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腹黑奸臣和我一起重生了》 第1章 新婚夜,独守空房 华堂风暖,红烛摇曳。 盖头被人轻轻挑起,元稚羞涩抬眸,笑靥如花。 男人恍惚了一下,很快冷下脸,将秤杆扔上床榻。 “我还有公务没处理,你先安歇吧。” “萧纵!” 元稚见他转身,一时情急,叫了他的名字。 “何事?” “……夫君。”元稚短暂屏住呼吸,声音嘶哑:“今日……是新婚夜。” “公务事关民生社稷,和洞房花烛比起来,夫人觉得孰轻孰重?” 元稚:“……” “夫君去吧,近日天寒,公务虽要紧,但也要保重身子。” 她话音幽怨,却又带着一丝善解人意。 萧纵“嗯”了一声,抬脚离去。 元稚揉揉酸痛的脖颈,唤了陪嫁丫鬟进来。 落梅帮她卸下沉甸甸的发冠,嘴上也没闲着。 “姑爷这是什么意思,新婚夜让小姐独守空房?若不喜欢,之前为何登门求娶?” 元稚接了她手中的热帕子,敷在脸上,闷声道:“或许他真的忙吧。” 这句话不过是宽慰落梅,元稚知道,萧纵之所以给她下马威,是因为他和她一样,都带着记忆重生了。 前世,元稚是陛下宠妃,一直无子。 眼看陛下将不久于人世,她为逃避殉葬,提出可以抚养郑美人的孩子。 不料郑美人产子后身亡,其青梅竹马萧纵认为她杀母夺子,处处要置她于死地。 当然元稚也不是吃素的,每次回击都精准拿捏他的软肋。俩人斗了一年多,落得个双死的下场,谁也没讨到便宜。 元稚回来的第一天,萧纵带聘礼上门,她立刻明了,这厮也重生了! 萧纵此举,无疑是视她为万恶源头,以为解决了她,就能拨乱反正,他的白月光郑美人也能活。 简直有病! 然而她只是个妾生女,而萧纵可是豹韬卫指挥使,御前红人,一旦拒绝他的求娶,让他看出她重生者的身份,恐怕没等嫁过去,她就死翘翘了。 所以,为了多活几天,她得把这个秘密守住了。 洗漱完毕,元稚催落梅赶紧去休息,说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次日,天色未亮。 元稚抱着落梅的胳膊,头抵在她肩头,哈欠连天地往书房走。 “少夫人!” 男人的声音粗粝昂扬,元稚一个激灵,生生被吓醒了。 “你是?” 男人抱剑行礼,还未回话,里面传来人声:“窦昭,谁在外面?” “主子,是少夫人。”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萧纵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后,面上带着些许不耐烦。 “大清早来这做什么?” 元稚无视他的臭脸,杏眼弯弯,“新妇要给婆母和长辈们敬茶,我初来乍到不认人,怕闹笑话,特来问问夫君。” 萧纵皱眉,“这点事也值得你起这么早,待会儿我陪你一起去便是。” 元稚小声嘟囔,“我也是怕夫君公务繁忙,无暇顾及我。” 萧纵心想,昨晚的事,今日还记得。她虽没重生,心眼倒跟上辈子一样,小如针尖,惯会记仇。 “行了,时辰尚早,你先回去,一会儿我差人去叫你。” 话音刚落,门房来报,陛下急传他入宫。 萧纵带着侍卫离去,落梅问小姐是否要回去补觉,元稚摆手,“觉什么时候都能睡,机会错过可就没了。” 她着人吩咐厨下,说大少爷要外出公干,让他们准备一些易携带的干粮和点心,半个时辰后再煮两碗热汤面送到卧房。 落梅不解,“陛下只是召姑爷进宫,小姐怎么笃定姑爷要出远门?” “猜的。” 元稚慧黠一笑,她前世可是宠妃,怎会不了解老皇帝所思所想。 那人以“礼”治国,若无要事,绝不会在臣下成婚第二日便传唤。 萧纵作为天子近臣,皇帝最好的一把刀,刀刃所向,无非是朝堂和乡野。 他刚刚大婚,捉拿朝臣这种事底下人就能做,想来,肯定是民间出了大事,陛下才会越礼行事。 京师附近防卫森严,不太可能闹起来。最近的鄢州和青州,走陆路来回也要三四天,准备些东西总没错。 萧纵领皇命回府,一如既往让丫鬟收拾东西,却被告知少夫人已为他收拾妥当。 萧纵惊讶,回到房中,果然看到桌上放的干粮和包袱,以及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他神色警惕,“你怎知……” 元稚福了福身子,“父亲也常有类似情况,之前看母亲这般处理过,有样学样罢了。” 说着,她心虚似的音量越来越低,“其实我心里也打鼓,不然也不会让他们把饭送到卧房。” 萧纵打消疑虑,生硬地道:“多谢。” “你我夫妻,不必言谢。”元稚想了想,问:“对了,夫君要去哪里,我只装了几件秋衣,若去北边怕是会冷。” 萧纵没说去往何处,翻了翻包袱说:“这些就够了。” 元稚点头,将碗推过去,“吃了再走,还有你那侍卫,他在哪,我让落梅给他送过去。” 萧纵没想到,她连窦昭都考虑在内,心头刚泛起的暖意顿时凉了几分,瞟了一眼蒸腾的热气,喉头滚动:“公事要紧,不吃了。” 话毕,抄起东西就走。 元稚跟上去,“我送夫君。” 萧纵蹙眉,难道她前世就凭着黏人功夫获宠?可惜,这副做派对他不起作用。 “不必送了。” 元稚意有所指,“还是送送吧,万一夫君忘了什么,我也好差人回来取。” 她着重强调“忘了”两个字。 萧纵盯着她的眼睛,突然福至心灵,吩咐丫鬟:“去请赵嬷嬷。” “赵嬷嬷是我的乳母,你有不认识的人,尽管问她便是。” 元稚笑逐颜开,“谢谢夫君。” 萧纵见她这么开心,自己反倒不痛快,但也没说什么。 目的达成,元稚还是将人送出去,接着喊落梅吃汤面。 落梅吹了吹热气,问:“小姐为何最后才让厨房煮面,姑爷着急走,这么烫可怎么吃?” 元稚挑着面,眸子晶亮,“本来也没打算给他吃。” 第2章 婆婆小姑一锅端了! 两人吃完面,赵嬷嬷便来了。 元稚和她寒暄几句,一起去到正厅。 里面已经围坐了不少人,见到元稚几人过来,瞬间收了声。上首的萧夫人神色一凛,视线越过年轻女子,落在她身侧的长者身上。 元稚察觉对方目光有异,头微微偏向赵嬷嬷。 难道这人和赵嬷嬷有私怨? 若真是这样,萧纵岂不害惨了她! 赵嬷嬷正欲提醒面前的就是萧夫人,元稚已盈盈下拜,“婆母。” 萧夫人没让她起身,而是给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对方领会,悄悄退了出去。 左边下首玉团似的小男孩肚子咕噜一声,伸手去够盘子里的糕点,被母亲一掌拍掉。男孩泪眼汪汪,刚要嚎啕,其母眼疾手快又捂住他的嘴。 “呜呜呜。” 元稚身形微晃,赵嬷嬷扶了她一把,目光移向萧夫人。 “夫人,时辰不早了,我看小少爷和小姐们都饿了,等新媳妇敬完茶,放大家去用饭吧。” “嗯。” 萧夫人冷淡应了一声,随即有丫鬟端着放了茶盏的托盘过来。 元稚摸了摸杯壁,温的? 还以为要放滚烫的热水呢! 她狐疑地奉了茶,又在赵嬷嬷的介绍下,跟叔母、嫂嫂和小姑们见礼。 萧老爷子因从龙之功获封庆阳侯,膝下三儿一女,长女萧音嫁入长平侯府,老爷子去世后,长子萧驰袭爵。 萧驰发妻早逝,只有萧建业一个儿子,刚才抱小男孩的女人,就是萧建业的妻子顾氏。 萧纵的父亲萧骋行二,曾任荆州参政,娶太子府詹事之女秦珍为妻,是为如今的萧夫人。萧夫人生两子一女,长子萧纵、次子萧绅、幺女萧绒。 三房萧驭不在朝为官,平时闲云野鹤,四处游历,钱不花完不归家。家中一应事务,皆由长他八岁的表姐周氏主持。 元稚刚要跟周氏的三个女儿行平辈礼,萧夫人出言阻止:“她们就不必拜了。” 几个女孩脸色难看。 元稚疑惑地望向赵嬷嬷,对方冲她闭了下眼,示意她听从萧夫人安排。 此时,方才离开的嬷嬷去而复返,手中也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条白绸。 元稚认出这是床上的喜帕,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秦氏指着喜帕,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元稚丝毫不慌,“夫君昨夜忙于公务,未在卧房安歇。” “从云没在房中休息,你怎会知道他要出远门,一大早让厨房准备东西?我看是你成婚前失贞于人,设计我儿娶你,婚后才百般讨好!” 赵嬷嬷轻声道:“从云是少爷的表字。” 元稚颔首,“夫君昨日揭了盖头便离开了,松风院上下都可以作证。外出公干一事,是我今早去寻夫君,正赶上陛下召他进宫,故而猜测。” “还是说,婆母觉得自己儿子外强中干,和儿媳圆房,连一刻钟都用不了?” 秦氏没想到她竟将床帷之事大喇喇说出来,噎的哑口无言。 顾氏看元稚不肯善罢甘休,默默捂上儿子的耳朵。 周氏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三个女儿同她一样,乐的看好戏。 只有萧绒和母亲统一战线,为兄长打抱不平。 “妾生的贱种,果然没有教养,婚前就跟人私通,哥哥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绒妹倒是有教养,我在这站了半天,没听你叫一声嫂子便罢了。你一口一个贱种,一口一个私通,可知依大祈律法,对亲友不敬,出言污蔑的,要受何等刑罚?” 萧绒后退一步,“你、你胡说,我从未听过……” “没听过?”元稚步步逼近,“那我告诉你,官府对待如小姑这般出言不逊之人,会用宽如掌心的竹板,不停掌你的嘴。直打的你面部青紫肿胀,口齿流涎,连认错都发不出声来。” “小姑将门之后,骨头自然比寻常女儿家硬些,五十下,应该不成问题吧?” 萧绒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还没嫁人,真受了此刑,日后哪有人敢娶她! “我……我不是……娘……娘你救救我。” 秦氏没顾上爱女,反而探究地盯着元稚。 此类刑罚由先帝爷的皇后所创,为的是惩戒宫人和嫔妃,一度在民间流行。当今天子即位,这类刑罚便不常用了,元稚一个闺阁女儿,怎会知道这个? 元稚目光和善,继续输出:“别喊了,婆母自身难保,怎么救你?” 秦氏冷哼:“你还敢状告婆母不成?” “有何不敢,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何况婆母?您说我算计夫君,不仅侮辱了我,更辱没了您的儿子。夫君官居三品,掌缉捕刑狱诸事,我若真做了这事,他会留我性命?” 元稚笑得意味深长,“早听闻婆母宠爱幼子,苛待长子,今日磋磨我,该不会是不敢跟夫君甩脸子,所以迁怒我吧?” 秦氏恼羞成怒,“放肆!反了,简直反了,来人,上家法!我今日非要教训这个不敬婆母的恶媳!” 落梅没拦住元稚,见秦氏要动真格,忙跪下祈求:“夫人,我家小姐年轻气盛,出言无状,您饶过她这一回吧!” 元稚搀起落梅,“不必跪,她不敢对我怎么样。” 秦氏愤而拍桌,“我还教训不了你!” “大祈律法,妇人之罪,淫罪为首,可不报有司,施以私刑。除此之外,皆要禀呈官府。有不报而惩治妇人者,按故意行凶处置,轻则杖击,重则流放。” “你、你——” 秦氏气结,两眼翻白。 一旁的嬷嬷、丫鬟们蜂拥而上,帮她顺气。 过了好一会儿,秦氏缓过来,手指哆嗦,“给我把她关到祠堂,一天不许吃饭!” 赵嬷嬷挡在元稚身前,“夫人要管教儿媳,老婆子本不该说什么,只是大少爷走前交代过,命我护好少夫人。祠堂阴冷潮湿,万一冻坏了少夫人,等大少爷回来,夫人怕也不好交代!” 秦氏捂着胸口,剧烈喘息。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过,关禁闭又被赵嬷嬷阻止,刚消下去的气血一下子冲到脑顶,话都说不利索。 “出七!全都滚出七!” 第3章 刁难 三人回到松风院,元稚问起三房的事。 赵嬷嬷说:“萧老爷子在时,曾立过一条规矩,萧家子孙不得纳妾。夫人也是看上这一点,当初才嫁给二老爷的。” “可三老爷就不同了,他风流成性,不能纳妾就在外面养女人,谁劝都不听。三夫人也糊涂,竟然帮着外室养女儿。” 元稚讶然,“萧灵、萧微、萧宣谁是外室生的?” “全都是,三夫人没有孩子。” 元稚愣在那,落梅轻笑,将剥好的橘子塞过去。 手心一凉,元稚立马回神,尝了一瓣,很甜。 她将橘子递给赵嬷嬷,想了想说:“婆母不让我跟三姐妹见礼,是不是嫌弃她们的出身?” 赵嬷嬷知道少夫人也不是正室所出,怕她多想,安慰道: “夫人娘家世代为官,又是嫡女,自然傲些。少夫人虽出身不显,但您嫁给大少爷,那也是三品官的家眷,出了府门,谁也不敢低看您。” 元稚笑着摇头,“我不在乎这个,盛京城里一山高过一山,官坐到头,照样有皇亲国戚压着。我还能要求皇子公主高看我不成?” “尊严和脸面是自己挣的,只有自己不看轻自己,别人才不会看轻你。” 赵嬷嬷眼中流露欣赏之色,“怪不得云哥儿对你青睐有加,少夫人的见识,胜过萧府一众女子!” 元稚被夸的不好意思,讪讪一笑:“我大闹一场,还以为嬷嬷会骂我不懂规矩。” “不会。” 赵嬷嬷拍拍她的手背,“夫人治家漏洞百出,我早盼着云哥儿能娶个贤内助,免他后顾之忧。今日见你大杀四方,我心中不知有多欢喜!” 元稚忽的想起秦氏的眼神,试探性问:“说起婆母,她和您,是否有误会?” “这从何说起?我一个下人,怎么会跟主子有误会?” 赵嬷嬷收回手,矢口否认。 元稚看出她不想说,不再询问,两人坐着喝了一盏茶,赵嬷嬷便离开了。 临近晌午,元稚困意来袭,跟落梅说:“饭送到了你先吃,我睡一会儿。” 落梅应下。 正午日头温暖,阳光透过纱窗,笼在元稚堆叠的衣裙上。 她半趴着,白皙的小脸因睡姿挤压成面团,吐息幽幽,一梦酣甜。 醒来已是下午,元稚伸了个懒腰,扬声道:“落梅,我饿了。” 落梅从外间走进来,将一碟橘子放到她面前,为难道: “夫人说您忤逆婆母,不准厨房给松风院送饭,要不,您先拿这个垫垫。” 元稚听完,火气噌一下窜起来。 “松风院上下都没吃?” “嗯。” “呵!” 元稚气笑了,她和落梅早上吃了汤面,松风院众人却饿着肚子当了一天差,换谁都得骂娘! 秦氏这是打定主意,要让她众叛亲离,孤立无援! “落梅,传我的话,让大家先回去休息。” “是。” 元稚从箱底拿出一张银票和几两碎银,交给回来的落梅。 “银票拿去街上买点酒肉,碎银……算了,我跟你一起去。” 元稚又拿了一张银票,跟落梅急匆匆往外走。 门房见到她急忙行礼,“少夫人要出去?” “这不马上要回门了嘛,上街买点东西。本来夫君就去不了,礼物再不齐全,世人该说萧家人不知礼数了!” 门房本想拿夫人压她一头,谁知少夫人棋高一着。 他不放行,那就是任世人戳萧家人脊梁骨,罪过大了! “少夫人言重了,您请,您请!” 俩人一走,门房赶紧跑去通知夫人。 元稚和落梅兵分两路,落梅去买吃的,元稚去买回门宴要带的礼品。 一个时辰后,二人方归。 秦氏带着萧绒和一帮仆妇堵在前院。 那么多东西,元稚和她的丫鬟可提不动,定是由店中小厮送回来。届时逮住一个,说元稚不安于室,跟外男苟且,还愁儿子不休了她?! 秦氏计划的天衣无缝,却不知元稚用碎银买通了后门看守,等秦氏反应过来,小厮早卸完货走了。 秦氏铩羽而归,松风院众人关上院门,开始大吃大喝。 落梅被元稚赋予重任,几杯薄酒下肚,很快跟丫鬟仆从们打成一片。 谁擅长什么,家中几口人,被她摸了个门儿清。 回门之日,清晨。 厨房依旧没送饭过来,好在昨日买的吃食多,扛两天不成问题。 现下看来,萧纵一日不归,秦氏就要欺压松风院一日。 倘若他时时外出,松风院岂不是要饿死? 钱财嫁妆都有定数,终有花完的一天,元稚不想坐吃山空,更不愿坐以待毙,她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夺掌家之权的契机! * 元府悬灯结彩,鼓乐齐鸣,全家人齐聚正堂,静候指挥使及其夫人到来。 好事的街坊邻里站在墙根底下,伸长脖子望向巷尾。 “五姑娘一个妾生的丫头,能被三品大员看上,还娶作正室,真是好命。” “话虽如此,但你看五姑娘那模样,哪有半分主母的样子?分明就是个魅惑勾人的小妾!要不是萧家有祖训,她能当大少夫人?” “小声点,被指挥使听见,你小命别要了。” 车驾抵达元府门前,落梅扶着小姐下了车,听见人群里窃窃私语,一个眼刀飞过去。 众人噤声,元稚带着仆从们往里走。 她穿了件石榴红凤鸟纹织金长裙,身姿袅娜,肌光赛雪,一颦一笑间,恍若姑射神人。 刚才贬损元稚的男人两眼放光,“真美啊!” “美也不是你的!” “嘁,得不到还不能看看了?怎么不见萧指挥使,回门宴,夫君不跟着说不过去吧!” 元父跟男人有相同的疑问,元稚答说:“夫君外出办差,不在城中。” 元璞不悦,“连回门宴都顾不上,什么差事这么要紧?” 他身为户部主事,六品大员,消息也算灵通。没听说京畿州县有大事发生,需要出动豹韬卫。 四姑娘元莹款款走过来,“我看是五妹一过门就失了宠,妹夫不愿陪你回来,什么办差,不过是你挽尊找的借口罢了!” 元稚微笑,“好生奇怪,四姐一个未嫁女,竟对我夫家和郎婿这般了解。莫不是心悦我夫君,才时时关注?” 第4章 以牙还牙 元稚冷眼注视着元莹。 上辈子,元莹不想伺候老皇帝,和嫡母合谋,说只要她愿意代为参选秀女,就允许她娘的牌位进祠堂。 她依言入了宫,可她们非但没践诺,还将阿娘的遗物全部销毁,一点念想都没给她留。 老天既然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这次,她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你胡说什么,我何曾了解萧家,了解你夫君了?往未出阁的姐姐身上泼脏水,你安的什么心!” 元莹被戳中心事,面色通红,梗着脖子狡辩。 萧府下聘那日,她远远瞧了一眼萧纵,那人神仪明秀,气宇不凡,令她一见倾心。 如此丰神俊朗的男人,又手握权柄,可以称得上盛京城数一数二的佳婿。 可这样的人,怎么就看上元稚这个妾生的下贱胚子! 元稚逼问:“你不了解,怎知我不得夫君喜爱?你是往萧府安插了眼线,还是蹲墙角听见的?” 元璞观两个女儿的神色,一个脸红心虚,一个镇定自若,谁别有用心,一眼即知。 姐姐觊觎妹妹的丈夫,一旦传扬出去,元家的脸面何存? 他声音森寒:“莹儿,回答你妹妹的问题。” “我、我……” 元莹脑子混沌,一度词穷。 “老爷,定是哪个下人谣传,被莹儿听到了。您也知道,莹儿一向嘴笨心软,她也是想关心五姑娘,只不过话到嘴边就变了味儿。” 元夫人为女儿开脱,说完,又朝女儿的胳膊拧了一把。 元莹反应过来,“是啊爹,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就想着问问五妹嘛。” “你呀!德言工容,就占个容貌了。” 元璞恨铁不成钢,“别在这丢人现眼,回你屋去,将《女诫》抄十遍,明天送过来,我要检查!” “好的,爹爹。” 元莹愉快应下,转身时挑衅地瞥了元稚一眼。 十篇《女诫》而已,她让丫鬟代劳便是。 “等等。” 元稚出声叫住她。 元莹回头,“你有完没完,爹都发……” 啪—— 元稚一巴掌扇过去。 “啊!” 这一巴掌力道极重,元莹跌在地上,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元稚。 “你敢打我?” “打了,怎么样?” 元稚甩甩胳膊,这还是她第一次自己动手,有点疼,但解气。 元氏夫妇惊呆了,没想到元稚敢当着他俩的面打人。 元璞厉色道:“小五,你姐姐是说话欠妥,可长幼有序,你身为妹妹,怎么能打姐姐呢?” “自然是因为她该打!” 其他几房眼见他们马上要吵起来,象征性劝了一下,“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说完,带着妻儿躲到后堂,将地方腾出来,供这家子发挥。 元稚看向父亲,“四姐屡教不改,您却一味纵容,若不加以约束,来日祸从口出,元家罹难,再后悔就晚了!” “那也轮不到你来教训!”元夫人扶起元莹,“你算什么东西,敢打我的女儿?” 她扬手要打回去,被落梅截住,扼住手腕。 “奴婢劝夫人收手,小姐如今可是指挥使夫人,您这一巴掌打下去,那就是以下犯上。后果,您可想清楚了?” 元璞黑脸,“落梅,放开夫人!” 落梅松开手,元夫人不依不饶。 “老爷你看看,好一对仗势欺人的主仆!” 元璞何尝不气,可他不敢跟萧纵作对。 丈夫指望不上,元夫人调转矛头。 “元稚,你借着萧纵的名头在外面作威作福,就不怕他回来找你算账?” 元稚瞅着跟鹌鹑似的,缩在元夫人身后的元莹,心情一片大好。 “夫君维护京畿治安,平生最厌恶四姐这种听风就是雨,随意传播谣言之人。今日我代夫君教训四姐,他闻之只会欢喜,又怎么会降罪于我?” “母亲若觉得这一巴掌轻了,我也可以央求夫君,请姐姐到豹韬卫走一趟。那里花样繁多,挨个试过,总有一种能对姐姐病症。保证药到、病除。” 元夫人面色欻的一下变白,嘴硬道:“萧纵堂堂指挥使,女儿家的玩笑话,他怎会当真?你不过是危言耸听,吓唬人罢了!” “母亲认为谣言是玩笑话,殊不知三人成虎,顷刻间血雨腥风。” 元稚举例,“五年前,承义伯谋反案;三年前,人彘新娘案;还有先太……” “小五!” 元稚说的起劲,忘了避忌,幸而元父及时呵止。 元稚轻咳掩饰,接着道:这几个案子,哪个不是从谣言开始的?又有哪个,不是由豹韬卫经手的?” “四姐不辨黑白,口无遮拦,豹韬卫的刀,总有架在颈项上的一天。” 元莹嗫喏:“你不是指挥使夫人吗?” “想让我替你求情?痴、心、妄、想!” 元稚垂眸,笑得格外凉薄。 “我今日把话撂这,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学不会谨言慎行,那就自担生死!” 元夫人到底见过世面,不惧她的威胁。 “你想袖手旁观,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元家倒了,你以为自己能逃的掉?” 元璞最听不得这种话。 “好了,都闭嘴!大喜的日子,竟说些不吉利的话!”元璞气得吹胡子瞪眼,“夫人,你带莹儿下去休息!” “是。” 元夫人不敢在丈夫生气时忤逆他,带着女儿退下。 拐了弯儿,元莹目光阴狠,“娘放心,今日我们俩所受的屈辱,改日我定百倍千倍还给元稚!” 元夫人抚摸着女儿的脸,“莹儿无需忧虑,元稚再嚣张,也不过嫁了个三品官,没有诰命在身,她什么都不是!” “你是元家嫡女,颖川侯的外孙女,身份尊贵,必然不会比她嫁的差。娘会想办法,为我的莹儿择天下最好的夫婿。” 元莹甜甜一笑,“谢谢娘,我就知道,娘对我最好了!” 正堂。 元稚跟父亲相对而坐,谁也不肯说软话。 几位叔伯婶娘从后堂出来缓和气氛,元稚陪他们聊了会儿,接着去了娘亲生前的院子。 吸取前世的教训,元稚早早将阿娘的遗物收好,有的带去了萧府,有的锁在包了铁皮的木箱里,留在元家。 她打开箱子检查了一遍,发现没少东西,又重新锁上。 目光逡巡,最后落在娘亲的床榻上,那里被褥宣软,仿佛残留着阿娘的体温。 她慢慢躺下,头挨到枕头,突然被硌了一下。 有东西?! 第5章 陛下才是重生者? 落梅见元稚猛然起身,惊道:“小姐?” 元稚抬手,示意她别声张。 “找把剪刀来。” 落梅愣愣点头,到外间针线盒里取了剪刀,递给小姐。 元稚沿线剪开枕头,从荞麦皮中翻出一枚莹润细腻的玉佩。 玉佩质地上乘,雕刻精美,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妾室能拥有的。 阿娘说过,她是硕州人,父母早亡,家境艰难。载元年硕州水患,她结识了来赈灾的父亲,二人定情,私定终身。 玉佩不可能是阿娘的传家宝,如果是父亲送的,也没必要藏起来。 阿娘秉性纯良,断不可能偷盗他人财物,那么这个东西,阿娘从何处得来?又为何缝在枕头里,不愿让人瞧见? 落梅攥着玉佩陷入沉思,极有眼力见儿地取来针线盒,将枕头恢复原状。 元稚收好玉佩,落梅掏出怀里皱巴巴的纸钱,“小姐要不问问姨娘?” 元稚破涕而笑,“你还带了这个?走吧,去外面烧了。” 元稚拿火折子点燃纸钱,放进铜盆之中。 落梅在一旁怂恿,“小姐,问话呀!” “不问了,有了线索就能查,我不想阿娘在那边,还要为我奔忙。” 两人完事走出院门,正碰上闻着烟味来巡查的下人,对方嘴唇动了动,终归没开口。 深宅大院里,妾室死去是不允许祭拜的,不过元稚已然外嫁,又是高嫁,元家人知道,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用完午饭,元稚一行人打道回府。 车轮辘辘滚过地面,落梅给小姐奉上茶,将憋了半天的疑问说出来。 “老爷不满姑爷没来回门宴,小姐为何不直接说姑爷奉了皇命,反而跟大夫人和四小姐其争执?老爷素来偏袒她们母女,就算有错,也不会重罚她俩。” 元稚呷了一口茶,眼尾上挑。 “夫君此行去往何处,去多久,连我都不曾透露半分。万一此事涉及机密,我直接说出来,恐坏了他的事。” “回门宴,夫君却没出现,外人看来是我不受宠。而父亲浸淫官场多年,瞒不过他的眼睛。他若回过头来调查,被陛下发觉他窥探上意,那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小姐为了元家尽心尽力,他们也不会念您的好!”落梅话锋一转,“您还是多在姑爷身上花些心思,届时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不比喂白眼狼强?” 元稚笑说:“有道理。” 不过,萧纵此人软硬不吃,难啃的很,她总不能扮作他的小青梅,引诱他上钩吧? 想起那个木头美人,元稚一脸生无可恋,她想借鉴都无从下手! * 傍晚,荆州城外。 浓云翻腾,狂风大作。 沙砾尘土齐飞,迷的人睁不开眼。 萧纵抽出桶中的签子,指端微微颤抖。 他定了定神,施加两分力道,那根于他而言重如泰山的签子,竟轻飘飘扔了出去。 “斩!” 一声令下,数千囚犯身首分离。 萧纵扶着条案颤巍巍站起身,放眼望去,尽是尸山血海。 积压两世的仇恨一朝得报,他想要大笑,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有胸腔中剧烈跳动的心脏,跟他的躯体共振,共赴这场盛大的狂欢。 一声惊雷响彻天地,暴雨兜头而下。 萧纵被淋了满身,秋雨湿冷,他的体温却烫的吓人。流淌于身体里的血液化作烈火,疯狂地撕扯,呼嚎、咆哮…… 脸上雨水泪水纵横,萧纵表情似哭似笑,状若癫狂。 底下人不敢靠近,个个噤若寒蝉。 “啊嚏!” 窦昭自小跟着萧纵,胆子比旁人大些。担心主子淋雨伤了身子,又知道他不听劝,所以刻意弄出点动静提醒。 萧纵闻声,理智渐渐回笼。 他双唇翕动,半晌才吐出两个字。 “回吧。” 到了别院,知府差人过来,称他在家中略备薄酒,为萧纵践行,望他务必赏光。 萧纵没兴致,让窦昭代他参加,自己一个人回了后院。 行至廊下,雨势比在刑场时小了点,他停下脚步,望着一地残花。 前世,他没能手刃仇人,也没能赶上这场雨。 而今,若非这一身的血腥味,萧纵都要以为,一切只是黄粱一梦。 老天垂怜,虽没能让他回到七年前救回父亲,却给了他报仇雪恨的机会。 王惇老贼,身为陛下母舅,却不知为君分忧,反而结党营私,鱼肉百姓。 当年父亲为护一方平安,杀了两个作恶的王氏族人,却被王惇诬陷杀良冒功,以致萧氏全族发配凉州。 后来他救驾有功,萧家冤案平反,陛下想惩治王氏,却碍于太后的面子,数次忍让。直到荆州府衙被烧,王惇公然阻挠陛下新政,引得陛下忌惮。 萧纵记得很清楚,上辈子陛下下旨铲除王氏的那天,就是今生和元稚成亲的这一天。 两次入宫,时间、方式和结果却迥然不同。 前世,他于当晚戌时入宫,后随监察御史同赴荆州。临行前,陛下给了他一道口谕,若遇抵抗,可先斩后奏。 他有心将恶贼除之而后快,御史却横加阻拦,两人争执不下,只好先将王氏族人押送京师。 后因太后求情,陛下对王氏全族从轻发落,王家很快死灰复燃。王惇变本加厉,卖官鬻爵,横行无忌,朝堂上下一片水深火热,终致山河破碎,风雨飘摇。 这一世,他揭了元稚的盖头,便回到书房等待陛下传唤。谁知枯坐一晚,次日凌晨,陛下才宣他进宫。 这次,他连拒绝御史同行的说辞都想好了,陛下却只字未提都察院,甚至赐给他一把尚方宝剑,任他施为。 太反常了! 萧纵的目光穿过雨幕,望向京师方向,心中疑窦丛生。 前世他和元稚几乎死于同一时间,故他重生过来的第一天,怀疑元稚同样死而复生。 那个女人生性冷血,为了晋升不择手段,他忧心元稚揣着两世记忆入宫,湘湘更不是她的对手,所以第一时间就给元家下聘,娶她入门。 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总不能兴风作浪。 期间,他觉得元稚形迹可疑,屡次试探,想看她是否是为了活命,隐瞒重生一事,然而每次都被她找理由圆了过去。 从如今情形来看,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盯错了人。 会不会,陛下才是那个重生者? 第6章 管家权到手! “夫人!夫人不好了!” 秦氏正在用饭,下人跌跌撞撞冲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李嬷嬷呵斥:“混账东西!一惊一乍做什么?” 来人“嘭嘭嘭”连磕三个响头,“小的莽撞,请夫人恕罪!” 秦氏漱了口,接过丫鬟手里的花茶。 “说吧,什么事?” “大少爷他、他在荆州大开杀戒,屠戮千余人!消息传回盛京,都察院的御史们纷纷上奏弹劾,要求陛下严惩大少爷!” 荆州? 屠戮千人? 秦氏心里咯噔一下,三魂七魄错了位,“他杀了谁?” “国舅王氏一族!” 茶杯猝然脱手,秦氏发出一声破风箱似的哀鸣,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松风院。 元稚听外面闹哄哄的,打发落梅出去看看。 没一会儿,落梅神色紧张地回来。 “小姐,姑爷在荆州灭了国舅爷一族,萧家要大祸临头了!下人们都在收拾细软跑路,我们怎么办?” 元稚心头骤然一缩,上辈子可没这档子事,不然她不会没有防备。 “元家尚在,我跑不了。”元稚嗓音发颤,“落梅,你走吧。” 落梅态度坚决,“奴婢答应了姨娘,要照顾小姐一辈子,一诺千金,奴婢不能食言!” 元稚眸光闪烁,拉起落梅的手,“好,那咱们共渡难关。” 富贵险中求,她一直想要管家权,或许这次就是契机! “松风院还有值守的人吗?” 落梅道:“陈青和三个护院守着院门,姑爷的两个大丫鬟也还在。” 陈青原是个乞儿,后被萧纵捡回府,教他习武练剑,会些简单的拳脚功夫。 上次宴饮之后,她就向小姐推荐了陈青。 “库房呢?” “奴婢没来得及往后院走。” 元稚冷静道:“你去找陈青,让他和护院别守门了,都去后院守库房。那里面多是御赐的东西,万一被人顺手牵羊流通出去,萧家才真是大祸临头了!” 落梅一脸担忧,“那小姐呢?” 萧府现在乱成一锅粥,保不齐有心怀不轨之人见色起意。 元稚从柜子里拿出两把匕首,自己留了一把,另一把给交给落梅。 天知道,此刻她多庆幸萧纵是个武夫,连卧房里都放兵器! “我们处境一样,无需多言。落梅,保护好自己。” 落梅含泪出去,元稚关好门窗,也出了门。 府中乱成这样,婆母却没出来主持大局,多半出事了。 元稚步履匆忙,来到秦氏的院子,恰巧碰上送大夫出门的李嬷嬷。 “婆母病了?” “少夫人?” 李嬷嬷以为元稚趁乱跑了,没曾想她还在。 大夫拱手,“嬷嬷不必送了,我自己出去就行。” 李嬷嬷下巴轻点,请元稚进了屋。 “大夫说是急火攻心,现下夫人刚醒,小姐和二少爷在陪着。” “二少爷,萧绅?” 说起来,她嫁过来,还没见过萧纵这个弟弟。 “对,二少爷前阵子出门……做生意,听说大少爷的事,连夜赶回来的。” 李嬷嬷中间顿了一下,元稚察觉有猫腻,意味深长道:“小叔和夫君兄弟情深,对婆母更是孝顺恭敬,我自愧不如。” 李嬷嬷嘴角抽了抽,没再多话,带她绕过屏风,对秦氏说:“夫人,少夫人来了。” “婆母。” 元稚欠身行礼,余光扫过一众侍立的人,在一年轻男子身上略作停留。 那人模样跟秦氏有几分相像,长的不错,就是眼睛贼溜溜的,让人很不舒服。 他就是萧绅? “你来干什么?”秦氏有气无力地问。 元稚回答:“陛下没下旨缉拿夫君,萧家未必会倒,儿媳来请婆母出面,稳住人心。” 秦氏咳嗽不止,“从云杀的可是太后母家!咳咳咳,国舅爷死了,太后还在,她会放过萧家吗?旨意不过早晚的事,你,回松风院待着!” 太后会如何,元稚不知,但上辈子她陪伴圣驾时,皇帝曾因国舅阻挠新政大发雷霆。 萧纵奉皇命前往荆州,屠刀直指王氏一族,说不准正是陛下授意。 若皇帝想借萧纵之手除掉心腹大患,最后推萧纵做替罪羊,萧家自然万劫不复。但据她所知,老皇帝虽然心机深沉,还不至于这么不要脸。 “即使是太后,也大不过国法。儿媳在闺阁之时,就听闻王氏一族欺男霸女,无恶不作。陛下派夫君去荆州,不就是为了拔除王家吗?” “你知道什么?”萧绒道:“王家害死了我爹,大哥这么做,不过是替父报仇罢了!” 她说着说着,眼眶泛红,“我明白,大哥隐忍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可是娘,我才十五岁,我还不想死!” 秦氏给女儿擦泪,“绒绒别怕,无论到咳咳……到哪里,娘都会陪着你。” 萧纵竟是公报私仇? 元稚惊得定在原地。 不!不对! 萧纵重活一世,有的是时间策划复仇,没必要拿全家性命冒险。 事情尚有转机! “夫君有母亲弟妹,有妻子,为了我们,他也不会无所顾忌。我相信夫君肯定留有后手,此时泄气,为时过早。” 元稚从容道:“婆母若真的起不来床,可以把管家权交给儿媳,我定尽心竭力,代您管好萧家。” 秦氏弹坐而起,“想从库房拿银子跑路?门都没有!你就算是死,也得给我死在萧家!” 元稚反驳,“我的父亲宗族也在盛京,能跑到哪去?婆母若实在不放心,大可以派人盯着我。” 一直未说话的萧绅忽然开口。 “娘,儿子觉得嫂嫂的话在理。旨意未下,咱们先乱了阵脚,传出去岂不让人耻笑!不妨让嫂嫂试一试,您也趁机歇歇,养养身子。” 元稚抬眸,他竟然会为她说话? 萧绅倚着椅背,眼神轻佻地和她对望。 元稚蹙紧眉头,萧绅打的什么鬼主意? 秦氏一向疼爱幼子,萧绅的要求,她无有不从,这次也不例外。 “李嬷嬷,拿账册和印信给她。这阵子你先跟着少夫人,她年纪轻,你在旁多帮衬提点。” “是。” 东西到手,元稚下令关闭府门,召集剩下的人到前院集合。 她让管家从账房支取一千两银子,凡是想走的,每人发二两银子遣散,留下的,每人领五两银子补贴。 怕死的早跑了,剩下的这些,有的忠心耿耿,有的持观望态度,还需一一甄别。 第7章 小叔恶人先告状 丫鬟畏畏缩缩走到跟前。 “少夫人……阿娘最近身体不好,奴婢怕是……不能留下侍奉了。” 元稚眼神无波无澜,“代我向你母亲问好,管家,给她二两银子。” 丫鬟拿钱走人,另一个上前。 “少夫人,奴婢愿意留下。” “小的也愿意留下!” …… 百十号人留下大半,元稚按照他们负责的区域和人数重新排班,忙到晚饭都没顾得上吃。 刚喝了一口水,庆阳侯府着人来报,萧纵已经到鄢州,两日内便可抵京。 都察院上的折子被陛下压了下来,太后以绝食相逼,陛下最重孝道,恐坚持不了多久。 元稚赏了来人五两银子,“替我转告大伯,等夫君回来,我夫妇二人定登门致谢。” 李嬷嬷跟那人一起离开,元稚歪在榻上,思绪杂乱。 萧纵到底怎么想的,生死关头还不上表陈情? 本以为嫁给他能安稳一生,谁知萧家没一个正常人! 作死的夫君、找茬的婆母、毒蛇似的弟弟、刁蛮任性的妹妹,全扎堆了。 元稚暗骂,这一家子,比老皇帝还难伺候! 骂完心里舒坦了,元稚入睡特别快。 落梅拿起薄毯给她盖上,今日着实凶险,还好小姐临危不乱,拿到了管家权。 只愿姑爷能安然度过此劫,和小姐做一对恩爱夫妻,好好过日子。 翌日。 秦氏精神头好了不少,差人唤元稚过来问话,元稚条理清晰,答的滴水不漏。 秦氏挑不出过错,忍不住敲打她,“但有纰漏,家法处置!” 元稚不甘示弱,“大祈律法,婆母又忘了?无妨,夫君书房里正好有一本,待会儿我差人给婆母送过来。您卧病在床,闲来无事翻一翻,权当消遣。” “你!” “婆母别动怒,小心气坏身子,儿媳这便告退。” 元稚刚出来,见李嬷嬷拉着落梅往后花园去了,她喊了两声,俩人没听见,只得跟上去。 园中假山林立,小径交错,跟迷宫似的。 二人转眼没了影儿,她初次来,很快迷失方向。 俶而,身后响起脚步声,元稚猛地回头。 “小叔?” “嫂嫂。” 元稚神情戒备,她刚迷路,萧绅就找过来,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萧绅上前一步,“嫂嫂迷路了?” “是啊,烦请小叔带路,我要回松风院。” “乐意之至。” 萧绅继续靠近,如羊肠般逼仄狭窄的小道,难容二人并行。 “嫂嫂让一让,出口在你后面。” 元稚侧身,背靠假山,目光灼灼。 “小叔先行。” 萧绅擦着元稚的衣摆过去,元稚刚要跟上,对方乍然回转,大手掐住她的脖子,将人按在假山上。 后背撞上凸起的石块,元稚一声痛呼,被那只手生生卡在喉咙里。萧绅另一只手在她身上游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电光火石间,她抽出匕首,一下捅进他小腹。 萧绅手上一松,捂着肚子后退。 “贱人,敢暗算我!” “小叔再敢动手动脚,下一刀,我可不敢保证会刺到哪里。” 元稚捉着带血的匕首,倒退着往后。走了一段,见萧绅没追上来,她转身就跑。 假山尽头是一丛花圃,元稚匆匆穿过,沿长廊而行,跑到一处三面环水的楼阁。 落梅和李嬷嬷正在里头说话,听见开门声,起身察看。 “小姐。” “少夫人。” 元稚点头示意,“方才见你俩说的起劲,我在后面喊了好几声,你们都没听见。” 李嬷嬷赶忙赔罪:“少夫人见谅,我以为您还得在里面待一会儿,就拉着落梅姑娘来看看地方。” “看地方?” 落梅给元稚解惑,“五日后便是重阳,少不了要登高祭祖、宴请亲朋。萧府最近处于风口浪尖之上,不宜张扬。” “李嬷嬷的意思是,水榭地势高,爬到顶权当登高了。届时在楼上摆上宴席,一家人热热闹闹过个节也挺好。” 元稚拍了下额头,“我竟给忘了,多谢嬷嬷替我想着。” “少夫人不必客气。”李嬷嬷道:“您要是觉得可行,我就让底下人去办了。” 元稚扫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行,那这事我就交给嬷嬷了。嘱咐他们在水边多点几盏灯,挑几个水性好的下人守在一旁,以防有人失足落水。” 李嬷嬷领命退下。 元稚紧绷的身子倏的软下来,手掌压在桌面,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小姐?” 落梅伸手去扶,指尖碰到元稚的衣袖,她“咦”了一声,“袖子怎么湿了?”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去。” 两人回到松风院,元稚将事情原委告诉落梅。 “我在水塘洗刀时弄湿了袖子,还好今日穿的衣裙颜色深,湿了也不明显。” 落梅怒火中烧,“二少爷真不是个东西,连自家嫂嫂都敢调戏!” 元稚从袖袋里掏出印信和账房钥匙,“他的目的应该是这个。” “不对呀!二少爷想要钱,直接找夫人要不就行了,犯得着偷印信和钥匙?” “如果这笔钱数额庞大,且用途不能让婆母知晓呢?” 落梅道:“小姐是觉得二少爷沾染了不良嗜好,要瞒着夫人?” “只是猜测。”元稚思忖片刻,问:“之前给你的匕首还留着吗?” “哦,我放回去了,就在柜子里。” 元稚起身,将匕首拿出来,和自己那把一起,扔进门外的荷花池里。 落梅不解其意,元稚解释:“萧绅大概会去婆母那告我一状,还是尽早消灭证据为好。” 落梅急得跺脚,“小姐早说呀!你交给我,我丢出府外不就好了!” 元稚淡定地笑笑,“别慌,你现在去找陈青,出府打听打听二少爷的事。” “哦,好。” 万一二少爷恶人先告状,找到证据或许能救小姐一命,落梅不敢耽搁,步履匆忙往后院去。 入夜,李嬷嬷带人闯进松风院。 “二少爷告少夫人出手伤人,夫人传您到正堂问话,随我们走一趟吧。” 仆妇们拿着绳子上前,元稚喝道:“退下!” 李嬷嬷道:“少夫人,莫让我等为难。” “真相未明,我还是指挥使夫人,凭她们也配近我的身?前面带路,我随你们去便是!” 第8章 夫君归来,为她撑腰 秦氏高坐明堂,本该苍白的病容,因动怒染上一抹薄红。 小贱人! 敢伤她的绅儿,看她不扒了她的皮! “来人,上家法!” 早就候在一旁的家丁,手持棍棒,立刻上前。 仆妇一脚踢向元稚后膝,元稚没防备,“咚”的一声,双膝重重着地。膝盖疼痛刺骨,她眉头紧蹙,不肯求饶。 “儿媳说过,妇人之罪,除淫罪外,皆不能妄动私刑。婆母想罚我,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权利!” 萧绅吃喝嫖赌,无不涉猎,素日跟泼皮无赖打交道,谎话张口就来。 “伶牙俐齿的小娘皮!下午在假山后,你说大哥看重公务,胜过你这个妻子。还说大哥不曾与你圆房,深闺寂寞,想与我共赴云雨,这还不叫犯了淫罪?” “我好言相劝,你却怕我泄密,要杀我。还好我命大,逃过一劫。如今面对婆母,你出言顶撞,拒不认错,又是谁给你的胆子,竟狂妄至此!” “一派胡言!” 元稚挣了一下,“我今日未曾见过小叔,那些言论,也并非出自我之口。一切只是小叔的一面之词,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我做的?” 萧绅指着伤口,“这就是证据!” “这算什么证据?”元稚冷笑:“若我往自己身上捅一刀,是不是也可以说是小叔所为?” “你!” 萧绅怒不可遏,在堂下暴走,秦氏担心他伤口裂开,让他快些坐下。 “少夫人的话不无道理。”李嬷嬷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没有凶器,自然不能认定就是少夫人做的。” 此话点醒萧绅,他高声喊道:“娘,我想起来了!她捅我用的匕首,就是父亲给大哥的那对白玉梅花刀!” 秦氏吩咐李嬷嬷,“你去从云卧房找找,看刀还在不在。” 李嬷嬷答:“来时翻过了,不在。不过……” 李嬷嬷看向元稚,对方眼神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她心虚回避,不敢再继续。 秦氏火大:“吞吞吐吐做什么,有话就说!” 李嬷嬷下跪回话:“申时一刻,我和落梅姑娘商量重阳宴一事,在水榭见过少夫人。奴婢想,匕首会不会……被少夫人扔了?” 元稚目光如炬,“婆母,实话跟您说了吧,昨日府中大乱,我房中丢了不少东西。小叔说的什么梅花匕首,约莫也是被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偷了去,反正我没见过。” 萧绅狞笑,“别装了,等我找出证据,你就得乖乖认罚!” 萧绅命管家召集护院和家丁过来。 “你们,都给我跳池子里去找,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匕首给我找出来!” 深秋时节,入夜时分,池水冰冷彻骨,谁愿意下水? 更何况萧家前途未卜,大家本就是为了钱才冒险留下,萧绅不管下人死活,他们也没必要听命于他! 萧绅见众人不动,催促道:“都愣着干嘛,去找啊!” 年长的护院抱拳,“二少爷,恕我等不能从命!说句不好听的,就大少爷犯的事,萧家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旨意一下来,谁是主子,谁是奴才,还真不好说。” “少夫人感恩我等陪萧府同舟共济,发放五两银子作为补贴。而二少爷看不清局势,此刻还在吆五喝六,欺凌下人,想让我们跟你一起诬陷少夫人。对不起,办不到!” 萧绅嗤笑,“说来说去,不就是银子?尔等听着,谁下去找,我给谁十五两白银!” 有人嚷了一声:“先给钱!” “是啊!先给钱!” 元稚言语讥讽:“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萧绅可怜巴巴地望向秦氏,“娘。” 秦氏本不想劳师动众,但今天不给元稚一个教训,她难平心中恶气! “李嬷嬷,去取银子。” “是。” 在松风院,李嬷嬷就收缴了元稚的钥匙和印信,秦氏一声令下,她颠颠的就去取钱了。 几个家丁和护院拿到钱,急冲冲奔向花园,捞了将近一个时辰,什么也没捞到。 萧绅面色铁青,“接着找!” 秦氏见元稚气定神闲,心里起疑,怎么不见她那个贴身丫鬟? 难不成,她让丫头回娘家搬救兵去了? 小贱蹄子最擅长颠倒黑白,绝不能让她开口! 不如先将她打个半死,再以勾引小叔的罪名撵出去。亲家知道了,只会觉得是他们女儿的过错,怪不到萧家头上! “绅儿,不必找了,事实已经很清楚了!你申时在假山遇刺,李嬷嬷申时一刻在水榭遇到她,时间间隔这么短,她怎么可能没见过你,定是在撒谎!” “不守妇道,刺伤小叔!”秦氏指挥仆妇和家丁,“给我把她按住了,狠狠地打!” 几人得了命令,不等元稚辩白,就拿破布堵住她的嘴,将人按趴在地。 元稚剧烈挣扎,像只被丢进油锅里的活鱼,依然在反抗、跳跃,不放过任何生还的机会。 拳头粗的棍棒骤然砸下,敲断了鱼儿的脊梁,她呜咽一声,喉间一甜,喷出一口血来。 忽然,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行刑者还未回头,已被来人踹翻在地。 男子身姿挺拔,乌发玄袍,一双瑞凤眼凌厉地扫过众人。 他侧身站着,更显得轮廓分明,面容俊朗。他鼻梁很高,薄唇紧紧抿着,周身弥漫着杀伐之气,方圆百里,生人勿近。 如此气势,不是萧纵又是谁?! 萧绅看到大哥,方才嚣张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蜷在椅子里不发一言。 秦氏扶着李嬷嬷的手站起身,“从云回来啦!不是说还得一日吗?” 萧纵反问:“娘觉得我回来早了?” “这是什么话?我是关心你!” “关心我?” 萧纵一脚踢开仆妇,“趁我离京,责打我的妻子,是关心我?” 秦氏脾气上来,“你讨的好媳妇!不敬婆母,勾引小叔不成,竟出手伤人!这样的女人,萧家岂能容她?” 元稚吐出布团,拼着最后一丝神志,勾住萧纵的手指。微仰起头,泪眼盈盈道:“夫君,我……没有。” 常年握刀执剑、满是薄茧的手,像是忽的被塞进一团绵软的新雪中,凉津津、冷丝丝…… 那捧新雪,春风化雨般抚慰了他躁动数日的心,荆州刑场中的血腥味,在此刻消散于无形。 或许是太舒服了,他鬼使神差地,回握住她的手。 第9章 感情升温 萧纵单膝着地,半蹲在元稚身侧,伸展手臂,将人拢进怀中。 交握的那只手慢慢松开,女子面上闪过一丝失落,他不经意瞥见,嘴角略弯。 元稚伏在他膝头,正兀自郁闷,颈后忽的一凉,她才知那只手掌并未真的离开,只是换了个地方。 她清晰感知到,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顺着她的椎骨自上而下,一寸一寸轻按缓揉。 她面红耳热抬起头,萧纵似有感应,给了她答案。 “没伤到骨头。” 元稚:“……” 她想听的不是这个! 萧纵扭头,“窦昭,去请大夫。” “是,主子。” 侍卫走后,萧纵将元稚打横抱起,径直往外走。 “站住!”秦氏喝住他,“你就这么带她走了?” “怎么,娘还没罚够?” 萧纵背对秦氏,声音森冷。 秦氏拍着胸脯,痛心疾首:“你觉得娘做的过分了?她刺伤的可是你弟弟!你不向着自家人就算了,还偏帮外人?” “阿稚是我三媒六聘娶的正妻,是萧家未来的主母,她不是外人。” 萧纵凤眸微敛,“至于二弟,娘不妨问问,他都做过什么?” “你弟弟最是听话,他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我看是你被这个狐狸精迷了心智,对我们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萧纵忍无可忍,“萧成绮,还不滚过来!” 萧绅听到大哥叫他的表字,知道对方真的动怒了,麻溜滚过来,下跪认错一气呵成。 “娘,您别和大哥吵了,是我鬼迷心窍,陷害大嫂,您要罚就罚我吧!” 不开玩笑,大哥要是气极,真把他那些事抖落出来,他有十条命也得被他娘打死! 秦氏只当萧纵为了维护元稚,拉萧绅出来顶罪,哪里肯信。 “绅儿退下,这儿没你的事。” 她喘着粗气,“从云,今日你不休了她,日后也别叫我娘,你看着办吧!” 元稚闻言,身子一哆嗦,害怕被抛弃似的,紧紧环住萧纵的脖子。 萧纵抱着她转身,“儿子休了元稚,娘和我的关系就会缓和吗?不会的。我们母子之间的症结,从来不在于此,娘一直都清楚,不是吗?” 秦氏踉跄一步,他,果然知道了! “你带她走吧。” 秦氏面如死灰,颓唐摆手。 “云哥儿!” “姑爷!” 萧纵正要带元稚离开,赵嬷嬷,落梅和陈青从外面走来。 落梅看到元稚嘴角的血迹,声音带着哭腔,“小姐,他们打你了?” 元稚疼得眼睛都睁不开,不忘安慰她:“只挨了一下,无碍。” 赵嬷嬷心疼不已,“云哥儿,你先带少夫人回去,这里我来解决!” “好。” 落梅担忧小姐伤势,跟着萧纵回了松风院,窦昭请来大夫,她又跑到厨房煎药,片刻不曾停歇。 元稚怕她累坏了,赶她回去休息。 落梅摇头,“那怎么行,我得照顾小姐。” 元稚放下药匙,朝一旁看书的萧纵努努嘴,小声道:“有他在,我没事的。” 落梅了然,捂嘴偷笑,识趣地退下。 趴着喝药太累,元稚哼唧一声,萧纵翻页的手顿住,望向床榻。 “疼了?” 元稚捧着药碗,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手酸,背也疼。” 上辈子,两人只要一碰面,哪次不是剑拔弩张,相看两厌。这样鲜活、惹人怜爱的元稚,是萧纵从未见过的。 他一时起了逗弄的心思,幸灾乐祸道:“谁让你把丫鬟赶走的,现在后悔了吧!” “落梅为我忙了一天,也该歇歇了。”她声音柔媚:“现下屋里只有咱们两个,夫君快来帮帮我。” 萧纵放下书,走到床边坐下,接过她手中的药碗,搁在床头小几上,又叠了两个枕头,让她靠着。 “药还喝吗?” 元稚眯着眼,懒懒道:“喝的。” 萧纵看她俨然一副被伺候惯了的样子,疑心又起,舀起一勺汤药送过去,沉声唤道:“娘娘?” 元稚下意识“嗯”了一声,反应到不对,装作被呛到,猛烈咳嗽起来。 萧纵起初以为她是装的,后来看她脸都咳红了,不由抚上她的背,防止她动作太大,扯到身上的伤。 冷汗浸透衣衫,咳嗽又耗尽了力气,元稚气若游丝,只觉浑身上下哪哪都疼。 都说伴君如伴虎,萧指挥使跟陛下比起来,不遑多让! 元稚推开药碗,“不喝了,能帮我拿件干净的寝衣来吗?” 萧纵没说话,到柜子里找了一套雪白里衣,放在床上。 元稚身上出了汗,黏糊糊的不舒服,冲着他嘟囔一句:“我想沐浴。” 萧纵面无表情道:“你的伤口不能沾水,再忍忍吧。” “夫君不是在吗?你帮我擦一擦,避开伤口就好。” “这……不妥。” 她的手抚着寝衣,“哪里不妥?拜了堂,就是夫妻,迟早要行周公之礼,夫君何必如此忌讳?” 萧纵目光沉如深海,“我此前……从未与女子独处过,言语冒失,还请见谅。至于男女之事,等我们熟悉之后,自然水到渠成,娘子莫急。” 元稚暗道:不急?等你开窍得到猴年马月去! 元稚见他要走,委屈道:“稚儿不知做错了什么,还请夫君明示。” 萧纵驻足,“何出此言?” “若我没惹夫君不悦,为何夫君总是避我如蛇蝎,不肯与我亲近?” 她泪湿眼眶:“新婚夜,夫君说公务繁忙,留我一人独守空房。我体谅夫君辛苦,一早到厨房张罗。你去荆州公干,我因圆房之事被婆母刁难,不曾有一句怨言。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你却又如此冷淡,究竟要稚儿如何做,夫君才会看到稚儿的好?” 萧纵无言以对,聘礼是他下的,人是他亲自娶的,此时若说不喜欢,谁都不会信! 罢了,反正元稚受了伤,今夜不能圆房,他留下并无不可。 萧纵吩咐门外的丫鬟准备热水,随后折返回来,“胡说什么,我何曾不肯亲近你?” 元稚本想卖卖惨,让他心存愧疚,打消他的疑虑。谁知对方杀了个回马枪,反将她一军,逼她接着往下演。 她不敢大意,抬手解开衣带,偷瞄他的反应。 萧绅本想避开,想起她的话,终归没舍得让她伤心。此时见元稚停下动作,以为她疼得抬不起胳膊,竟主动帮她褪去衣衫。 衣服滑落的那一刻,元稚侧首回望。 绿鬓如云,面若海棠,美目流眄,宛转多情。春光乍泄处,玉骨冰肌,靡丽妖娆。 房中烛火昏黄,萧纵对着眼前美景,却如隔雾看花,临溪观月般没有真实感。 他讨厌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就像幼时做梦,面对父亲的死,怎么哀求都无力改变一样。 人死不能复生,天道神佛亦不会有求必应,因果报应何年可至,不如做自己的主宰,生杀予夺,全在己身! 得失又如何,只要他还痛着,便依旧活在这世上! 萧纵伸出手,他要破除迷障,回到他该在的地方。 温热和痛意同时降临,元稚像一只受惊的雀,瑟缩着低鸣。 萧纵瞬时清醒,眸光聚焦,发现自己的手正覆在元稚的患处。 那道红紫瘢痕,在白瓷似的肌理上尤为突兀,他眼中不带任何旖旎情思,指腹蹭了蹭,蜻蜓点水般掠过。 “弄疼你了?” 元稚咬唇,“还好。” 没一会儿,丫鬟送来温水和棉帕,见少夫人只着亵衣,半坐在榻上。姿容胜雪,体段纤细,如雪中的梅枝,袅袅婷婷。 大少爷坐在她身后,冷峻的面容上有些不自然,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正好看到他红透的耳廓。 屋里气氛正浓,她捂着嘴退下去,不敢打扰两人谈情说爱。 萧纵试了试水温,浸湿帕子,在她光洁的背部缓缓擦拭。 元稚上半身只有一件粉色菡萏肚兜,温水的热气一消散,她感觉到冷,不由地交叠双手,增加热度。 偏偏萧纵动作缓慢,本来旖旎十足的一件事,被他生生整成酷刑。 元稚深吸一口气,扭身夺了他手中的帕子,“还是我来吧。” 萧纵以为她害羞了,说道:“大夫留了药膏,我去拿过来。” 第10章 萧家转危为安 皇宫,德光殿。 文武分列,群臣稽首。 大祈皇帝李楷一身明黄龙袍,端坐赤金雕龙御座,已过不惑之年的他,双眼鹰视狼顾,野心不减当年。 宦官立于玉阶,高声吟唱: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都察院御史冯权出列,持朝笏下拜。 “臣要参豹韬卫指挥使萧纵,滥用职权、草菅人命、公报私仇,致国舅爷家眷三百二十七口无辜惨死!” 李楷摩挲着手中的佛珠,“从云,将你搜集的王氏罪证,念给他听。” “微臣领命。” 宦官将奏折送至萧纵面前,对方笑着接过,却并未打开。那道折子萧纵数次修改,方呈到御前,早就记得滚瓜烂熟。 “今年年初,陛下进一步推行公田制,勒令各地田产、户籍必须一一对应。王惇阳奉阴违,放任族人强纳良家女子为妾,并将其父兄强掳府中,改名换姓,充作王家走失族人。” “王氏霸占他们的家宅田产,逼迫他们跟自己的女儿、母亲、儿媳媾合。如此,既能防止他们告密,生下后代,又能为王家分得良田。” “自此,父非父,子非子、妻非妻、媳非媳!荆州多少百姓,被王氏折磨到疯魔。恶贼不除,天理难容!” “王氏男丁确为我所杀,但冯大人说的后宅家眷,并非死于我手。那些都是被掳来的可怜人,我带兵闯进王家后,亲眼目睹她们掐死自己的孩子,而后自戕。” 话落,大殿中仿佛炸开了锅,不敢相信太平盛世有此等悖逆人伦,罪大恶极之事。 “萧大人,可有证据啊?” 萧纵将奏折递过去,“最后一页,有那些女子的血指印。” 冯权挤进人群中,看到了虽已干涸,却依旧触目惊心的血迹,心中大骇。 他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整理衣装,朝萧纵作揖。 “在下未明真相,险些诬告萧大人,冯权在此,给您赔罪了!” 萧纵托住他的手臂,“我并未放在心上。” * 日上三竿,元稚幽幽转醒。 见落梅笑得合不拢嘴,她急忙否认:“你别多想,我俩昨晚什么都没干!” “什么呀?奴婢是开心,姑爷和萧家平安无事了!” 元稚纳闷,“夫君还没回来,你怎么知道的?” “大老爷差人过来报信儿了。” 元稚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大伯做事倒是周全,比萧纵这个夫君强多了! 落梅拧干帕子要拿过来,元稚忙道:“别别别,我好多了,可以自己洗。” 元稚趿上鞋子,下床盥洗。 “欸!小心点!” “木头放那边去!” 元稚听见窗外有男人声音,瞪大眼睛,“外面干嘛呢?” 落梅悄声道:“大丫鬟谷雨跟姑爷告状,说了夫人不给松风院送饭的事,姑爷让窦昭找了匠人,要在咱们院儿盖个小厨房。” “这事本该小姐跟姑爷说,谁知让她抢了先。如今谷雨神气的很,觉得姑爷盖小厨房是为了她,对着下人颐指气使,一副姨娘派头。要我说,还是找个由头,把她打发了,换个老实本分的来!” 元稚漱掉口中的青盐,拿帕子擦了擦嘴角。 “谷雨和惊蛰都是夫君用惯了的,轻易换不得。而且萧府前几日乱成那样,她都没走,我们此时赶她,不是忘恩负义吗?” 落梅啐道:“她不走,跟主仆之谊可没关系,她是想留下当姨娘!” 元稚一脸云淡风轻,“萧家祖训在那摆着,萧纵不会胡来的。” “祖训有什么用?你看三老爷,不照样妻妾成群?” 落梅忿忿:“再说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谷雨整日照顾姑爷的饮食起居,但凡用点小伎俩,都能跟姑爷睡到一张床上去!” 元稚哭笑不得,“你家小姐和姑爷就这么没用,被个丫头耍的团团转?好啦!别在这杞人忧天了,快跟我说说,昨天你和陈青出去,怎么碰上赵嬷嬷了?” 落梅“哎呀”叫了一声,“差点忘了正事!” 她长话短说:“昨天我和陈青跟踪二少爷的好友,找到了他常去的青楼和赌坊。打听才知,二少爷欠了赌坊三万两银子!” “我和陈青险些被赌坊扣下,幸好遇到赵嬷嬷,她救了我们俩。” 元稚猜到萧绅在外头欠了债,却没想到他欠了这么多。 但是赵嬷嬷一个老妇人,去赌坊做什么? 难道…… “夫君委托了赵嬷嬷,帮小叔还赌债?” 落梅目露崇拜,“小姐,你真神了!” “姑爷确实一直在帮二少爷还债,以往都是豹韬卫办的,这次手下跟着姑爷去荆州了,这才委托了赵嬷嬷。” 元稚暗道:怪不得! 萧纵在盛京时,赌坊害怕豹韬卫,不敢对萧绅如何。萧纵一走,赌坊必定追着萧绅要钱,萧绅还不了,就得东躲西藏。 恰逢萧纵在荆州大开杀戒,萧家生死一线。 处于各方监视之下的萧家,最危险,也最安全。 萧绅笃定赌坊不敢登门闹事,于是偷偷跑回家。然而,他不知道赵嬷嬷在帮他还债,所以联合李嬷嬷,来偷账房钥匙。 婆母生病那天,李嬷嬷话里话外透着古怪,现在看来,是有心替萧绅遮掩。 昨日李嬷嬷更是不惜诓骗婆母,也要帮着萧绅算计她,元稚想不通,萧绅到底拿住李嬷嬷什么把柄? “你刚才说的正事,就是这个?” “还没说完呢!昨晚赵嬷嬷看到您受伤,一气之下把二少爷欠赌债的事说出来,夫人把二少爷打个半死,自己也气病了。” 落梅憋不住笑:“方才李嬷嬷把钥匙和印信送来了,这次您当家,可是名正言顺。如今,您和姑爷感情也越来越好,正好借着重阳宴,在他面前大显身手,这主母的位子,不就稳了?” 元稚一想也是,不过她之前曾让李嬷嬷负责重阳宴,昨日之事,证明李嬷嬷不值得信任,她不敢再用了。 还有那些为了银子,跳池子里找证据的家丁、护院,她想全轰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不! 不行不行! 元稚拍拍脸颊:冷静!冷静啊! 真轰出去,人手不足,短时间上哪找这么多人去? 重阳宴事关管家权,容不得一点差错,她要想办的漂亮,就得有容人之量。 朝堂之上,也并非全是忠臣,贵在皇帝怎么用。忠臣有忠臣的用法,奸臣有奸臣的用法,家宅同理。 第11章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前院,府中仆从、女使站成几排,等候元稚训话。 大少爷安然无恙,萧府屹立不倒,之前怠慢轻视主子的下人,个个战战兢兢。 “大家不必惊慌,法不责众,不论你们之前有何过错,今日后,全部一笔勾销!更何况,萧家最困难时,你们选择跟萧府同舟共济,忠肝义胆,天地可鉴!” 元稚屈膝,“我在此,谢过诸位。” “少夫人,小的惭愧,小的对不起您!” “少夫人,您别这样,我等受不起!” …… 元稚重新就坐,“今天召大家前来,主要是安排一下四天后的重阳宴。” 落梅上前,根据小姐的指示,给各区域管事分发任务牌。 元稚挑了几个水性好的,嘱咐他们十步一人,守在池边。其中好几个是昨日找元稚罪证的,几人面面相觑,尴尬不已。 “我说过,往事一笔勾销,这只是差事,并非挟私报复。但你们若是办事不力,我定严惩不贷,听明白了吗?” 众人齐声道:“明白了!” 元稚抚着额角,“好了,都去忙吧。” 落梅帮她揉着太阳穴,“小姐伤还没好,如此劳心劳力,身体要垮的,回去歇歇吧。” “成败在此一举,得再想想,还有没有疏漏。” 这时,李嬷嬷从侧前方过来,走到元稚面前跪下。 “少夫人,奴婢有罪。” “哦?” 元稚来了兴趣,“你有何罪?” “奴婢不该帮着二少爷,设计陷害少夫人。”李嬷嬷抽了自己一巴掌,“奴婢该死!” 而今夫人缠绵病榻,二少爷闭门思过,少夫人独掌萧家大权,说一不二。她要是再跟少夫人作对,那就是自寻死路! 元稚眨眨眼,“说吧,你有什么把柄,在小叔手里?” 李嬷嬷难堪道:“其实算不得把柄,是我那不争气的女儿,爬了二少爷的床,现下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她不肯打掉孩子,也不肯嫁人,成天做着二少夫人的美梦。” “我没办法,就去求了二少爷,可二少爷说我女儿身份低贱,不配为正妻。若我帮他从少夫人这里偷得账房钥匙,可以考虑纳我女儿为妾。我……我也是一时糊涂,求少夫人宽恕!” 元稚捶桌,萧绅这个狗东西,一点人事儿都不干! “你为何不告诉婆母,让她为你主持公道?” 李嬷嬷老泪纵横,“夫人看重祖训,不会允许二少爷纳妾,我女儿的身份,又不能做正妻。我说了,又有何用?” 元稚没好气道:“那你跟小叔合谋就有用了?他拿到钱,反悔怎么办?” “二少爷虽然顽劣,但说话还是算数的。而且,夫人疼爱二少爷……他若执意纳妾,夫人应该会答应。” “你信任二少爷,还巴巴跑来找我做什么?反正过阵子他就放出来了,那时候你们接着共商大计,岂不美哉?” 李嬷嬷叩首,“奴婢绝无此意!” 元稚无奈,“那你是什么意思?怕我害你?” 李嬷嬷声若蚊蝇:“没、没有。” 没有才怪! 元稚倒没想为难她,甚至想出手帮一把。 李嬷嬷是婆母身边的老人儿,深得婆母信任,若能将她收入麾下,等于往主院安插了线人,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提前知晓。 “放心,我这人最是尊老爱幼,怎会对嬷嬷不敬?我就是想,跟嬷嬷做一笔交易。” * 萧纵下值回家,一进门,就见元稚跪在地上,两手掌心摊开,托举着一根油亮的檀木戒尺。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他没开口让她起来,反而越过她,边走,边解手上的玄铁臂缚。 当啷一声,桌上多了两个铁疙瘩。 “闯祸了?” 萧纵倒了杯茶,抿了一口,问道。 白天,元稚看到匠人们拿锯子锯木头,猛地想起被她扔进荷花池的两把匕首。 那可是公爹的遗物,萧纵特意放在卧房,定是为了方便睹物思人。 而她拿公爹的刀捅了他儿子,还把遗物扔水池里,等萧纵发现,非弄死她不可! 所以她急忙找人把匕首捞了出来,放回原位,在萧纵生气之前,先来个负荆请罪,求他饶自己一条小命! 元稚调整跪姿和方向,开始装可怜。 “夫君,稚儿坦白,小叔确实是我刺伤的。” 萧纵都快忘了这茬,此时回想起来,也只记得她那双婆娑的泪眼,和那句细若莺啼的辩解。 “昨日说的没有,是骗我的?” “稚儿是说没有勾引小叔,刺伤他的事,后面没力气说了,不算欺骗夫君吧。” 萧纵把玩着茶杯,“为何伤他?” “他想偷账房钥匙,我不给,他就对我动手动脚的。我也是为了保住清白,不得已而为之。” 杯底与桌面相碰,萧纵扯出一抹笑意。 “你在后宅行走,随身携带利器做什么?” 元稚瘪嘴,“还不是因为夫君!您的丰功伟绩传回盛京,家里都乱套了。那些胆大包天的下人打砸抢烧,调戏女眷,我不拿刀防身,难不成指望夫君搭救?” 萧纵眸光骤然黯淡,“抱歉,这件事我考虑欠妥,让你担惊受怕了。” 看他心疼了,元稚就坡下驴,招认余下罪行。 “我不怪夫君,夫君能否也大度一些,不计较我的过失?” “你刺伤成绮是为自保,我不会因为这个怪你,起来吧。” 元稚没动,小心翼翼瞄了他一眼。 “我说的不是刺伤小叔的事,而是……刺伤他的那把匕首……” 萧纵瞳孔一缩,像是想到什么,起身走到柜子前,拉开柜门。看到两把匕首还在,他顿时松了口气。 “你用这把刀捅了我弟弟?” “……嗯。” 元稚见他面色阴沉,没敢提把刀扔水里的事,高举双臂,垂下头颅,认错态度良好。 “夫君我错了!” 萧纵靠在柜子上,环抱双臂,声音悠悠。 “跪的那么远,我想教训你也够不着,过来。” 元稚在膝行过去,还是走着过去之间,选择了后者。 她前世好歹是皇贵妃,刚才跪了他,已是莫大的恩典! 距离萧纵只剩半步时,她再次蹲身,萧纵适时抽走她手上的戒尺,她吓得紧闭双眼,害怕地忘了跪下去。 良久,戒尺都没有落下来,元稚轻启双眸,见萧纵已经坐回凳子上,手拿戒尺,饶有兴趣地盯着她。 “你怎么……” “不知者不罪。” “哦。” 元稚坐到他身边,拨弄着两个铁疙瘩。 之前色诱没成功,她平生第一次有了挫败感,萧纵和陛下,到底是不同的。 萧纵不近女色,是因为心里有个郑湘湘,只有取代那个女人的位置,她才能占据他的心房。 从现在起,她每走一步路,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要模仿郑湘湘。她就不信,这还拿不下他! 萧纵看她半晌不说话,一直玩着他的臂缚,问道:“喜欢这个?” 元稚:“……” 她只是想装一下木头美人,呆坐着太傻,才想着找个物件玩一玩。他这么问,难道是郑湘湘喜欢? 那她也得喜欢! 元稚拿到手里拎了拎,“好沉,不过还挺漂亮的。” “这么感兴趣?赶明儿我让他们打一副轻的送你!” “……谢谢夫君。” “光有这个还不行,”萧纵扔下戒尺,起身走到箱柜前,在里面翻找一阵,拿出一柄玄铁剑,“试试。” 元稚一拿,比臂缚还重! 剑身离开桌面将将两寸,元稚手不稳,瞬间砸下来。萧纵眼疾手快,用手托住。 “是我考虑不周,回头我物色一柄女子用的短剑送你,再为你寻一位女师傅。” 有了武功傍身,她就能对付像他弟弟一样的色中饿鬼,不至于受欺负。 元稚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天生身子弱,不是学武的材料,还是算了吧!” 第12章 重阳宴 重阳当天,萧府格外热闹。 一直在外游历的萧驭,竟回来了,带着周氏和女儿登门。 前日萧纵和元稚去庆阳侯府答谢,亲自递了帖子。 萧驰一介鳏夫,没个说话的人,便让儿子儿媳代他前去。如今听闻三弟回来,紧忙赶了过来。 秦氏借儿媳的光,在各房面前扬眉吐气,病竟好了大半。着人将面壁思过的萧绅放出来,一家人共享天伦。 拜祭完祖宗,长辈们坐到一起唠家常。 萧建业、萧纵和萧绅三兄弟到凉亭下棋,元稚陪着顾氏和她儿子在院儿里玩蹴鞠,萧绒和三房的姊妹拿茱萸做着香包。 抬眼望去,一片祥和安乐。 众人在正堂吃了午饭,下午又找了些乐子,直至暮色四合,才移步后花园里的水榭。 丫鬟们鱼贯而入,摆上珍馐美馔,供众人宴饮。 萧纵和元稚作为主家,陪大家共饮一杯,男才女貌,惹人艳羡。 尤其是元稚,今日盛装出席,光彩照人,将萧家一众女子全比了下去,可谓出尽风头。 萧绒拿蟹剪狠狠戳着螃蟹壳,她前几日来癸水,不便出门。过后才知,元稚将母亲气病了,还害二哥受罚,简直可恶! 一个有夫之妇,打扮的花枝招展,也不知要勾引谁! 她端着一杯酒,朝元稚走过去,“嫂嫂,我敬你一杯。” 元稚举杯回敬,萧绒的酒却直接泼上她的罗裙。 “嫂嫂,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萧绒说着,整个人往后倒。 元稚一把拽住她,“手滑没事,脚一定得站稳了。”她叫来一个丫鬟,“扶小姐坐回去。” 萧绒奸计没得逞,坐在座位上生闷气。 萧绅打她身边经过,碰了下她的肩,萧绒回头,见二哥冲她眨眼。 “哥给你报仇。”萧绅用口型说。 跟萧纵说完要去换衣服,元稚和落梅起身往芙蓉阁走。 她前世在宫中斗了一辈子,泼酒这种戏码见多了,光衣裙就备了三套。 萧绅跟在俩人后面,走到半路,忽的挨了一记闷棍,软软倒下去…… 水榭中。 庆阳侯萧驰喝多了酒,拉着三弟不撒手。 “想我们兄弟长姊四人,幼时玩耍常在一处,而今嫁的嫁,死的死,只剩你我兄弟二人做伴。你一出门几年不回家,可知我有多挂念你?” 萧驭眼眶湿润,“我何尝不思念兄长,只是男儿志在四方,我不能总依靠哥哥,也得有自己的一番事业!” 周氏转着酒杯,“夫君的事业,怎么都跟女人有关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开青楼妓馆的。” 此话一出,萧灵、萧宣、萧微三姐妹脸色煞白,这不是变着法儿说她们母亲是娼妇么?! 萧驭竖眉,“混账!这是一门主母该说的话吗?” 萧驰急忙打圆场,“别动怒,弟妹也是希望你收收心,回家安定下来。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有个父亲样儿,三个丫头都到了婚配的年纪,此事你得张罗。” “我记着呢。”萧驭掏出请柬,“这月十五是平宜县主的生辰,***府设宴,邀请五品以上的官员和家眷参加。” “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弄到请柬,就为了让她们仨出去见见世面,择一位好郎婿。” 萧灵三人激动地拜谢父亲。 那可是***,皇帝的亲姐姐,就算寻觅不到良人,能一睹公主风采,也不枉此生! 萧绒羡慕极了,蹭到萧纵身边撒娇:“大哥,你官居三品,***应该也给你送了帖子吧?” 萧纵眼睑低垂,锋芒内敛。 县主的生辰宴,被***拿来做筏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没有。” “没有?不可能啊!平宜县主之前不是对大哥颇有好感吗?她生辰,怎会不给你递帖子?” “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污蔑县主清誉,你有几个脑袋?” 萧纵莫名心慌,像是怕被人听到似的,四下张望。 奇怪,元稚换衣服怎么还没回来? 他甩开萧绒,起身去寻。 萧绒见二哥和那个女人都没回来,猜测二哥复仇计划成功,于是撺掇众人一起,去芙蓉阁前赏夜景。 萧望津推着滚灯车跑的飞快,顾氏在后面喊:“臭小子!你慢点!” 萧建业不劝阻,反而鼓励道:“津儿再快点,追上你从云叔叔!” 萧纵听见身后的动静,有种不好的预感。怕众人追上来,往回走了几步,抱起萧望津就往芙蓉阁里冲。 “叔叔,灯,灯还没拿!” “你爹会拿的!”萧纵颠了颠臂弯里的小孩儿,“怎么样,好不好玩?” 疾风掠过萧望津的脸颊,他拍拍手,“好玩儿!” 俩人进了芙蓉阁,见阁中灯火通明,却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忽的,一声女子的低泣传来,幽怨婉转,暧昧不清。 “叔叔,有鬼!” 萧望津抱住萧纵的脖子,害怕地说。 萧纵拍了拍他的背,将他放下来。 “你在门口等你爹和娘亲,叔叔帮你抓鬼。” 萧望津跑过去抱着门框,乖乖答了个“好”。 萧纵走到头,手掌覆上一扇紧闭的房门。 此处声音更加清晰,他扪心自问,如果里面真是元稚,会因此而厌恶她吗? 答案是不会。 同床共枕数日,他压抑自己的内心,不让自己动情,也不与她亲近。她想报复,也在情理之中。 这么想着,他推开门,跨过门槛。 萧家众人赶上来,萧建业见儿子一个人坐在门口,问:“你从云叔叔呢?” 萧望津指着里面,“有女鬼在哭,叔叔去抓女鬼了!” 孩童懵懂,大人们却知道怎么回事,宴席上独缺二少爷和大少夫人,两人在做什么,不言而喻。 这么多人看着,秦氏骑虎难下,硬着头皮带众人去捉奸。萧绒跑在最前头,被秦氏拽了回来。 “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跟着掺和什么,陪你嫂子和望津看花灯去!” 萧绒悻悻,“哦”了一声。 此时,床上一对男女交叠在一起,挥汗如雨,难舍难分。 萧纵看清两人模样,大吃一惊。 第13章 捉奸 男的是他弟弟,女的不是元稚,而是李嬷嬷的女儿! 那元稚呢?元稚去了哪里? 萧纵沉声唤道:“成绮!” 萧绅恍若未闻,头埋进女人脖子里。 萧纵观他面色潮红,像是被下了药,拿出豹韬卫特制的解毒丸,塞进他口中。给女人递药时,发现她神色清明,瞳孔旋即缩紧。 “药是你下的?” 女人推开萧绅,裹着被子跪在床上,哭诉道:“大少爷,我也是没有办法!我怀了二少爷的骨肉,可二少爷连妾室的名分都不肯给我,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萧纵审视着她,“孩子确定是成绮的?若撒谎,豹韬卫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女人对天起誓,“有半句虚言,我全家不得好死!” 萧纵攥紧拳头,背过身去。 “穿好衣服,一会儿母亲过来,我帮你求情。” “谢谢大少爷!谢谢大少爷!” 秦氏带萧家众人赶到,一进门吼道:“红杏出墙的小贱人,今日定要将你逐出萧府!” 萧纵挡在床前,“娘,里面不是阿稚。” 秦氏指着儿子骂:“事到如今,你还护着她!我是把你生丑了,还是生蠢了,连个媳妇都看不住,起开!” 秦氏气势汹汹扯掉帷幔,红纱落地,床上一男一女显露人前。 “慧儿?怎么是你?” 张慧磕了个头,唯唯诺诺道:“是二少爷……他让我过来的。” “你第一次侍奉他?” 张慧摇头,“两个月前,我来府中看母亲,二少爷把我掳到房中,要了我的身子。” 秦氏一口气没缓过来,对着呼呼大睡的儿子就是一巴掌。 萧绅揉着眼睛醒来,以为自己还在酒桌上,醉醺醺地说:“不喝了,不喝了。” 秦氏又甩了一巴掌,萧绅一激灵,彻底被打醒了。 “娘你干嘛打……”他捂着脸控诉,转头看到身边的张慧,“你怎么在这?” 张慧垂泪,“不是二少爷让我来的吗?” 萧绅一脚踹过去,“我什么时候让你来了!” 张慧卧倒,抱着肚子呻吟:“虎毒尚不食子,二少爷好狠的心,竟要亲手杀死我们的孩子吗?” 秦氏怔忡一下,“你……你有了绅儿的孩子?” “嗯。”张慧咬唇应道。 萧纵让家丁去请大夫,之后走到母亲身侧,“娘,若真是萧氏血脉,绝不能流落在外,让二弟纳了她吧。” 萧绅光脚跳下床,“娘,我要是纳了她,那就是公然违背祖训,成了不忠不孝之徒!盛京中人该怎么看我,又有哪位贵女肯嫁给我?” 萧驭摸摸鼻子,怎么看个热闹也能被中伤? 秦氏怒其不争,“现在后悔有何用!你若早明白这个道理,能让她怀孕?” “一个贱婢说的话您也信?她就是想为肚子里的野种找个爹,看萧家富贵,妄图攀附高枝罢了!” 李嬷嬷姗姗来迟,“咚”的一声下跪,“奴婢教女不严,竟让她做出这等丑事,夫人少爷不必为难,我这就买一副堕胎药,给她灌下去!” 秦氏拉住她,萧纵也肃声斥道:“主人尚在,轮得到你一个仆妇做决定?还不闭嘴!” 萧纵扶秦氏在椅子上坐下,“娘别急,张慧来府中肯定有家丁见过。等大夫号过脉,对一下时间,就能知道孩子是不是二弟的。我们且等一等。” 芙蓉阁外,家丁领着大夫飞奔而来。 萧绒纳罕:“怎么把大夫都请来了?里面莫不是打起来了,有人受伤?” 顾氏但笑不语,三房的三个姐妹抬头望着一弯明月,也都默不作声。 大夫把过脉,说道:“姑娘有孕将将两月,胎像不稳,这段时间,切不可再行房事。” 秦氏刚才问过张慧何时来的府里,听到大夫的话,心中有了决断。 大夫一走,她冷脸说道:“今日宴席,就当庆贺萧家添丁。慧儿,从现在起,你就是二少爷的姨娘,待会儿我让人收拾好房间,你今晚就住下来。” “多谢夫人!” 众人出了芙蓉阁,萧绒没看到元稚,正要询问母亲,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回过头,就见远处水廊上走来两个女子,俱提着绛纱灯,清丽绰约,宛若仙子。 临近了,萧绒瞪大眼睛。 元稚?! 她在外面,那母亲捉了谁的奸? 萧绒扫过人群,看到李嬷嬷的女儿,惊讶地捂住嘴。 怎么会是她? 萧纵大步流星走到元稚跟前,“去哪了?” “落梅亲手做的礼物,藏花园里了,害我一通好找。”元稚晃了晃手里的纱灯,“好看吗?” 萧纵看着她天真的模样,心里一阵后怕。捉住她的手腕,攥牢了,才定下心来。 “好看。” 元稚一手策划了芙蓉阁里的大戏,为了撇清嫌疑,她拉着落梅躲在外围,等众人出来才露面。 没想到不但好戏完美落幕,还有意外收获。 萧纵,到底动了凡心。 扑通—— 水面一声巨响,随后荡起涟漪。 “有人落水了!” 两个家丁从两边箭一般飞过来,齐齐跳进水中,很快把张慧捞出来。 救的及时,张慧没呛多少水,她眼神惊恐地瞋着萧绅,“二少爷,你要杀我?” 秦氏神色一凛,张慧竟然是绅儿推下水的! “来人,把二少爷带回去,钉死窗户,门上挂锁,没我的命令,不许他出门!” 家丁们架住二少爷,将人往花园外拖。 萧绅大喊:“娘,娘你不能这么对我!张慧就是个贱婢,怀的也是贱种,萧家怎么能有这般卑贱的后代?你让我杀了她!让我杀了她!” 秦氏发怒:“给我堵上他的嘴!” 一场闹剧告终,众人没心思赏景,纷纷散了。 萧纵等人回到松风院,落梅为他们铺好床,回去睡了。大丫鬟谷雨守在门外,负责值夜。 元稚拄着脑袋,眼神直勾勾的,看萧纵宽衣。 骨节分明的手指似被目光灼伤,萧纵重新扣上腰带,走过去盖住她的眼睛。 “收敛一点。” 元稚扒开他的手,明明在水榭他也动心了,哪怕不是喜欢,只是被美色所迷,她也不计较。 她都做到这种地步,他还要当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到底怎么想的? 难不成还跟前世一样,一辈子为郑湘湘守身如玉? 第14章 月下醉吻 笑话! 元稚上辈子就没将郑湘湘放在眼里,这辈子更不可能输给她! 真当她盛宠不衰只是因为这张脸? 没点心计和花样,她早被皇宫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此路不通,那便再换一条,元稚就不信,拿不下萧纵这根木头! “我饿了。” “不是刚吃过饭?” 元稚摸着肚子,“我在花园走了好大一圈,早消化掉了。” “我去吩咐小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元稚叮咛:“你让他们把饭摆到后院石桌上,那边丹桂开的正好,我要在那吃。还有还有,再来一壶菊花酒,我今日都没怎么喝呢!” 萧纵回头觑着她,要求这么多? “你快去呀!”元稚催道。 萧纵收回视线,开门看到谷雨,交代她去办。 元稚拿上绛纱灯,立刻要过去,萧纵问:“做好得有一阵,现在过去干什么?” “赏花。” 元稚言简意赅地答。 她步伐轻快,蹦蹦跳跳从屋里跑出去。 后院桂花落了满阶,芬芳馥郁,香气袭人。 家丁见元稚坐到石凳上,忙将烛火移过去,为她照明。 元稚笑容明媚,道了一声“多谢”。 没一会儿,谷雨臭着脸提着食盒过来,在石桌上摆下一碟凉拌兔肉,一盘清炒菜心和一碗牛肉羹。 惊蛰取酒来的晚了点,放下菊花酒和酒杯,二人一起告退。 元稚斟好酒,啜了一口,齿颊留香,就是太辣嗓子。她仰头看了看头顶的桂花,想着明天摘一些,酿几壶桂花酒。 她一口麻辣兔肉,一口酒,风一吹,酒意很快上头。 萧纵担心元稚着凉,来给她送披风,见她打着灯笼,背对着他蹲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 “干嘛呢?” “嘘!” 元稚扭头,在唇间比了一根手指,示意他别出声。 萧纵学着她的样子蹲下来,看到一只超级小的狸花猫。 元稚戳了下狸奴的耳朵,轻声说:“它睡着了。” “哪来的猫?” 元稚想了想说:“刚才有个家丁抱给我玩的,可能是他养的。” 萧纵将披风搭在她身上,“好了,酒也喝了,花也赏了,我们回去吧。” “不,不回去,我还有事没办呢!” 元稚喝完酒身上燥热,扯下披风,团了团,盖在小猫身上。 萧纵耐着性子问:“什么事,我帮你办。” 元稚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慢吞吞地说:“我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萧纵拉她起来,“回去睡觉。” 元稚眼睛噌的一下亮了,“对,就是睡觉!” 她摇摇晃晃跑到桌边,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塞进萧纵手里。两手捧着酒杯,跟萧纵那杯相碰。 “夫君喝了合卺酒,就能陪我睡觉了。” 萧纵勾唇,难道她以为自己不跟她圆房,是因为新婚夜没饮合卺酒吗? 不是的。 他从来不是规行矩步之人! 他怕的,是金銮殿那位九五至尊,那个可能活了两世的帝王! 回京第二天,朝会一散,他就去找了皇帝。他问陛下,荆州的折子傍晚就到了,为何次日一早才宣他进宫。 “新婚之夜,朕岂能打搅你的好事。” 就这一句,萧纵听的冷汗直冒,反复琢磨,还是不能确定陛下是否话里有话。 这几日,他看得出元稚想和他亲近,只是每次面对她,他就会想到陛下。倘若陛下真的重生了,那他碰了皇帝的女人,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死不要紧,但绝不能连累萧家! 然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能约束言行,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每日朝夕相对,再冷的心肠,也有被捂热的一天。 他害怕自己越陷越深,一次又一次回忆两人上一世的纠葛,告诫自己,睡在旁边的枕边人,是他的仇人! 可是,不知者不罪。 他又怎能用元稚上辈子的恶,毁掉她这辈子的善? 元稚看他直挺挺站在那,端着酒杯就要喝,被萧纵拦下。 “合卺酒不是这么喝的。” “那怎么喝?” 萧纵胳膊绕过她的臂弯,将酒送至唇边,“这样喝。” “我会了。” 元稚有样学样,喝了一大口。 喝完,她惊呼:“糟了!我忘了说吉祥话!” 萧纵笑笑,“刚才那杯不算,我们重喝一次,你说吧。” 元稚想了半天,憋出一句:“祝夫君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萧纵眼底墨色翻滚,如漆黑的夜色,将元稚层层包裹。 他诱哄道:“别叫夫君,叫我从云。” 她的夫君不止他一个,只有从云这个称呼,才属于这一世的元稚。 “祝从云,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元稚饮尽杯中残酒,笑吟吟说道。 萧纵眼中似有泪光,“祝阿稚万事顺意,岁岁无忧。” 他低头要喝,发现杯中已空,苦笑了一下,扔了杯子。 元稚“欸”了一声,踮起脚吻上萧纵的唇。 此时长月在空,万籁俱寂,广阔无垠的天地中,只有两颗心在蓬勃跳动。 元稚退开,红着脸说:“不能只你一个人如愿,要两个人都吉祥,才算公平。” 萧纵眼中窜起一抹火苗,长睫垂着,在眼窝投下一片阴翳。 “你是真醉,还是装的?” 元稚一袭藤黄衣裙,眸光潋滟,魅惑撩人,仿佛丹桂树化作的精怪,专摄人魂魄。 “你猜。” * 晨光熹微,元稚被院外的鸟儿吵醒,迷蒙地坐起身。 低头瞅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完好无损…… 得,又失败了! 她隐约记得昨晚亲了萧纵,后来发生了什么,怎么回来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元稚揉乱头发,气得抓狂,她就想跟萧纵春风一度,为自己将来暴露身份求个保命符,怎么就这么难?! 萧纵他,该不会不行吧? 落梅进门,就见元稚在捶床,关切地问道:“小姐头疼吗?我去熬一碗醒酒汤来。” 元稚捂着胸口,“不止是头,我的心肝脾肺肾都疼,有没有十全大补汤啊?” 落梅笑出声,“姑爷惹您生气了?” “别提他!他就是根木头,不解风情的硬木头!” 落梅掏出请柬,“***府送来的,请您十五那天,跟木头姑爷去赴宴。” 第15章 夫君吃的哪门子醋? 兴宁***府,坐落于皇城南侧,占地广袤,气势恢宏。 正门牌匾由当今陛下亲手所书,另赐黄金万两,荣宠程度,可见一斑。 府邸内,雕梁画栋,游廊曲折,亭台楼榭,不一而足。园中奇花异草,万木葱茏,鸟鸣啾啾,流水潺潺,一年四季,好景不绝。 车驾停至府门,萧纵扶着元稚下了马车,萧绒紧随其后。 宴会名额是萧绒软磨硬泡从萧纵那求来的,因此表现得极为乖巧。 献上贺礼后,一行人由家丁领着进入正厅。 宴席座位根据官职等级而设,萧纵夫妇的位置在中上游,跟几位大人、夫人见过礼后,方才落座。 萧灵姐妹跟着庆阳侯府一起过来,萧建业任鸿胪寺少卿,从五品官,但座位是按勋爵排的,因此位置比萧纵的要靠前。 家丁请萧建业夫妇入座,对着三姐妹却犯了难。 萧驭一介白衣,三个女儿又非正室所出,坐在厅外都算抬举她们了。可庆阳侯府和萧纵又不好得罪,家丁拿不定主意,只好去请示管家。 元稚和萧纵过去跟萧建业夫妇打招呼,陪他们一起等管事的过来。 此时,管家领着颖川侯府的人进门,元稚在人群中看到元莹,不由的一怔。 仔细一想,才记起元夫人魏氏出自颖川侯府,元莹正是颖川侯的外孙女。 县主生辰宴只许五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参加,父亲一个六品官,资格不够。元莹想参加宴会,就只能蹭外祖家的名额。 这么看来,元莹应该也没座位。 家丁跟管家说了萧家姐妹的事,管家眉头打结。 角落只够塞一张桌子,一个庆阳侯,一个颖川侯,给谁合适? “这边只能余出一个空位,要不你们两家商量一下?” 元莹盛气凌人道:“她们是什么身份?几个外室生的低贱之人,也配跟众位贵人同席?” 魏雄向着外甥女说话:“莹儿说的没错,贵贱有别,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还请三位姑娘移步厅外就座。” 厅内达官显贵众多,萧灵三姐妹被人当面羞辱,抹着泪就要走。 元稚拦下三人,“你们姓萧,他姓魏,兄嫂还未发话,怎么反倒听外人调遣?” “嫂嫂……” 萧灵三姐妹没想到元稚会帮她们撑腰,个个面红耳赤,羞愧低头。 今日萧家若选择退让,他日谁都能骑在萧家头上耀武扬威,这个软柿子,元稚可不当! “魏大人,既是商量,自不能只听你一家之言。先说贵贱有别,几位妹妹虽不是叔母所出,但已记在叔母名下,是萧家三房嫡出的女儿,跟元莹的身份相当。” “以亲疏关系论,妹妹们和建业兄长是叔伯兄妹,元莹和魏大人是外家甥舅,谁近谁远,无需赘言。” “而且我们比魏大人到的早,各方面来看,这个位置都该属于萧家,您说呢?” 魏雄理屈词穷,听到同僚们小声嘲笑,顿觉脸上无光。 他一甩袖子,让元莹出去坐着。 元莹怨恨地剜了元稚一眼,跟着家丁出了门。 三姐妹跟元稚道谢,去角落入座。 萧建业调侃元稚,“弟妹舌灿莲花,能言善辩,比我手底下那帮人强多了。他日和敌国谈判,定要叫上你,做我的军师!” 元稚羞赧一笑,“大哥别揶揄我了,我哪是那块料?” 身后一位大人声音洪亮:“萧夫人莫谦虚!您若生为男子,凭这副好口才,官位不一定比他低!” 他人附和:“确实!” “我只道萧指挥使言辞犀利,没想到他夫人更胜一筹!” “哈哈哈哈,萧大人,敢问在闺房之中,你和夫人谁占上风啊?” 元稚脸颊酡红如醉,扯扯萧纵的袖子,“帮帮我。” 萧纵挑眉,“平时脸皮不是挺厚的?几句夸赞而已,这就害羞了?” 元稚仰首,美艳的面容上带着女儿家的娇憨,红唇一张一合:“求你了。” 萧纵有一瞬间失神,“听说你酿了桂花酒,分我一坛,我就帮你。” “全给你!” 萧纵展颜,搂着她的腰肢说道:“夫人面皮薄,诸位口下留情!李大人,这儿还有未出阁的姑娘在,方才的孟浪之语,不可再说了!” 一旁的冯权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作势要写奏折。 李大人速即抱拳,“我错了!我错了!望各位女眷海涵!冯大人,快别写了,这大喜的日子,你就不能歇歇?” 冯权收好东西,“下不为例!” 萧纵和元稚归位,长平侯府、三位亲王陆续到来,兴宁***拉着女儿的手坐到上位,宴会正式开始。 侍女们鱼贯雁行,呈上琼浆玉液、美味佳肴。 正厅中央,衣着华丽的舞姬伴随着乐曲翩翩起舞,身姿曼妙,翩若惊鸿。 有几个大人看的眼睛都直了,兴宁***看向管家,对方冲她点头,表示都记下了。 稍坐片刻,***就觉头晕目眩,侍女扶她起身,众人的目光随之移过来。” ***道:“本宫身体不适,先失陪了。平宜,替我招待好大家。” “是。” 平宜县主目送母亲离开,重新落座,如嫩藕般的玉手执起酒盅,青釉颜色淡雅,衬得涂了凤仙花汁的指甲愈发鲜妍靡丽。 她环视一周,发现萧指挥使的夫人正托腮瞧着她,是以笑着朝对方举杯。 偷看被逮个正着,元稚微窘,端起酒杯回敬。 萧纵看在眼底,大手按在元稚脑后,压低她的头。 “别乱看。” 那个女人可不是她能招惹的! 元稚夹了块蜜烧肉炙喂到他嘴边,“我看的是女人,又不是男人,夫君吃的哪门子醋?” 萧纵就着她的手吃了,完了才说:“她心计深,怕你跟她学坏了。” “夫君很了解平宜县主?” 萧纵一僵,“也不是特别了解。” 元稚好奇道:“夫君不算了解县主,都知道她颇有心计,你我夫妻情深日笃,在夫君心里,我是怎样的人?” 这可把萧纵问住了,要是元稚让他评价上辈子的她,什么心如蛇蝎,口蜜腹剑、笑里藏刀这种词汇,说上一个时辰也说不完。 今世的元稚他都没怎么了解过,想找个词敷衍都不容易。 元稚抱住他的胳膊,“还没想好?有那么难吗?” 萧纵迅速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事,总结道:“聪慧通透、率真且坚韧。” 第16章 火烧画舫 筵席进行到一半,窦昭来找萧纵,说是豹韬卫有了新案子。 走前,萧纵叮嘱元稚,吃完饭带着萧绒立刻回家,不许在***府逗留,更不准和县主私下接触。 元稚埋怨他管的太宽,但迫于威压,还是答应了。 然而宴会结束后,县主邀请众人到后苑小坐,一群人都没说要走,元稚也不好意思先行离开。 如今正是赏菊的时节,各地进献不少珍稀名贵的花卉入宫,皇帝念及胞姐喜欢,挑了几盆送到***府。 元稚前世在宫中看腻了,不觉稀奇,萧绒倒是第一次见这么多品种,盯着一盆“十丈垂帘”直夸漂亮。 魏雪瑶站在“绿牡丹”前,吟诗作赋,卖弄文采。 元莹鼓掌叫好,魏雪瑶给了她一记白眼。 赏花吟诗这般风雅之事,活生生被她搞成街头卖艺了! “离我远点,害我爹丢脸不够,还想害我丢脸,真当我魏家欠你的!” 元莹泫然欲泣,魏雪瑶低声斥道:“要哭找个没人的地方哭,别在这丢人现眼!” 元莹捂着脸跑远,元稚看了一场好戏,心说这趟没白来。 魏雪瑶注意到她,笑问:“这几盆菊花,萧夫人不喜欢?” “怎么会?很喜欢。” 御赐的东西,她敢说不喜欢? “我看萧夫人兴致缺缺,还以为***府的景色,入不了你的眼。” 元稚否认:“我不过是刚才喝多了酒,在这坐会儿醒醒神。再说了,赏花不一定要凑近了看,远观更别有一番意趣。就比如魏小姐面前这一盆,口水味太重,让人不敢近前。” 周围几位女眷闻言轻笑,小声道:“好厉害的一张嘴!” 魏雪瑶气得牙痒痒,“你竟敢对御赐之物不敬!” “魏小姐,这么多人看着,你怎么贼喊捉贼呢?那花上都是你的口水,大不敬的明明是你才对吧!” “元稚!你不就嫁了个指挥使吗?有什么好狂妄的!跟我颖川侯府作对,你可知有什么下场!” 元稚眼皮一撩,“我还真不知道,要不魏小姐跟我说说,我也好做个准备。” 魏雪瑶绞着手帕,“你给我等着!” 萧绒在家里嚣张跋扈,在外面一句话也不敢说,等魏雪瑶走了,她才挪到元稚身边。 “嫂……嫂子,你能不能稍微收收你的脾气,这么下去,我真怕你把盛京高门全得罪光了。哥哥做官不易,你也得为他想想啊!” 大哥在朝堂监察百官,不断树敌,大嫂在后宅拼命得罪官员家眷,这是什么,夫唱妇随吗? 元稚斜了她一眼,“我算看明白了,你也就是窝里横!你大哥爬到今天的位置,是你受气换来的吗?” “不肯承认自己是个怂货,还要往脸上贴金,你大哥怎么得罪你了,你要拉他下水!” 萧绒:“……” 众女眷:“……” 短短一个时辰,她将嫡姐、小姑、颖川侯府怼了个遍,这元五姑娘在萧家果然是横着走的! 萧绒头脑简单,元稚拐着弯骂她,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弄清“贴金”“下水”是什么意思。 “嫂子,能不能回去再骂,给我留点面子。” 全盛京的贵妇和贵女都在这里,其中很可能有她未来的婆母和小姑子,她可不想没过门就添笑料。 元稚没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教训她,就是刚刚有点心烦,没忍住就说出来了。 “不骂了,你在这看会儿花,我去别处走走。” 元稚沿着湖边一路往东,直到听不见女子们的嬉闹声,她才从怀里掏出玉佩。 世家儿孙的玉佩,或多或少都带些家族印记,或雕刻风格相似,或质地接近,一眼便能认出。 今日高门望族云集,她本以为能查出点线索,一圈扫下来,却没有一个,跟她手中的玉佩类似。 这么找无异于大海捞针,但这枚玉佩是福是祸尚未可知,保险起见,还是得慢慢来。 元稚将玉佩塞回怀里,路过湖中画舫,迎面撞上一个慌慌张张的侍女。 “贵客恕罪!” “没事。” 元稚掸了掸身上沾的糕点碎渣,侧目望向画舫。 “谁在上面?” “吴……吴王殿下。” “就他一个?” “还有……还有一个女子。” 元稚颔首,“我知道了,你去吧。” 吴王李睿,是敦肃皇贵妃的儿子,出身显赫。 太子死后,陛下迟迟不肯册立皇长孙为储君,几位亲王对东宫之位虎视眈眈,其中吴王李睿拥趸者最多,呼声也最高。 前世敦肃皇贵妃担心元稚怀上龙子,威胁李睿的地位,罚她在冰天雪地跪了一整天。后来又揪她的错处,赏了她三十廷杖,害她伤了根本,无法孕育子嗣。 这些仇,元稚一直都记得! 上辈子敦肃皇贵妃死的早,她没来得及报仇。这一世,她儿子犯在他手里,可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陛下以礼治国,李睿投其所好,天天将“礼”挂在嘴边,讨陛下欢心。 她今日就扒下他这层道貌岸然的外衣,让拥护他的人看看,李睿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元稚正欲折返叫众人前来,突然看到画舫上散落着几个酒坛,大约是吴王在宴会没喝尽兴,来此痛饮。 这倒予了元稚便利,她走上画舫,将酒坛里剩的酒泼向角落里的杂物,拿出火折子点燃。 火苗很快窜起,元稚迅速撤离,跑到能看到画舫的“听雨轩”。 画舫浓烟骤起,直冲苍穹。 凉亭中的妇人、小姐们前一刻还在笑闹,闻到烟味后,纷纷侧首,惊骇喊道:“走水了!” 画舫中的吴王本还等着人来救,眼下被烟呛得呼吸不畅,推开窗就跳。 女子不会凫水,趴在窗户上,大喊救命。 家丁赶过来,跳下水捞起吴王,又将女子救出。 一男一女惊魂未定,狼狈不堪,在一群女眷的注视下,窘迫离场。 “天!竟然是吴王殿下!他不是最守礼仪的吗?青天白日,竟和一女子苟且!” “那女子脸上都是灰,但从发式看,应该还未出阁,身形……看着也有点眼熟。” 魏雪瑶低喃:“怎么像是……” 身侧的姐妹问道:“像谁?” 魏雪瑶头摇得像拨浪鼓,“没谁。” 元稚信步走来,“我看那女子的衣着打扮,怎么有点像我嫡姐呢?” 第17章 吴王、嫡姐暗通款曲 话音落地,犹如一道平地惊雷,在贵妇、贵女中炸开。 众人仔细回想元莹衣裙的颜色和发式,发现都能对的上。 六品小官之女,即使是嫡出,也很难进吴王府的门。这元四姑娘莫不是看妹妹嫁了个三品大员为妻,心生嫉妒,有意勾引吴王殿下,想做吴王妃? 众人眼神鄙夷,吴王一世英名,竟被一个后宅女子毁掉,可悲! 顾氏原本带着三姐妹在偏厅喝茶,听到有人议论“元姑娘”,以为元稚出事了,着急忙慌往后苑跑。 中途碰上提着木桶的家丁,问后才知画舫起了火。家丁告诉顾氏没有伤亡,她才放慢脚步,以免失了体统。 到了凉亭,顾氏见元稚和萧绒好好坐在那,一颗心终于落地。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出事了!” 元稚扶着她坐下,“不是我,是元莹。” “你四姐?她怎么了?” “元莹与吴王幽会,被大伙瞧见了。” 魏雪瑶眼神复杂地睨着她,“你元家的女儿不知检点,别人瞒还来不及,你怎么还一个劲儿往外说!” 元稚抱臂环胸:“她敢做,我为何不敢说?刚才装得甥舅情深,元莹一出事,就把她划作元家的女儿,你以为魏家择得干净?” 魏雪瑶气红了眼,“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好处,但也没坏处。”元稚美目流转,“反正我嫁人了,她名声是好是坏,与我何干?” “魏小姐与其在这跟我纠缠,不如想一想,怎么把关系断干净。一旦被她连累,就算你是侯府嫡女,也讨不到金龟婿!” 魏雪瑶不笨,纵然讨厌元稚,也明白她说的有道理,遂转身离去,找父亲商量对策。 女眷们目瞪口呆,心说元稚也太狠了! 世家大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个人在外不是拼命维护家族体面?元稚却不同,别说维护,她直接扯开遮羞布,砸了墙让众人围观! 惹不起!惹不起! 贵妇们庆幸,还好元稚不是她们家儿媳。 侍女走过来,跟众人行礼,之后走到元稚身前。 “萧夫人,县主有请。” 元稚跟着侍女进入湖边阁楼,爬了五层阶梯,见到平宜县主。 前世,元稚在宫宴上见过县主一面,知道她姓许,名慕心,是兴宁***和明威将军之女。 据说这位县主极为风流,朝堂民间但凡有美男子,她都要召入府中欣赏一番。 为这事,都察院没少参她。但县主依然我行我素,称自己只是看看,又没强抢民男,还不到论罪的程度。 陛下头疼不已,在官员中挑了个貌美的,将县主嫁了过去。 后来如何,元稚不得而知。 许慕心凭栏而立,拿着一根狼毫笔,在栏杆上涂涂抹抹。 见她来了,招了招手,“来这儿,这儿风景好。” 元稚走过去,后苑景色一览无余。 许慕心抿掉余墨,声音带着一丝戏谑。 “看到什么了?” “看到一女子放火,烧了县主的家。” “你觉得她该当何罪?” “该杀!” 许慕心摇头,“这么有趣的人,杀了多可惜!” 元稚拿出丝帕,抹掉她唇珠上的墨痕,“县主想怎么处置?” “我想和她做朋友,你说,她会答应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县主不需要朋友,她若答应了,就离死不远了。” “你知道县主需要什么?” “盟友,一个可以互相利用的盟友。” 许慕心凭栏而坐,“我金枝玉叶之体,身份尊贵,富甲一方,有什么东西得不到,需要跟你结盟?” “自由。” 一个县主的生辰宴,聚集了皇子和众位大臣,规格堪比东宫。***变相拉拢朝臣,野心昭然若揭。 天家无情,许慕心作为***手里的一颗棋子,听话还好,若起了反心,等待她的将是万劫不复。 ***手握权柄,许慕心再聪明,没有实权终归难以成功。萧纵正是看出这一点,才苦口婆心劝元稚离她远一点,避免惹祸上身! 元稚本不想淌这趟浑水,只是萧纵不肯随了她的心愿,她只好铤而走险,转投县主阵营。 毕竟,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是她的风格,只要能活命,抱谁的大腿不是抱! 许慕心握紧毛笔,肩头微颤,“自由从何而来?” “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 元稚捉住毛笔的尾端,让它如定海神针般挺立。 她也曾宠冠后宫,呼风唤雨,可那又怎样,君心似海,一杯毒酒就能要了她的命。 一味仰人鼻息,只能任人宰割,只有登上高位,才能有绝对的自由和话语权。 “***能做的,县主也能做,不是吗?” 许慕心掀唇,她以为自己就够疯了,没想到碰到一个比她还疯的! *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除了萧府家眷,其他人俱已归家。 顾氏看元稚全乎着出来,寒暄两句,带着三姐妹上了马车。萧绒跟在元稚屁股后头,询问县主找她做什么。 元稚含糊道:“邀我赏景。” “骗谁呢?看个风景看这么长时间?” “不信就算了。” 元稚跟萧绒说着话,没留心侧方冲过来的人,掌风到了眼前,她躲闪不及,生生挨了一巴掌。 嘴角被打出血,元稚舔了一口,抡圆了手臂回击。 有了上次的经验,元莹提前往后退,却还是慢了一步。鼻子遭到重击,痛感尚未袭来时,鲜血就顺着鼻孔喷涌而出。 她拿衣袖擦了擦,咬牙切齿道:“胆敢散播我与殿下之事,待我入了王府,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元稚笑意森然,跟萧绒合力,将她拽到深巷中。 “姐姐真当那些贵妇都是傻子,看不出偷情的人是你?她们不说,是因为吴王有望成为太子,这份人情卖给他,好给自己的女儿在东宫留个位置。” “也就是你这个蠢货,此时还想着名节!今日我不将此事捅出来,明日吴王翻脸不认人,贵妇们守口如瓶,你怎么证明是吴王要了你的身子?到时候要不到名分,一个失节之人,就只能一根白绫吊死!” 第18章 我们和离吧! 元莹张皇失措,“不!不!殿下说了他会娶我的,是你,你怕我成为王妃,压你一头,所以想让我身败名裂!” “男人在床榻上说的话你也信?天天怀疑别人要害你,怎么不反思一下,是不是你自己的原因!” 那帮贵妇一个个都是人精,险些让元稚的计划泡汤,元莹自己跳进坑里,她利用一下不正是顺手的事? 如此,元莹能保全性命,她也能达到自身目的,何尝不是一种双赢呢? 偏她这个嫡姐脑子转不过弯儿,跟个疯狗一般,见人就咬! “我不信他,难道信你吗?要不是你为萧家姐妹出头,坏了我的事,吴王殿下早就注意到我了!我何至于像个下贱的妓女一样,勾着他与我行欢?” 元莹目眦欲裂,她是元家嫡出的女儿,颖川侯的外孙女,何其尊贵骄傲。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被他们逼得! 父亲为了升官,卖女求荣,要将她送给老皇帝。而元稚自从嫁给萧纵,次次给她难堪。 母亲求了舅舅,让她随表妹一同赴宴,就是希望她能在吴王面前大放异彩。吴王是太子的不二人选,若能对她倾心,父亲便不会送她入宫。 可这一切,都被元稚毁了,她无计可施,只能选择色诱。 吴王情到浓时,亲口承诺要娶她为妻,要不是那场火,过几天她就会是吴王妃! 她恨,她恨啊! 为何老天爷都要跟她作对! 元稚不想多费口舌,男人一句话就能哄骗的女人,指望她有什么脑子? “自甘堕落,不可救药!萧绒,我们回家。” “啊?哦!” 萧绒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她还没看过瘾,怎么就要走了? 刚走到马车前,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元稚循声望去,看到萧纵一身官服,策马而来。 二十余岁的鸢肩公子,玉带猩袍,气如虹霓,令多少女儿家魂牵梦萦、误了终生。 从前元稚幻想过,却未敢奢望过这样的场景,然而当下,那个少年郎的的确确是为她而来。 萧纵翻身下马,面上好似淬了寒霜,阴沉晦涩。狭长的眼睛微眯着,目光阴鸷狠戾,像是要把元稚生吞活剥一般。 “长本事了,我的话不管用是不是?” 元稚软软唤道:“夫君,我……” “哥,是县主邀请了嫂子,她推辞不掉才去的。” “这没你说话的份,到马车上去!” 萧绒看在元稚带她看热闹的份上,打算替她求求情,被大哥一句话训老实了,灰溜溜地遁走。 元稚还想辩解,被萧纵拦腰抱起,扔上马背。 萧纵让车夫送萧绒回府,随后策马扬鞭,带着元稚去了豹韬卫。 底下人见到指挥使拖着一个女人过来,以为是新抓到的犯人,伸手要将女人下狱。 萧纵道:“退下,我亲自审。” “萧纵,你放开我!我又不是你的犯人,你凭什么审我!” 男女力量悬殊,元稚被他锁在怀中,任凭她怎么挣扎,也挣脱不掉他的钳制。 方才的起心动念,在此刻像个笑话,是她糊涂,日日将他视作如意郎君,却忘了他的另一重身份! 他可是豹韬卫指挥使,杀人如麻,心狠手辣,国舅一案屠尽千人,人人闻之色变的酷吏! 石牢铁门缓缓阖上,元稚被萧纵放在墙边的木椅上,两侧各式各样的刑具,在烛火中散发着诡异的光。 元稚浑身发抖,后宫中刑罚就那几样,基本都是阴私手段,而这里,却是真正的无间地狱。 或许在他们眼中,进了豹韬卫的犯人,都不能算是人,只是一只待宰的牲畜而已! 萧纵他,也会像对待那些犯人一样,对待她吗? “你要把这些东西,用在我身上?” 萧纵手撑着椅子的两个扶手,将她圈进怀里,俯身跟她对视。 “我不想这么做,但你若是再挑战我的底线,我不介意让你试试。” 元稚眸子湿漉漉的,惶惶不安地看着他,“就因为我没听你的话,和县主见了面,你就要这么对我?” 萧纵抬起手指,拭掉她滚落的泪珠,掌心在她残存着指印的面颊上捂了捂,拇指揉上她带血的嘴角,渐渐用力。 “你只看到***府如日中天,却看不出它背后各方势力倾轧厮杀。仗着有些小聪明,龙潭虎穴也敢闯,那些人在朝堂斗了几十年,哪个不比你有谋略?” “元稚,党争不是过家家,他们一旦动了杀心,可不是你挨一巴掌,打一板子这么简单。你我夫妇一体,无论谁出了事,萧家都将是灭顶之灾,你明不明白?” 元稚笑中带泪,“说什么夫妇,在你眼里,何曾把我当做你的妻子?你娶了我,却不与我圆房,不肯给我一个主母该有的体面。我想过你心有所属,等着你跟我挑明,可我日等夜等,也没等来你一句解释。” “我这颗心,像被一把钝刀子磨着,不知何时是个头。明明是你要娶我的,为何到了手又不珍惜?” 元稚扯住他的衣襟,“萧纵,我不想这么过下去了,你不妨直接给我一刀。这样,你不用再担心我给萧家惹祸,我们也都能痛快些!” 萧纵听到她的控诉,心仿佛在滴血。 他欠她一个解释,却不能明言。 重活一世就够荒谬了,若说他是为了保护青梅竹马而娶她,元稚肯定会觉得他疯了! “对不起,元稚!你当我始乱终弃也好,移情别恋也罢,打我、骂我、恨我都可以,只是,别再说让我杀你这种话。” 元稚松开攥着他衣领的手,一巴掌甩过去。 “你就是个混蛋!” 萧纵被打的偏了头,转回来后,继续摩挲她面上的红痕。 “这一下,是在别人那受的气,还是我给你的?如果是别人的,我允许你再打一次。” 元稚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骂道:“疯子!” 她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颓唐地靠在椅背上,一个人放空着。 萧纵对她避而远之,她又何必摇尾乞怜?反正县主跟她结了盟,生死有命,无论成败与否,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想好之后,她下定决心。 “萧纵,我们和离吧。” 第19章 分房睡 瘦削修长的手指下滑,捏住元稚的下颌,指间用力,微微抬起。 萧纵眸光转冷,眼底划过一抹暗色,暗色之下,滚烫的欲望呼之欲出。 女子清澈的杏仁儿眼圆睁,一脸倔强,等待他的答复。 萧纵像是受到某种刺激,恨意渐生,低头覆上她温热的唇瓣,辗转碾磨。 元稚耳边“嗡”的一声,脑中一片空白,呆呆地承受他给予的雷霆雨露。 牙关被抵开的瞬间,她意识猛然回笼,热情地回应。萧纵却在此时抽离,垂下的目光冰冷萧瑟,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元稚双眼迷离,喃喃道:“为什么?” 不喜欢她,为什么要亲她? 为什么总躲开她,对她若即若离? “区区六品小官的庶女,也敢跟我提和离!莫非是本官最近太过和颜悦色,让夫人产生了错觉?” 萧纵讥诮一笑,手指继续下滑,在她纤细的锁骨上流连。 “夫为天,我给你什么,你就得接着。不给你的,你就算跪在我面前,也求不来。想离开我,离开萧家,绝无可能!” 元稚推开他,擦干眼泪,目含挑衅。 “我生来叛逆,别指望我遵守什么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如今我已是县主门下,你若不想给萧家招来灾祸,还是同意和离为好。” 萧纵拿起一根剔骨小刀,“我说呢,怪不得这么硬气,原来是攀上高枝了。” 元稚盯着刀刃,害怕地问:“你要干什么?” 萧纵拿着刀凑近,“待我拿刀挑断你的手筋、脚筋,你说,县主还会重用你吗?” “萧纵,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这里是豹韬卫,哪怕我杀了你,也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你这个……” 元稚话未说完,就被萧纵一掌劈晕。 下属见指挥使抱着犯人出来,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抓错人了? 还是死了? 他依例询问,被赶过来的窦昭拽走。 “窦百户,你拉我干嘛?” “不必问了,是指挥使夫人!” “啊?”男人反应迟钝,“大人带夫人来豹韬卫做什么,参观吗?” 窦昭赏了他一个爆炒栗子,“不许胡乱猜测,更不许打听!滚回去办公!” “是。” 元稚昏昏沉沉睡了许久,第二天中午才睁开眼。 落梅双目红肿,喜极而泣,“小姐,你终于醒了!” 她还以为小姐生病了,差点去请大夫。 “嘶——” 元稚手伸向后颈,好痛! 忽然,她鲤鱼打挺般坐起身,手能动,脚也还能动。 萧纵这个王八蛋,昨日故意吓她,还说那么伤人的话,她绝不可能原谅他! 落梅看她抱着双膝一言不发,紧张道:“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在石室待了那么久,元稚觉得浑身上下都是血腥味儿,还有那些恐怖的刑具,她一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我没事,落梅,帮我准备热水,我想沐浴。” 落梅领命出去,一刻钟后过来叫她。 “小姐,可以沐浴了。” 宽衣之后,元稚坐进木桶,温水蕴藉过她紧绷的身体,血液回流,终于暖和起来。 落梅在水里撒上浸过香露的花瓣,绕到元稚背后,帮她濯发。 “小姐,四姑娘和吴王殿下的事是真的吗?昨晚你和姑爷好晚才回,是被此事耽搁了?” 元稚怕她胡思乱想,隐去吵架的事,说道:“是真的,这件事传的倒快。” “可不是嘛,我一早在门口碰到陈青,他告诉我的。” “你出门了?” “没有啊!” “那你说的哪个门口?” “小姐房门口。”落梅开心地道:“姑爷说近来街上不太平,小姐要是出去,带着陈青安全些。” 元稚冷哼,安全?是方便监视吧! 沐浴完毕,元稚换了一件孔雀蓝绣仙鹤祥云罗裙,重新梳了发髻,找了两支蝴蝶牡丹嵌宝石金簪戴上,衬得她端庄稳重,气质娴雅。 “小姐今日,跟之前不大一样。” 元稚眨眼,“场合不同,装扮合宜的话,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落梅作思考状,“话是这么说,不过小姐打扮得这么隆重,要做什么?” “做生意。” 元稚将银票和银子统统带上,清点嫁妆,装了一盒珠宝首饰,带着落梅和陈青出了门。 落梅十分担忧,“小姐,你以前没做过生意,赔本怎么办?” “呸呸呸!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元稚找到牙人,问最近是否有酒楼、饭馆之类的屋子出租。 牙人喜道:“夫人来我这可算来对地方了,刚好得了几个地段好,敞亮的屋子,您瞧瞧。” 他拿出几张绘制图,介绍道:“这处位于古泉巷,周围都是民居,店铺开在这,保管生意红火!” “您再看这个,这个坐落主街,距离衙门不远,都不用担心喝酒闹事的!地方也大,长十五丈,进深……” 牙人讲完,元稚从中挑了两处,实地看过后,定下未央街那处酒楼。 杀了杀价,元稚和牙人签下契书,对方给她推荐了几个匠人,说可以帮她将酒楼修缮一下。 元稚欣然接受,跟匠人管事碰了面,谈好价钱和工期,一行人打道回府。 萧纵回来直接去了书房,让窦昭喊陈青过来。 陈青事无巨细,将少夫人今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 临了,感叹道:“少夫人巾帼不让须眉,您是没看到,她跟那些奸商杀价时,那眼神,那气势,我看着都想跪!” 窦昭嗤笑:“瞧你这点出息!” 陈青不服,“你若不信,自己去试试就知道了!” 萧纵敲敲桌子,“别斗嘴了,该干嘛干嘛去!” 俩人缩着脖子退下,萧纵手指捏着眉心,忖度元稚开酒楼的意图。 她是要拿钱傍身,还是县主指使的? 咚、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声,萧纵坐直身子,道:“进来。” 谷雨朝他福身,“大少爷,您要不要去看看少夫人?” “她怎么了?” “少夫人将东西都搬去了西厢房,说……说要跟您分房睡。” 萧纵呼吸沉重,肃着一张脸往外走。 谷雨跟在他身后,嘴角笑意蔓延,少夫人最好使劲儿作,耗光了大少爷的耐心,她就能上位了! 第20章 他嫌她脏? “闹什么脾气?” 萧纵眉峰凝霜,面带愠色,萧萧肃肃立在博古架旁,冷声发问。 元稚手执玉箸,神情淡漠,自顾自用饭。 落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中午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闹别扭了? 她摁住元稚夹菜的手,“小姐别吃了,姑爷问你话呢!” 元稚放下筷子,扬起一张瓷白的小脸,无悲无喜地望向他。 “夫君恪守礼仪,我睡在这,跟睡在你那有何分别?稚儿自知取代不了您心上人的位置,还是尽早把地方腾出来,您也好安排人住进去。” 她今日衣裙颜色素雅,明艳的五官被压下去几分,平添出一抹雍容脱俗的婉约之态,远远看着,妥妥一个冷美人。 萧纵听出她话里的阴阳怪气,同样年轻气盛,不肯低头。 “行,你爱睡哪睡哪,有本事永远别回去!” 他拂袖而出,高声喊道:“谷雨,将房里的被褥扔了,换套干净的来!” “是,大少爷!” 谷雨语调微扬,脸上漾出得逞的笑意。 落梅骂道:“不要脸的小贱人,得意什么?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那张床你爬的上去吗?” 她心急如焚,“小姐也是,你这么做,不是明摆着把姑爷往外推吗?到底因为什么,非得闹成这个样子!” 元稚摔了筷子,“你听见他刚才说什么?他说要换套干净的被褥!呵呵,难怪一直不肯跟我圆房,他是嫌我脏呢!” 狗东西! 嫌弃她上辈子伺候过皇帝,她还嫌弃他是个童男子呢! 想到昨天被他亲过,她用手指使劲摩擦双唇,一边搓一边暗骂:没个花样,只知道生啃的老古板,当姑奶奶稀罕? 呸! 晦气! 落梅看她胭脂晕到面颊,仍然自虐似的不愿停手,顾不上数落,抓住她的手腕,一脸痛惜。 “小姐,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呀?姑爷就是一时气话,肯定不是那个意思。二少爷没把您怎么样,小姐依旧是冰清玉洁之躯,待圆了房,误会都能解开的。” 元稚深知,他们俩的误会很难解开,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前世就是死对头,今生继续斗呗,她但凡皱一下眉头,她就不姓元! 心无挂碍自然神。 接下来几天,元稚一心扑在酒楼上,监督匠人干活,采购桌椅酒具。 因为来不及酿酒,她带着落梅和陈青乘船去了青州。 大运河穿青州而过,连通南北,最繁华、且最负盛名的渡口当属青石镇。该地盛产美酒,又兼运输便利,全国一半酒肆饭馆所用酒水,皆出于此。 元稚跟着当地人来到酿酒作坊,一一品尝过后,跟老板订了七八种酒,两日后可送到盛京。 萧纵下值到家,没见到元稚,也没看到陈青,脸色倏的一沉。以为他们出事了,让窦昭带豹韬卫的人去找。 萧纵尤嫌不够,召集全府上下,问询元稚的消息。整个萧府鸡飞狗跳,折腾到半夜,门房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说少夫人一行去了青州。 “怎么现在才报!” “小的该死!今日拜访的人多,小的一忙就给忘了!” 两人隔了一丈,萧纵尚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儿,怒道:“分明是你喝酒误事,还敢找理由!” 当差时喝酒,恐怕不是第一次,萧纵着人搜了他的卧房,翻出两坛好酒、十两黄金以及一副马吊牌。 “酗酒、聚赌、收受贿赂,好大的胆子!来人,将他重责三十杖,撵出去府去!” 冷谧的目光掠过一众仆从,“都不许走,给我好好看着,再有偷奸耍滑,懒惰懈怠之人,这就是下场!” 秦氏由李嬷嬷搀过来,裹紧身上的披风,心烦意乱道:“大晚上的,又在闹什么?” “教训个下人而已,娘不必管。李嬷嬷,送夫人回去。” “是。” 门房哀嚎:“夫人救我!啊!夫人菩萨心肠,求您救救我啊!” 秦氏不忍,推开李嬷嬷的手,对萧纵说道:“老刘在萧府三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饶他一条性命吧!” 萧纵转着拇指上的碧玉镶金箭韘,眸光晦暗不明。 “娘放心,我有分寸,不会打死他。” 秦氏见他跟自己对着干,气不打一处来,“当家人是你媳妇,她御下不严,你找下人撒什么气?我都听说了,她近来天天往外跑,你再不管管,哪日绿帽子真戴在头上,后悔都来不及!” 萧纵嘴角弧度上扬,笑得令人不寒而栗。 “这就不劳娘操心了,我的妻子,我自会管教。至于这个刁奴,他在府里三年,赌钱酗酒,收人钱财,娘当家时没发现吗?” 秦氏引火上身,面上挂不住,“府中诸多杂事,我哪能样样兼顾?” “既如此,稚儿没发现,也算情有可原。” 秦氏没想到他绕了一大圈,只是为元稚开脱,顿觉胸闷气短,头昏眼花。 娶了媳妇忘了娘,她怎么生了这么个不孝子! “我是管不了你了,萧大人,你爱耍威风便耍吧!” 说完,搭着李嬷嬷的手气呼呼离去。 行刑完毕,家丁们将遍体鳞伤的老刘扔出府外,鸡鸣声起,漆黑的夜终于迎来天光。 冯权刚在街上碰到豹韬卫搜查,马车经过萧府门前,救下了老刘,转头在朝会上参了萧纵一本。 惩治家仆罪过不大,主要是萧纵派豹韬卫去寻妻子,公器私用,不能不罚。 萧纵受到斥责,被罚了半年俸禄,下了朝,又被同僚围着关怀,问他媳妇找回来没有。 冷静自持如萧指挥使,也禁不住这般捉弄,健步如飞跑到豹韬卫躲了起来。 元稚回城后听说此事,车驾转了个弯儿,来都察院门口堵人。 不过一炷香时间,都察院陆陆续续有人出来。 元稚在***府宴席见过冯权,那人生的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倒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赏花时,女子们谈论起宴席上的男子,说萧纵虽相貌出众,但人着实凶了些,且又娶了妻,不是良配。 冯权倒是格外受女子追捧,他性情刚直,却彬彬有礼,还是近几年里最美的探花郎,谁看了不动心? 县主,怕也是其中一个。 元稚粲然一笑,这人可不能得罪! 她撩着车帷,朝门口的红袍公子喊道:“冯大人,可有时间一叙?” 第21章 今夜后,你就是我的人 明湖茶楼。 陈青焦急地搓手,正要往里闯,被落梅扽回来。 “小姐和冯大人有要事相商,别添乱!” “落梅姐,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万一出了事,我怎么跟大少爷交代?” 落梅给了他脑门一下,“你把小姐当什么人了!再说茶楼人来人往的,谁偷情选这么个地,老实待着!” 陈青揉揉脑袋,蔫巴地“哦”了一声。 冯权倒了杯茶,推到元稚面前。 “萧夫人此来,是要兴师问罪,还是为夫君叫屈?” 元稚品了一口茶,味道过于寡淡,她瘪瘪嘴,将杯子放回桌上。 “大人不惧权贵,谏争如流,大祈有您这样的臣子,乃陛下之幸,百姓之幸。妾身是后宅妇人不假,却也并非黑白不分之人,怎会因此事责怪大人呢?” 冯权疑惑,“那萧夫人找冯某所为何事?” 元稚拧了一把大腿,逼出些眼泪,“您和夫君同朝为官,应对夫君有所了解。他这个人喜怒无常,对人好时,掏心掏肺,百般呵护;一旦厌烦,就会将人弃若敝履。妾身不堪折磨,想请大人帮个忙。” 冯权面露难色,“夫人,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不便插手。” 元稚拿手绢擦着泪,悲悲戚戚道:“大人身为御史,该为百姓主持公道,难道就因为妾身嫁了人,便算不得百姓中的一员?” 冯权上次在宴会见识到萧夫人的口才,今日切身领教,感受着实不一般。 “既然你们夫妻不睦,为何不和离?” 元稚叹气:“夫君不同意,妾身一个六品小官之女,胳膊拧不过大腿。” “你想让我帮你跟萧大人和离?” 元稚摇头,“大人清风朗月般的人物,搅进我夫妻之事,恐污了大人名声。妾身想要自救,准备在未央街开一家酒楼,等赚够银子,就逃离盛京。” “可夫君近来总限制我出府,此次跑出来,他竟派豹韬卫去寻。妾身不敢再惹怒他,今晚定是要回府的。劳烦大人明日去酒楼看看,若妾身不在,肯定是被夫君扣下了,那时还请大人救我一救。” 举手之劳的事,都算不上帮忙,冯权爽快应下。 橙日西坠,炊烟渐起。 窦昭站在府门前,见元稚等人回来,请他们去了书房。 一进门,陈青就被家丁们按住,压在长凳上打板子。 元稚扑上去,替他挡下一杖,双目赤红地诘问:“萧纵,你干什么?为何打他!” 书桌后的太师椅中,萧纵正襟危坐,捧着一本兵书,头也没抬。 “我命他时时看着你,以免你逾规越矩,闯下大祸。他倒好,跟着你一起胡闹,还跑去青州,不该罚吗?” 陈青抱着凳子,说道:“小的知错,愿受责罚!少夫人您快让开,棍棒无眼,别伤了您!” 元稚这几日早将他当弟弟看了,哪里舍得他受伤,直起身推开打人的家丁,敌视地瞪着萧纵。 “去青州是我的主意,跟陈青没关系,要罚就罚我!” 萧纵气急,将书重重摔在桌上,“你当然该罚!身为萧府主母,放着家中一应事务不管,私自外出。仆从无人约束,聚众酗酒赌钱,最后还得我帮你处理,你就是这么当家的?” 元稚大概听明白了,她眼中澄明,坦坦荡荡,承认自己的过失。 “是我失职,要打要罚,悉听君便。但落梅和陈青是无辜的,你放了他们。” 落梅下跪求情,“姑爷,小姐管家的成效,大家有目共睹。您不能因为一次小错误,就抹灭她之前的努力啊!” 萧纵冷若冰霜,“将陈青和落梅带下去!” 家丁押着两人出去,屋中除了萧纵和元稚,只剩两个拿棍棒的仆从。 元稚瞥了一眼长凳,迅速移开眼,手指捏着罗裙,长睫抖动。 “怕了?” 萧纵声音空灵,仿佛恶鬼阎罗。 “有什么好怕的,”元稚心一横,“要打便打吧!” “你好歹是萧家主母,我给你留点面子。”萧纵动动手指,“你们两个也出去。” 两个家丁对视一眼,将棍棒留下,退出去后帮两人掩上门。 元稚退后一步,“你要亲自……” 萧纵走近,“怕什么,论刑讯审问,我比他们有经验。” 元稚怕被他打死,转身要跑,被他一把捞回来,按在书桌上。 笔墨纸砚在元稚挣扎时被扫下桌,叮当哐啷一通落地,窦昭站在门外,都忍不住心惊。 大少爷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元稚那日用来负荆请罪的戒尺,被萧纵拿到书房,压在宣纸上。刚才掉落的瞬间被他接住,手腕一转,朝元稚招呼了一下。 “啊——” 恐惧盖过痛感,即使力道不重,元稚还是喊出了声。 她也不知为什么,就是想哭,想大喊大叫,好像这样能博取萧纵的同情心似的。 上辈子挨的三十廷杖险些要了她的命,她却一声没吭,怎么此时却忍不住呢? 萧纵本想好好罚她,让她长个记性,听她哭的声嘶力竭,到底心软了。扔了戒尺,掐着她的腰肢一提,让她坐在桌面上。 “从明天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门。” 元稚逃过一顿打,反骨恣意生长,她拨开被眼泪糊在脸上的发丝,执拗地说:“你困不住我的!” “别想让落梅和陈青帮你逃跑,否则,我不会手下留情!” “谁说只有府里的人能帮我?” 元稚点点的泪光中,暗含一丝报复的快感,“回来之前,我去见了冯大人。明日他在酒楼寻不到我,参你的折子就会递到御前。萧大人简在帝心,因为这么点小事失宠,不值得,你说呢?” 萧纵猛地掐住她的脖子,“你联合外人算计我!” 元稚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明明在笑,却恨意凛然。 “夫君忘了,我也是……外人啊!” 萧纵胸膛剧烈起伏,满脑子都是“外人”二字,大手扯下她的腰封,衣衫滑落,一口咬上她的肩头,将人压了下去。 什么皇帝,什么家族命运,他统统抛在脑后,只想逼她服软,听她求饶,让她彻彻底底属于自己。 “今夜之后,你就是我的人!” 第22章 蛇蝎美人 彼时求之不得的东西,如今唾手可取。 元稚失笑,心中一片荒凉。 想要的时候,他不给,现在他要给,她却不想要了! 她拔下簪子,趁他不备,用力刺进他的肩头。 萧纵抬头,额头青筋暴起。 “疼吗?”元稚凄然一笑,扔了簪子,抚上自己肩上的伤口,“我说过,这样才公平!” 萧纵捧着她的脸,“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为什么拒绝?” “我不稀罕了!萧从云,你听着,我们夫妻情谊到此为止。一封和离书而已,无论你写不写,于我都无伤大雅。萧家困不住我,你更困不住我!” 一股若有似无的冷香袭来,萧纵没饮酒便醉了三分,只看到她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没入耳。 他茫然地盯着她,垂眸时,看到她雪肩上的红梅,后知后觉自己伤她有多深。 他拉上她的衣衫,往旁边侧了侧身,嗓音清冽:“你走吧。” 元稚神情落寞,合拢衣襟,跳下桌跑了出去。 萧纵蹲下身,拾取掉落的物件,发现她遗落的丝带,顺手捡了起来。 落梅在屋里急得打转儿,门“咣”的一响,她吓了一跳,见是元稚,急忙迎了上去。 元稚发髻散乱,衣衫不整,明显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 落梅先是一惊,后又一喜,“您和姑爷圆房了?” 元稚摇头,“以后别提他,我有点饿了,有饭吗?” 落梅有些失望,但小姐看着比她更难过,还是不要在小姐伤口上撒盐了。 “奴婢去小厨房看看。” 她提着食盒过去,谷雨瞧见她,不让她往里进。 “大少爷吩咐了,少夫人以后的饭食,统一去大厨房领。这里,就不单独做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 落梅咒骂:“放屁!大少爷哪管这些事,分明是你这小娼妇假传命令!” “不信你自己问去!” 谷雨扶着云鬓,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落梅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触怒萧纵,拎着食盒跑去大厨房。 少夫人被大少爷责罚的事已经传开,但管家权仍在她手里,厨下不敢薄待,做了几个小菜让落梅带回去。 一月照两乡。 萧府中,落梅在桌上摆上饭菜,盛京城外别院,两人对坐,凉风穿堂。 男子玉面红衣,袍袖被风吹的微微鼓起,仿佛随时要腾空而去。他的神情,与俊逸身姿截然相反,倨傲轻慢中,带着些许无奈。 “县主强行将我带到此地,意欲何为?” 许慕心红唇上挑,“上次一别,我俩许久未见,想你了,你不想我吗?” “不想。”男人冷冰冰地道。 许慕心毫不气馁,端着酒杯凑近,男人别过脸,杯中酒撒在许慕心手上。 她展唇一笑,低头轻轻吮吸,动作温吞,却充斥着层层杀意,像条在逗弄濒死猎物的美女蛇。 “是不想我,还是所有女子都不想?” 男人攥紧双拳,“县主,够了!” 涂着蔻丹的玉手掰过他的脸,逼迫他与她对望,口中呵气如兰:“冯大人,我与指挥使夫人,谁更美?” 那张冷艳的脸近在咫尺,冯权看不清全貌,心里却已有了答案。 “县主更胜一筹。” 许慕心觑着他,忽的一笑,愤然道:“撒谎。” 她松开手,续上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冯权问道:“县主何时放我回去?” “城门关了,纵我有心放你,你也回不去。” “既如此,请县主着人准备一间卧房,在下想休息了。” 许慕心随手一指,“就那间吧!都打扫好了。” “谢过县主。” 冯权行礼致谢,闲庭阔步往房中走,许慕心放轻脚步,悄悄跟在后面。等冯权关门时,她一个轻跃,闪身进了房间。 “县主你——” “我怎么?” “这是臣的房间,请您出去!” “整个别院都是我的,你这里,自然也属于我。我今夜就要在此处下榻,冯大人有异议?” 冯权无视她的胡搅蛮缠,“臣去其他房间。” 许慕心踢上房门,“不准!” “县主千金贵体,地位尊崇,为何偏偏跟下官过不去?” “冯郎心如磐石,不懂人间情爱,我这么做,都是因为喜欢你呀!等你做了我的入幕之宾,自然明了个中妙处。” 冯权神色严峻,“县主自重!再口出狂言,下官……” “怎么,要参我?” 许慕心倚着门扇,媚眼如丝,“大人的狼毫笔还在我手里,你这一道折子上去,正坐实了你我二人私相授受。你猜,陛下会不会下一道圣旨,给你我赐婚?” “分明是县主借笔不还,你却要诬告下官跟你有私情?” “我与冯大人说了,笔掉进了袖子里,大人不找,怎么反倒怪起我来?” 冯权争论不过,生着闷气坐在椅子上。 许慕心笑问:“大人要坐一晚上吗?要不大人答应我一件事,这间屋子就让给大人。” “什么事?” “陛下有意派御史巡按到各地巡视,我想让大人主动请缨,去一趟硕州。” 冯权拧眉,“我记得,***的封地在硕州。” “没错。”许慕心眨了下眼睛,“所以才想让冯大人去啊!凭你我二人的交情,我相信,大人定能处理妥当。” 冯权眼神幽暗,硕州有猫腻,她想让他替***善后! 为免打草惊蛇,他佯装纠结,半晌才道:“过错不大的话,我可以设法隐瞒。” 许慕心的眼神耐人寻味,“如此,我先谢过大人,天色已晚,祝大人一夜好眠。” … 元稚昨日听落梅诉苦,声声入心。 深宅大院里,到处都是拜高踩低的人,没了夫君宠爱,吃穿住行只会越来越差。 因此管家之权,一定得保住! 她打听到府里发生的事,警告了几个管事的,让落梅留在府中,跟李嬷嬷学管家。若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可以差陈青去酒楼寻她。 如今酒楼装修得差不多,请好了厨子,只等明日酒送到了,挑个良辰吉日开张便可。 下午陈青找过来,元稚以为家里出了事,着急要回去。 陈青安抚住她,说家中一切安好,是吴王府派人过来,言说三日后要纳元莹做侧妃,请少夫人和大少爷前去赴宴。 第23章 贴身丫鬟爬床 冯权散衙后来到酒楼,见元稚正忙着,没进去打扰,确定她安全之后便离开了。 伙计提着水桶进了大堂,棉布湿过水,开始擦桌子。 “东家,刚才有个俊俏公子,在门口站了一下就走了,是来找你的吗?” 元稚一笔一划地写着菜单牌子,闻言望过去,门前空无一人。 她想了想,猜测应该是冯大人,嘱咐伙计:“下次他来,请他进来坐坐,好酒好菜招待。” “得嘞。” 伙计擦完一张桌子,终归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东家,那位公子是您的心上人吗?” 元稚被逗笑了,“你呀你,白长两只眼睛,没看到我梳着妇人髻?东家我早嫁人了,再勾搭美男子,岂不是红杏出墙?” “东家这话不对,夫妻举案齐眉自然最好。若是琴瑟失调、争吵不休,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还是彼此放过,各找各的乐子为好!” 元稚抱拳:“你比我通透,受教了。” 次日,酒送了过来,元稚翻着历书,查找黄道吉日。 元莹婚嫁那天倒是个好日子,再往后,只能到十月初五。初五就初五吧,真要在元莹出嫁当天开业,她心里膈应。 前世记忆里,她于明年七月入宫,正旦时已是嫔位。 陛下在凤年殿宴飨群臣和外邦使节,五品以上的妃嫔随侍左右。苏陀王子对她一见倾心,称赞她如雪山女神般高贵明艳。 陛下非但不生气,反而夸王子坦诚直率,笑说她是他最宠爱的妃子,不能割爱。说完,扭头问她,家中是否还有未出阁的姐妹。 她不敢欺瞒,说四姐尚待字闺中。陛下大喜,说既是姐妹,容颜肯定相似,于是将元莹许给苏陀王子。 等陛下见到元莹,发现元莹与她并不像,好在王子觉得元莹也是个美人,高高兴兴谢过恩典,节后带元莹回了苏陀。 元莹一走,便再没回来。 大姐、二姐都是下嫁,三哥屡试不第,光耀门楣之事竟全寄托在她身上。 她一路往上爬,若不是遇到萧纵,说不定最后能成为皇后! 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今生很多人的命局或多或少都有变动,一切还需重新谋划。 犹豫两天,元稚鼓足勇气,来找萧纵这个冤家对头。 明日要去吴王府,哪怕是貌合神离,装也得装一下。 她敲了敲门,屋内传来的声音含混不清,再问又没了应答,索性推门进去。 穿过碧纱橱,里头烛火明亮,垂下的纱幔上,映照出两抹交缠的身影。细碎的呻吟声,和男人的低吼交织在一起,元稚僵在当场,心尖像针扎一样疼。 “大少爷,轻些!奴婢、奴婢……” 是谷雨! 萧纵和她…… 元稚咬下舌尖,骤痛让她清醒了几分,隔着帷幔说道:“抱歉,搅扰了夫君好事。我就是来问问,明日我们几时去吴王府?” 男人声音极小,似在跟女人耳语,三息之后,谷雨哑着嗓子说道:“明日申时,大少爷在萧府正门等候少夫人。” 元稚哼声:“萧纵,你哑巴了,这么近还需要婢女传话?” 里面的男人正欲开口,被谷雨捂住嘴巴。 “大少爷说了,话不投机半句多,说多了平增厌恶,彼此留些体面,对你对他都好。” “也是,谷雨姑娘辛苦,一定替我好好侍奉夫君。说不定夫君一高兴,抬你做了姨娘,那时再睡上这张床榻,也就名正言顺了。” 谷雨气得七窍生烟,这是讽刺她就是个爬床的! 她想跳下床理论,被男人拽回来,压在身下。 元稚没有听这事的爱好,抬脚出了门。 西厢房。 落梅见她回来,问道:“跟姑爷商量妥了?” “嗯。” “脸色这么难看,又跟姑爷吵架了?” 元稚拿银叉叉了一块苹果,恨恨咬了一口。 “吵架?我碰上他打架了!” 落梅手一抖,险些打翻瓷瓶,她手忙脚乱地扶住,问道:“姑爷和谁打架?受伤了吗?” 元稚一手拿叉子,另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比划着说:“一男、一女,打的难舍难分,好不激烈!” 男女?打架? 落梅惊得舌头打结,“姑爷……睡了……姑爷跟谁颠鸾倒凤?” “谷雨。”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小贱人贼心不死,还是让她得逞了!” 元稚戳着苹果,“萧纵要是不同意,谷雨能成功?人家两个你情我愿,随他们去吧!” 落梅在旁边唉声叹气,满面愁容。 翌日下午,元稚早早让人套好马车,到正门等萧纵。 一盏茶后,萧纵骑马到了车前,拿着马鞭敲了敲厢壁。 元稚撩起车帷,静静地看着他。 “怎么出来这么早?” 元稚闭口不答,下一瞬,马鞭伸了进来,挑起她的下巴。 “问你话呢。” “你我夫妻情分已断,对着陌生人,我可没那么多话!夫君若收拾好了,我们出发吧!” 萧纵尴尬收回手,冷硬地说:“走吧。” 两人一个骑马,一个乘车,到达吴王府。 元稚和萧纵并行,面带微笑,跟众人一一打招呼。男女不同席,二人在正厅分开,元稚跟着侍女去了后堂。 她翻出藏在丝带中的银质鎏金香囊,步履从容,走到贵妇、贵女们中间。 长平侯府独女看到她佩戴的香囊,眼前一亮,“表嫂,你的香囊从哪买的,好漂亮!” 长平侯府大公子英年早逝,没有留下子嗣。二公子娶了萧纵的姑姑萧音,育有三子。三公子也有两个儿子,唯一一位小姐出自四房,自小备受宠爱。 她唤元稚表嫂,是按照二房来叫的。 元稚晃了晃,冷香阵阵,夹层的小铃铛泠泠作响。 “你说这个?这是赠予酒楼女客的小礼物。” 褚兰因睁着小鹿似的眼睛,鸦羽似的睫毛上下扇动,好奇的不得了。 “表嫂,我能看看吗?” 元稚摘下来递给她,“上面可以刻名字,你若喜欢,回头我让他们做个新的,送到你府上。” 褚兰因指着香囊侧面,“这是表嫂的名字?” “对。” 褚兰因爱不释手,玩了一会儿,还给元稚。 “做这个得多久?我好想快点拿到啊!” “香囊是现成的,只需要加上名字,明天下午应该就能做好。” “那我就等着了。”褚兰因樱唇微张,“对了,酒楼位置在哪,是表嫂的产业吗?怎么还能接待女客?” “在未央街,我就是东家。”元稚道:“说是酒楼,其实就是个吃饭小酌的地儿,男女都能去。” “就算单为了喝酒,也没什么。人分男女,酒又不分男女,凭什么男人能喝,女人就喝不得?” 第24章 给我掌她的嘴! “这句话好熟悉啊!” 褚兰因昂着头,在哪听过呢? 元稚没听清,问道:“什么?” “没什么,表嫂言行旷达,我喜欢跟你待在一处。”她拉着元稚的手,“酒楼叫什么名字,改日我带闺中密友给你撑撑场面啊!” 元稚道:“未晏楼,十月初五开张,妹妹要来,嫂嫂一定给你留个好位置。” “谢过表嫂!” 褚兰因笑眼弯弯,“未央街,未晏楼,可是出自屈原的‘及年岁之未晏兮,时亦犹其未央’一句?” “正是。”元稚抚摸着香囊上的花纹,“韶华易逝,庸碌半生,醉梦三万天,难得一醒。若能把握时机,遂青云之志,即使白首,犹未晚也。” 魏雪瑶“嘁”了一声,“起这么文绉绉的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开的是书局。” 魏雪瑶的庶妹帮腔:“萧夫人是不是没去过酒楼?你若去过,就知那里乌烟瘴气,三教九流混杂,打赤膊的,污言秽语的比比皆是。你邀请女客参加,不是坏了她们的名声吗?” 元稚回怼:“魏小姐说的这种酒楼,我还真没去过。听魏小姐的描述,你应该没少去,一个在室女,跑到酒楼看男子赤身裸体,啧啧,真是世风日下!” “你!” 异样的目光投过来,女子涨红脸,狡辩道:“我……我没去过,我也是听说的!” “听说?”褚兰因驳诘:“世家大族中,谁家奴仆敢当着小姐的面,说这种污言秽语?魏家如今谁当家,竟将女儿教导成这副德性!” 魏雪瑶嘴角一抽,当家人,是她母亲。 她呵斥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滚回来坐着!” 俩人消停了,其他女眷围上来,跟元稚和褚兰因聊天。 其实这些人主要是为了巴结褚兰因,长平侯府男人多,做官的也多,树大根深,地位难以撼动。 盛京城的名门望族,看中长平侯府的根基,千方百计想跟褚氏联姻。然而老太爷发了话,褚氏子弟择妻不看门第,只看喜欢与否。 因此,除了二房媳妇萧音出身侯府,其他两房的媳妇门第都不高。 大家都在同一起点,那就看儿女们的缘分。贵妇们向褚兰因示好,也是为了给女儿创造机会,走动多了,何愁见不到褚家儿郎。 “萧夫人,不知你那酒楼还有没有好位子,我和女儿也想去看看。” 元稚高兴地道:“雅间多的是!李夫人和千金要来,我给你们挑一间视野好的。” “萧夫人,我闺女也嚷嚷着要去,就是不知道你那酒楼,是否如魏小姐所说,鱼龙混杂?” 元稚解释:“夫人放心,未晏楼门槛高,目不识丁之人,断断进不去。而且我雇了几个打手,若有喝酒闹事的,直接轰出去,绝不会冲撞了贵人和小姐们。” 梁夫人拊掌,“如此甚好,萧夫人给我也留一间,开业那天,我去给你捧场!” “多谢多谢!” “萧夫人,我和夫君、小姑一起去,能同席吗?还是要分开?” 元稚笑答:“当然可以同席,我来安排!” …… 一连接了好几单生意,元稚捏了捏褚兰因的手,“多谢你了,小福星,可帮了我大忙了!” 褚兰因一脸骄傲,“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魏雪瑶翻了个白眼,“到底是来赴宴的,还是做生意的!” 照元稚以往的脾气,早跟魏雪瑶呛上了,不过她今日心情好,没跟对方计较。 观礼结束,宴席开始。 元稚一边吃,一边在脑子里打着算盘。这么多夫人小姐助阵,日进斗金不是梦啊! 她正心花怒放,褚兰因碰了下她的胳膊,凑到她耳边说:“表嫂,一会儿吃完饭,你就去找表哥,一定把人看住了!” 元稚一头雾水,“为什么?” 褚兰因“啧”了一声,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表嫂没听说吗?陛下要选妃了!现在各家都想抓紧时间把女儿嫁出去,刚才那帮贵妇讨好我,也是为了这个。” “表哥长的俊俏,又是御前红人,多少人眼馋。元莹的例子在前,说不定会有人效仿,爬上表哥的床。” 元稚呵呵一笑,已经有人爬了。 她岔开话题:“三年一次大选,明年七月才是选秀的日子,怎么这时候开始了?” “都是钦天监搞的鬼!陛下旧疾复发,监正提供了一个采阴补阳的仙方,药引是拥有元阴的妙龄少女。陛下想从宫女中选,监正说宫女们心不澄明,这才在盛京小范围选秀。” 元稚觉得恶心,放下了筷子。 姑姑是司药司女官,想必早就得到消息,传回家里。 父亲看重名声,不会允许元莹做出有辱门楣之事,选秀旨意一下,肯定要将她送进宫。 元莹勾引吴王,应该是嫡母的主意。宫中刀光剑影,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哪个母亲愿意看着女儿去送死? 她设计吴王,阴差阳错帮了元莹,想想也是好笑。 前世她间接害元莹远嫁,这份礼,就当赔罪吧! 元稚长叹一声:“此举,该有多少女子遭殃!” 褚兰因附和:“可不是,还好我年纪没到,不然我娘也会跟魏雪瑶的母亲一样,气急攻心,起不来床!” 元稚瞟了一眼安静吃菜的魏雪瑶,“几次赴宴,我看她都是跟着父兄过来,只当她母亲俗务缠身,没想到竟是气病了。” 褚兰因也放下筷子,“别看她现在一脸平静,心里不知道怎么盘算呢!所以表嫂,你一定要寸步不离地跟着表哥,我可不想在你家后院看到她!” 元稚拿着酒盅跟她碰杯。 “巧了,我也不想。” 吃完饭,元稚本打算去找萧纵,让他有个防备,元莹却差丫鬟请她去了婚房。 侧妃不能用大红色,元稚盯着她的盖头,怎么看怎么不得劲。能做正室,偏偏要做妾,元莹不会真以为吴王能继承大统吧? 反正上辈子直到她死,老皇帝也没册立吴王。 帝心难测,她伺候他那么久,始终看不透他的心思。 元稚见元莹坐在床边,一声不吭,问道:“四姐唤我来,是想让我闹洞房?” “妹妹想怎么闹?” 元莹的声音隔着盖头,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没闹过,没经验,要不我叫几位夫人过来,她们点子多,一定能令四姐满意。” 元莹狞笑:“何必如此麻烦,姐姐教你。” 她两掌一拍,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冲进来,架住元稚,逼她下跪。 元稚捉住其中一个仆妇的手,死死咬住。 牙齿陷入皮肉,肥厚的手转眼鲜血淋漓。哀嚎声不绝于耳,元稚仍不松口,眼中凶光毕露,宛若一头茹毛饮血的野兽。 元莹掀了盖头,朝另外几个仆妇喊道:“都是死人吗?给我掌她的嘴!” 第25章 遇险 “侧妃,殿下说了,不能在她身上留下伤痕!” 仆妇掰着元稚下颌,抽空说道。 元稚黛眉一蹙,面上闪过一丝错愕。 吴王要杀她! 莫非他发现那日的火是她放的? 不对! 县主不会出卖她! 偷情事发后,吴王被陛下训斥,拥戴他的人质疑他的品行。为了名声,他还要抬举元莹,纳她为侧妃。想来是他心中憋屈,想找个宣泄口罢了! 元莹深知,入了王府,吴王不会给她好果子吃。于是,她跟吴王坦白,是妹妹散播了此事。转嫁仇恨,元稚便成了吴王撒气的对象! 脸颊被仆妇们捏着,加上长时间咬合,元稚腮帮子酸软难耐。仆妇瞅准时机,将刚才那人的手解救出来。 “救——” 呼救只喊了一个字,仆妇们往她嘴里猛灌了一杯茶,她被呛得咳嗽连连,嘴里的污血和着茶水喷了出来。 检查没有残留后,仆妇拿一团破布堵住她的嘴,丝带绑住她的四肢,将她塞进一只大木箱中。 元稚呜呜地叫,听到“咔”的一声响,箱子晃了一下,紧接着被人抬起。 元莹敲敲箱盖,“好妹妹,姐姐还要洞房,就不送你了。九泉之下,切记谨言慎行,姐姐盼你早日投胎!” “呜——呜呜——” 元莹没理会她的垂死挣扎,捡起盖头,赶苍蝇似的挥手,“走吧。” 元稚猛地瞪大眼睛,她们要带她去哪?! 另一头,贵妇贵女们结伴来闹洞房,远远看见仆妇们抬着一个大箱子出来,打趣儿说陪嫁都放新房里来了,元父是生怕女儿受了委屈啊! 众人进了屋,褚兰因看了一圈,没看到表嫂。 她挤到前面问:“侧妃,元稚表嫂去哪了?” 元莹蒙着盖头,看不到人,但从称呼上猜出了她的身份。 殿下重视长平侯府,不能怠慢,她和颜悦色地道:“五妹陪我说了会儿话就走了,她没回正厅吗?” 褚兰因眸光微动,暗道不好。 她退出来,准备去找表哥。恰逢男宾客们簇拥着李睿进来,她踮着脚张望,也没看到萧纵的身影。 “殿下,我表哥呢?” 吴王身上酒气熏天,路都走不直,怎么可能关注萧纵的去向。倒是扶着吴王的一位公子好心回复她,说萧纵被灌了好几杯,估计跑哪儿醒酒去了。 褚兰因谢过他,跑出去寻人。 吴王府太大,她问了五个人,才问出萧纵在哪儿。 凉亭中,萧纵支着头,斜坐在石凳上。 墨绿色直裰微微散开,露出里面白底黑面的皂靴,以及一角雪白的绸裤。他身量高,长腿微曲,一手搭在桌上,手指白皙修长,跟胸前绣着的几竿青竹相映衬,煞是好看! 魏雪瑶跪在地上,看着他伟岸的身姿,忍不住脸红心跳。 少时读“傀俄若玉山之将崩。”她不解其意,而今近距离见到指挥使,蕴藉风流的嵇叔夜在她心里有了具体映像。 “萧大人,只要您放过颖川侯府,放过我父,雪瑶必结草衔环,以报大人大恩!” “是吗?你打算怎么谢我?” 魏雪瑶膝行两步,手搭在萧纵膝上,痴迷地仰视他。 “雪瑶愿意一生侍奉大人,不离不弃。” 萧纵漫不经心地道:“魏小姐忘了,萧某已经成亲了。” “盛京城里,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哪怕是以妾室的身份,陪伴在萧郎身边,雪瑶也甘之如饴!” 萧纵捏着她的下巴,“颖川侯府嫡女,金尊玉贵,容颜绝世,本官怎舍得让你做妾?” 魏雪瑶眸光闪烁,倾身向他靠拢,“大人让雪瑶做什么,雪瑶就做什么,一切,全凭大人做主!” 萧纵扬起嘴角,眸中释放出残忍嗜血的光芒,“若是做阶下囚呢?” 魏雪瑶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惶恐地问:“什么?” 萧纵甩开手,直身站起,看蝼蚁一般俯瞰魏雪瑶。 “王惇虽死,同党尚在。你们以为销毁了账本,就能高枕无忧?那些钱经手了多少人,焉知他们不会为了保命,特意留一手?“ “豹韬卫顺藤摸瓜,查到颖川侯府,可笑魏家愚蠢,竟派你来色诱。若非折子已经呈递御前,我定要在上面再加上一条,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你下半辈子,要在牢里度过了!” 魏雪瑶六神无主,跌坐在地。 不! 她还这么年轻,她不能入狱! 她匍匐在他脚边,苦苦哀求:“萧大人,求求你救救我,那些事都是我爹和祖父做的,我毫不知情!只要您饶我一命,雪瑶愿意为奴为婢,伺候大人一辈子! “为了苟活,父母兄弟都能抛弃,这样的奴婢,我可不敢要。” 萧纵抬脚要走,魏雪瑶一把抱住他的腿,这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决不能错过! “你们干嘛呢!” 褚兰因一路狂奔,跑岔了气儿,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二人。 萧纵踢开魏雪瑶,扶住跑过来的褚兰因,“你干嘛呢?跑得满头大汗!” 褚兰因气喘吁吁地说:“表……表嫂不见了,我怀疑她有危险!” 萧纵眸中杀意暴涨,拽着她原路返回,“边走边说!” 褚兰因一点一点抠着细枝末节,萧纵听到“箱子”,瞳仁骤缩,难道元稚被沉塘了?! 两人找到王府管家,让他召集人手,帮忙找一找。 管家趾高气昂地说:“萧大人,此处可是吴王府,谁敢在这杀人?我看是萧夫人喝多了酒,跑哪儿休息去了,大人不必紧张。” 萧纵体内暴虐血气蒸腾,管家态度强硬,分明知道内情,不用点手段,怕是问不到元稚的下落。 他扯下腰间的令牌,丢给褚兰因。 “去豹韬卫调兵,把吴王府给我围了!” “好!” 褚兰因深吸一口气,表嫂生死攸关,十万火急,别说肚子疼,就是断了腿,她也得去搬救兵。 表妹一走,萧纵奋力扼住管家的脖子,“说,我夫人在哪?” “我……我不……不知道!” “找死!” 萧纵手上用力,管家脸憋得紫红,眼珠上翻,离死只有一步之遥。 “说不说!” “你就算杀……了我,我……我也不知道!” 萧纵将他扔在地上,能让管家俯首听命的人,绝对不会是元莹,那就只有吴王! 管家全家性命握在吴王手上,他不敢背主,因此拒不吐露元稚的位置。 第26章 别怕,我来了 吴王府,后宅。 李睿寝房旁边,有一处架高的小木屋。 屋顶和侧方各伸出一根铜管,与小厨房里的锅炉相连。这边烧上水,水雾顺着管道输送到彼端,身处其中,既能取暖,又能舒缓疲劳。 李睿怕冷,冬日在里面一待就是小半个时辰,如今才刚入秋,蒸房就再次启用了。 小厨房的奴仆抱着几根木头,一股脑儿塞进灶台,管事的一巴掌呼向他后脑勺。 “蠢东西!再把火给我弄灭了,滚去添水!老许,你来看灶台!” “哎,来了来了!” 门外又送来几捆柴火,管事的指挥两个杂役放到墙边,让他们再多弄些来。 小木屋雾气缭绕,犹如人间仙境,但对于元稚来说,这里就是她的坟场。 方才仆妇们将她抬到这,解了绑,拿走箱子,锁上了门。 起初元稚以为吴王只是想困住她,直到水汽出来,她恍然大悟,李睿是想活活蒸了她! 她用力拍门呼救,却不见有人过来,雾气越积越多,她脱下罗裙,堵住墙壁上的出气口。刚坐下喘口气,却发现头顶还有一个。 她跳着试了几次,由于身量不够,跟孔洞始终差半臂距离。身边没有用来垫脚的东西,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前院。 萧纵没功夫跟管家耗下去,直接冲进婚房,让吴王派人寻找。 李睿面对一众宾客,敷衍不过去,只好将底下人召集到前院,命他们务必找到萧夫人。 萧纵扫过人群,没看到褚兰因说的几个仆妇,不知她们是换装了,还是被吴王藏了起来。 人群散开,他带着两个家丁,一个水塘一个水塘地找。贵妇贵女们也加入进来,帮忙找人。 一群人把前院和婚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元稚,吴王假惺惺地说,可能萧夫人已经回家了,让他回家看看。 萧纵不信他的鬼话,提出去后宅寻找。吴王百般阻挠,说后院都是女眷,要找也只能他的侍女或者贵妇们去找。 萧纵没理会他,自顾自去寻。 转了好几处,也没发现元稚的身影,扭头时,突然看到前方院子里升起滚滚浓烟。 他拽住一个下人,问:“那是什么地方?” “是殿下的院子。” 饭点已过,李睿住的地方却在架火做饭,着实反常。萧纵像是受到某种指引,加快脚步,进了李睿的院子。 仆从们见萧纵过来,纷纷行礼,他越过几人,眼睛紧紧盯着木屋。管事的看出他的意图,走过来说,吴王爱干净,若是知道有人先他进了木屋,定会生气! 萧纵听到这个说法,更加确信元稚就在里面,不顾管事的劝阻,径直走向木屋…… 周围空气越来越稀薄,元稚挪到门边,试图呼吸一些新鲜空气。然而门缝太过细窄,这点空气对她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里衣被水雾浸湿,颜色接近透明,黏糊糊的贴在皮肤上。 她解开肚兜绕在脖颈上的系带,好让自己舒服些。虽然有些狼狈,但她都要死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等死的过程漫长而煎熬,此刻她已无力大喊,吸一口气,仿佛都像快要溺毙在水中。 偏偏这水还是煮开的,热的要命,元稚只觉五脏六腑都要熟透了。她拔下簪子,刺向颈侧,打算给自己一个痛快。 砰—— 门在此时被人暴力踹开,门板撞上墙壁,震得木屋都在摇晃。 萧纵甩着袖子驱赶潮涌而出的热气,四下搜寻,声音紧绷:“元稚!你在哪?” 金簪“叮”的一声落地,萧纵闻声回头,看到靠在门边奄奄一息的元稚。 “夫君……” 萧纵拨开她额前的湿发,“别怕,我来了。” 他抱起她冲了出去,小厨房的奴仆们跑过来要跟他解释,他厉声呵斥:“谁敢上前,格杀勿论!” 他将元稚移到四处通风的廊下,以袖当扇,不停给她扇风降温。 褚兰因和窦昭带着豹韬卫赶来,身后跟着吴王、元莹和一众宾客。 天光黯淡,侍女们给众位贵人提灯照明。吴王抬了抬下巴,示意侍女给指挥使送灯。 侍女战战兢兢地往廊下走,窦昭拔刀相向,“大人未下令,谁敢近前!” 李睿黑脸,“你给我看清楚,这里是吴王府,不是豹韬卫!皇子府邸,岂容尔等撒野!” 元稚气若游丝,萧纵将随身带着的保命丹给她服下,踏过栏杆,来到吴王跟前。 “我夫人来王府赴宴,险些命丧当场,这就是吴王府的待客之道吗?” 宾客们伸长脖子望向走廊,想看看萧夫人到底遭遇了什么,然而连个人影也没瞧见。 管事的跪在地上,泣涕涟涟:“殿下,您前阵子中了媚药,体内余毒未清,太医说了,您每日得蒸上一会儿。” “小的们想先将木屋烧热了,再去请您过来,谁知道萧夫人会在里面。我等实属无心之失,请殿下、萧大人恕罪!” 管事的明白,这时候,一定得澄清殿下和此事的关系。只要殿下没事,他们就没事。 褚兰因喝道:“刁奴,睁着眼睛说瞎话!木屋距离厨房这么近,表嫂呼救,你们怎么可能听不见?” 管事委屈地说:“厨房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我们耳朵得多灵敏,才能听到隔壁的声音?他们几个在外面拾掇柴火,也没听见声儿,可见萧夫人不是一直在求救。” “再说了,这里是殿下的院子,不管萧夫人是因为贪玩,还是别的什么,她私自闯进来,出了事,就该自己负责!” 褚兰因气得七窍生烟,“你胡说,表嫂知道分寸,未经主人允许,她绝不会跑到后宅来!” 管事一脸不屑,“萧夫人就在那,她不是自己来的,谁还能逼着她来不成?” 褚兰因道:“宴席结束,侧妃派人来请表嫂,很多人都看到了。在那之后,表嫂就没回来。” 她面向众位女眷,“大家还记得吗?我们去闹洞房时,看到几个仆妇抬了一个大箱子出来,那个箱子的大小,可是能藏下一个人的。我怀疑表嫂就是被她们放进箱子里,带来了木屋!” 褚兰因说的场景,女眷们确实都看到了,现在一琢磨,好像真有点不对劲。 吴王府这么大,还能放不下元莹的陪嫁? 元莹走出来辩白:“褚小姐言辞凿凿,认定我就是凶手,敢问,你可有证据?” 第27章 再闯祸,拿这个治你 褚兰因脑筋一转,“将那几个仆妇叫过来,一问便知。” 元莹抬抬手指,“管家,去把给我抬箱子的那几个人找过来。” “是,侧妃。” 没一会儿,管家带着五个仆妇过来,女眷们围住几人,开始观察。往婚房走时,她们没看到仆妇的正脸,只能从身形和衣裙发式辨认,倒也都对的上。 元莹问:“褚小姐,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褚兰因明知她捣鬼,却苦于没有证据,不情不愿地屈膝行礼,“冤枉侧妃,兰因跟你道歉。” 元莹含沙射影道:“褚小姐年岁小,容易被人蒙骗,日后为他人强出头,还需擦亮眼睛。毕竟,人心隔肚皮。” 褚兰因又恨又气,要跟她争论,被萧纵拉回来,“去看看你表嫂,这儿有我。” “嗯。” 褚兰因点点头,往廊下走去。 李睿负手而立,“萧大人都听到了吧!你家夫人擅闯本王的院子,出了事,你们又来诬陷本王的侧妃,本王就是再好性儿,也容不得你们这般放肆!” “殿下别急。”萧纵搓着掌心,一脚踩上管事的手背,“我且问你,平时加热木屋时,房门可会上锁?” “呃——” 管事疼得龇牙咧嘴,脑子显然没有刚才灵光。 “不、不会锁!” “那今天怎么上锁了?” 管事意识到他在挖坑,抵赖道:“小人不知道,或许是底下人怕热气跑出来,故而锁上了!” “这样啊!”萧纵脚下重重一碾,责问一众仆从:“谁锁的门,站出来!” 没有人承认,萧纵杀意凛然,伸手跟窦昭要了刀,架在管事脖子上。 “你这管事怎么做的,底下人干了什么,你竟一无所知?”他眼尾上挑,看向吴王,“殿下,这等奴仆留着干甚,下官替你杀了吧!” 李睿指着萧纵,“你怎敢在吴王府杀人?!” “一个仆人而已,殿下舍不得?” 萧纵握着刀,一点一点磨着管事的皮肉,慢刀杀人最为致命,元稚受过的苦,他要让他们也尝尝! 殷红的血液丝丝往外冒,管事吓得肝胆俱裂,抖若筛糠。 “萧大人,我……我说……” “咳咳。” 李睿咳嗽两声,管事心一惊,想到自己的父母妻儿,哪还敢开口,抓住萧纵的刀,朝脖子狠狠一划,霎时鲜血喷溅,倒地身亡。 “啊——” 女眷们见到死人,吓得抱成一团。 李睿怒呵:“萧纵!你公然在王府杀人,还吓到官员命妇,该当何罪!” 萧纵举刀横在眼前,手指轻弹,两滴血水迅速下坠,归于尘土。 “他自己撞上来的,怨不得我。反倒是殿下,刚才那两声咳嗽,莫不是在给他示警?” “血口喷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皇子!” 萧纵怒极反笑,“那就请殿下解释一下,若你的奴仆问心无愧,为何自裁?” 双方各执一词,皆是位高权重之人,官员们不敢站队,只能安静站在一旁。 事情陷入了僵局,这时,褚兰因从廊下冒出头。 “表哥,表嫂说她咬了一个仆妇的手,你快看一下!” 窦昭命仆妇把手伸出来,一一检查后回禀:“主子,没有。” 萧纵低笑,“好一招偷天换日,殿下不会还要找理由,说下官的夫人冤枉侧妃吧?” 李睿暴跳如雷,一巴掌扇向元莹,“你瞒着本王做了什么!” 元莹急忙下跪,将罪都揽到自己身上。 “妾身该死!五妹自小与妾身不和,***府之事,五妹更是不顾妾身名节,大肆宣扬。” “妾身私底下找过她,说了你我当日中媚药之事,可五妹根本不信,还出言侮辱。妾身气不过,才想在今日给她个教训。妾身真的只是想吓吓她,没想置她于死地,求殿下明察!” 李睿面色发青,像吃了苍蝇一般。 他能撇清干系就不错了,怎么可腾出手来救她? “萧大人,侧妃品行不端,谋害庶妹,人,本王就交给你处置了!” 萧纵知道,这背后少不了李睿推波助澜,甚至很可能李睿就是真凶。然而以他现在的力量,尚不足以跟吴王府抗衡,还得等一等。 “侧妃嫁入皇家,隶属宗人府管理,豹韬卫不敢越俎代庖。请殿下将那几名仆妇交给下官,尤其是那个,手受伤的仆妇。” 李睿一脚踹向元莹,“贱人,受伤的仆妇现在何处?” 元莹疼得丝丝抽气,“在、在马厩。” 萧纵点了几个豹韬卫,语气加重,“劳烦管家,带我的人过去。” 管家生怕牵连到自己,赶忙抱拳,“小的这就带他们去找!” 处理完毕,萧纵让豹韬卫去厨房搬了几坛酒,泼在木屋地板上,之后拿着火把靠近。 “听说殿下有洁癖,不许旁人进这屋子,下官的夫人虽是被人强带来的,到底污了殿下宝地。今日下官替殿下先烧了,待明天派人过来,给殿下建个新的。” 说完,没等李睿开口,直接将火把扔了进去。 火种遇上烈酒瞬间爆燃,一时间火光冲天,照亮漆黑的夜空。木头声噼里啪啦,如鞭炮炸响,撞入宾客们的耳膜。 方才心思各异的众人,此时一致达成共识:与皇子为敌,萧指挥使不要命了! 萧纵跟王府侍女借了一件外衫,给元稚裹上,带她回府。 李睿表面功夫做足,送了不少名贵药材过来,萧纵也不客气,只要大夫说能用得上的,都给元稚炖了。 落梅哭到手抖,药碗都端不住,萧纵看不过眼,夺了碗,让她去一边歇着。 他将药送到她唇边,“张嘴。” 元稚喝下,苦味和怪味返上来,她急忙捂住嘴,差点呕出来。 “苦吗?”萧纵问。 元稚眼泛泪花,点了点头,眼皮一耷拉,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他替她擦了擦泪,“喝药时候这么委屈,跟元莹斗的时候,怎么没考虑后果?” 元稚嘴向下一撇,她没想哭,只是人在生病时比往常脆弱,她控制不住。 “我病成这样,你还骂我?” “这也叫骂?” 萧纵坏心眼的又给她灌了一口,“嘴毒的人喝苦药,绝配!往后再闯祸,就拿这个治你!” 第28章 原谅你了 松风院,后院。 男人将谷雨困在墙角,大掌几乎要捏碎她的肩膀。 “你不是说他们夫妻不和吗?今晚大少爷亲自抱着少夫人回来,万一少夫人提起昨晚的事,我们岂有命活?” “现在怕了?昨晚你跟我颠鸾倒凤之时,可是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呢!” 谷雨嫌恶地看着他,“要不是看你身材跟大少爷相似,你以为我会选你?孬种,滚开!” 谷雨推开他往前院走,她伺候大少爷那么多年,因为这点小事,大少爷还能杀了她不成? 归根结底,都怪元稚那个蠢女人,赴宴也能把自己搞个半死! 她若是故意的,想装可怜让大少爷心疼,那她就是个贱女人。如果不是故意的,说明想要她命的人多的很,自己坐收渔利便可。 时近月底,丹桂依然开得热烈。 重阳节那日,元稚就是在这棵树下亲了大少爷,而她只能站在月洞门后,独自垂泪。 谷雨奋力一挥,落花如雨,香气阴魂不散似的包围着她。她面容狰狞,将这些落花想象成那个女人的脸,抬脚便踩。 身后一抹人影慢慢靠近,脚步轻不可闻…… 元稚喝完药,看萧纵救了自己一命,还这般体贴的份上,前几日的气消下去一些。 反正话都说开了,他们两个总有一天要和离,她没必要霸占着他不放。 萧纵是个正常男人,又处在血气方刚的年纪,和谷雨又知根知底,一时把持不住,也属情理之中。 她现在还是萧家主母,理应为萧纵打理好后宅。 思虑过后,她大方道:“夫君和谷雨既已行过周公之礼,我想抬抬她的位分,夫君意下如何?” 落梅急道:“小姐,你怎可……” 萧纵抬手制止落梅,“你先别说话。”他斜乜着床上的病美人,“前几日冒犯了你,我跟你道歉,但谷雨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你不可毁谤她的名誉。” 元稚直起腰,愤慨地说:“亏我觉得你光明磊落,你要了谷雨的身子,怎么能不承认呢?” “还说我诋毁她,昨晚你们两个在房间……我可是亲耳听到了。你还让她给我传话,让我今日申时在府门前等你,难道不是你说的?” 萧纵额头青筋直跳,“那句话确实是我说的,但昨天豹韬卫有案子,我根本没回府,话是托豹韬卫的手下传回来的。 “昨晚我审了一夜的犯人,哪有时间跟谷雨行欢?你要冤枉我,也该找个像样的理由!” 元稚看他言行不似作假,仍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当真?” “昨夜窦昭和我在一块儿,你若不相信他,豹韬卫上下也可以作证。” 元稚心里舒坦了点,转念一想,不对啊! 萧纵在豹韬卫待了一晚上,那和谷雨敦伦的是谁?! 她抓住他的胳膊,“我信你了,但我所言,也并非为虚。昨夜,我去了你房中,看到纱帐上映出一男一女两个人影。谷雨跟我说了话,女的肯定是她。男的……男的又是谁呢?” 萧纵脸上阴云密布,元稚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谷雨素来恭谨,怎么会做这种出格之事! “落梅,去把谷雨叫来。” “是,姑爷!” 落梅扬眉吐气,终于能惩治谷雨这个小蹄子了! 厢房里,元稚和萧纵四目相对,尴尬的不知怎么办才好,她低下头,手指拨弄着他宽大的袖子。 萧纵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衣袖,“刚才气势不是挺足?现在怎么不好意思了?” 元稚嘟囔:“你一个大男人,心眼儿怎么这么小?” “比不得萧夫人心胸宽广,主动为夫君纳妾,若盛京城中的男子听闻,都得羡慕我得了一位贤妻!” “萧纵!你挖苦够了没!” “没有!”他右手握住她的圆肩,“元稚你听着!你大度,我可不大度,要是再敢接近冯权,我就想办法调他离京!” 元稚无语,冯权是县主看上的人,她不过是利用了一下,怎么在萧纵眼中,他们两个像是有私情似的? 再说了,冯大人是左佥都御史,正四品官员,他也就比冯权大一级,有什么权利调动? “我与冯大人连朋友都算不上,请他帮忙,只是为了对付你罢了!你若肯同意我出府,不阻挠我与县主结交,我犯得着接近他?” 萧纵捏捏她的脸,“你还有理了?我是为了谁?” 元稚梗着脖子说:“为了萧家呗,难不成是为了我?” “你不是萧家人吗?” 元稚一愣,对啊,她也是萧家的一份子啊! 不过元稚此人,没理也要争三分,认错是不可能的。 “那……要不是你把我带到豹韬卫,我能被吓到吗?我要是没被吓到,怎么会处处跟你作对!还有那天,你竟然想霸王硬上弓,这是君子所为吗?” 萧纵盯着她雪白的肌肤,想到抱她出木屋时看到的旖旎风光,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谁告诉你,我是君子?” 元稚见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脸上泛起红晕。 回府之后,落梅用冰水为她擦拭过,如今身上除了小衣,只剩一件淡绿色的薄纱罩衫,轻透到可有可无。 她将床脚的衾被拉过来,盖在身上,“不许看!” 萧纵嘴角含笑,背过身时,掀了她的被子,手向后撑在床榻上。 “大夫说你吸入太多热气,须得往外散一散,别盖了,我不看就是。” 元稚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我看是你都看过了,不稀罕了吧?” 萧纵一个反擒拿,将她带到身前,俯首打量她,“美色在前,谁能不动心?今夜我确实想宿在此处,不知夫人可否收留?” 元稚摇头,“我今夜可没力气侍奉夫君,您还是回自己屋去吧!” “我的床榻被丫鬟弄脏了,就是想来夫人屋里打个地铺而已,夫人想哪去了?” “你戏弄我!”元稚捶了他一拳,“说起这个,我搬到西厢房那天,你为何让谷雨换被褥,是嫌我脏吗?” 萧纵掐着她的腰,“一天天胡思乱想什么!我是担心自己看到那床被褥就想到你,气得睡不着,才让她换的。” “好吧,原谅你了。” 第29章 丫鬟身死,婆母夺权 元稚在他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说正经的,我已和县主结盟,你今日也得罪了吴王府,萧家再想置身事外,已经不可能了。” 萧纵面色严肃,“陛下年近五十,还能鼎盛几年?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旦陛下龙驭宾天,我这等先帝爪牙,能有什么好下场?” “阿稚,我得谢谢你,你让我想通了很多事。明哲保身从来就不适合我,不适合萧家,既然已经身在局中,我们就得争做控局之人。夫人可愿与我携手,看看将来?” 元稚跟他十指相扣,摇了摇,“勉勉强强吧。” 二人互通心意,萧纵揽着她小声说话,落梅踉踉跄跄跑进来,神色惊恐。 “姑爷、小姐,谷雨她……她死了!” 床上两人俱是一惊,立刻就要过去,萧纵拦下元稚,“你身体未愈,好好歇着,我去看看。” 元稚焦急万分,“出了这样的事,我能安心休息吗?别说了,一起去吧!” 萧纵扶起她,落梅在前方带路,三人到了后院。 谷雨的尸体由一根麻绳系着,挂在丹桂树上。清风拂过树梢,裙摆微微飘荡,远远看着,人像是活过来似的。 落梅捂着眼睛不敢再看,两个家丁一直守着尸体,见主子过来,搓着胳膊上前。 “大少爷!” 萧纵颔首,挠了一下元稚的手心,“怕吗?” 元稚前世在宫里没少见死人,杖毙的、中毒的、自缢的,再小的胆子也被吓大了。不过,为了不暴露,还是略装一下吧! 她将头埋进他臂弯,哆哆嗦嗦地“嗯”了一声。 “怕就在这儿等着。” “……” “谷雨的魂魄肯定在这附近,她要是找上我怎么办?”元稚指着落梅和家丁,“你看他们三个,谁能保护我,我还是跟着夫君吧!” 落梅、家丁面面相觑,“姑爷/大少爷,我们也跟着你!” 萧纵朗声一笑,“一起过来吧!” 几人立马躲在他身后,萧纵看了看树干周围,将尸体放下来,蹲下身检查。 元稚盯着那张肿胀的脸瞅了一会儿,心想谷雨莫不是知道事情败露,以死谢罪? 这点错,罪不至死吧! “是自杀吗?” 萧纵看到尸体脖颈上有两道红痕,又查验了一下口齿,给出判断:“不是,是被人勒死的。” “会不会是那个男人杀的?” “有可能。” “阿嚏!” 元稚肩头一抖,看向落梅,“着凉了?” 落梅揉揉鼻子,“不应……阿嚏……” 她一连打了几个喷嚏,眼睛和嘴都有点肿,元稚看她这副模样,似曾相识。 “我忘了,后院有家丁养了小猫,可能它在附近转悠来着。你碰不得猫毛,赶紧回去洗个澡,早点休息吧。” “谢小姐体恤。” 落梅眼泪汪汪地走了。 “稚儿,你看这个。” 萧纵将灯笼移近些,照亮的指尖上,赫然躺着几根灰白的毛发。 “看颜色,应该是那只狸花猫。”她问道:“谷雨身上发现的?” “嗯,毛发在胸前,要么谷雨抱过小猫,要么,就是凶手留下的。稚儿,还记得抱猫给你玩的家丁长什么样吗?” 元稚蹭了蹭鼻梁,“……那日我喝多了。” 萧纵揉揉她的小脑袋,“没事,不怪你。” 身后一个家丁说:“大少爷,小的知道,猫是刘荣养的。” 萧纵眸光一定,说道:“将人找来。” “是。” 一刻钟后,家丁带着刘荣过来,秦氏原在主院跟女儿和张慧说话,听说松风院死了人,带着一帮人也赶了过来。 萧纵将母亲引到石凳坐下,审视着刘荣。 男人自从看到谷雨的尸体,神情恍惚,像是傻了一般。 “刘荣,半个时辰前,你在哪里?” “小、小的在小厨房后面劈柴。” “谁能证明?” “无……无人证明,小的力气大,平时劈柴的活儿都是小的一个人干。” “嗯。”萧纵审问方式跳脱,突然来了一句:“你的猫呢?” “它总去厨房偷吃,我把它锁屋里了。” 刘荣话没过脑子,脱口而出,说完,看到身上沾的猫毛,倏的睁大眼睛。 萧纵话里藏着笑意,“猫被你锁在屋里,谷雨不可能抱到猫,那她身上的猫毛哪来的?” 刘荣以头抢地,“大少爷!小的今晚的确见过谷雨,可人真不是小的杀的,求大少爷明鉴!” “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今夜何时找的她,做了什么,细细说来。” 刘荣道:“小的一直爱慕谷雨姑娘,但她对小的总是爱搭不理。昨天下午,她忽然找到小的,说如果小的敢陪她演一出戏,她就答应和小的在一起。” “小的跟着她去了您的卧房,才知她想让小的冒充您与她行欢,借此让少夫人和您离心。小的本来不敢,可她当着小人的面脱了衣服,小的色迷心窍就……” 秦氏打断他的话,拍案而起,“腌臜刁奴,在主人房间行如此污秽之事,死不足惜!来人,把这个狗东西给我乱棍打死,送他们去地下做一对野鸳鸯!” “慢着!” 元稚笑盈盈地福身,“婆母,如今是儿媳当家,该怎么处置,还是交给儿媳定夺吧!” “你想留下他?” “怎会?等找到凶手,儿媳自会将他逐出府去,倒不必要了他的性命。” 秦氏斜睨着她,冷冷一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生了一副菩萨心肠?” 元稚无视她的冷言冷语,温声道:“儿媳哪儿敢跟菩萨比肩,只是稚儿生来胆小,手上沾上了血,唯恐夜不能寐。” 秦氏像听了天大的笑话,“你胆小?” 萧纵扭头看着妻子,她垂着头,乖乖听训,一副受气的小媳妇模样。 纸老虎一个,也就在他面前胆子大些。 他站出来为她说话,“娘,就按稚儿说的办吧!” 秦氏气得头脑发懵,“从云,她这个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你别被她蒙骗了!她素来猖狂,目无尊长,娘为了你一忍再忍。而今府里接连出事,证明她不适合管家,这管家之权还是交给娘吧!” 第30章 夫妻联手查案 萧纵眸光深邃,探究地看着母亲。 “儿子以为您带人过来,是担心儿子和儿媳的安危,现在看来,您只是为了收回管家之权。” 他苦涩一笑,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是豹韬卫指挥使,母亲是否还会给他好脸色? 萧绒急切地说:“大哥,你别这样,娘听了得多伤心啊!” 秦氏拉住小棉袄的手,怨恨地看着儿子。 “你妹妹都知道心疼我,你为嫡为长,不孝顺便罢了,竟还这般想自己的母亲!” 萧纵心寒,“那我该怎么想?母亲来松风院到现在,关心过儿子一句吗?” 话音刚落,赵嬷嬷披头散发,大叫着跑过来,“云哥儿!” 萧纵接住差点摔倒的赵嬷嬷,“嬷嬷慢点儿。” 赵嬷嬷抬头,看到他好好地站在这,长舒一口气。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我才睡下,就被我家那口子喊起来,说松风院死了人。我怕你有危险,一路都没敢停。” “死的是谷雨。” “谷雨姑娘?” 赵嬷嬷看到地上的尸体,确是云哥儿的大丫鬟无疑。 “怎么死的?” “尚未查出结果。” 萧纵见她站都站不住,扶着她坐到凳子上。 跟赵嬷嬷一对比,秦氏表现得太过冷静,根本不像一个关心儿子的母亲。 一群下人嘴上不说,心里难免为大少爷鸣不平。 府里这份家业,都是大少爷挣来的,可夫人偏偏喜欢二少爷那个纨绔子弟,对大少爷极为冷漠,令人匪夷所思! 秦氏板着一张脸,认为赵嬷嬷是故意给她难堪,一个乳母,风头盖过亲生母亲,简直倒反天罡! “我先回去了,你们继续审吧!” “娘,等等我!” 萧绒追上母亲的步伐,李嬷嬷拽着女儿,叫上主院的丫鬟仆人急急离去。 赵嬷嬷不明就里,“夫人她……” 萧纵望着空无一人的月洞门,笑意不达眼底,“娘大概累了,这个时辰,她也该安寝了。嬷嬷歇一歇,待会儿我派人送您回去。” “欸。” 赵嬷嬷一脸慈祥,微笑答道。 萧纵瞥向刘荣,“你继续说。” 刘荣点头,“昨晚我和谷雨骗过少夫人,本以为你们断然不会和好,谁知晚上看到您抱着少夫人回来,小的就知道,我们做的事瞒不住了。” “小的心里害怕,赶紧找谷雨商量对策。”刘荣伸手一指,“我把她堵到那边墙角,让她赶紧想个法子,可她也没招,骂了小的几句就走了。猫毛,应该是那时候沾上的。后来小的心中忐忑,跑到后厨劈柴排解,一直到您派人来。 元稚思忖片刻,说道:“夫君,谷雨死于半个时辰前,刘荣又没有人证,是不是不能排除嫌疑?” 萧纵故意逗她,“你怎么知道谷雨何时死的?” “夫君问刘荣半个时辰前在哪,不就说明谷雨是那时候被害的吗?” 萧纵宠溺地看着她,“别紧张,就是想考考你。” 元稚红脸,怎么突然这么暧昧? 赵嬷嬷和两个家丁嘴角快要咧到天上,没想到萧纵私下还有铁汉柔情的一面! 刘荣:“……” 如果不是性命还攥在他们手里,他真想翻个白眼。 元稚拿袖子包着手,将谷雨的尸身翻来覆去查验几遍,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线索。 俄顷,她惊呼:“夫君,你快来看!” 萧纵朝她走过去,俯身察看,发现谷雨的衣裙有不同程度的磨损,后腰还粘着一块青苔。媳妇在这,他不好上手,便让元稚代劳,看看谷雨后腰有没有伤。 元稚掀开衣服一看,确实有处青紫。 “这是……磕到的?” “有可能。” 萧纵端详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衣服布料,打着灯笼在周围摸索了一会儿,很快有了收获。 “稚儿。” 刮破的布丝挂在丹桂树干上,萧纵取下来递给元稚。 元稚百思不得其解,“谷雨人被吊在枝干,衣服怎么会被树身刮到?” 这也是萧纵疑惑的地方。 他倚着树干,漫不经心地扫了一圈,看到某处时,瞳仁骤然缩紧。 石凳被移动过! 几处线索串联在一起,案情逐渐明朗。 “稚儿,劳烦你帮个忙。” “好啊!什么忙?” “帮我把谷雨的尸体挪到丹桂树边,之后搬两个石凳抵住她的身子,让她呈站立状。” 赵嬷嬷指责他,“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让媳妇干这样重的活儿?” “嬷嬷,我自有用意。”萧纵冲元稚挑眉,“稚儿,人无信不立,答应了,可不能反悔!” 元稚咬牙,她到底嫁了个什么人啊! 她将谷雨的胳膊从自己后颈绕过去,歪歪扭扭站起身,一步一步朝丹桂树走过去。 此时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死人真沉! 到了树下,元稚脸都白了,萧纵扶住她,“忘了你身上还有伤,别动了,我来吧。” 元稚摆摆手,“我还能坚持,而且我猜到你的用意了,你是不是觉得——凶手是个女人?” “知我者,稚儿也。” 元稚腼腆一笑,走到赵嬷嬷那搬石凳。 石凳看着沉,搬起来倒不算太重,元稚很快搬完两个。她让谷雨的尸体环抱着树干,拿一个石凳抵住她的腿,另一个为免弄脏坐的那一面,她把石凳翻转,叠在上面。 底座边缘分布着斑斑点点的苔藓,位置刚好卡在谷雨后腰,尸身上的青苔,就是从这沾上的! 凶手勒死谷雨,却没有男人那般孔武有力,无法直接将谷雨吊起。 她借助石凳稳住尸身,省去一半起吊所费的力气,接着把绳子绕过枝干,将人拉起。 打上结后,凶手把石凳放了回去,之后将绳子和尸体移到枝干中央,成功伪造成畏罪自杀的假象。 其中有两处疑点: 第一、谷雨穿了一件深色镂花长裙,裙子摩擦树干产生的磨损,不仔细观察,很难看的出来。这个裙子是巧合,还是凶手为了作案特意让她穿的呢? 第二、尸体衣服有磨损,而脸上没有任何擦伤,莫非凶手事先给尸体的脸蒙了布? 元稚道:“夫君,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刘荣不是凶手。你看,要不要把下人召过来一一问话?” “不必如此兴师动众,陈青负责守院门,先问问他。” 萧纵叫来陈青,问他戌时都有谁进过松风院。 陈青说少夫人受伤,松风院兵荒马乱,其他院里的人没敢打扰,除了松风院的仆人,就只有大夫进来过。 元稚道:“那就好查了!陈青,锁住院门,召集松风院的下人来后院。” 陈青领命去叫人,萧纵看天色不早了,让窦昭送赵嬷嬷回去休息。 元稚倒是神采奕奕,不见丁点困倦。 第31章 凶手落网 萧纵命人添上烛火,照得后院亮如白昼,他神情肃穆,掠过一众仆从。 “今晚来过后院的,自己站出来。” 几个值守的人主动出列,一个丫鬟和三个家丁紧跟着上前,其中两个家丁还是陪萧纵查案的人。 元稚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萧纵语气严厉:“将鞋子脱了,鞋底朝上!” 几人听命行事,元稚没看他们几个,反而看向后方。 此时,有位女子下意识收脚。 惊蛰?! 元稚走到她面前,“你的鞋子也脱一下。” 惊蛰故作镇定,“少夫人,奴婢是大少爷的丫鬟。” “你是萧府的丫鬟!”萧纵道:“萧家主母的命令,你敢不听?” 惊蛰打了个寒战,面上血色褪尽,弯腰脱下鞋子。 元稚拿脚尖踢了两下,将鞋子翻过来,看到鞋底粘着的桂花,唇畔微挑。 “惊蛰姑娘也来过后院,为何不站出来?” “奴婢是白天来的!” “什么时辰来的,待了多久,做了什么?” 惊蛰垂眼,她白天根本没来过,贸然说一个时辰容易穿帮,想了想道:“忘了具体时辰,只记得是午后,奴婢待的时间不久,在树底下赏了会儿花就走了。” “坐着赏的,还是站着赏的?” 惊蛰背后发凉,难道她知道了自己的作案手法? 不,她的计划天衣无缝,无人能勘破! 不过,还是得弄点障眼法,让少夫人别太关注石凳! “站着。” 元稚扯着她的衣裙,“你没坐过石凳,裙边怎么会沾染青苔?放眼整个松风院,这种颜色的苔藓,只有石凳底座才有。” 惊蛰立时扭头,看到少夫人攥着的白色裙裾上,有一块黑绿色污渍。 “不可能!我明明换过衣……”惊蛰反应过来,“你诈我!” “兵不厌诈!”元稚歪头浅笑,“夫君,破案了!” 萧纵给予鼓励,“做得好。” 惊蛰趁元稚扭头,胳膊从背后勒住她的脖子,威胁道:“都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家丁丫鬟们瞬间散开,让出两人的身影。 萧纵蹭地站起身,“惊蛰,放了少夫人!” “大少爷先送我出城,我安全了,自然会放她!” “你犯了命案,畏罪潜逃罪加一等,官府连海捕文书都不必发,只需贴上悬赏令,有的是人要你的人头!念在你我主仆一场,放了少夫人,我留你个全尸!” 惊蛰扬唇,“少夫人看到了吧,跟男人的权势地位比起来,你永远是可以被舍弃的那一个!” 元稚没理会她,脑子里回忆萧纵使的招式,两手抓住惊蛰的胳膊,身子下弯,用尽全身力气,给惊蛰来了个过肩摔。 萧纵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揽住脱力的元稚,一脚将惊蛰踢进人堆儿。 家丁们一跃而起,七手八脚将人摁住,反剪手臂,用腰带捆上。 惊蛰冷眼望向元稚,“他对你弃之不顾,你还对他投怀送抱,蠢得可以!看着吧,你的下场只会比谷雨更惨!” 元稚靠在萧纵怀里,话音虚浮,“你说他舍弃了我,只是因为你把自己当做别人的物件儿,想将我归为同类而已。你若把自己当个人,就能明白,根本不存在谁被谁丢弃!” 惊蛰怒目:“你骂我!” “听出来了?还不算太笨!”元稚道:“说说吧,为什么杀谷雨?” “因为她背弃了我们的誓言!她该死!我们二人自小相依为命,后又一起入府,约好哪怕只是做个丫鬟,也要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惊蛰笑意森然,“可她呢?她对大少爷越来越迷恋,天天想着怎么媚主获宠,甚至为了离间你们二人,竟跟刘荣在主子床上媾合。如此背信弃义,厚颜无耻之人,难道不该杀吗?” 元稚凝神注视:“就因为这个,你杀了自己多年的好友?” 惊蛰无辜道:“少夫人干嘛这么看着我?我为你除掉心腹大患,你不是该感谢我吗?” “荒谬!” 元稚动气,萧纵搂着她起身,“你身体没好,别动怒,我着人把她交给官府审理。” “等等,我还有几句话要问。”元稚按住他的手,看向惊蛰,“你是如何杀死谷雨的?” 惊蛰仰头,“就在桂树底下,我把绳子套进她的脖子,背对着背,像我们小时候玩的游戏一样,一点一点将她勒死!后面怎么把她吊起来,你们已经猜到了吧!” “她身上穿的衣服,是你的手笔?还有,你用什么蒙住了谷雨的脸,才没让她划伤?” “是我哄她穿上的,至于蒙她脸的那块布,我给烧了。死无对证,你们用什么定我的罪哈哈哈哈哈!” 元稚压下的火气又涌上来,想抽她一巴掌,被萧纵拦下。 “刚说别动怒,又忘了?” 萧纵跟底下人交代几句,家丁们押走惊蛰,他睃着地上的刘荣,让人拿了家法过来。 “重责三十,打完逐出府去,永不录用!” 刘荣跪爬到萧纵脚下,“大少爷,求您开恩!小的家中还有老母要奉养,若被逐出府去,盛京再无小人立足之地!小的甘愿领罚,只求您别赶小的出去,求您了!” 萧纵沉默不语,元稚想起那日醉酒,他抱了猫给她玩儿。那么善良的一个人,偏偏被欲望冲昏头脑,做出这等丑事!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一会儿去库房领五两银子,你母亲因你受累,这点钱,权当我成全你的孝心。出府后,本本分分做人,不可一错再错!” “谢——少夫人!” 刘荣握紧双拳,双目微凸,明明他是被谷雨诱骗,为何不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走吧。” 萧纵搂紧元稚,轻声说道。 “嗯。” 元稚此时真没力气了,柔若无骨地倚在他身上。 萧纵将她打横抱起,元稚突然失重,吓得立即环住他的脖子。 “这么多人呢,快放我下来!” 萧纵垂眸,清冷的眉眼中带着一丝玩味,“不是没力气了?这样省力些!” 元稚头埋进他胸膛,蹬了一下腿,“还不快走!” “遵命!” 第32章 不到绝境,如何逢生? 萧纵抱元稚回了西厢房,分开沐浴过后,唤人拿来篾席和一套崭新的被褥,往地下一丢,竟真打算打地铺。 元稚坐在床边,抱着腿?着他,“你真打算睡这?” 萧纵扔了枕头,“你真不打算让我睡床?” 元稚摇摇手指,“指挥使大人,别太太矫情,被褥脏了换一套不就行了,快回去吧!” 萧纵坐在被子上,一手撑着膝盖,“元掌柜,现在才轰我走,怕是晚了。床,我让他们搬到后厨了,现在应该劈成柴火了。屋里我也想重新规整一下,弄好之前,只能屈尊睡在你这儿喽!” “屈尊?” 元稚拿枕头砸他,“我这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请大人带上您的东西,去隔壁,谢谢!” 萧纵接住她的枕头,装作要还,元稚刚伸手,他往床上一丢,人也蹿了上去。 他鸠占鹊巢,枕着她的枕头,压着她的被子,嘚瑟地吐出两个字:“偏不!” 元稚回身去夺,被他揽过腰肢,贴在胸膛。 她动弹不得,色厉内荏道:“放开!” 萧纵另一只手捋顺她的秀发,长指顺着耳骨下滑,在温软可爱的耳垂上捏了捏,“是不是因为刚才没救你,跟我赌气呢?” 元稚晃晃脑袋,将他作乱的手摇下来。 “我又不笨,她的力气与我旗鼓相当,手里又没工具,能勒死我才怪!而且我有手有脚,干嘛总指望别人来救?不趁这时候多练练,万一哪天你不在,我岂不是要等死了?” 萧纵道:“讲起道理头头是道,在吴王府为何自戕?” “哼哼,还说我赌气?萧从云,这件事你记了几个时辰了?刚才故意不救我,是想看看我会不会再死一次吗?” 她伏在他身上,掐着他的下巴控告。 萧纵对她的回答不甚满意,“不许转移话题!” “哎呀,这有什么难想的,我难受,想求速死,就这么简单!” “下次不许了!”萧纵盯着她亮如星子的眼眸,“哪怕锥心蚀骨,痛彻心扉,你也得忍着,等人来救,知道吗?” 元稚捂住他的嘴,“还有下次,你咒我呢?” 萧纵闷笑,胸膛一起一伏,元稚跟着一耸一耸的,像只游泳的小鱼儿。 她尴尬撤回手,推推他,“你下去睡!” “可以,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 “为什么知道惊蛰是凶手,你那么生气?” 元稚闪亮的眸子转而黯淡,“就是觉得遗憾,原来那么要好的朋友,因为所求不同,以致分道扬镳,拔刀相向,怎能不令人伤感?” 萧纵勾唇,“我听着不像遗憾,倒像是羡慕。” “羡慕也是有的!我非嫡非长,又不受宠,嫁给你之前,没参加过什么像样的宴会,也没交过什么知心朋友。你呢?你有话本里那种两肋插刀的兄弟吗?” “有,除了窦昭,其他的都在边关。” 元稚兴致盎然,“给我讲讲!” 萧纵目的达成,将过往的趣事娓娓道来。 “建昭二年,苏陀联合陂牙、九鹄等五个部落,袭扰大祈边境……” * 元稚昨晚听着萧纵的故事入眠,今早一下榻,看到地上散乱的铺盖,大骂萧纵混蛋! 一肚子坏水儿的大奸臣,计谋都用到她身上了,今晚再让他得逞,她姓氏倒着写! “少夫人。你起了吗?” 外头陈青音色焦急,像是有要紧事。 元稚匆忙穿好衣服,打开门,“怎么了?” 陈青手里捧着气息奄奄的小猫,哭着说:“刘荣走前,把小猫摔成这样,少夫人,它不会死吧?” 元稚接过他手里的小狸奴,看到它嘴角溢出的血,揪心一般的疼。 “未央街尾有个给牲畜治病的大夫,你将他找来,小猫或许还有救!” “我这就去!” 陈青飞快跑远,元稚担心带给小猫二次伤害,将它放在地上的被褥里,又找了个小杯子给它喂水。 落梅休息了一晚,已然大好,急忙来侍奉小姐。刚到门口,就看到小姐“砰”地关上门,将她拒之门外。 落梅:“……” 昨晚发生了什么,让小姐对她这么冷淡? 元稚隔着门解释:“落梅,小猫在我屋里,你先别进来。” 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落梅道:“那我先去小厨房,看看小姐的饭食好了没。” “嗯。” 落梅离开,不到两刻钟,陈青拽着大夫闯进门。 大夫看了看,开了些药,说小猫伤得很重,能不能活还得看它的造化。 元稚情绪低落,跟陈青一起守着狸奴,落梅端饭过来,她吃了两口便没了胃口。 前世,陛下赐给她一只波斯进贡的小猫,通体雪白,眼睛像蓝宝石一样漂亮。她给它起名为雪团,日夜抱着,喜爱极了。 后来有妃子嫉妒她受宠,毒害了雪团。她一气之下,差点将那位妃子打死,惹得龙颜不悦,一个月没进她的寝宫。 那种谁都保护不了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她讨厌这样,既然重生了,为何还要忍气吞声?! 她当即派人去找刘荣,过了一会儿,家丁回来复命,说刘家已经人去屋空,不见了去向。 她心道蹊跷,刘荣身上有伤,怎么可能一晚上将屋子搬空?雇人,他也没那个钱啊! * 早朝散后,萧纵接到收押魏氏的手谕,带着豹韬卫前去抄家。 此刻,魏家上下二百四十口,尽数收入豹韬卫大牢。 嘈杂的人声中夹杂着声嘶力竭的哀嚎,皮鞭声、咒骂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腥味,给本就封闭的牢房雪上加霜。 魏雪瑶缩在墙角的稻草堆里,一边发抖,一边干呕。 环髻因被强行卸下首饰,长发东一绺,西一绺散下来,远远看着像个疯子,哪还有半分侯府嫡女的样子? 萧纵、窦昭站在死角,观察魏雪瑶的状态。 窦昭问道:“这才第一天,已经成这样了,主子确定还要继续?” 萧纵无情地说:“继续!所谓绝处逢生,不到绝境,怎有资格生还?就是要让她怕,让她崩溃、绝望,生死不能之时,才会对施以援手之人感恩戴德,死心塌地!” 第33章 嫡母找上门 萧纵晚上回来,见他被子上放着一只小狸花,正是重阳节见到的那只。 他摸了摸,问元稚:“怎么带到这儿来了?” 元稚伤心道:“刘荣走前把猫摔伤了,我接过来照顾一下。” 她跪坐在他身边,“今日我派人去寻刘荣,发现他不知所踪,你能不能动用豹韬卫的力量,查查他去哪了?” 萧纵?了一下她的额头,“不可以。” 上次出动豹韬卫寻她,被陛下斥责,如今找个奴仆也要动用卫所,他这个指挥使也算做到头了! 元稚叹气,就知道不行。 萧纵话锋一转,“不过,倒也不是不能商量,我可以派底下人帮你找。” “条件呢?” “我的被子让它占了,夫人容我今晚与你共衾,我就让手下替你打听打听,如何?” 元稚在狸奴上方比划了一下,“它这么小,能占你多大地方,旁边那么宽的位置,还不够你睡?” 萧纵点漆似的双眸暗藏狡黠,“我没有跟猫同睡的习惯,再者,万一我睡觉不老实,压到它了,你不得跟我拼命?” 元稚瞅瞅猫,再瞅瞅他,体型相差太大,确实有隐患。 “我可以答应你,但我也有个条件。” “说来听听。” 她伸出三根手指,“三天为限,三天之内窦昭没带回消息,以后你休想上我的床榻!” 他将她的手指捋直,跟她击掌,“一言为定!” 元稚满意了,让小厨房送晚饭过来,二人一起用完饭,准备沐浴。 萧纵见她走入隔间,他也跟着进去。 元稚闻声回头,“这是我的浴桶,你的在隔壁。” “我知道。”他一寸寸迫近,“就是觉得天天如此,不仅费水,下人们也容易有意见,夫人勤俭持家,不如一起洗?” 元稚后腰撞上木桶外壁,退无可退,她反守为攻,搂过他的脖子献上一吻。 萧纵动情,追着她攻城掠地,除却衣衫时,一截玉臂伸了过来,横亘在他胸前。他慢启双眸,对上她笑意分明的双瞳,才知自己被耍了。 “不给?” 她在他心口画着圈,“让大人帮忙找个人,大人推三阻四,还要提条件。这个可是稚儿最大的筹码,当然得等价交换,我才不亏。” “想要什么?” “还没想好,所以夫君再等等吧,何时有需要,我自会上门。” 她将萧纵推出去,“今日水已备好,不能浪费,夫君快去吧!” 萧纵靠着门板,暗骂自己不识好歹。 原先人家投怀送抱,你畏惧这个,挂念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现在你死皮赖脸靠近,人家记仇了,不愿意了。 萧从云啊萧从云,活该啊! 玉壶漏尽,东方既白。 萧纵早早上朝去了,元稚伸了个懒腰,起床穿衣。 小狸花今日能进食了,元稚将它交给陈青,命人打扫了房间,和落梅一起去了酒楼。 伙计们连着两天没见着东家,偷了两天懒,今日见她来了,表现得格外殷勤。 元稚叮嘱他们,初五那天来的都是贵客,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伺候。 她楼上楼下转了一圈,觉得应该再雇几个女婢,接待女眷。 说干就干,她当下找到牙婆,挑选了几个模样周正,身材匀称的美婢。教导过规矩后,跟她们说了需要注意的问题,和伙计们一起演练了两遍。 结束后,元稚让后厨做了几道好菜,一群人坐下来吃吃喝喝。 那日劝导她男女之事的伙计是个“消息通”,此时喝了酒,讲起盛京各大府上的秘闻,那叫一个滔滔不绝。 “你们听说萧府的命案没?” “盛京城都传开了,谁不知道?说是萧大人的两个通房丫鬟争宠,一个把另一个捅死了!” 落梅臀部离开凳子,想让他们别胡说,元稚急忙把她按回去,冲她摇摇头。 她隐瞒身份,就是不想让大家有太大压力,如果他们知晓她是萧纵的夫人,就豹韬卫在外面的名声,再给这些人吓跑了! “什么捅死,你记错了,勒死的!” 一个女婢提出疑问:“不是说萧府有家规,子孙不能纳妾吗?” “通房丫鬟又不是妾!再说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萧二少爷不就纳了一房妾室吗?” 伙计道:“你们搞错重点了,我是觉得,这件事另有玄机。” 其他人好奇,“什么玄机?” “这里头缺失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谁?” 伙计一拍大腿,“萧纵的夫人啊!据说她长得花容月貌,风姿绰约,极为标致。” 他伸手指着元稚,“想象不出来的话,可以参考咱们东家。” 众人看向元稚,对方听得津津有味,边剥瓜子边问:“然后呢?接着往下说呀!” 伙计抱拳,跳上凳子,指点江山般绘声绘色说道:“英雄爱美人,萧大人自从得了美妻,早将两个丫鬟忘到脑后了。这俩人没名分,没孩子,还失了宠爱,能不怀恨在心吗?” “你是觉得她俩给萧夫人使绊子,被萧夫人发现,设计让她俩互相残杀?” 伙计摆手,“这么毒的计策,怎么可能是萧夫人想的,肯定是萧大人为博美人一笑,故意为之。” 元稚听了直乐,萧纵风评也太差了! 她平息了一会儿,问道:“活着的那个丫鬟不是送官府了么,怎么判的?” “还没开堂审理,不过据说萧大人亲自派人送来证据,砍头没跑了!” 元稚拄着下巴,萧纵不愧是豹韬卫指挥使,销毁的证据都能找来。 等等,不会是伪造的吧? 她后背生寒,万一哪天她惹毛了他,他想要她的小命,岂不是易如反掌? 不行,她得抱紧县主的大腿,尽快培植能跟他抗衡的势力,方能保平安! 落梅看她脸青一阵,白一阵,问道:“小姐不舒服吗?” “我没……” 话未说完,门咚的一声被人撞开,伙计以为碰上了无赖,抄起凳子就要砸过去,却没想到进来一个中年妇人。 元稚也没想到,会在这见到自己的嫡母。 “你怎么来了?” 魏氏左手拇指掐着右手的虎口,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朝元稚下跪。 “我此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元稚不自觉皱起眉头,挥手让其他人散了,背对着她往楼上走。 “跟我来。” 第34章 去豹韬卫救人? 让她从豹韬卫手底下救人?! 元稚来回踱步,“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魏氏仰头,废墟一般的眼神里燃着一抹幽暗鬼火,似是要焚尽世间万物。 “颖川侯府失势,莹儿关进宗人府,老爷也对我不闻不问,我什么倚仗都没了,只能求到你这里。” 元稚冷笑:“且不论我能不能救,单说魏氏和你们母女做过的恶,你哪来的脸求我救人?” 颖川侯府和国舅爷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入狱是罪有应得。元莹更是数次挑衅,在吴王府时还想杀了她,她脑子抽了才会救他们! “你会救的!” 魏氏扑上去抓元稚的手,动作过猛,给白皙的手腕挠出一条红痕。 元稚“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元稚甩开她,转身要走。 魏氏无声大笑,身体不停抖动,形似疯魔。 “你走吧!走了,你娘的秘密就会与我一起,归于尘土!” 元稚猛然刹住脚步,娘的秘密,难道是那块玉佩? 嫡母用这个留住她,是想让她救出魏家父子,可豹韬卫是什么地方,别说劫囚,她连进去都难! 现下只能先与嫡母虚以委蛇,等套出话,让颖川侯府自生自灭去吧! “我看你是真疯了,我娘能有什么秘密?” “五姑娘如此笃定,那你就走吧!” “母亲,这里是我的地盘,要走,也是你走!” “多谢提醒,这就告辞!” 魏氏刚走下一阶,元稚按捺不住好奇心,出声唤住她。 “等等!” “五姑娘改变主意了?” “你总得透露点什么,好让我知道,你没骗我。” 优势向魏氏倾斜,她端好姿态,“信不信都由姑娘,你娘的秘密,只有等你救出我父和兄长,我才能告诉你!” 元稚崩溃,“我夫君是豹韬卫指挥使不假,但我于他来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女人,你觉得他会为了我,替魏家脱罪?” “这个是你要考虑的事!我已到穷途末路,大不了一杯毒酒归西,你就不同了,我死了,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你娘的秘密是什么!” 元稚气急,疾步上前,扼住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 “我元稚最不惧的就是要挟,大不了将你抓起来,严刑拷问。我就不信,问不出我想要的答案!” 魏氏斜眼看她,“死都不怕的人,会怕酷刑吗?姑娘不信,就试试看!” 元稚看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颓败收手。 魏氏掌握的线索,或许是解开那枚玉佩隐秘的关键,她苦寻未果的东西,在此刻有了明确方向,怎么肯轻易放手! “我会尽力一试。” “那我先回府,静候姑娘佳音。” 魏氏离开后,落梅上来问:“夫人让小姐做什么?” “她用我娘的秘密做要挟,让我救出魏家人。” “这怎么可能?进了豹韬卫,有几个能出来的?” 元稚苦笑,“我何尝不明白,可……我太想知道真相了。” 落梅:“要不您晚上求求姑爷,看他有没有法子转圜。” “只能这样了。” 月华如练,几点疏星。 元稚沐浴完,换了一身广袖素缎衫裙,横卧在榻上。 热气熏蒸之后,凝脂般的小脸粉扑扑的,如初生的婴儿一样娇嫩。乌黑长发大部分散落身后,只有几缕调皮的,从微敞的领口钻了进去,惹人遐思。 萧纵推门进来,入目便是一幅美人睡卧图,他心血来潮,让人准备笔墨颜料,提笔在画纸上勾勒。 一抹窈窕剪影跃然纸上,他瞧了一会儿,觉得空有形,却无神韵,复抓起画纸蹂躏一番,毫不心疼地扔到一边。 元稚等他等得睡着了,纸团一落地,她立即惊醒过来。 萧纵怀着歉意说:“吵醒你了?”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懵懵的样子把萧纵逗笑了。 “困了就睡吧,这次不吵你了。” 元稚使劲闭了两下眼,强撑着精神,“我不困了。” 任务还没完成,绝对不能睡! 她瞄到地上的纸团,“你大晚上练字?” 萧纵拾起揉皱的宣纸,“不是字,是画。” “你还会画画?”元稚朝他张开手,“给我看看!” 他把纸团放在她手心,“好久不画,手生了,你看了可别生气。” “我生什么……”元稚展开画纸,一脸震惊,“你画的我?” “嗯。” 元稚端量了一会儿,为了铺垫接下来的事,先溜须拍马一番。 “寥寥几笔,形神便有七八分像,夫君若坚持画完,我定将它裱起来,挂在房中,日日欣赏!” 萧纵抱臂环胸,“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元稚手指微蜷,捏紧画纸,她夸的很假吗?怎么这么快被发现了! 她干笑两声,也不装了,直接问道:“陛下打算怎么处置魏家?” 萧纵走过来,抽出她手里的画纸,“魏家是你嫡母的娘家,跟你又没关系,这么上心干什么?” “母亲今日来找我,毕竟是一家人,我不好推脱。夫君能否明确告知,颖川侯和魏雄还有生还的机会吗?” “没有,进了我豹韬卫的人,还妄想出去?做梦!”他神色严厉,“平白无故,你不会多管闲事,她威胁你了?” 元稚怕引火烧身,赶忙摆手,“没有没有。” “不尽然吧!”萧纵欺身而上,将她推到床上,“元莹差点害死你,你却帮她母亲打探魏氏一族的消息,据我所知,你没这么大度。说说,魏氏威胁你什么了?” 元稚别开脸,“你想多了。” 萧纵抚上滑不溜手的锦缎,“穿成这样,还说我想多了?” 元稚认命地闭了闭眼,说道:“指挥使大人刑讯手段高明,小女子甘拜下风!实话跟你说了吧,母亲手中有一件我娘的遗物,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我想拿到它!” “我劝你放弃,魏家一案由圣上裁夺,我都没法插手,别说是你。” “那件东西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夫君能不能帮帮我,哪怕两人中保下一个,我也会念着夫君的恩情!” 她攀上他的肩,在他的喉结上轻吻,“求你了。” 萧纵扯下她的手,“这件事太过危险,不能拿来做交易。” 他帮她盖上被子,翻身下床,“睡吧!” 第35章 酒楼开张 十月初五,盛京城发生三件大事。 一是陛下宣布选妃,命盛京六品以上的官员,呈报家中适龄女子名单;二是陛下派十三道监察御史巡视各州县,纠察百司,铲恶锄奸! 这第三嘛,自然是豹韬卫指挥使夫人的酒楼开张庆典! 未晏楼张灯结彩,鞭炮齐鸣。 褚兰因跳下马车,后头几辆马车中也下来几位小姐,有说有笑地走过来,应该是褚兰因说的闺中密友。 仆人们将礼物交给伙计,赶着马车迅速离开。 元稚拉住为首的褚兰因:“我都没来得及说,马车可以停到后院去。” “表嫂不知道,那帮贵妇出门,车驾仆从一大堆,生怕被别人比下去。你这后院估摸不大,我们给她们腾腾地方,省得你一会儿不好安排。” “真贴心,走,去看看我给你们准备的雅间!” 元稚领着她们往里走,褚兰因等人皆锦衣华服,气质卓然,大堂的伙计们一看就知这些人非富即贵,瞬间弯下腰,笑脸恭迎。 之前还以为东家在夸海口,如今看来,东家果然有些人脉! 女孩儿们之前没来过酒楼,看哪里都新奇,摸摸这个,瞅瞅那个。 褚兰因问:“表嫂,这都是你设计的?” “一小部分吧,拆了一堵隔墙,添了点装饰,其他的跟原酒楼一样。” “那个是什么?” “杜少康的画像,”元稚捂着嘴,在她耳边说:“从你表哥库房里顺出来的。” 褚兰因拍着胸脯,“表嫂放心,我嘴很严的,肯定不会泄密。不过,万一哪天表哥过来看到了呢?” “我警告过了,不许他来。” “表嫂威武!” 几人上了二楼,众女婢向她们行礼,一个女孩儿惊讶,“还有女使,萧夫人考虑的真周全!” 元稚笑着道谢,褚兰因“欸”了一声,“忘了吧,在这要叫元掌柜。” “我的错!我的错!元掌柜见谅!” “不拘叫什么,你们随意就好。” 女使推开门,元稚带她们进了雅间,请众人落座后,说道:“邀你们过来,是想听你们提提意见,现在为止,光听你们夸我了!” “本来就很好嘛!”褚兰因推开窗,声如黄鹂,“表嫂,我知道你为何把酒楼开在这了!” 元稚笑语嫣然:“为何?” “后头就是崇文坊,官员豪商、文人骚客多居于此,酒楼选在此处,肯定门庭若市啊!” “说对喽!” 元稚站在窗边眺望,目光所及,皆被野心覆盖。 女使敲了敲门,在外面说道:“东家,楼下有贵客造访。” “就来!” 元稚答应一声,将桌上的酒水单子递给褚兰因,“你们看看有什么想吃的,选好后交给女使,我一会儿再过来。” “表嫂快去忙吧,不用管我们!” 元稚快步下楼,刚到小平台,迎面碰上伙计领人上来。 “哎呦,怠慢了梁夫人,恕罪恕罪!” “知道你忙,我说不用通禀了,你家伙计不依,说东家交代了,今日来的都是贵客,必须得由你亲自接待!” “那我也接晚了不是。”元稚挥手让伙计退下,看到梁夫人身后跟着的圆脸少女,说道:“几日不见,梁小姐愈发明媚可爱了!” 梁小姐笑起来脸颊有两个酒窝。 “元掌柜也是,明艳动人,更胜往昔。” 一行人到了楼上,梁夫人看到侍候的女使,满意地点点头。 萧夫人面面俱到,真是个了不得人物! 女使引她们到了隔间,梁夫人还未开口,元稚指着旁边,“兰因和好友在隔壁,梁小姐跟她们年龄相仿,可以互相结交一下。” 梁夫人沉吟:“直接上门,是否有些唐突?” “待会儿大堂有歌舞,女使们会一一告知,梁夫人和令千金只要不错过,定能达成所愿。” “多谢。” 元稚展开酒水单子,“夫人和小姐可以试试这两款,桑葚酒和青梅酒,味道偏甜,不辣口,适合女子饮用。” “好,我们两种都尝一尝。”梁夫人看着单子,“可有小菜推荐?” 元稚将女使拉过来,“她们每一道菜都试吃过,夫人有什么要问的,问她们就好。” 女使福身行礼,一道一道介绍着菜品。 梁夫人抽空抬头,“我且得选一阵子,元掌柜贵人事忙,我不敢独占,快些去吧!” “谢夫人体谅,我去去就来。” 元稚帮她们阖上门,走下楼,去店门口迎候。 不过眨眼的功夫,李夫人和千金,还有赵大人一家全来了,元稚安置好他们,跑褚兰因屋里喝了口茶。 “店里这么忙,表嫂怎么没让萧绒表姐过来帮你?” 元稚扯扯嘴角,心说快别提了! 自从婆母因管家权跟她和萧纵起了争执,这丫头两头为难,索性闭门不出,天天躲屋里绣花。 “搁家里修身养性呢!到出嫁的年纪了,婆母命她收收心。” 褚兰因拄着头,“嫁人有什么好?伺候夫君,奉养公婆,还不能出来玩,我宁愿一辈子不嫁人!” 元稚道:“褚家家风宽和,老爷子又疼你,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什么。” 对面的女孩儿愁眉苦脸道:“我也不想嫁人,但我爹娘肯定不同意。兰因,真羡慕你,有这么开明的长辈!” 户部侍郎的女儿道:“我等生于富贵之家,尚不能为自己的婚姻做主,那些贫苦人家的女孩儿就更难了。 前年焦州大旱,伯父奉皇命前去赈灾,碰上一对豺狼父母。二人领了朝廷的救济粮,一口米都不给女儿吃,全给了幼子。 伯父跟他们二人理论,两人说女儿已许了人家,不算他们家的人,要吃也得去夫家那头吃!我听的时候都要气死了,那个女孩儿不知该有多伤心!” 钟鸣鼎食之家的女孩儿,鲜少能亲眼看到世间疾苦,侍郎家的小姐能有同理心,已是十分难得。 元稚看着她,肃然起敬。 褚兰因将酒杯重重磕在桌上,“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父母!后来呢,那个女孩如何了?” “伯父给她拿了食物,盯着她吃下,此后日日如此,直到赈灾结束。伯父回京后,就没她的消息了,或许嫁人了吧!” 一位素衫女孩儿抿了一口酒,说道:“父亲正好负责巡视焦州,妹妹告知我地址,届时派人去看看,正好顺路。” 侍郎女儿道:“哦,对,你爹是监察御史,瞧我这记性!” 她着女使取来纸笔,写下地址。 元稚越听越觉得奇怪,一唱一和的,怎么跟编故事似的? 第36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元稚拉着褚兰因出来,问刚才怎么回事。 褚兰因倚着栏杆,冲她眨眼,“焦州,是吴王的属地。她们两个演戏,是想向你投诚。” 元稚前世热衷宫斗,对官场不甚了解,开这个酒楼,也是想从官员和家眷那里打探消息,好抱牢县主的大腿。 而今置身其中,发现里头门道、行话真不少,替她泄恨都跟写文章似的,来个起承转合。 “孙小姐的父亲是户部侍郎,秦小姐的父亲是右佥都御史,官职都不低,为何要向我示好?” 褚兰因道:“孙小姐是我的至交好友,她父亲支持晋王殿下,素来与吴王不对付。秦小姐也是她邀请来的,想借秦父打压吴王,顺便帮你出气。不过她不是为你,而是通过你,拉拢表哥到晋王麾下效力。 至于秦小姐,她父亲出身寒门,早年做言官得罪不少权贵,在现在这个职位做了十年官,都没等到升迁的机会。连他的门生冯大人,官位都与他持平,他怎能不急?” 元稚趴在栏杆上,眸光熠熠生辉,“原来是这样!没想到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倒也蛮有意思!” “我配合她们演这一出,表嫂不会怪我吧?” “我也把你卖啦!看看这么多房间,里头坐满了想当你嫂子的名门贵女,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你这个小姑子难做喽!” 两人相视大笑。 半晌,元稚擦掉笑出的泪花,问道:“如果我不提‘出嫁’两个字,你们打算怎么往焦州上面引啊?” 褚兰因笑得肚子疼,“那就再编一个故事呗!” “行,我服了。” 歌舞开场,雅间中的女眷陆陆续续走出来,元稚将位置让给她们,跟梁夫人说了几句话,下楼去了大堂。 “有异常吗?” “还没发现,东家,真会有人来闹事吗?” 元稚不确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点,总是好的。”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地,门外忽然来了个破衣烂衫的男人,不由分说地往里闯。 伙计急忙拦住来人,“客官,您不能进!” “这不是酒楼吗?我来喝酒,为何不能进?” “里头都是贵客,您穿成这样,不成体统。要不您先回家梳洗一番,之后再来?” 男人将伙计推了个跟头,“滚开!一个喝酒的地儿,穷讲究什么!” 元稚看他手上细皮嫩肉,不像乞丐,定是来捣乱的,让打手将人拖出去。 男人叫嚷:“打人了!未晏楼东家打人了!” “泼皮!” 伙计撸起袖子,就要冲出去。 元稚拽住他,“这有我呢!你去里边,让奏乐的使点劲,锣鼓管乐齐上阵,能奏多响给我奏多响!” “是!” 男人嗓门极大,吸引了一群人围观,元稚踏出门,来到众人面前。 她泫然欲泣道:“诸位父老乡亲,小女子为了混口饭吃,在这儿开了个酒馆。没曾想第一天开张,就碰到个无赖,穿的破破烂烂不说,嘴里骂骂咧咧,吓跑我好几个客人。 我的伙计好言相劝,他非但不听,还出手伤人。踹断我伙计的一根肋骨,还要打我,如今更是恶人先告状,说我们的不是。我虽是一介弱质女流,却也不会任人搓扁捏圆,哪怕要见官,我也是不怕的!” 男人暴怒:“你别胡说!我就是推了他一下,根本没踹人,更没打你,你这是栽赃!” 元稚泪似珍珠,一颗一颗滚落。 “诸位都听到了,他亲口承认,推了我的伙计!” 男人慌乱解释:“不是,我真没伤人,你们别被她骗了!” 众人看到美人梨花带雨,心肠立刻软了下来,纷纷指责男人。 “穿成这样,别说小娘子,就是我一个大男人见了,也怕你醉酒发疯!” “可不是嘛!女子做生意本就不容易,还碰上这么个东西,换作我,我哭得比掌柜的还厉害!” “就是!” “还不走,等着掌柜报官抓人呢?” 男人知道元稚的身份,真报了官,他必死无疑。 有人拿烂菜叶子朝男人丢过去,男人心虚地抱头逃窜,宛若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多谢大家!”元稚破涕为笑,“给大家添麻烦了,今日未晏楼开张,这份喜气与大家共享。去,将铜钱拿来!” 两个打手折回酒楼,没一会儿,各搬了一盒铜钱出来,分发给众人。 这一拨刚散,吴王的车驾便到了,元稚在仆人中看到刘荣,神情没有一丝波澜。 两日前,萧纵将刘荣去了吴王府的事告知于她,今日打手和伙计严阵以待,就是为了此刻。 可惜,她高估了他们的胆量,知道对方是吴王,众人活像老鼠见了猫。 他们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了。 刚才那个插曲,估计是吴王准备的开胃小菜。 她吃了前菜,后边的正席也不能错过! “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元掌柜,本王来讨杯水酒喝,可否入内啊!” “水酒定然管够!只不过我这地方小,容不下这么多人,还请殿下独自一人进去。” 李睿不置可否,拿着马鞭将刘荣?上前,“这是本王新收的仆人,听闻是萧府旧人,夫人眼熟吗?” 元稚眼神冰冷,“萧府仆从奴婢百八十人,我哪能一一记住,殿下说是,那便是吧!” “既是旧相识,本王带他进去,元掌柜可答应?” “殿下,我说了,里面没他的位置。” “他可以去酒窖后厨,帮你打打下手,不站在大堂,也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 “酒窖和后厨人满为患,也容不下他,我看,他还是待在外面的好!” 李睿一甩马鞭,“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元稚眼底没有一丝惧怕,“罚酒若好吃,我吃了又如何?” 李睿黔驴技穷,抖开马鞭,点了点刘荣后背。 “既然元掌柜不让你进,有什么冤屈,就在这儿说吧!” 刘荣从仆从手里接过一条白帆,跪在地上,高高举起。 “奴刘荣,状告豹韬卫指挥使及其夫人,滥杀无辜,诬陷奴婢,伪造证据,仗势欺人!而今太平盛世,岂容恶贼当道,刘荣,愿以命相搏,还盛京城一片天朗气清、风和日丽!” 第37章 萧纵宠妻,吴王吃瘪 刘荣在那喊了半天,就喊来几个人。 元稚揉揉耳朵,让伙计把备用的锣拿来,借给吴王使使。 “正到饭点,估计都忙着回家做饭,您用这个,兴许管用些!” “你!” 仆从手伸到一半,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眼神瞟向吴王。 李睿倏的变了一张脸,笑得不怀好意,“元掌柜给你的,还不接着,等什么呢?” 仆从接过铜锣,发现没东西敲,“掌柜的,这木锤……” 元稚抱歉地说:“木锤没有多余的,不过我看你们有这么多双手,一人来一巴掌,也能敲响吧?” 李睿和仆从双双黑脸,意思是他们是多余的,理该挨一巴掌呗! 李睿双目喷火,一鞭子甩向仆从,“愣着干嘛,敲啊!” 咣—— 仆从挨了一鞭,怕再被抽,用力拍打铜锣,没几下手指就肿成了胡萝卜。 他抖着手,将铜锣传到下个人手中,对方面如苦瓜接下,开始新一轮谱曲。 “别光奏乐啊!喊起来!” 元稚抱着胳膊,弯腰对刘荣说道。 刘荣嗓子嘶哑,“奴刘荣,状告豹韬卫指挥使……” 四周人越聚越多,冯权回家收拾完东西,本想抄个近道,去城门口和仪仗队汇合,却被堵在未央街。 他撩开轿帘,吩咐小僮,“去看看怎么回事?” 小僮个头小,迅速从人堆儿挤到前面,看了一会儿,跟旁边人问了前因后果,回去跟冯权回话。 “吴王殿下带了一个叫刘荣的仆从,在一家酒楼门前喊冤,说是豹韬卫指挥使和夫人滥杀无辜,陷害奴婢,请百姓和苍天为他们主持公道。” 冯权想起萧夫人的酒楼就在前面,她与吴王结怨已深,这样闹下去,盛京城必起流言蜚语。 “去通知府衙,让他们派皂吏过来清街,将喊冤的奴仆带走。” 小僮领命跑远,冯权对轿夫说:“不走这儿了,掉头,走永安街。” 刚到街口,冯权听到马队声如奔雷,浩荡而来。他唤停轿夫,撩帘下轿,跟高头骏马上的萧纵打了个照面。 “萧大人来的倒快!” 萧纵手执缰绳,朗眉星目间藏着一股肆意,“本官接到举报,有贼人当街诋毁豹韬卫,我等秉公执法,冯大人要阻拦吗?” “不敢,不过冯某已将此事报与官府,萧大人最好与府衙商讨一下,疑犯的归属权。” 萧纵拿马鞭戳了戳额角,“嘶,恐怕不行,我豹韬卫想要的人,还没有要不到的!冯大人放心,萧某审完,自会交与府衙。天儿不早了,冯大人该起程了,本官有要事在身,恕不远送。驾!” 他挥鞭向前,下属纷纷跟上,马蹄踏过长路,扬起一道飞烟。 冯权挥了挥衣袖,坐回轿中,“走吧。” “豹韬卫办案,闲杂人等退避!” 百姓们闻风丧胆,转眼间跑得无影无踪。 骏马踩着悠闲的步子,行至吴王车驾前,萧纵在马背上抱拳,“吴王殿下。” 元稚瞪大眼睛,来的怎么是他? 李睿回礼,“这个时辰,萧指挥使应该没下值吧!你带手下过来,是给夫人撑场面来了?” “萧某岂是公私不分之人,只是听闻有人当街闹事,来抓人罢了!”萧纵发话:“拿下!” 李睿道:“萧大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人,怕是不妥吧!此人有冤情,何不听他说完,再行定夺!” “有冤不去衙门,反请布衣百姓主持公道,天子脚下,难道官府里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不成? 知道的,说他无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陛下治下不满,想聚众造反!吴王身为皇子,不维护陛下就算了,怎么还帮着此逆贼说话!” 聚众造反! 四个字,吓得吴王魂飞魄散,这可是陛下的逆鳞,抄家杀头的重罪! 萧纵将他和刘荣绑在一块,是想趁机铲除他,他得想想办法,跟刘荣划清界限! “萧大人不可妄言,本王何时帮着他了,本王是想先听听他的冤情,然后再抓他!” 元稚啐了一声,“殿下方才对着这么多人,说此人是你的奴仆,怎么现在不承认了?” 李睿扫过跪在地上的众人,声音阴沉:“本王说过吗?” 这些人哪敢跟皇子作对,伏低身子,答道:“没、没有!” 李睿得意地道:“元掌柜身为指挥使夫人,污蔑皇子,罪加一等。萧大人认为,该如何处置啊?” 萧纵装傻,“有吗?我没听到啊,你们听到了吗?” “没有!” 豹韬卫下属中气十足地答道。 元稚感激地看了萧纵一眼,对方朝她亮了亮马鞭,示意她再乱说话,他也救不了她! “行!你们真行!”李睿吃瘪,鼻孔发出一声浓重的气音,怒道:“回府!” 刘荣在后面叫道:“殿下!殿下你不能走,小的进了豹韬卫必死无疑,求您救救我,殿下!” 吴王头都没回,车驾很快消失在街尾,萧纵喊元稚回头,手一扬,朝她抛了一个东西。 元稚双手接住,定睛一看,是个小锦盒。拆开来,里面躺着一副金嵌粉色碧玺耳坠,造型别致,小巧可爱。 “这是?” “贺礼。” 元稚摸了摸,嘴边笑意延展,“谢谢,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萧纵让手下押上刘荣,对她道:“走了。” “嗯。” 元稚点头,此前他俩猜到吴王不肯善罢甘休,肯定会来找茬,商量好今日一同对付李睿。 她怕吓到众人,提出让窦昭来,没想到,他竟偷偷来了,还准备了礼物。 虽然心里美滋滋,不过她的身份也暴露在众人面前。 送走两个瘟神,伙计们揉揉跪疼的膝盖,一瘸一拐走到元稚面前。 “东、东家,你真是指挥使夫人?” 她阖上锦盒,眼神真诚,“对不起啊!不是有意瞒你们的,主要我怕我直说了,你们都吓跑了!” “消息通”挠挠后脑勺,“还真有可能!那个……东家,之前我胡说八道那些事,你没跟指挥使学吧?” 元稚拍拍他的肩,“当然没有啊!我是那样的人吗?” “消息通”擦擦汗,“那就好!” “其实你们不必这么害怕,萧纵他……也没有那么凶,而且他以后不会再来了,你们放轻松点!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像之前那样相处,好吗?” 第38章 亲过了,就想反悔? 帘波月流,夜凉如洗。 朱雀殿内。 李睿跪在御案前,瑟瑟发抖。 皇帝李楷抄起手边的折子,用力砸过去。 “吴王好威风啊!指使奴仆当街状告朝廷命官,怎么,盛京衙门不是说理的地方,朕养了一堆废物,是吗?” “儿臣从未有此想法!” 李楷轻哼:“你的想法当然不在那,而在这张龙椅。睿儿,将你的野心收一收,父皇这个位子,你还得再等几年!” “儿臣不敢!” 李睿稽首,头埋在两臂之间,眼珠子转了转。 这是,要传位给他的意思? 殿中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徐公公攥紧拂尘手柄,敛眉缓息,降低存在感。外头小太监撩了一下帘子,他眸光微动,缓步退了出去。 郑湘湘站在朱雀殿外,跺了跺脚,拢紧身上的披风。 宫女手贴在瓷盅上,试了试鸽子汤的温度,抬眼看到徐公公出来,小声示意主子。 郑湘湘急忙上前,“陛下还没忙完吗?” 徐公公道:“吴王殿下言行失德,陛下雷霆震怒,美人此时进去,怕是要被殃及,还是先回去吧!” 郑湘湘咬着红唇,这个吴王,早不犯错,晚不犯错,怎么偏挑这时候犯错! 她掏出几枚金叶子,塞进徐公公手里,“等陛下心情好一些,公公别忘了通知本宫。” “一定。” 郑湘湘折身往回走,手中绞着帕子,恨不能将其撕扯烂了。 “陛下这把年纪了,竟还要选妃!本宫再不抓紧怀个孩子,待那些年轻貌美的女人进了宫,陛下哪还肯分半点雨露给本宫?” “美人慎言,切记隔墙有耳。” 郑湘湘神情焦躁,“这时候了,本宫还在乎这个?” 宫女腾出手来,拉住她的手腕,“美人勿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奴婢会替您想办法!” 郑湘湘握住她的手,“杏儿,本宫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帮我!” 杏儿重重点头,主仆二人携手回了宫。 * 元稚倚着床边的镂花围挡,脑袋不停往下栽。 落梅托住她,无奈地说:“小姐,你忙了一天了,先睡吧。姑爷回来,奴婢再叫你。” 元稚两掌拍脸,强迫自己醒神。 “不行,我还有事找他,心意得诚。” 落梅忘记第几次望向门口,这么晚了,姑爷怎么还不回府? “落梅,你先去睡吧,我下床走走,清醒清醒。” “奴婢不困,奴婢陪着小姐。” 元稚穿上鞋子,推着她往门外走,“你近来天天跟着李嬷嬷管家,回来又要伺候我,怎么可能不困?快去吧,我一个人可以!” 落梅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元稚倒了一杯凉茶,一口闷下。 冰块般的茶水滚过齿间,瞬间给她冻精神了。 她捂着腮帮子,心道今晚若没有收获,都对不起如此拼命的自己! 萧纵亥时方归,推门看到她板板正正坐在凳子上,诧异道:“怎么还没睡?” “我不困。”元稚绕到他身后,帮他解着腰带,“夫君吃了没,如果没吃,我让小厨房做碗面来。” 萧纵捉住她的手,“今天还不够你累的,有空闲跟我玩美人计?” “那也得你上钩才行啊!” “还不死心?非要救魏家父子不可?” 元稚贴着他,“听你的意思,是有希望喽?” “没门!” 萧纵抽了腰带,兀自往前走,将外袍挂在衣桁上,转身去隔壁沐浴。 元稚一咬牙,跟在他后面进去。 萧纵余光瞥见她,嘴角微勾,长指解开系带,慢条斯理地褪下中衣。 “还不走?” 元稚脸颊气鼓鼓的,“不走!” 又不是没见过男人,他敢脱,她就敢看! 萧纵轻呵一口气,手上速度加快,扒开领子开始脱里衣。 男人宽肩窄腰,后背挺阔厚实,肌理线条明朗且富有力量,宛若一座巍峨的高山,将一切笼罩其中。 元稚被狠狠打脸,这种男人,她还真没见过! 看到男人手指移到裤子上,她赶忙上前阻止,不能再脱了,冲击力太强,她得缓缓。 “夫……夫君,真的不能通融一下?” 萧纵觑着她,“真想救魏家?” 元稚颔首。 “亲我,我就帮你。” 元稚眯起眼,这么简单? 她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行吗?” “不够。” 萧纵揽过她的腰,将她搂在胸前,双唇侵占欲十足,如同疾风骤雨,落在她身上。 元稚呼吸被掠夺,腰间被他紧紧箍着,有些喘不上气。她想找个着力点,可身前就是他赤裸的胸膛,手无处安放,整个人像摇曳的风筝,由着他掌控。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她,“好了,答应你了,出去吧。” 元稚脑海一片空白,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屋的,等她意识回归,人已经坐到床上了。 她摸着微微肿起的唇,嘴边的热度,一直燃到心底。 身上微微发颤,手软,脚也软,像是踩在云端。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拿起被子盖上,掩饰自己的不安。 萧纵出来,见她捂得严严实实,问道:“冷吗?” “有点。” 碰到她时,萧纵明显感觉到她在发抖,从地铺上捞起自己的被子,盖在她身上,随后将她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 他的额头跟她相贴,发现并不烫。 刚才亲过她后,他的模样,跟她相差无几。若不是温水浸润,此时裹着被子的,就是他们两个人了。 难道,她也跟自己刚才一样,激动到难以自持? 这副八面玲珑的外表下,衡量万物的心,也会因他而雀跃吗? 元稚伏在他胸膛,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感觉他的心跳一下快似一下。在这样的心跳声中,她慢慢平复下来,想起险些被她忘却的正事。 “魏家父子,你打算放哪一个?” 萧纵没想到她这么快回归正题,愣了一下,心道:果然是利益至上的皇贵妃,从不耽于情爱! “我何时说要放他们了?” “你反悔?”元稚翻身坐起,指着红唇,“你都……你都这样了,竟敢反悔?” “我是说要放魏家人,但不是他们。” “不成,我就要他们!” 萧纵枕着胳膊,“我把魏雪瑶给你,其他的,想都别想!” 第39章 你不是元家亲生女儿 “雪瑶?” 魏氏踱来踱去,“我要她干什么!她一个丫头片子,能顶什么用?” 元稚小口抿着茶,“别在这跟我吼!我的能力,只能救出魏雪瑶,你若不要,我再让萧纵将她送回牢里。” 她在众人面前暴露身份,还被萧纵耍了,窝了一肚子火没处撒,嫡母倒先发起牢骚来了! “先等等,你容我再想想。” 魏氏离开后,许慕心从雅间出来,手拿团扇,大冷天摇得人见之生寒。 “她会同意的。” 元稚斟酌道:“选妃在即,她若送魏雪瑶入宫,或有逆天改命的机会。” “这只是部分原因。”许慕心拿团扇藏住半张脸,“我接到秘报,你父亲在青楼找了个清倌人,养在庄子里,日日请嬷嬷教导。” 元稚手一抖,差点把杯子打了。 “他想送妓子参加选妃?” “欸,不能这么说,这个可是你亲妹妹。” 元稚大呼荒唐,前世她只当皇命难违,父亲迫不得已才让她替元莹入宫。如今看来,他就是个假仁假义、道貌岸然之徒,为了自身前程无所不用其极! “我这位六妹妹一旦获宠,父亲再无可能营救元莹,嫡母只能把宝押在魏雪瑶身上。这次急的不是我们,咱们守株待兔,等着她来!” 许慕心移开团扇,“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元稚摇头,“魏雪瑶还在,魏家就还有希望。告发父亲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她没那么傻!” “还得是一家人,知根知底。”许慕心笑笑,“不说她了,我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什么礼物?”元稚天真地看着她。 许慕心一扇子拍在她头上,“你眼里只有萧阎王,看不到别人吗? 冯大人担心吴王刁难你,派人请府衙的人过来,为你主持公道。临走前还给陛下递了参吴王的折子,陛下深夜传他入宫,将他好一通训。这些,你都没听说?” 元稚玉手纤纤,夺了她的扇子,扇动两下,给她降降火气。 “我一个有夫之妇,县主老挑唆我拈花惹草,回头让我家指挥使大人知道,他不敢动你,不得往死了教训我!我看县主后院空虚,不如将他招作赘婿,日后,咱们也算朝中有人了!” “打趣我呢?” 元稚奉上团扇,“真心的。” * 晚上,萧纵问元稚,魏氏是否归还了她母亲的遗物。 元稚背对着他,“你还好意思问,魏雪瑶和颖川侯有可比性吗?嫡母怎么可能把东西给我?” “既然魏雪瑶无用,为何不交还于我?” 元稚翻了个身,“这么关心她,你莫不是看上她了?” 萧纵隔着被子拍了她一巴掌,“再胡说八道,我不客气了!” “那你为什么……”她顿了顿,呼吸一滞,“你也想送魏雪瑶入宫?” “这个‘也’字用的不错,你我夫妻不谋而合。” “少往脸上贴金,这是县主和我共同的谋划!” 县主想要取代公主,不仅要发展朝堂势力,后宫也得有人能吹枕边风。 元稚当初只想用魏雪瑶换取秘密,听到父亲要送妓子入宫,她有所感悟,既然宫中必然要多一个宠妃,为何不能是她们打造的? 她蒙上被子,须臾,又掀开来,“不对,你是不是早打定主意送魏雪瑶入宫,为了拿捏她,故意不放颖川侯父子的?” 萧纵眼底填满黯然之色,平躺在她身边。 “稚儿,我并非无所不能。指挥使表面看着风光,但豹韬卫真正的掌权人,是陛下。他将魏氏一族收监,为的是杀鸡儆猴,震慑结党营私的朝臣。 魏雪瑶一个后宅女眷,不涉朝政,放了也就放了,但颖川侯父子不能放。其中的道理,你可明白?” 元稚心里泛起一丝愧疚,好端端的,怎么开始扮可怜了? “你早与我说清楚,我至于误会你吗?” 他在她眉心烙下一吻,“挟恩图报,非我所求。” “那你要什么?” “你知道的。” * 次日下午,魏氏急冲冲跑进未晏楼,“你们掌柜的在吗?” 伙计之前见过她,怕她冲撞了客人,带她去楼上雅间稍坐。 元稚到的时候,魏氏一壶茶喝得没了颜色,她坐到嫡母对面,好整以暇地盯着对方。 “想清楚了?” “魏雪瑶在哪?” 元稚向后一仰,“先说我娘的秘密。” 魏氏心虚地喝了口茶,她根本不知晓苏姨娘的秘密。 魏家出事后,她猛地想起下人们之前报过的消息,说元稚回门那天,苏姨娘床边莫名多了些荞麦皮。 仆妇们检查过枕头,发现线确实是新缝上去的,猜测苏姨娘之前在里面藏了银子。 她不以为然,若真是银子,苏姨娘死前就该告诉元稚,不至于留到现在才拆。元稚的种种表现,表明先前不知道里面藏了东西。 她利用这一点,编了个谎话,骗过了元稚。而今面对元稚逼问,她冷汗直下,不知如何作答。 魏氏捏着茶杯,苏姨娘究竟隐瞒了什么事,连女儿都不能说? 她抬眼瞟了一眼元稚,那张比苏姨娘还美艳的脸,让她一阵恍惚。 是了,这两个人放在元家,那就是草窝里飞出金凤凰,元璞何德何能,能有这么漂亮的妾室和孩子? “你不是元璞的亲生女儿!” 元稚见她停顿这么久,觉得她在诓骗自己,本要奚落她一番,没想到她口出惊人。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以为我在骗你?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张脸,有几分与元璞相像?” 元稚对自己的脸再熟悉不过,无需照镜子。 几位姐妹里,也就二姐跟父亲相像,也没听说其他人不是父亲所生,嫡母的言论站不住脚。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若想让我相信,拿出证据来!” 魏氏只是猜测,何来证据,见她如此冷静,也只能塌下腰等待最终审判。 “没证据?那我只能当做你在胡沁,魏雪瑶,我不能给你!” 她以为自己戒备心够重,没想到还是被嫡母骗了,人果然不能有软肋,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第40章 去青楼被抓包 魏氏看元稚神色坚决,决定跟她晓以利弊。 “你知不知道,你父亲买了个青楼妓子,要送去宫中。那狐媚子我见过,虽没你艳丽,却是男人一眼就喜欢的类型,陛下也不例外。 她不是元家儿女,定然不会向着元家。一旦得势,你们这些兄弟姐妹捞不到好处不说,还得向一个妓女叩拜。万一她身份暴露,抄家杀头的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元稚浑不在意,“您不是说了,我不是元家的孩子,元家如何,跟我有什么关系?” 魏氏自食其果,赶忙道:“我胡说的,你别当真。你当然是元家的女儿,切切实实的元家五姑娘!” “证据呢?” “这要什么证据?” 元稚剥了一颗盐水花生,丢进嘴里,“脑子没有花生仁儿大,就算我把魏雪瑶交给你,你能让她干过一众淑女,成为宠妃?” 魏氏瞠目结舌:“你、你知道我要送她入宫?” “不然呢?” 魏氏自知理亏,“我可以不带走雪瑶,但请你让我跟她说说话,雪瑶这孩子犟的很,我怕她不愿入宫。” 元稚呷了一口花茶,“这个你不必担心,她已经答应了。或许,是在豹韬卫吃尽了苦头,想通了。” “你到底怎样才肯让我见她?” “行了,别演什么姑侄情深的戏码,你想见她,不就是怕她不在乎魏家人死活,不能救出元莹吗?我不做赔本的买卖,交出你全部身家,我安排你们会面。” 魏氏拍桌,“你别太过分!” 元稚摸着光滑的桌面,“不同意,那就免谈!” 反正送魏雪瑶入宫,她和县主就能做,何须嫡母横插一脚? 前仇未报,不可能冰释前嫌,嫡母若肯献上家产,她一高兴,帮她一把也说不定!若还是不高兴,留下钱财,将她扫地出门也在情理之中。 魏氏看元稚如今的气势,跟萧纵如出一辙,不免心生畏惧。 “我给。”她咽了咽口水,“明日我差人把钱送来!” 一日后,魏氏果真将金银珠宝、银票玉器送了过来。 元稚数钱数到手抽筋,心想嫡母给元莹准备那么丰厚的嫁妆,还能有这么多宝贝,可见家私深厚。 她摩挲下巴,颖川侯府真有钱! 心情好了,她大发慈悲,让魏氏和魏雪瑶见了一面。 “姑母!” “雪瑶!你受苦了,可曾受伤?你父亲和祖父还好吗?” 魏雪瑶摇头,“我没受伤,女眷被单独关押,我没见到父亲和祖父,他们应该……还活着吧。” “会的。” 魏氏眼泪涌出,“姑母此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元稚轻嗤:“一模一样的说辞,能不能有点新意!” 魏雪瑶泪湿绢帕,“姑母请说。” “我想让你进宫侍奉陛下,救出家里人,你可愿意?” 魏雪瑶想起萧纵对她说的话,眉眼浮现一抹无奈。 身如浮萍,只能随波逐流,飘到哪里,总是身不由己。 “我愿意!姑母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获得盛宠,求陛下宽恕魏家。” “你是个好孩子。” 姑侄二人抱头痛哭。 良久,魏氏道:“我也是最近才得知,你姑父年轻时,曾跟一青楼女子苟合,育有一女。 她的年岁同你一般大,也要进宫待选。虽然是个清倌人,但极通晓男女之事,你,未必是她的对手。” 魏雪瑶明白她的意思,“姑母,很多事情,谁也不是天生就会,我可以学。” 魏氏抱住她,拍拍她的背,声音哽咽:“姑母对不住你!” 元稚走过来,“行了,别煽情了!采选在即,再不练,可就来不及了!” 三人乔装打扮,混进青楼。 老鸨见多识广,看到她们,笑问:“几位模样白净,耳垂上又有耳洞,是女人吧?” 元稚身着男装,行女儿礼不合适,抱拳道:“妈妈好眼力!” “你们是来……捉奸?” “不是不是,”元稚往她怀里塞了个金锭,“我们夫人自小养在深闺,最是恪守礼仪,可这在外面还好,在家里……不招夫君喜欢。我这么说,妈妈可明白了?” “明白!明白!”老鸨咬了一口金锭,笑容满面地说:“来,里面请!” 三人被安排到二楼最尽头的房间,这里不算喧闹,方便教学。 没一会儿,老鸨带着几位衣着清凉的女子进来。有的媚态横生,有的犹抱琵琶半遮面,还有的面带羞怯,欲拒还迎。 元稚看的心痒痒,暗道:怪不得男人都爱逛青楼,这些个佳人,她一个女子看了也挡不住啊! 几位女子帮魏雪瑶褪下衣衫,为首者拿着一把折扇,慢慢划过起伏的曲线。 “魅惑男人的第一步,便是丢掉你的羞耻感……” 元稚听了一会儿,有些昏昏欲睡,端起杯子要喝茶,一个年纪较小的女孩儿拦下她,“里面加了料,姑娘等我一会儿,我去沏茶。” 元稚颔首,“多谢。” 女孩儿办事利落,不消片刻,便捧了茶来。 元稚喝了两盏,仍旧困倦,女孩儿“哎呦”一声,“我给忘了,熏笼里面还燃着情香。” 她将茶水泼上去,安抚元稚:“姑娘安心,此药不伤身,就是让人四肢无力,过一会儿就好了。” 元稚应了一声,觉得屋里全是“情香”的味道,闷得她呼吸不畅。 她拉开门,走了出去,趴在雕花围栏上往下望。 舞姬们飞速旋转,腰肢盈盈一握,舞姿蹁跹欲飞,裙摆如伞一般展开,惹得堂下一片叫好。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醉生梦死,只在须臾。 她正感慨,大门忽然从外面被人踹开,一群身着铠甲的人闯进来,几队分列,分散开来。 元稚看到两队人朝楼上过来,回身去报信,一支箭突然从下方射来,将她的衣袖钉在栏杆上。 她挣脱不掉,只能弯下腰撕扯,锦缎“撕拉”一声裂开,她拔腿往回跑,熟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站那!” 元稚回头,看到萧纵一身明黄甲胄,英姿勃发,清俊的眉眼中,蕴藏着足以掀翻天地的惊涛骇浪。 第41章 你要死啊! “萧从云,你要死啊!” 元稚心疼地看着刮破的衣服,朝下方吼道。 豹韬卫的人爬到一半,迫于指挥使夫人的威压,不敢再向上。 萧纵提着铠甲下摆上楼,见状斥道:“看什么热闹,放跑了犯人,全部提头来见!” 众人齐声答了个“是”,上了楼,逐次踹开房门。 一个小旗到了元稚房间门口,冲她抱了抱拳,抬脚便踹。 屋内女子早听见动静,帮魏雪瑶穿戴整齐,门板弹开时,所有人正襟危坐,看向门口。 小旗走进去,一个一个脸盘掠过去,目光在一名小侍女身上停留。 “你,跟我走!” 元稚往里面瞅了一眼,发现小旗盯着的,正是给她倒茶的女孩儿。 负责教导的姑娘拦在侍女身前,“她是我的人,官爷要带走,总得给个说法!” “新鲜!我豹韬卫抓人,还得跟你报备?” 萧纵无视元稚幽怨的眸光,抬脚进去。 他和魏雪瑶交换了一下眼神,命令小旗,“动手!” 小旗掀开妓子,抓着侍女的手就往外拖。 元稚堵在门口,“她是我雇来的,留下一千两银子,你尽可带她走!” 小旗怕伤了夫人,不敢硬闯,请示道:“大人,您看这……” 萧纵大步流星走过去,揽过她的腰,“妨碍办案者,带回豹韬卫严惩!” 元稚被他夹在臂弯,不忘朝屋里喊:“母亲,雪瑶就交给你们了,不可懈怠,三天后我要验收成果!” 豹韬卫众人见夫人跟大人厮打,齐齐低下头,萧纵拽着元稚出门,属下急忙跟上去。 元稚被他扔上马,二人同乘一骑,她在他怀里扭了扭,被他压着肩头制住。 “别乱动。” 他沉声说道。 马儿奔腾向前,元稚折腾累了,身子靠在他身上。 “你抓个侍女干什么?” 萧纵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箍着她的腰,“她是你六妹妹的妹妹。” 元稚惊了一下,随后道:“她可不是我妹妹!” “行,不是就不是,刚才真生气还是假生气,反应那么大!” “半真半假吧。”她展示被他损毁的衣衫,“上好的蜀锦,被你糟蹋成这样,你得赔我!” 上次他剖白之后,她对他的信任多了几分,豹韬卫不会随意抓人,只是这人不知怎的,对搞臭自己的名声分外执着。 “为了一尺布,气性这么大,十倍赔给你好不好?” “这可是你说的!” “嗯。”他鼻尖萦绕淡淡的幽香,埋在她颈侧嗅了嗅,“身上沾了什么?好香。” 元稚呼吸急促,“你、你别闻,这个是青楼里常点的催情香,男人闻了把持不住的。” 这还是在大街上,她可不想明日一早,听到豹韬卫指挥使和夫人当街恩爱的传言。 萧纵在她耳边吹了口气,元稚立刻像炸毛的猫,反手挠了他一下子。 他被她的反应逗笑了,说道:“放心,我把持得住。” 元稚推他,“你故意想看我出糗!” “天地良心,真没有。” 只是她太可爱了,他忍不住想逗一逗。 到了豹韬卫,小旗将侍女押入大牢,窦昭带元稚去到萧纵办公的地方,上了茶水点心,小心伺候着。 “少夫人,您看还缺什么东西?” 元稚坐在指挥使宽大的椅子里,两手搭在扶手上,下巴微扬,粗声粗气地说:“不用了,退下吧!” 窦昭指了指外面,“少夫人真让我走?” “哈哈哈哈哈哈没有,我就是过一把指挥使的瘾,别说,还真不错!” 上次萧纵带她过来,直接下了狱,还一顿威胁恐吓,把她吓得够呛。没想到这次来,她竟然能坐镇明堂,吃着瓜果点心,在他的地盘撒欢儿。 可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黑暗的牢房里。 萧纵站在侍女身前,从火盆中拿出烧红的烙铁,朝她的面门?过去。 烙铁温度灼热,比夏日的烈阳还要烫,侍女的头发被烤焦了,微微卷起,四周弥漫起一股糊味儿。 “不要!” 侍女大叫,头偏到一边不敢看。 “你的名字,籍贯,家里的情况都说清楚,本官可以考虑放了你。” 侍女眸光微闪,“奴婢露儿,自小生活在鄢州。后来家中贫困,被父亲卖给牙婆,几经辗转到了天镜楼,不知家中双亲是否安在。” 萧纵握着烙铁细柄,在火盆边缘磕了磕,猛地冒出一堆火星子。 “你姐姐呢?” “什么姐姐?” 萧纵笑了,“怪我没说清楚,元家六小姐元柔,曾是天镜楼的一位清倌人,名曰江柔。她有一位妹妹,名为江欣,今年十三岁,是不是你?” “不是,大人认错人了。” 江欣一听就知道,他是冲姐姐来的,为了她们姐妹二人有个好前程,她决不能吐露半分! “姑娘小小年纪,倒是有些骨气。就是不知道,这些一个一个试下来,你可能扛得住?” “大人何必吓唬我,你若不信,尽管试来!” 萧纵勾勾手指,示意属下,“上拶刑。” 下属们拿了刑具,开始动刑。 牢狱中响彻女子的哀嚎声,她大声咒骂:“萧纵,你不得好死,啊——!” 远处关在牢房中的魏家人闻声,个个如同惊雀,心道:萧纵这个人渣,连女人都不肯放过,太狠了! “再不交代,不得好死的就不是我,而是你们姐妹!冒充良籍入宫,一经发现,满门抄斩!富贵险中求,而不是富贵死中求,妹妹,可得想明白!” “呸!狗贼!软硬兼施这类手段,老娘在青楼就见识过,别白费力气了,我不会说的!” 萧纵冷笑,“无妨,我们才刚开始,有的是时间。继续!” “啊————” 熬到第三种刑具,江欣快受不了了,求饶道:“我说、我说……” 萧纵让手下停手,“早点说,还能少受些刑,何苦呢?” 江欣气若游丝道:“我姐姐确实是江柔,也是元家六姑娘——元柔。半月前,元璞找上我姐姐,说是要跟她谈一笔大生意。 他帮姐姐赎身,让姐姐入了族谱,又择最好的嬷嬷教导。我以为姐姐苦尽甘来,却没想到,他是为了让姐姐冒籍入宫,好换他的锦绣前程!” 第42章 六妹妹 书吏将江欣说的一一记录在案,抄写完毕,递给萧纵预览。 萧纵看了一遍,没发现错漏,让属下拿去给江欣画押。 江欣按完手印,啐出一口血,道:“萧大人,我姐姐……本性不坏,若不是迫于无奈,她不会答应元璞的诡计。求你,饶她一条性命,一切罪责,由我一人承担。” 萧纵收好供词,抬起头道:“你倒是个性情中人,也不知你姐姐,会不会领你的情?” “大人,要去寻姐姐吗?”她扬声道:“我可以随大人一起去,由我在一旁劝诫,姐姐她会听的。” “不必,你老实在牢里待着,你姐姐那,我自有办法。” 江欣年岁不大,却是个烈女子,姐姐江柔敢应承元璞,应也是个刚毅果敢之辈,若让二人碰面,很可能两败俱伤。 他转身出去,到了门口,对手下说:“找个大夫帮她看伤。” “是。” 回到办公的正堂,萧纵站在门口扫了一眼,没看到元稚的人影。 他腹诽:一个不留神让她溜了,下次合该绑起来才行! 没点傍身的功夫,胆子却大的很,东跑西窜,没个安生时候。青楼那种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她都敢去,豹韬卫自然困不住她。 只是青楼那地方实在凶险,她没有行走江湖的经验,很容易中招。改日得多派些人手跟着她,防止出事。 他径直往里走,从桌子旁边绕过去,被椅子上小小的一团吸引了目光。 椅子再宽大,也不是睡人的地方,元稚大约是困极了,连地方都没挪,蜷缩在上面睡着了。 她的头抵在虎皮上,呼吸均匀,身子折叠着,像个粉红的小虾子。深秋天气太冷,她抱着胳膊,时不时缩一下,看着可怜极了。 窦昭那个家伙,都不知道给少夫人找条毯子?! 萧纵从衣桁上取下常服,盖在元稚身上,后背挡在风口处,一守就是大半个时辰。 元稚转醒,见他靠着书桌岿然不动,眼神耐人寻味。她一骨碌爬起来,“对不住,占了你的位子。” “感觉如何?” “什么感觉?” 萧纵坐下,强劲有力的手臂横过她的腰,将人重新搂回来。 “坐在这,发号施令的感觉。” 元稚胳膊搭在他肩上,下巴蹭着他冰凉的铠甲,偷笑道:“特别好。” 他声音清泠如水:“稚儿,这就是权利,多少人趋之若鹜,又有多少人能笑到最后。我们每走一步,都是行走在风口浪尖上,其中的危险,远非你我二人之力所能抗衡。” 元稚伸出手指,碰碰他的喉结,“谁让我们两个生来一身反骨,放着康庄大道不走,偏要逆天而行!” 萧纵抱着她朗声大笑,“你说得对!” “别光笑啊!”元稚急道:“小侍女审出来没?” 萧纵将供词拿给她,元稚看完之后,发出邀请:“既然东西到手了,一起去吧,萧大人!” 萧纵换了常服,两人出了豹韬卫,直奔元府乡下的庄子。 土路坎坷难行,元稚骑在马上,浑身被颠散了架。 道路两边草木枯黄,只有小部分田地种有绿麦,给万物凋零的时节添上一抹生机。 守门的仆从看到五小姐和姑爷过来,打发小僮去报信,自己上前先拦下他们。 “小姐、姑爷怎么来了?” 元稚被萧纵抱下马,上前说道:“在家中闲来无事,想到咱们家还有个好玩的地方,带夫君过来看看。” 仆人们引元稚和萧纵到了花厅,让仆妇上了茶。萧纵一口没动,闭着眼,靠在椅背上眯着。 元稚吹了吹漂浮的茶叶,茶盏在唇边沾了沾,又再次放下。 “听说父亲找回一位失散多年的女儿,就养在此处,怎么不见她过来见礼?” 家丁有意推脱,“六小姐体弱多病,不宜见客。” 元稚质问:“我是客?” “不不不,实在是六小姐身子虚,受不住风吹。 “她一个妹妹,不来府上拜见就算了,我都到这了,还要怎么迁就她?去传话,让她来花厅。” “这……” 家丁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过去叫人。 萧纵眼神如刀,“好一个推诿扯皮的刁奴,主子的话不听,要不随本官去一趟豹韬卫,我亲自教导你规矩!如何?” ”不、不敢!小的这就去请。” 元柔正在练字,听到二人造访,手一抖,毁了一副墨宝。 嬷嬷大呼要完,元柔倒是一脸淡然,搁了笔,在水盆净了手,随嬷嬷和侍女一起过去。 到了花厅,她由嬷嬷搀着,给元稚行礼。 “元柔拜见姐姐、姐夫。” 元稚扶起她,仔细打量。 本以为父亲会找个小妖精,没成想竟是个病西施。 元柔长得虽非倾国倾城,却有种弱柳扶风的气韵,和早逝的殷贵妃很像。 前世她进宫后,听说不少关于殷贵妃的传闻。最震惊的,无过于殷贵妃仙逝,陛下辍朝三日,哀恸难以自拔。 男人总忘不掉旧人,这一招,可谓绝妙。 萧纵也看出来了,扭头试探道:“有些眼熟,感觉在哪见过。” 元稚佯作不知,“有吗?我看她跟父亲还有姊妹们都不像。” 嬷嬷急忙解释:“六姑娘更像她的亲娘。” “你见过她娘?” 嬷嬷一怔,支支吾吾道:“没、没有。” 元稚冷笑,“没有你插什么嘴!我看是六妹妹脾气太好,惯得你们目无尊卑!屋里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到院里跪着,没我的命令,不准起来!” 几人在心里暗骂:要不是看你嫁给指挥使,凭你一个妾生的小姐,也配在这逞威风?! 骂归骂,跪也得跪。 嬷嬷晃着六姑娘,希望她给自己求求情,元柔拨开她的手,淡淡地说:“去吧。” 一时间,花厅只剩他们三人,元稚笑意深深,“我身为姐姐,帮妹妹管教一下奴婢,妹妹不会怪我吧?” 元柔得体地回答:“姐姐处处为柔儿着想,柔儿怎会不理解姐姐的苦心,在此,谢过姐姐了。” “你我姐妹,不必如此客气。” 元稚拉着她坐下,惊呼道:“我知道夫君为何看着你眼熟了!” “为何?” “今日我瞒着夫君去了一趟青楼,被他逮个正着。伺候我的小侍女,眉眼跟你有些像,夫君见过一面,所以觉得你有些面熟。那个女孩儿叫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江欣!” 第43章 挟持亲爹 元柔一阵恍惚,揪紧罗裙。 “元柔蒲柳之姿,没想到还有与我相像的人,真是莫大的缘分。这位女子,如今在何处?” 萧纵目光幽暗,“此女子涉嫌一桩冒名顶替案,被我抓了,关在豹韬卫大牢。” 元柔嘴角的笑意挂不住,“姐夫打算如何处置她?” “六妹妹,似乎对她格外关心。” “随口一问,若涉及公务,姐夫兹当没听到,不用回复我。” 萧纵转着扳指,“没什么不能说的,她受了刑,也招出了幕后主使。按大祈律法,堂审过后,大约会被送到采石场服役。” 元柔眼睫颤了颤,“采石场又苦又累,她一个女孩儿怎么受的了?” 萧纵叹道:“是啊!五年刑期,也不知她能不能活着出来!若能早日回头,何至于有此下场?” 元柔嘴唇苍白,心跳如擂鼓,“您刚说的幕后主使,抓到了吗?” “没有,让她给逃了。”萧纵神色凛然,“说起来,这名主使的名字跟六妹妹的名字很像,叫江柔。” 江柔被他们夫妻联合攻心,彻底装不下去了,自暴自弃地说:“两位不必再试探了,我就是江柔,江欣是我妹妹。” 萧纵正要往下问,元璞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过来。 “稚儿和女婿怎的有空,到庄子上来了?” 元稚看到父亲,福身行礼:“爹。” 萧纵拱手,“岳父大人!” 江柔身份暴露,不知该拜还是不该拜,微微点了点头。 元璞走到官帽椅前,道:“都起来吧。” 元稚看了看天色,问道:“今日散衙这么早?” 元璞理了理衣襟,“今日身体不适,跟衙门告了假。方才家丁买了些瓜果,想到柔儿在这缺衣少食,便带着下人们送过来一些。” “爹这么疼六妹,怎么不把她接到家里,反而养在庄子上?” “还不是你母亲,死活不肯接纳柔儿,爹没办法,才把她安置在此处。你妹妹身子不好,庄子偏僻,少有人打扰,正好方便你妹妹养病。” 元璞斜眼看着元稚和萧纵,“别光说我,你们呢,怎么跑这来玩儿了?” “我们是来……” 萧纵不想再迂回,打断元稚的话,直言道:“豹韬卫接了个冒名顶替的案子,有人供出真凶,名为江柔。我们根据那人的供词找到此处,问下来才知,六妹妹原名就叫江柔。” 元璞摆手,“不可能,不可能,定是同名同姓。” 萧纵不接受他的说辞,“口供白纸黑字,岂能作假?不然让六妹妹说说,来庄子之前,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招供之人心怀叵测,说不定是我那糟糠之妻派来的!她知道柔儿的生母姓江,又因我年少时的风流韵事吃醋,故而设计这么一出!” “是真是假,得等我审过才知,江柔必须跟我走一趟。” 元璞脸色黑如锅底,“稚儿,你夫婿这么下爹的面子,你就在一旁看着?” 元稚事不关己地说:“夫君为的是公务,我不敢置喙。妹妹若心怀坦荡,去一趟豹韬卫又有如何?左右有我盯着,谅他们不敢动刑!” “豹韬卫乃龙潭虎穴之地,你妹妹进去了,名声就毁了,将来怎么嫁人?” 萧纵道:“这个岳父大可放心,我会严令属下隐瞒此事,不会累及六妹名声。” 元璞背对着他坐下,“我不信你,我也不信你的手下,总之,我不可能让你们把人带走!” 元稚看他这个样子,就知他做贼心虚。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究竟是别人的原因,还是爹自己的问题。咱们谁也别兜圈子了,您坦白告诉我,她是元家的女儿吗?” 元璞目光闪躲,低声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元家考虑。你大姐和二姐夫家都是普通人家,莹儿进了宗人府,几个姐妹里,就你嫁的好些。 可那又有何用,你夫婿这个性子,他能帮你三哥考取功名,还是能助他振兴元家?你我都明白,不可能。所以我只能借着皇上选妃的机会,安插自己人进宫,如此,元家才能兴盛不衰!” 元稚声色俱厉道:“你简直不可理喻!让青楼女子冒充良籍进宫,一旦东窗事发,你、我,整个元家都会遭殃!我原以为只有元莹才能闯出此等祸事,怎么爹也变得跟她一样蠢?!” “你、你这是跟父亲说话的态度?”元璞手指颤抖,指着她道。 “我这是跟蠢货说话的态度!” “你!” 元璞腾地站起身,一巴掌打过去,萧纵眼明手快,钳住他的腕关节,手上用力,将他甩到椅子上。 “我在这,谁都动不了她!” “我教训我女儿,关你屁事!” 萧纵眼神冷漠,“我护我的夫人,与你何干?” 元璞火冒三丈,“稚儿,你真的要为他触怒父亲?” 元稚抱住萧纵的胳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爹,你明白的呀!” 元璞撕下伪善的面具,吼道:“这里是元家,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想从这里带人离开,除非我死!来人,拦住他们!” 仆从们在外面待命多时,闻言,手执棍棒冲进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萧纵将元稚护在身后,踹翻一个,夺了他的棍子,三下五除二将剩下的人团灭。 他拉着元稚,让江柔跟上,三人杀出门去! 外面围了一圈仆妇和杂役,一窝蜂涌上来,有的拿镰刀,有的拿锄头,有的从厨房拿了菜刀,胡乱挥舞着。 这些人可经不住萧纵的拳头,元稚让他收着点,别真的伤了人。 “放心。” 萧纵丢下两个字,冲进人群里。 他束手束脚放不开,险些被仆从所伤。 元稚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折回花厅,径直朝元璞走去。 元璞看她杀气腾腾,胆寒道:“你想做什么,我可是你爹!” “你把元家架在火上烤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是我爹,为人父、为人夫做成你这个样子,也真够失败的!” 她迅速拿起茶盏,在桌边一磕,杯子碎成两半。 她握着其中一块,抵在元璞脖子上,“爹不放我们走,不如跟我们一块离开,彼此有个照应!” 第44章 陛下的病不是偶然? “你敢劫持自己的父亲,简直大逆不道!” 元璞眸光狠戾,厉声斥道。 元稚置若罔闻,不跟他废话,推着他向前。 到了门口,她唤道:“萧从云,过来!” 萧纵回头,看到她手拿锋利瓷片,对自己的亲爹下手,不免惊愕了一下。他后退几步,跟元稚汇合。 “小疯子!” 元稚斜了他一眼:“还不是为了救你!” 元璞面上不见惊慌,反而阴笑连连,“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安全离开,太小瞧我了!” 元稚诘问:“你什么意思? “江柔每日的饮食里面,都被我下了药。此药名为百日欢,由百种毒虫毒草制成,除了毒师,没人知道配方。百日欢,顾名思义,需要连服百日,断一日便会七窍流血而亡。你们带走她,跟带走一具尸体没有分别。” “好毒的计策!” 豹韬卫虽然也有配置药物的医师,但时间紧迫,不一定保证成功。 萧纵拉下元稚的手,“再想办法吧。”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元稚不肯妥协,将瓷片移到江柔的脖子上,“爹若执意送她入宫,我为了自身安全,只能选择杀了她。” 元璞嗤道:“你敢吗?这可是一条人命,你前脚杀了她,后脚就会被萧纵带进豹韬卫!” “你看我敢不敢!” 元稚指腹捏紧光滑的瓷片,往江柔脖子怼进三分,利刃切破肌肤,鲜红的血珠越聚越多,逐渐汇成一道小流。 元璞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这可是他费劲千辛万苦,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的殷贵妃替身,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万一脖子上留了疤,进宫一事便成了泡影。 只要人还在,他总能想到办法,不妨先让他们把人带走。 “等等!你别再动了,我将药给你。” 元稚没拿正眼瞧他,“那是刚才的价码,现在,已经变了。交出解药,我可以劝萧纵既往不咎!” 元璞见她得寸进尺,怒道:”这可是我最后的筹码,你觉得我可能给你吗?” 元稚嘴角一勾,“那还是杀了吧。” 她挑了个刁钻的角度,手指指腹挡住锐利的碎裂处。十指连心,划破的那一刻,仿佛千万只蝎子嗫咬,疼得她微微蹙眉。 江柔脖子上感觉到施压,却迟迟没等到疼痛来袭,她吃惊地扭头,被对方捉着下巴掰回来。 她似有感应,配合江稚演戏,眼泪越留越凶。 “元老爷,求求你救救我,好歹相识一场,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死啊!” 元璞看到她脖子上血留个不停,知道元稚下了杀心,劝道:“何至于此,小僮,去将药归来!” 小僮抱拳,转身往后宅跑去,不过片刻,捧着一个棕红色满是花纹的小药瓶过来。 元璞抬抬手,小僮将药瓶给了元稚。 “现在可以放了我吧?” “还不行。” 萧纵方才见元稚那般勇敢,想着自己也不能落后,拿随身带的短刀横在元璞的脖颈上。 “等我们安全回去,才能放了你。”他命令家丁:“准备一辆马车,停在门外。” 接着,他捉着元璞,倒退着往外走,元稚挟持着江柔,疾步跟上。 两个女孩儿率先上了马车,萧纵逼着元璞上去,抽了一下马背,马儿沿着路跑了起来。 行了一段路,萧纵抬脚将元璞踹下去,驾着马车,挥动马鞭,往城中行进。 车厢里,元稚扔了瓷片,垂目盯着血肉模糊的手,本以为会疼哭,却蓦地笑起来。 江柔静静看着她发疯,等她停了笑声,才将自己的丝帕递过去,“包扎一下吧。” 元稚拿帕子裹住手指,问道:“我这么对你,你不恨我,还给我帕子,好生奇怪。” “你是个好人。” “不太准确。”她绽唇而笑,“我是个唯利是图的好人。” 江柔声音轻轻柔柔,“人活于世,太过善良就是愚蠢,能在满足自己欲望的同时,兼顾良善,才是拥有大智慧之人。” 元稚靠着轿厢,闭着眼睛说:“就算给我戴高帽,我也不会放了你,别白费力气了!” 江柔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痕,不在乎地说:“我妹妹还在你们手里,我不会走的。” “你倒是有点意思,等解决此事,愿不愿意来我店里帮忙?” “你的店?” “嗯,我开了一家酒楼,里面都是咋咋呼呼的伙计和女婢,正缺少你这样性子的人。” “那也得看萧大人肯不肯放人。” 元稚轻启眼睫,探身撩开车帷,“萧大人听到了吧,可愿把人借我?” “夫人发话,自然要同意。” 元稚坐直身子,拍拍手,“搞定了!” 江柔捻着手上的血痕,问道:“我妹妹还好吗?” “受了刑,不过萧纵已经找人医治了。”元稚沉吟道:“你别怪他心狠,若你冒良籍进宫,受的刑罚可是现在的千万倍。” “我明白。” 元稚有一点没想通,“你既和我爹达成交易,为什么不把妹妹接到别院,反而让她留在青楼?” 江柔苍凉一笑,“在你们看来,青楼是虎狼窝,但对于我和欣儿来说,那里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人待在熟悉的环境,会觉得安全,踏实。 而且,妈妈对我和欣儿都很好。从答应你爹的那一刻起,我就知前路艰难,此去凶多吉少,于是把妹妹交给妈妈照顾。” 元稚颔首,“原来是这样。” 江柔想到什么,说道:“有一件事,我觉得有些奇怪,你对你父亲比较了解,或许能参透他的意图。” “什么事?” “他在我的饮食里下了百日欢,照理说,控制我已然足够。为何还要让我每夜用药草沐浴,泡够足足半个时辰?” “药浴?” “嗯,他身边有一位毒师,听口音是南疆人士,每日的药浴,就是他配的。” 南疆? 元稚思来想去,全家能跟这个地方沾边的,只有宫中司药司的管事、她的姑姑——元嘉。 最近发生太多事,先是陛下旧疾复发,紧接着钦天监献策,之后陛下决定在盛京范围内选妃。 如今又牵扯到南疆和姑姑,莫非,陛下的病不是偶然? 第45章 下毒 兴宁***府。 李敏拥着白狐裘横卧在罗汉床上,周围三四个火盆烤着,尚不觉暖和。 许慕心掀帘进来,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浓重的药草味,熏得她直想干呕。 母亲的身体一天差似一天,之前用人参燕窝吊着,最近换了个南疆医师,竟十分信任,连陛下派来问诊的御医都推掉了。 她在床前跪了下来,“母亲找我?” 侍女端来雪莲水,李敏喝了几口,挥手让众人下去。等人散尽,才将目光施舍给女儿。 “你近来忙得很,娘不找你,你也不知来看看我。” “娘说的哪里话,女儿一直挂念您的身体,前段日子还去了静严寺为娘祈福,我托侍女带给您的消病符,您可收到了?” 李敏点头,“在枕头下放着,你有心了。” 许慕心道:“我看母亲气色好了许多,那位南疆来的医师,果然有些本事。” “说起他,我倒想起一件事。” “您说。” 李敏烤着手,眼神锐利,“他刚到盛京时医治了一位病人,是户部主事元璞的女儿。前日他去复诊,听说那个女孩被关进了豹韬卫,回来后他忧心忡忡,生怕女孩旧疾复发,于他医师名誉有损。 他这个样子,我担心他医治我不上心。反正你和萧纵相熟,腿脚又灵便,不如带医师去一趟豹韬卫,了却他心中的杂念。” 许慕心握紧放在膝上的双拳,元稚跟她说过江柔的情况,加之府内医师出现的过于巧合,她当时就派人去南疆打探。 日夜兼程,消息也得十日才能传回盛京,眼下看来,她没有时间了。 “元小姐一介弱女子,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豹韬卫查不出来,过几天自会放了她,母亲何必心急呢?” 李敏瞬间冷脸,抓起手边的杯子掷于地上,“些许小事,我都支使不动你了!还是说,你巴不得医师再忧虑得久一些,好让我早点死!” 许慕心跪趴在地,头“咚”的磕在地上,“娘,女儿怎么会这么想?如果可以,女儿愿意一命换一命,只求母亲身体康健!” “那这一趟,你是去,还是不去?” 许慕心哽道:“去!” 从母亲房中退出来,她带着医师前往豹韬卫。 那位医师其貌不扬,长发披散,两鬓编了几股辫子,身着南疆传统服饰,看起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外族人。 然而她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元璞的妹妹元嘉曾在南疆学习医术,此人又是打南疆来的,还跟元璞打过交道,天下哪有这样巧的事? 元稚说陛下病的蹊跷,很有可能跟元嘉有关。 如果是她下了毒,后借母族安排的后妃人选解毒,那么元家飞黄腾达,只在朝夕之间。 这其中,她母亲扮演了什么角色,做了什么,许慕心不得而知。 车驾到了豹韬卫前,她扶着侍女的手下了马车,窦昭正要外出,看到她立刻迎上来。 “平宜县主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奉母亲之命,带医师来为元小姐瞧病。” 窦昭顿了一下,很快明白她说的元小姐是谁。 他伏低身子,“牢狱污浊,县主和医师先到前厅稍坐,下官这就去提人。” “劳烦窦百户。” 窦昭将二人安顿好,快步去寻萧纵。 萧纵正在审问犯人,见他神色慌张走过来,扔了鞭子,随他到外面说话。 窦昭跟萧纵说明情况,萧纵长眉皱起,“你先去忙,这边有我。” 窦昭离开后,萧纵让人把江柔押到前厅,自己也跟过去。 ***就算跟元家勾结,也不敢在豹韬卫杀人,但活死人也算活人,还是得防着医师动手。 到达前厅,医师的手搭在江柔腕上,面色凝重地说:“元小姐近来是否忧思多梦,食不下咽?” 江柔颔首,“正是。” “把这个吃了,日后定能吃得好,睡得香!” 江柔看着跟解药一模一样的瓶子,陷入沉思。 她那日吃的,真的是解药吗? 萧纵也看出来,拿起药瓶交给手下,“送去药房查验。” 完了,他朝医师抱拳,“犯人入口的东西,豹韬卫都得一一查验,还请医师勿怪!” 医师轻笑,“谨慎点是应该的,小人怎会因为这个怪罪指挥使?” 萧纵抱拳,“那就好。” 他转身走向主位,没看到医师袖口中钻出一只毒虫,爬进江柔的衣袖。 不过片刻,派去验药的属下回来复命,“大夫说了,药没问题。” 医师起身,“在下心愿已了,这就告辞了。” 许慕心道:“我也乏了,随你一道回去。萧大人,不用送了。” 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江柔忽然低叫一声,萧纵眼皮一跳,紧张地问:“怎么了?” 江柔摇头,“感觉胳膊被什么叮了一下,大概在地牢沾上了虫蚁,不碍事的。” 萧纵神情严肃,“不对!南疆擅用毒虫,很可能是他放的。你甩甩袖子,看看能不能把虫子抖出来!” 江柔照做,袖子一甩,一只红壳小虫“啪叽”摔在地上。 死了! 萧纵用刀拨了一下,不是北方常见的虫类,颜色也十分怪异。 他让下属拿去给药房研究,关切地问:“身体可有不适?” 江柔刚要回话,眼前蓦地一黑,向下倒去。 萧纵大惊,伸手接住她,让人请大夫过来。 大夫查看了那只小虫,又为江柔诊过脉,摇了摇头,“大人,她中的是南疆蛊毒。这种蛊虫曾被千百种草药喂养,药性复杂,除了饲养它的人,其他人很难研制出解药。” 萧纵一拳砸在桌上,“怪我大意!” 下属道:“医师想必没走远,我就把他抓回来!” 萧纵问道:“人已经出了豹韬卫,你有何证据,证明是他下的蛊毒?” “这……”下属懊恼不已,“也怪我等疏忽,若是盯紧他,哪里会出这样的事!” “好了,天下没有卖后悔药的,将她送到后堂,先拿名贵药材吊着命,后面我再想办法!” “是。” 第46章 世道不公 晚上回到府中,萧纵跟元稚说了此事,对方火冒三丈,非要去灭了医师的口。 萧纵将人扛回来,“小祖宗,能不能不闹了?” 元稚解开手上的绷带,甩在他身上,“你以为我想?为了解救江柔,我们付出多大的代价,现在你跟我说人半死不活了,我怎么可能不生气?” 他攥住她的拳头,放在胸口,“我人都在这了,要打要骂全凭你,当务之急,是看怎么解决此事。” 元稚捶了他一拳,“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怪我平时将你看得太高,竟忘了你也是个肉体凡胎。 也罢,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已经这样了,打你有什么用?如今你问我怎么办,我倒想问问你是何打算?” 萧纵捉着她的手,无意识地捏了捏,语气无奈:“送回去吧。” 元稚撇嘴,眼里满是不甘心。 从前她一直以为,只要付出就会有回报,这还是第一次一腔心血付之东流,堵的她心里难受。 她烦躁地踢腿,“混账!都是混账!” 萧纵本来也挺气的,看到她这个样子,笑得难以抑制。 元稚看到更气了,用力推开他,“你好烦,笑什么笑!” 萧纵展臂将她搂回来,“我们此行,并非全无收获,何至于气成这样?” “你倒是说说,收获在哪?” 萧纵语气舒缓地分析道:“我们原来担忧江柔身份暴露,会殃及到你和元家。现在看来,送江柔入宫,是你父亲和***的谋划。有皇帝亲姐姐做后台,你还怕什么? 再者,江柔是被医师戕害,我们将她送回去,也是为了救她性命,她断然怪不到我们头上。而且,江欣在我们手中,她就算进宫获宠,也得听我们摆布。” 元稚听得心里发慌,斜眼觑着他,“萧大人好深的心机,若我有一天得罪了你,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萧纵掰过她的脸,直视她怯弱的眼神,“知道就好,所以,千万别背着我做坏事。” “没有,怎么可能?” 她头向左一偏,避开他的视线。 “最好是。” 翌日,萧纵把江柔送回庄子,元稚约了平宜县主,告知她此事。 许慕心跟元稚一样的暴脾气,恨不能拆了元府,再将医师捆起来打一顿。不过她表面上没显露出来,只是脑子里构思一遍,为自己出了口恶气! “天命不可违,江柔进宫已成定局,元家的命运跟她捆绑在一起,又有我母亲在背后撑腰,不愁不沐圣恩。你若想要改投明主,还来得及!” 元稚望着许慕心,“县主,你我结盟时曾许下承诺,说过此生不改。今天,元稚想再说一次,即使世事变迁,我的盟友,永远只有县主一人!” “那便好了。”许慕心帮她扇了扇风,“你别怪我多心,毕竟那头站着的,是你的家人。” “我明白。” 元稚脑子里乱糟糟的,她灌了一口冰水,让自己保持清醒。 “这两日我想了很多可能性,陛下的病,很可能是我姑姑和父亲捣的鬼。当然,牵涉其中的不止他们,还有县主的母亲,以及……钦天监监正。” “监正?” 许慕心没想到这一层,听她说起来,犹如醍醐灌顶。 对呀! 若不是钦天监监正献上仙方,陛下怎么会采选淑女,又怎会有后续一大摊子事? “你提起他,可是想好了对策?” 元稚摇头,“我只是给县主提个醒,让你的人注意一下他,方便的话,除掉最好!” “动不得。”许慕心叹道:“五年前天降异象,先太子和原监正为平息谣言,守护大祈百姓,在莒阳门前自戕。钦天监因此水涨船高,颇受百姓爱戴,一旦监正身亡,他们定要彻查到底!” “此事不急,我们再想办法!”元稚坚定地说:“我要说的,是药浴一事。我猜想,父亲日日让江柔泡药浴,定是针对陛下的旧疾。 如果能从医师那里获取药方,用在魏雪瑶身上,她的宠妃之位,便能坐稳了。” 许慕心道:“此事交给我,现如今,南疆医师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一张药方而已,我有办法!” “元稚不放心道:“县主一定要小心,***用下毒一事敲打你,说明她已经察觉端倪。你羽翼未丰,一举一动都在她眼里,稍不注意,就会露出马脚。” 许慕心乜了她一眼,“粗心大意的是萧纵,可不是我!” 元稚无言以对,她说的确实没错! * 这几日,魏雪瑶各方面造诣突飞猛进。 琴棋书画,舞蹈歌谣,完成的都很出色。往那一站,只需一个眼神,就能勾得人心神乱颤,悸动不已。 元稚自问上辈子再厉害,也没优秀到此等地步,她不得不承认,魏雪瑶果真有成为宠妃的天赋! 不管前尘旧怨,她真心希望她蒙获圣恩,如此才能减轻父母亲人的罪责。 从天镜楼回来后,许慕心将药方连同草药一起送过来。 元稚交给魏雪瑶,嘱咐她,此药是她扶摇直上的关键,每日必须泡够一个时辰。 魏雪瑶对她态度好了许多,知道此举是为她好,罕见地没有顶嘴。 十月二十三,是淑女们进宫的日子。 元稚把准备好的银两交给魏雪瑶,心情复杂地看她跟随太监离去。 后方,元家的马车也到了,江柔从车上下来,面容愈发憔悴,想来近日吃了不少苦。 元稚对她心怀有愧,想着,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用江欣威胁她。毕竟,她也是个可怜人。 如海棠花一般明媚的少女,一个个走向辉煌的皇城,宫门重重阖上,像上了一道枷锁,困住这些女子的一生。 前世,她想着母亲的牌位能进宗祠,进宫时是无比雀跃的。然而此时此刻,她内心的荒凉悲怆无法言说,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又像是为这些女子悲哀。 世道不公,对女子本就苛刻,她们只能被推着向前走,顺应天命,顺应父母之命,顺应万民之心,被迫做出选择。 何时,才能有自己做主的机会? 第47章 萧哥哥,我想要个孩子 选妃日期虽然不对,但也算京城中的一件盛事,必不能出差错,丢了皇家脸面。 萧纵前几日被陛下召到宫中值守,今日淑女们入宫,明天他便可回豹韬卫当差。 夜色正浓,远处宫殿的烛光照不过来,显得四周黑黢黢的。 天边一弯下弦月,漾着淡淡的梨花白,送着心头春意穿过重重宫阙,抵达彼岸的温柔乡。 他徐步走着,经过鹅卵石路时,宫绦上的珠子和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前阵子元稚每日在家捣鼓宫绦,打算赠给酒楼的回头客,当个小玩意儿。所有样式都弄好了,剩了些边角料,拿来给他做了一个,美其名曰是上次的回礼。 他一个武将,向来不爱戴这些累赘的东西,作势要摘下,被她三令五申恐吓: “宫中人心险恶,你我仇家又多,万一你被人设计,和哪个宫女、娘娘春风一度,萧家就完了! 你就把这个当成我,日日戴着,时刻警醒,你是有家室的人!除了我,对其他女人一定要敬而远之,知不知道?” 他看她吃醋的样子太好玩了,挼了挼她的脸,由着她将宫绦系在自己腰间。 这几日,他每次想起她,都会摸摸宫绦上的穗子,仿佛她就在他身边一样。 绕过一处水塘,小路尽头有人影晃动,似是在徘徊。 “谁在那?” 萧纵握着刀柄,高声问道。 一袭绿色宫装的侍女提灯走过来,蹲身行礼,“大人。” 萧纵认出来人,她是伺候湘湘的大宫女,名字唤作杏儿。 “这么晚了,你在这做什么?” 杏儿胆怯地道:“奴婢……奴婢是专门来等大人的,娘娘想要见您。” 萧纵正色道:“她是后妃,我为外臣,这么晚相见不合适。湘……郑美人有何困难,你直言便是,只要在萧某能力范围之内,萧某一定办到!” 杏儿见他如此谨慎,担心他不肯跟自己走,略微思索,计上心头。 她哽咽道:“原不想烦扰指挥使,只是美人因选妃一事忧思成疾,几日里水米未进。 奴婢猜想,娘娘应是自觉获宠无望,存了死志,现在这样,不知能不能熬过今冬。您与娘娘青梅竹马,最后一程,也不愿相送吗?” 萧纵送魏雪瑶入宫,有一部分原因便是保护郑湘湘。他本没想告诉她,如今看来,还是得说清楚。 “前面带路。” 杏儿一路小心避着人,将萧纵安全带到浣花阁。 她推开殿门,恭敬地道:“奴婢会寸步不离守在此处,请大人安心与美人叙旧。” 萧纵点头,迈步进去。 屋内没有一丝风吹,一道道帷幔垂在地上,将华堂堵得像一座沉闷压抑的监牢。 他一重重撩过去,终于在纱幔后见到阔别已久的身影。 她衣着单薄,身形瘦弱,比当初在凉州时抽条许多。 如果没进宫,或许她永远都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小姐,然而陛下一次西巡,改变了他,也改变了她的人生。 这件事,一直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 他至今忘不了,凉州那个湿漉漉的雨夜,湘湘哭着求他娶她的场景。 如果他的对手不是陛下,如果不是大仇未报,他感念她的恩情,一定会娶她过门。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她进了宫,他成了宠臣,从踏进盛京城的那一刻起,他们注定要分道扬镳。 他担心她在宫中步履维艰,自作主张替她打点太监和宫女,她发现后,只说了一句:“我不会领你的情!” 他知道她心里有怨气,没指望获取她的原谅,只是恩怨和愧疚经年累积,像个无底洞,怎么填都填不满。 就如此刻,他站在这里,连她面还没见到,就已经无地自容了。 他嗓音沙哑,唤道:“郑美人。” 郑湘湘闻声侧首,久违的叫了一声,“萧哥哥。” 她像是快要哭出声来,缓了许久,才道:“你能进来吗?” “娘娘,我是外臣。” “不,你是我的萧哥哥!”郑湘湘按照杏儿嘱咐的,一点点诱哄:“求求你,我好难过,也好害怕,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像以前那样。 萧纵叹息,撩开纱幔进去,看到郑湘湘只着一件寝衣,慌忙转过头。 “臣此来,主要是为了宽慰娘娘。这批淑女中有我的人,我会命她协助你,保护你,所以,娘娘万万不可求死!” “真的?” “嗯。” 郑湘湘高兴极了,看着眼前可靠的背脊,冲上去环住他的腰。 “娘娘,你这是做什么?” 萧纵捉着她的手腕,想拉开她,谁料对方抱得更紧。 “萧哥哥,那些淑女年轻美艳,陛下很可能再也不会来浣花阁,我只想要个孩子傍身,求你成全我。” 萧纵震惊不已,用力挣开她的怀抱,“湘湘,皇室血脉,不容混淆!” “我何尝不知,可我能有什么办法?你看看陛下的身子,还有几年可活,难不成,你希望我给他殉葬吗?” 萧纵没想到,上一世元稚面临的问题,会转移到湘湘身上。 不过,按照上辈子的情形,她是有孩子的,不必急于一时。 “你一定会有陛下的骨肉,我保证!” 郑湘湘冷笑,“这个你怎么保证?” 萧纵深知,重生一事太过荒谬,她肯定不会相信,因此选择缄默。 “你看,你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为何要我相信?” “湘湘,你听我说!” 郑湘湘捂着耳朵,“我不听,我不听,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你的官位,你的家人?” 她说着说着,像被抽干了力气,跌坐在床边。 “当初你们全家被发配凉州,吃不饱,穿不暖,是我给你们萧家一口吃的,一处庇护之所。 你口口声声说报恩,这么多年,你帮过我什么?不过是让我老老实实做个行尸走肉罢了!萧哥哥,你听着,除了孩子,我什么都不要。今日你若离开,我立刻自决于此!” 萧纵急道:“湘湘,不可做傻事!” 郑湘湘再次抱住他,“你帮我,我就不会做傻事。” 第48章 圆房 次日,萧纵从宫中出来,衣服都没换,就到豹韬卫办公。 晚上回家,筋疲力尽的他一进屋便抱住元稚,在她颈窝蹭了又蹭。 元稚抚着他的脊背,“怎么了,这么黏人?” “想你了。” 元稚惊讶,“这还是萧大人吗?几天不见,都会说甜言蜜语了!” 萧纵抱紧她,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好填补内心巨大的空虚。 “只说给你听。” “这么好啊!无功不受禄,说说,想要什么奖赏?” 他吻着她的耳骨,轻咬舔舐,看她痒得眯起眼,仍不肯放她离开。 “想要你,给吗?” 元稚听着他澎湃的心跳声,神思飘忽,“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得容我想想,该从你身上讨点什么!” “甜言蜜语不够?” “萧大人,来点实际的。” “什么算实际的?” “真金白银,房产地契,古董玉石,名画珍宝都算!” 萧纵笑了,“这些都在私库,钥匙不是给你了吗?想要,随时去取!” 元稚抬头,“不一样,我能支配那些东西,只是因为我有管家权,可是它们根本不属于我。我想拥有自己的财富,自己的院子,永远不受制于人!” “酒楼缺钱了?” 她丧气地“嗯”了一声,“开业那天是来了不少宾客,不过她们都是为了兰因而来,目的是跟长平侯府结亲。结果,只有梁大人的女儿梁雀,与侯府三房的大公子看对了眼,其他女孩连褚家男子的面都没见到,就被送入宫中。 那些夫人们在家偷偷哭呢,没时间光顾我的小店,生意自然一落千丈。我的银子全填了亏空,只能找你救急了!” 萧纵了然一笑,忍不住趁火打劫,“你服侍我沐浴,我将名下一半资财转给你,如何?” “这可是你说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元稚能屈能伸,爽快答应,出门让仆从备水。 一切准备妥当,元稚拉着萧纵进入隔壁房间。 里面雾气缭绕,暗香浮动,她的手放在他腰带上,一颗心似小鹿乱撞,毫无章法。 宫绦解了几下没解开,竟然打成死结。 元稚想出去拿剪刀,萧纵将她拽回来,“收你个礼物可不容易,弄坏这个,下个何时赔给我?” 元稚终日忙碌,哪有时间整这些女儿家的东西,“等我有空闲……” “你每天忙东忙西,哪有时间?好了,你歇着,我自己解。” “不行!说好了我服侍,得尽心尽力啊!万一沐浴完,你又找茬说我偷懒,要扣钱怎么办?” 她弯下腰,眼睛直直盯着他腰间的死结,一会儿用手指解,一会儿用指甲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解开。 “行了!” 她抽出宫绦,正要丢到地下,忽然被一抹红色勾去视线。 那抹红只是一个小点,只因宫绦是淡蓝色的,因此尤为突兀。 她攥紧宫绦,虚弱地说道:“夫君,屋里太闷了,要不我去卧房等你吧!” 萧纵以为她经历过吴王府一事,心中创伤未愈,赶紧让她回去休息。 元稚坐在床边,仔细研究那块红点是什么东西。她用指腹捻了捻,发现是女子用的蔻丹,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得多亲密的动作,蔻丹才能沾到宫绦上? 想起他说的甜言蜜语,她恶心地想吐,她在外面兢兢业业打理酒楼,他倒好,在宫中拈花惹草! “落梅,将他的铺盖扔出去,此后不许他进我的屋子!” 落梅从外面冲进来,太阳穴突突直跳,“小姐,姑爷又怎么惹您生气了?” “你别管,只把他的被褥扔出去,我看他那卧房装得也差不多了,让他滚回去住!” 落梅抱着铺盖往外走,刚到门边,元稚叫住她,“等等!” “小姐?” 元稚叹气:“放回去吧!” 落梅放下铺盖,闪身出去。 元稚刚才气不过,想轰他走,但转念一想,酒楼如今缺银子,不如敲他一笔竹杠,先度过此次难关再说! 萧纵洗完澡,推门进来,见她坐在书案前,发着呆,不知在想什么。 他本想吓吓她,走过去,看到桌面上摊着他之前临摹的字帖,旁边的宣纸上写满了他和她的名字。 “隶书太板正,平时不怎么用它写名字。” 元稚扭头,“那用什么字体?” 萧纵弹了弹她的脑门,“还想着小金库呢?放心,答应你的,我又怎会食言?” 他拿起一张空白宣纸,写下一份承诺书,自愿将私库一半财产赠予夫人元氏。 元稚盯着他签完字,盖完私章,立刻把它收进盒子里,放在床头。 萧纵跟过来,趁她不备,从后方扑倒她。 “答应我的,可能兑现?” 元稚身子被他压着,反手一推,将他推到一边。 她跨坐在他身上,拔下簪子,散下长发,褪却衣衫向后一抛,俯身和他双唇相贴。 “夫君莫急,我们……慢慢来!” 萧纵呼吸急促,只觉天旋地转,四周暗香扑鼻,像在做一场醒不过来的美梦一般。 他宛若一名大漠中的徒步者,疯狂地渴求着一滴甘霖,而她是上天派来布雨的仙人,他的身家性命,全系于她一人身上。 可偏偏这位仙人格外淘气,她像是好奇他的垂死挣扎的反应,又像是一个漠然的旁观者,迟迟不肯给他一个痛快。 他终于忍无可忍,抓住她的手腕,翻了天地,反客为主。 “我等不及。” 窗外月色溶溶,万籁俱寂,而室内一片活色生香,呓语低吟。 玉壶点点滴滴,滴到天将破晓,床上的两人声音渐息,旖旎埋于衾被之下。 元稚浑身筋疲力尽,哪哪都酸疼的要命,她娇嗔地瞪了萧纵一眼,赌气似的背过身去。 偏那人不知收敛,从后面揽上来,问道:“要不要沐浴?” 元稚抓住他的手就咬,“折腾我一个晚上,还不想让下人睡觉,萧大人,你有没有人性啊!” “冤枉!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 “谢谢,但是不需要,我要睡了,手拿开!” 萧纵吻上她的肩头,意犹未尽道:“这个时辰了,你还睡得着?不如……” 他再次压上来,元稚踢他,“你这个禽兽!” 第49章 见官吧 天气转凉后,落梅将床帷换成厚实保暖的洒金绸子,不仅密不透风,窗棂外的光也透不过来。 元稚拥着衾被坐起,身上酸软不堪,四周昏暗不见天光,不知今夕是何夕。 青葱般的手指撩起帐子,嗓音沙哑,唤道:“落梅。” 一连喊了三声,落梅才听见,推开门,带着小丫鬟们鱼贯而入。 她走到床边,将帐子挂在金钩上,脸上笑得像朵花。 “我们先伺候小姐沐浴洗漱,饭食都在灶上热着呢,收拾好了就能吃。” 元稚饮了两口她端来的杏仁甜露,嗓子好了些,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中午了。” “中午!”她羞红脸道:“你怎么也不叫我?” 落梅和丫鬟们偷笑,“姑爷体谅您辛苦,不让我们叫你。” 元稚拿被子蒙住头,萧纵那个坏胚子,是恨不得全天下人知道他们两个圆房了吗? 落梅将她挖出来,“好了,我的小姐,您要是再不起,这天儿都要黑了!” 元稚粉靥凝羞,眼含秋水,由她服侍着穿好衣服,扶下了床。 丫鬟们忙去整理卧榻,元稚没脸再看,催着落梅快带她去沐浴。 她浸在木桶里,回忆起昨夜的混乱缠绵,双颊浮起红晕。 萧纵没有通房妾室,合欢一术竟然无师自通,就是忒没完没了,也不顾及她能不能受的住! 她刚合上眼,忽的坐起,溅起一堆水花。 不对! 宫绦上沾了蔻丹,他该不会在宫里跟哪个女人苟合过,所以才这般驾轻就熟? 难不成,是郑湘湘? 落梅问道:“小姐怎么了?” 她微微摇摇头,重新靠回去,“没事。” 萧纵昨天回来时就很不对劲,若他真沾染了那个木头美人,再来她这寻安慰,她一定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气鼓鼓地洗完澡,元稚吃了两口饭,指挥家丁从私库搬东西。 狗男人敢绿她,她就敢让他倾家荡产! 半个库房的金银财宝全堆在院子里,她怕夜长梦多,带着家丁们要把东西送往酒楼。 动静太大,秦氏闻声而动,一路小跑着过来拦她。 “你这是做什么!” 元稚坦坦荡荡道:“搬库房啊,看不出来?” 秦氏急得直哆嗦,“我当然知道你在搬库房,我是问你要把这些搬到哪去?” “酒楼啊!”元稚粲然一笑,“这几日我那生意不景气,夫君听说后,赠了我一半资财,帮我渡过难关!” “这些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他怎么可能说赠就赠,定是你假传从云的话,想要拿这些钱贴补你外头的奸夫!” 元稚拿出萧纵写的文书,“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加盖了夫君的印鉴,怎会有假?反而是婆母,空口白牙说我有奸夫,证据何在?” 秦氏气急败坏,“你还有脸让我拿证据,我萧家丢不起那个人!你这点的不入流的伎俩,也就哄哄我那个傻儿子,想骗我,火候还不到家!” 元稚抱着胳膊,“你丢不起,我丢的起,今日若说不出个一二来,定要拉你去见官! 也真是开了眼了,天底下竟有喜欢给儿媳泼脏水的婆婆,忍你这么久,真当我好拿捏?” 秦氏讽刺道:“你还要报官,该报官的是我萧家才对!你一个六品小官的庶女,能嫁到我们家,说是祖坟冒青烟都不为过!偏你不知惜福,不守妇道,跟外人联合算计我家从云。 你不是要证据吗?李嬷嬷,去明湖茶楼把掌柜的请来,让他说说,我这位好儿媳跟都察院的冯大人都做了什么!” 元稚轻蔑一笑,“我还当婆母查到什么了不得的证据,原来就是这个。敢问婆母,青天白日,茶楼人来人往,我能跟冯大人做什么苟且之事?” “私下见外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没有行欢,也难保有肌肤之亲!” 元稚一脸“我服了”的表情,让下人叫陈青过来。 “当天落梅和陈青就守在门外,我们如果发出什么动静,他们不可能听不见。何况冯大人光风霁月,端方有礼,怎会与我这个有夫之妇纠缠不清,婆母就算不信我,也该相信冯大人!” “这么好的词儿都用上了,还说你对冯权没动心!” 秦氏感觉整个萧府上空被绿光环绕,腿一软,坐在装满珠宝的箱子上。 陈青过来后,跟秦氏解释,元稚跟冯大人只是说了几句话,很快就出来了,不存在言行失德。 秦氏笑容阴冷,“你是她的人,当然帮着她说话。我问你,如果他们什么都没做,大少爷为何要责打你?” “那是因为小的传话不及时,害大少爷误会,以为……以为少夫人跑了!” “你怎么能确定,少夫人和冯大人见面,不是因为逃跑没成功,商量下一次出逃的时机呢?” 陈青涨红了脸,“不可能!” 秦氏追问:“你怎么知道不可能!你是听到他们谈话了,还是少夫人把他们说的告诉你了?” “没……没有。” “那不就得了!”秦氏斜视元稚,“看来,你的奴仆救不了你。” “那可未必!” 元稚揉着酸痛的腰,坐到她对面。 “原本我不想说,奈何婆母苦苦相逼,儿媳只能将此事摊到明面上。我与夫君,昨夜已然圆房,收拾被褥的丫鬟们都在,儿媳是否清白,婆婆一问便知。” 秦氏吃惊,“你、你们……我怎么没听说?” “许是主院离得远,消息还没传到您耳朵里。” 秦氏整理表情,黑着脸说道:“行过夫妻之礼,你就是萧家正儿八经的少夫人,往后更该谨言慎行,少跟其他男人碰面!” 元稚敷衍点头,“婆母教训的是,儿媳谨记。” “这些东西虽是从云允诺的,可你这样大张旗鼓搬家,旁人还以为萧家出了什么事,今日只许搬四分之一,剩下的,来日再说!” “恐怕不行!”元稚手指在箱盖轻敲,“我身为萧府主母,说出去的话掷地有声!如若朝令夕改,何以立威?” 秦氏看她誓要搬空萧府,怀疑她有二心,坚决不同意。 元稚不紧不慢道:“那就没办法了,还是依我刚才所言,见官吧!” 第50章 逃跑被抓回 一说见官,秦氏就怂了。 “后宅琐事,怎好闹到官府?” 元稚神色恹恹,“既如此,婆母快让开吧!仔细底下人笨手笨脚,伤到了您!” 她朝仆从们扬了扬下巴,“继续搬!” 秦氏自讨没趣,大败而归,回到主院摔了一堆花瓶瓷器。 张慧闻风赶来,给她支招,“夫人勿恼,大儿媳妇不讨喜,不还有二儿媳妇吗?” 秦氏轻撩眼皮,“你?” 一个姨娘,也配自诩她儿媳妇?! “妾身份低微,自知没有这样的福分,只是二少爷年纪不小了,也该娶妻了。长幼有序,他不成婚,三小姐也没法定人家,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秦氏换了一副面孔,拍拍她的手,“好孩子,难为你帮我想着,不像老大媳妇,天天往外跑,家里的事一点不上心!”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不过,娘得真心问你一句,之前绅儿对你拳打脚踢,你不记恨他吗?” 张慧摇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虽未能跟二少爷成为夫妻,但也将他视作丈夫。他就是我的天,是我和孩子未来的倚仗,我不靠着他,还能靠着谁呢? 这些日子,我常去给二少爷送饭,他嘱咐我大着肚子,不许来回跑。二少爷他是真的知道悔改了,夫人,您挑个时机,把他放出来吧!” 秦氏面色放晴,眼中泪光点点,“知道悔过就好,我就怕他路子走歪了,成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慧儿,你说的,我都记下了。你且回去安心养胎,等过几天我寻着由头,宽宥他才顺理成章。” “嗯。” 张慧退出去,走到门边,她的手抚上肚子,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微笑。 萧绅那个蠢货,为了逃脱禁闭,竟主动跟她提出交易。承诺她将他救出来,分她一半家业。 本来以为他在诓她,今日听说少夫人差点搬空大少爷的库房,她才明白,少夫人的心根本不在萧家。 现成的家业不要,就只能便宜她了! 她一定要赶在二少夫人嫁进来之前,帮孩子多争取一些银子傍身。 张慧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妙极,既能解开她和二少爷的隔阂,又能多些体己,一举两得! 元稚带仆从们出了府门,挑了一些,让落梅送去月鼎楼拍卖,剩下的直接带去当铺换钱。 跟当铺老板斗智斗勇半天,她拿着厚厚一沓银票出了门。 她将家丁们打发回去,只身前往未央街。刚走到小巷,一群蒙面歹人从拐角冲出来,将她团团围住。 元稚后悔不迭,她携带巨款,怎么能把家丁都遣送回去呢? 她抽出一张银票,放在地上。 “各位英雄好汉,相逢即是有缘,过路钱我放这了,还请行个方便!” 为首的前进一步,她向后退一步,然而身后也全是敌人,她插翅难逃。 男人提着刀,蹲下身子捡起银票,“一百两,夫人出手阔绰,身上……想必还有吧!” 小弟在后边起哄,“老大,这女人长得真他娘的美,我还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呢!等抢了她的钱,能不能等小弟一会儿,让我快活一把!” 另一个小弟一刀鞘拍在他头上,“要快活也得老大先快活,没大没小,滚后边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帮人有的大笑,有的吹口哨,言语粗俗,猥琐至极! 元稚面色苍白,该死的萧纵,若不是他把她折腾这么狠,她何至于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事到如今,只能智取。 她压下心里的恐慌,镇定地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竟不知,这盛京城里还有土匪!” “以前不知道,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元稚壮着胆子走过去,从首领手里撤回银票,“这么嚣张?豹韬卫指挥使夫人的银子你们都敢抢,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土匪们相视而笑,“少吓唬人!萧指挥使铁石心肠,心狠手辣,能允许你这个败家娘们把家底掏空?” 元稚眼底乍亮,“你们怎么知道我把家底掏空,又怎么知道我身上不止一百两银票?你们是当铺的人!” 几人被拆穿身份,面如土色,齐齐紧张起来。 “老大,要不要灭口?” 为首的刚要点头,元稚立刻道:“这里距离当铺不远,你们在此地杀我,我夫君定能把你们找出来,将你们大卸八块!” “那就听你的,咱们换个地方!” 首领挥舞刀背,正打算敲晕,元稚忽然扬声,“再听我一言!” 首领捂着心口,咬牙切齿道:“再说废话,老子砍了你!” “我今日当的东西,你们也都看到了,那些金银珠宝,哪里是一个三品官能有的?做官嘛,谁都会贪一点,这跟你们掌柜的做生意是一样的! 你们杀了我,得到的无非是两万两银子。不如咱们合作,我帮你们牵线搭桥,有了豹韬卫这把保护伞,日后惹了祸事,也有人保你们,如何?” 首领觉得她的主意不错,派小弟去询问掌柜的意见。 元稚手心出了一层汗,悄悄在裙子上擦了擦。 好一会儿,小弟满头大汗跑过来,“掌柜……掌柜同意了!” 首领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夫人先行。” 身上恢复了些力气,元稚向前迈出两步,眼睛四处乱瞟,想看看从哪儿逃跑合适。 那家黑店坚决不能再回去,一旦落到他们手里,贼人肯定会用她威胁萧纵就范,她不想欠他人情! 前方有条岔路,通往繁华的主街,她看准了,拔腿就跑。 后面狂风呼啸,声如怒涛,追着她越来越近。 她不敢回头,拼命向前狂奔,头上簪子从发髻中溜下,一缕乌黑的长发散在风中。 街上叫卖声清晰可闻,她露出一抹笑意,庆幸自己即将逃出生天。 突然! 一只大掌从后方伸过来,拎着她的后领,将她拽回阴暗狭长的小巷。 元稚惊惧交加,喉咙发紧,扽着领口疯狂咳嗽,双腿跟面条似的软在地上。整个人犹如秋日枝头最后一片叶子,在烈烈寒风中不断战栗。 她感觉到,那只大掌缓缓抚上她的后颈,像是毒蛇的信子,一点点向前方蔓延…… 第51章 他的金豆小娘子 “吓到你了?” 男人将女子抱在怀里,大手替她顺着气,温柔地问道。 元稚听到熟悉的声音,侧首看去,朦胧泪眼中倒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她眼睫轻颤,眼泪犹如断线的明珠,颗颗滚落面颊。 “萧纵……” “我在。” 她抱住他,放声大哭,“呜呜呜我害怕死了,你还吓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不这样了。”他拍着她的背,轻哄道:“刚才我看你跑的起劲,还以为你想隐瞒去了当铺的事,故意躲着我,所以才想逗逗你。” 元稚红着眼眶说:“我又不知道后边是你,我以为是那帮土匪在追我!” 萧纵捧着她的脸挤了挤,一张鹅蛋脸香香软软,秒变糯米糍。他玩上了瘾,又捏了两把。 “合着我在后面喊你那么多声,你都没听见?” 她眨巴着黑漆漆的大眼睛,樱桃小嘴微微嘟起,“一定是风太大了!” 她才不承认是被吓得魂不附体,才没听到。 “是吗?”萧纵闲闲散散地道:“刚才追你时,还想着夫人真乃女中豪杰,不仅智斗悍匪,还能顺利出逃,着实了不起!如今一看,竟是个爱掉金豆子的小娘子!” 元稚双颊一鼓,推开他,“你这个人,越来越坏了!” 她站起来就走,萧纵担心她恼了,今晚进不了她的屋,上前拉住她,把她带到大部队前面。 “窦昭,先将这些人带回去,”他侧目垂眸,看向元稚,“我有话要问苦主,稍后便回。” “哦~” 兄弟们拉长声调,打趣指挥使大人。 萧纵佯装严厉,“皮痒了?还不赶紧走,等我抽你们呢!” 一帮人齐道告辞,带着人犯一溜烟儿跑了。 元稚纳闷儿:“你们怎么会在这?” 萧纵拉着她慢慢走,“说来也巧!盛京最近劫掠案频发,官府受理后,只抓到几个小喽啰。被劫的苦主中,有一位是太师的外孙女,她认为府衙不作为,便求太师将案子转到了豹韬卫。 窦昭带人蹲守了几天,昨日才查到,是当铺老板搞的鬼。恰好我忙完了宫里的差事,今日带他们来抓人,谁知竟碰上变卖家产的夫人!” 元稚捂紧怀里的银票,“你可是写了文书的,别想收回去!” 萧纵伸出一只手,“别的我可以不要,污蔑本官贪赃枉法,总得给个赔偿吧!” “你都知道啦?” “嗯,传话的土匪和掌柜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一清二楚。”他解释道:“库房里的金银珠宝,有一部分是陛下所赠,还有一部分,是之前救过一位豪商,他给的谢礼。为夫没想到,在夫人心里,我竟是一个大奸大恶之人,着实令为夫伤心啊!” 元稚难为情地说:“我这……也是权宜之计,要不这样,赔你一百两行吗?” 她抽出一张,放在他手心。 萧纵攥紧银票,一把将人搂过来,在她面颊上偷了个香。 元稚推搡他,擦着脸上的水印,“你干嘛,这还是在街上!” 萧纵将银票还给她,“好了,我的债讨完了!” 元稚跺脚,“下流!” 她疾步往未央街走,萧纵快步跟上,之后没做什么逾矩之举,将人送到酒楼,便返回豹韬卫。 伙计们对萧纵依旧有些惧怕,等人走了,才凑到元稚跟前。 “东家,您怎么这时候来了?” 元稚掏出一沓银票,“来送钱!” “天爷!怪不得要萧大人护送,不然这么多钱,非被歹人抢去不可!” 元稚身子一僵,真让他说对了! “今日生意如何?” 李掌柜走过来,说道:“刨去租金、伙计们的工钱,以及酒水饭食成本,净赚二十三两。” “这样下去不行,得想想办法。” 元稚看着李掌柜,这人是褚兰因介绍来的,人老实本分,是算账的一把好手,就是少了点新奇点子。 她拄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道:“近来天冷,火盆多摆上几个,买好一点的炭火,别心疼钱。来这的客人都金贵,被烟熏一次,以后可能都不会来了。 我有意在后院挖个冰窖,咱们也储存点冰,待到来年夏天,整些冰镇瓜果和酥酪,保准能卖的好。李掌柜,这两件事交给你负责,记得,冰窖一定要赶在大雪之前建好。” 李掌柜点头,“东家放心,我一定办好。” 元稚叫来“消息通”,“你认识的人多,口齿又伶俐,劳烦你帮忙宣传一下我酿的酒,在大雪那天多招揽几个客人!” “消息通”惊讶:“东家,您还会酿酒?” “会啊!不然怎么敢开酒楼!” 众人崇拜地看着她,元稚笑道:“哈哈哈哈我这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味道如何,还需要你们品鉴一下。 明日我把酒带过来,如果你们觉得不错,咱们先在门口摆上一坛。两个铜钱一碗,每人只限一次,让他们登记好名字。大雪那天凭签名来未晏楼吃饭的,酒水减价两成。” 女婢提出疑问:“可咱们酒楼定价高,面向的都是达官贵人,百姓们尝了酒,也不一定会在大雪之日前来。” 元稚解释,“未晏楼菜价是比较贵,不过两文钱能喝一碗酒,对百姓们来说也是赚了的。就算大雪那天他们不来,为了之后还有这样的优惠,也会帮着打响名号。” “消息通”补充:“还有另一层好处,你想想,出入未晏楼的都是什么人,能和官员、命妇喝同一种酒,百姓们能不高兴嘛!” 元稚眉眼弯弯,“正是这个理儿!” 落梅办完差事,在此时进来,“好热闹,你们在说什么呢?” 元稚回头看她,“回去路上我告诉你,事情都办妥了?” “办妥了,只等月鼎楼择日拍卖。”她把银票递给小姐,“这是定金。” 元稚刚拿到手,还没捂热,又交给李掌柜。 “得了,我现在没有坐着数钱的命,只有一掷千金的豪气,快走吧,再不走我就该舍不得了!” 伙计婢女们被她逗得咯咯直乐,连不苟言笑的李掌柜也忍俊不禁,别过了头去。 第52章 生娃娃? 窗外朔风凛凛,打缝隙跑进来,吹得灯花时明时暗。 元稚眼睛晃得难受,搁了笔,起身去关窗户。 落梅将篾席收进柜子里,给他们二人添了一床被子,直起腰,见小姐拉开窗户,大吹冷风。 书案上的宣纸吹得哗啦啦作响,没有镇纸压着,一张张飘落下来。 她一一捡起,看到上面全是姑爷的名字,嘴角弧度上扬。 果不其然,夫妻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两人圆房后,越来越把对方放在心上了! 她把宣纸放在桌案上,拿镇纸压好,挤到小姐身前阖上窗户。 “马上十一月了,贪凉也不是这个贪法儿,吹病了怎么办?” 元稚笑笑,“本来是要关上的,走到跟前被风一吹,头脑清爽极了,没忍住多吹了一会儿。” “我看是您练字时间太久,脖子不舒服,到凳子上坐会儿,我给您按按。” 元稚点头,老老实实回到凳子上坐好,闭着眼睛养神。 落梅刚按了几下,萧纵推门进来,发上还滴着水。 他身上沾了血,担心元稚见了不舒服,回来先去沐浴了一番。 落梅停了手,准备给他拿棉帕。 萧纵摆了摆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接替她,给元稚按着肩颈。 落梅捂嘴偷笑,退出去时,帮他们掩上门。 元稚感觉到落梅的手劲变大了,有些疼,但有种揉开淤堵之后的畅快之感。 她正享受着,耳后猝然一凉,一滴水从脖颈滑入衣襟,和衣物融为一体。 她豁然睁眼,手伸向耳后,拽住男人的胳膊,“你回来了。” “嗯。”萧纵环住她,耳鬓厮磨,“怎么又偷偷写我的名字?” “哪有偷偷,我这是光明正大地写。” 他的气息洒在她耳畔,“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写我的名字。” 元稚冰凉的手指钻进他的袖口,“怎么,不让写吗?” “夫人顾左右而言他,又在憋什么坏呢?” “少诬陷我,谁有你坏啊!” 萧纵轻笑一声,唇埋入她雪白的颈项,不断轻吻着。 元稚颤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躲开,“夫君还没吃饭吧,我去让小厨房准备。” 她刚起来,就被萧纵拦腰抱回,按在书案上。 “落梅已经去了,现下,我想先吃点别的。” …… 云歇雨收时,已经三更天。 托萧纵的福,元稚又洗了一回澡,此时躺在床上,没有半分睡意。 罪魁祸首坐在桌子前,吃着热气腾腾的汤面,香味飘过来,勾起她的馋虫。 她烦躁地翻身下床,放重步伐走过去,坐到他对面。 “饿了?” 萧纵放下筷子,帮她盛了一碗。 师傅和面时放了鸡蛋,面条顺滑鲜香,汤底选用慢炖了几个时辰的牛骨汤,撒上葱花、食盐等调味,简单又美味。 桌上还有几道小菜,干煸笋丝,煨白菜、芋儿鸡和蒜烧蛤蜊。 萧纵吃完搁了碗,跑外间漱了口,回来看到元稚才吃了一半。 他坐下陪着她,偶尔说句话,不让气氛冷下来。 “送我的宫绦,你拿哪去了?” “扔了。” “好端端的,扔它干嘛?” “我送的东西,就是烧了,也不允许别人染指。宫里来来往往人那么多,说不准被谁碰到过,我可不想把这样的东西留在身边。” 萧纵一双瑞凤眼微微上挑,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他堂堂豹韬卫指挥使,有几个人敢近他的身?无非是陛下、禁军和几位大太监。 等等,还有一个人! 湘湘! 难道那晚,她在他身上留下了东西,被元稚发现了? “宫绦上沾上东西了?” 元稚否认,“没有啊,就是看着它怪别扭的,顺手扔了。你若想要,改天我再做一个给你。” 她筷子微顿,头也不抬地说道。 男人对于这种事,打死都不会承认,反正她的和离计划已初具雏形,问与不问无甚差别! 萧纵点头,转而问道:“酒楼怎么样了?钱够用吗?” 元稚吃完最后一口,拿手帕擦了擦嘴,“怎么,还想把另一半家财给我?” “我倒是可以,就是不知,夫人还有没有能交换的东西?” 元稚托着腮,语气幽幽:“我是被你榨干了,要不……给你生个娃娃?” 萧纵眸光一滞,“你认真的?” 她袅袅婷婷站起身,走到他身侧,笑靥如花的脸忽然变冷,推了他一下,“假的。” 萧纵想逮她,这次却扑了个空,元稚脚步轻盈,小跑着到外间漱洗去了。 回来时,元稚让丫鬟撤了盘子和碗,见萧纵面色阴郁,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她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轻移莲步走过去,捧起他脸,“生气了?我又没说永远不生,如今政局不明,你我仇家又多,就算我敢生,孩子也得有命活啊! 所以呢,夫君你再努努力,把挡路的人清一清,届时别说生孩子,其他事情,我也唯夫君之命是从。” 元稚嘴上说着,心里的小人儿早就跪下来,双手作祈祷状: 诸天神佛,小女子此言纯属胡说八道,你们切勿当真。请保佑小女将来富甲天下,美男环绕,多谢多谢! 萧纵拉下她的手,“元稚,你说的这些话,连三岁小孩都骗不过!” “瞎说!哪个三岁小孩跟你似的,阴险狡诈,满腹算计!” “好啊!白天还说是权宜之计,现在不打自招,今晚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以正夫纲!” 萧纵手在她腰间轻挠,元稚痒得左躲右闪,还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求饶了,夫君,我错了!” 萧纵收了手,缓缓将她抱紧,头靠在她胸前,语气沉重道:“稚儿,其实我都明白,你说的是对的。请你再等等我,我一定能扫清一切障碍,给你、给我们未来的孩子,还有整个萧家,一个祥和安宁的盛世。” 元稚被他悲壮的情绪带动,环住他的脖子,柔声说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哪怕,最后站在他身边的不是她,她也希望,天底下的老百姓都能有个太平日子。 第53章 酿酒饱受好评 次日,元稚将酒拿到未晏楼,一掀酒封,香飘十里。 李掌柜在长平侯府喝过不少好酒,除了窖藏十年的佳酿,从未有哪一种酒如这坛酒般沁人心脾。 “消息通”馋得口水快要流下来,“东家,我能尝尝吗?” “当然!” 元稚让他去后厨拿酒具,“消息通”嗖一下窜出去,眨眼的功夫抱着一叠大碗跑过来。几个厨子闻到香味儿,腆着大肚子,摇摇晃晃跟在他身后。 元稚拿酒勺给他们一人分了些,几人喝完,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消息通”将碗递过来,“好东家,你酿的酒也太好喝了,再来点!” 元稚盖上酒封,“尝尝味儿就行了,还打算喝饱?先替我揽客,揽到了犒劳你一坛!” 松风院地方有限,之前酿的酒不多,已经把能用的屋子都占了。大批量酿酒,还得包一个酒坊才行。 可惜,她现在没钱,只能看看接下来生意如何了。 “东家,您把心放肚子里,就冲这酒,我一定办到!” 元稚搁下酒勺,她第一次售卖自己的酒,心里没底。 “这酒……一斗五百文行吗?” “价格低了,”李掌柜道:“东家的酒味道甘美,回味悠长,比青石镇的酒还香醇,最少定价一千文。” “别说一千,就是一千五百文也有人买!” “我一个不怎么喝酒的,刚才都喝了一碗,别说那些酒鬼了!” “嗯嗯。” 几人纷纷附和。 元稚松了口气,“行,那咱们先定一千,日后卖的好了,看看能不能提价!” “好!” “听东家的!” 众人跟打了鸡血似的,擦桌扫地忙活起来。 “消息通”和另一个伙计将酒抬到门外,开始吆喝。 没一会儿,门口就排起长队,有人喝了一碗还想喝,不满意地闹起来。 元稚担心两个伙计性子急,忙派脾气最好的女婢前去解释,那人对着女子发不起火,甩甩袖子,说改日再来! 下午,梁雀带着未婚夫婿过来,表面说是游玩,实则是感谢元稚这个媒人。 俩人刚到门口,被异香吸引,走到酒坛边讨酒喝。 “消息通”认得梁小姐,进屋告知东家。 元稚听说后,忙让他去拿上好的酒具,亲自到门口迎他们二人进来。 梁雀介绍道:“公子,这位美人就是元老板。元老板,他是褚逢尘,长平侯府三房大公子,兰因的兄长。” 元稚和褚逢尘互相见礼,对方跟褚兰因一样,称呼她表嫂。 “兰因在家常提起表嫂,今日一见,果然蕙心纨质,不落凡俗。” 长平侯府保持中立,县主生辰宴,只有褚老爷子带褚兰因露了个面。元稚早听闻褚家人相貌个顶个的好,有褚兰因为例,再见到褚逢尘,方知传言非虚。 “表弟器度沉厚,一表人才,梁妹妹清扬婉丽,明媚可亲,你们两个站在一起,真乃一对璧人。二位明珠造访,令我的小店蓬荜生辉,你们闲暇无事可要多来逛逛,这样,我连灯油都不必买了。” 两人从脸红到脖子,羞涩地笑着。 元稚弯唇,让伙计盛了酒来,把酒盏推过去。 “来,尝尝我酿的酒。” 二人双双瞪大眼睛,没想到这般醇香的酒是她所酿! 尝过之后,没有一丝上头的晕眩感,只觉齿颊留香,神明气清,回味无穷。 “好酒!”褚逢尘赞道。 他饮完一盏,掏出银票,说道:“嫂子,我要十坛,劳烦您差伙计分别送到我和梁雀府上。” 元稚笑道:“今日店里只有门口那一坛,多了没有。这样,我让伙计给你们打两壶,带回去给家人尝尝,若觉得好,大雪那天过来喝。” 褚逢尘满脸遗憾,如此好酒,不能痛饮,可惜啊! 他在心里算了算日子,距离大雪还有好几天,这点酒得留着慢慢喝。 元稚将钱退回去,“这个我就先不收了,真想付账,大雪那天再来吧!” “那怎么成?冬日生意难做,更何况您一个女子,独立支撑偌大的酒楼更是不易。钱,您必须收下!” “跟表嫂客气什么?你不会是大雪那天来不了,想爽约吧?” “哪能啊!我肯定来!” 两人拉锯了一会儿,元稚跟他说不通,对梁雀道:“梁小姐,你瞧瞧他这个犟脾气,成亲以后你受得了?要不我重新给你说和一个,保证不比这个差!” 梁雀一个深闺女子,不能直接表露心迹,手足无措道:“元老板,褚公子他平时不这样,他就是……就是觉得不能白拿你的东西。” 褚逢尘急道:“表嫂,我可是你表弟,你怎么不向着我,反帮着外人抢我媳妇儿?我挑明了啊!我此生只喜欢雀儿,你别乱点鸳鸯谱!” 元稚表情生动,“逗逗你们而已,瞧把你们吓得!行了,带上银子,带上酒,快回家吧!大雪那天你俩必须得来,不然,我跑你们府上去讨酒钱!” 褚逢尘和梁雀面面相觑,生怕再待下去被元稚劝分,揣好银子,提着酒壶,赶忙告辞。 元稚在酒楼待到傍晚,没乘轿子和马车,慢悠悠走着回府。 路过一家药铺,她停下脚步,没有迟疑地走进去。 吴王府。 自上次陛下带有暗示性的训斥后,李睿在府中反复回想那几句话,没时间给元稚的酒楼捣乱。 然而淑女们入宫后,他那个皇帝老爹一晚没闲着,前天宠幸这个,昨天宠幸那个,龙精虎猛,跟前几日病弱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么健壮,别还没轮到他登临大宝,再多出个皇弟来! 这两日,李睿越想越愁。 嫔妃里面,有一位酷似殷贵妃的元昭仪,是元稚的亲妹妹,进宫第二天,就被传召侍寝。 父皇如此喜爱元昭仪,元家若借女儿平步青云,他和母后的处境只会越来越艰难。 绝对不能这么下去! 进宫的人里面,有一位颖川侯的孙女,听说是太后保下,送进宫中的。 父皇此前因国舅的事惹怒太后,为给太后赔罪,第一夜就召了魏小姐侍寝。 魏家覆灭由萧纵一手主导,魏小姐该恨透了萧家,若能联合她对付萧纵,从此安插自己人进豹韬卫易如反掌。 此事交给母亲,至于元稚,他想搞死她轻而易举! 今日派去盯未晏楼的仆从回禀说,那个女人在门外兜售自酿酒水,打算大雪当天大赚一笔。 撞上门的机会,不用白不用,他一定在那天,送她一份大礼! 第54章 吵架从无败绩 建昭七年,天大寒。 长空搓雪,万里银装。 陛下一早下令,让豹韬卫随禁军一同清扫宫中积雪,五城兵马司负责盛京城中的大小街道,保证官员和百姓们日常出行。 萧纵走的时候,元稚还在梦乡,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亲了自己额头,她咕哝一声,翻个身继续睡了。 天一冷,她睡得格外香甜,若不是落梅知道她今日有要事,唤她起来,她能睡到中午。 穿好衣服,落梅给她披了一件红底金缎凤鸟纹斗篷,帽檐、袖口和内里都缝了兔毛,美观又保暖。 “今日大老爷家做东,在府中设宴,请两房亲戚过去。大少爷进了宫,您又要去酒楼,怎么也得去知会一声,咱们才不算失礼。” 元稚颔首,“我先去跟婆母请安,稍后随她和绒儿一起去侯府,点个卯再去酒楼。你和陈青先去未晏楼支应着,我尽快赶过去!” 落梅答应下来,不放心地嘱咐道:“路上结了冰,再急也别催车夫赶路,当心摔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 “别嫌奴婢唠叨,小姐光长年岁,性子反而越活越倒退,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小丫鬟们笑成一片,元稚捂着耳朵,跑着离开。 落梅在后面喊:“小姐,慢点!” 元稚差点滑倒,扶着水边的廊柱,朝后方挥手,“知道啦!” 主院里,李嬷嬷正监督下人扫雪,见元稚过来,悄悄将她拉到角落。 “少夫人,有件事,奴婢得跟您坦白。” “什么事?” 李嬷嬷搓着手,“慧儿跟夫人提议,把二少爷放出来了。” 元稚既惊且怒:“你女儿猪油蒙了心了,要救一个想杀她的男人!” “她就是觉得,二少爷好歹是她丈夫,而且关了这么长时间,人也知道悔过了。总不能孩子一出生,就见不到父亲吧!” “呵!那我问你,吃喝嫖赌,李绅能戒哪个?一样都戒不了,你跟我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戏本都没这么唱的!这样的人,怎么配为人父母?” 李嬷嬷忙安抚她,“少夫人息怒,事已至此,您看……要不就遂了慧儿的心愿吧!” 元稚打量她,莫不是她们母女二人合伙算计她? “张慧什么时候跟婆母提的,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这些日子奴婢一直跟着夫人,唯一一次不在,就是夫人为难您那日,她派奴婢去请明湖茶楼的掌柜,一定是那时候,慧儿替二少爷求的情。 今早,夫人让奴婢去给二少爷解禁,奴婢才知晓此事,也就比少夫人早一个时辰。” 元稚抿紧双唇,良久才道:“先前我们两个都被你女儿蒙在鼓里,你的过错我可以不追究,现在你知道了,打算怎么办?” 李嬷嬷偷瞧她的脸色,“人都放出来了,还能怎么办,要不,先这么着吧!” 元稚冷笑,“当初是谁跪在我面前,哭着跟我投诚?我帮你女儿争到名分,免你被驱逐出府,你们母女俩得了好处,想将我一脚踢开,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她和李绅先前已经结仇,如果张慧被情爱冲昏头脑,说出重阳捉奸的真相,照李绅的性子,非得把她五马分尸不可! 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信了这两个忘恩负义的人! 李嬷嬷看她眼神要吃人,忙下跪磕头:“少夫人对我们母女恩同再造,奴婢再不是人,也干不出过河拆桥的事!都怪奴婢嘴笨,脑子笨,想不出好办法,才令少夫人误会!” 元稚打了一下檐下的冰溜子,锥形冰棱飞速下坠,犹如一把利刃,插进大地的心脏。 “你想不出来,我教你啊!” 李嬷嬷盯着碎裂的冰块浑身发抖,她方才有种预感,再说错一句话,少夫人真有可能会杀了她! 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目失焦,“少、夫、人、请、说。” * 收拾完李嬷嬷,元稚整理衣衫,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进屋给秦氏请安。 秦氏没搭理她,由丫鬟伺候梳着发髻,外头忽传二少爷和三小姐到了,她在镜中看到元稚愣了一下,嘴角慢慢向上提起。 “婆母放了小叔?” “你有意见?”秦氏偏头看她,“我的儿子,关还是放,自然由我做主!” “婆母此时释放小叔,是出于疼爱,还是觉得一个人斗不过我,想找个帮手?” “放肆!”秦氏摔下簪子,“我秦家世代为官,家风清正,怎会因管家权,和儿媳争斗不休?” 元稚淡淡一笑,字字如刀。 “再正的根苗,也有可能生出歪瓜裂枣,承义伯的祖上,可是陪太祖打天下的结义兄弟,也没影响他后来造反。 由此可见,家风传承不一定有用处。若摊上个作恶多端、狼心狗肺的后人,有脸提及家风,那就是给祖宗脸上抹黑的不孝儿孙!婆母,儿媳说得对吗?” 元稚一语双关,骂了秦氏和萧绅两个人。 秦氏气得磨牙凿齿,偏偏还得顺着元稚。承义伯谋反是事实,她若驳斥她,那就是站在反贼阵营,跟朝廷作对! 她用力捏着梳妆台边缘,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对!” 元稚心满意足,毫不客气地从食盒里挑蜜饯吃,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跟撩帘进来的萧绒和萧绅问好。 “小嘟、小猪,婆母等你们太久,腿都坐麻惹。快扶婆母上马车,早点去,说不定能早些回来。” 萧绅刚进门时眼神阴鸷,看到母亲后瞬间换了表情,而今他劣迹斑斑,讨好母亲,他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那个小破黑屋,他这辈子都不要再回去! 他和妹妹一人一边,搀起秦氏往外走,元稚跟在后面,一行人上了马车。 到了庆阳侯府,元稚跟大嫂说明情况。 顾氏大方地说:“你都犯不着跑这一趟,家宴而已,来不了,派人传个话就行。” 元稚认真地说:“正因为是一家人,更该重视,不亲自过来,我心难安。” 顾氏听完,心里跟吃了蜜糖似的,让家仆拿了些糕点,送她出门。 元稚嫁过来时,她总怕妯娌间不好相处,现在看来,完全是她多虑了。 第55章 九王爷 车轮压过白皑皑的雪地,留下一道道黑色的车辙印。 未央街车水马龙,基本都是去未晏楼吃饭喝酒的。 西城兵马司的人干一会儿,停一会儿,生怕给各位贵人身上溅上污水。 小兵拄着扫把,“大人,这么干,啥时候能干完?要不咱们先去扫别的街道,回头再清未央街!” 指挥使生无可恋道:“未晏楼的东家是萧指挥使的夫人,今天来酒楼的,又全是大官家眷,让他们踩一脚泥,咱们往后能有好日子过?” “您也是指挥使,怕萧纵做什么?” “六品跟三品能一样嘛!你小子别害我,老子一家老小,都指着老子养呢!” 小兵鬼主意多,凑到他跟前,“九王爷不是任北城指挥使吗?您请他来坐镇,贵人们纵有怨言,也不敢说什么。” 指挥使指着他,“你个鬼灵精!等着,我这就去请!” 他骑马离开,小兵拿起扫帚,准备将雪水扫进沟渠。刚挥两下,一辆车驾冲他直奔过来,他定在原地,动都动不了。 车夫见状,急忙收紧辔绳,马儿扬起前蹄,嘶鸣不止,幸而在撞到人之前停了下来。 元稚向后一栽,头磕在厢壁上,她捂着额头,迅速撩开车帷。 “撞到人了?” “差一点。”车夫心有余悸地说。 元稚看向车驾前的男子,见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忽然想明白萧纵为何早早走了。 她掏出一锭银子,让车夫交给男子,“对不住小兄弟,妾身着急赶路,险些伤到你,妾身给你赔罪。” 小兵见此女子艳若桃李,皓齿明眸,还以为是未出阁的姑娘。听她自称“妾身”,恍然她已嫁作人妇,心想不知哪个男子这般好福气,得此娇妻! “我……我没事,雪天路滑,夫人还需慢行!” “妾身记下了。” 悔不该没听落梅的话! 她环顾一圈,发现兵马司的人全站在道边,瞬间晓得怎么回事。 “小兄弟,你们指挥使可在?” “夫人找我家大人?” 元稚笑容温和:“妾身是未晏楼的东家,今日客人多,车来人往的,耽误你们干活。劳烦你跟指挥使说一声,若是其他地方的雪没清,可以先去别处。这附近,我先匀出两个伙计来,帮着打扫打扫。” 小兵抱拳,“原来是萧夫人,失礼了!我家大人他……他有事去了北城,等他回来,我一定转达。” “那就多谢了。” 元稚放下帘子,对车夫道:“走吧。” 马车速度放缓,朝未晏楼而去。 不消片刻,指挥使骑马带着九王爷过来,小兵将大人拉到一边,向他转述萧夫人的原话。 指挥使拳头砸进掌心,“哎呀!我要是晚走一会儿就好了!” 小兵道:“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下怎么办?” 指挥使闭了闭眼,“我去忽悠忽悠他!” * 未晏楼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元稚跟众人打过招呼,抬脚上了阶梯。 褚兰因精神萎靡地趴在栏杆上,看到她上来,眼睛一亮,“表嫂!” 元稚边走边解斗篷的带子,抬眼看她,“兰因来了,你哥哥呢?” “有我还不够吗?” “我指着今天宰客呢!你哥哥喝了我的好酒,今日不消费个十两,可出不了我这门!” 褚逢尘携梁雀从褚兰因身后冒出来,洒脱道:“还好我今日带够了银子,不然,就得留下当长工了!” 元稚将斗篷递给女婢,缓步走过去,“你给我提了个醒儿,楼里正缺个挂灯笼的,表弟人高马大,想必梯子都不用踩,来我这正合适!” 梁雀扑哧一声笑了,褚逢尘摇了摇头,表嫂这张嘴,真没几个人能降得住! 褚兰因拽着她的衣袖,一张小嘴能挂油瓶,“表嫂偏心,哥哥和梁姐姐都得了一壶好酒,为何单单落了我?” “你还好意思说,自己算算,有多长时间没来未晏楼了?不让你吃点醋,你能来吗?” 褚兰因抱住她的胳膊,低声说:“事出有因,这几日,我一直打听秦御史在焦州的进展,才没时间过来。” “如何了?” “万事俱备,只等回京。” 元稚点头笑道:“误会你了,今日想吃什么随便点,表嫂请客!” “谢谢表嫂!” 褚逢尘指着自己和梁雀,“那我们……” 元稚笑眯眯地晃晃手指,“你俩不成,媒人钱就罢了,连顿饭都舍不得请啊褚大公子!” “哪能,兰因的也记我账上!” 元稚对褚兰因说:“喏,不是我不掏钱,是你哥哥非要请客,我借花献佛,算不算赔罪?” “算!”褚兰因道:“怪不得说无奸不商,表嫂,你将来定是个大奸商!” “多谢夸奖!” 几人相谈甚欢,伙计跑着上楼,“东家,有贵客到了,但上下两层都没位置了。” 元稚道:“你跟客人说一下,看看能不能晚上再过来?或者请他到后院喝杯茶,等一会儿,有空桌再请他入座。” 伙计急得汗如雨下,“赶不得,也等不得,来的可是九王爷,当今皇上的弟弟!” 元稚错愕不已,她的酒名气这么大,将九王爷都招来了? “快,带我过去!” 褚兰因跟兄长对了一下眼神,褚逢尘追上元稚,“表嫂,咱们都是自家人,在哪儿吃都一样。我们那间包厢,让给王爷吧!” “也好。” 三人下到一楼,元稚看到九王爷正和几个官员家眷说话,急忙上前见礼。 “妾身不知王爷驾临,多有怠慢,还望恕罪!” “无妨无妨,本王不请自来,萧夫人别见怪!实在是你家的酒太香了,本王闻到,就走不动道了。” 元稚回道:“自家酿的,王爷抬爱,是它的福气。妾身已在楼上备好酒菜,请王爷赏光,尝尝未晏楼的宴席。” “萧夫人别糊弄我,刚才小二还说没有空位,怎么一听是本王,马上就有位置了?你莫不是赶走了百姓,给本王腾地儿?” 元稚笑说:“您这可冤枉妾身了,那间屋子是给褚家兄妹预备的,俩人听说您来了,主动挪出来给您用。妾身就是来传个话,您要是不去,自己跟他们解释一下吧。否则,妾身得两头赔罪,里外不是人!” 九王爷想起萧家和褚家是姻亲关系,参透她话里的意思,顿时开怀大笑。 “萧纵平日正经得像根木头,讨的媳妇儿倒活泼有趣!带本王上楼,都是大祈子民,分什么里外,咱们坐在一起,同桌共饮!” 第56章 有人投毒! “什么?皇叔也去了!” 李睿从座位上弹起,喉头滚了几下,“毒药呢,放了吗?” 手下缓慢点头,“放了。” 李睿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左右走了两步,“扯上皇叔,案子就大了,这么要紧的事,为何现在才报?” “之前造访未晏楼的客人里没有九王爷,不知何故,他心血来潮去了未晏楼。都怪属下疏于防备,让殿下为难。如今毒已经下了,我们该怎么办?” 李睿道:“待会儿你趁乱杀了下毒的小厮,之后躲得远远的,别让官府的人找到你。一旦被抓,你知道该怎么做!” 男人抱拳,“都是属下一人所为,与吴王府无关!” “明白就好,下去吧!” 男人退下,李睿合拢手掌,骨节咔咔作响。 “元稚,你运气是不错,不过运气再好,也救不了你那条烂命!有皇室之人陪你赴死,你这辈子,值了!” * 元稚端着杯子,和褚家兄妹、梁小姐一起,向九王爷敬酒。 这位九王爷身份不简单,他和陛下虽不是一母所生,但一直养在王太后宫中,跟陛下从小一起长大,形同亲兄弟。 九王爷名李极,打小体弱,先帝在封号上下足了功夫,最后选定“康”字,希望他平安康乐,无病无灾。 可惜康王爷不明白先帝的良苦用心,既好美色,又喜饮酒,拖着病弱的身子可劲儿霍霍。就这么好一天,歹一天,病病歪歪活了下来。 据说长平侯府长房老爷尚在时,跟他是一路货色。 俩人将青楼当家,一年里前八个月看美人,后四个月回家将养身子,活脱脱一对浪荡子! 后来好友去世,他将自己关在府中三年,出来后洗心革面,成亲生子,再没踏入青楼一步。 连皇帝都咋舌,谁能想到放荡不羁的康王爷,因一位男子的死改变心性。若不是和两人相熟,皇帝都要以为这俩人分桃断袖了! 元稚想起上辈子的趣事,笑意越来越深。 李极朝她举杯,“萧夫人想到什么了,笑得这般开心?” 元稚心思一转,急忙道:“想起刚租这块地时,牙人跟我说可以日进斗金,结果别说赚了,日日亏损百余两。 气的我晚上难以入眠,每天骂过他之后才能入睡,得亏今日王爷来了,未晏楼沾沾您的光,日进斗金,想来不在话下!” 李极抿了一口酒,展眉道:“不应该啊!有这么好的酒,生意怎么会差?” “刚酿好的,今天才开始正式售卖。前阵子一直用青石镇的酒,大家喝得多了,不觉稀奇,留不住客。” “那本王真是赶巧了!既是初次售卖,想必存货不少,给我来上二十坛!” 元稚算了一下,“萧府地方有限,酒酿的不多,刨去今日用的,应该能剩个十五坛。晚上我让伙计清点过后,送到您府上去。” 褚逢尘心焦道:“王爷,我爹那日尝了酒,嘱托我带五坛回去。您能不能匀我一坛,就一坛!” 李极捋着胡子,爽朗道:“你大伯生前是本王的挚友,就冲这个,给你两坛!” “谢王爷!” 几人饮了两杯,李极忽觉腹痛难忍,双手抱着肚子,脸白如纸。 “好疼,本……本王今天也没乱吃东西,怎么会……” “王爷!” 元稚冲到他身边,大声呼唤,落梅和陈青闻声冲进来,她嗓音发颤:“快去请大夫!” “是!” 落梅和陈青怕延误病情,没敢多问,瞬间夺门而出。 “表嫂,我……” 褚兰因话没说完,便趴在桌子上,接着褚逢尘和梁雀也双双倒了下去。 元稚大骇,有人投毒! 绞痛之意从腹部蔓延上来,连呼吸都是疼的。她强撑着跑到门边叫人,守在旁边屋子的女婢纷纷跑过来,惊慌失措地喊东家。 她被吵得头疼,蹙眉呵斥:“都闭嘴!你们两个去报官,你们两个……下去传话,让伙计们待在大堂候命,打手守住前门和后门,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都警醒着点儿,王爷……王爷若死在未晏楼,咱们都得给他……陪葬!” 元稚说完,喷出一口白沫,头一歪,疼昏了过去。 女婢们为了活命,死命咬着手背奔下楼,传达了东家命令,目送报官的同伴远去。 方才温馨祥和的未晏楼,转眼乱作一团。 “消息通”出面安抚众人,李掌柜搬出萧家和长平侯府,称东家此举是为了查出真凶,请大家稍安勿躁。 吴王手下本想混进去灭口,却看到未晏楼大门紧闭,门外还有两个打手守门。 跟计划的不一样! 他绕到墙根底下,想翻入后院,猛然发现院墙比之前高了不少,踩着箱子都够不到墙头,何况四周什么都没有。 何时砌的墙,他怎么都没注意? 要不,直接打进去? 他摇了摇头,万一打不过被俘,还放跑了小厮,吴王非把他全家杀了泄愤不可! 还是得智取! 半炷香后,落梅和陈青拽着大夫在未央街狂奔,吴王手下蒙着面巾跳出来,拦住他们的去路。 “想活命,照我说的做!”他拿刀指着大夫,“你,脱下衣服,将药箱给我!” “别杀我!别杀我!” 大夫犹如惊弓之鸟,哆哆嗦嗦摘下药箱,递过去时,被落梅一把拦住。 “他很可能是凶手,陈青,你去报官!” 陈青道:“姐姐,来不及了,你先带大夫去救王爷,我会些拳脚,他伤不了我的!” “你手无寸铁,怎么打的过?” “别啰嗦,快去啊!” 陈青说完,猛地朝吴王手下冲过去,一记扫堂腿踹倒男人,却因为力气小,没能抢到刀。 手下目光阴狠,“不想活了,我成全你!” 落梅拉着大夫继续跑,不敢回头。 快到未晏楼时,看到被元稚打发出来扫雪的两个伙计,她像是遇到救星,将人交到他们手里。 “王爷中毒了,这位是大夫,快将人送过去!” 俩人懵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拖着大夫就走。 落梅顾不上喘息,掉头回去营救陈青。 第57章 锁定嫌犯,王爷病危 天寒地冻,路上行人寥寥,个个懒懒散散地走着。 抬眼看到持刀歹人,领头的顿了一下,转头大叫跑开,其他人撒丫子跟上。 周围商铺老板怕惹祸上身,赶紧关门闭户,有好事的,只敢趴在门板上往外瞧。 忽然! 远处传来阵阵金甲长刀的铿锵声,有人高声喊一句: “豹韬卫来了!” 掌柜和伙计们士气大振,抄起算盘、擀面杖等物,拉开门冲了出去。 “恶贼!豹韬卫到了,还不赶紧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吴王属下一手捏着陈青的肩膀,另一手拿刀抵着他的脖子,“都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他!” 有个伙计擅长打鸟,夺了掌柜的算盘,二话不说扔向蒙面人。 吴王属下本能一躲,陈青瞅准机会,捉住对方持刀的手腕猛地一折,贼人高声痛叫,手一松,长刀掉落。 陈青抓到刀柄,反手要抹对方脖子,刀刃挨上肉皮,他遽然顿住,手腕一转,一刀将人拍晕。 一旁的掌柜伙计迅速上前,拿绳子捆住贼人手脚。 “小孩儿,身手不错啊!” 陈青虚弱一笑,连人带刀哐当一声倒下去。 “欸!这是怎么了?” “陈青!” 落梅扔下铁掀跑过来,扶起陈青,手心触到温热粘稠的液体,她颤巍巍举到眼前,看到手上沾满了鲜血。 她瞿然落泪,“陈青,坚持住,姐姐带你去找大夫!” 众人惊得瞠目结舌,没想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受了如此重的伤,还能制服贼人。 “豹韬卫的人呢?他们有马,送去医馆能快些!” 落梅背起陈青,“没有豹韬卫,刚才是我为了吓跑贼人,故意弄出的动静。” 掌柜和伙计们讶然,惊叹此女子临危不乱,足智多谋。 “你一个女子,背着他跑不远,我来吧!” “我后院有马车,你们先往医馆跑,我随后追上你们。” 不知谁说了一句,兵马司的人在附近,一个掌柜立刻去请人,其他人留下看守贼人。 未晏楼同样乱成一锅粥,大夫只听说有病人,走到门口一看,地上躺了五个,登时傻眼。 他观其面色,闻了闻口中气味,又一一诊过脉,心凉了半截。 “五个全中了毒,断肠草,这……怕是救不回来了!” “消息通”揪着他的衣领,“能不能救也得救过才知,不然请你过来干嘛!” 大夫看几个病人衣着华丽,不像是寻常人家,救不活他们,自己也要跟着遭殃。 他急忙道:“小哥儿冷静,我这儿有个土方子,你们试试。” “说!” “找碳灰来,就着胰子水给他们灌下去。”他拿笔写下一剂催吐药,嘱咐道:“按方抓药,煎好端过来。还有,看看厨房有没有绿豆,有的话,熬一锅绿豆汤,能解毒!” 一个伙计道:“我去,我腿脚快!” 女婢想起东家的话,上前阻止,“我会骑马,我去!” 伙计抓了抓头发,讪笑道:“也行!” 女婢招呼其他几个女使下楼,她去后院牵马,另外几个跑后厨忙活。 元稚喝完胰子水,一盏茶的功夫就吐了,她脸色苍白,靠在椅子上,使劲睁开眼,却只能开启一条缝儿。 “他们……怎么样了?” “消息通”说:“还在昏迷。” 元稚脑袋里像压了块大石头,无力地耷拉着,“没死就好。” 刚说完,六扇门的人跑上楼来。 “何人中毒?” 一群人让开道,捕头平日也算见过世面,看清屋里的人后,差点跪下去。 指挥使夫人、长平侯府兄妹、工部尚书千金,还有……九王爷! 元稚余光看到他,唤道:“捕头大哥,可否走近些?” 捕头上前几步,蹲下来道:“萧夫人。” “酒楼一应餐食酒水,皆由后厨提供,再……再由伙计负责呈上。妾身怀疑,有人上菜时动了手脚。楼里除了几个女使,其他人都在,夫人小姐们身份尊贵,捕头问询过后,放她们离开吧。” 捕头点头,“夫人的意思,在下明白。” 他问过大夫毒发时间,让伙计全部下楼,到大堂集合。 李掌柜清点过人数,对捕头道:“一个不少。” 捕头询问:“元老板房中的餐食酒水,是谁呈上的?” 一个瘦弱的伙计答道:“是,是小人。” “毒是你下的?” “不不不是,官爷明鉴,小人只负责上菜,其他的一概不知啊!” 捕头眼神凌厉,“上菜时,有碰到什么人吗?” 伙计想了想,说:“有!有两个!在后院时,胡三儿跟我并行,我俩说了几句话。上楼梯的时候,差点撞上孙老六,他骂了我两句,推开我就走了。” “胡三儿和孙老六是谁?” 两个伙计站出来,个头矮小的那个自称胡三儿,一脸精明相的称自己是孙老六。 捕头着人将三人控制起来,审过厨子,发现没有问题,又询问毒发前后,有谁去过二楼。两个伙计上前,捕头跟客人们目睹的对上号之后,押着几个嫌犯回了六扇门。 李掌柜送走贵客,上楼看东家。 取药的女婢在捕头审问时就已归来,直接跑后厨煎了药,和其他几个伙伴,端着药碗和绿豆汤上楼。 李掌柜推门时,元稚碗中的绿豆汤见了底,褚家兄妹、梁小姐和九王爷也已苏醒,捧着唾盂吐得死去活来。 他擦擦汗,发生这么大的事,东家面色如常,真可谓奇女子! 元稚恢复了精神,开口震惊李掌柜:“客人走前付账了吗?” 李掌柜:“……” 现在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 元稚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没付,她胸口异常憋闷,对女婢道:“我总觉着毒没清干净,再盛碗绿豆汤来!” 大夫:“……” 这哪是毒没清干净,这是要钱不要命! 女婢是个直肠子,屈膝道:“东家稍等,我这就去取!” 康王可算不吐了,漱了口,伏在桌上放声大笑。 “元老板别难过,今日中毒,你们很可能受了本王的连累,一会儿本王让家丁送你十锭金子,以作补偿!” 元稚道:“王爷来酒楼纯属心血来潮,贼人这个局,明显是冲妾身来的。还好我们饮酒不多,不然,早见阎王爷了!” “生生死死,稀松平常事,元老……” 李极话说一半,“噗”得喷出一口血。 元稚大惊:“王爷!” 第58章 你可以归西了 大夫方才听到男子自称“本王”,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他救了王爷,此后还愁不发达?! 笑意刚攀上嘴角,王爷突然吐血不止,金银财宝顿时化为云烟,取而代之的是刑台上颗颗滚落的人头。 他尖叫着飞扑过去,手搭在康王脉上,心道:完了! “王……王爷没救了!” “什么?” 大夫的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让元稚神魂俱裂。 不行! 康王决不能死在她这! 元稚喃喃:“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她神思敏捷,果决地道:“兴宁***和康王姐弟情深,去***府请南疆医师过来,就说康王中了毒,亟需救治。“ “消息通”领了命令,抬脚下楼。 一炷香后,“消息通”带着南疆医师赶回,平宜县主听说此事,跟着两人一起过来。 许慕心拿着扇子给元稚扇了两下,“萧夫人,还好吗?” “县主!” 褚兰因撑着扶手抬了下身子,终因体力不支,摔了回去。 元稚偏过头,故意装不熟,“县主不帮我打扇,我还能多活两天。” 许慕心直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 呼呼的冷风灌进来,屋里众人齐刷刷打了个冷颤,惟有许慕心一脸陶醉,发丝和衣裙在风中狂舞。 元稚吸吸鼻子,对李掌柜说:“抱几床被子过来。” “东家,那都是伙计们盖的,不干净,味道也不好闻。几位……都是贵人,哪能盖下人的被子?” “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个,有命活就不错了,去拿来!” 掌柜躬身道:“是,东家。” 康王和褚逢尘两个大男人倒没什么,褚兰因和梁雀尚未出阁,盖着男人的被子着实别扭,隔一会儿动一下。 元稚安慰:“别担心,晚上我让他们把被子烧了,不会损害你们的名声。” 说完,她面向酒楼众人,“这件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若谁嘴上没个把门儿,我会想办法让他闭嘴! 李掌柜,从账上支些银子,给伙计们买几床新被褥。如果一时买不齐,就先匀给两个值夜的兄弟。” “是。” 李掌柜叫了一个伙计陪他去买被褥,元稚看着其他人,“你们今日受惊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众人转身往楼下走,元稚掠过一道道身影,忽的扬声,“等等,落梅和陈青呢?” 他们两个去请大夫,大夫就在这,他们俩人呢? 有几个人走得慢,停下脚步,摇头说不知。 大夫刚才被吓昏了头,此时一拍大腿,“老板找的可是一男一女?男的年岁不大,家丁打扮,女的俊俏温柔,穿一件姜黄袄子?” 元稚倏地回头,“正是!我让他们请你过来,可他俩怎么不见人影?” “来时碰到个蒙面贼,女的说是凶手,让家丁去报官。家丁说时间来不及,让她带我先走,自己留下对付贼人。快到酒楼时候,女的把我交给两个扫雪的伙计,之后原路回去了。” 元稚脸上血色褪尽,正要打发人出去找,同街的杨铁匠跑上楼,“元老板,你家丫鬟托我来报信儿!” 元稚捂着肚子跑出去,“杨大哥,落梅和陈青怎么样了?” “他俩遇到歹人,小家丁受伤了,你家丫鬟在广善医馆陪着。他们怕你担心,让我回来给你报个平安。” “伤得重不重,可有生命危险?” 铁匠想起那滩血,头皮发麻。 “我瞅着挺重的,不过大夫说没伤及要害,养几个月就好。眼下主要是不好挪动,不然他俩早回来了。” “没回来是对的。”元稚放下心来,“杨大哥的恩情,妾身铭感五内,今日我这闹得人仰马翻,不能招待你了。先谢过杨大哥,明日我定亲自登门,到府上拜见!” 杨铁匠摆摆手,“邻里之间,不必客套。那你先忙,我就不叨扰了,走了!” 女婢送铁匠下楼,元稚回到屋中,心里又气又恨。 下剧毒、砍伤陈青、断她财路,好一个连环计! 细数几个仇家,元莹进了宗人府,嫡母忙着振兴魏家,惊蛰进了大牢,刘荣死在豹韬卫,剩下想要她命的,只有吴王和萧绅。 萧绅今天才放出来,禁闭关的他快疯了,总得夹着尾巴当两天听话的狗。何况褚家兄妹跟萧家沾亲带故,他不可能为了报复她,连亲戚一块弄死! 那就只剩吴王了! 元稚冷笑,他煞费苦心,送了她一份大礼。 她,该怎么还比较好?! 这边她正思索着,医师轻声道:“王爷已经脱离危险,不过他身子虚弱,还需在家卧床两个月。” 许慕心轻不可闻地叹息,元稚看过去,对方正好回身,冲她歪头一笑。 元稚不解其意,想问她,又碍于场合不合适,忍了忍,朝医师走去。 “劳驾您给他们几个也看一看,别留下什么后患才好。” 医师没动地儿,先帮她瞧了瞧,“大夫刚才说,夫人中毒后清醒极快,身子比他人康健,实则不然。 你前阵子伤了元气,身子亏损得厉害,之所以现在活蹦乱跳,都是因为吓的。你担心这帮人死在你这儿,浑身上下凭一口气吊着,等送走这帮神仙,你也可以归西了!” 元稚:“……” 此人说话直击要害,一针见血,毒舌程度跟她有一拼! 萧纵此前栽在他手上,不冤。 褚兰因急得快要哭出来,“那怎么办?表嫂还有救吗?” 元稚道:“别听他吓唬人,我且死不了呢!” 医师掏出一根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进她头顶穴位,元稚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啊!你杀了我表嫂,我跟你拼了!” 医师拧眉,“别吵,不然连你也扎!” 他在元稚身上几处大穴施针,之后点燃了一块像香料一样的东西,在穴位上炙烤。 过了一会儿,元稚忽然动了一下,呕出一口黑血,又再次昏睡过去。 医师起身,“她没事了,该你们了。” 诊治完毕,他瞧见一旁偷师的大夫,嗤笑道:“学得会吗?” 大夫将记录的东西揣进怀里,“学一点,会一点,总有学有所成的一天。” 医师笑笑,把烧了一半的药材扔给他,“这个送你。” 第59章 娘娘请自重 天际层云翳翳,零星落下几缕鹅毛雪片,摇摇坠坠,飘向废弃宫殿的窗台。 此时番草花的窗牗敞开,一只带有薄茧的手伸了出来,雪花像是找到了栖息之所,停泊在他掌心。 然而它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多么愚蠢! 萧纵睃着那点化为水迹的冰莹,墨黑的眸子暗潮汹涌。 郑湘湘粗粗拢了拢衣服,光着脚走过去,从背后环上他的腰。 “萧哥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 萧纵常年习武,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立刻察觉,何况是一个人。 他身形微动,转过身来,“娘娘,止步!” 郑湘湘顿了一下,放下手臂,笑容僵在嘴角:“我把我的心,我的命,我整个人都交托到你手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为何,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 萧纵道:“臣能还的只有恩,没有情,还请娘娘把握分寸,切勿逾矩。” “那你的情给了谁,元家五姑娘,你的夫人?” “是,臣爱慕她。” “你胡说!”郑湘湘含泪诘问:“你们俩成婚才两个月,你就对她情根深种?那我们呢!我们相识整整七年,青梅竹马,总角之谊,这些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但我与你只是朋友,无关情爱。” 萧纵声音清冷孤绝,犹如万丈悬崖上飞溅的流瀑,声势浩大,澹宕不休。 郑湘湘惨淡一笑,“那你还帮我做什么,看我自生自灭不就好了?” “萧家祖训,有恩必还。” “狗屁!你们萧家祖训还说不能纳妾,看看你的好三叔,再看看你亲弟弟,哪个遵守祖训了?而今搬出这个堵我的嘴,不过是你违背了良心,想找个借口让自己好过些罢了!” 萧纵看她如泼妇骂街,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回嘴。 他拽着她的胳膊,将人往床边拉,“地上凉,去穿鞋子。” “没话说了?萧从云,你就是个懦夫!”郑湘湘骂着骂着,看他拿着鞋放到她脚边,蓦地哭了。 她委屈得像个得不到糖的孩子,“她比我好在哪,为什么你这么喜欢她?” 萧纵想了想,元稚最直观的一点,就是貌美。 不过,他喜欢上她,不全是因为这个。 区别于湘湘的简单直白,元稚兼具女儿家的娇媚,以及男人一般杀伐果断的气魄。 她像是万物的操控者,比如,她会用眼泪博取同情,用贞洁交换利益,用甜言蜜语蛊惑人心。她的所作所为,皆利于自身,永远不困于情,不为外物所伤。 她的心像藏在深渊中,他越靠近,越能被她吸引,最后心甘情愿踏入漩涡。 他面对她,就像商人看到蒙尘的珠玉,只剩下贪婪和渴求,想要疯狂地占为己有。 “大概因为,她让人看不透。” 思考半天,他给出回答。 郑湘湘揉皱落在床上的帐子,“我能见见她吗?” 萧纵想也不想地拒绝:“她尚无品级,娘娘也没爬到能召见命妇的位置,怎么见她?” 郑湘湘抚上肚子,“有孕就可以。” 萧纵神情凝重,不置可否。 * 扫完雪,萧纵带头,领着豹韬卫跟陛下复命。 一个小太监打远处过来,步子倒腾得飞快,像是有什么急事。 刚到萧纵跟前,踩到冰呲溜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 手下嘴角绷不住,溢出一声怪笑,萧纵瞪了下属一眼,俯身将地上的人拉起来。 “宫人没扫干净,公公慢点。” 小太监给他行礼,“萧大人,陛下急召,快跟奴才走!” 萧纵猜到有大事发生,回头对属下说:“到宫门口等我。” 小太监急得火烧眉毛,顾不上礼仪,拽着他就走。 “您夫人的酒楼被人投毒,毒倒了九王爷,未央街还有歹徒持刀行凶,现在京城人心惶惶,百姓们不敢出门,皇上急找您过去呢!” 萧纵心口倏的刺痛,“我夫人呢?她可安好?” “令夫人、长平侯府兄妹和工部尚书千金也中了毒,好在***派南疆医师搭救,几人全都无恙。” “那就好,多谢公公告知。” 萧纵在朱雀殿见过陛下,对方面色不悦,倒也没严词训斥,只是责令他尽快查出真凶。 他拿着圣旨,跟众人出了宫门,没回卫所,而是直奔西城兵马司。 西城指挥使为人圆滑,不用他开口,便乖乖将人犯奉上。 吴王得知事败,原本派了两拨刺客,分别到兵马司和六扇门灭口,却因两地防守严密,没能成事。 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想着萧纵挂念夫人,出宫后必然先回家探望,提人的事定要交给手下来做。他安排人在路上截杀,不仅能为自己清除隐患,还能给豹韬卫安一个“护卫不利”的罪名,一箭双雕! 谁知,萧纵出了宫直奔兵马司,手下前来请示:“殿下,还要不要动手?” 李睿面目阴森可怖,“按原计划行事!” 他成不成功都不重要,只要囚犯看见有人劫囚,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豹韬卫众人身着玄衣常服,押着带着枷锁镣铐的犯人缓步前行,萧纵握紧长刀,抬眼在两侧楼阁间逡巡。 太安静了! 这种氛围,不劫个囚都说不过去。 他眼尾微扬,不怕他们来,就怕他们不来。 倏的! 一支冷箭破空来袭,萧纵闻声一闪,喝道:“警戒!” 下属举起从兵马司借的盾牌,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人犯,连头顶也防护得密不透风。 两侧房屋门窗洞开,大量蒙面黑衣人现于其后,将点燃的干草扔向道路中央。 霎时浓烟四起,不能辨物。 萧纵挥手扇了扇,听到箭尾嗡嗡低鸣,抬手挡下两支高处射来的暗箭,拔高音量,“窦昭,带一队人去逮鱼,要活的!其他人,就近找掩体!” 窦昭一个翻滚窜到墙边,其他人猫腰跟在他身后,用烟雾做掩护,摸到门边。窦昭带头踹开门,底下人配合默契,很快跟贼人厮杀起来。 里头的人边打边退,萧纵隐在柱子后,久久不见贼人露面,突然意识到不对。 贼人或许没打算劫囚,也没寄希望灭口,而是想让囚犯自裁! 萧纵神色凛然,侧首长啸。 “囚犯要自尽,快阻止他!” 第60章 一寸寸查验她的伤 得亏萧纵喊得及时,手下回身察看时,囚犯已经咬上舌头。 几人合力卸了囚犯的下巴,冷汗透背,吓得脸都变了色。 烟雾散尽,黑衣人如流水般退却,窦昭提溜着逮到的大鱼,扔到萧纵跟前。 “主子,这回的鱼比之前的厉害,都会在齿间藏毒了!” 萧纵垂眸,扫了一眼地上的人,“看着也比之前的健壮,吴王为了对付豹韬卫,真是下了血本!” 贼人狡辩道:“我并非吴王府之人!萧大人秉公执法,名声在外,怎能因一己私怨,诬陷忠良?” 萧纵笑容讽刺:吴王也算忠良? “勒上他的嘴,一起带回去!” “是!” 窦昭拎小鸡儿似的,将贼人捆了个严实,押着他汇入队伍。 两名囚犯的家人都在吴王手里,审起来不甚容易,不过历来就没有豹韬卫撬不开的嘴,熬到半夜,俩人可算招了。 事涉皇子,口供如同废纸,信不信,还得看陛下。 距离早朝只剩不到两个时辰,萧纵担忧元稚,不顾窦昭劝说,骑马回到萧府。 元稚美梦正酣,梦中酒楼座无隙地,生意火得不得了。她坐在柜台后面,跷着腿数钱,身边美男围成一圈,有的端茶递水,有的捏肩捶背,好不恣意! 忽然! 吴王李睿率手下破门而入,不拘男女老幼,见人就砍。元稚手中的银票被长刀削成两半,她起身要跑,雪亮的白刃朝她挥了下来…… “别杀我!” 元稚大叫一声,蹭地坐起身,俩手在脖子上摸了一圈,劫后余生般长舒一口气。 “做噩梦了?” “啊!” 屋里冷不丁响起男人的声音,吓了元稚一跳,抬眼看到熟悉的轮廓,她抚着胸口,嗔道: “夫君,回来怎么不掌灯?” “怕吵醒你。” 元稚撇嘴,“你还不如吵醒我呢!吓也被你吓死了!” “对不住。” 萧纵点了灯,坐到床边,开始解元稚的衣服。 元稚抓住他的手,“你知不知道我今天遭遇了什么?店里被人投毒,我、兰因、逢尘、梁小姐和九王爷,我们五个都中了断肠草的毒,差一点丢了性命。 此事整个盛京都传开了,你不可能不知道。可你非但没有一句安慰,竟还想做这种事?萧从云,你不是个男人!” 不足一天时间,被两个女人骂了相似的话,萧纵忍不住反思,他真的那么招人恨? “在你心里,我就是此等禽兽不如之人?”他睨着她,“松开,让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别的伤。” 元稚撤了手,神色尴尬,讨好般亲了他一下。 “我只中了毒,受伤的是陈青。” 萧纵问了问陈青的情况,仍不放心,将她剥了个精光,一寸一寸查验。 没想到,还真被他找到两处青紫,他揉着她的小巧白嫩的膝盖,略带责备道:“还说没受伤!” 元稚面带羞涩,扯过衾被盖在身上。 “约莫是晕倒的时候磕到了,看着严重,其实不疼。” 萧纵给她抹上活血化瘀的药膏,吹灭蜡烛,和衣躺到她身侧。 “断肠草不是普通毒药,余毒未清,对身体损伤极大。天亮后,我请太医来一趟,帮你诊诊脉。” 元稚靠近他,头埋进他的臂膀,像只慵懒困倦的狸猫。 “都听你的。” 他揽过她,轻声问:“昨天吓坏了吧?” “没有。” 她声音闷闷的,犹在嘴硬。 他也不戳穿,轻咬耳朵说道:“不必故作坚强,也无需逞能,喜欢你的人,不会因你一时懦弱就将你抛弃。人世凉薄,也并非全是追名逐利之辈,真心真性难得,未尝不会有人珍之重之,爱护你一生。” 元稚捂嘴打了个呵欠,“萧大人,虽然你说得很在理,但我真的困了。等睡醒了,我再好好想想,如何交付真心!” 萧纵看她精神不济,不想她耗费心神,帮她调整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哄道:“睡吧。” 剩下的,全交给他。 若陛下不肯处置吴王,他不介意用点特殊手段。 眯了一会儿,鸡鸣声渐起,萧纵换过衣服,骑马入朝。 元稚再次睡到日上三竿,小丫鬟过来说:“奴婢先伺候夫人梳洗,太医来的早,现在正在前厅,给夫人和张姨娘号脉。” 元稚道:“下次有这种情况,直接叫醒我。” “大少爷说了,您需要好好调养,不可费心劳神。睡觉是养精蓄锐的好办法,他下了命令,不许我们打扰您。” “他主外,我主内,你们好好想想,该听谁的?”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有道理! 盘好发髻,丫鬟扶着她去了正厅。 萧夫人身边站着李嬷嬷和张慧,下首又有次子作陪,乍一看,倒真像个和睦人家。 元稚拜见过婆母和太医,张慧出言不逊:“哪家主母睡到这时候才起?夫人宽容,免去少夫人的晨昏定省,您该感恩戴德,怎么反倒得寸进尺,恃宠生娇?” 元稚睥睨着她,“婆母还没发话,你一个小小的姨娘,敢先于主子开口,依据家规,该掌嘴二十! 念你身怀有孕,刑罚延期,等孩子落地,我会带人向你讨回。张姨娘还有什么想说的,自己掂量掂量,看看你这瘦弱的小身板,能不能禁得住?” 张慧上前一步,“你那时是否在府中尚未可知,还想罚我?” 元稚不疾不徐道:“撺掇主君主母和离,追加十杖。” “你残暴无情,虐待下人,我要去官府告你!” “污蔑主母,二十杖!” “你……” 张慧还要争论,被母亲一把拉回,李嬷嬷低声斥道:“你不要命了?” “是她欺人太甚!”张慧扭头,“夫人,您可要为慧儿做主啊!” 现在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又有外人在场,秦氏目露厌恶,冷冷的目光射过去,张慧顿时闭上嘴。 秦氏头疼地抚着鬓角,小门小户出身的人,果然登不上台面。张慧满肚子想的都是怎么一步登天,没有一点礼义廉耻的观念,改日得好好教导教导! “李嬷嬷,带她下去。” “是。” 李嬷嬷扶着女儿,经过元稚身边,看到对方挑眉,心里咯噔一下。 差点忘了那件事! 第61章 平妻? 太医诊过脉,称元稚身子已无大碍,拿上诊金由丫鬟送出门。 秦氏端起茶饮了一口,说道:“你身为萧府主母,又是长嫂长媳,也该操心操心家里事。如今绅儿和绒儿都大了,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你我得替他们把把关。” 元稚展唇回道:“婆母说的是,不过儿媳人脉有限,人选方面……还需母亲定夺。” “我觉得兰因这孩子就不错,只是还未及笄。我想着让绅儿先立业,后成家,等他科举取士,兰因的岁数也就到了。你与兰因交好,改日请她到府中坐坐,安排他俩见个面。” 元稚心中冷笑:萧绅那个狗东西,也配娶兰因?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没想到秦氏看小儿子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个吃喝嫖赌的流氓地痞,在秦氏眼里,竟成了人人争抢的香饽饽。 可笑! 老鼠,就只配活在肮脏恶臭的阴沟里! “长平侯府视兰因如珠如宝,她昨日刚中毒,这阵子,褚家夫妇应该不会放她出门了。”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长平侯府同意将兰因嫁过来,也不会允许妾室在正妻入门前生下长子。 秦氏想保住孩子,又相中了长平侯府的权势,两边都想要,遂想出一个损招。 “先立业,后成家”就是个借口,秦氏真正的目的,是想让兰因跟萧绅有肌肤之亲,非她儿子不嫁! 如此,既保住了孙儿,又能跟长平侯府做亲家,何乐而不为? 秦氏听出她话里的拒绝之意,“我知道,你觉得绅儿配不上兰因,可萧家总得有人撑着。从云的才华身份,娶个县主郡主也是够的,可他偏偏看上你!你爹一个六品官,你又是个不受宠的庶女,能给萧家带来什么助益? 若不是我儿子喜欢你,你以为我能容忍你这么久?绅儿这事你办的成最好,若办不成,我就给从云娶平妻,你自行斟酌吧!” 元稚掐着手背,秦氏为了维护萧家祖训,真是煞费苦心,连平妻都想得出来! 她阴阳怪气道:“一次能办完的事,干嘛分两次?既然他们兄弟俩后宅空虚,小姑也该物色郎婿,咱们索性办个宴会,将官家小姐、公子们统统请过来。 届时欢聚一堂,什么三妻四妾,姑爷老爷,婆母觉得缺什么,咱们一次性补齐了,岂不省事?” 秦氏怒目而视,一掌拍在桌上,硬气了一回。 “你少给我夹枪带棒的!开个酒楼,结识几个官员家眷,便目中无人,愈发轻狂。我告诉你,离了萧家,你什么都不是!” 元稚明白,秦氏说的没错,没有萧家做后台,那帮夫人小姐不会与她结交。 她交叠手掌,置于小腹,笑得不阴不阳。 “儿媳又没说不办,婆母这般心急做甚?长嫂如母,我可不忍心看小叔和小姑孤独终老,您放心,我一定帮他们办妥。至于平妻,儿媳不敢做夫君的主,还是让他自己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姑娘。” 秦氏瞧着她,心里直犯嘀咕,答应的这么爽快,不会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吧? “你真的愿意?” “愿意!不瞒婆母,酒楼事情一大堆,儿媳终日忙得不可开交,实在没精力侍候夫君,照顾弟弟妹妹。有人能替我分担,我开心还来不及!” 秦氏紧绷的神情一松,语重心长道:“你能如此识大体,不枉从云疼你一场。” 元稚仪态端庄,嘴角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令人寻不出破绽。 “昨日康王等人在我的酒楼中毒,我身为东家难辞其咎,该备礼慰问一下。婆母若无其他吩咐,请容许儿媳告退。” “去吧。” 元稚从前厅出来便冷了脸,用过饭后,让丫鬟挑选了一些礼物和药材,先去了康王府。 门房将她拦在门外,说府中没有女主人,她进去不合适,礼留下就可以了。 元稚将东西交给他,又去梁大人府上拜会,最后才去了长平侯府。 褚家分院不分家,宅子面积极大,各房住处挨得近,显得人丁兴旺又热闹。 家丁说老太爷这个时候在午睡,不便打扰。二房老爷夫人都不在,直接带她拜见三老爷和夫人。 褚逢尘的父母很好说话,元稚赔了不是,夫妇二人忙让儿子带她去找兰因。 四房夫妻俩出了名的疼女儿,元稚不停道歉,旁边还有褚逢尘帮忙解释,也没能让他们松口。最后还是褚兰因自己跑出来,将她拉进了闺房。 “表嫂,你别介意,我爹娘就是太关心我了。” “我不介意,你爹娘做的没错,若我的宝贝女儿受了伤,只怕比他们俩还紧张难过。你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褚兰因转了一圈,“没事了,昨日多亏了那个大夫,保住我一条小命。南疆医师更厉害,动了动手,就能逼出我们体内的余毒,真乃神人!” 元稚也觉得医师不简单,***手里握着一个这样的人,究竟想做什么呢? “表嫂,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想什么呢?” 元稚笑笑,把秦氏的如意算盘说给她听。 褚兰因当场发飙:“谁要嫁给萧绅那个王八蛋!你婆母莫不是疯了,连我都敢算计?” “别生气,你叫我一声表嫂,我能眼睁睁看你跳火坑吗?我早谋划好了,初十设宴,让你看一场好戏。” 褚兰因兴奋地问:“好表嫂,能不能透露一点?” “萧绅先前欠的赌债,只还了一部分,如今还有不到两万两。赌坊老板重金悬赏,买萧绅一条腿抵账,听说已经有刀客接了任务。” 褚兰因捂着嘴,水雾般的眼睛里写满震惊。 “大表哥没替萧绅还钱吗?” 元稚拈了颗榛子,“他有心给萧绅个教训,认为弟弟害怕了就会改邪归正,所以没有一笔还清。 我来侯府的路上,瞧见萧绅和几个男子勾肩搭背,进了一家地下赌坊。可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是可惜了萧纵的良苦用心。” 褚兰因愤慨:“此等狼心狗肺之人,不值得同情,早些解决,表嫂也能早安生些日子。” “正是呢!” 元稚将榛子放入口中,神色从容,成竹在胸。 她刚才给李嬷嬷暗示,就是催对方联合萧绅的兄弟做局,看看萧绅是否真的悔过。 萧绅果然不负她所望,狐朋狗友一勾,便壮着胆子偷溜出府,继续赌去了。 不知悔改的人,她也无需手下留情了! 第62章 得罪夫人的人,统统该死! 从长平侯府出来,元稚去医馆看了看陈青和落梅,又绕道去了酒楼。 昨日刚发生中毒案,百姓不敢来吃饭,整个大堂除了掌柜和伙计,没有一个客人。 “消息通”走过来,看样子想安慰她,她抬手阻止,一个人上了楼。 差几级阶梯时,她听到楼上有动静,加快步子往上走。 “县主?” 许慕心坐在二楼外间栏杆处,身前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酒食。两个丫鬟立在她身后,一下一下摇着扇子。 “元老板来了,坐下陪我喝一杯!” 许慕心如春雨中的海棠花,面上浮现一抹绯红,醉眼朦胧地邀请。 元稚走过去坐下,倒了杯酒,一口灌下去。 心中郁闷稍稍平复,她眼眸中微光闪烁,令人捉摸不定。 “县主怎么来了?” “来给你答疑解惑。”许慕心唇角微勾,“你不是有话要问我吗?” 元稚没想到过了一晚,她还记得。 “你昨日的笑,让我很不安。” 许慕心盯着杯沿上的胭脂,条理清晰地说:“不是冲你,你无需忧心。我母亲不喜康王,又不得不救,想让我捣捣乱而已。” 元稚道:“让康王吹点冷风,又要不了他的命,***不是小孩子,还玩这种捉弄人的把戏!” “此言差矣!”许慕心把酒浇在地上,“对于我们或许没什么,对吴王可不好说。他一个病秧子,小小的风寒,也能要了他的命。” “难怪刚才没见到王爷。”元稚执着酒杯,问道:“***和康王有何仇怨,为何想让他死?” 昨日接触下来,她觉得康王人不错,希望他福大命大,能活下来吧! “据说,我母亲曾想将长平侯长子收作男宠,被康王阻止,二人从此交恶。” “因为一个男人,姐弟反目成仇,是不是太草率了?” “你可别小瞧人家!”许慕心解颐,“长平侯长子三岁识文,五岁过目成诵,束发之年中举,二十岁进士及第,同年入朝为官。如此聪颖绝伦的少年郎,百年难遇,加之仪表堂堂、风流俊逸的相貌,换你,你不喜欢吗?” “喜欢。” 元稚如实回答。 她支着下巴,继续说道:“以前只听说过褚公子的风流韵事,没想到此人竟有经天纬地之才。唉,就是死的太早,若还活着,而今肯定是个美髯公!” 许慕心逗她,“看不成褚公,不还有萧公吗?” “萧纵?” 元稚想了下他不惑之年的样子,身子抖了一下,老了也是个又冷又硬的磐石! “不提他,你昨日怎么跟我的人碰上的?” “你那个伙计?”许慕心正要饮酒,停顿了一下,道:“近日母亲盯我盯的紧,天天召我过去抄写佛经。你的人去的时候,我刚好在,就一起来了。” 元稚半信半疑地点头,“那你今日过来,***知道吗?” 许慕心抬头,“怎么变得这么谨慎?” “南疆医师医术高超,***藏着肯定有大用,就这么被我请到明面上,她不得恨死我?” “恨归恨,她想让萧纵为她效力,便不会动你。” “哪种效力?若是做男宠,我可不答应。” 许慕心勾勾手指,等元稚凑近了,她用团扇挡住两人的脸,小声说道:“我母亲老了,没这个精力。” 说完,两人身子同步后撤,故作严肃清了清嗓子,到底没忍住,捧腹齐声大笑。 * 六扇门抓回的几个伙计,由三法司会审,最终锁定在胡三儿和孙老六两个人身上。 俩人互相攀咬,谁也不承认下了毒。刑部各类大刑都用了,俩人抵死不认,官员怕圣上怪罪,只好来请教萧纵。 萧纵道:“受刑后还不招供,要么有冤情,要么有把柄在幕后凶手手里,不能硬来。” 他让刑部的人去查查两人的家人是否安在,之后带着刑部书吏去了未晏楼。 元稚送许慕心出门,跟萧纵撞了满怀,对方将她拎出来,“走路不看路,地上有金子?” 许慕心醉歪歪靠在侍女身上,眼神骤然明亮。 “呦!萧公来啦!” 元稚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对侍女道:“快带你们县主回府!” 侍女也担心主子吹了风着凉,架着县主上了马车。 元稚望着萧纵,水杏般的眸子顾盼生辉。 “我倒是想呢!可惜没仙人传我点石成金的秘法,不然别说这块地面,就连屋顶的瓦片,我也给它变得金灿灿的!” 萧纵哑然失笑,扯着她往里走。 “我是养了只貔貅吗?只进不出,吞了我那么多财宝,还嚷嚷着穷!” “什么你的财宝,明明是我的财宝!” 萧纵妥协,“行,我都是你的,我的钱自然也是你的。” 元稚得意道:“这还差不多!” “咳咳咳!” “咳咳咳!” 书吏和伙计们不停咳嗽,俩人收敛几分,元稚问他们来干嘛。 “查案。” 萧纵转眼变成冷酷无情的萧指挥使,众人心惊肉跳,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 他主要询问胡三儿和孙老六是否有反常情况,或者跟平时有没有不一样。 一个女婢站出来说:“昨儿大夫让我去拿药,胡三儿自告奋勇要去,他这人平时特别能偷懒,猛地这么殷勤,肯定有鬼!” 厨子道:“要我说,孙老六比胡三儿阴多了,瞧他那脸精明相,论心眼谁能比得过他?” 书吏忍不住提醒:“不可以貌取人!” “是,官爷。” …… 审问完毕,书吏带着一沓记录回了刑部,萧纵和元稚散步回家。 俩人手牵着手,一边赏景,一边走着。 “钱若花完了,直接找我要,不用不好意思开口。” 元稚听到他的话,楚楚可怜道:“钱我有,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为了大雪这一天,我准备了好久,下了很大功夫,没想到最终功亏一篑。 怪我大意,忘了防备吴王,更令我难过的是,被身边信任的人背叛。夫君,我真的好累啊!” 萧纵安抚道:“回去好好睡一觉,夫君帮你报仇。” 她抱住他,“那可是吴王,夫君有把握吗?” “没有把握也要做,谁让他得罪了我夫人呢!” 第63章 洗你的冷水澡吧! 夜里,元稚拉着萧纵,带着几个仆人守在后门,逮住晚归的萧绅。 她走到他旁边,玩笑道:“小叔回自己家怎么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府中进贼了!” 萧绅恶狠狠瞪着元稚,捉贼?这个阵仗,明显在捉他! 碍于大哥在场,他不好发作,梗着脖子道:“太晚了,怕吵到府中人睡觉。” 萧纵面容峻厉,深邃的眼眸中透出一丝冷峭,低眉凝视着他。 “去哪了?” 萧绅答得磕磕巴巴:“去……去朋友家喝茶。” “喝茶喝出一身铜臭味,你莫不是长了一副铁齿银牙?”萧纵没跟他废话,示意两旁的人,“搜身!” 左右两个家丁上前,将人上上下下摸了一遍,从怀里搜出两个错金骰子来。 家丁将东西呈给萧纵,对方接过,瞄着萧绅的眼睛,狠狠砸过去。 “才放出来,又去赌,萧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执迷不悟的混账!外面多少人想捏我的错处,借此搞垮萧家,你倒好,上赶着给人家送把柄! 横竖我管不了你,以后你被人追杀,也别求我搭救。你我兄弟之情,就此断绝,萧家也没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来人,打开后门,将二少爷逐出府去!” 家丁领了命令,架起萧绅往外拖。 “大哥!哥,我是你亲弟弟,你不能这么对我!” 萧绅伸着脚,死死扒住地面,声泪俱下地哭喊。 “大少爷!大……大少爷且慢!” 张慧扶着肚子,小跑着过来,丫鬟仆妇在两边护着,生怕她有个好歹。 张慧双眼红肿,发髻散乱,扑通一声跪在萧纵身前。 “大少爷开恩,饶过他这一次,就当是给妾腹中的孩子积德,您也不想它一出生就没了父亲吧?” 她擦着泪,苦苦哀求。 元稚道:“没了父亲,你腹中的孩子也是萧家血脉,谁还能亏待它不成?” 张慧惦记着那一半家产,岂肯知难而退,摆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抱着肚子开始呻吟。 “啊!好痛!二爷,我肚子好痛!” 萧绅挣脱家丁跑过来,“慧儿,你怎么样?” “二爷,我不行了,你快带我回去,这里好冷!” 元稚听得火大,疼成这样,还能叫唤的中气十足,明显是装的! 萧绅抱起张慧要走,她伸长胳膊拦下,“动了胎气哪能轻易挪动,来人,去请大夫!” 照顾张慧的仆妇,之前曾伺候秦氏,比旁人得脸,有胆站出来顶撞元稚。 “少夫人,张姨娘肚子里怀的可是家中长子,万一有个闪失,您担当得起吗?” 元稚冷嗤:“孩子都没生出来,你就知道是儿子了?” “不管是男是女,都是萧家的第一个孩子,其中的分量,不用奴婢多说吧?” 元稚目光微沉,萧纵拽着她的手臂,冲她摇了摇头。 张慧若发生意外,母亲定会迁怒元稚,他不愿见她再受伤。 元稚另一手覆上他的手背,侧首仰视他。 萧纵眼中写满了心疼和怜惜,元稚心中悸动,朝他浅浅一笑。 她原本就是想小惩大诫,没指望真能把萧绅扫地出门,只不过刚才看萧纵态度坚决,以为真能一劳永逸,谁知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 罢了,容萧绅再蹦哒几日,宴会当天,她一定让他后悔留下来! “嬷嬷说的对,只怪我不争气,没能给萧家诞下一儿半女。快带张姨娘回去吧,毕竟她肚子里,怀着萧家的亲骨肉呢!” 嬷嬷躬身,“多谢少夫人。” 萧绅如蒙大赦,抱着张慧举步如飞,很快消失在角门。 萧纵对众人道:“今后,谁都不许把钱借给二少爷。敢违命的,一经发现,按家规惩处!” 众人齐声应“是”。 萧纵揽着元稚回了松风院,落梅不在,他亲自帮元稚梳洗,惹得对方烟视媚行,微微情动。 元稚伸出湿淋淋的玉臂,想将他拉进浴桶,谁料对方直接抱她出来,擦干了身子,带回了卧房。 萧纵帮她盖上被子,又往她脚边放了个汤婆子,褪下潮湿的衣服,准备去沐浴。 元稚被撩得不上不下,问道:“你真要走?” “你身子尚未恢复。” “太医都说没事了!” 萧纵挑眉,“以防万一。” 元稚咬牙,丢了个枕头过去,“这么能忍,洗你的冷水澡去吧!” “好。” 萧纵走后,元稚生着闷气,很快把自己气睡着了。 次日一早起了大雾,朝会还没开始,官员们先去偏殿取暖。 刑部侍郎跟武官换了个座儿,端着热茶坐到萧纵身边。 “昨日底下人查到胡三儿的家人莫名失踪,又有未晏楼的口供为证,下毒之人肯定是他!” 萧纵吹了吹浮沫,啜了一口香茗,问道:“凶手的家人找到了?” “谈何容易!”刑部侍郎叹气:“邻居说,胡家人被某个大户人家接走,盛京富贵人家何其之多,上哪找去?” 萧纵阖上盖碗,“那就想想办法,让囚犯死心。” 刑部侍郎虚心求教,“怎么做?” “很简单!从胡家随便挑几件常用的物什,丢给胡三儿,说他爹娘被人害死了,保准儿他立刻招供。” 侍郎佩服的五体投地,“还得是萧大人!您的恩情我记下了,来日有需要在下帮忙的,尽管开口!” 萧纵谦逊道:“都是为陛下办事,侍郎无需客气。” 下朝后,刑部侍郎依照萧纵教的方法,让手下即刻去办。没到中午,他便收到了口供。 不过口供的内容十分惊人,他再三跟手下确认,手下以命赌誓,说口供绝对没有伪造篡改。 侍郎将口供呈给上司,尚书写了奏本,同口供一起呈给通政司。 萧纵得到消息,让手下带着自己的折子,交给值门宦官。 李楷看了萧纵的奏章,问徐公公:“三法司不也抓了个囚犯,审的如何了?” 徐公公道:“奴才去问问。” 他出了朱雀殿,着小太监一打听,才知刑部早递了奏本,只不过被通政司发去了内阁。 想来是通政司不敢得罪吴王,将烫手山芋丢给内阁,而内阁中有几位大臣支持吴王殿下,自然将奏本扣下了。 徐公公没说自己的猜测,只向陛下禀明折子所在。 李楷面色阴晴不定,“还没坐上东宫的位子,就有了属臣,朕这个儿子,倒是会钻营。去传话,让内阁尽快呈上折子!” 第64章 宴会做局,惩治小叔 皇命下达,内阁首辅训斥了扣下折子的大臣,将奏折转呈圣上。 李楷看过后,本欲削去吴王爵位,敦贵妃听闻,在朱雀殿前长跪不起,求陛下收回成命。 李楷盯着拟好的圣旨,迟迟不加盖玉玺。 直到晚上,小太监称康王转危为安,李楷对吴王的处置,由削爵改为软禁,责令他静思己过,无诏不得外出。 萧纵付之一笑,似是早猜到陛下会心软。 窦昭下午领了他的命令,一路跟随吴王手下,救下差点被灭口的囚犯家人。此时回来复命,问他该怎么安置。 “救下他们已是天大恩德,难不成还养一辈子?直接放了,天高海阔,自有他们安身立命之所!” 窦昭看出他心情不佳,说道:“快下值了,主子要不去接一下少夫人?” 萧纵捏了捏眉心,“不了,焦州那边情况怎么样?” “秦御史惩治了几个贪官,基本都是吴王的亲信。” “还不够。”萧纵道:“给咱们的人飞鸽传书,让他们引导秦御史,查一查吴王勾结边军,贩卖军资一事。” “是!” 月上枝头,倦鸟归林。 元稚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犒劳奔波两日的萧大人。 萧纵受宠若惊地举杯,想起陛下对吴王的惩处,嘴角的笑意慢慢淡下来。 元稚劝道:“我们面对的人是陛下,大祈之主,能从他手里讨得两分便宜,已经非常难得,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没能替你报仇,是我食言了。” 元稚钻进他怀里,玉面含春,眼波娇横,如芙蓉花般的唇瓣吻上他的薄唇,抚慰着他烦躁的情绪。 “日子还长,会有机会的。” 萧纵扔了杯子,箍紧她的腰,回以更加炽热、激烈的吻。 元稚觉得他的身体好烫,似乎能将她熔化。她四肢变得绵软,宛若天际的一朵薄云,随着狂风东摇西荡。 檐下铃铛在冷霜中呜咽,盖住屋内的呖呖莺啼,男子的心头如长夜无穷无尽,却遇上一个愿意为他点一盏孤灯的姑娘。 不知过了多久,万物重归寂静,元稚抚了抚他皱着的眉头,披着衣服出去。 丫鬟递上凉透的汤药,元稚仰头喝下,说道:“去睡吧,这儿不用守着。” 她望了一眼夜空中的缺月,没有任何留恋,折身回屋,插上门栓。 日子如流水般淌过,转眼到了冬月初十。 元稚给盛京贵女、公子们都发了帖子,为了撑门面,连平宜县主都请过来坐镇。 恰逢萧纵今日休沐,他玩性大发,带着一帮少年投壶射箭,迎来一片喝彩。女子们聚在一处,下棋弹琴,品茶捶丸,也各得其乐。 萧府后院有个马场,被元稚改造成蹴鞠场地,供妖童媛女们比赛。 萧绒和萧宣三姐妹都到了出嫁的年纪,积极踊跃参加,想在比赛上崭露头角,觅一个好郎婿。 元稚自然一万个支持,给她们加油鼓劲后回到座位,眼睛紧紧盯着赛场。 秦氏阴着一张脸,“这场宴会是给绒儿办的,你把三房的请过来做什么,抢风头吗?” “全盛京的贵女都在这,落了萧宣三姐妹,别人会怎么看我们?婆母想做拜高踩低的势利眼,可别捎上我! 再说了,绒儿是萧家独女,哥哥又是三品大员,谁能盖过她的风头去?那些贵女不傻,萧家举办宴会的目的瞒不过她们的眼睛,县主都安生在看台坐着,她们更不敢造次!” 秦氏哼声:“小官之女,书都没读过几本,敢在我这卖弄小聪明。我话说在前头,今日宴会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元稚笑意中带着促狭,萧纵今日在家,她倒要看看,秦氏能把她怎么样? 场上两队比分你追我赶,愈发焦灼,难分胜负。 元稚手指交握,全神贯注地盯着赛场。 突然! 一枚铜镜反射阳光照了过来,元稚揉揉眼,扬了下手中的红色绢帕,示意自己知晓了。 她将目光移向高台,看到了叫得最起劲的萧绅。这位二少爷觉得站的高,看的远,因此选了个最显眼的地方,纵览全场。 现成的靶子,不用可惜了。 她小脚在桌下一跷,朝落梅勾勾手指。 落梅昨日跟陈青回到府中,元稚将计划和盘托出,落梅自告奋勇,陪小姐一起教训二少爷! “小姐有何吩咐?” 元稚跟她耳语几句,落梅弯唇,快步离开。 场上,萧绒小跑着运球,两个高个公子齐齐伸手拦她,她身子向后一仰,展示出极高的柔韧性,下着腰通过二人围堵。 萧绒抬脚射门,上半场告一段落。 一声锣响,一枚石子带着残影,飞向高台。 邦的一声,男子大脑一片空白,捂着头,疼得滋哇乱叫。 偏偏锣鼓响个没完,压住了他的呼救声,他没办法,只能从高台上下来,回去找张慧包扎。 秦氏早将褚兰因内定为儿媳,偷偷瞧了一会儿,越看越满意。 解决完儿子的婚姻大事,她开始为女儿搜罗人选,眼睛掠过场中的年轻面孔,身子微微向后。 “李嬷嬷,你觉得卢翰林家的公子如何?” “一表人才,又是书香世家,小姐嫁过去,一定不会受委屈。” 秦氏点头,“就是官职低了些,不过卢学士才华横溢,日后说不定能入内阁,这么想着,倒也不算差。” 李嬷嬷指着角落用脚颠球的男子,“那位公子身子壮实,看着也不错。” “还是你眼光毒辣,那是抚远将军的嫡子,可是个金贵人!” …… 元稚听两人念经似的说个不停,直接起身走人,去褚兰因那里坐着。 小丫头怨念十足,“你婆母朝我看了好几眼,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表嫂,好戏何时开场,我快坐不住了!” “快了。”元稚示意她往对面看,“萧绅被我弄走了,丫鬟也把人放了进来,一会儿便能得手。” 话音刚落,一个家丁跌跌撞撞跑过来。 “夫人,不好了,二少爷被人砍了!” 秦氏震惊地站起身,脸色苍白。 “严不严重,刺客抓到没有?” “小的来报信时,二少爷大腿受了伤,刺客……刺客追着二少爷满院子跑,抓人的家丁也都被打伤了。” “蠢货!”秦氏火大,“大少爷就在府中,你不去请他,难道要我持刀跟歹徒拼命嘛?” “小的错了,小的这就去!” 家丁连滚带爬地跑远,秦氏气急攻心,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第65章 糟了,玩脱了! 元稚看到秦氏倒下,拽着褚兰因跑到主位,精彩场面还得婆母亲眼见证,可不能让她错过。 “婆母,婆母醒醒!” 元稚死命掐着秦氏的人中,另一只手在对方脸上轻拍。 “呃——” 秦氏一口气倒上来,眼皮上抬,浑浊的眼睛中映出一张她素来厌恶的脸。 人中火辣辣的疼,她皱着眉,想打掉那只下了死劲的手,却被儿媳拉住,扯着她往外跑。 “婆母,您可算醒了,快,快去救小叔!”元稚边跑边说。 秦氏好几次差点绊倒,掰着元稚的手说:“家丁去找从云了,有他在,绅儿肯定没事!” “哎呀!您没听下人说吗?小叔前几天又去赌坊,夫君公开说不管他了!” “什么?!”秦氏怪叫一声,道:“跑快点,快带我过去!” 俩人到了前院,褚兰因也跟了上来,见萧绅趴在地上,浑身是血。 刀客踩着萧绅的脊背,声音粗犷:“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日废你一条腿,赌坊的债,就算两清了!” 说着,他挥起大刀,骤然斩下。 “不要!”秦氏大叫着扑过去,将儿子护在身后。 “壮士手下留情,他欠了多少钱,我帮他还!” 男人及时收刀,眉眼冷戾,“我并非赌坊之人,你跟我说没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儿子这条腿,我要定了!” 秦氏跪在地上,握着男人的胳膊,神情焦急。 “我、我出钱,买我儿子一条腿,您看成吗?” 刀客不为所动,“行走江湖,怎可失信于人?闪开,不然连你一块儿砍!” 秦氏关心则乱,口不择言:“我大儿子是豹韬卫指挥使,你伤了他弟弟,哪怕跑到天涯海角,他也不会放过你!” “是吗?那就让他来好了!” 刀客踹开她,追上向前爬走的萧绅,一刀斩了下去。 …… 书房中,家丁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能劝动大少爷。 直到另一个家丁闯入,说少夫人带着夫人过去了,萧纵才猛地起身,大步流星冲出门。 刚到抄手游廊,一声凄厉的哀嚎传过来,他加快脚步,来到案发地。 母亲抱着萧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元稚和兰因站在边上,拿手帕捂着半张脸,两人眼睛都红红的。 秦氏看到萧纵,眼底被愤恨侵染,“你怎么不等你弟弟死了再来?绅儿废了一条腿,你开心了,你得意了,他永远盖不过你萧大人的风头去了,对吗?” 萧纵一句不曾争辩,自我安慰道:母亲伤心过度,这些都是无心之言,切勿当真! 元稚看不过去,走到萧纵身旁,回怼道:“小叔突遭横祸,那是他咎由自取,婆母将此事怪罪到夫君身上,未免太不公了!” 萧纵拉住她,“老实待着,别乱说话。” 元稚不服,“我说的是实话!” “没找你算账,你倒自己跳出来了!”秦氏目中喷火,“我说呢,萧府家丁护院不下四十人,怎么能让贼人跑进来?原来,是你这贱人搞的鬼!” “婆母上下嘴唇一碰,就说是我做的,有本事拿出证据,儿媳立刻俯首认罪!” “呵呵,证据?办宴会时,你可是立过军令状的,就算没有证据,照样能算在你头上!”秦氏怒道:“来人,把少夫人捆了,扔进祠堂!” 萧纵护在元稚身前,“娘,盛京的贵女公子们还在府中,宴会尚需稚儿主持大局,您不能动她!” 秦氏此时已失去理智,“绅儿伤成这样,我还管他们?动手!” 萧纵周身寒意迸发,犹如地狱中走出来的冷面罗刹,吓得家丁不敢上前。 “难道只有萧绅是你的孩子,我和绒儿都是捡来的?娘有没有想过,今天这场宴会,也有绒儿一份!您执意将此事闹大,她该怎么办?” 秦氏笑中带泪,“杀人诛心啊!瞧瞧我的好儿子,审讯那套阴谋诡计,竟用到至亲之人身上!你不必费心,娘这就了结自己,不给你添麻烦!” 她拔下簪子要自尽,元稚冲上前,一把夺了她的武器,扔到一边。 “婆母年近半百,还搞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她命令家丁丫鬟,“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夫人和二少爷扶回去!” 众人闻言,两两一组,搀起夫人和二少爷就走。 管家带着大夫赶到,跟大少爷和少夫人点了点头,迅速跟了上去。 萧纵揽过元稚,“主人不能离席太久,走,去后院。” “嗯。” 元稚偏过脸,应了一声。 “等会儿,眼角怎么受伤了?” 元稚道:“可能是夺簪子时划到了,没事,不疼……啊!” 她手里的绢帕不知何时被萧纵抽走,按在伤口上。她被蛰得生疼,眼睛像打开了泪闸,泪水哗哗流个不停。 萧纵心中起疑,拿起帕子在鼻尖嗅了嗅—— 辣椒粉。 他嘴角下垂,“真是你做的!” 元稚暗道:糟了,玩脱了! 褚兰因察觉气氛不对,急忙道:“那个……我去后院看看比赛,你们……慢慢聊。” 两人都没回她,褚兰因低着头,赶紧溜了。 元稚抿了抿唇,心虚道:“你别生气,我没想杀小叔,就是给刺客行了个方便,把人放进来而已。” 萧纵狠狠攫住她的下巴,“你怎么确定刺客是赌坊派来的?又怎么确定刺客不是另有所图?万一赌坊跟吴王勾结,你这么做,就是引狼入室! 自作聪明还不够,还要凑到跟前瞧一瞧,就不怕刺客反手一刀,送你去见阎王?” 元稚被他阴鸷的神情吓到,喏声道:“夫君,我……” “闭嘴!” 萧纵甩开手,朝她掷出绢帕,无情转身离去。 “夫君!” 元稚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奈何男人身高腿长,俩人很快拉开距离。 她气喘吁吁跑回马场,挨着萧纵坐下,“你听我解释。” 对方站起身,翻过栏杆,跳入场中,一个人和两队厮杀。 许慕心摇着扇子走过来,“萧大人这是要择妻令娶啊!他一上场,盛京的姑娘们谁还看别人?” 元稚借了她的扇子拼命扇凉风,“那正好,反正人家早厌烦我了,有了中意的,我也好退位让贤!” 第66章 张姨娘害人终害己 萧绒刚跟卢公子搭上话,被大哥一个倒挂金钩冲散了,气得她直跺脚。 “嫂子,你管管我哥!” 元稚扔了扇子,撩起罗裙往下跳。 她今日没打算下场,穿戴极为繁琐,一边跑一边掉首饰,活像个散财童女。 不知是哪家弄鬼掉猴的小子,朝她面门踢了个球过来。她提溜着裙摆刚要回击,突然想到下场的目的,迅速将抬起的腿放下。 萧纵见她不闪不躲,跟个木头一样杵在那,咬紧牙关,疾步跑向她。 他长臂一勾,抱她入怀,身子敏捷地旋转半圈,护她躲过那一球。 “蹴鞠都不会,下来干什么!挨踢吗?” 他脸色阴沉,冲她吼道。 元稚杏眸沁着一汪水,“你不是在吗?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刚才他那一连串质问,她没反应过来,后来在高台上吹了冷风,马上顿悟了。 他气她欺瞒,气她离间他和兄弟母亲的情谊,也气她不顾安危,莽撞行事。 毕竟自己有错在先,元稚想了想,还是得哄哄他。因而捡了一些好听话,说与他听。 旁边有个女子跟好友道:“萧大人好凶啊!亏我刚才还夸他英俊,没想到脾气这么暴躁!” 人群中一男子附和:“可不是嘛,这么漂亮的媳妇儿都舍得骂,真是男人中的败类!” 元稚闻言,握着萧纵的手,歪着头说:“萧大人的名声一落千丈,盛京中的姑娘怕是不敢嫁你了,大人委屈委屈,和小女子白头终老吧!” 萧纵眼底浮现一层薄薄的笑意,嘴上将硬气贯彻到底,傲娇地说:“稀罕!” 他扒拉掉她的手,阔步向前。 其实萧绅的事情,他并没有怪她。赌徒很难改邪归正,就算她不动手,他也会挑个时机,治一治这个弟弟。 母亲那就更谈不上了! 娘曾经为了护成绮差点打杀稚儿,稚儿心里有气,出言顶撞也情有可原。 他气的是她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明明是设好了陷阱,非要亲眼目睹野兽落网,一点也不考虑危险性。 元稚两手背后,扬着下巴,跟在他后面。 小样儿,还装! 俩人回到高台,场上恢复平静,萧绒和卢公子互相配合,连进了几个球。 下一场开始,抚远将军的嫡子忽然发力,运球、控球、传球、飞踢,各方面堪称完美,将萧绒和卢公子队压的抬不起头。 萧纵夸了一句:“百里公子球技不错!” 元稚应和:“我与夫君所见略同!更重要的是,百里公子模样生的好,看起来赏心悦目。” 男人听了直接黑脸,捻起一颗山楂果脯塞进她嘴里。 元稚下意识嚼了一下,酸得她牙花都软了。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报复! 比赛进行到末尾,百里公子赢分最多,丫鬟呈上漆金酒卮,笑容明媚。 “百里公子势不可挡,这个彩头,是您的了!” 百里公子接过,走到萧绒跟前,“给你吧。” 萧绒在场上被他抢了两个球,看到他就生气,“我不要!” 抚远将军府可不是一般人家,轻易得罪不得。 元稚出来打圆场,“绒儿,百里公子一番好意,快收下!” 萧绒瘪着嘴,违心接下,打算一会儿扔厨房去。 卢公子方才就觉得萧绒性格跋扈,此时转移目光,看向萧家其他几位小姐。 三房的萧宣,倒是位娴静的姑娘。 …… 送走了客人,元稚拉拉萧纵的衣袖,“咱们去看看婆母和小叔吧!” 萧纵担心母亲为难她,淡淡地说:“我去就行,你和落梅先回松风院吧。” “也好。” 元稚累了一天,没精力和婆母小叔吵架,能避则避。 她沐浴完,本想等萧纵回来,不料眼皮越来越沉,直接睡了过去。 萧纵往主院和蒹葭院走了一趟,遭遇母亲的奚落,弟弟的冷眼相待,心里难过的无以复加。 可人生本就如此,每个人的命运里,都充斥着爱别离,求不得。他萧从云即使权倾朝野,也不例外。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和身边人抱团取暖,互相汲取温度。 * 冬日滴水成冰,盛京城很快迎来第二场雪。 萧绅受伤后,性子愈发古怪,除了张慧,不许其他人近身。 可怜张慧大着肚子,每日给萧绅喂水喂药,擦洗身子,人飞速瘦了一圈。 李嬷嬷心疼女儿,怕说情惹夫人动怒,只能偷偷垂泪。最后实在忍不了,求到元稚这儿来。 “求少夫人施以援手!” 元稚裹着大氅,神色慵懒,“你女儿千方百计放出萧绅,可曾想过有今天?” “慧儿一时糊涂,您别跟她计较。少夫人对我们母女的恩德,奴婢桩桩件件铭记于心,时刻不敢忘却!” 元稚讥讽一笑,奉承话一大堆,全是无用的东西。 “张慧公然背叛我,看在你帮我试探萧绅的份上,我已承诺不会动她。如今还来求我帮忙,李嬷嬷年迈昏聩了,以为我生了一副菩萨心肠?” 李嬷嬷匍匐在她脚边,“少夫人,这是最后一次,只要您帮慧儿,奴婢愿意一辈子当牛做马,伺候少夫人!” “我不缺奴婢,你身上也没我要的东西,落梅,送客!” 落梅将李嬷嬷请出门外,回来看到元稚一脸疲倦,扶她躺下歇息。 松风院有个张慧收买的小丫鬟,掀开帘子瞧见里头光景,赶忙报告给张姨娘。 “近日少夫人动不动就犯困,灶上经常炖着汤药,奴婢怀疑,少夫人可能有喜了。” 张慧抚着肚子,“照你说的,那药是保胎药?” “八九不离十。” 张慧会心一笑,让贴身丫鬟拿给对方二两银子。 “你做的很好,先回去吧,晚点儿我有要事交代你。” 丫鬟开心道:“谢谢姨娘,不,谢谢二少夫人!” 外人离开后,张慧让贴身丫鬟去找江湖郎中,弄一副猛药,落了元稚的胎。 如今二爷不中用,她只能靠自己。 元稚的孩子若降世,那就是萧府嫡子,势必会分去她孩子的宠爱,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婢女回来后,张慧让她把药交给松风院的丫鬟,将两种药调换。 手中的“保胎药”如烫手山芋,丫鬟怕出事,把药交给了张慧。 张慧想着,元稚身为正室,东西自然比她的好,于是将药交给婢女,让她煎好了送来。 谁知,一碗汤药下肚,身下就见了红。 张慧大叫:“我的孩子!快去请大夫,快去啊!” 第67章 避子汤 “小姐,不好了!张姨娘小产,夫人急传您去主院!” 落梅闯进门,神色张惶地道。 元稚从榻上弹起,“走,去看看!” 李嬷嬷双目通红,领着一帮仆妇冲上来,嚼穿龈血般道:“少夫人谋害萧家血脉,夫人有命,绑她去问话。动手!” 落梅扑上来阻拦,被仆妇们推到一边,李嬷嬷恨屋及乌,朝她肚子踢了两脚。 “放肆!此事未有定论,你们竟敢以下犯上,都给我滚开!” 元稚弯腰去扶,被仆妇们扯着胳膊拽回,眼看恫吓不见成效,她吼道:“落梅,去找萧纵!” 落梅爬起来就跑,仆妇追上她,捆住她的手脚,将人锁进柴房。 李嬷嬷传夫人命令,严禁松风院众人通风报信,之后押着元稚扬长而去。 陈青伤未好全,听见外面的动静,忍着病痛翻墙而出,找萧纵求救。 主院。 元稚被仆妇们按跪在地,纵然居于下首,眼中的不屈足以傲视在场众人。 “张姨娘小产,婆母如何认定是我做的?” 秦氏眸光凶狠,“你真以为自己做的事毫无破绽?李嬷嬷,呈上证据!” 李嬷嬷将药渣和两包药放在元稚面前。 张慧的贴身丫鬟跪下甩锅:“药是从松风院拿来的,姨娘喝下之后腹痛难忍,大夫尚未赶到,孩子就没了!” 元稚目光如炬,“你几时去的松风院?药是谁拿给你的,给药之人又是否通晓医理?” 丫鬟被问住了,良久,结结巴巴道:“奴婢……没去松风院,药是少夫人身边的丫头翠儿给的,说是……能保胎。” 元稚转念一想,明白怎么回事。 她抬头道:“婆母,翠儿往蒹葭院送药,并没有告知儿媳,估计是她想巴结张姨娘,自作主张。 儿媳的药还剩两副,翠儿为了不让我发现,很可能以次充好,买了药补上。婆母将翠儿唤来,再派人去小厨房取来先前的药渣和新药,一对便知。” 秦氏冷哼:“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李嬷嬷……” “等等!” 元稚看到丫鬟给李嬷嬷使眼色,赶忙截下秦氏后半句话。 “李嬷嬷是张姨娘的母亲,让她去,难免有偏帮之嫌。不如派王嬷嬷去,她是婆母的陪嫁丫鬟,儿媳信得过。” 秦氏忍了忍,“就依你。” 没一会儿,王嬷嬷带着翠儿走过来,把药跟刚才的药摆在一处,回到秦氏身边。 元稚拆了新药,跟药渣做了比对,“婆母请看,先前的药渣,跟张姨娘服用的药物一模一样。这副新药,却没有共同之处,显然是被人调换的。” 她看向抖若筛糠的小丫鬟,“翠儿,谁给你的胆子,敢私拿主子之物送人!” 翠儿头重重砸在地上,“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想从张姨娘那讨点赏钱,奴婢错了,少夫人饶命!” 元稚捻着药,“贪点小财无可厚非,怪只怪你不通药理,害了萧家血脉。纵我不追究,婆母也不会饶你!” 翠儿呆愣愣地问:“少夫人喝的,究竟是什么药?” 秦氏心中有了猜测,“难道你……” “没错!”元稚拍掉手上的药渣,“我一直服用的药——是避子汤!” 翠儿不愿相信,“你一个小官之女,能嫁给大少爷,简直是祖坟冒了青烟!你竟然不想怀大少爷的子嗣,为什么?” 秦氏也想知道,“你倒说说,从云哪对不住你了,萧家哪对不住你了!你不想为从云生儿育女,还间接害死了我的孙儿,你究竟想干什么?” 元稚乌黑如瀑的长发绾成发髻,上头除了一根绿玉簪子,再无其他装饰。素衣钗裙,更衬得她眉目清冷,气质出尘。 “我没想干什么!服用避子汤,是因为吴王屡次对我出手,在这个节骨眼儿有孕,我就是自寻死路! 婆母觉得张姨娘小产是我所为,为何不想一想,张姨娘为何这般信任翠儿?对方给了她一包药,她不问对不对症,就吃进肚子里,难道不可疑吗?” 秦氏被元稚引导,想了半晌,只想出一种可能性—— 翠儿被张慧收买,负责监视松风院的一举一动。元稚近来常喝汤药,翠儿以为少夫人身怀有孕,将消息报告给张慧。 绅儿已算半个残废,张慧能倚仗的,只有肚子里的孩子。她不会允许,萧家此时有嫡亲血脉降临! 她托翠儿调换的新药,多半是打胎药,而她以为的“安胎药”,实则是元稚的避子汤。 张慧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直接葬送了自己的孩子! 秦氏疾首蹙额,她们一个个喊冤叫屈,可谁来偿还她孙儿的命! “来人,将翠儿这个贱婢投井!” 翠儿哭喊:“夫人,奴婢知错了,求您饶了我吧!” 仆妇们上前堵住她的嘴,将人拖了出去。 秦氏俯瞰元稚,“相亲宴的账,我还未与你清算。今日我的孙儿,又因你的避子汤而亡,不杀了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元稚嗤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婆母想杀我,后果,您可考虑清楚了?” 李嬷嬷怕秦氏打退堂鼓,怂恿道:“夫人,慧儿是有错,可孩子无辜啊!大夫说,那可是个成形的男胎!” 秦氏揪着心口的衣服,咬牙切齿道:“勒死她!让她给我孙儿偿命!” 元稚大骇,甩开押着她的仆妇,往门口奔去。 仆妇拉住她,家丁们拿着麻绳套进她的脖子,左右开弓,用力收紧。 元稚呼吸困难,拼命拽着脖子上的绳子,指腹被麻绳磨得鲜血淋漓,却没能得到一丝喘息。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刀飞过来,斩断绳索,“铮”的一声钉入墙壁。 萧纵大跨步上前,接住坠落的元稚,手指贴在她颈侧,探了探脉搏。 还活着! 元稚咳嗽了一声,缓缓睁开眼。 “我跑了,但是没跑掉。” 这次,她没有心存死志,他,不会怪她了吧! “我知道。” 萧纵眼中似有泪光,声音嘶哑地说道。 秦氏站起来,不容置喙道:“从云你让开!今日谁求情都没用,她必须死!” “豹韬卫都不能随意杀人,娘哪来的权利?” 秦氏道:“你觉得我冤枉了你媳妇?李嬷嬷,告诉大少爷,少夫人都做了什么!” 李嬷嬷添油加醋说了一堆,萧纵去繁就简,理清来龙去脉。 “所以是张姨娘害人不成,自食恶果?” 萧纵跪下来,“稚儿服用避子汤一事,儿子早就知情,娘若因为这个怪罪她,那我也有责任。要罚,便罚我吧。” 第68章 婆母的往事 秦氏气得浑身哆嗦,“你为了姓元的毒妇,忤逆你的母亲,好,我今日非打醒你这个不孝子!请家法!” 家丁上前剥去萧纵的上衣,碗口粗的棍棒夹杂着呼啸的风声,落在偾张的肌理上。 萧纵咬牙隐忍,身体随着一下下重击微微前倾,冰天雪地的冬日,身上却不断滚落着汗珠。 元稚跪在他身侧,泪湿长睫,“别打了!婆母已经废掉了一个儿子,难道想把另一个儿子也毁掉吗?” 秦氏垂眸,“那又如何?若不是我,他能来到人世?早知道养了个白眼狼,他出生时,我就该掐死他!” “秦珍!”元稚大吼:“他不只是你儿子,还是我夫君,我不允许你这么对他!” 秦氏藐视她,“不许又能怎样,你看看这些人,有人听你的话吗?” 元稚咬唇扫过众人,绝望地回头,“夫君,你跟婆母说句软话,她会听的。求求你,求求你服个软好不好?” 萧纵额头浸出细密的薄汗,顺着额角滑下。 他拽住元稚的胳膊,将她猛然拉近,汗湿的胸膛贴在她身上,侧过头,在她耳边低语。 “既然从始至终都不曾信我,现在装什么心疼?收起你假惺惺的眼泪,令人恶心!” 之前她说不想生孩子,他便从豹韬卫医师那里寻了避孕的药,一直服用,从未间断。 此事她知情,可她却买了外面的虎狼之药,背着他偷偷喝下,根本不顾及是否对身体有损。 这场刑责,表面是在惩罚他,实则被他利用,转嫁到元稚身上。 她看到那些伤痕,才能明白错在何处,如何悔改! 元稚困在他臂弯之中,眼睁睁看着家丁们挥舞大棒,打得古铜色的躯体血肉横飞。 他们俩挨的很近,呼吸杂乱,她恍惚听见,两个人只有一种心跳。 耳边蓦地一热,他的话音凄怆萧条,混着吃痛的闷哼,一声声传过来,震彻她的心扉。 元稚手抵着他湿漉漉的胸膛,满眼荒唐之色。 “你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我?” 萧纵自嘲一笑,“你看,你不是不明白,为何总是装傻!” “萧纵,你就是个卑劣的混账!” 元稚推开他,起身往外走,神态决然,像是真的不打算再管。 门外,窦昭和陈青来回徘徊,见她出来,忙迎上去。 “主子如何了?” 元稚揩掉眼角的泪,说道:“还在受刑。” “不行,我得进去!” 窦昭二话不说往里冲。 “站住!”元稚喝住他,“现在是萧纵自己愿意受罚,我都劝不动,你去有什么用?” 陈青一向机灵,“怎么把赵嬷嬷给忘了,放眼萧府,除了少夫人,少爷就听她的话!” 萧绒安慰完二哥,从蒹葭院过来,听到嫂嫂他们说要去请赵嬷嬷。虽然没搞清楚状况,她强烈要求自己要同往。 元稚道:“陈青伤没好,陪我回松风院。窦昭、绒儿,你们两个去请赵嬷嬷。” “……好。” 萧绒愣了一下,被窦昭拉走了。 她边走边说:“嫂嫂这时候回松风院,是不打算管我哥了吗?” 窦昭心里没底,“少夫人为人仗义,应该不会。” 元稚确实没扔下萧纵不管,她让陈青去解救落梅,之后拿上萧纵的官袍回到主院。 萧纵被打的奄奄一息,她将袍子扔在他身上,厉声道:“不怕死的,尽管往他身上招呼!” 左右不敢擅动,秦氏上来就要掀袍子,赵嬷嬷由窦昭和萧绒搀着,撩开门帘进来。 “夫人是打算打死云哥儿吗?” 秦氏看到她,笑意森然,“你还是来了!” 赵嬷嬷看到萧纵背上裸露的伤痕,顿时红了眼眶。 “夫人,往事如云烟,你为什么不能放过自己,放过你的孩子?我知道你痛苦,可云哥儿是无辜的,他不该承受你的怒火和仇恨!” “那还不是因为你!你当初答应过我,要永远保守那个秘密,可你没做到!你毁了我在从云心中的形象,是你,夺走了我的儿子!” 秦氏又哭又笑,疯疯癫癫道。 赵嬷嬷痛心道:“夫人,我从未泄露你的秘密,是你诸多猜忌,敏感多疑,跟云哥儿渐行渐远。” “我不信!”秦氏指着元稚,“你若没告诉从云,他怎么会娶这个低贱的女人,分明是想羞辱我!” 赵嬷嬷道:“云哥儿喜欢少夫人,男女之情,有何贵贱之分?” 秦氏倒退一步,李嬷嬷伸手要扶,被她躲开。 萧纵身受重伤,神志却十分清醒,断断续续地问:“你们说的……秘密,是什么?” 秦氏盯着他迷茫的表情,心想:难道真的误会他了? “什么都没有,今日就到这里,你回去养伤吧!” 秦氏回了后院,赵嬷嬷病了一冬,此时被寒风一吹,病情更重了。 萧绒道:“给张姨娘看诊的大夫还在府中,我这就把人请来!” 元稚在她背后喊道:“带去松风院!” “知道啦!” 萧纵受了伤,窦昭代劳,背着赵嬷嬷回了松风院。 元稚让萧纵先回去歇着,对方没理她,直接坐到赵嬷嬷床边。 从小到大,一直是她护着他,此时他蓦地发现,嬷嬷头发已然花白,心中一阵恐慌。 将来有一天,嬷嬷也会离他而去吗? 萧绒领着大夫过来,元稚只放大夫进屋,催她回去睡觉。萧绒知道家中发生大事,没再任性,乖乖离开了。 大夫诊治过后,说赵嬷嬷身体虚亏,若不好好调养,恐将不久于人世。 萧纵大惊,对大夫说:“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治好嬷嬷!” 大夫不敢保证,只说尽力一试,之后又替他看了伤。 半夜,赵嬷嬷苏醒,看到二人,慈爱一笑。 “你们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元稚心中的疑问越来越深,问道:“您和婆母之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赵嬷嬷预感自己寿数将尽,担心夫人再找二人麻烦,索性不再隐瞒。 “萧府抄家之时,夫人被王惇那个狗贼糟蹋,在去凉州的路上,有了身孕。老爷知晓以后,劝她留下孩子,夫人觉得肚子里的是个孽种,说什么都要打掉。 老爷趁天黑逃跑去买堕胎药,回来时被守卫发现,打个半死,没多久就病亡了。这件事,一直是夫人的噩梦,也是一切痛苦的根源。” 元稚不解:“可这些跟萧纵有什么关系,婆母为何如此仇视自己的儿子?” 赵嬷嬷叹气:“约莫,是大少爷和老爷太过相像。夫人看到他,就想起因自己而死的丈夫,还有那段屈辱不堪的回忆。” 萧纵握紧拳头,“是我和父亲没能保护好母亲,不怪她。” 第69章 侯府长子死而复生 窗外雪声簌簌,如碎玉、似泉咽。 萧纵褪下沾血的里衣,元稚递了套干净的给他。 两人默契得谁都没说话,像是在逃避,又像是等待对方打破僵局。 萧纵换好衣服,背着烛光,朝元稚步步紧逼。他眉眼处一片阴翳,藏匿于黑暗的眸光晦暗不清,却隐隐透露出危险的气息。 元稚退无可退,被脚踏一绊,跌进宣软的被褥。 她撑着床边坐起,神情带着一丝慌张,“萧纵,你别发疯!” 对方怪诞一笑,“我能发什么疯?不过是想与夫人共赴巫山罢了。” 他大掌一推,在她倒下时,顺势压上去。唇舌在她脸颊颈侧游荡,尝到苦涩之味,他忽的停下来,从枕下掏出一个瓷瓶。 “差点忘了这个。” 萧纵单手打开盖子,将瓶中的药丸全倒了出来,捻了一颗吃下。 “够吗?” 元稚浑身战栗,双手抱住自己,不看他,也不回答。 “看来是不够。”萧纵自顾自地说。 他又捻起一颗,毫不犹豫地吞下,见她没有任何反应,继续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一连吃了五颗,元稚终于捉住他的手,嗓音轻颤:“够了,萧从云!” 萧纵神色无悲无喜,像个失去灵魂的躯壳,麻木地吻上殷红的双唇。元稚捶打他的伤口,剧烈挣扎,被他轻易制服,抓住手腕举过头顶。 元稚泪流满面,明明做着最亲密的事,她的心却如雪落荒原,无比凄凉。 黎明破晓,情事暂歇。 萧纵束着腰带,背对着床上的人影,语调疏离。 “今晚我搬去主屋,夫人喜欢西厢房,便一直住下去吧。” 元稚拉上衾被,盖住身上的痕迹,冷冷道:“正合我意,谢夫君成全。” 萧纵黑脸,阔步离开。 落梅伺候元稚梳洗完,窦昭便带人进来搬东西,她看了小姐一眼,到底没问原因。 用过早饭,两人去了酒楼。 监察御史们今日还朝,褚兰因领着孙小姐早早来了未晏楼,等候秦小姐的消息。 元稚坐到两人对面,心神不宁地啜着茶。 直至正午,秦小姐才遣人过来报信儿。来人说吴王勾结朋党,倒卖军资,已被陛下削去爵位,贬为庶人。 褚兰因和孙小姐双双松了口气,元稚却一脸凝重。 陛下没处置敦贵妃,难保吴王日后不会东山再起,斩草除根,势在必行! 小厮灌了口茶,接着说道:“此次受罚的不止吴王一人,***也没逃过,被陛下罚没白银千两,禁足府中。” 元稚疑惑:“***的封地硕州,是我娘的家乡,除了载元年水患,似乎没发生过什么大事。***犯了何罪,怎么罚得这么重?” 小厮道:“就是水患的事儿!监察硕州的冯御史,带回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那人身上竟有***贪污赈灾款的证据,你说稀奇不稀奇!” 三个女子震惊地瞪大双眼。 元稚好奇地问:“载元年距今将近二十年,保管人神志不清,证据竟能完好无损?” “听说是放在一个水火不侵的机关匣里,所以没事。” 孙小姐道:“我听父亲说过,载元年水患,朝廷派了不少官员赈灾,不过回来的寥寥无几。有的被水淹死了,有的感染瘟疫病亡,还有落水失踪的。冯大人带回来的,会不会是在硕州失踪的官员?” 元稚忖道:“很有可能。” 毕竟水火不侵的机关匣,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褚兰因想起亲人,黯然神伤,“我大伯父,就是在硕州赈灾时淹死的。如果他能跟这位大人一样,活着回来该有多好!” 元稚头次听说长平侯长子的死因,愕然片刻,握住褚兰因的手。 “都过去了。” “嗯。” 褚兰因应了一声。 没一会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一个灰衣短打的家丁出现在门口。女婢站在他侧后方,拽着他的胳膊,看样子想拦没拦住。 褚兰因看到是自己府上的人,责备道:“怎么这么没规矩?” 家丁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拿袖子抹了一把脸,又咧着嘴笑起来。 “小姐,大老爷死而复生了!” “什么?!” 褚兰因脑袋一片空白,“大伯父活了?” “是啊!您快回去看看吧!” 褚兰因喜极而泣,忘了跟元稚告辞,便踉踉跄跄冲出门。 屋中三人惊讶得久久不能回神,小厮咽了咽唾沫,“冯大人带回来的那个疯子,不会是褚家大老爷吧?” 孙小姐说:“看样子是了。” “那……褚家祖坟里埋的尸体是谁?” 孙小姐神情严肃,“如果不是认错死者,就是有人刻意为之,拿了一具假尸冒充长平侯长子。” 元稚喝了一口凉茶,望着窗外的玉树琼花,心想: 盛京的天,恐怕要变了。 下午,魏氏来到酒楼,掏出两万两银票,放在元稚面前。 元稚了了一眼,没动。 此前她索要嫡母全部身家,便猜到对方会藏私,如今看到,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你侄女都做皇妃了,有什么事,求她不就好了?” 魏氏声线平平:“雪瑶刚册封为嫔,不宜在此时跟陛下讨赏,我只能来找你。” 元稚清楚嫡母来意,不过她无能为力,也不打算帮忙。 “吴王被废,吴王侧妃的头衔便不复存在,宗人府应该会释放元莹,你不妨再等等。” “我托人问过了,宗人府根本没打算放人!” 元稚双目微阖,“你跟我急没用,我帮不了你。” “你行的!”魏氏急促道:“只要你跟萧大人求求情,他肯定答应!” 元稚轻撩眼皮,眼神慵懒,“昨日小叔的姨娘因我小产,萧纵跟我大吵一架,正准备休妻呢!这时候你让我求他,是嫌元莹命长吗?” 魏氏嗫喏:“怎么会?” “你去萧府打听打听,就知道我没骗你。” 魏氏缓缓转身,失魂落魄往外走,“那我的莹儿,她该怎么办?” 元稚看了下嫡母落下的银票,示意女婢还给她。 女婢拿起银票,快走几步,塞到魏氏手里。 “元夫人,您忘了东西!” 元稚盯着嫡母落寞的背影,说道:“元莹待在宗人府,或许不是一件坏事,起码,能保住一条命。” 少个敌人,便少一分危险,她要对付吴王,绝不能让元莹坏她的事。 她的好四姐,还是在宗人府安度余生吧! 第70章 给狗都不给你! 长平侯长子死而复生的消息不胫而走,在盛京掀起轩然大波。 硕州亡故或失踪的官员家眷,联名上书,要求朝廷派兵搜寻生还者,彻查当年赈灾的真相。 兴宁***府一下子被推到风口浪尖,若非陛下派豹韬卫保护,早被苦主们抄了家。 许慕心在府中待得快发霉了,偷了萧纵手下一套衣服,溜出府去,到都察院门口等人。 日落西山。 冯权拱手跟同僚辞别,左右张望,寻找自家车驾。 “嗐!” 门口獬豸后冷不防窜出个人影,出声吓了他一跳。 他正要叫班头,那人放下折扇,露出清秀的面容,笑盈盈地看着他。 “是我呀,冯大人!” 冯权定睛细瞧,诧异道:“县主?” 硕州一案闹得地覆天翻,她还敢出门,不怕被官员亲友报复?还是说,她是来找他算账的? 冯权手伸向一边,“县主,借一步说话。” 许慕心摇着扇子,“我们又没见不得人,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呗!” 冯权唇抿成一条线,捏住她的衣袖,拽着她就走。 “你拉我干嘛!” 许慕心一扇子敲在他手上,冯权撤了手,躬身请罪。 “在下考虑欠妥,让县主身陷舆情之中,还望县主海涵。但***触犯律法,下官身为御史,有惩恶锄奸之责。此事,臣不能道歉,也不会道歉!” 许慕心不在意地笑笑,“大人想什么呢?您匡扶正义,不惧权贵,是百姓人人称赞的好官。小女子此来是为了感谢大人,并非兴师问罪!” 冯权愣了一下,想到去硕州是她的提议,顿时拨云见日,明了她的用意。 “县主大义灭亲,令人敬佩!” “客套话不必说了,听闻陛下有意擢升你为左副都御史,我送你这么一份大礼,请我吃顿饭不为过吧?” 冯权眉梢一动,刚才还说来感谢他,现在让他请客? “理应如此。”他话音一转,“不过,下官两袖清风,由我做东,饭菜恐难入县主的口。” 许慕心声音雀跃,“我这人不挑,什么都爱吃!” 一刻钟后。 许慕心吐掉嘴里的面,“这什么啊?难吃死了!” “羊肉面,县主没吃过吗?” 硕州多食米,冯权一直惦记着这一口,吃得有些急。但该守的礼仪不曾丢弃,还是那个端方公子。 “吃过,但完全不是一个味道。” 许慕心放下筷子,喝了口茶,压下羊肉的膻腥味,拄着头看他。 “硕州水患一案,陛下如何决策,有说让都察院参与吗?” “没说。” 冯权吃完自己的,盯着她那碗几乎没动过的面,犹豫要不要拿过来。 男女授受不亲,同食一碗,于情不合。可君子俭以养德,眼睁睁看着他人铺张浪费,却不加以劝阻,非人也! 许慕心感受到他炽热的目光,不自在地撇开脸。 “老看我做什么?” 冯权指着她那碗面,“县主要是实在吃不下,就给我吧。” 许慕心呼吸一窒,扯了扯嘴角,反手将那碗面倒给路边的野狗。 她扔下一锭银子,摔碗走人,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杀人! * 萧纵护卫***府尽心尽力,***为表谢意,让南疆医师到萧府,为赵嬷嬷治病。 赵嬷嬷痊愈后,叫上萧纵去找秦氏,希望母子二人解开心结。然而李嬷嬷从中挑拨,萧纵一怒之下驱逐对方出府,引起秦氏不满。 隔阂加深,犹如镜面裂痕,终难修复。 亲娘不疼,夫人不爱,萧纵回去也没甚意思,几乎住在了豹韬卫。 落梅又开始发愁,追问之前到底发生何事,好从中调停。 元稚闭口不谈,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情情爱爱全部抛之脑后。 昨日,她派去监视吴王的女婢回话,李睿正跟一个同州口音的商人接触。那人是个淘铁客,现经营着两家铁器作坊。 同州多铁矿和金矿,由此衍生了不少淘铁、淘金的商人。这些人没少跟官府打交道,个个都是滑头,为了不受官府干涉,行贿献美,什么都做得出来。 吴王亲信曾在盐铁司任职,李睿可能借此认识了这位同州商人,为他搜寻未被开发的铁矿。 皇子锦衣玉食,不缺银钱,偷偷摸摸找铁矿做什么? 忽然,一个念头在元稚心头缓缓发芽—— 李睿想谋反! 元稚勾唇,本来还愁没机会对付他,没想到他自寻死路,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腊月初五,元稚期盼已久的契机终于来临。 宫中传来喜讯,郑美人有孕,晋升妃位。陛下大赦天下,宣布三日后在宫中和皇城外设宴,与万民同乐。 吴王李睿,也在宽赦的名单当中。 因此,此次宴席,她必须参加! 还好陛下有命,让官员携夫人出席,萧纵就算不情愿,也得带上她。 宴会前一晚,萧纵托窦昭告知出发时辰,以及进宫要注意的事项。 宫中的事,元稚比萧纵了解,根本不用他提醒。 她早早起床打扮,在约定时辰前上了马车。前一刻还在沾沾自喜,看到马车内的冷脸的瘟神,嘴角一下收住了。 “我可没迟到,是你来早了。” 萧纵撇了她一眼,没说话,敲敲厢壁,示意车夫可以出发。 二人在宫门口下了马车,前后隔了三个人的位置,步伐却始终一致。 元稚望着长长的甬道,暗骂自己太过自信,什么”宫中是她的天下”,都是假的。 她从前只在后宫行走,从没发现宫门到凤年殿距离这么远! 她的腿又酸又乏,看萧纵自顾自往前走,心里有气,又不能发作,只能快步追赶。 “萧纵、萧从云、夫君!” 喊完最后一声,他才回过头,“什么事?” “你能不能慢一点,我走不动了。” 萧纵叹了口气,停在那,“这是在宫里,别指望我背你,自己走过来。” 元稚斜了他一眼,“我又没说要你背!” 她小跑几步,到了他身边,“走吧。” 这次,萧纵放慢脚步,几乎跟她并行,余光时不时扫过元稚,看她有没有跟上。 行至甬道尽头,一个面若银盘的宫女走过来,蹲身行礼道: “萧大人,太后请令夫人去华严宫。” 第71章 后妃刁难 国舅爷王惇,死于萧纵之手,太后对付不了外臣,如今全报复在他夫人身上。 殿外天寒地冻,元稚已被罚跪了半个时辰,太后不说召见,也不命她起身。 起初,她以为萧纵会设法搭救,尚能隐忍。后来她被冻得瑟瑟发抖,腿上犹如一万只蚂蚁在爬,麻痒得跪不住时,他却还是没来。 直至现在,她嘴唇乌青,宛若一座冰雕矗立在那,心头的暖意消散殆尽。 她因他遭殃,他却抛下她不管,这般狠心薄情! 周围景致渐渐模糊,她呼出一口冷气,想着今日大概要冻死在这儿了。 忽然,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个男子跑到她身边,抓住她冻僵的胳膊。 “萧夫人,你怎么样?” 康王? 她颤声道:“还好,就是动不了。” 李极命宫女将她送去偏殿,嘱咐太医好好医治。 太后听见动静,让大宫女出来瞧瞧,李极迎头跟她撞上,直接将人扽了回去。 他虽非太后亲生,但极为受宠,加上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宫里没几个人敢招惹。 李极说了一堆混账话,气得太后轰他出门,此举正合康王心意,拍拍屁股跑去偏殿看望元稚。 “夫人可好些了?” 元稚拥着衾被,小口喝着宫女喂来的汤药,闻声看向殿门口。 “好多了,多谢康王出手相救。” “不必谢本王,是萧纵求本王救的你。作为报酬,本王得了他百亩良田,这笔生意,划算得很!” 元稚敛眉,“我以为……他不会管我了。” 李极摇摇头,“你们这些小家伙,就是爱折腾。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干嘛总干些口是心非的事?” 萧纵也是,一个大男人忸怩得很,求他帮忙,还不让他告诉元老板。 哼,他偏说! 元稚被长辈训诫,头一次没顶嘴,垂着头应和:“王爷教训的是。” 李极看她这么乖,话都不知道怎么接,陪她烤了一会儿火盆,看她恢复得差不多了,带着人往凤年殿走。 谁知,刚走了一段,敦贵妃和郑妃的宫女两侧夹击,截住二人。 “萧夫人,贵妃娘娘有请。” “郑妃娘娘请夫人到浣花阁一叙。” 佛祖成道日,被一群女人生生整成讨债日,命运多舛如元稚,也被这滑稽的一幕气笑了。 李极能哄住太后,却不想跟后妃有过多牵扯,说是帮元稚搬救兵,一溜烟儿跑了。 元稚问:“两位娘娘都要见我,我人只有一个,该跟谁走?” 敦贵妃的宫女道:“后宫中皇后之下,贵妃为尊,夫人当然该跟奴婢走。” 郑妃的宫女杏儿道:“贵妃因吴王一事被陛下斥责,协理六宫之权交由梁妃娘娘,而今空有头衔,并无实权,摆什么谱?”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难舍难分。 元稚靠墙看着天色,期望二人多掰扯一会儿,到了时辰,她就能甩开她们去凤年殿赴宴。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魏嫔和元昭仪的宫女也走过来,说自家娘娘想见一见萧夫人。 元稚猜想,这俩人应该是王爷请来的救兵。 她顺口道:“要不几位把我剖了,一人带一块,也好给你们各自的主子复命。” 几人赔笑道歉,商量过后,跟着各自的主子去了贵妃宫中。 一个上辈子的仇人,一个夫君的青梅竹马,一个曾对她出言不逊的罪女,以及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妹妹。 元稚扫过四人的脸,实在跪不下去。 “妾身方才在华严宫侍奉太后,腿受了伤,怕是不能给几位娘娘行礼了!” 三人明知她在找借口,却都没有戳穿。只有郑湘湘不依不饶,问她待会儿见了陛下,是不是也不行礼。 元稚不甘示弱:“距离开宴还有半个时辰,兴许到那时,妾身的腿就好了呢!娘娘若执意要妾身参拜,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若因跪了您,导致妾身腿伤加重,不能给陛下行礼,这个责任您担得起吗?” 郑湘湘曾无数次地想,元家五姑娘,有什么值得萧哥哥牵肠挂肚? 今日一见,她登时自惭形秽。此等绝色,胜过六宫中的庸脂俗粉,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 她越自卑,越是愤恨不甘,凭什么元稚一出现,便抹杀她过往的一切,得到萧哥哥全部的爱?! 不! 萧哥哥只能是她的,她就要将他困在身边一辈子! 郑湘湘砸了茶碗,“你敢顶撞本宫!” 元稚道:“妾身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敦贵妃坐在上首,悠悠然品着茶,有人帮她教训睿儿的宿敌,她乐得自在呢! 江柔不痛不痒劝了一句,之后在那发呆,只有魏雪瑶身负重托,盘算着怎么帮元稚脱险。 “郑姐姐有孕不足三月,胎像不稳,还是不要动怒的好。” 郑湘湘正在气头上,瞋目切齿道:“妹妹是在诅咒本宫的孩儿吗?” “岂敢!妹妹真心为姐姐着想,姐姐怎么反过来构陷我?” “哼,假模假式!你这一套,留着哄陛下吧!”郑湘湘望向上首,“我记得贵妃姐姐要为陛下绣一副千里江山图,可绣完了?” 敦贵妃接住她的话茬,说道:“哪能这么快?那副图六尺宽,一丈长,能赶在明年万寿节绣好,我就阿弥陀佛了!” 郑湘湘笑里藏刀,“萧夫人腿脚不便,手应该无恙,不如在图上绣上几针。万一面对陛下也跪不下去,有了这个,我们也好帮你求情。” 元稚眼神冰冷,回道:“娘娘好意,妾身心领。然而妾身不善女红,不敢糟践贵妃娘娘佳作,就不献丑了。” 郑妃那个夯货,被敦贵妃利用尚不自知,还帮着对方给她挖坑,真是蠢得人神共愤! 不管怎么说,这个坑她不能跳! 郑湘湘冷笑:“好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敦贵妃放下茶盏,“只怪萧夫人手生得漂亮,指若削葱根,看起来十分灵巧。郑妃也是好心,依本宫看,不如将刺绣改为穿针引线,也算夫人尽了心意。如何?” 元稚苦笑,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若连穿针引线都推脱不会,是个人都能看出她是故意的,敦贵妃不用请示陛下,就能治她的罪! “妾身领命。” 第72章 反击 宫女领着元稚进了一间小屋,几面都是墙壁,只有北墙上方有扇小窗。 天光隐隐透过来,但远远不够。 元稚道:“太暗了,劳烦姐姐帮我掌灯。” 宫女出去一趟,很快回来,拿了一盏暗黄的油灯过来。 元稚蹙眉,对方解释道:“夫人勿恼!梁妃娘娘协理六宫,不许奢侈靡费,各宫用的都是这种蜡烛。” 胡扯! 元稚眸光微动,梁妃出了名的胆小怕黑,点这种烛火,不用一个晚上就吓死了! 敦贵妃分明有意为难,她势单力薄,不宜跟对方起冲突。 “原来如此!古语云:俭以养德。梁妃娘娘以身作则,上行下效,自此六宫和睦,其乐融融,必能为后世之典范!” 宫女:“……” 本想让她记恨梁妃,怎么反倒夸起来了? 宫女继续挖坑,元稚引经据典,滔滔不绝地讲,就是不上当。 宫女说得口干舌燥,转身出去倒茶,水流淌下来,猛地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萧夫人在拖延时间! 她扔下茶杯,回到屋里,搬出一筐颜色不一的丝线,又拿出大小长短各不相同的针,开始瞎编。 “夫人请看,筐里的丝线有红,橙、黄、绿、青、蓝、紫、黑、白九种主颜色。拿红色来说,其下又有深红、枣红、珊瑚红等等,需要您由深至浅一一选出来。 主颜色穿长针,最浅的颜色穿小针,每根大针上面穿两种主颜色丝线,短针……” 元稚支着脑袋,一脸“你说,我在听”的表情,实则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宫女说完,见她一个劲儿点头,问道:“夫人都记住了?” 元稚顿了一下,说:“没有,你再重复一遍。” 宫女气得肺都要炸了,她好不容易编完的! “那我再说一遍,夫人听、清、楚、了!” 刚说了两句,元稚故作惊讶,“不对啊!姐姐说的怎么跟刚才不一样?” 宫女倒吸一口凉气,“我刚才怎么说的?” 元稚背文章似的复述一遍,宫女咬牙:“夫人不是没记住吗?” “哦!我脑子慢,得反应一会儿。你刚才问我时,我确实没记起来。” 宫女道:“那夫人快弄吧,天儿不早了!” 元稚哼着小调儿,拿起针穿线。 她刚才说的,也全是瞎编的,此时不管什么颜色,找到针孔就往里?。 宫女越看越不对劲,速度怎么这么快? “夫人,您穿错了!” “哪里错了?” “长针怎么能穿两种颜色呢?” “你说的呀!” “不可能!”宫女冷着脸,“穿两种颜色的是短针!” 娘娘说要给萧夫人找点麻烦,就算真是她说的,她也不能认! 她抽出针里的丝线,“夫人,请按奴婢说的,重新穿好!” 辛苦半天弄的东西,被别人一下给毁了,任谁都会生气。 元稚捏针的手微微颤抖,瞄准宫女的手背扎了上去。对方“啊”得一声跳起来,红着眼问她为何伤人。 “抱歉抱歉,我就想去姐姐那借个光,可能是穿太多针,手抖了。”她拿着针朝她走过去,“姐姐手没事吧?流血了吗,我看看!” 宫女怕又被扎,捂着手跑出去。 元稚笑着扔了针,窝在椅子里小眯了一觉,醒来后吹灭烛火,将蜡烛揣进袖子里。 时辰到了,宫女来验收成果,发现桌上针是针,线是线,跟自己出去时一模一样,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她阴着脸把元稚送到凤年殿,怕主子宴会回来后责罚她,于是马不停蹄跑回去赶工。 萧纵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见元稚慢吞吞走过来,问道:“怎么这么晚才来?” 元稚斜了他一眼,“拜大人的青梅所赐,穿了一个时辰的针,眼睛都熬花了!” 萧纵眼中浓墨翻滚,康王着人去请江柔时,他着人通知了魏雪瑶,难道没赶上? 他追上她,想察看她的伤,忽的眼皮一跳,起了疑窦。 湘湘和他的关系,知道的人不多,她从何而知? “夫人说说,我的青梅是谁?” 元稚心跳骤停,察觉自己失言,急忙弥补:“我听赵嬷嬷说过,夫君在凉州从军时,婆母带着绒儿和小叔,在一位姓郑的富商家里做工。 两年前陛下巡视凉州,带回的人里,一拨是萧家人,另一位,就是郑妃娘娘。同为凉州人士,年龄相仿,又是主仆,你们若说不认识,谁信?所以,我说她是你的小青梅,没错吧!” 萧纵笑得意味不明,“以前没看出来,夫人竟有推理断案的本事。” 元稚喝了口茶,讽刺道:“不及夫君。” 两人双双陷入沉默,随着一声唱和,李楷带着妃子们入座。元稚跟着众人一起参拜,起身时望向高位,没看到皇后和皇长孙的身影。 舞乐应声而起,元稚掏出袖口中的蜡烛,点燃放在桌上。随后灭掉身后灯架上的烛火,坐直身子。 萧纵看着她一通忙活,问道:“要做什么?” “你别管。” 元稚丢下三个字,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 官员和家眷们轮流向陛下敬酒,到了萧纵这儿,李楷盯着黑乎乎的一片,脸色微变。 “负责点灯的是谁,整个灯架都灭着,看不到吗?” 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跪下,“回陛下,是奴才。” 李楷正要责罚,元稚站出来,稽首下拜。 “陛下息怒,不怪这位公公,烛火是妾身灭的。” 李楷垂眸,跪在殿中的女子娉婷昳丽,柔媚中带着一丝高傲,吸引了他的目光。 “为何灭掉烛火?” 敦贵妃和郑湘湘对视一眼,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萧纵捏紧手中的杯子,陛下若是重生者,会不会将元稚再次纳进宫中? 元稚目不斜视,“半个时辰前,妾身到敦贵妃宫里做客,殿内点的就是妾身带来的这种蜡烛。问过才知,自从梁妃娘娘协理六宫,宫中崇尚节俭,不起奢靡之风。 前有娘娘们做表率,我等身为官员家眷,理当效仿。因此将燃剩下的烛火带了过来,趁此机会,向陛下谏言。” 梁妃瞪大眼睛,“陛下,臣妾没……” 此时有人跳出来反对,“烛火这般昏黄,我等老眼昏花之人,如何视物?伤眼是小事,若误了朝政,萧夫人担待得起吗?” “就是!我泱泱大国,难道连根蜡烛都用不起了?” “何等小家子气,简直荒谬!” …… 元稚再拜,唇角微勾。 “是小女子考虑不周,让陛下和诸位大人见笑了。” 第73章 赏赐美人 官员们发完牢骚,灯架再次点亮,李楷望向身侧。 “半个时辰前,天还没黑到要掌灯的地步,既要节俭,敦贵妃宫中怎会早早点起烛火?” 敦肃跪倒,“皇上,您别听萧夫人胡言乱语,梁妃妹妹不曾下过这样的谕令,臣妾和萧夫人闲聊时也不曾在殿内点灯。当时郑妃、魏嫔和元昭仪都在,陛下可以向她们求证。” 她本想让萧夫人吃个闷亏,然而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那个女人会偷蜡烛!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绣品的事一旦捅出来,她故意刁难萧夫人一事就暴露了。不妨拉上几个垫背的,她们三个若识相,就会帮她一起隐瞒。 李楷眼神掠过三位爱妃,“敦贵妃所言,是否属实?” 三人答道:“属实。” 金樽重重砸在桌上,李楷怒极:“萧夫人,你敢欺君!” 萧纵走到大殿中央,跪在元稚身侧,“陛下息怒,微臣的夫人……” 元稚拉住他的手腕,眸中潋滟生光,其中自信满满,不见任何恐惧之色。 她昂首道:“陛下容禀!妾身和几位娘娘闲聊时,殿中确实不曾燃灯。那支蜡烛,是妾身帮娘娘的绣品穿针引线时,宫女拿过来的。梁妃娘娘黜奢崇俭,也是宫女告诉妾身的。” 李楷听出话中的隐意,审视着敦肃,“什么绣品,需要三品大员的妻室穿针引线?” “千里江山图。” 敦贵妃小心答道:“此绣品,是臣妾为明年万寿节预备的贺礼。臣妾见萧夫人生了一副巧手,想让她指点指点。谁知萧夫人不善女红,臣妾就提议让她穿几根针线,聊表心意。后来,臣妾就去朱雀殿寻陛下了,宫女做了什么,臣妾真的不知!” 元稚目光泓邃,“如此看来,此事的确与贵妃娘娘无关。皆是宫女觉得妾身身份低贱,不配用明烛,才找了一堆理由搪塞。” 李楷周身散发着森森寒意,眼刀射向敦肃。 “一个贱婢,竟敢欺凌官员家眷,可见你素日管教不严。既然敦贵妃当不好一宫主位,即日起降为昭仪,迁居浣花阁。郑妃孕育皇嗣有功,这鸾翔宫,朕便赐予你!” 郑湘湘兴冲冲谢恩,敦肃瘫坐在地,仪态尽失。 吴王扶起母妃,他今日赴宴,皆仰赖皇恩,因此处处谨慎,不敢妄言。现在看到母妃受辱,他再也忍不住,心中恨意滔天覆海! “父皇,明明是宫女不知死活,为何重罚母妃?萧夫人就这般金贵,连穿个针,引个线都做不得了?” 元稚冷声道:“陛下,贵妃娘娘让妾身做的,可不单单是穿针引线这么简单。” 她将宫女的要求说了一遍,大臣们纷纷道:“这不是刁难人吗?” “一派胡言!”李睿转身,以头撞地,“父皇,切不可听她一面之词!” 元稚笃定宫女会返工,俯首道:“妾身感念陛下天恩,穿针时没有丝毫懈怠,足足忙活了半个时辰。陛下可派人前去查验,若有虚言,妾身听凭陛下处置!” 李楷命宫人去取证据,萧纵有些担心,却也只能选择相信她。 没一会儿,宫人端着盛放针线的托盘,领着宫女过来。 李楷问:“这些针线是谁穿的?” 宫女不知发生何事,脑袋里就想着别被主子责罚,迅速答道:“是萧夫人。” 李楷一掌拍在桌上,“刁奴!假传梁妃谕令,克扣萧夫人烛火,谁给你的胆子!” 宫女吓得魂飞天外,“是……是贵妃娘娘,是她让我这么做的!” “贱婢!你敢诬陷主子!”敦肃膝行到李楷身边,“陛下!臣妾没说过这些话,请您明察!” 李楷踢开她,瞥向吴王,“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李睿嘴唇苍白,“儿臣……儿臣……” 李楷失望地摇头,命令左右,将吴王和敦昭仪请出凤年殿,回去面壁思过。 他本要杖毙宫女,元稚求情,说今日乃是佛祖成道日,郑妃又有孕在身,不宜枉造杀业。李楷想了想,把杖毙改为杖责三十。 为做补偿,李楷封萧母和元稚为三品淑人,授诰书,领朝廷俸禄。 “从此以后,没人敢轻视你,望尔恭顺勤俭,做好萧爱卿的贤内助。” “谢陛下!” 萧纵和元稚谢过恩典,携手归席。 陛下对元稚的态度,跟对其他臣工家眷并无不同,如今又封了诰命,必然不会将人纳进后宫。 萧纵灌了一口酒,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郑湘湘被两人牵着的手刺激到,以梨浆代酒,敬了陛下一杯。 “萧大人和夫人举案齐眉,令人艳羡。臣妾记得,他们二人成亲已有数月,萧夫人却一直未曾有孕。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陛下身为君父,合该关心一下才是。” “爱妃提醒得及时。”李楷看了一眼元稚,低声道:“这萧夫人……瞧着是有些瘦弱,不像好生养的模样儿。” 江柔垂首浅笑,这是打算往萧纵后院塞女人了? 魏雪瑶眸光微闪,反正自己没机会了,若能离间他们的感情,她乐见其成! 下一瞬,李楷果然如几人所想,说道:“萧爱卿,朕像你这个年纪,三皇子都出生了。你夫人前阵子刚大病一场,子嗣一事,不可勉强于她。 郑妃宫中有两个貌美宫婢,朕将她们赐给你。做妾也好,做通房也罢,若能为萧家诞下一儿半女,你父九泉之下,也能安息。” 元稚转着酒杯,眸中映出跳跃的烛火,看好戏似的说:“夫君还不去谢恩,等什么呢?” 萧纵隐忍着喷薄的怒气,攥着她的手,冷声质问:“你就这么希望和别的女人分享我?” “夫君冲我发什么火?陛下所赐,你敢抗旨?” 她早已准备好和离书,就等此事结束,跟他一刀两断。别说皇帝往后院塞两个宫婢,就是赐给他十个八个美人,也与她没关系了! “元稚,你好样儿的!” 萧纵甩开手,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撩起袍子,跪于阶前。 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脸庞流转,一双瑞凤眼懒懒散散地耷拉着,像是蛰伏于黑夜的雄狮。 众人皆知萧大人视妻如命,此刻个个屏气凝神,看他是否胆量回绝陛下。 第74章 一刀一个狂徒! “陛下厚爱,原不该推辞,只是臣曾立过誓言,要与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如有违背,则众叛亲离,折颈而亡!” 萧纵如阵前誓师般,慷慨激昂地说道。 官员们啧啧称奇,“没想到萧大人还是个痴情种!” 女眷们望向萧夫人的眼神,有羡慕,有嫉妒,遗憾自己怎么没遇上个专一的好郎君。 元稚拿袖子挡住脸,他何时说过这样的承诺? 为了拒绝陛下赐美,睁眼说瞎话,无耻至极! 李楷捋着胡须大笑:“谁能想到平日威风八面的萧指挥使,竟能说出如此肉麻的话,哈哈哈哈开眼了,开眼了! 好了,别苦着脸了,朕和大祈都离不开爱卿,可舍不得你死。这美人,你不想要便罢了!” 萧纵俯身而拜,“谢陛下体恤!” 郑湘湘一计不成,绞紧手帕,在桌下用力撕扯。 李楷红娘当上了瘾,扫过一众臣工,捕捉到另一位翩翩少年郎。 “朕记得,冯爱卿尚未娶妻吧?” 冯权气息一窒,怎么扯到他头上来了? “回陛下,还没有。” “那这两个宫婢,便赐予爱卿!” 冯权下拜,“陛下不可!” “为何?”李楷不悦,“你连妻室都没有,有什么可顾忌的?” “臣……” 他脑子里像被塞了一团浆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楷没了耐心,当即拍板,“就这么定了,不许有异议!” 郑湘湘一番努力全白费,一口气堵在胸口,憋得脸都紫了。她起身跟陛下告退,说孕期不适,想去外面透口气,陛下欣然应允。 宴会进行到中途,大家喝多了酒,逐渐放松下来。一个个都不再板着身子,或坐或卧,或吟或歌,异常热闹。 萧纵前脚离席,元稚后脚也出了门,两人一东一西,各行其是。 废弃寝殿中,男人神情激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郑湘湘的小腹。 他伸手过去,“这是我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上苍保佑,一定要是个儿子,等皇帝老儿归西,那个位置就是我们的了!” 郑湘湘打掉他的手,“别高兴得太早,就算吴王倒了,还有晋王、楚王、雍王,加上皇长孙,何时才能轮到我们的孩儿?” 男人吹了吹手背,懒洋洋道:“何必烦忧?娘娘那位青梅竹马,不是答应了要护您周全吗?” “可他没说帮我们夺皇位!” “只要您肚子里是个皇子,必然卷入夺嫡之争,届时,他不帮也得帮!” 男人捏着她的下巴,“皇位暂且不提,娘娘今日在殿上,看那个人的眼神不一般啊!娘娘为何从未那样看过我,就连意乱情迷之时,也不曾有过。” 郑湘湘牵强地扯扯嘴角,她跟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他发现自己对他只是利用,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安抚着他,“本宫与萧纵认识近十年,但凡有一丝喜欢,本宫早嫁给他了,哪用等到现在?他和本宫关系再近,也不如你我亲密。毕竟,本宫的罗帷,除了陛下,就只有你这个登徒子闯过了!” 男人心满意足地笑开,将她抱到床上,站在床边解腰带。 郑湘湘急忙道:“太医说了,胎儿不足三月,不宜行房!” “怕什么!老子的种,岂是皇帝老儿那个病秧子能比的?” 他扔了腰带,扯开衣襟就要往床上扑。 突然! 腹部处骤然一痛,他低下头,看到一柄长刀贯穿他的身体。血液从刀口奔涌而出,犹如壶中的滚水,咕嘟咕嘟往外冒个不停。 “啊!” 郑湘湘吓得大叫。 萧纵利落收刀,将尸体踹到一边,冷声道:“不想死就闭嘴!” 郑湘湘捂住嘴,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之前听嫔妃说,豹韬卫指挥使萧纵,为人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可她面前的萧哥哥,总是如春风拂面,处处周到。以至于,她一直以为那些都是谣传。 可是今晚,她亲眼见他杀了人,一刀毙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你杀了他!” 郑湘湘缓过劲儿,陈述道。 萧纵敛眸睃着她,“对,我杀了他!” 此人来历成谜,不是禁军,不是豹韬卫,也并非太医院的人,就像是有人猜到湘湘想怀孕,故意送了个男人过来。 大雪那天,他带豹韬卫来宫中清扫,意外撞上湘湘和此人偷情。 那时,他就觉得不对劲,想杀了此人。奈何湘湘阻止,说他不能给她的,这个男人都能给,他心中愧疚,便放男人离开了。 如今湘湘有孕,此人,不能再留! 屋檐下,树影婆娑,映于廊柱。 元稚踏着鬼魅般的黑影,缓缓走向深处。 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转过身,沉着嗓音问道:“夫人尾随下官多时,究竟想做什么?” “来为大人排忧解难。” 男人轻笑,“本官有何难?” 元稚幽幽道:“大人联合家父,让我妹妹做了药人,以期治好陛下顽疾。谁知凭空冒出个摇曳生姿、且同为药人的魏嫔,一路青云直上,荣宠盖过了元昭仪。大人一腔心血付之东流,难道就不愤懑?” 男人从阴影中走出来,身形瘦弱,样貌平庸,浑身上下只有眼睛像个活物,正是钦天监监正。 “本官记得,你自从嫁给萧指挥使,没少跟家人唱反调。一个连父亲和姐姐都能牺牲的人,会真心帮一个外人?” 元稚上前一步,“大人若一直畏畏缩缩,瞻前顾后,您这辈子也休想达成先监正的成就。 想当年,先监正为天下黎民,与太子自绝于莒阳门时,是何等大义凛然!凡所见者,无不落泪,这样的人,就该名垂青史!” 男人一拳擂在廊柱上,“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想起当年的事,他就一肚子火。 他和先监正是师兄弟,明明他为长,师弟却先一步坐上了的监正的位子。观测天象时,他们同时看出异样,师弟在奏折中,竟绝口不提他的名字。 后来师弟说死就死,烂摊子全留给他。而今世人提起钦天监,都是先监正如何如何,段胜何许人也,没人知晓! 可恶! 元稚睇了他一眼,“如果大人说的是沉湎过去,明知身在迷局,却不醒悟,妾身确实不懂,也不愿意懂!” 段胜活了大半辈子,被一个小丫头怼了,顿时恼羞成怒。 “好大的口气!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高见?” 第75章 泰山封禅 添酒回灯,欢愉再续。 段胜手执酒杯,对着陛下一通歌功颂德,李楷宠辱不惊,始终淡笑回应。 段胜指节收紧,扫了一眼陛下身边的郑妃,目光转暗,一语惊人。 “大祈风调雨顺,国富民强,皆仰仗陛下福泽。辰龙年将至,娘娘又身怀龙嗣,这正是上苍降下旨意,昭示陛下承膺天命,大祈千秋万代,绵延不绝!” “如此功业,亘古未有,臣斗胆恳请陛下,前往岱山封禅!” 尾音刚落,宴会瞬时炸开锅。 古往今来,岱山封禅是帝王最崇高的荣耀,非贤明君主不可为。钦天监监正铺垫这么久,便是为了引出此事! 李楷有些心动,倒不是因为段胜那番言论,而是他年近知天命,身体渐衰,若能在活着的时候登上岱山,也算不枉此生! “诸位爱卿怎么看?” 臣工们神色各异,帝王出行规矩繁琐,劳民伤财,加之岱山路途遥远,万一遇上反贼流寇,伤到陛下龙体怎么办? 储君未立,东宫空悬,皇帝离京,又该由谁监国? 一桩桩,一件件麻烦事需要解决,百官头疼不已。他们心里不愿意,嘴上却像黏了封条,谁都没发表意见。 毕竟,监正前面说了一堆奉承话,他们此时站出来反驳,岂不是在说陛下的功业都是弄虚作假? 天威难测,还是谨慎些好! 几位前辈都选择明哲保身,萧纵和冯权对视一眼,双双站出来当出头鸟。 李楷听完他二人的理由,说道:“两位爱卿言之有理,不过你们的担忧,并非没有解决之法。 行宫尚未动土,之前批的银子可以先用于封禅大典。至于京师……皇长孙年幼,由左右丞相辅政,内阁参议,处理一应事务。如遇不决,奏折可通过八百里加急送往岱州。这样安排,两位爱卿觉得可行吗?” “陛下思虑周全,臣无异议!” 萧纵明了,陛下心中早有决断,不过象征性问一嘴,群臣反对也没用。冯权还想再劝,被萧纵拦下,示意他不可莽撞。 李楷笑道:“好!那封禅之日便定在明年上元节!除留守京师的官员,三品以上均要随行,由豹韬卫和三大营负责此行安全防卫。礼部抓紧时间拟章程,钦天监、太常寺从旁协助,最迟到十五,朕要看到折子。” 官员躬身领旨,萧纵和冯权各自归位,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元稚心情不错,亲自给萧纵斟了一杯酒,端到他面前。 萧纵斜眼睨着她,他还没消气呢,她又凑过来干什么? “拿走!” 元稚眼帘一撩,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夫君身上的香气,和郑妃娘娘的如出一辙,我好心帮你压一压,怎么这般不领情?” 他侧首,“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在乎。”元稚擦拭着杯沿,“我只是想提醒你,陛下不是傻子,切勿玩火自焚!” 她望向高阶,发现上首的女人同样看向她,于是拿着萧纵的酒盅冲对方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女人眼神陡然凌厉,不经意掠过元稚身旁的男人,忽的感受到一股冷意,忍不住抖了一下。 宴会末尾,众人在丹墀看了烟花,之后四散而去。 元稚醉意上头,头重脚轻地跟在萧纵身后,走一段踉跄一下。 萧纵几次把手伸过去,对方每次都在他碰到前站稳,令他郁闷至极。 “你是不是故意的?” 眼前的人像是会分身术,一连分化出几个身影来。元稚甩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谁知越甩越晕。 “男女有别,大人……大人别挨我这么近,不然……” 萧纵悍然搂过她的后颈,夫妻之事都做了,现在跟他扯男女大防? “不然怎样?” 元稚被一双凶横的眼睛瞪着,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男人的大掌在她后颈不断摩挲,将一小块肌肤磨得滚烫,似在催促她快些回答。 她情急道:“不然我就去告诉我爹!” 扑哧—— 萧纵哭笑不得,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答案,趁着她晕头晕脑,揉了揉她凶巴巴的脸。 “你还敢上手?信不信我让我爹和哥哥打断你的腿!” 萧纵俯身,捧着她的脸,叹了口气。 也就喝醉时可爱些! “你没机会了,因为在那之前,我会先把你吃干抹净!” 说完,他蹲身扛起她,大摇大摆往宫门外走。 “救命啊!有人强抢民女啦!” 元稚捶打着他的腰,大声喊道。 宫中禁止喧哗,萧纵没法堵她的嘴,佯装要摔倒。身上的小人儿差点被甩下去,赶紧捂上眼睛,闭上嘴,一句话不敢说了。 冯权看到这一幕,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这还是萧纵吗?太可怕了! 两位宫婢跟在他身后,其中一个红着脸道:“萧大人和夫人真是恩爱!” 冯权肩头一耸,向前弹跳一步,“你们别离我太近,我不习惯。” 两女相视一笑,“陛下将我们姐妹赐予大人,我们就是大人的人了,您总要习惯的。” 冯权伸长胳膊,“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保持这个距离,不得逾越!” 两女悻悻道:“谨遵大人吩咐。” 次日一早,元稚睁开双眼,腰像断了两截,动都动不了。 她两眼放空,不是,昨晚她干什么了?! 难道……萧纵那个禽兽趁她酒醉,拉着她翻云覆雨了? 她眼睛向下看,衣服完好,应该不是。 等等! 这块黑色的布是什么? 她盯着手里形状不规则的绸缎,正面反面看了两遍,怎么……有点眼熟? 落梅走进来,见她拿着布料一会儿沉思,一会儿疑惑,直截了当道:“小姐别琢磨了,这块布是姑爷的。” “他给我块布干嘛?”元稚扶着腰,“还有,他昨晚是不是拿我当陪练了,怎么睡了一觉腰快断了?” 落梅扶额,“您冤枉姑爷了!昨晚撒泼打滚的是您,动手的也是您,不然这块布哪来的?” “你是说,这块布……是我扯下来的?” “一部分吧!剩下的是姑爷自己扯的,不然根本出不去这屋儿!” 元稚心死:“落梅,去厨房找块豆腐,我现在就自我了断!” 第76章 计策成功 未晏楼生意不景气,除了几个常客,几乎没有新人进门。 元稚盘点了库存,将之前答应康王的酒送到王府,另外赠了一壶桂花酿。 岱山封禅,萧纵不可能带她同去,她思来想去,只能在康王身上下功夫了。 她提笔列了个单子,把酿酒的原料写出来,之后托腮沉思,想着取个什么名字为好。 平宜县主一脸颓丧地进来,坐到元稚对面。元稚吝啬地瞧了她一眼,见县主没拿扇子,还有点不习惯。 她吩咐伙计:“把店里最烈的酒拿来!” 许慕心夺了她的纸笔,“谁说我是来喝酒的!我找你,就不能是正事吗?” “哦?”元稚音调上扬,“县主请说,小女子洗耳恭听。” 许慕心红唇微张,实在编不出来,烦躁地捶桌。她把纸笔还给元稚,转头对伙计道:“两坛!” 元稚抿唇微笑,许慕心翻了个白眼。 “你还笑!我被禁足公主府,不能赴宴就罢了,你可是参加了宴席的。陛下赏赐冯大人美婢,你也不说帮我拦着点!” “这话说的!我与冯大人非亲非故,以什么身份阻拦?我但凡说一句,那帮言官就得骂我水性杨花,夫君也不会饶我!” 许慕心终于逮住个能骂的,“说起萧纵,这美婢明明是赐给他的,他若要了,哪还有冯权什么事?” 元稚面色讪讪,“县主,我好歹是萧纵的妻子,这种话,你对着我说合适吗?” 一碗烈酒入喉,许慕心眼尾泛红,“男人都是混蛋!平日里衣冠楚楚,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遇到美人,没一个能把持住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想起萧纵身上的香味,元稚心里一阵犯恶心,她端起酒盏,回忆起那块扯碎的布,又缓缓放下来。 不能再和他有牵扯,昨晚的错误,一次就够了。 郑妃有孕仅仅一月,和萧纵入宫的时间有重合,那这个孩子,有没有可能是萧纵的? 她脑子越来越乱,如果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萧纵,那么前世郑湘湘的孩子是否也是他的?又或者,是陛下的? 可惜她身份尚未显露,不能直接问。 许慕心打了个响指,“发什么呆?” 元稚回神,“没,就是有些困倦。对了,硕州一案可有进展?” 许慕心摇头,“贪污赈灾款一事属实,然而事情过去太久,陛下不愿旧事重提。母亲打点各方,很快将此事压了下去。 应官员家眷的请求,陛下向硕州派兵,搜寻其他生还者。不过我觉得希望渺茫,如褚大老爷这般天命所归之人,世上能有几个?” 元稚沉吟:“说的也是。” 傍晚,冯权来到酒楼,张望一圈,没看到许慕心的人影儿。 他纳闷地问:“县主没来?” 元稚指了指楼上,“喝醉了,嚷嚷着要提刀杀负心汉,我怕影响生意,让女婢扶她去歇息了。” 冯权抬脚往上走,元稚堵在楼梯口,挑眉看着他。 “冯大人头一次来,不喝点?” “在下穷的快把自己当了,没钱饮酒作乐,元老板别为难我了。” 元稚叹气,把路让出来,“快把人带走吧!再待下去,我怕她把未晏楼屋顶拆了!” 冯权急忙否认,“元老板误会了,我与县主,只是点头之交。” 元稚背对着他挥挥手,“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大人既来寻县主,请你送她安然回家。” 冯权轻咳,“好吧。” * 接近年关,天气越来越冷,百姓们开始采购年货,街上行人渐渐多起来。 酒楼生意跟着好转,元稚嗅到商机,拿出之前酿的酒来卖,小赚了一笔。 康王酒喝了大半,终于想起未晏楼的佳人,带上礼物前来道谢。 元稚如数将礼物退回,“妾身不需要这些,王爷若真想帮我,不如帮忙宣传一下妾身的酒。” “萧夫人研究了新酒?” “嗯,王爷要不要尝尝?” “必须尝!“李极撸起袖子,颇有要大干一场的架势,“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没想到今日还能喝到佳酿!” 元稚帮他各倒了一杯,“有梅子酒,黄酒、米酒、清酒等等,加起来一共十种,寓意十全十美。” 李极饮下,品鉴味道,总结道:“夫人想弄个噱头,多卖些酒,好赚得盘满钵满。商人重利,无可厚非。 不过,这几样酒各有千秋,强行绑在一起售卖,不仅达不到元老板想要的效果,对好酒也是一种侮辱!” 元稚勾唇,起身去了地窖,搬出压箱底的宝贝。 “您再尝尝这个。” 李极喝下,激动地语无伦次,“这……这是什么酒?入口清冽,回味甘甜,像是果子汁,颜色却如同冰雪般纯净,没有一丝杂质。” 元稚笑得狡黠,“还没想好,要不王爷给赐个名?” 李极神秘兮兮道:“陛下和本王同样嗜酒如命,你将酒封好,本王带一坛给皇兄尝尝。他赐的名儿,不比我的好使?” 元稚福身,“多谢王爷,我这就去准备!” 朱雀殿,后殿。 李楷饮上一盅,宛若被盛大的甜蜜和清香包裹,意犹未尽。 “你说这是萧纵的夫人所酿?” 李极点头,“对,这丫头还在未央街开了个酒楼,就是前阵子李睿投毒的那家!” 李楷暗道:这是点我呢? “九弟,睿儿毕竟是朕的儿子,朕实在下不了手。要不朕把他交给你,要杀要剐,都随你!” 李极道:“睿儿是我侄儿,我这个做叔父的,还能真杀了他不成?恨归恨,到底是一家人。只是元老板无辜,弟弟找到皇兄,是想替她讨个恩典!” “应该的!”李楷又添了一盅,嗓音沙哑:“此酒并非凡品,有幸能品尝,乃是天意使然。 来人,传旨! 此酒赐名‘朝金阙’,作为封禅御用酒,以每升百金的价格采购。另外,岱山封禅,命豹韬卫指挥使夫人随行,负责酒水事宜。” 李极替元稚拜谢皇帝,“皇兄圣明,元老板待会儿接到旨意,必定欣喜若狂!” 第77章 萧纵,你无耻! 陛下颁下旨意,萧纵才察觉,元稚一直在偷偷筹谋。 或许在她心里,他从来不是那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因此宁愿舍近求远,找康王帮忙。 他站在西厢房门外,敲了敲门,“可以进来吗?” 元稚听到他的声音,怔忪刹那,“请进。” 萧纵推门而入,见她坐在书案后,奋笔疾书。 他凝眸瞧着,目光转而柔和。 宣纸上写满了要采购的年货,正旦需要用到的装饰,以及宴席菜肴和酒水的预算。 这一刻,他对她主母的身份,有了真实感。 元稚打着算盘,执笔问道:“夫君找我何事?” “你费尽心思,得到随行岱山的机会,有什么目的?” 元稚抬眸,“目的?酒是康王进献的,随行岱山是陛下的意思,我再唯利是图,能把主意打到陛下身上?夫君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萧纵攫着她的眼眸,“既如此,届时我会向陛下禀明,你突发恶疾,不能前往。” 元稚扔了笔,“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萧纵眸光阴冷,笑容透着森森寒意:“急成这样,还说没有目的?” “古往今来,能到岱山封禅的帝王有几个?百年难遇的盛景,你让我放弃就放弃?” “真的只是为了观摩大典?”萧纵拨正她打错的算盘珠子,“其实你想去也不是不可以,此行守卫由豹韬卫负责,我会让窦昭寸步不离地跟着你,直到典仪结束!” 元稚浑不在意。 近日,吴王那边跟同州商人接触愈发频繁,只要李睿敢调兵截杀皇帝,后面的事便不劳她操心。萧纵派人监视,对她没有影响。 她调笑道:“寸步不离?我沐浴更衣,梳妆就寝,你也让他跟着我?” “元稚!”! 萧纵咬牙,夫妻间做的事,她竟轻描淡写拿出来逗乐?! 元稚捡起毛笔,笔杆在额角蹭了蹭,歪头笑道:“你亲口说的,发这么大脾气给谁看?” 萧纵誓要拿回主动权,拽下她的手腕,摁在桌上。 毛笔滑过纸张,留下一道粗粗的墨痕,元稚手臂沾上一道,在白皙的雪肤上尤为明显。 “夫人不必忧心!在外人眼中,我们仍是一对恩爱的贤伉俪,怎可分榻而眠?你我二人,自然是在同一个营帐,同一张床上!夜里为夫辛苦些,亲自守着你。” “萧纵,你无耻!” 他揉搓着藕臂上的墨迹,“这就无耻了?更无耻的事,又不是没做过?” 元稚抽手,被他再次按牢,沉着脸反击:“看来夫君上次药丸没吃够,还想再尝尝!悠着点,吃多了,小心断子绝孙!” “绝了不正好,省的夫人总怀疑药效,背着为夫偷喝避子汤。如此,你我二人都能心安!” “是想让我心安,还是让郑妃心安?难道不是因为她有了身孕,夫君为了安抚她,不愿其他女子怀你的孩子?” 萧纵皱眉,“胡说什么!郑妃的孩子,与我何干?” 元稚逼视着他,“我又没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夫君怎么不打自招了?” “你不要胡搅蛮缠!” “是!我行为粗鄙,言行无忌,比不得夫君的小青梅善解人意,温柔可人。这么喜欢人家,干脆跟陛下上书,请郑妃娘娘一起去岱山。届时萧指挥使想跟心上人独处,岂不比在京师简单?” 萧纵气息粗重,松开手往外走,到了门口又觉得气不过,折回来骂道: “你简直不可理喻!” 元稚把镇纸扔过去,“分明是你做贼心虚!男子汉大丈夫,说不过就跑,我看不起你!” 门哐当一声阖上,元稚双脚胡乱蹬地,越想越气。 狗男人,大晚上跑她屋里就为了吵架,是不是闲的?! * 腊月二十五,元稚和落梅坐在暖阁里,分食厨下做的酿梅子。 小丫鬟进来报信,说是百里公子送来不少年货,询问元稚是否要回礼。 元稚看着礼单瞠目结舌,除了年节常送的礼物,竟然还有人参、鹿茸、雪莲、灵芝等药材,附带两只活蹦乱跳的小火狐。 这是要下聘吗? “百里公子走了没?” 丫鬟道:“没有,跟绒儿小姐在后院逗狐狸呢!” 元稚此时过去不合适,根据印象,说了库房里几样价值相当的珍宝。她让丫鬟先取出来,用盒子装好,明日送到百里将军府上。 落梅道:“门阀世家间交往真是麻烦!先不说本家,光是同袍故交,恩师同僚,就送了不下三十份礼。 每一份小姐都是斟酌再斟酌,怕送轻了,又怕送重了,还得兼顾那家人的口味喜好。***府、康王府也不能落下,以后再算上绒儿小姐的夫家,可有的忙了!” 元稚莞尔,“今年是第一年,难免手忙脚乱,熟悉了就好了。” “话虽如此,可小姐日日熬到很晚才睡,眼瞅着瘦了一大圈,让人看着心疼!” “马上正旦了,忙过这几天就好了。” 落梅叹气,小姐油盐不进,要不找姑爷劝一劝? 萧纵一回府,落梅便将此事说给他听,对方面无表情,淡淡说了三个字—— 知道了。 落梅盯着对方冷漠的神情,心说这下完了,小姐和姑爷新婚第一个年头,不会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了吧? 她垂头回到西厢房,活像个霜打的茄子,元稚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 书房内,萧纵揉皱第三张练坏的字帖,心烦意乱地摔了笔。 窦昭摸摸鼻子,不用猜也知道他心神不宁的原因。 “主子想少夫人了,就过去看看,何必在这儿为难自己?三媒六聘娶回来的媳妇,天天隔着窗户偷瞄,怪不得少夫人骂您做贼心虚!” 萧纵把纸团扔向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非议主子!” 窦昭小声嘟囔:“我说的都是实话!” 萧纵捏了捏眉心,“行了!你要实在闲着没事干,就去给赵嬷嬷送个信儿,明日请她来府中一趟,帮帮少夫人。” 窦昭抱剑行礼,“遵命!” 待对方离开,萧纵微启双眸,思绪万千。 新妇入门主持中馈,婆母多会派两个经验老道的嬷嬷协助。母亲不喜元稚,盼着她出错,好收回管家权,怎么会拨人给她? 世家关系往来,错综复杂,有人教导,尚不敢放松警惕。她孤身一人忙里忙外,必然累得不轻。 会不会有那么一瞬,她后悔嫁了他呢? 第78章 除夕 除夕夜。 雷霆声中,火树银花灿若绛霞,天空亮如白昼。翠檐铜瓦下笙歌曼舞,喧闹不休。 萧府张灯结彩,宴席气氛却异常凝重。 秦氏手拿两个大红封,分别交给萧绅和萧绒。张慧羡慕地瞟了一眼,摸摸平坦的腹部,转而看向害死她孩子的罪魁祸首。 元稚乜着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自作孽,不可活! 萧纵早料到母亲会给元稚难堪,提前做了准备。他的手探向袖口,掏出为她准备的压岁钱,放到她面前。 “给你的。” 元稚怔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她伸手拿起,嗯,怎么轻飘飘的? “你在里面塞钱了吗?” “无礼,先道谢。” 他拦下她拆红封的手,狭长的眸子眈着她,眼神强势且执拗。 元稚妥协,“谢——谢——所以里面放钱了吗?” 萧纵抿了一口香醪,道:“没有。” 元稚手一甩,将红封扔了回去,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 两人一来一回,在旁人眼里跟打情骂俏无异。秦氏眉头越拧越深,美味佳肴如同嚼蜡,摔下筷子,愤然离席。 萧绒吓得一个激灵,喊了一声“娘”,秦氏没应,头也不回地走了。萧绅不想再待下去,将张慧扯过来充当拐杖,一瘸一拐往外走。 萧绒看看二哥的背影,又看看兄嫂,夹着一块糖醋鱼不知所措。 元稚见她踌躇不决,开解道:“我们的恩怨与你无关,你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不必有负担。” “哦。” 萧绒乖乖应了一声,继续填祭五脏庙。 萧纵觑着元稚瘦削的下巴,将烧鸡连带盘子放到她面前,“还说别人,夫人再不多吃点,盛京城第一位被饿死的命妇就是你了!” 元稚无语地看向他,“萧大人,你关心人的方式真特别,一整只鸡,你让我怎么下口?” “长着手不用,不如剁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明日我就往你茶里下药,毒哑!” 萧绒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大哥,嫂嫂,你们多大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吵架?” 元稚伸出涂了蔻丹的手,“是你大哥不懂怜香惜玉!为了染这个凤仙花汁,我枯坐了一个时辰,现在让我用这双手去撕鸡,换你,你受得了?” 萧绒连连甩头,“受不了!” 妹妹和夫人统一战线,萧纵眼睑合上又张开,选择迁就二人。 他拿出匕首,三下五除二将烧鸡肢解,往俩人碗里各扔了一只鸡腿。 吃完年夜饭,萧纵和元稚回到松风院。 落梅朝二人行礼,说了几句吉祥话,得了二十两银子打赏。 元稚打了个呵欠,迷迷瞪瞪往屋里走。到了门边,推门没推开,她垂下眼眸,看到一把上锁的黄铜锁头。 “谁把门锁了?” 落梅撇嘴忍笑,“小姐,是赵嬷嬷锁的。” “钥匙呢?把门打开!” “钥匙赵嬷嬷拿走了,您的东西也全搬主屋去了。嬷嬷说了,大年初一分房睡的夫妻,一辈子难到头。所以,这几天你和姑爷装也好,忍也罢,必须住一起!” “我怎么没听过这种说法?” “嬷嬷上了年纪,肯定比我们懂得多!事已至此,您就去主屋歇息吧!” 元稚捉着锁头,“你把陈青叫来,让他把锁子给我撬了!” 落梅没动,萧纵不想看她发疯,阔步走过去,拽着她往主屋走。 “今日除夕,丫鬟仆从们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歇歇,别闹得众人不得安生。” 落梅今晚负责守夜,元稚沐浴完,说今晚不需要伺候,让她灭掉烛火回去睡了。 元稚擦着头发,见萧纵在床榻外侧睡着了。她蹑手蹑脚走到床边,褪下鞋子,从他身上跨过,躺到里面。 “头发擦干。” 萧纵在她进门时就醒了,只是一直没睁眼。 元稚被吓了一跳,缓过神道:“已经干了。” 对方睁开眼,手掌拢起她及腰的长发,嗓音带着初醒的慵懒和沙哑。 “水都滴在榻上了。” 元稚的寝衣早被发尾浸湿,她就是偷个懒,不想擦了。此时被他揭穿,她脸颊红红的,像颗熟透的荔枝。 萧纵起身,将她丢在架子上的棉帕扔过去,回到原位接着躺尸。元稚没办法,只能继续擦着头发。 等头发彻底干透,她困得快要昏过去,爬去床脚摸被子,却什么也没摸到。 萧纵将搭在腰上的被子分她一半,“别找了,嬷嬷早盘算好了,只留了一床被子。” 元稚扯扯嘴角,赵嬷嬷为了撮合他们,计策真是层出不穷。 她把床上的靠枕塞在两人中间,“以此为界,不许越雷池一步!” “这话夫人该对自己说,只要你睡觉规矩点,明日界碑就还在。” “你!” 萧纵扳回一城,笑了笑,环着胳膊背过身去。元稚困意来袭,懒得跟他争辩,挨着枕头便睡着了。 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萧纵拿出刚才被她扔回的红封,压在她枕下。 次日一早,官员们需要进宫朝贺,萧纵看她睡得香甜,拿着衣服去隔壁漱洗。 元稚比他多睡半个时辰,醒来时,外头的天依旧黑着,只有烟火绽放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她掬着铜盆里的清水濯脸,落梅叠着被子,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小姐,你看这个!” 元稚擦了擦手,接过红封,奇怪道:“我明明扔给萧纵了,他怎么又还给我了?一个空红封,有必要来来回回掰扯吗?” 落梅道:“反正也是要扔的,小姐拆开看看呗!” 元稚依言撕开一道口子,蓦地在里面发现一张银票。她讶然,真的有东西! 取出来一看,竟是一张一万两的银票! 她惊得合不拢嘴,萧纵这个家伙,还算有点良心! 换好衣服后,她去到前厅,命人拿来笔墨纸砚。 朝贺之后,职位低的官员会去职位高的官员家拜访,两者很容易错开。所以大家要么递帖子,要么在主人家准备的纸上写上名字,表示自己来过了。 拜年的人一波接一波,元稚刚坐下又得起身,索性站着迎候。半天下来,腿肿了一圈,苦不堪言。 第79章 给我砍了他! 大年初二,宝马成群,辂车匝地,九龙华盖灿若烟霞,长幡迎风招展。 封禅的队伍从盛京城门口,一直延伸至莒阳门。极目望去,人头攒动,绮罗煌煌,一片锦绣鲜妍。 萧纵骑在马上,回头寻找元稚。刚才见她从马车上下来,不知干嘛去了,可别闯什么祸才好。 无奈人实在太多,他搜寻一圈没看到人影,只能让窦昭过去瞧瞧。 元稚心中有分寸,只是她腿还肿着,怕长时间坐马车情况加重,便趁着队伍行进缓慢,下来走一走。 良酝署的人距离她的车驾不远,见她下来,忙向她招手。 元稚跟监事聊了两句,窦昭驭马过来,催促她赶紧上马车。元稚恍若未闻,混在人群里走了一段,累了才回去。 出了城,队伍速度加快,天黑便到了行宫,足足走了四十里路。 萧纵安排好守卫,回到屋里,看到元稚衣着单薄,坐在床上捶腿。 习武之人体魄强健,长途跋涉对他们没有影响。如元稚这样,没出过远门的后宅女眷,个个像娇花一样,可受不得颠簸。 他坐到她对面,作势要抓她的腿,元稚缩回瓷白的双足,戒备地看着他。 “你干什么?” “你这个捶法,捶到明天早上,腿也好不了。处理这个,我比你在行,腿伸过来!” 元稚咬着樱唇,把脚搭在他腿上。 萧纵卷起她的裤管,指腹按了按她光洁的小腿,“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腿会充血,明天自个儿在马车里活动活动,别老坐着。” 元稚“嗯”了一声,浑身感知都集中在他手掌之下,他细微一个动作,她的手指立即反射性蜷缩。 “忍着点。” 他的大掌包住她的腿肚,用力推拉按揉。 “唔……” 元稚痛苦低吟,手指揪着褥子,指甲尾端微微泛白。 萧纵听见她痛呼,也没放轻力道。一炷香后,元稚疼得快失去知觉,拦下他的手。 “我好了!” “才这么会儿就好了?” “真好了,不信你看!” 元稚收了腿,趿上鞋子,下床走了两步。本是为了逃脱酷刑,谁知走完发现腿真的不疼了,还十分轻盈。 萧纵姑且信了,“不疼了就上来睡觉,明日还要赶路。” “好。” 两人并排躺着,元稚望着头顶的罗帐,忽的有些不舍。 岱山一行,是她对他的告别,也是她撕裂过往,获得新生的契机。 抛却萧纵和郑妃的感情不谈,作为夫君,他确实是个体贴入微、果决明理的男人。 他为了她顶撞自己的母亲;她不想有孕,他便服用避子药;他给她金银财宝,为她准备压岁钱,一次次救她于水火。放眼盛京城中的男人,有几个能做到? 如果没有前世的纠葛,她或许会留在他身边,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他一旦知道她也重生了,还骗了他,怕是会囚住她,往死里折磨吧! 所以,及早抽身,是她唯一的活路。 元稚闭上眼,掩藏其中的泪光,背过身沉沉睡去。 次日,前行军上报消息,原定路线山体崩塌,只能绕道同州。 其他人不知何故,元稚却十分清楚,吴王,动手了! 李楷看过新路线,下令日夜兼程,必须在上元节前抵达岱山。底下人敢怒不敢言,脚丫子磨破了,也得继续上路。 年前李敏将南疆医师献给陛下,李楷心中感动,解禁了***府。岱山一行人中,南疆医师也在其列。 元稚找他买了药膏,赠予受伤的小宫女和小太监。 医师阴阳怪气:“没看出来,萧夫人还是个古道热肠之人!” 元稚勾了勾唇,“医师肯赠药,才真是仁心仁术,扶贫救弱的大善人!” 男人抽出银针,“连日赶路,夫人可要保重身体,要是累病了,在下第二次施针,可比第一次疼得多!” 元稚眸光泠然,“医师放心,我身体好得很,您想施展医术,还是找别人吧!” “可惜了。” 男人长叹一声,把玩着长针,转身离开。 窦昭走过来,问道:“南疆小子跟您说什么了?” “闲聊两句,没什么紧要的。” 元稚搓搓胳膊,那人干着悬壶济世的活儿,怎么身上阴恻恻的,跟个死人似的? 晚上,元稚忽然发起高烧,浑身烫得像火炉一样。 萧纵用了各种办法帮她退烧,都不见好转,冒着惊动陛下的后果,让窦昭去请太医。 元稚烧的意识模糊,抓着他的手,断断续续道:“一定是……是濮弘给我下了蛊,去找他,别去请太……医!” 窦昭道:“这就是了!主子,濮弘今日跟少夫人搭过话,两人似乎都不太开心,会不会是那时候……” “去把濮弘带来!”萧纵凛声道。 窦昭领了命令,疾步出去,闯进濮弘的营帐,将人捆了带过来。 萧纵抽刀架在濮弘脖子上,“解药在哪?” “指挥使的话令人费解,什么解药?”濮弘目光戏谑,笑着说道。 萧纵不跟他废话,反转刀身,朝他肩头劈下,力道足以震碎肩胛骨。 濮弘喷出一口鲜血,佝偻着腰趴在地上,气喘咻咻。缓了稍许,他啐出嘴里的血沫子,神色无奈。 “最烦跟你们这些武夫打交道,一点道理都不讲!” 萧纵点了点他另一个肩头,警示意味明显。 “这就是武夫的道理!本官再问一遍,解药在哪?” 濮弘懒懒道:“就在我怀中的瓷瓶里,你敢来拿吗?我浑身上下皆是剧毒,你但凡碰……” 他话还没说完,萧纵便走过来,蹲下身,在他怀里一阵摸索。 “欸,你真不怕死?” 萧纵没搭理他,找到解药,赶紧让元稚服下。一刻钟后,元稚退了烧,虚弱地睁开眼。 她靠在萧纵怀里,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温水,眼神带着杀气,瞪着坐在地上的男人。 “谁指使你的?” “不能是我要杀你吗?” 元稚咳嗽一声,“你若想杀我,当初就不会救我。” 濮弘道:“彼时想救,今时想杀,不行吗?” “行啊!若你没撒谎,那么你今日提醒我,又对我动手,便是行事乖张,狂妄自大!我生平最讨厌这样的人,不能共存。” 元稚眼神肃杀:“窦昭,给我砍了他!” 第80章 杀吴王! 窦昭举刀就砍,濮弘抬起被捆住的双手,借助刀刃,割断麻绳。 “夫妇两个一样粗鲁!”他扯掉绳子,捂着胸口道:“直接告诉你们吧,是***派我来的!” “***要杀我?” “她还想让你夫君帮她谋事,怎么舍得杀你?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谁让你之前坏了她的计划呢!” 元稚蹙眉,***真够记仇的! 还有这个讨厌鬼,招人恨的本事,跟医术不相上下。若非陛下知道他的存在,她又忙着对付吴王,早送他见阎王了! “在我下第二道命令前,赶紧滚!” “还不行!”濮弘掏出藏在头发里的银针,“夫人只是暂时退热,若不扎上一针,夜里烧起来,很容易惊厥。” 元稚想起白天他说的话,结合眼下的场景,气得差点吐血。 “我就算烧死,也不让你这个黑心庸医诊治!”她抬眸望向萧纵,“夫君,我不连累你,给我一把刀,我要亲手宰了他!” “说什么傻话,不可讳疾忌医!”萧纵摩挲着她的肩膀,跟她咬耳朵:“等他治好你,我们再对付他。” 元稚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之后佯装被强迫的样子,气鼓鼓地瞪着濮弘。 等濮庸医施完针灸,她?了?萧纵,对方立刻会意,夺下长针,刺入濮弘的身体。 萧纵虽不懂医术,但对人体穴位有所研究,他刺向濮弘的针,正好落在令人手脚麻痹的穴位上。 濮弘浑身麻痒,像个一碰就掉渣的酥皮月饼,根本抬不起手,更遑论拔掉那根针。 萧纵道:“濮医师医术高明,区区一根银针,肯定难不倒神医!承蒙***厚爱,这个,是在下的答复,劳烦神医带给***。” “萧……萧……” 濮弘语不成句,萧纵挥了挥手,让窦昭把人带出去。 元稚乐得咯咯直笑,萧纵晃了晃怀里的女子。 “开心了?” “嗯,特别开心!” 萧纵摸摸她的头,还真是好哄。 接下来几日,元稚不是在马车里,就是在营帐,基本只有坐着和躺着两种姿势。每次一挨到地面,都在庆幸两条腿还能走路。 皇帝的脸色同样不好看,这两天连同行的魏嫔和元昭仪也不召幸了,脾气倒是见长,骂哭了好几个宫女和太监。 元稚有一瞬间感到自责,如果自己不跟监正提议去岱山,这些人大概不会遭受这么多苦难。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敦贵妃和吴王的地位,注定了这场争斗必然腥风血雨! 如今队伍快要离开同州地界,吴王却还没动手,元稚心里不免有些焦急。 紫砂壶中茶水沸腾,她端起来,倾注杯中。 马车猝然停下,紫砂壶瞬间脱手,砸在小几上。她反应敏捷,急忙闪躲,一部分茶水还是泼到了脚踝。 剧烈的灼烧感令她倒吸一口凉气,她顾不上察看伤势,掀帘问道:“发生何事?” 车夫摇头,“不知道啊!前面走着走着突然停下,害我差点摔……” 话未说完,窦昭抽刀挡在马车旁,警戒地看着四周,“少夫人,您没受伤吧?” “没有。“ 此时,山谷两侧喊杀声阵起,漫天箭矢如雨,密密匝匝砸下来。 远远听见萧纵高呼一声“保护圣上”,元稚想看看他那边的情况,被窦昭拿剑鞘抵着肩,搡回马车里。 车夫头一次遇到刺杀,吓得腿都瘫了,哆哆嗦嗦地问:“萧夫人,我能进里面躲会儿吗? “快进来!” 元稚撩开帘子,将车夫拽进来。 窦昭挡下一箭,护着马车向前。陛下和嫔妃的车驾在正前方,那里防御最为严密,跟着他们,或有一线生机。 元稚冒死掀开帷幔,回头大喊,让良酝署的人跟上。 豹韬卫和禁军从外围聚拢过来,将众人团团护在其中。几日奔波,他们脸上不见分毫疲惫,反而个个斗志昂扬! 敌人放完箭,开始往下扔巨石,萧纵命令豹韬卫举起盾牌,护着队伍往谷外撤离。 “杀!” 快出谷时,敌人持刀追来,不过排兵布阵毫无章法,跟菜市场杀猪没什么两样,只是胜在人多。 一个黑衣蒙面人带着一队人马杀进来,元稚凭着眉眼,认出领头的是吴王。 皇帝坐在步辇中,他和李睿做了二十多年父子,怎会认不出自己的儿子。 “活捉蒙面人,不得伤他!” 此令一出,守卫们畏手畏脚,给了对方可乘之机。李睿带着众人厮杀,一路过关斩将,杀到陛下跟前。 萧纵被贼人围困,想回防却来不及,抽空冲禁军统领吼道:“护驾!” 统领气得直骂娘,他能不知道护驾吗? 关键是陛下下令,不仅要活捉,还不能伤人。他现在是拿自己和兄弟的人头,往敌人刀口下送,真他娘的憋屈! 李楷执杯饮茶,神情冷漠,不怒自威,颇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魄。 李睿遭到禁军阻拦,止步于车辇十步之外。他抽出身后的弓箭,瞄准身着黄袍的父亲,拉满弓弦。 李楷忽然唤了一声“睿儿”,李睿看清口型,手一抖,射偏了。 他再次搭弓射箭,李楷却没给他第二次机会,眸光一凛,动了杀心。 元稚等的就是这一刻,在皇帝下令的前一瞬,她喊道:“窦昭,动手!” 窦昭抄起一个酒壶掷了过去,正砸中李睿的手背,对方吃痛,手中的弓箭登时掉落。 李睿弯腰去捡,窦昭怒吼一声:“统领,命禁军撤退!” 统领闻言,带着禁军撤回步辇周围。窦昭和良酝署的人将酒罐扔过去,摔在李睿和反贼跟前。 没等李睿反应,元稚用力一抛,将手中的火把甩出去。李睿和手下身上均沾了酒,瞬间被烈火吞噬,叫声凄惨,响彻云霄。 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顺着风向,朝谷中蔓延。 存活的反贼从火中冲出来,萧纵带着豹韬卫一一清剿。 监正凑到元稚跟前,低声斥责:“你出的好主意,现在闹成这样,皇上若怪罪下来,本官一定拉你做垫背!” 元稚轻笑,“大人别急,妾身已有应对之法。” “什么办法?” 元稚微抬手臂,拨动袖箭的暗扣,短箭飞出,没入他的胸膛。 段胜直直倒下,一双眼睛死不瞑目地圆睁着,嘴里发出“嗬嗬”的气音。手指在虚空中乱抓,似是要撕下她一层皮来。 元稚蹲下身,柔声道:“大人坚持一下,妾身这就去请医师过来。” 第81章 他嫉妒到发狂 峡谷血流成河,遍地狼烟。 禁军们搬运尸体,在一具焦尸上,发现一枚螭龙纹玉扳指。东西不像寻常人所有,底下人立刻上报,将扳指呈给陛下。 李楷面色苍白,“此物是吴王十岁生辰时,朕送给他的礼物,怎么会在逆贼手上?难道……去,把萧指挥使叫来!” 萧纵留了几个活口,刚审问出结果,就得了皇帝传唤。 他见陛下神色阴郁,小心谨慎地汇报:“陛下,反贼共一千八百二十二人,俘虏十一人,其余人等已尽数伏诛!我方重伤七十二人,轻伤两百零七人,暂无人员身亡!” 李楷颔首,命太医院好好医治,接着问道:“俘虏审了吗?” “审了。” “幕后主使是谁?” 萧纵沉默,李楷将扳指扔过去,“说!是不是吴王?” “……是。” “这个逆子!”李楷眼中怒火流窜,唤来禁军统领,“去!找到戴扳指的焦尸,鞭三百,曝尸荒野!” 做完一切,他尤不解气,让太监飞鸽传书回盛京,赐敦昭仪鸩酒一杯。本来还想惩治钦天监监正,听闻段胜中了敌人的弩箭,这才罢休! 帝王赏罚分明,处置了反贼,接下来该奖赏有功之臣。 萧纵和禁军统领分别获封威远伯和忠勤伯,两人的下属全部加官一级,赐金银。 李楷封赏完,看到萧纵,忽然想起方才‘火烧连营’的女子。 “从云,你夫人何在?” 萧纵眼皮一跳,拱手道:“夫人受了惊吓,现在马车里休息。” 李楷含笑指着他,“令夫人能想到火攻妙计,处事果断,飒爽英姿,可不像你说的这般柔弱。去将她带来,朕要好好嘉奖她!” 萧纵领了命令,带着元稚过来。 李楷垂眸,望着跪在下方的女子,说道:“朕今日能脱困,萧夫人当居首功!可惜,夫人的品级暂时无法擢升。听闻你开了家酒楼,朕赐你一座酒坊,另加黄金五百两,此后宫中一半御酒,从你那里采购,如何?” 元稚惊呆了,老皇帝出手还是这么大方! “谢陛下隆恩!”她折身拜倒,复直起腰,眼神熠熠,“陛下,妾身能求您一件事吗?” “何事?” “妾身想把这些钱分给受伤的宫人和官员,求陛下准允!” 李楷饶有兴趣地问:“这么多钱散出去,萧夫人不心疼?” “心疼是肯定的!不过,跟他们受了伤,还没得到赏赐相比,妾身已经很知足了!” 元稚扬声说完,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愧疚。 李楷沉声笑道:“萧夫人无需忍痛割爱,他们的抚恤银子,朕会另外发放!” 皇帝语气太过宠溺,萧纵瞳孔一缩,握紧元稚的手。 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他害怕了! 他怕陛下横刀夺爱,更怕她贪恋权势和地位,向陛下谄媚示好。 他忽然发觉,自己在这场婚事中不占任何优势,他拥有的,上首那个男人也曾全部拥有。 他甚至不敢想,她对他,是否有过一丝喜欢! 元稚谢过恩,萧纵不由分说地拽着她远离。 他像个无能狂怒的囚徒,自卑和愤恨交织,嫉妒到想发疯似的吻她,不顾一切占有她的全部,听她说永远只爱他一人! 然而,封禅一事遇阻,是继续前往岱山,还是打道回府,尚未有定论。他只能压下一切情绪,跟禁军一起,等候陛下的旨意。 元稚坐在马车里,手抚着起伏的胸口,大气都不敢出。萧纵刚才的眼神太过可怕,像是看穿她所有的伪装,要跟她清算一般。 她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他却在盛怒时下了马车。 外面似乎没了动静,她的手捏着车帷,始终没有勇气看他走没走。 一炷香后,车夫回来了,说计划不变,陛下仍决定去岱山。受伤的人由豹韬卫送去附近的镇子休养,其他人接着赶路。 马车辘辘向前,元稚浑身瘫软,歪倒在厢壁夹角。 晚上,队伍在同州边界安营扎寨,萧纵安置好伤员,顺路将同州知府抓了过来。 李楷命知府尽快查清反贼兵器的来源,否则提头来见。知府吓得差点尿裤子,连连保证一定查明真相,将贼人一网打尽! 送走了知府,萧纵本要回营帐,窦昭叫住他,说要给他看一样东西。 萧纵进了窦昭的营帐,对方拿出藏在柜子里的袖箭,说:“就是这个。” 萧纵看了看,袖箭小巧轻便,腕口比正常的小上许多。 “女子用的?” 窦昭点头,“兄弟们检查过,反贼里都是男人,这个袖箭持有者,只能是封禅队伍里的人。 如果说是哪个女子用来防身的,完全没必要丢弃;若是混进来行刺陛下的,一次不成,还有下一次,怎么会扔掉自己的武器呢?” 萧纵脸色凝重,“很可能有人搅局,借此排除异己。我去问太医要医案!” 窦昭道:“还是我去吧!今日死了这么多人,主子该去陪陪少夫人。” 萧纵攥着袖箭,缓缓摇头,“这个时辰,她应该睡了,陪不陪没什么区别。我去找太医,你在此处等我。” 骑马飞驰两个时辰,他发泄完心中的怨愤,人也冷静了。 男子汉大丈夫,想要什么就自己争取,何必为难一个女人? 萧纵走进营帐,说明来意。值守的医官将医案捧给他,说只能看,不能带走。 他一目十行,在将近三百人的伤者中寻找蛛丝马迹。 浏览到钦天监监正的记录,他速度慢下来。段胜受的箭伤,无论从伤口大小,还是患处的描述,都与其他人不同。 往后再看,也没有人跟他的情况类似。 萧纵拧眉,跟段胜有过节的,就是那些被迫送女儿入宫的豪门望族。 此行官员中,有几位贵人的父兄倒是跟着来了,可他们根本戴不了女子用的袖箭! 莫非是雇凶杀人? 他带着一腔疑问,回到窦昭的营帐,对方听他说完,眸色略带迟疑。 “主子,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说。” “但说无妨。” 窦昭纠结道:“第一个发现监正受伤的——是少夫人!” 第82章 别让我瞧不起你! 霜华似雪,衰飒寒枝。 萧纵从外头进来,身上的雁翎大氅泛着潮气,冷白的面色笼罩阴霾,令人望而生畏。 他解着领口的系带,下意识望向床榻。 女子面朝外侧卧,乌黑的长发散落肩头,遮住了一小半玉白的下颌。绛唇像是镀了一层银光,水润丰盈。秀气的娥眉下,一双美目微阖,鸦羽般的长睫垂着,随呼吸轻轻扇动。 寝衣单薄,她环抱着胳膊,厚实的棉被却只搭在腰上,不知是热是冷。 萧纵将大氅挂在桁架上,信步走到床边,挨着她坐下。 他擒住她的手臂,拿着袖箭比划了一下,把连着机拓的武器戴在她胳膊上。 刚刚好! 元稚被他弄醒,杏眸惺忪,呓语道:“困死了!回来不睡觉,折腾我干嘛?” 他捉着她的手腕,“送你个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荒郊野岭的,你上哪买……” 她没好气地睁开眼,看到袖箭,话音戛然而止。她想把手抽出来,他却抓得更紧,甚至打开了机拓的开关,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这个疯子! “快说,喜不喜欢?” “不喜欢!” 萧纵嗓音慵懒,带着一丝无赖的痞气:“不喜欢也戴着吧!还有三天路程,若是再来一场刺杀,夫人也可自保!” 元稚恨极,他明明知道了一切,为何不戳穿她?这样一句句刺激,试探,看她在他的威压下无所遁形,很有成就感吗? 她双眸猩红,另一只手触碰机拓,他不是想死吗?她成全他! 萧纵眼疾手快,在她按下前一刻,扭转她的胳膊。箭矢飞出,灭掉了营帐中唯一的烛火。 四周暗下来,盆中的炭火明明灭灭,让两人依稀能看清彼此。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竟丝毫不念旧情,说动手就动手!” “夫君和郑妃纠缠不清时,又何曾念我的情?” “她于我、于萧家有恩,我不能不报!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说的好听!你以为我不知道,魏嫔只是明面上投效我和县主,实则听命于你!你送她入宫,敢说不是为了郑妃?” 萧纵道:“我承认,我是想护下湘湘的性命,但送魏雪瑶入宫,更多的是因为……” 他想说是为了查清上辈子的真相,可元稚没有前世的记忆,她不会懂的! 元稚失望透顶:“你报你的恩,我本不该说什么,可你明不明白,现在是郑妃想要我的命! 她母凭子贵,对付我,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你又能救我几次?一边是恩人,一边是妻室,你做不了抉择,就从我身边滚开!” 萧纵的心像是空了一块,她果然打算离开他! “我已经警告过湘湘,不许她再对你出手,你可以安心留在我身边!” “谁要留在你身边!”元稚冷笑:“一个心里同时装了两个女人的男人,你以为我会稀罕?成婚时我是借了你的权势,如今送你一个爵位,恩情我已经还清了。萧纵,我不欠你的!” “你说两清就两清,我不同意!元稚,这辈子你都别想逃离我!说,说你是我的,说你永远只属于我!” 他俯下身,啮咬她的红唇。 元稚一巴掌打过去,“萧从云,你清醒一点,别让我瞧不起你!” 萧纵捂着一侧脸颊,气到发笑,“你现在竟这般厌恶我?别忘了,你我是拜过堂的夫妻,不想跟我做这事,你还想跟谁?陛下吗?” 白日的怒气重聚,想到她对着陛下笑脸相迎,他便妒火中烧。 元稚身子一僵,被强烈的情绪逼出眼泪。难道在他眼里,她就是个为了荣华富贵,可以不顾廉耻爬上龙床的女人吗? 她笑得讽刺,违心道:“夫君说的没错,九五至尊,天下之主,哪个女人见了不动心?” 萧纵咬着后槽牙,成功被她激怒。 “那个年近半百的男人,伺候的了你吗?” 他的大掌穿过她的秀发,托着她的后颈,将人送到唇舌之下。另一只手拆着她胳膊上的袖箭,不给她伤他的机会,像个天神般,掌控着她的一切。 元稚剧烈挣扎,几缕发丝不知缠到什么,被生生扯断。撕打中,蹭掉了脚踝上的纱布,烫伤处像是被涂了辣椒,火辣辣的疼。 她眼泪流得更凶,不停地骂他,咒他,想让他立刻去死! 妒火几乎吞没萧纵的理智,忽的,鼻尖钻进一抹药香,他停下来,茫然地望着她。 “你受伤了?” 元稚不答,萧纵起身重燃烛火,掀开被子察看。看到她脚踝的伤时,他心脏揪疼,眼中满是痛惜。 “为什么不说?” 元稚倔强地看着他,“为什么要说?” 萧纵叹了口气,捉着她的脚踝,将纱布缠回去。 “不管你在筹谋什么,想红杏出墙,除非我死!不,死了你也没机会,因为在那之前,我会先杀了你!” 元稚眸光闪动,“那就试试,看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萧纵冷笑,将她打横抱起,不顾她的反抗,连人带被子塞到里侧。之后脱去外袍,灭了烛火,箍着她一夜好眠。 次日,众人在吃午饭,元稚食不下咽,弄了根鱼竿,跑到结冰的河床处钓鱼。 没一会儿,元昭仪的宫女过来,说娘娘请她过去一趟。 元稚上了一辆华丽的马车,说是马车,其实内部空间极大,跟一间屋子差不多。 “娘娘找我何事?” “你我是名义上的姐妹,出京这么多日,再不见见,岂不惹人怀疑?” 元稚笑意不达眼底,“这倒也是!不过娘娘找我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叙旧吧!” 江柔帮她倒了杯茶,说道:“姐姐是聪明人,我也不拐弯抹角,请你来,是想劝你弃暗投明。” 元稚想说她们两个并非亲姐妹,不必叫得这么亲热。不过怕隔墙有耳,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何为明?何为暗?” “兼听为明,偏听为暗。” 江柔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下两个字,一个是“柔”,一个是“魏”。 她在“魏”字上画了个圈,“这个典故,姐姐听过吗?” 围魏救赵。 元稚抿了一口茶,“听过,但娘娘的意思,妾身不明白。” 江柔在“柔”字前加了个“元”字,接着手指从两字中间滑过,直接斩断。 “姐姐和我各得一位如意郎君,虽说出嫁从夫,但你我终归同宗同源,荣辱一体。妹妹的良言,姐姐还是要听一听的。” “若我不听呢?” 江柔拔下簪子,抵在脖子上,“姐姐一意孤行,可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元稚骇然,嫔妃自戕是大罪,江柔为了拉拢她,竟用元氏一族做要挟?! 第83章 打了皇长孙 盛京,大雪如席。 鸾翔宫的寝殿内,燃着一个火盆,两个熏笼,暖意洋洋,香风阵阵。 郑湘湘抱着手炉,蜷在毛绒绒的毯子里,对杏儿道:“听说有孕的女子火力旺,本宫却时常觉得冷,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杏儿安慰道:“太医三天两头请脉,若真有问题,他们怎么敢隐瞒?娘娘就把心放肚子里,待到初秋,一定能平安诞下小皇子!” 郑湘湘眼里透着母性的温柔,抚摸着肚子。 “本宫近来总爱胡思乱想,都怪肚子里的小家伙,还没出生,就一堆花花肠子!” 杏儿笑道:“小皇子聪慧,陛下一定珍爱,说不定……”她凑到床边,“会立为太子!” 郑湘湘被她哄高兴了,拈着盐渍梅子放进嘴里,酸得眯起眼睛。 小宫女掀帘进来,神色慌张道:“娘娘,吴王在同州行刺皇上,陛下传回旨意,说要处死敦昭仪!” “还有这等好……大逆不道之事!”郑湘湘神情激动,坐起身来,“人死了吗?” “还没有!”小宫女道:“旨意到了坤宁宫,皇后娘娘一心礼佛,见不得血腥,便交给陛下身边的福公公去办了!” 郑湘湘不屑地道:“吃斋念佛有什么用,她就是把蒲团跪穿了,先太子也回不来!如今宫里除了皇后,本宫最大,处置后妃这么重要的事,怎可不在场?杏儿,我们去看看!” 杏儿不赞同,“娘娘,外头雪这么大,路又不好走,万一摔倒伤了皇嗣,可怎么得了?” 郑湘湘正在兴头上,“走慢点就好,哪那么容易就摔了?” 杏儿一脸担忧,让人备了步辇,嘱咐小太监一定要慢行。 一行人来到浣花阁,福公公已把药灌进敦昭仪的肚子里,一进门,便看到敦昭仪七窍流血的惨状。 郑湘湘以为有了上次的经验,自己不会怕了,却忘了情夫死的那天是个夜晚,她根本没瞅清男人的表情。 此刻在这么亮堂的屋里,直观面对面目狰狞的死者,她惊得眼睛快瞪出来! “郑妃妹妹,你怎么来了?”梁妃惊呼。 她负责协理六宫,福公公专门派人请她过来,现下看到郑妃摇摇欲坠站在门口,魂儿都快吓飞了! 郑妃要是因此小产,她怎么跟陛下交代?! 福公公拍着大腿道:“哎呦!杏儿姐姐,你们都别愣着了,快扶娘娘去偏殿!” 鸾翔宫的人如梦方醒,扶着郑妃往外走。 郑湘湘浑身发冷,总觉得敦昭仪的鬼魂没离开,她掐着杏儿的手,“回宫!我们回宫!” 杏儿疼得眉头打结,忍痛吩咐底下人抬来步辇。 路上,郑妃不断催促,小太监们抬着轿子,腿都抡飞了烟。 宫墙拐角,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突然窜出来。众人急忙驻足,郑湘湘猛地向前栽去,差点掉下步辇。 男孩看到她狼狈地抓着杆子,哈哈大笑。 郑湘湘怒道:“哪儿来的小畜生,杏儿,去掌他的嘴!” 杏儿上前,一巴掌呼在男孩脸上,男孩“哇”的一声哭出来。 “你……你敢打我,我要去告……告诉皇祖母呜呜呜!” 男孩说完,捂着脸跑走了。 杏儿一下慌了,她盯着自己的手看了须臾,又回头望向郑妃。 她们,竟然打了皇长孙殿下! 郑湘湘一天中受了两次惊吓,腹中绞痛不止,脸色苍白道:“快,快去请太医!” 杏儿跌跌撞撞往太医院跑,其他人送郑妃回到鸾翔宫,一个个面无血色,还得强打精神照顾主子。 毕竟,郑妃肚子里的孩子,是他们唯一的保命符! 杏儿带太医赶回,诊完脉后,太医说胎儿无恙,但日后情绪万不可起伏过大,否则可能引发小产。 杏儿送走太医,侍奉郑妃服用安胎药。刚喂了一勺,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带着一大帮人闯进来。 “敢问郑妃娘娘,刚才是谁打了皇长孙?” 杏儿眼神向郑妃求救,希望她别把自己供出去,对方目光闪躲,垂下了头。 “郑妃娘娘不答,是想让奴婢在鸾翔宫动刑吗?” 郑湘湘红了眼眶,“放肆!鸾翔宫岂是你一个贱婢撒野的地方!” 掌事姑姑道:“皇后娘娘虽不理俗务,却依然是后宫之主,处置一个嫔妃的权利还是有的!” “本宫怀的可是皇嗣!” “皇长孙殿下是监国储君!别说娘娘的孩子还未出世,就是生出来,得罪储君,也只有被赐死的份!” 郑湘湘攥着被子,不知该怎么办。 杏儿知道她的秘密,若把杏儿交出去,对方为了活命,很可能出卖她!若是不交,外面的人受了刑,也会供出杏儿来。 要不她便拖到最后一刻,装作无能为力的样子,杏儿感激她,说不定会为她保守秘密! 之后的事,等萧哥哥回盛京再说! 掌事姑姑见她装聋作哑,让底下人动刑,小太监们没一会儿就招了,说是杏儿姑娘打的。 杏儿被带走时,哭得撕心裂肺。姑姑觉得晦气,命人堵住她的嘴,一路拖行至坤宁宫。 * 封禅队伍迟了半日,皇帝下令轻车简从,在上元节前一天到达岱山。 次日,天朗气清。 九尺高的土石祭坛摆满祭品,钦天监的人吟唱祝辞,烈酒和祭祀的牲畜被丢进篝火,浓烟腾空而起,直上九霄。 百官跪拜,山呼万岁。 祭过天地,李睿带着众人原路返回。 行至同州,豹韬卫将伤者接回队伍。知府赶来汇报查案结果,说是吴王与淘铁客合谋,找到一处小型铁矿,偷偷打造武器。 李楷闻之盛怒,命知府一月之内铲除所有的淘铁客,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元稚去找了一趟段胜,对方对她破口大骂,叫嚣着要去陛下面前告发她。元稚非但不惧,甚至帮他撩开营帐的帘子,催他动身。 “光嚷嚷有什么用,监正大人倒是往外走啊!口口声声要超越师弟,机会就在眼前,怎么跟个缩头乌龟似的,露个脸都不敢!” 岱山封禅是段胜提的,吴王和敦昭仪也因此而亡,段胜根本没胆量跟陛下坦白。因为他一旦说了,陛下头一个拿他祭天! 基于这一点,她射伤了他。 一是为秀女们泄恨,二是担心他太过恐惧,惊慌失措下泄露她的计划。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她当然无所畏惧! 第84章 一纸和离,各自珍重 营帐内,元稚一袭素衣,乌木般的长发披在脑后,拿着小剪刀修剪灯花。 萧纵坐在对面,翻阅着一本兵书。 烛火被某人剪得忽明忽暗,他心态极好,看了一会儿,慢慢翻到下一页。 元稚恨得咬牙,萧纵这个王八蛋,吵不赢她,便晾着她,一本破兵书看了几天了! 这两日他看她特别紧,白天派窦昭跟着,晚上下值就回营帐,不许她离开视线半步。 拘着她也就罢了,偏偏每晚跟被毒哑了似的,一句话不说。她故意撩架,他就点上安神香,强迫她入睡。她各种花样试了个遍,也没能撬开他的嘴。 “你还要看到何时?” 萧纵以为她困了,合上书要熄灯。 元稚拿剪刀对着他,“萧纵,你这样有意思吗?你困得了我一时,困不了我一世!陛下有旨意,宫中一半酒水从我这里采购,等回了盛京,你又能怎么办?” 萧纵怕剪刀伤了她,掰着她的手想夺过来。对方两手握紧,死活不撒手,逼着他做出回应。 他懒得争执,从匣子里拿出一块安神香,丢进火盆。 元稚恨极:“你又来这一招!” 她端着水泼到炭火上,热烟轰的一下扑上来,迷了她的眼睛。手中剪刀掉落,她揉着眼蹲下寻找,不小心撞到了火盆。 滚烫的碳渣飞溅,萧纵反应极快,抓住她的胳膊,把人拽到身边。 他多日来第一次开口,竟是一句数落。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冒失!” 元稚心有余悸,嘴上不肯服输,觑着他道:“终于肯说话了?” 萧纵再次缄默,放开她的手,欲继续回去看书。元稚勾住他的腰带,将他拉近,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 “主子,我们的人来报,郑……” 窦昭接到消息,直奔主子的营帐。因事态紧急,竟忘了少夫人也在,差点说漏嘴。 帐中两人姿势暧昧,良辰美景,花前月下,想也知道他们之前在干什么。窦昭抱拳后退,不敢打扰主子和少夫人。 元稚喝道:“回来!你主子说,他和郑妃清清白白,如今你刻意避着我,是暗示他二人的关系不清不楚吗?” 窦昭硬着头皮向前,“少夫人,绝没有这样的事!” 萧纵无奈,“不必避讳,直说便是。” “是!”窦昭道:“郑妃的宫女打了皇长孙,被皇后宫中的掌事姑姑带走了,至今未归。” “什么时候的事?” “四天前。” 元稚问道:“为何不用飞鸽传书?” 萧纵解答:“禁军中有鹰和猎犬,专门用来对付鸽子,手下应是怕飞鸽被截,于是转陆路送了过来。” 元稚撇撇嘴角,走到书桌后坐下,托着腮道:“小青梅求救,夫君心疼坏了吧!还不赶紧去封信安慰一下!” “捣什么乱?”萧纵瞪着她。 “怎么算捣乱呢?夫君若不好意思,不如由我代笔,反正你的笔迹我已学了七八分,郑妃娘娘应该看不出来。” 萧纵没理她,对窦昭说道:“传话回去,让郑妃撑住,一切等我回去再说!” 窦昭点点头,回去传信。 帐中又只剩两个人,气氛十分微妙。 元稚没兴趣再逼问他,脱了外衣,去床上睡觉。萧纵紧随其后,床榻不大,两人胳膊贴着胳膊,看似亲密无间,实则同床异梦。 几日后,一行人回到盛京。 萧府中,落梅抱着元稚喜极而泣。 听闻吴王造反时,她彻夜未眠,现在看到小姐毫发无损地回来,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跟个孩子似的。 元稚帮她擦着泪,“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落梅姐姐,临走前我交代你的事办了吗?” “办妥了,东西一点一点,都搬过去了!” 元稚颔首,“未晏楼生意怎么样?” “特别好!未晏楼的酒,可是陛下钦点,带去岱山封禅的御酒。很多人慕名而来,只为尝尝能得陛下青睐的酒,是什么味道!” “那就好。” 等陛下的旨意下来,未晏楼的生意肯定能再上一层楼! 元稚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和离书,前往主院。萧纵不知去了豹韬卫,还是帮小青梅解决难题去了,并不在府中。 这样正好,他不在,她逃离的机会便更大一些! 秦氏听王嬷嬷说元稚来了,皱眉道:“她来干什么?” 元稚未经通传,掀帘进来,“来为婆母送一份大礼!” 秦氏不领情,“你?送我礼物?我看你是想送我上西天吧!” “瞧婆母说的,我哪是此等悖逆之人?”她掏出和离书,“礼单在此,请婆母过目!” 秦氏半信半疑,打开册子,瞬间瞪大眼睛。 “你……你要与从云和离?!” 元稚微笑觑着她,“儿媳这份礼,您还满意吗?” 秦氏逐字逐句看了两遍,确实像是从云的笔迹,连私人印鉴都有,可……她怎么总觉得元稚在使诈呢? “和离书是否是从云亲笔所书?他若要与你和离,为何不陪你一起来?” 正旦时好好的,去岱山前也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要和离?元稚该不会又想给她挖坑,等着她往里跳吧! 元稚捏住册子的封皮,“就算不是夫君所写,婆母也能让众人相信是他写的,不是吗? 你放心,我无意害你,我只是受不了夫君在我和郑妃之间摇摆不定。此事婆母应该也知晓,同为女人,不用我多说吧!” 秦氏霎时明了,她看了看册子,又看了看元稚,一时难以抉择。 “婆母犹豫什么?这不是你一直期望的吗?” “从云若知道……” 元稚合上秦氏手中的册子,“只要你认定笔迹是萧纵的,他便不会怪在你头上!所有的恨,一切后果,都由我承担。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达成所愿,世上还有比这个更划算的买卖吗?” 秦氏被她说动,下定决心道:“王嬷嬷,请族中耆老和各房亲戚过来。” 半个时辰后,众人齐聚前厅,耆老责问秦氏,萧纵主张和离,为何不亲临。秦氏以夫妻二人互相憎恶为由,糊弄了过去。 耆老骂了句“不知礼数”,看到和离书上没写金银财帛如何分配,问她除了要回嫁妆,是否需要其他赔偿。 元稚摇头,未晏楼能经营下去,一部分得益于萧纵给她的财宝。虽然她调侃说以身还债,其实是为了给自己求个保命符,跟那些钱无关。 他给她的,已经够了。 最后,她在和离书上签上姓名,指腹摩挲着他印鉴上的名字,释然一笑。 萧纵,保重! 第85章 撕毁同盟 萧纵回府后,看到和离书勃然大怒,诘责母亲为何帮助元稚离开。 秦氏装傻,说文书上是他的笔迹,元稚又提及郑妃,她以为他们感情不和,于是请来族中长辈调解。 耆老来后见和离书都写好了,便判离了。 萧纵握紧双拳,眸子赤红,处在暴怒的边缘。上下牙齿紧扣,由于太过用力,两侧脸颊深深凹陷,整个人看起来阴森可怕。 秦氏从没见过儿子这个样子,坐在一旁不敢吱声。直到他拿上和离书拂袖而去,她紧绷的神经才舒张开来。 萧纵夤夜离家,骑马奔向未晏楼,站在门前,将门板拍得震天响。 守夜的伙计谩骂:“娘的,谁啊?酒楼都打烊了,大晚上敲什么敲!” 他边系裤腰带,边拉开门,看到门外的男人,神色惊恐得像见了鬼。 “萧大人,您怎么来了?” “你们东家呢?” 伙计纳闷:“这时候了,东家不应该在家里吗?” 萧纵闻言,面上如结了一层霜,寒气逼人。他推开伙计,径直往里去。 前院后院,楼上楼下找了个遍,也没看到元稚的身影。他坐在大堂的椅子上,思考着她还能去哪儿? 她一个外嫁女,不可能回娘家。长平侯长子归家后,侯府闭门谢客,兰因也帮不了她。那么只剩两种可能,一是平宜县主收留了她,二是她在外头租了个宅子。 萧纵看了看天色,时辰已晚,打算明日再让豹韬卫的手下打探。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未晏楼是元稚的产业,还愁她不来?! 他见伙计裹着棉袄,耸肩缩背站在那,大发慈悲道:“你回去睡吧。” 伙计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回到后院卧房,搬了个火盆过来。 “夜里冷,这个给大人取暖。” “多谢。” 伙计走后,萧纵在大堂坐了一夜,三更天回家换了朝服,没用早饭就去参加朝会。 萧指挥使顶着一张“惹我即死”的脸,矗立于百官队列,众人看出他心情不好,纷纷躲得远远的。 李楷旁敲侧击问了一句,被萧纵巧妙圆了过去。 散了朝,萧纵命窦昭查了盛京的牙行,然而一无所获。他不信邪,又查了平宜县主和***几处宅子,同样没发现元稚的行迹。 她今日连未晏楼都没去,明显在躲着他。 萧纵想了想,决定以退为进,下值后直接回府,没去酒楼蹲守。 谁知到了晚上,二人和离之事突然在盛京传开,满朝文武知晓萧纵不开心的原因,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 可怜萧指挥使,满腹筹谋没了用武之地,还因为媳妇跑了,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说萧夫人给他戴绿帽子;有说他冷酷无情,不疼女人;更过分的,甚至说他不举! 元稚听到后,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次日,光明正大去了未晏楼。 落梅本以为小姐和姑爷小打小闹,没想到二人真能和离,唠叨一天一夜,声称后悔帮她搬家了。 到了酒楼,落梅也没放过元稚,一句话翻过来倒过去,跟念经似的。 元稚堵住耳朵,“事已至此,你就别念叨了,我耳朵快听出茧子来啦!” 落梅长吁一口气,闭上了嘴。 元稚见她终于消停,让女婢拿来事先准备好的礼物,交给她手里。 “眼下你越看我越生气,别在这儿找罪受了!劳你跑个腿儿,把礼物送去梁府,谢谢梁夫人帮我找了套好宅子!” 落梅皱了皱鼻子,拿着礼物出门。 * 李楷拟好萧纵封爵的圣旨,本要和赏赐元稚的旨意一起送去萧府,徐公公提醒,说二人已经和离。 李楷愣了一下,捻着胡子笑得意味深长,吩咐小太监将元稚那份送去酒楼。 元稚领旨后,准备去酒坊看看,迎头却碰上一位不速之客。 “县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元老板客气。”许慕心摇着扇子,“你要出去?” 元稚让开路,请她进去。 “不是什么要紧事,县主来了,我自然要在旁侍候。” “元老板好一张巧嘴!” 二人上了楼,元稚嘱咐女婢,隔壁房间不许安排客人,除了她传唤,不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进来。 女婢愣愣点头。 房门阖上,许慕心的扇子便砸过来,元稚摸了摸额头,笑容极淡。 “县主何故发这么大火?” “明知故问!”许慕心瞪她,“元稚,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所有人都被你耍得团团转是不是? 陛下和百官身在局中,一时看不出来,等他们反应过来,能猜不到是你设计杀了吴王?” 元稚懒得装下去,莲步款款,走到桌前坐下,饮了一杯烈酒。 “就算他们知道是我做的,与县主何干?” 许慕心怒道:“你难道忘了,我们已经结盟了!除掉吴王一事,你不该同我商议一下吗?” 元稚身子后仰,胳膊搭在扶手上,按着太阳穴看向她。 “既为盟友,首先要互惠互利。未晏楼一砖一瓦皆是我的私产,县主无丝缕之功,却要我听命于你,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 许慕心睨着她,“那你呢?你又曾给过我什么好处?” “信任!”元稚仰头,“我对县主坦诚相待,你却处处提防于我,这样的盟友,我怎么敢要?” “你什么意思?” 元稚拍拍手,女婢推门进来,问她有何吩咐。 “把姜白带来!” 姜白就是“消息通”,自上次派他去***府请医师,许慕心一同过来时,她就觉得不对劲。 之后,她派女婢暗中盯梢,发现姜白频繁出入***府,心中的怀疑彻底得到证实。 许慕心瞳孔一沉,“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上次问你的时候。”元稚嗤笑:“原以为试探过后,县主会做点什么,打消我的疑虑。后来发现你什么都没做,我便在想,可能县主眼里的我太过蠢笨,做你的盟友,远远不够格!” “所以你为了让我高看你一眼,杀了吴王?”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吴王与我势同水火,他必须死!” 许慕心气得眼冒金星,推开窗,吹吹冷风让自己冷静。 元稚没惯着她,姜白被带来后,便开始赶客。 “县主,带着你的人离开吧!” 第86章 灯下黑 郑湘湘打发人问杏儿一案的进展,尽管萧纵因和离的事烦心,也不敢真的置之不理。 杏儿曾安排他和湘湘见面,情夫又是他处理的,对方若熬不过酷刑招供,萧家和郑妃都将不复存焉。 他前日便让眼线混进坤宁宫,今日才有回信儿,说是杏儿姑娘已被杖毙,尸体也被烧了。 萧纵觉得奇怪,杏儿又不是得瘟疫死的,为何要烧尸体? 他让眼线继续盯着,有情况立刻回禀。 郑湘湘没什么心眼,听到杏儿死了,心里的大石落了地,饭都多吃了一碗。 傍晚,萧纵下值后来到未晏楼,伙计说元稚去了酒坊,等他赶过去,却被告知对方刚走。 再次扑空,萧纵好脾气终于告罄,第二天告了个假,跑来酒楼堵人。 元稚一会儿要去购买酒缸和酿酒的粮食,让车夫把马车停到未晏楼门口,嘱咐他等她一会儿。 刚迈过门槛,一眼看到坐在正中央的萧纵,她立即转身,夺门而出。 萧纵以为元稚会从后院进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后门。此时,他忽然听到身后细微的动静,猛地回头,却连一片衣角都没瞅见。 他摇摇头,以为自己幻听了。 “驾!” 车夫甩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萧纵闻声,瞬间站起,窜了出去。 他加速奔跑,脚蹬墙壁借力,跳到马车顶部。 元稚坐在车厢里,听到头顶“咚”的一声,心脏如悬挂万尺高空,遽然坠落。她移到角落,拿起软枕,做着无谓的抵抗。 萧纵大掌扒着边檐,身子翻转,精准降落。 车夫看到大变活人,吓了一跳,身子失了平衡,头朝地向下栽去。萧纵拽着他胸前的衣襟,把人扯回来,将鞭子重新塞进他手中。 “回府!” 车夫是元稚新雇的,以为他说的是回东家的府邸,于是驾车往回走。 萧纵掀帘进去。 迎面飞来一只软枕,他一把抓住,戏谑道:“两日未见,夫人竟这般思念我,上来就要同床共枕!” 元稚羞愤欲死,“萧从云,你要不要脸!” 萧纵扔下枕头,大剌剌坐到中间,把角落里的女子扯进怀里。不顾外人在场,拉着她耳鬓厮磨。 元稚搡着他,“我们已经和离了!萧大人欺侮良家女子,我可以去衙门告你!” “模仿我的笔迹,伪造和离书,我没将你下狱就不错了,还敢反过来威胁我?” “那大人送我去见官好了!让他们看看,堂堂豹韬卫指挥使,被一个女子迷的晕头转向,是何等的懦弱无能!” 萧纵钳着她的下巴,“还激我?” 元稚抚摸着他的脸,“你不就吃这一套吗?” “说对了。” 萧纵俊颜倏的放大,掰着她的脸,迫她与自己交缠。唇齿碰撞,血腥弥漫,一个主导,一个反抗,像两只搏斗的狮子,互不相让。 疼痛大过旖旎,仇恨倾覆旧情,激烈的角逐中,谁都没讨到便宜。 元稚朝他小腿踢了一脚,推开他坐到一边,狠狠擦着嘴角的血。 萧纵拇指抹过薄唇,食髓知味,倾身靠近。 元稚警告:“别再过来,不然,我踢的就不是腿了!” 萧纵面上僵了一下,掸了掸袍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回去坐好。 道路两边传来熟悉的吆喝声,元稚察觉不对,对车夫道:“钱伯,这不是去酒坊的路!” 萧纵抢在车夫前面回答:“谁说要去酒坊了,这是去你家的路。” 钱伯问:“小姐,到底去哪儿啊?” 元稚忙道:“去酒……” 刚说俩字,嘴就被萧纵捂住,对方发号施令:“回府!” “好嘞!” 钱伯爽快答应。 元稚气得差点原地升天,她雇的人,凭什么听他的话? 她抬脚朝他踢去,萧纵按住她的腿,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老实点。” 她挑衅地眨眼,舌尖在他掌心舔了一下。 萧纵眯起眼,那股酥麻穿透血肉,融进他的血液,流向四肢百骸。体内的邪火涌上来,炙烤着全身,他佯装坚强,其实早已丢盔弃甲! 元稚看穿他的伪装,又舔了一下,对方飞快缩回手,喘着粗气凝视她。 她如同打了胜仗的大将军,睥睨着他,眼神带着上位者独有的轻蔑。 萧纵暗忖,此时的元稚比在萧家时更加活泼,也更妩媚勾人。跟之前吵架时不一样,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与豁然,像极了—— 前世的元皇贵妃! 所以,是萧家困住了她,是他,困住了她! 如果此时放手…… 他自嘲一笑,装什么君子,你舍得放手? 马车停在宅邸前,萧纵看了看四周,发现此地就在崇文坊,距离萧府不过三条街的距离。 他侧目瞧着她,“灯下黑,夫人这一计,妙不可言!” 元稚径直进去,“你我夫妻缘尽,请称呼我元娘子!” 萧纵轻撩眼皮,“好的,元娘子,在下能进屋讨杯茶喝吗?” “我说不行,你就不进来了?” “行与不行,于我无碍,你这家门,我进定了!” 元稚咕哝一句:“无赖!” 萧纵观察四周,宅子不大,看样子是个两进院落。 影壁之后,便是前院。院中种植了一些简单花草,只不过如今是初春,尚未有绿叶红花,看起来有些枯燥。 垂花门连接抄手游廊,穿过之后,就到了内院。正对面是主屋,两侧有东西耳房和厢房,再加三四个下人也住的下。 元稚没住主屋,而是选择了挨着竹林的东厢房。风扶竹叶,飒飒作响,竟别有一番意境。 萧纵跟在自己家似的,找了个地儿便坐。元稚瞟了他一眼,真是个少爷,这是等她伺候他呢! 元稚拿着箩筐,要去外面捡木炭。萧纵似是猜到她要干嘛,夺了她手里工具,让她带路。 免费的壮丁,不要白不要!元稚拍了拍手,带他出去,搓了一整筐回来。 萧纵看她熟练地架火,烧水,纳闷道:“你怎么会这些东西?” 元稚淡淡道:“夫君忘了,嫁给你之前,我只是元家的一个庶女。父亲重儿轻女,我身边能有落梅一个丫鬟就不错了! 落梅比我大不了几岁,却干着好几个人的活儿,生病是常有的事。她不在时,我便学着烧火煮饭,虽然味道一般,但不至于饿死!” 第87章 皇后 “受苦了。” 萧纵将她散落的发丝顺到耳后,满眼心疼地说。 元稚水眸微嗔,打掉他的手,拿起两个番薯放在炉边。 “其实算不得苦!每次元莹欺负我的时候,三哥都会冲出来保护我,多亏了他,我才能平安长大!” 萧纵犀利道:“你三哥才智平平,也就品性方面可圈可点。” 元稚“啧”了一声,“我三哥可是国子监贡生!” “买来的名额,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去年名落孙山,下一次科举能中吗?” “……” 元稚不敢打包票,因为上辈子三哥屡次不第,最后还是老皇帝看不过眼,赏了他个京县典史的官。 萧纵见她哑口无言,勾了勾唇,不再锤炼她的小心肝。他将茶叶放进紫砂壶中熬煮,转而问道: “你三哥跟你一样,同为庶出,却是你父亲唯一的儿子。岳父就没想过,把他记到你嫡母名下?” 元稚自动忽略他对父亲的称呼,说道:“想过,三哥不愿意。他说亲娘尚在,岂能为了前途家业,认她人作母。拒绝了几次,父亲便不再提了。” 滤过第一遍茶水,第二泡煮好时,萧纵给元稚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可惜你三哥生错了朝代,若是换在举孝廉时,说不定能做个刺史!” 元稚扔了火钳子,“萧大人才高八斗,明年科举取士,定能一举夺魁吧!” 眼前女子气势汹汹,像个炸毛的小野猫,可爱得紧。不知道怎么了,看她这个样子,他更想逗她了。 “禁军统领是载元九年的武状元,我俩切磋起来不相上下,这么算起来,我也算个武状元。若文试再拿个前三甲,岂不是不给大祈男子活路吗?” 元稚剜了他一眼,起身往内室走。 萧纵在后面喊:“干嘛去?” “找个镜子照照,看你被哪个妖精上了身!” 他追在她后面,摁住她拿镜子的手,眼睛不经意瞥向床榻。 元稚看到他不怀好意的眼神,扳过他的身子,“你给我出去!” 两人再次落座,双双饮茶。 元稚知他心有不甘,可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阻碍,终究没法走到一起。 她正色道:“我不会再回萧家了,这里,你第一次来,我也希望是最后一次。” 萧纵脸色阴沉,“不可能!” 元稚好声好气道:“萧纵,我们两个背负的东西太多,你要护萧家,要报郑妃的恩情,我也要确保元家无虞。 你执意跟我在一起,有没有想过,万一我的计划连累了萧家,或者你的谋算害了元家,到时候我们该怎么面对彼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趁诸事可控,快刀斩乱麻!” 萧纵放下杯子,“不会有那一天的,只要你信任我,我一定能妥善处理。” 元稚摇头,“我做不到无条件相信你,就像你不能为了我,舍弃郑妃一样!” 谈判陷入僵局,两人面色都不好看,不停往肚子里灌水。 一壶茶见了底,萧纵仍没有要走的意思,元稚只好想办法赶人。 “我竟不知,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让英明神武的萧大人念念不忘。” 萧纵捉着茶杯的手一缩,嘴硬道:“我只是不甘心,被一个女人算计!” 元稚抚摸着被咬破的樱唇,“让我流血还不够,总不能让我把命赔给你吧!” 对方指着自己嘴上的伤口,“到底谁比较吃亏?” 元稚讪讪,想到江柔的威胁,迂回道:“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做夫妻。你若想时常见到我,亲朋或者友盟不失为一种选择!” 萧纵眸光锐利,“脸变得这么快,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管我呢!就说同不同意?” 萧纵站起身,在她脑门弹了一下,“不同意。” 他踏出门槛,停在门外,“你所担心的,我会一一解决。你不愿再接纳我,我也可以等。但,你只能是我的夫人,亲朋和盟友两种关系,永远不会出现在我们身上!”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元稚神思动荡,久久不能平静。 * 晚上,李楷来到坤宁宫。 他多年未踏足这里,此时望着二人共同栽下的柿子树,感慨时光易逝,造化弄人。 宫女看到皇上驾临,惊得忘了行礼,跑回屋通禀皇后。 掌事姑姑闻之大喜,忙要帮皇后梳妆打扮。 赵妁拂手制止,说她年老色衰,再鲜妍的衣服穿在身上,也是暴殄天物。况且,陛下此来,并非为了留宿。 她掀帘出去,手持佛珠,一身月白素袍,如不染尘埃的世外仙人。 李楷向前几步,看到她两鬓的白发,心中大恸。 他伸出手,抚上去,“妁儿……” 两人许久未见,这般亲密的称呼和接触,令赵妁恍若隔世。她下意识躲闪,对方的手擦过她的额角,悬在半空。 李楷收回手,说道:“不请朕进去做做?” 赵妁帮他打着帘子,“陛下请!” 两人坐在榻上,相顾无言,神色尴尬。 掌事姑姑上了茶点,李楷啜了一口茉莉花茶,没话找话道:“妁儿宫里的茶,还是以前的味道。” 赵妁神情淡漠,“陛下喜欢,等您走时,我让他们包一些,交给徐公公。” 李楷叹道:“你是不是……还在怨朕?不然,为何朕才刚来,就要轰朕走!” “恒儿的死,臣妾已经放下了,是陛下一直耿耿于怀!你不愿来坤宁宫,不就是怕想起恒儿吗?” 李楷掩面,“你说得对,我心中愧疚,日夜悔恨,连踏进这里的勇气都没有!如果当初我答应做太上皇,恒儿就不会死,我们也不至于生疏至此!” 赵妁将手帕递过去,“当年之事,怨不得陛下。若非恒儿受钦天监监正蛊惑,掀起舆论,以致无法收场,他也不会自绝于莒阳门!” 李楷擦了擦眼泪,说道:“往事已矣,不提了!今日朝臣启奏,建议朕立辛儿为太子,朕也觉得这孩子担得起储君的重任,以后,你还得多费心!” 赵妁心里咯噔一下,起身跪到下方。 “辛儿顽劣,监国期间差点害得郑妃小产,这样的人怎配做储君呢? 何况自古以来,皇位皆是父死子继,未曾有其他儿子尚在,传位给孙子的先例。求陛下三思!” 第88章 西山春猎 次日中午,未晏楼门口来了一群健壮的武夫,一窝蜂往里挤。 这帮人跟提前商量好似的,不用伙计费心,八个人组成一桌,点的吃食都一个样。 元稚从酒坊回来,看到大堂中板板正正的男人们,人都惊呆了。 李掌柜小声说:“看着像公门中人。” 元稚点头,让底下人好生伺候着。 第二天、第三天,这帮人每日卡着时辰过来。明明没喝酒,嗓门却大得跟醉鬼似的,吓跑店里好几个客人。 元稚心中有了猜测,生等他们吃完了,跟在众人后面,一路尾随至豹韬卫。 她径直往里闯,被守门的拦下来,说她不能进。 元稚板着脸道:“指挥使夫人也敢拦,你活腻了?” 男人立刻赔罪,“夫人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快请进!” “这还差不多!” 元稚走进去,男人嘀咕道:“不对呀!指挥使大人跟夫人不是和离了吗?” 旁边值守的小声道:“你傻呀!没看到刚才回来那帮人吗?你以为他们去干嘛了,都是受指挥使所托,去店里撑场面了!” 男人“哦”了一声,“所以咱们萧大人……在追妻?” “对喽!” 元稚截下一个小旗,问道:“萧纵在哪?” 小旗也去了岱山,认识元稚,忙道:“在大牢审犯人,我带夫人进去!” 元稚跟在他身后,心说大祈物阜民丰,哪来这么多贪官污吏要审? 牢狱中恶臭难闻,元稚捂着口鼻,眼泛泪花。她跟小旗说自己在这等,让他去请萧纵过来。 没一会儿,萧纵从甬道里走过来,拿着一方白绢帕,边走边擦手。 元稚看到绢帕上的血迹,蹙了蹙眉。 本是个极微小的动作,却被萧纵捕捉,他叠了叠帕子,塞进怀里。 “怎么想着来豹韬卫了?” 元稚道:“萧大财主照顾小店生意,我这个做老板的,特地来拜谢!” 萧纵踱着步子,围着她转了一圈,“空手来的?” “当然不是,伸手!” 萧纵听话地摊开手,元稚一巴掌打在上边。 “满意吗?” 男人攥住她的手,飞快亲了一口,“满意了!” “你!” 元稚抬起另一只手要打他,萧纵赶紧撒手,迅速后退。 女子瘪着嘴,手在衣服上蹭着,语气带着一丝威胁。 “未晏楼生意好得很,不许你再自掏腰包,请手下去我店里吃饭。你有多少钱,经得住这么造?” 萧纵挑逗地盯着她,“都和离了,还担心我花钱大手大脚,还说不是牵挂我?” “少臭美!我来豹韬卫实则是兴师问罪,你手下在我店里大喊大叫,吓跑我好几个客人。所以,你的人,小店今后拒不接待!” 男人朝她走近一步,“需要赔偿吗?” 元稚胳膊挡在身前,“不接受男色!” “想什么呢!”萧纵拽下腰间的钱袋子,扔给她,“看看够不够?” 元稚拆开看了看,一块金锭,五块银锭,赚大发了! 她立马换了一副面孔,“够了!够了!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别急着走啊!”萧纵拽住她的胳膊,将人抵在墙上,在她耳边说道:“过几天陛下要去西山春猎,想不想参加?” 元稚一双杏眼忽闪忽闪,眼底尽是渴望,“想,你带我去吗?” 萧纵哀叹一声,“若你还是萧夫人,我可以名正言顺带你去,可你和离书都签了,我以什么身份带你去呢?” 元稚咬牙,“你不带我去,我另想办法!” “你想什么办法?兰因不知能不能出门,听说平宜县主也跟你闹掰了。康王从褚家大老爷回来后,发誓以后不食荤腥、不杀生,不然,你倒可以求求他!” “不是还有冯大人吗?” 萧纵气急,元稚一向懂得怎么戳人肺管子。 他掐着她的腰,“你提醒我了,如此说来,我得提前跟他打个招呼。” 元稚踩了他一脚,小心眼的男人,看来和离是对的! 萧纵疼得“嘶”了一声,揉着她的耳垂,“说点我爱听的,说不定我一心软,就帮你了呢!” 元稚心知肚明,他哪是想听好话,分明是色狼附体! 她扶着他的肩,踮脚亲了他一下,“这个可比好听的管用,春猎一事,拜托大人了!” 萧纵情动,想吻回去,元稚蹲身从他臂弯下逃走,笑声若银铃。外头的日光从窗户漏进甬道里,元稚站在一片光亮中,朝他挥着手。 “萧大人,答应我的事,别忘了!” 元稚离开后,萧纵摩挲着嘴唇,嘴角漾出一抹笑意。 小狐狸! * 正月二十九,西山围猎。 旗帜飘扬,万马奔腾。 李楷骑在马上,搭弓射箭,气势不减当年。 几位亲王紧随其后,个个少年意气,神采飞扬。 “谁打的猎物最多,朕这把弓箭,就赏赐给谁!孩儿们,要争气,别被豹韬卫和禁军比下去!萧纵,你收敛一些,眼睛快长在朕这张弓上了!” 萧纵抱拳,“陛下金口玉言,可不能反悔啊!您这张弓,臣势在必得!” “当然,朕岂是这般小气之人!” 一声令下,众人驭马而出,向密林疾驰。 李楷和后妃们在台上观看,群臣和命妇坐在下首。周围有毡布围着,既保暖,又能隔绝风沙,一举两得。 元稚歪在垫子上,两手剥着橘子,忽然感觉到一抹灼热的视线,她抬头寻找,正对上陛下揶揄的目光。 她僵硬地笑了笑,迅速低下头。 前天萧纵来未晏楼,告知她可以参加围猎,那神情,跟老皇帝此时的眼神如出一辙。 她想不明白,俩人在搞什么鬼! 郑湘湘看两人似在眉目传情,如临大敌,抚着肚子走到李楷身边。 “陛下,待会儿会有鹿肉吗?” 李楷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听太医说,前阵子你总是犯恶心,吃什么吐什么。今日胃口倒好,都嚷嚷着要吃鹿肉了!” 郑湘湘羞怯道:“臣妾平日很少吃这些,可能……是腹中孩子想吃。” 李楷笑着,指着她的肚子,“小东西,还未降生,口味便这般刁钻!这点随朕,跟朕小时候一模一样!” 第89章 精准设伏,拿捏帝王 魏雪瑶眼眸微眯,这个郑湘湘,勾着萧纵不放,还要霸占皇帝,真让人恶心! “陛下,他们狩猎得一会儿呢,枯坐着多无聊,可愿与臣妾较量一下骑术?” 元稚低头笑笑,魏雪瑶最引以为傲的就是马术,她预料对方不会错过表现的机会,果不其然! 李楷兴致勃勃,“差点忘了,颖川侯是武将出身,你身为他的孙女,自然不会差。徐达海,将朕的御马牵来,把西域进贡的那匹给魏嫔。” “是。” 徐公公领命离开。 郑湘湘怒而侧目,魏嫔这波操作,明显是趁她有孕争宠! 魏雪瑶得意地笑着,“郑姐姐身怀有孕,就在台上为我们加油助威吧!陛下,臣妾去换一身骑装,去去就来!” 李楷点头应允。 江柔瞥向下首,元稚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不动声色地颔首。 很快,徐公公和小太监牵着两匹马过来,一匹雪白,一匹枣红。 魏雪瑶换完衣服,请李楷先上马,随后跃上枣红色小马的马背。 李楷握着缰绳,“爱妃若赢了,想要什么赏赐?” 魏雪瑶想让他释放自己的家人,但怕此时说出来扫他的兴,决定等赢了之后再说。 “臣妾还没想好,不然还是先比赛吧!” “好!”李楷握着马鞭,“爱妃跟紧了!” 徐公公一声令下,两匹马犹如离弦的箭,嗖一下冲出去。 一炷香后,二人策马回返,陛下在前,魏嫔在后。 徐公公伸出双手,做出庆贺的准备,谁知陛下的马没有停下来,反而发了狂似的一路狂奔。 他大叫:“救陛下!” 禁军们拔腿向前,追赶骏马,然而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统领喝令手下快去牵马。 前方一堆人堵着,魏嫔的马受了惊,带着她横冲直撞。 大臣带着家眷慌忙逃窜,江柔不顾一切上前,衣袖拂过马儿的口鼻,扽着缰绳,勒停烈马。 她拍了拍马脖子,将魏嫔拽下来,自己翻身而上,朝陛下消失的方向追去。 郑湘湘再次受到惊吓,捂着腹部,脸色苍白。 元稚看向她,心中五味杂陈,不管郑湘湘是个怎样的人,孩子是无辜的。她找到小太监,让他请濮弘过来。 诊治完,宫女扶着郑妃回去休息,濮弘站在元稚身边,见她焦急地望着密林。 “不必紧张,元昭仪会把陛下带回来的!” 元稚侧首,“这是……安慰?” “不,是笃定。” 江柔身份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濮弘不知怎么了,看她着急,自己心里也不舒服。 元稚明知故问道:“濮医师似乎和元昭仪很熟稔。” “何出此言?” “要是不熟,怎么会这么信任!” 濮弘顿了一下,轻笑道:“元昭仪是元娘子的妹妹,要论熟稔,在下怎么比得上您呢?我想,元娘子对昭仪的信任,肯定远胜过在下!” 元稚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这人跟有金钟罩似的,刀枪不入,难对付得很! 过了一会儿,李楷骑着枣红小马,抱着身负重伤的江柔回来。 “濮弘,快为爱妃医治!” 江柔被箭矢穿透肩膀,失血过多,脸上皮肤接近透明。她怕自己说胡话,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睡着。 李楷抱着她回了营帐,众人被拦在外面。 元稚拧眉,她们只设计让陛下的马失控,之后由江柔救驾。这支箭,完全在计划之外! 她回到高台,看到禁军统领牵着恢复温顺的御马过来,楚王低眉耷眼跟在他身后,立刻明白怎么回事。 密林中,亲王和武官们都在打猎,可能不小心失了手,伤了误闯进去的江柔。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李楷从营帐出来,命众人暂停狩猎,来台前集合。 他的御马一向听话,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发狂。 “萧纵,给朕查,看看是谁要谋害朕!” 萧纵跪地领旨,眼神扫过一旁看热闹的元稚,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会是她做的吧? 元稚抚了抚鬓发,跟他对视刹那,又缓缓偏过头。 萧纵收回视线,带着豹韬卫,沿刚才的路线一寸一寸摸索。 李楷瞪着楚王,“习武之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朕喊人你没听见?你可知,若不是柔儿为朕挡下那一箭,朕早去见阎王了!” 楚王惊惧交加,噗通一声跪下,“父皇,密林喧闹,儿臣真没听见您的呼救声,求父皇明鉴!” 李楷不怒自威,瞥了他一眼,“行了,起来吧,谅你也不敢弑君弑父!” 楚王松了一口气,起来站到一边。 元稚观察李楷的神态,心道:楚王这辈子,跟皇位无缘了!” 此时,萧纵和手下赶回来,呈上搜集到的证物。 李楷盯着帕子上的粉末,问道:“这是什么?” 萧纵答道:“是几种香料混合成的香粉。” “这与案情有什么关系?” “陛下有所不知,这香粉中有一味青棘草,别名马儿疯,马闻到便会发狂。去年夏季,此香料突然在盛京爆火,就出现过类似事故。不过由于苦主受伤较轻,得了几两银子赔偿,便没有追究。” 李楷掠过一众女眷,“谁身上携带此香,自觉站出来!” 一个、两个、三个…… 一半女眷跪在台前,望着上首掌握生死大权的男人,抖若筛糠。 她们,不会要死了吧? 豹韬卫查验过香囊,但这种香粉有人带的多,有人带的少,无法从分量上判断出凶手。 李楷看着一群人犯了难,对着萧纵沉吟道:“萧纵,你觉得她们是有心,还是无心?” 萧纵道:“臣觉得是无心!陛下和魏嫔赛马是临时起意,贼人又不是神算子,如何能提前预知?而且,围场广阔,贼人怎知陛下一定会走东北角,而在那里精准设伏呢?” “爱卿说的有理。”李楷道:“传令下去,此种香料,日后不许在京中售卖。诸位夫人,起身吧!” 命妇们腿软脚软,谢过恩,互相搀扶着回了座位。 元稚眼神飘忽,萧纵光明正大替她遮掩,她反倒不好意思了。 其实他说出的理由,不算强有力的铁证。那些都是习惯索然,只要跟陛下相处一段时间,就能摸透陛下习性,不足为奇。 还好有江柔替她挡刀,不然等萧纵反应过来,一定会怀疑她的身份! 第90章 改嫁?绝无可能! 营帐中,濮弘垂首为江柔取箭,蓦地闻到她衣袖上的淡香。 菸坠花! 这种南疆随处可见的小花,正是针对“马儿疯”的良药。 陛下的御马失控,是她做的! 江柔观他神色,知道他猜到了,她声音轻若鸿羽,却给了男人一记重击。 “整个围场只有医师一个南疆人,你若有胆,不妨告知陛下,看他信你,还是信本宫?” 濮弘一直以为她软弱可欺,没想到竟是个聪明的硬骨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若敢告发,众人必定认为,是他这个南疆奸细要谋害皇上,祸乱大祈。江柔衣袖上沾的花粉,也会被他们视作为了脱罪,嫁祸于人的铁证! “臣哪敢?” 他咬牙切齿地说。 断箭抽离,江柔大口喘息,疼得汗如雨下。 这个人为了报复她,连麻沸散都不给她用! “本宫若是因为拔箭……疼死了,医师可……再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了!” “娘娘放心,就算你下了地狱,臣也会用起死回生之术将您召回!” 江柔再也捱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濮弘帮她上好药,包扎好,招手让端水盆的宫女过来。他洗掉手上的血污,眼神阴狠,缓步走出去。 台前众人散去,萧纵拽元稚上马,奔向密林深处。 元稚被颠得差点飞出去,她拍打萧纵的胳膊,吼道:“停下来!萧从云,你给我停下来!” 萧纵置若罔闻,继续带她疾驰,手横过她的小腹,将女子搂进怀里。两人严丝合缝地贴紧,他俯身侧首,一口咬上她白嫩的颈肉。 女子尖叫闪躲,男人却像一只饥饿的野兽,疯狂地撕咬、啃噬…… 马儿停在山顶,萧纵终于松口。元稚推开他,在颈侧抹了一把,看到手上的血,又气又委屈。 “萧从云,你属狗的吗?” “不,我属狼,专咬不听话的小猎物!” 萧纵抚着她的脖子,再次俯首,女子轻颤着闭上眼,眼睫如蝉翼般抖动。萧纵盯着她伤痕累累的脖子,扬起唇角,在上面落下一吻。 “你、你……” 元稚睁开眼,回眸看他。 “我什么?” 他好笑地凝着她。 “你这个人,坏透了!” 元稚跳下马,走到悬崖边,眺望万顷山河。 萧纵走近,轻声道:“以后不许这么冒险!你知不知道,当我猜到是你做的这一切,心里有多害怕!” “比看到郑妃遇险,还要紧张吗?” “是。” 元稚淡淡笑着,心里却一阵酸楚,明明赢了那个木头美人,可怎么就是不开心呢? “萧大人,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不能为了一个男人,停下我的脚步。接下来的路危险重重,大人身子金贵,还是少为我忧心为好!” “巧了,本官接下来的路,同样遍布荆棘。”他执着元稚的手,“愿我们,殊途同归!” 元稚眸光颤动,心神激荡,怔愣在那。 两人午时方归,正好赶上饭点儿。 膳房为众人准备了野味,郑湘湘光是闻到味儿,已经受不了。偏偏李楷还让徐达海端来一整盘炙鹿肉,她在陛下的注视下夹了一块,刚入口便呕出来。 李楷目光幽冷,“听闻孕期女子口味反复多变,爱妃不想吃,让膳房重做就是,何必勉强自己?” 他吩咐完司膳司的人,对郑湘湘道:“这里膻味儿大,你身体不适,先回营帐吧!” 郑湘湘泪眼盈盈告退,元稚瞟了一眼萧纵,发现对方面无表情,正拿着一把小刀剔猪骨上的肉。 元稚抿唇,学着他的样子,跟猪骨搏斗。战得正酣,面前突然多出一个盛满肉的盘子,她一抬头,对上萧纵鄙视的眼神。 “等你弄好,天都要黑了。吃这个吧!” “谁说的,我马上剔好,让你看看!” 萧纵没给她展示的机会,放下盘子,端着她那只大棒骨走了。元稚举着刀,两眼茫然。 李楷看到二人互动,笑道:“元娘子,如从云这般丰神俊朗,体贴入微的男子可不好找,你到底为何跟他和离啊?” 元稚支支吾吾道:“回陛下,萧大人他……” 众人竖起耳朵,等着听她爆出萧大人的秘辛,说不定日后能用得上。 元稚心一横,道:“他总缠着妾身生孩子,可妾身还小,不想这么早生儿育女!” 皇帝、朝臣和一众命妇忍俊不禁,委实没料到是这么个原因。 李楷道:“从云今年二十有五,年长你七岁,你尚年轻,他可不小了。萧家男丁稀薄,他的考量不无道理,你该体谅才是。 此前,他面圣三次,求朕准你参加围猎。朕看得出来,他放不下你。元娘子再不跟他和好,朕可要给他另行赐婚了!” 萧纵离座躬身,“陛下,臣不要其他女子!” 李楷恨铁不成钢,“不要什么不要!朕赐给你,你敢不从?” 萧纵下跪,“臣不敢!但臣已发过誓愿,此生除了元稚,身边不会再有其他女子。陛下非要赐婚,臣只能辜负佳人,让她独守空房了!” 李楷被气笑了,“臭小子,胆大包天!你怎么不以命相搏,抵死不从呢?” “那不行!”萧纵眉眼桀骜,“臣若是死了,元娘子必定改嫁,臣才不会给其他男人接近她的机会!” 众人拍桌大笑,李大人喊了一声:“这女人善妒,称作妒妇,男人善妒,该怎么称呼?” 卢翰林道:“这还用想吗?妒夫呗!” 说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元稚没脸再待下去,耳尖红透,快步跑回座位。 李楷憋着笑,对萧纵道:“朕就多余管你的事,速速退下!” “是!” 萧纵回去落座,执着酒杯望向元稚,笑得像个老奸巨猾的狐狸。 冯权受益良多,终于明白上次为何没能拒绝赐美。他掏出纸笔,唰唰写下: 跟陛下启奏时,神情不可激动,言辞不可激烈,行为不可过激。尽量幽默风趣,语调轻松,必能事半功倍! 旁边的官员道:“冯大人,此刻又不是在朝堂,就别揪着大家不放了。都察院上的折子加起来,都没有你一个人参的多!” 冯权解释:“我没在写奏折。” 赵大人凑过来,“我不信,让我看看!” 冯权立刻合上小册子。 赵大人指着他,“还说不是,上边肯定有我的名字!” 第91章 好歹毒的计策 春猎结束,皇帝携众嫔妃回宫。 江柔舍身救驾,李楷不由想起为他试药的殷贵妃,两个女子的身影重合在一起,仿若江柔是殷贵妃的转世。 李楷心中感念,封她为贵妃,擢升其父元璞为户部员外郎。 魏雪瑶什么赏赐都没捞到,回到寝宫大发雷霆。 宫女冒死上前,拿出药丸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 “司药司的元姑姑送来的,说是受您姑母所托,寻来的助孕丹。” 魏雪瑶眸光闪烁,元姑姑,元璞的妹妹—— 元柳。 他们元家刚出一位贵妃,有这种好东西,不留下给元柔,反倒给她?该不会,偷梁换柱了吧? 她想了想,说道:“请濮医师过来。” 没入宫前,濮弘曾给元柔下毒,两人应是对立方。找他过来查验药物,能听到真话,更能保守秘密。 半炷香后,宫女带着濮弘过来,对方看了看,说药没问题,确实有助孕之效。 魏雪瑶沉思,难道自己真的想多了? 濮弘敲了敲盒子,话锋一转,“真正的玄机,不在药,而在夹层。” 他借用一根簪子撬开隔板,指着里面的半盒药粉,说:“娘娘离远些,这是堕婴粉,女子吸入过多,会导致不孕。” 魏雪瑶捂住口鼻,将盒子的式样画下来,交给宫女。 “去问问姑母,她送进宫的药盒子,是否跟画中一样?” 宫女是萧纵的人,有门路把消息递出去,领了命令便离开了。 濮弘把药包好,放在茶几上,起身告辞。 魏雪瑶福身道谢,“本宫来日扶摇直上,必不忘医师大恩。” 濮弘道:“娘娘进阶的路上,元贵妃会是个绊脚石。您怎么对付她我不管,但请娘娘留她一口气,最后一刀,得由我来斩!” “一言为定。” 晚上,魏雪瑶收到回信,魏氏给的药外表用蜡封着,根本没用盒子。 且那药不是直接给的元柳,而是陛下去西山围猎时,魏氏偶遇出宫采买的小太监,托他转交给元柳的。 魏雪瑶问:“姑母有没有说,那小太监叫什么名字?” 宫女摇头,“窦副千户问了,元夫人说不曾问过姓名。” 魏雪瑶眉头紧皱,姑母怎的这般大意! 她思绪纷乱,死死盯着那包药粉。 盛药的盒子很精致,应该不是小太监的东西。元柳是司药司女官,通晓医理,更有可能做这件事。 难道,元柳是想借她之手,除掉郑湘湘的孩子,为元柔扫清障碍? 她若是上当,事发后供出主谋,死的也只能是她和姑母。 那时,魏家全族覆灭,萧纵因为元稚,必不会对元家出手。前朝有人,后宫独宠,怕是连皇后,也不能与元柔争锋。 好歹毒的计策! 可惜,再生气也不能告发,否则姑母和她私相传递一事暴露,她难逃罪责。 魏雪瑶双手握紧,一拳砸在桌上。 “萧大人说此物药性太烈,有损娘娘身体,嘱咐奴婢一定及早销毁。” 宫女不等她回复,拿起药粉,将其泄进茶水,由窗户泼到殿外的花丛里。随后打碎茶碗,跪下磕了两个头,喊了两声“恕罪”,起身拿来簸萁扫帚清扫狼藉。 魏雪瑶冷笑,“他是关心我的身子吗?他在意的,是郑妃肚子里的孩子吧!” 宫女沉声道:“娘娘,慎言!” 外臣关心后妃的孩子,有祸乱宫闱之嫌! 魏雪瑶心酸,萧纵可以为了元稚终身不再娶,可以为了郑湘湘筹谋,为何不能分一丝一毫的怜爱给她呢? 阳和启蛰,风传花信,春光悄然而至。 未晏楼人满为患,生意好的不得了。 元稚又雇了几个伙计帮忙,自己也天不亮就起床,到酒楼迎客。日日起早贪黑,她眼下熬出一片乌青,被褚兰因打趣说是人形食铁兽。 褚家大老爷归家后,长平侯心中狂喜,想要大摆筵席。 然而,彼时死于赈灾的官员家眷,跟***府闹得正凶。长平侯对他们的痛苦感同身受,于是下令闭门谢客,直到现在。 元稚说道:“听闻褚大老爷文采斐然,风度翩翩,我神交已久,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你想见,我明天可以带大伯父过来!”褚兰因唏嘘:“不过,你最好做个准备,他现在的样子,跟你脑海中相象的,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长平侯肯放你大伯父出门?” “祖父舍不得,但不能一直把人圈在家里。大夫也说了,多让大伯父出去走走,说不定有助于恢复记忆!” 元稚喜道:“如果真能重拾记忆,对于褚家和大祈而言,都是件天大的好事!” 褚兰因道:“嗯,我也觉得,凭大伯父的才能,一定可以造福万民!” 俩人聊了一会儿,店中又来了一波客人。元稚下楼忙活,褚兰因怕耽误她生意,一口闷了茶,把雅间给她腾出来。 元稚忙完回去,发现褚兰因已经走了。 晚上,酒楼快打烊时,许慕心带着姜白过来。 元稚不解:“县主这是何意?” 许慕心掏出三万两银票,放在桌上,将人往前一推,言简意赅道:“结盟!” “可是我现在不缺钱,也不缺人。” “那你缺什么?” 元稚笑容疏离,“县主为何非要与我结盟呢?萧纵掌管豹韬卫,有权有人,找他多合适!” 许慕心听出她在婉拒,直言道:“萧纵心黑人冷,我若与他结盟,第二天就能被卖了。你不一样,他喜欢你,自然会拼尽性命保你周全。我与你结盟,起码能保住小命!” 元稚面色涨红,“我与他已经和离了,出了事,他不会管我的。” 许慕心摇着骨扇,“这话你自己信吗?” 元稚少见的词穷,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 许慕心?了?姜白,对方立刻跪到元稚身前,啪啪抽自己嘴巴子。 “东家,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身在曹营心在汉!嘶……跟大家相处这段时间,小……小的真的特别幸福,特别开心,求您让我回来吧!我发誓,以后绝无二心!” 元稚听着声音,替他脸疼。 “行了,起来吧。” “谢谢东家!谢谢东家!” 许慕心问:“你答应了?” 元稚拿起银票,说道:“重新结盟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 “隔壁瓷器店不做了,屋子正向外租售,我要你把它盘下来,用作我卖酒的商铺。” 许慕心一阵肉疼,“你不是不缺钱吗?” “不缺钱,不代表舍得花自己的钱。”元稚问:“怎么样,答不答应?” 许慕心咬牙,“……答应!” 第92章 以吻封缄 九衢月明,银河垂地。 偌大的盛京城烛火渐熄,只闻窸窣风吟。 元稚正在宽衣,忽听门吱呀一声,以为是风吹的,匆匆系好衣带去关门。 谁知,刚绕过屏风,门口闯进来个酒气熏天的大汉。她呼吸停滞,迅速后退。那人看到她,大嘴咧开,笑容猥琐地走过来。 她倒退着往后,顺手灭掉烛火。 “现在滚出去,你尚能保住一条命!我夫君是豹韬卫指挥使,父亲是户部员外郎,你敢动我,他们必定将你碎尸万段!” 男人淫笑一声,边脱衣服,边大步往里冲。 “小娘们,蒙谁呢!你夫君和老爹要是大官,能让你一个人住在这?别挣扎了,让爷疼疼你,伺候得好,以后爷养你!” 元稚见此人色胆包天,根本吓不走,只能拖延时间,寻找自救的机会。 “爷养我,爷有多少钱?若没我多,奴家可不依!” 男人被她那声“奴家”酥断了腿,感慨今日运气真好,翻墙头遇到个大美人,还是个小有资财的大美人! 男人搓手,“你先说说,你有多少?” 元稚手伸到身后,抓起花瓶,轻声道:“奴家有……” 男人没听清,上前两步,“多少?” 元稚瞅准时机,抡起花瓶,砸向男人的脑袋。 砰—— 男人痛叫一声,甩了甩头,怒火滔天地扑过来。 “臭婊子,敢伤爷!今晚不把你玩死,爷跟你姓!” 元稚攥着花瓶的瓶口,尖端对着他,迅速刺过去。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折,元稚疼到眼泪模糊,仍不肯放开手。 男人没了耐心,一拳擂上她的肚子。元稚哀吟着弯下腰,浑身乏力瘫软,豆大的汗珠和瓷片一起坠地。 男人将她甩在床上,扯开腰带,俯身扒她的衣服。 元稚一脚踢向男人裤裆,趁对方在地上打滚儿,赶紧跑出门。 萧纵刚从墙头跳下,看到元稚衣衫不整地朝院门跑,他疾步过去,一掌按在门栓上。 “啊——” 元稚抱头尖叫,满脸泪痕,死死贴着门板。她恐惧到极点,知道今日肯定躲不过去,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别杀她! “稚儿,是我。” 萧纵想让她把捂耳朵的手放下,元稚却捂得更紧。 屋里的男人骂骂咧咧跑出来,萧纵眸光一凛,瞬间明白发生了何事。他抽出门闩上的木棍,阴着脸朝男人走过去。 男人想起女子说她有夫君,会不会就是此人? 他倒退着向后,这人高大威猛,他指定打不过,不然先求饶吧! “兄弟,都是误会,我就是来……” 萧纵没等他把话说完,一棍子敲在他头上,梆的一声,红褐色的鲜血从男人鼻孔喷出来。 男人跪倒,萧纵又给了他一击。血液从头顶流下,顺着额头、鼻骨,将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一分为二。 萧纵踹倒尸体,折返回去,发现元稚不见了。 他出门寻找,跑了两条街,在小巷里的一个破箩筐下,找到瑟瑟发抖的她。 “没事了,没事了,别怕,是我。” 元稚眼神凄惶,杏眸中蓄满晶莹,根本看不清来人面容。但那嗓音,曾无数次在她耳边回响,严肃的、逗弄的、气愤的、无奈的…… 还有,心急如焚的。 她呜咽一声,扑进他怀里,在他的安抚声中放声大哭。 “萧纵,我以为……以为我要死了呜呜呜……” 萧纵抱紧她,脸在她乌发上蹭了蹭,失而复得的喜悦,杂糅着心有余悸的恐慌,令他眼睛一阵泛酸。 他抱起她,没回她租的宅子,而是前往距离此处不远的豪华庭院。 元稚哭累了,在他臂弯中沉睡过去,直到温热的暖流包裹住身体,她才慢慢醒过来。 “这是哪里?” 她应激地弹起来。 “别怕,这儿是我买的宅子。” 萧纵握着她的肩头,将人一点点按回去。 他继续说道:“原本是想离你近些,没想到竟真派上了用场。” 元稚脸上不自在,“为什么帮我沐浴?你该不会是觉得,我跟那个男人有什么,所以想……” 萧纵低眉,捏着她的下巴,逼问道:“想什么,说清楚!” “……验贞。”元稚声如蚊讷。 萧纵冷脸,丢下棉帕,“自己洗!” 她把他当什么人了,生死关头救下她,难道是为了那该死的贞洁?! 门“哐当”一声阖上,元稚吓了一跳,不知何处惹到他了。她拿起棉帕搓着身体,眼眶再次变红。 水渐渐变凉,萧纵一直没回来。元稚出了浴桶,拿起干燥的棉巾擦干身子,睃巡一圈,没看到换洗衣物。 她想着,莫不是在外面? 赤着脚刚走两步,门一下从外面推开,元稚心惊,快速躲到屏风后。 纱绢做的屏风,哪里藏得住人,萧纵扫了一眼,将衣服递过去。 “穿好出来,我在里间等你。” 元稚咬唇接过,发现只有三件,肚兜、亵裤和一件纱衣。 她穿戴整齐,磨蹭着走到床边,“怎么没有外……” 话未说完,她的胳膊就被他拽住,一阵天旋地转,等她缓过神,人已经躺在床上了。 “你干嘛?” 萧纵没回她,一把撩起她的肚兜,剜了一点床头的药膏,抹在手心,搓热之后覆上她的患处。 元稚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被萧纵怼了回去。 “闭嘴!” 她委屈地望着他,小腹承受着他的按揉,热意堆叠,冰凉的四肢也渐渐暖起来。 萧纵按摩完,问道:“还有哪伤到了?” 元稚指着自己的嘴,表示自己不能说话。萧纵眸色一暗,沾了点药膏往她唇上抹,元稚急忙说嘴没受伤。 他像是没听到似的,兀自将药膏涂在她唇瓣,随后俯下身来,以吻封缄。 冰凉的药膏在口中化开,元稚像是吃了一大口薄荷叶,舌尖麻到失去知觉。呼吸交缠,爱欲如狂,一股一股凉风灌进肚子里,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萧纵立刻抽离,指肚擦着她嘴角的水渍,神色哀怨。 “刚才的话伤到了我,这一吻,就当为我疗伤吧。” “对不起。” 他帮她沐浴,是为了察看她的伤,无关其他。可自己,却再一次曲解了他的好意。 第93章 褚侠 萧纵叹气:“元稚,你知我生性凉薄,若非真的喜欢,怎么会一次次纵容你、原谅你! 你介怀我与郑妃的关系,想尽办法远离我。可你要明白,我若想把你困在身边,哪怕是陛下也没有办法。我放你走,是想让你作为旁观者看清楚,我和郑妃只是恩情!” 他抚过她的长发,“你呢,你对我又是什么感情?从始至终,你爱过我吗?” “我……” 元稚语塞,她想说她动过心,然而那个人是这一世的元家五姑娘,而不是活了两世的元皇贵妃。 他爱上的,是这一世不谙世事的她,而非跟他斗了一辈子的皇帝宠妃。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何苦有这一段情缘呢? “罢了。”萧纵苦笑,“还伤到了哪里,告诉我。” 元稚把胳膊伸过去,软软糯糯道:“手腕。”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他咕哝一句,抹上药膏,帮她揉搓。 元稚闻言,别开脸,掩饰眼中的失落。 折腾完,天都快亮了,元稚赶紧腾了块地方给他。 “你还得上早朝,眯一会儿吧,时辰到了我叫你。” 萧纵躺下来,看她坐着,一把将人揽入怀中。 “外头有丫鬟,不用你操心,受了一晚上惊吓,快睡吧!” 元稚颔首,像个小猫一样伏在他胸前,没多久便睡熟了。 这一觉睡得特别沉,过了正午才起,她穿上鞋子,缓缓拉开门。 两个丫鬟上前,“夫人醒啦?奴婢伺候夫人梳洗!” 两人离开片刻,之后端着铜盆、胰子、棉帕等物过来。一个丫鬟帮她净面,另一个去取衫裙过来。 “夫人生的美,身材也好,老爷好福气!”丫鬟帮她褪下纱衣,艳羡地说道。 “嗯嗯,而且肌肤好白,跟奶皮子似的!”另一个丫鬟附和。 元稚脸红,“你们别夸了,我……我现在不是他的夫人,你们可以叫我元娘子。” 两个丫鬟懵了,“现在不是”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是老爷养的外室,等主母死了才能取而代之? “元娘子能住主屋,和老爷又如此登对,必然当得起府上的女主人。夫人,您别推辞了,不然邻居问起来,我们怎么解释?” “是啊!是啊!” 两人太过热情,元稚不好反驳,只能默许她们的叫法。 吃着饭,丫鬟道:“对了,老爷临走时交代,说夫人醒了,不用回旧宅,一切交由他处理。” 元稚点头,一人给了她们二两银锭。 “昨日那么晚,连累你们不能安睡,对不住。” 两人将银子退回来,“老爷给的工钱,比高门大户的丫鬟们都高,奴婢们很知足了,不能再要您的钱!” 元稚明白,她们是怕萧纵发现,丢了饭碗。 她笑道:“放心,老爷不会知道,就算他知道了,有我在,他也不敢拿你们怎么样!” 两个丫鬟相视一笑,拿起银子,笑嘻嘻地福身:“谢谢夫人!” 出府后,元稚去了未晏楼。她今日身体不适,帮了会儿忙,便去二楼躲懒。 担心落梅回来找不到人,她写了一封信,附上萧纵宅子的地址,让姜白送到酒坊。 她不敢再回租的宅子,这阵子,还是在萧纵那蹭住几天吧! 姜白前脚刚走,褚兰因带着大伯后脚就到了。 元稚呆若木鸡,眼前这个弓腰塌背,神志不清的黝黑男人,竟是当年惊才绝艳、冠绝京城的长平侯长子——褚侠?! 褚兰因看她的反应,不免伤怀:“很难接受吧!我初次见他时,跟你的反应一样。幼时,父亲和伯父们怕祖父伤心,很少在家提及大伯父。我只能从他们和命妇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大伯父的样子。 我的想象里,他高大英俊,才华横溢,令人一见忘俗的。真见到了,发现他跟我脑海中的人,完全没有相似之处。肮脏落魄,畏畏缩缩,见之令人生恶!” 元稚扶他们俩坐下,“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我大概能明白你。可是,他是你的亲人,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你的至亲!” 褚兰因扯扯嘴角,“可笑的是,我用了三天时间,才明白这个道理!我的愤怒,皆源于虚荣心,却忘了,亲人不是用来炫耀的。我不应该拿他遭受的苦难,攻讦他的相貌,我该陪伴他,守护他,护他余生无忧。这,才是真正的亲人!” 元稚摸着她的头,“你长大了。” “长大了!长大了!嘿嘿长大了!”褚侠傻呵呵跟着嚷道。 元稚扑哧一笑,“不伤感了,今日能见到传说中的褚公子,实乃三生有幸。咱们吃好喝好,不醉不归!” “吃肉!吃肉!”褚侠拍着桌子,兴奋地叫着。 褚兰因擦擦泪,笑着说:“对,咱们今天吃肉!” 元稚吩咐女婢,上最好的酒和茶水,招牌菜一样不落,全端上桌。 招牌菜,全上,还是在酒楼这么忙的时候? 那可是十二道菜啊! 女婢匆匆下楼,默默祈祷大厨别发火。 夕阳西下,余晖斜照,桌上佳肴冒着热气,乃是再平凡不过的人间烟火。 元稚打开“朝金阙“,“陛下亲自赐名的御酒,尝尝!” 她给兰因和自己各倒一杯,担心酒跟褚侠喝的药相冲,于是给他倒了杯茶。 褚侠不满,指着她们的杯子,“要喝!” 元稚为难,褚兰因想了想,拿过酒盅,给他倒了一点点。 “大伯父,你可千万别往外说,要是父亲和祖父知道我带你喝酒,非打死我不可!” 褚侠眼睛上翻,音调突然拔高,“我知道了,是……秘密!” “对,就是秘密!天知地知,我们三个知,其他人统统不能说!” 元稚低头偷笑,这俩人,活脱脱两个小孩子! 她嗟叹:“本来还想和你一醉方休,现在看来,你还是量力而行吧!免得你喝醉被打,长平侯府找我算账时,连个替我说情的人都没有!” 褚兰因跟她碰杯,“嫂子,这时候你就别咒我了!” “我跟萧纵已经和离了,别叫我嫂子了,叫元姐姐吧!” “我可是听说,你和表哥春猎时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缠绵悱恻,爱恨交加,比戏文唱得还要荡气回肠!” 元稚难以置信,“你一个闺阁小姐,打哪听得这些污言秽语?” “孙小姐的母亲说的,”褚兰因眼眸晶亮,手挡在唇边,“她还说,你脖子都被表哥咬出血来,是真的吗?” 元稚摸了摸脖子,生硬道:“假的。” 褚兰因笑得意味深长,这样子,可不像假的。不过嫂子脸皮薄,还是别拆穿她了。 咚—— 褚侠喝完酒,一头栽在桌上,嘴里嘟哝了一句。 “无……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 第94章 情丝如雨春潮涌 春雷裂空,紫电火明,如丝的春雨,于盛京城上织就一张大网。 窦昭步履匆匆,将伞交给守卫,抬脚跨进明堂。 “主子,有消息了!” 萧纵抬眸,“杏儿找到了?” 窦昭点头,“在东厂!” 萧纵转着手上的箭韘,杏儿被杖责当天,有人看到她的尸身从坤宁宫抬了出来。是皇后故布疑阵,还是其他嫔妃将人救下,藏在东厂? 厂公九千岁利欲熏心,没好处的事坚决不干,因此能和他合作的后妃,子嗣必在储君候选之列。 郑妃不会自掘坟墓,无需考虑。楚王春猎时失去争储资格,因此,他的母亲安嫔也可以排除在外。 剩下的,便只有三个人。 头一个,便是皇长孙祖母,大祈皇后;第二个,是晋王之母,梁妃;第三个,是雍王之母,安嫔。 他跟窦昭分析完,说道:“命我们的人,密切监视皇后,梁妃和安嫔。有异常情况,即刻汇报!” 窦昭问:“那杏儿呢?” 萧纵沉吟:“继续盯着,东厂若要提审,不惜一切代价,将其灭口!” “是!” 窦昭离开,萧纵拄着头沉思。 湘湘进宫时,他刚进豹韬卫,没有实力左右宫中部署。杏儿是由内庭司调配,分到浣花阁的。 前阵子,他派人调查过,杏儿从入宫到成为大宫女,不见丝毫漏洞。可就是因为太完美,他才起了疑心。 一个最底层的小宫女,打进宫起,没犯过一次错。有这样的心机,做个娘娘都不成问题,为何甘愿伺候他人? 若她是某位后妃派来的奸细,那个不曾净身的男人,很可能也是她们的手笔。 幕后黑手让湘湘有孕,大概是想让另外两人转移目标,针对湘湘。 等几人斗得两败俱伤,她再跳出来,说湘湘的孩子并非皇室血脉,如此便可坐收渔利! 这样一想,一切都说得通了! * 今日下雨,楼中客人少了些,忙了一会儿便闲下来。 后厨张罗着要包饺子,元稚也想动手试试,让他们把馅料和面粉拿到大堂。几人将桌子拼到一块儿,有的擀皮,有的负责包,热热闹闹,跟过年似的。 “哎呦!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老爷,咱们有口福了!” 元稚闻声抬头,惊讶道:“三……萧老爷和夫人怎么来了?” 萧驭和周氏对视一眼,眉开眼笑道:“宣儿要和卢翰林家的公子定亲了,我们来买点好酒,在定亲宴上用。” “太好了,恭喜恭喜!” 元稚给他们道喜,拍了拍手上的面粉,领着两人到后院挑选酒水。 交了定金,饺子也出了锅,二人留下吃了一碗。 周氏透露,萧灵和萧微也在相看人家,等她们俩议亲时,酒水也从未晏楼里定。 元稚送他们到门口,萧驭给她递了个请柬,“这是宣儿让我交给你的,定亲之日,她希望你能来。” “可我已不是萧家儿媳,如何能……” 萧驭道:“就当作是朋友吧!你曾帮了我们三房,就是三房的恩人,不论你和从云能不能重修旧好,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 周氏笑容温婉:“老爷说得对,元老板,快收下吧!” 元稚不好再推辞,收了请柬,目送二人离去。 晚上,元稚将剩的饺子带回去一些,本想跟丫鬟们一起煎着吃了,却发现萧纵竟然在家。 她把饺子交给丫鬟,走到书桌前,往案上一趴。 “指挥使大人,说好回萧府,怎么又变卦了?” 萧纵移开书,了了她一眼,“住着我的宅子,天天把主人往外轰,打算鸠占鹊巢?” “哪有,我还不是为你着想!” “没看出来!” 元稚捉住他的手腕,指腹贴在他脉搏上,笑得促狭。 “整日看得见,吃不着,伤身啊大人!” 萧纵瞳孔微缩,想起她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模样,不由呼吸急促,心跳加快。 “呀!怎么跳得更快了?”元稚一惊一乍道。 男人深邃的眼眸觑着她,一字一顿道:“稚、儿,别、勾、我!” “那你走不走?” 元稚刚撒开手,被他一把握住,抬高。她由他牵引,绕过条案,坐在他腿上。 萧纵抱着她,“这么想让我回去,怕母亲知道我们藕断丝连?” “谁跟你藕断丝连,我只是借住!” 他捏着她的下巴,“同床共枕的和离夫妻,说出去有人信吗?” 元稚挣开,“我搬到哪,你跟到哪,再好的名声,也毁在你手里!” 萧纵无赖道:“整个宅子都是我的,睡哪间,全凭我喜好!” 元稚对他毫无办法,“跟你说正经的,干嘛老打岔,害我忘了说哪了!” 萧纵头埋在她颈侧,“我明白你的顾虑,陪我待一会儿,天黑我就走,好不好?” 因为下雨的缘故,外面天早就黑了。元稚嘴唇翕动,没说什么,缓缓搂住他的腰。 “老爷,夫人,饺子好了!” 丫鬟端着托盘进来,侧首看到相拥的两人,顿时脸红。她放下盘子,飞速跑出去。 “老爷、夫人慢用!” 元稚叹气,这下更解释不清了! 她拍了拍萧纵,“起来吧,去吃饭。” “再抱一会儿。” “饺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元稚拽他起来,拉着他往桌边走。萧纵脚步极慢,身子故意后仰,给她手上施加重量。 “饺子比我还重要?” “当然!这可是我亲手包的!” “你做的?”萧纵站直身子,大步走到桌边,拿起筷子尝了一个,“馅鲜味美,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 元稚无奈,“馅儿是厨子大哥调的。” 马屁拍在马腿上,萧纵急忙找补:“包的也不错,一点没漏!” 女子笑了笑,夹起一个饺子塞进他嘴里,“赶紧吃吧,不许再说话了!” 吃完饭,元稚等男人换完衣服,将他扫地出门。 “七日之内,不许再回来!” 萧纵靠在门板上,笑得一脸荡漾。 刚才,他当着元稚的面更衣,撩得对方面红耳热。反正能看不能吃的,又不止他一个,要伤身,大家一起伤! 丫鬟、家丁们见老爷被夫人关在门外,还乐乐呵呵的,着实不能理解。然而情爱之事,自古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也不好置喙。 第95章 你做了什么? 红绸铺地,笙箫合鸣。 萧驭喜不自胜,立于门外,躬身迎客。 元稚只身前来,呈上喜幛,萧驭叫来小厮,吩咐他领人进去。 三房的院子位于古泉巷,比庆阳侯府和萧府的小了许多,但也清雅别致。 步入厅中,萧望津一声“小叔母”,将众人的目光引至她身上。元稚神情尴尬,冲众人笑了笑,向角落走去。 萧望津扑腾着小腿,想去找元稚玩儿,被顾氏揍了两下屁股,终于消停。她对元稚没有恶意,只不过秦氏还坐在那,她作为晚辈不好先打招呼。 “元老板走错地儿了吧,这里可不是未晏楼!”秦氏沉着脸道。 元稚停下脚步,扬唇一笑。 “我年纪尚轻,还未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请柬上写的地址就是这里,不会有错。夫人是萧家本家,周氏的妯娌,见到客人不起身相迎,怎么反而赶人走呢?” 秦氏道:“你算什么……” 元稚打断她,“哦,我明白了!夫人这个岁数,正是容易耳鸣眼花的年纪,想来是将我错认成仇人,才会出言不逊。您放心,晚辈生来大度,这等小事,不会放在心上的!” 秦氏黑脸,她虽没把“大人不记小人过”说出来,在场的人也听出来了! 屋中有人偷笑,秦氏一眼扫过去,对方立刻捂住嘴。 顾氏咋舌,许久未见,原弟妹字字机锋,一如往昔。 她把儿子从腿上抱下去,放他出去打圆场。 萧望津屁颠儿屁颠儿跑过去,抱住元稚蹭了蹭,甜甜叫了一声“小叔母”。 元稚抱起他,冲顾氏点点头,走到里面坐下,跟他一起吃蜜饯。 前院。 萧绒躲在廊柱后,偷瞄一脸喜气的卢公子,心中酸涩难当。 那样温柔腼腆的人,竟然也会放声大笑,可见,他是真的喜欢宣姐姐。 可是,她想不明白,明明他们两个最先遇到,玩蹴鞠时又配合得无比默契,为什么最后他却选择了别人? 萧绒正愣着,肩头忽然被敲了一下。她回过头,见百里翼手里拿着两个“泥叫叫”,站在她身后。 萧绒讶然,“你怎么混进来的?” 定亲日,来的都是男女双方的亲友,他两头都无交集,找什么理由赴宴的? 百里翼傲娇道:“这你别管,拿着!” “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比我小两个月,在我这,你永远都是小孩儿!” 说完,俩人脸都红了。 百里翼咳了一声,把小玩意儿塞给她,“有个好玩儿的地方,你去不去?” 萧绒想着,自己留在这徒增伤感,不如换换心情,于是冲他点了点头。 百里翼隔着衣袖,捉住她的手腕,带她一路小跑,从侧门溜了出去。 萧纵知道元稚今日过来,担心她受人欺负,想着去看看她。 刚走两步,就见百里公子不顾礼法,拉着自己妹妹的手狂奔。他本要阻止,萧建业泼了盆冷水,说他和元稚的关系还没理明白,就别插手少男少女的事了! 他哑口无言,冷着脸往后院走去。 秦氏见他过来,皱眉道:“前头正忙着,来女眷这儿干嘛?” 说完,她后知后觉,看向角落看。 心头火蹭的一下被点着,真是个死心眼儿,那个女人都跟他和离了,竟还放不下! “绒儿有事儿先回去了,托我跟您说一声。” 萧纵顺着母亲的目光,往里头望去,和元稚四目相撞。对方嗔了他一眼,垂首给萧望津喂了一口水,不再看他。 萧望津喝完,扬起下巴,眼前一亮。 “从云叔叔!” “欸!” 萧纵走过去,抱起冲过来的糯米团,将他举过头顶。 萧望津一边尖叫,一边乐,“还要!还要举高高!” 萧纵逗他玩了一会儿,顺势坐到元稚身边。萧望津夹在两人中间,莫名觉得怪怪的,准备回去找娘亲。 孩子刚迈出一步,被萧纵一把拎回来,小家伙可是他的挡箭牌,不能让他跑了。 萧望津茫然地睁着大眼,“小叔叔?” “叔叔渴了,帮叔叔倒杯茶!” “好!” 元稚瞪了萧纵一眼,小家伙跟桌子差不多高,怎么帮他倒茶? 她按下萧望津的手,柔声道:“茶壶太重了,叔母来吧!” 萧纵轻笑,元稚不明所以,有什么好笑的? 她倒完茶,忽然反应过来,称谓错了! 自称叔母,意味着她默认了萧纵还是她夫君。不行不行,她辛辛苦苦伪造和离书,可不是为了过家家! 她将茶杯放在他面前,疯狂使眼色,让他赶紧走。 萧纵装看不见,一杯茶喝了半晌,最终秦氏忍无可忍,亲自把他轰去前院。 京郊别院。 闺阁中绮茵绣幄,璀璨生辉。袅袅薄烟由熏笼弥散开来,细腻芳香浮动,飘向垂在地上红纱帐。 一抹倩影映照其上,忽隐忽现,令人浮想联翩。 冯权扶着头痛欲裂的脑袋,从地上爬起,这是他第二次被强行带到此地,不由怒从中来。 “县主,你可知袭击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许慕心红唇微勾,“不知,还请大人为我解惑。” 冯权怒道:“依大祈律,殴打官员,轻则监禁,重则流放!” “哦。” 许慕心从帐中走出来,伸出双手,“那就请大人,缉拿我归案。” 冯权侧首,看到她只着亵衣,心跳停了一瞬,迅速扭过头。 “县主身为皇室子孙,怎可赤身裸体于人前?如此不自重自爱,简直有损大祈颜面!请您穿戴整齐,再跟下官到三司认罪!” 许慕心环住他的腰,脸贴着他的后背,眼神如妖孽般妩媚。 “我不守礼仪,不知廉耻,大人尽可以写进奏本,去陛下面前告我。” 冯权掰开她的手,冲到榻边,拿起衾裯扔在她身上。 “都察院的奏折,乃是用来纠察官员过失,针砭时弊。县主的风流韵事,不配载于其上!” 许慕心面上不起波澜,任衾裯滑落,缓步走过来。 “冯大人刚正不阿,真是大祈的栋梁之材!不过你可想好了,现在不抓我,以后你可就没机会了!” “我说了,让你穿好衣服,跟我到府衙领罪!” 许慕心摊手,“从小到大,我吃饭穿衣皆由侍女服侍,她们不在,我也不会穿啊!要不,大人帮帮我?” “许慕心!” 冯权气得血色上涌,如霜的脸骤然通红。 “穿个衣服而已,值当这么生气?如果你知道我待会儿要做的事,岂不是要一头撞死?” 她水眸潋滟,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冯权觉得自己越来越晕,身上也越来越热,他呼吸粗重,眼底闪过一丝惊慌。 “你做了什么?” 第96章 刺杀 许慕心走近,绝美容颜如桃花初绽,娇艳动人。 “别紧张,只是放了点助兴的药。” 冯权面色潮红,额头浸出细汗,一双拳头迅速攥紧。他又气又憋屈,脖子青筋暴起,下颌线紧绷着,拼命压制隐忍。 “你怎可堕落至此!” 他痛心道。 “男欢女爱,怎么叫堕落?”她勾着他的手指,“我喜欢大人,想和大人在一起,这也有错吗?” “你我不是夫妻,怎可行夫妻之礼?”冯权甩开她的手,一个踉跄,跌到榻上。“请县主赐予解药,放冯某离开!” 许慕心挨着他坐下,玉臂搭上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语道:“我就是解药。” 冯权脑袋晕晕沉沉,整个人像被浸没在熔岩中,烧得骨头都快化为齑粉。身边的女子,是周围唯一的清凉所在,他本能地靠近,又被残存的理智拉回来。 冯权,你到底在做什么! 夫子教诲,礼义廉耻莫非全都忘了?! 他推开她,死咬牙关爬到桌前,拿起茶杯在桌角一磕,将碎裂的瓷片对准自己的脖颈。 “不要!” 许慕心魂飞魄散,扑过去捉住他的手,哽咽道:“别伤害自己,我给你解药!” 她夺下他手里的瓷片,扔在地上,跟其他碎裂的瓷片一起,抬脚踢得远远的。锋利的瓷片割破鞋袜,绣鞋立刻被血染红,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呢喃着去内室拿解药。 不过几息时间,她拿药折返,将一小粒丹药送入他口中。随后,她坐在地上,抱着膝,等药效起作用。 身上灼热退去,冯权眼神恢复清明,摇摇晃晃起身。刚起到一半,袍子蓦地一紧,他垂眸看去,发现衣角被她踩在脚下。 他以为她贼心不死,用力一扯,将袍子拽出来。倏的,衣角上的红点引起他的注意,仔细一瞅,才发现是血迹。 “你受伤了?” 冯权蹲下身察看,果然看到红色绣鞋上有一块深色印迹。 他伸手要褪她鞋袜,许慕心缩回脚,冷声道:“大人还不走,不怕我再给你下一剂猛药吗?” 冯权面色黑如锅底,大掌去捞她的脚踝。 “县主,任性也有个度,难道***没教过你,在别人帮忙的时候要道谢吗?” 啪—— 许慕心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母亲如何教导我,也是你能过问的?要不是你这张脸合我心意,凭你这臭脾气,怎配入我的眼!不识抬举的东西,你给我滚!” 冯权脸颊生疼,又不能还手,郁闷得要死。他长出一口气,蹭得站起身,甩袖出了门。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恩将仇报! 无耻! 冯权一路走,一路骂,直到出了院门才消气。 许慕心潸然落泪,心中荒凉无比。 近来,母亲对她的掌控愈发严密,不止一次暗示,让她去拉拢朝臣。可笑她一个县主,竟被自己的母亲当作揽权的工具,送给男人暖床! 她逃跑过,反抗过,换来的是一次次被抓回,一顿顿毒打。 最后,她妥协了。 今日把冯权绑过来,她没想着借他脱困,只是想给自己求一个圆满。哪怕只是一点温存,都足够支撑她于黑暗中活下去! 可他没给她这个机会。 她早该想到的,冯权这般正直的人,怎么会陪着她胡闹? 或许在他眼里,她对他动心,才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劫难! “罢了!” 她擦干眼泪,对自己说道。 谁离了谁都能过,有什么大不了的! 三月三,上巳节。 盛京的平民百姓、官商豪族多齐聚沙陵河畔,宴饮游玩,祓禊消灾。 萧纵公务繁忙,没时间陪元稚出去。上朝之前,他拿柳枝沾水,点了点她的额头和身子,充当和她一起过了节。 元稚被他弄醒,擦着脸上的水,皱着眉头坐起来。 “昨日见你拿着柳条回来,就知道你憋着坏呢!以为你要在子时动手,我生熬了一个晚上,才睡下不到一个时辰!” 萧纵摸摸她的脸,把柳枝交到她手里。 “既然醒了,劳你帮帮忙。” 元稚乜了他一眼,抓着柳枝点了几下,拉长声音道:“祝萧大人无灾无病,一生安乐。” 萧纵忽然俯身,在她额头轻吻。 “承娘子吉言。” 元稚捂着额头,“又动手动脚!谁是你娘子?说了多少遍,叫我元娘子!” 萧纵轻哼,收紧腰带,转身往外走。 到了门口,他停下来,扶着门边回头说道:“拜过天地,入过洞房,还不算娘子?等咱们孩子跟在你身后叫娘,看你还能不能嘴硬!” 元稚面上飞起两朵红云,将柳条掷过去,下床要打他。 “堂堂豹韬卫指挥使,什么浪话都往外说,你站住,我今日非撕了你的嘴!” “娘子息怒!”男子朗声道:“为夫这就走了!” 萧纵一溜烟儿没了人影,元稚踹了下门槛,气鼓鼓地往回走。 补了会儿觉,她精神好了一些,梳妆打扮完毕,乘马车去了长平侯府。 褚兰因知道她孤身一人,特意邀请她,跟褚家人一起出去玩。 元稚跟老爷子行礼,对方和颜悦色道:“侠儿自从喝了你酿的酒,竟能想起以前背过的诗句,真的太感谢你了!小小薄礼,望你收下!” 丫鬟呈上锦盒,里头竟是一枚鸽子蛋大小的东珠。 “侯爷,此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元稚连忙拒绝。 “你能助我儿恢复记忆,便是对褚家有大恩,区区死物,远不能表达老夫的感激之情。元娘子,切勿推辞了!” 褚兰因也在一旁劝她,元稚道了谢,收下礼物。 到了二老爷这里,萧音面色不善。元稚明白,她在为侄子打抱不平,匆匆行完礼,便转去跟其他人打招呼。 车马人群浩浩荡荡行过长街,抵达草长莺飞的沙陵河畔。 众人欢乐嬉闹,直到午后。老爷子年纪大了,感到疲倦后先行回府,几个长辈也陆陆续续离开。 褚侠连喝几杯果酿,直言要去出恭。褚逢尘面上泛红,带着伯父去找茅厕。 谁知,二人一去不返,日头西斜仍不曾归来。 元稚心中隐隐不安,让褚兰因即刻回府,看看他们回去没有。她带着两个家丁,在此处寻找。 两人就此分开,元稚带人沿着河岸一路走,一路喊。 忽然,前方林子里传出微弱的呼救声。 元稚和家丁疾步奔过去,看到褚逢尘浑身是血,靠在石头上。 他一手捂着鲜血淋漓的腹部,一手死死拽着喃喃自语的褚侠,面色惨白如纸。在他周围,躺着几个蒙面黑衣人,全都没了气息。 元稚震惊,这是……刺杀?! 第97章 同往硕州 褚逢尘伤势过重,不能挪动。 元稚忙让家丁去请大夫,又怕刺客去而复返,嘱咐他把河边没走的人全招呼过来。 众人听说长平侯孙子被人刺伤,纷纷跑过来,一时间,林子里的空地挤满了人。 元稚焦急地掠过一张张面孔,“诸位可有人懂医术?若能治好褚公子,长平侯府必有重谢!” 一个年轻男人上前,小声道:“我在医馆当学徒,见师傅弄过,不过还未上过手。” “血再这么流下去,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死马当活马医,你试一试吧!” 元稚拉着褚侠退开,方便男人治伤。 此时她和褚侠离得很近,听清他口中的呢喃,说的是——别推我。 不是“别杀我”,而是“别推我”! 元稚瞳孔骤缩,兰因曾说,她大伯父是落水失踪。有没有可能,褚侠并非失足落水,而是被人推进洪水里的! 她心脏狂跳,浑身发冷,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杀朝廷命官! 旁边有人指着褚侠,跟同伴窃窃私语:“这个傻子,该不会是长平侯长子吧?” “错不了!褚侠回府当天,长平侯请了全盛京的大夫入府,全都束手无策。据说是溺水伤了脑子,很难恢复!” 一女子叹道:“褚大公子年轻时风流倜傥,少年英才,曾令多少女子魂牵梦萦。谁料想,最后落得这样的结局,怎能不令人唏嘘!” “你们女人,就看那张脸,如果褚侠是个丑八怪,你们还会这么难过吗?” 女人啐他:“我伤心我的,关你屁事?癞蛤蟆的老子,矬冬瓜的娘,生出你这么个歪瓜裂枣。终日不思进取,靠贬低他人取乐,就像坑里的烂泥巴,踩一脚嫌晦气,绕着走都得回来啐一句:摆不清位置的东西!” 元稚思绪被他们打乱,本想出面震慑几句,听到女子炮语连珠似的叱骂,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这嘴,比她厉害! …… 男人包扎完,在身上抹掉血污,唯唯诺诺道:“夫人,我……我弄完了。” 元稚垂眸,包的虽然难看了点儿,但血暂时止住了。 “有劳了,一会儿侯府的人过来,我会转告他们,是你救了褚公子。长平侯府有恩必还,不会亏待你。” 男人摸着后脑勺,“我不是冲着报酬来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理应酬谢。” “好吧。” 男人笑容腼腆,守在褚逢尘身旁。 未几,长平侯府和大夫赶来,给褚逢尘喂了些保命丹药,带人往回走。三夫人眼睛红肿,塞给年轻男人三千两银票,感谢他救了她儿子。 元稚将褚侠交给下人照顾,随褚家人一起回了侯府,跟老爷子转述了褚侠的话。 长平侯快到入土的年纪,闻言,惊骇得从椅子上窜起来。 他严肃地问:“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 长平侯眼泪“唰”一下淌下来,磨牙凿齿道:“害我儿子,伤我孙儿,此仇不共戴天!来人,拿我的朝服来,我要进宫面圣!” 元稚起身告辞,到了院门口,遇到三老爷和三夫人。 夫妇俩齐齐朝她下跪,感谢她临危不乱,保住了褚逢尘性命。 “褚老爷,褚夫人,我身为晚辈,怎可受你们跪拜?若不想我折寿,就快起来吧!” 元稚俯身搀起两人,褚夫人邀请她到屋里坐坐,她委婉推拒了。 褚逢尘刚刚救回来,她怎能在此时添乱,这些时间,就留给他们一家子吧! 晚上,萧纵下值回家,说陛下派他去硕州,调查当年褚侠落水失踪一事。 元稚正在铺床,问:“什么时候走?” “明日。”他单手揽住她的腰,“不为我收拾行李?” 元稚直起身,语气幽怨,“帮你叠被铺床不够,行李还要我帮着收拾,萧大人,你家的丫鬟是摆设吗?” 他收紧胳膊,“我这人毛病多,贴身穿的衣服,不想让丫鬟碰。” “少来!”元稚打了下他的手背,“我没嫁你之前,你的衣服都是谁收拾的?惊蛰、谷雨两个大丫鬟,一直负责你的饮食起居,在这跟我装什么童男子呢!” 萧纵没转过弯儿,摆正她的身子,“这跟童男子有什么关系?” 元稚坐到床上,垂着头,小声道:“之前你若没做过那事,怎会如此……娴熟?” “哦~”男人蹲下身,“我说呢,自从洞房后就阴阳怪气的,感情是膈应这个呢!傻稚儿,谁告诉你男人都得是个愣头青,就这点事,看个册子就能无师自通。你呢,出嫁前,没人给你看避火图吗?” 元稚捂脸,“你别说了。” “兴师问罪时言辞凿凿,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他扒开她的手,严肃道:“以后有什么疑问,直接问我,不准胡思乱想,听到没有!” “哦。” 萧纵看她羞得无地自容,捏捏她的脸,起身坐到她身侧。手掌在她后腰拍了拍,催促道: “去帮我整理包袱!” 元稚尾椎骨酥麻不已,迅速跳起来,像只被撸到炸毛的小猫。她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地试探: “今日又是抱,又是哄,不会是怕我在你公干期间跑了吧?” 萧纵仰首,“说对了一半。” “另一半我也猜的到!”女子目光狡黠,“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男人被她灵动的模样吸引,喉结滚动,欲望如浪潮般席卷全身,势不可挡。 此一别,不知多少个日夜! 元稚这个小没良心的,他前脚走,她后脚可能就会搬离这里。揣又揣不走,拦又拦不住,让人牵肠挂肚,难以放下! 简直可恶! 他声音暗哑:“明知故问,胆子愈发大了!” “别生气呀!”元稚眼眸一转,“不如这样,我帮你想一个解决的法子,如何?” “说。” 萧纵睨着她,想看看她又在耍什么花样。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硕州!” 萧纵想过带她一起去,但怕她放心不下日进斗金的买卖,所以没提。却没想到,她竟主动提出陪他去硕州,真是意外之喜。 “酒楼和酒坊的生意呢,不管了?” 元稚道:“店里的伙计和女使已经能独当一面,又有李掌柜镇着,出不了大事。落梅之前学着管家,在酒坊历练了一段时日,各方面也算得心应手,不用我操心。现在,就看你同不同意了?” 萧纵挑眉,“这还用问?” 女子笑容明媚,拿出两个包袱皮,你一件我一件的往里塞。 娘亲那枚玉佩,被她裹进雪白的寝衣,不动声色地放进去。 硕州是娘亲的家乡,希望在那,能找到关于玉佩的线索。 第98章 抵达硕州,分头调查 萧纵带着豹韬卫走水路,元稚明面上已跟他和离,怕被他手下撞见,因此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船舱里。 连日憋闷,加上晕船,折磨得她瘦了一大圈。 萧纵不忍心,找同船妇人买了个面衣,趁天黑拿给她。元稚戴好之后,男人拉着她的手,提出带她去甲板吹吹风。 “让你属下看到就糟了,我自己去吧。” 元稚避嫌道。 萧纵牵起她的手,“我把他们支开了,今夜没人打扰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走在甬道,路过窦昭的屋子,听到一阵吵闹声,像是在玩牌。 元稚会心一笑,“这就是你的办法?” 男人和她十指相扣,“平日里他们可没这个待遇,都是托了你的福。这帮猢狲,不闹到早上不会歇。今夜,我们有好几个时辰独处。” “这可不像信想出来的招数,萧公子,蓄谋已久啊!” “冤枉。”他声腔带着笑意,“白水鉴心,天地可证。” 元稚哼了一声,一路小跑,拽着他到了船头。她深吸一口气,顿觉舒服很多,只是天水黑黢黢一片,看着有些吓人。 “怕吗?”男人问。 她点点头,“有一点。” 萧纵打怀里掏出一包粉末,单手撕开,从上方撒下去。粉末随风飞扬,像一颗颗遥远的星子,短暂闪烁后,飘落水中。 “现在呢?” “不怕了。”元稚问:“这是什么?怎么还会发光?” 萧纵勾唇,“萤石粉,豹韬卫用来追踪犯人的小玩意儿。” “这东西不错,还有多的吗,给我一包!” 萧纵拿出一包,掖进她腰封里,“我公务在身,不能时常看顾你,若遇危险,就把这个扬出去。我循着踪迹,一定可以找到你。” 元稚望着他,“万一我给你惹麻烦,拖你后腿,你会不会后悔带我出来?” “不会。” “为什么?” 他笑笑,“因为……你不是麻烦,也不是累赘,而是我喜欢的人。真出了事,我只会怪自己没保护好你,怎么怨到你身上?” 月亮伴着温柔的低语坠入湖心,一对璧人紧紧相拥,誓将红尘踏尽,同行至地老天荒。 大半个月后,众人抵达硕州,萧纵根据从冯权那儿得到的线索,带人去麓云观。 老道长给他们倒了茶,听说疯居士是盛京大官之后,他吃了一惊,将捡到褚侠的经过娓娓道来。 了解过后,萧纵没发现特别之处,又赶往褚侠落水之处调查。 这一查,让他发现了端倪。 从当时呈报的水深、流速来看,褚侠早该漂到了麓云观,然而老道长救起褚侠的时间,却比测算的晚了整整四个时辰。要么褚侠在漂流中停歇过,要么,他落水的地方不在此处! 萧纵沿着河道继续走,将近四个时辰后,到达一处明显被加固过的河堤。他吩咐手下去请知府,如果能找到记录,让他将十九年前修缮河道的人员名册带来。 手下领命去了衙门,没一会儿,带着一个精明干练的男人过来。那人面色较白,蓄着八字胡,拱手见礼,正是本州的知府——刘非。 “萧大人好不容易来一次硕州,未能给您接风洗尘,是下官疏忽。” “不必客套,让你带的东西,找到了?” 刘非道:“大人见谅,快二十年的东西,府衙里早就清理了。就连下官这个知府,也才刚做了三年而已。” 萧纵叹息:“是我考虑欠妥,错不在你。辛苦刘大人跑这一趟,我让属下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下官自己回去就好。大人和豹韬卫的兄弟公务繁忙,岂敢劳烦?” “也好,刘大人慢走。” 等刘非走了一段距离,萧纵看了一眼手下,对方立即领悟,悄悄跟了上去。 贪污赈灾款一案,***将责任全推到仙逝的前任知府身上。这其中,未免没有刘非的手笔。 能瞒过冯权的眼睛,将事情办的滴水不漏,此人不好对付! 车轮滚过石板路,停在一处幽静的宅院前。 元稚跳下马车,轻叩门扉。 她依稀记得,母亲曾说过外祖家在雏燕街,门口有一棵百年大槐树。租马车时,她一打听,车夫说他知道地方,便拉着她来了。 虽说外祖家已空无一人,若能从乡亲嘴里打听些消息,也是好的。 里头传来小孩子的声音,未几,一位妇人拉开门,看到门外神仙似的美人愣了一下,问道:“您找谁?” “打扰了!此处二十年前曾是我外祖家的老宅,母亲死前留有嘱托,想让我替她回来看看。不知……是否方便?” 妇人神色警惕,“这宅子是我夫君买的,地契在我们手里,你想夺回去,见官我们也是不怕的!” 元稚急忙摆手,“夫人,你误会了,我没想把宅子要回去。” 她拔下头上的金簪,塞进妇人手里,“这个够买两个宅子的,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是为母亲的遗命而来。” 妇人在手中掂了掂,实心儿的。 此女子一看就是富贵家的小姐,应该看不上他们这点家业。 她敞开门,说道:“进来吧。” “多谢!” 里边院子不算大,堆满了鸡笼、狗窝,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屋前有个没刨干净的树墩子,侧面长出一根细枝来,上面只有一片半死不活的绿叶。 妇人看她看得出神,解释道:“这是棵桃树,没砍之前,结的果子又大又甜。本来是想留着的,可听人说屋前栽树影响气运,我家那口子就给砍掉了。” 元稚遗憾道:“可惜了,看着有点年头了,移到别处也好啊!” 妇人笑道:“你们这些富家小姐,就爱伤春悲秋,一棵树罢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元稚扯扯嘴角,“夫人说的是。” 两人进了屋,妇人的儿子围着元稚打转,元稚有些不自在,问他这是怎么了? 妇人道:“他呀,是看你好看,喜欢你呢!臭小子打小就是这副德性,我天天求菩萨告祖宗,祈祷他别长歪了!” “不会!”元稚道:“姐姐的儿子心明眼亮,一看就是个好孩子!” 第99章 娘亲隐瞒身世 元稚和妇人热络之后,问起她是否知道二十年前,生活在这里的苏家人。 妇人摇头,说他们一家子搬来不足十年,原籍也不是这里的。不过,妇人说邻居老婆婆一直住在此地,说不定知道她外祖家的事。 元稚起身告辞,妇人将发簪递过去。 “没帮上你的忙,这个,我就不收了。” “今日和姐姐相遇,也算有缘,这个就当作见面礼。日后说不定还要来打扰,不留下点东西,我怎么好再次登门呢?” 妇人眉开眼笑,“那……我就收下了。” 元稚点头,“姐姐留步,你家中有孩子,不用送了,我自己出去便可。” “不妨事。” 妇人拉着儿子的手,送她到门口,给她指了指老婆婆家的位置。 元稚道谢,走了一段,敲响隔壁院门。 半晌,门嘎吱响了一声,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出现在门后。 她精神尚佳,就是牙齿掉光了,说话稍微有些不清楚。 元稚说明来意,对方拉开门,道:“请进。” 老婆婆的院子,跟妇人家的院子一样,堆满了各种鸡零狗碎的东西。而且,比妇人家更杂乱,看着像好久没人打扫过了。 老婆婆道:“姑娘别嫌弃,我年纪大了,儿子女儿死的又早,好久没收拾了。” 元稚怕戳痛婆婆的心事,没问她是否有孙儿孙女,看她步履蹒跚,赶忙上前搀住她的胳膊。 “婆婆慢点。” 进了屋,元稚没让她忙活,亲自烧了水,给老婆婆倒了一碗。 两个人对坐着,元稚重复了一下问题,老人浑浊的眼珠滚动,开始回忆。 “不,这里没有姓苏的人家!二十多年前,这里的主人家姓王,后来发迹了,便不住这儿了。” 元稚瞪大眼睛,娘亲怎么会骗她呢? “婆婆,您再仔细想想,隔壁是否住过姓苏的女子?” 老婆婆咂了几口水,忽然放下碗,“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不过,不止她一个,同住的,还有一位男子!” “他们长什么样子?” “都跟画里的神仙似的,俊俏的不得了!有一次,我从庄稼地里回来,正遇上那位姑娘。我跟她聊了几句,转身时,耙子不小心勾坏了她的衣裳。那料子看着就不寻常,她竟也没同我计较,还送给我一坛黄酒哩!” 元稚心跳如雷,那女子姓苏,会酿酒,定是母亲! “男子呢?和她同住的男子是何模样,是硕州本地人吗?” “我也记不大清了,但可以肯定,他不是我们这里的人。” 元稚追问:“其他的,您还能想出什么来吗?”她掏出玉佩,“这个呢?您看见过他们二人有谁戴过吗?” 老婆婆摇头,“别的我也想不起来,就记得男子有段时间一直没回来,之后没多久,女子连夜搬了家。但那天晚上,那个男人在家,还是他张罗搬的呢!” 元稚喜极而泣,“婆婆,谢谢您!要不是您,我都不知道,我娘年轻时和您有这样的机缘!” 她拿出一些散碎银两,放在桌上。 “这个您拿着,算我一点点心意。您这么大岁数,容易伤筋动骨,还是雇个丫鬟照顾您吧!” “这如何使得?”老婆婆推拒道:“我不能要!” “收着吧!我母亲若活着,也希望婆婆晚年幸福。” 元稚留下钱,走出门去。 坐在马车里,她在想,那对男女肯定是父亲和母亲。只不过,母亲的身世,似乎不像她说的那般简单。 难道,母亲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因为喜欢上父亲,背弃家族,跟父亲私奔到京城了? 聘为妻,奔为妾。 母亲若真是大家闺秀,又怎么会甘愿做妾呢? 她想不明白,带着疑问回到客栈。 吃完晚饭,萧纵来到她房中,问她今日去哪儿玩了。她三缄其口,说四处转了转,发现也没什么好玩的。 “你呢,查出什么线索没?” 萧纵摇头,“时间太过久远,好多文书记载都不见了,接下来要怎么查,尚无头绪。” 元稚帮他按着太阳穴,“想不出来就歇一歇,睡一觉,明日说不定就有办法了。” “我今晚能留宿吗?” “守规矩的话,我可以考虑。” 萧纵抓着她的手亲了亲,“我还不够守规矩?” “这段日子表现不错,所以才让你留下!” 元稚跟伙计要了热水,两人沐浴过后,终于躺到床上。萧纵累了一天,很快睡着了,元稚窝在他怀里,却没有一丝困意。 次日一早,萧纵起床穿衣,元稚眸中清明,缓缓坐起来。 “不再睡会儿?在盛京时,你可是能吃能睡,怎么到这儿这么早就醒,是认床吗?” “不了,睡不着更难受。” 元稚头很疼,身上酸乏难耐,却不想再躺下去了。 萧纵抱她下床,亲自帮她穿衣,元稚眯着眼,说他现在比落梅都会伺候人。 男人掐着她的腰,“还不是想讨好你!” “讨好我做什么?” “你说呢?” 元稚反应过来,轻轻打了他一下,“大早上想什么乌七八糟的事,走走走,喝两口粥清清你肚子里的火气!” 萧纵大笑,被她推出门去。 两人坐在大堂,元稚忽然想到他们俩还处在隐秘状态,小二上完菜后,她端了一碟,默默起身。 萧纵摁住她,“上哪去?” 元稚挣扎,“快松开,别一会儿被你手下撞见!” “看到就看到,有什么大不了的!谁说和离了就不能破镜重圆?” “那也没有这么快的,别人会怎么看我们?你此次出公差,是奉了皇命,若让陛下知道我随你前来,又得治你的罪!” 她挣开她,走到角落的桌子,背对着他坐下。 萧纵心里不是滋味,饭都吃不下去,正要起身,窦昭带着豹韬卫众人过来。 “大人,菜都没动,怎么不吃了?” “我不饿,你们吃吧!” 小旗继续道:“那怎么行,早饭还是要吃的!” 窦昭扫了一圈,看到少夫人,心中了然。他夹起一只包子塞进小旗口中,说道: “别多嘴,安心吃你的!” 第100章 船被炸穿 萧纵走访了赈灾官员住过的地方,然而物是人非,没问出个结果。 派去监视刘非的人回话,说对方没有任何异动。 萧纵心想,这家伙真能沉得住气,既然他按兵不动,那就给他来个打草惊蛇。 晚上,刘府灯火渐熄,刘非正呼呼大睡,外头突然喊“抓贼啊”。 他蓦然惊醒,光着脚下床开门,问管家:“丢了什么东西。” 管家挠头道:“库房里的箱子打开了,但金银玉器都没丢,也不知这贼在找什么?” 此话一出,刘非心里咯噔一下,拔腿往书房跑。管家在后边追,提醒他把鞋穿上。 到了门口,他将管家关在门外,走到书架前启动机关。青铜鹤灯被扭转半圈,书架瞬时后移,露出一方隐秘的空间。 他打开木匣,看到账本和册子还在,顿时松了口气。 萧纵自作聪明,以为潜入他的府邸就能找到证据,可笑!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会放到明面上? 他阖上盖子,刚要往外走,一把长刀忽的抵上他的脖颈。 “多谢刘大人,带本官寻到证物!” “萧……萧大人,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萧纵没听他废话,一刀拍晕了,让窦昭把人带下去。刘府其余人等,被通判带回府衙审问。 刘非这边,由萧纵亲审。 问了一天一夜,对方只承认诬陷了前任知府。十九年前赈灾官员的记录,是***下令藏起来的,他只是奉命行事。 萧纵翻看着册子,里头很多内容被虫蛀了,要么模糊不清,要么缺字,还需带回盛京修复。 元稚调查母亲身世,几日没有进展,恰逢今晚萧纵过来,说事情办的差不多了,问她要不要一起回京。 死磕着不是办法,她又记挂盛京的生意,想了想,决定跟他们一起回去。 返程还是走水路,不过同行的多了个人,就是那位硕州知府——刘非。 元稚大概能猜到萧纵的用意。 近来,***拉拢不少朝臣,刘非的供词,定能让她狠狠栽个跟头。她若不想让刘非活着进京,肯定会派人刺杀,那时,他就能捏住她更多把柄。 萧纵连着几日没来过她的船舱,多半是在守着刘非。 她隐隐感觉到,接下来这一路,不会很太平。 入夜,一艘小船缓缓靠近,五个黑衣蒙面人和夜色融为一体。 领头的在船侧绑好火药,给其他人比了个手势。几人甩了圈绳子,将带钩的一端楔进大船围挡,拽着绳子攀缘而上。 众人分头寻找,没一会儿,其中一个手下看到萧纵和刘非确实在船上。他在甲板放了个烟火,同伴闻声,迅速回撤。 萧纵让窦昭守好刘非,随后破窗而出,截下一个没来得及上船的黑衣人。领头的见死不救,点燃火药,带着其他人摇浆离开。 黑衣人虽然心寒,但已抱了必死之心,横刀抹了脖子。 萧纵疑惑,贼人发现刘非,却不动手,好像只是为了确定他在船上。 为什么? 忽的,他犹如醍醐灌顶,瞬间有了答案! 他们要毁船! 轰—— 火药炸开,大船剧烈摇晃,猛地向右倾倒。 船舱中,箱倒柜翻,茶壶杯子碎了一地,一片狼藉。 众人不知发生何事,慌慌张张跑出来。舵手和船家以为撞上了东西,围着船检查一番,看到船身漏了个大洞,正库库往里进水。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船家崩溃道。 萧纵神色严肃,道:“先靠岸,保住性命再说!” “说的轻巧!这么大的洞,没等靠岸船就沉了!” “靠近岸边再沉,会凫水的尚有生还希望,总比坐着等死强!”萧纵抽出刀,命令道:“开船!” 船家打了个哆嗦,命人扬帆起舵。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若不从,船还没沉他就得被这人砍死! 其他人哭着抱成一团,祈祷千万别出事。 元稚捂着撞红的额头,跑到萧纵身前,问道:“你怎么样?” “我没事,你受伤了?” 萧纵移开她的手,看到她的伤口,拉着她要回去包扎。 “小伤,不碍事,现在关键是怎么安全靠岸?” 元稚喊来船家,问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船家想了想,说底舱有一些油毡布,捂在破洞处,或许能抵挡一阵。但现在底舱全是水,再能闭气的人也难久待,更遑论固定毡布了。 萧纵道:“我水性不错,我去吧。” 此事因他而起,不能害一船人跟着他遭殃! 船家咬牙,“左右是个死,我陪你一起吧!” 人群中站出几个会凫水的男女,称愿意同往。 元稚招呼其他人,准备好火盆棉被,守在舱口。等一批人上来,帮他们搓手暖脚,防止失温。 然而,人倒换了一拨又一拨,始终不见萧纵上来。元稚心慌不已,托要下去的人,看看他是否安好。 一刻钟后,萧纵步伐僵硬地走上来,脸和手皆泡得发白,朝她淡淡一笑。 元稚眼泪不受控制,冲过去抱住他,“你是傻子吗?还要不要命了?” 萧纵本想安慰她两句,奈何上下牙齿冷到打架,磕磕碰碰,半天语不成句。 元稚又气又心疼,搓搓他的胳膊,带他到火盆处取暖。一碗姜汤下肚,萧纵觉得好些了,起身去换人。 “等等!” 元稚不知他何时再上来,递过去一壶酒,让他带下去。 “不好拿。”萧纵望着她的殷殷期盼的泪眼,摘掉盖子,灌了一口,将酒壶塞回她手里,“剩下的等我出来喝。” 元稚颔首,“我等你。” 少焉,许多人体力到了极限,不能再下去,底舱只剩萧纵、船家和一个船客坚守。 元稚跑上甲板,问离岸边还有多远。舵手说还得一炷香时间。她心急如焚,去舱房里找窦昭,询问豹韬卫中还有没有会凫水的,去替一下底舱中的人。 窦昭同样担心主子,但他们的任务是看守刘非,不能擅离职守。再不忍,也只能拒绝少夫人的提议。 “萧纵是个木头,教出来的手下也不懂变通,你……气死我了!” 元稚跺脚跑开,回到底舱察看情况。 第101章 二嫁? 一刻钟后,船客拖着昏死的船家上来。 元稚下到水中,呼喊萧纵的名字,却始终没有应答。 此时,舵手通知船靠岸了,众人一窝蜂往上跑。元稚拉住一个人,求他下去看看,被对方甩开手。 没办法,她只好在栏杆处绑了个绳子,一点点往里面走。 忽的,她踩到什么东西,脚下一滑,仰着摔进水里。她挥舞手脚,拼命扑腾,却越陷越深。 冰凉的河水灌入口鼻,她无法呼吸,胸口胀满生疼,像是要炸开一样。眼睛同样进了水,她闭上通红的双眼,拽着绳子,想要回到楼梯处。 然而,她已经没了力气,意识也渐渐昏沉,慢慢向舱底沉去。 巨大的恐惧让她陷入沉睡,在梦里,她回到了前世死的那一天。 也是这样冰凉的湖水,身上像绑了一块大石头,不停地下坠,下坠…… 她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没有人来救她,也没人关心她的死活。她好不甘心,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心中悲鸣:我元稚虽非良善之辈,但也未曾主动害过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何容得下恶人,却偏偏容不得我? 诸天神佛,你们但凡还有一丝慈悲之心,请让我活下去! 或许是苍天有眼,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有人覆上她的唇,渡了一口气进来。随后,她被那人抱出水面,放到一个柔软温暖的地方。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萧纵,热泪滑落,浸入湿漉漉的鬓发里。 “太好了,你还活着。” 萧纵将她拥进怀里,“这句话,不该我来说吗?知不知道,我快被你吓死了,不会凫水,干嘛逞能去找我?” 元稚搂紧他的腰,啪嗒啪嗒地掉小珍珠。 “我……我怕你死了。” 刚才他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救下一船人,那样决绝,像是没打算回来一样。 在外面等的每一息,她都心如火燎,上一次经历这种恐惧和煎熬,还是在娘亲离世时。 那一瞬,她忽的明白,他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萧纵拍着她的背,“祸害遗千年,我可没这么容易死!” 两人缓了一会儿,互相搀扶着,去林中跟其他人汇合。 窦昭他们点了个小篝火,围坐在刘非周围。 众人看几人的坐姿和气势,大概猜出他们是公门中人,不愿与其打交道。他们在几人旁边另起火堆,紧紧挨着,互相取暖。 元稚下意识往窦昭那边走,被萧纵扽回来,坐到人多的这一方。 她吐吐舌头,心说差点露馅。 众人商量接下来怎么走,窦昭拿了地图过来,说五里外有个镇子,可以到那里租个马车。 有人埋怨道:“上船之前,我们可是交了钱的,才走多久就遇到这种事。船家,这钱你得退一半吧!” 船家想死的心写在脸上。 “船上的窟窿怎么来的,现在还没有定论,就算要退钱,也得事情查清楚再说。更何况,我刚才救了你们的命,你们怎么能忘恩负义呢?” 一妇人反驳,“救人的又不是你一个,也没见他们挟恩图报。奸商,我看你是想从我们这里搜刮银子吧!” “你放屁!”船家骂道:“说话要讲良心,我行的正,坐的直,岂容你污蔑!”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萧纵给了窦昭一个眼神,对方立刻领会。 “诸位,我们是豹韬卫的人,奉皇命,押送贪官刘非入京。今日船身被损,很可能是贪官同党所为。 我这里有纸笔,你们写上姓名户籍,等案子调查清楚,我们会将朝廷的补偿,一一送至府上。” 刘非气得脸都青了,奈何嘴上堵着破布,不能破口大骂。 有人怀疑他们的身份,窦昭亮出令牌,“诸位请看,绝无作假!” 众人放下戒心,按他说的,在纸上登记好。 天边泛起鱼肚白,众人收拾行装,出发前往镇子。 昨晚天比较黑,豹韬卫众人看到大人坐在一名女子身边,却没看清对方相貌。今早再找,发现好几个人都戴着面衣,已经很难分辨是谁。 元稚昨日呛了水,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走了一会儿,额头便出了汗。 萧纵和她中间隔了两个人,见状,走过来替她擦了擦。 “上来,我背你。” 说什么疯话,不怕你属下看见?” 元稚警惕地望向前方,没看到豹韬卫的人回头,着实松了一口气。 萧纵不以为然,“你戴着面衣,他们就算看到,也只会以为我移情别恋!” 两人走在队伍最后方,元稚不再顾忌,问道:“这一路你都在避嫌,怎么现在改主意了?” “先前我怕***派人暗杀,连累到你。昨晚窦昭亮明身份,大家都知道豹韬卫被袭击一事,此事传开,***便不敢再动手。所以,我才敢靠近你。” “那我昨晚抱着你哭,也没见你把我推开啊!” 萧纵揉揉她的头,声线如春风般和煦。 “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只会认为我们是夫妇,看到就看到了。而且,你昨晚哭得那么惨,我怎么舍得推开你?” “油腔滑调!” 萧纵弯下腰,轻轻松松将她背起,转了个圈,跟上大部队。 元稚环住他的脖子,絮叨着回京后怎么扩大生意。萧纵颠了颠她,说别光想着酒楼,也该想想他们该何去何从。 她勾勾唇角,说了他爱听的话。 “萧从云,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你了。” 萧纵险些脱手,“真的?” 元稚死死搂住他的脖子,“你要是敢把我摔下去,我就让这句话变成假的!” “哈哈哈哈哈,那可不行!” 萧纵开心地旋转两圈,吓得元稚不停捶他肩膀。 “瞧你这点出息,值当高兴成这样?你给我好好走路,若能将我安全送至盛京,重重有赏!” “赏赐既然是给我的,就得是我需要的东西,你说呢?” 元稚揪着他的耳朵,“你不会是想,让我再嫁你一回吧?” 萧纵问:“可以吗?” “不可以!”元稚断然拒绝:“现在还不是时候。” 萧纵伤心道:“真无情啊!那我退而其次,先入洞房,怎么样?” “好啊!我就知道你心怀鬼胎,原来是打这个主意呢!” 元稚作势要打他,萧纵见好就收,连忙求饶。 “不敢了,不敢了,我开玩笑的!” 第102章 误信大师遭劫 一行人在镇上租了马车,随后各奔东西。 萧纵和元稚共乘一骑,下属习以为常,毕竟大人背了面衣女子一路,傻子都能看出他们的关系。 五天后,萧纵等人到达青州,打算休整过后,从此处乘船回盛京。 未晏楼刚开业时,元稚就是从此处买的酒,如今故地重游,不免心生感慨。距离汇合的时间还早,她背着包袱,漫无目的地闲逛。 “姑娘,看你眉头紧锁,愁容满面,是否遇到了难处?” 元稚停下脚步,侧首望去,看到一个身着蓝袍的中年男子。 他捋着胡须,身后墙上靠着一只长幡,上面写着:占卜算命,相面问吉,一律十文。 元稚哭笑不得,这是要拿她开单啊! “大师,想赚钱可以,但血光之灾那套说辞,在我这儿可不好使。” “欸,老夫只说姑娘面带愁容,可没说你有血光之灾。面由心生!姑娘心中有疑,却遍寻不得真相,这愁苦才会显现在脸上!” 元稚想到娘亲的身世,问道:“你能为我解惑?” “你在纸上写一个字,说出所问何事,我帮你看看。” 元稚提笔写了个“苏”字,“我想知道我娘原籍在何处,家中是否还有亲人在世。” 大师掐指算了一会儿,说道:“沿此街往西,走到尽头向北,在那里你会碰到一位贵人,他会告诉你答案。” 元稚放下钱,半信半疑地往那边走,心里总觉得不靠谱。她从包袱里掏出玉佩,以及萧纵给她的萤石粉末,偷偷掖进怀里。 角落里,一群汉子回过头,看向裹着黑色披风的男人。 “你确定,未晏楼的东家是她?” 这女子长得极其貌美,又柔柔弱弱的,会是陛下钦点的御酒酒商? “千真万确!” “行,你说是就是,万一抓错了人,你亲自给当家的赔罪去!” 汉子们撸起袖子,分成两拨,往北街走去。 元稚到了地方,没看到人,抽出那包萤石粉攥在手心,转身往回走。 “姑娘既然来了,怎么又急着要走?” 四个大汉堵在巷口,面色阴郁地说道。 “你们是谁?” 元稚后退一步,不动声色地拆开纸包。 “我们是谁?当然是你的冤家啊!” 男人笑得不怀好意,元稚瞪着他,出言警告。 “光天化日,你们竟敢强抢民女?我乃豹韬卫指挥使萧纵的家眷,识相的,赶快放我走!否则,他一会儿没看到我回来,一定会毁了你们的老巢!” 大汉们刚才还疑心她的身份,听到她的话,确信她就是元老板。 “找的就是你!” 元稚眸光一凝,什么叫……找的就是她? 她跟青州的人不曾结怨,怎会闹到如此地步? “你我素不相识,为何找我?” 男人蹙眉,哪那么多问题? “真麻烦,周二,把人打晕了带走!” 元稚转身要跑,谁知刚扭过头,一个手刀劈过来,她没来得及呼痛便晕了过去。 醒来后,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从气味上依稀辨认,此处应是一座废弃酒窖。 她手脚全被麻绳捆住,嘴也被堵得严严实实,摸索半天,终于摸到一个陶罐碎片。 她一点点磨着绳子,光是把手上的绳子磨断,就用了全部力气。拔掉口中的棉布,她背靠着墙,长长吐出一口气。 身处龙潭虎穴,她只歇了两息,便开始解腿上的绳子。 刚解一圈,远处突然亮起火光,元稚呼吸一滞,捉着碎片做出抵御地姿势。 男人渐渐近了,看到她手中拿的东西,淫笑声连连。小娘子长得美艳,性子也够劲儿! 当家的见到这么个美人儿都不动心,只说好吃好喝供着,真不懂怜香惜玉! 男人搓搓手,那这头一回,就便宜他了! “你别过来!” 元稚嗓音发颤,毫无威胁力地说道。 “别怕,哥哥不会伤害你,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男人放下蜡烛,解着腰带安抚道。 元稚眸光一转,“你们头儿呢,让他来见我!” “当家的有事要忙,哥哥陪着你不好吗?” 元稚听到他们叫“当家的”,想着这帮人会不会是土匪。 一般来说,手下抢到女人,首先该献给老大,然而这个杂种却反着来。 要么,是他们老大不感兴趣,将她赏给下面;要么,是此人色胆包天,违背老大的命令,欲对她图谋不轨。 “那你们当家的,知道你背着他逍遥快活吗?” 男人眼睛放光,“本以为你是个雏儿,没想到是个通晓人事的妇人,如此更好,你我都得乐趣!这时候就别提当家的了,咱们快活咱们的!” 元稚冷笑一声,将陶片对准自己。 “你们当家的让你看着我,最后却看成一具尸体,你说,他会怎么罚你?” 男人上来就要夺,元稚一闪,将陶片抵得深。 雪白的颈侧瞬间冒出血珠,她眼神妖异而疯狂,嘴角漾起一抹病态的笑,令人毛骨悚然。 男人被她的模样吓到,倒退两步,“你……你别冲动,我不动你,我这就走!” 这时,门口忽然想起杂乱的脚步声,男人退无可退,只能僵在那。 元稚扔了陶片,对他展颜一笑。对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她松了松衣带,放声大喊: “救命啊!非礼啦!” 青州渡口。 到了约定的时辰,元稚却还没过来,萧纵心急如焚,让手下出去找。 众人发愁,那女子一直戴着面衣,他们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怎么找? 事情紧急,萧纵不再隐瞒,说道:“那女子是我夫人,未晏楼的老板。”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还是元家五姑娘啊! 想起他们骂大人朝三暮四的话,心里默念:撤回!撤回! 大家四散开来,在青州街道上寻找,没一会儿,萧纵便看到豹韬卫的火信。他跑到北街,看到地上的萤石粉末,顿觉有了希望。 “走!” 众人顺着断断续续的粉末,一路追过去,最后到了一处宅院附近。 宅子前后门都有家丁把守,萧纵将自己人一分为二,一队摸进后院,寻找元稚,另一队由他带头,由正门拜访主人。 第103章 她是姑姑的孩子? 天光黯淡,装潢华丽的屋内灯架幢幢,亮如白昼。 萧纵拱手,跟主人见礼。 “在下萧从云,在豹韬卫任职。此次随兄弟们外出公干,路遇水匪,身上财物尽数被劫。不知,能否在主人家借住一晚?” 苏子渊笑呵呵地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你我同为大祈臣民,兄弟落难,苏某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他招呼管家,“秋芦院的西厢房还空着,带几位贵客过去。” 说完,他面向萧纵等人,“诸位先回房休息一下,我这就吩咐后厨,让他们将热汤热饭送过去。” 萧纵抱拳,“多谢苏公子款待,等我们回到盛京,必厚礼答谢!” “无需客气!” 苏子渊摆摆手,等他们走了,对家丁道:“往他们饭菜里加点蒙汗药,那几个都是练家子,别放少了!” “是!” 家丁领了命令,朝后厨飞奔。 苏子渊踱着步子,在前厅来来回回地走,思绪纷乱,内心不安。 蒙着黑斗篷的男人渐渐靠近,他立刻察觉,看向身后。 “绑人之前,你可没说萧纵在青州,如今他找上门来,我该如何应对?” 男人确实知晓萧纵在青州,但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直接打乱了他的计划。 一不做二不休,送上门的猎物,岂能放过? “他才带了几个人,你苏府上下打手护院近千,还怕他不成?萧纵没轻举妄动,不也证明了他有所忌惮吗?” 苏子渊神色凝重,“话虽如此,可他毕竟是公门中人,得罪了他,我苏家必遭灭门之祸!” 男人幽幽道:“所以,你得杀了他,以及豹韬卫所有人!” “你疯了?!” “他不死,死的就是你苏家满门,孰轻孰重,还用掂量吗?” 苏子渊扬臂捉住他的领口,将人拽到面前,咬牙切齿道:“你阴我?” “怎么能怪我呢?当初可是公子跟我说,元娘子抢了你们苏家的生意,想给她个教训的!” 男人挣开他的手,声音暗哑:“如今,我帮你达成所愿,苏公子怎么恩将仇报呢?” 苏子渊攥紧拳头,“你就不怕,我先拿你开刀?” “你不敢!杀了我,你苏家才真正到头了!” 苏子渊浑身发冷,双目紧闭,说道:“你带人过去吧!要确保……一个不留!” “苏公子深明大义,待我回京,一定在主子面前帮你美言!”男人抱拳,“也请家主放心,萧纵之死,必不会牵连苏家!” 男人说完,集结家丁,往秋芦院去。 到了院门口,家丁跑过来报信,说豹韬卫的人吃了饭菜,全晕过去了。 男人轻笑,“你被他们骗了!” 虽然,他不知道萧纵用了什么办法,知道元稚就在此地,但可以确定,萧纵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吃饭的! 堂堂豹韬卫指挥使,什么龙潭虎穴没淌过,怎会轻易中招? 他指着前两排,“你们杀进去,把他们的文书奏折拿出来给我!其余人将屋子围了,手上拿上家伙,有出来的,立刻砍杀!” “是!” 众人持刀站定,门板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前排十几个人杀进去,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 “奇怪,人呢?” 几人面面相觑,正要出去看看情况,门哐的一声弹了回去。 砰—— 一颗丸子大小的火药从上方掉落,在众人中间炸开,红色毒烟弥漫,瞬间倒了一片。 没被毒倒的四人捂着口鼻,搜寻扔火药之人。 忽的,内室传来异响。 他们小跑过去,看到床上耸动的被子,一刀劈了下去。里头的人闷哼一声,便没了动静。 领头的用刀挑开被子,见那人嘴里被塞了三个酒盅,手脚被反绑着,死不瞑目地瞪大眼睛。 他身上只剩白色里衣,四人眸子紧缩,暗道不好。这是府里的人,他们杀了自己人! 领头的朝门外大喊:“刚才的家丁是假……” “假”字刚发出个气音,就被暗器射倒,另外三人刀还没提起来,也相继倒下。 外头的人听到里边喊了一声,没听清说什么,让他们再重复一遍。然而,他喊了半天,未听见一句回应。 男人眸光凛然,又派了几个人进去,跟刚才一样,没了音信。 他察觉不对,“刚才那个报信的家丁呢,在何处?” “喂!黑斗篷,你在找我吗?” 房顶上,一个家丁装扮的人俯视众人,玩味地说道。 男人气急败坏,“给我将他拿下!” 家丁们蜂拥而上,然而那人属猴子的,灵活得不得了。不仅逗着家丁们爬上爬下,还赏了他们不少瓦片吃。 一时间,斗篷男身边只剩几个家丁保护。屋门在此时打开,里面走出两个身体健硕的男人,手持利刃,朝他逼近。 “愣着干什么,上啊!” 斗篷男将家丁推出去,跟那二人缠斗,自己落荒而逃。 萧纵布置完一切,转而去清理府上其他打手和护院,防止他们搬救兵。另一方面,是为了探查地形,尽快找到元稚。 前院,苏子渊焦急地等待那人的消息,忽见一个家丁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他起身道:“周二生平好色,本来想派你和弟兄们看着他,现在用不着了。去,将那女人杀了,以绝后患!” 家丁喘匀气儿,说道:“当家的,杀不得!那女人她……她很可能是您的表妹!” 苏子渊声音变了调,“你说什么?” “这是从那位女子身上掉下来的,”家丁将玉佩递给他,“小的拿走时,她说这是她母亲的遗物,险些跟小的拼命。” 苏子渊摩挲着玉佩上的花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凌霄花,这……这是姑姑的玉佩!元娘子她……是姑姑的孩子?” 不,不可能! 姑姑失踪将近二十年,而今突然冒出一个孩子,还恰好被他绑了,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而且,如果姑姑真的嫁人生子,为何一次都不曾回来过?纵然她的夫君再不堪,有苏家做后盾,谁敢欺负他们? 可…… 这玉佩又是怎么回事? “快,带元娘子来见我!” 第104章 大舅哥 烛光朦胧,元稚站在厅中,表情如神女般淡漠。 “你手下想非礼我,被我宰了!你可以杀了我为他报仇,但那块玉佩,得作为陪葬品,放进我的棺材里!” 苏子渊握着温润的玉料,“这玉佩对你很重要?” “当然,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元稚秀眉微蹙,“苏缨,流苏的苏,长缨的缨。” 苏子渊垂眸,姓氏一样,但名字不同。 姑姑,名唤苏梦。 莫非姑姑故意隐姓埋名,不让他们找到? 为什么? 是跟爷爷闹了矛盾,还是和父亲有龃龉? 苏子渊头昏脑涨,姑姑离家时,他才六岁,很多记忆已经模糊不清。 他竭力回忆着姑姑的模样,眼前却始终像隔了一层雾,到底还有什么特征,能验证元娘子是不是姑姑的女儿? 对了! 他幼时贪玩,推倒了个酒坛子,姑姑为了救他,手臂被陶片划伤留了疤! “你母亲身上,可有什么疤痕?” 元稚心中不悦,他一个男人,问她母亲做什…… 忽然,她福至心灵,难道他认得玉佩,还认识母亲? 她立刻回道:“我娘左臂有一道疤痕,大约两寸长,说是被酒罐碎片划伤的。” “是了!”苏子渊上前,激动地说:“你就是我妹妹!” 元稚愣住,这么快就认亲了? 她怕弄错,问道:“等等,等等!你叫我妹妹,你和我娘是什么关系?” “我姓苏,名子渊,你娘是我姑姑!虽然她改了名字,但那道疤痕是她救我时留下的,绝对错不了!” 元稚心中五味杂陈,她还以为娘亲是个大家闺秀,如今看来,竟是土匪窝里的大小姐! “这玉佩……不会是你们抢来的吧?” “瞎说!”苏子渊道:“这是能调度苏家商号的凭证,只有苏家嫡出子女才有!” “商号?”元稚疑惑,“你们不是土匪吗?” “当然不是!”苏子渊笑笑,拉着她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元稚听完,了解了事情始末。 苏家靠酿酒发家,商号遍布南北,可以说是富可敌国。 这么一大笔财富,少不了招贼惦记。 有一次,苏家被山匪劫了财物,苏子渊得知消息,直接带人杀上山。俘获了土匪,他了解到那些山匪都是穷苦人,被贪官逼得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 他于心不忍,把财物留给了他们。大当家看他还算义气,便跟他拜了把子,带着全寨的人投到苏家门下效力。因此,手下人才会喊他当家的。 元稚叹道:“原来是这样!” “是啊!” 苏子渊话音刚落,家丁跌跌撞撞跑进来。 “当家的,不好了!兄弟们不敌豹韬卫,死伤近半。***的人见状不好,丢下咱们偷偷溜了!” “什么?” 元稚和苏子渊同时起身,震惊道。 “哥哥,他们在哪儿,你快带我过去!” “不成,万一他们伤了你,我怎么对得起姑姑?你留在这,等我消息。” 元稚拽住他的胳膊,“豹韬卫指挥使是我夫君,他见不到我,不会停手。咱们一起去,才能阻止两方混战!” 苏子渊重重点头,“走吧!” 两人到了秋芦院,苏子渊下令,让自己人撤退。元稚上前,看向豹韬卫的兄弟。 “诸位先停手,萧纵呢,你们大人在哪里?” “大人去后院寻您了!”几人警惕地看着四周,“夫人莫怕,我们几个就是拼上性命,也要将您送出去!” 元稚赶忙解释:“误会一场,我也是刚刚得知,苏家家主是我哥哥。你们把火信放了,让萧纵过来找我,咱们坐下慢慢聊。” 几人半信半疑,“夫人,您该不会被他们骗了吧?” “你相信我,他真的是我哥哥。” 她刚才看过苏子渊的玉佩,花纹雕工出自同一人之手,玉料也都是和田白玉,不会有假。 小旗放了个火信,少顷,萧纵带着豹韬卫其他几人赶到,看到一院子人登时止住脚步。 元稚跑向院门口,在呆愣的人身上拍拍打打。 “没受伤吧?” 萧纵捉住她的手,下巴微抬,“这怎么回事?” 元稚神色尴尬,“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就是……苏子渊是我兄长。” 萧纵反应了好一会儿,“为何不早说?” “我也是在半刻前才知道的,”她怕萧纵找苏子渊算账,补充道:“哦!我哥哥也是!” “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苏子渊拱手,“妹夫,还有豹韬卫的兄弟们,苏某给你们赔罪了!” 萧纵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回道:“强掳女子,袭击豹韬卫,道个歉就完了?苏公子,大祈律法可不是摆设!” 苏子渊撩袍下跪,“明日一早,草民便去衙门领罪。萧大人和诸位舟车劳顿,又遭遇此劫,我这就安排宴席,为你们接风洗尘。” “不必了,我们急着赶路,该走了!” 元稚摇了摇他的胳膊,“这个时辰,哪有船啊?” 苏子渊道:“萧大人和手下要走,我不拦着,但元娘子是我妹妹,她得留下!” 萧纵气笑了,“她是我夫人!你觉得我会丢下她,一个人回盛京?” “我要去衙门告罪,不知多久才能回来。苏家产业是长辈们的心血,不能毁在我手中,这期间,元娘子得替我撑着苏家。这是她身为苏家子孙的责任,也是她的使命!” “你以为拿她作要挟,就能逃脱惩罚?可笑!罪,你得自领;人,你也别想扣下!” “你说了不算!”苏子渊看向元稚,“妹妹,你怎么想的?” “我……”元稚沉思片刻,“萧纵,我想留下。” 她心里有太多疑团未解,不能就这么离开。 萧纵冷脸,“再说一遍!” 元稚缩了缩脖子,咬着唇,不敢再忤逆他。 苏子渊看不过眼,站起身来。 “萧纵,谁准你这么凶我妹妹!她只是嫁给了你,又不是你的下属,凭什么要事事顺从你,听你的话?” 萧纵斜眼睨着他,“呦,这是在给我摆大舅哥的威风?” 他总觉得这人心机不纯,刚才还斗得你死我活,突然成了亲戚,谁能相信? 偏偏元稚哥哥长,哥哥短,叫得异常亲热,不知是不是被男人的外表迷惑了! 第105章 县主和御史的爱恨情仇 苏子渊戏谑道:“怎么,不行吗?萧大人要是受不了,大可写一封和离书,放我妹妹归家!” 元稚撇嘴,已经和离了呀,哥哥! 萧纵被戳到痛处,脸色愈发难看。 元稚讨好般地贴近,劝道:“我好不容易找到亲人,你不为我开心吗?天这么晚了,今夜就在这里歇下吧,明日我们再赶路好不好?” 萧纵叹气,他这位夫人,看着好说话,其实性子最执拗。做好的决定,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真令人伤脑筋。 “就听你的。” 元稚冲苏子渊笑了笑,“哥哥,劳烦你带路!” 一行人出了秋芦院,跟着苏子渊往花厅走。管家本要跟上去,看到主子瞥过来的眼神,立刻止步,留在这里收拾残局。 珍馐美馔上桌,众人饱餐一顿,各自回房休息。元稚想问问母亲的事,留下来跟兄长彻夜长谈。 萧纵不放心,一个人守在花厅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 天快亮时,元稚打着呵欠从里头出来,看到萧纵坐在台阶上,静静地望着墨蓝色的长空。 她一下扑到他背上,玉臂环住他的脖子,白嫩柔软的脸蛋贴上他的面颊。 “傻子!夜里这么冷,怎么不进去?” 男人酸道:“自然是怕打扰你跟好哥哥叙旧啊!” “你是泡进醋缸了吗?那可是我哥!” “表哥娶表妹,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元稚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我喜欢谁,你还不知道吗?罚你,背我回去!” “背了你一路,现在越来还来折腾我,不知道的,还以为娶了位娘娘呢!”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将她背了起来,往后院走去。 元稚伏在宽厚的背脊上,心道:你可不是娶了位娘娘嘛! 回到屋里,两人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起床收拾行李。 昨夜元稚跟苏子渊表明,自己不能留下,要随萧纵一起回京。 苏子渊跟她约定,等把手头的事处理完,便去盛京找她。届时,一定为她办一个最大的认亲宴。 元稚等人来辞行时,苏子渊把她拉到一边,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银票,塞进她包袱里。 “这些钱你留着傍身,别让萧家人知道,也别告诉你夫君。他们要是敢欺负你,写信告诉哥,哥去给你撑腰!” “谢谢哥哥!” 元稚鼻子一酸,有亲人的感觉真好。 更何况,还是富可敌国的亲人! 她刚才看到,银票的面值是一千两,那一沓加起来,估计有十万两。哥哥常年做生意,知道大面值的钱太惹眼,且花起来不方便,才会这么安排。 他对待她这个妹妹,真的很用心! 元稚抱了抱他,不舍道:“哥,我走了!” 苏子渊声音沉闷,“嗯”了一声。 萧纵看到俩人抱在一起,依依惜别,妒火中烧,上前将两人分开。 他单手拽着元稚,冷冷道:“走了!” 踏出苏府门槛,萧纵便松开她的手,直到上了船,没再跟她说一句话。 元稚主动黏着他,“***的人骗兄长绑了我,又逼迫他杀掉你们,我猜,定是为了毁掉你手中的证据。” 萧纵冷哼:“这还用猜?” “又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聪明,我不懂朝政,能想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 “是吗?那之前只用一计,骗了陛下、吴王和监正的幕后之人,又是谁?” “你打定主意不和好是吧?哄了半天,好话说了一箩筐,都喂了狗了!我不过是跟兄长抱了一下,你和郑湘湘暗度陈仓,我何曾说过一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自己待着吧!” 萧纵拉住她,狭长的凤眼中风雨如晦,怒火像藏在火药的阴险之下,一触即发。 “我和她什么都没有!要我解释多少遍,你才肯相信我?” 元稚盯着船舱的窗棂,声线清冷:“跟她断了联系,别再管她的事,我就相信你。” 萧纵眼睑微敛,“你知道这不可能!” 元稚自嘲一笑:“好,那我再退一步。等她平安生下皇子,你再跟她划清界限,如何?” 萧纵眉头微皱,难以理解道:“你到底在吃什么醋?” “吃郑湘湘的醋?你想多了,她还不够格!我是笑你愚蠢,明知她在利用你,还巴巴的往上凑。你说自己在报恩,可你的恩要还到何年何月,难不成,还想扶她的孩子做太子不成?” 萧纵沉默,上辈子他没救下湘湘,至死犹在遗憾。 两世的恩情和愧疚叠加,时时刻刻折磨着他。 从那个雨夜开始,他将郑湘湘一切的不幸,统统归咎在自己身上。她在宫中不受宠,受人欺凌,惶惶不可终日,他都当做是自己的罪孽。 每次看到郑湘湘,他都觉得自己是个踩着同伴上位的伪君子,剥开外皮,血淋淋的肉身上刻满了自私自利。 他双目紧闭,疲惫道:“或许,你是对的。” 元稚听到他这句话,知道他已然下了很大的决心,双唇动了动,又把话吞进肚子里。 比起不停拌嘴,安静下来,好好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更为重要。 船儿在春水中飘荡,乘着长风,向东而去。 一行人很快抵达盛京,萧纵换了身衣服,进宫面圣。元稚惦记着生意,先去酒坊转了一圈,又来到未晏楼。 李掌柜喜滋滋地跟她报账,说酒楼日日座无虚席,再不愁没银子花了。元稚特别开心,给每个人都涨了工钱。 “近来有什么新鲜事吗?” 元稚离京月余,迫不及待想吃瓜。 “还真有!”姜白道:“太后寿宴,魏嫔献舞祝寿,听说陛下看得眼都直了。晚上陛下召她侍寝,次日一早,直接晋位皇贵妃!” 元稚赞道:“继敦肃之后,第一个皇贵妃。魏雪瑶,有点本事!” 女婢道:“除此之外,还有两件事,不过可以合成一件来说。” 元稚问:“什么事?” 女婢看向姜白,对方讪讪道:“别看我,东家问了,你直说便是。” 女婢颔首,老实答道:“据传,朝中几位年轻大臣时常出入***府,看似是拜访***,实则……” “实则什么?” “实则,是与平宜县主……幽会。副都御史冯大人天天上奏,称县主淫乱无度,不守礼法,要陛下惩戒县主。平宜县主哪是受欺负的主儿,反手告他污蔑皇亲,陛下动怒,赐了冯大人廷杖之刑。” 元稚一时难以接受,她去硕州之前,俩人还你侬我侬的,怎么几天的功夫,全变样了?! 第106章 三人修罗场 闺房中燃有情香,丝丝缕缕透过洒金纱帐,渡给床榻上翻云覆雨的一男一女。 帐角垂坠的银铃,时而如珠落玉盘,时而急促似鼓点,听得人面红耳热。 然而,门口的男子并不在其列。 冯权攥紧双拳,右手中的芍药汁水四溢,顺着指缝低落下来,在青石板上洇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房中的动静终于停歇。 许慕心拉起外衣,盖住遍布红痕的酮体,泛红的桃花眼冷漠如冰。 “市舶司的位置,严大人可要坐稳了。今年年底,我等你的好消息。” 严峤穿戴整齐,揽过她,俯首吻向她的红唇。许慕心蹙眉,偏头躲开,遮掩住眸中的抗拒之色。 男人也不恼,薄唇擦过她的面颊,在她耳边说道:“定不负县主期许!” 他起身出门,看到门外站着的冯权,朝对方拱手。 “冯大人也在,真巧!” 冯权眼中差点喷出火来,罕见的没有回礼。 “严大人出身名门,竟拜倒于女人的石榴裙下,传出去,不怕受天下人耻笑吗?” 严峤捉着顺来的骨扇,在胸膛处敲了敲,笑得肆意。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冯大人恪守礼教,又怎会懂得其中妙处所在,不如回府跟陛下赏赐的美人讨教一下,再来侍奉县主!” “混账!”冯权怒道:“真当大祈官员都同你一般,软骨媚上、骄奢淫逸?” 严峤轻嗤:“那冯大人倒是说说,你来这里做什么?总不能,是喜欢听人闺房之事吧?” 冯权正欲反驳,许慕心从内室走出,慵懒地倚着门边。一双媚眼勾魂夺魄,既嗔且怒,遥遥望过去。 “严郎,你不了解冯大人,他定是明日的折子不知怎么写,来这儿看看,我又做了什么荒唐事。” 严峤勾唇,“哦,原来是这样!冯大人回去,别忘了加上在下的名字,如此,严某便能正大光明出入***府了!” 冯权面色阴沉,绷直身子,定定地觑着他。 “你会娶她吗?” “什么?” 严峤怔忡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冯权一拳砸在他脸上,“我问你愿不愿意娶她!你们做尽夫妻之事,就没有一点情意,就没想过给她一个名分?” 严峤抹掉嘴角的血迹,回击他一拳,“那你呢?摇摆不定,纠缠不清,想过县主的感受吗?你但凡有点血性,怎么会看着她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够了!都给我闭嘴!” 许慕心声音森寒:“严峤,你该走了!还有冯大人,墙角听够了,就赶紧滚吧!我累了,想休息。” 严峤朝县主作了个揖,甩袖而去。冯权身子转了一半,腿上却像绑了沙袋,难以移动半步。 “还不走,想让我着人轰你出去吗?”许慕心漠然道。 冯权咬牙,疾步走到她身前,“你非要这么作践自己吗?” “作践?呵呵!一个女人,能得这么多青年才俊青睐,难道不是一种幸事吗?还是说,冯大人吃不到葡萄,故意说葡萄酸?” 她在他胸膛画圈,美目眸光潋滟,脉脉含情。 “闭嘴!” 冯权一把摁住她作乱的手,另一只手捂在她唇上,不想听她再说下去。 她的每一字,都化作利刃,刀刀插进他的心口。他痛得无法呼吸,偏偏她一点都看不到,还在喋喋不休。 许慕心周身颤栗,用力推开他。 “这就受不了了?冯权,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如今你跑过来跟我说,我作践自己,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又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句话?” “心疼”二字镌刻在冯权眼底,其中又夹杂着一丝不解。 “我知道,你怪我在别院抛下你,可就算再来一次,我还会做一样的选择。县主金尊玉贵,不说呼风唤雨,有***在,定能护你一世无忧。在下不能理解,区区一个冯权,真能令你伤心堕落至此吗?” “皇亲国戚在你眼中是蜜糖,于我而言,是焚心蚀骨的砒霜。”许慕心凄然一笑,“罢了,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是我一厢情愿,而今你我已成陌路,便各自安好吧!” 她转身回房,冯权追过去,“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一踏进去,幽幽情香扑面而来,哪怕隔着刺绣屏风,床榻上皱巴巴衾褥还是尽收眼底。 他定在那,进退两难。 许慕心抬手推倒屏风,回身冷笑。 “大人不愿离开,是想等药效上来,与我在此处颠鸾倒凤吗?我倒是没什么,就怕大人心有芥蒂!” 冯权颀长的身体猛地一震,别开眼,逃也似的跑出门。 许慕心扶着椅子坐下来,心中荒凉得无以复加。 冯大人,就此别过。 薄暮冥冥,霞光点点。 马车停在未晏楼前,从上面下来一位中年男子,身穿一件半新不旧的墨蓝滚边长袍,信步走入大堂。 “你们东家在吗?” 姜白觉得此人面生,笑着回道:“东家在忙,老爷想吃什么,吩咐小的就可以!” “我不是来吃饭的,你们东家是我女儿,我今日到访,是想看看她。” “啊!是元老爷啊!”姜白堆笑道:“东家在楼上,我带您过去!” 夏日快到了,元稚盘算着做一些冰酪,拿出去售卖。抬头想一会儿,再低下头,在纸上写上几笔。 此刻,一张宣纸已经记得满满当当。 她换了张新的,正要下笔,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东家,元老爷来了!” 元稚手一抖,父亲,他来做什么?” “请他进来。” 门从外头打开,元璞抬脚进来,看了看四周。 “早听说你开了一家酒楼,这还是为父第一次来,看着确实不错。” 元稚搁了笔,起身相迎。 “爹怎么有空,到我这来?” 元璞坐下,接过她手里的茶,不满道:“你因贵妃娘娘的事,赌气不回娘家,爹爹想你了,只能来这见你。” 元稚笑笑,“女儿想回去的,只是近来事情太多,腾不开身。” “确实忙,不仅忙酒楼的生意,还忙着调查你母亲的身世。就连豹韬卫的事,也想沾染一二。” “父亲怎么知道……” 忽的,她脑海中闪过一瞬灵光,顿时开悟。 “船只遇袭,青州之困,是您做的!” 第107章 自爆身份 元璞瞳孔微缩,一抹阴邪的笑意在唇边绽放,面部肌肉因兴奋而抖动。 “是我。” 元稚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眼,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处心积虑对付萧纵,难道说,褚侠落水失踪,与你有关?” “你猜的没错,褚侠当年是被我推入水中的。” 那时,他不过是户部的一个小吏,褚侠却已是户部郎中。 两人年纪相仿,少不了被人拿来比较。 无论从家世背景,还是才学见识,他处处被对方压一头。就连一直引以为傲的相貌,在褚侠面前,也逊色不少。 户部那帮狗腿子,为了讨好褚侠,对他百般排挤、万般刁难。褚侠看到了,只是不痛不痒地训斥几句,然后冠冕堂皇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当自立自强的屁话! 他那么相信他,换来的是什么? 是他们变本加厉的侮辱和嘲笑! 他等啊等,等啊等,终于等到一个翻身的机会。 载元年,硕州水患,陛下派户部官员前去赈灾。 查账时,他发现***贪没赈灾款的罪证,旋即给对方去信,表明自己愿意效力于她。***承诺,只要他帮她遮掩,必能助他平步青云。 他帮***平了帐,却听闻她在拉拢褚侠。那时他才明白,就算他能力再强,也斗不过这些富家子弟。 既然如此,他就把挡路的绊脚石统统清理掉! 因部分赈灾款被***侵吞,河道自然偷工减料。连日阴雨,上游大坝隐有溃堤的迹象,他发现了,却没有上报。 七月十三,户部官员冒雨巡检河道。 他刚到上游,堤坝便被冲垮了一角,大量泥沙涌入洪水,顺着地势流向褚侠负责的中下游。 褚侠看到之后,以为他出事了,一路跑过来,查看他的情况。却没想到,他一直等着他上门,好送他下地狱! 元璞盯着自己的双手,就是它们,终结了一个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 何其痛快! 元稚听他讲完,吓得倒退一步。 “所以,不是***的授意,而是你自己心生嫉妒,害了褚伯父!” 元璞扬眉,“你以为***是什么良善之辈?褚侠若不投效她,最终也会被灭口,我只不过,先她一步而已!” 想起如今归来的那个疯子,元璞拧眉,等销毁了证据,他不介意再送他一程! 元稚瘫坐在椅子上,万万想不到,自己的父亲,竟是一个杀人凶手! “你杀褚侠,是觉得他挡了你的路;杀萧纵和豹韬卫的人,是因为他们找到你的罪证;可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为了前途,竟然可以牺牲我?” 元璞断然否认:“炸船时,爹不知道你在上面。在青州,我也只是让苏子渊绑了你,以此要挟萧纵交出证据。稚儿,爹没想伤害你的性命,你要相信爹爹!” 元稚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伤心到了极点。 “你让我信你,好,那你敢发誓,今天来这里只是因为思念女儿,没有其他目的吗?” “有何不敢!”男人伸出三根手指,“神明在上,我元璞在此立誓,今日来未晏……” “你若说谎,元家满门覆灭,永世不得超生!”元稚追加道。 元璞放下手指,不敢接她的话。 元稚不屑地看着他,“怎么,爹爹有胆子残害忠良,却忌惮鬼神?” “你让我发此等毒誓,别忘了,你也是元家人!册子一旦被修复,长平侯府和陛下定不会放过元家! 你已与萧纵和离,届时东窗事发,你一样会成为阶下之囚。我是在救你,在救元家,你明不明白!” 元稚冷笑,“若不是你贪心不足,行差踏错,元家何至于走投无路?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说什么思念女儿,全都是谎话,你不过是想让我说服萧纵,毁掉那份证据。我告诉你,休想,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助纣为虐!” “你!” 元璞火冒三丈,举起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他这个女儿,吃软不吃硬,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冲动,毁掉全部经营! 他缓缓放下胳膊,好声好气道:“我辜负了你们母女,你恨爹没关系,但你三哥一直对你爱护有加,你忍心看他身首异处吗?” 元稚沉默不语,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恍如昨日发生的一样。 小时候,三哥为了她顶撞主母,被责罚二十藤条。后来,虽然父亲斥责了嫡母,但三哥在床上足足躺了半月。 妾室的院子缺衣少食,她总是饥一顿饱一顿,是三哥偷偷送来点心,棉衣和炭火,让她和母亲撑过了寒冬。 她再冷漠,也无法对三哥的事无动于衷。 “我可以帮你问问萧纵,看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全身而退不太可能,如果可以,还是先保下全家性命。” 元璞不甚满意,“我好不容易升至员外郎,你让我抛下一切,苟延残喘?” 元稚眉眼清冷,“这时候了,你还在恋栈权位,做官比全家人性命还重要吗?” 元璞急忙解释:“一时嘴快,别动气,爹都听你的!” “最好是!”元稚乜了他一眼,“萧纵那边我来解决,但你得答应我,不许再伤害褚伯父!” 兰因对她极好,她绝不能对不起好姐妹! “放心,只要他一天不恢复记忆,我便让他多活一天。” 元稚咬着下唇,她知道不该这么想,却还是希望褚侠暂时别恢复记忆。 末了,两人说起苏家,元璞神色终于放松些许。 “本想对付萧纵,没想到,竟意外寻到你母亲的族人,也算因祸得福吧!” “爹爹不知娘亲身世?” 元璞摇头,“我和你阿娘在硕州相识。她说家人全部遇难,只剩她一个孤女,我才敢留下她。现在看来,缨儿应是和苏家闹了不愉快,偷偷跑出来的! 她这个人,最是倔强,一瞒竟然瞒了将近二十年!是我疏忽她的感受,若我早日帮她解开心结,或许她便不会郁结于心,早早离开人世!” 元稚想起娘亲,同样充满遗憾。 父亲说他失职,她又何尝不是! 都说女儿是娘亲的贴身小棉袄,然而她和娘亲一起生活那么久,却不曾发现一丝端倪,是为不孝! 第108章 涉案官员被杀 萧纵跟陛下复命后,回萧府看了看母亲和弟妹,到宅子已经很晚了。 他推开门,见元稚坐在凳子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夜深了还不睡,想什么呢?” 他一边脱外袍,一边问。 元稚挤出一抹生硬的笑意,起身接了他的衣服,挂在木桁上。 “回京这一路,我们数次遇险,如今你带证据抵京,***怎么肯坐以待毙。我担心你出事,怎么能睡得着?” 萧纵抱住她,“放心,都过去了。盛京城有陛下罩着,***不敢轻举妄动!” 元稚点点头,“要沐浴吗?” “不了,在萧府洗过了。” 萧纵抱起她,将人放到床上,揉了揉她的脑袋。 “早些睡吧。” 元稚勾住他的脖子,不让他离开。 “那本名册,你交上去了?” 萧纵下意识“嗯”了一声,随后目光闪了闪,“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好奇,损毁成那个样子,还能修复得了吗?” “国子监博士热衷收藏古籍孤本,名册也才二十年而已,修复起来不是难事。就算不能复原,也没关系。当年去硕州赈灾的官员尚有两位在朝,明日问过他们,也能得到犯人的信息。” 元稚脸色微变,父亲当年只是个小吏,萧纵不知道父亲去了硕州,但那两位大人一定知晓! 该怎么办? 萧纵手指梳理着她的长发,温声问道:“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元稚抚平他皱起的眉,“安寝吧!” 男人察觉到她情绪不对,以为她担心***倒台,会累及她的父亲。他躺下来,将她揽过来,轻声问:“岳父找过你了?” 元稚抖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看你的样子,就能猜出七八分。他这时候找你,定是让你设法毁掉名册,保下***。稚儿,你不可糊涂,万不能答应!元家此时要做的,是跟***划清界限,而不是与其共存亡!” “可是……” 可是褚伯父并非***所害,而是她的父亲啊! 萧纵揉捏着她的耳垂,语气强硬:“没有可是!若要保下元家,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知道了。” 次日一早,元稚乘马车前往元府。 如今不仅有名册,还有两位亲历者在朝,褚侠溺水一事,无论如何也瞒不住。既如此,还是早些认罪伏法,陛下或许还能网开一面。 路过古泉巷,外头吵吵嚷嚷,堵得水泄不通。 元稚撩开车帷,“发生何事?” 车夫道:“说是死了个大官儿,夫人,咱们绕路吧!” 元稚看到刑部的人,一个“好”字卡在喉咙,再也无法张口。 被人害死的?! 她忽的想到什么,拍着车厢的隔板,“钱伯,不去元府了,送我去豹韬卫!” 话音刚落,后面传来惊雷般的马蹄声,元稚探头望去,一眼看到骑在马上的萧纵。 她跳下来,冲他招手。 萧纵翻身下马,“你怎么会在这?” “我打算去元府,马车到巷子就走不动了,问过才知这里出了命案。”她小声问:“死的官员,是你昨晚说的其中一位吗?” “嗯。” “另一个呢?” 萧纵沉声道:“重伤,不知能不能活。这里疏散得有一会儿,你要回娘家,走凤梧街吧!” 元稚道:“我没事,你先去忙吧,公务要紧!” 萧纵颔首,带着属下穿过人群,往府中走。 钱伯问:“夫人,还去元府吗?” 元稚上了马车,“不,改道去***府!” 马车到达***府门前,元稚坐在车上,等着县主出来。 许慕心是个聪明人,知道她若非有要紧事,绝不会来拜访。而府内全是***的眼线,这样的要事,绝不能在府里谈。 没一会儿,许慕心摇着扇子出来,身后没有一个丫鬟。 她踩着踏凳上了马车,坐在元稚对面,指了指钱伯的方向。 “他可靠吗?” “可靠!” “行,说吧。” 元稚笑了,“这么直接?” “你没让姜白回府,而是亲自找我,必然是十万火急的事。虽然咱们有段时间没见,但嘘寒问暖那一套,还是省了吧!” “好,那我便直言了。”元稚道:“听说,国子祭酒齐任之子是你的入幕之宾,我需要你说服他,从他父亲那偷一个东西。” 许慕心睨着她,“让我牺牲色相,拿到你要的东西,元老板,太会做生意了吧!” 元稚认真道:“这个东西,是扳倒***的重要物证,你帮了我,就是帮你自己。我知你心中所爱,也知你和那些男人不过是逢场作戏,摆脱掉***,重新开始不好吗?” “摆脱掉又能怎样,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如此的肮脏、下贱!我冰清玉洁之时,尚不能得到冯权一丝垂怜,如今,又怎么和他重新开始?” “人这一生,又不只是为情爱活着!难道没有男人,就要寻死觅活?更何况,冯权乃正人君子,他若知道你的难处,定会体谅你,心疼你! 他若是不在乎你,怎会冒着被陛下责罚的危险,一次次为你上书?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能看出来,他是喜欢你的。” 许慕心执着扇子,在眼尾处扇了扇,将眼泪逼了回去。 “你要找的,是什么东西?” 元稚回答:“载元年硕州水患的赈灾人员名册。” “谋害长平侯长子,就算是我母亲授意,罪名也会落在那位官员头上。仅凭这个,可扳不倒她!” “你错了,谋害褚侠的凶手不是你母亲,而是我爹!” “什么?” 元稚没理会她的震惊,继续说道: “除他之外,京中还有两位去过硕州赈灾的官员,今早死了一个,另一个重伤。***不会傻到杀害朝廷命官,会这么做的,只有我爹。 不过,我们要做的,就是将一切伪造成是***所为。那本名册偷出来后,先放在你那,等萧纵查到我爹头上,你再将其放入***的卧房。” 听到这里,许慕心大致捋清了她的计划,颇有些敬佩地看着元稚。 第109章 最后的温存 元璞在家等了半晌,迟迟没等来女儿,于是再次光顾未晏楼。 元稚正在帮客人打酒,见父亲怒气冲冲过来,她平静地把酒勺递给伙计,带着人上楼。 门“哐”的一声关上,元璞的吼声透过门板传了出来。 “元家危在旦夕,你还有心情忙生意?” 元稚抬眸,“父亲不妨喊得再大声些,让全盛京的人都来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腌臜事!” 元璞咽了咽口水,压低了声音,“名册一事,可有着落?” “有!” “快告诉我!” 元稚眼神幽冷,忍着恶心凝着他,“那你先回答我,今日死的那位大臣,是你杀的吗?” “……是。”元璞顿了顿,答道。 “当年的知情人不止这一两个人,你能杀一个,还能杀千千万万个?到底要犯下多少罪孽,你才肯罢休?” “你不必管!你只需告诉我名册在哪儿,其他的,我自会处理!” 元稚见他执迷不悟,肃声道:“我知道,但我不会告诉你,父亲与其跟我周旋,不如求助***!” “我要是能找她,犯得着跟你浪费口舌?” 元璞怒不可遏,从青州开始,***便不再管他的事。昨晚他买凶杀了两个京官,***更不可能再跟他合作。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以为自己做的事能瞒多久?趁现在三司和豹韬卫正在调查,尽快俯首认罪,才能救元家!才能救下你唯一的儿子!” 男人面目狰狞,“怎么,以为元家倒了,就能认亲侯府?别做梦了,你实实在在,是我元璞的女儿,跟褚侠没有半文钱关系!” 元稚眼中透着疑惑,“爹,你在说什么,女儿不明白。” “还装?你去硕州,不就是为了调查你娘的身世吗?可惜,那个老虔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你娘确实跟褚侠情投意合,只不过她和我共度良宵,怀上你的那一晚,还是个完璧。所以,别再肖想自己是长平侯的孙女,哪怕这身血脉再肮脏,也是元家给你的!” 尖锐的长鸣在耳边炸开,元稚神色仓惶,摇晃着倒退两步。 母亲和褚伯父互相爱慕,这怎么可能? “我生于载元二年四月,算起来,娘在载元初年六月便怀了我。那时褚伯父尚在,若他们两个情投意合,娘亲怎会跟你……” “你娘难道没说过,她生你时早产了吗?” 元璞眸光阴狠,“我和你娘的新婚之夜,就是褚侠死讯传回来的当晚。哈哈哈哈长平侯长子,多么高高在上,多么惊才绝艳! 那就让他好好看看,他的女人,是怎样在我身下承欢!还有他的官位,他的一切,我统统都要夺走!我要让褚侠做鬼都不得安宁!” 元稚看着父亲癫狂的模样,惊骇到失语,他简直疯了! 元璞扑过来,死死抓住她的胳膊,眼中泪光闪烁,嘴角扬起的弧度却越来越诡异。 “而你,是我罪恶的延续!我们是如此的相像,一样的冷漠,一样的低劣,一样的愤世嫉俗。你该站在我这边,也必须站在我这边!告诉我,名册在哪里?” 元稚两臂被他抓得生疼,一双美目仿佛失焦一般,静静落在他扭曲的面容上。她就像他手中的提线木偶,失去了灵魂,只能任人摆布。 “国子博士,齐任。” 元璞大笑着松开她,拉开门冲了出去。 元稚瘫坐在地,女婢走过来搀起她,关心地问道:“东家,你没事吧?” “没事。” 元稚眸光微动,虽然父亲所言吓到了她,但一切还在掌握之中。 齐府和受伤的官员那里,萧纵都加派了人手,父亲就算知道名册所在,也断难越过豹韬卫进入齐府寻找。 相反的,父亲派去的人,会成为他入狱的重要人证。 最迟今晚,那本名册就会被齐任的儿子偷出来,通过许慕心,放进***的卧室。 元稚闭上眼睛,告诫自己要沉住气。 她在屋中坐了一下午,薄暮初降,许慕心便让姜白传回消息,说事情已经办妥。 元稚放下心来,如往常一样,待到酒楼打烊才回家。 萧纵回来时,她已经睡了一觉,听见动静,从床上坐了起来。 架子床的帐子低垂着,待萧纵熄灭烛火,四周黑压压一片。 她浅浅呼吸着,听见他轻手轻脚走过来。帐子甫一撩开,她瞬时扑进他怀里,感觉到男人身子僵了一下,她得逞地笑出声。 “怎么样,被吓到了吧!” “淘气!”萧纵在她臀上拍了一下,“不怕我错把你当成刺客,直接就地正法?” 元稚在他颈侧蹭了蹭,闻到熟悉的皂角香,格外的贪恋和不舍。 父亲今晚动手,明日,元家众人就会被捕入狱。即使她和三哥能保全性命,也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 今夜,将是他们最后一次,能够紧紧相拥的夜晚。 她收拾心情,玩笑似的说:“怎样就地正法,说来听听。” 帐中萦绕着清冷的梅子香,是元稚常用的香料。萧纵嗅着她身上的淡香,手臂渐渐收紧,不由地心猿意马起来。 他声音像滚过沙粒,沙哑低沉:“别的刺客,自然是大刑伺候。如夫人这般的,少不得要拆吃入腹,饱餐一顿!” 元稚唇角弯弯,“刺客都羊入虎口了,指挥使大人,还在等什么?” 这么一整,萧纵反而怀疑她另有所图,登时松开了手。 “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元稚幽幽叹息:“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能打什么鬼主意,不过是春闺寂寞,想找个俊俏的郎君温存一番。萧郎不愿意,那我去找别人好了!” 说着,她就要下床。 脚还没穿上鞋子,就被萧纵提溜回来,摁着肩膀压在床上。 他眼神如狼似虎,占有欲十足,“我在这里,你还想找谁?” 元稚眼眸亮晶晶地瞧着他,“平宜县主有好些个面首,我瞅着,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气宇不……” 话说到一半,萧纵的唇迅速压下来,将她满口的胡言乱语堵回去。这一吻时间异常持久,元稚呼吸不畅,推开他喘了口气,又被他扽回去。 她哭着求饶,“我错了……我……再也不……不胡说了!” 萧纵擦擦她的泪痕,“先省省,还没到哭的时候。” 说完,剥去她单薄的寝衣,俯下身去。 第110章 这不是本宫的! 夜深人静,几个黑衣人闯入齐府,被豹韬卫的人当场活捉。 齐任博士大惊,跑到书房检查,发现萧纵交给他的名册不见了,顿觉大祸临头。 豹韬卫将贼人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又将齐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名册所在。 指挥同知决定对犯人严刑逼供,誓要找回关键证据,并派窦昭将消息报告给萧指挥使。 守夜的丫鬟听窦昭说完,硬下头皮推门进去,叫醒刚歇下的萧纵。 元稚听到声音,惺忪的睡眼半眯着,问道:“天还没亮,什么事这么急?” 萧纵一边穿鞋,一边回道:“赈灾名册丢了,我得去趟齐府,你再睡会儿吧!” “我帮你更衣。” 元稚说着,就要坐起,谁知刚起到一半,腰侧骤然一痛,她“哎”了一声,又倒了下去。 男人听见动静,侧过身,手伸到被子里,帮她揉了一下。 “逞什么能,好好歇着!” 元稚嗔着眼前的罪魁祸首,“你若是收敛些,我至于起不来吗?” “心上人就在眼前,有几个男人肯收敛?”萧纵飞快亲了亲她,“等我回来!” 他撩开帐子,迅速穿好衣服,和门外的窦昭一起出了府门。 元稚眼神恢复清明,一直躺到天亮,梳妆完毕后去了未晏楼。 她将所有人召集到大堂,给每人发了五十两银子。 “去年酒楼生意不好,大家还愿意跟着我干,小女子感激不尽。这点钱,算我一点心意,不管将来如何,我们始终是一家人。” 厨子道:“东家,您这话说的,怎么跟要散伙似的?” 女婢附和:“是啊!听着让人怪害怕的!” “东家,最近酒楼生意这么好,你可别想不开。是不是遇到难事了,跟我们说说,我们也好开导开导你!” 元稚摆手,“没有的事,你们别瞎想,酒楼会一直开下去的!” “呼!那我就放心了!” 几人收了钱,各自忙活去了。 元稚叫住姜白,“劳烦你跑一趟酒坊,将这封信交给落梅。” “没问题!” 姜白将信塞进怀里,跑着出了门。 元稚拿出玉佩,让女婢送去长平侯府。 “将这个交给褚小姐,就说……是她大伯父故友的东西,让她等褚伯父身体好些,再拿给他看。” 女婢问:“为何不直接给长平侯?” 元稚攥着裙摆,父亲谋害褚伯父一事,很快就会传得人尽皆知。 长平侯因她父亲的一念之差,被迫跟亲子分离二十年,恨不得元家所有人下地狱,怎会留下杀人凶手的女儿送的东西呢? 她苦笑着,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我与长平侯不想熟,万一他老人家怀疑有人别有用心,砸了这玉佩,我怎么对得起褚老爷那位故人!” 女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拿着玉佩前往长平侯府。 元稚想了想,似乎没有遗漏的了,于是找了个冲门口的位置,坐下来饮酒。 女婢刚送完东西回来,官差后脚就到了。 领头的道:“未晏楼东家可在?” 元稚站起身,“是我。” “户部员外郎元璞涉嫌偷盗证据,谋害长平侯长子,现已削职下狱。我等奉陛下之命,逮捕犯人家眷。元娘子与萧指挥使已经和离,仍属元家子女,须得跟我们走一趟!” “理当如此!” 领头的见她如此顺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示意属下:“撒手,别伤了元娘子。” 元稚扶着左肩,说:“走吧!” “不行,你们不能带走东家!” “东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刚才还说酒楼会一直开下去,怎么现在就要食言了?” 伙计婢女们追过来,挡住门,不让他们走。 官差们瞬间拔出刀,元稚心头一跳,急忙道:“大家别慌,我已将酒楼交给我的丫鬟打理,她会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你们。未晏楼,永远不会倒!” 大家心中忐忑,不知该如何是好。 元稚抿了抿唇,看向边缘的中年男人。 “李掌柜,我不在了,你就是他们的主心骨。即日起,您可以分得酒楼的三成收益,还请帮我,照顾好大家!” 李掌柜老泪纵横:“东家!” 元稚眼眶湿润,跟着官差走了出去。 昨夜的黑衣人熬过数次大刑,只剩一口气苟延残喘。几人供出主谋,却坚称没找到名册,看样子不想在撒谎。 萧纵扔了鞭子,抬脚出了大牢。 从听到元稚被收监的消息,他便心神不宁。 陛下将元府上下全关进刑部大牢,明摆着不让他插手。找不到名册,他很可能被陛下降罪,再想救元稚就难了。 他捏捏眉心,来回踱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整个齐府由豹韬卫层层把守,名册若不是蒙面人偷的,就只能是府里的人。 想到此处,他骑马飞奔到齐府,让齐博士列出能自由出入书房的人。他一个个询问,到了齐任的儿子这里,他觉察出不对来。 那人目光闪躲,回话也是支支吾吾,明显有鬼! 萧纵不过吓了他几句,那人就全招了,说是平宜县主指使他这么做的。 萧纵急忙进宫请奏,祈求陛下准许豹韬卫查抄***府。而此时,刑部也将元璞的口供呈上,矛头同样直指兴宁***。 李楷大怒,真是他的好姐姐! 不仅让知府刘非为她掩饰罪行,甚至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害得长平侯长子从才高八斗的状元郎,变成一个疯癫痴傻的废物。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立刻颁下旨意,命豹韬卫查抄***府。 萧纵一刻不敢耽搁,从宫中出来,带着人直奔目的地。 起初,***气焰极其嚣张,看到萧纵掏出圣旨的那一刻,顿时偃旗息鼓。 华丽的卧房遍地狼籍,窦昭在床榻夹层找到名册,赶紧拿给萧纵。 “主子,找到了!” 萧纵翻看了一下,确认是从硕州带回来的那本,举着册子道:“***,你还有何话说?” 李敏柳眉倒竖,满是脂粉的脸苍白狰狞,仿佛稍微动一下,就能落下一层粉末来。 她百口莫辩,不明白这个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卧房里。 “这不是本宫的!” 第111章 自爆 尽管***一再否认东西不是她的,然人证物证确凿,由不得她抵赖。 萧纵将名册呈给陛下,李楷立即下旨,软禁了***。只待长平侯长子被害一案查清,再行处置。 ***一气之下卧床不起,许慕心舀了一勺苦药,低头吹了吹,送到她唇边。 “母亲。” 李敏看她不慌不忙的样子,狐疑地看着她。 “本宫的卧房,除了贴身服侍的侍女和嬷嬷,其他人进不来。他们可没这个胆子,是你做的,对不对!” 许慕心将汤匙放回碗中,淡淡道:“是又如何?” “你想逃离本宫,太天真了!”李敏深陷的眼窝凝着一团黑雾,阴狠道:“本宫要向陛下陈情,说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许慕心搅着汤药,“元璞全家皆被下狱,萧纵为了救妻心急如焚,你觉得,他会给你辩白的机会吗?” 这个罪名,她不担也得担! “本宫是无辜的!” “无辜?母亲怎敢跟这两个字扯上关系?就因你贪墨赈灾款,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官员尸骨无存,如今,也该轮到你遭报应了!” 李敏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挥落药碗,发疯似的捶着床。 “不!本宫不会输,本宫怎么会输!” 许慕心擦干手背上的药汁,福了福身,“既然母亲不想喝药,心儿就退下了,您早点歇着。” 她昂首走出去,心中无比畅快。 大牢终年不见阳光,格外阴暗潮湿,哪怕临近夏季,仍能感到一丝凉意。 元稚坐在稻草堆上,胳膊压着膝盖,将头埋在其中。 父亲知道难逃一死,为了三哥,一定会死死攀咬***。毕竟,主犯和从犯的判决,是不一样的。 事涉长平侯府,陛下迫于压力,不会轻饶***。而元家,大抵会被流放。 酒坊肯定会被陛下收回,还好未晏楼还在,如今她只希望元家的事别牵连到酒楼,否则怎么对得起那帮伙计! 她心中烦乱,索性不想了,躺倒打算睡觉。 刚阖上眼,狱卒吼了一声:“地字十二号,有人探监!” 元稚一个激灵,翻身坐起,看到栏杆外哭红眼的落梅,以及浑身散发着慑人冷气的萧纵。 狱卒打开门,落梅立刻冲了进去,放下棉被,抱着她痛哭。 “小姐!” 元稚在她背上拍了拍,“我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别哭了。” 她微微抬头,对上萧纵阴鸷的眼神,心头骤然缩紧。 他,为何不进来? 又为何,这样看着她? 落梅打着哭嗝,从怀中掏出契书,塞进元稚怀里。 “这个,奴婢不能要,也不会要!” 元稚劝道:“陛下若要查抄元家,一文钱都得充公。未晏楼是我唯一的产业,你就当为了我,好好经营它,好吗?” 落梅没想到这茬,听小姐说了,才将东西收回去。 她重重承诺:“小姐放心,奴婢一定竭尽全力!” 元稚眸中泪光点点,轻声道:“谢谢。” “咱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小姐跟奴婢客气什么!” 落梅擦擦泪,起身出去,给两位有情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一时间,此处只剩元稚和萧纵两个人。 元稚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萧纵声线无波无澜,“你呢?有话要对我说吗?” 女子想了想,道:“我爹害了褚伯父,长平侯不会放过元家,我不想你夹在中间为难,所以……不必为我奔波。” “就这些?” 男人脸色阴沉可怖,仿若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元稚指尖掐了一根稻草,喃喃道:“你还想听什么?” 萧纵贴着栏杆,疾步走进来,大掌掐着她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提起来。 “你给兰因送了玉佩,把酒楼转让给落梅,又安抚好一帮伙计和女使。你考虑到身边这么多人,为何独独忘了我!难道,我们的关系,不值得你一句交代吗?” 元稚被他掐痛了,皱着眉想让他松手,瞥到他泛红的眼尾,又生生忍住了。 “你出身名门,又是天子宠臣,我没什么好不放心的。至于我们那段露水情缘,过了今夜,大人便忘了吧! 小女子不过是个过客,大人前途无量,盛京城有的是女子想嫁给你。区区一个元稚,不值得大人惦念!” 萧纵恨极,将人推到墙边,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说是亲吻,其实只是两个困兽在互相撕扯,你追我逐,毫不相让。 铁锈味儿在唇齿间蔓延,身前的人仍不肯退开,元稚奋力将他推离,一巴掌打过去。 “萧纵,你疯够了没有!” “你呢?为了让你父亲认罪,为了扳倒***,不惜骗我、瞒我、算计我,现在将自己也搭进去了,你又何尝不是个疯子!” 他是真没想到,她不仅对他无情,对自己竟也如此狠心! “你都知道了。”元稚靠着墙喘息,“所以,是来找我算账的?” 他这样高傲的人,怎能接受被女人欺骗,要么老死不相往来,要么往死里报复。 萧纵伸展手臂,将她揽到身前,手指摩挲着她的后颈。 “是要算账,但不是现在。”他咬着字道:“我已写信给萧子渊,让他带着人,伪装成山匪,在流放路上劫下你。” 元稚虽然渴望自由,但她不想让哥哥牵扯进来,更何况,劫囚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我不会跟他走的!” “怎么,怕你的好哥哥受伤?要不,我亲自去接你,好不好?” 元稚冷笑,抓住他的手,覆在身前。 “之前,本宫以为大人只是喜欢这副皮囊,没想到你这么纯情,还真要搞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套!萧大人,重活一世,怎么丝毫长进都没有?” 她在他耳边吹了口气,“还跟上辈子一样,乏味无趣。你自己玩吧,本宫不奉陪了!” 萧纵犹如被人当头棒喝,整个人定在那里,连眼珠都不能转动毫分。 元稚,竟然也重生了! 她就是这样冷眼旁观,看着曾经的死对头像个傻子一样,对她泥足深陷,欲罢不能,她一定开心极了吧! 萧纵觉得自己宛若一个跳梁小丑,羞愤难当,恨不能一刀杀了她,再了结自己。 他眼中墨色翻滚,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声音艰涩道:“你该死!” 第112章 枉为人夫!枉为人父! 元稚笑意冰冷,眼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像个孤注一掷,无知无畏的疯子,等待着死亡降临。 “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会在乎生死吗?” 她是父亲仇恨的凝结,是将母亲困在元家的枷锁,虽不能削去这一身肮脏的血肉,但解决了罪恶的源头,她已经无憾了! 看来,重生就是个错误。 像她这样的人,就该沉眠地底,下十八层地狱去赎罪! 萧纵看她视死如归般闭着眼,拇指碾着她的耳垂,随着掐在她脖子上的手,轻一下,重一下。 元稚睁开蓄满泪水的双眼,呜咽一声,似在询问他为何还不动手。 男人余光扫了一眼,俯首狠狠咬住她的耳廓,发泄着心中的愤懑。 “以为我会给你个痛快?做梦!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本来已经决定好了,等郑湘湘的孩子出世,便了却那份恩情,和她安安稳稳过日子。 可她,为什么要骗他? 既然要骗,又为何不骗得久一些? 如果说,这是她对他上辈子的报复,那么她做到了。 可他上辈子也因她殒命,这份仇,是不是也该找她讨回来! 萧纵缓缓退开,擦掉她耳边的血迹,暗道:元稚,我们来日方长! 男人背影决绝,元稚忽然没了力气,贴着墙滑下来。 她将头埋进臂弯,小声啜泣,像个无助的孩子。 萧纵走到一半,叫停狱卒,说要去看看元璞。 狱卒有些为难,“侍郎大人传下话来,元璞是重犯,任何人不……” “就问几句话,你若怕他有个闪失,可在旁边看着。” 萧纵丢给他一锭银子,沉声说道。 狱卒笑呵呵接了,领着他走到男监,在门口站定。 “萧大人,实在是有规定,要不……您隔着栏杆问吧!” 萧纵呼吸粗重,斜了他一眼,随后看向牢房中沉睡的中年男子。 “岳父,别来无恙!” 元璞猛地睁开眼,看到萧纵,眼神乍亮。 “贤婿!” 他一下子弹起来,扑到栏杆处,激动地问:“你是来救我的吗?” 萧纵眼含讥讽,“萧家和褚家是姻亲,你害了褚伯父,我怎么可能来救你?” 元璞眸中的亮光瞬间熄灭,“那你来做什么,落井下石?” “我没那么闲,只是想知道,你对稚儿说了什么,为何她一心求死?” “没想到,你还挺在乎我这个女儿嘛!”元璞一脸得意,“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说了,我救不了你!” “不是我,是俊儿,我只求你保他一命!” “陛下不会杀他。” “可长平侯会!我害了他的儿子,二十年血仇,他绝不会放过俊儿的!” 萧纵嗟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元璞哈哈大笑,“萧指挥使面对国舅一家时,又何曾心慈手软?成王败寇罢了!当初就该往褚侠的胸口捅一刀,让他葬身鱼腹,便不会有今日之祸!” 狱卒啐道:“放肆!萧大人那是为民除害,你心生嫉妒,残害忠良,怎么有脸替自己辩白?” 元璞轻蔑地觑着他,“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评论我的为人?腌臜贱民,还不退下!” “嘿!怎么说话呢你,受了刑还不老实是吧!” 狱卒撸起袖子,就要跟他较量。 萧纵挡在二人中间,“我没功夫看你俩打架,都闭嘴!” 狱卒悻悻地缩回脖子,骂骂咧咧往甬道尽头走。 萧纵收回视线,转向元璞,“外人走了,现在可以说了吗?” 元璞轻笑,果然是天子近臣,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 他盘坐在地,将过往娓娓道来。 载元初年,户部奉命前往硕州赈灾。因他和褚侠年龄相仿,也说得来,因此吃住和办公经常在一处。 起初,两人间的矛盾没有很大,直到,他们遇到一个女子——苏缨。 她本要去连州做生意,途经硕州时遇上水灾,被困在此地。 元璞回忆起她来,神色少见地带着一丝温柔。 “她虽非倾国倾城,但性子爽朗明媚,又酿得一手好酒,让人不自觉地想亲近。”他笑了笑,补充道:“而且,她这个人极为善良!” 洪水过后,有不少人感染了风寒,高烧不退。 大夫称需要大量的酒,为病人擦身退热。苏缨慷慨解囊,将全部藏酒拉到难民营,供医师使用。褚侠估算酒价付了银子,谁知她分文不取,原样退了回来。 或许是从这一次,褚侠和苏缨走到了一起。 然而,在元璞眼里,他觉得苏缨看上的是褚侠的脸,以及长平侯府的权势和地位。 看着喜欢的人投入他人怀抱,元璞的自卑和愤恨在原来的基础上,快速生根发芽。 有一日,他跟踪褚侠,到了苏缨的小院。院门未关严,里面的两人便开始忘情亲吻。那一刻,他所有的暴虐情绪犹如晴天霹雳,瞬时炸裂开来! 巡检河道当天,大雨滂沱,河水暴涨。 他知道,偷工减料的堤坝,根本挡不住滔天洪水。怪只怪褚侠太过善良,太过尽职尽责,竟如他所愿,来到上游帮忙。 这个蠢货,活该被他推下水! 后来,他借着慰问的名义,灌醉了苏缨,也灌醉了第一次杀人的自己。 在那个她和褚侠拥吻的小院,夺去她的初夜,并将她困在身边一辈子,直到她死。 本来他还想着,俩人到了地府,会不会又搅和到一块。谁知,褚侠竟然活蹦乱跳回了京,还成了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得知这个消息时,他又惊又喜。 惊的是没杀死他,喜的是,褚侠这辈子都不会想起“苏缨”这个名字。即使到了黄泉,他们两个也认不出彼此,多解恨啊! “你不是想知道,稚儿为何心存死志吗?” 元璞眼睛赤红,笑容疯癫。 “那是因为,苏缨曾无数次想为褚侠殉情,都被我拦下了。后来,她趁我不在,想了结自己,却发现怀了我的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稚儿!” 萧纵捏着栏杆,因为太过用力,尖锐的木屑深深嵌进肉里,血肉一片模糊。 “你枉为人夫,枉为人父,简直连畜牲都不如!” 不仅毁了一个女人的一生,还要亲手毁了自己的女儿,这样的人,怎配为人? 他不敢想象,元稚知道自己困住了母亲的那一刻,该有多伤心,多绝望! 第113章 流放 三司审问过后,陛下很快做出裁决: 兴宁***李敏贪墨赈灾银,联合知府刘非掩饰罪行,并指使户部员外郎元璞谋害长平侯长子,法理难容,择褫夺封号,幽禁宗人府。 刘非、元璞秋后问斩,其家眷流放羚州,无召不得回京;平宜县主助其母偷盗名册,助纣为虐,即日起贬为庶民,以儆效尤! 元家家眷被一根麻绳牵成一串,垂首低眉,在百姓的唾骂下游过长街。 身上的囚服破烂污浊,元稚却觉得比锦衣华服更让人舒心。 她目光掠过人群,没发现萧纵的身影。 那天他应该只是过个嘴瘾,羚州路途遥远,不用他动手,她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穿过城门口,她摘下肩头的菜叶子,长长松了一口气。 盛京,永别了。 一里地外,茶摊。 落梅、许慕心和姜白焦急张望,看到一行人过来,急忙迎上去。 姜白给官差塞了银子,说明来意后,请几位到里面喝茶。落梅走到元稚跟前,不停哭泣,许慕心撞了撞她的胳膊,提醒她别哭了,正事要紧。 落梅擦擦眼泪,把包袱递给元稚。 “里头有些散碎银两,用来打点官爷,还有三张一百两的银票,小姐自己留着用。” 她附到元稚耳边,“蓝色棉衣夹层里,奴婢缝了五张一千两的银票,路途艰险,以防遇到贼寇。” 元稚点头,“落梅姐姐,辛苦你了。” 落梅泪眼朦胧,“奴婢有什么苦的,小姐才真是受苦了!” “快别哭了,看到你哭,我都要忍不住了!” “嗯嗯,不哭了,小姐一定保重身子!” 元稚拍拍她的手背,看向许慕心。 “没了县主头衔,还习惯吗?” 许慕心张开手臂,“除了粗布衣服有些扎人,饭有点难吃,其他的倒还好。就当……提前归隐田园了!” “这想法不错。”元稚笑笑,“若没钱了,不妨去未晏楼做个小工,起码吃的亏待不了你!” “不给工钱?” “县主十指不沾阳春水,做饭、端盘子的活计大约做不来,也就能去门口迎迎客。这还得把熟人排除在外,不然,我怕你拉不下脸。如此计算,能管你一日三餐,未晏楼都亏了!” 许慕心笑着指她,“你等着,明日我就去酒楼门口揽客去,你看我能不能拉下脸!” 元稚摊手,“我是看不着喽,落梅,你替我盯着她!” 落梅听到前半句,眼泪又涌上来。元稚和许慕心双双头大,捂住她的嘴,让她别嚎了。 “算了,我带她走吧,省的她触景生情!”许慕心无奈道。 元稚松开手,“也好。” 落梅“呜呜”叫着,反抗意图明显,许慕心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做困兽之争。 “姜白,走了!” 许慕心朝茶寮里喊了一声,姜白立刻窜出来,惊讶她们怎么这么快。 “送个衣服,磨磨蹭蹭做什么?” 姜白颔首,冲元稚做了个揖,跟上主子的脚步。 元稚目送他们走远,没一会儿,官差喝完茶出来,提醒他们该上路了。 赵姨娘走着走着,逐渐体力不支,腿一软,扑倒在路边。元稚急忙扶起她,拿衣袖遮挡着阳光,搀着她到阴凉处坐下。 元俊冲过来,急得满头大汗。 “娘,你怎么样?” 赵姨娘嘴唇苍白,“儿啊!娘走不动了,要不就把娘葬在这吧,这样,我离你爹还近点!” 元俊眼眶泛红,“您还想着他!要不是他,咱们家怎么会遭此大难?” “咳咳咳!”赵姨娘神情激动,“那是生你养你的父亲,你怎么能怪罪他?要怪,就怪娘没本事,没能有大夫人那样的家世,害你跟着我受苦!” 元稚和元俊若有所思,若非魏皇贵妃求情,流放的名单中,嫡母也该在其列。 官差看犯人没跟上来,拿着鞭子折回,口中骂骂咧咧: “走一步歇两步,何时才能到羚州?别磨磨蹭蹭的,都给我跟上!” 元俊跪下跟他磕头,“官爷,我娘生病了,你行行好,歇半日再走吧!求你了,我求求你!” 官差拿鞭子点着他的脑袋,嘲讽道:“家都抄了,还把自己当少爷小姐呢!这一路,爷最大,再敢提要求,爷现在就抽死你!” “你们食朝廷俸禄,该为百姓分忧解难,些许小事,为何不能通融一下?” “敬酒不吃,吃罚酒!”官差一鞭子甩过去,“我让你说!就你有嘴是吧!” “三哥!” 元稚大叫,飞身扑过去,替元俊挡下一鞭。 囚服上瞬间洇起一道血痕,跟冷汗交织在一处,火辣辣的疼。元稚一口气卡在喉咙,濡湿的睫毛微颤,由元俊扶着直起身。 “傻丫头,你冲过来做什么?疼不疼啊?” 元稚扯扯嘴角,“小时候三哥总护着我,现在,也该我保护你了。一鞭子而已,一点都不疼。” “好一个兄妹情深!”官差阴阳怪气道:“一鞭子不疼,那试试我这第二鞭!” 元俊挡在妹妹身前,“要打就打我!” 元稚扒开他的胳膊,将手中的碎银举到官差跟前,“官爷,我哥哥就是性子急,绝对无意冒犯。这些银子,权当给您赔罪,求您饶过我哥哥!” “还是小姑娘会办事!”官差将钱财收入囊中,笑眯眯地道:“行了,给你们一个时辰歇息。时辰到了,不管你们病了还是瘸了,都得给我爬起来赶路!” “谢谢官爷!” 元稚道完谢,跟他要了水囊,让三哥拿给赵姨娘。 她右手搭在左肩胛骨上,轻轻碰了碰伤口。 这么热的天,伤口很容易发炎,万一天黑发起高热,官差很可能会将她丢下。这附近都是荒郊野岭,她身上又有伤,豺狼虎豹闻到血腥味,她就是那帮牲畜的盘中餐了。 元稚叹息:至少别死得这么难看吧! 怕什么,来什么。 晚上,她果真发起高热,烧得整个人都迷糊了。 元俊摸了摸她的额头,烫的跟火炉一般。 “这么下去怎么得了,我去求官差,让他们寻点药过来。” 第114章 囚犯被劫 元稚拉住他,“白天已经惹怒过他们一回,再烦劳他们,咱们一群人都要跟着遭殃。” 她将包袱递给他,“三哥,蓝色棉衣里有银票,我若不行了,你要带着姨娘好好活下去!” 元俊拿袖子擦着眼泪,“说什么傻话,有哥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元稚虚弱地笑了笑,缓缓倒了下去。 “五妹!” 元俊将她交给娘亲照顾,大声叫着官差。 官差闻声过来,不耐烦地道:“干什么?干什么?这才走了多久,怎么这么多事!” 元俊小心翼翼地道:“官爷,我妹妹病了,求您给她找个大夫。哦,我这有钱,这些,都给您!” 他当着他们的面,拆开棉衣,将钱递给他们。 官差看到这么多钱,神色一喜,随后一脚踹到他肚子上。 “陛下下旨抄家,你竟敢私藏银子,好大的胆子!” “不!这……这是我妹妹朋友送来的,你们今天也见了,就是请你们喝茶的那几位!” 官差哼了一声,“谁知道这钱来路正不正,万一跟案子有关,你就是存心害我们哥儿几个。钱我没收了,至于你这妹妹是死是活,全看她造化。都起来,继续赶路!” 元二爷及其家眷走过来,数落元俊不会办事,白白没了几千两银子。 元三爷在一边说风凉话,“二哥,你还没看出来吗?三小子和五丫头将银子藏得这么严实,根本没打算分给我们!这下好了,谁也得不到,不用心疼了!” 队伍掉了个儿,一行人掠过元俊三人,径直向前走。 妹妹的保命钱就这么被糟蹋了,元俊一脸自责,一手扶着妹妹,一手搀着母亲,接着赶夜路。 到了一处山坳,官差生了火,让他们坐下休息。 元俊去给妹妹喂水,让赵姨娘抓紧时间吃干粮。他走到元稚身边,却发现元稚烧得直说胡话,水刚喂进去,又被呛出来。 那帮官差急着赶路,巴不得妹妹赶紧死了,将她扔去驿站验尸。求他们肯定不行,他急得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 正发愁,远处突然传来马儿的嘶鸣声。脚下大地微微震动,那声音,渐渐近了。 官差暗道不对,命令众人立刻起身,到林子里躲藏。 可惜人太多,一个拖后腿,其他的也放慢了脚步。马队追过来时,还有一半的人在林子外面。 来人个个黑衣蒙面,手持长刀,在夜里尤为瘆人。 官差以为他们是土匪,拿出银票,战战兢兢走上前。 “我这儿押的都是朝廷重犯,这些钱就当孝敬几位爷,还请你们饶过我等性命!” 蒙面人俯视着他,一刀劈了下去。 女眷们捂着眼高声尖叫,男人们丢下家眷四处逃窜。蒙面人解决完其余官差,分成几路,骑马追赶。 元俊扎在女人堆儿里,没被他们发现,此时脚下生风,拖着母亲和元稚往反方向跑。 没一会儿,身后响起纷乱的马蹄声,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跑。 然而,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何况他还带着两个累赘。 颈后蓦地一痛,他身子一顿,带着两位女眷向地面摔去。 赵姨娘想喊,同样挨了一记手刀,直接昏了过去。 一间黑漆漆的屋中,男人惊醒坐起,他摸索到门边,拉开门,看到两个壮硕的守卫。 “我娘和妹妹在哪里?” 守卫递给他一个火折子,“你娘在里屋榻上,这里不能点灯,你拿这个去看看吧!” 元俊攥着火折子,折回屋中查看,见母亲安然地睡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走到门边,问道:“我妹妹呢?” “雇主只说让我们救你,要不是怕你闹,你母亲我们都不想管,何况你的妹妹。” “什么意思?你们把她丢在那了?” 元俊双目赤红,拎着他的领子诘问。 “想回去找人?别想了!”守卫轻而易举地掰开他的手,“天一亮,官府会遍发海捕文书,你若不想你娘跟着你受苦,最好安生一点!” 元俊颓唐地垂下胳膊,愧疚不已。 五妹,是哥对不住你! * 李楷看完奏折,一下子砸在御案上。 “劈晕官差,吓跑犯人,什么土匪,这分明是想劫囚!着刑部立刻下发海捕文书,缉捕逃犯。那帮劫囚的马队,找到后不必审问,就地格杀!” 刑部尚书领了旨意,退回文官之列。 早朝在压抑的氛围中结束,萧纵准备出宫时,徐公公叫住他,说陛下有请。 朱雀殿内,萧纵跪在冰凉的地砖上,腰杆笔直。 李楷没让他起身,淡淡开口:“劫囚一事,是不是你做的?” “陛下,臣冤枉!” 李楷拍桌,罕见地爆粗口:“你冤枉个屁!你那么喜爱元娘子,肯让她去羚州受罪?如实招来,尚有活命的机会,不然,等朕查到证据,轻饶不了你!” 萧纵表情悲愤,一副有冤无处诉的样子。 “臣若真想护下元娘子,再娶她一次便好,何须劫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陛下认定是臣做的,就请您赐臣一死,从云绝无怨言!” 李楷手指敲着桌子,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外嫁女子不受牵连,倘若他真想救元稚,娶她过门就好,犯不着冒着得罪天子和刑部,去深山老林里劫人。 李楷慵懒道:“行了,卖什么乖!你要是真不怨朕,就不会为自己辩解了!说说你的看法,你觉得……是谁做的?” “长平侯。” “长平侯?” 李楷沉吟,是了,元璞差点害死褚九川的儿子,老头子有仇必报,怎么会放过仇人的子女! 元三公子和元稚,多半已经身首异处了。 萧纵估计也是恨极了,才在没证据的情况下,说出长平侯的名字。 “就算真是他做的,尚有律法处置,你不可擅自惩戒!” 萧纵攥着拳头,咬牙说道:“臣会找到证据,亲手将他送进大牢!” 李楷一听,更不敢将此事交给他。 “朕知道你难过,这样,朕放你半个月的假,等心情平复一些,再上朝吧!” “陛下,臣不……”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李楷摆摆手,“退下吧!” 萧纵跪着不动,徐公公进来道:“陛下,太后想见您。” 李楷面色一沉,近来母后天天求情,让他释放皇姐。他跟她说国法,她跟他讲亲情,谁都不愿让步。 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李楷没好气道:“让侍卫将他拖出去,扔到宫门口!” 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第115章 覆雨翻云,爱恨难解 元稚仿佛置身于火山之中,嗓子干到冒烟。 “水……” 她像只奄奄一息的鱼儿,躺在干涸的河床上,祈盼着一场甘霖。 迷迷糊糊中,有脚步声靠近,将一个硬物抵到她唇边。她牙齿被磕了一下,抗拒地后撤,那人掐着她的两颊,迫使她张开嘴。 清凉的液体滋润喉咙,她眉目舒展开来,是水! 她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浑身燥热得以缓解,呢喃了一句“三哥”,又昏睡了过去。 男人放她平躺,凝着她的睡颜,心思百转。 三天后,元稚终于退了烧,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 明亮的烛火几乎闪了她的眼,她揉揉眼睛,看到头顶的霞绡雾縠,愣了一下。 元家和萧家的帐子不是这种颜色,萧纵买的私宅,床顶是百子图,帐子只在两侧。 这里,到底是哪儿? 她掀开被子,正要下床,猛地看到身上寸丝不挂,慌乱地裹紧被子,缩了回去。 吱嘎一声。 门从外面被人推开。 元稚攥紧薄衾,一颗心突突直跳,颤巍巍地问:“谁?” 男人走进来,懒散的声调中带着调侃,“你希望是谁?” 这声音…… 元稚抬起头,看到萧纵拿着衣服走过来,眼中全然是她读不懂的情绪。 “我怎么会在这?我三哥呢,赵姨娘呢?” “现在你还想着他们,先考虑考虑自己吧!” 萧纵扯开被子,拿着衣服往她身上套。 “你干什么?” 元稚捂着被他掐红的胳膊,带着哭腔控诉道。 “不想穿?” 男人钳着她的下巴,嘴角一勾,俯首咬住她的唇瓣,“正合我意。” 女子刚经历一场重病,浑身瘫软如泥,任人搓圆捏扁。她那无力的捶打,在男人眼里,不过是蚍蜉撼树,挠痒痒一般。 “我穿,我穿还不行吗?” 元稚满面泪痕,妥协道。 萧纵指尖用力,在她白皙的小脸上留下一抹红痕,话语冷漠如冰。 “元娘子真是健忘,大牢里说的话,这么快就忘了?你我如今是仇敌,不是夫妻,凭什么以为我会像从前一样,顺着你,爱着你? 从今往后,你只是我的禁脔,在我这儿,没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请元娘子认清自己的位置,别再让我听到任何不顺耳的话!” 元稚泪眼婆娑,怨恨地望着他。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是,我是骗了你,可你敢说,你娶我就一定真心吗?我为了自保嫁给你,你为了郑湘湘娶了我,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若论上辈子,我是想抚养郑湘湘的孩子,但我没想要她的命。这本是我和她之间的恩怨,可你偏要为她强出头,我只能设法除掉你。你最后,不也着人将我推下水了,有什么好委屈的?” 萧纵一拳砸在她耳侧的墙上,“不是我做的,从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要杀你!” 元稚瞳仁微震,“你撒谎!我那时查到,郑湘湘生产当晚服用的并非保胎药,而是催产药。正打算向陛下禀明,却被他一道旨意囚禁宫中。 我买通宫人,才知是你向陛下告发,说元柳姑姑在保胎药中加了红花,致使郑湘湘血崩而亡。 就因为你的污蔑,陛下要将元家满门抄斩。我偷偷溜出寝宫,想向陛下陈情,却在半路被人迷晕,夺走证据丢下了水,你敢说这一切不是你做的!” 萧纵捧着她的脸,磨牙凿齿道:“湘湘当晚喝了两碗保胎药,其中一碗,是元柳假借皇后的名义端来的。而那一碗,里面的的确确加了红花。谋害皇嗣是大罪,你们元家死得不冤! 但你听好了,你的死,并非我所为。而我因何而死,你再清楚不过,是也不是?” 元稚心神皆颤,服侍她的贴身宫女,跟萧纵的手下是同乡。二人趁豹韬卫来宫中扫雪,暗中苟且,被她捉奸在床。 她以此为要挟,让男人给萧纵下了慢性毒药。 那药是她向姑姑求来的,名为“七日殇”。只需连续服用七日,毒发却在七年之后,任谁都查不出凶手。 然而五年之后,萧纵跟陛下告发元家,回到府中便一命呜呼。她想,或许是萧纵有旧疾,故而不到时间便毒发身亡。 萧纵死后,陛下紧急调整宫中部署,她趁着守卫松懈,才得以脱身。谁知还没见到陛下,就被人暗害。 她以为,是萧纵不愿让仇敌抚养郑湘湘的孩子,所以在死之前,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如今看来,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样。 不论杀她的凶手是谁,萧纵的死,确是她的手笔,这是不争的事实! “想报仇的话,动手吧!” “我说了,不会让你死的太容易!” 萧纵身躯高大,宛若城墙堡垒,坚不可摧。带着薄茧的手掌滑过细嫩的肌理,像在把玩一件精美的玉器,引得怀中女子颤栗不已。 “不如先试试……欲仙欲死的滋味儿。” 元稚拦住他的手,“求你给我个痛快,别这么折辱我。” “折辱?”萧纵轻笑,“我们在一起那些日日夜夜,你也觉得屈辱?” “没有!”她急忙反驳。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愉悦,“所以,你是因为喜欢我,才想和我行夫妻之礼?” “我……” 她不知该怎么解释。 起初,她只是想求个保命符,后来发现自己动了心,也就顺其自然了。 她当然可以撒谎说因为喜欢,可是,她不想再骗他了! 萧纵眸光逐渐黯淡,墨色上涌,周身再次泛起层层寒意。 几个字而已,就这么难? 哪怕只是点点头,他也会心软放过她。 “平日不是最会伪装吗?如今,为何连骗都懒得骗?” “萧纵,我……” 他重新覆上她的红唇,“不想说,便不用说了!” 元稚呜咽一声,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兽,彷徨无助地蜷缩着。 萧纵垂眸瞧着她,耳边蓦地响起元璞的话,他倏的退开,瘫坐在床榻之上。 萧从云,你这么做,跟元璞那个禽兽有何区别? 难道,你想让元稚变成第二个苏缨吗? 他拉起衾被盖在她身上,嗓音沙哑地道歉。 “对不起。“ 元稚摇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你身子刚刚恢复,好好休息吧。” 他说着,起身往外走。 “别走!” 元稚从身后抱住他,心里的愧疚几乎要将她湮没,如果这样能让他的恨少一些,那么她愿意。 “你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 她松开手,攀着他宽厚的肩膀,用行动证明,她想让他留下来。 萧纵侧首,双眸猩红。 “我给过你反悔的机会了!” “嗯。” “这里没有避子药,也没有避子汤!” “嗯。” 萧纵喉头滚动,抬手解下金钩上的纱帐,掐着她的腰摔进床榻…… 第116章 褚侠恢复记忆 一连几天,元稚几乎没怎么下过床榻,萧纵也似食髓知味,拉着她抵死缠绵。 前日,她不过问了句“为何不上朝”,倒像是触碰到他的逆鳞一般,半天没给她好脸色。 今日他不在,她得了空,打算去院中走走。 侍卫站在廊下,见门开了,没瞅到人便低头行礼。 元稚刚想说话,俩人已然起身,目不斜视地看向庭院。她心下了然,定是萧纵下了命令,不许他们跟她说话。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她倚着美人靠,兀自发呆。 萧纵近来闲的很,也不知是外出公干,还是免了职,天天窝在这里逍遥。 如果真是被陛下免职,萧纵不大可能远走,这里,应该是盛京中的某处宅院。 可惜,她只敢瞎猜,却不敢找他求证。 自从她跟萧纵挑明身份,他的脾气越来越古怪,惹毛了他,遭罪的可是自己。她虽不聪明,但也不傻,不会在他心情不好时,触他的霉头。 她叹息一声,不知道,三哥和赵姨娘怎么样了。 现在她就是个逃犯,出门很容易被抓。想打探点消息,又没人能说得上话,处境委实被动。 * 相较于元稚这边的安宁,长平侯府可以说乱成了一锅粥。 褚兰因听说元稚失踪以后,纠结再三,终于决定把玉佩拿给大伯父。然而,对方一看到东西便发了狂,捂着头高声尖叫,四处乱撞。 玉器古玩碎了一地,褚兰因怕他受伤,急忙找家丁将他五花大绑,扔到了床上。 这边丫鬟们正打扫着,长平侯已闻风赶来。 褚九川盯着一地狼藉,又看了看失控的儿子,痛心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褚兰因吓得六魂无主,将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 “因儿,你糊涂啊!元璞是害你大伯父的真凶,他的女儿,又能是什么好货色?这个玉佩,必是她用来诅咒侠儿的邪物,还不砸了它!” “祖父,表嫂她救过逢尘哥哥,还救过大伯父,她跟元璞不一样!我不信她会伤害我的亲人!大伯父看到这个玉佩,反应如此激烈,说不定能让他想起往事,怎可毁掉?” 褚九川怒道:“你不砸,我砸!兰因,给我!” “祖父!” 褚兰因力气不敌,被他夺走玉佩。 褚九川高举胳膊,奋力往地上摔。 “祖父不可!” “爹——” 千钧一发之际,褚兰因扑到地上接住了玉佩。床上之人大喊过后,情绪过于激动,一下晕了过去。 褚九川手哆嗦着,喃喃道:“因儿,你听到了吗?” 褚兰因惊魂未定地点头,“大……大伯父叫您……叫您爹!” “没听错,我没听错!快!快去请大夫!” 褚九川喜忧参半,刚高兴一会儿,看到昏过去的儿子,坐到床边老泪潸然。 褚兰因握着玉佩,整个人像傻了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少顷,其余几房的人赶了过来,四夫人将女儿揽在怀里,轻声安慰。几位兄长也在一边哄着她,逗她开心。 大夫施了针,褚侠幽幽转醒,长平侯攥着他的手,轻唤他的名字。 “侠儿,还记得我是谁吗?” “……爹。” “欸!” “玉……玉佩。” 褚兰因猛地抬头,冲到床边,将玉佩塞到他手里。 “大伯父,玉佩在这,你看,好好的,一点都没坏!” 褚侠摩挲着玉佩,干裂的嘴唇隐隐发白。 “梦儿,爹……求求你,帮……帮我找到梦儿!” 褚九川问道:“梦儿是谁?她在哪?” “我的……夫人,您的儿……媳妇!” 褚九川讶然,侠儿何时成的亲?难道是在硕州,遇到一位红颜知己? “好,爹这就派人去硕州,帮你找到她!” “不在硕州,爹,去……去青州……苏家商号,找苏……苏梦!” “好,爹记下了!” “还有,害我的人,是元……” “元璞!”褚九川咬牙道:“放心,陛下判了他秋后问斩,你养好身子,届时爹带着你,亲眼看他人头落地!” 褚侠点点头,释然地扬起唇角,脑袋像是没了支撑,顺着枕头滑下去。 “侠儿?大夫!快看看这是怎么了!” 连续的惊吓,让褚九川神经紧绷,他强撑着一口气,不让自己倒下去。 大夫看过后,说大老爷就是累了,让他放宽心。 二儿子过来扶他,“爹,您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歇歇。这里,有我们哥几个看着,出不了事!” 褚九川颔首,出门的时候,跟兰因道了歉,又吩咐底下人赶紧去青州找人。 萧纵听说褚家派人去了青州,心下生疑,朝瘫在椅子上喝茶、吃点心的苏子渊踢了一脚。 “苏梦好歹是苏家大小姐,她失踪后,苏家就没派人找过?” “怎么可能没找过?听我父亲说,祖父当时派了三拨人,到硕州寻找她的下落,可都一无所获。其实不难猜,你也说姑姑用了化名,能找到才有鬼了!” “苏家锦衣玉食,你姑姑应该没吃过什么苦。当年硕州水患,瘟疫横行,流民遍野,你姑姑为何不顾危险,非要留在那里不可?” “你可别小瞧了我姑姑,她可不是娇滴滴的弱女子。我父亲说过,论做生意和酿酒的功夫,兄弟姐妹中没人能超过姑姑。就连祖父,当年也更属意姑姑继承家业。 然而,族中耆老说什么也不同意,这件事便搁置下来。直到硕州水患,姑姑为了不让父亲为难,也为了帮助硕州百姓,瞒着祖父毅然前往。” 萧纵分析道:“所以,尽管一直没找到人,苏家也没有表现的很迫切,是因为你们以为,是苏梦自己不愿意回来?” 苏子渊点头,“确实如此。” 世事难料,若早知道姑姑在外面受这么多苦,他们就该坚持一下,早日寻到她! 萧纵萌生了一个想法。 “有没有可能,苏家派去的人其实找到了苏梦,但她那时不想回去,让他们说了谎呢?” 苏子渊恍然,“有可能!你等着,我这就去调查,看看当年的知情者还在不在!” 萧纵盯着他的背影,将那个更大胆的设想埋在心底。 如果苏梦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存在,那么当年,她会不会发现褚侠的死并不一般。 她没告诉元璞真实姓名,意味着她对他有所防备。 会不会,她猜到了元璞就是害了褚侠的凶手,故意在他身边蛰伏,伺机报仇呢? 若果真如此,她这样快意恩仇的女子,怎么能容忍自己怀上仇人之子? 第117章 他想让我死? 月色溶溶,长夜沉沉。 清风摇曳过花草,携着一缕暗香,浸到窗子里。 元稚趴在案几上,闻着舒适的香气,睡得格外酣甜。 萧纵踏过门槛,逡巡到她的身影,轻轻带上了门。他将布包放在桌上,走过去,脱下披风,盖在她身上。 女子眉间微动,很快睁开眼,直起身道:“你回来了。” 披风下滑,她急忙伸手捉住,抬眼时,眸中满是惊慌。 萧纵摸摸她的头,“这么害怕做什么,我又不会因为这个怪罪你。” 元稚撇嘴,小声咕哝道:“萧大人最近喜怒无常,我哪敢招惹!” 萧纵轻笑,转而问道:“昨晚我不在,睡得可好?” 元稚捉着衣襟边缘,稍稍后撤,“你不会还想……” “怕了?” 男人将人提溜起来,自己坐在椅子上,抱着她斜坐。 披风坠地,元稚抵着他的肩,斟酌措辞。 “过犹不及,会伤身体的,你节制一点。” “想什么呢?今晚我来,是要与你说正事的。” 元稚闹了个大红脸,他肯定是故意的! “什么正事?” 萧纵抽开她腰间的丝绦,大掌剥着她的锦衣,以行动告知他的意图。 元稚摁住他的手,气鼓鼓道:“这就是你说的正事?” “是啊!” 他语气带着玩味,不由分说地将她剥了个干净。 元稚闭着双眼,等着他下一步动作,谁知男人将她扶了起来,像是失去兴趣一般,声音极其冷漠。 “外头桌上有衣服和鞋子,换好了,我让窦昭送你出城。” 元稚有一连串疑问,然而此时的样子太过狼狈,不适合发问。 她抱着臂膀走到外间,看到桌上的布包,解开来,发现里面是一套麻料衣服和一双布鞋。 穿戴整齐后,她站在屏风旁边,局促地并着双脚。 “你要把我送走吗?” 她一个逃犯,没了他的庇护,终将九死一生。 萧纵信步走过来,一件一件摘掉她头上的首饰。珠花金簪砸在团花纹的地毯上,虽无声,却有声。 “恨我吗?” 元稚摇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没有立刻了结我,还让我过了一段富足平淡的日子,我已然知足。” 男人面色不悦,掐着她的下颌,俯首狠狠攫住她的樱唇。舌尖破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迫使她迎接他的怒气。 良久,他放开对她的桎梏,微微喘息道:“可我不知足。” 上辈子的仇恨,他可以既往不咎,可是今生,她必须属于他! 不管,是以什么身份。 叩、叩、叩 窦昭在外面敲了敲门,“主子,时辰到了。” 萧纵叹息一声,对元稚说道:“去吧。” 到门口不过几步距离,元稚走得极慢,然而到了门边,他都不曾开口挽留。 她的手落在门闩上,侧首回望,他或许注意到了,却没施舍她一个眼神。她终于死心,拉开门,走了出去。 马车辘辘向城外而去,走了不远,便停了下来。 元稚撩开竹帘,问窦昭:“怎么不走了?” “等天亮。” 对方言简意赅地回答。 “夜里赶路不是更安全吗?” “主子没跟您说吗?天明之后,您得进城。” 元稚大骇,白天进城,不就是自投罗网? 萧纵果然没变,还是那个杀人如麻的萧指挥使。 情爱于他来说,不过是一时欢愉,玩腻了,就把她送到屠刀之下,毫不心慈手软。 “他想让我死!” “主子是想让您自首。” “有区别吗?” 窦昭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元稚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主儿,就算要死,也得她心甘情愿,而不是被别人安排。 她掀开帘子,就要跳车。 倏的,寒光一闪,一把刀横了过来。 “少夫人,别让我为难。” 元稚冷哼:“你手中有长刀,我连个利器都没有,到底谁比较为难?” 窦昭沉默不语,元稚退到车厢中,摔下帘子。 熬到天光大亮,元稚下了车,一步步向城门口腾挪。窦昭架着车,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每当两人快要持平时,便勒住缰绳。 元稚中间试图逃跑,被他逮了回来。 窦昭警告道:“城门就在不远处,少夫人去自首,尚有一线生机。若再耍小心思,我只能在此处大喊,抓逃犯了!” “你!” 元稚怒不可遏,甩开他,疾步走到城门口。 她对守卫福了福身,“官差大哥,小女元稚,是前几日流放的犯人。因遇到山匪,跟其他人走散了,特回盛京来投案。” 守卫大惊,即刻禀报上官,之后,元稚被押回刑部大牢。 李楷听说后欣慰不已,夸赞了她两句。 “元家跑的那些人都找到了吗?” 尚书答道:“只剩元璞的三子和妾室尚未落网。” 失踪的那两人,多半被长平侯派人杀了,找也是徒劳。这件案子,不能再拖了。 “不必等了,明日午时重新启程,将这帮人送去羚州!” “是,陛下!” 刑部尚书领了旨意告退。 李楷看向徐公公,“朕原来以为,萧纵舍不得元娘子,才搞出马匪劫囚那一套。现在看来,是朕冤枉了他。徐达海,你说,他会不会怪朕?” 徐公公道:“率土之滨,皆是陛下的臣民,您相当于是萧大人的君父,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萧大人,一定会体谅陛下的!” “你这张嘴,惯会说好话!” “老奴说的可是实话。” 李楷笑笑,“行了,你去萧府传个口谕,让萧纵别在家猫着了,回豹韬卫干活去!” “是!” 徐达海弯腰退下。 传完圣意,他拎了袋银子,从萧府出来。刚拐到主街,长平侯府的车驾擦过他的马车,一路向前疾驰。 他命车夫跟上去,之后,看到那辆马车停在一家奢华的酒楼前。 他抬眼看了下牌匾,上面写着“苏家酒楼”。 长平侯扶着长子下了车,徐达海眸光一凝,褚侠的神色气韵,与之前截然不同。 难道,他的疯症痊愈了? 回宫后,徐达海将这个消息告知陛下,李楷握着朱砂御笔,在奏折上写下几行字。 “长平侯记挂长子半辈子,如今失而复得,难免患得患失。不必急着询问,等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公之于众。” 第118章 苏梦的计策 褚家父子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到掌柜的神色恭敬,引领着一位年轻男子走出来。 褚侠已经能正常交流,只是语速比旁人慢一些,起身拱手,问道:“阁下是……” 掌柜的急忙介绍,“这是我们东家,苏子渊,苏大公子。” “苏子……” “渊源的渊。” 苏子渊补充道。 “苏子渊。”褚侠念着他的名字,“苏梦是你的?” “我姑姑。” “她在哪里?” 苏子渊知晓他们的来意,装作疑惑道:“我姑姑已经去世了,你们是她的故友吗?” 褚侠瞬间瞪大眼睛,“她……她死了?” 褚九川担心他旧疾复发,扶着他坐下,一脸歉意地看向苏子渊。 “我儿子与苏姑娘曾有一段过往,后来我儿遭难,两人一别将近二十年。前几日,我儿恢复记忆,派人到青州寻找,却被告知府上并无未出嫁的女眷。 贵府的下人说,家主来了盛京,我们这才赶过来见你。谁知,苏姑娘竟仙逝了,着实令人遗憾。” “实不相瞒,姑姑自十九年前去了硕州,便没回过苏家。她去世的消息,我也是从她女儿口中得知的。” 褚侠蹭的一下站起来,汪汪的泪眼中带着一丝希冀。 “女儿?” 他抓着父亲的胳膊,悲喜交加,“爹,你听到了吗?梦儿给我留下一个女儿!” 褚九川讶然,侠儿少年时再荒唐,也没动真格,怎么就和苏姑娘无媒苟合,还生了个孩子? 苏子渊见长平侯面色不善,直接泼了盆冷水。 “褚老爷搞错了,我表妹姓元,是前户部员外郎元璞之女。元家被流放羚州,苏某正是因为要救妹妹,才来京为她周旋。” 褚九川也觉得不太可能,低声问儿子:“你怎么确定她是你的女儿?” 褚侠没回答,面向苏子渊问道:“她今年多大,何年何月出生?” “稚儿今年十八,生于载元二年三月。” “推算下来,梦儿应是载元初年六月有孕,那时,我和她已然圆房。”褚侠激动地道:“苏公子,你妹妹,定是我的女儿无疑!” 苏子渊纠结道:“褚老爷,我知道,你对我姑姑情深义重。不过,世家血脉不容混淆,即使我再想救我妹妹,也不能隐瞒你们。稚儿她……不是足月生的,而是我姑姑早产生下来的。” “你说梦儿没回过苏家,那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 “我妹妹说的,哦,她说……是元璞告诉她的!” “恶贼之言,岂能相信!”褚侠忽的想到什么,从怀中掏出玉佩,质问父亲:“这个,是不是那孩子送来的?” 褚九川心虚,目光偏移,轻轻点了点头。 褚侠抚摸着玉料上的纹路,暗自垂泪。 “哪怕知道自己将身陷囹圄,也在为他人着想,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元璞的血脉!” 他攥了攥拳头,不论她的父亲是谁,她都是梦儿的孩子。 为了苏梦,他也要护她一世周全! “爹,我亏欠她们母女二十年,是时候,该履行做父亲的责任了。” 褚九川劝道:“侠儿,不可糊涂,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元家明日就要流放,没时间等了。爹,您相信我,她一定是我的孩子!” 苏子渊眸光泛冷,“长平侯无需忧虑,当初我苏家曾派人去硕州寻过姑姑,或许是她不想回来,才让下人撒了谎。 我这就给那些人飞鸽传书,向他们求证。若没人能证明稚儿是褚姓血脉,我苏家,也不屑认亲!” 长平侯颔首,“如此,就麻烦苏家主了!陛下那,我会去求情,让元娘子在盛京多留几日。” “不必,我苏家的信鸽,一晚上便能走个来回。明日午时之前,定给你一个准备的答复!” 褚侠不同意,极力主张按自己的想法。 褚九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侠儿,元家一案,连长公主也牵连其中。若没有充足的证据,就不能证实元稚的身份,陛下怎么赦免她呢?” 褚侠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不得已选择了妥协。 两人走后,一位老妇人从后堂走出来,问道:“家主,为何不实言相告呢?” “人们对于唾手可得的东西,总是心存疑虑,尤其是这对父子,被人算计了半辈子,怎么会轻易相信他人?不如把鱼饵放下去,让他们一点一点尝到甜头,自然就咬钩了!” 妇人不赞同地睨着他,“证据都是真的,稚儿小姐的的确确是褚家子嗣,怎么搞的跟做贼似的?” 苏子渊捏着鼻梁,懒散道:“人心难测,若想将稚儿平安救出来,容不得一点差错。嬷嬷,我们赌不起!” 这点,他和萧纵不谋而合,故而两人联手,布下这一盘棋局。 夫人唉声叹气,“也罢,我老婆子就陪你们折腾一回。只盼稚儿小姐逢凶化吉,此后无灾无难!” “会的。” 苏子渊抬头,笑着说道。 晚上,萧纵收到消息,站在窗前一夜未眠。 翌日巳时,苏子渊佯装匆忙的样子,带着妇人赶到酒楼。 大堂中不止褚家父子,其他几房,连着小辈全都一起来了。 苏子渊擦擦头上的汗,呼吸带喘:“这位,是姑姑的奶娘,当年曾跟家丁一起去了硕州,还见到了姑姑本人。她可以作证,姑姑嫁给元璞之前,便有了身孕。” 老妇人从袖口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褚侠,哽咽道: “时隔多年,不知老爷还认不认得……我家小姐的字迹。” 褚侠拆开信件,眼眶湿润,“这、这确实是梦儿的笔迹!” 信中写到,苏梦惊闻夫君身亡之噩耗,痛不欲生。然而,她腹中已有夫君的骨肉,为了孩子,也要强撑着活下去。 元璞携酒前来慰问,话里话外,皆透着古怪。她佯装醉倒,听到那厮亲口承认,是他杀了夫君。甚至,还提到了长公主。 不仅如此,那厮为了不让她生事,竟对她行不轨之事。她不敢轻举妄动,拿簪子扎破手指,伪造初夜的假象。 之后,她数次假装自杀,证明自己对褚侠情根深种。后又买通了大夫,让元璞误以为她怀了他的孩子,也是因为孩子,才不得不留在他身边。 元璞果然中计,承诺解决完水患,便带她去京城。 第119章 从母姓 “这封信是我找到小姐后,她当面写了,交到我手上的。” 嬷嬷招了招手,小厮端着托盘过来,上面放着一个玉冠。 “此物,公子应该不陌生吧!” 褚侠双手颤抖,托起玉冠,“当然!此冠是我去硕州时佩戴的,后来觉得太过贵重,便交给梦儿保存了。” 长平侯泪光闪烁,“这个玉冠,是我为了侠儿的加冠礼,命珍宝阁打造的!” 嬷嬷同样红了眼眶,“小姐说,元璞作恶多端,即使她不能为褚公子报仇,也有自取灭亡的一天。届时,让我拿着这两个信物去长平侯府,或能救小小姐一命。 谁知,小姐到了京城,便没了消息。多方打听,才知元璞有妻妾和孩子,小姐入府后只能屈居人下。我让儿子混进元府,想将小姐带出来,可她大仇未报,不肯离开。之后,她找了个由头,将我儿子轰走。我没办法,只能先让儿子在外围盯着,从长计议。 前阵子,我听说元家出事,马不停蹄往京城赶。可恨年纪大了,刚出青州,便生了场大病。若不是少爷遣人来寻我,还为我找了大夫,我今日,定然赶不过来!姑爷,稚儿小姐是姑娘和您的血脉,您一定要救救她!” 褚侠泪流满面。 他何德何能,得此贤妻! “嬷嬷放心,我这就进宫陈情,一定救出我的女儿!” 长平侯整理衣冠,“侠儿,我同你一起去。” 两人带上证据出了门,褚家二房夫妇率先缓过神,招呼弟弟和弟媳前往刑部大牢,阻止元稚离京。 几个小辈被大人们勒令回府,褚兰因反抗无效,蔫巴巴跟着褚逢尘走了。 苏子渊和褚家人一起来到刑部,见到大牢中的元稚,声音当即哽咽。 “臭丫头,发生这么大的事,都不给我去个信儿,还认不认我这个哥哥了?” 元稚垂眸,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无助和难过。 褚家人还在这里,她一个加害者的女儿,有什么资格哭泣? “对不起,兄长,我亏欠了母亲,亏欠了褚家,这一切,合该是我的报应!” “胡说!” 苏子渊扬声道:“稚儿,你听着,你是褚家的女儿,长平侯的孙女,你从来没有亏欠谁。是元家,亏欠了你和姑姑!” “你说什么?” 元稚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苏公子说的是真的,”萧音走近,“你确实是大哥的女儿。” 三房和四房夫妇也上前安慰,“孩子,别怕,你祖父和父亲向陛下请旨去了。你二叔父也在跟刑部交涉,过一会儿,就能回家了。” 元稚恍惚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子渊从头到尾给她捋了一遍,肯定道:“滑跤早产,乃是姑姑有意为之,目的是为了掩盖你已经足月的事实。元璞老贼根本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无需为他做过的恶赎罪!” 元稚耳边嗡嗡乱响,脚下一个踉跄,扑到栏杆上。 “怎么会这样?” 她皱着眉,神情似哭似笑,不由得悲从中来。 唤了十八年的父亲,到头来,竟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元璞,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元稚痛彻心扉,腥涩的气味涌上来,霎时喷出一口血来。抓着栏杆的手渐渐没了力气,人也开始下滑。 苏子渊隔着栏杆抱住她,其他人吓了一大跳,赶忙喊狱卒开门。 长平侯父子和徐公公刚到刑部,就听闻元稚昏迷的消息。徐达海让二人先带元稚回府,他去宣旨即可。 父子二人跟徐公公道了谢,褚侠抱着元稚上了马车,直接去了医馆。 大夫诊治过后,说是气急攻心,开了药,嘱咐务必要静养。 一行人拿上药,浩浩荡荡回了长平侯府。 褚九川让大家先回房休息,褚侠身为父亲,定然要陪着女儿,他宽慰了几句,把时间留给他们父女二人。 午后,元稚醒了过来,两人相顾无言,都有些尴尬。 褚侠清了清嗓子,问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元稚顺势点点头。 两人在饭桌上,比刚才自然不少,一问一答,气氛倒也融洽。 用完饭,元稚将母亲的过去说给他听,褚侠眸光忽明忽暗,随着她的话语时喜时悲。 “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稚儿,从今往后,你只需快意地活着,有任何事,爹帮你兜底!” 元稚扑哧一笑,“听闻父亲年轻时,把青楼当家,十天半月不回府。可惜我没投生成男子,不然,倒是有祸可以闯一闯!” “此言差矣!”褚侠冲她眨眼,“青楼又不是只有美娇娘,清秀的小倌也是有的。” 元稚哭笑不得,“还没听说过,哪个父亲带着女儿逛青楼的!” 褚侠正了正神色,“兰因告诉我,你先前嫁给萧纵,后又跟他和离,是不是他对你不好?若是,你只管告诉爹爹,爹替你出气!” 元稚长睫翕动,想到萧纵前夜的冷言冷语,忍不住扑簌扑簌掉眼泪。 褚侠看到女儿这副模样,就知她受了委屈。 “岂有此理!他敢辜负你,我这就将他抓过来,让他磕头赔罪!” “别!”元稚拽住父亲的袖子,撒娇道:“爹,他没有欺负我。和离,是我的主意。” “好好的,干嘛要和离?” 萧纵和郑妃的关系是绝密,她不能泄露,想了想,说道:“他性子太冷,我们……不太合适。” 褚侠点点头,“这点,兰因也跟我说过。无妨,盛京好男儿多的是,若看上了谁,爹就找人给你说媒。若不想嫁,就待在侯府,爹养你一辈子!” 元稚破涕为笑,“谢谢爹!” 晚上,褚家四房齐聚一堂,褚兰因尤其高兴,跑去元稚旁边落座。 褚九川举杯邀大家共饮,庆贺又得了一个孙女。 吃吃喝喝一会儿后,他沉吟道:“既然稚儿回来了,自当纳入族谱,随褚姓。只是,褚稚一名听着不吉,要不,重新起个名字?” 褚侠看向女儿,“稚儿,你的意思呢?” 元稚沉思片刻,答道:“其实,我的名字是娘亲所取。稚这个字,是期望我能一直保持孩童般的稚气,无忧无虑地活着。 这是我和娘亲之间唯一的牵绊,我不想舍弃。然褚稚一名的谐音确实不吉,还请祖父允许,容我从母姓,改为苏稚!” 第120章 你想的美 长平侯起初不同意,后经褚侠劝说,方才应允。 褚兰因和苏稚到花园散步消食,问道:“姐姐不随褚姓,外人谈起你的身世,恐怕会不好听。” 苏稚拂过蔷薇花,神色淡然。 “是谤是誉,由他们说去,百年后,谁又知道谁呢?” “姐姐性情通达,你放心,要是有人敢嚼舌根,长平侯府不会坐视不理!” “谢谢!”苏稚揉揉她的头,“初次见你时,便觉心生欢喜,没想到,竟有缘做姐妹。” 褚兰因笑容明媚,扑进苏稚怀里,在她香香的衣襟上蹭了蹭。 “家中全是哥哥,我也好开心,能有个姐姐作伴!” 苏稚歪着头,莞尔一笑。 其实,她不随褚姓,还有一个原因。 她希望,褚兰因永远是那个千娇万宠的侯府独女,不要因为自己的到来,分去她该有的宠爱。 三日后,长平侯府举行盛大的认亲宴会,萧家也在受邀之列。 苏稚头簪金雀流苏步摇,身着荔枝红团花蝶纹衫裙,盛装出席典仪。 她款移莲步,步摇穗子轻轻摆动,姣好的面容更显妩媚。 目光流沔,不经意扫过萧纵挺拔的身姿,那人对她勾唇一笑,她忽的攥紧了团扇,往右偏移几分。 入了族谱,众人宴饮时,苏子渊端着酒杯过来。 “萧纵眼睛都快粘到你身上了,究竟怎么打算的,跟哥哥说说。” 苏稚斜了他一眼,“我可是你妹妹,你不关心我,反而关心他?难不成,是我改姓苏了,你怕我分苏家产业?” “你哥哥我是那样的人吗?” 苏子渊说着,开始解代表家主的玉佩。 苏稚拦下他,“我说着玩的,怎么还当真了?” “那你告诉我,你和萧纵往后怎么办?做陌生人,还是再成一次亲?” “我看你之前挺讨厌他,现在怎么处处向着他?” 苏子渊心虚地摸摸鼻子,否认道:“哪有!” 苏稚一脸狐疑地盯着他,想起萧纵那晚的反常举动,察觉出端倪。 “你俩是不是早查出了我的身世,故意编排了这么一出戏?” 苏子渊拿胳膊挡着脸,朝萧纵求救。对方眯着眼,隔空对他举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他咬咬牙,见死不救,别怪他背信弃义! “都是萧纵教唆我这么干的!他说你性子急,提前说了,容易穿帮!” “是吗?” 苏稚皮笑肉不笑地道。 苏子渊搓搓胳膊,“那个,你也大了,跟什么人成亲,过什么样的日子,都由你自己决定。我方才就是尽一尽兄长的责任,你就当我胡言乱语,呵呵,没啥事的话,我就回座位了!” “兄长急什么,不是来敬酒的吗?” 苏稚摁住他,扭头对侍女道:“苏公子是江湖中人,用不惯酒盅,拿个海碗过来。” 侍女捂嘴偷笑,福了福身,答了个“是”。 没一会儿,便拿来一个吃面用的搪瓷碗,放到苏子渊跟前。 苏稚拔开酒壶的盖子,尽数将酒倒进去。 “今日我认祖归宗,哥哥定然为我高兴,”她拿杯子碰了碰碗口,“稚儿敬你!” 她仰头喝完,将杯子翻转过来,示意自己一滴没剩。 苏子渊好面子,苦哈哈地端起一碗酒,十分爷们地大口干了。 褚兰因瞠目结舌,“苏……苏大哥,酒量真好!” 苏稚抿唇笑了笑,让侍女扶兄长回房休息。 萧纵起身,走到她面前,举杯贺道:“恭喜苏娘子。” “大人客气。” 两人对饮了一口,谁都没喝完,便各自落座。 宴席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此前谁人不知,二人爱得死去活来。 然而元家出事后,萧指挥使袖手旁观,对受难的妻子不闻不问,难免令人唏嘘。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连如此恩爱的佳偶,也未能经受住考验。 如今再见,与仇人何异! 长平侯父子面色都不好看,若不是萧音出来打圆场,两人很可能摔杯为号,命家丁把萧纵打出去了。 酒过三巡,众人吃饱喝足,姿态慵懒地谈天说地。 苏稚起身离席,跟爷爷和父亲说了几句,随后从后厅出去。 马车刚到巷口,便被萧纵拦下来。 他死皮赖脸道:“在下喝多了酒,不良于行,小姐可否载萧某一程?” 苏稚撩开竹帘,“萧大人,男女有别,不可同车同席,恕我不能答应。” 萧纵知道她还在生气,沉静的嗓音中带着一丝宠溺,哄道:“我与车夫同坐,不会到轿厢打扰小姐。” “我的车不路过萧府,并不顺路。” 她继续回绝。 “我没想回府,而且我敢笃定,苏小姐要去的地方,与我是一样的。” 萧纵好整以暇地道。 “那你说说,我想去哪?” “刑部大牢。” 苏稚一噎,还真被他猜到了! “上车吧!” 萧纵撩袍跳上马车,苏稚放下帘子,靠着厢壁闭目养神。 少顷,帘子忽的轻响,她睁开眼,看到萧某人坐在她对面,顿时冷下脸。 “出去!” 萧纵不顾她挣扎,捉住她的手,贴在脸颊上。 “稚儿,我也是个肉体凡胎,也有脾气和血性。你之前骗我瞒我,给我下毒,总得给我一个出气的机会吧!生死之仇我愿意从此揭过,你呢,何时才肯消气?” 苏稚敛眉,“何苦呢?既然分开了,各自安好不好吗?为何执着我生不生气,为何一次次来招惹我?” “因为我心悦你,所以舍不得,放不下,哪怕强求,我也要在你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若我要嫁人呢?” “那我就把你抢过来,咱们再成一次婚。或者,我拿上你伪造的那份和离书,告到官府,证实咱们两个还是夫妻!” 苏稚踢了他一脚,“你这混账,还想害我蹲大狱!” 萧纵趁机捉住她的脚踝,放到膝上,一点点揉捏着。 “稚儿,我说过,你只能是我的。” 苏稚本来气消下去大半,看他这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一股无名火又烧起来。 “我不是你的金丝雀,我只属于我自己。” 萧纵一把扯过她的脚踝,在她快摔下去时,托着她的腰臀,将人揽进怀里。 “不然我入赘侯府,这样,你还是你,我也属于你,好不好?” 苏稚“啧”了一声,“你想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