少三十两。” “哦,那记在我师父头上,还有,既然他身无分文,这一路的吃喝用度也全部算上,也不怕他赖账,雪魄山宝贝那么多,随便拿几样也够了。” 第179章 冤大头! 乐极生悲,长白嘴巴占了上风,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 柳岁用他为数不多的头发相要挟,万不得已,长白在欠条上十分屈辱地重重地按下自己的手印! “这样行了吗?你这死丫头!” 柳岁斜睨他一眼,长白立马放低了声音。 “买辆新马车,加上我这老头子才能吃多少东西,怎么就能要五千两啊!” 柳岁努努下巴,夹起只小笼包放在嘴里慢慢咀嚼。 众人掩嘴偷乐。 长白尴尬咳一声,把自己手边的笼屉悄悄往江树那边推了推。 “哪个老头子能一顿吃十笼包子?” 柳岁嫌弃地白他一眼,指了指他面前三个空了的碗。 “也不怕撑死!您这是多久没吃过饭了?打算一次吃回本啊这是!” 长白一噎,有些心虚地看向一边。 江树看着旁边多出来的笼屉,无语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柳姑娘常常把尊老爱幼挂在嘴边,他除了认下,还能怎么办! 不就是日后又多个大肚王的称号嘛,他江树怕过谁。 不过,这长白老道也太能吃了,一人的饭量抵得过他们三个暗卫的。 一路上也不见他有多辛苦,除了那张嘴一直叭叭,其余时间连马车都懒得下。 柳岁嫌他吵,把他赶去美公子的马车上。 长白对着那活死人公子也能说几个时辰不带停的。 用了饭就启程,到肃城时正是夕阳西斜,城门还未上锁,照惯例守城士兵看了他们的文书就利索的放行了。 这里虽不比晏城繁华,可也算灯火通明,民风也较开放。 女子三两结伴,或沿湖散步,或在小摊贩处选购小玩意,花花绿绿,好不惹眼。 府宅一座连着一座,灰色的顶,也瞧不出贵贱。 一水的青石路面,两边店铺林立,做什么生意的都有,但就属点心铺子围的人最多,说一句水泄不通也不为过。 柳岁也好奇,拉着景昭辰往人群中挤。 “大哥,这铺子里的点心今天不要钱吗?” 景昭辰用手挡住半张脸,默默叹了口气。 “姑娘是外地人吧!哈哈,这铺子里的点心别说白送了,就是打折也不曾,每天都卖个精光。” 另外一人也附和。 “可不,我家娘子就爱这一口,隔三岔五的就要吃,怎么办呢,只好乖乖来排队了。” “张玉,你就是个妻管严,哈哈,来那么早,不还是排到了现在嘛!” 叫张玉的男子也不恼,笑眯眯的。 “瞧见没,听说秦府上来了京城那边的客人,据说官还不小,人家的管家都亲自来买了,咱这种平民百姓不得排后边去啊。” 柳岁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基本将情况了解了个彻底。 这就是喜欢吃瓜的好处,只要你有兴趣听,那就有大把爱讲的人,你不听都不行! 柳岁冲着景昭辰挑挑眉,一脸看我棒不棒的表情。 景昭辰只笑,宠溺的将她又往身边拉了拉。 实在是人太多了,也不知这点心到底有何不同,听他们的意思,好多人竟然已经排了几个时辰的队。 柳岁想吃,景昭辰自然全依着,别说站几个时辰,就是替她守一晚上,也得让她吃到。 长白则被江树几个扯着,一路拖到成衣店。 “老板,有适合这位老人家的衣裳吗?素色,简单些的。” 老板打量他们几眼,这才笑眯眯迎上来。 “有的,什么样的都有,这边是江南那里的丝绸,还有上好的云锦.......” 长白低头看一眼自己。 衣裳不知何时破了几个洞,脚趾从靴子里探出一半,模样确实狼狈。 加上他原本看起来仙气飘飘的胡子也被柳岁烧掉了一半,看着不伦不类的。 都是大老爷们,也没逛店铺的兴趣,给长白选了一件湖蓝长衫,另一件则是烟灰色。 长白不满,“我要白色那件!” 江树一边掏银子,一边睨他一眼。 “姑娘说了,买经脏些的颜色,您老就别挑三捡四的了。” 身无分文的人,事还挺多! 白色也是他能穿的? 最多一盏茶的时间,就能给你折腾成灰色。 “喂,臭小子,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长白伸出脚踢了踢江树的屁股。 “咋了,白给的您还不满意?您咋不上天呢!” 江树碎碎念,但又不敢真的得罪长白,毕竟一身的本事在那摆着呢,他可打不过。 长白气的吹胡子瞪眼。 “放你娘的屁!” 他颤巍巍伸出手比画了一下。 “那死丫头可是要了我五千两!难道我还不能选件自己喜欢的衣裳啊?” 江树一下也是,姑娘狮子大开口,长白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可想而知他有多少钱,才能这般的霍霍。 “行行,您老说的都对,白的这件是吧,老板帮我包起来。” 一共花费了二十七两,老板还把六十五文的零头给免了。 江树不知打哪掏出个小本本,认真地拿笔记上。 长白探头过来,不看还看,一看简直气炸。 “从上到下都不是好东西,老子就说怎么心这么好,一到了就给买新衣裳,合着在这等着老子呢!” 明明花了二十几两,他听得真真的。 可江树这小本本上记着一百两! 这是把他长白当冤大头宰了! 江树面无表情,啪的把本子合上。 “姑娘说了,您什么都费,所以全部要多记一些!就这几身衣裳,可能都不够您折腾到下一个城镇的。” 长白原地转了几个圈,猛的一拍大腿。 “你给我说清楚点,这些是不是从那五千两中扣?” 江树摇头,也不顾长白一张气到扭曲的脸。 “这些可是额外的,姑娘说这叫什么来着.....对了,利息!反正您一路跟着,啥都不用您操心,您就偷着乐吧!” 长白一寻思,他这话好像也没毛病,但就是听起来怪怪的。 雪魄山确实有很多的宝贝,他对那些金银之物没甚兴趣,从没清点过数目,反正将来他死了,还不都归柳岁? 这么一想,他又瞬间被自己说服了,也不生气了,扯着江树的袖子。 “走走,吃饭去!除了早饭,一路上就啃了个饼,可饿死老夫了!” 第180章 异域风情 也不知江树和长白都说了什么,他们二人回到客栈之时,长白焕然一新的装扮险些没闪瞎柳岁的眼睛。 景昭辰虽面上不显,可心中也震惊不已。 他又仔细看了看,确定长白道人脑袋上顶着的确实是纯金的束发冠。 还有他腰间佩戴的玉扣,香囊......一身暗红加金色云纹的织锦长衫! 简直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瞠目结舌...... 关键长白本就不多的头发,也不知打哪编的一头小辫,每个小辫里还夹着银色、金色的丝线,颇有种异域风情。 如果在脖子上再戴串花束,露个肚皮,像极了印度舞娘,当然忽略掉他的性别和年纪。 柳岁捂着眼睛,然后又睁开,这样的动作重复了七八次,眼前的长白依旧花里胡哨。 长白叉着腰,一只脚豪迈的踩在椅子上。 “我长白想明白了,从今天开始要过极尽奢靡的日子,那么多的钱,最后我眼一闭,都归了别人!” 他恶狠狠瞪一眼景昭辰。 主要还是因为有点害怕柳岁,只得换了个人泄愤。 柳岁冷笑,“别人是谁?您倒是讲清楚点!还有,你是一定要穿成这副鬼样子跟着我们?” 长白昂着下巴,像一只开屏的老孔雀,嗓门也略微拔高了些。 “咋滴,就许你成天穿好看的衣裳,这些全是老子自己的钱买的!” 他说完,怕众人瞧不见似的,用手指撩了一下头发,露出里面藏着的绒簪花,还是粉色的! 柳岁,“......” 简直就离了个大谱,当年去泰国时也没此刻这般震惊,惊得心肝都跟着颤了颤。 她摆手,“不是,我知道您有钱,按说您想怎么花,都是您自个的事,但,我要脸啊!您打扮得跟山鸡似的,是闹哪样?” 长白甩了甩脑袋,一头小辫也跟着晃了晃,整个人看起来闪闪发光的。 “我年轻时那也是村里数得上名号的翩翩美少年,要不是家境贫寒,穿不起这样好的衣裳,我哪会跑去修什么仙.......” 长白猛地顿住话头,在心中不停忏悔,师父莫怪,师尊莫怪,徒儿这也是无奈之举。 江树说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他,大名鼎鼎的长白道人,可不能被一个黄毛丫头压的抬不起头! 他要反抗! 江树说柳岁讨厌红色,也讨厌这些繁琐的饰物,长白就决定以此为契机,迈出他反抗的第一步! 柳岁不是看到就讨厌吗,那他就天天在她眼前晃悠! 只要柳岁不开心了,那他就开心了! 他这么想着,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报复人的感觉原来是这么好的吗? 难怪当年慕容清秋会对他做出那般禽兽不如的事来,而且时至今日还不知悔改,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那他就用这法子折磨柳岁,以泄心头之恨! 自打长白回到柳岁身边,他们两人心照不宣的没提过慕容清秋的事。 长白很会隐藏心事,但在柳岁面前其实毫无用处。 得知慕容清秋无事,柳岁心中暂时松了口气。 只要人还活着,一切就皆有可能。 看着长白那难掩的得意之色,还有眉间隐隐的忧虑,柳岁心头莫名就软下来。 不过,她并未表现出长白想要看到的恼羞成怒。 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险些令长白破防。 他难以置信的盯着柳岁,生怕错过她的每一个表情。 柳岁推开窗子往街上瞧。 时辰不早了,可街上的百姓依旧不算少,他们的日子过得还不错,从今晚的交谈中就能听得出来。 日子富足,手有余钱,就爱追求新鲜的事物。 柳岁跟着排了一会队,闲话听了不少,最终点心还是没买上,到他们的时候就剩下几块残破的。 景昭辰自然是不愿让柳岁吃这种东西的,不由分说把人拉走。 但就是这样残破的点心,依旧一分价钱也不降,照样被后面排着的那位大哥买走了。 走的时候,甚至还高兴地冲着柳岁感激一笑,仿佛手里捧着的不是点心,而是稀世之宝。 想到这,柳岁拿出小半块点心,尽管她已经很小心了,但点心依旧不可避免的碎成渣。 景昭辰看一眼,眉头拧起。 “岁岁就这么想吃这家的点心?那我派人连夜排队,定叫你吃上,这些就扔了吧。” 柳岁淡笑不语,托着腮,就着烛光细细扒拉点心碎屑。 甜腻的花香夹杂着丝淡淡的茶香,一个浓郁,一个淡雅,原本毫不相干的两种味道,这般和在一起,倒也别致。 只是,柳岁和景昭辰都非一般人,随着她的动作,鼻尖钻入一丝令人心醉神迷的香气。 很淡,若不仔细分辨,几乎发现不了。 “这香气怎么有点熟悉?” 晏城距离肃城不远,若说商品互通,也不是不可能,但,管家分明讲过,这香是专为孙枝枝调配。 那么问题来了。 为何肃城也有这香? 香粉甚至还添加进了点心中! “江树,你还记得今天那些人是如何讲的吗?” 江树挠挠头,“他们说了好多,姑娘想知道哪句?” 顿了顿,江树猛的一拍脑门。 “他们说自家夫人只要超过三日不吃这家的点心,就心烦意乱,坐立难安的。” “当时我还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点心,能令人欲罢不能到这样的程度。” 果然这世间最可怕的就是人心。 为了赚钱,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就没想过此举,会害了多少无辜性命。 景昭辰勾唇,眼中杀意迸射。 “去查查这铺子的真正主人,还有查查他们是否与孙员外有联系。” 他伸手拦住欲要出门的几人。 “江风你去!” 江风怔忡,旋即赶紧点了点头。 “属下这就去。” 景昭辰面上带笑,一双眸却冷得似结了层冰。 江风胆战心惊。 回头,却见景昭辰和柳岁似没事人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开了。 他心中有猜测,却不敢耽搁景昭辰交代的事。 江风知道,这并不是因为摄政王相信自己,恰恰相反,他这是给了他一个考验。 第181章 摄政王惧内 长白被晾在一旁,许久,自己忍不住走到柳岁身边,一屁股坐下。 “所以你觉得为师这身打扮如何啊?有没有觉得眼前一亮?” 柳岁捏着几枚铜钱塞到他手中,由衷地道。 “师父这身实在是太适合您了,仿佛就是为您量身定制的,从前您穿得太素净了,着实不符合您的气质。” 景昭辰忍笑,替柳岁倒了盏茶,又细心放在唇边吹了吹,这才推到她手边。 长白捏着铜板,不明所以。 “你这是何意?几个铜板可买不到这些东西。” 柳岁懒洋洋的抿口茶,“师父话可不能这样讲,您知道几个铜板对于穷苦人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她坏坏一笑,“虽说几个铜板买不了花魁一舞,但寻常点的舞娘还是行的。” 长白一脸懵圈,啥花魁,啥舞娘,这些都是啥玩意啊? 他看江树,江树却略有尴尬地把头扭去一边。 暗卫们使劲捏一把自己的大腿,这才忍住没笑出声来。 柳姑娘说话可真损,一个脏字没有,愣是把长白形容成舞娘,偏长白还不自知。 他抓住个暗卫,“躲什么,老夫问你,花魁是啥?” 暗卫支支吾吾的不敢开口,只拿眼角余光瞥一眼柳岁。 见她依旧浅笑盈盈的,心中没底,压低了声音回了句。 “就是.....就是青楼中最漂亮的姑娘.....” 长白虽是修仙之人,可也会经常下山采买,雪魄山下的城镇不算小,就暗卫嘴中这青楼有三家。 每回路过,脂粉的香气熏的他呼吸不畅。 所以,柳岁这是把他和青楼里的那些女子混为一谈?暗嘲自己是那卖笑的!! “死丫头!!” 长白咆哮,掌风如台风般朝着柳岁的方向拍过去。 目之所及,桌椅板凳一片狼藉。 景昭辰丢给店家一个钱袋子,掌柜打开看了看,一张苦瓜脸登时喜笑颜开。 “小的就不在这碍事了,你们继续!若是还需要其他的东西,吩咐一声就可。” 掌柜的早就见他们谈吐不俗,十分大方,没想到出手竟如此阔绰。 景昭辰那一袋子银钱,都够把这间客栈买下来了! 随他们砸,正好这些家具摆设本就破旧了,趁着这时候换一换未尝不可。 还不用自己掏腰包。 掌柜美滋滋的脚底抹油离开,像是生怕景昭辰反悔似的,跑得那叫个快,看得小二们一阵唏嘘。 柳岁瞪一眼景昭辰,“败家玩意,有钱也不是这么用的!” 景昭辰不好意思的半垂下眸,轻轻扯了扯柳岁的衣袖。 “习惯了,岁岁别恼,保证下不为例!” 暗卫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 摄政王惧内,这是不争的事实,习惯了就好。 长白这一掌使出了五成的仙力,既能保证柳岁不受伤,也能让她尝点教训。 结果,这一掌距离柳岁五步之距时,仿佛石沉大海,一点水花也没溅起来。 长白不死心,正欲调用灵力继续时,听得柳岁悠悠道。 “您若是不想要命了,就尽管放马过来,这一回,我可不会再救您了。” 长白受了内伤,还不轻。 他来的第一夜柳岁就察觉到了,只是他不主动说,柳岁就全当不知。 他饮用的水里全部添了调息养神的药粉,只是长白并不知道。 能让长白受伤的人屈指可数,可见他应当是心甘情愿为慕容清秋输送灵力了。 既然是为救她外祖母,啊,不是,种种迹象表明,慕容清秋应该是她的亲祖母。 一切有待验证,但似乎答案已经摆在眼前,就等着柳岁亲手揭开。 长白对于马车中带着的美公子是一无所知,甚至连当年慕容清秋生的到底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柳岁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乏了,都歇了吧,着人送点热水上楼。” 她带头朝二楼的房间去,众人就跟在她的身后,只把长白一人晾在原地发呆。 他低声喃喃,“这丫头竟真的把圣女之力融合了,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想当年,慕容清秋与圣女之力也不过是相辅相成,并没达到人力合一的程度。 否则这圣女之力也不会自由出入。 可如今,圣女之力竟真的被柳岁收服,融合不难,难的是能让这灵力心甘情愿同生共死。 怀义的未来全部掌握在柳岁的手上。 她若真不愿意出手相助,估计版图之上从此再没有怀义这个国家,等待它的结局,或被吞并,或是自生自灭。 长白心头焦急,慕容清秋多一字也不肯透露,但他知道她命不久矣,虽强行替她输了不少的灵力,不过杯水车薪。 现在最要紧的,是先让柳岁把手头上的事忙完,然后带她去见见慕容清秋。 这丫头本事大,平常翻阅的书籍也多,说不定真就有法子能救慕容清秋,哪怕,能让她再多活几年也行。 嘴上说着毫不在意,心中却是时常牵念,到了他们这个岁数,再提情爱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景昭辰亲自替柳岁提了热水,敲门进来,就见她一人坐在桌边拧眉思索。 “岁岁在想什么?若真的担心,我们可绕道去一趟怀义。” 柳岁点头,“也行,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一切得咱们亲自去了解过了,才能下定论。” 景昭辰绕到双面屏风后,替她将热水倒进木桶中,又伸出手试了试水温。 “别想那么多了,你也说了,明日事明日愁,今天泡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夜。” 柳岁探头出去看一眼窗外。 肃城没宵禁,但街道上已经看不到什么行人,只有收摊的小贩匆忙赶路的身影。 “江风还没回来?” “嗯,我敢断定此事与孙员外有关,但江风应该不知该怎么回禀。” 何况景昭辰一直知道暗中有人在盯着他们的动作,怕是此刻,那店铺背后的东家已经死透了。 江风的主子铺了这么大一张网,就不会轻易让他们抓到把柄,景昭辰总觉得此人应该是自己熟识的,他的目的也绝不可能只是要了他的命,该是有更大的阴谋才对。 第182章 二长老 江风回到客栈时已近子时,虽然他刻意地洗漱过,柳岁仍是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看来,那店铺的主人是凶多吉少了。 果然就听到江风与景昭辰汇报。 “爷,属下赶去的时候那店铺主人已经上吊自尽了,尸首还在他家中,爷要不要前去看看?” 景昭辰似笑非笑睇他一眼,也不开口,只是端着茶小口抿着。 他不说话,江风心中就更紧张,袖中的手也不自觉的握紧。 景昭辰目露冷意,面上却是不显,他淡淡应一声。 “知道了,太晚了,你回房休息吧。” 不说去,也没说不去,江风一时琢磨不透,又怕说多了引起他的怀疑,只得默默退出房间。 景昭辰肯定有其他安排,柳岁也不多问,听着他那边没了动静,也爬上床陷入梦乡。 近几日她一直睡得不太安稳,不知是不是与慕容清秋有关。 尽管她数羊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些,一墙之隔的景昭辰仍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哑然失笑,翻了个身。 “岁岁乖乖睡,这事自有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柳岁应一声,心中仍是心绪难平。 怀义的事到底管是不管,她自己也没理出个头绪。 稳妥点就是听之任之,但已然是局中人,又如何撇得清。 她可以不管怀义其他人,但慕容清秋的事不能坐视不理,怕是原主都不知有这号人物的存在。 一切皆由天定,既然有这一场际遇,就定有它存在的道理。 胡思乱想间,柳岁迷迷糊糊睡过去,朦胧时,又见到那美公子的影子在眼前晃动。 “姐姐,救救祖母吧。” 柳岁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梦境,但也顺着他的话问了句。 “那你自己呢?告诉我,如何才能救你?” 美公子顿了半晌。 “不知,原本祖母的意思是姐姐定能救我,但二长老暗中使了手段,令我昏迷不醒。” “二长老可是鼻梁上有个大大的黑痣?” 美公子点点头,身影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姐姐要小心二长老,他擅长养蛊......” 剩下的话柳岁一句也没听清,就听到了蛊,美公子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柳岁有点郁闷,又忘了问他的名字。 转念一想,反正他人就在自己身边,虽在昏睡,但迟早有醒来的一日,到时再问也不晚。 天边露出抹微光时,柳岁就已经睁开眼。 她翻身,就看到了一脸关切的景昭辰。 “阿昭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对于他是如何在自己身边的,柳岁一点也不在意。 两人虽尚未成亲,但熟稔的仿佛是多年的夫妻,他们也都是不拘小节的人,那些规矩礼数约束不了他们。 “听到你在说梦话,可是梦见谁了?” 景昭辰嗓子带着点沙哑,可能是没睡好的缘故。 柳岁也不瞒他,将昨夜的事一五一十告知,主要也想听听景昭辰的意见。 他略思索了一会。 “怀义的事我一时半会给不了你什么好的建议,不如等你亲自看了之后再做打算。” 柳岁点头,“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景昭辰将人揽到怀里,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想做什么就去做,剩下的自有我。” 柳岁半闭着眼,享受着这一刻的柔情蜜意。 景昭辰的情话总是那么妥帖,能瞬间抚平躁动不安的情绪。 他从未说过我爱你,但字字都是爱。 在这路遥马慢的时代,如景昭辰这般身份矜贵的人,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就是最好的证明。 能不能厮守一生,从不是一人的主动,而是双向的奔赴。 我对你念念不忘,你亦对我一心一意! 叩门声打断了这份宁静,景昭辰微皱眉,柳岁伸出手指在他的眉眼间掠过。 “我喜欢你笑时的模样,不管未来如何,我们都有彼此。” 景昭辰俯身,在她唇上浅浅印下一吻。 “好,全听岁岁的。” 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何事?” 门口的人明显松了口气。 “爷,府衙的人把店家的院子围了,说是要把尸首带走,您要不要去瞧瞧?” 景昭辰看一眼柳岁,见她把他的墨发缠在指尖,一副万事不理的模样。 “先用饭,吩咐下去,府衙的事都别插手。” 尸首带不带走,也肯定寻不到一丝的线索,江风回来的那样晚,还特地洗漱过,就可见一斑。 他们如果此时插手,没准就会被有心之人栽赃陷害。 怕是不怕的,就是棘手,他们还有许多事要做,不能在一个地方耽搁太久。 “阿昭,这一路上咱们的麻烦就没断过,如果说只是偶然,会不会太巧了点?” 到哪个城镇歇脚,就一定会有事先寻上他们,躲都躲不开。 若说只是巧合,谁信? 景昭辰浅笑,刮了刮她的鼻尖。 “起身用饭,别的晚些再说。” 肃城的早饭与晏城的口味截然不同,这里更偏甜,每一道菜里都加了糖,点心上甚至还淋了金色的花蜜。 就连柳岁这种喜食甜的人也觉得有点甜腻,更遑论景昭辰。 他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只将面前那碗白粥喝了个干净。 长白更是挑剔,自从尝过柳岁做的烧烤,他就爱上了这浓郁的味道,再配上一壶烈酒,别提多惬意。 所以这顿饭吃的很快,众人离开时,桌上还剩了一大半。 店铺的主人死了,柳岁想着今日肯定是不会开门营业的,那些伙计肯定是要被唤去一一问话的。 可谁成想,店铺前还是排着长长的队伍。 人们笑容满面地相互打招呼,就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还是那句话,事出反常必有妖。 肃城从上到下都透露着古怪! 小货郎推着车叫卖,里面就是些普通的货品。 柳岁看了一眼,都是做工有些粗劣的寻常首饰,还有些女子用的胭脂水粉。 原也是没打算买的,但小货郎走出一段距离了,柳岁却开口将人叫住。 “那水粉怎么卖?” 小货郎回头,目露疑惑,旋即很快脸上堆起客套的笑容。 “这位姑娘好眼力,别看我这显得寒酸,实则都是好东西,您瞧这水粉,都是我娘亲手摘的花瓣,晒干研磨的。” 他把车往他们这边推了推,掀开上面的盖子,好让柳岁看得更清楚。 第183章 像孙员外 “怎么卖?”柳岁拿起盒看起来还算精致的水粉,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小货郎喜笑颜开,“不贵不贵,只要二十文,今日的第一单生意,再多送姑娘一方帕子。” 景昭辰默默掏钱,接过小货郎递来的帕子。 一方普通丝帕,用的也不是昂贵的料子,可上面绣着的图案却令景昭辰眼露杀意。 也不等小货郎有所反应,他一把将人拎到街口无人的巷道。 他开门见山地问,“说,这帕子是哪来的?” 小货郎拼命地扑腾,脸涨得通红。 “客官这是何意?我听不懂,小人就是个走街过巷的货郎。” 景昭辰冷笑一声,一把掐住他的咽喉。 “好得好,就是不知嘴这么硬,怕不怕死?” 小货郎的脸渐渐变得青紫,他的腿不断地乱踢。 可他仍是嘴硬地艰难开口。 “就是赚个辛苦钱,客官这般的人肯定是瞧不上的,至于什么帕子,就是我娘绣的。” 景昭辰也不开口,眸底漫上丝猩红。 柳岁一屁股坐在小货郎的车上,打开水粉的盖子放在鼻下嗅了嗅。 “哦,我倒想见见你口中的娘,这么会调香的人不多见,如果可以,我想买个配方,价钱好说。” 小货郎闻言,眼露惊恐。 “姑.....姑娘说笑了......小人的娘就是个普通的妇人....哪懂什么制香。” 柳岁也不恼,依旧浅笑盈盈,她伸手掏出压在箱底的木匣子,打开,入目是一个造型独特的银制手镯。 上面雕刻的花纹与孙员外府中木柱上的如出一辙。 如果这还能叫巧合,那她柳岁就算白活了两世。 “所以依你所说,这也是你娘雕刻的?难不成她与那孙员外勾搭不清?” 此言一出,小货郎的脸色瞬间沉下来,他挣扎了几下。 “胡说八道,我娘怎么会认识晏城的孙员外?她独自一人将我抚养长大......” 看到柳岁似笑非笑的模样,他的话戛然而止。 这叫什么,这就是不打自招。 “我说过是晏城的孙员外吗?也有可能是南城,或是北城,你怎么就一口咬定是晏城的?” 她的语速很快,连珠炮似的,问得那小货郎都有些迷糊。 “看来真的有首尾,啧啧,那孙员外长的猪一般,你娘是眼瞎吗?” 她看一眼小货郎,又看一眼景昭辰。 “阿昭,你瞧他长得像谁?” 景昭辰早就有所怀疑了,在他推着货车经过他们身边时,就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习惯,有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人,也许就是能要你性命的。 所以不管是景昭辰还是他身边的暗卫,对于人的长相特征都特别留意。 特别是每到一个新环境,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记住每一个与他们打过交道人的长相。 “很像孙员外。” 柳岁点头,继续盯着小货郎的脸看。 “孙员外府上女子众多,却一个孩子也没有,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却原来在这里还藏着个姘头!” 景昭辰将小货郎重重扔在地上,摔得他好半天无法动弹。 “屁!我娘才不是姘头,当年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可他突然就离开了,留下怀着身孕的我娘。” 他趴在地上,大声嘶吼。 自打他懂事起,就一直被人叫私生子,还说他是他娘与别人苟合生下来的脏东西。 他不甘,他气愤,可每每这时候,娘只会一声不吭抱起他,也不多做解释,任由那些人在背后嚼舌根子。 他问过,可娘什么也不说,后来还是他看到了当年的婚书,这才知道自己的爹竟然是晏城的孙员外。 他娘顶着这个名声,寻不到正经活计,只能替人涣洗衣裳,那点微薄的酬劳,连肚子都填不饱,哪有多余的钱去寻孙员外。 后来他长大了,也读不起书,索性跟着个货郎到处叫卖,以维持母子两人的生计。 后来老货郎死了,他也无子嗣,唯一的财产大概就是这辆木推车了。 他代替了老货郎,但不敢跑太远,就在肃城附近的镇子和村落转悠叫卖。 他抬头,见柳岁仍在打量他,咬了咬牙,艰难地爬起来,吐出一口血沫子。 “看你两人应当对孙员外极其熟悉,那我也不瞒着了,反正在我心里,他不配当我爹,也不配当我娘的夫君。” 柳岁眨眨眼,扬了扬手中的手镯。 “我对你家的私事一点兴趣也没有,别说废话,只告诉我这玩意打哪来的?” “或者说他手上那方帕子是谁绣的?” 小货郎微滞,好半晌才扶着树坐下。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那人寻到我时蒙着面巾,只说如果把东西卖出去,八成的银钱归我。” 他常年走街串巷,跟着老货郎曾见识过不少的好东西,这手镯一看就非凡品,肯定能卖个好价钱,这等于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一口就答应下来。 景昭辰冷笑一声。 “事到如今还嘴硬,看来是真不想要命了,也罢,我就成全了你。” 小货郎忙摆手,“不是不是,您听小人说完。” 他咽了咽口水,喉咙处火烧火燎地疼。 “但很奇怪,他非让我把车推来这边,小人平常一般不来南城,这边有钱人多,看不上这些小玩意的,对了,那人还说,一定要寻人群中长得最漂亮的公子和姑娘.....若是对这帕子感兴趣,且问起图案的,就找对人了。” 他说得颠三倒四,可柳岁和景昭辰却了然于心。 这人使的连环计,一环套一环,环环紧扣,就是不想让他们好好地脱身。 再说清楚点,此人做这么多看似不重要的事,实际上就是不想让他们前去岐奇。 帕子上绣的正是平阳军的太阳图案,可手镯上这个,他们俩人就有些理不清了。 孙府的管家知道的算是最详细,可也说不清这像图腾一样的花纹代表的是什么。 柳岁一一数过,员外府一共立着九十九根柱子,上面雕刻的花纹几乎一模一样。 如今小货郎这手镯上的花纹不过是缩小版的图腾,不得不令人心生疑窦。 第184章 为什么咬柳岁? 小货郎确实不知内情,只是犯了常人都会犯的错,那就是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景昭辰也懒得与他废话,问不出他想知道的,按照以往,这人肯定留不得了。 但柳岁想顺藤摸瓜,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否则肃城那么多的货郎为何偏偏寻上他? “你走吧!” 柳岁握着镯子的手紧了紧。 小货郎摸一把自己的脖子,有些不确定地看看面前的两人。 “我.....真能走了吗?” 令人窒息的沉默。 小货郎又试探地去拿自己的推车,那可是他全部的家当了,见他二人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一溜烟的跑的不见了影子。 “爷,要属下跟上去吗?” “嗯,小心些,别被人发现了。” 江树闪身离开。 柳岁愣神,冷不丁被景昭辰弹了弹脑门,她抬眸,神情呆萌。 “多思无益,只要咱们还活着,这样的事就少不了,就像你说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柳岁捂着额头,一脸的委屈巴巴。 “脑子里的水迟早被你全部弹出来。” 她低声嘟哝,指着手镯上的一处花纹。 “这个你可觉得熟悉?” 景昭辰见她这样,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知自己方才并未用力,仍是伸出手替她揉了揉。 “不......好像是在哪见过?” 孙员外府上木柱全是相同的图案,他们一起看过,柳岁应该问的不是这个。 景昭辰拧眉,目光无意间扫过柳岁的脸。 正午的阳光透过枝桠洒下来,她鼻梁处红色的痣似乎更加明显了一些。 “岁岁,你鼻梁上那颗痣的形状......” 柳岁怔然,四下摸了摸,除了一个装碎银子的荷包,其余女儿家出门要带的东西,一样没有。 景昭辰不知打哪掏出把做工精致的铜镜。 柳岁望过去,鼻梁上花形的痣好像是更红了些。 她一拍大腿,“妈呀,这痣若再这么长下去,我就该成钟馗他妹了!” 景昭辰也不知她是打哪学的这些千奇百怪的话,但这不妨碍他们之间交流。 但凡这种时候,柳岁说的就一定不是好话! 可现在这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偏? 景昭辰低咳一声,提醒柳岁。 “岁岁,先别管它有没有长大,你看看形状。” 柳岁苦着张脸,扯着景昭辰的袖管晃了又晃。 “完了完了,要是我以后变丑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景昭辰果断的摇头。 “绝不会!何况我觉得这痣生在你脸上别有一番味道。” 他也形容不出来,就是觉得此刻的柳岁平添了几分妩媚,褪去了初时的青涩。 这一路行来,她的皮肤依旧白皙如初,近距离时,也几乎看不到脸上的毛孔。 景昭辰不自觉的往她面前又凑了凑,趁着她怔愣时,唇轻轻覆上她的。 这吻来得突然而又热烈,柳岁阖眸,任由他的舌卷起她的。 直到两人气息不稳,景昭辰才不情不愿将人松开些。 垂眸,就见涂山昂着头,一瞬不瞬盯着他。 景昭辰,“......” 柳岁笑,弯下腰撸一把涂山的脑袋。 冰凉润滑,没一点黏腻感,没忍住又撸了几把。 涂山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避暑之物! 涂山缩了缩脑袋,再被柳岁这么摸下去,它迟早被磨秃噜皮。 可是,强烈的使命感令得它不得不硬着蛇皮强撑着,用最凶狠的眼神瞪着景昭辰。 这不要脸的狗男人! 他刚才为什么咬柳岁? 这么水灵灵,嫩生生的姑娘,它都没舍得咬一下,倒被眼前这狗男人给抢了先! 气死蛇! 柳岁扑哧笑一声,拉着景昭辰的手就走。 “有没有吩咐他们排队买点心啊?耽搁了这么久,估计又卖光了。” 景昭辰看着她雪白的脸上淡淡的红晕,勾唇。 “应当是已经买到了,其实何必如此麻烦,夜里再一探究竟便是。” 柳岁也不解释,接过暗卫递来的点心。 **很是精美,油纸上画着大朵大朵的蔷薇花,再用绿色细麻绳一捆,瞧着就心情好。 柳岁思忖,先不说这点心有没有问题,光是这**的构思就可借鉴一二。 想击垮江南谢家,那就不能只做中低端的生意,必须要迅速在高门大户的圈子里把局面打开。 不管哪个时代,女人的生意都是最好做的。 她们追求的就是新鲜,只要与众不同,钱就不是问题。 所以后世的限量版才敢卖出天价。 江南四季如春,气候得宜,花的品种数不胜数,至于是做胭脂水粉还是别的,柳岁暂时没想好。 景昭辰见她一直发呆,就知她的思绪又飘远了,只得将**拆开,才刚捏起块点心,就被柳岁一把打落在地。 人活着,就免不了吃喝拉撒,而吃排在第一,也正是因为它于民生最重要,所以柳岁才恨极了那些为了赚钱,而在吃食里动手脚的人。 每天收工,卸下一身防备,坐在灯下吃一碗热腾腾的饭,再看着妻儿老小的笑脸,一天的疲惫也会烟消云散。 可,如果这些吃食中添了不该添的,柳岁都不敢再想。 “不能吃!这里加了致幻的迷药,而且量还不小,这人是疯了吗?” 今天来买点心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们可能自己不吃,但带回家,他的妻儿,他年迈的父母都会尝一块。 是了,肃城的夜实在太过安静,安静得像无人居住。 “岁岁,昨夜可有觉得哪处不妥?” 景昭辰思索着,顺手把点心扔到一边。 “太安静了,连打更声都没有。” 柳岁点点头,“别说打更声,就连一声犬吠声都无,这不是很奇怪吗?” 这时代的城镇,出了城门就是大片的良田和农家的屋舍,富裕点的地方,山上还栽种着果树,农户这么多,但没狗叫,没鸡鸭的声音,就很让人匪夷所思了。 景昭辰去过的城镇更多,除了日常的下田种地,妇人们也会成群结队到河边洗衣裳,再八卦点从男人嘴里听到的小道消息。 娃娃们漫山遍野地疯跑玩闹,嬉笑声能传出好远。 青蛙呱呱的叫声,伴着蛐蛐的叫声,才算是正常的夜晚。 第185章 吃嘛嘛香! 长白恰好走过来,依旧穿着昨天那身能闪瞎人双眼的衣裳。 “老夫方才去城外转了转,你说奇怪不奇怪,肃城这么好的气候,不好好种粮食,地里种着花,那花是能填饱肚子啊?” 长白的话吸引了柳岁的注意力,她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而是偏头打量长白。 他花里胡哨的靴子上沾了不少泥土,看来确实去城外转悠了一圈。 只是他这么个五谷不分的修仙之人,何时开始竟也关心起民生问题了? “死丫头,你那什么眼神?在你心里,老夫就是个不管世事的闲人?” 柳岁点头,“嗯,您老还挺有自知之明,换成从前,管他种花还是种草,您估计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长白气结,却又无力反驳。 大概是看过宁安那一派热闹的场景,便觉得山中日子实在太过冷清,简直度日如年。 尤其在尝过柳岁的手艺之后,长白更是坚定了永远也不回雪魄山的决心! 跟在柳岁身边,头不晕了,腿不疼了,吃嘛嘛香! 这种有盼头的日子不香吗? 长白期期艾艾看一眼柳岁,语气颇为幽怨。 “是人就得吃五谷杂粮!只许你关心,老夫就不能关心一回这民生问题?” 他好不容易想着替柳岁分担一回,结果还被明晃晃地嫌弃了,心里那个气呀。 柳岁心中好笑,正了正神色。 “师父可是也觉得哪里奇怪?” 毕竟长白可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加之他一人在山中生活习惯了,对这种鸡毛蒜皮的琐事觉得很是麻烦。 长白老神在在撸一把胡须,眉头微蹙。 “夜里也就罢了,只是这青天白日的,那城外也安静的诡异,老夫总觉得哪里不对,丫头你如何看?” 景昭辰半倚在树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昭,我们要不要.......” “岁岁,不如夜里......” 两人异口同声,随即相视而笑。 柳岁笑着走到他身边,替他将衣裳上沾染着的灰尘拍掉。 “那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长白见二人要走,急得在后边跳脚。 “你们俩倒是把话说完啊!” “喂,别走啊!” “你们俩夜里要干啥去?也带老夫一起成不成?” 两人脚下生风,有说有笑的,长白跟在屁股后面好不热闹。 不起眼的巷子里,二长老目光阴鸷地盯着他们的方向,朝一旁瘦小的男子吩咐。 “这回别又叫他们坏了主子的事,该怎么做,无需我再教你了吧?” 瘦小的男子点头,悄无声息地离开。 景昭辰这人,二长老还是从主子的嘴中得知的一些信息,此人生性暴虐残忍,杀人不眨眼,功夫高深莫测,且不近女色。 可通过这几日的观察,二长老有些不确定,总觉得眼前这景昭辰与主子嘴中的不是同一个人。 看他对身边那姑娘简直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二长老不免心中鄙夷。 女人只会影响拔剑的速度! 摄政王成不了大事! 二长老轻视景昭辰,心中的防备自然也松了一二。 这种要美人不要仕途的男人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主子不免有些草木皆兵了! 他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二长老暗自窃喜,觉得景昭辰并不是他的对手,此番他定能完成任务,成为主子身边不可或缺的助益。 算了,多思无益,不想那么多,还是先把眼前的事处理得漂亮些,被人压着一头的日子,他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江树回来之后,一句话未说,只安静跟在景昭辰身后,时不时拿眼瞄一旁坐立难安的江风。 他什么也不说,他就得猜,思前想后,难免心焦,人一急,做事就冲动不计后果。 柳姑娘等的就是他露马脚的这一日! 江树按捺下想要脱口而出的冲动,闭着嘴站在一边。 惊天大瓜啊,柳姑娘肯定感兴趣,他都能想象到她听到消息时讶异的表情了。 正这么想着呢,江风已经先一步开口了。 “方才出去可有探听到什么了?赶紧说说,省得爷和姑娘着急。” 江树在心中冷哼一声。 我看着急的人是你才对吧! “没有,就是个普通的小货郎,也不知被何人利用了。” 江风不信,但又怕引起他们的怀疑,只得退去一旁,低头,涂山不知何时又爬到他脚边,正昂起头,一瞬不瞬瞪着他。 江风,“.......” 有种被蛇看穿心事的感觉。 无数次,江风都梦见自己把这条肥蛇给千刀万剐了! 真的,就算将它抽筋扒皮也难解心头之恨! 这蛇可能天生与他八字相冲! 午饭寻了个看起来相对干净的酒楼。 景昭辰要了二楼的包间,推开窗,下面是热闹非常的街道。 柳岁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按说她适应能力很强,也并不是个矫情的,可这几日,总在半梦半醒间看到许多陌生的画面,一遍又一遍,跟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来回地晃。 就算数到九千九百只羊,还是睡不着,耳畔好像总有人在窃窃私语。 白天自然就有些精神不济。 肃城不光人奇怪,做出的食物也奇怪,每道菜都是甜到齁嗓子的程度,也不知他们长年累月这么吃,会不会得糖尿病? 景昭辰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但吃过柳岁亲手烹制的食物,也有些迷恋起她嘴中的烟火气。 食物摆了一大桌,本着浪费可耻的原则,每人勉强吃了一小碗饭。 “姑娘,咱晚上回客栈自己弄点吃的吧?” 江树端着碗,一脸苦瓜样。 “再这么吃下去,属下的嗓子又要被糊住了。” 众人眼巴巴望过来,一脸的期冀。 “行啊!但不是在客栈。” 柳岁神秘一笑,朝着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众人会意,继续埋头吃饭。 景昭辰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水里涮了涮,那神情活像吞了苍蝇。 “有这么难以下咽吗?不想吃就别吃了!晚上做点你们从未吃过的。” 景昭辰闻言,头皮发麻。 上一回她这么说的时候,给他吃了虫子! 确切点说是蛆....... 这一回....... 景昭辰莫名就有点害怕黑夜的来临! 第186章 这糖有问题 其实不管哪个朝代,人们的生活都离不开衣食住行,可光穿得漂亮没用,最主要还是得犒劳好肚子,才有力气干活。 不然那么屁大点的铺子,就两三个伙计,仅凭着几样点心,竟也赚得盆满钵满。 路两旁的小摊子卖的就是些普通的包子、馒头之类,至于味道嘛,简直一言难尽。 江树有些饿,想也没想抓起只包子就往嘴里送,然后,脸瞬间变得扭曲。 吐不得,咽困难,他勉强就着茶水囫囵个地吞了。 谁家的肉包子做成甜的啊? 江树觉得自己继续在肃城待下去,肯定会瘦上一大圈。 景昭辰也好不到哪去,极力克制住不去想柳岁做的烧烤。 柳岁也跟着咬一口,感觉这一辈子都不用再吃糖了! 包子里肉不少,糖更多! 她甚至怀疑活面的时候他们也加了糖的,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一句。 “小哥,你这包子皮用糖水活得?” 小摊贩笑眯眯的伸出大拇指。 “姑娘可真识货,我同您讲,这条街上属我家的包子皮里放的糖多,真的,不信您去打听打听。” 他巴拉巴拉讲了一长串,柳岁只得将嘴里的包子默默咽了。 说他胖,他还喘上了! 她是表扬他家包子里糖多吗? “小哥,我同你打听件事行不?” 柳岁笑着塞给他一块碎银,远远超过了包子的价。 “行,姑娘有话就问,只要是小的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柳岁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 按说她给的这些碎银,是这小摊贩一天的利润了,但也不见他有多喜出望外,这倒令柳岁高看他一眼。 “肃城的人都喜食甜吗?” 小摊贩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表情顿时变得有点僵硬。 虽只是一瞬,可仍是被柳岁和景昭辰看了个仔细。 柳岁不动声色,又咬了口手中的包子,装出欢喜的样子。 “我就喜欢吃甜的,可之前在家中管得严,来了这肃城,倒可以放开吃了。” 她一小口一小口嚼着,仿佛吃的不是包子,而是什么珍馐。 别看这么一个小小的包子,那也是经过了道道程序的,他天不亮就得起身准备。 见她吃得开心,小摊贩只觉得刚才是自己多心了。 他凑近柳岁,声音压低了些。 “听城中老人说,肃城也不是一开始就喜食甜的,好像是打从那间点心铺子出现之后吧,慢慢的,大家的口味就开始变了。” 他挠挠头,又认真想了想。 “有件事我也觉得奇怪,肃城也不产甘蔗,可是糖就好像用不完一样,至于从哪来的,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柳岁见他不似说谎,而且年纪也不大,对于肃城的往事不清楚很正常。 “哦,原来如此,还怪有趣的。” 她把手里的包子三下五除二的吃掉,又不舍的舔了舔手指。 “有好吃的包子,还能听到有趣的往事,多谢。” 柳岁拉着景昭辰就走,暗暗干呕了好几声。 “怕他生疑也不必把包子全吃了啊!” 景昭辰无奈,拉着她坐到一旁的茶水摊。 柳岁连着喝了三盏,这才长长呼出口气。 “牙齿都被粘住了,我感觉这辈子的糖应该都攒到今天一下给吃了。” 她都这么甜了,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不会太苦吧。 “那你可是觉出哪里不对了?” 景昭辰又往杯子里倒了茶水,放在一旁凉着。 “糖又不是水,打个井就能自己冒出来,自然是有什么阴谋诡计了。” 但她想不通。 这朝代糖可比盐金贵稀缺。 在宁安时,大家兜里有点钱,也都是会选择囤盐,至于糖,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可有可无。 可在肃城,糖就跟不要钱似的。 除非,这糖有问题! 可她刚才吃了一整个包子,故意慢吞吞,也并非因为难吃,而是一直在仔细分辨是否加了不该加的东西。 除了齁嗓子...... 柳岁拿茶盏的水突然顿在半空,眸底是景昭辰看不懂的情绪。 “岁岁你怎么了?可是觉得不舒服?” 她摇头,拉着景昭辰就走。 后来竟小跑起来,速度之快,直接跑出了一道残影。 长白不明所以,暗暗运起灵力,依旧追不上两人的速度。 “停!呼——死丫头停......下!” 长白气喘吁吁。 景昭辰也好不到哪去,只觉得肺似乎都快要炸开。 至于他的暗卫,早不知被落到哪了。 “岁岁,到底怎么了?” 他看一眼周围,四下无人,半人高的草很好的挡住了视线。 “我终于知道这肃城到底哪里奇怪了!” 柳岁原地蹦几下,看得长白和景昭辰一头雾水。 “我敢肯定这下面一定藏着硝石!” 也许景昭辰不知道,但她看过西域那边的藏书,他们在军事上的先进程度远超大昭,甚至可以说不是一个级别的。 她尽量平心静气,挑最简单的词汇来解释。 “我承认糖很稀缺且贵重,但,如果照这个吃法,肃城早该是一座空城,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说白了,就是正在研制的东西是不能被朝廷知道的。” 景昭辰征战沙场,对这些自然也比较敏感,听了柳岁的话,依旧觉得云里雾里。 有时他会觉得柳岁有点不真实,近在眼前,远又似远在天边。 他害怕这种感觉,仿佛闭眼再睁开时,柳岁就会消失不见。 见他难得发呆,柳岁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阿昭,阿昭,你有在听我讲吗?我接下来要讲的事真的很重要,如果我们能先一步找到,这肃城的百姓还有救,否则.....” 景昭辰自知失态,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眸底那一抹失落仍是落在了柳岁眼中。 “阿昭,不会有你担心的事发生的!我哪也不会去,就在你身边,相信我。” 长白坐在地上,也顾不得脏,大声嚷嚷。 “成天都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老夫迟早被你们吓出个好歹!有啥咱能不能直接说啊!别就你两人在那眉来眼去的!” 这两个人简直就把他当成空气了,瞧瞧那柔情蜜意的样子,反倒显得他很多余! 第187章 您老不是人! 柳岁被长白这一嗓子吼得脑瓜子嗡嗡直响。 她没好气白一眼长白,用脚尖踢了踢他落在土里的衣摆。 “听说您老人家这一身衣裳贵得很,山鸡尚且知道爱惜羽毛,难不成您老还不如山鸡啊?” 长白点头,看一眼衣裳上沾着的灰,确实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不对啊!你这死丫头怎么拿师父同山鸡比呢?你还不给我过来!” 他怒吼,周围的野草突然齐齐歪去一边。 柳岁咂舌。 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老头果然留了一手! “师父您怎么那么鸡贼呢?这一招为何没教给我?是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怕您这武林第一的名头被我抢了去?” 她连珠炮似地发问,吵得长白一时间都忘了自己刚才到底是为何生气。 “胡说,老夫才不是如此小气之人,该教的全教给你了。” 柳岁撇嘴,“您老说这话的时候心不虚吗?除了气沉丹田时您放了个大屁,说了些听也听不懂的话,还教了啥?” 江树跑得一脑门汗,听到柳岁这话,笑岔了气,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直喊疼。 长白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就失手了那么一回,这事就过不去了是不是? 他梗着脖子,死鸭子嘴硬。 “谁还不放屁了?再说了,是个人就有犯错的时候,你这死丫头咋还没完没了了?” 景昭辰淡淡接了句。 “可您老不是人。” 长白,“.......这咋还骂上人了?” “您老修仙,境界可不是我等晚辈可比的。” 意思就是他犯的错不能被忽视? 难不成他一个屁还能把天给震塌了? 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长白一人生着闷气,那耳朵却是竖得高高的,生怕错过他二人说的话。 热闹谁不爱凑,他一个修仙之人,要是八卦起来,都怕他们承受不住。 柳岁也没空搭理他,脑海中不断回想在现世时看过的那些相关书籍。 她很庆幸自己上一辈子军医的身份,平常除了看一些与医术相关资料,还会与战士们一同翻阅军事类的报纸。 柳岁稳了稳心神,看向一旁替她挡着阳光的景昭辰。 “糖可以补充能量,令人迅速恢复体力,还可用于医学上,若是药材奇缺时,糖有很好的吸湿性,可帮助伤口干燥,减少发炎溃烂,这些书上都有记载,我想说的是它的另一个功效。” 长白十分不耐烦地打断柳岁的话。 “快说快说!卖什么关子,这里虫子太多了!” 他不停挥舞着手,脸上被咬出个大大的包。 景昭辰斜睨他一眼,“您老若不想听,可以先回客栈休息。” “不行不行,万一你们自个跑去玩了,不带老夫那怎么行!” 柳岁按下心中想与他在这决一死战的冲动。 “白糖经过熬制后,加入一定量的硝酸钾可以制成简易炸药,虽简单,杀伤力却是极高,我怀疑他们用糖的目的在此。” 大昭物资匮乏,许多城镇时逢灾荒,如果肃城真的藏了大批的炸药,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景昭辰略思忖一会,“何为硝酸钾?与上回你制冰用的硝石一样吗?” 柳岁摇头,“不同,硝酸钾又称火硝或土硝,常被用作土地的肥料,但也是黑火药最重要的原料,阿昭,你知道这东西吗?” “火硝我知道,年节里的爆竹、烟花会使用到,京城年年都会燃放,但是数量都有记录......” “那肃城应该没有领用过吧?毕竟烟花寻常的城镇是燃不起的,造价高,原料少。” 柳岁不再开口,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条溪流中。 清可见底的水,底部的鹅卵石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但,没有水草,没有小鱼。 甚至,水边连常见的飞虫也看不到一只。 这很不寻常。 顺着她的目光,景昭辰和长白很快也发现了端倪。 三人蹲在溪流旁,长白甚至用手捧了水上来,左瞧右看。 “干净得很,瞧瞧。” 他又凑近嗅了嗅,“也没别的味道,会不会是你感觉错了,老夫瞧着就是条普通的溪流。” 柳岁用手指沾沾水,放到嘴里舔一下,迅速地呸呸几声。 “咸的,果真如此,我猜得没错!” 见他们两人目露不解,她只得耐着性子解释。 “火硝本身无臭、无毒,有咸味,易溶于水,也能溶于甘油。” 景昭辰立刻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不寻常。 只有长白仍旧一脸懵圈,“啥意思啊?丫头你是说这水里有那劳什子火硝?” 他指了指远处的农舍。 “那他们一直饮这水,按你这说法,不早都死绝了?” 柳岁实在懒得解释,合着之前说了那么多,长白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反正他一个修仙的闲人,不懂也很正常。 倒是景昭辰一直没开口,盯着水面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他才抬起头,“岁岁的意思是这水中溶了火硝,虽无毒,但到底是有影响的。” “对,怎么说也是农肥原料,说没影响肯定不可能,你可听说过肃城发现过硝矿?” “从未!朝廷压根不知此事。” 长白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唱起了空城计,他有些颓然的坐在石头上,目光呆滞。 柳岁说晚上才有好吃的,那岂不是还得等上好几个时辰。 山里的日子都没今天这么难熬,盼啊盼的,那日头就像是跟他作对似的,明晃晃地挂在上空。 “丫头啊,你们就一点不饿吗?咱们还要在这该死的肃城呆多久?” 早知道路上就不该扔了那张烤得焦黄的饼,他现在想起来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柳岁不知打哪摸出块点心,“喏,先垫垫。” 长白想也没想的接过来,刚送到嘴边,突然想起之前景昭辰手中那块被柳岁拍到地上的点心。 “你这是要害死为师?他不能吃,我就能吃了?” 柳岁拍了拍脑门,一脸的恍然大悟。 “哦,是了,我怎么竟将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师父你快吃!一点都不许剩下噢!” 长白,“.......” 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好想清理师门怎么办? 第188章 声东击西 景昭辰早就习惯了柳岁这活跃的思维,她经常会突然间冒出个想法,且还不喜欢解释。 这不,长白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可柳岁就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一双眼紧紧盯着他,大有他不吃,她就硬塞的架势。 长白被逼无奈,心道自己一个修仙之人,能被区区一块点心中的迷药给吓到! 他一口就将点心吞了,末了,挑衅地瞪着柳岁,把手指上残留的渣都舔干净。 柳岁笑着朝一旁的江树伸出手。 “拿来!” 江树后退两步,心虚地紧紧捂着胸口的位置。 “姑娘要什么?属下听不懂。” 柳岁也不与他废话。 “涂山咬他!” “别别,有话好说。” 江树一脸痛惜地把怀中藏着的半个烧饼掏出来,不情不愿递给柳岁。 这是路上没吃完的,当时嫌弃这饼太咸,还硬,但又没舍得像长白那样直接丢掉。 谁知就这普普通通的烧饼,到了肃城竟成了难得的美味。 他还想等着四下无人时偷偷吃掉呢! 柳姑娘真是长了个狗鼻子。 长白看到烧饼,双眼放光,也不等柳岁开口,夺过就张大嘴咬一口。 放了这几天,饼更硬了。 长白的眉头渐渐拧成个死结。 “啥味道也没有啊!老夫记得这饼太咸,当时顺手扔掉了。” 柳岁淡笑不语,又掏出块点心递给长白。 “吃。” 简单明了,多一个字都没有。 长白赌气,接过就吃。 “怪哉,怪哉,这块点心好像比上一块好吃,似乎没那么甜,还有种让人欲罢不能的味道。” 景昭辰算是看明白了,也懂了柳岁此番的用意。 “所以肃城人是尝不出其他味道的?而且也感觉不到这些食物到底有多甜腻?” “嗯,点心中加的这种迷药让他们格外迷恋甜食,但又别有一番滋味,也许不只点心中添加了。” 她看一眼溪流,“或许这水中也有。” 这个倒是可以连串起来,但为何肃城的夜安静得吓人,还需得亲眼所见才能知道了。 终于盼到夕阳西斜。 长白伸了伸懒腰,总觉得脑袋有点发沉,他使劲晃几下,更想睡觉了。 身边有柳岁他们,应该也不会把他一人留在这荒郊野外。 长白这么想着,眼皮发沉,很快陷入梦乡。 才酉时,按照往常,长白都会上蹿下跳地喊饿,或者吵着去戏楼里听说书的。 柳岁看一眼睡得香甜的长白,轻轻叹了口气。 “师父对我毫无防备之心,倒真是中了这迷药,不过也省得寻旁人试验了。” 景昭辰,“......” 这么坑自己的师父真的好吗? 江树一脸后怕,还好没选他当这个试验品。 天愈加黑,风吹得野草沙沙轻响。 长白唇边染着抹笑,也不知梦中见到了什么令他着迷的事。 景昭辰试了几次也没能将人叫醒。 就好像醉酒的人,意识都不知飘去了何处。 “岁岁,这怎么办?” 柳岁轻笑,“什么怎么办?咱们是要去查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不好带着他。” “那总不能把他扔在这吧?” 柳岁招呼江树几人上前。 “把他放在树上,高一点最好,省得被野狼咬了。” 江树,“.......” 长白睡成这样,放在树上倒是安全了,但就不怕他一翻身再摔个好歹? 一切安顿好,已近戌时。 原本该是万家灯火的时候,郊外成片的农舍安静得似从未有人居住一般。 烟囱没有冒烟,厨房中也没锅碗瓢勺磕碰的声音,更没有女子吼丈夫骂孩子的动静。 死一般的静寂。 白天他们看过,每家每户都饲养了鸡鸭,但此刻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们走在小径上,耳边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没掌灯,他们一行只能就着朦胧月色辨认方向。 农舍就是普通的黄泥屋子,与别的城镇无甚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屋舍呈现包围状,中间有口大大的水井,旁边倒着几个木桶。 这回不用柳岁。 景昭辰率先走过去,学着柳岁的样尝了尝桶中残留的水。 “是带咸味的。” 柳岁掏出随身带着的银针,插在景昭辰的某处穴位上。 “小心驰的万年船,如师父那般修为的人都中招了,可见此迷药非同一般。” 片刻,银针取下。 果不其然,并无异样。 “这不是毒,我猜测它只是能控制人的意识,太阳一落山,就会感到困倦。” 这种感觉没法形容,背后的人就好像把肃城的人都当了皮影戏中的纸人。 何时起身,何时休息,皆由他定! 这些人活着,但又好像已经死了。 估计明天醒来,他们又都不记得昨夜之事。 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循环往复,陷入一个没有出路的死局。 他们的人生,他们的生死,全都握在布局人的手中,直到榨干他们最后的一丝用处。 怕惊动了背后之人,他们也不敢点灯。 见柳岁似有疑惑,景昭辰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将江风劈晕。 “好了,岁岁有想问的尽管问吧。” 柳岁才举起的手又放下。 也是,她现在还是掌握不好力度,别人没劈晕,直接弄死就不好了。 “江树,你今天跟着那小货郎可是有所发现?” 江树长长呼出口气,憋了一天,可把他闷死了。 他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的。 “姑娘,属下瞧着那小货郎可能当真不知此事背后的阴谋,但他的那个娘亲就未必了。” 见自己的故弄玄虚没起到他想要的效果,只得继续开口。 “他那娘亲属下敢保证,定是一直与孙员外有所往来的,端看她周身的穿戴,就非寻常人家能置办得起的,还有,那么小的一间破屋子里竟也立着木柱子,虽隔得远,但那花纹与孙员外府上的一模一样。” 是了,现在所有问题的关键点就是那不知代表什么的花纹。 晏城有,可以只当是孙员外的个人喜好。 可如今肃城也出现了,还有人拿这个为诱饵,试图蒙蔽她与景昭辰。 声东击西。 为的就是不让他们查出真相。 第189章 图案 在大昭,但凡发现稀有矿山,拒不上报者,皆以谋反罪处置,轻则砍头,重则诛九族。 但背后这人却野心昭昭,根本不将律法放在眼中。 而且也说明此人有能力,有金钱,不然如何能布得了这么大一盘棋。 可是制造炸药,这就不单单是针对景昭辰了。 “阿昭,你还有其他的兄弟吗?” 景昭辰也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上面,已经沉思了一会。 他摇了摇头。 “父皇膝下共七子,但最后活下来的也只有四个,我,那一位,四皇子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他思忖着,不停地转着扳指。 “至于三皇子,只说他体弱,我年少时见过他那么一回,然后就被送去别宫养病了,如今是生是死,谁都不清楚。” “或许.....但这个有待验证,一时真不好说。” 他们都默契的不提柳恒的事,虽然他的身份摆在那,但到底隔墙有耳。 “咻——咻——” 柳岁耳朵动了动,偏头,薄如蝉翼的刀贴着她的脸飞出去。 景昭辰单手持扇,上下翻飞,看得人眼花缭乱。 小刀要么掉落在地,要么插在村中唯一的一棵古树上。 暗处之人正是跟在二长老身边的瘦小男子。 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结果才跑出几步,猛的被什么缠住了双腿,狼狈的摔倒在地。 他艰难的偏头,双眼瞪大,看着慢慢往自己身上爬的肥蛇,尖叫一声。 涂山嫌弃看他一眼,吐了吐蛇信子。 男子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涂山无语的看向站在那一动没动的柳岁,表示自己很无辜,它压根就没咬他好吧。 这妥妥就是碰瓷! 见柳岁毫无反应,涂山认命地拖着那人的腿往他们身边拽。 江树拿脚尖使劲踢踢那男子。 “爷,姑娘,他真晕了。” 景昭辰只吩咐人将他绑了丢去一边。 柳岁淡淡道,“看看他牙齿中可有藏毒?可不能叫人死了,我还有话想问。” 有暗卫将手指探入他的口中,少顷真就掏出粒小药丸。 天太黑,何况还有别的事要做,柳岁只嘱咐他将药收好,等回到客栈再说。 暗卫低低嘟哝了句,“手指像被虫子咬了。” 柳岁正欲抬腿进一户人家,闻言猛地转过身子。 “你刚说什么了?手指怎么了?” 那暗卫吓得一个激灵,以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回.....回柳姑娘,属下就是觉得手指好像被虫子咬了。” 柳岁的声音忽地拔高。 “照明,快点!” 景昭辰听她的声音都有些抖,赶紧掏出火折子。 那暗卫的手指只这一会的功夫已经肿得跟萝卜一般粗,依稀能看到上面有个被咬过的痕迹。 “快,阿昭,快把你的匕首给我。” 生死只在一线间,又到了她与死神抢人的时候。 柳岁专注,匕首挥出残影。 那暗卫甚至还未感觉到疼痛,一条虫子就已经落在地上,拼命的扭着丑陋的身体。 风刮过,众人都闻到一股恶臭。 “捂住口鼻。” 柳岁四下看了看,从江树衣摆处撕下片布条,紧紧缠在那暗卫正出血的手指上。 “最少七日不得使用内力,不管任何情况下,明白吗?” 被她匕首切过的地方,终于冒出了鲜红的血,周围的皮肤也渐渐变成了正常的颜色。 “可是,属下们的职责就是护爷的安危。”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再也听不见。 是了,柳姑娘在乎身边每一个人的性命,不分贵贱。 景昭辰只淡淡笑笑,怕井水中夹杂的东西会对柳岁有所影响,用帕子替她将手上的血渍擦干净。 “一切听岁岁的,不然她这番苦心就白费了。” 暗卫嗫嚅,“是,属下听爷和姑娘的。” 他被安排在不起眼的角落,唯一的任务就是别用内力! 子时,天更加黑,隐隐地还能听到响雷的声音,空气中弥漫开土腥味儿。 “看来要下雨了,咱们抓紧时间。” 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又担心暗中会有人盯梢,即使随身带了火折子,也不敢拿出来用。 “这样不行,只凭味道没法判断他们究竟是不是中毒了。” 火光呼地燃烧起来,屋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妇人躺在地上熟睡,手里还端着盆子,看起来似乎是打算煮饭,突然间就睡着了。 桌上趴着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女孩手里还抓着半块点心。 景昭辰也转了一圈,房子不大,里外两间,可很奇怪,没看到这家的男主人。 相继又查看了好几家,全是一样的情况。 家中昏睡的只有妇人和孩子,没老者,没壮年男子! “轰隆隆——” 一声闷雷,之后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的天际,也似乎想将这宁静的夜撕开一道口子。 家禽也全呈昏睡状态,就连看守护院的狗,也睡得毫无知觉。 柳岁他们就站在村子正中,雷声一声接一声,吵得人无法静下心来思考。 “姑娘,姑娘您快来看啊!” 江树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些,但仍难掩激动。 景昭辰最先开口,与往日的沉稳不同,他颤抖着手轻轻抚摸过古树。 “若我没看错,这上面雕刻的是龙吧?这是父皇才会用的。” 自古只有天家可用龙形图案,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可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村子里,竟出现了刻着龙的古树。 肯定不会是上天预警,只能是有人刻意为之! 有个暗卫在柳岁耳边悄悄科谱。 “姑娘有所不知,虽说都是龙,但形状也各不相同,古树上刻着的这只,是先皇在时使用的......” 这也难怪一向冷静的景昭辰,一下变得如此激动。 也不知他看着这图案,是否又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那些明明不愿记起,却又深深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别去打扰他,让你家爷自个静一静。” 有些心结,只能自己迈过去,别人没法帮,也帮不了。 就像此刻的景昭辰,一遍又一遍抚摸过那条雕刻的略有粗糙的龙形,即使手被磨出了血,也依旧没停下的意思。 第190章 攻心计 人生,本来也是一半清醒,一半糊涂。 自从与景昭辰相识以来,他一直都是沉默寡言,冷静睿智的,从未像现在这般失态。 柳岁从他的脸上看出了失落、痛苦和恋恋不舍。 或许从前种种,在他心底深处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尽管在人前表现得再冷漠,他还是那个缺爱的孩子。 生在皇家,长在皇家,就要承受别人承受不了的重担,这是命运亦是责任。 半个时辰,空气静得似凝固住了。 雨落,风止。 景昭辰回头冲着柳岁露出个凄凉的笑。 “我是不是很可笑,明知他能给我的爱就那么一点,可偏偏想要更多,母妃早早去了也挺好,至少不必再心存期待。” 可惜,她的期待一次一次燃起,又一次一次被现实消灭,等来等去,最终香消玉陨。 柳岁愣了愣,缓缓走到他身边,伸手,一下下轻拍着景昭辰的后背。 “过去如果永远过不去,那么你心中就腾不出多余的空间,我知道抛弃很难,但,只有把没用的全部扔掉,才能容纳新的人和事。” 她叹息,有些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先皇纵有一万个不是,他也仍是景昭辰亲生父亲,血浓于水,不是想忘就能忘的。 还有景昭辰母妃的死,一直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这根刺一日不拔掉,他的伤口就永远无法愈合。 雨下得越发的急,似乎想将所有的不愉快全部冲刷掉。 “你说得对,有些事确实该放下了,毕竟人死如灯灭,可我母妃的一生又算什么?” 他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泪,柳岁不厌其烦地替他擦了一次又一次...... 他仰头,“苍天对我和母妃真的不公啊!如果可以,我景昭辰再不愿生于皇家!” 哪怕当路边一朵野花,水中一块石头,至少不必受尽煎熬。 原该承欢膝下的年纪,他却早早上了战场,眼睁睁看着昨天还言笑晏晏的人在他面前倒下去,与亲人、爱人生死相隔。 他承认父皇是个好君王,忧国忧民,天不亮就上朝,夜很深依旧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他偷偷扒在门口看过几回,不管父皇多努力,那奏折却永远堆积如山。 所以,他的母妃只能独自一人熬过一个又一个孤寂的夜。 “害你母妃的人总会查出来,到时定叫他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柳岁扬了扬小拳头,一脸正色。 景昭辰笑,握住她的手,可惜雨实在太大,挡得了头,挡不得肩。 “咱们这也算是患难与共,风雨同舟了!” “嗯,岁岁说得对。” 柳岁笑望着他,“如今只差共白头,所以你要打起精神,我一直相信只要跑得够快,那些苦难就追不上,只朝前看,别回头!” “好,我记下了。” 他握着柳岁的手紧了紧,目光坚定。 人生永远有过不完的坎,但不能因此就停滞不前,只要再坚持坚持,等待他们的将会是盛世太平。 柳岁见他这神情,暗暗松了口气。 她很怕他被这图案扰乱了心神,那么接下来的一切就会变得更困难。 “这只是与父皇当年用的图案相似,但.....” 他指着树干让柳岁瞧。 “少了一只龙爪。” 攻心计! 可惜用错了人。 当年父皇所穿寝衣上的花纹皆出自他母妃之手,无法陪在她身边的日子,他就一遍遍抚摸那图案。 景昭辰猛吸一口气,按下心中所有的情绪。 柳岁说得对,他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有时,他觉得柳岁就是他黑暗人生中的救赎,让他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直面生活。 “嘘,都寻地方躲起来,有人来了。” 景昭辰挥手,十几暗卫悄无声息地隐匿起来。 柳岁扒拉开眼前的草垛子,看着渐渐朝这边走来的人群。 他们神情麻木,眼神空洞,活像一群上了发条的机器人,遇到石块都不知闪躲。 然后,各自分开,各回各家。 鸡鸣声起,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 整个农舍此时才像活了一般,不停传出各种声音。 “狗娃,是不是与你讲过别抢妹妹的吃食!” “看我今日不打死你!瞧瞧这一身的泥,昨夜又是去哪寻花问柳了?” “这身上都是什么味?让你隔日就洗洗,怎么就是不听呢。” 各家的烟囱开始冒起烟,饭菜的香气弥漫开。 至于昨夜的事,他们似乎一无所知,他们的人生中只有白天,没有一点关于黑夜的记忆。 用过饭,依旧男耕女织,各司其职。 只是每个人精神状态都很差,眼下一片乌青,明显就是长期睡眠不足造成的。 “哎,你说我这腿咋越来越没劲儿了?” 有人打趣,“别是晚上坏事做多了才这样吧?哈哈,你都喊了多久了,去城里看过郎中,不也说没事嘛。” 男人梗着脖子,一脸不服。 “咋了,又不是我一人这样,大牛哥不也总喊胳膊疼,也不知城中那郎中到底行不行,每回去就说是干农活累的。” 他不满地嘟哝,又弯腰使劲捶打了几下腿。 妇人们则是收拾碗筷,喂了家中的猪和鸡,端着大木盆去河边洗衣裳。 “春花妹子,我瞧着你咋越来越瘦了?你那个当家的不给你吃饱饭啊?” 叫春花的女子一直垂着头,任由她们打趣,也不插一句嘴。 柳岁看她,她也恰巧抬头,抹了把额角的汗。 鹅蛋脸,长得不算十分漂亮,白皙的肤色,与那些面色黝黑的妇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加之她清冷的气质,与这周围的一切都有些格格不入。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妇人不屑地瞥一眼春花。 “人家心高气傲着呢,怎么会愿与咱们这样的人讲话,嫂子不要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 她边说边把脚边的大木盆往一边挪了挪,仿佛春花身上有什么病菌似的。 大家七嘴八舌说着新鲜的八卦,很快将春花抛到一边。 春花就像什么也不听见,垂头,继续捶打着衣裳。 她那双手细嫩粉白,一看就不是做粗活的人! 第191章 长白一怒 江树不知何时挪到他们身边,也探出脑袋看了一眼。 “姑娘,这女人分明就是小货郎嘴中的娘亲,她怎的又到这来了,属下瞧得真真的,他们分明住在城东巷子里。” 柳岁心道一句难怪了。 春花尽管穿着普通的棉布襦裙,挽了个妇人发髻,通身的气质却是与生俱来的。 小货郎瞧着十三四的年纪,春花也顶多三十,脸上不见半分疲态,就连洗衣的动作也略显僵硬,显然是极少做这些的。 想谁谁来。 小少年一路小跑着过来,“娘,这些衣裳不是让你放着别洗嘛,都说我回来再洗。” 他不由分说夺过春花手中的木盆,撸起袖子熟练地捶打起来。 春花只微笑着替他擦了擦脑门上跑出来的汗。 “没事的,你能做的,娘怎么就做不得了,再说你一会还要出门,快放下吧!” 声音温柔似水,眼睛里的关切也不似作假。 小货郎呲出一口小白牙,朝着春花傻傻一笑。 “不打紧,我身子结实着呢。” 满脸横肉的妇人在一旁阴阳怪气。 “哟哟,咱春花可是泥捏的呢!累不得,碰不得的,男人对她不好,这儿子倒是顶孝顺呢。” 有几个妇人低低笑了出来,也顺着她的话头。 “可不是说呢,听说二桂一直怀疑这儿子不是他的,瞧着确实不像。” “二桂黑成炭,你再瞧瞧这娘俩个,一个赛一个的白,还有那眉眼.....啧啧。” 妇人们七嘴八舌,春花母子二人不为所动,依旧轻声细语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有了小货郎帮忙,衣裳很快洗完,他端起盆就走。 这样的闲言碎语他早就习以为常,小时还会争辩几句,自从知道孙员外才是他爹之后,他就再没与人打过架。 女子本就不易,一个单身怀着孩子的妇人想要谋生就更是难上加难。 娘也是无法才带着他嫁给了这二桂,不过就是搭伙过日子,二桂虽说总是没好脸色,但好歹从未打过他们。 站在自家屋前,小货郎有些恍惚。 “娘,咱们真的是住在这吗?” 春花不语,小货郎挠了挠头。 “可我咋记得咱们住城里啊,房子里还有个这么高的柱子。” 他对着自己比画了一下。 春花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依旧温柔。 “傻孩子,别是做梦恍神了吧,娘就是在这生的你啊。” 破旧的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低矮的黄泥屋,杂乱的院子,母子二人站在那,十分的不协调。 “江树,今日麻烦你盯着这叫春花的,我总觉得线索就在她身上。” 江树轻颔首,满口应下。 盏茶功夫,小货郎推着他的小车进了城,开始了他一天走街串巷的营生。 春花一直窝在黑乎乎的屋子里,快晌午了,也不见她为即将回家的夫君煮饭。 柳岁趴在景昭辰的肩头,已经不知睡过去几回。 “岁岁,你有没有发现,那鸡就清晨时鸣叫了一声。” 柳岁勉强睁开眼,一脸迷茫。 “反正它也不叫,干脆偷来烤着吃吧。” 饿得前胸贴后背,说好的做吃的,结果一直耽搁到现在,事情一件接一件,都将这事忘到了脑后。 “不对啊,阿昭,你昨夜可听到过蛙叫?” 景昭辰摇头,揽住她的腰,足尖轻点,离开了这个村庄。 “是要回客栈吗?” 景昭辰无奈地笑笑,轻点她的鼻尖。 “你师父还在树上睡着,昨夜那么大的雨,也不担心将人淋病了。” 柳岁仿佛这时才想起长白,拍了拍脑门。 “你要不说,我都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了!完了完了,昨夜那么大的雨,别把人给淋清醒了。” 景昭辰,“......” 这种时候,不是该担心一下长白的身体吗? 虽然他是个修仙之人,但到底还是肉体凡胎,又不是铁打的身体,昨夜雨那么大,他又上了岁数...... 这么想着,已经到了昨天安置长白的地方。 目之所及,一片狼藉。 草被连根拔起,乱石散地到处都是,甚至那溪流都被豁开了一道大口子,水流的到处都是。 两人面面相觑。 长白这是被狼叼走了? 景昭辰心中一沉,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响动,回头,长白一脸阴鸷,头发乱如鸟窝,衣裳淋湿又捂干,皱巴巴的很是狼狈。 “你们两个兔崽子,还知道回来啊?把老夫扔在这荒郊野外,你们倒独自快活去了!” 他咬牙,双手叉腰,状如疯癫。 “老子从树上掉下来,没摔死都是命大了!今天若是不给个说法,老子与你们没完!” 柳岁轻笑一声,不着痕迹地往景昭辰身后躲了躲,顺手轻推他一把。 找男朋友的好处,就是在紧急时刻可以挡刀。 “你挡着,我先撤。” 景昭辰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无奈地笑笑。 “岁岁这就打算把我抛下了?我一人可打不过他。” 长白一怒,满目疮痍。 万一他一个不高兴,能把他们打成筛子。 四周的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让人透不过气。 原本被连根拔起的草,全部飘在半空,除了诡异,还令人心生畏惧。 说时迟,那时快,长白聚气成剑,一道白光咻地朝他们的方向飞过来。 “阿昭闪开!这老头来真的!” 景昭辰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再看柳岁,单手叉腰,另一只手轻轻在半空虚画,剑气突然调转方向,攻向长白。 “好呀,你个孽徒!今日老子就让你见识见识何为世外高人!” 柳岁嗤笑一声,“来呀,互相伤害啊!谁怕谁!” 得,师徒斗法,景昭辰想自己一个外人,还是有多远滚多远,省得被伤及无辜就不好了。 他才跃到树梢,树就突然从中间齐齐被劈开。 景昭辰,“........” 紫气迸射,与剑气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 景昭辰来不及多想,气流四下乱窜,景昭辰躲无可躲。 “喂,打归打,不许伤阿昭!你这老头讲不讲武德啊!” 柳岁怒斥。 长白也不甘示弱,灵气跟不要钱似的朝柳岁丢过来。 “你们就是一丘之貉!竟把一个孤寡老人独自丢在野外,心肝都被狗吃了!老子今日就要清理门户!” 第192章 你是我师父! “刺啦——” 紫气晃得人头晕眼花,长白只觉后背一凉,接着身上的衣裳被撕裂开...... 长白恼羞成怒,捂着胸口大骂。 “好个孽徒,与那慕容清秋一样的厚脸皮,竟用如此下流手段,我我我......老子今日非得敲断你的腿!” 柳岁跑,长白追。 几个回合下来,长白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柳岁依旧不停的狂奔,身影快到几乎看不清。 她坚信,只要跑得够快,就没人能追上她! 事实也是如此。 长白累成狗,一屁股瘫坐在地,眼睁睁看着柳岁快如闪电的一次次从他面前经过。 这样下去,别说敲断她的腿,他的老腿能保住就不错了。 显然,经过刚才一番较量,柳岁体内的圣女之力又上升了一个境界。 “岁岁,停下!” 景昭辰站在被劈的四分五裂的树下,眼见着柳岁没一点要停的意思。 柳岁边奋力狂奔,边大声叫嚷。 “阿昭救命啊!我.....停不下来了,红红疯了!” 圣女之力环绕在她周围,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比之长白的破坏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长白才喘口气,见柳岁又朝他冲过来,吓的撒腿就跑。 “你你是我师父行了吧?停下,快停下!” 几乎是他语音刚落,柳岁猛的刹住脚步,似笑非笑望着他,直看得长白后背发凉。 “你.....想干什么?有.....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柳岁歪头,满眼戏谑。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叫一声师父听听!” 长白,“......” 险些喷出口老血! 可形势逼人,他敢保证,若敢拒绝,这丫头还会做出更疯狂的事。 他双手合十,几乎老泪纵横。 长白道人的名声今日算是毁在这丫头的手上了! “师父!以后你是我师父!” 他脑中已经没有其他念头,双腿跟灌了铅似的沉重,就想赶紧坐下来歇会。 柳岁猛的抬起腿朝后踢去。 长白吓的心肝乱颤,回头,却见江风被踹出好远,趴在那一动不动,也不知还有没有气。 景昭辰,“......岁岁,他不会死了吧?你不是还想从他这里问出背后主谋?” 柳岁淡笑不语,几步走到江风身边,手指轻轻一勾,将人拎到了半空。 “装死?看在从前的情分上,原想多留你几日的,可你非得找死,就别怨我不留情面。” 景昭辰和长白这才发现江风的手中握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 与昨夜袭击他们的暗器一模一样。 “是谁给了你勇气?从你埋伏在那土丘之后我就已经发觉了,你这闭气之术练得不错啊!” 江风只静静看着她,唇边带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承认自己心急了,但眼见着肃城的事就要败露,这可是主子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了。 柳岁的猜测都没错,但好在他们尚未寻到矿场的入口。 在这节骨眼上,他不得不赌一把,就赌从前与柳岁的情谊。 可显然,柳岁不是个心慈手软的。 “情义这东西吧,经不起消耗,我与你家爷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不轻易将谁当成自己人,如此也就无人能伤害到我。” 景昭辰微滞。 的确,有时往往伤害你的人正是你自己,放不下的人和事,会折磨你一辈子。 柳岁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明明看着那么瘦小的人,拎着江风这样的成年男子却毫不费吹灰之力。 “你替我挡下那一剑,我领情!但,我还给你的更多,你说是不是?” 江风愣了愣,脑中闪出无数的画面。 “你是何时察觉的?” 柳岁的目光落在他的脖颈上,又挪开。 “从你替我挡剑时,可笑吧,你这矛盾的一生,当时明明希望我死,好让你家爷陷入更大的自责中。” 江风沉默。 “江风,他到底给了你什么样的条件,能令你如此不惜性命也要杀摄政王?” 依旧是死一般的沉默。 “阿昭,你可有想问的?他既然不惜暴露也要杀你,足见此人留不得了。” 景昭辰缓缓朝他们走来,每一步都十分沉重,重到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为什么?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撇开救命之恩不提,只说打小的相依为命,到底为什么?” 江风缓缓抬头,却不敢正视景昭辰的眼睛。 “属下最后再唤您一声爷,属下这一生的命运都握在了别人手中,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的,可他不一样,他让我看到了希望,我这样的人终有一日也能堂堂正正娶妻生子.....” 他自嘲一笑,最后看一眼柳岁,主子明明说要杀了她的,可他一次次心软,一次次错失良机。 直到,她成为他再也杀不了的人! “答案就由您自己去找了,可属下最后再提醒您一句,您和柳姑娘之中必然要死一个......” 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渐渐变成黑色。 到死,他的眼睛也没舍得闭上,一直留恋的望着柳岁。 柳岁手一松,江风落地,扬起好高的尘土。 “悬于城门!” 有暗卫悄悄上前,看一眼景昭辰,见自家爷没一点反应,迅速将尸体带走。 “岁岁就不怕打草惊蛇?” “蛇都露头了,咱们现在该打他们的三寸了!” 柳岁勾唇,亲昵地挽上景昭辰的胳膊。 “饿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景昭辰正沉思,见她这一脸小女儿样,不禁失笑。 “好,都依你。” 长白几步跨到他们身边,“师父,徒儿早就饿得不行了,好吃的在哪?咱们快点去吧!” 柳岁,“......” 简直就离了个大谱! 她不过随口一说,这老头还当真了,喊得还怪顺口。 “去去,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我可不敢当您师父,怕短命......”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景昭辰和长白几乎异口同声,又朝地上猛淬两口。 “岁岁不许胡说八道!” 景昭辰板起脸,周围的空气都跟着降了几度。 柳岁拍自己的嘴,“阿昭我错了,你别生气,老话说得好,童言无忌,老天爷也不会怪罪的!” 长白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人家十六岁的姑娘早都成亲了,她还童言无忌! 老天爷确实不会怪罪,因为直接笑死了! 第193章 烤牛蛙 长白冷哼一声,使劲拍打一下身上的衣裳。 “好男不跟女斗,老夫计不如人,甘拜下风,你竟还嫌弃上了!你可知老夫当年......” 柳岁不耐烦地抬手打断,接下来肯定又是说他当年玉树临风,貌比潘安,修仙的天分极高..... 听得她耳中都长了老茧。 “别说当年,您老怎么跟唐僧一样,唠叨起来没完没了的!不是说饿了?到底要不要吃饭?” 长白拼命地点头,“要要要,咱们早上吃啥啊?” 他感觉自己饿得能吃一头牛。 柳岁纵身,轻点地面,人就已经跃出好远,身形之快,看得长白目瞪口呆。 “死丫头总是出其不意的,吃个早饭罢了,跑那么快做啥?” 长白嘟嘟囔囔,可脚下的步子一点也不敢停。 柳岁一早吩咐出去的几名暗卫已经在一处水塘边等着了。 景昭辰打量他们几眼,眼角不自觉的跳了跳。 几人浑身上下沾满泥泞,发稍还往下滴着泥水。 他们手中拎着的东西像是泥巴蛋子,偶尔还动几下。 “岁岁这该不会就是你说的早饭吧?” 长白瞪大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真是活久见了,老夫还是第一回知道泥巴也能吃的,这是准备油炸啊还是水煮?” 柳岁没好气白他一眼,见长白竟还忍不住舔了舔唇角。 “这是牛蛙!原本该水煮的,再放把辣椒,那滋味想起来就令人向往,可惜肃城的水有问题,咱们还是谨慎些。” 景昭辰离得老远,看着柳岁和他的有说有笑的,麻溜将那堆沾满了泥的牛蛙开膛破肚..... 景昭辰调整呼吸,缓缓吐出口浊气。 大理寺牢中关押的犯人不知有多少就死在他面前,他也依旧面不改色。 眼见柳岁他们将树枝削尖,牛蛙呈大字形串上去,一只只摆放得整整齐齐。 火堆点燃,搭了个简易的烧烤架。 “柳姑娘,你瞧这东西能用得上吗?” 有暗卫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还没打开,柳岁就嗅到了孜然的奇异香气。 “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暗卫抓抓头,手上缠着破布条,正是昨夜被蛊虫咬了手指的。 “属下闲来无事,就在村子里转悠了几圈,这是从那个小货郎家中的厨房寻到的。” “说来也怪,明明看到小货郎的娘进了屋子的,但属下去的时候,屋里空无一人,灶台里都是凉的。” 柳岁应了声,也不再多问,看着脚边多出来的瓶瓶罐罐,不禁莞尔。 “这都是在村子里拿的?可给人家留银钱了?” “姑娘放心用,属下们都有给钱的。” 虽然就区区一点碎银,但应该也够买这些调料了吧? 柳岁也不纠结,在牛蛙的身上刷满油,架在火上烤着。 一边又吩咐人寻了点细沙和鹅卵石。 过滤过的水虽然不能保证百分百的安全,倒好过直接饮用。 水放在另一边烧着,咕噜噜地滚了好几圈,柳岁才取下来。 “以后记得,不管何时,水还是要烧开了喝,我不可能时刻守着你们。” 这个时候的山涧溪流倒是不怕大气污染,但难免会有虫卵一类的东西,若是直接喝了,拉肚事小,万一感染疟疾,缺医少药的年代,那就是九死一生。 正因为她这一句不经意的话,最后不知救了多少人的性命。 “好的柳姑娘,属下们谨记于心,日后定会烧开了喝。” 柳岁回头看一眼景昭辰。 他墨色的锦袍上沾了不少灰尘,眉目冷骏,坐在那里依旧难掩矜贵的气质。 “阿昭,你为什么坐那么远?这玩意儿烤着可好吃了,快过来。” 景昭辰摆手,垂着眸低咳两声。 他什么都吃得。 但,柳岁烤的食物一次比一次夸张,上回的田鼠,他是一口没敢尝。 “我累了,在这歇会,你们先吃,不用管我。” 胆小鬼! 柳岁在心中暗笑了一声,不过也没再为难景昭辰。 牛蛙发出滋啦的声响,油时不时滴在火堆里。 “这味道闻着就好香!” 长白毫无形象的蹲在火堆旁,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些牛蛙。 这馋猫样,哪有一点修仙者的超脱冷清。 烤好的第一时间,长白就迫不及待地抢下一只,边吹气,边撕下牛蛙的一条腿放在嘴里。 “唔,好次诶......那个谁.....说你呢,给老夫再留一只!” 肃城的食物是无法再吃了,可事情尚未查清,他们现在不能离开。 景昭辰也知道,只得咬一口柳岁递到嘴边的牛蛙。 他闭着眼,感受着嘴中漫开的鲜香味道。 完全没想象中的土腥味,甚至比京中天下第一楼售卖的烧鸭味道还要强上百倍。 见他不抗拒,柳岁又撕下只牛蛙腿塞到他嘴里。 “味道不错吧?这东西其实比家禽还要干净,而且野外也很好找到它们的栖身之处。” 城郊东头有个大大的池塘,可能是久未有人打理,几乎成了一池泥浆。 无人在意,可柳岁却注意到了,并且还看到了几只蹦跶到岸边的牛蛙。 到了后世,这玩意儿可是饭桌上的美味,与鱼一道煮了,香得简直恨不得咬掉舌头。 “以后要是去出任务,记得我教你们的,一定要把它的内脏清理干净,再烤来吃。” 暗卫们拼命的点头。 这东西可比只啃大饼子要强多了,这一路上柳姑娘还突发其想,研制出了携带便利的奶茶粉。 如此一来,只要有热水,就能喝到香甜的奶茶。 再配上这带着浓郁香味的烤肉,只是想想就又馋的流口水了。 “姑娘,这壶水也开了,要不要现在冲啊?。” “嗯,倒几包奶茶粉进去吧,今天咱们先凑合吃一顿,到时还要辛苦你们按我说的,去城里找找别的食材。” 荒野求生她柳岁都不带害怕的! 蝎子、蜘蛛、蜈蚣.....一开始她也是害怕的,但求生欲战胜了恐惧,吃过一次,再一次的时候就已经驾轻就熟了。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能去做更多的事,走更远的路,看更美的风景,见更值得的人! 第194章 胜似兄弟 不多时,江树也回来了,神色有些一言难尽。 牛蛙还多着,他顺手拿一串,吃的漫不经心,与平常火急火燎的性子一点也不相符。 景昭辰唤了两三声,他都恍若未闻,盯着火堆不知在想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江风的死对这傻小子打击太大。 从小长大的情谊,一腔热忱一昔间化为乌有。 “涂山!” 柳岁猛地喊一声。 江树捂着屁股一蹦三尺高。 众人哄堂大笑。 江树不好意思的抓抓头,歉意的看一眼景昭辰,又赶忙把头垂下。 “爷,属下一时恍了心神,还请您别生气。” 景昭辰神色淡淡。 “无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个.....属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但说无妨。” 经历了一系列的背叛、刺杀..... 景昭辰觉得如今再没什么事是自己一时间无法接受的了。 江树盯着脚尖,目光略有呆滞。 他们几个都是孤儿,战乱使得他们失去了亲人,那时的景昭辰不过才比他们大几岁,可那单薄的身板,硬是替他们挡风遮雨了这么多年。 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在他心中,景昭辰就是神一般的存在,明明当初,江风比自己更感激摄政王。 可一切突然间变得面目全非。 大厦倾塌。 江树猛吸几口气,稳了稳心神。 “属下在那妇人家中发现了书信,她不光与孙员外一直保持着联系.....” 他忽又顿住话头,似乎接下来的话很难以启齿。 “还有江风的书信对吗?” 柳岁没抬头,火堆里的黄豆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是,有很多,属下怕她发现,只捡了几封重要的拿了。” 多嘲讽,他们曾是彼此最信任的兄弟,一同经历过生死,是可以命相托的关系。 柳风没看那些书信。 这春花左不过就是他们安插在肃城的眼线,平常替他们跑跑腿,按吩咐给水中下迷药..... 黄豆焖熟,空中飘散着豆子的香气。 长白抓一把,烫的左手倒右手,嘴中不断的轻嘶。 “您老少吃点,这玩意儿胀肚.....” 话音落,长白放了个响亮清脆的大屁。 景昭辰正在翻看书信的手顿了顿,忽而笑了。 他把书信随意往火里一扔,顷刻燃为灰烬。 留不住的人,就是生命里的过客,没必要把心思浪费在这。 江风既已死,过往种种他也不再计较。 柳岁笑眯眯将包在帕子里的黄豆递到他手里。 “尝尝看,就是有些费牙。” 豆子在嘴里发出嘎嘣的声音,香气弥漫在齿间。 如果他们没猜错,江风这是狗急跳墙了,肯定是他们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阿昭,你觉得会不会是那颗树有古怪?” 景昭辰笑着点头,又捻起颗豆子放在嘴里慢慢咀嚼。 “我也这么想,不然他也不敢如此冒险。” 景昭辰成年后,就在外面另建了府邸,身边不知被安插了多少眼线,可得他信任的也不过区区几人。 江风也不知何时被收买,这么多年来一直蛰伏在景昭辰身边。 如此谨慎,怎会突然如此冒进? 难道这算是江风最后的提醒? 毕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看景昭辰的神情,应该也同她想的差不多。 至于二长老,就先让他再自以为是几天,不过现在他身边的人在他们手中,估计他也忍不了多久就该出手了。 既然二长老暂时按兵不动,景昭辰也不急。 敌不动,我不动!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要一网打尽。 否则之后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在等着他们。 “爷,柳姑娘,属下们回来了。” 柳岁看过去,他们每人手中都拎着东西。 或是一捆青菜,或是小半袋子米面,一竹篓鸡蛋,甚至还有半扇子猪肉。 长白瞬间笑的合不拢嘴。 “这够吃上好几天的了,如此甚好,我们再不用饿肚子了。” 柳岁弯腰,一一检查过那些东西。 奇怪的是,这些食物都没问题。 她轻飘飘甩下一句。 “只要您别敞开肚子吃,这些东西吃三五日确实不成问题。” 众人捂嘴偷乐。 长白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偏偏还梗着脖子争执不下。 “老夫才能吃多少东西,别是他们暗中偷摸着吃了,还想着把这屎盆子扣老夫头上,我不认!” 柳岁回头白他一眼。 “看您那肚子,打眼一瞧就跟怀胎六月的妇人一般,至于是怎么造成的,懂得都懂,您老也别嘴硬。” 她朝一旁的暗卫吩咐,“今晚用饭盯紧他,吃了多少碗,都给我数清楚了!五千两还是要少了!” 长白一噎,瞬间暴跳如雷。 “非要与老子算这么清楚是吧?老子看你才是周扒皮转世,简直抠门到家了!” 柳岁,“......哟呵,这还活学活用上了,不错啊!有事相求满口老夫,一旦急眼,就老子长老子短!” 她站起来,往上撸了撸袖管。 “干脆再打一架!不服就打到你服!” 长白没出息的缩了缩脖子,退后一步,拽着景昭辰的衣角死也不肯放开。 “来啊来啊!谁怕谁啊!” 他边说,边把景昭辰往前推了推。 “臭小子,她可不舍得揍你,先替老夫挡挡。” 他嘴里一直碎碎念。 “苍天啊,大地啊,我长白命好苦啊,好容易收个徒弟,结果好心没好报啊!” “师父、师尊,你们在天有灵,快睁开眼瞧瞧这孽徒的所作所为吧!” “呜呜,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了,遇上个不讲理的慕容清秋就罢了,如今这么个黄毛丫头还敢欺负到我头上了。” 柳岁气极反笑,叉着腰,指着长白。 “有本事你出来!躲人身后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你在那骂骂咧咧什么呢?” 长白撇了撇嘴,低声嘟哝了句。 “我是老头子,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景昭辰,“......” “说啥呢?大点声儿!” 长白开口,活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嗲声嗲气的,听得人不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哎呀,小点声,人老了,可经不住你这么吓唬,姑娘家家的温柔点。” 众人捂脸,简直没眼看。 第195章 奇妙的缘分 柳岁看着耍赖的长白,心情有些复杂。 不知为何,不管长白如何蛮不讲理,她就是觉得自己对他对种莫名的亲近感。 嘴上说着嫌弃,其实比谁都要关心他的安危,内心深处很怕他突然就归于混沌,再也无法陪在她身边。 与长白嬉笑打骂,已经成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从不信苍天,可却一次次在心中祈愿,愿他长命百岁,岁岁无虞! “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柳岁招手。 长白的头都快摇掉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说不出去就不出去!” 景昭辰被推来搡去,也不恼,就笑看着他们师徒二人打闹斗嘴。 生活中,总有某个瞬间会令你觉得无比愉悦,仿佛能将心里深处隐藏的伤痛统统带走。 他们没回客栈,闲聊了一会就各自寻地方补觉。 实在是他们这一行人太过扎眼,暗中还有二长老盯着,来回的进出城门,难免引人怀疑。 “岁岁,又得委屈你了。” 柳岁阖眸,唇角上扬。 “我们之间就别说这些虚的了。” 她轻轻翻个身,面对着景昭辰,小手不安分地摸几把他结实的胸膛。 “要真觉得内疚,不如以身相许吧!” 景昭辰猛烈地咳嗽起来。 柳岁大笑,一下轻拍他的后背。 “阿昭这是不愿意啊?反正迟早的事,你不如早早从了,也省得我每天惦记这事。” 景昭辰的脸一下红到耳朵根,他一把捂上柳岁喋喋不休的小嘴,又看一眼周围。 众人闭着眼,大气也不敢出,但耳朵都竖得高高的。 摄政王这是又被柳姑娘给调戏了啊! 关键摄政王这反应,好像京中扭捏的闺阁小姐。 柳岁好不容易将他的手扒拉开。 “哟,我们阿昭害羞的样子真是可爱!” 她伸出雪白纤细的手指,挑起景昭辰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阿昭,不管日后发生何事,你要记得我永远在你身边,也永远不会背叛你,明白吗?” 自从江风说了那句话之后,景昭辰就一直心神不宁,午饭也没吃几口。 景昭辰其实是一个特别害怕孤独的人,但情势逼得他不得成为冷血无情的人。 看似外表坚不可摧,实则内心早已千疮百孔。 景昭辰心头一暖,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许久,柳岁都快睡着了,才听到他长长呼出口气。 “我何其有幸遇见你,这一生宁负天下不负你!” 他声音很低沉,却带着不可动摇的决心。 柳岁应一声,搂住他的腰。 “阿昭,你身上都酸了,该沐浴了。” 景昭辰,“......” 这丫头真是! 太能破坏气氛了。 不过也正因她的打岔,方才弥漫在他们之间淡淡的忧伤一下消散无踪。 相遇相知本就不易,难得遇到个懂自己的,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 这感觉很奇妙! “睡一会吧,夜里还有得忙。” 好半晌没听到回答,景昭辰低头,怀里的柳岁睡得正香,好看的嘴角微微上扬。 “此生有你足矣!” 景昭辰阖眸,就算环境恶劣,只要有她,就觉得一切都变得特别美好。 睡着前,他暗暗在心里说了句: 母妃您定要护岁岁平安康健,如今儿子也有人陪着了,您就安息吧! 长白昨夜睡多了,此刻也不困,自告奋勇担当起巡逻的职责来。 火堆里焖着的豆子几乎全进了他一个人的肚子。 他眯眼看向远处,在那里,有他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爱人! 可惜造化弄人,相爱之人未必就能相守。 不过也没事,如今好好保护她的至亲,也算是他们之间的牵绊。 想到慕容清秋的身体状况,长白又重重叹了口气。 人活一世,不管再风光,最终也逃脱不了死亡。 年少时,他曾问过师父: 师父,是否修了仙就能长命百岁呢? 师父当时只是笑问了他一句话。 “若是你身边的人都相继离开,长命百岁的意义何在?” 如今回想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是啊,如果身边连个你想守护的人都没有,只自己十年如一日的活着,再美丽的风景也总有厌烦的时候。 到时,又该如何自处? 还能庆幸自己拥有着不死的身躯吗? 长白觉得自己做不到。 所以,别人修炼时,他就打瞌睡,别人习武时,他就溜下山买好吃的,顺便再听听最新的戏。 正因他这洒脱的性子,才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他与慕容清秋是在灯会上相识的,彼时两人瞧上了同一盏花灯,但谁也不肯让步。 最后,直打得天昏地暗。 自然是他这种不学无术的人败下阵来。 被揍得好几天走路都不利索。 好吧,这些往事如今再想起来,确实很令人怀念。 想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也恨了一辈子。 毕竟若非慕容清秋,他也不会被困在雪魄山不得自由出入,想起这个他就牙根痒痒。 明明慕容清秋也不能成亲嫁人,但却因为他的拒绝恼羞成怒。 “既然你那么想修仙,本圣女便成全你!你就在这雪魄山呆一辈子吧!不是喜欢这里的风景吗?你就看个够!” 她负气离开,这一走,就是一辈子。 感觉不长,可再见时,她已经不久于人世。 他倒情愿慕容清秋如年少时那般跋扈,再追在他屁股后面漫山遍野地疯跑。 她清脆的笑声,曾无数次回荡在耳畔。 她的笑容,也不断浮现在脑海中,每每午夜梦回,他都许久无法入睡。 原来,爱一个人是这种滋味。 心很痛,胸口很酸,但想起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刻,仍觉得甜蜜。 他不懂爱,却又好像懂了。 他回头看一眼躺在地上睡得香甜的柳岁,心头莫名其妙软得一塌糊涂。 这死丫头可能是真的与他有缘吧,不然自己为何会想要保护她,不愿看到她流泪,不想看到她受伤害。 总之一切会令她受伤的人和事,他长白都不能忍受!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本来就是如此奇妙。 长白将最后一小把豆子扔到嘴里,“死丫头你可得好好活着!” 第196章 二十八星宿 肃城的夜依旧静的吓人。 景昭辰和柳岁趴在草垛后,大气也不敢喘。 农舍一片死寂,每家的屋里都没任何的动静。 柳岁偏头,问一旁的江树。 “你确定没瞧见过人出入?” 江树摇头,“属下早一个时辰前就在这里趴着了,我敢保证,没一人从屋子里出来过。” “那就怪了,按时间看,昨夜这时辰,屋子里的男人该是不在了才对。” 景昭辰蹙眉。 按他和柳岁的耳力,这么近的距离,不可能听不见一点动静。 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大老爷们,那动静肯定是小不了的。 除非..... 他看向柳岁,柳岁也正看向他,四目相对,心领神会。 江树也与长白对视一眼。 这两人又来了! 眉目传情间,就交流了他们看不懂的信息! “爷,您就给属下讲讲呗,您和柳姑娘之间的默契,属下真是猜不到。” 长白也低咳一声,捋着不多的胡须。 “如今可不是你两人的事,我们都跟着一起遭罪,赶紧查清,赶紧离开这该死的肃城。” 从前不觉得有多美味的食物,如今回想起来,口水都在嘴里泛滥了。 “我和阿昭怀疑他们屋中有密道。” 长白趴累了,翻个身,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指掐掐算算的,颇有点江湖术士的感觉。 “老夫夜观星象......发现东南方有异动......” “说人话!” “哎,别急嘛,老夫的意思是那棵树有古怪。” 柳岁没忍住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故弄玄虚,任谁看都知那树有问题,如今情况不明,万一触动了什么机关,岂不打草惊蛇?” 长白尴尬的抓了抓脸。 “这个老夫自然知道,你们再瞧瞧那树,可能发现什么与昨夜不同的地方?” 景昭辰微侧头。 今日是个晴天,到了夜里,漫天星星。 树上俨然出现了一排小洞,仔细看,分布的十分有秩序,并不像孩童玩闹时留下的痕迹。 “这难道是二十八星宿?我曾略略看过些,但并不是太懂,还请您老解疑。” 长白臭屁的抬了抬下巴,见柳岁压根就没看自己,气的咬了咬牙。 “所谓二十八星宿,是由东方青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各七宿组成的。” 他指了指古树的方向,“老夫刚才数了数,那上面的洞就有二十八个,这肯定不是偶然,它们环列于日、月、五星的四方。” 柳岁掏了掏耳朵,语气颇为不耐。 “要科谱也等有时间了,您能不能长话短说?您这么讲下去,天亮前估计也讲不完。” 长白气结,除了忍着还能怎么办? 打也打不过,吵也吵不过,关键跑都没她跑得快。 “再找找,这上面一定有代表日、月、五星的图案,应用占星所述,分别移到它们运行的位置,此阵可破!” 景昭辰还是有些云里雾里。 京城皇宫中有专门的占星师,他不相信这些,自然关注也少,成天神经兮兮的,怎么也不见占卜出何方有水灾,哪处闹饿荒? 整日的无病呻吟,故弄玄虚。 “哦,那起始的方向应该是自西向东,倒可以一试。” 柳岁也不是太懂,只是在野外出任务时,闲来无事,会与同伴研究一下星座。 野外环境恶劣,可却最适合观星。 那时她们还开玩笑说,以后退休了,就去当占卜师。 结果,还没退休,她嘎了! “对对,死丫头这回说到点子上了,二十八宿从角宿开始,自西向东排列。” 角、亢、氐、房、心、尾、箕,这七个星宿组成一个龙的形象,春分时节在出现在东部的天空,故称东方青龙。 “噢,所以昨夜雷雨,树上才现了龙的形状。” 长白点头。 幸好是个简单的阵法,否则就依他的那点本事,怕是解不了二十八宿。 随便说几句糊弄人的话他还是在行的,但再多就不行了。 得亏柳岁也知道一些,长白暗暗松了口气。 柳岁也不拆穿他这小心思,毕竟人无完人,长白又是个懒惰的,能学成如今这模样,他的师父怕是费了不少的精力。 “阿昭你听明白了吗?不过还好这里只是东方七宿,否则光是解开这二十八星宿就不知要费多少时间。” 景昭辰听懂了大半。 “岁岁,当时那水晶棺你可有仔细看过?它的底部好像也有这样的小洞,是不是你们口中所说的七宿?” 柳岁看看江树,再看看长白。 “老夫可不知道,那时候我还在怀义没回来。” 这若是他们再往深问,他这点老底就全漏了! 还好,柳岁没为难他。 “这个我也不知,当时只顾着躲避毒烟,只粗略看了眼水晶棺,也就知道它是个长方形。” 江树噗嗤笑出声,又马上捂住自己的嘴。 “姑娘您真逗,棺椁不是长方形,还能是圆的不成?” 不用看都知道的事,这是生怕别人不信她没仔细看呢。 “圆形的墓就多了,我看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江树摸了摸鼻尖,“这话不是形容女人的?” 几人低声又争了几句,屋子里仍是毫无动静。 景昭辰率先站起来。 “不能再等了,已经快子时了,再这么下去,今夜又是徒劳无功。” 他扶起柳岁,两人一同朝树的方向走过去。 “江树,你与长白前辈去屋里查看,动静小点。” 柳岁围着古树转两圈,嘴里念念有词。 “苍龙连蜷于左,白虎猛据于右,朱雀奋翼于前,灵龟圈首于后。” “岁岁你一个人在那念叨什么呢?” 柳岁的手指有序的一一抚过那些小洞,自西向东。 “天之四灵,以正四方!” 古树粗壮的树干突然从中间裂开,深不见底的黑暗,和蜿蜒的石阶展现在他们眼前。 “开了!看来设此阵者,必是喜爱天文的,能想到这法子,也实属用心良苦。” “岁岁趴下!” 景昭辰朝她飞奔几步,两人齐齐趴倒在地,震得脑瓜子嗡嗡直响。 “咻咻咻——” 铺天盖地的箭矢朝他们的方向射来。 第197章 一万年! “傅说乘东维,骑箕尾,而比于列星!” 沉闷的声音自地道中传出来,阴森森的,似乎要将一切全部吞噬。 夜更黑了,箭矢就像密不透风的网,大部分射在了树干了,还有一些被弹到了两人身侧。 “呵呵,又是铜箭头,阿昭,咱们的命还真金贵。” 景昭辰目光如炬,盯着箭矢射来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来源。 玄铁的折扇飞出,柳岁只觉得眼前有道黑影闪过,树林的方向就传出一声闷哼。 紧接着哀嚎声不绝于耳。 折扇又原路飞回到景昭辰手中,他勾了勾唇角。 “不过是造势,射箭的不足十人。” 平阳军所在的城失守之时,背后放冷箭的应该也是如此,若他没猜错,今天的事和当年的事都出自同一人之手。 “不是他,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还真没这样的头脑和手段。” 撑破天,就是诬陷忠臣贪墨,再将人举家流放! 自古忠言逆耳,他最听不得臣子的肺腑之言。 他所会的,不过就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这般费脑子和精力的事,他做不来,他身边的那群狗头军师亦没这样的头脑! 柳岁抬起头,两眼亮晶晶地盯着景昭辰。 “哇塞,你这扇子装逼简直满分!什么时候空了,也教教我呗!” 景昭辰,“......” 他无奈地再次将折扇抛出去,空气中弥漫开淡淡血腥气。 “如今我也不是你的对手,但这折扇当真不适合你。” 这折扇但凡离手必见血,除了肉眼可见的锐齿,内里还有数不清的精巧暗器。 这样血腥暴力之物,属实不适合柳岁。 柳岁扁嘴,嫌弃的戳戳涂山的脑袋。 “那我下回扔它总可以吧?” 涂山盘着身体,远远看,就像个小土丘。 “咦,拎不动......这特么简直胖成球了啊!从今天开始肉干没了,你得减肥了!” 涂山委屈,涂山不说! 它胖碍着谁的事了吗?吃了她家大米了吗? 转念一想,好像还真是吃了她的米和肉,才长成如今这模样的。 爬几步就累的慌,偏那胃就跟永远填不满似的。 饿了自然就得觅食,吃了的后果就是越来越胖,这几乎就是个死循环! “涂山去看看他们身上可有异常,别整一身腥臭回来,如今都没水可沐浴!” 涂山慢吞吞的朝树林的方向爬,心里暗戳戳骂了柳岁好几句。 想要蛇儿跑,又不给蛇吃饱饱! 长白说她是周扒皮转世,说的可太准确了! 至于周扒皮是谁,它不知道,也不用知道,反正肯定不是好东西就对了! “涂山你还不给我快点?再骂我一句,今天这时候就是你的忌日!” 涂山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爬得飞快,一溜烟已经看不到它的影子了。 “岁岁,你现在甚至能听见涂山心中所想了?” 柳岁眨眨眼,“这很奇怪吗?自从吸收了圣女之力,别说涂山想什么了,就是枝头一只雀的想法我也知道。” 圣女之力憋了好几天,实在忍不住弱弱开口问了句。 “那你能与它们交流吗?” 一句国粹脱口而出! 柳岁的脸埋在景昭辰臂弯,一颗心跳得飞快。 “你能不能别突然开口?真的很吓人好不好?” 景昭辰点头表示赞同。 夜黑,风高。 又刚经历了一场刺杀,眼前还有个深不见底的洞,圣女之力猛地开口,也把他吓了一跳。 “子不曰怪力乱神!阿弥陀佛......” 好半晌,她才停止了碎碎念。 “你问的不是废话吗?如果不能交流,那你和涂山又是如何能听懂我说的话的?” 圣女之力沉默了。 它好像确实问了句废话。 它也就罢了,可涂山说到底也算是兽类,虽口不能言,但对柳岁几乎是言听计从。 “看来你继承了慕容前辈所有的天分,就是不知你自己的属性是什么?” 似喃喃,又似自言自语,继续窝在丹田处休养生息。 柳岁抬起只胳膊,高声大喝。 “我命由我不由天!” 景昭辰抚额,简直没眼看。 这古灵精怪的丫头,时不时就会冒傻气,不知这算不算她自有的属性! “阿昭,傻是天生的,应该算不得属性。” 柳岁站起身,使劲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呛得景昭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没那个意思,就是觉得你可爱。” 柳岁伸出手,“火折子给我。” 燃了火把,两人也没急着进去,先丢了一只火把进去,洞没想象中那么深不见底。 “火把没熄,证明里面是有足够氧气的,只是......” 柳岁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活的小动物,正巧涂山爬到她脚边。 正欲邀功,结果柳岁飞起一脚,涂山重重摔进洞中。 涂山,“.......” 疼倒是不疼,毕竟它皮厚,可这多少有点侮辱蛇了! 它可是在那些人的身体中发现了尸虫,不奖励一下也就算了,竟然还踢它。 它慢慢转动脑袋,石壁上往下滴着水,伸出舌舔一下,清凉中带着丝甘甜。 涂山又顺着台阶往下爬了爬,越往深处,湿气越重,青色的苔藓滑不溜丢。 然后,它猛地顿住。 一个接一个的男子自它面前的小路上经过,眼神空洞,目光呆滞。 每人的背上都背着个大大的竹筐,压得他们只能弓着腰,估计这条路也是被他们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踩出来的。 见涂山许久也没上来,柳岁正准备迈上台阶,却被景蝇辰抢了先。 “你跟在我身后,日后别总是自己涉险,听到没?” 他声音里带着丝愠怒。 柳岁笑,乖巧应一声。 “好,确实是我不对,从前冲锋陷阵习惯了,最关键是无人可依靠,一家子老弱妇孺,总不能让他们身处险地。” 景昭辰转身牵住她的手,将火把往高处举了举。 “看着路,有些湿滑,可别摔了。” 明知以她的如今的境界,肯定是摔不了的,但他依旧会担心叮嘱。 爱就是如此,即使没有甜言蜜语,仍是叫人暖到心底。 柳岁想起在电视剧上看过的一句话: 如果非要给这份爱加上一份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第198章 山洞 耳畔传来阵阵叹息,阴森森的,越往下,彻骨的寒意直往骨头里钻。 景昭辰不同自主打了个寒颤。 柳岁怕鬼,却不怕冷,也不知是不是因体内圣女之力的缘故。 长白紧跟其后,一双眼都不够用。 “这里竟比老夫的雪魄山还凉快,夏日往此处一躺,再来杯你那个奶茶,这日子不要太美!” 见柳岁毫无反应,长白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 “鬼啊!” 柳岁浑身哆嗦,飞快跃上景昭辰的后背。 她咽了咽口水,声音抖得不像样子。 “阿....阿昭,你看我背后......是不是有脏东西?” 景昭辰被她这猛的一跃,脚下一个踉跄,要不是江树在一旁死死拦着,两人非得顺着石阶滚下去不可。 柳岁死死闭着眼,不敢回头,胳膊勒的景昭辰几乎无法喘气。 “岁岁,没有你想的那种东西,乖,你先松开些,我要喘不上气了。” 柳岁只觉后背蹿起阵阵凉意。 “噢,那方才是什么东西拍我?” 长白气的几步小跑到他们所在的位置。 “老夫不是东西!死丫头你怎么说话呢?平常凶悍如虎,怎的就如此畏惧这种不存在的玩意儿!” 他怎么也想不通,有一日会遇到个怕鬼的圣女! 明明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却又偶尔怕到不敢睁眼,这实在太过违和。 耳边传来一声冷哼。 “原来如此!确实......” 柳岁想了想,话终究没有全部说出来。 她把额头抵在景昭辰的后背上,整个人笑的停不下来。 “阿昭,你刚听见师父说什么了吗?还挺有自知之明。” 景昭辰半眯着眼,看着从不远处经过的三两男子。 “岁岁,你瞧他们像不像中邪了?” 柳岁闻言望过去,声音依旧带着点颤音。 “是有点,他们此刻应该没有自己的意识,就是凭借着身体的记忆。” 江树也盯着他们。 男子们长年做农活,加之夜夜不得安枕,眼下乌青发紫,面容黢黑,走起路来,腿都不带打弯的。 活像一群行尸走肉! 也难怪爷和柳姑娘非要管这闲事了。 这么活着,真不如一死了之! “有其他人来了!” 长白还在思索刚才柳岁那话的意思,结果就被人猛的拎起来,躲到了暗处。 长白,“......” 他简直就是修仙界的耻辱! 人都走近了,他竟然还在想些有的没的。 周围的暗卫围在景昭辰身边。 “姑娘,这人看起来与他们不同。” 柳岁点头,一眨不眨盯着朝那群男人走过来的男子。 全身上下被遮的严严实实,走路几乎没什么声音,如同鬼魅一般。 他嘴中念念有词,时不时扬高声调。 “谁让你们停下的?继续往前走!” 景昭辰攥紧手中的折扇,眸底迅速泛起冷意。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熟悉到只要听见,就想将此人杀之而后快。 他的手上暴起青筋,目露杀意。 柳岁轻轻握住他的手。 “阿昭,他是宫里的人?你认识他?” 景昭辰极力克制着情绪,忍着想要现在就冲出去将此人千刀万剐的冲动。 “此人曾是母妃宫中的掌事大太监,母妃对他极其信任,从未生过疑。” 当年母妃突然亡故,景昭辰也怀疑过。 甚至夜里曾悄悄潜入月华宫,仔细到连每一块地砖缝都检查过。 至于跟在母妃身边的几个嬷嬷,对处只说舍不下主子,随着一起去了。 其他的小宫女,平时也近不得母妃的身,就是做点粗活。 唯独,秦喜公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的房间干净的连一片纸都不曾落下。 后来还是江临在秦喜公公睡觉的榻下发现了一些细碎的粉末。 太医瞧过,只说是寻常香灰。 景昭辰不信,悄悄寻了外面的郎中。 望闻问切,乃是郎中常用手段,那郎中将粉末放在鼻下嗅过,说是一时无法分辨,给他一日的时间。 结果隔天,那郎中就被发现死在了药铺,七窍流血,死状可怖! 后来陆续又找过几个有名的郎中,都是死的莫名其妙! “所以你说的那药粉可保存着?” 景昭辰收回目光,微颔首。 “那也许就是害死母妃的真正原因,在那些郎中无缘无故身故后,我就将药粉妥帖收好了。” 柳岁点头,“好,到时由我来替你揭开真相!” 还不等景昭辰说话,听见有人嘶吼一声。 放眼望去,一男子猛的跪倒在地,两手紧紧捂着胸口,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接连倒下。 “姑娘他们的眼睛好红啊!” 长白摇头,“他们眼睛在流血,估计是毒发了,大罗神仙来也救不了了!” 盏茶功夫,前头一队的五个男子气绝身亡。 活着时稀里糊涂,死的时候更是不明不白! 这样的人就算到了黄泉,估计也接受不了自己已经身死的真相吧! 秦喜身边突然跳出几个黑衣人,手中握着大刀。 “后退!小心被伤到。” 秦喜冷笑,开口依旧是那副公鸭嗓。 “死都死了,还怕他们变鬼来寻咱们不成?再说,死的也不是这一批了,得了,还照从前那样烧了吧!” 黑衣人也不多言,拖着几个男子就朝深处而去。 空气中很快飘散着肉被烧焦的味道。 长白干呕几声。 “简直是逆天而为!如此将人命当草芥,就不怕遭报应吗?禽兽啊禽兽!” 远远的又出了一小队的男子,神情麻木,僵硬着身体,肩膀着背着大大的竹筐。 柳岁鼻尖轻动,拉了拉景昭辰的衣摆。 “是火硝!” 景昭辰轻挥了挥手,几名暗卫迅速的消失。 “呵呵,这下可有意思了!他们发现火硝矿却没上报,也不知私自开采了多长时间,如果真如我所说,那炸药应当也藏在此处。” 山洞潮气很重,就代表肯定有暗流,估计那些水就是经由此处流向了肃城的各个溪流。 而且这么大批炸药,肯定是不敢放在太过炎热的地方,万一还没使用就炸了,别说肃城了,就是周围的几个相邻城镇也会跟着遭殃! 第199章 直男 正思忖间,就见那一队的男子也陆续的倒下去,死状和上一队的一模一样。 “真是晦气,按说这药发作不该这么快才是啊!快快拖下去,今天的量还没采够呢!又少了这么多人!” 秦喜边说边朝一旁摇了摇手中的铃铛。 全是老者! 他们佝偻着腰,双目紧闭,嘴巴呈现诡异的红色! “唉,今儿个也不知是什么日子,真是活见鬼了!快去采矿!若是耽误了主子的事,咱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老者们每一步都很沉重,仿佛背上压着千斤的重担。 渐渐的再也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 “看来矿山就在里面的洞中,我的人还没回来,咱们是在此等着,还是去一探究竟?” 柳岁只沉吟了半刻。 “跟上去看看!你们没发现吗?刚才这些老者好像没有呼吸声。” 长白点头附和。 “上了岁数的人总是有点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呼吸自然就比年轻人要重些,胸腔也时常会有嗡鸣声,但他们太安静了,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景昭辰也不废话,牵起柳岁的手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山洞。 石壁上往外渗着水珠,不一会的功夫他们的衣裳就全部湿透,粘在身上,十分难受。 “岁岁可有觉得呼吸困难?” 景昭辰扯了扯衣襟,露出了好看的锁骨,上面俨然出现了一片小红点。 柳岁迅速从随身小包中掏出药瓶,拔开塞子,倒出几粒喂到景昭辰嘴中。 “制造这么多的炸药,肯定会产生有毒气体,但不至于让人立即就死,药含着等它自己慢慢融化。” 其余人也乖乖将药含在嘴里。 越往里走,光线反而变得越好。 “死丫头,老夫不明白这矿山如何会在地底下呢?” 柳岁蹙眉,“师父您确定这是地底下?说不定另有玄机呢!您再好好感受一下。” 长白不解,但也没继续开口。 因为他发现越走越吃力,就好像一直在上坡,腿也沉得似灌了铅。 “老夫明白了,这里看似平坦,实则不过是碍眼法,其实咱们一直在往上行!” 柳岁点头,“是,也不知此人是如何做到的?” 回头,依旧是平坦的小路,肉眼一点也瞧不出来他们一直在往上走。 长白嘿嘿笑几声,喘了几口气,又使劲捶了捶腿。 “死丫头,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不知道的事情就多了去了,若你想看,为师现在就能让这山洞下响雷!” 柳岁摆手,“我在雪魄山已经见识过了!说实话,您老也就这点本事了吧?” 长白一噎,暗戳戳瞪了柳岁好几眼。 妈的死丫头,为什么总是拆穿他? 他维持了这么久神秘的形象,容易吗? 他咳几声,也不正面回答柳岁的问题。 “反正我知道有几个高人是能做到的,实则不过就是设置个简单的阵法,让人以为是在平地上行走,然或是向下,或是往上。” 柳岁确实不懂,但来到这朝代之后,亲眼所见了那么多难以用科学解释的事情,倒也不觉吃惊。 古人利用光线打在不同的位置上,就能令人产生某种幻觉,其实不过就像是在看三维立体图。 有人在身后轻轻哼了一声。 景昭辰回头。 “怎么了?” 有人上前,“爷,他不知怎么了,突然间脸色就变得很古怪。” 柳岁看一眼,脸色瞬间就沉下来。 那个暗卫的嘴唇已经变得血红,就仿佛才吃了生肉一般,脸也涨得通红。 “杀了吧!救不了了!” 她四处看了看,发现石壁上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小洞,只是方才他们一直绷紧神经,生怕被人发现,倒是没注意过。 “快!杀了!他现在已经不是自己了!” 说时迟那时快,长白挥手,白光一闪,那人已经倒地。 “离石壁远点!” 柳岁想了想,野蛮的扯下景昭辰的外衫,把自己的脑袋裹的严严实实。 “快,全照我的样子做!石壁上的小洞里全是虫子!” 她现在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些人都没呼吸了,因为这虫子看不到,但感觉敏锐。 那暗卫刚才是咳嗽了几声的,竟就被无声无息的叮咬了。 捂住口鼻,果然石壁上窸窸窣窣的动静消失了。 “它们是凭借感观,应当是咱们呼吸时产生的热气才会让它们发起进攻。” 长白裹得像只红山鸡。 “所以那些人其实不过就是吃了闭气丸?可那药也坚持不了多久啊!” 柳岁又替景昭辰遮了遮口鼻。 “是,但足够走过这一段路了,就是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大家都警觉点,步子也放轻些。” 她指了指前方。 雾气腾腾,如梦似幻。 置身其中,对面不识。 “没事,这烟没有毒,大家互相牵着,千万别迷路。” 耳边传来叮叮咚咚的流水声。 听着很近,可走了约摸几盏茶的时间,那水声依旧在耳边,却又看不见。 “这是幻阵!是防止外人进入的!当年师尊也在雪魄山结过此阵。” 可惜他出来的急,忘了把师尊的那把拂尘随身带着,不然这会子倒可以装一把世外高人! 长白叹了口气,手在空中做了几个手势。 “破!” 烟雾渐渐散去,眼前一切清晰可见。 瀑布从高处飞流而下,水溅的到处都是,漫山遍野的松柏绿油油的,明明无风,却朝着一个方向不停的摆动。 “阿昭看见这些树木摆动的方向了吗?火硝矿应该就在那里了。” 那么多的人,加上不停的开采,动静肯定是小不了的,而且又不是真的死人,所以他们也需要足够的氧气。 “这一路上也没发现我的人,不知他们是生是死。” 柳岁笑,指着几株松柏。 “没死,那不全在那蹲着呢!”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众人也很快发现了树上的黑影。 若她不说,一般人还真注意不到。 景昭辰面色淡淡,柳岁却听见他长长呼出口气。 这嘴硬心软的男人,明明很关心,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要是放在现世,就是个钢铁直男! 第200章 缚魂阵 景昭辰一行走到树下,那几个暗卫仍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只是冲着他们不断地眨着眼睛。 长白指着他们大笑,“全傻了!” 柳岁伸出手想拍一把他的后脑勺。 景昭辰眼疾手快的握住她的手腕。 “岁岁,手下留情!长白前辈怎么说也上了年纪。” 柳岁见景昭辰面色古怪,不由地白了他一眼。 “上岁数的人吼的地动山摇的!这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咱们啊!轻轻拍一把,还能拍死不成?” 景昭辰没吱声。 一旁的江树和其余暗卫也盯着脚尖发呆。 柳岁,“......” 她又忘了如今体内有圣女之力这事了,这一巴掌下去,死倒是不至于,但说不准能来个半身不遂。 长白后怕地躲到景昭辰身后,使劲拍了拍胸脯。 “臭小子还挺有良心,你若不拦着,吾命休矣!” 被他这么一打岔,众人险些把树上蹲着的几人给忘了。 “下来!随我一道进去。” 几人依旧只眨眼,屁股跟粘在树顶上一般。 柳岁思索了片刻,“阿昭,他们好像不能动弹。” 见他们缓慢的眨眨眼,求救似的望着柳岁。 “这情况.....可真是有点让人啼笑皆非。” 柳岁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景昭辰却不知她的笑点在哪。 她打着笑嗝解释。 “你看他们几人的姿势像不像在....嗯嗯。” 经她这么一说,众人再看向他们几人的眼神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的确有些不那么雅观! 柳岁笑着看向一直装死的涂山。 “去把他们带下来,再看看到底有何古怪!” 涂山用乌龟的速度往树顶上爬。 反正什么出力不讨好的事都是它来做,最后还要嫌弃它胖,肉干也不给。 “要是表现好,一会让你吃肉干!” 柳岁顺手拍了拍自己随身的小包包,继续蛊惑涂山。 “有一大包噢!” 涂山,“.......” 她随身的小包包就两个巴掌大小,能装得下多少东西? 这丫头坏得很! “再骂我,这一路上就别想见荤腥!” 于是,涂山猛的往上蹿,快出了一道残影! 几人面露惊喜,眼巴巴盯着涂山。 也不知是何人这么缺德,在每一棵树上都涂了让人身体僵硬的药粉。 别的倒也没什么,就是他们的腿已经酸得几乎支撑不住。 这要是一头栽下去,不死也摔个脑震荡! 涂山脑袋转了转,淡淡的异香在树梢间弥漫。 它毫不犹豫地甩一下尾巴。 柳岁就看几人如同断了线风筝似的朝地面直直掉下来。 野蛮粗暴,但是很有效! 不愧是她的蛇! 江树几人跃至半空,将人接住,稳稳放在地面。 几人瘫软在地,眨眼喘气,很像戏台子上的木偶。 柳岁一一替几人把过脉。 “背后之人心思真是缜密,竟连树梢都考虑到了,倒也不是害人性命的药,就是会令人几个时辰内四肢无法动弹。” “可也不能将他们留在此处吧?会暴露我们的行踪,而且他们这个样子,连自保能力也没有。” 柳岁不知给他们嘴里塞了什么,几人的脸瞬间扭曲。 “别吐!这药能令你们的头脑保持清醒!” 举目四望,竟是连个能藏人的地方也没有。 长白低咳几声,一副高深莫测的臭屁模样。 “小事一桩!你们先将他们挪到那边空地,老夫设个障眼法即可。” 他捋着胡须,得意洋洋看一眼柳岁,一脸求夸模样。 柳岁如他所愿,伸出大拇指。 “师父厉害!所以您现在能出手了吗?再继续下去,天都要亮了!” 有时柳岁真怀疑长白就是转世的唐僧,身上这股子啰嗦劲,简直如出一辙。 长白翻着白眼,不满地猛地转身。 “哼,都说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此怪果真不假!” 反正每回他做事前都会碎碎念半天,众人早就习以为常,并不在意。 他掐指,在虚空画了个半圆,嘴中嘀嘀咕咕。 不到一盏茶,他转头。 “行了!不过这阵法也只能保持一个时辰左右,所以咱们得速战速决。” 里面不知什么情况,如今又少了几个能打的,能不能按时回来还真不好说。 “涂山你留下保护他们!今日我许你伤人!” 涂山正狼吞虎咽地嚼着肉干,闻言,头都懒得抬一下,只轻轻甩了下蛇尾。 他们继续往前走。 里面倒不似外面这么昏暗,山洞两旁插着火把,火光明明灭灭。 景昭辰在心中计算了一下时间。 他们大概是亥时三刻左右找到的入口,加上之前不敢轻举妄动,耽搁了一点时间,现在应该即将丑时。 “岁岁,不管里面有什么,今天都免不了一场恶战了,你可做好准备了?” 柳岁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 山洞深处竟然有树,还不是几棵,而是成片的槐树,火光跳跃,给人一种诡异之感。 “又是槐树!这一切绝非巧合。” 景昭辰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眉头微微拧起。 “这怎么看着像个八卦阵?长白前辈,您精通此道,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长白此时也收起嬉笑模样,神情严肃。 “是又不是,不知何人将我师父的阵法改变了一二,这里更像缚魂阵。” 见柳岁几人满脸困惑,长白只得耐心解释。 “所谓八卦阵即乾、坎、艮、震、巽、离、坤、兑,而它们分别对应西北、正北、东北、正东、东南、正南、西南、正西,中央斗叫五黄。“ 他半眯着眼,努力地看向树下的隐藏着的阵法图。 “老夫若是没看错,它们对应的方位全部被打乱了,这一时半会的还真解不了!” 柳岁缓缓蹲下,随手捡起旁边的石头,在地上描描画画。 江树见她看得费劲,索性拔下石壁上的火把替她照明。 “姑娘这样能看得清楚些吗?” 柳岁没抬头,认真地画着各种线条。 “多谢,再离近点,阿昭、师父,你们过来看。” 景昭辰蹲在她身边,瞧着地上凌乱的线条,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岁岁,这是?” 长白却高兴得两眼放光,一屁股坐到柳岁身边。 第201章 迷门 “死丫头,你画的这个可是八卦图?可老夫瞧着好像哪里又有点不一样。” 他皱眉思忖。 柳岁此刻一脸严肃,也没了与长白斗嘴的心思。 “嗯,不知师父可有听说过九宫八卦阵?我画的正是,您再仔细瞧瞧!” 长白垂眸,手指在虚空顺着柳岁画的线条一遍遍描摹。 “老夫记得雪魄山的藏书阁中有一副这样的图,但是当时我修为太低,不得进入三层,故而只是偷偷看过一眼。” 他努力回忆,可就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具体的。 “无妨,您瞧这阵呈现正方形,全阵开四门,即生、死、惊、开!因为这死字晦气,通常不开!” 她指着看似凌乱的线条。 “我就略略说一下,具体的我也不是特别懂,你们瞧此阵实际上就是横连和纵连两种,门的设置第一斗设1,第二斗设2.....以此类推,少则九门,多则八十一门。” 她回头看一眼槐树下不甚清楚的阵法。 “我有个大胆的猜测,此阵是您师父当年所设,如今这人只是懂此阵,却并不精通,回环往复,迷门迭出,最多只有九门!” 长白点点头,“丫头的意思是咱们只要避开迷门,且死门通常不开,就可破此阵?” “对,但我也没什么把握,这些都是从书上看来的。” 景昭辰擅长用兵之计,亦擅长把握人心,唯独对这些奇门遁甲之类并不感兴趣。 所以此刻,他除了安静地听着,无法给出任何意见。 “阿昭,你们可愿陪我一试?” 景昭辰笑,“我自然是愿意的,大不了就是一死,与你葬在一处,此生倒也无憾。” 长白简直想骂人! 这无时无刻的狗粮,简直让人猝不及防! 柳岁高兴的搂住景昭辰的脖子,吧唧在他的脸上亲一口。 “我也愿与你同生共死!” 长白猝,享年不详...... 江树抬头看着洞顶,把成亲的日程又往前提了提! 别人的狗粮他真是吃得够够的! 其余众人倒是平静,反正柳姑娘迟早是他们家爷的王妃,何况也只有柳姑娘才能把他家爷治得服服贴贴的。 可谓一物降一物! 不知为何,石壁上的火把突然就全部熄灭了。 刚才看不太清楚的阵法图,此刻发出幽幽的绿光。 “那个.....我能不能说一句话?” 圣女之力沉默许久,终于忍不住弱弱开口问了句。 柳岁正聚精会神盯着阵法,被它突如其来的一句,吓得心脏扑通狂跳。 “行,你说。” “此阵名唤锁灵阵,顾名思义就是将人的魂魄锁在其中,但这不过就是欺骗外人的表向,它不过就是能控制人的意识,让人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为他们所用!” 柳岁掌心向上,紫气跳跃。 “所以这些村民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夜里都做了些什么?自然也就无人知晓这火硝矿的存在。” 圣女之力以沉默代替回答。 “岁岁,我是说如果,这矿已经到了你说的那种程度,我们是不是要考虑将它毁掉?” 毕竟牺牲一座肃城,就能保住大昭其他子民的安危。 权衡之下,都清楚这是最好的选择。 柳岁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 “败家玩意儿!这么好的资源近在咫尺,你竟想着将它毁了,难道就不能为我们所用?”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嘿嘿笑几声,转头看向长白。 长白头皮猛地一紧,声音也跟着哆嗦起来。 “你.....你有话就说,这么......盯着为师做什么?” 柳岁指了指泛着绿光的阵法。 “师父您瞧见那阵法中央的颜色较别处要深一些吗?请您运用您那无比伟大的绝世武功,站上去!” 长白,“......” 他下意识的摆手。 “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为师.....为师不去!” “胆小鬼!” 柳岁冷哼。 不等众人有所反应,她脚尖轻点,人已经站在了阵法图的中央。 她分别指了几处。 “你,站那,阿昭站左,江树!再往右一些......” 长白眼睁睁看着大家各就各位,唯独只他像个局外人。 “死丫头,那为师站在哪?” 柳岁眸里全是笑意,她努力克制住想要笑出声的冲动,一本正经的指着下首的一处。 “师父您就站在我指的方向,可不敢乱动哦!” 长白拼命的点头,只要不让他站在中央最显眼的位置就成,别的他也不挑。 柳岁话音方落,长白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栽倒在地。 “哇,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啊!阿昭你看,那处真的是迷门!如此还剩下八门!” 她原地跺跺脚,另一暗卫突然摔了个屁股蹲。 长白胸腔不断气伏,忍住想要吐的冲动。 “你......你害为师!” 柳岁满脸戏谑。 “师父,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刚才明明是您自个拒绝站在中间的!” 长白心中的那点小九九,她清楚的很,不趁此机会捉弄他一把,心有不甘。 明明功力高深莫测,非要在所有人面前扮猪吃虎,装作不学无术的样子。 不知是在刻意隐藏什么? 难道是怕仇家追杀? 见长白站着不动,只捂着脑袋作干呕状。 “师父,可别怪徒弟我没提醒您,您若继续在那迷门站着,到时会通往何处,我就猜不到了!” 长白气结,一嘴的老牙险些咬碎。 这死丫头是在逼他出手呢! 自古都是师父考量徒弟的,到了他这,反过来了! 眼见他站的这一处地面开始慢慢下陷,柳岁依旧似笑非笑抱臂看着他。 “您是怕被我学了去?放心,我其实更懒!” 怒意在长白的眸中升腾。 “你给老子等着!” 白光乍现,洞中一时亮若白昼,耳边甚至能听到轰隆隆的响雷声。 长白已至半空,自上而下睥睨着他们。 “哇塞,我师父好像天外飞仙诶!牛皮!不过,人家神仙出场的时候都有七彩祥云,您好歹也整个白云出来才说得过去吧?” 长白一只手背在身后,头上还裹着骚包的红色锦衣,露出的眼睛中满是愤怒和无奈。 “那些都是话本子里写来骗世人的!老夫若能驾云,还用被困在雪魄山?” 第202章 天打五雷轰! 柳岁只抬头看了一眼长白,轻飘飘甩下一句话。 “明知那处是迷门,却故作不知,我站的位置若真有危险,您当真会视而不见?” 这个玄幻的世界,很难令人全盘接受,可至少她会揣摩人心。 刚刚说到阵法中央位置时,长白的眼神带着欣慰,就仿佛一位老父亲看着自己孩子成长的那种赞赏之色。 所以她才敢毫不犹豫的踏上去。 虽说人心难测,可眼睛骗不了人! 长白本与她无亲无故,却总在不经意间给她莫名的亲近之感。 长白微滞,旋即笑得开怀。 “不错,不愧是我长白的徒弟!此阵是当年老夫与师父一同研究的,只是他老人家远游,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他长长叹口气。 “所谓的长命百岁,不过就是世人的一种奢望,修习仙法也不过就是比寻常人身体好些,一样逃不过生老病死!” 他笑望着柳岁,“可会后悔拜我为师?老夫极少出山,所以被世人渲染的神秘又强大,其实老夫一样抛不下七情六欲,做不到真正的心无波澜。” 柳岁目光微深,“您与我可有何渊源?” 这下轮到长白讶异,所以那种莫名的熟悉亲近感,不止他感受到了? “丫头可是觉察到什么不对了?” 柳岁老实地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并未,只是凭借女人的第六感,您当年与我,额,暂且称她外祖母吧,真没感情上的纠葛?” 长白沉默。 这问题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想到夜不能寐,可惜慕容清秋不愿讲的事,就算刀架在脖子上,她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为师是真的不知,她的本事高强,可抹去人的某段记忆,当然那仅限于她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事。” 他大概就是慕容清秋生命中的过客,目睹了她的盛放,却无法陪她走到终点。 遗憾吗? 答案是肯定的。 时光不能倒流,即使再来一回,结局可能也未必如愿! 人生憾事十之八九都是自己选择的,怨不得天,也怪不得命运作弄。 长白收回思绪,手指在半空画了个图案。 “九宫幻变,迷魂摄魄,北斗高悬,指引前路,阵破!” 柳岁没有说话,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景昭辰。 景昭辰倒没一点讶异之色。 父皇在时到是从不信这些所谓的世外高人,他更信人定胜天。 可皇后迷信,每隔几月宫中就会来场法事,宣称是为父皇护龙气,安民心,真正的原因怕是只有皇后娘娘和当时的太子知道了。 阵破,绿光渐渐散去。 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一切令人瞪目结舌。 确实有柳岁所说的火硝矿,但周围还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金、银矿山。 开采出来还未经精细炼化的金块跟垃圾似的随意推在一旁。 他们一行人的出现很突然,空气一瞬间仿佛凝固住了。 直到秦喜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们是何人?敢胆擅闯此地者,死!” 黑衣人悄无声息地从各处冒出来,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柳岁低头看着地面上扔得乱七八糟的金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卧槽,发财了! 她缓缓抬起头,唇边染上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此处有矿的事除了你们应该再无人知晓了吧?” 秦喜不明所以,扯着公鸭嗓厉声呵斥。 “大胆,一介草民岂敢询问天家之事,我瞧你这小贱人是不想要命了!” “很好,如此看来朝廷是真的不知内情,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猝不及防间,柳岁的身形快如闪电。 秦喜只是眨个眼,再睁开时,柳岁已经站在他面前,正歪着脑袋打量他。 “面白无须的无根之人,果然说话办事是不靠谱的!” 秦喜捂住嘴,一脸见鬼的表情。 “你.....小贱人,你刚给我喂了什么?” “啪啪——” 两个大耳瓜子,抽得秦喜的头偏去一边。 “这两巴掌是为你骂我打的。” “啪啪——” “这两巴掌是为你害死珍贵妃打的” “啪啪——” “这两巴掌是为你害得我家阿昭心绪难平打的。” “啪啪啪——” 秦喜吐出口血,里面还夹着几颗牙齿。 “唔,这三巴掌,送你的!” 秦喜一口气梗在胸口,眼一翻就要向后仰去。 “先别忙着晕,否则本姑娘就将你千刀万剐,对了,我知道有种人刀法极快,即使你已经露出白骨,却也不至于立刻就死,而是得忍受三天三夜的痛苦折磨,听着自己的血一滴一滴从身体里流出来的声音。” 见秦喜果然瞪大了眼,满脸的惊恐,柳岁满意的拍拍手。 “忘了告诉你,到时还会给你喂下不会即刻毙命的毒药,可让你的疼痛加倍,炮制出来一直没机会用,今日倒是有替我试药的人了!” 秦喜也顾不得其他,扑通跪倒在地,头在地上磕得嘭嘭直响。 “摄政王饶命啊!小的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求您看在贵妃的面子上,饶过小人这一回。” 景昭辰阴沉着脸,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别用你那肮脏的嘴说出母妃的名讳,当年之事到底真相如何,你心知肚明。” 秦喜不敢抬头,盯着景昭辰的鞋尖看了好一会。 曾经那么爱干净的摄政王,惜字如金的摄政王,为何与他记忆里的不一样了? 而且当年的事,他压根就没亲自出手,否则他也不能这么轻易离开皇宫。 摄政王一定是诈他的! 想法一旦冒尖,就如春风中的野草,疯狂蔓延。 “昭王爷,当年的事咋家是真的不清楚,一睁眼,人就已经到了肃城,有人下了密诣,要咋家务必守好这些矿山!” 他心中冷哼,反正这话真假各半,至于下密诣的是谁,景昭辰自有考量。 景昭辰见他信口开河,也不打扰,只安静的等他说完。 “说完了?所以是本王冤枉了你?” 秦喜拼命的点头,拍着胸脯保证。 “若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话音才落,头顶响起一声炸雷! 秦喜,“.......” 都未来得及再抬头看一眼景昭辰,人就已经死得透透的! 第203章 走火入魔? “师父,您这样就不厚道了啊!要动手也是阿昭亲自血刃仇人,何况,真相还未查清!” 柳岁气呼呼白一眼长白。 “你个死丫头,好事轮不到师父,一到这种背黑锅的事就全是老子干的?” 景昭辰刚才一直有留意长白的动作。 按说雪魄山藏着的宝贝不计其数,可他就跟第一回见似的,金块仿佛长在眼睛里,拔都拔不出来! “瞧您那没出息的财迷样!难不成真的是老天爷看不过眼,才一个雷把他劈死了?” 如果苍天有眼,现在高座上的人就不该是太子! 当年的皇后,如今高高在上的皇太后,手里不知染了多少人命官司。 那个时候苍天在哪呢? 景昭辰的母妃珍贵妃一尸两命,惨死月华宫。 那个时候苍天又在哪呢? 一桩桩,一件件血淋淋的刻在每个人的心中。 与其信天,不如一切靠自己! 景昭辰的人与那些黑衣人缠斗,一时难分伯仲。 “阿昭,你可能看出他们到底是谁的人?” 就秦喜的身份,是指挥不动这些人的,他们身法诡异,武功高深,绝非一般人能请得动的。 “看他们的身手很像当前父皇身边的隐龙卫。” 历朝历代,君王身边都有一支独属他一人的暗卫组织,那些人神出鬼没,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故而即使擦肩而过,也见面不识。 他们的步法诡异,看似凌乱,实则每一步都很有秩序。 景昭辰的人很快落了下风。 长白走到柳岁身边,一屁股坐下,又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也坐。 这紧要关头,不知这老头又出什么幺蛾子! 柳岁见他一脸正色,也深知他是个知轻重之人,只得盘膝而坐。 “师父这是要我与您一同看戏?” 长白胡须颤了颤。 “老夫从不拿人命当作儿戏,你给我听好了,按照为师教的做!” 长白阖眸,“乾坤一动,逆转阴阳,天地翻覆,万物归元,丫头,屏气凝神,莫为外界所扰,方能达到心领神会,融汇贯通。” 柳岁在心中不知骂了多少句。 每一个字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完全不知何意! 就像语文课上,老师从头到尾讲的文言文,它们认得她,她却不认得它们。 她突然就有些想念起宁安,想祖父和祖父,也想安儿和恒儿..... 不知现在回去安生种地还来得及吗? “丫头,老夫没开玩笑,你还不给我认真点!” 长白大喝一声,把正在胡思乱想的柳岁吓的一个激灵。 “要死啦,吼这么大声,吓我一跳!” 长白伸手,一巴掌抡在她的后脑勺。 柳岁怒极,周身紫气围绕,她只觉丹田处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这种疼渐渐散至四肢百骸,痛的她猫着腰,低吼一声。 长白分明听到了自柳岁体内传来的一声脆响,就好似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 “跑!快跑!” 长白再也顾不得形象,一骨碌爬起来,撒丫子狂奔。 “我可提醒你们了!” 景昭辰脸色大变,几步上前,可却被一股无形的气流弹飞出去。 他猛咳几声,唇边渗出血渍。 “岁岁,停下。” 习武之人都知道,柳岁这情况应该是走火入魔了! 如果由她这么下去,到时别说她自己,就是这里全部人也全要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臭小子,赶紧跑!她现在听不见!” 长白像只无头苍蝇,众人只见他上蹿下跳。 可此处全是火硝,又能躲去哪? 柳岁一脸懵圈。 我是谁?我在哪?我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打斗。 “阿昭,我疼!” 她这一声,震得众人耳朵里嗡嗡直响。 景昭辰心急如焚。 “长白前辈,您方才对她做什么了?她为何会突然变得这副模样?” 长白一脸后怕,偏过头不敢看景昭辰的眼睛。 “老夫,咳,也没做啥,教了她一句雪魄山的修习口诀....然后,额,咳咳,打了她一巴掌.....” 他的声音逐渐微弱。 哪个人入师门之后不得挨揍? 轻则打手心,重则几天爬不起来床。 景昭辰闻言蹙眉。 柳岁脾气是不好,但也不该如此暴躁。 她虽从未表现出来过对长白的依赖,但他就是能感受得到,不过玩笑似的一巴掌,真不至如此。 “她该不会是要飞升了吧?” 长白喃喃自语,一眨不眨地盯着柳岁的方向。 旋即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当年他可是整个师门中挨揍最多的那一个,也没见被师父一棍子打的升个境界啊! 否则,他至于苦巴巴的修炼吗? 柳岁只觉体内的越来越灼热,那股磅礴的热流似乎想要冲出来,将眼前所有的一切全部吞噬怠尽。 “圣女,吐纳,气沉丹田,千万别失了心神!” 丹田处窝着的圣女之力正与柳岁体力这不知从哪蹿出来的灵气对抗。 这灵气来得突然而又霸道,带着汹涌的气势。 四周火把一瞬间全部熄灭,紧接着,狂风肆虐,沉甸甸的金块在空中飞舞。 见状,柳岁眸孔猛的一缩。 “啊,我的金子要裂开了!” 她盘膝,长长呼出口气。 气沉丹田,这该死的气沉丹田! 说句不怕人笑话的,她这个来自现代的人,连丹田在哪都不知道,往哪沉? 环视四周,有些金块碎成粉末,柳岁可惜几近抓狂! “头可杀,血可流,宝贝不能毁!” 这一瞬间简直颠覆了所有人的三观。 所以,能让柳岁平心静气的,不是景昭辰,而是这漫山遍野的金子! 景昭辰抚额,嘴角跟着抽了抽。 这见钱眼开的丫头啊,怎么这么可爱呢? “气沉......丹田.....红红,呜呜!这该死的丹田到底在哪?” 圣女之力无力吐槽。 它这是跟一个多不靠谱的人结了契约? 不对,只能说它有眼无珠,或者说它天生懦弱,竟被柳岁一时的淫威给震慑住。 “丹田.....就在您的小腹向下三寸的位置,您能感受到它此刻的灼热吗?” 柳岁摇摇头。 “红红,我突然想方便了怎么办?” 圣女之力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卧槽你认真的吗?” 第204章 近墨者黑 柳岁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又使劲掏了掏耳朵。 “红红,这骂人的话你是跟谁学的?” 如果圣女之力有实体,柳岁此刻一定能看到一记翻到天上的白眼。 “近墨者黑!” 柳岁,“......” 好有道理,但不多。 她都是在心里暗戳戳骂的。 通常在外人面前,她还是很顾及形象的! 圣女之力冷哼一声。 “我与您心意相通!耳濡目染的,想不学会都难!” 柳岁无辜的眨眨眼。 “都说出淤泥而不染,你怎么这么轻易就被我带偏了?说到底还是你自己心志不坚。” “啊——” 随着柳岁这一声,地面似乎都跟着抖了抖。 圣女之力也觉察到好似在什么与它融合在了一起。 血管像要被撑破一样,柳岁疼出一脑门的汗。 这感觉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五脏六腑被人扯出来,然后又重新塞回去一样。 看着柳岁痛苦的几近扭曲的脸,景昭辰恨不得替她受着。 “长白前辈,您倒是想想办法啊!” 长白眯着眼,开怀大笑。 “看来这死丫头天生就是修炼的体质,原来当年师父说的天之传承真的存在!” 洞中突然平地响雷,气流波动,众人不得不匍匐在地,才不至于狼狈摔倒。 周围的雾气散尽,入目的是漫山遍野的苍翠。 瀑布飞流而下,发出震憾人心的哗哗声。 站在山巅,天已大亮,肃城又重新活过来。 贩夫走卒挑着担,有说有笑地排队入城门,年轻的公子成群结队的出城,或是去骑马,或是去射箭。 如此美好的一幕,也难怪柳岁非要管这档子闲事了! 景昭辰回头。 柳岁朝他露出个明媚的笑容,一双眼亮得似盛着漫天的星辰。 晨风拂面,青草的香气令人神清气爽。 “阿昭,咱们有这么多的金子!” 柳岁边说,边挥舞着双臂,比画了个大大的圈。 景昭辰宠溺地看着她,看着她在金矿间兴奋地跑跳。 “宁安有救了,肃城也有救了,对了,再给晏城送一些过去,如此方有为就再不用哭穷了!” 江树摇摇头。 这就是柳岁,她高兴的永远不是自己拥有多少,而是能帮助多少人活下来。 她说的盛世太平,说不准真的能实现! 江树也想看看人人平等,婚嫁自由的世界到底是何模样。 清晨的阳光在带着露珠的叶片上浮动,一切看起来都生机勃勃。 昨夜的那群黑衣人见秦喜已死,也知此时不是动手良机,正欲离开。 “站住!我让你们走了吗?” 柳岁手里拿着块拳头大小的金块,语气软绵绵,仿佛只是在于他们讨论今日的天气。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她垂眸,脸上再无半分笑意。 “如你们这般的,简直不能称之为人,肃城何其无辜,百姓们又何其无辜!你们、你们背后之人,为了一己之私,竟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 无人开口,有人的手慢慢摸索到腰间,寒光乍露。 柳岁侧了侧身子,小刀擦着她的脸射入后面的树干。 她扭了扭脖子,隐有灼热的气流在体内缓缓流动,凝神,猛吸一口气。 方才扔出暗器的男子突然倒地不起,身上无任何伤痕,眨眼间死不瞑目。 “我知道你们什么也不会说,所以也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你们是自我了断,还是想像他一样?” 话音落,有人一掌拍向自己的天灵盖,动作干净利索,没一丝的犹豫。 “唉,我遇上的为何都是不把命当命的人呢?你们还年轻,原本可以有大好的前程,也能有如花的美眷,亦有绕膝的儿孙......” 柳岁.心灵鸡汤.大讲堂。 其余的人面无表情,掏出怀中匕首,朝着脖子轻轻一划,鲜血顿时喷溅而出。 柳岁,“.......” 景昭辰抚额,“........” 长白简直不忍直视。 说他唠叨,他至少没把人直接唠叨死吧? 真是柳岁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兵不血刃,二十几人瞬间气绝。 柳岁深吸一口气,缓缓朝景昭辰走来。 她满脸委屈。 “阿昭,他们为何不肯听我讲完呢?我什么也没来得及问,他们就.....” 景昭辰的人已经手脚麻利的将那些尸体拖到隐蔽处。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柳岁的脑袋。 “乖,他们的死怨不得你,任务失败,回去也活不了。” 柳岁抽了抽鼻子,“原想着打打感情牌,问问这肃城周围还有没有别的宝贝了,结果他们连这点耐心也没有。” 景昭辰无言以对,只深深看了她一眼,轻轻叹口气。 这丫头的脑回路不是一般的清奇。 原本安慰她的话,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环顾四周,这些矿山被树木很好的隐藏起来, 而且这一路还设置了不少的阵法机关,即使有采药或摘野菜的人,也无法活着到达此处。 “岁岁,他们怎么办?” 犹豫片刻,柳岁还是忍不住朝那群老者走过去。 不是她没有怜悯之心,而是他们的状态看起来实在太糟糕了。 面色铁青,唇红如血,一个个瘦骨嶙峋,佝偻着腰,眼中一片死寂。 把脉的结果,验证了他们最后的猜测。 “中毒已深,神仙难救。” 瘦到皮包骨的胳膊上,血管突兀地鼓起,里面似乎还有什么在缓缓爬行。 “是刚才石壁中的那些虫子。” 景昭辰颔首,“所以秦喜才吩咐人将尸体全部烧了。” 长白心中五味杂陈,面对这么多活着,但其实已经算死去的老者,难免生出几分同情。 “如果老夫没猜错,这虫子应该是西域那边的,虽无法视物,但感觉极其灵敏,一旦进入人或动物体内,就会立刻寄居,以血液为食,直到那人死,再寻找新的寄主。” 见无人开口,长白又重重叹了口气。 “虽于心不忍,但为了肃城其他人,只能全部烧了,这些人活不过今日了,一旦他们死了,这些虫子会迅速的逃窜,危害无穷无尽!” 景昭辰身边的那名暗卫被这虫子袭击,立即就意识不清了,若真被它们逃出去,后果确实不堪设想! 第205章 底气十足 这里已经不能用一地狼藉来形容了。 幸好在开阔之地,否则光是这味道就呛得受不了,更别说采矿的人了。 继续有老者倒下,死状凄惨。 但,就连替他们下葬的机会也没有。 火光起,人已成灰。 “柳姑娘,这些人年岁已高,体力不济,到底抓他们来是为了什么?” 柳岁叹口气,没立刻回答江树的问题。 辛辛苦苦劳一辈子,非旦没享受到儿孙绕膝的晚年时光,反而被拉来做苦力,还是在毫无记忆的情况下。 “这一世受尽苦楚,来世定能衣食无忧。” 景昭辰安慰的轻轻握住柳岁的手。 “他们应该就是熬制糖浆的,刚才我看他们的指甲缝里全是糖粉。” 至于制造简易炸药,那么重要的一环,应该不会放心交给这些干了一辈子农活的人。 “姑娘您看!” 有人低呼了一声。 柳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树林中立着高耸的石柱,雾散尽,这才注意到上面雕刻着繁复的图案。 “阿昭。” 景昭辰点了点头,“与孙员外家的一模一样。” 柳岁的心不停的下沉,呼吸都不由的急促起来。 肃城的槐树长得如此茂盛,不定是多少尸骨滋养出来的。 背后之人实在可恶! 杀了这么多无辜之人,他每夜可能高枕无忧? 长白拧着眉,一脸的若有所思。 图案虽然繁复,但每一条纹路又很有秩序,像图腾,又像符文,只看一眼,就能令人心绪混乱。 “老夫在怀义也见过相似的,可那只是怀义的图腾,不似这个.....” 凝神细细又看了会。 “从前的原始部落十分信奉天地鬼神,他们相信人死后会有残存的魂魄在世间徘徊,故以血为墨,画下这些镇魂符,好让他们别打扰活人的正常生活。” 柳岁的目光落在石柱上面所雕的凶兽上。 “那这些凶兽呢?也是为镇压魂魄所刻?” 长白点了点头。 “应该是,上古神兽都只存在于传说中,并无人真的见过,但因其长相凶恶,常被各大部落用来镇压神秘力量。” 反正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有这样迷信的人,总觉得只要自己够诚心,就一定能感动上苍。 如果真是如此,那还努力奋斗干什么? 每天跪着朝天磕头岂不是显得诚意十足? 柳岁嘲讽一笑。 “还是先看看这些矿山吧!瞧如今这模样,至少采了一年有余,还好被咱们发现了,否则到时这矛头对准的是谁,还真不好说。” 景昭辰懂她的意思。 弱肉强食,自古如此。 如果背后那人要的不是大昭,也不是那个位置,而是....将整个天下闹得天翻地覆。 一旦国破,家还安在? 只是依目前的线索,还不足以确定背后之人的真正身份。 急也无用,只能先将眼前事妥善处理。 “阿昭,你有没有想过让自己人接手肃城?这么多的矿,若说官员不知情,我是不信的。” 景昭辰轻颔首。 “从发现端倪开始,我就已经考虑过你说的这个问题了,人倒是有现成的,可肃城的田地几近荒废。” 是啊,肃城的人口不比晏城的少,吃喝都是大问题,有些事,即使有再多的钱也难以解决。 “阿昭,如今有了这些金矿,方有为那边也不用再只一味依靠朝廷拨款了,两城离得不远,正值盛夏,移过来一批麦苗应该来得及。” 柳岁又往山下看了看。 “这里的气候其实更适合种植水稻,如此一来,肃城、晏城可互补,价格上面也不会高得离谱,至少这个冬日,百姓的粮食问题可暂时解决。” 景昭辰没发现意见,在这方面,柳岁更加专业。 他回头吩咐身后的暗卫。 “去给方有为传个信,内容就依岁岁所言。” “这些矿山岁岁打算如何处理?” 毁不得,带不走,又不能任由它就这么荒废。 “简单啊,调一批人手过来守着,既然朝廷全然不知,那就继续瞒着,而且此处气候得宜,只要把握好分寸,倒是不担心这些炸药会自爆。” 他们又围着矿山仔细研究了好久。 之前中了药身体无法动弹的暗卫已经缓过劲,顺着景昭辰留下的暗号寻了上来。 “爷,柳姑娘,方才属下们上来时,发现了好几个类似冰窖的山洞,里面码放的应该就是柳姑娘所说的炸药。” 按说开采了一年之久,这些炸药应该是运出去了,但不知何故,竟是一箱都没挪动。 柳岁也不废话,原路返回,到达他们所说的山洞。 石壁结了厚厚的冰霜,装炸药的大木箱码放的整整齐齐。 开箱,只一眼,柳岁就发现了不对。 “奇怪,这些炸药为何没引线呢?而且有些还发潮了!他们费这么大的劲,更该好好保管才是啊!” 景昭辰也随手拿起个圆柱形的炸药,仔细翻看,确实没引线,也很潮湿。 就算没见过炸药,可也明白,这样的东西,得干燥保存。 “一定是中间某个环节出了岔子,背后那人并不知炸药已经制出来了!” 柳岁思忖了半晌,点头。 “你说的对,否则这解释不通,费时费力,又死了这么多的无辜百姓,制出的这些炸药,能把肃城瞬间移为平地!” 长白也道,“更奇怪的是,依你所说这东西威力如此巨大,此处才更该设置阵法或是机关,可你们瞧,咱们就这么大摇大摆走进来了!” 是了,柳岁这才理清了头绪。 总觉得的怪,但一时半会又想不明白。 经长白这么一提醒,她才如梦初醒。 “秦喜肯定是生了私心,才瞒下不报,好好查查他在肃城的居所。” 众人恍然大悟。 见钱眼开的老东西,肯定是知道了这东西的价值,起了贪念。 一方面替背后的主子挖矿,一面又私底下联系了出价更高的买主。 景昭辰和柳岁几乎是异口同声。 “歧奇!” 这也就能讲得通了! 岐奇大张旗鼓的招兵买马,重筑城墙,且修建了烽火台,压根没有一点顾忌! 正是因为有了炸药这种新型武器,他们的底气十足! 第206章 肃城的希望 一昔之间,肃城里外挂满了白幡。 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孩子低声的啜泣声不绝于耳。 景昭辰和柳岁远远看着,心也跟着揪起来。 妇人们不明白,为何一觉睡醒,自家的顶梁柱就躺在了院门口。 况且还不是一个,几乎是整个村子的男丁全部死了。 尸体已经被景昭辰的人整理过了,但那狰狞的死相还是令人不忍直视。 纸钱扬的到处都是。 城内死的人并不多,面对如何情景,家家大门紧闭。 自扫门前雪,这么晦气的人谁愿意沾染上。 方有为的速度也快。 几乎是在接到景昭辰密信的当夜,就挑选了几十牛车的麦苗,按柳岁的意思,根部的泥土连带着一起。 他不知道摄政王要这些是做什么,信中也不方便多说,但瞧他身边的柳姑娘,说着满不在乎的话,实则最是心善。 肃城的事,信上只提了一两句。 方有为不问,因为第三天他就收到了几十箱子未经精炼的金块。 之前也从富户的口袋里扒拉出不少银钱,但也只能解一时燃眉之急。 如今添了这些,方有为更有信心管理好晏城,他雷厉风行将里外官员悄无声息换成了自己人。 而京城虽收了消息,但那只是景昭辰想让他知道的,或者是能让他知道的。 至于其他的,不好意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如今只等将孙员外府上的矿全部开采完,然后一把火烧了了事。 也算给那些当了花肥的女子一个交代。 肃城。 哭归哭,可人终归已死,死固然比活着容易,可她们还有孩子要照顾。 只能坚强地擦干眼泪,扛起锄头,在地头里忙活。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开了眼,每家田埂间都堆放了等量的麦苗。 村头贴了张告示。 有不识字的孩子磕磕绊绊念出来给她们听。 大意就是肃城水源丰富,气候得宜,待到来年,可种植水稻。 且,下面还仔细备注了种植水稻的方法和一干注意事项。 至于种子,开春自有人给他们送来。 肃城的官员全部被押解回京,等候发落。 景昭辰的人顺理成章接管了肃城,新官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免肃城三年赋税。 所有适龄儿童全部免费入学堂读书。 至于家中无男丁的,由府衙出人出力,且给了那不知名的村落几头珍贵的耕牛。 妇人们终于看到了希望,有时私底下暗自掉眼泪,只怪自家男人没福气,没看到肃城的变化。 孩子们终于不是成日里漫山遍野的疯跑,穿着学堂统一的小蓝褂子,精精神神地与小伙伴们一同念书。 读书明理,明理才能走得更远! 景昭辰他们的马车悄悄离了城。 柳岁掀开帘又看了眼肃城,这才轻轻叹了口气。 “她们忙一些就没了寻死的念头,可这阴影却不知要留在心中多久。” 死的人太多,牵涉也广,背后之人抓不到,也无法给那些妇人们一个交代。 河流、各家的井中都放了烧过的木炭。 除此之外,柳岁还不眠不休地研制了药粉,洒在了肃城的每条河流之中。 水是活的,也不知它会流向何处,万一影响了下游,又是棘手之事。 景昭辰将人揽到怀里,不过几日功夫,她的脸明显又小了一圈,才买的衣裙也显得不太合身了。 “你在考虑别人的同时,能不能也心疼一下自己?出来不足半月,看看瘦成什么模样了?” 景昭辰深知柳岁的性子,也不再多说。 他把下巴轻轻放在柳岁瘦弱的肩头。 “岁岁,你这样我会心疼,我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答应我,不管发生何事,都要先护好自个。” 柳岁轻应一声,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只觉得困得睁不开眼。 “放心阿昭,这辈子你都别想甩下我。” 她躺在景昭辰的腿上,安心的闭上眼,半盏茶的功夫就已经睡沉。 她确实累极了。 不光是身体上的累,还有来自体内那汹涌的灵气,她不知该如何控制,只得任由圣女之力与这灵气不断地碰撞。 疼是肯定疼的,但怕景昭辰和长白担心,她咬着牙,硬是没喊过一声。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可她天生就不是娇滴滴的小姐。 好在,景昭辰懂她。 因为,他总是能从她的表情变化中发现异样,然后默默地守在她身边,彻夜的替她运气调理。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柳岁总觉得那灵气好像被安抚住了。 涂山昂起小脑袋盯着柳岁看了一会,又默默往她身边蹭了蹭。 柳岁身体好热,热的仿佛随时会蒸发,它能为她做的只有降降温,虽然不知有没有作用。 景昭辰看着涂山的小动作,心中莫名感动。 蛇天性凉薄,却也知恩图报。 可他的皇兄又是如何对他的? 满腔的热忱,全心的信任,换来的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和刺杀。 秦喜也许说的并不全是假话。 他一个月华宫的管事太监,说到底也就是个卑贱的奴才,若无人相助,是不可能逃出皇宫的。 别说出京,就是皇宫中的禁军,一旦发现私逃的奴才,根本不用上奏请,就能把人一剑杀了。 至于密旨,几乎不用考虑,就知是皇后,如今的皇太后所下。 肃城有金矿的事她是知晓的,但未必知道有火硝矿,也不过是当了别人的幌子。 可笑! 下棋之人,最终成了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景昭辰深吸一口气,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暂时抛开。 这么一会的功夫,他已经热出了一身的汗。 可又一动不敢动,生怕将好不容易能好好睡一觉的柳岁给惊醒了。 马车晃晃悠悠,柳岁这一觉直睡到夕阳西斜。 “岁岁你醒了?可觉得饿?” 景昭辰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点惺忪。 “还好,什么时辰了?” 车内光线已经有些昏暗,景昭辰探过身子将宫灯点亮。 “该是酉时了,你差不多睡了整整一个白天。” 睡了这么久,柳岁仍觉得身子有些疲惫,头也昏昏沉沉。 第207章 天打雷劈 柳岁极力忍受着体内一波强过一波的疼痛,五脏六腑似乎都快要燃烧起来。 她现在恨不得能马上跳到溪流里泡着。 “阿昭,你热不热?” 她伸出手不停的扇着风,根本无济于事。 见她坐起来,景昭辰赶忙将自己已经被汗浸湿的外衫脱掉,仍觉得身上黏腻不堪。 柳岁只穿了件轻薄的水红襦裙,头发高高束起,汗顺着额头不停往下滑落。 她的面颊也红的异常,呼吸急促。 “岁岁,可是又疼了?” 柳岁点头,秀气的眉头微微的拧起。 景昭辰打算像往常那样替她输内力,却被柳岁一把握住手腕。 “阿昭,你运用内力很辛苦,加上之前体内被种了蛊,没个一年半载养不好的。” 柳岁咬了咬舌尖,钻心的疼,让发晕的头脑暂时清醒了一点。 她语气平静,脸上看不出一丝痛苦之色。 “是不是可以找地方歇脚了?麻烦你去寻个空旷点的地方。” 她的手一直紧紧攥着,血珠子渗出来,都毫无所察。 景昭辰没再出声,只轻轻嗯了声,转身跃下马车。 长白正四处转悠,见他下来,赶紧小跑几步。 “太都黑了,死丫头睡醒了没有?老夫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他见柳岁没下来,伸长了脖子张望几眼。 “怎么就你一人下来了?死丫头这是还没醒啊?” 景昭辰脸色有点不好看,天黑,长白也没注意到,仍是絮絮叨叨的。 “长白前辈,岁岁的情况有点奇怪,我也说不上到底哪不对,但.....她整个人就像被架在火上烤着一般的滚烫。” 长白愣了愣,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那她如今的情况呢?你怎么就放心把她一人留在车里了?” 景昭辰轻轻将长白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耳语几句。 “好好,这样,你留下照顾她,老夫去寻合适的地方。” 长白也顾不得隐藏实力,脚尖轻点,人已闪至几丈开外的地方。 江树听到动静,赶忙撂下手里刚捉的野兔。 “爷,柳姑娘可是身体不舒服?需要属下做什么吗?” 景昭辰道,“车上可还有多余的冰块?” 正值盛夏,为了护住从水晶棺中救出的年轻公子,他们这一路上备了不少的冰。 但,天实在太热,用冰的数量翻倍,即使照柳岁的法子,也担心撑不到下一个城镇。 柳岁面色陀红,眼神有些涣散。 众人只见她踉跄着爬下马车,突然开始朝着无人的空地狂奔而去。 “哇,柳姑娘跑的好快!” “你们感觉到了吗?柳姑娘方才经过咱们的时候,像不像一团火焰?” 有人点头附和。 “柳姑娘好像被烧着了......” “闭嘴!若是被爷听到了,你这条小命还要不要了?” 景昭辰顾不得他们在说什么,一双眼紧紧追随柳岁消失的方向。 柳岁这模样,像极了戏文中所说的渡劫飞升。 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黑暗中,长白正撅着屁股刨土,眼前闪过个影子,灼人的热浪迎面而来。 “师父!快闪开!” 柳岁边跑边大声朝长白吼。 长白定了定心神,毫不犹豫的跃下自己刚刨出来的坑里。 他阴沉着脸,看着灰头土脸的自己,咬了咬后槽牙。 “小祖宗,老夫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若老夫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得替我收尸!” 柳岁跑的头也不回,体内的灼人的气流烫的她没办法冷静思考。 “圣女,气沉丹田,如您这般跑是没用的!” 柳岁觉得自己此刻肯定像极了墨西哥的斗牛,鼻孔喷火那种! “去你的狗屁丹田!直接说现在这情况该怎么办?” 圣女之力,“......” 野蛮粗暴,不愧是柳岁的风格! 它学着长白低咳两声,声音也比往日低沉。 “不要一味的抵抗它,学着接受,就好像它一直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说话间,柳岁扑通一声跃进河里。 冰凉的河水,才享受了不到一刻的时间,就突然蒸发了! 柳岁,“.......啊啊啊!要不要这么对我啊!身体里是住了个火炉子吗?” 她拍了拍干涸的土地,人已经跃至半空。 体流猛烈波动,动物们四下逃窜。 很快长白就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肉香味。 他面露惊诧,“死丫头,趁现在吸纳它!身体不要抗拒!” 他急的在坑里转了几个圈。 “就像那臭小子抱你的时候,你不是也没拒绝过吗?” 柳岁,“.....” 实在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被长白这么一打岔,精神放松下来,身体也跟着没那么抗拒了。 原本灼热的气流变得如同春日暖阳,这感觉渐渐散入四肢百骸。 她舒服得半眯起眼,有种享受日光浴的惬意感。 圣女之力趁着她放松之时,迅速地与那股来自她体内的热气融合。 也不知是何人在柳岁的身体中设下了禁制,好巧不巧的,被长白一巴掌给激发了出来。 柳岁本不会武功,又无内力,一时半会无法接受也很正常。 “死丫头!你还活着吗?别把那些动物全给烤焦了!为师饿着呢!” 好半天也没听到柳岁的动静,长白只得从坑里爬出来。 见她一脸享受的模样,长白气的跺了跺脚,朝着闪身过来的景昭辰招手。 “快,快把那些烤好的肉全拿走!多好的晚饭,一会别给烧糊了!” 他咂巴几下嘴,闻着愈加浓的肉香,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多少天没好好吃过东西了,这会肚子一直在抗议。 “阿昭,你瞧我也会飞了!” 景昭辰仰头,“岁岁,灵气才融合,你当心!” 最后一字刚落,就见柳岁朝着地面直直砸下来。 景昭辰想接,可手都没来得及碰到她的一片衣角,地面就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深坑,偶尔朝外冒着黑烟..... 景昭辰,“.......” 长白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叉着腰。 “可笑死老夫了!人家渡劫都是天打雷劈,你这可好,直接把自己活埋了!哈哈哈.....不愧是我长白的徒弟,就是与众不同。” 他笑得停不下来,时不时打几个嗝。 赶来的暗卫们面面相觑! 第208章 天机不可泄露 众人围坐在一起,手里抓着烤好的野兔或山鸡,啃得满嘴流油。 长白眉开眼笑,左手拿着鸡腿,右手拎着半拉野兔。 “不加调料也香!老夫咋就没想过用灵力烤肉呢!” 柳岁翻他一眼。 “师父,红红说我体内被人设了禁制,您可知是何人所为?” 长白吃的完全停不下来。 “天机不可泄露!反正现在如今结果是好的就行,做人别总是刨根问底的。” 柳岁冷哼。 “您的天机,其实就是啥也不知道吧?装模作样的,任谁看都你个江湖骗子!” 胃已经被很好地安抚住了,长白此刻也懒得与她计较。 “将来有机会去问慕容清秋!老夫一个外人不便讲。”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长白正在咀嚼的动作也僵住。 人总是不停地许诺将来,可将来有多长? 或许是明日,也或许是一生! 景昭辰将肉切成细条,轻轻碰了碰柳岁的胳膊。 “岁岁,饿了吧?先用饭,别的晚点再说。” 柳岁点头,看着碟中切的整齐的肉条。 “阿昭,咱们下一个落脚点是哪?离得还远吗?” 话题转变得很生硬,长白暗自松了口气。 他这张破嘴啊! 怎么就是管不好呢? 当年若非他说了不该说的,慕容清秋也不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如今瞧柳岁,倒真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一个惹不得,一个惹不起! 她们祖孙两个,就是专门来折磨他的! 景昭辰凝眉。 “我们是直接快马加鞭到江南,还是路上再停停?再走一日,前面是关州。” 柳岁想了想就明白他为何这么不确定了。 “无妨,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躲避从来都不能解决问题。” “行,那全依你,而且冰块剩的也不多了,若是赶路,怕是不够。” 柳岁朝中间那辆外观看起来普通的马车看一眼。 “唉,是不是我弟弟倒也不急着知道,只是晏城和肃城都没有我要的药材。” 江树吃饱喝足,正拿着树枝剔牙,闻言马上嘴快道。 “姑娘,您若为这事发愁,咱还真得在关州停上一停了,那有个药材乡,据说京中好些的稀缺药材是从此处购买的。” 柳岁要的药材真正说起来,也不算名贵,但问了不下十家的药材铺子,人家干脆听都没听说过。 江树自觉失言,毕竟景昭辰比他更熟悉这大昭的地形,轮不到他一个暗卫多嘴。 他偷偷瞅一眼景昭辰。 景昭辰并无一点生气的意思,甚至朝柳岁点了点头,又掏出帕子替她将嘴角的油渍擦干净。 “江树说的是,他若不提醒,我都将此事给忘了!今夜太晚了,就在此处搭帐歇了,明日赶一赶,日落时分可以到关州。” 他想着柳岁才遭此一劫,是需要好好休息,肃城的东西都不合她的口味,到了关州得补给一番。 毕竟离开关州,这一路行至江南,中间再无大的城镇。 “好,而且咱们也得购置些新衣了,你瞧瞧师父那身衣裳比叫花子好不到哪去了。” 暗卫们也纷纷低头打量自己的衣裳。 这都还是在晏城时柳姑娘给买的,经历了肃城的事,谁也没心思考虑这些。 柳姑娘常说人靠衣装,马靠鞍。 可以不穿名贵的,但至少要干干净净,保持最起码的体面。 “而且这一路穿裙子着实不方便。” 她扯了扯自己皱巴巴的裙裳,有几处还被树枝划开了。 长白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十分没形象的拿指甲扣着牙缝。 “反正这臭小子全是听你的安排,我们自然也不敢有意见,但为师还要穿大红袍子!” 柳岁没理他,托着腮盯着跳动着的火苗。 “阿昭,你体内虽说余毒已清,但到底是伤了,而且那毒性阴,我在想......” 景昭辰眸色沉了沉,挥手打断她接下来想说的话。 “不行!我绝不允许任何会伤到你身体的事发生,我的身体我清楚,慢慢养着就是!” 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己的帐篷走去。 柳岁失笑,看着他钻进帐篷中,背影都透着恼意。 “我都没说,你就猜到了!莫非真是我肚中的蛔虫?” 一听到蛔虫两字,江树的身子不自觉的抖了抖,声音发颤,不着痕迹朝一边挪了挪。 他讪笑一声,”姑娘,太晚了,您也赶紧去歇着吧!” 柳岁回神,给了他个大大的白眼。 “放心,这回不让你们吃虫子!明明上次吃得比谁都多!现在反倒嫌弃上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江树,“.......”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啊! 见其余兄弟都笑得前仰后合,江树气结。 “笑什么笑!你们上回没吃?嘴上说着嫌弃,身体却很诚实!难道就我一人害怕再吃那玩意啊?” 有人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也怕,但都没说,难怪总是你挨板子。” 哄堂大笑。 江树气鼓鼓。 偏长白这个没眼色的,拉着他问东问西。 “你们上次吃的什么虫子啊?味道如何啊?烤的还是炸的啊?为何没给老夫尝上一尝啊?” 江树简直无言以对,耳边回荡着他魔性的啊啊啊! “蛆!” 说完掉头就跑。 长白愣了愣,朝着江树的背影大喊。 “你还没回答老夫,到底好不好吃?” 江树跑得更快了。 别提了,提起来全是泪。 如果不知道那一盘子是何物也就罢了,偏偏那些还是他们亲手捉的! 柳岁弯唇,笑意在眼中漫开。 他们说是暗卫,实则一个个年龄都不大,若放在现代,顶多是初中生。 也太好骗了! 那哪里是蛆,就是蝉蛹,油炸一下,喷香! 而且还是高蛋白! 当时看他们个个一言难尽,想吐不敢吐的模样,柳岁才起了逗弄的心思。 没想到给孩子心理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 “死丫头一个人笑啥呢?他们说的肯定不是蛆吧?” 这死丫头看起来不靠谱,其实是他们这群人的主心骨,但凡有丁点会危及到他们的性命的事,她都不会去尝试。 第209章 以血为引 “师父想吃啊?” 柳岁见长白满脸的期待,眼珠转了转。 “那您去看看有没有死了的动物尸体。” 长白不解,但听话的站起身。 “山中肯定是不缺的,可这大半夜的寻那玩意做什么?” 柳岁笑望着他,满脸的戏谑。 “您不是想尝尝那味道吗?我当徒弟的自然地满足您的愿望了!” 长白身子一僵,头皮发紧,只单单想到附在伤口上白花花的一片,就觉得胃中阵阵翻滚。 他干呕几声,扶着树干。 “不.....不必了!为师突然就困了,歇了吧!” 只是他的背影怎么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 柳岁在他身后大笑。 “师父胆小鬼!” 长白跑得飞快。 妈的,要真吃了,只怕他就真变成鬼了! 这也太膈应了! 因为长白爱唠叨,没人愿意与他同住,他就只得与那个活死人公子住一个帐篷。 他咕咚咕咚灌了好几杯凉透了的茶,这才一屁股坐下。 “你说这死丫头,是不是故意恶心老夫的?” 他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每回都戏耍老夫,可每回老夫都上当,这脑子要与不要真是没多大的区别。” 他絮絮叨叨了小半个时辰。 对小公子这个安静且有耐心的听众,长白觉得十分满意。 “小子老夫同你讲,你可长点心,日后醒了,千万别被她给骗了!” “小子,老夫看好你呦!光是这份耐性就不是寻常人!不错,不错!” 默默躺在里侧的小公子几不可察的皱了皱好看的眉头。 长白枕着胳膊,一脸唏嘘。 “唉,你说这丫头啊,当真是好大的造化,也不知是好是坏,物及必反,她可能承受得住。” 他翻了个身,看向紧闭双眼的小公子。 “这眉眼的确与死丫头有几分相似,当年,她诞下的到底是男娃还是女娃呢?” 嘴上说着无妨,可看着心爱女子生下了别人的孩儿,心中多少是会有芥蒂的。 想到这,长白猛地坐起身,使劲揉了揉头发。 “不行,不行,老夫可是正经的修仙之人,怎的能想这些尘世俗事?” 复又重重躺倒,以为会辗转难眠,谁知不过盏茶功夫,就睡得四仰八叉。 被称作活死人的小公子手指轻轻动了几下。 可惜长白咕噜声震天响。 小公子虽陷入沉睡,可仍是嫌弃的皱了皱眉头。 姐姐,救命啊!我不要和这老头睡一个帐篷! 可惜,口不能言,无力反抗! 白天在马车里睡多了,又加上什么渡劫飞升的,刺激的柳岁精神异常兴奋,当然懵逼的成分占大多数。 她一个现代人,好歹也是看过仙侠玄幻电影的,但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时半会实在难以接受。 胡思乱想的,把自己来到这的每件事都仔细回顾了一遍。 夜已深,仍是毫无睡意。 柳岁发现,这里的人和事已经深深刻在了骨子里,如果现在有机会回去,她的答案是不愿意! 景昭辰也一直未睡,盯着帐篷顶出神。 柳岁话中的意思他很清楚,之前她就提过一回,当时打了个岔,她也就没再说。 以血为引,辅以汤药。 那多少才够? 他在战场上受伤昏迷,流了那么多的血,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可轮到柳岁了,哪怕她的手指划破了一道小口子,景昭辰也能心疼上好久。 也许爱一个人就是如此,见不得她受委屈,也不愿她受半点伤,哪怕是为了他也不行! 蛊虫的危害自是不小,但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命,既然老天让他活下来了,自有它的道理。 实在睡不着,景昭辰披了件外衫迈步出去。 远远就看到柳岁托腮盯着明明灭灭跳动着的火苗。 想到方才自己的态度,景昭辰有些不安的低咳两声。 柳岁抬起头,望着朝自己走过来的男人。 白衣,墨发,俊朗的眉眼,还有那藏也藏不住的爱意。 “阿昭,你也睡不着吗?过来陪我聊聊天吧。” 壶中的水沸腾,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水汽氤氲,衬得柳岁愈加妩媚动人,尤其她那含满星子的双眼,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景昭辰缓缓坐在她身边,拿起壶替她倒了杯水。 “一直没睡?许是白日里睡多了。” 柳岁端着水也不喝,“也许吧,阿昭,你对今日发生的事是什么看法?” 景昭辰思忖。 “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长白道人在百姓心中是最神秘的存在,就是这样的人,情愿跟在你身边,如果说只是因为你与众不同,我是不信的。” 他顿了顿,习惯性拿过柳岁手里的杯子抿一口。 “一定是你身上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吸引了他,或者就如同长白前辈所说,天赋异禀!” 柳岁叹气,“我以前从来不相信这些的,发生的太多,有时都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里,说实话,我愿意当个普通的姑娘,过最平凡的日子,与相爱的人一起白头。” 可惜,这么简单的愿望也很难实现。 从她莫名其妙穿越到这具身体里,从她开始关心每一位柳家人,从她爱上景昭辰的那一刻。 她这一生,就注定了无法安安静静。 “既来之,则安之,太远的我们也没法预料,就如你所说,走好面前的每一步,无愧于心就好。” 柳岁当然知道,这是他们俩早早就说好的,可,匪夷所思的事发生的太过频繁,她有时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八字不好! “阿昭,你寻人测过咱们的八字吗?就是我会不会克你什么的?” 景昭辰失笑,无奈的点点她的鼻尖。 “我从不信这些!当年母妃嫁于父皇时,钦天监还说他们乃天作之合,是相携到老的八字,可结果呢,不过皆是一场空罢了。” 柳岁就势依在他的肩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也是,都说了我命由我不由天,遇见你本就是个奇迹,阿昭,我其实并不是这朝代的人......” 景昭辰轻捂了捂她的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都说隔墙有耳,虽说江风已死,可难保身边的就全是自己人,还是小心为上,以后这样的话可不能随意出口,记住了吗?” 第210章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有鹰突然落在景昭辰的肩膀,他只是笑着不知从哪摸出肉干往上递了递。 鹰叼住,任他从脚上解下漆木的小信筒。 景昭辰的眉头轻轻皱了皱。 “辛苦了,回去吧。” 鹰拍了拍翅膀,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可是京中发生了重要的事?你要回去吗?” 景昭辰没出声,静静看了柳岁一会。 “岁岁,我.....不想瞒你,可又怕你会伤心。” “说吧,可是母亲的事?” 她一直都知道宋氏回京之后的日子并不好过,甚至再嫁后,可说是度日如年。 宋氏一直要过安稳且富足的生活,为此不惜抛下夫君和一双儿女,狠心离开之后就再没音讯。 柳岁就是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母亲? 男人如衣裳,不合身确实可以随时换,可孩子是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才诞下的,如何就说舍弃就舍弃? 柳齐没死,易容之后就留在了京城。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景昭辰让他亲自找出柳家被栽赃的证据,他易容了,行走于大理寺,无人察觉。 他眼睁睁看着曾经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妻子落到如今的下场,不知是感受痛快?还是心绪难平? 柳岁觉得他一定会心疼,因为柳齐曾经将张氏视若珍宝。 在身边时不知珍惜,离开了不知张氏可有后悔过? “张氏死了,是被关在柴房活活饿死的.....他.....恰巧负责这案子,工部侍郎一家悉数被捉拿,只等着秋后问斩!” “当年柳家获罪,与工部侍郎可有关系?” 景昭辰心道,果然什么也瞒不了这聪明的丫头。 他笑着点点头。 “正是,当年是他献计,即能打压镇国公府,又能让那位兵不血刃夺回兵权。” “死就死了吧,但愿下一世,能如她所愿,生在大户人家,一生衣食无忧,再觅个好郎君。” 柳岁对张氏没深的感情,唯一让她感动的就是张氏当初不顾危险护在她身前。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可惜,她到死也终是没见到自己亲生的儿子。 人生憾事,十之八九,有时糊涂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人.....有好好下葬吧?毕竟,她是安儿的母亲。” 景昭辰道,“替她选了块风水宝地葬了,但这事他并未出面。” “也许父亲真的被伤到了,他对张氏可谓一往情深,可惜少年夫妻的缘分,比不得荣华富贵。” 景昭辰往火堆里添了把柴,看着柳岁语气平静,稍稍放下点心。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既是自己的选择,再痛也得哭着走完。” 柳岁拍拍手站起来。 “他在京城可还好?身体无恙了吧?” 景昭辰也站起身,替柳岁将头发上的树叶捻掉。 “嗯,寻了最有名的郎中瞧过了,可惜从前的容貌再也恢复不了了!” 柳岁没出声。 当时齐怀本欲杀之而后快,但被景昭辰的暗卫及时拦下,但彼时柳齐已被烧得体无完肤。 景昭辰怕他这样子会吓到柳家人,也担心他继续留在宁安会活不下来,秘密派人护着其回京。 半年,柳齐才能下床走动。 他好之后,对自己换了一副容貌,完全不在意,心甘情愿地为景昭辰做事。 同时,将与柳家被诬陷一案的有牵涉的人全部查了一遍,工部侍郎首当其冲。 如今工部侍郎谋害续弦,证据确凿,皇上能怎么办? 只得义正言辞地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判其斩立决。 至于为什么不将他举家流放,不用猜,死人的嘴最严。 可他并不清楚,他如今信任的大理寺卿,只是顶着相似容貌的柳齐。 万无一失? 不存在! “阿昭,歇了吧!太晚了,不是说明日还要赶路?也不知那关州还有什么等着咱们。” “好,岁岁也早点睡,还有.....别总胡思乱想,说不定是我的八字更不好。” 柳岁笑着牵起他的手,在他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我们都是命硬之人,既然死不了,那就好好活着!” 她不是个恋爱脑,景昭辰也不是。 他们有未尽的事,有要护着的人,没那么多的闲功夫花前月下,互诉衷肠。 他们是彼此的救赎,彼此的安慰,彼此的靠山! 这就足够了! 世事难两全? 他们偏要闯一闯! 同时,京城的街头巷尾也全在讨论工部侍郎故意将续弦饿死的事情,但从头到尾,没人同情张氏。 一个抛下相守二十载夫君,还有两个孩子,只一心想过富足日子的女人,活该有这个下场。 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百姓们讨论更多的是这道旨意。 京城高门大户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也不见判这么重的。 菜市口又该血流成河了。 这事不断发酵,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可不管皇上,还是大理寺,都保持沉默。 皇上其实特别希望有大臣提出反对,如此他才有借口从轻发落。 可惜,自镇国公府被举家流放,昔日一些忠臣被寒了心,不是告老还乡,就是称病不出。 忠言逆耳,在这位皇上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动不动砍头,动不动流放,谁还敢说实话? 人多口杂,风向渐渐就变了。 有说大理寺公报私仇的,也有说皇上不辨忠奸的,慢慢的百姓中开始流传出闲言碎语。 说这京城自打镇国公府被发落之后,就一直动荡不安,没见那么多熟悉的老大人都陆续离开京城,宁去乡下种田,也不入朝为官! 乱了,京城要乱了!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抢粮、抢盐.....一切能囤的,先抢回家放着再说。 京城的物价一日高过一日,米面的价格飞涨,百姓苦不堪言。 而且今年的夏天格外的炎热,又迟迟没下雨,庄稼蔫头耷拉的,农户们更是愁白了头。 这么下去,抛开上交的粮食,手上压根无余粮,他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夏天还好说,漫长的冬日该怎么办? 皇上看着手中奏折,气得一挥手,折子纷纷散落在地。 柳齐面无表情,垂眸看了眼落到脚边的折子。 “边关告急,急需粮草!” 第211章 粮食,粮食! “要粮要粮,朕是能给他们变出来不成?全都来问朕要!自己就不能想想法子?” 皇上气的使劲拍了拍龙案,镇纸也跟着跳了两下。 “朕要他们何用?一有事只会上奏,当年镇国公在时,可从来没发过此种事情!” 柳**中冷笑一声。 有事就想起镇国公府了,伙同朝臣陷害父亲的时候,他可有想过会有今日? 柳齐依旧面无表情,将散落的奏折一一捡起来,放到皇上的手边。 御书房一时静得可闻针落。 皇上大口喘着粗气,似乎气得不轻。 小宫女胆怯的上前替他斟茶,被皇上一脚踹出去。 “滚滚滚!没眼色的玩意,没见朕正心烦,还喝什么茶!” 茶盏四分五裂,水渗进波斯地毯中,洇开一片。 “皇上息怒!” 御书房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 柳齐不情不愿地跪下,垂眸不语。 皇上这就是无能暴怒! 什么也解决不了!除了将怒气发泄到无辜人的身上,他还有什么本事? 摄政王一直非常信任他,时机让他自己把握。 至于什么时机,当然是为柳恒日后回京做准备,那些跟在皇上身边的恶犬,是时候清除了! 皇上心里烦躁,又不知道该如何发泄。 “爱卿,你觉得此事当如何?京城大旱,国库空虚,粮食也不知够不够过冬的,从前镇国公在边关时,是如何渡过危机的?” 柳齐掩下眼中的不屑和嘲讽,恭敬地回答。 “微臣不知,一定全看陛下定夺!” 说了等于没说! 皇上生气,但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毕竟如今能做事的人越来越少了,如大理寺卿这种一心只为他的人已经不多了。 就算他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也需要人为他办事,不然所有的事全压下来,他还如何活? 近来,后宫的嫔妃也闹得鸡飞狗跳,他已经半月不曾踏足过任何一个宫殿了。 国库空虚,赏赐的东西自然越来越少,嫔妃们过惯了骄奢的日子,自然是不乐意的。 久而久之,三宫六院怨声载道。 就连那些才入宫的年轻嫔妃,也不太待见他,去用个早膳,也能阴阳怪气地说上半天,害得他好几次都积了食。 偏生这些嫔妃又是朝廷重臣的女儿、孙女,杀不得,骂不得,憋屈的好几次他都想跳到湖里一了百了! 景昭辰离京,这些朝臣愈加的肆无忌惮,朝堂上仿佛他就是个外人。 其中以丞相为首,处处与他唱反调,逼着他把景昭辰召回京城。 他的小九九,皇上怎么可能不清楚。 丞相的女儿如今还待字闺中,心高气傲的,谁家公子也瞧不上。 偏偏宫宴时瞧上了景昭辰。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独自爱得死去活来。 皇上仔细观察过,景昭辰连个眼神都没给过丞相的女儿,甚至人家姑娘就扯了把他的袖子,一脚就给人踹到湖里去了。 这么不解风情的男人,也不知丞相女儿怎么就死了心地非要嫁。 丞相不是好人,私下里小动作不断,可皇上离不了他,朝廷也缺不得他。 圣旨连下九道,最后到他手上的是撕得粉碎的纸屑! 景昭辰如此坚决,皇上也无计可施。 派去刺杀景昭辰的人,一个也没回来! 有时午夜梦回,他都担心景昭辰会提着刀站在龙榻前,直接结果了他的性命。 龙位当初是如何到手的,他心知肚明。 所以这些多年,他一直过得胆战心惊,就怕景昭辰掌握了什么证据,与他秋后算账。 再者,也怕将他逼急了,万一他反了,就京城如今的情况,根本招架不了! 年轻的将领也没带兵的经验,折了不少大好男儿,节败退,不知战火何时就会蔓延到京城! 皇上悄悄给老镇国公传过密信,想让他披甲上阵,替大昭击退来犯外敌。 结果,等来等去,等到了老镇国公的一句话。 做你的春秋大梦! 皇太后也觉老镇国公年岁已大,不适合再上战场,何况当年他与先皇感情甚笃,未必一无所知,还担心老镇国公手上握着什么先皇秘旨。 可惜,皇太后派去刺杀柳家的死士,某一天夜里,不知怎么就出现在了她居住的宫殿。 残破的尸体,死不瞑目地瞪着她。 皇太后吓得病了大半个月,身子才微微好转,可到了夜里仍是怕得无法安睡。 坏事做多了,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令他们惶恐不安。 母子二人各怀心思,表面看着风光,实则心如乱麻。 偏巧又闹了饥荒,流民大量涌入京城,虽然及时将人拦在了城外,可也不能任由他们饿死,脸面上说不过去,也无法堵住悠悠众口。 粥棚搭起来了,可那粥一日比一日稀薄,最后到了清可见底的程度。 流民闹事,城中百姓心更慌,店铺中的东西一扫而空,甚至晚上都无人敢轻易出门。 如今边关战事吃紧,胜仗没打几场,就是不停地要粮草! 皇上又急又怒,食难下咽,夜不能寐,头发大把大把地往下掉。 让朝臣捐赠,可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时间一长,大家难免对皇上生出埋怨,觉得他德不配位! 屁股下的龙椅眼见不稳,甚至有传言说,若是当初是景昭辰坐上这位置,这天下会不会就不一样? 皇上气急败坏,可惜手中并无多少可用之人,也不敢再把隐龙卫拿去送死。 景昭辰拒绝回来,皇上的处境一日艰难过一日,每日朝会,被大臣挤兑得生不如死。 “爱卿退下吧!朕得好好想想,你也替朕想想法子,如今真是拿不出那么多的粮草。” “陛下,边关战事拖不得,听说又有一城已经失守,再这么下去,微臣担心......” 皇上按着眉心,长长叹了口气。 “让他们自己再想想法子!在当地征粮征兵吧!朕的私库里也挪不出多余的银钱了。” 谁能相信,他堂堂天子,私库中已经空空如也。 嫔妃们的黄金首饰、玉镯子一类的,全部被典卖了个干净,仍是填不满这无底洞。 粮食、粮食从哪来! 第212章 朝不保夕 粮食乃国之根本,当初皇上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京城也会缺粮。 宫中的膳食也寡淡了许多。 皇上看着面前摆着的几碟小菜,并几样点心,眉头几乎拧得松不开。 “为何今日的午膳如此简单?爱妃们也皆如此吗?母后那边呢?” 太监战战兢兢地跪下。 “回陛下,听说专门给宫中送菜送粮的庄子受旱灾影响,没法子如数送进来,皇太后那边也如此.....” 太监见皇上一脸阴沉,咽了咽口水,可话还是得说,免得皇上以为是他们这些下人不尽心。 “皇太后那边的血燕也停了,听说她老人家大发雷霆,到现在为止滴米未沾,您看.....要不要去瞧瞧?” 皇上不耐烦的摆摆手。 “看什么看,朕又不是太医,看了她就能好了?如今什么情景,她不清楚?能吃饱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不吃正好省了!” 皇上的脾气愈加的暴躁,太监也不敢再多说,只是跪着,吓得瑟瑟发抖。 这半月,皇上不知处置了多少宫女太监,连理由都不找。 他也不知自己项上人头还能保得了多久。 可他咬着牙也得坚持,摄政王需要宫中的消息,没谁比他知道的更清楚了! “滚滚滚!还跪着干什么?朕不想看到你们!一群没眼力的混账玩意儿!” 众人哆哆嗦嗦起身,朝皇上恭敬行礼后离开。 他们都暗暗松了口气,今日小命算是保住了,就是不知明日,后日..... 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就像那高的望不到顶的宫墙,令人窒息而绝望。 “齐公公,您说皇上这脾气,今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呦?” 小齐子板着脸,腰挺直。 “仔细着说话,日后你们机灵些,若见着陛下脸色不好,就别上前惹他不痛快!” 问他怎么办,他都不知怎么办! 过一日算一日,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难说。 朝不保夕的,谁能顾得上谁! 连皇上和皇太后的膳食都差成这样了,何况他们。 还好摄政王安排的人会定期给他送些银钱打点人际关系,顺便还有些宫里吃不到的肉食。 他这种小人物,摄政王竟也如此照顾。 小齐子暗暗想:等摄政王回京,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走得更快了些,宫中近日发生的事,他得赶紧告诉摄政王的人。 好叫摄政王心中有数! 与禁卫军擦肩而过,小齐子半弓着腰,不着痕迹地将一张字条塞到了一人手中。 若无其事地离开,谁也没注意到这一瞬间的小动作。 小齐子是跟在皇上身边的,所以能待遇能比其他的小公公好一些。 手探到床底,果然摸到了一个食盒。 热腾腾的饭菜,还有一块酱牛肉。 小齐子细细咀嚼,眼泪顺着眼角滑下。 众人只道摄政王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可谁又知道他真正的性情呢? 他不过就是个没了子孙根的小太监,受摄政王多年庇佑,这才能活到现在。 不过是为摄政王做点小事,他就能如此厚待他,就算为了这种主子豁出性命,他也心甘情愿。 匆匆把饭吃完,仔细收拾一番,就有个低着头的小太监来把食盒拎走了。 那个小太监他认识,是在御膳房做事的,所以由他拎着食盒,旁人也不会疑心。 这宫中,景昭辰的人很多,分布在各处,各司其职。 但他们互相都不太清楚对方是负责什么的。 这样,万一有人背叛了,也不至被一网打尽。 摄政王心思之缜密,无人能及。 皇上自以为做事滴水不漏,然而一切全在景昭辰的掌握之中。 他人虽不在京城,可所有的事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天边响雷。 小齐伸出脑袋张望了几眼,又叹了口气。 “雷声大,雨点小,京城这旱灾看来要持续很长时间。” 空气闷得让人透不过气,一如这皇宫里压抑的气氛。 旁边厢房传来阵阵啜泣声,也不知又是哪个小太监被责打了,能不能挨得过今晚,全看天意。 要是日子能好好过下去,哪个人愿意进宫当太监,他们现在连正常人都不算。 外人脸上客客气气的,私底下都笑话他们男不男,女不女,就是个废物! 小齐子始终记得摄政王离京前说的话。 切莫自轻自贱,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做人! 他又听了听旁边厢房的动静,啪的将窗阖上。 乱吧,再乱一点,待到天怒人怨,这江山该易主了! 他一个小太监都能想到的事,皇上自然更不必提,可是他现在一筹莫展。 粮草乃是大事,若是解决不好,只怕真会激起民愤。 几万人,也不是说杀就能全杀的! 晚膳他只看了一眼,就叫人撤下去了,独自盯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心烦气躁,身边也没个能讲知心话的人! 孤家寡人大概指的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满宫的嫔妃,无一人能走进他心里。 关键,后宫与朝堂密不可分,他能同谁说,又敢同谁说? 他想起自己年少时与景昭辰躲在桌案下,一块点心分成两半,那味道,到如今还让人怀念。 也曾秉烛夜谈,或是对弈,亦或是各自捧着本书看。 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份兄弟情渐渐变了味道。 母后让他警惕景昭辰,不许他们来往如此密切。 他们虽是兄弟,可同样的,也是竞争关系,胜败决定着谁能好好活下去! 母后千叮咛万嘱咐,他们兄弟之间自然就产生了隔阂,逐渐的疏远,直至景昭辰在宫中被排挤的待不下去。 景昭辰被镇国公带去了边关历练,从心底里,他还挺羡慕的。 环境虽恶劣,可比宫中自由啊! 母后就时常在他面前哭得几欲晕厥,让他努力得到父皇的宠爱,让他读书时必须拿到头名.....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直到他麻木的认命,拼命的想得到父皇的认可。 哪怕成宿的读书,哪怕射箭永不落空,父皇的神情也总是淡淡的,赏些他根本就不需要的小玩意敷衍,却从来不问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第213章 父皇的例外 父皇也有例外。 在见到景昭辰时会开怀大笑,会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眼神中满是父亲对儿子的宠爱。 那种时候,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父亲。 他,嫉妒!嫉妒到希望景昭辰死在战场!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他的母后贵为一国之母,却也一样嫉妒景昭辰的母妃珍贵妃。 珍贵妃很美,美的令御花园的珍贵花草黯然失色。 所以她生的孩子也漂亮得过分,在一众皇子中分外惹眼。 父皇是个好皇帝,却不是好父亲,亦不是好夫君,他总是将大部分的精力和时间用于处理国事上。 即使偶有空闲,也会与镇国公在御书房讨论边关战事。 他是没什么耐心的,可景昭辰从小与他们不同,总是安静的坐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父皇偶尔会逗他,问他的意见,他也果真回答得条理清晰,一板一眼的样子常惹得父皇捧腹大笑。 其余皇子都讨厌景昭辰,其实不过就是嫉妒心作祟,曾经他最看不惯他们那副丑恶嘴脸,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也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诸事烦扰,使得他越来越疑神疑鬼,处置的宫人也越来越多。 他抬手认真看了半晌,“你说你沾染了那么多的血,还能洗得干净吗?” 宫女和太监看到皇上倚在窗边出神,一个个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贴着墙边走,尽量不发出一点动静。 斟茶的宫女换了一个又一个,总之,皇上也是记不住她们的样子,死一个,就会有新的补上。 上半年入宫的嫔妃,有个长得十分秀美,口音有点像江南女子,软软糯糯。 可惜性子太过孤高,面对他,也不愿伏低做小,清清冷冷的,却又让人惦念。 想起前几日自己好像还对她乱发了一通脾气,当时她也只是随意俯了俯身,一语不发的离开了。 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了,这让他既懊恼又烦躁。 “谁在外面?进来!朕乏了!” 小齐子今夜不当值,进来的是个脸生的小太监,唯唯诺诺地叫人很是不喜。 “你偷东西了?为何不敢抬头看朕?朕就那么可怕?” 小太监扑通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 “回......回陛下的话......奴才从前并不在御前侍候,故而.....才有些紧张.....” 磕磕绊绊说了几句,皇上的眉头皱得几乎松不开。 他猛地抓起龙案上的青铜镇纸朝那小太监扔过去。 小太监听到声音,却不敢躲,生生被砸得当场气绝,血流的到处都是。 身着玄衣的护卫进来,默默把小太监的尸体拖走,神情木然。 这已经是近半月来第十六具尸体了,皇上的性情愈发乖张,疑神疑鬼的,一点风吹草动,就彻夜难眠。 从前要说来御前侍候,那就是天大的荣耀,一个个争得头破血流。 再看如今,一提到御前侍候,所有人的脸色都跟死了爹似的难看。 也是,一个动辄就杀人的皇帝,谁不害怕呢? 偏生还不能反抗。 这与暴君无异! 甬道深深,一入宫门深似海,说的可不止是后宫的嫔妃,还有他们这些贱命一条的奴才! 有几个能活到放出宫的年纪? 亥时三刻,小齐子旁边的厢房传出了几声呜咽,不消半刻,又变得安静。 小齐子知道,那人活不了了! 听说他无意间撞见了某位妃子与禁军私会,这才被打了板子,又割了舌头。 谁知最后还是逃不过一死! 小齐子没敢点灯,盯着廊下昏黄的风灯。 摄政王也不知走到哪了?何时才会回京? 他这条命也不知哪天就会丢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尸首最终会被丢到乱葬岗,被野狗啃食殆尽。 前日死在御前的小宫女,是小齐子的亲姐姐,可惜,他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倒地,气息全无,再被人像死狗一样拖出去。 她在皇帝身边十余载,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 可皇帝就似疯了一般,也可能是他从来就没把他们这样下贱的奴才放在眼中。 小齐子想到这,轻轻咬了下舌尖,钻心的痛。 也不知阿姐死的时候痛不痛? 皇宫如今草木皆兵,他连为阿姐悄悄烧个纸钱都不敢,懦弱到唾弃自己! 窗棂被人轻轻叩了三下,两长一短,是摄政王的人。 小齐子趴过去,也不开窗,小声的询问。 “可是主子的人?不知需要奴才做什么?” 那人讲话简单明了。 “你的姐姐已经好好下葬了,记得保护好自己。” 小齐子还想再问,却发现那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把窗格顶开道缝,台子上放着几个油纸包。 四下瞅瞅,无人经过,小齐子赶忙将东西塞到怀里,不知是热的,还是开心,两颊红扑扑的。 纸包里夹着张纸条,寥寥数语。 大意就是这里面的全是可要人性命的毒药,如果有人危及到他性命时,可用来保命! 再者,他的姐姐被摄政王府的人葬在了一块风水宝地,纸钱也替他烧过了,要他务必在宫中小心。 小齐子默默流着泪,将纸条放在火上烧成灰烬。 愿姐姐安息,下一辈子一定要投在个好人家,千万千万别再进宫为奴为婢! 刚才的传信的人其实并未离开,只是躲在梁上,看到小齐子这一系列的举动,才放心的闪身出宫。 摄政王看人还是很准的,至少小齐子足够忠心! 他也可怜,从小死了爹娘,与姐姐相依为命。 后来被人牙子卖到宫里,可入宫的男子,或为官,或为兵,如他这种的,自然是切了子孙根,生死全听天命! 他的姐姐求到摄政王面前,想要入宫当宫女,只为守着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摄政王念她年幼,本不想答应的,可奈何她一直跪着,怎么也不肯起来。 不得已,只得将她交到相熟嬷嬷的手中,最后她凭借自己的聪慧,当了奉茶宫女。 但这么些年,景昭辰从未想过利用她,也真就一次都没让人打扰过。 十岁入宫的她,死在了二十二岁生辰这一日! 第214章 怀疑的种子 皇帝的性情愈发的乖张,宫人又死了不少,剩下的人则战战兢兢,度日如年。 小齐子颇得皇帝信任,可日子也不好过,稍有不对,非打即骂! 边关加急的信件几乎隔两几日就会送到京城,初时,皇帝还能耐着性子看完,后来,信件像废纸一样被丢弃在一旁。 “叫唤了那么久,朕瞧着他们也无一人是饿死的!不过夏末,怎的就提起冬衣的事了?” 他忍无可忍,把手中的折子连同加急信件一并扔到地上,犹不解气,又走下来,狠狠踩几脚。 柳齐冷眼旁观,又朝一旁的小齐子轻轻摇了摇头。 小齐子也机灵,缩到不起眼的角落,由着其他小太监收拾一地的狼藉。 碍着柳齐在,皇帝只得忍下满腔怒火,小太监微抬头,感激地看了柳齐一眼。 皇帝背着手,不停地踱步。 柳齐垂眸,泰然自若。 死里逃生,剩下的人生等于是赚到的,他早一改从前酸腐、清高的模样,人也变得圆滑。 宋氏死了,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像被人用刀子狠狠刺了一下。 痛,钻心的痛。 可每个人都需为自己所做出的选择承担相应的后果! 既然不爱了,他就大大方方给她自由! 始于心动,终于心死! 与宋氏的婚姻,曾经也是京城中的一段佳话,毕竟真算起来,宋家与镇国公府门不当户不对。 可老镇国公不拘泥于这些,柳老夫人亦是只看人品,不看家世。 可以说宋氏在镇国公府的日子简直如鱼得水。 人啊,一旦曾经立于山顶,就无法接受坠入深渊。 但,柳齐始终坚信,柳家能入深渊,亦有重新爬上来的毅力和勇气! 宋氏下葬那一日,他没去,埋首于大理寺的公文中,直到夜半。 反正不管皇帝如何暴怒,事情摆在眼前,矛盾一触即发。 皇帝摆了摆手。 “爱卿先退下吧!朕还得再想想。” 柳齐行礼,转身大步离开了御书房。 他没看到的是,他的身影才刚消失在拐角,皇帝的眼睛就眯起来,目光不善。 “裴爱卿近来很不对劲,对朕的态度也不冷不热的!呵呵,也不知私下里接触了何人?” 有护卫闪身进来。 “陛下,可要查查?” 皇帝点头,冷笑几声。 “去查!若发现有异动,直接杀了,无需回禀!” “是!” 小齐子急得额上冒出冷汗,明明外面日头大盛,他却感觉如坠冰窟。 可偏他今日当值,半刻也离不得。 午膳皇帝只用了几口,银筷子擦着小齐子的脸飞出去。 “滚去和御膳房说,不想准备膳食就全去尝尝大理寺牢狱的滋味!” 小齐子没吱声,随着其他宫人将膳食端下去。 好几道菜,皇帝甚至碰都没碰。 照例,皇帝不用的膳食,撤下来之后,才能分配给各宫的奴才。 有人悄悄凑到小齐子耳边。 “齐公公,这饭菜味道不错,可确实比从前差了好多,也难怪陛下发那么大的脾气了。” 小齐子扒拉着半凉的米饭,又夹一筷子青菜放在嘴里,吃得心不在焉。 也不知裴大人怎么样了? 小齐子并不知道皇帝嘴中的裴大人就是柳齐,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位大人待他们这些人很温和。 他抬头,宫墙长且高,一眼望不到边。 但愿好人有好报! 其实柳齐才到宫门口,手中就被人塞了张纸条。 万事小心! 柳齐一脸嘲讽,把纸条塞到嘴里,嚼巴几下,咽了。 一个满心满脑子都是猜疑的君王,能成什么大事? 心胸如此狭窄,气量又浅,足以证明,他根本就不配坐在那高位。 先皇那么英明神武,聪明睿智的人,是绝不可能选这样暴虐无能的皇子替他守护这江山和百姓的! 所以当年,这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先皇走得突然,老镇国公闭门三日,滴水不沾。 柳恒的事他还是听摄政王的人讲的,心中倒也没掀起多大波澜。 打小,柳恒就与他长得不像,眉眼之间总是透着股王者之气。 他从没怀疑过宋氏,只想着孩子长大些,模样就会变了。 没等到真相,倒等到他险些没命! 齐家是现如今太子的人,但皇帝又十分忌惮这个儿子,两人的关系可说是如同水火,针尖对麦芒。 安嫔又是为何被逼到离宫,身怀六甲的柔弱女子,如何活到诞下孩子的? 柳齐抬起头,冲着赶车的人扬了扬嘴角。 那人颔首,身形利落地跳上马车。 扬鞭,马车绝尘而去。 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人是个练家子,且功夫高强,并非普通的车夫。 经过东街的巷子时,有人朝马车上扔了块石头。 柳齐正想事,被吓了一跳。 弯腰捡起,才发现石头的外面裹了张字条。 “派人调查身份,多加小心!” 出宫时,他就已经知道皇帝派了人调查他,怕是已经起疑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会迅速地生根发芽! “大人,您可还好?” 柳齐冷笑,“无妨,只是不知方才是何人向我传了消息。” 那人思忖,“应该不是咱们的人,许是大人的善举感动了何人吧?” 柳齐将纸条对折,再对折,复又撕碎。 “如今这京城越来越不太平了,咱们都自顾不暇,哪里分得出别的心思,只是边关战事关乎到大昭百姓,可有传信告知王爷?” “大人放心,昨夜信就送出去了,顶多三日,王爷就能收到消息,到时一切自有定夺。” 柳齐一颗心这才放回到肚中。 景昭辰是个面冷心热的,虽名声不好听,可绝对不是个无情之人。 纵使心中有万般委屈,他也不会命百姓的命和大昭的未来开玩笑。 想到这,他又开始惦记柳岁。 不知她能不能吃饱?不知夜里睡得可安稳?更担心柳家流放,会耽搁了她的婚姻大事。 柳岁虽非他亲生,却胜似亲生,如珠如宝的宠着长大,不知那时有人顶替他的身份,有没有将她吓到? 不管日后柳岁能不能寻回自己的亲生父母,她永远是他柳齐最宠爱的嫡女!也永远是柳家的一份子! 第215章 饿死你个暴君 逆天行事,必遭天谴! 皇帝的性子越来越易怒,不管看谁都带着审视的目光,就连丞相也被怼得面红耳赤。 “你以为你的女儿是天仙下凡吗?想嫁谁就能嫁谁?快回去撒泡尿好好照照,歪瓜裂枣的,也就朕如今看在你面子上不嫌弃她!” 丞相的嘴唇翕动,气得浑身颤抖。 听听,这他妈是一个皇帝能说出来的话? 自己的女儿再不好,也轮不到外人来评头论足! 就算这人是皇上也不行! 丞相拂袖,转身就走。 “瞧瞧这狗东西,如今连面子上的功夫都不做了!朕看他们就是要反了!” 小齐子垂头,敛下眼中滔天恨意。 “陛下还请息怒,今日膳房备了您爱吃的玉酥酪。” 皇帝气的胸脯不断起伏。 “滚滚滚,全给朕滚出去!不然朕先砍了你们的脑袋!” 小齐子也不再多劝,俯身退了出去。 不吃最好,饿死你个暴君! 京城这边发生的事情,被一五一十的传到了景昭辰手中。 他面色平静,十来页的信,他不过随意翻看了盏茶功夫就丢到火堆中。 柳岁见他不予多说,还是多嘴问了句。 “可是京城那边又出了事?” 景昭辰在她身边坐下,咬了口她手中的烤红薯。 “嗯,一点小事罢了,岁岁无需忧心。” 柳岁沉思半晌,也拿起红薯咬一小口,漫不经心地道。 “不管那位做了多少天怒人怨之事,私人恩怨不该连累无辜之人。” 见景昭辰依旧不语,柳岁继续平静地道。 “我不是救世主,当然阿昭你也不是,可万一日后有人质问咱们为何大昭是这个样子,百姓流离失所,咱们该如何回答他呢?” “你与我是有许多要处理的事,可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就先捡眼下最重要的来解决。” 景昭辰终是叹了口气,缓缓抬眸看向柳岁。 “你不会怪我瞒着你吧?我只是.....只是怕你知道会觉得我太过心慈手软,毕竟他曾一次次想要咱们的性命。” 柳岁摇头,使劲擦了擦手上沾染着的黑灰。 “你的事无需全部告知我,但我觉得你做得很对,抛开个人恩怨,顾全大局就很了不起!再者,我觉得你送去边关的粮草太少了,不足以支撑到朝廷支援。” 景昭辰略有踌躇,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 “那岁岁可有更好的法子?如今我能挪用的粮草只有那些了,再多的真的有些困难。” 柳岁狡黠一笑,也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了他们一个问题。 “你们说,关州富庶,且官员众多,其中可会有不义之财?” 江树一脸懵,不解的看向景昭辰。 柳姑娘这是啥意思啊? 景昭辰却秒懂,他笑得意味深长。 “这自然是有的,只要有心,定能查得出来。” “那还等什么,派人去查吧!如此既解了燃眉之急,又不必挪用你的私产,一举两得!” 柳岁又从火堆里扒拉出几只烤好的红薯。 “辛苦你们了,吃点热乎的就出发吧!” 江树捧着红薯,烫的左手倒右手。 “姑娘是让属下们偷了那些不义之财?然后换成粮草送去边关?” 柳岁没好气白他一眼。 “什么偷!别说得这么难听,咱们这是劫富济贫,再有,既是不义之财,就算丢失了,他们也绝对不敢声张。” 景昭辰失笑,无奈地摇摇头。 “不是让查吗?如今为何又变成偷.....啊,不是,劫富济贫了?” 柳岁笑得贼兮兮。 “咱们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哪有功夫全部查清楚,再说这种事历朝历代屡禁不止,捉了一个贪官,就会有第二个,甚至更多,不如让他们吃个哑巴亏!日后也好有所收敛。” 她也有自己的计较。 这事,不管景昭辰还是她,都不方便出面,不如就以关州的名义捐赠粮草。 连京城都拿不出的粮草,关州却解决了,要说其中没有猫腻谁信? 而且听说那位疑心病很重,那就不妨再给他心里撒把怀疑的种子。 折磨死丫的! “就照岁岁说的去办吧!” “爷,那粮草算谁的?” 景昭辰不假思索。 “关州各位官员一心为边关将士着想,为朝廷分忧的心意自是不必隐瞒!” 江树懂了。 自家爷和柳姑娘可真是天生一对啊! 腹黑王爷与准王妃! 事情定下来,景昭辰一颗提起的心也落回了肚中。 野山栗在火中发出噼啪的声音,阵阵香气弥漫。 这就是在野外露营的好处,山莓、浆果、栗子应有尽有。 野鸡、野兔一类的就更不必提。 别的女子见了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都是爱不释手。 可到了柳岁这里,只有两种。 能吃!不能吃! 就比如说现在窝在她脚边那只浑身发抖的丑东西。 说是刺猬吧,它浑身没一根刺,脑袋上长着两只长耳朵,腿短得几乎看不见,身上五彩斑斓..... 柳岁嫌弃地看它一眼,又用脚尖轻轻踢了踢。 “你到底是啥玩意啊?怎么生得这么奇怪?” 小东西蛄蛹了几下肉嘟嘟的身子,不满地扭几下。 又听柳岁继续碎碎念。 “长得这么胖,也不知吃啥长大的!烤了肯定很好吃,但这一身花里胡哨的,不知有没有毒?” 她抬头,眼睛弯成个月牙。 “阿昭,你想不想尝尝?” 景昭辰毫不犹豫地摆手,并且又往后挪了挪。 “不了,这小家伙长得奇特,倒也少见,不如放生吧!” 柳岁撇嘴,拿手里的棍子戳了戳它。 “让你走呢!算你命大!快回去吧,以后少出来走动,毕竟长成你这样的,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 小东西就像听懂了她的话一般,一下爬到她的脚上,然后不动了! 柳岁,“.......” 这场景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 哦,这懒洋洋的样子像极了涂山! 柳岁抬脚,看着它丑萌的样子,到底没舍得甩出去。 “你想跟着我?就不怕我哪天把你烤来吃了?” 小东西吱吱叫两声,跟耗子似的。 柳岁望向景昭辰,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要不,我们留下它吧?看着怪可怜的。” 第216章 你是我的宝贝蛋 虽说景昭辰对于她的决定向来支持,可做人要识好歹,不能仗着人家喜欢就肆意妄为。 身边已经有了涂山,如今还要再带上这只四不像。 “难得有你喜欢的,不用顾忌我,带上它吧。” 这一路,他们跟着柳岁,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几乎吃了个遍。 暗卫们也难得看她露出小女儿家的神态。 “要不要我替你做个笼子?万一中途它跑了。” 柳岁摇头,弯腰将小东西抱在怀里。 “跑就跑了,它在山间过惯了自由日子,就别拘着了。” 小东西的脑袋在柳岁怀里蹭了两下,吱吱两声表示自己绝对不会逃跑。 这姑娘身上的味道好特别! 它原本就是这树林里独一无二的存在,别的小动物见到它都是绕道走。 至于爹娘,嗯,它好像没有。 它又努力吸了吸鼻子,一脸的馋样。 “想吃?” 柳岁晃晃手中剥好的栗子。 小东西眼睛瞬间就亮了。 柳岁的脸色却不好看,一边嘟哝,一边还是将手里的栗子喂到它嘴边。 “为何我身边的全是吃货呢?” 景昭辰尴尬的摸了摸鼻尖,又瞪一眼身后的暗卫。 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 一个个胖了多少,心里没点数? 暗卫们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柳姑娘随随便便做出的东西就是人间美味,这叫他们这一群不过十四五的少年怎么抵挡得住诱惑? 有人偷偷捏一把同伴的腰,唔,软软的,好像确实是胖了不少。 他又捏一把自己的肚子,好软和! 小东西一连吃了十几颗,连连打着饱嗝,倚在柳岁怀里昏昏欲睡。 “我给你取个名儿吧?总不好一直叫你小东西。” 她歪头想了想,“就叫黑蛋吧!” 景昭辰,“.......” 众人,“.......” 他们同时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自己没看错。 小东西毛很短,五彩斑斓的,长耳朵是白色的,跟黑确实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柳岁得意扬扬,捏一把黑蛋胖嘟嘟的身体,又扯了扯它长长的耳朵。 “哇,看你好像很喜欢这个名字诶!那咱们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圣女之力全身无力! 起名废,说的就是柳岁本岁吧? 黑蛋,黑蛋,听起来好像隔壁村子的驴! 黑蛋满足地咂巴几下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 管它黑蛋、白蛋的,只要能跟在这姑娘身边,叫啥都无所谓! 景昭辰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岁岁,这名字是不是有些不雅观?而且我瞧着它虽生的奇怪,长得却漂亮。” 柳岁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抱着黑蛋朝帐篷走。 “你是我的宝贝蛋,它是我的小黑蛋,没毛病啊!” 景昭辰呆愣当场。 这.....这算是柳岁第一次对他说的情话吗? 他是宝贝蛋诶! 可转念一想,这丫头怎么把自己和一只小动物相提并论? 暗卫们互相看看,努力忍着笑,默默朝帐篷的方向走去。 柳岁才打算睡,就听到外面闹哄哄的。 长白吼得那叫个大声,吵得人脑瓜子嗡嗡响。 自从长白与活死人小公子相处融洽之后,众人都快忘了他咋呼起来是什么时候了。 他每天最大的兴趣就是对着小公子喋喋不休,有人起夜小解,都能看到他依旧盘腿在那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他动了一下!真的,老夫看得清清楚楚,他手指头动了!死丫头你快出来!” 柳岁叹了口气,披了件外衫走出去。 长白见她出来,赶紧跑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激动得两颊红扑扑。 “死丫头,那活死人.....啊呸呸呸,你的弟弟他真的动了,你快随老夫去瞧瞧啊!” 两人面对面,唾沫星子都溅到柳岁的脸上了。 柳岁嫌弃的甩开他的手,又用袖子使劲抹了把脸。 “您小点声!我又没聋!你确定他真动了,而不是您老眼昏花,或是做梦了?” 长白使劲跺跺脚,叉着腰,头发乱七八糟的如同鸟窝。 “我和你说,老子正当年,身子好着呢!你才老眼昏花,你全家都老眼昏花了!” 他气的口不择言,可又不想到别的骂人的话,就将前几天从柳岁那听来的话一股脑的倒出来。 柳岁,“......” 师父的领悟力真的挺强,接受能力也不错,活学活用的,竟一时噎得她不知如何回嘴。 “行行,您别激动!我现在就随您去看行了吧?” 景昭辰站在柳岁身边,看着师徒二人又开始斗嘴,只觉得心中软得一塌糊涂。 往后余生,他也想每天都在热热闹闹中度过。 实在是那些年在宫中过得太孤单了。 用膳一个人,下棋一个人...... 雷雨夜,吓得整宿不敢阖眼。 宫中伺候的人也是看人下菜碟,虽不至苛待他,但态度也不怎么好。 原本他身边跟着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小公公的,可有一天,突然就失足落进了湖里。 从此,宫中就传,说他天生八字不好,会克死身边所有亲近之人! 这句话他一直记在心里不敢忘! 老镇国公待他如同亲生,可他也不敢与他过于亲近,总是敬而远之! 后来是柳岁,那么粉嘟嘟,水嫩嫩的女娃,他又开始害怕自己的八字会将她带入万丈深渊。 刻意的疏离,近乎无情的抗拒。 可镇国公府的所有人仍是待他极好! 有时,他一人坐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整夜。 母妃死了,身边一起长大的小公公也死了,就连他宫中的护卫也突然暴毙。 景昭辰的性情越来越孤僻,不管看到谁脸上都是一成不变的冷漠。 直到,再次与柳岁相遇。 可她又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她被镇国公府宠上了天,跋扈又霸道,而且还吃不得一点苦。 就是这样的丫头,却在流放的路上,主动背负起照顾一家老小的重担。 且,她下手狠辣,对侵犯到他们的人,丝毫不心慈手软。 她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可一想到多年前发生的那桩桩件件的事,他心中又升腾起不安与恐惧。 这样好的女子,就该快快乐乐地活着!千万不能受他所累! 第217章 短暂失忆 柳岁被长白拉着,脚下踉跄,好几次都险些摔倒。 “您能不能松手?我自己会走!” 长白没听出她语气中的恼火。 “死丫头那里面躺着的可是你亲弟弟!你咋这么墨迹呢?赶紧的赶紧的,少废话!” 柳岁冷哼一声。 长白迅速地收回自己的手,又放在嘴边使劲吹了又吹。 “烫死老夫了!死丫头你干什......” 最后一字没出口。 柳岁的眸底已然变成紫色,瞳孔中似有火苗在跳动。 “我!自!己!认!得!路!” 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带着滔天的怒意。 长白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惯性的躲到景昭辰的身后,顺便推了他一把。 景昭辰,“......” 他是盾牌吗? 每次长白把人惹急了,就会推他出来! 但,关键,说实话,柳岁这种时候,他也有些害怕! 柳岁一怒,尸横遍野! 虽然都是动物的尸体吧!但它们可全被烤熟了! 看到景昭辰,柳岁眸底的紫气这才渐渐褪去。 她若无其事,歪头看着一脸后怕的景昭辰。 “阿昭,你怎么这样盯着我?我脸上沾到脏东西了?” 景昭辰轻摇了摇头。 “岁岁,你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了?” 柳岁眨眨眼,又眨眨眼,一脸无辜。 “刚发生什么了?不是说我弟弟动了吗?” 长白缩了缩脖子,看着自己手腕处一圈被烫过的痕迹,心有余悸。 “丫.....丫头,你快进去看一看,为师和这臭小子就....就......守在外面。” 景昭辰一听,就知道长白有话同他讲,遂也点了点头。 “我也不懂医,就不进去添乱了,你赶紧去瞧瞧吧。” 柳岁觉得他们俩今晚怪怪的,仍是听话的进了帐篷。 小公子静静躺在里侧,身上的衣衫重新换过了,月牙白的颜色很衬他的气质。 眉目如画。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柳岁试探着问了句,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 如同之前一样,脉搏虚浮且无力,跳动的十分缓慢,若不加重力道,几乎都感觉不到。 又把了一会脉,仍是与从前没甚区别。 柳岁蹙眉。 莫不是长白眼花了? 外边,长白神情严肃。 “臭小子,刚才的事你怎么看啊?老夫觉得这丫头很不对劲,按说她体内那股灵气应该已经被吸收了才是。” 景昭辰神色晦暗不明,眼中情绪复杂。 “长白前辈,岁岁刚才算是短暂的失去记忆了吗?” 长白一滞,好半晌没开口,只是不停的踱步。 “老夫最怕这个,可到底还是发生了,这回不过半盏茶,下次呢?” 不敢再深想,两人都忍不住心中一沉。 “您能将岁岁体内的圣女之力召唤出来吗?” 长白拧眉。 “能!但前提是这丫头要睡得十分沉才行!可你也看见了,她如今的感观比老夫还要敏锐,要做到这点,怕是难。” 景昭辰思忖了好半天,咬了咬牙,从袖中掏出个白瓷瓶。 “我一直难以入眠,岁岁便为我研制了这药,无色无味.....” “行!就这么办!反正这丫头对你是百分百的信任,如今做这些是为了她好,否则这么下去,真不知日后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景昭辰还是有些犹豫,他不想利用柳岁对自己的信任做这种事情。 可一想到长白说的万一,心下一个哆嗦。 为了柳岁好,就由他亲自来吧! “行,全听长白前辈的!” 长白不耐烦。 “臭小子,老夫知道你讲规矩,但也别整日前辈长,前辈短的,别人还以为老夫快入土了!” 景昭辰愣了愣,旋即笑了。 “那我该称呼您什么呢?总不能叫您的名字,我毕竟是晚辈!” 长白挥手,“和那死丫头一样叫老夫吧!” 景昭辰无语的抬头望天。 柳岁高兴时会叫长白一声师父,可大多数时候,不是唤他的名字,就是叫他臭老头! 偏长白甘之如饴! 景昭辰觉得自己可叫不出口,但又没法拒绝长白的提议,只得拱手礼貌的叫了声师父! “诶诶,我瞧着你小子不错!对死丫头也是真的好!以后可不许纳其他女子,否则,嘿嘿,你懂的吧?” 否则,纳一个,杀一个,纳两个,杀一双! “您觉得我敢吗?就岁岁那脾气也不可能容许我做出这种事情来!” “这倒也是,是老夫想太多了!哈哈,你若真敢对别的女子动心,那丫头第一个就扒了你的皮!” 柳岁恰巧出来,恶声恶气地道。 “师父少在这挑拨离间了!您一个孤寡老人怎么能懂年轻人之间的爱情呢?少在这危言耸听!” 长白气的一个倒仰,可敢怒不敢言! 他可不想被烤熟! “是是是,是为师多管闲事了!哈,哈哈,那个,小公子如何啊?是不是有起色了?” 柳岁摇头,迅速地垮下脸。 “没有,与从前一模一样,师父,您确定没看错吗?” 长白挠挠头,也开始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 “也许,真是老夫恍神了?罢了,晚了,赶紧去睡吧。” 他又朝景昭辰挤了挤眼,赶紧钻进帐篷中。 景昭辰心情复杂,好几次都想直接告诉柳岁。 可想到她刚才那一瞬的失忆,他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岁岁,要不要来我帐中喝杯茶?” 柳岁想也没想地应下,随他一起进了帐。 茶香袅袅,水气氤氲。 柳岁的杏眼渐渐迷离,“唔,阿昭,我怎么瞧你有好几个影子呢?好困啊......” 景昭辰托住她的脑袋,将人温柔的放到被子里。 “岁岁,对不起,我只是怕你将来会把我们全部忘掉。” 长白贼头贼脑地探进半个身子,见柳岁毫无反应,甚至唇边还带着抹笑意。 “这药的速度还挺快!” 景昭辰叹了口气,指了指不起眼位置。 那处,正燃着香。 “安神香,双管齐下,她应该能好好睡一觉。” 长白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这是救她,别自责,反正明日她也记不得此事,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而且,她若不睡着,谁敢轻易召唤圣女之力! 这与找死无异! 第218章 相识就是一场报应 “红红,你在吗?出来咱们聊聊啊!” 景昭辰轻瞥长白一眼,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复杂。 他还以为长白嘴中的召唤,是得使出洪荒之力,或者至少也得是师门绝学。 满心期待,结果就是这? 长白见圣女之力许久没有动静,尴尬地低咳两声。 “老夫真有事想请教,请您不吝赐教!” 依旧毫无反应。 景昭辰小声的道,“我只想知道方才岁岁到底为何会那副模样?” “她体内禁制尚未完全打开,不必忧心。” 长白气的朝柳岁方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合着他问就不给面子是吧? “那.....如何才能解了禁制?” 沉默。 好半晌,圣女之力才长长叹了口气。 “这就得回怀义亲自问过,如今我还能控制。” 但,如果那被封印的灵气全部被释放,就真不好说了! “她情绪不能过于激动,尤其切忌发怒,灵力波动,影响到了她的性情。” 这一回,长白算是听明白了。 圣女之力话里话外就是在怪他惹柳岁生气了。 所以他恭恭敬敬的,人家置若罔闻! 柳岁双眼紧闭,呼吸平稳,睡得香甜。 唉,她可是百毒不侵的体质,那么点药就想迷倒她,属实不易。 景昭辰方才眼神闪躲,欲言又止,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也是真的被吓到了,如果这么做,能让他安心,柳岁便依了他。 圣女之力心下腹诽。 威胁着不许它讲出全部真相,难道能瞒一辈子? 这要换成旁人,喜提绝世武功,不得乐得合不拢嘴? 偏柳岁不同,非但不勤加修炼,反而摆烂上了。 丹田处丝丝缕缕的灵气闪着诡异的流光,若是与柳岁完全融合,那她将是圣女之中最厉害的那一个! 恨铁不成钢! 却又无计可施。 它的小命全攥在柳岁手里。 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规则同样适用于它这灵体! 况且跟着柳岁也是有很多好处的。 比如说,见识到了从前没见过的风景,尝到了许多美味的食物,虽然它没办法真正地吃进肚子里,但闻闻味道也心满意足。 最重要的是,它感觉到了前所未有自由! 虽拘于柳岁体内,但它也是能随意出入的,就是不可离她太远。 长白还在与景昭辰碎碎念。 “那家伙和死丫头学坏了,并没说实话,至少没讲全部,反正老夫不信,灵气被传得神乎其神,其实与习武之人所练内力并无不同,怎么就会影响性情?” 他边压低了声音,边暗戳戳又瞪了柳岁一眼。 “依老夫看,那死丫头的暴脾气就是天生的,不过寻个正当的借口,哼!” 他撸起袖管,景昭辰看到了一圈像是被火灼过的痕迹。 “这.....是方才岁岁伤的?” “废话!难不成老夫还会冤枉她?呜呜,老夫这保养得宜的皮肤,怕是得留疤了......” “臭小子,可别觉得老夫危言耸听!万一日后她真不认得咱们了,一把火就能把全部人送走!” “老夫收回刚刚说的话,臭小子,你还是多为自己今后打算打算,娶这么个凶悍的,只要一个不高兴,院子都给你点喽!” 景昭辰微滞,这才想起刚才长白威胁自己的话。 才说过不许他纳妾,到时打断他的腿芸芸...... 这才多长时间,又变卦了! “多谢师父提醒,但我相信岁岁绝不会有那一日,况且女人多了真不是什么好事,就一颗心,如何同时分给别人?” 柳岁咬了咬牙。 忍!忍字头上一把刀! 长白这账,今日她记下了! 敢在背后撺掇她男人找备胎! 圣女之力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默默为长白点了排蜡。 您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干嘛没事背后蛐蛐别人,关键柳岁不是常人。 她这战斗力,若真尽全力,怕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至于长白,呵呵,自求多福吧! “臭小子,别这么死心眼,老夫同你讲,越是漂亮的女子,越是可怕,你可长点心吧!” 他又摇了摇头,“你小子好自为之,老夫言尽于此!若遇到个温柔的,到时可得把握......” 长白摸着被砸疼的后脑勺,呲牙咧嘴,但就是不敢回头。 他用眼神拼命地问景昭辰。 她醒了?她是不是醒了? 也不知他刚才蠼钴的话,她听到了多少! 反正.....不管听见多少,先跑为敬! 长白才跑出十来步,猛的被一股强大的气流拽住了脚踝。 “放开老子!救命啊!杀人了!臭小子,救老夫!” 暗卫的帐篷中安安静静,就跟全死了一样。 “师父啊,您岁数也不小了,跟着我们整日的奔波,的确有些辛苦,不如您就回雪魄山颐养天年吧!” 长白的手拼命地抓着一切可抓住的东西。 然而,一切都是无用功。 “丫头!好徒儿!为师错了!呜呜,我一个孤寡的老头子,你就忍心看着我一人回去孤孤单单过完后半生吗?” “嗯,我忍心!” 柳岁睇一眼景昭辰。 景昭辰眼观鼻,鼻观心,一语不发。 死道友不死贫道! 长白前辈,自求多福! “不,我不回去!打死也不回去!” 长白也不挣扎了,涕泪横流。 “哦,既如此,我也不好勉强,也不知还要同您说什么,要不,我给您上炷香吧?” 长白的头都快摇掉了。 “别......有话好好说!茫茫人海,咱们相识也算一种缘分,你大人有大量,饶了为师这一回.....” 柳岁冷哼。 “缘分?我与您相识那就是一场报应!” 长白被拖拽着到了柳岁身边,趴在地上,好不狼狈!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用袖子抹一把鼻涕。 “行,你打死为师吧!反正我是死都不会离开的!” 长白闭上眼,胡子抖几下。 他发誓,从今天起绝不在背后说人坏话了! 正思忖间,一个肉团子猛地蹿到他背上,照着他的屁股就是狠狠一口! 长白嗷的一嗓子,捂着屁股,疼得上蹿下跳! 他们这边的动静实在太大,暗卫们纷纷从帐篷中探出脑袋,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第219章 调料盘 柳岁看一眼脚下吱吱叫的黑蛋,再看一眼疯狂揉着屁股的长白,扑哧笑出声。 她弯腰,将黑蛋捞到怀里。 它因为愤怒,已经炸毛了,小模样儿像极了海胆。 柳岁有一下没一下抚着它的毛,声音轻缓。 “黑蛋乖,咱们不与这臭老头一般见识哈,但是,一会你得漱口才能来帐中休息!” 长白痛出了一脑门的汗,气急败坏的大吼。 “死丫头你这话是何意?它咬了老子,你还怕它传染上什么病不成?” 柳岁抬眸,静静看了长白一会。 直看得长白浑身寒毛倒竖。 “你......老子警告....你,别打什么歪主意!老子....才不怕你.....” 嘴上说着不怕,身体却很诚实的抖动起来。 对,不是颤抖,就是抖动,很疯狂的那种! 柳岁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到停不下来。 景昭辰不明所以,也看了长白一眼。 只这一眼,景昭辰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长白的脸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一只打翻了的调料盘,五颜六色,精彩纷呈! “黑蛋这是你的杰作吗?也不知你到底是何物种?” 但瞧着长白的样子,除了搞笑点,应该也不是中毒,否则他就不能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了! 再者,他的嗓门太大了! 惊的林中熟睡的鸟都纷纷拍着翅膀离开了。 整整两个时辰,长白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不知疲倦地围着树林跑了一圈又一圈..... 翌日,长白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衣裳也被枝丫划破,至于靴子,早不知飞去哪了。 柳岁和景昭辰也是一夜没睡。 柳岁托着腮,饶有兴味地盯着长白。 “还别说,师父这体力真是好,要是换成一般人,跑都要跑死了!” 这要是参加个马拉松,妥妥的第一啊! 她突发其想,看向怀中才睡醒的黑蛋。 “你说,要是再咬他一口,就照他跑步这速度,不到日落就能赶到关州了!” 景昭辰抚额,刚想悄悄离开,却被柳岁一把拽住了衣角。 “你去哪?咱们再来谈谈昨晚你与师父聊过的话题,关于女人,你是怎么想的呢?” 景昭辰见她一副笑模样,可周身却泛起寒意,不由的咽了咽口水。 “我.....岁岁......我从来就没有过那种想法!你信我,长白前辈就是信口开河,对,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急于辩解,可越说声音越小。 暗卫们早早起身,正在一旁的溪流洗漱,闻言,互相对望一眼。 啧,摄政王妻管严实锤了! 他们暗暗下了决心。 从今日起,要尽可能的讨好柳姑娘! 自家爷算是指望不上了! 柳岁也不开口,笑眯眯的望着景昭辰,眸中有小火苗不停的跳动。 “啊!熟了!鸟熟了!” 有人惊呼一声,看着落到脚边还冒着热气的麻雀..... 长白使劲咽了咽口水,后退再后退,他拼命地摆手。 “不是这样的!为师本意不是这个,反正,为师总不会害你......” 他讲这话时,一点底气也没有,眼神闪躲。 “啊,老夫的胡子啊!” 他拿手不停地拍打着冒烟的胡须,奈何一切已成定局! 花白的胡须,这下彻底被烧了个干净。 长白猛咳一声,嘴里噗的吐出个烟圈。 长白,“......” 若不是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 柳岁已经能做到用意念伤人了! 这得是被老天爷眷顾的人才能有所领悟啊! 他的师父曾言,这样的人百里挑一! 柳岁垂眸,继续逗弄怀里的黑蛋。 早饭,每人手里捧着只烤熟的雀...... 长白求救似的盯着景昭辰看。 可惜,景昭辰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还敢管他的闲事! 而且要不是长白非扯着他说那一大通废话,柳岁也不会生气。 他心里苦,但他没法说。 长白活动了一下胳膊,又使劲踢了几下腿,嘴里念念叨叨。 “怪哉,老夫怎么觉得周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呢?跑了一晚上,这腿也一点都不觉酸疼!” 他对准身边的大树,抬腿,狠踹一脚...... “咔喳——” 随着这声脆响,坐着的几个暗卫迅速跃起,大树重重倒下,就在他们刚坐的位置...... 长白,“......” 柳岁,“.......因为你咬了他,所以他才这样?” 黑蛋正吃着东西,闻言头都没抬,吱吱叫两声,算是回答了。 涂山不服,很不服! 姑娘就没这么抱过它!它很生气! 于是,涂山缓缓爬到柳岁脚边,又慢吞吞的往她腿上攀。 柳岁皱眉,抬脚,涂山直接飞了出去。 “你多胖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好端端的,为何往我身上爬?重死了!” 她站起来,依旧抱着正埋头苦吃的黑蛋。 “收拾一下出发吧!” 她想了想,到底还是由着长白坐到了小公子的马车中。 晃晃悠悠的,柳岁打起了瞌睡,眼见着她的头就要磕在矮几上。 景昭辰伸出手,想要替她挡一下。 谁知柳岁怀中的黑蛋速度更快,趴在矮几上,充当了柳岁的小软枕。 景昭辰,“......” 他现在严重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错了! 涂山太胖,柳岁早就不许它腻着自己了,可如今又来了个争宠的..... 他气不过,恶狠狠地瞪着黑蛋。 黑蛋昂着头,两只耳朵竖得高高的,眼中满是挑衅。 咋滴,你有意见啊?我就是她最爱的宝宝! 景昭辰觉得他好像看懂了它的意思,气极反笑,又觉得自己如今愈发幼稚了。 再怎么样,也不能和只畜生争宠吧? 他都已经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了? 男人的颜面什么的,早就荡然无存! 他气结。 柳岁似乎睡得不舒服,闭着眼,摸索着躺在他腿上。 景昭辰心中才升腾起的火气,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黑蛋滚了几圈,窝在柳岁怀里,蹬了蹬小短腿,睡着了。 景昭辰哑然失笑,阖眼倚在车壁上。 一宿未睡,长白却精神抖擞,朝躺在那里的小公子大倒苦水。 “小子,老夫和你讲,你那个姐姐可真不是个好东西,仗着自己天赋异禀,就拿火烧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