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明末战场,首秀三连杀》 第1章 初临战场 亡明边衅起辽东, 滔滔煌煌种朽根! 儿郎总染黑水赤, 浪战连年终归空。 明万历四十六年,公元1618年,农历八月初某天正午。 烈日炎炎当空照,无风无云风物燥!铁蹄铮铮如乱鼓,扬尘四起似沙暴。从天空望去,却是一伙古装士兵正在追击另一伙士兵。 奇怪! 被追击的骑兵约五十人,而追击那方才十来人;被追击的这方,几乎是一看见对方就掉头逃!硬是被追了八九里。而双方距离也从开始的相隔约三里,很快缩短到一里多。 再细看。 一方是一人一骑在惊慌失措喧哗着!另一方是一人双马专心追击,还能从飞驰的马背矫健换乘; 一方除几人披棉甲外,其余都只穿着单衣军服!另一方却全都披着两层厚甲——午后很热,有人已敞开颈脖前胸处棉甲,露出里面反光的铁甲。 距离在不断缩短中。 懂了: 大部士兵背着火铳挎着刀正被追击的,应是传说中的明军! 而挎着大弓、背着满筒粗长重箭的箭筒!手持马刀、铁枪、长铁锤、长柄斧等重兵的追击者,就是传说的满洲兵——有人干脆将头盔取下,露出剔得发着油光的半边脑袋,以及脑后那油污可厌,随手缠挽于龟沟的大辫子。 传说不虚!厉害! 满兵穿着厚重铠甲还身负重兵!却能从奔驰马背矫健换乘。仅这手!就得练几年之功? 而从他们始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来看,更像一台台冷酷的杀戮机器…… 路旁田地劳作的老百姓,早如惊弓之鸟往两边亡命奔逃。 路边沟洼地里,却藏了个小孩在捉虫子玩,此时才被如雷蹄声惊到。呆呆爬上路沿后,听不到远处大人们的疾呼!惊恐望着大队明军奔驰而过,在漫天尘土中坐地号啕大哭…… 寒光中哭声戛然而止!而弯腰挥刀的那满兵,面色竟然没半点变化!其他满兵也似乎从没看见。 这是伙冷酷的畜生! 此时双方才隔半里多。 明军头领早在不断声嘶力竭命令着!可直到此刻,才有小头目悲愤大吼 :不遵军令死不如战死!战死家人还有抚恤,杀敌更有赏。那,一个够本两个赚!跟我掉头、断后。 十人怨恨地勒马、掉头,或紧张捏紧武器,或手忙脚乱开始给火铳装药丸!只有小头目反而沉着下来,一边大声的指挥着,一边迅速将长柄大刀架于马上,取出弓箭开始张弓。 大队明军继续逃窜。 满兵却几乎没减速! 无声狞笑着扣挂兵器,取箭扣弦后单手控马!半里多转瞬而至!满兵默契向明军两侧驶过,重箭!却在距目标十多米远才整齐地离弦。 反观明军此时,六名火枪兵,火折子都还没擦燃!一名弓箭手倒是射中满兵,可他用轻弓射出的轻箭,却被对方满兵的厚甲弹开!而两名长枪兵,本就对满兵毫无威胁。 于是,双方甫一接战,便有八个明军应弦落马! 仅存两人中那名长枪兵,还因射他的满兵…被箭弹击了一下!这才导致射箭稍偏,箭矢擦着他面颊而过!带走半只耳朵与一声痛嚎。 只有小头目先于对手放箭,准确射中其前胸。可箭矢虽有力射穿满兵棉甲,却被里面铁甲挡住。 不过,箭矢巨大的冲力,也导致对方身体后仰至差点落马。 小头目满眼通红!扔掉弓箭持刀策马拦上去。双手持刀,奋力劈向刚坐正身体的满兵颈脖,长柄大刀势大力沉!已抡到半空…… 两声弦响! 小头目的肩膀、背心被两支重箭透棉甲而入!大刀一偏却余势不减,铮的撞开满兵仓促下举起的单刀,砍上他的肩膀。棉甲嚓的应声而破,与里面铁甲轰的碰出一串火花。 小头目口溢鲜血两眼通红,猛的再将刀抬起!却口喷血雾中无力落下,再满眼不甘地倒落马下。 同时一声弦响!明军最后那个长枪兵被一箭穿颈,带出一团血雾…… 真惨! 没任何花哨与废话!只有你死我活。战斗从接触到结束,可能也就一分钟!一分钟就全军覆没。 满兵很冷酷! 也很嚣张! 只见他们根本不废话,领头者指指伤兵与另一人后,八人就直接策马继续追击!好似前面有四十多头待宰猪羊。 留下两人则一言不发迅速下马!没伤的双手持大斧,伤兵手握马刀。 持大斧畜生不管明军死没死,机械地往每人脑袋劈去——比劈柴还快速而麻木;而伤兵虽痛得面目狰狞,却一言不发在劈过的尸体上,机械地割下每具尸体左耳。 劈过一遍后,畜生很专业地飞快脱明军衣甲。 小头目盔甲;所有兵器;从赤条条尸体上搜的碎银、铜钱;乃至好点的衣服……全都连耳朵一起,迅速而熟练打包!绑上战马继续前行。 他们全程极为专业、熟练,无丝毫多余动作与废话!只是,费事去割耳朵带走干嘛? 这是一伙穷强盗! 此时,另一场战斗正在进行,这次是在山半腰。——看来明军学聪明了,骑马跑平地肯定不行,改为上山步行逃命。 明军此次断后,含两个小头目共计二十人。二十比八!又都是牵马步行,还是先行等待的战斗! 按说,战果应该比之前强多了吧? 可现实很气人! 满兵就是的确经验丰富、身手矫健、武艺高强!关键还都披两层厚甲。反观明军,若单对单?也就两个头目够资格和他们拼命!却也是薄棉甲对双层厚甲;而其余士兵的作用?倒像将鸡杀利索也要耗些精力。 太惨! 二十人全军覆没,仅换满兵五人负伤。可隔着厚厚的双层甲!皮糙肉厚的猛畜究竟能伤多重? 满兵终于眼睛通红——状如饿鬼遇佳肴,穷鬼遇横财般;头顶热油蒸腾,金钱鼠辫污水四溅——有几人热得脱了头盔。 所有满兵都面目神情狰狞可怖!令人可憎又可怕。 他们毫不停歇! 只留两个伤得重些的收割战利品;而之前那个持大斧畜生,则自觉快速地向前替换。 七个满兵就这样无缝衔接般!默契、贪婪、不知疲累与伤痛地,继续往山上追歼剩余的二十多个明军。就如,那饥饿已久的嗜血狼群! …… 而天空中的王九,已从刚开始对战场的好奇、惊讶;再到对满兵残杀儿童的愤怒!然后,又惊掉下巴地对明军怒其不争。 最后,不忍地闭上双眼…… 很可能结局已注定! 第2章 岂有此理 王九闭上双眼。 可意识中却传来毫无感情的机器音:恭喜你!很快就成功穿越了。为照顾你的情绪,以提高适应与生存能力,本次时光隧道给予特别关怀,让你提前观摩环境、感受角色。 王九霍然一惊! 一看自己,竟然是个半空中的透明体!还被一条长长的柔和光柱笼罩着。再看下方战场,却又是如此真实!这…… “穿越?这里!穿越成谁?” 机器音很平淡:是的,就是这,谁死了你都可扑上去完成穿越。 王九想起那些剥得赤条条,还被砸烂脑袋、割掉耳朵!且正被远方野狗盯上的尸体。顿时大怒:“谁都行?他喵的!脑袋砸烂、耳朵割掉正等着喂狗!那都行?还能长好?” “先生请冷静,为避免惊世骇俗,时光隧道只会用能量包治内伤。脑袋砸烂与耳朵割掉的尸体,建议你不作考虑。” 尼玛!这还能冷静? “他喵的!为何一觉醒来就来了这里?我身体呢?凭啥坑我?” “先生需要冷静,且问题太多不是好习惯。你原来的身体已永远消失;时光隧道不坑人,只通过大数据满足个别人的强烈愿望。你经常做梦都想着穿越,是吧?” “放屁!他喵的倒成我的错了?我想穿成这样?我只想穿成帝王将相、王公贵族!最差也得是公子少爷。这算什么鬼?你们自己看看!这穿了后还能活下去吗?” 机器音依然平淡: 先生请冷静。你以前挣钱觉得很难?可辛苦点后,不也能挣钱养家?从这穿越,活下去概率是小了点。可你若能拼命点,每天不断去挣命,谁说就不能挣不条好命? 好命?我呸!王九在意识中狂吼“少忽悠人!我不干!让我回去!” “你很需要冷静。时光隧道是想来就来、想回就回的吗?不干就得死。还不如抓紧时间观察,看看穿成谁才会活下去概率大?穿成谁才可能将来活得更好。” “我要回去!” “若先生拒绝选择,时光隧道就会帮先生随机选择。” 意识中传来的这话,让王九开始冷静!但仍然很悲愤:随机选择?这个不安好心的破隧道!想让老子穿成没耳朵,还砸烂了脑袋的人吗?那样就太惨了! 问题是已上贼船…… “您看…这环境太恶劣!那…总得给我几根金手指吧?” “先生需要理智,穿越很科学而严肃,请别幻想成修仙。” 信了你的邪!王九锲而不舍:“那你们能将尸体的内伤修复好,肯定也能让他具有超能力!对吧?” “先生真想多了。穿越是件很严肃的事,我们不能破坏时空生态。” 尼玛太能忽悠!让老子来,这本身就在破坏原生态!你当我白痴?“那算了!我等死。” “先生要有斗志,不能被恶劣环境吓倒。当然,我们可根据实际情况,多留点能量在你体内,帮你提高最多三种身体器官的功能。” 王九闻言大喜!若是能有变态的力量、速度、智商就好了!那样不但能活下去,还能活得特滋润…… 赶紧得寸进尺:“谢谢您!您真是好人!求求您了,干脆将我身体的各项功能都大大…” 时光隧道冷冷打断:“请别幻想而浪费时间。先生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抓紧观察。” 可不!确实得抓紧观察,这事就好比投胎!千万不能投错了…… 下方山上。 三个受伤满兵热得只穿条裤衩!正飞快忙碌着它们的专业业务。这伙畜生真穷,连死人带血的衣服都要!包括完整点的裤衩。 另外七个满兵,也取下头盔敞开颈脖处棉甲,满头大汗在矫健登山。 真难为了这伙畜生! 铁甲棉甲一起有大几十斤吧?再加弓箭、兵器,有无八九十斤? 这可不是在马背上! 他们虽满头大汗,却能在陡窄难行的山道飞快追赶!与明军距离居然一直在快速拉近…… 反观明军? 令王九十分憋气! 第一次分兵断后时,双方相距半里多。若说骑马被追上还很正常!人家骑术本就高于明军,还是一人双马不断换乘。 可这山道上逃命,居然还让人越追越近?要知道,人家可经过了两场搏杀;要知道,人家可穿着两层重甲!而明军除几人穿一层薄棉甲外,其他人都是单衣!可是现在,双方相距才百多米…… 简直就是废物! 明军又已分兵。却是让个少年,带八个已走不动道的士兵断后! 又是送死…… 少年面容俊朗却稚气未脱。身材稍瘦,配上一米八的个头更显修长。身负弓箭手持一杆铁枪,一身棉甲还干干净净!满脸憋到通红,倔强傲立山道正中,在几人中倒也鹤立鸡群。 开口却不美了! 就见他大吼:操他麻!跑不动反正得死!是带把的,就死出个人样来!拼他麻,拼死那帮狗鞑子就活!谁他麻就算死,临死也给我发狠咬一口!不然,当孬种龟孙死都要下油锅。 …… 嗖的一箭! 山道转角处,一个满兵刚快步探出身体,就本能往回缩!可对方似算好了,利箭正好在他回缩半尺时正中脑门!真是血的教训啊…… ——再热也要带套。 满兵无声戴好头盔,无声咬牙切齿分散迂回…… 少年所带之兵一片振奋,瞬间就都有了精神!少年一个嘘声,示意赶紧藏好别动…… 山间林木茂盛,几个火枪兵早已装好药,人手一香地聚精会神! 嗖!一个火枪兵的脑袋被重箭对穿,趴着的他无声垂头。让空中的王九直叹气——人家顺着点着的香才找到目标!可若是不点香?等发现对方再擦火折子,黄花菜都凉了。 嗖嗖嗖嗖嗖!又是五箭,六名火枪兵就这样被分别射杀。 嗖、嗖,明军的一名弓兵起身射箭,他的箭确实射中对方,但箭却根本没射穿对方的甲胄!可他因此也被另一个满兵射杀。 目睹七个队友转瞬而亡,一名长枪兵彻底崩溃!大吼着从藏身处冲向对方,可顿时被两支重箭冷冷迎击。 只剩少年! 三人持弓箭三人持长兵,满兵正呈扇形缓缓靠近!虽不知少年具体位置,但敏锐的战场直觉使他们将范围缩得很小。 那小子就像天生的战士。小小年纪的他又面临如此绝境!他却始终藏身于山坡边一棵大树上,那茂密的树冠中纹丝不动。 扇形一端已至树下! 其他人各自细搜附近,大树下弓兵也抬眼细看树冠,正好一杆长枪从天而降,枪柄处才是倒飞的少年…… 十多米处飞下!长枪没入满兵面门,少年手脚变软口吐鲜血。而巨大惯性也让长枪贯穿脑袋的满兵,带着少年沿陡坡滚下深深山沟。 场面太燃! 王九心中已决定!但仍在意识中问时光隧道:“内伤真能立刻痊愈?还能马上加强我三种器官?” “是的,放心去吧。” 至此,王九毫不犹豫飞向少年。刚附身,王九便感受一股汹涌力量,在迅速恢复这具身体!看来,时光隧道还蛮讲信誉。 趁恢复身体的空档,心情还行的王九先探查原主记忆,而下一秒,他便十分愤怒:这个少年!他竟然也叫王九? 真是岂有此理! 第3章 首秀连杀 真是岂有此理! 说啥让自己观察、选择穿越对象?搞得自己紧张兮兮,生怕不小心投错了胎!结果原主也叫王九。 现在,白痴都知剧本早已写好!自己选不选?选谁?根本没用!时光隧道会有各种理由,让自己还得穿越到这具身体上。 狗日的时光隧道! 王九很想破口大骂,可天空那道光柱已消失,只留下股巨大而神奇的能量!在体内迅速疗伤。 伤势很重! 也是!原主抱定必死之心,才会以高空倒飞之势绝杀!又死抓长枪不放从陡坡翻滚而下,一路的摔撞才致其当场死亡。 时光隧道留的能量虽神奇,但疗伤过程也很苦。尤其是那些骨折处,正骨时令他痛不欲生,跟着又会奇痒无比!而他却不能动弹,怎一个酸爽了得…… 不过相比身体上的痛、痒,王九心里更苦!他十分清楚: 狗日的鞑子!马上就会来打扫战场,更会将他王九剁成肉酱泄愤!——他可杀了两个鞑子。 可他却不能动弹。 时光隧道太特么坑人!这是管杀不管埋啊…… 怕什么来什么! 此时,上面几个鞑子聚在沟顶,先看看山沟陡峭的地形,再恨恨地看看沟底两具“尸体”,又看看还在往山顶逃的明军。这才对着后方打扫战场的三个鞅子,叽哩哇啦一通吼叫。 很快,后面便有鞑子应声。从鬼叫声可知,他们已离此很近! 可怎么办啊? 那可是三个凶残鞑子!在他们面前,以前电视、小说里的装死毫无用处——没杀他们的人,他们打扫战场还要先劈一斧头!杀了他们的人,那上来肯定还不得剁成肉酱? 此时可没谁来帮他! 只有拼命!只有杀了鞑子才能活下去!却又动弹不了…… 很快,三个鞑子赶到山沟顶上,王九清晰听到他们…在叽哩哇啦怒骂! 骂声停了!悄悄睁眼偷看沟顶,王九见两个赤膊鞑子,一个拿着长柄大斧,一个手提马刀,正一言不发在找通往沟底的路。 山坡太陡,两人很有经验地在走之字迂回下坡…… 顾不上钻心阵痛,和不时的奇痒难忍!王九强提口气,竭力试图动弹着、适应着这具身体。 同时,眼睛紧张偷盯两个强盗:一个左肩青紫,手臂无力下垂,前胸有片红肿,就是第一次断后时受伤的那个;另一个大腿处有包扎后渗出的血迹!走路有点瘸,应该是箭伤,却因甲胄而受伤不太重。 时间过得很快又很漫长!这让王九特别煎熬——双手还没恢复过来!可要命了…… 还好两个畜生下来后,只是看眼王九的“尸体”,却先走到同伴尸体边,在叽哩哇啦商量着什么。然后,左肩受伤的那个背起鞑子尸体,另一个这才转向王九。 眯眼中,满脸狰狞的满兵以斧当拐缓缓而来!千万别来! 伤痛让王九免不了微微抽搐,快到跟前的满兵先是一惊!但看他摔的样子又很好奇——头盔摔掉,棉甲都已摔散架!破烂地东一大片西一大片;露出内面的单衣,也几乎成碎布条;周身血污都快凝固! 从十几米高空掉下,又翻滚下几十米深的山沟!为何没死透? 满兵好奇地围着王九转一圈,又柱着长柄斧准备蹲下摸摸鼻息——不怪他!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再说当兵哪能不受伤啊?研究明白有好处! 满兵蹲到一半,一柄长枪突然刺入咽喉、直抵颈椎!从远处看,就像是他柱着长柄斧,在弯腰亲切慰问躺地的伤员…… 可他只来得及一手本能握枪,闷哼声中身体一软!便缓缓倒下。眼神中尽是怨毒与不甘! 王九刚恢复点力气的双手,颤抖着用长枪架住正倾倒的大斧!又被浓稠鲜血喷个满头满脸,真切体会一回啥叫狗血淋头。 奋力架开大斧,使劲抹去满脸稠血,再艰难挪开倒在身上的尸体,王九颤崴崴地扶枪站起来! 尽管身上伤还没好,还很痛!尽管浑身无力!尽管他颤崴崴的不堪一击!但他必须站起来行动。 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时间!更因为现在有个绝好机会:那个左肩负伤的家伙!正背着起码两百斤的尸体在艰难爬坡…… 虽是生死战场,王九心中此时也有感叹,不得不佩服:这时期的满兵不但身体好、战斗技能好!最关键还能吃苦。 你看他左肩负伤、胸前肿痛!却不但步行赶了几里山路,而且还手脚不停地打扫了两处战场!现在,更是背着个百四五十斤的壮汉,加上那两层厚甲在艰难上坡…… 王九边颤崴崴缓缓迈步,边竭力地对抗伤势、恢复体力!边轻轻地尽快跟上。 满兵却在气喘吁吁地低头爬坡!虽实在没力气了,但他仍咬牙坚持!只要一想到这次的收获,他全身便又充满力量! 因为…… 这次干掉五十多个明狗骑兵,本身的收获就特别大。现在又少了两个分功劳与战利品的人!收获更大。最关键背上还背了个宝!——大汗规定:战场上谁能带回战友尸体!就归谁继承战友的所有财产、女人。 这可不是上面那个死鬼!那人的财产女人,只能是大家一起均分。而这个人?那可是他艰难从山沟底背上去的!财产得由他们两人分。 刚才!就为这事争执了好一会。他一个瘸子!竟还想分一半?那好!给你来背,我打扫战场。 最后讨价还价达成约定:死尸两套甲胄归瘸子!其余财产、女人都归自己。这下可发达了…… 满兵还在咬牙使劲又想得入神,心头却莫名一惊!本能扔掉尸体,闪身扭头!一杆长枪却仍然插入颈脖。 满兵嚯嚯两声,满眼惊骇!不解又不甘地缓缓倒下…… 王九强按首次连杀两人的紧张!拖着依然痛疼无力的伤体,毫不停歇地往山坡上而去。 他知道: 上面还有个正忙着打扫战场的家伙!若下面耽搁的时间太久了?那家伙必会从山沟顶看看下面…… 若真到了到那时! 自己不但再无偷袭机会!还会被他喊一嗓子,招来几个没受伤又甲胄齐全的鞑子!真要那样?他就算伤好利索了都得死,何况伤还没好? 一个右膝盖与右手都受轻伤的满兵,正盘坐地上忙着给明军脱衣服。突然心生警兆!本能往后一仰再往旁边一滚,不但躲过一枪,手中还多把马刀!顺手一撩又架顶住一枪。 可躺在地上的他,被王九不讲武德地狠踢中右膝盖!满兵痛得左臂顿时一软,却见开始扎往前胸的长枪,此时已闪电入喉…… 满眼迷惑与怨毒! 而王九也几乎脱力!很想就地坐下休息片刻,可是他不能! 他知道:全因发生了绝不可能发生的尸体复活!这才让这些积年老兵非常松懈。因而,他才会有机会拼命地连续偷袭!这才得以侥幸得手,实现穿越后的三连杀首秀。 可也再无这种机会。 后面!他一个伤未全好之人,可就要对付五个甲胄齐全、身体完好、充满警惕的凶残鞑子。 得想其他办法才行。 …… 第4章 坑蒙拐骗 王九得想办法! 以他现在的状态,正面硬战他清楚自己哪个鞑子也干不过! 比如原主最开始射出的一箭,其实是心中反复盘算了鞑子的反应!抱着赌一把的心态,等山道拐角处鞑子完全现身,箭才偏开一个身位离弦。鞑子果然闻弦侧身闪回,这才恰好射中其脑门!可若是他戴了头盔,王九这轻弓轻箭都不足以重伤他。 原主很清楚,无论箭术还是硬拼都打不过鞑子!这才迅速藏身大树上,以同归于尽的狠劲又干死一个。 穿越后,王九连杀三个更是太不讲武德!全是鞑子做梦都想不到的时机,出其不意才将人斩杀。 现在,有原主记忆的王九,更清楚怎么回事 :硬拼单打独斗也拼不赢一个!何况人家有五个…… 鞑子们真的很凶残! 现在王九的才明白:他们为何要割尸体耳朵?原来这些耳朵是他们的军功!当然,明军的记功方式更不人道!居然得将敌人脑壳砍回去才算。 原主可是听过,鞑子带回去耳朵后有田亩赏赐,公开公正绝不拖欠!而这个时代里,田亩可是堪比黄金的硬通货。那他们这伙强盗,还不得带回去所有见到的成人耳朵? 尤其是他王九,那可是共计杀他们五人的死敌!岂有活路? 为了活命,王九忍着伤痛!若无其事地强撑身体,缓缓而坚定地重下山沟,看上去还蛮从容…… 不多时,王九来到山沟对面的一棵大树下,这才好整以暇靠着树干一屁股坐下!现在可以休息下。 很快,树顶上传下一个稚嫩而急切的声音:军爷!军爷!您别坐在这里好吗? 王九懒懒的答非所问:“打猎能有啥出息?大热天还穿兽皮,衣服都买不起吧?” “军爷您是武功盖世的英雄豪杰!您就别取笑我们了。而且,鞑子太凶残,我们可招惹不起!军爷您还是上别处休息吧。” “谁说老子要休息?老子是想带你们发财!更是在救你们!” “救我们?军爷您行行好走远点!那才是救我们。”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一个少年更急! “傻不傻?我早就看见你们了!他们有那么多人,还能没发现?” “我不信!我们藏得早,又藏得这么好!除了你谁还能发现?” 确实藏得早!明军还在半山腰时,他们就在藏起来;也确实藏得好!一个在树顶茂密的树冠中,能观察到远处的情况;一个在山沟边的山洞中,山沟的情况了如指掌;一个在附近的灌木丛中,谁也不能从地面阴影中悄悄靠近——包括野兽。 可王九比野兽更恐怖!他可是老早就从天上来了…… “你们打猎,是否对野兽的蛛丝马迹很敏锐?是否对山林情况有很强的直觉?我们打仗,可也是对附近的所有人,有着极强的直觉!不然,我怎会清楚地知道你们?我能知道,你说狗鞑子知道不?” 树上的少年低声道:“那…那谢谢军爷!谢谢来救我们。我们…开始误会军爷的好心了!对不起…” 终于忽悠瘸了! “别废话!还是赶紧想辙吧,还有五个狗鞑子待宰呢!”王九打断并暗中鼓舞着斗志。 灌木丛那个:“鞑子太凶了,要不我们逃吧!军爷?” “少年!要有出息!逃啥逃?放着好好的横财不发,却想着逃跑被人反过来追杀!” 山沟洞中那个也钻出来,来到了树下:“军爷,您比我们看上去还小!咋这么老气横秋?” “没出息的都是弟弟!还是小弟弟!懂吗?莫废话,我的身手你们见过!现在哥愿带你们发财。” 王九指了指随身背来的弓箭:“扔掉你们的破弓箭,这里有三把好弓一简好箭!地形你们熟,赶紧想法子埋伏好,将五个狗鞑子都宰了吧。” 面前少年看见这些强弓重箭,顿时两眼放光!心动道:“可我们…都只有射出一箭的机会啊。” 没白观战! 有点眼光。 “你以为山上是十多头猪啊!就是杀十多头猪,也要费很多手脚!懂吗?何况急眼拼命的官军。” “军爷的意思是…不去救他们?等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 救个麻痹! 那几个狗日的军官只顾自己逃命!让下面人一波波送死。但王九却一脸悲伤道:“袍泽之情同生共死!我当然想救他们,可是来不及了啊…” 树上少年已入戏,急切打断道:“来得及!我知道两条路:一条是钻山洞到山顶,很可能刚好赶上;一条是在前面埋伏,因为山那边是悬崖,他们都得从前面绕回来。” 王九被噎了下!尼玛,很可能赶上?那要是自己刚露头,就赶上鞑子结束了战斗呢?送死吗! 眼珠一转,王九语重心长:“袍泽之情固然最要紧!可我更不能让几位去冒死相救。三位小弟,我们就去前面埋伏!宰了狗鞑子!为死去的官军弟兄们报仇。” “真的来得…” 王九一脸悲切的霸气挥手:“战死沙场才是官军的荣耀!我得对几位百姓小弟的生命负责。再说只要我们痛宰狗鞑子,他们必能含笑九泉。” 王九撑着起身:“我们走,去宰狗鞑子!报仇,发财!” …… 绝境下的王九,被逼出油腻大叔的最强心智!终于凭三寸不烂之舌,将身披铁甲的三人,快带到埋伏点。 不怪他心狠,王九也是真没法!强撑着的他其实自己最清楚:全身酸痛的他,就如大病初愈般浑身无力!哪里又能逃得远?若等鞑子们下来看到袭杀现场?指定能追到他!将他剁成肉酱…… 看着三个坑蒙拐骗来的青少年,王九心下歉然:在后世,他们可还是不谙世事的中学生! 无耻啊…… 一路都在祈求着漫天神佛保佑:他们可得有猎人的心理素质!关键,还得有猎人的好箭法! 还有,逃命的那些家伙,你们可得有点血性!有点血性懂不?十三个人中还有五个穿甲!怎么着也能拼死拼伤三四个鞑子吧? 如此,才基本稳当…… 但很快王九被气结! 第5章 正气凛然 王九差点气结! 埋伏点应是整个山道上,最险要的一处所在。 看着这地形,王九瞬间想起…后世泛滥的玻璃栈道。对,就是峭壁上那种悬空栈道!不同之处的有四点: 一、通道很短,也就十多米;二、像悬崖上的盘山公路,栈道下面并非悬空;三、栈道上方崖壁不高,有的地方才四五米!但都光滑如镜。不过下方是深涧;四、栈道中间有几米长的一段太窄,才五六十公分!胆小者肯定不敢过。 绝佳阻止点啊! 可让王九气结的是:栈道通往山顶的那头,又留下七具尸体!而这七人中,没一个是当官的,也没一个是哨官水忠良的亲信! 尼玛,太无耻! 比水忠良无耻更让王九愤怒的!是他的无能。 一将无能害死三军…… 狗日的作为世袭武官,本应弓马娴熟、熟读兵书、胆略过人!可他?除了弓马尚可,剩下全是不学无术、胆小如鼠、刻薄无情。 鼠辈! 首先,他不明敌情却贪功率一哨人马,堂而皇之深入敌境。 该死! 其次,甫一发现敌踪,就惊慌失措率先掉头就跑。 该死! 还有,为自己逃命,不断以军令逼迫下属断后送死:首次包括什长十人;二次包两个什长二十人;三次更让原主这大头兵,带八人共计九人;现在,又让七个大头兵在此断后送死!前后四次让一哨添油几乎送尽,只为他自己好得以逃脱。 更是太该死! 最后,五十二人的队伍,不算王九已只剩六个!而与前面死去的三个什长、原主这四人相比,剩下六人在身手方面只强不弱。这六人若愿拼死一战!以逸待劳迎战疲惫之满兵?就算不能战胜,也至少可拼掉三四个!水忠良竟然从未想过拼命? 实在是太该死! 反之,若一开始组织好,安排妥当再拼死一战?怎会全军覆没?若怀必死之心上山,戮力同心拼死一战?未必就不能战而胜之! 如此军官,是真正无能又可耻!这些人中最该死的就是他!可他?却可能还会活得最长命…… 鼠辈实在气人! 王九却来不及生气! 抓紧指挥大家飞速搞些大石头,或搬或撬到栈道最窄处,将那里大概堵死。 然后,让猎人带到一个低处,熟练用飞爪抓住上面大石!使身负重铠、兵器的四人都攀上崖顶。 又毫不停歇直接命令:将崖顶能找到的石头、大木头搬到指定位置!然后才让大家藏好休息。 刚藏好!就见哨官等六人从山顶那头逃窜过来。而他们身后不太远,还跟着五个全须全尾的鞑子! 比刚才更气人了! 这么多人分批送死!用生命消耗鞑子大量时间与体力!特么水忠良,就不会组织这几人以逸待劳,埋伏好像个男人干一仗?姓水的除了逃命!除了坑下属!还他喵会干嘛? 而真正更让王九气结的是:他王九穿越前已经够怂!刚穿越就遇生死关头,无奈才麻着胆子鼓起勇气像个英雄!竟真就干掉三个鞑子。 所以,王九认为当军官的人,真到生死关头?那肯定不会太怂!因而他才绝不选逃命:靠坑蒙拐骗少年出力!人家可不会抬他逃跑…… 王九还当这六个身手不错之人,怎么着,也能拼死拼伤三四个鞑子!可人家根本没想过拼命…… 猎人说:他们是在山顶绕一大圈!才发现还得跑回来。 尼玛!远看前后两波十一人,都气喘吁吁、满头热气蒸腾!看来情况的确如此。 活该跑死这帮杂碎! 想起哨官水忠良,为人凉薄!平日里弟兄们很委屈,私下都叫他水真凉!可从来没人敢反抗! 这根本无法想象…… 这年头当兵,被长官任意打骂不说,稍有不从?一顶犯上作乱的帽子扣上,就可让人叉出去乱棍打死!敢愤起反击?一顶谋逆造反的帽子扣上,连家人朋友都得受诛连! 这是啥狗日的世道? 老子穿越来!难道就为遭这种罪? 被水忠良平时克扣军饷、粮食不说;平日里被随意呵斥、打骂不说;尼玛,战时一句军法无情!就让下属断后当炮灰,自己光荣逃命!回去还吹如何如何杀敌的战功? 平静面色下,王九恨意滔天:老子宁死!也不遭这罪…… 山顶往下的山道,原本如后世盘山公路样,一般呈正弧形蜿蜒盘旋。不过,此处悬崖却是个反弧,所以下山的山道也成反弧形。 因此,逃窜在最前面的水忠良,隔几百米就看到栈道被堵! 顿时就惊傻了…… 失魂落魄跑两步停下,使跟着的几人也很快抬头发觉!有人惊慌大叫:妈啊!过不去… 水忠良却本能地看向后面追兵!这才醒过来大叫:快跑!跑过去将石头推下山涧! 这时还不想拼命? 让王九真的蛋疼…… 稳住其他人后,王九现身、引弓大喝:“刘帅曾有将令,英勇杀敌者,功报有司,封妻荫子!临阵怯战者,立杀无赦!” 原主王九,做过总兵刘岩两月亲兵——只是五百分之一。刘岩说没说过这话不知道!但现在,反正得是“曾有将令”…… 水忠良闻言气结!却也顿时有了底气:“王九!你敢造反?” 边带人跑边喊:“刘帅英明!岂有将令传给个毛孩子?都别信他鬼话!大帅亲兵下来,哪个最少不当个什长?可见他多孬!” 嗖!王九引弓朝上,重箭呈抛物线离弦而出,落在水忠良前面二三十米处! “此箭!就是刘帅将令。临阵怯战越此箭者,杀无赦!回身杀敌者,刘帅定会或论功行赏,或厚恤家人!” 水忠良继续前跑。 这可把王九气坏…… 刚才那箭,因王九站在十多米高崖顶,又顺风呈抛物线全力射出!所以才飞出近两百米。但这种箭于人几无威胁——能轻易避开。而重箭最有杀伤力的范围?不过是因人因力而异的三五十米内——那才是疾如子弹、甲胄轻易击破!中者不死即重伤。 ——此为满弓重箭! 何况,竭力射出这箭的王九虽强装镇定,实已几近虚脱!无奈放下弓箭,以枪柱地竭力站直…… 那边水忠良见王九放下弓箭,顿时不屑:小逼崽子哪敢忤逆?边跑边大喝:“军令:王九迅速下来将道路清理,不得有误!” 但水忠良越看越不对劲。王九盔甲全无、一身血污!任凭身上碎布条飘荡,却一直纹丝不动!背对着西斜的日光迎风卓立,修长身姿似有道道金光! 莫非是死后显灵? 距王九约五六十米停下,水忠良强提中气,一幅正义凛然:“本哨奉令执行机密军务!事关军国大事,不容半点闪失。王九,执行军令!” 王九不动如山:“上面准备了很多石头!” 准备了很多石头?水忠良一惊!继续正义凛然:“王九!朝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战死沙场乃是荣耀,不得心怀怨恨,贻误军国大事!弟兄们,快,去将石头推下去!” “谁来就砸死谁!” 后面追兵越来越近!水忠良边挥手边道:“王九!非本哨抛弃弟兄,实在是事关重大,不容有失!即使是我哨全战死,只要讯息传到,包括我水忠良战死沙场又何妨?” “嘣!”一颗大石头,被早有准备的王九用枪轻轻撬下!大石飞滚,直砸到正飞快跑来之人的面前几米处。 这是玩真的啊…… 追兵渐渐近了!水忠良几乎绝望,一脸悲切顿足:“要误军国大事!王九,你若不阻我们,回去给你记首功!生,论功重赏;死、厚恤家人!我们都战死事小,耽误军情事大!” 让你回去? 你回去老子是反贼! “刘帅将令:英勇杀敌重赏!生,论功行赏;死,厚恤家人。临死怯战者杀无赦!官佐畏敌逃跑?视同谋反论处!” 水忠良终于暴躁:“放屁!我遵的就是刘帅密令,探查重大军…” “不必!军情我比你清楚,刘帅将令就是要你英勇杀敌!敢怯战非但杀无赦,还视同谋反诛族!” “弟兄们,快冲过去清理,不然来不及了!” “战死者厚恤家人!砸死者谋反诛连!敢当孬种的尽管过来。”王九边说边又挑了块石头,嘣的一声直砸到一人跟前…… 此时追兵只有百米! 过去?清理石头时必成活靶子!水忠良怨毒瞪眼王九,大吼:“弟兄们!为国尽忠之时到了,随我跟狗鞑子拼了!鞑子没啥可怕…” “对!我王九一人就杀了五个!都是带把的,别当孬种让人看不起!”王九适时打断鼓舞着。 总算敢拼命了…… 第6章 样样揪心 他们总算敢拼命了! 王九这才松口气,浑身伤痛与无边疲惫顿时又回来!还有,一直标枪般纹丝不动挺立的他!不但双腿酸胀,连脑袋也头晕目眩。 退后几步缓缓坐下,尽力平静地调息着身体。双方暂时的拼杀,只是他王九求生的一个必要条件。离真正脱离危险还早!离他想活得好一点的目标,更是才刚开始。 天地良心! 无论是阴险毒辣的袭杀鞑子,还是坑蒙拐骗三个青少年,或是坚决狠辣逼水忠良他们拼命? 他其实都只是想活下去!当然,也想尽量活得不太差劲。 要怪?就怪狗日的时光隧道!将他王九管杀不管埋地弄来这,安排他上这几乎出场死的战场!更将他扔进这狗日的世道…… 身体稍稍好受些,王九这才缓缓回头,扫一眼三人藏身之处。 蓦然一惊!三道目光中都充满犹疑、迷惑、疏远之意!更有,更有淡淡的怒气…… 懂了!之前自己在观战的他们眼中,就是个完美的英雄!不但战力超强、坚韧不拔、有勇有谋,关键还有情有义!尤其是当时装逼,说到袍泽之情时…一脸深情与悲切! 而今?利用单纯的他们封道、布置落石,将上官与袍泽往死里逼!他们单纯,却并非白痴啊…… 好在王九脸皮厚! 假装没看见他们的眼神,闭目喃喃自语:“人啊,不逼一逼自己,就永远不知自己有多强大。平常,我身手比这六人哪个都差!可我今天视死如归、一心杀敌!居然…斩杀五个鞑子!想不到,真想不到…” 少年们还是太单纯!有个少年的思维就成功被带偏:“军爷,你从那么高的树上倒飞下来,又翻滚到那么深的山沟!一路可碰上不少石头,连头盔与甲胄都散架了!怎么可能…还没事人一样,又杀了三个鞑子?” 没事人一样? 原主早凉透了好不好! 现在被神奇的能量,将内伤治得差不多,可仍然极其虚弱好不好! 连原主很羡慕的保命神器,五十来斤的铁甲都不敢穿!就怕走不动道,让你们看出来好不好! 王九叹息一声悠悠道:“说实话,我也不知为何?不过,当时拼命没想那么多!眼看袍泽连续惨死,只觉一股天地之间的正气!瞬间充满胸腹,使我能心无旁骛杀敌报仇…” 还待滔滔不绝洗脑!王九被另一个打断:“咦,他们不打?” 是啊!咋没听到动静?这么快死绝了?还是握手言和了? 轻走回去一看,王九差点气笑!这算是鼠辈还是蠢货? 原来水忠良他们六人,只是占据有利地势、掩体,如临大敌的摆开阵势等鞑子来攻;而鞑子?则干脆坐地等恢复体力…… 十分无奈! 王九只得提醒:“鞑子多穿五十多斤的铁甲!多背几十支重箭!爬了来回八九里的山路。又多打了四场仗!真当鞑子是怪物?” “我王九敢拼命才斩杀五个鞑子!你们畏敌如虎,等鞑子恢复体力就是你们的死期!懂吗?鞑子现在都拉不开弓,还怕他们重箭?只有冲上去贴近打,啥甲胄才挡不过火枪!啥甲胄都挡不了重锤,蠢货!”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三个早看明白这点的明军,闻言再不管水忠良!直接呈尖兵阵形上前。而水忠良?老毛病又犯了! 他这次可在悬崖下… 王九用弓箭半引弓对准:“刘帅令:畏敌不前者,杀无赦!” 此时,就连水忠良的心腹,也回头一脸鄙夷!如此形势……既然横竖都是死?水忠良发狂了!居然窜身冲到几人最前面…… 一方在体能上是几近极限的强弩之末!但够嗜血凶残,够坚韧耐苦战,也够经验丰富。 另一方缺乏训练、意志薄弱、贪生怕死!更无啥战斗经验;但都是武官世袭之家,所以身体素质好,武功底子好!更处于背水一战之时,战斗意志瞬间爆炸!尤其是水忠良那狗日的,武功底子比满兵还好…… 场面让王九都不忍直视!居然打成了势均力敌的乱战之势。两杆火枪首先就重创了两个满兵!经验丰富的满兵,自然也贴上来让火枪再无机会填药。接着就是你砍我一刀,我捅你一枪;你砸我一枪,我给你一锤…… 没任何花哨的你死我活!也因双方体力上的强弩之末,根本打不出啥技巧性杀招!感觉就在比谁更扛揍。怎一个惨字了得? 兵器碰撞声、铁器击甲撞击声、痛嚎声、闷哼声、临死哀嚎声……声声入魂! 火星四溅、鲜血飙飞、倒地又爬起、杀人又被杀……样样揪心! 这才是真实战场。 时间似很短暂,又似很漫长。满兵终究技高一筹!终究更具兽性也更有潜能!说不清过了多久,场上只剩三个摇摇欲坠的满兵,在追杀同样步履蹒跚的水忠良…… 水忠良竭力逃往崖边,抬头已是满眼哀求!三个满兵咬牙切齿狰狞着紧追不舍,眼见就要丧命…… 嗖!嗖!嗖! 三支重箭疾如流星,贯甲当胸!巨大惯性让满兵本能丢弃兵器,手扶箭矢仰天而倒。 王九惊讶回望三个青少年!却见其还保持着…拉满强弓的扭曲身形!极尽力量拉弓保持稳定,将他们脸颊早憋得通红!看上去格外英姿勃发…… 高手苗子啊! 可惜出手早了点!少年不识人心,为他王九留下巨大祸患…… 为首那个似读懂王九——刹那间眼神中的真情流露,被这小子敏锐捕捉!“觉得我们出手早了?” 既被看穿,不如光棍点:“你做的对!但我会死于他手。” “都是官军,不该戮力同心?见死不救算什么英雄!” 老子在山沟差点被砍,咋不见你见死相救?王九收敛心神苦笑:“你做得很好!但我会死于他手。” “我们看错你了!英雄,怎会如此小肚鸡肠,度人以小人之心?” 老子不是英雄!老子只想活命!但老子比你多吃了很多盐! 王九有发作的冲动!却见到少年眼神中的清澈,瞬间动容——身手、才华、品性皆上乘之选…… “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你们做得很好!但,我仍然坚持——我会死于他手!当然,他能终于有血性起来,以后能战场英勇杀敌!这就值了。即使我死又何妨?今天都死过几回…” “他若杀你,我必杀他!他若不杀你,你便是小人。” 他杀我?老子会等他来杀?看来这小人是当定了…… 王九展颜一笑道:“连生死都无所谓,还怕与你一赌?一言为定!” 可得先将他们套牢! …… 第7章 明刀暗箭 可得将三人套牢! 穿越到这世间,王九真的太惨!朱重八是开局一个碗,他也好不了多少,是开局一杆枪——原主至死都牢牢捏住的那杆长枪。 除此之外,他王九就啥也没有。而比朱重八更惨的是:他开局不但浑身是伤!还差点被剁成肉酱…… 活下去!活得尽量好点!从那一刻起,就成为王九的执念!所以,他太需要资源了…… 而自己忽悠上战场的三个猎手!经考验证明资质上佳。 得尽一切可能忽悠住、套牢他们!让其成为自己手下的士兵,最好能成自己小迷弟!这才是乱世战场最好的资源。 若要完成之前赌注?他可不就得跟着自己!这才是良好的开端。 …… 想着自己的小心思,王九带着开怀的真诚笑容,领着几人下来。 “嘣!咚咚咚!”不顾一身未痊愈的伤,王九直直跪倒在水忠良面前,先给他磕三个响头。 接着就诚恳开口:“哨官大人!王九冒犯大人罪该万死,请大人严处!王九绝无怨言。” “哈哈哈,王老弟说啥话?你与三位小兄弟,不但是我水忠良的救命恩人!更是此役的最大功臣!嗯…哎呦…你看我这一身是伤,也没想到王老弟会行如此大礼!快请起,请起。” 尼玛!比我还会演?那给你出个题目吧…… 王九一脸恭顺:“禀大人,此役,鞑子凶残,为全歼鞑子精锐骑兵,我哨52名官兵人人奋死,个个忠勇!共计壮烈50名官兵。” “请问大人,弟兄遗体、遗物如何安置?鞑子怎样处置?战场如何打扫,战利品如何处置?” “对了,战利品共计有十套铁甲与棉甲;十把满弓十筒重箭十套兵器;另有二十匹战马与鞍具;还有繁多杂物若干。” “请大人示下!” 水忠良怔了怔!想了想…又看看王九,笑着将问题抛回:“依王老弟之见,当如何?” 合着老子白问了? “王九年幼无知,军务一窍不通!但请大人定夺,属下无不遵从。” “不不不!你我兄弟别见外,这次你居首功,老哥我全听你的。” 我说完你补充?错了算我!对了算你? 王九恭顺退到一旁:“属下实在不知,请大人定夺。” 水忠良眼中闪过丝阴霾,转而笑对三个猎手:“那就听三位小兄弟的!三位少年英杰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这次就全由三位做主了。” 为首的猎人看看水忠良,又看看王九,他实在搞不懂两人在磨叽啥!直言不讳:“快点吧!事情还多着呢。大人,公是公私是私!军务就该由大人尽快定夺。” 少年太单纯!他哪懂成人老油条的复杂? 这事看似正常,却有个说不出口的现实:战利品太多人手太少。所以50名士兵的遗物可以“整理”!但遗体不能管。无论拉回去还是掩埋都太麻烦——夜长梦多!耽搁久了满兵再来咋办? 可水忠良与王九同样心思:他的心腹此战已尽死,以后他还能升官!可带兵绝不能成光杆司令。而三个青少年的身手、素质都上乘! 现成主意他能不打? 而且,除了这点,水忠良还另有更深心思! 所以形象太重要了。 若将英勇奋战的弟兄们抛尸荒野喂狗?哪个少年心里能接受…… 水忠良在盯着恭顺低头的王九,憎恶的同时也十分不解: 小杂种像完全变了个人!从之前杀五个鞑子的凶狠。到恶毒让自己替他断后卖命!忠憨的他犯上作乱比谁都狠。再到此刻…油盐不进到无可挑剔。 尼玛!小杂种中邪了,还是开窍了? 另一个少年,看两人一个低头不语,一个呆呆出神!不由得急了。“你们倒是快点啊!搞不好狗鞑子又派人追来呢。” 再追来就真完了! 啥都没命重要… 水忠良着急:“王九,你伤得不轻,我的伤更重!打扫战场还得仰仗几位小兄弟!你真没啥建议?” “回大人,是得多分些战利品给他们!重谢他们的义举。”说完王九又恭顺低头——卖人情我来,不好听的还得你来。 “当然没问题!不过王九,他们才三人,打扫战场这事你看…” “回大人,全凭大人定夺!小的无不遵从。” 水忠良强忍喝骂的冲动!咽了口水转头笑道:“三位兄弟,你们也知情况!鞑子随时会来,天色也不算早!不如这样:战利品与弟兄遗物,只取值钱的物件!分你们…二…三成!至于弟兄们遗骇…” “今天怕是来不及!我们只能过几日带大队人马来此,给烈士入土为安、风光大葬。” 王九率先一脸悲伤看向水忠良…欲言又止!三个少年也看向水忠良! 水忠良没好气问王九:“你有更好的主意?” 王九声音悲切、恭顺低头:“全凭大人定夺!” 一个少年忍不住!“过几日?过几日是几天!山中可有豺狼虎豹、有野狗野猫!再说天气炎热…” 为首少年傲然:“大人,我们不是贪财之人!您刚才就算将战利品全给我们,我们一样会推辞不受!大人既舍不得,那就更不必…” 王九坚决将卖人情的活干到底!做恶人的事得水忠良来。“不行!大人的命都是三位相救!没你们,我们早已全军覆没。三位莫推辞,你们想要啥就拿啥!就算全要,我想大人也没意见。哨官大人您说对吧?” 水忠良:“对对对!三位千万莫推辞,要啥拿啥……” 水忠良当然不敢像平常贪!他伤得不轻,若没人管他?在深山老林就是死路一条…… 而在少年们坚持与王九支持下,战士们遗体也得到收集与火化。 王九当然会大义凛然支持!因为他早有计较: 一、猎人对地形太熟!满兵来也没用; 二、他的内伤快好了。表面皮开肉绽满身血污的他,很神奇地没啥大碍!所以他不怕——除了死了更好的水忠良,满兵来了谁都跑得动。 这道题水忠良完败! …… 几人忙活到深夜,才将治伤、包扎、打扫战场等等忙完。 晚上在山洞里宿营,这次水忠良与王九两人风格很高!都争着抢着值夜,谁反对就跟谁急! 结果两人情如挚友!并肩坐在洞口低声亲切交谈…… 至于各自在打啥主意? 反正王九知道,水忠良绝不想自己活着回去! 带一哨兵马出来两人回去;毫无谋划深入敌境;遇敌情惊慌失措;临阵怯战;抛弃袍泽…… 论起来条条都足以死罪!恰好,王九曾是刘总兵的亲兵,而水忠良是另外一系的人。 反之,若是王九死了?那水忠良回去后编个故事,十颗鞑子头在手的他就是大功一件。 水忠良还能怎么选? 两人有伤在身还疲累一天,却兴致勃勃毫不困倦!直到洞内酣声如潮,三个少年都熟睡。 水忠良这才轻声告诉王九:有机密军务需要到外面商量! 王九也很懂事:既是机密军务,那他确实要去外面听令!不过夜风太凉,两人都有伤,他回洞里拿两件衣服大家披上。 水忠良想阻止——还披啥衣服?可王九话末落便已回洞。 不过,王九拿完两件衣服回到洞口后,又不肯去外面了:他一个大头兵,不合适听啥机密军务。 水忠良气结!却也陪着笑软磨硬泡,软硬兼施非要拉王九去…… 最终王九还是无奈地跟着。军务看来十分机密!水忠良一边闲聊一边左顾右盼,一直走到远处的悬崖边!这才一脸严肃背着手踱着步,似在想着如何开口。 王九也恭顺地亦步亦趋,就是不肯安静地站在悬崖边等着…… 终于,水忠良似下了决心般!皱眉严肃道:“王九听令!” 王九只能站好站直。 “有这么个任务!”水忠良边说边踱步,继续道:“你听好!任务很重大,任务目标与条件的内容很长!等会要一字不落复述一遍!明白?” “是!请大人明示!” “朝廷此次,要从大明各处调集大军…重演成化故事。但是兵马器械钱粮的调集,非一时可就!看情形可能得迁延数月,乃至一年!而我们先行抵辽的将士,不能无所事事!咦,屈常思!你…你…你怎么来了?” 水忠良满脸大骇!一手指着王九身后,一手仍在后背…… 王九缓缓回头,一道寒光与一支利矢几乎同时出现!寒光尚在半空——那是一把砍向王九脖子的短刀!可利矢已从水忠良背心贯穿。 王九扶住水忠良轻笑:“屈什长怎么来了?他是真来了!地狱很冷清,来接你做伴。” 死不瞑目…… 第8章 平凡小将 水忠良死不瞑目! 他一直处心积虑算计着一件事:如何最圆满地杀掉王九。 他一步一步正走向成功。尽管王九像变了个人,小杂种一个毛孩子!居然懂得虚与委蛇、谨小慎微、时时提防、步步为营?害他动了许多脑筋,还熬了大半夜。可是没用!他终究是个乡野小杂种,终究对人心险恶的认识不足。 所以终于骗到了…… 因为王九终于被他的表演迷惑!终于不设防地转过头去。而他已轻轻摸出藏在身后的短刀,蓄满力量高高举起,正要一刀劈上小杂种的脖子!此时,王九就是回头看到也迟了!他有足够信心,没人能躲开这一刀。 这一刀下去,就是王九失足掉落悬崖!这一刀下去,三个猎人娃娃就再也没人跟他争了!这一刀下去,自己的死亡危机彻底解除!这一刀下去,这次冒失浪战就成为大功一件!这一刀下去,荣华富贵在即…… 可是,突然一箭直插后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水忠良带着疑惑与不甘死不瞑目!王九好心抚平他的双眼,死都死了,还要搞明白干嘛? 契雪缓缓走过来。 他就是那个为首的青少年猎人,刚满十八的他在山间走路无声!这或许是职业习惯吧。 作为一个刚成年的大孩子,他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稳!且低调得看上去太平凡。 而这,恰恰证明他的不凡!就连姓,都是王九前世今生从没听过的契,契约的契!以为他是少数民族?可他却为了证明自己是汉人,而罕见的不惜脸红脖子粗。 “为何不躲?为何不自己动手?为何之前不揭穿他,以避免自相残杀!却非要让我看到这一幕?” “问完了吗?” 契雪无声倔强。 “还记得我们的赌约?” 契雪无声注目。 “从崖顶下来之前,我们曾有约:若他杀我,你必杀他;若他不杀我,我承认自己是小人!对吧?” 契雪不为所动。 “那好,我告诉你!你是我王九敬重的弟兄!你做的一切我都很欣赏,包括你们没听我吩咐,就现身出手救下水忠良!但是…” “我比你早认识水忠良,我比你更了解他;我也比你经历了更多事,所以我知道这世间不单有义士、英雄,更多的是人心险恶。” 倔强的头仍高扬着! “先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我为何不提前揭穿他以避免这事,却非要让你看到?那是为了不让你失信!当然,也为了我自己的生命。因为,一旦回到军营,他是官我是兵,且因这次战功还会升官!他想害死我将轻而易举。而你,凭啥认为自己能在军营里!杀掉一个军官?你又怎么践行诺言!同归于尽吗?怕会连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无!” 高昂的头低了点…… “你的其他问题很简单!我不自己动手,是让你践行诺言!我不躲?那是相信你是义士,也相信你的身手!结果证明,你是值得托付的人。” 契雪仍倔强道:“我不信!你知道,水忠良一直在拉拢我们三人!只要有机会,私下都在不断封官许愿!你肯定也早就发觉。那你,凭啥相信我出来后不会站在他一边?” 凭啥? 就凭老子给水忠良出的那道题!他当时解错题了,也就永远没机会了!因为急于杀老子,他已经没时间——像高考时考砸了!有时间还可复习一年重考。 但人生总有些“考试”,错了就很难再有机会!就如老子以前总幻想着穿越,结果真穿过来就回不去了…… 王九仰天看着星空想着心思!半晌后,长叹一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对自己认定的小弟,从来都绝对信任!也愿意以性命相托。假如…假如我真看走眼了?那我反正烂命一条,认命就是。” 契雪低头含泪!轻声道:“我就这么值得信任?连命都敢交给我?” 王九想起自己…刚在前胸与脖颈处都藏的东西,后背还藏了刀!却在大肆煽情欺骗小孩子,暗骂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契雪,别这样!我不过是烂命一条,今天都死几次了!当时拿衣服顺便踩你一脚,就知道你是英雄,英雄怎会不值得信任?” “不!你才是真英雄!有胆有识、有勇有谋、有情有义的真英雄!契雪向你道歉,居然将你骂成见死不救、小肚鸡肠的小人!真是瞎了眼…” “别这样…” “不!我要说!你不忍我们被鞑子回头来残杀,特意救下我们!却故意将功劳都塞给我们,这是真正的有情有义;我不识好歹辱你骂你!你从来一笑而过,那才是英雄的宽宏大度;你杀狗鞑子不但胆量过人,敢于以命相搏,同时又智计百出!那才是真正的有胆有识、有勇有谋…” 夜色下,王九觉得脸和脖子都很发烫!老难受了…… “别说了!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干啥呢?回去好好休息。有机会一起杀狗鞑子才是正经!不宰了那帮狗鞑子,我们都不得安宁。” “我…” “别说了!” “我是想说,你明明没我大,怎么老把我们当弟弟照顾?” 我照顾你们了吗?王九觉得少年人有了偶像后,真受不了!“我叫王九,想当我哥的是王八!你还当不当我是兄弟?” …… 第二天天气很好!早上云淡风轻、秋高气爽、艳阳高照。 王九领着三个小迷弟,赶着七十来匹战马,驮着大量甲胄、兵器、干粮、衣物,还有鞑子的人头!踏上回去报功的旅程。 一路看去,原野草长莺飞,群山苍翠欲滴!天空是那么的蓝,溪流江水那么的清澈,从未被现代工商业污染的原生态!简直不要太美。 穿越还是不错的! 美好生活还是大有可为的! 就如现在,穿越还没过去一天,自己便已立下大功! 谁说是51比10的惨败?放屁!你看见了?你们说的都不对,战报老子说了算…… 这么大战功!回去后,怎么也该给个百户、千户的官当当吧? 还有更爽的事! 有句话叫啥来着:21世纪什么最重要?人才! 其实,无论任何时代,真正的人才永远都会稀缺!而他王九才一天时间,就得到三个人才! 还是几个小迷弟…… 身边的三个少年当然是人才,还是当前极稀罕的人才! 首先,自己以后在辽东打仗,身边就有了三幅活地图!——他们的族人…走遍了建奴附近的每座山。 其次,他们从小跟着族人捕猎为生,不但翻山越岭练就一副好身板!不但有一手又快又准又狠的箭术,还被族人自小教了一身武艺——不幸碰上猛兽才有机会拼命。 最后也最关键!这几个人,在看似很平凡中,早就显示出不凡潜质!——为将的潜质:勇敢、冷静、敏锐、坚韧、果断。 此等美玉!居然让自己穿越头一天,就稀里糊涂地捡到! 那还怕个毛的乱世?乱点才好!乱世出英雄嘛…… 可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近了,军营近了!王九坐在马背上不住晃悠,也不断地顾盼自雄!更在不住的调整着:他该以何样的英姿回到军营?军营又会如何迎接他…这个载誉归来的英雄? 该有点仪式吧? 第9章 建奴奸细 日渐西斜才到军营。 最终,王九给自己设计的形象是:一身尽是碎布条,撕掉丢弃昨日的包扎,恢复满身血污!再将自己绑在马背,一副奄奄一息的垂死之态!在三位义士的救护下回营。 有蛮处心积虑!就为搏取忠勇之名。当然,更为当大点的官。 刚至军营门口便遭喝斥!命令下马汇报。契雪按剧本禀明,只是由马上改成了下马后拱手讲述。 由于禀报的情况比较重大,门哨倒也没继续为难!而是飞快入内汇报去了。 王九心情暗暗激动:等层层汇报之后,会是哪位将军出来迎接?是否会派出兵士列队相迎? 果然!没多会就出来一队士兵。盔明甲亮!一看就是哪位将军的亲兵。是谁?怎么没跟着来? 王九还在不断往营内偷瞄,耳边却先传来一声断喝:“全部拿下!” 拿下? 这是没听过的仪式? 很快王九梦醒了! 因为,不但是三个少年被士兵们反剪双臂!连他王九,也被两三个士兵粗暴地从马背上扯下来,反剪着双臂使他立刻低头躬腰!“痛快”地坐上了土飞机。 尼玛,太过分了! 且不说他王九,那是实打实的死里逃生! 且不说他王九,可是实打实的杀了几个精锐鞑子骑兵! 且不说全因他王九,才得以避免本来的全军覆没!也且不说他王九,装成的那奄奄一息…… 就说他一身触目惊心的外伤!他喵的这些士兵瞎眼了吗?这可完全是对待敌人或反贼的“仪式”。 少年们没见过如此阵仗,目光全望向王九。王九心中不明所以,但事已至此,他只得强压迷惑,忍痛对他们露齿一笑:至少得先稳住他们!无论如何?剧本不能改。 很快,王九便被押到一间营房。房中桌案后坐了三人,当中与右侧的两人,王九原主是认识的。 原主记忆中,当中那个是千总郎镐,右侧那人便是把总胡睐,他们都是王九的直系上司。这二人在原主记忆里,可是只能远远仰望的大人物!身份上可差着太多层级…… 大明军制有点乱。 地方卫所倒还比较固定,但战时编制在基层这块,就很有点五花八门!反正原主就搞不太清。 只知此处军制如下: 五人一伍,伍长可设可不设;十人一什,其中必有一名什长;五什一哨,加哨官(小旗官)51人,可设佐官(副哨长)一名;两哨一队,队官叫总旗官,可设佐官一名;五队一把,主官一般由百户出任,叫把总;两把一卫,主官由千户出任,叫千总。 至于再上面怎么搞?那是原主这辈子无需关心的事情! 王九还在出神…… “大胆贼子!才刚刚投贼,见到上官就如此倨傲!” 胡把总一声厉喝!身后原本押送王九的士兵,就狠踢一脚将王九踢跪在地!令王九不由自主地双手撑地,算是行了个磕头礼。 尼玛!刚穿越还真的很不适应!若是原主一个小兵见到如此大官?指定是战战兢兢先下跪磕头再说。可他王九一个现代男人的灵魂?对下跪那是近于本能地排斥着!出神了一阵都没动静,也怪不得说他倨傲。 不过不对啊!贼子?投贼?老子啥时就成了反贼? 那是杀无赦!还会附送全家桶!运气好更有免费生鱼片大餐…… 性命攸关! 情况不明! 先机己矢! 怎么办? 王九头一歪,身体一软,趴地晕死过去了。 “呯、呯呯!”后面一个王八蛋,用硬牛皮靴子狠狠来了几脚。 钻心的痛! 王九以前世今生从未有过的坚毅!只是实在受不了地抽搐两下,微微呻吟两声!继续装死…… “去!拿锥子来!这奸细之前还好好的,这是见事情败露!他却没想好对策在装死。多刺他几下就好了。”胡睐又在高声指挥着。 完了!这姓胡的咋如此歹毒?这是将老子的心思吃透了啊…… 好在始终黑着脸的千总郎镐,终于开口!声音却很平淡:“这小贼既已投敌!那就无论他是否在演苦肉计,多审都毫无益处。还不如直接拖出去砍了示众!以正军纪,严肃军规。” “千总英明!这小贼既已投贼,无论怎样审他?也无非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你们还不将他拖出去!” 话落,有人真就过来叉起王九,真就往外拖! 怎么办? 会真就这样砍头吗? 什么都没搞清楚!总不至于就如此草菅人命吧? 王九天人交战中额头已渗汗!但事已至此,他决心赌一把!既然人家上来就诈唬自己…是投敌的反贼?情况未明之前,只能装死到底。 再说,原主记忆告诉王九:姓郎姓胡的这俩王八蛋!他们好像是游击佟将军的人,而刘帅则一直在往里掺亲兵!跟他俩哪有理说…… 他们还敢一手遮天? 被两个王八蛋叉着在地上拖,本就将衣裤弄成碎布条的王九,本就还有一身外伤的他,被硬沙地很快磨破皮肉,火辣辣的钻心痛! 王九牙关打颤地忍住,仅发出点轻微的呻吟声,当然还有不可自抑的抽搐、痉挛…… 一路拖到校场,留下一路的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也不知发生了啥。 接着,王九又被从青石台阶上,给拖上了高台!然后,两王八蛋扶着他面向台下跪住,一个提着大砍刀的刽子手!竟正在缓缓上前…… 不会吧? 刘岩今天哪去了? 平日枯燥的军营顿时沸腾!四周是一片快跑的脚步声。台下士兵越聚越多,刽子手好整以暇在他王九身后站定!这是真要草菅人命? 台下指指点点渐渐成了喧哗!吵闹声让王九心烦意乱又惊慌莫名!却瞥见把总胡睐、千总郎镐在簇拥下,正大步流星而来…… 到底会不会如此不问情由、草菅人命?王九听见自己心如重鼓! 郎镐与胡睐这俩王八蛋!威风凛凛在将台正中站定。 郎镐重咳一声,等人群中的目光逐渐集中!摆摆手,吸口气,声音响亮传出:“郎某教导无方、御下不严!致使我部出现了建奴奸细。” “经查明,就是眼前这个小贼,之前便已投贼多时!前几日,佟将军奉上命,指令我部派小队人马,秘密前往建奴查探地形、侦察敌情。可就是这个小贼!竟事先就将此泄于建奴,事中又充当奸细内应,致使我部一哨人马全军覆没!五十几个好儿郎啊!全因这小贼,全因这建奴奸细啊!” 台下又交头接耳起来,郎镐继续大喊道:“现在,郎某奉今日值营之佟将军将令,先将此奸细斩首示众!再去将军那里自领军法。” 听至此时,王九顿时急火攻心,一口鲜血窜上喉咙!——这才知道自己他喵真赌错了! 被两个大汉踩按在地的王九,正准备大声喊冤,却又发现声音嘶哑!而在一片喧哗声中…… 王八蛋郎镐单手高举!声嘶力竭大喝:“行刑!” 大手猛然挥下!鬼头刀缓缓高举,对着夕阳泛出一片血红。 冤枉!我太冤啊! 第10章 文武殊途 冤枉!我太冤枉啊! 王九喉咙被一口血痰堵着,虽青筋暴跳地想拼命大声疾呼?可群声嘈杂下,被按在地下的他发出那点声音?却显得细如蚊蚋! “唧~~” 一支响箭飞入高空! 现场顿时一静! 这是有紧急情况!刽子手的鬼头刀也重新放下。 王九长松口气!看来有救了。是啊,军营中怎会任由如此胡来? 可真是谢天谢地…… 紧接着,校场外传出马蹄疾驰声。看来确实有救了!王九心下大定,终于咳出血痰。他喵的!关键时刻掉链子,差点害死老子了。 回头瞄一眼狗日的郎镐,却见他从脸色大变中回过神来!急切大喝:“还等什么!行刑!” 眼见刽子手又要动了!王九顿时大喊:“冤枉!冤枉啊~~” 后面是痛得大喊!因为两个踩压他的王八蛋大汉,居然狠劲半站上他肩背,差点将头支地的他脖子都折断!郎镐继续厉声暴喝: 行刑! 刽子手还在犹豫:事情明显蹊跷!这时砍错人?到时就是他背锅! 正好此时几匹快马入场,有人高举令旗大喊:“刀下留人!” 校场更静!到底发生了啥?大家不住转头看看台上与校场外。 可郎镐这王八蛋!此时却行动迅速,只见他从台上正中大步流星走过来,一手夺过刽子手的砍刀…… “住手!郎镐你想造反?”随着亲兵的一声断喝!一位老将军在亲兵的簇拥下,疾驰入校场。 “拜见(参见)刘帅!”校场顿时乌泱泱跪倒一片。 总兵刘岩在一众亲兵护卫下,黑着脸径直走上高台。 “啪!”一马鞭抽了郎镐一脸的血!“老子以前的亲兵!就算真当了奸细?也得由老子亲手活剐了他!不汇报老子,更是审都没审!就直接砍了?你这是想造反吗!” 单膝跪地的郎镐,此时连脸上的血也不敢抹去。飞快隐去眼底一丝惊慌与怨毒!抬头满脸堆笑:“禀刘帅,标下奉值营佟将军令,将建奴奸细拿下后正法!我想佟将军也正是为您着想,毕竟刘帅军务繁忙日理万机,底下人又太多,难免…” “啪!”不提佟养儒还好,提起佟养儒,刘岩的鞭子抽得更狠! “建奴奸细?我问你,到底审了没有?可有人证物证?” 轻拭下流入眼角的血,郎镐继续堆着笑:“禀刘帅,正在审讯同党!因小贼王九太过奸滑,审讯未及问话就开始装死!如此奸恶之徒,我们怕他乱咬而有损刘帅清誉!所…” “啪!”又一鞭。 “所以你就审都不审、毫无根由的将他定为奸细!所以你就急不可耐地要将人砍了?所以明明己传令刀下留人,你却将屠刀抢到手上,想要抢先杀人灭口?所以你就是在造反?” “标下冤枉啊!”看刘岩眼现杀机,郎镐终于慌乱。 马鞭递给亲随,刘岩开始好整以暇:“哦,冤在何处?” 王九仍然跪着!但已被松开。郎镐胡睐也都跪着,这是这个时代的“礼仪”,更是秩序。他喵的!开始就因见官不跪被说成反贼,令他无言以对!王九终于长记性了。 不过王九心中舒爽! 看着郎镐被左一鞭右一鞭抽!看着他像狗般匍匐在地开始发抖,心中别提有多痛快:你也知道怕?尼玛!最好是已露杀机的刘岩,能当场将郎镐胡睐这俩王八蛋全砍了! “禀刘帅,小贼王九是标下的兵,平日标下观察,见他行为有异,但想及他曾是刘帅亲兵,受过您的教导,就没敢往奸细方面想。” “但此次标下一哨精锐全军覆没!却独剩小贼一人;带回三个弓马娴熟却来路不明之人!定是建奴派来助小贼继续卧底的帮手;再者,他们汇报说追杀他们的,仅有十余鞑子骑兵!这就是在长建奴威风,灭我军志气!还说两次阻击断后之人全部壮烈,而鞑子一人未折!就更是其心可诛;最后,竟然还有哨官水忠良胆怯投敌,被部下所杀的谎言。如此等等,全是漏洞百出的一派胡言!故标下确信:就是王九这个小贼,事前泄露军情,事中充当内奸,才致全军覆没!现在,事后还敢回来继续充当奸细?标下这才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刘岩闻言冷笑! “就因全军覆没而他一人独回,你就定他奸细之罪?你爹娘原本生了几个好种!为何独剩你这歪瓜裂枣?如此说来,你其他兄弟定是你谋害!” 见刘岩冷笑,郎镐已慌不择言:“我其他兄弟是夭折!夭折!刘帅你不能血口喷人,冤枉好人呐!” 刘岩挥手:“拿下!若王九是奸细,治他知情不报的玩忽职守之罪;若王九是血战而归的猛士,则将此陷害袍泽、诛杀有功、草菅人命之人,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没人管郎镐大声喊冤,立刻有人上前捆绑郎镐!这就是报应…… 王九顿觉通体舒坦。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兀传出:“刘岩总兵好威武啊!” 一个文官被一帮兵士拥护着,不疾不徐迈着稳稳的八字官步!径直往高台而来。 王九不知这人是谁,但见他对刘岩直呼其名,肯定不怀好意!而且,闻言默不作声的刘岩,眉头也在渐渐凝聚…… 一上来就火花四溅:“听闻刘总兵疾驰校场而来,且动用紧急号令的响箭!却是只为救下一个前亲随。不知可有此事啊?” 刘岩一脸平静:“原来是兵备道曹大人!却不知曹大人匆匆前来校场,又是所为何事?” 王九听懂了:你一个管后勤兵备的文官,来校场演武之地干鸟? 曹大人面向台下,看也不看刘岩却双手斜着朝他虚拱下!“不敢当大人之称!刘总兵是朝廷一品武将,曹某只是六品道员。不过,虽说文武殊途!然,我朝以文御武。故,校场刘总兵来得,曹某自然也来得!” “刘总兵问曹某为何而来?却是某听闻军中抓获建奴奸细,正在明正典刑!曹某特来一观。” 王九脑子不够用了! 原主只是个一门心思练武的军户子弟。换言之,他比契雪他们还要单纯得多!甚至都不知自己顶礼膜拜的刘岩,是个几品官!其他官场知识就更别提了。 而现在,这个刘总兵居然是当朝一品武将!那要是在后世?可不就是军委委员乃至副主席! 这还不是最惊讶的!最惊掉王九下巴的是:六品文官?不就跟个县委书记差不多!可是,谁能想象一个县委书记,会对军委副主席嚣张跋扈? 这姓曹的啥来头? 等等,这么个大人物!尼玛,就为来看老子砍脑壳? 刘岩居然陪起笑脸:“曹大人有所不知,所谓的奸细既未经审讯,亦无人证物证可证实,却急于将其问斩!有草菅人命之嫌。” 姓曹的冷笑一声道:“那正好!前几日,我见军中尚无建奴可信之情报!不敢劳动刘总兵,特知会佟游击,命他尽快探来。既然佟养儒派出一哨精兵,暂且就回来一个?那我就将此人带回去,是否奸细一审便知。” 王九闻言大骇! 心说原来如此…… 那要是跟姓曹的去了?百分百建奴奸细——要么“认罪伏法”;要么“畏罪自杀”! 而且,看情形姓曹的来头很大!刘岩估计难以扛住。 再说,作为曾经几百分之一的亲兵!刘岩并无必救自己的理由; 而姓曹的?全因他狗屁不通瞎指挥,才使一哨精兵全军覆没!所以只有自己成为“奸细”,他才没这个污点。 好在刘岩倒也硬气:“此…本是刘某份内军务,曹大人不必费心!” “刘总兵军务繁忙!且此人曾是刘帅亲随,理应避嫌。再说,此事也本就与我有涉!曹某正该审明详情。刘帅放心!曹某定当不枉不纵,将审讯详情据实告之。” 台上顿时静下来。 因为刘岩在犹豫…… 而姓曹的气定神闲! 其他人看着两人…… 只有王九,知道姓曹的非要弄死自己!而且还笃定得很。 差点又急出血痰…… 第11章 文官曹旦 再不拼肯定完蛋! 王九急速组织语言,长吸口气后飞快地高喊:“各位大人、将军!台下的各位袍泽弟兄们。” “我九死一生拼杀而回!现在,却被怀疑为建奴奸细!我王九不怪也不怨谁。只求大家能给我个机会!” “我恳求各位大人…就在这个点将台上审我!只要在此台上,无论以何种方式审讯都行。哪怕用任何刑具,哪怕审到重伤的我当场死亡!王九我无怨无悔。” “毕竟…那么多人昨天…就惨烈战死在我面前!他们的临终呐喊、惨叫还历历在目!而我…没能与他们一起战死,活到现在便已经赚了!所以,无论大人们如何办,王九都绝无怨言!” “但是!要说我是建奴奸细?王九虽不怪别人,却很冤屈!” “建奴与我不共戴天!若说我苟活偷生,或说我不够英勇,说我没能与弟兄们同生共死?这些都行!我都认罪!因为昨天我就该一起战死。” 王九疾呼“所以…” “我请求:就在台上审我!若我真是建奴奸细?请在场袍泽碎剐了我!如若不然?本就九死一生、奄奄一息侥幸苟活至今的我!哪怕审死了,最少能当众得个清白!” 王九继续声嘶力竭:“男儿!生,当是热血汉子!死,若不能轰轰烈烈?那也得清清白白!” “恳求各位大人成全,恳请众袍泽见证!”求生欲让王九接着团团磕头!最后面向台下高喊: “众位……好吗?” “好样的!好!”台下上千士卒应声如雷!尤其是那些熟知或亲近原主的士兵,更是带头振臂高呼。 …… 一直气定神闲的曹大人,在王九喊叫的过程中却愣住了! 他从没想过:在他面前!不管哪位将军,不说都会唯唯诺诺,至少没人敢高声喧哗,今天!却有个少年小兵敢大喊大叫; 他从没想过:在他面前!哪天会有个小兵,能条理清晰、正气凛然、滔滔不绝说出一大段话!这…本该是他们这些饱读圣贤书的人,才最擅长的本事啊!今天这个少年也能? 他更没想过:一个浑身是伤,还被拖出一路血痕,一直跪在台上的,如死狗般奄奄一息的少年!竟能突然中气十足地不断喊叫? 等曹大人回过神想阻止时?台下上千士卒那雷鸣般的不绝高呼!却令他一悸:有点众怒难犯!关键是这小子还真说得入情入理…… 而刘岩早就眼睛一亮!神情放松而暗暗兴奋。心想:不愧是老子带过的兵!是条汉子。现在好办,曹旦这狗日的不是让老子避嫌么?行!就在台上,让大家看着你来审! 刘岩威严地双手虚按!待台下声音平静下来,就大声高喊: “来人!去将所有刑具搬来,让曹大人在台上审王九。看看他究竟是花言巧语的建奴奸细,还是视死如归的好儿郎!若果然是奸细,我刘岩第一个剐他!台下之人…也有一个算一个,给老子剐足他一千刀!” 一直都四平八稳的曹大人,随着刘岩的讲话,面色也在微微而不断变幻着:公审?审个屁! 审出自己倚为心腹的佟养儒,使用了一个草包水忠良?更操蛋的是,他还贪生怕死投敌了! 最最操蛋的是:水忠良那王八蛋!临投敌前…还说甚上面无谋!更不知兵!却没事瞎折腾底下士卒,不将弟兄们当人…… 这次,就是用弟兄们的性命,去赌鞑子的刀箭!看看谁比谁更硬。反正弟兄们死绝了他们也不心痛;反之,若是万一成功?那弟兄们的血!才可染红他们的官袍。 曹大人缓缓走到刘岩身边,略略低头的他,此时笑容很谦和!靠近躬身道:“刘帅,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岩昂首打量曹旦! 有意看眼台下后,刘岩这才抬手道:“曹大人,你先请!” 曹旦看这情形,心知若还想带回去审死王九?已无可能! 走到一边后曹旦转而笑道:“刘帅以为……这次战报该如何写?” 经过一阵锱铢必较的“磋商”后,两人谈笑风生回来。刘岩仍手指王九,笑着作出请的姿势。 曹旦心中不爽却也没推拒,缓缓走到王九身前,一脸威严! “你叫王九?” “回大人,小的是!” “你说,无论我们如何用刑!哪怕拷打至死也绝无怨言?” “回大人,是!” “你说,若你是建奴奸细,甘愿承受千刀万剐之刑?” “回大人,是!” “你一身伤势似很重,之前看似奄奄一息!刚才为何声若洪钟?” 这是个要命题!越掩饰越不能自圆其说。王九索性放开了讲: “回大人,小的也不知道!不知是否是自小打熬身体的缘故?只知每逢绝境,强提口气就能又有力量。王九不敢隐瞒大人,您别看我这样子!现在若需要我强提口气杀敌拼命?我还能拉得开弓、射得准箭。” 是不是武功里的那个“气”?文官曹大人不确定。为免在武夫们面前当众出丑!曹大人决定不再纠缠。 反正这小子原本就不是奸细!反正在大庭广众之中,也不可能屈打成招,将他审成奸细! 那也只能见好就收… “昨日你重伤之下,战场详情如何能记得清晰?” “回大…” 曹大人摆手制止!“依本官看,战场详情还需等你伤愈后,再仔细的好好回忆!你有意见吗?” 王九如蒙大赦! 心说:老子差点就因“战场详情”被砍!还要有意见?岂不是找死! “回大人,大人这样说,自然就是道理!小的没意见。” 曹大人还不放心:这小子这么小!怕是没听懂弦外之音吧?追问:“明白该怎样回忆吗?” “回大人,小的虽不懂!但大人若予以点拨,小的就感激不尽。” 这小子还蛮机灵、蛮懂事!公开场合说话滴水不漏,但该表达的意思却很到位! 既然与重大利益并无大防碍?既然是众目睽睽之下,就得作戏做全套以收人心!这才是为官之道。 非奸细,即英雄! 曹大人笑容亲切:“好!是个好孩子!更是条汉子!军中,就该多些这样的忠勇之人。” 弯腰双手虚扶王九:”起来!快起来!既是如此视死如归、深明大义之人!又怎会是建奴奸细?” “来人呐!快将此壮士抬回营房,令军医好生疗伤,不得有误!” 王九闻言摸摸胸口,似在抚平仍在急骤跳动的心!长出口气…… 好险! 第12章 袭职麻漠 就这样,王九先从营房拖上校场高台!却又被软榻抬回了营房。 人还是小兵王九,心却已非之前的王九。任谁在阎王殿门口真切走过一遭!也总会多点沧桑…… 世界并不美好! 尤其是他穿越来的明末!让来自现代的他,真切体会啥叫指鹿为马!啥叫莫须有!啥叫吃人…… 生死之间,王九才在前世今生两世为人中,第一次真正懂得:还有个名词叫谨言慎行! 王九在校场时,从刘岩与姓曹的两人对话中,才大致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首先,对这里陆续到达的各地士兵而言,总兵刘岩却并非真正老大。至少还有个前世今生…都没听过的兵备道!其实在压着刘岩一头。 其次,兵备道那姓曹的,虽对军情军务一窍不通!却挺有壮志凌云。正利用权势培植军中势力:他们口中的佟游击、千总郎镐、把总胡睐、哨官水忠良,全是他的人。 而这次毫无意义的浪战!就是在姓曹的授意,佟将军布置,最终水忠良执行下,且在总兵刘岩不知情下!一次毫无意义的滥赌。 赌建奴聋了瞎了,让五十多人的骑兵队伍明刀明枪!顺利踏遍他们的山山水水。这才侦察出他们的道路、地形、兵营、兵备…… 而建奴也是绝了!明明可调重兵将这些人全剁了。可他们似乎很鄙视明军骑兵!仅派十骑追杀。当然,他们也有鄙视的资本。 最后,惹出杀身之祸的,恰恰是他自己让契雪转述的战报。 战报其实基本属实,但还是有三处加了料: 一、第一次断后阻击,说成伤了两个满兵;第二次说成伤了五个,杀了一个。从而让最后变成,四个伤兵追杀十三个没受伤的人。 二、因为之前断后的三个什长,和原主一样都是刘岩曾经的亲兵。所以,战报中突显他们英勇善战!从而更反衬出水忠良们太怂。 三、十几人被四个伤兵追杀,这本来就是耻辱!而战报中,却还在给水忠良他加戏…… 水忠良要率队投降! 他投降前给士兵煽动时的讲话!却被绕近道埋伏在山崖上的王九四人听到。借他之口,把这次浪战的实质讲出——上面之人蠢而无良!不知兵却多事,更没将兵士当人; 于是,水忠良虽被不愿降的下属所杀!但由于内讧,自相残杀中让满兵捡便宜!这才导致全军覆没。 而王九四人?却乘满兵不备,英勇地将其分别射杀。 之所以编这样的战报,王九的本意除突出自己四人的功绩外,也幻想借此向刘岩卖好。 可军中情况不明的他,却捅了个马蜂窝!更好巧不巧的是:今天的值营将军,他喵的姓佟! 现在并非战时,将官们除值营外并不住在大营。 所以,姓佟的才会在知情后,一面派人飞报兵备曹!一面想趁其他人…关键是刘岩不在,将王九“明正典刑”!再将契雪三人屈打成招…… 果断、毒辣! 幸好刘岩在大营中也遍布耳目!幸好他们对刘岩还有所忌惮!不敢秘密处死,才采取“明正典刑”。 …… 劫后余生的王九,任由军医为他细致处理伤口。闭目养神中,一边梳理着来龙去脉,一边不住暗自庆幸!太侥幸…… 命悬一线步步惊心! 首先,是他失了先机后的装死!事后看来是唯一正确的侥幸之举。抗辫?尼玛!定会打得他说不出话,那还怎么会有后来的大喊大叫!又怎会出乎所有人意料? 其次,真的侥幸! 万一没人飞快给刘岩及时报信?头已被砍了!万一刘岩去远地了?此刻他早凉了!万一刘岩反应迟钝,没意识到这是…敲打兵备曹一系人马的良机!又会不会这么急赶来? 还有,万一那刽子手!不管他是郎镐心腹,还是头脑简单的蠢货?只要在刘岩还没到,而郎镐又在催促砍人之前,他将刀砍下…… 但凡出现一种万一!尼玛,他的头颅早已挂上辕门。 这么多万一!他王九居然没死?中头彩啊!真是苍天开眼…… 最后就是他的自救! 还真是那句古话:人若天助必先自助。 如此多侥幸下,也眼见的要被刘岩保下来!可姓曹的来了。 他的权势本就压刘岩一头!又有嫌犯曾是刘岩亲兵…这个冠冕堂皇的回避理由!这狗日的,已笃定可将他王九带走“审讯”…… 幸好他王九非单纯少年!幸好他还有点急智!幸好他身体本无大碍!这才可使出洪荒之力,语不停顿大喊。也好在他之前“奄奄一息”迷惑了众人!这样才会没被打断,而出人意料地将话说完。 脖子至今发凉! 王九不由深深感慨:绝境下!爱拼不一定赢,不拼却肯定输。而这狗日的乱世,输的是命! …… 军医营房中很静。有姓曹的派亲随看护,还有刘岩的亲兵守门!一般士兵想来也没门。而原主熟识的人,基本是大头兵…… 王九也乐得清静。 这种清静才利于他分析现状、看清形势、理清思路!可不敢再有任何侥幸之心——前世,他浑浑噩噩也就挣不到钱而已;现在,一不小心就他喵的送命…… 夜己掌灯,闭目养神中的王九,从自己思绪中回过神。 因为此时,从半眯的眼缝中,王九看到也有人来看他了!来人还是他的总旗官麻漠。 王九干脆闭上双眼! 反正他伤势很重!反正他没看到人!可昏迷、可昏睡…… 原主的记忆中,他的直属长官们就这人不太坏。 他所在的什里没有伍长,而什长屈常思是水忠良心腹,与水忠良一个德行,打骂士兵比水忠良更狠!让原主对他都产生了本能的畏惧。 所以那晚,水忠良才会说屈常思来了…… 哨长水忠良更不用提,被士兵私下切齿骂作水真凉!是啥好鸟? 然后,就是这个总旗官麻漠。而原主平时常见,且比较熟悉的长官,也只有这三个人。 至于把总胡睐与千总郎镐?其实压根不认得原主!原主平日也只远远的见过他们…… 至于麻漠这人?倒是有点人如其名。他也不算好人,也克扣军饷但不算太狠;平常根本不关心军务,所以也就不咋打骂士兵;偶尔有点钱了,会很想得开地喝点小酒、赌点小线!他最奢侈的消费?也不过是隔三差五逛逛窑子。 但麻漠在士兵们心中,却算很不错的长官。克扣军饷军粮方面不狠;军务军纪他不太操心;喝酒赌钱逛窑子也还算克制。 已经很是难得! 不过,这人有点废。 他本因先祖战功,有世袭副千户的军职!如今却当个总旗官。 但这也不能怪他…… 首先,大明至今已两百多年。这么多年的大小战争下来,有世袭军官职的军户…简直不要太多!可朝廷就养那点军队,军官就那么点编制!僧多粥少…… 那么世袭军官咋办? 还能咋办?三条路: 一、送钱送礼托关系。这类人可一开始就袭到实职!别人眼红不来。人家祖上出生入死有战功,现在家里又有钱有关系嘛。 二、原籍卫所降级使用。一般没钱没关系者,会降两三级使用!这就会一代代更穷,更没出头之日。 三、主动要求上战场。这类人较多!他们比普通士兵强,一上来就是基层军官,战场立功机会大!有大把逆天改命、一鸣惊人的机会。 但还得降级使用!从降一级到降三四级的都有。还是要看你是否有钱有关系,或是看你是否跟对人。 所以,降级是世袭军官的正常现象,不怪麻漠。 其次,得怪麻漠爷爷与他爹了。他爷爷当年倒是努力,从袭职百户干起,一直干到卫指挥使!可却好色又好赌,没留太多钱给他爸。而他爸?更烂!堪称狂嫖滥赌,只留给麻漠个“清白”之家。 那麻漠废在哪? 相比麻漠,水忠良与屈常思其实一样…家里送不起礼。但两人一进军营,就找机会对郎镐各种舔! 这不!郎镐很快安排…世袭小旗官的屈常思当什长;世袭总旗官的水忠良,也当了哨长。而且,这两货通过郎镐,据说又搭上大人物的线!前途原本正十分光明着…… 可惜挂了! 想想也替他们心酸:对上各种舔,对下各种榨!雄心勃勃想在此次大战中,逆天改命出人头地?却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狗雄泪满襟…… 只是麻漠来干嘛? 第13章 麻漠劝学 眯缝中,麻漠安静观看着仍在忙活的军医!一如他一贯的寡言。 他到底想干嘛? 原主跟他也不熟啊! 军医终于快忙完。 麻漠犹豫下,却从怀里摸出点碎银子!走到姓曹的两个亲随前:“弟兄们还没吃饭?去喝一杯吧!这小子是我队的兵,本该由我看护。放心!吃好喝好回来继续当差,那时我也该休息了。” 这!这是要闹哪样? 麻漠在床头边坐下!扫眼已在一角净手的军医,轻声道:“我知道你听不见!就自说自话解闷吧…” 这话说的啥意思? “我早就关注过你,因为队里百余人中,你最像当年的我!也打听到你爹年初因伤病亡故,所以你才满十六就进了卫所。” “你很老实单纯却很拼!身子骨基础也很好,弓马武艺的底子蛮扎实,更幸运的是三月前被刘帅相中,一路带到了这里。” “故你能拼敢拼!” “不过,你小子现在出名了。这一身伤可假不了!军医都是验伤行家。所以,你有多能扛多能打?那可瞒不过有心人。” “很快,你小子就会成抢手货!毕竟战场上刀箭无眼,身边有个能扛能打,敢拼敢杀不要命的小兵!无论对谁都不是坏事。” 他到底想说啥? “哎…看来,有些话今晚不说,以后要么说不上,要么没用。” 这又是啥意思?你是我总旗官,想跟我说话随时可以!王九暗暗着急:莫非是还有人要害老子? “算了,小子对我很不了解,更不信任!我还是说下我自己吧。” “二十年前我十五,比你还小!我那死鬼爹,终于将家里败光后死了。于是我进了卫所,可无钱无任何熟人的我,一个世袭副千户居然只给个什长当。” “我愤怒却无可奈何!痛恨不公却无力改变。于是,我很拼命!处处讨好长官,有事时时争先!以为这样就能慢慢升迁。” “两年后,那些各方面远不如我的人升迁!我才知道自己蛮蠢。” “但我仍不认命!我想升官,更想重拾先祖荣光!于是,我主动设法去九边兵镇。” 这和我有屁关系? 若是之前的王九,肯定会睁开眼不耐烦地岔开话题…… “在大同镇,我遇到一位好总兵!就如刘帅这样的好总兵。他后来发现了我,让我当了他的亲兵!边镇小战事多,而我又肯拼命!于是,没一年我就升到总旗官。” 王九暗暗咋舌!原来,这家伙当总旗官都快二十年了…… “当时我才十八,正想多立功大干番!可一件事使我从此灰心。” “当时,大同镇快半年没咋发饷!当然,我是军官,又是总兵的人要好些,那几月都发了半饷。” “下面弟兄真活不下去!都在酝酿闹事。大帅将情况多次呈报,回复却总是严厉弹压!于是,大帅阳奉阴违暗示一位参将少管。” “后来,事情终于闹大!朝廷不得不处理。而处理结果就是:三品文官当众斩了那位三品参将;还让人将一品总兵脱掉裤子当众打屁股!然后革职待罪。那可是儿孙满堂的老将军!更是朝廷一品武将啊!” 麻漠长叹一声!似从当年激烈中回过神,语气轻悠的继续道:“钱粮是文官在贪!祸事总由武将来担!那年我才算看明白。” 竟有这事?不可能! “你一定奇怪!一个六品文官何以在刘帅面前人五人六?不用奇怪……整个大明都这样。” “当然,刘帅是大明公认的当世第一猛将!一般的低品文官还不至于过分。可曹大人不同……” 姓曹的啥来头?王九顿时将耳朵都竖起了! “曹大人曹旦,六岁启蒙,从小会读书!才二十六岁便已是两榜进士。之后点翰林,入都察院,下州县,现在又到军中历练!三十多岁的他履历齐全,若再干出点功劳?将来入阁拜相不在话下。” 王九闻言腹诽:这么说,曹旦并非有大靠山,却是有本事?而所谓本事,就是会读圣贤书? “像曹大人这种,莫说刘帅,哪怕是朝中的阁老也不敢轻易很罪!面对极可能的未来阁老,蠢货才不给自己留点后路。”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杂碎狗屁不通,却还一门心思瞎折腾!也难怪他很看重“名声”。 见闭眼的王九面色在不断变化!麻漠闪过丝笑意。 “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为免将来有后人又再吃这种苦!我早看开了。几次有婆娘愿跟我,我也不成亲。” “但人嘛,总得有点念想。见你小子倒很像我当年,才趁早点拨你!当然,也是你有这才能。” “你看你!今天在台上那番话。娘的!哪像武夫?分明就是耍嘴的文人嘛!利索、畅快又文吊吊,这不就是曹旦那类人?” 说起姓曹的就恨!老子的脖子现在都冷…… “小子,把脑袋别裤腰带上拼命?那还不如发狠读书啊!还小,来得及!还马上就有机会!懂吗?” 读书? 前世我老父亲就差将心掏出来!总变着法劝我好好读书,我也没听他的去认真读书!宁愿后来…当了大半辈子搬砖工。 再说我就不是读书的料!难道穿越到此,要过好点还得读书? 麻漠却有点上头…… 大声起来:“圣人曰,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圣人曰,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圣人曰,刀山火海,不如提笔两行……” 什么鬼!圣人说过这些吗?哪个圣人说的? 王九睁开眼睛想问问麻漠,却见他圣人曰着曰着…曰出去了! 原来曹旦亲兵回了。 …… 重新闭目养神的王九莫名其妙!甚至一头雾水。 麻漠究竟来干嘛? 关心下属? 可他喵的!却始终就没见有一句问候伤情。 收买人心? 首先他太废!从不关心军务的他,用不着; 其次,劝大字不识一斗的小兵好好读书?那只会招人烦! …… 王九深思着麻漠的真正来意,也将他来后的细节仔细回忆。虽仍然想不出来,但王九反正不信:麻漠特意跑来就为劝他读书? 王九还在入神,刘岩的亲兵把总来了。 进来就很熟络地关心伤势,更贴心地带来烧鸡与几个白面馒头!这对去了下面的原主来说,那可无异于绝世珍馐…… 以前,他可不认识小新兵原主!现在如此热络?王九顿时小心! 一边虚弱地千恩万谢,一边低头慢慢吃喝!心中却想起麻漠的话:很快!你小子就会成抢手货…… 才吃上几口又有人来!却是之前不认识,但下午“审讯”他时,就坐在胡睐郎镐当中的那个文士。 文士也很自来熟!一边指挥人将好几个食盒摆上桌,一边自报家门:茅元怡,曹旦的书史、幕僚。 王九却看向他身后的契雪三人!居然换上了新衣服?很快,从他们的神情,及新衣上渗出的血迹来看?之前的“审讯”肯定酷厉无比! 王九瞬间愤怒!继而惭愧:若非自己无耻的忽悠他们? 眼睛不可自抑的开始通红,连脖子都在开始胀血…… 契雪却快步上前按住正要发作的王九!若无其事:“我们都很好!” 双手暗暗用劲继续:“全军覆没而一人独归!军中自有流程。流程过后茅先生他们很友善!也很有诚心,可不能负了这好酒好菜啊……” 他竟还是个少年? 自己尚不如个少年? 王九猛醒:发作又能怎样?还想敬酒不吃吃罚酒? 强憋回所有怒与愧!王九努力的顺势应和着。 心中却又迅速想起麻漠之前的说词…… 看来!他早预料到刘帅与曹旦都会来抢自己。 可这又是为何?自己只是个小兵!至于大费周章吗? 至于! 非因自己勇猛敢拼!而是,自己现在成了张牌——刘岩可用来恶心、敲打曹旦的牌。 此牌现在没用!大明以文御武,刘帅办不了曹旦。 但是,当未来某天!前程远大的曹大人要冲击高位时,这牌若到了其竞争对手手上?那就是王炸! 文官做的是道德文章。一个实锤德行有污之辈!凭啥入阁拜相? 这是对曹旦的敲打。 于是,麻漠就想用读书来尽量引导自己:一定要选择跟曹旦混! 否则,若又回刘帅身边做亲兵?姓曹的会寝食难安想弄死自己以绝后患!且以他的实力…… 想通后的王九,整个人都很不好了! 尼玛!一边是有救命之恩的刘帅;一边是不好好跟他,便会性命难保的曹旦!一边却是两边不靠,才莫名其妙给按上佟营总旗官的麻漠!人家好像是真心来关心他王九…… 自己又该咋选? …… 第14章 建你麻痹 怎么选都是错! 刘帅在众目睽睽之下,及时救下他王九!现在,为他一个小兵,竟派出亲兵把总殷切慰问!王九若敢另投他人?先不说刘帅能否大人大量,军中将从此没人正眼看他。 而他王九跟刘岩混? 且不说刘岩…能否时时处处保护好他。若哪天压力太大?或是交换的利益够大呢!正直、忠义这些东西?骗骗单纯的古人老百姓还行!作为现代灵魂的王九,天然就对此不太相信。 而曹旦? 他费尽心机想攒军功!首次出手却搞成贻笑大方。 所以,他王九现在很关键。若能收归麾下?则不但污点从此消除,还利于重拾军心!助其再立军功…… 反之,他王九此时若成刘岩亲随?那不但是他曹旦的未来炸雷!且,现在就得被士卒们耻笑!姓曹的又怎会不处心积虑除掉他? 那么又能不能逃呢? 战时逃兵本就杀无赦!他王九现在还被所有人盯上…… 那就无耻投靠曹旦? 还是不能!一旦投靠,他王九从此再无退路,也被曹旦死死抓牢!且王九清楚曹旦那种人:什么人最能保守秘密?只有死人。 咋选都是死局呐…… 王九在“虚弱”的细嚼慢咽,其实是真的味同嚼蜡!契雪三人倒是对满桌佳肴大快朵颐着,完全不在意宋把总与茅元怡…… 而宋把总与茅元怡边商业互捧,一边又不时夸奖着王九。 一个说王九一向能打敢拼,刘帅与弟兄们都挺想念他;一个说王九忠勇有才!曹大人特别欣赏少年英雄;一个说刘帅一向看好王九,今天下午更是心急如焚;一个说曹大人早知英雄,今天是有意考验,果然! 尼玛!真恶心…… 王九强抑呕吐继续细嚼慢咽。这时,茅元怡又从怀里拿出文书,说是经曹大人与刘帅认可的“战报”,贴心地念给王九听。 跌宏起伏、荡气回肠、又文吊吊的战报中,编了这么个故事: 刘帅的孙子带百多人巡边,伺机侦察敌情,不幸遭遇六百建奴埋伏包围。幸好刘帅孙子智勇双全、指挥得当;士卒勇猛善战、奋死拼杀报效朝廷!结果,出奇制胜地击溃埋伏的建奴,并阵斩首级十颗,大获全胜。 然后,便是详列首级的含金量!与战利品的丰富。 最后为有功人员请功:刘帅孙子居功至伟,应官升两级为千总;另有一长串王九从没听过的名字!各有升赏;当然,也提了嘴王九,因作战勇猛升为什长(总旗官以下无需报备兵部,前方军镇可直接任命) 只字未提真正屈死沙场的战士!他王九拼死赚回的首级军功,只是便宜了些关系户升官发财。 简直是丧心病狂! 天理何在? 王九一直低头细嚼慢咽,但他端碗拿筷子的手此时却愤怒地颤抖着!正欲拍案而起,而若无其事吃着饭菜的契雪,却又在桌下狠踢他一脚。 王九不由一愣! 继而悲愤不已…… 官场竟黑暗至此!使一个刚满十八的少年都司空见惯?大明,还真是黑得蛮有本事!这是怒。 再想起屈死沙场的战士,或就是自己的未来!又想起自己无来由地…正面临一个怎么选都错的死局!顿时悲从中来,且根本无法自抑,扔掉碗筷就开始嚎啕大哭。 王九这次很伤心…… 他想起自从那该死的时光隧道!将他扔到这该死明末战场后,他的生命安全就被时刻威胁着。 总是一个杀局连着另一个死局!还总是让人防不胜防又躲无可躲! 总在竭力干一件事:绞尽脑汁自救,竭尽所能活下去! 无论是吭蒙拐骗忽悠小孩;还是奸诈狠毒算计水忠良;无论是装死被人当死狗拖;还是因胆颤心惊而在校场声嘶力竭! 他只是在求活…… 更屈辱的是:就算暂时能活,他也得像狗一样忍气吞声! 不管是在校场的高声大喊,还是高台上回答姓曹的?他明明恨不得剁了那杂碎!但说话就得卑微,就得是个怂货; 不管是见到契雪三人被酷厉拷打,那一刹那的的愤怒!还是此刻的悲愤?那是他王九作为现代人的本能反应!都是真情实感。 可他还得认怂,得忍!忍到心中绞痛还得忍…… 这是啥狗日的世道? “王什长对战报…可有异议?”茅元怡轻声笑问中,语藏冷厉。 王九猛的抬头,他想说对,他太有异议了!这战报简直谎话连篇到毫无人性。 可正被踩着用力挤压的脚背痛疼!让王九杪怂。重又低头自我安慰:就算不为自己,为契雪他们着想也还得怂啊…… “或者,嫌升官小了?”茅元怡仍旧在不紧不慢笑咪咪着。 老子的官当然小了。十颗首级全是我与契雪三人所砍!但一长串人借此升大官,老子才当个破什长!而契雪三人更是连提都没提。 简直是毫无人性! 王九脖子一梗刚上头,脚背又传来巨痛!他又不得不怂…… “或者,王什长这是…对曹大人还有误会?”茅元怡说话儒雅斯文,但总是暗藏刀锋! 误会?我误会你全家!姓曹的就不该出现在军营!有这种鸟人在军中操蛋,当兵才会有无穷苦难! 但脚背又传来的痛疼,让王九头也没抬的继续嚎啕。 “抬起头来!男子汉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老子与茅先生,是来看你像娘们样号丧的吗?战报…你有没有给老子听仔细!另外,你何时到老子那报道?还有这三个,老子也看上了!” 宋把总毕竟是军人,王九也毕竟曾是他底下的兵!干脆直接道出来意:—、战报是曹旦与刘岩协商后的成果!不容胡说八道;二、将王九四人要到他自己手下。 茅元怡也不装了:“宋把总且慢!战报既经曹大人与刘帅认可,我相信王什长自会一字不落记清楚!刚才宋把总说,要将他们四人收至麾下?巧了!曹大人也十分欣赏…这四个忠勇双全的少年英雄!他可是有意带在身边调教,以期此四人将来都成大器!好建功立业报效朝廷。” 接着,双方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根本没人问王九想去哪? 这让王九心情更糟。 自己竟连棋子都算不上!倒像个市场上被哄抢的猪羊…… 不过,王九也渐渐平复心情冷静下来!也渐渐有了主意。 茅宋争吵了好一会!却谁也说服不了谁。可能也吵累了,这才终于都停下来看向王九…… 王九此刻却早已打定主意:既然怎么选都没好果子吃?怎么选都多半难逃一劫? 那还不如拼了! 这个狗日的世道!他王九其实谁也靠不住,只能自救。 王九“虚弱”地离席,“蹒跚”地分别走到两人跟前,咚咚咚地各磕三个响头!这才起身一脸悲壮。 “承蒙两位大人错爱!无论为哪位大人当亲随?那都是王九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如此天高地厚之恩!王九无以为报,只得感铭五内没齿难忘!” “不过,刚才席间王九嚎啕失态!两位定然不知缘故。“ “其实,只因王九一眨眼,就又看见弟兄们血肉横飞!又听见弟兄们搏命的呐喊!更挥之不去的是……他们临终前那凄厉痛嚎!还有鞑子残杀他们时,脸上那恶鬼般的狰狞。” “是弟兄们的拼杀!才令王九苟活至今。所以,我现在只想竭力独练一什精兵!再赴建奴老窝侦察。” “否则,王九食不甘味、寝不落枕!这种滋味生不如死。” “与其痛不欲生地苟活!不知尽快与鞑子一战。若战死?便是解脱!若侥幸成功?王九也算心愿已了、从此心安。到时,哪位大人仍不嫌弃我?王九才可心无旁骛尽心侍奉账前!甘效犬马之劳、矢石之死!” “求两位成全!” 王九说完便咚咚的不住磕头,直磕到血流如注!以示坚决。 …… 茅元怡两人被王九搞蒙!这少年放着待遇、前途好太多的亲随不干?却坚决留在基层!求死? 但他之前的伤心嚎啕,与现在头破血流恳求又假不了。 宋把总还想说啥!茅元怡却抢先扶起王九:“自古英雄出少年!我大明士卒若都像你忠勇有志、有情有义!何愁建奴猖獗?何惧四边贼寇?又焉能不得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壮哉!茅某这就代曹大人准了!王什长好好养伤,伤愈则尽快组练一什精兵!以潜入建奴老窝建功。” 建你麻痹! …… 第15章 逃无可逃 谢天谢地! 一番悲情演出,总算是暂时化解了当前的杀局。 至于往后怎么办? 再说吧! 王九无力地躺下休息!他已无力愤怒,更没兴趣去悲伤…… 现在他已开始厌烦。 狗日的世道!总是一个杀局连着另一个死局,防不胜防的接踵而至。 他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兵,既非文采风流的才子,也非武功盖世的豪杰,更无哪个大人物可依靠。在这吃人的社会中!他除了走一步看一步,活一天赚一天…… 他还能干嘛? 至于练兵杀敌建功? 功你麻痹的! 老子冲进去被杀了?你们啥也没干就消除了个隐患!多爽? 老子侥幸活下来还真建功了?那又如这次!用弟兄们的血染红你们的官袍?看你们多爽! 建功?这帮狗日的! 老子只是命太苦好不好?老子可没你们想的那样蠢! …… 白米饭咸菜汤的大餐,每日饱饱的好吃好喝着,连续养了三天“伤”!王九四人终于被军医馆赶出来。 哎!又要去军营中,吃那些碎米、陈米甚至霉米饭,还他喵的吃不太饱!这是啥世道…… 这三天来,王九可是仔细搜索了原主的所有记忆!结果发现,这倒霉孩子太单纯。 他家世代军户,他的三位伯父不是在军中战死,就是最终被打死、饿死!这倒霉孩子出生时,包括还活着与死了的堂兄弟中,他排行第九,所以简单取名叫王九…… 好在这孩子的爹蛮争气蛮拼!顶他三伯父的缺后还运气蛮好。一开始就跟了还没太发迹的刘岩!这才一路做到总旗官。 总旗!怕是这时期穷人子弟的天花板。除非运气太好屡立大功,或是被哪个文官看中栽培。 反正原主他爹,总旗官一当就是十几年…… 有这么个好爹,原主才得以从小吃饱饭,还经常跟他爹打猎、捕鱼吃肉。这才有副好身子骨,这才得以弓马娴熟、枪法耍蛮好!只是还未成年,还差点力气与经验。 可是原主太逊! 他除了练武,也就打猎捕鱼有点兴趣。至于其他事?他爹倒不厌其烦的想教!可他心里抗拒得很,他爹也没法…… 所以,除练武打猎捕鱼这三样外,这孩子简直是个白痴! 咋就穿到这倒霉孩子身上了? 这三天来,王九也不止一次劝契雪三人走!可这三个小迷弟,却就是跟定了他。 王九为活命虽有点无耻,但良心毕竟没被狗吃掉!这么三个好小子,他是真不忍心!带他们步入活一天算一天的无底深渊。 最后,契雪一句话让王九惊醒!也让他后背发冷。 “你以为我们还能活着走回去吗?还不如跟着你慢慢设法!” 惊的是:大家的处境真的很难!姓曹的不会给他太多时间。 后背发凉的却是: 他王九前世可是奔五的现代人。虽然当了一辈子碌碌无为、浑浑噩噩的搬砖工?但他毕竟在资讯极其发达的现代社会,吃过四十几年的谷草。也算小聪明多得很的油腻大叔…… 可契雪才刚满十八,十八岁!很多孩子才高中毕业。 而且自己,还是在麻漠提醒下想破脑袋!才及时想通姓曹的心思。 反观契雪? 他似乎早就明白! 妖孽啊…… 这三个孩子吧?身手、人品、头脑都好!就是一点很不好:契雪、纪白、蕲射…… 真是人怪姓名更怪! 搞得油腻的王九,总在怀疑单纯的他们,定有不为人知的往事? …… 想着心思的王九,一行四人来到了空荡荡的营房。 顿时想起差点喂狗的五十来具尸体!这里前几天,还有几十个生龙活虎的好儿郎啊。 来不及伤感!总旗官麻漠带着两人,就已走过来,面冷声也不热:“新的小旗官,上头还在反复权衡人选。王九,你暂时就归我直管!” “上面授意!对你王九特别照顾,准予你去新到的卫所兵中,挑选不超过二十名卫兵,特编一大什。另,令你牢记诺言,勤练兵卒,早日杀敌建功!记住,最迟以两月为期。” 建功?两月? 狗日的曹旦!就这么迫不及待想你老子去死? 不待王九回应,麻漠挥挥手赶开跟着的两人!契雪三人也自觉回避…… “你狗日的不简单,居然想得比老子都深!”麻漠声音冷中有温。 现在,王九已很清楚麻漠是高人!且暂时没有坏心。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真心谢过总旗官提点!但王九认为,居心叵测之人,只会相信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所以你小子想逃?老子可是想了两天才想明白!” 王九悚然一惊! 这么快就被麻漠看穿!那还怎么骗过姓曹的?又怎能寻找机会逃? 看王九神色,麻漠已经确定!“幼稚!你狗日的虽有点小聪明,但你还是太小,太不懂世事!” “你看那么多卫所兵,哪个不是面黄肌瘦?哪个不是活得不如狗?但凡还有一线机会活下去!他们为何都绝不会逃?就你聪明!” “你娘,你那才四岁的弟弟,都会被你害死!连老子这总旗官都当到头了。这还不说,问题是逃得了吗?” 怎么会逃不了?老子怎么说也有一身武艺,也会打猎捕鱼。老子只求活下去!总不过分吧? 看王九神情,麻漠知这小子是真不懂!“听说过江湖吗?” 当然听过!还听得太多:电影电视剧里,小说与文学故事里,江湖出现得可不要太多! 王九顿时记起首豪迈而飘逸的名诗!冲口而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是啥狗屁不通的东西?可差点把麻漠气笑! “侠以武犯禁!各朝对此严防死守。到了文风昌盛的宋朝后,不但对武将严厉限制,对民间的管制是远甚汉唐!但是,各地的反贼仍层出不穷!不服王化的刁民,仍然一次次聚众造反!最终削弱了大宋,而使异族钻了空子。” 尼玛!谁说宋亡于农民起义?让这高人麻漠说起来也头头是道…… “我大明吸取教训,对此的预防与管制,已经十分完善!江湖?” 在麻漠的讲述中,王九才懂啥叫江湖。 首先,人都是需要群居而离不开社会的动物!但大明的乡下有保甲制度,城里有里坊制度。所以任何一个生人来了,很快就会被官府掌握!因为知情不报是大罪。 对见到的陌生人知情不报,竟然是大罪!大明还有这种恶政? 对于这点?恰恰是来自现代的王九,所完全不可想象的!比如对面商品房租给谁了?哪个会关心!更别提小区无害散步的陌生人,以及餐馆吃饭,商场购物之人。 其次,各城池、路口、渡口、旅舍都有人严加盘问,人员流动要么有官凭!要么有官府开具的路引…… 这个好理解:要没有身份证!咋坐动车飞机? 另外,各山林水泽虽历朝从未断绝匪患!但真正能长朝占据一山或一水的匪寨?那都有官府关照!都是需要按时上贡的存在。否则,啥样的匪也给你早剿灭了…… 这也好理解:除非造反!否则,不与官吏勾结?土匪还能对抗朝廷? 综上,何谓江湖? 逃窜之人,只能成年游荡江河湖泽,或深山老林之中!民间将那些没有官府路条,亡命游荡在江湖之上的作奸犯科之辈!蔑称江湖。 这些人全都结局悲惨!因为在一处地方飘得稍久?马上被举报被抓!不断流窜?总有要购物或三病两痛等等情况!需要上岸或进入聚居区吧?还是会被抓…… 而苦逼那么久!一旦被抓?不会痛快砍头,而是折磨至死以示众! …… 明白了何谓江湖?王九才寒入骨髓的懂得:大明这狗日的世道,底层百姓是真的逃无可逃! 他也逃无可逃…… 第16章 卫兵雷若 王九已彻骨冰寒! 他原本其实有点小得意的:任你姓曹的奸滑如狐、狠毒似鬼?老子暂时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 练兵?那当然得练! 吃着免费的饭,先将自己的武功练好,行走江湖!那可得有点真本事。否则一不小心就被秒了!岂不是太冤? 杀敌?也当然要去! 不去与建奴交界的地界,他王九怎么逃跑?他当然算准姓曹的会特别“关照”他!定会派人暗暗跟随出发。 但他王九身边有三张活地图!山林之中,谁敢跟着他基本是找死。 那样,他才能成功的金蝉脱壳!至于他从此消失后是怎样了? 当然是如姓曹的所愿,被建奴杀了呗!不信?你姓曹的再派人去建奴那查探吧。 这才不连累他人…… 建功?你就做梦吧! 从此以后,他王九改名换姓行走江湖!快意恩仇岂不美哉? 可小说电视太骗人…… 看看王九失魂落魄的样子!麻漠这才悠悠道:“原本,我给你选条轻松路!只要跟着曹大人,将他腚沟子舔舒服了?不说本就耍奸斗滑、能言善辩的你,可能真是读圣贤书的材料!说不准还真能发狠读书,将来祖坟冒烟中进士、点翰林。我就听说过宋朝有位大官,曾经只是苏东坡一个机灵的小厮。” “就算你没那个造化?舒服了的曹大人,也定能栽培你当大官!就说你最熟的刘帅吧?他爹刘显当年的确勇猛!那还不是寻着机会,将一个大文官舔舒服了,也送舒服了!这才在前期坎坷之后,突然开始飞黄腾达?这才最终官至总兵。” “小子不争气啊!” “你狗日的非要自作聪明!给自己设计一条逃跑的路。也不用猪脑壳想想!能逃?你那几个伯父早逃了,会一个个全饿死在卫所中吗?” “现在好了,你只剩下不断拼命!不断替上面建功立业这条路。也不用多想,赶紧去挑新来卫所兵!迟了,就全剩下饿得走不动道的歪瓜裂枣。” 看王九呆若木鸡,麻漠或许不忍的边说边走:“也不用太丧气,你小子的命还是蛮硬的!这几天都已死过几次了。勤奋点,拼命点,或许就真能杀开一条血路,真能不断立功升官!那总比啥都不做等死强吧?” 话落,人已出营房。 而绝望中的王九,呆呆地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再看眼已走到身旁的契雪、纪白、蕲射三人,深深的愧疚又油然而生: 这三个无辜的好少年,可是被他王九给害惨了啊!人家安静地凭本事在山林中当猎户,是自己!是自己害他们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就算是为他们,也得振作起来!也得竭尽所能地拼一条活路! 麻漠说得对! 勤奋点、拼命点,或许真能杀出一条血路!总比等死强吧? …… 打起精神!王九带三人去了新到的卫兵营地。 一个营房一个营房的走下去,越走心就越往下沉! 只见…… 形容枯槁衣不全, 受辱挨饿已多年。 错把军营当荒庙, 瘦骨嶙峋无人怜! 尼玛!他们这是来辽东打仗,还是来要饭? 别说上战场打仗!现在让他们一天步行三四十里,这些人不好吃好喝养些时日!又有谁能做到? 可打仗讲的是兵贵神速!武装行军四五十里后,还得接着就与人搏命!而什么是武装行军?一套铁甲五十斤,一套棉甲三十斤,其他武装算二十斤吧?他们,能有人背一百斤走一百米吗?只怕背都背不起来…… 一边看,一边摇头! 王九已真提不起劲! 以前的爽文看多了还真有毒!打仗那么苦逼、那么悲惨的一件事!自己竟然却一直觉得它蛮爽…… 尼玛!爽文让他王九深信:大明的天下,全因某个昏君才丢。只有来到此间才明白,换自己是崇祯?怕也只能去歪脖子树上吊。 这?根本不是某个人,某件事,甚至是某次大战就能挽救它!王九觉得这是整个大明都已烂透…… 文官是那个德性?反正曹旦这六品芝麻官就很操蛋; 武将都一个个被收拾成…必须会舔腚的怂货!否则根本升不了官; 基层军官本是一支部队的骨架!可想想水忠良,再想想心死行废、麻木不仁的麻漠?部队又哪来的组织力、凝聚力? 大战战场上!能就靠几个将士的勇猛吗?那才是爽文的毒; 再看看占军队八成以上的卫所兵!这是兵吗?现代社会的叫化子!那也肯定比他们强得多…… 让老子在两月内!带这些个叫化子去建奴老窝? 王九已开始头晕…… “你就是王九?” 王九正在心不在焉地摇头叹息!头都摇晕了时被人叫住。 一个骨瘦如柴的家伙,有气无力斜倚在营房门边,斜盯着王九。 “你知道我?” “知道,昨天一来就听说过。不过,是当笑话在营中传播。” “哦,都说些啥?” “有饱饭吃吗?不然,我可没力气说给你听。” 竟然还是个兵油子! “不说拉倒!不是老子的兵,凭啥问老子要饱饭吃!” “哈!当你的兵,去送死吗?好大的口气,去建奴老窝侦察情报、打仗!你看我们谁走得动道?” 王九来了兴趣!“哦,你看我,很像是说话没把握的人?” “也非完全不行!若有熟悉周边山林地形之人,带一队身手矫健之兵,先潜入边界山林,再伺机昼伏夜出深入探查?至少,会有很大机会,可得到边界周边…三五十里的地形、道路、防务的情报。” 老子就是这样想! 真带一队人去拼命?只有曹旦那狗屁不通的蠢东西,才憋得出这样的恶屁!反正又不用他死…… “叫啥名字?” “你想干啥?” “还想不想吃饱饭?” “肯定能吃饱饭?新米饭吗?”那人眼睛闪过一道光亮。 新米饭?老子自己吃的都是碎陈米!吃饱饭?那还得看值不值! 此处大营约定俗成的规矩:碎陈米、霉米让每把领回来后?都会按定量再扣去一成或更多;然后各队领回来后,又会被总旗官再扣去一些!扣多少视其良心而定;再然后,各哨又再插手扣点!最后到什长手中?最多只能剩下定量的七成。 这最多七成定量的粮食!什长一般就不敢再扣了。 但是,每什一锅吃饭时,先得什长与他的心腹先吃饱!或者你挺能打的也行。所以,每什最多只能让三到四成人吃饱!否则,吃饱饭的多了?其他人真会饿死。 之前原主在什中当大头兵时,他之所以还能吃饱?那是因为连什长都打不过他…… 王九现在这什中,他自己与契雪三人肯定要吃饱。就算他这大什编上二十人?也最多能允许六七人吃饱!这样,其他人才不会饿坏、饿死…… 想至此处的王九,上下打量着那人!看慌了他后才道:“口气不小!那得看你值不值?” “值!肯定值!一定会值!长官,你就瞧好吧。” 一丝黯然闪过心头:一口饱饭的威力竟如此巨大? 这狗日的世道! 定定心神,王九威严道:“说话都没利索劲!叫啥名字?” “回长官!雷若!打雷的雷,强若霸王的若!” “雷若?强若霸王?”看他那瘦骨嶙峋的衰样!王九哭笑不得…… “回长官!别看我现在是很羸弱!若让我吃一月?不!半月饱饭!我保证射箭不比你差,砍人不比他差!”雷若像被刺激到了!指着王九身边的契雪说道。 “好!老子就先信你这一回!现在,你跟他…”王九一指契雪继续道:“你们给老子去好好的再挑十人!给老子记住:一、底子必须好;二、最好有点特长!” 兵不在多!在精…… 第17章 粮草先行 还有更重要的事。 既然已强打精神振作?那就得抓紧行动!狗日的才给他两月时间…… 就算不为救自己的命?也不能眼看着自己…将无辜的契雪们害了!这,已成王九此时的信念支撑。 挑选稍好点的战士固然重要,其实却还有更重要的事! 而挑战士方面,契雪原则性强!雷若是个兵油子,这对组合挑出来的人,或许比自己这才穿越几天之人!会要精准得多。 但有件事非他不可! 在营房挑卫所兵时,王九已明白一件事:非大明之兵弱,实为大明的官太坏!层层贪污克扣之后,占大军绝大多数的卫所兵,已虚弱到走不动道!跟建奴打仗又怎能不败? 前三天在军医馆中,王九总想不明白的事,如今已想通答案。 明军为何总打不赢满兵?若明军当真很弱!为何之前对蒙古能胜,为何抗倭援朝能胜? 现在他明白了! 明军在大战时,真正有较强战斗力的部队,只有将领率领的亲兵(家丁)!若是对付组织度低,军纪不强的敌人?这倒是还能赢! 可以想见!大战时明军的战法肯定是:猛将率家丁拼死冲杀敌方!后面跟着黑压压的大部队压阵。 若与组织度低的部队作战?他们特点是人心不齐各自为战!而大战时,并非开始就所有人杀起来。 于是,敌方还未交战的各部,一看明军展现出的战斗力?早已心惊胆战——后面还有那么多明军!怎可能打得过?因此,当猛将率家丁…全力将敌之一部击溃,后方再装模作样的全军压上!敌方定会整体望风而逃…… 蒙古,此时都是些分散的部落!平时相互抢掠攻杀!大家都没啥可抢了,这才合伙去抢大明。大战时一看打不过?尼玛,我们部落得跑最快才行!才会有实力回去抢其他部落。 抗倭援朝时的倭寇,情况跟蒙古类似!各个大名平时也杀来杀去。当然,暂时统一的它们,组织度比蒙古强不止一个档次!所以,抗倭援朝据说打得很苦!前后打了好几年…… 但是,建奴不一样! 现在统一建奴各部的老奴(明译奴儿哈次),年轻时在明军中服役多年,对此战法了如指掌。 所以,他针对性设立八旗制度,进行严密的中央集权;严加管制严明军纪,无令可死不可退;并将全部财力投入装备,使八旗披甲率近于百分之百!披双甲率甚至达四五成…… 在一系列针对性措施之下!明军的战法…成毫无用处的纸老虎。 一旦披甲率高、耐苦战死战的满兵前锋!能与明将所率家丁打平? 那时,明军将领与士兵们…反而自己会胆寒——后面大部队吓不到敌人?就已成己方拖累,那可是群走都走不利索的货! 此消彼长焉能不败? 开始挑卫所兵时,王九突然想起前世听过的一句话: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当时认为这是粉饰无能的大话!现在,反倒觉得这话太谦虚,太掩饰官员们的腐败!应该改为:明军不满粮!满粮不可敌。 多少卫所兵饿死了? 原主有两个伯父,就因在卫所当兵长期食不果腹!二十多岁就早早“病”死于卫所。而今,这些新到卫所兵哪个又不面黄肌瘦?可以想见!长途跋涉一路上又究竟饿死几多? 那帮蛀虫!颠倒黑白是他们,冠冕堂皇还是他们,教化万民是他们,饿殍载道还是全因他们! …… 王九有更重要的事! 到了真实战场,他才第一次真切体会一句话的无比正确: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练兵?两月内行动? 碎陈米、霉米饭都吃不饱!如何练兵?战士们都瘦骨嶙峋走不动道!他喵还能去打仗?难道就凭所谓的道德文章、浩然正气吗? 有件事其实他解决不了!但无论如何都该试试——索要钱粮。 军中所有钱粮归兵备道管。——现在王九才懂!仅凭这点,文官就已死死捏住了武将。 而他王九一个小什长,之前连兵备道门朝哪边都不知道!更别说有啥门路可以进去了…… 但王九没法退缩! 从新兵营出来的王九,带着纪白、蕲射两人缓缓而行,脑中却在飞速的盘算着…… 他只是个官老爷们…正眼都不会瞧一眼的小什长!若走正常途径?那想搞到钱粮就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他现在似乎自带巨大流量!来自现代的王九明白:流量可以变现!但必须趁热度没退。 现在整个大营都充满他的传说!包括昨天刚到的雷若都能猜到他。那么,不管这些传言是嘲讽也罢!惋惜也好?反正这就是巨大流量。 只是,这流量又该如何变现?直接闯进兵备道找姓曹的?怕会随便给顶大帽子戴上,给乱棍打死!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无视一路上的指指点点,王九带两人目不斜视缓缓而行!也渐渐地吸引着大批围观者。 缓缓行至总兵官厅的前廊阶下!王九卟通跪地高喊:“苟活人世的兵士王九,求见刘帅!” “滚滚滚!”廊前亲兵厌恶挥手。 王九双目微闭,继续高喊:“苟活人世的兵士王九,求见刘帅!” 又一亲兵手指王九眼扫众人!一脸嫌弃道:“刘帅亲自疾驰相救!那是多大情份?宋把总亲自看望相请!又是多大面子?不识抬举的东西!” 王九闭目高喊:“苟活人世的兵士王九,求见刘帅!” 另一亲兵走过来劈头吐口浓痰:“我当是什么东西在嚎?原来是条不记得家门的野狗!” 浓痰很腥!王九强忍恶心,任由其顺额流下。继续高喊:“苟活人世的兵士王九,求见刘帅!” “哪有不记得主人的狗?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哪比得上狗!” 一个原本熟识王九的亲兵满脸愤怒!说完就给王九兜脸一脚,继续怒骂:“刘帅官厅这样干净的地方,哪容你这种脏东西喧哗?滚!” 被踢翻在地、面皮渗血的王九一言不发爬起,继续直挺挺跪着! 他知道:这些人虽骂得凶,但没用乱棍狠打死他这个…擅闯、持续喧哗的小卒!已留了很大情分。 为了实现目标!王九不顾一切继续高喊:“苟活人世的兵士王九,求见刘帅!” 宋把总终于出来:“王九!你咆哮官厅意欲何为?公事?你一小卒有何重大军情需报予大帅!私,官厅无私事。说吧,你求见大帅因公因私?” 这人记仇啊!语气平淡神色平静中,却暗藏杀机…… 王九谨慎的大声回答:“回把总大人!王九求见刘帅属半公半私。” “速速禀明来意!” 姓宋的是不给老子模糊空间啊!罢了,直说吧:“回大人!王九求见刘帅,于私,是务必当面拜谢刘帅救命之恩;于公,是想求刘帅借支些钱粮,以解什中弟兄之匮乏。” 宋把总脸色急剧变幻!最终总算念及了些香火情。吁出口气后才道:“当面拜谢就免了!钱粮之事自有兵备道管,念你年幼无知就不追究了!你回吧,好自为之!” 王九哪愿放弃? “王九自知有负刘帅栽培,愿在此长跪谢罪!也知军中法度,无故越级喧哗实属不当!愿长跪以求。”说完便跪直低头不语。 宋把总好奇打量一眼后道:“你爱跪就跪吧!不得再有喧哗!” 说完就转身进去了。 当官的一走,亲兵们、远处围观士兵们,就立刻开始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他的脸皮真厚…” “狗日的就没脸…” “脑壳进屎了…” 更有人为显英雄,大摇大摆过来往王九身上吐痰!吐完就走。 一口、两口、三口!恶头一开,慢慢变成无数口痰…… 强忍着腥臭的恶心,不断按下杀人的冲动!王九闭目不住的自我开解:相比于让自己活下去!这些都不是事;相比于几条无辜人命!这些更不算事…… 半晌,随着一声断喝:“住口!”一个英武青年走到王九面前。 …… 第18章 铁骨丹心 青年温和带路,王九亦步亦趋!心中却既喜悦又失落。 喜悦的是:刘帅亲兵们其实都还念着香火情!刘帅更对他王九十分看重,这才愿见他一个小卒。 王九失落的是:处心积虑、忍辱负重谋划的一场大戏!看来要就此意外地落空…… 按照剧本,刘岩亲兵的恶语相向十分自然!他王九坚持的喊叫喧哗,被乱棍打出去很正常!若这些人念香火情不打他走?那就逼! ——敢公开大喊要借钱粮?让王九被打死都不为过!这是啥地方?是众目睽睽下的大帅官厅!除了亲兵营,军中哪里不缺粮?你王九能借!其他人谁不能跟着借粮? 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被痛打出去,那才是最该有的军规!才是正常剧本。 现在剧本乱了!刘帅要见他王九了。尼玛!那还怎么去兵备道?又如何给姓曹的送礼——军心。 失落中,却被带入一侧偏室。刘帅居然在象征私人空间的偏室!一身便服等他?王九一见那个轩昂而内敛的刘帅,便惊慌地自觉拜倒! 却被双满是铁茧的老手扶起!全然不顾王九一身的污痰。 大刀四十载无敌! 脊梁八万里轩器。 花甲将军青丝柔, 便服含笑俯小骥。 这阵势,瞬间便将现代灵魂的王九折服!一时都痴了…… 一个亲兵端着大盆水,早就侍立一侧,另一个正要给王九擦洗。 王九语无伦次:“刘…刘帅…我…我自己来,自己来…来就行。” 刘帅没发话,亲兵很机械!充耳不闻地细致给王九擦拭着…… 擦拭完,王九正要再次跪拜,刘岩拦住后挥挥手待众人退下,一指身前椅子:“王九,坐!” 哪敢!“刘帅…” “坐!坐下说话!” 忐忑地挨坐半个屁股,正待开口道谢,刘帅却先开口。 “之前带你进来者,乃吾孙刘可文,此次捡你功劳升官,其为你略效薄劳应当应份。” 王九:“不不…” 刘岩摆手:“不说这些!之前你去挑卫所兵时,与人对答情况已闻,我便确知你之所图了。” 王九悚然一惊! “不必惊讶!自你从战场回营后,你之一举一动我都在关注。当然,可能还有人在关注。” 刘岩起身踱步绕王九一圈,语出惊人:“少年英杰,良将之姿!” 这顶帽子太高!王九扑通就跪下了:“刘帅……” “起来!要跪就多跪跪文官,跪我作甚!起来坐好!” 这…骂我忘恩负义? “能跪才是真英雄!” 刘岩制住王九开口,任由他跪地不起,踱步自顾自道: “首杀建奴,冷静果断,时机恰当而出其不意”; “继杀建奴,分析精准而勇于同归于尽!勇气可嘉”; “侥幸未死,装死后冷静顽强,又是出其不意绝杀三奴”; …… 点评着那天的战场实情!自刘岩口中说出却有高屋建瓴之慨。 “情况未明、果断装死!任由拖拽一声不吭,足见机变而坚韧”; “突兀高喊出其不意!令上千士卒自发为你强援。颇有急智!”; “看破用心而舍高不就!堪称少年老成、眼光深邃”; “更有今日!可算得是…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 说至此处刘岩停下脚步,目光如炬盯视王九。 而王九早已汗流浃背!感觉自己在这个花甲老人面前,形如一丝不挂般无所遁形…… 突然,刘岩一声长叹!缓缓坐回原处,人也从威严老将军,转眼变成一个寻常老翁。 “可惜!大明啊……” 心中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王九已在背冒热气…… “好孩子,莫紧张!你父曾在我帐下数年,为人忠直勤勇,只是没你一成的见识与机变。” “刚才,我说要跪就跪文官,那是看你如此良才,有心点拨。” 自嘲一笑后,如邻家大爷般道:“不能像我,膝盖不好经常跪不利索!腰也不太好,经常弯不到位!所以,征战一生也被弹劾一生。幸好有父辈余荫,又家有薄财;幸好还能打敢拼,朝廷又常有急难之时;当然,老夫还是能弯腰也能下跪,只是不够利索而已。” 竟这样说他自己? “我父,起于微末。武艺强我数倍!发奋从军后多年才得跪功精髓,这才得伸平生之志。剿乱匪、平倭寇上报朝廷下救黎庶!当然,也得以官居一品,显赫我刘家满门。” 深得跪功精髓?真狠!连自己父亲都骂? “亦不算真英雄!” “国士无双者,戚少保也!”刘岩的神情开始昂扬。 戚少保?谁啊!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提戈马上行!文武双全英雄盖世啊。” 这不是戚继光吗? “但王九你知道吗?戚少保每次给内阁大员写信,必自称门下走狗!” 真的假的?太恶心了!这还是咱心中的民族英雄? “王九你还知道吗?戚少保自己节俭,给朝中大臣送礼可从不吝啬!甚至花样百出的投其所好……” 太颠覆认知!王九愤然打断:“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戚继光什么人?那可是青史永垂不朽的民族英雄!他能给那些正事不干的文官…写信时自称门下走狗?会给那帮贪得无厌的东西大肆行赌?钱从哪里来!喝兵血吗? 终于见到王九如此激动失态!刘岩不由也得意一笑:“好孩子!是啊,当年有人告诉我时,我也是你这般反应!可事实就是如此…” “不可能!他要喝兵血?戚家军哪会人人奋死!” “戚少保从不喝兵血!他当那么多年大官,致仕回家后一贫如洗!最终贫病而故。” 令王九再度震惊! 那么多年的总兵官,竟然贫病而死?也就是说,他行赌送礼的钱,基本都是勤俭节约的他,在自掏腰包!那他如此委屈自己,堂堂男儿甚至自称门下走狗!又图个啥? 看王九的神情,刘岩肃然起来:“所以,戚少保才是盖世英雄,才是国士无双!真英雄,胸中抱负从来都是上报君恩、下救黎庶!” 继续走到王九面前厉声道:“我问你!他不跪,其他庸才会不会去跪?他不舔,其他庸才会不会舔?他不送,会不会有败类喝兵血去送?” “这…这…这…” “你今天甘愿受辱、甘冒大险索粮!是你自己吃不饱吗?” 我是怕死好不好?所以我才要让他们吃饱吃好!这才可死命练他们好不好?但王九话到嘴边却换成:“回老帅!弟兄们太苦了…” “不必回避你的私心,大明只有一个戚少保!我也有私心,我想敲打曹旦,我也想给自己孙子谋取前程!可我腿脚不好跪不利索。所以,这次就委屈你了。” 坦坦荡荡磊落无欺! “刘帅…” “但我不喝兵血、不昧良心!我一直以戚少保为楷模,可惜做不好!大明……难呐!” “刘帅,大明?”王九特想听听大明深藏的症结所在。 “大明啊……”刘岩深沉下来。 落寞的低沉道:“你还小,以后自会知道。” “起来吧,你的谋算风险太大!不过,身边有熟悉地形的人,倒是值得一试。只是…望你多加小心!谋事以密!为国惜取有用之身。” “这有五十两!只可偷偷使用密购所需。去兵备道吧,那里或许能要来钱粮!那才是光明正大的正途。” “收好!藏起来!” 惊喜来得太突然! 王九木木藏着银子,刚藏好!正要拜谢…… 刘岩已冲门外喝道:“来人呐!给我将这个哗众闹事的狂徒,给重棍打将出去!” …… 求锤得锤! 就这样,王九真被一顿重棍一路打到官厅外!顺送一个空中飞人扔下台阶。 可怜他王九外伤刚好!又受一身内外伤。而这还是亲兵们手下留情!否则,怕已横尸当场…… 但这次受伤的王九却心中很暖!是他自从来到这世间后,头一次感受到一种…莫可名状的人间深情。 铁骨丹心! 恰如老帅霁月光风。 ………… 第19章 首在能跑 果然! 当一身青红紫绿、哼哼唧唧的王九!被纪白、蕲射含泪抬起,在人流的围观跟随下,缓缓来到兵备道…… 通报上去没一会,曹大人亲率随员降阶以迎! 先是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地仔细看伤,一脸关切溢于言表! 转头吩咐:“伤势太重!让军医馆立刻准备好。” 随即一脸痛切责骂王九:“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怎能如此任性妄为?怎可如此以下犯上?刘帅打得好!只将你打成重伤。换我?就应该将你打死!喧哗闹粮为军中大忌,知否?” 曹旦歇口气,继而一脸深情:“不过,你其行虽可当诛!却其志可勉,其心可嘉!” “志在踏灭建奴泄我国恨!为报袍泽之仇夜不能寐、心急如焚!少年英雄…合该如是。” 接着,曹旦又是一脸犹豫!沉吟片刻后道:“军中自有法度!且朝廷养护亿兆黎庶用度甚巨!确为不易。于公,你擅闯官衙公然闯饷之举,形同造反!当诛!于私,你赤胆忠心、情义深重!可敬!” “曹某便破一回例!用自己俸禄私人赠银二十两,以助你灭奴之志,勉你忠义之心!” 在围观叫好声中,曹旦自随从手中接过银子,双手郑重递交!也双手收下王九奉送的大礼:军心! 正所谓…… 谁说书生不知兵? 锦绣尽在数言中! 匹夫无非勇陷阵, 帅军制敌凭五经。 …… 果然! 契雪、雷若泪流满面!带着八个精挑细选卫所兵来到军医馆。后面,还有一大群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新到卫所兵跟随。 多好的长官啊! 就为能让弟兄们吃饱吃好!甘受奇耻大辱,甘冒杀头奇险!正一身重伤躺在军医馆…… 王九伤感而又惭愧! 这年头卫所兵太难太苦。但凡有人稍稍对他们好点,稍稍将他们当人看点,或仅仅是稍稍让他们吃饱点,他们便会感激涕零地尊崇!这令现代灵魂的王九,怎能不心生恻隐? 可王九又实在惭愧!他倒是瞬间拨高成军中明星,可老将军呢? 不忍也不敢多看那些崇敬眼神!王九先关心着雷若契雪挑的兵。 而兵油子雷若确有独到之处!经他挑出来的兵?身子骨的底子都还行不说!关键是各有特长。 有人在卫所里,长年兼职掘土,最擅破除地下机关,尤擅挖掘地道。尼玛!这家伙是盗墓高手。 会盗墓,就会组织人如何快速挖掘地道!将来可能有大用; 有人长年兼职采风问情,尤擅夜行拜访高门大户。尼玛!这家伙是靠做贼才活得好。 这是派出探查情报的人才!而情报对战场至关重要; 有人谙熟水性、可驾飞舟!每逢侠义水帮有急难之时,擅射擅刀的他总能两肋插刀、为义救急! ——说人话!这家伙在卫所当兵不务正业!因在舟船上立得住、射得准、砍得狠!每当有水贼帮派火并之时,就高薪雇佣他化装前往。 此人稍加训练,可成一流骑兵!快船上能基本射准砍狠,勤加练习后马背上也能做到; 有人擅调教狗——偷东西能使狗不叫!偷袭作战时有大用; 有人祖艺擅捕蛇驱蛇——应该是饿出来的本事,山林中能用上; 有人可制迷药——只要不是采花贼就行!说不定哪天有大用; 有人长年卫所养马——这可是个技术活!弼马温本事可大了; 有人长年看管火药——最好!是偷学了朝廷严控的火药配制技能。 还真是人才济济! 就在王九获知这些人的特长后,正心情不错地分析时…… 军医馆外,此时正人头攒动、群情激昂!有人已在门外高喊:收下我吧,愿为王什长效死!有人带头了,便开始七嘴八舌起来!渐渐地汇成一句话:愿为王什长效死! 无奈!王九看眼契雪后对雷若吩咐:你们出去说清,最多还挑五人!有啥本事都别藏着掖着。 二人领命出去后,王九不由得感慨万千! 老将军情深似海! 见微知着明察秋毫——自己所有心思在他面前透明; 何等睿智深沉? 光明磊落从不文过饰非——在后生晚辈军中小卒面前,连点世人皆有的小私心也坦承! 何等光明? 提携后进不遗余力——从自己、自己父亲说起,一直到其偶像戚继光,堪称剖开心肠引导! 这又是何等深远? 为国为民赤胆忠心——那总是说起大明就一声长叹,那想至此处就一脸深沉下的忧虑,那被问及后的落寞!早将王九的心刺痛…… 王九开始确信忠义! 而最让王九感动的是:为成全他王九的好名,助成他的好事,保全他的性命!老将军不惜自污…… 光风霁月莫过如是! 谁言大明无良将? …… 有王九的处心积虑,有老将军的自污暗助,更有曹旦的倾情表演——甚至派心腹茅元怡,主动带契雪雷若去领军械军需!王九这一什队伍,当天就拉扯起来。 衣甲鲜明、粮祙齐全!倒是有副明军本该有的样子。 傍晚,背对西下的红日,王九拖着伤体,在纪白、蕲射的搀扶下,来到算是整齐的队列前。 “雷若!” “小的在!” “把领来的碎陈米,拿去米行换好米!人人管饱。” “什长…” 人人眼睛通红! 王九也眼睛通红——不能辜负了老将军自污!而玉成的好名。 “我王九的弟兄,就该吃好米!管饱。不但要吃饱,还要吃好!每顿都得有菜,萝卜青菜人人有份。不但要吃饱吃好,还要吃肉!当然,肉太贵!只有每天训练前八名,才有资格吃一顿!管够。” 咚!咚咚咚! 除扶着王九的纪白蕲射外,其余十五人齐刷刷跪地,个个泪流满面!颤音高呼:“什长…不能啊…” 这年代的军心真的好收!只要,只要把他们当个人就行…… 王九收敛心神,厉喝:“干什么!都给老子起来!我的兵,没犯事就不准在我面前跪!我的兵,都得他娘的有出息!吃点饭菜,吃点肉算啥?我们就要练好本事,去建奴那抢!我们就要顿顿吃肉!哦,只许他们抢我大明,不许我们抢他们?真没出息!” “若谁是没出息的怂货歪种?就趁早给老子滚!打仗时谁当歪种?我王九不活剐了他,其他弟兄们也会活剐了他!” 看这些人还不肯起来!大喝:“不是歪种的起来,是歪种的滚!” 这才响亮的应声:是。又齐刷刷起来,还都站得如标枪般挺直! 这军心!老帅所赠! …… 王氏练兵与众不同! 第二天吃过早饭就开始训练。王九的练兵很简单:先是保证吃饱吃好!然后,首在能跑…… 早饭后,携装备骑马出营十里,下马先练队列,再练各自武艺;中午野外吃饱吃好,练得最不错的吃肉!下午继续,傍晚牵马步行回营!生火吃饭后休息。 第三天,出营十五里; 第四天,二十里; 第五天,二十五里; 直至六十里止! 等出营六十里坚持几天,基本都适应后?牵马负重而回! 头天背负十斤,然后每天加重五斤,要到八十斤止! 每天,士兵们回营后都累瘫如死狗!但谁也没半句怨言,因为王九同吃同住而身先士卒。训练还更多更重!大家吃的可是他用命换来的钱…… 所以,士兵们不但绝无偷懒或埋怨!反而都在暗暗憋着劲:老子明天还得吃肉! 当然,长官的特殊化无处不在!尽管被王九严厉训斥很多回?但他每天晚餐的大饭碗下,总埋着半碗肉!理由五花八门:什长训练更多更重;什长还在长身体;什长的长铁枪太重,训练时太费体力;什长的箭射得最远最准;我们都是吃什长的钱…… 王九渐渐心安理得。 而暗中观察者,却在不住的琢磨着:这王氏练兵法!有用? …… 第20章 养兵太难 有人在暗中琢磨: 这帮丘八!顿顿好米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菜蔬还每顿必有,而最可耻的是:他们居然天天中午躲在外面吃肉!可天天这样穷跑有啥用?最浪费的是,居然没有一个长膘! 是的,二十天过去,本来都瘦骨嶙峋的士兵们,除了精气神已大不一样!确实也没见哪个长膘。 所以王九其实挺急! 来到这个明末的世界,王九才渐渐搞清,电视中那出手豪阔的一锭锭大银,真实购买力究竟怎样? 这个还真有点复杂! 最直接的,当然是物价对比。其中最直观的,会第一时间想到粮食!反正自古以来民以食为天嘛。 就说现在,南方产粮区刚丰收的大米,那是五钱银子一石,一石约合后来的一百六十斤。而一两银子是十六钱,这就大约可买五百斤米!似乎一两也就值后世千多元钱? 但粮价这玩意也不好说!从湖广运米到辽东以后,一石米立刻就要十钱银子!现在各地卫所兵陆续前来,加上为大军服务的民夫、役夫等,粮价应声涨到一两一石! 那么,现在的一两银子,岂不是只值后世的几百块了? 所以,王九换种算法:工资。 现在京城大户人家的大量丫鬟、小厮,据说包吃包住收入上等的,也就一两一月!那对比后世,一两银子又该值最少四五千块吧? 这么算的话,他王九拼命搞到的共计七十两银子,也该值二三十万!可是太不经花…… 米价、菜价、肉价还在涨!一人一天居然能吃三斤多米;中午固定九斤肉,又相当于四五十斤米;加上菜蔬等花费?一天刚吃就差不多一两! 这不是花钱的大头。 弟兄们天天练兵,很费衣服也更费鞋子!这年头的道路不好,有些差点的鞋子,几乎一天就穿烂!总不能光着脚丫子练兵吧? 商家缺德!如今鞋子涨价比米涨价还狠…… 这仍然是花钱小头。 最大的消耗,其实是兵械损耗。 直到如今,王九才终于搞清楚:大明所有的兵械制作,统一归工部所管;所有的钱粮调度,归户部管;所有武将升迁及功赏定献,那才归兵部管;而后勤的修桥补路运输,又归地方巡抚管…… 俗话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大明这种体制也蛮好!至少文官们对战事的积极性都高。这可不?大家都能上下其手、雨露均沾。 有好,就有不好! 比如这工部制作的军械?不能说它烂,而应该说它太烂! 一张弓,有时才拉半天就坏! 箭更是残次,不说朝空地射几次就废,有的箭才离弦!居然在空中断了; 木柄长枪?先不说枪头没几两铁,他喵的连那不值钱的木柄!居然不给你用结实的坚木,而随便糊弄点如椿木这种一砍就断、一碰就裂的玩意!那还如何练兵? 火器就更别提了…… 大明的士兵,只有傻逼才会去练习发射火绳枪。 原因很简单:为节省铁料,更为有源源不断的订单!工部制造的火绳枪?那枪管薄如纸!尼玛,火药装太少?弹丸打不远甚至打不出去!火药按标准装且压实?那么,枪管啥时候炸镗?全凭人品! 那临战又如何开枪? 简单!按标准装药,点火后单手对着大致方向,脸赶紧别远点! 至于能否打中敌人?这还是得凭双方人品!或者是开枪的人品好,或对方人品太差…… 那么,是不是工部匠师技术太烂!根本就造不出好军械? 并非如此! 瞧见建奴那标准铁甲没有?他们自己可造不出!那它怎么来的?这就有点玄幻…… 王九只是费力打听到,那么好一套铁甲在各处的黑市价。 离工部作坊不太远的地方,若有门路引见?那是一百两;到了与蒙古互市的地方?那至少一百五十两;到了建奴,起码二百两朝上…… 为此,王九肠子都悔青!之前太傻,竟将十套好铁甲当战利品上交?找个山洞埋存起来!不香? 两百两一套啊! 一辆劳斯莱斯? 现在,那十套上好铁甲!也不知便宜了哪些王八蛋…… 由铁甲这事,有心的王九很快搞懂一个问题:那些将领家丁的好军械!又从哪里来? 两个途径:一、缴获的好东西,他们先挑走了;二、买!有时还能享受带折扣的优惠价。 养家丁真心不易…… 王九现在就面临这个难题! 不过,将领们养家丁再不易?那还有办法:大量卫所兵来战区后,朝廷要按人按月发军饷,还要按人按月发粮食。只是,会对走不动道的卫所兵发钱发粮?饿不死就行! 公开行情:户部兵部发饷下来,按总数扣掉三成;战区文官再扣掉些;然后交给各级将领“统筹”,结果基本统筹到家丁身上!良心好的将领,满足家丁后,会自己不贪或少贪点!剩点残汤给卫所兵喝…… 所以,将领虽养不了多少精兵,但多少有办法养一些。 换成王九就不行……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 可是王九没法退缩! 性命攸关!什么尊严?什么苦痛?什么阴谋诡计…… 那都不是事。 总得想方设法! 总得试试! 行就行!不行?不行再继续设法! 八月的最后一天,王九将队伍交给契雪训练,早饭后就带着雷若与另一个人才,来到了米行。 人才叫叶飞,好名字!特长是擅于釆风问情,尤擅夜间拜访高门大户。 王九能带上他?就已表明了不达目的誓不休…… 三人在门前下马,早有伙计迎上前来替其拴马。 这二十来天,王九他们虽根本不算啥客户,但也给其做了五十多两银子的生意!脸还算基本熟…… 这米行可不单卖米! 刚落坐上茶,伙计便热情相询:“三位军爷,今日有何关照?” “没啥!就买十来把弓,十来张弩,千余箭矢,另外再搞点好刀枪。”雷若大大咧咧回应着。 伙计闻言眼睛一亮!即刻更热情地将三人引入内堂。 弓是好弓,弩亦好弩!刀枪箭矢更不用提!大明工匠的技艺好。 价格也还公道。 战区嘛!这玩意抢手。强弓十两一张;硬弩二十两一副;好箭矢才五钱银子一支;锐刀坚枪钢好份量足!分别才不到二十一把,算是黑心中的良心价吧。 很快在库房里将货看好,现货!也很快将所有货清点好,再计算总价也不太贵:才一千零几十两。掌柜的大气!挥手就抹去七八十两的零头。 该钱货两清了…… 雷若摸摸腰间脸色大变!不好!银票掉了。 王九甩手一耳光!他喵的你办的啥事?军情紧急!你几个脑袋? 叶飞哭了:刘帅将令,今天必须完成秘密任务,否则全都军法从事!大家全都要完了啊…… 雷若卟通跪到掌柜的身前,抱住他双腿就嚎啕大哭! 叶飞紧接着跟上,边哭边求:我们先签字画押拿去完成任务!回来一定如数奉还。 王九又一耳光甩给叶飞:两个怂货!赶紧想想银票掉哪了,不然真来不及!多少脑袋也不够砍。 叶飞伤心欲绝!雷若想想后,想起来了:进米行之前他还摸过腰间!那时肯定还在。 掌柜的挣脱出来,好整以暇地坐回桌几喝茶!——晦气!大上午的,原以为来笔不算太小的生意,带人忙活小半天!原来是三个小贼。 他们的意思掌柜太懂:要么赊账!要么赖上米行。 也不看这是啥地方? 这时,一个伙计跑到掌柜身边,先恶狠狠看三人一眼!再对掌柜的耳语几句…… 掌柜笑了:“这位是王什长吧?都怪我!小店规矩是军爷进门、不问来路。所以,这才让大家…都白忙活小半天!王什长请回吧,小店本小利微、概不赊欠。” 他们确实从不问来路!这才让王九觉得可以一试。 现在,王九也明白他们这是太有本事!这么快就将自己查得明明白白…… 生意人和气生财!掌柜已给了他王九天大面子。 但王九没法放弃! “掌柜,您既然已知道我。那就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任务是真、军情也急,但钱确实一时拿不出!王九愿以性命做保,两月内连本带息还清,恳请掌柜的通融通融。” 说完一揖至地。 “王什长快快请起!也快快请回!我敬你是条汉子,才劝你们快回!这么说…能明白吗?” 还是龙潭虎穴不成? 王九仍揖地朗声:“王九实出无奈!也语出至诚!愿以性命做保赊账两月。两月内连本带息必还!” “一条狗命…能值几文钱?”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外传入。 …… 第21章 贼不走空 “一条狗命!能值几文钱?” 随着阴阳怪气的声音落下,一个身形刮瘦、满面病白、身着文士服的青年男子!摇着玉骨折扇而入。 “少东家!” “公子!” 米行中人全都恭敬行礼!这人却看也不看他们,摇晃着踱到王九三人面前,收起折扇径直砸点王九前额!又缓步绕不动如山的王九一圈。 “不识好歹的丘八!我家看你们粮米匮乏、军械残缺,特行义举善行!为尔等提供莫大方便。尔等却禽兽不如!光天化日之下,竟意欲强抢明盗!难怪打不过小小建奴,就会杀良冒功!真当黎民百姓好欺?” 狗日的!他若混在皇宫?说不定比赵高那厮还厉害。 王九以眼制住愤怒的雷若两人!身形不动、声音平淡:“狗命固然不值几文,战士却也可血溅百步!拼杀数十人。少东家上来便直戮王九面额,折辱战士如尘泥!却家资万贯、生财法外而自称黎庶,不知东家又视黎庶为何物?王九贱命卖不了几文!却不知贵人之命又比人多几条?” “嚯!不得了!丘八原来人刁嘴更刁!”青年文士边说又边围着王九踱圈圈,一圈又一圈…… 王九始终纹丝不动! 雷若叶飞两人见状,虽不比王九一脸平静,也在怒容中不动如山。 青年见此,面色也不住变幻!掌柜识趣,赶紧上前附耳低语…… “来人呐!” 十余名身披铁甲手持利刃的家丁!迅速鱼贯跑入,自动将王九三人围成一圈。全程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唯有甲胄清脆的撞击声,与沉重跑步声交相呼应!一股冷肃的杀气扑面而来。 他们应没少干这事! 雷若叶飞缓缓转身移步,紧握刀柄与王九成靠背三角。 但王九依然是目不斜视的持枪挺立!尽管背心出汗,却依然面不改色的不动如山。 “三个丘八持械强闯民宅、肆意明抢!依我家规矩,自然是奋力发抗!终将匪徒乱刀砍死扔出去喂狗。以此震慑贼匪:黎庶不可欺!” “不过……” 他又围着王九转一圈。本欲收扇似要以扇敲戮王九!又开扇摇晃道:“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且听闻此贼曾手刃建奴数人,也算还能为国效力之辈!再冲曹旦与刘岩的面子……” 青年文士边说边走,远走到墙角才继续道:“那就乱棍打出,重重的打!以示薄惩。” 王九制止了雷若两人反抗,忍受着如击败革般的左一棍右一棍,被一路噼啪相送而出…… 掌柜一路跟随,直至王九三人下台阶前仍在厉喝:“瞎了你们狗眼!这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 不过临转身之际他却轻声道:“多有得罪!还好是皮肉之伤。改日,我自会登门致歉!” “不必!”王九头也不回!心中发着狠:老子最想改日跟你致歉! …… 三骑一言不发绕一大圈。在夜飞贼的带领下,三人悄悄摸上离米行不太远的小山!带着干粮与水,默契爬上一棵大树。 耐心观察的等待是漫长的!漫长到心中的憋屈是如此煎熬。 这里是没有法律,不存在道德,也没人讲道理的乱世战区。 一切,都只有利益与实力!无论说得多冠冕堂皇、仁义道德? 你最好当他放屁。 当然,现代社会也有类似!不过到底多些规矩与包装的底线。 比如,一袋几块钱的衬套,它就只能合理合法卖九万美元!而不能是九十万; 比如,底层的刁民!到底还得给他们发个甜甜圈,允许他们将马路睡得恶臭熏天!却不能任其饿殍载道; 比如,再不能像之前那样成天“普世”!而是得与时俱进,得不厌其烦喂他们看短小快的“快乐文化”!就如灌点糖精水的奶瓶嘴。 再回想刚才的惊险…… 那个文士青年,本是个嚣张、恶毒而变态的东西!之所以没弄死他们三个?并非良心发现突然成了好人!而是…… 一、实力! 王九的实力是他杀出来的名声,与数经生死后的沉稳!这本就是不怒自威的威慑。 这种关系极硬的纨绔,对信息的掌握却极可靠而灵通。 他自然知道两点:王九确杀了五个建奴;而建奴的战斗力,他其实比满朝文武还懂!毕竟,建奴数十年如一日在囤积兵甲!而那些利兵精甲恰恰出自他家。 所以,当王九平静的说:他这条贱命可血溅百步,拼杀数十人! 他?可不敢赌! 没错,王九是怕死,可大家都认为他不要命更不怕死!而那王八蛋却比任何人都怕死,哪怕万一会死都绝对不行!没见他下令打人前,也先得远远地走到角落吗? 二、掌柜的。 也不知他们究竟啥关系?总之掌柜才是个极精明、正宗的生意人。不卑不亢中,秉持做人留一线的和气生财之道。 是他及时将王九的身份、来历、利害关系,附耳给东家点出;又是他暗示家丁只打点表面动静出来!顾全草包的面子…意思下得了。 否则,他王九今天又得受一顿重重的外伤! 尼玛,苦啊! …… 王九的思绪在飘飞,叶飞却惊叫出声:真是龙潭虎穴! 在行家叶飞指点下,三人很快明白偌大片大院里都有哪些布置。重点就在库房那带,四周竟藏有可容百余甲士的所在!且那些设施不会有其他用途。 就算空置一半…… 这情况让王九十分丧气。他是为了活命才不择手段去拼命!而不是为了未来很可能没命,就傻傻的提前去送命。 他本想招呼大家回去得了:就算心中恨死那杂碎!那又如何? 有实力才能报仇雪恨,而实力需要拼命地不断积累!没实力之前冒然行动?那只会白白送命。 可叶飞一脸兴奋!还在专注地仔细观察。 雷若说既是龙潭虎穴!你狗日的兴奋个啥劲? 贼不走空! 叶飞目不斜视回应着,还在继续他的歪理邪说:就算库房没机会,偌大片大院!其他地方还能没机会?就算这次没机会,那仔细观察记住里面一切布置!下次没准就有机会。 总之做人不能轻言放弃,做事不能半途而废!这就叫贼不走空。 尼玛!怪不得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经过差不多一天观察!叶飞还真找出了门道。三人一番商量后,王九坚持今晚不能行动!哪怕咱们时间再急也得先等两天。 但叶飞对专业内的事很固执:既然过两天行动?那今晚就得抓紧时间先进去踩踩风。 道理很对! 不过,王九想起那句贼不走空?决定踩风的事,必须由身手最好的自己来!他俩负责外围。 尼玛!你叶飞进去还会只踩踩风?怕连狗屎也要顺一坨出来。 …… 月黑风高! 按老贼叶飞的设计路线,王九摸上主人起居室后檐。倒挂金钩、悬头后窗、舔穿窗纸…… 画面特别恶心。 上午那杂碎!正躺在灯火辉煌的华室锦床,清晰可见大腿根两侧…长着两排脓疮! 最恶心的!却是侍女下人,在对其进行着特别治疗。这令王九不由想起之前他根本不信的,那有关严世蕃的口盂传闻。 还真是该死的大明…… 杂碎!难怪白天看上去那么刮瘦,难怪有股腥臭气味…… 王九强抑恶心溜走。 平复心情后,王九又按路线潜进另一处重要所在——大院中的一个独立小院。 这地方更麻烦! 当中一排起居室,前后两排都是下人的小房间,或是功能、杂物间。唯有趁空档冒险潜入侧屋…… 想起那恶心的杂碎!想起自从摊上曹旦后一连串的憋屈!想起今晚辛苦进来却一无所获!王九不由想起叶飞名言:贼不走空! 咬咬牙!王九趁空档从阴影处窜入侧屋。黑暗中经辨认后,却是个被熏香掩盖住臭气的茅房…… 这里既看不见也听不到啥!耐心地轻轻弄开隔壁房门,小心翼翼摸进去…… 这间房的隔壁有灯有人声,应是重要人物的起居室。按老贼指点先踩上个大物件,随时准备倒趴在…上有木楼板的大木梁上。 三百六十行,行行艰辛!原来做贼也这么难…… 王九正感慨着,隔壁传来开门拴的声音!好在早有准备。 室内瞬间明亮!接着便有丫鬟鱼贯而入,先将灯架上几圈的蜡烛团团点燃!房中顿时灯火通明。 哪用如此奢侈啊! 王九双手双腿倒抱着大房梁。面朝下的他,心脏砰砰乱跳像要夺腔而出!只要有人抬头…… 六个丫鬟在大房里进进出出!再看下面…… 原来王九踩着上梁的,竟是个硕大浴缸——由整块巨大石头镂空!内外光滑如镜。 还真是贼不走空! 第22章 误撞桃花 春风不解风情, 吹动少年的心! 让昔日所有的苦痛, 随衣衫忘却了…… 王九这具少年的强壮身体,死死倒抓着房梁!除此,他似瞬间忘记一切,包括连绵不绝的苦难。 胸腔砰砰乱跳,嘴角溢出涎水,更有反应是如此强烈! 之前,十多个下人低头提热水倒入,使王九满身满面顷刻间朦朦胧胧,她们却一言不发而退;几个丫鬟进来将花瓣洒满浴缸,低头将衣物井井有条摆放,随即也默声退出。 现在,应该又是两个贴身丫鬟,正在服侍主人入浴。 玉山白雪飘零, 燃烧少年的心! 使真情融化成音符, 倾诉此刻的美好! 唱出你的热情, 伸出你的双手! 让我拥抱着你的…… 王九下意识的准备张手,顿时一滑!差点就从房梁上掉下去。 赶紧咬牙闭目! 强抑住还在呯呯乱跳的心!王九逼迫自己…回归前世的那颗中年沧桑之心:罪过罪过!二十妙龄?那只能算作咱的晚辈侄女!可不能禽兽不如、胡思乱想…… 随着心情平复、思绪回归,手脚却也渐渐传来酸麻。王九暗骂自己:愚蠢!老贼说倒挂在房梁上?又怎能如此倒挂! 应该面向房梁双手正向紧抓,双腿正向紧夹才对!哪能是面向地面,双手双腿反向紧抓紧夹? 干啥都还得是专业! 现在好了!这样一动不动倒挂下去?下面洗澡要是慢一点,手脚累断都会坚持不住啊…… 怕啥来啥! 闭目紧抓紧夹的王九,却连耳朵也没听到多少水流的响动!这……难道是躺在里面睡着了? 先做点心理建设!王九再缓缓睁开眼睛,却见浴缸中的仙女果然在闭目养神。不过,两个贴身丫鬟却在两侧的台阶上,弯腰在无声轻抚着…… 虽是绝美画面!王九却根本不敢胡思乱想,反而心情很烦躁:这样!那得折腾到啥时候? 全当是在练武…… 重新闭目,屏声静气用劲坚持对抗重力!也对抗着手脚的酸麻。 身体越来越重!手脚越来越酸!却听不到啥动静!真急死人…… 突然一声吟哦传出,荡气回肠中让王九心神一颤! 尼玛,差点又手滑! 王九根本没空想其他事!已开始额头渗汗的他,需要全力抓牢。 不过,吟哦声越来越多越来越重!也越来越让王九心烦气躁。真要坚持不住了!脸上开始有大滴汗水掉下…… 而他却不知道,他掉下的臭汗,却正好滴落别人的颈脖! 正闭目沉浸中的美女!头两滴还没在意,但接连掉下的臭汗,还是让她好奇地睁开眼,顺着汗珠就看见了房梁上的王九…… 却见他手脚颤抖、满头大汗、身冒热气,紧闭双眼却面目狰狞!这恶贼是倒挂房梁好久了? 轻轻闭眼便已做出决定!美女轻声:“退下吧,我累了要休息会!将门带栓,无召不得入内。” 门从外面已重新拴上,而王九还在专注的全力苦撑! 这恶贼!王九? 描述与画像都能对上!倒是还真算个人物,只是这臭汉…… “下来吧!” 全神贯注的王九突然听到这话,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要等没力气时掉下来吗?”美女声音很平静很悦耳!却惊得王九差点真掉下来…… 猛睁眼!热气已消退,花瓣大多已沉落,清水无波纤毫毕现!美女却面无表情不遮不避…… 罪过!王九赶紧又闭上眼睛。 “没力气下来了?要我来扶你下来吗!”声音依然平静。 可这样的平静在这种场合,却显得如此怪异!尤其在男女大防极严的大明,令王九甚至有点恐惧…… 横竖是一刀!反正老子又不是有意偷窥,反正被发现了! 王九不再犹豫!目不斜视地费力踩着浴盆边缘下来,再低头背转身体道:“无意冒犯姑娘!但事到如今……要杀要剐请便。” “真能任我处置?” 这女人!还是那么平静,根本听不出她想干嘛!可王九还能咋办? “是!” “来!她们已退,你来给我洗,她们如何洗的,你就怎样洗!” 啊!这…这… 这很不科学!“姑娘,我说过,我本无意冒犯!我…” “刚才不是说任我处置吗?让你来,你就快来!” 这女人莫测高深! 此情此景,换一般人发现自己?不说高声尖叫,也不一定全都惊慌失措,但至少会充满愤怒吧? 惹不起! “姑娘所令…我万难从命!请姑娘换个惩罚,我绝对再无二话!” “那好!浴缸很大,你进来,洗掉你那一身臭汗!” “姑娘…” “你刚说过什么!” 终于听到一股怒气!“姑娘,男女授受不…” “我长得很丑?” “姑娘美若天仙!” “我很讨人嫌?” “姑娘容姿绝佳令人心仪!不记人无心之恶反而体恤有加,菩萨心肠不过如此!怎会令人嫌弃?我…” “那你还不过来!” “我…不敢亵渎…” “滚过来!我让你…我让你亵…我让你来洗澡,是叫你来亵渎吗?” “我…” “来不来?不来我喊人了!” 这美女…… 好在王九并非真正的少年,虽仍有点不敢确定!却也心一横,就干脆坦坦荡荡进入浴缸。 心中默念着:晚辈,这是晚辈!王九目不斜视,在浴缸中认真快速给自己洗澡。对于自己的本能反应,王九也视而不见浑不当回事!或低头认真擦洗,或闭目不见对方,就是不敢有非分之想。 浴缸虽大,两人下来后也挤。每次王九碰到欺霜赛雪的肌肤,总如触电般极力闪躲! 美女却浑不在意! 想起之前听到的吟哦,前世的中年人早已确定…… 但王九真的不敢! 而且,前世今生他从没苟且过!有些事…他觉得很神圣。 反正她也说不出口! 就这样,在美女呆呆的愣神中,王九迅速洗完,径直离开浴缸,背对着浴缸擦身、穿衣。 “姑娘,我洗完了!” 美女似才回过神来!终于脸颊通红起身,一言不发擦身,利落穿好衣服。这才在一旁软榻坐下,深吸口气语音渐冷:“转过身来!” 王九这次闻言便转身低头拱手:“姑娘,今日冒犯实属无心!姑娘宽宏大度菩萨心肠,在下感铭五…” “你是说?你这样…就算了!”美女的语气更冷! 不算了还能咋的? 我不是啥都没干吗?不是一直告诉你这是无心之失吗?再说,我一个随时都可能会死的小兵,又哪敢有啥牵绊! 不过,王九突然又想起:这可是大明。跑到人家闺房将啥都看光!再来说啥都没有发生? 尼玛!像人话吗…… 那就只能给点交代: “姑娘,我叫王九,是个随时性命堪忧的小卒。姑娘天仙一般人物实在不敢亵渎!但姑娘将来若有用得上王九之处,定当竭尽全力。” 王九说完便忐忑地低头!等了半天才听到美女宣判:“还算老实!这些我早知道。你们上午来米行后仅过一个时辰!掌柜就将你所有资料、画像,全都送到我的案头。” 直视着王九!“你不是死都不怕!龙潭虎穴也敢随便闯吗?怎么这也不敢!那也畏缩?” 老子最怕死好不好! 现在怎会到处谣传我不怕死?又没病坏脑壳!老子不怕死? 但话不能那样说! “家父教导:义之所至,万死不辞!不义之行,虽死莫为!在下从小就一刻不敢或忘。姑娘,有些事跟王某怕不怕死没关系。” 王九自己也没发觉,自从被曹旦们颠倒黑白、差点被砍后!他便有意无意间,漂亮话也能说得正气凛然!不管他实际在想些啥。 王九更没发觉,他今晚因怕死而展现的克制力,与此刻的慷慨激昂!却令对面这个久经风雨的姑娘,顿时心神激荡不已! 之前,她只是动情; 此刻,竟然动心…… 美女低头悠悠喝口水,慢慢盖茶盏时又深深吸口气。 却还是很想倾诉! “上午打你那人是我丈夫。不过,自十五岁嫁给他…六年没同过房!本就是家族联姻……他身体也…不适,所以我…至今是清白之身。” 跟我说这些干嘛? “他家官!我娘家世代为商。我嫁给他后,娘家出钱出人占股四成;他们家出块牌子占六成。当然,他们也还有很多要打点之处。” 尼玛,那就难怪! “掌柜是我娘家所派,很小就在店铺当伙计,六年前才在这做到掌柜,你今天幸好有他!若任由那人胡来?你们已是…已是…” “我知道!谢了!”王九只想尽快打断美女倾诉。 “其实,那人…那人…反正偌大生意,其实都是我在管。每天自清晨到深夜,全是账册文书!我…” 再听下去要坏!“姑娘,夜已深!我该走了,你也该早些歇息。” “不!等等!” 美女定定地看了王九片刻!眼波流转中竟有不舍:“你说我有用得着你之处,定会竭尽全力!算不算数?” 你做生意这么久!漂亮话都听不懂?我是如此艰难的小卒!又能有啥地方让你用得着? 可漂亮话也不好讲!“王某一个小卒,除了这条贱命!不知东家还有何用得着之处?” “就问算不算数!”美女当然听出王九的推脱!直接相逼。 王九心中打鼓!片刻才道:“只要不违忠义,不犯军规!当然算数。” “好!你别当小卒了,来我家当护院哨长保护我!” 王九愣住:这女人!这时代的女人!难道就因看你一眼,我就得…… 就算我将前世的爱情神圣、不得苟且的观念抛于脑后?可我还怕死!跟这年头的大官家媳妇偷情?我有几个脑袋! 还好加了前提!“不行!杀敌报国才是忠义!建奴猖獗,此时退缩便是不忠不义!军中更不会允许。” “不行也得行!” “姑娘要强逼?那王某一条烂命你取去便是!告辞。”王九说完,就头也不回而走。 女人却看痴了…… 第23章 一场春梦 战战兢兢摸出大院! 平安无事后王九却突然失落! 还有羞愧:疑神疑鬼看谁都像坏人!多么温柔善良的美女,自己竟担心她会恼羞成怒害死自己!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 叶飞接上王九,本欲相询却见王九失魂落魄一言不发!只得默默领他去跟雷若汇合。 汇合后,王九直接吩咐:太晚!明早再回军营。我要独自静静!你们随便找地方休息。 两人不知发生了啥?悻悻的默默走远坐下看着他。 王九松驰着席地而坐,脑海终究还是…又浮现出那幅绝美画面! 丹凤眼、枊叶眉、樱桃小口…尤其琼鼻将其搭配得分外匀称!胜过后世几多荧屏明星? 欺霜赛雪而曲线玲珑!该挺就挺得自然傲立,该凹就无一丝多余!强过后世多少模特? 纤毫在水波中随意伸卷,熟透的黄毛丫头最是摄人心魄! 王九无来由想起前世一个段子。很俗!却又如此恰如其分: 某天男女同处一室。 夜深!女将一根线放床正中对男说:你若越过此线?便是禽兽! 起床后男对女说:看!这根线没动!我可不是禽兽。 啪!女一脸嫌弃地甩男一耳光:你?禽兽不如! 他竟也禽兽不如……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这是王九搜肠刮肚好久!才想到的对今夜美女的赞美与敬仰。 可王九却知道:美女看似锦衣玉食、繁华似锦,其实过得并不好!因为他亲眼看到女人丈夫是啥杂碎。 那不但是个废物!还是个嚣张、恶毒、恶心、变态的废物!跟这种废物丈夫过日子,哪有幸福? 也是个苦命女孩! 自己却不但将人家看光,还将人家最隐秘、最羞人的事也直播了!最终却又逃了…… 确实是禽兽不如! …… 不过,“相比性命!其他都不是事。”这已经成为王九的信念。 那女人再美、再善良、再过得不好,也不能为此付出生命吧? 王九在开始为自己开脱起来。 首先,他与那女人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不单因为他是穿越者,如今的现实中,他们也是两个世界: 其他的先不说,你看她洗个澡?先是十二个下人挑热水;再是六个丫鬟来洒花瓣,准备衣服茶水等等;接着又是两个贴身丫鬟替她洗澡!并为她“按摩”! 反观他王九?穿越以来,暂时所有的努力不过就为活下去。 两个世界的人真会产生爱情?真能和谐相处? 其次,尽管这美女没坏心却太不简单!其机变深沉令人生畏。 绝不可小觑古人!这是王九穿越以来一直的自我提醒。 比如契雪纪白蕲射三人,小小年纪早就给他上过一课。尤其是契雪对官场黑暗的清醒与淡然!令王九这个前世奔五的人都望尘莫及。 比如小卒雷若?只要给他信任,他就能给你惊喜!挑的人个顶个都有特长,且将来全都用得上…… 而雷若挑出来的,仅是些旁人懒得正眼瞧瞧,活一天赚一天的卫所兵!可他们实际上都很有才华。 就比如这个叶飞,近千米远观察判断的东西,竟与大院的现场毫无差错!谁敢说他不是“人才”? 绝不可小觑古人! 他们只是条件所限罢了!其实他们比现代人更强:因为顽强,因为坚韧,因为他们真输不起……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古人的才华往往拼搏积累出来!而现代人的“才华”?绝大多数都是看资讯后在夸夸其谈。 他又怎敢小觑古人? 纵使这样!今晚这女人仍然让王九震惊。 王九在想象这么个场景:我独处一室正自在地躺浴室洗澡。然后,因生理需求不自觉地干着点啥,正全身放松渐入佳境之时!因水滴掉落身上于是我随意睁眼看看。此刻我看到了啥?头顶两米处有个家伙,在面目狰狞地看着我! 我会如何反应? 惊吓?恐惧?羞渐?恼羞成怒?这都很正常,唯独平静很不正常!而二十来岁的女孩竟能做到。 她平静打发人走!平静喊他下来!看都看了?那就坦然而平静地与他对话。 这让王九如何不惊? 这是经过多少大风大浪的修为?可她才芳龄二一。这令王九自惭形秽:那种大风大浪他经不起! 最后,上午那杂碎对曹旦、刘岩可是当众直呼其名!仅此一点,就足够说明他家官场势力太硬!曹旦杀他王九都如杀鸡,那么…… 这才是王九不敢存任何非分之想的原因。上午能活着出来都是侥幸!若送顶帽子给那杂碎戴上?哪怕他是废人,那也会将他王九碎尸万段! …… 枯坐至天将黎明,几人才返程回营!穿越以来,王九的思绪头一回如此紊乱:心中如此向望美好!现实却让他望而却步。 最终,迎着晨风归营的他甩甩头告诫自己:只能让她随风而逝! 至于军械?可以再想其他办法,但绝不能再打她家主意!可以无耻,但王九的无耻还有点底线。 今天,王九继续让契雪带队训练!这孩子原则性强,放心。无精打采的他总算给自己放天假!打算吃过早饭就睡。 契雪却将王九单独叫到一边:什长,不必如此为弟兄们拼命!侦察建奴的任务,我有办法漂亮完成。 王九心中很暖!这孩子,咋就如此懂事?强制自己不去想昨晚的事,他倒是很快进入梦乡…… 他又见到了那个美女,她真的特别善解人意! 上来就告诉王九:我有很多钱!已买下一个四季如春、鸟语花香、与世隔绝的小岛。现在,我将带成千的仆人丫鬟,自在地去那享受生活!可我需要一个夫君,你愿意吗? 愿意!太愿意了! 激动得王九将她当场抱住,为其轻解绫罗吻遍全身,直至颤栗地又吟哦起来!这才开始神圣一刻。过程温柔而激烈,短暂而漫长。 梦境缠绵而美妙!令人真想从此永恒…… 终究还是醒来。 原来不过一场春梦! 王九独坐空营长叹:太过美好的事物!想忘也终不能忘。 不过,也不对!就做场梦而已,床铺怎会如此一塌糊涂? 王九惊讶地看着床铺后,继而开始审视自己。前段时间,他一直太忙也训练得太累,还要不时琢磨阴谋诡计!所以还真没感觉到…… 他真的变化好大! 看着身上到处虬起的肌肉,还是那个有点瘦削的少年? 边换内衣,边回想起梦中曾演练过的,那出神入化的枪艺!王九震惊:难道这也算拼命训练的成果? 再回想昨晚黑暗中的摸索。似乎,其实自己都能大概看清!只是头次当贼过于谨慎而已。 都是刻苦训练成果? 还是不对! 其他弟兄们是有变化,但也只是精气神越来越好!他们身体是在不断改善、强壮,但绝无如此明显。对他们,自己可天天仔细观察着!毕竟每天的消耗…… 突然,王九想起自己快要忘掉的时光隧道。当时那个大忽悠!可答应给他加强三种身体器官…… 还是不对! 眼睛、那个能算器官,全身肌肉还能算个器官?再说,若真是时光隧道给自己加强?那…加强那个干嘛!老子难道还真是开局一杆枪? …… 正在王九琢磨着这些时,麻漠来了这个空荡荡的营房。进来就劈头盖脑:“你狗日的走了甚门路?” 王九一头雾水!门路?老子要有好门路,还用这么苦逼? 见王九神态不似有假,对他面冷心热的麻漠总算笑了!开心的笑:“你小子造化!接上峰军令,调你什前往九边米行驻扎!为期两月。” “九边米行你知道!来头大得不得了,总之想吃好点用好点,还真少不了他们。这次你什的驻扎地点,是他们在三十里外的一个中转站。那里虽有他们自己的护卫驻守,但对贼匪而言震慑力没官军强。” “换句话说,你到那没具体职责,该练兵练兵,该打猎打猎,只要驻在那就行。但是,他们却会为你什另开军饷,还会负责吃穿住用!” “你小子说!这不是大造化是甚?就不知是曹大人还是刘帅在关照。你可得琢磨清楚,再好好感谢人家!懂吗?” 麻漠很关心!可王九头好晕。尼玛,他根本就不用琢磨!除了那个善良又手眼通天的美女,还能有谁这么关照他王九? 可是!将他丈夫打走之人弄回他家米行晃荡?美女太疯狂! 难道她不怕? 春梦难道还能成真! …… 第24章 情深意长 九边米行! 一个低调到很霸气的名字。 它很低调!老百姓根本没听过。即使偶尔听过一耳朵?那也会立刻产生亲近感!多好的商家啊,忧心九边十困之地的黎民百姓!投身于边穷之地为人民服务。 它又特别霸气!大明从辽东到甘肃有边镇者九,朝廷称其为九镇,文武俗称其为九边。能在九边开米行卖米?满朝文武都晓得它惹不起! 九边米行大东家范氏,经营此业已历数代!可谓是荜路蓝缕才终有此成就。 王九经过很久打探,加上昨晚美女的真言,才大致搞懂他们的先进经营思路:核心就是仁义! 怪不得传言都对范氏赞誉有加!其仁义之举中就有这么一条:能赚一文钱?别人会分一成出去,我家却会分出九成!其中六成归同道中人,三成救贫济苦回馈社会!我范氏能得一成已经足够!要惜福。 实在是难能可贵! 昨晚王九已经知道,那六成分给的同道中人是些谁了! 平时早就在探访其义举!加上今天深入分析,王九好像知道,那另外三成到哪儿去了…… 有人赴京赶考缺盘缠?范氏会主动登门慷慨解囊! 进京赶考者已是举人,考不上进士也能从八品官当起,一般会当到五六品官止;中进士就更不得了!将来点翰林下州府,直至入阁拜相都大有可为。 有人刚点翰林缺钱花?理解,京城居不易啊!我范氏有空房长期请人看护打扫…开销太大!能否帮忙…便宜点替我范氏看护一个小院? 更有两位名将,起于微末小卒!是范氏慧眼独具,上下运作助其一路登顶武将之巅——边镇总兵。而这,也是麻漠如此高兴的原因!范氏这是又看上王九了? 上述种种善行义举,于百年范氏而言数不胜数! 谁不知其仁义? 不过,这次高人麻漠错了!看上他王九的,只是范氏一个外嫁美女!见光死的那种。 …… 不情不愿却无可奈何的王九,第二天直到快中午了,才与一众弟兄们骑马到达地头。 这是个河流、官道交集地形险要的集镇!处于两边连绵群山之间的狭长河谷之上。 九边米行辽东镇分行的掌柜,正在路旁满面春风!与王九相携而入已准备好的营地。 这面子好大! 虽就是昨天那个不起眼的掌柜?但王九已知:值得他出门几里相迎者,差不多得刘岩那个身份!而他今天,可是专门赶三十里路,才能提前于中转站的道旁相迎! 营地应是刚收拾好…… 看格局,原本是一处小库房。现在,库房早已不见,布置成两排居所夹个大院子。 南边是个大房,十几个床铺已干净整洁备好,连被子都是一水的新!北边隔成了三间房:卧室、书房、会客厅;东西原本的棚子,已改为伙房、马廐、杂物间、茅房等。 这效率!一应俱全、井井有条!将领的居所也莫过于此…… 更让王九震撼的还在后面! 那几间间隔开的小房,明显留是给他王九住。 卧室里满室熏香!床铺被褥、春凳、桌椅无不用料上乘; 书房中,两排书架竟然已摆满!左边是四书五经,史记等二十三史,资治通鉴等等,最下面的角落里才有套三国演义。右边书架上从春秋时的《孙子兵法》,到本朝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从各朝战史到各种传说中的兵阵图!简直是包罗万象…… 会客厅里,简约而不简单!更是将军才有的气象。 …… 掌柜的观颜察色十分厉害,又善解人意地让人如沐春风! 见王九又在书架前仔细察看后,转身的神色便知他想拒绝。 “王兄弟来了就好!” “这些书稿啊,可是我们辽东分号一块心病!东家姑爷另有雅志、不爱读书,而分号其他人又用不着。可这都是些易毁易偷的东西!而那大字不识的护院,又更加不懂其珍贵。于是,小姐想到了忠肝义胆、智勇双全的王兄弟!请您来此,主要就是日夜守护这些无用又珍贵之物。” “掌柜…” 手一摆,掌柜的又继续道:“当然,昨日姑爷是做得太过分!王兄弟英雄年少,若对此耿耿于怀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小姐特意交代,让我提前赶来相迎,代她向你致歉!一定要让王兄弟释怀。王兄弟你看…” 太能扯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 掌柜的走了,王九又回到书房久久徘徊。 不见其面,她的深情已紧紧围绕着他王九。 给足了他的面子!也是他穿越到这世间,最有尊严的一天; 给足了他的空间!偏避小镇、远离大营,兵随便练而杂事全无。更是已表明:至少这段时间里,她不会纠缠自己!因为她的身份不宜随意走动,而三十里的距离对这时候的人而言,不近! 也给足了荣宠!九边米行再怎么家大业大?也不可能随便造! 这次,白养近二十人不说,白发饷银不说,白给好吃好喝不说,白送价值千金的军械不说…… 这营房!这效率! 还有这书房…值万金! 这是古代,印刷出版很不发达!这一房的精装书已然价值不菲。 而更难得的是:右边这一排兵法、战史、兵阵图、军械图、山川气候资料,那都是严禁刊行的手抄本!这些东西在如今这个时代,若非家学渊源厚实?你有万金也没地方买! 而她直接放入书房。 …… 从掌柜口中得知:这个叫范冰晶的小姐,是现任范氏族长的亲侄女。族长只有儿子没有女儿,就对几个兄弟的女儿们都视若己出!尤其是范冰晶的父亲因病早逝,族长更是对她疼爱有加!未满十五,便给她选了个好人家、好郎君风光大嫁。 可王九已经懂她…… 原以为,只因范冰晶嫁了个废物丈夫!而古人又是真没啥文娱活动,所以才饱暖思淫欲。恰好,他王九出现的时机太“及时”! 因此,王九一直有个心结:这女人怕是想…暗暗养着健壮的自己当面首?毕竟来自资讯发达的现代,大都市中的鸭子虽没见过,也听过不少!毕竟,作为前世儿女双全的中年王九,早已平淡看待成年人正常需求。 若真是这样?王九认为自己虽偶尔无耻,但还是有底线的!哪怕范冰晶再美?哪怕她的钱再多?哪怕她再对自己好?当鸭!他可不干。 那还不如一刀阉掉! 现在,对着这两排满墙的书籍、手稿,王九一个耳光打给自己! 龌龊!太龌龊了! 因为他已渐渐明白…… 尽管,原主是个大字不识一斗的家伙;尽管,王九前世就不爱读书!否则在父母的苦口婆心下,他也不至于会搬了一辈子砖。 尽管,书房除了满满的书稿外,就一张桌案两张椅,显得如此的空荡荡!没有王九会下的棋具,没有王九因识图作图而会的绘画,更没有文人雅士书房里的古琴五筝,也没有武将书房中常悬挂的弓箭、宝剑。 恰恰如此,才使王九突然心痛!他终于明白了范冰晶的用心。终于懂得她对自己:是爱非欲,情深意长! 范冰晶的丈夫吴亦友,这杂碎虽是恶心而恶毒的废物!但人家命好。他的好爹吴紫仁是兵部侍郎,大他十岁的大哥还是右副都御史。 尼玛!一个是国防部常务副部长,一个是央纪委第三副书记…… 王九若想光明正大娶她范冰晶?哪怕吴亦友明天就死了!在如今这个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大明?他王九也得有为有位,再拿出足够“诚意”!让吴家点头放人。 所以,范冰晶在他书房左边放文,右边置武!就问你王九懂不懂?她范冰晶可以为你提供一切!在远处深情期待着你,就问你行不行? 或许,她的心中,她范冰晶认准的郎君!一定能文武双全…… 她可以无尽的等!哪怕是青春不再、天荒地老。 就是这么情深意长! …… 第25章 误会太深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们,是不是都有什么误会?王九又愧又痛,还很无语! 一开始,王九忽悠到三个人才!那是特定环境、特定条件下,才搞定了三个小迷弟!否则,若是现在再去认识、招揽契雪他们三个? 王九没丝毫信心! 这三人也像原主一样,心思纯洁却身体、身手的底子都很好。但这三人又很不一样!他们是纯洁的少年,却又绝非原主那种单纯的白痴。 契雪他们三个,就好似天生的战士!从没当过兵的他们,居然对战阵上手就熟。 他们又对明末这大染缸,不,应该是大烂泥塘很适应。这对最大的契雪才满十八的…三个少年来说,简直让王九惊掉下巴!中学生啊…… 关键还各有特长!除了箭术都好之外,契雪能拼杀擅战阵;纪白居然写得一手好字;蕲射的骑术竟蛮好!真是三个宝…… 可这么三个宝贝疙瘩,居然就被他王九捡到?还成了他小迷弟,看他的眼神就如中二少年看偶像!视他为文武双全的英雄。 这误会大不大? 这个王九还能理解。毕竟当时他射杀建奴;又从十几米高的树上倒刺而下!与敌同归于尽;就连滚落几十米山沟后!却仍能坚持着…用机智顽强反杀三个建奴…… 三人必然极为震撼! 再者,他王九因穿越前始终在天空观战。自然就能将提前藏得极好的三人“叫破”,还无耻地“救”他们一命!先收份大人情…… 怎么说,他也肯定算智勇双全的大英雄! 这个还解释得通,可老英雄、老将军刘岩,竟也对他王九青眼有加、推心置腹!还不惜自污地成全他,更是对他有深深的期许! 这就让王九很是莫名其妙!又特别愧疚。 刘岩何许人也? 其父刘显起于微末小卒,一路杀一路舔,最终官至总兵!此人与戚继光、俞大猷当世齐名,并称灭倭三将、功泽后世。 刘岩却并非纨绔二代。十六岁袭世职从军,一生平川贼、平缅乱、平宁夏之乱、平播州大乱、两征朝鲜最终打服倭奴!至今征战已四十四年整,从无败绩。 他不但谋略尽得其父真传!其勇甚至已超其父。刘岩号称刘大刀,一把大刀重一百二十斤,马上轮转如飞!号称当世第一猛将。 那把刀原主看过,还背过一回!假不了。刘岩也当着亲兵们,在马上舞过大刀,也确实能舞得水泼不进!关键舞好一阵还气定神闲…… 当世,谁愿与他对砍?谁又能与他对砍,甚至敢与他对砍? 就这么个有勇有谋的大人物,竟也蛮看好他王九!真诚点拨他要多舔舔文官,将来好为国建功立业。 老将军这个误会,让王九背地里经常羞愧难当…… 还好!反正王九脸皮蛮厚。与性命相比,其他都不是事! 可如今,却又有个深情美女!对他王九的误会太大。 以为他王九会好好读书,将来文武双全好建功立业? 他可是两世都不怎么读书的人!他可是从没想过要建功立业的人!至于文武双全?子曰诗云…他听了就头痛!练武嘛,他暂时发狠练…也不过为保命!啥还有命重要呢? 这个傻女人! 王九可以辜负刘岩!因为老将军很快会是个死人。 王九确实不熟悉历史!也搞不清现在从全国调兵来辽,究竟是要打历史上哪次大仗?但王九知道结局肯定很悲惨。 以后金的国力!明朝既然从全国调兵来围剿它? 他们莫说失败,也莫说打平,哪怕是小胜都不行,小胜也等于完蛋!他们必须大胜才有未来。 而事实上,后金不但有未来,还他喵过得很好!说明啥?说明这次大战,他们取得了辉煌胜利。 而穿越前,王九就从没听说过刘岩这名字!说明啥?说明他作为惨败中一员主将,以其刚烈必然已战死,后世哪记得个败亡之将? 所以王九有愧!但不会听话:你自己都会战死!我干嘛一起死? 但范冰晶不同。 多好的女人啊! 美貌、沉稳、智慧、善良! 你怎能如此蠢!也错看我王九呢?你怎能深情如此!摆明要苦等我呢? 我就算真如你所愿,发奋练武、读书!我就能很快建功立业吗?女人的青春可太短暂了!你就这么对我有信心? 况且,我就算真的练武读书、杀敌以建功立业!就算真的长期立功,我舔得来吗?让老子去舔姓曹的这种人腚沟子?老子宁愿战死! 前世,他王九就因为不会舔!尽管搬砖手艺还行,脑袋也不笨,却终究只能看着同事们一茬茬舔上去!将小日子舔滋润。而他,永远在工地苦逼搬砖…… 工地领导可比这帮文官好太多。既不会动不动让你跪,也不会颠倒黑白、丧尽天良!只需要你姿态低点,工作任劳任怨点,脾气莫那么臭点,责任心更重点,再多讲些贴心话,办事贴心事让他们开心点,这就很够! 可他仍然做不到。 反观这些文官,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专业事情狗屁不通!读了几句子曰诗云,就觉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 这还不算,恶心的是他们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这还不算,最可耻的是:他们将你当狗使唤,根本从不将你当人!却成天琢磨着怎么用你的血?去染红他的官袍,成就其文韬武略不世英名…… 傻女人啊!这类狗屁文官,我王九怎能舔得好? 所以,你们真的都误会了!认为我是英雄。 首先,你们就是认为我敢拼不怕死!那是忠义的原主好不? 其次,认为我有谋略还特能忍!却不知道,那是因为我王九真的怕死!也特别怕死。 自从经历过真实战场,看到过那一幅幅惨死的场景!我现在做梦都时常惊醒。 且作为穿越者,我本来就比任何人清楚这次大战没前途!几乎注定是死路一条。 而当我到真实的军营后,就更知道自己无力改变任何东西。 文官领军,实际兵权全在他们之手,可这些东西最操蛋;基层军官要么灰心丧气的麻木!要么如水忠良:那般贪生怕死、不务正业;最关键还是士兵,都饿得走不动道了!还打屁的仗? 这情况,就连智勇双全的老将军都无力改变!我一个小卒能干嘛?我不想着如何逃!又还能想啥? 是的,王九一直处心积虑想逃!原本是打算出任务时消失,然后逃亡江湖。却被麻漠点醒:官府防控太严!江湖无法生存,尤其是他王九这种…被大官盯上了之人。 经过冥思苦想,王九终于想出一条路子:当海盗! 大战惨败!肯定就会有一阵兵荒马乱。此时,恰好就是趁乱抢船出海的良机…… 去哪里?王九也已想好:南边有个大海盗头子!此时还在招兵买马、做大做强。 前世,他可了解过民族英雄郑成功经历:他爹就在这时期做大做强!后来,终于成东亚东南亚最大的海盗头子。 所以,王九才拼命搞好弟兄们的身体,训练他们会跑路! 不过为骗过曹旦,王九也在处心积虑伪装忠义(傻逼),不想却让智慧善良的范冰晶,竟也误会了…… 忠义?跟丧尽天良的东西讲忠义?还是给烂透的大明讲忠义?他们倒是想大家都很忠义。 那才好躺着喝血…… 王九却不想骗好人! 让老将军如此自污来成全他,就已经够让他惭愧自责的了! 若再骗一个美貌、沉稳、善良、智慧,却活得其实很苦的女人!他还是不是人?尤其是这人年纪跟他前世的晚辈相当!若辜负、欺骗这样的人?那他王九就不是亏心,他想起来都会锥心! 可如今,问题不在于他们…为何都会误会他王九? 问题是已误会太深! 第26章 柔情太深 王九枯坐整个下午! 士兵们也终于放假一个下午。有人抓住难得的机会休息;有人好奇地在营地周围四处溜达、熟悉环境;有人感叹着什长有本事!竟给弟兄们创造了天大好处; 也有几人在心痛:自前晚后,什长似换了个人!现在,弟兄们竟能有如此吃住环境,如此多的上好军械,还有全新的两套军服,更有米行给他们增开军饷! 什长究竟付出了啥? 什长是受了啥刺激? 他对弟兄们太好! 自己却过得太难! 有七八个有心的士兵,在默默关注着王九,却想不通他是作出多巨大的牺牲!又受了多大刺激!才会连续两天落落寡言、心不在焉? 契雪问雷若,雷若也一脸心痛地摇头:当晚出来后就这样…… 晚饭,竟是九边米行派厨子烹制!大盆的牛肉,大盆的羊肉,还有大盆的鸡鸭鱼。吃得大家泪流满面:这辈子值了!死也值了! 王九仍是一言不发。 雷若突然大吼:狗日的!明天训练哪个敢不拼命,老子剁了他喂狗!一个个的,吃肉倒是很拼命,全他娘的满嘴流油!知道这是谁给你们拼了命争来的吗?从来,从来就没人将我们当人过!什长却一直将我们当亲兄弟,比亲兄弟还好得多!他能为我们去拼命,是真在拼命啊! 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娘的,良心不能被狗吃了!有人将我们当人,我们就得自己将自己当人!明天起,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满堂大吼:有人将我们当人,就得自己将自己当人!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一顿肉而已…… 王九不禁重新审视着这帮人。从没人教过他们啥是忠义,其实他们才最有忠义之心!从没人教过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们却最容易知足、感恩!从没人告诉他们,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但只要有人将他们当人?他们才最懂得要自强、争气! 尼玛!随意翻到的四书五经中的金句,不都是些常识么?那些让人头痛的子曰诗云!读好它除了考试当官,有啥毛线用? 怪不得! 百无一用是书生…… 反而!眼前的这帮汉子,他们才是最可爱的人。 是得好好训练他们。 生逢乱世,他们才最需要活下去的资本!生逢乱世,他们也需要改变命运的资本。 还有,也不能辜负了如此好的肉菜饭食;不能辜负了如此好的环境;不能辜负了如此好又足的军械;更不能完全辜负那一片深情。 第二天,早饭提前一小时,路上还看不清,大家就已围着小镇反复练骑术。一人双马的配置,是非常精锐骑兵才配享有的待遇!大家都在心中发誓:得对得起这个待遇。 六十里刚过,大家不带歇口气就自发训练起战阵、武艺!都在自我压榨: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王九反而被他们的精神感染,才被动地进行自我压榨!这一压榨可不得了…… 他十分吃惊地发现:他竟然比原主已强了太多! 之前,原主最多能用九个力的弓,王九也一直用九个力的弓训练,只是觉得越来越轻松随意。 现在,似乎是特意准备。米行提供的军械中,从十力到超级强的十八力都齐备!而他竟拉开十四力弓且稳中靶心!顿时让士兵们崇拜地喝彩。 刘大刀的弓十六力! 刘大刀的弓,也才十六力! 军中,弓兵稳射七力弓及格,八力弓优,九力已是强手!一力六斤左右,七力四十二斤。 后世拉过弹簧练胸肌的人,对此才能体会——双手能各提起五十斤,一般都拉不开五十斤。而射箭?不单是拉开就行,还得十分稳定!也就是说,能射五十斤拉力的箭,你得至少能拉直六十斤的弹簧。 能射十四力的弓是啥概念?王九想了下,应该能将三百斤的大汉,轻松从后背摔到前面的地上。 十四力弓射出的重箭多狠?六十米外的厚木箭靶!竟被射穿。 尼玛,这也太离谱! 还有更吃惊的事。 之前,原主长铁枪不到三十斤。这段时间的训练中,王九觉得越来越像拿根小木棍!但没更重更合适的枪,他也不知能将几十斤的枪耍转? 现在的军械中,特意从五十到八十斤多准备了三杆!而他,竟能费力将八十斤铁枪耍得团团转…… 尼玛!这一枪捅下去,啥样的甲胄档得住?就算几层厚甲挡住了!还不得将人给锤出重伤? 就如被刘大刀一百二十斤的大刀…给当头劈到!哪怕再坚固的头盔?又能有个屁用!头盔就算没破,头骨就算没裂,请问那脖子断了没? 喝彩声激动地一阵又一阵响起!王九的心情却更激动。 看来,时光隧道还是说话算话,真改造了他的身体!否则再怎么训练,也不可能变强得如此离谱。 有这么强的功夫在身!却还在想着像前世那样浑浑噩噩地混? 若那样!莫说辜负刘帅的期许,莫说辜负弟兄们的崇拜,莫说辜负了范冰晶的深情!连时光隧道都辜负了啊…… 雄起,莫负了真情! 莫怂!将相岂有种? 一腔豪情此刻充盈! …… 当天下午,王九没再训练,他终于强忍着头痛在书房认真看书。 临近傍晚,一个十七八岁的干练美少女,领着人搬东西径直进来了。在少女指挥下东西很快摆放利索: 王九卧室隔壁居然新铺张小床!衣柜杂物一应俱全;单独的浴室内多了个大浴桶,精致的洗浴用品摆放得井井有条;王九的卧室里,竟然十分贴心地摆了个巨大铜镜——穿越至今,王九还没照过镜子…… “左照右照干嘛?再怎么照也还是副强盗横样!”少女不知何时来到了王九身后,一脸嫌弃! 王九那晚见过她,就是范冰晶的贴身丫鬟之一。 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王九又回头照着铜镜:原来,我竟是如此英气逼人!可不同后世那种所谓偶像的奶油小生,这副皮囊竟如此棱角分明、刚毅坚挺!尤其是一身短打单衣下的肌肉,奥运健将亦不过如此…… “我说话你听没听见!转过身来回答我!”少女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回过身的王九继续:“听说你昨天与今天下午都在看书?我问你!都看了哪些?” 王九才不和她一般见识!答非所问:“那个房里又开张铺,是谁?” “当然是本姑娘范朱,还有范紫姐姐!我们要轮流监督你这强盗,让你好好读书!学会当个好人。” “范朱姑娘是吧,你若不想来这里就别来嘛,你看你一脸嫌弃,一口一个强盗,我又没得罪你。” “你就是强盗!” 算了!强盗就强盗吧。跟小孩子没法讲理,尤其是女孩子!王九重又走进书房坐下,顺手拿本《资治通鉴》信手翻着!反正他也看不太明白这些文吊吊的玩意…… “哦,你在读史?你读得懂吗!”范朱竟追过来训斥。 王九也没好气起来,打着哈欠回应着:“我不懂,你懂?” “我当然懂!我家小姐最懂了,因为她们家都懂!” 尼玛,老子只是看不太明白文言文而已''!来自后世的我,对历史的见识难道还不如个小丫头? “你倒是说说看?” 范朱得意起来,装模作样像个老学究:“读史嘛,也难,也易!不得其门?那就是读不懂!所以很难。得其窍门,就由难而易也。” 王九不由笑了,手指点点《资治通鉴》道:“说说看?” “要读这个,你就得先明白是谁编的。司马光对吧?首先他是大儒,其次他家的田产颇巨!懂了这两条,你便知道:这里面,儒才是正道!帝王信儒则仁、则明、则孝。哪怕他实际上埋下深远祸患,使那朝从此积重难返;不真正信儒重儒嘛,那就会出毛病,就是亡国之兆!雄如汉武也是穷兵黩武、民不聊生…” 突然想起那个着名段子:前十分钟很忙;中间十分钟大家很幸福;最后十分钟?别处都水深火热…… 范红还在叭嗒叭嗒,王九早已震撼:什么叫家学渊源?这便是!他们读史明智,别人读了弱智…… 心悦诚服:现代奔五的搬砖工,见识还真不如个古代小丫鬟! 范朱聪慧!见王九神色后停下道:“还算不是太废!” 说完便自顾自去打扫房间、擦拭桌椅、浆洗衣服去了。 瞟见她拿了自己内裤?王九一个箭步过去夺下!“这个不劳姑娘…” “拿来!去认真读你的书!小姐既派我来,你读书练武外的任何需要!本姑娘都得替你管着。” “这个真的不…” “放手!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孩童!有啥害羞的?我说过,除了武得自己练,书得自己读!任何…任何需要…都是我的事。” 孩童?王九一时愣住!范朱却已将内裤拿出浆洗…… 这…… 那上面!可有昨晚又梦见范冰晶时……画的地图! 冰晶柔情…… 第27章 杂碎又来 王九终于想通了! 既然背负如此多的期待?既然被梦中人如此的深情期待?那要是再想怂下去,怕是天理难容! 而且,回想前世…… 他自己都一言难尽! 从小,王九其实心灵手巧,很有点小聪明!也很讨人欢心。 刚读书时,他也能很轻松的名列前茅!大家都夸他有出息。 进入初中,功课增多作业增多厉害的人也增多。读书开始变苦!于是怕苦的王九,开始泯然众人。 既然读书不行,初中毕业就拜师学艺进入工地了。怕累不干!偷奸耍滑倒样样行,老师傅也教不好他!于是手艺一直就那么回事…… 不过,凡是用脑的地方,他几乎一看就懂,比如识图画图根本不用人教;凡是凭手感出活的地方?一辈子下来也就是个半桶水。 他太怕累! 后来结婚生子,老婆很温柔但也很凶!因为他爹说:不凶就管不住懒汉。于是,他出了名的怕老婆。 早年,有人看他脑瓜子还行,主动愿意让他包点活干。他这回怕找不到那么多合适的人,那回怕找来的人不听话,后来又怕干完收不到钱…… 他其实就是怕拼! 太多大好的机会就这样过去了。后来,他想通了也不怕拼了,可时代变了!人才多的是,他那点小聪明也就没人当回事。另外,当大家都知道要拼?你还得会舔…… 他又怕很没面子! 结果,一生蹉跎一事无成!别说老婆,一双儿女都不喜欢他。干一辈子还是个苦逼的搬砖工!他也麻木了。 幸好后来,有了短视频与爽文这两个好东西!白天辛苦搬砖养家,晚上时间长点看爽文,短点就刷视频。 越刷越废越废越刷! 网上嘴炮天下第一,现实中越来越抗拒与人交流!就算与亲人在一起?也变得越来越固执的咬卵犟!或是不厌其烦贩卖偏激…… 别提老婆了,连子女都一天更甚一天地嫌弃他。 所以幻想着穿越爽…… 成功穿越后,王九反复想着自己一生!还能找出啥亮点不?还真找到了:他对爱情坚贞不渝! 一生就睡过一女人…… 总结起来,他一生就输在一个字上:怂! 怕苦,所以不想读书;怕累,所以手艺半桶水;怕拼,所以错失好多机会;怕争,所以死要面子…… 说穿了就是怂! 这一世,开始时他还是怂!大家都误会他勇敢不怕死,其实最怕死的就是他!所有处心积虑?只是想逃…… 命运又给了次机会! 难道再怂一辈子? 那将会天理难容! …… 王九开始发狠了! 早上,他竭力压榨自己,勤练两三小时的弓马枪艺; 然后,他就强逼自己读书,读那些晦涩难懂的文言文。 犯困了?一捧冷水覆面;头痛了?揉揉两鬓继续;实在搞不懂了?虚心向范朱范紫请教…… 晚上,有团团一圈的灯架蜡烛亮如白昼!有范朱或范紫不时红袖添香剪灯芯,添茶水!他更无理由不读到深更半夜。 范紫也不再软语讥讽;范朱更是不再训斥喝骂了。 因为王九真的努力! …… 生活就这样规律起来:士兵们自觉自发压榨自己!他们的榜样是王九;王九自己心无旁骛,因为他想这世活出个人样!因为他已背负太多期许;范朱范紫两日一换,默契又默然无声。 当然,她俩什么都好。人美、有才、心善、体勤,关键还不多嘴不讨嫌!就是有一点…对王九困扰可不小。 她俩晚上住隔壁,却喜欢裸睡。这还不算!每晚,总会在王九熄灯“睡着”后,轻轻摸到王九床边,身无寸缕地替他掖几次被子。 可王九有时不但没睡着,还视力奇好!是的,他的视力就如他的肌肉、筋骨一样,应该已被改造。 反正,就着窗纸透进来微弱的星光,眯着眼睛的王九,却对这两个美女看个清晰!若有月光?那就是纤毫毕现…… 范紫现年二十,范朱十八还差几月!可古人的发育?似乎都有二十多岁的风韵!本就容颜出众的她们,再配上本就欺霜赛雪、幽香袭人的童贞之美?让王九常无耻地暗流鼻血。 于是,王九几乎每晚都会梦见范冰晶,时不时还会画点地图!而一早换下的内裤,却总被人无声拿去洗!这太难为情了…… 时间就这样过去十来天,平静、充实、规律的生活,随着一人的到来才算起了波澜。 不对,是风波! 胡睐居然来了。 这天上午,胡睐带着一众随从气势汹汹而来!还刚好是范紫上午才回去,范朱要下午才到的空档。 其实,胡睐之前一个多月可没少欺负王九!而一直最怕死的王九,却一直逆来顺受地怂着。可在弟兄们眼中?什长这是为了大家!忍辱负重…… 尽管,王九是曹大人特批的可出外训练,曹大人特赠银子,特派茅元怡带他们领军需军械。 可胡睐仍欺负王九! 当时,王九训练一天累如狗回营,而把总胡睐每次喝完酒,最喜欢将他从被窝中提遛出来…… 或指着鼻子大骂,美其名曰长官训话;或者“检查训练成果”,让他去校场跑几圈;或者什么都不为!先给两耳刮子后问:错在哪? 若回答得实在谦卑可怜!那倒还罢了,毕竟王九与刘岩有些瓜葛,又担着曹旦期待中的军功。回答若稍不如意?那就找茬先打一二十军棍…… 这王八蛋!实在是让之前的王九苦不堪言,还特别憋屈! 原以为现在远离军营,这段时间就会这样岁月静好下去!原以为有九边米行罩着,胡睐会顾忌地“忘”了他!原以为不在他眼皮底下晃悠,狗日的会将他当屁放了…… 没想到胡睐又来了! 无论再怎么不爽!既然把总大人来了?军中的规矩也不能不顾!得到通报的王九,挤出笑脸赶到胡睐跟前,一如既往的谦卑见礼。 不过,心态已变化。 之前,怂货王九太怕死,对于胡睐的虐待,给自己憋屈找理由: 胡睐也没法!他必须虐待自己演给别人看。因为,本是游击佟养儒想滥杀自己而下令!却让千总郎镐背锅;但郎镐却并没推给把总胡睐!而是甘愿得个停职待罪的处罚。所以,胡睐得演戏表忠心!否则郎镐复职后,会第一个收拾他。 现在,王九可不这么想!尼玛,你们合伙要砍老子头,颠倒黑白、滥杀无辜、丧尽天良!哦,没砍成老子还反而受罚了,就他喵全成老子的错?真是岂有此理! “啪!”王九还在出神想着这些因果,骑在马上的胡睐,突然一鞭子抽他脸上了!“错在哪?” 这畜生下手蛮狠!顿时就抽出一脸的血。 老子错就错在,成了你这杂碎的下属!老子错就错在,没能早日弄死你这杂碎!王九心中无名火起,特想拔刀砍了这狗日的。 手刚动!又在半空中憋屈地朝上抹去眼角血迹。这是大明!是等级森严的大明!是长官对下属无须讲理的大明!长官问错在哪?无论有错与否,下属都必须恭敬地先反省自己…… 否则,就是大逆不道;否则,就是犯上作乱;反抗?就是谋反! 王九憋着一肚子火,还得一脸恭敬地在杂碎面前认真地“想”:我错在哪?我究竟错在哪里? 王九确实在想:如何能做掉这个杂碎?为何之前,就从没如此想过?他喵的,老子错在之前是个怂货! 等了好一会!胡睐见王九竟还没“想”出来? “啪!”又一鞭抽下…… 不过这一次,鞭子在半空中居然被抓住!还是很有技巧的抓住! “回把总大人,属下刚才认真反省过,确实不知自己错在哪!请长官明示。” “啪!”又一鞭抽下! 再次被抓住!“请长官明示!” “王九!你敢造反!” “不敢!属下若有错,自当甘愿受罚!还请大人明示。属下若无错,则长官无故殴打下属,不符军规!” 胡睐愣住了! 明示?一向不都是下属们…自己反省出错误的吗!错在哪?他喵的我哪知道!老子就从没想过好不? 不过,找茬这事不用多准备!只要不是白痴,临场发挥都会。 “营地那么多的多余军械!还说不是想要造反?” “回大人,那是九边米行存放在营房,让属下们看管。” “都在训练,为何独你偷奸耍滑!” “回大人,我今天训练课目已提前完成。” “提前完成?那好,老子先考考你!” 胡睐决不罢休。 第28章 誓不为人 找茬式的考校开始。 胡睐带的几个随从,与王九这一什十八人,二十几骑浩浩荡荡来到野外训练场,胡睐发话:“六十步靶!” 立刻有随从去移靶! 古人左右脚各走一步,才叫一步,正常一步为一米二。可胡睐随从量出来的一步少说一米四!六十步就是八十五米左右。 王九没动! 胡睐阴着眼斜视着他:“王九,该你证明自己没偷奸耍滑了。” “回把总!军中考核向来是三十小步,大人这是六十大步。” 胡睐怒骂:“好你个偷奸耍滑的东西!天天吃得满嘴流油,还好意思说按常规考较!你是饭桶吗?” 倒也是道理! “大人教育得是!不过,王九虽有长进,却从未射过如此远的靶。所以,王九恳请大人垂范!” 王九所说,也不容胡睐拒绝!哦,你要是将靶子放两百米外…让老子去射箭呢?军中别说射中,能不能有人射那么远都不晓得。 胡睐斜视着王九!心想好在老子留心了,否则今天得丢大脸!“好你个贼子!才六十步就不行了?没见过?好,老子就教教你!” 一个随从将一张十力弓恭敬递上!一脸与有荣焉的崇拜。 王九也暗自心惊:原来这胡睐并非草包!至少他惯用的弓就有十力。而看随从脸色,他射准这八十五米外的箭靶,似乎毫无难度! 果然!胡睐轻松拉弓至满月,箭矢稳稳离弦,正中靶心! 胡睐志得意满顾盼自雄,信手将弓扔给王九:“学着了?到你!” 王九却纠结了! 该如何射? 嗖!王九咬牙切齿才将弓拉满,也算他运气好,才射中箭靶最外边那一环! 当然没人喝彩!胡睐的人不敢,王九的人知道这对王九而言,太水!尽管大多的人不明所以。 但胡睐却内心狂震:小贼果然是个人物!尚末成年满力,竟能开十力弓射中七十步!假以时日,箭术必然远超自己!可不能容他了…… “嗯,还算没太过偷奸耍滑,箭术确实有些长进!不过,我记得你是使枪之人,刚好我也是,接着!” 一杆五十斤的重铁枪,朝王九当胸迅射而来!王九“险之又险”侧身,双手“全力”抓握住枪杆!仍被巨大力量带出了一个“趔趄”。 哄!胡睐随从使劲的夸张大笑,轻蔑嘲讽之意在竞相展现。 “饭桶啊,一杆枪都接不住!” “废物!真是废物!” “如此废物,还舞得动枪吗?” “舞?就这衰样?去娘们裙摆里舞还差不多!” 哈哈哈…哈哈… 王什的弟兄们怒形于色,有人忍不住要开声,却被契雪等人严厉制止!——什长必有深意。 更惊的是胡睐!刚才,他虽是先说接着后再紧跟着抛枪,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抛射,用力十成! 才六七步远的距离!最好是“失手”将其击杀当场,最差也得重伤那小贼才好! 可小贼在意想不到中,竟稳稳接住!虽略有狼狈却毫发无伤。 让胡睐更惊讶,让随从们笑不出声的还在后头:王九虽舞得“十分吃力”,但他仍咬牙切齿…将一套完整枪法慢慢舞完! 这可是五十斤长枪! 一般人若双手持一头,别说挽枪花连连点刺一圈,形成一个乍看上去以为的画圈圈!能稳稳狠刺上一枪?那都足以惊人…… 王九的枪花确实太慢!让旁人能清晰看出他不断伸缩连刺的轨迹。但是,一朵枪花十二枪他一枪没少!且每枪都有模有样有劲,并非花架子。 小贼确实厉害! 看来,要除掉他绝非顺手可为!可否与其对练,再“失手”除掉? 胡睐很纠结! 刘岩、曹旦…… 尤其是九边米行! 罢了,先让他多活几天!以后再寻机除掉他吧。 胡睐回过神来,竟笑着点点头!点评道:“刘帅带过的亲兵确实与众不同!虽舞得太慢,技艺还很不娴熟,但基本功已成!倒是没浪费粮食。” 暂时放过王九,并不代表胡睐不再欺凌他!至少,得找回场子。 胡睐头一转继续道:“不过身为军官,光自己练好武艺?不行!” “这帮人!在几千兵士中,他们穿得最好,用得最好,军械用度甚至比将军还好!天天甚力不出甚事不为,却吃得满嘴流油、膘肥肉满!” “今天,老子就顺便检验他们…训练一个多月的成色!倒看你王九是带出一帮饭桶,还是一帮废物!若尽是些废物?你一样有罪。” 治不了实力与老子相差不大的你!老子还治不了他们? 先考较弓手,胡睐让靶依然距六十大步,王九据理力争:大人随从人人带弓,可否让他们先示范? 示范个锤子…… 一个随从很机灵,立刻顺水推舟劝胡睐改为五十小步。 看来,这几人也蛮厉害!都能射准六十米!算是军中高手了…… 果然!四人主动先射,竟然个个皆中靶环!令王九无话可说。 人家本来就是找茬…… 结果,这边十个弓手,除契雪纪白蕲射雷若四人射中外,箭矢全都脱靶,有一箭甚至未到靶前…… 胡睐笑了!将那射箭无力者叫到跟前,右手已青筋暴起!随从懂事地递上根粗大的特制鞭子。 这狗腿子!更可恨。 那一鞭若打实?这个身体才恢复好的士兵,非残即伤!重伤! 鞭子高高扬起又迅疾落下。啪!结结实实打在王九的背上…… 胡睐愣怔住了,刚才就是人影一闪!结果,本要打残的那人已倒在一边,换成王九以背承受…… 小贼隐藏了实力! 他不但不弱于老子,他很可能,很可能远强于老子! 怪不得,刘岩如此看好他!怪不得,曹旦想利用他去建功!怪不得,他能手刃五个建奴! 留不得了…… “王九!何意?” “回大人,王九带兵无方!甘愿代其受罚。因为,此人之前实在羸弱!此时才刚恢复身子骨,而大人本就神力,此鞭又是含怒而发!我身为军官,可因兵卒不力惩罚他,却不能眼看着他致残!此为不仁。” “好!好!好!” “自古慈不掌兵!今天,我胡睐竟有个仁慈的下属军官!好!代兵受罚是吧,练兵无方对吧?那好,他们六人待遇丰厚却不思进取,射个箭也如娘们般软,简直是一塌糊涂!每人当罚十鞭,你可还愿以身相代?” 六十鞭?老子早打死了!但说出的话如泼出去的水…… “当然愿意!只要不被打死打残,不辜负刘帅的教导,不辜负曹大人的看重与栽培,不耽误义商九边米行的的护卫重任!区区小伤,带兵无方的王九自愿领受。” 这小贼太奸滑! 他这么公开的提前喊出这些人!这是给老子我划了底线,不能打死也不能打残!否则…… 罢了!原指望借机打死小贼,那肯定不行,打残都不行。 但老子就打你个皮开肉绽!十天半月都下不了床! “既然自愿,那老子就成全你的仁心慈爱!你才会好好反省。” “什长!” “什长不要!” “什长不能啊!” “什长啊…” …… “都闭嘴!我甘愿领受处罚,与你等无关!再违令阻挠?契雪雷若听令,阻挠长官者立斩不赦!” 契雪雷若是明白人! 王九已将杂碎胡睐套住!他死不了也残不了。反而,其他任何人受那杂碎十鞭,都是死路一条! 含泪抱拳!齐声怒吼:“是!谨遵什长军令!” 虽二人?气势如虹! 一鞭,再一鞭,又一鞭,鞭鞭溅血! 一声,又一声,再一声,啪啪带肉! 王九前世今生来头一回雄起!紧咬牙关承受着锥心之痛,心中唯剩一念:不杀此僚,誓不为人! 碎布横飞,皮开肉绽,继而血肉横飞!硬汉王九咬牙切齿,却始终一声不吭。 全场只剩两个声音:劲风呼啸的鞭击,与胡睐渐渐开始的喘息! 有人在捏紧双拳默默落泪;有人在无声震惊;有人却在恐惧! 小贼太强、也够硬! 而全场注目的王九? 终究还是晕死过去。 …… 第29章 美女有痣 醒来时房中有灯。 有人轻声啜泣,泪洒头颈!清凉而温香,让王九走出梦境。 梦中,王九已将杂碎胡睐,当着全世界凌辱十天十夜!最后,才在范冰晶欣赏、弟兄们崇拜、刘岩赞许的目光中!亲自操刀,活剐了胡睐三天三夜!那杂碎的惨叫哀嚎,让王九爽翻了天…… 梦里啥都有。 醒来,全身除脖子以上外,整个肩臂、后背、屁股、大小腿无处不痛!火辣辣的痛疼差点让他又晕过去。所以,清凉的泪滴显得特温香! 范紫? 轻声啜泣的人难道是范紫? 感受了一下,自己趴躺在一张很特别的床上。 双手抬高自然前伸;面部被很好地固定着,柔软舒适地置于一个朝下的孔洞当中!上身自然趴躺;下身却被柔软的凹槽固定着!关键是那部位应是开了孔洞,自然下垂的弟弟有些凉爽…… 整个后面似已敷上膏药,正持续向火辣辣的伤口,传递丝丝清凉! 烛光从面部孔洞传来,地毯十分清晰明洁!范氏财雄啊…… 感受着弟弟的凉爽!王九不敢抬头:老子这副衰样…… 是范紫的声音!“平时还蛮多小聪明,作甚这般蠢?佟家的狗!又不敢在这将人打死,你出甚头?” “看这伤!以后还不得一身疤?那得多吓人!你个蠢才对得起小姐吗?逞能,世间最蠢的就是逞能!我们是请了最好名医,用最好的药!那又怎样?他说你失血太多,皮肉受创太重!明晚能醒来就不错。至于伤疤,他倒是说没大碍,以后也就一条条的大蜈蚣印!军汉嘛,没事。他哪里知道?你个蠢才!将来是小姐的郎君。” 想象着以后跟范冰晶在一起,半夜梦醒,却看见身边躺了个鬼…… 尼玛,那是有蛮恐怖!胡睐那个杂碎,他喵的就是成心! 尿意袭来! 王九没抬头:“是范紫姑娘吗?” “啊!你…你醒了?” “我的弟兄们呢?” “他们好着呢,你管好自己就行!现在是深夜!他们当然在营房休息。”范紫其实冰雪聪明,稍一愣怔后道:“想拉尿就拉!矫情个甚!” 哪像姑娘家的话! 王九不语。 “拉!下面有桶!” 你在这,我能拉得出吗?“范紫姑娘,你能出去下吗?” “你全身都是我擦干净的!服侍你本就是我和范朱的事……怪不得小朱总说你还是个野孩童!” 憋不住了! 流水箭射而出,水声在深夜中特别惊人!王九简直无地自容。 好在是面朝下躺着…… 范紫一会自觉挪出、提走、倒掉、冲洗,又无声放回尿桶。 “饿吗?” 真有点!不过比饿让王九更关心的是:“胡睐呢?那杂碎怎么走的!” 范紫没有理他,却在弯腰低头操作着什么。很快王九明白了,这特制床竟然可以立起来。 这可是明朝! 太先进…… “这床也不能完全竖立!那样你的腿受力太多,于伤不利!”范紫边用力转动装有皮带的轮子边提醒着。 突然想起前面还有个洞!而那玩意居然正如晨勃!“我不饿,范紫姑娘别这样了,快停下!停下!” 完全没人权啊…… 床很快与地面约呈七八十度立稳!王九双脚刚好踮地。 早已看见骄傲弟弟!亮如白昼的团圈烛光下,范紫一脸通红!稍稍愣神后别脸,端出早备好的汤碗道:“能蹲下之前只有流食。” 这场景…… 王九只得无奈双手抱床,闭眼任由范紫自孔洞中,一勺勺喂食!为消除尴尬趁间隙问道:“范紫姑娘,能否提供点胡睐的情报?” “想报仇?” “誓诛此獠!” 说这话时,王九咬牙切齿!不小心又呛了下…… “看你这衰样!还报仇呢?”似觉得过头了,范紫又道:“那条狗是可恨!我倒是可帮你…让你很快亲手地手刃仇敌?也不是不可能!不过…” “不过什么?”王九惊喜又急切。 “知道今天,为何米行中转站的人,全都只是旁观吗?” 是啊!王九也好奇。 “因为范氏没你蠢!” 有求于人……不作声! “不服?”范紫放下碗悠悠道:“范氏向来济贫助苦!但只济值得救济之士,只助可助之苦。范氏,哪怕很看好谁!也只提供些…他自己得不到的基本公平!从来不当奶妈。” “你为卫所兵提供的,是锐士不得的待遇!且那条狗,根本不敢在范氏范围内打死人!你出甚的头?” 有道理!但王九不关心这个:“范紫姑娘,怎样才能杀狗!” “那你如何谢我?” 是啊,一直享受着别人的服务,却从未为她做点啥!也根本没本事帮她们点啥。现在,居然厚脸皮让她违背范氏的原则! 脸真大…… 不过,想起胡睐那杂碎!感受着火辣辣的痛!王九面色庄重起来:“范紫姑娘,你若能帮我这忙?日后你若有所需,王九定当…” “定当不违忠义、不违军规对吧?”范紫悠悠打断着。 王九霍然一惊!那晚的事,范冰晶居然全告诉她这个丫鬟? “别一惊一乍!小姐同我和小朱名为主仆,实胜亲姐妹!还有,难道你从没听过陪嫁丫鬟?难怪小朱老骂你是乡野孩童!” 孩童?乡野孩童! 王九火起:“有甚稀奇?不就是你家小姐将你的从娘家带过来,作为陪嫁的嫁妆之一吗?对了,你到底能不能真的帮到我?” 范紫失落摇头,转而又咬咬牙纠住不放:“看来你是真不懂!那你…可懂女人都有几天…不方便吗?算了!女人生产总知道吧?若丈夫…丈夫来房间了,又…又想……该咋办?更有…更有那种天生强健…强健的丈夫!一个…一个…一次一个根本不够…不够咋办?” 王九这下是真懂了! 无耻的王九,闻言后居然都瞬间脸红了!陪嫁丫鬟原来还有这功能?尼玛!万恶的明朝…… 范紫松了口气,继续道:“小姐对你情深似海!她认定你将来定能为将为帅、封侯称公!所以,小姐时常自责,认为自己配不上你!作为曾嫁人了的女人,作为大你五岁的女人,作为商贾之女,更作为一个大脚女人!根本不配为公侯正妻。” “但小姐从小志向高远!立志要嫁青年才俊、不世英豪。奈何,最宠她的父亲英年早逝……尽管以死抗争,却最终不得不嫁个废物。” “所以,小姐不愿你有任何委屈!只要你到时能给个名份,到时还能心中有她,到时能让她为你生几个嫡男嫡女。她便于愿已足,愿为你付出一切成全你!让你有最舒适的家。” “所以,她早早派我俩来你身边。我俩迟早都是你的,何必让你现在受委屈?她还另外正物色着绝色胚子,早早培养教导着…” “别说了!”王九再也听不下去!范冰晶把我当啥了,种马? “我若真能娶到你家小姐?她一人于我…此生已够!莫再多言。” 欣慰、认同、失落、怀疑,种种情绪涌上心头浮上眉目,范紫放开了:“现在,得我家小姐一人,确实于你太够了!将来有一天,若无十个八个娇妻美妄?大明官场全都笑话你!何人能特立独行于大明?” 王九不敢再扯这话题!“范紫姑娘,你究竟能否帮我杀狗。” “谢我,就能!你…你知道我要的…要的是什么。我都二十了……” 王九干脆闭目,再无言语!心中将这万恶的大明问候了千万遍。 后世二十岁还在上大学,还是家里娇娇女!这里的二十?已是超大龄剩女!王九懂她的急切…… 王九却不能如她所愿!总结自己的前世,他王九唯一自我称道之处,就是对爱情的坚贞不渝! 他确实做到了从未沾花惹草!一辈子就睡了一个女人。 刚结婚时,老婆还管得特紧,路上多看眼美女?回家就得罚跪! 经过那么多年考验后,他虽仍是工地搬砖工!却已让老婆特别放心。放心到他当着老婆的面,特意去勾搭其他年轻美女? 老婆连看都懒得看…… 这就是坚贞不渝的爱情!这就是对他的肯定!这就是信任。 万恶的明朝啊!范冰晶对他王九虽情深似海,却在暗中为他准备绝色佳人!立志让他有最舒适的家? 有病! 范紫却是很有心计的女人。话都已说开!这孩童还是不解风情?那以后?怕是没有以后了! 很轻柔的转换话题:“难怪小姐看中你!看你脖子上这颗大痣,就必是富贵之人啊!” 边说边轻抚着道:“一痣痣颈千层衣领!对了,你猜我的痣长在哪?” 老子早就偷偷见过! 还看得特别清楚!就在两座大山之间的心窝…… 王九强自睡着了! 原则不能改,范紫已指望不上!但胡睐那杂碎?想起他便一身更痛!咋办? 已经不是怂货的王九暗暗发狠:没有张屠夫,还吃带毛猪不成? 瞧好吧! 第30章 我们没事 接下来的两天,王九被服侍得无微不至!却又让他感觉到窒息。 尤其是小便与直立进食,常让王九满脸通红的无地自容!心中安慰自己:没事,这是最好的护士…… 最让王九窒息到心惊肉跳的,却是一天两次擦洗。范紫那是真细致,最细致的居然还是那里! 细致到啥程度?双手反复清洗后,还得用鼻子靠近仔细嗅一遍!看是否还有啥气味…… 可那玩意也很不争气!总是还没架场,它就兴奋不已!直到全身被细致擦洗完,它还热情似火着…… 真的很无耻! 好在两人都不笨! 算是有心照不宣的默契。自那晚之后,大家绝口不提情啊爱的话题!或者范紫空下来,王九就让她读书给自己听,倒是沉浸战史之中,偶尔探讨几句,也能自得其乐。 好在,伤势好起来快得让名医都震惊!每次换药总是啧舌不已。 王九明白:名医用最好的伤药只是一方面;范紫调制营养品上佳!服侍得无微不至也只是一方面。 关键还是身体确实被改造过!来自未来科技的时光隧道,它就是那么神奇!神奇到现代科学家见了也会觉得很玄幻!又何况搬砖工? 挨打的第三天,王九就不觉得痛了,只是痒,奇痒难耐的痒。 名医很震惊,范紫很惊喜,王九更确信:被改造过的他!快好了。 这次,等下午范朱来了,范紫才走!范朱看着王九全身的药膏,顿时伤心落泪,转而又怒形于色!范紫则将她拉到外面细说了好久…… 王九却心头火热起来:伤快好了,心计蛮多的范紫要走了,心直口快的范朱刚好来了。 胡睐那杂碎! 杀掉胡睐!早就成王九的执念。不单为曾经的持续羞辱、欺凌;不单为此次痛彻心扉的鞭刑;也不单为了此次,使他这大男人在美女面前一丝不挂、无地自容…… 王九还有最深的心思:要主动做件大事!与之前的怂货告别。 是的,哪怕仅仅就为对得起范冰晶的深情!他王九也决意不当怂货。他要堂堂正正爱憎分明、敢爱敢恨!不管能否成为英雄,也誓要在这辈子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负此生。 但王九太清楚自己德性,前世怂一辈子啊!若无性命之危?他遇事怕是坚持不了三天!还得怂…… 如何让自己真正改头换面、脱胎换骨?得有个隆重的仪式来告别过去!他给这仪式取了个名字: 杀狗祭旗! 是的,把总胡睐在如今的王九眼中,仅是条狗而己!无论身手、谋略、修养?也就是条凶犬!至于人品?那杂碎有吗! 而他王九要告别过去,对其心路历程而言,无异一场自我的内心大战。而出征?得有祭旗仪式…… 范紫走了,范朱回房后仍然怒形于色! 王九明白她与范紫的心思:对于三从四德的古代女人而言,自己就相当于她们命中注定的丈夫!无法更改也不得不爱。所以,她们早已被动地爱上他王九!而见到自己所爱之人…被欺负成满身伤痕!又该是啥心情? 范紫前晚的轻声嘬泣,与范朱此刻的愤怒!已经很好诠释。 王九抬头冲小姑娘笑着:“不用这样!范朱姑娘,我其实已经好了。” “好甚好?安心躺着!还有…还有…别老是姑娘姑娘的!叫我范朱、小朱、阿朱…叫甚都比这好听!” 这话,王九能懂! 人家早以你王九的女人自居,你却一直拒人千里之外!这已非好不好听的问题,是无情到令人伤心! 看来范朱也难对付…… 万恶的大明啊!王九心中长叹脸上堆笑:“好啊,都这么熟还姑娘姑娘的,确实生分!阿朱,叫你阿朱吧,那个…你有胡睐那杂碎的资料吗?” 范朱闻言惊喜!转而怒形于色,继而却又警惕起来:“佟家那条狗?你要他的资料作甚!” 这两人,都被范冰晶调教得太聪明!可不是能轻易忽悠的小姑娘。 “老爷我想杀了那条狗!”王九选择直言不讳,但耍个心眼自称老爷。 果然!范朱先是一愣,继而一阵欣喜,最后竟一脸羞红! 看来木头要开窍了…… 范朱还在低头娇羞,王九趁热打铁:“老爷的事,阿朱管不管?” “当然…要管!不过…范氏若跟佟家一条狗计较?会…会毁了谦恭仁义百年的好名声!” 王九急!“老爷只要他的资料而已,又不用你们出手。” “老爷…我的大老爷!你怎还是没长大呢?”范朱红着脸低头作怪。 “有些资料一出,明眼人必知出自我们!而没有那些情报?姓胡的是长官,你是小卒!还想杀他?你拿甚和他斗!想造反吗?” 这话让王九很泄气! 若不因军法森严、等级森严?老子能一枪随便捅死那杂碎!还用挨他羞辱鞭刑?造反?大明防得最重的就是造反!结局只有一个:他自己与身边相关之人,全都会极惨! 难道还得怂下去? 见王九一脸悲切的泄气!范朱很不忍:“办法还是有!就是太凶险…” “我不怕!” “我的老爷……并非怕不怕,实关能不能赢!可懂?” “阿朱你先说…” “先安心养伤吧!”范朱说完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 王九很兴奋! 范朱的话中已透露太多信息。一、范氏对那条佟家的狗了如指掌;二、范氏不能透露信息,更不能直接干预!那有违他喵的谦恭仁义之名;三、但两丫头都有能力做局!只不过做局后,事情还得王九自己去完成;四、最终可能是极凶险的一场力战。 似乎是好心情的缘故,王九的伤好得格外快!第二天他坚持着穿衣下地——范朱没阻止,他说要上大厕。 艰难坐上马桶,边清除多日积存边问候着胡睐!系上裤子后,他就一刻不停,非要直奔营房,范朱怎么阻止都不听! ——虽锅瓢盆碗叮当如旧,晨号晚哨如故,但几日来没一个登门!士兵们肯定是有啥事。 果然! 伤兵满营! 大家虽仍在坚持着!或瘸着腿,或吊着胳膊,或赤着上身,在呲牙咧嘴地练着勉强能坚持的功…… 最可耻的是:契雪脸上还有条皮肉外翻的鞭痕!将个原本俊俏英挺的后生,变得如此面目狰狞…… 在弟兄们坚强的静默中!王九缓缓将每人看遍,身上都有两到五鞭不等的伤痕。伤口或包扎或敷着膏药,却在他们无声练功中,大多都渗出丝丝血水,或是和着血的汗水! 多好的兵啊! 多坚毅、多自强的战士! 他们有人还不过是个孩子!而不管大小,连三十岁兵油子雷若在内,还没人真正见过女人!他们还只是父母亲的儿子。 他们之前…从没过一天安稳而富足的日子!也没人将他们当人。现在,才过几天有尊严、有追求、充实而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有人却要将之夺走…… 王九泪珠不由大滴滚落,抬眼望向这太不公的!狗日的大明的天!声如厉鬼苍狼:“啊!……” 范朱一脸悲切地紧扶住王九,她就知道!就知道会是这样! 可恶的胡睐…… “什长,我们没事!” “什长,我们没事!” 最后汇聚成奔雷般的齐吼声!王九眼望苍天,声音低沉而有力:不诛此獠,誓不为人! 誓不为人! 第31章 范朱论兵 回房后,范朱叹息! 就知道会这样!老爷既当众许下重誓?婢子不敢不尽心呐…… 泡上壶茶,范朱安坐王九下首,柔顺地娓娓道来。 辽东,可称大家族者只有三家。而经营最久、分布最广、盘踞最深者,恰恰是最不起眼的佟家。 辽东佟家已历数世百余年,可谓真正的树大根深!正因如此,朝廷其实对其较为忌惮与防范。所以,佟家子弟门生虽众,但文不上四品、武不达参将!早已成心照不宣的默契。 因此,佟家对外人而言,是最没存在感的家族,也是从不经营辽东之外的家族!所以它很不起眼。 但,所有来辽当官主政的文武,但凡有人指点?首要就是拉拢它们,向其示好!否则寸步难行。 拉拢它们既难又易。 难在彼此都知它们升不了大官!所以他们对啥提拔重用兴致乏乏。等于将上官最大的王牌废了…… 易在他们还算胸无大志!只要对他们逃免税役、聚敛钱财、经营偏门这些烂事!做到难得糊涂、眼睁眼闭就行。这就是仁德贤明的好官,就是佟家用心支持…且大力宣扬的清官! 然后,你当你政绩斐然的好官清官,我闷头发我的财!彼此相安无事、和谐快乐。 反之?宵吏阳奉阴违、刁钻阴险算计你;治地粮价应声大涨、民不聊生、盗贼四起;更有猂匪聚啸山林、拦商劫道却剿无可剿…… 单枪匹马、初来乍到的你!能剩条狗命回去?那算他们开恩!至于官声官名?地方都被祸害成那样!你还是甚么好东西? 记住!大明地方官从不是那片土地的主人!这些家族才是。 王九深深震撼中…… 原本文武赴辽,探听清楚“护官符”后!对佟家来个相安无事就行。 可曹旦这蠢才的心气很高、志向远大!他以为:既然佟家如此树大根深,若能仰仗上他们?他曹旦一举荡平建奴,立下偌大功业岂不简单? 书生哪懂柴米贵? 贫瘠苦寒的辽东!为何佟家能兴盛百年、大发其财而人丁越来越旺? 辽东三家中,唯佟家当官不显,田亩最少!还无票号行商。若蒙古真安生,建奴又荡平?佟家能凭养点盗贼而百年昌盛? 所以,他们才是当着大明的官,却私下最支持蒙古、建奴的家族。建奴越强大、越能跟大明打个有来有回?那才越好…… 王九又被颠覆认知! 范朱有点小得意!但也懂得适可而止,话入正题。 九边米行能做的生意,佟家全都能做!不过却也知道:出了辽东?它们狗屁不是! 所以,常从米行以低折扣大批采购些难得之物!至于他们又再卖出哪里?米行无从探寻。 尼玛!真不知道? 不过,若是寻常商物?佟家与九边却又是竞争关系。 九边所行,是天下公认的谦恭仁义,是满朝文武的交口赞誉!而佟家所恃?却是遍布辽东的幕僚宵吏,以及条条商道上的山贼水匪。 莫小看这些山贼水匪,粮道断则辽东乱!朝廷都没辙。 比如,距此五里的青峰山上,就盘蜛着一伙积年猂匪,却被民间称为义士。 说他们是猂匪?那是之前官府剿过无数次,每次都是劳师糜饷、人去山空、一无所获! 说他们是义士?那是他们只劫大商队,从不抢平民!甚至,偶有不值钱的货物,还能分发给平民…… “那…九边每次派几多人护卫?”王九终于忍不住插嘴。 范朱轻蔑一笑:“不用!关键要旗号明亮,让贼子远远看清就行。” 尼玛!懂了! 双方主打个心照不宣、相安无事、狼狈为奸…… 范朱意犹未尽继续: 此地的地方官若是清官、好官?那伙山贼便只收买路钱,还真不会杀人越货!除非交不出他们索要的钱财,才会将货运上山“保管”。 若地方来了“脏官贪官”?那这条要道便从此断了!因为他们真会极凶残地杀人越货、抛尸示众。 太他喵的黑暗! 王九已在紧捏拳头,范朱掩嘴一笑:“老爷…其实还算不笨哈…” 范朱接着直入正题: 青峰山距此五里,山高地险!上有匪徒百余人。胡睐那厮与山上盗贼私交甚厚!匪寨每遇疑难杂症?胡睐必去寨中问脉开药、治病救人。 “老爷……懂否?” 看着这个其实童心未泯的丫头!王九只得无语地点头,他已明白局该如何做。 范氏十分无辜,他王九很正义!胡睐却可以死得如狗般可耻。只是……这难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老爷啊……能否?” 范朱对于面前…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家伙自称老爷!高兴之余,其实心中还有些许不爽! 看王九凝眉踱步,小姑娘笑得格外灿烂! 意思很明显:能帮的她都会帮!能说的她已全说。不能说不能帮的?范冰晶也不敢说、不敢帮!你不是心心念念要报仇吗? 拿出本事来吧! 可王九踱来踱去、左思右想?却越想越怂! 真干不过啊…… 胡睐若没在寨中?敢谋害长官就是造反!底下兄弟们也绝不敢跟着他干,那可是灭族之祸。 胡睐一旦在寨子? 尼玛!十八人打一百多人,还是客场作战,人家却占据着要道险隘!你敢真当那帮积年老匪是废物? 还有,他王九是能打!也有足够信心,能一个人打胡睐与四个随从。可弟兄们的水平他清楚啊!连胡睐的随从都比不上…… 那里有百余心狠手辣的老匪!当中再有一两个…胡睐这等身手之人呢?包括自己这十八人…… 全得交代! 最后,自己是在胡睐面前隐藏了很多实力!那杂碎呢? 就如自己临战,最多带十二力的弓,也多半会使五十斤的长枪一样!那胡睐呢? 道理很简单,训练能用十四力弓战时却不能用,尼玛,放七八箭就全身乏力!敌人砍过来咋办? 长枪尤其如此!训练可用八十斤的笨粗长枪,战时绝不能用! 枪与大刀不一样,大刀越重越好,因为主要是劈,重才势大力沉令人避无可避。而枪主要是刺,讲究的是眼疾手快又狠又准!关键在速度与准确性。若手臂都酸了?哪来速度与准确性! 王九心中越来越愁苦:尼玛,前世今生好不容易雄起一次!这还没开始,看来又不得不怂。 范朱见状越来越玩心大起,围着王九巧笑倩兮,回眸媚兮!居然摇头晃脑像个老学究。 “兵者,诡道也!老爷…嗯,老爷倒像个恪守礼教的谦谦君子。” 这话说的?让王九有将她就地正法的冲动!老子怂是因为胆小没本事吗?那是敌人太强好不好! 范朱才不管! 继续巧笑倩兮:“古之名将所谓战法,看似玄妙,无非四类:兵技巧、兵阴阳、兵谋略、兵形势。” “技巧者,看似平淡无奇…还于初期最费钱粮!常被文官鄙夷唾弃。实则才是长久而言最省,长远而言最稳的战法。集大成者,首推汉武之上林苑练士,才得霍嫖姚之彪炳!次出岳武穆之背嵬,冻死不拆饿死不劫,人人苦战奋死!才得后期岳家军不败之雄;再次者戚少保!练鸳鸯战阵得纪效新书,以一当百扫倭奴如落叶!固长城练火枪车阵,鞑虏莫敢蕲望!亦为千古之雄。” “阴阳者,庸人不知山川、天象之妙,不知水火其势至雄!是故,将帅苦心孤诣之谋,被讹传为天兵神迹。代表者?诸葛武侯、美髯武帝当得!火烧赤壁水淹七军为证。但,此战法受制太多,实为无奈之举。” “兵谋略者,最为文人墨客称道!战例举不胜举。然,如韩信这等每战必有奇谋者,千古唯此一人。首先,信出世代贵族兵家,自幼沉浸兵事,又在霸王营中苦心磋磨!其能,岂是凡夫所比?其次,信所领之兵,总是刚练好就被高祖抽调走!若不竭力设奇谋、行险道?他又哪来一战之力!故奇谋虽好不可常行,更不可依凭!几多将星昙花一现?此为祸根。” “文人最喜谈谋略?因其本就狗屁不通,却成日幻想轻松躺赢!以建不世之功,得万世美名。” “兵形势者,众说纷纭!然,集大成者首推项王,其次霍嫖姚!老爷…老爷啊…您可细品。” 这妮子!真令人又爱又恨、又敬又惊! 见王九如稚童慕学!范朱更得意了:“老爷…你如何看?” 老子以前要懂得这么多!还会一辈子搬砖刷视频?不过,可不能被个小丫头给鄙视了! 王九屏神静气在房中缓缓踱步,沉浸在自己的头脑风暴中!有近日所学,有两丫头平日所点,也有前世历史书与网络偶尔的好文…… 时间过去飞快王九却根本不觉!半个时辰过去,范朱正打着哈欠,王九开始自言自语: 让人足以自豪到形成依赖的,恰恰是他最终失败的根源。 项羽独杀数百甲士,千古无二!此等豪雄自带光芒,故有八千子弟生死相随!才有了兵形势的条件,也打出破釜沉舟的精典! 恰因如此,极自信的项羽光芒万丈,使韩信陈平等渺于米粒,不得不另投他处!败之主因。 韩信实苦!虽拜上将军,却从未真正被信任!曹参灌婴等皆在军中,每练出锐卒则必被抽走。一帮临时征召的新兵无异乌合之众!不用奇谋确实无法与人一战。 然而,每建奇功之后,就有了路径依赖:无需锐卒也无需心腹死士。因而,最终也并无实力,吕后杀他如杀鸡! 诸葛亮与关羽的兵阴阳,就更是如此,不说也罢。 兵技巧看似最笨最苦,其实才最是行稳致远的战法!然而,却也不足为凭。 汉武练锐士让卫霍所率,则拓地千里。交由李广利?则一战尽丧,致国库空虚国力立衰! 说明岳飞、戚继光并非不懂阴阳、谋略、形势!恰因对这些的理解很透彻,才尽量以最稳的技巧致胜。所以敌方若用阴阳、谋略、形势这些手段?对两位名将却根本使不出来。 综上,最爽是兵形势,其次谋略,再次兵阴阳,最苦是苦练技巧。而害人致死的!恰恰全是投机取巧、偷奸耍滑的爽快…… 第32章 疑难杂症 范朱论兵五日后。 傍晚,青峰山下发生件怪事。看情况是几家商队合成的一股,大队人马竟没先派人上山投帖!也没亮出啥有头有脸的旗号,竟然大摇大摆直往青峰山下而来。 尼玛!这究竟是初出茅庐不懂规矩?还是仗着人多就敢嚣张? 这么多年!远近几百里凡行商者,无不对青峰山威名如雷贯耳!这可是持续不断的铁血教育成果。 还能今天毁掉不成? 倒也不算特别嚣张。 一声锣起,青峰山义士从两侧杀出!大队商队…包括明显分四处的护卫在内,全都战战兢兢跪地求饶!看来,这是初出茅庐不懂规矩! 那得进行入职教育…… 有一个算一个,无论护卫还是车夫、苦力,先给予温柔两鞭再说。让他们都印象深刻!青峰山三当家高坐马背,在众人中间给大家上课: 而今,辽东烽烟又起兵荒马乱!盗贼四起令百姓流离失所。青峰山为保一方平安,自发为民请命!不辞辛劳日夜在此守护要道!使盗贼不敢放肆,商路从此畅通。 继续大段教育后…… 要从此过!为啥不先派人上山禀明情况,让人误为盗贼?要从此过!为啥还没准备好护路费? 啥!护路费几多? 啪!货物一成,才一成知道不?我们很便宜很讲良心! 被抽一鞭的商家头领,还是边磕头边嗫嚅着:前面都是一成,好几处下来,我们的盘缠都耗光…… 啪!前面那些人哪是护路?那是强盗收买路费!你们为何资助匪盗?是想暗助造反吗? 商家在淫威下全都唯唯诺诺!只是一条:盘费都耗光了,这护路费是真交不起,打死都交不起了! 他喵的怪事啊…… 连续两家商队没钱! 无论怎么怪,青峰山光荣传统不容破坏:运货上山、交钱赎货!且再交钱就是两成,还有保管费…… 商家们倒是苦着脸表示理解:护路这么辛劳,保管货物还这么费心,收点钱那是应当应分!只是这货物还请一定保管好。 第三家商队更怪。 他喵的没钱就说没钱嘛,非说他们是祖家的采办。尼玛!祖家的采办哪有如此低调?不但同些流窜行商搅和一起!走在道上连旗号都不亮?更岂有此理的是,祖家采办!是任由人用鞭子上课的主? 扯谎都不会扯圆了! 最后一家有样学样。 尼玛那谎扯得更离谱!居然言之凿凿…硬说自己是九边米行的商队。大当家都气笑了,也发下善心:距此五里就有九边的中转站,你倒是派人前去请他们来啊! 商队头领一听就慌!又开始扯九边家大业大,各分行站所都只认信物不认人!可怜他们将信物旗号不慎沉海,还不知如何回去见东家。 二当家皮笑肉不笑! 真要是这样?他得替穷苦百姓谢谢大家!这么多贵重货物,能补贴多少贫苦人家?你们也不用回去,干脆当上山当义士得了…… 净碰些怪人怪事! 好在这趟买卖做得肥,四队流商的货物还真不少!百余弟兄们兴高采烈满载而归。看来,过两天又能怡红院走起啰…… 义士们浑身是劲地将货物搬运上山后,天早已月朗星稀。 就着明月,几位当家的命人检查收成。怪事又来了:有家的货物似乎真有祖家印记! 这一惊非同小可…… 难道商家说的当真? 立刻命人取几个火把来,细细查验:尼玛!假不了,就是祖家! 祖家是真!那么,那个言之凿凿自称九边米行的商队呢? 赶紧细查! 尼玛!竟还是真的。 三位当家的面面相觑,开始冷汗直冒,渐渐汗流浃背起来。就说咋这么怪呢?这是摊上大事了啊…… 三人从各自神色中!已经知道:这种难度的疑难杂症!他们不可能想出办法,只有胡医生可解。 于是,几乎从不使用的一整笼信鸽,没一会就冲天而起!脚上只绑了一句话:疑难杂症万分急! 另外,五匹快马已备好,五个好手先向当家的复述一遍情况!随即翻身上马,往目的地疾驰而去。 …… 就在此时,九边米行中转站的王九,这时也正率十人在收拾军械、整理甲胄。 无奈!因为那四队商家都到了中转站,哭天喊地向官军告状。就问他们这些食朝廷谷草的兵士!还管不管?管不管眼皮底下的贼匪! 王九先是推说情况不明,等明日调查清楚再说!商队们就马上出具详情具禀,并联名画押作保; 王九又推说未得上峰调令!他这个小什长,可不敢妄自擅动刀兵。祖家的“采办”站出来:义之所在剑之所指!剿灭贼匪本就是官军份内之事。现在,他们祖家愿为此作保,绝不会有人追究他擅自出兵之罪。 众人附和:辽东祖家的承诺!还会在你这什长身上失信不成? 王九为难!看看一副势在必得之态的祖家,那还真得罪不起。但他又推说贼匪众多,自己才十多号人马!如何能破贼剿匪? 一众商队护卫…此刻却众志成城!立刻表示:只要有官军名正言顺打头阵,他们都不是孬种! 至少,为官军封锁青峰山,让贼匪一个都跑不掉!那还是没问题…… 王九很无奈!只得让士兵们仔细准备好军械,穿戴好甲胄。今晚,定当在夜深之时杀入贼巢…… 演嘛,就得讲个真字不是!谁又不是在演呢? 台面下,主打个心照不宣!台面上的事,谁都要演好…… 当有九边商队找到其他三家,说啥信物旗号丢失、盘缠全无之时,大家都在开始心照不宣。 那两家流商想的是:能拔掉一个吸血的钉子算一个!尼玛,每次一成的保护费太贵了!一路运输下来,货物光保护费就差不多翻倍了…… 祖家想的是:看来九边想阴佟家了!反正他们主要在辽西,辽东也不太熟不是?哪知道里面有啥门道!青峰山又能与佟家有啥关系? 另外,不同于他们祖家以武立家!世代都效力军中,每代都有许多子弟血洒疆场!主打就是拼出来的富贵。而姓佟的可不一样,他喵的从来都是蝇营狗苟,干的全是见不得人的下三滥!一直就对他们不爽,世代都只是斗而不破…… 所以,这个可以有! 这些人都是啥脑子?啥见识?演技自然都杠杠的!根本无需协商!都能各自找准自己的定位。 否则,别人为啥找你?以后还要不要和九边谈生意? 疑难杂症就此形成! …… 另一边,把总胡睐很快收到飞鸽传书:疑难杂症万分急! 疑难杂症万分急? 还是七个鸽子全来了?这是生怕路上出现闪失,一定要急速将信送到啊!到底出了啥事? 胡睐把总还是有定力的!首先,将情况又飞报佟家;其次,立刻准备行装,准备随时出发;最后,就是等,耐心的等! 也不得不等…… 疑难杂症?究竟是何疑难杂症?看不到半点脉象啊!心中没谱而冒然前去?心中没底! 王八蛋!就算怕飞鸽传书被人射获,也该用暗语提示一二吧? 等待如此令人心焦! 上下又都没回音…… 一个时辰过去,竟还是都没详情或回音传来?那就不能再等! 疑难杂症万分急…… 第33章 葬身之所 演得要真?那是为了不留任何话柄!但若是演得太过?却会让心照不宣演砸成心怀鬼胎。 王九没犹豫多久就带十人出发!临行之前倒也磊落坦荡: 一伙山贼而已,王九对付他们倒还是有把握!只需祖先生为我做两件事便可。一是不得放跑一人;二是,时机合适时,祖先生需按我们要求,组织大家呐喊助威!如此,王九有信心将贼匪一网打尽。 只不过,贼匪既是积年老匪?王九担心他们可能会有外应。所以,还请诸位先潜近山脚埋伏!而我什?则需先侦察清楚外围,解决可能的外应后,再上山剿匪。 祖先生可否应下? 祖家世代行伍!听话听音,虽不知这少年为何如此有底气!但已知道这小子已有万全之策。 连佟家来人都算上…… 另外,不管最终结果如何?这小子或者说九边米行还不错!这样安排并无任何为难他们之处。只需拦住下山之人,以及吆喝助威而已,根本就无需与佟家正面冲突!祖家护卫若连这都做不到? 那还是辽东祖家吗! ……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这话对王九也同样适应。 不过,相对于胡睐那种一头雾水,特想搞明白情况的被动等待!埋伏在必经之路上的王九,那还是要好得多!至少他能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王九又将所有细节快速的回忆、梳理一遍!顺便看看有无遗漏…… 范朱论兵的当日晚上,王九便独自摸上了青峰山!那晚的月光晦暗,却恰好适合视力奇佳的他。 看清整座山寨才两处明岗暗哨!且都要么在怨声载道的咒骂,要么哈欠连天没多会就打起瞌睡后…… 王九便有些信心了! 当晚将山寨所有道路、地形都摸一遍!回家就找范朱讨论定策——青峰山会得啥样的疑难杂症? 要把九边摘干净?就得借重其他商队力量!要借重别人力量?就得让人心甘情愿的乐于助人!那就更得搞明白啥是别人乐意干的?啥又是强人所难之事! 范朱对此把握得很好!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另外,针对今晚的行动,王九反复进行兵棋推演,针对性地提前做出系列布置!堪称招招致命。 这,算是兵谋略吧? 接下来,王九连续四天,白天分别带人去青峰山附近训练,晚上又分别带人摸上青峰山!如今那里的地形道路,全什弟兄们已滚瓜烂熟。 这,算不算兵阴阳? 还不够!王九又亲自堆出大型沙盘,与大家反复探讨,并连日来进行着针对性训练。 这,算不算兵技巧? 至于兵形势?那就是今晚的一鼓作气、一气呵成了! 梳理完这些后,胡睐那杂碎竟然还没来!看来,能以家丁出身当上把总的家伙,还是有点东西的。 先不说他的武艺…已超很多袭职将军。就说这杂碎的这份定力!就足以让王九对他刮目相看。 即使如此!此刻的王九也没有丝毫紧张、乃至畏惧情绪存在。因为,几天来他心态又有了大变化! 范朱论兵之前,王九已经怂了!因为从实力对比来看,这还想赢?绝无可能! 范朱论兵之时,王九很有启发!若能做到技巧、阴阳、谋略、形势都把握好?世间一切皆有可能! 参与论兵之后,王九的气质都起了变化。 记得当时范朱听完他长篇大论,那是两眼睁圆、眼冒星星!很久都没回过神来。最后,由衷地赞许王九:“老爷,竟然…竟然能比阿朱还聪明!” 而等王九当晚摸过山头?他终于自信!原来,看似很强大的困难,只要勇于行动!也不过如此。 再等连日来的布置相继落实后?此刻的王九才算是脱胎换骨!心中有了明悟: 只要勤于思索、敢于尝试、勇于行动!一切皆有可能。 就如此时,“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古人看来何异于痴人说梦?后世,不也真的实现了? 最关键还是莫怂! …… 寂静夜晚的马蹄声传出很远,咚咚踏地犹如鼓点!敲醒春闺睡梦,也不时敲击着胡睐心脏。 到底是何疑难杂症? 为何会说万分紧急? 何以始终再无消息? 到后又该如何应对? 从来就没出过这种状况!这么多年,青峰山贼就如青峰山一般,始终都是安然屹立。 这原本就很好解释:小角色可以不知深浅!却不可能是其对手;能剿灭他的大势力?早明白它背后的佟家招惹不起! 那么,哪还有万分紧急的疑难杂症呢?但信鸽又做不了假!字迹也反复看过,不但没假还有新墨之香!说明是真出事了…… 难道?紧急到连快马都派不出!难道?此时青峰山还能被灭了! 胡睐想到这里,越发心中打鼓!他很想此时退回军营,可是不能!传书收到又职责所在…… 突然想起前面两三里,就是那个九边米行中转站!那里,可有他胡睐的一什下属驻扎。而青峰山离中转站才五里地!真要发生了啥大事?时间过去这么久!中转站还能不知道? 九边米行中转站知道了,王九那小贼还能不知? 不过,前些天将那小贼收拾得有蛮惨!他会不会故意瞒着老子? 不管了,小贼老实汇报便罢!否则随便安个罪名,打也要打得他们说实话!只是时间紧啊…… 该迅速安个啥罪名? 有了!不是要了解青峰山吗?就说:据传,今日青峰山闹匪盗。他王九身负保护义商重责!咫尺之事竟茫然不知?那一什人都该死! 胡睐这才终于笑了…… “砰砰,砰砰!”胡睐笑得正甜,前面两骑突然落马! 绊马索! 胡睐是本能地控马高跃过去了,但身后两骑也摔落马下!立刻传出四声巨大的人马坠地声…… “嗖!” 劲风扑面而来!此弓太强!亏胡睐如此高手,半空中的他,也只来得及本能地猛闪! 重箭擦着面庞而过,带出一道血槽!还算是险之又险地躲过一箭,但用力过猛的胡睐,也就此坠马…… 疾驰的速度,加上高跃半空的高度,配合着今天携带的重枪,还有那忐忑不安穿上的两层重甲! 这一摔好惨…… 筋骨太强健的他,倒似还没摔断骨头!可五脏六腑却似都已移位。 “嗖!” 还是劲弓重箭!本已很难动弹的胡睐,仍旧顽强地本能翻滚。 可这一次,他也仅仅只避开了要害!重箭竟然透过两层重甲,直插入大腿骨才止…… 何人箭术如此之强?又如此之准,更是如此之狠! 一个念头闪过,生死之际的胡睐失声怒喝:“王九!你敢造反!” 王九骑马缓缓而来,径直停在胡睐面前:“把总,咋动不动给人安造反的罪名呢?我可是按你要求在勤练箭术啊!这两箭怎样?可有长进?” 长进确实很大…… “你…你敢造…造反?” “不敢!我只能按你要求在苦练武艺。大人!来,起来!再考校下我的枪术如何,看看可有长进?” 话还未落,长枪便当胸扎来。势大力沉又狠又准!胡睐虽奋力挑开,却已虎口发麻…… 糟!枪术本就相当,力量还略高于己,自己已受重伤而他竟已伤愈!最糟心的是:小贼居高临下自马上扎刺,自己却只得躺地上自下往上挑! 胡睐己彻底心慌…… 连挑几次,胡睐的枪已脱手!接着便是头盔打落,一柄闪着寒光的枪头已直抵鬓角。 枪虽停住,但胡睐不笨:造反这事!开弓没有回头箭…… 胡睐闭目切齿而语:想不到我胡睐,竟丧命你这小贼之手!想不到我胡睐,竟要葬身此地! 嘁!一枪刺断手腕。 胡睐痛吼:小贼!给你爷爷个痛快吧! 嘁!一枪刺断脚踝。 “啊!求你给个痛快…” “胡大人,胡医生!这里怎能是你的葬身之所呢?那可不行!属下素来承蒙你的关照,怎能不给你选个好地方?” “绑了!给我好生护送把总大人,去他那山青水秀的葬身之所!” 胡睐至此彻底明白! …… 第34章 鱼贯成串 胡睐已经彻底明白! 造反?王九还不敢! 但将他胡睐这几人运上青峰山,再一刀刀碎剐了!他是做得出的,且正在做!那样,他王九不但不是反贼,还是剿灭猂匪的英雄! 而他胡睐?反而是勾结积年老匪的反贼,更是人人喊打的?狗屎!包括一直如师如友的千总郎镐,与一直培养、提携他俩的佟家…… 都只能义正辞严对他喊打喊杀!即使他胡睐死了,也得主动清剿他的家人、族人!以示清白。 好恶毒的小贼啊! 不能死!至少不能这样死!胡睐忍着钻心痛疼,绞尽脑汁想着…… “王九,不得不…佩服你!今天可是唱…出大戏,青峰山已剿?” “嗯,绑快点!那四个还能动,给个痛快,剁了!”对于一条死狗!王九已无心搭理。 “既已算计了我,知道青峰山…来龙去脉了?”胡睐不放弃。 “嗯,都加快手脚!” “哎,佟家确实不…好东西!真是下三滥做尽又心黑手辣。可范氏就…好东西?真有那么仁义吗?” 这话王九有兴趣! “将这杂碎绑到我旁边马上!老子得亲自看着他。” “我只是大你十多岁,其实我们才是…同类人啊。当然,给佟家当狗的名声的确坏,我确实不…好东西!尤其对不住你王九和弟兄们…” “谁有臭祙子?” 胡睐赶紧切换话题:“可范氏更不是东西!他们才是…天下最恶之人。因为他们,才是天下…真正主人…之一!其他人在他们眼中,哟…要么是牛羊要么就是狗!狗只有现在的狗…哟…与未来的狗之…之分。” 正绑上马背的胡睐真拼!也特能忍!脑袋转得都在满头冒汗…… 这时一个士兵跑来,将刚脱下的臭袜子,双手很恭敬地往王九递:“什长!我的袜子几天没洗。” 本想再听听的王九,眉一皱嘴一呡手一指!立刻有其他士兵抢去,还包把泥土,一股脑强塞进胡睐嘴中。 …… 青峰山下路口,三个明盔亮甲的官军,风尘仆仆疾驰而来。 卟,银光一闪,一条绊马索应声崩往两边!为首官军却也勒马停驻。“瞎了你们的狗眼!造反吗?竟连这杆枪都不认得了?” 路旁窜出四人,其中一个犹疑着上前接过长枪:“是胡医生的枪!” “拿来!头前带路!” “这…军爷……啊!” 此人话还没说完,就被王九接过枪给顺手挑了!“难怪闯下如此祸事!一个个全都瞎了狗眼,也越来越没规矩!赶紧带路!” 另外三个匪徒战战兢兢!尼玛,上面这次派了个杀神!比他喵胡医生还要狠得多…… 是的,王九只带了两人上山。一个是兵油子雷若;一个是范朱非要让他跟着自己的高手!此人不言不语一脸平静低着头,确为深沉如海之辈…… 三个匪徒一路多次回头,却看眼凶神恶煞的王九后,立刻闭嘴不言!算了,没搞清情况就带人上山?最多被毒打一顿!若是惹怒这杀神?榜样的尸骨未寒呐! 今晚寨中的防务远甚往日。自山脚路口起,多处都遍布明岗暗哨!但是,有三个匪徒头前恭敬带路;再有胡医生…那杆五十斤大枪如此醒目!三人更是昂首骑马,尤其当先一人,更是双目如电、浑身带煞! 谁他喵愿意多事? 盘山道不好走!王九一声怒喝:“都他喵的眼瞎!不会上来几个拉马推马?你…你…你你你!” 长枪直指面门!藏在路边灌木丛中的土匪无奈现身,苦着脸前呼后拥地给王九三人推马…… 队伍越来越庞大!一众匪徒被王九声势所慑,不断从两旁被点出来!然后,大家轮流着,几乎是连人带马…将王九三人往山上抬。 再然后,其他路旁的匪徒都变聪明!老远就自觉远离那三个瘟神。要么偷偷撤回山顶;要么有多远就藏多远!那尊凶神惹不起…… 一路吆五喝六喧哗着,磨磨蹭蹭好不容易才到山顶。这三个煞神!才不管路有多难行,骑着马理直气壮:能搬货上山!还抬不动你老子? 直到山顶广场前,三位当家的才矜持着出门相迎。兵油子雷若瞬间戏精附体!快马奔上前去,劈头盖脸先给三人一顿狠抽! 啪啪直至鬼哭狼嚎…… “瞎了狗眼的东西!佟儿…九少爷都来了这么久!还敢自在地坐在山顶当大爷!你们是谁的大爷?” 佟家九少爷? 怪不得这么嚣张! 王九这时倒好说话了!手一挥:“罢了!雷若,俗话说不知者不罪!这三个蠢才也没见过本少爷,这事倒是怪不了他们。” 雷若不依不饶又抽两鞭才道:“还愣着干嘛!还不起来滚上前去?好好拜谢我家少爷!” 三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到王九马前,磕头如捣蒜:“小的李横(赵鬼)(朱豹),拜谢少爷不罪之恩。” “起来说话。” “谢少爷!少爷一路鞍马劳顿,小的这就头前带路,您先到聚义厅暂息片刻?”大当家李横挺会来事。 “蠢才!现在是啥时辰?少爷我为何要累散骨头来此?” “回九少爷,广场人多眼杂,也不是议事之所!再说,怒赵鬼眼拙,小的别说见过,更是从没听…” “啪!你是啥东西?九少爷何等人物!你没见过的少爷多了去,要不要他们个个都来给你请安?” 说完又是啪啪两鞭…… “雷若!不可残暴不仁!赵鬼说的没错,他们确实没见过我。来,赵鬼,这杆枪你认识不?” “这…这确为胡医生之枪!这…这是…” “胡睐已被你们害惨了!如今根本无暇顾及这里。李横!事急从权!快将详情如实细报!” “详情?详情不是已派快马飞报了吗?对了九少爷,您来的路上…” 卟!一枪刺入咽喉! “本少爷要是知道详情,还能这么急上山?这人话太多!李横,还不从速细报?” 李横看眼正缓缓倒下、死不瞑目的赵鬼!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又快速细致地讲述起来…… 王九面无表情端坐马背,心中暗道好险!尽管自己已演得活灵活现,事前也筹划得算无遗策!可若是碰上心思细腻之辈,再任由他问长问短?迟早要露马脚! 好在不怂!还够狠! 快马!五匹快马? 人已进军营!那是尸体更是战功;马也进了军营,那是老子的劳务费! 他王九今天一直只带十个士兵!还有七人去哪了? 快马?若非要让胡睐过来送死!连那几只信鸽都能射下来。 李横终于战战兢兢讲述完,王九也渐渐怒形于色! 蠢才!难怪情势突然如此危急!你们的胆子不小啊,不但打了凶名赫赫的祖家,劫了他们的道!还连天下闻名的九边米行,也瞎眼地一起办了!好本事啊…” “少爷饶命!饶命啊!”见王九的手又在捏枪,李横顿时磕头。 “起来,起来!李横、朱豹!知道你俩闯下了多大祸事吗?” “山下,已被几千官军团团围住、飞鸟莫渡!胡睐也就在山脚下,但他那身…根本走动不了!本少爷这才带着他的枪,急忙上山一趟!现在,如此情势!两位有何良策?” 还能有何良策? 两人闻言又惊又疑,又慌又惧!朱豹终于开口:“少…少爷!这是真…真的吗?” 王九不动不言,平静点头。 “那就跟他们拼了!” “好胆气!朱豹,你倒是可以冲一个试试!” “弟兄们!随我先杀下山去!看看官军究竟长着啥样的三头六臂!” 广场啰喽们惊闻噩耗,正在呆若木鸡;朱豹声嘶力竭;王九不动如山;大当家李横仍在跪地求饶…… 朱豹又吼了几句!三当家毕竟还是有几个心腹,于是几人麻起胆子应和着,叫嚷着给自己壮声威,最后又在朱豹带领下…往山下开始冲。 “嗖!嗖嗖嗖嗖嗖!劲矢如风,冷厉无形! 刚冲下广场不远的朱豹,以及他那四五个心腹随从,此刻已个个迎面中箭,倒地后再也寂然无声…… 最有说服力的教育!就是令人死寂般震撼着的那种。 李横终于抬头、起身,眼望山下面色变幻莫定…… “大当家也想试试?” 李横面色狰狞正欲开口!山下这时却传出大声喧哗…… 李横一脸纠结,然后灰心丧气!最后重新跪倒磕头:“请少爷指条明路!李横…誓死跟随少爷!” 明路? “形势很清楚!要么死要么降!要么降祖家的将军,要么降我!” “李横誓死追随少爷!”大当家这话倒是正气凛然、颇有声势。 有几个应是二当家心腹!一脸不忿早就远远围成一堆。 有人大胆开声:“就凭他几句话!我们就降下山吗?连他是不是佟家九少爷,我们…” 话声突然断了! 一直在王九身后不动不言沉默着的高手!此刻双手连飞,四五人应声倒地:飞镖!至少十米距离! 此人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很沉闷:“敢对少爷不敬!找死!” 此刻,山下的喧哗更甚!王九适时吐气开声,大喝:“贼匪首恶已诛,余众已洗心革面!决意改过自新,向官军投诚!请大军暂缓攻山。” 每隔大段,都有人在大喊传递!从山顶到山脚:“贼匪首恶已诛,余众已洗心革面!决意改过自新,向官军投诚!请大军暂缓攻山。” …… 当所有匪徒彼此自缚双臂,再被串连成串地鱼贯下山后? 全傻了! 第35章 快意恩仇 王九小时候是钓过鱼的,条件所限,可不像后来的钓友那么奢侈!一根竹竿几米丝线钓钩足矣。 如果还要有啥,那就是在乡村竹林里,随便折下根竹枝!那就是最好的鱼篓…… 钓到随处可见的鲫鱼、刁子了?就用那根竹枝的一头,自一侧鱼腮穿入后直接从鱼嘴穿出!再将竹枝头插入泥土中,而另一头任由鱼儿在水中游荡!这就是所谓的鱼贯。 不过,有个小问题是:若才钓到一条两条鱼时,那可得将水中游荡的鱼看紧了,虽被鱼贯着的鱼儿,它在水中可是挣扎得很! 但若是钓多了后?那反而屁事没有。只要将钓上来的鱼儿规律地依次鱼贯!哪怕是一长条大把扔在水中,它们也老实得紧!根本不用操心,这就是钓鱼人才懂的鱼贯成串。 就如匪徒们此时一样一样!他们被反剪双臂绑缚着,本来还能跑。但只要用长绳再将他们串连成串?走路都得小心着!还跑啥跑? 其实,青峰山匪徒们还没走下山脚,就已感觉不对!等他们鱼贯着走到地头?彻底傻了…… 哪有数千官军? 他喵就几个兵在山坳里看着!白天被他们鞭子猛抽的商队,倒是人多势众!不过都在兴奋地围观。不过那兴奋,却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那种…… 胡医生确实走不动! 他喵的被五花大绑着,口中还塞了一大团啥,手上、脚上的伤口鲜血淋漓!正躺在地上奋力哼唧着,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怒的? 九少爷也没太假! 因为这恶贼的名字就叫王九!二当家的说得没错,他还真不是狗屁佟家少爷!他喵只是个小什长。 …… 此时的王九,却没心思关注这些…此刻才想起徒劳挣扎的匪徒!更无半点愧疚:谁让你们开始时那么怂?一帮怂货!活该被捉。 王九也没被商家们…那此起彼伏的彩虹屁迷晕!他很清醒现在该干嘛,也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一直谦恭地垂首无言站于一旁的王九!等最后一名匪徒…也集中到山坳空地后。这才面向商队发声: 承蒙诸位高看!王九幸不辱命!青峰山恶匪…此刻已全部一网成擒!听闻诸位日间,曾受众恶匪的非人折磨!王九感同身受。 诸位!这些恶匪就暂交由诸位看管。王九因公务在身,还得再上山仔细搜索,务使其无一漏网之鱼!当然,诸位此时也可尽情地快意恩仇!人生,就得尽情快意恩……仇啊。 商队众人都在一脸兴奋、摩拳擦掌!但为首那些人却心头一凛:这少年…太不简单了! 听话听音…… 报仇报怨当然痛快!报恩,是否也要痛快点呢? 啥?你说这本就是和九边合谋!他王九只是干了该干的事?来来来,你去请九边的人来证明下! 啥?你说他当兵吃粮,合该为朝廷效力,给百姓撑腰!那好,山上肯定还有漏网之鱼!恶匪一把火将山都烧了,哪来的货物? 不敢?他像有啥不敢的人吗!之前他干了啥不知道,但自他上山开始,王九的一言一行,在这寂静的深夜明月下!大家都基本清晰明了…… 这谋略、这心机、这胆识、这算计!细思极恐! 一个游商头领越众而出!吐气开声: 王小英雄果然非凡!武艺超群又胆识过人,有勇有谋还有情有义!实是难得的少年英雄。 英雄自然志向远大!不爱黄白俗物。但我们商队受英雄如此大恩,却除了黄白俗物外无以为报!在此,我恳请英雄莫要嫌弃,更莫要拒绝!容我等分出货物两成之钱银,以报英雄出手相救之恩。 另一家头领立刻附和!两人一唱一和说得煞是好听。那意思就像王九若不收钱收货,就是瞧不起他们,或是嫌弃他们没有诚意…… 那怎么能行呢? 他王九可是一向为人与兽,谦恭实诚的好人呐!无奈,只能勉为其难地收下他最不爱的黄白俗物。 他俩之后,祖先生也走出来,笑容满面的正待开口,却被王九抢先:祖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一旁后,王九开口便是恳求:王九职小位卑又从军不久,还大字不识!听闻祖家世代行伍,且文武双全!恳请祖先生为我写份军报。王九只负责听仔细后签字圼报,其余事都以祖先生所说为准。 惊喜来得太突然! 想想又合情合理…… 佟家可是庞然大物! 九边现在都躲得不见人了!他王九一个小什长,若是愣头青倒还罢了!现在,他会沾沾自喜着军功巨大。可偏偏这小子老谋深算!他哪想要这种烫手功劳?他只要能到手的,实实在在的好处! 这个忙祖家帮了! 祖家商队里,这次本就有几个从军的旁系子弟!个个武艺高强又熟知兵事,只因太年轻…而祖家的子弟又太多!一直没啥机会的磋磨着…… 这功劳?完全可以润色润色,成为祖家旁系子弟的传奇经历啊! 当然,也不能白受人情!毕竟这小子身后可站着九边…… 四千两银票!硬像打架样,被祖先生脸红脖子粗塞进王九腰包。 真是快意恩仇啊! …… 胡睐还真的被运上山了!连同他一起的,既有他那四个随从的尸体,还有山寨大当家李横。 原计划里,三个当家的在王九下山之前,那都得解决掉!无奈,李横这家伙太怂!在山顶广场当着匪众,令王九硬是没找着借口…… 不过,也不用多费劲!这不,李横还得一路筛糠似的,深一脚浅一脚自己往山顶走。 李横太清楚自己上山后的结局!可又不走不行。 没见胡睐五人连活人带尸体,都正被山贼们老老实实抬着!两人抬一个吭吓吭吓在爬山么?姓王的又不在乎让人多抬具尸体…… 怎么办? 被绑缚着的李横,心也一直在囚笼中,形如练狱锥心! 再走几步就到广场…… 李横的心终于横下,再也不怂!再怂就不会有机会啊…… 卟通直直跪地!“王什长,上前是死,在这里也是死!让我死个清白,也死个痛快吧!有些话我不得不说,因为再不说就永远不用说!” 王九无声看着他。 “以前我与你一样,都是军中的什长!对了,还有三当家朱豹。一样很努力,也一样很无助,逆来顺受着郎镐无尽的虐待!直到有天郎镐突然变得像个好人。” “然后我们的噩梦更深沉!因为他的心腹胡睐告诉我,可以上青峰山吃香喝辣当家做主!我当然知道这是灭族的造反之罪,但也知道若拒绝?我马上会被折磨至死!所以我怂了。” “原来我叫李鸿,鸿运当头的鸿。这个横蛮不法的横还是胡睐改的!他说当山贼头领不凶横咋行?” “从此,我表面凶横实则更怂!开始过着过一天算一天,哪管以后洪水滔天的日子!那时,我便知道最终的归宿!还好,最终死在一个与我同袍,但智勇双全的少年手中!我…虽死无憾!动…动手吧。” 说完李横不再多言、闭目等死!脸上竟有了分解脱之色。 王九朝胡睐指指,立刻有人取下了胡睐口中的臭祙子…… “咳…咳咳咳…李横!你…你个狗日的血口喷人!那都是郎…郎镐的事,这能与我有啥关系?” “你当然有关系!你是郎镐这么多年来,最忠心的狗!再说,你我马上都要葬身此地,多说何益?” 李横说完又闭目等死,这次他竟软软顺势盘坐,姿态极其放松。 观察了他一路的王九,知道这时的李横是真的放下了…… “那好,我这就先送你上路!再将胡睐千刀万剐。” 刷!腰刀寒光闪闪拨出,晃到李横眼前!他仍闭目放松着。 呼!高高举起刀直接落下,停在李横的颈脖处,鲜血立刻溢出…… 李横半晌后才睁眼,摸摸脖子又看看周围,这才道:“为何?” “之前的李横已死!之后的李横?他的命是我的!要跟我一道浴血疆场!你…可有异议?” 愣了一阵,精气神渐渐充盈起来!李横重又跪直,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这才低沉而清晰道:“誓死追随!”然后平静起身肃立,身形挺拔! 此刻,他已脱胎换骨。 王九却仍不放过他!眼望李横却对胡睐道:“胡把总,胡大人!王九最信守承诺,今日说给你找个山青水秀的葬身之所!没食言吧?” 胡睐:“等等…” “李横!众弟兄们!人生就得忠肝义胆、快意恩仇!开始吧。” 声落!头个盖脸一鞭之人,却是一向沉稳的契雪! 这小子!其实蛮在意他那张俊俏的脸…… 第36章 种惊辽东 一路走来付出有多艰辛,这次的回报也就有多丰厚。 人生,不外如是…… 沿着正确方向,莫怂!艰辛前行又有何惧?无限风光在险峰。 瞧瞧收获吧。 三家商队共付银票八千两!寨中存粮与积货值银两千两!寨里秘藏金银共计六千两!还有…… 还有库房中那崭新的上好铁甲,居然囤积了五十套!上好刀箭更是数量惊人。原来,水陆要道的青峰山!竟也是佟家一处偏门生意的存储站。 嗯,为了保护佟家,这些东西肯定不算战利品!得由他王九再寻别处,好好保管起来…… 两万多两!若按古今工资水平换算?尼玛!最少小赚八千万元。 还有!弟兄们经此一役都脱胎换骨!彪悍之气已由内而外。而这,是他王九安身立命的最大本钱…… 还有!经范紫提醒与帮助!他王九从一百四十多个土匪中,精挑细选三十三个土匪。在他们千恩万谢中,给他们更改户籍,以良家子的身份应募从军。 大明此时期,卫所兵有多糜烂?那是上至天子下至黎庶…皆心知肚明之事!所以,朝廷允许所有军官,都可以招募士兵。 但条件苛刻:所募士兵一律从此纳入悲惨的军户,世代从军;却只给予每人五两银子安家费!就连这五两银子,从户部一路盘剥下来,到基层军官手中几乎为零! 于是,真正能募到兵的,也几乎只有参将以上的将军。 一是这些将军哪怕想尽一切办法,也会极力确保那五两银子到士兵手中;二是,士兵们不傻!跟着将军当家丁那才可博个前程。 即便是将军,也极难募到身强体壮的真正良家子从军。他喵不是活不下去!谁愿世代当那该死的军户?再说安家费也太抠!尼玛,才值大户人家丫鬟小厮…五六个月的工资! 基本上,将军们的家丁来源也就三处:卫所兵中仔细挑;降贼降兵;边疆少数民族如蒙古人。 游击将军以下募不到兵!这是朝野皆知的事实。但如今?小什长王九自掏腰包,一下就募了三十几个良家子从军!这是功劳,更是荣耀!还是实力的保证…… 军中规矩:谁募的兵谁带!官方称其为亲兵,实际就是家丁。 而这些被王九选上的土匪,为何会千恩万谢? 一是,没有户籍在大明等同于反贼!自从当土匪后,已是反贼的他们早没了户籍;最关键还是,现在将他们当积年老匪报上去?那就是反贼!那就该折磨至死。 让他们以良家子的户籍从军?那可比反贼改过从良强太多!将来若有军功?良家子述功…那就比原反贼出身高人几等! 又怎敢不感恩戴德? 还有,尽管战报假得掉渣!王九这什兵士与祖家护卫…战报上完全掉了个包!他们才是在山下喧哗呐喊者。但王九此战,在有心人眼中肯定不是秘密!他算是一战成名。从此,应没人将他王九当怂包随便捏…… 而最关键的是他自己的成长。经此一役,他才算是彻底告别!告别前世那个怂货王九。 这一世,他就是要敢做敢当、敢爱敢恨!最终才会有所作为,不负韶华,不负苍天,也不负红颜…… 对!红颜不可负。 …… 大家都快意恩仇!他王九呢?对他恩重情深的范冰晶,才是他能有所作为,脱胎换骨的主因啊! 他王九能在这吃人乱世,小小建立点根基,形成点势力!何其不易?而这一切,关键都得益于她! 既使就为报恩,他王九也该对范冰晶情深意长、矢志不渝! 何况,王九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深爱上这女人。除了夜不能寐时的思念,除了无数次的梦中相会!还有,还有那但凡有睱,但凡苦累!只要一想起佳人,他心中的那份热切与温馨!这骗不了人,更骗不了他自己。 他已深深爱上了她…… 前世今生,范冰晶也是他王九,最值得珍爱的女人! 有两件事,让王九感怀最深! 当日被打晕,范冰晶闻讯后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却坚韧而耐心地与范朱讨论兵事。 范朱原本就在这方面,被她教授得颇多!再被范冰晶在这种状态下讨论(教授)兵事?原本极聪明的范朱,才有了让王九叹为观止的范朱论兵。阿朱有样学样,也不直接教授,只是引导着王九开悟…… 范冰晶是真正的用心良苦、情深意长! 第二件事,则更让终于探听明白的王九,感受到何谓锥心之爱。 事情要从发现青峰山寨的鸽笼说起。秘密摸到青峰山鸽笼的王九,回营后十分兴奋! 原来真有飞鸽传书…… 当即就将此重大发现,作为谈资与范紫聊起,却被无情鄙视…… 青峰山那不是信鸽,是死鸽!飞得矮又飞得慢,专为三五十里内的信息传递!对手可随便于其必经的山头上,潜伏等待后射获。 此类信鸽的价值极其有限,有时还很有害! 因为它的缺点,讯息只能以极简短的隐语传播!所起作用…无非是先声夺人地及时示警,一般还得再派快马,紧接着传递详情。 另外,因其容易被射,更容易被天空猛禽捕获!所以遇到重大事情,保守起见,一般得放一笼鸽子——赌概率!总有一只能及时传到…… 王九虽被鄙视,但马上想到一个问题:范氏商通四海九边!信鸽?他们应该才是行家! 果然,在王九追问下,范紫才有点卖弄的说出来…… 高级信鸽,非财大势雄者!根本当不了信息传播之用。 就如范氏的信鸽,以娴熟飞三百里、高度百丈为起码要求!这样,至少让地面的弓箭射不到;也至少避免正低空猎食的猛禽围猎;更能减少中转次数,至少降低被截获的概率。 为何说非财大势雄者!就莫靠信鸽传书? 首先是好信鸽本就不多,培养也很费力!但有时为传一次讯息,几千里中转下来?甚至会有成百成百的好信鸽从此不见。 其次,是信鸽本就极难培养,需为此专门高薪养一批人!还得时时保证他们的忠诚可靠。 最后,是信鸽传信的特点,决定了这事极其麻烦! 信鸽为何能传信?那是因为它总能飞回其出生与成长之地!培养信鸽就是依据的这个特点。 养鸽人需从离它出生地五里开始,十里、十五里、二十里一直到数百里,进行持续的训练!训练中,甚至会有九成以上的信鸽消耗掉!因为射猎者太多,天空中的猛禽也太多!这事没法管。 这还只是训练,传信就更麻烦!信鸽都是单回单行线,你只能将它提前关在某处,用时再放飞。那样,就得有养鸽人,成年将一笼笼的鸽子运往各站点!否则,放飞两回后,下次要传信又哪来的信鸽? 尼玛!王九顿时愤愤不平:原来短视频中、爽文里的飞鸽传书,那就是个屁!谁信它谁傻逼…… 范紫还在总结:现在知道官府为何从不飞鸽传书!却严管着民间飞鸽传书了?强如范氏,也是非极重大之事,就绝不动用飞鸽传书。 说到此处,范朱开始愤愤不平:小姐在辽东六年,只为你动过一次飞鸽传书! 王九顿时好奇:什么内容?如此紧急? 范紫念道:标题,种惊辽东。正文是——劲力盖松芳,坚追假齐王;栽种可得法,材成迈汾阳。 种惊辽东? 劲力盖松芳? 坚追假齐王? 栽种可得法? 材成迈汾阳? 王九反复念叨着几句诗,经范紫说明后,那些字他都认得!可意思却想破脑壳也不太懂。 总之像是在夸他…… 种惊辽东?这个王九倒能猜出,那是说他王九,是粒震惊了整个辽东的小种子! 可那几句琅琅上口的诗句?它们认得王九,因为本就肯定在说他!但王九却怎么也认不得它…… 谁叫他王九以前,一辈子就只会搬砖刷视频? 范紫更加气愤又暗自叹息:小姐何等人物!咋就看上胸无点墨的草包武夫?真是命啊! 无奈!身负教导之责,看这草包转来转去半天还是一头雾水!范紫只得提醒解释着…… 以前有位总兵叫马芳,现在有位山海关总兵叫杜松,两人皆起于微末小卒,也都与范氏颇有渊源。 淮阴侯韩信,曾找刘邦索封假齐王!刘邦经张良踢醒,直接封他为齐王!这事被传为千古佳话。 于中晚唐有再造之恩的一代名将郭子仪!因功封为汾阳郡王。所以,后世崇敬地称其为郭汾阳。 看草包王九终于恍然大悟,范紫再次愤愤不平: 掌柜原本要在第二天,正常报送你的资料。小姐那晚遭遇小贼后!将资料压下,当夜作此飞鸽传书。第二天早晨,范氏主事之人的回书便已到辽东:破格细栽! 就为个胸无点墨的小贼!小姐压上的不但是名誉地位,还有性命! 佳人竟如此信任? 第37章 敢爱情深 押上性命的信任! 前世今生唯有冰晶。 自此之后,王九心中也唯有范冰晶! 尽管,范朱范紫还是一如既往祼睡,一如既往不着寸缕来给他掖掖被子;尽管,阿朱总是找个由头,赖在他怀里撒娇!可爱又缠人;尽管,范紫总会在王九临睡前,提前替他暖好被窝,令他上床休息时,总能被一阵阵幽香袭人而心驰神摇!但王九也能转瞬定神。 对于这两个丫头所做的一切,王九已能理解:毕竟古人思维已定势!非朝夕可变。 但是,王九对她们只有那种对小妹妹的宠爱,却从无男女之想!若范紫做得实在太过?王九也只有无奈的窒息感,却从无不可控制的原始冲动…… 因为他有范冰晶。 种惊辽东! 劲力盖松芳, 坚追假齐王; 栽种可得法, 材成迈汾阳。 这是多高的褒扬?这是多大的信任?又是多深的期许? 种惊辽东?王九这军中小卒根本没几人知道!哪来的惊艳辽东?这是在蒙骗范氏族长。 ——这种好苗子,下手得趁早!这不飞鸽传书都来了…… 劲力盖松芳?盖?盖过,盖住。这人将来的武艺、勇猛,必然会超过杜松、马芳! 坚追假齐王?坚,坚毅、坚忍!为将者之必备素质。这是夸他王九的坚毅…足以直追那个能从容受胯下之辱的韩信!这才是天大误会:韩信那是坚忍!他王九之前…是怂。 材成迈汾阳?尼玛,郭子仪再造大唐!他王九将来成材以后,居然还高过堪称千古无二的他? 这…… 就为培养他王九,范冰晶是真拼!也真敢吹! 及时教范朱论兵,那是日夜关注他王九的一往情深;而敢于用飞鸽传书给家族吹大牛!则是对他王九无以复加的生死相托…… 这份情让王九不堪其重!这份爱让王九自惭形秽!这份执着?让王九唯有坚贞不渝。 前世今生,得一人如此深情!王九自觉他两辈子都赚翻了,想起来就无比温馨。 前世今生,得一人如此执着的信任!让王九豪情顿生,他还有啥理由怂?必须活出精彩!成就不凡! 所以,王九将青峰山行动,提前谋划得尽善尽美!逼着自己反复站在别人立场上提出问题,然后针对性作出预案。 所以,当王九近乎单枪匹马上青峰山!每当出现些许紧张之时,想想范冰晶那张俏脸,顿时便豪情满怀!再也不会怂。 如今,他王九终于大获成功。这令他的气质都脱胎换骨! 他又该如何回报冰晶,向她分享喜悦? …… 接下来的两天,练兵有契雪在抓;战利品有李横在协助雷若妥善处理、存放;而战报?则由祖家在查漏补缺、反复润色!第三天才报上去。 王九反而没事人一般,真个是无事一身轻!只是,越没事…他对范冰晶思念便越盛。 今天,他甚至有些茶饭不思!想着佳人,更想着那一个问题:我是否该向她分享喜悦? 现实有着太多的制约!因为这是大明。没见范冰晶尽管对他如此深情,也不敢来看自己一眼么? 她是有夫之妇,尽管嫁的是个恶心的废物!她更是大名鼎鼎的范氏之女,任何让人察觉的逾越?都足以令她身败名裂! 这是大明…… 经过几乎整天权衡,王九已下定决心:这一世,我就要敢做敢当、敢爱敢恨!这一世,我不怂! 既然敢爱,那就要敢于表达深情!既然敢爱,就要当面说出来。 敢爱……情深! 黄昏时,吃过晚饭的王九,身着便服仅带一人出发了。 带的是夜飞贼叶飞,据说是两人要练习夜行侦察能力。具体去往何处?连阿朱都不知…… 绕了一大圈,确信无任何尾巴跟踪,也无任何行踪败露可能后,两人一前一后接近了吴家大院。 带叶飞?飞贼就是负责反跟踪!带叶飞?反正他与雷若早自以为知道:王九当天晚上偷到了啥! 偷人了呗…… 否则堂堂范氏!咋会对他们什长那么好? 王九知道他俩心思!大家彼此守口如瓶不说破。王九更无需解释,他没偷人?偷心不算吗…… 轻车熟路。 还是九边米行辽东分行的吴家大院!还是中间的那个小院!还是提前悄悄地溜进浴室,还是踩在浴缸上随时准备着!还是一声开门响动传出,王九便已静静趴上房梁…… 所有一切恍如昨日!连所有流程都在照旧。 六个丫鬟先进来准备好衣物等;十二个婆子各提一大桶热水,轻轻倒入浴缸;紧接着丫鬟们将满篮花瓣洒入,顿时满室芬芳;等人都低头退出,范冰晶这才千呼万唤使出来,在范紫陪侍下进入浴室。 不过,刚进入浴室的范冰晶,身体却无来由的微微一颤! 染风寒了? 好在并无异样,范冰晶依然微闭双目,任由范紫褪尽束缚,又在她的携护下,缓缓步入浴缸…… 依然是闭目养神,依然任由范紫为她轻轻擦洗…… 不过,当范紫刚替她擦洗完!仍在闭目养神的范冰晶却轻启朱唇:阿紫,你先出去,我想静一静。 范紫稍有些许犹疑!但仍然起身出去,并关好门栓。 “看够了吗?” 声音轻柔而娇羞,范冰晶眼未睁…脸却早已通红。 “你…你早知道?”王九边说边主动下来,再走到浴缸一头,自觉轻柔地按压着她的双鬓。 “我…我…我想你!” 来前他有千言万语!此刻,却憋半天后就剩下这一句。 范冰晶脸红至脖颈,闭目数次轻启朱唇,数次又止!半天才娇嗔:“你…你好臭!” 王九闻言似犯错小孩:“我…我…对不起!我练了一天,又赶路…” 范冰晶不知有没听清王九的回答,语似梦呓:“下来…洗洗…” 王九很不想下去!这是他来之前对自己的反复叮嘱:不可亵渎,更不敢逾越!因为这是大明。 他敢爱!也决意示爱。但不得不把持住自己!因为……假若闹出人命?那就真的会出人命! 这是大明…… 王九还是不由自主下水了!他无法抗拒范冰晶的意旨。 但也就快速地给自己洗净,然后他暗暗狠咬舌头,再次告诫遍自己!这才鼓起勇气看向范冰晶:“冰晶,我来…我来就为告诉你。不会让你等太久,我一定会娶你回家!我们定会相爱一生,白头只有彼此!我…” 范冰晶却捂住王九,如梦如呓:“我知道…抱我…抱我…回房!” 已被范冰晶紧紧抱住,他梦中的玉人此刻很烫!一股热气直冲脑门,王九竟已再也无力思考…… 正无意识抬脚欲踢门?门却从另一边无声打开,露出一个匆匆而走的无声背影!是范紫…… 王九瞬间惊醒! 这里是该死的大明!是后世无法也不敢想象的大明。 暗暗长叹口气…… 轻柔地将范冰晶擦干、放好,欲坐一旁说话,却被玉人滚烫紧抱。 该死的大明啊…… 春风轻启朱唇,吹动少年的心!让相思交融的热烈,期许美妙的续曲。 玉山白雪飘雪,燃烧少年的心!使真情融化成音符,倾诉不渝的誓言。 大地春草新生,惊悸少年的心!令真爱启奏出乐章,吟唱生命的永恒。 唱出彼此热情,伸出虔诚的掌指,让我给你最美的祝福!让我们期待明天会更好。 …… 终于,范冰晶睁开双眼,娇羞、疑惑转而又感怀地搂住王九:“你…为何?” “我们一定能此生不渝!但…我们还需要时间。” 王九被搂得更紧! 良久,范冰晶才悠悠道:“朱儿被你唤作阿朱,我便唤紫儿作阿紫。她们…都是苦命的璧人。” “我知道,军中有几个少年俊杰!我也会尽量让这些人,让这些人配得上阿朱阿紫!她们…都应是与人相携白头的将军夫人。” “那你呢?你…” 朱唇被吻住!“我过两天再来看你。有你!此生已够。” 第38章 哨官驾到 尽管言犹未尽,意犹未尽;尽管其实憋得慌!但逃也似跑出来后的王九,顶着九月的下弦月,迎着习习凉风而返时,仍觉心中神清气爽! 总算了却一个心愿…… 此行,他王九原本就只为…给佳人一个力所能及的惊喜!也只为明白无误告诉她:我会值得你爱!更会用一生爱你一人。 这两点全实现了!这就很好。至于自己憋出鼻血?那是这天气太燥!容易令人他喵的上火。 世界又是如此美好! 有秘藏的价值两万多两财物!已胜过大明九成以上的人家; 有五十个他王九长枪所指!就是他们赴汤蹈火、视死如归之目标所在的战士。就有明末乱世战场上,他王九安身立命…乃至建功立业的基础; 最关键的是:有一个国色天香、通文知武、擅财知人的绝代佳人!在这该死的大明就不说,若放在后世?那得是何等惊艳的存在! 这等佳丽若低调于深宅!又会让几多贵二代折腰?若出现于荧屏!又会让亿万宅男在深夜如何顶礼膜拜?是五体趴地还是仰天长嘘? 可如今她就属于自己一人!且是情深似海矢志不渝的那种。 他王九是何等荣幸? 天将黎明,志得意满绕行几十里回房。泪痕未干的阿朱,孩子似的猛扑进王九怀中,紧紧搂住王九脖子,泪滴顿时如断线珠子! 王九抱着她坐下,轻拍着她的玉背正要开口相劝,阿朱却一双粉拳如雨,不断捶打着他的胸膛。 开口也是连珠炮:“又想整甚军事行动?怎的就不和我商量!知不知道上次单刀赴会有多险?那是拿命在赌别人是乌合之众!上次确为无奈之举,你还想整个甚的大行动?” 军事行动? 还是大行动? 原本正要向范朱解释的王九,却被小丫头的话噎死!私会情人算不算军事行动?幽会你家小姐算不算大行动?于这小丫头而言,也算! 只是,开不了口呐! 小丫头心直口快但对他王九?那真是一往情深!他虽从未将阿朱怎样,可阿朱却如后世新婚的小媳妇!正是无猜地依恋着他王九之时…… 你说昨晚幽会去了? 可是,说谎话更不行。吃过早饭小姑娘就会回去吴家大院!以她俩与范冰晶无所不谈、亲胜姐妹的关系,她能立刻就知道一切…… 终于哄着她入睡! 下午范紫来了,不言不语收拾着房间,却到处都是叮当作响。 入睡前,范紫将一桶洗脚水叭地一声坠在书案前。好在范氏的木桶很结实!可桶虽未破,水却溅了一身…… 王九无奈,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默默弯腰自己动手。 “放手!我来!” 王九很听话!主打个逆来顺受,承受着她的冲天怨气。 边为王九捏脚的范紫,边忍不住终于开口:“知不知道?你昨天好孟浪!小姐和我进房就知道你来了,一股汗臭!还色坯样喘息如牛!” 那些下人咋不知道? “好在那些婆子丫头们,习惯了低头做事不惹是非!否则,昨晚非出人命不可。” “你倒是不怕!单枪匹马都能上青峰山,你怕甚!可是小姐呢?只要有人看见后惊叫一声,你让小姐身败名裂吗?” 王九头更低了! 是啊,这是狗日的大明,是对女人极其不公的大明!只要闹出动静,让人知道范冰晶房中进过男人,无论她如何无辜?那都得被人口诛笔伐、死路一条…… 范紫说着说着,也嘤嘤哭起来:“你爱小姐,我们都知道!哪怕你胸无点墨、千般不是?就凭这点,我们都敬你…爱你…可小姐处境特殊,你们,你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才行!” “你若想小姐,哪怕只是想…只是想女人,我们…我们天天在你身边!就不能…就不能将我们当成小姐?我很丑吗?很差吗?很讨人嫌吗?” 最后几句声如蚊蚋、几不可闻!却如诉如泣、字字锥心。 这让王九如何回答? 这是一道巨大的思维鸿沟!跨越几百年的思维鸿沟。 在大明的女人心中:男人,尤其是有为有位,或未来会有为有位的男人!妻妾成群才是标配。她们不在乎这种男人会收下多少女人,也不在乎他是否真心爱她一个,却很在乎对方会不会要她!最后又会不会抛弃她。 将卑微当成了天理…… 这种思维已根深蒂固,任何解释不但苍白,而且会导致误会更深。 该死的大明啊! 王九无言以对…… 范紫又提前去暖床…… 不过,这次王九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范紫起身另睡。 实在困了,王九上床前正色道:阿紫,你该起来了! 声如蚊蚋:“小姐特意交代,我们…一起睡。” “我…习惯一个人!” “小姐说,你…不懂!女人不多……子嗣…如何能多?寒毒…暑毒、天花、瘟疫、伤病……即使是皇上,即使那么多女人,有时…有时也能绝嗣。所以,所以你要真是爱小姐,就该,就该早生子嗣。莫让…莫让小姐担忧。” 这是担的什么忧? 这已经没法沟通…… 王九长叹一声,默默转头返回书房,逼自己强打精神、发奋苦读。 第二天,范紫倒无昨日之怒,更没将房中搞得响声一片。只是,只是落落寡欢,常在偷偷抹泪。 不由想起倩女幽魂! …… 王九已然不怂,可如今的日子却让他无能为力,常有窒息之感。 两个姑娘其实万里挑一!其容貌王九不擅形容,但他知道:她们胜过后世屏幕上绝大多数的人造美女。其才华?王九也不知该如何讲,反正教他这个搬砖一辈子的人,绰绰有余。其品行?温婉、勤劳、细致…似乎就为男人而生。 而且,范冰晶乐见其成;两姑娘甘心情愿,苦等他上床一抱…… 可王九过不了心中那道坎!对她俩王九只有情,却真的无爱。而无爱的那个?王九认为很可耻! …… 这日子已够王九窒息了!却还有个事,让王九越来越担忧:报上去的战报都好几天了,音讯全无! 按理,如此大的战果:记录在册的积年老匪被一网打尽,却没耗上面半分钱粮!就该是大功一桩。 按说,辽东祖家操刀,查漏补缺润色两天报上去的战报!还不得立刻论功行赏、大肆宣扬? 可它就是如石沉大海,除了开始有个水花,后面啥也没有…… 原本,王九对这次战报的功赏极其期待!当然,战报里王九打酱油,就在山下为祖家呐喊几声。 可那也是功劳不是? 打酱油的功劳虽不大,但王九另一个功劳却很大!他个小什长自掏腰包,招募三十几个良家子从军!这可是将军都极难办到的事…… 军中规定:谁招募的兵谁带。铁规很合理:否则谁费力去招募? 所以王九就招三十三人,那是很有想法的!此处大营军制:一哨五十人,而他的原士兵恰好十七!如此大功,当个哨长最起码吧…… 所以王九既热切又焦虑!这么久音讯全无,上面他喵的闹哪样? 其实是另一种煎熬! …… 又几天后,王九不用那么煎熬!因为上面的回复下来了。 带来上面回复讯息的,却是王九的顶头上司——新任哨长。 祖家果然剿匪有功!相关人员都各有升赏,自然也不吝提拨。 有祖家皓月当空,打酱油的王九便是份内之责,只字都不用提!所以,王九报上去呐喊助威得最好、最有功劳的契雪、雷若、纪白、蕲射、李正(李横)?那就是个屁。 至于王九招募良家子士兵之功?军规在那里摆着,上面倒也不能视而不见!倒是给王九记功、论赏了:由什长升迁佐官,哨官的佐官!官面上叫啥签知小旗官事。 尼玛!撸了他的实权什长,给升了个狗尿不骚的副哨官。 更让王九不爽的是:随哨官赵华同来的,居然是五个什长!而他心中属意、也正式报上去的五人?却就当他放个了屁! 这里面可大有文章。 …… 第39章 赵华难缠 这里面大有文章! 王九强压愤懑的一脸恭顺!心中在暗自警醒:冲他来的意味很明显!得快速搞清情由。 情由立刻便有眉目。觑个空档,李正(横)在身后极轻声:赵华!赵鬼大哥,郎镐亲兵什长。 这个信息让王九血压飙升!狗日的佟家还是来了…… 难怪上面好些天毫无动静,原来是在神仙打架!祖家踩着佟家狗儿的尸骨捞好处,佟家岂能甘心? 不过,本就实力相当的家族,在铁的事实面前!祖家终究要得偿所愿。但是,祖家也毕竟不想撕破脸,于是为了安抚佟家,也会在其他地方有所回馈!于是他王九被“回馈”了…… 热望中的哨官跑了! 另外,剿灭青峰山之事的详情,也被当个人情私下给出卖了! 所以佟家派人来了…… 之所以没直接动手捏死他王九?与他自己毫无关系!无非……也就是忌惮九边的财大势雄!无非,他们还不清楚九边对自己的重视程度。 但无论如何,派人来当他王九的顶头上司,都是一步好棋。 因为九边米行的百年名声,堪称它的立商之本!低调、仁义、谦恭嘛,自然就不会掺和,更不会干预与它核心利益无关之事。 就像范紫所说:九边济贫问苦,但九边从来只提供些…别人无法得到的公平!从不当奶妈。 换言之,给你提供点钱物、讯息可以;给你介绍点人认识也可以;给你往上送点钱打点关系也可以;甚至破格栽培里,还包含了文武保护:文为资料与教授,而武?是尽量保护你不早早挂掉!同去青峰山那个高手,就一直住在九边的中转站。 但!为你去得罪其他势力?不可以!为你去向上面争取公平?不可以!你与别人的恩仇?不掺和! 王九现在才搞懂的九边宗旨,佟家肯定早就深知!所以,他们派人来先压住王九这事,无论这人是否为九边极看重之人,都没太大关系。 那么,佟家的思路就已很明显!王九这敢捋佟家虎须的小卒子,必须除掉!否则辽东佟家的威名往哪搁?以啥方式除掉,就只能派人在他身边先看着,也压着再说。 若他王九是九边顺手培养的人?则可以直接点,让他当众死得很惨! 若他是九边很看重之人?那就从长计议,找机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如佟家吃青峰山哑巴亏般,让王九也死于抗上、犯军法、乃至谋反这些事上。他干没干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实俱在”。 王九在呆呆进行着头脑风暴,终于将许多事串连起来,想清赵华这六人突然来的大致原由…… 心情更不爽了: 尼玛,姓佟的真不是东西!老子这么留面子,就弄死你家几条恶狗,还小心地让这恶狗跟你家沾不上。你们倒好,不但不感谢老子留面子!还想着弄死你老子? 姓祖的更不是东西!白得一份功劳,族中子弟一下升了好些人的官!却不但不对真正出力之人感激,还他喵的将老子转手卖了! 都看不得老子好过? …… 王九在暗自愤懑、憋气、咒骂!赵华却已带人去了米行中转站。 先恭敬拜见中转站的主事之人!再规规矩矩递上佟家的引荐信,请求主事之人向上传达。 然后,才当众表态:他们此来是上峰所派。职责所系!他们不得不长驻中转站边上的军营。 但是,首先他们无需九边再给其另开军饷;其次他们会与士卒同吃同住,听闻中转站供应给弟兄们的饭食极好!所以,他们愿以自己的积蓄与军饷支付,不给九边平添麻烦;最后,赵华也算坦诚相告——此来,还有个目的是…听闻祖家在青峰山剿匪极漂亮!他可想就近了解、研究、学习。 话说到这份上!中转站即使是想赶他们走,都找不出理由…… 上峰的任命;不要另开军饷;自费饭食,这三点理由已很强大。 最关键是最后一条:佟家有调查青峰山的需要!九边若是阻挠或不配合?那就证明是你们所为! 范氏培养人的铁律在那摆着!所以主事之人都不用往上请示,当场便表示欢迎,更是高姿态拒绝赵华等人自掏腰包…… 解除了最大的威胁!赵华并不停留,又回到百丈外的军营。 满面春风的他,并不像往常严肃的官军军官,倒像是来探亲的大哥!居然逐一与士兵们认识、熟悉起来,并针对性的嘘寒问暖着几句家常。 尤其是对王九,那亲切劲是如此的自然而然!如数家珍的感慨着小兄弟的不易,关怀备至着王九曾经的伤病,最后又当众褒扬着王九的练兵有方!表示他来之后,一切如旧。 若非知道他就是赵鬼的亲大哥,若非自己亲手宰了赵鬼!两世为人的王九说不定就还信了。 真是个好人啊…… 赵华再次看到李正时,似乎愣了愣神,但很快就更亲昵地与其攀谈。好在二人年纪相仿,都是三十多岁,共同话题较多。 果然,赵哨官真就坚决地与兄弟们睡大通铺。要知道,即使是任何非战场的大营中,也没哪个哨官与士兵们挤通铺的! 这邻家大哥真亲切…… 晚上,赵哨官还取出带来的几大坛酒!就着这里的好肉好菜,与弟兄们开怀畅饮。体贴大家训练太苦又太久,尽管军营不准喝酒?晚上偶尔痛饮一杯那也无妨。 这让原土匪好感动…… 哨官都睡大通铺了!王九这佐官再住得比将军好?那就真不像话!加上范紫范朱的纠缠,让王九早就想逃离!可他正待回房搬行李?范紫一句话就让他搬不动: 你梦中总喊小姐,还喊得很清晰很大声!你确定能搬? 还得厚脸搞特殊化…… 对此,赵华却浑不在意,还当众表扬王九英俊不凡,年少有为!他要是个美女,不爱这样的少年英雄!爱谁?弟兄们都该向佐官学习。 范紫范朱的俊俏娇媚,温婉可人,此时却给王九拉了不少仇恨!尤其是原土匪目光中的淫邪一闪,令王九顿时心惊…… 而反观哨官赵华?他真是同吃同住同训练,还总是与士兵们打成一片的关切着,耐心指导着! 这种领导谁不爱? 两日后,点卯时赵华感慨:这么多优秀士兵,却难有机会立功升官、光宗耀祖!实在是他这哨官失职。可他暂时也做不了啥,最多争取下,向上面报十个伍长,竭力帮着批下来! 至于伍长选谁来当?手心手背都是肉,难呐! 下面有个什长马上出主意:反正伍长也不是啥正经大官!都是弟兄们,谁来当伍长还不是一样?我看看不如这样,就让弟兄们认真多思考几天,再由他们自己推举出来得了。 这主意好! 立刻就获得绝大多数赞同!尤其是那帮原土匪们,几乎人人兴奋。 这主意当然好!赵华此刻便已收获军心,还即将收获十名铁杆…… 王九的心情越来越沉重!难怪佟家派出的人是他…… 前世王九便深知有类人,他们是天生的演员!小心机小手段层出不穷,却又自然而然到浑然天成。 他们在基层的呼声最高!生来就深得“民心”。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慧眼识人;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心志坚定!绝大多数都只是普通人,俗称凡夫俗子。就如他王九前世成天刷视频样,特易笑极易怒,毫无内容更无逻辑的东西,也足以令他欲罢不能。 只要有点套路就行。 第40章 败退 你若是不安于现状,你若是正在优秀?那么,人生无处不战场! 森严的明末尤其是…… 王九知道自己面临两个战场,正在两线作战,他也正节节败退!尽管咬牙苦挺却还是一筹莫展。 首先是内部,他正被身边范紫范朱的温柔、良善,无处不在地团团围困!她俩又是两个好心好意、善良真诚的玉人。王九只能小心防范,却根本无法消除其痴念,其实非常苦…… 其次是外战。 敌方正在步步紧逼的占营拨寨、攻城掠地!而他王九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仍然一筹莫展。 内部咋说也是人民内部矛盾,身边两人虽十分固执,但并没坏心。对外,倒随时可让她们同仇敌忾!不过王九却不想再欠她们。 但外敌哪怕讲得再好听?最终人家要的都是他的命!他一个小卒子,竟一巴掌抽到了佟家脸上?这不,佟家给他选了个心志坚定的难缠对手…… 心志当然坚定! 无论何人突然“不问情由”,杀狗一般霸道宰了谁的亲弟弟?你说当大哥的该如何想!又该怎么办? 在赵华眼中,王九可不就是不问青红皂白,随便找个借口就杀鸡宰狗般!将他亲弟弟一枪挑了? 你说他的恨有多深? 单纯的心志坚定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孙子的难缠! 明明对他王九恨得要死!却能时时处处对他亲若兄弟;明明对营中弟兄暗自咬牙切齿!却能推食解衣、真诚亲切地对弟兄们嘘寒问暖;明明他此行的目标,就是要弄死这里的人!却偏偏让大家都在感念其好…… 你说赵华有多难缠? 王九只感觉已被毒蛇盯牢。却不知它会潜于何处、又会于何时?再出其不意地来上致命一口…… 内战打不赢,王九还能给自己找借口:真不是他无能,更不是他怂!这是跨越几百年的思想鸿沟…… 但外战也节节败退,让王九没任何借口可找。哪个时代?又没有赵华这种天生的表演家! 连方式都差不多。 对普通人特别管用…… 王九前世上学时,那个带他出学校玩,潇洒吐个烟圈后再扔给他王九一支的学长!那才是好兄弟。而那个动不动就让他挨训、抄课文、罚站,甚至老打他手板的老师,却是如此的面目可憎。 王九刚当学徒工时,那个带他去外面混,教会他如何好吃懒做、东躲西藏、偷奸耍滑的工友大哥!那才是他的好大哥。而那个经常管他、训他,甚至还打骂他的师父,差点都被王九给打了…… 后来,有领导见他王九脑瓜子还聪明,善意提点他没事多看书,多看好书!少进游戏厅、桌球台,少吆五喝六喝酒瞎混,少看无脑的武侠片、无脑爽剧爽文。 当时已成年成家的王九,尽管知道领导说的很有道理,却仍然转头就依然故我! 无奈,所有的成长,其实多少都有点反人性…… 人,尤其是普通芸芸众生,其实大家都有点好逸恶劳、好吃懒做又好高骛远;都有点目光短浅得过且过。你让他们自觉自发地约束自己,目光远大地为将来拼命奋斗? 能自觉做到这些?他本身就已非凡!不能做到?你剖心剖肺不厌其烦教也没用。这,其实就是人性。 除非这人突然遇上生死难关!比如他王九刚穿越时;或是突然被深深刺激!比如他遇到刘岩的殷切,更不用说遇上范冰晶的深情…… 普通人有几人可遇? 所以,他与赵华之间,本就是场不对称的战争。 赵华给人以眼见的关怀,与仁慈的放纵,更有的是对他们人性中劣根性,给予充分认同与满足! 怎不令人倍感亲切? 而他王九?要的是纪律严明;要的是舍生忘死的精神;要的更是让人精疲力竭、痛不欲生的训练与捶打! 因为他知道未来战场有多惨!他想这些人都能活下去,更想自己也能活。而唯有这些反人性的训练与锻打,才是生存的坚实保证。 可他王九,还能给帮原土匪们…去说清那个他们看不见的未来? 即使说清楚又如何!没见后世香烟包装盒上,每包都印着吸烟有害健康?没见前世他王九的老婆孩子,总在苦口婆心劝说王九:莫成晚成晚的刷视频!那会越刷越废越废越刷…… 王九也总算理解:后世家长们为何挤破脑壳将孩子送往名校? 真不一定是名校能多学东西!实在是所谓快乐教育下,再多的苦口婆心,再多的热血激情?终究敌不过两粒老鼠屎随便的调和…… 王九小时候,学校还能体罚学生,所以坏习惯会成反面教材! 等王九孩子大了,尼玛搞起了快乐教育。越差学校里的学生越是惹不得的大爷!是偷奸耍滑、捉弄老师同学的英雄!你让孩子怎么选? 一如正带着士兵们渐渐好吃好喝不训练的哨官赵华!大家开始成群四处游荡,令乡间鸡飞狗跳起来。 这样下去非出大事!而出事?背锅的肯定是他王九。因为那本就是原土匪,不是良家子弟。 确实十分阴险! …… 果然!几日后,士兵们公开推举的伍长,全是偷奸耍滑很有心得,欺负乡民很有才华之辈!竟连一个武艺出众、训练刻苦之人都没选上。 王九的心沉入谷底! 可他真的无可奈何…… 成天带着平静微笑的王九,心中极其憋屈、愤懑! 真刀真枪的大仗王九已不怂!但他真不知这种仗该如何打? 或许,世上最难改善的是人性?最难把握的是人心吧…… 时间已来到十月,距离两月出征之约,已经很近了! 这种队伍如何出征? 就算王九曾有底牌,那就是出征是假,练兵是真!反正契雪能搞到地图。现在也不管用!赵华他们就在队伍里,你敢弄虚作假? 给佟家送人头吗! 内攻外逼的王九,发现自己真要坚持不住:这种仗太憋屈! 好在他还有冰晶。 这晚,一向小心翼翼的王九,梦中还是又和范冰晶相会。 吹动、燃烧、惊悸! 在冰晶期许的目光中,少年如披坚执锐的勇士,一往无前! 忍耐、憋屈、愤懑! 在冰晶坚定的鼓舞中,此刻所有敌人望风披靡!挡者尽倒。 战场上,马蹄疾驰、大地震颤、长枪吞吐令敌哀嚎!惨烈而豪迈。 梦中,王九积存的所有憋屈与愤懑!在酣畅淋漓的战斗中得到释放;梦中,大胜后的王九终于精疲力竭!心满意足酣睡于马背。 天将明!王九惊觉还有敌人:正在一旁鬼鬼祟祟、悉悉索索?猛起一声大喝:反贼,哪里逃! 一声尖叫暮然传出,睁开眼的王九…终于看到不可置信的一幕! 范紫一脸痛楚!因为他的顺手猛抓,却是最不该抓的地方…… 惊呆中默默放手低头,却见身下殷红一片! 我…干了什么? 浑身一震猛然抬头!不着寸缕的范紫正双手抱胸,偷看着王九在嘤嘤轻泣…… “这是…怎么了?”王九还是问了句不敢相信的废话。 范紫只是默默轻泣。 “我…怎么会这样?” 范紫无声跪在跟前!却清晰的轻泣道:“都是婢子生得贱!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声音十分平淡,却如血如泪,如愤如悲!说完就起身穿衣,竟再也不哭,再也不多看一眼…… 无论如何,首先得当个人! 王九一把抱起已匆匆下床,却仍祼着的范紫:“哪里走?做了我女人!就该与我同床共枕。” “婢子…” 王九吻住范紫红唇,轻抚娇躯!心中又怜又痛,又柔又悲,又愧又恨!五味杂陈…… 第41章 仅剩长枪 怜其纤弱,痛其固执!柔其温婉,悲其不幸!愧的是从未爱过,却得到其最珍贵的献贡!恨? 恨这狗日的大明! 王九认为两人其实都没错,错的是这个时代!错的是提前几百年在…对女人敲骨吸髓的明末相遇。 范紫没错!反正注定是他王九的女人;反正他以后必然妻妾成群;反正自己都已是二十大龄女;反正未来的正妻很鼓励,而他又经常梦中闹出大动静……何错之有? 王九也没错!他小心翼翼一个月,无论是她们朝夕相处的感情,还是她事实上造成极强诱惑!他总能有情无爱地坚守。可谁能料想!姑娘家竟还会在梦中趁虚而入? 平静下来的范紫,早已穿戴整齐。迈着有些蹒跚的碎步!一如既往地给王九端来洗漱用品;再细心地收拾被褥、打扫房间、擦拭桌椅,还是一如既往的无声而利索。等王九洗漱完,又恰到好处端来了饭食。 恍如一切从未发生!唯一的变化只是那有些蹒跚的脚步,以及脸色更红更娇,眼中更有柔光…… 竟让王九一时看呆! 摇摇头自嘲一笑,接过饭食低头享用。暗叹:真是梦里啥都有…… 昨夜梦中的他,是个长枪如龙、马踏连营的威风八面之英雄!无尽厮杀中,他始终令敌人挡者无不披靡,倒地惨叫不绝于耳。 一觉醒来,他只是个无论如何苦苦坚守,终究一败涂地之人!败得有苦难言却又心服口服。 败给了现实! 范紫收下了,不可能再拒绝她!那真会闹出人命——这是大明。 范朱呢? 又该如何面对冰晶? 最关键,信誓旦旦一生只爱冰晶一人!他又如何面对自己? …… 还得去点卯。 古人上班不打卡,却会点卯。早上五点前,天刚蒙蒙亮,你就已在门前集合,头领一一点名,你等着响亮报到!风雨无阻…… 这对于现代人,尤其是对习惯深夜打游戏、刷视频、看小电影的现代人来说!实在是很不人道。 对王九就更加如此!这阵子,每逢点卯,就是王九极难受的时刻。每次点完卯,赵华都很关心的走到他身前,很亲切拍拍王九肩膀: 兄弟,你这又是何苦?我天天让你不用来点卯,不用来点卯!你却天天非要来。你这可是在害我啊!那两个娇滴滴的美娇娘,如今都不知在如何恨我呢!好好的温香软玉不多加怜爱,留人家一人躺冷被窝!你啊你…… 赵华很亲切,弟兄们却无所顾忌哄堂大笑!王九也只能陪着傻笑。他还能当众解释不成:那两个日夜陪着我的美人,我从没动过…… 士兵们每哄堂大笑一次,他王九的威信便减一分,直至归零!每哄堂大笑一次,赵华的亲善形象,便更加深入人心一分。 尤其是今日点卯,士兵们的哄堂大笑是如此刺耳!更有几个已决意紧跟赵华的原土匪,已无丝毫顾忌的表着忠心…… “我说呢,昨夜的猫叫得好揪心!” “是啊是啊,我也听见了,哈哈” “尼玛,才入秋不久,春天还早得很!现在就他喵叫啥春?” “他喵的!谁叫大伙是光棍?想去趟怡红院又没银子!没法过了…” “还是王佐官厉害!传说王佐官一杆长枪出神入化,果然名不虚传!” “确实,百闻不如一见!我们终于明白王佐官的长枪妙在哪里!哈…” 不为自己,也得为阿紫着想!任何辩解、发怒都只会越描越黑。 唯有忍耐…… 王九笑着一脸茫然问道:“你、你、你,都想见识我的长枪?” 点卯这才在哄笑中而散。王九在原土匪中的威望仅剩一杆长枪!毕竟青峰山上两次出手,那可不虚。 ——没任何废话与花哨,出手致命!见过的原土匪,都知十个自己也不行…… 点卯是必到的!别看赵华说得很体贴,你真要不点卯一个试试?但点过卯后的王九却真的没事。 营中早已处于放任状态,训练不训练全凭自觉自愿!别说原土匪,就连王九之前训练的卫所兵,很多都开始在爱练不练、全当消遣。而原土匪们?点卯过后早就四散五方,乡间很快就会鸡飞狗跳起来。 王九全天心情郁郁,却也装模作样地一直强行看书!饭菜都没动几口又怎能骗过阿紫? 不过阿紫特贤惠,看破不说破!只是默默而温馨的服务着。或许,这时代的女子大多都如此吧? 晚上,阿紫终于光明正大催促王九就寝,也自然而然地服侍他宽衣、洗浴、上榻…… 怎么说,自己也欠她一个能珍藏一生的初夜! 王九强打精神,以浑身解数的极其耐心,吻遍整个玉雕,渐渐温软、滚烫、悸动、水到渠成。 范紫很幸福很惬意!十分欣慰王九对她的珍爱。可又突然一惊!蓦然空虚间,竟然甚都没留下? 暗自强抑不解与伤心!范紫温婉地起身为王九擦拭,再递上茶盏,然后才依偎在王九怀中,轻抚着王九:“夫君…有心事?” “没事,休息吧。” “早上的事我知道,白天,他们差点酿成祸事,是雷若阻止了。” 王九一惊:“祸事?” “正要强抢民女,还好雷若带人去得及时!”范紫轻拍着王九的虎背,缓解下他的愤怒后才道:“夫君,我知道你的憋屈!可大明就这样,其实没有所谓的铁规,看上去再铁的规则,在强权面前一文不值。” “士兵们…你已尽心尽力!没人能救该死的鬼。就如范氏,从来只提供条件不当奶妈!这个…得学。” 好女人!王九不由得将其搂紧,动情吻过脸庞嗅嗅乳香。 范紫却躲闪开继续道:“你一直在被动的躲闪、防备,其实,赵华不死就永无宁日!你最该考虑的事,是如何让他…死得合情合理。” “你心太善!觉得别人没做过大坏事,就想都没往那方面想。可是,赵华所做的一切,都只为让你死得合理合法!夫君,难道你宁愿自己死,也不忍先对他下手?” “将来,你还要明媒正娶小姐!那你就得不断往上爬。可上面…容不下善人!处处都是你死我活。” “难道…除了弄死他!此事当真无解?”王九虽被惊醒!却仍很犹豫。 “夫君,你不妨这么想,那些精挑细选出来的原土匪,本是不得已从匪的苦命人!是你,给了他们重新做人的机会。可赵华在使他们失去这一切!赵华还将那些…本来在渐渐成为锐士的卫所兵,正带入悲惨绝境!所以,他其实比赵鬼还该死。” 想起这个就愤怒! …… 第二天点完卯,王九当众向赵华提出: 与上面约定的两月之期,已没几天!他想提前带人去执行任务,顺便为之前战死的弟兄报仇雪恨。 不过,这事与哨官无关。他自己挑些愿意出征的战士,带这些人跟随就行,哨官只管坐镇军营、训练精兵、统筹全局就行。 赵华立刻慷慨激昂: 这是什么话!还当不当他姓赵的是兄弟?还当不当众弟兄们是兄弟?出征是全哨的事。再说了,男儿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他姓赵的下来之前,上面就有交代!对于王九应约出征之事,理应全力支持!他早就在等着王九提出来。 不过,王兄弟少年英雄、文武全才!又与建奴交过手,熟悉敌情。所以,一哨人马出征,当由王九带队前敌指挥,他在后面为王九筹备粮草、提供后援。 他深信全哨定能立下大功!确信所有弟兄都能胜利凯旋。 …… 第42章 原来如此 就似早有预案! 激昂中的赵华很有章法。接下来,一反往日的谦和懒散!立刻派人飞报上峰,等候回复。 然后,令人拿出不该哨官所有的地图!边摊开边解释:上面知王佐官报仇心切,立功也很有把握!赵某下来就任之前,上面特意让赵某带幅地图,足见信任与重视! “来,王九老弟,你筹备两月,心中定然早有预案,你为大家讲解此次出征计划。” 或许,赵华等这天已太久!王九面带谦恭微笑,心中警醒。 “哨官,王九还只是年幼无知的小卒!行军打仗这等大事,可得哨官这等老成之人谋划。” “王老弟莫谦虚!谁不知老弟为此筹谋两月?自家弟兄面前,又是出征在即!老弟还不肯交底?” 老子自己都没底!王九谦逊笑笑,却无论赵华怎么激将,就是恭立一旁不再多言。 赵华大度一笑,豪情满怀:“就凭老弟这份沉稳自信!这份成竹在胸!此次也定当旗开得胜……” 对赵华的滔滔不绝,王九频频拱手谦逊!心想:这王八有多想我快点出征?又多担心我找借口不去?毕竟我身后还有九边…… 回复比想象中还快!中午快马已回:一切照准!便宜行事。 王九反而磨蹭起来。 一会说…还需操练两天全哨行军配合!一会说…军械粮草还需多做准备!一会提出… 就差说他不想去…… 但赵华很有章法!王九提出的问题,要么解决得井井有条,要么解释得合情合理!总之,这都不是事,只管早点出发就行。 终于定好第二天出发,王九询问起哨官的排兵布阵。 这次,赵华拿出主官威严!不容置喙地做出“合理”安排:全哨连哨官五十七人。王九领二十人“精锐”打头阵,他带其他人压阵、警戒、支援。 至于精锐? 五个什长当然是,每人还可挑一人!十名伍长也是。所以,王九得带上五个什长及他们所挑之人;六个伍长;再自己看着挑三名士兵,凑齐二十名精锐。 而且,李正、雷若年龄偏大不算精锐;契雪、纪白、蕲射还太小,更不算精锐!一下就将王九的铁杆几乎掏空…… 王九努力争取,赵华丝毫不让,还振振有词的正气凛然。事情差点僵住,赵华才放手一个契雪! 也不知安的啥心? 具体安啥心还不明,但王九已确信:这次应约出征,就是赵华及佟家给他预定的死局。 再想起雷若昨天阻止强抢民女?王九想明白许多事…… 无职无权的雷若能阻止住?是因为原土匪没人撑腰!为何没人撑腰?因为他们只想做样子逼九边放手…… 或许,他们会让自己“战死”?算是给刘岩,给九边留个面子! 毕竟,若因募土匪冒良家子从军而闹出祸事?那就等于跟九边撕破脸:因为谁都知道改户籍!那是九边才可做到的手笔。 原来如此! 回去时,王九又回想赵华的话,已能确信:他王九冲锋在前,狗日的赵华坐阵在后!而他王九可用之人,包括自己也才四人!若遇上危险,其余人非但不是可用的力量,还很可能…很可能会给他王九背后一刀! 至于支援?那肯定会有支援。不过得等他王九死了,就轮到雷若他们率原卫所兵来支援——送死! 最后就轮到原土匪兵了。他们只有两条路:要么投降贼匪继续为匪!要么就是死路一条。 至于赵华? 因王九无谋冒进,中了建奴埋伏!他率部众拼死救援,后又血战突围,终于能率英勇的五名什长,以及三五名伍长奋战而出!并斩首建奴首级几颗。 他赵华那可是无过有功!还有大功。 好算计! 继而,有大功的赵华他们,无论范氏欢不欢迎,上面也会派他们继续驻扎在中转站附近。 因为,水陆要道的青峰山很重要,对佟家偏门生意尤其重要!有照应,青峰山寨才能很快重建。可能,这才是佟家最急的事…… 一切又回到原点。 好算计! …… 阿紫得知赵华的安排,急了!非要让王九装病不去。 别怕!还有九边。 王九心中感动!却知这是女人的不理智。 九边对外素以谦恭着称,所以不能有干预军务的恶名!对内有不当奶妈的铁律,所以更不会在培养对象一遇险境时,就出手干预。 心中对前途凶险虽毫无底气!王九仍信心满满地宽慰着阿紫。 也在渐渐自信起来…… 他王九,真不值得阿紫与冰晶豁出去违反范氏铁律! 他王九,既然再不当怂货,就得也挑战自己一次! 他王九,既然再不想逃,既然还想在辽东建功立业?那若连这种算计都怂!又怎能在不久后定会发生的必败大战中,保证全身而退? 有了自信的王九,也开始凝神静气,进行竭力能做到的提前布局。毕竟!信心若不能与实力匹配?那就只能成为别人嘲笑的死尸。 不同于之前剿青峰山、杀胡睐,那是敌明我暗,是有心算无心!这次反过来,是人家早在算计他。 敌暗我明很难办啊! 实力对比更是悬殊…… 上次,他王九还有十七个弟兄在身边,也一个萝卜一个坑地事先安排好,每人都发挥出不可或缺的作用!这才成就他风光无限的单刀赴会。 这次,他王九一共四人,本身就处于十六个内鬼包围中。还有前方贼匪,乃至建奴埋伏!而后方赵华带人正处心积虑等着加害!更有未知的佟家势力在虎视眈眈…… 怎么看都是个死局! 王九深知凶险,不过他没怂!他只是在平静地进行着头脑风暴。 王九终于进入临战状态。坚定、冷静、深邃、自信、果断!这才是为将为帅者的必备品质。 有条不紊极致谋划…… 赵华或者说佟家,他们有没有弱点?有哪些弱点?如何完美利用? 卫所兵虽已不如之前热血,其实他们倒还都能信任! 那么这些原土匪呢?哪些是该坚决消灭的,哪些是该争取的,哪些又是可以信任的?要做到区分准确,又能最大限度的团结人!他王九又该提前秘密的做些啥? 另外,自己还有哪些东西,是赵华他们不知道,或者说是不确切知道的?如何将这些因素极致发挥?又该提前做出哪些周全准备? 最后,自己还有哪些不为人知的助力?该如何在保护他们不暴露的情形下,最大限度地调动起来?又该如何让他们放心,以至尽心尽力? 理清这些问题,剩下的就是对问题的极致回答!当这些问题都一一回答好,第二天的晨曦已露。 出征! 第43章 突然失踪 前锋王九突然失踪! 赵华得知这个消息后,如坠梦中!这怎么可能? 小杂种王九从出征后,就一路磨磨蹭蹭!好好的直道不走,他偏要转着圈的翻山越岭着前进…… 赵华知道:小杂种是怂了!他不敢真到建奴地界上,去搞啥哄鬼的侦察。可有他赵华在后面看着,有五个什长、六名伍长在他身边跟着!想不去建奴那里?由不得他! 前两天,赵华只是在不断催促!因为小杂种也振振有词: 建奴奸滑!在我大明多有奸细。上次,吃亏就吃在自以为行事秘密!又是骑兵而来去如风,结果人家早埋伏着!我们这次可不能重蹈覆辙。哨官若还是坚持长驱直入?那请你自己到前面来带队,我可不能置弟兄们的性命于不顾。 这话让赵华无法反驳:搞不好!小杂种就会借此闹到九边,再闹到上面,正好有理由不去…… 赵华忍耐着! 反正他没几天好活…… 不过,才两百多里路,又是一人双马!其实一天就可以到建奴边界。小杂种倒好,转着圈圈慢慢往前磨,两天才走了四十里!气得赵华都很想提前做掉他。 可是不行! 从营地出发四十里,就是才离开大营十里!这里要是闹出大动静?连佟家都不可能罩得住…… 第三天,小杂种虽然还在走之字路线行军,那速度倒是在正常前进,一天就走了快五十里的直线距离。倒让紧随其后五里地的赵华受累了!实际行军可有近百里。 那可是荒无人烟的山路与偏僻的水道!很多时候得小心牵马,而不是骑马!他喵的真能折腾。 反正快了!由他吧…… 第四天,小杂种王九行动更快!之字路线行军,居然走出直线距离百里!很接近建奴地界了…… 可当晚,却失踪了! 是整个前锋都失踪了!而且,是音讯全无,还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的那种失踪! 怎么可能? 二十人凭空消失!其中,还有十六人算得上他赵华的自己人。 前后队无论行军还是驻扎,从来都是最多不超过五里!尤其是昨晚,前后队驻扎距离不到三里!在这荒无人烟寂静山区,深夜有事?吆喝一嗓子准能听见…… 而且,无论日夜!最多两个时辰都有信使往返。最关键还有:各路口乃至可穿行的羊肠小道,一直都有暗记标示!现在却也无法找到。 小杂种怎么了? 已经派人仔细搜过两次,回复都是毫无痕迹!分别派人去与佟家联系,暂时也不见回音! 真急死人了…… 至此,赵华心中不由暗自思忖:难不成王九发现了他的计划,故意设下此局引他上钩? 不可能!自己计划如此周密,他绝无可能察觉。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遇到了不测?亦或是投靠了建奴?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赵华决定亲自带人前去寻找线索。 他亲自率队沿着王九失踪方向仔细搜寻!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然而,一整天过去,除一处山谷有洪水冲刷痕迹外,仍然一无所获。 细心的赵华又沿着洪水冲刷过的山谷,一直往下搜寻好几里,还是徒劳无功!仿佛王九那二十人真就凭空消失了一般。 赵华的心情愈发沉重!他开始担心起来,如果王九真投靠建奴,那他赵华反而被小杂种坑了。 就在他忧心忡忡之际,一个士兵终于发现了点眉目,却又让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 暗记! 终于发现了暗记! 可他喵的,这暗记出现的地方太诡异!居然是在山脚下的一个石头小洞口。 多小?比狗洞大点… 赵华上前细细观察,湿湿滑滑!有风!但里面漆黑一片。 有风证明另有出口!但漆黑一片的山洞,谁知通向哪?这还不算!谁知那是蟒蛇洞,还是猛虎穴? 这也不太算问题! 让赵华苦思不解的是:为何到处都痕迹全无,单单这里有暗记? 容不得赵华多思考,天将擦黑!只得令人举火把先钻进去探路,管它是蟒蛇洞还是猛虎穴! 却又啥也没有…… 而且,山洞原来并不小,只是被一块大石掉下来给堵成狗洞。两旁山石又尖又滑,底下还有积水缓缓流入石缝。 穿过去,就是石头山的另一边。那边,却连着条流干了的小河床。河床两旁啥也没有,但河床底部却隐约可见马蹄印…… 赵华既兴奋又疑惑! 兴奋的当然是…终于找到王九的去向了!疑惑的是:狗日的王九,害他自晨至昏忙活一整天!却偷偷从这里走了,他到底要干啥? 更疑惑的是:小杂种王九!他是如何做到的?无声无息、形迹全无!那十六个自己人呢?除了才留下一个暗记,居然再无半点信息? 废物!他喵全死了? 沿着略为干涸的河床,若连夜行军?倒是定可追上王九他们。 可折腾一整天已人困马乏!追上了又能干嘛?最关键的是,小杂种带人离奇消失,究竟想干嘛? 不搞清楚这些,不等到上面回信,赵华决定先宿营观望:据说小杂种很阴!可别着了他的道…… 似乎知道赵华心中所想!在这里唯一适合扎营之处,居然又出现几个神秘的字:秘追建奴奸细。 字是用铁器匆匆草就在石地上!关键是赵华认出了字迹:正是他的一个心腹什长所写。 建奴奸细? 这里离建奴地盘,最少还有三十多里!建奴奸细来这干嘛?关键是,这荒无人烟到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又哪来的建奴奸细? 赵华正准备下令继续扎营,一旁的雷若却在摇头咋舌:“狗日的建奴阴险啊!侦察我大明地形、近道,都跑来了这种地方。” 士兵们顿时便七嘴八舌开了。个个都变得很有想象力!都能说得合情合理、像模像样…… “难怪王佐官他们,都没空通知我们!也不知道有几个奸细?” “是的是的!听说建奴擅于捕鱼打猎。这种山路我们都能走,他们哪有不知道的,又能有啥问题?” “大功一件啊!为何要通知我们?说不定他们抓到十个八个奸细后,就直接绕道回去报功!懂吗?” …… 真有建奴奸细? 赵华不由得顺着这些话往下想,越想越对!看来,小杂种打的就是这主意!而那帮废物,也跟着见军功心喜!连老子都不管了…… 那还说啥?继续追! 尽管大家累了一天!不过大军功在前,此刻也不累了。一长溜火把,沿着又开始不太干涸的蜿蜒小河床,深一脚浅一脚地小心翼翼前行。 尽管越来越累,可前面的痕迹也越来越明显! 尽管有很多人开始累得泄气!可人群中不断有人在鼓劲:军功肯定巨大!就在前面。 官军都知道:大明的军功很难得到!因为以首级论功。这就注定只能打歼灭战而非击溃战!这样才有机会去割首级! 而尤其是可恶的建奴!他们的军功更是十分难得。因为他们有条恶毒的规矩:谁带回战友的尸体,谁就可继承战友所有财产和女人!所以,除非能打歼灭战!否则?再怎么大胜也搞不到啥首级…… 前面却有落单奸细! 追了半夜,真已人困马乏追不动!恰好前面是险峻的一线天。 赵华止住众人: 军功重要,命更重要啊!看见前面地形了没?小河从不足一丈的峭壁当中穿过去,两旁是起码四五丈的绝壁!万一有埋伏?我们会全军覆没…… 大家都开始泄气的坐地休息!但也有人不甘心,小心走到绝壁入口往那边观察着。 雷若见状更大胆!居然径直一人打着火把骑马淌水过去…… 一会,声音从另一头传来:不远!很安全!对了,峭壁上还有血迹,有打斗痕迹!他们得手了? 那可得赶紧追啊! …… 第44章 总算追到 那可得赶紧追啊! 士兵们顿时来了劲!尤其是之前训练得很好,体能较充足的卫所兵!闻言后几乎就一窝蜂过去了。 赵华正在迟疑着,可所有卫所兵与两三个原土匪兵!却已经过去了。一线天里立刻被这些人的火把照亮!从外面看并无丝毫异样…… 里面开始传出喧哗! “是的,有血迹!这…这,还有这里!打得好激烈。” “对对,这是建奴的箭!蛮厉害,竟射到石头缝里去了!” “咦,这是左什长的刀!怎么,怎么断在这里了?” …… 剩下的所有士兵已全部上马,一脸热切地回头看着哨官赵华。 赵华十分纠结!情况似并无危险,前方只有军功!可自己为何总觉得不对劲,心中还挺慌的呢? 这时,又传来里面士兵的大喊:“快看,他们正在那边打!对,就是那个方向,没几里地了……” “看到了看到了!三、两,对!就两里地!我们快追过去。” 这下,就连原土匪兵也在缓缓往一线天骑行!只是还在等哨官赵华的确认而已…… 罢了,是福不是祸! 赵华心中默念一声,才威严大喝:保持队形!随我前去支援。 一线天并不长,也就弯弯曲曲四五百米。之前进入其中的士兵,此时已出了对面的隘口,但仍在马上举着火把兴奋地交谈,似乎在等着赵华这个哨官。 狗日的还算懂点事! 赵华暗骂一声,心中也安稳起来: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面带威严缓缓策马的赵华,心中却在想着:前面究竟是啥情况?小杂种难道真得手了?我总算追到他了?见面后又该如何应对? 轰!轰隆隆…… 让人惊颤的轰鸣声,将赵华的思绪无情打断!转身望去,身后的一线天口,已被落石滚木堵死! 赵华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天上又突然扔下火把!将道旁角落中的柴草点着,亮如白昼! 中计了! “快!快随我冲出去!”这是赵华唯一的本能反应。 可赵华刚回头转身催马,却又愣住!前方隘口窄道,王九手持长枪!威风凛凛地单骑堵在中央。 总算追到了王九! 可他喵的啥情况? “王九!你在干嘛!” “听说哨官很挂念我,王九特在此地恭候大驾!哨官不高兴?” “我问你…你!这…这是啥情况?”王九越平静淡定,赵华越慌。 “哦,这是王九恭迎哨官的仪式!哨官很不喜欢这种方式?” “仪…仪式?” “对!欢迎仪式。” 反了!小杂种真反了!可这地形?又荒无人烟!死了随便一埋……谁知道?白死了啊! “哈…哈哈,老弟这玩笑开得有点特别!老哥我可有点不适应。” “哨官喜欢开啥样玩笑?是威虎山那种吗?”王九依然很平静。 赵华却眼睛猛的一缩!心中如乱鼓重锤:他都知道了?“威…威虎山?啥…啥威虎山?” “哨官又装!你就是这点不好,敢做不敢当!你三弟是威虎山大当家,你竟说不知道?” “老弟你…你开…开啥玩…笑!”赵华已语无伦次。 “没开玩笑!哨官的算计很好。让我王九死在威虎山;让弟兄们在你三弟赵春手下当豪杰;再用威虎山准备好的人头,当然,是早剃成建奴辫子很久的百姓,再过几天现砍的人头!回去编个故事就是大功一桩。” “你…你血口喷人!” “哨官莫急!此处离威虎山也就十多里。你三弟赵春,明天肯定会顺着踪迹带人找到这里!到时,你们兄弟团聚后,就可去地府找你二弟赵鬼!你看,王九贴不贴心?” 赵华气得两眼翻白!但还是强压怒气,做着最后挣扎。 “你!你敢造反?” “造反?王九可不敢!但哨官不就是反贼吗?三兄弟两个都跟佟家上山做了反贼!而你,也在跟着佟家的恶狗郎镐。佟家!辽东百姓谁不知?他们才是最大反贼!也就有些百无一用的文官,还会自鸣得意地对他们心存幻想!不是吗?” “你…你你你……你竟敢…你竟敢说佟家是反贼!你…” “不是吗?哨官有不同意见?能说服这些弟兄们吗?他们,以前可大多都被佟家逼到山上。为佟家收买路钱,为佟家独霸商道,为佟家对付不听话的文官!” “哨官说说,佟家要不算反贼!大明还有谁是反贼?” 四周一片静寂! 众人都陷入沉思!因为他们真的从没如此想过:声威赫赫、子弟门生尽是文武官员的佟家!怎么可能是反贼呢?可又事实俱在!他们这些原本的苦命人,被各种各样的原因逼上山寨,啸聚为匪!受尽各种谩骂唾弃!可他们卖命的对象…… 却就是佟家! 佟家是好人?不是反贼?而他们这些人之前才是反贼…… 这是何道理? 连赵华都被问住!“你…你…反正谋害长官的…都是反贼!都会被灭族!弟兄们冲过去!他不敢动。” 身后根本没有反应! 赵华一回头,心已拨凉拨凉!尼玛,那帮怂货不知何时已远离他!有些还用刀枪对着自己…… 再回头看向王九,他却仍然平淡如水:“胡睐的人头倒是送去了大营,就不知尸骨喂了哪些野狗?哨官大人…你可知道?” 是啊,对面这小杂种!他又不是第一回杀长官。人家胡睐的官可比自己大得多,武艺也强得多! 可恨的小杂种! 悔啊!为何之前不早点动手?为何明知事情有蹊跷,还是进了圈套?为何事情会弄成这样!其他人呢? 赵华终于失控咆哮:“我不甘心!你个反贼!我不甘心呐!” 王九仍是云淡风轻:“我这人心肠好,哨官有何不甘…不妨说说?或许,你很快就甘心了。” “反贼!我问你,左什长他们呢?” “哨官请看上面” 绝壁上方,火把映照下有八人被五花大绑着!有人特意将火把照清他们的脸,正是五个什长、三个伍长!嘴里还塞着破布在哼唧着…… 赵华彻底绝望:“怎么做到的?他们只需三人联手,就比你只强不弱!” 老子能告诉你,我的弟兄中有一个迷药高手吗?这可是人家的秘密。除了雷若,就我一人知道! 人家好不容易才配出够迷晕十人的药!不给这些人用给谁用? “哨官高估他们,也低估王九了!杀胡睐,我也就三四招而已。” 赵华惊得合不拢嘴!半天才道:“反贼…是蛮厉害!那你又如何能做到音讯全无、形迹全无?” “哨官,不是王九说你!你成天就钻研些小聪明小手段,终究难成大器啊!兵阴阳听过没?还不明白那山谷的洪水咋来的?我派人提前三天将水塞住了!宿营地是特意选的,等我解决了他们,再过了那山洞后?打开堰塞三天的水过去一冲!还有啥痕迹?” “反贼!真是处心积虑!那你又如何知道这些地方?如何确定我不会提前弄死你!如何确定我定会跟着?” 老子能告诉你,我带了张胜过卫星导航的,行走的活地图? 能告诉你契雪还有四个小伙伴,从他进入军营起,就一直无声在周边打猎?这事整个军营,也就视力奇佳的自己,慢慢观察发现了! “你的问题太多!好吧,让你甘心点,也让弟兄们都听听也好。” “刚才说的兵阴阳又忘了!不识山川地理,不知水火气象!怎配带兵打仗?拿弟兄们的命当儿戏吗?为了剪灭建奴!王九早就默默用心数月,将建奴周边的地形摸透了!” “至于说我为何知道你会在这一带动手?既然地形地理都掌握了,那么哨官!威虎山大当家叫赵春,是你三弟这事,对于九边是秘密吗?我杀了赵鬼,你想为二弟报仇!赵鬼就不想为他二哥报仇?再加上佟家那么多匪寨中,威虎山距建奴最近,还是从这个方向去建奴的必经之路!你赵华计划在哪干掉我,顺便让弟兄们要么死,要么上山为匪!还用猜吗?” “当然,我也怕你丧心病狂提前动手!这不,佟家的匪寨我全都绕道了么?离他们起码一二十里,这样,多少会更安全吧?” 赵华面如死灰!喃喃道:“好深的心机!但…他们留的暗记与字迹,又是为何啊…” 老子能告诉你,你身边的纪白不但写得一手好字,还擅长模仿?能告诉你暗记与字迹全是他的手笔吗? “哨官,你猜呢?” 老子能猜到还问你个小杂种!“你还没讲为何能确定我会跟着!” “赵华啊!说你只有点小聪明小手段,而毫无大智慧真谋略,你还是不服气啊!” 王九开始点评:“你有小聪明,所以从一开始,无论我做得再好也会怀疑!但你不果断不自信,所以不会有深刻地刨根究底精神!也就成不了大智慧。自然,你的怀疑也就很容易受边上人的影响,很快又会自我怀疑地推翻自己的判断!你回想下是吗?” “你的那些小手段,骗骗普通人还行,也很管用。可一旦到了两军对垒的高端局?碰上意志坚定、认知深隧的对手!你的所谓谋划,就如脱光了而不自知,到处显摆的丑女!懂吗?” 几十人应声轰然大笑!赵华终于被激怒了:“啊…啊啊啊!” 双眼通红、策马扬刀、毫无章法地直冲向王九!可寒光一闪而逝,咣!啪!轰!赵华已摔落马下! 挑开刀,顺势猛拍其侧背,致其毫无抵抗地重摔下马!王九仅用一枪,仅仅就是一枪…… “绑了!” 王九看都不再看他!尽管赵华还有点用处,废物利用的那种…… 就如王九刚才耐心回答他的问题,也是在废物利用!否则,还有很多事忙的他,早将赵华一箭射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还有大用… 第45章 废物利用 赵华还有大用! 可有些事有些话,王九自己却开不了口…… 王九只是冷厉一声绑了!就掉转马头,头也不回的走了!看也不看那些傻了的原土匪一眼。 好在还有曾经的兵油子雷若!好在还有原土匪头子李正。 雷若适时出现,斜瞟着还在一线天中,武器掉落一地却人已傻了的原土匪们:“现在傻了?” “一个个的,良心全他喵的被狗吃了!佐官对你们恩重如山,为你们向人苦苦哀求,给了你们重新做人的机会,还想教你们一身本事,将来好建功立业、光宗耀祖!说是对你们恩同再造都不为过……” “可你们这帮狗日的!猪狗不如!意然一个个认贼作父,给他喵赵华这杂碎当起了孝子贤孙!” 众人无声下跪!有人已开始痛哭失声。李正却不管,接着雷若的话茬就喝起了双簧。 “现在还哭啥哭!你们伤心还可以哭,佐官伤心那么久了!哭都没地方哭,唯有恨自己瞎了眼!错将帮狼心狗肺的东西当亲兄弟。” 有两人带头,其他有社会经验又机灵的卫所兵,如叶飞、米独等也加入进来破口大骂! 很明显!这帮原土匪兵如今只剩两条出路:要么死!要么就得纳上令王九放心,也令大家放心的投名状。毕竟人心难测!现在说得再好听都没用,真心实意的投名状更可靠。 他们在火力全开,却早有人将五花大绑的赵华送到王九跟前。 看看仍在绝望挣扎的赵华,王九摇摇头扯开塞在他嘴里的破布!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不用这样,我不会杀你!真的,我怎么会杀官造反呢?” 赵华顿时一愣,心中希望无限升腾!不敢置信:“都这样了,你还不杀我?兄弟…跟我开玩笑…” “没开玩笑!你还有大用!” 赵华又一愣,突然又是一惊:“你要用我钓我三弟!你好狠…” “我现在哪有空管威虎山!知道你过来时的河床为何那么干吗?” “为何?” “因为上游今天一早又堵上了!明早大水一冲,所有痕迹都没了!赵春根本就找不到这里。” 赵华心思活络起来!“兄弟,我之前多有得罪,实在是该死!你若真能不计前嫌放过我,我必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以报!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真的?” “千真万确!” “我怎么相信你?我是说,你得说点有用的东西。” 啥东西对王九有用?现在可是在生命大考!赵华竭力极速思考…… 投名状!对,就是投名状!那啥是投名状?只有他赵华知道的,那些关于佟家的秘密!肯定有用。 赵华绞尽脑汁的巴拉巴拉;王九俯身认真倾听,频频赞许! 说完郎镐的许多隐秘,赵华留个心眼止住!“我还知道范氏的许多秘密,可能对兄弟你更有用。不过,我还需要时间求证与整理下。但是兄弟,刚告诉你的那些,郎镐一听就能知道是我泄露!你可得保护我啊……” 恰好此时,所有人都在煽动下群情激愤而来,叫嚷着要千刀万剐蛊惑了他们的赵华!就连那五个什长,也在争先恐后朝王九喊:我知道自己该死,请允许我死前先剐赵华几刀! 其实成年人都不傻…… 此情此景,令赵华惊惧不已!看着王九嗫嚅:“你说你不杀我…” 王九点头。 “你说我还有大用…” “大明难呐!一针一线,当思来之不易;一饭一食,更念民力维艰。哨官百多斤的大活人,岂能无用?” 赵华喜上眉梢:“对!对对对,我还有用,有大用!我还知道许多佟家与范氏的事…” “不!你对他们才最有用!辛辛苦苦快一个月,手段用尽拉拢欺骗他们!就为了让他们要么死,要么上山去当土匪。现在,他们都想报答你!也只有报答好你,他们才能安心。” 说完,王九便将破布重新塞进赵华嘴里!再也不看他一眼。 心中却想:前世哪怕最没用、最讨人嫌的建筑渣子!有本事者也能卖个好价钱。 赵华啊,你反正是死!死一刀与死一千刀又有啥区别?可我王九不一样,杀官造反我可不敢干!而且,谁杀官造反活剐你几刀,我才能对谁放心…… 这才叫废物利用! 王九想仁慈,很不愿杀人!可这世道不是你杀别人,就是人家杀你!他也只能绞尽脑汁避免杀人…… 在王九暗示下,李正让五个什长自己选举,选两个最该死的人出来!顿时又是一番绞尽脑汁唇枪舌战、相互掲发!才艰难地将两人选举出来。 再然后,那场面就很有点血腥!因为李正规定了所有人:只能对赵华与两名被选举者,进行慢刀细割! 人人争先恐后,生怕自己下手慢了人却已死!因为,现在所有人都明白:那三人是投名状!除了王九,所有人都得主动杀官造反!不然,王九不弄死你?其他人也要弄死你! 而所有这一切,便是本来扔几块石头射几箭,就能轻松快速解决!却非要折腾到快天亮的原因。 它解决了队伍存在的最大隐患!也大大增强了队伍的凝聚力。再也不会随便来只啥鸟当主官,他王九就得像小媳妇般委屈着。 …… 接下来,队伍趁着晨曦仔细清理掉痕迹,再放一股大水冲刷一番!然后,真就从山间人间蒸发了。 反正是深入建奴境内搞侦察嘛!怎么能让人找到? 而拖延了五天!神通广大的范氏早将精草运到指定地点;且神秘莫名之契雪的族人,也早将绝佳的练兵位置选好。 王九要开始真正心无旁骛的练兵!练属于自己的真正精兵! 他听说五代十国中,安重荣发出感慨: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而今明末乱世已到,王九却野心不大:乱世!兵精粮足者可润之! 王九要当真正润人…… 队伍在契雪的带领下,在纪白蕲射的断后清痕下,一路翻山越岭跋涉了三天!才由与建奴搭界的东路,来到了北路交界处。 群山环抱中,有个狭隘的荒芜小山谷,竟是私下小规模练兵的绝佳所在!王九不免对契雪族人更好奇…… 但契雪不说,王九就从不问!这狗日的乱世,其实谁活得都很不易!想活好还活得挺有本事?谁能没点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一路上,王九其实都在反复的复盘两次大胜。 其实,所谓大胜真的没啥!不是自己有多强大,而是对手太垃圾。 其实,所谓谋略、山川地理、掌控形势等等,这些在此时期普通人看来很高大上的东西!碰上真正厉害的对手一文不值。不信,他王九这些小手段小计谋!若碰上岳家军、戚家军这样的对手?又有个屁用! 建奴虽比不了岳家军戚家军,但人家的组织力也极高! 或许老奴与他的儿子们,比不了岳飞戚继光般笑傲疆场、决胜千里。但人家可是实打实的打了几十年仗!从十几副盔甲打到如今基本统一女真!你想玩阴谋诡计骗他?有那么好骗…他早死了!就如胡睐赵华般,根本还默默无闻着就可耻地死了。 所以,山川地理、气象、谋略、形势这些玩意要懂,懂才不会被建奴耍!却根本不是安身立命、乃至得胜建功的本钱! 真正的本钱还得是:组织极其团结、凝聚;战阵十分娴熟、可靠;将士特别能打、顽强。 第46章 实战训练 训练很严格,也很辛苦!尤其是契雪,对士兵们的要求那真的是: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大家都很苦,但也很充实!日子自然过得很快,不经意间一个月就溜走了。 今天是农历十一月十一,王九也已穿越三个多月了!从天气还有些炎热的八月初,眨眼就来到白雪凯凯、大雪封山的严冬。 大营的情况王九根本不知,也无心知道!只是处于边境的他知道:大战还没开始,但已不太远…… 因为,据说往年这时节,便是蒙古、建奴四处试探、劫掠之时!他们管这叫打谷草,也就是农民在田地收庄稼的意思。 但今年格外的安静! 看来,大明持续地往辽东调派重兵,也给这些强盗造成了巨大压力!还打啥谷草?就怕大明突然重兵入境,连他们的人都给灭了。 大明的兵员、粮秣、军械何时才能调集齐整?这个王九还真不关心,也关心不来,那都是文官老爷们紧抓不放的美差!谁要是太关心这个?那就跟造反差不多。 王九唯一知道的是:自从四月初老奴突然攻陷抚顺关,大明满朝文武既震惊又震怒!誓要再演成化年间犁庭扫穴故事。于是,自四月中旬开始,朝廷的文官老爷们…就在全国调集兵马钱粮!云集辽东。 所以,王九作为刘岩临时从就近卫所征召的亲兵!跋山涉水、日夜兼程地在六月初就到了辽东。 至于煌煌大明!为何至今还未将兵马钱粮调集齐整?这个问题很玄学!非王九这小人物可懂。 但王九知道:再怎么磨蹭?大战也快开始了!先头部队都来了半年多。每天人吃马嚼、文贪武扣的,听阿紫说,辽东现在每天耗银几万两!大明就是有座金山也架不住…… 大战快了! 兵却还未练好…… 当然!得看跟谁比。 若按契雪的说法,这帮家伙与当年的戚家军比起来?无论是纪律、战阵、勇猛顽强精神、配合度、单兵战斗力,他喵的全是垃圾! 若跟王九见过的建奴相比?配合度那还差得远;凶猂更不如野蛮嗜血的建奴;战阵徒有其形;纪律才刚形成初步条件反射;至于单兵战力?也就十余人,能勉强与建奴甲士放单捉对一战! 但王九也理解:毕竟建奴是有组织、成规模抢劫了几十年!毕竟建奴统一过程中,二十年大小数十战总还是有的!毕竟建奴自小骑射!而自己这些兵,才练了多久? 但若跟此时大明其他兵士相比?他们已经是当之无愧的精锐!甚至堪称精锐中的精锐。 尤其是有自己的带领下!冲锋陷阵倒也不是太虚。 因为,他王九经过一个月苦练,武艺竟然又大涨了。 居然!他现在能拉开十六力弓!一天准准射八箭十箭也不太累!当然,他平时也就配带十二力弓,战时也用十二力弓好了。 这种弓,才有力气连续快速射击,甚至一弦双箭也能又稳又准。如此看来:刘大刀常年挂十六力弓,他训练时,应该能很轻松拉开最高的十八力弓…… 居然!他王九现在能稳稳舞动八十斤的长枪!虽没法快,却也能又稳又准。 自然,战场最多用五十斤长枪!不,四十斤的纯钢长枪就够了。枪与刀不同——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枪刺讲的就是眼疾手快、又狠又准。 王九算是琢磨明白:为何正史记载的陷阵名将,所用多为长枪? 无论是举千斤的项羽;还是奔袭千里的霍嫖姚;亦或是岳飞、杨再兴、戚继光!凡正史记载领兵陷阵、令敌胆寒的猛将!所用多为长枪。 因为无论这人的力气有多大?人力终皆有尽时。再大的力气,在战场上也得省着用!因为有些苦仗恶仗,打起来就是从早到晚…… 陷阵后,猛将开路!所面对的大多都是些士卒。杀鸡焉用牛刀?一枪闪电入喉半寸足矣!刺重刺深了,反而还得浪费力气拔枪。 长枪好啊!练的就是闪电连刺,猛将入阵所向披靡,血路上倒地就是连片!却并没耗费太多力气。 反观刘大刀,他那一百二十斤大刀!确实能在马上轮转如飞。但是,别说年过花甲,就算还在壮年!你让他轮转两小时试试? 所以刘大刀这种猛将,只适合挡住敌军猛将!陷阵不行。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无论是王九自己,还是契雪、雷若、李正等人,对王九的枪艺长进都很激动!这是他们小集团陷阵的强有力保障。 尤其是契雪,当王九用四十斤枪舞出的枪花,连他都只看到一个圈,最多盯仔细了,可看清三到四刺时!那激动就如追星少年见到偶像…… 一个枪花一圈,都知道是十二连刺,他死死盯着都只看到三四枪!又何况普通士卒一愣神? 是的,练枪极消耗眼神!别人看不清抖出去的枪花很正常,但若是自己也没看清?那练的就是花枪。 一圈枪花十二刺,每枪自己都必须看准!这十二连刺本来全是虚招,每刺吞吐不过三分而已,换成后世单位,就是一厘米左右! 但练枪高手得保证一点:每枪都能随时变为实招!枪花抖出,前面无论有鸟雀虫鼠,都应随时刺下!这才是练枪。 若练枪一整天? 眼睛都得刺痛! 当然,这样练枪的结果,也带来了个好的副作用:王九那被改造过的眼睛,视力越来越好!甚至,晚上他能像猫头鹰般眼泛绿光!将远处阴影下的动静看真切。 同时,也惊吓到几乎对他形影不离的契雪、雷若。 自己的这些变化让王九惊喜不已!他决定:开始实战训练。 这当然不是他心血来潮!而是有着实在的几点理由。 首先,是这次的出征任务。 王九是以深入建奴境内刺探情报为由,才有了这次出征。 虽说契雪族人,竟能将边境线过去四十里的山川河流、地势地貌、景观道路编成详图!有这份地图,他王九此行的任务,便已能编出一个艰苦卓绝、有勇有谋、荡气回肠的潜伏故事!足以交差复命。 但王九不这样想!既是领命出征,那就得都去摸一遍。否则,士兵们将来有样学样,他咋说? 还有,他敢保证队伍里没人心怀不轨?万一有人密告,他出征两月都没去过建奴!那他手中这份地图,反而会将契雪族人害惨。 只有实实在在深入建奴了,将来无论谁才会告无可告!出征是真,杀赵华么?他从没动过手,告密者反而是自己主动杀官造反!说破大天都是死路一条。 世上最难测是人心! 其次,无论战阵、军纪、组织力、组织配合度、单兵心理素质等,都只有实战状态下,才可得到真正的训练与快速提高。 没听过纸上谈兵么? 另外,王九有个秘密,作为穿越者的秘密!即将展开的大战,会是大明的一次惨败! 那么,此时越过边境线几十里的所有地方!将来都是很难进入的建奴腹心、老窝所在。对这些地方熟悉再熟悉,熟悉到他下面每个成长中的战士,都切实地了然于胸!就对未来尤其有战略意义。 这才叫未雨绸缪。 最后,王九有个未成型的计划!得精选个地方与战场,真切地与建奴打上一仗! 如今,整个大明一片乐观!什么重演成化犁庭扫穴故事;什么弹丸东奴、弹指可灭;什么天兵一到、望风而降;什么徒费钱粮、集师糜饷!仅为剪灭区区东奴,真乃贻笑乡野…… 在那些百无一用,却嘴炮激昂的文人渲染下,朝野对辽东集师日久、却久拖不战!简直就是千夫所指。兵员军械钱粮迟迟到不了位,辽东文武反而全被骂成了狗!更有甚者,竟弹劾这些文武大员,是在养寇自重…… 所以,莫说全国,就是辽东这里,上下都是一片乐观!仿佛真没有穷凶极恶的几万建奴甲士,只有乌泱泱待砍的首级军功。 就连王九团队里,也就他与契雪三人,才深知建奴的真实战力。 而真正精锐之师是什么样?是胜不骄败不馁!是不避战不浪战!是不怯敌不轻敌! 而这一切,说教一万遍也用处不大!只有在真实血火中教育两三回,自然就会啥都明白了。 不过,这种教育的代价又不能太大。尼玛,耗费他王九无数心血,与近乎吃软饭得来的无数钱粮!所荜路篮缕积攒的几十个宝贝疙瘩!若是一战全被灭了? 他找谁哭去! 所以这计划的核心在于:深入敌境后反复摸排、权衡,精选对手!确保能胜,但又需苦战而胜。 第47章 巴图鲁城 潜入式拉练第二天正式开始。 山谷营地已拆除,所有痕迹早已清理干净。 今日起,队伍分两拨晓宿夜行!一拨负责在边境线寻找、营造临时营地;明岗暗哨防务、接应;准备干粮、饲喂马匹等一切后勤。一拨昼伏夜出深入建奴境内,轻装沿既定路线来回行军至少八十里。两队一日一轮换,让所有人都能得到全面锻炼。 王九其实很忐忑! 王九很担心在如此严寒辽东,在如此高强度的行军过程中!士兵们的身体,是否能够承受得住?每晚行军近百里,连续一个月,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巨大考验。 最担心敌人发现他们的行动!严寒有着很好的掩护,但白雪凯凯后的山林、道路旁积雪,稍有不慎就会惨遭暴露。而一旦暴露?那就非任务失败的问题!以建奴的组织力与骑射能力,他们极可能会全军覆没。 此外,深入敌后,他们对地形和敌情了解有限,一切都可能发生!而任何意外都可能导致灭顶之灾。 更重要的是,长期处于紧张状态下,士兵心理状况也是一个隐患!他们极可能因压力而产生恐惧或慌乱。而任何情绪不稳乃至失控?都可能产生难以估量的后果。 然而,王九没法:他必须坚定信念!带领他们完成任务目标。 当然,有利条件也还是有不少。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天气,严寒虽是他们最大挑战之一,但同时也为他们提供了一定的掩护。 这可不是后世!空调暖气热炕头,羽绒服雪地靴配皮毛大衣。辽东本就严寒,现今的气候似乎更加冷!那么全民皆兵的建奴,他们冬夜能干嘛?早早缩被窝里,该干嘛干嘛去了!所以,此时建奴,冬夜的荒野只能是万径人踪灭…… 此外,士兵经过严格训练,已基本具备坚韧的意志和身体素质。 而且,契雪他们熟悉地形,可利用环境进行掩护和隐藏。 再者,已自内而外自信的王九,对自己的指挥能力也有信心!他相信通过合理部署和灵活战术,应能面对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 最后,还有秘密底牌。 熟悉地形的猎户契雪三人;鸡鸣狗盗的狗大师苟欢;能使迷药的米独;夜飞贼叶飞;包括曾打家劫舍、摸黑搞女人的原土匪等人才!这种暗夜摸路的光荣使命,非他们莫属…… 而最大的底牌是王九他自己。 他有着双比猫头鹰只强不弱的怪眼!由他带队摸夜路?算建奴倒霉——眼神差的白天都看不清千米之外的人!他晚上只要有点星光就毫无问题!建奴这又向谁说理去? 尽管任务艰巨!但逐渐自信的王九坚信,只要充分发挥这些有利条件,就完全有机会成功。 …… 出发前先熟悉契雪族人提供的地图,定好今晚的目标与路线。 由契雪三人轮流领路与断后;由苟欢与叶飞轮流在前面开路——他们对付狗最有心得!由专人负责行军中测距与估距;王九带一半人出发,他独自负责远望警戒与回去后绘图。 头晚大家格外小心,事情倒出奇顺利!果然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苦寒孤行军,独踏建奴雪。 第三晚就出状况了! 因供应不便,已有一阵没吃过肉的原土匪,竟然趁人不备在村寨里偷了两只羊!好在发现得早,王九及时派人送回。否则,第二天建奴就会仔细找到…那不可能完全消失的痕迹!毕竟是大队人马行军…… 回去给他五十军棍! 王九此行,只为侦察地形、道路、村寨哨所、城防!其余一律秋毫无犯,还得竭力躲避居民。 一直都总有状况! 好在建奴做梦都没想到天朝上国的大明!竟然,会一反常态派人干鸡鸣狗盗之事。所以这些状况在王九的及时处理下,都只是有惊无险地惊吓到大家。 而最让王九头痛的,竟是契雪族人提供的地图!不怪他们,古人的地图都是这鸟样,太过粗糙! 地图上一条弯曲的可行马车的山道,按比例你估计是五里,等你走上去?要么八九里要么一两里! 地图上歪歪斜斜一长串山岭,你以为有几十里?到了才知道也就不到五六里!反而,上面一个小圈圈山峰?原来山脚周长竟有一二十里! 地图上标的这城那城,你以为好歹也有座小县城大吧?结果,到了才知道!原来都是小村寨。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这要是行军打仗!你也凭此去计算要素?那会坑死你没商量…… 出发的第二天早上回营,王九就趴着依据测距进行修改,甚至重新绘制地图。 累啊! 还好,纪白、叶飞、米独、苟欢等人都兴致勃勃地自觉学习。 纪白是真有这方面的天赋!而其他几人?只能说他们之前都不是好人!之所以晚上累了一晚还有劲头?不过是这绘图东西…对他们之前的专业特长很有帮助。 当然,这里除契雪三人外,其他人都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毕竟时下有句话叫:好男不当兵。 当匪就更加了…… 于是,在这几人带动下,竟然很意外地!大家都学会了识图绘图。这可是王九做梦都没想过的事。 半个月后王九就不用白天绘图,大家都很自觉,甚至争抢着绘图!可以留心其他事了。 也终于不用那么累…… 大家是隔天轮流行军侦察,而王九天天亲自带队!虽说是轻装行军,可每晚都是近百里!若上午再绘半天图?铁人也会累垮! 沿着边境线,自北一路往东南,每晚深入至少四十里!隔三差五还总出点惊险状况。别说士兵们,就连王九都觉得精神绷太紧! 好在,此时建奴的地盘不太大!原计划一个月,结果二十来天就进入尾声。而王九也终于发现一个极好的目标:巴图鲁城! …… 之前地图标注就叫巴图鲁城,王九也搞不懂建奴那些乱七八糟的城!为何总取些乱七八糟的名? 不过,也就一个名字而已!管他作甚? 巴图鲁城和建奴密密麻麻的其他城一样!所谓的城,规模甚至不如大明一个村寨。 让弟兄们首次与建奴直面作战!也就是端掉巴图鲁城。之所以是它?是因为它的诸多特别之处。 一、巴图鲁城离东南边境线很近!也就七八里的距离。端掉它能及时撤退,更能将战利品带回去!毕竟贼不走空嘛。 二、巴图鲁城的周边,居然没其他村寨!最近的村寨都差不多相隔十里。这又是一个绝佳的便利:万一偷袭作战却打出大动静?其他地方得信后再支援都来不及。 三、经仔细观察,巴图鲁城的人口虽并不少,但绝大多数都是奴隶!真正属于建奴全民皆兵下的战兵,寨里也就四十来人。 以五十四比四十,又是夜晚偷袭作战!没有打不赢的理由。 王九相信应会很轻松!当然,这个轻松只是己方应该不会死人。至于有几人负点小伤挂点彩,让士兵见识到建奴的顽强、拼命? 那本就最好不过…… 四、巴图鲁城防备太稀松! 其他的城寨,好歹会建在地势险要之处!它不同,可能为了方便耕种吧?它就坦然建在几平方公里的大山谷中央。 其他城寨,好歹会或明或暗的设置些岗哨,也无论晚上值守的人是否睡着,却总有人在值守!它不同,它压根就没有岗哨。 其他城寨,晚上甚至有人轮番巡逻!它不同,白天男人都呼啸着出去打猎,晚上半夜还听见划拳与叫春…… 其他城寨,好歹还有起码丈多高的寨墙,且大多用结实的石头垒成!它不同,它就一道一米多高的土墙,将城寨草草围起来。 五、巴图鲁城青少年奴隶多、马多、兵器甲胄似乎也不少。 这让王九看得眼热!尤其是青少年奴隶,那可比卫所兵体魄好!带回去就是他招募的兵。 又岂会不选它? 第48章 命悬一线 王九选了个好目标。 稳妥起见,王九又让队伍先休整两天。毕竟已二十多天的连续行军!无论身体、精神,士兵们的状态已极为疲惫!尽管是手拿把掐的仗,那也还是养足精神再打,更稳。 王九并不轻敌! 他信奉一条: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所以,前两次分别对上胡睐、赵华时,从一开始的实力严重不对等!硬是让他苦心孤诣地…计算成己方实力处处基本有剩。 冰晶说过:将在谋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何谓谋?并非突发奇思妙想!而是,事前苦心孤诣对双方各处的力量对比,尽一切可能先计算清楚!要做到胸有成竹。事中,每遇任何突发情况,做到冷静、迅速而果断地处置!事后,胜不骄败不馁,冷静客观地对事件进行复盘!以利自己将来更明得失、善取舍、知进退。 做到这些,才算得上有谋!且会越来越深谋远虑。 冰晶这字字珠玑的提点,早让王九铭刻于心!成为他的指挥信条。 为将者!当如是。 这次同样如此! 王九亲自带人观察了两天。这是帮有点武力,性情粗野的建奴鞑子!骑射功夫是还不错。 若是战时的战场上碰上?还真会成为一股劲敌!反正王九自忖若战场相遇,对方四十人打自己这五十四人,多半是绰绰有余。 但这些人恰恰就失败在强大上,他喵的狂得没边!离大明边境才七八里,边上又无其他城寨,却连个寨墙都不修好!岗哨更是没有。 平常的纪律更是散漫!白天整天骑马出去打猎,晚上更是在寨子里喝酒划拳搞女人!一搞就是半夜。 真不是人…… 王九的观察很仔细,甚至连哪个房间里会住上哪个人,都在城寨的详图上给标得清清楚楚!寨中的布置与道路情况,也早让叶飞设法探明。 为了将此战尽可能打漂亮,王九又亲自绘制详图,制作沙盘!让士兵都提前熟悉各自的任务目标。 明天是腊八节。 袭寨的时间就定在今晚,士兵们领到任务后,个个都摩拳擦掌!誓要端了这城寨好好过节。 王九也自信万分!怎么算?他也做到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怎么算?他也算是计算得万无一失! 这又不是明刀明枪的阵前对砍,这可是等夜深人静,也等那帮野蛮的鞑子…喝酒搞女人累得睡着了!士兵们再一个个摸进去…将他们直接宰了。 外面还埋伏着队伍中十个最好的弓手!加上还有他王九重甲长枪,随时能跃马而入支援! 这还能有啥问题? 而且,王九还仔细观察过,那个领头的估计是城主的家伙!虽没见过他练武与打仗,但确实五大三粗、孔武有力!应该有不俗身手。 所以,王九排兵布阵时还特意提出:杀他,得用五人配合,以确保万无一失! 这任务被原来的三个什长争到。他们群情激昂言辞激烈!发誓若没万无一失诛杀此贼,自己就提头来见。王九也知他们心思:毕竟是赵华曾经的铁杆!投靠他王九后,一直如小媳妇般做人!他们要证明自己…… 再说,这三人才是军中除他王九外,身手最好之人!连雷若、契雪比起他们都要略逊一筹。他们三个,完全可当得原土匪十来个用!因此用他们仨去杀城主,才肯定万无一失。 一切都万无一失! …… 队伍在夜色下出发。 士兵们纪律严明静寂无声,却难掩其热切与兴奋!王九也心情舒缓:这其实就是次练兵…… 星夜下,天空墨蓝深邃!繁星闪烁,如同镶嵌在天幕上的宝石。未化的积雪泛出淡淡光芒,与星光相互辉映,如梦如幻。 山峦起伏、银装素裹,树枝也晶莹剔透,玉树琼花般美不胜收。 远处城寨还灯火通明!光亮洒于雪地,其实蛮温馨。偶尔两声犬吠提醒着,这才是人间星夜该有的静谧。 但战火会破坏一切! 夜渐渐更深,也更静!连鸟雀似乎都已绝迹…… 随着王九的手挥下,士兵们蹑手蹑脚又矫健地进入城寨。好几条猎犬早已解决,城寨里只剩沙沙的轻微脚步声;还有如雷的酣声,竟也能从厚厚的土墙里透出来! 王九好整以暇的看着士兵们,他们正有条不紊的向着各自目标,静寂又快速的接近…… “啊…啊…啊…啊啊…”五六声闷哼接连响起! “啊!~~啊!~~”凄厉的惨叫声,和着女人的尖叫声响彻城寨。 紧接着!吆喝声、脚步奔窜声、兵器撞击声!纷纷在接连传出。 到底是建奴!连本能反应都如此迅捷、迅猛! 王九在感慨,但依旧不动如山!这才是对士兵正常的锤炼…… “啊~呯!”己方士兵的惨叫倒地声,让熟悉的王九心中一紧! 还来不及反应,战斗已从室内打到室外!形势转瞬间似不太妙…… “砰砰…砰砰砰…”兵器撞击声中火花四溅,星夜下竟如此耀眼!己方的士兵却多呈不支之状! “嗖嗖嗖嗖嗖…” 利箭离弦疾驰,好在还有后手!建奴又应声而倒七八个。 但建奴真顽强!只剩不到二十人的他们,居然已渐成队形!无视倍于他们的围攻,以及不时射来的冷箭!都在一声不吭地埋头苦战…… 最让王九揪心的是,那个赤身裸体的城主!已从开始的慌乱与乏力中回神,一把大刀虎虎生风,顿时令三名什长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啊~”又一士兵倒地! 王九再无犹豫的拍马跃入寨墙,落地即猛冲入战群,长枪如毒蛇般不断吞吐!碰碰碰,竟有三四枪连续被格挡开!好在全力以赴的王九够快,每刺之后不再看人,径转向另一个!倒也挑倒了三个。 建奴终于有些错锷!明狗竟也有如此高手? 他们的错锷慌乱!就是王九收割他们的最佳时机。人马半点不停,长枪漫舞如龙!卟卟卟卟,转眼又摞倒四个建奴。 咣!长枪突然被大刀荡开,火花四溅中!王九余光惊见已倒地不起的三名什长,顿时眼睛猛的一缩!心下揪得更紧…… 根本不容王九多想! 咣!一记力劈华山当头劈下,王九只来得及本能举枪挡住。 虎口欲裂手臂发麻! 可恨那赤身裸体的家伙!他竟然毫不停歇,大刀又高高举起再猛劈而下。咣!又是本能挡住,虎口都出血了,手臂更是酸软! 狗日的好像就会那一招!大刀借力反弹又已高高抬起…… “嗖嗖嗖”三支箭疾射向他,大刀这才无奈一扫,箭矢全精准扫落…… “嗖嗖嗖!”又是三支接连而来,又是一刀扫落!大刀这次却不再停顿,扫落箭矢后顺势刀飞半空…… 又是力劈华山! 咣!王九口角溢血的挡住,但坐骑竟然跪地!让王九险些摔下马。 呼的一声,大刀又已高高举起!王九亡魂直冒地滚落马下,冷锋冷厉相随!王九只来得及不停连滚…… 如影随形! “嗖嗖嗖”还好这时利箭又响,虽不能伤到狗日的分毫,却也为王九争到了喘息之机! 挡不住!此人力量不输刘大刀!这是王九心中唯一的念头。 呼、呼、呼!王九强忍内伤紧咬牙关!强打精神化守为攻,长枪如龙不住地疾刺。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狗日的居然十分灵活,王九的每一枪,他都毫不费力的轻松格开!。 非但如此,他的每一别都用了巧劲!顿时震得王九气血翻涌,手臂再也无力! “嗖嗖嗖!”又是三箭及时解围! 王九已胆寒! 那是真打不过! 拔腿就逃…… 狗日的!膀粗腰圆的他居然跑得也很快,刀锋如影随形!反而令身披重甲的王九,气喘吁吁地左跳右跃、险之又险才勉强避过! 好在近来的腿功练得好!尽管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却也能在左冲右突中,让对方一时奈何不得。 但是!急速跑动的两人,却也令外面弓箭手毫无用武之地…… 旁人皆插不上手!寨内的一跑一追竟成了旁若无人。对方追一阵后却渐渐明白:这明军小狗拼战是还差了火候!但他喵的特滑溜,耐力还出奇的好!要追到他需要帮手…… 王九身后渐渐时不时响起惨叫!狗日的,竟能一边追杀他,一边找机会顺手砍杀他的弟兄们! 惨叫三声了啊! 王九目眦欲裂! 如此下去,搞不好会全军覆没! 拼了! 当又一刀正在远远砍向旁边,王九突然止步收身,转身奋力一枪朝胸腹刺出! 收刀已来不及! 但建奴城主当真厉害!竟猛的一拨,用大刀长柄的回弹之力,稳稳撩开来势凶猛的一枪!大刀刚刚基本回转,竟又顺势前送,斜斜地直往王九肩背砍来…… 王九却已存心拼命! 上撩尺许的枪头竟顺势疾刺咽喉!这才是真正杀招。 在建奴城主不可置信的瞪眼中,卟、嚓!两声几乎同时响起。 两人互瞪着同时倒地…… 卟声是枪入咽喉!而嚓声竟是刀劈开双层重甲之声。 城主已死透! 而王九命悬一线! 第49章 胸无点墨 醒来已是两天后。 上半身被一个木头支架固定,痛疼从骨缝中传出,特别酸爽。 “醒了!”一声惊喜叫出,外面顿时传来一片脚步声。 契雪与蕲射就站在两旁,眼睛一片红肿,此刻已有泪溢出,是喜悦! 营帐内生着熊熊炭火,士兵们匆忙从外涌入!差点将炭盆打翻…… “都让开!让郎中先进来!”雷若在外面吆喝着。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径直匆匆走到面前,先看看王九的面色,再摸摸他的额头,接着顺势向下,搭上王九的脉搏问:“能说话?” 王九沙哑的嗯了声。 立刻有人机灵地端来碗热水,小心舀一勺吹吹后喂入…… “痛吗?哪里痛?” 老子全身都痛! 王九皱眉:“都痛!” “痛得厉害吗?” 尼玛!不问还好,问起来就是钻心的痛!“还…还…还好!” “奇人呐!”老者满脸兴奋又惊奇的道:“如此严重的伤,换个人已死!这才过去两天!竟已无大碍。” 痛死老子了!啥叫已无大碍?可帐内帐外却闻声后一片欢呼…… 原来,王九当时仗着身穿两层重甲!拼着以伤换命的打法,在巴图鲁城寨城主的震惊中,虽一枪成功将其挑了!却几乎也同归于尽。 因为,那一刀实在太利太重!不但将外面的铁甲应声裂开,还将里面的优质棉甲也几乎全砍开!而且,刀势的余力竟将王九的肩背,砍出道五寸长的切口!深入皮肉三四分才止。 皮肉伤倒在其次,关键是那刀的力量太大,通过甲胄的瞬间传递,竟将王九背上一边的肋骨,几乎全都砍骨折。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巨大的瞬间挤压力,严重冲击了王九的脏器!令他内伤极重。 几乎是必死一刀…… 雷若将那把大刀扛进帐内,再双手小心放好!一脸忿忿不平:“佐官,你猜这大刀多重?” 这狗日的大刀,反正有蛮重!尤其是那狗日的城主,还总是高高举起再用力猛劈!那么好的坐骑,连受三次重力后竟然跪地了…… “一百一十斤!”契雪眼睛红肿声音很轻,却语带歉意。 那就难怪了! 他喵的!刘大刀的大刀,也才一百二十斤。那狗日的竟能将一百一十斤大刀,耍得像块小刀片!老子是造了啥孽?才会选这么个对手。 痛啊! 烦躁地闭上眼睛…… 郎中示意大家都退出去,伤员此时有多痛?没人比他清楚。 帐中又只剩契雪与蕲射。王九虽又痛又虚弱!还是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伤亡如何?战况如何? 契雪语带悲怆:“叶飞、左六斤、宋祖田、张二、李七半、胡三、刘有地当场战死;彭有粮、粟多不治身亡;另有八人负伤,郎中说无大碍,稍稍休养些时日即可!此役除您外,共计伤亡…十七人。” “叶飞?叶飞!” 契雪听出王九的震惊与伤心!却并未接茬:“战果还算丰厚。” “全歼巴图鲁城寨建奴四十二名!得战马一百零八匹;甲胄中,铁甲三十套,棉甲四十四套;兵器七十余件,弓五十五把,箭矢两千三百支;粮两百余石,钱共计三千四百六十余两;另有牛六十三头,羊一百多只,猪狗鸡鸭等杂物若干。” “救出或俘虏男女奴隶二百六十八人。其中青壮年以下二百二十六人;青壮年中,男一百六十五人,女六十一人;四十二名中年以上者,以工匠、农牧娴熟者为主。” 尼玛!这是将巴图鲁城搬空了:“耽搁这么久,没追兵?” “奴隶中,有我四个族人少年。对巴图鲁城熟,又组织人力、马车等及时而迅速!所以天未亮我们就过了边境线。另外……” “另外,巴图鲁城主刚死,那个使飞刀的高手便及时出现。有他在旁精准地使飞刀,还有我们自己十个弓手放冷箭!很快就结束了战斗。” 范氏的那个高手,这次自王九出征就一路暗暗跟着!这对契雪几个早已不是秘密。 蕲射忍不住忿忿不平插话:“啥狗屁高手?就是缩头乌龟!非要等巴图鲁城主死了,佐官也出事才出现!若您有三长两短?看他回去如何交代!” 交代个屁! 这种江湖高手滑得很!编理由找借口张口就来。你看他上次在青峰山,反应奇快不说,连说话也一套一套!杀人后顺口就说:敢对我家公子不敬,杀无赦! 不过,有些恼怒他出手太迟的王九,稍一冷静便理解了他: 这种所谓的江湖高手,对付身手一般的人?的确是威风凛凛、神秘莫测!若碰上真正的战阵高手?那就是送菜!莫说是那个城主,就是他王九?只要一枪在手,那些飞刀便对他毫无威胁!若让他靠近那所谓高手?十枪之内必将其挑倒! 城主不死,那人绝不会出现!别人再重要也没自己的命重要…… 就是专门偷袭的货! 不过还是得谢谢他!那些飞刀…的确能让剩余建奴手忙脚乱!使其在其他战士围攻下顾此失彼…… 那些剩余的建奴,其实身手都不错!与他穿越前的原主少年相比,最少能身手相当。主要是王九身体被改造过,近几个月又苦练武艺,才显得他们很弱! 其实,开始那几个建奴,能及时挡开他骑马突然跃入后,闪电般的长枪突刺!身手已不输自己手下最强的那三个什长。 可那三人已死…… 令人心痛!更痛的却是:“叶飞…是怎么…死的!” 契雪知道叶飞,不但忠心耿耿!还跟王九两次去过吴家大院…… “叶飞…叶飞本不会死……他武艺虽不高,但人机灵!又跑得贼快。他…他就是故意跑去你们身边,故意…故意去远远攻击那个城主。” 心更痛! 半晌:“第几个?” “第四个!”蕲射抢答道:“我们几个在院墙上射箭!我看得最真切,那个狗日的边追您,边杀了我们四个兄弟!那三个兄弟是正在和别人打,而叶飞…叶飞是主动跑过去!当场被砍了半边肩…” 契雪低喝:“住嘴!” 王九一直一言不发!热泪却早已滚滚而出。 是痛?是伤? 契雪两人默默退出。 …… 都怪我啊!兄弟! 都怪我!我精挑细选,信心百倍地认为万无一失!结果却挑了这么个对手…… 王九在心中一遍遍自责的呐喊中!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只有纪白一人在侧,炭盆上有个药罐在轻轻冒泡。 纪白先是一脸惊喜,继而无声端下汤药倒入小碗,又去外面待上两分钟进来,再一勺勺吹着给王九喝下,温度居然恰到好处…… 刚喝完药,契雪与蕲射领着四个少年,进来后便直接跪下:“佐官,我有两宗罪,请重罚!” “起来说话。” 契雪仍跪着问道:“佐官,您之前不知道巴图鲁?” 巴图鲁?老子现在知道狗日的巴图鲁城了!以前?有点耳熟… “巴图鲁,是建奴对英雄、勇士的称呼。只有他们公认的极英勇善战的鞑子,才很稀罕地得此称号。” 操!难怪! “这个城主,就是前几年被老奴封为巴图鲁!才将他的窝也改名了。定下作战目标后,我本想提醒您……一是,您武艺涨得太狠,我以为您知道却想挑战一下;二是,我有私心!有罪!我有四个族人抓进去已快半年,因为知道他们暂时没生命危险,也知道我们合族之力也基本会打不赢!即使打赢也跑不了,建奴会到处搜索。这就是我第一宗大罪:知情不报。” 这算啥罪? 是老子自己蠢而已! “我的第二宗罪,是我坚持不给死去的弟兄们收尸!借口是浪费时间太危险,其实少拿点战利品就行。真正用意是利用弟兄们官军的身份,保护好我的族人。所以我有大罪。” 换老子也会这样做! “滚起来!男儿征战为许国,何须马革裹尸还?换我也是这样做!至于知情不报?笑话!你当老子不晓得巴图鲁么?杀敌报国!不杀最凶残的敌人,算哪门子报国?” “……” 契雪几人被王九骂得热泪盈眶!磕着头出去了。 却剩下王九自己痛不欲生!尼玛,老子哪知道啥巴图鲁?老子要知道狗日的巴图鲁是这么个东西!打死老子也不会选那里…… 九个好弟兄啊!就此长眠冰寒辽东,还尸骨无存! 而自己呢,若非身体被改造过?怕早已彻底凉了! 还有,若非叶飞舍生忘死!若非他用自己的性命,给他王九创造出绝佳的反杀时机? 搞不好会全军覆没! 巴图鲁? 狗日的巴图鲁!难怪有点耳熟!前世清宫剧里,不就经常出现么?谁要是得了这么个匪号!一般不是激动得像死了爹娘么? 前世老子都在干嘛呢?大把无用时间,稍稍少刷点视频多看点书!也会知道巴图鲁这个东西啊…… 难怪阿紫骂我胸无点墨!不看书,不看好书! 可不就是胸无点墨? 第50章 争执再起 王九一直沉默寡言。 带着深深的自责,与对前世浑浑噩噩、不学无术的痛恨!三天后,十二月十三日,队伍浩浩荡荡又踪迹难寻的踏上归途。 一路都是翻山越岭! 百多匹战马与成群的牛羊,以及马车、牛车满载的货物,成为所有人的累赘!包括二百六十多个原奴隶。 临行之前,队伍起了点争执,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最终当然只能交给王九裁决。 以契雪、李正为首的一派,要求直接剿了大道必经之路上的威虎山!然后走平稳的大道、官道。 理由很强大而充足: 一、那么多货物,光粮食就有几百石!不走大道而去翻山越岭?先不说道路艰难,甚至会累死些原奴隶!就问你猴年马月能回营? 二、威虎山是佟家与建奴交易的桥头堡!看看建奴的甲胄、兵器、大米,哪样不是从这些奸细手中买来?留着这种祸害!将来会害死多少军中袍泽、大明男儿? 三、无论怎么遮掩,我们与佟家都心知肚明:关系早就不死不休!既然这样,何不顺势将他们势力削弱?反正剿匪从官面说,谁也挑不出错! 雷若与一些年龄大点的人,则是坚定的另一派。理由如下: 一、威虎山并不好剿。山上有百多积年老匪!且地势险要。而我们真正无伤的能战之人,才三十几个!最关键是王九还重伤着。这样的力量对比!谁敢说有必胜信心? 二、佟家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并非现在就会全力来致我们于死地!假如不过分刺激他们的话。 还可以苟…… 三、无论如何!实质上赵华之死就是我们在杀官造反。而不管任何理由,大明对擅自杀官造反!都只有杀无赦这一条。 若我们不过分刺激佟家的话,我们有很充足的条件掩饰过去!若我们过分刺激佟家的话?心知肚明的他们如果疯狂调查此事!谁能保证就一定能掩盖过去? 所以只能苟着! 闹到王九这以后,王九只轻轻问了句李正:你把我当啥人了? 李正一脸羞愧!竟然立刻就帮着雷若,反过来用心说服契雪…… 而契雪本身并不笨!他只是真的太有原则,太有正义感了而已。 形势如此! 你契雪可以为正义献身,其他人呢?你契雪既然可以现在献身!为何就不能留取有用之身,多做点有意义的事呢? 或许,契雪也有对上次未提醒王九,令王九差点战死!心中始终存在着深深歉疚,乃至想英勇杀贼!或立功或成仁吧…… 王九却从没放心上!也没脸放心上:谁叫你胸无点墨?谁叫你不明详情,却还不仔细了解探听清楚? …… 一路艰难跋涉! 三日后,才终于绕过两处匪寨,若是官道的路程才走四十多里!却摔死两个原奴隶,累死了十几头牛马!此时距离大营,若走官道还有约一百八十里。 王九让大家今天直接上官道。众人虽不明所以,但一是对这翻山越岭携妇孺而行,实在受不了!二是他们对王九有了近乎本能的信任!所以大家倒也没人说啥,直接上了官道。 王九果然值得信赖! 大伙才上官道入口,却发现有大队的九边米行的商队,“恰好”在此处扎营休整。大家都知道:九边的旗号可比小股官军旗号,对辽东贼匪管用太多!而佐官与九边的关系…… 世上没那么多恰好! 大多数普通人眼中的巧合,不过是有些人…早已苦心孤诣多时的设计罢了。就连书上?也会出现诸多的无巧不成书。那不过是些一事不历、百无一用的书生,他自己都琢磨不透!还喜欢跑出来以讹传讹而已。 王九醒来的第二日,知道自己内伤的脏器已基本痊愈,就让人用信号找到那个暗中跟随的高手!只请他办一件事:无论如何!五日后有九边的大队商队,要在某处官道边扎营。 对于高手而言,传个信不难,三匹快马一天足矣。对于范氏而言,四天时间,有像模像样“恰好”路过的大队商队经过?也不是太难!关键得看范氏怎么想,他王九值不值? 说实话,王九对范氏毫无信心!但他对范冰晶有本能的信任! ——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可随时随地,放心以性命相托的人。 冰晶果然不负所托! 上官道营地后,队伍内部的主要人员,又发生激烈争执。 这次,是关于战利品与战俘,王九请大家议一议。 李正主张:值钱不值钱的所有战利品,就得找个山洞好好封存。理由是辽东乱象已现!啥都靠不住,钱有时也不灵!唯有兵马与货物实在。 有道理!是个人才。 契雪主张:还是应该上报上交!一是他们本就是朝廷的官军,而非贼匪;二是,战利品与战俘丰厚,才有可能为大家多攒功劳,而致大家都能更进一步当上军官,佐官也能升任高职!我们就能率领更多部众。总比那些人窃据要职强太多。 王九更好奇:契雪这个从小在山林中长大的孩子!何以能将忠义融入血液、刻进骨髓? 雷若思考最久,也是等到最后才提出主张: 建奴那么穷!哪来的好战利品?杂物倒是有蛮多! 建奴那么恶!抓来的汉蒙奴隶怎么会少?所有奴隶都该上报; 建奴那么野蛮!城主的女人怎么会少?所以,那六十几个建奴女人,全是城主一人所有。 尼玛!这是将他王九想说却不方便说的话,一股脑全说出来。这不仅是人才!且已具方面之才。 三人互不相让激烈争论!但道理一般情况下总能越辩越明。最终,雷若还是渐渐占据上风,慢慢将其他人说服,似乎也包括王九。 王九只是稍稍做了点修改:四十几名工匠与农牧娴熟者;四十一个青壮女奴隶;六十几个建奴女人,他们都不上报。 因为良心! 这些人一旦报上去?那些年龄大的匠师都会成首级军功!那些女人就算不被当成军功,那也不是被文武官员糟蹋,就是被卖出青楼! 怎么处理? 这事本来很难!但有钱人王九却有办法: 请九边帮忙派人,去山海关边为弟兄们整体购置田庄。这些人,就由契雪族人派人率领,暂时安置到庄里面当佃户好了。 田庄所得收益?现在就是弟兄们的补贴与抚恤!而将来?那将是弟兄们娶妻生子的安家之所!至于这么多女人?将来弟兄们都不够分! 所有人都没话说,反而渐渐热泪盈眶!有人真心将他们当人。 …… 不用费事!所有值钱的甲胄、兵器、马匹、器具?除去所用,都卖给九边商队得了!反正他们也不会太杀他王九的价。 不用费心!除“主动”愿意被王九招募当兵的奴隶外,其他人一律混入九边商队,将与随后赶来的契雪族人一道,去山海关边建设新的家园。 而王九? 他还是那么沉默寡言!还在深深反思着、自责着、痛恨着。 反思为将的不易!战场上任何细小的疏忽,都极可能导致全军覆没。也终于明白孙子兵法中那句:以己之不可胜,待敌之可胜…… 何谓不可胜?苦心孤诣地穷尽计算,任何可能影响战局胜负的不起眼因素!尽在预案之中。 何谓待敌之可胜?仔细琢磨、研究、发现敌人出现的任何疏忽!将它果断地无限放大,一击致命! 自责着自己的懒散、孟浪,导致错失了那么好的弟兄!尤其是叶飞的舍生忘死,让王九痛彻心扉。 痛恨狗日的乱世!总算让王九明白: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 人命在乱世中真的不如猪狗!王九的队伍已经算军纪严明,不奸不掳!可那又如何?没见只有六十几个建奴女人么? 老人、小孩去哪了? 没人报告,王九更不能问!问后人家怎么答?他又如何处理? 回答本来就没一个老幼建奴?那是欺骗!回答他们都自然死亡?更是欺骗!回答都丢弃或弄死了?那还要不要执行军纪! 要执行军纪?好!那人家问你,刚才这三天若带上老幼翻山越岭?首先,请问他们还在不在!其次,又要累死多少弟兄? 不要执行军纪?那你还问这个干嘛!使大家尴尬?破坏军纪? 战争有的只是残酷! 功业都是人头垒成…… 两日后,队伍终于浩浩荡荡接近大营。这次,居然老远就有人迎接!不过,有善意也有恶意,有欣慰也有仇恨,有开怀大笑也有笑里藏刀。 一场新的纷争再起…… 第51章 皆大欢喜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今日回到大营,本就是个严密的计划。为了顺利返回,以及回营后的顺利,王九做了许多事。 毕竟,上次凯旋回营,他一路上志得意满的畅快无比!刚回营,他喵就差点抓去校场给剁了。如此酸爽经历在前,谁还想经历第二次?除了白痴,也就写爽文骗白痴的文人敢想。 七天前,随那个范氏高手到达九边的,还有一句话:请将我们的经历如实转述上面!也请上面将我们能说的大致经历,概略地以情报方式,略为透露给有用之人。 这句话大有学问。 上面?上面不单有九边米行辽东分行的掌柜!当然还有范冰晶。 如实转述?那是向九边证明自己的价值,是给范冰晶涨脸。 卖情报给有用之人?那就是告诉冰晶:我已经很尽力!这次再也不想当冤大头,如此大功,你得替我正规运作一下,不违反范氏铁律,不求特别照顾,只求个基本公平环境!千万,别又让姓佟的姓曹的给阴了。 至于啥叫概略透露?以冰晶的冰雪聪明!她哪会不知哪些事说不得,哪些人提不得,哪些又该大书特书? 战报,五天前就已拟好!并让随行士兵,乃至已报名参军的奴隶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背熟。 战报大致如下: 我哨自出征以来,以尽忠报国为信念,以死战沙场为追求,以歼灭建奴为快意,以机密行动为指南。 两个多月,我哨风餐露宿为快,艰苦卓绝为荣,不负使命为纲。 所行皆荒无人烟之深山老林。漫天风雪为被,凛冽寒风为炉,冰地冻土为床,鼠雀草根为食,坚冰冻雪为饮!沿建奴与我大明交界之群山险隘,晓宿大明山川,夜行建奴匪窝。 凡建奴道路、桥梁、村寨、哨所、山峰、河谷!秉为国尽忠信念,行脚踏实地寸量;每晚必深入建奴四十里朝上,路遇险情无数!积两月劳苦,终绘十数尺详图。 托皇天洪福,亦全赖官长勤加训导之功!士卒终究可凭一腔热血、忠勇勤奋,幸不辱命。 图既成?无需再忍! 我哨探得一巴图鲁城,极为恶毒嚣张!常越境掳我大明子民为奴。全哨士卒莫不愤慨,誓诛此獠! 出征时,我哨为免遭全军覆没之险,自出征起即分前后两部,守望相助唇齿相依。 前部由佐官王九所率,后部由哨官赵华坐镇,哨官亦授王九临战决断全权。前期,探路即为王九所行,绘图皆为赵华所统! 图成之日,王九另献巴图鲁城详图详情,并献作战详细计划。 哨官赵华观后,大加赞赏之余!亦有些许斥责:巴图鲁为建奴勇士!何以如此孟浪自负?计划中,仍敢以一部前军夜行偷袭!你王九置士卒们性命于何地? 于是哨官略加调整。 其余不变,只增一条:哨官赵华率五名什长,专事偷袭巴图鲁;王九率余众按计划全歼城寨贼冦。 万分不幸!哨官佐官皆对巴图鲁武艺之估计,严重不足! 是役,王九正率士卒们按计划…一切进展顺利时,惊见巴图鲁赤身裸体!一人大战六人仍绰绰有余,未及数合即已斩我三人!王九立时组织武艺高强之兵士契雪、雷若、李正、叶飞,一同飞赴增援。 刚至,赵华所领六人,已仅剩什长左六斤一人! 王九等接力奋战前,已深知此獠不可敌。故设以同归于尽之局,以求诛杀此獠为官长同袍雪恨!王九边拼着受伤竭力连连抵挡,边找寻时机。 全托皇天洪福! 此獠顺手砍杀我什长左六斤后!紧接又一刀远砍叶飞,当刀势已竭之时,王九忍伤疾刺其胸腹。此獠别无选择、回抽长柄、上撩钢枪!撩开后,竟顺势回刀转圈猛送,欲就势砍杀王九肩背。 苦寻者,正是此时! 王九并不回防,被上撩之枪头竟顺势猛送,疾刺巴图鲁咽喉! 巴图鲁死,佐官王九双甲亦遭劈开!同时倒地同归于尽。 皇天不负忠义之士! 托皇天洪福!经士卒及时抢救,幸郎中全力施为,佐官王九数日后已醒,现正在疗养康复中。 …… 这份由雷若、契雪、李正领衔,其余所有参战士兵署名按印的战报,却是原本不学无术的王九心血之作!由他口述,纪白书写。 主打的就是一个心机深沉,方方面面算到,力争皆大欢喜…… 为将不易!为大明之将更难!并非你会打仗,能打出胜仗就行,要考虑的问题实在太多! 上次就差点被砍了…… 这份正式战报,已提前一天随四十六颗人头、一柄大刀、两套盔甲一起,在九边的照应下,走正规程序上呈大营。 为何是四十六颗而非四十四颗?两个摔死的奴隶,其价值不能浪费!反正他们半边脑袋一样的油光可鉴,确为建奴首级无疑。 为何要附上大刀? 巴图鲁多强?说再多,那帮自诩天朝上国的文官们也不会信!但一柄一百一十斤的大刀,再加上被他那油乎脏手握捏得…比刘岩大刀的长柄还圆润光亮!相信文官们能脑补得清楚。 为何附上两套盔甲? 同样道理!说再多再真,也有人骂你在编故事欺骗上官!但两套盔甲被一刀劈开?除非找刘岩来,还得有人自愿穿上让他劈!否则,你怎么做假都做不来!痕迹不对。 人头更假不了! 除非你事先找人养一年两年,让他剃掉半边鸟毛天天晃!否则,看一眼有无明显差异的头皮便知。 有了这些人头、大刀、盔甲,这份战报才叫真的假不了!有人想挑刺都挑不出啥名堂。 战报也是王九煞费苦心之作。 刘岩老将军看了自然会欣慰!真假部分他也能一眼看穿; 曹旦曹大人也肯定很开心!一直力主刺探建奴情报的就是他,上次就为此闹了个笑话,白搭上五十精锐骑兵,好在他王九争了点气…… 结果他曹大人慧眼识珠!硬是发现、培养、重用了王九这个人才,这才使大战未开,他便笑纳殊功!四十六颗人头!还有个巴图鲁啊…… 大明的首级军功有多难?相信来了军营半年多的曹大人,再蠢也会变得清醒!这么多人头,一场大战若不能全歼对方?未必能得! 曹旦怎能不开心? 佟家,不得不开心! 王九现在的序列,那可是千真万确的游击将军佟养儒部属。仅此一条,佟将军便已坐立大功! 另外,他角力蛮久,才安插到王九这当哨官的赵华!以及那五个什长,此次都是忠义烈士!说明他带兵有方、慧眼识珠啊。 而且,一哨兵马立下大功,无论如何,大明规矩是哨官的功劳最大!生当重赏,死亦殊荣。 赵华拿不到啥殊荣了。除三兄弟外,连家都没成的他也没其他家人!二弟已挂,三弟还在当土匪头子!再怎么荫及家人?也没人敢荫给土匪。 不过,相信佟养儒会擅于移花接木!借此提拨几个亲信…… 明面上,佟家就没不开心的理由!敢不开心?便是心里有鬼! 这便是战报的算计! 欢迎也在预料当中。 …… 还是有预料之外! 离营八里,就有大批车马停驻在官道驿站。雷若在王九耳边汇报着:刘岩刘大帅来了;曹旦曹大人来了;佟养儒佟将军来了;千总郎镐来了,总旗麻漠也在一边。 还有从不抛头露面的范冰晶,也在一旁静等!还有,还有一个像是太监的人,被人围在中央…… 这两人是意料之外! 阵势浩大!装昏吧。 昏迷中的王九,没一会就听见有人依次前来,或热情、或激动、或深情、或夸张地上前嘘伤问苦。 流程走完开始点评…… 刘岩:辽地苦寒,殊为难得!当惜取有用之身,为国再立新功。 老将军一眼便知王九装昏!将有用两字咬得很重。令王九顿时感动!上次,他就叮嘱自己要惜有用之身,而这战,自己差点因孟浪挂了…… 老将军啥都明白着! 曹旦:果真是英雄出少年!世云猛将拨于行伍,诚不我欺!若我等多简拨些王九?岂容 建奴猖獗! 先将慧眼识珠坐实…… 佟养儒:一哨之兵,魂在哨官!观王九之勇烈,即知赵华带兵之精良!观王九之忠义,可思赵华之平日垂范!痛啊,吾带了数年之亲兵,音容犹在…却天人永隔!痛死我也…… 咋不痛死你个龟孙? 范冰晶:王九,曾经你很感念九边对你的小助!现在你又可知?九边能为忠臣义士略尽绵薄!才是九边莫大的殊荣。 半真半假情深意长…… 众人又拥簇着个尖声音的家伙过来了!应该是太监:不错!是个人才,这等人才到皇上身边效力最好!此子年齿尚幼,若假以时日?定可当得净军统领! 禁军统领?这个太监还不错!这个事…可以有…… 第52章 可愿去势? 禁军统领?好啊! 激动得正欲醒转…… 唇枪舌战却已开始! “韩公公洪福齐天啊!您这上任辽东才几天?托您洪福,辽东可算迎来大喜!大喜啊…” “曹大人是说这事?” “当然!韩公公未到之前,辽东尽是焦头烂额!兵未满员粮未至,钱无踪迹器亦荒,眼前东奴贼势盛,兼有北虏欲南张。苦煞我等也!然,韩公公前脚刚到,后脚即传大捷!若非公公洪福齐天…又是甚?” “曹大人骂我呢!战报上写了,是皇天洪福齐天!是皇上万岁爷洪福齐天!曹大人欺我不识字?” “非也非也,当然是皇上洪福齐天!可公公是皇上的身边人,您能来辽东,可不就是将皇上洪福带些来…赐予辽东么?” “曹大人说笑了!咱家来辽东,不过是与其他公公一道,为将官们鼓鼓劲,替皇上万岁爷关怀下众将官!当然,也替皇上看望下为国尽职尽忠的将士!仅此而已。” “韩公公观辽东将士如何?”不待答话紧接着道:“来…来…韩公公这边请!辽东寒,凛风可入骨啊!” “不急!曹大人,凯旋将士苦寒数月、浴血而归!都在此翘首以待。曹大人,还是正事要紧。” 正事? 曹旦一愣!啥正事? 还好他曹旦反应快:“是啊!苦寒数月、浴血凯旋!刘总兵,军中可有何说法?” 说法?说法不都在你们肚子里装着,在你们文官笔杆子下写着? 换个武将可能会打个哈哈,说些车轱辘漂亮话先搪塞过去!可刘岩性子不怂:“是啊!曹大人。若是普通小捷,一般得等回营后细细验功,再仔细磋商!力求信赏必罚、勿枉勿纵。” “但如此大捷,如此实证齐全!又兼如此艰难才得此功。我意:须当众依例定赏,当众宣布!以励数月卓绝奋战之志;以暖天被地床、卧冰尝雪之心。曹大人以为如何?” 曹旦噎住了! 如此大捷!不该回去细琢磨如何上报?不该权衡方方面面以利团结?不该好生把握而力争皆大欢喜?当众就定完性!还剩多少空间? 佟养儒上前解围:“韩公公、刘帅、曹大人。末将以为,越是大捷,越是艰苦卓绝的成就,我们就越该珍重!此事,还得按惯例细琢磨、求证扎实、多磋研!才为最负责的态度。” “你哪位?” “末将辽东镇游击将军佟养儒,参见韩公公。” “不敢!咱家只是皇上身边一老奴,当不得佟大将军如此大礼!刘帅与曹大人讲话,佟大将军都可随意直抒胸臆!老奴可当不得大将军见礼。” 扑通!本来只是拱手弯腰的佟养儒,闻言立刻跪下磕头!“养儒一介武夫,性素粗豪!不意冒犯到了公公,死罪!实在是死罪!” 这太监蛮可爱啊! 曹旦立刻解围:“韩公公初来,有所不知。这些士卒原本就皆为佟将军部属,既为部属自谦,亦为部属慎重验功,本是其份内之责!此其一;其二,佟家世居辽东,世代忠良!辽东镇各城各卫各所,基层校佐多与佟家颇有渊源。就如此次主官,那个壮烈牺牲之哨官赵华!数月前,也不过是一个跟随佟将军多年的亲兵。” “曹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大明辽东镇沃土千里,还得全靠佟家来守护!如此说来,咱家更当不起佟将军如此大礼。来…佟将军起来,快起来!咱家给你回磕两个。” 这话不但令佟养儒战战兢兢、连连磕头!连曹旦都绕进去了。 这太监太可爱了! 不过,在曹旦又是施礼,又是巧言强辩下,韩公公倒也没继续发难。只是,大家都看出来了:他就是要在这里,看着这帮文武官员办“正事”。 别看他讲得漂亮…来军中啥都不管,仅为鼓励下将官们?实际上,这鼓励该改为监视!人家可是代表皇帝来监视…… 不管心里咋想,今天这“正事”看来非办不可!除非,你根本不怕他给皇帝写封刁信。 几位文武官员实在没想到!今天原本这做做样子的仪式,竟然会被逼成这样…… 于是,曹旦佟养儒一番磨蹭后,还是将球踢给刘岩。而刘岩,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他不怂!本该你文官勾兑的事,非要问我? 问我那就直说! 论功! 依律,每颗首级当赏银三十两,抚恤另计; 依律,谁招募士卒为谁所领。此役,共有一百六十三名获救之大明子民,甘愿为王九所募!此为大功。加上三月前所募三十几人士卒,此功已可升千户。 依律,每三颗首级,主官可升一级,其余部众各有升赏; 而此役,事实上的主官就是王九。理由有三:一、前部侦探一直是他在率领与执行,此为最艰难危险之事;二、灭巴图鲁城,事前为他所侦查,详定计划,事中贼首为他所斩,事后仍是他带队凯旋;三、该部出征之士卒,本就为他自费招募!依律他早就本该是那哨的哨官,赵华不过窃居而已。 故此,依律!王九最低可授千户之职,实领千总之权。 曹旦还在犹豫,佟养儒已愤然!不惜一切地开始与刘岩争辩。 理由主要如下: 一、一事一议,三月前募兵之事已有定论,不宜再论!真论起来?那谁又能论得清! (威胁!将土匪当良家子招募之事,大不了鱼死网破都捅出来。) 二、无论如何!赵华都是此役的主官。一哨出征,一哨之长随行征战!即使人已战死,主官的身份不容剥夺!否则,若开此先例,下属都有样学样,大明岂有宁日? (刁毒!若辽东大胜后,功劳究是皇上英明!还是你刘岩打得好?) 三、巴图鲁之死,赵华与五名什长才是首功!正因他们之前的偷袭,之后的力战而亡,才使此獠力竭!王九才得以率众捡此便宜。 四、招募百余士兵,其功属于参战的全哨所有!而参战时的主官,仍就是赵华,故以此论功不当。 佟养儒撕破脸的架式,令众人始料未及!大战在即,而佟家在辽树大根深!这时撕破脸的后果…… 曹旦立马就怂! 本来还可有可无正摇摆着的他!立刻就坚定支持佟养儒。 韩公公也不敢造次! 本来就一副表面上事不关己,仅为代天旁观的态度,此时干脆不言不语,不想惹火上身…… 刘岩仍在坚持。 但火力不足!事关全军全局,他亦不能不有所顾忌…… 然而,佟养儒提出给王九升一级,仅当个哨官?还是激怒了刘岩,反而坚持至少升任副千户。 连曹旦都看不下去! 他喵的!老子慧眼识珠的人才,如此大捷就升个哨官?但,慑于佟养儒的决绝!曹旦不言不语。 事情居然僵住了! 突然,一直遮面垂首旁观的范冰晶!却银铃般轻笑着解围:“有趣,有趣!军中事务我妇道人家确实不懂。不过,韩公公,依您看!王九升任哨官,当否?” 韩公公闻言一愣! 径直走到已睁开眼的王九身边,尖细地笑问王九:“都听见了?” 王九“艰难”点头。 “如此人才,真不错啊!可愿去往皇上身边?” 王九又“艰难”点头。 莫说他对当禁军统领很有兴趣!谁还敢明着拒绝去皇帝身边? “小子,你要去了皇上身边,要是有志于净军,咱家保你最少是个千户!当千户都太屈才了。” 禁军千户! 这老太监人真好! 王九差点脱口而出些啥!可韩公公此时却在看着曹旦。 曹旦不得不发话:“刘帅与佟将军的坚持各有理由,且都十分中肯!我意:不如折中升王九为百户,实领把总之职!刚好,王九所在那把的把总因故空缺,大家意下如何?” 佟养儒立刻反对:“曹大人、刘帅、韩公公,谁不爱惜自己的部属?带兵之人,视部属为子侄。各位大人当知:惯子便是杀子啊!王九年仅十六,从军不过半年,如今还一身重伤,任其骤然领五百人之繁重军务!诸位于心何忍呐……” 操!这孙子说着说着,竟然眼泪都哭出来了!但是…… 谁敢说他就没道理? 韩公公看看泪珠滚滚的佟养儒,瘪瘪嘴想说啥,又说不出来!头一转又看向王九:“小子!可愿参加净军?” 王九有点呆愣!啥意思?你就这么看好我? “你若参加净军,我保你入职就最低当千户!咱家说到做到!” 真有这好事? 看王九仍不知所以,韩公公估计王九太小,不知净军何物!继续发问:“你可愿去势?” 去势?啥叫去势?对了,气势汹汹,势大财雄等等,去势的意思,应该就是皇帝跟前要老实? 这个没问题,不老实也会装老实嘛!想明白的王九正准备“艰难”点头…… 咳咳… 咳咳… 两声猛咳先后响起。范冰晶咳得很急!胸脯都喘个不停?刘岩竟也咳着朝他瞪眼…… 去不得势! 第53章 东移百里 阿紫从未如此泼妇! 一改往日的温存体贴,更无向来的抚媚又略略矜持,也无视他王九正重伤在身!甫一回房人刚散尽,即是一顿劈头盖脸! “说你胸无点墨那是抬举!说你不学无术只能算是夸奖!从未见过如此愚蠢而不自知之人!” 看王九仍在莫名其妙,阿紫越发生气:“之前那阉货问你可愿参加净军,你正在装昏。本来挺好的事!后来听见狗屁净军统领,你就开始不安生!眼皮一颤一颤,让谁都知你在装死。也使得小姐生怕你睁眼乱说话!” 禁军统领有啥不好?欺老子没文化?赵匡胤就是禁军统领出身!林冲就当过八十万禁军小教头…… 王九更加莫名其妙! “果然!那阉货后来往你身边一走,你便睁开眼想向他卖好!可把小姐与我气得啊……” “世上怎么有你这般蠢人?你既已睁开眼,就先看看我们吧?你偏不!害得我与小姐不停使眼色,却没有半点用处!你个蠢货!” “你可知军中无戏言?你可知当众答应阉货再反悔,那就是欺君之罪?你个蠢货居然还准备点头!小姐长这么大,从未在人前失仪失态!今天,她竟然当着数百人失态,就为了及时阻止你个蠢货!” 王九被这一顿劈头盖脸骂得火起!老子究竟做错了啥? “宋太祖不就是禁军统领出身?宿卫皇宫、天子近臣,难道就如此可怕!你这么不问青红皂白骂人,真是…真是…” “真是泼妇对吧?泼妇也比你个蠢货强!你怎么不去当净军?你怎么不听话的去势?去势了就可永远不用见我这泼妇!嘤嘤嘤…” 阿紫刚才还怒火万丈,转眼又双肩耸动泪雨滂沱、伤心欲绝。 这都叫啥事? “阿紫,我错了!不该向你发火。禁军我还知道,但去势我真没听过,你…你能解释下吗?” “你知道个屁!” 擦把眼泪阿紫又火了:“你听说过大明的净军吗?” 尼玛!好像是真没听过明朝有啥禁军!莫非我真错了? “禁军,不是保卫京城、宿卫皇宫吗?”王九还是嘴硬。 “保卫京城的是京营!宿卫皇宫的…净军,是干净的净!干净懂么?” 干净?身家清白? “净身!净身懂吗?” 他喵的!这下王九终于懂了!古装剧他以前还是看过不少…… “那…那去势…” “那阉货自己……他就最想别人都是阉货!现在懂不懂?还不懂?去势…去势…去势就是将你阉了!” 他喵的死太监! 怎能如此恶毒! 在阿紫科普下,王九才知:土木堡之变后,兵权渐渐尽握文官之手。于是,宿卫皇宫的重任!也渐渐有了支尽由太监组成的净军。 至于韩公公那阉货? 他叫韩擎宇,来自曹县。这次能来辽东监军,且分在东路军当监军,最关键还是因他本是曹县人。当然,范氏之前帮他运作过!毕竟出宫监军历来是个肥缺,争的太监要打破头。 另外,为保证他会尽心尽力办事,范冰晶前两天还私人掏腰包,给了他五千两银票。所以,他今天才会如此卖力为王九争官!否则,他今天出城都会懒得出…… 难怪! 王九好奇:这阉货,咋取了这么个癞蛤蟆打哈欠的名? 阿紫又解释:曹县地峡民贫但志向从来太远大!干啥都认为自己宇宙第一,取这个名不奇怪。 至于他怎会当了大明的宦官?那是因为朝贡的缘故。大明天朝上国、八方万国来朝?除实力原因外,主要还是利益——赏赐丰厚! 大多数穷国、小国,都会准备些根本不值钱的新奇小玩意,争着抢着来大明朝贡,以换回去大量赏赐。 而曹县?他们地峡民贫,因离大明太近而更了解!所以,他们每年都准备了一种特产:挑选大量清秀少年男子,优中选优后将其去势…… 王九恨极:尼玛,一个女人都握不了的家伙!还他喵擎宇?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也差不多!狗屁都不懂,啥知识也没积攒多少,前世居然还敢老想着穿越? 这不,若非有人拼命相救?一不留神就让人给阉了! …… 又欠冰晶巨大人情! 若非她竭力运作,这世道哪来公平可言?如此大的战功!回来后,却可能哨官都当不上…… 佟家着实可恶! 上次力战斩获而归…… 尼玛!迎接的可不是英雄凯旋,是将他如拖死狗拖到校场,然后,还要他喵的将他一刀砍了。 这次他王九吸取教训,老早就在绞尽脑汁极尽算计!尤其那战报,更是写得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如此大的战功;再加上范冰晶极力周旋、打通关节;另有刘老将军尽力硬刚;连曹旦那混蛋都不排斥他!原以为好歹能当个千户吧?然并卵!连个百户都没当上。 关键时刻,郎镐这条佟家恶狗出马了!佟养儒实在不忍他王九…以年幼的重伤之躯肩负重任!刚演完爱惜人才到伤心落泪…… 那条恶狗就接着演! 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他喵的一直将王九当小弟爱护!终于还是没保护好他,使他遭遇重创!如此重伤,能不能康复下地还两说着!心痛死他了…… 气得又在装死的王九,就差蹦下车说你还是莫心痛!老子蛮好! 还好忍住了!否则,公然欺骗长官?仅此一条!就别说升官了,都可以直接拖出去砍了…… 心痛死了的郎镐建议:由他这个千总暂且兼领把总之职!王九年幼又重伤,还是先当段时间的把总同知再说。若他康复得快,又对把中事务上手得快,他郎镐一定尽力栽培王九,尽快将把中事务交由他办。这,才是对王九真正的爱护! 又他喵当个佐官? 好在刘岩这次霸气! 既然佟将军与郎千户如此爱护王九?那索性就这么定了: 王九升任把总同知,兼领总旗之职。他这一队较为特殊,二百余人几乎全由他一人招募!索性,这两百余人都编入一队,设哨官四名,由战报中功勋最着的雷若、契雪、李正、纪白担任!设什长二十名,待王九康复后上报名单即可。 曹旦都应声赞同! 佟养儒只得附和…… 于是,原本一场喜气洋洋的欢迎凯旋秀,就此剑拔弩张的草草收场!王九的队伍,被九边十分诚恳地接到中转站犒劳!根本没去大营。 不过,虽然还是个狗尿不骚的佐官,但王九却也实打实升了四级!已步入兵部考核的武官之列,尽管是末流!却再也不是随便哪个武将上司,随意找个借口就能处决的那种! 因为还有个名词叫朝廷命官!把总佐官的正式官名叫试百户,乃从六品武官。其升贬赏罚?都须兵部代表朝廷予以批准!至少需要备案。而这,恰恰是佟家竭力阻止的主因。 半年终于混成朝廷命官,在此时的大明已经是个奇迹! 当然,战功只是一方面,还是范氏的能量大!皇帝身边的太监,能出外监军竟因受其资助!还有范冰晶私掏腰包的五千两,死太监韩擎宇倒是真的下了死力!初来乍到辽东就为此而胡搅蛮缠?原本可是官场大忌! 原本,所谓净军、去势?不过是初来乍到的韩擎宇,在既不懂军规又不遵官场规矩时,别出心裁的演技:其他老子不懂!老子就知道,这小子要去了净军至少得是千户…… 王九也只需傻傻愣愣即可!偏偏不学无术的他,却自以为听懂了禁军统领!还想明白了去势…… 差点就自己求阉了! 可恶的阉货韩擎宇! …… 伺候王九,今天本来是范朱当值。可同在现场的范紫,当时就又急又气又怒!只是当时无法发作。忍了一路!等大家将王九送回房,收拾妥当才走!积攒的怨气怒火这才爆发。 此时的王九,心中不但不怪阿紫,反而十分怜惜!是啊,古人从一而终观念早已深入骨髓!自己当真求阉了?那可断了她这辈子的念想! 怎不令人又急又气? 不过,王九这次伤得可重!这都过去十天了,他上身绑的模具还取不下!阿紫骂归骂气归气,却也细心地为王九开始擦拭全身。 好臭!这是多久没洗澡?甚至多久没擦洗了?再看王九的伤,阿紫又止不住的嘤嘤哭泣…… 情浓已超新婚媳妇。 终于平静下来,依偎着说了好些体己话后,阿紫很有些犹豫!但还是向王九传达了上面意图: 向东移驻百里! …… 第54章 为国剿匪 为何东移百里开外? 因为建奴猖獗! 土匪比建奴更猖獗! 他们通过种种手段,持续地窃取大明最精良的甲胄、兵器,还有大量粮食!导致辽东集军近一年,缺兵缺甲、缺能用的兵器、缺战马、关键还缺粮。 经查明,有伙极有组织的贼匪,在经年累月自东路持续卖给建奴!致使建奴甲精器锐从此势成。 反而,我煌煌大明!竟落得个将无精甲、士无锐器、兵卒食霉糠之艰难困境。 近来,随着大战临近,买卖双方更为猖獗!已开始不避形迹,每夜车马隆隆川流不息! 当此国难之时,九边心忧家国,与朝中有识之士,及辽东忠义文武商定:当为国剿匪! 然而,贼匪盘蜛辽东百年,势力盘根错节、讯息十分灵通!官军每有蛛丝马迹之异动?必为其所察!致使每每劳师糜饷、徒劳无功,反致官军人心尽失…… 所以,九边有意请擅长山地剿匪的王九所部,以移驻护商名义东移百里之外!远离掣肘而便宜行事。 为国剿匪? 我怕是真的读书少…… 王九看着阿紫,阿紫脸色瞬间涨红!嗫嚅着:“小姐说,你其实…有几个选择:一、伤重久不好!无法成行;二、过几日缓缓东移,然后便宜不行事;三、断然拒绝,回归大营;四、为国剿匪,但与掌柜说清!从此两不相欠。” 选择是如此艰难! 选啥都不对!是的,凡人生逢乱世,基本没得选!而他王九虽看似已然不凡?也有选…… 但怎么选都是错! 伤重久不愈? 那好,将来会有更难更重、更纠结的任务等你!这是此时看似最易的选项,暗藏的最大祸根…… 便宜不行事? 社会上层人士面前,也是他王九耍小聪明的地方?小聪明耍得好的水忠良、赵华!坟头草已老高…… 断然拒绝? 尼玛!他王九在辽东内部,有个佟家的死敌!早已险象环生。若非后面站着九边?早该挂! 而他王九,还有个暗中对他虎视眈眈的曹旦!若非忌惮九边与刘岩?也早捏死他了。 所以,敢断然拒绝?那么仁义的九边只需啥也不做!即可。他王九可以提前给自己写祭文了…… 至于为国剿匪? 那就是彻底明告世人:他王九向辽东佟家宣战! 佟家哪怕穷尽一切努力,也誓必弄死他!否则,辽东佟家以后…只配将头插进裤裆。 阿紫看王九神色,便知他已想明白一切!顿时由衷欣慰起来:他只是胸无点墨!倒还不蛮蠢。 开怀道:“选为国剿匪吧!首先,九边能为你做的,小姐暗中都能做!与九边两不相欠,对你将来更好;其次,你与佟家早已不死不休!区别只是佟家会不会急于对付你,或是会不会全力对付你;另外,趁机削弱、打击到佟家!若能实锤人赃并获地指证佟家?反而可一劳永逸解决掉他们;最后,大战之前再立新功!也能助你升更高位置、领更多兵。” “综上,这才是你的最佳选择!放心,两不相欠后的你,身后还有小姐与我们!我们…嗯…” 王九顺手一握!柔情、豪情都立刻升腾。可惜这身伤!没用…… 不过,这是大明!是丈夫大于天的大明! 房内炭火正旺,满室温暖如春!无论是轻弹曲韵,亦或是口漫笙箫,还是破阵连鼓? 这都是大户人家的女子,自学成才、上手极快的动人才艺。 为君歌舞连曲罢, 更乐雄风妙姿恰; 仍幸当时宝未失! 窃喜终锁玉露讶。 看着依偎不动在侧,尚在娇红庆幸!又满脸心满意足的阿紫。王九心中百味杂陈…… 有情吗?绝对有! 有爱吗? 或许有,或许没有! 可生命!不该必然是爱情的结晶吗?明知自己若能动弹必不会留,现在她还如获至宝!只能说女人…… 真是神奇的生物。 …… 大战已迫在眉睫! 两月多来,辽东有了许多变化。 首先,是文官领兵统帅已就位!新任辽东经略叫羊搞,是位资历颇深、人脉颇广、文名颇盛、品格颇佳的老臣。 该人两榜进士出身,年过花甲!在二十年前的抗倭援朝时,就曾短暂统兵,虽然打了个不大的败仗,但由于其对朝鲜上下颇多体贴关爱!素着仁义之名。 当时,他宁愿严令士卒饿着肚子!也不找破朝鲜索取一毫一厘、一针一线。朝廷的粮草运输太远、久候不至!麾下士卒们就算饿死,也自觉地不堕天朝上国之煌煌威名。 此人实乃仁将德帅! 羊搞于两月前即已走马上任!据说,朝中文官们廷推时,大家首先就想到他,也一致推举了他。来辽后的官职全称为…署兵部侍郎衔经略辽东!持尚方宝剑可斩总兵以下将官。 羊搞确为众望所归! 其次现已集兵四处。 经羊搞上任两月磋磨!王九所属的大营,不过是规模最小的一处。称之东路军,步兵为主,由辽阳总兵刘岩率领,意欲届时自辽阳出发。 南路军由辽东总兵、一代名将李成梁之子、老将李如柏统帅!以骑兵为主,意欲届时自清河出发,精骑直捣建奴都城。 西路军为全军主力,据说兵力最多、战力最强、兵甲最精且以骑兵为主!由山海关总兵、一代猛将杜松率领。意欲届时从抚顺出发,精骑直捣建奴都城。 北路军也以骑兵为主,据说也是兵精将猛,由开原总兵、一代名将马芳之子、老将马林率领!意欲届时自开原出发,以精骑直捣建奴都城。 四处还在集兵,四位总兵都是一时之选!也都是年过花甲的老将。 最后,朝野上下对辽东骂声一片,催促出兵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所以,辽东随时会对建奴总攻。 还确实是声势浩大! 阿紫耐心地给王九讲解着形势,可王九脑中,只剩声势浩大的惨败!却又不便对任何人明言…… 苦闷! 他对大明已有感情! 尽管这感情极复杂。 不如把握现在…… 嗯,已两个多月!有些事像鸦片欲罢不能,不如好好把握吧。 …… 第二天,休养中的王九已开始排兵布阵。 雷若、李正、蕲射,领共计二十名山贼老兵,先行扮成九边米行的护卫,随商队东出百里外。 他们得尽快选好营地,熟悉环境,更重要的是:发扬之前昼伏夜出艰苦奋斗精神!兼以流利的江湖切口,尽快摸清自营地至建奴地界内,所有佟家的匪寨详情。 最好是能顺藤摸瓜,沿着线索,坐实佟家通匪通奴的汉奸行径!若能一举端掉佟家的老巢? 不惜代价! 而契雪、纪白则率苟欢、米独等老弟兄,加紧日夜训练新兵。 要告诉所有人:大战迫在眉睫!平时汗不停,战时少流血!日夜多流汗,大战可建功! 契雪纪白领命而去! 王九心中却不胜唏嘘:建个狗屁的功!抓紧训练才能救得了你们的命,也能救老子自己的命! 还好有契雪纪白两个人才!他们似乎是天生的战阵行伍之才。入伍不到半年,三人对战阵、训练等行伍事宜的理解与造诣!竟远远甩开兵油子雷若好几个身位。天赋这玩意,真令人不得不服…… 它就这么神秘莫测! 刚布置下去,阿紫还没来得及给他念上大段兵书!麻漠来访。 这么早?三十里啊! 麻漠居然进来就规规矩矩见礼,可折煞王九了!好在阿紫贤惠,给躺在病床的王九省不少心。 这是王九尊敬的老上级!麻漠这个干了十几年总旗官的上司,对他王九之前一直面冷心热。 如今造化弄人,竟成了他王佐官的下属…… 寒暄毕,王九在等麻漠开口:这么早赶来!总不会就来看望自己这新官上任的上级吧?还是他的老下级! 麻漠却老在顾左右而言他,似乎就为来看望新上司的伤体。阿紫可人!轻声请两人宽坐,她要去厨房煮点东西…… 麻漠于是送了王九一道题:若两大势力之间,有一小地盘,该地当如何自处? 读兵书已有些时日的王九,信口而出:存人失地。说人话就是都惹不起!还是找机会赶紧带人跑吧。 麻漠闻言竟展颜一笑!起身告辞。 王九恍然大悟!忙拦住麻漠,呼阿紫取银千两以酬,嘱老上司用其好生练兵!为国惜取有用之身。 这个面冷心热的家伙!不知何故?总在默默关心着他王九。 上次对付胡睐!胡睐之所以再也等不到上面回信?就因为麻漠。 这次,他早已洞察王九处境,又专程过来提点!见王九早已明白,便欣慰地不再多言。 这个老兵痞! 第55章 曹旦说亲 事情总是接踵而至。 极麻烦的剿匪还在密谋!王九的伤也未愈,却又有麻烦上门。 麻漠走后不久,还未到中午,曹旦曹大人!居然破天荒而来。 已绑着支架坐在书案前,正聚精会神看着兵书的王九,却被曹旦撞了个正着。 原来,一身便服的他,一路笑呵呵朝所有人摆手。尽管笑呵呵,但文官平常练的就是官威!居然还真没人阻拦或通报王九。当然,也是大家看其神态,都认为他没有恶意。 他今天还真没恶意…… 一身便服、轻车简从!卫士马夫早就规规矩矩停在营外。入营随行不过两人,且这两人一个是文士好友,一个是新纳美妾。 他就是来走亲访友…… 三人进书房后,笑吟吟站着不许阿紫打扰王九!而王九正被战史的精彩之处着迷,根本就旁若无人。 也怪不得王九! 他之前在这两个多月,外人就从没进过他书房,尤其在王九看书之时!随意进去之人,从来都是轻手轻脚的阿紫阿朱。他哪能想到!还会有其他人轻手轻脚进来? “哈哈!太精彩了,阿紫…”王九突然拍案大笑!抬头却愣住了。 是真愣住了! “亚夫军细柳,千古汉家营!我道是前人以讹传讹的夸颂?今日至此,果然!”曹旦踱着步,面带赞许!大冷天还摇把折扇的摇头晃脑。 “营房被褥齐整,军营卫生上佳!新兵首日受训,有肃杀无喧哗!将军手不释卷,遥会千古兵家!” 尼玛!虽搞不清啥亚夫啥细柳?但其他的话全都能听懂。突然跑来将他王九往死里夸!这…这又是闹哪样? 匆匆扫眼三人,曹旦一身文士便服,茅元怡笑容可掬,还有个艳丽无比的美女?心中越发打鼓! “不知曹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王九有罪。”王九木欲磕头却弯不下去!忙不迭拱手。 茅元怡抢先一步拦住王九施礼:“哈哈哈,王百户小小年纪,少年英雄!竟也会客套虚礼?” 寒喧礼毕,曹旦轻呷了口热茶:“王九?排行第九?” 懂了,嫌老子的名字俗气!想给老子改个名,取个字啥的来示好?这无本生意着实做得! “回曹大人,家父为纪念几个战死的堂兄,特意为我取此贱名!幼时我曾嫌弃,却被家父训诫。” 曹旦略有尴尬,茅元怡又无缝对接住:“为国捐躯、无尚光荣!这名字好,好啊!” 又转过话题扯了几句,范紫已麻利地轻轻过来,恭请几位用膳。 曹旦居然没客气,看来他今天是打定主意!不把自己当外人…… 曹旦不肯饮酒!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倒也很快。 茶盏又重新上起。这次,是曹旦旁边的美艳小妾挑起话题:“王百户英雄年少,智勇双全!不知家里都有何人?令尊令堂尚安康否?” 虽说此时礼教森严!但王九对曹旦不合情理地携妾来访,早就一肚子官司!所以,也早暗中观察过此女。 之前也听阿紫讲过,曹旦刚来辽东,大概是五月吧,没几日就新纳了一房美妾。当得起美女评价为美?自然就不可凡俗视之! 此女!不逊冰晶之丰盈傲挺,不输阿紫之端庄俏丽,连脖颈祼露的肌肤,也不弱阿朱之天生丽雪。 只是,曹旦带她出来招摇为哪般?明知自己身边又不缺…… 问及家人?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 “家父征战连年、积伤成疾!未能笑卧沙场,临终以老死故里为憾。家母健在,尚有幼弟,王九出征之时,家母嘱咐王九:继承先父遗志!另,今建奴猖獗,当效法古之霍嫖姚,不灭建奴不以家为!” 重点在不灭建奴不以家为!王九记得霍去病好象说过: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提前给堵死再说…… 果然!三人皆面色略略一僵。看来,文人真的喜欢做无本生意!改名取字说媒三件套,无往不利。 又是茅元怡:“难怪王百户如此忠勇!又如此坚毅!真是心许君王、胸有大志!看来,今日倒是我孟浪了,原想着王百户智勇双全、一表人才又英雄年少!硬拉着曹大人过来,想为王百户说门好亲,将来好讨杯喜酒。如此看来…” 尼玛!这都要强上? “啊!”王九立刻弯腰又要磕头!被茅元怡扶住后一脸感激之情…… “曹大人太错爱小子了!这叫王九如何当得起?不过!既蒙曹大人垂青,王九自当唯命是从!” 先把漂亮话说了:“反正,剿灭建奴也快了!王九在此立誓:建奴剿灭之日,王九必登门拜见以恭献生辰!恳求大人为王九保媒。” 美艳小妾立刻笑道:“那就先恭喜王百户,你有福了!大人想为王百户所保之媒,就是大人的表妹,二八年华却出落得国色天香,且兼知书达礼、温婉贤淑……” 鬼知道曹旦有多少表妹?反正老子娶的只能是冰晶! 曹旦这才开心起来:“好!剪灭建奴之日,王百户定当已再立新功!曹某便等着你来报上生辰八字。区区建奴,反正也没几天好猖獗的了!” 说罢,曹旦便推说军务繁忙,竟扬长而去! 一直恭送到军营外的王九,回房却见阿紫一脸冰寒!王九笑了:“建奴好剿?他不知!你也不知?” “万一真剿了呢?” “你当我兵书白看了?还是当我出去两月白干了?剿灭建奴?曹旦最好自求多福,莫被建奴剿了!” “万一呢?” “绝无万一!” 忐忑的阿紫,一天都没给王九好脸!让王九又暖又烦。 曹旦此行到底为哪般?何以突然将他王九当个宝在拉拢? 这至于吗? …… 整个下午都坐卧不宁,更别提看书了!夜深,仍在苦思不肯睡。 阿紫实在看不下去: 你怎么如此的蠢? 今天,为何他们到来我不提醒?就是看看你的应变能力!还好,还有点小聪明!谎话更是张嘴就来。像甚战死的堂兄,家父训诫;像甚建奴不灭,不以家为!等等。 结果,你却至今没想出他们为何会来!我告诉你吧,其实就一条:他们不希望你去剿匪。 不懂?听我分析。 首先,你那战报,骗谁也骗不了佟家与他们!都早知赵华在进入建奴地界前已死。 你以为你本事大?能活到现在是你运气实在太好! 从时间推算,赵华死的第三天,佟家就已在搜山检海!无奈你们去了北边,那是李家的地盘佟家够不着!但整个东边南边他们早已搜遍。结论就是:要么藏进了建奴,要么出海逃跑了!所以,佟家又知会了建奴,令建奴也苦搜了十多天。 所以说你运气太好! 因为你那一个月,居然躲起来在安心练兵!导致所有人都以为你们要么逃了,要么出意外死了。 而就在所有人都放松之时,你们却又流窜到了建奴! 这谁又能想到? 可那张详实地图!又证明你们像是真在建奴摸了两月。 因此,茅元怡口口声声说你智勇双全。还真不是夸奖,那是发自内心骂你太狡猾!因为他们始终想不通:那段时间你躲在建奴哪?怎么过的? 唯一解释是你太猾! 其次,九边要剿匪,肯定得通过上面给曹旦施压。 而这,却是姓曹的很排斥之事!所以他很纠结。既不能不顺上意而明着不支持剿匪;又不能让已跟他牵涉很深的佟家!被剿出问题。 怎么办? 暗中让九边剿不成! 一边是你在他们眼中很猛!很狡猾;一边是要让九边剿不成匪。 结合起来,就只能在你身上做文章!因为辽东所有官军基层,都早已漏成筛子!上面要想真心剿匪?你是唯一选择。 文章该如何做? 废物曹旦想不出来,但狗头军师茅元怡还能想出来!而那个贱女人,就更能算计清。 这么狡猾的王九,能甘心替九边去剿佟家吗?他不怕佟家疯狂报复?答案显而易见! 这么狡猾的王九,又敢拒绝九边吗?不说现今吃用全是九边提供,不说正靠着九边庇护,单是九边的实力就足以令人生畏! 答案同样显而易见。 所以这个时候,只要能让你王九确信:你有了真正靠得住的靠山!你才会选择会出工不出力。 而出工不出力?根本就剿不了佟家!却又是他们认为的,你当下的最优选择!于是,他曹旦的目的,不就自然实现了? 因此,他们今天才急急而来,诚心诚意要将姓曹的表妹嫁给你!你们都成姻亲了,剿匪这事自然会不了了之!他姓曹的甚也没做,更谈不上阻挠,上面想怪也怪不到他。 再说,随便找个歪瓜裂枣的表妹嫁给你,姓曹的也不亏。 套路太深! 不过…… “阿紫,你说的都对,可他们也没实现目标啊!这不也没联成?” “你还想联成姻!” 阿紫瞪了眼后继续道:“所以说姓曹的很废!你只是有时有点蠢,那姓曹的是真废物!” “本来,那贱女人夸完她可能从未见过,甚至没听过的姓曹的表妹!台阶已铺好,狗头军师茅元怡口都张开了,却又让姓曹的一锤定音破坏掉。” “你想想,当时只要姓茅的接着话说:既如此,反正建奴也没几天!不如先将亲事定下,待剿灭建奴后成亲!岂不双喜临门?” “若搞成那样!你如何说?” 王九立刻惊出冷汗! 若被茅元怡这样当场将军?除非当场与姓曹的撕破脸,自己还真没借口拒绝订亲!那自己又敢吗? 自己真是运气太好! 上次若无契雪族人的熟悉地形,又恰好带队伍去了北边?坟头都开始长草了!哪还有建功立业? 今天,若不是姓曹的太废?马上就得与他们撕破脸!那后果…… 也真的只有点小聪明!这阵子一直自鸣得意的战报?自己处心积虑想骗的人,其实谁都骗不了! 还好有度娘。 第56章 再见冰晶 还好有度娘! 王九越往上,越发现自己严重不足!甚至觉得自己是有蛮蠢:阿紫早就看透,并为此生闷气的事,自己竟深思半天都不明所以…… 还敢说自己不蠢? 反观小小年纪的阿紫,辽东发生了啥秘密大事?乃至上面的人心鬼域、弯弯绕绕?她全都通透!简直就是后世的度娘…… 也是他的专属度娘。 心悦诚服地看着阿紫,心思渐热地回房安歇,也心生怜爱地轻抚深嗅着;心旷神怡接受着服务,也心甘情愿看她最后紧锁玉露春。 郎情妾意始入佳境…… 只是王九心中始终有愧!始终有坎:他觉得自己爱的仍是冰晶!来自后世的灵魂,怎可如此滥情? 与阿紫的感情越升温,王九对范冰晶的思念就越深!与阿紫越能渐入佳境,他的纠结愧疚就越深。 这些心思很折磨人! 王九开始废寝忘食,伤仍未痊愈的他,逼迫自己沉浸于书海;实在累得看不下去,就逼自己构思着剿匪!总之不让头脑停歇…… 小年,王九身上绑着的模具已拆,还能强撑着稍稍练武!这几日一直陪伴的阿紫,竟深情提议:今晚,能坚持着去看小姐吗? 原来她啥都知道…… 骑行包括绕道四十里,再步行几里,王九心中火热地再次潜入大院。这次,王九终于能直接在闺房与冰晶相会!一切都有阿紫提前安排。 一圈烛台通明,红烛下的范冰晶竟是如此俏丽!来前似有千言万语,相对唯剩深情一拥;心中本有不敢面对的愧疚!倾刻间,早被佳人的柔情融化…… 范冰晶再无丝毫矜持,竟像个苦等丈夫经年的妻子!火热、激烈!瞬间将王九燃烧…… 情难自控! 梦中无数次的相会,梦境中的种种,此刻全都好梦成真。 倦对着落红,王九终于惊醒,担忧地看着他的冰晶…… “没事!” 范冰晶只是羞涩地轻轻一声,便慵懒地缩入王九怀中。 都从燃烧后的慵懒中平复,范冰晶才柔柔细声:“剿匪太凶险!若不能一击致命?请便宜莫行事。” 她比王九更担心…… “放心!就算不为自己,我也会思虑周全才动。”王九郑重承诺。 “那…好吧!过完年再去……我想你…多来…几天。” …… 接下来几天,在范冰晶筹划下,王九就住在吴家大院护卫队的一处单独所在。 每天白天,他分别恭谨拜见副千总夏某,千总郎镐,游击佐官牌某,游击佟养儒,兵备道管事茅元怡,兵备道曹旦、监军太监韩擎宇,总兵刘岩。年礼分别都以三月饷银起步! 当然,此时的王九饷银加各项补贴,已有月俸六两!换算成后世工资,相当于二万多块一月。 只有刘岩!严词拒绝王九价值半年以上的年礼:军官能有办法有钱!但花钱地方太多,别逼自己喝兵血!你当谨记;九边有钱,但将来还账会很贵,有些账还不起!能早点还清,你才可做到一身轻。 可谓是字字贴切、语重心长!不过,王九这次送年礼的钱,还真是自己之前赚来的。否则,才升官的他,要想能送得起年礼?要么去抢,要么喝兵血,要么吃软饭…… 狗日的大明官场! 军务繁忙的刘岩,还特意抽空考校了王九一番,从武艺到兵法,问得颇为细致详尽!王九全都据实以答,老将军了解后十分欣慰。 还与王九殷切论武: 原本,将在谋而不在勇。然大明之武将难!有统兵之责无统兵之权,有致胜之责无谋局之权。 所以,良将得像个小媳妇巧手针线活!为战局尽力缝缝补补。兵谋未必能用上,却不得不胸中有韬略。 另外,练一身好武艺,带一营精兵,对大明武将至关重要!如此,才有机会以点带面,以势致胜。 以势致胜?翻译过来就是:他这样的总兵,其实只能管住一营亲兵!底下的副将、参将、游击?都各领所部各自为政!听的全是文官调遣。 而战场的胜负最终需要总兵负责(胜,文官指挥得当;败,武将背锅!)但总兵又有名无实,别说排兵布阵,连下面的部将都指挥不动! 于是,总兵一般只能在战场上找准时机,以一营亲兵之力冲开敌阵!其余部将为得战功,才会跟随猛攻!最终令敌方全线溃败。这就是所谓的以点带面,以势制胜。 但来自后世的王九清楚:这战术对建奴无效。老将军当然早已察知,可他却无力改变!这才是他夙夜忧思、终日眉头紧锁的根由。 真个是: 威风凛凛官一品, 一腔热血几人懂? 忧思无解空遗恨, 贪渎废物锁权柄! 来自后世的王九,数次话到嘴边又咽下:老将军啊!保全有用之躯,保全精锐之兵,才是上策。 至于拜见其他人时…… 茅元怡、曹旦,包括韩擎宇都很热情,也很自然的对王九带去恭献的年礼,或对下人随手一挥,或大气的视而不见。 这令王九心寒到恶心:难怪卫所兵苦到活不下去!根由全在这些人。当然,对韩擎宇还有另一层恨!这阉货差点害得他去势了…… 而郎镐、佟养儒等佟家人?倒还算是伸手没打笑脸人!虽对王九满脸的恭敬热情冷冷相待,也假模假式训诫了几句军务!倒也没过分为难他。 或许,他们如今有更重要的事!并不想过分刺激他王九,给他们鱼死网破地制造麻烦!敲打敲打,让他认清形势、知道轻重就行。 这又令王九更警惕!看来那匪真不好剿,他已被佟家人盯上! 没有喝骂与刻意刁难?证明他们已将自己视为对手,至少是视为对手的重要棋子!而非如胡睐般对自己不在意。 …… 王九这几日的晚上,倒是前所未有的幸福。 原来,范冰晶给他安排的住所很偏很静!设施却一应俱全。不像她自己居住的中心小院,为大院最为瞩目的所在之一,说个话都没法大声…… 每晚夜尚未深,一身香气袭人的范冰晶必会偷偷而来!天未亮,又悄无声息地轻轻而走。 这场景,令王九想起了一首前几天,阿紫教他的诗词。 花明月暗笼轻雾, 今宵好向郎边去。 刬袜步香阶, 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 一向偎人颤。 奴为出来难, 教君恣意怜。 真个是:一向偎人颤,教君恣意怜!活灵活现…… 冬夜漫漫,两人珍惜难得的相聚,也珍视着浓情蜜意的交流。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原来,令人生敬的范冰晶其实也很小女人!这几晚,她只是个小媳妇,也只愿当个小娇妻…… 只恨欢娱短! 第57章 直捣老巢 只恨欢娱短! 大年初一深夜,已痊愈的王九便独自出发了。 孙子日:以己之不可胜,待敌之可胜!此诚为兵法最要之精髓。 不可胜在我,可胜半在敌半在我!为了那个所谓的为国剿匪,王九选择了大年初一深夜秘行。 时机选择煞费苦心! 首先,谁都知道王九受伤极重,那把大刀假不了,那两套盔甲更假不了,刚回营时,迎接队伍里也有军医“关怀验伤”!所以,那一刀让王九半边的肋骨全断,这是事实。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十二月初七砍断半边肋骨,怎么也得两个月才能上阵吧?于是,王九“强撑”伤体给上面送年礼时,别人多少有些感动。 谁能想到他是个怪胎?如此重伤,不足二十天就已痊愈!还能在吴家大院夜夜笙歌、郞情妾意…… 也就无人能想到:勇猛的王九正月就能上阵再战。 其次,范冰晶在数百九边护卫里,挑了个身形相貌与王九大致相当之人,自明天早上起,此人的唯一任务,就是在人保护下,早晚在吴家大院门口散步一次。 这就更没人能想到…… 另外,年节休沐! 是的,边军官员也有年节休沐。尽管,军营会有人值守,尽管,士卒入营即无休,但官员有休沐。 尤其是此时这糜烂的明未!像辽东经略羊搞,早将家人接来了辽阳。年夜后便只接受拜年,不接受公务,自己更是闭门不出!直至元宵次日。 像兵备道曹旦,年前就已返京“公务”,备案为元宵前返回。 其他文武官员,自然都有样学样,也都有些特殊“公务”…… 最后,就是从年前起,随着大战氛围越来越浓,兵器甲胄战马粮食的走私,就越发猖獗…… 所以,元宵佳节前,就是王九剿匪的最佳时机: 没人想到他已痊愈;文武官员过年忙,少了太多掣肘;佟家在趁年节疯狂走私。 己之不可胜?还“待”在吴家大院的王九,没人会去对付他!待敌之可胜?那需要王九亲临寻找…… 临行前,冰晶殷切叮嘱:元宵前能确实找到一击致命的战机,你便放手施为!若不能一击致命?切不可孟浪行事!这匪,咱们便不能再剿。夫君的命便是冰晶的天!天若塌了?你让冰晶怎么活? 情深意长字字恳切! …… 一人双马,当夜已至地头!王九见到了等待中的雷若、李正、蕲射。三人满面风霜,一身九边护卫打扮!满眼热切又失落,终于见到痊愈的王九,却没完成他的所托。 此处距建奴边界还有百里,官道险隘之处,还有五个匪寨!从威虎山到乌龙山,每个匪寨他们倒已摸清,地形有详图,匪寨防务人员也有详情!若时间允许王九率他们一夜一个匪寨的剿?他们很有把握。 但是,王九说的一击致命?他们始终不得其法不入其门! 雷若也曾秘密跟踪到佟家堡,也发现那才是交易中转的大本营!可是没用…… 佟家此时的生意做得是极猖獗!交易规模是极大,尤其是粮食。 但佟家太狡猾! 每次运货进佟家堡,那全都的正规正常的贸易!每次出货出去?他喵的全被土匪给劫掠了…… 总是佟家商队走到山寨下的官道上,突然一声锣响,匪徒们便一窝蜂穷凶极恶冲下来!凶神恶煞地舞刀舞枪,吓得商队掉头就跑。 佟家堡何错之有? 至于匪寨将货物又运去建奴卖了?那群可恶的反贼!朝廷应派兵剿了。剿匪,佟家愿打头阵…… 这情形令王九无语! 对于九边米行而言,情形他们早就知道。请王九便是单纯剿匪!将匪寨一个个全拔掉就行。 佟家要重建也要时间不是?等一个个匪寨再重建好,大战早已结束!建奴也无需大宗采购了…… 那样,他王九便只是九边利用的棋子!可保可弃,都无所谓…… 王九只想与九边两不相欠,可不想为他们卖命!为冰晶卖命那还差不多,但值得他卖命之人,恰恰绝不允许他卖命! 王九要的可不是剿匪,他要么不剿,要么就剿了佟家。王九的意思雷若他们完全领会,却一筹莫展。 王九展颜,压抑住自己的无奈,先安抚好已经竭力了的他们。 佟家要那么好灭?它还是辽东佟家?怎么可能! 待敌之可胜? 关键还在一个待字! 创造战机?那也得有条小缝隙!首先是敌人出现缝隙,其次是自己能发现缝隙、无限放大。 强行创造战机?那不是创造,碰上强大敌人只有被反利用!最终导致兵败身死,身败名裂! 全当就是次练兵吧…… 安抚完大家后,王九一边令几人继续耐心侦察,一边等待早已知悉的契雪,挑选一百精干士兵,分批秘密随九边商队到达此处。 为何是此处营地? 这里离佟家堡不足二十里,离最近的匪寨乌龙山,也不足十里!而王九的目标从来都是佟家堡。 他只想直捣老巢! …… 局面令人望而却步! 但却步的是普通人。 王九已然非普通人,因为他已不怂!因为他敢爱敢恨! 既然敢爱女神般的范冰晶,自然也敢恨令人生畏的辽东佟家。王九也当然有恨他的理由: 穿越第二天,就差点让他们当条死狗给砍了!之后,胡睐那条狗更是找各种借口,对他极尽凌辱!再之后,又派个赵华来,处心积虑要弄死他王九!一再忍让,得胜归来的战报上还捧了佟家一把!结果这帮孙子,却硬是让他的千总变成副把总…… 如今的王九可不怂! 就连那个阉货韩擎宇,差点让王九“去势”了的东西!王九都暗暗发誓,但凡有机会,他一定将那货的脑袋“去势”!又何况佟家? 王九坚信:这世上就没翻不了的大山,更没过不去的坎!事在人为。他可是知道:后世,连珠穆朗玛峰都变得很繁忙。 就看你是否坚定!就看你是否耐心,就看你是否苦心孤诣的勤奋! 自大年初二起,王九便开始日夜设法侦察、调研!尽管事情还是老样子:官道的每天夜间总是繁忙一片,却跟佟家毫无关系。但王九始终坚信:从来没有万无一失的事!他在耐心寻找着…佟家这套把戏的致命伤。 初五,九边商队护卫的头领,有件事找王九商量,却在无意中,让王九找到撬开佟家缝隙的钥匙。 是的,王九穿越来的所作所为,也许在辽东就几个有心人知情,但在九边,王九的事迹早已不是秘密!如此人才,重大事情才值得与其商量,乃至求助求解…… 王九并没能解决头领的麻烦,却将自己最大麻烦解决了——如何让佟家与建奴直接交易、联系起来? 正月初八起,官道上的夜间,开始一日没有一日繁忙!似乎是,土匪们也要休年假了。 正月初十,事情已急转直下!夜间的官道上已经停滞,再无货物运输的情况发生…… 正月十二起,很无奈的建奴,开始在夜间入境“劫掠”! 不过他们很小心: 三百甲士,带着几百奴隶!一路派出前哨的小心前进,终于在入境六十里处的官道上,劫获大队的商队。然后,几百奴隶快速赶着马车牛车回返,三百甲士紧张严密的护卫!令王九他他这点人,毫无可乘之机。 正月十三、十四都是同样的把戏!建奴、佟家的人相互呐喊几声,兵器也乒乒乓乓响了一阵!然后,一方哭爹喊娘弃货而逃,一方哈哈大笑着回返。 唯一不同之处在于:事情如此顺利,双方一天比一天更松懈。 …… 辛辛苦苦弄了半天!看似还是没有佟家的把柄。这让王九对佟家更为痛恨!这帮狗日的就不是人,哪怕万无一失,哪怕夜间官道上没半个人,他们该演的戏也从不停!更别提让建奴去佟家堡交易了。 王九若是想追求尽善尽美、万无一失?那他就不得不怂!因为官场上都是他们的人。 你说佟家是私通建奴的汉奸?人家还说你是污蔑世代忠良的小人!你说这是明摆着的事?人家说你血口喷人!佟家明明是受害者好不? 不过,王九知道:世上从无万无一失!非要等到万无一失才行动之人,其实都是些怂货! 就如他王九的前世…… 既然这一世,他王九发誓不当怂货?那就敢做敢当! 直捣老巢! 第58章 牢骚满腹 元宵节,举国皆欢! 据说年年的辽阳城中,元宵灯会都煞是醉人!今年也早有筹备。 据说整个大明,各个大城里将会人流如织、车马如龙、狂欢彻夜、不醉无归。 据说巍峨森严的京城!今夜也会与民同乐、盛世喧嚣、歌舞升平。王公大臣、满朝文武,今夜都会携娇妻美妾、新伴歌妓,畅游满城的灯光辉煌、安乐祥和!与民在这盛世繁华中共乐同醉。 但总有人在逆行。 冰天雪地中,麻漠昨天就悄悄赶来,只带了最信任的十个兵。 凛凛寒风中,刘岩的孙子来了!只带八十亲兵,昨夜秘密步行而至。一再向王九声明:无名无姓!坚决服从调遣! 当然,王九的一百新兵,前几日便到了,加上之前的二十人,他也有百二十个可用之兵。 九边的护卫队,也以各种方式,提前在山林中藏下好几百人。 月初的一场大雪,倒也未使道路多泥泞,但咯吱咯吱不但提醒着彻骨的冰寒!也为避人夜行增添不少麻烦。还好,对双方还算公平。 …… 牛录额真牢骚满腹! 牛录是满语,汉译为“大箭”,是建奴八旗组织的基本单位,一牛录一般为 三百人左右。 牛录由牛录额真统领。牛录额真以下,又设代子两人、章京四人、拨什库四人。 牛录额真:汉译为“佐领”,是牛录首领,负责管理牛录事务。 代子:汉译“骁骑校”,是牛录额真的助手,协助牛录额真管理牛录。 章京:汉译为“参领”,是甲喇额真的助手,协助甲喇额真管理甲喇。 拨什库:汉译“领催”,是牛录中基层官员,负责管理牛录中的士兵。 额真哈什,今天真是牢骚满腹。可恶的明狗、奸商! 趁着大金缺粮,又大战在即,竟将粮食卖出天价!据说在大明南方,一石粮才卖六钱银子,一两银子差不多可买三石好粮。往年,明狗奸商还不太黑,一石粮也就卖一两多银子。今年的现在,竟将粮价一路飙升到六两银子一石!实在是没天理。而他们,居然振振有词管这叫爱国! 六两就六两吧,大汗说了:大明囤粮我囤枪,大明就是我粮仓!只要战场打不赢,大明一切都归零!身披精甲刀箭锐,金银如山任我堆…… 大汗英明! 可恶的明狗,六两银子一石!竟还从初八起就渐渐不运粮。我们要买粮?可以,自己派人来运…… 没天理啊! 十二,我们天刚黑就麻着胆子出发,小心走了六十里才碰上他们!还得依着他们卖力吆喝着演场戏。我大金勇士,从来只会真刀真枪砍杀!到这还得假模假式演戏?关键还连个观众都没有,莫大的耻辱啊…… 为了让勇士们天天吃饱长膘,好在即将开始的大战中大败明狗。我们忍了!演给瞎子看也忍了。 十三日,可恶的奸商!他们竟又少走了五里路,我们一来一回就得多走整整十里!还是一样要耻辱地演戏,不打得乒乒作响、吆喝得杀声连天还不行…… 十四日,明狗继续少走五里地!我们一来一回就得多走二十里。 今天,看架式他们还会再少走五里!我们一来一回就多整整三十里。搞得我们也不管了,提前一个时辰就从边界出发!爱谁谁…… 太可恶!这帮明狗要在战场让我哈什遇上?看我不将他碎尸万段!碎尸万段都不解心头之恨。 哈什正在一边暗自牢骚,一边令人用鞭子请奴隶们快点赶车!是的,天天得将佟家的空马车赶过去,再另换佟家马车满载而归…… 咦!今天明狗这么有良心?竟比十二那天还多走五里地,现在才亥时初,竟然就碰上了!如此说来,今天这趟要少走四十里。 明狗能有这么好心? 立刻派出哨探问话! 一会回报:今天领队护粮的明狗是佟家九少爷。佟家听说之前领队的那杂碎!竟敢偷奸耍滑欺凌友商?已将那杂碎剁了。为表达佟家的歉意与诚意!九少爷今天,特意比之前约定交易地点,还要多走了五里!希望能就此消除彼此误会,让双方友谊天长地久。 佟家其实还是很懂事!否则,也不会与我大金合作那么久!大汗也不会如此信任他们。 省了四十里路啊!大人物就是不一样,眼光长远、有格局!最可恶的就是下面那帮恶狗…… 嗯!马车倒是由之前的五十车,按约定今天增加到一百车。只是,这护卫的人员,像是从之前的六百人,减少到两百出头? 是了,大人物就是大人物!这条路这么平安无事,哪用得着那么多人?以前之所以要六百护卫,那还不是下面的恶狗!在防着我大金勇士? 恶狗就是小人之心! 两队“遭遇”,心情大好的哈什手一挥!连演了三夜的剧本,大家又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可耻上演…… 山谷间顿时喊杀震天!令人称奇的是:最先冲向对方的,却是建奴大队的空马车!等空马车快速冲过去,三百建奴甲士,这才懒洋洋的吆喝着、喊杀着,挥舞着刀枪嘻哈着,气定神闲的往前靠。 哈什领着两个代子、四个章京,早带着一辆马车奔向明狗中央。从远处看?那速度与气势都是冲锋陷阵!而中央正是明狗的指挥核心。 按照剧本,双方人员就此围成一圈乒乒乓乓!中央的双方头领…得完成交易的最后一道手续:银货两讫!当然,也就是明狗不放心,非得将现银当场点一遍数!大金勇士从来懒得去检查粮食…… 不过,今天的头领大气!看也不看银子,老远就爽朗地朝哈什招手!示意他过来说话好了。 圆月之下,远远就见一白袍少年,正稳稳端坐马背,右手随意握着条长枪,肩背劲弓。少年白袍胜雪,左手连招,笑容格外灿烂! 到底是大家族公子! 连他身边两人,一看就也是不凡!一个比少年大不了几岁,甲明盔亮映射出满满银光!沉静中也是一脸笑意,看着他们的眼神很是亲切!就像,就像是在欢迎送钱到家的朋友…… 另一个却面无表情一脸麻木,纹丝不动中冷眼斜视着一切!应该是九少爷的护卫。对,就是! 大气!人家这么有诚意,还这么爽朗!自己可不能丢了大金的脸,不能让人笑话蛮夷!得有礼节。 哈什立刻刀箭入鞘、拍马上前,待两马相距不过两步!哈什才双手一拱,有模有样作辑道:“大金正黄旗牛录额真…哈什,见过佟家九少爷!” “不错!哈什果然不错!来,勇士!近前一观我这把枪如何?” 哈什愣了下:这位佟少爷还蛮欣赏勇士?仍不失礼节又催了下马,正待谦虚答话…… 银光一闪!长枪疾刺咽喉,格挡避让都已来不及。好个哈什!竟将身往上一挺,用前胸厚甲来硬抵长枪!反正佟少爷也就闹着玩…… 嚓!长枪竟贯甲而入。卟!一口老血自哈什口中喷出。 心中绞痛的哈什,双手紧握贯胸而入的枪头,满眼的不可置信! 大汗钦点的友商啊…… 长枪便是信号,长枪所指更是命令!早已蓄力待发的明军“护卫”,手中刀枪箭锤都捏出汗了!心中更是无数遍盘算过:如何给当面正与他演戏的建奴…一击致命! 建奴士兵们,此时还在嘻哈着、吆喝着往空中抛刀枪、玩杂耍。顷刻间,无数惨叫却同时响起…… 有诈!中计了! 没轮得上与明狗打乒乓球的建奴,立刻一脸大骇! 眼见几乎半数同袍倒地,还有一些重伤惨嚎! 眼见明狗正一冲而上,特别是那个杂碎九少爷,正人马如龙、长枪似练地一往无前!不但额真,连两个代子也没几合被他挑落马下!四个章京已被另外明狗缠住,有一个很快又被小杂种偷袭挑倒! 还在愣神中,有个章京悲愤大喊:快逃!能逃出几个算几个!报告大汗!狗杂种佟家造反…… 战斗很快结束!还是未能全歼建奴骑兵甲士。因为没有时间!王九带人象征性追出五里即收兵,亲自射杀不少建奴,队伍更是捡了一路盔甲。 王九终于知道何谓丢盔弃甲!原因就简单两条:一、盔甲太重!穿着它哪怕骑马,马也跑不太动!二、盔甲太贵,丢在地上追兵不可能不动心!精甲,价比后世劳斯莱斯。 赶车推车的几百奴隶,本来正在四散而逃。突然间,四周出现大批护卫,高呼着投降不杀!又将他们全都赶回了交易的战场。 都别闲着!赶紧帮着我们打扫战场,一会还要分头赶路…… 第59章 神来之笔 郎镐已忍了快四月! 快四个月前,小贼王九不但剿了青峰山,将山上他郎镐的亲信赵鬼一枪残杀!更可恨的是:小贼居然玩弄阴谋诡计!将他最欣赏、最得力的心腹干将胡睐,也骗去了青峰山,却可耻地在半道设伏,将胡睐残忍活捉! 这还不算!后来,小贼更是毫无人性地将胡睐拖到山上,让底下人将他凌迟活剐,胡睐死得好惨! 还不算!小贼最恶毒之处,是非要让胡睐死在山上。于是,作为胡睐亦师亦友的自己,不但不能立刻为他报仇雪恨!还得,还得亲自操刀,公开将反贼胡睐的家人,一个个拖到大庭广众之下,亲手都给剁了! 因为必须自证清白…… 后来,他郎镐精挑细选!从亲兵什长中挑了六人,提拔了最圆滑能忍、最擅计谋的赵华,也是赵鬼亲哥哥的赵华!去当王九的哨官。 而另外五个什长,他们都是受自己栽培多年、身手较高的好手! 因为从祖家透露的信息看,小贼身手已大涨!就算明刀明枪也能打败胡睐。这很可怕!因为小贼年纪还小,而胡睐比他郎镐弱得并不多! 所以,这五个放到小贼身边的好手,虽单打独斗谁也不是小贼对手,但两人合力便足以支撑一阵,三人应可稳胜,四人能斩小贼! 如此苦心布局,又嘱咐六人不用急、慢慢来!等找准时机再将小贼光明正大拿下。时机其实不用等多久!因为小贼与军中有个两月之约…… 结果!万无一失的诛杀小贼之旅,却变成小贼扬名立万、建功立业之行!而赵华等六人,却稀里糊涂地死在建奴巴图鲁之手!战报上写得明明白白、合情合理,甚至连一招一式都经得起推敲。 但那就是个屁! 至少,他郎镐与佟家都知道:那封战报!就是通篇在胡说八道。 可是,最憋屈的事!莫过于你明明知道对方在胡说八道,对方也知道你肯定知道!但你却不得不跟着他节奏,笑着配合他好好演戏。 这就是小贼最恶毒的地方!每想起这个,就让他郎镐食不甘味、卧不枕席,私下怒发如狂! 可是,如今的小贼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他有老匹夫刘岩的力挺,有九边大盗为靠山,连曹旦那蠢货也在拉拢他,更让人无语的是,新来的阉货韩擎宇也吃错药一般,毫无顾忌地胡搅蛮缠!非要让他升成大官才心甘。 现在,小贼虽仍是自己下属,但他一是已成朝廷命官,不得轻易将他打杀,连重罚都须很上台面的理由;二是,小贼身兼“义商”九边大盗的护卫之职,没事就窝在那里听调不听宣,自己还真拿他没法;三是,他手下已有四十几个精锐之兵,现在又正训练着一百六十多个好兵苗子!假以时日,小贼的部属实力便远甚自己。 公开已很难下手…… 况且,小贼的身手又有大涨!看过那把大刀与那两副盔甲,郎镐知道:自己最多能全力打平小贼!所以,派人刺杀? 一般人去就是送菜! 这现状令郎镐既刻骨仇恨,又忧心忡忡!导致他已寝食难安。 …… 还好!现在有机会! 年前,他郎镐早已多次向佟家提出:不能坐视小贼成长,得尽快将其除掉!越往后,小贼的实力便越强,除掉他的代价只有越来越大。 可是总被严厉训斥! 为将者,需坚忍!岂不知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为上将军乎? 为将者,需目光长远眼观全局!岂不闻?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看看你与胡睐,名字倒是取得贴切!一个是动不动就胡来,一个是时不时就乱搞!咋就不学学人家小贼王九?能忍,能谋、敢断又勇猛无比!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真乃尽得风林火山精髓…… 这样的训斥,就差没让郎镐气得吐血!郎镐毫不怀疑:若小贼现在投靠佟家?一定会被其待若上宾,着力培养!将来地位远超自己…… 大局?谋略? 佟家倒是很有谋略,做了个所谓万无一失的必死局!结果让自己的心腹赵华等人死了。 佟家倒是很讲大局!为了大局,硬是让小贼成了朝廷命官…… 一切还得靠自己! 这次,郎镐就搞了个神来之笔!他郎镐就要让佟家瞧瞧:没有你们,我的谋略更好;没有你们,我的大局观很强;没有你们,我要弄死小贼反而很简单!很是无损有益。 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他郎镐就是有这种抓住战机的灵感!就是能在事物变化中,马上就找到克敌制胜的神来之笔! 这次,各山寨土匪们,突然就集体染上风寒,导致货物无人护送,连藏于山寨的力工也无力运输…… 事起突然!经查又毫无异样。想来是连续个把月每日劳累,与彻骨夜寒!让这些人都支撑不住吧? 而建奴要货紧急!价码?他们就不还价!你说多少就多少…… 于是,佟家组织堡中所有丁壮为力工;又紧急派他郎镐携其所有五十亲兵;再就近自各卫所,调派佟家能调到的基层势力,紧急凑成这么支所谓的大“商队”。 郎镐本来很不情愿。 大过年的干这偷鸡摸狗的破事?晦气!天寒地冻的夜晚干这等苦差?建奴与佟家就他喵不是人! 但郎镐头晚就想到了绝妙主意!那就是驱虎吞狼、借刀杀人。 双方本来约定的交易地点,距建奴边界六十里。而距离交易地点三十里的附近,却有九边大盗的储运站。挨着佟家堡才十里,专门高价卖甲胄、兵器给佟家!且囤积居奇…… 这事很简单,郎镐脑子一转便计上心头!每天将交易地点推后五里,又不怕建奴不来交易,干嘛累死累活赶路? 这样,十八日就到了储运站附近!只要在十六七日,自己好心提醒下建奴?以他们的尿性!还能不大举抢上这一票? 而他郎镐作为王九的顶头上司!十六日下令:让王九率他那些新兵赶赴储运站,为义商保驾护航!他敢不来?又有啥借口不来? 只要来了就好! 就他底下那些新兵蛋子!还能是建奴有备而来的对手?到时,他王九不得不战,却绝无可能战胜。当场战死最省心!若侥幸逃跑?不还有自己在盯着他那条丧家之犬么! 而这,就是郎镐灵机一动、抓住战机的神来之笔! 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王九灭了!还可以为建奴提供情报、警戒外围,从而分得不少战利品!而那些战利品,可都是锐兵精甲。 一切尽在掌握! 建奴正按他郎镐的调动,在深夜不声不响的逐渐接近储运站!而小贼王九?郎镐决定明天亲自去见见他,亲自将他“请”来!郎镐也有十分把握:小贼一定会来! …… 郎镐想的都对。他的计划都会实现,还能提前!也不用等明天去请王九,今天他自己就会来。 今晚的月光好亮!郎镐一直在翘首东方,建奴怎么还没来? 官道两旁的卫所本就是些摆设,还被提前打好了招呼!你建奴又不是不知,你们还怕个啥?不会下午早点动身吗! 昨晚就告诉你们:完全可以早点动身,最少提前个半时辰动身都行!你们磨蹭个啥劲? 都等到坐地休息的士卒发抖,力工在寒风中躲进马车粮食堆!建奴竟然还没来? 等待令人焦躁,又冷又饿的等待尤其如此!狗日的佟家,还不准在官道上生火!这都已经子时末了,怎么还没到?感觉冻得有点发僵的郎镐,已等得眼皮直跳! 不会出啥岔子吧? 好在没有!郎镐终于看见:建奴正远远而来!甲胄、旗号、行进方式都没错。郎镐懒洋洋缩入马车,这夜间的寒风真冷! 建奴车队一如既往缓缓而来,进入半里以内后,像突然发现目标般,开始鬼叫着往这边冲。 郎镐的手下早已演得娴熟!根本无须他指挥发令,都懒洋洋或坐或站地开始嚎叫…… 建奴越冲越近了,今晚的车队冲得更快更猛!骑兵在马背上,也早将兵器也高高举起!圆月下寒光一片、甚是刺眼。 郎镐缩在马车里,还在坐等对方那个哈什上前送银子;士兵们也全都懒洋洋站起,举着兵器喊杀声一片却就是不动!更有些懒货,举起的刀竟连刀鞘也没拨出…… 很快,双方立刻就要接触起来,而当中一骑,也一如既往带着六人,迅猛冲向郎镐的马车。 不对! 甲胄旗号是没错,但人不对! 郎镐睁大眼睛细看,还是不对!难道我眼花?怎么那么像小贼? 更近了! 不错!就是小贼! 他怎么来了! 一个念头闪过,郎镐闪电弹起,顺手抄起长枪跳上了旁边的马背!尚未坐稳,一杆长枪便疾刺而来…… 慌忙举枪相迎!虽险险格开,却顿时手臂发麻、虎口欲裂! 好快好猛的一枪! 王九全无废话,长枪不断连刺!郎镐冷汗直冒,拼命的不住格挡,也在试图反击,可是! 郎镐怕冷只穿了棉甲,而王九是外穿钢甲!若非来势凶猛的无力枪刺,王九根本不管,他是以刺对刺!这就要命了…… 只守无攻的对杀,除非你比对手功夫高一截!否则必死无疑。何况,王九的功夫已超郎镐不止一筹!手忙脚乱中,郎镐终究被逼得滚落马下!未及起身,如影随行的长枪已扎入大腿根…… 雷若顿时大吼:“反贼郎镐被擒!朝廷只诛首恶,余者投降不杀,立功抵罪!投降不杀,立功抵罪!” 声未落!四周山林响起千百人齐声:“反贼郎镐被擒!朝廷只诛首恶,余者投降不杀,立功抵罪!” 战斗在匆忙而毫无悬念中结束!郎镐的神来之笔,让他悲愤欲绝地被捆成了棕子。 真是神来之笔! 第60章 立功抵罪 立功抵罪? 投降是必须的! 主将被擒;前锋被打了措手不及、死伤惨重;而四周山林还有起码千人包围着他们!看来,朝廷这次动了真怒!这是要对佟家人赃并获、明正典刑!那就逃无可逃了。 至于立功抵罪? 佟家干的那些勾当?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白痴都懂:佟家,那才是辽东最大的反贼! 只是那么多年习惯了,大家都夸赞佟家世代忠良!于是,大家也就有意无意忘了佟家干的勾当…… 现在事发!大家才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协从造反!自己干的就是在协从造反!而造反?从来都是灭族之罪。 所以,投降不杀?只是暂时不杀!想要无罪?还得立功! 绝境,总能让部分人变聪明。如何立功?当然是冤有头债有主!当然得找害得大家成了反贼的佟家。 “长官!我立功,我知道佟家藏了大量甲胄!我知道在哪。” “将爷!我立功,我知道佟家藏了大量兵器!我知道在哪。” “还有我还有我!我替佟家送过信,我有他们当奸细的证据!” “还有我!我知道佟家与威虎山如何联络!我要立功。” “还有我,我知道他们与乌龙山的秘密!他们真不是人。” …… 终于松了口气! 之前两仗看似胜得痛快,其实十分侥幸!所利用的,无非是佟家一直遮人耳目的把戏。 是的,往往让人依赖、自鸣得意的东西,就是他最大的弱点!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便是此理。 就如佟家的自鸣得意:我就要演戏!全辽东都知我在演戏,但这么多年就没人能咋地!因为就算拆穿了?我无非再牺牲几条狗而已。回头,就轮到我来弄死你! 所以,佟家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真有人来拆穿这种把戏!慢慢的,他们便会觉得是自己演得好,别人都看不穿或是无可奈何。佟家的态度,又自然地影响到了建奴!这就给了他王九可以侥幸一赌的机会…… 侥幸的是:但凡这两方,有一方警觉性高点?别说两仗大获全胜,和建奴那仗能打赢都算不错! 就算有几百护卫队埋伏听号令,在万不得已时会以强弩支援!从而让他王九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只要提前让建奴有丝毫察觉!要想取胜?却也只能是惨胜!因为实际战力严重不对等。 若是明刀明枪?能与建奴甲士放对而有一战之力之人,今夜只有百来人!其他人打打吆喝还行,拼杀起来却只能是导致溃败的累赘。那么,最终还得祭出强弩这个大杀器!将建奴击退击溃就是胜利。 事情若发展成这样?今夜便只能收兵!也就没生擒郎镐的机会了,但好歹取得了击败建奴的战功。 还好建奴很懈怠…… 而这?就是兵法上讲的不可胜在我!可胜在敌。 与郎镐的一战,同样很侥幸!有了之前的顺利,才有事先让护卫队提前赶往周边埋伏的时间。于是,他王九已立于不败之地!若能顺利生擒或快速刺杀郎镐?才会有快速结束战斗的可能,也才有下一步直捣老巢的条件!以及时间。 实在是侥幸! 别看王九已一鼓作气连下两城!其实他还紧绷着神经,在下一个巨大赌注:今夜,不是佟家倒下,就是他王九从此永无宁日。 斩获近两百颗建奴首级?这只是战功!并不能保证王九的生死安全; 生擒郎镐?不被反咬一口都算上不错。还想凭此打倒佟家?那是天真!郎镐充其量只是佟家一条狗罢了,随时可弃…… 打蛇不死必遗其害! 若佟家今日不倒?从此他们再没退路!穷尽一切也得弄死他王九。否则,佟家的所有势力,将从此在辽东烟消云散。 这是因为:断了与建奴的生意,便是断了佟家财源!越庞大势力的财源被断越脆弱,此其一;其二,一条条的狗接二连三被宰,连千总一级的恶犬都轻易被宰!若佟家不能很快找补回来?那谁还敢为他卖命! 所以,今夜若不能让佟家倒下,佟家必然要他王九的命!还是不惜代价的那种…… 因此,今夜还有最后一战:突袭佟家,捉拿反贼,人赃并获! 这才算是大功告成。 而要做到这点,就得事先有十足把握!能在佟家公开抄出赃物。 否则,佟家还是世代忠良!而他王九才是陷害上官、图谋不轨的反贼!谁也救不了他…… 若没这个把握?他绝不敢突袭佟家!因为,那不是他自己怂不怂的问题,那是带人去造反!哪怕亲近如契雪,都未必会跟着去。 现在有把握了,佟家的家丁们要“立功抵罪”!他们才是最可能掌握佟家核心机密的人。虽只是你知道一点,他知道半点?但就如拼图一样,拼起来就齐活了。 …… 兵贵神速! 寅时正,九边护卫率俘获建奴的奴隶,终于完成对佟家堡包围。 元宵佳节,佟家堡的火树银花,在这凌晨四点时分依然通明!尽管堡中人员大多都已入眠。 这又给王九提供了极大便利。一声令下!急于立功的佟家家丁冲在前面,王九率士兵们紧随其后,突然冲入佟家堡。 同时,雷若率九边护卫领衔,佟家堡外千余人开始齐声大喊:佟家谋反、证据确凿!朝廷恩典,只擒诛首恶,不问余众!立功有赏。 契雪率弓弩手五十人,按事先计划,在快速抢占有利地形。 王九、麻漠、李正则率其余刀枪兵直奔佟家堡核心…… 原本的安乐祥和瞬间打破,佟家堡瞬间鸡飞狗跳、鬼哭狼嚎起来! “何人敢擅闯佟…” 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头正欲威严大喝,王九已当胸一枪疾刺而来!老头倒也好本事,惊慌中仍然侧身闪过,并顺手接过随从抛来的大刀,开始连连格挡王九一瞬不停的连刺。 但他毕竟是刚深睡不久又惊醒,衣服都没来得及穿齐整!转瞬间格挡开七八枪,竟一时乏力!大刀被打落于地,枪尖直抵咽喉…… “拿下!” 早有士兵用准备好的绳索将其套上、勒紧、绑牢…… “何方反贼!竟敢擅闯佟家,污我佟家造反…”一个须发皆白、年近古稀的老头,正手持长枪,被亲随簇拥而去:“反贼!还不放开我儿!” “嗖!嗖嗖嗖…”契雪的弓弩手终于全部就位,以强弓劲弩做出回应。 老者身边亲随应声倒下一片,而老者倒是好本事,射向他的几箭全都被他格挡开!尽管有些狼狈…… 一道身形恍如阵风而来,一杆长枪疾若流星而至!正狼狈中的老头,奋力格开来势迅猛的一枪,却无力抵挡机关枪般的连刺!才格开三五枪,便被王九以枪当棍,被猛抽肩背的一枪打趴在地,再抬头已口喷鲜血…… “父亲!” “老太爷!” 之前被绑的老者与亲随们,都在悲愤地齐声大喊!而王九边上的士兵,却麻木而机械地迅速将其绑上。 过程说起来很长,但佟家父子被先后打倒,其实顶多才两三分钟!而佟家父子之前所带的亲随,也已被一言不发的麻漠、李正等或杀或擒…… “爷爷!父亲!”一身甲胄的佟养儒终于出现,身后百余人全已匆匆披甲,足见其精锐!还有人在加入其中…… 他们直奔王九而来。 佟养儒边跑边喊:“反贼王九好大狗胆!还不放开我爷爷与父亲!” 王九枪尖抵住他爷爷:“反贼佟养儒听好!你已谋反,是为不忠!还不束手就擒?又想不孝吗!” 枪尖已将脖颈处皮肉戮破,鲜血立刻渗出,令奔行中的佟养儒不由一滞!怒吼:“住手!反贼快住手!” “束手吧,佟养儒!”王九边说边往老头脖子上加劲。 佟养儒眼珠连转,已停住的他面目狰狞!很快便大喝:“反贼!欺人太甚!佟某今日便移孝作忠,先拿下你这反贼!交有司明正典刑……” 早知你会移孝作忠! 但耽搁的这点时间,却足以让士兵蹬开强弩!停下的他们,也方便强弩手分别瞄准!王九单手一挥,强弩嗖嗖疾射而出。 甲胄能挡普通士兵的弓箭,却挡不住早已瞄准的强弩!佟养儒所带的百余亲兵,顿时倒下近三十人!而外围的齐声高喊又一刻不停,并且还由远而近地已入堡中…… 亲兵终于开始迟疑! “佟养儒!谋反的是你佟家!为何还要冥顽不灵,让朝夕相处的亲兵也跟你陪葬?甚至承受灭族之祸。佟养儒!佟家堡已被数千精兵包围,你还不束手就擒!我要是你?就会敢做敢当、束手就擒!像条汉子地等待朝廷明正典刑。而不是自己徒劳反抗求死!还要带上无辜的亲兵。” 王九清晰而语速很快地大喝着,声声宏亮而威严!而外围一直不停的高喊,更是越来越近…… 别说亲兵们,连佟养儒心中都慌了:外围的声势可假不了!小贼王九更是一脸正气凛然!而他边上的麻漠甚至所带的士兵,面对自己这个将军,竟无一丝慌乱! 难道真是朝廷围剿? 佟养儒僵在当场,冷汗直冒眼珠连转着…… 不可能! 朝廷派几千兵围剿他佟家堡,自己不可能没有丝毫察觉! 佟养儒刚要张嘴,王九又抢先大喝:“各位,佟家覆灭已成定局!无辜的你们应该当机立断!为朝廷立功以证明清白。何去何从?事关前程!也事关全家老小性命!” 咣,有人的兵器掉落地上!令本就犹疑的众人更加惊慌失措。 卟!一枪直入咽喉!是佟养儒的死忠心腹,突然动手将弃械欲降者刺杀!这人正欲开口…… “嗖!”蕲射已一箭将其贯嘴而入,直插脑后! “冥顽从贼者,灭族!阵前投降者,抵罪!主动擒拿反贼佟家者,记功!”李正在高声大喝着。 当!当!当! 兵器落地声,在敲击所有人的心脏!当然包括佟养儒和王九。 佟养儒急怒攻心!疯狂大喊:“捡起来!蠢货,捡起来!这个恶贼才是在造反!他…他在…” “反贼!佟养儒你这个反贼!死到临头,还要拉大家陪葬吗?”王九立刻截断他的话,边说边飞步上前。 “恶贼!拿命来!”眼见王九在持枪冲来,佟养儒也顾不上其他!挺枪直往前冲…… 啪!嚓! 一人用铁棍扫在佟养儒脚上,一人一刀本欲砍他脖子,却被快绊倒的佟养儒躲过一劫,只是砍落了他的头盔!这两人可一直在他身边啊…… 踉跄着的佟养儒刚要回身,王九的长枪已闪电刺来! 正值壮年的佟养儒的确不凡!如此情势下,长枪竟能与王九杀个有来有回!尽管略显下风…… 啪!退让中,佟养儒的后背又被狠砸一铁棍!刚好顶住了佟养儒的后退之路,令他不退反进地胸迎长枪…… 嚓!长枪贯甲而入,但枪入皮肉却不足五分!王九及时收力了。 他还不能死! 第61章 无名英雄 佟养儒还不能死! 壮年的佟养儒,其实武艺与现在的王九在仲伯之间。 但他一是突遭大变而心神不稳!甚至还急怒攻心; 二是,他被绝没想到的心腹重重偷袭!而这两人都还身手不错,导致他立刻便已重伤,险些还当场丧命!好在这两个心怀鬼胎的家伙,都只想自己立功,没有打出很好的配合。 所以,后来与王九对战之时,王九其实已经留力!虽然佟养儒反应还行,也很快捷!但力量已明显不是王九对手。可王九也不能全力相攻,因为他怕不慎杀了他…… 佟养儒可以死在他手下人的手上!但绝不能被他王九所杀。 道理非常简单:剿灭佟家堡,王九所有安排与旗号,那都是朝廷!他一个试百户能代表朝廷? 即使事后查证佟家谋反确凿?佟养儒一个正四品的游击将军,那也必须由朝廷明正典刑!至少得由能代表朝廷的人,授权他王九斩杀。 否则,王九的行为就形同谋反!因为大明正四品官的任命,那可是都须皇帝御批! 你可以说事急从权,未经请示就将这些人抓了!但谁若胆敢擅杀皇帝御批的官员?要谋反吗! 所以,最后那一枪,王九等于是在将猛力刺出的枪!本能而紧急地全力往回收。 他哪知道佟养儒身边的反骨仔!会如此的阴险?一铁棍猛力拍得正后退的佟养儒,又突然往前窜!可惊出他一身冷汗。 佟养儒拿下后,战斗也就等于结束!已当了佟家反骨仔的一众亲兵,只会更卖力地将所有佟家子弟、族人、心腹死忠揪出来。 大家都要立功抵罪…… 也不能怪这些反骨仔!穿越之后,王九才明白一顶反贼的帽子有多可怕!尼玛,那可是真的会不问情由的诛族啊! 你可以不怕死,你甚至能铁骨铮铮不怕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但越是这种人,越会放不下亲人…… 就如他王九,现在若是自己肯定会连累范冰晶处死?他想:怕是谁的反骨仔他都愿当!哪怕刘岩。 …… 此时的王九才真正放松!疲惫感也自心头升起,渐渐扩散到全身!可他仍然得坚持着。 天亮以后,今夜这些事将会飞快传遍辽东!再严密的保密措施?那也也架不住参与者众…… 在此之前,最紧要的当然是坐实佟家的奸细勾当!坐实佟家的官匪一家!坐实佟家的谋反!还必须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当然,干这些事反骨仔比较在行!尽管他们很快就发现不对劲。 就如之前被骗的那些家丁,进佟家堡之前虽已知道上当,可仍然个个冲锋在前!这也不怪他们…… 佟家平常对叛徒有多狠?他们比谁都有数!而佟家是不是真正的反贼?他们比谁都更有数! 已无退路的他们,你让人家怎么选?到底是佟家被一刀刀活剐,还是自己一家人都被佟家活剐? 当时他们已明白王九是在豪赌,但他们已别无选择!甚至他们比王九更输不起。 因为王九输了不一定马上死,他身后有九边米行,有刘岩总兵在,还有刚刚剿灭建奴那实实在在的战功!而他们?一旦没能弄死佟家!命中注定只能被佟家活剐…… 使人依赖的东西,若完全依赖上了,有一天就是他的致命毒药!就如此时的佟家。 佟家所以能在辽东横行那么久!养了太多的恶犬凶狗,便是他们自鸣得意的底牌与依赖!今夜,也终于被反噬了。 这些反骨仔!便是王九此次大捷的无名英雄,他们至关重要。 当然,无名英雄远不止他们。 那个指挥若定,一直忙碌的“普通士兵”,被棉甲头盔刻意遮了大半边脸的他,谁知他是刘岩亲孙子?他不但是刘岩亲孙子刘可文,他还是个货真价实的游击将军。至于刘帅为何给他取名可文?王九早就想过:三代忠勇却没得到应有尊重的刘家,怕是将选择交给了第四代——可文可武。 之前,刘可文与麻漠配合默契!带着李正等人,杀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本就与王九身手相当的他,加上一个并没逊色多少的麻漠?佟家的那些亲随,谁还能挡得住? 基本挡得住的,又还被王九解决了!他的大刀砍强,又哪有强?麻漠的长枪刺弱,弱倒是真…… 现在他还在忙碌穿梭!此时最重要的是啥事?他比王九还清楚! 他当然是无名英雄! 而他带来的那些人,也是此战的无名英雄! 没有他带来的,在刘岩那精挑细选的八十精锐!王九又有啥底气,敢与建奴三百甲士对阵?有了他们,才有了王九极大的信心! 因为,这些人每个都不弱于王九穿越前的原主!个个是明刀明枪与建奴甲士放对,也不落下风的主!这样的人?刘岩手下也没太多…… 可这些人?他们今夜的身份!竟都是王九之前招募的新兵。 难道不算无名英雄? 九边护卫队,他们几乎出动在辽东的大半力量!却比刘岩做得更绝——服从调遣,但绝不上战场厮杀!最好,他们从没来过战场;至少,没人有证据证明他们来过。 他们这好几百人,才是此战最心甘情愿的无名英雄! 与建奴一战,他们始终没露面,最后只是驱赶了下奴隶。 与郎镐一战?他们在四周吆喝!大局已定前?没人知他们是谁。 最后佟家堡之战,在王九的反复恳求下,他们才从一开始,就在四周卖力吆喝!并且在雷若带领下,是边跑步前进,边卖力地齐声吆喝。 可别小看这跑步吆喝!那气势?历史上有个成语叫四面楚歌。 难道不算无名英雄? 他们都从没来过…… 还有一群无名英雄! 那是俘虏的几百建奴奴隶。他们怕死!所以做了建奴的奴隶;他们怕死!所以又被护卫队赶上战场;他们怕死!所以在两处战场上卖力工作,争分夺秒地打扫战场善后;他们怕死!又被赶来了佟家堡,陪着大家一起跑步吆喝。 但是,目睹了建奴的瞬间惨败,亲见了建奴的鬼哭狼嚎!他们知道:原来建奴并不可怕;目睹了王九三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他们的血在变热;目睹了不可一世的佟家堡覆灭!他们现在容光焕发,一心想表现好!表现好后参加王九的队伍。 那才能活出个人样! 他们也是无名英雄! 而此战,还有一群无名英雄,他们居功至伟!却绝不可留名。 那就是那批强弩…… 宋弩有多强大?据说有种三弓床弩,一百五十丈外,可将形如标枪的箭矢!钉入城墙一尺半。士兵可借此飞快登城,连云梯都不用。 但明初的火绳枪发达以后,就开始禁止造弩,尤其是强弩!因为火绳枪有强弩不具备的两大优势。 一、可技术垄断。 首先是火药配方,那是工部严控!泄露者必诛族。其次是火绳枪,明朝中期之前的枪管,那质量杠杠的!别说建奴,连宇宙第一的曹县,也造不出好枪管!用这个来对付大明宿敌蒙古人?那真是降维打击! 二、无需多训练。 只要有枪有火药,一个普通士兵也只要还能走得动道,那也就看看,再练上几天便能上战场。 这就有了两个大好处:一是,不用担心兵士武力强猂而不服管束;二是,饿得半死不活的卫所兵,也能拿着它上战场!养兵从此可省太多。 所以,朝廷弃弩用枪,无疑是极正确的事。 不过,强弩也很厉害!怎么办?禁止!大明已禁弩两百年了,曾经的强弩技艺,也就从此失传! 真失传了吗?未必! 这次,九边为鼓励王九剿匪,就拿出了压箱底的两百张蹶张弩! 何谓蹶张弩?就是你的双手根本拉不开弦,只能将弦钩挂在腰上,然后用双脚使劲去蹬弓臂!再将弦挂好,最后才是双手端着瞄准射击。 这种强弩有多强?反正比王九十二力的弓,劲道还要强不少!五十米内,啥甲也给你破了…… 这玩意有多宝贝?反正范冰晶说了:范氏,真就两百张!再多一张都没有。基本不用,更不会卖! 有了这批强弩,自然就给了王九极大信心!至少,前面两战他都有把握:老子已立于不败之地。 前面两战虽都没用上,但足以让王九平静面对建奴与郎镐…… 后面攻佟家堡时,这批无名英雄可发挥了巨大作用!因为王九恳求到四十五张弩,让契雪的五十人带上埋伏。 那个年近花甲的老头,功夫其实不差!可他被迫格挡开几支弩箭时,那得耗费多少力气?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关键是对老头心里的震撼:竟有如此高手埋伏?这弓得有十二三力吧!这么多…拉得开十二三力弓的高手来了!是朝廷要灭了他们家吗? 所以,他连话都讲不利索了…… 后面同样如此!对古稀老头,对佟养儒的震撼!对亲兵的震撼…… 它是最大无名英雄? 其实,真要说来,强弩又还不算最大的无名英雄。 事情为何会演变至此?那还得从五大匪寨突然罢工说起…… 大年初五,王九被九边护卫队头领找去,商量件难以启齿之事。 原来,护卫队员大过年没放假,还在这冰天雪地里泡着!仁义的九边就给他们发了些钱,允许他们有组织的轮流去附近城镇,找地儿乐呵下。 结果,那几天有不少人感染了风寒,且来势汹汹!经查是有批窑姐儿有风寒,却带病坚持上岗…… 这让王九想到个好主意!五大匪寨过年还在辛勤工作,护路还那么辛苦!仁义的九边不该慰问慰问? 去!九边应去将那些有风寒的窑姐,全都请去匪寨下面,免费为护路工作者服务…… 护卫队头领虽不懂后世的重型流感!但对于王九的要求,生活经验还是让他知道是咋回事。 所以,此次大战的最大功臣,也是最大无名英雄是谁?真要说起来,那还得是那批坚持工作的窑姐!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往往读书人!窑姐才是真正在为国剿匪。 她们是无名英雄! 第62章 辽东震动 王九一夜奋战无休! 但今夜无眠者很多! 辽阳城今夜就热闹非凡!这要感谢新任辽东经略羊搞羊侍郎。 署兵部侍郎衔的羊经略,年前就告诫辽东文武: 建奴猖獗!四月陷我辽东三重镇之一的抚顺关,毁关虏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致使辽东人心惶惶、黎庶愁苦。朝廷广集兵马钱粮云集辽东,只为犁庭扫穴、剪灭建奴、生剐老奴!至今已八月有余。 然,黎庶只见兵马、力夫络绎不绝,却惶惶不知所以!故,元宵佳节当全城共庆,灯火所用须远胜往年;凡城中官绅富商,皆应共倡盛举!出宅与民同乐。 真是仁心德举一显无遗!良苦用心令人感激莫名啊。 于是,元宵佳节当夜,辽阳城车马如龙、游人如织!所有在城文武官员、士绅商贾、书生艺妓,尽皆在辽阳城流连忘返、不醉无归!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到了京城。 素不出门的范冰晶,作为官绅家人、辽阳首富的吴家少奶奶,今夜也代表吴家大院,在车马随从的拥簇中,笑意盈盈地隆重出行。 不过,今夜她的心中极不平静!牵挂、担忧!令她要保持着平静、矜持的笑意?竟是如此的艰难。 一路走,一路朝偶尔遇上的大户人家女眷不时颔首!一路却有着千言万语,却无人倾诉的苦闷。 心情越来越低沉! 酉时,华灯初上,顷刻间就亮起全城灯火!范冰晶暗叹: 妾在火树银花中徜徉,君在冰雪黑夜中埋伏…… 戌时,满城喧嚣!车马塞道,游人接踵摩肩,范冰晶却在找寻暗黑之处。君冷否?黑否?饿否? 妾在貂裘厚锦中宵夜,君在卧冰尝雪中忍饥! 亥时,喧嚣如故,艺妓如花穿行,引富家浪荡子醉眼朦胧!令范冰晶顿时伤怀。都是大明子民,际遇生平何故如此不同? 妾让流金淌蜜包裹着成长,君在朝不保夕苦水中浸泡…… 子时,凛风起,车马渐稀而游人如故!范冰晶本可早早回府,却又无心回府,心中更是担忧:大战起否?郎君安否? 妾在满城喧嚣中流连,君在枪林箭雨中厮杀…… 丑时,凛冽寒风中,火树银花如故!但车马几乎已绝,游人三三两两只剩醉汉与浪荡子。大战结束否?郎君如何了? 妾在灯火通明中遥念,君在刀山火海血拼! 寅时…… 卯时正,刚回到大院的范冰晶,还在望眼欲穿!几匹快马适时进入大院,却径直去了掌柜房中。 坐卧不宁、六神无主的范冰晶多想直接前去问询?可是她不能! 到底怎么了? 为何会在掌柜房中,说了足足一刻钟!究竟是怎样的惨烈难言?才需要详报这么久! 可是这几人走后…… 该死的掌柜!却仍然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情报。 依其职权,还在思考半晌后,才井井有条作出一系列布置!然后,居然还直接动用了飞鸽传书!就是没来给范冰晶请安、汇报…… 真是急死个人! 发生甚大事了? 辰时初,掌柜才收拾妥当,规规矩矩先让人通报,按程序得到传见后,才迈着沉稳的步伐前来请早安!见礼完毕,这才开始细述详情。 该死的繁文缛节! 该死的沉稳掌柜! 范冰晶面带微笑,心中先将掌柜的问候了千百遍! 心情却又很快激扬…… 难怪擅自动用飞鸽传书!郎君竟取得如此大捷!我范冰晶从未走眼,我看中的夫君是如此不凡! 尽管他出身寒微,尽管他缺乏文墨?可他比家世显赫的世家子,多出太多胆魄!比那些斯文败类的文吊吊,更多出太多无师自通的真知灼见、机敏权变。 …… 范冰晶这一宿的心路变迁、柔肠百结!王九无法得知,也没空去想。他已两天两夜没睡!无论是体力还是脑力,几乎都已到极限!此刻,他只剩下一身疲惫…… 尽管还有些亢奋,但王九知道自己必须小息片刻! 因为,就算他对明末官场的认识并不深?前几次有限的交道,也足以让他感触很深!或许,还有一场大战在等着他!凶险可能更胜战场搏杀。 始作俑者王九在休息,辽东却在暗中闻讯、惊疑、不解、震撼,以至于沸腾! 第二个闻讯的是刘岩。战斗完全结束,局面已彻底控制后,刘可文才派几匹快马,将详情汇报给老将军。 老将军细细听完后,先是抚掌大笑,继而有些疑惑,稍稍复盘一遍后,这才十分欣慰:我道不孤! 好小子!战前他就平平无奇做些小事,看似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毫无章法可言,更非妙想奇谋! 若是事后说来? 似乎,是个人都知道做,是个人都能想得出那些手段!但是,能将这一切提前算计好,提前做出最合理的应用,将这些都提前串连成串、形成大势!最终大势如网、疏而不漏!能将一切敌人网于其中。 这才是功夫!这才是良将之才!这才是兵法精髓。碰上这小子,百年辽东佟家可真有福气!不冤…… 接着,附近的佟家匪寨,也通过各种途径闻讯。 这一惊非同小可! 佟家堡被端了?佟家全被抓了?佟家要覆灭了!这如何得了! 能当土匪山贼,尤其是能当匪寨的头头脑脑之人,那就没一个白痴!白痴的坟头都长满草了…… 匪寨为何能横行辽东?还总是屹立不倒!若无佟家在官面上照应着?再强大的匪寨也早就灰飞烟灭!自己这些人,早就被请去凌迟!还会附送上全家桶灭族——如果有族人的话。 现在,佟家灭了!那自己呢?又该何去何从? 其实不外乎三条路: 一、逃跑,藏匿于江湖!可若无过人的真本事,江湖又能混吗? 二、投降朝廷,这是正途!但得看投靠谁?才会活下去并活好!若走此道?那得赶紧找门路; 三、投降建奴,去给他们当奴隶。这个他们倒是会来者不拒!可他喵去当一辈子奴隶?太惨!这还不说,关键还听说建奴误解佟家了!自己这些额头上写了佟字的人,过去后会不会被直接剐了? 于是,今天的官道上特别热闹,一大早就有很多贼眉鼠眼之辈!却穿得正正经经,行事规规矩矩还小心翼翼着!只为尽快找个门路。迟了?自己的人头,那指定会成别人的战功! 但这帮贼眉鼠眼之辈,他们死不死不打紧!却带来一个王九也没想到的恶果:不到一天,整个辽东都知道了昨夜的战况! 尽管战报至今未写! 尽管谁都“不知道”! 尽管辽东核心的辽阳城,看上去还是那么风平浪静、歌舞升平!底下里却已暗流涌动、波涛汹涌。 首先是佟系文武官吏!尼玛,那帮佟系的土匪找上他,求自己拉兄弟一把?可他喵谁来拉自己一把! 谋逆那是要诛连的! 胡惟庸、蓝玉、空印案!诸如此类之事,连无知良民都知之甚详!又何况他们干这些勾当的官吏? 得赶紧找门路!有人照应着,自己才能撇清自己逃过一劫。 这些文武小官吏,他们的层次比土匪可高多了!自然,能照应他们的人,那层面只能更高! 于是很快,整个辽东高层都对昨夜之事心知肚明!包括一脸惊骇的曹旦,一脸懵逼的羊搞,还有满腹狐疑的祖家,也有不可置信的李家!当然,像辽东的其他几路大军,军中大员也早被飞马来报!自然包括李如柏、杜松、马林三位总兵…… 王九?试百户!从军才半年多?怎么可能!去,再查!最好从他出生时查起,不得遗漏一人一事! 至于我们的态度? 老子知道归知道了,不是别人谁也没表态么?战报不是还没上来么?你让我急着表态是啥意思! 至于我们自己该怎么做?又该如何选?那得让子弹再飞一会! 于是,整个辽东都被震动!却又很诡异地沉静下来。 …… 第63章 心有灵犀 此刻王九睡得很沉! 人道是自古良将皆寂寞!之前的王九从来不信,因为他也不懂。 现在,他算是有所体会了。 将为兵胆!尤其是带兵冲锋陷阵之将,就更是如此。只要你的面上稍有挣扎、犹疑、畏缩?你还想指望部下会自信爆棚的舍生忘死!敢这样想都好蠢…… 两天两夜来,王九始终暗自紧绷着神经,对能想到的任何细节,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推演、复盘。 但面上,他始终都是自信谦和、淡定从容!从他的言谈举止看,令人深信不疑:对手哪个都还不弱!但战胜强大对手,我又不是第一回!那些人?不过是老子碗里一碗菜…… 这是王九必须展现的精神风貌!尽管他比谁都绷得更紧。这也是此战中,王九必须散发出的强烈自信!哪怕是面对极信任的心腹。 所以,王九才能一边与建奴的牛录额真…哈什谈笑风生,一边却突然一枪直贯其前胸。 所以,王九所率的前锋队伍,才能在演戏中没因紧张而走样。 当然,刘岩八十精锐、王九四十血火考验老兵、麻漠精挑细选十名锐士!这些排在前面之人本身的素质都过硬。但是,王九展现的强烈自信与从容!也是他们能演好戏的坚强动力与楷模。 所以,王九所带的无论精锐、老兵、新兵、护卫队,乃至刚刚俘获的奴隶与佟家家丁,他们才会很快有了迷之自信! 连王九都在暗自纳闷:这些刚投降的家丁,莫不是脑子有病?别人不晓得,你们还不晓得?佟家堡那可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你们哪来的自信往前猛冲? 结果他们就是猛冲了!结果仗就硬是打赢了!还大获全胜! 为将孤独!皆因他不得不孤独!渐渐地就习惯了孤独…… 在士兵期盼而热切的眼神中,将军会慢慢成神,他也不得不成神!可是,大家终究都是凡人。 凡人,其实都会担忧、害怕、犹疑、畏缩乃至恐惧!他王九也一样。凡人,其实都不喜欢孤独!谁不想衣食无忧、岁月静好? 王九当然也是凡人。 他为何睡得如此的沉?因为他又见到他的冰晶。 太多挨冻忍饥!太多孤苦穷思!太多疲惫不堪到想死!太多不忍心为却不得不为!太多的无奈、伤怀、彷徨、困苦、畏缩、恐惧! 谁人能懂? 别人只看到酣畅淋漓,甚至有些传奇的大胜!以为他王九真就是天生的将军,以为他深谋远虑算无遗策!一切尽在把控。 可又有谁知:世上从无万无一失,他王九只是在进行着一场豪赌!只不过他赢了。 终于,大战三场结束,生死就在瞬间微妙的把控!他王九却终于得偿所愿,甚至远超预期!他也想狂妄地大笑三声:问天下谁是英雄? 而这一切,他都不能说与人知!所以他深深孤独着。孤独令他更加疲惫,疲惫到只想就此安眠…… 好在他有冰晶! 梦中,王九像个孩子,慵懒躺在冰晶怀中,诉说十几天来的艰辛!也开怀讲述着自己的得意。 还有,还有那令他头痛,令他只想逃离的战报…… 前世,王九就听闻过一则轶事:清朝湘军统帅曾国藩,前期狗屁不通的老打败仗!使得将士灰心、朝廷厌弃。一天又打了败仗,幕僚中有一着名文人,写的战报堪称文采斐然,令闻者同情见者感愤!曾国藩看过之后大加夸奖,但仍改了一字。 原报中的屡战屡败,曾国藩将它改为屡败屡战!一字之差,就将一副徒惹人怜的颓废之景,变成一股坚韧顽强的忠勇之气!扑面而来…… 还是文人有水平! 反正死的能说活,活的能弄死!凭着两张皮就足以统帅三军。 不然?酸秀才又咋会一直说:半部论语治天下。 冰晶啊!战报该如何写?我是真的头痛!因为大明也许啥都缺,就是从不缺嘴巴两张皮的文人。 你真得教我!冰晶。 …… 王九还在沉睡! 底下人却全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也包括那个特殊的普通士兵!只有蕲射一人在专心守护着他。 大家都知道:王九太累太困!自大年初一来营地后,半月来他没一天好好休息过!一般人早累垮了,而王九?一个月前还重伤到奄奄一息! 这两天更加,两天两夜来他就没合过眼皮!不但查漏补缺到一丝不苟,这极其消耗精神力;还需以他为主去冲锋陷阵,每仗都需他及时解决关键的人!这又极其考验体能与应变能力。 他终于累垮了! 于是,他竟然就在佟家堡的广场上,靠着冰冻的石柱也睡着了。 谁也没打扰他,只是轻轻将他移到室内床上,轻轻盖上被子,轻轻生盆炭火。然后,就自发地有条不紊忙碌起来!当然,谁也不许喧哗。 蕲射专注地守护着王九,眼神火热!他知道:这人才是他们全族的希望!多年夙愿都系于他一身。这支队伍里谁都可以有意外,可以死,当然也包括他蕲射!唯独王九不能。 从卯时末到午时末,王九连身都未转一个,睡得十分香甜。 而佟家堡的秘密都在反骨仔的带领下,一个个地相继被发掘、查验、清点、妥善保管。所有人都开始放下心中巨石:佟家谋逆已罪证确凿! 现在统计到的有:精制铁甲两千套;优质棉甲三千套;精制满弓四千张;精制满弓所用重箭十万支;上好钢刀五千把;精钢长枪三千杆…… 佟家堡,竟然就是辽东最大的军械库!这么多将军都未必用得起的好东西,居然就藏在佟家!那还有啥可说:佟家要么意图谋反;要么就是里通建奴,那比谋反还严重! 总之佟家彻底完了…… 午后,沿线各匪寨纷纷有人前来投诚!带着一脸痛改前非的悔恨,也带来了各种与佟家有关的罪证! 还总能通过各种的关系,找到原青峰山大当家李横,也就是现在的李正。都是二话不说,先跪地磕头痛哭失声!磕完哭完后目标一致:大哥,拉小弟一把。 这让李正左右为难乃至欲哭无泪!他都快忘了自己曾当过土匪,这帮孙子却找过来提醒他…… 好在雷若与契雪颇有同袍之谊。站出来给李正宽慰:没事!佐官并不排斥土匪,但有几条标准要严格掌握好!你按标准收人就对了。 掌灯时分,李正按最严格的标准!也收下近两百土匪。实在是大家都觉得,给王九当兵这条路最靠谱!主动来投的土匪太多了。 佟家可有二十个匪寨啊!如今佟家倒了,你让这些人咋办? …… 这一切,王九都不知!包括辽阳城里的暗流涌动,他也茫然无知。因为他的意识里:严格封锁下!今天也就九边与刘岩能得到情报…… 他没想到,这些土匪的本事竟然这么大!他更没想到,这些土匪觉悟竟如此高!全都在第一时间找门路。他也没想到,关系这张网,扯来扯去就扯到了辽东各个角落。 王九还在沉睡,其实他是一直在梦中与冰晶相会!冰晶拿他这个蠢货毫无办法,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了他许多的提点,甚至苦口婆心教导着他,又让他学到不少! 可是,他这蠢货!居然就是不知战报该如何写。总是想了一遍,想好了再念给她听?冰晶却总是无奈地摇摇头,一声叹息让他羞愧难当!再想一遍再改动后念出来?仍旧不行。 真是急死个人! 为何我就如此蠢?写的战报别说冰晶,自己听完后都知道不行!冰晶啊,你就直接告诉我吧?你又不是才晓得,我一直都这样蠢…… 可是冰晶就是铁了心,就是要他自己想!好好想。 他当然知道冰晶是为了他好!只有自己能想出来的东西,才真正属于自己所有!比如后世,人人有度娘,那是否人人都变聪明了?未必!没变得更蠢就不错了。 王九想啊想,改了一遍又一遍!换来的总是冰晶的一声叹息…… 真的好蠢! 他王九就是想不出来!不过,现在不用想了。 九边的几匹快马疾驰而来!到了后就指名道姓非得见王九。 等见到王九,只留一人在房间后,又等四周无人,那人才轻轻地说,小姐说了:辽阳风大!主动请罪,说人所说。 来人再重复一遍就走!其他啥也不知道,或是知道也不会说!他奔波百余里,其实,也就是专为范冰晶捎信而来。 梦中想了一天的东西,也求了冰晶一天的东西,她终于心有灵犀地送过来了!王九豁然开朗…… 是啊!一个树大根深的辽东佟家,竟一夜之间被自己覆灭!会有多少人在担惊受怕?辽阳城里的凛风!还能不大么? 这些文武官员在想啥?不管他王九有没有罪,也总要先给他找点罪再说!或者在他的战报里抠点罪出来,这就是他潜意识里,这封战报总是举棋不定的原因所在! 那与其让别人来找自己的罪过?老子自己都先承认不行吗? 老子自己请罪首先就是态度好!文官不是最讲道德心术吗?也最讲态度吗?看!老子的态度几好? 其次,老子自己请罪,主动权就到了老子手上!该承认的都承认了,但轻重缓急是老子说了算!有人想再挑刺?那是吹毛求疵!是心术不正!这个恶名让谁想想都堵心。 对!还得多想想!那帮嘴巴两块皮,成天一副正义凛然面孔的家伙!都能理直气壮找老子的哪些罪状?老子提前将他们想说的话都说了,让他们无话可说去! 反正老子有建奴一百多首级战功在手!凭这一条,老子暂时就死不了!只要态度好,谁想安个罪名弄死老子?他就是当代秦桧! 这谁受得了? 只是可惜了! 可惜那些与自己一道卧冰尝雪!一道浴血奋战的弟兄们。如此大的战功,对朝廷如此大的贡献!自己不能为他们加官升赏,不能为他们争取他们应得的功劳!却要带头请罪…… 想起来都让心堵得胀痛无比!若非梦中思考了一天,他王九绝不可能考虑如此委屈自己,委屈大家! 可这?这是狗日的大明!是狗日的大明朝廷啊! 刘帅武艺当世称雄!又是显宦子弟、战功无数、身居一品,更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而他殷切嘱咐的东西,不就是如何舔好文官? 自己这点委屈算啥! 第64章 王九请罪 王九上请罪表请罪? 翘首以待一整天!十七日晨的辽阳城,终于等到几匹旗帜鲜明的快马!来了,王九的战报来了! 正式文书很快就逐级上交,一路传遍望眼欲穿的辽东各级文武。 不对!这很不科学…… 不是说大败三百建奴甲士,俘虏了数百奴隶,斩首百五十余级,生擒军官两名,得甲胄近两百套…… 不是说抓到了正与建奴交易的千总郎镐!斩奸细数十人,接受阵前投诚五百多人,俘虏佟家力工五百人…… 不是说以奴隶和俘虏为兵,一曲跑步吆喝的四面楚歌,吓得佟家堡上下全都胆寒!然后就凭两百新兵,拿下龙潭虎穴的佟家堡,剿灭了辽东匪患的最大老巢,及建奴奸细的最大窝点!令辽东为之震动吗? 如此说来,当是奇功大捷!大家都在翘首盼望他搞个露布飞捷。整整等了一天,却等来请罪表? 一股失望之气迅速弥漫辽阳城!有人是真心想看看露布飞捷,还准备敲锣打鼓相迎;有人就想看看热闹;有人是不明所以,难道昨天听错了? 有人则是活动一整天,还准备了一整夜文章,突然发现用不上! 你说他得有多失望? 才到正午! 大队的佟家投诚家丁,大队建奴反正的奴隶,大队的佟家起义亲兵,大队及时反正的义匪!与王九所部的两百多士兵。满载着大量的粮食、兵器、甲胄,以及装入了囚车的建奴与佟家俘虏!还有几大车整整齐齐的建奴人头!两千多人浩浩荡荡接近辽阳城。 这是昨夜几时出发? 这不是大家最疑惑之事,最疑惑不解的是: 队伍的最前面,那个英气逼人的少年王九!居然被五花大绑起来。被护卫着直挺挺坐在马背上?面无表情的耷拉着双眼,似乎在认命地闭目等死! 这究竟是咋了? 建奴的首级没有假!抓获的俘虏没有假!所谓投诚、反正、起义的两千多人也没有假!缴获的大量粮食、兵器、甲胄等战利品更没有假!那他咋就被绑起来了呢? 灭建奴有罪?剿匪有罪?还是拨除佟家这颗毒瘤有罪?城门外早就堵得水泄不通,老百姓都在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他们实在是搞不懂…… 如此大事!自然会快速地层层上报。其实也不用上报,上面官员早就有亲随给他汇报过了! 只是流程还得走…… 因为大家都很措手不及!一时半会还真没想好如何处理。城门口都已水泄不通!众目睽睽之下,很多事还真不好弄。 有些事就是这样:不上称没有四两重,上称一千斤都打不住! 很多说词私下说有用,很多说法官员群体中都能说得通。 但有关大局、谋略这些大道理!又如何跟城里几万无知愚民讲得通?如何跟辽东百姓讲得通?如何跟天下人讲通? “小贼这手太歹毒!”这话!是许多佟系官吏的心声。 “这小贼已成了精!”这话,是曹旦曹大人的肺腑之言。 “这小贼甚是阴险!” 而这句话!是辽东经略羊搞…摔了个茶碗后的切齿之言。 …… 疏散人群、清理道路、派人松绑、请入经略衙门!前后一起居然折腾了个把时辰。 经略正堂,须发皆白的羊搞正中高坐。两旁一溜整齐地坐着辽东文武大员,按左文右武秩序井然。 文武官员的官袍并无多少不同,无非是补子上文绣禽武绣兽!据说这就是衣冠禽兽的由来。 大堂本来蛮规整严肃!不过,由于有太监要旁听煞了些风景。 辽东的监军大太监,倒是推说有事不来!但东路军监军太监却主动要来。没法,羊搞只得在右侧紧挨正座,又斜斜地设了个案台与座位。 闻着太监韩擎宇的骚腥味儿,让羊搞别提有多腻歪! 似乎是为了应对这种腻歪,或是为左右对称,或单纯为增添正堂的威严!羊搞让人请出尚方宝剑,由亲随双手恭捧着肃立左侧。 王九就是在这种场合下,被“请”入了经略衙门正堂。 匆匆一眼扫过,以王九怪胎般的眼力,堂中一切已尽入眼底。迅速低头、跪倒、磕头:“罪职王九,叩见各位大人!” 堂中寂然无声! 过了起码三分钟,堂上才传出个苍老而尖细的声音:“堂下何人?” 不能抬头!“回经略大人,罪职王九,为辽阳镇标下试百户官身。” 又过了一两分钟! “所为何事?” 靠!这老孙子有蛮刁!他不开口谁也说不上话,没见那可斩总兵以下的尚方宝剑…都捧出来了么? 趴在地上,王九只得将长长请罪表的内容,又快速背一遍。 背完又等约三分钟! “所犯何罪?” 尼玛!刚才那请罪表不是说得明明白白么?这石头地太冻呢! 无奈!王九还得再背一遍:“罪职王九,前晌奉命保卫义商。在营地附近发现了建奴活动踪迹,正追踪调查之时,不意建奴又来犯境!因担心来回请示汇报耽搁而让建奴跑了。就自作主张、擅传上命,擅自率本队士卒与建奴作战。虽侥幸获胜,但罪职所犯越权、浪战之罪,不容忽视!此罪职之罪一。” “罪二、因现场突审建奴军官,得知他们要与千总郎镐交易违禁物品!时间紧迫。故,罪职又擅作主张,冒称建奴与郎镐交易,并在其毫无戒备之时将其擒获。此役,我仍犯有越权、浪战之罪!另外,我擅自以朝廷的名义,诱骗郎镐手下与佟家的家丁阵前起义投诚!罪职犯有欺瞒之罪……” “罪三,经起义的郎镐下属与佟家家丁交代:佟家堡藏有朝廷严禁的大量精甲、坚兵!欲与建奴里应外合、阴谋造反。罪职闻知后心忧朝廷,亦担心久则走漏消息!故,罪职存着拼得一身剐,也要为朝廷清除这颗毒瘤的心思!快速组织反正的奴隶、兵卒、家丁合围佟家堡,又率本部人马及部分反正的佟家家丁,拼着全军覆没的危险,大胆杀入佟家堡!所幸皇天庇佑,终将反贼佟家一网成擒,并搜索、发掘出佟家谋逆的罪证。然而,罪职末请示上官,竟以小小的试百户官身,擅冒朝廷之名!实为大逆不道,罪不容诛。” 王九在堂下趴着巴拉巴拉说着,羊搞却在不时的瞟着刘岩! 这小贼就两百新兵,败了建奴,擒了千户,剿了佟家堡?怎么可能!定是这老匹夫出手…… 小贼立如此大功,他小小年纪!本该志得意满、敲锣打鼓得意洋洋而返!他却先递上请罪表,还绑了自己!怎么可能? 还是这老匹夫的鬼…… “王九,你上请罪表,可是真心认罪服法?可知法不容情?” 老子能说你不敢把我怎么样吗?“回大人!王九甘心服法!” “既如此!看你也是个人才,本部堂就让你死个明白。你坏了朝廷的大事!坏了辽东文武的良苦筹谋!你名为剿灭建奴,实则为其帮了大忙,简直是罪不容诛!你还有何话说?” 这老孙子!真是文官嘴巴两块皮!黑白那是不存在的。 那你老子我还有啥话说?我倒要看你怎么说!“回大人!但凭经略大人处置,罪职无话可说。” 羊搞这次是真愣住了!这小贼都不分辩?他是笃定我不敢把他咋样,还是真心想死? 又看了眼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八风不动的刘岩!再斜一眼曹旦,有些话得他来说…… “王九!你确实有罪!虽是无心之罪,但罪责大矣!你知不知道,建奴有多少兵马甲士?你知不知道,建奴有几多人口?你知不知道,建奴的城防要塞是如何构筑?……” 一连串的知不知道!已让王九慢慢回个味来:真是个绝妙理由! 果然! “为摸清这一切,羊大人与众文武苦心孤诣,定下良谋!指派佟养儒将军忍辱负重,自污其家地与建奴进行交易,双方已渐至佳境!佟家马上要派人进入建奴境内,快速将那些极重要的情报搞来。恰在此紧要之处,你王九将这一切苦心良谋,付之东流!付之东流啊!” “混帐王九!”又一个文官厉喝出声!此人紧挨羊搞,看来是个大官:“坚子不知军机!目无法纪,致良谋败坏!不但令各位大人之心血付诸东流,还打草惊蛇让建奴逃过一劫,实在是罪该万死!你还有何话说?” 都这样了! 老子还当啥孙子? “不知这位大人,辽东士卒饭食如何?甲胄如何?军械兵器又如何?反观建奴,地贫无粮却饱食而剽悍;穷山僻壤而甲精器锐!大人您可知否?良谋?以无甲而钝腐之器,久荒而枯槁之兵,出击兵壮甲精,器锐粮足之建奴!难道才是大人的良谋?”王九一脸平静无邪!就如那个说皇帝没穿衣服的小孩…… 静!满堂落针可闻! 祸是这人惹的! 静寂中官员们很默契,都静静地看向那人!那人恼羞成怒:“来人呐!将这狂徒…” “咳咳咳…”韩擎宇嗓子不好,此时咳出口浓痰。早有身后一个小太监,飞快地递上痰盂接着!另有一人为他仔细地擦拭着嘴角。 姿势很娴熟而优美! 羊搞皱皱眉撇撇嘴!终于开腔:“曹大人也说了,此子算是无心之失!素闻其勇猛过人且智勇双全,朝廷又正是用人之际!且,佟养儒耗时甚长、耗资颇巨却至今毫无建树。大战在即这才说正有进展!又岂知能否得成所愿?” “我意!此事便不宜深究。王九无心之失,判其无功无过。佟家耗费甚巨毫无建树!且行事不密咎由自取。罚佟养儒免职,全家充军;令佟养儒戴罪效力军中!以观后效。” 且不说老子的军功… 充军?佟家本就是军户!免职效力军中?佟养儒岂不是虽无游击将军之名,却有将军之实! 王九瞬间愤怒!霍然抬头作色,却被刘岩抢先:“敢问部堂大人,佟养儒将于何处效力?佟家又遣往何处充军?小镇也好安排。” 羊搞闪过丝怒色!却平静道:“现辽东战事最急,兵员最缺,充军当然是在辽东!至于佟养儒…” 他终究不敢太过:“先在我帐下办事吧,本部堂要好生看着他!” 太监韩擎宇这时开腔:“可惜!年前咱家就说过,这小子要能加入净军?区区千户何足挂齿!” 羊搞早就厌恶!语气阴冷:“韩公公可是对本部堂判定不满?” “不敢!羊大人妙计安天下,化甲胃粮米为精兵!老奴又岂敢非议?老奴只是可惜净军中无此人才!喂,小子!你可愿去势?” 死太监!这次又收了冰晶多少银子?王九心中咒骂千百遍,却只能傻傻愣愣听不懂。 这时,挨着刘岩的武将开口:“是可惜!要在我开原镇?马某不才,也当全力栽培保举此子。毕竟,战功可都是实打实的!不易。” 另一个黑老汉将军接道:“小子!可愿去我杜黑子那?我虽还是戴罪之身,但仍会向朝廷保举你!” 现在已犯了众怒…… 羊搞脸色阴晴不定! 一个心腹文官适时开腔:“部堂大人!无论如何此人也算个人才,虽说无心之失颇大!但既是用人之际?不如小升以示恩典。” 羊搞展颜顺势:“依你之见当如何?” “此次他招募不少兵,就升他副千总,实领把总之职!把内官吏亦恩准他依功依才呈报。令他好生练兵为朝廷效力!大人意下如何?” “毕大人所言甚合吾意!此事就此作罢!退堂!” 第65章 彷徨无措 王九木然谢恩而出。 冰冷的石头地上,硬是让他跪趴着半个时辰。膝盖一片冰凉麻木!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升官没给王九带来半分喜悦!大明的武将不当也罢…… 之前他与曹旦同是从六品,但见了姓曹的就得磕头,至少也得弯腰作揖!如今他已是从五品的副千户,别说曹旦,见了哪个七品芝麻县令,他喵还得打躬作揖! 即使贵为一品大员的刘岩、马林、杜松?在从二品的羊搞面前,也只能噤若寒蝉!若非死太监韩擎宇的插科打诨撑腰?他们就算一肚子不平也不敢吭半句声! 马林与杜松的不平,其实并非为他王九!也并非是对文官太贪、太败坏、太无人性的愤怒。 佟家的所作所为全辽皆知!之前他们戏演得好,那些鬼魅伎俩都在台面下,大家也只好装聋作哑。 现在,有人将那些耸人听闻的卖国行径!已一股脑端上桌面,且铁证如山。可辽东文官们却敢将死的说活!竟将佟家打扮成忍辱负重…坚持为国发财的忠臣! 为国发财的忠臣? 尼玛!把军中粮食倒卖给建奴,让士兵们吃霉糠!将精甲、弓箭、精钢刀枪都卖给建奴,自己士兵啥都没有,将来只能上阵肉搏!却被堂而皇之说成是…他们良苦用心的良谋? 那可真是用心良苦! 你们可以贪,可以尸餐素位,可以徇私枉法,可以人面兽心,这些大家都司空见惯!甚至,你们还可以更无耻一点。但是,请不要侮辱从枪林箭雨中爬出来之人的智商。 这才是他们的愤怒! 也不知文官们是盲目乐观!从而在打着养冦自重的主意?还是昏聩到仅仅就会贪得无厌!以致麻木不仁?反正王九对这帮玩意彻底失望…… 他终于理解刘老将军的忧思愁苦!被这么些东西窃居庙堂、手握权柄?大明还真是神仙难救…… 终于明白他派出孙子甘当无名英雄!一再强调无名无姓。今天羊搞那不时阴鸷的盯视!就是答案。 终于懂了刘老将军一再的嘱咐:武将,关键还要能舔!他就是不能舔才成不了戚继光…… 可是,你们都舔不好!凭啥我就能舔好那帮东西? 佟家铁证如山地抓了,却又堂而皇之地放了! 辛辛苦苦卧冰尝雪;绞尽脑汁夙夜不懈地筹谋;剿佟家堡时,更是以生命为赌注在豪赌!他王九啥都做好了,啥都搞成了,还啥都好到远超预期!却被他们嘴巴两块皮一碰,几乎一切等于零。 不!比等于零还糟! 佟家只要熬过这阵,必然会疯狂地要弄死他!不单是他王九,连那些投诚的家丁、亲兵、力工、土匪,全都要倒血霉…… 而比这更糟的是:他王九的信心已彻底击垮。在狗日的大明朝廷面前!再如何的奋斗、拼搏?都比不上文官们的一张嘴、两块皮。 现实令他如此冰凉! …… 不管心中咋想,还得打起精神面对弟兄们!全因自己很不幸也很幸运地,成为他们所有希望所在。 压抑住所有的失落、灰心、冰凉、彷徨!王九一如既往地平淡从容。先微笑告诉大家自己已升官的喜讯!再霸气宣布:要将自己这把扩编成八百人,且要退回所有孱弱的卫所兵,老子的麾下只要精兵! 然后,让安置不下的投诚人员自己选:部分人去刘帅的中军从军;部分人可去他的田庄卖力种地。两者都不是好事,但今天就必须定下来安置下去!且没有理由说明。 这是王九能为他们做的极限!至少暂时来说生命有保障。至于以后?他自己都不知道…… 反正他不能说:佟家是为国发财的忠臣!明天就会出来戴罪立功。 接着,就是安排契雪他们发狠练兵!且明天就要离开辽阳,去远离大营的地方练兵。形式上,还以保护义商的名义,但已谢绝九边发放饷银,及提供伙食、营地之需。 反正王九现在有钱…… 昨天在佟家堡抄了一天的家。银票就搞到两万多两!契雪这次…倒是很机灵地全都藏起来了。现银也有六万多两,刘岩搬走三万两,上缴了两万两,王九扣下一万多两。 至于这个钱? 刘岩孙子刘可文当时就说了:无论如何!我们都没见到过。再说,万一佟家还是世代忠良?大明官员就那点薪水,一千年也攒不下如此家业!他们凭啥说是他的? 刘岩总算没白干活…… 其他值钱的刀枪弓箭棉甲等?雷若早让人藏起一千余份!至于战马、营帐、棉服被褥等等?苟欢、米独很专业——贼不走空。 王九现在真的很阔! …… 安顿好军中事务后,九边米行有请!刚到吴家大院,掌柜就陪同着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在大门口热情相迎。 公子是范冰晶的堂兄范正德,范氏现任族长的嫡长子。九边掌门人的嫡长子门前相迎!这礼遇?武将中的普通总兵也末必有。 王九客套着,不懂! 宴请居然就在年前那个偏僻小院,不过已布置一新。 范正德很随意:王将军住过,一般人都受不起这种雄浑的英雄之气!平常只能空着。还望王将军莫要嫌弃简陋,有空时多来小住。 大堂中四壁炭火正旺,还有几个悬挂的灯架,几大圈烛光与名贵壁纸交相辉映!颇有纸醉金迷之景。 堂中歌舞始起,挺胸露脐、扭腰甩臀者,尽是绝色少女;中央更有一人飘飘欲仙,一手流云飞袖甩得王九都暗自叫好。 丝竹悦耳、歌舞妙曼、佳酿醇香!袅袅龙涎香中,珍稀美味似流水!很快便琳琅满目。 穿越以来,王九觉得也只有此处,才真的算是安乐人间。 可惜并非冰晶相伴…… 范正德谈吐清雅高远,此来只为与王九一叙,以解仰慕之情;顺道拜访辽东文武,为国竭尽绵薄。 王九拘谨且听不懂! 掌柜的让王九只管放松,冰天雪地中劳苦功高,九边无以为酬,这些绝色歌妓就送给他了。 叫范紫来就足矣…… 好歹没拒绝范氏的一切!范正德与掌柜相视一笑后放松下来。表示:为答谢王九的舍生忘死为国剿匪!不管何时何地,王九若有为难之处,九边自会竭力相助。 王九诚恳谢过,表示真有那时,自己一定会厚脸张口…… 歌舞刚散,阿紫笑颜而来。如久别重逢的小媳妇,尽心伺候王九洗漱后,自有一番抵死缠绵。 一切都十分美好,王九也一如既往的体贴爱怜,只是最后时刻的蓦然空虚,让她有些暗自神伤。 阿紫掩饰得极好,一脸满足地温柔为王九擦洗,并拿出新衣衫要为王九换上!还催促他快些。 见王九不解才差涩轻声:“小姐一会就会来……” 冰晶很快来到,阿紫轻轻退开。相拥良久无言,却似已说千言万语! 王九当然想念范冰晶!昨天整天的梦里全是冰晶。不但深爱着她,王九也发自内心感激!若非冰晶事先提点,今天的后果严重得多。 但是,王九又很有些无法面对日夜思念的范冰晶。 虽说范冰晶对阿紫与自己相处毫不在意!甚至从来都是她在搓和着。但现代灵魂的王九,却仍有被捉奸在床的羞愧! 另外,王九当然是誓要将来光明正大迎娶冰晶!这也是他如此拼命的动力。可是,大明文武太悬殊的地位差距,令王九是如此的失落灰心: 即使奋斗至顶、贵为总兵又如何?侍郎的吴家还能买他的帐? 王九对此彷徨失措! 而主动相拥的范冰晶,有久别胜新婚的激动,也有些歉疚,更有深深欣慰与满足,甚至还有些崇拜之情! 她不同于王九,作为从小熟悉大明官场的她。对情郎能在并无大战发生之时,却不足半年!就从大头兵一路跃升至副千总。她不但十分满足与欣慰,还对这堪称奇迹的系列战功与升迁速度!有发自内心的崇拜。 良久,范冰晶才道:“对不起!这次,范氏过分了…” 王九轻吻她后轻声道:“我理解,他们这样也正常。若非你提醒?我今天便是大罪无功!到那时九边再出手相救?那才是救命之恩。” 将冰晶拥坐怀中久久凝视:“你是你,范氏是范氏,我从未混淆!” “其实…其实九边只是甚都没做,倒也从无置你于死地之心。”歉疚的范冰晶仍在解释。 “我懂,就如十成利润…范氏从来只拿一成!今天在经略大堂我便已想通。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我不但断了文官们财路,还将本就属于他们,却没来得及瓜分的许多钱财、货物!一股脑地或占有或充公掉,而他们又还没法找我要!如此说来,我着实特别可恨。” “所以,只要事先不替我运作,我几乎必死!那时范氏再出手…” “谢谢你冰晶,你事先的提醒让我逃过一劫!我都诚恳请罪了?道德君子的他们,自然不能再追究那些所谓罪责!否则他们就是吹毛求疵、莫须有的小人!这名声他们当不起。” 王九适时跳转:“对了,韩擎宇那货!这次又收了你多少钱?” 看王九双眼紧盯着自己,范冰晶无奈道:“上次五千两,你非要还给我!但这次五千两,你再不要这样!以后,你又不肯接受九边资助,开销会很大!佟家那点钱…不经花。” 王九塞出银票。数额与估计差不多!今晚他早就带上,本打算明早塞给阿紫转交…… 爱你!但不吃软饭。 吃软饭者她也不爱! 范冰晶适时转换话题:“大战将起,届时佟养儒已复职,作为他的直接下属!你…有何打算?” 还能有啥打算? 不愿让心爱女人太担忧!本就心怀愧疚的王九立刻自信满满:“没啥,届时我八百精兵在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观佟养儒?丧家之犬!今天别人救他?无非一是忌惮他鱼死网破扔出把柄;二是,那帮老爷们恨我!佟养儒还有利用价值。” 看着爱郎分析精准、自信从容!范冰晶眼中满是星星,立刻情动…… 冰晶枕着手臂偎在怀中,安心而舒适地睡着了。王九小心呵护着她这份难得的舒适!一动不动的呼吸均匀起伏着,却怎么也睡不着…… 离天亮还早,阿紫就在房外轻敲三声,范冰晶便自动醒转!眷恋地轻吻一口王九,轻轻起床,轻轻搂起衣衫去往寒冷的外室…… 多想将她留下!多想告诉她不必如此小心!又多想向她倾诉!可是王九全都不能。心怜、心酸又心伤!眼角有些湿润:多好的女人! 可谁懂他彷徨无措…… 第66章 大战开锣 王九一早随军移营。 有些人有些事,注定孤独!就如此刻的王九。 可互为肩背的弟兄面前,王九得有睥睨自雄的淡定!挚爱无猜的心上人面前,他又只想提供一个宽厚踏实的胸怀!而非令其担忧。 似乎也并不孤独! 行进的队伍很自觉地整肃而快捷,五十里移驻中午便到!因为老弟兄不愿他操半点心,不时主动将马让给弱兵新兵,雄赳赳的阔步前行!无声鞭策对军容军纪的提升立竿见影。 傍晚,阿紫阿朱,还有昨晚那个流云飞袖的出尘女子来了。 随同几辆马车而来的,还有之前在青峰山附近时…那满房的书稿!以及新营地里早收拾好的几间房子中,所缺的用具。 名义:小姐提出,她的丫鬟被人相中,这是喜事!无论为妾为婢,小姐也不会缺了丫鬟的妆奁。 冰晶这是真把他王九,当成了大户人家的老爷,或是大明大将军!王九很想断然拒绝,但当着九边的人,特别是面对一脸幸福的阿紫!王九还得爽朗笑纳…… 阿紫很幸福!今天等于是明告世人:无论为奴为婢为妾!反正,从此她就是王九光明正大的女人。 可王九实在受不了!受不了范冰晶如此贤淑宽厚的爱护。 冰晶啊,昨夜你咋不知会一声!而非要这样来造成既成事实? 你可知?这于我而言不是爱护,而是令人窒息的煎熬!阿紫已然这样,我只得无奈适应这该死的大明。可你还将阿朱与另一出尘女子派来!又究竟是几个意思?而且…… 大明的女人好怪! 只要认准了,就会为奴为婢为妾都认命!只要你要她就行,还是此生不渝、坚贞无二的那种…… 王九可以面对阿紫每晚的相依而眠!也可无视出尘女子那若有若无、似水似雾的期待!但他真受不了原本快言快语的阿朱,那沉默无言的幽怨眼神。 从此,王九日夜勤练文武。虽不至不眠不休,却也总是精疲力竭!倒头便能自然安睡。 也变得更孤独起来。 …… 孤独令他难受,也令身边女人暗自伤心!但孤独也有好处,也有着令他王九意想不到的效果。 面色如常却十分孤独彷徨的王九!军中他只做了一件事:将本把八百士兵快刀斩乱麻分成六队。 麻漠以副把总兼领一个总旗队,雷若、契雪、纪白、蕲射、李正各领一队;去年腊八存下来的四十老兵,全部充任什长;其余什长,则由麻漠雷若快速挑选出来!一个老总旗官,一个老兵油子,王九知道他们看人比自己准。 至于十二个哨官? 暂时不设!等训练快结束时,由大家推举出来再上报批准。也请大家对上面放心!羊经略当众恩准之事,那就绝不可能放屁…… 这下,令所有什长都热切起来!尤其是去年的老兵。他们太了解王九,根本不像大明其他军官!他是真的只看战功与才能。 而哨官?那可是令他们这些人能光宗耀祖的官身!是他们这辈子在别处,想都不敢想的官身! 同样,十二个哨官、十八个总旗小旗的佐官报上去后,又会空出三十个什长位置!那意味着所有新兵都有机会,因为王九只看成绩与才能!而什长?他自己基本就能定。 大战迫在眉睫!其他繁锁训练肯定来不及。王九只强调三样:体能提高、军纪严明、快速成阵。至于谁自己加练体能、技巧、武艺?那他当然求之不得的欢迎。 而对于这种骑马步兵的战阵?契雪、纪白、蕲射三人最有天赋,几乎是无师自通地笑傲同僚!且对于体能与军纪?他们比王九更上心! 于是,王九放手让麻漠领着他们仨负责训练!自己啥事不管地甩手练起了文武艺。 但孤独的王九,却在所有人眼中,实在是太专注而拼命! 清晨开始练箭练骑射;上午休息?在广场当众专注看书一时辰;中午就开始练枪术,将一杆八十斤大枪耍得劲风呼啸、出神入化!实在累了?休息就是当众看书;晚上,无论有无星月,他竟还在广场练个多时辰的枪、箭!直至真的累瘫为止。 这令所有人震撼!还有感动:大战在即,千总其实心急如焚!弟兄们太弱,他只有加强自身来弥补。 大家看见没有?三个美艳无比小娘子天天在望眼欲穿!可千总就是真英雄,都没空多看一眼!为啥?为了谁?为了给弟兄们拼命…… 这些话!在总旗官雷若、李正等人的刻意渲染下,飞快地传遍全营。使原本觉得训练很苦的士兵们,或多或少都全被感动着!也自发自觉地拼命起来,或是咬牙坚持住。 而一些原土匪们? 也在私下议论纷纷: “看见没有?只要练出真本事,就不愁没有小娘子!” “那当然了!只要练出真本事,升官发财都不是问题!” “就你那怂样!那杆八十斤大枪搬得动不?那张十四力弓拉得开不?可那枪在人家手上是根木棍!那弓到人家手上像拉面条般轻松!” “谁说老子不行!麻把总可说了:几月前,千总还只能拉九力的弓,三十斤的长枪都用不利索!我凭啥就不能练出真本事?又不是吃不饱饭!千总可天天让我们敞开肚皮吃,还天天给肉!你以为我是你那饭桶?” “老子饭桶?谁练功像娘们那样,谁才是饭桶!不,千总的好饭好肉就该去喂狗!喂狗都比喂你强。” “……” 自外而内的力叫压力,承受不了的会崩溃,能承受的一般也会反弹!自内而外的力叫动力,动力若强大起来?连人们自己都会震惊。 此刻王九的队伍,就到处弥漫着一股强大的,叫作动力的强气流。 做啥咱也不能做饭桶!心无旁骛的千总就是标杆。 是的,王九这副千总不但在他们嘴上,在他们心中也是千总:辽东的千人队?真有可能打败他们的,也就几位大帅的亲兵队!对此,他们比王九还更自信。 晃眼就是二十来天! 某日王九惊讶发现: 不但自己武艺大有长进,十四力弓一早上射准三十几箭!却也不是太累;八十斤长枪也真的越来越轻!若与佟养儒再度正常对阵?王九自信七八连刺之内,狗日的必会手忙脚乱! 而更关键的,是二十天前才编入的新兵!他们不但体能全上了一个台阶;令行禁止的军风军纪已成条件反射;战阵也一声令下配合默契地整齐划一!而且,都在加练着各自的绝技!不觉间,一股彪悍的精锐之气隐见雏形。 这令人太意外! 这当然能令他开心! …… 有开心就有烦闷。 近来,不但上床休息时,阿紫总要找他讲讲大势!就连阿朱,也总一本正经找他,要跟他探讨辽东形势!令王九不得不敷衍敷衍…… 有啥好探讨的? 一场大惨败而已! 他王九现在正拼命做的,就是在应对辽东的大势!能打,才可能杀开血路;能跑?那尼玛更重要! 至于其他的事,就由辽东文官们去操心好了。 反正他们正在一片欢欣鼓舞!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反正他们正在天天磋商、筹谋!自己还能再去破坏他们的良苦用心、苦心良谋?反正他们尽管狗屁不通,却从来不会放手兵权!惨败也就已注定。 据说,经略大人羊搞已决定:要将军队、力夫、战区民众都算上,如此共计以五十七万大军,堂堂正正向建奴宣战!还要将进兵路线、时间、军民合计的每路大军人数,以令建奴胆寒的浩然之气,也明告建奴!就是要堂堂正正剿灭建奴。 到底是饱读圣贤书的道德君子!打个仗也能如此讲究。其苦心筹谋、攻心奇策!若是一般二般的蠢货?那肯定用心学都学不来。 连建奴都被正式知会了!王九也自然能知道。 出兵时间序列如下: —、主力西路军:由杜松率领,计划于二月二十八日前,由已毁的抚顺关出兵,三月初到达萨尔浒。该路以骑兵与火炮兵为主,将猛兵精!足令建奴胆寒。 二、北路军:由马林率领,于二月二十五日前,以骑兵为主自开原出兵!将浩浩荡荡势大力沉,于三月初到达尚间崖,再直扑建奴都城。 三、东路军:由大明第一猛将刘岩率领!于二月二十一日自辽阳出兵,该路以步兵为主,路上再汇合一万曹县步兵!三月初到达阿布达里冈,然后直捣都城。 四、南路军:由老将李如柏率领,二月二十三日前自清河出兵!该路也以骑兵为主,誓必会兵贵神速地,于三月初直扑建奴都城。 两月前就知道的事!不知羊搞天天找人磋研,搞来搞去在搞啥? 搞了钱是肯定的,不然他也不会来这苦寒之地!可年近古稀的他又还能搞啥? 王九摇摇头,强压住心中不忿!又开始苦笑:自己一介武夫,不也搞了钱,还搞了那啥!人家读了一辈子圣贤书,不更应该搞? …… 总是要见真章!心中担忧了半年的大战,该来的还是会来…… 大战就要开锣! 而今天已二月十八!咋就不见通知,要他王九或队伍返营呢? 第67章 将军许国 队伍还在继续练兵。 二十日上午,阿朱很愤怒地传达一个消息:经羊经略直接干预,王九与他的队伍在东路大军序列中,负责巡查后勤道路的匪患!另外,由于该部战马甚多,且熟悉建奴沿线地形,着其兼领交通四路大军之责。 说穿了,这就是个累死累活还责任大,却没有丝毫战功的活!因为大明战功评定,首级是硬指标!在后面维护治安与跑腿送信?出问题是杀头大罪!有首级便是杀良冒功…… 下午,中军果然传来军令。一时间,知情的总旗与哨官们,个个群情激愤——老匹夫真不是人! 王九当然也愤怒!只是面部表情似乎很克制。 其实,他只是长松口气:老匹夫这次倒是当了好人! 大军四路全出,剿灭建奴还不是手到擒来?羊大人认为建奴肯定会凄楚待宰!还听闻他王九又练出几百精兵!自然得顺手按住小贼。 阿朱又说小姐分析: 这一个多月,王九所以能顺心!谁也没打扰?主要原因有几点。 一、王九仍是应义商九边之请,奉上命保护它的部众。太明显对王九及所部动手?于他们也不利。 二、上次已激起监军与所有总兵的众怒!大战在即,若此战万一有个小闪失?王九之事会成为别人攻讦、弹劾他羊搞的说词。 三、大战在即的杂务本就繁忙,加上之前才刚刚升赏过王九,转头就马上找由头收拾他?于羊搞的仁德之名太不相称!还得再等等。 四、大战安排中,才是最能不显山露水,就可轻松收拾王九的时机!只需压上个本就立不了功,却责任重大的任务即可。 王九出了闪失没完成好任务?正好军法从事!若竭尽所能将任务完成漂亮?首先是没功劳;其次,仔细找找后总会有毛病!再由王九的上司佟养儒提出来,便可合情合理、依法依规地处置掉王九。 另外,还有两件事。 一、前两天为王九一个小小的副千总,羊搞同刘岩、韩擎宇两人居然起了争执!刘岩以大局为重没吭声,监军韩擎宇就激烈了。说甚出征路过这里时,只要王九愿意,他一定将其送去宫中当净军!起步就给指挥使。 但羊搞眼望尚方宝剑不为所动!说啥大战事关国运,他蒙皇上信重,不敢有丝毫懈怠!粮草后勤事关东路大军安危,他不敢不慎重;通讯联络事关四路大军协同,他不敢不谨慎!由不得旁人再生异议…… 可见姓羊的之霸道! 二、佟养儒前两天就已复职游击将军!仍是王九的顶头上司,范冰晶请他可千万得当心。 这次,王九是真的一脸平静。 在后方疏通粮道,与跑跑四路大军的联络,虽说事后暗藏杀机!但此战后,羊搞与佟养儒是否还有以后?这事还两说着! 另外,就算那些东西善于钻营,事后仍然骏马得骑、高官得作?那大战后再追究他王九,也好过从惨烈大战场中杀开血路、亡命奔逃。 如此说来,羊搞还真是个好人。至少,这次他就事实上当了回好人!比又收了冰晶大钱的韩擎宇强,那货老是要把自己阉了!还争着让他王九去当先锋部队? 这就太可恶了! …… 军营还在照常练兵。 官兵们重又有了精神!因为千总说了:战场瞬息万变!谁又知我们不会紧急出动,去给建奴致命一击?我们现在,已逐渐做到一人一马有余,一日一夜就能转战几百里!谁说后方就成不了先锋? 重要的是:任务来了,战机到了后!我们有没有本事打赢?你们中,谁又有真本事在战场立功! 不过,照常练兵归照常练兵,但也确实没之前那么拼命了。 毕竟,不是谁都会为个飘渺的希望!也真能竭尽全力去做准备。 那样也好!苦训一个多月,正好可以适当松驰下养养膘。毕竟,万一要是真有战斗要打?那也一定是苦战恶战!而真刀真枪苦战对人的体能消耗,那可是倍于任何训练。 二十三日,大军才到达王九营地这边。 别看两天才走五十里?对于孱弱卫所兵而言,负重步行运输的他们,已算得上一场高强度拉练!前面还有两三百里,宁愿开始慢点让这些人逐渐适应,才是老成之举。 大军的营寨还未扎好,一直守着的王九便被传见。 第一个传见他的,却是王九最不想见的韩擎宇。 尼玛!前两次总共耗了他一万两,又还都本来就是战功赫赫!却加起来才当了个副千户。 这官做得太贵! 那还算好!毕竟,他王九也等于是花钱买了官当。从五品呢,也该相当于后世的副市长吧? 可是这次,范冰晶又花了五千两!而这钱王九肯定会自己掏。问题是这姓韩的收钱后,却激烈要让他王九去当前锋!还好他没办成…… 五千两啊,按工资换算可相当于近两千万!可平价买多少甲胄兵器?又可养活多少士兵? 就这样扔水里了…… 阉货挤出点歉意! 说不是他不尽力,是羊搞那厮太霸道!使如此人才如此精兵浪费着,却不能在前锋白捡功劳!实在是可惜。要不?你还这么小,来得及!现在去宫里,保证是千总起步…… 阉货实在可恶!若冰晶听了?不让你十倍退钱才怪!从韩擎宇那里出来后的王九,恨恨的想着。 第二个传见的是兵备道曹旦。纤尘不染的营帐中,最让王九震惊的是两个清秀的书僮!因为其中一个他见过,就是来给他说媒的那次…… 大军出征,曹旦虽是手不能提、腿跑不动的文官?但作为兵备道,随军出征倒也说得过去。 毕竟,钱粮甲胄军械有多烂?火炮火枪火药有多缺?没人比他更清楚!而东路军中哪儿可吹牛逼,哪里又该扯卵弹?也没人能有他专业。 可是,大军与建奴打仗,他却当成了携美旅游度蜜月!还是一挑俩?这又是谁了给他勇气? 东拉西扯几句,王九心中的迷团终于渐渐掲开。 还是以前那个女的…… “曹大人自幼熟读圣贤书,虽握不了刀提不起剑,却修了股堂堂的浩然之气!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是曹大人矢志不渝的追求。” 懂了,这女的毫不客气!是说这货除吹牛外狗屁不通。 “主动赴辽参军事,日夜操劳报君恩!大军浩浩出征,曹大人想我煌煌大明军威之盛!剪灭建奴只在旦夕之间,见证这一壮举!实为人生大幸…” 是了,狗屁不通的曹旦当然得随军出征!好把军功全收入囊中。 “然而,曹大人一路眼观士卒之饥馑,兵刄之朽缺!不由黯然神伤、恻隐之心立生……” 终于在别人点拨下,知道这仗可能会打不赢,姓曹的怂了! 果然!女人绕来绕去最后就一个意思:他们既然随军出征?那怎么也得到建奴境内走一遭!但会仅仅进去三四十里,就回来督运粮草军需。希望熟悉地形又勇猛善战的王九,带人来接应以确保他们安全!那也是大军粮草的安全…… 王九口头应承着,正想着让建奴做了这货也蛮好!曹旦却马上就开出了两个条件: 他姑父不久会升任甘肃巡抚,届时旅途苦寒漫长!想在就任之前为女择一佳婿,这媒他保定了; 羊搞是他中进士时的座师,王九如此少年英雄!他发誓要向恩师极力引荐,好生推举。 第二个条件太诱人! …… 疲惫的王九才出曹旦营帐,刘岩亲兵便笑吟吟的有请。 大帐空荡,唯有老将军伟岸的身躯背门而立!他前面,正是幅王九历尽千辛万苦得来的大幅地图。 似知道王九正下跪磕头,老将军未转身却轻轻摆手!声音低沉: 正月二十,辽东镇游击石诚,因公来辽阳校场,令两名士卒演示火绳枪。一人放了两枪后炸镗;一人运气稍好,放至五枪才炸。 正月二十四,开原镇参将白愤,贸然在辽阳校场验弓,库房现抽了五张十一力弓,却为他一人所毁。 工部解释为:因十一力为强弓,平素几无人用,在库房中经年累月本就易损!且白愤天生神力,却居心叵测恶意毁坏军械!其罪当诛。后经众人极力保全,现已革职待罪。 正月二十八,山海关镇游击常贺,来辽阳解运军械去抚顺。常贺看军械残次,就擅自将军械拉去校场,以己之腰刀连连砍断数把大刀!其故意损毁军械之罪,当诛!因众人保全现已下狱。 二月初八,我辽阳镇游击卜信霞在校场演武。长塑刚抖出一朵枪花,枪头便突然掉落,而枪柄断为两截,引起士卒一片喧哗!现已下狱。 二月十五,辽东镇千总鲍龙,擅自在校场用手抖散几套棉甲,并一刀砍破树桩上包裹的三套棉甲!被当场杖毙。 此为我四路大军兵器甲胄之情状!而士卒裹腹之军粮?之前皆为霉糠碎米!所幸你之前断了其商道,现在终于能吃到一半好米。 然,饥馑连年之弱体,非一时一日可改其孱弱体魄…… 老将军声音低沉而平淡,还在如数家珍般地娓娓道来,仿佛在讲叙些与他毫无关系的琐事。 王九却在出神!盯着那去年还是青丝的皓首,眼眶渐渐湿润…… 刘岩却蓦然转身,看看王九后又目露慈祥:“这个小箱子,大战后随时可劈开它,现在能收好吗?” 王九一愣!顿时热泪盈眶大声哽咽:“刘帅……刘帅!你…” 刘岩笑着摆手:“王九,你不一样,明知不可为就可不为!而我与其他几位?并非全是忠义……要么被唾沫星子淹死,还得牵连家人故旧;要么,就去争那一成胜算!” 老将军边说边双手捧起箱子,神情郑重:“收好!明日不必相送!” 将军许国! 不必相送! …… 第68章 香君送礼 将军许国不必相送! 任由热泪滚烫横流,王九双手郑重捧着轻飘飘的小木箱!一步一步地低头倒退出来…… 这是最后的致敬! 有人钻营成代天耳目而来,却单为那永远不可能花完的银子; 有人正气凛然而来,除了搞钱搞女人,还想搏个锦绣前程; 有人众望所归而来,却除搞钱搞女人外,还图荫及子孙的好名声; 也有人挥之即来。 却夙夜忧叹而丹心错付!仍旧在默默力争做力所能及之事;早知前路必死!也毅然含笑许国。 因而,单手可挥百二十斤刀的老将军!却双手郑重捧交一个小木箱?他交的是一份期许与信重!交的是心中临行泣血的重托! 你能收好吗? 就这么慈祥而平淡的一句,却字字有如千钧。 收下它,妥善保管好它!就是对一个笑傲沙场数十年,却即将坦然笑卧沙场之老将的郑重承诺!以及一份无上的尊崇。 老将军也是以一种无声方式!在竭力保全他王九。收下这个小木箱?意味着无论战局如何败坏!他都得在瞬息万变的战场设法求存。 有件事原本不太信…… 那是在剿佟家堡后回辽阳路上,刘帅孙子刘可文与王九闲谈中,说起他爷爷对他的叮嘱和感慨。 叮嘱的是:哪怕拼光八十亲兵!也必须保证王九安全。 而感慨却是:能处心积虑算计顶头上司,还能在稍有缝隙中就断然出手!这份果敢的气魄?他刘岩没有,其他那几位也没有!所以遍观军中,将来唯有王九,才可能救得了大明…… 现在信了! 老将军的所作所为,已证明他就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难怪他会窝囊地将东路军行军序列!也拿去请示羊搞?他就早算准羊搞是个阴险的蠢货! ——在整人上是冷酷无情的阴险小人!在治事治军治国上,这类人一向是百无一用的蠢货。 现在,老将军又以小木箱托孤!使他王九不得不竭力保全自己。光风霁月的老帅还真是用心良苦…… 这令王九万分惭愧! 就算老帅没有用心良苦的安排!他王九一直想的做的,又哪样不是如何从大战战场上逃离? 无论嘴上说得如何漂亮?他王九就从未想过忠于啥大明。而他对大明之所以还能有点感情?恰恰就因为还有刘岩、麻漠、契雪这一类人!否则,这早就烂透了的大明!又与他王九何干? 期待他将来救大明? …… 王九心中又敬又愧,又悲又怒,捧着小木箱跌跌撞撞回到自己营帐!却人还没落座便有人求见…… 来人是之前见过的那个“书僮”。进来待四下无人后,便很自来熟入座!并巧笑倩兮地自我介绍:“我叫黎香君,黎民百姓之黎,原为相夫教子之相,曹旦替我改为香艳动人之香,君为郎君夫君之君。” 黎香君?黎相君? 这与老子有啥关系! “其实这名也改得好!相君者?需有君可相!王千总以为然否?” 王九仍平静无声。这就是说啥都错的事!总不能说曹旦知道他自己是草包,无论咋相都白搭吧? “这是五百石细面的条阵,也是妾身得以离营前来相见的由头!还请王千总笑纳。”见王九仍不吱声,黎香君将凭条随手径直放于案台。 嫣然一笑:“王千总何样人物!哪看得上区区五百石细面?还是曹旦无需花费自己一厘钱的慷朝廷之慨!但妾身此来,却别有大礼相赠,千总可有兴趣听香君说下去?” 王九心中很烦。原本心情就极伤感而压抑!现在,曹旦新纳半年多的小妾,却对他王九如此自来熟?这里面肯定有坑!可又不便喝令她走…… 王九端了端茶杯。 可这女人却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评头论足起来:“千总神情肃然!捧着小木箱自刘帅那出来后,一路更是跌跌撞撞、失魂落魄!看来,这是刘帅已托孤了?” 王九霍然一惊!“住口!身为曹大人的如夫人,你安敢如此放任形状!出口皆为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也就曹旦他们那帮圣贤书读蠢了的货!还在做犁庭扫穴美梦。几位总兵、副将、参将中,也就杜黑子才心存幻想,指望放手一搏、将功赎罪、建功立业!就连你这从军才半年多的副千户?所思所行!无不表明你早已看透形势。” 王九已起杀心:“如夫人非要胡言乱语、污蔑刘帅!蛊惑军心?” “千总枪锋锐不可挡!想杀一弱女子?真不必急在一时。香君此来只为送礼,待我说完你便自知。” “王千总既想着与范氏两不相欠?将来想再练精兵恐怕很难。练兵原本就很贵,而官场鬼域!耗费更是数倍于练兵。远的不说,韩公公三次为你开口撑腰,范氏或你又耗费了几多?” 这话令人无言以对…… 想起前后三次行贿一万五千两,王九便揪心的痛!他一个副千总,包括各项补贴后的饷银,一月也就十五两!他得不吃不喝干一千个月…… “此役,韩公公随军!且手下几个小宦官全都来了!大包小包拉了几马车,令佟养儒将军很振奋。” 啥意思? 佟养儒很振奋? 看王九还没回个味儿,黎香君撇撇嘴无奈继续道:“此役,你我皆知!佟将军焉能不知?立功,是大战未明朗时更有价值,还是大局已定时?” 佟养儒要降建奴? “曹大人正在与佟将军亲密会唔,他认为佟将军更忠勇可靠!妾身为佟将军谋,便知其定然更振奋!” 懂了!将曹旦与韩擎宇这两货事先控制,到时一起送给建奴!那倒是份佟养儒拿得出手的见面礼…… 见王九终于懂了!黎香君这才巧笑倩兮:“主力西路军的监军太监,这两天忽染重疾!而众所周知,杜黑子的西路军才是众望所归。是以,香君会力劝韩公公,得早日赶赴西路,不避辛劳为皇上监军,以便不辞劳苦为朝廷清点战利品。” “至于兵凶战危,韩公公当以何人护送为宜?那倒是不必香君提醒,眼前就有个能征善战又熟悉地理!还担负四路联络的王千总。” “至于千总以后如何养兵、练兵?相信曾大破佟家堡的你…咯咯…你会颇有心得!不是吗?千总大人…” 这女人竟然笑得花枝招展!尼玛,她说的可是谋财害命啊! 好恶毒、深远而顺势而为的谋划!这个女人好生厉害…… 王九面无表情:“如夫人与我分析这些?王某愚钝、着实不懂!” “人道是王千总素来谨慎,果然名不虚传!咯咯…千总先不必懂,听妾身再说说,应该就会懂。” “曹旦虽曾相请千总,其实仍执意相信世代忠良的佟养儒!佟将军那自然是喜出望外、信誓旦旦。他们这一拍即合不要紧,却会害苦妾身!尤其若是事成定局后,仅凭妾身托人捎信相求?千总怎可能为之身入险境!换成另一人才有可能。” “是以,思前想后唯有自救!然而,妾身乃一低贱之弱女子,于千总而言身无长物!因此,妾身才想到为千总送份大礼。” “千总可不能小看这份大礼!四路大军中,文官与太监随军出征的可不少。他们全当在武装旅游,珍贵之物放于宅第反而担忧,随身携带才是正经!千总不见韩公公车马相连?不过,你也需一个契机不是?” “经佟将军护送后?想必韩公公会主动请求千总护送!关键…还是你要来得及时!对吧?” 老子凭啥相信你? “如夫人多虑!曹大人既请佟将军护送?佟将军自会用心竭力!韩公公若改道西路军?但有上命!王某还能不用心护送其周全?” “王千总真是…真是渊深如海!怪不得刘帅如此看重。那…好吧!妾身别无良方,到时只能一赌!真有危急之处?你自会收到相君一张便条,相夫教子之相!倒看这份大礼值几何?也看看我黎相君这人…又值几何!” 说完,这女人竟福了一福后,转身径直而出。令错愕中的王九根本不及反应!当然,他就是反应过来?也不知能对她说些啥…… 因为,这是一个令王九恐惧的女人! 看其如花靓丽的绝色容颜,年龄顶多不过二十来岁!然而,她对此次大战形势的把握,以及对将会发生啥的分析?却至少超过九成文臣武将! 范冰晶主仆都很厉害!但是,比之此女仍有不及。而且,范氏可是世家出身,自小被真知灼见包围着!只要聪慧而有心?倒也可解释得通。 反观此女?如此艳丽又聪慧过人,却不知是曹旦第几房小妾!这于门第观念极重的大明而言?只能说明此女家世至少很平庸! 这还只是心机深远…… 此女的心肠也歹毒! 首先,她作为曹旦小妾,却对曹旦无半点尊崇维护之意!这在此时的大明?简直该立马浸猪笼! 其次,为了自己不遭池鱼之殃,她先骗曹旦慷朝廷之慨!出手就是五百担军官所用的细面;然后,为使他王九动心?竟将韩擎宇的人头当成大礼送人!还得让韩擎宇自己主动来求他王九。 …… 真是最毒妇人心! 又怎不令人恐惧? 第69章 令人恐惧 心烦意躁! 刘帅的托孤之重,本就使王九正感佩尊崇又伤感愤怒,还有些羞愧难当!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而黎香君这突然钻出来的女人,还是个狡计如狐又心如蛇蝎之人!她的到来更令王九心烦意厌。 自然,从头到尾也没给她好脸色!更没太将她当回事。一个糖衣炮弹而已!糖衣收下吃掉,炮弹不收或找机会扔回去就行…… 对大明失望到心中其实很彷徨的王九!想起老将军,他便只能压抑自己,收拾好心情做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情是啥? 沿线匪寨上月就已作鸟兽散!而粮草又有卫所兵专门押运。羊搞令他警戒匪盗?其实本就很无聊! 之前他王九乐得清闲,现在才知…这是老将军在用心良苦的保全他!羞愧的王九想:他得有所作为。 于是,自二十四日起,王九将小木箱郑重交与阿紫她们带回后方!拨营相距大军二十里紧随其后…… 虽说老将军自愿笑卧沙场!但就如前世一位大师之言: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哪天实现了呢? 王九决定:将他这六队共计八百兵士中的五队,尾随大军开到与建奴交界的边境。仅留武艺相对较弱,却很严谨而执行力极强的纪白!率一队共计一百三十多人,在近两百里官道上警戒匪盗。 带着的这近七百士兵,由于其训练、甲胄、军械等都高于其他卫所兵!所以,王九自信这是股不大不小的力量。 当然,若想以此改变双方参战各数万兵卒的战场大势?那是痴人说梦;若出奇不意冲杀出一条血路!救援、接引己方的重要部队或人物回归?王九认为未必就办不到。 他真心想救下刘帅! 无论于公于私…… 于公,刘帅听从指挥出征,也在沙场拼杀血战过了!大局已定时,他为何一定要战死?而他王九,作为东路军序列的部属,发现情形不妙后奋勇出战,杀开血路接引大军回来!又何错之有? 于私,已决意与九边逐渐脱钩的他!虽有范冰晶私下维护?又哪有一个总兵光明正大庇护他方便。官面上,作为刘帅前亲兵的王九,额头上本来就擦不掉一个刘字。 这才是王九心底深处的计划。先正大光明尾随到边境,再利用自己谙熟山川地形道路的优势!昼伏夜出地一路跟随大军,直至大军败局已定,而建奴毫无防备之时…… 当然,对下属透露了部分内容:如此大战!战功当自己寻求。我们熟悉山川地理,昼伏夜出在大军的大道侧后!既没违护卫粮道的本职任务,又最可能捡到奇功!何乐不为? 队伍精神立刻振奋。 …… 大军果然越走越快,行军路程几乎每天增加十里!二十七日就已越过边境,但卫所兵真吃不消!大军无奈在建奴境内扎营一天…… 晚上,一张娟秀的字条传来:果然!曹大人与韩公公力主,佟将军率近两千人改为后队!负责全军后卫及收容掉队兵卒,保证粮草无虞。君犹记相君当日之求否?黎相君。 离大军二十多里,还在交界处的王九不愿多生枝节!让信使传达:王九记性一向好!请宽心上路。 至于是阳关道还是黄泉路?他王九又怎会知道! 但信使一句话让王九如坠冰窟:“曹大人书僮说,粮道事关全军安危!若有失?王千总与刘帅难逃干系。” 翻译过来就是:尽管这次改变由兵备道与监军,以及游击将军的共谋与决策!但若佟养儒胁持曹韩两货投敌,进而引建奴断东路军粮道?那断粮导致大败的锅!便只剩两人能背——事先负责巡察东路军粮道的王九!与职大权小的总兵刘岩。 那种事若真发生?刚烈的刘岩必然一心求战求死!而王九?刘岩都战死了!这锅扣他一个人头上…… 多少脑袋都不够砍! 二十八日,大军又缓缓往前三十多里,出边境已五十余里了!一路上却格外顺利,沿途只有些小股建奴在骚扰阻滞,大军却更谨慎!前锋、中军、后军开始间隔至少五至十里!信使往来不绝于道。 这种情形! 连王九都看出无非两种可能:一、建奴已集中兵力,在预备攻打别路大军;二、在东路军前方,已集中兵力布好巨大陷阱。 又何况老将刘岩? 可这两种情形都极可能!所以无法获知具体情报前?唯有谨慎。 二十九日丑时正,秘密行军的王九所部,竟被人迎头找到! 王九认识他,之前同给刘帅当亲兵!现为游击标营中一个哨官。要说他为何在佟养儒的游击标营?那就得说到刘岩与佟养儒之间,一直在基层控制上的明争暗斗…… 总之,游击将军佟养儒所领的两三千人。除王九的八百人外,剩余两千人中,还被刘帅安插上一个游击佐官,与好些个总旗、小旗官。这令佟养儒十分不爽!因为他的部属并不完全姓佟。 来人一脸焦急!径直递上张纸条后说:“王九,营中可能有变!我能找到这?是曹旦书僮白天莫名其妙给我张纸条!说晚上他若还没出来?就请我对照地图,在这一线寻找到你,一定要将纸条亲手交给你!换其他人都不行,你不会信。” 那个厉害歹毒女人? 着实厉害!连自己的大致行军方位?竟已让她猜到!那自己打的啥主意,估计她也一清二楚…… “何以见得?” “下午扎营后,曹旦、韩擎宇、佟养儒,还有佐官及几个千总把总,被召集到一起议事。议事处把守严密、灯火通明!除子时初曹旦在佟养儒及其随从拥簇下出来,宣布卯时初离开大道,兵贵神速去拨除附近两个城寨外,再也没人出来过!还在议事。” 王九心头狂震! 只见字条上写着:不幸言中,皆托于君!相君。 佟养儒怎可能真反? 他又不是穿越者!他哪知道这是场必然的惨败?而只要并非大惨败,那他在大明为官,可比在建奴为奴爽太多!虽说已实力大损、屈居末流!可他仍然是辽东三家之一。 …… 二十九日中午。 离开大道四十里的佟养儒所部!刚行军至一处山谷,即被建奴百余甲士,率上千妇孺、老弱、奴隶利用地势掩护!将其包围起来。 顿时落石与箭矢密集而下,喊杀更是震天响!而本就积弱的明军,又还缺乏组织!立刻乱作一团…… 佟养儒出来了! 在亲兵围护下横枪立马于阵前!声音激昂悲壮: “想我佟家世代忠良,却始终不为朝廷所重!对我辽东将士的猜忌,更是日重一日!如今,竟又派我等深入死地!执行没法完成的任务。其实,他们就是要借女真人之手!让我们都送死。大家说,现在该咋办?” “凭啥让我们送死!” “那帮贪官不是人!” “中埋伏!肯定死!” “不能让贪官如愿!” “朝廷不仁,就休怪我们不义!” “对!朝廷不仁,休怪我们不义!” “对!不反肯定就是死,还不如反他娘的!” “对对!不如反了!” “对!反吧!反吧!” “……” 一切都是排练好的剧本。很多人在人群中轮流叫嚣着!连山崖上的建奴也停下来,静等收降…… 突然,四周惨叫声连番响起!在佟部将士的目瞪口呆中,站在山崖最突出部位的建奴甲士,竟一个个自山崖坠落,还全是背中重箭! 紧接着,四周重又喊杀震天!突遭袭击的建奴竟鬼哭狼嚎起来…… 佟养儒也愣住了! 一路行军马不停蹄,离开大道已四十里!上午不断派人回去查探有无追兵,回报都是刘岩还没反应过来!可山谷上又是发生了啥? 难道建奴也起内讧? 难道建奴有人不想接受投诚?可那也用不着杀自己人啊…… 很快佟养儒便懂了! 只见一身白袍银甲、手持长枪的王九,竟一路连挑如入无人之境!将本就老弱的建奴军民如扎草人般收割。而当建奴剩余甲士也在四散而逃时,老弱妇孺就更别提了!奴隶倒是没太逃,却大多在跪地投降…… 怎么会这样? 情势发展太快,已不容佟养儒多想!他最清楚:上面只有百多人的建奴甲士,还都不是精锐!怎么可能是小贼几百人的对手? 佟养儒大喝:“朝廷派小贼王九来追杀我们!大家说该咋办?” “那就杀了小贼!” “反正反都已经反了!现在回头?也是死路一条!” “对!弟兄们,上去帮女真人杀了小贼王九!” “嗖!嗖嗖!” 王九、契雪、麻漠一人精准的一箭,居高临下将刚才三人射杀。 “弟兄们,诛…” “嗖!”一支重箭直奔佟养儒而来!令他不得不将半截话咽回,潜心用长枪挑开疾箭后,虎口都发麻…… “嗖…嗖…嗖!”佟养儒好死不死站在原建奴甲士的正下方!双方直线距离也就五六十米,可王九却是居高临下!只得潜心应对着王九十四力弓的连射…… 崖上雷若开口了:“佟家本就是辽东最大的反贼!谁人不知?今天我们只诛首恶,投降无罪,擒杀反贼者有功!继续造反者,诛族!” “只诛首恶!投降无罪!擒杀反贼者有功!继续造反者,诛族!”山上开始齐声呼喊,声势惊人! 就在这时,昨夜来找王九的那人,早就串连好不少的人同时动手!佟部中开始叫嚣得最凶的那些人,竟大多都突然被杀! “诛杀反贼!立功!” 山下的呼号彻底击垮佟养儒! 已跑离百多米远的佟养儒一脸悲愤!正待杀入人群泄愤,却被亲信们阻拦:再不跑?就真来不及! 于是,佟家的心腹死忠们围着佟养儒奔逃!而不甘心的佟养儒一边频频回头,一边咬牙切齿大喊:“小贼王九!下次让我碰上你?定将你个小杂种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 事情开始得太突然,结束得又太快!令佟部大多数人自始至终蒙圈。毕竟,无论是造反还是杀反贼?都只能让少数可靠之人知情! 其实,乱世中的大多数人,他们只是无奈地被命运裹挟着…… 从山谷出来,曹旦与韩擎宇见到了恭敬迎候的王九。 韩擎宇喜极而泣!拉着王九的手语无伦次:“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王九才是少年英雄!才是将才!才是国之忠良!才是…” 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弄到身上,再加一股骚腥味!让王九特恶心。 曹旦倒是强行地神色自若!憋出一脸矜持道:“还得感谢王千户!否则,曹某与王千户定下的引蛇出洞之计!不但会令曹某以身伺虎,还连累韩公公啊!那让曹某于心何安?” 尼玛! 老子啥时与你定计? 看眼一旁低垂着头,深藏功与名的黎香君!王九心中一紧…… 这女人太令人恐惧! 第70章 不负重托 女人瞟过一丝哀求…… 王九懂了:这是大明!不管此女如何狡猾?也不管她如何歹毒!乃至她就算是女中诸葛都没用…… 这是大明!大宋还可以有放浪形骸的李清照,大明却绝无可能。 他王九能事先设伏于此地,时间还必须在建奴之前?那么他一定是事先已确知详情!为何能知?黎香君事先提供情报,且王九能确信…… 但是,黎香君一介女流,还是曹旦小妾!在男女大防极严的大明,她能说得通的解释只有:以曹旦身份假传讯息、假传命令! 所以,就合该让曹旦白捡一份大功!所以,他被佟养儒蛊惑着一道为全军的后军,从不是因为他太愚蠢!而是,他在胆识过人地自陷险境,从而让早有反意的佟养儒原形毕露…… 他曹旦略施小计,就为大军及时消除重大隐患!并取得了斩、俘、降近千建奴的大功。 而王九?不过是配合曹大人的棋子!可以是张九李九王八九…… 尽管他王九对着地图苦心孤诣,迅速找出佟养儒的必经之路! 尽管他闻讯后,就冒着奇险大队强行军!还结合熟悉地理的契雪等,煞费苦心、绞尽脑汁、帮建奴挑出最合适的埋伏点!还必须先于建奴到达,再消除痕迹埋伏起来…… 个中艰辛谁人能懂! 尽管,他王九所部本可以慢慢打击建奴!慢慢与佟养儒作战,却为不给佟养儒怒杀人质的反应时间!硬是一鼓作气、猛打猛冲、不惜代价速战速决!结果致使所部伤亡近百。 他喵的!真是得失成败一支笔,千古功罪两块皮…… 但是,气往上冲的王九忍住了!因为那恐怖女人在有意无意摇头。是啊!冷静下来的王九面对一个问题:若无上面背书?负责东路军粮道安全的他!怎会率部出现于此地? 这功劳只能给…… 突然瞟见曹旦那仍温着的裤管,以及他冻得打颤的双腿!再瞟眼韩擎宇?尼玛全是一样的货色! 王九又想起愁苦的刘岩!不禁悲从中来、血往上涌、怒火顿生…… 就是这帮货色坏事! “韩公公,您是监军!小女子有一语不知当讲不当讲?”就在王九正要发作之时,黎香君抢先开口。 不待韩擎宇反应又继续:“您看我们一路进入建奴近六十里,从无建奴大队人马!今日又被恶贼挟持深入纵深四十里,却仍就只有些老弱妇孺!” “小女子在想:情报言之凿凿的建奴六万铁骑去哪了?” 去哪了? 韩擎宇一脸懵逼! 曹旦也一头雾水! 但当官久,圣贤书读得多的人?那还是有些优点!愣神片刻就马上问道:“嗯!王千总怎么看?” “对对!王千总如何看?”韩擎宇这倒是学得又快又溜。 王九埋伏时早就震惊不已!对此他已有判断。却道:“曹大人一向运筹帷幄、明见千里!卑职只懂提枪猛冲,可不敢污了曹大人清听。” 曹旦又一愣!姓王的小贼这是不满老子争功?这军可将得狠…… 还是黎香君:“曹大人确实早有猜测,只是不太确定!曹大人…要不……事情紧急!要不我替您说出来,也让两位参详参详?” “嗯,正合吾意!” “曹大人断定,建奴定是集合全部兵力,专心对付我军一路主力去了!理由有三:一、建奴地瘠民贫,所谓城寨丢了就丢了,不可惜;二、我主力西路军也不过四万人不到!尽管号称二十余万,但有佟养儒这种奸贼?我军详情怕是早已知悉!以六万精甲建奴,对付我西路主力四万不到?只要在其他三路赶到之前取胜!熟悉地形又坚壁清野的他们,就有机会各个击破。三嘛……” “三是?”韩擎宇与曹旦居然异口同声!曹旦旋即自嘲一笑:“无妨无妨,香君你但讲无妨。” 尼玛还能更不要脸? 韩擎宇尚未反应,王九尽力垂头!黎香君撇撇嘴道:“三者,建奴穷山恶水道路难行!而建奴所有资财,却素以随身精甲、良兵或穿或拿;大量战马驼着金银粮草出征!那么,其余三路就算攻下些老弱把守的城寨?总要费时费力去搜寻战利品,以对朝廷交代!可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于是,他们便有时间各个击破了。” 这次,曹旦一脸忧虑抚须!而韩擎宇急道:“那该如何是好?” “曹大人意思,当有重要人员飞赴西路,勒令其不得贪功冒进!当步步为营稳打稳扎,为其余三路赶来争取时间,再率四路以竟全功。” “如此大功可成!” 韩擎宇这次倒听懂了!可他却往后微微一缩:他一个太监要啥大功?西路那么危险!去干嘛? 可黎香君还有后文:“其实,以西路之兵精将猛!火器精良而充足?只要步步为营,建奴可丝毫奈何不得!相反,去年建奴洗劫的抚顺、清河,城中百年互市的富商都被洗劫一空!那些金银可全都驼在马背上。大军得胜之时,就怕我军趁乱哄抢!应当有人代表朝廷、代表皇上细细清点,务必做到颗粒归公才行呐……” “正是此理!”韩擎宇与曹旦又异口同声!两人竟不由对视起来…… 韩擎宇这次反应奇快:“西路军中尚缺一监军!” 曹旦想说啥却又被黎香君抢先:“曹大人早知韩公公为不二人选!只是此去西路兵凶战危,需有得力之人护送才行!且时间紧迫啊……” “老奴为皇上分忧!又何避艰险?护送之人不是现成的吗!王千户,可愿随我走这一遭?” 看着韩擎宇一脸的大义凛然,再看着曹旦的失落,又看看黎香君!王九本想断然拒绝:战情如火,你个大包小包塞了几车的死太监!去凑啥热闹?等你到达?黄花菜都凉了! 黎香君又开口了:“原本,曹大人是想让王千户快马走一趟!奈何…奈何王千户虽智勇过人,必是他日国之良将!但位卑言微又年纪太轻,恐良言亦无人能信!怕是会有负重托啊……” “对对!正是此理!老奴过去乃是代表皇上监军,王千户以何身份勒令西路军步步为营?” “是啊!王千户护送韩公公去西路?那东路军粮道还得曹大人亲自坐镇!曹大人刚为东路军引蛇出洞清除内奸,如今再护粮草周全,真是劳苦功高碧血丹心!想来…曹大人能以身为饵!自然能不避西路之兵凶战危。其实,曹大人何尝不心急如焚!想为朝廷、皇上走这一遭?奈何一是东路粮道乃职责所系;二来,他去西路也名不正言不顺!只能辛苦韩公公了。” 曹旦已回过味来! 别看黎香君说得好听,西路那是真正的危险得很!而自己?无论这次大战的胜负如何,却已大功在握!干嘛还去找死? 裤裆还冻着呢…… “是啊!曹某这两日思前想后,此大任还得韩公公王千总担当!曹某一介书生,也就能为两位擘画擘画。具体的奔波劳碌?还得仰仗两位为国操劳!曹某在此为国先行谢过两位。” 曹旦说完竟一揖到地!可把王九恶心到反胄:无论成不成,有没有用处?功劳他又先收下了…… 黎香君紧接着双簧:“曹大人,其实…此事主要着落在王千户身上。您想,韩公公为皇上身边最忠心之人,所以才被皇上派来辽东。如今军情紧急,韩公公自然责无旁贷!可王千户自昨夜劳累至今;又经浴血拼杀;加上护送韩公公去凶险的西路,还非其份内之责;且军中并无调令……” 曹旦立刻来劲:“要甚调令?我与韩公公现在就当场出具文书!还能不比劳什子调令更硬?” 韩擎宇:“对对!王千户莫辞劳苦,只要你护我周全到达西路?那便是大功一件!即使闹到皇上跟前,我倒看这次谁不给你功劳?” 黎香君:“韩公公小瞧王千户了!莫说您二位文书作保,就说曾受刘帅调教这点!也定会不负重托。” 这女人太可怕…… 第71章 割头叫啥 从未如此窝囊! 一路上,王九让麻漠契雪在前开道;雷若蕲射在后清除痕迹;李正带些老贼老匪两头联络,并警戒两翼!而他自己,则陪在一身骚腥的韩擎宇身边!尤其是阉货的几车东西,那冻土冻雪上的车辙令王九紧张又烦躁…… 想起从凌晨至今,他王九竟被一个奸狡胜狐、歹毒似鬼的女人!从头到尾吃得死死的? 心中还别提多窝囊! 他王九的心思?这女人总能提前猜透!以致他王九每一步,乃至要发作前的瞬间?总能被她抢先! 前世今生,他王九是头回被个女人,给彻彻底底当成提线木偶!却脾气都发不出的只能照办…… 以致他王九的心态都快崩了:总有一天!老子要让这女人在身下哀嚎!要让她知道,如此将一个男人吃得死死的?会有啥后果! 以致他王九开始负气行事:老子就不按这女人的设计!就要护着身边这阉货,一路快速赶到西路。 王九这次可是艺高人胆大!他并没走边境线,那会更远更道路难行。他走的是沿建奴境内四十里这条线,也是他们去年就很熟悉的路线!好比一个圆,若半径短了四十里!射线对应的两弧之间,又会缩短多少路程? 这才是王九的底气! 王九还想过了,留着韩擎宇这阉货也好。这货只贪点钱,不算太坏!首先,他得了大钱就会实心办事,比又当又立的羊搞、曹旦之流强很多;其次,自己对他也算有救命之恩,这次又艰苦送他去发财!若最终让他平安发财?那可真有铁交情了! 无论文官还是太监?反正大明的武将总得有人照应!否则…… 还是太监好!他们只要钱,无需恶心自己去太舔他!如果他们算真小人?那既要又要还要的文官才是伪君子!那才他喵太恶心…… 这是他的深远用心! …… 可总是状况不断! 队伍是二十九日傍晚就出发。无奈将近百伤亡,交由刘帅亲兵军官出身的游击佐官安置!剩余五百多人加上俘获的建奴战马,做到一人双骑!连韩公公的几辆马车,也都配上备份的马!原想着能最大限度提速…… 可韩擎宇那阉货! 一会是马车里太冷! 夜晚得生上炭火盆… 一会是马车太颠簸! 他骨头都会颠散架!必须慢点缓一缓,否则人末到他就死了…… 一会又还是太颠了! 必须休息休息…… 一会是干粮太冷硬! 非得有口软和吃食…… 随行的王九或据理力争,或尽量满足着!好歹奔行了百余里。 子时初,队伍在事先计划好的地点休整!人吃干粮马喂豆,凿冰饮马人饮雪!队伍井然而静默着,可韩擎宇那阉货又让小宦官生火? 这次王九没客气,上前就踢开小宦官,两脚将刚生的火扑灭:韩公公想招来建奴大队人马? 一路不是好好的吗? 那是前面的奴隶俘虏,有着建奴的今日口令,还穿着建奴衣甲、打着他们的旗号!队伍严整时,能令人觉得是在临时执行紧急军务。若是紧急行军中连饮冰尝雪都做不到?一看就有大明官军中娇贵的人物随行! 建奴主力不是已去了西路吗?此地又哪来的大队建奴!你想冻死饿死本公公? 我得对所有人负责! 韩擎宇还要再说,却被身边的宦官与随行京营卫兵拉住…… 而此时的王九更焦躁了!因为,按说已进入南路军的进攻路线上!可王九让人仔细搜索后,结果是近几日毫无大军开过的痕迹! 南路军怎么了? 四路大军中对建奴地界最熟的!就是李如柏的南路军;对建奴了解最深的,也是李如柏的南路! 毕竟,老奴当年在辽东总兵李成梁帐下当亲兵时,李如柏就和他是同袍!建奴在老奴手上发展三十余年,李如柏就在辽东当了三十多年武将!对建奴的地形与实力等各方面情报,没人能比李如柏更熟。 就算李如柏是头蠢猪?南路军也最不可能出意外!他们二十五日从清河出征,爬都应该爬过去了! 到底发生了啥? 王九迅速展开头脑风暴,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就只剩三种情形: 一、南路军刚出征到建奴境内,便遭遇集结后的建奴埋伏,被全歼!因为若是击溃?几日时间下来,东路军早已知悉。 二、南路军没按事先规划的,骑兵最好走的路线进军,而是另辟蹊径地在翻山越岭,以图出其不意! 三、南路军根本没咋动!羊搞所谓的兵贵神速、直捣建奴都城?被深知建奴的李如柏阳奉阴违,当个蠢得臭不可闻的狗屁!闻都不闻。 相对而言,却是第三种情形极有可能!第一种需要全歼万余大军,这在没枪炮的古代?那真的太难!就算以建奴全部六万大军事先包围?也总会跑脱一些人。 第二种看似奇谋?却是不知兵的书生才干得出来之事!骑兵不同于步兵,若翻山越岭走小道?起码得休整两三天后才可发起冲锋!李如柏行伍一辈子的沙场老将,不可能如此蠢。 难道南路军怠战? 这情形令王九如鲠在喉、坐立不宁!若南路军怠战?那离得最近的西路军就太危险!事先知情的建奴,只需以小部人马警戒北路军!老奴六万精甲在握,哪怕他是头猪?也能对西路军一鼓而下…… 何况老奴绝不是羊搞那种蠢猪!他是征战近四十年的老卒,建奴如今局面可是他一手一脚打出来…… 老奴能否得知详情?别忘了,这是老奴打了四十年仗的辽东!别忘了四路都是大军出征:人上一百,行军要消除痕迹就很麻烦!人上一万?想消除所有痕迹那是痴人说梦! 你可以马上嚼头人衔枚;可以就着冰雪吃干粮,而不挖行军灶;可以选行坚硬道路,再扫去痕迹;甚至可以席天幕地不搭营帐……但是,旮旯角落里总能找到几堆屎尿吧? 蠢猪才会相信大军过境、无迹无痕!当然,很多读多了圣贤书的文官们也信。 …… 南路军的情形,令王九后背冷汗直冒! 别说打了四十年仗的老奴,就算换成他王九来指挥?也必然会对西路军全力出击!只需最多千人在险隘处警戒、阻击、迟滞北路!大事可定…… 战场!最怕就是蠢猪在指望,指望着敌人还能比他更蠢。 王九不是蠢猪,所以心急如焚!人马刚刚稍事休整,他便命令出发。 又出状况了! 韩擎宇大吵大闹起来,说是已连续行军几个时辰百余里!人又不是铁打的,如何能动?即使人还能动,马也不行!路上若碰上大队建奴?马儿还哪有力气撤离! 尼玛!他坐在马车里动不了,战士们可是从昨夜至今,也就二十九日下午休息不到两个时辰!还要一路或骑马或步行,还要打仗! 王九忍了又忍,温言向韩擎宇解释着西路军的危急状况…… 可阉货反而来劲了:我们是去帮他们,不是去送命!若那帮蠢货离如此简单的情形都搞不清?那就合该蠢死得了!我们还操啥心? 好像他蛮聪明似的! 忍无可忍的王九心中哀叹:看来,又被那歹毒女人算计明白!自己也不得不除掉这阉货。 无论与公于私…… “韩公公当真走不动了?” “确实,本公公今晚还就不走了!王千总,夜寒!即刻给我搭设营帐,生出火堆!你得知道:冻坏了老奴的身子不要紧,若冻坏了皇上的脸?那可是欺君之罪!” 这阉货真不是人!老子之前才救过他的命;一路那么辛苦!都在尽量让他舒适一点。转眼间!老子就要犯下欺君大罪了? “不急!韩公公莫急!王九还有一事不明:去势!啥是去势?” “嘎嘎…嘎嘎嘎……去势可是好事!王千总想通了?” “去势究竟是啥?” “嘎嘎嘎…去势就是将你阉了,那才好到皇上身边伺候万岁爷…” “我当是啥,原来去势只是阉了?那韩公公倒是不用了!” “说你就说你!咋就说到本公公头上了!想去势就给本公公说,不想就赶紧搭营帐…” 王九平静打断:“那要是将上面的头割了!能不能也叫去势?” “什么?你!啊…” 寒光闪过,人头飞起!王九刀已入鞘:“将这些贻误军机的货全砍了,都上前动手!处理干净点。” 雷若第一个冲上来:“这阉货太可恶!来,谁也别闲着!都上来砍两刀,砍完收拾干净好赶路!” 都明白是啥意思…… 一刻钟后,麻漠一脸兴奋:“他喵真有钱!这阉货才来辽东三个多月,竟搜刮了近五万两!难怪大家以前都只能吃霉糠、穿补丁单衣。” 王九出神:这里面,可还有自己一万五千两! “怎么处理?” 王九想想后:“银票带着;现银等得去边界之后,找地方藏起来!至于马车等?一定处理干净!” 第72章 锥心之痛 凛风卷地白草折, 辽东三月亦飞雪! 积尸如丘血漂杵, 忍是铁石不悲切? 还是来迟了! 三十日凌晨,处理完阉货韩擎宇后,天空竟又突然飞起大雪! 王九再心情急切也无奈:这是小股孤军深入敌境!若坚持连夜行军?他们的形迹必然为敌所察!建奴随便派两三个牛录过来?就是全军覆没! 王九做出如下布置: 蕲射领一哨人马,去往边境妥藏金银贵重; 契雪带一什精兵化装成建奴,提前赶往萨尔浒,那是最适合埋伏西路军的地形!所以得小心翼翼前进,因为随时会遭遇建奴大队!到时口令已变,就会立刻穿帮顿遭不测。要求以藏好自身为主,兼顾两件事——有机会联络西路军最好!若没机会?就为明晚到达的大队,找到合适潜伏点; 王九只得自率大队,在山中先秘密扎营。毕竟,战士们几乎两天两夜在奋战,也需要休息。 三月一日凌晨,大队终于到达契雪准备好的潜伏点。 这只是个适合观察的藏兵点,却并不适合出击!因为适合出击的藏身之处,昨天傍晚就被建奴陆续占据!而且,他们更是派出大量侦哨在四处警戒!令好不容易进来的王九所部,却已出都出不去。 因为该死的天气还在飞雪!猎人契雪有办法利用夜色让大队进来,再通过扫匀积雪与天空还在飞雪,来基本消除掉痕迹!却已无法出去…… 这令王九忧急如焚,却又一筹莫展!只能期盼杜松突然警觉,又或是临战前出现一丝转机! 可一切都似已注定…… 三月初一,西路军一如他们勇猛的主帅杜黑子!还是一往无前开来,天空倒是不再大雪,却被强劲凛风吹出一团团雪雾!格外阴沉阴森。 而这个叫啥萨尔浒的地区,却又地形复杂、山峦起伏、河流纵横。西路军行军过程中,需要穿越山区和河谷,令这支携带全军八成火炮、火药的部队,行动极其困难! 或许真有天意? 王九目眦欲裂! 眼见西路军的总兵杜松,欲把军队分为两部:一部在萨尔浒山扎营,另一部在吉林崖扎营。他顾不上过不了河的火器锱重,计划分兵两路互相呼应,共同进攻后金军队。 建奴迅速做出反应! 老奴亲率主力,早在萨尔浒山附近设下埋伏。当杜松率前部刀枪兵进入埋伏圈后,建奴以近三万人的绝对优势兵力!包围住杜松前部万余人后,这才突然发动攻击…… 杜松立刻陷入困境。 他们虽奋勇抵抗,但由于阵脚不稳又兵力分散!无法形成有效反击。再加上局部处于绝对劣势兵力!杜松所部在建奴猛攻下逐渐溃败。 喊杀声震天动地。 杜黑子果然勇猛! 年过花甲的他身先士卒,挥舞着手中长刀如入无人之境!跟随他的亲兵也人人奋勇,原挡住他的局部阵形,顷刻间便四分五裂、摇摇欲破! 杜黑子武艺高强又勇猛无比,着实令建奴士卒为之胆寒!却也因此成为敌人的首要目标。 老奴早知他的威胁!也早预备了大批精锐对他进行围攻…… 杜松身陷重围却毫无惧色,眼中只有坚定和决绝!金刀过处就是金芒一片,一蓬蓬血雾洒在雪地上,鲜艳得如此触目惊心。 敌如潮水涌来! 杜松状若疯狂! 原来,他竟嫌重凯碍事而没穿!且大冷天撸起双袖,露出双黑黝黝的粗壮毛手!难怪人称杜疯子。他连连吼叫地奋力拼杀、气势如虹、长刀如练!每次挥动便是一片血雨。可怜老将身上早已伤痕累累!却依然能坚持住。 然而,人力终有穷时!而敌人数量却实在太多,杜松渐渐力不从心!而身边所带亲兵又在建奴猛攻下,已渐渐被杀或被分隔开。 就在这时,一支冷箭射中他肩膀!杜松的动作顿时迟缓下来。敌人趁机一拥而上,又将他单独而死死地围住。 杜松已知无生还可能!但疯子怎会屈服?就见他用尽最后力气发出震天狂吼!再次冲向敌人…… 很快杜松又身中数十创,最终倒在血泊中。而他的战死竟让战场突然一静!双方都被其英勇震撼…… 却也仅仅停滞片刻! 建奴蓦地在人带领下发出高亢怪叫!应该是在欢呼。 而明军?杜松战死不但使西路军失去指挥,还瞬间抽走他们的精神!士兵纷纷在奔突逃离。最终,又令西路军因溃乱而遭追屠…… 战场上,雪雾与血雾交相弥漫,喊杀声震天。而明军脸上却都写满着恐惧和绝望!他们四散奔逃,却又无法逃脱敌人追击。 战场上,尸横遍野,鲜血渐渐染红大地。明军被建奴在四面如潮地追杀!惨叫回荡在空中令人毛骨悚然!一些士兵试图抵抗?却既无有效组织,又处在敌人优势兵力下!他们的抵抗竟是如此无力。 逃亡队伍越来越混乱。士兵们互相践踏、争相逃命!建奴骑兵却在后紧追不舍,挥舞马刀肆意砍杀着溃败的明军。每一次挥刀,都伴随着鲜血的飞溅和生命的消逝…… 也有很多逃无可逃的明军,在纷纷绝望地跪地投降。可是,凶残的建奴竟不管不顾!刀锋、箭矢所过,仍是蓬蓬血雾! 原来,他们不收降。 最惨的!还是那些伤而不死的倒地明军,铁蹄就那样眼睁睁踏来,想躲又无力躲开,先于马蹄踏落的惊叫,是别样的凄厉!马蹄踏过,又时不时飙出一股血箭!像最后在倔强地诉说着冤魂的不屈。 广阔战场上,尽是死亡气息在弥漫。西路军帅旗倒下!他们的希望也随之破灭。虽仍有将领在声嘶力竭地呼喊!试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但一切都已太晚。 天色这时竟放晴了…… 而与此同时,在吉林崖的后军也早被包围!当杜松的前部才刚惨败,后面大部即开始被猛烈进攻。 日渐西斜,阳光洒在这片凄惨土地上!入眼竟尽是一片血红。 …… 王九所部,今日全都寂静无声藏匿于山顶,做着无法动弹的看客。 空气中早弥漫着极压抑的情绪!有默默流泪的悲伤;有咬牙切齿的愤怒;有铁拳捏痛的仇恨;有闭眼祷告的庆幸;也有瑟瑟发抖的恐惧。 王九却一直不动不言,丝毫看不出他是何感受。其实,他唯一感受就是不时的锥心!就似总能被锥子刺到心中某处,某处早已麻木的神经。 他认为他已见过不少真实战场!也习惯了战场残酷无情,可今天的大战战场,却刷新了他的认识。 他认为他已够猛够拼!可今天杜黑子的威武不屈,却令他敬畏地认识到:什么才叫战场的勇猛。 他认为他已够冷酷无情、杀伐果断!但今天老奴给他上了一课:其实战场只有胜负!毫无人性。 他认为他对大明火器的认识够深,反正工部生产的那玩意靠不住!可今天的大战仍刷新了他的认知:那不是靠不住,而是折磨人的累赘!外表光鲜的破铜烂铁,是害人的祖宗。 他认为他对大明的兵器甲胄已认识很深?今天发现仍远远不够! 拿兵部发放工部制作的兵器?还不如自己去砍根粗木棒,打个大铁砣!那样你至少熟知禀性,知道它啥时断裂残破。 穿工部制作兵部发放的棉甲?那还不如自己穿件厚棉袄实在。还暖和得多!却又比大明棉甲更扛凑!至少不会动不动散落一地。 感触还有很多…… 但王九最后深深看眼战场:将这个叫萨尔浒的地方,从此深深印在他脑子里!以数万将士的血肉横飞为背景,以漫天哀嚎为音乐,以杜黑子的不屈为中心!构成一幅永不消逝的画面,以时时提醒他王九: 有些人比建奴可恨! 有些人比建奴可恨! 有些人比建奴可恨! 接着,王九默默在心中念出一句名句: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喃喃自问:无定河边骨?是否有萨尔浒这里的尸骨多? 他王九若是今日战死?那个还没见面的原主母亲有多伤心!范冰晶与阿紫又有多伤心? 而萨尔浒这里,今天葬身于此却是数以万计!谁又不是孩子的父亲?妻子的丈夫?母亲的孩子? 可怜无定河边骨, 犹是深闺梦里人! 这是王九唯一能想到的:对这些生如蝼蚁死如猪羊的战士,对他们这些悲惨一生又悲痛而死的冤魂!所能给予的无奈又无力的纪念。 当然,也有更高大上、显得更悲天悯人的名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可王九从来不喜! 老百姓的喜怒哀乐才实实在在!而有些人无聊喟叹或无病呻吟?实在讲,那还真不如放屁! 最后再次定格一遍惨景,王九决然回头!神情冷峻:撤! 他并非一个伤怀的诗人,他王九还是一支队伍的领袖! 平时没事就喜欢到处去汉人家里抓奴隶的建奴!今天咋不收降? 只有一个答案:没工夫磨蹭!他们要赶时间。 这帮畜生要赶时间去哪里?答案也显而易见:目标北路军! 而令他王九今天不时锥心的!其实还有个最大的自责:未能早些赶到萨尔浒,未能将情报及时传递。 他不想再自责一次! 第73章 左右为难 只能跟建奴抢时间! 王九所部藏匿之处,与萨尔浒山、吉林崖呈三足鼎立的一处稍远点山峰。萨尔浒战场在东南,开原在其东北,王九却只能冒险提前出发! 原因主要有两点: 一、北路马林大军现已行至何处?老奴一清二楚,王九靠猜! 二、建奴可在境内堂而皇之直线奔驰!而王九得小心翼翼绕道行军,距离立刻就变得不对等。 若王九还是小心翼翼等黑夜再下山绕道?那他都不用去了…… 好在今天一天,战士与战马…都藏在猎人契雪准备好的山坳休息!连日来的疲惫算是已缓过劲来。 而且,一支部队主官的气质,决定了长期跟从的下属会有哪些特质。王九打仗喜欢用脑,遇事更喜欢多琢磨!所以他肯定不笨。这便影响到他提拔的下属们,个个都还不蠢。 建奴不收降地滥杀狂杀!王九看到了,他们当然也看到了…… 王九只一个撤字!没任何人问为啥?都在有条不紊开始行动。 甚至!仍然在前开路的麻漠、契雪,都没人问王九要撤往哪?原来!他们也都很自责…… 战场还在喊杀连天,惨绝人寰的嚎叫声更是不绝于耳! 而王九所部却在默默下山,默默往西北方向搜索前进!到时再折向东北边,搜索大军的行军痕迹后追赶。而非直接面对东北方向,去迎头碰上马林的北路军!这就是小股部队在敌后活动的无奈。 王九决定:再走三十里后折向东边搜索前进。尽管很冒险!但此时已顾不上,手下竟也无一人反对! 都在担心悲剧重演…… 一路上,建奴果然防务空虚!虽然仍小心翼翼搜索前进?却其实如入无人之境!酉时初也就是下午五点,人衔枚马裹蹄出发,戌时正,也就是晚上八点,队伍已行进三十里。 天空仍有些阴云,遮挡住月初本就微弱的星光,荒野中漆黑一片!队伍休整片刻后径直折向东北。这次,王九亲自带契雪打头,因为他的视力才是全军最好。 又行军约二十里,这才找到大军开过的痕迹!此时已是亥时初,已经是晚上九点。王九心头一紧!此处离萨尔浒直线距离不过四十里…… 现在,北路军已成孤军,以不足两万比五万多?连兵力对比上都很悬殊!又何况战力还差距不小? 最好的选择是撤退! 还得连夜快速撤退! 可问题是:若是一头撞上去离得太近?连撤退都晚了! 王九命令摸黑向南折返骑行!而他自己则带人前出三里探路…… 十里后,大军过去的路上竟出现建奴!人数还不少,切断小股明军的所有通讯联络?肯定绰绰有余。 王九面临两难: 一、建奴早已发现北路军,不但对北路军的行军路线、扎营地点知之甚详,且已动手切断联络!下一步定是关门打狗意欲全歼。自己率队再过去?意义其实已不太大!却可能白白多搭上手下弟兄们性命; 二、若现在率队离开?当然可确保自己队伍的安全!但北路军的全军覆没或许就再无疑问。反之,自己若冒险杀进去告之详情?北路军在建奴没准备好之前,就连夜杀回撤退!则还可保全大部分人马。 一边是自己与自己队伍的安全,一边却是整支北路军安全!若站在全军统帅角度?那毫无疑问是牺牲局部保大局!若站在王九角度?最大的大局当然是自己与自己队伍!朱家皇帝被抓被剐都不关他屁事…… 想起萨尔浒战场的凄惨,想起刘帅的白发?王九暗暗咬牙:死就死吧!人总得做点什么。 让人去通知队伍缓缓靠近,王九亲自远远的仔细侦察一遍。 …… 一刻钟后已是亥时末,快深夜十一点了!二十几个打着建奴旗号的骑兵,举着火把从大道上直往南行!很快,就被路边窜出来的人截住,双方开始争执起来。 争执越来越大,以至路旁的建奴或出来支援,或探头在凝神戒备!而截道的建奴正欲拿下来人时…… 突然,为首的骑兵长枪连刺,转眼就连挑数人!而其他建奴还未反应过来,身后又响到嗖嗖嗖的破空声,箭矢如雨而下! 二死五伤的代价!又是五百多对五十人,另加王九那怪物般眼睛!只为黑夜中迅速、少动静、全歼…… 这一耽搁,还是让王九直到子时末,也就是二日的凌晨一点!这才找到北路军大营。又是好一番通报、等待、拜见、说明的穷折腾!丑时,王九才见到北路军主事之人。 …… 大营距离萨尔浒仅二十里!原来他们傍晚便已到达此处,而二十里外的杀戮却仍未停歇。因此,北路军哨探便能很快侦知详情:他们要联合的西路军,此时基本全军覆没! 王九的心直往下沉:傍晚得知详情!此时仍按兵不动?勇气可嘉!只是老子倒可能白来了…… 北路军的权力架构: 马林,河北蔚州人,一代名将马芳次子,“雅好文学,能诗,工书,交游多名士”,以父荫升总兵。 钱田广,万历四十七年也就是今年正月,以山东按察司佥事任分巡辽海东宁道,加衔兵备,负责管理北路军军备和后勤。 金开颜,万历四十七年正月,以辽东监军任分巡辽海东宁道,代朝廷监督北路军一切作战行动。 这三人中,名义上是马林总兵对全军负全责!实际上?那两个文官才握有全军生杀之权。 很快搞懂发生了啥: 马林率军自开原二十五日出三岔口,三月初一黄昏抵尚间崖。得知杜松军兵败!自然都不敢前进,马上召集大家议事决定行止。 总兵马林力主迅速撤退!理由是西路军为全军主力,却一天内即遭全军覆没!而我军无论兵力、器械都远不及西路,自然更无胜算!且,现在迅速撤退?则建奴已力战一天!根本无力追击; 监军金开颜大骂马林畏敌如虎!安敢临阵脱逃有负朝廷?当此西路败亡之际,正是北路军力撑危局之时!我军巨炮威武、神枪犀利、火药充足!若结营固守待援?定可将建奴吸引集结于此!待东南两路大军赶来,正好将建奴一鼓荡平。又何惧之有? 兵备道钱田广附和金开颜:杜松一介匹夫!只知猛冲蛮杀而无谋,又素来桀骜不驯,不尊“同僚”指导!其败亡实乃咎由自取。反观我北路军?马总兵勇猛过人又精熟行伍!金监军素知军机、谋略过人!钱某不才,亦能帐中略通韬略,阵上可握刀兵!若我三人戮力同心?建奴岂能奈我何! 马林无奈排兵布阵: 将军队分驻三处就地驻扎。主营挖掘三层堑壕,将火器部队列于壕外,骑兵垫后;又让部将潘宗颜、龚念遂分屯大营数里之外,呈品字形构成犄角之势。 一个中规中矩的阵势,也是老将无权下的力所能及之事…… 王九可不愿陪他们送死!他既没那义务,也有走脱借口:我是东路军部属!当火速将此处详情报知东路军,以利其能快速增援此间。 自然,王九也懒得劝说他们连夜撤退。总兵马林都做不到的事!他一个副千总敢参与军机大事?还敢妖言惑众祸乱军心? 那他王九就是找死! 强压愤懑地恭敬辞行!理由当然是回东路速报刘帅。心情灰暗的马林并无挽留,还交代一路多加小心!可金钱两货又出幺蛾子…… 金开颜:听闻小将王九勇猛善战!而此处又集中了全部建奴,正是男儿建功立业之时!何敢错失?至于送信,派一得力下属即可!至于刘岩那里?他事后知会声即可。 钱田广:送信倒是也蛮重要,尤其是建奴对我周边已封锁之时!是该有英勇机变之人率领士卒,才有可能将信息传递出去。 不过,信却并不急于送给东南两路,而是要万分紧急地送往辽阳!让经略大人得知详情。 而且,送信之人还得老成持重,既能将此处详情说清说透,还得是羊大人能完全信任之人!这才不会耽误…… 如此重任?钱某不才,却当仁不让!为朝廷在这兵凶战危中走一遭。当然,也需王九一路随行。 姓钱的这狗杂碎!倒是比姓金的聪明。他终于慢慢想通:固守待援?只会狗屁不通地害死人! 马林立刻附和称善! 可能?马总兵实在是对金钱两货恶心得紧!能走掉一个是一个。 而金开颜撇撇嘴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默默点头放行。 王九暗道好险! …… 这两货何以如此蠢? 王九出营才知:原来,钱田广与曹旦是一路货色。将与建奴的大战,当成了游山玩水的旅行!不但带了两个“书僮”随行,而且大包小包带了两马车日用…… 想来,那个姓金的监军,怕是乱七八糟带得更多! 那么,大军若连夜撤逃?建奴定会追击!而全军最逃不动的却是他,那还不如拉着大伙搏一搏? 看来,这帮孙子在某些地方也不算蠢!他们只是不够聪明的坏。 可怜他王九,带着弟兄们拼命累了快一夜,还伤亡五个弟兄!一番好心进去却差点出不来…… 此时已是丑时末,凌晨三点!建奴的封锁已明显加强。 无奈,王九只得利用那猫头鹰般的夜间远视能力!以及不错的身手,亲自前行摸哨。好歹,虽说一路惊险万分,却总算有惊无险地淌过!让王九看着那几辆马车就暗自怒火中烧。 寅时正淌过建奴封锁区,他王九都疲惫不堪!何况弟兄们? 可作死的钱田广这时倒真怕了!连连催促赶路,天亮就糟了…… 王九却犯难了! 犯难的不是该不该赶路,是该不该弄死姓钱的这杂碎…… 如此形势!带几辆马车一群累赘赶路?跟背炸药包跳火坑区别不大!问题是已干掉一个阉货,若再干掉一个文官?事后再推给建奴都不行! 对阉货?之前在北路军大营王九就说了:韩公公心系皇上深明大义!为让西北两路大军得知情报,他一个劲督促队伍甩开他急行。而韩公公?他毅然决然地自己随后前往边境!唯愿他能吉人天相…… 如今,王九可不敢以同样说词解释姓钱的!更没法扯啥路遇建奴…钱田广一行没跑掉! 大队人马为何安好? 再说,真正将姓钱的送往辽阳更不行!往返辽阳一趟?他还哪有时间赶赴东路!又哪救得了心存死志的刘岩? 真是左右为难! 第74章 档次不同 王九终究没敢下手! 这非他敢不敢的问题,而是一旦有事,他和弟兄们除造反外就必死无疑!还得连累所有亲近之人。 原本,一个太监监军!在兵凶战危当中死了?王九巧言辩解番便行!因为兵凶战危是事实,深入敌后也是事实,而太监没有座师、同年、同窗、同僚、同乡、学生等为之出头!这更是事实。其他人就算心中明白,又不可能有证据!谁愿为他强出头? 死了也便死了…… 文官不同! 文官自古喜结朋党,且天然的容易形成党同伐异的势力。阿紫说,历代皇帝对此深恶痛绝!但都对此毫无办法:若较真起来?哪个文官都是朋党!你还能一个不用? 座师、同年、同窗、同僚、同乡、学生、同庚、同好、同志……总有一款适合他,而他们最爱以此抱团!如此,一个个强大的党同伐异势力,便就此形成。 文官何以在朝野嚣张?这才是他们的底气!小团体里谁吃亏了?大家会一致替他讨公道!否则,这小团体的凝聚力何来?又怎能兴旺发达! 而武官擅杀朝廷大员?从来是妥妥的率众谋反! 继续憋屈前行六七里,好在钱田广主动叫停:都离建奴重兵那么远!还不找地方歇息?等天亮后建奴发现我们,全军覆没之责谁担得起? 白天确实不宜大队行军,带着这些累赘就更加!王九一边安排队伍隐藏痕迹入山宿营,一边安排营中防务,一边带上些人又回尚间崖附近。 …… 心中终有愧疚! 对无辜将士们的愧疚!尽管他王九确已使出全身解数,已在职权范围内竭尽所能!可心中终究不忍,终究有股莫名其妙的愧疚感。 这些无辜的大好儿郎!大多数人都将被屠杀于此,并抛尸喂狗…… 并不远地俯瞰战场! 身边带着懂满文满语的原奴隶!王九几人静静藏于山头。 建奴用不到五万兵力,将明军那品字形阵势已团团围困!除了固守,明军已插翅难逃。 老奴的儿子们,此时期正是年富力强!卯时起,大贝勒代善率八旗主力转锋北上,直攻尚间崖;老奴亲率三千精锐,朝龚念遂营最薄弱一隅先猛冲一阵。 好在昨夜一宿忙碌,营寨还算坚固,而老奴用兵不喜强攻多造伤亡!只是令人在最弱的龚营轮番试探,龚营虽摇摇欲坠,却也有惊无险。 自卯至午,龚营未获片刻安宁!昨晚加固一夜营寨的将士们,渐渐心力俱疲!而不时紧张地乱放火枪?却又令炸镗过半而恐惧渐生…… 明军这朝外放火绳枪的姿势?真令王九又气又悲又无语!他们全是将火绳点着后,迅速地侧身;同时一手朝肩侧伸直,一手绕过前胸托枪柄;头颈早就尽量远远地别向另一侧! 枪管对准的只有大致方位,能否打中敌人全靠人品。 却又不能怪他们!那不时因炸镗炸伤手掌手臂的惨嚎,一声更比一声尖锐而憋屈凄厉!谁还能让这些士兵将头凑上前,用眼瞄准? 老奴太熟悉这点了! 他的精锐们,一上午就是喊得凶也看似冲得猛!其实每人间距起码过丈,张弓射箭时早就在留神:那侧举后就不会转移的对面枪管。 所以,龚营打了整整一上午枪!却一个建奴兵没伤,反而炸伤了小半的火绳枪兵!这上哪说理去? 愤怒、憋屈、恐惧、乃至绝望的情绪,在龚营早就漫延开来!而一直观阵的老奴,等的就是此时。 午时末,老奴突集精锐重兵亲率冲锋!人人身披双层重甲呐喊震天;个个手持八力以上的劲弓重箭,一路不住连射!箭矢如雨而下中,龚念遂营阵最薄弱的一隅,转眼间被破! 早准备好的建奴,如潮水般自缺口处涌入!喊杀震天中血肉横飞;积尸遍地中血流渐渐成溪…… 龚念遂等将领战死! 未时,老奴毫不停歇地直奔尚间崖。先命“先据山巅,向下冲击”!马林心知大局已定却沉着应对,尽力维护着老将最后的尊严!见招拆招命壕内精锐步兵出壕援助。 老奴见马林营内与壕外兵汇合!马上改变命令:“停止攻取山上,全军下马徒步应战”!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领命各率精兵前后夹击明军。 马林亲率儿子与将领拼死力敌!但敌众我寡,又是连番新败之师!明军顷刻间便呈颓败之状,虽奋勇顽强却仍是节节败退!其他明军虽急发鸟枪、放巨炮,却火未及用,刃已加颈!尚间崖终究被夺。 马林二子马燃、马熠皆战死!士兵们死尸弥塞山谷,热血顺着尚间崖成股成溪流下,崖下小河的薄冰顿时融化,连河水都是一片殷红…… 老奴竟无丝毫停歇! 令旗挥舞之下,建奴立刻一分为三:一部专事剿灭残余、打扫战场;一部约两万人居然在开始休整;而老奴自己?他竟顺势率兵,一面强攻、三面包围飞芬山! 此时,建奴连番大胜气焰嚣张、攻势猛烈!明军眼观友军连连败状惨景,却是士气低落到绝望恐惧之时!又是寡不敌众之势…… 监军金开颜?倒是披甲持刀状若厉鬼连砍数兵!此刻正竭力督战着。可事已至此? 北路军结局已定! 马林仰天悲啸,正欲挥刀冲阵!却被部下死命挡住,被强拉马僵拥簇着望北而奔!随行不过数百亲兵,却人人奋勇向前、挡者尽死…… 而来支援明军的女真叶赫部?其贝勒金台吉、布杨古刚到战场就见此败状!立刻率众大惊而遁。 …… 悲愤到一片灰暗! 王九一行默默无言,沉重地下山辗转着回营。 钱田广一脸焦急:情形如何?可胜?或者…或者…可还能坚持? 王九已无力搭理!麻漠冷声冷气:“书生一嘴,两万冤魂!” “放肆!尔是何人?” “大人继续放肆!飞芬山的喊杀、惨叫声,十多里外可闻!两万冤魂不够?此处还有几百男儿。”麻漠不开口则已,开口便是刀刀见血。 见露天营地中人人怒形于色,钱田广不由冷汗直冒! 笑脸强辩:“钱某知各位猛士悲愤!我何尝不是?昨夜,监军金开颜那蠢猪非要扎营坚守!我当时就极力反对,可我只是个管钱粮后勤的无用之人!人微言轻啊……” “后来,当诸位猛士来到!金开颜那蠢货还想将你们留下?我当场就坚决反对,执意让你们跟我去辽阳!就为保全无辜的诸位啊……这事,你们都能问王千总,他可就在当场。” 众人看向王九,王九低头不语,尼玛!你是在救我们? 王九却不知:营中!雷若、李正已手握刀柄眼望马车!这两货的横财发上了瘾;连忠烈的契雪也手握刀柄,满眼通红望着钱田广…… 钱田广拉住王九:“王千总!王千总,这你可得给我作证!再说,只要能回辽阳及时传讯,我们可都是大功一件!钱某一定让羊大人重赏诸位。” 这话倒提醒王九了! 眼看营中已将他得罪死!让这货回辽阳?那大家还有好日子过!再想起万多开原将士的惨状…… “钱大人,辽阳暂时不急!当务之急是昼伏夜出横穿建奴,将此紧急军情飞报刘帅!你意下如何?” 昼伏夜出横穿建奴? “不行!绝对不行!羊大人作为全军统帅,他先知情于整个战局最佳!王千总切不可意气用事。” 尽管钱田广在摇晃着王九手臂?可王九看都没看一眼,却盯视上他那十多个正瑟瑟发抖的亲兵! “你们!意下如何?” 雷若、契雪的刀已出鞘三寸!黄昏下寒光血红…… 生死关头有聪明人! “当然是王千总意见正确!此时将讯息直传刘帅,才是万分紧急!” “钱大人只为自己安全!丝毫不顾战场紧急,要不得!” “想起惨死的北路军弟兄,我就特愤怒!这赃官可耻!” “是的是的!这脏官太无耻!昨夜他就是力主坚守的蠢猪…” 谁也没理呆若木鸡的钱田广!王九摆手制止拥跃的发言,又看向那两个“书僮”:“你们说说!” “这脏官强抢民女!他…他根本就不是人!” “这狗东西该死!” 这样才好办些了! 王九长吁口气!冷眼盯视钱田广那十几个亲兵:“晓得如何做?” 营中众人刀已出鞘! “晓得晓得!” “钱田广太可恶!” “早想砍了这厮!” “众位官爷、兄弟莫急,等等!让我来,让我们来!” 钱田广已尿湿一片!跪倒在王九脚前紧抓着他,语无伦次哀求。 王九扒开他后径直起身,背面而去!有的事他不能看见。 …… 钱田广的两大车货物,大部分还真就是些精致的日用之物!这让李正雷若,包括麻漠都大失所望。 难道冤杀钱田广了?难道他与那可耻的太监不同?他还真能不贪不占!是个清官好官?如此说来… 档次终究还是不同! 不过,两名“书僮”可怜巴巴地依偎在王九身上!待人群走开后,一边指挥人扒开老钱裤裆,找出被尿打湿的布包,里面还是有上万两的银票!另一边还在不住的轻声细语…… 这个钧瓷碗一千两; 这个砚台值八百两; 那幅画九百两; 这幅字最贵!至少五千两; 听她俩一路报下去,王九默默相加后心头狂震!这所有不起眼的物件相加!竟起码值四万四千两? 一身清廉的钱大人,随身没几两银子,却有价值五万四千两的钱财!以前就是有人告诉他王九? 那他也不会信! 再说,这货上任开原兵备道,才不到两月啊!难道在抢? 还真是档次不同。 第75章 北突南奔 总得干点正事! 自二月二十九日下午出发,三天多来王九一行可谓艰苦卓绝,又时刻处于惊险当中!伤亡五人还病倒三人,却就是没干成正事…… 拼命想挽救主力西路军?却连西路军的面都没见成!拼死想挽救北路军?那倒是终于见成面,也将北路军后路正被切断的讯息传到!可仍旧没救成它,还差点将自己搭进去。 王九苦闷难言:难道!历史车轮的惯性竟有如此之大?他一个穿越者,也算是竭尽全力地想改变点啥,然并卵! 现在,尚不知情的东路军,也到了危急万分的关头。因为老奴的贼心太大!对北路军的屠杀还远未结束之时,老杂毛竟让两万精锐骑兵休整?老奴有那么休恤部属? 答案显而易见:今夜,那稍稍休整过的两万精骑,就将奔赴东路!目标估计还是先断东路军后路。 看老奴贼心有多大! 而对于王九而言? 西路、北路军的相继覆灭,虽说让他十分愤怒又悲伤!但那不过是基于一个现代灵魂的良知而已。 东路军不同!那里许多人都是他熟知的袍泽!那里许多人都对他王九信任而亲善!那里,还有在大明唯一令他不由自主最尊崇之人! 老将军刘岩在他王九身上,从未有个人的索求,也从未看轻过他,有的只是为国而生的深深期许!细心呵护、暗暗关照! 又怎不令他动容? 所以,王九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得在建奴之前赶到!无论如何,都要竭尽全力营救老将军! 这才是身为热血男儿!所必须去做的正事。 至于从韩擎宇、钱田广两个烂货身上,搜刮到的十万两钱物? 弟兄们虽不知详情,倒是兴高采烈、精神百倍:跟其他军官霉糠都吃不饱不说,还成批成山的冤战战场!跟王九就基本吃肉,连干粮都是牛肉干与炒米面!虽说辛苦但还安全。 生活太有奔头了…… 而王九这次,还真没把这十万两当回事!并非他不爱钱或有钱,也并非他不缺钱或不喜欢钱!而是,现代灵魂有个最基本的底线:生命无价! 连护送韩擎宇的京营老爷兵,有两个突然窜出来对其尸体狠剁的人!王九都收下了他俩。也正是这个灵感,让王九与弟兄们默契配合,使跟着钱田广的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又何况两路大军那些冤死的几万将士?相比他们,钱算个屁! …… 事情总比想象艰难! 才出发,却发现如今兵力富余的建奴,竟将萨尔浒地区封锁起来!在搜索明军从两处战场上侥幸逃脱的漏网之鱼。 好在契雪等对此处地形熟悉,好在王九视力过人!配合着一圈搜索侦察发现:从藏身山地出去,唯剩西北方一个小缺口!道路却实在难行。 不容多想也没有选择!几百人马只得从荒林峭壁中,小心翻山越岭。自申时正到酉时正,整整一个时辰才走了约六七里路。 好在翻出了封锁圈,也好在天已擦黑!王九不再犹豫,令队伍上了大道,直接骑马往西北再走十里,然后打着建奴旗号一路向东!绕过萨尔浒地区后再折向南。 这样行军将凶险万分!一旦被建奴大队识破?他们将逃无可逃。 但想起刘岩,想起两处战场冤死的数万将士!一向小心翼翼地以自我为中心的王九,觉得又别无选择:不如此,就无法及时赶到! 建奴也蒙圈了!他们的情报系统里,就从无这样支成建制严整明军!有可能从这些地区而过。 所以,路上虽遇到几处岗哨?有之前的建奴奴隶用满语大声呵斥!有王九霸道地一顿劈头盖脸的马鞭!全都自认倒霉,将他当成了老奴的哪位小贝勒!否则哪有如此嚣张?反正晚上的火把也看不太清,谁知道他是大汗跟哪个野女人的野种? 反正大汗的野种多…… 子时正!一人双马的队伍,竟也一溜火把!绕一圈后再向南骑行了八十里。前方却又被一处大营堵上!看规模得有两千人朝上。 这就不能鲁莽了! 让队伍先道旁歇息,人吃干粮马喂豆。王九在契雪的带领下前出四五里,才看清大道两旁的营帐:奇怪!倒像是明军的制式行军帐? 可这不应该啊!这样深入敌境,还平安无事扎营大道旁?营帐规模不大不小,也才两千人所用的样子!明军不可能如此大胆。 莫非建奴用上了新缴获的营帐?可也不对啊!建奴扎营一向比这严整,且四周定有猎犬蹲巡…… 王九又陷入了两难! 无论如何,这支挡道部队都是敌非友!是绕过去还是闯过去? 远远绕开这条必经之路!一路摸黑翻山越岭走小路?莫说此处地形不太熟!就算熟?也得耽搁两个时辰,才可做到让对方毫无察觉。 关键还是人马受不受得了?莫说黑夜摸黑行军,就算白天?大道骑行与翻山越岭走小道之间,对人与马的体能消耗,那都是天上地下的概念。 闯过去? 如此大一支队伍,王九不可能用之前对付小股岗哨的那招! 一是,里面总会有几个人物!有些话一问就穿帮; 二是,他们有两千多人马!对方不可能息事宁人当没看见过; 三是,一旦穿帮?王九所部绝无幸理!因为,不可能速战速决将这帮人解决!就算发起突袭,能否打得过都没把握!还想速战速决? 绕过去就得耽搁两个时辰,转眼便是不能大摇大摆的白天!那还想及时赶去东路?已经不太现实。 闯又不能闯! 咋办?任是王九平时诡计多端!此时也有些心烦意乱呆愣住。 “要不我摸进去侦察下?”契雪当然懂王九的为难。 王九无奈:“我来!” 契雪虽担心,却不敢相争!不说王九身手高出自己一大截,就是那双基本可夜视的怪眼!谁能比? 带着苟欢自对方营寨中出来,王九算是心中有底了。 …… 战斗在突然中激烈发起!早摸进营帐的王部战士,个个如狼似虎直奔目标、手起刀落!而四周有人在齐声喊叫: 各位袍泽莫慌,朝廷十万大军今日已攻下建奴都城!连老奴都被擒。现在我部奉命捉拿反贼,只擒杀首恶不问其他!凡不愿继续从贼者?只需稳坐帐中!莫动即可。 声音并不高亢却清晰有力!一遍又一遍地清晰重复着。 越是这样低沉有力而清晰可闻?在这种深夜便越有威慑力!不管想不想反、慌不慌的士卒,此时都只有一个念头:让子弹再飞一会。 可子弹飞得太快! 几乎转瞬之间,营中几位大佬便都被擒拿!而最中央七十多人的建奴营地处,早被两百多人团团围困!此时正在呼喝激战着。 王九眼见己方竟倒下数十人!立刻将擒拿的俘虏交与雷若,飞身上马接下正苦苦支撑的麻漠。 二话不说,长枪如龙吞吐如雨!就是一个劲往建奴高手身上招呼。刚松口气的麻漠也没闲着,带着李正等开始收割普通的建奴甲士!而契雪等人弓箭连拉,一刻不停地觑空档抽冷子!人多势众的王部立刻逆转形势。 原来,建奴这七十多人中,竟有个与王九差不了多少的高手!且为人谨慎地宿营歇息却未解甲。 当被外围的呼喊惊醒,立刻便组织人反抗!他自己更是冲出来长枪连挑,转眼就挑倒十来人!而连番大捷的建奴,在他带动下更加气势如虹!长兵重箭居然在反过来收割包围者。 眼见就要冲去缺口,负责包围的麻漠只能硬着头皮挡住!苦苦支撑好一阵,头脸都被艰难挡开的长枪,连连擦出几条血槽! 好在王九及时赶到…… 这人也有蛮狠!他带的七十余人惨叫不绝于耳,他却一直无动于衷的专心应对王九。当他的手下全被干掉?他虽屈居下风,但还能与王九打个有来有回。 王九却无意纠缠,一边全力施为地迫使他手忙脚乱,一边冷酷下令:瞄准!射杀! 契雪几人的劲弓,早就近距离围一圈,相隔不过十多米的情形下?啥样的重甲其实都能破! 不时响起的嗖嗖声中,那人虽躲开了几箭!但还是被射中肩膀与大腿外侧,行动稍有迟缓?便又被三九一枪贯喉、死不瞑目! …… 战场就是如此残酷! 生死都在转瞬之间。 今夜,王九事先的谋算已算得上胆大心细、尽善尽美!却差点在阴沟里翻船,百密一疏全盘尽墨…… 若让建奴冲去再带出声势?不说增加的大声喧哗喊杀,在这深夜会让王九心惊肉跳!单说这营中观望的降卒?他们一旦被带动起来!王九所部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看着新增的七八十伤亡,王九自责又悲愤!自责的是本该想到:建奴敢以七十多人在两千降军中当太君?里面定有厉害人物!悲愤的是为何我泱泱华夏,汉奸竟能代代相承? 那个西路军的游击将军,可是王九没直接碰过面的老熟人!佟家嫡脉庶长子、佟养儒哥哥佟养德。 通过抓舌头搞清这一身份后?虽说是趁其熟睡摸营下手,当然,对于王九也不叫摸!但是,王九也绝不敢让别人去擒拿佟养德!佟养儒既然比他差不了太多,佟养德或许更强。 对佟家的汉奸本性,王九倒也愤怒不起来!可还有两个文官竟也是主动投降?他们可是大明王朝的实际统治者,至少也算合伙人! 他们怎么能投降? 连他喵自己家族也不顾了!这伙人不是最讲忠孝吗?忠?王九早知这帮玩意在放狗屁!孝?王九认为他们还会有孝道!至少他们一切的荣华富贵,起点都是背后家族在撑着。 不见北路军监军金开颜吗?明明已经绝望,却披甲提刀砍人督阵而就是不降!那不是忠,那是他还有点人性!不敢连累背后的家族。 而这西路军的两大员,一个是兵备道陈史海,一个是监军副使涂木钓!他们坐镇西路军后军两万多人大营。竟然,既对总兵杜松的前部见死不救!后来又率众先降。 反而,其他部将与吃霉糠士卒,却做到了宁死不屈!最终,或历千难万险逃窜,或血洒萨尔浒。 杜松也太憋屈了…… 有个敲骨吸髓的兵备道就够糟!真不知这主力西路军,咋就还要设个狗屁不通的监军副使? 不是说皇帝怠政不上朝,导致官员空缺很多吗?这辽东文官咋就多如狗!明明西路军已有太监监军,咋还要又整个副使? 你让杜松如何瞑目? …… 第76章 泪湿衣甲 总算能休整一天! 昨夜,王九所部挑了建奴降营。虽差点马失前蹄而万劫不复!但好在王九的武艺长进太快,那建奴高手尽管很厉害!却仍在他手下难以支撑,这才得以用弓箭配合速战速决斩杀。 当时情形下速战速决太重要!佟养德所部可都在蒙圈中观望…… 当时,王九仅以一百伤员、病号、钱田广亲兵、京营兵及其他最弱的士兵,在外围齐声低沉呼喊!但慌乱的黑夜中,谁又知是多少人? 至于其他士兵? 王九又兵分三路:一路两百多人包围中央的建奴,这一路全是偏弱点的士兵!三比一围住就行; 一路一百人策应全局!这一路的士兵要求稍强,还得机灵点; 他则率人在舌头事先指引下,突然同时闯入不同营帐,以局部十比一的兵力斩首——擒获降营中所有重要官员。这路挑的全是精锐,务必确保不出丝毫差错!结果不负所望。 兵力使用已是极限! 他自己最关键那一路,倒真没出任何意外!军营刚传出动静?佟养德所部把总以上的文武官员,就已几乎同时悉数被擒! 再配合上外围的呼喊;中央建奴的被围;营中策应那部的巡察威慑!令突然惊醒的佟部两千余人,除了蒙圈观望之外,还能干嘛? 但是,事先认为最不可能出意外之处!却偏就出了意外。一旦让建奴从包围中冲出来?呼嚎之下,绝对会有许多佟部士卒跟从…… 那便肯定是场悲剧。 反之,速战速决之后,王九横枪立马于大营中央,一边是众目睽睽下被他枪挑的建奴首领!一边是武艺不俗,却五花大绑的佟养德!另外还有所有佟部高级官员被绑…… 这种震慑之下!群龙无首的佟部士兵们谁敢动弹? 后面的流程,王九所部已十分娴熟!威逼所有人空手走出营帐,在广场中央席地而坐;再探讨下谁才是真正的反贼!谁才有蛮无辜? 经过探讨,所有被绑还口中塞着破布的人,那基本都是反贼!为证明自己无辜或立功?那还得当场揪出很多反贼出来绑了…… 最后便是纳投名状! 之前为何要费事绑人!而不一刀宰了?就是留给降兵们自我证明。几十个反贼得由他们活剐;七十几具建奴尸体也得由他们碎剁!只有这道程序走完,他们才没回头路可走。 也只有这道程序走完,外围一百弱兵才会从黑暗中现身…… 可等这套程序走完,还是整整耽搁两个时辰!都已凌晨四点的卯时正,那还行啥军? 好在已查明:建奴在集结全部精锐往东路开进!而这支降军?他们就是警戒可能还有的明军!入境后从此处必经之路通往都城。不想老奴如此谨慎,却用了佟养德这草包…… 而降军当然知道,大明不可能还有大军!所以才如此松懈,却做梦也没想过王九所部会来!还如此胆大包天…… 活该汉奸们倒霉! …… 白天不便大队行军。 现成的营地,倒可以轮番睡个安稳的热和觉,吃一顿热乎饭。从二十八开始已连续钻了五天山林!再不休整?会拖垮大多数人。 但军官们没有休息! 除一些琐事外,还有件大事被人提出来,引起激烈分岐。 王九的意图大家都知道:赶过去给东路军送信,或寻机救援。 但大家都不这么想! 我们已经竭尽全力。 先是挫败佟养儒的图谋,挽救了一两千官军,为此,我们付出伤亡近百的代价; 接着,历尽艰辛到了萨尔浒,虽没成功向西路军示警,但真不是我们没尽力; 然后,更是拼命相救北路军,差点连自己都搭进去!是文官太操蛋才没救成; 现在,我们又以伤亡几十人的代价!成功营救了两千降军,更是为朝廷送回去那么多汉奸的首级!再加上之前与现在斩获的建奴首级,我们已有近两百颗建奴军功。 为何还要去东路? 现在再赶去东路?我们等于是在找死!且基本是毫无意义的死。 首先,我们已经慢一拍。建奴初一有六万人进攻西路军,并没死伤多少的他们,初二打西路军就只有五万多人!还有几千人呢?前天晚上就已去往东路!昨天下午,建奴又有两万人在休整,昨夜肯定又去了东路…… 其次,我们是深入敌境,只能是昼伏夜出隐蔽行军!而前方,谁知道还有啥意外在等着我们?当我们克服各种困难,精疲力竭赶去后!请问东路军究竟还在不在? 最后,身边的两千降军咋办!带着他们能放心吗?就算能放心,带着他们又能赶路吗?肯定不能带上!那么,不带上他们又咋办?杀了、赶走、还是任其自生自灭? 综合起来的结论就是:我们赶过去时东路军已覆灭!所以,所谓送信或救援无从谈起。而孤军深入敌境的我们,就算藏得再好?也会因这两千降军之故被建奴察觉!而一旦让建奴察觉到我们存在?在他们地盘上要找到我们,其实真的不难。 所以我们就是找死! 还是毫无意义的死! 他们的理由无懈可击!这让王九既欣慰又烦躁。 欣慰这些人都已是合格军官!早已能做到观察入微又见微知着,这才是一个军官的必备素质。可以说对于战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也都比读一肚子圣贤书的羊搞强太多!而羊搞却他喵还是全军统帅…… 烦躁的是:自己还是想简单了,敌后打仗容易善后却还真难!昨夜就该绕远道过去。 另外,来自后世的观念,真与现在的人格格不入!生命无价,生命压倒一切!在挽救生命面前,所谓的战功、官职、金钱?那都将不值一提!但这是后世现代人的思维。 而面前的古人,他们自己可以舍生忘死!故对同样轻贱的别人生命,有一种难言出口的漠然。 对他王九而言,动辄数万人生命太贵重!哪怕是万分之一希望,也得竭尽全力去争取挽救。 这些人也确实受到他王九影响!所以在西路、北路军的营救上,也确实在竭尽全力!可连续两次失败的打击后…… 他们认为不值! 这才是症结所在。 就如范冰晶阿紫一样。她们很聪慧很优秀,更是深爱着他王九!但根深蒂固的观念,让她们爱的方式能时常令人窒息!还无法沟通。 比如:大男人睡觉!得女人提前暖好被窝;大男人从外面进来手冷?早有侍女解开前襟!说那里才是最柔和、快速暖手的地方;将多女共侍一夫视为天经地义!甚至,还怂恿夜晚多人共舞。诸如此类裂碎三观之事!她们坚定不移将其视为正道平常。 王九心中早就在感慨:世上有两种武器,刀枪与思想!从长远来看?刀枪远不及思想之犀利。 那么,又是谁让古人的思想如此奇葩?如此反人性! 答案王九至今未得! …… 那就魔法打败魔法! 跟他们说数万无辜生命大于天?嘴上不说心中不会太以为然!跟他们说普通将士的生命特别贵重?他们定会以为你脑子出了毛病。 那就说忠义吧…… 王九怆然起身!环顿一圈后声音低沉:知道我的枪术为何那么好吗?刘帅自幼指点过!知道我的韬略为何还有些皮毛吗?还是刘帅! 震住全场后,王九回忆起真实的刘岩,眼眶渐渐湿润…… 知道全军为何传开了我,那句不知天高地厚的建奴未灭、何以家为吗?也是刘帅! 他告诉我:在大明,一桩门当户对的好亲,对我的前程特重要!他说他就因娶了前兵部尚书之女,虽同杜黑子一样弯不下腰,被人怒骂为桀骜不驯!但日子比杜黑子好过太多。所以让我先积攒功名财富与声望,方便他将来为我挑一底蕴深厚的文官之家,为我保门好媒…… 王九已经泪湿衣甲! 年前,刘帅万忙之中同我交流三个时辰!除点拨韬略、指点前程迷津外,又细心传我枪术精髓。 他说当年只是随便教了我先父,让他勤练抖枪花即可,并末跟先父讲透真正原因,因为先父的资质不够。 枪为陷阵之王!武将无人不知,可为何很多武将练的不是枪?奥妙就在一双眼睛。 枪术讲的就一个眼疾手快、手眼协调严丝合缝!所以,其他所谓这招术那招术?基本都是花架子。能将枪花真正抖好就行!枪花若能抖到极致?那便是绝世高手。 但是,大多数人勤练一生也不可能!就是没双配得上的眼睛。 一朵枪花十二连刺,每刺吞吐仅有三分,还必须随时能由虚变实!极致时,前面所有蚊蝇都能刺下!这才是绝世高手。 当随手一朵枪花抖出,而与你力量、速度相当的使其他兵器者,却仅见你在空中划过一圈!试问临战起来他怎能不败?可能两枪便已被挑! 可练枪对人的眼睛要求太高!正史有载的使枪高手中,项羽霍去病杨再兴都英年早逝!而岳飞王彦章等,却三十出头后便被眼疾缠绕。练枪紧盯前方与枪头,双目一瞬不瞬,对眼睛的消耗太大!一双好眼也吃不消。 刘帅紧盯我双眼说:但你不同,你天生有双非凡好眼!所以,你也莫到处探寻啥妙招,那都是文人墨客胡扯的屁话!就专心抖好枪花。 临阵之际,你何时抖过枪花?还需啥招式!能一枪锁喉还先抖朵枪花吗?其他花架子招式更用不上!讲究的无非快、准、狠。因此,用八十斤枪练练力量挺好,临阵却用三十斤精钢打制的长枪足矣…… 真情实感让王九声音哽咽、泗泪横流!沉浸其中的王九,对枪术的理解也似突然抓住了点啥!还是他近来老是求而不得的东西,这让他更加的呆呆愣愣,无声泪流…… 王九这状态,却致使大家都对老将军肃然起敬!感同身受。 回过神的王九慷慨做结:“弟兄们分析都对,我懂!但让我王九弃刘帅于不顾,我做不到!即使救不了他,我也要去送他最后一程!无论生死。” “当然,我是刘帅亲兵出身,又受他如此大恩,我不去便是不忠不义!而你们…领着降军回返吧,莫作无谓的牺牲。” 那怎么可能!顿时群情激昂:刘帅对你恩重如山,千总对我们又何尝不是恩同再造?所以…… 现在讨论如何行军! 第77章 不必相送 五百人酉时初出征! 虽只有五百人,却有股浓郁的慷慨赴死之气!激昂雄浑犹如浩浩大军,整齐肃杀犹如森森紫禁。 令王九不由神伤暗叹: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往往读书人! 至于降军?他们晚半个时辰出发,一名杜松提拨的前亲兵把总,成为这支队伍的临时主将,而王九部的伤弱病兵,也将辅佐随行。他们将带着佟养德等汉奸的人头,与建奴尸体回辽阳去叙功。 已经算最妥的安排! 五百人一人三马,前部穿建奴衣甲,打着建奴旗号,风驰电掣自大道直奔东南。 路遇岗哨? 立刻一番喝骂鞭打! 路遇小队建奴? 还是一番喝骂鞭打! 就是这么气势汹汹、蛮不讲理,配上那股冲天的肃杀之气!沿途建奴倒如受惊狼崽般噤若寒蝉…… 就这么轮番换马,明火执仗的一路狂飙!一百二十里后,眼尖的王九老远见到道旁大营!他知道,那是今天最后打扫萨尔浒战场的一万建奴。无奈!必须远远从小路绕道。 又过了七十里后,一座更大的营地出现!那是三日清晨出发的两万建奴,又得从更远的小路绕道。 再过七十里,又一座营寨出现,那肯定是初二晚上出发的建奴!就在王九准备松口气时,却惊讶的发现:这座营寨的规模才一万人! 二日晚上不是有两万建奴出发了吗!那还有一万人呢? 此时已是寅时末,离天亮也就最多半个时辰!根本来不及多想,先远远绕过去再说。 一路翻山越岭终于绕过去后,天已大亮!而队伍人困马乏已近极致,连他王九都要支撑不住…… 无奈,只得暂且藏身山林休整。闭目养神的王九却忧急如焚! 队伍不能动弹,否则随时都可能被发现!而摆明消失的一万建奴,与应该早就来了的几千建奴,此刻却毫无踪迹…… 除了设伏别无解释! 难道还是来晚了? 难道,又得再一次眼睁睁看着,那惨叫连天中血肉横飞,那尸山血海里又是上万将士被屠? 难道,可敬的老将军那句不必相送!真就这么一语成谶? 难道,历史惯性的车轮竟如此强大,谁也不能改变分毫!那自己苦心孤诣、艰苦卓绝做的一切意义何在? 王九绝不甘心! 奔驰整夜的弟兄们,也绝不甘心!尽管他们真的已尽力了。 …… 辰时初,早七点!藏身山林不远处,建奴大军在骑马缓行。大道上并无丝毫喧哗,只有扬尘不息。 王九所部也在行动,经过近一个时辰休整,人马都恢复了点精神!马是嘴上笼头腿裹蹄,人是嘴衔枚、脚轻声、甲不碰!一路沿大致方位,没有太明确目标的坚持前行…… 已时正,上午十点!三个小时的艰难翻山越岭抄近道,总算将缓缓行军的一万建奴甩在身后。 可是,到哪才会及时准确找到东路军?谁也不知道! 百般无奈!只得沿东路军行军路线,先试着碰运气去碰上他们。 王九在前咬牙加快速度!弟兄们全都默不作声咬牙紧紧跟上。 午时正,两小时竟牵马疾行了四十里的荒山近道!但战士们开始出现不支倒地的情形。 无奈停下歇息…… 好在前方不远,就是东路军进军的必经之路,却并无大军过境的扬尘飘起!这令大家都松了口气。 只要大军还未到,那总算是不负此行!王九刚一松懈,就立刻感到四肢百骸中传出的无边疲惫!竟靠着树桩转眼就席地酣睡…… 没多会就被叫醒!来人是之前佟养儒部的哨官,上次就是他二十八日深夜截住王九,送上恶毒女人黎香君的字条!因为他俩曾同为刘帅亲兵。 这次,他却是为刘岩送信!“刘帅说:你若是执意赶来东路,就定会在这一带出现。他对你只有一语相托——爱惜己身,不必相送!而对我却是严令!”来人掏出刘帅令牌。 “无论如何!你部都须按兵不动!这是对你王九的军令,更是对我的军令!我将不惜性命执令。” “刘帅还说,你二十七日隐身跟随大军,他便知你心意!二十九日冒险西北而行,他对此并不赞同!而你若侥幸活着还急于找回东路?那你急于找他的原因便不问可知!但此时东路军已无幸理。” “刘帅最后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切记不必相送。” 王九如五雷轰顶! 发生什么了? …… 原来,东路军早已从此过去半日!却是在犹疑中被逼迫快速行军。 此时的东路军中,还有如下实权大人物: 总兵刘岩; 原东路军总纪镇官,现兼领东路监军单印泉; 朝鲜都元帅姜弘立; 参将乔一琦。 先说单印泉吧…… 其实,单印泉才是东路军真正的统帅!而他那原总纪镇官的官职,王九也是经人详细解释后,才明白是个啥玩意。 所谓纪镇官,其实是纪功官与镇抚官的合称。 镇抚官是大明军中一个官职,主要负责管理军中司法事务。职责包括审理军中的刑事案件、维护军纪秩序、管理军中监狱等等。 镇抚官由朝廷或皇帝直接任命,可直奏朝廷和皇帝!故地位很高、权力很大!可对军中士兵和军官进行处罚,甚至直接判处死刑。 纪功官主掌记功录过,兼事教化!通常由朝廷任命,主职是记录将官和士兵的功绩或罪过,以便朝廷进行表彰奖励或惩罚。 纪功官的工作…… 因为其记录直接关系到将官和士兵的奖惩!这么重要的职责?当然得由德才兼备的文人担任。 两个官职都由文官或文人担当。一个负责所部的记功录过!兼管教化;一个全权主管军纪、军法、审判、刑狱!兼管秩序与日常事务。两人又都只对上级负责,上面又直通朝廷!合起来就是妥妥的正委原型,不,比正委的权力还大得多。 因为,曹旦临走时擅自以羊搞名义,让单印泉又暂兼东路监军! 所以他才是真正统帅,可以直接对刘岩发号施令。 再说姜弘立。 东路军为何要从辽阳先到宽甸?因为朝鲜的援军会在那里汇合。 羊搞之前在抗倭援朝中,尽管只会打败仗,却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搏得朝鲜君臣拥戴的仁德之名。 朝鲜贫弱!抗倭一切钱粮都只能从大明调!虽说道路太远耗费太巨?大明天朝上国咬牙也得出!这当然算不上仁德。 羊搞之前在那有多仁德?他率大军为抗倭主力!不但严禁就地征粮,还将艰难运到的军粮拿出来!先大量救济朝鲜的王公大臣,为此不惜饿死大量的士卒。 世上谁能有他仁德? 仁德还是有回报的! 朝鲜原本只答应明廷出兵一万!听说羊搞当辽东经略?很给面子答应出兵一万三!但粮草得翻番。 姜弘立就是朝鲜这一万三千援军的总司令!叫啥都元帅。 乔一琦也不简单! 十多年前羊搞援朝,他就跟在屁股后面混!所以,羊搞指定由参将乔一琦!监督、服务朝鲜援军。 这样的人物!连单印泉也不敢太得罪,又何况一介武夫刘岩? 这就是那三尊大神的情况!王九真的无法猜度刘岩一路的心情,更无法求证他的心里阴影面积! 只知“不必相送”! …… 此前刘岩出宽甸进栋鄂路,此路道远路险、马不成列、艰辛难言。 到达深河,连克牛毛、马家两个城寨。建奴各派三千五百兵前去迎战,被刘岩包围后大败逃走。 刘岩这次行军坚持带上鹿角!停止时便能随时随地列成阵势…… 昨天上午,有人自称杜松亲兵,持其令箭催促刘岩快点行军。 刘岩不信,当场喝令拿下审问!那人又拿出两封书信,一封是西路军监军副使所写;一封是其兵备道所书。都是言词恳切、催促快点进军的亲笔信!由时常与两位有书信往来的单印泉验证无误。 那就没得假了! 信中尤其说得详细: 南、西、北三路大军攻势迅猛、势如破竹!已从三个方向逼得建奴节节败退。但建奴地贫而寨多路险!三路大军又多有火炮重器,导致行军缓慢而总是追之不及。 因此,担心老奴率残兵败将,窜入长白山区躲藏起来!那样,朝廷耗师糜饷却最后成空。故而,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东路迅猛进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断其后路。 如此,朝廷四路大军才可一举荡平建奴!以竞全功。 两封信的言词都很恳切!一幅忠君报国的碧血丹心跃然纸上…… 立刻让东路军群情激昂!单印泉率先振臂高呼: 犁庭扫穴、荡灭建奴正在此时!我辈蒙受皇上隆恩,身负朝廷重托!男儿精忠报国、建功立业,此时此处不为?何时作为! 乔一琦也热血沸腾: 刘帅用兵效法古人稳打稳扎、步步为营,原本是极好方略!但对付区区建奴未免小题大做。尤其那鹿角!建奴道路崎岖,带上行军实在累赘。当此四路合围之时,末将以为还得是兵贵神速!以犁庭扫穴之势堵住建奴后路,为朝廷以竞全功。 姜弘立不再打酱油: 我大朝鲜一万三千将士,定当动如脱兔、迅如猛虎!以无上雷庭之力揣住建奴屁股,生擒老奴。 刘岩待他们热血过后,笑着从军事力量对比,从地势对双方的优劣,从各个角度分析!结论是:三路顺利得令人无法置信…… 当即被单印泉打断!“杜松勇猛无比!马林智深如海!李如柏世居辽东,自然素知建奴乃鼠辈尔!” 剩下的话自己品…… 乔一琦立刻提出:“道路狭隘!我东路军应为四部,各自行军而前后照应,临机应变而致胜千里!” 意思是你刘岩胆小如鼠、不思进取!可别挡我建功立业、升官发财!大不了老子几千人单干。 姜弘立马上附和…… 单印泉直接霸气拍板:全军兵分四部!丢弃鹿角轻装速进。 虽说排兵布阵是总兵的本职,理论上只有刘岩才可下这命令。但文官最擅长创造理论,及推翻理论! 谁又能奈何? …… 情况竟令人如此锥心!难道真要不必相送? 第78章 冤魂何辜 压抑难言的沉默中。 王九仍靠在树桩上,不过早已双腿伸直,无力瘫坐在地!出神地仰望苍天的碧空如洗,悲凉到心中疑惑:人常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可自从来到这狗日的大明!咋就一次又一次地刷新自己的认知? 是后世社会太过美好?还是自己之前搬砖刷视频的人生太无知?人常说蠢人坏不起来,也不够无耻,可大明文官咋就能又蠢又坏? 还特无耻! 这到底是为何? 又是成万无辜将士葬送!又是无能为力的啥也做不了!唯一区别是:杜松可能莽了点,出事前不一定知道会必败必死;马林是知道九成必败,却也无能为力;而刘帅?他是出征前就说不必相送!老奴那拙劣的演技,也就能骗骗蠢货…… 大明不是没人才!将士并非不能战!煌煌大明更不可能缺钱缺粮!咋就能演变成如今的逼样? 这又是为何? 无辜将士结局已定!跑去战场边观望也只能徒增伤悲;老将军心存死志!一再交代不必相送。可是,来都来了!真能忍心不必相送? “那两个汉奸畜生!当时还是让他们死快了点,应该剐三天三夜!不,应该活剐他们三年!” 身后响起李正咬牙切齿的声音!像平静的湖面投入块石头…… 雷若:“哪里剐得了三年?那还得天天给参汤吊着!得浪费多少钱?还不如天天割点喂狗!” 契雪:“大明的文官咋都比猪还蠢,又比蛇还毒!” 麻漠冰中带愤:“但他们从来自以为是!天天都给人讲谋略。” 蕲射:“毒倒是一向如此。那两畜生!怎忍心写出那样的信?” 李正:“就那种贪生怕死的货!让他当场给他爹妈喂屎,他也一样会毫不客气地喂。” “够了!”心烦意躁的王九实在听不下去!转向送信哨官:“你为何能得知详情?刘帅最后做何行止…” 之前被制止继续讲下去的信使,此时很焦急:“那两封信真有问题?那刘帅就真的很危险!” 王九今天就没对他客气过!“先回答我的问题!” 原来,这人上次回去,刘岩得知王九解决佟养儒叛逃详情后,就把他带在身边重新当亲兵。所以,他才得以随刘岩参加了昨天的帐议。 当时他就一肚子官司!问刘帅?刘帅却下午把他派这一带来了,说以后王九会告诉他。 至于刘帅最后决定? 当时又是一番争执,单印泉最后用命令形式逼迫!而事实上东路军又早分成四部,刘帅其实根本管不了另三部行止。 于是刘帅最后请求: 让他那部为先锋,而令乔一琦先扣下那信使!若情形果如信上所言,他身为总兵无需争功!若有变?请其他三路急速脱逃!不必管他。 另外三人都不同意。 刘帅语气殷切:官至总兵也就再无可升!又怎会与部属争功?而若是情况有变!说明啥?至少说明西路已全军覆没!杜松与两位文官,已全部落入建奴手中。杜黑子刚烈,或死或宁死不降!所以,就只有对我东路军毫无意义的令箭!却无有用之书信。 现在既已分四部?你们清楚,唯我部才会在建奴全军来攻时!可以支撑更久。而你们也得急速脱逃,总要为东路军留点骨血…… 这才就此决定下来。 …… 何其利令智昏! 如此拙劣的演技,竟让一众自诩腹有诗书、胸有良谋的蠢货!如此深信不疑,如此逼迫老帅。 气愤填膺长身而起! “听我命令!你们都不许动,先原地休息!我先去看看情形。” 可王九今天的命令无效!众人都齐刷刷起立,自觉地默默整队…… 正欲喝斥!麻漠一番话让王九吞回去:“一路艰辛至此!或许,我们过去真能做点啥,让老天能开次眼!否则,即使回去也再无血性。” 没血性的战士有啥用?还不如抽走了脊梁的狗。 信使典波左右为难! 王九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率先而去!悻悻的典波一咬牙一挥手,飞身上马领人主动到前边带路。 一行根本不顾可能的建奴伏兵!就这样在大道疾驰着。其实不是可能!眼力奇好的王九在最前面,没半个时辰就已发现两旁的伏兵。 心直往下沉…… 建奴啥都准备就绪! 又心存侥幸! 伏兵放任他们进去,说明大战还未开始!那就一切皆有可能。 下午两点未时正!终于远远看到东路军的后军单印泉部。这孙子经刘帅点明,现在倒变聪明了:无论如何,功劳也没命重要。 王九所部吸引了所有人注目!因为人人着甲还一人两三马,比一般的亲兵们都富裕得多!当然,也就很快都知道他们的身份…… 单印泉派人出来招手挡道,王九劈头盖脸几马鞭!大喝:蠢笨如猪、贪鄙如狼、胆小如鼠之辈!还不赶紧逃命,是要留在这里碍事、等死吗? 众皆跟随怒喝:蠢笨如猪、贪鄙如狼、胆小如鼠之辈!还不赶紧逃命,是要留下碍事、等死吗? 虽才几百人,却个个怒火滔天含悲齐吼!竟喊出千军万马气势。 单印泉听得清清楚楚!却正因听清楚了,竟然一时愣住!并没派人继续阻拦,却渐渐惊出冷汗…… 很明显,嚣张小贼说的就是他这个东路军权势滔天之人! 很明显,他们如此急切前奔,就是去找老匹夫刘岩。 很明显,看他们一身征尘、形容憔悴!这是日夜连奔的景象。 再结合之前他们深入西路送信?看来西路军是真完了!那么,老匹夫之前的分析准确无误:昨日上午所谓西路军来信,是个彻头彻尾的圈套!那又该如何是好? 单印泉还在愣神,王九所部却怒吼了一路!而蠢货单印泉能分析到的事,部下文武早想清楚了。 还能怎么办?逃! 单印泉部开始撤退。 …… 前方仅隔两三里,便是朝鲜军行军序列。他们尚不知单印泉已撤,也没派人阻拦这大队骑兵。只是这散乱无序的行军!却会给心急如焚的王九部带来不少麻烦。 这种部队值得双倍粮饷请来?足粮足饷!大明要多少兵而不得? 烦躁的王九一回头,便朝不远处的雷若、李正狠狠各瞪一眼! 李正快速催马上前,而雷若直接从衣甲内左搞右搞,搞出来块破布,他却将布卷得整整齐齐,左手高高举起!扯开喉咙用官话大喝:让开、让开、紧急军情! 根本没商量过的李正很默契!策马到最前面甩开鞭子就劈头盖脸:紧急军情!再不让道者斩! 王九一袭白袍征尘难掩,手提长枪傲然端坐马背,其余部属则学着李正雷若一边大喝,一边将鞭子高高举起!正欲发作的姜弘立看这架式,又将头别向一边…… 这才一路疾驰而过! 前行仅一里多,便是乔一琦部。他们才四千人不到,也还算规整!王九正欲率部疾驰而过,却被乔一琦亲自挡道。 乔一琦,松江也就是后世上海人。据说自幼聪慧、能文能武,后来考了武举——肯定是秀才都考不上,才考了以所谓阵列、韬略为主的大明武举。从军后颇有文名,最擅书法与绘画!其作品颇得文人赞赏…… 乔将军端坐马背,在等着王九上前下马行礼。王九径直上前在马背上只说一句:单印泉大人已撤!乔将军在等刘帅丹心错付? 乔一琦不可置信! “当真?” “算算路程,单印泉大人所部,很快将与建奴埋伏堵截之敌遭遇!乔将军派快马一观便知。” “啊!建奴贼子安敢?啊!刘帅危险!当如何?”乔一琦倒还不坏!只是有点不务正业,才显得有蛮蠢。 “列阵而撤吧!能撤多少算多少,莫让丹心错付!” 乔一琦良心未泯:“不可!得救刘帅,我们都走了!刘帅咋办?” 就你这怂样怂兵!你们能走脱就很不错。王九朝身后一挥手,边疾驰而去边喊:“莫让丹心错付!” 三点申时初!还没从乔部过完,几里外便传出喊杀声。 原来,刘岩自率前军精锐,进入这个叫啥阿布达里冈的地方(距建奴都城赫图阿拉约五十里),刚开始布阵便遇到埋伏的建奴。 没有鹿角,平地布阵对建奴骑兵很吃亏!老将刘岩便令迅速登山。可埋伏的建奴早有预料,山腰处早留一部隐藏!且比明军高多了。 才三四里外的情形,别说王九,就连乔将士卒都能看清…… 建奴居高临下地向下冲击,这时从西侧又有一部建奴,从西边攻击刘岩侧翼!形势已万分危急! 王九一路鞭马,几里距离转瞬将至!这时一队建奴斜窜出来…… 又想起刘岩提点的快到极致!王九沉着地将长枪快如闪电,一吞一吐尽是咽喉眼窝,一触即退不作丝毫停顿,也无需多看一眼! 仅容两三骑并行的道路上,建奴对冲而过者,马背上仅余三五人!转眼间,却又被后面跟上的部属合力斩杀!终于体会了一把如入无人之境,王九竟于战场突然开悟…… 一路冲至刘部西侧,毫不停顿从这股袭击刘帅侧翼之敌的侧翼切冲!斜阳下长枪如龙,枪尖灿若繁星点点,开出的尽是朵朵血花。 该部终于不再猛攻刘帅侧翼,转而全力应对王九所部…… 转瞬间,王九所部之人陆续有人惨号落马!而一个使长柄锤的壮汉,气势汹汹拦住王九,可王九丝毫不给他高举重砸的机会!枪尖犹如缝纫机针头,围着他的面脖不停吞吐!气得壮汉怪叫连连…… 可这时山上传出齐声:冤魂何辜?非精锐冲不开血路,非刘岩不足以吸引重兵!王九,令你部速撤!王九,当知冤魂何辜。 冤魂何辜? 是啊,萨尔浒那里已经数万!此处建奴早有准备又心无旁骛,若无精锐冲开血路?这一万七千多明军,怕又得全交代在此。 山上齐声片刻不停! 底下部属惨呼相连! 冤魂何辜? 王九含泪暴喝:撤! 随着暴喝一枪将壮汉贯胸而入!再挑上半空一甩,枪头便自然滑出!四周建奴亦为之胆寒。 回身的王九遇敌便奔雷闪刺!无人处却在频频回首…… 老将军率亲兵左冲右突,一柄长刀无人可挡,挥刀即是一片血雨!无数建奴针对老将军却既围又避,看似狼狈不堪,实则真正歹毒! 人力终有穷时…… 而围攻如水泄不通! 第79章 大战落幕 冤魂何辜? 这其实是王九穿越以来,听到最让他感动的一句话! 因与后世相隔四百多年,思维观念真是两个概念。 生命无价、生命最可贵等现代人的基本底线!在古人心中有时真没当回事。尤其在羊搞那类人心中,底层的命简直一文不值。 而刘岩却极在乎! 他不但这么说,也是这么做!从一开始就交代单印泉、乔一琦,事有变则急速跑;到后来率自己养子、孙子、部将、亲兵迅速列阵,拼死力战!就是为吸引建奴重兵,好让其他各部士卒脱逃…… 其实,他本可以至少让孙子与养子先逃!可他没有;他本可让养子、孙子去杀开血路!可他也没有。 他是真想多撑一阵…… 想起这些,王九冲得更快、刺得更疾、挑得更流畅!他不能辜负老将军最后的嘱托。 前方! 乔一琦果然还有些良心与血性!正列着阵与建奴缠斗。但阵型这么快就已摇摇欲坠!而所仰仗的火器?也是建奴没打到几个,自己人倒已炸伤不少!以致军心大乱。 血性若配不上实力,真的一文不值!他就该组织人快逃,蠢货! 王九跃马杀入,枪艺突然开悟的他!对普通建奴那真是没半点花招。范围内基本就如点名,所过之处全是一片倒!还特省力气,基本都是额头、眼眶、咽喉一点红…… 前来阻挡的一般强手,也被他连挑了三四个!对这些人没法:总得颈脖以上急速连刺后,趁其手忙脚乱一枪贯胸!再挑上半空甩出枪头,着实要多费很多力气。 当王九所部冲开血路,乔部士卒不等乔一琦下今,已在自发跟随前行!蠢货这才无奈跟上,也开始组织对抗着来自两翼的建奴攻击…… 转眼就到姜弘立处。 还好!这帮花双倍粮草请来的国际友人,聪明得无需让人操心! 姜弘立早就率领着他们,以比之前行军序列严整得多的纪律!在大道旁的广阔空地上,做着些极标准的动作:排好队列、再坐下、武器远远放好、双手抱着头低下。 这是不是训练得多? 连负责监督他们的乔一琦,都只是呼着粗气问候几句,就将头别向另一边!在前面开路的王九就更懒得多看了。 一片箭雨迎面而来! 还全是八力以上的劲弓重箭!王九将眼与枪的协调发挥到极致!顿时便是一片密集的叮叮当当。 人倒是惊险万分的没事,可马屁股被远射的仰射抛物箭插了一支!巨痛让座骑发足狂飙…… 本在几十米外的弓箭手,顿时有几个因惊呆躲避不及,遭到王九连刺点名!但战马也突然力竭跪地,险些将王九抛摔出去…… 一个滚地还未起身,箭矢却又在对他集火而来!王九狼狈地一滚再滚,好几箭都擦着甲叶而过! 好在部属们拼死赶来,让王九有机会翻上另一匹马,却又有两人在他面前倒下,但王九甚至没时间多看一眼!这就是战场。 一路跌跌撞撞前行! 王九也已在不紧要处受伤数处,倒下的部属已不知其数!因为他根本没时间关注。 终于到达建奴的堵截点。此处并不险峻却让人无法绕行!它就在一道高高山岭的缺口处,不宽不窄二三十丈,堵死它你就只能强攻。 好在单部正在拼命! 此刻单印泉很威武又疯狂!一介书生的他,早就披挂齐整提刀不住厉喝,嗓子都已喊哑!原来,他正在逼迫成把的兵卒轮番冲锋。 这是第三次了,又见到积尸成丘血漂杵的场景!是真正的积尸成丘血漂杵!可王九没来得及悲伤,便已出奇愤怒! 这狗日的单印泉! 一旁甲精器锐的上千精兵他没用,轮番上去冲阵的全都是卫所兵!于他个人而言,这无疑是正确选择:那一千精锐才是他能回去的保证!得留到最后关头用。 但是!冤魂何辜? 那些没吃过几顿饱饭的卫所兵,蠢货都知道冲不开血路!他们成批成批倒下,能起的唯一作用?无非是让对面建奴变得更疲劳!如此,等精锐冲开血路之时,能少点伤亡。 王九还没来得及说啥,单印泉倒先盯上他:“王九听令!命你率部即刻杀退建奴,不得有误!” “单大人,我部已冲出不止十里血路!现无力再战。”王九转头一指那一千精锐:“刘帅已支撑不住了!你们这些蠢货!难道还要等刘帅倒下,建奴三万多铁骑追过来,再去冲杀吗?” “王九!你敢违抗军令?”单印泉不依不饶。 王九朗声轩昂而应:“单大人!不是王九抗命,而是事关几千将士性命,单大人却一直不太清醒!用他们一冲,几千人早就能过去!不必等几万建奴追来,大家都一起做冤魂。” “好你个跋扈的反贼!不但将我军情报卖与建奴,致其他三路溃败!现在又回东路军继续坑害同袍,还竟敢公然抗命造反!来…” 王九及时堵住:“单大人!屁可以乱放,话真不能乱说!昨天上午,建奴派的诱骗我军的假信使,就是你在信誓旦旦当真!你乱讲话自己可以当屁放,可他们呢?却全因你而死!” 王九手指尸丘血溪中的卫所兵,说到后面更是声色俱厉地怒吼。而王九所部早就怒目而视、杀气凛然!还有刚才带出来的乔部将士,也在怒视着单印泉!就连他自己这部,也都在抬头开始怒视着他! 怒火弥漫整个现场…… 单印泉当官以来,就从未遇过这种情形,尤其是面对武官!从来都是武官夹着尾巴做人,从来都是武官逆来顺受,从来都是文官对武官随意喝斥怒骂…… 他还说他不是反贼? 这反贼!刚碰上时,就在他七千部属面前,一路高喊着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嚣张而去! 原以为他只是情急战事,一边提醒自己快撤,一边急着跑去老匹夫那里送死!那和他计较也没用。 这反贼!刚才过来后,竟敢不跑过来请安赔罪,反在一旁冷眼旁观?当时便想拿下他治罪!但想想还是让他去冲阵好:冲死了干净;没死还冲阵成功了?以后再收拾他! 这反贼!竟直接拒绝如此大度的安排?还当众指责自己不派亲兵上?他懂个屁!那些跑都跑不动的卫所兵,留下也是累赘!死绝才不会予人弃部而逃的骂名。而是:率部血战冲溃建奴,七千仅余一千!何其壮烈? 可这反贼又太刁!就在正想拿下他时,他竟率先当众戳破昨日之事!让今天打了好久腹稿,将所有罪责堆到老匹夫头上的苦心成空!这且还不说,关键是他这一戳破,让卑贱的兵卒竟全都对自己开始不敬!这…… 单印泉鼓起一股正气大喝:“来人呐!将反贼王九拿下!” 不想!乔一琦竟答话了:“且慢!单大人,末将可以作证,王九只是年幼鲁莽,并未造反!当此危急之时,我们不该内讧!请三思。” 本就犹豫的亲兵,立刻原地不动、别脸他处!尼玛,没见王九部下都在张弓搭箭了吗? 单印泉彻底恼羞成怒!口不择言:“乔一琦!你和反贼一道而来,当然难免会已被反贼收买!还不拿下王九自证清白?” 传统的乔一琦没想到还会有这说法!一张脸憋得青红不定,却就是不敢像王九那样当众反击…… 单印泉笃定等了会,对乔一琦语气柔和道:“乔将军,单某自然相信你的忠义!羊大人更是对你信任有加。正因如此!你才…” 看把老实人逼得! “才什么才!都像你单印泉一样造反吗?看你把兵士们逼得!你是要先弄死大多数人,好等建奴大军追来邀功吗?反贼真是居心叵测!” “血口喷人!你…” “你啥你!说!昨天上午的乱命是不是你下的?上万将士是不是你害死的?这里成批成批的卫所兵,又是不是死于你之手?你还想害死多少人?才好方便你去建奴继续高官厚禄!” “王九你个…” 吐气继续快速高喝! “众位袍泽,我王九既率所部浴血数百里!杀回来营救东路军,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只是可惜你们了,咋就滩上了单印泉这个反贼?刘帅正浴血苦撑,以拖住数万建奴重兵!可这反贼却非得将大家困在此处,好方便他向新主子邀功!” “来人呐…” “你们至今还看不出来吗?现在!已到万分紧急关头!是生是死,你们自己看着办!” 之前送死的卫所兵中,一位千总正咬牙切齿、张弓搭箭! “要死一起死!要生一起生!王九已无所谓,大家自己决定!” 又有几位卫所兵千总把总,缓缓开始张弓搭箭…… 那可不行!王九指着那一千亲兵对乔部道:“看来他们!是想和单印泉一道造反投奔建奴!” 乔部一道并肩作战的几个把总,率先开始张弓搭箭!而跟从之人也越来越多…… 形势逼人!一千亲兵也终于有人跟从起来!这是一种姿态。 单印泉恼羞成怒又战战兢兢!“你们…你们都…都想造反吗?” 王九更狠:“看吧!不愿被他单印泉害死之人,就全是反贼!即使侥幸逃回去?那还是罪该万死的反贼!” 弹弦破空声响起,顿时汇成和声,箭矢如雨的乌泱一片!让单印泉甲胃上叮叮当当不停,总还有不少破甲而入…… 王九却在立刻请乔一琦下令:让那一千亲兵立刻冲阵、有进无退!王九部跟随冲锋督阵。 建奴堵截的阵型,终于在战死数百精甲亲兵的情形下,一鼓作气冲破!王九乔一琦又分头率人,朝着溃口的建奴追杀!尤其是王九这一侧,建奴溃口竟演变成溃败!导致溃兵自相残踏中,竟将溃败燎原成势…… 总算为卫所兵争取到足够时间!总算不负刘帅所托! 而乔一琦? 人虽不务正业,虽蠢了点,倒也忠烈!竟主动率部断后,而以参将的官衔令王九在前开路…… 这颇为难能可贵! 至于刘岩刘帅? 今日刘岩结局已定。 刘岩的武艺若论单挑?当世几乎无人能敌。这不可怕,大战中仅凭个人战力?再高也不可怕!但若是受其影响,身边亲兵个个不俗,麾下猛将众多?那就很有些可怕了。 刘岩恰恰如此。 单说其养子刘招孙,据说已能与他放对百招以上!而王九穿越前的原主,只是刘岩最不起眼的亲兵之一!却已比建奴精锐还强…… 可明军没任何秘密! 所以,将明军了如指掌的老奴!对大明第一猛将便势在必得。 因这种人逃脱后,以其部将、亲兵为骨架,人口众多的大明很快能拉出支大军!而文官若少点羁绊多给点钱粮?这支大军还能很快成为精兵!试问!地狭民贫的建奴如何应对? 因此,老奴绝不容刘岩逃脱!因此,知兵知势的老奴,才会苦心诓骗刘岩上当:他早算准明军中蠢货多!因此,老奴云集近四万重兵,主要就为围困擒杀刘岩!也因此,东路军的其余近万人,才得以暂时逃脱。 东路军不算朝鲜军,被伏前共有一万七千余人。乔部不到四千,单部七千之众!刘岩亲率却不到七千,在近四万建奴精甲围攻下…… 其结局都有数。 可敬的老将军!心存死志的他,将生留给并非亲率的卫所兵,却将死留给自己部属、子孙! 而随着刘岩之死,大明筹划近一年,耗费无数钱粮,所谓犁庭扫穴的大战!就此落幕。 第80章 奸细成俩 大战已经落幕。 而王九所部仍在浴血奋战! 至此,老奴的用兵之道,王九算已基本看清: 一、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虽兵力整体劣势,但无论哪个局部战役,他打的都是绰绰有余的富余仗!尤其是对付刘岩,竟以四万围攻七千,还放任王九所部突围而出也不为所动。 二、老奴很在意伤亡。建奴虽兵精将猛,老奴却绝不让其去硬拼!他太想以最少伤亡取最大战果。 并非仁慈,老奴素以嗜杀着称!王九懂他的无奈:建奴不比大明!人口就几十万,精甲不过数万,多伤亡一个就少一个!真拼不起。 三、喜玩弄小伎俩,也爱搞骚扰、迟滞、围困的把戏。这些对精兵良将的无用之策,针对大明军情却极其有效:因为明军中,实际都是狗屁不通的文人在领兵!真正武将与其说是将?倒不如说是能冲能打的猛士。 王九也算懂了老奴的选择:对付庞然大物的大明,他只得竭力减少伤亡、保存实力!而宁愿少取得战果。反正大明的人也杀不尽…… 这些用兵之道,给王九等既带来了脱困机会,也带来无尽困扰。 原来,老奴不但在之前的必经关隘处,布下数千的堵截精兵!而且,东路军的回程之路上,几乎所有关隘处他都放下数百之兵!秉承袭杀一遍后就撤的原则…… 打法令王九很恶心! 因为,后面的追兵不知何时会来!他没空与建奴慢慢耗。无奈,王九只能强忍疲惫与伤痛!一次次浴血冲锋,就为以最快时间杀退建奴,为数千大军争取撤逃时间。 至于跑不动道的一些卫所兵?那真的只能自求多福…… 所以一路上别说丢盔弃甲,那些跑不动的人,连衣服都没剩几件!简直就剩双脚丫子在逃。 整天整夜也不知挑了多少关隘?一身是伤的王九!终于到了就近的大明卫所,倒头就昏厥不起。 …… 昏睡又是两天两夜。 三月初七,一身裹成棕子的王九才悠悠醒转!蕲射哭着告诉王九,光是透过两层重甲而入的箭头,就取出好几斤!好在只有腹部一处较深,其他基本才入皮肉。 没说王九皮糙肉厚…… 王九自己感受了一下,只是一身痛疼却并无大碍。 之所以昏厥这么久?主要还是太疲惫!以及,心中那份无法消散的又悲又愤…… 满脸憔悴也一身是伤的乔一琦很快进来!立刻一脸的关切与兴奋,情不自禁地想拍拍王九又旋即缩回!大呼小叫:“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你是东路军最大功臣!知道吗?在那种情况下,我们竟然带出来近七千人!” 说着说着,乔一琦竟热泪盈眶!想起一路的惨状,一房人全都泪珠滚烫!满室哽咽无言…… 乔一琦去处理事情去了:七千残兵败将突然挤进边境小卫城?治疗、收敛、安抚、防务等等,若非有乔一琦这种老参将在?王九根本干不来。 悲伤却还在延续! 之前专注冲锋陷阵的王九,在队伍最前头,连行军都没敢有片刻走神!他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冲关破隘就更不用说!生死总在转瞬之间。 王九根本还不知道! 五百忠心耿耿紧跟身后的弟兄们,到达这个卫城的竟然仅剩百多人!他们,比那些走不动道的卫所兵强了太多!却全在不躲不避地跟着王九冲锋…… 就连进了卫城的部属,也无人不是一身的伤!王九最开始十七人的老弟兄,如今仅剩九个! 这还不是最伤心的!当王九听到雷若、李正、苟欢也已牺牲,竟然喉头一甜,涌出一口热血!含着热泪又昏过去了…… 这帮原土匪、大盗、小偷、水寇、兵油子!王九从没跟他们多讲啥忠义,他们也从没跟王九讲啥忠义! 可他们却是如此的猂不畏死、忠义无双!生死之际、一路相随、前仆后继、不离不弃! 任你王九纵有铁石心肠!又岂会不伤心欲绝? …… 这次昏睡时间不长! 王九这次昏睡也就个多时辰。因为梦中他又见到那帮兄弟们!看到了他们笑逐颜开的满足,转瞬又见到他们一个个惨死!王九急切地拼命相救,却总是一个个救之不及!抓狂到正在仰天悲啸…… 乔一琦与蕲射正一左一右地抓着王九的手!见王九醒转,乔一琦狠狠瞪了眼蕲射!这才转头和王九开起了玩笑。 又能开出啥好玩笑? 说了一阵,其实大家都尴尬!王九笑着催他出去忙…… 这人其实真不错! 他只是和那帮文人走动多了,近墨者黑地练书练画练吹牛,变得有些不务正业! 当然,所谓武举考战阵、韬略?本就在考如何吹牛。因为真正的战场真知灼见?那些读圣贤书的文人主考官!你让他们如何听得懂?会吹牛逼扯卵弹,那才很对文官的胃口。 乔一琦其实不知道!他怎么努力迎合文官,也永远成不了他们同类,因为他还很有血性,也很有良知!那还怎么成为同道中人? 王九并不知道:原本的历史上发生了什么?乔一琦是生是死?东路军又逃出来了多少?但王九知道:这个良知未泯还很有血性的参将!在这次撤逃中起的作用至关重要。 他一样也有太多朝夕相处的同伴!就那么惨死眼前、天人永隔,难道他能不悲伤?就连他平时并不太买帐的刘帅,生死关头他可是真要留下策应!又何况同袍手足? 可他仍能坦然面对…… 想起乔一琦这些,王九也在开始平复心情。逝者已矣,关键是活着的弟兄们!以及死者的家人。 王九在向乔一琦学习!他得快点恢复身体,得快点振作起来,还得快点熟悉战后情况!早点依据形势,做出对大家最有利的选择。 想到这里的王九,更深一步想到:以举国之力的大战竟惨败告终?辽东定是人心惶惶、满目疮痍!就连京城,怕也是举国震惊、张皇失措!这些形势下,他又该干些什么? 王九已经平静下来…… 其实人人都愿见贤思齐。只是,有的人生活圈子里可能就没啥贤的!而有人身边虽有贤?但出现的时机或方式又总是不对!奈何? …… 王九在平静沉思。 其实他根本就不用沉思!已经有人替他安排得妥妥当当。 快马送来一封加了火漆的书信。竟然里外都无名无姓,拆开后,只有一张便笺写着两首打油诗。 须知 辽东历国殇! 谁人可担当? 副千户总兵, 奸细竟成俩。 可行 辽东重镇三, 早毁抚顺关; 辽阳欲杀虎, 开原穿眼望。 这两首打油诗的字迹王九认得!就是那个叫黎香君的恶毒女人。他王九能那么艰苦从建奴东南,担惊受怕地穿行到西北!又从西北差不多九死一生地奔回东南? 全是拜她所赐! 这两首诗还很贴心!知道他王九胸无点墨?所以既没用典也没用梗,就是那么浅显直白…… 第一首诗在提醒他: 辽东刚经历了一场国殇,此刻正举国震惊!这种惨败的锅有谁背得起?辽东经略羊搞羊大人该背!但不愿意背。 刚好!有个从建奴东南穿到西北,又从西北穿行到东南的副千总,肯定得算一个奸细!但副千总职位太小而锅太大,他一个人怕背不起,所以得再找个总兵出来!总兵当建奴奸细的份量?管够! 这个总兵是谁? 先后战死的杜松与刘岩?那肯定不能算!尼玛,有当奸细当成战死的吗?开原的马林?那也不能算!人家规规矩矩竭力迎战,还战死了两个亲儿子!能是奸细? 还得是李如柏! 南路军胆敢不听经略调派,故意磨叽着不赶去送死!他李如柏若非建奴奸细?又怎敢如此大胆! 所以,奸细就是他俩。一个将辽东良谋大计,全都事先密告建奴!还拖着两万精兵不动;一个更直接,竟穿梭在建奴与我几路大军之间,将战场详情及时秘告建奴!有这么两个奸细存在?这仗又怎么可能不败! 说得挺像那么回事…… 第二首诗更直接: 辽东对付建奴,一共就三个边关重镇。抚顺关早已毁掉,不算;辽阳是全局枢纽,但辽阳你可千万莫来!就算你是只猛虎,来了也会立刻将你擒杀,不可能给你开口的机会;只有开原,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为何? 大战过后,开原战略地位越发重要。它不但可扼控住建奴与蒙古的联络之道!还屏护着建奴死对头女真叶赫部,使建奴始终如芒在背。 而这么重要的开原!此刻正是人心惶惶、缺兵缺将之时,对精兵良将可谓是望眼欲穿!若你王九这样的猛将,能在这时候开赴开原?相信开原文武都会尽力保全你! 毕竟,这里面到底咋回事?其实辽东的哪个都清楚!而羊搞能否找到人背锅?对开原文武不重要! 反正这么大的惨败,羊搞就算有人背锅?那革职查办也是迟早的事。有无人背锅的唯一区别?是羊搞会不会被抄家砍头! 羊搞会不会抄家砍头?跟开原文武有啥关系!但能否守住开原,那才关系他们的身家性命。 这就是去开原的逻辑链条!已经不那么太蠢的王九,没用多大一会也就想清楚了…… 但是王九不信! 首先,他不信一向特别爱惜自己仁德好名的羊搞,会公然如此无耻! 其次,既然是辽东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王九不信朝廷会如此昏聩,难道还任由羊搞说啥是啥? 最后,关键是王九!对黎香君那恶毒女人,有着近乎本能的不信!她还能有那么好心? …… 第81章 悲赴开原 又被安排明白妥当! 王九绝不愿相信黎香君那女人!所以本能排斥着逻辑上无懈可击的分析。但是,很快他王九就不得不信:这女人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也就相隔个多时辰,又是几匹快马来到!为首之人王九认识,那是范冰晶在九边米行的心腹。 来人进屋后驱散旁人,还让随行者守在门边,这才告诉王九: 速去开原!虽说关于你的事迹,这两天不知何故在辽阳城传得沸沸扬扬、有板有眼!但架不住有人急欲找人背锅,正一边给辽阳文武吹风将你定罪!一边在全城严禁谣言…… 这还用说!传播他王九忠胆义胆、智勇无双的光辉形象之人,那肯定是他的冰晶!至于严禁谣言?那狗日的羊搞也太恶心了! 原本,惨败到糜烂的萨尔浒大战!他王九所部还真算得上个亮点。按常理!值此人心惶惶之际,作为辽东经略的羊搞!他就该属意些文人对此大吹特吹,以提升希望、信心,达到安抚人心的目的!顺便也给他羊经略脸上涂点脂沫点粉。 文官唯一特长,不就用来干这些破事的吗?没影的事都能吹得天花乱坠!他王九拨高拨高咋了? 可这狗日的偏不!别人将他该做的事做了,他偏说这都是谣言!还做他娘的青春美梦,想让一个副千总!去给他经略大人背锅? 他还能更恶心点吗? 还真能…… 辽阳城里正在刮风! 杜松的战死是咎由自取,因为他不知兵还贪功冒进; 马林的败?全因他安排不当,最后还临阵脱逃!导致苦苦支撑的忠勇监军孤掌难鸣; 而刘岩?纯粹因为愚蠢!建奴将一支对东路军毫无意义的令箭,竟能骗得他生怕杜松独立大功!于是,愚蠢地丢弃经略为东路军配置的鹿角!轻装冒进终中埋伏; 至于李如柏?他家世居辽东!而老奴年轻时曾为其父李成梁的亲兵。于是,李如柏年轻时就与老奴相交莫逆!两人自始至终款曲暗通…… 总之,这次举国震惊的惨败!除出现可耻的叛徒奸细外,几个蠢货总兵也是死有余辜! 一次次被刷新认知。王九已无力愤怒,唯一想到的只有,只有前世电视剧中诸葛亮那句经典台词。 至于大明武将?好像专业背锅已快两百年!似乎也应该理解。 王九不能理解的是: 那个恶毒女人,咋就能不出手则已,出手就把他王九给安排得妥妥当当、明明白白? 上次,他王九让那女人安排着,先是去干佟养儒,还为之死伤近百弟兄!再又被安排着奔赴西北,连韩擎宇那颗大好肥头!也被那女人当成礼物安排给他王九了。 这次,这女人竟比他的冰晶还快个多时辰!就提前将他安排妥当。 想起来就不寒而栗! 黎香君到底想干嘛? …… 又还得速赴开原! 不管王九有百般愤怒、千般悲伤、万般不甘?但形势逼人!他还就得按黎香君的安排速赴开原。 当然,王九心中宽慰自己:这次,老子是听心爱女人的话!听老婆的话没毛病,听心爱到骨髓深处的老婆话!就更没毛病。 两批信使都是快马加鞭日夜奔驰而来!羊搞爱将乔一琦,那自然还不知情。可能,这也是两个女人的心思缜密之处…… 王九扯了个谎:说啥弟兄们伤势重!辽阳城几个名医正在来路上,太慢!得率伤员缓缓迎上前去。 乔一琦很高兴!说这里确实太过缺医少药,而伤病就该及时医治!只是路上得多加小心…… 絮絮叨叨令人不忍! 连王九在内,仅余的一百五十六人,人人带伤、无论轻重!就在乔一琦殷殷送别中,在慢天细飞的凄风苦雨中,又缓缓上路。 道艰且阻祸福莫测! 只有愁云惨雾相伴! 王九再次深深彷徨… 这狗日的大明该救吗?这狗日的大明!究竟是谁的大明?而他王九,又真能不负冰晶期盼,尽早高官厚禄后光明正大迎娶到她?还有,已逝的刘帅!临终之托何其之重?可自己别说能否完成!就连这狗日的大明该不该救?都还真没想清楚。 百多伤病很快从大路钻入山林。虽有范冰晶派人在暗暗照应着,但荒山野岭的寒风冻雨之中,却经常连个火都不敢生!还能有个好? 弟兄们愤懑无言:明明他们是为国浴血奋战的英雄!在大明境内,却还不如在建奴境内。在建奴,他们只需小心建奴军民;在大明边境不远,竟然还要两头小心查探!浴血归来一身是伤,却既像是偷鸡摸狗的鸡鸣狗盗!又像是罪恶滔天的无耻反贼。 这让人如何想得通? 可想不通又能咋的! 前头那个默默无言却异常挺拨的身躯!他又比咱们好多少? 在他带领下,至少能吃饱!不管啥样的困境,冲锋在前的他从不避刀矢!不管啥样的困境,他总能带大家过得比旁人好! 萨尔浒死伤的人少? 在这种悲苦沉默的慢慢行军中,几天来又安埋了三个弟兄!有人痛苦得不想再吃药了,伤痛很折磨!伤痛中行军更折磨!比伤痛中行军更折磨人的,是心中的愤懑…… 王九没解释,因为他也不知如何解释!也没鼓动,因为他自己也觉得很没劲!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让自己成为那跟异常挺拨的标杆!默默面对凄风苦雨而坚韧不拔。 五天后,缓缓行军的大家看到点希望。纪白率之前护粮道的一百三十多人,秘密赶来汇合了!有了他们的照顾,伤病员的处境好多了。 又过了一天,之前托付给已反正的原佟养儒部照料的伤员,七十多个痊愈没痊愈的都来了。从此,伤重点的士兵,一路可得一对一细心照顾! 接着,原先替刘帅送信的那个亲兵哨长,在有心人指点下,大难不死地带着二三十个人加入了。 紧跟着,又有五十多个跟原佟养德降军一道的伤员,也基本痊愈地加入进来。 王九之前的八百多人,大战过后好歹恢复到了四百多!队伍也越来越有生气、有希望。 沿途还收拢了些九死一生逃回士卒!于是,在共计半个多月艰难行程中,队伍竟膨胀到五百多人。 而王九的伤已早好! 当队伍突然出现在开原城外,没想到人心惶惶的开原大惊失色!城头城内一片慌乱高呼: 建奴来了! 建奴先头部队来了! …… 经过几番确认后,开原城又突然城门大开。城门跑出两队士兵分列两边!紧接着,马林竟亲自率开原众文武出城相迎。 王九受宠若惊! 可他并不知道,就在这半个多月以来,辽阳城的谣言非但没有扑灭!反而越传越神,竟然早就漫延到整个辽东…… 谣言中,王九手提霸王枪,挎坐赤兔马!从建奴境内转战千里,踏遍东西南北!谣言中,王九仅率三百孤军,一夜奔驰五百里!终于,在建奴围攻东路军的关键时刻赶到。于是,王九人马如虹、长枪似电!硬是从十万建奴包围圈中,一往无前杀开一条血路,救出东路军近万将士…… 至于王九这阵去哪了?如此绝世猛将!皇上那肯定会召见,他进京面圣去呗!你咋连这都不懂? 世上就是这种懂的人多了!才慢慢出现太多的神话,千奇百怪玄之又玄!内容好点的还好,主核一塌糊涂甚至包藏祸心就完了!听多了相信了也就自然白痴了。 如今这个神话的内容还不错!不信谣不传谣的开原文武,那也更不是白痴!但他们正好需要。 人心惶惶到鸡飞狗跳之际!一个绝世猛将赶来开原相助。这要还不晓得该咋做?尼玛还当啥官! “这猛将好俊朗!” “还是个少年郎!” “会便宜哪家闺女?” “队伍好威武!杀气腾腾的,难怪建奴会哭爹喊娘!” “开原可算有救了” “这队伍不错,听说个个是英雄!不知都娶媳妇没有了?” 开原城内,街道旁人头攒动!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别说王九措手不及的目不斜视、走得笔挺!跟在身后的弟兄也全都挺直胸膛,一脸豪迈!心中在想:这才是他们该有的待遇!当然,千总何时让他们真正失望过? 弟兄们自有人领着去了营地,连饭食都有伙夫在忙碌。 而王九则被邀请进入了总兵府!当然,戏演完了,其他文武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忙自己事去了。 马林算是真给面子,竟为王九准备了一桌家宴!当然,在外面的喜笑颜开也早已收敛。 家宴也就三人,一个约三十多岁的女人,竟然陪坐马林一旁!令王九分不清是妻是妾。妾者立女,有外人时便只能站着!这是规矩。 马林淡淡介绍:这是前几年续弦的内子。弄得两人又起身相互见礼!古人的繁文缛节真烦。 席间少言!马林让王九随意,可几杯酒下肚后竟自己随意起来!盯着王九左看右看后诗兴大发: 白山欲坠黑水长; 将军白发送儿郎! 冲冠缩头后脊麻, 按剑躬身为谁忙? 胸无点墨的王九,这倒是听明白了!还算是入情入理浅显易懂。 辽东现在的情势,白山那是如此压迫,黑水又是如此的长。 白发苍苍的将军,在战场上送走了自己的儿郎——俩亲儿子啊! 原该冲冠而怒的人,却做了缩头乌龟!脊梁骨都让人戳麻了…… 可我强自按剑不拔,还继续在躬身忙碌!又是为了谁? 这诗虽直白得浅显易懂,可它又入情入理、真挚感人!一股悲怆之情无法遮蔽地席卷满堂。 在王九看来,这诗肯定胜过绝大多数有话不好好说的,那些狗屁不通的所谓好诗。 怪不得说他“能诗”。 王九离席一辑到底! “听懂了?” “听懂了好!刘大刀就还算没所托非人。” 将军胸前能走马! 第82章 困守死寨 老将胸前可走马! 如果换个人,王九可能会怀疑是不是在演戏?但马林不是! 那天亲眼见到他俩儿子战死!亲眼见到他怒发如狂,提刀要杀回去!也亲眼见到是亲兵们将他强按上马!强提缰绳驱马向外杀。很快,马林就主动大战四方,长刀如练马如龙!这才形成锋矢阵型杀开血路,几百亲兵得以突围而出。 然而,两万将士转瞬而败,俩儿子惨死眼前,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谁受得了?何况武艺比刘大刀并没差多少的马林!但他理智地率亲兵杀开血路,这才使开原重镇今天还在。 为何这么说? 老奴第一不打没把握之仗!第二害怕伤亡!所以,有马林率数百亲兵回来后的开原?老奴在没找到诸如内应之类的办法之前!根本不会来攻取开原城。 在老奴眼中,若要死上千乃至几千建奴才能拿下开原?不值。 那么,马林今天那诗的目的就显而易见。以他自己被人戳麻脊梁骨的忍辱负重!在开导他王九…… 辽阳城里的事我都知道!你王九的委屈我也知道!可咱们当武将的,谁又不委屈? 你知道我被蠢货所误。两万将士灰飞烟灭,亲儿子惨死眼前!却仍忍辱负重回来守开原。现在辽阳却一个劲戳我脊梁骨!我委屈不? 刘大刀拖住几万重兵壮烈牺牲!全为能挽救几千兵卒。可他死后却仍被人阴阳为愚蠢!委不委屈? 你王九现在还好好的。就受这么点委屈若还想不开!那你如何能不负刘大刀临终所托? 老将真是煞费苦心! 忍辱负重本身就难能可贵!但忍辱负重是一回事,在人前主动剥开伤疤?又是另一回事!在一个并不熟悉又还是后生晚辈面前!坦然地主动剥开伤疤?那更是另一回事。 若无如海胸襟能行? …… 大明又一个令他肃然起敬之人!让王九一直回到军营,心中都久久不能平静! 不过,让王九更不能平静的人,很快便找来了军营…… 是阿紫! 准确地说,是阿紫带来的一些消息!让王九再也平静不下来。 第一个消息: 因为对监军、兵备道保护不力!略施薄惩,已定好将王九连降两级为试百户!很快会公布。 第二个消息: 为了让人改变主意,达成能公布第一个好消息的目的。范冰晶通过借贷送出去五万两!因为有人正焦头烂额,需要大量钱财好派人赴京打点!所以,他要么懒得理的坚持原意;要么就是大价钱。 原来,他王九浴血奋战救人几千!堪称九死一生归来后,连降两级竟然还是个最好的消息? 原来,土匪抢钱需要刀口舔血,文官抢钱只需张张嘴! 比如自己绞尽脑汁、麻着胆子杀人越货抢点钱!本想着可以用来好好练兵。可人家随便一张嘴,就硬是抢出了五万两。 这能上哪说理去? 谁让他王九就那么倒霉!偏偏碰上那么仁德的羊搞? 这尼玛也太仁德了! 想起马林今天自始至终的平静、从容!就想到他的如海胸襟。 王九努力的深呼吸几口,心中暗暗宽慰自己:大明文官老爷有多贪?自己又非才知道!辽东这场仗,之前说是耗费两三百万两银子。自己早就估算过,底层士卒身上连十万两都没花!还不是各级文官、富商,在合伙上抢朝廷、下刮将士?如此恶劣行径!自己早就都司空见惯。 怎么?轮到从自己身上抢去五万两!就面红耳赤暴跳如雷?得向几位老将军学习!得淡定从容! 阿紫见王九从青筋暴露、喘息如牛,到没多会便自己默默平静下来?感到既吃惊又欣慰! 这才说第三个消息: 此次大战,东路军兵备道曹旦屡立奇功、力挽狂澜、功勋卓着。 他先是察觉奸细叛逆佟养儒!已起不臣之心。于是,为了引蛇出洞以提前清除大军毒瘤!曹旦一身是胆甘冒奇险,主动拉上监军韩擎宇,与佟养儒一道走在后军!果然,佟养儒见有机可乘,立刻就劫持他和韩擎宇反了!却落入曹旦早准备好的圈套…… 后来,曹旦通过蛛丝马迹迅速判断出:西路军监军陈史海、兵备道涂木钓早生反心!于是,曹旦又运筹帷幄的周密策划,迅捷果敢地派人依据他事先定好的路线查看。 果然!陈史海与涂木钓这对反贼,竟说服佟养德那逆贼一同作反,还胁持了我军两千余士卒。好在曹旦事先就计划周详!于是,朝廷才得以在建奴境内,将所有反贼一网成擒,将被胁持的士卒们尽数带回…… 曹旦不但恪尽职守,在巡粮队已不在的情况下,确保好漫长东路粮道的安全畅通!而且,他还睿智机敏地察觉出:既然有陈史海、涂木钓、佟养儒、佟养德这么多反贼?那东路军就很危险!刘岩勇而无谋,难免不被建奴算计…… 于是,曹旦苦心孤诣!一面派人知会东路,嘱其千万小心:行军当稳打稳扎、步步为营!对于自建奴境内传出的一切我军情报,当慎之又慎!一面亲自奔赴边境卫城,提前收拾好营房伙食医药!做完这些,他便果断带人到建奴境内接应。 果然!有勇无谋的刘岩还是贪功上当了。还好有曹旦的事先良谋!东路军才得以免于全军覆没…… 鉴于曹旦的深睿果决屡立奇功!经略羊大人立刻向朝廷推举:当暂设开原巡抚一职,破格提拨曹旦为开原巡抚!及时统领重镇开原所有事务,以备建奴。 竟有如此人才?朝廷闻之于辽东震惊中亦觉稍稍宽心!当即照准。而曹旦曹大人,过两天就会赴任开原,顺便公布对王九的薄惩。 第三条消息太雷人! 让王九张着嘴巴久久合不拢!也实在是裂碎三观。 曹旦有多虚伪无耻?这个王九早有思想准备!他的座师羊搞有多昏聩而无耻?王九刚才就已领教!但朝堂之上,竟也都如此昏聩吗?这种连聪明点的小孩!都未必能骗的说词,真能令朝廷大员宽心欣慰? 真是活久见! 难道满朝文儒们都只读圣贤书!不察民情军情,还能不学常识? 曹旦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最好年华张口苦熬二十年之乎者也的东西!他何德何能?说的这几件功劳,他能与一件挨得上边都算大幸!竟能独自在羊搞指导下,立下三件大功?如此弱智的玩笑!竟也能当真? 这帮东西们到底是蠢还是坏?还是真的又蠢又坏? 这种大明还有救吗? 王九再也无法平静! …… 阿紫还有事,虽心痛!也很快就无奈地走了。 王九能不能平静,也就没人知道更没人关心!至于大明还有没有救?这个问题太深奥到玄妙!基本没几个人能真正关心。 关心的刘岩死了!死后还得承受一大盆脏水,被阴阳成有勇无谋、贪功刚愎的蠢货! 关心的马林眼见着俩亲儿子,四亲孙子惨死眼前!早被抽走大半精气神,还在戳麻脊梁替大明苦撑。 至于那个贪功冒进、见机不察、御下无方的杜松? 那就是个典型蠢货!所部出现叛逆连远在天边的曹旦,都能早有察觉、及时谋划安排!总兵杜松却茫然无知。他能关心啥大明? 还有那与建奴暗通款曲,同老奴私交甚密的李如柏!他哪是为国保全将士?这反贼才是最大奸细! 王九心丧若死地躺了两天,部属只当是他受伤太重需要静养。他也确实是受伤太重!需要缓缓。 可有人不让他缓缓! 两天后,三月二十八,大战征尘早已散尽,萨尔浒的尸骨或许无存!曹旦真来上任开原巡抚了。 病恹恹的王九!也无奈出现在迎接的队伍中,对着意气风发的曹大人磕头作辑、实在没劲。 更没劲的还在后头,刚安顿好的曹大人派人传召,让王九去他那共进晚餐,使王九当即将中午饭都呕了!可他还不得不去。 曹大人倒是蛮热情!竟能对王九这个降成试百户之人也降阶相迎。亲切地拉着浑身不自在的王九,笑逐颜开地先是当街一番夸赞,再拖着他并肩步入巡抚衙门。 晚宴还蛮精致!却只有三人入席。狗头军师茅元怡,据说是回去考功名去了,另外入席的却是王九的老熟人黎香君。 王九这倒是没有太震惊,黎香君虽是妾室?但王九知道,这次曹旦能连升六级当从三品的开原小巡抚?这个恶毒女人居功至伟!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重点来了!曹旦一脸忧思,频频为国慨叹!黎香君唱作俱佳配合默契:重镇当此国难,真是急思良将精兵啊…… 王九喝酒吃菜不吭声。老子不是率部在开原城里么?建奴打来后,老子不用吩咐也不得不上! 你们这是唱哪曲? 很快,在这对狗男女的唱和下,黎香君捧了副地图出来,曹旦指着地图上一处!更加忧急如焚…… 王九立刻心惊肉跳! 那地方王九早就知道!那是在建奴打开原的必经之路上,距开原城五六里的一个小石头山。 地势倒是有蛮紧要。山前一条小河,横亘在建奴必经之路上;小山的西边地势拨高,连绵成一道山岭;小山东边倒有约两里的开阔平地!但过去后就是一道崇山峻岭。所以,建奴若大军来犯?那里就是别无选择的必经之路! 小石头山上原有一小寨,约可容得下一两百号人驻守,现今早已废弃多年!原因很简单:如此紧要之处,两百人根本不够塞建奴牙缝!但寨墙低矮残破的小寨,又驻不了更多兵!且,石头山上没水,用水都来自山前那条小河!一旦建奴来了?只需围上两三天不用打,渴都将人渴死了。 王九头低得更低…… 曹旦在起身踱步,声音感慨而低沉:谁说王九被降成了试百户?曹某心中,他从来都是将军!去年至今,曹某一路看他成长!多有考验却并无臂助。为何?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啊! 王将军胸襟如海、忠心国事、不念旧恶!危难之际毅然挺身而出,救曹某于逆贼之手!是曹某当之无愧的救命恩人,常令曹某感铭五内…… 你还是莫感铭的好! 王九懒得搭理,埋头于杯盘之间,心中在念叨:老子无需你感铭,只求你莫恩将仇报就行! “然而,国难之时!就该人人奋死,曹某与王将军一样,都不能置身事外!刀山火海又何妨?刀剑斧钺又如何?忠君报国!此正其时!” 说到此处突然停顿,曹旦肃容对王九深深一辑! 王九没躲也没推辞谦让。摆开如此架势那是敬酒!若还是推脱?明早就会来一道军令让你喝罚酒! 出来后王九又吐一次!已经没有愤怒,他就是恶心:口口声声救命恩人,言辞是多么真挚感人!你就这样报答救命恩人?老子的功劳全到了你头上,让你高官厚禄而来,转头还要将我推入火坑! …… 曹旦又来了!王九?便只能困守死寨了。 第83章 绝处求存 大事大势基本无选! 人生本就如此,莫说大势所趋!就连稍大的事,几人真能有得选?而在这狗日的大明!更没得选。 所以王九没有推脱。 去不去该死的废弃东阳堡?既然操蛋的巡抚曹旦来了,既然操蛋的曹旦给他选好了!他就没得选。 但每人也都有得选。 那就是在小事上,在自身态度上去选!除此别无良方。 于是,回营后的王九强打精神地容光焕发: 曹大人很重用我们!因为开原城只有我们,才是令建奴胆寒的英雄!大家前两天进城都看见了吧?老百姓可是对我们夹道相迎、满面尊崇!最关心大伙儿娶亲了没有!对吧? 欲戴桂冠必承其重! 今天,曹大人特意请我去巡抚府。代表开原满城父老,感谢我部开赴开原抗击建奴!拳拳盛情令人感铭五内啊。 席后,知兵的曹大人对着地图眉头紧皱!我当然知道他所忧何事。既然大人如此看重我部,既然全城父老如此景仰我部!王九当即向曹大人请立军令状:愿单枪匹马死守东阳堡。 下面顿时寂静无声! 去年,王九率五十多人在开原附近山林秘密练兵!其实那地方,就在废弃的东阳堡附近。而这次?大伙又是从那附近的山林钻出来…… 因此,东阳堡究竟是个啥玩意,这里基本上人人清楚。 去那里挡住建奴?那可是提前被判死刑!王九这是喝高了? 王九当然懂他们: 丈夫许国不计前程! 弟兄们不必惊讶,我给曹大人立的军令状,那可是单枪匹马!再说,你们都看到了,那废弃的破寨,最多也就能容下两百人!你们中就算有谁想跟我去?我也没法厚此薄彼不是! 所以,这么晚召集大家,就为跟大家告个别,你们就由麻把总率领,安心在开原休整训练!明晨…… 丈夫许国不必相送! 正气凛然谁不会?冠冕堂皇谁又不会?拿捏人心很难吗?只要将良心先扔到一边!这其实都不难。 而王九?他不是泯灭良心,他只是让部属换种心态与状态! 不管是死气沉沉还是斗志昂扬?反正大家都必须去!否则就是逃兵。而大明对逃兵一向最狠!最轻都是杀无赦。王九都没得选,他们又怎么可能有得选? 老成的麻漠与聪明的契雪等人,其实早明白是咋回事!不够机灵的典波等人却又忠心耿耿…… 一时间群情激昂!人人争抢着要誓死跟随。此情此景,令已逐渐铁石心肠的王九,也不禁热泪盈眶!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从来读书人!战士就是这么可爱感人。 …… 这样选择当然很好! 后世不是有句经典名言吗:生活就像被那啥,既然无法反抗?那还不如好好享受…… 次日清晨,五百多人雄姿英发、激扬豪迈!列队去巡抚、总兵衙门请愿与辞行:他们要守东阳堡! 消息瞬间传遍开原。 “到底是英雄队伍!来开原不过三天,大多人都还带着伤!这就主动请愿去守东阳堡?真英雄!” “我们良心可不能被狗吃了!英雄队伍要主动去替我们守东阳。大伙都出来,得好好摆酒壮行!” “去守东阳堡?那可是个死寨啊,山不大又不高,反而光秃秃杵在那,跑都没地方跑!这…” “放屁!呸呸呸,你就是在放屁!你当他们也是你这怂货?知道吗,那是王九的队伍!知道王九吗?那是举千斤的楚霸王,是忠肝义胆的关帝爷,更是一身是胆的赵子龙!” 全城很快沸腾…… 老百姓蜂拥着来到大街,群情激扬地七嘴八舌着。又反过来令所有战士们,心中不由升腾起热血豪情:谁说东阳是死寨?老子守的就是死寨! 曹旦没想到昨晚一脸死了爹妈样的王九!今天竟率部来这么早?搞得他还没来得及让人去发军令调令!这他喵的有些被动啊…… 本应是他曹大人首秀开原的神来之笔!咋就成王九主动请愿? 事已至此!曹大人也只得在队伍前头,先来番令人心潮澎湃的嘉勉,再说些慷慨激昂的忠义之词。 然后,首先是代表开原批准!其次是声色俱厉告诫开原文武:东阳堡吃用军饷一律从优!只许厚予,不许拖延克扣!违者定当军法无情。 开原文武懂了:若拖延克扣东阳堡?那便是阻碍曹大人的政绩、军功、官声!还能不砍了你? 这便是转换态度的眼前好处!王九好不容易攒下几万两现银,却被羊搞一锅端得差不多了!至于钱田广的那些古玩字画?也让阿紫赶紧带回去,让范冰晶慢慢卖。 当然关心吃用军饷! 与其去东阳堡后再慢慢来开原讨?那还不如造成声势,逼着官迷心窍的曹旦当众表态!就像既然无法挣脱曹旦那啥,那就先享受…… 在开原父老的夹道相送中,在老百姓的一路相随中,队伍雄赳赳气昂昂到达东阳堡。 …… 东阳堡确为绝地。 四周无遮无蔽,坐落在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小山上。小山不大还不高,最高处就是废弃的东阳残堡!垂直高度目测也就七八十米。 这么个破地方,却又好死不死地拦在建奴的必经之路上!建奴若大军来攻开原,车马还就得从东阳堡东头的开阔地过!开阔地并不开阔,最窄处才三四百米,宽处也顶多不过八九百米!若是东阳堡未下就攻打开原?老奴会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所以,开原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东阳堡就是个绝地死地!又何况已打过不少仗的士卒们? 来绝地那是没得选! 能否生存全靠努力! 这便是王九此时面对的局面,也是队伍所有人面对的境况。 弟兄们斗志昂扬在忙碌:收拾残破堡寨,寨外又另行搭设营地。他们能明明清楚境况还这么斗志昂扬?那是他们坚信王九有办法…… 而王九?实话说他从曹旦那里出来时,连隔夜饭都吐了!还能有啥办法?但他得装成豪气干云…… 将军从来孤独寂寞! 信心满满的王九!立刻开始从容观察地形,从容研究对策。 强自平静从容下来…… 有些事也并非一筹莫展,有些念头也开始涌上心头,有些一般人忽略的点,也开始渐渐进入视野。 开始镇定自若指挥: 一、西边再搭一大营,增设以工代赈的粥棚。并广而告之:凡身强体壮且勤于劳作者,干饭自己管饱,并可养一至亲喝粥!工匠优先。 二、派人速赴抚顺地区及广宁后屯卫,大量采购因天气回暖,当地毫无用处的石炭、乌金石、燃石。可于两地广而告之:这些东西只要能运来东阳,五斤可换回一斤好粮!但换完所需即止,有意换粮者从速。 三、请九边辽东分行开原铺掌柜来趟东阳堡,有买卖相商。 随着这三条命令发出,王九心中已开始真正有了些自信!但仍在镇定自若的指挥着一些,部属们并不理解但仍坚决听从的事情。 于是,自四月初一王九部到达东阳堡,鸟不拉屎的光秃秃小石山!立刻人声鼎沸、热火朝天起来。 所有人都好奇起来:这支队伍折腾出如此大动静!他们要干嘛?真的不怕建奴大举来袭吗? 可无论是那领头小将,还是那五百五十多名士卒?每天都从容不迫、斗志昂扬、信心满满!莫非他们真有不为人知的底牌? …… 动静确实不小! 四月初一当天下午,开原城及周边村寨、要道、路口,出现了一张耸人听闻的广告: 以九边米行为首的义商,为赴国难将在东阳堡开展以工代赈!具体要求如下…… 大战过后,兵荒马乱民不聊生!辽东到处都是灾民流民。东阳堡那里竟有这等好事?人群蜂拥而至!可那也非谁都接纳:得能干活。 尽管要求苛刻!却也短短几天就招满几千人,可见流民之多。 四月初二开始,东阳堡组织这些流民在开始伐木。据说,石头山的东西两侧山岭上,七八里内的树木都要砍光!要那么多木材干嘛? 四月初六起,更奇怪的事出现:抚顺、广宁后屯卫地区来了好多刁民!有的赶着马车,有的赶着牛车驴车,运来一车车炭石乌金石,竟争先恐后吵着找东阳堡换粮! 亏他们想得出也做得出!竟想着用毫无用处的黑石头换粮。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东阳堡的英雄太心善!觉得他们远道而来不容易,还真给那帮刁民按五比一换粮。 那些黑石头其实啥用没有,放在东阳堡还蛮碍事!于是,流民就将那些破玩意运去西侧山岭!找个山洞开始堆码进去,再点把火烧了拉倒。 直到这时,才有东阳堡英雄们的内部人,在无意中对流民心痛地说漏了实情:流民遍地而饿殍常见!而他们的老总又太心善。于是,便利用影响力逼义商们捐粮!可义商们所捐终究有限,老总就想个主意: 养勤不养懒,赈忠不赈奸!这才变着法让大家卖力干活,好把那些爱偷奸耍滑之人,给及时清理出去!否则粮食真不够吃…… 初十起,实在不知该让流民干些啥的王九,干脆让他们搬石头!谁偷奸耍滑就将谁清理走。 石头从西侧山岭搬来小石头山。可山岭上能有几块碎石头?没法,只得在乌金石烧过的山洞里,又费事地立刻浇水,崩出了好多石头,这才够大伙不停的搬。 当然,搬来的石头并非全无用处!王九让他们放的地方有讲究。 原来百年前,大明曾有意在东阳堡修个卫城,将小石头山整个包围进去。利用小石头山的东边与北边,整体有道三四丈不等的崖壁,卫城其实只需要修西南两面。 工程其实并不大,之所以后来没修卫城?一是据说钱不够;二是小石头山很怪,山上竟到处都没一滴水!粮食还可以存库房里,水却哪有够卫城所用的大器具可盛? 所以修城也没用…… 看王九架式?他倒也不是修城!估计是围着东南两方的卫城遗迹,再堆码上几圈石头。这样,建奴来了后,他们至少能多抵挡一阵!反正那些流民闲着也是闲着。 不过到了十二日,所有观望之人开始大跌眼镜。王九竟真在原址上修城!还是规规矩矩用石灰、沙子砌筑着东南两方的城墙…… 每天都派人在南边小河取水!他难道不知只要建奴一来?只需将他们一围,便可令他们不战自溃! 如此简单的道理,就算小将王九不懂!难道那几百人都不懂? 那他这是要干嘛? 第84章 毒妇相君 王九究竟想干什么? 这考验着所有关心东阳堡的人!当然,关心会有各种各样。 最喜欢收买间谍的老奴,有没有派人打入进来?不知道! 只知小石头山下那个流民大营,竟已有万人以上的规模!还天天有人来投,又天天有人被赶走!谁还能确定里面没混入啥人? 而且,总有流民时不时向战士们忧心忡忡打听:这里虽能吃饱饭,可要是建奴打来就完了!你们到底有没有办法对付建奴? 战士们却总是一脸不屑:爱干不干爱走不走!有无办法我还能告诉你?这是军事机密!懂不懂? 再问烦了就一句:你看我们这有谁担心建奴来没有?我们就担心他不来,耽误了老子的大好军功! 不管是问谁,也不管怎么套话!反正这里的士兵们,全都只有这个牛皮哄哄的标准答案。 自十二日正式砌筑城墙开始,各种旁敲侧击日甚一日!可王九部战士们像约定好了,反正只有这个标准答案,反正就这么牛皮哄哄…… 十五日,曹旦率大队人马威武而来!身侧陪同的除两三名官佐,还有两名文士。一个有喉结的王九不识,估计是新招的狗头军师;另一个是王九的老熟人黎香君。 曹旦倒也带了些酒肉军饷!还拉着王九肩并肩而行。对救命恩人王九先是关切地嘘寒问暖!神情非常亲切随和。当然,视察中也会很随意地问些问题。 比如:“九边果然仁义!这么多流民,全是他们在免费救济?” 王九也很随意:“不全是!不是还有些其他义商吗?当然,九边应该捐的最多!故而号召作用很大。” 双方问与答,其实都是无法求证却心照不宣的屁话!但还得继续。 “那些乌金石就这么运来烧掉,换走的却是粮食!实在可惜。” “九边就是这么要求的,人家财大势雄浪费得起!如之奈何?” “修座小城也好!若建奴来犯?你部抵御也能有所凭依。只是,粮还可以存储,这水又如何解决?” “还能有啥办法?无非是多造些木盆木桶储存。实在不行?我就杀出来护卫着大军往城里运水。” “怎么才几个人在造木盆木桶?这样造下去!又能存多少水?” “是的,现在都存不了半天的水!但能盛水的器具,非好木匠不可,没人啊!但愿建奴来晚点吧。” “就不能设法?” “要不曹大人…” 曹旦面色变了!王九回答的他早就了解,问了半天一无所获?而曹旦知道奸滑的王九定有东西不肯讲!因其绝不会如此蠢。 “对曹某也要瞒?” “禀大人!王九一向坦诚,对大人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何来瞒骗大人之说?不过,大人当了解卑职敢攻不擅守,而此处又不得不守!故卑职的方略是以攻为守。” “如何以攻为守?” “此城筑好后,高险而坚固!弱点不过缺水而已。当日能于数万建奴中力透重围,现不过是在城头掩护下出城取水!我何惧之有?” 好像很有道理! 曹旦看向一旁的“文士”黎香君,可她正低头闭目养神!无奈沉吟一阵,终于发现不对! “当日,你率五百精锐在近万士卒侧护下,亦仅剩个个带伤之百余锐士!现今你凭何以攻?” “多亏大人提醒!卑职马上开始募兵练兵,还望大人多支持钱粮。” “来得及?”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人!王九唯有拼命争取而已。” 好像…也只能如此!曹旦沉吟片刻后,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 可今天的黎香君就是不搭茬!实在让曹旦心头火起,怨念顿生!“香君可是在想念两位妹妹?” “香君不敢!”黎香君口称不敢,却仍在低头神思不属。 这令曹旦更加气恼:这贱人竟敢恃宠而骄、恃功而妒?老子新纳两个美人,她就敢甩脸子!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曹旦盯着黎香君!语气已冷!“香君可知睢阳齿?” “有所耳闻!” “香君啊!你当知我自赴任开原以来,时时以张睢阳为楷模。今建奴势大!而开原之重,恰似当年睢阳!曹某蒙皇上信重却才微德薄,唯碧血丹心可法古人。” 黎香君仍不咸不淡:“大人欲效法睢阳,杀妾飱士以报君恩?那香君这百十斤瘦骨,倒正好合适。” “轻看曹某了!香君之才焉能只值百斤瘦骨?曹某欲让你留在东阳助王百户守城,香君意下如何?” 黎香君泫然欲滴:“大人既忍心!香君愿不愿留…又能如何?” 王九赶紧插话:“禀曹大人,东阳堡中只有粗野军汉!金玉之躯留此恐有诸多不便。再者,香君先生乃智慧可人!大人在开原统揽全局,身边多个智囊于东阳的助力更大。请…” “不必!”曹旦摆手打断!转头对亲兵头子吩咐:“留一伍在东阳保护好香君先生!直至建奴来犯又退走前,无召不得入开原。” 说完竟扬长而去! 却把最令王九恐惧的恶毒女人!那个女扮男装的文士黎香君,给“保护”着留了下来。 这让王九特别不爽! …… 快步恭送曹旦后,王九都没正眼看黎香君一眼!掉头就走。 可刚才还珠泪连连的黎香君,此刻却笑靥如花!快步拦在了王九身前:“王百户亦知睢阳齿?” 王九鄙夷:“不知!” 心中却将这对奸夫淫妇问候千百遍!尤其是对那杂碎曹旦。就他当日那尿湿裤裆的怂样!学张睢阳?张巡的棺材板都会气得压不住…… 张睢阳何许人也? 历史长河中总有许多英雄人物!其事迹和精神激励着后人不断前行。其中,唐朝将领张巡的“睢阳齿”,就是个令人敬仰的传奇。 张巡是唐中期将领,在安史之乱中表现杰出,为保卫唐朝做出极重要贡献!就算在历朝战史中,亦是浓墨重彩的一个经典。 当时安禄山十万叛军攻打睢阳!张巡率数千士兵坚守城池,与叛军展开激战。战斗中,张巡表现出非凡勇气和智慧。他不仅善于指挥作战,还亲自上阵杀敌,多次击退叛军进攻。 然而,由于叛军人多势众,睢阳守军逐渐陷入困境。 在粮食和水源极度匮乏情况下!张巡仍坚守城池不肯投降,他甚至杀妾分给士兵吃以鼓舞士气。最终,睢阳在坚守十个月后被叛军攻破,张巡也被俘虏。 叛军将领尹子奇对此非常敬佩!试图劝降,但张巡宁死不屈。尹子奇恼怒地下令将其牙齿全部拔掉!张巡却正气凛然以对。最终张巡被杀,其事迹被后人传颂不衰。 曹旦也配学张巡? 王九被气得很无语,可黎香君对此毫不在意!甚至对着曹旦远去的背影冷笑:“你误会曹大人了!他没你想的那么不堪。至少,他于杀妾飱士这点就定可青胜于蓝。” 谁又知是不是双簧? 对这看似被无情抛弃的毒妇!王九却没半点同情,也根本不想搭理:“你们讲话都莫测高深,王九却是半句不懂!军务繁忙,香君先生自便!告辞。” 可黎香君仍拦着王九!并挥手令人离远后轻吐三字:“地下河!” 王九瞳孔急缩!背上竟也开始冒汗:东阳堡最核心秘密!内部都没几人知情之事,竟已被人看穿? 黎香君笑得有点苦:“不得不佩服冰晶姐眼光独到!这么短时间就绝处逢生,你总能远超人预期。” 冰晶姐?超预期? 心头巨震的王九,已开始眼含杀意!“王九不知你在说什么!” 黎香君却毫不在意:“此处,我太爷爷曾是力主筑城的千总。当年从山前小河上下游水文,经反复查探而知此山有地下河!这便是筑城的基础。却又一直找不到利用之法,于是筑城便半途而废!就连我太爷爷关于有地下河的判断,也成为笑话被夺官去职!那么,关于东阳堡下有地下河的笑谈,也自此消散在百年时光中。” 黎香君从追忆中回神:“你大可放心!若非父祖辈因世职被夺,而对此耿耿于怀!这事连我都不知情,又何况曹旦那蠢货?” “至于冰晶姐?有些事将来她会告诉你。现在,你还是专心守好东阳、抗击建奴!独自打出不凡战绩。要知道:正因东阳是众所周知的绝地,所以才没文官文士愿来东阳!你才有条件大展宏图。否则,已有名望的你,所部又是纪功、又是镇抚、又是钱粮书记等等,你便仅剩一杆长枪带队冲锋!又凭何去建功立业迎娶佳人?不被人折腾死都算你前世积德。” 王九眼中已无杀意!却仍冷冰冰:“如此说来,我还得感谢你!感谢你怂恿曹旦将我弄到东阳?” 黎香君却嫣然一笑:“不管你信不信,总之自那次求你出兵起,我便自己叫回了相君!相公相君。这次留在东阳,也是我的多日设计!而并非被那蠢货所弃。” 这毒妇处心积虑来我东阳?王九顿时就如芒在背!冷厉地沉声威胁:“那你最好安分守己!” 说完,王九竟不敢多看黎香君一眼!径直绕道而去…… 第85章 总被安排 王九落荒而逃。 这主要有两个原因,令王九心虚恐惧又纠结!不知该如何面对。 其一、此人该杀。 已经看过那么多兵书、战史的王九,自然懂得何谓慈不掌兵。 对于一个身肩成千上万士卒性命重负的将军而言?杀人很多时候没有所谓对错,只有需不需要!历史上有记载的就有“问路斩樵”,默默沉入史海的又有多少? 何谓问路斩樵?典出韩信暗渡陈仓伐楚时,从深山樵夫口中问得条秘道。作为回馈?是一刀将樵夫杀了!理由很简单: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而秘密事关数万大军生死。 而此时的东阳堡,最核心秘密就是地下河!只要这三个字流传出去?蠢货曹旦或许仍不能想通!但老奴绝对可根据这三个字,将他王九近来的所作所为串连起来,对种种迷雾从此洞若观火!东阳堡攻守兼备的战略意图?反而会变成给自己挖的陷阱。 这是成败就在转瞬之间的战场!王九需要对东阳堡所有人负责。 所以,无论黎香君是被曹旦抛弃,还是她自己处心积虑来东阳堡!一个不能让王九绝对信任之人,却知道军中最核心机密? 理智上她已该死! 但是,王九的现代人灵魂,绝不允许他滥杀无辜!尤其是滥杀女人,甚至是个艳若桃李的女人。 这是他的纠结挣扎! 其二、此人很可怕。 前世,王九就是出名的怕老婆,同女人交道极少!且在王九根深蒂固的认知中,女人总归都很柔善。像黎香君这种笑着将相熟之人的人头,当成礼物送人的女人?王九前世今生别说见过,听都几乎没听过。 于是,黎香君从此在王九心中,便成了恶毒女人的代表!再加上她跟了曹旦快一年,所谓近墨者黑,曹旦那么无耻之人!他身边的黎香君又能是啥好东西? 反正她又毒又坏吧! 毒与坏未必就可怕,但若再加上深谋远虑、阴险刁钻?那就不得不令人心生恐惧了。 而黎香君恰恰如此! 他王九自穿越以来,先是为了活命,后来为了培植势力升官娶冰晶!成天都在绞尽脑汁,可谓是将阴谋诡计玩出花儿来了!从水忠良到佟养儒那么多看似强大的人,全让他王九一个个地算计死…… 可自从遇上黎香君?尼玛,这女人竟事事想在他王九前面!还总能将他给安排得明明白白,且让他还不得不听从安排! 这种感觉有多可怕? 尤其是这次。他王九在绝境下!穷极前世今生所有知识,穷极他可够得着的一切条件!利用突然脑洞大开的发现,才终于快速整出攻守兼备的战略!让自己稍稍宽心…… 但黎香君仅仅说出三个字!他王九就犹如在祼奔。 所以,王九对这个女人不但有深深的恐惧!还有一种,一种智商被人碾压般的心虚。 要斗斗不过,想避避不开,该杀又不能杀!除了无能说狠话威胁与落荒而逃之外,王九还能干嘛? …… 黎香君却不管这些!她很自来熟地直接开始忙活。 王九刚走开不久,这女人竟以巡抚幕僚的身份,开始在流民大营中大张旗鼓募兵! 她倒也不管如何挑选士卒的事,找来契雪让他仔细地挑!黎香君只管一条:核查身家是否清白。 办法既仁义又毒辣! 东阳堡只募身家可查可证之人当兵。如何查证?很简单! 这里募兵没有五两安家银,但有山海关前的两亩良田可种!你得有家属现在就去耕种。这些家属一路有人护送,且收成之前军庄还有口粮发放!简直不要太仁义。 消息一出,流民大营顿时群情激动,报名踊跃…… 为何说它又很毒辣? 谁要是混入大营的奸细!你说他敢不敢报名?他又到哪去找到家属?竟敢前去军庄种地! 反之,若你是身家清白之人?东阳堡从此就是你家,你从此真敢同建奴拼命!哪怕形势再被动?你也不会想着投降!因为你的行为,决定着后方家属的生死荣辱。 情况汇报到王九这里,尽管他对一人两亩地很肉痛!却知这是此时“绝地”东阳堡募兵的不二法门。 当不存在地默许…… 黎香君却仍不消停! 三下五除二搞定募兵难题后,又一头扎进妇女堆中。 以巡抚幕僚的威风宣布三件事:一、衣服鞋袜等手工做得又好又快的,不用喝粥而可以吃饱饭;二、认得字会算数的,可以从今以后跟她干!吃饱饭;三、可以跟人学讲故事、说传,讲的说的就是大英雄王九!说得好的也可以吃饱饭。 妇女营地沸腾一片…… 黎香君还是不消停! 她又马不停蹄,一头扎入男营中挑选些貌似忠厚的老弱。你们干重体力活不大行,所以只能喝粥!现在我给机会让你们吃饱饭: 天气渐热而人太多!你们按我要求,将卫生搞得一丝不苟就行。另外,士兵们都有训练和更重要任务!流民大营的纪律与检查,你们按我要求一丝不苟执行好!连营中飞进飞出几只苍蝇,也要向我汇报。 忙碌中的王九,仍然将这一切全看入眼中!心中更是感慨:这女人着实干练!着实厉害!就早上陪曹旦走那么一圈,东阳堡最有问题…却一时半会没精力解决的几件事!她竟然快刀斩乱麻地全解决掉。 这女人要能真心对东阳堡好?那又该有多好!可惜,仅凭她是曹旦女人这点,就令人无法信任! …… 此时的东阳堡,就是个超大型的工地。几千壮劳力在挥汗如雨卖力干活,场面别提有多壮观。 好在,王九前世搬一辈子砖,这才终于找到点用武之地! 没有现代化施工机械器具?见多了那些后也总会有些启发。 比如垂直运输?南边那条小河,经过控流与引流后配以几排叶轮,那就是动力源;才十几米高!木头密集拼搭就是支撑架;而滑轮与绳子的组合,就是传动装置。 水平运输就不用那么费事,木独轮车配合肩挑就行,反正人多。 人多也有人多的麻烦!一旦安排不当、管理缺位?那只会让累的累死闲的闲病,毫无工效! 诸如此类!让王九既要结合实际绞尽脑汁设计;又要组织好各级管理层次,以利于合理安排人力物力,这才能充分发挥出最佳工效!可把他忙得脚不踮地。无奈…… 谁确定建奴啥时来? 太忙的王九,甚至连黎香君堂而皇之住进他的隔壁!都没来得及去反对阻止。等深夜拖着一身疲惫回去,人家都早已安歇!奈何? 不过,这种忙碌两天后便大大缓解!因为黎香君竟也能带大批老工匠,在逐步管理大型施工。 本就心思缜密而杀伐果断的她!配上巡抚幕僚的威风身份,倒也能让底下的参与管理的老工匠们,服服帖帖地全力以赴。 这女人是真狠!趁王九不在时,她可真令人将一奸滑的工匠砍了!同时她也很好说话,对真正做得好的也不吝赏赐。将一手糖一手刀玩得贼溜!强过总是不忍打人砍人的王九。 非常时期!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挂到醒目之处,胜过无数说教…… 于是,四月十九日,黎香君才到东阳堡四天,就将王九从施工现场赶跑: 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练新兵、派远哨、排兵布阵、筹措快见底的钱粮等!哪个都比这更重要。 虽说我们都知道:建奴三月中下旬才结束大战后的抢掠。抢掠细查归公,再论功行赏重新分配好,是个庞大的系统工程!加上天气渐好的春耕夏播?按常理,建奴最少五月后才可能大举出动!但战场往往不讲常理…… 又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又是让王九只能服服帖帖。可王九这次却恼怒不起来!因为她不但头脑很清楚地井井有条,而且一样忙得脚不踮地。即使仍不能真正信任人家,王九也没脸去为了反对而反对。 …… 报名的新兵太踊跃太多!一直信奉兵不在多而在精的王九,令人左挑右选也还是招了一千人。 这一千人还让王九特别头痛!他哪来的两千亩良田让人耕种? 辽东战乱,就算田地价格已一降再降!山海关前的水田,由去年初近三十两一亩,十两也已经降无可降。从去年底至今,王九搞的那个田庄,也不过买了三百亩…… 又是黎香君!她私下对王九说:事急从权!保证那些家属有口吃的,把人先骗过去再说! 还能这么办? 但等忙碌中的王九反应过来!她前几天就已迅速将兵招满。除了在她划好的道上硬着头皮往下走!王九又还能有啥办法? 于是,王九只得向新兵承诺:原计划招百人结果招了千人!家属过去后口粮有保证,但田地正在购买当中。请大家多点耐心!算我王九暂欠大家的田亩,不放心我可以打欠条。 其实,羊搞那么一贪!东阳堡这么一搞!王九现在都快成穷光蛋。阿紫都被派出京城,在替他王九抓紧变卖古董字画!能保证口粮都很费劲,哪来的钱购田亩? 但承诺不给还不行。 总被安排妥当! 第86章 忠义满营 城墙已经一丈多高! 四月二十一!在日夜赶工下,计划中西南两方共两里多长、高四丈的城墙,终于整体达到一丈出头。 城墙采用两侧砌石头,中间填土夯紧的方式构建。截面下宽上窄呈等腰梯形,也谈不上啥质量不质量,只要一年半载不会倒!先垒起来再说。 至于计划中的四丈高?其实也就说说而已!越往上材料运输越难也越慢!建奴哪会给那么多时间?最终能垒到两丈高就很不错! 一丈高都松了口气。 也仅仅是稍松口气! 建奴迟早会来,有一丈出头的城墙,能让王九多一点点底气。老奴是如此害怕大的伤亡!只要有丈把高的城墙依凭,只要摆开架势拼命,只要让老奴计算出:硬拿下东阳堡,它们的伤亡至少过千! 就等于在逼迫老奴:你得想其他办法!比如像攻占抚顺关那样,事先早准备好内应,然后大军一围城,内应便趁乱打开城门,让老奴几乎就是兵不血刃、一鼓而下。 清河也是这个套路! 但老奴的这个套路,却在东阳堡很难实现。 首先是王九所部的组织力,在明军中已堪称奇葩般的严密,所有官兵只认王九一人!这杜绝了内部出叛徒的可能——即使哪个军官想投降?他也带不动其他人。 其次,王九在安排流民大营时,针对性将营地设在东阳堡外东北方。建奴来了?他们只能往开原跑而不准入城!建奴惯用的将奸细混入城中,到时再趁乱造反?对东阳无用。 另外,从进入东阳起,每天都有一人双马且双甲的明哨!在建奴来犯必经之路上放出去三十里。 而且,拦在来路上的几座小桥都有人值守!桥下早备好火药包与火油桶,随时可将木头桥点了。所以,建奴惯用的突袭对东阳无用。 最后,新招募的兵员让黎香君这么一弄?也就基本杜绝奸细混入的可能!或许还能混入几个不在乎家属生死的畜生,但混入几个新兵的作用能有多大?无职无权的他们,面对的是一千多保家卫国的士兵!敢乱动? 古往今来,什么士兵作战最英勇?其实只有两种: 谁抢到归谁又穷怕了的侵略者;而比这种侵略者更舍生忘死的,就是真正保家卫国的兵。 国这个概念太大,普通士兵不一定有感觉,但家却实实在在!只要前方的战斗,能有效与战士后方的家相连?几乎没有作战不勇敢的队伍。 黎香君的毒辣就在此处!已看过不少兵书战史的王九,秒懂:她将东阳堡的守卫,与战士家属的生死荣辱捆绑起来了。 在这些情况下…… 所以,王九与黎香君都很默契!他们并不怕流民大营混入建奴奸细。尤其是王九,他还生怕老奴不能掌握东阳堡的大致情况。 东阳堡的大致情况是啥?能打敢拼还众志成城!暂时毫无老奴耍弄阴谋诡计的空间。 要来攻打下它?无非两种情形:重兵包围与恶仗硬攻!重兵包围对现在的老奴而言,条件还不成熟;而老奴又最不想打硬拼恶仗。 这才可以争取时间。 争取时间至关重要! 因为久守必失。到时连开原都被建奴绕过去攻占!粮草从哪来?团团围困的东阳堡能咋守、咋逃? 还因为他王九只想建功立业!而不是带队伍都成为烈士。而他又有实现这一目标的条件:东阳堡除了老奴能探查到的情况,还有一个最核心的机密:地下河。 不过,要想真正能利用到、利用好地下河?却还需大量时间——大型工程并非刷爽剧,它有严谨的客观程序需要遵循。 …… 当天还有一件喜事。 下午,范朱打着九边米行的旗号,带着近百精锐来投。 这些人有个共同的身份:刘岩刘帅的前亲兵! 刘帅已壮烈牺牲!辽阳军镇也不复存在。而这些从大战中…历尽九死一生逃出的战士!却成四散各方受尽白眼之人。 机敏的范冰晶早就在多方探查,四处联络!待逐渐都沟通过后,直接祭出王九托她保管的小木箱: 这里有刘帅的临终重托!是刘帅战前托于王九之物。那就请大家一路好生守护着送去东阳堡!请王九依刘帅吩咐打开吧…… 于是这些人义无反顾,纷纷在各自暂时栖身的队伍中当了逃兵!化装成九边米行的护卫来了。 这些人的到来!可是王九意想不到的大惊喜。他们不但身手高强,不但早经过了血与火考验,不但有不少人早就是哨官、总旗官、甚至把总!最关键他们还有个共同特质:忠义! 刘帅为何在腐朽的大明里,四十载常胜不败?最关键就在他的亲兵!他总是通过言传身教,让亲兵们不但有身好功夫,还全都有着颗猂不畏死的忠义之心! 就如王九原主的那个少年,就如王九穿越前观战时,那三个什长!最后关头全都不逃不怂,能自觉以忠义血勇与敌同归于尽。 这样的亲兵,刘帅刚到辽东时,也就才收集到五百人。然后,将三百人散于各处,自己身边仅留两百!那散于各处的三百人,又得影响身边一大片;而身边的两百人,则马上扩招成为八百亲兵。 这五百人!才是整个东路军战斗力的保证;才是东路军的灵魂。 大战过后,这五百人包括实际已死的王九在内!仅剩八十八人。 王九与典波两人奔跑着、哭喊着上前相迎!一片拥抱捶打中,八十八人全都泪湿衣襟!时光才过去一年,绝大多数已过完一生…… 既然他们都来了!那东阳堡如今就算得上忠义满营。既然他们来了!那新募的一千兵就再不缺军官。既然他们来了!东阳堡队伍的战斗力、组织力将瞬间跃升。 …… 喜讯还不止于此。 当着一众亲兵兄弟,也只有一众亲兵兄弟参与的现场。王九郑重捧出有锁无匙小木箱,一刀将锁劈开!里面只有几张银票与一封信。 见字如面。 王九!老夫本打算将来为你保门好媒,奈何天不遂人愿,吾却将早走一步。 另据老夫观察而知,你似已有意中人,虽然吾对此很不赞同,却知你性坚!那将来娶她作平妻吧。 这里连本带利有四万两银票,吾有三个孙女待字闺中,这便是其中一人的嫁妆!钱可以先拿着用,事到时你自己看着办。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老夫的使命已完成。王九!你为自己树了何种使命?打算如何完成? 还是你自己看着办! 信被典波当众念出来,所有亲兵兄弟全都纷纷贺喜! 只有王九喜愁参半。 喜的是东阳堡钱粮将竭之时,四万两横财却从天而降!王九明白那句连本带利的意思:上次剿佟家堡,刘可文带走了三万两!老帅却分文未动,还另加了一万两…… 愁的是那个可敬的老帅!却指名道姓让他王九去挑个孙女成亲。还得是正妻!还是临终之托!还好死不死地是当众公开宣读。 以此时刘帅在大明朝的哀荣!以刘帅在大明军中的威望!这封信等于已明告世人:王九名草有主。 可王九只爱范冰晶一人!且在心中早已发下重誓。但是,却又是不可言传的见光死恋情…… 还有范冰晶!她若是事先知道小木箱的内容,还会让人公开吗?还会让亲兵兄弟们带着来吗? 他王九该怎么办? 贺喜声中王九嚎啕大哭!刘帅音容笑貌宛在眼前!可老将军啊,您啥都好!却为何给我唱这一曲? 大家都认为这是感激刘帅的真情流露!劝慰的贺喜声更盛。而王九却愁苦难言地越哭越伤心!一筹莫展的他谁也劝不住…… 直到黎香君闯进来:弟兄们九死一生投奔而来!就为看你哭脸?还不赶紧量才施用,让大家戮力同心地抓紧训练新兵!正事要紧。 王九也似就服这个假扮文士的女人!闻言竟真就擦擦眼泪起身。 没法,这女人似能将王九一切心思看懂!还能每每直指要害。就如此时:建奴仍在虎视眈眈!东阳堡还得抓紧时机,拼命抢一切时间!至于往后他王九该娶谁?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 无论如何!今天都算得上王九到开原城以来,相对最放松的一天。有了一丈多高的城墙,更有了新来的八十多个身手高强、赤胆忠心的勇士!东阳堡再也不是之前那样虚弱了。 而随着这些勇士连夜安置下去!新兵营的风貌顿时焕然一新。 因为,这些人能在大战中力战杀出,本身就已不凡!加上被刘帅深刻引导出的忠义之心。他们才是刘帅留给辽东最后,也是最大的遗产! 却在眼光独到的范冰晶默默运作下!又被他王九全部继承。他坚信:在这些人言传身教下,东阳堡这千余新兵,将来也能人人猂不畏死!将来也一样忠义满营。 怎不令王九激动? 第87章 奸滑老奴 消息瞒不了有心人。 第二天午后,开原镇总兵马林来东阳堡了。随同一起前来的,除大队人马货物外,还有开原巡抚的慰问:勤忠王事,勇锐当今! 文官总喜口惠而实不至!好像他曹旦那幅破字蛮值钱似的。无奈!还得让人恭敬地裱于书房正中。 总兵马林在东阳堡仔细地巡察一圈!少言寡问,唯有频频颔首。 巡察过后,马林便遣散旁人与王九信步城墙:“我不如刘大刀!” 这话王九如何回? “元宵后,我看过你从军以来的所有资料。包括那次全哨阵亡而你一人独归,刘大刀派孙子秘赴现场查验的真实情况!也是最令人动容的景况。” “当时,你不过一无职无权的少年,却被指令带八个弱兵断后。你先是算计清楚的沉稳一箭,射杀一个建奴振奋人心!然后,你在其他人皆亡的情形下,稳稳藏于树冠,再以同归于尽的必死决心!枪刺一建奴。” “滚落山崖后你侥幸不死,身负重伤却仍能出其不意袭杀三个建奴。至此,已浑身无力寸步难行的你,却在山沟对面找到三个猎户少年!然后在险道设伏,逼贪生怕死的长官拼命!最后指挥三个少年全歼建奴。” 马林炯炯有神盯着王九,而王九早已内心巨震! 原来,所谓秘密?在有实力的有心人眼里犹如透明! 原来,自己一直想不通之事,问题出在这里: 当日战斗过程,无法瞒过有心查验的刘帅!而死后复生的穿越?即使睿智如刘帅等人,他们也无法想象。那么,原主的忠勇加上自己绝境下的奸滑!就实在有些惊世骇俗到匪夷所思,妥妥的良将之姿。 难怪刘帅从此看好! 难怪冰晶如此推崇! 这种好事,探查清楚的刘帅定是半遮半掩!马林既能从他那儿摸清情况?神通广大的九边还用说! 马林还在如数家珍!已无心听的王九懂其意思:刘大刀能培养出如此好的亲兵!他手下没有…… 王九渐渐脸如关公。 见王九神色,老帅适可而止,却又一声长叹:“刘大刀事事先我一步!上次请你府中小坐,本想问问老刘所托何物何事?却知那是多此一举。果然!老刘将孙女许给你,也就是把军中遗脉传于你了。” “好在老夫没问也没开口!否则,此时你我都将左右为难。” 老帅是啥没开口? 马林看王九一脸疑惑,哈哈一笑道:“现在说也无妨。老夫五子四女,已战死两子,尚有两子仍在开原军中,唯小儿在国子监混世;上面三个女儿让老夫一言难尽,唯有小女尚在开原刁蛮任性!上次,我与夫人本有意将她许给你,想起老刘便没开口。” 幸好你没开口! 王九还没来得及表示!马林已切换话题:“你是福将!两三回必死之局至今安好。老夫此次来,带了两千件朽枪钝刀与轻弓,虽上阵杀敌无用,用来练练新兵还凑合。另外,老夫按两千人定额,为你挤出预支的三个月钱粮!好在曹大人竟也能同意。” 实在太够意思了! 王九正要跪倒磕头,却被马林拦住:“老夫也有一事相托!” 王九激动得用力跪下!“马帅吩咐便是,王九在所不辞!” “老夫将夫人和小女留在东阳堡。东阳破则是命中注定!东阳若存?请保全这两个妇孺。” “马帅何出此言?” “老夫有家宅两处,辽阳与开原。现今正是老夫脊梁戳麻之时!她们更回不去辽阳。而开原?一是小女刁蛮任性,恐无心冲撞到曹大人;二是,曹大人气吞山河精通军务事必躬亲……总之,老夫对东阳很有信心。” 刘帅故事再次重演! 王九含泪默默磕头。 …… 来不及愤怒悲伤! 恭送走马老将军的王九,转头就下令加强哨探!加设烽火。 道理十分简单:东阳堡昨日在新兵中加强精锐军官,今天开原就早已反应!那么建奴呢? 王九不存任何幻想:只要是能打探、能查验到的消息?那就肯定瞒不过有实力的有心人。 去年那事就是例证! 东阳堡的情况,老奴不是能否探知的问题,而是了解多深的问题。而他王九?需要的是站在老奴角度,替他来进行考虑: 东阳堡城墙正日渐增高;原有五百多老卒是血战后的精华;新募一千士兵本就有模有样!现又有刘岩的骨血精华加入,骨架便立刻坚韧起来! 如此东阳堡!若现在毫无作为的任其发展?只会出现这种状况:城墙越来越坚固而高险;将士越来越配合默契而终成精锐之师。 东阳堡如此重要,肯定不会缺钱粮!只要城内有水?假以时日,则必将成为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 至于水从何来?那得问问东阳堡为何要急着筑城!既然在大举筑城?那就意味着能解决水的问题。 所以,为免东阳堡成开原的坚实屏障!现在就不能坐视其牢固起来。能一举摧毁、拔掉最好!就算不能拿下?也不能任它自在地发展下去。 至于如何用兵? 大举进攻的条件确实不成熟!但派出几千精锐,能一举突袭成功最好!就算不能?也可驻扎在东阳堡附近威慑着对方,令它修不了城也行。那样!等大军出征之后,拿下东阳堡的代价便小得多。 当然,几千精锐大军压境!收买、离间、劝降等阴谋诡计,也要好耍得多。若能如抚顺、清河般以诡计而兵不血刃毁城?出兵几千很划算。 这便是老奴能做到的理智选择,除非他也如大明文官那种草包!可奸滑阴险的老奴又怎会是草包? 所以,越是东阳堡形势快速向好!老奴就越会很快派兵前来。 战场兵棋推演,就如下围棋一样,尽可能计算出对手最理智、最强的应手,才是致胜的前提。 啥是最理智、最强应手?问问自己:他下在哪你才最难受? 东阳堡现在最需要啥?时间,埋头发展的时间!那么,奸滑的老奴又怎肯给他这个时间? …… 果如所料! 四月二十三日辰时末,远处的烽火浓烟滚滚!流民大营虽早有预案,却仍是一片惊慌喧闹起来。 黎香君主动担纲疏散重责,麻漠即刻按预案组织防务,而王九带一队人在迅速披挂甲胃…… 蕲射担纲的远哨,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烽火示警半个时辰后,大队的建奴骑兵才汹涌而来。 可现在别说突袭东阳堡,堡前那条小河边,已有几百骑兵在北岸列阵相待。小河不宽也不深,骑马也可缓缓而渡!就问你建奴敢不敢? 建奴人数并不多,看看旗帜只有五个牛录,也就一千五百人左右!却全是一人双甲双马的精骑。 这点人就想突袭东阳堡?王九觉得老奴不会如此狂妄或昏聩!难道他们还有后续部队? 建奴见此情况,于小河南岸下马停驻不前,顺便也在蓄养马力。 双方相距不足百米隔滩相对,却都整整齐齐寂然无声,仿佛对面只是群普通过客,而非生死仇敌。 也都可见对方精锐! 一刻钟后,建奴旗帜动了!全体整齐划一上马,然后两翼张开渐成十个纵列!对岸却不为所动。 最东侧那纵列,开始试探着策马缓缓下河滩!对岸不为所动。 旗帜挥舞下,东侧那列开始缓缓渡河!对岸仍不为所动。 就在纵列渡河快上对岸河滩时,旗帜挥舞下竟缓缓退回去了!令正准备挥枪冲锋的王九心中光火:只要大队建奴马蹄踏上北岸松软的河滩?就是他率队收割人头之时…… 建奴太奸滑了! 对方可是五倍于己!他喵的竟也如此小心翼翼,那你们来干嘛? 没多会!建奴旗帜挥舞下,竟又开始全体下马休息! 这帮乌龟太气人! 王九只得面无表情下令,己方也全体下马席地休息。 上马、列队、某纵列试探渡河、刚上对岸河滩又退回,再下马休息……建奴整个上午都在重复操作。 午时正,建奴竟从马背皮囊中掏出干粮和豆料,边进餐边喂马…… 王九所部全都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王九也彻底看懂他们套路:人家根本就无意攻打东阳堡!他只是想耗得你啥都干不成。 但你还不得不接受他们安排!练枪的王九知道,一朵枪花十二虚刺,却随时都能由虚变实…… 奸滑的老奴!调教出来的八旗官兵,竟也如此奸滑?一千五百人攻打三百人,竟然都不肯过河。 这令王九分外难受! 更难受的还在后面。 午餐后,建奴下午如出一辙!上马、列队、过河、退回、下马休息。这套流程几乎让它搞成条件反射!这群可恶的畜生…… 半下午,它们竟缓缓撤退十里,于开阔的平原扎营休息。营地是随军奴隶与另一牛录早就搭好!并一直在此看守,很是严格规整:壕沟、鹿角、栅栏绕营一大圈;明岗暗哨又远又密;老奴亲爹——大群猎狗也放出来在营地穿梭不息。 连夜袭的机会都无。 这尼玛太气人! 只要它们往这里一杵?王九就不方便叫近万流民回来。即使你叫他们回来也没用!谁敢来? 而没有流民中数千壮劳力参加?王九的所有工程计划,那就只得就此停滞。 这就是老奴的阴险奸滑之处!难怪他就派这点人来东阳。人多反而不保险: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奸滑老奴是如此令人难受! …… 第88章 兵无常势 奸滑老奴令人难受! 人虽末至,却将一切都已计算清楚!走狗只管执行好了。 出兵不多,成本就并不高!刚刚大胜斩获巨丰的建奴负担得起。那五加一牛录共计一千八百精骑,千余奴隶镏重兵相加,消耗还不如大兴土木的东阳堡大!多久都耗得起。 出兵不多,将领就无贪功之心!故能做到见功不喜,连千五百人渡河攻击三百,它们都不干!忠实执行老奴既定战略:对耗与威压! 对耗让东阳堡一事无成,还耗不起;威压则是老奴一贯伎俩!方便他于暗中离间、策反、劝降。 出兵虽不多,却全是一人双马的精锐!万一开原大举出动来攻?它们随时可拍屁股走人。 另外,营地的夜间防务极严密!王九仔细观察后的结论是:绝无夜袭的便宜可占!不禁让他想起曾国藩“结硬寨、打呆仗!”最笨最有效。 营地不但四周布有壕沟、鹿角、栅栏;不但有群老奴亲爹(猎狗)巡逻;关键还有白天末出战的那个牛录,晚上密布四周成为明岗暗哨!哪还能搞个鬼的夜袭? 进退自如可攻可逃! 最关键它还能耗…… 问题是王九耗不起! 你说他难受不难受? 难受也没法!就如下棋,对方下不出令你十分难受的棋?那他根本就不配成为你的对手! 世事如棋! 当将军同样如此。 唯有绞尽脑汁破解掉对手妙招!你才能成为高手。而非幻想对手全是蠢猪才好!那是圣贤书读多了的羊搞,才干得出的好事。 亲自侦察后回营的王九,在开始旁若无人冥思独想。 他想起去年攻巴图鲁城的“万无一失”!复盘结论是世上从没有万无一失。进而,他又想起岳武穆的“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才终于感觉,似有点灵光要闪现!最后,他又想起一代伟人的“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子夜,王九从沉静中走出,渐渐容光焕发地开始有条不紊布置。 众人将信将疑执行。 …… 第二天一早,建奴五个牛录如打卡上班一样准时。 还是昨天的套路:下马休息、上马、列队、某队渡河、刚上对岸又撤,继续休息等下一个轮回。 这令对岸的王九无计可施!他今天就算增加到四百人,还敢撤守河岸让建奴堡下扎根不成?又还敢追过河去不成? 所以,王九今天率四百人,也是全天驻守北岸!也无奈跟着建奴节奏在动:下马休息,上马戒备…… 唯一与昨天有点区别的是:建奴上马,对岸就下马!建奴下马席地休息?对岸就上马随时冲锋。 这样虽令建奴有点诧异,也有点休息得不太踏实,但仅止于此。 二十四日一晃而过。 四月二十五日,建奴一早又来打卡!四月的辽东太阳温暖宜人,没事晒晒还蛮健康。对岸亦然,不过今天又增加了一百人晒太阳。 暖风吹得游人醉,两岸都开始懒洋洋。上午十点已时正,两岸都开始有战士哈欠连天!这是春困。 很快大家都不困了!因为南边开始传来喧嚣,渐渐的成为喊杀连天、烟尘滚滚而来! 建奴飞跃上马,却还在犹疑地倾耳细听:后方是怎么了? 对岸的王九也早在马上,却只是冷肃地下令:准备渡河杀贼! 就在建奴正欲派人回去察看时,后方快马加鞭有人赶来:营地被一锅端,几千明狗从南边追杀来了! 突如其来的噩耗!却并没使建奴惊慌失措。他们快速整队,冷静地呈规整阵形正欲向南迎战…… 此时,北岸的明军已到河边,随时准备渡河攻其后背;而南边?逃来了大批奴隶与溃兵!正一窝蜂地往他们规整的阵形中钻。 建奴也是真狠!不问青红皂白就连连挥刀,可怜那些逃了一路的溃兵与奴隶,他们没死在明军的刀枪中,却倒在自己人的马刀下。 不过,替这些冤死鬼报仇的人立刻出现!南边已经喊杀连天的冲来一两千人,北岸的明军也在骑马渡河,而建奴的阵形被刚才一折腾?已经散乱无章…… 此时的建奴也确实了得!根本没耽搁就留一牛录顶住北岸,其余四个牛录则迅速向南迎战。 战斗瞬间惨烈起来! 渡河的王九一马当先,马蹄行处还全是没有淤泥的浅河床与河滩!欲顶住的那个牛录还没摆开架式,王九便已冲上南岸,冲入敌群…… 就见马如奔雷枪似闪电,王九憋了几天的劲瞬间爆发,长枪吞吐间建奴群竟无一合之敌!就连四个骁骑将畜生轮番上前阻挡?却也连连被挑! 骁骑畜生可是牛录中顶尖存在!仅有的四个却连连被挑?立刻令整个牛录都为之胆寒! 此时,北岸的五百士兵又已全部上岸。虽然有些兵连马都骑不太稳?但喊杀连天的声势却也着实惊人!而王九?还正在追杀他们的牛录额真!额真一路逃命一路大喊部属来顶住…… 大家立刻溃散南逃! 这个原本应顶住背后的牛录,此时不但溃败,还一头撞上在正面与明军激战着的那四个牛录…… 打仗有时也如打架。屁眼被捅虽不一定致命,却足以痛得心慌意乱、进退失据!令人不败而败。 背后的喊杀连天,与不断传来的惨叫连连,击溃建奴最后的信心与勇气!纷纷一门心思夺路而逃。 溃逃一旦形成势头?就绝非东一个西一个的个别军官所能阻止。反而,溃逃群中反向而立的声嘶力竭,还会成为对方所有人的靶子!当这些靶子开始纷纷落马? 大败再无逆转之机。 马林之子马炯与王九并肩追逃!一柄大刀一杆长枪配合得十分默契。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普通建奴士兵由王九连刺连挑,强一些的由马炯大力连砍两刀!正招架吃力时,往往一枪突袭穿喉。 没有丝毫废话耽搁,更没人和建奴讲啥武德…… 在二人神勇率领下,大军一路追逃三十里!马都快不行了才止。最终一路打扫战场,得甲一千三百副,首级七百多颗!其他战利品不计其数。 首级王九不稀罕!既不能马上换来克扣一遍的银子,又因羊搞那杂碎还在…升不了官!所以大部都归马炯。但战利品王九很稀罕,大部分都当仁不让了。 不过王九部的代价也大。战死六十几人,重伤一百二十多人,轻伤更达到惊人的三百三十人!当然,死伤的绝大多数都是新兵。 而马炯所率的六百精锐,竟也死伤近一百多人。 另外,王九与马炯两人,虽皆穿两层重甲,却仍然一身的轻伤。 可见建奴战力之强猂!因为这惨淡战果,还是在出其不意的突袭中,以绝对优势兵力取得的。 …… 为何能出其不意? 主要有四点原因。 一、正因建奴对夜间营地的防卫太严,所以留守的那个牛录,早晨就是他们最困最松懈之时。 二、老奴一贯喜欢收买奸细,一贯情报来源极准确快速。因此,这便成为建奴意识中依赖的自信!当某天突然失灵?形成依赖的他们,就与睁眼瞎无异。 兵无常势!战场的任何因素,其实都不值得过分依赖。 王九就这么反推建奴:开原城毫无疑问已成筛子!东阳堡的流民大营中,建奴奸细数量肯定不少。 那么,将流民大营迁到开原西北郊后,新兵营即使仍有个别奸细,严密组织下也送不出情报!则在东阳堡里,建奴瞬间变成瞎子。 至于开原?以马帅戎马一生的见地与老辣!若无那些蠢货掣肘,开原能随时如东阳堡般干干净净。 所以前晚头件事就是派人密见马帅!求其用一天一夜时间,秘密输送至少五百以上精锐到指定地点。 马帅果然做得很好! 于是建奴突然瞎了。 三、搬空东阳堡! 从没听过守城军队会突然倾巢出动!城里几乎不留一人,可王九就是这么做了。否则,他哪来的那么多兵力?再说东阳堡建奴又搬不走!留几个人关好城门就行。 这也叫兵无常势! 四、虚张声势! 别看王九带人在北岸列阵时,一天增加一百最后竟达五百人?其实之前的精锐老兵一个都换走了!第三天在北岸的全是新兵。 建奴哪会想到王九会如此胆大包天?竟敢以五百新兵虚张声势,对阵阻挡他们一千五百精锐! 无论从任何角度看,作为东阳堡前极重要的一道防线!王九都只该使用精锐老兵,而建奴早知道:东阳堡恰恰有近六百精锐。 这还叫兵无常势。 你若将常理固化成思维定势?那我就不按常理出牌好了。古之名将,也从不仅会一种打法!全是能攻善守、能拼善跑之人。 有上述四点!已成瞎子的建奴,那就该意想不到地挨打。而局部兵力上,他们营地还处于绝对劣势!以一千六百多精锐,突然攻击毫无防备的三百人?除了迅速溃逃,只能被杀! 等那个三百人的牛录亡命溃逃!建奴营地近两千奴隶,自然得跟着快跑!这就是计算中的溃败之势。 不管建奴如何精锐?突然被两千的残兵败将冲击阵容!它们无论如何都得受到不小影响…… 但它们却又无喘息之机,一千六百精锐已尾随杀来!再加上北岸的冲杀与呐喊?建奴普通士兵心理崩溃!也就十分正常地顺理成章。 …… 一将功成万骨枯! 战场与战争从无血色浪漫,有的从来就是冷酷杀戮。 一场估计会震撼全辽的大胜!一场足以让曹旦大人大吹牛逼的大胜!并没给王九带来丝毫兴奋。 那伤亡的五百多新兵,他们首先是人,他们更是别人的孩子、丈夫、父亲!当将军其实真不是人干的活,你不得不渐渐铁石心肠。 从战略全局而言,这场仗打得值不值?值!太值了! 首先,这场仗为东阳堡又争取了些时间!因为老奴其实很无奈:建奴的人真死不起! 萨尔浒一场大战下来,建奴可能也就死不足千人!但一个小小东阳堡就给他报销近千?老奴就不得不小心谨慎!绝不敢再派小部队前来送菜。 而大军出征?那可不是刷爽剧!那是个大型系统工程。大明虽很腐朽垃圾,萨尔浒大战筹备近一年,却也足以证明大军出征的难度。 建奴现在还没条件。 其次,这场仗真能振奋人心!尤其在可预见的曹大人大吹牛逼下,建奴在辽东,在开原,关键在东阳堡!将再也不是青面獠牙的怪物,他们一样是人。虽野蛮凶残点,但也一样会怕死!也会落荒而逃。 这同样很重要!无论是对新兵还是对流民而言,可以不再恐惧。 有此两点,此役于全局而言确为大胜!只是,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在任何个人肩上,那就是座大山…… 不信就问死者家属。 第89章 德不配位 惨烈战斗结束。 有人立刻开始吹牛逼;有人立刻在设法安个名份;有人在酸溜溜的愤懑着;也有人在默默疗伤。 开原巡抚曹旦很兴奋!当即从开原派出大批快马,竟以露布飞捷的形式,一路直奔京城。 捷报中,曹大人慧眼独具!上任当天就对着地图,发现荒废百年的东阳堡极具攻防战略地位。于是,当夜就雷厉风行派人重修东阳堡。 果然!建奴对重修东阳堡如芒在背。东阳堡虽在曹大人事必躬亲的严督下,日夜抢工进展神速!但尚未修至一半,建奴就秘派数千精锐奇袭。 不过,这一切早在曹大人预料之中!来敌后方的深山中,早埋伏好千余铁血精锐之士。麻痹建奴两日后,埋伏之士突袭建奴军营!继而一鼓作气与建奴出营大军激战。 难解难分之际!曹大人亲率东阳堡守军全军渡河,匹马当先不避矢石地直陷敌阵!直击敌之侧背。 将有奋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在曹大人的奋勇鼓舞下,原本新练之羸弱新兵,竟人人猂不畏死奋勇争先!终于一鼓作气将敌之大阵,从侧背冲溃…… 还是文官厉害!一场局部小胜的战斗,竟能吹得光芒直盖萨尔浒惨败的阴霾!而知兵的曹大人,继萨尔浒大放异彩后再次金光闪闪。 当然,捷报赴京同时。曹旦也派人向东阳送批粮草,与两千两赏银。还让人将捷报念给刺头王九听!王九只说东阳还急缺钱粮。 随便你咋吹,但不准将老子当叫花子打发!毕竟钱粮最实在…… 开原监军于化龙也很高兴!不久前为曹大人寻一绝色的他,与有荣焉的上书表示:在曹大人英明领导下,他几乎天天在东阳督军!倒是没啥功劳,唯赤胆忠心可照日月。 兵备道高贞有样学样,前不久也给曹大人寻得绝色!这次也给朝廷上书:在曹大人英明领导下…… 开原镇纪镇官于守志不甘人后。上次就是在于化龙点拨下,将一绝色殷殷相让曹大人!这次,也给朝廷上书:曹大人极为重视东阳堡,故而他就主动兼领东阳纪镇。东阳能有如此大捷?实乃皇上洪福,曹大人英明及众将士奋勇之功!至于他?唯有丹心一片勤忠王事,份内本职兢兢业业,实无尺寸之功。 这些文官的嘴功着实厉害!洋洋洒洒不着片墨,亦能尽得风流。 参将何懋官就愤懑了。上次在高贞的蛊惑与威逼利诱下!他将原已订亲的绝色女儿,献给曹大人为妾。可这么多天过去,曹旦那混蛋竟无丝毫表示?就连这次的大功,竟也不让他蹭上一份!真是岂有此理。 黎香君不知通过啥渠道,将这些令王九气往上冲的讯息,都絮絮叨叨讲给王九听,令他好生烦恼。 王九本想当个驼鸟! 在刘帅马帅等人的感召下,王九内心深处还是很想为大明尽力!为大明力所能及保得一片边疆。但是,那么多次打击下,王九当然知文官有多烂,大明朝廷又有多烂!于是潜意识中,他已在刻意不去想它们…… 可又被血淋淋剥开! 被剥开的伤口,那还得自己默默的疗。这是大明!大明的天?其实绝大部分就是文官集团。他王九就算能战场常胜!还能搬起石头砸天? 这便是武将上层次后,人人必懂的道理!除非不想混不想活…… 快速风干伤口,摒弃掉烦恼!王九还有许多事要忙。 组织医药为伤员尽快疗伤;重恤安抚死者与重伤;再招新兵;抓紧时间组织流民回归,日夜抢工等等,哪样都比那些破事烂事更急、更实在!关键还得多搞些钱粮。 …… 东阳堡又诡异地既忙碌、又平静下来。 说它忙碌?那也是真忙碌!上万人挤在小小的东阳,虽井井有条在按部就班各忙各,但也是人声鼎沸日夜喧嚣。 说它平静?那也是真平静!一场惨战过后,竟然既无建奴来骚扰,也无三条腿的文人们来刷存在。 着实十分的诡异! 且不说建奴在做何打算。大明能出成绩战功的地方!竟无文官扎堆来掺和?东阳堡怕是独一份了。 而这个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又是黎香君为王九解开: 你王九来东阳堡前与来的当日!我曾反复为曹旦剖析明白——东阳在你手上定能坚如磐石!前提是尽量多给钱粮,少点人去指手画脚。那样,他尽可以在开原当太平巡抚,随便玩随便造!反之,东阳失则开原危!丢了开原重镇?他这巡抚人头很不牢靠。 其实,能考进士的人智商都高!之所以看上去蠢得死?无非是不务正业又不通常识,心还坏掉了。 所以,被剖析彻底明白的曹旦!把住两条:短谁也不能短东阳钱粮;到哪操蛋也不准来东阳操蛋!你的东阳堡从此成曹大人禁脔。 王九闻言不由感叹:如此说来?曹旦对这次取胜还真是居功至伟!只是,若大明边疆处处都恪守这两条?早就天下无敌! 至于建奴为何没来。 这与谋略无关!是现实条件决定了老奴的选择。 建奴的现实条件是啥?少数民族。现在它的总人口也不过几十万,却光是甲士就有六七万!看似唬人,实际却虚得一批。 因为它已彻底成为大明死敌。而他的对手大明,无论如何腐朽不堪?却有以汉人为主体的人口几千万!哪怕在辽东成批成批战死?那也如曾有人所言:民如草芥,割之又生! 但建奴真的不行! 就那点人,死一个少一个,甲士少了就对大明军队构不成威慑!那就更会早早完蛋。这是少数民族政权的先天不足!即使取得天下?也必然会防汉胜于防寇。 那么,既然事实证明王九所部,已非小部人马可敌!再派小部队不断前往骚扰?就无异于送菜。 老奴只能选择局部以势压人!王九试为老奴谋: 尽管开原、铁岭的守军相加不过万余?老奴来攻时的甲士最少不低于四万!还不算几万随军奴隶。 只有在这种威势下!原本一直拉拢、策反着的文臣武将,才会很快下定最后决心:既然肯定打不过!而城破后会被屠城?那还不如早点动手造反,带功投降搏个好位置前程。 如此才可兵不血刃! 如此才可避免伤亡。 这才是老奴基于现实,所能做出最理智的最佳选择。道理如此简单!可惜文儒们就是没空去搞懂。 …… 惨战过后的东阳堡,很快就一日更比一日平静。 伤兵们全得到极好的救治,死者家属也全得到重恤厚抚,人心也就立刻安定。 新兵再次扩招,如今新老兵一起已有兵员两千!可谓实力不小。 堡城内,外边是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城墙在日复一日增高,安全感也就一日比一日提高;内部是广阔的练兵校场。两千人时而合练旗号阵列、令行禁止,时而分哨单练技能。时而吼声震天,时而静寂无声!威武雄壮之气令所有流民都为之叫好。 最关键的是:这里比大明的任何地方,都要更公正平等!无论赏罚都十分透明有据;无论是谁,没人敢无故欺凌弱小;只要没犯错,这里连头也不准随便磕…… 这样的东阳堡,又怎不令颠沛流离的流民们心中平静?怎不令他们心生以此为家的向往? 所以平静的他们,分到啥任务后都十分自觉!做错事最大的惩罚不是责罚与饿肚子,而是被赶走。 这种平静感染着所有人,只有王九还是平静不了。 因为他其实很尴尬! 弟兄们都尊他为老大,东阳堡所有人都以他为核心,可是他的身份真的很尴尬。 队伍已扩招到两千人,手下正儿八经的把总也有了四个!分别是新升任百户的麻漠、契雪,以及亲兵老弟兄中的老百户陈可忠、黄有龙。 可他王九仍是试百户的官身,仍然以试百户暂领东阳堡事务! 虽说所有人都不在乎,虽说几个把总都规规矩矩请示汇报,严格执行他王九的命令?但毕竟对内名不正言不顺;毕竟往外办个事盖个戳子?那也常被人臊得脸红。 但这事还真不怪曹旦。据阿朱从九边听来的消息,曹旦倒是早给他的恩师羊搞写信求情:人才难得!他也急需王九这种猛将福将出力。是否可以恢复王九之前的副千户? 羊搞没有直接回复,却在辽阳城里广为放风:不仁不义,不忠不信!当个试百户都算德不配位,焉能任其窃据更高位? 羊搞这就太操蛋了! 这个以仁德着称的老孙子,实在太阴险了!又没挖过羊搞家祖坟,咋就这么将他王九往死里整? 这让王九如何平静? 羊搞这老孙子!萨尔浒如此惨败,作为统帅的他至今安然无恙,也不知他往上花了多少钱? 就因为李如柏和他王九,硬是坚决不肯为羊搞背锅!都各自活动着背后的人脉能量,令羊搞咋都不能强行扣下黑祸。尼玛!就成了不仁不义、不忠不信? 老孙子还生怕哪天去职了,连学生也不肯听他的话!尼玛,不在私信中回复,把话放到公开来讲! 啥意思? 只要他学生曹旦还当一天开原巡抚,开原镇王九一天都莫想动!哪怕立下天大战功。 否则,曹旦自己就先成了欺师灭祖!为文人们所不齿。 这还不算!更阴险的是:素以仁德着称的羊搞,已为王九下过不仁不义、不忠不信的断语!以后任何应提拔乃至想提拔他的文官,都得好好掂量:你敢提拔他?将来有任何闪失!你等着负全责。 当然,谁敢说羊搞这断语就是乱下的?王九做的许多事,大家虽无证据,却心照不宣的明白着。 将佟家堡突然抄了,一把将大伙的银子全搞干净!那肯定不仁。 身为副哨官,将哨官与几名什长一把给弄死了!哪来的道义? 先后整死了长官胡睐与朗镐,哪来的忠义?简直就是反贼! 答应送太监韩擎宇去西路,结果送人家上西天!哪有信义可言? 像王九这种人,在追求仁义道德的文官们眼中,简直就是十恶不赦!说德不配位那是积了口德。 至于啥叫仁义道德?羊搞早就树立最好标杆: 二十年前,为拯救曹县的王公大臣,宁愿饿死大批的大明士卒!打点大败仗要啥紧? 现在,为拯救建奴民众,不惜让大明士卒们长期吃霉米碎糠!萨尔浒惨败又算个屁? 第90章 烟火人间 不平静也得习惯! 身为大明武将,应该有个最基本的觉悟:文官集团就是大明的天!谁还能搬起石头砸天不成? 不会舔文官不太要紧,那也就是升不了官贪不了钱而已。但要是敢搬石头砸天?那肯定就是该诛族的谋逆之罪。 既没讲他是蠢如猪的酒囊饭袋,又没说他是大逆不道的反贼,羊搞只说他王九德不配位而已。 王九的适应能力还行!很快压住内心的不平,继续保持一脸无悲无喜的从容。因为他还是东阳所有人的主心骨,而东阳需要平静!热血沸腾只是一时之勇,躁动不安一时都不行,平静健康才能在围困中久持。 他王九若躁动?东阳堡何以平静。东阳堡于是真正平静下来,王九却也很快闲下来。 工程已有人在井井有条负责;练兵有麻漠、契雪做得比他更好;防务有陈可忠、黄有龙在恪尽职守;远哨有蕲射、典波领衔在餐风宿雨…… 总之,在战略要冲的生死战场,竟诡异太平起来。王九除操心着钱粮外,似乎又可安心读书、练武!似又回到前世岁月静好的人间。 可人间烟火也蛮烦! 东阳堡的营房肯定紧张!且全是一字排开的独立房间。 但作为老大的王九,却也被下属强行在正中分配三间!还贴心地将三间打通使会客厅、书房、卧室齐备,成为东阳堡中心官厅。 黎香君来了!不闻不问安排人,将王九的卧室书房缩为一间。她与丫鬟婆子三人,径直挤占王九原卧室。王九还没法计较!总不能给三个女流去搭个窝棚吧? 马林的夫人女儿来了!连丫鬟下人一起就是六人。 王九只得主动安排人,将自己会客厅撤了!请她们住进原会客厅。令工匠赶工在那间屋前后,又各搭砌一小间!这才使其不太拥挤。 就这,马大小姐马媛还各种嫌弃不爽!总说自己住进了狗窝…… 后来,范朱又带人跑来!随同她前来的,竟还有之前那个擅舞流云飞袖的,叫阿素的绝色少女。 她们倒巴不得和王九同床共枕!但王九立刻就令工匠在前后赶工。屋前搭一官厅,屋后搭一住房,亲自指挥忙活…… 收获无数幽怨眼神! 从此,王九被一群美女包围!也被难以言说的烦恼包围起来。 阿朱阿素是每天收拾得花枝招展!光明正大以王九的婢女自居,成天忙活着他的生活起居,包括他一再拒绝不了的暖床…… 黎香君还是女扮男装以巡抚幕僚自居!她到官厅找王九,甚至在官厅另设一书案办公,那是正当名份。只是本就极美艳的她,还总让自己香气袭人!且与王九议事时,还老爱凑上前勾肩搭背。 这让久不知肉味的王九,总难免莫名其妙的心慌意乱…… 马夫人李氏端庄优雅,三十多岁的她其实还是绝代风华!心理年龄奔五的王九,其实最爱与知性的她交流两句。只是,李氏看他王九的眼神,总有种恨不能成佳婿的惋惜!这令让王九不得不每每逃离。 马媛这个总兵府大小姐,就是李氏唯一的亲生女儿。美貌倒完美继承母亲的绝代风华,只是这性子?到底是将门虎女!又还是未满十六的青春叛逆期…… 隔壁总能鸡飞狗跳! 军营枯燥而粗野!尤其是几千流民力工,总能屡禁不绝地随时随地…掏出家伙撒水!于是,适合小女孩晃悠之处确实不多。 因此,马媛就成天钻到王九身边。至少,他视线范围内还没人敢随地撒水!而只要王九有空,这刁蛮女孩就总缠着他切磋武艺…… 可是,一个严肃大军营中,有一个精灵古怪的绝色少女,成日价陪着他王九穿梭!算咋回事? 而且,大明可不是后世。首先是男女大防极严;其次是女人早婚,像马媛这种快满十六的少女,大多都早已嫁为人妇。 可马媛就成天跟在后头晃悠!连他王九的官厅与卧室,也被她当成自己家…日夜随便窜!连李氏都管不住,王九又能奈她何? …… 战场残酷使人悲愤不忍;官场鬼域令人齿冷生厌;而烟火人间?相隔几百年的观念鸿沟,又是如此让人无言以对地心烦! 这些女孩心思王九懂!因为懂,他才深刻领会后世那句:往上多少代,谁还没个牛逼的祖宗? 比如大明,有钱有势或有本事的男人,没谁不是妻妾成群!而太多的底层男人?别说娶妻生子,很多人一生都没真正见过女人。 所以,后世普通人真不用妄自菲薄!香火竟能延续到你头上?你的祖宗不一定个个牛逼,但真没谁会混得很差!否则哪还有你? 就如此时,这些条件极好的女孩们,就对满营光棍视而不见,却心思细腻地瞄着他王九!可他又非多多益善的古人。 阿朱阿素就不用说,一直都一门心思:早点成为他的女人。 为此不惜自贱!比如王九一再严厉拒绝的暖床;比如之前的暖手——冬天王九从室外刚进来,她们就已敞开前襟,说那里才是最柔和温暖之所,每次王九都别开头落荒而逃!她们却咯咯笑着依然如故;比如洗澡,她们总能默默将大浴桶注满,然后催王九进去由她们服侍着洗澡!每次被王九严厉赶走,但隔天依然如故。 这两人给自己的定位,有个时下的专业术语:通房丫鬟。何谓通房?字面意思就是老爷夫妻睡觉,她们也得在房里陪侍!你品品…… 简直裂碎三观! 至于黎香君? 如今这女人,倒不让王九恐惧而厌恶。 因为这段时间她的所作所为,确实在为东阳堡竭心尽力!且每每能主动为王九查漏补缺。 她干练、狠辣、狡猾且深谋远虑!最是能将王九该做,却不方便或不能做的事!背着他以巡抚幕僚的身份给做好。恶名由曹旦与她担当,好处东阳堡收下。 比如砍人打板子;比如对流民严格执行力工一人只带一家属;比如粮食不够,就给力工之外的流民减粮;比如将全是老弱的拖家带口赶走…… 这些破事对东阳堡极紧张的财务很重要!但王九却不忍为之。 看着黎香君忙碌的一切,总让王九十分心悸地想起!战死的那两个好兄弟雷若与李正。 多好的兄弟!每每有他王九不方便做的事,最多只需瞟他俩一眼,他们就能做得妥妥贴贴。 这才是心灵默契、肝胆相照的兄弟情谊!才是王九最需要的…能独当一面的将才!不想却都一语成谶:说将命卖给他王九…… 而今,黎香君不用任何吩咐,连瞟一眼都不用!就会背着他王九,将之前两弟兄做的事都做妥帖!连恶名都全由巡抚曹旦承担…… 这样的女人!哪怕再怎么算计过他王九,哪怕再怎么行事冷酷狠辣,哪怕她曾是恶棍曹旦的女人?王九也厌恶不起来。 王九早看出她的心思:她是真恨自己女儿身!也是真想找个值得辅佐的男人,干出番真正成就。 可这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大明!她这一志向若想实现?首先就非得成为那个男人的女人!否则,唾沫星子真能淹死两个人。 她是真要做黎相君! …… 至于马媛? 小女孩并不单纯! 其实她早知道马帅夫妇,曾有意将她许给王九!只因马帅想到刘大刀的托付,就想到极可能的尴尬!因而作罢。 心高气傲的马小姐,其实很不服气!凭啥刘岩孙女能嫁给王九当正妻?而她就提都不能提! 论身份地位?他爹与刘大刀都是总兵!且他爹健在而刘岩已故。 论亲疏关系?王九也就当过刘大刀几月的兵!现在却是他爹直属标营下的将官。 论相貌才华?她马媛就不服任何人!她不但是开原公认的第一美女,在整个辽东也是竞传芳名!他爹之所以让她母女来开原?有个说不出口的原因:担心她被色胚曹旦惦记上!从而徒生风波。 没见参将何懋官那歪瓜裂枣女儿!也被色胚曹旦处心积虑弄到?他爹当然担心被色胚盯上她!而东阳堡?他爹说那是曹旦的政绩与安危保障!动谁也不会动王九…… 至于那对狐媚的婢女?牛啥牛,她爷爷当年就有九边派的三个美女。有两个还就玩一阵,又顺手送给部下当妻妾!只有一个温存可人才一直留着当妾。 男人嘛,一生不玩几十上百个美女!还算哪门子英雄? 不过,王九就是与众不同!不管那俩狐媚子如何搔首弄姿、自荐枕席?他竟始终能洁身自好! 实在太难得…… 最看不惯的,是黎香君那毒妇!跟曹旦真是登对的奸夫淫妇。 曹旦在开原搞得乌烟瘴气、天怒人怨!这毒妇就被派东阳盯着王九。成日女扮男装以巡抚幕僚自居,干的事却比所有男人都狠!东阳堡隔天就有批人被打板子不说,人头都砍过好几颗…… 哪有半点像女人? 这倒也没啥。可那女人,她竟也在打王九主意!也不撒泡尿照照她自己?她一个神憎鬼厌的毒妇,又还是曹旦用过的残花败柳!凭她也配污了洁身自好的王九? 果然!虽然那毒妇仗着有三分姿色!总是不守妇道往身上蹭?但王九总能一脸严肃敬而远之! 这才是值得她马媛心仪的郎君,这才是不凡的英雄。 可他就是木头! 一个大姑娘家,天天不要脸跟在身后转!他却要不忙碌着视而不见,要不将自己当小妹妹! 大明有连脸都不要的小妹妹?真怀疑威猛的他开没开过窍! 王九他知不知道?只有本小姐才真正配得上他!知不知道?本小姐可不单是绝色美女!不但知书达礼,不但能文会算!关键本小姐还有身好功夫。上得战马疾驰,拉得弓箭连箭,钢枪也练得又快又准又狠!最关键本小姐还能排兵布阵。 可那木头真气人! 本小姐老找他探讨阵法?他总是没空!她马媛早观察过:论战阵之精熟,东阳唯契雪不次于她。 本小姐老缠着他切磋武艺?他总笑笑后就没空!她马媛当然知道:王九如今武艺已不在他爹之下!她当然打不过他。但是,东阳堡配成为她马媛对手者?不过七八个军官而已。 她马媛就想告诉王九:刘岩孙女算个屁!配当他正妻的只有她马媛。就算相貌也天姿国色?就算她还能知书达礼、能文会算?那她还能排兵布阵、并肩杀敌不成? 那木头真气人! 每晨都搭个大帐篷,遮遮掩掩半天才起!他洁身自好看不上毒妇与狐媚子?不还有本小姐吗? 只要他拉拉手……本小姐还…还蛮愿意!可木头却总涨红着脸叫她马媛出去?实在是气人! …… 第91章 进入秘道 人间烟火其实简单。 每人都会有自己的小心思。往往虽出发点并无太大恶意甚至很良善?却又是不便言说的小心思!这便构成了真实人间。 当你身边充满着对你很良善,你却无法满足的小心思?你便会很烦!甚至是令人窒息的烦。 如总被劝学的顽童… 如此时此刻的王九。 良善吗?真的很良善。都是绝色美女,都是蕙质兰心!无论是阿朱阿素,还是黎香君马媛,每晚都对他王九虚掩房门!只要他想…… 阿朱阿素就不说了!她们本就以通房丫鬟自居,住在王九卧室后屋的她们,晚上就没关过门。喜欢祼睡的她俩,晚上总会轮番殷勤来给王九掖掖被角!总让尚未睡着或偶尔醒来,却视力奇佳的王九鼻血上涌!若轻手一招?准能迅速钻入被窝…… 左边隔壁住着黎香君,两室之间本就开了张门。 黎香君来后,王九本已令工匠将门拆掉、墙封上,却被黎香君阻止:君子坦荡荡!有这闲工夫还不去多修点城墙?将门栓装我这边就行。 后来,坦荡荡的黎香君连睡觉都坦荡荡!那朝她那边的门栓?晚上更是从没栓过!大风偶尔钻进室内,吹开的隔断门,就总能吹入一室春光。 君子真的坦荡荡…… 右边的马媛?那更是令王九一言难尽的苦不堪言。 小姑奶奶刚来,就说前后新搭的房子都是狗窝!要么再搞间房子给她,要么她就回开原。马夫人李氏无奈,主动将主屋让给女儿,自己非要住前厅!让王九好不歉然。 王九安排工匠封门?小姑奶奶火冒三丈:王九你是防贼呢?别人门你不封,就把我当贼防!无奈,只得让工匠照旧将门栓留到她那边。 姑奶奶倒做不到坦荡荡,但穿着十分清凉的她,日夜都能一脸无邪地往王九卧室窜!深夜王九都上床了,她还能缠着说两句自以为的体贴话再走;天未亮!疲惫的王九常没起她就来,轻轻搬张凳子双手支着头,静静坐在床边等王九醒来…… 知不知晨勃的尴尬? 马媛的门栓除头两晚拴过外,后来无意中发现黎香君晚上不栓门?她先是一顿指桑骂槐后,自己却也从此再没栓过门。 爱情本身都无错!何况王九本来就未婚。这几个绝色女孩追求他,王九本应感激不尽,本该高兴得很才对!偏偏王九早已情根深种,且心中早就誓言坚贞不渝…… 失足于阿紫,本就让王九愧疚得很!被敬爱的刘帅摆了一道,更是让王九至今想起就头痛得很。 所以,对这几个芳心暗许的女孩?王九感激、珍视但敬而远之!早懂她们心思的王九,除了小心翼翼!就是不想、不能、不敢懂。 所以他才烦恼得很! …… 至于马媛的刁蛮而露骨行为!李氏知不知道? 她知道!也象征性训斥过马媛几回,可也仅止于此。既然一开始,就根本没阻止马媛的拦住工匠封门?李氏的心思王九也懂。 她巴不得王九干点啥!你若敢偷香窃玉?她就敢风光大嫁女儿!那时便不存在啥刘岩临终许婚了。 以现代人的视角看?马夫人李氏的心思不可理喻!但若以大明此时的视角看?那就再正常不过。 大明对女人的压榨!说敲骨吸髓都不足形容其毒。 且不说文人士大夫推崇备至、吹捧上天!却是对女人无尽摧残的诸如缠足、望门寡、自梳女之类,令现代人匪夷所思的恶习恶风! 就说其婚姻制度?那可真是用心良苦的恶毒! 大明,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确实都堂而皇之拥有很多女人!却并非现代人理解的一夫多妻制…… 它是一夫一妻多妾制!王九现在可算是懂了其中的用心险恶。 它将本就备受歧视与摧残的女人!通过婚姻制度对其更加敲骨吸髓地盘剥着。 为何如此说? 等级! 男人可以拥有许多女人,但这些女人之间地位极不平等。 首先是最低级的婢女,她只是男人一个玩物,才下床后跟男人说话?那也必须卑微的弯腰低头,甚至跪着说!一个卑字你品品…… 然后才是妾,妾者立女!哪怕你才从床上恩爱下来?男人两夫妻坐着吃饭说话,你得站着说!一家人同桌吃饭?你想多了。 妾可以随意买卖、送人!如果男人玩腻了,或是巴结谁有需要。 妾尚能随意买卖送人,那婢女就更不是人!妻妾都可找由头今天打一顿,明天罚跪一天,没多久便折磨死了…… 后来发明了平妻,所谓平妻?就是介于正妻与妾之间的身份,只有官员才可娶两个平妻,这也是三妻四妾之说的由来。 平妻可以同桌吃饭,不可随意买卖送人!但也仅止于此。哪天男人很不爽?可以随便退货回娘家…… 唯正妻受诸多保护! 首先她能与丈夫平起平坐;其次男人平妻、妾婢都受她管理、责罚;另外,只有她的子女才叫嫡子嫡女!嫡子才可继承家业,嫡女才有风光大嫁;最后,男人就算很不爽很嫌弃?那也不准随便抛弃!休妻必问七出。若七出中她一条没犯?那男人就犯了宠妾灭妻的大罪! 这个该死的婚姻制度有啥好?好处太大!它能让女人不会合力反抗男人;能让女人自己管理、监督女人;能让女人追求进步: 从婢到妻这条路,够人追求一生而不得。 这敲骨吸髓的大明! 所以,马媛其实是在母亲默许、暗中鼓舞下!才缠上他王九。 可怜天下父母心! …… 被温柔包围的王九,淡定从容的表象下,心中常能烦到窒息。 平静的东阳堡里,他王九原本可以很闲,可他却没法闲…… 看不成书!那样黎香君就会来找他探讨,而她还总有…令王九震撼得无以复加的真知灼见!这让已懂她心思的王九,很担心自己陷进去。 练不成武!那样小姑奶奶马媛就会欢欣鼓舞:平常求他切磋还没空,现在他自己练武还能没空…… 睡不成懒觉!那样,精力过于充沛的他?难免不被阿素阿朱所乘。 也刻意的不敢去思念他的冰晶!上次就是与范冰晶梦中相会,结果让阿紫做成了他的女人。 于是,王九尽量给自己找事做,尽量忙得脚不踮地!这段时间,他做了许多看似毫无意义之事。 首先,王九从流民大营中,仔细挑了百多个八九岁到十三四岁的孩子!收他们做自己的免费学生。 王九教得很认真!连那十分新颖的课本,都是胸无点墨的他自己日夜所编!分别有语文、数学、自然、史地、理化。 这事让所有人直呼不懂!包括深谋远虑的黎香君也不知其用心。明明有许多更重要之事!他要干嘛?王九没有解释,但自己很明白…… 大明最需要启蒙! 其次,王九与一帮工匠打得火热,神神秘秘在折腾不少事!这令马媛很不满:你可是将来要当大将军的人!有点出息行不行?士农工商懂不懂!他们也就比奸诈的商人好点点…… 王九更没法解释:就是这些百无一用的文官们,搞出的这些禁锢!才让后世的中华历尽百年屈辱。而今,海盗文明正在追赶与超越中,东方雄狮却在开始入眠…… 该死的大明文人! 另外,他王九自己的麻烦,也在有条不紊地谋求解决。 五月初十,在王九的淫威下!阿素虽不情愿但热热闹闹嫁给契雪。原本是阿朱,可她宁死不从! 这段时间,把总陈可忠在王九的安排下,频频为黎香君办事,甚至被王九强令保护好她…… 陈可忠是东阳堡除王九外,武艺最好之人,长得气宇轩昂一表人才,品性敦厚忠直,却就是过于忠直了。 这种人得黎香君辅佐才行,才有望成为方面之才!为将?可以有原则上的忠诚!忠直却只能是莽夫…… 两人好像相处融洽。 马媛的主意王九可不敢打,那是一品总兵的掌上明珠!好在小姑奶奶毕竟脸皮还薄了点…… 最后,若是再有点时间精力,或是当日的事还不足以将他王九累瘫?他就会消失在秘密工地中。 就这样,时光在平静而极充实中流逝!一晃就到了五月三十日。 此时,东阳堡的两方城墙已垒到三丈高!而东北两方的崖壁,经过适当补缺与凿直,最少都是四五丈的绝壁,更不可能攀登!东阳堡已成事实上的坚城。 遣散了依依不舍的近万流民,那是真养不起!原来佟家堡的钱,杀人越货的钱,刘岩的四万两,以及阿紫在京城源源不断卖出的字画古董!都差不多快花光了。 另外,开原按两千人的定额,所供的钱粮从来只有预支,没有短缺。无奈大明的定额太低,还有户部兵部的三成“飘没”!用那所谓定额养精兵?三分之一都不够。 而东阳堡筑城与其他工程,又根本进不了户部的计划!所以雄固的东阳堡,竟是如此费钱…… 好在,两千兵士…在其中近六百精锐老卒的带动下,在麻漠契雪夜以继日的训练下,已基本可称精锐之师!莫说守城,就算与两三千建奴正面野战?那也能有点底气。 王九长松一口气! 遣散送别流民回来的王九,心中充满着一股豪情!从当日的绝地绝境,到如今的兵强马壮、固若金汤!所有的付出都值了。 建奴必来!但只要它们来了,他王九就有信心崩掉建奴一口的牙,打出辽东的惊艳,打出大明的威风!也打出他与冰晶的未来。 是的,他如此不惜代价!如此处心积虑!当然是要打出任何人无法遮掩的惊艳。那样,无论是曹旦还是老孙子羊搞,都阻挡不了他青云直上!也就阻挡不了他迎娶冰晶。 烦恼也可迎刃而解! …… 豪情满怀的王九刚回来,就差点与急匆匆的纪白撞个满怀! 一向沉稳干练的纪白,竟不顾任何礼仪,满头大汗蹭到王九耳边!声音低沉急切:秘道!黎香君! 她已经进入秘道! 一直都还没出来! 怎么办? 这真是晴天霹雳。 第92章 终究入彀 黎香君进入秘道? 怎么办? “杀无…等等!”王九终究将赦字咽回!“我下去看看。” 事关数千人生死!事关他王九自掏腰包十几万两的投入!事关他王九能否在一片糜烂的辽东,取得无法遮掩的惊艳!自然也事关他与他的冰晶,能否有情人终成眷属…… 秘道从一开始,就由能文能武、干练稳重的纪白专门值守。 这是个王九能托付性命的大孩子!又由这个文书功底还不错的他,在王九官厅不太远的地方,设立了一个不起眼的书记处。 纪白表面上就在那,管理东阳堡所有往来文书,也在那存放东阳堡所有档案。这么多文书与几千人的档案资料?写毛笔字的古人自然需要个大房子。 于是,顺理成章地别无他法,只得不显山露水地新搭个大房间。而文书档案从来事涉机密!那里安保也自然比别处更严。 纪白就是日夜值守在那里!晚上在那关门住宿,白天在那办公,连马桶都由专人提进提出…… 黎香君怎能进秘道? 在纪白的讲述中,黎香君身为巡抚幕僚,又在东阳堡处理诸多事务,经常去那里送送文书存档,也经常去查看下档案。这本就是正常的工作流程!两人谁都没有异样。 却不知她何时从满屋档案架中!竟然发现了秘道入口? 今天,黎香君又拿了两份将士的档案走了。没过太大一会,她的下人拿着那两份档案急匆匆来了!指着标记的两处地方一脸惶惶: 曹大人来了!对这两处大发雷霆,说东阳堡弄虚作假。香君先生和王九将军让你快去解释一下!快点……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纪白虽有犹豫!但见事情紧急,也来不及多想!就匆匆锁好门跟他去了。 匆匆随人走大段路后,当然谁也没见到。匆匆跑回却见房门大开!问旁人却是黎香君早进了房。 当日王九曾严令!无论是谁,只要擅自进入秘道者,立即先启动机关杀无赦再说!是一般奸细那就是死有余辜;是重要人物?那就是他自己误触机关!找死。 所谓重要人物?当初主要针对的就是黎香君!纪白当然懂。 可黎香君这个多月的所作所为!不但王九看在眼里,其实纪白等老弟兄,也看在眼里或听在心里。 所以,纪白才重新关好门,安排好人把守后匆匆找王九! 所以,王九才差点脱口而出杀无赦!却又终究将话憋回去。 …… 房子很大却无窗,白天当门办公的纪白都不敞亮!黑暗角落那两排文档架上,更是只有假档案!细心的纪白只需隔两天弹扫下灰尘。 此时两排架子早已推开,只留下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口!她是怎样处心积虑在黑暗中,找到角落里的小机关按杻?否则便打不开洞口。 这个执拗的女人! 王九站在洞口犹疑。 下面毫无动静!按时间推算,她已经进去了蛮久!难道她自己误触机关,死在里面了? 心中一悸!突然无来由想起雷若与李正,更是莫名地绞痛起来! 这不省心的女人啊! 摆手止住纪白的跟随,王九缓缓往洞底下去。斜道石梯很长,此时在王九沉重脚步下更是如此漫长。 里面还是毫无动静! 王九心比脚步更沉! 走到底后又转过一个弯,前方还是毫无动静!黎香君真出事了? 王九有些不敢前行。 想起黎香君近来全心全意的付出!便想起她美艳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风华绝代!再想起她于自己读书时每每的真知灼见,此刻是如此的震聋发聩! 眼眶不觉已湿润…… 该死!秘道中布置那么多机关干嘛?害自己人吗! 拖着脚步前行,王九渐渐泪湿衣襟!口中不住喃喃:香君,别怪我冷!其实我从没嫌弃过你。相反,我是如此欣赏你!你对我们的事业,又是如此的不可或缺! 可是…可是正如你懂我!所以你并不强缠我;其实我也懂你!你是女中豪杰,可惜生在这该死的大明!你的抱负,在大明注定只能做男人背后的女人!而我…… 实在是心有所属啊! 并非你不优秀! 是我心已容不下别人,已容不下其他女人啊。 是我不好!真是我不好,身在这该死的大明当中!却无法做个博爱男人,总使女人在暗暗伤心…… 王九拖着脚步,一路轻泣一路喃喃!失魂落魄中刚又转个弯。 突然有人擦燃火折子!黎香君点燃了一个壁油灯,泪流满面看着王九凄然一笑:你终于来了! 王九立刻从失魂落魄中醒转,渐渐羞惭,继而恼羞成怒,最后变成杀意凛然!“你想死?” “是的!我想死。” “为何如此!” “你不杀,曹旦也终究会让我死!再蠢,后来也能想明白!非他无情抛弃我,是我早想远离他,并利用了他的愚蠢!这是酸儒无法容忍之耻。现在没动,无非因东阳堡于他太重要。” “进秘道!我就一定会杀你?这就是你的处心积虑?” “几千人的性命之重!无数个日夜的苦心孤诣!哪怕你王九,哪怕再不如酸儒们心狠手辣?你也别无选择!要么杀我,要么能绝对信任我。” 黎香君边说边走到王九鼻子底下,青丝中馨香浓郁扑鼻!“我这种女人,令人绝对信任的办法只有一个!我…很愿意!而你?却做不到!” 浓香令王九有些迷离!失神中喃喃道:“啥?啥做…做不到?” 悉索中,黎香君已缷下所有包袱:“你做不到!不信试试?” 低头的王九血气上涌,却仍本能般的正欲后退!双手却被抓住,直接按上温玉山头:“既舍不得我死?那也该对几千弟兄负责,对自己苦心孤诣的日日夜夜负责!你若敢就这样出去?我保证东阳堡再无秘密!杀了我都没用,关我更加无用。” 边说,黎香君边解掉他的腰带…… 黎香君果然很黎香君!这女人狠起来咋就这么难缠?王九呆愣片刻,终于化做头悲愤的猛兽! 撕咬、撕咬、再撕咬!不可自拔地疯狂吼叫,永不停歇地攻击!直至所有被算计的悲愤,不被理解的委屈,以及太多烦恼的压抑!全都在精疲力竭中逐渐消散。 …… 为瘫软在地的黎香君收拾齐整,歉疚地尽量舒适的抱起她,轻轻给了个承诺:“曹旦要不了你的命,因为你已是我的女人。不过,请理解我,暂时还是不要刺激旁人。” 黎香君瞬间有了精神!搂紧王九脖子,蹭着他的脸庞:“我懂!只是可惜,其实她们都很好!马媛假以时日更是可为你独当一面…” “别说了!” 觉得低吼的语气太重!王九柔声:“开始我太…你还好吧?” “不怪你,我的头发里…你…别怪我好吗?”此时的黎香君很小女人。 这女人! 她总能算准自己的一切!王九顿时哭笑不得、苦笑出声。 从发现秘道,到进入秘道,其中有多少辛苦与心酸? 但不管如何辛苦与辛酸!只要他王九已进入秘道?黎香君已经赢了!他也就死死地入其彀中。 真是命中的冤孽! 不过,说来奇怪!王九此时反而渐渐坦然,还将黎香君越搂越紧!完全没有被阿紫乘虚而入后,当时的那种苦涩与逃离感。 或许,他王九与黎香君本就是同类人?都喜欢绞尽脑汁算计人,也都以算无遗策为追求为荣!却也都没有真正坑害过好人。 不过是黎香君作为古人更狠更辣,更少一点束缚!而作为现代人的王九,更有底线一些,却也更虚伪一点而已。 或许,其实他王九对黎香君的所作所为,潜意识中早有共鸣!俗话说:一床不睡两号人,他其实很容易接受她。 两人并没有急于上去,干脆相拥着席地而坐!又说了平时或不愿说或不愿听的许多话。 了解也由此越来越深入。 当王九听说辽阳乃至辽东,那些之前关于他王九的“谣言”!竟是黎香君怂恿蠢货曹旦的支持下,利用茶馆酒肆的说书人所放?真是惊掉下巴的感动。 惊掉下巴的是,黎香君给他打开了一扇门:大明朝野舆论一贯全由文官集团掌控!它们说白就黑不了,说黑再白都黑漆了!很多时候让人百口莫辩,气死人不偿命…… 原来还另有办法影响民间舆论?原来还可反过来影响朝野舆论!就如当时羊搞要扣他王九的黑锅,就硬是被舆论搞得不能一手遮天。 这个可以有! 感动的是:执拗的黎香君自从看好他王九后!之前真在默默为他做了太多事,虽然他从没给人好脸色!这又怎不令人感动? 他王九何德何能! 更感动的还在后头: 黎香君来开原前,找到范冰晶借银两千两,来开原后已挑人进京,继续慢慢“造谣”。之所以还没见效果就告诉王九?是因为她没钱也不打算还!还不还钱让王九自己看着办…… 这女人!他王九与范冰晶那么隐蔽的事,她竟然了如指掌! 还好她不是敌人!还好她之前从没真心去帮过曹旦。 王九搂得更紧! …… 第93章 甲士六万 后面的日子很舒心! 因为黎香君真的很能干。她太懂王九了,自然知他的烦恼! 于是,她对范朱私下低叹:其实你命真好!只是……男人很强,则强求生厌!冰晶入主,则水到渠成!岂不更美? 阿朱懂了:与其强求不得徒惹人厌?不如将来让小姐安排!反正他对小姐没二心,反正他听小姐话。 所以阿朱内敛起来。 接着,黎香君找机会对马媛说:马小姐虽不信任我,但我说说后,有道理你就听,没道理就当放屁。其实越优秀的男人越贱!太关心反而令人生厌。距离不是产生美,而是能令强者有强烈的征服欲。 马媛恍然大悟…… 因此,王九又能过点潜心练武,专心读书的舒适日子。 而且,再次秘道相会中,王九心中一直的疑惑也得到答案:才二十出头的黎香君,何以如此厉害? 原来,她的身世竟是如此不凡! 黎香君的父系祖辈倒没多了不起,祖上不过就是军功世袭副千户。太祖父降级袭职百户后,倒年纪轻轻一路奋斗成千总。 却给自己找事!在开原卫到处勘测水文,然后力主修筑东阳堡城。 大明的官场王九懂,修个堡城就那点城墙,和平时期万两足矣!朝廷前后拨款几十万却才打好地基。再请款?朝廷也不付款了…… 于是,修不下去了! 于是,这打水漂的几十万两得有人负责! 于是,她太祖父不但革职下狱,还夺去了世袭的官职。 也因此,黎香君祖父与父亲,就成了普通的悲惨军户。 好在基因好,身手很不错;也好在太祖父当军官时,军中人缘好,大家也心照不宣懂他的冤屈!所以,卫里对黎香君父祖比较照顾。 于是,香君父亲后来才有机会,进入辽东王李成梁视线。其父身手蛮好,却机灵又寡言!所以,被李成梁送给张居正做“普通护院”。 张居正何许人也?一言以蔽之:吾非相,乃摄也! 这种人的保卫,一般都由锦衣卫负责。但锦衣卫是宫里爪牙,两百年浸淫下来里面复杂得很!那水可极深极浑。 作为天子亲军的他们!却连皇帝都不知有谁能信任?被其“保护”的文武大员,更别提有多窝心。 权相张居正能给自己安排几个“普通护院”!到底能舒心些。 原本,黎香君父亲该是时来运转,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好景不长!两年后,正当他渐被张居正信任,乃至引为心腹…… 张居正本就搞了考成法,让从不办事的大明官场…也要鸡飞狗跳做事;搞了一条鞭法,减少官吏们太多上下其手的机会。国库倒是从此丰盈起来,官僚集团荷包却不增反减,本就已经怨声载道! 张居正却又还要丈量全国田亩,还要清查全国人丁!这可真刨了文官地主集团的祖坟。 于是,当全国丈量、清查工作进入尾声?张居正“暴病而亡”。 而张居正四十出头时,生了个聪慧伶俐的幺女,被其奉为掌上明珠!一直带在身边,繁忙工作之余,就以教导或逗弄这女孩为乐。因为实在太喜爱太舍不得,竟然到十六七岁也没许下人家!不想自己突然撒手人寰…… 张幺妹就是黎香君的母亲。当时她外公“暴病身亡”,京城又并无其他儿女。机灵而忠诚的护院,知道那帮人有多恨张居正!风高浪急之中,一身是胆的他瞒过所有人,将张幺妹平安地隐藏起来。 后面的情节很老套,日久生情的两人喜结连理!虽隐姓埋名颠沛流离,却也其乐融融。 直到三十多年后,张幺妹被曾经的“故人”认出来!很快一家人就从此噩梦连连,家破人亡如影随形…… 她恨所有道德文官! 黎香君恨自己非男儿身!不能成大将当大官,没机会亲自剥开那伙畜生的画皮!盼年轻的王九能。 期盼比刘帅还要沉! …… 世上本无白得的臂助! 或许爽剧中有,但现实中定无。臂助有多尽心竭力,期许总有多殷殷深切!王九已背负太多。 如今看来,范冰晶的期盼才是最轻那种!她只是想让王九早日建功立业,早日当上大官好娶她进门。 刘帅的托付就沉重得多!他在期盼王九能救这狗日的大明。 而黎香君?她的所图太大!竟想将大明的天捅破、砸烂、再重塑——她深恨的道德文官集团,那可是大明的天啊!她外公当年只是想补补天?暴病身亡! 一代权相张居正…… 想起来就令人敬仰! 他该是如何学究天人、贯通古今?又是何样的洞察世道人心?王九无法想象。 但可以眼见的是:他外孙女黎香君确实非凡!这几日王九时常能潜心读书,但无论战史文史,黎香君每每能寥寥数语,便令王九的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之前很多云里雾里想不通之处,有黎香君三言两语足矣。无他,因其总能一眼便可去伪存真。 而这些文人们整理的史料,却总喜欢到处涂脂抹粉、夸夸其谈!以讹传讹几百几千年下来,你还对它深信不疑作为依据? 战史对照战场情况就是匪夷所思;文史对照当时社会情况?有时不但云里雾里,简直还狗屁不通。 你若是只看只记不思考的蠢货?那倒也罢,继续以讹传讹也蛮好。可你若老爱钻牛角尖?那书读起来可真累!因为不同方面的史料印证之下,关键之处总是狗屁不通。 黎香君以一语点醒:你以为后世修史,会如何写萨尔浒之战? 是啊!后世文人们修史,那可不得文官人人忠义,个个猂不畏死;武将倒人人贪生怕死,还个个蠢笨如猪!实在怪不到武将之处?紫禁城还有个老家伙…最适合背锅! 他们就专业干这事! 读史能开卷有益,前提是得有人点拨。这几天王九在黎香君点拨下,可以一目十行读其精华…… 而黎香君说从小是她娘教她!那么她娘张幺妹呢?源头还得是一代权相张居正!他才是在并无家学渊源之下,慢慢学究天人、贯古通今,最后洞悉世道人心。 张居正给大明开的药方全对!问题是大明根本容不下他。 就如萨尔浒之前,若有人去告诫文官集团:少贪点,少贪点,多做点实事!否则惨败后大家都不太好过…… 你猜这人是啥结果? …… 宁静日子总是短暂! 六月初八,早已潜入建奴境内的蕲射飞速来报:建奴正大规模集结当中,有倾巢出动的迹象。 老奴果然很老奴! 战略上完全正确,尤其是对付看似庞然大物,实则腐朽不堪的大明!这脉象号得极准。 老奴这次若大举出兵?攻击方向无非是开原、铁岭。 攻下开原铁岭,则建奴便可与蒙古连成一片!远交近攻之下,战马从此源源不绝; 失去开原屏护,女真叶赫部将旦夕可下!老奴这才算完全统一了女真各部,再也不会有如芒在背之感; 明朝失去开原铁岭,则辽沈立刻面临东、北两方威胁!自保尚且不及,更别再谈大举进攻他的建奴了。 这是战略目标正确。 那它们打算倾巢出动,又从兵略上十分正确。 开原铁岭两处相加,弱兵也不过万余!而建奴倾巢出动,那就是甲士六万,再加上两万投降汉军,还有几万随军奴隶,就是妥妥的大军十余万! 试求开原文官们心里恐慌面积?不知曹旦曹大人闻此讯后,还会不会像当日那样尿湿裤裆? 此时劝降极其有用! 如此又是兵不血刃…… 王九按下思绪,一面令蕲射等继续详探,一面令东阳堡开始备战,一面亲赴开原总兵府。 他才懒得理那曹旦! 一个除了会搞钱搞女人,就会吹牛逼扯卵弹的家伙,给他汇报战情?除吓尿他外,就是恶心自己。 马帅久久无言!良久轻叹一声:本来可守,重视的人多了,也便守不住了!还是刘大刀好,当日决绝!还有无尚哀荣。 老夫不得好死啊…… “王九!老夫并无其他军令,也没和你说过啥话!只有一条:开原落,东阳便速撤!老夫知你能撤。” 知我能撤?这…… “你去东阳堡前,我早已思索过那里可不可守。你去之后的系列动作,对老夫有所启发!于是便埋身开原卫的故纸堆,终究理清百年前东阳堡修城之来龙去脉。你放心!四月初八我已私下烧掉所有一切。等四月中旬你筑城后,果然渐有不少人在偷翻故纸堆!却已不可能有收获。” 大将从来是老狐狸!不过这种老狐狸很可爱。 难怪马帅早早将妻女托付在东阳堡。 由地下河这一关键因!,再结合其他表象,东阳堡便对马帅从此透明。他当然知道东阳堡不但可攻可守,还能随时可撤可逃!比开原可安全太多…… “你回去吧,开原不用再来!明天我会派人再预支三个月钱粮,给你送去。至于战情?不必再说!现实如此、徒恐人心。” “那马帅你?” “老夫脊梁已麻,李如柏更是生不如死!怎一个凄惨了得?” 王九眼眶通红,嗫嚅半天却实在劝不出口:难道劝他投降建奴?不然开原城破,马林在大明苟活还真不如战死!这是无情现实…… “那马炯将军…” “住嘴!身为武将,身为马家男儿!若无万分必要?他们便只可随老夫一道!否则一样生不如死。” 马林转而柔和起来:“据说小女给你平添不少麻烦?” 王九连连摇头否认。 马帅声音更轻柔似在喃喃自语:“妇孺…不该为朽烂战场陪葬!借口有人乱搞不安生,令去东阳?她们不怕死,但我得给条生路。” 说完便将王九赶走。 …… 六月初十深夜,快马传来确信:建奴甲士六万,汉军二万五,奴隶、力夫五万余出动。探得将分兵三路,一路三万甲士、二万汉军、三万奴隶攻开原;一路两万甲士、五千汉军、两万余奴隶攻铁岭;另有一万甲士居中策应。另外,建奴行军严整,沿途正在派出大量哨探,很快将遮蔽战场!之后将再难靠近侦察。 六万甲士! 那真是倾巢出动! 这种打法并非没有弊端!大明只需有数千精锐骑兵,便可长驱直入建奴境内,杀它个天翻地覆…… 可惜,号称有两百万卫所兵的大明!如今却不可能派得出…一支数千的快速精锐之师!令人啼笑皆非。 就是他王九,若手中有五六千兵马?他也敢保证让建奴倒点血霉!可是他也没有。反而,煌煌大明!如今却反过来不得不承受!承受小小建奴的以势压人…… 这令王九脸都羞红! 不知满朝大儒? 羞不羞! 第94章 毫无人性 建奴终于来了。 六月十四日,一眼看不到头的大队建奴,自东南方如乌云泄地滚滚而来!并无所谓的偷袭奇袭。 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他们早知东阳堡已严阵以待!每日除出城打水外,城门早就日夜紧闭;城外之前还常有人成群牧马,这几天已无一人一马。 必经之路东阳堡偷袭不成!开原自然也就毫无偷袭可能。 尽管没能偷袭? 也足以先声夺人! 人上一千,阡陌相连;人马一万,无边无际! 现在来攻东阳堡与开原城之建奴!所有人数竟达八万。再加上甲士的一人双马,辎重运输的车马……简直就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王九立于东阳堡颠,以他的目力竟也看不到头,唯有丘陵起伏的尽头,仍是烟尘滚滚…… 声势实在是骇人! 东阳堡还好,早有准备,也长期有关于战争的动员与辅导,更在个多月前打过回胜仗!倒是仍在肃杀中平静着。 六里外的开原城,那就真是一片鸡飞狗跳!以王九的目力,城内可看得清清楚楚。 街上到处是惊慌乱跑的人流!时南时北恰似无头苍蝇;城门倒是早已紧闭!城墙上却到处是翘首远眺的士兵。尽管除了烟尘滚滚有如沙暴,他们其实啥也看不清!可谁都在惊慌地试图看清…… 直到那个须发皆白的老将军,伟岸身躯只着一套文士装!悠闲踱上开原城墙。士兵们这才全都稍稍心安!开始有条不紊忙着战备。 马帅在东南两方城墙走过一遍,全城终于不再躁动。 此时,全身甲胄的曹大人!这才前呼后拥威风凛凛登上城墙。亲兵们马鞭扬起,总有或不卖力或卖力的士兵在惨嚎。 这才叫积极督战! 建奴先头部队已至东阳堡下!王九视线也从开原收回。 看来建奴对东阳堡外很熟!并无耽搁就知哪里适合扎营,哪里该如何布阵。 顷刻间,数千精骑已在城外摆开,另有几千人在为大军安营扎寨!井井有条中更透肃杀。 原来他们并不急! 没多会,城下有人在喊话:大金附马、参将李永芳,有请王九王百户上城头一叙。 那个汉奸头子! 有啥好叙? 想劝降你老子不成? 王九本不想搭理! 转念一想:一是不能堕了威风;二是这喊话蛮气人!两千精锐在握,比一般的游击将军可强得多,喊老子王百户?三嘛,李永芳这汉奸头子,王九也算是久闻大名如雷贯耳!见见真人也好,下次不会砍错脑壳…… 来到城头,算是看清了尖嘴猴腮的那家伙!却见他挤出一脸亲切的自来熟,马背上率先开口: 果然是少年英杰一表人才!城头随意卓立竟有如此风采。可惜! 果然是渊亭岳峙深沉如海!东阳堡短短时日竟有如此景况!古之名将亦不过如此。可惜! 当汉奸才不可惜? 王九朗声打断:李将军近日安好否?听闻将军练得身铜皮功,得亏你太岳丈的鞭子打得好!当真? 东阳堡闻言轰然大笑!城下偷偷窃笑!李永芳涨成猪肝脸。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可不讲武德的王九,上来揭的就是短,打的偏是脸。竟将他李永芳最伤心之事!当众取笑…… 老奴仇汉!每每饮多就大骂明狗,激动处总令人将孙女婿李永芳绑了,一顿鞭功皮开肉绽毫无情由!这个附马当得着实憋屈。 当奴才也需要境界! 李永芳很快平静!笑道:“王百户到底年轻!岂不闻打是亲骂是爱?大汗信我重我,故而常能鞭策我!这是李某的荣幸。不像王百户,孤胆纵横、英勇善战、奇功无数!却至今仍是不得翻身之试百户。实在可惜!” 人不要脸至此! 多说无益!忘带劲弓重箭,李永芳离太远! 王九边招手边说:“李将军如此可惜我,不如借王九一物如何?” “李某奉大汗令,前来传达其惜才爱才,不忍玉石俱焚的善意!请王百户抓紧机会。若攻城开始后?则开弓没有回头箭!告辞。” 眼见他王九正从旁接过弓箭,李永芳跑得比兔子还溜快。 可惜! …… 建奴并没急于攻城! 先有近万甲士从东阳堡东侧开阔地绕过,开始在两城之间停驻下来。再有两万汉人降军,缓缓开到东阳堡下;然后,几万奴隶中有一部在开始远远拼装器具。 不是云梯,也不是箭楼,竟像是拼装回回炮?这令王九也看得色变。大明都没这玩意,建奴从哪学来?以前可从没听说它有!连自己知道它,那还是在兵书上看到详图。 这回回炮!其实就是种带配重的远程投石机,由蒙古大军中的回人工匠所造。 忽必烈当年的巅峰之作,是能将百多斤的大石头,抛砸出去七八百米!若老对准城墙的一处地方砸?啥样的城墙也能给你砸穿砸平。 不过还好…… 巨无霸式的回回炮在不断组装当中。建奴抓到的汉人工匠,拼装得还蛮仔细!榫卯结构处更是一丝不苟。令王九心中又啼笑皆非!没错,他们是在无奈中被抓!可是,为了活命却又在造杀伤同胞的利器。 该怜还是该骂? 此时,建奴又派出几千骑兵,竟呼啸着四散而去!这是要干嘛? 两个时辰后,王九便知之前四散而去的畜生在干嘛!只见这些强盗,正用马刀长鞭驱赶着大批百姓,且全是走路利索的大明子民!说明什么?老弱已被全部砍杀…… 大批无辜百姓哭喊着、麻木着!被从四处赶来东阳堡外。 他们中很多人,可能刚才还眼睁睁看着爹娘、儿女被砍杀! 他们中很多人,可能刚才还眼睁睁看过妻女被当众凌辱! 此时,大多都只剩心丧若死的麻木。 逼他们缴粮纳税的官吏们在哪?受他们供养的官军在哪?官军在城里!官军正在城头上看着! 王九再次无地自容… 但王九来不及羞愧,因为他终于懂了毫无人性的老奴想干嘛…… 这种被强抓攻城的民众!被些冷冰冰的专门术语,隐藏在战史中:“驱口”、“驱丁”、“驱众”等。 这些“驱口”都是无辜平民,他们将被迫用自己的身体去填河、堆土,或充当攻城时的人盾。 这种极其残忍的禽兽不如行为!却惯为少数民族政权所喜。 汉人底层百姓?在那些所谓雄才大略的野心家眼中!他们基本都不是人。 四周还有源源不绝的民众,正被凄惨地驱赶而来。而已赶来的他们,正在长鞭、马刀、弓箭逼迫下,果然在开始填河! 东阳堡南边那条基本干涸的小河!建奴早已令工匠在砌筑小拱洞。看来,他们是想自南向北填条宽阔大道出来!直至城墙之下。 一旦投石机砸倒三丈高的城墙?精骑就能顺着高高垒起的宽道,从缺口处长驱直入!老奴连城墙倒塌处的高高土石方,都已计算进去…… 确实阴险毒辣至极! …… 刀箭与长鞭之下,宽道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很快就初见雏形。此时,已非王九与一些军官才知建奴用心!东阳堡所有人都明白建奴要干嘛。 可是却毫无办法! 先不说建奴的目标能否实现,单是这个声势浩大的填河夯道!就能给东阳堡带来无以复加的压迫。 大家都开始在恐慌! 有人主张喊话百姓; 有人一脸悲愤向王九请战:誓要出城拼杀救下无辜百姓; 有人含泪向王九谏言:不能任由他们将宽道垒至城下!得将射程内的挑土之人射杀。否则,东阳堡这三丈高的城墙,很快就对建奴毫无意义!反而是大家的牢笼与坟墓。 这些要求看似都有道理,实则都毫无用处。 喊话让百姓深明大义?尼玛!他们父母子女被杀时,官军在哪?他们妻女被当面奸淫时,官军又在哪?你现在还让他们在屠刀下!坚贞不屈? 出城拼杀?别说东阳堡就两千士卒,即使是两万也没用!几万建奴最高兴明军有出无回…… 射杀射程内填土百姓?那倒是守城方最理智做法!若换了古之名将?都会或真或假的含泪下令。 可王九真做不到! 王部所有将士都知他做不到!都知王九对普通百姓生命,有着种近乎本能的敬畏!让他下令将源源不断被逼的百姓射杀?除非他死。 是的,老奴早已考虑过城内的射杀!所以,它们正持续不断地抓人前来——填不成土?那就填尸! 东阳堡下就算死上几万汉民!那又与残酷无人性的老奴何干? 守城方冷血有用吗? 无非多耽搁点时间。 所以,睿智而狠辣的黎香君!都没劝王九下令射杀百姓的意思。 …… 西南两里外,此时已垒起了一个高台。一个身形魁梧、步伐坚定而一脸阴森的老东西,被簇拥着登台。甲胄外,还套了件明黄色的战袍,阳光下金光闪闪!应该就是老奴本人了。 老畜生配穿明黄? 南边小河很快已填平河堤,还在持续加高!摆明其要从三里多外,填夯出一条宽阔的缓坡大道!届时战马冲锋上城墙缺口?将如履平地。 配重式投石机越装越多,并在持续运至堡城南城墙一里内!于宽阔的小河南岸一字排开。巨大投石机架是如此摄人心魄!正在最后加固中。 成万奴隶已赴东阳堡西边山岭!在马鞭挥舞下,忙碌而有条不紊地采集着百十斤重的石头。奴隶肩挑手提,或独轮车、马车运着石头,正源源不绝搬至投石机下。并不太喧哗的成万蚁群忙碌!别样的肃杀。 此时,老奴将李永芳唤至旁边。随意接过一马鞭,顺手就给他劈头盖脸两鞭!在奴才的唯唯诺诺中,老奴仅用马鞭指指东阳堡。 李永芳如蒙大赦!立刻飞奔下高台,飞身上马,在亲兵的簇拥下!于东阳堡南城外百多米处停驻。 扯开破锣尖嗓:王九…王百户!东阳堡里的明军弟兄!你们听着!我大金天军既到?就如浩浩荡荡的…黑龙江不可阻挡!但大汗仁德,不忍攻破东阳后,将全城片瓦不存、鸡犬不留!特恩准我李永芳,前来营救同胞。 大汗仁德!现在东阳堡若弃暗投明,开城而降?大汗将不计前嫌,招王九为附马,赐官游击将军!所率兵马将士…仍会各有升赏。 黎香君在指挥两名大嗓门士兵答话:李附马铜皮功还没练好?别人赶马打马屁股,老奴的鞭策咋就专打马脸!李附马可否为我解惑? “放屁!大汗乃真命天子、神仙…” 嗖的一箭疾奔李永芳面门而去!王九在城墙垛口现身,十六力弓又紧接着上弦急拉…… 无奈太远! 一百四五十米的直线距离,乘李永芳不备而至其面庞时,箭矢已是强弩之末!被他头一偏仅射穿一耳朵。而第二箭还没飞到李永芳面门,就已被其亲兵打落。 实在太可惜了! 李永芳匆匆逃走,老奴勃然大怒!他倒没管李永芳那奴才,却命人在抓无辜的汉人百姓…… 一百老百姓被抓起来,跪在离城墙约两百米远的地方!其他没被抓的百姓?却有很多人,在有人领头的一句句叫唤下,正颤抖着对东阳堡齐声怒骂! “你们这帮缩头乌龟!就知道在龟壳里装死。装死就装死吧,干嘛又还要对大汗不敬?惹怒了大汗,他可得对我们来个伤一杀百。打又打不过,还躲在龟壳里不肯降!你们这帮蠢货、害人精!临死前还在害我们。” 话落!一百把大刀迎着夕阳挥高,血红耀目。大刀齐落,一百道血箭冲上半空!连片的诡异血红中…… 天地为之一静! 老奴毫无人性。 第95章 神器连现 老奴毫无人性! 这老东西太奸滑!它对东阳堡的情况早就了如指掌。知道东阳城墙高大、士气旺盛还组织度很高;也知道东阳既然修城,水的问题就肯定有办法!围城对耗也不划算。 所以,它采取了以势压人!先是铺天盖地而来;再出其不意!用投石机给东阳堡以震撼;配合劝降,又派兵持续不断对附近洗劫!抓来成千上万的驱口,摆明要以肉盾填河夯道。 再次劝降不成,老奴便露出它的狠毒!连东阳堡爱惜无辜百姓生命这点,也被它精确计算、利用。 毫无人性的老奴!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给东阳堡以极限压力!没读过啥兵书的老奴,却深刻领会…… 攻心为上! 东阳堡中群情躁动! 建奴组织着大批老百姓,对东阳堡的怒骂还在继续!且越来越发自真心自愿:他们供养的官军,在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欺凌、被摧残、被屠杀!却总是龟缩着。 这些官军比建奴还可恨!既不战又不降的官军,可不就正在害惨着他们? 于是,无论是否出自真心,绝大多数将士纷纷激愤起来,都开始不断在跪求王九:誓死出城一战! 如狠毒老奴所愿? 王九同样满眼血红,现代灵魂的他,比部属们更匪夷所思更愤怒:开国之祖,涂抹得很是雄才伟略!竟是如此毫无人性的东西:残忍嗜血为雄才,阴险毒辣是伟略? 那一百颗无辜滚落的人头,似在重重敲击着他的心脏!怒发如狂的王九,竟在瞬间生出提枪冲阵,直取老奴狗命的冲动…… 长枪于手中左捏右捏,终究还是无奈放下! 将不因怒兴兵…… 虽不至于提枪率部冲阵!但群情激愤的此情此景,却也迫使王九不得不做点啥。 ——将不可因怒兴兵,意味着有时必须冷酷、冷血;而兵却绝不可缺乏热血!冷血之兵唯钱财、富贵才可凝聚!世上又哪有无穷之财? 王九的令旗动了。 …… 在东阳堡将士目瞪口呆中!收到令旗信号的纪白,从他那无人关注的文书处里,让人搬出一张又一张的“大床”!很大很结实的“木床”。当这些器具被很快架上城墙,有人终于惊呼出声:床弩!三弓床弩! 五十张床弩一字排开,被工匠们熟练而井井有条架设好后。一人越众而出,来到王九跟前单膝跪地:工兵队总旗水则,已固定与调试好床弩,随时可射杀建奴!请下令。 老兵们这才看清:此人正是莫名消失两个多月的水则!是王九去年八月十七个老弟兄里,如今仅剩九人之一的水则。 原来,他竟是带工匠藏起来!为东阳堡搞出如此大杀器…… 王九双目含泪!——原本用来出其不意大批收割建奴的利器!被毫无人性的老奴,逼迫得提前使用!让太多建奴甲士逃过一劫。 怎不令人心痛…… 含悲低沉下令: 黄有龙!领本把准备出城。目标:床弩遮蔽区域内,所有正砍杀、鞭打百姓的建奴!要做到一个不留,将甲胄与人头带回。 黄有龙领命! 契雪!领精锐弓兵在城头警戒、协助黄有龙。要做到尽量对三十丈内的每个建奴!集射点名。 契雪领命! 麻漠!领本把在城内接应、安置城外百姓。协助黎香君快速甄别!剔除可能隐藏其中的建奴奸细。 领命! 水则!典波!负责对城墙八十丈以外,用床弩进行无差别覆盖射击!延伸至一百二十丈为止。 领命! 一台床弩需二十名工匠通力合作!一千多人默不作声,用力转动着床弩周边的转盘!令三弓床弩轧轧声沉闷响起。床弩上碗口粗的特制紫杉木、榆木、山毛榉巨弓,很快被径长达寸的特制弓弦!拉到形如满月。 半丈多长儿臂粗的橡木巨箭!被一支支安入床弩卡槽。五十名老工匠,正配合着经过训练的箭手!在轻调着床弩仰角与望山…… 仅需射最多三百多米!一张床弩安放上三支巨箭。随着南城门咕咕打开,在建奴的惊诧中王九果断挥手!一百五十支巨箭顿时遮天蔽日,离弦疾驰而去。 离城墙八十丈始,至一百丈止!突然如龙卷风席地,被犁出一百五十条血路,所过之处全是一串串血葫芦!场景如此残忍而霸道。 天地都为之静寂! 贯穿成串之人,根本来不及惨嚎便已倒地不起!而旁边其他人?则无论城内城外全都目瞪口呆!就连那些训练达月的工匠,都没想到特制床弩的威力竟如此巨大! 不容工匠们继续呆愣!水则的令旗在使他们本能地继续运转。 东阳堡城墙上,则终于在黎香君带领下,发出沸腾般的震天欢呼!震天欢呼声又让建奴更静寂…… 小城竟有如此神器! 此时,只被巨箭射穿下半身之人!终于随着飙飞血箭在发出凄厉惨嚎。碗口大伤口与无法按止的血箭!却让他们的生命在迅速流失。 刚回过神来,第二轮巨箭的齐射,却又遮天蔽日而来!那片区域内的人群,终于本能地分为两个方向:要么往回逃往建奴营地;要么反向冲往城墙下边。 黄有龙的披甲骑兵适时冲出!城头的欢呼又变成指令:坐地抱头降者不杀!坐地抱头降者不杀! 几千无辜百姓如蒙大赦!立刻坐成一团团以免战马踩踏。 而原本藏于其中的建奴监工!顷刻就藏无可藏。极度震骇之下,仍有不少人在负隅顽抗!但在床弩、骑弩、城头弓箭的点名围杀下,大势已去…… 有床弩遮蔽战场,几万建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被杀!以及数千百姓有条不紊进入堡城。高台上的老奴,也只是气得一刀劈断横木围栏!却根本不敢派兵救援…… 简直是奇耻大辱。 东阳堡欢声如雷…… 王九却心在滴血! 首先,随着几千民众进城,东阳的粮食又瞬间紧张起来; 其次,如此好物咋没人用?除朝廷限制外,还有个原因是很贵。 一千工匠对照图纸,在地下反复琢磨、试验、修改了近月!再训练近一个月!这是多大开销?没有塑料纤维的年代,一根特制弓弦多贵?一架床弩三根弦,每根寿命最多二十次!这又是多大开销?那种巨弓也不经用,寿命经试验最多才五十次,可这种巨弓的用材又如此稀罕!那又得多大代价? 这么贵!这么大的代价,却只换来斩杀几百建奴。 若不营救百姓而秘藏着它!等建奴大举攻城时再用?起码可得几千建奴首级。那样,将足以令敌从此胆寒!也足以令东阳堡将士,都无可争议地连升几级。 战果缩水十倍不止… 最后,命令是无差别覆盖射杀!因为王九别无选择。 三轮射击中,串住的民众比建奴多得多!却还在继续射击以争取时间。从离城八十到一百二十丈之间的区域!被串成血葫芦的,四分之三都是百姓!凄嚎声中…… 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 王九心在滴血! 老奴却直欲吐血! 对面城里那个叫王九的明狗!去年底就袭杀掉大金一个巴图鲁; 萨尔浒之战时,就是他挫败佟养儒的图谋!让废物佟养儒才带了百十亲兵来投; 之后,佟养德那个废物率两千多人投诚。竟又被他率人将投诚部队劫下!还顺手砍掉几个废物,更将正黄旗几十勇士斩杀; 再然后,那条明狗竟又窜到东路!从东路严密的包围圈中,硬是利用刘岩的拖延!杀出血路救下近八千明狗——这些见过血的明狗!将再也不是普通的柔弱明军; 现在,那条小明狗!又拦在去开原的必经之路上。 他还不声不响!就偷偷造出如此神器。——那真是非人力能对抗的神器!只要明狗的巨箭够,大金勇士就别想攻下东阳!因还没攻到城墙下,多少勇士就都已被射杀…… 小明狗实在太可恶! 好在对面还没炮。 吃晚饭时,一条消息在后金大营疯传:大汗用兵如神!当明狗所有人紧盯开原一线?大汗反其道而行,令一部大军悄悄绕过开原!对铁岭发起大军突袭,大金今已成功袭取铁岭。开原的侧背,也就从此门户大开。 随着讯息传开,数万大军在小小东阳堡遇挫的颓丧!立刻一扫而空。刚好,正有人一路大声跑去中军大帐汇报:回回炮已全都组装、固定、调试好!连石弹也已备足。 真是喜上加喜! 各旗旗主纷纷请战:应马上就将明狗的床弩全都砸掉!然后不给明狗反应时间,连夜攻取东阳堡。 大汗用兵如神! 当机立断:连夜不惜代价!先将城墙上的床弩砸尽。至于攻城?明天继续去远处抓明狗!让他们帮我们填土夯道攻城。反正铁岭已下,开原自顾不暇!正好让东阳堡在绝望中陷落,以祭我大金勇士在天之灵。 长长的火把,令小河南岸火光一片、亮如白昼!老奴在簇拥下亲自来到回回炮处,正待挥手下令…… 突然有人尖厉嘶喊:撤!快保护大汗撤回去! 有人已将老奴扑倒;有人正用身体挡着老奴;而有人还在抬头看天!天上忽然刮起呼啸的北风…… 不,那是一个个呼啸而来!拖着长长火焰尾巴的大火球。 可惜砸早了。 老奴被人拖拽着连滚带爬,一路跌跌撞撞迅速退回去。到安全地带后,老奴这才站住细看…… 原来,东阳堡内山巅!不知何时突然被火把照亮。 光亮下,一个个比他的回回炮更大的投石机!竟比他们还多一倍。而且,那些投石机不但能砸石头!还在石头外,包上厚厚一层黑乎乎的东西!不仅能点着,还能在高速飞行中不灭。 真是奇了怪了! 可不管如何奇怪,砸过来的石头上就是在烧着熊熊大火!还经久不息地将干燥的回回炮引燃…… 就这样,不断呼啸而来的火球!将老奴准备多时,今天还忙活一天的大杀器回回炮…… 一把火全烧光。 也烧掉老奴想以势压人、一鼓作气攻下东阳堡的信心: 难道,他还得以几千勇士的命!去换小小东阳堡? …… 第96章 气极无言 老奴独坐大帐! 刚才的咬牙切齿与暴跳如雷,此刻已全都不见!唯有蹙眉凝神。 王九该死! 所有在野战中,也能与大金有一战之力的人!全都该死。 自前年以七大恨告天称汗起!他老奴就有个秘密: 一切具有与大金勇士正面野战实力的明狗将士!都绝不能任其燎原成势。都必须在其亲兵尚少、掣肘很多之时,尽数诛杀!必须让“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传言,成为颠扑不破的神话。 唯其如此,地狭民少的大金!才有资本持续对抗、抢掠、削弱、打倒庞然大物的明廷。 唯其如此!明廷那帮牢牢掌握兵权,却百无一用,还很操蛋的书生!才有稳稳地继续贪、继续操蛋的理由:真不是他们指挥不好!都怪大金太凶残、狡诈、强大…… 而只要那帮人对兵权牢牢掌控!只要那帮人不会在事实面前,不得不给予武将更多的统兵之权? 明廷再大也如猪羊。 这才是大金生死存亡的关键。所以,敢与大金野战的杜松该死!能与大金野战的刘岩必须死!不惧与大金一战的马林也该死!当然,成长中却一路屡有小胜的王九?他最该死! 之前,王九不过尽干些小偷小摸。他与大金勇士在野战中正面对阵?最多一次才六个牛录。 可现在,小明狗虽说是守城,但他面对的是数万大军!若几万大军在小小东阳前,却连连受挫!甚至还拿它无可奈何? 狗屁的满万不可敌! 满万不可敌的神话若戳破?地广人众的明廷!将有多少人倍受鼓舞?又会出现多少张九李九? 文官们盖都盖不住! 想想都令人恐惧。 因此,除非小明狗王九主动投降!否则无论如何也要灭掉他。 这与此战的战略目标开原无关!开原其实随时能攻下;却事关大金长远大计:“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绝不能破。 只是,却绝不能以数千大金勇士!去换个小小东阳堡与王九。 首先,大金勇士太少太贵重!而只有长期维持数万精锐勇士,才可对庞然大物的明廷有极强威胁。 那是真死不起! 其次,若以数千大金勇士战死为代价!才强攻拿下东阳灭掉王九?“满万不可敌”就等于成为笑话。 这当然绝不允许! 那么!又究竟该如何以最小代价,漂亮地灭掉对面的小明狗? 老奴在冷静沉思中。 …… 老奴已然清醒。 对面那条叫王九的明狗!是他纵横一生所遇到的极难缠对手。 一次胜仗可能是运气,两三次胜仗或许因对手太弱!但一直以来的辉煌战绩?只能证明其很出色。 信奉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他!其实出兵开原之前,就从未轻视过那条小明狗!尤其在四月下旬折损七八百精锐之后。早就搜集到一切小明狗资料!将他仔细研究个透。 针对东阳堡,老奴早已准备好回回炮、驱口这两件大杀器!并且,既然偷袭不成,也难以使用内奸?他又针对性用数万大军!以乌云泄地之势,配合劝降采取了攻心之计。 可是仍然都没用! 重视竟仍然不够! 直到此时老奴才明白:绝不能以明廷其他武将,去类比王九!因为他们从不是同样的思维模式。 小明狗一路成长的最显着特点!是一直在处心积虑逃避干扰。 他还是小什长时,就独自带兵离开大营在外训练!想尽办法让士兵吃好喝好,刀枪甲胄用好。 后来竟巴结上九边!小明狗就更是远远躲开大营。以九边充足的钱粮!让士兵渐渐精锐。 之后,崭露头角的他被佟家盯上!给他派了长官与下属军官。意图架空他后,再寻机弄死他…… 却竟被小明狗反杀! 然后,他竟又躲入深山练兵!再出其不意深入大金侦察。侦察完成!还顺手灭了个巴图鲁。 回去后,小明狗仍不归营!仍在九边庇护下躲外面练兵。没多久,就差点胆大包天将佟家灭了。 再后来萨尔浒之战,蠢货羊搞明明安排他护粮道。可这条小明狗!竟一头钻入大金境内,趁虚而入的差点搞得天翻地覆…… 不但挫败佟养儒,又杀掉佟养德并劫回其部众!还阴险杀了个太监、与几名文官!大发横财。 非但如此!他还从山中钻出,在刘岩配合下救出几千明狗。 小明狗着实可恨! 早知他如此可恨?当日就该不惜代价将其除去…… 其实,小明狗和他才是同类。 都是大明天生的反贼!都很早深知大明的腐朽!也深知实际掌权的文官…极其操蛋!所以,都是一边对那帮人虚与委蛇!一边在实力不够时,尽量远离那帮东西。 所以对小明狗!又如何能以其他大明武将度之? 你看他!深知工部的火炮、火绳枪太烂!所部竟连一支火绳枪、一门火炮都不用。而宁愿处心积虑、偷偷摸摸!造出比传说中还厉害的床弩与回回炮。 他还有无其他东西? 你看他!竟也像自己一样,拼命抢钱抢粮。抢到就拼命练兵,拼命买刀箭甲胄!乃至修城墙器械。 小明狗清楚:乱世战场啥能比这更重要!打赢?没钱粮还可继续抢!打输?命都没了要钱干鸟! 关键还懂该去哪抢。 不过…… 小明狗也有大弱点。 这次,小明狗基本都像他老奴,啥都很理智很好!却有个弱点。 他老奴是习惯性将小明狗…当成明廷其他武将。哪怕这人再厉害?只要被文官牵住鼻子就废!所以才对他重视不够。 而小明狗?则是沽名钓誉将那些卑贱的尼堪!看得太重。 他救进堡城的几千卑贱尼堪!就是小明狗最大败笔。 首先,若将床弩继续隐藏!等大金勇士大举攻城时再突然出现?后果将不堪设想…… 其次,一个小堡城!所存粮食肯定有限。突然多出远超守军的几千张嘴?粮食将立刻紧张。缺粮则军心不稳!他在作茧自缚。 最后,小明狗因而…已确凿无疑暴露出他最大弱点。 那就好办! …… 六月十五清晨。 又见如蚁的大明百姓,正在南城外填土!东阳堡外还有大量哭爹喊娘的人,正从四处被驱赶而来。 原来,老奴昨夜竟派出两万八旗骑兵!连夜四散而出劫掠整夜。 反正明军都龟缩不出!反正别处即使有其他明军?如今也没人敢与八旗精骑野战!于是,反正大明的乡野,已如同建奴的自家菜园…… 东阳城头很激愤! 王九看得很心痛! 可还不止如此,因为今日的填河夯道!却还与昨日不同。 首先,丈把高的大树杆,被拼成一排排半丈宽的巨盾!带着斜撑呈之字形拼挡在填土处前方。 床弩由此毫无威胁! 至于投石机?倒能抛砸到填河夯土的人!却已砸不到用长鞭、马刀监工的建奴。因为他们有空看着天上,还个个都身手敏捷…… 其次,今日填土的老百姓,还被逼迫着!边干活边齐声哭骂: 该死的东阳堡!该死的王九!打不过大金勇士,还偏要龟缩在城里不投降!就是在专门坑害可怜的我们。 骂的倒还真是实情! 若非老奴没其他办法,怎会连夜派两万精骑,四处奔赴那些穷乡僻壤抓人?抢的钱粮远不够人马消耗!简直是对劫掠发家的老奴之莫大侮辱。 如此说来,这些青壮年男女百姓,他们刚刚痛失的父母子女!还真源于东阳堡,源于他王九。 齐声的怒骂、痛骂、哭骂!令东阳堡黯然,更令王九无地自容。 东阳堡前在长鞭下卖力的百姓…越来越多!之字形树排,也越竖越近!痛骂与哭骂的齐声,自然也越来越齐整而清晰!远处还有人被不断被驱赶而来。 王九眼眶早已湿润! 堡城一直默默无声。 可还不止如此…… 建奴还有几万奴隶! 他们今日也没停歇。 东阳堡西侧山岭上,仍在热火朝天采集、搬运着石头; 堡城东南三四里的平地上,也成为大型工坊。上万奴隶在制造着云梯、高台、箭楼、回回炮!他们几乎是自发自觉在忙碌。 热火朝天中!对眼睁睁看着的堡城将士是如此压迫; 下午,缓缓往上的宽阔坡道!在之字形树排防备下,早从小河南越过北岸一路往前延伸!已离南城墙不足九十丈。 宽阔坡道越夯填越高、越近!过万青壮百姓在长鞭马刀下,是如此的无力反抗!也是如此的卖力。 比建城快太多了…… 这带给东阳堡的震撼与压迫!已是如此的无以复加。 可老奴的阴险狡诈与狠毒!竟然还不止如此。 建奴陆续招降的两万汉军动了。他们大部分竟加入填坡道行列!小部分在坡道边搭上几个高台。 高台匆匆竖起树排防护!然后,这些似是军官与精锐的汉军,竟径直登上高台!齐声向堡城喊话: 东阳堡的同胞们!明朝有啥好?真值得你们卖命?值得你们与东阳堡一道毁灭?别跟我们说啥忠君爱国!也别说啥大明很好。 你们就问问自己:娶媳妇了吗?家里还有啥人吗?家里又有土地吗?之前能吃得饱饭吗? 同胞们! 都没有对吧? 别说娶媳妇!之前还吃不上饭快饿死了吧?现在,为让你们卖命!这才让你们吃口饱饭;为让你们卖命!这才骗人说给你们家里种地。对吧? 但现在!大金的大汗看重你们。只要出来投诚!大汗承诺: 给你们立刻一人分十亩地、一头驴子、一头牛!最关键还能分给你们一个媳妇。 记住:那可是一人十亩地、一头驴子一头牛、一个水嫩女人。大汗可说了:水嫩女人只要你要就能分!无论你有没有媳妇。 是不是不敢相信? 同胞们,大汗真有这么好! 看看我们,是不是本事还不如你们?可我们早就分到! 而且我们打仗!可不会被拖欠军饷、克扣粮食!更从不拖欠军功赏赐。跟大汗打仗只要立功!从来就赏现银、土地和女人、奴隶!绝对公平公正绝不拖欠! …… 绝大多数闻言神往! 士兵只是低头静默。 王九气极却无言! 第97章 岂能如愿? 王九气极! 却无言以对憋屈着! 因为老奴虽极其歹毒,但他所行却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首先,他就是驱赶着成万的青壮年!残暴逼迫着这些百姓填道。 只要东阳堡的床弩威胁不到建奴!不管是用投石机砸大明百姓,还是在床弩掩护下出城救他们?对老奴而言都太好了。 用投石机砸大明百姓?老奴岂会心疼!他只会开心得笑死。因为,投石机砸的不但是老百姓,而且还是东阳堡的精神与信仰! 以老奴眼光之毒辣!他当然知道王九所部与其他明军的区别。否则,当日萨尔浒之前战中,五百士卒明明可混入卫所兵中逃命!却为何全都奋不惜死、一路紧紧相随? 因为王九所部有信仰!而这个信仰就来源于对普通人的尊重。 王九以身作则!一是对普通士兵亲如兄弟;二是让所部纪律严明!从不坑害普通百姓。这两点对穷苦出身的士兵们极管用,足以令他们精神振奋!久而久之,便成为该部的信仰之魂!这其实就是军魂。 古往今来,有军魂的部队都很可怕!很多时候,也只有他们才可击败极凶残的侵略者。 王九还敢砸掉军魂? 而在床弩掩护下出城救老百姓?老奴同样会开心死。 东阳堡能存下多少粮?昨天就已进去近八千人,远超东阳堡原本的守军与工匠!若再救进去上万人?整个堡城都不用攻打!就都会全饿死掉。 所以,王九在老奴的阳谋下,既不能砸百姓,也不能营救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不断填道夯土。 其次,老奴就是要让奴隶们…自觉自发的热火朝天干活。 因为他们之前都是汉人老百姓。他们能自觉自发干劲十足!就足以向东阳堡守军表明:虽然老奴很残暴,但对归顺后的汉人百姓并不太差!至少,比在大明过得要好一点…… 而且老奴知道,王九所部中有许多前奴隶!这些奴隶当然清楚:在建奴当奴隶,虽苦点累点还没尊严!但至少都能吃饱饭;至少,不会像卫所兵那样经常被饿死。 另外,老奴最歹毒之处!就是让投降汉军的喊话。 因为他们的喊话内容很真实!这些东西其实王九所部早就知道。老奴对投降汉军的军官与精锐士兵!确实是赏了十亩地、一头驴、一头牛!也确实给他们每人都分了个女人。 反正老奴能抢来…… 可是王九不行!大明朝廷更不行!一人分十亩地、一头驴、一头牛?关键还能分个女人? 那是痴人说梦、永无可能!地与驴、牛,胆大包天的王九或许能设法抢到!上哪去抢那么多女人? 其他明军队伍更惨!尼玛,当兵卖命!能让本人不太挨饿?那就算官员们很有良心。 这些,都是王九无可辩驳的事实!老奴却让投降汉军们,在东阳堡生死存亡之际大肆宣扬…… 你让东阳将士咋选? 最后,老奴还没明说的最歹毒之处!是到时会让两万汉军攻城。 毕竟东阳堡城墙高、还有诸多利器!毕竟王九部已是出了名的能战!毕竟老奴是出了名的舍不得,舍不得八旗精锐损耗过大。所以,汉军劝降怎会不“情真意切”?又怎敢不将心比心、真挚感人? 王九都差点动摇…… 那可是两万汉军!还是能吃饱饭,且在建奴分了田地、牲畜、女人、奴隶的汉军!却是老奴根本不会舍不得消耗的汉军。他们战死了?那些田地、牲畜、女人和奴隶,正好用来招降新的汉军!老奴只会更开心。 一旦让坡道夯填到城墙下?老奴会毫不犹豫逼迫那两万人!前赴后继地同堡城守军对耗。他王九纵使能率两千守军最终耗赢?守军也必将是所剩无几的惨胜!到时,老奴再率八旗精锐攻城、屠城,又怎能抵抗? 老奴最大弱点,是舍不得消耗女真甲士!这下就不存在了。而王九最大弱点,是绝不屠杀无辜百姓!这次,却又被老奴无限放大地利用到。 不知老奴是否读过兵书?也许他并没读过!但他却已深得兵法精髓。真正做到“以己之不可胜,待敌之可胜”!阳谋尽出令城外建奴毫无弱点,却将守军弱点无限放大。 实在是歹毒可恨! …… 早已发誓这辈子不当怂货的王九!暗中憋屈着、强撑着,脸上挂着微笑,淡定从容(一言不发)的标枪般卓立(僵硬)城头。 其实他毫无办法! 谁也没多少办法…… 但黎香君却总能想出点办法。这女人,竟不声不响将王九一百多学生找出来!也不知她给这些孩子们说了啥?只见这些孩子们个个激扬!穿梭于堡城的守军与工匠们中间…… 烈日下,他们小脸涨红却一脸庄严!他们身形瘦小却一副舍我其谁之慨!他们如此稚嫩却声音清越高亢!所讲内容无非几点。 一、人要有尊严! 无论是在建奴还是哪里,从来没有谁将大家当人!唯有东阳堡,自始至终都将大家当人!唯有王九,无论何时何地都将大家当人。 二、人要有血性! 请问大家:建奴拿啥来给那帮汉奸分配好处? 土地?那是侵占我大明的土地!汉奸分得土地?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其中又有没有你们的乡亲? 女人?那是我汉人百姓得妻女!如果谁将你们的妻女姐妹掳掠,再分给汉奸们糟蹋!你们愿意吗? 所以,还想着到建奴那里分田地、牲畜、女人、奴隶的人!那还是不是个人?东阳堡里,又哪会有如此丧尽天良的畜生? 三、人要有志气! 大家看看我们的王九老师!一年前,他不过就一普通的卫所兵。但老师就是比一般人有志向!就是比一般人努力!也就是比一般人更有骨气! 所以,他才可做出如此大事业!他才有能力让大家都吃饱饭!他还正在设法搞钱,却又是在给大家买地!当然,有志气的他!又哪用建奴给他分配,分配那些早被建奴糟蹋过的女人?多的是人间绝色在抢着嫁给他。 只要你们有志气、有骨气!舍得勤练本事,敢于拼命!土地、钱财、女人又要啥紧?那都不是事。 四、当汉奸憋屈! 大家瞧见李永芳那孙子没?以大明参将身份投降建奴,还是大明头一个降将!一年多过去了,却仍只是建奴的参将。 更难受的是,老奴还将他那千人骑万人跨的孙女!硬是指给李永芳当妻子,好让那孙子当个活王八。 而最难忍的是,老奴就从没将那孙子当人!竟然,只要老奴喝醉,哪怕只是心中不爽?就要随时随地、毫无情由将那孙子绑起来!劈头盖脸用鞭子一顿狠抽。 连李永芳那个大汉奸,都活得如此憋屈!其他人还能有啥好? 五、汉奸死得快! 大家看看吧!到时冲在前面攻城的,肯定是城外那帮汉奸。他们若没死绝?建奴八旗就不会动! 所以,那帮贪生怕死的东西!才会那么起劲地蛊惑我们。所以,当汉奸被人戳完脊梁骨!还得死。 孩子们的感情是如此真挚!他们的状态又是如此激情!再加上这些条理分明的理由,又还如此直击人心!东阳堡开始渐渐激昂。 军心又重新回来…… 强撑着的王九,竟止不住的不断偷拭眼角!有谁知道此刻,王九是如此需要军心于他以支撑? 唯有黎香君那女人! 动情的王九,此刻甚至有当众抱抱她,当众公开关系的冲动。 …… 堡城重新众志成城! 激昂的人群都很自觉主动!且还最易灵光闪现。 马夫人李氏,一个雍容华贵的妇道人家!却在组织昨日进城的百姓,到处收集着“金汁”的材料。 何谓金汁?守城战中,常将人畜粪便收集起来,当敌人开始攻城时?便将这些粪便,熬成一锅锅黄澄澄、粘糊糊、还滚烫烫的流质!用长柄瓢舀起来往敌人身上泼。因其物色泽金黄鲜艳,古人就都称其为金汁。 这金汁可是守城之宝。它不像开水易凉,也不像开水易流失,粘糊糊沾上一点就会贴着身烫!且,这玩意不但令敌人恶心,关键还有毒。 只是,李氏竟能不顾脏污恶臭!率人主动奔走收集这些屎尿?其他进城百姓又哪有嫌弃的理由。 阿朱另有重要使命! 这不,下午就秘密送来两百张…范氏精制的蹶张弩!两百米外仍能射穿棉甲,百五十米外可穿双甲!指定能让攻城之敌好好喝一壶…… 马媛灵光闪现! 将门虎女的她,正在霸道指挥着几千进城百姓!要沿着内城墙,依附城墙搭几座十丈高的弓弩台。 她得意地告诉王九:有了那批蹶张弩,再有十丈高的高台?完全可对范围内的建奴点名!当填土百姓中的监工被射杀,本小姐倒要看看老奴!又该如何填道至城下? 岂能尽如老奴所愿! 堡城内,王九仅领百人立于城墙监视!不足半平方公里的东阳堡,整片石头山上下全都一片忙碌。 堡城在振奋中沸腾! 而王九?他表面一片云淡风轻!实际上内心仍然极为沉重。 老奴竟令人准备好大量火把!看来是要连夜抢工。 大量的云梯、箭楼、回回炮,正在流水线似的制作中;西侧山岭上,那种百十斤重的石头,正在源源不断运过来;最给人压迫感的填土夯道,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靠近、增宽、增高;夯土的百姓还在齐声怒喊、哭骂;间歇中,汉军仍在不遗余力劝降…… 惨烈的守城战无法避免!以两千守军抗击两万汉军,却还并非击退就行!他们不死绝?残暴的老奴根本不会允许他们退下。 马媛说,岂能如老奴所愿!可是老奴又岂能如自己所愿? 这个歹毒的老奴!正在一步步将他王九…之前诸多处心积虑的谋划!一个个地破坏着。 威力强大却箭矢并不太多,配件也并不太充分的特制三弓床弩!早已被逼提前现身; 威力强大的巨型配重投石机!也早已被逼提前现身; 现在,范氏视若珍宝的利器,那批非大力士不能开的蹶张弩!很快又得提前出现在建奴眼前; 如今,他王九仅剩一两张底牌!也是东阳堡生死攸关的最大秘密!可能,很快将被老奴逼迫着!又会不得不提前使用。 这个奸诈、歹毒、还凶残到毫无人性的老奴!真是个太难缠的对手!在成精的老奴面前,他王九之前所谓攻守兼备?所谓雄心壮志? 又岂能如愿! 第98章 危如垒卵 十六日起开始激烈! 清晨,当连夜抢工的建奴驱使着百姓填土夯道!才刚进入两百米内?堡城内又一种神器出现。 昨夜,堡城内也在连夜抢工!竟在一夜之间…搭起三座十丈高的高台。高台上,有几百壮汉竟在操作一种奇怪的弩箭。 太奇怪!该弩的弓臂似是精钢所制。而且,它竟需要壮汉坐在地上!必须将一端扣牢于腰上,另一端用双脚使劲蹬开!这才可安好箭矢,双手再拿起来托举于眼前!瞄准…… 这力道得有多强? 建奴很快知道答案! 他们在百姓当中的监工,竟在两百米外!被高台的蹶张弩逐渐点名。在重力加持下,疾若流星的箭矢竟还能轻松破甲杀人! 不过,却并不能动摇老奴决心!因为它还有两万汉军在握…… 于是,汉军就悲催了!在老奴立斩不赦,且还会连累家人的淫威下!一茬茬被派往填土百姓中间监工,战战兢兢接受来自高台上的点名! 十分憋屈的他们,又将气全撒在老百姓头上!鞭子比建奴抽得更狠更卖力。世界从来如此:强者抽刀砍向更强更恶;弱者挥鞭欺凌更弱…… 坡道前端立刻鬼哭狼嚎起来!衣衫褴褛的老百姓动作稍慢?立刻便是皮开肉绽!血水和着汗水泪水横流,怎一个惨字了得! 但是,坡道越往前,高台上蹶张弩就射得越准越狠!这令换上去的汉军无心监工,全都在战战兢兢、紧张兮兮地眼望高台!试图提前发现哪张弩在瞄准自己…… 若无监工挥舞长鞭?饭都只吃个半饱的老百姓!自然就开始磨洋工。再说,他们也要看着高台,提防着弩箭瞄错了人。 射死的汉军越来越多!却根本就无人收尸。就地被两筐土一盖,直接在面上夯紧!省事又高效…… 老奴又在暴跳如雷! 汉军死多少都不要紧!关键是填夯坡道却再也快不了。十九日早晨,三天三夜竟才填夯十多丈远!从十四日至今已整整五天,几万大军!竟然还没摸过小小东阳堡的城墙。 神话遭遇空前挑战! 这样下去还怎么行? 于是自六月十九起,老奴令八旗精锐,以坚盾手与神射手配合!在后面将凡是磨洋工的百姓射杀。 而堡城内的床弩也在启用!只要逮住机会,就毫不犹豫将建奴的坚盾与神射手一击致命!给它们以极限压迫。 但是老奴仍在凶残叫嚣:填不了土就填尸!反正已抓了两万多卑贱尼堪,反正还有两万汉军!还不用都死光,坡道便可填成。 有凶残到没半点人性的老奴在!坡道夯堆得又重新快起来。当然,里面可真是塞了太多尸体!从十六日至今,汉军已少了两千人…… 面色平静的王九,心中滴血!那条血肉坡道,真埋了太多无辜百姓!他们的生命,正像蝼蚁般不断凋零!而他们的亲人,很多早被建奴所杀!从此,可能谁也不知他们来过世间!史书中,最多也不过是轻轻一笔: 驱口若干不知所终。 而王九却只能看着! 看着这极不公、极残忍的一幕!眼睁睁在他面前发生。 他还无法过多同情! 因为坡道正在快速接近!还因双方的投石机也早在大战着。 东阳堡投石机更大更先进,且占据着石头山巅的几十米高地!所以总能提前砸掉对方投石机。但是,却又架不住建奴的奴隶太多!还将回回炮造得越来越娴熟。如今,竟有建奴回回炮,已成功砸到过高台的支撑架。 高台若被砸倒?首先是上面之人绝无幸免于难的可能!其次,建奴的坡道将会修得更快更无阻碍。 一旦让建奴将坡道修到城墙边?东阳堡将非常规办法可守!因为老奴是真不把汉军性命当回事。而他王九之前的所有谋算!也会落空。 …… 一个传言开始流行! 老奴已经发誓:攻破东阳堡后,必将城内所有人凌迟处死! 流言有板有眼!连老奴在何时何地发誓?大家好似都见过…… 于是,东阳堡包括救进来的百姓在内,都更卖力地众志成城!更有青壮在强烈要求参军。于是,黎香君又勉为其难!派人挑选与训练他们。 堡城人力充沛起来… 更多更密的高台已搭好!且全都在不断地加固当中。更多大型投石机被日夜赶工造出来!旁边是如小山高的,经过挑选的石块!且已渐渐开始由青壮年百姓操作。青壮中的壮汉,已开始操作蹶张弩!且已渐渐地娴熟自如…… 两千久经训练的正规军,反而在渐渐无事可做!黎香君建议让其吃好喝好休息好,因为恶战快了。 王九的一百多学生,那些孩子也被黎香君持续辅导着。天天穿梭在整个东阳堡,激昂地宣扬着…… 效果竟是如此显着! 如今整个东阳堡,只有热血沸腾地激情澎湃!再无丧气恐惧。 谁说女子不如男? 黎香君的心智、手段!就足以碾压无数男儿,甚至包括王九。 恶战却还是真快了! 十九日一天一夜,坡道竟向前推进近十丈!离城墙仅剩四十余丈。残暴的老奴竟还嫌太慢…… 二十日清晨,极其歹毒的老奴!竟在坡道的施工现场上方,用木架子将大片的布支楞起来。难怪十九日死的几千汉人,身上的衣服全被扒光!原来是老奴早有歹毒谋算。 直到这时,东阳堡里包括王九,这才看懂老奴的歹毒。 首先,天上被死尸衣服缝成的大布遮蔽后!下面无论是堆土的汉人百姓,还是监工的汉军?大家这下就都不用再看天上!因为你看到箭矢射穿大布?也来不及躲!那还不如低头当驼鸟,尽快堆完这条该死的坡道。 另外,高台上的守军弓弩手,也面临尴尬的两难选择: 要么停止射击放任建奴修坡道!要么,就只能无差别往下面瞎射!那样,被射杀的绝大多数人,却肯定是无辜百姓。再配合老百姓不停口的齐声哭骂!使人怎么选都不对。 而且,歹毒的老奴还令人不断往大布浇水!让火箭都烧它不掉。并且还缝制了太多的备份大布!也不担心你用石头砸烂它…… 老奴何其歹毒! 令黎香君都没法…… 王九无奈地闭上眼睛!只能任由两万百姓与一万多汉军,在日夜奔忙将坡道堆宽、堆高、堆近……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二十日,越来越高!且因越高就需要越宽的坡道。竟又靠前四十多米,离城墙仅剩八十多米。 恶战也就剩两三天! …… 危机远不止于此!因为堡城的战略后方开原城,其实危在旦夕。 开原一直关注东阳! 东南两方城墙上,就总有开原文武官员在日夜盯着东阳堡。 一周来,开原一直十分紧张。先是十四日当天,建奴席卷而来的声势十分惊人!晚上,更不好的消息传入开原:铁岭卫被建奴成功奇袭!它们正在铁岭洗劫与屠杀中。 铁岭卫不单是边防重镇!更是开原的侧背。且,还是有着近五千兵防守的重镇!却连一天都没守住。那开原呢?又能好多少! 消息立刻让全城惶惶不安!文武官员们更是如丧考妣。 好在东阳堡争气! 当天竟用床弩与巨型回回炮!连续挫败建奴图谋。最振奋人心的是:东阳竟能虎口夺食,硬是在建奴眼皮底下!救出约八千百姓。 这尤其让曹旦振奋! 因为才一天就沦陷铁岭卫!也属他这个开原巡抚管辖。更因据说铁岭所以会如此快沦陷?全因他提拨的监军竟临阵反戈投降!那混蛋可坑惨了曹大人…… 在恩师羊搞前阵已革职!新辽东经略早已进山海关之际。若因他曹旦心腹临阵反戈…致重镇铁岭卫沦陷?岂非给正想杀人立威的新经略!递把现成的快刀? 好在王九表现抢眼! 众所周知!东阳堡是他曹大人力主修建;王九是他在不遗余力扶持;还将爱妾也派往东阳出谋划策!代表他曹大人支持东阳防务。 因此,东阳堡表现如此惊艳!那真是为他曹旦在雪中送炭。 也因此,曹旦这次十分懂事。不但连夜写战报,将东阳堡与王九夸成花!并派快马捷报新经略与朝廷。而且,他还十分大方!在有人提醒下,连夜找到神通广大的九边,急切委托其给东阳送两千石粮、一万支箭矢、一千把上好刀枪。 总算给东阳也来了回雪中送炭!因曹大人认知中:东阳在则开原安!开原安则他就有功无过。 可曹旦却根本不明白:开原因为有他!其实一直都危如垒卵…… 九边米行开原分铺?其实信息十分灵通的他们…初十就撤了!现在,不过是范朱带人在撑着空铺子。 他们当然要早撤! 老奴何以发家?无非两点:通过屠杀!垄断长白山的人参与皮毛;通过战争,直接不断地抢掠!而后者比前者更能直接发横财。 去年老奴侵占抚顺后,几万人就在那刮地三尺地抢掠半月。 而抚顺不过是与之前的建奴,偏小的一处互市关口。虽有官商在抚顺的百年积累,又怎么比得上开原?开原那可是与女真各部,还有蒙古各部都能互市的重镇!百年积累下来,城中的官商让老奴早在流涎水…… 九边不撤还等被抢? 范朱却为何守空铺? 开原对东阳堡太重要!若开原被建奴占领?东阳堡从此孤悬在建奴包围中!没任何道路回归大明。 王九需要开原情报! 却又无法信任旁人…… 阿朱确实不负所望!不但在十五日,搞来两百张精钢所制的蹶张弩!而且掌握着最准确的情报…… 曹旦有多操蛋? 铁岭卫本来正积极修筑工事,厉兵秣马严阵以待建奴!可铁岭文武官员太专心在做事,自然就没做好人。不但没多孝敬巡抚曹大人!竟还敢对他想上下其手的暗示阳奉阴违。 于是两月前,曹旦将开原的原兵备道,那个给他牵线绝色美女的高贞!派去铁岭担任监军,兼领铁岭卫兵备道、纪镇官!总揽大权。 于是,原本用于修筑工事、养兵喂马、添购军械的钱财,开始源源不断消失得不知所踪…… 开原就更是如此! 忧心防务的总兵马林,早被曹旦打压成一个牌位!如今除还能指挥动自己一千标营外,开原城他说啥都无人买账。 开原镇监军于化龙?本就因其是曹旦好友,被曹旦向羊搞举荐才出任此职!那还能干啥好事? 他除了帮曹旦搞钱,心事就在为曹旦寻找绝色上!当然,他肯定也不能亏了自己…… 而原兵备道高贞去铁岭后,曹旦竟直接自己兼领此职。巡抚兼职兵备道!钱粮军需谁还敢放屁? 开原纪镇官于守志?尼玛,他都是通过于化龙向曹大人引荐!曹大人又向羊搞推举而捞此肥缺…… 倒是还有个参将何懋官,现在掌握着大部分的开原兵力!可人家也真是一把辛酸泪: 他可是在高贞怂恿下,将自己已许了人家的绝色女儿!主动纳给曹大人为妾。可是,曹大人竟既没让他发财,又没给他升官!只是将兵力不断划拨给他统率。 最窝心还有两点。一是他统兵虽多,但钱粮却极匮乏;二是,他何懋官的好亲戚,还给他女儿保了大媒的高贞!那混蛋竟投敌了? 何懋官为人不耻地毁婚、送女当妾。却干的是捞不着钱的累活!还突然很可能因高贞而被诛连…… 阿朱通过九边确知: 何府常在秘会建奴! 两于已同建奴联络! 曹旦茫然无知! 马林又自身难保。 开原已危如垒卵! …… 第99章 去留两难 开原已危如垒卵! 那是东阳堡身后五六里的大城!也是东阳堡与大明唯一的联系!更是东阳堡所有人的精神支柱。 好在此事绝密! 除了王九忧急愤懑的知情!也就黎香君那鬼精鬼精的女人,早就确信着开原从来靠不住…… 两人十分默契,谁都绝口不提开原!都在默默承受着如山重压。 当前的歹毒建奴!已够让堡城所有人承压。无奈!王九在城头一脸淡定的指挥若定;黎香君则在城内小动作不断!都只为稳定人心。 又还能提啥开原? 二十一日晨,坡道前端离东阳堡南城墙,竟已不足六十米!堡城内的将士们于是纷纷请愿…… 主要是两派。 以黄有龙麻漠为首那一派,主张无差别射杀堆土的监工与百姓。 理由有两点:无论如何!都非那些人当汉奸…替建奴卖命的理由;任由坡道修到城墙边?东阳堡再也无法坚守,堡城内万多人都会被屠戮!到底是汉奸的命重要,还是大明好儿郞的命重要? 以陈可忠与契雪为首的一派,则主张将投石机与床弩火力全开!然后掩护大家冲杀出去救人。 理由也有两点:一、射杀怎能比得上救进来?他们本就是同胞!若被我们射杀,尸骨却还会帮建奴填道!二、无论百姓还是汉军,其实他们都是被逼无奈!救进两三万人虽问题不小,但粮食省着点还能撑些时日!而我们身后还有开原,还有大明。 两派看似都有理,却连自己都知站不住脚。 射杀?那我们这些为大明坚守之人!又与侵略者何异? 救人?开原能守住它自己就谢天谢地!指望它能源源不断运来粮食?那还怎会有萨尔浒的惨败! 其实,他们不是不知咋选都是错!只是压力大到快承受不了…… 王九很无奈,只得含笑任由两派吵闹着发泄情绪!黎香君毕竟是这些人眼中的外人,连坐在一起听他们议事,都让这些人膈应。 又想起雷若李正…… 收敛住快崩溃的心神!王九最后强自镇定的决定:以投石机频繁砸掉大布的遮蔽,再以床弩、蹶张弩精准射杀汉军!其他不作考虑。 又会砸死多少冤魂? 王九真已没法再管!这是大明,这是在该死的战场上,对手却还是极其歹毒的老奴!它是真的毫不在意成万成万无辜汉人的性命。 …… 二十一日上午,东阳堡终有个大喜讯!在黎香君操持下,堡城内比平常过年还喜庆。 因为,朝廷终于看到东阳将士们的付出!且新的辽东经略熊廷弼大人,还真非羊搞那种烂货。 事情经过如下: 六月十四夜,开原巡抚曹大人八百里加急!向熊经略及朝廷飞报东阳堡的捷报。 而已至沈阳的熊廷弼,仅在捷报上飞笔建言!便加急飞报京城: 升王九为卫指挥使,实领东阳堡游击将军;升黄有龙、陈可忠为千户,领东阳千总实职;升麻漠契雪为千户,领东阳副千总实职;其余有功将士,战后由东阳堡报请有司升赏。 另附言:辽东已一片糜烂!朝廷应对敢战能战且有功之将士,不吝升赏!且从急从速从权从重。如此,或可在开原危局中收奇效。 捷报飞传京城,皇上龙颜大悦!对其所请全盘照准,并令熊经略便宜行事多予嘉赏!且加急传回。 于是,熊经略又传令开原:东阳堡由辽东经略府直接节制!开原对其有支援之责,无调度之权。 这可真是大喜! 堡城里竟到处张灯结彩。令忠厚的将士个个与有荣焉!淳朴的百姓尤其是之前的工匠,也个个在随大流地喜笑颜开。 而最激动的人,当然是王九的那些学生孩子们。因为他们的小老师,如今可是正儿八经的将军! 于是他们到处宣扬。 大家看吧,只要努力!只要不怂!真就没啥不可能——王将军一年前还是个普通士兵!他也才十七岁多点呢。却带着大家从胜利走向胜利!让大家从吃不上饭,到如今威武之师!东阳堡也从一无所有,到如今雄镇边关!连皇上都龙颜大悦…… 孩子们激情宣扬很感动淳朴的人们!很快令一种情绪升腾起来。 建奴没啥了不起…… 王九却苦涩而焦灼。 因为这件事的所谓经过!只是黎香君刻意渲染、编造的经过。 事实上,关于熊廷弼的谏言与决定,倒也基本为真!但朝廷准不准许还两说。就算照准?以大明朝廷的一贯拖沓!升赏能一月内传回辽东、开原?那都算很快! 因此,所谓东阳将士都有升赏?那本就是镜花水月当不得真。 而且,辽东还确实一片糜烂!缺钱缺粮缺军械,更缺精兵良将。这时候,东阳堡最需要的可不是升官!就算给他王九升个一品总兵? 堡破人亡又有屁用! 东阳堡最需要支援!辽东却不可能派得出兵将,也运不来钱粮。 东阳堡最需要稳定后方!需要建奴不能绕过它而攻破开原。可辽东不但派不出兵加强防务,而且,就连现在撤换掉曹旦那些人,都已来不及! …… 王九挂着矜持微笑!心中…却不但有不得不欺瞒大家的苦涩!而且,现在还陷入去留两难的焦灼。 因为今天上午,其实是有三个消息从阿朱那里传来。 那个对如今处境无任何用处的消息,已被黎香君利用得淋漓尽致!而另两个让王九差点崩溃的消息?却被王黎两人严密封锁成绝密。 头一个还好,虽是坏消息,但仍在王九预料当中。 建奴十四日攻下铁岭,至今已快八天!而铁岭非互市之所,城中富商并不太多,人口财货也有限。 建奴虽掘地三尺抢掠!但几万大军七八天过去,自然也已抢完,连青壮都全编成奴隶在往回运。 于是,开原与东阳堡的压力成倍增加。因为占据铁岭的两万建奴,与居中策应的一万建奴,以及五千汉军与三万奴隶!腾出手来了。 至于下一步,它们是围成铁桶慢攻开原?还是奇袭开原一鼓而下?九成九是在内奸配合下奇袭! 开原两天内必失…… 这个消息已够糟! 却还有更糟的消息! 阿朱悔恨万分地传密信王九:因她一时不察,致秘道失密! 事情经过如下: 十四日晚,曹旦在于化龙、于守志的提醒下!找到九边米行,要求其设法快速运送物资给东阳堡。 这种雪中送炭的好事,曹旦又还出价很大方!阿朱自然应承。收曹旦订金后,物资十六日就已到东阳堡,十八日阿朱才以九边名义索要余款!其实她已经很稳重…… 曹旦很忌惮九边的能量,也很相信九边的信誉!倒也准备爽快付款。可二于却出来作难:怎么证明物资已运到东阳堡? 阿朱先是以九边的百年信誉,出具文书;后又拿出王九的收条!应已是东阳被围下最大的证明。 可是二于却说:王九的收条?谁说笔迹不能模仿!至于九边的百年信誉?东阳若不幸失守,本就会死无对证!东阳若安然无恙?而以王九与九边的关系?没有收到事后也会说成已收!最多九边再多补点物资给他就行。但开原出的却是天价运输费!可不能当冤大头。 双方僵持不下…… 阿朱被逼急了! 有两点原因: 一、这可是她为王九白赚的一万两。而这钱对如今的王九极重要!因他不但早成穷光蛋,而且,为东阳堡!阿紫在京城使尽浑身解数,将王九托付的字画古玩,卖出七万两的高价!而范冰晶,更是将万多两私房钱贴进来!还借贷了三万两。 二、开原城的情况阿朱清楚!迟早会被建奴攻占。那么,到时的开原巡抚曹旦,非死即降!以后这欠条还能问鬼要钱?或者说,难道让这一万两白白留给建奴? 于是,阿朱带曹旦和二于,昨天去了库房!前几天开原运进来的物资,果然已经空空如也…… 钱倒是在昨晚终于拿到。但是,阿朱回个味来,才发现已上了二于的恶当!——秘道早被二于猜测,却苦于无法证实!于是他俩很卖力。既然开原城四门日夜紧闭,而且东阳被围!出主意给曹旦让其送物资的他俩,应该是早盯上了…… 如今物资不在防守严密的九边库房!唯一解释是开原与东阳堡之间,早已存在一条秘道!而这条秘道,才是东阳堡的生命线!也是他俩可向建奴缴的投名状、功劳簿。 这对可耻的汉奸! 东阳堡耗费了巨大钱粮与心血!是无数大明人的希望。他们却在处心积虑!寻找它的弱点与底牌。 是的,秘道是王九最大的底牌!底牌若被人事先发觉?很可能就是最大弱点!又怎不令人崩溃? …… 王九今天一直在强撑!他是东阳堡所有人的主心骨,甚至是大家的信仰!所以他还必须镇定从容。 可情况实在太糟! 简直令人绝望崩溃。 倾尽所有耗费巨额,还欠下范冰晶阿紫巨额钱财与付出!王九其实在孤注一掷地豪赌。 只要老奴想不到地下河,就想不到秘道!若利用好日夜抢工出来的秘道?就极可能创造奇迹!哪怕实力再悬殊,哪怕老奴再歹毒?只要有此底牌在,他就算没创造奇迹!就算不能建功立业,至少也能率部全身而退…… 老奴却会很快知道! 现在又已黄昏,而城下坡道越来越近,开原城坏消息越来越多!绷了一天的王九,真绷不住。 独自躲入秘道!因为有个艰难决策,王九还必须赶紧独自做出。 是去是留? 是逃是守? 开原城马上必丢!那是东阳堡通往大明的后路。开原被占后,建奴都不用攻打东阳堡,只需万把精锐看着它就行!东阳堡将从此是瓮中之鳖、死路一条。 这其实还在王九计划之内!因为开原城破后,并不意味着城外山林,也会有哨探严密监视!所以他还有底牌后手,能一夜之间撤干净…… 如今却连秘道也被汉奸探知!东阳堡立刻便成绝地。 只要让狡诈的老奴知道:光秃秃的小石头山东阳堡!竟与六里外的开原城之间存在一条秘道? 地下河还很难猜吗! 其他出口的大致方位,又还能成为秘密吗?陷阱还差不多! 因为这不是后世,没那么发达的技术,也不可能有太先进的机械!所谓秘道施工?不得不借助原有山势、地势、水势!比如那有条小河,你绝不可能从底下挖过去!一口大池塘在边上?你都不用想这事…… 战争绝非玄幻爽文! 一切都很严谨科学。 东阳堡能搞成秘道,不但有地下河的独特条件!且还有雷若曾经的大功劳:去年八月首次挑卫所兵,挑到个盗墓贼屈金手。 他本世代军户,为活下去练了门世代相传的祖艺:盗墓掘金!于是也取了个好名字…… 而去年就在开原附近山林练兵的王九!当时就对一事很好奇:营地附近那条河的水文很怪!其穿梭山岭之间的很长一段,上下游水量都大,唯东阳堡前面那段水量小很多。 于是来东阳堡当天,王九对着缝隙众多、滴水不存的石头山,便灵光一闪想到地下河!自然也找上老兄弟屈金手。 屈金手从那时起消失至今!其祖艺在王九的现代工程理念下,在工匠配合下大放异彩。 比如燃煤烧红石头后喷水!以急剧热胀冷缩碎裂山石;比如煤矿坑道木头支护等…搬砖工能想到的技术!以及两千工匠隐身地下的军事化管理。 成就王九最大底牌! 却被汉奸识破…… 现在想撤都必须马上,汉奸随时会出卖东阳堡!何况去留两难…… 留守?意味着所有留下之人,都将九死无生! 撤逃?首先不可能逃掉大部分人!其次,不但所有心血与巨额付出白费!不但将士们升赏无望!而且,他与将士们还都成临阵脱逃的罪人。 …… 第100章 悲苦男女 两难绝境令人崩溃! 早已心中发誓这世不怂,发誓要敢爱敢恨,做顶天立地强大男人的王九!此刻却真想独自逃离。 怎么选都是错! 还必须尽快决定! 独自在耗费巨大心血与钱财的秘道中!无力地躺在精巧的控制室里,眼见一切都终将成为泡影!王九却只想就此长眠。 他已经穷尽一切努力,也确实在竭尽全力日夜拼搏!而且他还是个穿越者,有着天然超前的认知!于是,他为老奴设了个局。 这个局说穿也简单,并无太大图谋与野心!他只想利用进可攻退可守的堡城、秘道组合,相机灭掉或消耗掉八旗精锐的一部!以此打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然后尽量全身而退。 以此振奋人心! 以此唤醒大明…… 可老奴太狡诈歹毒! 开战八天多,王九只能铁石心肠地射杀了几千汉军!却并未动八旗精锐分毫,以后也没机会动。 可是后方太操蛋! 铁岭一天而失!开原城早就危在旦夕,之所以还在明军手中?只因老奴想兵不血刃,也因铁岭几万建奴要劫掠屠城!没空。 操蛋文官还太无耻! 一如他们世修降表的祖师爷!对内正义凛然揽权,冠冕堂皇搞钱;对外骨头从来都太软,换主子同换女人一样得心应手、心安理得。 可恨可恶的两个汉奸,竟为邀功新主,处心积虑探知到东阳堡的最大秘密!也是它的生死底牌。 现在,他王九不但苦心孤诣的筹谋已成泡影!而且,还将两千将士、两千工匠、八千百姓及百余孩子,差不多带上绝路! 心丧若死…… 黎香君轻轻找来。 看着缷下伪装、心丧若死无力瘫在榻上的王九!她也立刻泪眼曚昽,一个趔趄倒在王九身上。 相拥中互看泪眼,竟一时无言!终究还是黎香君先开口:“来了好一会儿了!做出决定了吗?” 王九无言摇头。 “你知我的想法?” 王九点头又摇头! 黎香君见状恼怒哭喊:“就知你接受不了!你还能有更好办法?” 王九别过脸去不敢看她!因为那才是唯一的最佳策略。 他想得到却做不了! 其实也简单:东阳堡最少还能挺两三天!开原城却两天内必失。别说有秘道相通,就凭他王九的眼睛,无论日夜都能看清开原何时陷落! 那么,当开原即将陷落之时,也就是所有人的眼睛盯着它之刻。王九只需带队伍以支援开原之名,自秘道撤逃!而留下百姓与工匠守城,几乎可天衣无缝地全身而退。 为此,黎香君早做了诸多准备!比如蛊惑百姓参军;比如现在的投石机与床弩、蹶张弩,就全由百姓和工匠在操作;比如正规军早在无所事事的休息——以迎接决战之名;更有深入人心的传言——老奴发誓!要对东阳堡鸡犬不留地屠城。 所以,那样的率部撤逃,几乎是天衣无缝而退!原因如下: 首先,咫尺之遥的开原城,却没人知王九部弃城而逃!知情者也已非死即降了。 其次,万把工匠与百姓,有床弩蹶张弩投石机等利器,有准备多时的滚石、檑木、金汁等守城器材!还能替王九部守城至少一天。因为他们都见过老奴的残暴!也因那个老奴要鸡犬不留的传言。 另外,那两个汉奸!可不会在投降前就告知秘道之事。那可是他们投新主子怀抱后,最拿得出手的大功!得找到老奴当面表现。 再者,秘道机关启动后,将开原与东阳的入口封死,清除它最少又得一天!王九部却早逃之夭夭。 最后,王九完全可编故事:我们是因开原已破,这才不得已血战突围而出!我们可都是有功将士。 这才是当下最优解! 王九却没法这样做…… 黎香君见王九别过脸!仍不愿放弃的她止住哭喊,声音轻柔:“要不?我们带上那两千工匠。他们在堡中时日已久,早有归属感,且训练有素!倒是既不太拖累,又可信任。” 王九知道:这已是黎香君底线!之所以不考虑带百姓?就因其目标大又拖累太大!而使撤逃的风险成倍增加。而且,将士们之临阵脱逃的罪责?因太多没切身利益攸关者知情!却又无法控制,就再无可能瞒得住。 而除此之外的任何选择,就全都是去留两难的绝路! 全体撤?将士们立刻从有功之臣,变成弃城而逃的乱臣贼子。 留下坚守?孤悬敌境,而大明却无法有效救援!使建奴不用攻城,只需监视着可能的秘道出口区域!就可坐等堡城之人活活饿死。 于是王九又别过脸…… 黎香君瞬间爆发! 怒骂、哭喊、捶打、撕咬……之前所有如山重压下积攒的情绪!此刻如大江决口倾泄而出。 王九含泪默默承受。 这是个其实很坎坷可怜的女人!尽管她一贯狡诈狠辣而强猂。 她身世如此不凡!父系祖上是有功将士,外祖父竟是张居正!如此不凡身世,却带给她无尽厄运。 恰因张居正挖过那帮人祖坟,其父母潜隐近三十载还被人惦记着!找到后,先是受尽欺凌,后又以其父从军官职位上潜逃之名,追论大罪!抄家下狱折磨至死。 而她?十四五岁便抄家发卖到教坊司。先接受非人的教导(奴役)!本就绝色胚子的她,出落到亭亭玉立后,被人买下送给个老阁老当侍女!没过几月,老东西竟嫌她主意多,顺手送给当时要赴任辽东巡抚的好友!巡抚玩腻了,也嫌她藏有傲骨,一年后将她当物件赏给了下属!几经辗转又给佟养儒当了阵妾婢…… 后来曹旦来辽阳了!佟养儒听说曹大人年轻精力旺盛有雅好?便将她这个绝色女子,再次当个物件孝敬给曹大人。 一路坎坷!一路非人屈辱!才华横溢、心高气傲的黎香君竟没被欺凌死?实在是内心太强大…… 这又是个对他王九竭心尽力的女人。总在默默为他查漏补缺,总在殚精竭虑为他深谋远虑! 王九欠她太多太深…… 一开始对她十分恐惧诋毁;后来对她百般防备;再后来又千万抗拒!至今也不知是否有真爱…… 而她却始终如一。 现在的王九,其实经常看着她心痛不已! 这傻女人,这段时间为他王九默默分担了多少压力? 这傻女人!来东阳堡至今,主动揽下多少本该他王九承担的骂名?就连现在这谋算,她也自始至终没说,只在默默的做! 王九知道自己已离不开这女人!但他却不知这是否就是爱?因他心中发誓过只爱范冰晶一人!也因他现在已有三个放不下的女人!还因他们之间…无论在大明还是后世?都只能是被千夫所指的苟合。 在大明,女人都只算是男人的物件!而她黎香君?此刻还只能是曹旦小妾!尽管已被事实上抛弃。 …… 黎香君哭得昏天暗地!她终究只是个二十多岁女人。东阳堡面临的种种,令王九这个心理年龄奔五之人!也早已接近崩溃。 她其实一直在强撑! 王九不知如何劝慰,也不知如何表达怜惜!只是徒劳地将其拥抱,无措地不住轻拍着她的肩背。 可她似乎从没哭过! 就像要一次将眼泪哭干!一边哭喊,一边不停捶打、撕咬!王九心中揪痛着,却又无法改变主意。 百般无奈,从未对黎香君主动过的王九,化身为一头猛兽。 撕咬、吼叫、不知疲惫!神智已混沌。心中的怜惜早已荡然无存,积压多时到快崩溃的情绪!此刻在尽情的汹涌奔腾。 直至终于倾泄殆尽。 一对精疲力竭的悲苦男女!终究还是久久无言相拥。可能,太过了解的两人,此刻无声胜有声…… 良久,王九敞开心扉:“相君,几千上万的无辜百姓…” “别说了,我知道!若非如此,你也得不到那么多人衷心爱戴。” “我并不为此!是…” “我知道!自觉自发的行为,才让你更受真心尊崇。” “相君,还有个…” “我知道!细想过,汉奸该死!整个方略却九死一生。记住东阳堡谁都可有事,可以死!而你不能。” “相君,只能如此!” “嗯……就知道会这样!好在我多少有点准备,但愿你最终平安。” “相君,你总是……” “总是将人谋算看透对吧?那也只是对我最关心的人而言。这其实非常不好!可我就是改不了。之前……也就你能容得下我。” “相君你太不易…” “习惯了就好!其实…”黎相君抚着王九肩背的累累伤痕:“其实你又何尝不是如此?悲苦不比我少。” 温柔乡虽好!但王九既已下决心:“相君,我得去准备了!” “陪陪我吧……来之前,我已有准备!不过,实在希望你选最平安顺畅的通途!你却还是选代价惊人,前途莫测的险道…” 说着,她又香吻触唇手抚相撕!似有无限眷恋。 第101章 分兵三路 抵死缠绵虽令两人精疲力竭,但却又让两人的压力得到空前释放。身体虽慵懒疲软,心中却皆已轻松放下!黎相君也终于小女人一回,搂着王九轻声诉说着不尽的情话。 心中亏欠与怜惜!令王九轻柔爱抚着她,极耐心地认真倾听…… 直至终究酣声大作。 夜深才醒!黎相君却已穿戴整齐,又是那个干练的巡抚幕僚文士!洗漱用品也早为王九准备妥帖:“郞君,三路已基本准备完毕!就等你去最终下令与饯行。” 人常道:一生得一知己足矣!他王九何德何能?竟又有一个如此知心知意女人,默默为他全身心付出! 王九瞬间眼眶通红,一把搂过黎相君紧紧相拥!似要将其融入身心。黎香君却平静而坚定将他往外推开!盯视着:“记得!你是东阳堡所有人的希望!无论他们在与不在。所以,无论如何!你先得确保自己平安。” 王九轻拭眼角毅然转身,一股力量充盈着他大步前行。 上至广场后,王九再次感动!人群分为三处,与他心中谋划不但毫无二致!且细节上已下更多功夫。 她竟是如此懂自己! 又是如此殚精竭虑! 王九心中,万般无奈下的谋划如下:分兵三路!一路为主力,留在东阳堡誓死抵抗与坚守。 一路人数只能尽量压缩,他们将护送百姓与工匠至山海关前,因这些人都无家可归。然后,这路还得快速赶回!另有重大使命。 最后一路由他亲率少部精锐,潜入开原相机行事!力争扫除威胁,及尽量助力开原坚守更长时间。 黎相君竟早已洞察! 这个谋事不谋身的傻女人!难怪之前尽被那帮傻鸟嫌弃。 想想:常被身边女人智商碾压是啥感觉?尤其那还是帮毫无胸怀!却自视甚高的蠢货。 比如黎相君如今所做的准备,就远超王九谋划的多处多时! 一、八千百姓、两千工匠中,竟有几千人激烈要求留下坚守!就因黎相君一句话:别处官军如何王将军管不着!但王九将军所部,历来都誓死保家卫国、矢志不渝。 最终,黎相君让麻漠只挑选一千适合的百姓与工匠留下。 二、由契雪率五百兵,护送无家可归的九千人去山海关前军庄。这倒与王九心中所想一致。 但黎相君早准备好!让他们每人背三十斤干粮上路,这就很令王九汗颜!这些人不携干粮出发?别说隐藏形迹!怕是会一路饿死多半。 另外,她恳请本不愿随行的马夫人!随行协助契雪。漫漫千里!诸多官面事务需要她这诰命夫人。 三、王九本想仅率二百精锐潜入开原!但是,黎香君一是于两天前,已密令一百精锐剃成了建奴发型;二是已多备一百没剃头的士兵!三百人正整装待发。 至于她自己坐镇的东阳堡?更是早已做好诸多细节准备!只等王九在部属们面前授权而已。 如此睿智、机敏而细致的女人!令王九除了感动,唯剩叹息! 可惜她生在大明。 …… 王九走到待出发的百姓与工匠们面前,精神很饱满: 放心!山海关前有你们的新家。那里的人们但凡有口干的吃,就不会让你们喝稀粥。 而我王九与愿意跟随的将士,从来都誓死保家卫国!只要我们还有人在,建奴就到不了我们的家园。而你们!这一路若能自觉服从安排,最快速度赶路!就是对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最大的支持与宽慰!因为护送你们的队伍,还要赶回来另有重大使命。 现在出发! 队伍在有序进入秘道,王九来到契雪身边,相顾沉默良久后!王九轻问:“她都安排好了?” 契雪郑重点头! “请复述一遍!” 契雪知道要复述什么!郑重将返程后的关键任务言简意赅复述。 看着这个从穿越头天起,就一直誓死相随的老兄弟!王九眼眶通红却啥也说不出口,只是当胸轻擂他一拳,又重重拍拍其肩!一声珍重后便毅然转身。 来到留守的主力队伍前,王九看眼一旁的黎相君,胸中顿生豪情:有如此臂助!有啥不可能? 弟兄们!我王九自出道以来,打的从来都是严重不相称的逆风仗!无论怎样艰辛与凶险?至少我们都活到了如今!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我呸!那是它们运气好,碰的尽是些被怂包蠢货率领的军队!是它们运气好没碰上我们! 上次它们来东阳堡前捣乱,倒确实没上万!却也损失近千精锐落荒而逃。这次,它们不但上万,而且倾巢出动十几万!单我东阳堡前就陈兵八九万。那又如何?都快十天了,损兵折将也没摸过我东阳城墙! 我相信弟兄们,也请弟兄们无论何时何地都相信我!建奴碰上我,那是它们的造化,老子会一次次地给它们上课!告诉它们:满万不可敌的神话!其实从来都是个笑话。 今天,你们都看见了!之前我神神秘秘不知在忙啥?今天看到那条神鬼莫测的秘道了吧!父老乡亲们,能由此平安顺利到达新家。 以后,可能这条秘道被毁!可能开原都会沦陷!可能马上就要开始城头争夺!但请你们相信:我们还会另有秘道!我王九还能另造出秘道!让我们最终安全,却令建奴痛不欲生的秘道!只要我们能坚守住堡城就好。 现在我下令:黄有龙、陈可忠负责守城;麻漠负责抓紧训练新兵;马媛负责后勤与协助守城。而黎相君!则是全军的军师,可随时随地代替我向任何人下令。 请大家记住:黎相君不但代表开原巡抚;不但睿智深远,又一直为东阳堡殚精竭虑;不但对东阳居功至伟!两条秘道都有她的功勋。而且,而且女扮男装的她!现在…她已是我王九的女人。 所以请大家记住:她随时随地!可向东阳堡任何人下令。 干练的女强人黎相君,闻言竟也小女儿般一脸羞红且热泪盈眶。曾被那么多男人卖来送去!至今仍是曹旦的小妾!王九竟当众坦承。 终有个值得的男人! …… 顾不上马媛一脸愤懑与幽怨!王九率三百人开始准备进入秘道。 沿堡城内的石级而下,不多时便进入长长的坡道。坡道之后,才是东阳堡得天独厚的地下河面。 这条地下河,其实才是上天馈赠给堡城最大的礼物!秘道中的大部分就都是利用地下河,及其附近的一些缝隙与溶洞。 很多士兵头次踏足干涸河面上的连通木排!十分震惊的同时,也很疑惑:那么多木排相连,组成这么个平坦大道!得耗费多少工夫?关键是好像没必要,河水这么小!河床上修条路不就行了? 参与过施工的士兵,就开始得意洋洋地解释着: 当时万把流民,砍光两侧山岭七八里树木!那些木材主要用途,就是地下河的木排,与前面坑道的支护。瞧建奴现在傻逼了吧!要造点攻城器械,还得去很远的地方伐木。 另外,你们以为这地下河就一直这么干吗?之前水可大着呢!后来不知为啥干涸了。所以当水大时,这些用绳索固定在岩壁上的木排!才是最佳选择。 还有,地下河上游的水不知为啥干了!那你们可知道,河里还有的水流从哪来吗?那可是从那些坑道中流过来的渗水!汇聚成流。当时那还是王将军拍的板!一点小渗水怕啥?以坑道支护令其不塌方就行!渗水嘛,地下河有多少水排不干? 将军的本事可神了! 立刻又有士兵插话: 那当然!你以为将军只会打仗,只会冲锋陷阵?将军本事可多了去!瞧见那么厉害的回回炮与床弩吗?那可是大明独一份!也是将军亲自计算尺寸,画好图纸!连要用哪种材料,都是将军指导的呢。 秘道中无所谓喧哗不喧哗,连军官都在带头谈论,人群开始热烈吹捧起来,热烈中又渐渐群情振奋、信心百倍…… 行军旅程也更轻快。 距开原直线距离不过五六里,因地制宜七弯八拐竟有十二三里。 出口却很快到了。 阿朱就在出口处怯怯等着。这里是九边米行隔壁,阿朱刚到东阳堡,就被安排先将此处买下。 其实她已付出够多! 看着这个曾经很俏皮、灵动的小女孩!如今因偶犯极难避免的大错,竟悔恨万分又无比忐忑地如此憔悴!王九心中怜痛又愤怒…… 该死的大明!对女人敲骨吸髓的大明!阿朱这么好这么优秀的女孩!曾有多俏丽无邪?就因他王九一直不接受她,令其小心翼翼得越来越失去那份,那份其珍贵的俏皮灵动。 王九爽朗拍拍她肩膀:“阿朱,我的傻妹妹!见到我来不开心?走!他们由其他人安排,先带我去喝口你泡的好茶!口渇呢。” “老爷…请跟我来…” 阿朱仍在怯怯带路!剩下的歉疚之言,王九无心再听。 如今这个压抑、小心翼翼、乃至显得很怯弱的阿朱!令因刚刚放下包袱而心情好转的他,也有些压抑起来。 该死的大明!对人思想的摧残是如此根深蒂固。别说深受毒害的阿朱,他王九来自现代社会!不也经常是不得不妥协?比如,他同时拥有几个女人的事实…… 总算还好! 在王九不断亲切、爽朗言谈的感染下!当阿朱摊开开原城防图开始讲解后,本就干练的她渐渐快捷明媚。 当摊开几处府宅平面布置图!讲解中的阿朱渐因愤恨而俏皮。 再到摊开源于九边网络情报!而获取的开原建奴总联络点布置图。阿朱终因有自己的奇思妙想…而灵动起来。 未满十八的阿朱,原该就是俏皮灵动的年纪!一如煌煌中华,就本该国泰民安!人民安居乐业而非流离失所、食不果腹。 …… 豪情中的王九无所畏惧!开始对着系列图纸与资料凝思。 分兵三路中,契雪那路只是将来任务很关键!主力东阳堡?有黎相君坐镇,令王九十分放心!而他自己这路人最少,但现在的任务却最关键!他该从何处着手? 首先理清! 建奴攻抚顺、清河、铁岭三城时,都同一套路: 一、城中早伏有大量蒙古人或忠心奴隶的奸细; 二、跟城中文武官员早就多有接触!至少有个别重要人物已允诺投降; 三、大军压境,力量数倍于城中守军!予全城以极限压力; 四、甘心当汉奸的奴隶,与串通好的蒙古人趁机作乱!给本就人心惶惶的士卒以心灵重击; 五、早已允诺投降的官员,再紧接着顺势开门投降。 每次都兵不血刃…… 而建奴可能明晨到! 现在问题是:无论是奸细作乱,还是官员投降?名不正言不顺,还只能偷偷摸摸的王九!不管要对付哪方都很艰难,更不可能同时对付两方。 那么,又该先防备奸细作乱?还是先清除允诺投降的官员? …… 第102章 助人尽孝 关键时刻总会两难! 睿智果断才最重要。 看看沙漏计时,丑时正!那也就是二十二日凌晨两点了。 既然建奴很可能明晨就来!既然不可能尽善尽美!那就抓住最关键那点毁掉它!事情就不会太糟。 最关键的是啥? 堡垒一向从内而破! 匆匆再看一遍资料,王九已有判断:至关重要的那点,今夜已无法将其摧毁!那就次重要的点吧。 当机立断! 王九开始心无旁骛安排,凌晨的九边米行开原分铺,开始悄无声息地忙碌起来。 …… 一队巡逻士兵,经过把守严密的开原监军府!却并没如往常那样,目不斜视低头自府前大门走过。 他们径直来到府前,宣称有万分紧急之事!要求与亲兵队长对话。 亲兵队长被通报后,擦着惺忪睡眼却气势汹汹而来!手指来人还没来得及斥骂,却被几双大手蛮横地掐脖拽离门前街。 其余守卫正要有所动作?却又见亲兵对长连连摆手,紧跟着还喝令他们都站着别动! 这是咋了?这队巡逻兵也没跟队长说话!不过是有几人背着门口,低头向上揭了揭头盔而已。队长咋就这么害怕!而且还蛮恭顺? 应是来了大人物! 机灵的守卫们很快就眼观鼻、鼻观心!全都低头肃立不作声。 果然!那个一直没作声的巡逻队头领,直到这时,才以像是有点生疏的语音!冷冷对亲兵队长道:“带我们…直接进去…见大人!” 亲兵队长很犹豫! 纠结着跑到头领面前,低声正待问点啥?却被头领跟前人顺手一个大耳刮子!“你不配!带路!” 到底是何方神圣? 亲兵队长被抽得眼冒金星!却转念想到这伙人的野蛮凶狠,倒真与那边的人蛮登对。而且,看这头领?那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气势可假不了!肯定是那边来了大人物…… 但隔嘴摸着有些松动的后槽牙!队长很有些意难平:狗日的鞑子!用不用这么狠?现在就这么霸道蛮横!过去后还不得当狗奴才? 队长仍纠结着没动! 恰此时,又一队巡逻兵正自远处街角现身!刚打队长耳光那家伙朝那边努努嘴,低喝:“快带路!” 终究还是没有陪鞑子一起赴死的血性!队长也不敢再问暗号…… 一行旁若无人、器宇轩昂地进入开原监军府。而街角那队巡逻兵却跑步到达门口!很不识相大声质问:“这么晚!刚才都是谁进去了?” 门口守卫当然霸道:“这是军事秘密!你算哪根葱?” 门口顿时争执起来…… 鞑子却太嚣张可恨! 听到门口的争执声后,他们不但不紧张,反而边走边在随意取下头盔、解开棉甲!露出三伏天热得已油光发亮的半边光头!与油乎乎的粗大辫子。 队长顿足欲制止…… 却又被抽一大耳刮子:“早晨就有我大金十万大军攻城!你还怕个啥劲?我们好心来给你们指条明路!你还老是磨叽个啥?” “早晨…就有十万大军…攻城?”已被扇得有点晕的队长,此时不知是被惊呆!还是被扇得抽风。 从小就最恨狗仗人势的亲兵!屈金手又是一个大耳刮子:“狗奴才!听说过抚顺与铁岭吗?城破之日,片瓦不存、鸡犬不留!” “九贝勒爷亲至!就是给你们最后机会,再磨蹭砍了你这狗奴才!” 九贝勒爷?难怪都这么横!队长似瞬间心理平衡。闻言竟不顾疼痛!急忙窜到贝勒爷前面,点头哈腰给贝勒爷带路——若给贝勒爷留个好印象!去那边后的就有盼头…… “贝勒爷,小心台阶…” “嗯。” “贝勒爷,就在前面了,您慢点!这里地滑。” “嗯。” 一路穿过曲折回廊直达后院!队长又踌躇了:“贝勒爷,于大人还在房中跟人就寝!您看…我给您…” 屈金手的巴掌又高高扬起!这次却被九贝勒拦住:“这奴才…不错!以后…还有用。带路!” 挨再多耳光也值了! 亲兵队长闻言立刻振奋!哪还管他喵于化龙?弯腰碎步小跑着,径直将一行人带到小妾的房门前!这才停下看着九贝勒。 九贝勒只是不耐烦地努努嘴!队长便很机灵地一脚踹开门。然后,随着九贝勒爷的手势,他很懂事地远远在路旁站岗…… 大床上,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与两个十多岁的女人刚刚惊醒!就被闯进来的几个如狼似虎的鞑子,径直将直条条的他们捂嘴提溜下来。 扔在地上并向其低喝:“狗男女!还不快叩见九贝勒爷!” 蒙圈中的于化龙就着星月之光,抬头扫视一圈室内。只见甩着油乎乎大辫子的鞑子!站在侧后环视着地下的他们。而茶几旁的太师椅上,却好整以暇坐着个器宇轩昂之人!正悠闲地喝着茶水。 于化龙还是不敢确定:“您!您…您是九贝勒爷?” 话音未落!趴在地上的他,屁股便被狠踹一脚!“还不快给贝勒爷磕头请安!” 踹得蛮狠还蛮有讲究!使于化龙趴着的双手顿时一软,额头咚地一声便已磕在青石地上。 倒是个弯得下腰的人物!眼冒金星的他闻言忍住疼痛,索性先咚咚咚给贝勒爷磕几个响头再说。 磕毕:“于化龙给贝勒爷请安!不知贝勒爷半夜驾临,竟还如此紧急!又是所为何事?” 九贝勒斯条慢理先喝口茶,再轻轻放下茶盏!“若是明晨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一鼓作气破城而入!于大人今夜可会睡得如此香甜?” “啊!明晨就到了!不是说好会事先通知的吗?不是说好…会给我们率部开城纳降的机会吗?” 光屁股又被狠踹!这次于化龙倒是使劲撑住了。痛得呲牙咧嘴!他才明白已说错话:如此情势!哪容他诸多不满乃至质问?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监军大人? 咚咚咚,又是三个响头:“化龙有罪!虽是无心之言,却竟敢对贝勒爷不敬!实在该死!请您责罚。” 瞟见这杂碎上下两头一翘一翘,别提有多恶心!又见士兵在白花花的小姑娘身上,偷偷瞄来瞄去!此地更不能久留。原定别人的台词太费时…… “于化龙!父汗在东阳堡,明晨由我率部破开原城!可懂?” 咚咚咚又三个响头:“贝勒爷放心!有化龙在,开原将兵不血刃!” “你不懂!我大金十万大军,还有何懋官那个好奴才!破城之事哪用跑一趟找你这奴才?” “那…请贝勒爷明示!化龙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尼玛咋那么蠢! 还是一贯舍不得? 实在无奈!“破城后,城内一切财货都得先充公!再由我报请父汗论功行赏。此事由几个贝勒共同监督,无论任何人!任何财货!可懂?” 于化龙懂倒是秒懂!大惊:“啊!大金…大金还有这规矩?” 九贝勒声音悠悠:“不然呢?若非赏罚分明、公平无欺,我大金勇士何以人人猂不畏死?” “这…这倒是好…” 于化龙这杂碎竟还是不舍!九贝勒只得无奈加料:“李永芳李附马听过吧?他就是破城前被五哥点拨,早当了他喵的清官!这才使父汗一直信重有加。因为父汗认为明狗的文武,全是烂透了的贪官!都不值得重用。” 于化龙天人交战中! 李永芳镇抚顺多年,那也是与建奴互市的大关!积攒财货必定惊人,他真会投诚前散尽家财? 再说,若纳城投降还得被抄尽家财?那投降还有啥意思! 还有,这个来路不明的九贝勒!他究竟是来骗钱财?还是…… 不过,以建奴地瘠民贫!不抢富人?怎能养得起兵、打得起仗!破城先抄家充公应当是真。若论开原最富有?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我那几位好哥哥,都各有队伍、地盘、财货与谋士亲信。父汗宠我,这次才让我统兵破开原!哎…原本听说你是个人才!哎……” 九贝勒爷边说边叹息着起身!竟似就要转身而去? “贝勒爷等等!贝勒爷请等等!”于化龙飞快爬过来,用力抱住已至门口的双腿。 …… 直忙到寅时正,于化龙终于将大包小箱金银、字画古董,乃至几万两银票!才都让九贝勒一行带走。 并且,他还出府十分恭顺将一行送出老远!虽有贝勒爷亲切拍着肩膀的殷殷勉励?可于化龙转身仍摸着心口!好痛…… 迈着沉重的步伐,于化龙缓缓回到书房,他只想一个人静静。 悔恨万分!二三十载寒窗苦读,高中进士为啥?当然是升官发财。 这没错!大明进士谁不如此?可是盗亦有道!他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财迷心窍想来辽东发战争财。 财倒是真发财了! 上任开原镇监军才几月,竟比别处当官很多年都强!可调走还没来得及运作好!该死的建奴就来。 曹旦那蠢货,被黎香君那贱人灌了迷魂汤!固执认为东阳在则开原安。放屁!先不说东阳堡最终能否守住,建奴不会绕过它攻开原? 他可没曹旦那么蠢! 刚弄到点钱时,他就在运作走!道理太简单:尼玛!本就不很够的一点军需钱粮,却差不多全被他们祸害光!那还拿啥守开原? 可是临阵脱逃是死罪!还一样得抄家诛连。于是财没发够,还很怕死的他想到投诚!至少不用死。 现在,死倒是不用死!可建奴太可恶,竟要将所有财货先充公!然后再论功行赏?那能赏回几个钱!积攒多年的财富就这么没了…… 怎不令人心中绞痛! 还不止,投敌的罪责可比临阵脱逃大!那可是真要诛连…… 想至此处的于化龙,这才想起他老父母!不由悲从中来,伏案压抑着失声痛哭:“爹娘啊!孩儿大不孝啊!可孩儿是万不得已,也不忍您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再说孩儿数十载寒窗,即使不能光大门楣!也不能断了于家香火不是?” 不知是钱没了伤心!还是有那么点舍不得父母因他去死?但实在让人恶心!“咳咳,于大人好孝顺!” 伏案痛哭的于化龙猛然抬头,却惊见九贝勒爷又回来了!立刻本能收声欲离坐磕头,却被九贝勒止住:“于大人想尽孝?” 尽孝?于化龙猛然一惊!连连否认:“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化龙既已弃暗投明,自该移孝作忠…” “于大人应该尽孝!你可是从小读圣贤书长大的儒生,儒生向来不忠,但真的不可不孝啊。” “贝勒爷您误会了!其实儒家最讲究忠。忠孝忠孝,忠大于孝…” “不,于大人最该尽孝!”早已走到于化龙身边的贝勒爷,边说边一手捂其口鼻!一手掐断他的脖子。 从外远望去?贝勒爷正俯身对坐在书案前之人亲切交代着…… 朗声令于大人不必相送,任务要紧!顺手带关门。贝勒爷却亲切拍拍亲兵队长,开始大步流星!让激动的队长一路送出于府,混入刚好经过的又一队巡逻兵当中。 今夜巡逻队有点多。 …… 第103章 兵临城下 卯时初,开原震动! 当然,值此人心惶惶之际,令人震惊的消息被严密封锁,仅限于开原的文武高层知情。 事情经过如下: 这十来天自觉坚守本职,一直进行内城巡逻的总兵马林!得巡逻队紧急汇报,官街的总纪镇官于府,有浓烈血腥气味飘出。 于是马林匆匆带人,打开于守志府邸紧闭的宅门。 惊见府内一片狼藉!到处是翻箱倒柜,尤其是于守志的书房与卧室;而他与十多名亲兵,竟全被射杀!其余十多名妇孺倒还好,却又全都被迷药迷昏。 弄醒这些妇孺后,他们对此却全都茫然无知!再边封锁消息边紧急调查,也无丝毫头绪。 这时,又一巡逻队向马林汇报一个异常情况。 寅时初,开原监军于化龙府邸,也曾出现异常情况。 其时,二三十人装扮成巡逻队鬼鬼祟祟进入府邸!巡逻队向府邸守卫询问,却被蛮横地拒绝告知。 寅时正,于化龙大人竟亲自恭送那二三十人出府。尽管那伙人走时带着大包小箱?但因于大人亲送之故,巡逻队不敢阻止与询问。 于是,马林一边下令封锁消息!一边令人在于守志府仔细查探;一边亲自带人匆匆赶去于化龙府;一边派人密报巡抚曹大人。 当曹旦匆匆起床赶到于化龙府,惊见于化龙也已气绝多时!而马林正根据线索审讯其亲兵队长。 在其他亲兵的指证下!亲兵队长当场便很快和盘托出。 但是,到达现场的高层,包括参将何懋官在内!都一肚子疑惑,甚至疑问更多更迷惑。 于化龙早就投敌? 建奴破城后要抄没所有财货? 故将财货都献给九贝勒爷,以便在老奴心中搏个清官的好名? 可九贝勒为何返回杀掉于化龙!为了财货杀人灭口吗? 那于守志为何被杀? 难道也是向九贝勒爷献完财货,却也被杀人灭口!再故意造成翻箱倒柜假象? 或是于守志不愿献出财货!被九贝勒残杀并搜刮一空? 太多疑问毫无头绪…… 不过,有点却很快被证实:两于早已投敌!因为,一是替他们联络建奴之人,不但很快被马林找出,且当场招供;二是,在两家都现场搜出书信之类的物证。 这令两人很受打击! 巡抚曹旦不愿相信,也想不通:为何他提拔重用之人?全是这么些玩意。先是铁岭高贞临阵倒戈投敌,现在又是开原的两于!这些人可都是他的心腹铁杆。 其实这阵子以来,不断有人在私下明报与暗示着他曹旦:于化龙、于守志、何懋官与建奴接触频繁!似投敌或可能会投敌。 对何懋官他确实有些起疑,但想想自己可是老何的便宜女婿!曹旦又觉得不可能。 至于二于?曹旦压根不信他们会投敌。自幼圣贤书中浸淫孔孟之道数十载!岂能毫无忠义之心? 却被事实狠抽耳光! 曹大人声色俱厉下令:当此人心惶惶之际!须严密封锁消息。胆敢泄露出去者?杀无赦! 参将何懋官心有戚戚!这两人投没投敌他最清楚。 建奴可是在他这个老开原的暗助下!才秘密与两于搭上线…… 另外,建奴破城后,要将所有财货先充公!再论功行赏?尼玛!赏的那丁点怎可能有抄没的多? 还有!不管这两人是否九贝勒所杀?他也得小心谨慎!绝不能冒失开城投诚。或许,忠憨却狠辣的马林,与贪鄙无情的曹旦!他们早就在暗中等着。 必须万分小心! …… 开原高层震惊中。 更震惊的马上又来。 派往南边的哨探,有两人后背数箭透甲,九死一生赶回南城!守城士兵讯速开门将其抬进来救治。 警讯很快传遍全城: 占据铁岭的两万,与原本居中策应的一万建奴,仅两千留守。带着五千汉军、五千降军、及三万多奴隶,共计七万人马以排山倒海之势!突然倾巢而出奔袭开原。 马上就兵临城下! 此时是卯末辰初时分,早上六七点钟,正是炎炎夏日中的凉爽时光!可全城却立刻躁热起来。 尤其是主心骨曹旦曹大人!呆愣的他满脸满身虚汗,硬是淌个不停!看似就要虚脱昏厥。 曹大人并非吓得虚汗不停!他应该是体虚。毕竟几房新纳美妾,还另有一群娇娘!就算都只是偶尔关怀?那也要点真本事。 就见他回过神终于突然暴喝:“守城!莫管俩败类,守城!守城!”说完竟一路振臂高呼而去。 文武们面面相觑:怎么守?具体如何分配兵力?何人负责何事何处?他喵的全都不知! 好在马林胸有成竹!此时也懒得管越权不越权:“都愣着干啥!按曹大人旨意,某某负责东城,某某负责西城,某某负责…” 众人这才各奔岗位。 …… 成功经验总令人有路径依赖!这是不变的人性。所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的理论,才如此高屋建瓴。 一如建奴此时。 辰时正,早上八点! 既然开原四门紧闭,城头秩序井然?数万建奴大军倒也不急不忙!开始有序紧围三门,喜将《三国演义》当兵书的它们,至少懂围三缺一。 七万兵奴加十数万车马牛羊!再怎么有序?其实也喧嚣震天。 开原虽为重镇,城内却也不过两平方公里。这么小区域!被十数万人马三面一围?顿时密如铁桶地兵临城下!其势恰如排山倒海。 想象下:当您站在海滩!海啸正向您奔涌而来的感觉?恰如建奴此时给开原将士的震撼。 第一板斧极限压迫! 一边安营扎寨、排兵布阵!一边紧接着派人前往城下喊话。所派之人,还是开原将士老熟人高贞。 高大人本就熟读经书,进士出身的他本就文采斐然!浸淫大明官场多年,还练就副铁嘴铜牙!这又还是他投身新主的首秀…… 引经据典,言辞激昂而恳切!令很多将士不由相信:投身建奴抢掠事业,才是圣人教化下!前景无比灿烂辉煌、伟大而神圣的事业。 可把口沫横飞却仍辩不过的曹旦气得!皱眉捂胸反复就一句: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好在马林替曹大人解围。老将军只是从别处匆匆赶来,也不管城上城下都放了哪些屁!径直张弓搭箭,对着三十余丈外就是一箭。 百多米外的强弩之末,竟也射中高大人的坐骑。可把高大人惊得!立刻收声转头落荒而逃。 建奴第二板斧算是抡过了!却也用处不大。 看来第三板斧得用! 那才是真正杀招。 …… 巳时初,上午九点! 几万奴隶如蚁,开始在城外堆土向前!另有大量驱口,正从四处被驱赶着源源不绝而来。在不断新增的百姓加入堆土大军下,场面极具震撼而压迫。 堆土很有讲究。一道道三四丈长、四五尺高、一两尺厚的矮土墙,不断对着城墙斜切向前。 它能令城头的箭矢,射不到攻城一方!却方便驱口与奴隶们,以极快速度将护城河填平!最终让大量攻城器械…直至城墙之下。 巳时正,上午十点! 由于开原之前的军费,被各级官吏保管得太好!没变成城防实物。使开原根本无力应对堆土靠近!土墙很快堆至护城河。 城下人群如蚁,就着矮墙遮挡住毫无用处的箭矢!数万人在就地挖壕取土填河。烈日燥尘下烟尘滚滚升腾!竟使城头如雾如幻。 已末午初,十一点。 护城河多处竟已填平。大批本有或新造的箭楼、云梯,已纷纷运至城下。上万汉军盔明甲亮!开始队列齐整齐声喊话,以从未如此恳切之对同胞的态度。 城头上,曹旦大人顶着烈日全身披挂!亲自砍了两个向城下看傻的士兵。而马老将军一脸淡定,不时告诉守城士兵:瞧见城下的汉奸么?建奴等下会让他们率先送死!看见吗?他们很多人的裤裆都湿了。 引来阵阵哈哈大笑! 午时正,十二点。 几千汉军被驱赶着!开始架着云梯前赴后继攻城。而离城墙五六十米的地方,则已排开多处箭楼!八旗精锐弓手正在箭楼上与城墙对射。 攻防瞬间惨烈起来! 城墙上不断有人中箭,声声惨嚎相继。箭楼上也不断有建奴滚落!发出惨绝人寰的惊嚎。 云梯上,一串串降军鱼贯往上,又成串地随云梯推翻而摔倒!惨嚎声与重重扑地声交织。总有些云梯漏网而登,双方兵刃顿时在城头呯呯碰撞!烈日下耀眼刺目,与飙飞的鲜血辉映成片!令人胆寒。 恰在此时城里已乱! 哪座城池,也需大量贩夫走卒服务!里面究竟有多少被建奴驯化,或利用家属控制的汉人奴隶? 哪位将军,都会力争多养点能打的家丁!可大明除了孱弱的军户卫所兵,除充军的犯官外,哪个健壮良家子愿当兵?于是价廉物美的蒙古人,成为家丁的一大来源。 城内突然几声号响! 建奴奴隶与蒙古人从各街巷、店铺、民居窜出。他们呐喊着大金已进城,都出来杀贪官立功!又嚎叫着对不受裹挟之人乱砍乱杀…… 顷刻间已蔚然成势! 这是建奴屡试不爽的戏码!也是极其歹毒的杀招。 城外压力如山! 城头激战正酣! 官吏心中藏奸! 城中一片惊慌! 城头将士回望城内,渐渐开始心灰意冷!斗志如潮而退。 至此,大势已定…… 不过,事情突然又有新变化。 只见开原四个主要路口,不知何时都出现一队精兵!裹挟成势的人流在他们的强弓劲弩面前,犹如小溪遇上钢堤!要么改道,要么倒下! 四个关键路口屹立如山!顿时将满城潮水,分割成四个小池塘。 又一队约百人的精锐,开始分片清剿!高喊就地坐降不杀,挡者逃者立死。如狼入羊群!顿使人潮或坐或跪,或逃或死!所过之处立刻肃杀而安静。 哪来的如此精兵? 将士都是行家! 那阵容、那气势、那杀伐果断、那不俗身手!尤其全体双层重甲!无不令人动容。 将士们渐渐群情振奋:我们有强援! 曹旦又喜又懵!刚才还心丧若死的他,偷偷问马林:何处何人? 马林:十四日东阳被围之前,王九奉曹大人之令,派精锐两百交老夫隐藏。说曹大人提防建奴一贯伎俩!嘱老夫秘而不宣。曹大人忘了? 那咋能忘! 曹旦立刻眉开眼笑。 不过很快他只想哭! …… 全城动荡中,有数量不少的建奴,其中竟有人甩着大辫子…趁乱杀入官街!更是直闯巡抚府邸。 等王九部精兵逐渐清剿到官街?巡抚府邸早已一片狼藉、人去屋空!府中竟似被大水冲过,已被洗劫得干干净净。 曹旦闻讯,自城墙满头大汗浑身湿透跑来!气喘吁吁的他,不管不顾地查看书房、卧室、茅房、地窖!竟全都空空如也? 吾与建奴不共戴天! 第104章 恒产恒心 吾与建奴不共戴天! 此刻的曹旦浑身汗透,本就累得满头热气蒸腾!再配上由衷悲切,竟使他泪流满面。 跄踉于巡抚大院中央的他,无视满府兵士与惊恐中的家人。仰望苍天,竟如此悲愤凄切!再次如厉鬼苍狼悲嚎:吾与建奴不共戴天! 匆匆赶来的一些文武官员,惊见曹大人竟然如此悲愤凄切?纷纷私下小声探听。 是哪房爱妾被掳? 先到者轻轻摇头。 是哪个亲人被杀? 那倒都还安好。 那曹大人这是? 旁人闭嘴眼望别处… 于是渐渐的,能懂的都懂!不能领会的问谁也没用。 远处王九不由心中叹息:圣人就是圣人!对人性认识如此之深。 之前在中转站读到孟子的那句:有恒产者有恒心!当时,两世都是穷光蛋的他,很是嗤之以鼻…… 现在看来,还是孟圣人懂这些富人。可以想见,纵使曹旦爹娘死了?这家伙绝不会如此悲愤!更不可能如此伤心。 这不!曹旦直到现在才由衷誓言:吾与建奴不共戴天…… 有恒产者有恒心啊! 有恒心的人很不错!稍稍平静过后,曹旦就厉声下令:城防事务由马总兵与何参将负责!他亲自带人严查城内的建奴奸细。 于是,在有意无意的线索指引下!城北一家不起眼的棺材铺,很快进入雷厉风行的曹大人视线。 这家很不起眼的棺材铺,却有个令人十分忌惮的东家!人家可是何懋官参将的亲兵总旗官…… 不过现在没狗屁用! 何懋官所以能掌握开原大部分兵力!那是因为他是曹大人便宜丈人。现在便宜女婿…带东阳精锐将棺材铺突然围了!谁敢多事? 棺材铺果然有鬼! 一个看似小小的铺面,竟有个很大后院!后院中看似就是木工坊,与一些匠工居所、杂物?在东阳精锐面前,却很快现出原形: 后院很快找出地窖、地道!关键还藏有不少兵器。眼见要败露就突然暴起袭杀?还是无用!东阳精锐连正常走路都是三三阵型。 二三十人被一锅端!连何懋官的亲兵总旗官,也从城墙上被迅速押解带到。总旗官倒是条硬汉!无论怎样拷打?反正与何将军无涉。 就连棺材铺的二三十人,骨头也硬得很。尽管对自己是建奴奸细的事实,很快就供认不讳!但是,无论怎样拷打,就是不承认洗劫巡抚府!差点将曹大人气得吐血。 气极的曹大人亲自上手!卖力地用鞭子抽,用烙铁烙,用纯刀子慢慢割肉!硬汉们却坚决不认。 后来,受不了就瞎认!总是说个藏宝地点?跑去一查就穿帮。 最终,还是有人在东阳精锐的拷打下!道出实情: 财货劫到后,不曾停留片刻!趁乱从围三缺一城墙上…缺一的那方放下去了。外面有建奴接应!城墙上有他们的人化妆成士兵…… 经求证,此说属实! 曹大人却似全身力气被抽空!瘫软在地再也不想起来。既然恒产突然全没了?哪来他喵的恒心! …… 开原城头还在激战!但城内的动乱源已基本清除。 现代人常道:堡垒往往从内攻破!没想到作为古人的老奴,也如此深谙其道。建奴攻城三板斧中,最厉害那一斧!其实就在城内…… 好在,开原城还是有一大批有恒心之人。昨夜二于被建奴抄家之事,现于这批有恒心之人而言已非秘密!今天曹大人又被抄家,于有恒心之辈更是心有戚戚。 建奴太可恨! 建奴奸细尤其可恨! 还没破城就先抄家? 破城还不掘地三尺? 以前,他们巴不得城中有点奸细!好睁大眼睛发觉后,装作不识地好好接触!以便多买份保险…… 现在,他们仍在睁大眼睛寻找!好发现后将他们揪出。最有钱仨暴发户已抄家!他们这些细水长流积攒百年之辈,又会何时轮到? 开原城大量有恒心之辈,都在开始兔死狐悲,开始恐慌!渐渐愤怒,渐渐的又众志成城起来。 恰好,城头争夺已白热化近两时辰!此时已申时正,下午四点。 城下汉军尸体到处一堆一堆!城头上的守军尸体也被相继抬下。城防虽仍坚固着,但是,金汁告急!砖石告急!檑木告急! 于是,开原众多有恒心之人,此时全都挺身而出。 或亲率家丁奴仆,或鞭赶着家奴上城急熬金汁,下城搬运砖石、檑木!更有健壮奴仆,被驱赶着帮疲累官军,用长推杆使劲推倒云梯…… 啥?砖石檑木不够?蠢才!还不赶紧拆屋!啥?金汁不够?蠢才!还不赶紧去茅房掏粪! 城头又越来越稳固起来。 尽管死伤官军仍有不少!但卖力的活计已有人替下。官军只需专心杀敌,守城又天然比攻城容易太多!故官军渐渐能打出五比一、八比一、十比一的伤亡比。 且,攻城受伤就是摔下而死!守军受伤可抬下去及时救治。 汉军已越来越胆寒!也越来越愤怒!尤其是新降的汉军,已出现边爬云梯边大喊之人:城上的兄弟莫动!求求你们让我爬上去投降…… 至于城内的奸细? 早被那些有恒心之辈!因平日就在潜心观察,竟一个个地替曹大人揪出来!无论他们藏得多好。 怪不得常有人说: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开原终于稳固下来! 城外建奴就郁闷了:开原城是咋回事? 萨尔浒大战之前,明攻金守!开原本就不太在意城防。 萨尔浒之后,惨败的马林不过带一两百亲兵最终逃回!倒是组织城内老弱撑了阵。不过新败又无钱粮,城防根本无法加强。 很快曹旦来了,那是个好人!他不搞城防,却上诓下刮!将大量钱财尽心竭力为大金积存起来…… 城防这么薄弱!城内也不到八千弱兵!我大金还做了诸多准备。 不说十数万人马的骇人声势;不说新降文官巧舌如簧的劝降;不说早安插进去的几百内应;单说早已允诺投诚的几个官员!那可是已将投诚血书,暗交我大金以明志…… 攻城都已几个时辰!城内早已喊杀连天!他们咋还没动作? 难道他们不怕?不怕我大金一怒之下将他们的血书!送还给明廷? 但城已攻不下去。新降明狗竟在阵前纷纷反正!之前的汉军更是早在磨洋工!除非换大金勇士上…… 城内到底是啥情况? …… 酉阳正,下午六点。 建奴终于鸣金收兵! 城头城内一片欢腾。 除了那么几个人…… 曹旦是肯定不开心! 为官十多年搜刮,竟一夕而空!怎不令人伤心欲绝? 十数载寒窗苦读为哪怕?还不是为了金榜题名好升官发财!君不见人常道:当官不发财?请我都不来! 可金榜题名了,官升了,财也发了!正春风得意之时,突然财货全没了!自己竟成穷光蛋了…… 马林也开心不起来! 别看暂时扛住建奴第一波冲击!今天若无王九的诸多动作?开原城早已失守!别看建奴暂时退兵休整,开原其实却不可能守住。 建奴十数万兵马攻开原为啥?开原势在必得的战略要冲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开原城中的金银财宝!近两百年的互市大关,城中低调富商何止百数家?藏匿金银又何止百万? 这些富商对大明真没啥用!除了官员能盘剥他们一点,朝廷可收不了他们一分钱的税!连满朝文官都坚决反对朝廷收商税、矿税…… 但这些富商对建奴太有用!建奴打完萨尔浒后,为何几月都出不了兵?因为内部需要安定。 一场大战下来,建奴从筹备到号召、动员、训练、集结、出征?那就是十几万人马数月的人吃马嚼!就是整个建奴的天价购粮!就是建奴不惜代价的购置战马、锐器、精甲。 抚顺、清河抢的钱早已花光!萨尔浒大战又没攻城抢到富人。 但大战却确实是大胜,大胜就需大赏!据说老奴连裤子都当了…… 这才终于摆平。 所以,拿下实际上富得流油的开原城,对老奴极其重要!它可不是东阳堡的石头山,老奴最终会对开原不惜代价!因为值得。 而老奴一旦舍得让八旗精锐不惜代价攻城?开原几个时辰都撑不住!现在,建奴只是搞不清城内状况,还在心存取巧的幻想…… 何懋官更忐忑不安! 面上也在欢欣鼓舞的何参将!今天整天都暗自汗流浃背。 马林果然狠辣! 曹旦更是阴险! 屁来的九贝勒爷!这两人竟不声不响,一夜之间将于化龙、于守志那对蠢货宰了。 更有曹旦那杂碎,于十日前在城内伏精兵数百,竟合伙马林瞒过所有人!将建奴奸细一网打尽。谁知他们还另有啥后手? 亲兵总旗官被抓被审又被杀?其实曹马已知自己投敌!不过是不想揭穿。一是给他何懋官…留点改过自新的机会;二是值此二于被除、高贞已投敌之际!不愿造成全城恐慌。 可是!他何懋官之前神经错乱,竟生怕建奴不相信他的诚意!前两天见开原大势已去,竟伙同二于给建奴写下投诚血书!那叫一个言辞恳切…… 现已成颈上绞索…… 王九正忧急如焚! 原以为自己率精锐而来,定可暗助开原一臂之力!使其可久守一段时日?却发现还是算漏一样东西:开原的满城巨额财货。 昨夜至今,他王九可算得上既算无遗策!又甘冒奇险!更是敏锐、快捷而果断。 那可真算得上已竭尽全力、超水平发挥!然并卵…… 昨夜凌晨两点,他王九急速浏览资料,立刻展开头脑风暴!发现有如下情况可供利用: 一、马林早察觉何懋官与二于不轨!奈何已被架空到自身难保,且身边被安插耳目的他!做不了更多事。只能徒劳地主动加强巡逻!城内巡逻队已全由他在自发组织。 二、于守志府邸的护卫不多,只有十来名亲兵!且住在官街末端,位置相对偏僻而造不成大动静。 三、于化龙虽府里有六十亲兵!但他与建奴的所有联络,皆由其亲兵队长用暗号接头…… 狡猾的他!想在最终投降之前,先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这倒是可让他聪明反被聪明误。 四、马林与东阳堡的妻女常有讯息往来。因此阿朱常出入马府,还是不避日夜无需通传的那种。 王九迅速串点成线: 一、由阿朱知会马林,在何时何路线何地,不该出现巡逻队!因王九已来开原锄奸。 二、由蕲射率五十精射手,在米独的配合下!于约定时间以巡逻队方式靠近、潜伏、突袭于守志府所有亲兵,并迷晕其所有家人!再造成抄家假象,目标斩首于守志。 三、于化龙府没法突袭而不造成大动静?那就诓骗!而诓骗的最有利条件,就是黎香君事前准备了一百建奴发型的士兵。 风险虽看上去极大?但其实只要骗过亲兵队长就行!因为外面的巡逻队,已全是他王九的人。 四、对二于的抄家,不但是王九现在很穷!也不但是他的军庄已收容近两万人!而且,这能给城里心存幻想、首鼠两端的大量官员、富商!以极强的震撼。 有恒产者有恒心? 其实可解释为这些货!在守护恒产方面最有恒心。若真切感受到…建奴会夺去他们辛苦积攒的恒产?那会比死爹娘妻儿更伤心。 至于抄曹旦的家?那是受了昨夜启发!一早就派人问黎香君:曹旦的财货应该会藏在哪? 但是!令王九没想到的是:包括字画、古玩、金银、银票等,竟从三家抄出二三十万两! 这令王九非常震惊:三人不可能将之前积累都带来!可仨王八蛋才来开原多久?竟搜刮到这么多钱! 说明啥?开原太有钱!而这点,在辽东混一辈子的老奴肯定深知。 所以,开原很快就会真守不住!因为老奴有理由为之不惜代价。 …… 第105章 一石四鸟 王九已忧急如焚! 开原城必将失守! 只要等老奴确信:他那几板斧已对开原无效!汉人降军也不可能攻下开原!一代枭雄的他必会毫不犹豫,令八旗精锐不惜代价攻城…… 此点已不容任何幻想!因为,老奴本就还欠着萨尔浒大战…遗留下的军功重赏之账!这次又出动十几万大军在人吃马嚼!以建奴之穷酸,开原本就势在必得。 如今,十几万人马顿兵两座坚城之下!每日消耗您当是儿戏?以建奴自产根本不足的经济!大军多耗一日,其国力便得弱上一分。 今日,汉军是丢下了近五千具尸体!可守军也有近两千伤亡。开原四面十多里城墙,却只剩不足六千可战弱兵。一旦八旗精锐不惜代价攻城?破城根本不用几个时辰!只要老奴能下决心…… 此时的王九很自责!不研究清楚支撑战争背后的海量资源与经济?那只是历代愚民教育下的芸芸众生!哪配当啥狗屁将军? 不懂战争背后,从来都是经济资源支撑?那真的只能再穿回去刷视频、看爽文!还想帮开原设法至少多守半月?那就是个幼稚笑话。 开原失守?东阳堡再无后路,孤悬敌境又绝不可能有援军!又能坚守多久?而另一条秘道,哪怕一切顺利?至少也要个多月才成…… 那么现在就撤逃? 如果能撤好撤?曹旦早已率部从开原撤逃。不管能不能守!守土有责这话…在大明可不开玩笑。 哪怕是眼睁睁看着死,你也不能撤逃!那样你至少是烈士,至少还有死后哀荣!若敢临阵撤逃?抄家灭族一条龙为你们服务…… 那等开原陷落再逃? 还是不行!开原陷落?东阳堡秘道便已暴露。今日他王九在开原的一切,也就骗骗曹旦这种蠢货!老奴只要进城,就必能想到秘道。 而他有几万八旗精骑在握!不最少提前一天的东阳堡就逃不了。 …… 已越来越果决的王九,竟在密室蹙眉闭目枯坐超过一刻!一旁聪慧的阿朱很快懂了他的忧思。 又给王九新泡上茶,边端上来边自言自语:“开原也算是怀璧其罪。加上还摊上曹旦这类人,陷落已是无法避免之事!改变不了的事,有时想再多也无用。老爷!你说阿朱现在该做点啥?啥是能改变又有益的事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忧急如焚有屁用? 得多想想能做点啥! 比如昨夜至今就做得很好。至少,开原又多守了一天。至少,以后的官军投降会很纠结!降后不但被骂成汉奸,不但在建奴会低人一等!而且真会被当成炮灰死得快。至少,开原城比之前更稳固些!除何懋官外的其他内奸已基本清除。至少,为山海关前的军庄,为那里两万多无家可归的流民!搞到价值近三十万两的财货!有能力真正让他们稳定下来。 那么,现在还能在开原做点啥?啥是于自己有益,于开原有益,却还能气死老奴不偿命之事呢? 另外,今天便让阿朱这妮子走,可这妮子死也要在这里留守! 阿朱太倔!那又有啥理由,令她能心甘情愿快速离开呢?在王九心中,这妮子可是他亲妹妹。 战场只该属于男人…… 还有,开原城内现在的不稳定因素!除了何懋官参将,其实还有曹旦那货。毕竟圣人说有恒产者有恒心,可他现在都无产阶级了…… 有恒产者有恒心! 找对了方向的王九,脑海中似有灵光闪过!一个线头很快将几点串联起来。于是,一个足令老奴吐血的一石四鸟之计!就此形成。 …… 一则传闻通过九边网络,在几百东阳堡精锐的扩散下!很快在开原全城蔓延开来。 传闻是如此有板有眼!这个曾是抚顺关的幸存者,那个曾躲在清河卫的茅坑中…… 建奴太可恶!破城后竟对全城所有高门大户,做到真正的掘地三尺。哪怕那些人家将金银藏在地窖、地道、房梁里、屋瓦缝、地面下、水井中?那根本都没用。 哪怕他们早早举着建奴旗帜,剃光半边脑壳投降?那也不成!全城所有财货先充公再说。 为何建奴甲精器锐战马多?全是那帮富人的贡献!可懂?大家可要守住开原!否则建奴又要发横财。 开原城的穷人对这条传闻,倒是不太关心,顶多就幸灾乐祸地听听、传传。众多富人可不一样,今日有三家已被抄!这则传闻又是如此有板有眼、有根有据! 家有百年积累啊…… 与此同时,阿朱代表九边米行,去巡抚府看望了似大病一场!仍瘫软无力的曹大人。 九边很仁义!听闻曹府被建奴洗劫,第一时间送来纹银千两,以备曹大人日用应急!略表寸心。 曹旦十分感动。到底是仁义着称的九边!人家神通广大、百年兴盛那真不是没道理的。您看,全城谁能有九边贴心? 曹大人却不知,也可惜银子上没记号!否则他马上会想杀人…… 正伤心彷徨的曹旦,见到主动来送银子的阿朱,感动得一塌糊涂!竟絮絮叨叨诉说起建奴的可恨可耻。 阿朱强抑腻歪,耐心地倾听着,不时地附和一句两句。 渐渐的,话题转到开原城的全城富商身上。若开原不幸失守?可何得了?那真会便宜可恨又可耻的建奴…… 曹大人咬牙切齿!发誓要与开原共存亡,绝不便宜可耻的建奴。 这人深受刺激,越发不灵光!阿朱无奈启发:上次为东阳运送物资,其实于九边是个亏本买卖!只是家国需要,九边才没有计较。 曹旦终于智商在线! 既能为被围的东阳堡运送物资!那也会有办法运送别的东西。 正好!他想给朝廷写战报,但下属告诉他:别看建奴围三缺一?其实战报根本送不出去,外面的人、货也无法进来!因为定有埋伏。 曹大人当即恳请仁义的九边!定要为开原送出去战报,也要尽量将支援开原的人、货,竭力运进来。 智商还是不在线…… 阿朱勉为其难表示:九边会竭力去办,就是代价太大!可惜没人出得起钱,关键是没人愿意出钱。 曹旦闻言慷慨激昂于忠君爱国!滔滔不绝起礼义廉耻来了…… 阿朱实在无奈!这才找机会插话:“其实,此时若城中富商,知道曹大人能秘密送他们平安出去!您说他们会不会舍得花钱?” 曹旦这才开窍! 接下来的话题,两人就围绕着如何组织?如何收费?如何秘密出行?双方又如何分成而展开。 …… 当夜,曹旦曹大人一改白天颓丧!容光焕发奔走于全城富商之间。曹大人可真是个爱民若子的好官!既要誓死守卫开原,又忧心万一城破!致满城精英玉石俱焚。 真是操碎了心! 在曹大人通宵的马不停蹄下!一则传闻在富商间秘密扩散周知。 父母官曹旦大人,已恳求得神通广大的九边勉强同意。约定明晚秘密护送批人出城,平安到达沈阳。 当然,名额极其有限!条件自然也就很苛刻: 一、成人两千两一个,随身只允许带十五斤行李;未成年人千两一个,最多随身带十斤行李; 二、先交钱后进九边米行。不准乱问不准乱看!更不准喧哗;必须服从东阳精锐指挥!否则,护送的东阳精锐会将他中途扔下不管; 三、事先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去向!否则,九边不做他的生意。 四、平安到达沈阳后,将自觉自愿接受为期半月的集中管制。以尽量避免开原军情遭泄!更避免自身有奸细嫌疑。 …… 六月二十三清晨。 爱民若子的曹大人,通宵未休却依然精神振奋!早已将城防交与其他下属,亲自坐镇九边米行。 因为,据说这个生意风险太大!九边米行担心路上出现闪失!致九边百年信誉受损,一开始坚决不干。但架不住曹大人软磨硬泡!更以巡抚的官威以死相逼!九边这才答应下来。 还据说,昨天巡抚府被洗劫一空!曹大人痛定思痛,誓与建奴不共戴天的他!发誓绝不给建奴占任何便宜的可能性。 所以,深谋远虑的他想着万一城破?那也只给建奴留座空城!还想像在抚顺那样掘地三尺,就能收获巨额金银?作梦! 真是个好父母官…… 今日的九边米行很忙。一大早,就陆续有马车拉来一车车重货!非要让九边的票号重新开张。 九边的票号早已关张十多天!怎么可能重新开张?可那些平常看上去不怎么起眼的人家,已经运来一个个带着泥土的银冬瓜!非要逼九边的钱庄收下换银票给他…… 这可让一旁的曹大人五味杂陈。一个银冬瓜随便几百斤!一斤十六两,那就是近万两的银子。随便一家不起眼的人家,出手就是几个冬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问题是他来开原几个月!一直在打听谁有钱?大概有多少钱?做的是啥生意?外面有何背景?他曹旦还自以为早已对开原知之甚深!原来,他的了解竟是如此肤浅。 昨夜他曹旦还纳闷,为何九边就固执要规定好随身行李量?现在看来还是人家九边精啊!他喵的,若准人一人带几个银冬瓜走?这笔生意他还能赚几个钱。 眼见又要僵持不下! 最终,又是爱民若子的曹大人强行裁决:九边票号先收两成特别费!然后按正常程序出具银票。无论有多少金银运来?必须收下开票。 九边米行含泪应下…… 开原城真的富有!是超过所有人想象的富有! 九边米行今天忙碌一整天,光兑换银票就兑换一百五十万两。若再加上本就藏于民间的银票、古董等?那起码有五百万两朝上的财富。 不过今夜都会转移。 …… 今天的城防,一整天倒也有惊无险。与昨天让汉军持续猛攻不同,建奴今天是造一阵声势,就停下来劝一次降!高贞、李永芳等前前后后、大大小小的汉奸都来过了…… 马林也很配合,竟与建奴谈起了条件!双方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傍晚,建奴终于不耐烦。派人给开原城喊话,下达最后通牒:给一夜时间考虑!明日辰时必须开城投降!否则大军破城、鸡犬不留。 而亥时正,晚上十点。夜色下有三百成人,八百未成年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九边米行…… 昨天痛失十几万两财货的曹旦!昨天惊吓又痛苦,昨夜还整夜忙碌,今天又整日不休的曹大人!此刻仍精神抖擞…在等着那三成的分账。 一天赚四十多万两! 再忙再累也值得!曹大人此刻豪情满怀:必须守住开原!只要能守住开原,他就是最大赢家! 阿朱也已收拾齐整。身负重大使命的她容光焕发!她得与这些人一道随行。最重要的是:她得去往军庄,替她的老爷王九!秘密管理好一百多万两银子的财富。 城外虽仍在战火纷飞!王九此刻却心中宁静。 其实他还更有豪情一片在升腾:此战后!他若有幸无恙,乃至部属的骨架仍存?则必将成为抗击建奴的重要力量!而到时建奴并不太强,他却已经不弱!那老奴会好过? 至于老奴?不管建奴明天还是哪天能攻破开原!王九知道他最后肯定会气得吐血。 因为开原城真已搬空!掘地三尺也只剩点残渣。当老奴预期的超级横财,已变成血亏的买卖!谁能计算清老奴心中的阴影面积? 先为老奴默哀! 第106章 老奴眩晕 老奴一直都很不爽。 去年,他突然抢掠了抚顺关与清河卫!着实大发笔横财。那时,所有八旗勇士都兴高采烈!因为谁都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财货啊。 好景不长!四月才抢了抚顺,马上就探听到明廷在往辽东增兵。 据说当日朝会之时,满朝激愤地吵成一团!一个比一个能骂。 也亏得是明狗那些文官,他们就有本事用文吊吊词语,骂出最恶毒、最侮辱人的话。最终,上至明狗皇帝,下至满朝狗官!一致誓言要重演成化故事,将大金犁庭扫穴。 何谓犁庭扫穴?字面意思:用耕牛犁掉女真人的庭院;再扫除其藏身的洞穴!乃至埋葬其祖先的墓穴。说白点就是要让大金亡族灭种。 另外,只因原属于女真建州三卫一部!就将大金称为建奴。只因努尔哈赤这名字…在明译中努奴近音!他从此就被亲切地尊为老奴。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消息传回他老奴耳中,令他来不及多享受大丰收的喜悦!也来不及对被侮辱回应愤怒。 他得冷静面对一个事实:立刻备战迎敌!且是迎战他老奴征战大半生以来,最大一场战争!还是场败不起的战争!败则意味着亡族灭种。 于是只能不惜代价。 刚刚抢掠到的巨额钱财,他老奴都还没捂热乎!甚至百多个望眼欲穿的女人!他连像样的首饰乃至件好衣服,都不敢给人家分配!就得集中大金所有财力备战。 因为,他老奴不但要面对庞然大物的明廷!还要面对黑心奸商。 平常两把银子一石粮食?他们就敢涨到五六两一石!平常两百两能买一套精甲?他们敢涨价到七八百两!还得求着买…… 一番折腾下来,萨尔浒大战还没开始!他就开始当裤子。 好在艰苦筹备的萨尔浒大战!让大金取得了辉煌胜利。 但是,明廷军队实在太穷!战利品中,九成都是些破铜烂铁。好在还有随军的文官文吏,随身带些银票与好物件!总算补偿了一点巨额亏空。 可八旗精锐战斗力为何强?那是以纪律严明、重赏重罚、且公开透明而严格公正为基础。 但如此大胜却没啥收成!又让他老奴拿啥重赏将士? 无奈!大战过后,他老奴只得又组织队伍到处乱抢一通!总算有点不太好的收成。 那点收成用来重赏当然不够!于是他一边仔细清点,一边尽量做到公开公正,一边给将士们画饼: 开原可比抚顺富裕! …… 大军终于出征后,将士们士气很旺盛!头天就成功袭取铁岭。 他老奴也在开原埋下诸多伏笔。眼见巨大的丰收在望?面前这小小东阳堡!却拦住数万大金勇士…… 对面那条小明狗!竟如此难缠!大军顿兵坚堡之下已整整十日。至今,大金勇士还没摸过一次城墙,却已被零星射杀好几百人。想靠近城墙竟如此的难!可不堆土填道靠近?却又还不行。 出征之前,大金斥候早已探查清楚东阳堡详情。 其东北两方,利用石头山势的天然绝壁加人工开凿!高至少五六丈,攀爬攻城那想都不用想。而西南两方城墙并不长,一共也就一里多点!却被修筑得有三丈多高。 至于城堡门?总共就开西南方两洞门,还被明狗开成了两个狗洞!谁见过就比人高一点,仅能并排通行两三人的城门?还不止!依据情报,那两门早被小明狗设计成陷阱。 所以要攻东阳堡,那就得登城!可是云梯登城也不行。 依据情报,歹毒的小明狗!早设计好一种装置,连通着里面城墙下的大转盘。城墙上之人只需将推杆往云梯上一靠!据说再重再牢的云梯,也能给很轻松推翻推倒!那样,多少人架梯攻城都不够死…… 因此,要想登城?还非得从城外夯填坡道去接上城墙才行。 为此,他老奴也早准备好驱口与回回炮两大杀器。可是驱口虽有用,但填夯坡道实在是工程大、时间慢;而回回炮?小明狗秘密造出来的炮,竟又还比大金更大更好。 前天,他老奴一边令铁岭大军突袭开原!一边令人加紧逼迫驱口、奴隶、汉军填坡道。 可是,事先准备周全且屡试不爽的攻城方略,竟又在开原城下受挫!白白忙活一天,还死了四五千汉军的猛攻下,开原城竟坚若磐石? 城内早埋伏好的内应在干嘛?已写了血书投诚的开原高官又在干嘛?到今天都毫无音讯…… 而面前的东阳堡?小明狗却也似换了个人。已不太顾忌填土的汉军与百姓!投石机该砸的砸,床弩蹶张弩该射就射。既然往前填道是死,不填道也不过是被大金勇士射杀?那还不如哭嚎着坐地不动!最多磨洋工…… 今天已是六月二十四!开原城劝降却至今未果;而东阳堡的坡道?这两天几乎就没咋动!离城墙竟还差十好几丈,且已越来越难填。 这一切!全都因对面那条叫王九的小明狗。 若非那小狗来了东阳堡,原本的小石头山怎么威胁大金兵锋? 若非那小狗在东阳鼓舞着开原明狗!大金屡试不爽的攻城方略,又怎会在开原受挫? 今天,无论是东阳堡还是开原城!也无论是驱口、汉军还是奴隶!竟怎么逼迫都没啥效果了…… 道理其实也很简单:不往前填土或攻城?顶多就是射杀!往前卖力填土或攻城?却是必死! 于是,那些卑贱的尼堪!早就开始坐地不动或磨洋工。更有甚者!很多都在窃窃私语或以眼示意,准备反抗大金勇士…… 若再逼迫下去?只能徒添勇士们的无谓消耗!却不利于将尼堪转化为大金忠心的奴隶、奴才。 尼堪不可用,而开原必须拿下!王九那小明狗也必须除掉!难道,现在就要换大金勇士上? 可是,无论开原还是东阳堡,若强攻破城?就算换大金勇士上,消耗也至少以千计数!想想都肉痛。 一边是大金勇士的珍贵!一边是每天数十万人马的巨大消耗!令他老奴从末如此的纠结过…… 整天都在举棋不定! 都怪那条小明狗! …… 又过了一天,二十五日下午。早已移帐至开原城下的老奴,他终于不用再纠结了!因为深埋在沈阳的间谍紧急传书: 开原有变!大批富商已至沈阳,城中内应已被明狗尽数清除。 传书竟使老奴眩晕病发作!医官好一阵忙活,老奴才无力将其挥退。不一会,帐内响起噼啪一片!所有能顺手够到的东西全化作碎片。 大汗可是花甲高龄!这样下去怎么能行?机灵的侍从立刻找来李永芳,说大汗正想念他。 果然!看到孙女婿李永芳来了,无处发泄的老奴倍感亲切!尤其想起那可恶的小明狗。立刻对李进行最深切的鞭策与痛爱!直至疲累…… 当李永芳被抬出去,老奴心情也已稍稍平复!甚至,用力出了身热汗的他,连眩晕症状也早消失。 升帐聚将! 老奴神态自若侃侃而谈:曹旦那种蠢才主守的开原!竟也阻挡我大军四天?是我大金勇士的刀钝了,还是箭朽了?或者,是开原城内金银财宝少了?还是勇士们在等!等明狗将财宝偷运出开原? 帐下顿时一片激昂…… 很快,自几里外开来的万余汉军打头,几万八旗精锐押后!极其惨烈的城头争夺战开始序幕。 围三缺一!东、南、北三面城墙相加,总长也就六七里。数万大军往城下一摆,很快将包括东阳堡的攻城器械在内,城下密密麻麻搬来了难以计数的箭楼、云梯。 声势浩大气焰冲天! 老奴命人最后一次喊话:现在开城投降还来得及!否则片刻之后,开原必将鸡犬不留! 城头一长串的火把中,只有两门虎蹲炮对城下喊话做出回应…… 老奴嗤笑!明狗真不知死,凭他们工部那点废铜烂铁!也想挡住我大金勇士们的意志? 总攻! 城下密如繁星的火把照亮下。大批箭楼被奴隶推着缓缓靠近!汉军与奴隶抬着数不清的云梯!冒着城头稀疏的箭矢,与不时炸镗的火绳枪的弹药,正从四处快速接近城墙。更有老奴的利器回回炮,也正从东阳堡快速运来城下当中…… 老奴十分清楚:开原不足八千守军,几日来已至少死伤三千!就凭明廷那些废铜烂铁?拿啥阻挡我几万大军真正下决心的攻城! 英明睿智的老奴,已在交代破城后的注意事项:先将男女老幼分区关押!再将有用之青壮年挑选出来;然后派人先将挑出之青壮押回去为奴!最后,将其他无用尼堪尽屠。 至此,开原城从此干净!我大军也就更方便将开原掘地三尺,颗粒归仓地细细收获…… 正在此时!一团团的火球突然从城头上飞下。目标明确精准、专攻两处:已接近城墙的大量箭楼;城下人群的密集之处。 “回回炮!猛火油!” 在四处被猛火油沾上的士兵惨嚎声中!老奴竟也失声惊叫。 此刻的老奴顿时猛醒:开原城之前确实没有这些利器!但东阳堡既然能造出并大量拥有的利器?开原城就随时也能拥有…… 只要王九那条小明狗,偷偷搥城而下一人,秘密潜入开原城将技术送来?几天时间还有啥造不出。 老奴开始捶胸顿足! 原以为:东阳堡与开原城名为一体,实际却离心离德!且事实上,之前东阳所有一切都瞒着开原!否则,东阳堡那些利器,他老奴早就知道,且早就能造出来。 没料到!他却突然主动将技术传给开原。小明狗就不怕我大金…也学会更先进的回回炮?就不怕我们也掌握猛火油的技术? 小明狗真不是人! 此时,到处都火光一片。几乎所有靠近城墙的箭楼,都在不断被猛火油点着;远处城外的回回炮配件,竟也在相继被砸中点燃…… 可恨的小明狗! 竟又让大金勇士攻城难度!在成倍成倍增加。 好在,大军还有大量云梯!这些云梯可是赶造的特制云梯。它专门针对城头上推杆欲将其往外推!比之正常梯子有两处改造: 一、非常沉重!无论是两侧立杆还是中间梯级,用料都十分粗大!一架云梯得十多人才可抬着走; 二、倒钩!云梯顶端安了两个特牢固的倒钩。它能恰好钩住城墙的箭垛,再利用云梯本身重力,使倒钩几乎无法从石头箭垛上取下。 这种特制云梯,那可是老奴的神器。那是抚顺奴隶中一个范姓秀才,从其先祖范仲淹的遗着中所得!为搏重用才郑重秘献给他老奴。 这种云梯!除非有东阳堡那种构造麻烦的神奇装置。否则,靠城头上的人力?用推杆几乎是无法推倒它!试验过的老奴对此很得意。 果然!云梯正一排排相继搭上城墙,守军徒劳推几下就不推了…… 但是,他们是不推了!却卑鄙地突然一起…泼下一瓢瓢黑乎乎的猛火油!再扔一个火把就不管了。剩下到处趴在云梯上的,那惨绝人寰的齐声嚎叫…… 太多勇士躲无可躲,在云梯上满身拍打却根本无用!只得悲愤地从高高的云梯上跳下。 摔死的尸体仍在燃烧!没摔死的还在哀嚎着满地打滚…… 卑贱的尼堪! 可恨的小明狗! 暴跳如雷地咒骂着的老奴,气得又一次眩晕…… 第107章 痛爱永芳 老奴又眩晕了! 大帐顿时一片忙乱。 三贝勒莽古尔泰看大汗竟又被气晕!顿时暴跳如雷,转身就要出去督阵,誓要拿下开原屠城。 二贝勒阿敏也在大吼,今晚必须将开原与东阳堡全拿下!否则,就是在纵容卑贱而猖狂的明狗。 四贝勒皇太极不急不忙,温和拦住莽古尔泰!轻笑:“五哥还是等等,等父汗醒来后再去好些。” 大贝勒代善语气温和,观点却截然相反:“你们莫再气父汗,先退兵,等父汗醒来再定夺。” 四贝勒皇太极笑着附和:“还是二哥有主见!我觉得这个决定蛮好。阿敏哥、五哥,你们看……” 理智上就该如此!阿敏与莽古尔泰并非不知,他们只是太气了。于是阿敏悻悻地说:“代善、八弟,你们看大汗……下午刚晕过一次,这又被气晕…啥时能好转?” 代善:“父汗身体强健!只是偶尔有些郁结,很快就能醒。” 皇太极看着莽古尔泰:“五哥,要不…我去请李附马过来?” 莽古尔泰挥挥手转过身!便宜女婿哪有父汗重要?就算重要!那也不能在兄弟们面前表露…… 于是该李永芳上了。 当日在东阳堡前他可振振有词:打是痛骂是爱!大汗那是信重他才不断鞭策他。 这事早传遍整支大军!既然大汗需要鞭策、痛爱他?李永芳应该很荣幸。 不过,大热天除了甲胄,里面不可能穿厚衣衫!而被大汗痛爱时,他可不能还穿甲胄…… 正一身是伤、敷满药膏躺在营帐中的李永芳!惊见比他还年轻的八叔,正一脸亲切地前来探望? 立刻感激涕零滚下床就磕头!却被四贝勒爷托起。 皇太极一边温和对李永芳道:“父汗又眩晕了!”一边贴心地让人给他穿上厚衣服…… 李永芳感动地懂了。 果然!等他到了大汗的大帐,老奴刚好醒转。看见李永芳,老奴便咬牙切齿想起明狗!精神头很快开始亢奋…… 又被狠狠痛爱一遍。 …… 李永芳又被抬出去。 郁结已消的老奴,振作精神开始召集一众文武议事。 早在附近的众人闻讯立刻鱼贯而入、各就各位。老奴先阴鸷地缓缓扫过每人,被扫者无不战栗躬身垂头!包括老奴众多儿子。 老奴声音低沉平静: 代善、皇太极做得不错。无论何时大金勇士都最珍贵!非万不得已绝不可无谓折损。阿敏、莽古尔泰虽是大金猛将!这点却要牢记。 止住四个子侄正准备的发言!老奴声音更低沉: 此次明狗阴险歹毒,致大军顿兵城下十数日!对此我负主要责任。 一是,对小明狗王九的重视一直都不够; 二是,开始就应仅留一部监视坚城东阳堡!大军绕过去突袭开原。执着于清除明廷一切能战之将,反而遭到束缚!就如当日执于消灭刘岩,却而让小明狗脱逃一样; 三是,当日突袭开原失算后不果决!给人可乘之机。使本无守城利器的开原,乘机制造大量利器。 若一开始绕过东阳袭取开原,或后来突袭开原的头天!在保持其他策略不变的基础上,另外再组织大量人挖地道? 那么现在?无论如何!我们早已进入开原城。 道理很简单。 首先,不像东阳堡是一整座石头山!开原地下都是松软泥土。 其次,大金在开原与东阳堡两处,共计有近三万汉军,及十万奴隶和驱口!完全有能力让攻城与挖地道同时进行。 另外,攻城挖地道同步!给城内压力更大。它与内应起事及狗官投诚并不矛盾!反而还帮助更大。 所以,我们若早就同时攻城、挖地道、劝降?明狗哪来兵力、人力去同时守城、防挖地道、抓内奸内鬼? 但我们渐渐好逸恶劳!想着简单直接,更想着投机取巧、轻松取胜!渐渐忘记吃苦耐劳的光荣传统。 痛定思痛!我想告诫大家。大金勇士素以吃苦耐劳着称!任何时候都要保持这个光荣传统。 而且,吃苦耐劳、苦练内功是基础,谋略、技巧、手段都只是辅助!尤其面对狡诈对手之时。 其实,那些投机取巧所谓谋略!基本只对蠢货有用。下苦功、出死力的吃苦耐劳!还有看似白费劲的无用功,才能战胜狡诈对手。 比如组织大量人挖地道。若开原也如抚顺、清河、铁岭很快投降?那干嘛还费力挖地道!包括我,当然都会这么想。 因此,反而牺牲不少勇士!浪费几天宝贵时间!让明狗有空造出大量利器。而我们还得回头挖地道。 “大汗英明!”众人由衷高呼着一齐拜倒。 “别搞明廷腐儒那套!”老奴严厉制止后挥手:“都说点有用的!” …… 连自己那点难以避免的小错,枭雄竟也能当众剖析、告诫臣僚!自然也没人敢玩虚的糊弄他。 阿敏、莽古尔泰干脆闭口不言!代善请命出去督导驱口挖地道;皇太极建议破城后,不屠降臣降民。 老奴只听不评论! 众皆战栗、默然中绞尽脑汁!见被盯视,新附的睾红中硬着头皮开腔:“禀大汗,小明狗王九着实可恨!奴才以为对其…不应由我大金将士硬拼猛攻!而应找出背后支撑他的根基,再将此分化、瓦解、破坏。” 莽古尔泰顺手一鞭!“狗奴才!就会耍嘴皮子!你倒是说说小明狗的根基是啥,如何毁掉它!” 才从铁岭归附的明廷生员睾红中,之前哪有了解与深思这个?见其被抽一脸的血,老奴抬手止住还要继续鞭策的莽古尔泰!眼睛却看向另一明廷生员宁完祖。 此人已自甘奴才两年,还被老奴恩准抬升入了正红旗。 宁完祖上前一步:“大汗英明,破开原后,小明狗王九便成瓮中之鳖!敢不降我大金?无须攻打东阳堡,他便只剩饿死一途!” 明狗中最信任的宁完祖,其言却并无多少建设性!老奴略有不满,又看向一年前主动投附的秀才范文种。 秀才的智商还是要高于生员,且据说还是一代名臣范仲淹之后!范文种的家学渊源能碾压宁完祖。 如今,碰上的又是老奴这种枭雄!范文种可一直在殚精竭虑为外邦谋。 最怕!就是如李永芳那般,有事没事被老奴当众好好痛爱…… 范文种先磕头,磕完跪地不起:“大汗,奴才有一言,或事关我大金长久之计!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奴仍没开腔,只是看了看莽古尔泰。 “啪!”莽古尔泰盖脸一鞭:“狗奴才!不能为我大金出好主意?那养着你还有何用!有屁快放!” “三贝勒爷息怒!奴才这就说,这就说。”范文种都不敢去擦那一脸的血!更不敢喊痛…… “大汗,纵观汉唐以来,能最终打败或取代汉人大一统王朝的,从来都是因为汉人自己。无论强汉、盛唐还是繁荣的大宋,莫不如此!汉人王朝真正的敌人,其实都在其朝堂之上。” 啪…啪…啪!莽古尔泰又是劈头盖脸几鞭:“狗奴才!你说我大金勇士还打不过明狗?我劈了你…” 皇太极笑着拦住莽古尔泰:“五哥,范先生肯定不是这意思!我们还是先听范先生怎么说吧。” 痛得呲牙咧嘴的范文种,却根本不敢喊痛,很扭曲地冲皇太极一笑:“谢四贝勒爷,谢三贝勒!” “大汗,奴才的意思其实就一点,大金现今不能过于刺激明廷。我们不能促使贪婪的东南士绅集团,产生太大的危机意识;更不能促使明廷其他势力……借我大金之力…趁机动摇东南士绅统治明廷的根基。” 老奴面无表情,却不经意坐得更端正!心中震惊而纠结: 腐儒中竟有如此认知深刻、一针见血之人?可惜名字实在不讨喜!像宁完祖这种真小人多好?文种?当明狗的文种倒蛮贴切!但既已成大金奴才,那么我大金将来的文人种子!又岂能是这么个德性? 老奴扫遍满帐,唯皇太极一副从若有所思中…继而恍然之态?似乎悟了!“老八如何看?” “父汗,我很认同范先生意见。想明狗东南流金淌银,物产无算!而与我大金对阵之兵士,却废械少甲,更多食不果腹之病夫;想其洪武年间,历蒙元连年战乱之后,仍连年征战、四海用兵!但,百姓却能丰衣足食,士卒更是甲精器锐、所向披靡。” “另外,依情报,明狗用于萨尔浒大战之耗费,官方所拨也不过三四百万,实用于将士者不足三十万两!而新加之辽饷,则不止四百万两;更有东南巨富士绅,身家超千万两者,据传最少不下百数。” “由范先生之言,令我不由在想这么个问题:若萨尔浒之前,明狗拔九牛之一毛,快速向辽东兵将实打实投入五百万两!战况会如何?或许,我大金早已不复存在。” 除老奴、皇太极、范文种三人外,满帐震撼中。 …… 散会后,皇太极主动留下。摒退众人后,皇太极忐忑相问:“父汗,您明知范先生大才,却为何……” 老奴声音悠悠:“我为何有事没事…总喜欢抽李永芳一顿?” 见皇太极居然愣怔住,老奴恨铁不成钢的瞪眼道:“真以为我喝醉了?我是给如宁完祖、范文种、睾红中这些奴才!树立一个范本。” 皇太极大惊:“为何?” “老八!你从小管着我家钱、账,现在又管着我大金情报!见识本就不应是常人可比。但还不够!你有空得多读读明狗的信史。注意,凡被那帮士绅文官集团污染过的,再好听也非信史!得分析着读。” “信史会告诉你,对付这些智商超群的文官们!从来都是朱元璋的钢刀与朱棣的鞭子好使。腐儒也并非天生就蠢!他们只是将心思全放在欺上瞒下、贪得无厌上去了!如范文种这种奴才?唯钢刀与鞭子的不时威胁!他们才会经常想得出有用的主意。” 恍然的皇太极,又问了一个疑惑:“东阳堡的王九会投降吗?” 老奴很笃定:“不会!那小明狗与我们是同类人,实际上是明廷士绅集团天生的反贼!又怎会投降我小小大金?” “那父汗为何令李永芳、宁完祖、范文种、睾红中务必劝降王九?” “你说是为何?” 第108章 不肖子孙 开原城破指日可待! 六月二十六日起,建奴对开原城发动了规模空前的立体攻势。 远处,密密麻麻的回回炮,在城外一字排开!向着城墙的几处在持续地砸石头。当然,城内回回炮也在不断地回击着。不过,城内回回炮虽更大更先进,不时砸毁着城外回回炮!但架不住城外炮多人多。 城墙正到处破损中…… 城下!因建奴在四周各搭了个高高的望台,故城头的守卫兵力情况,他们了如指掌。 因此,建奴两万多汉军分为四队。哪面城墙防守稍稍空虚?他们立刻就架着云梯攻城!开原两三千无伤的可战之兵…… 立刻开始捉襟见肘。 城外!离城墙才几十丈处,一道高高的土墙很快堆起来。土墙后面人声鼎沸、飞尘漫天!泥土不断从土墙后面,被运到土墙上加高。 只要不是白痴,开原城头上的人都知建奴在四处挖地道!而只要有一条地道能挖入城内?就是开原城的城破人亡之时! 城内对此毫无办法…… 非但如此! 建奴一边进行大规模持续进攻!一边还在持续进行着心理战。他们有专人在不断齐声高喊:破城前投降不杀!破城后鸡犬不留。 城内压力如山。 城内所有人不管表面在说啥做啥?但心中的那份紧张、恐惧!其实却都很难掩饰。 开原随时会有人暗中串连成势!然后突然动乱、开城投降。 毕竟,城内还有几万居民!毕竟,普通人几个有舍生取义的勇气?绝大多数都是贪生怕死的凡人。 …… 文武官员们看得更明白,所以心中更绝望!心思更多。 纠结了数日的参将何懋官,现在格外煎熬。 之前,一方面是曹旦、马林将他原本的投诚计划早已毁于一旦。 城内的建奴奸细已基本清除;同道于化龙、于守志早已身死;统兵之权已被曹旦、马林大幅削弱!如今所领不过数百残兵,且城门等要害,早已没他何懋官啥事。 他若敢冒然开城投降?可能还没动,二于就是他的榜样。 而另一方面,他何懋官却好死不死早将投诚血书给了老奴。 当然,若老奴通过渠道向朝廷公开?他何懋官肯定一口咬定是伪造。但这其实骗不了人,就看有无人力保他。有人力保,就是个扯不清的口水官司!没人力保那就抄家灭族。 何懋官之所以于纠结中一直没动作?还是因他有个便宜女婿曹旦。何并非相信其人品,而是知道曹旦必须力保他!自己才不会受牵连。 但现在不一样! 现在,按建奴这个攻势,开原城破是迟早的事。城破后,不管建奴是否屠城,也不会放过他这出尔反尔之人!哪怕破城后立刻投降都没用。 何懋官不想死。早已当够大明武将的他,真不想死!之前已下过投降决心的他,更不想死!有血书污点的他,更是特别不想死。 死?图点啥? 马林在焦虑中煎熬! 他倒不是怕死。 马林从没考虑过投降!马家在大明军中虽比不了辽东李家,可真不是小家族!先父马芳更是给马家带来无限荣光。另外,早将妻女托付出去的马林!对生死已能淡然视之。 他在心痛全城百姓! 开原久攻不下!已够让残暴的老奴既消耗巨大,又颜面无光。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攻下开原,发现竟是座空城!暴怒的老奴会干嘛? 真会屠城啊…… 可开原真守不住! 辽沈不可能派得出援兵。或许迫于压力,沈阳的李如桢会带兵前来。但就算异地而处换他马林率部救援?也肯定是一路稳打稳扎、磨磨蹭蹭而行!就等开原城破好退兵。 因为面对十数万建奴精骑!李如桢率再多人来援救?野战也是送菜!还不如为大明保存点实力。 所以外无援兵…… 而城内坚守? 开原虽消灭近万攻城降军!可自身也仅剩不足三千可战之兵。四面城墙要守;四处城下要派人防建奴挖通地道;回回炮还在对战正酣;且还要留点精兵防备内乱、内奸…… 仅余的可战之兵,就算不在建奴大军持续围攻下战死殆尽!那也迟早会被累死。 城破后!血流成河… 曹旦开始惊惧。 曹旦肯定不是白痴,白痴也不可能考中进士。之所以在战略战术上有蛮蠢?之所以对战场、防务的认识很幼稚?不过是习惯了大明官场的不务正业!心思从不在军务…… 如今,开原城内只要不是白痴!都能看出迟早必失。 而之前财迷心窍的曹旦,此刻才明白过来:一旦城破,也许谁都可投降活命,唯独他不行!当老奴知道是他这个巡抚,蛊惑、组织人搬空了城内的财货?不碎剐掉他曹旦!都算老奴特别仁慈。 所以,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希望能有奇迹出现而守住开原城。 满城绝望之际!王九没空想其他事,正紧张地布置当中。他的目标一贯明确:开原得多撑些时日。 可有人在干扰他…… 早上东阳那边就来报:李永芳带着几个叫宁完祖、范文种、睾红中的东西,在堡城下找他喊话。 王九当然没空搭理! 去跟这么帮数典忘祖、恬不知耻的东西打嘴炮?除了浪费宝贵时间,就是影响心情!不回去。 王九边利用着九边的网络,边紧锣密鼓给三百精干部属分派任务!边快速地取舍权衡决断着…… 可上午黎香君又派人前来,捎上她的担忧:那帮东西锲而不舍!按常理王九总该露个面。若总是不露面?老奴会猜出很多事情! …… 匆匆七弯八拐疾驰十几里地道!擦把汗水登上堡城北边山巅。王九悠闲地擦擦眼睛、伸手打个大哈欠!没好气地喊道:“什么东西扰人清梦?” 山崖下,有四人骑坐马背,正仰头笑成菊花。边上还另有护卫!而选堡城北边喊话?却是此处不在床弩与回回炮的方向与射程。 汉奸其实一向聪明。 “在下李永芳、宁完祖、范文种、睾红中,见过王将军。”四人一脸菊花更盛,一齐拱手。 王九继续高伸双手大打哈欠!猛喝:“有屁快放!” 这状态!那还如何完成大汗的劝降严命? 四人互视一眼,范文种大声郞笑:“哈哈,王将军果然不凡!难怪大汗十分看重将军。在下范文种却有一事不明,如今王将军归路已断,开原城破更是指日可待!将军闲困孤堡。却不知日正当午,将军在做何美梦?” 范文种?听说过! 不但黎香君和他王九谈起过这玩意!而且王九前世,似乎也听说过这东西:为建奴立下犬马大劳。 王九提口真气摇头晃脑!大声吟诵起来: “塞下风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幛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看眼崖下那仍是一脸菊花的范文种!王九声音更清越而豪迈: “王九不肖!确无范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之胸怀。但是!王九就算再如何不通文墨、不识廉耻?身上总还流着汉唐故血!梦中总还有幸得见范公!还够格请益那勒石燕然的豪情。” 话锋一转厉声斥问: “范公正在对我谆谆教诲之时,却被四个数典忘祖的东西吵醒!你们就先说说自己…可恨不可恨?” 还算范文种残存一丝血性!闻言满脸通红地低头,继而一言不发转头退走。另三个惊见王九正从旁接过弓箭?立刻拍马落荒而逃! …… 地下密室中,越来越消瘦的王九与黎相君两人,相顾久久无言。继而深情相拥,眼眶湿润的两人还是默默无言!十分珍惜此刻的恬静。 东阳堡的井井有条、士气如虹!王九刚才已看见;开原的严峻形势及王九做的一切!黎相君懂。 不用多久,两人极可能就在刀山火海中天人永隔;就算现在!两人何尝不在时时殚精竭虑? 形势如此,一切都无法确定!活一天赚一天的彼此,此刻说啥都是废话。 不如无声胜有声…… 黎相君最终忍不住:“夫君,从开原运走数千少儿!代价高昂、风险极大、压力陡增!而将来,与亲人永别的他们长大后,怕是无人感激、只有怨恨!” 王九轻叹:“嘉靖明知其祖、其叔伯、其堂兄被算计冤死!仍百折不挠为隆庆开关、互市创造条件!至今被蔑为家净。这…还可解释其为了祖辈荣光、朱家万世!那高拱与你外公?为大明续命数十载!可有人感激?” 黎相君顿时推开王九,一脸切齿扭曲:“我外公被鞭尸!” “相君!华夏两千年苦难,仍没被一脉相承的那伙人祸害到亡族灭种!就因有些事,总有人默默在做;而有些人,总能挺直脊梁爱憎分明。如你外公,徐阶视若子侄、恩同再造!然而,良知仍使他鄙夷徐阶那货。” 黎相君却又急了! “可徐阶至今仍是大明贤相!夫君可知,哪怕再过几百年,徐阶那货…仍会被一脉相承的那些祸害歌颂!仍会有数不清的蠢货深信其贤。” 王九重拥其入怀: “我当然比不了你外公,做不到不因个人得失、恩怨、好恶而待人。但是相君,你与冰晶苦心教我读史辨史!我若过于在意个人得失,又与那帮一脉相承的祸害何异?” 不知是被王九的心声感染,还是对极艰难的前路担忧?黎相君泪珠滚滚!抱住王九激吻开来。 密室中的铜铃却于此刻响起!堡城上面难道出了什么紧急状况? …… 第109章 文种论势 王九再次登上石头山北侧崖顶。入眼却还是那四个东西!身上挂着未干的新鲜鞭痕,尤其李永芳脸上那道!竟是如此触目惊心。 难怪来得这么快…… 无心听几个东西废话!王九在想着一个问题:老奴想干嘛? 肯定不是真想劝降他王九。下面的李永芳,过得肯定不如条狗!其他三人的新鲜带彩鞭痕,说明其也活得…顶多像条无主野狗。 派这么四条狗来劝降?简直就是对守将的刻意羞辱。 那老奴还不断逼几条狗来干嘛?这种枭雄肯定不会做无用功!既然压根不为劝降,就必然另有心机!可老奴究竟又在想啥? 一时竟想不出来…… 李永芳还在扯开嗓子老一套:老奴的亲女儿随便挑;投降就当实打实的参将;另有重赏无数。 可李永芳脸上皮肉外翻的衰样!令王九恶心得正欲转身而去…… 睾红中见状急切大喊:“王将军等等,留步,请留步!” 正在转身的王九,却忍不住回头讥诮:“都已独睾!还开啥口?” 文人的反应很快,睾红中闻言果然一怔!宁完祖却接上大喊:“独睾也好过无头。王将军!开原城破只在旦夕之间。到那时,大金完全可对东阳堡不理不睬!堡内上万人丁就插翅难逃。王将军忍心让他们都给你陪葬?” 真不想理这个亡族灭祖的东西!但崖上还有许多士卒看着。 王九不能输气势:“十多万攻几千人守卫的开原!数日来只见其死伤早已过万,而开原却坚若磐石!老奴其实也不过如此。” 继而蔑声大喝:“另外,就算最后城破又如何?东阳堡内只有站着战死的人!可没趴着找抽的狗。” 王九身后轰然大笑。 范文种高声大喊:“王将军莫走!今天范某不劝降,也没资格劝降你!只愿与将军讨论天下大势。” 王九有点愣怔!这个似还残存丝血性的范文种,倒还有自知之明:四人都被抽得像条癞皮狗!跑来劝降守将?老奴在恶心他老子…… 投降就为天天找抽? 可王九很忙!不介意给范文种伤口撒把盐的拒绝道:“听闻范先生!从小受范氏义庄的扶植与栽培!家学渊源十分深厚。那么,你其实应多追怀志勒燕然、开边拓疆的先祖;多感念首开范氏义庄的范公正公;多感悟其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胸怀。如此!你才会有胸怀、格局!才有资格谈论天下大势。” “失陪!” 王九说完就转身!他隐隐有点明白老奴想干嘛了。 可范文种马上就令王九顿步:“王将军誓死保家卫国!可嘉可敬!只是家能否保住,我们暂且两说。问题是王将军卫的是谁的国?” 卫的是谁的国? 将士们艰苦卓绝、舍生忘死、前赴后继、浴血奋战!这誓死保家卫国又卫的是谁的国? 现代灵魂的王九,其实早就无数次暗问自己:卫的是谁的国? 正因这个问题很尖锐!所以王九其实比刘岩、马林、杜松、李如柏们,心中更多了份痛苦纠结。 若这国属于天下芸芸众生?已然不怂的王九,确实会愿意九死无悔!若拼死卫国…能令大明百姓长久太平?哪怕他们依然生活困苦!王九也认为舍生忘死很有意义。 可大明的国…… 范文种其实大才! 他早从王九的不凡中!知道如此尖锐的问题不会对牛弹琴。因其所有经历都在证明:他与这时代中深受束缚的绝大多数人不同。 所谓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在王九身上只是用来伪装的铠甲!而非束缚。就如所有浸染其中的久宦文官、巨富士绅们一样…… 范文种开始滔滔不绝:“王将军讥我数典忘祖!范某无言以对;刺我毫无血性、卑贱如狗!范某默默无言。可将军又知范某过往否?” “范某家学颇厚,亦还不算愚钝!故十多岁便以魁首取童生、中秀才。于是,范某更是以修齐治平为信条!以兼济苍生为己任!胸怀忠君报志之志,奋力躬身于科举场中!以期学成治世艺,货与帝王家。” 王九鄙夷!追求当官发财、光宗耀祖又没啥错,何必虚伪。 “然…屡试不举!” 所以你就要当狗? 王九愤而打断:“待到来年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继而厉喝:“范文种!你若如黄巢那般,倒也不失热血英雄。至少没给外邦当狗!至少能将五姓七望杀得人头滚滚!天街踏尽公卿骨…又是何其豪雄!你若有志于此?倒也不辱没范文正公千古英名。” “可你范文种是甚东西!记住,你不姓石!本非石敬瑭孝子贤孙。你也不姓孔!万世降表你还没资格去修、去捧。你范文种自幼所学…虽满纸荒唐言!但是,礼义廉耻这些…连目不识丁的贩夫走卒,也能从小就懂的人间常识!你竟也猪狗不如地弃之不顾?你又怎配为人?” 提气!王九声震四野:“畜生!怎配与人谈论天下大势?” …… 不但范文种!就连李永芳三人也被骂得脸如猪肝!低头不语。 毕竟,他们并非习惯于世修降表的高门大户。 毕竟,他们之前也受过诸多委屈与欺压!关键他们还能看懂是谁在欺压他们,却又绝望地懂得:他们无力反抗。 毕竟,最关键还有:给建奴当狗当汉奸,活得那是真不如狗!一身未干的鞭痕做证…… 但大才就是坚韧! 范文种虽脸如猪肝,却猛然抬头奋然大喝:“王将军幼龄至此,却能一眼看穿明廷症结!可见天纵英才。然…王将军可知天妒英才?” 王九看着下面的那货!也不知他是为了极力完成任务?还是被骂得恼羞成怒豁出去了?或者是一直憋屈的范文种!确有些真知灼见? 一时竟愣住了……… “王将军说起黄巢,自然懂得百年王朝,千年世家!历朝历代,天家皆非华夏真正之主。黄巢灭了五姓七望又如何?五姓七望不再,五十姓七十望早已兴起!或者还远不止。” 王九不由暗暗佩服!范文种这货的眼光还算是深邃。 “王将军率同袍浴血奋战!明廷真正的主人感念将军否?只怕是王将军展现的惊才绝艳,早令其如芒在背!正处心积虑谋划如何除掉将军,或是将军能俯身为其当狗!除去利齿当对其毫无威胁之狗!才可令他们放将军一马。” “范某为将军谋。即使将军天纵英才!即使能从东阳绝地…九死一生地全身而退!即使没降大金、也没死于大金之手!怕也会更屈辱地…死于那些人的阴谋诡计之下。” 范文种说的都对。 前世,王九就听说过一个叫毛文龙的人!现今,也听说李如柏数次自杀未遂。 大国之敌从不在外…… 若非仁宣父子蠢货? 若非极其无耻的土木堡阴谋政变? 哪还有建奴屁事! 王九失语中!范文种却越来越起劲:“王将军所以能崭露头角?除将军本就惊才绝艳之外!九边米行功不可没。将军一路凶险坎坷,九边的庇护可算是居功至伟。然,大金若此次一无所获!一个孱弱大金,会否符合九边利益?只怕是,与明廷势均力敌、有来有往的大金!才是九边的希翼?” 汉奸竟也如此通透? 范文种激昂起来:“九边尚且如此!比九边更可恶的东南士绅海盗!又有甚干不出?” “他们非但策划了土木堡!非但一贯颠倒黑白!王将军可知刘文泰?一个文官,当完右通政,竟甘之若饴当起太医院院判。治死成化无罪!继续治死弘治?仅仅象征性贬谪后又官复原职!于是,又继续治死…那大力抢夺兵权的正德皇帝。” 桩桩件件皆实情…… “嘉靖自幼聪慧而豪雄!于是,数次走水差点烧成炭!梦中更差点被宫女勒死!真可谓九死一生。” “嘉靖确为难得之雄主。大礼仪之争,百折不挠取胜。起用非东南贼匪杨一清、张璁,逼退三朝老贼杨廷和!一手权术制衡出神入化;毒相夏言数次谋害其未遂?起用严嵩反戈一击!腰斩毒士于市;严嵩尾大不掉?用东南巨蠹除阶终将其除去!徐阶看似笑到最后?嘉靖却早留高拱为隆庆所用!另感化迂腐之海瑞,使其彻悟为伏笔!故徐阶最终不得好死。” “可那又如何?百般无奈的嘉靖,就得躲入深宫修道!至今污蔑得体无完肤,描绘成千古罪人。” “以嘉靖之慧、之雄!更以明廷皇帝之尊!尚且如此。王将军纵有天纵之才?又如何能安身立命?” 王九从黎相君处听过这些隐秘!却从没空想得如此深。 狗日的大明没救…… 可下面这条毒犬!华夏是造了啥孽?才令其甘为建奴当狗…… 哑口无言的王九还得强辩:“所以范先生…此为你背弃父母之族、祖宗之邦!替蛮族当狗效力的理由?” 但范文种的强辩之才更盛!竟慷慨激昂起来。 “王将军此言差矣!” “将军可闻洪武之残暴!一茬茬杀官如割草?却得元末天下大乱、四海穷困十数年后,南征北战每战辉煌!而黎庶能安居乐业。将军可闻永乐之粗暴?鞭策下狱一整套折辱,收拾得那帮士绅文官战战兢兢!终现华夏昔日荣光。” “为何?只因这些士绅从来贱骨头!只服钢刀马鞭,更服抄家灭族。仁宣两货倒是文明仁义!明廷却从此积重难返,一路下坡。” “故而,所谓天下大势?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治乱轮回。雄主对那伙延续两千年之徒狠辣轻贱?则华夏昌!庸主任那帮百无一用之虫歌舞升平?则华夏弱乱、黎庶悲苦。” 说得王九差点信了! 范文种却话锋一转:“而今,龙起东北!大金大汗雄才远迈洪武!早具一代雄主之姿。若能更得王将军这等惊才绝艳之臣?煌煌华夏将何其辉煌!芸芸众生又少遭几多罪?” 老子信了你的邪! 老奴一脉相承!那防汉远甚防贼的心态,只会给华夏带去百年屈辱!只会令灿烂辉煌黯然失色…… 不过王九忍了又忍。 竟然朗声笑答:“范先生强辩大才!为王九平生仅见。然而,王九自幼受孔孟之道熏陶!圣人之言一刻不敢或忘。故范先生今日之言,令王九一时强烈不适!可否给王九三五日时间?届时,范先生若再强辩得王九无言以对?王九在此立誓:自当会信服于范先生。” …… 成功虚晃一枪,终于打发走几条癞皮狗!王九长吁口气。 王九需要稳住老奴! 开原城还很危急! 心志已坚韧起来的王九,是真有太多事要忙!他得与老奴争时间,他还要与老天争时间。 第110章 口说无凭 虽然彼此聚日无多! 却无心与黎相君再说会话,王九径直匆匆赶往开原城。 路上!王九已了然老奴的心思:权当废物利用地一石数鸟。 首先,他王九很不幸,已被老奴无以复加地重视起来。重视程度超过开原镇所有文武官员!乃至辽东所有官员。 所以!不派几条狗来搞清他王九在干嘛?老奴很不放心。 其次,开原为何迟迟不下?如果说内应突然被除、内奸没动作?还可解释为马林突然夺权成功。 但开原的回回炮与黑火油,源头必在他王九身上!或许不知两城如何联络?总之派人缠着他不会错。 另外,老奴就如朱元璋,虽同样没读啥书,但一路征战创业的生平!令其有太多真知灼见。 对付智商其实不错的文儒?两人所见略同:一个用刀,一个用鞭! 别看那帮货天天浩然之气?其实最服刀枪马鞭。其他都不好使!因为贪起来他们比谁都更滑、更阴!天下却无不竭财富来贿赂他们。 所以,老奴比老朱更彻底。他就是要逼迫、打压、羞辱这帮货!就是要灭掉其最后一丝血性!以使其摇尾乞怜给建奴做忠心的奴才。 就如李永芳,看似天天挨打很可怜。可真要十天八天不抽他?他肯定浑身不自在:大汗不爱我了? 最后,得保持威慑! 老奴自其大军二十二日奔袭开原始!其重心就放到了开原。 大量攻城器械早转移到开原!而堆填坡道也很不顺利。因为黎相君比王九狠!她才不管无辜不无辜,反正用回回炮砸开上面遮挡!然后用蹶张弩点射汉军,用床弩远射建奴。 堆填坡道变得极难!而堡城又挖不成地道——它本就是座石头山!很窄的城门还是陷阱。 老奴于是理智地,将驱口与汉军都调去攻开原,堡下只留少量八旗骑兵围城。 所以,有人来不断劝降,本身也是种强力威慑!再加上几个汉奸鞭策下有多能说?老奴心知肚明。 令几条狗成天来堡城下!则,要么可以成天与王九扯嘴皮官司;要么也能影响东阳堡将士军心。 不过这点当时就被黎相君破了。当王九佯装动心!再与范文种等虚与尾蛇,诓了个五日之约后…… 黎相君当即交代将士,他们再来就拿五日之约说事。 告诉那几条狗:将军说了,五日后必让他们心服口服。但在此之前敢待在城下啰嗦?蹶张弩伺候! 怎么可能! 将士们的眼神分明在说:夸这种海口?那可口说无凭。 没有解释。 王九只是暗暗对自己说:东风为证!三日内东风必到。 五日后定能让四个汉奸服气!这是王九与黎相君的秘密,东阳堡只有极少高层知情。 关键是守住开原!而只要开原还能坚守五日?连老奴都基本会服气!又何况几个汉奸? …… 日渐西斜才到开原。 还好!城内虽仍有点风声鹤唳!但比之上午走之前,已经好了太多。城头与城下,到处都有很多自发忙碌的老百姓。 首先,城门都从前两天开始,现已用石头砌筑严实的完工。既让建奴从外面撞不开城门!也断了城内个别人…突然开城投降的念想。 其次延阻了挖地道。 原本,城外护城河,很干枯的水源被建奴早已堵死、改道!连护城河也早被建奴填平。 所以,干旱近月的开原城外城内,本就最适合建奴挖地道? 但是!内城通往城外,那多处特别结实、粗铁铸栏的石砌排水沟。今天却很怪!干旱中的开原城内,排水沟竟在不停向城外满排水。 护城河虽被填平,但城内地势高!里面大量的水始终得往低处流。建奴用砖石、泥土堵住都没用!水排不动它就往地下渗…… 这样不停地大量渗水?对古人的地道工程可是个严峻考验。至少,他们就得边挖地道,边砍伐树木,边搭设结实的坑道支护。 且渗水严重的地方,既很不好挖地道,因随时会塌方!又很不容易支护结实,因为古人可没奢侈的钢板,更无快速的钢筋混凝土。 可是哪来这么多水? 难道将井水全打上来往城外流?全打上来也不可能有如此多的水!再说,城内的人喝什么? 城内中午开始的源源不绝流水!令城外惊疑一片。 而开原城头上?自午后开始就在高声欢呼:神仙保佑!城内水井都在发大水!全都溢出来了! 神仙显灵? 城外建奴更加惊疑! 至于老奴信不信?反正城头上高呼的守军与百姓信!反正城外汉军、奴隶、驱口是信了!反正建奴大多数普通将士也开始信了。 至于老奴信不信?地道从此会很难挖通却是事实! 而这,也是李永芳四人恰好回去汇报时!被劈头盖脸狠抽的催化剂——明狗!实在太阴险狡诈! 另外防地道有专家。 绕城一圈,屈金手与他这几月带的徒弟们!正在指导数量众多的百姓挖井。还挖得很特别有讲究!刚刚出点水就停下,上面恰好可用瓦盆浮一盆水就行。 人道是古井无波。 井水面无风无震!若哪个方位的水起波澜?那就好办!屈金手就能判定出方位、距离、掘进速度等要素!毕竟那是他的祖传秘技。 还有大量房屋被拆! 尤其是人去屋空的大量富户。其梁柱檩木,被民众在赶制回回炮!而地基条石与砖石,要么搬上城头当滚石,要么当成回回炮的靶石。 更有壮丁接手发炮! 回回炮的发射不难,只要有把力气!在人指导下不用一个时辰,谁都能基本发射得又快又准。 最关键竟然还有大量壮丁,开始主动参加最危险的城头守城。 这些人虽不参加城头搏杀!但用推杆推翻攻城云梯;用滚石檑木朝城下砸,帮忙熬金汁、舀金汁往外淋!这些事他们全都能做。 尽管刀箭无眼,令他们十分危险!可他们就是主动参加了。 最后!城内现在,竟连妇孺都动员起来了。 之前连日的伤员,此刻得到了她们尽心的照料!这么多人的饭食,也是她们主动在劳作!乃至收集金汁材料,以及搬运些较轻的东西,她们全都主动承担。 全城百姓令人感动! …… 偷偷看着开原城内一切!王九渐渐眼眶湿润。多淳朴、善良、勤劳的老百姓!只是当开原陷落后,他们又将何其凄惨?又何其无辜! 而那终究会到来的悲惨一幕!却有着他王九的极大责任。 今晨,开原被建奴立体攻势大举进攻。当时全城震动、人心惶惶!全城都被股绝望、悲壮之气笼罩。 而王九当时没空想其他,他一直都在尽量拖延开原城破的时日!这也是其一贯目标。 于是在早有准备的王九操纵下!开原城内很快出现几个谣言: 一、朝廷筹集二十万兵马!已出山海关,要在开原城下与建奴决战!一举将建奴荡平。 二、东阳精锐有克制建奴挖地道之法!只需大量劳力配合即可。 三、无论是否投降,建奴入城后都必然屠城!因建奴已在开原附近耽搁太久,更因其需要屠城…以向其他城池立威。 四、更有个谣言在私下秘传:巡抚大人已拜托神通广大的九边。不管最终战况如何?都要尽量送些少年出去。 名额有限!究竟该送谁出去?那只能选择城内出力最多、表现最好的百姓们之子弟!当然,守城战士的亲朋优先…… 这些谣言通过九边的渠道,与早有预案的布置!速传全城。自然也飞速传入曹旦耳中…… 曹旦并非白痴!当然知道这都是谣言。但他却已别无选择!还得大力为谣言推波助澜。 谣言在民间与官方合力下!迅速有板有眼地传遍全城。 于是,本就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全城百姓!也就只得选择相信。就如落水后抓紧根稻草般!绝望中,那是他们本能中的全部希望…… 巡抚衙门、总兵府、监军衙门、纪镇衙门、兵备道衙门、九边网络、东阳堡来人等各大势力!全都心照不宣地在利用着那份希望。 尽管心思各异。 据说谣言刚起,曹旦便精神十分亢奋地开始承诺、宣讲!并发动部属组织着民众。估计,他也是无奈地将死马当活马医!这,可能也是他能抓到的那根救命稻草。 据说,马林眼泛晶莹一脸沉重!但仍果断令部属配合组织民众。 据说,何懋官干脆没出营房!后又带人上了城头没下来…… 王九此刻极难受!愧疚万分:为实现目标!他绑架了全城百姓,也牺牲了这么多无辜民众。 他终究只是个凡人!穷尽一切资源、竭尽心力能做到的!基本是拖延着破城之日。 这点却极其重要! 若拖延到预期时间?他王九与部属才有可能保全大部!更有保全开原的可能性。 拖到预期时间?他才有办法,极可能对建奴造成重大损失!令建奴遭遇次难得的大挫败。从而,辽东局势会极大缓解!明金之间的攻防态势,立刻变得不太严峻。 但实现这一切的前提!却是欺骗、乃至牺牲全城百姓。 他们若现在开城投降?只要女人愿让建奴占有!男人愿给建奴当奴隶!他们至少都可保全性命。 但若等建奴损失重大后,再费力攻下座没啥财货的空城?谁都可想见老奴的狂怒!而狂怒的后果是屠城!几万百姓将由此丧生…… 他们不是官员,也非战士!他们只是无辜百姓。 他们本应有选择权!也可好死不如赖活着。而今,他王九却在造谣欺骗!在剥夺他们的一线生机…… 心情沉重。 几万百姓的生命何其厚重!谁有资格替他们选?而无能的自己非但保护不好他们!反在欺骗利用。 王九由此更痛恨自己的前世。 作为一名穿越者,他为自己深感耻辱!他痛恨前世不学无术!穿越快一年,竟没发明过任何东西。 他可看过不少穿越文,主角一般刚穿没几天,就发明这创造那爽到起飞!而他王九现在若有批枪炮?就能将老奴捶爆!全城民众也轻松保下。 可他王九?别说遂发枪、后装炮这些无敌神器!就连他搬砖一辈子最熟悉的钢材、水泥、玻璃等?他想破脑袋都硬是不行。 就说最简单的水泥? 离开百度的王九!前世倒也有去过水泥厂的经历,穿越后,也曾冥思苦想出水泥的大致配比。 可他还是不行! 如何碎料、磨料?如何高温均匀煅烧、搅拌、冷却、储存?都是他现阶段的条件,与现有知识储备下!绝无可能解决的系统工程。 一直痛恨前世太蠢! 所以,王九穿越后一直在拼命奋斗!他得将前世所有的慵懒、懈怠,在这世加倍找补回来。 前世是太平盛世,慵懒只平庸受气而已!这世?不努力没命…… 还好,只要持之以恒努力、拼命!只要持之以恒殚精竭虑,去修正、找准正确的方向!其实任何时代都会有不错的收益。 若还能弘毅坚持下去?其实,谁都可战胜些看似无法战胜的困难!挑战些看似不可挑战的人物!从而开创出自己的不凡人生。 刚穿越时,仅为朝不保夕小兵!现在他王九却已有些信心:要令貌似时代最强者之一的老奴!不用几日就遭受刻骨铭心的教训。 顺便教育范文种:短视取巧的老奴配称雄主? 其实该谢谢范文种。 那声雄主给他王九开了扇门!使计划中的行动可以加许多料。加料对建奴实际损害或许不大,却足令老奴痛悔当初。 武德口说无凭! 东风为证。 第111章 和平倡议 征战一生的老奴,此刻心中却有深深挫败感。 自二十五岁离开辽东王李成梁的亲兵营后。他揣着世袭敕书,在老丈人那求到十三套半铠甲!老奴从此开始村寨间的械斗事业。 那是一段光辉岁月! 百年前被犁庭过,后来又被李成梁收拾过两回的建州女真部!其实都是些不成器的零散小部落。 给李成梁当了几年贴身亲兵!老奴不但练出身好武艺,也学到些老李打仗的谋略。 又有继承建州右卫的官方身份!还有十几套精甲?老奴在村寨械斗中简直一路开挂、逮谁灭谁。 越打越强到基本统一建州女真!老奴才开始好好装孙子…… 当过李成梁贴身亲兵!太清楚其尿性:锄强扶弱、要零散弱小不要统一强大!无论对蒙古还是女真各部,李成梁只爱弱小部落。 但老奴机遇太好! 由于各种突发事件和党争原因!明廷总让老奴能一直变强的同时,还能将孙子装得下去!直至有足够实力挑战它之前。 这很令人难以置信!若展开写就是本开挂人生。 所以老奴称汗时!很老实用“天命”这个年号。只因他觉得:那运气!实在好得自己都不好意思。 当然!对女真各部的宣传里,大汗那可是天命之子!是当之无愧的天命汗。 直到碰上王九后…… 身经百战的老奴,才开始各种不明、不适、不爽: 滴水不存的石头山上修城堡?比失街亭的马谡还可笑? 千多新兵,大败我两千精甲?他如何将一切都算精准? 前后派好几批人,早混入东阳堡民夫中!几个月也没搞到点核心情报不说!还有些人都去哪了? 东阳堡的回回炮与床弩,那么多、那么大的玩意!他们怎能偷偷造出?为何之前没点情报? 最可恨是那黑乎乎的猛火油!比猪油菜油可厉害太多。随便粘点身就扑都扑不灭,眼睁睁看着别人烧焦!令勇士全都惊惧不已。 小明狗咋能造出来? 这一切已够令人心烦又头痛!不过老奴这人能伸,也特能屈!干脆就用笨办法挖地道。 想着小明狗总该没啥法了吧?干旱近月,开原城底下又都是泥土!关键大金这边的人又多,可同时开挖许多条地道!而只要有一条两条顺利入城就成。 城内还能怎么防? 但,干旱近月的城内竟不停往城外排水?让挖地道也变得很艰难。 怎能做到?事先准备那么多水?可那也得有地方存储才行! 至于土地公公显灵、神仙显灵?狗屁!他还是天命汗呢。 可恨的小明狗! …… 尽管地道难挖,老奴还是令四大贝勒亲自督阵!驱赶几万尼堪分工合作,竭尽全力抢挖地道。 开原附近的树木,以肉眼可见速度在消失。离城百余步那绕城一圈的土墙!也在迅速堆高。而土墙后面的深壕,木材成批运下去!上来却只有那一筐筐从不停歇的湿漉漉泥土。 场景让老奴稍慰! 因为大金是真耗不起!更因外面情况已渐不利于大金…… 今天是六月二十七!从十四日到东阳堡以来已快半月。十几万人马的人吃马嚼!从铁岭抢的东西虽多?却也经不起太久消耗。 还有更深的危机。 明廷太大!尽管萨尔浒新败、辽东空虚?却还有辽东之外。 三条重要情报: 一、新辽东经略熊廷弼已上任!是老相识,更是差点将他弄死的人!老奴对其很有些发怵。 早年坎坷的熊廷弼贫苦军户出身。自幼习武、熟知军情!偏偏学文考上进士。 知民间疾苦、懂士卒、通军情的他是文官中的异类!按说就不该是明廷文官。 当年,他还只是八品巡按!却差点让辽东天翻地覆。好在明廷容不下说真话、干实事之人!犟牛没弄死他老奴,却差点弄废自己。 二、在开原求援压力下!李如桢十六日就率兵万余出了沈阳。 不过,无论贪生怕死还是狡猾?总之援军步步为营一天就走几里地。二十二日才离沈阳三十里!李如桢却找借口安营扎寨不走了。 而可斩总兵以下文武的新经略?却只象征性催催李如桢!并无非逼其快速进兵之意。 辽沈现在最有战力那支部队!看来已钓不到、吃不上。 三、萨尔浒之后明廷一直在往辽东调兵。从延绥、大同、宣化、蕲镇等军镇来辽的兵将!各镇先锋多已过山海关。 这令老奴寝食难安! 万一!明廷各镇凑出七八万能战之兵?且于旬日内赶到沈阳? 那么,会同辽沈尚余的万余能战之兵!熊蛮子会有十万大军可用。 万一!若那时开原未攻破?则大金倾巢出动的大军!就成旷日持久顿兵坚城之下、师老兵疲…… 大金有灭国之危。 因熊蛮子可没羊搞仁德!若有机会?他狠着!还因熊蛮子更非蠢货羊搞!他晓得如何打仗。 所以!在明廷各镇兵将部分赶到沈阳前,开原必须拿下! 否则大军该迅速滚回大金回防。 形势若演变至此? 那不但是大金的奇耻大辱!令勇士从此士气低落、人心浮动。而且,熊蛮子还立刻成上任伊始,就力挽狂澜的明廷大功臣!其他文官想攻讦、排挤他都没借口。 然后?辽东有熊蛮子主政!有近十万可战之兵!还有小明狗这种阴毒之徒?那大金真的危亡在即。 明廷可大败很多次,大金却一次也败不起!因无纵深和底蕴。 …… 更心焦的是气象! 前两天,宁完祖私下找过老奴。辽东土生土长的宁完祖,从小还有个志趣是天象。 他秘会老奴只为一件事:又到风暴登陆辽东之时!加之久旱无雨?这次九成九会成大涝。且咸风自东南微来,已现变天之兆!他推算二十九日左右会大雨倾盆。 宁完祖跟了老奴几年,是行走的天气预报…… 这怎不令人心焦? 开原流往城外的那点渗水,就已令挖地道的进展艰难缓慢!若来场倾盆大雨?根本没法挖地道。 雨停涝退后再挖?至少又得等几天时间! 几天…… 辽东有无变化? 熊蛮子除确保辽沈不被奔袭外!若手中另有数千精骑?他就敢奔袭大金后方。 王九还有无阴招? 若几日后小明狗另有阴招!使开原再拖上十天半月不破?他老奴就该赶紧回防大金!因那时熊蛮子至少有机动兵马在握…… 战场向来牵一发而动全身!成败往往转瞬之间。 …… 焦躁的老奴不住巡视督阵!令城外更加战阵喧嚣、尘土飞扬。 但依然没法安心。 十数万驱口与奴隶,被抽打着一刻不停地在泥泞中挖地道!但越来越多的人被不时的塌方所埋。且越靠近城墙渗水越多!越不好挖…… 汉军对开原城头的进攻,也在四周不断寻找空档!觉得哪里有隙?主子就逼他们架云梯登城!尽管每次都连人带梯被猛火油点着。 汉军在怠工对抗…… 城外回回炮最卖力! 只要还没被城内回回炮,用包裹着石头的猛火油将它点着!它就一刻不停往城墙某点连续砸。 城墙已多处损毁严重!这才是开原城暂时最大的威胁。但想砸塌那段城墙?起码还得两三天…… 老奴挫败、焦躁又无奈。自古兵家都说攻城为下!就因组织严密的城池,本就很难攻下。 时至午后,竟还无一条地道挖至城墙边?老奴突然又开始眩晕!亲随立刻找来李永芳与睾红中。 侍从亲随很贴心。李永芳这几天被疼爱得太多,怕他承受不了大汗满满的爱!干脆又拉上睾红中。 老奴刚出身汗好转…… 就在这时!城头上却打出旗号,要用篮子放人下城当使者。 老奴身边人顿时欢腾:明狗要开城投降!还想派人来谈点待遇? 连老奴也暗暗希冀。心说只要开城投降,啥条件都可先答应着!反正进城后又由不得他们。 使者是老奴的老熟人何懋官。战战兢兢的他跪在大帐中,与老奴却又是相看一时两厌。 老奴的厌弃是毫不掩饰!而何懋官却已恐慌得一片空白。 终于还是来了…… 老奴端坐着以目示意全体肃静!耐心地静等城内开出投降条件。也在等这个信誓旦旦写过血书!早该开城向他投降之人的忏悔。 何懋官先战战兢兢连连磕头,然后却嘴唇不停哆嗦着什么!其实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大帐一时静得可怕! 只要开原投降!之前所有焦躁、挫败都不复存在!此刻沉静的老奴心情舒坦。帐中一片肃杀才好,足令怯懦明狗小心翼翼!老奴对此很满意,也比任何时候都更有耐心。 可肃杀的大帐,却令何懋官几欲崩溃!但也让他从之前大脑一片空白中回过神:误会大了! 看情形,建奴这是都在等他!等他开出条件后,好开城投降。 可该死的曹旦与马林!却是私下出示他的通奴证据,夺他兵权,关他家小!令他出城做个基本有去无回、狗屁不通的和平使者。 和平任务倒很简单,将曹旦的和平倡议书当面交给老奴。 倡议书会告诉老奴: 大明向来以德服人。 建奴禽兽行为虽给开原以莫大伤害!但是,念其尚缺教化,开原暂且原谅!允其平安退兵回去。 大明恩德无比宽厚。 特意提醒建奴:东南咸风微来,为两日内必有雨暴之兆!城外四处低洼,恐风暴洪涝成灾。 上苍有好生之德!此时退兵而去,彼此和平安好!岂不美哉? 若执迷不悟!非等东风猛来之时,再七零八落、落荒四窜?开原必不介意驾舟出城、刀剑相送。 何懋官终究横心!大方将和平倡议书恭敬递交。 第112章 付出太多 和平倡议书没带来和平,却被穷凶极恶的建奴…送还了何懋官的人头。使他成为无可争议的忠臣烈士!其勇烈足以封妻荫子。 老奴不懂大明的博大精深!当然接受不了以德服人。气得吐血的他!狂怒下令八旗也要参与挖地道、登梯攻城。 但直接攻城若有效? 前晚开原城就已攻破!此举除了泄愤,也就给城内增加了不少压力。毕竟有建奴参与后,汉军瞄空档架梯攻城,就没法阳奉阴违。 但有建奴加入的挖地道,却确实让进展立刻快了不少。 毕竟,不时塌方中建奴也一样被埋!至少能让奴隶与驱口心理平衡。毕竟,建奴都在舍生忘死!他们敢不闷头往前快挖?那马上会被砍死…… 下午的毒日下!城内城外都在或挥汗如雨,或舍生忘死。 而开原城内铁三角,此刻却坐在九边空铺的密室里安静喝茶。 曹旦终究不放心:“二位,后天真会有暴雨?” 马林笃定点头:“曹大人宽心!我下面有专才负责天象。或许会延迟一天两天,但暴雨跑不了。” “为何告诉建奴?”曹旦终究问出一直的疑惑。尽管他早已别无选择!对面前两人言听计从。 马林与王九对视下,眼神中疑惑比曹旦还多:他是读死书读傻了!还是舞弊中的进士? 王九恭敬道:“回曹大人,圣人讲浩然正气!其实大国之谋最该堂堂正正。其中最大益处,是会习惯于将对手尽量想得聪明点。” 曹旦稍有脸红的反应过来:马林手下能看出来,王九也早知的事!老奴又怎可能不知? 一笑转换话题:“王将军所造之猛火油太神奇!其采办、制造定然极为艰难吧?可够开原东阳所需?” 王九心中肉痛:够个屁!去年就派人去远方秘密采集,至今就搞到这些!东阳堡的猛火油,都已基本搬来了开原。好在,只要明天还勉强够就行!反正谁也不知老子有多少。 恭敬回答:“当不得大人的将军之称!不过猛火油这物?王九能得到它全是天意!在东阳挖地道时,竟也能挖出此等神奇之物?我看这就是建奴气数已尽!也是大人必能守住开原、并大获全胜之兆。” 马老将军眼带笑意、低头浅饮。 曹旦闻言十分振奋:“王将军此言差矣!此乃皇上洪福齐天,乃大明江山永固之兆!乃……” 曹旦此刻又是意气风发的书生!慷慨激昂滔滔不绝。这状态才令马王二人放心!还有许多事,不容他这官方一城之主稍稍犹疑。 恭敬地听完曹旦出口成章、气势磅礴的长篇大论!再转换话题后恭送走两位长官,王九瘫软在榻。 如今的王九才算是搞懂文官:前几十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学的却是躺着治人之术。后面当官?又一心钻营升官发财搞女人!品性好?也不过在精研些…对国计民生毫无意义的诗文书画。 这才看上去弱智…… 智商他们可真不差!至少还有将活人写死,把黑描白的绝活。 比如曹旦?就有本事大义凛然!将老丈人赶去建奴营中赴死。 …… 已为老奴付出太多! 王九心中酸楚!前世今生,他王九就从没为任何事任何人,如此竭尽全力地不惜代价投入过!直到他知道会遇上老奴。 东阳堡能从无到有、从弱到强?除他王九几月来夜以继日的心血外…… 还有那么多好兄弟的全力以赴!更有范冰晶、阿紫阿朱、马家等默默而巨大的付出!以及大智近妖的黎相君!那无怨无悔的主动殚精竭虑。 光投入的银钱就堪称海量。他掏光辛苦抢来的十来万!花光阿紫替他高价卖出的七八万!欠下冰晶折借的五万!还欠下九边两万多。 还不算开原镇按两千人标准,将定额钱粮器械给预支到了十月!这里若花钱买,就又是两三万。 扪心自问!王九觉得自己真对得起老奴。海量的人、财、物闭着眼睛投入!这世上,可能也就老奴值得!也需要他不计代价投入。 且已默默付出太久! 哪怕是世上最痴情的男子,倘如他王九般不计代价地默默付出?那也总想抱得美人归不是? 现在好比!能否迎老奴入洞房?就看接下来几天的了。因此,也如所有入洞房前的痴情男子般…… 王九不惜孤注一掷。 昨天就在不计后果地豪赌!因为王九让曹旦秘密看到了…地下河与摇泵。 上百台摇泵不太要紧!无非是将东阳堡领到的,那一两千杆工部造的破火绳枪拆了…… 大明工匠的技艺其实很好。锻打得那么薄的火绳枪管,竟然能极均匀而严实!拆下的枪管让优秀铁匠一锻接?就是这时代最先进的自来水管。 只要解决了密封的水管问题,他王九哪怕再蠢?前世小时候天天摇、经常修的摇泵!动点脑筋,还是可以将其他问题解决的。 而蠢货曹旦,竟不是震撼于开原地底深处,那耗费巨大的人工河道!却被那一百台摇泵惊呆。 曹旦秘密看到了摇泵,看到了地下河,也就看到了王九!从此,王九与东阳堡最大的底牌不再…… 这就是在孤注一掷。 因为曹旦这个官方身份!对这几天的开原太重要。 首先,天象情况他能掌握?自然就不能幻想身经百战的老奴!也会如不务正业的文官般白痴。 那么,这两天建奴对开原的进攻就会必然疯狂!曹旦就不能有丝毫慌乱犹疑,最好是能信心百倍!最终底牌也就需要告知他…… 其次,越是这时,越不能留下任何不稳定因素!而早已投降过建奴的何懋官,又在开原干过不少年头!他已成为最大的隐患。 可何懋官自勾结建奴后,一直极为小心!白天总有大队亲兵随行,晚上一直住在军营,要除掉他还非得曹旦以官方身份出马。 最后!就是老奴。 一如其研究过王九所有资料,王九其实早就潜心研究过老奴。 结论是:老奴身经百战!从村霸到小部落首领,到统一建州女真部,直到今天统一女真族绝大部。他虽是一路打出来的江山?可他从李成梁处出来后便一路开挂!运气好到自己都老实承认是“天命”。 他其实没受过大挫! 小挫都受得很少! 这种人自命不凡又相对脆弱!比同段位之人要暴躁得多。忍受羞辱、控制情绪、冷静接受不利事实方面,他与同段位之人没可比性。 所以,为将老奴最后一步抓牢!王九才苦心设计了所谓“和平倡议书”!还贴心安排他的老熟人何懋官,去当劝他接受和平倡议的使者。 目的只有一个:以最斯文、最堂堂正正的方式!给老奴最严厉警告!其实就是给其最深的羞辱!最好是气得他马上吐血那种。 只有这样狂怒的老奴!底下才没人敢提不太确定的建议。而战场瞬息万变!事前哪有确定百分百正确的建议? 只有这样狂怒的老奴!才执拗于在暴雨之前攻打开原。而过少关注:暴雨会否给他们带来危险? 尤其是倡议书中的驾舟出城、刀剑相送!只会让老奴理解成羞辱与恐吓,却绝不会认为:那个!还真是以德服人的良言相劝。 以上这些的实现,全都离不开曹旦的主持和配合。所以,虽然爆底牌于曹旦意味着极大风险? 但王九已别无选择! 好在,老奴果如所愿!很快送来何懋官的人头,全了老何忠臣烈士之名!却将自身弱点展露无遗。 不知老奴有无吐血? 也好在马林对此极支持而配合,坚决揽下所有脏活苦活!只需王九露脸装逼即可。 真是又一个刘帅! …… 老奴当时并没气得吐血,但老牙却不小心咬碎了两颗!和着碎牙倒是真吐了两口血。 他虽当场将和平倡议书撕碎?但没用!因何懋官下城时,城头还贴心地射下来很多份:一是防着老奴阅后撕掉!建奴不知倡议书内容;二来也防着何懋官不给老奴递交。 于是,建奴文武官员都知道:老奴被城内明狗羞辱、鄙夷了。 而建奴持之以恒的奴性教育下!有句话叫主辱臣死,他们可能没听过,却一直就是这么做…… 回回炮毫不停歇砸! 四面城墙此起彼伏的架梯强攻! 攻城锤毫无意义地,不停猛撞着早已堵死的城门! 箭楼也不断推至城墙边,烧掉一个又来一座! 上面覆土的攻城循车,很多座就停在城墙边,任凭城上一座座砸烂!方便人员随时靠近城墙…… 关键是挖地道,已越来越接近城墙,不过却也越来越难挖!因为越靠近城内的渗水就越大。 近月干旱!城内哪来那么多水?日夜不停歇还丝毫不见减小!难道真是城内说的神仙显灵? 地道里泥泞不堪不说,塌方已此起彼伏!于是放弃广撒网的多挖地道方式,择好点集中力量突破…… 二十八日晨,终于有两处地道挖到了城墙根下。 建奴试了下用明廷的黑火药炸?却不行!火药太散,地道太湿。 还得继续往城内挖! 而一夜没睡的老奴,却已冷笑着捏紧了刀柄。 渗水越来越大!加固越来越难!运出来的土已渐成泥浆!更奇怪的是原本的黄泥浆越来越黑? 午时初,两条地道终于挖过厚厚的城墙根!八旗勇士已整装待发。 下午一点左右,大队八旗勇士消失在土墙边!而城内竟不知那两条地道…已从城内偷偷打开出口。 最关键时刻来临! 第113章 神鬼共弃 攻势突然猛烈起来! 回回炮在死命砸!攻城锤在亡命撞!四周箭楼在疯狂靠近!楯车下汉军建奴人如蚁出,无视不停的滚石檑木,竟从四面在架梯登城。 开原四面城墙上,人群奔突、呼号震天!金鼓号角捉襟见肘、变换匆匆,令旗招展更是一刻不停。 开原城顿如一叶扁舟在汪洋!看似顾此失彼摇摇欲坠。 得亏马林指挥若定! 城外高台上,老奴面无表情! 尽管云梯、箭楼不断被烧;尽管楯车不断砸毁;尽管攻城锤也就能听个响动;尽管!操纵这些器械的汉军乃至八旗,此起彼伏的惨嚎响彻云霄!但老奴面色始终毫无波澜。 直至看见城内有越来越多的人,已在匆匆奔赴城墙!紧握刀柄的老奴,这才阴森地冷笑一声。 手挥下!令旗挥舞中,两个精锐牛录分别进入各自地道。 尽管三伏天身披双甲,早令人汗流浃背!但他们从潜入土墙后至进入地道前,始终寂然无声。 八旗精锐在庆幸:好在就要去阴冷地下…… 至于城内情况?早就有人向他们说明: 两条地道出口位置很巧妙!刚好都在人去屋空的大户人家院内。宅院梁柱已拆、只剩残砖断墙!因此出口处无人!却有小队勇士把守。 而且,两个出口相隔不远!就在同条街的同一个里坊。 两牛录任务是快速占领里坊!最好趁明狗未觉就完全占领。万一察觉?那就誓死攻占里坊、坚守阵地!等大军自地道进城。 八旗精锐信心百倍! 大汗一直十分英明: 城外攻势如火如荼!城墙的争夺紧迫而惨烈。此时,他们再突然从地道口杀出!占领阵地后,后面还会有千军万马从地道中奔腾而来。 明狗怎能抵挡? …… 曹旦身体紧绷、一言不发、面容严肃!眼神却难掩激动。 站在城内高处的他,城内动静一览无余。特别是那个里坊!特别是那两个地道口。 眼睛紧盯着的曹旦,心中升腾起无穷豪迈:谁言书生不知兵?弹指间建奴灰飞烟灭! 终于来了! 两个出口,竟同时有建奴精甲贼头贼脑钻出!小心地走着贼步,生怕甲胄碰撞出声…… 可笑! 曹大人暗松口气,将伟岸身躯挺得更直!右手高高举起,环顾一圈!再潇洒而用力挥下。 嗖嗖嗖嗖! 突然出现十几支火箭,准确射入那两个地道口边。一道火光迅速从地道口冲天而起!又长了眼睛似的,径直往地道中席卷…… 地道里惊呼伴着惨嚎,立刻不绝于耳!分外高亢尖利而凄切。 窜入地道的火龙并无丝毫停歇!顺着湿漉漉、黑乎乎的泥浆向前奔涌!竟从城外地道出口窜出,巨大气浪掀起冲天烈焰! 半空中,恰似张牙舞爪的金龙!怒火翻滚中俯瞰着大地…… 城内外人们自动停下!呆愣着眼望火龙。马林的亲兵却适时齐声:老奴篡逆!人神共愤!前有神仙驱水示警!今有金龙吐火震怒! 城内紧接着齐声欢呼如雷:老奴篡逆!人神共愤!前有神仙驱水示警!今有金龙吐火震怒! 城外竟在自发退兵。 …… 老奴看得眩晕! 紧捏着腰刀柄,老奴面无表情强撑着!一言不发缓缓走下高台。 太憋屈! 无论是地道大量渗水,还是窜上半空的火龙?都是明狗的歹毒伎俩!还都是小明狗王九手笔! 为何如此? 大金却没人能说清! 于是,却成神仙显灵!成上天反对他老奴篡逆的铁证。连大金勇士也信!没见他们竟敢自发地退兵? 简直没天理! 缓缓行至大帐,老奴终于已青筋暴跳、脸色铁青!皇太极早就请来李永芳与睾红中,懂事地在其口中都塞条毛巾…… 鞭击败革与闷哼声交织!声声敲着帐外宁完祖与范文种的心。 眼皮一跳一跳!宁完祖轻声转移注意力:“曹旦?马林?王九?” “王九开方,马林抓药,曹旦…不闻不问就行。”范文种同样轻声。 宁完祖盯视着范文种:“何方?” 范文种诚恳摇头。 耳中传来又一声极痛苦闷哼!宁完祖声音发颤:“那小狗就是怪物!不收拾他,我们…永无宁日!对了,他三日后…会同我们论势?” 范文种还是摇头。 宁完祖:“何意?” 范文种此刻心中有些恍然!却答非所问:“确定明天雨暴?” “和这有啥关系?” 蠢货!若大军被淹被败?我们还和王九论屁的势!范文种心中暗骂,口中却转移话题感叹:“大汗龙精虎猛啊!” 宁完祖直犯哆嗦…… 噼啪那么久没丝毫停歇!里面两货至少得休养段时日。若明天大汗再度恼怒!皇太极到底是会请自己?还是请姓范的去为大汗解气? 范文种心思更深:还当老奴是雄主?其实远不如皇太极!甚至,都比不上那个少年王九。 连情绪都管不好! …… 老奴解压方式独特!却极好。出好一身汗的他脉畅气顺!又还是冷静、睿智而阴沉的天命汗。 刚被范文种紧急求见的皇太极!此刻趁老奴还没升帐议事,正向父汗陈述忧虑:雨暴即刻将至,而明狗歹毒!不如全军暂且退兵移驻高地!并探查开原周边有无河湖堰塞。 冷静下来的老奴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竟会忽略因天象突变!而引起足以致命的战场因素变化。 喜的却是后继有人。 正待马上安排!可这时,之前进地道的幸存者回来了。严格说,这些都是已走出城内地道口的人。 他们烧伤、射伤后被绑!或被直接生擒。城内没杀他们,仅割舌后将他们放回!当然,也带来城内的信。 信中就简单两点: 一、割舌是因不会写字的他们,唯如此才不致泄露军机; 二、倡议和平。 老奴之禽兽逆行! 令地怨之!地水倒漫为证;令天怒之!金龙喷火为证;令神鬼共弃!亦定将东风为证、雨暴为凭。 不过,老奴篡逆虽致人神共愤!但大明向来宽大为怀、以德服人。故而最后正告老奴:悬崖勒马、接受和平!莫再徒劳残害士卒。 即刻退兵回去,则和平体面!否则?老奴将自有人神共诛之。 此信不但令老奴极受羞辱!且令其极为憋屈:一直自诩天命的他!竟被地怨天怒、神鬼共弃? 老奴又一次将信撕得粉碎!可他却又驳无可驳、哑口无言。 谁为他解释:干旱近月又水源被断的开原!城内几万人没被干死,却还有那么多水往城外流? 谁来解释:潮湿泥泞的地道突然窜出条巨大火龙!张牙舞爪在半空怒烧不止一刻? 至于明后天的东风、雨暴?知道的是天象!可谁为十几万信徒解释:为何它恰好这时来帮明狗? 当听说城内将狗屁和平倡议书!用投石机扔得到处都是?老奴一不小心又咬碎颗老牙。 却被他和血吞掉。 就如一直用天命这个年号骗人!现在,纵使那个年号是坨屎!他也得含泪吃下。 天命汗不可能被地怨天怒、神鬼共弃!绝不接受狗屁和平倡议!那就更不能突然移驻高地。 汗庭立刻四处宣扬: 所谓地水天龙?那是明狗的歹毒伎俩!天命从来都佑护大汗、佑护大金!不信?叫明狗再来次地水、天龙试试! 至于东风、雨暴?那是年年都有的天象!恰好明后天会到。放心!天命汗在此,再大的雨暴也不能把我们怎样。 士卒们懂了:看来,竟真又会天降雨暴!却早被明狗道士算到。那……地怨天怒、神鬼共弃? 于是,宁完祖与范文种…还是被皇太极贴心在嘴里塞条毛巾!很客气地请入大汗的大帐。 …… 城外建奴营地很忙。军官们或在鞭打喝斥;或口沫横飞地解说着;或干脆让士卒归营肃静。 城头,马林露出久违的朗笑!对躬身在侧亦步亦趋的“亲兵”王九道:“如你所愿,其军心乱了!” 王九却还在心痛:“曹大人下令太早!应等建奴大军进入地道。” 马林也很心痛!猛火油用光才烧死两个牛录?太败家!可曹旦非要指挥谁也没辙。转换话题:“老奴近几日似过于急切?” 王九如实相告:“我在山海关前有庄子。熊大人令几百亲兵…化装成各镇来辽先锋将士!每天穿梭着入关。此事做得既招摇又很机密巧妙!我想,老奴的急切应与此相关。” 马林哈哈大笑:“难怪!老奴最得意的,就是舍得养奸细而消息灵通!哪想会被熊大人反算计?” 转而低沉:“难为熊大人!辽东就剩…李如柏当初保全的万余可战之兵。堪与建奴一战的兵马实在太少!保辽沈重镇都很不足…” 马林细声含愤:“老李不惜性命与家族荣耀!保全万余大明精锐,辽东才保持着对建奴有震慑。马某不如!他却被污为奸细…” 可恨腐儒窃掌朝堂! 再说下去,王九怀疑他会愤然逃离。强转话题:“放心!凭运气得的一切,老奴终会凭实力送走。” “如他以擅养奸细而得意?在开原、熊大人那就无效!且反受其害。如他蛊惑人心、愚弄百姓自诩天命?之前,大力宣扬天命所归确为捷径!今天,深信天命的建奴敢自发退兵!过几天?老奴或成大多建奴眼中的逆贼!却还因所谓天命。” 马林担忧:“雨暴将至!建奴定会于附近查看有无江湖堰塞。” 王九不安!“那里虽够远极隐秘?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知苍天能开…” 马林朗笑:“若非苍天开眼!老奴何以三生有幸遇王九?” 王九脸红不安。 “老奴阴险狠辣坚忍,确有枭雄之姿!然你竟能寻其弱处放大。你识其少挫而自负,故第一份倡议书达成所想:一、借其手砍所谓求和使者何懋官!就砍掉城内暗怀异心者之幻想;二、令其恼羞成怒不惜一切挖地道!使滤渣已毕却不便储存的猛火油,恰能今天用掉;三、昨日堂皇之言广而告之!恰为今日天命之说铺垫造势。” “今日,更是早备半房倡议书!就等烈焰冲天之后,顺理成章给老奴天命之说以致命一击。瞧,如你所愿!建奴军心已乱,整营官佐都还在为此奔忙。” 马林一脸自家儿郞出色的欣然!豪迈地手指远处建奴大营。 王九赶紧切换:“很纳闷:老奴何以特喜抽打降官?” 马林蔑笑!言简意赅:“以前惯于求为辽官当狗!” …… 城头上风已渐起。 第114章 东风为证 城头上东风渐起。 此时不过二十八日酉时初!下午五点多。 建奴却已错过最佳时机!因为城内猛火油已尽。这样的开原很难守住!因为建奴兵太多,攻城器械也太多、太好。 尤其那二十几人抬着才可架上城头的云梯!又粗又沉还带倒钩。钩住城墙箭垛,加一溜人踩着登城后!想从城墙上用推杆推翻? 无异天方夜谭。 对付这种云梯,东阳堡倒有装模作样之法。他们在城墙内侧地面装了很多大转盘装置!通过铁索、滑轮与城头的推杆相连…… 经很多次演习,啥样的云梯也能快速轻松推倒!令当时堡内上万民工惊为神器。 当然,既是神器!就该绝密。民工只能远看演习:水桶粗、带倒钩、再绑上千斤重物的云梯!总被极快极轻松推倒!轰然坠地木屑横飞…… 原理正确!装置极合理。单看地面装置?需几十人转动的蓄力装置!确能导出几吨的水平推力。 但神器个屁! 因无钢丝绳,也无优质滑轮!更无齿轮链条轴承。 演习后,上面装置收起来藏牢、任人琢磨;下面装置欲盖弥彰、防卫森严!留点机会让人设法来弄懂,顺便识别下奸细。 这是王九黎相君的阳谋:老奴!不懂吧?我们堡城有神器!你可千万要来架梯登城。 于是,建奴在东阳堡下时,狡诈的他们都懒得造笨粗云梯!而是直接堆填坡道上城墙。 这样,不但令堡城那么多巨大装置,彻底成无用之物!而且,一旦坡道靠上城墙?堡城还能拿啥去推倒! 老奴从来又阴又巧…… 不过这是开原。 开原城内侧地面从无巨大装置!所以建奴造了如林云梯。只要猛火油用尽!基本难挡四面云梯登城。 因为建奴士卒太多!它还有多如乌云的箭楼。而对付箭楼云梯最有效的猛火油!却没了。 老奴却错失机会…… 本可知道城内猛火油已尽!建奴士卒却因“神迹”自发退兵。 若他们当时继续猛烈攻城?开原或许已攻下。 就那点守军!没猛火油后再勇?顶天打出一换二、三的战绩!守军哪可能个个都如王九、马林? 可相信天命的建奴士卒,自发退兵!于是,除非再次大规模攻城,就无法搞清:城内猛火油已尽。 城头上,王九既庆幸所谓神迹吓退建奴!却又若有所失。 他本暗自热血沸腾!东阳千余援军也藏在九边空铺,誓言殊死血战…… 都怪老奴长期给下面洗脑!空热血一场。 …… 夕阳下风势渐大。 城外建奴大营已秩序井然!各营士卒正队列严整在集结、出营。 马林与王九对视,钦佩之意不加掩饰:到底是淫威甚重的老奴!到底是军纪严明的八旗。 尽管没法解释清楚…那地怨天怒的缘故!尽管无法消除洗脑太深的士卒们,对天命的质疑。但他却以军纪与平日积威!仍能强聚军心士气。 了不起! 马林缓缓挥手! 亲兵令旗猎猎、极富节奏。 城头城内数百将佐、文士,立刻注目令旗开始领唱!城内顿时响起万人齐声。 声音清越高亢、不疾不徐且抑扬顿挫!虽声震霄汉广传四野,却如颂如歌!威严雄浑而清晰: 老奴之禽兽逆行! 令地怨之!地水倒漫为证;令天怒之!金龙喷火为证;令神鬼共弃!已有东风为证、必将雨暴为凭。 老奴篡逆虽致人神共愤!然大明宽大为怀、以德服人。故最后正告老奴:悬崖勒马、接受和平!不得逆天残害士卒。 即刻退兵,尚可平安归家!否则必遭人神共诛。 突然出现的声势,令城外建奴为之一滞!尤其汉军与奴隶营,更是顿失精神、几欲兽散。 不过,八旗将官一脸冷冽…刷刷拔刀高举!夏日夕阳下寒光一片。 淫威下!十多万人马的行列重新整肃。他们或犹疑、或无措、或恐惧,或听不懂纯粹好奇,但全都队列整齐!行动井然有序。 城外建奴重又向城墙开进!城内却在高歌入云、一息不停。 箭楼、楯车、云梯已开始推运!城内却仍在一遍遍无用念经。令人不禁犹疑:佛法果若有用!何以有老奴这等嗜杀之物? 一声号角! 城内高颂入云并未停歇,但夕阳下的马老将军,正金光灿灿、全场夺目:伟岸身躯独立城头!双手捧着金黄标枪!正虔诚祷告上苍。 接着,马林单手高举金枪!在城头缓缓而虔诚地绕圈。 渐行渐快的一圈又一圈,令四野聚焦一身!连老奴也饶有兴致立于帐外!于四里外蔑笑着冷眼旁观。 城内城外寂静下来。 “呼!” 劲风中金枪消失! 再现时,半空中金枪疾如流星!向四里外老奴大帐抛射。标枪金光闪闪!连空中都一路金芒耀眼…… 神迹!又见神迹! 这是城外所有人此刻的心声。 连老奴都一时看呆!对着疾射而来的金枪忘了闪避。 好在护卫机敏!瞬间将老奴扑倒不停飞扑其身!叠起大堆罗汉。 不过却多余了…… 强弩之末! 终究在离大帐数丈外插地过尺!金尾仍摇晃着剧烈震颤、呼呼有声!似在无声警告老奴。 震颤的金箭,配合着寂静中的猎猎东风!分外肃杀。 奴隶、汉军早已转身,无声悄摸着回营! 八旗士卒在目瞪口呆中,也自觉不自觉地转身而行! 八旗将佐却视而不见仍在呆愣!其实,是他们也很想转身…… 金芒仍在震颤,大汗都被警告!地水、天龙、神箭!上天一再示警!谁还敢逆天而行?忘了顷刻烧焦的两个牛录吗? 自发退兵渐如潮水!垂头丧气、默然无声,却势不可挡。 此刻老奴有蛮惨! 几十亲卫确实身手高强又忠心耿耿。神箭疾来!他们全凭本能扑倒老奴后,全都条件反射飞扑而上!誓以层层叠叠身躯,阻止势不可挡神箭。 而抛射的神箭恐怖冲高后,坠地速度却并不快。当反应奇快的几十名亲卫!已层层压好在老奴身上,神箭才终于坠地。 护卫确实忠心,老奴却确实惨! 面朝下的他,虽双肘死命撑地!却仍被不断急速的加重,压啃一嘴的泥!更被憋得差点背过气…… 当神箭落地,最上面亲卫抬头观察!确定没危险才赶紧爬起。不过,全身甲胄的他们,奋不顿身飞扑上去很快!有序爬起却要好一阵。 憋得老奴眼珠直突! 文武大员全在担忧呼喝!老奴却在下面独自憋气。不过,却也让独处中的老奴醒悟…… 当身上叠的人渐次离开,一嘴泥的老奴这才连咳着被扶起。入眼却又退兵如潮?顿时咳得更急。 憋得乌黑又灰头土脸!但老奴强抑咳嗽怒吼:“床弩!咳!蠢猪!咳咳!床弩!咳咳咳…” 完了! 大汗压糊涂了! 忙乱一片!佐僚紧急将压坏脑袋的老奴抬进去救治。 …… 城内欢腾一片! 王九却似被抽干!一屁股在城楼角那已掩盖的床弩旁坐下。 刚才实在紧张! 四十五度仰角极限抛射,金箭离老奴大帐竟还差两三丈!若无东风相送?之前装神弄鬼就成笑话。 马林还好,轻靠城楼自嘲:“老夫从不信鬼神!今日却成神棍。” 坚定唯物主义者王九苦笑:“兵无常势,制敌就行!只是难为马帅了。可惜床弩配件所剩无几!不然守城倒是利器。” 马林更惋惜:“开原本有十几门虎蹲炮,可惜萨尔浒丢了!曹大人又不常催工部补上。” 王九不听那些烂事:“您说,建奴会否趁大雨攻城?” “难说!大雨城上无火油、火枪,建奴弓弦却也受潮易断。双方只能刀枪对砍,就看建奴军心恢复情况!还得持续攻心。” 说话间风势越大,西南边已乌黑一片!雨暴竟会提前…… 城外却万分压抑! 地水倒漫、天龙怒火真切发生!汗庭却强调是明狗歹毒伎俩。 于是大家只能信了! 不信还能造反不成? 可那个开原马林! 他就在城楼祈天!就在众目睽睽下单手随便一抛!标枪竟飞四五里!直插到大汗帐前。 还说不是天神示警? 谁说不是上天示警!谁就去抛一枪试试。别说四五里!有狠抛出半里地试试。 现在,开原昨天一再说的东风,真就来了!从昨天一再强调的雨暴,也真要来了。 可大汗就是不退兵! 都说大汗是天命所归!我们也知道大汗天命所归。可老天已再三警告开原攻不得!开原城下已陆续死掉两千多勇士…… 大汗咋还不听劝? 老奴比他们更憋屈! 士卒万分压抑的心思,老奴懂!正因懂才更憋屈。明狗太刁毒!将降官抽遍老奴仍未解气…… 他早醒悟过来:肯定是东阳堡那种床弩在抛射。可十几万人却亲眼所见!标枪是马林所投。 于是,大家反而认为他老奴:莫非脑子压坏了? 当然现在也有人醒悟!肯定是床弩抛射。但谁也没法证明:全都看见马林投枪!你说床弩抛射? 还只能是神迹…… 说到神迹,老奴更憋屈! 地道渗水让挖地道变艰难,被明狗说成地水倒漫!怪他天命汗; 地道中勇士被明狗歹毒焚烧!又说成天龙怒火,怪他天命汗; 装神弄鬼用床弩抛射他!却还是神鬼共弃他天命汗。 现在,天上刮风下雨,竟也成他天命汗罪过!神鬼共弃? …… 老奴憋屈着冷静! 明狗有异常阴毒之徒!早年那点取巧,竟被其无限放大的利用。 当年一路奏凯!部属纷纷夸他天纵英才。于是他想到条捷径:将自己打扮成天命之子。 虽然他老奴从不信鬼神!但广大愚民深信不疑! 这就好办…… 于是,他开始脚心有龙纹!反正外人看不到;出生很神奇!反正父母早亡;被群乌鸦救过命!反正鸟儿不说话;被忠犬舍命相救!反正他不喜吃狗肉…… 各种不要脸…就不要钱的编造!他很快成天命之子。 成为天命之子后,立刻被愚民顶礼膜拜!让他统一建州时简直一路躺赢…… 却被人无耻利用。 愚民那么好骗!稍动点脑就能躺赢的事,谁愿辛苦实干?阴毒的明狗!却连这都不放过。 现在,天命汗已深入所有臣属之心!成他至高威望的坚实根基。难道他还能告诉下面,我从不信鬼神!只用这来骗你们? 就算他老实承认?被持续灌输多年的愚民!也不信。 这很要命! 他现在得证明:天命亲睐他。那些地水天龙神箭?要么他能用来对付明狗!要么就对大金无用。而非去证明:那都是骗人把戏。 因为: 一是他无法证伪; 二是纵使能证伪?被持续洗脑的愚民也不信! 三,若亲眼所见极神奇的事!竟是骗人把戏?那他之前的一切鬼话!就更是无耻欺骗大家。 老奴越冷静想通…… 越憋屈到抓狂! 世上竟有如此阴毒无耻之徒!竟然想断他的根。 早知明狗如此无耻…… 当时海西女真势大,八部中哪部都比建州整体还强!所以锄强扶弱的李成梁,很支持他做大。 其实,当时不装神弄鬼照样统一建州!但能躺赢谁愿辛苦?谁又知这么多年后!竟有人无耻揪住? 可现在无论怎样憋屈!形势比人强,还得小心应对。 老奴无比重视起来! 他决定用水磨工夫!先基本收拢八旗勇士军心。然后快速攻破开原,将始作俑者碎尸万段!那样,天命汗才会还是天命之子。 老奴冷静移营高地。 倾盆大雨三天,老奴就在发动人安抚军心!只等雨过天晴。 七月初一,晴。 城外早无积水!雨暴并没带来灾难的建奴!士气高昂齐聚城下。 老奴憋着股劲。 誓将开原一鼓作气碾成齑粉!更将阴毒明狗找出!碎剐成酱。 城内竟又齐声高喊: 大明以德服人、东风为证!正告禽兽老奴!悬崖勒马接受和平! 第115章 杀人诛心 “大明以德服人、东风为证!正告禽兽老奴:悬崖勒马接受和平!” 明狗又在齐声高叫。 却正中老奴下怀! 开原城外,四面的攻城大军在肃杀中有条不紊缓缓就位。 从之前高丘拆下的营帐,正在开阔的西郊原野快速搭好; 比之前更多的回回炮、云梯、箭楼、楯车、攻城锤等大量攻城器械!正被大量驱口、奴隶,快速从高丘运往四面城墙之外; 两万汉军分列四部,已呈进攻阵形向四面城墙进发; 东南西北各一旗七千五百八旗精锐!盔明甲亮紧随汉军之后; 另有四旗近三万八旗勇士,人披甲马上鞍,就等哪面城墙攻占一段,他们能随时飞赴接替。或是,攻下哪面城墙且顺利从内打开城门!他们将飞骑而入,将开原踏成齑粉。 老奴对明狗装神弄鬼痛恨之余!却又不屑一顾的求之不得!全因范文种的精准分析。 一、明狗猛火油应该快用尽。 首先,这种神物本就稀有!开原城里更是珍贵。没见他们都不敢像东阳堡般!用其包裹着石头,再用投石机抛来烧大金的回回炮么? 其次,那所谓天龙喷火?长百余丈两条地道瞬间烈火焚烧!还冲高燃起足足一刻的几十丈烈焰!那得多少猛火油才可做到? 明狗为装神弄鬼!定是倾其所有孤注一掷。所以,现今其就算还有猛火油?也所剩无几不足为虑。 二、床弩不足为虑。 范文种懂床弩弓弦等配件的珍贵!腐朽明狗哪有钱准备很多?就连那天装神弄鬼的床弩,估计也是东阳堡省下的一两台而已。 本就精明的老奴,经范秀才点拨后茅塞顿开:开原已无法抵御大金猛攻!囊中之物也。 现在,明狗无猛火油与床弩,竟还想靠装神弄鬼吓退大金勇士? 痴人说梦! 他们越是如此,便越是大金勇士再坚定信念的契机!他老奴也重又是不容置疑的天命之子。 …… 天可怜见! 之前刚降暴雨时,他老奴过得那真是十分窝心。 大金勇士们嘴上不说,心中可全都极为不满!疑惧交加。 地水倒漫、天龙喷火、神箭怒指!上天再三警告要退兵回去不能攻打开原!可他就是执迷不悟。 于是果然东风劲来、大雨倾盆!还会有啥灾难降临? 老奴却无法拆穿!甚至更不能解释:那都是明狗装神弄鬼!世上本没啥神鬼!谁信这个谁傻逼。 百般无奈! 雨暴第二天,老奴纠结整天整夜后!不惜在卑贱的尼堪面前…默认自己并非天命汗的事实!对睾红中、范文种、宁完祖下令: 理由必须快速找好!关于地水倒漫、天龙喷火、神箭飞空?都是上天给大金的吉兆!是警告明狗尽快投降的天命。 老奴倒知人善任! 知道这帮人从祖师起!投降新主乃至外族为何总那么圆润?就因一直擅找理由!理论强大得…连他们自己都信以为真。 老奴也有自知之明。 尽管像出生神奇,脚心更有七星龙纹!还有捏造被惊险追杀时,又是被群乌鸦倾力掩护,又是被老狗舍身相救等瞎话!老奴也能张嘴就来。 但老奴很清楚,若论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他与这几个尼堪之间…还差着几个司马光。 果然! 带着疼痛难忍的鞭伤,眼看阴沉滴水还手握刀柄的老奴!范文种三人展开头脑风暴速商…… 于是,地水倒漫? 那是大金将于开原大兴之兆!华夏…水主财!大旱中开原地水倒漫?乃明告大金:城内金银四溢! 勇士们两眼放光。 至于天龙喷火? 这本来很不好编!但也难不倒专业人才: 开原金银四溢懂不? 所以当日两牛录进城后,竟忘了抢占、坚守里坊的使命!而先去哄抢金银。这是对天命汗不忠!天龙当然对不忠的大金子民愤怒。 大家看,那些忠于职守的勇士!不就没烧死吗?大家看,明狗虽将勇士的舌头割了,但有人会写!这就是他们写的情况说明…… 哦,原来如此! 勇士们更激动…… 至于神箭怒指? 那更是天大误会! 能单手抛飞四里的标枪,毋庸置疑是神箭!却非所谓怒指。 上天发怒啥景况?那些不忠于天命汗,被天龙烧死之人就是例证! 所以,神箭在告诉所有人:只有大汗才是天命之子!金箭还在告诉天命汗:开原有无数金银,让他率大金勇士赶紧收取。 大金勇士想想也对! 若是神箭发怒?为啥挨都没挨到大汗!而在他身前好几丈落地?那神箭金光闪闪,怕真在告诉大家:城内有搬都搬不完的金银…… 这让抢掠成性的勇士们!心头更加火热。 再加连续暴雨三天,竟丝毫没遭受明狗所说的灾难?大金勇士除少数圆滑之徒外!基本再无犹疑。 但老奴知道:那些还心存犹疑的圆滑之徒!可基本是八旗中基层将佐,是大金的骨架与基础。 这些人之前都信天命汗!所以提拔成军官。但本就机灵的他们,成军官之后更圆滑,却也不再好骗!这本就是个无解难题…… 好在!明狗又装神弄鬼,大金恰好可在破城前先来场诛心!借此令那些心存犹疑者重新坚定。 …… “大明以德服人、东风为证!正告禽兽老奴:悬崖勒马接受和平!” 城内还在齐声叫嚣! 很快,睾红中与宁完祖身负大汗严命!战栗来到城下请曹旦答话,他们必须来场杀人前的诛心。 至于范文种?据说皇太极另有重任安排!其实是担心床弩…… 睾红中张口就来: 睾某为曹大人不值! 仁宣以降,朱氏尽为昏君! 英宗宠阉奸王振,致有土木堡!军国从此败坏,北地从此颓唐; 成化宠阉奸汪直,朝纲败坏、民不聊生。更是深伤建州良善!种下天命汗而今奉天伐罪之因; 武宗耻号正德!却大肆信重阉奸为乱,屡教不改地成年四处游荡!顽劣到为天所弃、英年而逝; 嘉靖家净!倒行逆施致天怒人怨。数有冲天大火如影随形!更有宦官宫女前后愤而谋害!德浅福薄,无奈躲入深宫潜心修道,以增福德!然一国之君朝政不理、不务正业!虽汉之恒灵,亦不如其昏; 隆庆沉迷女色不理朝政!壮年即已酒色掏空,几载呜呼学乃祖; 当今万历最无道!数十载为君三十几年不朝,乃空前绝后第一昏君。纲纪废弛致边患接踵而至!贪图钱财横征暴敛使盗贼四起!宠信阉宦打压士林令民怨沸腾。 其昏其暴!古之桀纣亦难望其项背!其恶其毒罄竹难书。 今我大金天命汗顺天承道,奉天伐罪!曹大人何故逆天而为? 城头上的曹旦,竟被睾红中质问傻了。睾红中所说,那就是他们文人士大夫平日口口相传之语。 这贼子竟以此公开质问他!让曹旦怎么回答? 说这是污蔑!是放屁?岂非公开承认文官集团天天在放屁! 说这是事实?那他这个自诩忠君爱国之人!忠的是啥样之君?爱的是啥样之国?坚守开原?可不就是在逆天而行! 曹旦涨红着脸恼羞成怒:吾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宁完祖接着又是一顿质问加数落:曹大人诳语明廷以德服人?可明廷昏君连辈而出!所施何德?甚至,谩骂我大金天命汗为禽兽!却掩耳盗铃不知圣德之厚、天命所归…… 宁完祖所举所证也如睾红中,尽是文人士大夫口口盛传之事!是当今天下政治正确的“普世价值”。 这令曹旦很忌惮而难以相辩:若公开驳斥其谬而传之四海?今后何以立足于文官集团! 为拖住建奴,曹旦翻来覆去就一句: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宁完祖睾红中越加意气风发!雄辩滔滔差点令曹旦吐血。 汉官奉令为八旗大军奔走翻译!致使城外轰笑一阵接一阵。 老奴一扫连日来之阴沉,脸上竟露舒爽灿烂!兴致勃勃率众文武帐外惬意观望……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 四面攻城器械大规模运至城下!时间才不过已时初上午九点多。 城头的曹旦已被诘到坚持不住!被人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他,总在回避指责。骂着些“蕞尔小邦不识教化!焉知泱泱上国厚德?”之类空洞之言,连自己都无趣又憋屈。 好在对骂者皆厚颜! 好在东方传出炸雷! 而此刻建奴所有攻城准备就绪。海量攻城器械已就位;所有勇士正士气高昂!汉军已从奴隶与驱口手中,接手扛云梯、推楯车、移箭楼;奴隶们已调试好回回炮;驱口已搬运、堆码好大量石块…… 老奴虽意犹未尽!却也令宁睾两货抓紧再数落番就撤。 目的达到就行!一味诛心太浪费时间——反正城内大多都将是死人。 不过!未担纲登城的正红旗主大贝勒代善,与正白旗四贝勒皇太极,此时却一脸疑惑、眼望东方。 见老奴也看过来,代善小心问道:“父汗!睛空万里,东方远山为何突传闷雷炸响?” 老奴此刻心情大好! 瞟眼城头见仍在起劲齐声高喊!“大明以德服人、东风为证!正告禽兽老奴:悬崖勒马接受和平!” 老奴不屑:“已无猛火油、床弩,士卒亦所剩不多的明狗!也就剩装神弄鬼一途。” 代善仍小心着:“东方传出闷雷响动之远山处,应是叶赫地界…” 老奴霸气挥手:“开原倾刻可下,叶赫已如笼中惊鸟!断不敢来此与八旗勇士作战。配合明狗装神弄鬼?那倒极有可能!但在绝对实力面前,都是徒劳。” 代善与皇太极想想也对!这才收回目光眼望城头…… 宁睾两人已经退回; 城内城外的回回炮刚开始对砸,但大金的回回炮数倍于城内!且此时的策略为不图砸塌城墙,而是对着城墙乱砸…… 顿时就令四面城墙鸡飞狗跳、混乱不堪起来; 城下大量楯车、箭楼、云梯,于是趁机在飞快靠近城墙。 反观开原城内,四面城墙上捉襟见肘的守军,此刻在边慌乱地躲避不停的飞石!边忙乱地朝城下射箭、点火绳枪、砸石头、淋金汁!效果却实在有限。 明狗果然没猛火油与床弩!很快,大金勇士就能与明狗在城头直接厮杀!他们又哪是对手? 而城内,还有人在组织着愚民!在无能地不断高声齐吠:“大明以德服人、东风为证!正告禽兽老奴:悬崖勒马接受和平!” 老奴今天格外爽朗! 从城头收回目光,扫视着指挥高台的文武亲随:“天命多有吉兆!开原早应拿下。古人曾有灭此朝食之豪!此刻不过已时正,我大金勇士当尽诛明狗、灭此午食。” 满将似懂非懂,除大概知道老奴要灭掉明狗吃午饭外!只觉天命汗果然非凡!有豪雄王霸之气…… 文臣低头互视无语。 …… 已靠近城墙的箭楼,开始密集朝城墙射击,守军被压制得惨叫连连、自顾不暇!云梯趁机纷纷抬高,顶上城墙箭垛口,密密麻麻的汉军与八旗勇士,正式开始四面登城。 灭此午食就要成真…… 就在此时,东方开始奔雷不绝于耳!隆隆声中似又有东风涌来? 建奴指挥高台上的众人,不禁全都自觉东望:白练!巨大的白练!正自远山之间奔腾而来! 皇太极眼尖!惊骇出声:山洪!巨大山洪!山洪暴发! 代善紧接着大喝:“快保护大汗先撤!快传令撤兵!” 顿时,建奴原本好好的杀人诛心、灭此午食?顷刻间变成不管不顾向周围高地四散逃命! 之前有多志得意满,此刻便有多失措惊慌!之前有多士气高昂,此刻便有多亡命惶惶! 没有阵形,来不及组织,开原城外只有纷飞的无头苍蝇。 纷乱的人群中,连身在何处都尚且不知,更别提目标明确地跑去哪里。 有人在随大流!有人在凭印象!有人在翘首远方高地!还有人在马背上挥刀开路!被践踏者,却多为奴隶与驱口!惨景无法描述…… 而东边洪流滚滚而来,被山涧夹成数丈高巨浪!汹涌澎湃地急速倾泄而下,自带一股强劲东风…… 洪水未至,东风已扑面而来。富含水汽的东风,令炎炎夏日的城头顿时很清凉!却令城外奔窜的建奴亡魂直冒!恨不能肋生双翼。 一片末日惨景中,亡命先逃上高地的建奴!此刻才深切领会那句:大明以德服人、东风为证! 老奴?还在想着之前令自己舒爽不已的杀人诛心。 第116章 灭此午食 是有蛮杀人诛心! 不过并非对城内明狗杀人诛心!却是对城外大金勇士的诛心。 六月二十七日起,阴险明狗就派何懋官送来所谓和平倡议书。 说啥虽他老奴凶残暴虐、倒行逆施!但大明仍宽大为怀、以德服人。口说无凭东风为证!要他老奴即刻悬崖勒马退兵回去、接受和平。 二十八日,明狗又是先整出所谓天龙喷火,“贴心”地让幸存勇士带来和平倡议。又是说啥大明以德服人、东风为证!正告他老奴即刻退兵。 接着,明狗更一边叫嚣大明以德服人、东风为证!正告他老奴即刻退兵接受和平。一边装神弄鬼折腾出神箭!吓退勇士的又一次攻城。 东风来了、暴雨倾盆三天!大金营地暗中一片惶恐。 他老奴令范文种三人巧舌如簧,总算将这些明狗伎俩应付过去!大金勇士也大多都重拾信念…… 可卑贱阴毒的尼堪! 竟一直在这里等着! 如此大的山洪倾泄而来,他们在叶赫地界筑了多高的水坝?又是多久之前的预谋? 难怪暴雨倾盆三天!低洼的开原附近竟无水涝?原来全被卑贱尼堪从上游截住…… 这简直不要太诛心! 明狗甚至将会满天下宣扬:我们大明堂堂正正、以德服人! 算出会天降雨暴,我们就提前几天堂堂正正提醒建奴:东风要来,雨暴要来,你们赶紧退兵。 算准会爆发大山洪,我们仍苦口婆心提醒正攻打我们的敌人——不要倒行逆施!赶紧退兵接受和平。 可愚、顽建奴就是不听!就不相信大明以德服人的良苦用心!于是傻逼的建奴把自己害惨…… 毒辣明狗太卑鄙! 三番五次提醒的东风?竟是这种东风!明狗一再重申以德服人?竟是堂堂正正要将大金勇士淹死。 这就叫以德服人? 这就叫东风为证? 所有逃上山地的大金勇士,都心有余悸的战战兢兢。偷瞄他老奴时的眼神已再无敬畏!反而,竟然都有些愤懑中的怨恨。 是啊,上天又是地水倒漫!又是天龙喷火、神箭怒指!明狗也以德服人一再反复提醒!叫他老奴莫倒行逆施,赶紧退兵接受和平。 可他就是不听…… 明狗不仅在诛心,而且是洗脑!给所有大金勇士洗脑:你们的大汗不仅不是天命之子,而且还是个不听天命警告、倒行逆施的蠢货! 想到此处的老奴,终于喷出一口老血!顿时晕倒过去。 …… 山腰上在手忙脚乱。 山下平地的水流还在不断上涨!开原城外一个个小山包,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一个个孤岛。 建奴的人马损失并不太大,毕竟开原城外也没大江大河,怎么都无法蓄积天量洪水!实在无奈。 太便宜他们了! 大木排上的王九心中十分痛惜!几月前的计划,本是要在东阳堡下让建奴喝个饱。 可老奴太不省心!放着好好的东阳堡不打,却跳过去围攻开原。 建奴围东阳堡时,没水。他们攻开原时水倒是来了,可开原不比东阳堡。一是洪水从山岭中钻出来,提前六七里就能看到;二是,多出那么多开阔平地蓄水,巨浪滔滔一到开原城下早已平缓。 人基本能跑上山…… 还好!还好有建奴帮忙!千辛万苦在东阳堡前堆填了条坡道。将那条河就留个小洞地堵死,也拦住了洪水顺西侧山岭河床直下的通道。 虽说那条坡道终究会浸垮冲塌!但毕竟能加快洪水冲向开原的速度。也算是建奴终于积了回德…… 视力奇佳的王九刚出堡城不远!就见到山上被拥簇着的老奴,突然喷出口鲜血?不由自忖也对得起老奴!前世今生,也就老奴获得他如此倾尽所有、苦心孤诣地默默付出…… 可是老奴命太好!在东阳堡下围攻好些天,天上滴水不落!上游三十里的峡谷大坝没啥水可蓄? 当时气得他王九差点神经错乱!天知道他已为此筹划多久?投入多大?付出的心血又有多深? 好在苦心人天不负! 只是差点意思!这才逼得他拼命在装神弄鬼上找补。 好像效果还不错…… 目胜鹰隼的王九,远远地从一个个建奴脸庞扫过。 只见并未缺胳膊少腿的他们,都一副比爹妈死了还丧之态。散乱无章无精打采的东一堆西一堆!很多还在一脸惶恐、呆呆盯着山下水面出神。 很多将佐一脸惊恐!指着顺流而下的大群木排,声嘶力竭呼喝他们站起身修工事。 可是,素以令行禁止着称的八旗精锐!此时却全都懒洋洋不愿起身。即使被强拉起或被鞭子抽起来?也是毫无生气地应付着差事…… 但他们基本正确。 王九率人自东阳堡几乎空巢而出!却并非为进攻山上的他们。 两千人乘坐三百多个大木排,其中还有三十个大木排上安装了床弩!看上去浩浩荡荡,其实主要是为唬住建奴。 进攻? 那真的没空! 也很不现实! 为何会没空? 那是因开原城外人多深的水!经计算到黄昏时最多只剩齐腰深。那时庞大笨粗的大木排!在水中会被高处磕磕绊绊十分难行。 所以得抓紧时间! 建奴十几万人马的粮食、豆料、草料,其实是个天文数字。 好在他们有大量牛马,还人多力量大!于是他们从大清早忙累到上午九点。终于,从前几天躲暴雨的山上,搬到了之前的开原城外大营!还在水里泡着呢。 勤俭持家的王九,可得赶紧帮建奴捞起来!运回东阳堡晒干…… 至于不现实? 一是自己的床弩自己知道,每台也就还能发射几箭。早该换弓弦了!可那么贵的玩意?早没了。 二是,建奴的人员并无损失!而且,西边、南边三座最高最大的小山岭!全被八旗精锐集中占了。 建奴八旗只是暂时失去斗志!不代表他们没战斗力。你现在去进攻他们?那就是在帮老奴!帮老奴重新凝聚他们的凶猂之气。 王九可不想让老奴来谢谢他。 所以,被逼着、喝骂着、鞭打着在抢修工事的八旗士卒们!他们很快将会发现: 将佐们又错了!以德服人的大明,根本不会趁火打劫来攻打他们!坐在山上懒洋洋晒太阳,才是他们现在正确的生活方式。 木排顺流而下越来越近!山上的喝骂鞭打也越来越急。 鬼哭狼嚎中!几万八旗士卒在烈日下挥汗如雨。无奈地用刀枪,甚至用手在挖泥石!以抢修壕沟与厚厚的土墙。 东阳堡的浩荡排队却对他们理都不理。三十台床弩在大木排上一字排开!护卫近三百大木排上的人,旁若无人地开始下水捞粮食。 开原城内,此时也从城墙上放下木排、小舟,甚至就用之前建奴钩上箭垛的大量云梯!就地取材在飞快拼凑着木排。 开原的任务更重! 不但会有大量百姓出来捞粮食、豆料、草料。而且,还要负责回收,或是摧毁建奴所有攻城器械。 那大量漂浮的楯车、箭楼、攻城锤、云梯、马车、牛车,能运进城当柴火更好,不能就毁掉!水退后,建奴再想造这些器械攻城?起码先得去十里外伐木回来再说。 另外,他们将派出士卒,在床弩、蹶张弩威慑下,去城外很多孤岛收降。那些孤岛上基本都是汉军、奴隶、驱口!这些人还有两个共同身份:原本都是汉人;建奴现在的二等乃至三等奴才。 还有,水中还四处游荡、漂浮着建奴牛马。这也只有开原城内,才有能力派出大量民众撑排架舟!在士卒保护下,去帮建奴尽量都找回来。 …… 开原百姓比过年更喜笑颜开!全城几万老百姓无论老幼!全都在精神百倍地四处奔忙。 青壮在撑排架舟,下水捞粮草,上排拖器械;妇女也在帮忙牵马牵牛羊;老汉就在城墙上杀牛宰马;连老妇幼童!也在城头架锅煮肉汤。 日正当午,四面城墙上几百口大锅肉香腾腾、香飘四野。 此时忙得差不多的王九,听俘虏讲,老奴下过一个啥“灭此午食”的命令?胸无点墨却心情还行的他,此刻很虚心!刚好身边还捆着个文人…… 王九笑容可掬地扯掉范文种嘴里的破布:“范先生受委屈了!” “咳咳,王将军!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您不该将我绑了不闻不问扔排上一上午!应送我回去。” “范先生宽心!王九非残暴老奴!仅将何懋官人头送回开原。” “王将军胸襟如…” “奉承话莫讲,范先生大才!你先给我解释下,啥叫灭此午食?” 刚有点猥琐的范文种立刻精神!开始引经据典起来。 灭此朝食才是成语。 《左传·成公二年》“齐侯曰,‘余姑翦灭此而朝食!’不介马而驰之。” 结果:“齐师败绩!逐之,三周华不注。” 春秋时期齐晋两国在鞌地交战。当时,齐顷公很轻视晋军!战前说:“我先消灭敌人再吃早饭!”于是,他没给马披铠就率军驱马进击。 结果:饿肚子的齐军不耐久战!大败。灭此朝食的齐顷公!绕着华不注山被人整整追了三圈。 王九听完笑了。 让人装几大锅肉汤到老奴山下!另让士卒齐声高喊:“大明仁德!请华不注山的人都喝口肉汤。” 自幼读书的皇太极,之前已偷偷给老奴提醒、讲解过。所以…… 老奴暴怒不准喝! 八旗士卒很饿。 范文种看不下去:“王将军如此羞辱女真之主!可知他乃一代雄主?将军岂可毫不为将来而谋?” 王九没搭理! 转身别处,心中却想起早晨范文种刚派到东阳堡下,吵着要同他如约论势之时!黎相君的叮嘱: “那可是个绝佳夜壶!却又还没到收藏之时。” “此人家学渊源深厚,坎坷而知人间疾苦,更兼智识超群!本为大才。无奈已卖身建奴为狗!有此污点,纵使再回大明为郞君所用?亦只可做私藏之如意夜壶。” “其家眷都在建奴;对老奴父子多存幻想!而郞君声名不显实力尚浅、更无根据。” 王九更想一刀剁了! 范文种今晨在东阳堡下时,王九本就无心搭理。 论势?屁的势! 他可有不少事要安排下去!他在等建奴物资从山上都运下去!他还须紧张掌握建奴攻城的节奏!因为稍微久点就有破城之忧。 边敷衍着,边安排着,边紧张盯着开原!洪水适时来了。黎相君却丢下绳索将范文种救上来…… 哪来不斩来使之说。 而这种人?既暂时不能为己所用!留给建奴就是现今的祸害。 “范先生所谓雄主!就是灭此午食的雄主?”纠结好一会的王九!终究还是选择相信黎相君。 “王将军当知胜负乃兵家常事。天命汗征战一生从无败迹!偶有失手亦不过小挫而已。八旗雄军之势仍在!大金全民上下一心、如臂使指如故。更兼大汗子侄个个能征善战,人人智深如海!且团结一心。此不为雄主之姿,何为雄主?” 王九冷笑:“八旗军势?不过窃戚少保军阵皮毛而已!大金团结?无非是之前大明糜烂,劫掠成性的他们还有得抢而已!老奴子侄智深如海?师从文豪罗贯中的智深如海么?” 范文种满眼不可思议!一时竟无言以对。 “范先生!老奴既熟悉三国演义?你不妨问问他自己!他与雄主之间,还差着几个刘表?” 范文种默然垂首…… 第117章 开原大捷 还差几个刘表? 王九其实也不知是啥意思,今天也没空去想。只是黎相君这么叮嘱,他便照着说!反正真要论水平?黎相君比范文种只高不低。 这就错不了! 礼送走深受打击的范文种!王九重又忙得脚不踮地。不单他,城内外所有人都在忙碌!包括建奴。 上游流过来的水流已很平缓!他们也在试图找木头拼成木排。 毕竟匆忙逃上山,除个别人带了干粮外,大家都饿着肚子!想起那个灭此午食的命令,更饿。 毕竟眼睁睁看着明狗!在抓紧捞起、搬运大量粮草;在收集、打涝、驱赶走四处的马、牛羊!看着都更憋屈、伤心!也更饿。 不过,好不容易下水几个木排,却被床弩一顿激射。人没了!木排也成为对方战利品。 饿得士卒很绝望…… 老奴却早看明白: 无新水源,蓄积的洪水晚上就会退得差不多; 会水的明狗不多,他们在深水中打涝不走太多粮草、豆料!只要再忍忍,就能不再因无粮而挨饿; 另外,因道路被八旗士卒抢占、拥挤!没能逃上三座大山岭之人,基本都是驱口、奴隶、与少量汉军。他们被踩踏死伤小部分,大多却都逃上就近的小山包、山丘。 所以,孤岛上在床弩威胁下投降之人,对大金的损失并不大。看似约两万多驱口和奴隶投降?反而将成为明狗的负担与大麻烦!投降奴隶与汉军的家属可还在大金…… 从表面看,明狗这次水淹大金,似对大金实际的伤害有限? 但实际上,它不但侮辱性强,还在动摇大金根本!堪称歹毒至极。 有两个沉重的打击。 一、使“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已事实上成为笑话。 满万不可敌?能令明廷作战的将士末战先怯!劝降起来会事半功倍;更使实际掌兵的明廷文官,多了继续贪腐与摆烂的借口。 这是以满清一隅,持续消耗庞然大物之明廷的有力保障!也是老奴处心积虑打造这个神话的原因。 却已被大水冲垮…… 二、勇士们原本深信不疑的…关于天命之子的信仰!现已剥光在地,被按着反复摩擦。 女真以分散小部落形式存在三百多年!巨大惯性令族群难凝聚一体。所以不但要武力征服各部落,还需迅速统一思想!女真才能真正强大。 而他老奴对此开出的药方,是让自己成为不容置疑的天命之子。 但自从来到开原城下,却被无情地再三打脸。 按明狗说法,他老奴不但不是狗屁天命汗,还是逆天而行、神鬼共弃的贼子! 简称逆贼…… 这两点令老奴暗自痛恨到抓狂!尤其是第二点。老奴暗暗发誓:以后抓到那个始作俑者,定要将其凌迟!凌迟处死都不解恨。 那条明狗太阴毒! 打仗就打仗,阴谋诡计也可各凭手段玩!这都没问题。可他竟然搞下三滥的装神弄鬼!太不是人。 虽对此恨到极点!老奴却不得不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因为到处乱糟糟的士卒!令他清醒:人心一旦涣散!队伍将很难带。而大金本就很小,若心气不高乃至人心不齐?那就真完了! 冷静后的老奴,令文武官佐们开始很头痛又忙碌:无论怎么编,反正都是上天对天命汗一次小考验!大汗仍是不容置疑的天命之子。 …… 建奴官佐被迫很忙! 开原镇的所有官将军民,却是自发地更加忙碌!因为谁都知道时间很紧,退水后就再无机会。 能尽量破坏掉所有攻城器械,就可为开原多带来几日安宁; 能尽量多捞些粮草,就不但使己方粮草充足,还让建奴得饿肚子等后方运粮; 收集的马牛羊就更是如此!其中战马还是可上报朝廷的战功。 马林率军收降驱口、奴隶、汉军,最紧张最忙。上午就估算出那一个个的孤岛上,有着近三万人可以床弩胁迫着收降!这是个系统大工程,关键时间很紧迫。 两三万人!得在几小时内降伏、解除武装、串绑、编队、遣送走,可马林不过能动用两千士卒。而光是用木排运送其远离开原,就是个紧张而繁杂的工程。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李如桢率万余兵马下午赶到,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 原来两天前,李如桢就收到马林密信。 于是将信将疑的李如桢,一边于两日内冒雨行军百里!一边派出大量哨探。当上午得到水淹建奴的快报,已赶至五十里内的李如桢,立刻下令急速进军。 于是,开原解决了个天大麻烦!李如桢也不会被人再骂为畏敌不前、见死不救…… 开原城其他官吏卖力组织民众!也在拼命抢捞物资、收集牛马、毁坏建奴的攻城器械。 过程中,拼命打涝的几万民众,因不识水性,竟陆续卷入漩涡淹死十多人!来不及悲伤,也忘记恐惧!他们却在前赴后继、争分夺秒地抢收。 王九暗自叹息…… 战史太凉!记不下他们的热血;史书太薄!容下才子佳人风流,就无法载下底层人一姓半名。 王九也仅仅叹息下。 因为他很忙!既要负责监视所有建奴!令其无法下水捣乱;又要负责派床弩配合对孤岛收降;还要指挥本部士卒,给东阳堡抢收大量物资!更在趁机送走开原城大量少儿。 少儿才是大明的未来!可战争中的他们最脆弱。抚顺、清河、铁岭三城已凋零无数! 李如桢来得及时。 …… 连曹旦都很忙! 作为开原镇的统帅,他此时最重要的事就两件:报捷与求援。 求援自不必说! 自从六月十四东阳堡被围,曹大人便一天一封呈请上报。 本就文采飞扬的他,求援信自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但上面只有不断画饼,实质救援?然并卵…… 至于捷报该咋写? 曹旦竟然整不会了。 不是现在才整不会!是从六月二十八起,曹大人突然就不会写捷报!可把他急得…… 读几十年圣贤书,做了半辈子锦绣文章!高中过进士的他,却突然发现写不好一份捷报。 这怎么可能? 关键是曹大人突然发现,一贯吹牛不打草稿,习惯以浩然正气激扬文字、气吞山河的他!此情此景却再不敢吹牛逼。 因为那是自掘坟墓! 满朝大员神憎鬼厌的熊廷弼!那蛮子咋会被一致廷推到辽东,加官晋爵肩负重任、力撑危局? 他才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知兵!是文官群体中公认最知兵之人。 但熊蛮子会有好果子吃没?了解朝堂的曹旦却知其结局: 只要能撑过这阵,熊蛮子就该哪来哪去!乃至贬官受罚而去。 若撑不过去!连辽沈都丢了?那更糟!无朝堂根基的熊蛮子,那就得背锅而人头落地。 这是朝堂与辽东现实情况下,越来越开始真正认识战争的曹旦!对熊蛮子结局的正常判断。 当然,也许还有种情况,那就是熊蛮子确实不同凡响。 天纵英才地克服极严重困难!且换个人般,八面玲珑应付好朝野各方势力,化解重重掣肘!再想出奇谋妙计大败建奴,乃至灭掉老奴。 那又如何? 正德年间的王守仁就是榜样!当时,并无雄兵在握,更非位高权重!王阳明凭一己之力,极快平定了声势浩大的宁王叛乱。 如此文武全才的文官,王阳明堪称文官集团不世出的异类! 但异类的结局是:满朝文官一致廷推他到南直隶养老。 自开原被攻以来,已在干正事的曹大人!对战争真正了解越多,就越清楚辽东形势有多糜烂。 这时若公认他曹旦知兵?简直是往自己脖子使劲套绞索! 那样,最好结局是王阳明那种!却与曹大人入阁拜相的志向南辕北辙。况且,已有些了解战争的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王阳明。 所以他真不敢吹…… 可曹旦又不得不吹! 他曹大人以前是不懂打仗,可他懂当官!更懂大明官场。 大明官场是啥? 有个词叫和光同尘。 是说读圣贤书的文官心中有光!随时能大义凛然滔滔不绝!这叫和光;但还得在烂泥塘里常滚几圈!这才接地气,所有官员才会谁也别嫌谁脏!此为同尘。 所谓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 更深的词叫根基。 当官是否有根基?首先你得搞懂是谁让你当官!稳稳当官。 唐太宗科举取士后豪言:天下英才尽入吾彀中!那大唐为何不能长治久安?李世民为何压不住五姓七望!反遭其鄙视? 真相是:所谓天子门生,为官根基却不在皇帝的任命与提拔!而在背后那张大网的认同与扶持。 这张大网背后,汉时是士族!唐时五姓七望!宋之后是一个个大肆兼并土地、大肆开矿经商,却不肯纳税的“耕读世家”。 无论哪朝哪代,土地兼并、隐匿土地人丁、垄断矿产商道、坚决不纳税!是他们的不懈追求。 根本利益一致,故而同气连枝。商鞅成功动其奶酪?五马分尸!杨广让他们难过?身首异处!王安石变法?被他们整成笑话!张居正轻轻动过他们利益?差点掘墓鞭尸。 他们才是古今天下的真正主人。其他位置只是这张大网的一个个节点!哪怕你是皇帝,也必须接受这张网的支撑,为其服务。 当官更得他们认同与扶持,才是德才兼备的好官!连皇帝还得他们认可,才是仁德圣君。 否则,皇帝都要么英年早逝,比如东汉皇帝就很难活到壮年!要么天下到处动乱,最终推翻那个暴君。连他们推举出来的儒家忠实信徒王莽!想打击兼并?头颅被做成酒杯。 迎合他们才有根基… 所以曹旦不得不吹! 恩师羊搞还在待罪,要他吹;廷推羊搞到辽东的朝中高官,需他吹出亮点、吹出不凡;支持这大群官员的东南士绅!也需要他吹。 再说,读了多年圣贤书的文官!连吹都不会?那你还能干嘛! 不敢吹!吹多了会将自己吹牢在刀山上;不敢不吹!违背身后那帮人的意志?会将自己推入火坑。 从上月二十八日起,几天来曹大人将自己关入房中。战报是撕了写、写了撕,浪费纸张笔墨无数。 最终,才华横溢的曹旦,还是在黄昏时将战报写出来了。 主旨就四点: 一、皇上圣德自有天助; 二、各文官们对此次开原大战的事前筹谋、事中擘画居功至伟; 三、曹旦坦言自己诸多过失,从而使本应取得更大战果的大捷!效果大打折扣; 四、他不知兵。虽犯了这么多过失?但他实在累得心力交瘁!现已一病不起。为不影响开原攻防大计,望朝廷尽早派人前来接替他。 战报中,确实地水倒漫、天龙喷火!开原士民都不明所以,实因圣天子仁德;突降雨暴三天、雨过天晴?上游湖泊却自动垮坝!非天子圣德又能作何解释? 战报中,王九还算尽心尽责!故羊大人之前对其多有磨砺、教导,才最是功不可没;马林确实忠于职守,其实却是知耻而后勇!功在辽东经略府一贯的督导与鞭策。 战报中,曹旦未能事先向工部呈明利害,要来大炮;未能向户部多请钱粮、大固城防;未能知人善任,对于化龙、高贞、于守志几个败类不察!差点酿成大祸…… 总之皇上和文官们都很好!他曹旦却实在力不从心、一病不起。 天可怜见! 曹旦如此尽挑他们爱听的说!只想换个地方,换地儿当几年太平官!受贬降级都在所不惜。 终究只能开原大捷… 第118章 总是意外 事情总会出乎意料。 王九现代人的灵魂,就从没想过开原民众,竟能如此自发自觉的争分夺秒、奋不顾身! 想想穿越之前家乡遇洪水,村委会让人晚上去查险值夜?三百元一晚村民都不情愿!其实也就打着手电到处晃悠,既不危险也不累。 只能说,盛世中那负责任的政府…将民众保护得太好了。 原本,王九以为民众出来后,可能会先哄抢粮草、牛羊!毕竟这个最实在,反正官府又没出工钱。 意想不到的是,大家都在将建奴攻城器械全力以赴运回城。 器械十分粗大!不能打开城门的情况下,靠人力从城墙上吊上吊下,是如此艰难又危险!但民众竟毫无怨言、自觉在争分夺秒忙碌。 这些都超乎王九想象。所以水退之前,城外海量攻城器械与车辆,已消失干净!漂荡的马牛羊,也在水退得差不多时集中进城!当然,他们最后还是抢捞了大量粮草。 对李如桢也没想到。 李如桢六月十五率万余人救援开原!十多天就走了几十里。 所以,几天前马林让他派人…紧急送信给李如桢,他其实很不以为然!但李如桢却及时赶到,且雷厉风行接手收降与押俘!解决了个天大难题。 …… 对建奴更没想到! 其实水淹建奴前,王九一直特担心二三十里外的高坝被发现!这是一切的基础,也是他数月来,耗费无数心血造出的最大武器。 可是,号称征战一生的老奴竟如此粗心!暴雨前,仅派人对开原上游一二十里,进行过一番粗略查探;暴雨三天里,仅派人又去上游查探过两次,每次就跑了约二十里。 尽管,王九将高坝设在建奴死敌叶赫地盘;尽管,高坝位置隐藏在人迹罕至的山岭峡口!使暴雨后高峡变平湖;尽管整个上游都穿行于山岭之间!令道路难行不好查探。 但老奴只要多用点心!只要稍稍多分析下雨情水情!立刻就能发现不对。尼玛,暴雨三天!上游那条河的河水咋可能没有暴涨? 王九很好奇!不知水淹建奴前那几天,老奴他们都在干嘛? 现在更没想到! 本来王九很伤心,投入那么多的人力物力与心血!这次水淹建奴,效果却着实不佳,因为建奴实际损失真的不大!很对不起老奴…… 不过!等傍晚水退得差不多后,王九渐渐不再伤心。 因为建奴官佐经过一天忙碌,都嘴唇起壳嗓子冒烟了!但他们的士卒仍然或失魂落魄,或饥饿愤懑,或无精打采,或阳奉阴违…… 总之毫无士气军心!几万八旗精锐犹如散兵游勇。 王九十分惊讶! 八旗精锐咋承受不了这点挫折?还是自己装神弄鬼的攻心之计,竟有如此奇效? 凭良心说,之前王九从没想过装神弄鬼。 作为现代灵魂,对装神弄鬼这类反智伎俩,他本能地排斥!更不认为这类东西对敌方军心士气,真能造成持续的巨大打击。 很简单,谁若是用这套把戏,去对付大群有正常心智的现代人?那人肯定会活成笑话!对付古人或许会有效果,又能有多大? 他之所以不厌其烦装神弄鬼!开始只因受了范文种的刺激。 那天范文种在东阳堡下劝降。开始还一套一套很有见识!确实将王九说得一愣一愣。后来,这汉奸大言不惭说老奴是雄主? 他笑了。 王九蔑笑的原因,是收集过不少老奴资料的他,突然想起老奴曾大肆装神弄鬼!但黄巾军以降,可称雄主者从无装神弄鬼之徒。 这是见识与眼光的问题!装神弄鬼看似捷径、实则毒药。 短期恶果如撒谎,一个弥天大谎需无数谎言来圆。 还有长远统治问题。 老奴能说自己脚踩七星!所以是天命之子? 若以后治地有人有野心,还擅长蛊惑又有实力?就敢说裆里有青龙!所以他才是真命天子。 这是以谬攻谬!俗称以魔法打败魔法。老奴若去证明别人在瞎扯?等于承认自己之前在放屁。 当时灵光一闪!王九便开始琢磨用事实教育范文种:老奴的见识与眼光!给雄主提鞋都不配…… 不想一个地水倒漫的无稽之谈!就令建奴士卒非常犹疑? 王九干脆一路狂奔。 天龙喷火、神箭怒指接踵而至!却两次都让建奴士卒自发退兵?令王九很是觉得不可思议。 那就玩大点! 于是,辛劳数月的水淹建奴,他将功劳全塞给鬼神!很贴心帮老奴…极力打造神鬼共弃的人设。 …… 更大惊喜还在后头。 七月初一晚上,建奴士卒还能努力下浅水涝粮草!可能是饿的。 初二,几万建奴散漫应付差事!将湿地剩余粮草运去高处暴晒。那么多人全天就干这事!还主要是汉军与奴隶在泥水中,被鞭打着深一脚浅一脚努力工作。 初三,八万多人大部派出远方,不情不愿在烈日下伐木。连建奴士卒都人心思归、无精打采!工作成效可想而知。 看他们一天运回的树木,要想造出之前那么多攻城器械?估计木材十天半月都不一定够用。 初四,建奴终于待不下去了。当天下午,他们派三旗往回撤!应该是先行回去筹备粮草、安定老巢,以迎接徒劳无功的大军回返。 初六上午,建奴大军果然起营拔寨、缓缓撤兵。 开原与东阳堡见状,都派哨探远远跟随,一路送出几十里。 毕竟,谁也不知这是不是老奴的花招!没确定建奴真正已撤之前,再惊喜也只能先压着!就怕劫后余生欢庆时,被建奴回马枪奔袭。 那可就乐极生悲… 初七,斥侯又跟踪一天,且四处探查一遍!建奴确已撤出百里之外。劫后余生的开原与东阳堡,这才终于沸腾开来。 开原城内有多欢庆不好说!东阳堡里,王九见到太多新兵喜极而泣!一片欢腾雀跃。 之前其实好压抑…… 其实王九的眼睛也早已迷蒙。三个多月了!整整三个多月!他王九连深爱的女人都没空思念。 倾尽所有钱财,厚脸筹措所有能够得到的资源,竭尽所有心智,乃至欠下范冰晶、黎相君、阿紫等人,也许一生都无法偿还的情债…… 只为干成这件大事! 原本,王九还以为定有更危急关头!他都做好孤注一掷的准备。 他对最坏情况的预计,当然是自己与所部全军覆没! 那又如何? 为着有意义之事全力奋斗过,首先他王九也不枉穿越了这一遭;其次,东阳堡里如今无百姓!既是军人?保家卫国战死沙场!其实都算本分。 在最坏情况里,他与所部即便超水平发挥,运气还不错的情况下!所部少说也要战死三分之一。 现在竟如此轻松达到目的!他这就顶住、打败了建奴? 王九还算平静的表情下,心中激动与惊喜!令他都觉得不真实。 何况堡城其他人? 东阳堡一片狂欢。 劫后余生的激动!令黎相君都喜极而泣。终究抛开长久的伪装,似缷下千斤重担后!很小女孩般绵软而欣慰地…依偎在王九怀中。 …… 开原更是全城沸腾。 全城军民无比自豪。 就在开原城下,是英勇而智慧的他们!顽强坚韧而机智百出地…打败了不可一世又规模浩大的建奴。 又怎不令劫后余生的他们!无尚光荣地全城奔走欢腾? 唯有曹大人在懊恼! 他喵的,撕了写写了撕!从天龙喷火的上月二十八日,一直绞尽脑汁写到初一黄昏!才八百里加急发往沈阳与京城的战报。 竟写了那么个玩意! 不敢吹又不得不吹!最终,大捷倒是吹成了惊天大捷!但绞尽脑汁将功劳全吹到别人头上,却硬是很详尽地将自己列举成罪人。 原来却是想多了…… 可是,开原是真守不住啊! 近八千士卒,无伤的士兵已只剩两千; 东阳堡搞来的神器猛火油,竟然没几天就用完了; 搞来两台床弩也算神器!可配件早已用完,竟是个摆设…… 只要建奴再来次全面总攻?开原城连半个时辰都撑不住! 初一早晨,他曹旦虽实在说不过宁完祖那几个东西!但仍旧胆颤心惊…拼命应付着强撑住。 为何? 他是真担心建奴提前总攻!也最担心洪水还没到,开原城却被建奴给先攻破了。 水淹建奴后,全城愚民都很振奋!但他曹大人却心中很苦: 也就还能拖住建奴七八天时间!等伤亡无几的建奴挨过洪水,再重新造出大量攻城器械?开原也就该破了。 即使诡计百出的王九,能在这七八天想出新的办法?即使每有神奇的王九,万一能最终守住开原? 那又如何! 这种刀口讨生活的当官!他喵真不是人过的日子。越对战争认识加深,他就越只想逃离!就越想远远离开辽东。 建奴太强,野战根本打不过!靠王九这种队伍更不现实。 首先,大量钱财才堆出这点精锐!若想这种队伍,扩充为足以抗衡建奴的规模?哪来那么多钱粮; 其次,小队伍还能自己罩着,由王九在东阳将官军当私军!一个文官也不派去制衡,任他胡作非为。可是,成规模后却绝无可能。 但曹大人现在已懂!若派文官去制住王九了?这支队伍也废了; 另外,王九既然很狡诈的能打,就证明其一贯很不老实!这种武将一旦羽翼丰满?比建奴更可怕。 所以,在辽东统军对抗建奴?那是长期被动挨打!兵凶此危,再好的运气也总有失手之时…… 已有战场资历,甚至还有战功的曹大人,赶紧远离此地,去别处当太平官熬资历是正解!到时入阁拜相、人生巅峰才顺理成章。 为此,曹旦不惜拼命贬低自己,不惜列举一堆罪责。宁愿贬官降级暂时发配别处!也绝不能再坐实他曹旦知兵的恶名。 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对于建奴太强的判断! 可现在回头看竟是判断错了?原来建奴是纸老虎!它竟被王九的装神弄鬼搞垮了。 他却拼命列举罪责! 太操蛋!也太意外。 …… 京都今天也很振奋。 开原巡抚曹旦的上一封捷报,还在朝堂讨论当中。讨论内容是新任辽东经略,在捷报上附的建言。 熊廷弼要将一个才满十七!从军一年多的非世袭小军官,破格提拔成指挥使!实领游击将军之职? 太过匪夷所思! 势弱的浙党、齐党、楚党支持熊廷弼的建议!理由为牵强两点: 一、辽东已呈糜烂危局!非重赏重罚之雷霆手段,不足改变局面; 二、经略作为持尚方宝剑的方面大臣!下车伊始首当立威。若提拔个有功的四品武官都成妄言?那作为辽东统帅的他!何以治辽? 于是势大的东林党群情激愤!口沫横飞引经据典,将这些谬论批驳得体无完肤。 很快,开原的告急求援信又到了京都!关于熊廷弼的建言,也就顺理成章先压下:若前脚破格提拔,后脚丧师失地?朝廷情何以堪! 可是,开原大捷的战报!竟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又来了。 战报中虽没咋提王九的功劳,而是大吹正在待罪的羊搞一伙?但白痴都懂东阳堡与王九,在这次开原大捷中的份量。 于是,满朝一片眉飞色舞振奋!倒没人去为难个不入流的四品武官。新旧经略都干得不错!其他人都该升赏,前线拼死的王九借着东风,也终在朝会上完成破格提拔。 但大臣们却会很快后悔! 因为就在大明一片振奋中,在开原持续的全城欢腾中!七月初八深夜,开原北城墙上意外出现大批魅影。 第119章 棋逢对手 世事如棋总有意外。 七月初八亥时末。 此时,东阳堡、开原乃至辽东仍在连日欢腾中,安然进入梦乡。 京城朝堂之上,白天很是振奋!重现“蕞尔小邦不知死活”;“跳梁小丑安敢猖狂”;“重演成化故事”等文臣们最擅之豪言。以至深夜的歌坊酒会、教坊青楼,都多些亢奋的尊客。 此时,开原北城墙上,建奴却在悉悉索索攀绳而上!两里外丘陵阴影处,竟有数千精骑在静望城墙。 皇太极神态平静看似从容!盯住城墙的双眼却从没眨过。 身旁范文种紧张得多!双手扶鞍紧抓缰绳,有水竟在滴落马背。 成败在此一举! 原来,初四下午八旗中的三旗回返,却只有一旗真正回去。 而另两旗由四贝勒统率,日夜兼程绕开原很大一圈。当建奴大部初六早上撤兵时,他们已藏于开原西北三十里山林。 建奴撤围后,开原与东阳堡倒是派了大量斥候四处搜索、侦察。 然而,建奴大部真在撤回!而提前回去的三旗,因先走近两天,再以一旗兵马做出三旗撤兵痕迹!不难。 至于在开原附近搜索的斥侯?皇太极懂其心思:建奴新败之师,士气低落!不敢远离大部及本土,以规模不太大的孤军涉险。 所以,皇太极率队藏身远离东南本土的西北角。 所以,斥侯对东、南、乃至东北、西南五十里范围内,进行过仔细搜索!唯独对西北方,却仅离城十多里转转…… 就为碰碰运气。 两旗在握!皇太极其实无惧同明军野战。因为最多不过无功而返,运气好却可攻下开原。 另外他还知道几点。 一、这几天的开原防务最稀松。 军民劫后余生正欢腾着!加上初一洪水时虽城门紧闭,但当天城内积水起码三尺!现在房屋、家俱被泡过的开原军民应该很忙。 二、协助老奴管情报,他知城内何懋官虽已被杀,但下面还有千总曾写信效忠大金。若设法联系到,很可能令其发挥巨大作用。 三、投降的奴隶与汉军约两千留开原!定是守军伤亡大在补充兵源。因从别处调兵不现实!而城内民众但凡不会饿死,就不愿成明廷军户。 这些人初一进城,几天后定已编入行伍!若设法与其联系上?就是股极大破坏力量。 皇太极却清楚:他们敢真心给开原当兵?在大金的家属咋办! 四、开原有范文种几个穷亲戚!是经常走动的那种。 因此,皇太极这次主动请缨的谋算!就如高手下围棋的试应手。 一个局部下完双方都没便宜?证明都没漏算!都下出最强手。那就在他极易出错之处落子!对手全应好没损失,万一错漏就赚了。 这次却是血赚! 昨天城门大开时,范文种睾红中两奴才竟混进了城。一番操弄下,今夜值守巡逻北城墙的!就是那个千总率心腹与新降之兵。 此刻开原安然沉睡! …… 王九还在心烦意乱。 建奴出乎意料败退,他却并没开心多久!因为军官聚餐时…… 黄有龙感慨:斩敌万余,俘近三万!获牛马器械粮草无数!建奴大败而退。刘帅泉下该何等欣慰? 陈可忠更直接:听说刘帅几个孙女前阵到了京城。若将军现在迎娶一个回来,东阳堡真是喜上加喜!刘帅泉下有知,定然更开心。 八日黄昏至深夜!王九在全城欢乐中,一直独立堡城山巅。 战事平息空档!按理就该履行老帅临终所托!托媒下聘迎娶佳人。 毕竟,此事几月前已当众公开!早已传遍全军乃至大明朝野!上下里外全都看着; 毕竟,他当时没拒绝!还连人家的嫁妆都用了。 四万两银票,对东阳堡比雪中送炭还珍贵!当时正好钱粮见底,是救命钱。 更贵重的!是老帅调教的亲兵。大家无论之前资历、官职高低,全都心悦诚服做他属下!将对老帅一腔坚贞热血,毫无保留转给“孙女婿”。 现在全军在等! 等他赶紧托媒下聘快快大婚!也为大败建奴更添喜气。 之前中转站仅存的老弟兄!他们倒还心向范冰晶。毕竟当时日子过得真好!毕竟最困难时,包括王九在内全靠范氏资助。 他们却也不好说啥。 因为冰晶是有夫之妇,尽管那人是废物!两人仍属为人不齿的通奸。还因废物家里权势很大!故他俩离有情人终成眷属还很遥远。 再说,对根正苗红的刘帅孙女!老弟兄也并不排斥。 他们只是看着…… 王九特别头疼! 最敬的老帅,临终托付竟这样摆他一道:明明通过探查深知他与冰晶情热!却仍将孙女相许。 待字闺中的三个孙女择一?彼此之前却都从没听说!更没见过。 婚姻大事如此儿戏!家长之命即可?白头偕老的双方!婚前竟可不见面?实在令他无法理解。 可即便无法接受… 若无微末时冰晶对他恩同再造?若非挚爱冰晶?或许,他就得因敬爱刘帅!就得因身处大明!而捏着鼻子接受。这是现实。 但这事没法妥协! 尽管刘帅是他最敬重之人!老帅的其他期许,被感召的他早在不避艰险、竭力前行。 尽管迎娶老帅孙女众望所归!更是事关军心士气。 尽管作为大败建奴的新贵,迎娶功臣之后才符此时的“普世价值”!事关他的人设与所有人前程。 尽管吴家多半有极凶险的打击!令两人极可能因此粉身碎骨。 然而!做人总该有所坚持;生而为人,有些底线必须神圣。 忘不了首次夜探吴家大院时,冰晶的善良与包容。 忘不了当初中转站满屋书稿!包含的无边期许。 忘不了后来在吴家大院恩爱!娇羞、缠绵、可人……每每濒临崩溃,冰晶是他心底一直的温馨。 忘不了冰晶的长期付出。就连老帅的这帮亲兵兄弟能来开原!都是冰晶默默在一手操办。 更忘不了冰晶押上性命的信重!曾予他极大鼓舞。他那时狗屁不是!“劲力盖松芳,坚追假齐王!栽种可得法,材成迈汾阳。”… 若舍冰晶另娶她人? 他怎配为人! 可刘帅的托付该如何交代?安得不负如来不负卿? 几十个亲兵老弟兄在无声相迫!王九却仍在独自彷徨。心神不定,总觉得有啥不好的事会发生!其实是他始终没想好如何应对。 …… “响箭!快放响箭示警。”王九突然大喝着自山巅飞奔而下。 难怪这两天心绪不宁!难怪总觉会有大事发生!王九懊恼自责着,边大声疾呼!边飞速钻入秘道。 建奴竟狡诈至此? 卑鄙的他们,竟然令所有人意想不到! 目力奇佳的王九,突然发现六七里外的开原北城墙,似有蒙蒙黑影在爬上城墙?他条件反射那就是建奴!并立刻想通一切。 可是仍太迟了! 等东阳堡大量响箭冲天!建奴数百精锐已爬上城墙。等沉睡中的开原终于惊醒!未及反应,北城门已在喊杀连天。 城门处百名守军虽拼死抵抗!但因无备而睡眼朦胧的他们,怎挡住有人带路的几百建奴精锐?很快!他们全倒在城门洞口及附近。 城门紧接着打开…… 大批建奴精骑恰好驰至城外。建奴飞奔入城中,沿街一路狂砍滥杀!无论是未及披甲的守军,还是惊傻了的民众。 马老将军身先士卒,匆匆率子侄亲兵赶至街口,顿成洪流中的砥柱!遏制住建奴如火如荼的攻势。 守军从惊慌中回神!都在自发结阵顽抗。奋不畏死前赴后继的他们,除了复活的汉唐血性!除了将领以身作则的感召!还有个观念被人早就深植其心: 在城下吃了大亏的建奴!绝不会放过任何人。尤其是士卒!一旦城破就反正是死,投降或被俘只会死得更惨、更受折磨。 这是马林狠辣的一面!因势利导提前令士卒形成信念:若情势危急!心存幻想还不如慷慨赴死。 慷慨赴死的开原守军!令已进城的建奴精锐意外地震惊。 他们早就了解守军。 堪与他们捉对一搏的,也就马林仅剩的两百多亲兵!最多还有其他将领的亲兵,顶天五六百人。 连日城头争夺战后,这些需到处救火之兵!最多还剩一半。 至于其他卫所兵?一群皮包骨头的叫花子!吃饱饭后守城还凑合。若巷战中短兵相接?那可是群很快就一哄而散的累赘。 建奴算准了精锐亲兵的数量!却算错了卫所兵。同样的一个人,畏缩不前与奋不惜死之间!差着好多个卫所兵。 比如,建奴一刀砍向脖子,他却不闪不格一刀刺来!建奴的刀可能快得多,面门却不可能更硬。 比如建奴一枪捅穿他身体,他却仍咬牙一刀削向建奴持枪手掌!建奴是要枪还是要手? 这些奋不顾身又熟悉地形的卫所兵!很快就抢占了街巷两旁的屋顶、窗口、墙角,本着一个够本两个赚的心态!就想找人拼命…… 建奴竟然攻不动。 退出街巷放火!晴热数日的炎夏,这对木构多的连片房屋很管用!立刻就燃起熊熊烈火,将藏匿其中之人烧死或驱赶殆尽。 但火势也阻挡住建奴攻占城池的步伐!趁此机会,已看清形势的曹旦打开东门,欲奔窜东阳堡。当然!口号是去下令东阳精锐速来救援。 刚出城仅仅半里!却被一部骑兵斜刺里杀来拦住。 野战,曹旦百十号兵真不够看!一个照面就已射落大半;再一个围绕突刺与立马近射,曹旦身边便仅剩一名把总。 在城头的众目睽睽下,曹旦惊恐地滚鞍落马、连滚带爬!匍匐着向建奴头目跪地求降。 大红官袍使曹旦没受太多为难,却令开原军民的心中凉透!可也让心存出逃幻想之人绝望。 建奴在开原附近早伏好精骑!野外不可能逃过他们追杀…… 城北燃起冲天大火! 建奴却自北城墙上,分两股往东西两方杀来。 城墙上开始惨烈短兵相接。百姓们还在救火,守军兄弟没法后退!但城墙拼杀却不比街巷,守军没任何主场优势。 甲胄没建奴好,箭术更比不了!奋不顾身的守军一茬茬被远远射倒。当场射死还好,伤者还会被建奴再补几刀。 之前的三千伤兵一脸悲壮!纷纷或拄着武器,或相互扶持涌向城墙:别拦老子!让爷们死个痛快! 他们一瘸一拐、一扭一咳却在极力快速爬坡上城。身体完好的守军,却被他们当孙子训下城墙…… 全城军民无不动容。 就在这时!守军中的新兵,那些投降过来的汉军与奴隶!有不少人突然开始背刺、复叛。 他们或突然背刺!或于某个巷尾街角结成一团!近两千新兵,瞬间变成都无法信任的,最凶险、最可耻可恨敌人!而原守军总共也就两千可战之兵…… 当王九率人经过十几里地道,全都气喘吁吁终于打开地道口时。全城仅剩九边米行附近,被马林收集的几百残兵在苦撑。 老将军一身是血,分不清是他还是敌人的鲜血,火光中红得妖艳!而双层甲胄上插着的重箭,已使他不再如往昔灵活。 斜侧又有两支劲矢偷袭!被王九及时替马林打落。长枪如电!正围攻老将军的当面之敌,全被突袭撂倒。 稍松口劲的马林却暴喝:“蠢货!就知你会赶来送死!” 王九仍状若忘我的枪点繁星!血花点点中立刻清理出一段巷道。 马林暴怒:“蠢才!还不去封死!想将东阳将士也全都葬送吗?” 说话间马林竟突前而出,一刀劈退王九!也劈醒了他…… 大势已去。 纵使全城再血勇?一着不慎后结局注定!即使再将所部全拼光?也拼不回开原!唯有赶紧回去毁掉地道。 无论如何自责、不甘!为将者却终究身负重任。 第120章 一条死狗 开原城终究陷落。 王九含泪无语、百般无奈退回秘道。与之随行还有马夫人李氏侄儿,辽东李家的李焙埚;以及祖家一个青年,低调的他姓名不显,因儿时虎头虎脑而小名唤作大兽。 至于马老将军自己的子侄?老帅却不许其随行!“先父纵横九边、一世之雄!却子孙不肖、丧师失地。唯马家一门忠烈,不容宵小玷污!王九、焙埚、大兽为证。” 壮怀可照日月! 死志山止川行。 三人含泪抱拳、猛然转头而去!因三个战场杀敌无数的小将,竟不敢多说一句,不敢多看一眼。 又率人匆匆回返地道后,仅过约半个时辰,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十来里外的地道里,仍有飓风般的气浪在随之袭来。 老帅已践行为国捐躯的誓言!孤军血战了至少两刻…… 勇士却已全军覆没! 因为需要建奴从地道口外面,用数十人去撬动、提升洞下巨石,才可触燃历经两月安装的自毁机关。 地道口处镂空岩体整体炸沉,附近区域将随之翻天覆地!老帅遗体竟只能以此种方式掩埋…… 好在有不少建奴给老帅陪葬!却不知其主帅的好奇心重不重? 东阳堡今夜无眠! 所有人全集中在石头山上,或焦急守候在山腰的地道入口处,或无声立于山巅眼望西北…… 四门紧闭的开原城,城北仍是火光冲天。 一队队的建奴高举火把,正在全城肆虐!清剿、抓捕、屠杀,凄厉的哭喊声,特别是大量女人的尖叫声,从全城直上云霄!令数里外的东阳堡如此清晰可闻。 王九麾下老兵,全都在无声默垂热泪。或许,他们此刻都在回想当日!当日欢迎英雄队伍的盛大,还有送英雄队伍来东阳的盛情。 那里都是善无辜而善良的百姓! 他们热切爱戴的英雄队伍!此刻却躲在远处旁观。 士卒们在自责着,自责着自己的无力无能!将官们在自责着,自责着自己的大意与愚蠢。 其实大意就是愚蠢! …… 世上本无奇谋! 只有不经意的漏算。 自责的黎相君泪流满面!跟着同样自责的王九,一同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僻静的一隅。 “是我的错!女人终究做不到全身心专注战场。”黎相君率先出声。 自责而悲伤的王九有些茫然。 “黄有龙、陈可忠所以会挑起那话题,无声相迫于你!是因我告诉他们,刘帅孙女到了京城小住。” 王九懂了。 尽管黎相君同范冰晶关系很好!也深知自己心思!可她仍从功利角度出发,极希望改变固执的自己。 抛开大明的“普世价值”不说!他王九俨然冉冉升起的军中新贵。 乱世已现,笔杆子一手遮天的时代!或将渐渐成为昨日黄花。 而刘帅一生征战几万里…战功无数!为此前当之无愧的大明第一猛将!继承好他的人脉与威望,对王九将来发展极其重要。 反之,若他王九辜负老帅的临终所托!“背信弃义”地“另娶新欢”,将为军中袍泽从此不齿。 所以,黎相君在处心积虑试图让他王九改变初衷!甚至认为这比战场打仗的事,还更重要…… “不怪你!建奴选择的时机、方位的确刁钻;加上开原无奈下所征的新兵;更有无法肃尽、防不胜防的汉奸!大家都已尽力…” “不!我若非心思用在此处?应无如此简单的漏算!而你,若非我设法让你率队回到堡城?有那三百弟兄的日夜巡查,有你坐镇的开原!建奴这点伎俩,岂能轻易得逞?” 看着一贯强势、却眼睛红肿的黎相君!王九温言开解:“是人,就都有漏算或大意之时!即使我一直在开原也一样。再说,马帅与曹旦不一直在开原吗?” 黎相君瞬间愤怒! “别提那蠢货!这种极少坎坷,更少历生死磨砺的东西,偏偏习惯自以为是!偏偏极热衷掌权弄权。建奴退兵!蠢货定是欣喜若狂而高枕无忧!于是就第一时间弄权。” “你知道吗,那个毫无血性的蠢货,竟在城外一片火把照耀之下!匍匐着向建奴乞降。” 黎相君担心王九还不知道,特意点出这个事情。 作为开原巡抚,对东阳堡总比别人知道得多…… “相君,幸好你未雨绸缪!曹雄从城门口溜回,在九边空铺苦等我们!就为给东阳献上曹旦的四十几万两银票。”王九语带褒奖!毕竟意外获得四十多万两。 曹雄是曹旦小时候的书僮,后来一直带在身边当管家。 黎相君还在曹旦身边时,就在暗中策反此人,不过效果有限。 曹雄后来,也就为黎相君说点对东阳有用,但对曹旦无害的信息。 直到开原被围,经黎相君指点,曹雄藏在外面的小妾与唯一儿子!被王九接到东阳堡…… “好!本来曹旦还可用钱买命,现在仅剩帮建奴攻下东阳一途。不过,曹雄狡猾多了!不可用。” 原本正感念着、准备重用曹雄的王九,又被黎相君及时点明: 若曹雄跟着出城则已死。但是,他明知出城死路一条,守在地道口反而希望很大!却绝不肯告诉曹旦,而偷偷溜走以卖主求荣。 并非曹雄正义!而是丢了开原的巡抚,战死才是最好归宿。也并非曹雄无私!他太了解黎相君。 至于乞降的曹旦?王九其实已不太恨他。 毕竟,不管是被逼还是被算计!曹旦之前为守开原还是出了力。毕竟,他是在大势已去下才出逃。虽说最终乞降很可耻!但掩盖过的儒官,从来不都这样代代辈出么? 反而在替曹旦悲哀…… 黎相君却一边切齿着曹旦!一边又开始干练的查漏补缺。 因为战争真的残酷!所有不经意的微小漏洞,都将成就敌人所谓的奇谋!令自己万劫不复。 …… 七月初九一早,曹旦果然被建奴派到东阳堡下。 此刻的曹旦战战兢兢!心中其实悔恨万分。他太知道王九有多坚决!更了解黎相君有多狠。 劝降?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至少王九没他曹旦那么蠢。 昨夜惊吓下他尿了一裤裆!连滚带爬立刻在蒙圈中乞降。 后来,吓出的一身冷汗与湿漉漉裤裆!使夜风将他吹凉吹醒: 跟王九他们代表的九边一道,他可是将开原的财货已搬空!建奴知道后哪还有活路?再惊觉到曹雄竟早就溜了!更绝望。 都怪贱货黎相君!怂恿他冒领王九军功,升官来开原当巡抚…… 一大早,曹旦便被抽打着去了原本属于自己的衙门。 大堂上的建奴头目个个似要吃人!唯有当中高坐的四贝勒,尽管带着伤却还算平静从容,语气也温和: “曹大人爱民如子,我不怪你。但现在你要将功赎罪,否则我也保不了你。去东阳堡!我相信曹大人,定有办法很快拿下它。” 相信他有办法? 曹旦已等了半天! 东阳堡却没人搭理曹旦。 开原沦陷,堡城已很危险却暂时逃无可逃!别看城里有两千兵卒,骑射没可比性!仅能策马奔腾不太输建奴的,也就五六百老兵。 孤悬敌境的东阳堡,建奴仅长期围困都很危险!两千多人吃土? 所以王九与黎相君昨夜就忙着查漏补缺!计划最坏情况下的豪赌。 至于曹旦?黎相君昨夜就已向曹雄面援机宜。 一条死狗而已! 尽管王黎两人曾经对其恨之入骨!尽管东阳堡也有床弩、蹶张弩,可将其直接射杀。但是,没人愿为条死狗多耗精力!而且,曹旦应该会有更耻辱的死法…… 曹旦在堡下使出浑身解数!一会恐吓,一会激将,一会怒骂,一会又软语相求,但就是没人理。 等他口都喊冒烟了!终于有熟人在城墙上答话,却是曹雄? 突然明白这自小贴身跟从之人!定在将自己的救命钱卖主求荣。曹旦顿时两眼冒火!正欲破口大骂,却先被曹雄骂个狗血淋头…… 上面那个一直唯唯诺诺的东西!竟比他曹旦还冠冕堂皇、正气凛然? 最熟悉他之人,骂起他来竟是那么的刁钻阴损、却有根有据! 竟令一直出口成章、口灿莲花的曹大人,一时理屈词穷辩无可辩…… 昨日一呼百应的曹大人!今天却在众目睽睽下,成为无可辩驳的…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东西…… 在曹雄义愤填膺、滔滔不绝中!曹旦一直眼冒怒火、手指城墙,却又哆嗦着一直插不上嘴!竟被气血攻心到嘴角溢血,昏厥过去。 堡下建奴见状,将曹旦往马背上一扔,如带条死狗般驼回去。 …… 七月十日一早,昨晨便已飞马得信开原已破的老奴!率三旗精锐迫不及待连夜赶来。 发大财前令人激动… 老奴太知道开原的富厚!互市百年,那帮卑贱的坐商!可把他们女真与蒙古人盘剥惨了。 兴冲冲进入开原城,按捺住激动心情一脸平静。先等臣下见礼毕,再勉慰几句后,老奴在等皇太极汇报收成。可据说炸伤了的皇太极,竟汇报这汇报那,就是迟迟不说收成!难道炸坏了脑袋? 老奴终究搞清情由…… 无奈和盘托出的皇太极,却早有准备!很快对知情人宣布: 听到勇士们攻取了开原重镇!天命汗很欣慰。不顾终年为大金操劳,与连日来的疲惫!竟疾驰一天一夜前来主持大局。 却因劳累过度而喷了口淤血!暂时有些昏迷。 士卒们很感动! 可老奴醒后第一件事,却是不听劝阻,严令大军立刻包围东阳堡!且要在攻城前,先将曹旦带到堡下慢慢碎剐。 第121章 如鲠在喉 七月十日中午,三旗建奴大军重新聚集东阳堡下。 堡城里风平浪静! 东阳守军兄弟们已然经验丰富。没有驱口、奴隶、汉军可用之前,八旗精锐也就看着吓人。 直接攻占东阳这种坚堡?那可得拿人命来填!建奴死得起吗? 不过,后来还是被兄弟们吆喝着全上了城墙!因为有热闹看。 建奴军阵之前,东阳坚堡之下!曹旦被脱得精光,脑满肠肥的他就如头褪毛的猪,白花花的曹旦正拼命挣扎!还对着建奴破口大骂。 一切都是徒劳…… 行刑的几个刽子手很冷!如宰杀年猪般,将曹旦按上事先备好的操作台,充耳不闻肥猪的惨嚎,直接开始小刀小刀地碎剐。 营养好、肥膘足的曹旦,精神也很足!一直嚎到日落西山…… 但堡城里的士卒们,却也就开始时看得兴高采烈的解气。 因为最该恨曹旦的王九黎相君!都只是瞟两眼、笑笑,就转头下城。 王九边走还边对黎相君说:“刘帅、马帅泉下有知,可稍慰。” 黎相君却很理性:“估计今晨赶赴开原的老奴吐血了。否则,曹旦该杀不该剐!若我们能再回大明?将来哪个官吏还敢投降!” 于是,守军渐渐索然无味,乃至鄙夷、愤怒起来:野蛮凶残的建奴!杀人就杀人,怎能这么不人道? 于是,虽杀猪般的嚎叫片刻不停,虽建奴的哄笑阵阵入耳!将士们全都在堡城内或忙碌、或训练,重又一片风平浪静之象。 而西侧山岭上的皇太极,之前一直在暗自叹息!睿智果决的父汗啥都好,就是脾气太容易暴躁。 但凡有人将今日之事流传、宣扬出去?对大金的损害怎可能小…… 看看已经有些平静的老奴!皇太极开始劝说:如此坚堡,如此士气!攻城的消耗太大啊…… 老奴仍很意难平! 现已彻底证实,大金在开原城下受挫!全拜那卑贱阴毒的小明狗所赐。大金只得到一座空城,更是小明狗的毒计!就连他老奴遭受的一切羞辱,还是小明狗…… 那条卑贱的小明狗!剥皮抽筋、千刀万剐都不足解恨。 但老奴毕竟是枭雄! 当初,他能对大明的所有官吏跪舔几十年!就证明他其实非常能忍。他老奴能伸,却更能屈…… 对皇太极的劝说不置可否。老奴阴沉着脸!低沉交代着。 派人告诉小明狗: 开城投降,则东阳堡可免徒劳地牺牲!所有将士仍可在大金分得田地女人,从而好好活下去。 负隅顽抗!则东阳堡终究无一幸免外,开原亦将因其顽固而受池鱼之殃!将被逐渐地杀尽全城。 …… 堡城内风平浪静。 可是建奴特讨厌这种宁静! 于是,自七月十一日起,每天上午下午与晚上,各有一批开原民众,被押到东阳堡下叫门。 两个时辰为限,不管这些老百姓用啥办法,只要能叫开东阳堡城门,就生!否则,就由尚不娴熟的建奴新兵,现场练习杀人技能。 有人哭喊!有人哀求!有人怒骂!有人绝望地默默垂泪!也有人反过来赞扬守军…… 城墙上值守的士卒,则或陪着流泪,或愤怒得目眦欲裂,或别脸他处……却就是不闻不问不做声。 一天三次屠杀,总会如期进行!堡前那条小河总是一片殷红。 前几天被洪水冲掉填土而通畅的河道,重新被渐渐如山的尸体淤积、堵塞!河水顽强地从尸缝中渗过,浓稠如浆。艰辛书写着建奴的残忍,一如顽强不屈的东阳勇士…… 堡城仍十分宁静。 除了谁都不愿上城头值守!其他一切如旧,或者说是更加默默发狠。比如做勤务,平常两个时辰的活?现在半个多时辰准能搞定!挤出时间自觉向弓马枪棒发泄体能。 整个东阳堡就是个大型校场,军阵整齐划一、吼声震天。 黄有龙、陈可忠、麻漠、乃至马媛,这些东阳高手们齐上阵,各自严加训练着一批士卒。 将官们都黑着脸,士卒们也自觉发着狠。他们不知明天在哪?更不知东阳还能撑多久!但他们全都在默默拼命地提升自己…… 尤其是已知父兄皆亡的马媛。连日来不言不语,似乎是无悲无喜!却一直在拼命压榨自己。 只有训斥不够努力的士兵时,她才会厉声斥责:最后拼命时,你这怂样能为几个开原百姓报仇?怕是一个建奴都杀不了!本都不够。 蕲射则在日夜操练战阵。原以为仅契雪有战阵天赋!可自从契雪、纪白率五百人走后,蕲射操练起战阵来,竟也与契雪不遑多让。 尤其是搏杀时的战斗阵形,蕲射有整套方案。 从十二人的戚继光鸳鸯阵,一直到三才阵,他竟全都谙熟!且他操练的鸳鸯阵,却是针对建奴早已改良过的战阵。 原本,戚继光鸳鸯阵的十二名士兵的布置是: 队长一名,位于阵前中央,负责指挥整个阵法运作。 盾牌手二名:位于队长两侧,主要负责防御敌人的攻击。 狼筅手二名:位于盾牌手后面,手持狼筅,狼筅是一种长柄武器,上面布满尖刺,可以用来攻击敌人,也可用来阻挡敌人的攻击。 长枪兵四名:位于狼筅手后面,手持长枪,主要负责攻击敌人。 短刀手二名:位于长枪兵后面,手持短刀,主要负责近距离搏斗。 火枪手一名:位于阵后,手持火枪,主要负责在远距离攻击敌人。 蕲射淘汰狼筅与火枪兵!因为此时的火枪太靠不住;而对无甲倭寇很有效的狼筅,对人人披甲的建奴效果有限。 新增两弓弩手,及两个使长柄锤的大力士!令队长使长枪杀敌。 新鸳鸯阵在蕲射操练下,极其灵活多变。无论战场遇敌一人还是十几人,鸳鸯阵都是整体杀敌,却又训练出不同的应敌模式。 王九也在组织训练。 他带着数量不等的高手!由与建奴拼杀最多的他模仿建奴,以这种形式不断攻击各个战阵。 其实是无奈之举! 这种近似实战的方式,既要求真实,却又必须控制伤亡。所以,战阵必须全力以赴,而“建奴”却必须留手!非收放自如的高手不可。 这种高手就那么多!却需要成日穿梭于各个战阵之间,就算不断轮替,也把高手们都累成狗。 王九都因成日不肯替换下去,都累得数次差点失手。 …… 堡城竟如此宁静? 可把老奴气成了狗! 已连续屠杀十日。 每天分三次,将人带到东阳堡东南方,隔着堡城还隔着数里的距离!尼堪哭喊再大声,开原城内也听不见。对那些人是被押去当奴隶?城内不得不信以为真。 东阳堡前已积尸如山、恶臭冲天!开原城的尼堪已很快就要杀尽!东阳堡里却仍然无动于衷。 老奴知道,那半真半假的天天喊话逼降,骗不了阴险的小明狗。 想收降东阳堡尼堪是真,他们是真能打,比其他投降的汉军简直天上地下!而有了女人与土地的牵绊,这些人一旦投降后就不会反。 至于东阳降则不屠开原?骗谁也骗不了那条小明狗。 大金为何倾巢出动来攻开原?抢钱是最重要原因之一! 耗时近月,损失了不太可惜的万多汉军!关键是,前后共计折损四千多大金勇士!这才攻下开原。 可是,期望中的金山银海!竟被小明狗搞成一座空城…… 别说发财,尼玛连黑心商人的粮食,大金如今都买不起。 而开原城内几万尼堪,虽都是些穷鬼,但都多少藏了些铜板与碎银!至少,也还积存了不少粮食!家里也总有些衣衫被褥。至少,这些人可用来训练大金新兵…… 所以,就算不为泄愤解气,开原城内的尼堪一个都活不了。 小明狗是骗不了,可东阳堡也不该如此宁静…… 里面的人难道不知,他们之前仰仗的地道,如今再也没用处了?难道不知他们回不去明廷了?难道不知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饿死! 连续十天了!老奴天天带着皇太极,在堡城西侧山岭上观察。虽说所在的小山峰离堡城还有三里!可堡里的大致情形还是能仔细点看清。 堡城越来越静! 老奴是越看越气! 而皇太极与随行的范文种,则是眉头越锁越深。 今天,在皇太极示意下,范文种轻声自言自语起来…… 静者青争。 “静”早见于西周金文,从青从争。 “青”亦初见于金文,从丹从生。 “丹”,本为“发光之铜块”;“生”为小草长出,意为生发、生长。 铜块长何物?铜锈! 铜锈何色?绿! 青原指铜块之绿锈。 争本为“相争”、“争夺”,引申为“止不住”、“顽强”之意。 故而,铜锈擦掉又顽强生出!无声无息,又生生不息!即为静。 恰如:“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青争为静,乃顽强生长,乃极具生命力,乃焕发生机。 《道德经》亦言: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 寥寥数语以四“复”,强调“往复”。自然之道乃复归,复归其根。 “归根曰静,静曰复命”,故归根复命,乃“静”之生生不息。 青之生机,争之顽强,故青争之静!乃生命成长之内在动力。 诸葛《诫子书》亦云:“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静以修身、致远。 …… 静者青争? 话虽说得云山雾罩,但枭雄老奴却早已听懂。 如今看似绝境下的东阳堡?却是处于最正确、最好的状态!他们有极其顽强的生命力。 大金大军在侧,他们才看似无路可逃。若大金稍有松懈!或监视的兵马不多?这样不断变强的队伍!能随时重演东路军突围故事…… 所以,看似已吞下了东阳堡?却是真正的如鲠在喉! 想真正吃下它? 要么,就得再召来大量驱口、奴隶、汉军,用无数这些人的命去填!以此强行攻破这个坚堡。 但这么多人的粮草? 要么,那就得保持至少两三旗的大金勇士在侧!与东阳堡慢慢对耗。看是他们先饿死?还是大金的粮草消耗自己先受不了。 这根鱼刺扎蛮深。 第122章 一意孤行 这根鱼刺扎蛮深! 深到老奴此刻,是如此思念着李永芳等人。 范文种不行!他是真正人才,不能经常性太过轻贱。 现在虽不能提拔重用,但也不能让他心中留下太多怨恨!否则,将来皇太极或其他人重用他,反而会成大金的潜在危害…… 范文种想表达啥? 其实是以皇太极为代表的,大金此刻绝大多数臣僚的态度。 这些人都以为他老奴被愤怒冲昏头脑!这才昏招迭出。所以,皇太极才让范文种以委婉方式劝谏。 老奴心中早已承认:在东阳堡前凌迟曹旦确实是昏招!这事一旦被人传扬到明廷?对大金招降明廷官僚,将带来极负面影响。 当时气吐血后的他,只想活剐掉一切参与搬空开原之人。太冲动!这才下了极不理智命令。 但是,他老奴非要弄死小明狗!却并非冲动。而是目光长远!务必除掉大金未来的巨大威胁。 但皇太极等人的心思他也懂:从现实出发,不得不放虎归山…… 老奴不怪皇太极,因为这其实很无奈!也极有道理。 情况真的太糟! …… 大军出征开原,战略目标有三个。 首要目标已达成。 拿下开原!既同蒙古连成一片,又从另一个方向威胁辽沈。 与蒙古连片,可逐渐降服、吞并其被李成梁制造的诸多小部落。 大金人口太少,与明廷长期争锋消耗不起!汉兵不能大量用于对抗明廷。所以,降伏骑射娴熟的蒙古人为大金卖命!十分重要。 多一个方向威胁辽沈!则对大金经略蒙古,扫清外围,以及统一、巩固整个女真极重要。 因为辽沈将时刻面临威胁!明廷自顾不暇,哪有空管其他? 首个目标已达成,这是大金战略上的长远之计。但另两个当下最急的目标,却一个也没达成。 最急是啥?抢钱! 离开钱,离开海量物资谈战争?群殴过的流氓都没那么蠢!以他老奴的高度,认识当然更深: 别理腐儒瞎比比!治民治军就两事:钱从哪来?花到哪去? 明廷何以不堪一击? 两件事都做太差! 明国的钱多吗?多得不得了!却都在东南海盗、全国士绅集团,以及王室集团库房里堆着。 他们商通四海、矿流金银!却坚决反对收商税、矿税;他们大肆兼并土地,却隐匿田亩、人丁不纳税!令国库年年捉襟见肘、入不敷出。 即使明廷收点微不足道之税?仍能吓死大金!根本没可比性。 但是,这点钱却几乎在养王室、腐儒官僚!再剩下的也全贪了。 于是,洪武、永乐年间威镇海内、所向无敌的卫所兵!却早都快饿死了,还打个屁仗…… 大金在这两件事上做得很好!尤其在钱花哪去了这点上,腐儒治国的明廷,学都不可能学得来。 如今,大金所有的钱,首先是尽量保证女真人都能吃饱喝足! 其次,是持续地长期购买利兵精甲。毕竟这是抢钱事业的根基,至少是安全的保障; 另外,就是长期外交(养奸细)!可收事半功倍之奇效; 最后,剩余钱都重赏有功将士。 因老奴无上权威来自两点:牢握善战的八旗!打出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威名;天命之子的神话。 神话虽不要钱,但治军打胜仗,却需重罚厚赏、公正公平。 由此,可说大金的每两银子!都花到了最能产生效益、发展壮大之处。 不过,大金却有先天不足:极难解决钱从哪来的问题。 贫瘠的大金!钱还能从哪里来?唯有抢…… 因此,出征开原的第二目标,也是当前最急迫目标:抢钱!却被阴毒的小明狗彻底破坏。 满心欢喜期盼的满城金银!竟被事先不声不响给搬空。原计划的大发横财,竟成为劳师糜饷后的血亏!血亏啊…… 第二目标落空! 影响却远不止于此。 若仅是血亏了钱,还能以威望安抚、压制望眼欲穿的将士!紧一紧?画点饼,这事能应付。 可恨小明狗!将他老奴编造几十年的神话,竟阴毒地破坏殆尽!甚至已暗暗开始反噬。 之前,明狗装神弄鬼搞的地水倒漫、天龙喷火、神箭怒指?范文种等人没法,只得抠住勇士们对开原满城财富的向往做文章: 地水倒漫?那是上天在指示大金,快攻下开原收获无数金银。 天龙喷火?那是很多八旗兵见城内遍地金银!就将天命汗的任务抛诸脑后,上天当然会惩罚不忠。 神箭怒指?其实是金箭指路!在明白告诉大金:城内金银如山。 各种巧舌如簧的编造,这才令勇士们半信半疑心存幻想。即使被水淹后假意撤兵时,勇士们虽十分低落!却毫不怀疑只要攻下开原,他们全都能大发一笔…… 而今别说发财,别说吃肉,尼玛连吃饭都变得紧张起来!不得不屠城以尽量节省粮食。 现在,勇士们可不仅是士气低落的问题!而是私下已怨声载道!这状态,战力至少比平常减半。 由此造成第三个目标也很难办…… 原计划中,攻下开原后,大金先立刻牢牢地统合女真全族。 女真其实由三大部组成,分别是建州、海西和野人女真。 建州女真在牡丹江、绥芬河及长白山一带,本是三大部中实力最强一部。可恶的明国,却特设建州卫、建州左卫、建州右卫使互相牵制!以维护辽地的统治。 明国非但在成化年间将建州灭一遍!之后还总挑唆、支持有野心的小部落发展壮大,以不断消灭有威胁的大部落!令建州永远四分五裂。 实在是歹毒! 后来,因建州出现新的大部落!李成梁便派老奴回来继承建州右卫。 再后来,因海西女真的各部,都比整个建州女真强。李成梁便支持听话的老奴做大!好去攻打海西。 等做大到李成梁想收拾他时,明国却又摊上了抗倭援朝。 前后援朝七年,李成梁的亲兵老底子已几乎死光…… 一方面老奴特能装孙子,恭顺到他自己都恶心!另外辽东已太虚弱,垂老的李成梁开始眼睁眼闭。 也使老奴相信天命… 海西女真在松花江流域,与明国联系密切。其主要分为哈达、辉发、乌拉、叶赫四个大部族,又称扈伦四部。其中,哈达和叶赫实力最强,曾与建州多次战争…… 现仅剩叶赫部在明廷庇护下!顽固不化地违抗天命。 最后是野人女真。 他们分布在黑龙江及乌苏里江以东,因其极其落后称为野人女真。其与明国几无联系,内部分散,没形成有力量的部族。 所以,只要攻下顽固的叶赫!他就等于统一了女真全族。因为野人女真那种落后小部落,能很快归服!且是大金最好的兵源地。 那样统合后的女真!人口、土地、资源也都会成倍提升。 所以,出征开原的第三个战略目标!说穿就是攻灭海西叶赫部。 这本是随手可为的小目标,因为小明狗!现在却变得复杂起来。 …… 顽固的叶赫部现有部众十多万,精兵万余。他们比八旗更擅骑射,还是据城而守!且城内另有明狗几年前…就一直派驻的一千火枪兵。 这一千火枪兵明廷可下了本。关键那千多支火枪,是由其兵部精挑细选出来!而其工部对他们的火药补充,又向来都量大管饱。 大金出征开原,若如之前设想的一切顺利,以雷霆之势迅速攻破开原?则叶赫部很可能只需一封劝降信!就解决了问题。 即使他们仍顽固不化?勇士若士气高昂,那也仅需派出三四旗人马!荡平叶赫绝无问题。 就叶赫那低矮的破城池!大金的回回炮都不用一个回合,就足令其到处残破!甚至就用萨尔浒缴获的火炮,放两炮吓他们一把就够。 城池砸破后,士气如虹的勇士们还有着绝对优势的兵力!他们拿什么抵抗? 现在情况变了! 首先是写狗屁劝降信没用。本就是世仇,叶赫本就顽固,还听说大金在几千人守卫的开原城下,十几万大军都吃了大亏…… 其次,士气如此低迷!要确保攻下叶赫城最少得派五旗兵力。 因为野战中,叶赫精兵与士气高昂的八旗,都能基本打个旗鼓相当!何况人家是守城。 而现在的情况是: 熊廷弼正不断聚集兵马,随时可偷袭大金腹地!故需留两三旗看家。 攻叶赫又需要五旗。 那么,在开原的五旗兵马,是先熬死东阳堡,还是先攻下叶赫? 皇太极他们都主张征服叶赫!完成之前既定目标。至于反正啃不下的东阳堡?就让他们跑掉算了…… 情况确实很糟! 大军出征之前,勇士们的家属听说有大财发!个个兴高采烈。勇士更是人人振奋!比之前任何一次出征,都更激动不已地迫不及待。 可来到流金淌银的开原城下后,一座武备废驰,守军弱小的开原!却生生坚守近月。且将大金大军各种蹂躏、羞辱、残害…… 连他堂堂天命汗!也被明狗一再证明狗屁天命之子,原来是个逆贼!更是个天大笑话。 期望落空又信仰崩塌!足以颠覆人心。除非能有一两场扬眉吐气的大胜!否则再也回不到过去。 而此刻最现实问题却是:大金没钱!因为大金上下满怀期待的开原,连碎银子都没搜到多少两。 说好的流金淌银…… 十几万兵马人吃马嚼个多月!还被卑贱的明狗捞走大量粮草。 再不攻下叶赫抢一波?还说啥给勇士们发赏钱!饭都要吃不起。 至于熬死东阳堡? 亲眼所见!那些卑贱的尼堪!可捞了太多大金的粮草、牛马羊。人家不但有饭吃,还能吃肉…… 所以只能放他们跑! …… 但老奴不这么想。 这是因所处位置、角度不同,而带来的眼光远近问题。 皇太极他们是立足现实,做出看似理智、经济的判断。就如年经时,他老奴也图眼前省事,将自己打扮成天命之子…… 而若是着眼未来?就务必消除大金将来最大的威胁。 小明狗才十七岁多,之前的官方职位才试百户!却几乎凭一己之力,将大金算计得欲仙欲死! 那以后呢…… 王九的可怕之处在于:他与明廷其他官僚的思维都不太一样。 比如他能找到、利用好…谁都想不到的地下河;比如宁愿花费巨大?还极可能算计落空!他也提前在深山秘密修筑高坝;比如提前搬空开原;比如装神弄鬼。 他还无耻之尤! 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却最阴损缺德!有多少上官已被他暗害?他标榜堂堂正正,却大搞明廷官僚都不屑的,极下作可耻的装神弄鬼。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而他就是最不要脸的那种人。 更关键的还有,这无耻之徒现在特有钱!搬空开原的过程中可发了横财。经济是一切的基础,他已拥有坚实基础。 仅仅钱多不要紧,有钱又懂得花到哪才可怕!而他却又是最懂花钱之人。比如,他之前将钱都花到军队与东阳堡!于是,他倒是渡过难关还继续发财!大金却被他坑惨。 而这次若不能灭掉王九,以后可能再无机会!那样,他在开原搞的本该属于大金的钱,还会如之前在东阳堡般,全都用来残害大金。 而他还有两千多比家丁更忠心、更精锐的士卒!且特阴毒!最无耻!极有钱!又还懂搞钱与花钱…… 岂能再放虎归山? 他老奴就要一意孤行!就必须灭掉王九。至于真正原因?他不会说!得皇太极自己去悟。 老奴现在只关心两件事:睾红中清理地道的进展如何?初二就去往辽沈的宁完祖,何时会回来复命? 第123章 攻心断根 老奴一意孤行。 原本,初十凌迟曹旦后,皇太极见其略有悔意就私下提出: 当下形势!开原应仅留几牛录。大军乘叶赫仅探知大金已攻占开原,一片惊惧之时!立刻对其兵临城下。能劝降最好,不能劝降也可趁其准备不够充分!一举攻占。 如此,则不但能快速回血!毕竟叶赫城里积累颇丰;不但能快速补充有些伤筋动骨的,累计折损的四千多勇士;而且,因折损太大却劳而无获…而涣散的民心士气,也可很快提升!毕竟功赏与厚恤最实在。 然后,立刻分兵对野人女真部剿抚并举!快速统合女真全族。 同时,另派兵马经略蒙古,对其各部落分化瓦解!再依具体情况或拉拢、结盟,或收降、攻灭。 这都不难实现,且本就是计划中的内容!好处还显而易见: 大金窘迫的财政将快速回血、乃至充盈;民心军心在不断胜利中!自然又将重新振作、凝聚、焕发!老奴还又是不容置疑的天命汗。 唯独没说出口的是:会让东阳守军大摇大摆撤回明国。当即便遭老奴怒斥:畏难取巧!鼠目寸光。 一意孤行当然孤独。 老奴现在的情况便是!连皇太极都暗中很反对其决策,令老奴有众叛亲离的如山压力!他变得越发沉默寡言又焦躁易怒。 好在!东阳堡前每天三次的大规模杀人,还可使他看着开心。 但老奴相信自己的判断,从不怀疑自己这个决策!他就要让皇太极们去悟,去在战争中学习战争。 这话可是他当亲兵时,李成梁教五个儿子时的口头禅。当年他太年轻,还不懂这话里的深意…… 后来懂了!尤其是这次碰上小明狗王九,令他痛彻心扉地懂。 王九在两军对垒后期所做的事,其实一点都不巧!说穿就四个字:攻心、断根。也许所有兵书都会强调这四个字,但真能运用出来并产生极好效果?怕没多少人能做到。 王九做到了! 他让大金勇士们军心涣散!让大金子民不再相信天命之子!这本身就不但是攻心,还是在立足长远地断他老奴的根。 更恶毒的是,他竟事先搬空开原的金银!这是现在就断大金的根。 屯兵开原又是十多天,屠城也分批搞了十天!东阳堡不缺粮,开原城的粮草却早已紧张!关键还有大金子民在翘首以盼收成…… 这一切,可比累计死伤四千多八旗勇士,对大金的残害更深! 何其恶毒? 对手是最好的老师。 所以,老奴也早在着手进行对东阳堡、对王九攻心断根。 …… 东阳堡前天天的叫门、杀人,就是顺手而为的一种攻心。 凌迟曹旦却使效果大打折扣。王九会对军官说,看见投降的下场了吧?所以,开门投降绝不可能。 但不能说这就没效果。守军在堡里憋着劲训练,皇太极们只看到其士气反而提升,只看到若直接对战,想全歼他们需消耗数千勇士。 却看不到压抑愤怒的害处。这些人心怀仇恨、求战、不怕死!最终会裹挟着王九,在不该战不能战之处错误求战。 他们现在还很理智,那是因头领特别清醒!若阴险狡诈的王九也不冷静呢?毕竟小明狗年龄很小。 就在七月初二,痛定思痛的老奴决定学习王九!也要对王九来个攻心断根。于是将最好用的奴才宁完祖,给派去了辽沈。 任务明确:携重金的宁完祖,得用最快时间!找到一切可从根本上打击、削弱、消灭王九的办法。 手段不限:比如绑到王九亲人、恩人;比如令背后支持他的势力反目成仇;比如发布谣言,再让收买后的大官设计处死他等等。 总之,必须怎么阴毒就怎么来!就如王九阴毒地装神弄鬼。 宁完祖信誓旦旦辞行后,老奴就一直在热切期待中。 老奴对宁完祖的忠心毫不怀疑。这家伙与其他投降汉人不一样,他是天生的奴才!其最大的理想,就是要在主子面前不断证明自己:他才是最忠心、最有价值的奴才。 另外,这奴才痛恨明廷!根由在于他自以为的怀才不遇。 宁完祖确有天文、天象的天赋。还自小就特聪明!啥东西瞟眼就会,无论是天文地理,还是写字画画背书,从小被乡邻誉为神童。 但他有点不走正途!不好好苦读圣贤书,却对天文地理着迷。以至读书赶考几十年还是个生员。 宁完祖却不这么想。好多比他蠢的都中举!他这么聪明咋总是不行?那就是明廷太黑太该死! 后来就激愤而阴损…… 老奴对宁完祖能力也很认可。皇太极也曾私下评价:就如汉初陈平!没有张良韩信那种眼光、格局,这奴才适合偷摸着干缺德事。 整整二十天!宁完祖咋还没回来?他可是对付王九的秘密底牌!现在粮草都告急了…… 老奴对此很焦急。 但是,耗时越久!老奴对宁完祖也越有信心:说明这奴才定是找到王九命门!这才需要时间运作。 老奴热切期望宁完祖,能带回给王九的心理致命一击的消息。 最好是打击得王九直接投降!其次是打击得他狗急跳墙。最差,也要使其根基已断!纵使能逃回去,也只能是条人人喊打的野狗…… 与皇太极不同,与明廷打几十年交道的他知道:让掌握权柄的文官来收拾武将?只要利益处理到位,再贴心替他们准备好借口后!那就只有别人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事。 土木堡都整出来了。 …… 老奴还有另一张底牌!这张底牌的名字就叫睾红中。 睾红中其实还有一个身份。他外公是辽东匠首!且其母舅一族,世代都是辽东的大匠。 这奴才非常聪明!可为何读到三四十岁还是个生员?因为他从小不务正业!太喜欢钻研些不能当官发财,还十分卑贱的工匠技艺。 直到家里将他关押着!闭门苦读二十年圣贤书才考上生员。所以,睾红中这奴才有点自卑!自卑令他最认同天命汗: 没读几天书的大汗,却比他这个儿时誉为神童!又闭门苦读二十几年之人,见识还高远了太多…… 这奴才却不知,他就不该读书!那些四书五经只能将他骨头读软,更会给他强行降智。 朱元璋就曾说过:“柔天下之法莫过科举。天下才智无所试,久必愤盈,诸负气血者逐凭此而起。” 言外之意:这天下人,不给他找点破事儿干?必生祸端!高智却还有血性的多了,天下必乱套。 科举之妙!乃以四书五经、诗词八股无用之物,困智士于考场,磨英雄豪气于皓首穷经。 学而优则仕?掌庙堂者会永开大门!你们只管学、只管考,最好一辈子搭里边!天下英雄尽白头…… 老奴却对睾红中的自卑满意!这才是会竭力为他办事的奴才。况且这奴才还有门别人都鄙夷!唯独老奴看得起的特长,办事又岂不竭心竭力? 洪水之后、撤兵之前!老奴早已猜到东阳堡应有条地下河。否则,很多事都无法解释!最难解的是东阳堡干旱近月,咋没渴死? 于是,老奴留下睾红中跟皇太极随行。万一能攻破开原?睾红中只有一个任务:快速找到、破解、反利用东阳堡的地下河。 地下河倒不用找,王九就是从秘道地下河撤回的东阳堡。 不过这恶贼实在阴毒!竟在入口的直井里,早已准备好威力巨大的自毁机关。 还好皇太极老成。 上百勇士利用井上坚固的巨大铁架!在附近找到现成的大量粗绳,穿上井下巨石上几个现成的环…… 井边观看的皇太极觉得不对!王九一向阴险,他会有这么疏忽?于是带着睾红中等人尽量远离。 可还是受伤了! 好在地陷时,睾红中是个好奴才,竟本能抱住皇太极用身体保护他!所以睾红中其实伤得不轻。 连日来拖着伤体的睾红中!让人将地道口清理得差不多,同时查清了秘道与地下河的大致走向。 而且,他还摸到已封闭的山中出口!且分析查探出明狗…可能会另外开通的出口。 真是个好奴才! 接到好奴才密报的老奴!心中更有一意孤行的底气: 王九之前最得意的底牌!不就是那条谁也没想到的地下河么? 当他狗急跳墙时!无论想偷袭大金,还是想冒险突围?那还不得偷偷摸摸走地下河!反正又无被人查探清楚的痕迹。 …… 老奴煎熬等待中! 七月二十七日一早,经过六四二十四天的辛苦奔波,以及竭力运作!宁完祖瘦了个圈、却兴高采烈地连夜赶回了开原。 宁完祖还带回了一封坻报、三份塘报!以及一包其他物件。 塘报和邸报,可都是历代的官方新闻传播工具!其受众基本是朝堂与地方大员,尤其是塘报。 塘报是一种由下而上,由地方向中央逐级汇报军情的文报。 其主要内容包括军事动态、战斗情况、敌军情报等。传递速度快!通过驿站或专使传递,以尽快向朝廷提供最新军事信息。 事关军情,一路保密性极高!非捷报那种一路有意宣扬的塘报,泄密者杀无赦。 当然,如大捷等地方上认为特紧急军情!则不再经塘报,而以六百、八百里加急形式专使专禀。 邸报则是由朝廷向地方官和民众发布的官方报纸。其内容涵盖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信息。 包括皇帝诏令、朝廷政策、官员任免、各地灾情等。邸报发行范围较广,常通过驿站或官府分发各地,以利更多人了解朝廷动态和政策。 他竟带回三份塘报! 老奴大喜过望!当即接过几份文书阅读起来。边看边止不住拍案大呼:好!好!好!好奴才! 第124章 三份塘报 上午,范文种单骑来到东阳堡下,声称有礼物需当面恭送王九将军,求入堡城一叙。 王九与黎相君知道:当下形势,来送礼那是放屁!但建奴已熬不住而派人来谈判,倒完全有可能。 其实,差距不太大的战场相持,两军各自的基本情况,敌对方几乎都是明牌般的清楚。 兵力、装备、粮草、乃至军心士气,这些基本情况能瞒住敌方高层?那他本就不配成为对手。 东阳堡的粮草是只够用两个月!但王九估计建奴现在就已吃紧。 开原沦陷快二十天,王九早已想通看懂!老奴比他可煎熬得多: 能凌迟曹旦,老奴就必欲除掉他王九!但建奴的情况却太糟,要吃下东阳堡?还真没那好的牙口。 城下建奴的军容军纪,已跟萨尔浒时成天上地下的反差!至于原因,还基本托他王九的关照。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早已成为笑话;“天命汗”的持续造神运动,如今不但对老奴的权威毫无助力!且正在反噬着老奴。 故老奴在女真的无尚权威!或明或暗,已遭女真人空前质疑!若无几场大胜仗?将再也回不去了。 而最紧迫的是:建奴已开始缺钱缺粮。他们那点贫瘠山地,自产粮根本就不够!而老奴却还搞军国一体。不足四十万人口,竟长期维持六万八旗精锐!所谓经济全靠抢。 可是萨尔浒大战,建奴看似辉煌大胜?实际却真没抢到几个钱粮!别说之前的重镇抚顺,一个看似不富裕的清河,收成都比野战的萨尔浒强太多。 但是,备战一年的萨尔浒,却肯定花光了所有积蓄。毕竟,八百两一套的精甲,六七两一石的粮食!老奴可一直在闭着眼买买买。 若单算经济账?萨尔浒简直已让老奴血亏一次!当然,大明更惨!只是便宜了官僚士绅与黑商。 原想着赶紧来开原发横财!建如在铁岭也确实小发一笔。但包括大量驱口在内,近二十万人马人吃马嚼,铁岭那点收成应该早花光了!它可没有能互市的抚顺富裕。 而整个建奴热望中的开原?攻倒是攻下来了!金银却是想多了。 就连粮草?他们自己好死不死在城北放了把大火!那里却是全城的军粮存放处…… 邪恶的建奴于是屠尽开原,搜刮几万老百姓的口粮。 但是,五旗兵马加上少量汉军,那也有四万多人的消耗!三万多百姓的存粮,又能支撑他们多久? 因此为老奴谋!他最理智最现实的做法,是尽快去攻下叶赫城。 可老奴又有不得不除掉他王九的理由。最简单一点就是:若类似开原城下的挫折再经历一次?实际上极脆弱的建奴便彻底完蛋! 因此毫无疑问,老奴这阵子过得比谁都艰难!他在强撑。 …… 战战兢兢坐着箩筐吊上城的范文种,不断暗中提气镇静。尽量不想王九的狠辣无情,多想想王九的文明与格局!才开始步履真正从容。 入眼皆是严整的军容,以及井井有条、干干净净的堡城市容,范文种暗叹:这才是真正的细柳营。 精神饱满的将士,全都在各自忙于训练或勤务,几乎没人有空正眼瞧瞧他这大金使者!令范文种十分挫败的同时,又开始心中惊叹:可惜不会有根据之地!否则必有王者之气。 进入略显狭小简朴的会客厅,范文种一脸诚挚:范某先当面拜谢王将军上次的相救之恩。 规规矩矩磕完头,却不肯入座而话锋一转:“若范某没猜错,这位便是女中豪杰黎相君?” 王九笑答:“其实范先生之前磕错了头!上次洪水时,命人赶紧放绳救你之人,便是这位开原巡抚派驻东阳堡的文士!亦是东阳军师黎先生。” 范文种被噎得又磕了次头。 不敢再出幺蛾子!老实在下座入座后,范文种直接上干货。 “范某此番前来,乃我大金无意中获得些,与将军相关的情报及物件。知悉内容之后,大金上下…皆为将军不值!” “王将军文韬武略皆天纵奇才!大金上下无不折服。不想却…” 王九打断令自己起鸡皮疙瘩的滔滔不绝:“何信?何物?” 范文种开始故弄玄虚,强调王九需有心理准备。因这些信息,实在令他们都十分气愤!也特别替王九感到惋惜与不值…… 想起身后那个黑漆又烂透的满朝文武!王九与黎相君对视一眼,已开始对许多事情心中有点数。 范文种先拿出四封文书,也是宁完祖带回的三份塘报与一份坻报。却一边逐封递给伸手来接的黎相君!一边仔细地观颜察色…… 第一封塘报,辽东巡按李维酣于七月初五,上报军队出现严重的居功不法恶行。 列举了两三例陪衬,主要直指王九在山海关前的军庄。连山遍野、容丁口数万、规模浩大!倒是没讲王九有何其他罪责,只有一个疑惑:购置如此大的军庄,钱从何来? 黎相君仔细验过塘报真实性!王九接过来从容看完,微笑着轻饮香茗!却在胸中翻起惊涛骇浪: 老子啥时得罪他了? 那个东林党徒,嘴功太过刁毒!这是想要他的命。却碍于用人之际的熊廷弼,对他王九青眼有加;兼有刚刚开原大捷上报朝廷!这杂碎不便直接处置有功之将…… 范文种却不放过王九:“将军对此有何看法?” 王九内心愤怒!却早在宽慰自己:大明对贪腐的容忍度极高!只是到时少不得上下打点,再背个恶名而已!倒不至于因此丧命。 那还能有啥看法? 王九云淡风轻:“东林贤达素来清廉自守!为国纠举不法身体力行,或偶有捕风捉影亦无伤大雅。” 范文种备好的说辞又噎回去!撇撇嘴又递上另一封,眉宇间分明有“你等着”之色。 第二封写于七月十三的塘报有点长。内容为驳斥辽东经略熊廷弼!前几天上奏的军情听信一面之词!敷衍塞责、不查不实。 开原沦陷后,熊廷弼依据搜集到的信息,特别是仍处于悲伤、惊慌当中的李焙埚等人之妄语!直接向朝廷禀明开原沦陷的详情。 其他都对!李维酣都无异议。包括皇太极攻略开原的大致经过;马林忠烈满门、壮烈殉国的情形;乃至全城军民奋勇抵抗都没问题。 但曹旦突然开城逃窜东阳堡?被截下后又无耻乞降的情形。李大人对此进行了正气凛然、有理有据的无情驳斥!那是对曹大人的侮辱…… 李维酣向成功突围的李焙埚、祖大寿重新细致求证!再仔细结合其他人证物证后。 李大人理清了真相: 曹旦大人提前抽空开了东门,却成功奔赴五里外的东阳堡!进堡命令东阳守军急赴开原救援。 不料!贼子王九见形势不妙,立刻绑缚巡抚大人来到开原城下,无耻地按跪曹旦向建奴乞降。 深夜虽有火把,开原城中却看不太清!于是,便误以为是巡抚曹大人自己向建奴乞降…… 通篇文采斐然又逻辑严谨!更有证人证言证物附后!竟令看完这份塘报的王九差点也信了。 强抑住冲冠的热血!王九斯条慢理喝着苦茶,抬头瞟眼早就看完,已沉思片刻的黎相君!却见其微不可察地在点头…… 太无耻!太恶毒! 关键是老子根本不认识李维酣!何时与这杂碎结上死仇?就算你东林贤达要洗白曹旦!也犯不着推你老子我入无尽火坑吧? 这次是真没给人留任何活路!将领无耻投敌从来都杀无赦,还得牵连所有关系亲近之人。 最狠之处在于:他王九已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因为,他要么能大败建奴、光复开原;要么,他就得一直坚守到,坚守到朝廷大军来光复开原。 可这都绝无可能…… 除此之外,他哪怕能突围回去!哪怕再次打败建奴!他仍没法说清:怎么证明你之前没乞降? 真是天良丧尽! 他王九一腔孤勇热血,将士们更在为国为民视死如归!却被人如此糟蹋!身败名裂还得连累家人…… 王九还在慢慢品着苦茶!范文种又很关切问道:“这东林贤达用心所书的塘报!将军又如何看?” “假的!但王九很…很佩服…很佩服建奴的造假技艺!竟然,竟然是如此他良的,他良的无耻之尤!” 王九极力守护着最后的理智!一向说谎不打草稿的他,此刻强词夺理竟是如此的艰辛。 “王将军说笑了…” “住嘴!我说假的就是假的!我说是建奴无耻造假,那就是!” 范文种笑笑,便低头喝茶不再多言,却也久久的毫无动静。 王九等了好一阵! 只等得自己稍稍平静后,终又重新开始焦躁起来!“范先生,之前不是说还有塘报吗?” 范文种语气悠悠:“王将军莫急,范某在等将军先缓缓。否则,连刚才这份塘报,王将军都一口咬定为大金伪造!那接下来这份……将军不看也罢!因为将军定然更会骂大金无耻!更因为这内容…这份塘报的内容!连范某都觉得太过无耻,也太为将军不值” 王九被范文种说得……心下越来越愤懑!久历生死的他竟越来越惊慌!便再也装不出假斯文了,一声断喝打断范文种:“都拿来!” 说着,王九突然起身离座!揪住范文种,一把抢过他怀中的文书,急切摊开第三份塘报。 第125章 十分诡异 就在王九摊开第三份塘报时,刚才还如小鸡般被王九拎起的范文种。却突然来劲!敏捷地伸手遮住塘报,神情真挚、十分关切: “将军且慢!如王将军急于一观究竟,范某请将军先看坻报。” 范文种边说着,边将塘报径直挪给一旁的黎相君!再接着解释:“范某并无恶意!实因此塘报过于惊悚,我怕将军看完,便再无心细读坻报。” 这话令王九更火大! 眼冒凶光瞪视着范文种,正欲发作!却被一只柔荑在轻拍住青筋暴跳的手。自始至终矜持着含笑旁观的黎相君!却于此时恰好开口。 “范先生大才!您前几日是马不停蹄去了趟辽沈?” 范文种闻言一愣!立刻一副极委屈之态,坚决否认:“黎先生竟会如此看范某?是了,范某投身外邦,不管其中有多少辛酸无奈!总是每每为人所不耻。” “然而,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栽赃陷害、不择手段阴害英雄之行径!却从不屑为之。范某若是如此小人?当人神共愤、天诛地灭、不配为人!当日黎先生亦不该救范某…” 黎相君不为所动的打断:“那这些东西从何而来?当真建奴技艺高超,处心积虑而伪造之?” 两人的对话,令王九也有些冷静下来。 是啊,这玩意虽不是伪造,但它凭何发生?又凭啥出现在此? 最关键是:那个狗杂碎李维酣!老子与他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两人之间,也就仅限彼此听说过。 当然,之前闷头练兵打仗之余,黎相君还是给他解说过这人。毕竟,其早接了羊搞兼任着的辽东巡抚!是辽东唯一能掣肘住熊廷弼之人。 这杂碎还与曹旦一样,高中进士前,便与东林贤达颇有渊源。京试座师不出意外皆为东林贤达!他们可是此时朝堂最强的势力。 而熊廷弼不一样,他属于被东林挤压下,逐渐抱团结党的渐、齐、楚松散联盟中的楚党。 尽管倔强的万历,无论廷推出的阁老是谁,总是麻木不仁排斥东林贤达入阁!首辅也从无东林啥事。 但没用!东林党群众基础太好,太得人心!朝野大员大都与他们志同道合——否则基本很难立足。 东林的羊搞铁定革职,楚党的熊廷弼要来!辽东如此要害之所,东林贤达自然要提前安排好。 所以,萨尔浒刚过,朝堂还没廷推讨论新经略人选!李维酣就出任了本由羊搞兼任的巡抚。 王九由此也早就心中有数,熊廷弼的辽东经略任上好过不了!最轻都会层层掣肘、处处无力…… 可他喵的!老子又没投入熊廷弼门下,你们之间龌龊事!关老子屁事?明面上老子还是曹大人爱将,也算与你东林贤达有点香火情!咋就再三再四将老子往死里整? 挖了你家祖坟不成! 王九想起这个又愤怒不已!却听范文种与黎相君还在相谈甚欢,只好又强行冷静下来。 冷静后的王九明白黎相君在无声提醒:此事没那么简单。 是啊!若曹旦投降后,东林党要给他王九栽赃还说得通。可七月初五那份塘报,却是开原大捷的消息才到辽阳三天。 那时,李维酣又凭啥就非要整死他老子!整死曹旦的爱将? 况且,无论如何,他王九也算是坚贞爱国的将士!无论如何,他也是为国浴血奋战、并卓有成效、且小有名望的将军!东林就算全是伪君子,却未必是脑子进水的蠢货。 这么迫不及待置他于死地!万一穿帮?自诩道德高尚的这帮人,又将如何自处? 所以,若这几份塘报都是真事?这里面的利益勾兑太黑!也极复杂。至少,能第一时间“好心”来告诉他的建奴!肯定已深度参与其中。 最想他死的,至少暂时还是建奴,他与建奴之间才有深仇大恨!其他不过是些被利用的鼠辈。 而范文种此行?还非要面见他王九?其最大目的,无非是当面观察他一举一动!以助老奴预判…… 王九暗暗调节着呼吸,也暗暗调整着心情!无论多大的冤屈、愤怒、伤心,此刻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敌人面前的情绪,只能视需要而展露。 王九强迫自己暂忘东林贤达!强行代入老奴的处境:这老畜生也不易啊!他这是承受了多大压力?才憋出了这么多坏水! …… 心情终于平静。 王九这才拿起坻报,轻松而认真的阅读起来。 坻报中其实就两事: 一、对开原七月一日报上去的开原大捷的回应。 表扬辽东一众官僚们的辛劳,顺带宣布对有功文武的升赏情况。 被提到的大多是运筹帷幄的文官,武将中仅提了嘴马林与王九。而他王九终于破格提拔为卫指挥使,实领东阳堡守备,却成隶属于辽东镇的游击将军。 车轱辘话令人头痛!说穿就是他成为可带兵的正四品游击将军。 二、对七月五日辽东巡抚飞报专奏的回应。 主要是让发现辽东军纪散漫,有将士居功不法行径的巡抚李维酣,对此进行彻查!查实后,会同辽东经略熊廷弼就地及时处置。 关于这一点,除完全证实第一份塘报的真实性外,也体现出朝堂上的激烈斗争。 东林势大却不能一手遮天!李维酣的奏报能极快回应,体现东林诸贤的效率。但回应中加个尾巴!要让李维酣会同名义上官一起处置?那孙子估计会有蛮恶心。 另外,若无第二份非得置他王九于死地的塘报?这玩意…倒像是文官们一贯的生财之道。 先纠举,再调查,然后处置!运动员裁判都是他。被揪出来的下官就等着破财消灾!还得感恩戴德求着他们笑纳…… 范文种又在问咋看? 因不时想下老奴的苦逼…而心情平静的王九!开始云淡风轻扯开话题,竟与范文种探讨起辽东艳丽风光、大好河山。 倒让范文种暗暗震撼!这就是传说中的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 范文种频频想言归正传,王九却始终兴致勃勃问山问水问风月!令范文种反而在小心陪笑回应着。 实在无趣又无奈…… 他终究怕死!王九越是这样喜笑颜开,范文种越害怕! 他今天也实在不愿来东阳堡。无奈,此时开原就三个能拿出手的汉人说客!睾红中伤未痊愈还在忙;宁完祖瘦脱人形才回来!且派始作俑者的他过来,老奴认为更危险;只能范文种硬着头皮上。 早看过塘报的范文种当然害怕。异地而处,若他是王九?苦心孤诣独撑危局,忠贞热血可照日月!竟遭如此陷害与冤屈?那他也有愤而杀人的冲动!何况杀人不眨眼的猂将王九? 而王九越是这样云淡风轻,就越证明他已经想通:这一切!始作俑者即使不是他范文种?那也是他大金之人干的好事! 试想王九换成老奴?指定会活剐了他范文种!曹旦就是榜样。 关键王九还没看第三份塘报!现在遭到如此冤屈的他,还能强行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等他看完第三份?范文种相信任何人都会发狂…… 黎相君在低头慢慢看塘报,王九在如沐春风请教辽东风光,范文种因害怕而陪着小心讲故事。 场面一时十分诡异! 第126章 火中取栗 场面十分诡异! 王九强打笑脸虚心求教辽东风光!范文种陪着笑脸耐心解说!黎相君面带微笑捧报慢慢看。 各自都有千百心思! 大家都是谦谦君子。 终究还是王九道行最浅!笑容越来越僵的他,心中早在不断打鼓!竟开始胡说八道问都问不下去…… 因为黎相君对那份塘报看得太细,也看得太慢!就那几页小楷,连抄几份都早抄完!她却仍在看。 更因为黎相君原本挺着的头,竟然慢慢的越来越低,低到大家根本看不见她的脸。 心中怦怦直跳!究竟是发生了怎样的大事、烂事? 之前那两份塘报,对他王九的伤害如此大,第二份都在直接要命!黎相君也能矜持微笑着云淡风轻。 难道比死还可怕? 而范文种也不比王九好过!一直在观颜察色的他,见此情此景暗道糟糕!尤其是惊见黎相君似有晶莹滑落,范文种当机立断! 只见他长身而起、肃容作揖!“王将军!范某不敢欺瞒,第三份塘报内容,为辽东监军太监别出心裁所发。” “原本,镇守太监奏报京师,惯常都走锦衣卫秘信直达内廷!这次竟走塘报汇往朝廷?想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意欲公开而挑起派系纷争。” 见泪眼朦胧的黎相君抬头!欲将塘报递给王九,范文种紧接道:“塘报仅陈述一件辽阳发生的事情。但这件事所以会发生,范某来此之前经多方打听,已略知大概!不敢欺瞒将军,这就向将军禀明。” 在王九逼人的目光中,范文种反而放开了!干脆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将所有能说的坦然道出。 原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大明朝堂派系林立!虽有根子上基本差不多的共同利益,但却各自有自己的小圈子!党同伐异。 辽东情况同样如此。 新的辽东经略熊廷弼,不管是不是,但大家都将他归为楚党!久而久之,为了抱团立足不是也是。 新辽东巡抚李维酣,人家本就是东林党新贵!而一贯强势的东林党徒,能好好配合熊廷弼才出鬼。 镇守太监为所有文官不喜。他们代表皇帝出来监视百官!要么会削弱文官们的权力,使其难以随心所欲;要么贪得无厌,捞了大量本属于文官们的钱财!更是令人讨厌至极。 所以,不管这些宦官们是不是、愿不愿意!文官们都会私下尊称其为阉党——因为不好直接骂皇帝。 武将们有辽东三大家,都有着各自明确的地盘与势力范围。 不管其是否忠君爱国,总之早已尾大不掉的他们,于辽东是祸非福!却被王九竟收拾、逼走了一个佟家。 …… 那些都是明着的派系!其实辽东暗中还有一尊大神!那就是九边米行辽东分行的吴家。 吴家老爷吴紫仁,当兵部侍郎后便再无上进之心,已盘踞兵部整整二十年!哪任尚书都不敢对他甩脸色。 其庶出的两个大儿子,都十分有出息。一个在都察院当副都御史;一个在工部当郞中。 唯有嫡出的小儿子不争气。一身纨绔气息几乎与生俱来,学业那就是个屁!这倒还不打紧,反正吴家随便败随便造也垮不了。 可他却年纪轻轻就玩废了身体。到了谈婚论娶的年龄时,他那一身残延不治的脏病!却早已臭名传万里。以至于显赫的吴家嫡子,竟无奈地不得不下娶个商人之女。 吴紫仁另有个身份:北党领袖。有别于官员多的南方,啥东林、浙、齐、楚、昆、宣党等,经济不行、读书人也不多的边北之地!原籍在这些边北之地的文官着实不多。 但朝堂党同伐异的倾轧是如此激烈!他们要生存,要立足,要发展?只剩下两途:要么腆着脸投靠其他大党,做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外围势力!要么自己抱团取暖、组党成派。 于是,原籍边北之地的文官,纷纷自觉聚集吴紫仁大旗下!一个低调却不可小觑的北党就此形成。 而今朝堂形势却是:东林党越来越势大!越来越凶猂!浙齐楚三个并不小的党结盟,都被压得节节败退!只能设法团结更多力量…… 于是,浙楚齐与北党开始走得火热!朝堂议事时渐渐互为奥援。 这让东林党大为光火!尤其对之前低调的吴紫仁,守住自己一亩三分地竟然还不知足? 发布江湖追杀令! 不过,都是千年的狐狸!吴紫仁敢与其他党派走近,就已思量清楚:对低调中闷声发财的自己,那帮只会无能犬吠的货,找不出大毛病。 但吴紫仁小看了东林战斗力!也低估了江湖追杀令的威力。 这不前段时间,就有人主动送很多资料给李维酣。资料详尽、证据确凿!内容却就两个主旨: 吴紫仁嫡子吴亦友,是地道的废人!绝无可能再行人道;而吴紫仁的儿媳范冰晶,却已身怀六甲。 这种破事!若在盛唐?人们可能也就包容地一笑置之。 毕竟,儿媳身怀六甲可瞒不过吴家,那个废物如今在苟延残喘,家人心痛他没人延续香火,默许有个野种怎么了?关其他人屁事! 而且,九边辽东分行那么大的产业!众人心照不宣的联营模式下,那个废物死后咋办?若无子嗣牵绊住儿媳,吴家能放心? 但是,这破事在大明被捅出来,那就是大事!修齐治平懂不懂?家都治不好!还身居庙堂治国? 尤其被道德高尚的东林贤达掌握证据了!吴紫仁敢不给说法? 不过,李维酣官场智慧很高。他没大肆宣扬,更没直接上弹章!而是给吴紫仁写封热烈的贺喜信。 信中,先回忆起两人无限的革命友谊!再祝贺其嫡子终于康健,令儿媳妇身怀六甲,一看就是大胖小子!贺喜吴紫仁很快可抱嫡孙。 李维酣为此感到由衷高兴!还贴心介绍两三位与自己相交莫逆的名医!嘱咐老吴千万莫大意…… 李维酣很得意! 但他却不知,给他提供资料之人,也同样提供给了很多人。其中不但有其他派系之人,还直接提供给范冰晶,并告诉她一切。 …… 听到此处的王九如五雷轰顶!强自镇定的他却似全身都在抖动。 而黎相君则直接打断范文种:“范先生不必担心!王将军确实宅心仁厚,只要范先生如实告之一切,我保证范先生能平安回去。” 终于还是来了! 范文种心中哀嚎,却还在心存幻想:“黎先生,范某感念当日相救之恩!这才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范先生!”黎相君加重语气:“东阳堡前已有了个曹旦,不吉!” “范先生有很多东西还藏着!却还敢对相君言及救命之恩?” “比如?”见黎相君语带煞气!范文种小心翼翼着。 “比如那个挑动各派争斗,好帮建奴火中取栗之人!祸及家人亦最为人所不齿!此阴毒之徒是谁?” “比如,此人是如何教会李维酣!令并不多对辽东巡抚买账的李、祖两家!竟为人不齿地自甘堕落。指使自家子弟自打耳光!做伪证。” “还要我说吗?” 黎相君这些冰冷之言!令王九撑着身体主动去拿塘报的手,不由自主又停下!目露凶焰地盯视着范文种,状似凶兽。 第127章 郞君殉国 面临生死逼迫! 范文种终究还是出卖了宁完祖。或许,他本来就希望阴损的宁完祖,能被人帮他除掉。或许,他其实也不认同那些无底线的毒计。 至于被王九所救的李焙埚、祖大兽!何以会被家族逼得两个原本热血的年轻人!反口无耻污蔑恩人? 原因范文种之前其实已说!不过是黎相君还有些不确定。 而范文种离开之前,黎相君一直没让王九看那第三份塘报。 因为她固执地认为:王九将来可收下范文种,当个极好的夜壶!因此不可在此人面前太过失态。 范文种最后才递交上老奴的信。一封言词恳切的劝降信!条件极其诚恳而优渥: 王九可随便挑其两个未嫁的女儿成亲。嫁妆就是东阳堡及周边土地。只需换个名号,原部属仍然如故!且王九这个驸马只受老奴一人调遣…… 老奴拿出最大诚意! 王九投降后自由度、待遇,甚至超过其儿子; 也给予了最大尊重! 没将王九视为无家可归的野狗!反给了他独立王国般的际遇:只受老奴调遣,无大事不用上朝!无大战不必为大金出兵!针对大明,王九却可随时自由自在为自己去抢。 不过,老奴只给五天考虑期限!五天后双方不死不休。 王九正欲断然拒绝!黎相君却笑意盈盈先表示感谢。再提出东阳堡太小养不活人;也离明朝太远,不方便打谷草!铁岭还差不多。 这当然是屁话! 铁岭离沈阳就那点距离,王九去铁岭?岂不等于明朝收复它!除非建奴一直派两三旗在城外看着。 但这个屁话,却至少让建奴多少都能心存幻想…… 毕竟,此时的王九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他已成为明朝认定的叛贼!更是条事实上的无主野狗。 再不投降死路一条! 毕竟,王九与东阳堡守军,全都有痛恨明朝的理由。一腔热血、忠心耿耿、孤军奋战!可谓是志比金坚,肝胆照日月。到头来却被无耻出卖、无情抛弃、更是无穷羞辱。 这样的明朝多可恨? 范文种对此笑笑。 他终于长松口气走了!说不清啥原因与理由,反正范文种从一开始,就笃定王九绝不可能投降。 虽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王九都有必降不可的理由!但范文种却就是笃定坚信:王九绝不会降! 所以,今天他自始至终不敢太刺激王九!也绝不拿投降说事。老奴的劝降信,他硬是拖到了临走!才拿出来公事公办应付差事。 对于黎相君假意的开价,范文种压根就懒得讨价还价!一笑过后,便表示会回去如实汇报。 其实范文种不知道,他自己说不清的原因和理由。却是他从小追求又一直求而不得,以至从此不再相信的东西!这种东西叫光。 光本多彩!至少智慧与热血、坚贞,其实都可以共存。 …… 范文种留下包裹! 人恍惚着走了。 黎相君轻摊塘报! “她走了!请君多珍重!”说完哽咽着带关房门,忙事情去了。 失魂落魄的王九!木然无措地看着塘报,好歹在朦胧中看完。 塘报中,辽东镇守太监刘应伸在旁观记录一件,看似无关紧要的香艳情事。却较为详尽的点出事情来龙去脉,留待他人见仁见智。 七月初,久攻开原不下反被淹的建奴!始在辽沈两城魅影重重。 辽东经略、巡抚府等要害部门,纷纷收到条信息:吴府有喜。 初九,开原被袭占之凶讯!迅速传遍辽沈,沈阳尤其惊恐。 初十,李焙埚、祖大寿带百余稚童回返沈阳。稚童有人一路送走,李祖两人叙说了开原沦陷全程。 十三,巡抚李维酣奏报朝廷,斥熊廷弼前报军情不查不察不实。 曹旦非出城窜逃,更非被截后乞降!而是去东阳堡发令急救开原。却被东阳守将王九绑缚开原城下,按跪曹旦向建奴投降。因夜间火把不明、人心惊慌,故而遭人误会。 十四日,塘报内容遭泄,辽沈流言纷纷扰扰:原以为坚贞猂将王九!还在孤军死守东阳堡。不想其于开原沦陷当晚,已无耻胁迫开原巡抚曹旦投敌。 当日,曾资助王九的九边米行辽东分行,被蛊惑下的近千民众怒斥围攻。幸官府出兵弹压解围。 紧接着几日,当年来过辽阳,或辽阳本地名医,被驱使着在辽沈两城四处走动。后经查明,他们只是被逼迫或收买,而向人证实件实情:吴家嫡子糜根、不举。 随后,巡抚府有书绎递京城吴侍郎,其余知情者暂无显迹。 二十日,辽阳突现言之凿凿之传言!且很快广为流传:吴家儿媳所怀身孕,乃无耻叛贼王九之野种。 二十二日起,辽阳又言之凿凿传言:叛贼王九已得老奴重用!为向新主邀宠,其已向老奴请命,甘为凶犬恶狼,充当建奴犯辽先锋。 传闻有板有眼如身临其境,肆意间街闻巷知。 二十三日,又盛传建奴将不日犯辽阳!先锋便是叛贼王九。经官府一再辟谣,辽阳仍一日数惊。 二十四日,民众又陆续齐聚吴家斥骂发泄!突闻其口中的荡妇范氏,已往城外辽河渡口而去。于是众皆追赶呼喝一路,不得任其脱逃。 当成千城内百姓赶到辽河,却已有大量附近乡民在河边围观。 而范氏并没脱逃,却与丫鬟凄立河边高岗险岩,任人指指点点。 原本激愤的百姓追至此处,反而纷纷渐生恻隐。显然,范氏主仆两人意在此处投河自尽。 据说人群虽众却还安静,实为众皆无话可说。 或仍有愤激?却因人之将死,则之前早已谩骂数日!已够;或心生恻隐?却也皆知其奸情事发,早已是必死之局!劝亦无益。 人群渐多!一身素缟的两女眼望东北,开始高声吟唱。岗下亦有大量字纸在随风纷飞。 吟唱如下: 王九微末小卒,有名无字。有幸习猛将之武勇,观总镇之韬略,模老骥之坚贞。 初历战场,即九死一生斩整队建奴,全哨仅此独归。自此于天下轻谩建奴之际,王九苦练精兵。 闻其练兵有困,九边素重英雄,是以略施援手。 不足一月,果以十余兵卒,全剿佟氏所豢百余猂匪!无一伤亡。冰晶得以初识英雄王九。 率一哨仅练旬日之兵,两月卧冰尝雪敌境!得绘建奴详图。 图成,非返程报功,而勇灭虏之巴图鲁城!凶险万分阵斩巴图鲁,自是英雄王九。 冰晶始慕英雄。 识英雄、慕英雄、迎凯旋英雄!两相钟情,英雄始为我家郞君。 果然英雄!伤未痊愈再出征,出手便是贼窝佟家堡。 举国欢腾元宵!郞君寒夜三战,连战连捷!终得捣盘蜛辽东百年之佟家老巢。 两百新兵,三战俘斩数千之众,生擒贼首敬献辽阳城!自缚请罪者却为我家郞君,全城父老为证。 大战起,往返敌境千里。 临机袭败佟养儒之投敌,解千余裹挟士卒于倒悬。再奔北路示警!却为腐儒所斥训。 回救东路,途斩叛贼佟养德,顺道解救两千士卒于迷途。 日夜强奔,千钧一发之际!入已遭重围之战阵。得以不负刘帅所托,一路浴血!终领七千将士返国。 殊功!羊经略赏降两级。 一笑,急赴开原前线。继而请赴荒堡、傲立危墙,苦心孤诣为国竖坚城!却是我家郞君。 大战再起,钝敌兵锋先为礼! 助开原,战日夜,守无眠。穷思竭虑水火为兵,败退建奴大捷开原!仍是我家郞君。 奈何? 回堡稍歇息,开原已被袭!堂堂巡抚奔逃城外跪乞。 智昏为利、党同伐异!罪在孤悬敌境之堡城投敌? 可耻可笑至极。 妾为郞君痛!更为郞君豪。 为君豪。 一身可挡十万敌! 一腔忠勇总遭弃。 将军许国终无悔, 但悲六甲无可立。 郞君许国,妾许郞君; 郞君殉国,妾殉郎君; 君不负国,妾不负君。 吟毕两烈女飘飞激流。辽河为滞天地同默。 第128章 后顾无忧 十日后,八月初七。 大军在叶赫城下安营扎寨,使者前往城中表达劝降的善意,马背上的老奴神采飞扬巡视着营地。 心中却痛恨不已…… 都怪小明狗王九! 出征开原近两月,攻下开原也已一月,小小堡城竟依然屹立!此为八旗成军以来未有之挫败。 关键是他还特阴损毒辣,招招都攻在勇士们的军心士气要害。 顽固奸恶的小明狗!真是扒皮割肉、挫骨扬灰都不足泄此恨。 上月二十七,派范文种入东阳堡劝降时,皇太极就劝阻他老奴: 王九既曾阴招迭出累创大金,且恶毒羞辱父汗!就绝不会降我大金。将文书信件诸物送去,以攻王九之心即可。何必令范文种进堡?很担心王九会怒火攻心愤而杀人。 老奴当然知道王九不会投降!也知范文种进堡后很可能被杀。但他就是意难平,就想看看小明狗气急败坏,或是心如死灰的样子。 可惜全都没出现!甚至奴才范文种也未遭半点折辱,礼送出堡。 这就是王九最阴损歹毒之处!甚至无论何时何地、何情何景,他总能抓住一切机会对敌攻心。 试想:大金强派范文种近乎赴死地进堡!而王九竟强抑滔天怒火、刻骨仇恨!将其礼送出城。若自己是范文种,暗中有何感想? 所以范文种回开原时,皇太极罕见的城门相迎!热情爽朗:父汗没看错,王九果然还有些气量!若能成我大金驸马,范先生当居首功。 这件事皇太极做得很好!之前的劝说也很对。只怪他老奴当时太兴奋,也太恨王九!更总是心存侥幸:万一骗到王九投降了呢?他的部属是真不错!哪怕王九绝不能留…… 八旗勇士如此低迷士气,全拜小明狗王九所赐。 当日早晨,老奴听完好奴才宁完祖汇报,就一边安排人劝降王九;一边派快马回去传令:只留一旗镇守,其余两旗急速赶赴开原。 因为好奴才宁完祖,除漂亮实施了对王九的攻心断根之举外!另探明条重要情报。 并无多少兵马入辽! 之前,传闻明廷九镇精兵在大举出关?全是熊廷弼的卑鄙伎俩。 熊廷弼本来操弄得很好。山海关与沈阳各有两支心腹队伍,每日不停换装晃悠;另有几处军营十分配合,人员时增时减调动频繁!怎么看都是一片大军已秘密入辽之景。 可与熊廷弼不睦的李维酣,对连他都瞒着的故弄玄虚之举!在终于知情后,有着被羞辱的愤怒。 于是,李维酣一边处处掣肘;一边指斥熊廷弼不用心整军备战!不筹划援救而致使开原沦陷!心思却全在劳师糜饷的不务正业上…… 督抚不和!争执很快被下面知晓,自然也使宁完祖轻松探知。 这条情报太重要! 它让老奴可立刻挪出兵力,使得攻叶赫、灭王九、守腹心都能兼顾。于是老奴即刻传令,让两旗兵马倍道兼程赶赴开原。 可是,两旗兵马正常三天后到达开原!竟拖延到六日后才赶到。 粮草已很紧张! 皇太极在开原领三旗熬东阳堡!老奴即刻亲率四旗兵马攻略叶赫城。 行程不过两百里。 虽携不少攻城器械,但拥有大量战马、挽马的大军!咋计算都不足两日行程,却走了四天。 这可是八旗精锐!这还是他在亲率!不怪勇士们,说好横财大赏,拼死累活后却狗屁没有!一直信仰的天命汗,却被证明是个贼子…… 好在,大金马上可回点血!而小明狗被剥皮抽筋之日也为期不远。 …… 劝降果然无效。 反正攻城器械都带来了!反正也要场胜仗打出士气。最关键是:现在开原在握,东阳堡也被监控,大金无后顾之忧。 那就准备攻城! 叶赫城其实分为东西两城。 两城之间最近也相隔三里,之前是独立的两城,被八旗打怕了!他们才将中间用土墙连起来。 土墙矮薄到有些敷衍。此因叶赫有两个贝勒分驻东西两城!而较为坚固的东西两座小城,才是两个贝勒的私产与老巢。而这,也是李成梁们长久以来的成果。 这便给了老奴的机会与底气!他的方略是: 留一旗压阵与监视外围,包括应对城内可能的出逃。令三旗先摧毁东西城之间的矮土墙!进驻其中后,全力攻下最顽固的东城。待东城攻破,西城自然就非降即死。 尽管八旗的士气不高,但基本战斗素质还在!所以进展还蛮顺利。 几千汉军与奴隶被逼迫着,很快组装好回回炮,就地运来大量石块!接着,如雨的石块砸上矮薄的土墙!不足一刻就砸出个小缺口。 东西两城的叶赫人,恐惧地在城头观望着,却似对此无能为力。 缺口越来越大!该八旗勇士们上了。投石机延伸投砸,公共区域的叶赫人,无奈地赶紧回去了各自的东西城!迅速紧闭城门。 午后,三旗两万多勇士就进入中间区域,叶赫东西两城被彻底隔开!八旗勇士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很多人的眼睛也开始兴奋、通红。 打谷草他们很专业! 中间区域宽三到五里不等。这么宽大的地方,容下两万多八旗与几千汉军与奴隶!倒是不算拥挤。 与之前在抚顺、清河、铁岭、开原一样,叶赫城里也早有不少的建奴奸细!所以,东西两城的兵力、装备情况?老奴跟那两位贝勒一样清楚。 叶赫可没有东阳堡那种…可投砸两三里远的回回炮!更没沈阳城里那种…能抛射一两里远的火炮。 箭楼、云梯、楯车、撞车在纷纷搬来!奴隶与汉军在紧张搬运、组装攻城器械。 这个空档里,自然也有人再次对两城喊话劝降。高高的望台,此时也刚被快速地架好。 老奴神采奕奕往望台走去!这次他的神情是真实的。 左顾右盼中,大金勇士们终于回来的精气神,尤其是那股求战、好战的心气!那看见敌方城池,就如看见裸体美女的通红眼睛…… 令老奴倍感舒爽。 城下喊话的使者,却被冥顽不灵的金台吉骂个狗血淋头! 看看已基本就位的攻城器械!看看早已准备好进攻的勇士们!老奴胸中的豪情顿时充盈,蔑笑着缓缓登上望台。 城内叶赫人在惊慌奔忙,尤其是东城的西城墙上!除那些头领外,士卒们脸上的倔强中难掩惊慌。 明狗一千火枪兵果然还在。他们分成两伙分守着东西两城!不过此刻的他们,竟比叶赫人还绝望。 “咦!不对!” 一旁的莽古尔泰惊叫出声,老奴不由随着他的手指头看过去,却见东西城城内的城墙下,一排排巨大的木架正在高出城头。 那是什么? 代善却在猛然暴喝:“传令!快传令退兵!” …… 第129章 奇谋败坏 还得是代善! 一开始就参与过围攻东阳堡的他!对那些部件太过熟悉:那是比大金更先进的配重式回回炮!一炮下去,几十斤的石头可抛出去两三里。 叶赫东西两城的城墙下,之前布幔遮藏着的,竟是这么个玩意! 难怪攻占两城的中间地域,竟是如此轻松顺利!勇猛的叶赫人,啥时也学会了玩阴的? 这要是后知后觉,等他们两排回回炮开始砸石头!大金的勇士才撤?刚好处在交叉火力下的勇士们!又得承受多大伤亡? 好在,他们为了遮挡严实,尽管人力与物件都早已准备好!却还有些部件不便先安装上去。 刚刚扯下布幔,叶赫人正极快组装剩余部件时。望台上的其他人都还在或惊讶,或琢磨着!代善早已反应过来,并做出最正确反应。 一边呼喝传令兵传令:撤兵!快撤兵!一边护卫着老奴赶紧跑。 等他们跑下望台,城内回回炮已有熟练装好的炮!还没等他们跑出几步,就有石头在砸向望台。 城内在抢砸望台…… 关键回回炮这玩意准确度差!本要砸向望台的大石头,竟差点砸到离望台数丈远的老奴一行人。 一行人跑得狼狈! 其他正忙活着准备攻城的士卒,反应更慢!等令旗招展、人群呼喝传入他们耳目,天上已有石头在飞!接着便此起彼伏起来。 人群作鸟兽散! 恰如两三万无头苍蝇,往南往北狂奔!矮墙缺口顿成洪流,致落石没砸死几个人,被踩死者倒有蛮多!多为可怜的奴隶与汉军…… 聪明人在相互配合翻墙而出!呆滞点的还在边看天上,边惊嚎着跑!又跌倒撞倒无数。 整个中间区域,刚才还是有序的狼群,此刻已成热锅上的蚁群…… 老奴在跺脚怄气! 其实,两城也就各四十台回回炮!就算同时发炮同时落下?只要不乱,只要有序撤出!抬眼望天、相互照应着,便一个人都砸不到。 但士气不高、散乱无章而各顾各的他们!却在惊慌失措中碰撞、绊倒、踩踏,硬是出现大量伤亡。 他的八旗勇士们!啥时成了这么个德性? 都怪小明狗! 那条小明狗如此阴损、如此可恨!不声不响中,竟然将如此先进!又极重要的技术教给叶赫。 王九难道不知道?明廷对叶赫可是又护又防!辽东兵力如此吃紧,却宁愿让一千火枪兵常驻叶赫,也绝不给枪给火药…… 王九难道不知道?他胆大妄为将先进技术送给叶赫!若让朝廷文官们知道,他最轻都是下狱! 可小明狗就是这么做了,不声不响这么做了!这谁想得到? 士卒们终于都撤出来!当然,没撤出的就永远留下了…… 因为东西两城各派大军出城了。回回炮开始砸向矮墙外,形成有效震慑与阻隔!于是,叶赫士兵能从容地对受伤的八旗兵补刀!并给所有攻城器械淋点油、点把火。 连那些被踩死的尸体,他们也耐心地先剥光,再扔入火堆。 还算是蛮人道。 经统计,留下了奴隶上千,汉军三百,八旗兵卒八十几人。关键是这些死伤者,大多为踩踏所致!而奴隶还有些人是因挡道被砍死。 …… 一员小将立于东城的城墙上,听着刚报上来的数字,屏蔽着身旁如潮的感谢与夸赞!暗暗叹息。 这才一个半月多点!建奴士卒的精气神已败坏至此。他们这是在九哥手下遭到多大的打击? 一年多来,他跟着九哥已学到了太多!九哥也确实懂得太多。真不懂他又是如何学到的? 比如,就九哥那种书都读不起的出身!竟然还会下围棋。 之前,他就解释过一种理论:有时,当所有可能性都想过后,仍无必然会对敌造成重大损害的办法?那就试应手! 就如下围棋,很多局部对于高手而言,那个局部的每个点都几乎计算过、研究过! 所以,棋逢对手时大家都下得很难!却谁也一时半会占不到便宜。 这时,不妨在很复杂但自己熟悉的别处落子!看看对手在那里是否也全都懂。他懂?你也吃不了亏!他不太懂?你赚大了! 于是,这次叶赫也来个试应手。先假装抵抗,再让建奴攻占必然的中间区域!然后等他们的攻城器械全搬进来,最后才突然发难狠砸。 这是一开始的计划!也是最理想状态下的战果:毁掉建奴器械。 却没想到,最终战果竟比最理想状态还好。一向军纪严明、应变能力强的建奴!竟如无头苍蝇般乱跑,一窝蜂的结果就是形成踩踏…… 九哥,这是一直只藏在心中的称呼!平时无论公开还是私下场合,他都是规规矩矩叫职务。 他叫九哥的职务与别人不一样!那是发自内心的认可与尊重。 九哥比他还小,经历其实还没他丰富,军中的渊源更没他深!但九哥就是啥都比他强多了。 从第一次见到九哥起,他就认定了九哥!认定他的不凡,认定他可能才是自己一族的希望…… 永远记得那一幕! 当时,九哥还是个大头兵,甚至从军才几个月。 但是,那份坚贞,那份猂勇,那份坚韧不拔,那份智计百出!都是如此地令人动容。 当时,九哥先估算好埋伏起来,一箭先射死一个…因官军太菜而开始大意的建奴!迫使敌人小心翼翼缩回去绕道。 趁此机会,九哥却立即率人重新埋伏。但双方实力的差距实在太大!九哥所带那几只菜鸡,很快就被全部干掉。 九哥没有惊慌,没有无能愤怒,更没沉不住气!而是极耐心屏声静气着…等建奴搜到大树下,以同归于尽的必死战法!又斩杀一个。 不幸与建奴尸体一起坠下陡坡!九哥竟神奇地还没死透…… 太顽强!太坚韧! 当时已极度虚弱的九哥,却以极大毅力完美把握好每一个时机!竟又强撑着斩杀了三个建奴。 至此,他已对九哥的顽强坚韧与勇猛,完全钦服!唯一不确定的,只是这人的人品如何? 反复验证九哥的人品不错后!他们三人便认定九哥,想跟着他试试,看是否能闯出条路子? 九哥没让他们失望! 武艺的增长变强,竟是以恐怖的速度;连谋略也能如武艺般增长!雷若就曾自豪地对大伙说:敌人想玩阴的?咱们千总就从没输过! 这样的九哥,才是自己全族的希望。因为那件事太大!那条路太难!就得是九哥这种人才有希望。 因为那群人太阴、太毒、太无耻!只有心存正气、却一肚子阴招的九哥,才有可能赢他们。 但九哥现在怎样了? 契雪平静的面容下,心中焦灼!很悲伤、愤怒而压抑的焦灼。 …… 六月二十日晚,东阳堡兵分三路。黎相君领大部坐镇堡城;王九率少量精锐暗助开原;而他契雪,则率本把五百人护送万余民众撤走。 那是对他契雪极大的信任!也是给他压上生死相托的重任。 明面上的任务已然够重:护送万多百姓钻山涉水,尽量不留痕迹远行千里!直至山海关前军庄。 好在这些青壮百姓很配合!吃了段时间饱饭的他们,心存感激的他们!竟比一般官军的素质与纪律,都要强出太多。 幸不辱命! 而仅有王九与黎相君知情的,那另一个暗中的任务,却实在太重!是东阳堡所有人的生死所在。 当时,王九对形势的预判是: 开原若无有效援助,则一天都守不了!开原失则东阳危。 所以,他一方面撤走所有无辜百姓;另一方面在谋划后路!一如他的一贯作风:要胜利而非牺牲!非万不得已就绝不牺牲士卒。 于是,他契雪所领的五百人,就得以极快速度送完百姓后,再快速赶回战场!不过不是开原。 建奴攻占开原后,他们没必要死拼硬攻东阳堡!只需有足够兵力待在开原城就行,有斥候日夜探视着!五里外的东阳堡迟早饿死。 但王九目光更长远:建奴倾巢出动攻开原?下一步必然破灭叶赫、统合全女真!并以叶赫城为根据,经略肥沃的松嫩平原。 可是,叶赫毕竟有万余比开原守军勇猛得多的战士!单论骑射功夫?叶赫人可比建奴强多了。 所以,按老奴的一贯作战方式,攻叶赫城他就只能重兵压境、以势取胜。王九预估:没有三万以上的八旗精锐,老奴压根不会进攻叶赫城。 因此战机来了! 首先是东阳堡必须坚守住! 其次,他王九得多给老奴心中多攒点仇恨!令其有非灭他不可的理由。 而老奴知道他王九有多勇猛!明白他王九所部又是怎样的坚贞!想万无一失灭掉他随时可能的突围?老奴至少得准备两万八旗在侧。 到时候,建奴广阔的腹心之地,又还剩多少八旗精锐? 而那个时候,谁会想到他王九早有预谋:不突围回国,而偷出地道、直插建奴腹心!搅它个天翻地覆。 当然会九死难生! 因为八旗精锐基本都是骑兵!他们反应速度极快,而王九兵少、马少、骑术更逊色!无任何接应、援助的他们,基本会十死无生。 但王九做好十死无生的心理准备同时!也在为自己留下后路。 后路就在契雪! 契雪所部五百人,需要在一个半月以内,秘密完成两件大事: 一、真诚无私教会、帮助叶赫人守城,但只能有他们的王爷知情。 二、大部士卒秘密藏身于鸭绿江边!秘密准备好粮草、船只,以及陷阱。 王九不会傻乎乎进攻建奴都城。而是急奔赫拉阿图的途中,突围转向消失。等建奴于保卫都城的惊慌中反应过来?王九得争取已近江边。 那样,后面再多的八旗骑兵,也只能干瞪眼!王九搅个天翻地覆后,却大摇大摆沿江出海了?试求所有建奴人的心里阴影面积! 这确实是个坏得冒泡的计划。只要契雪能不负所望完成任务,这一计划成功的可能性还真的极大。 因为,叶赫城若能胶着守住几天?攻打过两回叶赫城的老奴,就绝不会再次半途而废!作为死敌,作为同为女真大部,老奴不会不懂此消彼长的道理。 而开原的两万八旗?等他们后知后觉的追击后,首要就得先保护都城不受屠戮!那里不但有老奴的妻儿幼子,也有一众军官们的妻儿。 王九率人在都城附近消失?这消息本身足令人惊慌!等他们先确保都城万无一失?再反应过来已迟。 …… 所谓奇谋,从来都是大胆行险!其实奇谋就两点:有极具合理性的内在逻辑;成功与失败的概念其实一半一半!胜则大胜,败则必死无疑。 正所谓成则歌舞嫩模,败则房烂道消。 而史上奇谋所以被津津乐道?不过是人家赌赢了。就如创业者绝大多数默默淹死,但一旦赌赢了的人士!那才有资格售卖成功学。 这便是王九之谋。 但现在却非最佳选择的不合时宜!因为他被阴了。 第130章 最佳证明 九哥被阴了! 被痛不欲生地阴了! 被人极其无耻、下作、又愚不自知地阴了!令他最可能的大获全胜,也最能沉重打击到建奴的奇谋!也已经几乎破产。 契雪想到这个就心中滴血!恨不能肋生双翼飞赴辽阳,将那帮道貌岸然,却从来都最阴损败坏之徒!给一个个抄家灭族、千刀万剐。 可是他不能!他得向楷模学习,楷模就是九哥: 无论多委屈、愤怒、仇恨!为将者都要力争平静从容。且,此为大将之基本素养。 正所谓:心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为大将军。 于是,连日来契雪在极力克制自己!他要平静从容,他还在赌九哥!赌他即便遭受如此打击,为了全军,为了身上的重任!九哥能振作起来,他能理智地找出最佳解决办法。 一如他从来的睿智! 契雪知道,对九哥打击最大的,并非被污蔑为叛将。 九哥如今比谁都清楚那帮阴逼!所以对那帮人的无耻有心理准备,再大的困境也难不倒他!反而会帮助他越战越勇越强。 但是,范冰晶与阿紫的殉情,却足以将九哥彻底击垮。 一路紧紧跟随、模仿、追赶九哥的契雪知道:先不说聪慧、温婉、坚贞的阿紫在九哥心中的份量!范冰晶那可是九哥的精神支柱啊…… 原本,九哥被曹旦等人污蔑、坑害后,其实他内心深处只想逃离!英雄都被无情打击成混子了…… 是范冰晶无以复加的信任与期许!真正感化了九哥。 这才让九哥为求上进,开始真正不避生死地拼命!无论面临的对手有多强,哪怕强到令人绝望?九哥只要想想冰晶,就能立刻充满斗志。 是范冰晶长期的默默付出,与对九哥崇拜般的无边温存!才令九哥总能越挫越勇、始终从容。 多少奸恶!无耻到令人发指。实际上最是嫉恶如仇的九哥!却总能与之含笑周旋、从容面对。但若逮到一丝机会,就总能干净利落阴死他们。 现在,九哥珍逾性命的冰晶嫂,愿为之拼战一切的冰晶嫂!竟被人无耻无聊地算计死。 而且,依据叶赫传回来的情报,冰晶嫂为九哥殉情之前,竟最后念了篇众闻广知的檄文!通过围观的数千民众,在最后为九哥正名。 这是多深的情! 九哥能否承受住这个足以让他失魂落魄的致命打击? 设若九哥如其他将军,携一身高超武艺,提一旅久练精兵!人人怀必死之心杀敌,未必就不能冲破重围,杀进辽阳…… 然后全军覆没!因为九哥此际、定然也是生无可恋。 可是九哥! 你有一万个理由放任自己垮掉,却有两个理由令你必须坚强:一、冰晶嫂;二、几千弟兄们。 冰晶嫂用情至深地以身为局!引无数人围观后为你九哥正名。 其实,那只是个铺垫,真正能为你正名的,只有九哥你自己!你忍心她的深情白费? 而且,反过来说,被人骂为奸夫淫妇而千夫所指的冰晶嫂!她还需要你为她正名。 你们的故事应该是英雄美人!冰晶嫂也已做好铺垫。 剩下的就看你九哥的了!你是为国为民的真英雄?冰晶嫂就是为英雄殉情的佳话!你被人钉成临阵投敌的逆贼?她绝望反击、悲愤赴死后!还得是奸夫淫妇。 所以,九哥你必须先为自己正名,才有可能报仇雪恨。 几千浴血奋战,且忠心耿耿、不离不弃的弟兄们!他们与你九哥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九哥你就算不为自己正名!也要为他们正名。那帮鲜廉寡耻、阴毒无比的大官!弟兄们即使九死一生活下来?也对付不了那帮坏种。 契雪心中泣血呐喊。 …… 二十多天前,契雪就已到了叶赫城。因为东阳堡之人,全都清楚建奴奸细一向很多!契雪费三天功夫,还花上不少银子,这才在最恰当场合!“偶遇”东城贝勒金台吉。 怀揣马夫人介绍信的契雪,刚说出自己是王九部将,金台吉便立即眼睛一亮!无比热情起来…… 叶赫的情报或许比不上建奴,但绝对甩开明军几条街。东阳堡、开原、辽沈、乃至山海关,许多动态金台吉都可如数家珍。 王九部将契雪?金台吉早就知之甚详!只是不识其人而已。 就连几月前,王九秘密派人在上游偷偷筑坝基?金台吉没用几天,便早已知情。 虽不太懂这能干嘛?但有一点很肯定:王九如此处心积虑?就绝不会有老奴啥好事! 这就够了。 金台吉便派心腹暗中封锁、保护;后来西城的布扬古也派了心腹!在暗中保护着王九的行动。 对两位王爷来说:凡能让老奴吃亏的人,就是好人!凡能让老奴背时之事,就是该支持的好事。 王九与其所部让老奴吃过多少亏?他们可非大明朝廷的文官老爷,两位王爷早已调查得清清楚楚!也暗暗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就是真实名望的好处,让契雪也与有荣焉地激动不已。 剩下的事就简单了!两位王爷只需考验下契雪的身份。心中确定后,他俩私下便对契雪言听计从。 秘密造器械,试验后惊为神器;督促练短兵相接的战阵,一番试验下来,两人惊掉下巴。 最关键还是思路:坚壁清野!令建奴抓不到驱口,获不到补给;引蛇出洞!盯牢了好些奸细;要害、路口控制!令围城后内奸作不成乱。 至此,契雪此行的任务已完成。他也有足够信心:没个十天半月,老奴绝无可能啃下叶赫城。 …… 按原计划,契雪前几天就该抽身走人!去鸭绿江边与纪白所率的大队汇合。秘密为接应九哥,做好能做到的一切准备。 可噩耗传来,他敬重的冰晶嫂竟被人逼死!由此,九哥被李维酣污为叛贼之事,也被叶赫探知详情。 事情令契雪如此悲愤!可身为将官的他却来不及悲愤。 他得学习九哥:为将第一要务。遇事非我想怎么办!而是这事该怎样最佳应对。克制、收起所有影响自己冷静判断的情绪,就是第一要务!因为将军每条判断,事关无数人生死。 经过一整天的挣扎,契雪才终于真正冷静下来!以对东阳几千守军负责的态度,以纵观全局的视野!契雪才发现九哥已无路可走。 除了放手一搏,真的已经无路可走!现实竟是如此的残酷。 辽东巡抚李维酣!他不但是上马治军、下马安民的巡抚老爷!还是东南士绅海量钱财支撑下的东林党人。 这帮道德君子最大本事,就是掌控话柄、众口铄金、颠倒黑白。他们能说会写,也只有他们才能说能写!他们咬死的事,基本翻不了身…… 且,这事还有辽东三大家中,仅存的两家为之背书。辽东现有近十万糜烂的卫所兵,军头可基本是他们的人!朝廷还要不要辽东? 此种情形,纵使九哥有通天之能!将开原、铁岭重新光复?那也肯定是降而复叛!最多说句九哥之前可能是诈降,都算是很给面子。 因为孤悬敌境的东阳堡守军,无人可为他们证明!也没法证明。 但是,有人有这个身份去证明:那就是两位贝勒爷与一千火枪兵。 叶赫两位王爷纵使丢掉地盘,于当下糜烂的辽东局势而言,仍然极具份量!只要人活着就行。 首先,他们是整个海西女真…近三十万族人中的精神信仰!哪怕已有十多万人被迫加入了建奴。 海西四大部独存叶赫。正是这两位扛起大旗!持续艰苦抗争十来年。对暗中崇尚英雄、心怀故邦之人而言?这两人活着就是希望。 其次,大明能否善待顽强抗争、而失去地盘的他俩?就是一众蒙古部落的风向标。 是的,他们离建奴太近!又反正干不过建奴。要么献出妻女牛羊、投降当狗!要么死路一条。 但若是最终败了,也能逃去大明被善待呢?众多蒙古小部落王爷,相信都不会缺乏血性。 另外,叶赫城里的一千火枪兵,他们也是能说话的汉人!是除王九所部外,唯一能开口说话的明军。 若能救出这些人? 相信东林贤达会果断清理门户!不容许败类玷污…大家道德君子的好名声。也相信百年沉浮的李祖两家,会果断地再次自打耳光!或是冤屈地申诉:全因巡抚的无耻逼迫。 这才是九哥以及数千弟兄们,此刻唯一的正解:不惜一切、九死一生救下叶赫王爷。他俩与火枪兵,才是大家被污蔑后,令谣言不攻自破的最佳证明。 否则,九哥反正是死,还会连累家人而屈辱地死去。而数千弟兄们,除了投降别无活路!但他们的家人咋办?他们又岂愿苟且偷生? 所以,九哥处心积虑的奇谋,建奴或许对付不了!但早已被个脏官给轻松败坏掉。 九哥要是还有理智,就能想到这个唯一正解。尽管这样做!即使成功也必然死伤惨重、九死一生!却不得不朝这个方向努力。 非如此? 他们已回不去大明! 九哥会不会来? 契雪除了憋着劲赌,除了焦灼地期盼!别无良策。但他坚信九哥不会被击垮!坚信九哥会来。 九哥会怎样来? …… 九哥正在干嘛? 狂挑滥杀! 第131章 生离死别 王九在干嘛? 狂挑滥杀! 城寨突然被围!一片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中,王九已拍马跃入低矮寨墙之内。八旗精锐如今都难有他一合之敌!何况这些寨中老弱? 血花不断飘洒中,凡没跪地求饶者皆是一枪毙命!城寨很快被鲜血浸漫。而王九仍在满眼血红,到处搜寻还站着之人!无论老幼。 此刻他已然无心。 此刻他只剩原始的兽性! 是战争的残酷在逼迫他,也是老奴的无耻在逼迫他!令他这个现代灵魂,此刻也能如此残忍、冷血。 王九早已忘却他的底线:祸不及家人。 之前,无论是他切齿的于化龙、于守志、何懋官这些汉奸!还是他深为仇恨的佟家巨匪。王九杀伐果断却心存怜悯!祸不及家人…… 但老奴逼死了他最亲的人!还死得如此耻辱、凄惨、绝望。 天下之大,身怀六甲的冰晶却无处藏身!唯有一死。 她得有多眷恋? 她又是多绝望? 发狂杀人的王九,眼前挥之不去的,却是想象中的冰晶投水惨状。 整个城寨,已无一个敢于站立之人,也无一个敢于喧哗之人,只剩跪地瑟瑟发抖之辈!更有妇女死命捂住幼童口鼻…… 黄有龙与陈可忠对视一眼,轻叹着来到还有些癫狂的王九面前。“禀将军!余下之人…如何处理?” 王九有些恍惚,继而开始纠结、挣扎。 看看那些瑟瑟发抖之人!脑海中却又想起昨日和黎相君的生离死别!终于一脸狰狞:“霍去病!” 两人听王九讲过战史战例,懂了!后面的其他将官们,也懂! 自发自觉:牵马牵牛的牵马牵牛;杀狗杀羊杀猪杀鸡鸭;搜集干粮豆料的携粮喂马…… 饱餐一顿杀人开道。 黄昏至清晨,两千五百人的大军!已连挑两个城寨,一处马场。 清晨,大军在已无一个活人的马场歇息。已与开原建奴隔开两日路程,得等等他们。 今日白天将休息一天,晚上将不再破寨杀人,而是不惜马力全速赶往建奴都城赫图阿拉…… 身边有活地图蕲射!王九可做到在赫图阿拉附近…先围个村寨,再突然消失于河道山林。 只有开原建奴紧急赶回,才有机会回去捅叶赫城下建奴的屁股。 而这一切,都是被老奴给逼的!逼得王九黎相君怎么计算,都只剩这唯一九死难生的正解。 但是,正因注定是九死难生!所以才有出其不意之可能。 仅仅只是可能! 真实战场上,合格的双方统帅之间,其实很难做到出其不意。要想出其不意,就需提前做太多事,付出太多牺牲!但很多提前做的事,往往见不得人。 就如昨晚之事,那肯定没干过,更不能传于口舌行于笔端。 包括契雪所干之事,最多一笔带过:契雪提前几天助叶赫守城。 前晚,那也肯定不是从地道出来。而是人衔枚,马上嚼铁腿裹蹄!乘夜轻步缓行、漏城而出。 一言以蔽之:并非我们处心积虑太阴险!而是敌人真有蛮蠢。 就如此次。 如何真正能出其不意!去求那九死一生中的一线生机? 即使前面已有许多条件铺垫!若没将开原大部分兵马调动赶来?至少留守东阳堡之人,就已死定! 而大部队欲捅老奴屁股?建奴虎视眈眈着开原周边一切动静!还想捅他王九的屁股呢。 且老奴顿兵坚城之下,其后路安全最紧要!这是双方都知的常识。 所以只能心狠手辣!只能杀得开原的建奴,它就没法坐视不理。 而这些破事…… 到了战后,那它与王九突袭叶赫城下的老奴!怎会有关系? 只能是出其不意。 …… 王九已连续十晚噩梦、无法安眠。梦中,总是一边出现冰晶与阿紫的无边温柔,一边出现其落水前的绝望无助!令王九只想杀人。 没离开东阳堡前,是黎相君在一旁默默守护。为他轻揉头部,使他能每天休息一两个时辰。 离开东阳堡后,就换成蕲射与水则、屈金手这几个老兄弟,在轮流守护着他。王九还没法拒绝!因为他知道有个词叫“营啸”。 有时,一支大军败于营啸并非天方夜谭。古人将营啸的发生扯到了鬼神身上,讳莫如深! 其实,起因基本是个别士卒压力太大、噩梦、梦游。而一支军队的压力基本相同、相通!于是大家迷迷糊糊中都发狂了,自相残杀…… 这事古已有之,将军们都没很好的解决之道。于是,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宿营不得喧哗成为铁律,犯者杀无赦。 昨天白天,王九强制自己休息得时间长点!可后来还是作了噩梦。于是只能反复提醒自己:大军在握!作为统帅只能先忘掉她俩。 还是没法休息,闭眼就是她们!王九于是想起了黎相君。 前晚的分别,两人都很平和。 平和得就如后世农民工又要出趟远门!妻子也就做顿饭,最多还收拾下行装,说声稳当点,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哈…… 离别前,似有千言万语想说!王九也很担心来不及说。临了却很无聊地说:“相君、马媛,吃好点。” 黎相君则难看的笑笑,实在一点的轻描淡写:“你要睡好一点!” 只是转身时的各自转脸甩泪,出卖了各自的万般不舍。 都知是生离死别!却又都无话可说!黎相君不能说要王九留下,王九也无法说要黎相君一起走。 还有之前接收开原的五百伤兵,陆续伤重不治死了几十个。 这四百多人,因东阳堡医疗条件还算好!又多活一个多月。大多都未痊愈,却绝望地留下守城。 王九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在广场时,深深地仔细看了他们每人一眼!突然转身而去。 而马媛则是之前议事时,发狂地强行要留下。理由十分充分: 留守的都是前开原兵!最听她话;黎相君毕竟文弱女子,有机会突围时,没猛将开道咋行?父兄都已为国捐躯!她马媛有啥理由退缩? 黎相君也帮马媛说话:其实,只要你们在建奴都城边的动静大!留守者反而更有机会,更能平安突围回去,但确实需要猛士开路。 马媛接着话头:反而是你们!无论付出多惨重的代价,都必须将叶赫城的人部分救回来。否则,我们就算能屈辱地回去!那还不如战死。 一句话令众皆默然。 这一切!不说作为将军,就算是作为一个男人,王九也要耻辱地不得不接受、作出如此安排。 怎不令他心中发狂? 又如何睡得着! …… 可他必须在能休息的战斗间隙!尽量地休息好。前路凶险,所有人的生死荣辱系于一身!他王九现在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他若死了?几千弟兄就成无法更改的叛贼!他们要么死要么降,就连他们的家人都要受连累。 这点,不但王九明白!就连所有将官、乃至很多士卒都明白。昨晚他王九在发狂屠杀时,部属中身手最好的陈可忠啥也不做!就一直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据说将佐们私下已达成共识:此次,哪怕全死光!将军必须活着。无论是否达成战略目标?总之,只有将军才有可能为他们正名。 所求只为正名…… 他们不怕死,却绝不愿屈死!死后还落个骂名连累亲朋。 王九与黎相君只敢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建奴在大明散布谣言!是建奴无耻提供太多伪证。 若他们知道真相,会不会绝望地投降?王九也真不敢确定。 为了可爱可敬的他们!为了整支队伍!王九不断告诫自己:不能再想其他,必须暂时忘掉那些…… 忘掉!必须忘掉! 不断的默念中,直至筋疲力竭后终于沉沉睡去。 …… 凌晨到达赫图阿拉附近。 选了离城二十里一个大道旁的村寨!快速围剿、迅速撤退消失。 派人远远观察了一天,都城竟然毫无动静?还有一旗建奴呢,还有大量汉军呢? 他们都不到处侦察? 还不传讯催促开原? …… 第132章 跳出窠臼 老寨竟然毫无动静? 也没派人到处搜索? 甚至没派大量信使? 情况令王九抓狂! 显而易见!无论开原,还是老寨的建奴,他们只盯着既定战略,不在意这个那个村寨的消亡。 小看了天下英雄! 王九强行将自己变得真正冷静后,冷汗直淌!所有计划竟基于一个前提:对手不够聪明,不够狠! 可是,对手会不会比自己更聪明不知道,但肯定不蠢!而且,他们一定会比自己更狠。 开原被屠几万人…… 王九努力驱除杂念,极力使自己进入状态。当真正专注地沉浸其中后,再仔细梳理一遍全程。 六月二十日,契雪率五百人护送百姓离开东阳堡。同天,堡里留下一千健壮的民工参军。 契雪另有一个秘密重任:利用他与纪白对建奴地理极为熟悉的特长!送完百姓后,最快速度赶赴两处——叶赫城与鸭绿江的浑河口。 叶赫城只需去小队精干人员,主要是无私帮助他们守城。 将所有东阳用过,而他们有条件用上的措施、方法,全都无私教会他们。包括适合巷战、城头争夺战的战阵!大型回回炮、床弩制作方法!东阳成功的城防快速施工经验!器械快速制作经验等等。 说穿!就是要在极短时间里,快速地大幅提升叶赫实力。为此,黎相君甚至将当时仅剩的银票,大半都塞给契雪。 另外大队去鸭绿江的浑江口。 先从对岸曹县地界藏身、观察,并准备好船只,然后视情况,看能否沿浑河逆江而上直达恒仁湖。 这个任务很难! 难在又要准备船只、物资;还要数百人长时间不被建奴察觉。好在曹县人被欺负几十年,同叶赫一样恨建奴!这才有完成任务的可能。 阿朱迟他们几天撤离开原时,当时还有个秘密任务:一定要碰上契雪或纪白,送上几万两银票。 做无本生意的风险太大!只要不被暴露,多花再多的钱都值。 这两路不该有事! 王九除对两人的能力、人品很信任外!关键是当时开原都还没围城,他们就已经走了!建奴朝这方面想的概率很低。 八月五日晚,王九黎相君依据建奴的军心士气,计算他们会于六日上午到达叶赫城下。 于是,当晚王九率大队出发,走的是建奴绝想不到的地道口。 因这个地道在山谷厚土层下,还因地道口深入建奴境内七八里!更因为这条地道,竟然需要横穿东阳堡前那条小河。 横穿河流的地道,本来在古代没法施工。但建奴之前围攻东阳堡,硬是帮王九解决了这个难题。 因为建奴要堆填坡道,就堵死了那条本就干枯的小河。 上游的那点因干旱、截流而流量很小的水!他们干脆堵起来,供应十来万兵马的人喝马饮。 原本因渗水而在现时代无解的难题!建奴竟全帮着解决了? 于是,当时王九灵机一动!安排还在堡中的工匠日夜抢工!能多一个方向的出口,总会有用。 挖过河道底下,将那段筑紧土层;再支护牢固;然后下设排水沟,将来渗水就让它流入地下河。 当开原沦陷后,其他已封闭或毁坏的地道口,王九压根不想再打开!没必要去赌那是不是陷阱。 唯有这条地道…… 这里是建奴的盲区。 他们肯定会发现地下河!若有专业大匠师,也能依据地理情况,确定地道的大致区域!并依此找到那些…封闭或毁掉了的地道口。 但绝想不到地道会穿河而过!因为这时代的技术那是真做不到。 这点不会出问题。 五日晚上从地道口出来,先钻入建奴无人的山林之中,再昼伏夜出,六日黄昏开始搞出动静。 七日晚上又一夜不惜马力急奔!凌晨才到离老寨二十里处,剿了个村寨。 三晚奔行四百多里! 按说,再怎么灭口?老寨与开原的建奴也早已知情! 那么换位思考,若他是对方的主帅?则应立刻反应过来几点: 一、东阳堡的王九不管用啥办法?反正已经出逃了!而且按照痕迹的规模,基本属于倾巢出动。 二、他们攻杀毫无价值的村寨做什么?泄愤?不!故意暴露。 三、一贯狡诈、谨慎的王九!为何要故意暴露? 宣示他们要去攻打都城?能攻得下吗!找死都不是这种找法。 当这三点被建奴主帅想通,再结合他王九被明廷认定为叛贼…… 战略目标已如裸奔! 又哪里还能调动开原的大军?即使派大军过来,那也是边搜索边准备布下陷阱!而根本不会如自己所愿,傻乎乎地急救都城。 因为他们不但够聪明!关键还够狠:正缺粮的建奴将官,怕是巴不得有人多杀些老弱病残!既能坚定兵卒的仇明之心,又节约粮食。 …… 不能小看天下英雄! 这是王九穿越以来,就不断的自我提醒。 只因开原大战以来,他提前处心积虑谋划了几个月!加上有地下河这个得天独厚,而建奴根本想不到的条件!还有曹旦不像文官般的、绝不操蛋的支持。 所以,他王九才让建奴痛不欲生地上了不少当。 于是,他渐渐不再自我提醒:绝不小看天下英雄! 这不,反手就被建奴收拾得如此惨!这不,如今都成了落水狗。 关键是无路可走! 想了好久的唯一正解,这都还没真正开始,竟突然就此路不通? 难道几千弟兄们就这样耻辱地死去?他们本应十分荣耀的亲友!还都得耻辱地被牵连? 不,绝不能! 唯一正解走不通…… 那定有啥地方漏算! 既然如此,此刻的王九反而真正放开了。他开始重回曾经的物我两忘状态!脑海中开始自问自答。 唯一正解的结论怎么得出的?高层会议上的一致意见。 大家为何都惊人一致地认为:这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因为东林党徒李维酣,要维护同党曹旦的名声,只能委屈东阳堡!但他没法令李祖两家做伪证。 于是,建奴奸细给他出个主意:强势崛起的王九可不是善茬。他还什么都不算时,就灭了佟家!你们两家良莠参杂,几十年来有多少破事? 精兵在握、声望正隆、眼睛还不揉沙子的王九!回来盘踞辽东后?真替你们担忧! 另外,王九是叛贼!可并非是我李维酣一个人这么想…… 因此,辽东极有威望的李祖两家指证!东林党由此认定的叛贼!几乎是盖棺定论般的不得翻身。 这是大家的共识。 除非能找到极有份量之人,很有说服力地重新予以再次证明:王九所部一直没反。 于是,大家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叶赫城的两位贝勒爷。 既然东阳堡一众智商不弱之人!全都是如此认定。可想而知:建奴那些深刻了解大明,也智商不弱的高层,也就会如此认定。 想到此处的王九,突然觉得似乎抓住了点什么! 抓住了什么? 王九物我两忘的反复踱步中!身边之人一片欣喜:将军终于回来了!他进入久违的状态了…… 王九却一时半会根本想不出来,自己刚才突然抓住了什么? 无奈,他只得重新梳理:自己是因下属的共识,及建奴高层也会有此共识!才突然觉得有个点…… 对!共识! 大家为何会有此共识?因为大家的根在大明!只要大家离不了这个根本,就必须接受这个现实! 那要是能离开根呢? 树离开根那肯定会死!人离开根也是这个道理。但是,人的根是什么?是支撑他的基础!不过有时并非基础,而是约束他的规则。 不管合不合理…… 思维发散开来的王九,不由得又想起穿越后,他喵的那一路走来的苦逼!谁让他苦逼?是大明!是大明那套糜烂的有形无形的规则。 老子能否跳出那套规则的制约?老子能否像其他穿越人士一样!也能够爽上一爽? 似乎还是不能! 似乎除了真正当反贼!就不得不接受大明的那套规则。问题是即使自己现在想当反贼,也没那条件…… 好像又回到了无路可走的原点!这尼玛就太扯淡了。 东林党说老子是叛贼?太扯淡!东林党这帮无事生非的家伙,他硬要说老子的叛贼?老子不是也只能是!这尼玛也太扯淡了。 这简直,简直就是鲍威尔拿管洗衣粉,在庄严的联合国一脸严肃介绍!这就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萨达姆果然死了…… 突然灵光一闪! 没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萨达姆死了!若他真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呢?还会不会死? 尼玛!咋这么蠢? 当年伊朗!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阿美打完伊拉克,接着就说伊朗可能有核武器,又要打它! 结果大鹅与东大站出来:依据我们的情报,伊朗已秘密拥有核武器!阿美,你最好也相信它有。 于是,相信伊朗需要有时,那就真会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阿美!再也不说要出兵伊朗的事了。 东林党说老子是叛贼!那是他知道老子不是叛贼。或者说,老子即使当了叛贼也影响不大!对吧? 若能随时成为一个…对朝廷影响很大的叛贼呢?那帮软骨头的贱货!还敢不敢随便污蔑老子? 若能有块独立的立足之地!帮朝廷则建奴猖獗不了,帮建奴则朝廷危险了!谁敢说老子是叛贼? …… 王九豁然开朗: 尼玛!原来一直的苦逼,竟然是一直跳不出古人思维的窠臼!我忠于大明,那是忠于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而非要去忠于那帮货…给他老子划的圈圈。 只要跳出这个窠臼!哪里只有狗屁的唯一正解?可行之法多着! 只要跳出这个窠臼!我王九凭什么苦逼?堂堂几百年后的思维意识,还打不败落后陈腐的观念? 即使我王九的人蠢点,没有根据地之前,搞不出狗屁发明创造?即使我的历史知识太缺乏,不能先知先觉地去傍这名人、那名流? 那又如何! 从物我两忘的状态中回来,王九充满着之前的豪情!很坚定地下着令部属瞠目结舌的命令:分兵四路! 建州烽烟四起…… 第133章 相互伤害 王九竟要将二千五百人的军队,再分成四大股? 部将们瞠目结舌! 无奈,这个思路太先进了!王九只得给他们耐心解释: 嗯,说多了你们暂时也不懂,你们就称它为农村包围城市。 我们现在的力量能否攻下老寨?不能!我们自己都知道不能,那建奴又不是蠢货,他咋不知道? 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开原建奴,它根本就不会搞啥狗屁急救老寨。它可能会派一两旗兵力过来!但那肯定是算好了怎么围剿我们。 还有个地方,我们也错了。建奴现在粮草紧张,所以他们上层并不在乎我们杀人,尤其是杀不能当兵、种地的老弱!他们求之不得。 所以,接下来我们只抢不杀。 既然他们粮草紧张,就让它缺得更多。杀人只会让八旗士卒更仇明!那是帮老奴恢复军心士气。 但抢牛马抢粮? 尽管他们同样会仇明,却更会暗暗仇恨老奴:辛苦一场赏钱没有!家人却快饿死了!天命汗还管不管?可没抢到钱的老奴拿啥去管! 更有最关键的地方,我们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建奴略施小计,让蠢货李维酣污蔑我们投敌!我们就投敌了? 先不说建奴,那是生死之敌!只要能整死我们,他们放啥屁都很正常。蠢货李维酣为何敢随便污蔑?那是他习惯了武人的逆来顺受!所以脑子都不过,他就敢放狗屁。 大家难道没想过: 我们是为国浴血奋战的战士!我们更是为了国土家园,能寸土不让、视死如归的勇士!而李维酣之类又是啥狗屁东西?我们凭啥还要在这种东西面前逆来顺受! 当然,这类狗屁东西!他们最大的底气就是掌控着三类东西:土地、钱粮、笔杆子。 没有土地,我们战士还可克服着四海为家!打到哪住到哪。但我们的家人需要安全、稳定的地盘,这其实是我们最大的软肋。 没有钱粮,我们连饭都没得吃,那还能打个屁的仗!不过,这个问题已被他们贪得不存在。不说那么多饿死的卫所兵!就说我们,朝廷拨的钱粮?给我们塞牙缝都不够。 至于笔杆子?倒是确实厉害。天下写文章的都是他们一伙,甚至能识文断字的人,也全被他们骗了!所以他们有指鹿为马的资本。 但这事吧,它影响主要在未来、长期!当下其实也杀不了人、更死不了人,只要我们足够强就行。 至于暂时的被污蔑?我们被狗咬了!难道非得马上咬回去不成? 所以,我们要想不再被那帮鸟人欺负,要想不再逆来顺受?最关键的并非拼死去救那两个王爷!而是设法去解决这三个问题。 土地、钱粮、笔杆子?那帮鸟人都能有!我们凭啥就不能有? 有了这三样东西后的我们,哪怕我们没浴血抗击建奴?只要不扯旗号造反,那帮鸟人就不敢随便污蔑!因为他负责不起。 比如,朝廷需要精锐的我们出力?那时我们就会对朝廷说:李维酣的仗打得很好!让他上。 放心!到那时,没有那杂碎的人头落地?我们凭啥服从调遣! 放心!这个道理朝廷会懂,那帮鸟人自然也会懂的。 …… 从没听过,甚至从没想过这些的将官们,从惊呆中渐渐回神!越想越对,思维突然被打开一扇门: 是啊!凭啥他们上下嘴皮一碰,我们就得九死一生去证明? 狗现在咬了我一口,我就非得马上和他对咬?等我回头拿把刀时,再宰掉它炖了吃肉下酒!不香? 思维打开的一众将军们,也很快从之前一片愤懑、悲壮的气氛中,变得活跃、兴奋、灵动起来。 完全理解了王九的思路!他们就能踊跃发言,针对性地提出更好、更具操作性的具体细则…… 最后归纳起来:避实就虚!先化整为零地大掠四方。等终究会忍受不了的建奴…大规模再追杀过来?按原计划迅速合并成四个大部!去执行各自的既定任务。 这样做虽然也危险,但比之前那所谓的唯一正解好太多!至少不会全军覆没,至少王九所率的主力,风险不会太大。 分兵四部。 陈可忠率一千人的任务最重。 化整为零在建奴腹心大掠四方!目的只为收集干粮。然后迅速隐藏,等开原建奴已参与围剿老寨附近的我军时!走另一条道赴叶赫。 途中,务必袭取一波老奴的粮道以备自用。然后直奔叶赫城西北,藏好!等待可能的救援,能救出部分叶赫人和火枪兵最好!重点是救出契雪或纪白。 最后自蒙古入境辽西,以避开建奴可能的追杀、伏击。 这一路王九本要自己去,却被部将坚决制止。于是,部将中武艺最强最沉稳的陈可忠领命。 第二路麻漠率五百人,与陈可忠的任务类似。 先一起大掠四方,再迅速消失隐藏。等开原建奴围剿我军时,他们应已潜行至东阳堡附近。 目标明确:突然趁夜清除地道口边上,那基本会必然存在的埋伏!迅速派人入堡接应撤离。 第三路与第四路互为明暗,是一体两面。 第三路由黄有龙率八百人,就在老奴腹心的兵力空虚之处,化整为零持续大抢大烧!尽量避免杀人。 此路要大造声势,吸引所有建奴前来围剿!所以要做到信息灵通、能散能聚、能放能收。 第四路由王九亲率两百人,主要负责侦察、隐藏、策应。 另外,还得派人急赴浑江口,联系上契雪之前所率的五百人,这六七百人就是暗中接应的奇兵。 任务也很重!需要在建奴将围没围之前,做到随时能接应大部上船,通江达海扬长而去!予建奴极大的震撼与心理打击。 战争就得有战争的样子。除非实力严重不对等,它基本上是相互伤害!所以世人才会爱好和平。 否则,当那帮畜生能一个劲抢别人、杀别人,却无须承担后果时!你跟他讲要爱好和平? 中华历史上,也只有宋、明这帮腐儒!才会如此的蠢。 所谓修文德以来之。 来倒是来了,宋时来接他们去五国城牵羊,去崖山跳海;至于明朝,就不知那歪脖子树长好了没? …… 两千五百大军以哨为单位,如水银泄地般四散而去。 建奴的详图他们早已有之;契雪蕲射的后续参军族人,也临时兼顾到各哨;建奴的大致兵力分布,他们也都知道。 什么,您问他们咋知道建奴的大致兵力分布? 因为这些都能计算! 老奴为弄死东阳堡,也为一口吃下叶赫城,以解钱粮的燃眉之急。所以,他在目中无人、胆大妄为强撑着用兵!死敌偌大的大明在侧!整个建州他就敢仅留一旗建奴,万多汉军。 既然辽东换了熊廷弼帅军!王九就敢相信:李如桢不可能不时刻盯牢抚顺关的动静;乔一琦不可能不时时瞄着宽甸。 临近辽沈的抚顺关,建奴要不要重点监防!真当李如桢的万余精骑杀不了人? 东路的宽甸区域,建奴要不要防!敢当王九之前救回的七八千人,心中没有刻骨仇恨? 老寨赫图阿拉建奴要不要管?所有八旗高层的家小全在那里!老奴的一百多女人、幼子也在那。 老寨与开原之间,也有迢迢四百里。七旗建奴、万把汉军与奴隶的粮道!还要不要守护? 这几处所在勉强撑住后,其他地方还哪来的兵力?唯剩一个个搬不走的村寨、城寨!还是青壮全都出征在外的破寨子…… 恰如脱光般无防。 此次,王九就是要让老奴为他的目中无人、胆大包天买单! 建州详图上的一个个黑点,很快被各哨包干到户。 明军士卒们很迅速、很凶恶。一个个凶神恶煞冲入城寨,将人驱赶着集中起来!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们…翻仓倒柜搜地窖,杀鸡宰狗牵牛羊!真真的可恶可恨。 明军士卒又不太恶。即使老汉、妇隭拿着刀枪在反抗?人家也仅是打落武器,赶到一边看押就算了。抢完东西还不好意思地解释几句: 我们来自东阳堡。要怪就怪老奴太坏!连天神的劝告也硬是不听。攻不下东阳堡!却想着饿死我们…… 比起八旗勇士们,这些明狗其实还蛮仁义!临走,看看抢光的城寨!他们还会不忍地留点东西。 …… 八月九日,赫图阿拉的阿敏,开原的皇太极,宽甸的额亦都,抚顺关的费英东都收到惊喜: 明狗一夜连破近百城寨,只抢钱粮牛羊不杀人,竟将大金腹地全都肆虐了一遍。 最可耻的是:他们牵着大金的牛羊,赶着大金驴马,驼着大金的粮草!大摇大摆在大道上招摇。 不碎剐了这些卑贱的尼堪!又如何向大金子民交代? 第134章 意欲何为 五大臣之一,号称万人敌的费英东,闻报一拳砸倒了一堵墙。 五大臣之一,跟老奴干了几十年抢劫事业的额亦都。感受到无比的耻辱!抢劫的祖宗家里被抢了? 老奴的侄子,二贝勒阿敏在瑟瑟发抖!这一切,竟发生在他镇守的老寨附近?伯父的怒火…… 皇太极闻报一阵眩晕!无力坐下心中长叹:范文种说得对!祸不及家人,应是双方恪守的底线。 之前,小明狗再坏再毒!那也有诸多底线。非要将他逼成一个毫无底线之人!对大金哪有个好? 小明狗这一手毒啊! 哪怕再抽不出兵力,那也必须赶紧扑过去将他们灭了。 于是,几人一边挤出兵力地调兵遣将、倍道兼行!一边飞报大汗,潜台词是攻打叶赫能否缓缓? 皇太极最无奈也最窝心!开原、铁岭他为何能领兵三旗?除叶赫城下的后路粮道外,最大目标是东阳堡!可王九几乎倾巢而出跑了。 跑到大金腹心之处,祸害将士们的家人去了…… 之前明军的行军痕迹,皇太极还有所犹疑:是不是王九故意造成假象?东阳堡可还有人守城啊…… 另外,皇太极也断定王九会回头。小明狗的真正目标是叶赫,是瞄着攻打叶赫大军的粮道!更是伺机逼退大金或救出叶赫贝勒。 因为王九需要叶赫的两位贝勒,去为他指证!去打脸东林党。 所以当时他咬牙坚持住!只派斥候探查不出兵。皇太极只想探查到王九啥时回头,走哪条道…… 现在,一夜连抢近百村寨?那少说也有近三千人规模!他们已有能力攻打都城,只要阿敏率人出来扑空?王九就会乘虚而入。 若掳到父汗的妻妾幼子回去?王九还要啥叶赫贝勒的证言! 现在,不管王九做何打算,总之将他们全都灭掉最紧要。 否则,何以对数十万子民交代?关键是怎么给八旗勇士们交代! 现在,他皇太极就是无能的代名词!两万精锐竟看不住一个王九?真是窝心得令人头晕脑胀。 皇太极扪心自问,他真的已做到了能做到的一切。 知道王九肯定是这几天突围!他也到处都已布下重兵、设下陷阱。连两侧山岭的高处,他都已日夜密布观察哨!就等王九出东阳堡。 尤其算准王九要北上叶赫,他还特意扎了个明松实紧的大口袋!就等王九一头钻进去。 可是他喵的,谁想到王九早就处心积虑!挖通直插大金的地道?关键是那地道非得从河床下钻过。 狗日的睾红中!等王九都跑了,这才拍着脑袋恍然大悟:是之前打东阳堡!我们费力帮明狗将河水堵好,王九这才有办法挖地道。 皇太极忍得好辛苦!这才没一刀将睾红中剁了。尼玛,办不好事就办不好事!竟连话都不会说。 …… 十分无奈! 摊上这么个诡计多端、阴险毒辣的对手!谁敢说一定能拿下他? 皇太极终于有些理解:为何父汗那么固执地要不惜一切灭了王九!此人不除,大金的麻烦真大。 一边急率两旗兵马往回赶的皇太极,一边还在无奈叹息:真是大金的劫难啊!腐朽明廷却出了王九这么个人物。 皇太极实在不愿往回赶!父汗攻克叶赫城对如今的大金的困境,以及对未来的发展实在太重要。 眼前最急的是钱粮! 大军连续征战两个多月,包括汉军、奴隶一起十多万人,牛马无数!每天的消耗都是海量。且青壮都出来了,地里山上那点本就不多的收成!也就几乎荒废。 铁岭抢的那点粮,不够吃;铁岭抢的那点钱?便宜东南海商了! 萨尔浒之后陆上商道几乎已断。奸商们就地起天价!还振振有词:整个大明都恨建奴!和你们做生意风险太大!加钱、加钱、再加钱。 真买不起粮啊! 好在荤腥不忌的东南海商来了:知道你们遭了灾荒,我们仁德!倒是愿冒风浪给你们百姓运点粮。可风浪太大,你们出得起价? 十分体贴:看你们也穷,我们仁德!钱不够?就用你们卖不掉的破人参、鹿茸、貂皮等物来凑吧。 皇太极记得父汗曾咬牙切齿说:何时我们大金要能牧马江南?可一定得好好学学他们的仁德。 所以,攻下有着百年积累的叶赫!如今可是十分急迫。 再就是对大金的未来而言,攻下叶赫几乎相当于刘备入川!大金从此有了稳固的根据之地。 统一女真全族、攻略蒙古、经营肥沃的松嫩平原!大金才算有了基本自给自足的根基。 太重要!八旗若无根据之地?再多胜仗也是随时会垮的流寇! 若有稳固的根据地?诸葛亮六出祁山全都耗师糜饷、劳而无功!但仍然撑了几十年。 反之,已攻打过两回未果的大金,此次若再不能攻克叶赫? 首先是大金经济现在就会崩溃!其次,同为女真大部,民心、威望此消则彼长!若很多本想投大金的女真人,结果却去投了叶赫?有明廷在侧的大金…完了! 所以,父汗攻克叶赫不容有失!让他皇太极坐镇开原,就是知道他明白此点。 也因此,皇太极极不情愿!在这当口离开大军的粮道枢纽开原。 可他却被逼得不得不往回赶!一夜连抢近百村寨啊…… 他皇太极“放跑”的人,他敢不去抓住?那别说父汗与其他兄弟了,连八旗勇士们都会要吃了他! 而且,无论阿敏,还是费英东、额亦都手中的兵马!事实上都十分紧张。只要一大动,就要么被王九钻空子!要么被明廷乘虚而入。 那大金更危险了…… 可是,又猂勇又狡诈的王九,却还领着近三千精锐! 就如今八旗的士气?低于五千兵马最多可击溃他!想全歼他们?至少一万勇士!想万无一失灭掉王九?至少一万以上。 击溃与全歼的区别太大,全歼与确保没漏网之鱼的区别又很大!这是兵家都懂的常识。 所以,皇太极才万般无奈,直接率两旗兵马回赶。并交代留守的那一旗:重点是粮道!是开原铁岭两座城池!其他都可以先放放。 不便明言的是:王九溜走后,只剩老弱伤残的东阳堡毫无价值!只有麻烦:坚堡又带不走,床弩、回回炮全都带不走!粮食还更经吃了。所以跑了更省心,免得老卡在那里。 一直如鲠在喉呐! …… 大军倍道兼程! 傍晚就经过被王九灭的第一个城寨。皇太极令全军歇息一会,自己下去观察一番,心中默默震撼! 竟比之前的八旗勇士们,军纪还好得多!王九怎么做到的? 那些人全都是一创毙命,绝无拖泥带水的发泄!那些妇女的衣衫全都完完整整。那是群数月不曾沾点荤腥的精壮汉子!那可是群一直处在大金兵锋下,按说早该心理崩溃之人。 严明而自觉的军纪!超强的组织力才是精锐之师的特征。王九所部展现出的素养,就是传说中的岳家军、戚家军的样子。 这太可怕了! 必须尽快追上去…… 连夜兼程!除了实在要喂喂马、歇歇脚时,两旗大军基本在不断换马越路。 一路上,不断有信使、斥候疾驰而来!王九所部还没消停,还在继续抢大金的城寨、村寨。 小明狗也太可恶! 忧急如焚的皇太极扫眼左右,却没见到一个可有效相商之人。 范文种那种书生肯定受不了这等奔波!这次便贴心地没带上他。 早知道还是该带上! 王九到底想干嘛?我们开原的两旗都往回赶了,他不该藏起来!再悄悄潜往叶赫城吗? 或者,他已藏起来!说不定正悄悄赶往叶赫城。今晚还在大肆抢劫?应是部分人在虚张声势! 那就还得留下一旗人马!搜索着另两处可通往开原的道路,缓缓向都城赶回去汇合…… 凌晨时分,迎面疾驰而来的消息!令皇太极又惊吓又迷惑。 昨天黄昏,阿敏确定王九部已至恒仁湖附近,又在大肆劫掠!于是将都城交由佟养儒的两千汉军,令他只管进城坚守。 阿敏亲率全部勇士两千五百人,直奔恒仁湖而去!行至大半,却收到王九亲自在都城叫阵的飞报。 一边是马上就可赶到是恒仁湖!一边是恶贼王九亲自在都城叫阵!左右权衡之下,阿敏还是又率大军迅速赶回去!也幸好赶回去…… 原来,王九竟然仅带一百亲兵,就敢在都城下向佟养儒挑战。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佟养儒在山城顶上,仔细观察到王九只带百人。顿时胆气壮了,立刻率一千五百人冲出城!誓要将王九千刀万剐…… 奸贼王九详装没想到佟养儒敢出城!带人二话不说拍马就逃。 佟养儒哪肯放过?一马当先紧追不舍!可他是能跑得快,他带的人却大多都跟不上!结果还没追出五里,队伍已散乱无章。 这时,王九竟不逃了!调转马头拦上去就是几枪。本就武艺差王九一截,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佟养儒!哪里招架得住?连连格挡六七枪后,竟靠着滚落马鞍避开致命一枪。 好在随后赶到的佟氏家丁们,在不惜性命地拼死相救!前赴后继死了十几个,才把刺伤大腿的佟养儒救上马,亡命往回逃…… 他们这一往回逃不要紧,却将本就散乱无章的队伍!冲得一塌糊涂。 恶贼王九!可能等的就是这时机。率着那一百精兵,一路挑杀如入无人之境!紧紧咬住追杀。 而佟部?被王九那百来号人倒没杀掉多少,却被自己人踩死了很多。因为这一切的发生太快了!后面的士卒还在向前追击,前面的败兵却在转身亡命回逃!山城前那条本不太宽的道路,挤成了一锅粥…… 等佟养儒被亲兵们拼死护卫着,终于挤进都城?恶贼王九率一百精锐气势如虹!竟一路杀到城门口。 这时,城外连传数声响箭!王九主动率人迅速撤逃了…… 是阿敏快回来了! …… 皇太极更迷惑了! 这个消息证明:至少!王九昨晚根本就没藏起来,更没向叶赫城潜行!难道他不去了? 那他意欲何为? 第135章 要这样想 有战力斗的军队,首先就必须是令行禁止、整齐划一的组织!从未有各唱各的调的军队,能征善战。 所以古往今来,敌对两方都会花大量时间、精力、金钱,去研究透对方一些冒头的将领。 因为他的履历生平、性格、思维方式等因素,就决定了一支部队的行止进退。如果作为主帅的他,根本决定不了这些?那这支部队已经不值得过于关注了。 这是战争的常识! 也是谁也逃避不了的现实。一如他皇太极父子在研究王九一样!王九肯定也早研究过他们…… 问题是王九想干嘛? 皇太极对这个问题的求知欲,令他抓狂得有些头晕!尽管马背上的他,面色是如此沉静。 不管王九打算怎么做?有个现实他反正逃避不了!那就是:不愿也不能投降大金的他,就必须向明廷证明!证明他从没投降。 否则,天下之大,便再无他王九的容身之所。 因为王九与大金不一样,他没有自己的根据之地。无论他再怎么能征善战,他始终是无根浮萍!他的根死死捏在明廷手中。 而这,就是阴毒小人宁完祖的厉害之处!一如汉初的陈平,都不知替刘邦干过多少见不得人之事。 宁完祖给王九的攻心断根之策,确实是非常成功。尽管当时钱粮很紧张!还是让他带去了不少,这些钱都花得很值。 皇太极对父汗的识人之明,由此也十分佩服。 王九不能投降大金!明廷并没到天下大乱之时,造反就是找死!那他除了向明廷证明自己的忠诚,他还能干嘛? 显而易见,帮叶赫守住城池,或是将那两位贝勒爷救回大明!才是王九的最优解:谣言不攻自破。 而且确有这个可能! 这小明狗若将叶赫城,又变成第二个东阳堡?大金就该哭了!哪有钱粮能支撑持续的征战…… 当然,王九也有其他证明方式:比如昨晚,若非阿敏及时赶回?王九便已经成功。 皇太极可不相信,王九在城外没有其他伏兵!那突然连续传出的几声响箭怎么说? 即使城外再无其他伏兵!当时情势,他只要尾随败兵进城,仅掳获两个父汗的妻妾幼子出城!这对于猂勇又奸滑的王九,并不太难。 但这种机会太难得,若成功也属于太侥幸!寄数千人生死于侥幸?那可不是王九的风格。 更难的证明方式还有:比如打败、擒获了他皇太极、阿敏、费英东、额亦都这种人物!甚至只需带这种人的头颅回去就行。 可这更没可行性! 一个打落马下的佟养儒,他都无法杀掉!又何况这些人? 那王九究竟想干嘛! 他不可能不清楚,自己的大军已在赶来路上!不可能不清楚,只要自己大军一到,再无坚堡可守的他,野战就那点人马?死路一条! 实在想不通王九的意图!皇太极索性按最稳妥的来:传令另一旗加速与自己汇合,张网剿贼。 反正王九还在!他就在大金都城附近!而此时皇太极离都城,仅剩六七个时辰的路程。但都城附近的山区近道,适合骑马往北的就一条。 远道不在考虑当中。大军已进攻叶赫城三天,近道六七百里!单马骑行最快也要三四天;崎岖难行的远道?赶过去还有多少意义! …… 中午,飞讯传来。 王九果然还在! 猛将费英东率一千勇士,于凌晨的丑时赶到了恒仁湖附近。 因已探明有股明军正在劫掠,故费英东顾不上休养马力!便突然冲杀过去。 就在正准备痛下杀手之时!王九斜刺里钻出来,竟接下了勇猛无匹的费英东。两人杀得难解难分、不分胜负战了半个时辰。 那处地方本就狭隘,两人做为主将又打得不可开交!令各自部属都插不上手,弓箭都没法偷袭。因为两人战成一团!还是以快打快…… 直到两人都打累了!而王九的部属也已集合起来,费英东这才无奈罢兵撤退。 因为,久经战阵的他发现:王九的部属精锐不次八旗!人数还比他带的多,关键是人家以逸待劳,而费英东所部早已人困马乏…… 王九竟然还在! 不但还在都城附近,竟然还往东南移动了近百里!岂非离叶赫城越来越远?难道他不打算去叶赫? 此时,皇太极离都城仅有三个多时辰路程。而另一旗就要完成汇合!王九若再无其他底牌? 死定了! 因为皇太极已得信:额亦都通过紧急挤压兵力、安排妥当!已亲率一千五百勇士,正从东南往都城赶来。有一千五百勇士在手,久经战阵的额亦都!至少能迟滞、拖住王九那点人马。 而费英东的那一千人,一直就离开,保持着不足十里的安全距离,正在远远的监视、拖住王九!只要再有其他部队赶到,随时可发动进攻。 还有阿敏已传信过来:再不能信任蠢货佟养儒!自己已安排好防务,留一千五百勇士守城,令王九绝无偷城可能。 他将亲率一千勇士,迟些时候绕道迂回王九西南侧!配合费英东、额亦都,令王九绝无从西南两方逃回明国的可能。 都在等皇太极大军赶到,自北向南横推。在绝对优势兵力,绝对实力之下!哪有阴谋诡计的空间? 看来都恨极了王九啊!这是不愿提早进攻打草惊蛇,不想给小明狗任何逃出生天的可能! 皇太极甚至有些替王九惋惜。此等人才!为何就不能为他大金所用?这么年轻!却要就此凋零。 记得当初派范文种去最后劝降时。皇太极明知王九不会降,也明知他即使降了,父汗也会找借口弄死他!但皇太极心中还是希望他降,且暗暗决定:一定要劝父汗不杀他!这种人才真难得啊。 不过,现在即使王九投降,皇太极也会毫不犹豫杀掉。不千刀万剐掉王九!如何向大金子民交代?如何向勇士们交代! …… 傍晚,离都城还有十里,不过人困马乏真走不动了。正好这里是正白旗的地盘,皇太极令全军在到城寨边先歇息。也免得将士们到时,又都想进都城休息。 不过,皇太极很快就后悔这个决定。城寨男女老幼跪倒一片!一个比一个伤心:贝勒爷您可得替我们做主啊!可恨的明狗啊…… 皇太极只好笑着鼓舞大家:都放心!勇士们既然赶回来了,那伙明狗就绝逃不了。大家放心!我们定会将那伙明狗抓住,将他们碎尸万段!欢迎大家到时去吃肉…… 可是,老百姓的痛点似不在此!犹豫纠结了一会,就有老者站出来说:回贝勒爷,其实,其实那伙明狗还算蛮仁义! 您看啊,当时我们反抗,他们也仅是打落我们的武器,将我们看押起来!连打骂都不带打骂我们; 后来抢光我们东西,他们竟红着脸很不好意思给我们解释。是因为大汗打又打不下东阳堡,又不相信这啥那啥,却想着饿死他们。 当然,这是明狗们说的屁话!这是不对的。 关键是他们临走的时候,不但没放火烧我们东西!还真是很不忍心,竟将抢到手还打包好的粮食!又给我们留一小半。 留了一小半啊! 不然我们真会饿死! 看老百姓全都一脸真诚!皇太极扯着脸笑笑无语。 仁义? 世上竟有如此仁义? 这好像是他皇太极有生以来,听过的最气死人的笑话。 明白了部下家属们的真正痛点、诉求!皇太极捂着胸口下令:将随军干粮,给他们分两个月口粮。 没法,堂堂贝勒爷!在自己直系部属的家属们面前!总不至于还比不上明狗仁义吧? 此刻,皇太极终于彻底理解了父汗:王九此人绝不可留! 此刻,皇太极也暗暗发誓:哪怕死伤几千上万的大金勇士!也要不惜一切!将王九彻底灭掉。 …… 好在王九已跑不掉! 大军从九日中午出发,已连续行军一天一夜有余。人还好点,战马即使是双骑换乘,也几乎极限!可是,王九自都城离开后,竟已向东南偏东行进了近两百里。 心中再急!理智的皇太极还是决定先休息一晚。如今的大金财政,可不敢一次跑废那么多马…… 大军在吃饭、喂马、歇息,闭眼的皇太极却怎么也睡不着。 王九到底想干嘛? 这个问题不搞懂!皇太极始终寝食难安。哪怕阿敏、费英东、额亦都已经耐心地咬住了他!哪怕怎么看,王九都已插翅难逃! 根据之前费英东传来的讯息:王九已知南边有额亦都截道;西边有他与阿敏分别截堵;至于北边的大军,肯定也在王九的判断之中!所以,王九是迫不得已往东南钻。 东南偏东?嗯,东南偏东可是绝路。其正东还是长白山余脉,王九所在位置,也属长白山南麓!那里的地势陡峭,骑兵可只能钻山沟里迂回曲折前行。王九再曲折往东百多里,就是宽阔湍急的鸭绿江。 王九所部还能游过鸭绿江不成?那就只能沿江岸一路南行! 他难道不知…额亦都定会在前方堵住他吗?他就那么有信心!能冲开额亦都的设伏与堵截? 再往南,本就是额亦都的防区。他手下可另有千五百名勇士,三千汉军!王九怎么可能不耽搁多少时间,就冲开层层设伏与堵截?即使他能与万人敌费英东旗鼓相当!那又如何? 只有两种解释:要么,王九对大金防务情况一无所知!要么,这小明狗定然还有阴毒底牌。 王九会一无所知? 不可能!镇守东阳堡几个月,父汗的生平都被他仔细研究过!还无耻利用了父汗的过往弱点。 唯一解释就是还有阴毒底牌!想到此处的皇太极霍然一惊。猛地起身满室踱步中,还是不明所以。 无奈冷静下来梳理: 首先,自己已经犯了一个错误。认为王九非得率军虚晃一枪北上,事实证明那是个谬误! 其次,自己之前压根想不到,王九还能从河床底下挖地道通过!竟避开所有耳目直插大金腹心。 另外,王九一直都在出其不意!东阳堡之前的床弩、蹶张弩、回回炮、猛火油、水坝,关键那些秘道!哪样不是上当了才知道? 等等,秘道…地道… 对!地道! 之前认为的绝无可能…从河床下挖地道过去!事实证明那就是屁话。那种思维要么是想少了,要么想多了!想少了是没找到开阔视野的点;想多了就是老在强化固有认知…… 这次,又出现这么个情况!王九所部一路奔逃、一路却掠,并无时无刻都在流动之中。 那么,谁都认为他不可能找到那么多渡江的船!都认为他死路一条。可是,万一他能找到呢? 而只要有够用的船!他就找到了最佳逃亡路线:通江达海追无可追。至于他如何向明廷证明他没投降?那是另一个复杂问题…… 你还在问他咋可能会找到船?那小明狗王九,他从来就这么神奇!你要这么想才对路。 第136章 长松口气 皇太极打开了思路。 总之,将王九往最神奇的方向上去想!那就对了。 别问他怎么可能做到!你就问,他这样做是不是最好?只要答案是肯定的,那你才想对了。 打开了思路的皇太极又惊又气。 小明狗真的太可恶!他将大金腹心搞得凄凄惨惨、一地鸡毛!却早已想好拍拍屁股开溜? 他王九若不将人头留下!那我们该怎么面对大金勇士们?又如何向大金子民交代? 还有我皇太极…… 急切地找来地图,将之前传来讯息的地点一对照!果然如此。 根据这些地点一串联,熟悉的皇太极立刻反应过来:浑江! 九日晚上,王九从都城露了一次面后,就一路往东南马不停蹄!直奔那九曲十八弯的浑江河谷。而且,当晚王九大部队的抢掠,也就在浑河边的恒仁湖区域。 还有,王九提前侦判费英东的来路后,赶赴险隘之处拦下费英东。而两股明狗汇合后,大部沿浑江流域边抢边跑!王九则率小部断后。 他们的目标显而易见:浑江口! 至于为何是浑江口而非别处?这个问题现在只有天知道!总之浑江口有他的伏笔与接应…… 而狡诈的王九,他故意与前部错开二三十里,断后过程中他又不时的露面!勇猛无比的他在狭隘的山沟江岸,本身就是个强力震慑!使人明白追急了没用,反而易遭他的算计。 但是,这样却又能让阿敏费英东等人很放心:王九跑不了。 这可要了老命! 真的已经来不及! 那种狭隘又松软的江岸险道!大家都只能跑那么快,无论你有多少马也一样。 可是,费英东却与王九保持着近十里的“安全距离”! 而狡诈的王九,却率精锐与其大部队…保持着近三十里的距离! 按时间与路程推算,王九前部离曲曲折折的浑江口,已不足百里!费英东咋追得上? 费英东说他咬住了? 咬个狗屁…… 皇太极拼了!已彻底看懂王九意图的他立刻传令: 一、以一人十马的飞骑传讯费英东!王九会在浑江口登船。故,须不惜一切找王九本人缠斗; 二、大军的大部从官道倍道前行!排除干扰急奔浑江口; 三、亲率两千猛士!先向东,再呈直线弃马向南翻山越岭步行!连夜急奔浑江口,力争截住王九。 四、同样以一人十马的飞骑,力争能及时通知额亦都、阿敏!告诉他们,王九所部将在浑江口登船!务必不惜代价截住或拖住他。 发布完这四条命令后,皇太极仅穿皮甲轻装上阵。选最嫡系也是最精锐的两千士卒,一刻不停地直插浑江口!他要与王九争速度。 而其他八旗勇士们,这次倒也很争气。他们本就是世上最吃苦耐劳的队伍之一!之前,不过是被开原大战影响了士气。 现在可不一样,可恨的明狗!竟敢将他们家里给抢了? …… 战场上,最怕的就是不能准确判断对手的意图!那会让自己如无头苍蝇般疲于奔命,却一无所获! 更有可能掉入对手的陷阱,万劫不复。 战场上,所谓最高明谋略,说穿就是你做到了让敌人意想不到。 当双方都能准确判断对手意图?剩下就是硬碰硬,实力才是王道!不存在偷奸耍滑的机巧。 现在,双方其实就是在比拼耐力与毅力。 皇太极所部若走曲折的大道,将远了近两百里;但他们轻装上阵,翻山越岭直插浑江口,则可缩短至少一百五十里路程。 却还是要多追击几十里,而且要翻越好多道崇山峻岭!已奔驰两天一夜的他们,要成功实现这点很难!却也未必不可能。 而费英东、阿敏、额亦都三部,他们要是现在能反应过来?倒是可以轻装弃马、直接翻越崇山峻岭,成功堵截到王九所部的前面。 但是没用!靠他们自己反应过来不太现实。而皇太极的传讯无论怎样快,骑马也得跑近两百里!错过至少两个多时辰后,他们还不如就在后面咬住王九。 至于王九?他的压力其实很大!大军如水银泄地劫掠两三天,建奴再穷!蚊子腿也是肉不是? 各寨多少都有点…从大明抢的金银赏赐;多少有点因与大明交战,而卖不动的人参、皮毛等好物; 粮草还能搜刮到不少;牛羊驴马虽说各村寨、城寨没多少?但百几十寨子相加!那还是有点可观;鸡鸭鹅犬那都是好东西,直接囫囵宰了吃肉能长膘…… 所以,黄有龙率部在前却不敢再抢了。八百人马本来不多,如今规模却十分庞大!因为大量抢来的牛马驴驮着货物,如今,已挤满了很长的一段江岸。 王九的压力就在于:无论如何,这些劳动成果都得尽量带走!而黄有龙离浑江口还有近百里路…… 虽说现在看上去还好。后面追兵乐得自己带大量物资赶路!携带物资越多就越跑不动。前面不可能有接应的自己,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 但王九绝不敢小看天下英雄!他知道,对方迟早会搞懂自己的底牌。那时的建奴,就绝不会像现在不慌不忙!而会穷凶极恶起来。 可王九又没法放弃这些物资!因为高尚的东林党,因为仁德的东南士绅集团!令他不得不带上。 这伙人有多厉害?已经并非小白的王九当然懂!不但王九懂,而且有层次的人全都对此心照不宣。 当然,正因都对此心照不宣,才使得建奴误会了他的意图…… 那带物资与东林党有啥关系?关系太大!但王九一时半会给部下解释不清,只能严令他们执行。 好在部属们执行力极强!好在他们的意志力也很顽强。 尽管如此!但王九清楚,只要还没上船,危险就一直还在!于是,他只能一直传信前面加快速度!同时琢磨着紧急状态下的预案。 …… 王九这次是真捅了马蜂窝。 宽甸方向的额亦都,王九知道他来了!具体兵力不详。没跟这人打过交道,只知道他是建奴五大臣之一,肯定不简单。 老寨的阿敏他已打过交道。这人看似莽,实际上粗中有细。他率一千建奴已在西南边盯着; 抚顺关的费英东,更是对拼了半个时辰。以前只听这人能打,没想到他这么能打!而特能打的这狗日的,率一千建奴就在后面咬着。 双方距离不足十里; 最让王九忐忑的却是皇太极。 王九只到现在才搞清,这次坐镇开原的竟是皇太极!没见过他,但王九很了解他:从小读书不错;八九岁就给老奴一家管钱记账;历史教科书上的雄主。 有此三点已够。 这么厉害的人物,竟率两旗建奴日夜兼程而来!想想都很不自在。 王九很怀疑:皇太极只要停下来歇息,再看看地图,就能立刻将自己的计划看透! 因为从昨晚到现在的行军轨迹骗不了人!浑江流域顺江而下。 还因为皇太极不需要想透其他。比如为何不去叶赫?比如在浑江口哪来那么多船?是如何做到的? 这些东西确实一时半会难想通!但聪明人与杠精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总是能抓住事物的关键。 现在的关键是:他王九咋会一门心思沿浑江走?既然这么走,就说明有船接应!别的都不重要。 所以王九只想皇太极莫停下、莫歇息!再从后面追急点才好。 一路忐忑中,好在离浑江口越来越近了!黄有龙的先头部队,离鸭绿江已只剩三十里。 而与前队相隔三十里的王九,身边却全是轻装快马的精锐!虽说江岸道路狭隘难行,但对双方都一样。且,六十里最多也就个多时辰。 王九这才长松口气! 看来,建奴高层毕竟是这个时代的人!还都想着自己已无处容身,非得去叶赫救那两位贝勒爷不可!其他动作都是迷魂汤。 那就有意思了!自己是不是还得谢谢李维酣? …… 第137章 绝无恶意 王九长松口气! 快半个月了,王九第一次真正的心情放松一下。尤其是这几天领兵出征!事关几千人生死荣辱,他只得将很多东西强行抛开、忘却!全身心投入进去。 也时刻绷紧着神经… 只要上了船! 只要上了船,东阳堡的弟兄们就算是完成了一个壮举。 从一片光秃秃的石头山,到一座坚不可摧的坚堡!牢牢顶住建奴两个多月围攻。铁岭、开原相继沦陷,小小东阳堡却巍然屹立!这于糜烂的辽东战事中,本身就已非凡。 水淹建奴,是东阳堡弟兄们持续的辛劳!也是建奴从未有过的大挫败!足以鼓舞士气民心。 如今,更是在建奴腹心纵横驰骋,予建奴的经济、政治以重创,予建奴军心士气以沉重打击。 完成如此壮举的他们,都是令人惊艳的英雄!李维酣这帮货竟敢无耻污蔑他们?看以后如何收拾你! 此刻,王九一腔豪情充盈,已经在想象着上船以后的事。 突然,后面山沟拐角处惊现长溜的火把光亮!立刻将王九拉回现实,心中叹息:还是小看了建奴…… 月色下,视力无敌的王九一直走在最后,充当夜间行军的斥候,也为全军断后。 这点部属们倒不担心,本就身手高强的王九,还有无可比拟的视力!尤其是夜间,总能很远就看清别人,而别人连他的人影都看不清。 现在还隔六七里,高处的王九就远远看清了一马当先的费英东。 看着那货一脸急切的赶路!王九就心下来气。昨天丑时正,就堵上了这货!硬是跟他打到了丑末寅初!差点累散架了。 现在才寅时初,这货又赶来了!自己若不堵住他?下面人根本堵不住这货!可若被这狗日的费英东缠上?天知道已反应过来的建奴,还会趁机搞出啥阴招? 王九知道,费英东的武艺其实比自己要强一点。 一把又长又沉的大刀,费英东却砍得又狠又快!他吃亏在兵器上。 还吃亏在被突袭上…… 不知费英东之前是否了解他,反正王九之前早知费英东是万人敌!这当然有吹牛,但肯定很厉害。 尤其是听说他的大刀也很沉,王九从斜刺里杀过去时,就已定好对策:必须让他的大刀抡不开…… 王九只管以快打快,枪头反正就不要命地连刺不停!使大刀根本摆不开架式,也就没空使出啥力劈华山、横扫千军这些狠招。 这种打法令费英东很憋屈!一身的劲使不上,一把势大力沉的大刀,硬是被他玩成了小巧功夫。 打半个多时辰不分胜负的两人!之所以说费英东要更强? 是因为使枪的王九与使大刀的费英东,竟会拼到同时开始疲累!可见其人力气之大、耐力之强。 王九一边寻思着今天的对策,一边下达命令: 一、迅疾通知黄有龙与纪白,马上提前上船!至少装配间隔牛马的护栏?设法边行船行装。 二、断后队伍加快将道路上的砂石铲除,尽快将江水泼上。 三、前队集中强弓手、强弩手、选好有利地形掩护大队登船。 王九对意外情况的事先预案,也就这三点了。至于其他事,也只能由黄有龙与纪白临机决断。 …… 费英东在一路焦急催马。可这江岸本就不宽的道路,不知何故却实在泥泞不堪。 这么重要的道路!竟连砂石都没铺上?这几天又没下雨!明狗一路过去,难道人马洒了一路的尿?费英东下意识的扇扇鼻子!晦气。 “嗖!” 正想着心思的费英东,本能地一刀削去!却仅砍掉箭杆,削偏箭头,利矢竟余势不减!将身后一名亲兵登时射落马下。 好劲疾的箭! 只能是恶贼王九! 费英东停下向箭矢来路望去,远处道旁树影蒙蒙、漆黑一片。 “王九!偷偷摸摸算啥英雄!出来,与费爷爷再大战三百回合!” 费英东扯开破锣大嗓,用略有生涩的汉语,按照《三国演义》式的桥段连喊了三遍。 可回应他的只有寂静的夜风…… 费英东咒骂着率部继续前行!可道路却越来越泥泞,马匹都在开始打滑,又如何快得起来? 还不如下马步行! 留小部在后面赶马,费英东率部坚持着,克服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滑溜,竭力地快速行军。 费英东知道自己现在很关键!阿敏正在后面搜集船只、顺流而下;额亦都正在全力赶赴浑江口!估计此刻快到了;皇太极更不用说,早就亲率两千精锐在翻山越岭…… 必须咬住王九! 一边咒骂着恶贼王九,一边大声催促着勇士们跟上!一边还要不时平衡着身体,费英东只想剐了王九…… “嗖!” 又是一支劲矢! 费英东本能举刀,可那起码十六力的弓并非射他,却准确将侧后两名亲兵串了起来。 惨叫声中,大家全都停下四顾。睁大眼睛搜索着前方的阴影处,却鬼影子都没看见一个! 未知最令人恐惧。 可不时响起的嗖嗖声,却在不时强化着这种恐惧。有人在时刻提防,且身手本就不弱!二三十丈外的劲矢,却也有好些人躲过。 于是,除了艺高胆大的费英东,其他人怎么催促也自觉放慢了脚步!一边盯着脚下滑溜的路,一边还在全力提防着可怕的冷箭!打着火把灯下黑的他们,一路都在心惊胆战。 费英东咒骂更起劲! 但恶贼王九却就是既不见人影,也不闻人声,只有不时的劲矢,在宣示着他的存在。 费英东几次拿起强弓又放下。无奈,除了偶传耳中的轻微响动,他根本就看不到人影!心中十分纳闷:这恶贼咋就能射得又狠又准? 不断严令部下快速跟上!费英东为此都砍了两个勇士。尽管他已不惜代价,但脚下滑溜的路,与黑暗中不时的冷箭,依然令队伍快不起来。 焦躁的费英东只得宽慰着自己:好歹,这也算明咬住了王九!因为他一直在前面放冷箭,且从力道来看,他的力气已越来越弱。 好在,现在都寅末卯初,东方已现晨曦,离浑江口却还有四五十里!天亮前明狗也不可能赶到那里。 而到了那时,额亦都绝对已堵上那里!皇太极也该差不多赶到那里!还有阿敏,他全力搜集的船只、木排,那时也应该顺江而下赶到了。 …… 额亦都终于逆鸭绿江而上,一路狂奔跑到了浑江口。 主要是皇太极传来的讯息太远、也太迟!否则以他相对好走的道路,他根本用不着这么赶!夜间打着火把一路疾奔,可跑废了不少马、摔死好些个人啊。 来不及喘息,额亦都匆匆察看一遍江岸。还好,明狗并没从此过境!命令队伍保持肃静,久经行伍的额亦都立刻安排着埋伏。 天未大亮亮,额亦都的埋伏还没搞好,皇太极竟已赶到了浑江对岸!双方又是一阵旗语相商…… 费英东终于看清王九身影了。 这恶贼!他硬是在道旁阴影中,幽灵般奔走射箭达个半时辰! 这恶贼!难怪道路如此湿滑难行?远处隐隐约约的人影处,费英东终于看清,那是明狗在泼水!再低头细看眼前江滩,原本就稀薄的铺路砂石,竟早就被他们铲走扔掉了。 他们的前部铲掉铺路砂石,断后明狗又给这光溜溜的硬泥巴地,再泼上大量的水!能好走才出鬼。 好在他们逃不掉! 费英东在后发足狂追,晚狗在前一路奔逃,距离在渐渐缩短。 再往前追不多时…… 仅容两马并行的隘口处,王九含笑而立!一旁码了堆木头、粮食;另一旁是直插江面的悬崖。 这恶贼真阴!费英东立刻笑着大喝:“王九,莫让我瞧不起你!来,同你费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王九笑着擦燃火折子,举着火把向费英东招呼示意,然后在淋了油的粮食、木头上仔细点着。 火光中,王九笑容无邪!再次招招手后转身而去…… 费英东跳脚大骂! 好不容易登上山脊,却见远处江面上有支大船队靠在岸边!明狗正在搬运着大批物资登船? 这一惊非同小可! 离浑江口可还有近三十里啊!明狗怎么能在这里登船? 呼喝着、鞭打着士兵们,拼命翻山越岭往前!深沟、悬崖处都已摔死摔伤好些个勇士…… 恶贼太坏了!前方的所有关隘处,他们竟已渐次燃起火堆。想咬住他们追击?唯有在两旁的崇山峻岭中翻越!明狗真卑鄙。 此时早已天光大亮! 回望身后,远远终于出现大量小船小木排,狗日的阿敏竟此时才来!他们倒是在努力的划船撑排,可此处已靠近浑江口,江面开阔水流平缓!等他们赶到?黄花菜都凉了…… 费英东目眦欲裂、发足狂奔!终于气喘吁吁赶到江岸,却见恶贼王九在最后一个登船。 “王九!都说你是英雄,是英雄就和我再战一回!” 王九其实蛮佩服费英东的执着!再想想回去要面临的那伙人,估计还要更难缠!他得开始学习。 王九躬身拱手:“费将军一路殷勤相送!浓情厚意王九感铭于心。今日王某有事,实在不好意思!只好改日再向费将军请教。” …… 从小船上阿敏的视线中看去,一溜小海船早已在远处扬帆起航,顺风顺水!应该还有大量人手划船,疾若惊鸿!直至终究消逝。 阿敏瘫坐小船舱,无力挥手止住勇士们的奋力撑船。 来不及!小海船再小,那也有如楼房!帆高桅密、八面来风!听说还有脚蹬的机舱。小划船怎能追得上?再说就算追上又能怎样? 问题是:恶贼王九!怎么就不声不响找来了那么多海船? 浑江口的额亦都也在无力叹息!以前只听过明狗中有个叫王九的,年纪轻轻却甚是神奇!打了一辈子仗的自己还有些嗤之以鼻…… 现在来看,他在东阳堡的种种传闻竟毫无虚言!仗还能有这种打法?他又何止是神奇! 对岸皇太极打起精神!令士卒用汉语高声齐喊:大金皇太极,有请王九将军近前一叙,绝无恶意。 皇太极绝无恶意? 第138章 扬长而去 皇太极绝无恶意? 王九觉得听到了最好玩的笑话!本不欲搭理,却又想起回去要面对的那帮东西!自己还得多锻炼…… 卓立船头!行船靠近,王九躬身拱手:“大明游击将军王九,见过建州伪汗之四贝勒。” 皇太极不以为意! 朗笑回礼:“王将军果然非凡!一表人才浊世独立,拥万夫不当之勇,通天地造化之谋!却不知将军此刻意欲何往?” 这是在提醒老子!你这个叛贼回不去?还是在试探我,看我究竟在打何主意?可无论如何,我咋想的却肯定不会告诉你! 王九心中转过一圈,轻描淡写:“谢四贝勒挂怀!更谢建州资助的牛马驴羊、钱粮杂物,王九打算将此敬献朝廷,以表将士忠君之寸心。” 说起钱粮就火大! 皇太极瘪瘪嘴深吸口气!朗声笑道:“将军世之猛将,本应驰骋战阵、笑傲沙场,却对打家劫舍毫不违和!这且不说,皇太极只是疑惑,明廷皇帝会接受将军这份忠心?” “当朝天子乃是一代圣君!四贝勒多虑了。”王九轻飘飘一句带过,马上开始毒舌反击: “至于你说的打家劫舍,王某实在不敢苟同!老奴围我东阳堡数月,攻又攻不下,还不听神明劝阻顽固地不肯撤兵,却想着活活饿死我们!王九这才无奈来此借粮,好在建州百姓还算慷慨。” “四贝勒既专程相送王九,就请代我向百姓们致谢。也烦请四贝勒转告借粮民众:王九今日所借之钱粮,待他们成为大明子民之后,王九必当加倍偿还!决不食言。” 成为大明子民? 皇太极脸已憋红!突然张嘴又闭上,看来他很想破口大骂。 终究又吸口气,皇太极强笑道:“王将军说笑了!据观察,王将军仅率千余人登船!你可在抛弃其余部众?若将军此为迫不得已之举,何不一起投我大金?” 王九暗叹:皇太极果然厉害!一路疾奔而来已跑脱人形,遭此大挫却能淡定从容!既然失败已无法逆转,就早在重点关注后面之事…… 此时,皇太极应已猜到我部其余兵卒的出向!只想求个确定。 可现已十一日晨,同皇太极错开几百里的麻漠与陈可忠!却于九日晚就已同他擦身而过。他就算知道也已来不及…… 瞬间想通这些的王九很爽朗:“当日,神明再三劝阻老奴撤兵!他就是不听,连累女真勇士连遭挫败。不知王九现在又劝他撤兵!莫攻本是同根生的叶赫!他听还是不听?” 那些人果然潜去叶赫了!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皇太极仍是嘴角一抽一抽:王九这恶贼太可恶! 其他话已多说无益!这恶贼人刁嘴更刁…… 喉结连连滚动好几次!皇太极终于问出最关心之事:“我观王将军所乘之船,应是明国东南之鸟船。却不知何以备下如此庞大的船队?将军可否为我解惑。” 鸟船倒是在辽阳时就了解!可纪白从哪弄来四十艘鸟船?一路征战,才刚刚与纪白匆匆一面的王九,他自己都在犯迷糊…… 鸟船又称绿眉毛,为“四大古船”之一,是着名的海船船型。它是江渐沿海一带的海船,因船首形似鸟嘴故称鸟船。 鸟船不同于适航深海的福船、广船。其船底平、体型相对较小,载重一般几百吨以下。但它船头高昂,船尾翘起,船身狭长,吃水较浅,适合近海和江河中航行。 辽西有沙船在海路运军需,这个王九知道!可也从未听说过,竟还有鸟船在辽东一带跑海运。 纪白是从哪弄来的好东西?王九其实比皇太极更疑惑…… “天子圣明!怜东阳将士守堡艰辛,悯士卒孤悬贼境!故,早派出庞大船队来此接应。圣心高远、天意难问!岂愚顽宵小可猜度?” 王九一脸神往地朝西南拱着手,很正经地胡说八道着。 这支船队应该是,不!明明就是东南海商…… 还当他是个纵横驰骋的英雄!他竟比那帮汉人文官还无耻! 皇太极的脸终于涨红!肥胖的他喘息了好一阵。这才强压住怒火,语气尽量平淡地直接挑明。 “王九!我很佩服你的勇气,竟敢抢东南海商的船队!难道你不知此事的后果?除我大金外,只怕是天下之大,再无你容身之处!” 这…有这事? 王九闻言不由回头看眼纪白!却见他正有些不安地低着头…… 这事是闹蛮大! 王九心中不由也咯噔一下!却定定神云淡风轻:“四贝勒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无论此船队为何人所领,那都是圣天子所派。” “再说,你们都大方借我钱粮!大明海商之慷慨岂能不及建州?”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皇太极闻言默默退后。 江岸之前围成一团之处,人群散开露出两门小火炮…… 黄有龙、纪白立刻大喊快开船! 心中问候皇太极千万遍,王九嘴上仍在高声朗笑:“四贝勒的礼数真周到!担心建州借我钱粮过于寒酸,兼程千里殷殷相送!临行还放大礼花…” 轰隆声中!好在建奴缴获的小火炮本就残次,加上他们毕竟很不熟悉操作,还真就只听了个响动…… 庞大船队扬长而去。 王九却已对皇太极的认识更深。 …… 难堪静默中,浑江口两岸注目船队渐行渐远!直至转角处消失。 无边疲累与巨大的挫败一齐袭来!皇太极一阵眩晕、摇摇欲坠,却被眼明手快的亲随扶住。 众所瞩目中,皇太极重新精神!马背上挺直身躯,低沉下令。 飞报开原:一、近两千明狗已至,务必严防粮道!二、令其设法找九边等汉商购粮。可直接告诉他们,大金遭遇生死难关!此时正常卖粮,则是大金永远铭记的义商;若此时仍想求得天价?当知大金一旦不存?又于他们何益; 飞报叶赫城下。近两千明狗已潜行往叶赫!请父汗多加小心明狗偷袭。另,腹心遭掠、东南船队被截!请父汗知悉、斟酌; 通传阿敏、费英东、额亦都。明狗已撤,此处多留无益!建议各固防区,并多加安抚人心!大金再经不起任何折腾; 全军速回开原; 大军很快回程。 皇太极恨不能肋生两翼!但八旗勇士们却如霜打茄子,软硬兼施、手段用尽都提不起劲。 此情此景,令皇太极都差点被感染到!无奈宽慰着自己:勇士们还好,只是连日来日夜兼程太疲惫,跟赏钱没着落、家人被抢、来回千里劳而无功这些,全都毫无关系。 八九岁就替家里记账管钱的皇太极!此刻比谁都忧急如焚,却只能一个劲开解着自己…… 粮道不会有事! 临出门时自己都已着重强调!大半旗兵力也不算太撑。也就是镇守铁岭防备沈阳,镇守开原枢纽粮道,机动着前后不足六百里通道。 叶赫城可能已下! 毕竟父汗率四旗勇士,另有万余汉军与奴隶!如此绝对优势兵力,征战一生的父汗,没有攻不下叶赫城的道理!毕竟那里又不是东阳堡。 一日后,传来第一个坏消息。 昨夜,东阳堡余部基本逃离,但堡城紧闭!因还有伤员在守城。 这没啥!早就对如鲠在喉的东阳堡厌倦!巴不得他们早走早省心。 问题是:那伙人没直接回明国,而是往南又连夜洗劫了两个城寨!却消失不见。 搜寻痕迹竟有千人规模,他们还在往南!于是,开原不得已派三千人追踪!试图将他们速战速决…… 连王九的部下,竟也如王九这般阴险!皇太极气得跳脚大骂。 因为他一眼看懂! 人家在洗劫勇士们的家人!开原不派兵真不行。可开原派兵追踪,却又正中下怀!人家在策应那伙潜行叶赫城的明狗。 开原兵力瞬间空虚…… 果然!还没过两个时辰,第二个坏消息接踵而至。 因叶赫城未能快速攻下!开原早已开始筹集粮草分批运送。 也好在是分批!那么紧张的粮草,却于今日中午被抢走一批。 抢粮的明狗有千人规模。组织严密、行动迅速,关键还是埋伏!他们杀散不多的护粮勇士,驱散运粮奴隶!然后竟赶着原有车马,大摇大摆往西北扬长而去。 已被连续打击的皇太极,又在无奈开解自己:好在他们去往西北!只要并非去叶赫就还算好。 隔天,那往南追踪的三千人,可算两手空空碰上了皇太极。 原来,昨夜又有村寨在杀人放火!他们一路疾驰而去,对方竟是几十伤兵在与一寨老弱对砍!所以才久战不下、喊杀冲天…… 而明狗大部早已趁机金蝉脱壳、扬长而去。 深沉的皇太极再也忍不住!亲自拔刀狠狠剁掉了两个蠢货…… 心力交瘁的皇太极却不敢休息,也没空琢磨现在报仇雪耻!因为他得急赴开原,赶紧设法筹粮。 一路上,皇太极总是心有不甘:不能亲自除掉恶贼王九,却便宜他很快死在东南海商之手!不但不解恨,且不利于恢复民心士气。 …… 第139章 我临皮岛 大获全胜! 大获全胜的王九在干嘛?他在语重心长地给部下骨干们讲故事。 这个故事他不得不讲。因为骗谁,他也不会骗这些与他生死与共的弟兄们! 之前是临机应变的思路,是万般无奈下的最佳选择!事实也证明了这个选择的无比正确。 因为战争的实质,其实就是双方的利益矛盾无法调和,从而以最暴力、血腥的方式来争夺利益。 但是,若能无需硬拼血战,就能给对方的根本利益予以重创!干嘛还要傻乎乎地拼命血战? 王九也算是被建奴逼至绝境,给逼得战场开悟了。 所以,他此战概括起来就是:猥琐地避实击虚,只抢东西不打仗,无耻地成功脱逃,却大获全胜地予敌以惨痛重创。 事实证明无比正确…… 但这个思路有个致命硬伤:他们还是无法证明之前没有投降。 这事确实很操蛋! 他们苦心孤诣为国筑起坚城!东林党说那都是曹旦在运筹帷幄; 他们之前打败来破坏筑城的建奴!东林党说全靠曹旦腹有良谋、还身先士卒; 他们坚守住东阳堡,还殚精竭虑帮着坚守住开原,又予建奴以从未有过的重创!东林党说,那还是他们诸多党徒的指导有方!东阳将士不过是驱使下的牛马。开原大捷!那当然是人的功劳。 这都能忍!反正东林贤达世所公认道德高尚!当然,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能说会道!而旦,大明天下,本就是那一大伙人的天下。 钱袋子牢捏,刀把子紧握,更扯淡的是,人家握着两千多年笔杆子!若让他们不高兴?连皇帝都不成!皇帝不死那也定是昏君。 可忍了这么多,却还不够!开原沦陷,他们不关心糜烂的局势!却很在意东林贤达的高尚名声。 开创开原大捷的东林君子!怎么可能在城外无耻乞降?于是,他们根本都不带犹豫,立刻就想到当牛做马的东阳将士…… 东林贤达们倒是轻松惬意!也就没人在意这口锅,这口如山的大黑锅!东阳将士真的背不起。 所谓东林党? 已有历史认知的王九知道,形成于万历年间的他们。其实,它只是两千年一脉相承那伙人!其中一个最具代表性的流派。 极其顽固而强大…… 历朝历代的所谓雄主?其实从没人能根治它!能有效遏制那伙人的,如秦皇汉武、唐宗明祖,全都集中精力干成了大事!也成就其一代雄主之美名。 但若想与之决裂,试图对他们伤筋动骨?王莽隋炀走起!身死族灭还得钉上耻辱柱,万世不得翻身。 而这,就是钱袋子与刀把子之外,笔杆子威力的具现。问天下,谁能与掌此三样的他们抗衡? 教愚民读他们所着之史?本就想让世人越读越蠢!教帝王资治通鉴?那是告诉你…可得罪不起他们! 可是,让王九糟心的是:自己竟莫名其妙就不得不与这伙人争!不得不同这么些东西去抗衡。 这难度!那可比造反当皇帝还要大得多。 王九早已想破脑袋、细数史书!却发现:无论谁能成功开国当皇帝?至少前期受到了这伙人支撑! 但将人支撑起来的东西,基本都将从此无法甩开。 好比一栋摩天大厦的地基!你是去重新造栋大厦的地基容易?还是已建成却已朽烂的那栋,你想将它的地基全换掉容易? 所以,朱元璋可以开局一个碗,蒙元却无论谁上也救不了!而崇祯?其实无论后世的谁穿越成他!大概也只能去上吊。 于是,王九一直对这伙东西特能忍!但他如今却又被逼得没法忍!只能带着弟兄们与之抗衡。 这是条不归路! 但这条路却极有意义!无需救大明,却或许能救中华的大明…… 王九特意讲得很郑重、仔细,其实概括起来就是个简单故事!再概括起来就一句话。 一不做、二不休。 “一不做、二不休”这句话最早出自唐代赵元一的《奉天录》。 背景是在唐朝时期,张光晟跟随朱泚叛乱,在朱泚兵败后,张光晟投降了唐德宗。 唐德宗恨这家伙迫不得已才降。虽说也任命他为节度使,却暗中打压、削弱,以图最终弄死他。 于是,张光晟又暗中勾结朱泚余党,企图再次叛乱。后来,阴谋事发,他被唐德宗下令处死。 临刑前!张光晟说:“传语后人:第一莫作,第二莫休。” 意思是:告诉后人,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底。这话后来演变成“一不做、二不休”,表示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底,绝不可半途而废。 这句话,既告诫人要有决心和毅力!一旦决定做某件事,就不可轻易放弃,必须坚持到底。 同时也在提醒世人:在做事之前要慎重考虑,绝不可盲目行动!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因为有些步伐一旦跨出去?不可逆。 …… 部属或许还不了解那伙人有多顽固、强大,却从王九极郑重神情中,读懂前路的千难万险!且,一旦跟王九干了,就绝不许回头。 他们就一句话:无论何时何地!誓死跟随。 有了这些好弟兄的支撑!王九才从抢了东南海商大船队的震动中,终于得以心情稍稍放松。 王九这才有空!私下询问纪白抢船的详情…… 纪白也是被逼无奈! 他一路艰辛的昼伏夜出,率队尽快却又必须秘密地潜行。终在二十多天前!就赶到浑江口对岸的曹县隐藏起来。 却发现完不成任务…… 是根本完不成的那种!因为有个不可调和的矛盾: 要么没法隐藏行迹而不被建奴探知;要么,就无法找到可供近三千大军使用的给养与船只。 王九与黎相君是人不是神!当时一堆事焦头烂额的他们,无法设身处地为契雪他们细想…… 两人只知道任务有蛮难,却没想过这任务其实根本不可能完成。 建奴可不是聋子瞎子,更不是所谓傻子。 虽说现今兵力极紧张而内部空虚!虽说他们豢养的奸细,大多都在外部!但一向喜欢阴谋诡计的他们,对这种阴谋破坏之事,那肯定会极为敏感!稍有风吹草动,他们就能马上反应过来…… 所以,纪白发现仅带几百人…隐藏在建奴对面的曹县,时间长了都非常艰难!因为几百人的吃喝拉撒,就不可能雁过无痕。 何况还要去准备几千人的给养!更要去准备可供几千人马通江达海的船队?那会招摇到连曹县、大明全都广闻皆知!又何况建奴? 就算后来王九又做了补救,派阿朱塞了五万两银票给契雪?那其实还是没用。 若是在商业发达的大明,舍得花钱又很注意隐藏行迹?倒也还有点可能悄无声息采购到!可穷得根本就没啥工商业的曹县与建奴?那想都不用想…… 王九此谋的前提其实就四个字:出其不意。 这就要求事前要做到绝对保密!一旦泄密?那非但不是奇谋妙计!而是给自己挖坑。 一年来,跟王九形影不离的纪白当然懂!正因为懂,所以到地头侦察完环境后,纪白已经绝望。 因为隐藏形迹、绝不走漏风声!比完成任务还更重要。 没完成任务?大军还有拼杀出去的可能!走漏风声?建奴会提前挖好大坑!那就绝无生还的可能。 可是,纪白已无法再跑回去,做到再给建奴围困下的东阳堡传信!因为谁也说不准王九哪天突围。 于是,绝望下的纪白!只得边将几百人尽可能在曹县藏好!边尽量准备点绝不引起注意的给养。 同时,亲率懂满语的机灵精干小分队!悄悄摸入建奴境内,力争更多的熟悉地形、环境,以及尽可能寻找到些建奴不为人知的情报…… 功夫不负有心人! 打扮成游山玩水的贵族公子哥的纪白!很快通过小恩小惠,与女真人交流良好。 于是,建奴的前线战事不利、粮草紧张的情况,立刻被离开东阳堡太久而不知情的纪白掌握。 在纪白不断的“同情关切”下!家里有人当军官的女真人,后来就自豪地讲了个情况: 汗庭不会不管他们!老早就跟仁德的东南海商协定好了。会有一大批粮食近期就运到!可比黑心的陆商便宜多了…… 速度跑回去带人顺江而下,一边隐藏着赶路一边多方探听,又得知一个重要情况: 东南海商与曹县做生意时!每次都到鸭绿江口的皮岛歇几天脚。 当时,已临绝境的纪白没想那么多!除留下小队在浑江口接应外,立刻率大队分批以渔民的形式,不停地潜入皮岛唯一的高山密林。 而东南海商的船队,却已歇了两三天脚!第二天就要走了…… 一旦这庞大船队下水后,就纪白这几百人,又无坚船利炮!将对船队毫无办法。 于是,来不及多想的纪白,当晚率人于睡梦中突袭船队!并端了岛上的大明百户所。理由是他们沆瀣一气、通商建奴、罪证确凿! 那帮人打仗的本事很菜!纪白所部一个能打十个。但他们唬人的本事很大!连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纪白,早都被他们唬得越来越心虚…… 不过,人抓了,船抢了,四十船粮食也“没收”了,也就没法回头!纪白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至于纪白何以确知王九突围!以掌握船队自皮岛逆江而上的时间? 很简单,看建奴已回来休整的那几旗,它何时又出发!出发就证明要打叶赫。建奴兵至叶赫城下之日,就是王九突围之时。 而这,是他与王九都能计算的行程!也是两人的默契。 …… 皮岛,后世称为椵岛,位于鸭绿江口东之西朝鲜湾中,是个面积约为十九点二平方公里的小岛。 纪白搜集整理的关于皮岛情况的详细介绍如下。 地形与地貌: 皮岛地形较为复杂,多为山地和丘陵,海岸线比较曲折。岛上有一些山峰,其中最高山峰,海平面上来约有三百多米。 地貌以岩石、沙滩为主,少部分地区有茂密的植被。 地势: 皮岛地势较高,四周环海,具有天然的防御优势。岛上地势起伏较大,更有利于军事观察与防御。 地理位置: 位于明朝与曹县之间的海域,是连接辽东和曹县的重要枢纽。因靠近明朝边境,对于明朝的海防具有重要意义。 周边海域情况: 周围海域水深较浅,有许多暗礁和浅滩,航行条件较为复杂。此海域受季风和洋流影响,气候多变。 江域情况: 附近除鸭绿江外无大型江河,但有一些小溪和河流注入海洋。 比邻陆地大致情况: 皮岛附近的陆地,主要包括辽东地区和曹县半岛。 辽东是大明的边疆重地!设有军事防御设施。而曹县又与皮岛相邻!且其与大明有着密切的联系。 鸭绿江口的皮岛因位置重要!此前,岛上已有一点驻军。 兵民的生活条件比较艰苦,物资的获取途径很有限。 部分兵民在岛上种地,以保障粮食供应。但宜耕地有限,故而粮食无法自足。还有人从事渔业捕捞,却也比较凶险困苦。 于是,皮岛只能同内地密切联系!因经济来源除军事补给外,还需以贸易中转、补给的方式获取。 边听纪白细致解说,王九边视察了一圈荒凉、困苦的皮岛。 心中却思绪万千…… 原本历史上,皮岛因位置关键而成军事要地!毛文龙就曾以此为根据地抗击建奴。而皮岛的顽强存在,始终令建奴如芒在背。 不过,令建奴动弹不得、绝不敢入关寇掠的毛文龙!却损害了那伙人的利益,终被无耻杀害…… 现在他提前来了! 那也会如毛文龙那样,因不得不妨碍那伙人获取利益!而被他们无耻谋害吗? 王九不敢确定! 因为他要走的,是条两千年没人成功过!甚至没人走过的路。 …… 随行的纪白打断了王九的思绪!轻声嗫嚅:海商里被关了位叶公子!一直都吵着要见武夫王九。 …… 第140章 统战叶深 叶公子? 吵着要见武夫王九? 干练的纪白递过来一张纸条。王九自己很拼命很勤劳!他身边的军官们自然也全都很干练…… 叶向高,字进卿,福建福州府福清人。前内阁辅臣,现年六十。 叶向高于万历十一年中进士,时年三十四岁。授庶吉士,随后担任编修、南京国子监司业等职。 万历二十六年,他被任命为左庶子,后晋升为南京礼部右侍郎。 万历三十五年,召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正式进入内阁。万历四十二年,叶向高致仕还乡。 其子受荫情况如下: 叶成学荫尚宝司丞; 叶成敏荫中书舍人; 叶成昌荫中书舍人。 尚宝司丞和中书舍人都是官职名称,它们的品级和待遇如下: 尚宝司丞:正六品。 职责:尚宝司是负责管理皇帝宝玺、符牌、印章的机构。尚宝司丞是尚宝司的副职,协助尚宝司卿管理相关事务。 待遇:尚宝司丞的待遇包括俸禄、禄米、职田、赏赐等,由于其天子近侍的身份,富足。 中书舍人:正七品。 职责:中书舍人是明朝中书省的属官,负责起草诏令、文书,以及处理些日常政务。 待遇:中书舍人的待遇包括俸禄、禄米、职田、赏赐等,由于诏令文书有信息是否便捷,及笔头长短之别,中书省不会清贫。 不知叶向高有多少儿子,这个却是才二十多岁的叶深。 据称现年二十一岁,但已经是举人老爷。 怪不得没受荫萌!荫官一般担任虚职,只拿俸禄不干活,成天还有点无事生非,向为科举正途出身之人轻谩!基本不会有大的前程。 所以,大明的荫官冗员很多,但大官会拒绝让有出息的子嗣受荫!而将机会留给没出息的纨绔。 如此说来,这位叫叶深的叶公子,应该不会是个纨绔。不管这举人是如何中的?哪怕你事先背好,那也得在考场规规矩矩默写一遍!大明的科举一向就有这么严肃。 所以,这位叶公子,他至少不会太过纨绔。 叶公子是冤枉的! 据他训斥纪白时所言,叶公子叶深是外出游学,一路从福建走到了江浙。听说有船北上辽地,他想着明年参加春闱试试,就顺道北上。打算领略完辽地风光,返程便可下于天津。 其他事?关他举人老爷屁事!竟敢将他关押起来,这哪是抗击建奴的朝廷边军?分明比反贼还可恶! 怪不得纪白会如此不安,这是一不小心!就将前国家领导人的公子给关了。 还有更让纪白担忧的是:无论是船队还是百户所,全都一口咬定!这些粮食是卖给受灾的曹县。 边军这样瞎搞一通!若致使世代友好的藩属国灾民大批饿死?从而导致大明的国际声誉与友谊受损!甚至导致两国交恶…… 真是比反贼还可恶! 王九知道,是不是卖给曹县现在已不重要。他们既然说是,那不是也反正会是!曹县官方…也不会蠢到不给东林党面子。 这事若处理不好…… 之前李维酣污蔑大家是叛贼?那总还会有熊廷弼这样的明白人!总还有厌恶东林党的镇守太监,就以塘报叙事的方式在打抱不平。 所以还有机会翻身! 但这事若处理不好? 现在就已经铁定是反贼了!公然抢掠义商,破坏世代交好的国际友谊!擅自进攻朝廷卫所,蛮横关押朝廷命官,擅自关押有朝廷功名在身的举人老爷…… 条条都是铁证如山的反贼啊!问题是,即使王九已想好要当反贼,暂时也只能当阳奉阴违的反贼!而根本不具备掀桌子的条件。 …… 纪白领着王九进房后就闪到一边,垂首无言。 一个年轻人打量下不动如山!面如古井无波的王九,却又重新低头继续看书。 纪白无奈:“叶公子,辽东游击将军王九王将军,来看您来了。” “嗯,倒像个武夫。” 这家伙圣贤书未必读了多少名堂,他爹的装腔作势倒已谙熟! “金瓶梅学问深!” 王九啥眼力?进门起,房中的一切早已尽收眼底。叶深那本藏于床头里侧,外露小半截封面的金并两字,硬让正经的王九好一阵才懂。 叶深低头看书的脸,顿时红白不定,立刻更低下去!继而拍案而起:“你就是王九?” “京城愚民坊传你如何英雄了得!以讹传讹竟至江南士林。诗茶会上众人都当笑话听,独我料或有几分真!不想原来是个贼匪。” 王九却语气平淡: “莫生气,贼匪算啥,李维酣大人还说我是投降建奴的叛贼。” 叶深闻言一愣!定定神反问:“竟有这事?莫非是谬传吧。” 看神情,这漂在海上的叶公子似真不知情!王九淡淡的道:“我出去处理点事再来,叶公子可向纪百户询问详情。” 事情倒肯定不少,但当前最重要的事是搞定叶深。不过,已经刻意忘了很多东西的王九,不愿再听到与之相关的一切…… 半个时辰后,在叶深的东张西望中,王九徐徐步入却不作声。 叶深端不住了! 王九早已明白一个道理:正如前世美国说你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那你最好是真的有! 之前的叶深被关押了还很嚣张?那是忠诚老实的武夫将军,在前阁老公子面前,那真的不够看! 现在不一样了!他王九反正已被东林党钉成了叛贼…… 端了半天,叶深还是先开口:“王将军被人误会,这倒让叶某没想到。不过,王将军也不该自暴自弃!被误会之事,总能设法澄清,比如叶某或许就愿在调查核实后,向一些世叔伯父做出证明。” 叶深先给个模棱两可的画饼,重又气势上来!手指王九怒斥: “但王九你抢掠商队!破坏藩属国救灾大计!攻击朝廷卫所!关押的卫所百户还是朝廷命官!” “王九你怎么说?” 老子吃下嘴的还吐出来不成?王九心念电转间,淡淡问道:“叶公子,叶大人这是静极思动了?” 叶深闻言愣了好一阵!又重新打量王九一番,心中在翻江倒海: 难怪此人如此年轻尽打胜仗!原来,他竟连我为何会出现在这,也早就一眼看穿! 万历爷素来不喜东林,却又违抗不了大道人心!家父才当了几年不尴不尬的辅臣!却终究被万历爷怂恿浙党等奸佞掣肘下,伤心致仕。 现在,万历爷每况愈下!东南士林在谋划事变后,共推贤达而首辅宰执。因而,家父才派我出来游学!向东南士林示以坚贞不渝。 叶深在久久愣神,令王九莫名其妙:多大点事!不就是向东南士绅纳个投名状么?不就是叶向高还想出来升官发财么?不寒碜! 叶深却不这么想…… 这种事绝不能承认! “家父心向田园、寄情山水!致仕归乡正是其多年宿愿,算是求仁得仁,岂有静极思动之说?” 叶深轻声说了番自己都不信的话,继而厉声起劲。 “王九!我刚才指证你的桩桩逆行暴举,你到底还有何话说!你真要自暴自弃做个乱臣贼子?你就算不怕天下人唾骂,难道不怕你与所部被朝廷剿灭?不怕你与部属的家人亲友!都被你无耻连累吗?” 王九心中叹息:耳濡目染!这孩子太入戏。转头看向纪白:“纪白,我写给朝廷的呈报里,得加上近日辽海台风肆虐一节,记住!” 王九说完就转头向外,再不多看叶深一眼。 “等等!王九!你这是何意?”听懂了的叶深慌忙想喊住王九。 可王九仍在朝外迈步!叶深急切大喊:“王九!皮岛上还有那么多兵民!还有天下悠悠众口!还有天地神明!贼子安敢!” 可王九仍不搭理他!“纪白,记得再加一节,台风肆虐、海刮妖风、岛生瘟疫!东阳堡士卒自建奴之手逃出生天,却遇妖风惨雾…” “贼子安敢尔!” 叶深一个箭步窜出,欲伸手推回王九,可被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王九看一眼!竟又自觉缩手。 好在王九也已停下。 气势却已矮上大截!叶深毕竟心虚又年轻,竟腆出一张笑脸:“王将军,叶深向来脾气直爽…” 王九平静的脸上差点露出笑意!见叶深期期艾艾,本就不想得罪这小子太狠的王九!倒也借坡下驴:“都是年轻人,理解!叶公子还有事?” “王将军里面请…” 第141章 泣血上书 叶深终于低头相请。 非叶深不聪明,非叶深不强大,只是他遇到王九!还因王九前世听过一句话:资产阶级的软弱性。 什么人最怕死?世代有钱有势,还是那种躺着有钱有势的聪明人!世修降表就是明证。 恰好叶深基本算是…… 双方其实一上来就没废话,各自在抛底牌。 叶深说,这船队是去同曹县做生意,粮食是要救济曹县的灾民,所以王九你们的行为是在造反。 王九说,我知道啊,李维酣早就说我们是叛贼了。那就反呗!但跟你们干坏事不认一样,我嘴上也是会不承认的。多大点事…… 叶深说,嘴又没长在你身上,你想不认就不认? 王九说你提醒我了,辽海刮台风,打翻打沉了好多船…… 叶深不干!王九你想弄死整支船队灭口?别忘了还有皮岛的兵民!他们可全都看着。 王九说你提醒我了,台风刮来妖孽,岛上遭瘟疫了! 怕死的聪明人一听就慌:这些他们全干过,东南还曾闹了几十年倭寇呢,各地还不时闹造反…… 既然那伙人私下经常干这些!叶深就毫不怀疑王九有那么无耻,也根本不觉得王九会干不出。 所以他只能低头:别急!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我们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有更好的相处之道…… 有这个良好基础! 两人后面的谈判就轻松多了,可以直来直去的都说些人话。 王九上来就直接说: 我没叛,你们说我是叛贼,那我如你所愿当叛贼。我有几千精兵,你们比谁都有数!想剿灭我们?被你们糟蹋完的朝廷!没那副牙口。 最好别拿我们的家人说事,你们谁没家人?当年东南沿海的倭寇是咋回事!你们比我清楚。 建奴逼得我无路可逃时,我抄他老窝!那几十船物资你看到了。难道你们想逼我去东南走走? 王九还蛮诚恳…… 叶深无奈询问:那你究竟想干嘛,难道真要扯旗造反? 王九继续诚恳: 我本忠义!孤军浴血;我本纯良!不记名利、委屈衷肠,殚精竭虑为国忙。 现在,我仍想继续忠义、纯良!就看你们给不给我这个机会。 要求很简单:割据孤岛!无事不奉召,无钱粮不出兵。 当然,公开来说,我为朝廷镇守要害的皮岛。打击海盗、肃清海疆、牵制建奴背侧。如此,我仍为大明忠臣良将。 叶深倒吸凉气! 断然驳斥: 大明两百多年,从无武将割据;割据皮岛要害,经略辽海水域!你比建奴对大明的威胁大得多。 朝廷若听之任之!假以时日,你羽翼渐丰,是否还要割据登莱、天津,经略山东、燕京? 王九冷笑: 别说这些全是你的猜测、污蔑!我本纯良忠义,你们若不太过逼迫,你说的这些我绝不屑为之。 就算你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非认定我会这样?那么,只要不攻打江南,又与你们何干? 别给我说啥忠君忧国!建奴灭我大明军民,累以十万计!辽事糜烂,辽东有旦夕倾覆之危!贼虏若得全辽,其势大不大?京师危不危! 我抢走建奴几十船紧缺物资!你们却能不远万里运来卖给它。 叶深无声苦笑摇头。 半晌,叶深再次苦笑:“将军可能有些误会。其实,每个在位置上说话之人,并非代表他本人!而是,而是身后一群人想让他讲的话。否则,这个位置马上就得另换他人!即使贵如…贵如…反正你懂。” …… 最终协商一致如下: 一、叶深、商船几位领队,各自签字画押留下字据。 他们率海船四十艘,运粮十五万石来辽售卖!途遭风暴为王九所救。船覆粮沉,几人率被救之账房、管事、文书、护卫从登州登陆回返。 水手却全没了; 二、叶深等人发现王九深明大义!之前的叛降传闻实为谣言。故,他们会向世人澄清此事!王九亦会上书朝廷、申辩冤屈; 三、王九承诺整肃辽海,平安商道。他们也将回去说服其他海商:过境辽海时为朝廷分忧!皆以货物一成酬军,以保商道永久太平。 四、王九向叶深私下承诺:东林贤达未必能让王九言听计从,叶阁老却可做到如臂使指。 五、王九承诺:此次所有事都从未发生!更不知东南海商船队,何曾来过辽东!以后也是如此。另外,李维酣污蔑他为叛将,仅是其个人的失察、无端!与他人毫无关系。 六、至于王九盘蜛皮岛后,还无事不奉召,无钱粮不出兵?叶深表示回去力争说服其父与众贤达。 终于讨价还价达成一致后,叶深又腆着脸说:他的字据能否不留?反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担心王九不慎泄露出去!不太好。 王九笑笑:相信我们会是朋友,永远的朋友!难道你不信? 叶深捏着鼻子信了! 王九的事迹他了解得七七八八!还听说他这次全军全身而退。近三千这种军队?大明没哪个将军愿领兵渡海攻打!围剿便只是个笑话。 他叶深能看懂的事,相信东林诸贤也能看懂!王九自然更懂。而这,才是一切的前提。 好在王九比起自己那边的人,也还算纯良,更是仍存忠义之心!叶深边写字据边默默的想着。 …… 想靠东林党为将士们正名,还不如相信母猪能上树。 王九为确保上书能直达朝廷,更为确保直达御前!王九选择请上司熊廷弼代呈奏折。 先给辽东经略熊廷弼,写封开原大战始末的详情呈报,王九才开始动笔写奏折,未写先泪流…… 臣东阳堡指挥使、辽东镇游击将军王九泣血上书、启奏陛下: 繁文缛节后…… 略述第一次建奴来捣乱,东阳堡在马林帮助下如何克敌制胜后。 着重详述开原大战。真情实景!不讳言配合马林除内奸,不讳言曹旦做过哪些贡献!且强调他跟曹旦搬空开原的重大意义。 接着,实景再现曹旦投降始末。 突遭重兵袭破北门!确已无法坚守开原。曹旦究竟想逃东阳堡,还是来堡城传令?此事无人能知。 但是,曹旦出城后被建奴拦截,随从照面而亡!他惊慌失措下跪降,此事开原、东阳两城皆知。 且,曹因协助搬空开原财货!老奴知情后,押其于东阳堡下凌迟,也是东阳士卒人人目睹的事实。 这才开始流泪鸣冤: 臣主动请缨东阳堡以来,所部士卒人人忠勇,夜以继日为国竖坚城!所部将佐群策群力,个个夙夜为君尽忠谋。 麻漠依地理穷思不懈,终发现、查探出东阳堡下之地下河; 契雪听闻过床弩、回回炮。日夜钻研、试制,终得利器大显神威; 黄有龙曾闻辽北偶有猛火油。率众日夜兼程,穷掘不息,终得皇天庇佑,取大量神油而回; 陈可忠穷思河道走势,终得叶赫深山中筑水坝之奇谋; 屈金手、水则艺精地藏。劳苦数月!率众掘通东阳与开原秘道。 将士忠谋不胜枚举! 若无众将佐丹心热血!殚精竭虑预为忠谋?若无士卒一腔坚贞,克千难万险日夜抢工?弹丸之地东阳堡!何以顿十数万建奴两月兵锋? 更有义商九边米行,其辽东分号之掌舵范冰晶。她倾尽所有、四处借贷!只为供给东阳钱粮。 她以巾帼之身,行男儿莫为之壮举。为东阳堡提供坚实后勤支撑!更是开原大捷之幕后最大功臣。 开原沦陷,建奴却不敢攻东阳。因堡城之坚、将士之勇、器械之利、士气之盛!已令建奴胆寒。 堡城将士亦无惧! 守城最怕无粮。而东阳,前有范冰晶筹粮充盈,后有水淹建奴时涝粮草海量!已积可耗年余之粮。 全体将士默默练兵,发愤勤操战阵武艺,誓待王师收复开原之时,里应外合斩杀建奴,为被屠全城之开原父老报仇雪恨。 建奴如鲠在喉。 是以,老奴阴险,用奸细断东阳将士之根!攻将士坚若磐石之军心!以收不攻自溃之奇效。 何其不幸! 七月二十七日,开原沦陷不足二十天!建奴终得遣使射书进城。 不知建奴有何本事,竟可得到官驿之数份塘报、邸报?却经一致仔细验证!塘报邸报全都为真。 老奴歹恶机心在文书中具现:断根攻心。 一份详述范氏自尽。 为东阳竭力支撑粮草之范冰晶!被逼迫至天下之大,却无寸土可容其身,竟然凄哀绝望投水。 其惨,令全体将士目眦尽裂。 另外一份更无耻。 东阳将士一腔忠勇,坚贞为国奋战数月。几以一堡之力,顿十数万建奴不得前行!几以一堡之力,致老奴称伪汗以来,遭未遇之重挫!更以三千孤勇、笑傲重围! 然而,将士何辜?竟已被言之凿凿定为叛贼!塘报所述竟似身临其境,令人万口莫辩。 将士闻讯皆热泪滚烫、跪臣膝前请战: 我等从不畏战、不惧死! 世代军户,纵使无有名利,亦以战死沙场、保境安民为荣! 朝廷边军,纵使不为上官所重!亦当以马革裹尸为豪! 然,我等不能屈死。 其意!拟奋死杀出重围、冲回大明,立向朝廷呈情、自证清白。 其屈!将士人人横流悲泪,胜似六月飞雪之窦娥。 臣却蛮横制止。 军人可视死如归、战士当轻生重义!但需战有所值、死得其所。 是以,东阳堡将士忍屈含悲!唯凭一腔忠君爱国之心,怀苍天有眼之盼,仍自坚守孤堡以效余烈。 八月初二,已返腹心休整之建奴重兵,重新过境东阳堡。 战机已现! 经筹划细致,东阳堡分兵三路,于初五夜突围而出。 主力直捣建奴腹心;分兵支援叶赫;残部留守堡城、策应南北。 支援叶赫所部由陈可忠所领,战果如何?是生是死?应为九死难生; 留守堡城为麻漠所率,有无机会突围?更是十死无生; 臣率主力避实击虚,图谋若予建奴腹心重创?则死而无憾!若仍能自东南透境杀出,或向东渡江曹县?则为万幸。 臣所部化整为零,一路往南掠烧建奴粮草,累破百五十城寨。 所部,人人含污名之屈,个个怀必死之愤!然臣始终告诫: 我等乃王师!向行仁德王道。掠烧粮草只为创敌经济、毁敌根基!绝不可滥杀无辜、擅烧房屋。 而应明告建州民众:掠烧之粮,为王九部所借!尔等归为大明百姓之日,必得双倍奉还。 幸神明开眼、托皇天洪福!臣所部终遭建奴重兵围攻追杀,且战且退至江边,本欲誓死泅渡曹县。 恰好,贩粮予建奴之倭商,竟有海船数十艘正在靠岸渡口!且误以为臣乃前往接应收粮之建奴。 侥天之幸! 皇天终不负忠勇! 臣由此得以夺船逃出生天!顺带剿灭倭商落脚之窝点皮岛。残部未经休整即剿贼、布防,以防倭寇再次贩粮予极缺粮草之建奴。 臣感念皇天庇佑,庆幸孤旅尚能残存。泣血上书,不求朝廷功赏,亦无不满上官信谣传讹。 唯求暂驻皮岛,一为不使极缺粮之建奴可购海粮;二为搜救、收容残部;三安士卒之心,静待朝廷查证曲直为死烈孤勇正名。 …… 奏折中,无奈又提起了范冰晶!音容笑貌宛在,令早已铁石心肠的王九涕泪交加,边写边流!倒也确为泣血上书。 不过,奏折派人加急发往沈阳熊廷弼后,王九又得强忘冰晶。 他还有太多事要忙! 荒芜的皮岛,却是王九极艰难、才暂时拥有的宝贵根据地。为免得而复失,还有太多事要抓紧做。 抢在叶深上岸之前,奏折必须先到朝廷,王九就算解决了最大问题:名份!这里有很深的算计。 但名份之后,却还有许多大事一样都不能少!因为皮岛从此是一方势力,却又如此孱弱无依。 另两路部属情况如何?是否安全?必须迅速派人奔赴辽沈。 挑精干之人赴曹县、辽沈、京师隐身长驻,皮岛才不致聋瞎。 建奴从叶赫返程后,大概率会攻皮岛复仇!所以得加强防务。 山海关前的那个军庄,现今非但不是根据地,反成被人捏住的蛋!如何处理也令人头痛而急切。 发展民生经济,应对极可能的物资封锁,也是如此急迫。 穿越众期望的发明,大多都是系统工程,其实极其耗时费力!如今也该着手了。 如此种种,令人应接不暇,也让王九开始脚不踮地…… 忙碌中的王九倒是日夜如梭!朝廷却突现惊雷,掀起轩然大波! …… 第142章 轩然大波 王九管杀不管埋! 当然,王九也不知道,他那封所谓泣血上书的奏折,还能被辽东经略、楚党骨干熊廷弼轻飘飘加句: 皮岛至沈阳,海陆曲折千里,此折至臣之手,血泪犹未干也。 然后,八百里加急发往朝廷。专使顺带送往京师的,另有送给很多其他大员的信。当然,还有熊廷弼写给北党领袖吴紫仁的信。 熊廷弼给吴紫仁的书信,其主要内容如下。 闻令郞前几日病逝于辽阳,令人悲切泪目!想吴兄更是痛彻心扉、悲切不已。 熊某今有辽东镇游击将军王九,其托某呈报御前之奏折,某特意抄录一二,想使吴兄先睹为快!或可稍解兄之悲痛。 熊廷弼抄录的那一段,就是王九刻意为范冰晶正名的陈述。 陈述的潜台词在于: 无论如何,东阳堡确为大明做出巨大贡献!战绩足以惊艳天下。 无论如何,范冰晶在幕后又为东阳堡做出巨大贡献。一个荒废的小石头山,才两个多月,就成足以抵挡建奴十数万大军的坚城。 兵部侍郎的吴紫仁比谁都懂:坚城背后是海量钱粮支撑!而朝廷正常下拨的军饷,塞牙缝都不够。 现在,老吴的儿子儿媳死了。但儿媳通奸的骂名却留下了!至今还有…辽东巡抚李维酣胁迫他的信。 为官已近古稀之年的吴紫仁!难道还不懂如何反击? 熊廷弼这是顺手一个人情!打的就是信息时间差…… 所以,当奏折急递内阁,而一众阁老还在拖拖拉拉传阅、试探、商讨,争吵着要不要暂且压下时,奏折内容早已传遍京师。 当然,只有东林党外的部堂大员!他们才会早已知晓。 而这一切,就是王九为何要先封锁一切消息,却急报熊廷弼军情,并恳请他代为转呈奏折的原因。 无论如何,李维酣污蔑他叛降的奏报,是嚣张地以驳斥上司熊廷弼的名义。斥责熊廷弼敷衍塞责军情,致使重大军情不查不察不实。 熊廷弼这个辽东经略,再怎么仅为辽东巡抚名义上的上司?官面上那也是正经上司!李维酣背靠东林党再势大?也不带这么欺负人! 熊廷弼若这都不懂如何反击?又怎配他朝野皆知的,那个知兵的好名声!政战与兵战其实相同。 当时,王九边流泪边写信边在心里说:李维酣就等死吧! …… 熊廷弼又岂是善茬? 一直被李维酣擎肘、捣蛋,使熊廷弼处处受制。担着辽东军政大责,却处处使不上劲,上任几月几乎一事无成的熊大人!早窝了一肚子火。 有了王九这封泣血上书?那一切都好办了。 因为…… 无论如何,之前的水淹建奴、开原大捷是公认的事实; 无论如何,叶赫城之前被建奴围攻是事实; 无论如何,之前建奴边境有莫名其妙的异动,是早已发于塘报、行于邸报的事实; 无论如何,王九所部已逃出建奴到了皮岛!这更是事实。 所以,只要东林党不能按下这份泣血上书!一旦公之于众?那么,李维酣无耻污蔑孤悬敌境、浴血奋战的将士!就成无可争议的事实。 但这还罪不致死…… 因此,比王九更厌恶李维酣的熊廷弼,还需要不动声色做点事。 …… 首先,熊大人给吴紫仁一个人情,其实却也是拉上个强援。 吴紫仁心中多憋屈?最重名节的大明!吴大人儿媳却在偷人。 从阉货镇守太监刘应伸的塘报看,这是建奴奸细的阴谋!吴紫仁却会最恨两人:刘应伸、李维酣。 刘应伸自去辽东后,就被羊搞、李维酣死死压制!根本不买他这天子近侍的账。 所以他才怀恨在心、兴风作浪。以塘报形式阴阳东林党!希望被东林党欺负的北党反击,更是直接攻击李维酣。 但刘应伸却牺牲了吴紫仁!使老吴的儿媳偷人公之天下。 这阉货当然可恨。 而李维酣?他就是个烂人! 堂堂朝廷大员、封疆大吏,却净盯着些年轻人的破事。其不但为建奴败坏吴紫仁儿媳名声!在推波助澜;而且,竟试图以这种破事来要胁吴紫仁。 简直就不是人。 之前,吴大人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现在,他却可大义凛然地说: 开原危急!身为兵部侍郎的他急国之所急,忧君之所忧!毁家为国。授意在辽东的家人,散尽家财、借贷无数!造就坚城东阳堡。 至于其他破事?还重要么! 而身为封疆大吏的李维酣,不但不尽忠国难,反而污蔑为国孤悬敌境、浴血奋战的将士!反而无中生有、帮建奴推波助澜,攻击毁家纾难的忠臣!到底是何居心。 于是,吴紫仁也泣血启奏陛下…… 其次,就是刘应伸 熊廷弼将王九的泣血上书,也让人贴心抄一份!给在辽阳一直被东林党轻谩的镇守太监刘应伸。 并传达一句话:王九年轻识浅!所抢之倭寇数十船粮草,或为假冒。倭国山多粮缺此其一;其二,倭寇向来抢掠,哪懂商通四海无往不利? 刘应伸懂了! 那是东南海盗商帮、东南士绅的船队,说穿就是东林党的。 王九或许没有识破,更可能是不敢得罪东林党!熊蛮子却心知肚明。于是鼓励他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而并无多少交情的熊蛮子,能将东西传给他刘应伸?那就肯定传了不少同仇敌忾之人。 那他一个无后的太监,还怕个鸟的东林党!他也泣血上书: 说的却是自他赴辽以来,辽事每况愈下!深感有负皇恩,常夙夜忧叹、涕泪交加。 然而,前有羊搞尸餐素位、蠢笨如猪,却蛮横霸道;后有李维酣不务正业、处处掣肘,还交通建奴;更有东南海商居心叵测通商建奴。使他实在力不从心,不能为皇上分更多忧。 一番举证后,就是泣血上奏!不杀几个居心叵测、交通建奴之人,辽事就好不了…… 还有!李祖两家。 熊廷弼怎会忘了他们?这两家树大根深地盘踞辽东!军中将校骨干、府衙小官循吏多出其门。 平素无利不起早、阳奉阴违就算了。可一向上不服天尊,下不服地管的他们,竟帮着李维酣做伪证!让始料未及的熊大人丢了个大人。 之前熊廷弼还对此没法!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因为,他估计东阳堡守军再也回不来!所以这就是个死无对证之事。 现在好办了! 熊廷弼直接将两家家主召来!一言不发让他们看完王九的上书。拦住他们欲见风使舵的辩解!又一言不发挥手将其赶走。 召来让他们私下看奏折,那是熊廷弼在大度提醒他们,你们押错了。再不抢先上书朝廷?就等着自家子弟的身败名裂! 这是莫大的人情。 拦住他们的感激或辩解?那是对他们之前的行为不满!也是抬高价码:大恩不言谢!得看行动。 至于如何上书朝廷? 自然也是泣血上书,向朝廷哭诉其被李维酣极度欺压!以至自家子弟被迫无奈,将夜晚并没看太清之事,说得活灵活现!从而于无奈下、于无意中,成为冤屈忠良的帮凶。 至于为何现在又急着上书?那肯定不是看过奏折!而是越想越不对,越回忆越清晰。所以,拼着哪怕被李维酣打击报复、迫害满门!那反正也不能陷害忠良…… 必须派专使!哪怕跑死无数马,也要将泣血上书先期送达。 当然,除东林党外,所有其他被欺负之小党小派的大佬,肯定也会全被熊廷弼关照到。 就像对吴紫仁、李祖两家那样,熊廷弼啥都不必说,只需将王九的奏折,提前以不同方式让他们看到!大家全都会晓得如何做。 熊廷弼!他本就是杀人于无形的兵家。 …… 叶深一路晃悠,终于在二十天后才登陆山东登州。 都怪王九太尊重他。面冷心热的王九,竟派手下职位最高的黄有龙!一路亲自殷勤护送他们。 临行前,王九还冷冷交代黄有龙:海上风浪难测!但叶公子若有任何闪失,你提头来见。 可把叶深感动惨了。 黄有龙忠实履行着王九嘱托!今天风大,令船只去这个岛上看看;明天浪高,去那个岛避两天。 这么一搞,就将本来才四五天的行程!硬将心急如焚的叶深,困在讯息全无的海上快二十天。 却又真让叶深感动! 一路上,不但吃穿用度全按最高标准来。黄有龙还担心他旅途无聊,陪他耐心讲解着战场点滴。 更多讲的是王九的创业史。将那一路奋战、不屈抗争的过往!介绍得令叶深也热血沸腾。 由此,叶深丝毫不觉此次被关押,那是受到折辱!或遭受大损失,反觉此行收获颇大。 一支热血、忠义又纯良的队伍!一支能征善战的真正精锐之师!还是支已被朝廷伤透心,即将成一方割据势力的队伍!却已承诺会对叶阁老言听计从,任其如臂使指。 这何其难得! 父亲叶向高此次为何派他出来?说穿就是向东南士绅纳投名状。这种犯天条、无人性之事!他只要跟着“游学”一趟,就沾上了。 付出这么大!当然是为了首辅那个位置。 但首辅并不好当! 大明如今是艘破船! 东北有建奴肆虐,南边有西洋海盗蠢蠢欲动;民不聊生,小打小闹的造反此起彼伏,不小心就燎原成势!而国库却穷得比皇宫广场还干净…… 若有这么支精锐之师如臂使指?那就大为不同! 内忧?有王九的招牌,甚至都可传檄而定!尤其是政敌想操作这类造反?知道叶阁老有这么个人在握!人家都不用费事。 外患?三千新训之兵,都取得如此大战果!当这些人都成老卒后,哪里的窟窿堵不住? 所以收获真的蛮大。 收获蛮大的叶深登陆后,一边将早写好的信,加急发往父亲;一边快马加鞭、兼程京城。 未到京城却听闻朝堂掀起轩然大波!东林已成众矢之的…… 再搞清原因,却是王九托熊廷弼泣血上书朝廷,导致群攻东林。 东林被攻就三件事! 一是前辽东经略羊搞,何以还没伏法?二是辽东巡抚李维酣,如此处心积虑谋害坚贞将士,定是建奴奸细!三、王九所夺之倭商船队,需要彻查。 要彻查倭商船队? 第143章 国将不国 彻查倭寇船队? 亏这帮不干正事的家伙想得出! 那还用查?朝中但凡不是白痴!谁他喵不晓得…倭寇凑不出那么好、那么多,还满载粮食的船队。 这帮人也不想想!东林诸贤即使迫于无奈同意查,那能让你们真查出啥名堂吗?即使真查到点东西,那也不过抓两只替罪羊了事…… 不对!替罪羊? 那不就成了他叶深?成了他叶阁老叶家在通敌卖国! 想到此处的叶深惊出身冷汗!这怎么得了?那可得抓紧运作。 一路换了无数匹马,颠烂大半个屁股,日夜兼程总算赶到京城。 此时,京城的气氛分外紧张,斗争也在胶着中激烈。 满朝都在骂战!在京官员少有未卷入其中者。一般都是让下面人上书递折子,怎么刁毒怎么来!大员在内阁或其他场合品评。 “嗯,这人激烈啊!” “那是忠直!忠直啊” “这里可是过了?” “我怎没看出来?” “这人…” “那个…” 所有人的才华,似乎全集中在文字游戏与语言艺术上了。 不单这次!以前就有很多回,一旦论战起来?那大明最重要的事,就是在论战中抢夺道德制高点!从而通过无情斥责对手占据上风。 于是满朝开始文思泉涌、口水横飞、引经据典,将对方骂成狗。 东林诸贤原本最擅于此。他们博学多才,经史子集信手拈来;且才思敏博,正反辩经不容辩驳;更兼得道多助,常以大道人心断奸佞之活路。 可这次却不行…… 羊搞太不争气! 朝廷集最能打的四名老将,让他先是巡抚后又升兼经略!全权折腾快一年。银子倒花了三百多万,其余物资无数!结果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而建奴却几无损伤。 作为曾经的东林诸贤之一,可让大家都跟着丢了大人呐!即使这几个月一直在切割?可拔出萝卜带出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好不容易帮他挽回些颜面!将他那得意弟子曹旦给捧上去。 可那货更不争气! 麾下有智勇双全的骁将王九,有老成练达的猛将马林!曹旦其实不难成功。 朝廷升他为开原巡抚之前,可有几个东林贤达为他贺信!其实在暗中谆谆教诲: 今时不同往日!少贪、少操蛋!放手让那两人折腾,安心躺平就对!就会有大功。 曹旦倒也没完全不听,东阳堡他就做得挺好。可开原、铁岭却被他折腾得鸡飞狗跳!能有个好? 后来终究开原大捷!这蠢货不赶紧找借口上京师,哪怕去辽沈办事!却沾沾自喜又立刻弄权…… 结果城外跪乞而降! 他自己被千刀万剐不要紧!却将东林君子们的脸全丢光。 李维酣反倒有点冤。 曹旦来这么一曲!让李维酣当时咋办?东林诸贤推他到辽东,这几年都窜升式的升迁!守土有责…… 平心而论! 曹旦已成东林耀眼明星,却在众目睽睽下乞降!又被熊廷弼二话不说报给朝廷。 措手不及下,李维酣能咋办?无论换哪个东林君子在那!除将屎盆扣给王九外,谁有更好办法? 李维酣已做得够漂亮!成功让李祖两家作证背书,顺手还打熊廷弼一个大耳光。 可他的运气却太背! 开原铁岭全沦陷,建奴建么多骑兵,王九又是重点打击对象!无论是降是死!怎可能逃回来? 可王九不但回来了,不但把建奴折腾得够惨,而且还没受太大损失!奇迹般地仍然雄兵在握。 因此,无论于情于理于势,朝廷现在都该给他王九一个交代。 情理就不说了。据说王九那封泣血上书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东林君子嘴再大!也不能说他有错。 关键还是势! 开铁已陷、叶赫又下、辽沈危殆!朝廷正全力从九边调兵将出关,效果却本就十分有限。 那么现在,九边武夫都在看着!王九如此大功、受此大屈,若朝廷没说法?谁他喵还想建功立业! 另外,王九数千雄兵在握!盘蜛皮岛观望。进可继续为朝廷浴血疆场,退可阳奉阴违割据一隅,甚至还会投降建奴反戈一击。 谁敢承担公然逼反王九的责任?东林党更不可能!道德高尚的东林君子,怎可能公然当奸佞? 所以东林君子难了! 情势需要牺牲李维酣!甚至要比外人更狠!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让朝廷对这个建奴奸细抄家灭族。 可那样人心会散…… 李维酣做错了吗?没有!李维酣对组织忠诚吗?忠诚!李维酣有能力吗?这事他本来做得漂亮! 他只是运气太背…… 所以,东林君子们太难了!一边是不能保,一边是必须保。羊搞是这情形,李维酣更是这样。 …… 当然,东林君子还有更难的事!那就是众所周知的倭寇船队。 能在朝堂这烂泥塘打两年滚的,或许治国治军治民很白痴,因为他就从未关心过!但与升官发财有关之事,那就绝没谁是白痴。 而只要不是白痴,就明白所谓倭寇大船队…卖粮给建奴是咋回事。因这天下最发财就是海商!而海商就在南边,东林党就为他们代言。 所以,这帮得了红眼病的家伙!自刘应伸那阉货首先提出彻查后,个个兴奋不已,都吵着要彻查。 这怎么能查? 这查的哪是船队,分明就是清廉自守、洁身自好、道德高尚的东林君子们的命根子。 他们也不想想,当年大贪官严蒿,最终实实在在贪的才几个钱?而从不贪的清流领袖徐阶,又是多大家业?不为海商代言能行! 他们也不想想,朝野有多少东林君子?人家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就因可以不太贪不太占!可家里若无产业,又无东南士绅支撑?千里求官难道为了喝风! 所以,双方吵了十多天,事情却一时僵住了。 主要还是价码谈不拢。这次各个小党小派一拥而上,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破口大骂!都出了力!但好位置好生意就那么多…… 东林其实退无可退。 叶深终被几位大员紧急召见!他们只想搞清真实的细节。毕竟皮岛现在还封锁着,所有东西不过是王九奏折里的诉说…… 当全情了解后,几位大员的一致结论就是:一、王九其人与他打仗一样刁毒;二、他并不想与东林翻脸,他只恨李维酣;三、若有可能,他其实很想同东林搞好关系。 有此三点,倭寇船队的事好办!因为只要王九配合,彻查就是个屁。而王九会配合彻查的…… 解决了最大那个问题,其他事也好办多了。 当然,暗地里还会有许多勾兑!但明面上已经能交代得过去…… 一、东林党坚决支持彻查倭寇船队,还必须一查到底。 二、曹旦投降已确凿无疑!这种败类是人臣之耻,东林党立场鲜明予以谴责,并坚决对其清算。 对曹旦的清算要力度大、动真格。不但要抄家灭族,还要立刻抓捕一切相关之人审讯…… 三、羊搞先下狱。 四、李维酣有矢察之罪,但辽事糜烂不宜频换大员,应降职罚俸戴罪立功,以观后效,以儆效尤。 五、王九及所部大功,应厚赏!但王九太过年轻不宜超拔。 当然,厚赏该如何赏?这个很有讲究!既要对得起其大功,又不能赏赐太猛导致将来赏无可赏。 东林君子们决定:给王九置幢京城仆役俱全的大宅。将其母、弟接来京城奉养!再以皇上赐婚形式,使王九在京城有个温暖的家。 这样,既对得起王九的大功,又使其他各方势力无人反对,更无人敢反对。 六、倭寇既已同建奴暗通款曲!朝廷必须对此严防死守。不过,王九虽占据要害皮岛,但毕竟不谱水战!故应立刻调南方水师北上,坐镇登莱、巡航辽海。 …… 叶深在京城饭都没吃上一顿,又被东林君子们派人一路护送,日夜兼程赶往皮岛。 他的任务只有一个:同王九协商好,该怎样迎接彻查倭寇。 屁股真颠烂了的叶深苦不堪言!却还得自觉抓紧赶路:他可得在朝廷派人之前,先同王九谈好…… 苦不堪言的叶深,将那帮拿着朝廷俸禄,贪着大明钱财,却从来不干正事的大员们!一路问候千万遍。 实在是可恶! 王九上书哭诉,那倒没错!毕竟人家真受委屈了,却又有大功在身、雄兵在握。 最阴的熊蛮子也情有可原。毕竟人家担着杀头风险,在糜烂的辽东名义上总揽军政。李维酣却不但处处掣肘、令其动弹不得,还公然狠抽他一耳光。 现在抽错了!岂是道歉说我抽错了就能摆平? 但熊蛮子给王九奏折加的那句,却十分下作!啥叫海陆曲折千里,至臣手时,血泪犹未干也? 放屁!几天时间,奏折上有泪也早干了。这话杀伤力太大!不给王九交代,就没法给天下人交代…… 更可恨那反复无常的李祖两家!上奏折竟比王九还早一天。 下流无耻哭诉被李大人欺压!却现在才记清当时场景?所以拼着全族被迫害!也绝不能冤枉忠臣? 真够下流无耻…… 他们这一搞,李维酣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东林也沾了一身的腥。更使那帮不务正业之人,得以有恃无恐!从而更起劲。 最可恨刘应伸那阉货!就是他第一个不要脸哭喊着,要彻查什么狗屁倭寇船队。没这阉货打头?谁敢与东林撕破脸首先提这个! 有了这几样?那帮不务正业的家伙!立刻变得空前团结,一个个的全都打了鸡血。 从来瞧不起武夫的他们!竟突然变性!上来就将王九夸出了花。然后,他们才好借此伸张正义。 这个翻出羊搞打击王九的旧账!说难怪他丧师失地打败仗。那个翻出羊搞与佟家密切的旧账,说原来他们本就是一伙奸细。 连带着,李维酣是建奴奸细!曹旦是早想投降的奸细!假扮倭寇的东林党人,自然全都是奸细…… 好在,万历爷算很明白事理!尽管满朝吵得鸡飞狗跳,啥事不干整整吵了十多天?但东林君子没最终表态之前,他就不乱表态。 因为大道人心! 大道人心一直在东林君子这边。就如万历爷想改立太子一样,争了二十年也争不过大道人心。 怎能争得过? 李太后本就站大道人心这边!太子爷的生母,也本就是太后身边人!太子爷又自小受贤臣照应、辅佐!又还是皇长子! 有这几条!万历爷永远争不过。他最多也就不上朝、软对抗。 也就是万历爷的怠政,致使如今奸佞满朝。看如今这种成天不干正事净瞎吵,怕是会国将不国…… 叶深一路愤恨中!皮岛快到了。只得收拾心情:王九在干嘛? 第144章 招招致命 叶深在关心王九…… 王九却根本没空如叶深一样,一边协助东林卖粮给建奴,一边操心着国将不国。 王九一直在抢时间。 已走上这条不归路,王九不能也没打算回头。但皮岛实力太弱小!明朝稍一用力就得崩溃。 道理很简单:就如之前被建奴围攻的东阳堡一样,其实明朝无需攻击皮岛。它只需随便封锁下,皮岛你究竟是投降,还是扯旗造反? 明着扯旗造反肯定是找死!投降会被小刀割肉慢慢整死!唯一办法是憋着劲阳奉阴违。 但这又太需要本钱。 所以,只能让朝廷反应慢点、再慢点,也只能在朝廷作出反应之前,尽一切可能的多做准备。 然而,明朝对可能侵犯其阶层核心利益的人,一向严防死守、心黑手毒!它怎会多给王九时间。 这次,王九不过是见朝堂党派林立!昧良心地利用了熊廷弼。同时,他也很清醒:这些党派只是分赃不均,于是惯于狗咬狗。 他们觉得可利用皮岛做文章时,会很起劲!当他们一旦反应过来,壮大的皮岛才会威胁其根本!却会迅速地一致对“外”。 历史有模板:文官集团最恐惧者莫过藩镇割据、五代十国。毕竟“天街踏尽公卿骨”,就是踏他们。 后来有答案:甘愿削发当狗!也绝不跟不依赖他们的李自成干。 于是,皮岛很忙。 当朝堂吵成一片时,山海关前的军庄在逐渐卖田、渡海; 当朝堂吵成一片时,暂不缺钱粮的皮岛在四处购粮、布、药等; 当朝堂吵成一片时,之前陈可忠与麻漠两路汇合,已从叶赫城北逃,再西行经蒙古至广宁; 皮岛还紧急挑选、派出三百精干之人!悄无声息在辽沈、山海关、登莱、京城、朝鲜等处潜伏起来; 皮岛军民甚至在围海。将平坦浅滩围成盐田,将其他滩涂围成鱼堰。而盐田与鱼堰的外围,也会串连成坝——防卫“倭寇与建奴”; 岛上的匠作坊也在搭建!还是尽量门类齐全的那种; 更有学堂在兴建…… 这一切,每件事于一张空白的皮岛而言,其实都很耗时间精力、资源!却又极其重要。 因为,若不受干扰发展两三年?几百年后的先进理念加持下!皮岛必将脱胎换骨而震撼天下。 时间却只能靠抢。 …… 叶深又登上皮岛。 仅仅才过去一个多月,皮岛却堪称翻天覆地。 首先让叶深惊讶的,是正在建设与延长中的围海石堤。 并不是多牢固,甚至很简陋地在皮岛外围浅滩,就地取材用石头、礁石,利用地势堆码一圈。看样子,也就比涨潮时高那么几尺。 但老家福建的叶深见过,也很懂!这一圈堆石,既让小船不能随便靠岸,具有一定的防御功能。 而且,这一圈围下来极具经济价值。那些牢牢砌筑成井田状的平坦之处,竟是盐田!而其余留着缺口的分隔块,却又是鱼堰。 胆大包天的王九,以自给自足的名义搞点盐田不奇怪。但他竟也会搞南方的鱼堰,才令叶深吃惊…… 皮岛离肥沃的鸭绿江口不远,此处渔业资源相对丰富。但此时期的捕鱼却并不好捕!因为渔网。 三日打鱼两日晒网!麻线织的渔网那是真不耐用,易烂易朽。而鱼堰却等于最结实耐用的渔网!利用天然的潮起潮落,不用出海也每天能捕大量的鱼…… 王九在自力更生! 岛上,入眼就见山下在修水库。密密麻麻的人群在井井有条忙碌!这一惊非同小可…… 王九想自力更生,想在岛上大搞经济民生,叶深没上岛就已看出!但岛上咋又新增那么多人?这么快就将山海关前的军庄撤了! 继续往前,不适合种地之处,竟新增了大片大片的房屋!尽管简陋而粗糙却结实,关键是太快了。 很好奇的叶深,硬是求着迎宾先转了一圈。 房屋竟不止一片! 军营已重新规划、建筑;居民区靠近宜耕地;另建了商业服务区;最里面还有片匠作坊!尽管只来得及搭两片棚子,却能看出规模不小。 关键还有片仓库…… 王九所图非小! 而最让叶深震惊的是:王九竟在现场指导建学堂!而且,听说皮岛的所有人将来必须识字、算数;另外,岛上的孩童将免费上学! 大明文盲率九成以上!长此以往,皮岛会是股多可怕的力量?这只有叶公子这样的“耕读世家”才懂:垄断知识才是最大的垄断…… 怪不得!怪不得京城的东林君子们说:建奴其实只是疥癣之疾,而王九有可能会是腹心之祸。 能打!够阴!会捞!最关键还有长远眼光。 而这些,其实从自己这次跑来的任务中,就已完全证明。 能打就不说了,会捞敢捞毫无疑问,山海关前那军庄就是证明!此次劫的船队更是笔巨额财富。十五万石粮食,四十艘小海船,三千名熟练水手,近百万啊!关键他敢捞…… 而最可耻的是!王九够阴:前脚逼人留下字据,还一路殷勤相送,口口声声会是永远的朋友。 后脚,他却上书说抢了倭寇几十条海船!还是卖粮给建奴的海船。让本来就吃个闷亏、损失惨重的东南海商,面临空前的政治危机!使他叶深不得不颠烂屁股再跑过来…… 你看他有多阴! 至于眼光长远? 之前京城的东林君子如此评价王九时,叶深还不以为然。一个书都没读过的武夫,一个世代苦哈哈的军户!目光能有多长远? 现在叶深信了。到底是朝堂成天琢磨人、算计人的君子!这些前辈都不需要来看看,也无需见面,就看得比他叶深准得多。 看来不好对付。 …… 正忙得脚不踮地的王九,回头瞟见叶深来了,面部表情丰富而自然:愣怔、惊讶、欣喜,再到热情爽朗。 仍掉手头正放线的石灰,边随手拍着手板,边大步奔来!王九给叶深一个大大的熊抱:“患难见真情!启明这么快就来看我!” 启明是叶深的字,只有关系极近的好友才会如此作派…… 强抑弄脏一身的不适!叶深也很热烈的回应着,并肩愉快的步入王九的官厅。 说是官厅,其实只是才搭建不久的泥石大房子。里面就一张书案、几把椅子、一个旧茶几,靠墙钉了两排书架。 上茶毕,叶深感慨:“王九兄如此简朴?如今你可是朝野皆知的将军!更是天下人景仰的英雄啊。” “穷啊!都快喝不起粥了,哪有那么多穷讲究。” 看来,王九上次说的会逐渐归还鸟船,那就是放了个屁。 叶深瘪瘪嘴后笑道:“是太艰苦了点!这不,我此次专程前来给王九兄报喜。” 王九笑而不语。 等了会的叶深只得自己继续:“朝廷爱护!正要在京城的内城为王九兄赐栋大宅子。” 王九低头喝茶中…… “那可是内城的大宅子啊!五进的大宅院可得值十多万两。” 心中问候了千万遍!王九谦逊一笑:“王九哪值得朝廷如此厚爱?而今辽东糜烂,缺饷缺兵缺军械!在我个人身上花这个钱,还不如多给辽东拨些钱粮。” 叶深笑得开心,不过并非恭贺!却带有隐藏不住的揶揄。 “值得!王九兄累立大功,一幢宅子算什么?而且,这宅子还是南方义商所捐,只是以朝廷名义。” 没道理统战了半天,原本想收条狗,却还是狼性不改啊…… 王九从容笑着摆手:“这些以后再说。启明一路风尘仆仆!还是先去沐浴一番。也颠簸了不少时日,就在岛上先休养游玩几日,我会安排人陪…” 又来了! 很明显,这家伙知道自己急着跑来干嘛!而即使东林党能收拾王九,自己却根本不能得罪他…… 拦住边说边起身的王九,叶深无奈将话一次传达完。 一、东林党坚决支持彻查倭寇船队,支持朝廷派人上皮岛调查。 二、曹旦投降已确凿无疑!这种败类是人臣之耻,东林党立场鲜明予以谴责,并坚决对其清算。 对曹旦清算会力度大、动真格。不但会抄家灭族,还正在抓捕一切相关之人,包括其妾室…… 三、羊搞先下狱。 但确定羊搞的罪责前,朝廷欢迎王九这种萨尔浒亲历者,对其功过的说明或证词。 四、李维酣有失察之罪,但辽事糜烂不宜频换大员,应降职罚俸戴罪立功,以观后效,以儆效尤。 而李维酣也定会向王九,做出有诚意的道歉。 五、王九及所部大功,应厚赏!但王九太过年轻不宜超拔。 厚赏该如何赏?东林党决定:给王九置幢京城仆役俱全的大宅!将其母、弟接去奉养。并请皇上赐婚,使其在京城有个温暖的家。 六、倭寇既已同建奴暗通款曲!朝廷必须对此严防死守。 不过,王九虽占据要害皮岛,但毕竟不谱水战!故应立刻调东南水师北上,坐镇登莱、巡航辽海。 另外,皮岛所获获之四十艘鸟船,除留下三艘作为物资运输之用,余皆须交付东南水师。 …… 王九心中翻江倒海。 果然没人给皮岛时间!无论东林还是其他党派,都是士绅文官集团的一份子!根本利益其实一致。 东林大佬们也果然厉害!一肚子坏水竟能说得如此动听。 第一条就在告诉王九:他们不怕查倭船。一是这船事实上是在皮岛被劫!二是派叶深来,就代表可随时牺牲他!要不要翻脸你看着办。 第二条说出东林党在政治、舆论上的底线:只打击死了的曹旦。 而且,还顺手一枪将黎相君绕进去!作为该夷族的曹旦,其妾室自然该由朝廷处置!毒辣啊…… 第三第四两条,其实在告诉王九:羊搞、李维酣不能有大罪!他俩会给你“诚意”,但你只能说好话,不得有其他想法。 第五条最毒! 为有功之臣在京置办豪宅,贴心将你家人接去奉养!再让皇帝为你众所周知的婚约,以赐婚形式完成!荣不荣耀?该不该感激涕零? 这么荣耀的好处拿到手!代价是从此被拴住:因为你从此有个家在京城,还因你必须去京城完婚。 对你王九了如指掌的东林党!它早知道:皮岛的灵魂是王九与还没上岛的黎相君!若这两人一个被明抓,一个被大义所软禁后…… 东林党如今忌惮的,不过是王九忠臣义士的名望!可无论抓黎相君,还是令王九赴京城完婚?却都站在了“大义”的制高点上!反抗、拒绝就都是乱臣贼子。 皮岛虽小,但王九黎相君外,所部没人能操如此大的盘!“朝廷”也就能兵不血刃吃掉它…… 何其阴险! 第六条明牌:狠毒! 王九你敢阳奉阴违?朝廷水师就要来封锁皮岛!当所有物资都上不了岛的时,死路一条。 现在就考验你:皮岛所部不属于水师!朝廷要调走鸟船给不给? 给?你还是自废武功的忠臣,还有大义在身!拖着不给?居心叵测!怎么封锁都不为过。 招招致命! 第145章 南北之争 强抑住心中的翻江倒海,王九从容出去一趟,就为下个令:十万火急、不惜代价!将突然离队跑去辽阳的黎相君火速接回。 返回官厅王九淡淡一笑:“启明来得正好,有件事我一直苦思无果:萨尔浒是什么?开铁又为何?” 叶深一脸诧异!现在不该谈谈如何应对吗?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萨尔浒、开铁不就是明金之间的战争吗?总体上大明败,建奴胜了!王九兄何以有此一问?” 王九眼如深渊、笑而不语! 叶深有些窘迫:“不是,为何这样看着我!我说错了吗?” 王九轻叹!“哎,叶公子还是瞧不起武夫啊。你刚才的答案谁说都对!唯独叶阁老寄予重望的公子……如此回答是在欺王九无知啊!” 叶深明显慌乱!却仍不死心:“叶某倒想听听王将军的高见。” “南北斗法!”王九声音轻淡,却仍藏不住浓浓的恨意。 叶深好久都合不拢嘴!怔怔地看着王九如同怪物:一个世代苦哈哈的军户!一个从军才一年多之人!一个还未满十八岁的小将!从何得知帝国最深的秘密? 良久,叶深长吸口气,还是死硬到底!有些话他可不能说:“将军吓到我了!不知可否为我解惑?” “叶公子不实诚!太祖得刘基为首的东南士绅支持后,迅速壮大。立国后却低俸、肃贪、抑商、重拳兼并!乃至嫌弃金陵胭脂之地,派太子巡建西安新城,果然回来就一病不起。 建文登基后,急于削藩致有靖难之役。年轻人哪懂从小教导他的老师们,是如何处心积虑的阴险!又哪懂太祖的雄才大略? 士绅们家藏天下钱袋子,还千古不变手握笔杆子!再让其有掌握刀把子的可能?东汉那些总活不到壮年的皇帝!与两宋那些必须哄着士绅文官们的皇帝!就是现成榜样。 他哪知道?只要一着手削藩,无论成败!太祖让士绅文官沾不到兵权的设计,就从此落空。 好好的中央以武勋掌重兵,边镇以宗室各藩领精兵戍边,而中央财政永远数量级大于藩镇,重要军械也永远控制在中央的设计… 很完美!前提是不削藩而形成惯性。且后来的皇帝不出傻子,懂这样才会兵权真正在自己手中。 自小被伙阴险小人教导的建文!果然上手就削藩,失败却从一开始就已注定。建文傻,刀山火海杀出来,执掌中央重兵的武勋们不傻!没造反砍掉蠢货已算是仁慈。 所以,无论中央优势再怎么大!看懂这点的成祖早就赢了。 而成祖携赫赫兵威欲迁都北上,尚差点害于宫女之手……” 王九突然停下喝茶,悠悠道:“两百年来的龌龊!还要继续说?” 王九已抛“把柄”!接得住是朋友,接不住是敌人。跟一起嫖娼、一起分赃是一个道理…… 叶深却没得选择:“既然王九兄敞开心扉,叶某再将所谓禁忌之言藏着掖着!未免让人小看了。” “其实,哪怕如今开铁已失、叶赫被陷!于朝堂衮衮诸公内心而言,建奴仍不过是疥癣之疾。” 果然!王九无语。 叶深看王九老神在在,就知仅说点这种内容还很不够! “嘉靖以后,禁卫、五城兵马司、锦衣卫、京营、北直隶,还在京城勋贵执掌之中。故而名义上,皇帝还掌握就近的兵权,再加上皇帝的大义名份…” 王九内心震撼,却捂嘴轻打哈欠!很明显,这还太不够。 “万历爷有此底气支撑,故而能四十年不上朝!阁臣将奏折报上去,合其心意批句知道了;不合心意?或者事不大也默默盖印批红,事大点便石沉大海、永无回音!无论上多少道折子吵闹,乃至暗讽暗讥,他反正听不见也看不到。” “比如劝阻皇上莫与民争利!莫派太监四处收商税、矿税?数十年折子以万计!万历爷从来看不见。” 王九戏谑:“哈,所以要给他整点能听见看见的事?” 叶深无奈点头:“也不能这么说,宁夏之乱、播州之乱只是有人顺势煽了下风,点了下火!抗倭援朝却真与南臣北将毫无关系。” “没人相信朝堂尽是一帮猪!萨尔浒打成这逼样子,说说!” 叶深有些纠结,但还是吸口气道:“其实也简单,南边要搞事以打脸武勋无能,没想到北边很无耻!他们竟敢顺势平账。” 太他喵黑! 王九呼吸渐粗却仍平静问道:“就知道是南边要养着老奴搞事!不过,平账是咋回事?” 说到这份上了,叶深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王九兄不会不知五军都督府吗?勋贵又不能离京!其所以能成为世代权势滔天的武勋,就在于手握都督府下的兵器局!其军械产量独占七成,另有工部与锦衣卫。” “国事艰难、财政枯竭,锦衣卫匠作坊只够自用!工部就靠走私度日。而都督府,则靠管理大量皇田皇庄,凭良心抠些出来造兵器。 但勋贵又不是一家,良心这玩意也说不清!所以,历年来纸面兵器装备太多,萨尔浒刚好能平账。” 王九气极反笑:“哈哈,这么说,羊搞还蛮冤枉啰!” “确实冤枉!这本就是除了皇帝,高层心照不宣的秘密。 无论输赢,搞事的南边不可能给付太多钱粮!要平账的北边也只有些烂兵器。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他一介书生,又无王将军这种手段,能不打败仗?” 太聪明就是太愚蠢! 南边一心彻底压垮代表皇权的武勋!却不知“众正盈朝”之日,就是不可逆的国破家亡。想以无边的权力去鲸吞财富,去世代躺着吸血?那只有李自成的拷饷,只有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只有江南三大案,才让其老老实实削发当狗。 见王九胸脯起伏,叶深轻声辩解:“大明财赋,东南十占其七…” 不就是不甘心么? 无心纠结这话题!王九打断:“叶公子打算如何自救?” 这话题的跳跃性太大!叶深张大嘴愣愣看着王九,半天才很委屈道:“王九兄,当日你让我留字据时,可是答应绝不外泄的啊。” 王九很平淡:“当日叶公子也说东林贤达都是君子,最讲道理!叶公子觉得跑趟京城后,这就是东林君子给我讲的道理?” “没问题啊!朝廷说穿就是不允许割据。只要不武装割据,王兄还是人人敬仰的英雄,京城高官得作,娇妻美妾在怀!有何不妥?” “叶公子觉得我是无原则给人当狗之人?不好好当狗!部属散尽之后,东林党还会放过我?” “想割据一方绝无可能!王九你这是在耍赖,怎么说我要自救?这里面关我屁事!” “那你跑来干嘛?” “我是好心好意来同你商量,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调查。” “不用了,你回去,我啥也不说,就带他们看看鸟船,以及留下的三千水手!说话算数,保证不拿你叶公子的字据出来。” “王九你怎能这样!有四十艘鸟船,有三千江浙水手,摆明是东林背后的东南海商!铁证如山。那东林还不得将我推出来背锅?” “所以,这是你与东林党的事!叶公子你得自救。” 叶深又愣住了! 他怎么自救?从上船那刻起,东南海商估计已人证物证俱全,坐实了他叶家是船东的身份。 救个屁…… 叶深不得不真正软下来,一揖到底:“还请王兄救我!” “救个屁!除了你自己,谁也救不了你叶深,救不了叶家。” 叶深又一揖到底,语气更诚恳:“请王兄指教!” “这才对嘛,你真心把我当兄弟,把皮岛的所有人当兄弟!你才会晓得怎么做。现在想想,把你叶深当成皮岛的一员好好想想。” 说完王九忙去了…… 叶深是聪明人,只需要换换思维,或者说换换立场!很多事就立刻豁然开朗。 之前,他们是惯于将别人当成信息不对称的傻子。既然王九连南北之争都懂!且又绝非甘于当狗之人,想忽悠他就是个笑话。 而叶深与叶家自船队被抢后,其实命运早已与王九捆绑起来。王九好,他们是好朋友!王九倒霉?则毫无疑问会拉他们下水…… 那站在王九的立场上,怎么做才最有利? 拖!捏住把柄往后拖时间!利用党争,利用核心的南北予盾,竭尽所能往后拖时间。 这世道,不想当狗之人全靠实力!而实力需要时间来积累,尤其是真正的经济实力。 若水师封锁皮岛一年半载!却仍不能让皮岛崩溃,仍能保持强大战力!蠢货才去封锁制裁。 到了那一天,只要皮岛没明着扯旗造反!无论南北都只能看着它左右逢源。 叶家只能帮他啊…… 第146章 不拘一格 叶深兴冲冲找到正在匠作坊忙碌的王九。说了一件事,递了一张纸。 事情很简单,反正叶深已上了王九的贼船,那就大大方方来干。 所以他准备派随员立刻赶回,让辽东镇荐举举人叶深,出任皮岛纪镇官。且这就是一句话的事。 纸上写的,却是关于如何应对朝廷调查的详细计划…… 王九眼睛一亮! 这小子终于开窍。懂得从被关押起,他就别想跑,连叶家都跑不掉!只能你好我好大家好。 因为在真正的南北核心眼里,别说前阁老,现首辅都不够看!都是可以顶雷救急的棋子。 让那些人忌惮的无非两样:一年半载都拿它无可奈何的实力!这个皮岛暂时没有;另外就是大义的名份!这个皮岛恰好暂时还有。 名分很有用。所谓师出有名,所谓争夺道德制高点,都得扯个大义的旗号!不管实际有多龌龊。 但名份这玩意很虚,通透了的人都会扯这个淡。 比如王九如今是朝野皆知的忠臣良将,这是大义!谁若这时直接攻击他王九,那就是自绝于朝野。 但是,东林党却能用大义给他购豪宅,接他母亲幼弟来奉养,更贴心让皇上赐婚!这就更大义了。 王九不老老实实去京城?那他从此非但不是忠臣良将,还立刻成乱臣贼子。 所以王九只能拖,将大义拖成实力的那一天:哪怕你们明知我是乱臣贼子?我还是忠臣良将。 就如南北那两个公,上层都晓得他俩各纠合一群人!最是祸国殃民之源。但谁都只能客客气气地称颂!包括皇帝。 也如后世联合国的几大流氓,只要不是白痴,就晓得他们才是世界祸乱之源!但大家只能唱赞歌,包括秘书长与主席。 王九一瞬间闪过许多思绪,而叶深还在如开悟般,满眼兴奋地看着王九!期盼着他的认同。 “嗯,思路是对的。要来皮岛当纪镇官的想法不错!但这张纸上写的应对计划就是个屁。” 叶深又怔住了!就像拿张考了九十几的试卷,兴冲冲跑回家的孩子!家长说你咋没考一百分…… 王九哭笑不得: 叶深倒是聪明,纸上着重于怎么将三千水手藏牢。可那咋行?你叶深脱身了,我王九在撒谎!你看我像是会扯大谎的人? 但他只得解释:“启明所长在谋,在接人待物。因为叶公子最清楚上面的龌龊,知道代表各势力来调查之人,他们的心思与软肋。 但是,从未干过实务的启明,就不要幻想自己是啥都懂的天才!等你经历过刀刀见血的战场,启明或许才懂什么叫实务。” 实务不玩虚架子! 聪明的叶深心悦诚服地秒懂!又准备作揖却被王九拦住。 “自己人少来那多虚礼!如何应对调查?我就说三点:一、鸟船与水手都在,我们不撒谎;二、水手个个都说东家是倭寇,跑了!三、抓紧细化!他们来的时候,我伤病复发奄奄一息!都由你带着黄有龙接待。” 前两条让叶深懂了王九的狠辣!后一条令叶深…… 简直有杀人的冲动! 有了前两条,王九始终探握住南边贵人的蛋!捏不捏与啥时捏那是王九的事。因为王九与皮岛从未撒谎,但水手随时会像李祖两家一样!到时改口来个众口铄金的戮破。 本来就是事实…… 最后那一条,就是明着告诉叶深:既然决定当自己人,就别想着还给自己留点退路!你只能跟着皮岛一条道走到黑。 关键王九竟甩手不管了!令叶深一直在胸脯起伏,估计想骂娘。 …… 叶深被赶着忙去了。 这位曾高高在上的举人老爷,曾经的贵公子!此刻起,他对皮岛的忠诚不用怀疑。皮岛兴,叶家兴;皮岛衰叶家亡!就这么简单。 看着叶深很有些委屈的背影,王九再次想起一个名词:统战。 统战是所谓统一战线,是一代天骄的智慧结晶,是“将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原本,王九只想着在东林党内部,交上叶家这个“朋友”。没想到东林党还真有那么狠!硬把叶深逼成皮岛一个难得的人才…… 什么是人才? 这是王九追求上进以来,就在一直思考的问题。直到黎相君再三打主意,想让范文种成为他将来的夜壶!王九才终于开悟…… 其实每个有点特长之人,都能成为人才。关键是用到合适位置,给他信任、给他平台就行。 不拘一格! 无论这些人来自哪里,干过什么?只要最终能为皮岛所用!都可以是皮岛难得的人才。 这种事做得最好的是刘邦,你看他聚集一帮流氓、宵吏等三教九流,让这些人都成为开国元勋!这样才成就了刘邦的伟业。 其次朱元璋也做得蛮好。徐达、汤和、常遇春、蓝玉等等,这些人与老朱一样,都是快饿死的叫花子、流氓、强盗!却全成了开国元勋。 其战绩、功业,专门黑他们两百年的文儒,也掩盖不住其辉煌。 因此,那个开天辟地的一代天骄!内心最反感下面人的天才论。 那是造成上飘、下愚的阴谋!人可能有某方面天赋被开发出来,但谁都其实是普通人。而天才论?只是骗蠢货认命或幻想的阴谋。 既然没有所谓天才,就没人能包打天下! 皮岛需要大量人才,方方面面的人才!而叶深,就是专替皮岛沟通大明官场的人才。 作为自小跟着阁老的公子,皮岛没人比他更懂官员们的尿性!包括王九也得有自知之明。 这不,原本需要花费大量精力,十分紧张去应对的一件大事!王九却能悠悠地当起甩手掌柜。 不但可以节约大量精力,去做更有意义之事!而且哪怕王九再努力,也未必能干得叶深好。 到时连上岛的官员们…分别代表着哪方势力?他都没法一开始就搞清!又怎么对症下药?怎能左右逢源、夹缝求存? 哎!得陇望蜀的王九叹息…… 要能将搞农业的徐光启,搞工业的宋应星,搞海运海贸的郑成功等等,也有机会招至麾下该多好?尽管他们有着各自的毛病!尽管暂时还只能是作梦…… 皮岛太需要人才! 但成年人只做筛选,真没时间精力去负责教育、培养。 …… 王九解决了一件大事,又埋头于工地、匠作坊、学堂穷忙起来。 作为前世的普通搬砖工,王九最大的优点是有自知之明。 在这个时代,王九唯一独特的优势!不过是几百年后的现代理念。 另外,他真切感受、经历过华夏几千年来,那个唯一的真正盛世!王九比满朝嘴炮更懂盛世的样子。 当然,还有那工地搬一辈子砖!多少有些来自后世的实践出真知。虽然不多,却也比“述而不作”的满朝嘴炮!要强上太多。 至少,他就知道很多的发明,那其实是个系统化大工程。 比如搬砖工最熟的钢筋水泥,皮岛若能造出这两个玩意?才真算一方势力!因为小小皮岛却已初步工业化,当然有资格谈经济独立。 所以王九在默默为此努力。这里面的事情太多、太复杂!只能从最基础的东西做起。比如给匠师统一标准计量,比如规定标准件及误差概念。 当诸如此类的基础工作做扎实了。王九才可提供思路,让匠师们去不断试验、验证、发挥、创造。 也只有成系统工程的创造发明,才有成为现代工业品的可能。 而这,就是干过与没干过活之人的差别!且这点上,王九还真靠不了任何人。 王九终于能潜心…… 就在他扑下身子,一头扎进匠作坊不足两天,陈可忠、麻漠终于率残部回到皮岛。 真是残部…… 第147章 窥破心声 上岸队伍很长。 但足有千多人上岛的队伍里,王九眼睛瞪圆,也只数出不足五百人的自家弟兄!且基本都带着伤。 陈可忠率一千人去救援、接应契雪;麻漠率五百人去接应东阳堡;东阳堡本身还有四百多的开原伤兵!回来,却只剩这么些弟兄…… 与王九所率那几乎没损失的千五百人相比,他们实在太过惨烈!包括王九在内的所有人都在迎接,所有人都开始眼眶通红。 陈可忠、麻漠、契雪越众而出,急奔王九身前跪着哽咽:“将军,我们没带好弟兄们…” “回来就好!起来!起来。”王九也哽咽着强行扶起:“他们是…” 麻漠立刻与陈可忠又跑向后面,契雪则快速回应着:“他们是叶赫贝勒布扬古与金台吉。最终守不住老奴的发狂!共率三千愿跟从的部众出逃,如今也仅剩不足一千。” 怪不得如此惨烈! 他们竟真创造了丰功伟绩。 叶赫亡了,却又没亡!老奴得到战略要地,收拢了女真剩余部众!却无奈地让两杆反抗大旗,仍然傲立女真之外的皮岛。 此建奴最虚弱时…… 跨步前行的王九还在心念电转!两个中年人在陈可忠引导下,正急步奔来,其中一个还带伤。 还未到王九跟前,两位贝勒爷竟扑通跪地,大礼参拜:“恩公…” 王九急步上前使劲拉起,也堵住了两人的虚礼废话。 “来了就好!两位都还精神就好!都先进去歇歇。对了,这是即将出任皮岛纪镇官的叶深,叶大人。” 王九其实不想与两人太啰嗦!他关心的还是自己弟兄。 但人家落难后不投别处,千里迢迢直奔皮岛!那就必须安抚、尊重、热情!这种事叶公子熟。 叶公子比王九热情得多!不对,他应该是非常激动。 这两位王爷是啥?是皮岛的丰功伟绩!是大义名分!更是皮岛当下极其珍贵的护身符…… 因为,大明需要供奉这俩牌位,但朝廷的德性叶深太懂!国库无钱、地方无力还嫌麻烦。 大明,还真没哪比皮岛更合适,合适供养着千把叶赫部众。 即将出任皮岛纪镇官,已与皮岛深度绑定的叶深,现在还有啥事!能比这还更让他激动? …… 宴会简朴而隆重。 热情操办这一切的叶深,果然很有才干。 广场中,叶赫部众,以及与其并肩作战才回的残部,再加部分皮岛将士,近两千人的篝火晚会很盛大,有饭有鱼,有少许酒,无肉。 当中围坐一圈的是叶赫贵族!岛上中高层将官作陪,最中间是两位王爷与王九。同样木板案台,同样席地而坐,但有酒有鱼有肉,管够。 简朴、节省却非常热烈隆重。这么短的时间里,也就叶深与黎相君能操办得来!而黎相君却不在…… 晚宴有个贴心帮手!王九只需陪两位贝勒爷吃好喝好。令其感受到皮岛的尊重、热情,就够。 心思还在残部身上! 从下午迎接到人,既要先陪好两位落难贝勒!又要安排好包括治伤、晚上暂宿、营房规划、将来干嘛等杂务,王九真没空询问详情。 笑容满面的王九,实际上十分伤心而焦急!两贝勒何尝不是? 寄人篱下的他们,除了所谓对王九再三再四的感恩!心中难道不在时时忐忑着…… 席间,金台吉与布扬古似早商量好,一个劲给王九敬酒,一个劲夸赞王九及所部的英勇、智慧。尤其对王九过往战绩,如数家珍。 王九只能谦逊以对,客气回夸,豪爽回敬。 歌舞起,不知是两位贝勒的妹妹还是女儿?一个个都十分能歌善舞。翩翩中,倒还算很应景地婀娜多姿,十分动人。 但也仅止于此! 已见过不少美女、心中还包裹着根深刺的王九!对此基本免疫。再加上老记挂着残部,热情应和着的王九,其实只想欢宴早点结束。 但他很快尴尬起来…… 中间八个穿花蝴蝶般的美女,令人忘记伤痛、忘记困苦,搏得了两千光棍的起劲喝彩!将盛大的接风晚宴推向高潮。 这很好…… 可是,转着圈跳舞的美女们,只要经过王九面前,都会恭敬斟碗酒,略带羞涩地给王九敬酒。 这也没事,随着武艺的越来越强,王九知道这种低度酒,不好酒的他却几乎能千杯不醉。 尴尬的是,但凡她们谁来敬酒,一边的金台吉或布扬古,都会先很热情主动地介绍着。这个一长串王九没心记住的名字,是布扬古小妹妹;那个或是金台吉女儿…… 王九如坐针毡! 心不在焉的王九已经懂了。 金台吉两个妹妹两个女儿,布扬古一个妹妹三个女儿,这还真是人家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意”。 因为两人都介绍得很热情、很详细,肯定还提前做过功课…… 大明律男十六、女十四嫁娶。 否则就得罚税,且逐年罚得更高,收入越高罚更多,除非罚无可罚、活该光棍的流民、卫所兵、奴隶。 比如马媛就已罚税两年了,她家里也罚得起;比如王九若非上战场?他去年就该罚税…… 女真人结婚更早。 贝勒爷做过功课。因为上场献舞敬酒的美女,其中未嫁过人的,只有一个十五、两个十四岁的三人。 两位还另有一堆十二三岁女儿、妹妹都没上场。而场上另外五人,则是没生小孩的年轻寡妇。 引见很热情而详细! 王九却总听不懂。 以至后面开始尬笑! …… 刚有些冷场,叶深就起来先给两位贝勒爷敬酒,再说有点军情要请示王九,马上就回。 王九如释重负。 其他以后再说,反正有的臭规则他无法接受…… 女人如货物!谁都习以为常的随便送人,尤其在“上流”社会。 无论巴结、拉拢、联络感情;还是安置间谍、耳目;或取得互信;乃至仅仅喝高了的哥俩好…… 出来后王九很感激叶深!但还没开口却被他冷笑:“因为不平?” 震撼! 王九努力平静!心中却仍在翻江倒海:隐藏最深的心思!才认识没多久的叶深竟能一语道破? 没错!王九一直都在力争公平。上面管不了,别人也管不了,但他在竭力要求自己!也尽量身体力行去影响部属。 维系大明统治秩序的是等级!是无处不在、敲骨吸髓的禁严等级。两千年来一脉相承。 这才是祸乱之源。 所以,这样的大明救不了!但华夏不该沉沦。 然而,若基本公平问题得不到解决?造反最多也就换个王朝!两百多年后还得天下大乱。 那样,从来世界中央、文明之巅的华夏!刚好又遇上百年屈辱。 解开死结的模板在后世!在那两千多年来唯一的真正盛世。这是穿越者最深的秘密!也是其底气。 只有他真正见过…… 盛世的支撑在于基本公平。相比此时,更是开天辟地般公平。 所以王九一直有个心声:公平!无论是救下东阳堡前的驱口,还是提前送百姓们去山海关,乃至以前的竭力拒绝美女们…… 其实都有个他隐藏最深的心声:公平!逐渐让公平深入人心,这才是真正的在救大明。 此大明非彼大明…… 这才是穿越者的骄傲!因为世间其他人都不太懂,至少没见过!也就无法确信世间能够基本公平。 但是,若男人公然有多个女人?本就是社会最大的不公!若这些女人,还是如货物般送来的呢? 那么,以公平为思想武器之人!他已在制造最大特权与不公。 屠龙者又成恶龙。 …… 王九还在愣神,叶深却不能让他多耽搁。 “将军不必吃惊。官兵发自内心的力争平等待人!叶深没瞎;将军没托人送一两银子回家,却在山海关前活民无数,我早有耳闻。” “之前,只觉得你很怪、很蠢!大明官场容不下这种蠢人。上岛几天,我才看到这种关于公平的信仰!这种信仰会产生极强大力量。” “家父曾教导我,团结才有力量,而团结只会基于三种情形,还一种比一种更难:共同观点与喜好,共同利益,共同信仰。 比如满朝都贪,你非要当清官?那别说与人共同办事,死都不知会怎么死。反之,有共同喜好更易建立信任!而信任是共好利益的基础。 共同利益又比前者牢靠得多。问题是利益有尽头,也总会分赃不均!使外部总能有机可乘。 共同信仰是共同利益的升华。而人一旦逐渐具有牢固的共同信仰,这种团体几乎无敌。” 王九无声盯着叶深…… 他才来几天!自以为无人能懂的思想武器,竟被他早已看穿。 “将军可能有误会,以为东林党全都是烂人!其实不尽然。至少,很多人年轻时也曾热血过!至少,家父年轻时厌恶过虚伪的理学!质疑过儒家等级造成的不公。” 王九不敢相信!读四书五经作八股文中举进士之人,会厌恶理学、质疑儒家? “所以呢?” 叶深苦笑:“没用!别说求得真知甚至实现抱负,哪怕为了日子过好一点,就得按它的来。 所以,不再想这些后,本就读书聪慧的家父,乡试与会试都有人照顾。连入仕当官,也基本有固定的路线。” “与将军说这些,是告诉你必须和光同尘。你现在没资格!让朝堂看出你反心坚定。别打断我…” 叶深摆手后继续。 “养寇自重、乃至割据一方都不算太大的反心。但追求所谓的公平?你王九就是最大的反贼!是与所有强大势力为敌的反贼。 你现在的实力,哪怕发展再快!没三五年都无法自保。因为你并非普通造反!你的公平会断掉所有权势之人的根。否则何谈公平?” 王九背冒冷汗! “将军,这是叶深前些年叛逆时,家父对我的耐心点拨之言。我们父子都思考过这天下的极其朽烂!原因却就在极其的不公。 家父只告诉我:没极强大实力之前,表露出来就是找死!只能和光同尘待时以动。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又摆手止住,叶深更激昂起来:“我问你!无论如何,最多明年,难道你敢不去京城成亲? 那么,皇帝再赐你个侍妾,收不收?浙党方首辅送个小妾!要不要?英国公若瞧得起你,送个美妾,你又要不要?” “那是监视老子!” “那又如何!我就问你,可有底气拒绝?皮岛力量够?够就不会去!既然去就要吃敬酒。 管他拉拢、耳目还是监视!全得照单全收、好好疼爱。” 王九呆愣…… “还苦大仇深样!家父最孝顺!因祖母娘家败落而极受妾室欺辱!家父才有对不公的切痛!从小发誓绝不纳妾。” “后来这个那个送,明暗竟达四十几房美妾!好些应都没动过。就连我游学南直隶时,小公爷也送!我哪敢不笑纳?” “这事你得听我!闭着眼一家带个回去睡。叶赫从此安心、忠心!没纠结。残部情况还不明详情呐!” 第148章 为王先驱 看着叶深甩手而去的背影,王九犹如被当头棒喝。 原来自己一直错! 阿朱、黎相君她们不厌其烦提点的历史,自己还是一直没读懂。 利益驱动这点没问题。他早懂得看人看事别听人家说啥,也别被人做啥迷惑,仔细分析出深层控局之人的根本利益。 它就藏不了…… 但有个最朴素的真理,竟被他王九搞忘了:时势造英雄。 尼玛,他王九将历史读成爽文!竟一直幻想凭一己之力救明。 何其愚蠢! 没有奋六世余烈的始皇,若没他扫六合、置郡县、书同文、车同轨、修长城、扫南越?华夏极可能是另一个千年黑暗、苦逼的欧洲。 又哪来的强汉? 若没短隋的首开科举、降服突厥、开运河、含嘉满仓,还有再次天下大乱对士族的切肤教育? 又哪来狗屁盛唐? 若无后周的雄盛!又哪来赵宋两百多年的春秋? 红巾军若迟起事二十年?雄主朱元璋最好结局无非两点:某座古寺高僧;人前佛人后魔的花和尚。 而不世名将徐达、常遇春、蓝玉?他们那性格要么饿死要么砍死!连香火都不会留下。 即使是心心念念的那个盛世!若无太平天国、东南互保、辛亥、五四、北伐乃至抗战?冰封千年的泱泱大国!又哪来的开天辟地? 作为芸芸众生,确实只需记得强汉盛唐、宋明文萃、开天辟地就行。也会有人不厌其烦去论证其伟光正!引导出位面之子般的天才论。 没事,乐呵就行。 可他王九不行!身逢乱世不生就死;身负弟兄们期望不进则退。 所以必须擦亮眼睛,从历史中寻找智慧!怎能将时势造英雄这朴素的真理也搞忘?太愚蠢。 那么,秦、隋、后周、红巾、辛亥、北伐都是什么?它们都在蓄势!都在变成养料、根基,去不断蓄积一个能成就伟大的时势。 一言以蔽之,所有这些被人当成反面例证,来不断谴责、耻笑、谩骂的短暂!其实都是为王先驱。 为王先驱啊! 王九终于被叶深当头棒喝醒。 来自盛世的他,心心念念的是如何按盛世样子,按开天辟地的道路前行!以为唯此才可救明。 但时势如此,其实他顶多能做个为王先驱,为后来人去蓄势。 为王先驱很苦!乃至很脏。所以他王九的潜意识中,或许一直在自欺欺人地排斥!造成他内心如此纠结,看上去也确实蛮矫情…… 长远的道路已找到,眼前的现实问题,处理起来自然轻松。 脏点嘛,合群嘛。 …… 其实很多困境,不过是两个世界的思维鸿沟。 比如现在…… 两位贝勒爷就很开心,近千忐忑的叶赫部众,也得到慰籍、安心。因为千里投奔的皮岛之主、英雄王九,已真正公开接纳了他们。 王九再次回到篝火晚宴现场,在全场注目中红光满面、眼冒淫光。一边牢牢在美女们身上聚焦,一边主动问询她们的情况…… 不多时,征得两位贝勒爷同意,王九竟直接离席,一手搂一个往肩头一扛,哈哈大笑着大步离去。 欢宴终于进入最高潮。叶赫部众们夸张地欢呼、嚎叫!欢庆他们的格格能嫁给英雄;汉军将士也应景地起哄!贺喜将军能与贵女结亲、传后。 皮岛是个大家庭,似乎唯有这样才叫一家亲…… 无论如何,王九都能理解叶赫残部的不安。 他们与建奴有刻骨仇恨,还是打杀了一两代人的那种。 情报做得不差的他们也知道,世上只有一个也不能回头的盟友!那就是能征善战的王九。 选择弃部而逃需要极大勇气。离开原地盘后,他们实际上啥都不是!大明嘴上或许说得好听,近千部众的安置却会哪里都嫌弃。 即使有地方收留,那也是看上两块顽强反抗的招牌!其余部众除了给人当炮灰,只剩下麻烦。 唯有投奔恩人兼盟友的王九。因他不但是对抗建奴的盟友,还义薄云天!——曾救下、养活八千驱口。且又武德充盈!——用不着驱使人当炮灰、落人口实。 然而,一无所有的叶赫,除了他们漂亮而高贵的格格们,已再无任何东西拿得出手。 所以,当众收下格格,就是收下所有叶赫部众的心。 王九听着身后狂欢,感受着双肩的颤抖与温软,也有些放下后的情动!只是突然,差点又触痛到心头那根包裹着的刺…… 又将它小心包裹严实!无视两旁的贺喜,王九继续大步前行。 …… 王九的房前,不但有闻讯跑来之人,而叶深那小子!更是已将大红喜字早贴上门窗。 或许这就是公平:自己算计他不得不给皮岛卖力!他也能事先做好一切准备,令人乖乖听话…… 懒得理会叶深为首的房前众人,猪哥样的王九扛着美人直接回屋。 反脚踢关房门,才发现大户人家出身的叶公子很细致。 房内多出张小圆桌与三张小凳,大红烛下有花生红枣小壶酒,三个杯子; 大床的被褥已焕然一新!也不知从哪找来的红被红毯; 连茶几的茶壶,屋角不知哪来的超大浴桶!都在腾腾冒热气…… 倒不算太轻贱佳人。 只是,这情形怕是前天来信后,所有人针对他的一次合谋…… 原来大家都了解他王九!大家却又都认为他不该像以前那样。 于是小心翼翼在准备一切,连叶赫残部随行上岛这种事,都不提前告诉专注于匠作坊的他。 权威?孤独? 还是世情的顽固? “将军有心事?” 依靠着王九坐在小圆桌边的东拉丽,从王九左胸抬头。 猪哥像早已消失的王九,看眼大红烛下脸红如雪的东拉丽。 实话实说:“我觉得可能委屈了你们,以后我可能会有非常多的女人。 其实叶赫是皮岛盟友!真不用担心皮岛另眼相待。你们的骑射比皮岛强几个档次!下午我已规划好:让勇士们自己去挑徒弟带。绝没让人当炮灰的想法。” 轻拍下东拉丽肩膀,王九摇头:“你哥哥金台吉,却生怕我……可东拉丽,我已无所谓,以后或许还有很多今天这种…我非得接纳的情况!但你却是一辈子…” 东拉丽径直将王九放在她肩膀的手,直接放进胸口。 “我十四岁结婚,四年没孕,前年丈夫被建奴打死,太需要个强大男人。不单为了叶赫,将军…懂吗?” 手捧温柔的王九还在愣怔,右侧的佩洛东直接抓过另一手入怀。 “你是大英雄!咋这么客气?我告诉你,今天跳舞的八个人,这两天想的全是怎么才能嫁给你。” “英雄,当然得有许多女人。我还在迷糊的是:咋就会要我们两个谁都不看好的人?我们又老又嫁过人。汉人不是最讲贞洁吗?其实将军可以都要…” 女真相比汉人女子太直接!王九打断:“那好吧,我无所谓。十九二十岁的年龄,是女人最好的年纪,别再让我听见讲自己老。 至于为何就要你俩?很简单,你俩最美最懂事。” 王九边说边心中想的是:你俩一个叫叶赫那拉?东拉丽;一个叫叶赫那拉?佩洛东。很大气! 佩罗东闻言站起:“那就好!来,我们服侍你洗浴,你得给我们一个美妙的夜。” 东拉丽直接起身轻吻王九:“将军起来,水要凉了。” 两人眼神幽长,恰似饿狼。 这种状态倒让王九能放下一切!可以无情、心死,只剩男人女人。不过,没道理为她们所牵。 将两人拉下来,按坐在两条大腿上,一边一个香吻还以抚慰,大方把握,随意探寻。 “说说,叶赫城守不住是咋回事?老奴发狂是咋回事?黎相君,我的女人!为何会去了叶赫?” “又为何突然从广宁跑去辽阳!为何至今没回?还有马媛呢?” 看她俩一脸纠结!王九又紧接着补充:“这些不明白,我觉都睡不着!更没心情来疼爱你们。” 风情诉到水真凉…… 第149章 大将之风 契雪七月十八才与叶赫的两位贝勒爷接上头。随员也不多,包括他自己一共才二十人。 契雪几乎极致使用好这些人。 很快,有人在帮叶赫训练城头、巷战的队形战阵; 有人立刻画出图纸,现场指导叶赫打造回回炮、床弩; 还有人带叶赫人,去挖运回那不值钱的石炭,多多益善; 而契雪自己,则按王九曾谈起过的思路,在指导叶赫防奸、应变。其实也是开原反奸的翻版。 所有人都很忙,但看上去有两个陪着契雪的人没具体任务。原来,这两个在是东阳堡挖了两三个月,被发现与培养的地道专才…… 开始契雪并没想过要参与叶赫守城。作为来帮助叶赫的友人,该教的都无私教会就行,还没到要与叶赫共存亡的交情。 不过,当东阳堡被污为叛贼,尤其范冰晶主仆被逼投水的消息,自辽沈飞快传入叶赫后。 契雪的想法变了,决心与叶赫共存亡!就因那个所谓的唯一正解:王九必须帮叶赫守住城!最少也要将两位贝勒爷救回大明。否则,东阳堡将士无法自证清白。 于是,连成天跟着契雪的两人,也作为地道专才忙起来…… 叶赫东西两城之间,有个两百多到五六百米的空档。 后来草草在南北各建道土墙,使东西两城成为整体,却是两城最薄弱处:建奴进驻后可各个击破。 为将之要,不仅要随时弥补、加强己方漏洞、缺陷!更要有从不利中寻找有利,变弱为强的眼光。 王九是这样,一直跟在其身边的契雪也能做到。 所以,契雪让叶赫将回回炮、床弩隐藏严实!后来单单使用回回炮,就给建奴做了个局。 在老奴头天的志得意满中,将建奴辛苦运来的攻城器械,全诱至最“薄弱”的空档。 回回炮一顿突然覆盖!使惊慌失措的建奴夺路而逃。建奴的人倒没受大损伤,云梯、箭楼、楯车、攻城锤、回回炮部件却毁于一旦。 老奴遭当头一棒!建奴士气更是跌至谷底。叶赫却多出好些天时间!因为建奴还得造器械…… 争取的时间很宝贵!因为叶赫全城在挖地道。 地道很深!虽能增加建奴从地面挖掘、探查的难度,却也增加了很多工程量。 这便是契雪之前没建议挖地道的原因。地道工程量太大,非朝夕之功!建奴却随时会杀来。 地道横亘相连东西两城的中心,全长约三里。当然,还秘密另挖了两条通往城外的小地道…… 挖通这条地道,可使建奴看一攻一、各个击破的图谋破产。 而且,还可能会令建奴迷惑、胆寒!因东西两城各自才五六千兵,却能打出一两万人的效果。 但时间太紧迫! 七月二十六才开挖,八月初六建奴已兵临城下!哪怕全民出动,最少还要十天才可全线贯通。 好在建奴得造器械。 …… 已攻打过两三回叶赫的建奴,此次没有明朝威胁的借口后!就绝不可再三再四的半途而废。 否则,神话已基本破灭的老奴,很快就会看到大量逃亡、投奔叶赫的女真部众: 同文同种,同是女真英雄!老奴不行了,为啥不跟叶赫混? 尤其是建奴如今部众中,原来的海西女真已占多数!而叶赫,它才是正宗的海西四部之一。 绝不可半途而废!但建奴现在财政枯竭、粮草告急。 所以,老奴亲自上阵!率贵族、将佐鞭打着奴隶、汉军乃至八旗兵!在拼命上山伐木、赶造器械。 城里也在日夜赶挖地道。出口处土方越堆越高,早已高出城墙!高到从城外地面看向两城中心,也可看见人声鼎沸、一片忙碌。 老奴心急如焚! 终于看到那两座土山后,老奴的牙齿差点咬碎!又来了…… 还是东阳堡那一套! 两城贯通,攻城难度成倍增加;而且平坦坦的小城内,凭空增添一座高高的土山? 那不但能使回回炮、床弩威力成倍增加!且能俯视四方、?控要道,使内奸作乱几乎等同于找死!恶贼王九在开原肃乱的手笔,又要重演。 要抢时间! 鞭子不断打死人,打得怨声载道、仇恨满怀,也要拼命抢时间!必须在两城贯通前,造好器械攻破叶赫城。 城内想法也差不多,只是反着来。当然,城内多了点人性,看上去就要比城外造器械慢一些。 王九经常强调,任何情况下!都不能长时间逼迫士卒。至于原因?契雪倒没跟两位贝勒爷说。 两人没多久就会懂… 城外的老奴很憋屈! 坏消息接二连三。 先是王九初五晚就溜出了堡城; 接着是闻报他们直插腹心、杀人灭寨; 然后听说恶贼成精!只抢钱粮不杀人。还委屈巴巴怪他老奴:打不过东阳堡,却阴险地要饿死他们; 再后来,大金重兵围剿恶贼王九!恶贼却不但抢了大金百多城寨,还早抢了卖粮给大金的船队!竟对大金极尽羞辱地扬长而去; 还不止! 十一晚,东阳堡剩余残兵,除走不动的几十个伤兵外,竟全都空堡而出。且又是一路往南烧抢。 皇太极还没赶回,留守开原的蠢货跟着屁股狂追!却只追到故意喊杀冲天的几十伤兵。其余大部据说都乘机逃回了明国。 紧接着,留守开原的蠢货被调虎离山!又被另一路明狗钻了空子。 十三日上午,开原转送叶赫大营的粮草被劫!抢走一部分,就近给叶赫贱民发了些,其余一把火烧了。 最后一条讯息让老奴破防!军中余粮无几,而建州全境缺粮。 极限压榨开始了! 之前,城外建奴虽用鞭子、刀子赶着人伐木,抓紧打造器械。 天未亮已吃饭,摸着黑就开工,打着火把吃晚饭。但再苦再累,一天还能休息几个时辰。 随着坏消息一天天传来,城内土山一天天增高,建奴劳作时间也一天天延长。 那可是重体力活!奴隶与汉军不断有人被累死或打死…… 十三日,随着那个令他破防的消息传来!毫无人性的老奴下令:即日起,每晚只准休息个半时辰。 累死人可节省粮食,快速赶出器械才可全力攻城!破城后,就有叶赫城内的粮草解围。 …… 老奴治军严明。 只需在高处看看八旗营地,就能懂得其不被偷袭,从未交战中大败,并非运气使然。 建奴大营在离城四里的西南方,虽然兵力上对叶赫是碾压之势,但其营寨布置仍然十分严整。 外围有深壕三道,沟底密布尖桩;深沟之间以吊桥相连,夜晚宿营吊桥收起;另外,三道深壕里边,却有六队巡逻队在交叉着彻夜巡逻。 营寨如此严整!怎会出现飞将军李广的常被人袭营?自然,也无小媳妇呻吟般的“李广难封”。 三道深壕,头道离城墙不足四十丈;二道离城墙不足百丈;三道离城墙不到两里,全都绕建奴大营一周。配合上巡逻队,广阔的中央核心,才是真正的营寨栅栏。 栅栏配合上鹿柴,另加巡营与明暗哨,里面才是可静心休息的营帐。谁若想直接从外面摸上去夜袭,那定是烧坏了在异想天开。 当然,史上常胜名将,行军作战时的营寨大都如此。 光鲜背后是苦功夫…… 八月十四,终于下小雨。城头的契雪面色平静,心中十分激动。 一边不时催问着地道的进展,一边推演着曾多次与王九讨论的课题。那是个古今无法根绝的难题,只能尽量针对性预防,最有效的办法是让将士保持身心健康。 预防措施是用来对己,却也可以反过来利用其杀敌。这是契雪多日来触景生情后之谋!反复推演后,他觉得可以赌一赌,赢面不大。 而且,他已为此做了诸多准备!叶赫人也为之有了大量付出。再不赌一把,以后可能连机会都无。 因为建奴的攻城器械,已差不多造出够用之量的大半。 …… 王九常说契雪有大将之风!他明白是啥意思。 冷静而敏锐地评估敌我双方!能很快对双方强弱项一目了然。再冷静而敏锐捕捉到变化中的利弊!将己方的弱点无限补强,将敌方的弱点或漏洞无限放大。 能做到这些,就已是难得的好将军了。 但大将不止如此! 前面只是善谋,关键时刻大将还得敢断!世上从无万无一失。 有人咋算才两三成胜算就敢赌!那其实是莽夫,总有一天他会付出惨烈代价; 有人非得八九成胜算才敢动!这种人最多就适合做个谋士; 一般的好将军!算准赢面至少六成以上后,就会当机立断; 大将,考验的往往是赢面不足五成!他是否有将极大的投入和心血,都付诸东流的决断力。 战场很多时候机会只有一次!动手时机极难掌握、各有利弊,绝大多数人就在犹豫中错失。 比如此时的契雪,若还给他五天时间?且天气也阴天下雨,他有十成的赢面给建奴致命一击。 若还给他一天,赢面可达五成!差不多就是一天增加一成胜算。 海量的投入,唯一一次的机会!两位贝勒爷早已申明的无条件支持:无论他决定何时动手。 考验着他的决断力,看他是否有大将之风…… 第150章 可怕营啸 八月十四,深夜。 叶赫勇士们全身盔甲涂黑!连手脸也被涂得漆黑,搬运着黑色物件,在狭窄的地道中默默前行。 契雪打着火把在前面带队。面无表情的心中却波澜起伏!既有临战前止不住的兴奋,也有忐忑。 成败在此一举! 任务既简单又艰难。 这队先锋勇士们就一个任务:尽量悄悄靠近建奴大营,给熟睡中的建奴放几个大炮仗。 只要炮仗能准确在大营中炸响!叶赫就会兵分两路、倾巢而出。一路骑兵从城门出来,向建奴大营冲营;一路早已自地道出来…… 看上去他们的任务蛮简单,毕竟是有心算无心,但还是有两个事关成败的艰难之处。 首先,地道来不及挖那么长。 建奴大营离城近四里!三道深壕分别离城百米、三百米、两里半,而地道才挖到离城三百三十米处。 意味着要冒两个险…… 一是,建奴巡逻队沿深壕内侧绕圈。理论上打着火把的他们,一般就看看深壕有无异常。 但万一谁看下里侧荒野呢?二十多米外的地道口哪怕天色再黑!一溜火把也能隐约照见。 二是,得摸黑靠近最里侧那道深壕。关键是漆黑雨夜路滑难行!他们却还搬着笨重的床弩配件。 其次,他们还要摸黑组装床弩。 虽然这批人都对床弩极熟练!还训练过蒙眼组装,但也有两点困难。 一是,训练不可能有临战紧张!而人只要慌乱就极易出错。 特别设计的床弩,倒是可拆成配件拼装,以便于狭窄地道中运输。但爆发力那么大的床弩!却必须处处拼牢,哪处不牢都可能前功尽弃——抛射不了那么远。 人在黑暗中的紧张状态下,谁能保证一定不会出错? 二是,又要将床弩拼牢固,却又绝不允许弄出大动静!可很多配件都是榫卯结构,必须敲打紧实…… 好在另有不少配合。 …… 连续五个晚上了,叶赫城头还在嚎丧!尽管从来没人搭理。 “老奴就是逼养的!” “有本事来攻城啊,老子让你爹都吓得钻回去。” “老阴逼不是放屁是天命之子吗!叫那货过来,老子撒泡尿给他洗洗脑!清醒清醒。” 老奴对连日来的城头闹腾,也还算有些警觉。 都知道,城内在抢挖连接两城的调兵大地道!城外更在抢造器械,叶赫当然不愿城外大营休息好。 谨慎起见,老奴却仍加强了本就很严密的大营防务。 原本每道壕沟里侧两队,内外交叉绕圈的共计六队巡逻队,今天直接是十二队,每队仍是二十人。 栅栏里面的大营,岗哨与巡逻也索性翻倍增加。 再加上栅栏里拴着的一圈猎狗!叶赫若敢夜袭?求之不得!因为他们不可能做到不被发现地靠近。 老奴对这种下作觉得很无聊,同时又很恼火!年纪大了睡眠浅,尤其这段时间糟心事接二连三…… 连续几晚!在满营酣声如潮中,他老奴竟每夜都被城头的谩骂吵醒!实在烦人又窝心。 诸事不顺的老奴!今晚歇营前还在最外围的深壕边,忧心忡忡盯着暂时攻不了的城头!却又听到满耳朵的谩骂,气得只能将格局打开…… 从恶如崩啊! 还是汉人的话说得好,你看那些实诚的叶赫人,跟东阳堡的人走近,又哪能学到好? 摇摇头回去歇息…… 马背上的巡逻队见状也摇摇头,打着火把徐徐嗤笑而过。 叶赫城内那帮不知死活的东西!每天城外准备睡觉他们就嚎。 长官说,别说跟他们对骂,别说生气,多听一耳朵都算你输。 太尼玛有道理。 那帮蠢货,还一晚更比一晚闹腾得起劲!这万籁俱寂的夜晚,城内城外同样累死累活一天!不都该好好休息吗? 城头却越到这时就越起劲。平时不嚎,就等城外收工吃饭才开始嚎!还他喵一晚更比一晚凶。 幼稚!谁搭理他? 宿营严禁喧哗!那可是八旗铁血军规,哪像屁都不懂的叶赫。 没见大金营寨的沟壕,都离大营远远的么?傻逼叶赫哪懂其中道理:大营能保持绝对安静!外围再吵闹也能有效隔离。 这样,挤在漆黑一片的营帐中,并排熟睡之人才不会被惊醒。 这点极其重要,那可不单是为了休息好…… 但叶赫却是帮傻逼! 还想影响大营休息? 他们也不想想,隔着三四里地!只要外围巡逻队,与大营岗哨都不搭理。他们哪怕在城墙上闹得再起劲!传入营帐也就是催眠的轻哼哼。 傻逼也算有点明白…… 于是今晚格外起劲。嚎叫的人数已增加一倍!且不是前几晚的齐声,似在比谁嗓门大,一顿瞎嚎。 城外都懒得搭理,大营更是毫无动静。 城头傻逼于是更急!不再谩骂,却开始喊冲喊杀起来,搞得倒还蛮像战场搏杀时的动静。 傻逼!倒蛮有趣…… 仍没动静?城头的傻逼更急!又搬出锣鼓在城墙上可劲敲。但是,除吵得小城内他们自己人睡不着外,对城外大营仍然毫无影响。 隔三四里!传到营帐的锣鼓声,根本没酣声大好不?加上连日劳累,以及宿营的森严军规!即使有人醒来也只能继续睡。 傻逼却还不死心…… 又开始变着花样吵,敲锣打鼓,敲累了就在城墙上喊冲喊打喊杀!喊累了又再敲锣打鼓。 今天巡逻倒是还不枯燥。 连日劳累、逼迫与接连挫败,早让他们苦到厌倦!枯燥无聊的巡逻,只是军纪严压下的任务。 而现在,每当走到靠城墙那边,巡逻队都会心照不宣抬头!然后轻声笑骂几句傻逼,也蛮乐呵。 …… 绳索每隔一段都有人负责,一直从地道口通到了城墙上,又从地道口一路延伸向前,信息就这样在漆黑的夜晚无声传递。 城墙上仍然是一会喊冲喊杀,声震四野;一会又锣鼓喧天,瞎捶一通没个正经。 城墙的火堆旁,夸张蹦哒着的喊冲喊杀声中。契雪一行打开地道口,平安向前移动几百米,到达了白天瞄准的低洼地。 此时建奴才睡着…… 锣鼓喧天中,叶赫勇士相互轻声鼓励着!从容将床弩组装完好。 而布扬古率领的后队,此时也早已潜出了地道。 这队人不多,却个个是神射手!他们的任务也只有一个。 分头埋伏好,黑暗中瞄上打火把的建奴巡逻队!以二盯一突然偷袭,力争一轮齐射将其全歼。纵有漏网之鱼?估计也会倒地装死。 夸张蹦哒着的喊冲喊杀又响起!契雪那队人在抬着床弩,小心翼翼慢慢摸索着向前移动。 布扬古带队的神射手,也在小心翼翼摸向预定的位置。 建奴巡逻队在这大晚上的,甚至在扭着头观看城头的节目!那帮傻逼本就能歌善舞,后来竟连女人都跑上了城头,还那么卖力地夸张表演!看着能不让人乐呵? 可惜隔远了点啊…… 在巡逻队的乐呵中,床弩终于深一脚浅一脚缓缓接近预定位置。 可建奴大营的猎犬却开始吠叫!狗有时就是要比人聪明些…… 城头已别无选择,干脆就是既锣鼓喧天,又蹦哒着喊冲喊杀,还外加女人的唱歌跳舞。 好在猎狗吠叫的方向,都向着那张大大的床弩,看上去似被城头的傻逼行为刺激了。 没人管…… 大营中也有被吵醒的,可白天实在太劳累!也太受逼迫!下意识当做了个噩梦,翻身捂耳继续睡。 老奴一直没睡着! 但歇营后除当值者,任何人不得喧哗!更不准随意出帐走动。值营将士须对违者立刻射杀!哪怕谁看上去像大汗与贝勒爷。 这可是他老奴定的铁血军规。 夜间,远点先将箭矢对准,再辨别火把下的旗帜;近处更是箭矢满弦听口令。万一奸细摸进大营,还妄想装扮成谁混?只有利矢侍候。 于是,老奴虽莫名焦躁!但也仍在床上辗转反侧…… 突然,似有呼啸破空的劲风。老奴霍然一惊,床弩!抛射的床弩声!开原城外那次经历他永生难忘。 惊坐起,还没来得及穿鞋,便清晰地传来三处大箭坠落声,其中两支带有刺穿营帐的裂帛声。 紧接着,有两支大箭爆炸了,那两支大箭竟成两个超大号的爆竹!大营中传出两声轰隆巨响。 糟了!要咋营…… 果然!随着直接在营帐中爆炸的那处…传出凄厉的惨叫声,睡梦中惊醒的其他营帐里,也纷纷在无意识中尖叫、惊起、互殴、奔窜出帐!黑暗中到处都乱成一锅粥…… 值营将士条件反射射杀一些人后!顿时又如火上浇油。半梦半醒之间的士兵,黑暗中全都条件反射地夺刀、操刀!而此时每个身边人,都成为黑暗中的威胁。 互砍起来了…… 此时,营外的马蹄声如奔雷般响起,喊杀声迅速自远渐近势不可挡!黑夜中听来是如此恐怖。 恰在此时,大营中竟有不少奸细在大喊大叫。 “我们被包围了!” “败了!败了!快逃!” “啊!他们全都杀进来了,没人抵挡,快跑!” “他们就在身边,快砍死他!快,就在我们身边!快砍,啊~!” 亲卫如临大敌,值营将官赶往大帐!营中一片惊慌。 这是可怕的营啸…… 第151章 当儿子教 极可怕又讳莫如深的营啸,有天竟降临到组织严明的八旗大营。 老奴强自冷静! 瞬间闪过名将周亚夫的应对,沉着对奔来的将官下令: 一、将所有能找到的火把点燃,点亮散开!将所有能点燃的火堆点燃,冷静驱除黑暗!暂不执行军法,亦无需刻意制止混乱; 二、由莽古尔泰率领能集结的勇士,先抵挡叶赫的趁火打劫; 三、代善全权冷静处理营啸,以及营啸自然平息后的后续。 随着三条命令发出,大营有了主见!从一片恐慌中渐渐传导冷静。当到处的火把、火堆逐渐明亮起来,混乱也跟着快速平息,因为所有人都在开始清醒。 尤其是代善直接一遍遍重申:不追究,今夜所有违规之人都不追究!恐慌立刻随这个讯息在消散,之前的奸细也自动闭嘴。 但是,叶赫骑兵却来得太快!莽古尔泰的兵力还没集结多少,他们的先锋就已冲杀到营寨门口。 可恶!叶赫竟将巡逻队都射杀!还将三道深壕的吊桥都放下了。难怪能来这么快!这次营啸原来都是他们的算计…… 猛将莽古尔泰只得利用栅栏、鹿柴等,想在营寨门口先拼死阻挡。但失去先机的大营,终究没挡住叶赫有预谋的强攻。 因为竟有几百叶赫射手,早已趁乱赶到了门口。一轮箭雨,就先下手为强…将制高点上的守卫全放倒。莽古尔泰还没冲到营门边,寨门就已推倒,门边鹿柴都已挑开。 未及领多少人上马的莽古尔泰,根本挡不住叶赫骑兵的猛冲!甲胄上还被钉上了几箭…… 猛将莽古尔泰且战且退,给后续的兵力集结在争取时间。 身经百战的莽古尔泰清楚,只要自己能暂时利用大营中…随后加强的栅栏、鹿柴给拼命顶住!且战且退,叶赫的袭营就已经失败。 因为兵种的特性。 叶赫与建州同样以骑兵为主,但严格的说,叶赫才是与蒙古人一样的正宗骑兵,弓骑兵;建州虽有大量弓骑兵,但更多是突骑兵,乃至还有数量不少的骑马步兵。 弓骑兵更适合开阔的战场突遇,相互切削时,弓骑兵乃王牌;而突骑兵才是直接冲阵的王牌!长枪、长刀、马槊、短标枪,能让双方对冲时…仅有弓箭马刀的弓骑兵怀疑人生。 而骑马步兵更厉害! 他们能随时下马结阵,哪怕旷野上,只要有些运辎重的大车随行,就地围成一圈。你说马背上射得快射得准?还是站在地上射得快、准、远!你说无遮无挡的骑兵好?还是有圈防护的步射安全得多。 尤其是攻营拔寨的短兵相接中,这种阻碍很多的狭隘地形里,骑兵就从来打不过步兵。 所以莽古尔泰拼命阻延,不惜代价在且战且退!他左支右绌却仍在冷笑着:只要大营能早些缓过劲来,深入大营的叶赫反而要完蛋。 …… 身经百战的莽古尔泰能想到!更狡诈的老奴就能想得更狠。 营啸本就在快速平息,莽古尔泰的且战且退正合心意。老奴快速集结兵力后,并非往前顶上,却从叶赫看不到的侧面奔跃而出。 老奴更狠、更毒!他直奔叶赫骑兵来路,一是可分兵偷袭倾巢而出的叶赫城;二是断掉他们退路,才有机会令其大败、不降即死。 因为少甲的叶赫骑兵,在有布置的营地中本就处于劣势!何况归途遭断、被两三倍地围之? 设计这一切,几乎孤注一掷的叶赫,倒也并非无脑。因为自古至今,凡是长年带兵之人,都对一事讳莫如深:营啸。 …… 营啸又称惊营、炸营。是军队夜宿时,在没接到任何指令下,因异响导致全体盲目混乱的反常行动。 深夜有人突发尖叫,其他睡梦中的士兵在都会误以为敌袭!一时满营混乱,刀枪互砍。所以,营啸之后往往会大量死亡。 营啸出现后将领很难控制,是军营最危险之事。一般要等平静下来,士兵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简单解释的话,炸营是种因疲劳或者高度紧张,才导致夜间一点风吹草动,都会造成大规模的混乱。 恐惧传染!尤其夜间。 就如夏天熟睡时一声炸雷,再听到一声尖叫!恐惧会陡然而生,这应是炸营最浅显解释。 说穿,就因长期压力过大,紧绷的神经得不到释放!任何偶然的风吹草动,都像炸药里投入火星。人会变得歇斯底里不再是人,继而自相残杀不分敌我。 营啸的发生主要有三种情形。 一、一声尖叫。 不要小看这么点风吹草动,史上大多的炸营事件大都由此引发。 军官肆意欺压,老兵结伙欺压,军中拉帮结派、明争暗斗现象非常严重!底层士兵所以没爆发激烈反抗,几乎全靠军纪弹压。 若再遇激烈交战,士气低落…… 那么,凶残敌人与严酷上级!遥远家乡与近在咫尺的血腥!高压军纪下长期积累的压抑。都可能随着睡梦中某人一声惊啸…刹那间喷薄而出!使整体陷入歇斯底里…… 所以,军中有严禁喧哗的条令。 二、人为制造混乱。 为何偷营都夜晚进行?除有夜色保护外,还能引发更大骚乱!甚至敌方炸营。 无论偷营还是兵变,很多都穿着敌方服装。 试想,当“战友”突然变成敌人!那么士兵第一反应,是拿起刀向身边人下手!甚至挟私报复,才能自保。然后砍成一锅粥,再砍红眼。 这也是大多的敌方偷营后,军队还久久不能平静的原因。 三、信息传递不畅。 军阵多以密集方阵为主,这样既可抗击敌方骑兵冲击,又能形成战阵合力,发挥最大杀伤效能。 但这种部署也有很大弊端。就是前列士兵视野开阔,能够看清战场形势变化;而后排视野范围很小,很难及时了解战场实际情况。 而战场瞬息万变,前排士兵可能已与敌人搏杀,但后排仍在焦躁不安等待中。若前方稍有不利,本就因战场血腥嘶吼,而极焦躁的后排士兵!很可能因军情信息传递不畅,而引发整体“异动”。 这是名将实施“主帅亡了”、“前军败了”,以少胜多名场面之因!毕竟大多士兵看不到整个形势。 所以,强军极重视基层的口令、旗号、鼓声号角训练!以保证军情准确传递。 且恐惧和压力会传染。一人惊,人人惊!若再遇上无能主帅,引发大规模的炸营将不可避免。 战史有记载的营啸不太多,因为很多都附会鬼神、讳莫如深。 《汉书…周亚夫传》:“夜,军中惊,内相攻击扰乱,至于帐下。亚夫坚卧不起。顷之,复定。” 周亚夫军细柳!被历代评为治军典范。然而这位治军高手,军中也发生炸营事件。可见,炸营有偶然性,但周亚夫的应对也堪称典范。 “七国之乱”,吴攻梁急,梁王多次向景帝大军统帅周亚夫求救。但周坚壁不出,皇帝诏书都没用。 周亚夫稳如老狗:派轻骑出吴、楚兵后,断其粮道。吴兵西进通路被梁国阻挡,粮草将尽!日子一长,自然不战自乱。 以一国之力对抗诸侯,周亚夫拖延术很高明,足以稳胜。 但这是高级军事机密,将士们并不知道。他们只看到对方耀武扬威,甚至已打下半壁江山!而自己这边被动挨打。所以人心惶惶,终于某晚发生“条侯军中夜惊,内相攻击,扰乱至帐下”。 而周亚夫的应对是“坚卧不起”。也就是啥也不管,等士兵疯狂劲过去。一般来说,只要不受新的刺激,这种狂乱状态不会持久。 果如周亚夫所料“顷之,复定”。 与周类似的还有东汉吴汉、三国张辽。 后汉书载:“吴汉为大司马,尝有寇夜攻汉营,军中惊扰,汉坚卧不动,军中闻汉不动,皆还按部,汉乃选精兵夜击,大破之。” 吴汉所遇情况是偷营。他也是“坚卧不动”!兵士见主帅安然如故,于是回归各部,等军中镇定下来,吴汉选精兵夜击,大破贼寇。 张辽的情况则是兵变,他奉曹操之命驻扎长社。临出发时部队有人谋反,夜营惊乱不已,着起大火,全军都骚动不安,“临发,军有谋反者,夜惊乱火起,一军尽扰。” 有人建议立即执法镇压。张辽却对左右说:“勿动!是不一营尽反,必有造变者,欲以动乱人耳。” 传令军中:“不反者安坐。”然后,命亲兵立于中军大帐前,“有顷,即得首谋者,杀之。”营啸乃平。 不过,这类做法只适合于军纪严明的部队。《智囊·上智部·张辽》评价:“此皆以静制动之术,然非纪律素严,虽欲不动,不可得也。” 这类做法并非谁都能效仿。前赵皇帝刘曜军中“夜惊”事件,就是着名一例。 五胡十六国时,后赵石勒率军攻打洛阳的李矩。李矩不敌,行驱虎吞狼之计,向刘曜求援。刘曜欣然,亲自率军救援洛阳。 行军至洛阳西时天色已晚,刘曜夜宿废弃的金谷园,想次日再与李矩内外呼应,彻底击溃石军。 可是,当夜军营“无故大惊”!刘曜命紧闭大帐不动。大营虽最终安定,但次日清点发现兵士逃散近半。刘曜只能退入渑池,收集溃散士卒,整顿纪律准备再战。 可当夜再度发生“夜惊”!刘曜虽极力约束,但士兵奔溃不止。无奈下,刘曜只能逃回长安。 前赵灭亡的命运在这两次“夜惊”注定!刘曜真是衰到了家。 他并非无能之辈!史称“雄武过人,铁厚一寸,射而洞之,号为神射。”、“尤好兵书,略皆暗诵。” 覆灭西晋也多出其功!建国后更与石勒打得有来有往。 然而,同样应对措施,却换来不同结局!说明刘曜与周亚夫、吴汉、张辽等人的治军…还有差距。 刘曜还将大部分乱兵带回!其实很多人更如不他。 如董卓部将牛辅。 《三国志魏书董卓传》:“其后辅营兵有夜叛出者,营中惊,辅惧,乃取金宝,独与素所厚攴胡赤儿等五六人相随,踰城北渡河,赤儿等利其金宝,斩首送长安。” 牛辅是董卓女婿,董卓被吕布所害后,大杀军中并州籍将校。却没意识到西凉军…其实并没受多大损失。 牛辅为军中二号人物,杀屯驻渑池的董越后,西凉军主力更是尽握其手。故吕布派人去陕县捕杀牛辅,被其轻易击败。 这支雄师,却毁于一夜“炸营”。当时牛辅既没“坚卧不动”,也没强力弹压!却带着五六个近卫,卷着收集的金银财宝跑路。 更可笑的是:半道,牛辅被近卫胡赤儿斩首,送到长安领赏。 再如淝水之战。 苻坚率八十万前秦军,足以“投鞭断流”。反观对面东晋军,只有八万军力!然而,这样一场强弱悬殊的必赢之战!却被苻坚硬是打输。 《资治通鉴》载,前秦与东晋对峙淝水,大战一触即发。 开战前,谢玄向苻坚送来战书,提议秦军小退,晋军愿渡河决战。对于谢玄的“建议”,苻坚自然答应,认为:“但引兵少却,使之半渡,我以铁骑蹙而杀之,蔑不胜矣!”。 苻坚想半渡而击也没错,大将军苻融深以为然,却忽视了一点: 于百万大军而言,击鼓进兵阵型严密、士气高涨,后撤却令人沮丧,军阵会变得零散。若这时军令不畅,后军以为兵败?极易炸营。 过程确实如此。 当秦军后撤,晋军渡水突攻。 正后撤的前秦,面对晋军突然冲锋手足无措。恰在这时,大将军苻融在驰马巡视军阵过程中,突因战马绊倒而被晋兵所杀。 而诈降于苻坚的晋将朱序,又在秦军后阵高呼:“秦军败了!”。 后军本就不知前面情况!经朱序这一喊,“众遂大惊”,崩溃不可遏制!谢玄乘胜追至青冈,“秦兵自相蹈藉而死者,蔽野塞川。” 另有南梁萧宏。 梁国初建,北魏乘火打劫,屡进犯!梁武萧衍决定大举北伐。 三年后,以萧宏为帅兵分四路伐魏!其中萧宏率十七万主力攻洛口。然而,南梁这超大规模北伐,却被萧宏的无能葬送。 别路已下小岘,灌平阳,破肥城,驻东陵,距魏甓城仅二十里之近。就在势如破竹之际,突闻萧宏战败恶讯,萧衍只得下诏班师。 时梁军主帅萧宏,因畏惧北魏不敢出战,全军龟缩洛口。 某夜梁军大营“夜惊”!萧宏以为北魏军偷袭,便只带几个亲信,置十七万军于不顾!仓皇出逃。 主帅逃,群龙无首,消息传开,军队更乱,将士争逃。北魏主将闻讯追杀!萧宏的无能,致梁军死八万多人,弃军器辎重无数。 …… 老奴在李成梁手下当几年亲兵,是他这辈子的宝贵财富。因为将军们讳莫如深的营啸,李成梁教儿子时没避讳他。 所以,世人认为只要靠成营啸,就必然胜券在握?错! 所以,现在该叶赫倒霉了。 …… 第152章 兵围绝境 莽古尔泰竭力阻挡! 虽然打得很艰难,伤亡也很大。但主将莽古尔泰猂不畏死的身先士卒!倒也使士气高昂,能做到退而不乱、交替掩护、且战且退。 后面的建奴将佐很有经验,让陆续赶来的小部,不断搬运栅栏、器械、鹿柴等杂物,不停抛于营帐之间乃至大营的其他空地。 于是,并无多少支援的莽古尔泰,虽仍在且战且退,但已渐渐不那么吃力了。 这反而给叶赫部一个错觉:建奴的营啸很严重!他们在全力平息,根本抽不出兵力阻挡外敌。 所以,只要全力击败当面之敌!整个建奴大营将立刻崩溃。 这不是是叶赫贵族的判断,连长期与王九讨论兵书战史的契雪!虽有犹疑,却也没有反对。 因为古往今来的营啸,都极其可怕!这也是无能主帅一旦遇到,很多都会选择弃营而逃的原因。 满营癫狂!半梦半醒、似人似鬼、恐惧地本能袭杀身边一切人!那种群体状态让人只能相信鬼神,这也是很多营啸被讳莫如深遮盖之因。 军队属于朝廷,属于皇帝,而皇帝是真命天子!他的部队竟被鬼神所害?说明什么…… 成功处理了才会见于战史,如周亚夫、张辽等;没处理好也能见于战史?那肯定是个短命王朝。 而史上处理得最好,也最没造成大损失的周亚夫,当时可只有营啸,没有袭营! 这才是契雪发现建奴士卒被极度压榨!也极为疲惫时。当机立断建议叶赫,共同处心积虑、不惜代价搞这个行动的原因。 满怀期待以弱胜强,欲将建奴一举击溃!现在已是临门一脚之时,又怎能动摇,乃至反对? 但建奴太顽强了! 叶赫部自从利用地道,成功制造出营啸,又在营啸掩护下就巡逻队都干掉后!骑兵一路势如破竹,飞速解决营口守卫、推倒栅栏、挑开鹿柴,很快就杀进大营。 却越往后越无进展。 因为建奴的大营布置极合理!这狗日的老奴是真有点东西。 偌大的大营中,除了中央的校场与大帐等,其他只有营帐与道路。多余的空地,他们要么早已挖好沟坑,要么也放置了树木、杂物! 总之,万一有敌袭营,也只能在两车宽的道路上杀向前!而他们此时将道路用杂物一堵,敌人的进攻就绝没法快起来。 狗日的实在狡诈! 也出奇的谨慎…… 叶赫部一路进攻,就一路骂骂咧咧,却还没想到危机已然来临。 …… 若单论战阵,老奴其实堪称当世至强,至少是至强之一。他的软肋只是部众太少,经济太弱。 师从李成梁的纵横捭阖,其战略眼光自然不在话下;运气好的他,后来还有个战术战阵大家,可供他潜心临摹!戚继光可是千年难遇的大家,却在蕲镇干了近十年…… 所以,有别于史上任何一支少数民族军队,八旗成军伊始就组织严密、纪律苛严,且“公平公正”。 所以,八旗比任何一支少数民族军队,都舍得在“无用”之事下功夫!比如扎营时的深壕、栅栏等布置,于是宿营真可以安心休息。 所以,八旗的平均战力、战阵配合度是真的强,绝非林丹汗那种垃圾!明军还有些紧张的林丹汗,八旗是真可以一打十。 就如那些可以几个人,却能追着几百卫所兵杀的倭寇!当戚家军战阵展开后,那是真能一对上百。 战略战术都强的老奴,运气实在好到爆!因为他还有批年富力强的好子侄,个个都能独当一面。 这也是契雪们处心积虑先营啸、后袭营!却并没将老奴击垮,反而在身陷险境而不自知的原因。 换了当世其他哪支大军,这种情况下都已崩溃。 而建奴…… 老奴早已集结数千人马!悄悄从大营侧后而出,再悄悄绕个大圈。令千余人去叶赫城门试探,看看可否诈进城门;亲率其余大军,正直奔叶赫后背而来。 猛将莽古尔泰已渐渐稳住阵脚。营地中施展不开的叶赫大军,已开始被莽古尔泰牢牢堵住!中央大帐旗帜飞扬、肉眼可见,却就是靠近不了。 代善觉得营啸已基本安抚住,当机立断!仅仅后老奴一步,他也迅速集结部众,从大营另一侧跃营而出。父汗所率兵力不够!他得去给叶赫补最后一刀。 战场瞬息万变!有时候没任何时间去探讨、研究,最厉害的部队,将帅之间就那么反应迅速、配合默契!不会给敌人任何机会。 当莽古尔泰利用沟坑、栅栏、鹿柴、树木、杂物,处处将营地道路阻延住后,他已真正牢牢挡住叶赫部!双方在开始有来有往。 恰在此时,老奴亲率的几千八旗士兵,正冲入大营正门!就要与惊慌的叶赫部后队接战。 惊慌的叶赫贝勒爷,此时还有啥不明白,被反算计了啊。 万般无奈!立刻做出此时几乎唯一的选择:令前后队死死顶住!亲率主力向侧翼突围。 可营地中到处是沟坑,道路上又堆满杂物,想逃都没法快!得边开道边往侧面逃亡…… 在前后队各扔下千余死士后,终于杀到营地侧面栅栏、沟壕边!阴险的代善躲在营外黑暗中,迎面就是一顿箭雨,这才点燃火把。 布扬古欲哭无泪! …… 好在老奴还有软肋。 将叶赫三面合围后,老奴并没对包围圈剩余的八千多人赶尽杀绝。 并非仁慈!实际上此刻的老奴极其痛恨叶赫。 今夜的营啸虽没清点,但老奴清楚,所造成的伤亡肯定有两三千!之后叶赫突袭,他们虽战死两千多人,但八旗少说也伤亡两千! 就一个晚上,四五千八旗精锐不见了!老奴的心在滴血…… 训练多年的八旗精锐,一旗定员七千五,总共也就六万。开铁之战,被该死的王九零敲细打掉四五千,现在又是四五千! 真死不起啊。 现在的叶赫部虽身陷绝境,可是战力未失,且仍有八千余众。老奴若赶尽杀绝?他们就不得不拼命! 那么,老奴准备还死多少八旗?五千、八千、还是一万?哪怕是两三千!那也真死不起。 所以,老奴牙齿咬碎,也得派人来好好劝降!战争,大多数时候还真没法快意恩仇…… 老奴的条件很诚意! 一、只将金台吉与布扬古关起来,绝不虐待与杀害; 二、两位贝勒爷的家人,仍是大金好奴才,不会另眼相待; 三、其余所有叶赫人一律赦免!绝不追究之前对大金的罪责。 金台吉与布扬古这两位贝勒!此时在无比纠结。 他们当然知道第一条是放屁!两人投降也死路一条。但是,家人基本能保全,尤其是女眷;且叶赫其他部众可求得一条生路,只要愿给老奴当奴才就行。 一边是世仇与必死! 一边是家人与部众! 看着部众在渐渐失去斗志,两位贝勒爷的眼神越来越黯淡。 而比他们更心丧若死的,是契雪与其下属。他们绝不会降,但叶赫会不会降却由不得他们。 甚至,曾并肩作战的叶赫兄弟!会将他们抓起来献给老奴。真若如此?会比杀了他们还痛苦! 在契雪的眼神示意下,十多人都已拔刀向颈!但仍怀着最后的希翼,在等着叶赫部的决定。 哪怕绝境!哪怕同样是死,他们也都希望是战死…… 千古艰难唯一死! 两位贝勒爷还在纠结,老奴却已走到阵前,开始了倾情演说。原来,这老狗不但杀人越货天下第一,忽悠装逼竟也才华横溢。 唾沫横飞中,老奴先介绍了事实上正挨着饿的建州人!那无比幸福的生活;再展示出一个强盗头子博大的胸怀;最后,着重描绘四处烧杀抢掠的大金,那无比良善的辉煌前景。 老奴声情并茂的诚恳演说!竟让一直仇视建州的叶赫部,绝大多数都在开始动心!关键是他们, 本就身陷绝境! …… 可就在这时! 建奴后营中突然又喊杀连营、火光冲天,还在极快地漫延。 真有鬼神? 第153章 又成溃逃 真有鬼神? 这是现场围与被围的所有人之心声。 营啸在古代军中,非关系极近之人,一般都不会谈论!大家都讳莫如深,因其情状怪异到不得不联想。 就算是后世之人,哪怕他是坚定的无神论者,若是谁亲眼见人梦游?那他至少会感觉很瘆人。 若是谁亲眼所见,有成千上万人同时梦游呢?会不会吓成痴呆? 而营啸一旦发生,就等同于千万人同时梦游。千万普通人梦游还不算太可怕,你还可去泼醒他!但士兵的梦游可都操着刀枪,他会疯狂攻击一切靠近他的人…… 明明已平静,已重新令其安歇的后营!怎会又炸营? 老奴看向代善,代善看向老奴,彼此都一脸惊骇…… 难道真有鬼神? 叶赫全军在此,城内四门紧闭!之前派出的千余人冒充叶赫,也没诈开城门。若非鬼神所致!哪来的敌人袭营?哪来重新炸营? 契雪却心中一动!顿时用女真话大吼:此乃天要亡老奴! 下属立刻有样学样,齐声大吼:此乃天要亡老奴! 叶赫部闻言振奋,有人也在跟着齐声大吼:此乃天要亡老奴! 反观包围他们的建奴,士气在惊骇中迅速坍塌!天要亡老奴吗…… 来不及多想,此时建奴的后营中已越来越乱。 除围攻叶赫的不足两万八旗外!空虚大营中,还剩余几千之前炸营、后来在重新歇息的八旗士兵!以及万余汉军与奴隶。 现在,他们又被重新惊起,还被突遭砍杀、焚烧!根本来不及披甲,甚至来不及穿衣、拿刀!就被追杀着一跑向前狂奔。 溃兵如潮! 没空去将之前堵塞的道路清理!他们都顺着莽古尔泰的进军路线,一路汹涌而来。 莽古尔泰果决凶残! 没丝毫犹豫就命令部属转向,呈战斗阵形杀向人潮。 此情此景,解决溃乱的办法确实唯有一个: 迎头以杀止乱!逼迫人潮往两旁清理杂物逃跑。只有溃兵潮分流后,才能直面敌人!一旦面对面,再次炸营的问题就已解决大半。 但八旗士兵也是人! 他们可以对奴隶、汉军毫不犹豫砍杀!却对无甲无刀的八旗溃兵,还是有些下不了手…… 执行军法! 莽古尔泰挥手,第一队迎上去但手软了的人,纷纷后背中箭。 第二队硬着头皮上! 他们不手软,但仍被溃兵潮冲垮,或者被夺了武器反杀!或者直接被推倒、踩踏而亡。 第三队神勇凶残! 溃兵潮即使已夺了武器,但无甲的他们,仍被堵截者凶残屠杀…… 对这种临战搏杀之事,莽古尔泰确实够凶残而精准!眼见他们这四五千人,就既能后队堵住叶赫,前队又做到马上就要止住溃兵潮。 无数奴隶、汉军,被前后相挤着推倒入道旁坑、壕。凄厉惨叫自坑底尖桩传出,却很快又被覆盖!两处大道在奇迹般拓宽、延伸。 冷兵器时代的战场,有时确实就比谁更狠、更无下限…… 有时也比谁更倒霉! 就在第三队力竭而亡,第四队建奴已基本止住溃潮时!三道劲风犹如气浪,从斜侧营外闪电袭来。 凌晨黑暗中没人看清那是啥,但它却已从第四队的阵形中穿过,留下五六个血窟窿!直至钉穿后面的军法队才止。 床弩! 百丈内无法阻挡的那种床弩! 几十丈外的黑暗中,到底有多少这种床弩?没人知道! 东阳堡下见识过其威力。跟谁勇不勇敢、强不强大毫无关系!在它射程内,能否活命全靠运气。 惊骇的第四队,与他们后面的军法队,不知是谁先动还是一起动,反正都在撒丫子就往回跑。 莽古尔泰也在后躲…… 他只是看上去莽,其实并不蠢。 他也只是看似很猛。因为身边总有人赴死!还因为他若战死,所有护卫都要陪葬!而凡是英勇护卫他的人,却会生有重赏、死有厚恤。 但现在是床弩! 再英勇的护卫也护不了他!最多一起串成血葫芦。 所以他躲得飞快。 …… 溃兵潮如同江流,若下游河道堵死了,它就会往两旁溃堤而出。可两旁大堤将溃未溃之时,下游截流的大坝却先垮了…… 蓄积的势能只会使它更汹涌! 堵坝的莽古尔泰见状,率先令人在清理路障,率先逃往一旁,他现在倒成了溃兵潮的锋矢浪头。 此时营内的建奴,已无人关注营外传来的数十声凄笑。 那偷抬着床弩靠近的叶赫勇士,与两名契雪下属,这些改变战局的英雄!连第二轮弦都没来得及拉开,就已被代善派人全部斩杀。 原本,英雄们从第三道深壕外…悄悄搭起便桥。默默抬着已上弦的床弩!摸黑一里多路艰难靠近营寨!他们只想将老奴一击致命。 但有代善七千部众在营外沟边,始终无法达成目标…… 英雄们只有一轮机会,且明知必死!但有可能射杀穷凶极恶的老奴,却令其豪情满怀、生死度外。 他们视死如归、锲而不舍等待时机。溃兵潮来了?莽古尔泰部向着后营前出了?同样意义重大…… 溃兵潮又汹涌起来了!英雄们倒地前…却真的全都含着笑。 建奴无人关注英雄们,契雪却一直盯着,两位贝勒爷也在盯着,因为那里有最忠诚的勇士。 床弩出现,大营外的代善部就动了,足有数百人打着火把奔驰过去!勇士们已绝无生路。 火把又回头了…… 契雪率先含泪大吼:为勇士们报仇! 两位贝勒爷也立刻抽刀大吼:为勇士们报仇! 最后汇聚成和声,声震云霄!向堵着营内道路的老奴奔涌而去。 叶赫部气势如虹! 老奴却在沉着应战。 虽然士气低迷,但他们本就占着地利!还有营外代善部正在填沟破寨!很快就能杀入营内夹击…… 大金今天已经栽了! 若还让叶赫部跑掉,大金就一败涂地!他老奴还将面临众叛亲离。他与叶赫贝勒同为女真首领!贱民们只会谁赢就跟谁混…… 多年没亲自搏杀的老奴,今夜怒发如狂!挥舞大刀当道而立。 箭雨阵阵袭来!老奴身边护卫在舍生忘死、前赴后继。 后面亲军也在奋力平射与抛射。 平射穿透力强,何况叶赫兵的披单甲率都不足一半!近处若被满弓重箭射中,无不立倒。 抛射的射程要远一半!但无力,对披双甲戴铁盔者几无大碍,除非被射中面门。而且,抛射坠落慢,若非太密集都能躲开。 但黑暗中对少甲,更无双甲的叶赫兵卒,抛射的效果出奇的好。冲锋的他们被一茬茬射倒!伤兵与尸体又绊倒了不少人…… 若在平时,叶赫部已经被两条营地道路阻住。 今晚不同,现在却是他们绝境下的唯一机会。 金台吉与布扬古兵分两路,各强攻着一条空旷营地中的道路,还另派出死士在阻击代善部众。 他们不但沿道路前赴后继,而且分工协作。 有人在清除道边杂物,并就地填充、搭设能通过沟、坑的便桥;甚至将士兵、战马尸体推下填沟!得以渐渐展开兵力;更有大量弓手在对射,同样是满弓重箭,给老奴所部造成大量伤亡。 两位贝勒亲自督阵,贵族带头冲锋!叶赫部人人发狂。 在叶赫部不计伤亡的狂攻下,老奴部所堵的防线岌岌可危。 同样,叶赫部留下阻止代善的死士,还在拼杀的活人已越来越少!叶赫将很快面临前后夹击。 惨烈战场上,每秒都有人丧生!却又全都癫狂着猂不畏死,成败就看双方谁先坚持不住。 …… 莽古尔泰被大量溃兵潮驱赶着,一路向前狂奔。部众已彻底混乱,根本无法组织有效抵挡!就如汹涌河流无可阻挡一般。 唯有引流! 莽古尔泰算是好本事了!一边不断呼喝着派人先顶着,一边率先在营地中绕着圈开道…… 只要进入中央校场,就如江河流入大湖,势头将立刻平缓!部众才有重新组织起来的可能。 那时,才是他莽古尔泰反戈一击之时。看到了!在后面追杀溃兵的部队,其实还不足两千人。 恶贼!利用炸营,杀大金个措手不及!使大金再多人都组织不起来,只能跟风溃逃。 该将他们碎尸万段! 领着长串溃兵在营中狂奔的莽古尔泰!牙都咬碎。好在前面就是校场,能停下收拢兵卒、组织反击。 突然!后面追兵马头一转冲向老奴所部。 离侧翼还有百步之遥!蹶张弩就在马背上纷纷举起,然后放慢速度、梯次瞄准射击。 莽古尔泰双目喷火。 这不是打仗! 这是卑鄙的屠杀…… 八九力的满弓重箭,有穿透力的射程不到四十步。而东阳堡那批钢臂蹶张弩,却能一百五十步破甲!百步内,啥甲也可扎个胸背对穿。 难怪之前满营惨遭一路追杀!却无人敢停下反击…… 太卑鄙! 他们有近两百张蹶张弩,却分成四队梯次点射。 射击前,那队的马就基本停下。他们稳坐马背双手稳稳托举、瞄准,再稳扣扳机。 这些眼力好又长期训练之人,射出的强弩比弓箭手还准多了。 弩箭离弦,他们就策马前进。而蹶张弩一头连着马蹬,一头连着腰,以全身之力蹶屁股将强弩蹬上弦。等他们装好弩箭才开始减速,其他三队却才刚射完三轮强弩…… 他们准确地连续不断点射,而大金的弓箭手们,却根本就无法威胁到他们!这是单方面屠杀。 大金勇士不怕对射,不怕拼杀!尼玛,却谁也受不了单方面屠杀。 父汗所部的侧翼立刻崩溃,勇士们开始拼命撤逃。 因为卑鄙的明狗不射逃跑者,却专盯着还想抵抗的勇士射!射完就盯着跑得慢的勇士射。 于是勇士们在比拼脚力,因为只要比同伴跑得快就安全!于是父汗那里很快又形成溃逃。 …… 第154章 含笑而逝 强军相遇,从来都很胶着。一如仲伯之间的顶尖国手对决,一局棋若无时间限制?他们能下一月。 竭尽算计,自以为出了个狠招?对手苦思以应后,这时你会发现,其实不过占点很小便宜!同时人家却已瞄上你的生死大劫。 然而强军一向孤独。 既生瑜何生亮的桥段,在真实的战史中其实不太多。一如真正五五开的顶尖国手,不太常遇。 最早的强军相遇,是纸上谈兵前的秦赵对决。 赵括接手之前,双方大战没有、小战不断!有来有回打了三年之久,谁也奈何不了谁。 长平之战!双方都打出了强军该有的样子。 然后是极其惨烈的香积寺之战。 郭子仪所率的唐军,同安守忠所率的叛军,都是当时天下强军!双方选择直接梭哈对决。于是在香积寺区域,双方共计近二十万精兵,从早到晚几乎打了一天。 真实的胶灼而惨烈! 一会叛军占优,一会唐军势雄,其实就像在比谁更扛凑。直到双方都几乎折损过半!而唐军的兵力更多,于是叛军崩溃。 还有岳飞的郾城之战,有点类似郭子仪的香积寺之战。 金军最精锐的铁浮屠与拐子马,全军开到郾城地区,岳家军的选择也是直接对决。 双方也从早到晚血拼一天,过程极其惨烈,双方死伤率都高!也十分胶着。好在有信仰的岳家军更扛凑!更耐久战、苦战!大胜。 郾城之战相比香积寺之战,那还是要强不少。因为岳家军的折损才三成,金军的精锐已打废。 后人叹息在此处,此战让金军精锐已完全残废!士绅为赵宋辩解也在此处,岳家军损失也不小…… 此时的叶赫城下,也类似于强军相遇!胶灼而惨烈。从一开始到现在,双方若出现任何稍大的失误,几乎就全军覆没。 而且不到最后一刻,谁损失更大都说不清,更谈不上胜负。 此刻。 莽古尔泰在紧急收拢溃兵,飞速披甲、编组、以形成战力。 代善的七千部众,在死伤千人后终于进入大营!叶赫阻敌的千余死士,仅余不足一百!却仅在绝望而顽强地坚守道路。 老奴的阵形终究被溃兵冲散,亲卫们拖着仍想坚守的老奴,在飞奔转移。因为叶赫从此处冲向营门,并不代表就已安全!但大汉有个闪失,那才是全盘皆输。 叶赫部就此得以剩余六千多人,冲向大营的营门。 而代善所部,通过无差别集射!使叶赫残余勇士所立之处,下了一阵真正的箭雨!无人幸免。 于是,代善部得以迅速追击!试图紧紧咬住叶赫主力的尾巴。 咬上便很难逃脱! 因两军同为弓箭强军,追击者边跑边射却更方便;还因那三处吊桥都很窄!而出营之后是广阔原野。大军从吊桥只能缓缓通过,而原野可以策马奔腾。 若倾巢出动的叶赫逃回之人不多!叶赫城便等于已破。 …… 代善部的前锋,眼见着就要咬上叶赫部的尾巴!迎面而来就是五六十支劲矢,二十余人应声落马。 又是该死的蹶张弩! 又是该死的王九部! 这不知从哪钻出的千六七百人,竟敢在大营里为叶赫断后! 这些人也都骑着马,却不是正宗骑兵。有三四百人别说马背上战斗!连策马奔腾可能都做不到。 他们却甘愿断后…… 但连续四批强弩,哪怕每批只射落二十人,也立刻令前锋追击放缓!因为这对勇士们太不公平。 勇士的强弓重箭,根本够不到明狗,而他们的强弩却避无可避。 太快太劲!只要是对着你来的,除非费英东那类千人敌、万人敌!否则根本没时间反应。 他们分成四队交替轮射!使大金勇士谁也不敢太靠近。 太卑鄙了! 前锋勇士都在咒骂着放缓!因为同一条直道上追击,太靠近强弩就是等着被串成串。 眼见着叶赫与明军,就这样配合着,很快通过了大营门口。 好在八旗纪律严明、反应迅速,莽古尔泰早就快递收拢了溃兵!已在先率一部跃营而出。 后续还另有将佐在紧急收拢、整队!所有人都会兵分两路:骑兵出营追击,其余人在大营救火。 只要到了原野上,蹶张弩没那么可怕!因为可从不同方向,变幻角度地对其攻击!他们也就无法形成四队,从容地梯次不歇射击。 而百来步的距离,对于原野奔腾开了的战马,也就一眨眼的事。 代善阴沉看着那支可恨的明狗!再看看到处打起火把在怒吼,顺势吩咐不必追太近,他们跑不了。 代善没有出声怒吼,却比所有吼叫着的勇士们更愤恨。今天这是八旗自成军以来,所遭遇的最大损失!两次炸营、三次遗逃,加上战斗减员,今夜至少已损失七八千勇士。 再加万余汉军与奴隶,估计少说都已折损大半!以及大量才打造好的器械,与营房杂物等被烧!此战对大金的影响无法估量。 堪称奇耻大辱! 勇士们的怒吼都发自内心!尤其是大营中之前在溃逃之人。他们来不及披甲,就匆匆携上弓箭挎上刀,跃上马背开始急速追逃。 原野中四面突袭之下,怎么可能还让这些恶贼跑掉? 尤其是那帮明狗! …… 断后明军还没来得及…全部通过大营宽阔的营门口。最先从营外斜刺里杀来的,却是狂暴的老奴! 火把下,身披金甲的老奴最醒目!他竟然冲在队伍最前面,手指对面在大声怒骂!好像在骂明狗、懦夫!逃什么逃…… 老奴当然很愤怒! 但比老奴更愤恨的,是在开原守城战中受伤,又在东阳堡养了个多月伤的卫所兵!因为他们的家属也随军驻守开原,而他们在东阳堡中…亲眼目睹了家人被残杀! 这几百卫所兵中还有一位千总,平时很低调的他,此刻目眦欲裂:为开原父老死战!杀老奴! 千总一马当先迎上前,其余卫所兵紧跟着策马冲锋,其中一位把总转头拱手:东阳堡兄弟们!跑不快的我们先走一步!来生见。 在东阳堡,这些卫所兵吃过一生来时间最长、最饱的饭,养伤竟还养好了体魄!还看着或跟着东阳精锐…训练了不少时日,战阵武艺未必提高很多,但血性却已不比别人差。 至少,他们现在就敢以三道纵队,呈三道防线堵在老奴的来路上,侧护着大队人马的撤退。 他们摆开阵形,就紧急下马填装平素嫌弃的火绳枪!然后安然等待。他们也比以前更有章法!三人一组,将三匹战马排列在前,打算分段式轮射…… 前所未有的正确而快捷!又是前所未有的镇定从容。 装药量大的火绳枪,虽能射出八九十步,啥甲胄在射程内都挡不住!且铅子弹丸入肉即化,区别只有现在死,还是中毒慢慢死。 但是,本就粗劣的火绳枪还大幅加大装药量!也令炸镗此起彼伏。 他们却不在乎! 他们知道:建奴箭术确实厉害,但有效破甲射程也就三四十步。故而,必须在此之前瞄准放两枪!才能有效迟缓其攻势。 他们更是早就明白:建奴凶残狡诈!其实却很怕死。 而今天只要大队人马能逃脱,那建奴就是有史以来的惨败!他们就已报仇雪恨、死得其所。 但他们太单薄了。 一刻钟! 他们视死如归的三道防线,仅仅就换来一刻钟!还包括建奴马匹减速与重新加速的时间。 三百多人被无情射杀、砍杀、践踏!战果却仅仅射中百余建奴。 但他们战死前,却全都眼望大队、面带笑意。 一刻钟很短,但对瞬息万变的战场实在太长!长到大队都来到了最里边那道吊桥边。 叶赫边渡桥,边往两边各派七百弓骑兵迎击;陈可忠决绝派出六百突骑,分两边跟上! 弓骑与突骑的结合,才是最完美的骑兵阵容。缺甲少钱的叶赫没多少突骑;王九的部属很难训练出弓骑,此时却突然融洽地结合一体。 人数虽不多,却真正打了建奴一个措手不及。 叶赫弓骑兵自知必死!迎着两翼追杀来的建奴骑兵,他们发挥出此生最强的骑射技艺!普通人还有敝帚自珍情结,何况他们的骑射本就是女真族的王者? 留一丝力气不用好!那都是对自幼练习骑射的自己最大的侮辱。他们只想教教建奴:啥才叫骑射! 纵马飞驰对冲中,平时准确率不到四成的射术!硬让视死如归的他们射成八成。因为他们已经不害怕,已经用不着留心对方的箭矢!漫天的抛射箭雨中,他们此生仅剩一箭。 又准又狠、关键有劲! 对冲中,他们七成以上已落马!因为人数方面非一个数量级。 但是,他们让近十倍的建奴都在张弓射箭,尽管他们大多在瞎射,但是太密集…… 可是,建奴却忽视了紧随叶赫其后的突骑!这些人连弓箭都没带,但带了十来支三四尺的标枪。 在飞马奔腾的惯性下,这些突骑于十多步外奋力向前投掷!却遇到飞速地密集赶来送死建奴。 一轮投射一片,一轮一大片!飞速扔完六七轮,两军终于近在咫尺!建奴还在张弓搭箭,他们已紧握长矛,迎面一刺一挑一甩,从他们身边冲过的,大多仅剩空马…… 平均一人已杀四五个建奴,他们打出了震惊天下的战绩!也打得建奴后队全都胆寒、勒马不前。 但也仅止于此! 他们太单薄了! 反应过来,早已勒马、散开的建奴,在老奴、代善、莽古尔泰指挥下,远抛射、近直射!密集箭雨令英雄们急速落马,再也难以前冲。 剩余英雄们虽左冲右突、前格后挡,却也不足一刻,就被基本射落马下。 但他们仍然含笑! 因为大量杀敌的傲人战果!更因大队人马已渡过最里边吊桥…… 第155章 英雄陨落 笑傲天下的战绩。 以骑对骑、以少对多迎战八旗,有队伍能打出一比四战损比?当世,也就东阳堡那先精挑细选、再用海量资源砸出来的突骑。 东阳堡总共才练成一千二,目标本就是八旗!是一直准备的突围底牌之一。 一刻钟消失一半,但他们已经竭力!若王九带陈可忠等人,率他们组成锋矢阵形,或能透阵而出,或许还得全军覆没!因为老奴真的发狂了,他在不惜代价。 全场所有人都为之注目。建奴是为之胆寒!叶赫是大为震惊!自己人却除了悲愤,就是心痛。 尤其是契雪…… 消失的六百人,不但是东阳堡精锐,还有二十个契雪的族人。 之前他有两个下属,默默当了改变战局的英雄; 后来有伙挎着破火枪的卫所兵,曾是他瞧不起的少骨之辈!人家却是义无反顾的真英雄; 现在,曾经东阳堡的最强家底,王九与他契雪亲自训练的弟兄!就一刻,他们却已走完一生。 热泪甩头而飞!契雪自觉归队,生死一瞬的战场没空伤感…… 战场又出现意外! 因为老奴极其狡诈难缠!要说清老奴的谨慎与狡诈,还得再说说建奴大营的几道深壕。 外围三道深壕又长又宽又深!他们当然没那么多时间挖土,其实也就挖下去三尺多土,但够宽。 然后将挖上来的土往两边一堆,立刻就变成丈多深的深壕。 而且,外侧是道截面几乎三角形的薄土墙!又高又陡、上面还很窄,根本无法助跑借力!谁能立定跳远一两丈? 内侧与外侧虽一样高,但宽阔而结实!巡逻队就在上面骑马巡逻,视野立刻就开阔起来。 这种深壕三围就有三道,全都只有一处窄窄的吊桥连通内外。 其实最里面的大营边缘,他们围着栅栏还挖了道壕沟,从外面看上去不太深,因为挖的土都在里面堆了宽阔一圈。 说穿,就是从里面能随时拆掉棚栏跃马而去!但从外面进来,你就只能走营寨那宽敞的正门。 宽敞的大营里,还他喵的到处挖了沟坑!放了杂物。 说穿,无法探查到营内情况之敌,袭营进去后就已经上当。 因为只有营帐间的道路可走,无法迅速展开兵力!而他们将道路再堵上,你就已经寸步难行…… 还不止! 老奴的狡诈远不止这。因为外面三条深壕,其实并非只有一个窄窄的吊桥…… 原以为,营外设置一目了然。 虽说壕沟宽深,吊桥窄小,令攻打建奴营地简直就是攻城!难怪建奴出征总带着大量奴隶。 但反过来想,其实只要摸进去,对双方也公平。至少退逃时,留少部精锐守住吊桥,建奴再多兵力也无法有效追击。 因此已逃出来的大队,就安排那一百八十张蹶张弩在吊桥边!所有人其实都松口气…… 可是,建奴却并没往有蹶张弩断后的吊桥边来!尽管还有少部分人没过完桥。 他们在深壕内侧的另两处,随便鼓捣几下,机关缓缓升起!两座宽阔的木桥正在很快拼成。 …… 契雪在越权点兵…… 平静无声的外表下,契雪自责得想死!时至此刻,又怎会还不知道?他早已上了老奴的恶当。 难怪原本只有离城三百米,与离城两里半两道深壕。近几日,建奴又草草赶挖了离城百米的那道。 不深但够宽! 原来老奴就希望城内夜袭。多道阻隔,就多道逃回去的难关。 难怪近几晚,建奴大营中都忙到很晚!这帮畜生在大营挖沟坑。 老奴应是看到城内在挖地道,就已想到会挖向他们的营地。但大营离城四里!从时间推算,城内只能挖到那三百米至两里半之间。 老奴只是没想到,他契雪会用床弩提前抛射炸药、造成炸营! 老奴还没想到,倾巢出动的叶赫部,竟会还有后援!还能给他建奴造成二次炸营。 所以,老奴这才会遭受到意外的惨重损失。 但无论建奴有多惨,契雪仍然特别自责!顷刻间,他就眼睁睁失去太多生死弟兄。而且,剩余弟兄们极可能也会全军覆没。 没有他契雪的冒失,这些弟兄们即使到了叶赫城外围,也可能一直不会出现!他们等于是被自己绑架着来送死…… 正欲越权点兵的契雪,突然被麻漠打了一巴掌!蛮横将他拉到一旁:“作为将军最好的兄弟,没有他允许,你竟敢想死!” “你、陈可忠、我!都不准死!老陈赶紧安排,我们要相信早已进城的军师!懂?” 陈可忠早已安排好,只是还没下决心挥手而已!但仅剩五千人的叶赫,已分出约一千五百人,正在缓缓组列阵形…… 陈可忠高举右手,别过脸再突然挥下!他与麻漠带的仅剩四百突骑,立刻朝叶赫死士的后面跟上!等着军令的他们没丝毫犹疑。 从成为突骑那天起,天天吃肉的他们早准备好这一天。 突骑专为冲锋而生!无论啥样的战阵,疾驰而入的他们,唯一选择就是透阵而出、或击溃敌人!陷入阵中被围就注定毫无生路。 所以,王九训练他们时,每天都强调一句话:突骑!不怕死才有活路;临战!只剩穷尽一切弄死敌人的想法,才会有奇迹。 他们现在明知必死!却仅剩怎么弄死敌人这个唯一想法…… 而这次,建奴士兵明显有些胆寒!已过桥的八旗无视上头命令,全都在张弓搭箭缓步骑行!根本不敢像上次那样率先冲锋。 这样的好处是箭雨会更有力、更稳准狠!他们有绝对的人数优势,后续部队还在不断过桥赶来。 何必上赶着送死? 骑射是叶赫自幼马背上所得,没法比!但稳定步射,少甲无甲的他们没优势,何况人数能绝对碾压。 王九的突骑很富裕,一根标枪就是根尖利小钢枪!那帮大汉竟每人带十多根。双方疾驰对冲?标枪威力会增加几倍!只要对准了就挡不住、躲不了。 等等后续部队,渐渐靠近将他们围起来!就能不用死多少人,也可将他们全都射杀。 难道不好? 至于快速赶上前去,将叶赫与明狗都留下? 拜托,人都死了!老婆孩子都跟了别人!其他事与我有啥关系?努尔哈赤又不是狗屁天命汗! …… 莽古尔泰在后面大喊大叫!所有人却依然故我。此情此景,老奴果断制止莽古尔泰动用军法。 天命汗神话早已破灭;承诺的赏赐成泡影;他们家里被抢、家人正挨饿!已经不是秘密; 个多月来,连番折损本已积累不少怨恨;之前逼迫伐木、赶造器械,私下已怨声载道、心怀仇恨;今天又连番打击,更令他们胆寒。 竟敢以法不责众来阳奉阴违!就说明他们快到反抗的临界点。 心中一片灰暗…… 老奴看眼代善与莽古尔泰!转头就率亲卫开始越过大队。两儿子只得跟上,大队人马这才挥鞭加速。 大队刚加速,老奴就被亲卫拉着马缰减速!代善与莽古尔泰的亲卫同样如此。 毕竟,叶赫箭术太好!明狗的标枪、长矛更厉害!冲在前面就意味着找死,他们还不想陪葬。 老奴也需要台阶…… 老奴父子在立刻减速?后面刚提速的大队,直接在原野上奔向两翼、展开。 他们没错! 这样才能更好地、一鼓作气围杀前来阻击之敌。只是,却将来敌的正面!留给了老奴父子…… 前面的叶赫部众,看见老奴的金甲就兴奋!立刻发起急速冲锋。 亲卫们又拉着老奴马缰急转!双方几乎擦身而过。这次,叶赫与明军奇迹般透阵而出!尽管双方都有不少人被射下马背。 尚未穿阵便转向!他们就紧盯着老奴。一路箭雨虽又留下很多勇士,但好在老奴其实很怕死!被亲卫带着他再次钻烂阵形…… 就这样,千多名英雄竟在万余八旗的军阵中,杀了个七进七出!直至最后两百名勇士含笑倒地。 是的,含笑倒下! 英雄们自豪!尽管战果远不如上次,战损还不知有无一比一。 但他们真将不可一世的老奴,给追杀成丧家之犬!一次又一次钻烂自己密不透风的阵形。 别说同袍们,就连建奴将士也一次比一次更鄙夷、愤怒。 …… 老奴发狂了! 这次是真发狂了!他自己都知道,这次是真被撵成了狗。 不但老奴,不但暴躁的莽古尔泰!连一向温和的代善都恼羞成怒、暴跳如雷!堂堂贝勒爷啊…… 刚被撵成狗的老奴,气都没喘一口就一马当先!朝刚全部过完第二道深壕敌人狂追,谁也拦不住。 所有人急速跟上! 其实是他们都知道:无论叶赫还是明狗,经过连续几轮阻敌、断后!精锐死士已基本消耗殆尽。 每支队伍的精锐总会有限,不可能如霍去病所率人马个个精锐!人家那可是大汉的举国之力。 事实也是如此。 王九在东阳堡队伍一度高达三四千。但精挑细选、日夜苦训、钱粮堆积出来的突骑!也就一千二。 精锐有精锐的职责!要么冲阵开路,要么危急断后。当日分兵,王九自己只带两百,给任务最危险的陈可忠八百!麻漠分了两百。 一千英雄全部陨落…… 叶赫阻敌、断后的次数更多!成建制的精锐就更不用想了。 最外围的吊桥更窄,宽阔的深壕中,吊桥却仅容单马通过!原本就是老奴处心积虑的设计。 连之前老奴派一千人诈城,此时也变成了神来之笔!因为战兵倾巢而出的城内,无法出城接应。尽管深壕外围离城墙才百来米…… 此时,战场更胶着。 建奴大队正在快速越过第二道深壕,因为他们有隐藏着的机关。 叶赫与明军的大部,还挤在离城一百米到两百米的狭窄区域。 城墙上,刚架好十来台床弩,另有一些投石机!但正摆弄这些的,却除了伤病弱兵,就是妇孺。 能否合力拉开床弩,以及搬得动回回炮的配重石?暂且未知。 而且,城下的那一千建奴,尽管被蹶张弩威胁而退后了些!却仍在深壕对面张弓射箭,令渡桥之人也面临不小的威胁。 第156章 逐渐凋零 最关键时刻来临。 叶赫倾巢而出,一万一千多勇士,仅剩三千五!何其惨烈? 王九部近一千九百英雄,除了几十人跟黎相君进了城,如今仅剩五百多战士!何其悲壮? 关键是这两方的成建制精锐,皆已损失殆尽!已极其虚弱。 他们这两部都已到生死存亡之际。 建奴损失更惨重! 前后两次营啸,八旗损失至少四千;王九部一路驱赶过程中,射杀、斩杀、自相残杀、踩踏等,损失又得近两千!这都已经六千。 之前与叶赫对抗,反攻,加上巡逻队,至少损失两千;之后围攻叶赫,按二比一的战损,叶赫牺牲的八千人,也得崩掉其四千牙口!这又是六千人了。 再加上王九部那一千精锐,头次打了建奴个措手不及,造成二千四的伤亡,加上二次阻击,再加卫所兵,另外还有蹶张弩的大量射杀!怎么也得三千朝上。 建奴四旗兵力四计三万,保守计算已损失一万五千朝上。 若再加上万多汉军奴隶的自相残杀、踩踏、填沟壕等,所损失的至少六七千人?当然,建奴不会将这当损失!老奴从没将汉人当人。 但建奴再次倾力打造攻城器械,却又再次烧毁得所剩无几…… 建奴的军力、军心、凝聚力!已遭遇前所未有的惨烈重创。 伤筋动骨不足形容…… 老奴这还让两部逃掉?他在军中权威将跌至谷底!加上王九之前破灭其神话,又重创建奴经济。可说老奴统治基础都已动摇!稍有不慎?就有屠家灭族之祸。 反观叶赫。 虽极其惨烈!但叶赫只要逃脱就算大胜。而叶赫就算全军覆没!也早已做到虽败犹荣。 若仅就天下大势论胜负?哪怕全军覆没,此战叶赫也已惨胜!因为建奴现已前所未有的虚弱。 老奴也没任何退路…… 于是,老奴亲率万余八旗,在开始向前进逼;叶赫与王九部也人人含悲!摆开阵势最后一搏。 就在这时,战局又有了新变化! 叶赫城门大开,一员女将明盔亮甲,率几十人冲杀而出。令城门前远远堵射吊桥方向的一千建奴,顿时阵脚大乱。 同时,城墙上的回回炮终于砸下几颗大石!就落在城外一千建奴阵脚中间。 虽然才砸到一个人的脚,但轰隆巨响、泥沙四溅!再配合那一声突兀的尖声惨叫,倒也十分骇人。 城头的床弩,也终于射出第一批巨箭!方向歪了点,没有射中建奴密集的阵形,但好歹也擦着建奴的前锋而过。 约五台床弩射出十几支巨箭,却只将建奴跑最前面三个倒霉蛋!连人带马穿着横移好几丈。 伤害可以忽略不计,但威慑已令敌胆寒!大队建奴纷纷立刻止步,惊骇的同时也不由庆幸: 还好自己没像那几个傻逼!还图着在老奴父子眼前表现,也仗着武艺高强冲向最前面。 床弩面前!任何武艺都是放屁…… 而城下,那员女将趁着建奴错愕!人马如龙、银枪翻飞,火把下道道血箭喷涌,哪像英姿飒爽的美女?分明是煞气逼人的罗刹。 措手不及的建奴纷纷溃向四处!恰此时,城内火枪兵跑步出城,迅速列成背靠城墙的长方阵。 他们是已驻守叶赫几年的明军。人手一把大明最好的火绳枪,且火药特供、量大管饱;另有叶赫好吃好喝、甚至女人安家伺候着!他们至少算半个叶赫人。 所以,他们可能是大明唯一、能经常训练火枪战阵的队伍。 人数不多,就一千! 但摆开阵势后,威力相当惊人! 三段式娴熟射击,中间几无空档;边射击边缓步前行,阵形、准确度丝毫不乱;他们药包定装,令其弹丸的力度与距离十分标准。 最关键是:他们竟真能射得非常准!常年训练让他们对六十步外的人形,几乎弹无虚发!而标准火药下的铅子,四十五步内绝对破甲。 在几乎不间断的齐射下,这些人很默契地由近向远清除。 之前城下那一千建奴,立刻便倒了血霉,尤其是二三十步内的建奴!被弹无虚发地一枪一个。 原来他们在城内就已装好一轮药!只需分成三段不间歇轮射,根本不给人起身张弓搭箭的机会!唯剩本能地撒丫子跑…… 火力逐渐延伸! 几轮射击后,便轮到相隔四十五步的建奴。此时对方已在张弓搭箭,可满弓的特点在于破甲,在于立毙!并不训练远射。 四十五步,相隔五六十米远,早过了满弓最厉害的二三十米。 所谓满弓重箭,箭头很重,破甲很厉害,可也最易坠!非大力士使用的强弓,你都射不到五六十米外!更别说啥造成威胁…… 但火绳枪在这个距离内,却能稳稳地破甲!炙热的铅子破完甲,再钻入皮肉内?入肉即化! 最是歹毒。 除非你来得及立刻脱掉衣甲,一刀给伤口挖个窟窿!否则,你就算当时不致命,等着中毒烂死吧。 炙热的铅子由于破甲时,既增加了热能,又基本上已碎。与箭矢突然射中时并不痛不同,它能烫得你鬼哭狼嚎!极不人道。 到处都是凄厉惨嚎…… 常年训练的方阵火绳枪肯定比弓兵强!这是常识。 原来那女将的舍生忘死!就为这一千火枪兵能城外列阵。 马媛做到了! 虽然带出的几十人变成几个!虽然反应过来后疯狂反扑的建奴,已令她负伤!枪阵成,娇笑着功成身退!她才不管身后的鬼哭狼嚎。 马媛还得飞奔城墙! 黎相君虽一肚子坏水,具体的指挥水平却实在垃圾!建奴那么密集的阵形,突然齐射,竟只弄死三人?成本都不够! …… 床弩在平地上能直射近四百米!城墙上对三百米内的大致目标,更是指哪打哪!可惜才八台。 非床弩少!是力量大、能推动转盘、拉开弓弦的人太少!一台就需近三十力士,何况回回炮同样费力!城里已没那么多壮汉、壮妇。 尽管城墙上的床弩才八台,但人力不可抗拒的极限压迫!也令建奴士兵在自觉散开、退后。 老奴父子狂怒! 莽古尔泰更在挥刀大喊:蠢货!怕什么!冲上去同明狗战成一团,不就啥事没有? 可除亲卫外,谁都在默默地离他们父子远点。 也是在离蠢货远点:没见城头的床弩,就盯着大军前锋在射吗?有一批没一批的梯次巨箭,谁知它会啥时候射来?要冲? 也得你们先冲! 眼见叶赫部与明狗不但在渡桥,而且有人在抓紧填平深壕!眼见城下的火枪兵方阵,徐徐靠近那道深壕!逃脱的人将越来越多…… 老奴跳脚发狂!像真正顾不上生死的那种发狂!他挥刀连砍两个阻止他的亲卫,决绝地一马当先! 代善、莽古尔泰也懂他们家如今处境!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贱民看扁!哪怕真的会死。 有样学样,也打退阻止的亲卫,一往无前决绝冲锋!使得三人各自的几百亲卫,只能无奈冲锋。 但是,冲出不足两百步,加速还远未完成!八九支巨箭如平地狂风疾射而至,所过之处一片人仰马翻。 好在老奴父子全都安然无恙! 这次,亲卫们不管不顾,蜂拥着将惊骇的老奴父子拉转马头!狠狠给马屁股抽上两鞭…… 老奴再次撤逃,干看着正在加整撤离的叶赫与明狗,无语泪流。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 床弩并不可怕,有一轮没一搭的巨箭,其实造不成多少伤亡。 可怕的是勇士们心散了!他们怕死、不甘!由于不甘而更怕死。 维系人心的两条腿全废!神话在开原已经破灭;比较公平公正的厚赏重罚?重罚还在,厚赏却变成泡影不说,连家人都正在饿肚子! 谁还愿意卖命啊? 老奴看得很准! 床弩确实没多大威胁。之所以有一轮没一搭地在射,除人力不足的原因外,是因为这些床弩…其实是紧急赶制的粗劣品。 马媛跑上去看一眼就懂了…… 尤其是那三道儿臂粗的弦,本应由羊肠筋搓成细线阴干,再搓成粗大结实的弓弦!一时半会哪有? 竟由马鬃编结代替! 一根弦都用不了四五回,当然得好钢用在刀刃!关键时刻射射,建奴不动就不射!说穿就是吓人为主、杀敌为辅。 即使如此,弓弦都在一根根的崩裂!因为马媛赶上去之前,不识货的黎相君已令人射过三四轮。 其实老奴要真不怕死,继续亲自冲锋就好了。可老奴想的不怕死?那是让大金勇士们不怕死。 天渐黎明,眼看叶赫与明狗就要很快都跑光进城!平素性情最温和的代善目眦尽裂,狂怒而决绝地冲锋!亲卫们无奈跟从…… 结果,城头床弩竟然没再响? 此时还有啥不明白!老奴与莽古尔泰差点气得吐血。 正好,代善的几百无奈跟随的亲卫,根本起不了啥作用。 老奴与莽古尔泰立刻猛拍马屁、一骑绝尘!大队建奴也知有机可乘,立刻汹涌而上! 这种忠心可以表…… 但有些时机一旦错过,就再也不会回来。 深壕对面,有一千火枪兵组成两个方阵!其火枪六十步外能射准,四十五步内保证破甲!且娴熟的三段式射击,可做到没有空档。 正在通过深壕的人,已在他们的保护范围之内。 深壕中,有一大段早被两边之人,推倒填成上下两个斜坡!虽不好走,但已有宽阔面缓缓通过。 而那能射一百五十步的蹶张弩!依然在深壕边阻击。 对人心已散的建奴而言,便宜忠心可表!要命冲锋可没人干…… 城头虽没床弩射击了!但回回炮依然能不时砸下,一百多米的距离,刚好没点难度。 这玩意与之前床弩一样,真砸不到几人,却真能吓住很多人! 百十斤大石头当空砸下!那真是既怕运气差,更怕躲不及。 …… 大势已去! 可恼羞成怒的老奴父子,仍极不甘心!强令士卒们极限抛射。 所谓极限抛射,是对大致方位,箭矢朝天呈四十五度角,全力拉满空射!讲究高度与力度,不求准头。等箭矢呈抛物线自然坠落时,其势能可破棉甲。 少量的抛射无用,因为坠落不比直射,对方可轻易躲避开。但成千上万极限抛射的杀伤力,其实很强!因那就像下雨一般射无可躲。 但这极耗力气! 还讲究协同齐发。 精疲力竭的八旗兵忍了!累就累点吧,死不了人…… 本来仅四五十米有效射程的重箭,极限抛射下变成百米杀伤范围!让还未过壕的叶赫与明军,处境顿时凶险起来。 好在王九部有蹶张弩,也好在此时的建奴已变得很怕死。 有蹶张弩队员之处,建奴很有纪律地离他们百步之外!因为那是可破甲致命的距离…… 就这样,在蹶张弩、回回炮、火绳枪的共同掩护下,叶赫与王九的残部,得以九死一生直奔城门。 主要还是建奴的士气没了。 其实蹶张弩的弩箭已基本用完!至少已有三分之一队员,在频频端着没有弩箭的弩,这边一转那边一指在吓人!他们自己比建奴更心虚…… 建奴也早有怀疑!射了一路,没空去捡一支利用,随身你又能带多少重弩!老奴父子也一个劲催人上前,问题是你不上谁上…… 直等到断后的蹶张弩队员,表面镇定、其实心慌意乱直奔城门!大批建奴这才吼叫着来劲。飞奔向火枪兵六七十米外,英勇无畏地拉满强弓!甚至连回回炮都不在乎。 ——反正是朝天射箭,反正天已黎明。 榜样的力量无穷,成万建奴直追壕边,天空下起持续的箭雨!是偷工减料的棉甲不可承受之重。 一千英雄!一千对战局起到关键作用的英雄!在城头的泪目中,变成了一地的刺猬…… 逐渐地凋零。 第157章 盟友皮岛 红日东升, 各自息兵, 一场没赢家的战争。 多年抗争建州的叶赫部赢了吗?相比之前,倒算是赢大了。 从很多年前,四部联合欲灭老奴的那次起,之前的叶赫一直在大败、中败、小败中坚持着。 根由还在那次联合灭奴。当时建州方兴未艾、野心勃勃,海西四部想给建州上一课,顺带着将李成梁的好狗老奴给灭了。 李成梁怎会答应! 表面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表示你们随便打随便闹,暗地里却给了老奴很大支持。 无论粮草、军械、甲胄,还是情报、策略、内奸,那都是东北王看不见的巨手。 事后双方很默契!一个需要平衡各方,不能领这份功劳;一个需要将自己塑造成天命之子。 就如天朝数次出大军,独力替曹县赶走侵略者!他们的文史里,天朝就是来帮个人场看个热闹。 这都没毛病,反正懂的都懂。 但曾经强大而嚣张的海西四部,自此在逐年衰弱!后来更被建州吞并四部之三。这时老李才同叶赫亲善,但倭寇凑热闹侵曹…… 李成梁算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养狗养成了恶狼,典型的玩脱了。 言归正传,总之叶赫部自很多年前那次大败后,数十年如一日!一直被欺负,从未有斩获。 而昨夜倾巢出动,虽意外连连、屡屡遇险,但仍与王九部一道,真切斩杀至少一万五以上的八旗!斩杀懒得计数的奴隶与汉军!烧毁物资无数。 这是叶赫部几十年来,对建奴一次惊天动地的大胜。 可是赢了吗? 城内家家带孝! 一万一千多人出城,仅剩三千三百多人回!最精锐、最忠诚部众几乎消亡殆尽,勇士们遗骨都无法带回!关键若建奴再来援兵攻城?困守孤城的叶赫,就得等着全城被屠。 所以,于叶赫部而言,此战还是输惨了!现在不是强人李成梁时代的辽东,他们已经没有未来。 王九赢了吗? 输了! 先算个账。 一千突骑所乘皆好马,三十两一匹!强化训练时,一人至少消耗一匹半,现在又是千匹,七万五。 千人皆优质双甲,四五十米外的箭矢要想破甲?那得对方有王九这种身手才行。 好甲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那是剿匪与剿灭佟家堡的收成,也是羊搞等恨透王九的原因。 小军官将大领导占股的大钱!竟给黑吃黑了?也就不知敬畏的王九能干得出来…… 这种甲,正规渠道无,黑市有价。不说闭着眼穷大方的建奴了,就按那伙人卖给蒙古的价吧。 优质棉甲最低五十两;上等铁甲一百五十两一套,蒙古也就王公贵族能披双甲。 一身就得卖掉七匹良马!非富豪?还真是奢侈不起!京城上等小厮,不吃不喝也得干两百个月…… 王九的这些甲,虽全是胆大包天黑来的,但这一千套双甲,它就真真切切值二十万两。 几个月的肉饭管饱,那种小钱先不说了,光说那特制的标枪与长矛,一千人又得七万两。 别误会,这真是友情价!这年头的好钢铁,比银子便宜不了太多。后世工业化时代穿越来,一开始绝对会犹如梦中…… 各项损耗相加,这一千人,光是钱粮就花掉了四十万两!京城普通小秘干一月才一两,一两怎么也值四千元吧,十六亿。 大明武将!或许就王九能练出千二百突骑。并非王九本事大,而是后世的他不知敬畏、胆子贼大!连一群领导有份的钱也敢黑。 现在被所有领导盯上,估计再也黑不到大钱!所以王九输了。 至于建奴输没输? 它输到姥姥家了! …… 既然大家都输了! 那就让它输得更彻底一些。 黎相君给两位贝勒爷提出建议:反正等下去也会被屠城,不如今天白天…就将所有百姓都驱赶走。 告诉他们,建奴损失太惨重,将来破城后肯定会屠城。 他们出城后,可逃亡也可投降,没人怪他们!但叶赫城是两位贝勒爷世代的城,即使最终城破人亡,也只会与城共存亡。 那样,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还有点活路。因为被烧掉了攻城器械,同时又死伤大部奴隶汉军的建奴!此时最需要奴隶做苦役。 黎相君说出来的理由很充分!没说出来的理由更充分。两位贝勒爷痛苦地想想后,采纳了建议。 开始行动。 城头架起所有床弩,以及所有回回炮,不再藏着掖着,密密麻麻! 还有万多八旗兵士,却无攻城器械,士气还极其低落的建奴!对此都只是看着,连城下都不敢来。 这是叶赫城极其悲伤的一天! 尽管黎明前就已天色放晴,全天艳阳高照,但叶赫城内外,全都只有愁云惨雾。 物资行李应拿尽拿,没有还可以送一些;可以直接出城投降,也可以赶紧逃亡,但就是不准不走,也不准回头!回头就杀。 除战兵外,城内所有人都被强行驱赶着!拖儿带女、无论男女老幼,必须离开其世代居住的城。 有人不肯走,当场杀了一两百!于是哭喊着、咒骂着开始行动。 出城后,建奴来了。 先是一顿乱杀要赶回他们!但黎相君带着部分心硬的战士守城门,回头也还是会被杀…… 陆续跑了一两百无法接受的士兵!其余叶赫士兵要么在失声悲嚎,要么在默默流泪。 贝勒爷说了:想投降的士兵随意,城内绝不阻拦!城内只留下死战到底的勇士,为世代的世仇做个交代与了结。 但是百姓无辜! 他们可以选择活下去,其实他们可以毫无压力地投降。而城破之后,他们却再也没得选择。 于是,叶赫人哭喊着投降! 建奴搞清原委后,纠结了半天!老奴才同意受降。 除了需要奴隶…… 毕竟是同文同种的女真人!毕竟还要收服叶赫城外所有叶赫人!毕竟老奴更想收所有海西女真之心!毕竟老奴还想以叶赫地区为跳板,经略野人女真。 另外,万一叶赫城内真想死守?这些人都是策反的牌…… 明着全部接受,暗中会否将无用的老弱幼屠杀?只能听天由命!万物为刍狗的年代,命不值钱。 八月十五月圆夜! 叶赫东西城内,上百名叶赫伤兵,与几十个王九部重伤兵,满城放了把冲天大火,与城共焚。 三千叶赫骑兵,围护着五百王九部众,早已抽冷子出城。 前方当然会有埋伏!但带足干粮与箭矢,在旷野上骑射的叶赫人无所畏惧。 事实也是如此! 出城不足三里,就遭到建奴的围攻。老奴父子不想让他们活出一人!但八旗兵基本不这么想。 人家都放弃一切!叶赫地盘再也回不来了,何必赶尽杀绝? 关键是,人家骑射本就比自己强,路线又是平坦开阔的旷野。昨夜已死掉那么多人!还没死够? 于是,杀敌千余自损高达两千的建奴,再也追杀不下去!放弃。 但一路与蒙古部落的借粮纠纷,叶赫又损失了千把勇士。 真是一路艰辛! 败得极其凄惨! …… 交战几方都输了,那谁赢了!总该有赢家对不对? 难道是麻将馆打麻将,几人一起打一年,结果麻将桌赢了? 还真是。 明朝赢了! 一个如此虚弱的建州,明朝若能组织起几万精锐?现在是真能够一鼓荡平、永绝后患。 即使明朝太腐败、太不争气?那辽东也至少可得一年安宁!因为建奴现在比辽东还虚弱得多…… 老百姓也赢了! 辽东汉人老百姓就不说了,明朝争气就可永绝后患!不争气?那至少也能免一年的战乱之苦。 其实建州的百姓也赢了,因为他们已经在觉醒。 之前,他们盲目崇拜老奴,那除了打不完的仗,死不完的人外,顶多能冒出几个军功贵族,那还得给爱新觉罗忠心当狗。 于其他普通的女真老百姓何益? 现在,残酷现实让他们在逐渐觉醒。 老奴是人不是神!从来就非狗屁的天命之子; 其次打家劫舍的事业,肯定是条不归路,除非华夏一直朽烂下去,否则总会反噬自身。 总有一天,他们会认识到:各族没有仇怨、和谐共生,才是普通百姓的终极幸福。 而提前觉醒,那才既不会有将来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也不会有太平与亡清时的屠戮“满城”。 越早觉醒越好…… 最后,皮岛赢了。 东阳堡输了, 但皮岛赢了。 作为明朝将军的王九输了。将军并不需要太好的名声,需要的是真正能打的实力。包括刘綖,因为能打都曾经常自污…… 东阳堡耗费太多钱粮、心血的核心精锐!一战下来几乎耗尽,实力受损极其严重,所以输了。 但正在走割据路线,却在政治经济方面极其脆弱的皮岛!军事实力并非首要,功勋卓着、不容诋毁的名声,才是皮岛的保护壳。 实际主宰明朝的那些贵人,不管其行事实际有多龌龊,都会讲究一个大义名份!他们需要这玩意实现世代躺赢。 看看明朝后来那些皇帝,但凡想收回兵权?不是败了就是死了;但凡想阻止他们胡作非为,全是昏君!却全都是以大义之名…… 对于建奴,这些贵人无论私下怎么想怎么做?公开场合他就得叫嚷着灭虏!否则他就是汉奸,他就自绝于权力场。 好!灭虏对吧? 那么,自抚顺关失陷以来,朝廷屡屡丧师失地!唯一对建奴造成惊人损失,真正打败过建奴的,只有在皮岛疗伤的将士。 皮岛就是当之无愧的灭虏旗帜! 你还想封锁皮岛?你还想打击皮岛?你到底是何居心! 低调的皮岛啥也不用说,这些人的对手就能随时借此整他!甚至是个人都能大义凛然喷他一脸。 现在,只要皮岛将叶赫城下的战役详情,如实上报、周知天下!皮岛将士就已扛起这杆大旗。 这就是大义名份。 就如明朝中后期的皇帝,在那些贵人眼里就是个牌位一样。牌位你也得好好供着!因为大义名份。 谁若傻到这个时候来封锁、打击皮岛,他就不配称为贵人。 就算贵人们一致想这么干?也没人先动!因为皮岛垮掉之时,就是其他贵人对其群起而攻之时。 当然,前提是皮岛无过于出挑之举,予人以大义凛然的借口。 …… 此次大战参战三部中,败得极其凄惨的是叶赫!而实际赢得最长远、丰厚的,却是其盟友皮岛。 真讽刺! 第158章 荡气回肠 太惨烈了! 叶赫部几乎被灭族。 王九不清楚原本的历史,但现在的他很内疚: 若非自己上赶着安排人去给叶赫部…提供所谓无私援助?大兵压境下,他们象征性挣扎几下就投降,族群的结果其实比现在好多了。 仅需两位贝勒爷赴死,城内共计近一万二的战兵都可以活,而非现在的一千不到。 战兵若活下来,两城几万百姓也就能安然存活!而非如现在般,没价值的老弱幼要么累死,要么会慢慢被杀。 他们可比人美地美、但领导太垃圾的乌克兰还惨啊。 王九听着怀中两位美人的诉说,作为参加了整个战斗过程的两人,她们时而兴奋、时而激昂、时而愤怒,但最终都是无尽的悲切。 坐麻了王九双腿的她俩,可能也需要诉说。泪湿了男人满襟满怀!搂靠在坚实宽阔的怀抱中,她俩谁也没在意现在已时近子夜。 原本在他王九心中,仅将两人当成顺应这个时代,而必须收下的联姻工具。在她俩之前的娇羞期许中,在她俩的新婚之夜里,自己迫不及待的却是所谓军国大事。 实在是混账! 就连选择她俩,也仅仅缘于点恶趣味:两人一个叫东拉丽,一个叫佩洛东。这么年轻漂亮,又有这么大气的名字?收下当小妾还凑合。 怎可如此恶俗?她俩虽同样出身名门,叶赫贵女虽同样热心军政大事,但她俩可没坑害过人!更谈不上如东林党般祸乱世界。 而现在,她俩只是还惊魂未定的,需要安抚、爱怜的纤弱美女。 王九不由暗骂自己,太混账!也太虚伪矫情!虽说必须对这时代适当妥协,但别人可以将她们当工具,自己怎能也冷漠以对! 真诚、热烈、纯粹的爱怜!纯粹男女!才是对悲惨、忐忑的她俩,所能给予的最好抚慰。 扯开话题的东拉丽与佩洛东,还在喋喋不休于绕道蒙古二十多天里,那因人借粮、马借草而日夜惊魂的凄切…… 虽说还有很多事情想搞明白,但今晚可是她们的新婚夜。王九终于为她们手抚圆润、轻拭泪滴,真心要予人以今夜该有的纯粹。 就如千古沧桑的皮岛,在这夜深人静之时,惊涛拍岸、彻夜不息才是自然和谐的永恒。 既然她们喜欢人群中搂起的直接,喜欢被扛于肩头大步流星的力量,那就如其所愿。 依次亲吻打断,直接一齐搂起,一切尽在不言中,只有涛声依旧的永恒与纯粹。 …… 男女之间有时候其实简单。第二天清晨的东拉丽与佩洛东,还慵懒绻缩于两旁,十分安宁而恬静。 风光无边的艳丽! 舔舔舌头,暗道一声劳碌命,王九还是咬咬牙轻轻起床。 两人却还是都醒了,揉揉惺忪睡眼,一轱辘爬起来搂住王九,全都毫不在意那晃眼的白皙。 东拉丽一口生梳的汉腔:“妾身为老爷…披甲。” 佩洛东字正腔圆却略有娇羞:“老爷好英武。” 或许,这才是这个时代的正常生活吧?心下暗忖的王九笑着分别掌握一下,想了下还是提醒: “我更喜欢你们对我直呼其名。记住:我们之间说话,彼此就用你、我相称好了。” 王九这再正常不过的说法,却让两人莫名感动,十分激动地看着王九:“这样…真的可以?” 王九坚定点头,拒绝她们为自己穿衣,飞快将自己收拾利索!迅速开始自己在皮岛忙碌的每一天。 两位美人并非花瓶。 作为部落贵女的她俩,有条件读书识字,更是自小舞刀弄枪、弓马娴熟,上次夜袭建奴,她俩都是为数不多全程参与的女性之一。 默默跟从、观察着王九的两人,很快就懂得如何主动地协助。 而相互尊重、融洽忙碌的三人,又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倒也使得叶赫部开始安定,原岛上部属也在真诚接纳着他们。 原本让所有人暗暗担忧的汉夷鸿沟,也在这小小皮岛顷刻消弥。 来自后世民族大融合的王九,之前还不理解部下骨干们,为何会一致瞒着他来搓合此事。 直到看见他们都长松口气,王九才想起来这是明朝,是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为荣的明朝。 士大夫对边疆各族无融合之心!却净想着分化、瓦解、削弱,以为这才可长治久安。殊不知,或许这才是叛乱此起彼伏的祸根。 个体也好、族群也罢,不平则鸣。当不平长久积压,除非他们已无力地消散凋零,否则终究会是待时而动、一触即发的火山。 两百多年的惯性下!黄有龙、陈可忠、麻漠、叶深等人,全都明白汉夷心防有多严重!叶赫残部们就更是忐忑不安。 他们对明朝其他地方压根不抱希望!只对曾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皮岛,才有着谨慎的向往。 现在倒好,王九啥也没做,只带着两位新妇其乐融融、公开地到处忙碌一天,就似啥都解决了。 无人打扰他们,都知道现在的时间很紧张!特立独行的皮岛,大家都得为其建设与发展尽力。 连叶赫也主动找大管家叶深,索取安排给他们的可以忙碌的事。 两位贝勒爷是聪明人。皮岛自王九以下,全都有条不紊地人人忙碌。没人会主动安排…作为贵客的他们做事!但若想长久平等相处下去,那就得主动地同样忙碌起来。 …… 一片和谐共生之象的皮岛,却也很快出现争执。 傍晚,金台吉与布扬古这两位大舅哥,觑个空档找到瞎忙的王九,提醒这位英勇而年轻的妹夫。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怎样向大明朝堂传好战报!而非在匠作坊与学堂、工地瞎忙。 王九笑着接受这两个亲戚的善意,但不接受他们的观点。 战报,他早就交给陈可忠与叶深了!要求简单而繁杂: 如实统计汇报!重点是每位作出贡献的将士,都应附上他们的姓名与详细事迹。 尤其是战死的英雄,他们的功勋事迹可以是集体行为,但烈士名单及家眷姓名籍贯,必须力争详细。 目的也很明确:朝廷与皮岛可能暂时都做不到…对这些人重赏厚恤。但英雄不该无名,需要众闻广知,最好是能周知天下。 陈可忠很感动却很担忧,叶深对此很抗拒,但王九对此很坚决、很强势:是命令!不是商量。 现在这两位贵客与亲戚?王九就估计是叶深那小子请来的说客。 不说战报,王九先关心两位贝勒爷,对叶深那小子的安排是否满意,有不周之处还请一定提出。 然后,王九就拉着两位大舅哥,从学堂直接回他那“官厅”。 两位贵女也很聪慧。 众人落坐,她俩分别对客位的别家哥哥恭敬端茶!再默默地站到王九身后。这是大家都舒服的分寸。 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金台吉与布扬古也不废话,直接将他俩联名递呈大明的战报拿出,让王九先看看。 战报一看就是举人叶深的手笔!两位贝勒爷虽也读汉书讲汉话,但应该不至如此圆融。 简直荡气回肠! ……是役,在王九运筹帷幄的精心策划下,在其部属依其锦囊…对我族的指导下,我族但凭一份忠勤,先日夜苦挖地道。 建奴果然愚顽!料我族就为打通东西两城,另对其严整布防之大营,亦有狂妄之信,故满营高卧。 不意我族自地道中深夜杀出,直袭大营。黑夜中斩敌如杀鸡!建奴满营混乱,王九奇谋竞功。 然而,建奴素来凶顽,且有六万之众。虽突遭我族斩杀万余,却也激起余部之凶残!渐渐成建制抵抗,再反攻,我族反而凶险起来。 我万余部众按锦囊且战且退,遭建奴四万余众围攻越咬越凶。 眼见建奴就要合围,我族面临全军覆没危机之时,早依计已潜行至附近、埋伏好之王九部将陈可忠、麻漠、马媛,突率近两千部众,自建奴之侧背猛攻而至。 就见该部,其将个个万夫莫当,其士人人奋勇争先!砍建奴头颅如切瓜,劈建奴身驱如切菜!其勇猛无敌堪称当世之雄。 建奴莫不胆寒!当者莫不四散,八旗之严整阵形亦就此溃散。 欲鼓剩勇荡穷寇,不遗余力灭建州!我族趁此里应外合,合力追歼建奴,冲杀往返、鏖战达旦、数次冲垮其紧急结阵,令建奴鬼哭狼嚎、尸横遍野,眼见其覆灭就在眼前。 建奴余数未尽。 建奴之黄台吉,恰率两旗紧急督粮行至左近,闻得叶赫城下战况,两旗兵马自我方后背掩杀而至。 可怜我族与王九部将士,连战通宵、已是强弩之末。突遭后背猛攻,我方腹背受敌险象环生。 凭忠勇无畏,得且战且退回城…… …… 实在是畅快淋漓。 王九却有当场撕碎战报的冲动。 强压怒火!转头让东拉丽、佩洛东去准备饭食,再露齿一笑,诚邀两位大舅哥留餐。 待房间仅剩三人,王九才起身边将战报烧掉,边轻声问两人。 “两位贝勒爷日前所忧,是否为叶赫族在皮岛得不到平等相待?” 话题很突兀而直接…… 王九自问自答:“两位多虑!既已成自己人,对二位说也无妨。王九一路所行所求,只为公平! 世间一切祸乱之源,就在大明,不,华夏的规则已极为腐朽。因其核心全为极少数人服务,人为造成这世间极度的不公、不平。 王九不但平等相待叶赫族人,而且会平等对待中华大地的每个民族!哪怕是建州女真将来投诚。 两位不必惊讶。 建州女真与海西叶赫部众一样,他们原本可以是良善的百姓。可恨的只是野心勃勃、凶残野蛮的老奴!以及他的部分子侄、爪牙。其余人只要不是战场相遇,王九不会痛下杀手。 我烧掉的这份战报,应是叶公子的手笔。你们都是一番好意!王九谢谢你们,但不会准许。因为,这份战报太不公平! 无论是战死的叶赫勇士,还是我麾下的英雄!他们同你我一样,有一个共同身份: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英雄不该无名,你我都没资格剥夺他们的荣耀!哪怕他们都是我培养出来之人,我也不能。 那对他们太不公平! 两位,我王九若今天不给死去的弟兄以公平!你们真能相信,相信皮岛会一直待叶赫以平等?” 两人如梦初醒…… 第159章 涛声依旧 能如这时代所有上层一样,接受拥有多名妾婢的腐朽生活,已是王九对这时代最大的妥协。 好处也显而易见! 不但有两个可人,能随时安放疲惫、抚慰身心,不但可能又将多出两个助手,共图大业。 而且,这确实是迅速抚慰叶赫,迅速使皮岛两大民族融合起来的不二法门:通婚。 有妥协,更有坚持。 王九说服了两位大舅哥,给其满脑袋的特权思维开了扇门。 主要是最后那句直击人心:若自己弟兄也不能坚持给予公平?怎能保证王九会让叶赫部众平等! 仅仅给两人开了扇门,有些话暂时不宜深入!王九只望这两位大舅哥有慧根,最好自己悟懂: 特权是大量阴谋、恐惧、祸乱之源!最终人人自危。贵如皇帝都不能幸免!何况空有名头的贝勒? 两位大舅哥虽被说服,但心中仍有不爽,首次承人之请,好意相劝就遭拒!饭也没吃就告辞。 不管两人的情绪,也不管下属们的抗拒,这次战报就必须按自己意图贯彻!这是王九坚持的底线。 只剩三人晚饭时,东拉丽还是问出了疑惑:所有人都认为要按惯例写的战报,为何如此坚持? 对身边人,王九一向有耐心!但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道: 所有人在萨尔浒之前,都瞧不起建奴!即使知兵的武将,也没想过会如此惨败!所有人在萨尔浒之后,又觉得建奴太强,现今糜烂的辽东,暂时不可能对其战而胜之。 两女眼泛异彩!点点头后却放下碗筷,在等着后文。 王九却不知从何说起了!想了想试着问道:“你们都识字读书了,是否读过史记?” 点头又摇头:“听说过,是汉人在汉朝编的一本伟大的史书。” 这又不好展开了! 她俩自幼弓马战阵!于是王九仍耐心试探:“那是否听过卫青、霍去病、李广这三位将军?” 两人马上点头。 王九找到切入点了。 卫青霍去病的功勋有多大?彪炳史册都不足以形容!然而他俩在史记中,竟然没资格单独列传,而是放在幸臣堆里与人合传。 原因也很简单:他们的出身都很低贱,还有着裙带关系。不管两人天赋如何,又是怎样努力?也不管人家事实上的功勋有多大!文儒世家出身之人,就不会瞧得起。 反观只有匹夫之勇的李广,就因其为战国名将李信之后。 哪怕他出征匈奴之前,不是被劫营,就是身为主将擅离职守,差点被匈奴擒获! 大征匈奴之时更搞笑!以倾国之力北伐的大军,他所率的那路兵马却总是迷路。若非卫青等人争气,武帝的多年心血,汉朝的顷国之力,很可能就要毁于一旦。 简直是罪该万死! 但是,就因李广是世家子,符合同为世家子之人的胃口。史记不但将其单独列传,还在粪坑中挑出光鲜,写得可谓荡气回肠!最后竟发出“李广难封”的喟叹。 身为将军,夜宿不喜挖沟筑寨,致营寨有轻易被袭之忧; 身为大将,却对恪尽职守的小吏耿耿于怀…… 身为主将,不恪尽职守而仅带小队离营打猎!虽侥幸逃脱,但若没逃脱呢?国家一支军队、一处重地!就得全毁在他身上; 倾国之力出征匈奴时,作为带兵多年的老将,率一路重兵出征竟再三迷路?简直是武将之耻。 好在儿孙能知耻而后勇,严于治军!算是挽回些颜面…… 两女很聪慧。 佩洛东插话:“你是说,其实书上的东西好多都信不得!既然那些高官们连自己读的书,都一开始就错!那他们想事的基础…早已错?” 东拉丽接上:“写史记之人,他不会不知实情!但仍然要如此写,那是有意在引导大家…变蠢?” 王九欣慰反问:“你们娘家之前…会用心让叶赫族人变聪明?” 两人想想后低头…… 但东拉丽很快岔开话题:“那与你坚持的战报…有啥关系?” 王九石破天惊:“欲亡其国,先亡其史!此刻起,皮岛所有战史,由不得他们的伪史胡来。” 王九首次道出心声: “王九一个底层小兵,能有今日,并非所谓的天纵奇才,更无扯淡的神鬼附体!而是我走了条…与上层权贵截然不同之路。” “他们视民如草芥,我视民如兄弟姐妹!我麾下的战友在其眼中,连驱使的牛马都不如,牛马至少能吃饱!而我却真诚待他们如兄弟姐妹,也真诚想着保家卫国。 而这,才是他们训练时用心竭力,战斗时舍生忘死的原因!而这,才是我王九力量的支撑,才是皮岛将来能否发展壮大的根基。 他们要维系世代躺赢、世代吸血的特权!所以造伪史、编瞎话、固守禁严等级;且两千年持续给人洗脑!到后来将自己都洗迷糊。 他们始终如一的愚民、弱民、疲民、贱民!最害怕民众觉醒,民众有力量后就没法躺赢、吸血。 而我,就是要智民、强民、团结民众、荣耀民众!唯此,我们才有可能拥有推翻他们的力量!才可能具有砸烂这吃人世界的力量…” 佩洛东紧握王九的手,急切打断:“你这样…太危险!” “千万人吾往矣!” …… 饭也没吃好! 王九无奈带着因聪慧而惊惧的两人,信步西边荒滩。 落日余晖中,海潮如血!茫茫无际下,壮阔雄浑。 两位美女依偎着王九,很自然被这无边壮丽吸引;王九却在极目远眺,似要穿透关山重隔!因为那是凶险难测的紫禁城方向。 上皮岛“彻查”倭商的钦差还没来,估计成员组成还得好好扯阵皮!但不会难产。 他们来后直至离开,王九就得“奄奄一息”,皮岛将士也会“伤兵满营”。王九想尽量迟点去京城完婚,将士们也需提前预防可能的外调。 这仅是权宜之计。 大义之下,将士外调与王九赴京成亲,必须接受一样!这才是上层能勉强接受、暂时平衡的方式。 比起将士们外调,王九宁愿自己赴京成亲。哪怕他王九走后,朝廷会立刻在皮岛安插诸多文官…… 所以,王九近来主要在忙些“毫无意义”之事。比如战报非得让士兵们荣耀;比如抽空给孩子们上课;比如晚上给将士们扫盲;甚至编写剧本《白毛女》《半夜鸡叫》…… 已经越来越想明白…当初“开天辟地”极为艰难与智慧!已经越来越努力回想起…盛世根由的王九。 紧迫的时间里,他只能在那个有史以来、唯一的盛世里寻找智慧,以及思想的力量。 终于想起那个伟大组织,他们一向有三大法宝:统一战线;坚持走群众路线;批评与自我批评。 统一战线王九已经在做。比如叶深,比如叶赫部,比如给枕边人换脑等。核心是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去面对未来最凶恶敌人。 坚持走群众路线,则必须毫不动摇地坚持下去。 几千年来,为何极少数人能牢牢统治绝大多数人?之前王九想不透,叶赫部上岛后才恍然大悟。 分化!互害! 民族矛盾、宗族矛盾、族群矛盾、地域矛盾、男女矛盾等等,他们制造与利用一切矛盾!以此将绝大多数分化互解,拖入底层互害的陷阱!使民众成为乌合之众…… 哪怕到了后世依然如此。女权、男女对立、变性、宠狗、极端环保、毒品合法化等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全他喵以自由之名。 然后,他们以救世主面目出现,装模作样为底层调解纠纷。令乌合之众不得不五体投地、感激涕零。 这何尝不是一种思维的力量!控制舆论、操控人心,方便他们世代躺赢、世代吸血。 所谓走群众路线,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以宽容之心,尽量弥合一切底层矛盾;以宣教启智,深刻揭露那伙人孜孜不倦的险恶用心。 唯其如此,占绝大多数的民众,才不再是群乌合之众!才会具有汹涌澎湃的力量,势不可挡地将那伙千年顽恶涤荡。 至于批评与自我批评,现在的皮岛还为时尚早。因为要做到前两点,暂时还全靠他王九的权威维系!这份权威不容损害。 因为少智而不自知的底层,要想团结起来、坚强起来,一开始必须靠精英引领。 于是形成一个悖论:没有精英愿头破血流去做引领者!相反,已成为精英的他们,只想继续往上挤入核心统治层。 “公侯万代”。 而王九别无选择!只能暂时去独自担当引领者之重任。所以,有过一堆女人的他,不宜在皮岛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 这就是王九那句“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悲凉与决绝。 将来,他还得接受被他开启的力量!对他王九的无情批判。 …… 王九在久久出神,尽管已经夜雾迷蒙。 两个聪慧美妾不忍打扰!虽不知男人具体在想啥,但一句千万人吾往矣,令她们知其负累与沉重。 依偎站立的她俩终究累了。佩洛东忍不住开口:“你如此行事虽确实凶险,几乎会与所有强大势力为敌。但你至少还有我,还我们。” 王九还没来得及温馨感动,东拉丽一句话使他重又彷徨。 “对,还有我们!上船之前就听说还有个范朱,据说她这两月历尽坎坷、百折不挠为你坚守。 而她就是这几天会上岛。你可不能再伤人家的心!必须好好疼爱人家,否则大家都会…” 大家都会寒心吗? 天地良心!他王九是真想将阿朱当妹妹宠。 最帅气有才华而最年轻的部将契雪!原本是要撮合其娶阿朱为妻。可这妮子以死抗争!结果便宜了阿素,如今夫妻恩爱…… 阿朱这两三月所历凶险艰辛,皮岛人所共知!甚至有很多人私下为此不平…… 她来了,怎么面对? 一旁的山崖礁石,海浪还在很节奏推涛拍岸,啪啪啪啪,无论你烦与不烦!千年洋流千年轮回,亘古永恒的是涛声依旧。 无处安放的王九就地推倒,在寂无人烟荒凉中,唯有此刻纯粹!和着海浪涛声依旧。 第160章 身不由己 事情接二连三。 欲割据成一方势力?你从此就无法单纯!有些事是长远之根,你必须扑下身做;有些事是当下之急,你还得十万火急去做。 尽管如此,忙中出错,哪怕出点小错!可能也是不可承受之重。 涛声依旧的第二天。 上次十万火急派出辽沈的信使回来了!仍然是十万火急而回。 事急:黎相君被抓!被辽东巡抚李维酣以叛逆余孽之名捉拿。 信使已经尽力,从皮岛去往辽沈,渡海驰马、关山重阻如天涯,他人刚到辽阳就听此噩耗。 黎相君随同马媛回辽阳的家。一个是挂念辽阳的母亲与一门孤寡!一个是自以为辽阳有些基础,胸有全局的黎相君,欲替皮岛坐镇辽沈、经营地下势力。 黎相君不是神,任她智计百出、算无遗策,信息不畅的她,也算不出王九战报中还有倭商之事。 倭商之事将朝野权势滔天的东林党,给整得欲仙欲死! 所谓政治,大家只能私下肮脏,表面必须光鲜!否则随便条小猫小狗,都敢义正辞严吠你一身一脸,将你吠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一鲸落万物生,上层权斗从来很残酷。只要确定会有鲸落,无数人都想上来咬一口、饱餐一顿。 逼到了墙角的东林党,开启了壮士断腕之举。 将他们曾吹成花、捧上天的死人曹旦,亲自动手施以极限惩处——慷慨激昂要求按谋逆大罪!夷三族。以示立场坚定、不论亲疏…… 其实,这里面有很深的算计!至少是一石二鸟之举。 明面的鸟是东林党,此举可示以大公无私;暗鸟在王九下半身!黎相君在东阳堡与王九啥关系?东林党不可能不知道。 夷三族才更好就黎相君绕进去。将黎相君握在手上,王九就不得不救!想救黎相君就不得不妥协。那么,迫在眉睫的彻查倭商之事,也就此迎刃而解。 王九必救黎相君? 是的!这不仅是王九是否爱她的问题,还事关他王九的权力、威望来源问题。 哪怕将来别人捉了他正妻,甚至嫡子!王九为了大局,都有可能不受胁迫!爱咋咋地。 但黎相君不仅是王九女人,她还是东阳堡军师!王九若连她都不救?如何向下面将士交代! 几乎就为一个契雪,王九都派陈可忠率一千精锐北上。部将无人反对,反而个个感怀奋勇!因为人同此心——哪天换成自己呢? 所以黎相君还在路上,李维酣就生怕别人先下手为强!自己亲率心腹将她抓了,又让心腹连夜直送入京。不给尚不知情的熊廷弼等势力…任何提前控制在手的机会。 黎相君不是神,所以信息不畅的她走了着臭棋!脱离大队将自己送入了虎口。 王九更不是神!写那所谓泣血上书时,就算有过无数算计!也没算到东林君子们会如此龌龊。 其实,龌龊君子们想多了。王九从未想过现在掀桌子!始终只打算引而不发。倭商永远是倭商,肯定不是君子们幕后的东南海商。 所以,犯错的王九应对很冷静。只是写了封言词恳切的请罪书,即刻奏呈朝廷。 ……当日,逆贼曹旦将黎相君带来东阳堡,为拉拢王九,当众将美妾黎相君送其为妾。故,黎早已与逆贼曹旦无关!而为王九所有。若因曹逆而罪?罪在王九。 另,黎素谙兵谋、智盖将士!被众将士礼请为东阳军师。孤军固守堡城、援助开原、全军突围等大计,皆出其与王九共谋。 此东阳人人皆知…… 奏折还未好,蕲射就主动请命!带人渡海飞奔京城。 可见公道自在人心。 …… 王九镇定而忙碌,还成天带着两个美妾晃荡。 叶赫部倒是特别安宁,也十分积极投身皮岛各项事业。偶因生疏被人嘲讽愚蠢,也全都憨憨一笑!——天下没有比皮岛更心安之处。 但是,因为黎相君之事,因为成天跟着王九晃荡的两位美妾!很多人私下其实已有不平…… 两日后,阿朱来了。 码头上人头攒动!原东阳将士基本放下手中活计,自发又更像有组织,基本成队列地奔来迎候。 正在等候的王九见此,想说又不好说啥,转身默默专注海面,人如大海寂寥,心如海浪翻腾…… 将士们很可爱,他们还有着纯洁的赤子之心!对好坏与好恶有着不加掩饰的表达。 他们个个忠肝义胆!他们认定的义之所至,就从不避艰难与斧钺!舍生忘死是他们的骄傲。 但他们的思维依然陈腐。脑子里不但有太多封建糟粕,而且看问题还有些过于简单化、情绪化。 自王九在从建州逃回的鸟船上,给骨干们讲过一不做、二不休的故事起,他们就变了。 并非他们怕了、退缩了!是他们想偏了。 从那时起,将士们就将他王九视为主人!那现在干的…就是历史上造反当皇帝的大事!他们充满干劲,却在想着当忠心耿耿的元勋…… 想哪去了啊! 可王九一时半会还真没法说清,尤其是他们还如此单纯。 哪怕见识如叶深这小子,王九现在都难以跟他说清。 毕竟,谁也没见过中华唯一盛世的样子!毕竟,即使王九能描绘出那个蓝本,讲清其来路,解释出其架构也没用!因为太耸人听闻。 千多年来平土地、均贫富的口号喊了一茬又一茬,谁当真谁傻!反倒是王朝从你家换我家,安重荣那句“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才是真理。 可他们若真正了解历史后?除非迫不得已,傻子才当皇帝! 别说后面的那些屈辱的牌位!就连开国雄主,有几个落了好? 李祖亲见骨肉相残、禁锢余生;赵大斧声烛影;重八痛失太子!自己还不明不白。更别说头颅被制作成酒杯、夜壶,亲人被灭族的短命王朝之皇帝。 百年王朝、千年世家!有伙人一直人间清醒,可通透着。 天下恰坏于其通透! …… 又一个措手不及。 阿朱终于靠岸,王九大步上前拦住这妮子的准备行礼!拉住她的手看了看她,眼圈都先红了。 衣袂在海风中飘飞,隐约可见嶙峋瘦骨!不到三个月,阿朱竟瘦了一大圈。天生丽质的如玉肌肤,看不出往日光泽,反而还晒黑了。 克制住搂其入怀的冲动!王九以尽量温和的语气,又在阿朱之前抢先道:“回来了就好!回来多歇息几天。” 阿朱这才有机会开口:“老爷,婢子要向您请罪,范少爷非要同来,还非不让我事先告诉您…” 王九这才看到范正徳就在后面。原本儒雅的他,此时却躬着腰抬头,一张脸先笑成了菊花。 这小子不知咋弄的,没正经读接几天四书五经的他,也是个举人!因此倒也可无事见官不拜。 一揖到底:“学生范正徳见过王将军!正徳冒昧前来,别无他意,只为向将军负荆请罪!任凭将军发落,绝无二话。” 这小子还在说,他身后家丁竟麻利将他五花大绑…… 狠人啊! 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自轻自贱!所图非小。 “范兄这是做什么!何罪之有?来人,快拦住范兄自谦,九边少东的负荆请罪,皮岛受了会折寿。” 不容范正徳继续表演,王九挥手制住他又道: “叶深!范少爷可是皮岛请都请不来的贵客。一路旅途劳累,可得招待好!先带范少爷去歇息,过两天…范少爷歇息好了,得好生张罗着接风。” 范正徳欲言又止。 听懂了。王九既怨恨他们的无情无义!又很克制的不愿提起,暂时根本不想搭理他。若想再见到王九?得通过叶深那家伙传话!先看看有啥值得相见的东西。 总之,在人家的地盘,人家客客气气先晾着你!多说无益。 一行有好几条鸟船。山海关前那个军庄,除了不自己不愿走,且无子弟在皮岛当兵的人外,这是最后一批转移皮岛之人。 他们基本都是东阳堡以工代赈的难民!与之前解救的八千驱口,另有开原救出的四千孩子——现在是孤儿。 这些人或是皮岛沉重的负担,或是皮岛极其宝贵的财富!无论如何,这两万三千人,现在都是皮岛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这些人全都眼含热泪,在甲板上就向王九大礼参拜! 王九羞愧! 听说他们有好一段时间,在那庄子里只能喝粥!还没法浓。 王九提气开声:“皮岛不兴这个!王九没为大家做多少事,快起来!我也不喜欢这个。 皮岛现在还比较艰苦!需要我们一起大力建设,一起来改善,使它成为我们长期而美好的家园。 皮岛是个大家庭!岛上每个人都是皮岛的主人,是大家庭的一份子!我再三强调:这里只有职务分工不同,谁也不比谁高贵!只要没犯错,皮岛不准对皮岛的人跪拜。 记住:谁需要你们向他跪拜行礼的!谁就不是皮岛的人。” 其他话现在也没必要多说,但每批上来的人,王九总会强调一件事,不准随便行礼跪拜。 这既是王九对繁文缛节的膈应!又是文明其精神的开始,也是在提前给人挖坑。 …… 王九前世没有亲妹妹,表妹倒有蛮多。 小时候牵过表妹,长大后再没碰过,现在牵着阿朱的手坦然前行,仿佛又回到青梅竹马的年月。 两旁都是列队迎接的之人。 随着军庄前几批人的撤回,皮岛之人都知道阿朱的贡献!也知道她只喜欢听人叫她阿朱。 认识她的人纷纷点头致意:阿朱回来了!阿朱好。 平常的话却包含着由衷的敬意!这几个月来…… 先是辽东巡抚攻击王九…购买了巨量田产,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后来,又指控王九收容几万庄丁、居心叵测;再后来,更有王九成为叛将,军庄成了贼的污蔑。 在此背景下,各路牛鬼蛇神蜂涌而至!军庄的田产资财成了唐僧肉。 就是眼前的弱女子,在四处周旋、竭力保全大家共同的财产。 开始,她还可以打着九边米行的招牌,勉力阻挡! 当范冰晶事发,而王九成所谓叛将后。九边不但立刻划清界线,而且落井下石准备鲸吞军庄…… 理由倒也说得上。 在开原捞的那一百四十万两!王九与阿朱打的就是九边旗号。 虽说当时九边人去铺空?但胆大包天的两人!不但使用九边的名义,还私刻了九边的印信。 更恶劣的是:开原隐形富豪情急下…运来银冬瓜所换成的银票!竟是内贼阿朱用模板印刷,再盖上私刻的章,看上去自然没两样。 虽然阿朱一路过辽阳,就如实交代清楚。银票对应的银子,也丝毫不差交割完毕!分号掌柜在范冰晶说和下,当时也承诺不追究。 但后来他们变了…… 天晓得她在这些恶狼围攻下,遭受了多少屈辱与折磨。 紧握着阿朱的手,想着心思的王九,没注意阿朱一脸的红晕,也没留神前面的变化。 仍在大步前行,就想早点带阿朱回家,让两个新嫂嫂好好照顾她!出门前,王九可说过几遍:我只有一个妹子!只有一个妹子。 转过街坊傻眼了! 锣鼓、唢呐突然响起!皮岛所有头面人物,突然出现在他院房前,满院满房贴着大红的囍…… 黄有龙、陈可忠、麻漠、契雪乃至两位贝勒爷齐声开腔,声音雄壮:恭迎如夫人!贺喜如夫人! 阿朱顺势娇羞靠在王九怀中…… 又来这一套! 王九暴怒:“干啥!都干啥!要造反吗!” 全都躬身拱手不语! 阿朱在使劲抽手! 王九心中突然悸痛:“没见阿朱一路劳顿,人都瘦成这样了吗!有你们这样逼迫的吗!怎么也得…也得让人歇息两天,才能…才能…才能…才能做个最美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