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野火》 第1章 捡了个小孩回家 陆酌捡了个小孩回家。 半小时前他出门打酱油,从便利店出来,没走几步碰见一群黄毛围着个骨瘦如柴的小孩,其中两人按着小孩的肩膀,为首的那个骂骂咧咧,蓄足力气的一巴掌重重扇在小孩的左脸上。 “你他妈敢欺负老子的弟弟!老子打死你个狗崽子!” 小孩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往两边深深凹陷下去的脸蛋被打得偏向一边。 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陆酌与小孩四目相对。 七岁的陆酌抱着酱油瓶,心跳漏了几拍。 那双眼睛是他见过最好看的。 比村里的泉水还要干净透亮,比夜晚的星星还要忧郁悲伤。 陆酌不认识这个小孩,但他还是举着酱油瓶冲了上去。 结果是那群人把他当成小孩的同伙,狠揍了他一顿。 幸好有大人经过,赶走那群整天在村里晃荡、欺软怕硬的黄毛,他和小孩才免于去鬼门关走一趟。 陆酌浑身是伤,酱油瓶也碎了。 小孩扯扯他的袖子,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陆酌低头看了眼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小孩,眉头皱起:“你是哪家的?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小孩摇头。 陆酌耐着性子继续哄道:“没事的,小孩闯祸是很常见的,我送你回家,到时候你给你家大人解释清楚,他们不会打你的。” 小孩子指指耳朵,用手一通比划。 陆酌震惊:“你听不见?” 小孩通过口型辨别出陆酌说了什么,神情受伤地点了点头。 “那你会说话吗?”陆酌打着一点都不标准的手语问。 小孩垂下眼睫。 陆酌心口像是塞了团浸满水的棉花。 很闷,很难受。 明明他自己的生活都过得不如意,还是见不得比他可怜的人。 “我叫你小哑巴吧,小聋子太难听了。” 陆酌如是说。 他思索再三决定先带小哑巴回家。 妈妈以前救过一条黑色的小狗,后来那条小狗成了家里的一份子。 如果小孩没有亲人,他应该能说服妈妈再养一个人。 计划是美好的,现实却给了陆酌当头一棒。 “陆酌,你从哪里拐来的孩子,你赶紧给我送回去!” 徐桂兰双手叉腰,怒瞪面前因做错事低头不语的陆酌。 半晌,陆酌才小心翼翼仰起脑袋哀求:“妈妈,你把他当小狗养好不好?我知道家里很穷,以后我每顿分一半饭给他吃。” 徐桂兰提高声音:“陆酌,我要跟你说几遍,你带回来的不是一条狗,是一个人!万一人家父母找上门来,告你拐卖小孩,到时候你去找谁说理?” 陆酌被吼得一愣,他快速回过头看了眼绞着双手、局促不安站在门口的小孩,再次鼓起勇气开口:“妈妈,我去找村长爷爷,问问他是不是哪个村丢了孩子,如果没人认领他的话,我们就把他留下来好不好?” 徐桂兰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抄起一旁的扫帚,照着陆酌的后背打了上去。 陆酌咬牙一声不吭。 徐桂兰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一时没控制住,打了陆酌好几下。 打完后她有些后悔,陆酌这孩子从小身子骨弱,她不应该下狠手的。 “你知道错了没?”徐桂兰性格要强,必然不可能对儿子认错,语气仍然强硬:“陆酌,我最后跟你说一遍,你,马上把这个脏兮兮的小孩送走。” 陆酌这回没再犟,转身去找小孩。 徐桂兰见儿子还算听话,回房间去翻药酒。 等她拿着药酒出来,门口的小孩已经不见了。 “过来我帮你上药。”徐桂兰没好气地朝陆酌招手。 陆酌安安静静走到徐桂兰面前,一言不发开始脱洗得发白的上衣。 “哪个天杀的打的?等涂完药我去找他算账!我徐桂兰还没死,谁敢欺负我徐桂兰的儿子,我徐桂兰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徐桂兰的嗓门很大,她是故意让邻里邻居听到。 上药的过程很痛苦,陆酌出了一身冷汗。 徐桂兰闭口不谈自己也打了儿子的事,中气十足地说:“锅里有馒头,你不是天天惦记着吃土豆片吗?我给你炒了一盘,你先吃,我出门办点事!” 陆酌听话地点头。 徐桂兰去厨房拿了唯一一把、还是有豁口的菜刀别在后腰,昂首挺胸走出大门。 夜幕降临时,徐桂兰疲惫地回到家。 陆酌已经睡下,徐桂兰轻手轻脚推开他房间的门,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他睡得正香,堵在心口的那团火渐渐熄灭下去。 关上房间的门,徐桂兰点上蜡烛去厨房。 揭开锅盖一看,锅里少了两个馒头和一整盘土豆片。 徐桂兰刚压下去的火气又有爆发的趋势。 这小子人不大点,居然吃得下两个馒头加一盘土豆片! 次日,陆酌醒得比往日早。 脸都没洗就往羊圈里跑,徐桂兰看着他头顶乱动的那撮呆毛有些好笑:“跑慢点。” 家里太穷,陆酌七岁了连学都没有上。 一开始见同龄的孩子每天背着书包去上学,陆酌也吵着闹着要去学校。 后来陆酌不提上学的事了,有次感冒发烧,迷迷糊糊间说想养一头小羊。 徐桂兰没有钱给他买小羊,拎上家里最后一坛酒去找村长,好说歹说才让村长同意送陆酌一头小羊。 小羊两只后腿有残疾,连站立都困难。 即便如此,陆酌也喜欢得不得了。 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羊圈去看小羊,天天去山上找最嫩的草给小羊吃。 小羊来到家里的第一天,他就立下“规矩”,家里除了他,包括徐桂兰在内的所有生物都不能接近羊圈。 徐桂兰将洗好的衣服抖开晾在两棵树之间的粗绳上,有些疑惑陆酌今天为什么会在羊圈待那么长时间。 打着补丁的衣服晾好,徐桂兰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扔向羊圈:“陆酌,我数三个数,你再不从羊圈出来,今晚你那头心爱的小羊就会出现在我们家餐桌上。” 话音刚落,羊圈里钻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妈妈,你不能那么残忍。”陆酌身上有伤,动作不是那么麻利,慢吞吞地从羊圈出来。 早饭是水多米少的粥,陆酌几口喝完,摸着小肚子说:“妈妈,我还没饱,能不能再吃个馒头。” 徐桂兰拿筷子敲了敲陆酌的额头,一脸严肃道:“不行,馒头要等晚上才能吃,为了这顿馒头,我们娘俩已经吃了几个月野菜团子了。” “可是妈妈,我还是好饿。”陆酌眨巴眼睛,双手合十:“妈妈,再让我吃半个馒头吧,我晚上保证不多吃。” 第2章 小哑巴 “不行。”徐桂兰再次拒绝陆酌的请求。 陆酌委屈撇嘴,拿上空碗垂头丧气往门外走:“妈妈,我先去洗碗。” 徐桂兰看着儿子一瘸一拐走出门槛,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不是她心狠,她实在是不能开这个先例。 馒头这种好东西要在晚上吃,小孩子吃了睡一觉能长个。 家里的积蓄不多,要留着给陆酌治疗腿疾,馒头一年最多能吃上一回。 吃完早饭,徐桂兰扛上锄头下地。 陆酌和往常一样,背上小背篓跟在徐桂兰身后,他要割满整整一背篓猪草。 路边有几个小孩在玩捡石子游戏,见到陆酌,一个两个都指着他:“快看,是小瘸子!” 陆酌挺着小胸脯,好让自己看上去毫不在意。 徐桂兰就没这么好的脾气了,走过去一脚踹飞几个小孩的石子:“老娘再听到你们喊一句小瘸子就打折你们的腿!” 几个小孩全被唬住了。 徐桂兰在村里出了名的惹不起。 他们老老实实道歉,灰溜溜散开。 到了地里,陆酌放下背篓,拿上镰刀往草深的地方去。 徐桂兰呸呸往手心吐了两泡口水,握住锄把开始挖地,不忘高声提醒陆酌:“注意大虫子,别被咬了。” 陆酌应了一声,埋头割起猪草来。 平时要半个早上才割得满的猪草,今天陆酌仅花了一半的时间。 “妈妈,我先回去了。”陆酌背上猪草,吃力地往回走。 “回去还早,你先把猪草剁碎,等我回来煮猪食。”徐桂兰说完不放心地补充一句:“锅里的馒头你不许动!” “知道了妈妈。” 陆酌背着猪草回到家,猪草刚放到地上就往羊圈跑。 羊圈门打开,陆酌小声喊:“小哑巴。” 小羊听见他的声音,咩咩叫了几声。 一只小手突然扯住陆酌的袖子,陆酌惊喜低下头:“小哑巴!” 小孩弯了弯唇角,在陆酌手心里写下两个字。 陆酌的手心很痒,像被一片羽毛刮过。 他好半天才回过神,连比带划问:“小哑巴,你刚才写的,是你的名字?” 小孩专注地望着陆酌一开一合的嘴唇,分辨出陆酌问了什么后才点点头。 陆酌拉起小孩的手,示意小孩再写一遍。 这回他在脑海里记下笔画。 陆酌拍拍小孩的发顶:“小哑巴,你乖乖躲好,晚上我给你好吃的。” 从羊圈出来,陆酌跑去找了村里识字的大人。 他从地上捡了根树枝,依葫芦画瓢,几分钟后在地上“写”出歪歪扭扭的两个字。 “江野?” 大人打趣道:“小陆酌是想上学了?你跟着你妈妈只能过苦日子,实在不行让你妈妈把你送人,那样你会有学上有饭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陆酌生气地瞪了说这话的大人一眼,撒开腿跑回家。 “唉,你跑慢点——” 傍晚徐桂兰回到家,不见陆酌的影子。 喊半天陆酌才从羊圈出来。 徐桂兰指着陆酌大声说:“陆酌,我警告你,你一天再有事没事往羊圈跑,我真要把你那头小羊宰了。” 陆酌见徐桂兰动怒,小声辩解:“妈妈,你交代的事我已经完成了,我才想着多陪陪小羊的,你别杀它。” 徐桂兰懒得跟陆酌废话,陆酌这孩子吃硬不吃软,不好好凶他一顿他不会改。 陆酌悄悄打量徐桂兰的脸色,见徐桂兰没那么生气了才敢有动作。 他主动去抱柴火:“妈妈,今晚我想吃两个馒头。” 徐桂兰惊讶陆酌饭量的突然增长:“你平时不是吃不了多少吗?” “馒头好吃,妈妈,好不容易才吃上一回馒头,你就让我多吃一个吧。”陆酌舔舔嘴唇,做出一副回忆的样子。 徐桂兰拿陆酌没办法,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饭桌是用几块砖加两块木板搭成的,稳定性差,陆酌刚把蒸好的馒头端上去饭桌就塌了。 盘子碎了,热气腾腾的馒头滚落在地上。 徐桂兰心疼得抽了陆酌一巴掌。 陆酌没叫疼,跪到地上捡馒头。 徐桂兰接过陆酌捡来的馒头拿衣服兜起:“行了行了,你拿两个去水管那儿洗一下,将就吃。” 陆酌一手拿一个馒头跑出厨房。 徐桂兰数了数剩下的馒头。 除开陆酌拿去的两个还少了一个。 她若有所思看向门外。 吃完晚饭,徐桂兰看着坐在地上编草兔子的陆酌,语气不容置疑地作出安排:“今晚你跟我睡。” 陆酌挣扎:“妈妈,我都长大了,不能跟你一起睡。” 徐桂兰轻易看穿陆酌的小心思,冷笑道:“你的房间要腾出来放东西,从今天起你以后都跟我睡。” 陆酌一副“天塌了”的神情:“妈妈,我需要自己的独立空间,我不能跟你睡。” “换个能说服我的理由,”徐桂兰决定再加一把猛火:“你这么紧张,是不是昨天那个小孩就藏在你的房间?” 陆酌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他干巴巴笑了两声:“妈妈你在说什么,那个小孩我昨天就已经把他送走了。” “是吗?”徐桂兰直视陆酌的眼睛。 陆酌被徐桂兰看得一阵心虚:“是……是啊。” “算了,你不想跟我睡一间房就不睡,以后你还是睡自己的房间。”徐桂兰抬头望天,别有深意地说:“今晚有大雨,羊圈到处都漏雨,淋到你的小羊就不好了。” 接下来陆酌果然心不在焉。 “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徐桂兰说完进了房间。 半夜果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徐桂兰被雷声惊醒,掀开被子下地,点了一支蜡烛去陆酌的房间。 床上没有人,被子团成人形。 很拙劣的做法,徐桂兰气笑了。 徐桂兰吹熄蜡烛,坐到陆酌的床上守株待兔。 过了一会儿,果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接着门被很小心推开。 陆酌的声音响起:“小哑巴,今晚下大雨,你先和我睡,明天一早你再回羊圈。” 一道闪电破开黑色夜幕。 房间被照得亮如白昼。 陆酌看见床上的徐桂兰,吓得呼吸都停下了。 他下意识将小孩往身后藏。 第3章 小野 徐桂兰黑着脸,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对陆酌说:“陆酌,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 陆酌沉默,无声与徐桂兰对峙。 这是他第一次忤逆徐桂兰。 徐桂兰深呼吸几下,再开口时声音带上了哽咽:“你爸外出打工,这么多年连个信儿都没有,村里人都传他在外面有人了,他倒是潇洒了,留你在家里气我,你们父子俩就是这么欺负我的是不是?” 徐桂兰很少提陆酌的父亲,这是陆酌为数不多听到她说这些。 “妈妈,对不起。”陆酌嘴上这么说,牵着小孩的手却没有松开。 徐桂兰冷静下来,大人之间的事和孩子无关,她不该提陆酌父亲。 “陆酌,妈妈好好跟你说话,你要听进心里去,这个小孩不是我们家的,我们不能把他留下来。”徐桂兰放软语气,这回的情况和以往不一样,她得改变战略。 陆酌的神情比任何时候都要坚毅,鼓起勇气说:“妈妈,我问过了,他没有爸爸妈妈,既然我捡到了他,那他以后就是我的了。” 徐桂兰气得偏过头,牙齿咬得咯咯响。 “你本事大,以后你供他吃供他喝!”徐桂兰撂下这么一句话后,大步走出了房间。 陆酌小小的身体在发抖。 躲在他背后的小孩也在发抖。 陆酌挤出个很难看的笑容,故作镇定:“江野……小野,你别怕,哥哥不会让你饿着的。” “小哑巴”和“小瘸子”一样都带有侮辱的意思,陆酌更换了对小孩的称呼。 这场大雨一直持续到天明。 陆酌醒得比昨天还要早,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光,他抿着唇角,温柔地看着怀里睡得正香的江野。 这是他的小狗,以后会听他的话。 陆酌不知道的是,他捡的这条并非什么乖狗。 而是一条不折不扣的疯狗。 陆酌放轻动作起床,穿好衣服时,见江野揉着惺忪的睡眼看他。 “小野,你再睡会儿,哥哥去喂小羊,一会儿来叫你起床。”陆酌说完才反应过来江野听不见,于是比划着重新说了一遍。 这回江野明白了他的意思,扯过被子盖到颈部,闭上了眼睛。 江野的睫毛纤长卷翘,像把小扇子。 还是最好看的那种。 陆酌在心里补充。 徐桂兰一早去了村长家,把江野的事说了,村长没听说附近几个村子丢了孩子,干脆叫了几个人跟着一道来认认。 刚喂完小羊的陆酌见徐桂兰带着一大群人进了院子,二话不说往房间跑。 徐桂兰追上去,陆酌已经搬来凳子抵在门后。 “陆酌,把门打开!”徐桂兰大力拍门。 “妈妈,你让村长爷爷他们离开,小野是我的,你们不能抢走我的小野。”陆酌隔着门板大声说:“任何人都不能抢走我的小野!” 留着小胡子、戴着黑框眼镜的村长走过来,示意徐桂兰别出声。 “小酌,你把门打开好不好?爷爷不是来带你的朋友走的,爷爷是来看看他是不是哪家走丢的小孩。” 村长在门口哄了半天,门才从里面打开。 陆酌手里拿着根木棍,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几个大人。 村长半蹲下,与陆酌平视:“爷爷跟你保证,如果你的朋友不是别人家走丢的的,爷爷就让他留在你们家好不好?” 徐桂兰一听村长这话不乐意了,“村长,话哪能这么说,他捡的那个小孩不是别人家走丢的,难不成还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你直接跟他说清楚就好了。” 村长没有理会徐桂兰,继续缓和语气:“小酌,让爷爷见一见你的那位朋友好吗?” 陆酌思考好几分钟才不情不愿点点头。 江野怕生,躲在陆酌身后,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戒备地看着这群围着他和陆酌讨论的大人。 村长和其他人打量江野很久,在得知江野既听不见又说不了话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孩子十有八九是被抛弃的。” 被抛弃,意味着就算找到他的亲生父母也没有用。 徐桂兰在一旁没好气地说:“聋子加哑巴,医不医得好是回事,医疗费能拖垮一个家庭,这种孩子换谁都不愿意养。” 其他人附和地点头。 村长摸着小胡子,皱眉提议:“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孩子和你家有缘,不如——” 徐桂兰明白村长的意思,不等村长说完就打断他的话,“我可养不了,我男人在外面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带着陆酌又出不了远门打工,地里的收成只够养活我们娘俩。” 村长耐心地劝说:“他婶子,多个人多双筷子,再说了你有什么困难还可以跟村里提,只要你答应留下这个孩子,以后上面来了补助,我第一个想到你家,另外上户口的事你也不用操心,我会帮你想办法。” “说得轻巧,你怎么不接回你家去?”徐桂兰冷哼一声:“万一我男人哪天回家看见这个孩子误会我在外面偷人怎么办?到时候你们一个个来给我作证?” 村长一想,徐桂兰说的也没错。 “只剩一个办法了,我带他到镇上派出所去。”村长没有为难徐桂兰,他们村在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穷,家家都困难。 “不行!”陆酌第一个提出反对:“村长爷爷,你骗人,你明明答应我不会把小野带走的。” 村长无可奈何地叹气:“小酌,不是爷爷不讲信用,关键是你妈妈……” 徐桂兰把头扭向一边,拒绝跟陆酌对视。 “妈妈,求你了。”陆酌走到徐桂兰面前,双腿一弯,笔直地跪了下去。 徐桂兰无动于衷。 陆酌红着眼眶说:“妈妈,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去上学了,我没有朋友,你把小野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村长和其他几个人见此情景都背过身去。 陆酌这孩子命苦啊。 从娘胎落地身子骨就不好,偏偏腿还瘸了一只。 长到七岁连个朋友也没有。 “妈妈,你让小野留下来,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陆酌的眼泪不停顺着脸颊淌,他的声音哀戚,像小兽的悲鸣。 第4章 徐桂兰受伤 徐桂兰没有说话,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本就艰难,让她养别人家的孩子她做不到。 “他婶子,地里还有活儿,我们先回去了,我看小酌实在很想留下这个孩子,不如你再考虑几天,实在不行的话你再来找我,我找拖拉机送他到镇上。” 院子重归安静。 陆酌还维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他倔强得像是徐桂兰不答应他,他这辈子都不会起来。 僵持了半个多小时,徐桂兰总算开口了。 “我去地里干活。” 陆酌拿不准徐桂兰的意思,忐忑地让开路。 徐桂兰早饭都没吃,扛着锄头去了地里。 一只小手伸到了陆酌面前,陆酌迅速换上笑脸:“小野。” 江野眨眨眼睛,算是回应。 陆酌从地上起来,带江野去洗漱。 家里没有多余的牙刷,陆酌把自己起毛的牙刷拿给江野。 江野刷完牙,陆酌已经给他拧好帕子了。 陆酌勾勾手指:“小野过来,哥哥给你洗脸。” 江野乖巧走到陆酌面前。 陆酌的动作很轻柔,给江野洗完脸,又认真地给江野擦脖子,擦小手。 “我们小野太瘦了,以后要好好吃饭才是。”陆酌说着捏捏江野没什么肉的小脸蛋。 锅里还有没吃完的馒头,陆酌熟练地生火烧水热馒头。 馒头的香味很快从锅里飘出来,陆酌和江野同时咽口水。 陆酌揭开锅盖,用筷子夹起一个白面馒头放到碗里。 把装着馒头的碗递给江野后,陆酌合上了锅盖。 江野不解地看他。 陆酌笑着比划,嘴里解释:“哥哥不爱吃馒头。” 江野的那双大眼睛浸满水汽,将碗里的馒头拿出来分成一大一小两半。 他将大的那半强行塞到陆酌手里。 陆酌哭笑不得,见江野执拗地望着他,只好咬了一口馒头。 吃了一口后,陆酌无论如何也不吃了。 陆酌煞有其事地比手语:“小野,哥哥昨晚吃得很撑,还没消化完,这半馒头小野帮哥哥吃了好不好?” 江野自然不信。 陆酌板起脸比划:“小野,哥哥让你吃你就吃,你不听话哥哥不要你了。” 这下江野再不情愿也只能听话照做了。 盯着江野吃完馒头,陆酌让江野钻进背篓里。 江野现在是他的宝贝,比小羊还重要。 他去哪儿都得带着江野。 江野体重很轻,对于背惯了重物的陆酌来说,背江野一点都不累。 陆酌背着江野走到半路,迎面见隔壁李大婶急匆匆跑来,陆酌正要跟李大婶打招呼,李大婶已经跑到了他跟前。 李大婶抓着陆酌的肩膀急声说:“小酌,快去找几个人,你妈妈从土埂摔下去,脑袋磕在石块上昏过去了。” 陆酌一听急忙把江野放下来,“小野,你不要乱跑,在这里等哥哥!” 江野从陆酌焦急的神情中隐约猜到了什么,他摇头,牵上陆酌的手。 陆酌明白过来,牵着江野一路往村长家的方向跑。 徐桂兰摔得有些严重,当天就被送到了镇上的医院。 医生给徐桂兰做完检查后,建议住院治疗。 徐桂兰输了两瓶药水,这会儿已经醒了,一听要住院立马不干了。 “医生,我不住院,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已经没事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语气不悦:“这位病人,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你受伤的是脑袋,不是别的部位,如果你想留下后遗症,现在就可以出院。” 徐桂兰被唬住了,抬手摸了摸缠着纱布的脑袋:“真有这么严重啊医生?” 村长拎着盒饭进来,刚好听到徐桂兰的话。 “他婶子,你就听医生的话,别逞强。” 徐桂兰捂着脸,声音变了,“我活这么把岁数没进过医院,都说医院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的那点积蓄要留给小酌治腿。” 村长明白徐桂兰的难处,知道徐桂兰家里确实拿不出钱,他从衣服的夹层里摸出一把皱皱巴巴的零钱,当着徐桂兰和医生的面数了起来。 “小酌还小,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谁来照顾他?医疗费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替你出。” 徐桂兰语气坚定:“村长,我不能要你的钱。” “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跟我客气,这钱算我借你的,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还我。” 徐桂兰沉默,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村长去缴费处交完钱,回来见陆酌和江野还站在病房门口。 两个小孩手牵着手,陆酌的神情十分伤心。 “小酌别担心,你妈妈没事。”村长见陆酌自责地咬着下嘴唇,知道陆酌心里在想什么。 “小酌,你妈妈受伤不是因为你。” 陆酌双眼无光:“村长爷爷,都怪我,一定是我不听话,妈妈才分神从土埂上摔下去的。” 村长正要想别的话安慰陆酌,病房里突然传出徐桂兰暴怒的声音:“陆酌,你给我滚进来!” 陆酌吓得魂都快飞了,松开江野的手,推开门耷拉着脑袋走进去。 “老娘摔下土埂是因为昨晚下了大雨,地里滑。”徐桂兰一边吃盒饭,一边骂:“你再乱想试试,等老娘出院揍你一顿。” 陆酌听徐桂兰这么说,心里的愧疚减轻了许多。 “知道了妈妈。” 徐桂兰吃了三分之一盒饭,招手让陆酌走到病床边。 陆酌不明所以地走过去。 “我吃不下了,剩下的你吃。”徐桂兰不由分说将盒饭递给陆酌。 “妈妈,你是不是没胃口?”陆酌端着盒饭,一脸担忧地望着徐桂兰。 “你这不是废话?”徐桂兰翻了个白眼。 “妈妈——” “行了,我头疼,要睡一觉,你出去吃。”徐桂兰冷着语气赶人。 村长年纪大了,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其他一道来医院的人也要回去忙手头的事,今晚他们要坐马车回村。 “小酌,今晚要辛苦你了,李大婶要明天一早才能过来。”村长见陆酌和江野你一口我一口吃饭,有些不忍心:“爷爷没带够钱,下次一定请你们两个吃盒饭。” 叮嘱完陆酌一些注意事项,村长和同村的人离开了医院。 第5章 小野是福星 江野全程很安静,他虽然听不见,但能大概猜出村长说了什么。 病房外的走廊重归安静,陆酌小大人似的揉揉江野枯黄的头发,半蹲在江野对面,一字一顿说:“小野,今晚我们要待在医院了,你怕不怕?” 为了让江野辨别自己说了什么,陆酌特意将每个字都说得很慢。 江野看了眼紧闭的病房门,摇了摇头。 稍晚些时候,护士来给徐桂兰换药水,徐桂兰被动静吵醒,睁开眼见病床边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孩子。 陆酌紧张地开口:“妈妈,你千万不要赶小野走,等你出院了我就上山挖草药,我自己赚钱养小野。” 徐桂兰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心态有了很大的变化。 万一哪天再发生类似的事,她没救回来,陆酌那个不靠谱的爸也不知道他们娘俩的情况,岂不是只剩陆酌一个人孤独地活在这个世上。 徐桂兰决定作出让步。 养一个小孩是养,养两个也是。 大不了以后辛苦点。 “我没说要赶他走。”徐桂兰瞪了陆酌一眼。 陆酌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难以置信地求证:“妈妈,你的意思是小野可以留在我们家?” 徐桂兰不情愿“嗯”了一声。 几天后徐桂兰出院,带着陆酌和江野去了最便宜的那家面馆。 三人点了一碗面,徐桂兰问老板娘要了个小碗,扒拉出一小筷面条放到江野面前。 徐桂兰的做法让陆酌有些不开心,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趁徐桂兰去买布料,陆酌把自己的碗和江野的做了交换。 江野不愿意,想抢回自己的碗,陆酌就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小野,你不听话我就不要你了。” 陆酌没有学过手语,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比划方式。 江野很聪明,结合陆酌说话的口型,知道他的每个手势代表什么意思。 他要听话。 陆酌见江野不再和他争谁吃小碗谁吃大碗,唇边露出温柔的笑意:“小野,吃快点。” 江野大口吃面条。 他吃得太快,连面条是什么滋味都没有尝出来。 陆酌在徐桂兰回面馆的前几分钟把碗换回来。 徐桂兰去付了钱,带着两个孩子坐马车回村。 村里知道徐桂兰今天出院,凑钱买了鞭炮,当马车停在村口时,震耳的鞭炮声响起。 陆酌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耳朵。 下一秒,他将马车上安静坐着的江野拽到怀里,两只手捂上江野的耳朵。 徐桂兰在一旁冷声说:“捂什么捂,他又听不见。” 即便是这样,陆酌也没有松开手。 村里家家户户都穷得揭不开锅,但还是拿出了家里最好的东西送给徐桂兰。 徐桂兰自诩为铁娘子,从不掉眼泪。 此刻也没忍住红了眼。 谢过村民们,三人拎着大包小包回家。 家里添了个人,徐桂兰没有休息,一到家放好东西就扛上锄头到地里去。 陆酌跑到羊圈里去看小羊,见小羊饿瘦了几圈心疼得不行。 江野跟个小尾巴似的,陆酌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陆酌给小羊喂完草,背上背篓:“小野,你跟哥哥去割猪草好不好?” 江野从背后拿出镰刀,朝陆酌弯起唇角笑。 “小野真聪明。”陆酌接过江野手上的镰刀。 徐桂兰出院,加上江野能留下来,陆酌的心情很好,挥镰刀的速度比往日还要快。 割完一背篓猪草,陆酌带着江野去去山上摘野生的李子。 这种青皮李子个头小,酸且涩,却是村里人的纯天然水果。 摘完李子,陆酌惊奇地发现地上有兔子的脚印。 他拿出别在腰后的镰刀,砍了些树枝做了个捕兔圈套。 “小野,你真是我们家的福星,这一片我还从来没见过兔子的脚印呢。” 晚上吃饭的时候,陆酌把江野是福星一事告诉徐桂兰。 换来的是徐桂兰的不屑嘲讽:“我看是灾星还差不多,有了他,咱们娘俩以后都吃不饱。” 从这天起,陆酌再也不会在徐桂兰面前夸江野。 第二天天还没亮陆酌就带着江野上山,不知道是不是江野真是福星的原因,还真有只小兔子进了他昨天设下的圈套。 陆酌兴奋地抱起江野:“小野,哥哥以后每天都套兔子给你吃!” 江野揽住陆酌的脖子,贴过去蹭陆酌的脸。 徐桂兰见陆酌和江野真的拎回来一只兔子,激动得接过兔子:“先养着,等过年再吃。” 陆酌看了看面黄肌瘦的江野,壮起胆子说:“妈妈,我今天就想吃兔子,你能不能——” “不能。”徐桂兰没等陆酌说完就打断他的话。 陆酌垂头丧气地走开。 这天过后,陆酌没有再套住一只兔子。 兔子一养养到了冬天。 村里很快迎来第一场大雪,一夜之间,整个村子都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白。 清早徐桂兰起来开门,见到门外堆起半人高的雪。 她皱紧眉头,这么大的雪,这个冬天怕是不会好过。 不管世道再怎么艰难,日子总归还是要过下去的。 徐桂兰扯着大嗓门喊:“江野,起来铲雪了——” 江野没喊起来,倒是把陆酌喊起来了。 徐桂兰一看自家抢着干活的儿子就来气:“你起来做什么?回被窝躺着去,铲雪这种事让江野来就行。” 陆酌拿过墙根处放着的长铲子:“妈妈,我睡不着了,让小野多睡会吧。” 徐桂兰一把抢过陆酌手里的长铲子,语气很不耐烦:“他住我们家吃我们家,让他干点活怎么了?!” 陆酌没吭声,再说下去徐桂兰又要迁怒江野了。 徐桂兰去房间喊醒睡得正香得江野,冷着脸将长铲子递给江野,示意江野去外面铲雪。 陆酌找来徐桂兰雨天穿着干活的高筒胶鞋给江野穿好,大人的鞋子小孩穿着不合脚,陆酌就拿自己夏天的衣服塞进鞋筒里堵着。 江野穿着明显要宽大很多的衣服,因为徐桂兰没有给他做棉衣,他穿的是陆酌秋天穿的衣服。 陆酌怕他冷,让他在里面加了几件春夏的衣服。 徐桂兰见陆酌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江野一圈圈缠在脖子上,黑着脸说:“小孩子抗冻,你不用这么麻烦。” 陆酌细心地给江野系好围巾:“妈妈,我在家里烤火,用不上围巾。” 第6章 原谅哥哥好不好? 做完这一切,陆酌还是不放心江野去铲雪。 今年的雪堆得很高,都快赶上江野的个头了。 奈何徐桂兰就在一旁看着,陆酌也没有办法。 徐桂兰做早饭,陆酌守在炉灶边烤火。 很快锅里飘出玉米粥的香味,陆酌咽了咽口水,去碗柜里抱来三副碗筷。 徐桂兰盛完自己的一碗,给陆酌盛了满满一碗,往锅里掺了小半瓢水,水开后盛到最破的那只碗里。 “去叫江野吃饭,”徐桂兰敲了陆酌的脑门一下:“江野那孩子跟谁都不亲,你少心疼他。” 徐桂兰说这话并非无中生有。 都说三岁看老,江野这孩子除了刚开始来家里的那几天有个笑脸,往后硬是没见他对除了陆酌以外的人笑过,性格也是越来越古怪,让人怎么都琢磨不透。 陆酌捂着脑门应了一声,跑出去找江野。 江野干活不偷懒,动作利索,已经把门口的雪铲得差不多了。 陆酌弯腰团了个雪球精准扔在江野的后背上,两只手拢在嘴边喊:“小野——” 江野被雪砸中,脸上冷漠的神情一瞬间融化。 转身的刹那又被扔了个雪球。 他弯起眉眼,唇角向上。 陆酌被定在原地,心里有个小人在拿着喇叭唱欢快的歌。 江野来陆家的这段时间长高了些,皮肤变白了很多,脸上也有了肉,捏起来手感很好。 在陆酌看来,江野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小孩。 虽然徐桂兰和村里人都说江野是个不会笑的小怪物,但陆酌还是很开心。 他的小野不是不会笑。 是只会对他一个人笑。 这是江野给他的独一无二的特权。 陆酌走到江野面前,低头拢了拢江野脖子上的围巾。 江野是他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小孩儿。 大眼睛高鼻梁,五官精致可爱,再养得好点就是个粉雕玉琢的乖孩子。 这天晚上江野发起了高烧。 半夜陆酌仿佛被一个小火炉炙烤,醒来发现江野脸颊通红,紧咬牙关。 伸手去探江野的额头,温度高得不正常。 陆酌当即下床去敲徐桂兰的房间门。 敲到一半,陆酌想起来徐桂兰下午去了邻村的外婆家。 外婆和外公育有三子一女,三个舅舅都不是好东西,关于两位老人的赡养问题一直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两位老人被赶到破败不堪的老房子里住,因为下了大雪,徐桂兰不放心两位老人,这才冒着大雪去了邻村。 晚上的雪下得更大,路上堆了比半人还高的雪,徐桂兰没办法返回。 江野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牙关不断在打颤。 陆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拿被子卷住江野,背起江野往外冲。 风雪实在是太大了,陆酌背着江野寸步难行。 冰刀子刮在身上,陆酌四肢被冻得僵硬。 无奈之下,他只好背着江野回到家中。 这么大的雪,江野坚持不住到村尾卫生所的。 江野身上越来越滚烫,陆酌没办法,去水缸里舀了一盆冷水,打湿毛巾给江野敷额头。 一晚上陆酌都没有睡。 江野时而冷得发抖,时而热得要脱衣服。 天快亮时,陆酌拿脸颊贴上江野的额头,过高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了。 陆酌毫无睡意,去厨房给江野熬粥。 他偷偷往玉米面里掺了一小把大米。 熬出来的粥没有掺水,很浓很香。 江野还没有醒来,嘴唇烧得开裂,陆酌端着玉米粥看着江野毫无血色的脸,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先去把门口的雪都铲干净,然后去厨房拿了刀。 白兔经过几个月的投喂变得又白又胖,见到陆酌也不害怕,反倒凑了上去。 陆酌捏起白兔的颈子,心一狠,手起刀落。 白兔的血溅落在雪地里,像一幅雪中红梅图。 陆酌压下心底涌起来的悲伤,回忆徐桂兰 处理动物的步骤。 烧水烫毛,剖开肚子。 陆酌每一步都做得很好。 兔肉剁成小块下锅炖,出锅时洒上细盐。 家里的酱油是稀缺品,平时做饭都舍不得放。 陆酌盛出一大碗兔肉汤,往里倒了整整一勺酱油。 江野还在睡,陆酌将兔肉汤放到床边的桌子上,轻轻拍了江野的脸蛋几下。 江野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是陆酌,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 陆酌见江野这副可怜样,心脏一阵一阵揪着疼,他扶起周身乏力的江野,让江野靠在他的胸膛上。 “小野乖,不睡了,起来吃点东西。” 江野在陆酌怀里拱了两下,乖乖地张嘴让陆酌喂他吃东西。 一碗兔肉汤吃完,江野身上又开始出汗。 陆酌赶紧把江野塞进被窝,又去徐桂兰的房间抱来被子给江野盖上。 江野发完一场汗,感冒好了些,有力气坐起来了。 陆酌见他有了精神,高兴得去厨房热了碗兔子汤。 江野吃了一半就不肯吃了,打着手语让陆酌吃。 陆酌温柔地笑了笑:“哥哥已经吃过了,小野不信摸摸哥哥的肚子。” 江野半信半疑去摸陆酌的肚子。 陆酌故意往江野手的方向挺了挺肚子。 刚刚他在厨房喝了一大瓢水,肯定能骗过江野。 江野收回手,敛了笑。 陆酌有些慌乱:“小野不信哥哥?” 江野点头,脸色很不好看。 陆酌犟不过江野,只得喝了几口汤,挑了几块没肉的骨头啃。 “哥哥饱了,吃不下了。” 江野推开陆酌,背过身躺下。 很明显还在生气。 陆酌也不知道江野怎么看出来他没吃东西的,江野这孩子太聪明了。 一开始他还能用“小野不听话,哥哥就不要你了”来威胁江野,后来说的次数多了,对江野不管用了。 陆酌拿江野一点办法都没有。 “小野,哥哥再吃一点,剩下的小野都吃了好不好?” 即使知道江野听不见,陆酌还是放柔声音哄。 江野一动不动,陆酌知道他没有睡着,俯身去扳他的肩膀。 在见到江野脸上的眼泪时,陆酌内心的慌乱达到了极点,“小野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别哭,哥哥在。” 江野闭上眼,不去看陆酌的口型。 陆酌俯身去抱江野:“都是哥哥不好,小野原谅哥哥好不好?” 第7章 进城 陆酌身体不好,在江野没来到这个家之前也会经常生病,他知道生病的人极其脆弱,任何情绪都有可能被数倍放大。 所以他对江野的悲伤与难过能感同身受。 更何况江野是因为他不吃兔肉、不喝兔子汤才闹脾气的,他更要把江野哄好。 陆酌的嗓音很轻很温柔:“小野,别生哥哥的气了,哥哥保证没有下回了。” 江野没有理会陆酌的道歉,加上生病难受的原因,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陆酌轻柔地拭去江野眼角的泪水。 带小孩是件麻烦事,起初他以为捡了个人跟捡了条狗没有区别,后来才发现根本不一样。 小狗只需要吃饱,漫山遍野撒欢,就能成为一条快乐的小狗。 他的小野不一样。 小野性格孤僻,不懂得讨大人喜欢。 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小野开心。 他只养过小狗和小羊。 好在他对小野有无限的耐心,他会给小野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的关心。 中午出了太阳,雪开始融化,当屋顶的雪化得差不多时,徐桂兰从邻村回来了。 徐桂兰一进院子就注意到了满地的兔毛。 怒火蹭地一下从她的胸膛里炸开,她顺手抄起放在墙根的木棍,大步朝陆酌的房间走去。 陆酌正在给江野擦身上的汗,听到脚步声的他迅速冷静下来。 房间门被徐桂兰从外面大力推开,陆酌装作惶恐的样子,语气诚恳地认错:“妈妈,对不起,我太馋肉了。” 徐桂兰的视线落到床上紧皱着眉头、睡得很不舒服的江野身上。 徐桂兰不想管江野的死活,她这一趟去邻村,遇见了一位会算命的大师,那位大师先是观了她的面容,再分析了她的手相,居然很精准地说出了她家中有三口人加一个外来的孩子。 大师告诉徐桂兰,她的丈夫在外面组建了新的家庭。 而那个外来的孩子会给她的亲儿子带来灾难。 徐桂兰听完大师的一番话,脸色都白了几度。 她还想追问更多,大师却摆摆手,口中说着“天机不可泄露”走远了。 从邻村回来的路上,徐桂兰被一股莫名的巨大的恐惧攫住。 丈夫,儿子,她生命中除了父母以外最重要的两个人。 她是个没读过书的农妇,去过最远的地方是镇上,自从嫁给了丈夫,她的日子就从围着父母转变成了围着丈夫转。 临到生产的日子,她的丈夫突然就中断了与她的联系。 村长为她请的接生婆劝她看开点,好好把儿子抚养长大,说不定哪天消失的丈夫就回来了。 她信了,这样的生活一过就是七年。 这七年里,她各种方法都试过,还是联系不上丈夫。 她有些时候也会怀疑丈夫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并不是故意抛下他们娘俩,但今天大师说的话残忍地打破了她可怜的幻想。 “妈妈,你怎么了?” 陆酌的声音打断了徐桂兰的思绪。 徐桂兰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神色担忧望着她的陆酌,暗暗做出一个决定。 她放下棍子,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小酌,你想不想爸爸?妈妈带你进城找爸爸好不好?找到爸爸,让他回来和我们一起过年。” “爸爸”这个词对陆酌来说很陌生。 他愣了好半天才轻轻点头。 徐桂兰心里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希望,只要找到丈夫,确定丈夫没有在外面组建新的家庭,就能证明大师说的话是假的,他们一家三口就能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回来的路上她不是没有想过把江野送走。 只是那样做的话,陆酌肯定会恨他一辈子。 如今丈夫下落不明,她只有陆酌这个儿子了。 她不能让陆酌恨他。 裹着雪粒的冷风从窗户的破洞里吹进来,徐桂兰异常冷静:“江野生病了,我们送他去村长爷爷家,请村长爷爷照顾他一段时间好不好?” 陆酌眉心拧成一团:“不行,妈妈,村长爷爷年纪大了,照顾不了小野。” 徐桂兰早有预料陆酌不会同意,她语重心长道:“小酌,你听话,妈妈要带你去找爸爸,江野病成这样没办法跟我们一起走。” 陆酌还是摇头。 那个从未见过的父亲在他心中没有一席之位。 相反,小野是他的生命的一部分,早已和他融为一体。 徐桂兰耐心告罄:“陆酌,你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听话!你难道不想你爸爸?” 陆酌实话实说:“不想。” 徐桂兰颓然地长叹一口气。 这场博弈以陆酌的胜利告终。 徐桂兰答应带江野一起进城。 收拾行李的当天,陆酌拿出枕头芯藏的零钱。 那是他上山挖草药卖的钱。 冬天大雪封山,阻挡了他进山的脚步,要不然他一年四季都不会停下挖草药。 徐桂兰雇了辆马车,车夫负责将他们送到城里。 马车四面漏风,陆酌怀里抱着被他裹成蚕蛹的江野。 病来如山倒,病好如抽丝。 江野这场感冒好得很慢。 陆酌将身上披着的棉被分了三分之二给江野,被徐桂兰看到后,徐桂兰给了他的后脑勺一巴掌。 “你都把江野裹成那样了,他怎么可能会冷!棉被你自己盖,不许分给他,听没听到!” 陆酌快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雪太大,加上是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去城里的路很不好走。 车夫多次提出原路返回,都被徐桂兰挡了回去。 徐桂兰加了好些钱,车夫才答应继续顶着狂风暴雪进城。 到城里已经是第二天晚上。 车夫刚把徐桂兰三人放下车,立马扬鞭赶马往回走。 徐桂兰气得追在车夫身后骂娘。 车夫明明答应在城里住上三天,到时无论她有没有找到丈夫,都会跟车夫一道回去。 不想车夫居然变卦。 大雪天街上没有人,陆酌极为艰难地抱着江野,喘着粗气问:“妈妈,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徐桂兰看了眼茫茫雪色,接过陆酌怀里的江野,动作粗暴地提在手上。 “天马上黑了,先找个地方住下。” 徐桂兰带着陆酌和江野跑了不下十家旅舍,才终于找到最便宜的一家。 “看到没,城里样样贵,住一晚上要花很多钱。”徐桂兰接过旅舍老板递来的钥匙,不轻不重踹了陆酌一脚,“你还带个拖油瓶!” 第8章 小野乖乖吃药 陆酌被踹了也不生气,反而礼貌地问旅舍老板:“叔叔,你知不知道附近哪里有卫生所?” 旅舍老板看了眼徐桂兰手里奄奄一息的江野:“出了门左转就有。” 陆酌很懂事,知道徐桂兰不想管江野,他用商量的语气说:“妈妈,你先去房间休息,我背小野去看医生。” 这一路徐桂兰很疲惫,见陆酌对江野上心到这种程度,她心里腾地又冒起了怒火。 “看什么医生!一点小病又死不了!你别想浪费一分钱!” 陆酌被吼得愣住,半响才说:“妈妈,我自己有钱,不花你的钱。” 徐桂兰最终还是和陆酌一道把江野送到了最近的卫生所。 医生诊断一番后,跟徐桂兰说江野是重感冒,高烧还没有退,要连着三天输液才行,不然的话很有可能会引发肺炎。 徐桂兰黑着一张脸说:“医生,我们不输液,你开点最便宜的感冒药就行。” 陆酌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急声说:“要输液,医生伯伯,请你马上给我弟弟输液。” 医生看了眼陆酌放在桌上的零钱,语气温和地说:“小朋友,你这点钱不够输三天的液。” 陆酌求救地望着徐桂兰:“妈妈,你借我点钱,等春天一到我就去山上挖草药,一定会还你钱的。” 医生转向徐桂兰,脸色沉了下去,“你这家长是怎么当的,孩子都病成这样了才送到卫生所,再晚点得烧成傻子。” 徐桂兰不接受医生的指责,“不是我家的孩子,死了都跟我没关系。” “妈妈!”陆酌慌了,“小野是我弟弟,他的名字跟我们在同一个户口本上。” “江野的户口——”徐桂兰及时止住。 她根本没有同意让江野入陆家的户口,江野的户口是村长托关系,以孤儿身份给他单独另立的。 医生听陆酌这么说,可以肯定徐桂兰就是那种不负责任的家长,“这位家长,这孩子的情况很糟糕,再耽搁下去会出大问题。” 徐桂兰很烦躁,“我说了,我们不输液,你给开点感冒药就行,放心,就算他命没了,我也不会找你们卫生所的麻烦。” “妈妈!”陆酌几乎要哭出来。 徐桂兰铁了心,“你跪下求我也没用,我辛辛苦苦挣的钱凭什么花在他一个外人身上!” 事已至此,医生也没什么好劝的。 回旅舍的路上,陆酌一直闷闷不乐。 徐桂兰懒得管陆酌,抱着江野飞快地走在前面。 进了旅舍,旅舍老板问了句:“我看这孩子病得不轻,卫生所那边没让输液?” 不提还好,一提又勾起了陆酌的伤心事。 陆酌眼眶泛红,一句话也没说。 徐桂兰笑着说:“小病,吃点药就好了。” 进了房间,徐桂兰把江野放到地上。 她订的房间是最便宜的,里面只有一张小床。 徐桂兰见陆酌蹲在地上摸江野的额头,不悦道:“你别管江野了,去洗脸洗脚上床睡觉。” “妈妈,小野还没吃药。”陆酌收回手,江野的额头很烫,奔波一路,好不容易降下去的体温又升了起来。 “麻烦。”徐桂兰嘴上嫌弃得不行。 陆酌跑去找旅舍老板要了个搪瓷杯,去走廊最里面烧了一杯水。 喂江野吃完药陆酌才去洗漱。 徐桂兰已经躺在了床上,她没有睡着,还在思考明天要用什么办法找丈夫。 陆酌将家里带来的棉被铺在地上,小声说:“妈妈,我跟小野睡地上。” 徐桂兰一听又开始火冒:“地上冷,你给我睡床上!” “我不能让小野一个人睡在地上。”陆酌说完不去看徐桂兰盛怒的脸,把江野抱到棉被上,剩余的棉被往上折,刚好卷住他和江野。 徐桂兰一夜未睡,她失眠了。 命运是无情的刽子手,没有人能从刀下逃脱。 只希望上天不要那么残忍。 天刚亮陆酌就醒了,他晚上睡得不好,几度从梦中惊醒用手去探江野的鼻息,确认江野还有呼吸他才又重新睡过去。 陆酌的自理能力很强,从会走路就自己穿衣服,从来不让徐桂兰多操一点心,自从捡到江野后,他将他学会的所有生活技能都用在江野身上。 他会根据天气变化给江野加减衣服,会留意江野逐渐变大的鞋码,他甚至还学会了缝补衣服。 这个早上也不例外,他耐心地给江野擦身子,梳头发。 徐桂兰自己都没被儿子这么伺候过,心里很不满,“对一个外人那么上心,白生你白养你了。” 陆酌只当没听见。 徐桂兰出门去买了两个馒头,回到旅舍时江野醒了过来。 徐桂兰将两个馒头扔给陆酌:“快吃!我刚才在旅舍老板那儿续住了一个晚上,吃完东西你和江野待在房间不要乱跑,我出去打听你爸爸的消息。” 陆酌以为馒头没有江野的份,拿出一个掰成两半,将大的一半塞到江野手里。 徐桂兰瞪了陆酌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和江野一人一个,我刚才在外面吃过了。” 陆酌惊喜地应了一声。 徐桂兰戴上围巾和手套,走到门边突然想起什么,冷声说:“另外,以后再让我知道你偷偷往玉米粥里加大米,看我不打死你。” 陆酌缩了缩脖子。 妈妈怎么突然旧事重提。 陆酌等徐桂兰出了门才偷偷溜出旅舍,花了三分之一的钱买了一碗羊肉汤和几颗水果味的硬糖。 他从来没有喝过羊肉汤,回旅舍的路上,羊肉汤的香味一直在勾他肚子里的馋虫。 他硬是忍住了。 江野感冒严重,喉咙红肿,咽不下馒头。 陆酌一勺一勺喂他喝羊肉汤,他已经习惯将语速放得很慢,好让江野能通过口型辨认他说的话。 “小野,羊肉汤是不是很好喝?哥哥在摊主那儿喝了一碗,确定很好喝才给你买回来。” 羊肉味道大,味道沾在身上能维持好一段时间。 江野用不通畅的鼻子使劲嗅味道,闻到了羊肉味才放心喝汤。 一碗羊肉汤下肚,江野浑身暖呼呼的,身体的不适感减轻了很多。 陆酌忙个不停,又去烧水让江野吃药。 江野昨天一天都昏昏沉沉,这会儿清醒了些,开始嫌药苦,药片刚沾上舌头就吐了出来。 “小野乖乖吃药,吃完哥哥给你糖吃好不好?” 第9章 找到陆酌的父亲了 江野倔强地抿紧唇,任陆酌怎么哄都不张开嘴。 陆酌没办法,只得将药片碾成粉末掺进水里,骗江野喝下去。 水稀释了药的苦味,江野感冒严重,味觉灵敏度降低,陆酌的这一招很有效。 江野吃了药,陆酌往他嘴里塞了颗水果糖,江野含着水果糖,没几分钟又开始犯困,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看下巴即将磕在桌子上,陆酌伸手接住了他。 徐桂兰外出还没回来,陆酌不忍心让江野继续睡在冰冷的地上,大着胆子把江野抱到床上去睡。 中午徐桂兰还没回来,陆酌又溜到街上,他剩的钱不多了,要省着点花,跑了大半条街买了一碗加了两块红烧肉的面条。 他原本点的是素面,听到店里有客人在讨论生病的人要多吃肉补充营养,一咬牙让老板加了两块肉。 陆酌回到旅舍,见他们住的那间房间开着,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徐桂兰解下围巾,一转身看到了端着面条楞在门口的陆酌。 “你跑哪儿去了?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乱跑的吗?”徐桂兰一开口就带着怒气,“陆酌,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问过旅舍老板,你早上去买了羊肉汤。” 陆酌被徐桂兰凶得大气不敢出。 “这碗面条是给江野买的?”徐桂兰大步走到陆酌面前,抢过他手里的面条,愤恨地说:“你要我跟你说多少遍,江野就是个外人,你犯不着对他这么好,他要真的熬不过这个冬天,那也是他的命!” 陆酌没有辩解,他不安地垂下脑袋。 江野的身体很虚弱,他如果不想办法买点有营养的给江野吃,江野很有可能活不下去。 半响,陆酌才小心翼翼问:“妈妈,你……找到爸爸了吗?” 徐桂兰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你爸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一个上午我问过很多人,都没有打听到有用的消息。” 陆酌很懂事,虽然他并不希望生命中突然多出一个“父亲”,但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是徐桂兰的心结,于是他上前抱住徐桂兰:“妈妈别难过,我们一定会找到爸爸的。” 徐桂兰欣慰地闭上眼,容许自己享受片刻的宁静与幸福。 徐桂兰亲自盯着陆酌一口不剩把面条吃完,没收了陆酌身上的所有钱才出的门。 徐桂兰刚出门没多会儿,江野醒了。 他的嗓子干得快要冒烟,打着手势给陆酌说要喝水。 陆酌给江野兑了杯温水,喂江野喝下去。 一杯水喝完,陆酌将两只手背到身后,让江野猜哪只手里有糖。 江野略作沉思,指了指陆酌的右手。 陆酌摊开右手,掌心里果然有糖。 江野矜持地露出一个笑,陆酌趁这个机会拿食指轻轻戳他唇边的酒窝。 江野的酒窝在右边,平时只有笑起来才能看见。 “小野真可爱。”陆酌一边感叹一边剥开糖纸。 江野含着糖,眉眼弯起好看的弧度,眼睛里似有细碎的星光。 陆酌怕江野饿,将馒头撕成小块在热水里泡软了喂江野。 江野不挑食,什么都能吃得很香。 很久之后陆酌才知道,江野并非不挑食,而是在他面前不挑食。 天色将晚,徐桂兰带着一身风雪回到旅舍。 她一踏进房间门就紧紧抱住陆酌,泣不成声说:“小酌,我找到你爸爸了!” 陆酌心里没有掀起半分波澜,他装出超级开心的样子,“真的吗?妈妈你真的找到爸爸了?我们什么时候跟他见面?” 徐桂兰又哭又笑,抬手用袖子胡乱擦去脸上的眼泪,“真的!你爸爸现在可气派了,在小学当老师!” 在陆酌的认知里,老师是很体面的工作。 如果他的爸爸真像妈妈说的那样做着老师的工作,那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村看他们? 陆酌心里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是怨恨的,是厌恶的。 徐桂兰没有注意到陆酌脸上神情的变化,自顾自说着开心的话:“小酌,我打听好了,你爸爸每天中午十二点半出校门,明天我带你去学校门口等他。” 这天晚上,徐桂兰带陆酌和江野出去吃了一顿水饺。 水饺一半是素馅,一半是肉馅。 徐桂兰把全部的肉馅水饺拨到陆酌面前。 吃完水饺,徐桂兰又带陆酌去买新衣服。 陆酌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穿过商店里买的衣服。 他的衣服都是徐桂兰去镇上扯布料,照着他的身高和体重给他缝制的。 明天是个好日子,徐桂兰想,无论如何也要给儿子买身新衣服。 老板见徐桂兰旁边还站着个小孩,热情地推销一款新品,“大姐,这款衣服可时兴了,城里的小孩都喜欢,这不快要过年了,干脆你给两个小孩一人买一身,我给你进货价。” 徐桂兰脸色变差,“我们只买一件。” 老板很会察言观色,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陆酌挑了件刚好合身的,价格偏贵,结账时徐桂兰不满意地扯扯他身上的棉衣,“去换件大点的,等你长高了还能穿。” 陆酌煞有其事地说:“妈妈,棉衣大了漏风,不保暖。” 老板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大姐,你儿子说得对,棉衣就得穿刚好合身的,你儿子挑的这件无论是做工还是款式都没得话说,他真有眼光,肯定是随你。” 徐桂兰原本在纠结棉衣的事,听老板这么夸自己,一时有些得意忘形,“那是,我的眼光不消说,十里八村找不出第二个,再说了我孩子他爸是老师,我们俩生出来的孩子肯定是最优秀的。” 老板一听徐桂兰说自己的丈夫是教书老师,马上跟徐桂兰套起了热乎,“哎哟,大姐你先生还是老师啊,是不是在城里小学教书?真是太巧了,我儿子也在小学读书,今年秋天升四年级了。” 徐桂兰脸上的开心一点藏不住:“是啊,孩子他爸姓陆。” “陆老师啊!”老板的笑容越发扩大,“学校就一位姓陆的老师,刚好是我儿子的班主任,难怪从你带着两个孩子踏进我这店门起我就觉得你很亲切。” 第10章 是不是傻? 徐桂兰骄傲地点头。 正好老板家的儿子在外面疯玩回来,老板揪着自家儿子的两只耳朵将人提溜到徐桂兰面前,“傻小子,这是你们陆师娘,快喊人。” 徐桂兰连忙摆手:“不要紧,让小孩去玩吧。” 小孩的两只眼睛瞪得很圆,没有喊徐桂兰师娘。 老板干笑两声:“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 “小孩都调皮。”徐桂兰没有放在心上。 老板让儿子一边玩去,继续和徐桂兰拉近关系:“对了大姐,你家大儿子读几年级了?我看他比我儿子小,以后让我儿子在学校罩着他,免得他被其他孩子欺负。” 徐桂兰没有想到老板会把话题绕到陆酌读几年级上,一时有些答不上来。 老板只当徐桂兰不想说,笑着道:“大姐,我看时间也不早了,你带着两个孩子,还是早点回家吧,这样,这件衣服我再给你便宜点。” 徐桂兰暗自松了口气。 付完钱,徐桂兰带着陆酌和江野回旅舍。 旅舍老板见徐桂兰三人这么晚了才回来,问:“妹子,房间你明天还续租不?不续租的话我好挂上牌子。” “不了,明天要去孩子爸爸那里。”徐桂兰又把丈夫在小学教书的事说给旅舍老板听。 旅舍老板有些惊讶,他还以为徐桂兰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女人,不曾想徐桂兰的丈夫竟然还是位老师。 这天晚上,徐桂兰梦见了那个拦下她神神叨叨说一堆的大师。 梦里她不屑地打断大师的话。 她告诉大师她找到丈夫了,她的丈夫还当上了老师。 大师笑而不语,嘴里唱着古怪的调子走远。 徐桂兰从梦中醒来,从窗户望出去,外面白茫茫一片。 看来昨夜又下了大雪。 墙上有个年代久远的挂钟,徐桂兰借着雪色看了半天也没看懂是几点几分。 她披上衣服下了床,去叫醒睡和江野一道睡在地上的陆酌。 “小酌,你先别睡,快帮妈妈认认现在是几点。” 陆酌揉着眼睛小声嘟囔了句什么,还是听话地坐起来看时间。 “五点二十分,妈妈。” 得到准确的时间,徐桂兰也不睡了,起来烧水洗漱。 她特意穿上结婚那年冬天丈夫给她买的大红色棉袄。 生下陆酌后,她的身形开始走样,棉袄穿在身上很紧,系不上扣子。 她懊恼地揪着肚子上的肉,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得用围巾挡在面前。 城里早餐铺的叫卖声刚响两声,徐桂兰就把陆酌和江野叫了起来。 “小酌,快起来了,我们今天要去见你爸爸。” 陆酌打着哈欠穿衣服,这段时间江野生病,他晚上都睡得很浅,一晚上要醒来好多回,昨天江野吃了药,烧退了,也有了些精神,他才放心睡过去。 陆酌穿好昨天晚上买的新衣服。 江野感冒没好全,迟钝地从床上坐起来。 陆酌穿好鞋子,跟徐桂兰商量:“妈妈,把我的旧棉衣给小野穿好不好?今天要见爸爸,小野穿那么少不太好。” 徐桂兰一提到江野就烦躁,“谁跟你说我要带他见你爸爸?” “妈妈不用担心爸爸会误会,见到爸爸后我会和他解释的。”和徐桂兰斗智斗勇半年多,陆酌已经有了一套让徐桂兰妥协的方法,他继续说:“我会告诉爸爸,妈妈是个很好很善良的人,因为妈妈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小野。” 徐桂兰听见陆酌这么说沉默了。 陆酌是她带长大的,肯定会偏向她这边。 七年没见,她也不知道丈夫还喜不喜欢她,到时候还得靠陆酌多多为她说好话。 徐桂兰只想立马见到丈夫,她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下来,“行,带上江野。” 陆酌给江野穿上自己的旧棉衣,偷偷把新衣服口袋上的小熊扯下来放进江野的兜里。 旅舍老板也起了,正在卷旱烟,见徐桂兰带着两个孩子走过,他朝陆酌和江野招招手,“叔叔这里有几颗糖,你们拿去吃。” 按照平时,徐桂兰绝对不会让陆酌接别人的东西,但今天她心情好,笑着拍了陆酌的发顶一下,“小酌,还不快谢谢叔叔。” 陆酌走上前接过旅舍老板递来的糖,“谢谢叔叔。” 走出旅舍,徐桂兰再三嘱咐陆酌:“这糖你揣在兜里一个人吃,别分给江野。” “知道了妈妈。”陆酌嘴上这么应,实际上想的是这些糖又够江野吃好久了。 路过包子店,徐桂兰买了两个肉包和一个馒头。 徐桂兰把包子塞到陆酌手上,“快吃,等我带你跟你爸爸相认完,以后你每天都有肉包子吃。” 馒头则丢给江野。 陆酌咬了一口包子皮,蹲到路边“呕”个不停。 徐桂兰手忙脚乱给他拍背,“小酌,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包子有问题?” 陆酌扶着旁边的电线杆站起来,难受地蹙着眉头,“不是的妈妈,是我昨天饺子吃多了,今天一闻到肉味就想吐。” 徐桂兰一想确实如此,昨天陆酌吃了大半盘肉馅饺子,怪不得今天不想闻到肉味。 徐桂兰没好气地说:“你和江野换一下。” 陆酌眼底划过一抹狡黠,“好的妈妈。” 包子换馒头,江野不干,抱着馒头不撒手。 最后是徐桂兰上手抢了江野怀里的馒头。 江野委屈极了,一边吃包子一边哭。 徐桂兰仗着江野听不见,大着嗓门笑话江野:“他是不是傻,馒头能有包子好吃?让他吃包子还不乐意。” 陆酌没有说话。 小野肯定会生他的气,他又得想办法哄人了。 徐桂兰直接带着陆酌和江野去了小学,原本她计划早上就要跟丈夫相认的,但一想到丈夫上午要上课,还是换到了中午。 这个点家长和学生挤满小学门口,陆酌和江野都有些胆怯,躲在徐桂兰背后,只敢探出半个脑袋看人。 一位打扮时髦、戴着细框眼镜的女老师瞧见这一幕,踩着高跟鞋走过来,蹲在陆酌和江野旁边,温声细语问:“两个小朋友读几年级了呀?老师带你们进去好不好?” 徐桂兰不好解释陆酌和江野都没有上学,勉强挤出一个笑:“等会儿他们自己进去,不麻烦老师了。” 第11章 我丈夫姓陆 女老师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点点头跟后面来的同事一道进了校门。 很快到了上课时间,刚才还热闹的校门口变得冷清,陆酌扯扯徐桂兰的大红色棉袄下摆,疑惑问:“妈妈,你见到爸爸了吗?” 徐桂兰一把抓过陆酌的手揣进他自己的兜里,“你爸爸不光是老师,还是个小领导,肯定一大早就来学校忙了,我们来这么晚,能见到他才怪。” 陆酌没有多问,侧过身低下头去跟江野说话。 “小野想不想上学?”陆酌没有上过一天学,但他想让江野上学,只有好好读书以后长大才有出息,村里前两年开设了学前班,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说服徐桂兰送江野去上学前班。 陆酌跟江野说话时总是很专注,放缓语速让江野通过读唇语得知他说了什么的同时辅以一些简单易懂的手势。 江野黑漆如墨的大眼睛盯着学校大门,半晌后摇头。 陆酌顺着江野的视线望过去,很久才收回眼神,他温柔的声音循循善诱:“小野,上学可以学到知识,还可以交新朋友,小野不喜欢吗?” 江野还是摇头。 徐桂兰在一旁讽刺地嗤笑出声:“陆酌啊陆酌,你自己都没学上,还想管江野这个外人。” 陆酌安抚地捏捏江野的脸颊,仰着脑袋很认真地给徐桂兰说:“妈妈,我想送小野上学前班。” 徐桂兰言辞变得激烈,“你拿什么送?家里穷成那样,吃饭都是问题,你还想让我供他上学,陆酌你到底是不是我儿子?我徐桂兰聪明一世,怎么会生出你这个蠢货儿子。” 陆酌皱起眉头纠正:“妈妈,是我供小野上学,不会花家里一分钱。” 徐桂兰当陆酌在痴人说梦,心里的火气越积越多,她拍着胸脯顺气,笑容变得扭曲,“陆酌,今天要见你爸爸我心情好,不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 陆酌沉默。 徐桂兰以为他妥协了,欣慰道:“小酌你记住,我们供一个外人有穿有吃就不错了,至于其他的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人的命是从生下来的那天起就注定的,等江野再大点,我让他去跟着刘木匠干活赚一些零花。” 陆酌闷闷地应了声:“嗯。” 等待的过程格外漫长和煎熬,尤其是在寒风凛冽的冬天。 徐桂兰一个大人都冷得受不了,更别说两个孩子。 江野感冒未愈,吹了冷风咳得不行。 陆酌拢着江野的一双手不断哈热气,急得原地跺脚,“妈妈,天太冷了,我能不能带小野找个背风的地方等爸爸?” 徐桂兰不同意,“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爸爸出来第一时间没有看到你怎么办?” “可是小野——”陆酌急得声音都变了。 “他不是吃了感冒药吗?冻一会儿不会有事的。”徐桂兰恶狠狠地警告:“城里人多,你不听话,到时候人贩子把你和江野都迷晕带去卖了。” 陆酌沮丧地说:“知道了妈妈。” 说话间来了一个卖糖葫芦的。 裹满糖浆的山楂在雪色与阳光之间散发着诱人的光芒,陆酌牵着江野走过去,他怕生,好半天才做足心理准备,鼓起勇气开口:“爷爷,请问糖葫芦怎么卖?” 卖糖葫芦的老爷爷笑吟吟地看着两个可爱的孩子,伸出左手张开,“五角钱一根。” 陆酌咽了咽口水,扭头去看徐桂兰。 “这么贵的东西你也想吃,馋死你得了。”徐桂兰嘴上这么说,还是从棉袄夹层里取出一个黑色塑料袋打开。 钱被里三层外三层裹着,大冬天的手指难免僵硬,徐桂兰好半天才摸出一张伍角。 买来的糖葫芦外层有一层糯米糖纸,陆酌撕下一小块糖纸放进嘴里,把糖葫芦塞到江野手上。 徐桂兰看得火大,“我说陆酌你怎么回事?合着你跟我要钱买糖葫芦是为了给这个外人吃?” 陆酌垂着长睫解释:“妈妈,糖葫芦太酸了,我不爱吃,我只想吃外面这层糖纸。” 徐桂兰咬牙切齿骂:“败家玩意!” 江野举着糖葫芦面无表情咬了一口,他并不喜欢甜味,也不喜欢酸味,但这是陆酌买给他的,他无论如何都会吃完。 其实他很想跟陆酌说他不爱吃糖,糖果对他来说太腻了。 然而一想到陆酌笑起来的样子,他就决定这辈子都不告诉陆酌这个真相。 陆酌给他的糖,是一种奖励,一种抚慰,一种特别的信号。 是陆酌给他的,独一无二的甜。 一串糖葫芦慢慢吃完,学校里传出三声沉闷的敲钟声。 学生一窝蜂地冲出教室,在走廊上、操场上嬉戏玩耍。 陆酌接过江野手里的木签扔进垃圾桶里,问徐桂兰:“妈妈,是放学了吗?” 徐桂兰伸长脖子眼巴巴地往里面看,“是下课,还有两节课才放学。” “妈妈,还要多久才放学啊?我冷得受不了了。”陆酌拉过徐桂兰的手贴在自己冰冷的脸蛋上。 “快了。”徐桂兰揪着面前的围巾说。 雪越下越大,冻得人牙关打颤,这样极寒的天气里,除非是在烧着柴火或煤炭室内,不然哈气和跺脚都起不到取暖的作用。 徐桂兰坚持在校门口等,最后学校的保安实在看不下去了,找了把伞送出来。 “大姐,大雪天的你带着两个孩子来学校门口做什么?可千万别把他们冻感冒。” 徐桂兰接过伞道谢,说自己带着孩子来等丈夫。 保安打量徐桂兰寒酸的穿着,怎么也不像哪位老师的家属。 “学校最近在施工,你丈夫是工人?” 保安的话深深刺痛了徐桂兰,徐桂兰语气变得很不好,“你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人是不是?我告诉你,我丈夫姓陆,在这所学校教书!” “陆老师?”保安震惊住。 徐桂兰抬起下巴,做出高高在上的姿态,“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我丈夫来了,我一定要让开除你!” 徐桂兰的威胁对保安并不起效,相反,保安还指指脑袋,用同情的眼神看她,“这位大姐,你是不是这里有毛病?” 第12章 打人了! 徐桂兰被激怒,上手去推保安,“你脑子才有毛病,你全家都有毛病!我说陆长明是我男人他就是我男人!” 保安也恼了,“我说这位大姐,你脑子没病为什么跑到学校门口说陆老师是你男人?” 眼看徐桂兰要和保安扭打到一起,学校敲响了中午的放学铃。 保安要去疏散学生,懒得和徐桂兰纠缠,偏过头“呸”了一声,“陆老师要真是你男人,我跪下叫你三声姑奶奶!” 徐桂兰也不甘示弱“呸”了回去,“说话算数!你看我怎么狠狠打你的脸!” 陆酌被吓到了,这会儿才红着眼睛问:“妈妈,你没事吧?” 徐桂兰将散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满不在乎一笑,“你妈我能有什么事?行了,别丧着一张脸,你爸爸马上就要出来了,你给我高兴点。” 学生开始陆陆续续走出校门,等在外面的家长一个个接回自家孩子。 这所小学中午放学的时间是十二点,老师们会留在学校吃午饭,徐桂兰打听到的消息是十二点半丈夫会准时走出校门。 还有半个小时,徐桂兰开始紧张。 说来也是上天垂怜她,赐她好运气,才让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打听到丈夫。 她就不该听村里人的话,傻傻带着儿子在村里等。 一等就是七年。 七年里,她记不清自己在多少个夜晚辗转难眠,泪湿枕头。 丈夫一定是工作太忙了才没有回村。 可是再怎么忙也应该托人给她传个信啊,徐桂兰想,等见了丈夫,她一定要好好诉说这些年的委屈。 又等了会儿,吃完饭的老师们有说有笑走出校门。 徐桂兰一眼看见了早上跟他们说过话的那位女老师,和早上不同的是,女老师手里牵着一个跟陆酌年纪相仿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印有卡通图案的棉衣和毛绒绒的短靴,圆润的小脸蛋跟女老师有几分像。 女老师弯腰对小女孩说了句什么,小女孩嘟起嘴将脑袋偏向一边。 女老师没办法,只得弯腰抱起小女孩,小女孩这才满意地环住女老师的脖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女老师抱着小女孩朝徐桂兰三人走来。 不知为何,徐桂兰本能地不喜欢这位女老师。 从今天早上见第一面她就有这种感觉。 要不是还没等到丈夫,她一定会拉着陆酌和江野马上离开。 走近了,女老师放下怀里的小女孩,笑吟吟地对陆酌和江野说:“两位小朋友中午好呀,又见面了。” 陆酌怯生生地开口:“老师好。” 女老师注意到陆酌和江野头发上、衣服上的雪,收起笑容看向徐桂兰,“大姐,容我冒昧问一句,这两个孩子是你亲生的吗?” 徐桂兰顿时警惕起来,扬声说:“不是我亲生的难不成还是你亲生的?” 女老师蹙眉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姐,我猜得没错的话,这两个孩子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关你什么事?”早上见面徐桂兰还能维持体面,这会儿连装都懒得装了。 女老师的语气也变得凌厉起来,“大姐,请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这两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徐桂兰在村里出了名的泼辣,根本不会给女老师好脸色看,“你是谁啊,我凭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女老师的细眉蹙得越发紧,“朵朵,你去找爸爸过来。” 被喊作朵朵的小女孩指着徐桂兰,“坏女人,你敢欺负我妈妈,我让我爸爸打死你。” 徐桂兰脾气一上来,管他是大人还是小孩都要骂,“没教养的小东西!” 朵朵被吓到,哭着跑去找爸爸。 丈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来了,徐桂兰不想生事,很快换了副和气的表情,“老师,刚才我说话语气不好,你千万别放在心上,这两个孩子有一个不是我亲生的,是我领养的。” 女老师见徐桂兰收敛了脾气,脸色不再如刚才那般难看,“不管是你亲生的还是你领养的,你都不应该让他们在外面冻这么久,小孩子不比大人,冻坏了身体怎么办?” “他们两个身体好,冻不坏的,再说我是来——” 徐桂兰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眶霎时变得通红。 陆酌和江野似有所感,不约而同朝同一个方向看去。 长相帅气的男人穿着质地精良的毛呢长外套,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手里拿着一本书和三角尺。 徐桂兰抬起手臂擦眼睛。 七年过去了,她生下陆酌后终日操劳,不复往日年轻。 而男人依旧如他们初见时那般帅气。 徐桂兰张了张嘴,被冻裂的嘴唇无声开合。 “长明。” 这两个字不是从徐桂兰嘴里发出来的,她猛地转头去看女老师。 陆长明没有认出徐桂兰,径直走向女老师,动作亲昵地替女老师整理围巾,“朵朵呢?” 有外人看着,女老师红着脸推开陆长明,“朵朵去找你了,你没看到她?” 女老师,朵朵,陆长明。 这几个关键词迅速在徐桂兰脑海里发芽生长,疯狂的念头不断叫嚣。 这样说来,丈夫消失整整七年有了合理的解释。 徐桂兰不是能忍的性子,当即扑上去对陆长明又抓又挠。 变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几秒后女老师冲上去拉徐桂兰,“这位大姐你做什么?!赶紧放手,不然我叫保安了!” 女老师的力气哪能拉得动徐桂兰,徐桂兰一把将女老师搡到雪地里。 一道小身影跑过去将女老师扶起来,“坏女人,呜呜呜,你为什么要推我妈妈?爸爸,爸爸你快把这个坏女人打死!” 女老师顾不上身上的雪,狼狈地大声呼救:“打人了!打人了!” 听到声音的保安和两名男老师迅速朝这边跑来。 三人合力才将徐桂兰拉开。 女老师赶紧去扶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陆长明,泣不成声道:“长明,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看这个大姐带着两个孩子在门口冻了一个早上,多嘴问了她两句,不想她恼羞成怒,存了心要报复我,见你来了就把气撒到你身上。” 第13章 有什么话去派出所说 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聚集,陆长明光天化日之下被一个疯女人打了一顿,脸上很不光彩,他扶正鼻梁上的眼镜,温和儒雅的面相变得有些狰狞,“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 徐桂兰被保安和一名男老师押着,早上精心盘好的发丝散落下来,遮住大半张脸,乍一看跟个疯子无异。 陆酌安抚江野,让江野乖乖在原地待着,自己则像头发怒的小兽冲了上去,“你们放开我妈妈!” 稍微瘦弱一些的男老师没有防备,被陆酌拿脑袋狠狠顶了一记腹部,疼痛的本能让他松开了钳住徐桂兰的手。 徐桂兰常年做农活,力气不比男人差多少,眼看只有保安押着她,她抬起胳膊肘猛地朝后拐去。 如此一来,保安也松开了徐桂兰。 男老师被一个小孩撞,当着围观群众的面丢了脸,反应过来一把抓住陆酌的后领给了陆酌的屁股几下。 徐桂兰扑上去抱住陆酌,像个护崽的母鸡那般,整个人都进入了战斗状态。 女老师被吓得脸色发白,赶紧把女儿藏到身后。 有老师已经跑去最近的派出所报警,陆长明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挥挥手对看热闹的众人道:“大家都回去吧,没事了。” 寒风呼呼往徐桂兰的脸上刮,她变得异常冷静,叫住了即将离去的大伙,“慢着。” 女老师将女儿交给陆长明,走到徐桂兰的面前,真心实意说:“这位大姐,一会儿警察就来了,你也不想让大家看你的笑话是不是?你听我一句劝,别再发疯了,你的两个孩子还需要你。” “你给我闭嘴!”徐桂兰恶狠狠地瞪着女老师,“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陆长明见妻子被欺负,牵着女儿上前,“大姐,你非要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就不是进派出所关两天那么简单了,搞不好给你留个案底,以后你的两个孩子都不能考工作。” 这番话在徐桂兰听来无比讽刺。 世道艰难,她一个女人能坚持到今天,靠的是心中那一份信念。 好好抚养儿子长大,与丈夫团聚。 倘若丈夫在外遭遇不测,她也决不改嫁,会一辈子守着。 在漫长而又煎熬的时日里,她反复咀嚼与丈夫之间少得可怜的美好回忆度日。 哪怕回忆褪色,她也能通过想象再给回忆砌上一堵坚不可摧的围墙。 到头来她成了笑话。 陆长明以为徐桂兰将他的话听进心里了,继续用说教的口吻说:“大姐,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的两个孩子着想是不是?我们做父母的不能那么自私。” 徐桂兰没有回答陆长明的话,她的嘴角朝两边咧开,眼里比结冰的湖面还要寒冷,“她是你的女儿?” 陆长明眉头皱成川字,不明白徐桂兰为什么换了个话题,不过他还是解答了徐桂兰的问题,“是。” 徐桂兰抱着瘦巴巴的陆酌,望着面前面色红润,明显衣食无忧的小女孩大笑。 她的笑声一点都不好听,是破碎的、癫狂的,掺杂着绝望的。 女老师见徐桂兰这副样子,不知为何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她稳住心神,出声警告:“大姐,朵朵是我和我丈夫的独女,你如果敢打朵朵的主意,我这个做母亲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放过你。” 徐桂兰收起笑声,声音嘶哑问:“是吗?那你知不知道和你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的真面目?” 徐桂兰这话成功留住了要离开的众人。 人类的天性之一就是爱听八卦,这么好的机会,他们当然不愿意错过。 女老师被徐桂兰问懵了,“大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一个背叛自己的男人,徐桂兰心里不会再存任何幻想,她本以为上天是可怜她的,没想到上天给她安排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这出好戏既然已经唱响,就没有中途让观众散场的道理。 “什么意思?等警察来了你就知道了。”徐桂兰抱着害怕得浑身发抖的陆酌朝众人鞠躬,“大家都别走,我今天请大家看戏,看免费的好戏。” 最后几个字,徐桂兰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女老师心头莫名涌起极大的不安,她急声说:“大姐——” “兰霜,你别搭理这个疯女人,等警察来了她就老实了。” 陆长明打断女老师的话,将她揽进怀里。 这是徐桂兰有生之年遇到最冷的冬天。 暴风雪实在是太大了,冻得她连心脏都觉得冷,觉得疼。 派出所的民警接到老师报案,说有疯女人在学校门口闹事,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鹅毛般的大雪落在徐桂兰身上,她身上并不合身的大红色棉袄很快覆上一层白,她的眼神空洞,在望向遥远的过往。 不过片刻她就恢复漠然的神态,全然没有半分刚才发疯打人的样子。 “我可以跟你们去派出所,但在此之前,我有几句话要对陆老师说。” 兰霜听见徐桂兰提丈夫的名字,不悦地接过徐桂兰的话,“大姐,我丈夫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咬着他不放?再说我与我丈夫并不认识你,你有什么话还是到派出所去说。” 徐桂兰没有理会兰霜,将怀里抱着的陆酌放到地上。 她拨开挡住视线的头发,露出饱经风霜的脸,“陆长明,你不认识我,那好,我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跟你重新介绍一遍我自己。” 陆长明胸腔里的那颗心脏突然跳得很快。 有什么令他不敢置信的回忆占据了他的脑海。 “我,名叫徐桂兰,八年前与陆长明于桂花村结为夫妻,婚后陆长明随村里人外出打工,同年十二月我生下一个儿子。” 没有人打断徐桂兰,由着她继续往下说。 “从那之后陆长明杳无音讯,有人说他被埋在了煤洞底下,有人说他惹到不该惹的人,被大卸八块丢进海里喂鱼,还有的说他其实平安无事,只是在外面组建了新的家庭才抛下我们母子。” “我的儿子生来右腿有疾,体弱多病,我狠不下心丢下他去外面打工,这么多年来一直留在村里种地,每年靠着卖粮食的微薄收入讨生活。” “前些天我带着儿子来城里找他的父亲,打听到他的父亲现在在小学教书,我以为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 第14章 先去请医生 听到这里,人群中眼泪浅的人偷偷抹起了眼角。 兰霜化着淡淡妆容的脸失去血色,身形摇摇欲坠,双眼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从认识到现在始终待她温柔、待她无微不至的丈夫。 陆长明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朝徐桂兰的方向跨了一大步,粗暴地抓起徐桂兰的胳膊,对一旁的民警说:“辛苦几位大雪天出警的同志,改日我得空再请你们吃饭,我与徐桂兰之间有些误会,我想带她回去说清楚。” 几名民警面面相觑,他们与陆长明相识,既然陆长明都这么说,且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徐桂兰没有提出异议,他们也不好多管。 在知道陆长明的为人后,他们对陆长明不复往日那般客气,反倒是担忧地望向徐桂兰。 “大姐,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就找我们,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徐桂兰甩开陆长明的手,仰头眨眼了几下眼睛,将泪花憋回去,“我知道了警察同志,谢谢你们。” 陆长明将徐桂兰三人带回了家。 一路上兰霜抱着女儿一言不发。 陆长明与兰霜结婚后住在岳父岳母家,问过保姆,得知岳父岳母今天外出打牌还没回来后,陆长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兰霜让保姆带受了惊吓、又得知真相伤心了一路的朵朵回房间。 她亲自给徐桂兰泡茶。 徐桂兰端起冒着氤氲水雾的热茶暖手,一口茶也没有喝。 保姆将朵朵哄睡下,轻手轻脚关上卧室的门走出来。 兰霜见状让保姆准备午饭。 徐桂兰没有给兰霜面子,冷声说:“我们不在你这儿吃。” 话音刚落地,陆酌和江野的肚子同时咕咕叫了两声。 兰霜疲惫地挥手,“下去准备吧,菜别做得太辣。” 保姆离开后客厅重归安静,令人窒息的沉默大山似的压在每个人身上,陆酌本不想多事,但发现江野耷拉着眼皮,蔫头蔫脑地靠在他身上,还是很小声地开口:“妈妈,小野好像又发烧了。” 徐桂兰心情正糟糕,闻言恶声恶气说:“他一天怎么那么多事!” 兰霜强撑起力气,走过去查看江野的情况,手刚摸上江野的额头就被吓了一跳,“怎么那么烫!长明,你快去请医生。” 陆长明没有动,镜片后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比陆酌矮一些的江野。 兰霜没能叫动陆长明,加重了语气,“长明,大人之间的恩怨跟孩子无关,你先去请医生。” 见兰霜有些生气,陆长明收回视线,拿上外套起身。 徐桂兰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阴阳怪气地说:“兰老师,这个孩子的死活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能不能别假惺惺关心他!” 兰霜把江野抱到皮质沙发上躺着,忍住和徐桂兰大吵一架的冲动,“大姐,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你怨恨我也是应该的,但你能不能分个轻重缓急?” 徐桂兰抱着手臂漠然地看兰霜,突然问:“你和陆长明在一起这么多年,就只生了一个女儿?” 兰霜不明所以地看了徐桂兰一眼,思考再三后还是回答徐桂兰的问题。 “我生朵朵的时候伤了元气,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长明倒是很想要个儿子,只是我没办法给他生。” 徐桂兰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兰霜自尊受到了侮辱,语气冷了下来,“我家没有重男轻女的传统,我父母只生了我一个,朵朵虽然是女孩,但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会给她最好的教育,保证让她不比同龄的男孩差。” 徐桂兰笑得更厉害了,等她笑够,才抚着胸脯说:“陆长明没在外面找小三小四?兰老师,我劝你学聪明点,别到时候陆长明养在外面的女人带着他们的私生子找上门来。” 兰霜下意识想反驳徐桂兰,只是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徐桂兰扳回一局,“兰老师,你根本不知道陆长明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长明大男子主义严重,从骨子里瞧不起女人,当初他与徐桂兰结婚后很快暴露本性,动辄对徐桂兰不是打就是骂。 徐桂兰的父母都是农民,往上几代也是,从小学到的观念是出嫁从夫,只要丈夫不把自己打死,那丈夫说什么做什么自己都要忍着。 桂花村里很多女人便是这样,一忍忍一辈子。 直到老死的那天也没能想明白为什么自己给丈夫辛苦生下儿女,一生操持家务照顾老小也没能得到丈夫的爱。 今天在学校门口看见陆长明和兰霜的亲密姿态后徐桂兰就决定不再忍耐,她凭什么要忍?要是她手里有把刀,她一定会毫不犹豫插进陆长明的心脏里。 徐桂兰的话提醒了兰霜,这么多年来,兰霜从来没有怀疑过陆长明。 陆长明伪装得实在太好了,七年前她还没有工作,彼时刚因为父亲工作变动来到此地,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她认识了陆长明。 年轻时候的陆长明帅气儒雅,刚好是兰霜喜欢的类型。 她与陆长明的第二次见面,陆长明送了她一朵玫瑰。 陆长明大胆地说要追求她,吓得她连手里的玫瑰都不要了,一路跑回家中。 回到家后,母亲发现了她的异常,她信赖母亲,将发生的一切告诉母亲。 母亲称赞了陆长明的勇敢,告诉她如果她也喜欢陆长明的话,不妨给陆长明一个机会。 她与陆长明的第三次见面,是和朋友去看露天电影。 陆长明换了发型,衣着整洁,高大帅气,一进场就吸引了不少年轻女孩。 兰霜就是在那一刻心动的。 之后她与陆长明确定关系,将陆长明带回家见父母。 陆长明无父无母,成年后孤身一人来城里打拼,踏实肯干,手头有一些积蓄。 加之他谦虚有礼,谈吐不凡,很快得到兰霜父母的认可。 结婚后,二老舍不得女儿搬出去住,商量后决定让陆长明住进来。 兰霜的父亲还托关系给陆长明安排了工作,这些年来陆长明稳定升迁,不出意外的话,等过几年校长退休,陆长明可以顶上。 第15章 和陆长明离婚 兰霜越细想越觉得遍体生寒,事到如今她做不到自欺欺人,她哪里还不明白,陆长明就是个抛妻弃子、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的人。 兰霜仔细回忆她与陆长明的初见,果然发现诸多巧合之处。 比如陆长明精准地知道她的喜好,比如陆长明知道她最爱去哪些地方。 所有的一切根本不是缘分,而是陆长明精心的算计。 兰霜的身形晃了两下,脱力般地蹲到沙发前,声音颤抖地说:“大姐,你放心,我会跟陆长明离婚,他亏欠你们母子的,我会让他慢慢弥补。” 徐桂兰愣住,她完全没有想到兰霜会这么说。 兰霜从来没有哪一刻心痛成这样,她恨自己,更恨陆长明,“大姐,是我对不住你,要是我知道陆长明是有家室的人,我再喜欢他也不会破坏你们的家庭。” 徐桂兰愕然地看着兰霜没有说话。 兰霜无论是家世还是学识都比她好,她以为兰霜会高高在上,处处瞧不起她,会向她示威,会逼她带着孩子滚回村里。 可兰霜在知道真相后,表现出来的痛苦和悔恨不是装出来的。 徐桂兰心里五味杂陈。 兰霜见徐桂兰久久没有开口,哽咽着说:“大姐,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苦,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你。” 徐桂兰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被兰霜的话冲垮,她倔强地背过身去不看兰霜,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越淌越凶。 陆长明这时带着医生回到兰家,见兰霜伤心欲绝的样子,他黑着脸走到徐桂兰面前,扬手给了徐桂兰一巴掌,“徐桂兰,你这个泼妇!我才出门没多久你就欺负兰霜!” 陆长明这一巴掌用了很大的力道,徐桂兰的脸颊手掌印十分清晰。 兰霜精神有些恍惚,过了足足十几秒才回过神来,“长明,你怎么能打大姐!她好歹是你的——” “兰霜,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别怕,我会保护好你,有我在,徐桂兰这个女人不敢对你怎么样。” 陆长明语气温柔,端足了好好先生的做派。 兰霜气到胸口发胀,连话都说不出来。 陆酌红着眼冲上去用脑袋狠狠撞陆长明:“坏人!不准打我妈妈!” 陆长明一脚把陆酌踢开,陆酌咬牙忍住五脏俱裂般的疼痛,还想爬起来跟陆长明硬碰硬,这时却看到了江野毫无血色的脸蛋。 他急切的声音响起:“医生,我弟弟昏过去了,你快看看我弟弟。” 闻言兰霜赶紧起身,让医生过去查看江野的情况。 医生一边给江野做检查一边埋怨:“你们是怎么当家长的?孩子都病成这样了也不知道带到卫生所去,这要是病出个好歹有你们后悔的。” 陆长明抱着手臂在一旁冷笑。 徐桂兰在学校门口的时候口口声声说给他生了一个儿子,那这个年纪看起来很小的孩子怎么回事? 只有一个可能—— 在他之后,徐桂兰这个女人不守妇道,在外面偷人,还和奸夫整出个野种来。 徐桂兰到底是怎么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他的?简直荒谬可笑。 医生给江野打了退烧针,针对江野的情况开了三顿药。 医生背上药箱,朝陆长明道:“卫生所还有病人在等我,你们注意观察孩子的情况,有不对劲让人去卫生所找我。” 陆酌红着眼眶握着江野的小手,心疼得恨不得替江野遭这份罪。 医生离开后,兰霜本想跟陆长明把事情摊开说清楚,奈何保姆进来说饭菜准备好了。 兰霜疲惫万分,强打起精神,“先用餐吧。” “好。”徐桂兰答应先吃饭。 兰霜方才一番话打动了徐桂兰,陆长明的那一巴掌彻彻底底打醒了她,她和兰霜都是受害者,该受万千唾骂的是陆长明。 餐桌上,陆长明坐到离徐桂兰最远的位置上,全程嫌弃地看着徐桂兰。 徐桂兰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陆长明,拍拍陆酌的肩膀说:“小酌,想吃什么自己夹。” 兰霜也开口:“小酌别害羞,多吃点。” 陆长明没有动筷,见徐桂兰狼吞虎咽吃东西,他心里越发烦躁,“兰霜你别管他们母子,这里是兰家,谅他们也不敢翻什么大风大浪。” 趁几个大人说话的功夫,陆酌观察到每个人面前的盘子里都有一只鸡腿,他没有吃自己的那个,而是偷偷藏在衣服口袋里。 他自认为自己的动作做得很隐秘,没有人发现,实则不然,他的全部小动作都被陆长明尽收眼底。 陆长明望着陆酌眉眼之间跟自己相似的地方,猛地重重拍桌子,“徐桂兰,你怎么教的孩子?来别人家吃个饭连吃带偷!” 陆酌吓得筷子都拿不稳,差点打翻面前的碗。 兰霜吃饭的动作顿住,陆长明跟她在一起七年,从来没有发过脾气,今天徐桂兰来了,倒是让她见到陆长明发火的一面。 徐桂兰也火了,将手里的筷子狠狠扔向陆长明,“陆长明,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小酌从出生到长大,你没有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我怎么教他都跟你没有关系!” 陆长明气得额角得青筋都现了出来,“他是我的儿子!” 徐桂兰怒火攻心,陆长明怎么有脸说出陆酌是他儿子这句话! “你配当他父亲?!我告诉你陆长明,从你抛弃我们母子的那天起,你就不配当我儿子的父亲!” 陆长明的大男子主义被徐桂兰逼了出来,他绝对不允许徐桂兰这种没见识脾气差的女人骑到他头上,“你再多说一句我打死你!” 徐桂兰不甘示弱,“陆长明,你也就只有打女人这点本事了!我猜得没错的话,你陆长明能有今天靠的是兰霜,靠的是兰家!” 陆长明被激怒,拳头紧握,整个人处在暴戾的状态。 “够了。”兰霜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却让陆长明瞬间偃旗息鼓。 陆长明将过错全部推给徐桂兰,“兰霜,都怪徐桂兰这个女人,你知道的,我的脾气向来很好,刚才我这副样子没有吓到你吧?亲爱的。” 陆长明虚伪的嘴脸让兰霜生理性的反胃,她倏然起身,带动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陆长明慌了,“兰霜,你没事吧?” 兰霜喝了大半杯水才压住胃里的难受,她语气凝重地说:“陆长明,我们离婚,至于我父母那边,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他们解释。” 陆长明万没想到兰霜会说出离婚这种话,慌得差点给兰霜跪下,“兰霜,是不是徐桂兰这个恶毒的女人对你说了什么?你不要相信她,她就是见不得我们好,她在挑拨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第16章 陆长明,你给我滚! “陆长明,我今天才真正看清你,如果我知道你已经有了妻子,我断然不会跟你扯上任何关系,是你欺瞒我在先,今日我向你提出离婚,还请你同意。” 兰霜性格温柔,哪怕到了这种时候也说不出骂陆长明的话。 陆长明脸色铁青,在脑海里迅速组织语言,他不相信兰霜说放下就放下和他整整七年的感情。 兰霜后悔自己找了陆长明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明明是他自己的问题,他却要无中生有恶意揣测徐桂兰这个发妻。 兰霜下定了决心要跟陆长明斩断关系,“我提离婚跟大姐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决定,另外我提醒你一点,你先跟大姐结了婚,后又跟我领了证,你已经犯了重婚罪,如果我和大姐要追究的话,你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 陆长明放柔声音哄道:“兰霜,我知道你恼我在村里有个妻子,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你正在气头上,别说离婚这种话,朵朵还不满七岁,我们真要离婚了她怎么办?你那么爱她,想必也不想让她失去我这个父亲。” “没有你我照样能把朵朵抚养长大,陆长明,我意已决,请你不要再纠缠,我们好聚好散。” 兰霜的话刚说完,一抬头见朵朵抱着她最心爱的玩偶站在门口,刚才的话也不知道被她听去了多少。 陆长明见到朵朵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走过去抱起朵朵,“朵朵,你想不想让爸爸妈妈分开?” 朵朵“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要,我不要妈妈和爸爸离婚,我要爸爸妈妈永远在一起。” 朵朵的哭声并没有改变兰霜的决定,她冷着脸吩咐候在一旁的保姆,“带朵朵下去,看住她,别让她再出来。” 保姆应了一声,作势要去抱朵朵。 朵朵挣扎着不让保姆抱,两只手环着陆长明的脖子,哭得撕心裂肺,“妈妈别不要爸爸,朵朵去学武术,朵朵把坏人全部赶走。” 兰霜闭上眼睛不去看这一幕,“带下去。” 最终朵朵还是被保姆抱回了房间。 陆长明见兰霜铁了心,连朵朵的感受都不顾,脑袋转得飞快。 “兰霜,你先冷静,你听我说,我跟徐桂兰没有任何感情,当初是她死皮赖脸要嫁给我,她给我生了一个儿子不假,但她也跟别的男人搞在了一起,小的那个就是她和野男人的种。” 徐桂兰看戏看得正精彩,听到陆长明提到自己,“呸”地一声吐掉嘴里的骨头,“陆长明,你凭什么污蔑我!这个孩子是我收养的!我徐桂兰从来不乱搞,你去村里随便打听就知道。” “收养?”陆长明压根不相信徐桂兰的话,“别人不知道,我陆长明可是清楚得很,你徐桂兰自私自利,让你好心收养别人家的孩子比登天还难。” 徐桂兰吃饱喝足,有的是力气骂人,指着陆长明将陆家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陆长明骂不过徐桂兰,当着兰霜的面也不能对徐桂兰动手,只得压制住恨意和怒意,低声跟兰霜说:“兰霜,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把徐桂兰给我生的儿子留下来,给徐桂兰一些钱把她打发走,如果爸妈问起来,就说我们领养了一个儿子。” 徐桂兰拍了两下手掌,“啧”了一声,“陆长明啊陆长明,你该不会以为兰霜要跟你离婚是因为我吧?你以为把我赶走兰霜就会收回决定?你还想把我儿子留下来,我看你是在做白日梦!” 陆长明冲徐桂兰吼:“你给我闭嘴!” 兰霜身心俱疲,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陆长明,大姐说得对,我跟你离婚不是因为她,是因为你人品差,是因为你卑鄙无耻。” 陆长明被兰霜的话打击到,“兰霜,原来在你心里我陆长明是这样的人,这么多年,我对你不够好吗?至始至终我爱的人都只有你,你当真要这么绝情吗?” 兰霜不愿与陆长明做过多解释,“是。” 陆长明的眼神陡然变得阴狠,“我不会跟你离婚的兰霜!我劝你死了这条心,还是说你这么急着跟我离婚,是在外面有人了?” “陆长明!你给我滚!”兰霜气得差点晕过去,她从小受的是淑女教育,从来不曾这么大声说话过,今天因为陆长明开了先例。 “你会后悔的兰霜!你有本事别求我回来!”陆长明说完转身就走。 闹剧暂歇,徐桂兰给兰霜倒了杯水,“陆长明不会轻易答应离婚,你现在要怎么办?” “他估计会去找我父母,想方设法骗过我父母,让我父母来劝我打消念头,”兰霜端起水一口气喝完,“大姐,你和我都不要放过陆长明。” 徐桂兰握住兰霜发抖的手,“我肯定不会放过他,他刚才还想抢我儿子,开什么玩笑,我徐桂兰誓死保护我的儿子。” 兰霜脸色苍白,请求道:“大姐,你能不能带着孩子在我家住几天?我一个人……实在不知道怎么办。” 女人之间要建立友谊是很快的,徐桂兰和兰霜同病相怜,让她眼睁睁看着兰霜一个人痛苦面对陆长明她做不到。 “可以。” 兰霜头痛欲裂,她按着太阳穴说:“大姐,我想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客房在三楼,你要是累了,随时可以带两个孩子上楼。” “行,我知道了。” 徐桂兰目送兰霜上了二楼才开始收拾陆酌。 “陆酌,你刚才藏鸡腿是什么意思?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你没听到陆长明是怎么说你,怎么说我这个当妈的?” 陆酌将脑袋埋得很低,声音细若蚊呐,“妈妈,我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饭菜,我想给小野留个鸡腿,等他醒来可以吃。” 大师的第一个预言成真了,徐桂兰手脚冰凉,恨不得把江野扔出去冻死在雪地里。 “我看你真是鬼迷心窍了!江野就是一个外人!他就是个祸害,你对他这么好,迟早有一天他会让你倒大霉!” 陆酌小声反驳:“妈妈,小野不是祸害,你不能这么说小野。” 事关陆酌,徐桂兰断然不会让大师说的事发生,她用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语气对陆酌说:“等他感冒好了,我会在城里给他找个家。” 第17章 你个逆女! 陆酌艰难地理解徐桂兰说的话。 妈妈明明已经答应收养小野了,为什么要重新给小野找一个家? 陆酌很聪明,很快猜出徐桂兰想做什么,“妈妈,你的意思是……不要小野了吗?” “对!”徐桂兰不打算瞒陆酌,她一定要把江野送走,陆长明在外面重新组建家庭一事应验后,大师的话成了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刀,她绝不能让江野给她唯一的儿子带来厄运。 “我不想帮别人养孩子,小酌,你爸爸不要我们母子俩,要是你不听话,我还不如一头撞死。” 徐桂兰的语气格外坚决,坚决到让陆酌不知道该怎么办。 晚上,兰父兰母回到家中,第一时间让保姆去楼上把兰霜叫下来。 兰母保养得当,脸上少见岁月的痕迹,她打量了穿着俗气、脸色蜡黄的徐桂兰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你就是长明在乡下娶的妻子?” “是, ”徐桂兰挺直脊背,好让自己的气场不输兰母,“兰霜果然说对了,陆长明出了兰家就去找你和老爷子。” “没错,长明是找了我和兰霜的父亲。”兰母很不喜欢徐桂兰,徐桂兰这个乡下女人哪点都比不上她精心培养的女儿,到底哪来的勇气去学校门口闹事? 徐桂兰观兰母的态度就知道兰父和兰母信了陆长明的话,她没有做声,想听听兰母嘴里还能说出什么来。 兰父将手里拄着的拐杖重重磕向地面,气势威严,压迫感极强,“徐桂兰,长明跟你没有感情,你为何要死缠烂打?你今天竟然还敢当着众人的面让长明和兰霜丢脸!” “我为什么不敢?”徐桂兰被兰父不讲道理,偏袒陆长明的态度气笑了,“老爷子,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陆长明隐瞒了跟我结婚的事实,把你们女儿骗到手不说,还想吃你们兰家的绝户,都这样了你还觉得他是个好人?” “放肆!”兰父退休前身居高位,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不敬。 徐桂兰丝毫不惧,她徐桂兰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种窝囊气,“我还就放肆了!我徐桂兰一个乡下女人没有读过一天书,你们要跟我讲道理找错人了!” 兰霜一路从楼上小跑下来,“爸,你们怎么和大姐吵起来了?” “你还有脸问?”兰母扬起手打了兰霜一巴掌,“你这个逆女,我跟你爸是怎么教育你的?哪个男人不会犯错?为着一点小事你就要跟长明离婚,让旁人看我们家的笑话!” 兰霜从出生起就是兰父兰母的掌上明珠,这么多年来兰父和兰母再怎么生她的气也不会动她一根手指头,可今天为了陆长明她挨了一巴掌。 兰霜的心里痛到无以复加,被至亲不理解,被至亲伤害的感觉让她眼前一阵白一阵黑,明明事情不应该这么发展,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兰母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她给兰霜施压,“我告诉你兰霜,长明是我跟你爸认定的女婿,你现在就去给他服个软,我们一家人还像以前那样和和美美。” 兰霜大口呼吸,眼泪在这一刻决堤,她的情绪过于激动,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徐桂兰上去扶住兰霜,她算是看明白了,兰霜的父母爱兰霜不假,但他们更在乎名声和脸面,出了这样的丑事,他们怪的不是陆长明而是兰霜,足以见得这是一对自私自利的父母。 “我说老太太,要服软你自己去,你凭什么要求兰霜?我告诉你们,陆长明就是个虚伪至极的小人,是个抛妻弃子的人渣!如果你们喜欢这种女婿,那我无话可说。” 兰母发出一声冷笑,“徐桂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无非是觉得你给长明生了个儿子,以后能爬到我家兰霜头上作威作福。”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要是陆长明此时也在,徐桂兰保准会冲上去掐死他,然后再好好和兰父兰母说道。 兰母见徐桂兰恼羞成怒,更加相信陆长明的话,“等我和兰霜的父亲百年之后,家产会由兰霜和长明继承,以后他们老了,继承人也只会是朵朵,轮不到你那个瘸腿儿子!” 徐桂兰的吵架功夫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她啐了一口,不屑道:“我儿子不稀罕你们兰家的家产,我宁愿我儿子过一辈子贫穷的生活,也不愿意看他像条狗一样只会讨好那些个眼盲心瞎的主人。” 徐桂兰说话实在太难听,兰母恼怒万分,“徐桂兰,看不出你一个没读过书的女人还有这口才,我劝你多做善事,给你那个瘸腿的儿子积积德,免得哪天上天降下责罚,应在你儿子头上。” “轰隆——” 自窗外传来震耳的雷声,徐桂兰像被定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上天降下责罚,应在她儿子头上。 不,绝对不会有那一天的! 她儿子福泽绵长,定能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徐桂兰双目猩红,全然失控地朝兰母扑上去,“你凭什么说我儿子!我跟你拼了——” 兰母这才害怕,声音都变了调,“来人啊,救命啊。” 就在这时,陆长明从门口跑进来,一脚狠踹在徐桂兰身上,将徐桂兰踹翻在地上后,他还不解气,冲上去照着徐桂兰的脸砸下一拳又一拳。 男女之间力气悬殊太大,徐桂兰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陆酌见徐桂兰被打,一把抱住陆长明的大腿,张嘴隔着裤子咬了下去。 陆长明吃痛,反手一巴掌扇在陆酌的脑袋上,“你这个小杂种敢咬我!” 场面一度混乱。 “砰!” 瓷器落地的声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碎片在兰霜的脚下铺开。 兰父气得拿拐杖打兰霜,“你个逆女,你砸的是我最心爱的古董花瓶!” 兰霜发出闷哼声,她不闪不躲,任由拐杖落在身上,她咬着牙,一字一顿说:“陆长明,这里是兰家,你给我滚出去!” 陆长明一秒切入好男人状态,“兰霜,刚才我那样是不是吓到你了?我是怕徐桂兰把妈打出个好歹才出手的。” 第18章 选爸爸还是选妈妈 “陆长明,你让我感到恶心,”兰霜从来没有对陆长明说过重话,今天是第一次,“你不光打了你的发妻,你还对一个几岁的孩子动手,他那么小,万一你把他打出脑震荡来怎么办?” “兰霜,我……”陆长明不知道怎么解释,兰霜对他的误会实在是太大了,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兰母从地上起来,气到声音发抖,“兰霜,我跟你爸怎么养了你这头白眼狼!你不担心我被徐桂兰打,反倒是胳膊肘往外拐,替徐桂兰母子说话。” 兰父揽住兰母,用拐杖指着兰霜,“今天你要是不跟长明服个软,就别怪我和你妈不认你!” “要我跟他服软?”今天兰霜受的打击已经够多了,她本以为父母会是她的支柱,没想到父母为了所谓的面子,要她跟一个作风不正,心机深重的男人服软道歉。 兰霜望向陆长明的眼神没有往日的爱意,“陆长明,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陆长明避开兰霜的视线,“兰霜,你就听爸妈的原谅我这一次,我保证往后余生会孝敬爸妈,会一辈子爱你和朵朵。” “是吗?”兰霜笑了,她以前肯定是被猪油蒙了心,才没有看清陆长明的人面兽心。 陆长明以为兰霜动摇了,赶紧说:“那当然!兰霜,除了和徐桂兰在桂花村结过婚这件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兰霜,长明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你就别再作了,不然休怪我和你爸对你心狠。”兰母将话挑明,不给兰霜留退路。 兰霜没有立即表态,她转头吩咐一旁的保姆,“去抱朵朵下楼来。” 兰母以为兰霜想通了,语气不似方才那般冷,“这就对了,当着朵朵的面,你和长明还像以前那样恩爱就行。” 徐桂兰给陆酌检查完脑袋,确认陆酌没被陆长明那一巴掌打出问题才让陆酌去叫醒江野。 陆酌听话地去叫醒沙发上的江野。 江野还病着,加上听不见声音,刚才几人吵架并没有打扰到他睡觉。 陆酌被江野懵懂的眼神逗笑,他刮刮江野的鼻子,比划着手势问:“小野还难受吗?” 江野摇摇头,凑近陆酌,脸颊在陆酌的手心蹭了蹭。 徐桂兰面无表情,“兰老师,今天多有打扰,我先带两个孩子回去了。” 说着回去,实际上徐桂兰三人并没有栖身的地方,只不过既然兰霜已经做出了妥协,她和两个孩子再留下来也没有意义。 “大姐,你等一下。”兰霜去抽屉里抓了一把钱递到徐桂兰面前,“这是我的一番心意,还请你收下,大雪天的,给两个孩子多买几身衣服。” 兰母不乐意了,“兰霜,你怎么那么糊涂!你给徐桂兰钱做什么?她这种女人巴不得你给她钱。” 兰霜没有理会兰母,继续和徐桂兰说:“大姐,我知道你不容易,这钱就当是我对你这些年的补偿,你别有心理负担。” 陆长明走到徐桂兰面前,沉着脸说:“徐桂兰,你的目的达到了,把孩子留下,你滚。” 陆长明说着就要去牵陆酌。 陆酌身体灵活,不等被陆长明碰到就躲到徐桂兰背后。 陆长明取下眼镜,头疼地说:“陆酌,我的耐心有限,来我这里。” 徐桂兰一把拿过兰霜递到跟前来的钱,没好气地说:“陆长明,你能不能别那么不要脸?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儿子留在兰家?” 陆长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徐桂兰,儿子是我的,当然得留下来。” 兰父和兰母都不满陆长明的做法,陆长明前一秒还信誓旦旦地说只爱他们的女儿和外孙女,下一秒就想把和徐桂兰生的儿子留下来。 徐桂兰断然不会让儿子被抢走,“我说过,儿子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陆长明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跟我抢儿子,我一定会跟你鱼死网破!” 陆长明一点不把徐桂兰的威胁放在心上,“说吧,你要多少钱?” 徐桂兰直视陆长明,一双眼睛里燃烧着怒意,“多少钱都不能让我和我的儿子分开!” 保姆把朵朵抱了下来,朵朵稚嫩的声音响起:“爸爸不要朵朵了吗?” 陆长明猛地回头,面容有一刹的僵硬,他走过去接过朵朵抱在怀里,和平时那样拿下巴冒出来的胡子去扎朵朵的脸。 朵朵痒得笑起来,“朵朵就知道爸爸不会不要妈妈和朵朵。” “朵朵,”兰霜出声打破了美好的氛围,“妈妈问你,妈妈跟爸爸离婚后,你想跟妈妈一起生活还想跟爸爸一起生活?” “兰霜你什么意思!”陆长明帅气的面庞霎时变黑,“难道你连爸妈的话都不听了?” “是,”兰霜畅快地说出心里话,“陆长明,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你做的坏事总有一天会报应到你身上,我兰霜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我们的婚姻到此为止!” 徐桂兰十分意外兰霜做出的选择。 兰父气得差点晕过去,“逆女!逆女!你今天敢走出这个家门,我跟你妈这辈子都不会认你这个女儿!” “不认就不认,你们今天为了一个外人要跟我决裂,我也没有那个必要顾念亲情,就因为陆长明是个男的,所以他哪怕犯了原则性的错误我也应该原谅他,就因为我要顾及兰家的面子,所以就算我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哪有这么好的事?!” 兰霜字字泣血,“你和我妈口口声声说爱我,你们做到了吗?你们不愿意让现有的荣华富贵受到影响,所以宁可牺牲我这个女儿。” 徐桂兰听得红了眼睛。 在这个世上,女子本就艰难。 正如兰霜所说,犯错的明明是陆长明,偏偏是她和兰霜来承担后果。 兰霜抬手擦去眼泪,放柔声音:“朵朵,妈妈最后问你一遍,你要不要跟妈妈一起走?” 所有人都紧张地望向朵朵。 陆长明担心朵朵选了兰霜后兰家就不认他这个上门女婿,急声说:“朵朵,你不是最喜欢爸爸了吗?你选爸爸好不好?” 第19章 什么时候回桂花村 兰霜不满陆长明的卑鄙做法,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陆长明你闭嘴,让朵朵自己选。” “爸爸妈妈真的要分开了吗?”朵朵难以接受现实,明明这个乡下女人没有出现之前,她的爸爸妈妈是很恩爱的。 兰霜的心在滴血,她何尝不知道离婚对朵朵的伤害,作为一个母亲,她当然希望朵朵能有一个好的成长环境,但作为一个女人,她无法忍受丈夫的不忠和欺骗。 兰霜别过头,不去看朵朵哭红的双眼,“朵朵,你不是两三岁的孩子,爸爸妈妈会征求你的意见,妈妈跟你保证,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妈妈都会继续爱你。” 兰母心疼地替朵朵擦去眼泪,“朵朵你可要想好了,你要是选你妈妈,一辈子都要跟着她吃苦,但是你选你爸爸的话,以后整个兰家都是你的。” “我选——”朵朵抬头看着陆长明。 陆长明语气得意,“兰霜你看到了吧,朵朵她选的是我,你就等着众叛亲离,余生孤独终老!” 朵朵将没说完得话补全,“我选妈妈。” 陆长明像被踩中尾巴的老鼠,失态地大叫起来,“朵朵,你是不是选错了?你妈妈马上就一无所有了,你跟着她一定会后悔的!” 兰霜悬到嗓子眼的心落了原位,她走到陆长明面前将朵朵接到怀里,“陆长明,朵朵还小,你不要和她说这些,我兰霜再没本事,也不会让朵朵缺吃少穿。” 兰父和兰母没有挽留,仍在威胁兰霜,“兰霜,你可想好了,今天晚上你要敢踏出兰家的大门,以后兰家与你再无关系。” 兰霜抱着女儿转身就走,背影决绝。 徐桂兰连忙带着陆酌和江野跟上去。 外面正在下大雪,兰霜脱下外套裹住朵朵,心里悲伤到了极点。 除了和陆长明结婚这件事,她这一生从来没有后悔过。 徐桂兰走到兰霜身旁,感叹地说:“兰老师,说句实话我很佩服你,你竟然跟兰家断绝了关系。” 兰霜朝徐桂兰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大姐,你也很勇敢,我年纪比你小,你叫我兰霜就可以,别一口一句兰老师,听起来生分。” “好。”徐桂兰越发欣赏兰霜,兰霜一介女子,比陆长明光明磊落不知道多少倍。 兰霜抬头望着不断落雪的天,有些为难地开口:“大姐,我身上没有钱,今晚你能不能……” 徐桂兰很爽快,兰霜还没说完就打断她说:“兰霜,我不会让你和朵朵挨冻的,你刚才给我塞了一把钱,我们今晚先找个旅舍住下来。” 兰霜松了口气,脸上浮现笑容,“谢谢大姐。” 徐桂兰找了家最便宜的旅舍,带着兰霜母女办理了入住。 次日,兰霜大清早敲响了徐桂兰的房间门,徐桂兰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去打开门。 “大姐,我有话要跟你说,”兰霜伸长脖子看了眼里面,“小酌他们还在睡?那我们去附近的早餐店说。” “行,你等我拿点钱。”徐桂兰临出门前把江野身上盖的被子全部扯到陆酌这边。 房间门刚合上陆酌就睁开了眼睛。 他一整晚都保持着警惕,生怕徐桂兰半夜偷偷把江野送人。 陆酌看着还在熟睡的江野,动作轻柔地给江野盖上被子。 妈妈真是太过分了,小野还在生病,冻着怎么办? 半小时后,徐桂兰和兰霜回来了。 江野已经醒了,陆酌正在拧帕子给他擦脸。 兰霜将打包回来的早餐放到桌子上,夸道:“小酌好乖,这么小就知道照顾弟弟。” 徐桂兰如今看江野,怎么看怎么刺眼,“他那不是乖,是蠢,对一个外人比对我这个亲妈还要上心。” 兰霜失笑,“大姐你别这么说,我教过那么多孩子,能看出小酌和小野都是好孩子。” 陆酌给江野洗好脸,不忘细心地给他擦脖子擦手,做完这些,他出去倒洗脸水。 兰霜了解到江野听力有问题,便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大姐,你真的打算把小野送走?我看要不——” 徐桂兰有自己的苦衷,她怕兰霜认为她封建迷信,就没有如实相告,“兰霜,你别劝我了,等他们吃过早饭我出去问问哪家要领养孩子的,实在找不到人家,我会把他送到城里的孤儿院。” 兰霜看出徐桂兰有心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陆酌倒完洗脸水回来,见朵朵也来了,他走到桌边打开早餐,招呼江野和朵朵过去吃饭。 吃到一半,陆酌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他问徐桂兰,“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桂花村?我担心我的小羊饿肚子。” 不等徐桂兰开口,兰霜笑盈盈问:“小酌,你想不想在城里上学?交很多好朋友?” 陆酌迟疑地点头。 兰霜笑着揉了一下陆酌的发顶,“小酌,兰阿姨和你妈妈决定在城里开一家餐馆,以后啊,你和你妈妈只能在有事或者过年过节的时候回桂花村了。” 陆酌很开心,有兰阿姨当合伙人的话,妈妈不会那么累,“妈妈,兰阿姨说的是真的吗?对了妈妈,你能不能请个人把我的小羊接到城里?” 徐桂兰板着脸说:“我们还要回去收拾东西,到时候多出点钱,把你的小羊带上。” “耶!”陆酌开心得抱住江野转了两个圈。 三个孩子吃完早餐,兰霜去学校提离职,顺便给朵朵请一天假,徐桂兰则去打听哪家要收养孩子。 陆酌喂江野吃了感冒药,江野嘴里含着糖,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外面,陆酌挡住江野的视线,“小野,你的感冒还没好,不可以玩雪。” 朵朵扯扯陆酌的袖子,提议说:“哥哥,要不然我们俩去玩雪,让小野在旁边看着。” 陆酌将朵朵的话用手势同步翻译给江野。 江野有样学样,拽住陆酌另一边的袖子。 陆酌不得不妥协。 徐桂兰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美好画面—— 江野坐在门口,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他看上去安静又乖巧。 陆酌和朵朵在雪地里打雪仗,两人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 第20章 江野被送走 徐桂兰何尝不想让这份美好延续下去,只是她不能,大师既然提醒了她,她就一定要改变儿子的命运,哪怕儿子会因为她把江野送走一辈子恨她,她也毫无怨言。 朵朵最先看到徐桂兰,她扔掉团好的雪球,朝徐桂兰跑过去,“徐阿姨,我妈妈呢?” 徐桂兰抱起朵朵,“朵朵乖,你妈妈很快就回来了。” 朵朵调皮地拿手去冰徐桂兰,“妈妈让朵朵不要恨徐阿姨和陆酌哥哥,朵朵记在心里,以后徐阿姨也是朵朵的妈妈。” 徐桂兰一愣,随后笑道:“对,朵朵以后有两位妈妈。” 相较于朵朵的活泼,陆酌要显得沉闷许多,他很羡慕朵朵,他是胆小鬼,不敢跟妈妈撒娇。 徐桂兰将朵朵放了下来,她朝陆酌招招手,等陆酌跑到她面前她才说:“小酌,妈妈遇到昨天晚上的那位医生了,他说小野的情况需要住院一周,你兰阿姨还没回来,你留在旅舍看着妹妹,妈妈带小野去卫生所。” 陆酌拍着胸脯保证:“妈妈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妹妹的。” 朵朵凑到陆酌旁边,牵住陆酌的手,“徐阿姨放心,朵朵也会照顾好哥哥的。” 徐桂兰给江野找到了一户符合收养条件的人家,那对夫妻结婚十年也没有生下自己的孩子,在城西开了一家猪肉铺子,平时生意还不错,得知江野的情况后他们也不嫌弃他。 徐桂兰带着江野朝城西走去。 江野步子小,远远地跟在徐桂兰身后。 徐桂兰走得很快,她担心陆酌追上来。 江野由快步走变成小跑才能勉强跟得上徐桂兰。 到了城西,隔着一条街,徐桂兰抬手和猪肉铺子的老板娘打招呼。 老板娘见到徐桂兰带来的小孩,连忙让丈夫放下砍肉刀,夫妻二人没有立即上前,留时间给徐桂兰和江野告别。 徐桂兰掏出一些零钱塞到江野的手里,比划着说:“江野,陆酌现在有妹妹了,昨晚你睡着后,他亲口告诉我他不喜欢你了,让我想办法把你送走。” 江野神情平静,没有哭也没有闹。 左右江野以后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了,徐桂兰也犯不着跟江野生气,她继续打着手语说:“你觉得我在骗你?江野,你仔细想想,陆酌是不是很喜欢朵朵?你要知道,一个人的喜欢是有限的,陆酌把他的喜欢给了朵朵,就不能给你了。” 江野回想陆酌跟朵朵互相扔雪球的一幕。 陆酌真的不喜欢他了吗? “江野,你别怪我,我给你找了新的爸爸妈妈,以后你好好听话,长大了孝顺他们。” 徐桂兰说完从兜里拿出一个木雕娃娃,她看见江野的脸色瞬间变了。 木雕娃娃是江野送给陆酌的,陆酌一直把它当宝贝,连睡觉都要抱着。 徐桂兰今天早上偷偷拿走了陆酌放在枕头下的木雕娃娃。 “小酌让我把这个木雕娃娃还给你,以后你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江野没有去接徐桂兰手里的木雕娃娃。 这个木雕娃娃是他照着陆酌的样子刻的,陆酌答应过他绝对不会让别人碰他送的木雕娃娃。 可如今这个木雕娃娃出现在了徐桂兰手上。 陆酌骗了他! 骗子!当初是陆酌捡到他,还偷偷把他藏在羊圈里。 陆酌怎么可以说不要就不要他,他要回去找陆酌问个清楚。 江野越想越难过,扭头就往回跑。 猪肉铺子的老板娘见状大喊:“快,孩子跑了!” 三个大人很快追上江野,猪肉铺子的老板将他打横扛在肩上。 徐桂兰尴尬地解释:“这孩子平时都很听话,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猪肉铺子的老板姓刘,叫刘刚,妻子叫周美琴,两人都是杀猪的好手,身上常年带着戾气。 为了不吓到江野,他们夫妻的脸上都堆满了笑容。 周美琴对徐桂兰说:“妹子,天冷,你回去吧,孩子在我们家你放一百个心。” 刘刚在一旁附和道:“是啊妹子,这孩子来我们家保准享福。” 徐桂兰没什么可说的,她愧于面对江野,不敢多待,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朝旅舍走去。 徐桂兰回到旅舍,兰霜也从学校回来了。 “大姐,小野……”兰霜欲言又止。 徐桂兰没有说话,满脑子都是江野双目赤红往回跑的可怜模样。 陆酌贴心地解释:“兰阿姨,小野在卫生所,他要住一个星期的院。” 徐桂兰灌了自己一大杯冰水才恢复神态,她主动提起江野,“今天在卫生所的时候,有对夫妻一见小野就喜欢得不得了,他们提出要收养小野,巧的是小野也很喜欢那对夫妻,还说要给那对夫妻当儿子。” 兰霜明白徐桂兰的意思,苦笑一声,顺着徐桂兰的话往下说:“小野跟着那对夫妻能过更好的生活,至少不用跟着我们遭罪。” 陆酌觉得头顶的那片天塌了。 小野不要他了。 陆酌焦急地扯着徐桂兰的衣角说:“妈妈,你能不能带我去卫生所看小野,我有些话想跟他说。” 徐桂兰拿开陆酌的手,无视陆酌泛红的眼眶,“小野在卫生所封闭治疗,医生不让探视。” 陆酌眼睛里的光熄灭了,“妈妈,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小野?”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徐桂兰再狠的心也难免动容,“这样,妈妈去求一求医生,小酌,你如果信妈妈,就把你想对小野说的话告诉妈妈,妈妈保证给你带到。” 陆酌咬着下唇,好半天才点头。 “妈妈,你帮我问问小野是不是不要我这个哥哥了?” “好。”徐桂兰答应下来。 傍晚时分,徐桂兰出了门。 到了晚上八点,徐桂兰还没有回旅舍。 陆酌毫无睡意,执拗地站在门口等徐桂兰。 不知道过去多久,徐桂兰终于回来了。 她疲惫地走到陆酌面前,“小酌,小野已经答应那对夫妻的收养了,他让我把这个还给你。” 徐桂兰摊开手心。 “这是……”陆酌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哽咽,“这是我送给小野的草编蜻蜓。” 陆酌用草给江野编过兔子,蜻蜓,还有很多小玩意。 江野最喜欢的就是这只草编蜻蜓。 徐桂兰将草编蜻蜓递给陆酌,“小野说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让你以后都不要去打扰他。” 第21章 小野别怕 陆酌低垂着脑袋接过草编蜻蜓,眼角有晶莹的光闪过,他使劲眨了两下眼睛,调动全部意志力才没有掉眼泪。 “妈妈,我先去睡觉了。”陆酌装作没事的样子,他不想让徐桂兰担心。 徐桂兰知道陆酌在故作坚强,陆酌这孩子长到七岁也没有一个朋友,村里同龄的那些孩子嫌弃他腿上有疾,不愿意跟他一起玩,还经常欺负他。 好不容易江野出现了,陆酌交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可这段友谊在她的干扰下注定如烟花般短暂。 “小酌,你早点休息,江野不会回来了,我们能做的只有尊重他的选择。” 陆酌心不在焉地答应:“嗯,我知道的妈妈。” 回到房间,陆酌去打来热水,拧帕子洗脸的时候他出神地看着窗外白茫茫的雪景。 从今天晚上起,他再也没有机会照顾江野了。 洗漱完陆酌铺开从家里带来的被子,他已经习惯和江野睡在地上,任徐桂兰怎么喊他睡床上他也不答应。 陆酌裹着被子没有丝毫困意,他把送给江野的那只草编蜻蜓紧紧地攥在手里,眼泪无声滑落。 他的心很空,很痛。 像失去了全世界。 江野是他最爱的宝贝,比小羊还要重要。 直到很晚陆酌才睡着,他睡不安稳,梦见江野被关在一个封闭狭小的地下室,身上挨了许多鞭子,像头可怜的幼兽,出血的十指不停地挠着地下室的门。 梦里的江野发出怪异的声调,听起来像是在叫哥哥,又像是在说恨你。 陆酌从噩梦中惊醒,他抬手一摸额头,摸到了满手的冷汗。 陆酌掀开被子坐起来,夜间的低温很快让他清醒,他放轻动作穿好衣服和鞋子,走到徐桂兰的床边,眼神复杂地盯着徐桂兰看了很久。 旅舍的门一开一关都会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陆酌选择从窗户爬出去。 外面白茫茫一片,天上还在不停地下着大雪。 陆酌踩着厚厚的雪走出了旅舍。 他不知道卫生所在哪里,转了好多圈才找到。 卫生所有医生值班,见陆酌推开门进来,赶紧上前问:“小朋友,你一个人来的?你家大人呢?” 陆酌仰着小脑袋问:“医生伯伯,请问今天下午有没有大人带着一个比我小的孩子来卫生所办理住院?” 陆酌的手跟脚都冻僵了,他冷得发抖,说话时连牙关都在打颤。 医生很温柔,也很耐心,“小朋友,今天卫生所没有新增入院的病人,你说的小朋友也没有来过,今天来看病的全都是大人。” 陆酌感到身体里的血一点点变冷。 他九十度鞠躬,礼貌道谢:“谢谢医生伯伯。” “你是哪家的小孩?以后太晚的话不要一个人出来,你等我拿把伞,我送你回——” 医生的话还没说完,陆酌已经跑没影了。 跑出卫生所很长一段距离,陆酌停下来大口喘气。 城里实在是太大了,他不知道到哪里去找江野,这个点大多数人家已经歇下,他不好挨家挨户敲门打听江野被送到了哪家。 陆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蹲在雪地里,眼泪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淌落,都怪他不好,轻信了妈妈的话才害小野被送走。 今晚睡觉前陆酌发现江野送他的木雕娃娃凭空消失了,结合他送江野的草编蜻蜓出现在了徐桂兰手上,他很聪明,很快将所有不寻常之处串联起来。 小野别怕,哥哥一定把你找回来。 陆酌站起身,小跑着回到了旅舍。 次日清晨,徐桂兰起来时并没有发现从窗外延伸到旅舍门口的脚印,下半夜的大雪掩盖了一切痕迹。 她见陆酌裹着被子还在睡,没有叫醒陆酌,先去找去了兰霜。 今早的雪停了,她想带陆酌回桂花村收拾东西。 “大姐,你带着小酌一切小心,我今天先去找铺面,陆长明有兰家的势力,我们暂时告不了他 ,等日后时机成熟再做打算。” 提到开店徐桂兰就开始发愁。 “兰霜,在城里开店不是件容易的事,租金,设备和材料这些肯定要不少钱,我全部的积蓄加起来也不够啊,要不然还是算了,你继续回小学教你的书,我带小酌回桂花村种地,以后我有时间常来城里看你和朵朵。” “我不肯和陆长明继续婚姻关系和家里闹翻,惹怒了我父母,我太了解他们了,他们一定会和学校领导打好招呼,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我低头,学校那边我肯定是回不去了,幸好他们还没有过分到中断朵朵的学业。” 兰霜说这番话时并没有觉得后悔,妥协是最不可取的,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乃至无数次。 “至于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别忘了我姓兰,就算我跟我父母断绝了关系,也能想办法借到钱。” 徐桂兰脸上的愁云消散,她又开始满怀信心,“我们前期辛苦一点攒钱还债,以后就能纯赚钱了。” 兰霜很喜欢徐桂兰身上的那股劲儿,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选择跟徐桂兰合伙。 “大姐说得对!只要我们肯努力,一定能让两个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 和兰霜聊完,徐桂兰回到房间,见陆酌已经穿好衣服,正在叠被子。 徐桂兰掏出几张零钱,“小酌,你出去买几个包子回来,吃完我们就回桂花村。” 陆酌将叠好的被子放到床上,神情失落地问:“妈妈,今天就要回去吗?” 徐桂兰只当陆酌是因为江野的事心情不佳,“你不是担心你养的那头小羊吗?我们早点回去你就能见到小羊了。” 陆酌闷声不吭。 “你是不是舍不得你兰阿姨和朵朵?”徐桂兰笑着说:“如果天气不恶劣的话,我们很快就回城里。” 陆酌还是没有说话。 徐桂兰没好气地说:“你这孩子,让你去买包子怎么那么费劲,以后我老了还能指望上你啊?算了,我自己去。” 徐桂兰的手刚碰上门把手,听到陆酌说:“妈妈,我感觉我的心脏碎成了很多片。” 徐桂兰听不懂陆酌的意思,“胡说什么?你要实在无聊就去找你妹妹玩。” 第22章 陆酌去找江野 徐桂兰说完没再管陆酌,大步走出了房间。 陆酌伤心地蹲在墙角,他没有骗人,他的心脏真的碎成了一片一片,像雪花那样小,像雪花那样冷。 他找不到他的小野。 寒风和大雪会加重小野的感冒,可恶的春天迟迟不到。 吃完早饭,兰霜对徐桂兰说:“大姐,我已经给你们找好马车了,你把棉被带上,免得和小酌挨冻。” “谢谢你,兰霜。” 临走前徐桂兰把兰霜叫到了一旁,“兰霜,收养小野的人家住在城西,是开猪肉铺子的,虽然说我打听到那对夫妻为人还可以,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去找铺子的时候顺便帮我留意一下。” 兰霜拍拍徐桂兰的手背,“我知道了大姐。” 临上马车,徐桂兰发现陆酌不见了。 兰霜和朵朵都没有看见陆酌,徐桂兰开口就骂陆长明,“一定是陆长明那个畜生偷偷把我儿子带走了!兰霜,你让赶马车大哥等我两个小时,我去兰家一趟。” 兰霜冷静地分析:“大姐你别冲动,不一定是陆长明做的,我才和兰家断绝关系,陆长明应该没有心思跟你抢儿子,这个时间他应该在想各种办法哄我爸妈开心。” “小酌在城里人生地不熟的,如果不是陆长明做的,那他能去哪儿?”徐桂兰焦急地走来走去,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总不能是去城西找江野吧。” 最后一个字说完,徐桂兰沉默了。 兰霜也跟着沉默,半响她才说:“是不是小酌偷听到我们的谈话了?” 徐桂兰最不愿意看到事情超出她的控制范围,江野的出现一而再再而三打破了她专门制定的规矩,亏她先前还对江野存有心软,如今看来,江野真的是大师所说的那个能给她儿子带来苦难的灾星。 “我现在追上去,小酌不认识路,我应该能赶在他到城西之前拦住他。” “路上结冰,大姐你别跑太快。”兰霜没有拦徐桂兰,说实话她很不理解徐桂兰这样做的原因,明明徐桂兰心里是关心江野的,但徐桂兰又执意要把江野送走。 徐桂兰高估了自己,正如兰霜提醒的那样,道路上结了厚厚一层冰,此时街上根本没有什么人,因为大家知道路不好走,还不如待在家里。 徐桂兰每走几步就要摔一跤,疼得她龇牙咧嘴。 一路上徐桂兰都没有看见陆酌。 “这小兔崽子跑得真快!”徐桂兰又把陆家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都是陆家的人基因不好,才害得她儿子这么固执。 陆酌比徐桂兰先到城西。 徐桂兰把兰霜叫到没人的地方单独谈话,陆酌躲在柱子后面,听完了两人的对话。 猪肉铺子今天没开门。 陆酌手足无措地站在铺子前,眼泪大颗大颗往地上掉。 邻居大婶出来买菜,见一个小孩站在刘家的猪肉铺子门口哭得伤心,走上前好心地说:“小朋友,你是来买猪肉的?刘刚和周美琴夫妻俩今天休息,你换个地方买吧,别哭了。” 陆酌不哭了,擦干净眼泪问:“婶婶,刘叔叔家住在哪里?我是周阿姨的侄子。” “你是周美琴的侄子?”邻居大婶好奇地打量陆酌,语气不如刚才那般好,“周美琴什么时候多出个这么可爱的侄子?” “婶婶,你带我去刘叔叔家好不好?”陆酌说完抢过邻居大婶手里拎着的菜篮,“婶婶,我帮你拎。” 邻居大婶感叹地说:“周美琴为人不怎么样,侄子倒是很乖巧懂事。” 陆酌甜甜一笑,“婶婶是个好人。” 邻居大婶捏捏陆酌被冻红的脸蛋,“你这孩子真招人喜欢,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我带你去找刘刚。” 几分钟后,邻居大婶把陆酌带到了一户人家门口。 “就是这里了,小朋友。”邻居大婶从陆酌手里接过菜篮,走出去几步后又倒回来,压低声音提醒道:“刘刚和周美琴的脾气都不好,你小心点,别惹他们生气,不然脱层皮都是轻的。” 听邻居大婶这么说,陆酌更担心江野了。 邻居大婶朝陆酌挥挥手,“小朋友,我先回去了,免得周美琴看到我又咒我生病的儿子早死。” 等邻居大婶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陆酌才敲刘刚家的门。 足足敲了三下也没有人来开门。 陆酌继续敲。 一道粗噶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大早上的是哪个不想活的敲老子家的门!” 陆酌吓得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 门从里面打开,凶神恶煞的男人一把扯住陆酌的衣领。 陆酌悬空被大汉拎起,吓得两腿颤抖个不停。 刘刚拎鸡仔似的把陆酌拎回屋里,一脚把门踹关上,“你是哪家的孩子?你爸妈教不好你,老子今天替他们好好教育你一顿。” 陆酌没有立马回答刘刚的话,他一双眼睛四处在屋里搜寻。 周美琴听到动静从最小的房间里走出来,见自家丈夫拎着个陌生的小男孩,喜上眉梢地说:“这个孩子也是别人不要的?” 刘刚把陆酌扔到地上,居高临下看着陆酌:“不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大清早跑来敲我们家的门,问他什么他都不说。” 周美琴打起了陆酌的主意,“这孩子长得好看,看上去也是个听话的,刘刚,不然我们把这个孩子留下来,至于昨天那个小哑巴就把他扔孤儿院门口去。” 小哑巴? 看来没找错。 陆酌从地上爬起来,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叔叔阿姨,我爸死了,我妈不要我,我实在是太饿了才敲你们家的门,叔叔阿姨没有自己的孩子吗?” 周美琴朝刘刚使眼色,相比于昨天那个脾气犟的哑巴,刘刚也更喜欢面前的小孩。 见刘刚点头,周美琴温柔地说:“小朋友,阿姨和你叔叔结婚很多年也没有怀上自己的孩子,你愿意当我们的孩子吗?” “我愿意的。”陆酌赶紧答应。 “那好,以后我们就是你的爸爸妈妈了。” 周美琴很开心,这一片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她都认识,这孩子应该没有说假话,看来真的是被抛弃了才阴差阳错来到他们家。 第23章 小野要不行了 陆酌朝周美琴走了两步,怯生生喊:“阿姨。” 刚才陆酌进屋的时候刘刚没有仔细观察陆酌,这会儿夫妻二人才注意到陆酌的走路姿势。 刘刚一改刚才对陆酌满意的样子,万分嫌弃地盯着陆酌残疾的右腿,“搞了半天原来是个残废,他这样以后怎么帮我们干活?” 周美琴也沉着一张脸,“说得也是,别到时候还要我们花钱给他治腿。” “叔叔阿姨,我腿上的伤不严重,不需要治疗,另外我干活可厉害了,以前在村里的时候,我每天都要帮我妈妈干很多活。” 陆酌为了让刘刚和周美琴相信他的话,后退两步,身体突然腾空,表演了一个后空翻。 周美琴心中的顾虑减了几分,“我看这孩子也不像那些娇生惯养的,干脆我们把他留下来算了,等过年的时候还能让他去猪肉铺帮忙。” 刘刚同意周美琴的提议,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到时候猪肉铺子那边缺人手,陆酌既然会干活,想必能帮不少忙。 “行,那就把这孩子留下来,”刘刚边往身上套假的貂皮大衣边说:“我这就把那个哑巴送回去。” 周美琴打着哈欠,不耐烦地说:“赶紧送走,死哑巴脾气真犟,挨了一晚上的打也不老实。” 陆酌垂落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他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的愤怒。 刘刚穿好外套去小房间把江野拎出来,江野身上捆着绳子,脸上和手上全是青紫,要不是他的眼睛半睁着,眼珠还能转动,见了他的人都会认为他已经没了呼吸。 刘刚拎着江野经过陆酌身旁时,陆酌很小声地喊:“小野。” 陆酌的声音比蚊子发出的声音还小,刘刚和周美琴都没有发现不对劲。 陆酌知道江野听不见,并不指望江野会做出反应。 刘刚带着江野前脚刚走出家门,后脚周美琴就吩咐陆酌去厨房做饭,“我跟你叔叔口味重,你多放点盐。” “我知道了阿姨。”陆酌乖巧应下。 周美琴很满意陆酌的表现,“一晚上没睡,困死我了,我回房间补个觉,饭做好了你再喊我。” “好的阿姨。”陆酌嘴角挂着刚刚好的笑。 等周美琴进了房间,陆酌找来扫把卡住门锁。 除非把扫把拿开,不然周美琴绝对出不来。 刘刚带着江野走不快,一路上都有人问他孩子是哪家的。 陆酌很快跟上刘刚,他记性好,知道刘刚走的是去旅社的路。 “刘刚,这孩子不是你昨天领养的那个吗?他身上怎么全是伤,不会是你和周美琴打的吧?” 说这话的正是昨天陆酌遇到的大婶,姓吴。 吴大婶家是卖蔬菜的,铺面刚好在刘家猪肉铺子的隔壁,平时和刘刚周美琴夫妻二人没少起摩擦,周美琴更是几次三番诅咒她生病的儿子早点死。 眼下这么好的机会吴大婶自然不会错过,她用她那副独特的大嗓门继续喊:“大家都来看看啊,刘刚和周美琴丧尽天良,把领养的孩子打得快死了。” 刘刚知道吴大婶不是好对付的,吴大婶这在一片出了名的不好惹,唯一的弱点是她那个病恹恹的宝贝儿子。 刘刚粗着嗓子凶狠地说:“吴大婶,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亲眼看到我们夫妻打孩子了?你要是再造谣生事,小心你儿子哪天断胳膊断腿。” 吴大婶一拍大腿干嚎起来,“大家伙都听到了没?哪天我儿子出了事指定是刘刚夫妻两个做的,到时候你们可要替我作证啊。” 围观的人里有不少开始对刘刚指指点点。 “刘刚,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和周美琴不光打孩子,还威胁吴大婶,邻里邻居的你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的话,就别怪我们以后都不去你的铺子上买猪肉。” “我想起来了,昨天有个穿大红色棉袄的女人来找我打听,问我刘刚和周美琴这对夫妻为人怎么样,我当时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有和那个女人说实话,说起来孩子被打成这样都怪我,我也没想到那个女人真的会把孩子送给刘刚和周美琴啊。” “刘刚,你要带孩子去哪里?我警告你,你现在立马把孩子放下来!” 一道稚嫩但坚定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亲耳听到的,刘刚和周美琴打了我弟弟一个晚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道小小的身影上。 刘刚见是陆酌顿时怒了,“妈的,你这个小杂种敢耍老子!” 刘刚说着粗暴地把江野扔到地上,冲过去一把抓住陆酌,“老子弄死你!” 人群中有个男人挺身而出,“刘刚,你敢当着我们大家的面动这个孩子,我们今天一定把你扭送到派出所去!” 吴大婶高声附和:“刘刚,你要是想吃牢饭就打死这个孩子,我们大家忍你和周美琴很久了!” 接连又有很多人站出来。 刘刚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慌了,“你们……你们敢!” “你看我们敢不敢!”吴大婶双手叉腰瞪着刘刚,“城西不是你刘刚说了算!” 徐桂兰隔老远就看见一堆人围成圈在看热闹,她右边的眼皮跳得越来越快,等看清刘刚拎着她儿子时,她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刘刚你放开我的儿子!” 刘刚没有防备,被徐桂兰撞得脚下踉跄,不得不松开陆酌。 徐桂兰心头的火还没有消,敢动她的儿子,当她徐桂兰死了不成! “你个臭娘们敢打老子——”刘刚的话戛然而止。 徐桂兰发了狠,将刘刚踹倒在地上,扑上去照着刘刚的肚子狠狠地用拳头砸。 刘刚是屠夫,按理说不会被徐桂兰按着打,但徐桂兰做惯了农活,加上在看到陆酌被欺负的一瞬间肾上腺素飙升,力气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可怕程度。 陆酌趁这个机会去扶江野。 江野伤得很重,眼皮耷拉着,往日总是湿漉漉的眼睛失去了光彩,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温热的眼泪落到雪地里,陆酌的声音掺上了无助和恐惧,“妈妈,你别打了,小野要不行了。” 第24章 不想要江野这个弟弟 徐桂兰浑身的力气被陆酌这句话抽走,她放过刘刚,赶紧跑过去查看江野的情况。 吴大婶忧心地说:“妹子,这孩子被刘刚和周美琴打得不轻,你赶紧送他去卫生所。” 其他人则合力按住想从地上爬起来的刘刚,其中一个男人说:“是啊大姐,你快送孩子去卫生所,至于刘刚,我们会把他送到派出所去。” 徐桂兰没敢耽搁,抱着江野就往卫生所跑。 陆酌跑得比徐桂兰还要快,他隐约能尝到从喉咙处蔓开的铁锈味,但他仍然没有停下,担心失去江野的恐惧让他的体力变得十分惊人。 徐桂兰抱着江野赶到卫生所,卫生所门口已经有医生在等着了。 手里一轻,医生已经从徐桂兰手上接过了江野。 徐桂兰后知后觉自己跑出了一身汗,此时寒风一吹,冷得她直打哆嗦。 医生抱着江野快步往里走,徐桂兰下意识朝前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她大声说:“医生,你快救救这个孩子,钱不是问题,你一定要保住他的命。” 徐桂兰对江野的感情很复杂,从儿子把江野捡回家的第一天她就不待见江野,江野要是个寻常的孩子也就罢了,偏偏江野是个聋子加哑巴。 江野来到家里后,一天比一天冷漠,徐桂兰完全不知道怎么跟江野交流,村里的人背地里都说江野这孩子冷血又薄情。 更让徐桂兰不满的是,自家那个没出息的儿子对江野太上心了,身为一个母亲,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她宁愿把儿子培养成一个自私的人,也不愿意看到儿子一心一意对江野好。 原本她对江野可以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她不可能供江野读书,但至少不会让江野三天饿九顿。 今年的雪下得实在太大了,她担心邻村年迈的父母,冒着寒风暴雪去邻村,谁知道会遇到一个会算命的大师。 大师说过的话应验在陆长明身上,她发誓要让江野离儿子远远的,最好是这辈子都不再相见。 可事实是不管她怎么做也改变不了既定的命运。 譬如今天这种情况,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江野去死,江野还只是个孩子,大师的预言要在未来才能实现。徐桂兰不打算为自己开脱,江野伤成这样是她害的。 风雪越来越大,徐桂兰仰头对着雾蒙蒙的天开始哭:“狗老天,你就这么喜欢捉弄人?是不是所有人的命运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年纪尚小的陆酌不明白徐桂兰为什么要骂老天,他还在生徐桂兰的气,不打算跟徐桂兰说话。 徐桂兰骂完老天又开始骂陆家人,最后连她自己都骂,“我徐桂兰上辈子一定干了畜生不如的事,这辈子老天才要惩罚我。” 陆酌不想继续听徐桂兰骂人,看了徐桂兰一眼后走进了卫生所。 医生已经给江野输上液了,见到陆酌,他皱眉问:“你家大人呢?” 陆酌指了指外面。 医生没有跟陆酌多说,迈着大步出去找徐桂兰。 陆酌没有兴趣去听医生要跟徐桂兰说什么,他搬来一张小凳子坐在病床边。 江野是醒着的,陆酌轻轻握住江野没有输液的那只手,为了让江野看清他的口型,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小野,哥哥对不起你,你能不能原谅哥哥?哥哥保证以后都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你原谅哥哥好不好?” 江野看懂了,他一点一点抽回自己的手,慢慢将眼睛合上。 陆酌又去握江野的手,他不知道怎么做江野才能原谅他,他这个做哥哥的实在太失职了,他不是一个好哥哥。 江野这回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没有力气了。 过了一会儿,医生回来了。 医生温声说:“小朋友,你先到一边去好不好?我要给你弟弟擦药。” 陆酌不舍地松开握着江野的手。 医生给江野擦药,陆酌站在旁边数江野身上受的伤有几处。 足足三十多处。 如果可以的话,陆酌恨不得代替江野受这些伤。 他最爱的宝贝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就好像随时都会离开这个世界。 他不知道该怪谁,怪妈妈?怪刘刚和周美琴? 他们都有错。 但最应该怪的是他自己。 是他对小野太好,惹得妈妈不开心,妈妈才把小野送走的。 陆酌决定以后当着人都不对江野好了。 只要他活在这个世上一天,他就一定会保江野平安长命,再无苦难。 哪怕江野误解他。 徐桂兰一直没出现,等到晚上才和兰霜一起来卫生所。 医生见到徐桂兰,问:“大姐,你去派出所报警了?” 徐桂兰疲惫地点点头,“刘刚和周美琴已经被抓进去了。” 医生转头看了眼还没醒来的江野,江野这孩子从下午一直睡到了晚上。 “大姐,我建议你们赶紧把这个孩子送到医院去,我们卫生所条件有限,恐怕会耽误这孩子的治疗。” 兰霜一听立马就答应,“大姐,我们听医生的,小野的情况拖不得。” 一旁的陆酌突然说:“去医院多浪费钱。” 兰霜愕然不已,“大姐,小酌他……” 徐桂兰也很纳闷,陆酌不是最关心江野了吗? 陆酌装出很生气的样子,“妈妈,我不同意送江野去医院看病,是他先不要我们的,他活该被刘刚和周美琴打。” 闻言,徐桂兰和兰霜同时松了口气。 看来陆酌并不知道江野被送走的真正原因。 陆酌继续说:“他死了算了,我才不想要他这个弟弟。” 徐桂兰愁了一天的脸转晴,“小酌,你听妈妈说,即使你现在不喜欢小野了,妈妈也要把小野送到医院去治疗。” “妈妈,随便你,我回旅舍陪妹妹了,你和兰阿姨早点回去休息,别因为江野连觉都睡不好。” 陆酌说完跑出了卫生所。 兰霜望着陆酌的背影感叹:“小酌这孩子一定被伤透了心,以后怕是都要讨厌小野了。” 徐桂兰心中百感交集,“小酌讨厌小野正合我意,兰霜,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总之我不希望小酌和小野的关系太好。” 第25章 不是担心江野 徐桂兰和兰霜连夜把江野从卫生所转到医院,江野的情况太严重,刚到医院就被推进了急救室。 徐桂兰担心江野有个三长两短,在急救室的走廊上走来走去,她心里很自责,她虽然不喜欢江野,但从来没有想过要害江野,她也是做母亲的人,最能体会到孩子受伤或者生病时焦急不安到极点的心情。 兰霜看着紧闭的急救室大门,心情很是沉重,江野那孩子是个可怜人,实在不至于受此伤害,事已至此,她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安慰徐桂兰:“大姐,你别太担心,小野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 徐桂兰心里堵得慌,事情怎么会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都怪她轻信了刘刚和周美琴,才害江野差点被打死。 “这孩子要是救不回来我一辈子良心难安。” 徐桂兰双手捂着眼睛,慢慢顺着冰冷的墙面蹲了下去。 兰霜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 不知过去多久,急救室的大门从里面打开。 徐桂兰四肢酸软,没有立即上前。 反倒是兰霜还保持着冷静,与为首的医生交流:“医生,孩子的情况怎么样?” “感冒引起的肺炎加上一堆外伤内伤,你们要是晚几分钟送来医院,就算把当今世界上最好的医生请来都束手无策。” 医生说完冷漠地看了兰霜一眼,“这孩子的抵抗力比一般的孩子还要弱,感冒拖了这么久也不带他去输液,还让他受这么重的伤,你是怎么当的家长?” 护士在一旁小声说:“就是,这么不负责任的家长我们还是第一次见。” 徐桂兰突兀地出声:“医生,你们弄错了,我才是孩子的妈妈。” 医生还算淡定,取下鼻梁上的眼镜放进兜里,对从刚才就不敢抬头的兰霜开口:“抱歉。” 兰霜连连摆手,“没关系,说起来我也算孩子半个妈。” 江野被转到了重症病房,他的情况还需要观察三天。 病房外,兰霜和徐桂兰小声说话。 “大姐,今天你也累了,你先回去休息,我在医院守着小野就行。” “我担心朵朵见不到你会哭,你先回去,明天再来替我。” 兰霜只得答应先回去。 回到旅舍,兰霜第一时间去看陆酌和朵朵睡了没。 房间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煤油小灯,床上的朵朵睡得正香,陆酌趴在床边也已睡着,只不过他的神情很痛苦,眉头紧紧地皱着。 兰霜正要抱陆酌回房间去睡,手还没碰到陆酌,陆酌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一双眼睛又红又肿,一看就是哭过了。 “兰阿姨,你回来了?我妈妈呢?”陆酌的声音很是沙哑,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 兰霜伸手去贴陆酌的额头,半是担忧半是疑惑地问:“没发烧啊,小酌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陆酌轻轻摇头,“兰阿姨,我没事,可能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兰霜将陆酌揽到怀里,“你没事就好,阿姨就怕你伤心过度。” 陆酌闻到了兰霜身上淡雅的香味,某种程度上缓解了他的头疼,他揉着发胀的眼睛问:“兰阿姨,我妈妈没和你一道回来吗?” 兰霜温柔地说:“小野刚做完手术,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三天,你妈妈留在医院陪护。” “重症?”陆酌的呼吸一下凝住了,他轻声问:“小野……江野病得很重?” 兰霜安抚地摸摸陆酌的脑袋,“已经做过手术了,别担心。” 陆酌的语气恢复正常,“兰阿姨,我不是担心江野,我只是怕我妈妈太辛苦。” 兰霜很心疼陆酌,陆酌这孩子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眉眼之间染上一层忧郁,像是硬逼着自己在短短的时间里成长成大人。 可她知道有些事不能说,不然徐桂兰肯定容不下江野。 兰霜从兜里掏出一颗糖递给陆酌,“小酌,快回房间去睡觉,明天一早阿姨喊你,我们去菜市场买菜,我带你和朵朵去医院给你妈妈送饭。” 第二天,兰霜还没醒陆酌已经过来敲门了。 兰霜听到陆酌的声音,叫醒还在熟睡中的朵朵。 医院那边离不开人,兰霜得帮着做很多事,加上她担心陆长明狗急跳墙做出伤害朵朵的事,所以打算给朵朵请几天假。 去菜市场要经过小学,到了小学门口,兰霜让陆酌和朵朵等她几分钟,她去找朵朵的班主任请假。 兰霜刚进学校大门,陆长明按时来上班了。 朵朵谨记兰霜交代她的话,看见陆长明也当没看见。 陆酌对陆长明这个亲生父亲更是没有好脸色。 陆长明四周看了一圈,没看见兰霜,他快步走到朵朵面前,“朵朵,你妈妈呢?” 朵朵扭过头,假装没有听见陆长明问话。 “朵朵,你妈妈就是这样教你的?”陆长明有些不耐烦,他并不喜欢女儿,谁让兰霜第一胎就给他生了个赔钱货,身体还出了问题,以后想怀都怀不上。 朵朵生气地嘟起嘴,爸爸怎么能这么说妈妈! 妈妈明明把她教得很好。 陆长明在心里骂朵朵不识好歹,嘴上却哄着:“朵朵,你跟爸爸回家好不好?你看你跟着你妈妈都瘦了一圈,爸爸很是心疼你啊。” 朵朵有些动摇,她很爱妈妈,同时也爱爸爸。 要不是爸爸妈妈离婚,她们一家三口也不会分开。 陆酌在一旁提醒朵朵:“朵朵,你忘了你妈妈怎么跟你说的吗?别理这个男人,他不是个好东西。” 陆长明一巴掌扇在陆酌脸上,“小杂种!你再多说一句老子打死你!” 朵朵被吓哭,“爸爸你怎么能打哥哥?我不要你了呜呜呜。” “闭嘴,你这个小赔钱货!” 陆长明暴跳如雷,明明都是他的孩子,怎么一个两个都不跟他亲。 朵朵哭得更大声了,不少人听到动静已经朝这边围了过来。 陆长明脸上挂不住,戴上温和的假面,强行抱起朵朵,“朵朵乖,爸爸刚才口无遮拦说错了,爸爸给你道歉。” 陆酌像头小狼崽子,扑上去对陆长明又踢又打,“你放开我妹妹!” 第26章 哥哥不喜欢小野了 要不是人多,陆长明早就一脚把陆酌踢开了。 朵朵在陆长明怀里不断挣扎,哭得快要背过气。 陆酌是个小男子汉,并不怕陆长明威胁的眼神,“坏人,你赶紧放开我妹妹!” 兰霜给朵朵请完假,还没走出学校大门就看见陆长明掐着朵朵的两只胳膊,卑劣到用这种方式让朵朵停下挣扎。 “陆长明,你放开朵朵!” 兰霜跑到陆长明面前,扬手给了陆长明一记耳光,“陆长明,你还是不是人?朵朵那么小你都忍心对她下手!” 陆长明的脸被打偏,他把朵朵放到地上,眼神凶狠地盯着曾经的爱人,“兰霜,你别忘了我是朵朵的父亲,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和我作对,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想做什么?!”兰霜没有避开陆长明的眼神,他不能让陆长明觉得她怕了。 陆长明一把掐住兰霜的下颔,“做什么?我不妨告诉你,爸和妈已经给我请了最好的律师,我一定能拿到朵朵的抚养权。” 兰霜低估了陆长明的无耻,“陆长明,你混蛋!” “我混蛋?不光如此,等那两个老不死的入了土,我还要把徐桂兰给我生的儿子接回兰家,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们兰家偌大的产业是怎么落到我手里的,等我死了,兰家就是我儿子的!” 陆长明已经跟兰霜撕破脸,而且知道兰霜绝无跟他和好的可能,他索性把心里的话全说出来。 兰霜恨不得将陆长明千刀万剐,“陆长明,是我眼瞎才会看上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学校领导看热闹看得差不多了,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说:“陆老师,兰老师,你们怎么吵起来了?这是在学校,影响不好,你们有什么事回家说。” 陆长明不得不松开手。 兰霜多看陆长明一眼都嫌晦气,一手牵陆酌一手牵朵朵,“朵朵,小酌,我们走。” 走出学校一段距离,陆酌轻轻扯了扯兰霜的衣角,担忧地问:“兰阿姨,陆长明要跟你抢朵朵,你有办法对付他吗?” 朵朵嘴角朝下,眼眶里有泪花在不停打转,“朵朵不要跟妈妈分开,朵朵现在不喜欢爸爸了。” 兰霜也很想大哭一场,但是她不能,“朵朵乖,妈妈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陆酌语气严肃:“兰阿姨,你放心,我不会认陆长明这个父亲的,我也不会要兰家的家产。” 兰霜被陆酌的懂事感动到,“小酌,阿姨相信你,另外你还小,要少操心大人之间的事,阿姨和你妈妈会处理好一切。” 陆酌不喜欢兰霜把他当小孩,“兰阿姨,我不小了,我会保护好妈妈、你还有妹妹的。” 朵朵止住哭声,补充说:“还要保护小野。” 陆酌没有多说什么。 朵朵好奇地问:“哥哥,你和小野是不是吵架了?为什么你不喜欢他了?” 陆酌没有回答朵朵的话,换了个话题,“朵朵一会儿想吃什么呀?” 兰霜无声叹气,连朵朵都察觉到了陆酌对江野的态度变了很多。 “朵朵想吃排骨,还想吃鱼,”朵朵说完赶紧摇头,“不对不对,朵朵最想吃的是土豆和白菜。” 兰霜苦笑,“那我们就买土豆和白菜。” 这两天她一直在想是不是她太自私了,如果不是她非要朵朵在她和陆长明之间选一个,朵朵也不至于跟着她吃苦。 朵朵看见兰霜偷偷擦眼睛,稚声稚气说:“妈妈,朵朵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有妈妈,有徐阿姨,还有哥哥和小野。” 兰霜忍了一路的委屈和难过终于在此刻爆发,她抱着陆酌和朵朵泣不成声。 朵朵的小手在兰霜的后背拍呀拍,“妈妈别哭,朵朵会很听话的,妈妈别不要朵朵。” 兰霜哭了几分钟就调整好情绪,她要坚强,要担起一个母亲的责任。 医院,早上医生来查房,发现江野的情况恶化了,又把江野推进了急救室。 兰霜带着陆酌和朵朵赶到医院的时候,江野还没有从急救室出来。 “大姐,小野……”兰霜的声音有些颤抖。 “情况很糟糕。”徐桂兰双眼无神地看向急救室的方向。 兰霜把手上拎着的饭盒递给徐桂兰,“大姐你先吃点东西,吃完去休息,这里有我。” 徐桂兰不饿,一个晚上她的精神都高度紧绷着,江野一天不好,她一天不能原谅自己,“我不想吃,你给两个孩子吃吧。” 兰霜给朵朵使了个眼神,朵朵立马会意,接过饭盒打开,用勺子舀了一勺饭,“徐阿姨,朵朵喂你吃东西好不好?” 徐桂兰再怎么样也拒绝不了一个孩子,半个多小时才吃完带来的饭。 陆酌从进医院脸色就一直煞白。 小野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愿意一辈子吃素,换小野平安健康。 又过了一个小时,急救室的门才打开。 “病人家属来签个字。” 徐桂兰不会写字,由兰霜代她签字。 急救室的门再度关上。 “小野的病肯定很严重,”徐桂兰双膝发软跪到了地上,“我听村里人说过,医生让签字就代表人很难救回来。” 兰霜急忙去扶徐桂兰,“大姐,小野一定会没事的。” 徐桂兰推开兰霜,“兰霜,你让我跪着吧,是我对不起小野,我要赎罪。” 朵朵走到徐桂兰旁边跪下,学着徐桂兰的样子双手合十,“徐阿姨,朵朵陪你跪。” 陆酌没有露出半分担心的神情来,他只是说:“妈妈,兰阿姨,医院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一会回来。” “小酌你别跑远,免得我们找不到——” 兰霜的话还没说完陆酌已经没没影了。 朵朵见陆酌一点都不关心江野,伤心地说:“妈妈,我知道了,哥哥不要小野了。” 兰霜不知道要怎么跟朵朵解释,在朵朵看来,确实是陆酌不要江野了。 “朵朵,等小野醒了,这话你千万不能在他面前说。” 朵朵点点头,“妈妈,我不会说的,就算哥哥不喜欢小野,我也会喜欢小野的。” 兰霜没有接朵朵的话。 朵朵又自言自语:“哥哥怎么就不要小野了呢?” 第27章 江野不配 江野出院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城里已经接连两天没有下雪,街道干净,人群熙攘。 兰霜和朵朵来接江野出院,徐桂兰带着瘦了一大圈的江野站在医院门口,江野很安静,薄薄的眼皮轻轻垂着,没有四处张望,仿佛周遭的热闹都跟他没有关系。 兰霜俯身捏了捏江野没什么肉的脸颊,心疼地说:“小野住了一个月的院瘦了不少,等回家一定要好好补回来。” 朵朵将怀里抱着的小熊塞到江野怀里,“小野以后要好好吃饭,快点长高高,永远不生病。” 徐桂兰和兰霜都被朵朵可爱的话逗笑。 江野还很虚弱,徐桂兰怕他吹到外头的风又感冒,边给他围围巾边问朵朵:“对了朵朵,你哥哥呢?怎么没跟你们一道来?” “哥哥最近交到了一个好朋友,他今天要和好朋友出去玩。” 提到陆酌朵朵就生气,今天是小野出院的日子,哥哥居然不来! 徐桂兰心里很欣慰,江野住院一个月,陆酌一天都没来过医院看过江野,甚至还劝她和兰霜重新找户人家收养江野。 这才是徐桂兰想看到的局面,经此一事,她彻底断了把江野送人的念头。 徐桂兰嘴角带笑,牵着朵朵朝前走,“不来就不来,朵朵乖,我们回去。” 兰霜和江野走在后头,她几次偷偷观察江野,都没有从江野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来。 徐桂兰和兰霜顾及江野的身体还没好全,雇了辆车坐回去。 到了地方,朵朵最先下车,她开心地抓着江野的胳膊,“小野看,这是我们的新家!以后妈妈和徐阿姨也在这里做生意。” 江野听不见,朵朵又还不会手语,他只得靠猜。 半个月前,兰霜托关系找到一家铺面,她用借的钱交了一整年的房租,带着陆酌和朵朵把铺面打扫得干干净净。 铺面足够大,兰霜把铺面隔成大的两个区域,面朝街道的一半做生意,剩下的一半平均隔成三个房间。 兰霜和朵朵睡一间,徐桂兰单独睡一间,陆酌和江野睡一间。 铺面的门又沉又重,兰霜拿钥匙开了门,推了半天才把门推开。 朵朵眼尖,一眼看到了坐在地上编草蜻蜓的陆酌,她开心地跑到陆酌面前,“哥哥!” 陆酌朝朵朵笑了笑,把草编蜻蜓送给朵朵。 朵朵捏着蜻蜓的翅膀有些不开心,哥哥真讨厌,她明明告诉过哥哥,她最喜欢的是兔子,其次是小鱼和风车。 她一点都不喜欢蜻蜓。 徐桂兰把东西放下,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透气,“对了小酌,小野衣服少,你找一件你不要送小野。” 陆酌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不开心地说:“妈妈,我不找,我的衣服才不给江野穿。” 徐桂兰拿陆酌没办法。 陆酌这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喜欢一个人喜欢得不得了,讨厌一个人又会讨厌到极点。 兰霜是这个家情绪最稳定的,她柔声说:“小酌,你就听你妈妈的话吧,你要是不送小野一件衣服,回头小野冻感冒又进医院怎么办?到时候你妈妈又要受累是不是?” 徐桂兰很佩服兰霜说话的艺术,连忙附和道:“是啊小酌,你兰阿姨说得对。” 陆酌这才不情不愿地去找衣服。 几分钟后,陆酌磨磨蹭蹭地抱着一件棉衣出来。 徐桂兰在看到陆酌怀里的衣服后眉头紧皱,“小酌,这不是来城里我给你买的那件棉衣吗?” “我今天跟我的朋友出去玩不小心划破了,”陆酌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江野,继续说:“他只配穿我不要的烂衣服。” 徐桂兰拿过棉衣一看,气得差点对陆酌动手。 “你跟衣服打架是不是?破这么多个洞!” 兰霜担心徐桂兰真的打陆酌,赶紧徐桂兰拉开,“大姐,你别生气,交给我来缝就好。” 兰霜缝棉衣的时候发现破洞的地方很齐整,她看了眼在和朵朵玩的陆酌,神情很是不解。 不过兰霜没有把这个发现告诉徐桂兰。 棉衣缝好,徐桂兰让陆酌穿在身上展示,“瞧瞧,你兰阿姨的手艺真好,就算不开餐馆,开家裁缝铺啊,也准能赚到钱。” 陆酌浑身不自在地扭动,“我不穿补巴衣服!我新认识的那个朋友会笑话我的!” 徐桂兰一听火气又来了,“你个小兔崽子,是我让你把衣服弄坏的?不穿拉倒,脱下来给小野。” “脱就脱!”陆酌把脱下来的棉衣狠狠扔到地上,“我让他穿!” 徐桂兰看陆酌很不顺眼,“你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看来是我没有教好你,朵朵,把扫把给阿姨拿过来!” 朵朵去拿扫把,陆酌趁机跑了。 兰霜抢过朵朵拿来的扫把,“大姐,你消消气,小酌他还小,不懂事,等他再大点,就算再也不喜欢小野也会注意行为的。” 徐桂兰大着嗓门说:“我看他就是想挨打!” 直到晚上陆酌才偷偷溜回家,他在外面给一个老头编各种各样的小玩具,一天能挣伍角。 换作在桂花村,陆酌怎么也想不到那些草编的玩意还能值钱。 在城里就是不一样,城里人就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 老头在城东摆地摊,卖晒干的烟叶、卖烟斗,卖竹编的簸箕和提篮,陆酌连续三天偷偷观察老头做生意,第四天拿着几个草编的小动物找老头说话。 老头称赞陆酌有一双巧手,编的东西活灵活现。 当即答应只要陆酌每天给他编三十个,他就付给陆酌伍角钱。 陆酌欣然答应,他没有交什么朋友,经常和他走在一起的是老头的孙子,老头心思重,暗地教好孙子,让孙子偷学陆酌的手艺,等学得差不多就让陆酌滚蛋。 然而老头的孙子是个不开窍的,就算陆酌当着他的面编东西他也学不会。 反倒是陆酌只要外出就拿他当借口。 陆酌肚子饿得咕咕叫,摸黑走到炉灶前掀开锅盖,看锅里有没有剩点吃的。 锅里还留有半个馒头,陆酌无声咽了咽口水,拿起馒头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馒头吃完,他用冷水洗漱完回房间睡觉。 第28章 永远失去他的小野 江野还没有睡,坐在床上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月光透过老旧的窗户照进房间,听到开门的动静,江野朝来人看去。 陆酌避开江野的眼神,打着哈欠上床。 江野一点点朝陆酌的方向挪动,其实床并不宽,但江野就是故意放缓动作。 陆酌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呼吸,江野这小崽子到底想做什么! 直到衣服擦着衣服江野才停下来。 陆酌冷着一张脸呵斥:“睡过去!你敢碰到我我就揍你!” 江野小心翼翼伸出手,抓住了陆酌的一小片衣角。 陆酌简直要疯了,忍不住提高声音:“江野,别让我重复第二遍,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吗?” 江野一点不怕陆酌的威胁,他那双湿漉漉的、外加格外忧伤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陆酌。 陆酌借着月光定定地看着江野瘦脱相的脸,心脏仿佛被一万根针扎。 江野还活着,这已经是上天对他最好的恩赐了。 只要江野好好的,让他一辈子对江野冷漠他都能逼自己做到。 哪怕江野会因此恨上他。 陆酌闭上眼睛,江野生病、挨打的一幕幕反复折磨他的神经。 他绝不会再让江野受到半点伤害。 陆酌睁开眼,那双在看向江野时总是很温柔的眸子归为平静,掺杂着作假的冷意,他恶狠狠推开江野。 江野摔在床上,脑袋差点磕在墙上。 陆酌压低声音,一边放慢语速一边打手语,“江野,是我让我妈把你送人的。” 江野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陆酌扑过去抓着江野的肩膀,不让江野有机会逃避。 “也是我让我妈把木雕娃娃还给你的。” “你生病住院,我巴不得你早点死。” “我讨厌你,才不会去医院看你!” 一字一句都像是钝刀子割在江野的心上。 江野的脸上终于出现受伤的神情。 陆酌猛地松开手,“你是我捡来的没错,但现在我不要你了,江野,你再敢惹我,我一定让我妈和兰阿姨把你赶出去!” 陆酌说完威胁地踹了江野一脚。 这一脚他收着力气,江野只是感觉有只脚很轻地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个印记。 江野没有哭,过了很久才背对陆酌躺下。 他没有盖被子,瘦弱的身体靠着墙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心碎窒息的感觉潮水一般席卷了陆酌。 陆酌很小的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讲过一个故事。 有一座森林里住着两个兄弟。 哥哥勇敢,弟弟胆小。 有一天弟弟被坏人抓住,坏人威胁哥哥,要想救弟弟的命只有一个办法。 把灵魂卖给魔鬼。 哥哥答应了,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魔鬼。 魔鬼说这个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必须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 只有哥哥心甘情愿把灵魂卖给他,他才会帮哥哥救出弟弟。 哥哥毫不犹豫答应了。 灵魂剥离身体的感觉很痛苦,像是一个人承受了这个世间所有的痛苦。 哥哥却甘之如饴。 魔鬼拿到了哥哥的灵魂,遵守约定从坏人手里救出了弟弟。 哥哥却再也不认识弟弟了。 哥哥变得冷血,无情,最后死于一个狂风呼啸的夜晚。 陆酌捂着一阵一阵绞痛的心脏想,他一定是故事里的那个哥哥。 他违背了自己的本能。 他出卖了灵魂,代价是永远失去他的小野。 江野大病初愈,精神不是太好,抗拒不了身体本能的疲惫和倦意,渐渐地睡了过去。 陆酌轻手轻脚替江野盖好被子。 江野的眼睫很长,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小孩偷偷哭过了,但没让陆酌发现。 陆酌伸手触到江野的眼睫,想替江野擦去眼泪,突然,鸦羽似的长睫轻颤两下,他的手心瞬间像着了电似的收回。 陆酌感到灵魂也随江野无意识的动作而震颤。 他狼狈地拉开距离。 一夜无眠 次日,天不亮徐桂兰和兰霜就起来忙活了,餐馆开业的时间定在年后,但她们不能闲着,前期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 朵朵已经放暑假,兰霜起床她也跟着起床。 这会儿正跟着兰霜后面捣乱。 兰霜无奈得很,朵朵这个小跟屁虫怎么撵都撵不走,“朵朵,别淘气,别吵到哥哥和小野睡觉。” 朵朵做了个给嘴上拉链的动作,“知道了妈妈。” 又过了会儿,朵朵实在无聊,跑到陆酌和江野的房间门口。 “朵朵,快过来——” 兰霜的话还没说完,朵朵已经轻轻将门推开了一条缝。 朵朵见陆酌坐在床边看江野,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哥哥早~”朵朵刚说完就被陆酌眼角的乌青吓到,“哥哥你怎么成大熊猫了!” 陆酌收回落在江野身上的视线,“因为哥哥不想跟江野睡一个房间,看见他就倒胃口,连睡觉的心情都没有。” 朵朵好奇地问:“哥哥为什么讨厌小野啊?” 陆酌面色阴沉:“没有为什么,讨厌他不需要理由。” 朵朵吓到了,胆小地缩了缩脖子,“知道了,朵朵以后不会问了。” 陆酌一秒温和,“朵朵乖,哥哥最喜欢你了。” 朵朵高兴地拍巴掌,“朵朵也喜欢哥哥和小野。” 戴着围裙的徐桂兰出现在门口,“既然醒了就起来帮忙做事。” “不,我今天要出去找我的朋友玩。”陆酌快速穿好衣服,动作粗暴地推江野。 徐桂兰怒了,走进房间大力拧陆酌的耳朵,“小野的身体还没恢复,你欺负他做什么?” 江野已经醒了,见到徐桂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徐桂兰没有当回事,江野这孩子生性不爱笑,她总不能逼着江野笑。 “我欺负他怎么了?”陆酌揉着被拧疼的耳朵,“他吃我们家住我们家,我让他干点活天经地义!” “还天经地义,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成语了?”徐桂兰恨铁不成钢地指着陆酌,“你就不能懂点事?你看人家小野安安静静的,比你招人喜欢。” 陆酌不怕死地惹徐桂兰,“一个哑巴还招人喜欢,呸!” 成功换来一顿揍。 揍完陆酌,徐桂兰见江野已经穿好衣服站在一旁,笑着给江野比手语,“小野,不用你帮忙,你好好休息就行。” “不行,他凭什么休息,他今天必须——” 徐桂兰手疾眼快抓住想跑的陆酌,给了陆酌几下。 陆酌的哀嚎响彻整个餐馆。 第29章 他一个聋子加哑巴 兰霜听见陆酌的哭声赶紧跑过去劝徐桂兰,“大姐,你别打孩子,有什么话好好说。” “你看看他现在像什么样,成天只知道出去鬼混,还学会欺负小野了!”徐桂兰气得半死,要不是兰霜把陆酌护到身后,她一准还要揍陆酌。 兰霜快速回头看了眼陆酌,见陆酌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她怎么也不相信陆酌会变坏,“大姐你消消气,我相信小酌不是坏孩子,他可能是叛逆期到了。” “谁家孩子七岁就叛逆的?我看他是遗传了陆长明的劣质基因,不多打几顿不行!” 徐桂兰坚信棍棒底下出孝子,说着又要去抄扫把打陆酌。 兰霜见状忙左右拦徐桂兰,陆酌也很机灵,躲闪的速度快得让徐桂兰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 朵朵在一旁拍手,“好耶,老鹰捉小鸡。” 徐桂兰累了,将扫把丢到一边,“我告诉你陆酌,你最多只有一个假期的逍遥时间,下学期我就送你去上学,到时候我让朵朵天天监督你,要是你发现你不学好,看我揍不死你!” 陆酌从兰霜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我不喜欢上学!你觉得江野比我好,有本事你让他去上学啊!” 徐桂兰经不得激,当即表示:“对,我也要送小野去上学,小野比你乖巧比你聪明,一定能拿第一!” 陆酌朝房间里的江野竖中指,嗤笑道:“就他?能拿第一?妈妈,我劝你别对江野抱太大希望,他一个聋子加哑巴,学校收不收他都还是一回事!反正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要是学校不收他,以后他就是我的一条狗,任我打任我骂!” “陆酌你再说一遍!小野他是你弟弟,不是你养的一条狗!” 徐桂兰气得翻白眼,陆家的基因里到底有什么,陆长明是那副死德行,陆酌也跟他爹一样。 “妈妈,我不跟你吵,总之江野就是我的狗,另外早饭我不吃了,我要去找我的朋友玩。” 陆酌话刚说完,人已经跑到了门口。 “小兔崽子,你有本事就别回家,我徐桂兰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被你们陆家缠上,陆家的列祖列宗,你们就是……!” 徐桂兰的骂声大到一条街都能听见。 徐桂兰骂累了,接过朵朵给她倒的水喝起来。 兰霜发愁地说:“小酌这孩子在外面交的朋友八成是坏孩子,要不然不会这么快学坏。” 徐桂兰也愁,“小野这孩子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心地很善良,昨晚还特意给那混账东西留了半个馒头在锅里,怎么着都比他在外面交的朋友好上十倍!” 话虽这么说,徐桂兰还是不愿意看到陆酌和江野有过多接触。 不过照眼下的情况发展下去,陆酌和江野的关系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如此看来,大师的那番话也准不到哪里去。 徐桂兰放下心来,也许是上天可怜她,才让她阴差阳错之下改变了陆酌和江野的命运。 陆酌出了铺面就马不停蹄去了城东。 老头的小摊已经摆好了,各种小物品让人目不暇接,都是出自陆酌之手。 老头的小孙子叫许贵,一见陆酌就巴巴地凑上去,“酌哥,你昨天教我编蜻蜓我还没学会,你今天能不能再教教我?” 老头在一旁摸着胡子呵呵笑,“小酌,我这孙子愚笨,要劳烦你多费费心了。” 陆酌在草席上坐下,无奈开口:“我已经教他不下十遍了,今天再教他最后一遍,他要是还学不会我也没办法。” 许贵小声嘀咕:“酌哥你一上来就教我编蜻蜓,这也太复杂了,哪是我这个脑子能学会的。” 老头听见许贵的话,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小酌,我孙子崇拜你有好一门手艺,想跟你学点皮毛编一些小玩意,你怎么不先教他基础的。” 陆酌心里跟明镜似的,老头想做什么他可是清楚得很。 一开始让许贵偷学他编东西,发现许贵怎么都学不会后,干脆让许贵直接和他说想学编东西的手艺。 陆酌装无辜,“许爷爷,编蜻蜓就是最基础的啊,您看看我编的这些东西哪个比蜻蜓简单?” 许老头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自家孙子,再看向陆酌时,脸色变得和蔼起来,“是我误会你了小酌,都怪我这孙子不争气,你也别生气,以后你怎么教他我绝不会多嘴。” “好吧,”陆酌拍拍身旁的位置,让许贵坐过来,“刚好我今天要编新的东西,许贵,你就坐在我旁边看,你不笨,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学会。” 许老头满意地看着陆酌。 陆酌这孩子手艺不光好,还精,甚至可以说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放眼整个城里,再也找不出手艺比陆酌好的了。 陆酌今天编的是人,细而韧的草在他的十指间快速变化,几分钟的时间就编好一个脑袋。 许贵没见过,惊讶地发出赞叹:“酌哥,你也太牛了吧,你居然还会编人!” 许老头被许贵的这一嗓子吸引了,连忙丢下烟杆凑过来看,陆酌编好的小脑袋简直栩栩如生,连神态都十分生动活泼。 不少路人都驻足在老头的摊子前。 “许老头,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个高手,要不是亲眼看到,打死我也不敢相信这世上能有人的手这么巧。” “这也太厉害了,哎小朋友,你照着我的模样编个人出来要多少钱?” 许老头一见商机来了,立马露出只剩三分之一的牙齿朝问价的客人笑,“一块钱编一个,概不讲价。” “一块钱?许老头你怎么不去抢?除非我的脑袋被驴踢了我才会花一块钱买这么一个破玩意。” “是啊许老头,做生意也不是你这么个做法,这样,你再优惠点,正好快过年了,我请这位小朋友给我家两个孩子各编一个。” 许老头分文不让,“不是我不肯降价卖,我每天要付给陆酌五块钱的工钱,我不得从别的地方挣回来?” 说话间陆酌已经编好一个,他眼神温柔地看着手里的草编娃娃。 第30章 糖饼是苦的 许贵化身陆酌的头号迷弟,夸张地捂着心脏,满脸崇拜地说:“酌哥,你绝对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刚才还嚷嚷着再降点价的顾客有所动摇。 “价格是贵了点,不过人家的手艺摆在那里,一分价钱一分货,这样,你先给我家大点的孩子编一个。” 老头乐得合不拢嘴,“当然可以。” 有了第一位顾客,后面的顾客自然而然也就多了起来。 陆酌一忙忙到了傍晚。 中途只停下来半小时,就着冷水吃许老头带来的又干又硬的窝窝头。 陆酌揉着又酸又痛的手腕说:“许爷爷,天快黑了,我得回家了,要不然我妈会担心的。” 许老头从掉色的黑色钱夹里摸出一张伍角,“这是你今天的工钱。” 许贵看看许老头,又看看陆酌,疑惑地说:“爷爷,你不是说你一天开酌哥五块钱吗?怎么变伍角了?” 许老头拿拐杖敲了许贵的脑门两下,许贵嗷了一嗓子,捂着被打疼的脑门跑开。 许老头对陆酌笑得不见眼,“小酌,爷爷知道你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工钱是我和你从第一天就谈好的,该是多少就是多少,爷爷相信你不会因为爷爷说错一句话就多要工钱。” 陆酌唇角抿出笑容,“许爷爷您说得对,您能给我开伍角的工钱我已经很知足了。” 许老头掐着背在身后的手算了一遍,今天他赚了将近六十块,全是陆酌编娃娃卖的钱。 “小酌,爷爷也要收摊了,你帮爷爷收完摊再回家也是来得及的。” 陆酌没有拒绝,动作麻利地替许老头收摊。 帮着许老头把东西背回去,陆酌才忍着饥饿回家。 走了一半路程,陆酌听到卖糖饼的吆喝声。 他咽了咽口水,花了伍角去买了两个糖饼。 糖饼烤得金灿灿的,软糯香甜,要是咬上一口,准能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陆酌将两个糖饼贴着最里面的衣服揣进怀里。 刚出锅的糖饼很烫,陆酌没走几步就被烫得龇牙咧嘴。 他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半小时后,陆酌站在铺面门口使劲敲门,足足敲了三分钟徐桂兰才准朵朵给他开门。 门打开后,朵朵鼻子翕动两下,两眼放光问:“哥哥,什么味道好香呀!” 陆酌拉开旧棉衣的拉链,从怀里掏出两个还热乎的糖饼递给朵朵。 “是糖饼!”朵朵开心得原地转了个圈。 陆酌故意提高声音,“朵朵,这是哥哥最好的朋友请哥哥吃的,哥哥喜欢你,特意带回来给你吃,不过你得答应哥哥绝对不能分给江野。” 朵朵为难地说:“可是哥哥,朵朵想分一个给小野,小野肯定没有吃过糖饼。” 朵朵的话刚说完,徐桂兰拎着扫把出现在朵朵身后。 徐桂兰温声对朵朵说:“朵朵乖,你先进去,记得分小野一个。” 陆酌一听不干了,“不行!我的东西就是喂狗,也绝对不会给江野吃!” 徐桂兰举着扫把朝陆酌冲过去,陆酌拔腿就跑。 追了足足半条街,徐桂兰才逮到陆酌。 “陆酌,白天的时候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许欺负小野!你再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试试!” “试试就试试!”陆酌伸着脖子,不怕死地说:“妈妈,我才是你儿子,你为什么要偏心江野那个外人!糖饼是我留给朵朵吃的,江野凭什么吃!” 徐桂兰喘着气,拧了两把陆酌的耳朵,“陆酌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天起小野就是你亲弟弟,你不喜欢他可以,但是你绝对不能欺负他!” 陆酌不断挣扎,“江野他就是一个外人!找到机会我一定把他卖了。” “你还敢说!”徐桂兰气得脖子涨红,又要抡扫把揍陆酌。 眼看扫把就要落到陆酌的背上,陆长明带着怒气的声音突然响起:“徐桂兰,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就是这么对我儿子的?” 徐桂兰手腕一转,扫把对准陆长明,她现在见到陆长明就恶心反胃。 陆长明后退两步,压低声音说:“徐桂兰,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打我儿子,别怪我跟你争抚养权。” 陆长明怕被人听到,徐桂兰可不怕,“哟,陆老师你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什么时候多出个儿子了?” “徐桂兰,你就是个泼妇,活该被我抛弃!” “陆长明你再说一遍!” 陆长明在城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担心自己再和徐桂兰纠缠下去会引来旁人的注意,怒气冲冲地指着徐桂兰,“徐桂兰,你给我等着!还有兰霜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我也不会放过!” 徐桂兰不怕陆长明的威胁,她用她那独特的大嗓门喊:“大家快来看啊,陆长明抛弃糟糠之妻——” 陆长明溜得比兔子还快。 徐桂兰冲陆长明的背影啐了两口,“呸,真晦气!” 陆酌懂事地牵住徐桂兰的手,“妈妈你放心,我不会认陆长明的。” 徐桂兰一颗心变得柔软,全然忘了要揍陆酌一事。 回到铺面,兰霜已经做好三菜一汤。 用兰霜的话来说,再苦也不能苦孩子,三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一定要吃好。 从进屋起陆酌的视线就胶黏在江野的身上,才一天没见,他的小野好像又长高了些。 徐桂兰刚压下去的火气又有上冒的趋势,“你瞪小野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洗手吃饭!” 陆酌去洗完手,搬来凳子坐到了离江野最远的地方。 他这个时候才发现江野的碗里放着一个糖饼。 陆酌食不知味地往嘴里送菜,不敢掀眼皮看江野。 小野是不是讨厌他才不吃他买的糖饼的? 凳子摩擦的声音打断了陆酌的思绪,他抬头,看见江野从凳子上下来,手里拿着一半糖饼,想给他又不敢的样子。 陆酌的脸色立马黑了,“我才不吃你碰过的东西!” 江野垂下眼睫,拿着糖饼的那只手在发抖。 徐桂兰看不下去了,陆酌这混蛋玩意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把江野抱到凳子上坐好,“小野,哥哥不吃你吃。” 江野听话地点头。 小口小口咬起糖饼来。 是苦的,他一点都不喜欢吃。 第31章 什么时候学会扎小人了? 吃完晚饭,江野耷拉着脑袋回房间,他的眼睛红得吓人,却强忍着没有掉眼泪,吃下去的糖饼在胃里化成锋利的小刀,顺着血液流进了身体各处,割得他连呼吸都疼。 他脱掉鞋子爬上床,余光突然发现什么,他颤抖着手拿开陆酌的枕头。 枕头下铺满了草编蜻蜓。 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无数酸涩难过的情绪涌上心头,江野抬眼看了眼门边,悄悄拿走一只草编蜻蜓。 陆酌很晚才回房间,他做贼似的踮着脚走到床边,垂目深深注视熟睡的江野,江野的睡相很乖,一整晚都能保持同一个姿势。 陆酌从怀里拿出今天编的娃娃,借着煤油灯微弱的光做最后的调整,如此一来,娃娃与江野有了九分相似。 “咳咳。”江野突然咳嗽两声,吓得陆酌脸色大变,手忙脚乱藏娃娃。 好在江野没有醒来,陆酌悬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原位,他吹熄煤油灯,放轻动作上了床。 陆酌没有睡意,借着清浅的雪色,他将目光凝成画笔,温柔细致地描摹江野安睡中的脸。 他的小野是全天下长得最好看的小孩。 不知过去多久,陆酌终于眷恋地收回目光,他缓缓闭上眼,江野的形象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之中。 他蜷起身体,将那个神似江野的娃娃放到心口的位置。 扑通。 他清晰地感觉到了胸腔里那颗心脏在跳动。 为江野跳动。 陆酌不是没有想过把真相告诉江野,如果可能的话,他恨不得当着全世界的面大声告诉江野—— 哥哥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哥哥比任何人都要喜欢你。 可是他不能,他不知道怎么跟江野解释,如果江野知道自己是被妈妈送给刘刚和周美琴夫妻的,江野还愿不愿意留在这个家? 事关江野,他不允许自己冒一点险。 第二天,陆酌醒来时江野已经穿好衣服和鞋子了。 江野很安静,正专注地盯着半夜从陆酌怀里滚落到地上的草编娃娃。 陆酌感觉自己的心跳一下子停了。 江野弯腰捡起草编娃娃,眼中先是困惑,而后转为惊喜。 他给陆酌比手语,“哥哥,这是我吗?” 陆酌沉默,江野不傻,他要是否认的话,江野肯定不会相信。 朵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间门口,她发出惊叹:“哇,这是哥哥编的小野?” 朵朵看见了! 陆酌的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徐桂兰已经做好早餐,她让朵朵去叫陆酌和江野起床,几分钟过去还是没听到动静,她举着擀面杖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徐桂兰一眼认出江野手里的草编娃娃像谁。 她注意到江野脸上开心的神情,不动声色问:“小酌,这是你编的?” 陆酌喉咙发干,连个最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徐桂兰的语气变得无比严厉,“陆酌,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照着小野的样子编娃娃。” “妈妈,我……”陆酌绷紧了神经。 兰霜出现在门口,惊呼道:“小酌,你从哪里学的扎小人?” 兰霜的话提醒了陆酌,他一秒切换委屈的表情:“兰阿姨,你怎么说出来了!” 徐桂兰恍然大悟,冲进去拧陆酌的耳朵,“好啊陆酌,你小小年纪不学好,还学会扎小人了,你是不是天天咒小野!” 陆酌疼得嗷嗷乱叫,不服气地大声说:“我讨厌江野,为什么不能扎他的小人!我就是要让他倒大霉!” 徐桂兰发出河东狮吼:“陆酌!” 兰霜见事态不妙,赶紧上前拉住徐桂兰,“大姐你冷静,千万别冲动。” 陆酌瞅准机会就跑。 徐桂兰好半天才消气,她抢过江野手里的娃娃从窗户丢出去,用手语说:“小野,不要这个,妈妈给你买玩具。” 江野张了张嘴,从嘴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好。” 这一声把所有人都定住了。 朵朵最先反应过来,扑过去抱住江野,“小野会说话了!” 徐桂兰和兰霜对视一眼,彼此都红了眼睛。 吃过早饭,兰霜把朵朵叫到跟前,“朵朵,妈妈要给你交代一个任务。” 朵朵拨弄着头发上的塑料花,偏着小脑袋问:“什么呀妈妈?” 兰霜点了点朵朵的眉心,语气严肃:“从今天起,你负责教小野说话。” 朵朵一听立马拍着胸脯说:“保证完成任务!” 这个点陆酌到了许老头的小摊上。 许老头如今把陆酌当摇钱树,对陆酌说话都客气了几分,不再像以前那样呼来唤去。 许贵坐在许老头旁边的小凳子上,正大口吃着肉包子。 许老头今天不光给许贵买了肉包子,还破天荒买了半只烤鸭。 烤鸭特有的香气钻入陆酌的鼻腔,他并不想吃,他发过誓,只要江野的病能好起来,他这辈子都吃素。 他想的是今天买半只回家。 小野和朵朵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多吃肉才能长高长胖。 许贵听见了,偷瞄了眼许老头,苦兮兮地对陆酌笑,小声说:“酌哥,不是我不给你吃,是我爷爷不让。” 许老头年纪大了,两年前患上耳背的毛病,一旦说话的声音小了他就听不见,他见自家孙子满脸难为情地对陆酌说什么,举起拐杖求敲了过去。 许贵从凳子上窜起来,烤鸭掉到满是污泥的地上,他抱着脑袋大声控诉:“爷爷,您怎么又打我!” 许老头没有管许贵,第一时间去捡地上的烤鸭,“作孽啊,这么好的烤鸭!” 许贵怕再被打,站远了一些,“爷爷,掉在地上的烤鸭脏了,我才不吃。” 许老头看着手里的烤鸭连连叹息,家里只有他和许贵,他的牙齿早就掉得差不多了,哪里咬得动烤鸭。 许老头的头脑精明地转了几圈,问陆酌:“小酌,你想吃烤鸭吗?” 陆酌没有做声。 许老头丝毫不提把烤鸭送给陆酌,反而用一副兜售商品的语气说:“这半只烤鸭买回来许贵一口都没吃,你诚心想买的话,我打九折卖给你。” 许贵从会走路就跟着许老头卖东西,会算简单的账,他掰着手指头算出一个数报给陆酌。 陆酌沉默,一只连许贵都嫌弃的脏了的烤鸭,许老头想用九折的价格卖给他,是当他好糊弄吗? 第32章 和朵朵的秘密 许老头见陆酌半天没有说话,忍痛说:“小酌,你要是嫌贵的话,爷爷给你打八折,这个价格可不能再低了。” 陆酌还是沉默。 许老头拿不准陆酌到底是什么想法,开始卖惨:“小酌,你是觉得爷爷要价高了吗?你也知道这个年头生意不好做,爷爷一个孤寡老人带着许贵,实在是可怜啊。” 陆酌脸色微沉,“所以这就是您非要把烤鸭卖给我的原因?” 许老头继续忽悠陆酌:“话不是这么说的小酌,你摸着你的良心想,放眼整个城里,除了我还有谁愿意雇佣你一个童工?” 许贵傻乎乎地反驳许老头的话,“爷爷,你这话说得不对,酌哥手艺好,到哪里都有人抢着要,实在不行他自己摆个小摊也能赚钱。”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要不是这会儿街上人开始多起来了,许老头保准给许贵几下。 许贵再傻也看出爷爷在欺负陆酌了,他鼓起勇气大声说:“爷爷,酌哥不想买就不买,这半只烤鸭都脏成这样了,哪能吃啊。” 许老头神情尴尬:“小酌,你别听许贵的,这烤鸭你拿回去用水冲冲就能吃,爷爷跟你保证味道不会受到半点影响。” 陆酌转身就走。 许贵急忙追了上去,拉住陆酌的袖子,“酌哥你生气了?酌哥你别走啊,你走了今天有客人要买草编娃娃怎么办?” 陆酌深呼吸,压下发火的冲动,“许贵,许爷爷,从今天起我不在你们的摊子上干活了。” 许老头一听慌了,皱巴巴的脸上堆起笑容,“小酌你这孩子怎么这样,爷爷不过是跟你开个小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爷爷当然知道这半只烤鸭吃不了,爷爷这不是打算让许贵重新去给你买半只嘛。” 许贵哪里懂得许老头的弯弯绕绕,疑惑地问:“爷爷你什么时候让我重新买烤鸭了?” 许老头险些被自家的蠢孙子气死,“许贵,今天我再从你嘴里听到一句话,以后你都别想吃肉!” 许贵立马捂着嘴后退。 许老头怕陆酌真的走,急声说:“小酌啊,要不这样,爷爷再给你加三角,每天给你开八角工钱。” 陆酌婉拒:“谢谢爷爷,不过还是不了。” 见陆酌执意要走,许老头开始恼羞成怒:“陆酌,你可千万想好了,除了我许老头,谁还瞧得上你那点手艺啊?” 都这种时候了陆酌还能保持良好的教养,“这就不劳爷爷费心了。” 许老头气得吹鼻子瞪眼,“陆酌,你今天要是走了,等你再想回来跟我干,我可只给你开三角钱一天。” 陆酌头也不回往烤鸭店的方向走。 许贵见陆酌真的要走,急得把许老头说的话都抛到脑后,“爷爷,你怎么不留住酌哥啊,我现在还没有学会酌哥的手艺,他不干了我们的摊子怎么办?” 许老头神情阴鸷,陆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儿休想跟他斗! “许贵, 你不是有一群玩得好的朋友吗?爷爷给你一块钱,你现在去找你那些朋友,请他们吃东西,吃完你告诉他们陆酌在我们摊子上不光偷东西还偷钱,让他们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许贵没有同意,“爷爷!你这不是骗人吗?” 许老头从兜里掏出一块钱硬塞到许贵手上,“傻孩子,爷爷这怎么能算是骗人?你不是想让你酌哥继续留在我们摊子上帮忙吗?你相信爷爷,只要你照爷爷说的做,你酌哥很快就会回来。” 许贵攥紧了那一块钱,“嗯,我相信爷爷。” 陆酌花了三分之二的积蓄买了半只烤鸭。 其实就算今天他没有跟许老头撕破脸,他也会找个机会跟许老头说清楚他要自己摆个小摊,不会长久留在许老头的摊子上。 许老头是个十分精明的商贩,陆酌跟着他学到了很多东西。 铺面今天大扫除,徐桂兰和兰霜擦洗大件,朵朵和江野负责扫地和拖地。 朵朵眼尖,隔老远就看见陆酌拎着包东西朝家里走。 她放下手中的扫把,拽着江野的胳膊跑出去接陆酌。 “哥哥,你今天给我和小野带什么好吃的?”朵朵的鼻子使劲嗅呀嗅,眼睛一下亮了,“是烤鸭对不对?!” “朵朵猜对了。”陆酌笑着捏了捏朵朵肉嘟嘟的小脸。 江野冷漠地站在朵朵旁边,眼睫轻垂,就像是没有注意到陆酌这个人。 朵朵和陆酌分享开心的事,“对啦哥哥,小野今天说话了!” 下一秒,陆酌手里的烤鸭掉到地上,好在有一层油纸包着,烤鸭并没有弄脏。 朵朵心疼地捡起地上的烤鸭,“哥哥,你也太不小心了。” 陆酌的眉间染上喜色,“朵朵对不起,哥哥刚才想到一件开心的事走神了。” “什么开心的事呀?”朵朵打破沙锅问到底,“和哥哥新交的朋友有关吗?” 陆酌模棱两可地说:“算是吧。” 朵朵有些吃醋,“哥哥,如果我和你的朋友掉进河里你会救谁。” 陆酌毫不犹豫,宠溺地回答:“当然是救朵朵啦。” 朵朵满意了,想了想,又接着问:“那我和小野掉进河里,哥哥会救谁?” 陆酌说了与心里的答案相反的话,“救朵朵。” 朵朵这回一点都不开心,“不行,哥哥要先救小野,小野会害怕的。” 陆酌好笑地问:“你怎么知道江野会害怕?” 朵朵认真想了想,“因为小野是个爱哭鬼,小野今天偷偷把徐阿姨扔掉的娃娃捡了回来,抱着娃娃哭了好半天。” 陆酌的脸色变得凝重,“朵朵,你答应哥哥一件事好不好?” 朵朵使劲点头,“好的哥哥!” 陆酌朝铺面的方向看了一眼,徐桂兰和兰霜还在忙,没有注意他们这边。 “朵朵,你答应哥哥,除了哥哥,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小野今天偷偷捡娃娃这件事。” 朵朵有些犹豫,“连妈妈也不能告诉吗?” “对,连你妈妈也不能说。”陆酌按住朵朵的肩膀,让朵朵认真听他说话,“朵朵,你要是说了,你徐阿姨就会把小野送人,到时候你一辈子都见不到小野。” 朵朵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哥哥你放心,我会保守这个秘密的!” 第33章 陆酌是小偷 得到朵朵的保证,陆酌紧拧的眉头重新复位,他牵起朵朵的手往铺面走。 江野始终慢他们几步,向来以冷漠示人的脸上看不出别的神情。 陆酌今天从外面带回了烤鸭,徐桂兰自然要好好审问他一番。 “说吧,你哪来的钱买烤鸭?你可别告诉我是你的朋友送的,你的那位朋友昨天送你糖饼,今天又送你烤鸭,怎么都说不过去吧陆酌?” 陆酌看着徐桂兰手里的棍子支支吾吾说:“妈妈……是……是我自己赚的钱。” 棍子发出破空声,差一点打在陆酌的身上,徐桂兰的胸脯不断起伏,“好啊陆酌,你还学会骗人了!你小小年纪拿什么赚钱!今天你要是不说实话,看我不打死你!” 兰霜从徐桂兰的手里抢过棍子,“大姐,你别激动,喝口水冷静冷静,先听听小酌怎么说。” 徐桂兰接过兰霜给她倒的水一口气喝完,还是气得不行,“兰霜你说说,他也不知道在外面交了什么朋友,成天没个影不说,还染上一堆坏习惯。” “妈妈,我没有骗你,事情是这样的……”陆酌一五一十交代全部起因。 徐桂兰听完陆酌的坦白后半信半疑:“城里人当真会买你编的那些小玩意儿?” 兰霜清楚徐桂兰的脾气,要是她现在劝徐桂兰相信陆酌反倒会适得其反,最好的办法是让徐桂兰亲眼看到,“大姐,你要是不信,改天和小酌上街摆摊就知道小酌有没有说谎。” 陆酌很聪明,脑袋一转立马和兰霜打配合,“是啊妈妈,吃过午饭你就跟我到街上去,我已经看好一处风水宝地,肯定能赚钱。” 兰霜见徐桂兰有所动摇,把朵朵和江野拉到面前,笑着说:“到时候我们也去。” 见此情形徐桂兰也不好再说什么。 木桌上摆着香气扑鼻的烤鸭,朵朵第六次咽口水,“妈妈,徐阿姨,你们说完了吗?朵朵想吃烤鸭了。” 徐桂兰一听朵朵想吃烤鸭,一秒切换表情,笑着说:“朵朵乖,去拿碗筷来。” 朵朵高兴地应了一声,哒哒哒地跑去拿碗筷。 徐桂兰打开包烤鸭的油纸,烤鸭还热乎着,无需加热。 朵朵怀里抱着五副碗筷,她挨个在桌子上摆好。 “我们这个家的规矩是不管什么都以朵朵优先。” 徐桂兰扯下鸭腿放到朵朵碗里,外头明媚的阳光照到她身上,令她整个人都显出了几分柔和。 陆酌当然没有意见,从他刚会走路的时候徐桂兰就教他要尊重爱护女孩子。 他想的是他以后一定要努力赚钱,下次买一整只烤鸭。 那样的话两个鸭腿起码有一个是江野的。 朵朵把碗里的鸭腿夹到江野面前的土碗里,“小野需要补身体,鸭腿给他吃。” 徐桂兰再次刷新对兰霜的认知,兰霜真的把朵朵教得很好。 按理说朵朵是独生女,受尽所有家人的宠爱,很大概率会养成自私的性子,但朵朵却恰恰相反,连任性都很少有。 徐桂兰给朵朵撕了满满一碗肉,轮到陆酌时,她没好气地瞪了陆酌一眼,“把你的碗拿过来。” 陆酌站着没动,“妈妈,我不吃肉。” 徐桂兰没有理解陆酌的意思,“你不是最爱吃肉了吗?” 陆酌没有和徐桂兰解释其中缘由,执拗地说:“妈妈,我这辈子都不能吃肉。” 徐桂兰和兰霜的条件都不好,两个大人和三个孩子已经很久没尝过荤腥了,陆酌突然变得不爱吃肉,怎么想都可疑。 徐桂兰的暴脾气不用点都能着,“陆酌,你今天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看我不揍你!” 陆酌早就想好说辞,“妈妈,一个月前我做梦梦见一位大仙,大仙告诉我,我以后都不能吃肉,不然会出意外。” 徐桂兰一听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好好的怎么做这种梦?” 兰霜总觉得陆酌的话不对劲,她似乎忽略了什么,只不过她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她拧着眉头说:“大姐,小酌,这些都是封建迷信,不能信的。” 经过陆长明那件事后,无论兰霜说什么徐桂兰也听不进去了,她近乎魔怔一般抓着兰霜的胳膊,“兰霜,以后我们都别给小酌吃肉。” 兰霜不明白徐桂兰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过见徐桂兰的情绪激动得不正常,她赶紧点头:“我知道了大姐。” 徐桂兰松开兰霜的胳膊,紧紧抱住陆酌,“小酌你记住了,从今往后,不管你再怎么馋,也绝对不能吃一口肉。” 朵朵的反应要慢几拍,这会儿才想起来打手语给江野翻译。 江野的眉头越皱越深,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反应,只是专注地吃着碗里的鸭腿。 兰霜温柔地摸了两下陆酌的脑袋,“小酌,你还没吃早饭吧?阿姨给你做碗面。” 陆酌抿着唇角笑,“谢谢兰阿姨。” 吃过东西,陆酌带着全家人上街,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他选好的摊位面前。 陆酌从小背篓里拿出几张旧报纸铺在地上,报纸轻而薄,为了不让报纸被风吹走,必须找几块石头压在上面。 “朵朵,你来帮哥哥压一下——” 陆酌的话音戛然而止。 余光瞥见江野搬来几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压在报纸的边缘和中间连接的地方。 兰霜在旁边欣慰地说:“小野这孩子比一般的孩子还要聪明。” 陆酌心里有个小人在骄傲地起舞。 他的小野当然聪明。 不过他的脸色却是冷冰冰的,“江野,别碰我的东西。” “陆酌,小野好心帮你的忙,你不感激就算了,还凶他,我看你就是欠揍。” 要不是在大街上,徐桂兰已经给陆酌几下了。 陆酌跟徐桂兰吵:“又不是我求他帮我做事。” 说话间,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孩出现,其中最小的那个指着陆酌大声说:“小偷不准摆摊!” 其余的孩子则朝陆酌扔泥巴。 “陆酌是小偷,不光偷许爷爷摊子上的东西,还偷许爷爷的钱!” “打死小偷!看你还敢不敢偷东西!” 在徐桂兰和兰霜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小身影朝那群孩子扑了过去。 是江野。 江野和带头扔陆酌泥巴的那个孩子扭打在一起。 第34章 他们才是坏人 江野像头暴怒的小兽,他的打法掺着跟对方同归于尽的狠劲和疯劲,很快把那个孩子压到身下,攥得死紧的拳头照着那个孩子的面门打了数下。 被打的孩子一边骂娘一边大叫,其他孩子见状都朝江野扑上去。 徐桂兰和兰霜同时上前,徐桂兰先兰霜一步揪着一个孩子的后领,“都给我住手!你们是哪家的孩子!” 没有人听徐桂兰的,兰霜又是文雅之人,动手不是她的风格,她急得原地跺脚。 在大街上徐桂兰一个大人也不好打孩子,眼看局势就要控制不住时,陆酌双目赤红冲了上去。 这几个孩子中最大的一个大声喊:“打小瘸子的右腿!” 话音刚落,陆酌的右腿就被人从后面重重一踹。 他受伤的右腿顿时一软,狼狈地跪到了地上。 江野的嘴里发出不明的嘶吼,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掀翻压在他身上的三个孩子,捡起地上的石块慌乱地砸踹陆酌的那个孩子的脑袋。 这一下并没有砸到小孩的要害,顶多只是擦到了一小点皮。 被砸的孩子脚下踉跄,捂着脑袋夸张地大喊:“杀人了!” 喊完两眼一闭开始装晕。 其他孩子见状立马停手,四散跑去找“晕过去”的孩子的家长。 江野没有管倒在地上的孩子,弯腰把陆酌从地上扶了起来。 陆酌的额发已经被冷汗浸湿,刚下那一脚好像把他的右腿的骨头踹移位了,害得他钻心的疼。 江野急得朝徐桂兰比手势。 兰霜冷静地作出安排:“大姐,你先送小酌去卫生所,我留下来善后。” 徐桂兰点头,背起陆酌朝卫生所跑。 江野跟在徐桂兰身后跑出去一段距离,又耷拉着脑袋走了回来。 兰霜见江野眼神空洞,浑身发抖,赶紧出声安慰:“小野乖,你哥哥会没事的。” 说话间,被江野拿石头砸到脑袋的那个孩子的父母气势汹汹找了过来。 男的是个大块头,凶神恶煞的脸上有一道从眉毛到下巴的刀疤,看上去很不好惹。 女的手里举着把菜刀,满脸凶狠地问:“是谁打了我儿子?!” 男的上前一步,外凸的双眼到处看,“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打老子的儿子!” 旁边摆摊的瘦子站出来指认:“赵老大,沈万菊,我刚才看得明明白白,是这个孩子拿石头砸了你家大宝。” 赵老大走到江野面前,山一样的身材极具压迫感。 江野不怕死地抬头,无声与赵老大对峙。 沈万菊偏头“呸”了一声,拿菜刀指着江野,“好啊,原来是你这个小杂种把我家大宝打晕的!” 兰霜把江野护到身后,“二位,我是他的家长,你们有什么事冲我来,别吓着孩子 。” 赵老大脸上极其不耐烦,大力推开兰霜,“有你这个臭娘们什么事,让你男人过来!” 兰霜心里很害怕,但为了江野,她还是再一次挡在了江野面前,“我男人死了,我家我做主。” “你做主?”沈万菊好笑地对着空气挥了几下菜刀,“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女人当家做主了?要我看你就是个不安分的,一定跟哪个野男人勾搭不清,才被你男人赶出家门的。”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提着裤子从人群里走出来,指着兰霜说:“大家伙听我说,这位是城里小学的兰老师,听说跟奸夫做那档子事被她男人当场抓到。” 沈万菊更加嚣张,“没想到啊,你还真是人人都能骑的破鞋。” 眼看围观的人开始对兰霜指指点点,朵朵哭着辩解:“我妈妈不是破鞋,是你们冤枉她。” 人言可畏,大部分过得不如意的人都热衷于看别人的不幸,更有甚者会参与进一场凭空捏造的语言暴力里。 沈万菊把朵朵推倒在地上,那张过度肥胖的脸因为恶意爬满了扭曲,“你妈妈是破鞋,你是小破鞋。” 朵朵“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兰霜优雅温柔了三十年,此刻见朵朵被沈万菊欺负,她什么都不管了,扑上去使劲扯沈万菊的头发,“我不允许你说我女儿!” 沈万菊手里有菜刀,江野担心沈万菊一怒之下伤到兰霜,情急之下抢过一位路人手里一米多长的木棍,卯足了力气朝沈万菊拿菜刀的那只胳膊打去。 “哐当”一声,菜刀掉到地上。 江野见状扔掉木棍,冲上前捡菜刀。 兰霜很快不敌沈万菊,头绳被沈万菊扯掉,披头散发的像个疯子。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沈万菊不怕警察,连扇兰霜好几个耳光。 赵老大是城里最大的地头蛇,都这样了还不跑,反倒是威胁起众人来,“他妈的谁去派出所报信了!要是让老子知道,老子让他一家人都完蛋!” 几名警察合力才制止了沈万菊的暴行。 为首的警察不悦开口:“赵老大,沈万菊,怎么又是你们夫妻?” 赵老大两手一摊开始装好人,“警察同志,这回可不是我们夫妻先挑的事,你们看,这个女人的孩子把我儿子打成那样,我不得为我儿子讨个说法?” 赵大宝还在装晕。 “不是的警察叔叔……”朵朵哭着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全部说出来。 就在这时,兰霜看见了人群中的陆长明。 陆长明不知道看了多久的热闹,见他曾经的妻子和女儿被欺负也没有出面。 朵朵望着地上的赵大宝,泣不成声说:“警察叔叔,他们才是坏人。” 双方各执一词的情况是最不好断案的。 赵老大和沈万菊一口咬死他们的儿子被砸晕了,要兰霜赔一千块才肯了事。 兰霜自然不肯,“一千块,你们怎么不去抢?赵老大,沈万菊,你们口口声声说你们的宝贝儿子被砸晕了,那你们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送他去卫生所!反倒是有时间在这里讹钱。” 赵老大和沈万菊的神情同时变了。 沈万菊还在嘴硬,“你瞎说什么,我们那是没有钱送大宝去卫生所!” 趁大人之间还在争论,江野把朵朵拽到一旁。 两分钟后,朵朵擦干眼泪,走到为首的那名警察面前,仰着小脑袋说:“叔叔,赵大宝没有晕过去。” 第35章 有人想收养江野 不等警察开口,沈万菊一把推开挡在她面前的兰霜,恶狠狠朝朵朵走去,涂着大红色口红的嘴像是要一口将朵朵吞下肚。 说的话更是让朵朵害怕得浑身发抖,“我说你这个小破鞋胡说八道什么!你再不给我闭嘴,今天我让你好好见识我的厉害!” 警察厉声道:“沈万菊, 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当着我们的面敢吓唬小朋友!” 沈万菊和赵老大在城里横行霸道不是一天两天,压根不将警察的警告放在眼里,“王法?我告诉你们,我男人赵老大就是城里的王法!你们派出所的人算老几?还敢欺负到我沈万菊的头上,我看你们一个两个都活得不耐烦了!” 沈万菊这番话嚣张至极,连围观的群众都听不下去。 “沈万菊,平日里你和赵老大为非作歹,欺负邻里也就算了,你今天竟然当着警察同志的面口出狂言,我看你和赵老大的风光到头了!” “警察同志,我要举报,沈万菊昨天偷了我家养在后院的两只鸡,我男人追到她家要个说法,被赵老大打断一条腿。” 沈万菊眼看讨伐自己的人越来越多,气焰没有刚才那般嚣张,她朝赵老大使眼色,赵老大立马走到她身边。 今天这种情况,赵老大和沈万菊不想事情闹大,夫妻两个都是一肚子坏水,眼神刚对上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沈万菊清清嗓子,装出十分悲痛的模样,“各位,我们夫妻今天是来给我们儿子讨公道的,你们要是再这么逼我们夫妻,我们夫妻只能一头撞死。” 江野神情冷静,早就看穿这对夫妻拙劣的把戏。 他朝朵朵比了个手势,朵朵成功接收到。 朵朵勇敢地走到赵大宝面前,“警察叔叔,各位爷爷奶奶叔叔阿姨,我有办法证明赵大宝是装晕。” 沈万菊慌了,“大家别听这个死丫头的!” 兰霜拦住想上前阻止朵朵的沈万菊,“沈万菊,大家也不能只听你和赵老大的,你心中如果没有鬼,就别管朵朵会对你儿子做什么。” 兰霜逻辑清晰,三两句话让沈万菊和赵老大处于被动地位。 “对!沈万菊,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真相是什么不能只由你们夫妻说了算!” “沈万菊,我们这么多人看着,难不成你要欺负一个孩子?” 沈万菊下不来台,赵老大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夫妻二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朵朵将赵大宝的一条胳膊举起来。 朵朵的声音稚嫩清脆,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清,“书上说人晕过去后,把他的胳膊抬起来,松手后他的胳膊不会落下去。” 朵朵说完松开了手。 赵大宝的胳膊一动不动维持举起来的姿势。 围观的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嘲笑声。 “哈哈哈,赵老大和沈万菊不是横得很?还不是生了个蠢货儿子。” “怪不得这个赵大宝一年级都没读完就被学校退回来,原来是智商有问题。” 刺耳的声音越来越多,赵大宝忍不住睁开眼睛,结果刚好被朵朵逮住,“大家快看,赵大宝醒了!” 赵大宝恼羞成怒,都这样了再让他装晕他也没那个脸,只得灰溜溜地从地上爬起来。 沈万菊活了几十年,头一次这么丢脸,她二话不说冲上去扇了赵大宝两个响亮的巴掌,“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果然跟你爹一样蠢!” 兰霜看热闹不嫌事大,提高声音拱火:“赵老大,沈万菊骂你是头蠢猪,还说你赵家的人都没脑子,这种女人你不打留着过年?” 兰霜的话和众人的议论给赵老大心里的火添了一把柴,赵老大阴沉着脸把沈万菊掀到地上,两只手对准沈万菊的脸左右开弓。 沈万菊也不是省油的灯,猛踢赵老大两腿中间,“赵老大,你敢打老娘!老娘跟你拼了——” 趁赵老大和沈万菊狗咬狗,兰霜带着江野和朵朵溜了。 刚走出人群,陆长明拦住了兰霜三人。 陆长明上下打量兰霜,见兰霜穿得破破烂烂,脸上也没有化妆,全然没有往日兰家大小姐的影子,他抬起下巴,从鼻孔里冷哼一声。 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令兰霜作呕。 兰霜跟徐桂兰认识一个多月,多少学了点徐桂兰说话的方式,她连个眼神都懒得给陆长明,“好狗不挡道,滚开。” 陆长明一把攥住兰霜的手腕,语气不善道:“兰霜,你确定你要用这副语气跟我说话?你以为你还是兰家大小姐?” 兰霜挣扎不开,抬脚踹陆长明。 陆长明没有放开兰霜,兰霜这点力气在他看来跟挠痒痒没有区别,他现在跟兰霜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愿让人知道他在大街上跟兰霜纠缠不休,索性把话摊开了说。 “兰霜,我实话告诉你,有人想收养你旁边的小野种,你出个价,今天我把人带走。” 兰霜反手把江野往身后推,戒备地看着陆长明,“陆长明,你说的是人话?我警告你,你要敢把歪脑筋动到小野身上,别说大姐,就是我也不会放过你。” 陆长明冷笑一声,笑兰霜不自量力,如今的兰霜拿什么跟他斗? “兰霜,你知道是谁想领养这个小野种?我告诉你,那个人连兰家都得罪不起,你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不顾夫妻情面。” “我管他是谁!”兰霜毫无形象地吼了一声。 陆长明笑得越发得意,“兰霜啊兰霜,你看看你这副鬼样子,离开我你活得连条狗都不如,要不这样,你今天把小野种交给我,我可以考虑跟你父母求求情,让你回兰家。” “你休想!”兰霜不相信陆长明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抢人。 陆长明见兰霜油盐不进,开始编排徐桂兰,“兰霜,你何必护着一个野种,难不成你真信了徐桂兰的鬼话,认为这个小野种是徐桂兰收养的?我比你了解徐桂兰,这个小野种就是她和外面的野男人生的。” 徐桂兰突然出现在陆长明背后,“陆长明,这些话你敢不敢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第36章 他的小野,他的宝贝 陆长明险些吓得叫出声,“徐桂兰,你这个泼妇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徐桂兰阴恻恻地笑:“泼妇?行啊,我今天让你看看什么叫泼妇。” 陆长明见徐桂兰开始挽袖子,惊恐地连连后退,嘴里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徐桂兰没有给陆长明逃跑的机会,上前两步,两只手抓着陆长明的肩膀用力下压,同时膝盖上顶,两秒后陆长明捂着腹部发出杀猪般的哀嚎。 徐桂兰嫌弃地往衣服上擦手,声音极冷,“陆长明,你敢打小野的主意,我让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好汉不吃眼前亏,陆长明知道自己打不过徐桂兰,一边落荒而逃一边放狠话,“你们给我等着!我陆长明一定不会让你们好过!” 徐桂兰这才注意到兰霜脸上的巴掌印,“兰霜,你没事吧?你告诉我被谁打的,我徐桂兰今天让他好看!” 兰霜把赵老大和沈万菊夫妻与他们起争执,以及朵朵拆穿赵大宝的事说给徐桂兰听。 “原来我背小酌去卫生所后发生了那么多事!”徐桂兰半是生气半是愧疚,“兰霜,小酌的腿没什么事,你先带朵朵和小野回家,我去找他们算账。” 兰霜叫住徐桂兰,“算了,大姐,我们不跟那些恶人斗,总有一天他们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我徐桂兰就是他们的报应。”徐桂兰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的家人。 兰霜劝不住徐桂兰,只得说:“大姐,你千万要小心。” 回铺面的路上兰霜冷静下来,一件一件把事情理清楚, 陆酌平白被冤枉是小偷,肯定和那几个孩子口中的“许爷爷”有关。 另外是江野砸到赵大宝,她和沈万菊打了一架,赵老大和沈万菊不会善罢甘休,日后肯定会上门找麻烦。 最令兰霜忧心的还是陆长明的那番话。 究竟是谁想收养江野?城里不是没有孤儿院,那个人大可以到孤儿院领养一个健全的孩子。 “妈妈,今天多亏了小野。” 朵朵的话打断了兰霜的思绪。 兰霜对待朵朵一向很耐心,她温柔地问:“朵朵跟妈妈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朵朵把江野如何教她拆穿赵大宝,如何鼓励她勇敢一五一十说出来。 “妈妈,小野是不是很聪明?要不是他,赵老大和沈万菊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朵朵很诚实,不会抢江野的功劳。 “对,小野很聪明。”兰霜不吝夸奖。 在她看来江野和陆酌都很聪明。 只不过江野的聪明是天生的,而陆酌的聪明是后天锻炼出来的。 无论是哪一种都很厉害。 直到傍晚徐桂兰才背着陆酌回到铺面。 兰霜帮徐桂兰把陆酌放到凳子上坐好,担忧地问:“大姐,医生说小酌的腿有没有大碍?” “说是骨头错位,医生给他正回来了,”徐桂兰说起这事心里还在后怕,“小酌的右腿先天残疾,腿骨比同龄的孩子脆弱,医生说还好送来得及时,不然以后怕是连路都走不了。” 兰霜心疼得眼眶泛红。 陆酌的嘴唇很是苍白,他用了极大的毅力忍耐疼痛,“兰阿姨,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话音刚落,一只小手轻轻覆在了他受伤的右腿上。 陆酌脸色霎时变了,“江野!” 江野双膝一弯跪到了地上,他缓缓抬起头,鸦羽似的长睫不受控制地颤动,泪珠砸到陆酌的腿上,那双总是盛满忧郁和冷漠的眸子多了陆酌看不懂的情绪。 陆酌推开江野的动作顿住,紧接着他的裤子上晕开一朵一朵的水花。 江野连哭都没有声音。 陆酌第一次见江野哭成这样。 压抑的,难过到极点的,整个世界都崩塌的。 陆酌的嗓子眼被莫大的悲伤堵住,他见不得江野哭。 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让他的小野哭泣的人都罪该万死。 过了几分钟,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小……江野,你少自作多情了,我不是因为你才受的伤,就算你不冲上去,我也会跟那些造谣我是小偷的人拼个你死我活。” 陆酌知道江野听不见,他这些话不是说给江野听的。 徐桂兰听了陆酌的话很生气,又不能对陆酌动手,“陆酌,小野关心你还有错了?要不是看在你受伤的份上,你看我揍不揍你!” “我不需要他的关心!”陆酌说完不耐烦地推开江野,“滚开,别碰我!” 江野跌坐在地上,可怜得像一头被抛弃的幼兽。 陆酌一颗心都碎了。 他的小野。 他的宝贝。 “哥哥,你别凶小野,”朵朵学着江野的样子跪到地上,“哥哥,今天爸爸说有人想收养小野,他还让妈妈把小野交给他,哥哥,小野实在是太可怜了,你别凶他好不好?说不定哪天我们就见不到小野了。” 朵朵哭得很伤心,“爸爸是坏爸爸,他要抢走我们的小野。” 陆酌连腿上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心脏被更为锋利的东西刺穿。 钻心的疼,蔓延到四肢百骸的疼。 陆长明要带走小野?小野的条件并不好,为什么那个人要提出收养小野? 数个问题在陆酌的脑海里缠绕成一团。 “哥哥,你喜欢小野好不好?”朵朵越哭越伤心,“如果我们不要小野,小野就会变成无家可归的小孩。” 陆酌说不出话来。 朵朵继续抱着陆酌没有受伤的那条腿哭:“只有我们的家才是小野的家,哥哥当小野的哥哥,保护小野好不好?” 陆酌眼底划过一抹狠厉。 他一定会保护好小野。 任何人都不能带走他的小野。 兰霜把朵朵从地上抱起来,“朵朵,你先让哥哥回房间休息好不好?” 朵朵埋进兰霜的怀里哭。 兰霜轻轻拍着朵朵的后背安抚朵朵,对徐桂兰说:“大姐,你先背小酌去休息。” 徐桂兰点头,把陆酌背回房间。 刚把陆酌放到床上,徐桂兰转身看到了江野。 江野一双眼睛红扑扑的,视线旁若无人地落在陆酌的身上。 徐桂兰无声叹气,退出了房间。 江野小心翼翼靠近陆酌。 他比划着,“哥哥,对不起。” 陆酌将脑袋扭到一旁,眼泪滑落。 第37章 哥哥梦见什么了? 江野关上大开的房间门,脱掉鞋子爬上床,不管不顾抱住了陆酌。 他收紧双臂,将陆酌锢得呼吸困难。 陆酌慌乱不已,皱紧眉头将声音压得极低,“小野,松手。” 江野听不见声音,加上故意不去看陆酌,自然无法听陆酌的松开手。 此时的江野无异于一个疯子,谁都拿他没办法。 陆酌看了眼紧闭的房间门,他不确定什么时候那扇门会被人从外面推开。 他的心跳速度越来越快,本能战胜了理智,他抬起手,轻轻环住江野单薄的脊背。 带着安抚意味的接触让江野躁郁不安的心变得平静,只有在面对陆酌时,他那双阴郁冷漠的眼睛才会注入温柔。 陆酌能感觉到桎梏自己的力道渐渐松开。 他终于能大口呼吸。 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陆酌后悔万分,江野对他的依赖程度达到了一个很可怕的程度,一旦他向江野释放“和好”的信息,难保江野不会在其他人面前亲近他。 放纵的后果就是他做的一切努力都会白费,最令他恐惧的是,以他现在的能力,他护不住江野,也无法带着江野独自生活。 理智重新占据上风,陆酌狠心把江野推开。 江野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他知道陆酌的忍耐限度在哪里,如果他故技重施,陆酌肯定不止推开他。 江野隐忍的模样落在陆酌眼里,陆酌无动于衷。 陆酌厌恶地看了江野一眼,用手语说:“江野,再有一次,别怪我跟你分房间。” 江野看懂了,但他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陆酌不再理会江野,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这时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徐桂兰背着一个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包走了进来,她叫了陆酌两声,陆酌装睡失败,只得慢慢睁开眼睛。 “小酌,我要回桂花村一趟,收拾几件过冬的衣服,顺便把家里的粮食和你的小羊带来城里。” 徐桂兰在家里的砖缝里藏了些钱,她这一趟回去最主要的是去拿钱。 眼瞅着要过年了,她和兰霜都捉襟见肘,连买年货的钱都拿不出来。 藏在钻缝里的钱是她攒来给陆酌的右腿做手术的,不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她是不会动用的。 如今在城里生活,吃喝拉撒都少不了钱,她只得先拿那笔钱来应急。 “妈妈,你一个人去吗?”陆酌有些不放心,回桂花村的路远,一来一回起码要三天。 “嗯,我已经联系好马车了。”徐桂兰知道陆酌担心她,但陆酌的情况根本经不起颠簸折腾。 陆酌点点头,“我知道了妈妈,你早去早回。” 徐桂兰一是担心陆酌的腿,二是担心江野,“小酌,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好好养病,要听你兰阿姨的话,另外看好小野,千万别让他出门,陆长明那个人渣要是敢找上门来,你别跟他客气,直接拿扫把打出去。” 陆酌嘲讽地说:“我才懒得管他,他不是想被有钱人收养过好日子吗?说不定不用等陆长明来家里,他就会不要脸地找过去。” 徐桂兰很是无奈,陆酌这孩子的脾气太犟了,一旦他认准什么,就算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很难改变。 “小酌,我知道你对小野有气,但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你难道真的相信陆长明会给小野找一个好人家?刘刚和周美琴把小野打伤住院一个月你忘了?” 陆酌丝毫没有动容,“那是他活该。” 徐桂兰听得火大,“陆酌,你再这样说看我不揍你。” 兰霜怕徐桂兰真的打陆酌,急忙走过来,“大姐,赶马车的大哥已经来了,你先跟他回桂花村吧,小酌这里我来说。” 徐桂兰再三忍耐,“陆酌,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等徐桂兰上了马车,兰霜关上铺面的门,家里有足够的食物,徐桂兰不在家的这几天,她要奉行非必要不外出原则。 陆酌不吃肉,兰霜给他蒸了碗鸡蛋羹。 朵朵馋得流口水,不过她没有闹着要吃,她知道家里的鸡蛋不多,要留给哥哥补身体。 陆酌端着鸡蛋羹没有动,他先问兰霜:“兰阿姨,鸡蛋是素食吗?” 兰霜也不知道鸡蛋是荤还是素,为了哄陆酌吃下去,她面不改色说:“是素食,小酌可以吃。” 陆酌相信兰霜不会骗他,舀了一口鸡蛋羹吹冷送进嘴里。 鸡蛋羹滑嫩美味,陆酌很快吃掉三分之一。 剩下的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吃,硬说自己饱了。 朵朵正是天真可爱的年纪,分不清陆酌是真的饱了还是在骗人,她眼巴巴地看着陆酌碗里的鸡蛋羹问:“妈妈,哥哥吃饱了,剩下的可不可以给我和小野吃?” 不等兰霜开口,陆酌已经把碗递到了朵朵手里,“当然可以,朵朵吃。” 朵朵没有吃独食,和江野你一口我一口吃完了碗里的鸡蛋羹。 吃完东西,兰霜把朵朵带出房间。 “小酌,你好好休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和阿姨说。” 陆酌很听话,“好的兰阿姨。” 房间门关上,陆酌偷瞄一眼江野。 江野背对着他睡在旁边,瘦弱的身体一动不动。 陆酌很轻地叹了口气,也躺在了江野的旁边。 不知道是累还是困,没一会他沉入了梦乡。 梦里,他跟江野生活在小溪边的木房子里。 他负责洗衣做饭,江野负责种地打猎。 吃过晚饭后,他和江野沿着小溪散步。 小溪的两旁开满了蓝紫色的小花,星空一般梦幻。 画面一转,他和江野走进了一片森林。 没走两步跌进了猎人的陷阱。 陷阱里全是削尖的木刺,他和江野都被刺穿了心脏。 他听到江野用一种很奇怪的声调说:“哥哥,这根木刺是你亲手插进去的。” “小野!” 陆酌从噩梦中惊醒。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后背冷汗涔涔。 睁开眼,对上一双幽深难辨,深不见底的眸子。 江野面无表情比着手语问:“哥哥梦见什么了?” 刚从梦中醒来,陆酌还分不清噩梦与现实,他下意识抓住江野的胳膊,低声喊:“小野。” 第38章 小野,别打了 陆酌的反常被江野看在眼里,他心里多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只不过这个猜测需要他慢慢验证。 一阵冷风从破旧的窗户里吹进来,陆酌顿时清醒,他松开江野的胳膊,脸上重新戴上冰冷的假面。 陆酌通过外面的天色来分辨自己睡了多久。 已经是晚上了。 他的脑袋又沉又疼,还没有从刚才的梦里脱离。 陷阱里的木刺,双双被刺穿的心脏,江野绝望的话语。 梦境与现实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困在其中。 朵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哥哥,小野,起来吃饭啦。” 陆酌抬起手背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穿鞋下地,单脚跳着去给朵朵开门。 朵朵进到房间,好奇地看看陆酌,又看看江野。 “哥哥,你和小野又吵架了?” 陆酌牵起朵朵的手,冷着脸看了眼江野,“没有。” 晚饭很简单,一盘炒白菜和几个刚出锅的馒头。 陆酌和江野的碗里各有一个剥好的鸡蛋。 朵朵以前在兰家吃惯了山珍海味,连日吃白菜,脸色已经不如以前红润。 兰霜很心疼她,但家里没有多余的鸡蛋。 好在朵朵很懂事,没有表现出半点不开心。 吃完晚饭,兰霜把陆酌背回房间,同时为自己的疏忽大意道歉,“小酌,是阿姨不好,阿姨忙着炒菜,忘了你的脚走不了路,害你单脚跳到饭桌前。” 兰霜平时是个很细心的人,只不过这一个月以来她经历了太多,加上脑海里时常想起陆长明的话,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陆酌不忍心看兰霜自责,连忙说:“兰阿姨,我单脚也能走路。” 把陆酌放到床上,兰霜又去端来热水给陆酌洗脸洗脚。 “砰——” 玻璃被砸碎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格外清晰,下一秒朵朵焦急地跑进房间,“妈妈!有人拿石头砸我们家的窗户!” 兰霜给陆酌擦干脚,急声说:“小酌,你先上床,不准出来,阿姨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兰霜跑到窗户面前,正要打开窗户看外面到底是谁,又一块石头砸了过来,差点砸到她的脑袋。 “妈妈小心!”朵朵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兰霜意识到今天晚上是有人故意砸窗户,神情凝重地对朵朵说:“带小野去房间,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朵朵哭着应了一声,转身发现江野不见了。 “妈妈,小野不见——”朵朵的话还没说完,看见铺面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顿时吓得她声音都变了,“小野出去了!” 一股不好的预感浮上兰霜的心头,兰霜按着朵朵的肩膀嘱咐:“朵朵,你现在马上去哥哥的房间,把门反锁好,看住哥哥,千万别让他出来。除了我,谁敲门你都不要开。” “妈妈,你要小心。”朵朵说完跑进了陆酌的房间。 兰霜拿着根长棍跑出门。 今晚没有下雪,天空挂着一轮圆月。 兰霜握紧长棍,放缓呼吸轻声喊:“小野。”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夜色中走出来。 是陆长明。 陆长明双手插在大衣的兜里,神情倨傲,“兰霜,要是你父母知道你现在过的是猪狗不如的日子,一定很后悔生了你这个女儿。” “陆长明,你怎么会在这里!”兰霜脑海中的那根弦瞬间绷到最紧,“是你对不对!” 陆长明不慌不忙走近兰霜,“怎么会是我?我陆长明的身份摆在这里,兰霜,你觉得我做得出大晚上砸你们窗户的事?” “不是你是谁!”兰霜挥舞着手里的长棍,她不相信陆长明的鬼话。 陆长明无奈耸肩,“真不是我,我今天晚上来找你,是有桩交易想和你谈,至于窗户,是赵大宝砸的,小野种已经追过去了。”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兰霜比划两下长棍,警告陆长明,“陆长明,你马上给我离开这里!” 陆长明清楚兰霜的性子,兰霜顶多是吓唬他,不会真的对他动手,他不费什么力气夺走了兰霜手中的长棍。 “兰霜,事关朵朵,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兰霜恨恨咬牙,“我现在要去找小野,没空听你瞎扯。” “我已经找好律师,只要我想,随时都能抢到朵朵的抚养权。” 陆长明一句话把兰霜定在了原地。 兰霜的脸色刷地白了,“陆长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跟我抢朵朵?当初是朵朵选择跟我走,你休想把她从我身边抢走。” “兰霜,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陆长明露出真实的嘴脸,“一个野种和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朵朵,我相信你知道怎么取舍。” “陆长明!”兰霜从来没有见过比陆长明还要卑鄙无耻的人。 “兰霜,徐桂兰不在,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可以立下字据,以后都不会跟你抢朵朵。”陆长明知道朵朵是兰霜的命,他正好利用这一点来拿捏兰霜。 兰霜还要去找江野,不愿和陆长明纠缠下去,冷声道:“陆长明,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兰霜,一个野种而已,你至于为了他放弃朵朵?”陆长明将长棍扔到一边,猛地掐住兰霜的下巴,“兰霜,我只给你一个晚上考虑,明天十点,我会过来一趟,到时候你再告诉我你的答案。” 陆长明说完松开兰霜大步离去。 兰霜看着陆长明的背影浑身发寒。 如果陆长明铁了心要跟她争朵朵的抚养权,她一点胜算都没有。 陆长明不是个合格的父亲,朵朵绝对不能跟他。 “啊!”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兰霜打着手电筒跑过去,见赵大宝被江野按在地上打。 江野没有受伤,反倒是赵大宝,胳膊和腿都是伤不说,脸还肿成了猪头。 兰霜担心江野再打下去会出人命,连忙去拉江野,“小野,别打了。” 赵大宝的一颗牙齿被打掉了,他吐出嘴里的血沫子,学着他爹赵老大凶狠的样子说:“小杂种,你给老子等着,老子总有一天要弄死你!” 江野将拳头捏得咯吱响,把赵大宝吓得屁滚尿流,一边跑一边回头咒骂。 第39章 赵大宝半夜被打 兰霜仔细检查江野有没有伤到哪儿,确认江野浑身上下都好好的才心有余悸说:“小野,你吓死阿姨了,以后不许冲动了。” 夜色太暗,江野看不清兰霜的唇形,只能通过兰霜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来推测兰霜说了什么。 陆酌和朵朵还在家里,兰霜不放心,赶紧带着江野回去。 一只脚刚踏进铺面大门,兰霜听见了朵朵的哭声,她心里一慌,“朵朵,怎么了?” 听见兰霜的声音,朵朵打开房间门,大哭着朝兰霜跑来,“妈妈,哥哥一直说要出去找你们,我差点拦不住他。” 兰霜抱起朵朵,走过去把铺面的门锁上,这才用袖子给朵朵擦去眼泪,“朵朵做得很棒,你哥哥腿受伤了,不能下地。” “兰阿姨,你们没事吧?” 陆酌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他现在冷静下来了,先前朵朵堵住门不让他出去,他第一次跟朵朵发火,结果把朵朵凶哭了。 兰霜把朵朵放下地,一左一右牵着朵朵和江野走进陆酌的房间。 “是赵大宝砸的玻璃,小野冲出去揍了他一顿,”兰霜忧心忡忡地说:“赵大宝性格极端,不择手段,以后肯定还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兰霜当兰家大小姐的时候从来没有体会过社会的险恶,凡是知道她身份的,无一不对她巴结讨好,自从兰家登报跟她断绝关系后,她以前交好的朋友大多都跟她划清关系。 兰霜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要怎么解决眼前的困境,她现在能求的朋友屈指可数。 陆酌沉默,这一切事情都因他而起,下次赵大宝再敢找上门来,他就算拖着受伤的右腿也要给赵大宝好看。 见陆酌半天不说话,兰霜勉强挤出一个笑:“小酌,你不要多想,为今之计,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知道了兰阿姨。”陆酌也回兰霜一个笑。 朵朵还在生陆酌的气,从进到房间起就别扭地把脑袋转到一边。 陆酌放柔语气,说:“朵朵,对不起,刚才哥哥不应该凶你。” 朵朵傲娇地哼了一声,“除非哥哥保证以后都不会凶我,我才会原谅哥哥。” 陆酌宠溺地看着朵朵,“好,哥哥保证以后都不会凶朵朵,如果做不到,就罚哥哥——” 朵朵打断陆酌的话,“后面的话哥哥不准说!” 陆酌无奈又好笑地答应,“好。” 兰霜见朵朵还很精神,捏了捏朵朵的小脸蛋,“好了朵朵,太晚了,我带你去洗漱,你哥哥和小野要睡觉了。” 朵朵很听话,甜甜地说:“哥哥晚安,小野晚安。” 兰霜和朵朵一离开,狭小的房间内气氛又变得微妙。 江野背对陆酌坐在地上,衣服上有新鲜的泥巴,是刚才在和赵大宝打斗的过程中沾上去的。 陆酌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草编蜻蜓,瞄准江野的后脑勺扔了过去。 他眼力好,正好打中江野。 江野慢慢回头,眼中满是疑惑。 陆酌不耐烦道:“衣服脱了,上床睡觉。” 江野没有动,不知道有没有看清陆酌说了什么,又或者看清了,只是不愿意相信陆酌会主动跟他说话。 陆酌又扔了一只草编蜻蜓过去。 江野没有躲,任由草编蜻蜓砸在他的额头上。 过了几分钟,他趁陆酌在脱衣服,快速弯腰捡起地上的草编蜻蜓藏在手心里。 陆酌没有再搭理江野,扯过被子盖住眼睛。 江野有个专门放宝贝的铁盒子,为了不让盒子被人打开,他还用木头做了个特别复杂的机关。 他安静地盯着被窝里那一团人形,等陆酌睡着了才从床底下摸出铁盒子,鼓捣半天后机关打开,他将两只草编蜻蜓放了进去。 铁盒子里装着陆酌送他的所有东西。 江野拿出被徐桂兰扔掉的那个娃娃,眼神温柔得像是装满了今夜的月色。 第二天,陆酌醒来时下意识伸手往旁边的被窝摸。 被窝是凉的,证明江野已经起床一段时间。 陆酌揉着睡眼看了眼窗外,天还没亮,也不知道江野去哪儿了。 他彻底没了睡意,烦躁地捶了几下受伤的右腿。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很轻的开门声,他立马躺下闭眼装睡。 大概半分钟后,江野放轻动作钻进了被窝。 下一秒,一双小手从背后环住陆酌。 陆酌的心跳漏了一拍。 江野的身上很凉,大概率刚从外面回来。 陆酌强忍想要质问江野的冲动,一动不动地保持同一个姿势。 等他再次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他翻了个身,见江野还在睡。 鬼使神差一般,陆酌伸手在江野紧蹙的眉心上点了一下。 一触即离。 动作快得像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 陆酌的衣服穿到一半,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声。 他飞快穿好衣服,单脚跳到外面去看发生了什么。 铺面外面,一个脸上有条长疤、一看就很不好惹的男人抱着一个浑身青紫的孩子,旁边是个满脸横肉的女人。 女人唾沫乱飞,指着兰霜骂:“一定是你这个破鞋半夜跑到我家打我儿子!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对一个孩子下那么重的手,老天爷怎么不劈道雷把你打死!” 大清早的,兰霜见到赵老大一家三口只觉得无比晦气,“赵老大,沈万菊,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首先我不可能半夜跑到你家去打你儿子,其次你们再敢无理取闹,别怪我把事情闹到派出所去。” 赵老大把赵大宝放到铺面门口,踢了一脚门口的扫把,不耐烦道:“你个臭娘们,谁让你告到派出所去了?我们今天来找你是要私了,这样,你给我们一千块钱,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对!一千块钱,一分都不能少!”沈万菊见越来越多的街坊邻居围了上来,不要脸地往地上一躺,“大家快来看啊,兰霜这个女人半夜去我家打我儿子,没天理啊,她迟早要遭报应啊!” 昨天赵老大和沈万菊在兰霜这里吃了大亏,今天夫妻二人换了招数,不就是谁可怜谁有理吗?他们今天就让所有人看清兰霜是个什么货色。 第40章 谁打的赵大宝? 兰霜听得火大,“沈万菊,大清早的你上下嘴唇一碰就开始冤枉我,你要是真有证据,为什么不去派出所,反而是来我家讹钱。” 赵老大耐心告罄,恶狠狠地瞪兰霜,“臭娘们,你今天要是不拿钱,老子砸了你这个铺面,看你还做不做得成生意。” 兰霜心里怕得要死,面上还是装出淡定的样子,“大家看啊,赵老大和沈万菊开始威胁人了。” 沈万菊一拍大腿开始哭诉:“不是的,是兰霜这个女人颠倒黑白,你们要是不信我说的话,看我儿子被打成这样总该信了吧?” 赵老大和沈万菊恶名远扬,他们说的话自然没有什么信服力。 “沈万菊,我们凭什么信你?说不定是你家男人昨晚又喝酒了,这一片谁不知道你男人喝醉了就打人。” “我看也是这样,要不然你们怎么不把兰霜扭送到派出所去?肯定是你们心中有鬼。” “要我说打得好,赵大宝平时没少欺负我们家孩子,这回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赵老大和沈万菊见局势对他们不妙,夫妻两个一人从一边把赵大宝扶起来。 沈万菊指着兰霜问赵大宝:“大宝,你告诉大家,昨天半夜是不是兰霜这个贱女人打的你?” 赵大宝身上还疼着,闻言连忙点头,“就是她,半夜我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她拿蛇皮袋蒙着脑袋打了一顿。” “大家都听到了没!”沈万菊装模作样地擦眼泪,“可怜我的宝贝儿子被打成这样,如果今天让凶手逍遥法外,我和他爸死都不会瞑目啊。” 兰霜气笑了,“赵大宝,你说我打的你,那我请问你看清我的脸了?” 赵大宝被问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沈万菊气势十足地说:“儿子别怕,大胆说出来,有爸妈在,这个坏女人不敢打你。” 赵大宝那双小眼睛转了一圈,笃定地说:“我看清楚了,就是这个坏女人打的我,我不光看到她的脸,还听到了她的声音。” “都听到没?我家大宝才十岁,怎么可能会说谎!”沈万菊的面容变得扭曲,“兰霜,你以为你狡辩两句就什么事都没有?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们一千块,我就把这件事捅到兰家去,我要问问你父母是怎么教的你!” “沈万菊,你别太过分!”兰家是兰霜的底线,虽说她现在跟兰家没有任何关系,但她的父母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对!你今天要是不拿出一千块来,我们马上抬着大宝上兰家去讨个说法。”赵老大说完拍了两下手,人群中立马走出来两个流里流气的男人。 赵老大看了眼明显慌张了的兰霜,吩咐两个小弟:“到时候你们两个留下来,凡是能砸的都给老子砸了。” 一道稚嫩的嗓音响起:“不准砸!” 陆酌拄着木棍走到赵老大面前,“我能证明赵大宝不是被我兰阿姨打的。” 赵老大哪里会听陆酌一个小孩说,一把推开陆酌,“哪里来的小瘸子,给老子滚开!” 陆酌差点被推倒,他重新稳住身形,冷静道:“赵老大,你不让我说就是心虚,也能从侧面证明赵大宝被打一事和兰阿姨无关。” 赵老大咬牙切齿:“你这个死瘸子再敢多说一句,我保证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陆酌不怕赵老大,他刚才就看出来了,赵老大和沈万菊风评不好,大家不会相信他们说的话。 “大家看,赵老大不敢让我继续说下去,说明他——” 沈万菊眼看局面变得被动,和赵老大对视一眼。 赵老大不情不愿地点头。 陆酌单脚站好,从头到脚打量赵大宝。 很快,他抓起赵大宝的一只胳膊,将青紫的地方指给众人看,“大家仔细看赵大宝身上新鲜的手指印。” 人群里传出几道声音。 “这一看就是不是大人的手,赵老大和沈万菊真不是人,居然冤枉到兰霜头上来,要不是这孩子机灵,今天兰霜肯定要赔他们一千块钱。” “这明显是小孩子的手,说不定是赵大宝又欺负哪家孩子才被抓伤的。” “这个赵大宝很不诚实,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难怪昨天会装晕。” 赵大宝到底是个孩子,很快乱了阵脚,小声说:“我……我记错了,打我的是个小孩。” 兰霜的大脑快速转动,她不满道:“赵大宝,你一会儿一个说辞,你让大家怎么相信你?” 赵大宝不甘心,要是今天讹不到一千块钱,他回去会被打死的。 “我……我想起来了!不是兰霜打的,是兰霜家那个小哑巴打的!” 陆酌的神情瞬间变得阴沉,他逼近赵大宝,“赵大宝,你可要想好了,你再撒谎一次可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话。” 沈万菊恨死陆酌了,一把扯住陆酌的衣领将他拽到一边,“你吓我们家大宝做什么!” 兰霜冷下脸,“沈万菊,我看你才是那个恶毒的人,当着大家伙的面你就敢对我们家孩子下手!” “兰霜说得对,沈万菊和赵老大才是恶人!大家不要相信他们!” “大家联合起来把赵老大一家人赶出城!不然以后我们还得受他们一家欺负。” 沈万菊脸色难看,对自家儿子没了耐心,“大宝,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大宝把自己昨天晚上扔石头砸铺面窗户以及被江野按在地上揍了一顿的事说出来。 “一定是那个小哑巴打的!他晚上打了我还不解气,回去后越想越生气,于是在天亮前又到我家把我打了一顿。” “对!一定是这样!”沈万菊接住这话往下说:“那个小哑巴一看就很坏,我儿子不过是砸碎他们家玻璃,他就把我儿子往死里打。” 陆酌笑了,“你们口里的小哑巴昨天晚上跟我睡,我可以作证,他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离开过房间。” 沈万菊恶毒地剜了陆酌一眼,“你们是一家人,你说的话不可信。” 陆酌等的就是沈万菊这句话,“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我和小哑巴关系不好,我不可能替他做假证。” 住在这条街上的人纷纷为陆酌作证。 “是啊,我们大家都知道陆酌讨厌小哑巴,为着这事还没少挨他妈妈的揍。” “就算天塌下来,陆酌也不可能帮那个哑巴说话。” 第41章 怎样做才能不讨厌江野 支持兰霜和陆酌的声音越来越多,赵老大和沈万菊见势不妙,灰溜溜地带着赵大宝挤出人群。 等围观的群众散去,兰霜急切地抓着陆酌的胳膊走进铺面,关好门后压低声音问陆酌:“小酌,你实话告诉阿姨,赵大宝被打成这样,是不是跟小野有关?” 兰霜清楚地记得昨晚赵大宝身上没有这么多伤。 陆酌没有立即回答兰霜的话,过了几秒他才试探地问:“兰阿姨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直觉告诉我是小野做的。” 兰霜眉头紧拧,她没有证据,不然也不会问陆酌了。 “不是,”这回陆酌否认得很快,他的神色无比坦然,“兰阿姨,赵大宝要真的是被江野打的,我刚才一定会揭发他,让他被赵老大和沈万菊打一顿。” 陆酌从不撒谎,兰霜选择相信陆酌。 “小酌,我先去做早饭,你进房间看小野醒了没。” “好的兰阿姨。” 切菜的声音很快响起,陆酌腿上的伤还没好,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走到房间门口,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把赵老大和沈万菊糊弄过去了,赵大宝那个蠢东西没有看到是谁动的手,他只要咬死昨天晚上江野没有离开过房间,任谁都动不了江野。 陆酌两只手的手心也出了很多汗,他胡乱往衣服上一抹,冷着脸推开了房间的门。 江野还在睡,陆酌瞬间收起冷漠的面具,拖着受伤的腿走到床边,眼神无奈又宠溺。 做了坏事还能睡得这么香。 兰霜做好早饭,让朵朵去喊陆酌和江野吃饭。 朵朵没有敲门的习惯,直接推门而入。 见朵朵进来,陆酌手忙脚乱把照着江野的模样编了一半的娃娃往身后藏。 朵朵眼尖,注意到了陆酌可疑的动作,她背着手缓步走到陆酌面前,“哥哥,拿出来吧,我都看到了。” 陆酌装傻,“什么?” 朵朵化身小侦探,摇头晃脑说:“你在做草编娃娃。” 陆酌听到朵朵这样说瞬间紧张得不行。 朵朵说出心中猜测,“哥哥,你是不是又想编娃娃来诅咒小野?” 陆酌沉默,比起他的小心思被朵朵发现,他情愿朵朵把他当成坏人。 朵朵学着兰霜平时教育她的样子严肃道:“哥哥,你这样是不对的,小野是我们的家人,你要喜欢他,要爱他,要把最好的都给他。” 陆酌有些想笑,一天天的,朵朵这小脑袋瓜也不知道装了什么。 朵朵语重心长说完,边叹气边拍陆酌的肩膀,“哥哥,收手吧,被徐阿姨知道你又要挨一顿打,或者你悄悄跟我说要怎么做你才能不讨厌小野。” 陆酌忽悠朵朵,“除非天上的星星掉下来我才会喜欢江野。” “天上的星星?”朵朵灵光一闪,爬上床把江野摇醒。 江野茫然地睁开眼睛,下一秒朵朵伸手捧着江野的脸,激动地喊:“哥哥看,小野的眼睛像不像星星?” 江野长睫眨了两下,不明所以地看向朵朵,而后将视线定在陆酌的身上。 饶是陆酌没有看江野,也能感觉到来自江野的注视。 他沉下脸,“不像。” 说完转身单脚跳出房间。 朵朵嘴角向下,难过得吸了两下鼻子。 江野穿好衣服,从朵朵乱七八糟的手语里大概了解到事情的始末。 要天上的星星掉下来? 他好像做不到。 早饭吃到一半,陆长明带着一名穿西装的男人来了。 接下来要说的话不方便让三个孩子听到,兰霜温声对陆酌说:“小酌,带朵朵和小野回房间。” 陆酌懂事点头。 等房间门关上,兰霜把手里的碗重重往桌子上一放,抱着手臂冷眼看陆长明,“陆长明,你今天带王律师来是想威胁我?” 王畅尴尬地咳了两声。 说起来他和兰霜还是老熟人,他不光是兰霜的初中同学,还是兰霜和陆长明结婚的伴郎。 兰霜对他的称呼疏离又客气,他知道今天过后他和兰霜连朋友都没得做。 “谈不上威胁,兰霜——”陆长明话锋一转,目露嫌弃地接着说:“住在这种地方,你确定晚上不会有老鼠蟑螂出没?” 兰霜不卑不亢,“陆长明,我住在哪里与你无关,你有事说事,没事左转出门。” “这就急眼了?”陆长明作为兰霜曾经的枕边人,最知道怎么说才能攻破兰霜的心理防线,“兰霜,你说你离开了兰家连教书的工作都保不住,从人人羡慕的兰家大小姐变成吃了上顿儿没下顿的下等人,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兰霜没有被激怒,相反,她比以往时候还要冷静。 “陆长明,我最厌恶的就是你这副虚伪至极高高在上的嘴脸,你以为你有今天靠的是谁?要不是七年前我眼瞎看上你,你连条狗都不如。” 兰霜知道陆长明在意什么,她偏要旧事重提,把陆长明贬得一文不值。 陆长明好面子,听到兰霜这么说他,脸上的血色一下褪尽,半天说不出反驳的话。 兰霜把陆长明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陡然升起压陆长明一头的快意。 “认识你的人谁不知道,你陆长明就是一个靠妻子,靠妻子娘家的废物,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叫嚣?是,我如今是落魄了,但我会靠自己打拼出富足美好的未来,而不是像你一样,只会在我爸妈面前摇尾乞怜,求他们给你工作,求他们给你地位。” 兰霜不急不慢地说完,陆长明再也无法淡定,双目赤红掀翻了吃饭的桌子。 兰霜看着地上的馒头和炒得有些糊的土豆丝心疼不已,这可是家里仅剩的食物,不过她没有失态,神色依然平和,“陆长明,桌子和碗筷二十块钱,馒头和土豆丝算你两块。” 陆长明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兰霜给陆长明两个选择,“陆长明,要么你现在就给钱,要么你跟我去派出所。” 王畅看热闹看得正起劲,冷不丁听到兰霜点他。 “王律师,我看陆长明不想给钱,要不然你给他科普一下相关法律,让他清楚他这么做的后果。” 第42章 哥哥,小野呢? 王畅又咳了好几声,委婉地说:“那个,长明啊,你还是按兰霜说的先把钱赔了吧。” 陆长明黑着脸掏出钱夹,从里面拿出兰霜说的数。 兰霜伸手接过揣进兜里,“陆长明,有什么话你赶紧说,别耽误我的时间。” 陆长明看了眼紧闭的房间门,兰霜这样侮辱他,他也不会再和兰霜兜圈子,“我给你五百,另外签书面协议放弃朵朵的抚养权,你把那个小野种交给我。” 兰霜很想争取到朵朵的抚养权,如果朵朵被陆长明这个人渣抢去,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但她有自己的原则,不会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陆长明,我不会答应的。” 兰霜的回答在陆长明的意料之中,陆长明索性把话说开,“兰霜,你按我说的做我还能保证把小野种全须全尾送到那个人的手上,但如果你非要一意孤行,小野种出点什么意外可怪不到我的头上。” 兰霜愤怒得声音都在颤抖,“陆长明,你还是不是人!” 陆长明被骂反而笑了,“兰霜,你骂我卑鄙也好无耻也罢,总之我一定会把小野种带走。” 王畅在一旁补充:“兰小姐,如果你不答应陆先生的要求,一周后陆先生将对你提起诉讼,好友一场,我要提醒你的是,真要打官司你毫无胜算。” 兰霜神情漠然,“滚!” 陆长明和王畅一前一后离开铺面。 房间门从里面打开,朵朵举着半截棍子走出来,“妈妈,爸爸下次再敢来,我帮你打跑他。” 刚才陆长明和王畅在,兰霜始终保持理智,这会儿见朵朵乖巧可爱,她眼眶发热地抱住朵朵,“朵朵乖。” “妈妈,我和哥哥都听到了,爸爸要抢我们的小野。”朵朵担心地说:“怎么办啊妈妈?” 兰霜也不知道怎么办。 “妈妈,你能不能把小野变小。”朵朵咬着指甲继续说:“把小野变成拇指小王子,那样我就可以把小野揣进兜里, 除了你和哥哥还有徐阿姨,谁都不会发现。” “我也想。”兰霜疲惫地叹气。 陆长明的话变成了悬在兰霜头顶的刀,她时刻都能感知到危险,却又不知道这把刀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因此她的恐惧被数倍放大。 晚上,兰霜决定在陆酌和江野的房间打地铺。 她手脚麻利地在地上铺出够她和朵朵睡的空间。 朵朵抱着空玻璃瓶站在门口,“妈妈,热水烧好了,你帮我灌。” “朵朵乖,妈妈马上帮你灌。”兰霜的话刚说完,右眼皮突然猛跳几下。 她有种很不安的预感,总觉得今天晚上要发生点什么。 朵朵看出兰霜的不对劲,急声问:“妈妈,你怎么了?” 兰霜摇摇头,勉强扯出一抹笑,“妈妈没事。” 接过朵朵手里的玻璃瓶,兰霜朝炉灶走去。 热水灌到一半,兰霜左边的眼皮也开始跳,她压下心中的慌乱,将玻璃瓶放到了台面上。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逼近兰霜。 兰霜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周身的汗毛霎时立了起来。 她用了全部的意志力才没有发出声音,双手的指甲深深嵌进手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找回了几分清醒。 她在心里倒数三个数。 数到一时,兰霜的动作极为迅速,拿起台面上装了一半热水的玻璃瓶往身后砸去。 玻璃瓶碎了一地,热水迸溅到那人的小腿上和脚上。 兰霜趁那人吃痛的功夫从锅里舀起一大瓢热水,做出随时会泼到那人身上的动作,她害怕得牙关打颤,“你是谁?!大晚上的为什么在我家!” 从身形可以推断出是个男人,兰霜心里拉响了警报。 “快说!不然我这一瓢热水下去,你这张脸就别想要了!” 男人的脸上蒙着黑色的布,加上光线太暗,兰霜确实认不出是谁。 “妈妈——” 朵朵突然发出尖锐的叫声。 兰霜的注意力被分散,男人一个闪身来到她面前,铁铸一般的手死死握住她拿着水瓢的那只手腕。 兰霜挣扎不开,情急之下水瓢倾斜,热水烫到了她的大腿。 陆酌带着惊恐的声音划破夜的宁静,“兰阿姨,是陆长明——” 几声巨大的动静后,陆长明抱着晕过去的江野走出来。 兰霜快要崩溃了,声嘶力竭道:“陆长明,你敢入室抢人!你疯了是不是!” 陆长明没有理会兰霜,朝挟持兰霜的男人一点头,男人立马放开兰霜,与陆长明一起大摇大摆走出铺面。 兰霜顾不上大腿上的疼痛,狼狈不堪地跑进房间。 朵朵和陆酌都晕了过去。 “朵朵!小酌!”兰霜的声调变得尖而细,她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半小时后,朵朵和陆酌才悠悠醒来。 陆酌的后脑勺起了两个大包,是被陆长明打的。 朵朵也好不到哪里去,额头高高鼓起,又青又肿。 “朵朵,小酌……”兰霜分别替朵朵和陆酌检查完伤口,踉踉跄跄跑去找药。 亲眼看到江野被陆长明带走,陆酌心里恐惧的窟窿越来越大,他颤声说:“兰阿姨,你去派出所报警,我来给朵朵擦药。” 兰霜把棕色的药瓶塞到陆酌手里,“我很快回来。” 朵朵最先被打晕过去,她以为江野跟她一样被打晕了,抓着陆酌的袖子问:“哥哥,小野呢?” 陆酌没有说话。 朵朵的大眼睛霎时溢出眼泪,“是爸爸,小野被爸爸抢走了对不对?” 陆酌很轻地点头。 “哥哥,我不要坏爸爸。”朵朵哭得伤心欲绝,“把小野还回来,我要小野,我要小野。” 陆酌比朵朵难受一万倍。 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大人。 他恨自己的身体里流着陆长明的血。 陆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个晚上的。 他听到很多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他听到朵朵焦急地喊他哥哥。 他看到江野浑身是血爬到他身边。 星辰陨落,一片黑暗。 他找不到路。 他被困住了。 紧咬的牙关被人用蛮力撬开,苦涩的药片混着温度适宜的水灌进喉咙。 “小酌!小酌快醒醒!” 第43章 磕十个响头 陆酌听到了兰霜急切呼唤他的声音,他试图回应,却怎么都醒不来。 失去江野的恐惧化成无数长着尖刺的藤蔓,贯穿他的心脏,凿进他的骨髓,带给他从未有过的疼痛体验。 灵魂从他的身体里剥离出来,他茫然又痛苦地找寻江野的身影。 他先是打开羊圈,铺满干草的羊圈只有一头瘦巴巴的小羊。 旧衣柜和破碗柜里也没有发现江野。 他恍惚间看见院坝里的那颗苹果树上结满了江野,他轻轻喊了一声小野,其中一个江野笑着落进了他怀里。 他把这件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的宝贝藏进羊圈里。 他跟村头的张铁匠学打铁,亲手打造了一间只有他能进去的铁屋。 铁屋的锁是他的心脏,这个世上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能带走他的宝贝。 “小酌!小酌你别吓阿姨。” “哥哥你快点醒来好不好?小野还等着我们去找他。” 小野?陆酌回头看了眼那扇无比厚实的铁门。 铁门打开,里面空无一物。 他想起来了,他的小野并不在铁屋里。 他要去找他的小野。 他要去找他的宝贝。 几秒后,陆酌满头冷汗从梦魇中惊醒。 见陆酌突然从床上弹坐起来,朵朵激动地喊:“妈妈,哥哥醒了!” 闻言,兰霜手里拧好的帕子掉进木盆里,她万分担忧地检查陆酌的后脑勺,“小酌,头还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酌捂着痛到要裂开的脑袋轻声安慰兰霜,“兰阿姨,我没事。” 兰霜声音发颤,“小酌,你吓死我了,昨天晚上我从派出所回来,你人已经昏迷不醒,朵朵胆子小,不敢出去找我,抱着你一直哭,把左右前后的邻居都吵醒了。” 陆酌垂下脑袋,“兰阿姨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害你和朵朵担心我一晚上。” 兰霜的神情低落下去,“小酌,别这么说,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 陆酌又说了几句让兰霜宽心的话。 兰霜一整晚没睡,她强撑着精神说:“小酌,我现在要去兰家一趟,你和朵朵乖乖在家。” 陆酌一听掀开被子下地,“兰阿姨,我和你一起去。” 朵朵摸了下头上缠着的纱布,可怜兮兮地说:“妈妈,哥哥去的话我也要去,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害怕。” 兰霜略作思考,答应带上陆酌和朵朵。 一个小时后,兰霜带着两个孩子敲开了兰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陆长明。 陆长明拦在门边,没有放兰霜和两个孩子进去的意思。 兰霜如今连多看陆长明一眼都会恶心到极点,她将视线从陆长明身上移开,言简意赅说:“陆长明,我要见我爸妈。” 陆长明镜片后的那双眼睛蓄满了恶意,“让你进去可以,前提是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 兰霜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陆长明,你别太过分了!” “过分?”陆长明一脚踹在兰霜的膝弯处,趁兰霜没有反应过来,猛地上前扯住兰霜的头发使劲往下拽,兰霜没有办法只得跪下。 陆长明居高临下欣赏兰霜的狼狈可怜样,“兰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昨晚就去派出所了吧?可惜啊,有两个身上背着命案的小混混主动去派出所认了罪,说昨天晚上铺面发生的事和那个小野种的失踪是他们做的。” 兰霜一头秀丽的长发散乱不已,她从牙缝里挤出长句:“陆长明,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买通那两个混混,恶有恶报,总有一天你会遭到应有的报应。” 陆长明慢慢俯身,用力扇了兰霜一个耳光,“报应?兰霜,你好歹也是受过教育的人,怎么会如此天真,居然相信报应一说?” 陆酌丢掉手里充当拐杖的木棍冲上去使劲推陆长明。 朵朵也扑上去抱住陆长明的一条腿,“不准打我妈妈!” 陆长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警告你们两个,要是你们再敢对我不敬,今天兰霜就是把脑袋磕破我也不会放你们进去。” 兰霜低喝:“小酌,朵朵,你们到边上去。” 朵朵听话地退到一边,陆酌不但没有照做,反倒还抓着陆长明的胳膊咬了两口。 陆长明对亲生儿子没有仁慈心,拎着陆酌的衣领把陆酌丢到地上。 陆酌的后脑勺本就有伤,这一下摔得他眼冒金星。 “小酌!”兰霜崩溃地移动膝盖,嘴里咒骂陆长明,“陆长明你这个畜生,小酌是你的儿子,你居然对他下死手!” 陆长明神情阴鸷,“是我亲生的儿子又如何?他连我这个老子都不认,一口一个陆长明,我没有把他打死都算轻的。” 兰霜把身体疼到抽搐的陆酌抱进怀里,“小酌你怎么样?你坚持一下,阿姨马上送你去卫生所。” “兰……兰阿姨,我没事。”陆酌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我休息一会就好,你先去……先去办正事。” 陆酌掰开兰霜的手,深深呼吸了好几下,“兰阿姨,我真的没事。” 陆长明毫不关心陆酌伤到了哪儿,还沉浸在把兰霜踩在脚下的得意中,“兰霜,我数十个数,你要是还不给我磕头的话,你今天就是死在门口我也不会让你进去。” 陆长明话是这么说,实际上根本没有好好数数,“十、五、三、二——” “我磕!”兰霜慌了,急忙面向陆长明。 “兰阿姨。” “妈妈。” 朵朵和陆酌同时出声。 兰霜屈辱地连磕三下头,每一下都很响。 连额头磕出血来也感受不到痛。 陆长明面容扭曲,“兰霜,你害我变成男人堆里的笑话,三个响头怎么够,这样,你再给我磕十个响头。” “好。”兰霜没有反抗,在来兰家之前她已经知道陆长明会刁难她,只是她没有想到陆长明会无耻到这个地步。 兰霜机械般地磕完十下,鲜红的血顺着她的额头往下,她的整张脸都糊满红色。 陆长明满意地看着兰霜的惨状,“兰霜,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你父母昨天去了疗养山庄,半个月后才回来。” 第44章 江野活不过明晚 最后一点希望破灭,跪在地上的身形摇晃两下,兰霜的眼里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陆酌和朵朵上前扶住兰霜。 兰霜缓了半天才恢复了点力气,她指着陆长明丑恶的脸,字字泣血,“陆长明,你故意的,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你早就知道我今天会上门求我父母,所以你先把他们骗去了疗养山庄。” 陆长明笑兰霜不自量力跟他作对,“兰霜,你知道真相又能把我怎么样?派出所那边我已经托人打点好,那两个混混很快就会被判刑,至于那两个老不死的,哪天我要是心情不好,我不介意提前送他们上西天。” “陆长明!”兰霜的五脏六腑都在绞着疼,她恨不得回到七年前打死看上陆长明的自己。 陆长明和兰霜结婚后,天天都在想方设法让兰家二老和兰霜开心,他这个上门女婿当得是真的窝囊,兰霜的父母该死,兰霜也该死,要不是他们,他不会被人嘲笑是个靠妻子,靠妻子娘家的废物赘婿。 不够,把兰霜折磨成这样还远远不够! 陆长明记起兰霜放下傲骨来兰家的原因,冷笑一声,将声音压得很低,“兰霜,你拿什么跟我斗?另外关于那个小野种,我好心透露给你一个消息。” 兰霜从喉咙里艰难发出声音,“陆长明,小野在哪里?” “兰霜,我要告诉你的是,小野种活不过明晚,你不是很有本事吗?你自己去查啊。” 陆长明说完转身走进兰家的大门。 大门缓缓合上,陆长明那张平日看起来温和有礼的脸越发狰狞可怖。 “活不过明晚?”兰霜喃喃地重复。 刚才陆长明说话的声音太小,陆酌和朵朵没有听到,看兰霜魂不守舍,陆酌哑声问:“兰阿姨,什么活不过明晚?” “小野!”兰霜一把抓住陆酌的胳膊,“陆长明说小野活不过明晚!” “什么?”陆酌的仅剩的理智和冷静在这一刻崩塌,足足一分钟他才回过神来,“小……江野有危险。” “我早该想到的,陆长明那个人渣根本没有收养小野的好心朋友……”兰霜用袖子抹去脸上的鲜血,从地上爬起来,“小酌,阿姨要去办点事,你先和朵朵卫生所换药。” 陆酌牵起朵朵的手,“兰阿姨,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去卫生所的路上,陆酌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他没有注意路,一不小心撞到了人。 “对不起。” “朵朵?” 陆酌的声音与男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朵朵听到熟悉的嗓音,哭着喊:“柏叔叔。” 柏庭序见朵朵脑袋上缠着纱布,温和的脸色一下变了,“朵朵,你怎么受伤了?你妈妈呢?” 柏庭序是城里医院的医生,当时在医院还误会兰霜是江野的监护人,凶了兰霜一顿,后来误会解除,一来二去的和兰霜熟识了,也知道兰霜跟丈夫离婚,带着女儿和徐桂兰搭伙过日子。 朵朵小嘴一撇,委屈得不行,“柏叔叔,我脑袋上的伤是昨天晚上爸爸打的。” 柏庭序阴沉着脸抱起朵朵,“朵朵乖,跟叔叔说发生了什么?” 朵朵的表达能力很好,将昨天晚上还有今天发生的事说给柏庭序听。 柏庭序的脸色越发难看。 陆酌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孩子,突然发生了这么多,早已超过了他心理的承受范围,他鼻子一酸,伸手轻轻扯了扯柏庭序的衣服下摆,“叔叔,你能不能带我和朵朵去卫生所?” 柏庭序安抚地拍了陆酌的肩膀两下,温声说:“别担心,叔叔今天和明天休假,会陪着你们的。” 带陆酌和朵朵到卫生所换了药,柏庭序又把他们送回了铺面。 柏庭序简单收拾了一下家里,问朵朵:“朵朵,你妈妈现在在哪里?” 朵朵摇头,“柏叔叔,我也不知道妈妈在哪里。” 柏庭序看向陆酌,陆酌同样摇头。 朵朵靠近柏庭序,耷拉着小脑袋说:“柏叔叔,我害怕,你能不能别走,留下来陪我和哥哥。” 柏庭序无声叹气,朵朵这么小,身上就发生了这么多事,难怪她会没有安全感。 陆酌去给柏庭序倒了杯水,“柏叔叔,你在家陪朵朵,我出去找兰阿姨。” 话音才落,兰霜疲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柏庭序单手抱起朵朵,疾步朝兰霜走去。 “兰小姐,你没事吧?”柏庭序失了一贯的风度,恨不得上手给兰霜做检查,看看兰霜身上都有哪些伤。 兰霜一张脸比纸还要苍白,她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站着的人是柏庭序,好半天才问:“柏医生,你怎么来了?” “我上街买点东西,恰好碰见朵朵和小酌。”柏庭序伸手将兰霜扶进屋里,“兰小姐,你……你还好吗?” 兰霜想说自己一点都不好。 她快坚持不住了。 但她太累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柏庭序将朵朵放到地上,给陆酌一把钱,让陆酌去最近的卫生所买几样药,随后把兰霜扶进房间。 “兰小姐,你额头的伤需要立即处理。”柏庭序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会有些疼,你要忍住。” 兰霜阖上眼,“麻烦你了,柏医生。” 陆酌很快买来柏庭序需要的几样药,柏庭序吩咐陆酌去烧一些热水。 热水烧好,柏庭序动作轻柔地给兰霜擦去脸上的血迹。 兰霜很累,不知不觉睡着了。 连柏庭序给她的伤口消毒和上药她都没有醒。 陆酌和朵朵担心地守在床边。 “柏叔叔,我妈妈什么时候醒来?”朵朵伸手要柏庭序抱。 柏庭序替兰霜掖好被子,把朵朵抱到腿上。 “别担心,你妈妈只是太累了,等她睡够了就会醒来。” 朵朵拿脸颊去蹭柏庭序的下巴,“柏叔叔,朵朵喜欢你,你能不能当朵朵的爸爸?” 柏庭序愣住。 朵朵继续说:“朵朵不喜欢陆长明当爸爸,朵朵喜欢柏叔叔当爸爸。” 陆酌年纪尚小,看不出柏庭序对兰霜的心思,他只是顺着朵朵的话往下想—— 这位柏医生很在乎兰阿姨。 就像他很在乎他的小野一样。 第45章 赏那个哑巴 傍晚时分,天气骤然变冷,大朵大朵的雪花很快给这座小城披上了一层厚重冰冷的白,陆酌便是这个时候偷跑出去的。 他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刺骨的寒风往他毫无血色的脸上刮,他无知无觉地快步朝兰家的方向走。 到了兰家,他没有选择敲门,而是爬上围墙外面的那棵大树,踩着覆满了一层冰雪、随时都有可能断裂的树枝攀上围墙,围墙很高,他毫不犹豫闭上眼睛往下跳。 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受伤的右腿传来超过陆酌承受范围的疼痛,他的额头立时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疼成这样他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被炭火烘烤得暖洋洋的屋子里,陆长明和王畅正吃着丰盛美味的饭菜,桌子上摆着一堆喝空的酒瓶,从拿筷子夹不稳菜的动作可以推断出二人都醉得不轻。 陆酌猫着身子从门缝里往里面看,陆长明红光满面,拿起一瓶未开封的酒打开,分别给自己和王畅满上。 “多亏有王律师的帮忙,才成功把人交给李三爷。”陆长明虽然醉得不轻,但意识还是清醒的,他今天狠狠羞辱了兰霜,亲眼看见兰霜像条狗一样磕头求他,加上在王畅的帮忙下,他已经把人送到了李三爷手上,实在是值得好好庆祝一番。 王畅举起斟满的酒杯与陆长明碰了碰,大着舌头说:“陆老师,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要提醒你的是,过了今天,你一定要把我和你昨天晚上潜进铺面抢人的事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能说。” “那是自然。”陆长明其实丝毫不把王畅的提醒放在心上,他走到今天做过的龌龊事不少,哪一回不是全身而退?等风头过去,他照样是人人敬仰的陆老师。 李三爷?陆酌在和许老头摆摊的时候听过这个名号。 此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知道是不是坏事做多了,唯一的儿子在十年前出国留学的途中死于非命,等他的人找过去时,儿媳疯疯癫癫不知所踪,仅留下刚出生不久的孙子。 陆酌听许贵说过,李三爷的孙子得了一种怪病,这些年李三爷寻遍名医,不光没有治好孙子的病,反倒还让孙子的病越来越严重。 很多人都说李三爷的孙子熬不过这个冬天,当时陆酌听了还感叹生命的脆弱。 陆酌屏住呼吸继续偷听。 这回是王畅主动提起李三爷。 “这个李三爷为了留住李家唯一的血脉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拿那个野种的命换他孙子的命,不过这也是那个野种的荣幸,不然他一个哑巴加聋子,又跟着徐桂兰和兰霜,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陆酌从王畅的长篇大论里捕捉到关键词。 换命。 他在桂花村的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说过,以前有富人家的孩子生病或者出意外,会出很高的钱买一个孩子和自家孩子“换命”。 说是换,其实是以死换生。 再结合陆长明今天说江野活不过明晚的话,陆酌很快捋清楚一切。 他放缓呼吸,让自己在最快的时间冷静下来。 随后沿着刚才来的路离开兰家。 保姆来给陆长明和王畅送酒时,发现雪地里有一串小孩的脚印。 从门口延伸到围墙。 她若有所思盯着那串脚印看了十几秒,联想到今天兰霜带朵朵和一个男孩来过,决定把这件事瞒下来。 陆酌孤身去了李家。 李家今天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陆酌跟在一个大人的后面顺利混进去。 李家的佣人把陆酌当成今天来吃酒席的小客人,热情地招呼陆酌去最里面没坐满人的那桌,为了不被人察觉到自己的紧张和异常,陆酌听话地走过去。 他刚坐下,一个身材瘦小、面色苍白的小男孩推了他一把,趾高气昂说:“这是我的位置,你不许坐。” 陆酌不动声色打量小男孩的穿着,猜出他应该就是李三爷那位病恹恹的独苗孙子。 一想到李三爷要拿江野的命来换这个病秧子的病,陆酌就恨不得把面前这个病秧子掐死。 只是他不能,要是李三爷的孙子出了事,他今天绝对走不出李家。 他冷着脸让出位置,坐到了小男孩的对面。 这桌的其他客人认出小男孩,一个个讨好地去逗他。 “李平安,怎么不见你爷爷?” “李平安,明天才是你的生日,为什么你爷爷今天就给你办生日宴?” 李平安被问得不耐烦,抄起面前盛满菜的盘子看也不看一通乱扔。 客人们都有些尴尬,不敢再惹李平安这个脾气差的小魔王。 “你,”李平安扔了一半的盘子还不解气,颐指气使地对陆酌说:“给我把地上的菜吃了。” 陆酌没有动,攥紧了藏在桌子底下的拳头。 其他客人都觉得李平安有些过分,纷纷劝李平安收回命令。 李平安翻了个白眼,看着陆酌身上明显不合身的衣服鄙夷道:“这种人根本不配来参加我的生日宴,谁知道他从哪里偷了别人的衣服穿在身上,真以为跟我一样是少爷啊。” 陆酌忍无可忍,刷地站起身,带动身下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小杂种,你不会生气了吧?”李平安比陆酌矮小半个头,他高傲地抬起头朝陆酌吐口水,“你敢生气我就让我爷爷把你赶出去!” 陆酌攥得死紧的手一点点松开,“我没有生气。” 李平安见陆酌这副忍辱的模样顿时觉得无趣,“没意思,我还以为你要跟我打起来。” 陆酌低垂着眼睫,眼底翻滚着浓浓的恨意,说出来的话却不带危险,“不敢。” 李平安伸手招来一名佣人,“我记得那个哑巴今天还没吃东西,地上这些菜赏他了。” 佣人表面领命,却不敢照做。 万一被李三爷知道,她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李平安踢了一脚椅子,“不吃了,我让我爷爷带我去裕盛楼吃。” 等李平安去找李三爷,和陆酌同一桌的客人才敢窃窃私语。 “这个李平安小小年纪没少作恶,怪不得十岁了还长不高。” “听说李三爷找了个孩子来给李平安换命,要我看啊,李平安这种祸害死了就死了。” “李平安今天中午才和李三爷去裕盛楼吃过饭,我猜他根本不是去找李三爷,八成是去打那个孩子了。” 第46章 救出江野 陆酌趁众人没有注意到他,悄悄朝李平安刚才离开的方向跟过去。 跟着李平安七拐八绕,陆酌见李平安停在一间上锁的柴房门口。 李平安有钥匙,他警惕地环顾四周,见没有人才打开门。 “小哑巴,我来看你死了没?”李平安心情大好,正要关门,却发现木门怎么都关不上。 李平安心中生疑,正要大声喊人,这时一道身影飞快地闯了进来,他完全反应不及,被来人捂着嘴按在地上揍了几拳。 李平安痛到无声求饶。 陆酌压低声音在李平安耳边说:“你敢发出声音我要你好看。” 李平安呜咽点头,陆酌还想说几句威胁的话,下一秒发现李平安眼睛上翻,竟是被吓晕了过去。 陆酌把李平安拖到视线盲区,随后拖着受伤的腿去把柴房的门关上。 角落里蜷缩着陆酌日思夜想的人儿,他霎时红了眼眶,好半天才敢走过去。 江野昏迷不醒,陆酌惨白着脸将手伸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呼吸均匀,和往常睡着时一样。 陆酌稍微放下心来。 今天李家来了很多客人,陆酌打算等客人归家再想办法带江野走。 陆酌的心脏跳得很快,他不知道李平安什么时候会醒来,也不确定会不会有人来柴房,他抱着江野,像是抱着历尽千辛寻到的珍宝。 夜幕渐黑,江野还是没有醒来。 他听到了柴房外来来去去的脚步声。 李三爷发现孙子不见了,正召集大家找人。 陆酌庆幸今天的雪很大,不然他和李平安的脚印一定会被发现。 一道苍老的声音说:“平安说他来找我,让我带他去裕盛楼吃饭?来人,去裕盛楼问问。” 另一道年轻的声音说:“三爷,你说平安会不会在柴房里?” 陆酌的身体瞬间紧绷,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时间被无限拉长,对陆酌来说,每一秒都变得无比煎熬。 李三爷说:“应该不在,我今天特意叮嘱平安不要来柴房,明天大师就要给他换命了,他今晚不能见那个哑巴。” 那个人还是不放心,“三爷,您等我一分钟,我去柴房看看。” 陆酌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把江野放回地上,迅速躲到了李平安的旁边。 “锁怎么是打开的?”男人疑惑推开门,借着外面的雪色看清江野还在,又仔细看了一圈,没见到李平安的身影,他一边锁门一边对李三爷说:“平安不在里面。” 等脚步声远去,陆酌才踹了李平安一脚。 还好他之前打晕李平安的时候注意到了柴房的布局,一半堆着足足有半面墙高的干柴,另一半铺满了引火用的谷草,最重要的是有一小块地方是绝对的视线盲区,如果人只是站在门边的话,完全不会发现那块地方有人。 陆酌这一脚把李平安踹醒了。 李平安好半天才适应黑暗,害怕地瑟缩成一团。 陆酌耳力极佳,听到了窸窣的声音。 他又踹了李平安一脚,用只有李平安和他能听到的声音吓唬道:“你敢出声我弄死你。” 李平安已经见识过陆酌的“残暴”,捂着嘴连连摇头。 陆酌上手扒李平安的衣服,李平安不敢挣扎,没一会儿身上就凉飕飕的。 陆酌无声冷笑,李平安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坏东西。 又过了两分钟,陆酌扔了一件衣服让李平安穿上。 李平安小声说:“我才不穿下等人穿过的衣服。” 陆酌一巴掌呼在他头上,“穿。” 李平安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窝囊气,陆酌的话把他气得够呛。 他不敢忤逆陆酌,慢吞吞摸黑穿好衣服。 另一边陆酌已经给江野换上李平安的衣服。 令他伤神的是柴房的门被锁起来了,他要是弄出动静的话肯定会被发现。 月亮升至半空,皎洁的月色从柴房的木窗里倾洒进来。 陆酌心里有了主意,他脱下里面穿的衣服撕烂,搓成两根绳子,用其中一根把李平安严严实实捆上。 李平安害怕得发抖,弱声说:“别打我别打我。” 陆酌又撕下来一块衣服塞进李平安的嘴里,如此一来,李平安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做完这些,陆酌用剩余的一根绳子把江野捆在背上,他右腿上的伤越发严重,每动一下都疼得眼前发黑,即便如此他还是咬紧牙关,背着江野爬上柴堆。 离那扇木窗越来越近了,月光温柔地落在陆酌的脸上,他神情坚定,额头上的冷汗顺着眉骨滴落,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宝石。 此刻他完全忘记了疼痛,意志力给了他无限的力量和勇气。 木窗被推开,足够他和江野通过。 陆酌背着江野从木窗爬出去,柴房外面挂着一些农具,陆酌小心翼翼踩上那些农具,离地面很近时,他脚下一滑,跌进了雪地里。 雪又松又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陆酌稳住身形,快步背着江野从李家的小门离开。 走出李家,陆酌才注意到夜空中的月亮又大又圆。 他背后的江野还没有醒,很乖。 陆酌有些开心,又有些担心。 月亮照亮了回家的路,走到一半时,他听见兰霜和柏庭序焦急地叫他的名字。 他没有应声,背着江野躲进了一条小巷。 右腿已经没有知觉了,再走下去的话他一定会倒在半路。 他解开绳子,轻手轻脚把江野放下来。 之后不舍地走出小巷,高声喊:“兰阿姨,柏叔叔,我在这里——” 兰霜和柏庭序很快循着声音找到陆酌。 “小酌,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你吓死阿姨了。”兰霜语气责备又担忧,“小酌,阿姨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以后别乱跑好不好?” 陆酌乖顺点头。 “兰阿姨,我去了兰家,听到陆长明和那个王律师说……”陆酌说得很快,兰霜和柏庭序听完后都感到后背发凉。 柏庭序很快做出安排,“兰小姐,你带小酌回家,我马上去李家。” 陆酌突然警觉地看向小巷,“兰阿姨,柏叔叔,你们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第47章 小野乖乖 兰霜和柏庭序并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不过他们见陆酌神色紧绷,还是走进小巷查看。 走在前面的兰霜突然不可置信地发出惊呼声,“小野?” 柏庭序大步上前,弯腰抱起地上还处在昏迷中的江野,“兰小姐,李三爷明天晚上要给李平安换命,我担心他发现小野不见后会找上你们,我建议你们先去我家躲几天。” 兰霜也觉得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她感激地点点头:“谢谢你,柏医生。” 一个小时后,柏庭序带着兰霜三人来到他的住处。 柏庭序自父母过世后一个人住,家里收拾得很干净,他先给江野做检查,确定江野身体无碍,等身体里的药效过去就会醒来。 朵朵一天没吃东西,肚子饿得咕咕叫,她不好意思地凑过去对一旁面无表情的陆酌小声说:“哥哥,我好饿呀。” 陆酌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江野身上,没有听到朵朵说话。 朵朵委屈撇嘴,又小声重复了一句。 这回柏庭序听见了,他扯过被子给江野盖上,宠溺地抱起朵朵,“朵朵想吃什么?柏叔叔给你做。” 兰霜赶紧从凳子上起身,“柏医生,你累了一天,做饭我来吧。” 柏庭序不喜欢兰霜跟他这么客气,他沉声说:“兰小姐,我不累,你才是那个需要休息的人。” 兰霜已经麻烦了柏庭序太多,她朝厨房走去,“那我帮你打下手。” 朵朵举起小手,“我也要帮柏叔叔打下手。” 如此一来房间里只剩陆酌和江野。 江野起初安静地闭着眼睛,后来不知道梦见什么,眉头紧紧地蹙着,纤长浓密的睫毛可怜地颤抖,牙齿也咬得紧紧的,小小的身体不断痉挛。 陆酌俯身连被子一起抱住江野,他将额头贴上江野冰凉的脸颊,温声哄道:“小野不怕,哥哥在。” 江野明明听不见陆酌的声音,但他就是奇异般地安静下来,紧蹙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两只手下意识从被子里伸出来抱住了陆酌。 江野的力道很大,锢得陆酌快要喘不过气。 陆酌没有推开江野,仍耐心地哄着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儿。 “小野乖乖。” “哥哥的小野最乖了。” “哥哥会永远保护小野。” “哥哥最喜欢小野了。” 陆酌的私心在作祟,他仗着江野听不见,一股脑说了很多甜腻的话。 像是要把亏欠江野的一并说出来。 柏庭序很快做好三菜一汤,兰霜一边盛饭一边让朵朵去喊陆酌吃饭。 朵朵蹦蹦跳跳推开门,见陆酌冷漠地坐在床边,脸色难看得像是要揍江野一顿。 如果她有幸目睹刚才陆酌那副温柔到极致的神情,一定会感叹陆酌的变脸技术炉火纯青。 朵朵鼓起勇气说:“哥哥,小野这么可怜,你再不喜欢小野也不能打他哦。” 陆酌神色不变,“看我心情。” 朵朵一听赶紧把陆酌拽出去吃饭。 柏庭序做的几道菜都照顾了陆酌和朵朵的口味,一顿饭下来,朵朵对柏庭序的厨艺赞不绝口。 只是当着兰霜的面她不敢提想让柏庭序给她当爸爸这件事。 陆酌吃完饭帮着把碗盘收进厨房,而后打着哈欠问:“柏叔叔,我困了,在哪里洗漱?” 柏庭序带陆酌去洗漱,兰霜和朵朵去房间看江野,江野还没有醒。 朵朵想起陆酌说的话,委婉地给兰霜说:“妈妈,哥哥不喜欢小野,今天晚上让哥哥和柏叔叔睡?” 兰霜潜意识认为朵朵说的话不对。 陆酌不喜欢江野? 恐怕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在厨房的时候,她回想了今晚发生的事,按理说夜晚的街道很安静,她和柏庭序那个时候已经离陆酌很近了,陆酌不可能听不见她和柏庭序的声音,但中间隔了两分钟陆酌才出现。 再就是江野为什么会换了身衣服出现在小巷中,而陆酌又刚好听见小巷中有声音? 兰霜可以肯定,小巷子里绝对没有任何奇怪的声音。 陆酌很快洗漱完,走进房间发现朵朵看他的眼神欲言又止。 陆酌实在太想单独跟江野待在一起,他直接问:“朵朵,你有什么话要跟哥哥说吗?” 朵朵凶巴巴地叉着腰问:“哥哥,今天晚上你要和小野睡吗?” 陆酌不明所以,“嗯?” 朵朵鼓起腮帮子说:“哥哥,你可以和小野睡一起,但是你要保证你不会趁我和妈妈还有柏叔叔睡着的时候偷偷揍小野。” 陆酌好笑地说:“好,我保证。” 兰霜今天很累,她没有继续想陆酌和江野的事,牵起朵朵的手说:“好了朵朵,很晚了,我们也去睡觉好不好?” 朵朵露出甜甜的笑容,“哥哥晚安,小野晚安。” 房间门关上,陆酌借着昏黄的灯光稀罕地打量江野的脸。 他的小野太可爱了,怎么看都看不够。 江野身上有一种神奇的魔力,陆酌受这股魔力的吸引和驱使。 他越凑越近,近到能看清江野脸上可爱的细小绒毛。 这是他的宝贝。 要是不来城里就好了,他可以一辈子把他的宝贝藏在羊圈里。 陆酌的呼吸喷洒在江野的脸上,他伸手轻柔地拨弄江野的长睫。 突然,鸦羽似的长睫扇动两下,陆酌触电似的收回手。 下一秒他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江野的眼睛是陆酌见过最好看的眼睛,他不合时宜地想起朵朵问他的话。 “小野的眼睛像不像星星?” 当然像,甚至比星星还要好看一万倍。 陆酌心虚地翻了个身,在心里默默祈祷江野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 一只手臂横了过来,试探性一点一点摸上陆酌的后背。 陆酌浑身僵硬,大气也不敢出。 江野得寸进尺,另一只手也横了过来。 陆酌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贴上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他不用看也知道江野的神情定是可怜兮兮的。 像被抛弃的小狗,怀抱着一小点希望往主人身上蹭。 也就是在陆酌犹豫要不要推开江野的这点时间,陆酌的腰上“长”出了一双不属于他的小手。 小狗需要主人的爱,不然小狗会像菜园里那株蔷薇一样慢慢枯萎。 陆酌闭上眼睛,祈求天上的神明原谅他。 他只贪心今天晚上。 小狗会很快长大,小狗会很快不需要他这个主人。 第48章 驯服 第二天陆酌一睁眼看见怀里拱着个小脑袋。 他的神情变得柔和,盯着江野的发顶数江野有几个旋。 三个旋。 陆酌听村里的老人说过,长着三个旋的孩子最不乖,最难驯服。 他不懂驯服是什么意思,说话的老人告诉他,驯服的意思是让一个人乖乖听话。 陆酌摸着江野发顶的旋想。 他愿意听江野的话。 他愿意被江野驯服。 朵朵今天起得很早,这会儿正拉着柏庭序的手不让柏庭序去医院上班。 兰霜在旁边无奈又抱歉地说:“柏医生,朵朵性格很黏人。” “黏人好,”柏庭序怎么看朵朵都很喜欢,他想了想,征求兰霜的意见,“兰小姐,今天医院不忙,不然我带朵朵一道去?” “这怎么行,”兰霜拒绝了柏庭序的提议,板着脸对朵朵说:“朵朵松手,柏叔叔上班要迟到了。” 朵朵委屈地吸了两下鼻子,“好吧。” 柏庭序走到玄关处穿鞋,“朵朵乖,叔叔下班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一句话把朵朵逗开心,朵朵扳着手指数自己想吃的东西。 兰霜听朵朵越说越离谱,急忙捂住朵朵的嘴,尴尬地对柏庭序笑笑:“柏医生,你别惯朵朵。” 柏庭序穿好鞋,突然想到陆酌受伤的右腿,对兰霜说:“兰小姐,小酌腿上的伤又严重了,我得带他去医院,另外家里有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你今天最好不要出门。” 兰霜又欠了柏庭序一个人情,只是如今她落魄成这样,除了谢谢也做不了其他,“我知道了柏医生,谢谢你。” “兰小姐,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陆酌得知自己要和柏庭序去医院,想也不想就摇头,“兰阿姨,我不想去。” 万一自己去了医院,江野又出事怎么办? 兰霜是个民主的家长,她没有责怪陆酌,而是耐心劝陆酌,“小酌,你听话,柏叔叔是为你好,你的右腿本来就有伤,万一以后更严重怎么办?” 陆酌还是摇头,眼神无比坚定,就算有人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改主意。 兰霜压低声音说:“小酌,你放心跟柏叔叔去医院,我会时刻看着小野,不会让他遭遇那天晚上的事。” 陆酌睁大了眼睛,“兰阿姨。” 兰霜看了眼正在穿衣服的江野继续说:“小酌,兰阿姨什么都不知道,绝对不会跟第三个人乱说什么,你乖乖听话,跟你柏叔叔去医院治腿。” 陆酌的心灵感受到了巨大的震颤。 “兰阿姨,你怎么会……” 兰霜没有过多解释,她很早就发现了端倪,只不过昨天晚上猜想才得到了证实,“小酌,你相信阿姨,无论你要做什么,阿姨都会帮你守住秘密。” 过了很久,陆酌才缓慢点头。 兰霜松了一口气,“小酌乖。” 等陆酌和柏庭序去了医院,兰霜才想起来徐桂兰应该是今天回来。 兰霜原本答应过柏庭序不会出门,但她不放心徐桂兰。 兰霜给朵朵和江野做好早餐,又另外炒了一盘土豆丝,摘下围裙说:“朵朵,妈妈现在要去铺面一趟,如果中午妈妈还没回来的话,你和小野把土豆丝热一下,就着馒头吃。” 朵朵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害怕地抱住兰霜不让兰霜走,“妈妈,外面危险,不要去。” “朵朵,你徐阿姨今天回来,妈妈得过去找她。” 兰霜说完又给江野比手语,“小野,你看好朵朵,别让她乱跑。” 走出柏庭序家的门,兰霜的右眼皮又开始跳动。 她竭力忽视心里的不安,快步朝铺面的方向走去。 半小时后,兰霜到达铺面,只见铺面的门大大开着,她心里一惊,没有立即进去,捡了一根木棍拿在手里。 听见外头的动静,两道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陆长明,王畅。”兰霜举着木棍后退。 陆长明脸色阴沉,偏头吐出嘴里的烟蒂,“兰霜,你把小野种藏哪儿了?” 兰霜压下心中的恐惧,故作镇定说:“陆长明,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和王畅把小野送给谁了?” 事到如今,王畅不再顾及和兰霜的同学情,他阴恻恻地说:“兰霜,你现在说实话,我和长明还能放过你。” 陆长明知道兰霜的脾气,兰霜连只虫子都不敢踩,不可能拿棍子打他,于是他冷笑着逼近兰霜,“李三爷手底下的人瞎了眼,以为穿着小野种衣服的李平安是小野种,直到今天早上才发现小野种不见了,兰霜,你敢说你一点不知情?” 兰霜脸色微变,“陆长明,王畅,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李三爷李平安——” 兰霜顿了顿,脸色几经变化,才接着说:“难道跟小野有关?” 陆长明和王畅对视一眼,兰霜的反应不像是假的,难不成她真的不知道小野种在哪里? 王畅既然选择上了陆长明的船,也就不再伪装,恶狠狠地盯着兰霜,“想知道真相还不简单?把兰霜抓起来打一顿,我就不信问不出来。” 陆长明一把抢过兰霜手里的木棍,“兰霜,我最后再给你两分钟,你要是还不说实话,就别怪我采用王畅说的办法。” 兰霜定了定心神,街坊邻居此时都看了过来,她不信陆长明和王畅真的敢对她下手。 “陆长明,王畅,你们到底要我说什么?小野不见了我很着急,我一整个晚上都在找他,你们是怎么好意思来问我小野的下落的?” “长明,既然如此,我们也用不着跟兰霜废话了。”王畅捡起刚才被陆长明扔到地上的木棍朝兰霜比划。 “救命——” 兰霜刚开口陆长明就扑上去捂住她的嘴。 王畅一不做二不休,帮着陆长明把兰霜往铺面拖,还不忘笑着对看热闹的众人说:“都散了吧,陆老师收拾自己的媳妇,没什么好看的。” “陆长明!” 背着大包小包的徐桂兰突然出现。 陆长明晦气地看过去,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徐桂兰已经扔下大包小包朝他和王畅冲了过来。 “大家别相信这个男人的话,兰霜和陆长明早就离婚了!”徐桂兰的大嗓门一出,陆长明心里的怒火噌噌往上冒。 “谁来帮忙按住这两个人,我徐桂兰感激他一辈子!” 第49章 小酌,叔叔答应你 徐桂兰和兰霜带着三个孩子讨生活很辛苦,这条街的人都看在眼里,他们听徐桂兰说兰霜和陆长明早就离婚,一个两个对陆长明和王畅的所作所为都气愤得很。 “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还要不要脸了?大家别放过这两个人!” “大家别怕,今天我们一次性把这两个男人打服,让他们以后不敢来这条街!” 有第一个出头的人,剩下围观的群众也就不再犹豫,很快把陆长明和王畅逼到墙角。 陆长明的眼镜在混乱中被人抢走,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好几脚,这会儿他不光看不清,还得留意随时会落到身上的拳头。 王畅刚才叫嚣得最厉害,被众人你一拳我一脚收拾了一顿,此时鼻青脸肿,只敢在心里骂骂咧咧。 徐桂兰走到陆长明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双手抱头狼狈不堪的陆长明,高高扬起巴掌,再重重地扇在陆长明的脸上,“陆长明,你不是能耐得很吗?打女人,我让你打女人!” 陆长明的脸被徐桂兰打得一边大一边小,他口齿不清地说:“徐桂兰,你就是个泼妇,活该被我抛弃!” 陆长明不提这事还好,一提瞬间激起了徐桂兰的怒火,“让你装纯良祸害兰霜!你这个人渣担得起‘老师’二字?你继续嚷嚷,我不介意让大家伙知道你跟我,还有兰霜是什么关系。” 徐桂兰的威胁很有效,陆长明果然闭口不敢胡言。 徐桂兰懒得把时间浪费在陆长明身上,她放出狠话:“我告诉你陆长明,以后你和这个男的来一次,我徐桂兰和大家打你们一次!” 众人纷纷附和徐桂兰的话。 “徐大姐说得对!以后我们只要看见这两个男的来这条街,别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他们打一顿再拖到山上喂野狗!” “徐大姐威武!我们这条街的人就应该团结起来,让那些坏人不敢欺负到我们头上。” 陆长明和王畅哪里还敢生事,只得灰溜溜夹着尾巴相互搀扶离开这条街。 徐桂兰赶紧去扶一旁面色青白的兰霜。 兰霜刚才吓到了,现在还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徐桂兰朝众人鞠躬,眼含热泪说:“今天一事,我徐桂兰在此谢谢大家,以后大家有什么需要我和兰霜帮忙的尽管说!” 等众人散去,徐桂兰才从兰霜口中听说这几天发生的事。 徐桂兰听得两只拳头都硬了,“陆长明和王畅大晚上把小野抢走?那个李三爷要拿小野去给他孙子换命?” 兰霜虚弱地点头,又把柏庭序帮他们一事说给徐桂兰听。 “这个柏医生是个好人,”徐桂兰打开自己带来的最大的那个袋子,从里面拎出一大块熏制好的腊肉,“兰霜,这块腊肉给柏医生,今天我也去他家,咱们要好好感谢人家。” “大姐说得对。”兰霜帮着徐桂兰整理大包小包,铺面的门被陆长明和王畅蓄意破坏,徐桂兰亲自去派出所一趟,用不了多久陆长明和王畅就会被找上。 医院里,陆酌躺在病床上,满脑子都是江野。 柏庭序给他找了医院里最好的骨科医生,只是他的右腿生来有疾,城里医院的水平达不到给他治疗的程度,要想医好腿,得到大城市里最好的骨科医院。 陆酌倒是看得很开,自己生下来就是瘸子,从记事起,村里跟他同龄的孩子都喊他死瘸子。 一开始他还会偷偷难过,后来听多了那些恶意满满的话,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他倒是知道徐桂兰一直为他的腿攒钱,不过他没有抱什么希望。 他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好与坏。 柏庭序中午休息来病房看陆酌,陆酌正和负责他的护士交谈甚欢。 柏庭序进来时正好听到关键之处,原来陆酌在向护士打听助听器的价格。 从柏庭序踏进病房的那一秒钟陆酌就终止了和护士的谈话。 护士熟络地和柏庭序打招呼,“柏医生你来了?正好你陪小酌一会儿,我先去吃个饭。” 等护士离开病房,柏庭序才主动和陆酌提起助听器, “等哪天我带小野来医院做个检查,看看他适合助听器还是人工耳蜗。” 陆酌没有说话,早知道他就不该多嘴问护士。 过了几分钟,陆酌才抬起头问:“柏叔叔,什么是人工耳蜗?” 陆酌从未涉及过这方面的知识,助听器还是他今天才知道的,他一开始只是向护士询问要怎么教耳聋的孩子说话,随着话题的深入,护士才告诉他有助听器这个东西。 柏庭序耐心地给陆酌科普了助听器和人工耳蜗的区别,末了他说:“如果小野的听力损失严重的话,恐怕要考虑人工耳蜗。” 陆酌把柏庭序和他说的都记在心里。 “柏叔叔,今天我跟你说的话,你能不能谁都不要告诉?” 柏庭序没有问陆酌原因,“好,叔叔答应你。” 柏庭序昨天晚上在厨房做饭时问过兰霜,知道陆酌不吃肉,他中午给陆酌买的是全素的盒饭。 等陆酌吃完,柏庭序叮嘱陆酌好好休息,等他做完下午的两台手术再来接陆酌回家。 病房安静下来,陆酌又开始想江野。 李三爷发现江野不见以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陆酌从病床上爬起来,面向南边跪着,祈求菩萨保佑李三爷今天不会找到江野。 过了今晚,江野就不符合给李平安换命的要求。 护士推门进来,见陆酌双手合十,神情虔诚,口中念念有词,她被这一幕可爱到,走过去捏捏陆酌的脸蛋,“小酌在做什么?” 陆酌说:“在求菩萨保佑一个人。” 护士问:“是小酌的朋友?” 陆酌摇头:“不是。” 是他的宝贝。 护士很喜欢陆酌,陆酌身上有种同龄人没有的稳重和聪明,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时常看着窗边发呆。 柏庭序下班来接陆酌,护士笑着调侃:“柏医生,你要是再晚点来,小酌恐怕已经一个人回家了。” 柏庭序笑了笑。 护士八卦地问:“家里是不是有小酌惦记的人?我总觉得他一天下来都心不在焉的。” 柏庭序揉揉陆酌的脑袋,“小酌想他妈妈了。” 护士露出个了然的笑。 第50章 愿意为江野付出一切 回去的路上,陆酌一瘸一拐走得很快,柏庭序担心他的腿,多次让他走慢点,他全程装作没听见。 柏庭序没办法只好强行背起陆酌。 陆酌趴在柏庭序的后背很不好意思,“柏叔叔,我自己能走。” 柏庭序的后背宽阔结实,完全符合陆酌对父亲的幻想。 天空中雪花飞舞,柏庭序背着陆酌快步朝家的方向走。 拐角处,陆长明脸色阴沉地注视柏庭序和陆酌的身影越走越远。 旁边的王畅拿胳膊肘捅了陆长明两下,“我们要不要跟上上去?找不到那个小野种,李三爷恐怕会迁怒我们。” 陆长明没好气地说:“不跟,李三爷答应给我们的钱迟迟不给,还想让我们替他做事,也该让他这只精明的老狐狸栽个跟斗了。” 王畅赞同陆长明说的话,再说他和陆长明现在已经被派出所那边盯上,连自身都难保,更别说管李三爷的事。 王畅身上的伤被风一吹更疼了,他对陆长明说:“今天这事我忍不了,迟早有一天我会让兰霜和那个叫徐桂兰的女人好看!至于我们俩做的事,我会托关系疏通,看看能不能赔钱了事。” 陆长明不觉得这事很棘手,他毕竟还占着兰家女婿这个头衔,只要他颠倒黑白,在兰霜父母面前添油加醋把这几天的事一说,兰霜的父母肯定会保他和王畅。 “派出所那边应该会卖我岳父岳母一个面子,这样,我现在就动身,亲自去疗养山庄把他们接回来。” 听陆长明这么说,王畅彻底放下心来,“这样再好不过。” 柏家。 柏庭序和陆酌刚进屋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兰霜和朵朵听见动静迎了出来,徐桂兰也从厨房探出个半个脑袋。 只有江野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玩魔方。 他第一次玩,熟悉规则后能在极短的时间将魔方恢复成原样。 陆酌的视线落在江野身上,江野听不见声音,没有办法像正常人一样第一时间注意到他和柏庭序。 兰霜神色自然地接过柏庭序落满雪花的大衣挂在落地衣架上,“柏医生,小酌,你们先坐到沙发上休息一会儿,还有最后一个菜就能吃饭。” 柏庭序因为兰霜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出神,他知道兰霜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报答他收留他们的恩情。 “我去换身衣服。”柏庭序温声说。 陆酌这会儿倒是很听话,慢慢地走到沙发前,隔着一个人宽的距离坐到江野旁边。 江野沉浸在玩魔方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身旁多了个人。 陆酌突然很难受。 他昨天晚上还在想等江野长大就不会喜欢、不会需要他这个哥哥了。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徐桂兰在炒一道辣菜,辣味从厨房里飘出来,呛得陆酌咳嗽不止。 咳着咳着眼泪就决堤了。 越来越多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陆酌低垂着脑袋,肩膀不住地颤抖,发出很小声的呜咽。 他太难过了。 他错了。 如果江野不再喜欢他不再需要他,他会活不下去的。 他这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江野跟他养的那头小羊一点都不一样。 江野是比小羊还要珍贵无数倍的存在。 如果没有小羊,他会伤心一年,两年,也有可能是更多的时间。 但是没有江野,他一秒钟都承受不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总是控制不住想到江野。 他愿意为江野付出一切。 就像妈妈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一只小手伸到陆酌眼前,轻轻擦去他脸颊上的眼泪。 陆酌瞪圆了眼睛。 江野望向他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悲伤忧郁。 陆酌的心颤了颤。 下一秒江野面无表情收回手。 要不是陆酌还能感受到江野指尖残留在脸上的热意,一定会以为自己做了场白日梦。 江野打乱魔方,恢复魔方。 陆酌没忍住,小心翼翼又靠近了江野一些。 直到衣角碰到江野的衣角他才停下来。 江野身上穿的是陆酌的旧衣服,这一认知让陆酌心底升起微妙的窃喜。 兰霜在教朵朵读拼音,徐桂兰在厨房炒菜,柏庭序在卧室换家居服。 陆酌在偷看江野。 他自以为自己的行为很小心,不曾想还是被江野发现。 江野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地看着陆酌,像是在无声询问陆酌为什么要看他。 陆酌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 两秒后他窘迫地转过身。 正好错过江野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意。 吃饭的时候,陆酌最后一个才上桌。 徐桂兰看不惯他磨磨蹭蹭的性子,搬了张凳子让他坐到江野旁边。 陆酌不情愿地走过去,“我才不要跟江野坐一起。” 徐桂兰举着手里的筷子作势要揍陆酌,“你再敢嫌弃小野看我不揍你。” 陆酌冷哼一声,坐下的时候悄悄把凳子往江野那边移了移。 兰霜和柏庭序将陆酌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两人都没有说什么。 朵朵指着桌上的蒜苗炒腊肉说:“徐阿姨,朵朵要吃腊肉。” 徐桂兰的注意力放到朵朵身上,赶紧帮朵朵夹菜。 腊肉原本放在江野面前,徐桂兰给朵朵夹了几片后,陆酌冷着脸把腊肉挪到自己面前,一副护食的模样。 “陆酌!”在别人家徐桂兰不好对陆酌发火。 为了惩罚陆酌小心眼,徐桂兰给江野夹了半碗腊肉。 陆酌又伸手去端冬瓜排骨汤,徐桂兰直接拿筷子打了他的手背两下,夹了两块排骨放进江野碗里。 朵朵也看不过去,站起来够到排骨,把剩下的全夹给江野。 这样一来,徐桂兰特意买来招呼柏庭序的一根排骨全进了江野碗里。 陆酌气呼呼拍饭桌,“他一个外人凭什么吃肉!” 徐桂兰把饭桌拍得比陆酌还要响,“陆酌我告诉你,以后只要有肉就少不了小野的!” “妈妈!”陆酌生气地往嘴里扒饭。 江野把自己碗里的排骨分给朵朵一半,得到了徐桂兰的夸奖。 “小野这孩子就是乖,以后肯定比小酌靠得住。” 陆酌夹了一筷子素菜送进嘴里,安静吃饭。 饭吃到一半,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拍响。 兰霜和徐桂兰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徐桂兰先兰霜一步说出可怕的猜想。 “这个点敲门,不会是李三爷的人吧?” 第51章 小野,我们去帮哥哥 柏庭序让徐桂兰和兰霜把三个孩子带进房间,随后才去开门。 门一打开,医院熟识的同事搓着手挤了进来,“我今天把钥匙落在医院了,来你家借住一晚。” 柏庭序无言片刻。 谢峥进屋后看到了满桌的饭菜,他有些意外,柏庭序平日里独来独往,不喜与人打交道,只有他脸皮厚,单方面认为柏庭序是他的朋友。 “老柏,你家来客人了?”谢峥两眼疑惑往四处看,“人呢?” 柏庭序没有回答谢峥的问题,让谢峥自己去拿碗筷,等谢峥从厨房出来,饭桌上坐满了人,他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柏庭序简单介绍了谢峥的身份,至于徐桂兰、兰霜以及三个孩子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谢峥性格开朗,跟谁都有话聊,这顿饭有他的加入反倒更和谐了。 吃完饭,柏庭序和谢峥收拾碗筷,徐桂兰和兰霜带着三个孩子在客厅玩。 江野单独坐在一边玩魔方,他从前的玩具是陆酌用草给他编的各种小玩意,魔方在他看来很新奇,虽说没有什么挑战,但他发现了,只要他沉浸在玩魔方的世界里,陆酌就会多分给他一些注意力。 陆酌不时偷看江野一眼,脑子里不断想助听器和人工耳蜗。 桂兰见陆酌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几度欲言又止后还是缓缓开口:“小酌,你还记不记得你大舅和大舅妈他们?” 陆酌不明所以,他当然记得,只是从来没有见过。 徐桂兰深吸一口气,“小酌,你的小羊……” 陆酌眼底疑惑更甚,“妈妈,你想跟我说什么?” 徐桂兰有些不忍心,“你的小羊被你大舅和大舅妈卖了。” 徐桂兰带着陆酌和江野来城里的第二天,她的大哥赌钱输光了家产,大嫂带着三个孩子要回娘家,最后不知道怎么想的,夫妻俩趁天黑撬开了她家大门的锁,偷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和她好不容易攒下来给陆酌治腿的钱。 徐桂兰带来的那块腊肉是隔壁阿婆见她可怜送的。 她有想过报派出所,但村里人都劝她息事宁人,毕竟是她的哥嫂,真要把事情闹大,丢的是她父母的脸。 这还不算,徐桂兰的哥嫂听说她来城里找陆长明,以为她要过好日子了,打算拖家带口来城里投奔她。 兰霜听完事情的始末后很是气愤,“这哪里是你的哥嫂,分明是吸血鬼!小酌别难过,你想养小羊的话,阿姨明天给你买一头。” 陆酌眼底有泪花在打转,他哑着声音说:“不用了兰阿姨。” 他亲手养大的小羊是无可替代的。 当晚陆酌做了噩梦。 他梦见自己养的小羊被卖到羊肉馆里,羊肉馆的老板手持磨得又快又亮的刀,一点一点片小羊的肉。 小羊慢慢倒下,身体里流了很多血。 小羊的眼睛大大地睁着,像是在怪他为什么不保护好它。 陆酌咬着被子哭出声。 一双带着凉意的手抚上他湿润的脸颊,轻柔地替他擦拭眼泪。 陆酌下意识朝热源贴过去,脑袋埋进江野怀中,渐渐止住了哭声。 江野的手轻轻地拍在陆酌的后背,他半垂的眼睫透出悲伤的情绪。 只有脆弱的陆酌才不会推开他。 第二天,徐桂兰一大早醒来做早饭,她在桂花村养成了闲不住和早起的习惯,来了城里也是一样。 谢峥给她打下手,全程都在问东问西。 问得徐桂兰不耐烦了,挥着手里的大葱把谢峥赶出了厨房。 吃过早饭,柏庭序和谢峥去医院。 陆酌今天死活不愿意跟柏庭序去医院,最后柏庭序只得妥协,等下班再给陆酌的腿换药。 徐桂兰和兰霜把家里收拾干净,带着三个孩子回了铺面。 距离铺面还有一小段距离时,一位包着头巾、两手揣在袖子里的大妈拦住了徐桂兰几人。 “徐大妹子,天不亮就有两个大人带着三个孩子在你们铺面门口等着了,非说是你家亲戚,要跟你们合伙开餐馆。” 徐桂兰脸色变得很难看,“是我大哥和大嫂。” 大妈好心提醒徐桂兰,“我怎么看那夫妻俩都不是好人,你和兰霜小心点。” 徐桂兰和大妈说话的功夫,陆酌已经拖着瘸腿往铺面的方向走出去一大段路。 朵朵一把拽过江野的胳膊,追着陆酌的身影边跑边说:“小野,我们去帮哥哥。” 兰霜和徐桂兰两个大人见状急忙跟上去。 铺面门口,徐大壮和赵莹悠闲地嗑着瓜子,三个穿得脏兮兮得孩子蹲在地上玩泥巴。 徐大壮偏头吐出嘴里的瓜子壳,露出一口黄牙对矮小精明的赵莹笑:“你个憨婆娘,等着瞧吧,徐桂兰肯定不会不管我们。” 赵莹将冻出来的鼻涕抹到衣服上,翻了个白眼说:“你那个妹妹自打结了婚后没往家里拿过一分钱,八成是指望不上,不过我们既然来了,就没有被她赶回村的道理,我不信她忍心看她的哥嫂和三个侄子受冻挨饿。” “放心,徐桂兰不敢忤逆我们做哥嫂的。”徐大壮打起陆酌和江野的主意来,“徐桂兰如今在城里安家,肯定会给小瘸子和那个哑巴找城里的学校,到时候我们逼她把名额让出来,与其培养一个瘸子和一个外人,还不如培养我们大宝二宝。” 赵莹顺着徐大壮的话往下想,她对自己生的三个孩子很有信心,“我们大宝二宝以后一定能出人头地,小宝更不用说,清华北大随便读。” 徐大壮咳嗽几下,往地上吐了口浓痰,嘚瑟得不行,“那还用说?你个憨婆娘也不看看三个孩子是谁的种。” 徐大壮的话刚说完,一个瘸腿的孩子朝他扑了过来,发疯似的打他抓他。 “哪来的小杂种敢打老子!”徐大壮骂骂咧咧,扬手给了陆酌好几下。 赵莹骂得比徐大壮还要脏,全是人体器官加祖宗十八代。 “坏人!”朵朵松开江野的手冲上去拿脑袋撞赵莹。 江野则面无表情从兜里掏出弹弓,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眯眼瞄准,往徐大壮脸上打。 徐大壮痛叫一声,捂着被石头打出血的脸骂:“又来一个小杂种!老子今天打死你们!” 江野的神色没有半分波动,他漠然地捡石头,重复射击的动作。 徐大壮用嘴骂陆酌,他就用弹弓瞄准徐大壮的嘴。 徐大壮用右手打陆酌,他就用弹弓瞄准徐大壮的右手。 徐大壮和赵莹的三个孩子被教得很冷血很自私,此时全都无动于衷。 第52章 把小羊卖到了哪儿? 徐大壮被打怕了,松开陆酌,脸色凶恶地朝江野走去。 陆酌担心徐大壮伤到江野,一把抱住徐大壮的腿,露出小尖牙狠狠咬了上去。 徐大壮痛得眼冒金花,他怀疑自己的腿肉都要被咬下来了。 朵朵被赵莹高高拎在手里,“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惹我,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赵莹作势要把朵朵往地上摔,千钧一发之际徐桂兰和兰霜赶到了。 “赵莹!徐大壮!”徐桂兰厉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赵莹见徐桂兰面露怒色,动作粗暴地把朵朵放到地上,朝徐桂兰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桂兰,我跟你哥还有你三个侄子在门口等你,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几个小杂种打我和你哥。” 徐大壮粗声粗气附和道:“是啊桂兰,不是我跟你大嫂找事,是这几个小杂种——” “够了。”徐桂兰打断徐大壮的话,毫不客气地说:“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们几尊大佛,你们哪来的回哪去!” 徐大壮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我说徐桂兰,谁给你的胆子跟你哥嫂这么说话!你不是找到你男人了吗?他在城里待了那么久,想必赚了不少钱吧?我告诉你,你身上流着徐家的血,你就应该养活我们一家人!” 兰霜被徐大壮的强盗逻辑逗笑了,“还真是一家子吸血鬼。” 赵莹指着兰霜唾沫横飞,“你是谁?我们一家人说话还轮不到你插嘴!” 兰霜冷笑:“我是徐桂兰的房东,她给我打工,我给她和两个孩子提供容身之所。” 徐大壮和赵莹半信半疑。 兰霜脑海中灵光一闪,计上心头,差点压不住上扬的嘴角,“你们可以去陆长明,他现在是兰家的上门女婿,日子过得可滋润了,这样,我给你们指个路,你们现在就去找他,就说他是个负心汉,抛弃了徐桂兰,让他给你们一笔钱。” “还有这种事?这个陆长明当初来我家提亲的时候,当着我徐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发过誓,说什么一辈子对我妹妹好,狗东西竟然敢抛妻弃子,看我不找他算账!” 徐大壮表面上是为徐桂兰打抱不平,实际上已经在心里盘算要问陆长明要多少钱了。 赵莹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桂兰你放心,我们当哥嫂的一定为你讨个公道。” 夫妻俩说着就要让兰霜给他们指路,被徐桂兰冷脸叫住。 “大哥,你刚才打的是我儿子,你和大嫂把他的小羊卖了,你们今天必须给他道歉。” 徐大壮和赵莹平时跟徐桂兰鲜少有来往,因为陆长明婚后不归家一事,徐桂兰每次回娘家都没有带陆酌去,怕陆酌听到闲言碎语难过,所以徐大壮和赵莹只知道徐桂兰生了个瘸腿儿子,后来又从旁人口中得知徐桂兰还收养了个哑巴。 因此徐大壮和赵莹才没有认出陆酌。 “原来你就是小酌。”徐大壮变了一张脸,装出和善的样子对陆酌说:“你这孩子真是的,再怎么说也不能打大舅,大舅不过是卖了你一只羊,难不成你还不认大舅了啊。” 陆酌想起了昨晚的梦,那是他辛辛苦苦养了很久的小羊。 “你们把我的小羊卖到了哪儿?”陆酌问出这话时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脸色比雪还要白。 赵莹没好气地说:“还能卖到哪儿去,当然是屠宰场。” 陆酌脚下不稳,踉跄两步。 心脏更疼了。 “大哥,大嫂,你们实在是太过分了。”徐桂兰知道小羊对陆酌的重要性,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让徐大壮和赵莹道歉。 赵莹的声音陡然变尖变细,“徐桂兰,你让你哥嫂跟一个孩子道歉?” 徐大壮指着徐桂兰的鼻子,语气很不好,“徐桂兰,你别太过分了!一头小羊而已,你至于下我和你大嫂的面子?” 徐桂兰的忍耐到了限度,“你们不跟小酌道歉,别怪我翻脸无情。” 徐大壮和赵莹忙着去找陆长明,最终不情不愿地跟陆酌道歉。 陆酌一字一顿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 徐大壮和赵莹压根不把陆酌的话放在心上,一个孩子而已,过几天就会把小羊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赵莹把三个孩子推到徐桂兰面前,“对了桂兰,你照顾好你三个侄子,我跟你大哥去去就回。” 徐桂兰知道赵莹又在耍心机,一点情面不留,“我管不了,你们自己带着去。” 赵莹从怀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纸,惺惺作态说:“桂兰,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我跟你哥这趟来啊,是想把这治腿的方子交给你,既然你这么不想看到我们,那我们走就是了。” 治腿的方子?徐桂兰记得娘家的村子里有个孩子也是生下来腿上有疾,上次大雪天她回娘家,见那个孩子能跳能跑,看上去不像生病的样子。 兰霜一看徐桂兰的神情就知道徐桂兰相信了,赶紧扯扯徐桂兰的袖子提醒道:“大姐,你别信他们的话,小酌的腿不是一张药方能治好的。” 赵莹折好药方揣回去,“反正我跟你哥把方子带来了,你爱信不信,大壮,我们走。” 徐大壮配合地走出去两步。 “等等。” 徐桂兰说:“我可以帮你们照看三个孩子,不过你们得保证不会久留。” 徐大壮不屑地说:“城里有什么好的,这不是快要过年了,我跟你大嫂带孩子们来城里转转,你还真以为我们一家人要赖上你啊。” 对于徐大壮和赵莹说的,兰霜一个字不信。 但兰霜理解徐桂兰,徐桂兰攒了这么多年的钱没了,现在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不会错过。 她同情地看了眼徐桂兰,或许徐桂兰是知道哥嫂一家为人无赖的,只不过那个药方牵住了她,逼她做出妥协。 兰霜给徐大壮和赵莹指了方向,夫妻二人喜滋滋地去找陆长明。 徐大壮和赵莹生的三个孩子都很没有礼貌,他们一听能暂时留下来,喊陆酌小瘸子,让陆酌跪在地上给他们当马骑。 陆酌当然没有理会。 那三个孩子围住陆酌,大有以多欺少的架势。 江野握紧兜里的弹弓,眼神危险地眯起。 第53章 会叫哥哥了 三个孩子从大到小分别叫徐光、徐宗、徐耀。 徐大壮和赵莹的计划是在徐桂兰这里安定下来后生第四个,好凑齐光宗耀祖。 徐光见陆酌不肯屈服,恼羞成怒抬起胳膊要打陆酌,只是手还没落到陆酌身上,一颗石子正巧打在他的手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徐宗语气凶狠,一双小眼睛死死瞪着江野,“大哥,是那个哑巴!” 徐耀早就看江野不顺眼,提议道:“大哥二哥,要不我们先揍这个哑巴一顿?” 徐光正要点头,徐桂兰拿着扫把走了过来,三个侄子小小年纪就被教坏了,徐桂兰对他们喜欢不起来,冷着语气说:“徐光徐宗徐耀,你们敢欺负小酌和小野,别怪我撵你们走。” 徐耀年纪最小,鬼精鬼精的,他立马变了副脸,“姑姑你不能赶我们走,我们会冻死在外面的。” 徐宗紧跟着保证:“姑姑,我们会听你的话的。” 兰霜脑袋都要炸了,有三个一点都不讨喜的孩子在,实在很挑战她的耐心。 徐桂兰的话起到一定作用,徐光徐宗徐耀安分了半个小时。 临近过年有很多事要忙,兰霜和徐桂兰分工明确,她负责餐馆一应琐事,“大姐,我们的餐馆预计在年后开业,我打算去菜市场看看食材,可以的话先定下来跟哪家长期合作。” 徐桂兰要上街打听有没有人家需要小工,挣一点是一点,不然连买年货的钱都没有,她叮嘱兰霜万事小心,也出了门。 两个大人刚出门,徐光徐宗徐耀又开始不老实了,偷偷溜进陆酌和江野的房间,把陆酌枕头底下的草编蜻蜓全扔在地上用脚踩烂。 朵朵正在教江野说话,她见兰霜和徐桂兰这么忙,也记起了自己的任务,江野很聪明,在她的耐心教学下,已经能发出一些简单的音。 只是他听不见声音,不知道正常的语气是什么样,说出来的词很是奇怪。 陆酌坐在小凳子上编蜻蜓,耳朵时刻竖着,从江野嘴里发出来的每一个落进他耳朵里的音节,都跟天籁没有区别。 他今天亲耳听到江野“说话”,在他看来江野就是最棒的,心底油然而生满满的骄傲。 朵朵教了一些简单的词汇后,开始教江野说“哥哥”。 为了方便江野理解意思,朵朵边教边让江野看陆酌。 朵朵只教一遍江野就学会了。 “哥,哥哥。” 霎时一股电流从陆酌的脚底窜往头顶,再经由血液流遍全身。 他忘了草编蜻蜓的编法,脑袋嗡嗡嗡的,不可名状的幸福宛如浪潮一般将他卷到高空,他忘了呼吸,忘了自己,世界里只余江野那声“哥哥”。 眼眶突然有些发热,陆酌失态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太快还绊倒了小凳子。 他快步走进房间。 在陆酌的身影消失后,江野眼底微小的光熄灭了。 陆酌是不是不喜欢听他叫哥哥? 朵朵懵圈半响,才比着手语安慰江野。 “小野,哥哥没有生气,他肯定是太开心了。” 江野神情越发低落。 开心吗? 如果开心的话为什么不夸他。 陆酌回到房间,看到了满地支离破碎的草编蜻蜓,刚才的喜悦一扫而空,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凝住了,蹲在地上小心翼翼捡起不再完好的草编蜻蜓。 徐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房间门口,抱着两只手臂冷哼:“我爸妈说了,你和姑姑的东西就是我们的东西,别说几只蜻蜓了,哪天我们要你的命你也得乖乖把脖颈洗干净等着。” 徐光今年已经满十四岁,两个月前在学校把一个女生从三楼阳台推下去,嫁祸给班上的乖学生,后来那个女生的父母抬着浑身打着石膏的女生上门指认他,他矢口否认,然而证据齐全,容不得徐光狡辩。 自此徐光被学校开除。 徐大壮和赵莹赔完了前半生的积蓄,女生的父母才肯罢休。 之后徐大壮再赌钱,输的就是房产地产了。 做了坏事成功逃脱制裁后,徐光更加肆无忌惮,只要他看不顺眼的人高低都要欺负。 徐耀气喘吁吁跑进来,“大哥,那个铁盒子不好砸开,二哥问你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铁盒子? 陆酌的大脑空白一瞬,连怀里的草编蜻蜓都扔下了,拖着瘸腿飞快扑过去,把徐耀按在身下狂揍。 徐光见最小的弟弟被打,赶紧上前帮忙,陆酌不知道哪来的劲儿,连徐光都拉不住他,他双目猩红,已然失控,“谁准你们碰他的东西!” “铁盒子在哪里!”陆酌的喉咙里泛出铁锈味,每一个字都化为锋利的刀片,割得他鲜血淋漓。 徐光被陆酌同归于尽的气势吓到,定了定神朝外面大声喊:“小宗,快把铁盒子拿来。” 徐宗满身泥巴跑进来,陆酌松开徐耀,看了眼徐宗空空如也的手上,眼睛瞬间变得更红。 “铁盒子呢!”陆酌厉声质问。 徐宗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你激动什么?不就是一个铁盒子吗?大不了我们赔你一个。” 陆酌额角浮现青筋,拳头捏出了响声,“我最后问你一遍,铁盒子到底在哪里!” 徐宗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满不在意地说:“一个破盒子而已,当然是被我们砸得稀巴烂了。” 陆酌像头凶猛的小兽,以徐家三兄弟都没看清的速度把徐宗扑到地上,一拳一拳砸向徐宗的脸。 徐宗痛得嗷嗷大叫,徐光和徐耀加入了这场打斗。 朵朵听见响动,牵着江野跑来看发生了什么。 “徐光徐宗徐耀!”朵朵害怕地大喊:“你们再敢打哥哥,徐阿姨一定会把你们赶出去。” 徐家三兄弟充耳不闻,陆酌这个小瘸子惹到他们,他们一定要给陆酌好看。 江野撒开朵朵的手冲上去,他打起架来又疯又恨,哪怕遍体鳞伤也不会让对手好过。 有了江野的加入,陆酌总算得到喘息的机会。 朵朵急得跑出去寻求邻居的帮助。 邻居夫妇拿着棍棒赶来制止了这场打架。 陆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还在问铁盒子的下落。 徐家三兄弟心怀怨恨,决定打死都不告诉陆酌。 第54章 小野的铁盒子在哪儿? 江野通过陆酌的唇语猜出了大概。 陆酌跟徐家三兄弟打架,是为了他的铁盒子。 这一事实让江野身体里的血液都变得沸腾,于他而言,陆酌比铁盒子重要一万倍。 江野走过去把陆酌扶起来,陆酌刚打完架,不剩什么力气,差点站不稳,还好江野及时扶住他的肩膀。 江野把徐家三兄弟赶出房间,关好门后蹲在陆酌面前,细心挽起陆酌的裤腿,见到陆酌腿上的伤后,他那双大多数时候盛满阴郁的眸子变得愤怒。 冰凉颤抖的手触到陆酌的伤口,陆酌没忍住从嘴里发出倒吸气的声音。 江野示意陆酌别动,翻出抽屉里的药,用棉签蘸了药膏给陆酌涂药。 从陆酌的角度,刚好能看到江野垂着长睫专注为他上药。 他知道他应该推开江野,为自己失控的行为找个蹩脚的借口。 他明明看不清江野的眼睛,但他总觉得那双眼睛此刻一定悲伤极了。 心疼在体内作祟,他放任江野这一回的越界行为。 兰霜从菜市场回到家,听朵朵说了今天发生的事。 她把徐家三兄弟叫到跟前,脸色冷若冰霜,“说,小野的铁盒子在哪儿?” 徐光嘴硬道:“不知道。” 徐宗和徐耀也闭口不言。 兰霜耐心耗尽,“你们要是还不说,别怪我把你们三个送进派出所,到时候你们父母说什么都不管用。” 徐光的神情有些松动,万一进了派出所查出他曾经做的坏事,抓他去坐牢就不好了。 徐宗的胆子要小一些,急声说:“兰阿姨,你别送我们去派出所,我们说。” 徐耀低着头,牙齿磨得咯吱响。 徐宗不敢擅作决定,看了徐光一眼,见徐光对他点头,才接着往下说:“铁盒子被我扔在后院那棵银杏树下。” 话音刚落,朵朵已经跑了出去。 两分钟后朵朵捧着被砸得看不出原样的铁盒子回来。 江野从朵朵手里接过铁盒子抱在怀里,眼神冷冽一一扫过徐家三兄弟。 兰霜气得心口疼,“你们三个靠墙罚站,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动。” 徐家三兄弟不敢造次,兰霜跟徐桂兰不一样,徐桂兰跟他们有血缘关系,兰霜没有。 兰霜半蹲下,轻轻抱了抱江野,用手语说:“小野别难过,阿姨以后给你重新买一个铁盒子。” 江野摇头。 兰霜无声叹气,江野这孩子实在太懂事了,知道她现在没钱,不愿意多花她一分钱。 事实上江野心中想的是再好的铁盒子也不如他怀里破破烂烂的这一个有意义。 下午柏庭序和谢峥过来,谢峥见靠墙站着三个孩子,好奇地问朵朵发生了什么,朵朵绘声绘色描述徐家三兄弟的恶行。 “太可恶了!”谢峥气愤得不行,“徐大姐怎么会有三个讨人嫌的侄子!” 柏庭序神色冷清,“你可以揍这三个孩子一顿,只要你不怕他们父母找你的麻烦。” 谢峥想也不想就拒绝柏庭序的提议,他要真的以大欺小,徐家三兄弟的父母怕是要缠上他一辈子,还不如以后找机会拿麻袋套着打。 柏庭序给陆酌的腿换药,期间他发现了陆酌身上多出来的伤,又顺手给陆酌处理伤口。 陆酌心里惦记着江野,压低声音跟柏庭序说:“柏叔叔,小野也受伤了。” “柏叔叔知道了,你别太担心。”柏庭序说完从药箱里拿出需要的药,让陆酌把江野喊进来。 江野身上的伤比陆酌要多,柏庭序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他紧紧抱着铁盒子,眉头连皱都没皱一下。 “好了。”柏庭序合上药箱,转头叮嘱陆酌,“最近几天伤口不要碰到水,有不舒服的地方给我说。” “谢谢柏叔叔。” 柏庭序和谢峥还要回医院加班,不能多留,兰霜送他们二人到门口。 柏庭序拎着药箱,逆光的神情有些看不真切,“兰小姐,你和徐大姐要是有任何困难可以来找我。” 谢峥觉得柏庭序很不道德,他又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柏庭序凭什么不带他,“对对对,兰霜你和徐大姐有搞不定的事都可以来找我们。” 兰霜失笑,“谢谢谢医生和柏医生。” 顿了顿,兰霜才接着说:“柏医生,你像谢医生一样喊我兰霜就行,喊兰小姐太生分了。” 柏庭序从善如流地改口:“兰霜。” 晚上徐桂兰一身灰回到铺面,把兰霜吓了一跳,“徐大姐,你这是去做什么了?” 徐桂兰没有瞒兰霜,实话实说:“有户人家盖房子,我今天帮忙搬砖去了。” 兰霜倒水给徐桂兰洗脸洗手,蹙着眉头说:“搬砖太辛苦了,大姐,你明天还是换份工作。” 陆酌起来喝水,听到兰霜和徐桂兰的对话,懂事地说:“妈妈,兰阿姨,我明天去街上摆摊编东西挣钱。” 徐桂兰快速洗好脸,笑着说:“你还是小孩,挣钱是大人做的事。” “妈妈,我能挣钱。”陆酌信誓旦旦地保证:“明天我一定能挣二十块钱。” 二十块钱抵得过徐桂兰一天的工钱。 原本要开四十块钱一天,因为徐桂兰是女人,东家说她力气比不过男人,扣了她一半的钱。 “小酌,你忘了上回在街上打架的事了?”徐桂兰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妈妈知道你不会偷别人的东西,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小酌,妈妈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摆摊。” “妈妈不放心的话明天跟我一道去街上保护我。”陆酌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哀求地看着徐桂兰,“妈妈,求求你了。” 徐桂兰已经好久没听到陆酌撒娇了,她一颗心柔软得不行,“好。” 等陆酌回房间睡觉,兰霜才压低声音跟徐桂兰说:“大姐,我傍晚的时候出门打听到你大哥大嫂赖在兰家不走了。” 徐桂兰有些担心,“会不会打扰到你父母?” “我父母还在疗养山庄,陆长明原本亲自去请他们回家,但他们听说陆长明的所作所为后,气得把陆长明赶走了,现在兰家只有陆长明。” 兰霜的父母上了年纪,但不蠢,陆长明说的那些话他们只需深思片刻就会明白其中的蹊跷。 深黑的天空突然炸响一道惊雷,兰霜快步走到窗边关好窗户。 闪电的光照亮了陆酌的大半张脸,他此刻满怀希望,觉得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哪想现实很快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打击。 第55章 许老头病了 次日,公鸡第三次打鸣的时候,陆酌迅速爬起来穿衣服,等他穿好鞋子,扭头见江野满脸困倦坐在床上慢吞吞系扣子。 只一秒他就收回视线。 江野昨天晚上抱着铁盒子睡觉,好几次陆酌翻身都被铁盒子硌醒。 他好奇过江野的铁盒子里有什么,只是江野的铁盒子从来不给人看。 徐桂兰做好早饭,见陆酌和江野一前一后从房间出来,她催两个孩子快去洗漱。 徐家三兄弟还没起床,徐桂兰懒得管他们,她今天会去兰家一趟,亲自把三个孩子交到哥嫂手上。 家里条件有限,陆酌和江野共用一条毛巾,陆酌洗脸的时候,江野乖乖站在他身后。 陆酌用毛巾挡住脸,好几次用余光偷看江野。 江野耷拉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纤长的睫毛投出好看的阴影。 陆酌把江野的长睫想象成蝴蝶的翅膀,每一次扇动都会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光阴苦涩难捱,他突然渴望长大,渴望赚很多钱,渴望正大光明保护江野。 “哥哥?” 陆酌出神的时间格外久,一只小手小心翼翼戳了戳他的后背,语调奇怪的声音唤回陆酌飘远的思绪。 陆酌转身把毛巾丢给江野,几乎是落荒而逃。 不能再待下去了,他怕自己忍不住对江野露出心软的一面。 他的小野又乖又可爱,这声“哥哥”喊得他理智全失。 兰霜没有告诉徐桂兰昨天陆酌因为江野的铁盒子跟徐家三兄弟打架的事,徐家三兄弟做了坏事,自然不敢把事情捅到徐桂兰那里。 陆酌逼自己回到之前和江野相处的冷漠状态,他不能任由事态不受他控制。 他走到外面,扑进松软的雪地里。 大朵大朵的雪花还在不停下落,裹挟着冰粒子的寒风呼呼作响。 陆酌浑然不觉得冷,他全副身心都是滚烫的。 吃过早饭,陆酌带上编东西的材料和江野去了街上,原本朵朵也要来,但她今天早上起来有些咳嗽,兰霜让她好好待在家里。 徐桂兰送徐家三兄弟到他们父母那儿,要晚些时候才去找陆酌和江野。 出门前徐桂兰千叮咛万嘱咐不许陆酌欺负江野。 到了街上,陆酌选了块人流量多的地把小摊摆好,等了一会,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陆酌抬起头,从那人的脚往上看,在看到许贵那张脸后,他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 许贵绞着十指,深呼吸好几下才带着哭腔开口:“酌哥,我对不起你,那些混混是我找的。” 陆酌并不意外,他第一次摆摊出了事,肯定和许老头脱不了干系,许老头是什么人他很清楚,他料到了许老头会给他使绊子,只不过他还是高估了许老头的人品。 许贵见陆酌不说话,难过得红了眼睛,“酌哥,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你,那天我看到你被送去卫生所,晚上梦见你的腿断了,吓死我了。” “说完了吗?”陆酌的语气没有半分波澜。 许贵一楞,把冻出来的鼻涕吸回去,结结巴巴说:“说……说完了。” 陆酌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给许贵,“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许贵没有动,几秒后跪在了陆酌面前,一个劲磕头,“酌哥,我爷爷生病了,这几天给他医病把钱都花完了,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以后一定还你。” 陆酌神色微变,许老头生病了?而且听许贵的语气还病得不轻。 许贵哭得眼泪鼻涕糊在一起,“酌哥,医生说我爷爷撑不到过年,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你帮帮我。” 陆酌不忍心地别过脸,“你朋友不是一堆吗?求我没用,你去求他们。” “他们不是我的朋友,如果我不给他们糖和小零食吃,他们就不会理我,酌哥,你跟他们不一样。” 许老头抠搜一辈子,事事都要占便宜,年轻时为了利益害过很多人,家族里的亲戚一个个跟他断了关系,至于邻居更不用说,巴不得离许老头爷孙远远的。 许贵没办法才来求陆酌,他一个人实在扛不住。 江野全程面无表情,他记得陆酌在外面交了个好朋友,看来就是面前这个脏兮兮的孩子。 陆酌有所动摇,许贵虽然做了错事,但他太可怜了,无父无母不说,现在唯一的亲人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他。 陆酌最终还是过不去良心那关,语气缓和了些,对许贵说:“你先回去,等我收摊再去看你和许爷爷。” 许贵从地上爬起来,真心实意说:“谢谢酌哥。” 来来往往的路人很快注意到陆酌的小摊,无他,光是两个长相可爱的孩子就能引得他们驻足。 一个大人牵着两个小孩蹲在陆酌的小摊前,“小朋友,兔子怎么卖?” 陆酌的笑容十分灿烂,“伍角一个。” 客人爽快地付了一块钱,买走两个草编兔子。 陆酌收好钱,往手心哈了口气,装作不经意瞥了江野一眼,发现江野手里拿着块木头正专心致志地雕琢。 江野无论做什么都很投入,陆酌大胆地没有收回视线。 江野的手同样很巧,很快雕刻出魔方的样式。 陆酌记在心里,打算等挣了钱就给江野买一个真正的魔方。 有了动力,陆酌搓搓冰凉的手,快速编起东西来。 中午徐桂兰过来,给陆酌和江野买了馒头。 她去找哥嫂耽搁了半天时间,一个小时前才得以脱身。 “冷不冷?”徐桂兰见陆酌和江野的身上覆了厚厚一层雪,心疼得不行,“小酌,吃完馒头你带小野回去休息,我来帮你守摊子。” 陆酌接过热乎乎的馒头咬了一口,“妈妈,不冷。” 徐桂兰示意江野过来吃馒头,捧着江野冻皲裂的脸皱眉说:“小酌,你先去买盒冻伤膏。” 陆酌拒绝,“不去。” “你这孩子真不懂事。”徐桂兰说了陆酌一句,亲自去药店买冻伤膏。 陆酌这才注意到江野红得开裂的脸蛋,他十分后悔把江野带出来。 徐桂兰买来冻伤膏,陪陆酌和江野摆了一下午的摊。 令她意外的是,陆酌一天赚了二十块,抵得上她一天的工钱了。 陆酌把赚到的钱全数交给徐桂兰,徐桂兰数了一遍后,各给了陆酌和江野一块。 陆酌还要去许家,他让徐桂兰先带江野回家。 第56章 是新爸爸 许老头和许贵住在城里最脏乱老旧的片区,陆酌以前和许贵去过一次,他凭借记忆找到一间外墙皮脱落大半的屋子,站在门口迟疑了许久才抬手敲上去。 刚敲了一下许贵就来开门。 许贵眼睛通红,局促不安地看着拎着黄桃罐头的陆酌,“酌哥你来了啊,快进来。” 屋里弥漫着散不去的臭味,天气太冷,许贵不敢开窗通风,怕许老头的病情加重。 许老头奄奄一息躺在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两床厚被子,刚才开门进了冷风,导致他咳个不停。 距离陆酌上回见许老头已经过去几天,他走近了些,垂眼望向瘦得皮包骨头的许老头,眼底划过疑惑和难受。 那么短的时间许老头怎么会瘦成这样? 许贵脱掉鞋子爬到床上扶起许老头,焦急地说:“酌哥,你帮我烧点热水,我爷爷今天还没吃药。” 角落处用砖头垒了一个简易的灶台,上方悬吊着一个黑乎乎的铜锅,陆酌找到火柴,撕了张墙上的日历点燃丢进灶台里。 浓烟呛得陆酌眼泪都出来了,隔着烟雾,他听到许贵发出拉长的泣音,灶台里窜起火苗,烟雾散开,他终于看清许贵那张布满眼泪的脸。 许贵说:“酌哥,我爷爷没了。” 陆酌不知道怎么安慰许贵,这是他第一次目睹死亡。 许贵哭得嗓子都哑了,他没有亲人了。 “酌哥,我要怎么办啊?” 陆酌的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他缓慢地将视线从许贵痛苦悲伤的脸上移到糊满报纸的墙壁上。 要怎么办呢? 铜锅里的水开始沸腾,陆酌裹紧身上的衣服跑出了许贵家。 半小时后,陆酌带了一帮人回来。 有些是街道办的,有些是派出所的,还有些是好心的邻居。 三天后唢呐吹响,许老头的葬礼很简单,他生前没有朋友,亲戚不愿意往来,参加的只有陆酌找的那帮人。 许贵已经连着几天没合眼了,他跪在许老头的棺材前磕头,送许老头最后一程。 许老头下葬半个月后,许贵的一远房亲戚找到他,要带他去大城市。 火车出发当天,许贵来铺面找陆酌。 陆酌正站在凳子上贴对联,见到许贵,他从凳子上跳下来,招呼许贵进屋烤火。 许贵摆手,“不了酌哥,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要跟我表叔去京市了,十点的火车。” 陆酌有很多话想对许贵说,但最终都没有说。 许贵有自己的路要走,跟他表叔去京市是最好的选择。 陆酌很开心许贵有人收留,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许贵,京市那么远,或许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 他往许贵手里塞了个烤好的红薯,“一路平安。” 许贵的表叔还等着,他不能待久,用力点点头后往表叔的方向跑去。 陆酌爬上凳子继续贴对联。 喜庆的对联是兰霜写的,兰霜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腊月最后半个月她靠帮人家写对联赚了不少钱。 加上陆酌摆摊赚的钱,今年能过一个好年。 穿着红色棉衣、扎着两个丸子头的朵朵拿着糖人从里面跑出来,“哥哥,徐阿姨让你进屋试新衣服。” 陆酌踮脚贴好横额,从高高的凳子上跳下来,他右腿不好,原本徐桂兰和兰霜不让他爬这么高,但他一大早上偷偷拿了浆糊和对联出来贴。 徐桂兰和兰霜给三个孩子买了新衣服,陆酌和江野的是同款卡通棉衣,江野个子蹿得快,如今只矮陆酌小半个头。 新衣服刚好合身,徐桂兰让陆酌和江野脱下来等过年那天再穿。 吃过早饭,一个不速之客上门来。 陆长明摘下挡住脸的围巾和帽子,两眼乌青,像是十天半个月都没有好好睡觉。 徐桂兰和兰霜让三个孩子去后院堆雪人,关好铺面大门后警惕地看向陆长明。 “陆长明,你把我的警告当耳边风是不是?你还敢来,信不信我喊人把你揍一顿!”徐桂兰手里的剪刀对准陆长明。 陆长明疲惫开口:“徐桂兰,你能不能让你大哥大嫂和三个侄子回去?我岳父岳母今天下午回来,到时候他们看见了不好。” 徐桂兰好笑极了,“陆长明,你自己没本事把他们撵走,找我做什么?我跟他们没有关系,是他们非要赖在你那儿。” 不得不说兰霜这招真的高。 恶人自有恶人磨。 陆长明再卑鄙再无耻也怕被无赖缠上。 徐大壮和赵莹手里捏着陆长明的把柄,他们是徐桂兰的娘家人,是除了徐桂兰最有发言权的人,但凡陆长明不顺着他们,他们就威胁陆长明要把事情闹到人尽皆知。 兰霜也不给陆长明好脸色看,“行了陆长明,你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好好想想怎么瞒过我父母。” “兰霜……” 陆长明后悔了,他不应该同意离婚的,他当初就该把兰霜绑在身边,现在家不像家,每天都有操不完的心。 铺面的大门被敲响,兰霜去开门。 来的是柏庭序和谢峥。 两人手里都拎着东西,柏庭序还给几个孩子买了糖果和饼干。 谢峥像来了自己家一样随意,把东西放到桌上,“来客人了啊?哎呀,徐大姐,你怎么让客人站着?这位叔,你喝热水还是冷水?” 一声叔喊出口,陆长明彻底黑了脸。 柏庭序把东西放下走到兰霜旁边,“兰霜,这位是?” 兰霜没有隐瞒,“我前夫。” 从柏庭序进来的那一刻陆长明就对他有敌意,同为男人,他知道柏庭序对兰霜是什么心思。 陆长明猛地提高声音质问:“兰霜,这个男人是谁?” 兰霜和朵朵的声音同时响起。 “与你无关。” “是新爸爸。” 陆长明受了重大的打击,身形晃了两下。 “什么?” 朵朵是故意这么说的,陆长明做了这么多坏事,她讨厌陆长明。 兰霜为了让陆长明死心,没有纠正朵朵的说法。 “好啊兰霜,你早就和这个男人勾搭在一起了是不是?”陆长明发疯地朝兰霜走了两步,脸色阴沉得吓人。 柏庭序挡在兰霜面前,语气森冷,“请你出去。” 一个雪团飞过来,正中陆长明的后脑,陆长明愤怒转身,见陆酌冷着脸看他。 陆长明看到了一线希望,他努力装出温和的模样,“小酌,爸爸能给你更好的生活,你跟爸爸走好不好?” 第57章 新年礼物 陆酌又朝陆长明扔了个雪球,答案显而易见。 陆长明拂掉身上的雪,恼羞成怒说:“你跟你妈妈有什么好?我听你大舅他们说你七岁了还没上学,但是你选我就不一样,我会给你优渥的生活和良好的教育。” 不等徐桂兰开口骂陆长明厚颜无耻,谢峥大步走到墙边抄起扫把,毫不客气往陆长明身上挥,“哪来的狗一直叫唤?快滚!” 陆长明连连后退,为了面子还不忘放出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徐桂兰呸几声,把陆长明推出铺面,刷地拉下柏庭序找人新换的卷帘门。 朵朵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桌上的糖和饼干,她眼睛一亮,跑到柏庭序面前,“柏叔叔。” 柏庭序打开袋子抓了一大把糖给朵朵,“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糖,分一些给哥哥和小野。” 朵朵掀起衣服兜住糖,眼巴巴地看着饼干,“柏叔叔……” 兰霜制止了柏庭序拿饼干的动作,板着脸说:“朵朵,马上吃饭了,不可以吃零食。” 朵朵不高兴地说:“知道了妈妈。”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几秒的时间,朵朵又开心起来,跑过去找陆酌和江野分糖。 江野分到的糖是最多的,江野不好甜食,想着等晚上睡觉偷偷分出一些藏在陆酌的枕头底下。 柏庭序和谢峥买了不少菜带过来,这顿饭格外丰盛,吃得几个孩子打饱嗝。 陆酌不吃肉,徐桂兰和兰霜学会了做不同的素食,每顿饭都变着花样给他补充营养,这些日子下来, 陆酌和朵朵的脸都肉眼可见圆了不少。 反倒是江野吃得不少,身上却没多少肉,全长个子了。 自从发现江野长个比自己快很多后,陆酌产生了危机感,每顿饭都会多吃小半碗,争取不被江野超过。 一晃到了除夕这天。 徐桂兰和兰霜六点起来忙活,先是大扫除,再是准备团圆饭的菜。 兰霜切好一盆土豆,突然想起一件事,笑着跟徐桂兰说:“对了大姐,谢峥的父亲办得有私校,他已经给学校那边打过招呼了,等春季开学小酌和小野就能上学了。” “真的?”徐桂兰很高兴,谢峥帮了她大忙。 “真的,学校还免了陆酌和小野的学费,谢峥说他帮的是小忙,让我们多请他吃几顿饭,就算还清他的人情了。” 兰霜说完在围裙上擦干手,摸出几张零钱,“朵朵,去打半斤酒,剩下的给你们三个买鞭炮。” 朵朵应声跑来,叫上陆酌和江野一道去打酒。 晌午时分,柏庭序和谢峥拎着鸡鸭鱼肉过来了。 徐桂兰被他二人手里沉甸甸的几包东西吓了一跳,“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不多不多,”谢峥把东西放到地上,甩甩酸痛的手腕,“要不是老柏今早有两台手术,我们早过来了。” 柏庭序的关注点在几个孩子身上,“朵朵小酌他们呢?” 兰霜从隔出来的小厨房里探出头,“买鞭炮去了。” 小卖部今天格外热闹,陆酌远远的看见一堆孩子排着长队。 赵大宝注意到朝小卖部走来的三人,提高声音喊:“小偷来了!大家快看小偷!” 朵朵生气地跑上前反驳赵大宝,“我哥哥不是小偷!” 赵大宝低头不屑地看了眼比他矮很多的朵朵,下一秒用力扯朵朵的头花,“你哥哥就是小偷!” 朵朵早上编好的头发被扯乱,赵大宝还想欺负他,陆酌和江野已经到了他跟前,两人一左一右拽住赵大宝的胳膊,明明没有看对方的眼神,却十分有默契地同时将赵大宝的胳膊往后折。 赵大宝疼得哇哇大叫,求饶的声音变了调,“我错了我错了。” 陆酌松开手,踹了赵大宝一脚,“滚。” 解决了赵大宝,陆酌帮朵朵重新编好头发,朵朵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她崇拜地捧着脸看着陆酌,“哥哥你什么时候学会编头发的?” 陆酌瞥了江野一眼,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江野的头发长了很多,陆酌经常趁江野睡着偷偷玩他的头发。 排了半个小时的队,终于轮到朵朵他们。 朵朵踮脚把玻璃瓶放到柜台上,稚声稚气说:“奶奶,打半斤酒,还要三盒鞭炮,谢谢。” 小卖部的老板是位眉目慈祥的六旬老太太,她按朵朵说的打好酒,又从背后的货架上拿了三盒鞭炮。 朵朵把带来的钱全部递给老太太,老太太数了数,把多余的退给她。 朵朵看着手里的钱眼睛亮亮的, 小声征求陆酌的意见,“哥哥,剩下的钱给小野买个礼物吧?” 她往年除夕这天都会收到礼物和压岁钱,今年发生了那么多事,她成长了不少,想着江野是家里最小的,无论如何也要送江野一个新年礼物。 陆酌想了想,越过朵朵到柜台边问:“奶奶,有魔方买吗?” 老太太弯腰从最底层的货架上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魔方,“还剩最后一个。” 陆酌付了钱,把魔方塞到朵朵手里。 朵朵给江野选了一本小人书,走出小卖部后,她才鼓起勇气跟陆酌说:“哥哥,谢谢你送我礼物,但我不喜欢玩魔方,我能不能把魔方送给小野?” 陆酌等的就是朵朵这句话,只不过他没有表现出半点急切来,先皱眉后叹气,最后才在朵朵忐忑不安的目光中轻轻点头。 朵朵把小人书和魔方递给江野,打着手语说:“小野,这是我和哥哥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江野刚才把陆酌和朵朵的互动都看在眼里,他清楚魔方不是送给他的,不过他没有拆穿朵朵,慢慢地从嘴里发出音节,“谢……谢谢。” “呀!小野越来越棒了!”朵朵骄傲地说。 “嗯。”陆酌敷衍地回应。 朵朵的心情没有被影响,她一路欢快地唱着歌回家。 回到铺面,朵朵见柏庭序和谢峥都来了,开心地转了个圈,“柏叔叔,谢叔叔。” 柏庭序正在揉面团,闻言他温和地看向朵朵,“朵朵,来叔叔兜里拿钱,去买些烟花,晚上叔叔陪你们放烟花。” 谢峥急了,柏庭序不道德,老想着在兰霜和朵朵面前表现。 他露出一口晃眼的白牙,“小酌小野朵朵,谢叔叔带你们买爆米花去。” 第58章 新年快乐,哥哥 谢峥带三个孩子出门一趟,不光买了爆米花,还买了一堆零食和玩具。 回来时徐桂兰和兰霜说他半天,让他不要溺爱孩子。 谢峥表面答应,实则想的是等他下次休班,他要带三个孩子去游乐园玩。 谢峥给陆酌和江野买的玩具是拼图和乐高,给朵朵买的则是两个芭比娃娃。 陆酌表现出对玩具一点不感兴趣的样子,跑进厨房帮忙。 傍晚雪停了,各家各户飘出饭菜的香味,小孩子们在街上嬉笑打闹,整条街都洋溢着喜气洋洋。 朵朵拉着陆酌和江野出门放鞭炮,她胆子小, 只敢站得远远的看陆酌和江野玩。 最后一盒鞭炮放完,朵朵问陆酌:“哥哥,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陆酌毫不犹豫,笑着回答朵朵:“赚很多钱。” 朵朵想了想,将两只手拢成喇叭状,大声说:“我的新年愿望是考试回回拿第一!” 朵朵见江野安静地站在一旁,凑过去用手语问:“小野,你有新年愿望吗?” 江野点头。 他的新年愿望是快点长大。 徐桂兰站在铺面门口,用独有的大嗓门喊:“小酌小野朵朵,吃饭了——” 圆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四个大人和三个小孩坐下后显得有些拥挤。 陆酌趁所有大人的注意力都在聊天上,悄悄把凳子往江野旁边挪了挪,江野正埋头吃菜,突然闻到一阵熟悉的肥皂味,他掀眼看过去,见陆酌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了过来。 陆酌扭头和朵朵说话,假装没有看到江野疑惑的神色。 饭吃到一半,柏庭序喝醉了。 谢峥知道柏庭序酒量差,只是没想到柏庭序居然是一杯倒。 兰霜给柏庭序煮了杯糖水,委婉地对谢峥说:“多吃点菜。” 谢峥明白过来兰霜的意思,乐得不行,“真不怪我,是老柏非要喝,拦都拦不住。” 柏庭序抬手取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朝兰霜靠过去。 兰霜肩膀一僵,缓了十几秒才继续吃菜。 直到很久之后兰霜才知道柏庭序酒量好得很,酒量差只是他的伪装。 年夜饭吃完,谢峥从大衣里层的口袋里拿出三个红包,“小酌小野朵朵,快给你们谢叔叔说声恭喜发财。” 朵朵和陆酌齐声说:“谢叔叔,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江野还不会说长句,一字一顿说:“新、年、快、乐。” 说这话时他没有看谢峥,沉沉的目光只看陆酌一人。 陆酌被江野看得不自在极了,唇角抿得紧紧的。 谢峥把红包一一塞到三个孩子手上,“这是谢叔叔给你们的红包,祝你们来年开心健康。” 柏庭序这会儿酒醒了,重新戴上眼镜,同样给三个孩子发了大红包。 谢过柏庭序和谢峥后,朵朵抱来烟花,“柏叔叔,谢叔叔,妈妈,徐阿姨,哥哥,小野,放烟花去咯——” 烟花点燃,一声炸响后,在漆黑的夜空中绽开璀璨的亮光。 在喧闹的声音掩盖下,陆酌轻声对站在身旁的江野说:“小野,新年快乐。” 江野似有所感一般侧过头,亮若星辰的眸子深深看进陆酌眼里。 江野重复先前说过的话,“新、年、快、乐。” 陆酌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怦然跳动,他听到江野慢悠悠补充了两个字。 “哥哥。” 所有的声音都归为沉寂,陆酌的耳畔不断回荡江野刚才说的话。 连起来是—— 新年快乐,哥哥。 一种奇异的感觉流经他全身的血液,到达心脏时,这种感觉数倍膨胀,撑得他一颗心无比充盈和幸福。 年后,陆酌每天雷打不动带着江野和朵朵上街摆摊。 每天挣的钱他交一半给徐桂兰,剩下的偷偷存起来。 徐桂兰和兰霜忙开业的事,柏庭序谢峥他们不忙的时候会过来帮忙。 “姐妹餐馆”开业那天来了很多人,除了街坊邻居,还有柏庭序医院的同事。 柏庭序和谢峥送了花篮,两人像暗中较劲一样,送了花篮又送一些用得上用不上的。 徐桂兰负责后厨,兰霜负责上菜和收钱。 三个孩子换上新衣站在门口揽客。 一直忙到晚上的饭点过去徐桂兰和兰霜才有片刻休息。 柏庭序有手术,下午又回了医院,留谢峥忙个脚不沾地。 谢峥家境殷实,从小没吃过苦,劳累一天,他浑身没骨头似的躺在竹编摇椅上。 谢峥饿得能吃下一头牛,他有气无力喊:“徐大姐,先给我炒个饭垫垫肚子。” 不一会儿,陆酌端着半盘肉丝炒饭过来。 谢峥接过肉丝炒饭小声吐槽:“小酌,你妈妈太抠搜了吧?好歹我忙前忙后了一天,她就只给我吃半盘饭啊。” 陆酌心虚地瞟向窗外,假装没有听到谢峥说了什么。 此时,江野正在房间大口吃着朵朵端给他的炒饭。 姐妹餐馆的名声一传十,十传百,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临近开学,兰霜给朵朵转了学,让朵朵和陆酌江野读私校。 开学要准备的用品很多,兰霜抽空到文具店买齐。 很快到了开学的日期,陆酌醒得比所有人都要早,他给江野整理书包,顺带偷偷往江野的书包里放了几颗糖和两个饼干。 早上客人不多,徐桂兰和兰霜一合计,干脆在门口挂个“有事外出”的牌子,送三个孩子去学校。 别看是私校,但其规模要比兰霜以前教书的小学大几倍,无论是设施设备还是师资力量都不比公办小学差。 在此之前,徐桂兰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以家长的身份送陆酌来学校,她有些紧张地叮嘱陆酌,“要好好听课,不懂的问老师。” 陆酌的两只手放在书包带子上,他比徐桂兰还要紧张,“知道了妈妈。” 徐桂兰揉揉江野的发顶,继续说:“你和小野分在一个班,你是哥哥,要保护他。” 朵朵先上学,比陆酌和江野高一个年级。 原本陆酌和江野要等到秋季新学期才入学,但谢峥亲自去找了校长,硬是把陆酌和江野两个没有学习基础的孩子安排进了最好的班级。 其他孩子已经上了一个学期的课,现在是一年级下,谢峥跟校长保证陆酌和江野一定跟得上。 校长和众老师不信,很快期中到来,学校组织了一场考试。 成绩出来的当天,江野和陆酌引起了全校轰动。 第59章 年级第一和年级倒数第一 江野断层年级第一,陆酌垫底年级倒数第一。 分数出来的当天下午,陆酌和江野的班主任黄珍把徐桂兰请到办公室。 徐桂兰身上有很重的油烟味,一进办公室所有老师都朝她看了过来。 黄珍从一沓厚厚的资料下抽出期中考试的成绩单递给徐桂兰,徐桂兰第一眼看到江野的名字,她顺着往下看,一分钟后才在最后一行找到陆酌的名字。 陆酌考的这个分数实在是大大超出徐桂兰的预料,她强忍冲进教室把陆酌揪出来揍一顿的冲动,深吸好几口气才对黄珍说:“黄老师您放心,等陆酌放学我一定好好收拾他。” “不不不,小酌妈妈,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黄珍让徐桂兰来学校一趟,只是想让徐桂兰平时再忙也要抽时间关心陆酌。 “啊?”徐桂兰既疑惑又不安。 黄珍问出最关心的问题,“小酌晚上一般几点睡?” 徐桂兰想了想,最近餐馆生意爆火,她劳累一天实在没有精力管陆酌,晚上洗完锅碗瓢盆后就睡了,没有再像以前那样进屋看陆酌和江野的睡眠情况。 徐桂兰不太确定地说:“十点以前吧。” 黄珍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小酌妈妈,我跟同事去过你开的餐馆几回,知道生意很好,但再怎么忙也不能忽视孩子的成长,小酌这段时间上课都在打瞌睡,我私底下找他谈过很多次话,情况还是没有好转。” “我知道了,谢谢黄老师,以后我一定会多关心孩子。” 徐桂兰心中的愤怒被愧疚抚平,陆酌这孩子从小都很乖,很少让她操心,一定是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才让他晚上睡不好。 见徐桂兰如此配合,不像是不讲道理的家长,黄珍的神情缓和了些,“另外好好培养小野,他将来一定能成大才。” 徐桂兰心中升起一阵骄傲,她如今已经把江野当成自己的孩子,江野考第一她十分高兴,“多谢老师们的栽培,改天我得闲邀请大家来餐馆吃饭。” 黄珍说起江野,脸上的皱纹笑成一团,“说来老师们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小野听不见也不会说话,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学习方法,每一科学起来都很快,简直是天才。” 徐桂兰乐呵呵笑。 黄珍又说:“小酌妈妈,回家后让小野多给小酌补补课,小酌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学习对他来说一点不费劲,只是看他想不想学。” 从老师办公室出门,正逢下课铃声响起。 徐桂兰快步走到陆酌和江野的班级,班上的孩子很快注意到她,问她是来找谁的。 徐桂兰从门口望进去,江野坐在靠窗的位置,其他孩子下课都出去玩,只有他安安静静待在教室学习。 找了一圈还是没看见陆酌,徐桂兰拦住一个要去跳皮筋的小女孩,“小朋友,请问陆酌去哪里了?” 小女孩不认生,仰着脑袋回答徐桂兰的问题,“阿姨你是陆同学的家长吗?他每节课下课都去帮学校小卖部卖东西。” 徐桂兰谢过小女孩,脚步匆匆朝学校小卖部走去。 学校小卖部占地面积很宽,货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能极大程度地满足在校师生的购物需求,要不是亲眼所见,徐桂兰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学校开的小卖部卖的东西竟然种类齐全,应有尽有。 很久之后徐桂兰才知道这所学校算是城里的贵族学校,要不是谢峥给校方打过招呼,给三个孩子争取到了免费名额,她和兰霜累死累活挣一年的钱都不够付学费。 兰霜对这件事倒是知情,但谢峥私底下求过她,让她千万别在徐桂兰面前说漏嘴。 徐桂兰一排一排找过去,几分钟后在漫画书那一排找到了陆酌。 陆酌的任务是推销漫画,每天晚上老板会统计卖出去多少本,每卖出一本陆酌都有一块钱的收入。 徐桂兰见陆酌口才伶俐给学生们推销最新连载的漫画,顿时火冒三丈,走过去一把抢过陆酌手里翻开一半的漫画书,二话不说揪着陆酌的耳朵往外走。 徐桂兰手上的力气很大,陆酌吃痛地喊了两声“妈妈”。 大庭广众之下被徐桂兰这么对待让他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徐桂兰把陆酌拎到人少的地方,扬手给了陆酌一巴掌,“我辛辛苦苦挣钱送你来学校学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陆酌,要不是我今天过来,还不知道你每天来学校不学习,给人家卖漫画书!” 陆酌一边的脸颊火辣辣的疼,徐桂兰正在气头上,他没有立即解释,等进教室的铃声响起他才红着眼眶朝徐桂兰深深弯下腰,“妈妈,对不起。” 徐桂兰故意说反话,“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你考了全校倒数第一,真给我长脸啊。” 陆酌脸色刷地变得惨白,他本想将自己考了倒数第一的事一直瞒下去,不想这么快就被发现。 徐桂兰想起黄珍在办公室对她说的话,心里愤怒又辛酸,“你先去上课,等你放学我再收拾你。” 一个下午的时间,徐桂兰炒着菜都在思考要怎么教育陆酌。 兰霜知道后趁店里不忙给徐桂兰泡了杯茶,举朵朵的例子让徐桂兰放宽心。 朵朵的成绩不算好,一直都是中等水平,虽然每次许愿都是拿第一,但她的愿望从来没有实现过。 兰霜教育孩子有一套自己的观念,在她看来最重要的是培养孩子正确的三观,绝非一味盯着成绩看,成绩的好坏不能代表什么。 “大姐,有些孩子喜欢读书,或者说擅长读书,但有些孩子恰恰相反,我们送孩子上学不是非要让他取得好成绩,而是让他在学校学会知善恶知荣辱,将来不管做哪一行,都能会社会做出贡献。” 兰霜把手里剥好的豌豆放进盘子里,继续道:“大姐,小酌是个很棒的孩子,我们不能因为他一次没考好就否认他其他的优点。” 徐桂兰把兰霜说的话通通听进心里,她没有读过多少书,不知道如何正确教育孩子,在没有来城里之前,她以为努力种地让陆酌吃饱穿暖就够了。 “我知道了,等小酌放学回家我会跟他好好说。” 第60章 要你管 下午放学朵朵和江野准时到家。 这个点餐馆不是很忙,徐桂兰听到朵朵说话的声音从厨房出来,边在围裙上擦手边问朵朵:“朵朵,你哥哥没和你们一道回来?” “徐阿姨,哥哥这几天放学都让我和小野先回家,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朵朵说完从书包里拿出老师今天布置的作业,用小刀削好铅笔专心地写了起来。 徐桂兰的好脾气仅维持到现在,陆酌现在是越来越叛逆了,好好跟他说他指定听不进去,看来还是得用棍棒教育。 江野放学回家从来不写作业,他和往常一样,放下书包系上围裙开始干活,哪怕徐桂兰和兰霜说过他很多次,让他专心学习不要管餐馆的事,他还是不听,每天一回来就帮着收盘子洗盘子。 一开始几位任课老师还会向班主任反映江野不交作业,后来发现习题册上的作业江野都会,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所学校的宗旨是教会学生学习的方法,而不是把知识填鸭式灌输进学生的脑子里,老师们巴不得学校出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晚上七点,餐馆最忙的时候,陆酌猫着腰溜进了房间。 他把门从里面反锁好,迫不及待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堆零钱。 他仔细数了数今天赚的钱,用脚从书桌下勾出一个圆形储蓄罐。 储蓄罐已经装了一半的零钱,陆酌想着等满了再去换成大额的钱继续存进去。 “砰砰砰。” 富有节奏的三下敲门声让陆酌浑身紧绷,他手忙脚乱把储蓄罐放回原位,整理好乱糟糟的头发才去开门。 他怕太晚回家被徐桂兰收拾,今天在火车站卖完东西后一路跑回家,头发被吹得不成样子。 房间门打开,江野手里拿着草稿纸和铅笔,面无表情朝陆酌比手语。 “妈妈让我来辅导你学习。” 陆酌侧身让江野进来。 用来供陆酌和江野学习的书桌很小一张,两个孩子并排坐着,难免会肩膀挨肩膀腿挨腿。 陆酌总是忍不住偷看江野。 先是江野的一小片衣角,再是江野扣得整整齐齐的校服。 再往上他不敢看了,怕江野发觉。 陆酌正庆幸自己的动作隐秘小心,江野绝对不会发现,下一秒,他听到江野用语调奇怪的声音喊:“哥哥。” 陆酌耳根一红,心虚得左瞟右瞥,一分钟后才老老实实看向习题册。 “哥哥,看题。” 江野如今会说简短单调的语句,他圈出陆酌做错的数学习题,在草稿纸上仔仔细细写下运算过程。 这些题陆酌其实都会,只是他的时间太紧,作业一直是拿钱请同学代写。 期中考试的头天晚上,他半夜去火车站卖瓜子和矿泉水,到天快亮才回家,导致在考场上昏昏欲睡,一双眼睛像挂了秤砣,怎么都看不清试卷上的字,最后索性停笔打起瞌睡来。 三场考试下来,他总共没在试卷上写几个字,考倒数第一在意料之中。 见陆酌咬着指甲出神,江野的眉头皱了皱,完整说出长句对他来说还很困难,他现在还没有办法给陆酌讲题。 江野手里的铅笔轻轻戳了戳陆酌的胳膊,“哥哥,不懂吗?” 陆酌正要摇头,突然想到如果他考差了江野能一直给他补课,又使劲点了两下头。 这天晚上,江野花了一个小时才教会陆酌两道错题。 陆酌见江野打哈欠,抢过江野手中的习题册,装出不耐烦的样子说:“不学了,睡觉。” 江野把铅笔和草稿纸收进书包里,转身背对陆酌。 不知道为什么,陆酌总感觉江野生气了。 餐馆最后一桌客人的菜炒好,徐桂兰拿起事先准备好的细棍冷着脸去找陆酌算账。 陆酌听到推门的声音立马闭上眼睛装睡。 徐桂兰走到床边,掀开陆酌身上的被子,浑身都是低气压,“陆酌,我知道你醒着。” 演戏演全套,陆酌好半天才睁开眼睛,“妈妈,你忙完了?早点休息。” 徐桂兰手里的细棍在空中挥了两下,“我有话跟你说。” 冬天的夜晚温度很低,陆酌从床上坐起来慢吞吞穿外套,期间江野有醒来的迹象,他趁徐桂兰在检查他的书包,眼疾手快地轻轻拍了江野的后背几下。 安抚的动作让江野陷入深睡。 徐桂兰在陆酌的书包里发现几本漫画书和几包盐瓜子,她怒火攻心,把陆酌书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陆酌,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陆酌害怕徐桂兰发火,垂着脑袋小声说:“妈妈,漫画书是小卖部老板送我的,瓜子……瓜子是我帮同学保管的。” 徐桂兰捡起地上的漫画书一页页撕烂,“怪不得你学习不好,原来你每天在学校看的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书!” 陆酌想辩解,但是一想到自己一旦把实情说出来,以后徐桂兰不会让江野给他补课,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徐桂兰把漫画书全部撕碎还不解气,“明天起不准去给小卖部老板打工,不然我闹到你们学校去。” 陆酌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陆酌,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蠢东西,但凡你考个倒数第二第三我都不会这么生气。”徐桂兰气得说了重话。 “另外黄老师说你上课打瞌睡,有没有这回事?” 陆酌面不改色说:“妈妈,我这段时间睡不着。” 徐桂兰正在气头上,把兰霜下午跟她说的话都抛到了脑后,语气越发凌厉,“怎么会睡不着?我知道了,你肯定是一天天想着玩才睡不着的。” 陆酌沉默,他现在说什么徐桂兰都不会信。 “从明天起,小野什么时候到家你什么时候到家,回来让小野给你补两个小时的课,九点半准时睡觉。” 徐桂兰说完走出房间。 陆酌穿好拖鞋下地关好门,扭头见江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江野眉心拧在一块,比划着手语对陆酌说:“哥哥,你好好学习,别学坏了。” 陆酌冷嗤一声,故意放慢语速,“要你管。” 第61章 江野,你被谁打了? 这天过后,江野每天放学都会在学校门口等陆酌。 陆酌在学校很受欢迎,就算不帮小卖部老板卖东西,每天下课仍然有一大堆人围在他的课桌旁,放学的时间更是,找他的人能排成长队。 后来江野才知道陆酌对徐桂兰的话阳奉阴违,徐桂兰找他谈话的第二天,他就跟小卖部老板说明了情况,然而不到一天的时间,他又想到了新招,跟小卖部老板谈好,从小卖部进货,还迅速组建了一支“全校送”小队,专门帮那些懒得去小卖部买东西的同学送货到手上。 他的“商业版图”也在不断拓展,比如帮男同学写情书、帮女同学扎辫子…… 期中成绩出来不久,为了激励学生昂扬的斗志,黄珍组织了一场班委选举活动,陆酌这个全年级倒数第一全票通过班长竞选。 黄珍和其他任课老师都感到难以置信,不过民主的口号已经提出,谁也没办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陆酌当上班长后,除了成绩上不去,每天把班级管理得很好,各科老师安排下去的任务,他一定严格督促落实,除此之外,他还和班委商量出了一份班级公约,凡是能遵守的他都会发一份小奖励,凡是违规的,轻则扫地一周,重则扫厕所一学期。 班级公约的第一条是红笔写的,十分醒目,因为加粗的缘故警告性极强。 不准欺负同学。 其实他最初想在“同学”前面加上“江野”两个字,但这样的话,其他同学一定会不满他的做法,到时候他这个班长不知道能不能继续当。 最后思索再三还是否决了脑海里的想法。 短短几个星期,不光是黄珍这个班主任, 全校老师都对陆酌刮目相看。 时光一天天飞逝,很快到了期末考试这天。 陆酌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走进考场,由于是交叉监考,这堂考试的监考老师是二班的数学老师,他见陆酌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皱着眉头提醒:“马上要考试了,坚持住,等考完回家睡。” 陆酌蔫巴巴地说:“好的老师。” 试卷发到手上,陆酌大致扫了遍题型,发现都是他会的题,对他来说没什么挑战,于是把试卷翻到背面,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到课桌上,不一会儿沉入了梦乡。 监考老师几次走到陆酌的课桌前屈起指节敲桌子他都没有醒。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陆酌睡眼惺忪醒来,快速往试卷上填了自己的名字,把试卷递给坐在前面的同学传到第一排。 剩下的考试陆酌不是睡觉就是对着窗外发呆,黄珍负责考场巡逻,到陆酌这个考场,她看见坐在第一排靠窗位置的陆酌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什么,面前的试卷一片空白,只写了一个名字,气得她脸色铁青。 最后一门考完,陆酌从后排堆放的一堆杂物里找到自己的书包,拎在手上去第一考场找江野。 江野最后一个走出考场,他不喜欢拥挤,每回都是等同学们走得差不多才从座位上起身。 “你先回去,妈妈要是问我为什么不跟你一起回家,你说我被老师留下来写作业,要晚点才能回家。” 陆酌快速朝江野比手语,今天隔壁学校办活动,十分热闹,他要翻围墙进去卖东西。 江野眸光深沉,看不出半点情绪,公事公办问:“哥哥,去哪里?” 陆酌心道江野小小年纪总喜欢冷着一张脸,从来不跟同学打交道,怪不得老有人看他不顺眼。 “不用你管,”陆酌做出凶狠的样子威胁江野,“你要是说漏嘴,看我揍不揍你。” 江野没有说什么,背着书包下了楼梯。 今天餐馆没有开门营业,陆长明正式起诉兰霜,要跟兰霜抢朵朵的抚养权,兰霜和徐桂兰一整天都在找律师想办法。 晚上,陆酌回到家,发现餐馆大门紧闭,门上挂着“今日休息”的木牌,他心中除了疑惑还有些不安,从门口一块不规则的石头底下翻出钥匙开门。 家里没有人,陆酌回房间把赚的钱卷起来塞进圆形储蓄罐,将从摊子上买的新鞋子放到书桌上。 过了半个小时,餐馆的门被人敲响,陆酌警惕性很强,站在门后问来人是谁。 柏庭序怀里抱着睡着的朵朵,闻言沉声说:“小酌,是我。” 陆酌赶紧开门,柏庭序一脸疲惫抱着朵朵进来,他今天做了一天的手术,下了班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酌跟在柏庭序身后小声问:“柏叔叔,小……江野呢?” 柏庭序腾出一只手在陆酌的发顶揉了两下,“小野在他朋友家。” 陆酌脸色微变,“他什么时候交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柏庭序把陆酌的心思看在眼里,温声说:“我不太清楚,等小野回来你问问他。” 剩下的时间,陆酌焦急烦躁地在家里走来走去。 满脑子都是江野会不会被欺负?会不会忘记回家的路? 柏庭序把朵朵抱进房间睡觉,出来时见陆酌跟个陀螺似的一直转,他有些头晕地说:“小酌,你坐会儿。” 陆酌把江野可能遇到的危险都想了一遍,“柏叔叔,你说江野这么晚回家会不会遇到坏人?他是不是没看路掉进了坑里?他——”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不多不少正好三下。 陆酌的声音顿住,脸上瞬间看不见刚才的担忧急切,他去开了门,见江野脸上有擦伤,又一秒变脸,神情阴沉问:“江野,你被谁打了?” 陆酌逆着光,江野不太看得清他的唇形,脸上浮现不解。 陆酌让江野进屋,等江野把书包放好才按着江野的肩膀问:“为什么这么晚回家?” 江野原本不打算回答陆酌的问题,但陆酌按着他肩膀的力道有些重,他敏锐地感受到陆酌身上的怒气,只好乖乖回答:“朋友家,写作业。” 陆酌不信,一把抢过江野的书包拉开拉链,翻出江野的暑假作业。 两秒后他身上的怒火熄灭了。 江野没有骗他。 江野真的是去朋友家写作业。 第62章 弟大不由哥 陆酌后知后觉自己的情绪太过外露,他长呼一口气,动作粗暴地把书包扔给江野,冷声说:“以后去哪里记得和我说一声,免得妈妈和兰阿姨觉得我又欺负你。” 怕自己说得太快江野读不懂唇语,陆酌又用手语重复了一遍。 江野抱着书包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又黑又沉。 陆酌自认为很了解江野,只要他勾勾手,江野这只听话的小狗一定会高兴地对他摇尾巴,直到今天他才有种“弟大不由哥”的心酸感觉。 江野回房间做题,没有理会陆酌。 陆酌无声叹气,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越来越看不懂江野了。 他压下心中升起的苦涩之意,做人不能太贪心,如今江野好好的和他生活在一起,是他无数次向上天求来的恩赐,他不能奢求太多。 徐桂兰和兰霜这个时候才回来,二人奔波了一天,一回到家就瘫坐在椅子上。 柏庭序给兰霜和徐桂兰倒了热茶,皱眉问:“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律师吗?” 兰霜端起热茶抿了一小口,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我父母给城里所有律师都打了招呼,他们不接我的案子。” 柏庭序不相信兰霜的父母能一手遮天,他的语气慢下来,安慰道:“别着急,我来想办法。” 徐桂兰一口气喝完杯中的热茶,骂道:“天杀的陆长明,我就不信他能一辈子嘚瑟!” 满堂沉默,陆长明此人卑鄙下作,不择手段,他既然跟兰霜打官司,肯定做好了准备,不会轻易让兰霜胜诉。 陆酌回到房间,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双黑色运动鞋,他把鞋子递到兰霜面前,“兰阿姨,这是我今天抽奖抽到的,不是我的码数,给朵朵穿吧。” “小酌,朵朵不喜欢黑色,再说……”兰霜委婉开口:“这双鞋的款式是小男生穿的吧?” 陆酌拎着鞋子转身,“那我明天拿去退了,看能不能换成别的东西。” 徐桂兰一锤定音,“退什么退!给小野穿。” 陆酌双肩微颤,像是气得不行,“凭什么!他一个外人——” “小野是你弟弟!”徐桂兰抢过陆酌手里的鞋子,借着煤油灯仔细看鞋子的做工。 这双鞋子无论是设计还是舒适度都要比江野那双不合脚的好太多。 陆酌倔强吼出声:“他才不是我弟弟。” 徐桂兰扬起手,在巴掌即将落到脸上的前一秒,陆酌脚下抹油跑没影了。 第二天江野醒来,见枕头边放着一双新鞋,他有些疑惑地拿起鞋子,他分明记得…… 吃早餐的时候,徐桂兰注意到江野脚上还穿着那双又破又不合脚的鞋子,她往江野的碗里夹了块肉,用手语说:“小野,去试试新鞋合不合脚。” 江野放下筷子,视线落到一旁专心啃馒头的陆酌身上。 陆酌没有抬头,全程无视江野。 许是看出江野眼中的疑惑,徐桂兰说了陆酌在商场抽奖抽到鞋子的事。 江野半信半疑点头,回房间试新鞋。 鞋子不大不小,刚刚合脚。 江野把鞋子脱下来,飞快瞟了眼门边,弯腰从书桌底下摸到陆酌的储蓄罐,他半眯起眸子从储蓄罐的圆孔往里看,果然发现里面的钱少了三分之一。 江野很多时候都看不懂陆酌。 陆酌一开始对他很好,但是自从他被徐桂兰送给猪肉铺的刘刚和周美琴又被接回家后,陆酌对他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以至于他会经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才让陆酌这么讨厌他。 凡是有人在的场合,陆酌从来不给他好脸色看。 陆酌的演技实在太好,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连他一开始都被陆酌欺骗,以为陆酌真的厌恶他。 陆酌枕头下的草编蜻蜓,书包里时不时出现的糖果,小卖部里最后一个魔方,班级公约的第一条,陆酌下意识挨近他的举动,刚好合适他码数的运动鞋…… 江野比一般的孩子早熟,加上他聪明敏感,从发现不对劲的那天起就一直在验证猜想。 他能肯定陆酌关心他在意他。 上学后他学到一个词。 别扭。 用来形容陆酌正好。 江野不清楚陆酌为什么要在人前疏离他,在人后关心他。 如果这是一个游戏,他愿意陪陆酌玩到通关。 暑假餐馆的生意很好,徐桂兰和兰霜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朵朵和江野换着收盘子和洗盘子。 至于陆酌,从放暑假的第二天起就天天不见人影。 徐桂兰收拾过他很多回,每回他嘴上保证得好好的,第二天照样见不到他人。 期末成绩出来的那天是朵朵的生日。 徐桂兰一早去蛋糕店给朵朵订生日蛋糕,想着等晚上柏庭序和谢峥到了再好好做一桌菜给朵朵庆祝生日。 江野和朵朵一道回到家。 这次考试朵朵考了第五名,对她来说是个很大的进步,回来的路上她已经想好要什么奖励了。 江野毫无悬念考了全年级第一,校长和黄珍一高兴,送了他好几本厚厚的习题册。 这个点店里客人不算多,只有几位熟客在坐着聊天,徐桂兰从江野手里接过成绩单和一堆奖状,故意提高声音:“小野真棒,又考了第一!” 说完又夸朵朵:“朵朵也超级棒,进步了十几名。” 江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随手打开一本习题册认真写了起来。 朵朵被夸得很不好意思,红着脸小声说:“徐阿姨,我会继续努力的。” 其中一位客人羡慕地看着徐桂兰手里的成绩单和奖状,“徐大姐,你家孩子太优秀了,不像我家那个逆子回回考倒数。” 徐桂兰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她家还不是有个逆子! 另一位客人没见到陆酌,好奇地问:“对了徐大姐,你家小酌这回考了多少分?” “他啊,叛逆得很,考多少分从来不和我说。”徐桂兰提起陆酌脸上的光彩淡去几分,她急忙转移话题,“你们聊,我先去备菜。” 朵朵偷偷溜进后厨跟徐桂兰告状,“徐阿姨,哥哥考了倒数第一,他怕被你打,和隔壁学校的小混混玩弹珠去了。” 与此同时,正在火车站售卖零食的陆酌连打几个喷嚏,右眼皮狂跳不止。 第63章 朵朵的生日 陆酌有很不好的预感,今天他回家一定免不了皮肉之苦。 但一想到今晚要给朵朵过生日,他还是决定在七点之前回家。 火车站人来人往,陆酌一天能卖不少钱,许是运气好的缘故,今天他进的货很快卖完。 陆酌数了数挣的钱,分出一半给朵朵买礼物。 他回到家时,柏庭序和谢峥已经来了店里。 朵朵一见他进来立马对他疯狂使眼色。 陆酌把缠着几朵小粉花的发箍塞到朵朵手上,闭上眼睛在心里倒数三个数。 “一”还没数完,徐桂兰手持细棍站在了他的背后。 谢峥见徐桂兰来真的,赶紧上前护住陆酌,“徐大姐,你这样教育孩子是不对的。” 徐桂兰的脸色比屋檐下挂着的冰沟还要冷,“让开。” 谢峥苦口婆心劝:“徐大姐,小酌还小,要是真的做错了什么你好好和他说就是,不要动不动就打他。” “他一点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回回考倒数第一,你说该不该打?” 徐桂兰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谢峥再不让开的话她连谢峥一块打。 “多大点事,下次好好考——” 细棍落到谢峥的背上,疼得谢峥下意识叫出声。 谢峥算是看出来了,跟徐桂兰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他控诉道:“徐大姐,你太暴力了,你这样教育小酌容易给他留下阴影,到时候他一辈子走不出来后悔死你。” 徐桂兰又抽了谢峥两下。 谢峥同情地看了眼陆酌,轻咳两声退到一边去。 “徐大姐,你打了小酌可就不能打我了。”谢峥扶着墙弱声弱气说:“我刚才是一时冲动才插手你教育他,实际上我非常支持你的教育方式。” 徐桂兰懒得搭理谢峥,朝陆酌冷喝道:“跪下。” 兰霜和柏庭序见徐桂兰在气头上也不敢劝。 朵朵胆小,早在徐桂兰凶陆酌的时候就躲到了柏庭序怀里。 陆酌一言不发跪到地上。 徐桂兰足足抽了陆酌的后背十几下才停手。 陆酌脸上血色尽失,跪着的身形有些摇晃。 “妈妈。”一只小手突然扯了扯徐桂兰的衣角,徐桂兰低头一看,见江野一脸有话要跟她说的样子,她瞬间变了副脸,笑着问:“小野想说什么?” 江野慢慢比划手语,“妈妈,我饿了。” 刚开始江野死活不愿意叫徐桂兰妈妈,后来兰霜找他谈过很多次话,再三告诉他徐桂兰才是他的妈妈,不让他跟朵朵一样喊徐阿姨。 徐桂兰扔掉手里的细棍,用手语说:“你先和朵朵到一边玩,妈妈去炒菜。” 等徐桂兰进了厨房,谢峥才敢把陆酌从地上扶起来。 “小酌,以后你好好听话,别再惹你妈妈生气。”谢峥将声音压得很低,“你妈妈就是一只母老虎,连我都打不过。” 陆酌咬着下唇轻轻点头。 徐桂兰很快炒好一桌菜,刚才压抑的气氛变得欢乐和谐,谢峥往柏庭序面前的不锈钢杯子里倒酒,“老柏,今天是朵朵的生日,难得高兴这一回,你可得好好陪我喝一顿。” 柏庭序按住谢峥倒酒的那只手,“别倒了,给你自己留点。” 谢峥把剩下的酒倒进自己的杯子里,飞快看了眼正在帮朵朵剥虾的兰霜一眼,用胳膊肘撞了柏庭序两下。 柏庭序端杯子的手有些抖。 饭吃到一半,柏庭序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喝完,谢峥知道柏庭序要行动了,激动得脸色涨红,要不是时机未到,他一定要站起来嚎两声。 兰霜注意到柏庭序的动作,温声细语说:“柏医生,多吃点菜,酒别喝太急,小心喝醉。” “兰霜,我……”柏庭序下颔紧绷,颤抖着手将眼镜取下来在面前的桌子上放好,鼓足勇气说:“趁今天是朵朵的生日,我有些话想对你说,我——” “柏医生,你喝醉了。” 兰霜直接开口打断柏庭序。 成年人之间不用说清楚,自然能明白。 柏庭序苦笑,还想争取一下,“兰霜,你知道的,我对你——” 兰霜把剥好的虾放进朵朵碗里,再一次打断柏庭序的话,“谢医生,你下次别给柏医生喝那么多,他都开始说胡话了。” 谢峥不知道说什么好。 桌子底下,徐桂兰不轻不重踢了谢峥一脚,用眼神询问谢峥今晚的事。 谢峥摆手摇头吃菜,安静当鸵鸟。 徐桂兰白了谢峥两眼,开始活跃气氛,“大家别愣着啊,多吃点菜,吃完还要给朵朵唱生日歌。” 陆酌成功捕捉到徐桂兰这一番话的关键词。 他偷看江野一眼。 得想个办法问出江野的生日是哪一天。 徐桂兰给朵朵订的蛋糕是城里时兴的水果蛋糕,一端上桌就听到朵朵高兴地“呀”了一声。 兰霜用食指沾了点奶油点在朵朵的眉心,“小寿星生日快乐。” “谢谢妈妈。”朵朵闭上眼许愿,几秒后吹熄蜡烛。 兰霜浑身散发着母爱的光辉,她握着朵朵的手切蛋糕。 煤油灯下,朵朵一张脸洋溢着幸福,她今年只许了一个愿望。 希望柏叔叔能当她的爸爸。 朵朵给众人分好蛋糕,正要开始吃的时候,陆长明来了。 “朵朵今天生日,我这个当爸爸的不能缺席不是?” 陆长明一开口就引起了所有人的不适。 陆酌咬着塑料叉子,在心里大骂陆长明不是人。 陆长明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条白色公主裙,“朵朵,快来看看爸爸给你买的新裙子。” 兰霜双臂环在胸前,冷声说:“陆长明,你买的裙子朵朵根本穿不上。” 陆长明动作一顿,接着若无其事对朵朵招招手,“朵朵来爸爸这里,爸爸带你去店里买裙子好不好?” 朵朵躲进柏庭序的怀里,“坏爸爸,我才不要你买的裙子。” 陆长明撕下伪装的面具,指着兰霜的鼻子怒骂:“兰霜,你他妈好样的,教老子的女儿不认老子,是不是还想让老子的女儿认柏庭序当爸爸?!” 兰霜不怒反笑,“陆长明,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跟柏医生清清白白,你再敢造谣生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陆长明很嚣张,“兰霜,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办!” 徐桂兰拳头捏紧,她忍不下去了,今天不揍陆长明这个人渣一顿她不姓徐! 谢峥赶紧拦住徐桂兰,“徐大姐你别冲动,我们先看陆长明耍什么花招。” 陆长明抬起下巴用鼻腔看兰霜,高高在上的做派深刻诠释了他小人的嘴脸。 “兰霜,我知道你在找律师,我可以撤诉,不跟你抢朵朵的抚养权,前提是——” 第64章 学会骗人了 徐桂兰知道陆长明嘴里说不出好话,猛地抄起桌上用来装虾壳的盘子朝陆长明掷过去,陆长明躲闪不及,额头被砸中,红色的虾壳糊了他一脸。 他气急败坏把脸上和身上的虾壳抖落到地上,“徐桂兰,你这个泼妇!” 徐桂兰比陆长明还要激动,要不是谢峥死命拦住她,这会儿她非按着陆长明打不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给我滚!” 陆长明顾不上狼狈站远了些,喘气不匀地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让陆酌认我这个父亲,我可以勉为其难放弃朵朵的抚养权。” 陆长明这段时间想了很多,女儿是赔钱货,费再多的精力也是帮别人家养,不如养儿子划算,徐桂兰给他生的儿子虽然是个残废,但只要好好培养,以后应该差不到哪儿去。 兰霜火冒三丈,“陆长明,七年来你对大姐和小酌不闻不问,你哪来的脸让小酌认你?我就算跟你斗到死也不会拿小酌换朵朵。” 柏庭序安抚地拍拍朵朵的后背,让朵朵回房间去,而后重新戴回眼镜,将袖子往小臂的方向折了几道,“陆先生,如果你听不懂人话,我不介意跟你切磋拳脚。” 谢峥气势十足,“你再不走休怪我关门放徐大姐。” 陆长明边往门口退边放话威胁,“兰霜,徐桂兰,你们给我等着,我会让你们知道跟我作对是什么下场!” 朵朵好好的生日被搅乱,满屋子人的心情都很差。 陆酌几口吃完小纸盘里的蛋糕,礼貌弯腰:“妈妈,徐阿姨,柏叔叔谢叔叔,我吃饱了,先回房间睡觉了。” “去吧,我们大人有事要聊,”徐桂兰见江野纸盘里的蛋糕也吃完了,出声叫住陆酌,“时间还早,让小野给你讲几道题再睡。” 陆酌敷衍地应了一声。 江野跟在陆酌身后进了屋。 陆酌蹬掉鞋子爬上床,脑袋趴到枕头上一动不动,被徐桂兰用细棍抽了十几下的后背隐隐作痛,加上今天他也累了,实在提不起兴趣听江野讲课。 江野把房间门反锁好,从书包里拿出发下来的试卷摆到桌上,又把整理得很整齐的书桌弄乱了些,这才从另一边上了床。 感受到身下压着的被子被人轻轻扯了扯,陆酌掀了掀眼皮,往床边动了动,同时发出一声嗤笑,“还学会骗人了。” 江野听不见声音,从陆酌脸上的神情他大概猜得出陆酌是在说他把卷子摆出来应付徐桂兰这件事。 江野默不作声把被子扯出来盖到陆酌身上,陆酌半阖着眼,脸上神情很淡,像是不满意江野过界的行为,又像是很享受江野的温柔体贴。 困意猝然来袭,陆酌吹熄床头火光微弱的煤油灯,闻着江野身上沾着的奶油甜味进入梦乡。 均匀清浅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内响起,江野盯着陆酌侧向他这边的脸看了半晌。 夏天过去一半,陆酌的肤色被晒得有些黑,闭眼睡着的时候看不出平日里的嚣张和锋芒。 哪怕陆酌对江野的态度再恶劣,江野都始终觉得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于江野而言,陆酌是高悬在夜空中的月亮,月亮遥不可及,但只要月亮肯施舍他哪怕一丁点柔和的光芒,他就会觉得自己拥有了整个月亮。 江野隔着厚实的棉衣很轻地碰了陆酌的后背一下。 陆酌没有反应,睡得很沉。 确认陆酌不会因为自己的放肆醒过来后,江野摸到陆酌长着冻疮、满是老茧的手。 黑暗中,江野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 几天后,柏庭序给兰霜找了位很厉害的律师,这位律师出庭的胜率高达百分之八十,陆长明和王畅那边似乎听到了点风声,多次私下找兰霜协商。 开庭前夕,兰霜的父母出了事。 等她和徐桂兰匆匆赶去时,连父母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陆长明神情悲痛跪在二老的遗体前,哭得不能自已。 兰霜眼前发黑,双膝一软跪到了地上,声音嘶哑地喊:“爸,妈。” 陆长明听到兰霜的声音,擦了擦眼泪转过身,哽咽道:“昨晚爸妈外出打牌,不幸被一辆失控的货车……” 陆长明说到伤心之处,捂着脸大声痛哭。 兰霜耳朵嗡鸣,酷暑难耐的天气,她浑身发冷。 “兰霜,爸妈的遗愿是让你跟我复婚,他们在九泉之下一定很希望我们一家三口团聚,另外你要是放心不下徐桂兰他们,我可以同意他们搬进兰家和我们一起生活。” 陆长明还想继续说,被徐桂兰冷冷打断:“陆长明,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餐馆今天没有营业,朵朵在门口支了个小桌写作业。 陆酌一早背着书包出门了,说是去同学家写暑假作业。 江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刷题,手里的铅笔不小心掉到地上,他弯腰去捡时发现了陆酌折成几叠用来垫桌脚的暑假作业。 临近中午,徐桂兰和兰霜还没回家,朵朵肚子饿得咕咕叫,她合上做了一半的作业,跑去敲江野和陆酌房间的门。 敲了半天朵朵才想起来陆酌不在,而江野是听不见的。 她正愁怎么样才能让江野开门,这时听见从里面传出桌椅摩擦地面的声音,又过了会儿,江野才从房间走出来。 朵朵满脸愁容比手语:“小野,早上妈妈和徐阿姨走得急,没有在锅里给我们留饭,我们要饿死了。” 朵朵越想越觉得真有这个可能,她一顿不吃饭会成呆傻的小笨蛋,两顿不吃饭会变成童话里的恶毒王后。 江野在桂花村的时候经常被徐桂兰使唤烧火,他虽然没做过饭,但看徐桂兰做了那么多回,心里还是有底的。 江野按照脑海中的步骤抱来柴火放进炉膛中,撕了一张草稿纸点燃,不多时厨房里冒起了浓烟,呛得朵朵咳嗽个不停。 江野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生好火,朵朵捂着鼻子站在门边,刚才好险,她差一点就要变小仙女了。 锅里的水半天才烧开,江野往里面丢了一棵大白菜和两个土豆。 朵朵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几分钟后她才恍然大悟拍了脑门一下,江野没有把菜切成小块。 陆酌拎着糖饼回来时,看到的一副令他终身难忘的场景。 江野和朵朵面对面站着,十分费劲地咬一棵还在不断往地上滴着水的大白菜。 第65章 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陆酌头疼扶额,赶紧过去“解救”朵朵和江野。 朵朵闻到陆酌手里糖饼的香味,委屈地吸吸鼻子,“哥哥,小野煮的大白菜是苦的。” 陆酌把糖饼全部塞到朵朵手里,“朵朵饿了吧?快吃,吃完哥哥带你去兰家。” 朵朵拿出两个糖饼分给江野,疑惑地问:“去兰家做什么?哥哥,朵朵不想见坏爸爸。” 陆酌别过脸去,不敢看朵朵天真可爱的神情,“朵朵先吃,吃完哥哥再跟你说。” 朵朵咬着糖饼继续追问:“哥哥,是不是妈妈输了官司,法官大人要把朵朵判给坏爸爸?” 这么一想,朵朵手里的糖饼瞬间不香了,她强忍掉眼泪的冲动,“哥哥,朵朵不要坏爸爸,朵朵要你们。” 陆酌含糊地说:“朵朵,不是这件事。” 陆酌从火车站回来的途中遇到步伐匆忙的柏庭序,从柏庭序口中得知兰父兰母出了事,他跟着柏庭序一道去了兰家。 陆长明已经请人布置好灵堂,灵堂里摆着两口棺材,兰霜哭得晕了过去。 徐桂兰把陆酌悄悄叫到一边交代,让他回去带朵朵和江野过来。 朵朵三两口吃完糖饼,含着眼泪问陆酌:“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妈妈和徐阿姨为什么还不回家?” 陆酌没有打算瞒朵朵,他要尽快跟朵朵说清楚,把朵朵带到兰家安慰兰霜,“朵朵,接下来哥哥要说的话会让你十分伤心,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朵朵闷闷不乐点头。 陆酌闭上眼睛,勉强冷静开口:“朵朵,你外公外婆去世了。” “啊?”朵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陆酌这话是什么意思。 外公外婆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去世? 朵朵懵懵懂懂的样子让陆酌有些难过,他抱住浑身僵硬的朵朵,轻声说:“朵朵别难过,你外公外婆会变成天上的小星星保佑你。” 朵朵“哇”地一声大哭。 去兰家的路上,陆酌给朵朵买了个糖人。 朵朵没有吃,把糖人递给江野。 三个孩子到的时候兰霜抱着父母的遗像还没有醒来,朵朵红着眼睛喊:“妈妈。” 听到朵朵的声音,兰霜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一把抱住朵朵,哭得泣不成声。 子欲养而亲不待,她终究是晚了一步。 晚上,柏庭序陪兰霜在灵堂守灵,陆长明把徐桂兰叫到没人的房间。 “徐桂兰,等我岳父岳母的葬礼结束,你带陆酌搬进来,至于那个野种,如果你答应把他过继到我名下,我可以考虑收留他。” “陆长明,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徐桂兰很想把陆长明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的构造到底跟正常人是哪点不同。 陆长明抵住门,眼底划过疯狂之意,“徐桂兰,你哥嫂带着三个孩子在兰家白吃白喝几个月,前不久我才把他们打发走,这是你欠我的,陆酌是我的儿子,他迟早都要认我这个父亲。” 徐桂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盯着陆长明那张扭曲的脸慢慢说:“陆长明,我有一件事很好奇。” “什么事?”陆长明不信徐桂兰翻得出花样来,今天徐桂兰不答应他提出的要求,他绝不会让徐桂兰踏出这个房间。 徐桂兰压低声音,语气肯定,“兰霜父母的死跟你有关吧。” 陆长明脸色瞬间大变,“徐桂兰,我怎么可能害我岳父岳母,你再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心里清楚,”徐桂兰毫不畏惧陆长明的怒火,“陆长明,兰霜的父母死了你才好吃绝户,他们的死一定有蹊跷。” 倒不是徐桂兰的推理能力有多好,实在是陆长明做的下三滥的事不少,早在听到兰霜父母死讯的那一刻徐桂兰就开始怀疑他。 陆长明冷静下来,徐桂兰手上没有证据,不能拿他怎么样,“徐桂兰,这些话你给我烂在肚子里,要是传到第三个人耳朵里,我会动用一切手段让你在城里消失。” 徐桂兰惦记兰霜,不愿与陆长明继续周旋下去,“让我出去。” 陆长明的后背被冷汗浸湿,徐桂兰怎么会猜到……不行,他不能放徐桂兰离开。 半夜,陆酌从噩梦中惊醒,他摸到火柴点燃煤油灯,灯光亮起的刹那,他看见旁边没有人。 顾不上多想,他光着脚下地去找江野。 没走两步,陆酌的脚下踢到了什么,他的心脏砰砰跳动起来,低头一看,正是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的江野。 陆酌弯腰把江野抱到床上,决定以后让江野睡里面。 借着煤油灯昏暗的光看清江野安静的睡颜,陆酌心里的慌乱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 家里很冷清,兰霜和朵朵在兰家没回来,按理说家里只有陆酌和江野,徐桂兰无论如何也要回来一趟。 陆酌在徐桂兰的房间站了很久。 天刚亮陆酌就把江野叫了起来,他已经穿好衣服,见江野一副没睡够的困倦模样,他胡乱找了件衣服给江野套上,又用最快的速度给江野穿好鞋。 连鞋子穿反了都没注意到。 到了兰家,陆酌先去看了兰霜和朵朵,有柏庭序陪着,兰霜今天的心情没有昨天沉重,她吃了点东西,强撑着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的身体忙前忙后。 朵朵昨晚没怎么睡,眼底下的乌青明显,她小口小口喝着粥,听到陆酌问:“朵朵,你有没有见到你徐阿姨?” 朵朵咽下嘴里的粥粒,朝陆酌摇头。 陆酌心里的不安被放大,他让朵朵看好江野,跑出去找陆长明。 陆长明正在和王畅喝酒,陆酌撞开门时,一个酒瓶滚到了他的脚边。 酒香味和肉香味混合在一起,熏得陆酌反胃。 王畅撕下盘子里的鸡腿咬了一大口,站起来摇摇晃晃往外走,“你儿子来了,我先回去了。” 陆长明五分醉,不耐烦地盯着跟头发怒的小狮子似的陆酌,“来找你爹我做什么?” 陆酌没有跟陆长明绕弯子,“我妈妈呢?” 陆长明夹起一块酱牛肉送进嘴里,不慌不忙开口:“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你妈妈怎么会在我这里?” 第66章 后山,麻袋,挖坑 陆酌没有相信陆长明的话,仍然固执地重复:“我妈妈呢?” 陆长明“啪”地将筷子扔到桌上,平时他被人瞧不起也就算了,他绝不允许他亲生的儿子放肆到他头上。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说不定你那个不检点的妈正在跟哪个野男人厮混,你跑我这里来要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陆酌捏紧拳头,他还是个孩子,打不过陆长明,真要硬碰硬的话讨不到好处。 陆酌沉默半响,头也不回走出房间。 他趁所有大人都在忙葬礼的事,把兰家里里外外找了个遍,还是没有发现徐桂兰的踪影。 兰霜失去双亲心中悲痛难过,陆酌原本不打算让兰霜知道徐桂兰失踪这件事,但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兰霜比他熟悉兰家,如果兰家有什么密室之类的,兰霜肯定会知道。 陆酌在灵堂里找到兰霜,兰霜一双眼睛哭得肿成了核桃,她虚弱地靠着其中一口棺材,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陆酌到嘴边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从昨天兰霜回到兰家,陆长明就什么事都不管,不是和王畅喝酒就是关上房间睡觉。 柏庭序担心兰霜累垮身体,好说歹说才让兰霜同意到灵堂休息一会。 这会儿他忙得连水都没时间喝一口。 半小时后,陆酌找到柏庭序,柏庭序正和风水先生敲定墓地的选址,见陆酌神色焦急进屋,他示意风水先生等几分钟。 “小酌,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差?” 陆酌心里不安的感觉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有种很强烈的预感,徐桂兰一定是被陆长明关起来了。 “小酌?”柏庭序伸手去探陆酌的额头,确认陆酌没有发烧又抓着陆酌的手把脉。 陆酌心跳的速度格外快。 柏庭序脸色瞬间凝重,大掌落到陆酌心口的位置替陆酌顺气,“小酌,深呼吸。” 陆酌按照柏庭序教的方法冷静下来,“柏叔叔,我妈妈不见了。” “什么?”柏庭序意识到徐桂兰可能出了意外。 难怪他从昨天晚上就没见到过徐桂兰。 “柏叔叔, 陆长明,我怀疑跟陆长明有关。”陆酌有些语无伦次,但他很快调整好状态,“柏叔叔,你相信我,我的预感不会骗人。” “我知道了小酌,我会想办法找到你妈妈的。” 有了柏庭序的保证,陆酌心中的焦急减了几分。 陆酌懂事地说:“柏叔叔,你先忙吧,我再去找找。” 柏庭序不放心地叮嘱:“注意安全。” 与此同时,江野久久不见陆酌回来,烦躁地甩开朵朵的手,他跑得快,朵朵根本追不上。 江野像只被主人抛弃的狗狗,委屈大过理智,陆酌把他带到兰家来,又丢下他。 他原地踢着石子玩,远远地看见一道通往后山的小门,正要迈步朝小门走去,视线中突然多出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是陆长明。 江野下意识躲到了足足有一人宽的大树后面,他身形小,没有被发现, 陆长明警惕地环顾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行踪才扛着一个装了什么东西的麻袋朝后山走。 江野心跳如擂鼓,直觉告诉他陆长明肯定是去干坏事。 他等陆长明走出去一段距离后才放轻脚步跟上去。 陆长明扛着那袋东西来到后山,找了个十分隐秘的角落,动作粗暴地把肩上扛着的东西扔到地上,江野视力好,清清楚楚看见麻袋里的东西动了一下。 陆长明脱掉外套,往手心呸了两声,拿起事先准备好的铁锹开始挖坑。 江野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从麻袋的形状来看,里面装的是个人。 他紧张地捂着嘴,以免自己太过害怕发出声音。 陆长明很快挖出一个浅坑,他似乎是累了,随意坐到一块石头上休息。 江野大气不敢出。 陆长明保持同一个姿势很长时间,他和王畅喝了不少,酒还没有彻底醒,把徐桂兰扛到后山来耗费了他大部分力气。 他担心陆酌那个小兔崽子真的发现了什么,夜长梦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徐桂兰消失,这样就永远没有人知道他的秘密。 陆长明休息了半个多小时,才又继续拿起铁锹挖坑。 江野决定原路返回找帮手,他生平第一次经历这么恐怖的事,精神紧绷到极点,没有注意到脚下横着一截枯枝,等踩上去时已经晚了。 枯枝发出响动,吓得江野浑身僵住。 陆长明挖坑的动作停下,扶了扶眼镜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 江野凝神屏气,只要陆长明追过来他就跑。 陆长明是大人,江野清楚一旦他跑的话,被陆长明抓到的可能性很大。 事已至此,他只能赌一把。 就在这时,一只棕色的土猫从江野面前窜过去。 小猫在地上踩出与刚才一样的声音。 陆长明见是只小猫,高声咒骂几句,抡起胳膊使劲挖坑。 江野这回格外注意脚下,十几分钟后,他终于安全到达后门。 陆长明扛着麻袋去后山,挖坑埋人的一幕深深印在江野脑子里,真正脱离危险江野才后知后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他原地弯腰扶着膝盖喘气,休息得差不多立刻跑去找大人。 来兰家帮忙的人没有一个看得懂江野的手语。 江野说不出完整的长句,急得拽住一个人的手臂,想直接把人带去后山。 被江野拽住的男人粗声粗气喊:“陆酌,快来管管你弟弟,让他别妨碍我们做事。” 听到声音的陆酌跑过来,冷着脸把江野带到一旁。 江野抬手要比划手语,陆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耐烦地说:“你能不能懂点事?” 江野看懂了陆酌的唇形。 他急得喊了声“哥哥”。 陆酌有所动容,立马在心里反思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江野艰难地从脑海里搜索词语,“哥哥,陆长明,后山,麻袋,挖坑。” 陆酌一听脸色大变,飞快对江野比手语。 “你现在去找柏叔叔,让他多带点人,我先去后山。” 江野拉住陆酌,他不想让陆酌只身犯险。 陆酌甩开江野的手,一瘸一拐朝后山的方向跑去。 第67章 比不上一个孩子 陆酌跑得很快,夏日清晨温凉的风不断掠过他的耳际,周遭一切声音都仿佛离他很远,他按江野说的很快找到陆长明。 陆长明自从攀上兰霜这个有钱人家的独生女后,七年多没有干过活,更别挖坑这种累活,他挖几下就要停下来喘气好一会儿。 陆酌很快想到一个主意,他折断一根树枝拿在手里,不慌不忙朝靠近陆长明。 陆长明听到脚步声,眼底闪过冰冷的杀意,在看清来的人是陆酌后,他语气十分不耐烦,“谁让你跑后山上玩的,赶紧回去!” 陆酌拿着树枝的手心蓦地出了汗,他东看西看就是不看陆长明,一副很不乐意听陆长明说话的神色,“我来找兔子,你管我什么时候回去。” “老子说话你敢不听?”陆长明举着铁楸吓唬陆酌。 陆酌假装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气鼓鼓地朝陆长明看去,“你对我这么凶,我才不要认你当爸爸。” 陆长明冷嗤一声,等他把徐桂兰埋了,陆酌不想认他也得认。 “喂。”陆酌很没有礼貌地开口:“你挖坑做什么?” 陆长明原本不想回答陆酌的问题,但一想到陆酌刚才那番话,还是随便编了个理由糊弄陆酌,“家里养的猪病死了,我挖个坑把它埋了。” 陆酌用树枝指着陆长明手里的铁楸, 冷嘲道:“铁楸都不会用,还比不上我一个孩子。” 陆长明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陆酌是他的种,怎么敢几次三番挑衅他,“你过来。” 陆酌摇头,“我才不过去。” 在酒精的作用下,陆长明头一次跟个孩子计较,“你不是会用铁楸吗?过来用给我看。” 陆长明要看徐桂兰那个泼妇教出来的孩子有多厉害。 陆酌还是摇头,摆明了不想跟陆长明有过多交集,“我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去找兔子。” 陆长明阴恻恻出声:“站住。” 陆酌的肩膀颤了两下,陆长明以为他害怕了,得意地把铁楸丢到空地上,“正好老子累了,你来帮老子挖坑。” 陆酌抬腿做出想跑的姿势。 陆长明冷喝:“陆酌,你跑一个试试看,你确定你那条瘸腿跑得赢老子?” 陆长明一口一个老子,他在桂花村的时候就是个二流子,后来跟村里人到城里打工,为了吸引兰霜的注意力才渐渐改掉以前的那些坏习性。 如今兰父兰母车祸去世,兰家的家业全部是他的,再也没有人能管束得了他,他自然懒得伪装。 陆酌站在原地沉思片刻才不情不愿朝陆长明走过去。 陆长明很享受支配他人的感觉,尤其是看到陆酌这个犟骨头被迫听他的话。 徐桂兰不是有骨气得很吗?竟然拒绝他两女共侍一夫的提议,他今天就要让徐桂兰最宝贝的儿子亲手挖埋她的坑。 陆酌哼哧挥铁楸,陆长明像个大爷似的坐在石头上指挥陆酌,“没吃饭是不是?铁楸下去的时候用点力。” 陆酌停下挖坑的动作,“我累了,要回去了。” 陆长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羞辱徐桂兰和陆酌母子俩的机会,他寒声命令:“继续挖。” 陆酌没有动,“你不是说我是你亲儿子吗?你好意思在旁边看你亲儿子做这些?” 陆长明恶狠狠地剜了陆酌两眼,“少废话,快挖!” 陆酌认命地继续挥铁楸。 人从极度紧绷的状态中突然放松下来很容易犯困,喝了酒的陆长明更是如此,陆酌一个孩子对他造不成威胁,要是陆酌真的发现什么,他不介意送陆酌陪徐桂兰上黄泉。 陆长明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干脆闭上眼睛休息。 陆酌心里急得不行,他现在不知道徐桂兰的情况怎么样,万一徐桂兰已经…… 他不能冲动,这个时候他有什么动作都会被陆长明发现。 陆酌逼自己冷静。 又过了一会儿,如雷的鼾声响起。 陆酌的大脑迅速做出指令,他先试图解开捆住麻袋口的死结,费了好几分钟的劲也没有解开后当机立断拿起铁楸走到陆长明面前。 一只蚊子飞到陆长明脸上,陆长明抬起手驱赶蚊子。 眼前有道阴影罩下来,陆长明打了一个酒嗝,虚起眼睛想看清挡在他面前的是什么。 陆酌手里的铁楸又快又狠照着陆长明的脑袋敲下去。 这一下把陆长明砸得眼冒金星,他伸手一摸额头,温热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流。 陆长明没有晕过去,捂着不断往外冒血的额头摇摇晃晃起身,“你他妈敢打老子!” 陆酌被吓得后退两步,不等陆长明扑过来,他又猛地挥起铁楸朝陆长明两腿中间戳过去。 陆长明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陆酌扭头往山下跑。 几分钟后,陆长明缓过疼痛的劲来,捂着受伤的部位去追陆酌。 陆酌灵活地在树林中穿梭,任陆长明怎么恶毒咒骂都不停下。 “小酌——” “徐大姐——” 是柏庭序和谢峥。 陆酌高声喊:“柏叔叔谢叔叔,我在这里!” 听到陆酌的声音,柏庭序和谢峥很快找到他。 谢峥平日里总是用摩丝打理得整齐发亮的头发此刻凌乱地散在额前,他抓住陆酌的肩膀急声问:“小酌,你妈妈呢?” 陆酌有些喘不过气,没有立即回答谢峥的问题。 谢峥急得又问了他一遍。 陆长明姿势怪异地出现在山路拐弯处,嘴里还在骂骂咧咧,“陆酌,你这个小杂种,你他妈最好别让老子追上你,不然老子弄死你。” 谢峥放开陆酌的肩膀,冲上去和陆长明扭打在一起。 陆长明不是谢峥的对手,很快被谢峥按在身下狂揍。 柏庭序跟着陆酌往山上走,淡声提醒:“谢峥,别把人打死了。” 谢峥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他今天非打死陆长明这个烂心烂肺的人渣不可。 陆长明带着柏庭序到刚才挖坑的地方,找了块边缘锋利的石头割开麻袋,徐桂兰还昏迷着,柏庭序简单查看了她的情况,绷紧的下颔柔和了两分,“小酌别担心,你妈妈没事,很快就能醒来。” 陆酌红着眼睛喊:“柏叔叔。” 柏庭序温声应:“怎么了?” 陆酌不好意思地别过脸,“我腿软。” 柏庭序半蹲下,“叔叔背你。” 陆酌担心地看了徐桂兰一眼,“我妈妈……” 话音刚落,谢峥到了,“你妈妈交给我。” 第68章 不要跟陆长明走 兰霜知道徐桂兰出事是在父母下葬的第三天,她拖着瘦了很多的身体去找陆长明要个说法,彼时陆长明正在和王畅下棋,两人均没理会兰霜的质问。 兰霜忍无可忍把棋盘掀翻,“陆长明,杀人犯法,更何况徐大姐还是你的发妻,你这么对她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兰霜,你还有心情关心别人?法院的判决两天后下来,朵朵归我抚养。”陆长明捡起桌上一枚黑棋捻在指间,语气轻松,像是伤害徐桂兰的另有其人。 兰霜牙齿都快咬碎了,陆长明手里有她父母的遗嘱,兰家的全部家产由陆长明继承,她和朵朵什么都没分到,短短几天内,陆长明的身份从赘婿转变为陆老板,可谓是风光无限。 兰霜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很紧,她现在根本无法和陆长明抗衡,她的父母刚离世,那些听到风声的人都来巴结陆长明,哪里还把她这个昔日的兰家大小姐放在眼里,一个两个都来落井下石。 “陆长明,你故意把开庭的时间定在葬礼那天,我根本出席不了,这个判决我不认。” 陆长明丝毫不心疼曾经的心上人,相反,兰霜越落魄,他心里越舒畅,他要把这些年在兰家受的气全数施加在兰霜身上。 “兰霜,我给过你机会,谁叫你不答应我的条件,我也不瞒你,两个月后我会迎娶白家的千金白若彤,到时候我会把朵朵送到乡下去,你这辈子都别再想见到她。” 兰霜声嘶力竭哭出声,“陆长明,你不是人!朵朵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居然要把她送到乡下去,她根本适应不了那种生活。” 陆长明接下来说的话更无耻更可恨,“我看朵朵过几年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你放心,我会在乡下给她谋一门好亲事,保证不会饿到她。” “陆长明!”兰霜险些被陆长明气晕过去,关键时候徐桂兰拿着菜刀赶到,把陆长明和王畅骂了个狗血淋头,扶着兰霜回到餐馆。 兰霜瘦得眼睛凹陷,整个人都没有精气神,徐桂兰很担心她,吩咐陆酌把她熬了一个早上的猪蹄汤端给兰霜。 兰霜没有胃口,挥手让陆酌先回房间。 她悲伤地望着在门口乖巧写作业的朵朵,用只有徐桂兰和她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大姐,法院把朵朵判给了陆长明,陆长明很快要跟白若彤结婚,到时候他不会管朵朵,要把朵朵送到乡下去。” 徐桂兰把桌子拍得很响,“这个人渣,连亲生女儿都不放过!” 朵朵停住笔看过来,徐桂兰秒变一副脸色,关心地说:“朵朵写作业累了吧?要不要回屋睡个午觉?” 朵朵摇头,她一点都不困,她要赶紧把暑假作业写完,好帮着收盘子洗盘子。 兰霜的眼泪从眼眶满溢出来,各种情绪堵满了她的心房,她才失去父母又要失去女儿,这个打击太大了,“大姐,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徐桂兰安慰道:“别担心,等晚上柏医生他们来再一起想办法。” 餐馆闭门几天,生意不如以前好,徐桂兰下午推出了福利——凡是进店消费满十块钱的送一只毛绒小熊。 徐桂兰很有做生意的头脑,每次餐馆生意略显惨淡时,她总有办法把店盘得和最开始一样热闹。 陆酌做生意的天赋就是遗传徐桂兰的。 晚上餐馆打烊,柏庭序和谢峥各拎着一只母鸡过来,兰霜这段时间身体亏得厉害,要多吃点好东西补一补。 吃完晚饭,徐桂兰把三个孩子赶回房间睡觉。 陆酌没有乖乖听话,他故意没有把房间的门关严实,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江野坐在书桌前做习题册,余光瞥见陆酌撅着个屁股偷听,他索性放下笔,支着下巴看陆酌。 夜晚安静,加上旧房子不隔音,陆酌零零碎碎听到一些。 他隐约听到兰霜说陆长明要把朵朵送去乡下。 屋外的谈话声越来越小,最后归为死一般的沉寂。 陆酌轻轻合上门,转身见江野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他冷着脸走到江野面前,单手挑起江野的下巴,一字一顿说:“这么喜欢看我?今晚我让你看个够。” 江野眼睫垂下,陆酌正要嘲讽他两句,话还说出口,江野又重新掀起眼皮看他。 江野看得很认真,比沉浸在学习的世界里还要入迷。 陆酌偏过头,小声骂了句从街头混混那里学来的脏话。 骂完他后悔得想扇自己的嘴,江野明明没有做错,是他让江野继续盯着他看的。 陆酌庆幸江野听不见声音,不然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翌日。 陆酌醒来得很早,他今天没有出门,洗漱完一直跟在朵朵身后,朵朵去哪儿他去哪儿,反常的举动被朵朵看在眼里,朵朵担忧地问:“哥哥,你是不是吃错了药?” 陆酌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着昨晚偷听到的话,他不想让朵朵离开,哑着声音说:“朵朵,如果陆长明来接你,你不要跟他走。” 朵朵小大人似的拍拍陆酌的发顶,“哥哥放心,我不会跟坏爸爸走的。” 陆酌的心情更沉重了,朵朵这么可爱,陆长明那个畜生到底是怎么说出要把朵朵送到乡下这种话的。 “对了哥哥,今天你要去找你的朋友玩吗?”朵朵从兜里掏出几颗糖果塞进陆酌的手心,“哥哥,给你糖吃。” 手心里的糖像是带着高温,灼得陆酌心烦意乱,他很想冲到兰家把陆长明宰了。 陆酌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脑后,眼睛弯了弯,温柔地说:“不去,哥哥今天在家陪你。” 朵朵开心得“耶”了好几声。 吃过早饭,徐桂兰和兰霜坐在椅子上迟迟不动。 江野收拾碗筷,陆酌和朵朵负责洗碗。 等三个孩子擦洗干净厨房,徐桂兰和兰霜还保持先前的姿势。 朵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晃着兰霜的胳膊不解地问:“妈妈,今天餐馆不开门吗?” 兰霜俯身抱住朵朵,几秒后才不舍地松开,“朵朵,妈妈有件事要征求你的意见。” 第69章 两个选择 朵朵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即将出现分岔口,不管她怎么选,这辈子都会留有遗憾。 徐桂兰不忍心地把脑袋转到一边假装看窗外的景色。 “朵朵,妈妈败诉了,你的抚养权归陆长明。” 兰霜声音微弱,她真的太累了。 “妈妈的意思是,我必须要回兰家了吗?”朵朵的声音带上哽咽,紧紧抱着兰霜不撒手,“朵朵不要坏爸爸。” “现在妈妈给你两个选择,”兰霜的眼泪顺着下巴滴落到朵朵头顶,她过了好久才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朵朵,要么你跟陆长明回家,要么你跟妈妈远走他乡。” 朵朵毫不犹豫,“我选妈妈。” 朵朵的回答在兰霜的意料之中,她太了解这个女儿了,朵朵天真可爱,坚强上进,除了偶尔不开心会闹点小脾气,其余时候都很乖很听话。 兰霜给朵朵分析利弊,“你选陆长明的话,妈妈会想办法和他谈好条件,让你一直留在城里,但你要是选妈妈的话,必须跟徐阿姨他们分开,和妈妈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徐阿姨他们……”朵朵压抑的哭声响起,“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徐阿姨,你哥哥还有小野留在城里。”兰霜顿了顿,苦笑着说:“妈妈还不确定要带你去哪里,你哥哥腿脚不好,不能长期劳累,还有小野的情况很特殊,同样没有办法跟我们一起走。” 朵朵难过极了,哭得差点喘不上气,“妈妈,我不想和徐阿姨,哥哥还有小野分开。” “妈妈知道,”兰霜泣不成声说:“朵朵,是妈妈不好,是妈妈没本事,你别怪妈妈。” “妈妈别哭,朵朵不怪你。”朵朵捏起袖子轻柔地替兰霜擦去脸上的眼泪。 徐桂兰双眼泛红,挽留道:“兰霜,餐馆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实在不行你先留下来,等赚几个月的钱再带朵朵离开,我就不信陆长明真的敢把朵朵送去乡下。” 兰霜何尝不想留下来,她和徐桂兰都被陆长明伤害,好不容易在城里打拼到一个容身之处,她也不想放弃如今还算安稳的生活。 “大姐,陆长明说得出做得到,他现在恨我入骨,我的存在让他痛恨,他不会让我和朵朵好过的。” 徐桂兰在脑海里计算了一下餐馆每天的盈利,只要省吃俭用,能余出一笔钱给朵朵请个保镖,“兰霜,大不了我们花钱给朵朵雇个保镖,时时刻刻跟在她身后保护她,不让陆长明有机会下手。” 兰霜不抱希望,请保镖的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徐桂兰要养两个孩子,平时日子过得很紧巴,再者陆长明睚眦必报,不会轻易放过她,她不想拖累徐桂兰。 “大姐,我已经失去了父母,我不能再失去朵朵了。” 徐桂兰还想再劝,兰霜先她一步开口:“大姐,我知道你是好心,我跟你保证,等我和朵朵找到落脚的地方,我一定想办法联系你给你报平安。” 兰霜去意已决,任何人都不能让她改变主意。 徐桂兰没有再劝,起身往厨房走去,“什么时候走?我给朵朵煮几个鸡蛋在路上吃。” “越快越好,”兰霜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数了起来,“我马上去火车站问票,顺利的话今天就走。” 陆酌回房间把圆形储蓄罐抱出来,储蓄罐侧面有个小开关,用手往右拨就能打开。 他把里面的钱全部倒出来,“兰阿姨,这是我攒的钱,你拿去。” 兰霜没有收,“小酌,这是你辛辛苦苦赚的钱,阿姨不能要。” “兰阿姨,求你收下。”陆酌背过身抹了把眼泪,“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们,希望你和朵朵平平安安,每天都能吃饱饭。” “小酌别哭,阿姨收下。”兰霜心里很不是滋味,都说患难见真情,陆长明好歹当了她七年的枕边人,在她遭遇重大变故之际,陆长明想的是怎么夺走她的所爱,想的是怎么给她一击致命。 安慰完陆酌,兰霜朝江野招招手。 江野听话地走到兰霜面前,兰霜抱了抱他,用手语说:“小野好好学习,平日里多和哥哥亲近。” 江野摊开手心,把手心里的东西递给兰霜。 是一枚通体温润、洁白细腻的如意吊坠。 如意吊坠的背面刻了一个笔力遒劲的“野”。 兰霜家里有一个收藏室,陈列着很多价值连城的的藏品,她一眼看出江野的这枚白玉如意吊坠价值不菲。 兰霜记得徐桂兰给她说过,江野不知道是哪家不要的小孩,如今看来徐桂兰的说法有误。 江野不可能生在贫民之家。 “小野,这个阿姨真的不能要,”既然跟江野的身世有关,兰霜说什么也不会要,她叮嘱江野,“小野,这枚如意吊坠你千万要收好。” 江野见兰霜执意不肯收他的东西,神情有些低落。 兰霜赶紧给江野比手语解释:“小野,你的如意吊坠太贵重了,阿姨带在身上容易被贼惦记。” 江野半信半疑收起如意吊坠。 兰霜让朵朵去收拾东西,她则去火车站看今天还没有发出去的火车。 过了一会儿,柏庭序和谢峥来了。 柏庭序手里拎着两个大箱子,徐桂兰被他的阵仗吓到,“柏医生,你给兰霜和朵朵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她们娘俩不一定拿得动。” 朵朵从房间跑出来,红着眼睛扑进柏庭序怀里,“柏叔叔。” “小丫头一天只想着你柏叔叔,”谢峥受伤地捂着心口,“没看到你谢叔叔这么大个人杵在这儿啊。” 朵朵从柏庭序怀里探出脑袋,“谢叔叔。” “真乖,谢叔叔要给你一个小奖励。”谢峥在带来的男士皮包里翻半天,朵朵好奇得大半个身子朝他倾过去。 陆酌和江野也踮起脚看谢峥嘴里说的小奖励是什么。 谢峥从皮包里拿出一捆钱,“惊不惊喜!” 岂止是惊喜,在场的所有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徐桂兰正在择菜,看见谢峥手里的那捆钱惊得眼睛都瞪大了,“谢峥,你去抢银行了?” “徐大姐,你这话说得真难听,我谢峥可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这点钱对我来说九牛一毛。” “谢叔叔,要不然你认我当干儿子吧,”陆酌冲过去抱住谢峥的大腿,仰着小脑袋可怜兮兮说:“干爹,我不想努力了。” 徐桂兰皱了皱眉头,也不知道陆酌这个小财迷是随了谁。 她佯装发怒:“小酌,别胡闹。” 第70章 谢爸爸,柏爸爸 谢峥开怀大笑,捞起陆酌抱到怀里,一通自夸自卖,“徐大姐你别凶孩子,孩子想认我当干爹很正常,毕竟我不光帅气多金还温柔体贴,是所有大孩子小孩子的梦中情爸。” 徐桂兰抄起择好的菜扔向谢峥,“你个不要脸的。” 谢峥偷瞟徐桂兰好几眼,神色不自然地别过头,“也只有小酌这么聪明可爱的孩子才够资格当我儿子。” 徐桂兰在男女方面总是要迟钝一些,加上她从来都不认为谢峥这个年轻有趣的男人会看上自己,所以只当谢峥口误,好笑地纠正:“是干儿子,老娘辛辛苦苦养的儿子可不能被你骗去。” 谢峥理直气壮:“我就喜欢喊儿子。” 陆酌早就锻炼出看人脸色的技能,他的眼睛弯成月牙形状,甜甜地喊:“谢爸爸。” 这一声“谢爸爸”把谢峥喊得心花怒放,谢峥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嘚瑟地跟柏庭序炫耀,“看到没,我有儿子了!” 谢峥还没得意两秒,就见朵朵学着陆酌的样子小声喊:“柏爸爸。” 柏庭序唇角微勾,素日里表情很少的脸上多了几分意外和惊喜。 谢峥声情并茂:“你有小棉袄,我有皮夹克,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徐桂兰看谢峥跟看村头的二傻子没区别,她很多时候都好奇谢峥的脑回路,要不是谢峥是柏庭序的朋友,她这辈子都不会入谢峥的眼。 谢峥给这个家带来了很多欢乐,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总有使不完的精力,对三个孩子那叫一个掏心掏肺好,还帮了她和兰霜很多。 徐桂兰乱七八糟想一堆,冷不防听到谢峥柔声说:“小野要好好记住,以后别喊我谢叔叔,要喊谢爸爸。” 谢峥故意大声说完,又胡乱给江野比手语。 谢峥的手语一点都不规范,江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最后是陆酌充当翻译,江野才淡淡点头。 徐桂兰因为谢峥矫揉造作又掺杂着洋洋得意的语气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谢峥,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谢峥做了个敬礼的动作,“好的徐大姐!” 气氛和谐美好,徐桂兰的视线顺着大开的门望出去。 金灿灿的阳光铺满街道,高大的老榆树投下阴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坐在底下乘凉,不时有调皮的孩子小跑着从门口经过,卖爆米花的老头推着木车缓缓朝街尾走去…… 屋内谢峥在逗三个孩子玩耍,柏庭序认真检查朵朵收好的行李。 徐桂兰多想让时间定格在这一秒。 眼看到了中午兰霜还没回来,徐桂兰有些坐不住,取下围裙说:“柏医生,谢医生,要是有客人来吃饭就说我不在,我去火车站一趟。” 话音才落,兰霜拎着一包饼干快步走进来,今天太阳大,她走得很急,脸颊被晒得通红,头发也被汗水打湿。 徐桂兰赶紧让出位置给兰霜坐,“兰霜,事办得怎么样了?” 兰霜刚坐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端了一杯凉茶递到了她面前,她下意识抬头,正好与柏庭序对视上。 片刻后她错开视线,声音有些哑,“谢谢柏医生。” 兰霜一口气喝完凉茶,才轻叹一口气说:“今天的票卖完了,我买了明天早上六点的票。” “好,”徐桂兰也帮不上兰霜什么忙,兰霜是个很有主见和执行力的人,她计划好的事不会出纰漏,想到这里徐桂兰重新系上围裙,“大家饿了吧?我去炒几个菜。” 吃完饭兰霜才注意到角落里放着的两个大箱子,她不用想也知道是柏庭序拿过来的,心里万般滋味,最终只化为一句感谢的话。 晚上兰霜睡不着,点了一盏煤油灯给陆酌和江野做衣服。 她以前是兰家大小姐的时候连缝纫机都不会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缝纫的技术突飞猛进,还学会了做衣服和做鞋子。 徐桂兰看着兰霜眼下的乌青劝道:“兰霜,太晚了,你去休息吧,小酌和小野穿不了多少衣服,等他们身上的穿小了,我再扯布给他们做。” “大姐,你先去睡,我还不困,”兰霜朝陆酌和江野房间的方向望了一眼,眼底是浓浓的不舍,“小酌和小野正是长个子的年纪,我最后再为他们做一身衣服,以后再见面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 徐桂兰无声抹眼泪。 她想起这几个月和兰霜母女俩相处的点点滴滴,感到人生无常。 陆酌和江野一夜没睡。 两个孩子一动不动,都在假装自己睡着了。 天空露出一点鱼肚白时,餐馆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敲响。 兰霜在灯下忙活了一宿,这会儿实在撑不住,趴在桌上浅睡过去。 徐桂兰去开了门,柏庭序和谢峥一前一后进屋。 兰霜听到动静睁开沉重的眼皮,几秒后她捶了捶后腰站起来。 徐桂兰不想经历即将到来的分别,她缓声说:“时间还早,让朵朵再睡几分钟,我去看排骨汤好了没。” 兰霜应了一声。 徐桂兰快步朝厨房走去,脚步有些慌乱,整个人都不对劲。 “柏医生,谢医生——”兰霜有些拘谨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大男人。 这时候徐桂兰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谢峥,来帮我打下手。” 谢峥不敢耽搁一秒,进了厨房后,徐桂兰压低声音骂他没有眼力见,不知道留空间给兰霜和柏庭序独处。 谢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吹了吹,故作夸张地说:“徐大姐,原来你知道老柏对兰霜的心思啊。” “我又不是瞎子,柏医生看兰霜的眼神……”徐桂兰没有继续说下去。 柏庭序看兰霜的眼神像极了当初陆长明看她的眼神。 只不过陆长明是装出来的,而柏庭序是真心实意的。 谢峥神秘兮兮地问:“那你知不知道——” 下一秒两个小脑袋出现在厨房门口,谢峥的注意力被转移,“小酌小野,你们怎么起这么早?” 谢峥把吹冷的排骨夹到江野嘴边,“小野尝尝熟了没。” 江野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张开嘴,排骨炖的火候刚刚好,他一字一顿,“好,吃。” 陆酌哈欠打个不停,心想以后睡觉不背对江野了,免得家里多出个大熊猫。 他起得太早没照镜子,不知道自己也成了大熊猫。 这时兰霜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大姐,排骨好了吗?我和朵朵要去火车站了。” 第71章 管钱的是媳妇 徐桂兰勉强挤出笑颜,“好了。” 炉灶上煨着排骨的砂锅很烫,徐桂兰心不在焉,忘了拿湿抹布包着把手,结果两只手都被烫红。 “徐大姐!”谢峥赶紧拽着徐桂兰到水池边冲凉水,徐桂兰心里装着事,并不觉得刚刚烫到的地方很疼,倒是把谢峥吓得不轻,着急忙慌找来烫伤膏给徐桂兰上药。 一锅香喷喷的排骨端上桌,所有人都没有胃口。 朵朵知道这是徐桂兰特意起大早为她炖的,喝了整整两大碗,又吃了好些排骨才放下筷子。 兰霜看了眼墙上老旧的钟表,是时候出发去火车站了,不然赶不及,她一一和众人告别,最后牵着朵朵一步三回头地走出餐馆。 柏庭序负责送兰霜和朵朵去火车站,兰霜的东西不多,几件衣服和两小袋家当,还有十几个鸡蛋和一包饼干,大件只有柏庭序昨天带过来的两个大箱子。 徐桂兰站在门口送别,“兰霜,朵朵,一路平安啊。” 兰霜的脚步顿了顿,接着走得更快了。 这个点火车站人不多,给人一种冷清的感觉,兰霜他们到的时候广播里正在提醒她和朵朵所乘坐的班次即将检票。 “柏医生,就送到这里吧,要检票了。”兰霜不敢去看柏庭序,低着头伸出手,示意柏庭序把大箱子给她。 “不急。” 有个走路歪歪倒倒的醉汉经过,差点撞到兰霜,柏庭序及时扶着兰霜的肩膀往自己的方向带。 “谢谢柏医生。”兰霜默不作声拉开和柏庭序的距离,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她不能耽误柏庭序,柏庭序值得更好的人,而不是把余生耗在她和朵朵的身上。 广播里提示已经开始检票,“请乘坐b5530的乘客到检票口有序排队检票……” 兰霜一边牵着朵朵往检票口走,一边回过头说:“柏医生,后会有期。” 柏庭序没有回应兰霜的那句“后会有期”,他不急不忙推着箱子跟在兰霜和朵朵的身后,“我送你们到检票口。” 朵朵心情不佳,全程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听到柏庭序说要送她们到检票口后,她的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又黯下去。 检票口排着长队,这一班火车价钱最便宜,乘坐的人最多。 队伍一点点缩短,眼看还有五个人就到兰霜和朵朵,朵朵的情绪突然崩溃,抱着兰霜的腿哭个不停。 两分钟后,检票员好听的声音在朵朵头顶响起,“小妹妹,别哭了,到你们检票了。” 兰霜递出身份证和火车票,检票员查验过后放她和朵朵进去。 兰霜迟钝地跟着人群往站台走,走出去两步后,她猛地回头,“柏医生,箱子——” 与她的声音一同响起的是检票员的声音。 “这位先生, 您的检票已通过。” 柏庭序唇角挂着温柔的笑意,推着两个大箱子一步一步坚定地朝兰霜和朵朵走去。 兰霜和朵朵呆愣在原地。 柏庭序走到她们面前,伸手捏了捏朵朵刚哭过还带着湿意的小脸蛋,“走吧。” 话是对朵朵说的,眼神却在直勾勾盯着兰霜。 与此同时,姐妹餐馆里发出徐桂兰无比震惊的声音。 “你是说柏医生从医院辞职了,还偷偷买了和兰霜她们同一时间点的火车票?” 谢峥差点被徐桂兰的大嗓门吓得跳起来,赶紧离徐桂兰远了些,他双手叉腰控诉徐桂兰,“徐大姐你说话能别一惊一乍的吗?你吓死我和小酌了。” 一旁的陆酌使劲点点头,刚才这一声差点把他的魂吓飞。 他用余光偷看了江野一眼,庆幸地想还好江野听不见。 徐桂兰的脸上多了几分欣喜,“太好了,这样我就不担心兰霜和朵朵了。” 她没有想到柏庭序竟然会为了兰霜做到这一步。 “老柏担心兰霜不答应他的决定,硬是不让我说。”谢峥算算时间,这个点柏庭序和兰霜母女应该上了火车。 徐桂兰心底离别的忧伤和担心被这个消息冲淡了一些,她重新打起精神来,麻利地系上围裙,欲言又止半天才说:“谢峥,你去医院上班吧,另外……以后没什么事别过来了。” 徐桂兰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离婚女人,平时街坊邻居难免会传她的闲话,她不希望谢峥受到任何影响。 柏庭序中意兰霜,谢峥作为他的朋友时常和他一道来餐馆很正常,如今柏庭序舍弃所有,陪兰霜和朵朵踏上未知的旅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这座小城市,如此想来,谢峥以后的确没有理由再过来了。 “徐大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谢峥一副受到重大打击的伤心样,哭诉道:“你要跟我划清界限是不是?我懂,一定是我哪里都做得不好你才要撵我走,可怜我的两个儿子,小小年纪就要失去比亲爹还亲的爹。” 谢峥瞅准机会朝陆酌挤眼睛,陆酌会意,背对徐桂兰抹了点口水在眼睛下方,“嗷”地哭出声,“不要啊,我不要跟谢爸爸分开。” 徐桂兰吹着清晨还算凉快的风头疼地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事情的走向怎么不像她期待的那样去发展。 江野也看懂了谢峥的暗示,他狠心拧了大腿一把,哭唧唧说:“谢爸爸,不走。” 陆酌的胜负欲被江野激起,从兜里掏出纸巾往空中一甩,边哭边唱:“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两岁呀,没了爹啊,好不容易,来个爹爹……” 徐桂兰赶紧捂住陆酌的嘴,无语到了极点,“别唱了小祖宗。” 谢峥清清嗓子,“徐大姐,你也看到了,不是我死皮赖脸不走,实在是两个孩子离不开我啊。” 谢峥说完一手捞陆酌,一手捞江野,三人抱在一起脑袋挨着脑袋假装伤心痛哭。 徐桂兰:“……” “行了,来客人了,我去忙了。”徐桂兰一言难尽地看着脏东西附体的三人,随后快步走进厨房。 谢峥秒懂徐桂兰的意思,徐桂兰这是同意让他以后常来了。 谢峥从兜里掏出两块钱,还没说好怎么分陆酌就一把将钱抢到手里,拍拍胸脯保证道:“谢叔叔,你去厨房帮我妈妈的忙吧,我会分小野一块的。” 谢峥有些怀疑陆酌这句话的真实性,不过他还是选择相信陆酌一回。 等谢峥一进厨房,陆酌立马半哄半骗地对江野比手语。 “我是哥哥,你的钱要归我管。” 江野沉思,他记得在家里的时候管钱的是妈妈。 妈妈是爸爸的媳妇,照此推断,陆酌也是他的…… 江野害羞地抿了下唇角,点点头答应了。 第72章 分界线(长大后) 柏庭序和兰霜还有朵朵离开这座小城后,陆酌多了个写日记的习惯。 当天晚上他在日记本上写下: 【和bai叔叔兰阿yi妹妹分开的第1天,想他们。】 这句的后面是用橡皮擦涂涂抹抹写下的一段话。 【小野把他的一块钱给了我之后有些奇怪,他不写作业,一直tou看我,半夜还toutou给我gai被子。】 * 时间飞快流逝,陆酌写完了一个又一个的日记本。 当写完第十个本子时,他的身高长到了175。 这天放学回到家,他和往常一样拿出日记本,翻到最新一页,在纸上写下一串潦草至极的字。 【和柏叔叔兰阿姨妹妹分开的第3653天,想他们。】 最后一个字写完,徐桂兰的大嗓门透过门板传进房间,“小酌,快去给新来的那桌客人倒水。” 少年身形挺拔,五官俊美,自窗外泄进来的暖色阳光洒落在他身上,给他原本冷白的肤色镀上了一层浅金,他懒洋洋从椅子上起身,“来了。” 门外徐桂兰还在大声催促,“小酌,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别让客人等久了。” “吱呀”一声,帘子后最右边的那道房间门从里面打开,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袖走出来,一瞬间店里所有正在吃饭的客人都不约而同朝他看过去。 靠墙的第二桌坐着几个穿蓝色校服的女生,此刻她们激动地捂着嘴,其中那个扎高马尾、涂着淡淡口红的女生涨红着脸说:“他就是八班的陆酌?这也太帅了吧!!不行不行,你们谁去给我要他的电话。” 坐在高马尾女生旁边的短发女生小声说:“不了吧,听说他妈妈很凶,别到时候从后厨冲出来拿菜刀追着我们砍。” 高马尾女生有些遗憾地收回眼神,叹气道:“长这么好看,不跟我谈恋爱可惜了。” 陆酌端着托盘走到高马尾女生所在的这一桌,“你们好,天气热,先喝点酸梅汤,菜很快就上。” 陆酌的声音温润好听,有些过长的额发下是一双澄澈漂亮的眸子,当他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给那个人造成一种深情的错觉。 高马尾女生对上陆酌的眼神,脸上的绯红瞬间蔓延到脖颈上,她摆出最美的姿势,朝陆酌飞快眨眼睛。 短发女生用胳膊碰了碰高马尾女生,憋笑道:“沈明月,你别一脸痴汉地盯着人家陆同学看,他都被你看得不好意思了。” 沈明月回过神来,娇嗔地瞪了短发女生一眼,“黎书禾,你少说句话不会死。” 陆酌像是没有听见沈明月和黎书禾的对话,神态自若地从托盘里端出四碗酸梅汤。 从陆酌手里接过酸梅汤的时候,沈明月的手在抖。 陆酌招呼完她们这桌,又去招呼新进店的客人。 沈明月没来餐馆之前还嚷着口渴要喝水,这会儿看也不看面前的酸梅汤一眼,视线一刻不离地盯着陆酌。 她托着腮感叹:“好帅啊,到底要朝哪个方向磕头才能让陆酌当我男朋友。” 黎书禾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翻出一张粉红色的信纸拍到沈明月面前,“女追男隔层纱,这样,你先给他写封情书,探探他有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其他两个女生也同意黎书禾的提议。 “写就写!”沈明月大胆奔放,几天前刚结束上一段恋爱,因为早恋被发现,她父母强行给她转了学。 新学校正是陆酌所在的方城二中。 昨天是她转校的第一天,她对学习不感兴趣,每天琢磨的不是变漂亮就是学校的帅哥。 方城二中公认的有两个校草。 一个是高二八班的陆酌,另一个是高二一班的江野。 一班是方城二中的培优班,里面个个是学霸,其中优秀到让所有人望尘莫及的叫江野,他经常参加各种全国性的竞赛,每回都能拿第一。 他在高一的时候就保送了国内的顶尖学府清大,按理说他可以直接跳过三年高中学习生活,但他没有,每天照常来学校,坐在教室里听那些他早就烂熟于心的知识点。 当时沈明月听完江野的优秀事迹后嘴巴半天合不上,“厉害成这样我可不敢追,以我的经验来说,学习成绩好成他那样的脑子都有病,肯定不爱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交流。” 黎书禾很赞成沈明月的观点,“可不是嘛,江野从高一到高二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在学校连半个朋友都没有。” 说完江野,黎书禾又滔滔不绝说起了陆酌。 八班是方城二中风气最差的班级,不论男生还是女生都出了名的难管教,教导主任为此还把办公室搬到了八班的隔壁,为的就是随时盯住这群差生的动向,不让他们惹是生非。 陆酌和一般的坏学生不一样,他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架不早恋不顶撞老师。 他天天逃课去赚钱,一开始班主任以为他家里条件很差,还想着等调查清楚组织班上的人给他捐款,后来去家访才知道陆酌的妈妈开了一家小有名气的餐馆,并没有缺钱缺到让陆酌放弃学业的程度。 徐桂兰也很困扰,她告诉陆酌的班主任,说陆酌从小就是财迷,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就是赚钱,从小学那会起成绩就跟不上。 班主任一度怀疑陆酌的心理出现了问题,还把他带去学校的心理辅导室。 一通辅导下来,心理老师喜滋滋把陆酌送到门口,坚称陆酌的心理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当时陆酌的班主任绝对想象不出刚才心理室发生了什么。 陆酌向地中海心理老师推销治疗脱发的药剂,他早就练就了一副好口才,心理老师信了他的鬼话,花高价从他手上买了一小瓶生发剂。 生发剂没有用不说,还害得心理老师本就稀少的头发天天掉。 这一事件直接让陆酌在方城二中出名。 后来每个学生看到心理老师头顶的那几根毛都会想起陆酌。 陆酌做过最轰动全校的事是在检讨大会上扇了全校老师的宝贝疙瘩——江野一耳光。 不过原因无人得知。 “我昨天跟你说起陆酌扇江野耳光的事,你还记不记得?” 黎书禾的声音打断了沈明月的回忆。 沈明月拿出手机点进学校论坛,翻出一篇“江校草与陆校草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指给黎书禾看。 “我昨晚熬夜追完了这篇文,江校草爱而不得,对陆校草死缠烂打,奈何陆校草早就心有所属,用一个耳光打醒了江校草的痴梦。” 黎书禾的嘴里吐出一句脏话,几秒后两眼放光晃着沈明月的肩膀说:“快分享给我,我还没看过这篇。” 陆酌给沈明月她们这桌上菜时,隐约听到了自己和江野的名字。 说什么江野为爱做零,他才是上面那个。 陆酌不明白几个女生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每天的生活除了赚钱还是赚钱,网上的热梗他一个不知道。 晚上回到房间后,他用手机点进了浏览器,慢慢在输入框打出“为爱做零是什么意思”几个字。 “扣扣扣。” 三下间隔时间相同的敲门声响起。 陆酌手一抖,手机掉到了地上。 门把手转动,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陆酌下意识去瞄地上还亮着屏幕的手机,不等他做出反应,一双长腿定在了他面前。 陆酌既心虚又紧张,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下一秒,手机被来人弯腰捡起。 第73章 江野:我有喜欢的人 陆酌的大脑先是空白一瞬,旋即视线落到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手上。 那只手正握着他的手机,手的主人眼睫半垂,面无表情往他的手机屏幕上扫了一眼。 陆酌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强装镇定抬起从刚才就耷拉下去的脑袋。 江野那双幽深冷漠的眸子此刻多了几分陆酌辨不清的神色,他摁熄手机屏幕,随手丢到一旁的书桌上,正好压在一张折起来的粉色信纸上。 陆酌的嗓子莫名有些干涩,声音听起来要比平时要哑几个调,他底气不足地说:“手机还我。” 话说出口,陆酌突然想起来桌面上还放着自己今天收到的情书,两边的太阳穴猛地重重跳了好几下。 要是让江野发现那封情书,他今天晚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人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脑子要么宕机,要么转得飞快,陆酌是第二种情况。 他用和平常一样的语气对江野说:“去外面帮我把我的书包拿进来。” 江野右耳的助听器红光闪烁几下,是即将没电的前兆,他掀了掀眼皮,又看了满脸写着“没错我做坏事了,但是我绝对不会让你知道”的陆酌一眼,有些艰难地从嘈杂的电流声里捕捉陆酌的声音。 陆酌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忐忑不安到极点。 直到江野转身去外面他才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 江野是他捡的,他一直以为江野是条听话的狗。 殊不知江野是条披着狗皮的狼,还是最凶狠残暴的那条。 他惹不起江野这条疯狗,一周前检讨大会上他因为太过愤怒,失去理智扇了江野一耳光后,就一直单方面和江野冷战,若非万不得已的情况,他几乎不和江野说话。 听到从容沉稳的脚步声渐远,陆酌手脚发软地走到桌边,抓起那封情书揉成一团往嘴里塞。 陆酌长得好看,自从上了初中,收到情书是常有的事,高中收到的情书更是数不清,哪怕他明确表明自己没有早恋的想法,不会收任何人的情书,每天早上到学校一看,课桌里还是会塞很多情书。 初一春季学期,江野第一次发现陆酌把情书带回家,当晚发疯似的咬陆酌的脖子,要不是陆酌实在太痛没忍住哭出声,江野恐怕要从他的脖颈上咬下一块肉来。 初二上学期,江野目睹有女生跟陆酌表白,从学校出来后不知所踪,三天三夜没有回家,徐桂兰以为陆酌把江野卖了,把陆酌打个半死。 自那以后,陆酌再也不敢收女生的情书,今天是个意外,他压根不知道那个扎高马尾的女生是什么时候偷偷把情书塞到了他裤子后面的口袋里。 陆酌恍恍惚惚一通想,记忆回到初三开学不久,一个自称是慈善机构负责人的男人找上江野,称可以为江野提供助听器,也就是从那年起,江野的右耳戴上了助听器,第一次听到来自这个世界的声音。 江野左耳的听力太差,就算戴助听器也听不到声音,只能考虑人工植入耳蜗,不过好的人工耳蜗需要一笔十分昂贵的费用,不是这个家能负担得起的。 也就是从江野听到声音的第一天起,陆酌更忙了,初三学业本来就重,他每天照样挤出时间去赚钱。 好在最终陆酌踩线考进方城二中,用徐桂兰的话来说,百分之百是陆家的祖坟冒青烟了,不然以陆酌吊车尾的成绩,职高都不一定考得上。 脚步声去而复返,陆酌因为刚才一直回忆过去的事,没顾得上嚼嘴里的纸团,导致江野神色冷淡地走进来时,他正被嘴里的纸团卡得难受。 陆酌在江野朝他看过来的前一秒飞快转过身,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掏出嘴里的纸团攥在手心里。 他在心里祈祷江野没有注意到他古怪的行为。 “陆酌。”江野直呼陆酌的名字。 从上了初中他就不喊陆酌哥哥了。 陆酌两只眼皮猛地跳了一下,硬着头皮应:“什么事?” 江野平静地陈述事实,“你撒谎,你根本没有把书包带回家。” 陆酌攥着纸团的手心蓦地出了很多冷汗,他干巴巴地说:“哦。” 顿了顿,又慢慢补充:“是我记错了。” 江野那张冷冰冰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陆酌悬着的心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他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今晚要刷题吗?” 江野比陆酌要高一个头,他微微低头朝陆酌垂在左侧的手看去,“你手里藏了什么?” 一股寒意顺着陆酌的脊背蔓延,他慌忙把纸团转移到右手,在江野探究的目光中摊开左手,“什么都没有。” “嗯。”江野没有拆穿陆酌的谎言。 椅子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江野坐到了书桌前。 陆酌见江野从黑色书包里拿出物理竞赛卷,凝神屏气往床边移动,好在江野的注意力放在了竞赛卷上,陆酌得以成功将那团皱皱巴巴的纸团塞到枕头底下。 藏完纸团,陆酌又不受控制地朝桌边自己的手机看过去。 江野是不是看到他输进浏览器里的那句话了? 江野为什么要用晦暗微妙的眼神看他? 陆酌脑海里一团乱麻,怎么都理不清。 他并不怕江野,他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和江野相处。 他从小因为忙着赚钱忽略了江野的心理,害得江野长成一个怪物。 江野是个怪物的事只有他知道。 一开始他并不觉得江野奇怪,只当江野性格沉默,不喜交流。 直到一周前的检讨大会…… 那是一个沉闷的阴天,下课铃响后,班长催着班上同学到操场集合,说今天学校要通报严重违反校规校纪的学生。 正好今天班主任有事会晚到,陆酌心里很快有了一个主意。 陆酌拖拖拉拉走在最后,他一点都不想听教导主任的长篇大论,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多琢磨几个赚钱的法子。 他随人群慢吞吞往操场走,余光看见器材室的门没有关后快速闪了进去。 器材室很黑,陆酌反手关上门后,正要按亮墙上的开关,突然听到一道娇滴滴的女声响起。 “江野同学,我喜欢你很久了,你……你能不能答应做我的男朋友?” 说话的女生过于紧张,并没有发现有人进来了。 陆酌按开关的手顿住,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陆酌也不例外。 他坐到体育老师经常坐的那把旋转椅上,竖起耳朵听接下来的对话。 江野的声音一如既往冷,“抱歉,我有喜欢的人。” 陆酌在心里发出尖叫,他更好奇了。 女生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不信,除非你告诉我你喜欢的人叫什么名字。” 江野轻声说了两个字。 一道粗嗓盖过江野的声音,“卧槽,这次检讨大会要通报二十个人!” 陆酌无声骂了句脏话,听到那个女生说:“江野同学,你能不能重新说一遍?刚才太吵了我没听到。” 陆酌在心里附和,对对对,重新说一遍,他刚刚也没听到。 第74章 陆酌:我是你哥 黑暗中唯一的光亮来自江野右耳助听器不时闪烁的绿光。 陆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脑袋趴到办公桌上那摞厚厚的资料上,他是真的很好奇江野喜欢的人是谁。 短暂的沉默过去,江野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回女生和陆酌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两个字是,陆酌。 女生十分意外,从江野嘴里说出来的名字她并不陌生。 女生不相信江野喜欢的人是个男生,她崩溃地说:“江野同学,你没有必要用喜欢男生这种拙劣的借口敷衍我,你不喜欢我可以直接说,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纠缠你。” 女生说完捂着脸哭着跑出了器材室。 陆酌还保持着半边脸贴着那沓资料的动作,他极其艰难地消化江野刚才对女生说的话。 教导主任浑厚严厉的声音传进器材室,陆酌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江野的那声“陆酌”。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陆酌怎么都理不出头绪。 江野从来不说谎,他说喜欢自己极有可能是真的。 陆酌上了高中以来头一次后悔脱离集体,要不是他一时冲动闪进器材室,也不会听到江野和女生的对话,更不会知道江野对自己的心思。 陆酌满脑子都是完了。 江野长歪了,江野怎么能喜欢同性。 喜欢同性也就算了,江野怎么能……喜欢他。 世界末日到来也不过如此,陆酌一颗心沉到了最底。 更让他无助的是,江野还在器材室。 他都组织好了打趣的话,只等江野说出喜欢的人的名字他就现身。 如今的情况实在是糟糕透顶,就算打死他,他也不想让江野知道他来过器材室。 陆酌绝望地想,他必须当作今天的事没有发生,以后找机会带江野去看心理医生,矫正江野那些不好的想法。 正想着,一道黑色的身影从他头顶罩了下来。 陆酌闭眼装睡。 江野身上好闻的肥皂味直往他鼻腔里钻,明明他们洗衣服用的是一样的肥皂,但江野身上的味道就是要比他身上的冷冽。 为了骗过江野,陆酌甚至还发出了鼾声。 几分钟过去,陆酌并没有感觉到那股压迫感消失。 他有些沉不住气,偷偷掀起眼皮。 见面前还杵着高大挺拔的人 ,陆酌又继续闭上眼睛。 数不清过去多久,陆酌的脖子酸得不行。 再不从桌子上起来他的脖子就要断了。 为了自己的脖子着想,陆酌决定不当鸵鸟了,他先是缓慢地睁开眼睛,接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由于女生跑出去忘了关门,白光从器材室半开的门透进来,陆酌依稀能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他夸张又震惊地问:“江野,你怎么在这里?” 江野无视陆酌稀烂的演技,直接问出了让陆酌心惊胆战的问题。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陆酌心里咯噔几下,江野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听到什么?”陆酌继续装傻,“刚才我睡着了。” 江野的薄唇向上弯了弯,声调冷淡:“是么?” “是啊。”陆酌从旋转椅上起身,“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一会儿老虎发现我不在要请家长。” 老虎,真名胡招娣,是陆酌的班主任,以彪悍闻名二中。 学校领导正是看中她敢于同所有坏学生斗争的行事风格才分她去管让全校老师最头疼的八班。 胡招娣接管八班以后,八班不良的风气确实得到了改善。 陆酌一度怀疑胡招娣在自己身上安了定位器,不然为什么他每次逃课都能正好被胡招娣撞见? 陆酌刚迈出去一步,手腕就被面前的人拽住,他恼怒地瞪罪魁祸首,“放手,你想害我被请家长是不是?” 江野清冷的声线猝不及防撞进陆酌的耳朵里,“刚才有个女生把我骗进器材室表白。” 陆酌直觉江野要跟他坦白,瞬间急得满头大汗,厉声道:“江野,你松手,我对谁跟你表白不感兴趣。” 江野像是没听到陆酌的话,自顾自往下说:“我告诉她我有喜欢的人了。” “江野!”陆酌气得抬脚去踹江野的小腿。 他收着力气,对江野来说跟挠痒痒没有区别。 江野问:“陆酌,你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吗?” 陆酌快疯了,江野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相信他在装睡的说辞。 只有一个可能,江野是故意的。 陆酌忍不住说了重话,“滚!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的私事,另外我是你哥,你再一口一个陆酌试试看!” “我是你哥”这四个字陆酌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江野置若罔闻,过了几秒,他重新开口:“陆酌,我喜欢的人是——” 陆酌抬手捂住江野的嘴,堵住了江野即将脱口的话。 江野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陆酌。 温热的呼吸打在陆酌的手心。 像岩浆。 陆酌感觉灼人的热度从手心迅速蔓延至全身。 约莫一分钟后,陆酌收回了手。 “是你。”江野淡定地将没有说完的话补充完。 陆酌哑声了。 江野一字一顿,“陆酌,我喜欢的人是你。” 陆酌将食指和中指并拢贴在嘴边,此时此刻他很想抽根烟冷静冷静。 江野的教育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明明从小到大都优秀的人,怎么会染上喜欢同性的病? 台上,教导主任言辞激烈,“对于以上同学犯的错,学校绝不姑息……” 陆酌的大脑一片昏沉。 江野的手要比陆酌的宽和大,能完全握住陆酌的手腕,此时带有薄茧的指腹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陆酌的手腕内侧。 陆酌想给江野跪下磕几个响头,让江野行行好,放过他这个可怜的哥哥。 大丈夫能伸能屈,陆酌打定主意后,双膝下弯,眼看要跪到地上,一只带着凉意的大手落到了他的腰上,将他往上捞了捞,之后锢着他不让他有所动作。 陆酌心跳骤停,直觉江野接下来会说更过分的话。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听到江野用一种格外低沉的语气问: “陆酌,考虑当我男朋友么?” 第75章 不要欺负江野 江野的话像一块块从天而降的巨石,砸得陆酌头昏眼花,砸得陆酌呼吸不畅。 器材室外,教导主任的发言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要争做好学生,不打架不早恋……” 陆酌的心脏被“早恋”两个字刺伤,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江野,狼狈地往外走。 江野不慌不忙跟上去。 陆酌走出器材室后,才后知后觉从操场的方向能看到器材室。 站在高二八班最前面的胡招娣最先看到陆酌,她心中顿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很快台下响起窃窃私语,连教导主任吼了好几声都没有镇住。 教导主任站在台上,刚好背对陆酌,一时半会没有发现陆酌。 陆酌僵住了,他生平第一次接受到这么多人的注目礼。 教导主任似有所感,油光发亮的光头突然往后转,下一秒,话筒里传出他怒吼的声音—— “那位同学是哪个班的?请你马上到台上来,不然记过!” 陆酌脸色刷地惨白,都说人生起起落落很正常,他的人生是起,后面跟着的全是落。 教导主任见陆酌楞着,胸脯剧烈起伏几下,眼看又要发出狮吼功时,一道颀长的身影从器材室里缓缓走了出来。 教导主任两眼一黑,他严重失职啊,连年级第一被人锁在器材室欺负都不知道。 江野身上穿着和台下同学一样的蓝色校服,同样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是不一样的效果,他帅得像另外开了个图层。 也难怪学校的新生宣传册封面次次都是他。 陆酌心里有气,觉察到江野走到自己身后时,他想也不想转过身,扬起手扇了江野一耳光。 这一耳光打在所有老师的心上。 江野是学校建校以来最优秀的学生,如今被一个比他矮的男生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动手,老师们的心情都很不佳,看陆酌的眼神跟看无可救药的混混没两样。 江野的脸上出现一个巴掌印,他皮肤白,随便磕磕碰碰到哪里都会显得触目惊心。 不知道的还以为陆酌这一巴掌用了很大的劲。 教导主任生怕陆酌打伤年级第一,暂停了检讨大会,让江野的班主任带江野去医务室检查伤势。 后来不知道江野怎么跟校领导说的,学校并没有给陆酌记过。 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陆酌从一周前的回忆里回到现实来。 江野还在刷题,他脊背挺得很直,像是永远不知道疲倦,在学校埋头学习,回到家也是一样。 陆酌很多时候都觉得江野像一把绷得很紧的弓,连吃饭和睡觉的时间都精准到分钟。 只是如今陆酌的心境和从前大不相同。 他一直当江野是他藏在羊圈里的那个宝贝,既需要他的保护,也需要他的爱。 可他忘了,江野是独立的个体,迟早有长大的一天。 长大后的江野对他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犹记得江野在器材室里看他的眼神。 大胆,直白,热烈。 陆酌其实有些后悔打了江野一巴掌。 这么多年过去,爱江野成了他的本能,要不是那天他被江野的告白冲昏了头脑,他是绝对不可能对江野动手的。 陆酌后来很多次都想问江野疼不疼,但一想到江野在器材室里对他说的话对他做的事,他还是狠下心来不去关心江野。 昏黄的灯光下,江野做题很认真。 陆酌抬头望了眼不知道安了多少年的旧灯泡,决定明天找个借口重新换一个亮一点的。 陆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身上的校服换成了浅灰色睡衣,陆酌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起床。 是时候跟江野分房睡了。 他白天不是忙着上课就是忙着赚钱,晚上往往睡得很沉。 这已经不知道是江野第几回帮他换睡衣了。 换做之前,陆酌绝对不会往偏的方向想。 自从检讨大会过后,陆酌时时刻刻都在心里提醒自己要提防江野那头小狼崽子。 今早的阳光格外明媚,陆酌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呆,直到听到徐桂兰催命似的喊他快起床吃饭他才拿起旁边叠得整整齐齐的校服往身上套。 陆酌最后起床,叠被子的事自然落到他头上。 他把被子叠成方块,拿起江野和自己的枕头放到上面,随后快速穿好鞋子。 两秒后,陆酌猛地朝自己枕头的位置看过去。 那封粉色的情书不见了! 陆酌如临大敌一般把房间翻找了个遍,最终只能捶床两下接受现实。 徐桂兰的声音让陆酌冰冷的四肢一点点回暖,“小酌,你今天怎么回事?小野半小时前就去学校了,你看看你,晚上不睡早上不起,怪不得学习赶不上小野。” 江野不在。 陆酌庆幸地长舒一口气。 徐桂兰今早做了包子,她还要去菜市场买菜,叮嘱陆酌吃完快点去学校。 陆酌含着牙刷含糊地应了句。 徐桂兰挎着菜篮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什么又折返回来。 “对了小酌,小野走得急,没吃早餐,你给他带两个包子到学校去。” 陆酌吐出嘴里的牙膏沫,“他不饿。” “你怎么知道小野不饿?”徐桂兰话锋一转,“说,你是不是又欺负小野了?” “我欺负他?”陆酌压下心里的苦楚,明明是江野欺负他。 “你肯定欺负他了,难怪他这几天心情不好。”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徐桂兰将声音压低了些,“小酌,你懂事点,以后别欺负小野。” 陆酌无话可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现在江野一不开心就赖他。 不过他倒是很想知道徐桂兰到底是怎么从江野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他是开心还是不开心的。 “记得带包子,晚上小野回来我要问他。” 徐桂兰撂下这句话后步伐匆忙赶往菜市场,再晚她就抢不到新鲜便宜的菜了。 陆酌刷好牙,拧开水龙头把脸凑过去。 冰凉的水浇湿他的头发和脖颈,这时他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响了一声。 看清发件人的瞬间,陆酌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过了几分钟,陆酌才满脸不情愿地点开信息。 【给你一天时间,想好怎么跟我解释那封情书。】 第76章 哥保证不会有下回 看清江野在信息里说了什么后,陆酌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长歪了长歪了,他的小野果然长歪了。 如果不是他亲眼看着江野从还没有他高的小奶团子长成比他高一个头的高冷帅哥,他一定会怀疑有人把他最心爱的宝贝掉包了,换成了一个压迫感十足还喜欢哥哥的怪物。 陆酌从一旁的架子上扯过和江野共用的洗脸巾胡乱往脸上擦,被水打湿成一缕一缕的头发乖顺地贴在额前,再往下是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由于刚才使劲擦脸的缘故,此刻他的眼角有些泛红,乍一看像被谁欺负了。 陆酌凑近被摔裂的老式镜子仔细打量镜中的自己。 他长得也不帅啊,怎么江野偏偏看上他了。 一想到江野,陆酌就不可避免地脑补昨晚江野写完题给他换睡衣的场景。 换个睡衣而已,都是男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酌刚要说服自己不要多想,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冒出江野在器材室跟他说的话。 “陆酌,我喜欢的人是你。” “陆酌,考虑当我男朋友么?” 他在心里无声骂了句难听的话,当然,骂的是他自己。 他该骂,谁让他没有教好江野这个弟弟。 陆酌认命地叹了口气,好在江野才高二,这个年纪哪里懂什么情情爱爱,他一定能想到办法把江野的取向救回来。 这么一想,陆酌瞬间豁然开朗,哪个孩子的青春期不叛逆?只不过江野的叛逆与同龄人不同,他过的是“恋哥期”。 没关系,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他这个哥哥顶着。 陆酌自我催眠了一番,成功把江野定义为一个妈妈不疼爱哥哥不关心的小可怜蛋,错全在他,江野那么可怜,绝对没有什么坏心思。 小可怜蛋就算误入歧途也还是他的宝贝。 陆酌几口吃完徐桂兰给他留的早餐,想起徐桂兰的叮嘱,觉得两个包子不够,又去厨房煎了两个鸡蛋。 去学校的路上经过小卖部时,陆酌进去买了一盒纯牛奶。 小卖部如今的老板是老奶奶的女儿,每回陆酌看见她,回忆都会瞬间被拉回他和江野过的第一个除夕。 鞭炮声,巴掌大的魔方,跟在他身后神情忧郁的乖宝贝。 店门口跑过两个穿着方城二中校服的学生,跑在最前边的那个边跑边喊:“跑快点,要迟到了。” 陆酌如梦初醒一般,付了钱拿好牛奶往学校冲。 眼看还有十几米到学校,铃声响了。 陆酌眼睁睁看着学校大门合上,只留下警务室旁边的小侧门。 两名戴着红袖章的学生分别站在小侧门两边,手里拿着本子和笔,只要是迟到的都要留下名字。 陆酌在心里快速盘算。 今天周二,中午要开教师例会,如果胡招娣因为他挨批评,他今天下午放学没半个小时绝对走不了。 一想到胡招娣举着三角尺唾沫横飞训自己的场景,陆酌立马决定不走侧门,改翻围墙进去。 他翻围墙已经翻出了经验,知道哪段围墙可能有老师或学生会的蹲守,于是挑了他认为最不可能有人守着的那截围墙翻进去。 脚刚在地上站稳,陆酌的余光中出现了一双被校服裤子包裹的长腿。 他暗骂一声,拔腿就要跑。 逃跑失败,一双修长好看的手勾住了他短袖校服的后领。 陆酌僵硬地转过脑袋,瞥见那人的手背微微凸起青筋。 为了不让那人看见自己的脸告状告到胡招娣那里去,陆酌把头埋得很低,飞快说:“那啥,哥们,你通融一回,就当没看见我,我真不是故意要迟到,我是给女朋友买早餐才来晚的。” 下一秒,陆酌的头顶传来一道他再熟悉不过的嗓音。 低沉冷漠,且不带任何情绪。 “女朋友?” “江野?”陆酌猛地抬起头,正要说什么,冷不丁对上江野冷冰冰的视线,喉结上下滑动两下,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江野像个无情的判官,提笔在本子上写下陆酌的名字。 “高二八班陆酌,迟到。” 比起应付胡招娣,陆酌更愿意跟江野求情,他放柔声音,“小野,我是你哥,今天的事你能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哥保证不会有下回。” 江野面无表情在“陆酌”二字后面添了两个字。 “高二八班陆酌,早恋。” 陆酌在风中凌乱。 江野转身就走,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和陆酌说。 陆酌看着江野越走越远的背影,总感觉今天的空气较平时多了几分沉闷和压抑。 算了,不解释了。 让江野以为他有女朋友是好事。 免得江野又发疯跟他告白。 陆酌自暴自弃地想,大不了听胡招娣唠叨半个小时。 早自习没有老师,英语课代表坐在讲台上领读,陆酌从后门溜到座位上坐好。 他的同桌是二中的刺头,叫高猛,外号酸钾。 高猛头上罩着校服外套睡得正香,陆酌刚从抽屉里拿出英语书翻开,他突然诈尸般弹起了来,“肉包的味道?卧槽酌哥,你今天居然给我带早餐!” 高猛感动得捂着心口,作势要去拿陆酌放在桌面上的包子。 陆酌抢在高猛的手碰到包子的前一秒把包子塞进课桌里。 高猛神情受伤,别过头伤感地说:“兄弟如手足,包子如——” 陆酌按着眉心忍无可忍说:“我给我女朋友带的。” 他本来想说给江野带的。 但学校里除了胡招娣和江野的班主任,没有人知道他和江野的关系。 要是让高猛知道江野是他的弟弟,不出一个早上,高猛保证会把这个消息传遍整个学校。 高猛被陆酌的话定住了,过了整整一分钟,他才抛出一连串的问题,“女朋友?酌哥你什么时候谈的女朋友?我跟你还是不是好哥们了?你连谈恋爱都不告诉我!” 撒了一个谎,需要说更多的谎来圆,陆酌硬着头皮开口:“上周刚谈的。” 高猛傻不愣登的,陆酌说什么他信什么,他激动地打听,“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酌哥你也太牛了吧,不声不响背着兄弟们干大事!” 讲台上的英语课代表听到说话声,皱着眉头朝后排看过来。 高猛挑衅地对上英语课代表的视线,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好像在说只要英语课代表再多看他一眼,以后在二中别想好过。 英语课代表是个瘦瘦小小的女生,果然被高猛唬住,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陆酌心烦意乱地盯着英语书上的单词,早知道不撒谎了。 “酌哥你怎么不说话?”高猛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道:“酌哥你该不会不好意思给你女朋友送早餐吧?实在不行你告诉我她的班级和名字,我亲自把早餐送到她手上。” “不用,”陆酌捉住高猛意欲伸进他课桌里的手,沉声:“下早自习我自己送。” 第77章 哥没有怪你的意思 早自习下课铃声一响,高猛就催着陆酌赶紧去找他的“女朋友”,陆酌从课桌里拿出已经冷掉的包子和煎蛋,耷拉着眼皮站起来。 高猛偷偷摸摸拿出手机连上蓝牙,边把蓝牙塞进耳朵里边说:“酌哥你注意点,听说老鹰这几天课间都在巡视,要是被他逮到,轻则棒打鸳鸯,重则留校察看。” 陆酌“嗯”了一声,留给高猛一个冷酷的背影。 高猛摸着后脑勺疑惑地想陆酌今天是不是跟女朋友吵架了,不然为什么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高二一班在五楼,旁边就是校长办公室,学生们就算下课也很少出来活动,陆酌拎着早餐来到一班门口,朝坐在门边的女生露出笑容。 “同学你好,麻烦帮我把早餐拿给江野。” 女生正专心研究一道数学压轴题的解法,抬头见二中的另一位校草正温柔地对她笑,一瞬间她的世界冒起了无数粉红泡泡,压根没听到陆酌刚才说了什么。 陆酌见女生痴痴地盯着他,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系到最上方的校服扣子,“同学?” 女生红着脸低下头,“不好意思陆同学,你能再重复一遍吗?刚才太吵了我没听清你的话。” 陆酌耐着性子开口:“这是江野同学的早餐,麻烦你——” 话音刚落,陆酌见坐在最后一排最高的那个男生从后门走了出去,从他的角度望去,能看到江野的侧脸线条很冷硬。 “不用了。”陆酌匆匆丢下一句就去追那道高大的身影。 离上课还有六分钟,江野走到楼梯拐角,从校服口袋里摸出烟盒,打火机落在书包里,他把烟夹在指间,冷漠地从安装了防护栏的窗户往外看。 脚步声在他身后几步停下,他没有转身。 “江野,我——”陆酌的话还没说完,视线倏地落在江野指间那支没有点燃的烟上,愤怒在一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他扔下手中的早餐,上前抓着江野的肩膀,强迫江野转身看他。 江野面无表情垂眼看了陆酌一眼,轻飘飘移开眼神。 “江野,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陆酌嗓子喑哑,压低声音问:“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江野,你要当混混是不是?!” 江野无动于衷。 陆酌此刻的崩溃不亚于江野在器材室跟他告白。 眼前江野幽深漠然的眸子仿佛与陆酌记忆里那双总是蓄满悲伤阴郁的眸子重合,他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重话,语气缓和了些,“小野,哥没有怪你的意思,哥只是……” 哥只是不知道怎么办。 你是哥最心爱的宝贝,哥怎么忍心责备你。 江野终于肯正眼看陆酌,说的话却让陆酌如坠冰窖。 “陆酌,你去关心你的女朋友,以后我做什么都与你无关。” 陆酌急得脱口而出,“小野,哥其实没有……” 江野抬手摘下了右耳的助听器。 “哥其实没有女朋友。” 陆酌的声音被淹没在上课铃声里。 江野把指间的烟折断成两截,经过陆酌身边时,把折断的烟塞到了陆酌手上。 手心里的烟明明没有点燃,陆酌却被灼伤了。 连同他胸腔里的那颗心脏。 陆酌回到八班时,胡招娣已经站在讲台上了。 她的声音从漏音的小蜜蜂里传出,“陆酌,你又迟到!怎么不干脆等下课再来?” 陆酌没有心情辩解,心不在焉说:“抱歉,老师。” 胡招娣拿起三角尺隔空敲了敲,“下不为例。” 高猛最先发现陆酌的不对劲,奈何在胡招娣的课上连他也不敢放肆,只得把心中的疑问憋到下课。 下课铃一响,高猛立即凑到陆酌旁边说:“酌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你女朋友跟你闹脾气了?我跟你说,你不能太惯着你女朋友,我可看得清清楚楚,你不光给她带包子,还带了两个煎蛋,你对她这么好,她也太不识好歹了。” 陆酌神情恹恹,“高猛,我有一个朋友最近遇到了点——” 高猛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兴奋地打断陆酌,“酌哥,你请说,啊不是,我的意思是酌哥你快说说你那位朋友遇到了什么让他搞不定的事?” 陆酌闷声说:“我……我朋友的女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学坏了,还埋怨我朋友不关心他。” 高猛看破不说破,“酌哥,要我说啊,你服个软得了,你女朋友对你不满,肯定是想让你多哄哄她。” “怎么哄?”陆酌头疼地说:“他跟其他人不太一样,我……我朋友对他确实疏于关心。” “酌哥,这你可问对人了,”高猛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定有办法让你和你女朋友和好如初。” 陆酌眼睛亮了亮,“真的?” 高猛撕下一张草稿纸乱写一通。 “酌哥,你按我写的做,肯定能把你女朋友哄好。” 下午放学后,陆酌出了学校,仔细回忆那张纸上的内容。 第一条是买奶茶。 奶茶店在放学的时间段生意最好,这会儿已经排起了很长的队,陆酌单肩背着书包排在队伍后面。 沈明月和黎书禾买完奶茶出来,一眼看到了人群中安静排队的陆酌。 黎书禾把手里的奶茶递给沈明月,用口型说:“机会。” 沈明月同样用口型说:“谢了。” 而后红着脸拿着两杯奶茶朝陆酌走过去。 陆酌正在思考买完奶茶后要做什么,面前突然多出一杯奶茶,他抬起头,见沈明月笑盈盈看着他。 少女穿着改过的校服,刚好贴合身材,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两边有可爱的梨涡。 “陆同学,好巧啊,你也来买奶茶?” 陆酌被沈明月脸上的梨涡晃了一下。 江野也有酒窝,在右边,不过只有笑起来的时候才看得见。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江野的酒窝了。 长大后的江野笑起来的时候最多抿一抿唇角,要是不熟悉他的人,肯定分不清他笑了还是没笑。 “陆同学,我不小心多买了一杯。” 不等陆酌回过神来,手里已经多了一杯奶茶。 沈明月害羞地跑去和黎书禾会合。 陆酌看了眼前面的队伍,估计还要十几分钟才轮得到他。 他可以先借沈明月给他的奶茶…… 陆酌离开排了半天的队伍,正欲往花店的方向走,余光突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第78章 哥到底要怎么做? 陆酌下意识把手里的奶茶往身后藏,两秒后他才反应过来他没有什么好心虚的。 他又没做什么坏事。 算了,等回到家再和江野解释。 陆酌假装没看到江野,背着书包朝开在学校附近最火的那家花店走去。 江野站在原地,直到陆酌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他才低声应旁边人的话,“烟和打火机我放你课桌里了,没带在身上。” 江野旁边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笑着说:“没事,我没有烟瘾,放教室也可以,就是怕老鹰搞突然袭击。” 江野“嗯”了一声。 男生见江野又不说话了,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点进加好友页面,“那个……江神,怎么说我也当你的同桌当了一年半,你能不能加我?我有不会的题好问你。” 男生说完后忐忑地盯着脚尖看。 一分钟后,江野终于冷声说:“嗯。” 男生喜出望外,“谢谢江神,那我扫你!” 和江野加完好友,男生激动地跟江野挥手,“江神,我先去上补习班了,明天见。” “嗯。” 男生已经习惯了江野的说话方式,他当了江野快两年的同桌才换来一个联系方式,更何况江野对谁都是一副冷淡的神情,不是专门针对他。 男生走到公交站台处,刚好驶来一辆公交车,他见正好是自己要乘坐的那辆,急忙从校裤口袋里翻出零钱。 公交车上挤满了人,男生好不容易才挤到一个位置。 他被后面上车的人挤到窗边,隔着一层窗户,他见江野站姿笔挺,正看向奶茶店外排着长队的那些学生。 男生顺着江野的视线看过去。 直到公交车开动也没有弄清楚江野看的是谁。 江野照例是晚上才回到家。 自从上了高中后,他每天回家都很晚,徐桂兰有问过他在外面做什么,他只说在老师家写作业。 徐桂兰听到开门的动静,从厨房里探出头说:“小野,饭菜在桌上,你去叫哥哥吃饭。” 说完又接着清洗厨房用具。 江野走到房间门口,透过门缝看到了比平日要亮的灯光,他没有立即敲门,站在门外等了几分钟才推门进去。 陆酌正坐在书桌前写道歉信,江野进屋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回来了?怎么不敲门?”陆酌随手拿过词典盖在自己写了一半的道歉信上。 江野面无表情放下书包,“妈让我喊你吃饭。” 陆酌想也不想就说:“你先吃,我还没忙完。” 江野转身离开房间。 陆酌埋头继续写。 天蓝色的信纸写了满满三页。 在最后一页,陆酌写—— “小野,哥哥相信你是个好孩子。” 结束语陆酌写的是—— “祝小野前程似锦。” 信纸的最后画了只简笔画小羊。 陆酌满意地折好信纸,又从书包里拿出一束小雏菊。 把信纸和花束摆在江野的枕头上,陆酌才伸伸懒腰去吃饭。 那杯奶茶他没有带回家,他去花店的路上遇到一个流浪汉在翻垃圾桶,把奶茶送给流浪汉了。 江野吃完饭没有回房间,他有轻微洁癖,每天晚上都要洗澡。 陆酌趁江野洗澡的时间又折了几朵玫瑰,折完他才搓了把发热的脸,他不能送江野玫瑰,玫瑰是要送给心上人的。 陆酌把折好的玫瑰藏在枕头底下。 这么多年他的习惯还是没有变,凡是重要的东西都喜欢藏在枕头底下。 江野洗完澡,穿着和陆酌同款的浅灰色睡衣从卫生间出来。 陆酌立在卫生间门口。 江野装作没看到他,径直往房间走。 “小野,”陆酌小声叫住陆酌,耳根突然烧了起来,他底气不足地说:“我有东西要给你,你……你看了就知道。” 江野神情淡漠,陆酌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江野洗澡没戴助听器。 他连忙比手语。 江野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陆酌的耳根更烫了,他跟江野说不清,先洗个澡再好好道歉。 陆酌用最短的时间洗完澡。 他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是去看江野枕头上的信纸和花束。 江野没有动,信纸和花束还摆放在原来的位置。 陆酌擦着头发走到桌边,屈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江野。” 江野没有反应。 陆酌朝江野的右耳看过去,江野还是没有戴助听器。 陆酌用手机打字。 【小野,把助听器戴上,哥有话要对你说。】 陆酌把亮着屏幕的手机递到江野面前。 江野用手中的黑色钢笔把陆酌的手机推到一边,摆明了不想跟陆酌交流。 陆酌想起早上翻墙被江野逮到这事,又在手机上打字。 【小野,今天谢谢你。】 江野再次拿钢笔把陆酌的手机推到一边。 陆酌挫败地叹气,两分钟后,他眼睛一亮,快速在手机输入框打字。 【小野,你不是想听哥给你解释那封情书吗?】 陆酌第三次把手机屏幕怼到江野眼前。 这回江野没有抗拒地推开他的手机。 陆酌见状连忙拿起江野放在旁边的助听器递到江野面前。 江野戴好助听器,语气听不出情绪,“说。” 陆酌承认他有些被江野这个冷漠的“说”吓到。 “小野,那封情书是有个女生趁我不注意塞给我的。”陆酌紧张得咽了两下口水,“我真没看,更没有答应她的追求。” 江野冷嗤一声,“你不是有女朋友么?怎么,你还想脚踏两条船?” 陆酌沉默。 过了漫长的十几秒后,他才再度出声:“反正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是故意收那封情书的。” 江野的手放到了助听器上。 陆酌见他又要摘助听器,情急之下按住他的手,“小野你先听哥说,是哥不好,哥没有尽到关心你的责任。” 江野眉宇间隐隐透出不耐烦,但他没有拍开陆酌的手,而是任由陆酌的手心贴着他的手背,“陆酌,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陆酌深吸一大口气,“小野,你要哥怎么做才能不学坏?” 江野长睫半垂,陆酌看不见他眼底的情绪。 陆酌有些着急,他怕今晚不说清楚以后江野会彻底学坏。 “小野,告诉哥,哥要怎么做你才能像以前一样。” 第79章 江野这坏东西 陆酌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态都几近哀求。 时间在他和江野之间竖起了一道高墙,他窥不透江野的内心,但他又是如此渴望走进江野的内心。 在检讨大会那件事没有发生之前,他一直把江野当成需要呵护的小孩。 今天晚上他想了很多,江野不是他手中的风筝,江野是天地间自由自在的鸢鸟,有权长成任何样子,而非按他这个哥哥的期许始终当个好学生。 他能做的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劝诫、引导江野,假如有天江野真的学坏,他也不会不要江野。 在他心里,江野永远是那个被他藏在羊圈里的宝贝。 沉默在窄小的房间里蔓开,陆酌心里的烦躁与不安越发强烈,他希望江野说点什么来打破眼前这个快令他呼吸困难的僵局。 然而江野从始至终只是垂眸望着桌面,什么话都没有说。 陆酌像个被判了死刑的犯人,不知道头顶悬着的那把刀什么时候落下。 徐桂兰的大嗓门与桌椅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一道响起,“小酌小野,来帮妈把东西搬到外面,明天店里要装修。” “马上来。”陆酌收回贴在江野耳朵上的手。 “我看了天气预报,今天晚上没有雨,东西可以全部堆到门口。” 徐桂兰如今不比年轻那会儿,别说搬重物了,连平时炒菜站久了腰都能疼一宿,她撩起围裙擦了擦脸上的汗,站在一边指挥,“先搬靠门边的那张,记得把凳子反过来摞到桌子上。” 陆酌和江野干活都很麻利,不一会的功夫就帮徐桂兰搬好了桌椅。 徐桂兰从冰柜里拿出两瓶冰水递给两人,“辛苦了,快喝口水歇歇。” 陆酌累得不行,冷白的脸上浮了一层红。 他接过冰水拧开猛灌好几口。 徐桂兰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出门之前交代陆酌的事,“对了小野,你哥今天给你带早餐了吗?” 陆酌喝水的动作顿住,抢在江野开口前一通胡说八道,“带了,他吃得老开心了,还夸妈的手艺好。” 徐桂兰正要夸陆酌两句,下一秒听到江野冷声说: “没有,不过说起来——”江野故意停顿,无视陆酌越瞪越圆的眼睛缓缓接着说:“我哥倒是给他女朋友带了早餐。” 陆酌一口气堵在喉咙口,江野这个混账玩意,刚才在房间里一句话不说,这会儿居然告他的状。 “什么!”徐桂兰抓起柜台上的鸡毛掸子,“你哥早恋了?” 江野面无表情点头,“嗯,不止早恋,今早我值班,还亲眼见我哥因为迟到翻围墙,放学后我哥还去奶茶店排队给他女朋友买奶茶。” 陆酌此时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天大的冤枉。 且不说他没有女朋友,就算他真的早恋了,江野也应该事先跟他求证,而不是直接告到一家之主——徐桂兰女士这里。 “妈,你别冲动,深呼吸深呼吸,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陆酌边说边往大门的方向退。 徐桂兰举着鸡毛掸子追上去,“陆酌,老娘今天打死你,你平时逃课也就算了,你竟然还早恋!” 陆酌狼狈地逃出餐馆,跑了两条街才停下来。 夏日夜晚温暖的风拂过陆酌因奔跑热意不消的脸颊,他扶着墙大口喘气,很想把江野揪到跟前揍一顿。 江野这坏东西! 亏他还很感谢江野今天没有把他迟到翻围墙的事报上去,原来江野这个小兔崽子早就给他挖好了坑,就等时机成熟参他一本,直接断了他翻案的后路,害他继经常逃课、成绩不好后又背上早恋的罪名。 还好出来的时候带了手机,陆酌庆幸地呼出一口气。 大不了今晚不回家,去火车站或者商场待一晚上。 刚好可以蹭免费空调。 这时陆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的手机铃声是一首儿歌,每回被人听到都要笑话他幼稚。 陆酌靠上斑驳掉皮的墙按下接听。 “酌哥,你不是让我帮你打听铺货的事嘛,现在渠道已经找好了,就等你找个机会跟几位老板见个面。” 这是陆酌今天听到的唯一好消息,他脸上多了些笑容,“知道了,你现在去预约尊皇酒店最好的包间,时间……就定在这周六晚上七点。” “还有另外一件事,”电话那头吞吞吐吐半天才说:“酌哥,你先保证你听了我接下来说的话后不会开除我。” 陆酌两边的太阳穴又疼了起来,他抬手按上去,“我们新进的那批衣服出问题了?” “酌哥你怎么知道的?”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小心翼翼,“酌哥,这事怪我,拿货那天我临时有点事,只检查了最上面几箱衣服,哪知道下面的全是残次品。” “唐迟,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做事一定要认真?你去批发市场的次数屈指可数,那群老滑头见你是新面孔,不坑你才有鬼。” “酌哥,现在怎么办?”唐迟十分懊悔,如果他知道那批货会出问题,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会离开半步,“几千件残次品,没有服装店肯收我们的衣服。” 陆酌久久没有说话。 唐迟的心悬了起来。 就在唐迟以为陆酌已经把电话挂了之际,听到陆酌说:“唐迟,要是让我知道你还在跟你那个网恋女友有联系,你知道后果。” “酌哥,我跟你保证,我已经跟她分手了,绝对没有——” “嘟嘟嘟。” 陆酌挂断了电话。 唐迟算陆酌的合作伙伴,两年前因家庭贫困从方城一所大专辍学,每晚从批发市场进货去摆地摊,陆酌观察唐迟好几个晚上,发现唐迟为人八面玲珑,很有做生意的头脑,于是开高价招了唐迟为他办事。 唐迟这个人很不老实,一开始经常在账目上做手脚。 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然而每次都会被陆酌发现。 被陆酌发现的后果很严重,要么要赔三倍的钱,要么进局子。 几次过后,唐迟对陆酌那叫一个心服口服。 半年前他跟一个北方的女生网恋,头脑一热把所有的积蓄都打到那个女生的账户上。 要不是陆酌帮他想办法,他辛辛苦苦存的那点钱绝对拿不回来。 让陆酌头疼的是,唐迟那个网恋对象最近来方城了,唐迟刚才在电话里说什么临时有事,十有八九是去见那个女生了。 陆酌无语半天才把手机揣进兜里。 路对面昏黄的路灯下站了一个人。 陆酌眯眼看过去。 不是江野那个臭小子是谁。 第80章 陆酌,跟我回家 陆酌看到江野就来气,他本来想装眼瞎,奈何江野已经迈开长腿朝他走了过来。 陆酌在揍江野一顿和不理会江野两个选项中犹豫。 江野停在离陆酌一米远的地方。 陆酌无声跟江野对视。 江野在这方面格外耐心,陆酌不先主动跟他说话,他绝不会开口。 陆酌不得不败下阵来,边叹气边走近江野,“小野,你到底想做什么?” 两人的距离一下拉得很近,近到陆酌能闻到江野身上好闻的肥皂味道。 江野的声音很哑,“陆酌。” 陆酌太阳穴突突跳动,他还在因为江野告状的事生气,阴阳怪气说:“怎么不喊哥了?刚才在妈面前,你不是喊得很开心吗?” 陆酌故意说话呛江野,他再不好好管管江野这混蛋,江野指不定要做出更过分的事。 江野只有当着长辈的面才会称呼他为哥哥。 私底下从来都直呼他的名字。 陆酌很是怀念江野小时候追在他身后哥哥长哥哥短的时光。 “你没有说过要保密。”江野语气冷漠。 陆酌分明听出了一丝控诉的意味。 “你!”陆酌看着江野那张俊美的脸把火气压下去,“那你也不能告到妈跟前啊。” 江野又不说话了。 陆酌开始反思自己刚才说的话是不是伤到江野了,他收起凶巴巴的神情,软下语气说:“小野,哥没有凶你。” 江野那双深邃的眸子适时流露出一丝悲伤。 霎时把陆酌的愧疚推到顶峰。 “小野,哥……” “你什么时候分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陆酌愕然看向江野。 “分手?”陆酌有些跟不上江野的脑回路,不明白江野怎么把话题扯到了他谈“女朋友”这件事上。 而且江野的语气不是在跟他商量。 而是命令。 像上位者对下位者那样的命令。 比起让江野误会自己交了女朋友,陆酌更不愿意看到江野继续对他存有错误的心思,他想了想,斟酌着开口:“小野,哥喜欢她,好不容易才把她追到手——” 江野冷冰冰打断陆酌的话,“可以。” “小野你听哥说——”陆酌的话戛然而止,刚才江野说了什么? 可以? 可以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代表他能继续跟那个虚构出来的“女朋友”交往? “小野,哥就知道你不是怪物。”陆酌欣慰地将手放到江野的肩膀处,“你能想通就好,以后等你遇到喜欢的女生,哥作为过来人还能帮你把把关。” 江野的眼底漫上危险,“陆酌,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陆酌张着嘴“啊”了一声。 “陆酌,你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江野语气平静得好像在跟陆酌讨论明天的早餐吃什么。 “小野!”陆酌不敢相信这番话是从江野嘴里说出来的,“你胡说什么!要我说多少次我是你哥你才明白!” “陆酌,我的耐心有限,如果让我发现你跟哪个女生交往过密,我不能保证我会对她做出什么来。”江野低头看了眼落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 纤细漂亮的一只手,连指甲都修剪得很圆润。 无论是这只手还是这只手的主人都只能是他的。 陆酌踉跄后退半步,差点控制不住扬手扇江野一巴掌。 “陆酌,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话我只说一遍。”江野看陆酌的眼神像极了猎人看猎物,他不想把陆酌逼得太紧,要不是陆酌误闯进器材室,他不会那么早跟陆酌坦白心思。 他喜欢的人是只胆小的兔子,只有待在安全的环境里才会放下警惕。 陆酌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他怔愣地看着眼前高大帅气的男生,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江野牵住陆酌冰凉的手,“陆酌,跟我回家。” 陆酌试图甩开江野的手,没成功。 江野垂下长睫,慢慢松开了对陆酌的钳制。 陆酌一口气没松到底就听到江野说:“陆酌,你讨厌我,除了在桂花村,你从来没有牵过我的手。” “我……”陆酌不知道要怎么跟江野解释当年的事。 江野信不信另说,他真要把当年的事说出来,这个家一定会散。 他了解江野的性子,如果让江野知道徐桂兰当初做的那些事,江野绝对不可能继续待在这个家里。 “你口口声声说你是我哥哥,”江野的声音掺进了明显的委屈,“事实上你厌恶我,恨不得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江野转身,背影落寞可怜,“陆酌,你不用解释,我都知道。” 陆酌一颗心被江野的话碾成碎片,“小野,哥……” 黑暗中,江野的唇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笑。 语气比刚才还要委屈,“你去关心你女朋友,你放心,以后我对你的事守口如瓶,绝对不会让妈知道。” 陆酌为自己筑起来的最后一道防线因为江野的话分崩离析。 江野说得没有错。 从江野的视角来看,他这个哥哥的确当得很不称职。 这么多年的亏欠,他不但没有想着去弥补,反而还继续伤害江野。 陆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总之等他清醒过来,他已经主动牵住了江野的手,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糟糕的哥哥,他甚至还强硬地与江野十指相扣。 “走吧,”陆酌无奈地说:“哥跟你回家。”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后,江野停下脚步侧头看陆酌,“陆酌,我没吃饱。” 陆酌纳闷,一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你晚上不是吃了两大碗饭吗?怎么又饿了?” 江野的手隔着衣物放到胃的位置,“早上没吃。” 陆酌:“……” 再往前走就是夜市,陆酌再一次对江野心软,他试探着问:“要不哥陪你吃点烧烤?” “嗯。” 夜市这个点很热闹,放眼望去全是烧烤火锅等美食的招牌。 陆酌带江野去自己经常和唐迟光顾的那家烧烤店。 烧烤店生意很好,老板娘跟陆酌熟识,一见他就热情地招呼他去里面。 “张婶,老样子,再来两罐冰啤酒。”陆酌说完后知后觉自己还和江野牵着手,赶紧把自己的手往回抽。 张婶正忙着穿肉,笑着说:“好嘞,一会儿让你叔给你们送去。” 划拳声吵闹声中,陆酌听到江野问:“陆酌,跟我牵手很丢脸是不是?” 陆酌抽出来的手又牵了回去,“没有,我只是觉得有点热。” 他们运气好,里面刚好有位置。 陆酌和江野刚坐下,就见隔壁桌突然窜起来一道荧光绿的身影。 不等他看清楚,荧光绿已经闪到了他面前,“酌哥,你来吃烧烤怎么不叫我?” 高猛注意到坐在陆酌旁边的人,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卧槽酌哥,我没看错吧?你跟江神认识?” 第81章 喝醉了 陆酌面不改色撒谎:“不认识。” 高猛满脸写着不信,“酌哥,你别想骗我,我刚刚明明看到你跟江神手拉手进来的。” 陆酌语气冷硬,“你看错了。” 高猛见陆酌嘴硬成这样,转而朝江野伸出手,“久闻江神大名,幸会幸会。” 江野掀起薄薄的眼皮看了高猛一眼,没有任何动作。 高猛尴尬地收回手,不过他脸皮向来很厚,也听过不少关于江野的传言,知道江野性格孤僻,不喜与人打交道,于是收起想跟江野握手的念头,躬身给江野倒茶。 陆酌踹了高猛的腿弯一脚。 高猛手里的茶壶差点掉在地上,他吓了一跳,见陆酌没有真的跟他生气才满脸怨气说:“酌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你明明认识江神,居然瞒着兄弟们,你不跟我们介绍江神也就算了,还不许我巴结江神。” “你还知道你在巴结啊。”陆酌看不惯高猛这副谄媚样。 “酌哥,你知不知道现在坐在我面前的是活生生的江神!你想啊,要是我今晚交到江神这个朋友,明天去学校还不得让其他兄弟羡慕死啊。” 高猛说完又对江野嘿嘿笑,“江神,我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高猛,跟酌哥一个班,对了,我还是酌哥的同桌。” 江野惜字如金,“江野,一班。” 高猛激动得拿起一瓶啤酒一口气炫进肚子里,喝完他豪气十足地抹去嘴边的啤酒沫,又秒变小心翼翼:“江神,要不我们加个好友?我邀你进我和酌哥在的小群。” 陆酌赶紧拦住往裤兜里摸手机的高猛,“高猛,你喝多了。” 隔壁桌有人打趣高猛,“是啊酸钾,人家江神怎么可能加你的好友——” 话还没说完,众人见江野掏出手机点进了二维码页面。 “我去!这还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江神吗?” “这个世界突然变得好魔幻,江神怎么可能加酸钾的好友。” 高猛挣开陆酌的手,无视陆酌要杀人的眼神,笑得那叫一个嘚瑟。 加上江野的好友后,高猛识趣地回到隔壁桌,给江野发送邀请后,露出八颗大白牙说:“江神,你记得同意一下进群邀请。” 隔壁桌的除了高猛,其余的陆酌一个都不认识,应该是高猛认识的其他班同学。 陆酌是个很怕麻烦的人,他不喜欢交很多朋友,也就没有和那群人打招呼。 这时一位手臂上纹着青龙、长相很凶的中年男人端着一盘子烧烤走到了陆酌和江野这一桌,“小酌,你们的烧烤好了。” 这位就是烧烤店的老板,叫王大勇,年轻时候在沿海一带当混混,有一次当街砍伤人,被抓进去坐了几年牢,出狱后跟家里介绍的相亲对象结婚,婚后两人开了这家烧烤店。 陆酌接过烧烤放到桌子中间,“谢谢王叔。” “对了小酌,啤酒没了,只剩白酒。”王大勇问:“要不整点白的?” 陆酌没有喝过白酒,他一听连忙摆手拒绝,“不了王叔,明天还要上课,喝醉了起不来。” “你们这个年纪也该学着喝酒了,想当年叔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一顿能喝三斤,”王大勇又开始吹起牛来,店里不少客人频频朝陆酌他们这桌看过来。 陆酌笑笑没说话,反倒是江野客气地说:“叔,来一瓶度数不高的。” “成,刚好你们试试这回进的白酒,”王大勇把声音压低了些,“要不是家里有母老虎管着,我今晚一定陪你们两个小年轻喝。” 陆酌拿王大勇和江野没办法,只好妥协道:“叔,除了酒再来两瓶橙汁。” 王大勇眼睛近视,没看清酒瓶上的度数,拿给陆酌他们的是52度的。 “你们先吃着,外头还有几桌客人,来了叔的烧烤店千万别客气,不够吃就跟叔和你张婶说。”王大勇热情得过了头,他跟陆酌投缘,提过好几回让陆酌当他干儿子,都被陆酌以已有干爹为理由拒绝。 王大勇一走,江野伸手去拿那一小瓶酒,陆酌一把抓住江野的手腕,不让江野有下一步动作,同时将脑袋凑到江野面前,“小野,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 江野冷冷地说:“在你和你女朋友谈恋爱的时候。” 陆酌今晚不知道第几回沉默。 “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喝酒,”陆酌抢过江野手里的酒瓶,“听话。” 隔壁桌高猛偷偷拿出手机对准这一幕疯狂偷拍。 江野那双狭长的眼睛很轻地眨了一下。 陆酌放开他的手,“小野,哥不是不让你喝,但你要听哥的,不然会胃痛。” 陆酌跟江野说话的声音始终很小。 他可不想让高猛知道他跟江野的关系。 烧烤吃到一半,江野作势又要去拿酒。 这回陆酌直接从他手里抢过来,拧开瓶盖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灼烧到胃里。 剩下的陆酌一鼓作气喝完。 江野脸色微变,“陆酌,你喝太多了。” 陆酌把喝空的小酒瓶丢进垃圾桶,“哥有些渴了,你喝橙汁吧。” 陆酌喝得太快,很快胃里开始不适地抽搐,他的脸色苍白了几分,扣在桌子边缘的指节难受地蜷着。 烧烤吃到一半,醉意席卷了陆酌。 陆酌感到浑身无比沉重,连睁眼都费劲。 高猛刚才目睹了陆酌的豪迈举动,担心陆酌喝出问题,跑出去接了一杯温水,“酌哥,你快喝点水稀释稀释。” 陆酌拍掉高猛手里装满水的一次性水杯,开始胡言乱语,“你是猪还是牛?” “我是高猛,高锰酸钾的高猛。”高猛边憋笑边拿出手机对准陆酌录视频。 “酸钾?”陆酌开始背化学公式。 当他一点没有停顿地背完后最新单元的全部公式后,隔壁桌所有人发出了整齐的“卧槽”。 “这还是我那个学习不好的酌哥?”高猛难以置信地伸手在陆酌眼前晃了两下,“酌哥,这是几?” “这是……”陆酌说了手的英语单词。 “卧槽,酌哥你喝的真的是酒吗?”高猛对着门外正在烤烧烤的王大勇嚎:“老板,快给我来两瓶一样的。” 江野起身,把喝醉的陆酌揽到怀里。 “他醉了,我先送他回去。” 第82章 分房睡? 喝醉酒的陆酌安安静静靠在江野的胸膛上,他的脑袋昏沉得厉害,隔着夏季校服短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江野过快的心跳。 “江神,你家离酌哥家远不远?远的话我送酌哥回去就行,反正我一会儿还要去网吧通宵打游戏……” 高猛本意是为江野这个年级第一着想,他是混混熬夜不要紧,可不能耽误年级第一睡觉的时间,但说着说着他看见江野低头附在陆酌耳边说句什么,紧接又看见陆酌半仰着头凶巴巴地瞪了江野一眼。 高猛掐了自己的大腿两下,疼出了泪花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 不是说二中的江神最为冷漠,连半个朋友都没有吗? 他怎么感觉这位江神对他酌哥很不一样。 这个世界真魔幻。 高猛甩甩头干脆不想了。 从烧烤店出来,陆酌没骨头似的靠在江野怀里,他酒醉得厉害,要不是江野一只手环在他腰间,他连保持基本的站立都做不到。 思绪回到几分钟前,江野当着一众人的面差点把薄唇贴到他耳朵上,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际,江野的声音比平常低哑好几个度。 江野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是:“陆酌,要不我们今晚住酒店?” 陆酌第一反应是觉得江野疯了,这种话是怎么从他一个乖学生的嘴里说出来的。 这会儿被夜风一吹,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江野那句住酒店应该没有其他意思,毕竟他醉成这样,回家不挨徐桂兰一顿揍才怪。 陆酌一开始还能勉强保持理智,随着酒精入侵身体各个部位,他的大脑越发沉重,看任何东西都是重影的。 “陆酌,你还走得动吗?”江野抬手落到陆酌发顶揉了两把。 车流往返,霓虹闪烁,一轮弦月高高挂在夜空,江野的声音很轻,带着某种引诱,“陆酌,你今晚为什么不让我喝酒?” 陆酌在脑海里艰难识别江野的话。 江野耐心地等陆酌开口。 “因为……”陆酌的话没说完就蹲在路边吐了起来,他吐得急,胃里吃进去的东西通通吐了个干净,直到舌头尝到苦味,痉挛的胃才好受些。 江野拧开先前从烧烤店买的常温水递到陆酌嘴边,“喝口水。” 陆酌没力气,就着江野递水的姿势喝了几口。 他保持着蹲在路边的姿势,一只手抓着江野的校服长裤,从江野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毛茸茸的后脑。 江野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燥热又有冒出来的趋势。 他知道陆酌的头发有多细多软,摸上去手感说不上来的舒服。 江野的目光落在陆酌那截莹白的后颈上,他莫名想起自己的那枚白玉如意吊坠,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陆酌皮肤的触感一定比那枚如意吊坠还要光滑细腻。 他控制住心里叫嚣着要撕碎猎物的野兽,诱哄一般说:“陆酌,我背你回家吧,妈这个点应该睡了,我们偷偷回去不会被发现的。” 江野本以为陆酌不会答应,谁知陆酌踉踉跄跄站起来,好看的眉眼弯了弯,“好……好啊。” 少年的身材结实有力,校服下蛰伏着这个年纪所没有的力量。 狼崽子无论在智商上还是其他方面都强得厉害。 江野背着陆酌到家时,餐馆的灯还亮着,徐桂兰正坐在柜台后拨动算盘整理账目,说起来她会用算盘还是兰霜教的。 徐桂兰听到进门的动静后从柜台后抬起头,看清江野的背上有个人后,她丢下账本,声音有些紧张地问:“小野,你哥这是怎么了?” “喝醉了。”江野简短地说。 “你哥最近越来越叛逆了,以前只是逃课,现在早恋喝酒样样来。”徐桂兰越说越气愤,要不是陆酌醉得不省人事,加上又是和江野一道回来的,她今晚非请陆酌吃竹笋炒肉不可。 徐桂兰说完陆酌,神情柔和下来,“小野,还好你很乖,要是你哥有你一半听话,妈也不至于天天操心。” “嗯。”江野对徐桂兰的态度说不上热情也说不上冷漠,徐桂兰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江野从小到大除了陆酌以外,对谁都冷淡。 “今晚辛苦你照顾你哥,半夜他要是闹腾,你给我往死里揍。”徐桂兰说完重新翻开账本,她还有两页才对完账。 江野淡淡应了一声。 徐桂兰突然想到明天的安排,叫住江野,“对了小野,你明天放学还要去你老师家补课吗?” 江野托着陆酌的屁股往上掂了掂,好让陆酌在他背上趴得舒服些,“嗯,怎么了?” “我还说让你早点回来,明天你谢爸要过来。”徐桂兰有些遗憾地说:“你谢爸好不容易有几天假期,昨天还说好久没好好坐下来陪你和你哥吃顿饭了。” 江野听到背上的人小声嘟囔了句小野,难得好心情地说:“我尽量早回家。” “那妈明天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徐桂兰捶着后腰开心地说。 回到房间后,江野把陆酌放到床上。 陆酌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江野正背对他换衣服。 恰到好处的背肌,流利如同艺术品的身体线条…… 陆酌抬起两只手捂住眼睛,不敢再往下看了。 江野换好睡衣,和从前很多个夜晚一样,俯身去扒陆酌身上的衣服。 陆酌在江野的手即将碰到自己校服短袖扣子的前一秒翻了个身。 江野眉梢一挑,饶有兴致地看着陆酌又翻了个身,两手紧张地抓着被子边缘,状似无意地把自己裹成了个粽子。 陆酌半夜被热醒。 皎洁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他清楚地看见自己正被江野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 难怪他在睡梦里总觉得喘不过气。 江野的手臂横在陆酌身上,以强势的力道锢住陆酌。 陆酌蛄蛹半天才从床尾爬出去。 看来分房睡刻不容缓了,陆酌神情严肃。 不然哪天他在睡梦中窒息怎么办? 他打定主意明早就跟徐桂兰提,不管徐桂兰答不答应他都要跟江野分房间。 自从兰霜和朵朵离开后,她俩的房间一直是上锁的状态。 陆酌也不确定徐桂兰会不会答应自己的要求,毕竟要跟江野分房睡的话,他只能睡朵朵和兰霜的房间。 次日早上,陆酌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跟在徐桂兰身后进进出出。 没几分钟徐桂兰就忍无可忍,“你有什么话就说,说完赶紧去吃早餐,再迟到看我不揍你。” 第83章 混账东西 陆酌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那个妈,我跟江野都长大了,房间的床两个人睡太小了,你看能不能……” 徐桂兰懒得听陆酌说下去,见江野穿着整齐站在厨房门口,她笑着说:“小野醒了?快去洗漱吃东西,今天不用提前去学校吧?正好,等会儿让你哥和你一道上学,你帮我盯着他点,别让他再迟到。” “嗯。” 不知道是不是陆酌的错觉,他总觉得今早江野的语气要比平时冷漠得多。 陆酌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开口跟徐桂兰提分房睡的事,自然不可能半途而废,他再次暗示徐桂兰,“妈,你看我跟江野都这么大了,是不是应该分——” “你想和小野分房睡?”徐桂兰手里的锅铲差点敲在陆酌脑门上,“陆酌,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分房睡你想都不要想,马上高三了,你给我老实点,你和小野睡一个屋他每天晚上还能帮你补补课。” 陆酌委婉地说:“妈,其实我的成绩也没有那么差,用不着江野给我补课。” “你好好意思说?”徐桂兰气笑了,“陆酌,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你从小到大除了小升初和初升高两次考试勉强过线,其他时候你不是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 陆酌沉默片刻,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说:“妈,你要是不信的话,这回的月考我考个倒数第三给你看看。” 徐桂兰:“滚。” 陆酌心情十分纳闷,徐桂兰怎么不相信他呢,倒数第三很好考的,只要他用心控一下分数。 吃早餐的时候,陆酌一反常态地沉默。 既然不能说服徐桂兰,或许可以从江野那里下手。 他吃完最后一口油条,端起桌上的热牛奶一口气喝完,朝厨房里忙碌个不停的徐桂兰喊:“妈,我们上学去了。” 去学校的路上,陆酌好几次欲言又止。 眼看还有几分钟到学校,陆酌拦住了江野,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今天放学你去跟妈说你要和我分房睡。” 江野垂眸,面无表情问:“为什么?” 陆酌今早醒来想了很多,他昨天晚上被江野骗了,江野这头小狼崽子十有八九在装可怜,亏他还心软了,竟然同意跟江野牵手! “床太小,睡不下两个人。”陆酌说完又埋怨地瞟了江野一眼,“要怪就怪你长得太高太壮。” 江野平时一个话很少的人,这会儿认真地跟陆酌掰扯,“陆酌,你怎么知道我长得壮,我脱衣服的时候你偷看了是不是?” “你冤枉人!”陆酌拒不承认,“我什么时候偷看了?” 江野轻飘飘扔下一句,“这得问你自己。” 陆酌气得不理会江野,大步朝学校走。 江野隔着一段距离慢吞吞跟在他后面。 今天最后一节课是数学课,胡招娣还差两个大题讲完一张试卷,拖了将近半个小时的堂。 等她宣布下课时,全班人都疲惫得不行,一点精气神没有。 高猛今天除了数学课都在睡觉,好不容易才熬到放学,他从桌肚里拿出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你们人到齐了没?我马上到。”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高猛的脸色瞬间凝重了几分,“你让那几个龟孙给老子洗干净脖子等着,老子不削他们一层皮老子的名字倒着写!” 陆酌把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收进书包里,高猛挂断电话时十分意外地看他,“酌哥,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老怎么想着要写作业了?” “从今天起哥要当好学生,”陆酌把书包拎在手里,不带任何感情说:“走了。” “等一下酌哥,”高猛拽住陆酌的书包不让他走,“是这样的,我一个好哥们惹到隔壁职校的人,约了今天下午六点在批发市场旁边的废弃足球场打一架。” 高猛还没说完陆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事,不去。” “别啊酌哥,我们这边人手不够,我知道你不会打架,你放心,不用你出手,你站在旁边观战就行,要是我们这边输得太惨你就报警。” 陆酌额角的青筋跳了两下,“谁告诉你我不会打架?” “大家都知道啊,”高猛神神秘秘地说:“喜欢你的那些小女生也这么认为。” 陆酌无语一瞬。 高猛安慰陆酌:“酌哥,你不会打架不要紧,兄弟们都服你。” 陆酌从小到大打的架不计其数,要不是上了高中徐桂兰一再警告他不准打架,这会儿他早就打遍二中无敌手了。 “你刚才说你们约架的地方在批发市场附近?”陆酌算了算时间,从二中去批发市场坐公交的话只要半小时,他刚好可以去处理唐迟说的那批货,不然拖的时间越久,那批货越难出手。 要是顺利的话还能赶在谢峥之前到家。 高猛双手抱拳,感动地说:“酌哥,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呜呜呜。” 陆酌从高猛手里扯回自己的书包,“你想多了,我只是顺路去办点事。” 高猛以为陆酌在嘴硬,“我懂,酌哥,你跟我们这些坏学生不一样,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今天打架的事你也参与了。” “白痴。”陆酌懒得搭理高猛。 陆酌和高猛一起出了校门,等公交的时候高猛突然激动地拿肩膀撞他,“酌哥!” “高猛。”陆酌神态冰冷:“你有病就去治。” “不是啊酌哥,你猜我看到了谁,”高猛说完不等陆酌问就自己揭开了谜题,“我看到江神跟我们学校的一个女生说话!” 两句话成功吸引陆酌的注意力,他状似不经意问:“哪儿呢?” 高猛指给陆酌看,“奶茶店,那个女生好像还是新转来的,江神速度真快,学霸就是学霸,连追女生都要抢在我们前头。” 陆酌顺着高猛指的方向看过去,见江野正低头和沈明月说话。 沈明月的脸色从紧张到涨红最后到苍白。 “混账东西。”陆酌低声骂了句。 “酌哥你说什么?”高猛还没有发现陆酌的脸色变了,自顾自从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还好心分一半给陆酌,争做一线吃瓜人。 没几分钟沈明月哭着跑出奶茶店,高猛瓜子也不吃了,惊讶地问:“江神怎么把人家小姑娘惹哭了?” 第84章 江野,我有话要问你 高猛话刚说完见陆酌黑着脸朝奶茶店走过去,他赶紧跟上去。 江野接过店员做好的奶茶,转过身时看到陆酌一点也不意外。 陆酌的声音压着怒火,“江野,我有话要问你。” 江野神色自然,把手里加了冰的奶茶递给陆酌,“你最喜欢的口味。” 高猛差点被瓜子噎到,他怎么觉得江神和他酌哥之间的对话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店里有对小情侣,女生嗔怒地接过男生插好吸管的奶茶,“昨天不是要跟我分手吗?怎么还记得我喜欢什么口味。” 高猛心里的怪异感觉更强烈了,凭着他这么多年纵横情场的直觉,他隐隐约约有个大胆的猜测。 “走吧,有什么话出去再说。”江野拿过陆酌拎在手上的书包,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千万遍。 高猛低头快速打字发给自己的好兄弟。 【全世界最猛:乖儿子,我们俩认识这么多年,你好像一次都没有给我背过书包。】 好兄弟秒回。 【蘑菇有毒:去你x的,你又不是老子喜欢的女生,还给你背书包,你想太多。】 高猛恍然大悟,再联想到烧烤店里他亲眼看见陆酌和江野手牵手,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高猛震惊之余又兴奋得不行,他发现了一个大秘密,而且目前应该只有他知道。 三人走出奶茶店,正好开往前批发市场的公交车来了,高猛一边朝站台跑一边扭头喊:“酌哥,江神,你们快跟上。” 一分钟后,三人成功上了公交车。 陆酌和江野两人之间隔着个高猛。 高猛心里那叫一个纳闷,明明车上还有空位置,偏偏陆酌和江野都不坐,关键是这两人为什么要一左一右站在他旁边啊! 人在尴尬的时候会假装自己特别忙,高猛先拿出手机回消息,之后不是扯衣服下摆就是假装看车窗外的风景。 陆酌声音没有起伏地问:“你不回家跟上来做什么?” 高猛以为陆酌在跟自己说话,下意识回答:“酌哥,你的记忆只有七秒吗?我去给我好兄弟撑场子啊。” “不是问你。”陆酌按住眉心。 “哦。”高猛尴尬得脚趾抓地。 “不回答是吧?”陆酌心里的火气快要压不住,他换了个问法,“你跟沈明月说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哭?” 高猛两只耳朵瞬间竖起来。 前方道路正在施工,公交车有些颠簸,陆酌没抓稳扶手,眼看要倒向一边时,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扶上了他的腰,接着站位变了,陆酌被江野以一个安全的姿势半圈在怀里,而高猛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挤到了旁边。 高猛尽量降低存在感,天知道刚才江神变脸色有多可怕。 “江野,你——”陆酌质问的话硬生生停了下来。 江野的助听器没电了,难怪他刚才说了这么多江野都没听到。 陆酌好气又好笑,江野这小混蛋做了错事,以为助听器没电了就能逃过制裁吗?他今天就算从江野嘴里问不出什么,改天也会去找沈明月。 要是沈明月哭成那样是因为他的原因,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坐视不管。 半小时后,公交车停在批发市场一站停了下来。 高猛最先下车,他刚才吃瓜吃昏了头,差点忘记好兄弟还等着他去支援。 “酌哥,江神,到了地方你俩站远点,要是那群王八玩意敢动刀,你俩就先跑,跑到安全的地方再报警救我们。”高猛做出了最合适的安排,等他说完转头一看,哪里还有陆酌和江野的影子。 高猛噼里啪啦打字,直接在小群里艾特了陆酌。 【全世界最猛:@zy:酌哥你未免也太不讲义气了吧!!难道你忍心看你的好兄弟被乱刀砍死尸骨无存吗!!】 几分钟后陆酌才在群里回复高猛。 【zy:离六点还有四十分钟,我先去办点事,晚点过去。】 高猛秒撤那条控诉陆酌的消息。 陆酌带着江野去了唐迟进货的那家服装批发店,老板是个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此时正穿着背心短裤舒服地眯着眼躺在门口的摇椅里听相声。 听到最精彩的部分,他的摇椅被人踹了一脚。 男人睁开眼睛,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两个高中生后,刚才的那点紧张瞬间化为烟云,“哟,二中的学生,跑错地方了吧,老子这里是做服装批发生意的,不是补习班,快滚,别打扰老子休息。” 陆酌皮笑肉不笑,“赵老板,上周有个叫唐迟的人在你这里进了一批衣服,这事你还记得吧?” 赵军脸色微变,从摇椅上坐起来,“原来是来找事的啊,你也不看看批发市场是谁的地盘。” 陆酌露出乖巧的、极具迷惑性的笑容,“赵老板误会了,我今天不是来找事的,唐迟从你这里进的那批衣服我看了,无论是款式还是做工都很好,我这不是来找你谈生意嘛。” 赵军半信半疑,“当真?” 陆酌示意江野把书包给他。 书包拉链拉开,里面半书包红钞。 赵军贪婪地盯着陆酌书包里的钱,“小兄弟,你跟我谈生意算是找对了人,我敢打包票,这一带做服装批发的,就我家的最畅销。” “我要三千件衣服,”陆酌从书包里拿出两捆钱给赵军,“这是定金。” 赵军见钱眼开,哪里想得到一个高中生会给他下套,“小兄弟你留个联系方式,我马上让伙计帮你打包,最多三天这些衣服就能送到你手上。” “三天后我亲自过来一趟。”陆酌拉好书包拉链,“赵老板,这批衣服的质量一定不能有问题,我是帮朋友的叔叔进的货,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不好跟人交代。” “放心放心。”赵军嘴上这么应,实则想的是拿捏一个高中生太简单了,等货一离手,有什么问题他都会不认。 跟赵军敲定好交货的具体时间,陆酌掏出两块钱塞到江野手上,比着手语问:“你知道怎么坐公交回去吧?” 江野仔细想了想,摇头。 陆酌无声叹气,江野每天的路线是家和学校两点一线,要不然就是去老师家写作业,确实没怎么出过门,不记得路也正常。 陆酌把书包扔给江野,冷着脸比手语,“那你跟好我,一会儿见势不妙跑快点。” 第85章 请问你们在打架吗 废弃足球场。 两拨人剑拔弩张地对峙。 高猛身边站着个蘑菇头男生,男生长了可爱的张娃娃脸,站在这群人中像是小孩误入。 对面是十几个染着不同颜色头发、穿紧身裤的混混,高猛伸手把蘑菇头扒拉到身后,故作低沉地说:“乖儿子,等会儿打起来记得躲爸爸背后。” 蘑菇头翻了个白眼,“高猛,你他妈不会好好说话就把嘴巴闭上。” 别看蘑菇头长得乖,实则脾气暴躁得很,往往一点就炸。 对面一个留着杀马特造型的混混朝高猛他们叫嚣,“沈小默,你有本事撬老子的墙角,没本事正大光明跟老子打一架是不是?!” 高猛欣慰地扭头看着一脸嫌弃和愤怒的蘑菇头说:“小黙,乖儿子,你居然学会撬墙角了,不错不错,我这个当爸的——” “大哥,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重口味,”沈小默的眼神一言难尽地落在杀马特怀里的那个化着夸张妆容的女生身上,“明明是这女的大庭广众之下拦着我要我的联系方式,我不给她,她恼羞成怒说要找人收拾我。” 沈小默用看傻逼的眼神扫了杀马特一眼,“你真的是饿了,什么都吃得下去。” 杀马特思考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沈小默是在讽刺他,他顿时火冒三丈,“兄弟们给我上,打出问题算我的。” 高猛摩拳擦掌,“谁怕谁!你们这群狗娘养的,老子今天好好教你们做人。” 两拨人扭打在一起,杀马特揽着女生到一边看戏。 女生从包里掏出口红,把原本就红得像是吃了小孩的嘴涂得更红,娇滴滴地说:“谢谢哥哥为我出气,我最看不惯沈小默这种人了,明明是他对我死缠烂打,还反过来造谣说我跟他要联系方式,真是的,他连哥哥一根头发丝都比不过,我怎么会跟他——” 女生的话戛然而止。 她紧张地看着两个帅哥朝他们走来。 一个长相精致,眉眼温柔。 一个俊美冷淡,面无表情。 杀马特有些不悦地掐了怀里女生的腰一把,“看什么,那两个人比哥哥帅?” 女生违心地摇头,“我还是喜欢哥哥这样的。” 说话间两个男生走到了杀马特和女生跟前。 其中那个矮一些的男生眼睛弯了弯,“你们好,请问你们在打架吗?” 女生的涂着厚重粉底的脸刷地红了,面前的帅哥不仅长得好,怎么连声音也那么好听! 杀马特不耐烦地说:“滚,有你什么事,毛都没长齐的玩意,别碍老子的眼。” 正在和一群混混打得不可开交的高猛这个时候才注意到陆酌和江野,他撂倒两个企图偷袭他的,惊喜又激动地说:“酌哥,你和江神怎么才来!就你面前长得贼几把丑的那个,干他!” “你们是一伙的?”杀马特的话才问出口,鼻梁狠狠挨了一拳。 女生吓得花容失色,尖着嗓子跑到一边,“别打我别打我。” 陆酌活动活动手腕,笑得人畜无害,“不好意思,没有打伤你吧?” 站在陆酌身后的江野无声勾起唇角,仅一秒神情又恢复成冷冰冰的。 杀马特气急败坏,“哪里来的小杂种!老子他妈弄死你!” 陆酌出招极快,除了江野,所有人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在极短的时间内把杀马特打得跪在地上的。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陆酌慢条斯理整理刚才打架弄乱的校服,要不是众人亲眼所见,绝对无法将他和打架贼牛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老子x你妈!”杀马特嘴里骂骂咧咧,作势要起来。 陆酌一脚踹到杀马特背上,踹得杀马特大声痛叫。 解决了杀马特,其他的混混不足为惧,很快被高猛和沈小默他们解决。 高猛刚打完一架,身体里的血还沸腾着,他走到陆酌和江野面前崇拜地说:“酌哥你刚才帅爆了!有机会你教教我刚才那招!” 陆酌轻飘飘瞥了高猛一眼,“明天去学校别乱说,哥从来不打架。” “是是是,”高猛一副“小弟都懂”的听话样,“酌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时警笛声突然响起,一个满头黄毛的混混拿着手机颤抖着声音说:“大哥,他们也太欺负人了,我报警了。” 杀马特见状干脆在地上滚来滚去,嘴里哀嚎着“没天理了,杀人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被带到警局。 杀马特恶人先告状:“我们不过是出去踢足球,这群人突然冲过来打我们,我的脸就是被他打的——” 杀马特指着陆酌,“我要求做伤情鉴定,他都快把我打死了。” 陆酌缩了缩脖子,双手交叉抱胸害怕地往墙角躲,“警察叔叔,他说得对,他跟他兄弟们是去废弃足球场踢足球的,也是我打的他,他没有骗你们。” 在场的警察没有一个信杀马特的话,其中一个警察厉声对杀马特说:“你!双手抱头给我蹲好!你看小朋友都被你吓成什么样了,你还满口胡言!” “他装的!”杀马特快崩溃了,“我这些兄弟都可以作证,就是他先对我动的手!哎哟我的腰,我的腰还被他踹了好几脚。” 陆酌挤出一滴眼泪,“大哥你怎么说都可以,今天的事是我不对,我以后见了你一定绕道走,啊不对,我以后对你一定唯命是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我跟你道歉,只求你和你兄弟们别再欺负我耳聋的弟弟。” 高猛和沈小默同款震惊脸。 尤其是高猛,他今天亲眼见到了什么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如果高猛知道陆酌从七岁起就开始跟各路生意人周旋的话,他会毫不意外陆酌有这么好的演技。 陆酌哆哆嗦嗦从校服口袋里掏出几张一块,“大哥,我的钱都给你,我明天再多跟我妈妈要点,十块够不够?大哥你别瞪我,十块钱不少了,我妈妈一天辛辛苦苦捡垃圾都不一定能赚到十块。” “啊啊啊啊!”杀马特要疯了。 “只求你们别再找我可怜的弟弟的麻烦。”陆酌攥着江野的手腕把江野拉到跟前,哽咽说:“你们也别抢他的助听器,我们家没有钱给他买新的了。” 江野配合地垂下长睫,平时冷冰冰的神情多了几分脆弱,他把右耳的助听器亮给众人看,而后环住陆酌的腰轻轻把下巴搁在陆酌的肩膀上。 陆酌拍拍江野的后背,“不怕啊,哥哥会保护你。” 说完又用只有他和江野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说: “小混蛋,你骗我,你的助听器明明有电。” 第86章 算哪门子的哥哥 从警局出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陆酌冷着脸走在最前面,高猛和沈小默都不清楚陆酌为什么会突然生气,两人脑袋对脑袋嘀嘀咕咕一阵后,决定通过剪刀石头布决定谁去跟陆酌说话。 规则是三局两胜,高猛连输两局,他愿赌服输,小跑着追上陆酌,酝酿半天才敢弱弱地开口:“酌哥,是谁惹你不开心了?你跟我说,我帮你揍他,对了酌哥,江神去买水去了,你不等他吗?” 陆酌推开高猛越凑越近的脸,“聒噪。” “聒噪是什么意思啊酌哥?”高猛越说越来劲,“酌哥你演技真好,要不是我是跟你一伙的肯定会被你骗过去,你都不知道那群王八玩意被你气成什么样,他们还想找你约架,这不是傻逼嘛,又被教育了,写不完3000字的检讨不能回去。” 陆酌换了个高猛能听懂的词,“闭嘴。” 高猛安静不到两秒又开始说个不停,“酌哥,今天的事真的太感谢你了,要不这样,我请你和江神吃饭。” “不用。”陆酌拒绝得很干脆。 到了公交站台,陆酌从兜里摸出两块钱,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高猛,“你们玩吧,我先回去了。” 高猛好歹当陆酌的同桌到了一年半,知道陆酌这个时候的心情是真的很差,也就没有多劝,“那行酌哥,你到家在群里说一声,我和沈小默他们还约了打台球和k歌,估计要很晚才回去。” 陆酌不耐烦摆摆手,潜台词是让高猛快滚。 高猛回去找沈小默他们的时候碰到买完水的江野,他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小声问面无表情的江野:“江神,你知道酌哥为什么生气吗?” 江野掀眼看了眼站台处使劲睁着一双大眼睛瞪他的陆酌,冷漠疏离地说:“抱歉,我不太清楚。” 高猛摸着后脑勺“哦”了一声,走出去好几米远还能听到他自言自语的声音。 “在警局的时候酌哥心情挺好的啊。” 江野手里拎了一堆零食,仔细看得话都是陆酌爱吃的。 他迈着长腿走到公交站台,陆酌冷哼一声转过身背对着他。 江野走到陆酌身旁,什么话也没说,强行把手里的零食塞到陆酌手上。 从上一年级那会儿他就已经知道陆酌并非真的讨厌他,陆酌当着所有人的面装出厌恶他厌恶到极点的样子,实际上比任何人都要关心他。 他犹记得他刚上初一的第一个星期。 那天是星期五,他感冒发烧,班主任带他去校医务室打完点滴后,给了他五十块钱,让他自己打车回家。 他回到家时,不小心听到了徐桂兰在打电话。 “小野这孩子再优秀也不是我亲生的,我把他养这么大已经仁至义尽,我已经想好了,等他满十八岁我就回桂花村一趟,把他的户口迁出来,到时候他怎么样都跟我没有关系了。” “你也看到了这些年我对小野还不错,那是因为我以前做了错事,我把他送给城西猪肉铺的刘刚和周美琴,那对夫妻不是人,差点把他害死。” “如果不是那件事后小酌开始讨厌小野,我是不会把小野留下来的,我只有小酌这么一个儿子,我绝不允许我的儿子因为一个外人出事。” 后来江野趁寒假回了桂花村一趟,发现自己没有和陆酌在一个户口本上。 所以陆酌算他哪门子的哥哥? 公交车停到指定位置,陆酌率先上去,见江野还垂着眼出神,他没好气地喊:“江野。” 思绪回笼,江野深深地朝那个抓着扶手、正拧着眉头催他赶紧上车的少年望去。 两人回到家,徐桂兰刚好炒完最后一盘菜,谢峥临时出了个急诊,这会儿还在赶来的路上。 徐桂兰把香味扑鼻的宫爆肉放到桌上,边盛饭边说:“先去洗手,你们谢爸快到了。” 陆酌回房间放书包,他今天带了不少钱,好在没有人会盯上他一个学生,就算有,他也能应付自如。 破旧的门发出吱呀声,陆酌抬头一看,江野进来了。 江野走到书桌前,把书包挂到墙上的挂钩上,“三天后我和你去批发市场。” 陆酌随手抓起江野买的一盒鸡爪朝江野扔过去,“我为什么要带你去?” 江野没有躲,那盒鸡爪正好砸中他的额头。 见江野的额头被砸出一大块红肿,陆酌憋了许久的气一瞬间消了,他语气有些急切地问:“有没有伤到眼睛?痛不痛?” 江野没有说话,弯腰捡起地上的鸡爪拍掉上面沾着的灰尘,“陆酌,我跑了好几家店才买到你喜欢的这个牌子。” 陆酌心里泛起苦涩的滋味,他反思自己刚刚的行为,他怎么能对江野发脾气?就算江野真的找沈明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也是他这个做哥哥的错。 是他粗心大意让江野看到沈明月写给他的那封情书。 也是他撒谎骗江野说自己有女朋友。 陆酌喉咙发紧,几秒后语气软了下去,“小野,过来哥看看。” 江野听话地走到陆酌面前,半跪在陆酌面前,仰起那张俊美惹眼的脸。 坐在床边的陆酌身子往前倾了倾,微微发颤的手小心翼翼摸到江野的伤口,“是不是学习学傻了,不知道躲啊。” 陆酌的指腹冰凉,带着薄薄的茧,他仔细检查江野的额头没有破皮后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瓶药酒倒在手心。 陆酌的语气掺着连他都没有察觉到的怜惜和心疼,“你忍着点疼,药酒要揉进去才管用。” 江野闭上眼睛,药酒和陆酌身上好闻的味道充斥在他的鼻腔。 陆酌的动作十分温柔,生怕弄疼江野。 他不知道的是,对江野来说,比起药酒他才是最好的药。 这时谢峥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徐大姐,我的两个好大儿还没回家?” 陆酌停下揉药酒的动作,手忙脚乱盖好药酒的瓶子,轻声说:“小野,可以起来了。” 两分钟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 徐桂兰眼尖,一眼看到江野额头上的伤,她生气地拍桌子,对谢峥说:“正好今晚你来了,你好好管管你好大儿,他趁我们不注意又欺负小野。” 第87章 有没有喜欢的人 谢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徐桂兰碗里,“消消气,先吃饭,吃完饭我再收拾小酌。” 徐桂兰气都气饱了,陆酌这些年欺负江野的次数不少,街坊邻居哪个不知道江野是他领养的?有几个长舌妇每回见江野身上带伤都要到处乱传她徐桂兰管不好亲儿子,纵容亲儿子欺负养子。 “谢爸。”陆酌落座后给谢峥倒了满满一杯果酒。 徐桂兰还在气头上,谢峥朝陆酌一本正经问:“这段时间学习怎么样?” 陆酌乖巧回答:“一听就懂,一做就错。” 谢峥端起果酒喝了两口,语重心长说:“高二是高中生涯最关键的一年……” 几分钟后,陆酌打断了谢峥的话,“谢爸,你去年也这么说。” 谢峥装傻充愣:“你记错了,高一哪有高二重要。” 这些话他好不容易才背熟,陆酌这小兔崽子居然拆他的台! 谢峥把话题转到江野身上,“对了小野,你们是不是下周就月考了?好好稳住,谢爸相信你这回肯定又是全年级第一。” 江野安静吃着菜,闻言点点头说:“好。” “小野从小到大哪回考试不是全年级第一?”徐桂兰没好气地瞪了陆酌一眼,“不像某个不争气的回回倒数。” 某个不争气的悄悄把糖醋排骨往江野的面前挪,两颊塞得满满的,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才说:“妈,其实你可以直接报我名字的。” 徐桂兰白了陆酌一眼。 吃完饭,四人围坐在圆桌边打牌。 谢峥和徐桂兰一组,陆酌和江野一组。 这把谢峥的手气很差,摸到的牌没一张好的,他往手心藏了两张最小的牌,手偷偷放到桌子底下摸到徐桂兰的手,意思很明显,让徐桂兰给他换两张好牌。 陆酌早就将谢峥和徐桂兰的互动看在眼里,他义正严词说:“谢爸,妈,你们不许作弊。” 徐桂兰嘴硬,“你妈我怎么可能作弊,你别胡说八道。” 谢峥附和:“就是,你谢爸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张嘴就来,不知道辟谣会跑断腿啊。” 江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从来不干涉这些事。 陆酌气鼓鼓地说:“一大把岁数了,也不知道要点脸。” 谢峥乐呵呵笑,“出牌出牌,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徐桂兰脸不红心不跳,“输了的人洗碗。” 陆酌的胜负欲瞬间被激起,他和江野搭档打牌从来没输过,根本不带怕的,“再加一条,输了的人从真心话大冒险里选一个。” “还是他们小年轻会玩,”谢峥朝徐桂兰抛媚眼,“是吧桂兰?” 徐桂兰脸色有些红,谢峥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这么不正经。 陆酌胸有成竹,哪怕他摸到一手烂牌江野也能带他赢,更何况他这把手气出奇的好,不出五轮他一定能赢。 五分钟后,陆酌看着谢峥手里甩出来的王炸傻眼了。 谢峥高兴地跟徐桂兰击掌,“赢了!徐大姐,我们俩配合得相当完美!” 陆酌扯扯嘴角,把手里剩的几张牌丢到桌上,“谢爸,妈,你们耍赖!谢爸怎么可能摸到王炸!” “怎么不可能?”谢峥不承认自己和徐桂兰偷偷交换了好几次牌,他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谢爸我以前回回输给你们,现在风水轮流转,转到我和你妈这里了,你有什么好怀疑的?” 陆酌说不过谢峥,脚在桌下轻轻踢了江野一下,“江野,下把我们也风水轮流转。” 谢峥笑得欠揍,“随便你们咯,反正这把是我和你妈赢了。” 陆酌直觉谢峥肚子里憋的全是坏水,不情不愿从真心话大冒险里选了前者,“我选真心话。” “我来问——”谢峥搓搓手,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谢爸,你一个长辈问这种问题合适吗?”陆酌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虽说谢峥跟他们没代沟,但徐桂兰也在场,他实在很别扭。 “怎么不合适?”谢峥想问陆酌这个问题很久了,陆酌的长相摆在那儿,来店里吃饭的小姑娘起码有一半是来看他的。 陆酌怎么回答都不是。 肯定回答,他从哪儿找个喜欢的人? 否定回答,江野不会相信他有女朋友。 “这个问题很难?”谢峥看热闹不嫌事大,“徐大姐,小酌肯定有喜欢的人了,你看他支支吾吾这副样子,保不齐我们还认识他喜欢的人。” 陆酌想找东西把谢峥的嘴堵上。 “我来猜猜你喜欢的人是谁……”谢峥故意大声说。 陆酌吓了个激灵,下意识否认,“没有,我没有喜欢的人。” “果然有喜欢的人了,”谢峥朝徐桂兰靠过去,“徐大姐你听我给你分析,一般来说,我问的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但对于心里有鬼的人来说,我们要反过来理解。” 徐桂兰叹气,“怎么,小酌没告诉你他谈女朋友了吗?” 谢峥满脸疑问:“什么时候的事?” “你自己问他。”徐桂兰提到陆酌早恋这件事就头疼,她了解自家儿子的脾气,要是她硬逼着儿子和那个女生分手,儿子肯定会恨她一辈子。 她这几晚愁得睡不着觉,实在想不出好的办法让陆酌分手。 “好小子,谢爸一段时间没见你,你恋爱都谈了,”谢峥八卦地问:“你家小女朋友跟你一个班?” “不是,”陆酌生怕谢峥再多问,赶紧说:“谢爸,江野还没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经陆酌这么一提醒,谢峥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他并不相信陆酌在这个年纪会真正喜欢一个人,只当陆酌一时冲动。 “谈恋爱可以,但不能影响学习,更不能做出越界的事。”谢峥说完扭头看一旁沉默寡言的江野: “小野,你的问题跟你哥一样,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陆酌脑海里拉响了警报。 江野要敢说喜欢的人是他,他就……他就两个星期不跟江野说话。 徐桂兰笑道:“谢峥,你这个问题问亏了,小野哪有什么喜欢的人,他喜欢学习还差不多。” 江野轻启薄唇,语气温柔而郑重:“有喜欢的人。” 第88章 小野喜欢的女生是谁 江野的回答在徐桂兰和谢峥的意料之外,唯一的知情人兼当事人——陆酌心虚地搓了搓莫名发烫的耳根,竭力装出镇定的样子。 谢峥的接受能力很强,再说他也是过来人,十几岁正是会对异性产生好感的年纪,他只是有些意外江野这个从小到大都名列前茅的好学生居然有喜欢的人。 徐桂兰诧异过后并没有说什么,一来江野从小自控力很强,他无论是对自己的学习还是对自己的人生都有无比清晰的规划,二来江野再有两年满十八,不是小孩子了,做什么都跟她这个养母没有关系。 谢峥边重新洗牌边调侃:“看不出来啊,我们家的好学生居然有喜欢的人了。” 江野深沉的眸光明明在盯着谢峥手里的牌,可陆酌总有种不自在的感觉,好像江野目光所停留之处不是牌面,而是他。 谢峥很好奇江野喜欢的人是谁,八卦地问:“好学生,方不方便透露你喜欢的女生是谁?” 江野余光瞥见陆酌的两颊气呼呼地鼓起来,耳根连带脖子都染上了一层红霞,薄唇轻扬起一个转瞬即逝的弧度,“这轮真心话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 谢峥脑子转得很快,“意思是下一轮你和小酌还输的话,你就会告诉我们?” “嗯。” “我们肯定不会输!” 陆酌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拔高,盖过了江野那声冷淡的“嗯”。 “这么有把握啊小酌,”谢峥把洗好的牌放到桌子中间,“摸牌吧,两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等着你们谢爸教你们做人,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谢爸,这把你和我妈不许作弊!”陆酌说完不忘偏过头瞪江野一眼,“还有你,这把给我好好出牌,输了你就死定了。” 徐桂兰先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蹭地冒了出来,“这小兔崽子当着我们的面都敢威胁小野,背地里指不定把小野欺负成什么样。” “别气别气,”谢峥的手趁机放到徐桂兰的后背,“大姐,我跟你说啊,这女人千万不能生气,我们隔壁科室前不久来了个把自己气进医院的,差点没抢救回来。” 一番话把徐桂兰吓得不轻,她拍开谢峥的手,“知道了。” 第二轮开始—— 陆酌这把的手气比谢峥上一把还差,他的眉头深深地拧着,满脸都写着“烦死了”三个大字。 反观谢峥,从摸第一张牌起就乐得合不拢嘴,不时还从嘴里发出高兴的惊叹声:“好牌!” 陆酌心里更没底了,只能寄希望于江野能摸到好牌。 他好几次想偷看江野的牌都被谢峥发现,谢峥一脸义愤填膺:“你小子又动歪心思是吧?你谢爸今天要给你上一堂‘诚信做人做事’的课。” 陆酌不知道谢峥这个惯犯哪来的脸教育他。 两分钟后,陆酌脸色阴沉看着谢峥手里少了大半的牌,“谢爸,你对天发誓,这把你没有作弊。” “你这孩子是不是输不起?”谢峥作势要丢掉手里的牌,聪明地以退为进,“既然这样的话,重开一局好了,免得你天天怀疑你谢爸。” 陆酌无语片刻才说:“继续吧。” 一分钟后,谢峥手里的牌出得只剩最后一张了,他笑得那叫一个嘚瑟,“小酌小野,我一直没告诉你们,你们谢爸我年轻那会儿是当之无愧的‘赌神’,之前输给你们是我在放水,免得打击到你们的积极性。” 陆酌抓着谢峥的手不让他出最后一张牌,用商量的语气说:“谢爸,这把我和江野的手气都不太好,要不这局作废,咱们重开一局?” “哎哎哎,可不兴这样。”谢峥哪能如陆酌的愿,他无情地拿开陆酌的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难道就不好奇小野喜欢的女生是谁吗?说不定还是你们学校的。” 陆酌冷漠脸:“不想知道。” “你不好奇不代表我不好奇,”谢峥无视陆酌越来越黑的脸色,把最后一张牌出了,“赢了!” 陆酌不按常理出牌,不等谢峥抛出真心话大冒险让他们选他就掷地有声说:“我和江野都选大冒险!” “你什么时候能代表小野了?”谢峥可不认陆酌说的,他看向一旁话很少的江野,“小野,我们提前说好的,你输了要说你喜欢的女生是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不会赖账吧?” 江野的话照例简洁:“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这把输了全怪你,我跟你组队倒霉死了。”陆酌紧张得出了一身汗,情急之下他拽着江野的胳膊,稍微用了点力道警告江野。 谢峥见状赶紧把陆酌和江野分开,他张开双臂拦住企图对江野动手的陆酌,侧过头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今晚跟吃了炮仗似的。” 陆酌心力交瘁,“我有点不舒服,谢爸你说大冒险要我做什么。” “大冒险……”谢峥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一个绝妙的主意浮现,“这样,你和小野抱一下,冰释前嫌怎么样?” 徐桂兰也同意谢峥的提议,很多时候陆酌都不知道收敛脾气,欺负江野是常有的事,眼看下学期就高三了,陆酌还是那个臭脾气,真把江野欺负狠了,万一江野不愿意给陆酌补课就不好了。 谢峥火上浇油,“人家小野都没意见,也不知道你矫情什么。” 陆酌眉心一跳,反驳道:“谁说他没有意见?我不想跟他有身体接触,他肯定也一样——是不是我说的这样江野?” 江野长睫半垂,掩去眼底流转的各种情绪,“我听谢爸和妈的。” 徐桂兰欣慰地说:“还是小野懂事。” 谢峥催促:“快点抱,我还等着问小野真心话呢。” 陆酌不情不愿点头,两眼一闭,神情宛如赴死一般,“抱吧。” 几秒后,一只手臂隔着校服料子环住了陆酌劲瘦窄细的腰。 酥麻的感觉直冲陆酌的天灵盖。 要是简单的拥抱也就算了,偏偏江野的另一只手还放到了陆酌的后颈上,力道强势地勾着陆酌往他的方向贴。 陆酌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僵硬,忘记了反应。 几秒后清新冷冽的气息撤开,陆酌得以大口呼吸。 “这才对嘛,哥哥和弟弟就应该相亲相爱。”谢峥再满意不过了。 陆酌同手同脚往房间走,“妈,谢爸,我困了,晚安。” “到你了小野,快说说你喜欢的女生是谁?” 谢峥的话把陆酌定在了原地。 第89章 江野,你你你! 漫长的几秒过去,陆酌听到江野说:“是八班的。” 顿了顿,江野慢悠悠补充:“他……很可爱。” 陆酌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还好还好,江野没有疯到直接说他的名字。 不过说他可爱他勉强忍了,江野为什么要在可爱之前加一个程度副词! 看来他不得不采取措施了,只是具体怎么做他一时半会想不出来。 “跟小酌一个班?”谢峥叫住要回房间睡觉的陆酌,八卦地问:“小酌你有没有怀疑的人选?” 陆酌摇头,“没有,我没注意江野平时和我们班的哪个女生走得近。” 谢峥失望地叹了口气,他还想多问些信息,看来只能等下一次打牌了。 陆酌前脚回到房间,江野后脚也跟了进来。 陆酌正在换睡衣,听到开门的动静手上动作顿住,虽然同为男生,但自从他知道江野对自己的心思后,很难在江野面前放开。 江野的目光仅在陆酌露出来的半截白得晃眼的腰腹上停留一瞬,“如果你害羞的话,我可以出去。” “谁害羞了?”陆酌果然中了江野的套,冷哼一声:“你害羞我都不会害羞,出去什么出去,你就站在这里看我换衣服!” 江野的喉结滑动两下,矜持地说:“不好吧。” 陆酌懒得跟江野废话,三两下换好睡衣。 江野眸底一片暗色,脑海里自动勾勒出少年青涩的身形。 陆酌换好衣服,见江野还在直勾勾盯着自己看,虚张声势说:“看什么看!今晚我很累,不打算洗漱,你要是嫌弃就睡地上,或者你明天跟妈商量,以后我们俩分房睡。” 陆酌是故意这么做的,他知道江野有洁癖。 江野没有开口,换上睡衣去卫生间洗漱。 陆酌脑补一堆江野气恼不已,下定决心要跟他这个不讲卫生的哥哥分开睡,一边吃着江野今天给他买的零食,一边美滋滋地畅想美好未来。 江野洗漱回来,见陆酌把他的枕头丢到了地上。 不光如此,陆酌还在床上铺满了零食。 陆酌见江野进来,当着江野的面把吃过辣条的手往被子上擦。 江野的眉头果然紧紧地皱起。 陆酌打了个饱嗝,继续撕开一包薯片。 薯片也是他最喜欢的口味,吃的时候他故意掉一床薯片渣。 就在陆酌以为江野的忍耐到了极限之时,江野一言不发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床上躺没躺相的陆酌沉声说:“吃好了吗?吃好的话我换床单被套。” “换什么换,不是上周六才换过吗?”陆酌在床上滚了半圈,滚进被窝里,两眼一闭神情安详,“我睡了,没什么事别吵我。” 一分钟后,开柜子的声音响起。 陆酌偷偷睁开眼,见江野从柜子里抱出一床干净的被子。 看样子江野还是无法说服自己睡在脏兮兮的床上,陆酌满意地重新闭上眼睛。 正当陆酌暗自窃喜之时,他身上的被子被江野掀开了,不等他反应过来,江野已经抽走了被他弄脏的被子。 江野如法炮制,又抽走陆酌身下的床单。 陆酌赖在床上不让他换床单和被套,简单,大不了两人裹在一床薄被里睡。 脏被子和脏床单被江野随手丢在地上,他拿干净的被子把陆酌裹起来,“这床被子是妈上周晒的,你要是再弄脏我就告诉她。” 陆酌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他低估了江野这小混蛋! 江野关灯挤进被子里,一阵窸窣声过后,他成功把陆酌搂到怀里,“什么时候你答应换床单被套,什么时候你就不用跟我挤着睡。” 陆酌想死的心都有了,他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陆酌后悔几分钟后试探性地开口:“江野,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样睡很热?要不你还是……” 黑暗中,江野伸手捂住陆酌叭叭个不停地嘴,“明天看你的表现再说。” 陆酌“唔”了几声,老老实实闭眼睡觉。 次日,陆酌起得比平时还早,大夏天江野抱着他睡,热得他一晚上醒来好几回。 身上黏黏糊糊的,陆酌见时间还早,决定先去洗澡。 卫生间的门锁坏了,陆酌在里面弄半天也锁不上。 他侥幸地想,这个点大家都还没起,应该没有人会用卫生间。 陆酌脱掉衣服,打开淋浴头,还没来得及往身上抹沐浴露,卫生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四目相对,陆酌的脸瞬间红透,全身上下都泛起绯红。 他压低声音怒吼:“出去!” 江野反应迟钝,眼前看到的一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江野!”陆酌抓起浴巾挡在身前,“你给我出去!” “抱歉。”江野有些狼狈地转过身。 直到关好卫生间的门他格外低沉的声音才传进陆酌的耳朵里。 “陆酌,你洗澡为什么不锁门?” 半天过去,陆酌没好气的声音才从卫生间传出来,“锁坏了!” 江野没有回房间,站在卫生间的门口安静地等陆酌洗澡。 陆酌用了最短的时间洗完澡,连头发都没顾得上擦干,匆忙套上校服。 他从卫生间出来时脚下踩滑,眼看要摔到地上时,一双手圈住了他的腰,稳住了他的身形。 陆酌刚洗完澡,身上散发着好闻的橘子味清香,无论是人还是香味都乱了江野的心。 陆酌冷着脸推开江野,“记得拖一下地上的水。” 说完头也不回去找吹风机吹头发。 几分钟后,江野洗漱完毕,他把地上的水拖干净,瞥见盆里的布料,他顺手洗了。 陆酌见江野去阳台上晾东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江野,你你你——” 江野面不改色:“以前我也给你洗过。” 陆酌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都说了那是以前!” 江野走到陆酌面前,抬手压了压陆酌头顶翘起来的那小撮呆毛,“都是男的,你害羞什么?” 陆酌气势不足,“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害羞了?你想洗就洗,我巴不得你多干点活。” 江野低笑出声。 陆酌恼羞成怒,快步回房间拿上书包,“我先去学校了,妈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着急去补作业,早饭不吃了。” 第90章 多劝劝你弟弟 陆酌到学校的时候还早,校门口站着老鹰——冯胤,也就是二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教导主任。 冯胤难得见陆酌来这么早,板着一张脸说:“不错,继续保持。” 陆酌快走到教学楼才反应过来刚才冯胤是在跟他说话,这下好了,冯胤一定会以为他不光成绩差,连品性也好不到哪里去。 见了冯胤不问好也就算了,冯胤跟自己说话还一个劲往前走。 这个点班上只有学习委员和班长在,二人见陆酌来这么早都感到不可思议,不过陆酌的“威名”摆在那儿,他们也不好过问陆酌早到的原因。 陆酌放下书包后趴在桌子上思考起了人生。 直到上课铃响起他也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 真要对江野狠下心来他做不到。 可什么都不做,放任江野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高猛踩点从后门进的班级,语文课代表已经走到讲台上,让大家翻开昨天学的文言文。 读书声稀稀拉拉响起,高猛的声音提高了些,“酌哥,江神让我给你带的早餐。” 听到“江神”两个字,陆酌懒洋洋地掀开眼皮,“不吃。” 高猛执着地说:“别啊酌哥,江神可是特意叮嘱过我了,让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你把早餐吃完。” 陆酌耐心告罄,“我说了不吃。” 高猛打了个激灵,“酌哥,江神说了,你要是不吃的话,他亲自来八班看着你吃。” 两秒后,陆酌倏地坐直身体,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吃。” 高猛笑着把早餐递到陆酌手里。 陆酌定睛一看,两个菜包,一盒牛奶……还有一个煎鸡蛋? 高猛发出一声“卧槽”,指着陆酌手里的煎蛋结结巴巴说:“爱爱爱……爱心煎蛋!” 陆酌三两口把煎蛋吃下肚,“你看错了,不是什么爱心煎蛋。” “酌哥,我虽然成绩差,但我不是傻子。”看穿一切的高猛高深莫测地说:“酌哥,怎么说也是江神的一番好意,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陆酌想把高猛揪到男厕揍一顿。 高猛完成了任务,第一节上课时偷偷发消息给江野汇报。 【全世界最猛:江神,酌哥已经吃完了早餐,这会儿正在偷偷用手机看美女直播。】 【yz:嗯。】 高猛继续打字。 【全世界最猛:江神,用不用我大义灭亲,跟老鹰举报酌哥把手机带到学校来。】 【yz:不用。】 高猛怎么看江野的微信名称怎么奇怪,他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陆酌的微信名称是“zy”。 高猛立即把这一重大发现告诉江野。 这回江野没有回高猛的消息,高猛猜测江野应该是去学习去了。 早上一连两节是语文课,陆酌听得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熬到大课间,各班的扩音器里传出冯胤的声音。 “请各班同学迅速到操场集合做早操。” 高猛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往身上套校服,“高中生的时间那么紧就不要做早操了吧。” 陆酌没有搭话。 大课间做完早操时,冯胤拿着话筒走到台上。 “宣布一件事,从明天起,学校将给保安处和值早班的老师统一配备电子扫描仪,凡是被抓到带手机进入校园的一律请家长。” 高猛站在陆酌的前面,听到冯胤宣布完这个噩耗,他一副天塌了的神情,转过头问陆酌:“酌哥,老鹰怎么突然搞我们,是不是他又跟他媳妇吵架了?” 陆酌正要开口,见胡招娣朝班级队伍后面走了过来,他无声示意高猛赶紧转回去,奈何高猛没有看懂他的暗示,还一个劲说学校的不好。 “高猛,”胡招娣的声音冷不丁在高猛耳边响起。 高猛吓了一大跳,“酌哥,老班来了你怎么不说一声,你还是不是我好哥们了!” 胡招娣使出拧耳朵大法,拧得高猛小声求饶,“老班饶我一回,我保证认真听训,不和前后左右的同学说话。” 胡招娣警告高猛几句才松开手,正当陆酌以为她没事了时,她又说:“陆酌,解散后你来办公室一趟。” 高猛一脸幸灾乐祸。 台上冯胤还在滔滔不绝,从学生的个人卫生说到安全问题又说到校园霸凌,最后以学生应当掌握正确的学习方法和二中的学生要拥有坚韧不拔的意志力作为结束。 解散的口令一出,各班一窝蜂地涌向小卖部。 高猛要去买饮料,好心地问陆酌需不需要给他带。 回答他的是陆酌冷漠的后脑勺。 高猛走到监控死角给江野发消息。 【全世界最猛:江神,因为早餐的事酌哥还在生我的气,另外酌哥被老虎请去办公室喝茶了。】 过了一分钟江野才回复: 【yz:嗯。】 与此同时,陆酌敲响了高二年级老师办公室的门。 胡招娣正在批改作业,听到敲门声说:“请进。” 陆酌走进去,见办公室只有胡招娣一个人,紧张的心情好了很多。 说起来他也算办公室的常客,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大课间的时候听到胡招娣让他解散后去办公室,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胡招娣合上批改完的作业问:“知道我找你来做什么吗?” 陆酌实话实说:“不知道。” “这次月考后学校要取消高二年级的培优班,到时候培优班的学生会随机分到普通班。” 陆酌疑惑,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弟弟跟学校申请要来我们班。” 胡招娣喜忧参半,年级第一主动申请来她教的八班她自然很高兴,但普通班的进度跟培优班不一样,她怕会耽误江野的学习。 “啊?”陆酌艰难消化胡招娣的话。 “我叫你过来,是想让你劝劝你弟弟,”胡招娣合上红笔的笔帽,继续说:“虽说是教育局下发的硬性规定,但学校领导综合考虑,决定把他们分到理一班和理二班。” 陆酌没有说话。 胡招娣愁啊,全二中最好的苗子要是折在她手上,她万死难辞其咎,“你弟弟的班主任和一班的班主任已经分别找他谈过话,但他还是执意要来我们八班。” “回去记得多劝劝你弟弟,奇了怪了,老师们都说他一向很理智,怎么这回分班……” 胡招娣止住话头,“要上课了,回去吧,记得我说的话。” 第91章 老鹰要憋大招 陆酌从办公室出来上课铃声刚好响起,正是肆意张扬的年纪,不少学生听到铃声仍在走廊上嬉笑打闹,却又总能赶在老师进教室的前一秒端端正正在座位上坐好。 有认识陆酌的学生在经过陆酌身旁时拿胳膊轻轻撞了他一下,“酌哥,听说你们班这节课是老鹰上,你还不赶紧进教室,小心他罚你站一节课。” 陆酌脑海里不断回荡胡招娣先前说的话,江野主动跟学校申请要来八班,八班的学习风气虽说比以前好,可相比理一班和理二班还是差得太多,各科老师讲解知识点都会拆分成最简单的步骤,这种学习方法显然不适合江野。 跟陆酌说话的学生见陆酌冷着脸没有回答他的话,有些尴尬地说:“酌哥你在发什么呆?不说了,我先回班上了。” 陆酌回到八班时,冯胤已经站在了讲台上。 这节课原本是物理课,但物理老师生病请假,所以是冯胤来代课。 二中的学生私底下都戏称冯胤是块砖,哪班缺老师往哪班搬。 陆酌心不在焉地打了报告,冯胤那张严肃的面孔猝不及防在他眼前放大,他吓得不轻,连连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住阳台才停下来。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八班全体学生见到这一幕都拿书挡着脸笑得前仰后合。 冯胤的脸色更差了,他长得很吓人吗? 怎么一个个见了他都跟见了鬼一样。 介于陆酌今早还算良好的表现,冯胤握拳抵在嘴边轻咳一声,背着手踱步到讲台上,“为什么迟到?” 陆酌迷茫且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他很想告诉冯胤迟到就是迟到,再问原因也没有什么用,再说了八班是整个高二年级最难管的班级,迟到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坏学生的人设不能倒啊。 好汉不吃眼前亏,陆酌当然不会这么说。 换做八班的任何一个人,面对在全校学生心中穷凶极恶歹毒至极的老鹰,都不会傻到说出心中的真实想法。 坐在后排的高猛疯狂朝陆酌挤眼睛,陆酌看明白了,高猛的意思是让他撒个小谎。 于是他面不改色说:“冯主任,我刚才助人为乐去了,我们班的高猛同学拉肚子,我去给他买药了。” 高猛配合地捂着肚子“哎哟”两声。 冯胤对陆酌的印象还算好,当然,前提是跟八班这群天天只知道打架上网早恋的学生相比较。 “进去吧,下次再迟到罚写两千字检讨。” 如果说二中有人能镇住八班这群牛鬼蛇神,那一定是冯胤。 冯胤拿起掉漆的保温杯喝了两口水,视线从第一排扫到最后一排,“这节课自习,说话的睡觉的吃零食的传小纸条的,凡是被我抓到的下周一升完国旗上台念检讨书。”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冯胤顺着过道走了两趟,心想八班也不像传闻中那么难管。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形象在八班人的眼中比阎王还可怕,八班学生自然会安分点。 陆酌从桌箱里拿出一本物理五三,高猛两眼瞪大似铜铃,靠靠靠,什么时候他酌哥还装起来了,五三是他酌哥那点水平能做的吗?! 高猛贴心地把自己手上那本《智商低于70也能看懂的物理》推到陆酌手边。 陆酌的脸上浮现大大的疑问。 高猛不敢说话,只能乱七八糟比划一通。 陆酌看懂了,一言难尽地瞅了高猛两眼。 高猛总有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古怪感觉,他酌哥刚才的眼神应该不是瞧不起他吧? 高猛见冯胤背过身在黑板上写学生守则,扯下一张草稿纸在上面刷刷写了一行字。 【酌哥,相信我,以你的水平还看不懂五三。】 陆酌看着高猛狗爬似的字迹陷入沉思。 确实,马上高三了,再做五三这种简单的题册很浪费时间,看来他得抽空去买些难度更大的试卷。 高猛以为陆酌把自己善意的劝诫听进心了,心情愉悦得不行,谁让他又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 本着做好事要留名的原则,高猛从桌箱里拿出手机躲在数学书下给江野发消息。 【全世界最猛:江神,今天酌哥试图做物理五三,被我劝住了,我不想让酌哥做不来题偷偷伤心,对了江神,你有没有简单基础的试卷?随便哪科都行,反正都是给酌哥打发时间。】 信息刚发送出去,不等高猛沾沾自喜,冯胤突然毫无预兆地转过身,视线精准落到高猛身上。 高猛在刀尖上行走许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被抓现行。 他放弃挣扎,双手捧着手机站起来,脑袋低得不能再低,绝望地开口:“冯主任,我错了,能不能别请家长?” 冯胤冷笑,“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吧?” 高猛摇头摇出了残影,老老实实上交手机。 好巧不巧,手机刚到冯胤手上,屏幕亮了起来。 高猛右眼皮猛地一跳。 【yz:嗯,我知道了。另外下周就是他的生日,我想给他准备一个惊喜,你觉得什么礼物好?】 冯胤当教导主任当出了经验,立马看出了不对劲,他神色瞬间变得凝重。 “坦白从宽,给你发消息的女生是谁?还有这个‘他’又是谁?看不出来啊高猛,你还有当媒人的潜质,让你来学校学习真是大材小用了。” 冯胤这番话信息量巨大,八班所有学生齐刷刷看向高猛。 高猛顶着数道探究的视线和冯胤要吃人的目光坚定摇头:“冯主任,你看错了,这不过是一条骚扰短信。” “罪证确凿你还嘴硬是吧?”冯胤皮笑肉不笑,他有的是办法对付这帮学生。 陆酌直觉冯胤看到的那条消息跟自己有关,他仔细排除有可能给高猛发消息的人。 现在是上课时间,那个女生无视学校的校规使用手机,要是被冯胤查到是谁,肯定活罪难逃。 冯胤口中的那个女生难道是沈明月? 这两天陆酌一直没有遇到沈明月,也就没有机会问沈明月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寻思着要不等下课找班上的“万事通”打听沈明月在哪个班。 冯胤挥手让高猛回到座位上,高猛胆战心惊回去。 高猛上课偷玩手机被逮到,他干脆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那一套,刚坐到位置上就凑到陆酌耳边说:“酌哥,我总觉得老鹰要憋大招。” 第92章 心跳乱了 陆酌心里莫名烦躁,压低声音问高猛:“谁给你发的消息?” 高猛支支吾吾,“没……没谁。” 陆酌的神色蓦地冷下来,“高猛,你好样的。” 高猛在坦白和隐瞒之间犹豫,最后选择了后者,“酌哥,你别问了,那个人不让我告诉你。” 要不是冯胤在讲台上,陆酌这会儿一定抓着高猛的校服领子把他揍一顿,“是沈明月对不对?” 高猛被陆酌的眼神吓到,连话都差点说不明白,“不……不是。” 一根粉笔隔空飞到后排,正好砸中陆酌的脑门,紧接着是冯胤暴怒的声音:“陆酌,高猛,你们俩有什么说的,不妨上讲台来说给大家听。” 陆酌和高猛同时沉默。 沉默的后果是两人被罚站。 “你俩给我站到下课!”冯胤的怒吼声连隔壁班都能听到。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学校另一位领导的声音从广播里传了出来。 “各位同学请不要离开教室,两分钟后保安和宿管将进到每个班搜查手机。” 高猛脸色灰白,痛心疾首道:“酌哥,我的预感成真了,要是大家知道罪魁祸首是我,我以后在二中还怎么立足?!” 高猛很想一头撞死在墙上,“酌哥,这下我成千古罪人了,我哪知道老鹰会损到这个地步,这是完全不给我们活路啊。” 陆酌不耐烦道:“闭嘴!” “呜呜呜酌哥,我迫切需要你的安慰。”高猛捏着校服袖子假装擦眼泪,“酌哥,你以后幸福了一定不要忘记我的功劳。” 陆酌想一巴掌拍死高猛,“你自己干的蠢事别跟我扯上关系。” 高猛呜呜半天,“酌哥,兄弟我有苦衷啊,不是我要瞒你,实在是时机未到。” 陆酌最后一点耐心耗完,“滚。” 学校的操作打得所有学生措手不及,课间十分钟,每个班至少搜出来十几个手机。 冯胤的脸黑如锅底,手机在二中泛滥是他这个教导主任的工作没有做到位。 中午放学,高猛拦住班上的“万事通”刘铭紧张地问:“好兄弟,快说说保安和宿管有没有从培优班搜出来手机?” 正要去食堂吃饭的陆酌顿住脚步,两只耳朵竖了起来。 刘铭神神秘秘说:“当然有,你是不知道培优班班主任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你绝对猜不到搜出来的那个手机是谁的。” 陆酌胸腔里的那颗心脏高高地提了起来。 高猛心虚地擦汗,心中已然有个不好的猜测。 “那个人是全校老师的宝贝疙瘩,”刘铭的声音抑扬顿挫,十分具有戏剧表现力,“他的名字常年出现在年级榜前十。” 高猛咽了下口水,这下他真的成罪人了。 陆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刘铭面前,语气很冷,直截了当问:“是不是江野?” 高猛已经在琢磨要什么死才能弥补自己犯下的大错了。 “江神?”刘铭挠挠后脑勺,“怎么,酌哥认为那个人是江神?” “除了他还能有谁,”高猛心似死灰,“培优班,老师的宝贝疙瘩,年级榜前十,刘铭,这些关键词不就是用来形容江神的吗?” 陆酌敏锐地察觉到高猛的情绪变化,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高猛,跟你发消息的人是不是江野?” 高猛打死不承认,“不是,酌哥你没听老鹰说是个女生吗?怎么会是江神。” 陆酌半信半疑,高猛这小子最近古怪得很,不再是以前那个心思简单的酸钾了。 “哎哎哎,让我接着说,”刘铭跟高猛关系不错,出了学校是称兄道弟的关系,他一只手搭上高猛的肩膀,故意用一种解说悬疑电影的语气说:“那个人就是——” 陆酌放缓了呼吸,要真的是江野,他放学回去除了跟江野提转班的事,还要额外多说几句。 气氛烘托够了,刘铭才揭晓最终答案,“是培优班的万年老二黎书承!” 陆酌和高猛同时愣住,两人的神情都有些不可思议。 “据黎书承所说,他带手机来学校是查资料,”刘铭继续说打听到的消息,“你们猜学校在他的手机里发现了什么,他居然卖下次月考的答案!” 高猛震惊脸:“什么!我怎么不知道!!答案在哪里!!” 刘铭语气遗憾:“别想了,学校已经组织老师重新出题了,泄露的试卷会发下来给我们当平时作业。” 按理说学校不会轻易查学生的隐私,但黎书承运气不好,他的手机被搜出来的时候,聊天框里正好有具体每一科的价格。 “也不知道学校要怎么处置我大舅哥,”刘铭担忧地说:“不会让他退学吧?虽然说他的成绩没有江神好,但他也是二中的招牌啊,再说了人活一世,哪有人不会做错事。” “你还没把黎书禾追到手啊?”高猛无情嘲笑:“万事通,我可听说黎书禾有很多男生追,她和那个新转来的沈什么走得近,每天都是学校最靓丽的风景。” 陆酌对黎书禾这个名字有点印象。 是跟沈明月关系好的那个短头发女生。 培优班被抓到带手机来学校的那个人不是江野,高猛心情大好,用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跟刘铭说: “铭儿,我要提醒你的是,就算你把黎书禾追到手,人家黎书承认不认你这个妹夫还是一回事,我劝你别做白日梦,以后还是好好打听消息,二中的学生会永远记得你的。” 刘铭捂住耳朵,“好多恶意,我不听我不听。” 换来的是高猛更大声的嘲笑。 说话间八班的前门被人礼貌敲了三下。 少年身形挺拔,长相优越,正午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他逆着一层暖色光,眉眼清冷,唇角似有若无挂着笑。 “江神?!”高猛一个丈步冲到江野面前,只差给江野跪下了,“江神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陆酌还保持着慵懒靠着课桌的姿势,听到高猛喊“江神”,他抬眼不慌不忙看过去。 四目相对,陆酌的心跳不知怎地漏了一拍。 高猛没眼力见得很,一个劲地问:“江神,刚才你是不是笑了?” 江野直接忽视高猛,迈着长腿朝陆酌走去。 陆酌的心跳彻底乱了。 第93章 来找酌哥谈恋爱? 等江野在面前站定,陆酌才想起来问江野来八班的原因,不过不等他开口,刘铭已经先他一秒问:“江神……啊不对,是江同学,请问你找谁?” 高猛一把勾住刘铭的脖子,使出了吃奶的劲把刘铭带出教室,等下了楼梯,刘铭才成功从高猛的手上“逃脱”,他不悦瞪高猛: “酸钾你搞什么,我在二中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江神,你就不能让我把话说完啊!” “你猛哥这是为你好。”高猛一副懂很多的样子。 刘铭有一肚子的疑问,“什么叫为我好?江神在学校不是没朋友吗?为什么会突然来我们班?” 高猛双手背在身后,学着冯胤的步态走了两步,紧跟着慢慢转过身,摸了摸下巴,故作深沉道:“铭儿,我奉劝你一句,你还是适合打探消息,不适合当电灯泡。” “什么电灯泡?”刘铭不明白高猛在跟他打什么谜语,不过他脑筋一向转得飞快,很快从高猛的话里发现端倪,“咱们班不是只有酌哥在吗?江神难不成是来找酌哥谈恋爱的?” 高猛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刘铭这小子怎么能直接说出来! 刘铭眉头拧得很紧,思考几分钟后才笃定地说:“得了吧酸钾,江神只会一心钻研学习,不可能谈恋爱,更不可能喜欢……” 剩下的话刘铭没有说出来,虽说他是八班乃至整个二中的万事通,再匪夷所思的消息他都听过,可喜欢同性他还是第一次见。 更何况两位当事人还是学校的知名人物。 “怎么不可能?”高猛误会了刘铭的意思,以为刘铭是觉得陆酌配不上江野,立马严肃道:“我们酌哥虽说成绩次次倒数,右腿有点小毛病,但他会赚钱,长得还帅,怎么就配不上江神了!” “哎哎哎你少曲解我的意思!”刘铭扑上去要捂高猛的嘴,“我只是一时接受不来,我又不歧视那什么恋。酸钾我劝你说话小声点,万一被人听到,酌哥铁定要弄死你。” 高猛灵活躲闪,硬是没让刘铭捂嘴成功。 “铭儿我跟你说,这事我只告诉你一个,要是让第三个人知道,我们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刘铭心累,“这个秘密你一个人装在心里不好吗?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高猛摇头叹气,“太沉重了,我一个人承受不来。” 此时八班教室的窗帘全部放了下来,原本亮堂的教室陷入黑暗,陆酌心里越发不安,江野这小混蛋又想做什么! 时间回到五分钟前。 高猛和刘铭离开教室时顺便把门带上了,陆酌下意识看了眼紧闭的教室门,心里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这样一来教室空气不流通,有些闷,陆酌索性解开校服短袖最上面的那颗扣子。 他的手心也出了汗,黏糊糊的有些难受。 江野比陆酌高,从他的角度低头看去,能看到陆酌白得发光的脖颈。 莹润的,细腻的。 他又想起自己的那枚白玉吊坠。 陆酌敏锐察觉到落在自己脖颈间的眼神,他有些不自在地侧过头,“江野,你来找我做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在学校你要装作不认识——” 江野打断陆酌的话,嗓音低沉:“陆酌,以后中午都陪我吃饭,好吗?” 陆酌一个头两个大,“江野,你从小就很独立,什么时候需要有人陪你吃饭了?再说了整个二中从老师到学生谁不认识你,你知道我和你走在一起要遭多少非议吗?” 江野垂下眼睫,“他们都说我没有朋友,是个怪物。” 陆酌一听这话心软得不行,尽管他很清楚江野是在装可怜给他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无法对江野做到冷硬如铁石。 “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说什么是他们的自由,你只要做到不去听不去管就好了,你是学神,从小就比同龄人聪明,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我跟学校申请转来八班也是这个原因,”江野自顾自说下去:“培优班的同学私底下都说我成绩好没有用,照这样下去一定会孤独终老。” “谁说的?”陆酌脸色阴沉,“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都过去了,”江野抬起眼眸,那双眼睛一如小时候那般漂亮,“陆酌,你会同意让我转来八班的吧?” 陆酌好似被江野的眼睛摄住了心魄,他脑子里一片混乱,胡招娣言辞恳切让他劝江野打消转到八班的念头,他私心也认为理一班或理二班更适合江野。 可江野已经好久没有用这种近似哀求的语气跟他说话了。 他仿佛看到一个瘦瘦巴巴的小团子把馒头分成一大一小两半,用那双盈满水雾的眼睛可怜兮兮看着他。 哥哥,你也吃馒头吧。 哥哥,答应让我转来八班吧。 等陆酌回过神来,那声“好”已经脱口而出。 江野得寸进尺,“陆酌,我转来八班后能不能当你的同桌?” 陆酌这回拒绝得很干脆,“不能,我已经有同桌了。” “嗯。”江野也没有执着于此事,不管陆酌答不答应,他都有办法让高猛乖乖让出位置。 “陆酌,现在食堂人多,我们等会再去。”江野一一把教室窗帘放下来,“两周后二中校庆,校领导让我出一个节目,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搭档,你能不能暂时当我的——” “不能。”陆酌今天第二次拒绝江野,“江野,你话很多。” 到底是谁说江野沉默寡言的啊!! 陆酌心里有个小人在疯狂捶地。 江野没有说话,身形隐在黑暗中。 陆酌的所有情绪被无限放大,教室里的光亮只有监控器的红灯和江野右耳助听器不时闪烁的绿光。 “你打算报什么节目 ?”陆酌略有些发颤的嗓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 “海的女儿,”绿色的光亮不断接近陆酌,最后离陆酌只有一掌的距离,“不过我作了一些改编,没有其他配角。” 陆酌冷漠无情说:“你死了这条心,我是不会扮小人鱼的。” 大白天排练要拉窗帘,谁知道江野改编的《海的女儿》正不正经。 “嗯,我扮小人鱼,”江野瞬间接受新身份,他的声音夹杂了一丝不常见的笑意,“你扮人类王子。” 第94章 会永远爱你 陆酌总觉得哪里都透着奇怪,按理说江野不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不过这会儿教室没人,他应该可以答应江野的要求吧。 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 陆酌深思熟虑后还是有些不放心,“江野,你没有挖坑等着我跳吧?” “没有。”江野回答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陆酌决定勉为其难相信江野一回,不过有些话他要提前跟江野说好,“我只当你的临时搭档,不会和你一起上台表演。” “嗯。” 不知道是不是陆酌的错觉,他总觉得江野这声“嗯”里的笑意很明显。 两分钟后,陆酌听江野说了改编过的故事梗概。 他消化好久还是难以接受,发出了难以置信的疑问:“你的意思是,这个故事里人鱼是男的?” 江野语气平静,“有什么问题吗?二中的校训之一是‘创新’,我只不过是贯彻落实这一校训而已。” “我想请问你这跟原故事有什么联系?”陆酌深吸一大口气,继续说:“还好意思叫《海的女儿》,我看不如叫《海的儿子》。” 江野轻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报上去的名字就叫《海的儿子》?” 陆酌眼前一黑,“大学霸,你确定你要演这种奇奇怪怪的节目?你有没有考虑过你演完后全校师生会怎么看你?” 江野不觉得有什么,“这次校庆的主题是‘二中欢乐多’,我跟校领导沟通过了,他很赞成我的改编,另外他还告诉我,其他班出的节目比我这个还要炸裂。” 陆酌无言以对。 江野同样沉默。 几秒后陆酌认命似的长叹一口气,“不是要排练吗?快点,等会儿他们吃完饭回来了。” 江野先给陆酌大致说一些梗概。 故事的开头是深海里住着一位模样俊美的人鱼,在人鱼成年的那天,他跃出一望无际的海面,见海上有一艘庞然大物在缓缓行驶。 人鱼好奇地跟在庞然大物的身后,过了一会儿,庞然大物里面传来悦耳的大提琴声。 江野说到大提琴时,陆酌不淡定了,“打住,我不会拉大提琴。” “有伴奏。” 陆酌觉得这个世界太魔幻了。 人鱼对会拉大提琴、长相可爱帅气的人类王子一见钟情,回到海里后茶饭不思,每天都许愿能和王子见面。 江野的声音低沉好听,将这个改编过的童话故事娓娓道来。 “故事的结局是人鱼被人类王子的爱打动,鱼尾变成了双腿,和人类王子在陆地上过上幸福的生活。” 陆酌忍不住吐槽,“我都懒得说你,人类王子的爱很伟大吗?为什么人鱼会被他的爱打动?人鱼住在海里不好吗?大海那么美,包容一切。” 江野只回答了陆酌的第一个问题,“比任何人的爱都要伟大。” 有那么一瞬间陆酌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江野真的是在说人类王子的爱伟大吗? 演完第一幕时高猛和刘铭回来了,两人嫌食堂太挤,去学校后门买了一堆小吃。 “窗帘怎么拉上了?”高猛边说边推开门,“卧槽,灯也没开。” 刘铭腾出手按下墙上的开关,教室瞬间一片明亮。 然后高猛和刘铭呆愣地看着抱在一起的陆酌和江野。 高猛反应快,推着刘铭往外走,“走错班级了走错班级了。” 刘铭严重怀疑自己在做梦,不久前他还信誓旦旦说江野和陆酌绝对没有情况,这下好了,他亲眼看见两个当事人…… 陆酌还没有出戏。 就在刚刚江野饰演的人鱼对他说:“亲爱的王子殿下,我这次回到海里,我们将永远不能见面,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拥抱?” 陆酌的脑海里自动将“王子殿下”转换为“哥哥”。 所以他听到的是江野一声声喊他哥哥。 “亲爱的哥哥,我这次回到海里……” 海里太深太黑,永远留在陆地上吧。 他想对那条对自己一见钟情的人鱼说。 我会永远爱你,视你如最珍贵的宝贝。 我不要你眼泪化成的珍珠,我不要海里的奇珍异宝。 我要我永远拥有爱你的能力。 我要把你藏起来。 过了两分钟,陆酌从情绪里冷静下来,他冷着脸把站在阳台上凌乱的两人叫进教室。 陆酌不慌不忙放话威胁:“今天的事你俩要是往外说,我绝对饶不了你们。” 高猛求助地看向江野,“江神,我和铭儿什么也没看到,你和酌哥该不会要杀人灭口吧?” “不会,”江野看向高猛手里的一堆小吃,“后门买的?” “对对对,”高猛殷勤地把小吃放到桌上,“江神,酌哥,你们还没吃饭吧?一起?” 陆酌知道江野的性格,他应该不会和见过几次面的高猛吃东西,于是故意说:“行啊,正好你们买得多,下次我请客啊。” “江神呢?”高猛把一次性筷子硬塞到江野手上,“我特意让老板多放辣,吃起来保证很爽。” 陆酌的小算盘还没拨动,听到江野礼貌跟高猛道谢:“谢谢,下次我和陆酌请客。” 刘铭也把自己的东西摆到桌上,“还有我还有我,这家的红油抄手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 吃东西的过程中陆酌好几次偷看江野。 江野吃相优雅,只不过特意避开了重油重辣的食物。 高猛热情推销他最爱的爆辣炸土豆,“江神,你尝尝这个老兵土豆,绝对好吃!还有这个烤串,我特意让老板多撒葱花和折耳根!” 陆酌直接替江野拒绝,“他不能吃太辣,也不吃葱花和折耳根。” 高猛愣住,“酌哥,你为什么对江神的口味了解得这么清楚?” 陆酌耳根霎时发烫,他面不改色,“猜的。” 高猛和刘铭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思议和果然如此。 吃完东西,去食堂吃饭的学生也陆陆续续回到班级。 高猛打开窗户通风,免得下午上课味道太大。 江野要转来八班的消息不知道被谁传了出来,八班的大部分人都知道了。 他们都表示不理解,但尊重。 下午放学没多久,一篇名为《江校草与陆校草那些不为人知的事(二)》的文章冲上了学校论坛热搜第一。 第95章 不能听到江野两个字 刘铭自称是二中走在吃瓜最前线的最帅男神,他带着十分微妙的心情看完那篇火起来的文章后,毅然决然转发给了高猛。 高猛看完后震惊到无以复加,好半天才颤抖着手指回消息。 【全世界最猛:我去!谁写的?这他妈也太劲爆了吧!江神为爱申请转来八班,天天跟酌哥上演强取豪夺戏码,不对啊,江神怎么是被压的那个!!】 信息发送出去,高猛接沈小默的电话去了,等他接完一通电话,刘铭还没回他的消息,他点进聊天框,正要组织八百字优美的语言问候刘铭,突然发现他和刘铭的聊天记录里没有他先前发出去的那条消息。 高猛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他的预感成真,陆酌的消息猝不及防弹了出来。 【zy:?】 高猛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zy:你平时看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转发给我。】 哪怕隔着屏幕高猛也能想象得出陆酌冷着脸的样子。 他不敢违抗陆酌的命令,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后,咬咬牙把刘铭转发给他看的那篇文章发给了陆酌。 此时陆酌正在写作业,江野坐在他旁边看书。 下学期就是高三,徐桂兰盯陆酌盯得很紧,只要逮着机会就让江野给陆酌补习。 收到信息的陆酌下意识把手机息屏,他总觉得高猛发来的一定是能颠覆他三观的东西。 陆酌的小动作都被江野看在眼里,他屈指在桌面上敲了三下,声音听不出喜怒,“专心写作业。” 陆酌“哦”了一声,实在很好奇高猛发来了什么,他神色不自然地看窗外,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江野,我想吃水果,你去洗一点。” 江野放下看了一半的书,走出了房间。 陆酌赶紧点开聊天框,三分钟后他红着脸看完了《江校草与陆校草那些不为人知的事(二)》。 人的好奇心是无限的,他看着标题后面的(二),顺藤摸瓜找到了第一篇,这一找不要紧,他还发现了新大陆,居然有人在二中的论坛单独给他和江野开了一个板块。 陆酌一开始不知道文章后面的h是什么意思,等他带着满满的求知欲点进一个外站链接,看完一篇短文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具体表现为脸红心跳,耳根发烫,四肢发软。 这也太……伤风败俗了! 时至今日,陆酌才终于明白“为爱做零”是什么意思。 他的思绪渐渐朝某个不可言说的方向飘去。 满脑子都是江野为爱做零。 啊啊啊啊啊。 他要疯了。 他为什么要好奇,他决定了,明天去学校的第一件事是把高猛拖到男厕打一顿。 陆酌胡思乱想间,江野端着切好的水果走了进来。 江野从冰箱里挑的水果都是陆酌爱吃的,有草莓、樱桃和苹果。 “让你切个水果磨蹭老半天,”陆酌红着脸吐槽,“你说你除了学习好还有什么用?” 江野把切好的水果放到陆酌的面前,视线落在陆酌那张比煮熟的虾子还要红的脸上,哑声问:“陆酌,你是不是发烧了?” 陆酌不知道想到了哪里,愤愤地说:“我没有你别胡说!” 江野没有多说,直接抬手贴上陆酌的额头。 掌心下的皮肤很烫,覆着一层薄薄的汗。 一分钟后江野收回手,正当陆酌要松一口气时,江野那张俊脸冷不丁在他眼前放大。 额头贴额头。 一冷一热。 呼吸交缠。 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先乱了,等陆酌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推开了江野。 江野呼出的气息有些重,看向陆酌的眼神尤其幽深。 陆酌心虚地揉了两下鼻子,拿起叉子吃水果。 吃完小半盘水果后,他很是奇怪。 今天的水果怎么全是甜的? 江野这会儿才平复好呼吸,重新坐在陆酌身旁,拿起那本又厚又重的原文书继续看。 陆酌揉了揉吃饱的肚子,把吃剩的水果推到江野面前。 他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哪里不妥,等他想起来后悔时,江野已经解决了他吃剩的水果。 江野起身去放盘子,陆酌又偷偷把手机拿出来点进了下一个链接。 这篇文的颜色更深,陆酌看完后果断点了举报。 不光如此,他还实名举报了学校论坛所有关于他和江野的清水文章。 举报完最后一篇文章,江野边擦着头发边走进来。 陆酌的视线顺着江野湿漉漉的额发一路往下看。 看到江野块块分明的腹肌时,他心里产生了强烈的嫉妒。 他发出不甘的疑问:“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锻炼了?” 江野洗澡没有戴助听器,没有听到陆酌的问话。 陆酌指指江野的腹肌,作出一副愤怒的神情。 “想摸?” 江野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就是曲解了陆酌的意思,“也不是不可以。” 陆酌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什么叫他想摸,说得他好像垂涎江野的好身材一样。 他只是单纯的嫉妒。 江野走到陆酌面前,垂眸看了陆酌两秒,终于下定决心,拉着陆酌的手放在自己的腹肌上。 为什么说终于下定决心。 因为这样做的后果是他还要再洗一回冷水澡。 学习的时间就会缩短。 陆酌想抽回自己的手,这算怎么回事! 但江野钳住他的手的力道很重,他挣扎半天也无济于事。 最后只好不情不愿地摸了两下。 手感出奇地好。 “行了行了,你再炫耀我没有的东西,小心我往你的饭里加饲料,让你吃得跟猪一样肥。” 陆酌说得很快,江野盯着他一开一合的嘴唇,喉结快速上下滑动。 …… 周五。 最后一节课是胡招娣的,她一般讲半节课的题,剩下的半节拿来开个小班会,主要讲安全和学习两方面。 陆酌听得想打瞌睡。 “还有两分钟下课,我再说最后一件事,下周一江野同学转来我们班,到时候请大家拿出百分之百的热情欢迎他,我相信有了他的加入,八班的风气一定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陆酌一秒清醒。 他现在不能听到“江野”两个字。 江野,腹肌。 腹肌,江野。 第96章 为什么要拼了命赚钱 周六一早,一个染着绿色头发、穿着时髦的青年来到餐馆门口,他醒来就给陆酌打电话,但不知道为什么陆酌一直没有接,他怕耽误大事,只好来餐馆等陆酌。 徐桂兰出门买菜,警惕地看了几眼站在餐馆门口的青年,她想了想还是问:“你好,请问你找谁?” “阿姨好,我叫唐迟,是陆酌的朋友,我来找他有点事。” 唐迟很有礼貌。 “唐迟?”徐桂兰从来没有听说陆酌有个叫“唐迟”的朋友,她不免往坏的方向多想,“你在哪里读书?” 唐迟被徐桂兰问得一愣,好半天才说:“阿姨,我没有读书了。” 徐桂兰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她语气疏离地说:“小酌马上要高三了,我希望你不要过多打扰他。” 唐迟被徐桂兰说得很不好意思,他没忍住为自己辩解:“阿姨,我不是什么坏人,也不混,我找酌哥是有正事,你要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可以去市场批发那一片打听我为人怎么样。” “我没工夫听你说这些,”徐桂兰见唐迟脸皮这么厚,语气变得不悦,“总之我话放在这里,我要是再看到你跟小酌有什么联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在徐桂兰的认知里,染头发的都不是好人。 更何况唐迟身上有一种流里流气的气质,她实在无法相信唐迟的话。 唐迟有苦难言,只好假意答应徐桂兰,“阿姨你放心,我以后不会来找陆酌了。” 徐桂兰挎着菜篮子走远,没有回答唐迟的话。 唐迟又等了会儿,见一个长相英俊的男生从餐馆走出来。 男生身高很高,矜贵冷漠,一看就不好相处。 唐迟拦住了男生,犹犹豫豫开口:“你好,请问陆酌住在这里吗?我找他有事。” 男生的眼神很锐利,向唐迟投去探究的目光时,唐迟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就在这时,陆酌咬着牙刷走出来,含糊不清说:“江野,我要两个菜包和一杯豆浆,另外再给我买两包好烟。” 此刻陆酌的声音对唐迟来说是全世界最动听的,唐迟三两步上前:“酌哥——” 陆酌吐出嘴里的泡沫,“唐迟,你怎么来了?” “酌哥,我给你打了十几通电话你都没有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对了酌哥,赵军已经上套了,我打听到准确的消息,他这次给你准备的三千件衣服,至少有两千件是残次品。” 唐迟说完有些担忧地看了陆酌一眼。 “酌哥,赵军认识我,我不好出面跟你一起去,你看要不要找其他兄弟和你一起?” “不用了,”陆酌微微抬起下巴,示意唐迟看那道站在包子店门口的高大身影,“他陪我去。” 唐迟还是不放心,“信得过吗酌哥?” “我的人,自然信得过。”陆酌说完才想起来忘了问唐迟吃过早餐没,他转身回屋,两分钟后洗完脸出来。 “你还没吃东西吧?我带你去吃馄饨?” 这时唐迟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人,脸上浮现幸福的神情,“酌哥,我还有点事要忙,馄饨就不吃了。” “唐迟,你还和你那个网恋对象有联系。” 陆酌这句话的语气是肯定的。 唐迟脸色瞬间变了,“酌哥,我……” “唐迟,你真的是记吃不记打,你忘了你那个网恋对象差点把你骗得倾家荡产了?” 陆酌对唐迟很失望,“我跟你说过很多次,她不值得你相信,你为什么还要和她有联系?” 唐迟慌乱不知所措,“酌哥,白蕊是个很好的女生,她之前骗我的钱是为了给她得癌症的父亲治病,她现在已经改过自新了,不会再骗我的钱了。” 陆酌:“……” 陆酌头一次这么无语。 “癌症的父亲,赌博的妈,嗷嗷待哺的弟弟,破碎的她,是这样吧唐迟?” “酌哥你怎么知道?”唐迟震惊道:“酌哥,难不成你还会算命?” 陆酌再次沉默。 江野买完早餐,回来时见陆酌的表情一言难尽,他自然地揽上陆酌的肩膀,睨了唐迟一眼,“你还有事吗?” 言外之意,唐迟该走了。 唐迟正愁找不到理由走,白蕊还在等他去约会,他可不能迟到。 “酌哥,那我先……先回去了,对了这是酒店的房卡,你晚上应酬要是喝醉的话,可以睡酒店。” 陆酌接过房卡,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唐迟。 唐迟悻悻离开。 吃早餐的时候,陆酌一直骂唐迟。 “他是猪脑子吗?那个白蕊很明显是骗子!他为什么宁愿相信一个网上认识的人都不愿意相信我说的话?” 江野等陆酌说完才把插好吸管的豆浆递到陆酌手边,“消消气,喝口豆浆。”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蠢的人,江野你说唐迟是不是脑子有病?” “是。” “这回他要是再被白蕊骗钱,我不会帮他把钱追回来的。” “嗯。” 陆酌有些恼火,“你就不会多说点?” 江野说:“食不言。” 吃完早餐,陆酌和江野去站台乘公交。 等公交的时候江野问他:“听你朋友说你晚上有应酬?” “别听他的,就是跟几个老板吃顿饭,谈谈铺货的事。” 陆酌说完抬手挡了下阳光。 这个点太阳从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来,金色的光芒斜斜照在陆酌和江野的身上。 “晚上我和你去。”江野不动声色站到陆酌的前面,刚好替陆酌挡住阳光,他半垂着眼,“陆酌,可以吗?” “你去做什么?那群老狐狸精得很,不把你灌醉不会罢休。”陆酌眯眼看向为他挡阳光的江野,“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 “那你呢?”江野问:“陆酌,你为什么要拼了命赚钱?” 陆酌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江野。 “陆酌,”江野伸手替陆酌拨开挡住眼睛的头发,“告诉我,好吗?” 陆酌的喉咙有些干涩,他说:“还能为什么,我从小就爱财。” “是么?” “不然呢?” “陆酌,初三那年有个自称是慈善机构负责人的男人给我提供了免费的助听器,我后来想感谢他,专门去找过他。” 第97章 什么真相? 陆酌内心慌乱,面上却不显,只是微微有些颤抖的声线还是出卖了他,“江野,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江野将陆酌的所有反应都看在眼里,他故意放缓语速,好让陆酌能听清他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 “那个人根本不是什么慈善机构的负责人,相反,他只是个无业游民,我给了他一百块,他把真相和盘托出了。” 陆酌睁大了眼睛,他还抱有最后一丝侥幸,“什么真相?” 江野的思绪回到大雨滂沱的那个下午。 他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打听到慈善机构负责人的住处,当他提着两箱牛奶敲响那扇破旧的房门时,里面传出了含妈量极高的骂声。 邻居探出半个头,“小兄弟,你认识王老三?我好心劝你一句,你千万别跟王老三扯上关系,他就是个地痞流氓,谁沾上他都讨不到好。” 一阵摔砸的声音过后,穿着背心、踩着人字拖的王老三骂骂咧咧走出来,“哪个王八羔子敲老子的门?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江野冷漠地扫了王老三一眼,要不是他记性好,实在难以将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男人跟他见过的西装革履的王主任联系在一起。 “你是?”王老三吐出嘴里叼着的烟,视线落到江野手上的牛奶上,“这两箱牛奶是孝敬老子的?” 江野没有说话。 王老三一把抢过江野手里的牛奶,“老子收下了,下次记得换成好烟好酒,牛奶有什么好的?” 王老三拎着牛奶正要朝屋子里走,耳际突然划过凌厉的拳风,毫不夸张地说,在那一瞬间他两腿发软,险些站不稳。 “好……好汉饶命。”王老三吓得说出影视剧里的经典台词。 江野一脚把他踹进漏风的屋子,反手关上门。 “砰”地一大声,房门剧烈震动几下。 邻居拍着胸口赶紧关上门,生怕怒火殃及到自己。 王老三屁股着地狼狈后退,话都说不利索,“你是……你是陆酌的弟弟?” 江野居高临下扫了王老三一眼,眼神锐利冷漠,压迫感十足。 王老三怕得要命,把陆酌的叮嘱抛到脑后,跟江野坦白了一切。 夏日清晨的风和煦而温暖,江野逆光的身影分外挺拔。 思绪回笼,他语气笃定:“陆酌,这些年你拼命赚钱是为了我。” 陆酌一时说不出话。 公交车在站台停稳,陆酌绕过江野快步上了车,投钱的时候,他侧头朝后,快速看了眼仍然站在原地的少年。 “师傅,两个人。” 说完往投币箱投了四块钱。 这个点车上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早起去菜市场买菜的大爷大妈。 陆酌走到最后一排坐下,紧接着一道身影在他身旁落座。 一路无言。 半小时后,公交车到达批发市场。 下了车后,陆酌给江野详细说了今天的计划。 他已经联系好了市场监管局的人,只要证实赵军在这批服装上动了手脚,赵军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制裁。 几分钟后,陆酌带着江野走进赵军的服装批发店。 赵军和上次一样闭着眼躺在摇椅上听相声,听到陆酌喊“赵老板”,他慢慢睁开眼,“来了?三千件衣服我已经让人装车了,你去看一下,没问题的话你把剩下的钱付清。” 陆酌笑道:“不用检查,我信得过赵老板。” 江野上前,离陆酌只有半步远,他压低声音,“规矩不能废,该检查的还是得检查, 万一这批货有问题,我们的损失会很惨重。” 陆酌假意瞪江野一眼,而后赔笑道:“赵老板见笑,他是我的合伙人,第一次跟着我谈这么大的生意,谨慎了些。” “做生意嘛,谨慎些总是好的。”赵军从摇椅上起身,面色不悦对陆酌说:“既然你这位合伙人信不过我,那还是按规矩来。” “还不赶紧给赵老板道歉!”陆酌呵斥:“赵老板在这片做生意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可能会在货上动手脚?” 赵军摆摆手,“无妨无妨,既然这样,我还是带你们去看那批货。” 说完便带着陆酌和江野来到装满服装的货车前。 江野动作利落翻进车厢。 赵军背着手,一副毫不慌乱的样子。 “这批货已经装好车了,你们若是信得过我,检查上面的那几箱就够了,我赵军以人格担保,这批货绝对没有问题。” 两分钟后,赵军肉眼可见地慌了,“陆老板,这批货我不卖了,你的合伙人未免太过分,怎么专挑下面的检查?” 陆酌递上一杯凉茶,“赵老板稍安勿躁,你不是保证过这批货绝对没有问题吗?既然你都这样说了,何必在乎我的合伙人挑上面的还是下面的检查。” 赵军勃然大怒:“你们要是这样做,那就是坏了我赵军的规矩。” 话音落,江野将一箱残次品扔到赵军脚下,“是么?那赵老板倒是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陆酌佯装震惊,“赵老板,这箱服装无论是走线还是做工都很差,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解释?”赵军凶相毕露,“来了批发市场,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遵守我的规矩。” “哦,”陆酌唇角的笑意扩大,“赵老板好威风。” 陆酌将手里的玻璃水杯猛地砸到地上,下一秒一群穿着制服的执法人员出现,迅速包围了这辆货车。 赵军反应过来自己栽了,恶狠狠地剜了陆酌两眼,“是你!是你们设计好圈套等着我钻!” 赵军被押上车的时候还在骂陆酌和江野。 次日,陆酌向有关部门提供了证据,赵军不但要赔偿他的损失,而且还被吊销营业执照,不光如此,他还要面临几年牢狱之灾。 刚解决完赵军一事,唐迟浑身伤找上了陆酌。 唐迟两腿一弯跪在了陆酌面前,“酌哥,你能不能再帮我最后一回?我实在没办法了酌哥。” 陆酌正要带江野去吃一家新开的火锅,实在不想管唐迟的事,冷声说:“唐迟,今天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帮你。” 唐迟抓着陆酌的裤子,“酌哥,白蕊怀了我的孩子,她家里人要我出二十万彩礼,不然就要逼白蕊去医院打掉孩子。” 第98章 做不了陆酌的主 陆酌足足沉默三分钟。 “酌哥,我求你了,”唐迟一个劲给陆酌磕头,“你能不能先借我二十万?我可以给你打欠条,利息随便你定。” 陆酌无动于衷,“唐迟,我说过,你要是还和白蕊有联系,不管你出什么事我都不会帮你。” 唐迟转而去求江野,“哥,我知道你和酌哥关系不一般,你帮我劝劝酌哥,让他再帮我最后一回。” 江野的手虚虚搭在陆酌肩上,“我做不了陆酌的主。” 唐迟哭得鼻涕眼泪糊满一张脸,“酌哥,我不能失去白蕊和这个孩子,求你借我二十万,我一定在两年内还清,酌哥你放心,等我和白蕊结婚,我们一定会尽快想办法还你。” 陆酌懒得搭理唐迟,“江野,我们走。” “酌哥!”唐迟大叫一声,从衣兜里掏出匕首比在脖子上,“酌哥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只有死这一条路可以走。” 陆酌按了按太阳穴,“唐迟,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你真要这样威胁我?” 唐迟已经听不进陆酌的话,“酌哥,我跟着你做了那么久的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当可怜我一次。” 这时一道做作的女声响起:“是啊酌哥,我家唐迟帮你赚了那么多钱,你借他二十万怎么了?” 陆酌和江野同时循声看过去。 一个穿着红色吊带短裙的女生扶着腰走过来,“酌哥,做人要讲良心是不是?” 唐迟从地上爬起来,紧张地走到女生面前,“宝贝,你怎么来了?” 白蕊娇嗔地捶了唐迟一拳,“我不来还不知道你被欺负成这样。” 陆酌:“……” 白蕊到底在阴阳怪气什么? 陆酌忍无可忍:“你就是白蕊吧?我要纠正你说的话,首先我做人很讲良心,不然唐迟也不会跟我做这么久的事,其次没有谁欺负唐迟,最后你和唐迟可以滚了。” 白蕊咋咋呼呼:“唐迟,你看清楚陆酌的真面目了吧?他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根本不值得你对他那么忠心!” “酌哥,我觉得白蕊说得有道理,我跟你做事不是一年两年了,可你每个月只给我发七千的工资,这些年我帮你赚了多少?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唐迟,我不想多说什么。” 陆酌彻底对唐迟失望。 白蕊拦在陆酌面前,双手叉腰横得不行,“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你要是不给唐迟二十万,我就告你欺负孕妇!”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白蕊见状越发嘚瑟,大声嚷嚷道:“大家都来看看,二中的学生欺负孕妇。” 白蕊明摆着是想把事情闹大。 陆酌的神情冷若冰霜:“唐迟,我今天不想撕破脸面,你现在立马带着白蕊给我滚。” 唐迟已经被白蕊洗脑了,他坚定地认为白蕊说的话是对的,“酌哥,我和白蕊没有错,你不能这样对我们。” 白蕊往地上一躺,滚了两圈后哀嚎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唐迟脸色大变,“宝贝,别怕,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不少人对陆酌和江野指指点点。 “这两个人就是二中的败类,居然欺负一个孕妇!” “我看那个女生不像是装的,该不会孩子真的保不住了吧?” “丧尽天良啊,这两个学生年纪轻轻就这么坏,将来长大了一定是社会的毒瘤。” 陆酌气得胸口痛,“唐迟。” 唐迟避开陆酌的眼神。 白蕊见讨伐和指责陆酌和江野的人越来越多,更加肆无忌惮,“这两个人骗了我老公二十万,我现在怀孕了,和我老公急需这笔钱来生活,今天来要账,他们不但不给,反而仗着人高马大欺负我和我老公。” 白蕊说完还抹了两下眼泪。 陆酌被白蕊颠倒黑白的本事气笑了,“唐迟,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澄清白蕊说的话,不然别怪我不留情面。” 唐迟支支吾吾:“酌哥,白蕊……白蕊没说错。” “可怜我的孩子,要是没有这二十万,能不能顺利出生都是个问题。”白蕊说完扎破腿上提前固定好的血包,霎时鲜红的人造血浆淌到地上。 有好心的大妈上前把白蕊扶起来,急声道:“快打120——” 白蕊担心救护车来了自己的阴谋败露,她推开大妈,“不用!” 白蕊说完反应过来自己太失态了,她虚弱地说:“我的身体我清楚,只是动了胎气,孩子没事的,大家别担心。” 江野悄悄退出人群,走到一个手里拿着棒棒糖的小女孩面前,“小妹妹,你帮哥哥做一件事好吗?你答应的话哥哥给你买两颗棒棒糖。” 小女孩咬着棒棒糖思考。 江野失笑,“三颗,不能再多了。” 小女孩被江野的笑容晃了眼,呆愣地点点头,“好的哥哥。” 和小女孩约定好,江野重新走到陆酌身旁。 陆酌侧过头,用只有他和江野才能听到的声音问:“你刚才去哪里了?” 江野同样压低声音:“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你到底——”陆酌的声音顿住。 一个身穿公主裙的可爱小女孩突然跑到白蕊面前,趁白蕊没有反应过来掀开了白蕊的短裙。 有眼尖的人看到了白蕊绑在大腿根部的血包。 “大家快看!是血包!” 白蕊慌忙扯裙子,“别看!” 小女孩咬碎嘴里的棒棒糖,仰着小脑袋天真地问:“姐姐,你的孩子是一个血袋子吗?那我小时候是不是也是个血袋子?” 陆酌有些意外地看向江野,江野这小子果然聪明。 到了反击的时候,陆酌说:“诸位也看到了,这两个人的话压根不可信。” 刚才扶白蕊起来的大妈率先朝白蕊扔白菜,其他人见状也开始朝白蕊和唐迟扔手上有的东西。 “啊!”白蕊崩溃地躲进唐迟的怀里,尖声说:“唐迟,你是死人吗?你没看到他们朝我扔东西啊!” 唐迟自顾不暇,“宝贝,我——” 话没说完,唐迟已经被愤怒的群众推倒。 陆酌和江野走出人群。 小女孩怯生生地抱住江野的腿,“哥哥,糖。” 陆酌看着小女孩胖嘟嘟的小脸有些恍惚,“小妹妹,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脆生生说:“我叫陆念朵,我爸爸叫陆长明,我妈妈叫白若彤。” “陆、念、朵?” 第99章 小野,别离开我 陆酌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三个字。 念朵,念朵。 陆长明到底哪来的脸取这个名字?!当年是他使尽手段逼得兰霜带着朵朵远走他乡,如今他给他和白若彤的女儿取这个名字,到底是对当年的事心怀愧疚还是另有他意! 陆念朵被陆酌阴沉的脸色吓到,棒棒糖也不要了,小嘴一撇躲到江野背后,只敢胆怯地露出一双眼睛偷看陆酌。 一个穿黑色职业套装的女人迎面跑来,神态焦急:“朵朵,你在哪里?妈妈给你买了你最爱的核桃酥。” 陆念朵应了一声,而后奶声奶气对江野说:“哥哥,我妈妈不许我吃糖,我以后再来找你。” 直到女人带着陆念朵走远,陆酌还沉浸在愤怒和悲伤中。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江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陆酌,我们回去吧。” 陆酌低头不语。 回去的路上,陆酌的心情明显很低落,上了公交车,他坐到最后一排最靠里的位置,全程将脑袋扭向一边,假装在看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致。 江野余光看向陆酌,他很难将眼前这个心事重重的男生和昨晚在酒桌上意气风发的“小陆老板”联系起来,他喜欢的这个人,身上同时兼具青涩与成熟,但无论是哪一种样子都会令他无数次心动。 姐妹餐馆无论早晚生意都很好,陆酌和江野刚下公交,正在给客人上菜的徐桂兰就眼尖地看到他二人,高声喊:“小酌,小野,店里忙,快来帮忙——” 江野周末一般会帮徐桂兰的忙,陆酌大多数时候见不到人影, 今天徐桂兰好不容易逮到他一回,当然要使唤他。 陆酌嘴里答应得好好的,徐桂兰不过招呼个客人的功夫,他人凭空消失了。 江野走进店里,听到徐桂兰碎碎念:“你哥越来越不像话了,店里那么忙也不知道帮一帮,一天到晚只知道鬼混,上辈子我欠他的!” 江野系上围裙,没有接徐桂兰的话,熟练地把客人吃完的碗盘收进厨房。 晚上谢峥过来,他们医院今天发福利,每个职工领到一个零食大礼包,谢峥不爱吃零食,拿到礼包后第一时间想到他两个干儿子。 医院有同事打趣他:“谢医生,干儿子总归不是亲生的,我看你那么喜欢孩子,不如和你喜欢的人生一个。” 谢峥听了只是笑笑。 徐桂兰接过谢峥手里的礼包,“你啊,每次来都拿那么多东西,钱多到花不完是不是?” “医院发的,”谢峥笑着把下巴往徐桂兰肩膀上放,“今天做了三台手术,快让我充充电。” 这个点店里没有客人,江野在房间看书,陆酌还没有回来。 徐桂兰心里做了一番挣扎,到底是没有推开谢峥。 谢峥闻着徐桂兰身上的油烟味缓缓说:“徐大姐,昨天我同事给二胎办满月酒,” 徐桂兰有些不自在,谢峥离她实在太近了。 “你去随礼了?你说你这把年纪了还不结婚,这些年随出去的礼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回来。” 谢峥来之前去超市买了一小瓶白酒,一路喝到餐馆,这会儿醉意浮上脑海,他思考的速度变缓变慢,同时人也变得冲动。 “徐大姐,要不我们俩搭伙过日子吧,这么多年了,你应该也知道我的心意,我……” 谢峥还是紧张了,“我父母在两年前过世,你不用担心婆媳矛盾,他们留给我很大一笔积蓄,另外我没有不良嗜好,结婚后钱都归你管,我发誓,我一定会对你好,会对两个孩子好。” 徐桂兰怔然半天才开口:“谢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比你年长——” 谢峥急声打断徐桂兰,“我知道,爱就是爱了,无关其他,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我去找老柏……” 谢峥有些语无伦次,他解释一大堆,最后才说:“徐大姐,我是真心喜欢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我们俩已经不再年轻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徐桂兰眼眶有些湿润,她很多次都想告诉谢峥别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她不值得,只是谢峥每次都会转移话题,不让她说下去。 “谢峥,我……” 谢峥眼里的亮光猝然暗下去,“徐大姐,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来打扰你的生活。” 徐桂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谢峥的意思。 等她回过神来谢峥已经离开了。 晚上十二点,陆酌还没有回家,徐桂兰一晚上打了无数电话他都没有接。 徐桂兰不打算一直等,她敲响陆酌和江野房间的门,“小野,你睡了吗?没睡的话和我出去找找你哥。” 一分钟后,江野穿戴整齐开了门。 “妈,我知道我哥在哪里,我去找他就行了,你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做生意。” 徐桂兰还想说什么,江野已经大步走出了餐馆。 江野打车去了方城最破最老的片区,下了车后,他沿着一条两旁堆满垃圾的小道一直往里走,最终停在一堵断墙前。 陆酌坐在地上,背靠着断墙,脑袋埋在膝盖上,乍看还以为他睡着了。 江野抬起手,掌心落在陆酌的发顶。 “哥。” 陆酌猛地抬起头,眼圈泛红盯着面前的人,“小野。” “回家吧,”江野单膝跪到地上,动作轻柔地擦去陆酌脸上未干的泪痕。 陆酌哑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江野没有回答。 他当然知道,这些年陆酌难过时都会来这里。 “我第一次亲眼见到死亡,是许贵的爷爷过世,”昏黄的路灯照在陆酌那张格外好看的脸上,他的眉心紧蹙着,声音很软,很可怜,“那时候我以为死亡是最痛苦的分别。” “后来我才知道,最痛苦的分别是生离。” “没有人教我怎么面对死亡,怎么面对离别。” 陆酌的每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江野心上。 “小野,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我,对吗?” 换做平时,陆酌绝不可能问出这个问题。 “小野,别离开我。” 陆酌心里筑起来的高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矫情,他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他只是突然很难过。 “陆酌,我不会离开你,”江野抬起陆酌的下巴,强迫陆酌看着他的眼睛,“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第100章 陆酌,你梦见我了 “呸呸呸,你乱说什么!”陆酌转向南边双手合十拜了三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菩萨莫怪菩萨莫怪。” 江野有些好笑,“陆酌,你——” 夜风从小巷外吹进来,陆酌瞬间清醒,他撑着破败斑驳的断墙站起来,重新戴上冰冷的面具,不带一丝感情说:“江野,今晚我说的话做的事你都别放在心上,我喝醉了。” 江野没有拆穿陆酌。 回去的路上,陆酌舍不得打车钱,提出走回去。 江野并不困,但他担心陆酌,于是委婉地说:“陆酌,明天是周一,要升旗,迟到的话你会被老鹰拎到国旗台上念检讨。” “你能未卜先知啊,张嘴就说我会迟到,我告诉你,就算你迟到我都不会迟到!”陆酌说完大步朝前走。 凌晨,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二十分钟后,陆酌开启了抱怨模式,“许贵家也太偏了,走路要走到什么时候啊。” 江野提议:“要不还是打车?我来付车费。” “那不行!”陆酌不假思索就拒绝,“这年头钱不好赚,花那个冤枉钱做什么?走路还能锻炼身体。” 又过了二十分钟,陆酌实在走不动了,他靠着许贵家那堵断墙坐了几个小时,这会儿浑身都不舒服。 陆酌转头看了眼单手插兜、淡定平静的江野,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江野,要不我们剪刀石头布,输的人背赢的人。” 江野面无表情:“你会耍赖。” “我是你哥,怎么可能会耍赖!”陆酌走到江野面前,右手背到身后,“我数一二三。” 江野抿唇,看上去并不想答应陆酌。 “一、二——”陆酌刚喊到“二”江野就出了拳头,陆酌见状立即出布,如此一来,江野输给他是板上钉钉的事。 陆酌先发制人,“江野,你不会耍赖吧?” 江野沉默。 陆酌笑得一脸得逞,“是男子汉就弯下腰背我。” 江野刚弯下腰,陆酌就迫不及待跳到他背上,好在江野核心力量强,脚下没有因为陆酌的动作踉跄。 陆酌揽着江野的脖子,舒服地呼出一口气。 再走下去他那条瘸腿肯定不保。 反正他欺负江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殊不知江野的犹豫和沉默都是故意装给陆酌看的。 猎人以猎物的身份出现,方可抱得猎物归。 十分钟后,街道逐渐变得热闹,夜市一字铺开各种夜宵摊子,经过时香味直往陆酌的鼻子里钻。 “江野,妈上周给你的零花钱你是不是没有花完?”陆酌问完不等江野回答就接着往下说:“你请我吃烧烤吧,再来两罐冰啤。” 江野没有答应,“太晚了,吃这些容易不消化。” “消化不消化是我的事,你要是不请我吃,回去我就告诉妈你的零花钱还有,让她这周别给你钱。” 江野拿陆酌没办法,今晚的陆酌情绪起伏太大,之前还板着脸用一副冷冰冰的神情跟他说话,让他别把今晚的事放在心上,这会儿又跟他耍起无赖来。 随便找了家烧烤店,江野让陆酌先找地方坐着,他去拿菜。 老板见他拿的全是素菜,热情地推销肉类,“小兄弟,我们家今天搞活动,荤素价格一样,你多拿点肉。” 江野把一盘子素菜递给老板,“不用,他不吃肉。” 老板顺着江野的视线看过去,见靠墙那桌坐着个皮肤很白的少年,少年眉眼精致,五官漂亮,头顶的灯打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层暖色的光。 “那是你弟弟吗?”老板很是健谈,跟每位来店里的客人都有话聊,“他为什么不吃肉?是少数民族吗?” “不是。”江野也不知道是回答老板哪一个问题,不等老板刨根问底,他已经迈着大步走到了陆酌面前。 陆酌有些困了,左手撑着额头,眼睛半阖着,见眼前突然罩下一片阴影,他使劲睁大眼睛,“点好了?我要的冰啤呢?” “晚上喝太冰不好,”江野把一瓶牛奶放到陆酌面前。 陆酌把牛奶推开,“不喝。” 江野在陆酌的对面坐下,“陆酌,妈刚才给我发消息问我们到哪儿了,她还没睡,你要是喝醉,回去肯定会被她收拾。” 陆酌老实了,“牛奶就牛奶。” 烤好的素菜上桌,陆酌发现全是自己爱吃的,两眼放光拿起一串送进嘴里。 等他吃完一串才想起来江野没有点荤菜,他看向正在打字回复消息的江野,“你不吃吗?” “我不饿。”江野说完把手机反扣在桌上,替陆酌拧开牛奶的盖子。 陆酌接过喝了一口,牛奶配着烤串吃倒别有一番滋味。 吃完烧烤,陆酌重提剪刀石头布的事,江野这回没有说什么,背起陆酌朝家的方向走。 陆酌忍不住将脸贴在江野的背上,他就贪心这个晚上,他今天实在太难过了,江野的出现无疑是他最好的安慰。 陆酌和江野回到家徐桂兰已经睡了,陆酌正要敲徐桂兰房间的门认错,瞥见房间门口立着一根长棍,他顿时吓得不行,蹑手蹑脚回了房间。 次日六点半闹钟准时响起,江野低头在怀中人的发顶吻了吻,麻利地起床换校服。 陆酌还在和周公下棋,他梦见自己在大海上漂流,海中突然跃出一条黑尾人鱼,人鱼的鳞片在太阳的照耀下反射出五彩斑斓的颜色。 人鱼尾巴一拍水面,一连串的浪花朝他扑过去。 陆酌被水花迷了眼,他想看清人鱼的长相。 人鱼的身体从海中高高跃向空中,接着落进深海。 陆酌的心脏一阵剧痛,在人鱼掉落深海的那一秒他看清了人鱼的脸。 是他的小野! “小野!”陆酌从梦中惊醒。 正在穿校服的江野动作一顿。 “陆酌,你梦见什么了?”江野走到床边,俯身看着满头冷汗惊魂未定的陆酌,“为什么要叫我的名字?” 陆酌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陆酌,你梦见我了。”江野肯定地说。 陆酌清醒了几分,连忙摇头。 “少自作多情,我就算梦见一头猪也不会梦见你。” 第101章 乐在其中 陆酌嘴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用高猛的话来说,天塌下来也有陆酌的嘴顶着,他不想承认的事,就算有人拿刀比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说。 江野唇角不明显地勾起,拿起陆酌的校服递给他,“先换校服,今早妈出门抢特价菜了,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陆酌还有些困,揉着眼睛说:“两个菜包一杯豆浆。” 等江野出门,陆酌重新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脸,闭上眼回想刚才的梦。 梦里江野是一条黑尾人鱼,明明掉进的是大海,却给陆酌一种坠入无尽深渊的感觉,在那一瞬间,陆酌产生了强烈的心悸,哪怕在睡梦中,他也害怕失去江野。 睡意渐消,陆酌坐起来穿校服,他这周的校服也是江野洗的,从小学四年级起,江野包揽了给他洗衣服买早餐等一应事。 这些年他渐渐习惯了被江野照顾。 在别人看来,江野是被他欺负才不得已做这么多事,只有他清楚真相并非如此,江野是心甘情愿做这一切的,不光心甘情愿,还乐在其中,好几回他亲眼见江野给他洗衣服时露出浅笑。 陆酌的心情万分复杂,以前他一直以为江野这小兔崽子是怕他这个哥哥才不得不受他的奴役,现在看来,从他小时候骗江野把钱交给他保管的那天开始,江野就开始变得奇怪。 那天过后,他们的角色突然颠倒过来,江野变成了那个会照顾人的,而他这个哥哥变成了被照顾的。 陆酌胡思乱想一通,江野买完早餐回来他还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含着雾气的眼睛。 时间还早,江野没有催陆酌,他把早餐放到书桌上,帮陆酌把今天要上的课本整理好。 陆酌穿衣服的动作顿住,讶然地睁大了眼睛,“江野,你记得我的课表?” “嗯,”江野朝陆酌看过去,陆酌的大惊小怪在他看来很可爱,“从小到大你的课表我都记得。” 陆酌一时无言,学霸不愧是学霸,脑子不管记什么都好使。 今早胡招娣六点半就进了八班的教室,她今天化了淡妆,穿着正式,脚上破天荒穿了双黑色高跟鞋。 这个点其他班已经陆陆续续有学生进教室了,唯独八班空荡荡的,后面三排的桌椅歪歪倒倒,各科书本胡乱丢在地上。 胡招娣接管八班已经两个月,八班的现状还是没有多大的改变,学生品性恶劣,任课老师都不愿意多费心思,这样下去,八班只会越来越差。 胡招娣为这群孩子的未来发愁,她不愿意看到这个年纪的孩子整天浑浑噩噩过日子,少年要有少年的朝气,要像清晨的太阳一样光芒万丈势不可挡。 今天是年级第一转来八班的日子,胡招娣翻开挂在讲台旁边的二中校历,找到这一天画了个圈。 早自习的铃声响了两遍,八班还是没有学生来。 胡招娣在讲台上写下岳飞的《满江红》,她看着那句特意标粗的“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心头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难受。 她从出生的那天就不受家人待见,父亲给她取名为“招娣”,希望母亲怀的下一胎是儿子,然而事与愿违,母亲接连生的三个孩子都是女儿。 她是姐妹四个里面成绩最好的,村里人都羡慕她父母生了个好女儿,饶是这样,她也屡次被父亲偷偷许配给村里的光棍,要不是她在三个妹妹的帮助下逃出来,现在肯定是几个孩子的母亲,哪有机会站在讲台上传道授业。 “报告。” 一道好听的男声中断了胡招娣的思绪,胡招娣惊讶地见陆酌和江野站在门口。 陆酌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江野站在他身后,校服扣子系到最上一颗,挺拔如松,矜贵冷漠。 刚才那声“报告”就是陆酌喊出来的。 “请进——”胡招娣说完才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她板起脸,拿出班主任的威严,“站住,你们俩为什么迟到?” 陆酌打了个哈欠,“冯主任带着保安和老师在学校门口查手机,重点查我们八班,胡老师,我和江野可是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才来到你面前的。” 胡招娣叹了口气,谁让八班出了名的风气不正,“你们只要不带手机进入校园,冯主任他们不会扣留你们太久。” “那胡老师,我们可以进来了吗?”陆酌困得不行,现在只要给他一张桌子他马上能睡着。 胡招娣见陆酌这副困倦得不行的样子就知道陆酌周末又没好好休息,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陆酌一眼,“你站着,江野进来。” 陆酌的脑子转得飞快,“哎胡老师,你不能区别对待,实不相瞒,我来这么早是真心实意想学习,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问江野。” 陆酌说完不忘朝江野使眼色,那意思很明显——江野要是不帮他骗过胡招娣,他放学一定会给江野好看。 “胡老师,陆酌没撒谎,另外,我想申请当陆酌的同桌,以后每天监督他好好学习。” 陆酌傻眼了,江野这混蛋又不按他的意思来! 如果说胡招娣对陆酌的话半信半疑,那她对江野的话就是百分百相信,“江野,你有这份心格外难得,你和陆酌不仅是同班同学,更是同母异父的兄弟,我相信有了你的帮助,陆酌的成绩一定能有所提高。” “同母异父?”陆酌今天第二次震惊,“胡老师,谁告诉你我和江野——” 陆酌的话还没说完,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酌哥,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眼花了,酌哥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哎老虎——胡老师居然在!胡老师早,我早自习迟到是因为外面在检查手机。” 高猛顶着两个夸张的黑眼圈九十度弯腰:“胡老师,我已经知道错了,我跟你保证,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学习,您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我?以后别突然家访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高猛昨天经历了男女混合双打,硬是被逼着写了一晚上的作业。 他一万个想不通,他父母一向清楚他是什么德行,也不知道胡招娣说了什么,居然让他父母重新拿起棍棒收拾他这个“无药可救”的混混。 “五百字检讨,中午交到办公室,”胡招娣想了想,接着说:“你和江野同学换个位置,今天起你和学习委员坐。” 第102章 谁来表演? “啊?”高猛一时难以消化这个变动,他反手摸了摸后脑勺,“胡老师,那我以后还能不能找酌哥说话?” 胡招娣哭笑不得,“高猛,我是让你换位置,不是让你和陆酌绝交。” 高猛嘿嘿笑,“胡老师,我知道了。” 陆酌看向高猛的眼神一言难尽,别看高猛平时动不动喜欢把打打杀杀挂在嘴边,实际上高猛这个人有些呆,经常莫名其妙说一堆胡话。 其他班的学生经过时,总会对站在门口的陆酌和江野窃窃私语,胡招娣也不想让自己的班的学生成为全校讨论的对象,她想了想,决定给陆酌一个台阶下,“你,八百字检讨,中午和高猛一起交到我的办公室。” 陆酌不服,“胡老师,凭什么高猛只用写五百字?同样是八班的学生,为什么他可以搞特殊?” 高猛正在埋头抄作业,听见陆酌的话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胡招娣说:“他也八百字,今天迟到的通通八百字。” 高猛心已死,他现在怨气很重,关键是他还不敢对陆酌发火。 陆酌笑容灿烂,“好的胡老师。” 高猛坐在正数第三排,陆酌经过他的桌子时,他扯住陆酌校服的衣摆,压低声音说:“酌哥,失去我你是不是很难过?别伤心,以后我会给你传纸条的。” “你戏能别那么多吗?”陆酌无情地朝后排走。 高猛不敢拽江野的衣摆,他拿笔“拦住”江野,“江神,为了你我实在付出了太多,今天中午你能不能请我到学校后门吃一碗老兵土豆?” 高猛说完缩了缩脖子,面对江野他实在很怂,“江神,我刚才被鬼附身了,不用你请客,我请客还差不多。” 讲台上的胡招娣朝高猛扔去一截粉笔,“高猛,你敢欺负江野同学,我今天就去你家。” 谁欺负谁还不一定。 高猛有苦难言,赶紧老老实实抄作业去。 早自习三十分钟,直到快下课时班上的同学才来齐。 陆酌拿校服垫在桌子上补觉,胡招娣多次想朝他扔粉笔,都顾及会打到旁边的江野。 下课铃响,纪律委员率先发出了今天第一声哀嚎,“老虎这女人手段果然了得,她竟然说服了我爸妈,他们到底怎么想的啊,我这摊烂泥怎么可能扶得上墙?!” 其他人纷纷附和。 “太可怕了,老虎三言两语就让我爸妈对我能考上清北深信不疑,他们当天就给我报了辅导班,以后我周末都不能潇洒快活了。” “我才惨呢,我爸从初中就不管我了,听了老虎的话,昨晚跑到我房间跟我促膝长谈,说相信我一定能考个二本。” “说多了都是泪,我奶奶挺时髦一老太太,每天不是搓麻将就是跟小姐妹逛街,老虎到底怎么说服她戒掉这些娱乐,并保证以后会管好我的学习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是谁把话题转移到陆酌的身上,“酌哥,老虎这周去你家家访了吗?你家长有没有被她洗脑?” 陆酌睡眼惺忪,“没去。” 高猛一个早自习连一科的作业都没有赶完,他干脆放弃挣扎,一下课就窜到陆酌的桌子旁边,这会儿他正拿着一个魔方乱玩。 高猛把打乱的魔方丢到陆酌的桌子边上,好心地说:“酌哥,你该不会是那个幸运儿吧?作为好兄弟我可得提醒你,千万别让老虎接近你家长,否则你会落得跟我们一样的下场。” 陆酌敷衍地说:“知道了。” 这时刘铭拿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纸走进教室,他独特的大嗓门刚蹦出第一句话,除了陆酌和江野以外,所有人都朝他看去。 “同学们还记得吧,二中的校庆在这个周五,我手里这一份,是这次校庆的节目单!” 庆祝二中建校六十周年这种重大活动,八班报上去的节目没有一个审批通过的,一来他们的节目选得乱七八糟,二来学校也担心他们会破坏校庆。 “前不久老虎还惋惜我们班一个节目也没有选上,”刘铭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有奖竞猜,我们八班这次校庆到底有没有节目被选上?” 高猛配合地说:“来来来,买定离手了。” “这还用说?万事通这回打听到的消息也太不靠谱了,我们谁不知道这回班级报上去的节目全部被pass了。” “是啊是啊,万事通,我们都以为你憋了个大的, 结果你拉了坨大的,你倒是说点有用的消息啊。” 刘铭摇头,这群无知愚蠢的人类竟然敢质疑他。 高猛在统计人数,“觉得没有的举手,这回我们好好坑万事通一把,让他请我们吃大餐!” 刘铭在讲台上大声说:“觉得有的举双手!” 两分钟过去,高猛统计出选“没有”的人有三十八个,八班共有四十个学生,也就是说,还剩刘铭和陆酌没有选。 刘铭笑得像只奸诈的狐狸,“好啊好啊,我刘铭今天给你们一个坑我的机会,我选‘有’。” “酌哥,你选什么?”高猛见陆酌在神游天外,靠近陆酌小声说:“酌哥,你跟我们选一样的,包赢。” 陆酌迟钝地转过头,慢悠悠说:“我和刘铭一样。” 刘铭“耶”了一声,“看到没看到没,真理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上,没错,答案就是——” 全班霎时安静下来。 刘铭右手握成拳假装话筒,大声说:“我们八班的节目《海的儿子》将作为本次校庆的压轴节目登场!” 一分钟后,教室里爆发此起彼伏的讨伐声。 “我去,万事通你也太不要脸了吧,为了赢你居然无中生有!” “万事通,你不想请客直说,我们又不会真的打死你。” 高猛痛心疾首地捂着心口的位置,“铭儿,是爹不好,爹没有教好你。” “你们再猜猜表演者是谁,”刘铭懂得怎么制造悬念,他没有揭晓,而是摇头晃脑说:“马上上课了,你们要是不相信我的话可以问老虎,至于谁来表演,一颗棒棒糖解锁最终谜底。” 第103章 八班要崛起了? 大家都不相信刘铭说的话,高猛带头朝刘铭扔小纸团,其他人见状有样学样,一瞬间无数纸团铺天盖地朝刘铭飞去,刘铭抱头在讲台上乱窜,最后干脆蜷起身体躲进讲台里。 这节课是数学课,胡招娣拿着三角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八班奇异般地安静了两秒。 胡招娣走到讲台上站定,视线一一扫过坐得东倒西歪的一众学生。 “体育老师生病了,第三节我来上,今天的数学任务是讲一节课,大课间连着二三节随堂测试。” 此话一出,台下哀嚎遍野。 “大家有没有发现,从老虎接管我们班之后,体育老师每周都要生病。” “我们都八百年没听到‘随堂测试’四个字了,关键是以后老虎还要把成绩发到群里,这下好了,大家都要挨一顿揍。” “老虎平等不放过每一个八班人,我现在申请转班还来得及吗?” “安静!”胡招娣手里的三角尺在讲台上敲了几下,“有异议的,让你们家长来我办公室当面跟我说。” 这下教室里声音霎时小了很多,别看没有一个人和胡招娣硬刚,实则一个两个的意见大了去,其他老师都快要放弃他们了,就胡招娣还对他们抱有希望。 “另外我们班新转来一位同学——”胡招娣笑容温和,“想必大家都不陌生,他就是高一到高二蝉联年级第一的江野同学。” 教室里爆发热烈的掌声,八班的学生混归混,但并不排斥好学生,尤其是江野这种优秀到所有人都望尘莫及的,更是没有人敢去招惹他。 以后他们出去还能吹牛说年级第一、清大保送生是他们的同班同学。 “下面请江野同学上台说两句。”胡招娣望向江野的眼神带着满满的骄傲,要是八班还能再出个清大北大生,她做梦都能笑醒。 坐在前排的学生全部齐刷刷扭头看最后一排,只见二中的“神话”缓缓从座位上起身,从容不迫走上讲台。 至于他旁边的人正拿校服包着脑袋睡得正香。 胡招娣让江野说两句,他还就真的只说两句。 “大家好,我叫江野。” 说完朝台下微微颔首,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班上有女生小声讨论江野。 “我去,江神的声音好好听,耳朵要怀孕了!怎么办!我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不愧是票数断层第一选出来的校草,刚才他经过我旁边的时候,我特意看了一下,他的皮肤比我这个天天护肤的还要好。” “当初投票选校草,陆酌的票数可是跟江野一样多,可惜陆酌是个瘸子,成绩跟江神比一个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要不然喜欢他的人肯定比江神多。” 胡招娣把小蜜蜂的声音调到最大才镇住底下一众妖魔鬼怪,这群人最多安静三分钟,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话那么多。 “请大家把数学书翻到第98页,今天我们来学新课……” 小蜜蜂传出来的声音带着杂音,很吵,陆酌眉头皱了皱,不等他换个姿势继续睡,一只修长分明的手拿走了他蒙在脑袋上的校服。 陆酌脸色不耐烦极了。 江野把校服塞进课桌里,“好好听课。” 陆酌无声骂了句脏话。 江野这小兔崽子管到他头上来了。 既然睡不成觉,陆酌干脆拿起高猛课间丢在课桌上的魔方玩起来。 课上到一半,胡招娣不小心碰掉了粉笔盒,她弯腰去捡,下一秒与讲台里的刘铭大眼瞪小眼。 刘铭露出标准的微笑:“surprise!” 胡招娣深吸一口气,“刘铭!” 胡招娣这一声把刘铭吓坏了,刘铭差点以为胡招娣要吃了他,吓得他忙不迭从讲台里钻出来,“胡老师您消消气,千万别跟我计较,俗话说得好……” 刘铭一通胡扯,胡招娣忍无可忍,罚他去外面站一节课, 八班的体育委员笑得肚子疼,“老师,您就不想知道刘铭为什么躲讲台里吗?” 胡招娣脸色很难看,“你说。” 体育委员添油加醋说了课间发生的事,最后好奇地问:“胡老师,我们班真有节目被选上了?” “《海的儿子》哈哈哈哈,”高猛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胡老师你说刘铭是不是智障,居然编出这么个离谱又搞笑的名字。” 提到节目,胡招娣脸色缓和了些,“刘铭说得没错,我们班确实有节目被选上去了,还是压轴。” 胡招娣刚说完台下就激烈地讨论起来。 “我没有幻听吧?我们班的节目不是早就全部淘汰了吗?怎么临近校庆突然冒出个压轴节目?” “八班要崛起了吗?以后我出门是不是能横着走了?看谁还敢小瞧八班!八班的节目压轴啊!我都不敢想有多风光!” “有没有可能我们生活在一本校园爽文里?其实我们八班四十个,啊不对,加上江神,四十一个全是隐藏的大佬?” “安静安静!”胡招娣嗓子都快喊冒烟了才让教室里的声音小下去。 高猛带头问:“胡老师,我们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这个《海的儿子》到底是谁的节目?” “是啊胡老师,我们平时也没看到有人在排练节目啊。” 胡招娣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公式,“你们认真听完这节课我就告诉你们。”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铃响,高猛几个丈步“飞”到讲台上,“胡老师您快说,我们这节课都认真听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 “是江野同学的节目,”胡招娣脸上的自豪溢于言表。 “另外如果江野同学有需要大家配合的地方,还请大家积极参与,要是让我知道谁没有集体荣誉感,我一定会到他家告上一状。” 胡招娣说完挺直腰板走出八班的门。 班上有个年级第一就是不一样,她在二中教了这么长时间的书,还是第一次底气这么足。 刘铭鬼鬼祟祟把高猛叫出去,几分钟后两人回到八班,勾肩搭背来到江野面前。 刘铭笑得一脸谄媚:“江神,你那个节目带我们哥俩露露脸呗。” 高猛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江神,我和刘铭找原来培优班的学生问过了,他们说你演人鱼,王子还没有合适的人选,你看我怎么样?” 第104章 刘铭和高猛一人一句,吵得陆酌头疼,他半眯起眸子,朝还在喋喋不休,企图说服江野的高猛瞥过去。 视线轻飘飘的,却让高猛感到如芒在背,结结巴巴说:“酌……酌哥,我和铭儿是不是吵到你了?” 陆酌嘴角一点一点绽出笑容。“说晚了,我演王子。” 高猛半信半疑,“不应该啊,培优班的人明明说——” “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陆酌继续趴回课桌上,不客气地下逐客令,“都散了,这个节目只需要两个角色,王子和人鱼都有人演了。” 高猛和刘铭沮丧离开。 第二节上课铃还没响胡招娣就拿着一沓试卷走了进来,高猛试图说服她:“胡老师,周三周四月考,要不您看——” 暗示得相当明显,但胡招娣可不吃这一套,“马上高三了,你们要提前适应频繁的考试,今天我会把试卷带回家改,明早分数能出来。” 底下又是此起彼伏的哀嚎。 “这跟要我们的命有什么区别?” “胡老师您能不能别把成绩发群里?我爸妈真的会打死我的。” “要不咱们反吧,不然这种压迫的生活何时能到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看就要上天,胡招娣直接拿出手机点开相机。 “来来来,我把你们这副样子拍到家长群里,到时候看谁蹦哒得最厉害,我就请谁的家长来办公室喝茶。” 这一招出奇地有效。 试卷从第一排往后传,传到陆酌和江野时,试卷少了两份。 陆酌举手,站起来说自己很遗憾不能跟大家一起考试,不过他会背20个公式来弥补。 胡招娣一眼看穿陆酌的把戏,她拿起学习委员的试卷,打算回办公室复印。 “拿到试卷的同学自己学自己的,另外本次考试不允许提前交卷。” 胡招娣前脚刚走出教室,后脚整个八班又闹哄起来。 高猛从兜里掏出一块钱,“谁给我抄答案,这一块钱就是他的!” 刘铭往嘴里扔了颗口香糖,奚落高猛:“拉倒吧,我们班的水平抄来抄去还不是那样,就学习委员的成绩稍微好点,抄他的肯定会被老虎发现。” 学校这周起查手机查得特别严,尤其是八班的学生,学校恨不得把所有手段都用在他们身上,直接导致他们没一个人成功把手机带进学校。 用手机搜答案行不通,抄答案也行不通。 虽说八班就有个堪比天才的大佬,但是大家不敢把念头动到大佬头上。 大佬一看就不好相处,万一他们触了大佬的霉头,指不定要被胡招娣和校领导怎么收拾。 高猛不死心,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陆酌身上,“酌哥,我看过你中考的成绩,你的数学好像还行?” 陆酌:“……” 谢邀,他中考数学才考了五十分。 高猛绝望地说:“酌哥,我知道你上了高中就没好好学习过,但是你能不能当一回救世主?八班全体学生的命就掌握在你手里了。” 陆酌真心觉得高猛疯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见陆酌久久不说话,且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自己,高猛双手捂脸,长叹一声:“天要亡我!” 原本其他人不觉得这场随堂测试有多重要,但高猛这么一说,他们硬是凭空生出了命不久矣的紧张感。 刘铭亡羊补牢,揪着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女生问:“老虎上节课讲了什么?你还记得重点吧?快跟我说说。” 陆酌觉得好笑,这群人一点学渣的自信都没有,就算考零分又怎么样!难不成真会被打死啊。 江野正在做数学竞赛题,最后一道大题他有三种解法,但是根据已知条件他推算出应该有第四种解法,他打算待会儿问问胡招娣。 全班除了陆酌以外,其他人都在做卷子。陆酌有些无聊,悄悄往江野那边看,见江野正对着一道题沉思,他凑过去—— 江野把试卷推到陆酌面前,“看得懂?这道题会做吗?” “简单,”陆酌大概扫了题目一眼,“答案是o?。” 就在刚刚江野的心头划过一抹怪异,他为什么会觉得陆酌会做这道连他都觉得难的题? “o?是氧气的化学式,初中学的。” 江野把试卷收进书包里,“陆酌,这个寒假我给你补数学,从初中的知识点开始。” “不好。”陆酌拒绝得相当干脆,“寒假我要去玩,谁要学习了!” “这件事我会和妈说。”江野又拿出一套新的数学题。 “随便你,”陆酌无所谓道:“寒假我在不在家还是一回事。” 刚说完胡招娣拿着复印好的试卷进来了。 她把试卷递给陆酌,“做吧,少于50分我要请家长。” 陆酌装作为难地说:“胡老师,你怎么只复印了一份?江野同学也没试卷,要不您把——” “打住,”胡招娣懒得听陆酌瞎扯,“我另外给江野找了试卷,你做你的得了。” 陆酌这才不情不愿在试卷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江野有问题要问胡招娣,为了不影响陆酌,胡招娣把江野叫到讲台上。 “这道题我和数学组的老师们讨论过,我们一致认为只有三种解法,你怎么会觉得有第四种解法?” 江野抽出一张草稿纸在纸上开始演算,“胡老师您看,如果换这个角度来解的话……” 胡招娣惊讶不已,“理论上可以这样解。” 江野快速算出答案,跟其他三种解法不同。 “可惜是错的,我需要点时间来弄明白。” 胡招娣点头,“正确答案是1,你提到的可能有第四种解法,回头我再跟老师们探讨一下。” 江野回到座位上,见陆酌咬着指甲在写题。 陆酌没有草稿纸,直接在试卷上打草稿,乱七八糟写一堆。 江野见陆酌拧着眉头在试卷上写下四个1。 1111。 他失笑,陆酌八成又在乱答题。 那天高猛给他发了信息后,他抽空去看了市面上的题,但是没有找到特别适合陆酌的,他打算针对陆酌的情况亲自为陆酌整理学习资料。 这时陆酌又在四个1的后面加了一个1。 。 第105章 一封情书 第三节下课铃声一响,高猛率先冲到讲台上交卷,其他人紧随其后,生怕自己最后一个交卷被嘲笑。 学渣要有学渣的自觉,他们叱咤二中这么久,除了超级严格的期末考试,还是第一次这么憋屈。 整整两节课加大课间,胡招娣硬是不让他们提前交卷。 胡招娣边整理试卷边催促:“还有谁的试卷没交?我丑话说在前头,不交试卷的家访加抄写十遍。” 陆酌从桌肚里摸出一团皱皱巴巴的东西,胡乱展开后慢悠悠朝讲台走去。 胡招娣看到陆酌手里的试卷两眼一黑,“陆酌!我有没有说过不会做的可以空着,但是不许祸害试卷!” 陆酌解释的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总不能说他拿试卷打草稿,算出答案后习惯性揉成一团扔桌肚里。 “看见你就来气,以后多跟江野学学。” 胡招娣清点完试卷,多嘴道:“有江野同学那么好的学习资源,你可千万要好好利用,当然,江野同学不光学习优秀,其他方面也很值得你学习。” 胡招娣的声音不算大,但也足以让陆酌听清。 陆酌脑海里突然冒出个荒谬的念头。 江野恋哥也值得他学习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好在他发现得早,一定能想办法把江野治好。 胡招娣见陆酌走神,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陆酌一眼,噔噔噔踩着高跟鞋回办公室,声音之大,让走廊上三三两两聊天的学生下意识回避。 八班一片岁月静好,刘铭双手叉腰站在讲台上狂笑:“节目的事我和酌哥押对了,你们自己商量,看是要请我和酌哥吃饭,还是直接给我们钱。” 高猛气得呼吸不畅,右手食指哆哆嗦嗦指着刘铭,“狗贼!” 刘铭十分得瑟和嚣张说:“谁让你们质疑我这个万事通的!” 最后商量出的结果是大家这周六请陆酌和刘铭吃饭。 陆酌正在补觉,半睡半醒间听到刘铭大声说:“行!这周六我和酌哥一定来!到时候坑你们一顿贵的!” 陆酌强忍困意抬起头,态度冷淡:“我不去。” 刘铭脸上的笑容僵住:“别啊酌哥,你不去的话他们会弄死我的。” 高猛蹦出一个词:“狗仗人势。” 刘铭震惊:“酸钾,我要跟你绝交,你变了,你以前都是直接骂脏话的,哪里会这么文明。” 高猛脸上划过一抹异样,还不是因为他的新同桌——八班的学习委员,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留着厚重刘海的女生。 新同桌胆子小,听到他嘴里往外蹦脏话会吓得把脑袋往校服领子里缩。 他见不得女生哭,屈辱地给新同桌写保证书,保证以后一定文明做人,再也不乱骂脏话。 听完起因经过结果的刘铭悟了,“酸钾,你完了,你坠入……” 高猛扑上去捂刘铭的嘴,“去去去,再乱说把你舌头割下来。” 陆酌又继续睡了,刘铭被高猛这么一打岔,忘了问陆酌原因。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英语,班上一半的学生在赶保证书,剩余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料定胡招娣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陆酌烦躁地在本子上戳出几个大洞,他好不容易早到一天,结果遇上老鹰在外面查手机。 用老鹰的话来说,八班的学生就算化成灰他也认识,更别说陆酌这个“知名人物”。 就连八班最乖的学习委员都要被揪到一边仔细搜查和盘问。 一系列程序下来,不迟到才有鬼。 陆酌“啪”地把本子拍到江野面前,不容置疑说:“你,帮我写检讨,记得用左手,不然字不像。” 江野正在做先前那道困扰他的数学题,他不但找到了第四种算法,还发散思维发现了第五种和第六种解法。 他把解题过程简略在草稿纸上写下来,打算中午去办公室找胡招娣探讨一下。 陆酌正好瞥见他在写第六种解法,他脱口而出:“还能这样解?” “嗯?”英语老师开始放听力,江野没有听清陆酌说了什么。 “你这张草稿纸——”陆酌说着不等江野点头就上手扯草稿纸,“给我吧,我折个小船。” 江野顺从地任由陆酌抽走他写了半页的草稿纸。 中午放学,陆酌宝贝似的接过江野给他写的检讨,“不得不说,你用左手写的字快赶上我了。” 江野唇角无声勾起一抹弧度,陆酌写的字确实一言难尽,不过在他看来仍有几分莫名的可爱。 高猛来约陆酌一起去办公室交检讨书,他从上节课开始写的,脑细胞都要用完了才勉强凑出八百字。 高二年级,数学组办公室里,胡招娣正在和其他老师闲聊。 “学校领导的意思是看江野这次的月考成绩和期中成绩再决定要不要把他转到一班。” 年级第一在班上,胡招娣是喜忧参半。 说着说着又扯到了年级第二身上。 “可惜了黎书承那个好苗子,这回他卖答案的事一出,很多老师都怀疑他年级第二的成绩有蹊跷。” “二中要是再有个天才横空出世就好了,可惜这么多年只出了一个江野,胡老师可千万要护好这根独苗,最好让他单人单坐,免得被那些不学好的学生影响。” 门外偷听的高猛眼睛越瞪越大,用只有陆酌和他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酌哥,老虎要把江神调开,让他单人单坐。” 陆酌“哦”了一声,反应很平淡。 一位老师出来倒茶叶,看到了门外的陆酌和高猛。 “胡老师,你们班的学生找。” 陆酌和高猛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进去。 办公室氛围变得异常沉默,老师们都不愿意看到坏学生,吃饭的吃饭,回家的回家,很快走得只剩胡招娣。 胡招娣正批改到陆酌的试卷,她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陆酌,你过来认认你写的这是什么字!” 陆酌走近了些,几年后诚实摇头,“我也看不懂。” 胡招娣差点发飙,“陆酌!你的思想和态度严重有问题。” 陆酌及时把检讨亮出来,“在改了胡老师,这是我的八百字检讨,请您过目。” 胡招娣接过,从第一页往后看。 看到第三页时,胡招娣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去。 她指着一整页笔力遒劲的好字问陆酌:“这是什么!” 外面天空阴云密布,“轰”地一声炸响惊雷。 陆酌看清上面的内容后,脸色刷地变得惨白。 是一封情书!!! 第106章 有什么脸见人? 胡招娣从头看到尾,这封情书明明白白是写给陆酌的。 亏她上周还跟办公室的老师打包票说陆酌天天忙着赚钱,虽然成绩不好,但肯定不会违规违纪。 胡招娣语气严厉:“陆酌,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这封情书哪来的?” 陆酌沉默。 “你要是不说,我就把这封情书贴到公告栏上。” 胡招娣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人轻轻敲了三下。 她抬头,见门口站着江野,立马喜笑颜开,“江野同学,快请进。” 江野走到办公桌前,陆酌和高猛一左一右让开。 江野没有看陆酌,拿出一张写着解题步骤的草稿纸,“胡老师,早上那道题我有六种解法。” “六种?”胡招娣声音提高了好些,“真的吗?快跟我说说。” 半小时后,胡招娣激动地握住江野的手,“江野同学,你真的是天才,连最后一种解法都想得到。” 江野向来宠辱不惊,面无表情道:“胡老师过奖。” 高猛在旁边崇拜地看着江野,“酌哥,你说我会是二中的下个天才吗?” 陆酌无情地帮高猛认清现实:“白天少做梦。” 高猛深受打击:“酌哥,你一定要这么冷漠吗?” 胡招娣拍了一下桌面,“你们俩嘀嘀咕咕些什么,看看人家江野同学,不光成绩好,字也写得这么——” 胡招娣的话顿住,她拿起一旁的情书比对字迹。 陆酌心里顿时警铃大作,他强装镇定道:“胡老师,你该不会以为这封情书是江野写给我的吧?” 胡招娣恍然大悟,是啊,她刚才差点怀疑江野了。 江野是陆酌的弟弟,怎么可能写情书给他。 且不说他们两个都是男生,单说家庭这块就不可能。 陆酌见胡招娣明显动摇了,干脆反其道而行之,“没错胡老师,这封情书就是江野写给我的,他暗恋我。” “陆酌!”胡招娣怒气冲冲地把那封情书撕碎扔进垃圾桶里,“你怎么能冤枉同学,更何况他还是……还是……” 因为高猛在的缘故,胡招娣没有把话说完。 她去家访的时候听陆酌的妈妈说过,陆酌从小不喜欢江野这个弟弟,在外面从来不承认江野跟他的兄弟关系。 胡招娣虽然不清楚陆酌和江野的关系为什么会这样僵,但她尊重两位当事人,不会贸然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高猛心里想的是完了,江野给他酌哥写的情书怎么到了胡招娣手里,这两人的地下恋不会被发现吧? “胡老师,你要相信自己的猜测,不信你再仔细比对那封情书和试卷上的字迹。” 陆酌说完扭头看江野,故意说:“你说对吧?江野同学。” 江野神色坦荡,正要开口时胡招娣说:“行了,我知道你在冤枉江野同学,只要你说出这封情书是谁给你写的,我可以考虑不告诉你家长。” “不知道,可能是我的哪个暗恋者写的吧,”陆酌颇有些自恋地说:“我长得这么帅,喜欢我的人能从二中大门口排到食堂三楼。” 胡招娣见陆酌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行了行了,你俩出去,我单独和江野同学说两句话。” 这个点吃饭的人太多了,陆酌不想去食堂排长队,高猛也一样。 高猛提议道:“酌哥,要不我们去后门随便买点吃的带回教室吧。” 陆酌点头,“也行。” 后门照样排了长队,陆酌很是后悔听了高猛的话。 排队的时候,高猛对陆酌竖起大拇指:“酌哥,你刚才真牛,原本老虎还有所怀疑,你那么一说,老虎直接开始撵人,生怕你造谣那封情书是江神写给你的。” 陆酌皮笑肉不笑:“管好你的嘴,要是让我听到什么闲言碎语,我一定会让你提前投胎,说不定你下辈子还能当个你心心念念的天才。” 高猛惊恐万状:“酌哥你非要把事做得这么绝吗?” 陆酌反问:“你说呢?” 高猛不说话了。 买小吃的时候,陆酌每样都买了两样。 高猛看破不说破,他可不想时刻体会生命被威胁的滋味。 陆酌和高猛回到教室,教室里只有学习委员和一个肌肉发达的男生。 高猛分了一碗老兵土豆给学习委员,“吃吧,不小心买多了。” 肌肉男生甩甩酸痛的手,“我去,终于凑够八百字了!酸钾,我的呢?!” 高猛把手上的东西往身后藏,“你自己去买,我的都不够吃。” 肌肉男生说了句“重色轻友”,从座位上起身去办公室交检讨书。 陆酌把一堆吃的放到桌子上,忍不住想江野为什么还没回来,是不是在办公室被胡招娣为难了? 高猛坐到新同桌旁边,一边把一盒酸奶偷偷塞到新同桌的桌肚里,一边扭头问:“酌哥,你一个人吃是不是不香?” 陆酌掰断手里的一次性筷子,“高猛,你不想活可以直说。” 高猛老实了,“开玩笑的酌哥,冲动是魔鬼,你千万别动手。” 说话间一道颀长的身影走了进来,高猛嗦了一口酸辣粉,含糊不清问:“江神,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江野手里拎着两份快餐,陆酌看了眼包装袋上的字,发现是自己经常光顾的那家。 高猛一见到江野,把陆酌的威胁忘得一干二净,用一种微妙的语气说:“江神,你和酌哥还真是心有灵犀,他买午饭的时候也买了你的那份。” 陆酌嘴硬:“谁说我是给他买的?” 高猛做投降状:“好好好,酌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个中午,陆酌吃得非常撑。 他为了表明自己并没有买江野的那一份,硬是把所有东西吃完了。 看得高猛一愣又一愣。 下午上体育课时,陆酌的胃一阵一阵痉挛,明明是大夏天,他却疼出了一身冷汗。 江野最先发现他的不对劲,走过去不由分说将他打横抱起来,“是不是胃不舒服?我送你去校医院。” 陆酌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提起全身力气捶了江野的胸膛一拳。 江野这样抱他,他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 第107章 情书到底怎么回事? 医生给陆酌做完检查后开了助消化的药,江野拿着两盒药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开口问:“所以他只是吃多了?” “嗯,你问问他还难受的话,可以去里间躺着休息会儿。”医生还要忙着给下一位摔伤腿的学生上药,说完掀开了帘子走了出去。 陆酌听到了江野和医生的对话,他有气无力说:“江野, 扶我去休息。” 说是扶,但陆酌疼得满头大汗,一点力气都没有,偏偏他打死都不要江野抱,犟得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江野耐心地放低声音:“这里没人,不会有人知道我抱你了。” 陆酌可耻地动摇了,他决定退一步,放任自己把大半边身体靠到江野怀里,气息陡然贴近,他明显感觉到江野的呼吸凝滞了一瞬。 陆酌躺上病床后肚子还是很难受,他正犹豫要不要把江野撵出去好自己揉肚子时,江野搬了张塑料椅子坐到了病床前。 “衣服撩上去,”江野半垂着眸子,慢慢搓热手心。 “啊?”陆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江野想趁人之危,脸色陡然涨红,在脑海里斟酌着骂江野的话。 江野无奈极了,他观陆酌的神情就知道陆酌把他想成了卑鄙无耻的小人,语气缓和了些:“肚子不难受吗?我帮你揉揉。” “谁要你揉了,自作多情。”陆酌口是心非,嘴上硬气得不行,动作可是半点没含糊,刷地把校服往上掀。 少年腰腹平坦紧实,线条流畅优美,光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江野的眼神暗了暗,喉结快速滚动两下,陆酌不是没有察觉,但他现在肩负矫正江野取向的重任,不能在这种关头表现出一丁点紧张。 “有什么好看的,我有的你也有。”陆酌强装淡定,“要揉赶紧揉,别一会儿下课了。” 言外之意是下课来校医院的人多,到时候他也不好意思继续躺在病床上。 温热的掌心覆上陆酌的肚子,极富技巧地揉着。 陆酌舒服得眯上了眼睛,他分不清是先前吃下去的药还是江野的动作起了作用,总之痉挛疼痛的胃部得到了安抚。 陆酌想起办公室里发生的事,压低声音问:“江野,那封情书到底怎么回事?” “不小心放进去的。”江野的语气没有半分起伏,像是在叙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江野,你当我是三岁小孩?”陆酌有些火大,“不小心?!你差点害死我了你知不知道!老虎有多管得严你这个好学生是没见识过,我不一样,我知道她的手段,她接下来一段时间都要盯死我。” 江野没有辩解。 他是真的不小心,那封情书虽然是他修修改改数十次的定稿,但他还是没有送给陆酌,总觉得还有完善的地方。 “另外你再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给我写情书,”陆酌语气森冷严厉:“江野,我可以当你之前在器材室说的那些话不作数,前提是你断了不该有的心思。” “我以为你喜欢收情书,”江野神态认真, 没有在开玩笑,“高猛早上搬书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大摞情书。” 陆酌沉默,他明确表明过自己不收情书,但总有人妄图通过高猛把情书递到他手上,高猛这个人很好贿赂,送他一颗棒棒糖他能立马答应把情书转交给陆酌。 陆酌既好气又好笑,“你发什么神经!那些不是我收的,是高猛。” “嗯,我知道,”江野手上的力道越发轻柔,“为我破例一次吧。” 江野又露出那种悲伤易碎的神情。 陆酌差点迷失在江野那双阴郁漂亮的眼睛里。 他不合时宜地想到和江野的第一次见面,正是因为那双比任何宝石都要惑人心智的眼睛他才鬼使神差冲上去赶走欺负江野的人。 江野很聪明,而且尤其擅长迷惑人。 陆酌无意识咬了下嘴唇,骤痛令他瞬间清醒,他快速思考江野的话。 江野所说的破例一次是什么意思? 收下他的情书? 答应和他交往? 无论是哪一种陆酌都不会答应。 “江野,我——” 江野打断陆酌的话:“你如果不答应的话,我会告诉胡老师,那封情书是我写的。” 陆酌眼睛猛地睁大,难以置信道:“你疯了是不是?你知道那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老虎是个很有责任感的老师,到时候她一定会找妈谈话,你想害了你自己吗江野?!” 陆酌设想了最坏的情况,担心的仅仅是害了江野。 至于他,只要江野好好的,他怎么样都可以。 江野停下给陆酌揉肚子的动作,把陆酌的校服拉下来盖住腹部,“陆酌,我说到做到。” 陆酌气得偏过头去,不想看江野。 “我给你时间考虑,最后一节课是班会,到时候你还是没有答应我的提议的话,我会找胡老师说清楚。” 江野说完后走出了休息室。 见江野出来,守在外面的高猛和刘铭匆匆和江野打过招呼,同时挤了进去。 高猛扑到病床边担忧地说:“酌哥你没事吧?你刚才的样子太吓人了,我和铭儿都以为你得绝症了,要不然好端端的肚子怎么会疼成那样。” 刘铭抬手假装抹眼泪,“是啊酌哥,我和酸钾都担心死了,要不是江神在里面,我们老早就进来看你了。” “行了行了,我没什么事。”陆酌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肚子疼是吃太撑了,“酸钾扶我起来,刘铭你帮我填个假条,下午的课我不上了。” 陆酌想好了,既然他没有勇气面对,那就选择逃避。 江野待会儿见不到他的人,应该不会冲动。 能拖一时是一时,实在拖不了他再想办法。 “行,”刘铭难得帮陆酌一次忙,还有些小激动,“我去找体育老师批假,他知道你的情况,肯定会签字的。” 高猛把陆酌扶起来,小心翼翼问:“酌哥,你能走不?不能的话我抱你?” 陆酌现在最不能听的就是“抱”这个字眼,他咬牙切齿道:“高猛,你敢抱一个试试看,信不信我分分钟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高猛怂了,两只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知道了酌哥,我懂,只有江神能抱你,其他人敢碰你一个手指头都要做好丧命的准备。” 第108章 约会还差不多 陆酌发誓,如果不是他现在一丁点力气都没有,他一定会立马送高猛去见上帝。 高猛感受到陆酌眼底汹涌的杀意,两腿一软差点给陆酌跪下,“酌哥我说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保证不会有下回。” 刘铭落井下石道:“酌哥,别放过酸钾,他就是皮痒,你给他松松皮子就好了。” 高猛做出吐血的动作,“逆子!” 陆酌一脸无语地看着两个白痴互相谩骂。 离下课还有两分钟,陆酌催促道:“刘铭,你快去给我填假条,下节课是英语课,英语老师不会放我走。” 刘铭领命,一分钟后他脸色为难地回来了。 陆酌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体育老师不给我批假条吗?” 刘铭摇头。 陆酌没了耐心,“到底怎么回事?” 刘铭支支吾吾说:“江神……是江神拦住我,不准我帮你填假条,还……还让我转达你一句话。” “什么话?”陆酌有种很不好好的预感。 “他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刘铭说完好奇地问:“酌哥,江神是几个意思?他是不是要找你约架?” 刘铭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不可能吧,江神找酌哥约会还差不多,怎么可能找酌哥约架。” 陆酌:“?” 两秒后他从愤怒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高猛,你想死就直说。” 高猛眼球上翻,舌头外吐,假装自己已经死了。 陆酌认命地叹了一口气,江野总能预判得到他的下一步要做什么。 高猛和刘铭一左一右把陆酌扶回教室,班上学生一窝蜂地涌过来,围住陆酌关切地问:“酌哥你没事吧?医生怎么说?” 一旁的江野心无旁骛做题,完全没有受到打扰。 陆酌面不改色道:“胃痛,老毛病了,大家别担心。” 唯一知道真相的江野合上笔盖,视线精准落到陆酌身上。 陆酌的人缘很好,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人群的焦点。 陆酌察觉到江野有如实质的视线,他脸上的表情片刻僵住,不过很快就恢复。 上课铃响起,英语老师拎着放听力的小音箱进来。 陆酌和其他同学赶紧回到位置上。 英语老师是个打扮时髦的中年女人,烫着大波浪化着精致的妆容,每天的衣服不重样,她的声音很温柔:“班长,你跟学校反应了吗?怎么还没人来修多媒体?” 班长站起来说:“反应过了老师。” 英语老师让班长坐下,笑着拿起书:“老规矩,上新课之前先听写昨天布置的单词。” 全班顿时唉声叹气,都在感叹命途的多舛。 英语老师注意到陆酌的面前只摆着一本崭新的英语书,她不悦地皱起眉头:“陆酌,你今天还是没带英语本吗?” 陆酌正要回答“是”,一个写着他名字的英语本推到了他面前。 英语老师的脸色好看了些,“同学之间就是要互帮互助,下面我们开始听写。” 二十个单词听写完,英语老师让大家把听写本从最后一排往前面传。 陆酌正要合上本子,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江野大致看了一遍,陆酌单词听写的正确为零。 “你发什么疯?”陆酌不明所以。 江野手上松了劲,没有回答陆酌的问题。 接下来的新课陆酌一点没听,满脑子都是江野在校医院说的话。 破例一次。 江野难不成只想让他收下情书? 这不太像江野的作风。 他真的要答应跟江野交往吗? 答应的话与他坚守这么久的初衷背道而驰。 不答应的话他又担心江野这个小疯子真的做出什么事。 头脑一片混乱,无数乱麻交织成一团。 陆酌在焦虑中迎来了最后一节课。 胡招娣从体育老师那里听说了陆酌生病的事,她开班会前关心地问:“陆酌,你好点了吗?不舒服的话我给你批假条,你提前回家休息。” 什么叫车到山前必有路!这就是了! 陆酌激动得连连点头:“我还是不舒服,胡老师你给我批假条吧。” 胡招娣决定收回刚才的话,“陆酌,你扪心自问你真的不舒服还是装的不舒服?” 这话一出陆酌就知道提前回家没戏了。 大意了,他不该表现得这么明显的。 这次班会的主题是防溺水和交通安全,胡招娣在讲台上说,底下一群人昏昏欲睡。 胡招娣等众人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拿手机拍下睡觉的有哪些人,猛拍讲台把人吵醒后才说:“睡觉的同学回去抄二十个公式,明天我检查。” “老虎太阴险了,我还以为她今天转性了。” “还好我给女生折千纸鹤没睡,不然就跟你们一样下场。” 高猛醒来时嘴角还挂着口水,全班数他睡得最香,他懵圈地问:“什么公式?这节课不是班会吗?” 全班哄然大笑。 胡招娣脸色铁青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这下大家笑不出来了。 八班怎么就来了个胡招娣,断送了他们在二中的快乐时光。 陆酌没有睡觉,他心不在焉地拿笔在纸上画圈。 快到下课他也没想到该怎么做。 江野掐点,正好做完最后一道题,他活动活动手腕,声音低沉:“快下课了,你考虑好了吗?” “能再给我一天时间吗?”陆酌眼神躲闪,“江野,这件事对我来说太重大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不够,我需要更多时间来考虑要不要答应。” “嗯。” 陆酌正要松一口气,下一秒见江野站了起来,“胡老师,我有话要跟你说。” 胡招娣笑着说:“是学习上的事吧?放学后你直接去我办公室吧,正好年级主任今天值班,有难题的话可以和他讨论讨论。” 陆酌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江野哪里是去问问题,根本就是要去说出真相。 为了逼他不惜拿前途开玩笑! 下课铃响。 江野收好书包,看也不看陆酌就起身往外走。 陆酌连忙追上去,“江野 !” 江野脚步不停。 “小野!”陆酌又喊了一声。 第109章 小疯子,你是不是笃定我…… 这回江野放慢了脚步,等陆酌气喘吁吁来到他面前才垂眼问:“什么事?” 陆酌喘气不匀,紧张得声音都是颤抖的,“你……你找老虎什么事?” “嗯?”江野面上神情未变,反问道:“为什么这样问?” 陆酌心虚地盯着地面,放学时校园一片热闹,只是他什么都听不见,世界在这一刻静止,只有他和江野。 哪怕他有意避开江野的视线,还是能想象得到江野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盛着的忧伤和失望。 他不想让江野伤心,但他又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给出回应,思来想去,只得小声哀求道:“下午在校医院你说的话我还没有考虑好,你能不能再给我半小时?” 江野面无表情:“陆酌,胡老师让我下课去办公室,让她等着不好。” “那……我和你一起去,”陆酌找了个借口,“正好我有道题不会。” 高猛和刘铭勾肩搭背从教室出来时正好听见这一句。 高猛抬头看看天,又看看脚下的地板,“铭儿,你掐我一下,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刘铭同样觉得荒诞,八班除了江野,没有人会跟各科老师请教问题,陆酌今天是吃错药了还是转性了? 比起“做梦”一说,刘铭更倾向于另一个怀疑:“酸钾,酌哥这是背着我们偷偷学习,好在这次的月考和接下来的期中考一鸣惊人。” 高猛震惊:“好阴险!有酌哥稳坐年级倒一的宝座,我就算考得再差也不会有生命危险,要是酌哥真的偷偷内卷,下次年级倒一不是你就是我。” 刘铭内心腾地冒出了危机感,提议道:“酸钾,要不周末我俩别出去玩了,我也不要你们请客了,我跟你在家背背公式背背古诗什么的,免得真的垫底。” 陆酌正在出神,没有留意高猛和刘铭说了什么。 等他和江野进了办公室,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背书包,手里连支笔都没有,一点不像问问题的样子。 胡招娣还在批改随堂测试的卷子,听到敲门声她抬起头,温声说:“请进。” “年级主任出去接电话了,你先把你不会的题整理出来,等会儿他来了我们一起讨论。” 胡招娣说完才注意到江野身后站着陆酌,她正好也有事找陆酌,从一堆试卷里找出陆酌的那张,“陆酌,你猜你这次测试考了多少分?” 陆酌心不在焉说了个数。 胡招娣气笑了,“二十分?你觉得你能考上二十分?陆酌,看来你对你自己的实力没有清晰的认知,你这次考了——” 胡招娣拧开水杯喝了口败火茶才继续说:“零分。” 陆酌沉默,测试的时候他光想着难倒江野的那道题的解法,没有留意自己在试卷上写了什么。 “恭喜你再创历史新低”胡招娣冷笑一声,“陆酌,上次月考那么难你都蒙对了九分,这次是怎么回事?” 陆酌套用了差生万能公式:“不会做。” 胡招娣差点气晕过去,把办公桌拍得砰砰响,“怎么就不会做了?前三个选择题是送分题,后面第一道大题我考试前才讲过!还有你在班级填写的地方写五个1是怎么回事!” 陆酌不知道怎么说,他这次测试考了零分是事实,至于那五个1他不能解释给胡招娣听。 胡招娣见陆酌半天不说话,直接说:“这周六我去你家家访。” 听到“家访”两个字,陆酌终于有了反应,“胡老师,我不是故意考零分的,考试的时候我状态不好,我跟你保证,这次月考我一定能考三十分。” “三十分?”胡招娣被陆酌夸下的海口惊住,她骂也不是凶也不是,总之心绪十分复杂:“你哪次数学考试上过三十分?” 陆酌的大脑转过弯来了,他最会见机行事,胡招娣拿他没办法,留的绝招是家访,虽然这招她以前用过很多次,但是陆酌有预感,这回真要让胡招娣上门家访的话,他的好日子一定会结束的。 “胡老师信我一次,我现在有江野同学的帮助,成绩一定能稳定提高。”陆酌诚恳地说。 “而且我今天来办公室是来向您请教问题的——”陆酌拉开江野的书包拉链,随机抽出一本数学题册翻开,“就是这道题,困扰我好几个晚上了。” 尽管胡招娣清楚陆酌的本意一定不是来问题目,但她还是耐心地解答陆酌的疑惑。 讲完一道题,胡招娣口干舌燥,拧开水杯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水,见陆酌把习题册放回江野的书包,她才委婉地说:“你的基础不适合做这种超纲的难题,我建议你还是从简单的学起。” 陆酌点头,“我知道了胡老师。” 胡招娣给陆酌讲完题才注意到江野站在一旁没有动,她疑惑地问:“江野,你不是来问问题的?” “不是。”江野平静开口:“我来找您,是想说说中午那封情书的事。” 陆酌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江野这个小混蛋向来都是说到做到。 “你知道是谁写给陆酌的?”胡招娣脸色凝重了几分,她必须拿出铁血手腕才能管好八班,任何违规违纪她都要严肃处理,哪怕只有一点苗头她也要掐灭。 江野薄唇微启,还没有说什么就听到陆酌小声骂了句脏话。 陆酌又急又恼,扑上去捂江野的嘴,快速说:“胡老师,他开玩笑的,那封情书是其他班的女生写给我的,江野不知道那个女生的名字。” 胡招娣看不懂陆酌和江野在做什么,明明是本该要好的两兄弟,偏偏关系这么僵。 “胡老师,我和江野出去说两句话。”陆酌说完不等胡招娣开口同意就把江野拽出了办公室。 楼梯间没有人,陆酌把江野按在墙上,一双眼睛发狠地盯着江野,“小疯子,你是不是笃定我会答应你的要求?” 江野不置可否。 “那我要是不答应呢?”陆酌冷声问:“你是不是打算把你喜欢哥哥这件事闹得全校皆知?” 第110章 答应谈恋爱 江野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陆酌舌尖抵了一下腮帮,毫无预兆挥拳朝江野砸去—— 拳头擦着江野的耳朵砸到他脑袋旁边的墙上。 陆酌眼底一点点漫上猩红,几秒后卸了全部力气,脚下踉跄两步,面色苍白,勉强从牙关挤出几个字:“行,我答应你。” 不就是交往吗?他答应就是了。 江野愣住,刚才陆酌朝他挥拳他没有打算躲,他知道自己做的事很过分,一直以来,他都仗着陆酌对他的包容有恃无恐。 那一拳砸在墙上,比砸在他脸上还要令他难受。 他突然很想说算了。 不就是一封情书吗? 陆酌不收也可以。 可陆酌在发泄完内心的怒火后答应了。 其实陆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只要他妥协过一次,后面还会有更多的妥协,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江野的名声重要,他不想江野背上一个同性恋的名声。 更何况江野喜欢的还是他这个哥哥。 江野有破釜沉舟,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他没有。 他是个胆小鬼。 江野眉头不易察觉地皱起,抓着陆酌的手查看伤势。 陆酌身心俱疲,任由江野抓着他的手,轻声说:“小野,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绝对不会反悔,这段关系由你开始,也会由你结束,万一哪天你厌倦了,你不用顾及我……” 陆酌喉咙酸涩,内心涌起大片的难受。 万一真到那一天,他和江野可能连亲人都没得做。 这些年他习惯了为江野考虑,但其实真遇到让他棘手的难题时,他并不知道怎么去处理。 哪怕到今天他也坚定不移地认为是自己的错。 他太忙了,根本不知道江野什么时候对自己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不是没有想过快刀斩乱麻,短痛要比长痛好太多,只要他再狠心点,江野一定会离他而去。 但事关江野他的方寸就乱了。 江野是除了徐桂兰以外,唯一一个能左右他心情的人。 这时胡招娣的声音响起:“你们俩在这里做什么?” 陆酌拽着江野离开办公室后,她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对劲,担心陆酌和江野打起来,于是赶紧出来找人。 “没什么,”陆酌主动牵起江野的手,“我和江野有点误会,不过我们刚才说开了。” 胡招娣半信半疑:“真的?” 陆酌头如捣蒜:“真的!” 江野冷淡地“嗯”了一声。 “没什么事的话你们俩先回家。”胡招娣刚才接到女儿的电话,丈夫又出去赌钱了,她得赶紧回去看看。 天边大片粉紫色晚霞,陆酌和江野并肩走出二中大门时,他看见奶茶店三三两两排着队,想到自己和江野的关系已经变质了,他偏过头问:“要喝奶茶吗?” 江野不明所以,陆酌不爱喝奶茶,一来是因为他抠搜,二来是因为他比较喜欢咖啡。 不过他还是答应和陆酌去排队。 陆酌站在江野的前面,无意识抠指甲,谈恋爱要做些什么?他只记得要给对方买奶茶,剩下的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他掏出手机打字。 【zy:酸钾,问你一个问题,你以前和你女朋友谈恋爱都做什么?】 【全世界最猛:酌哥,这你可问对人了,首先要对女朋友的话言听计从,其次要把零花钱全部上交给女朋友,最后要熟悉女朋友的全部喜好。】 高猛发送出去才发觉不对劲。 好端端的他酌哥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女朋友? 女朋友! 高猛心道不妙,赶紧截图发给江野。 江野没有带手机,自然无法及时回复高猛的消息。 陆酌一天要忙赚钱的事,学校下令严查手机之前他就在男厕的水箱里藏了一个备用机,今天刚好用到。 高猛家离学校只有几分钟,他一回家就上线打游戏,冷不丁看到陆酌的消息,一时不觉得有什么,等琢磨出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高猛正在猜是哪个女生俘获了陆酌的心,就见陆酌的消息弹了出来。 【zy:还有呢?】 高猛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完了,他酌哥真的沦陷了。 【全世界最猛:酌哥,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江神和你……我是说你们俩……算了,我弱弱问一句,江神知道你谈恋爱了吗?】 【zy:他知道。】 高猛盯着陆酌发过来的三个字看了又看,最后选择作死一回。 【全世界最猛:酌哥,你谈恋爱之前有没有考虑好?要不你还是分了吧。】 陆酌发了个问号。 高猛这回不敢回了。 他现在可怜弱小,谁知道陆酌会不会恼羞成怒把他宰了。 江野注意到陆酌一直低着头打字,沉声问:“在和谁发消息?” 换做以前,陆酌一定冷声回他四个字。 跟你无关。 然而今非昔比,江野现在的身份是他的“女朋友”,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 陆酌用手遮住和高猛的聊天记录,给江野看联系人备注,放柔语气说:“和高猛。” 正说着话,排在他们前面的人拿着奶茶走了,轮到他们点单了。 “你好,要一杯新品奶茶,”陆酌想了想,补充道:“常温。” 他经常听见班里的男生说给女神买了常温的奶茶,看来奶茶就是要喝常温的才好。 “第二杯半价哦,”店员笑着问:“小哥哥要不要再买一杯?” 陆酌想着不能让江野一个人喝,万一江野不好意思“吃独食”怎么办?于是说:“好,这杯加冰。” 两杯奶茶很快做好,陆酌扫码付了钱,将常温的那杯塞进江野的手里,“喝吧。” 江野有些云里雾里,自从陆酌在楼梯间砸了墙面一拳后就变得很奇怪。 陆酌努力找话题:“喜欢这个口味吗?” 江野还没喝,他插上吸管喝了一口,迟疑地点头,“嗯?” “你尝尝我这杯,”陆酌把手里的奶茶递到江野嘴边,“不过这杯加了冰,你只能喝一小口。” 陆酌在心里给自己这个“满分男友”打了一百分。 江野听陆酌的话喝了一口,顺着他的意思说:“是要好喝点。” 陆酌得意挑眉:“是吧?” 快走到家门口时,陆酌想起来这周六是自己的生日。 他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了,生日当然要和“女朋友”一起过。 第111章 谈了 第二天数学课时胡招娣把改完的试卷发下去,高猛看着试卷上的“23”陷入了沉思,他偷瞄了眼同桌的分数,123。 讲台上,胡招娣大发雷霆:“这次随堂测试的均分不到四十分!你们班到底想做什么?我从教快二十年了,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高猛正和刘铭传纸条,据刘铭这个万事通打听到的消息,这回班上有人考了零分。 胡招娣看着台下这群懒懒散散的学生提高了声音:“明天后天月考,这这次谁的数学考不上四十分,罚打扫厕所一学期,外加‘奖励’双倍寒假作业。” 此话一出,全班怨声载道,敢怒不敢言。 胡招娣的“恶名”摆在那儿,就算是最混的也不敢忤逆胡招娣。 中午放学,趁陆酌被胡招娣叫去办公室补习,高猛犹犹豫豫拦住要去食堂的江野。 “江神,你昨天看了我给你发的消息了吗?” 江野抬腕看了眼时间,“看了。” 高猛知道江野急着去食堂,但昨天的事他必须跟江野说清楚,“江神,酌哥谈恋爱这事我真不知情,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他突然发消息问我和女朋友谈恋爱要做些什么。” “嗯。”江野神情没有半点变化。 高猛拿不准江野在想什么,他举起三根手指发誓:“江神,我对你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酌哥他也太不是男人了,放着你这么好的人不要,你放心,我会个时间好好说说他。” 江野余光瞥见窗外偷听的半个脑袋,有些无语道:“他没谈恋爱。” “啊?”高猛明显不信,“不应该啊,酌哥一天忙着赚钱,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的人和事上,如果没有谈恋爱,他为什么要问我那么多问题。” 江野懒得和高猛多说,单手插兜往走出教室,再晚抢不到陆酌最爱吃的那家素煎包了。 江野刚下楼梯刘铭就从窗户翻了进来,他疑惑地挠挠后脑勺,“酸钾,你说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我今天观察酌哥一个早上了,怎么看他都没有跟女生谈恋爱。” 高猛胡乱猜想:“会不会是酌哥和江神y的一环?酌哥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些时候别扭得要死,说不定他想跟江神谈点另类的恋爱。” 刘铭觉得高猛的分析很有道理,两人去食堂的路上一直小声讨论。 江野买好煎包回教室,陆酌还在办公室苦背公式。 胡招娣昨天回去解决了丈夫的事后一直担心陆酌的成绩,班上除了学习委员和班长,其他人的成绩虽然也不好,但没有离谱到考零蛋的。 这不,胡招娣今早六点就来了学校,针对陆酌的情况给他找了一些基础的学习资料,学习跟修建房屋一样,一定要把基础打好。 胡招娣不求陆酌能一下冲到年级前100,她只希望陆酌在接下来的每场考试都有进步。 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陆酌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个点去食堂只能吃剩菜了,他甚至在某一秒自暴自弃地想,干脆跟胡招娣坦白算了。 最后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他踩线进的二中,之后每一场考试都稳坐倒数第一的宝座,如果贸然说出真相的话,胡招娣一定会联系精神病院把他送进去的。 陆酌又捱了三分钟,第七次举起手说:“胡老师,我能背了。” 胡招娣正在备下午的课,头也不抬说:“你扪心自问你是真的背会了这几个公式还是想急着去吃饭敷衍我?” 陆酌确实很饿,早上他没吃两口,尽顾着关心江野有没有吃饱,到学校包子冷了,只好掰碎喂给流浪狗吃。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三下。 江野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有些逆光,陆酌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他低沉的声音:“老师,陆酌早上没吃早饭,能让他先把东西吃了吗?” 胡招娣乐得看陆酌和江野兄弟二人相亲相爱,大发慈悲地放陆酌回教室。 陆酌还不知道江野已经去过食堂,他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耳朵尖红得滴血,“小野,你饿不饿?中午想吃食堂还是后门的小吃?” 江野从昨天就察觉到了陆酌的异常,陆酌挥完那一拳后,对他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几乎可以称得上温柔,昨天晚上当着徐桂兰的面都敢往他碗里夹菜。 陆酌见走廊上没人,轻轻用手碰了碰江野的手背,“小野,你怎么不说话?” 每次陆酌软下声音喊“小野”,江野在脑海里都会自动把这两个字转化为“我喜欢你”和“我爱你”。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正常,这些年他也一直在装正常人。 陆酌喊的每一声“小野”,都会在他荒芜悲凉的心上种下一株野草。 他从这点绿色汲取氧气和阳光。 他曾无数次踏足深渊,但只要有陆酌在,他就能无数次得到救赎。 中午的阳光刺得人眼睛睁不开,江野垂下眼,语气带有罕见的温柔:“我给你买了素煎包。” “素煎包?”陆酌惊喜得弯起唇角。 江野买了两份不同口味的素煎包,陆酌每样都吃了点,剩下的交给江野解决。 他没有觉得奇怪,从小江野都喜欢吃他剩下的。 高猛和刘铭吃完饭回来,见陆酌正埋头剥石榴,他的手指修长好看,手背上隐约可见交错的青筋,比江野的手要小一些,江野的手除了骨节分明外,兼具野性与力量感。 高猛不要脸地凑上去:“酌哥,你也太贴心了吧,知道我和铭儿没吃饱,特意给我们剥石榴。” 陆酌赶紧护住剥好的石榴,警惕地看着企图抢食的高猛和刘铭,“不是给你们剥的。” “那是给谁剥的?”高猛的眼神在陆酌和江野之间转来转去,“到底是谁这么好命,能吃到酌哥亲生剥的石榴?” 比起吃石榴,刘铭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他支支吾吾问:“酌哥,你……谈恋爱了?” 陆酌剥石榴的动作顿住。 不过他一点不意外,高猛那张嘴从来不把门,刘铭知道也是迟早的事。 陆酌尽量淡定地说:“谈了。” “啪嗒。” 江野的笔掉到地上。 第112章 真谈了啊 “真谈了啊。” 高猛和刘铭异口同声。 陆酌不明白自己谈个恋爱高猛和刘铭为什么要大惊小怪,他把剥好的石榴推到江野面前,压低声音说:“快吃。” 高猛小心翼翼去看江野的脸色,果然,冷得让人脊背发凉。 刘铭实在太好奇了,陆酌谈恋爱这事绝对可以登上二中论坛热度第一,“那个……酌哥,我能多嘴问一句你女朋友是谁吗?” 陆酌欲言又止,倒不是自己对这段恋情有多难以启齿,实在是他要顾及江野的形象。 高猛极其艰难才把陆酌刚才说的话消化完,他换了个问法:“酌哥,那你方便透露她是哪个班的吗?” 班级这个陆酌倒不必隐藏,“我们班的。” 高猛和刘铭面面相觑,他们也没发现陆酌和班上哪个女生有谈恋爱的倾向啊。 江野弯腰捡起地上的笔,把陆酌给他剥的石榴拿到一旁,面无表情做起题来。 陆酌权当江野在害羞,说实话他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谈恋爱,说不害羞是假的。 只不过他是哥哥,当然要比江野考虑和承担得多一些。 “酌哥,你再仔细跟我们说说呗,”刘铭缠着陆酌要听更多细节,“你和你女朋友是什么时候确定的关系?” 陆酌偷瞄了江野一眼,“昨天放学。” 高猛拉上校服拉链,他严重怀疑江野是人形制冷器,不然大夏天他为什么会觉得冷。 刘铭和高猛对视一眼,这回换高猛来问。 “那……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陆酌回想了一下昨天和江野做过的事,脸颊刷地红了,“就……喝奶茶,一起回家。” 江野手里的笔再次掉到地上。 刘铭激动得握拳,“我去!酌哥你的进展好快,才确定关系就送人家女生回家了。” 高猛不太敢看江野的脸色,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八卦:“酌哥,你再仔细给我们说说那个女生长什么样吗?长发还是短发?成绩好还是不好?” 陆酌当然不可能精准描述江野的长相,他含糊道:“比我高,成绩……还行。” 这回高猛和刘铭摸不着头脑了,刘铭的脑袋瓜转得飞快,他已经在怀疑陆酌说在谈恋爱是逗他和高猛玩了。 高猛受到了一万点伤害,难道他和陆酌的兄弟情比塑料还脆弱吗? “比你高?酌哥你在说什么胡话?八班的女生谁有你高?” 刘铭接话:“是啊,酌哥你没必要骗我们,都是兄弟,就算我和酸钾知道你女朋友是谁,没有你的允许,我们也不可能去打扰人家。” 其实刘铭更想说他和高猛不是傻子,不可能被陆酌拙劣的谎言骗到。 “我说了你们又不信,”陆酌叹气,“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个大问题,你们俩还得好好学学。” 高猛和刘铭不乐意听陆酌瞎扯。 “铭儿,我去厕所,你去不去?” “去!” 两个聒噪的人离开教室,陆酌心情大好,又把石榴往江野那边推了推,“怎么不吃?妈说吃石榴能补脑,你多吃点。” 江野没有去捡掉在地上的笔,他那双狭长的眼睛装满了陆酌看不懂的情绪,“陆酌,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陆酌每次对上江野那双漆黑幽深眸子就会忍不住心软,他抬起手摸了摸江野的头发。 江野的大脑空白一瞬。 超乎他意料之外的欣喜席卷全身。 他只是想让陆酌答应收下他写的情书。 陆酌误会了。 不光误会了,还单方面答应了他。 如此说来,陆酌反常的行为有了合理的解释。 江野原以为自己被判了死刑,谁知道命运赠予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他鲜少有失态的时候,却在这一刻红了眼眶,声音又沉又哑:“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陆酌的脸更红了,他偏头去看窗外,“总之不是哥哥和弟弟的关系。” 江野心脏残缺的部分终于补全,他的声音越发喑哑:“陆酌,说清楚。” 陆酌很小声说:“恋爱关系。” 从男厕回来的高猛和刘铭发现陆酌和江野不太对劲,高猛担心江野因为陆酌谈女朋友动怒,壮着胆子走过去说:“江神,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相信你一定能很快走出失恋。” 刘铭在厕所弄清了前因后果,他也劝道:“是啊江神,不管怎么说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我和酸钾一致认为你一定会化悲愤为动力,加油!” 陆酌用看傻子的眼神看高猛和刘铭,这两个人从今天早上就开始神神叨叨,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脏东西附身了。 江野正在吃石榴,闻言抬眼看了忧心如焚的二人,“嗯。” 高猛愣住,他怎么感觉江野浑身写满了“春风得意”四个大字? 刘铭也发现了,“江神,你是有什么喜事吗?” 江野又“嗯”了一声。 陆酌看不下去了,江野和高猛他们不是一个频道的,他笑着说:“别打听了,改天请你们吃喜糖。” “哦哦。” 高猛和刘铭时隔五分钟再一次去厕所。 江野吃完石榴,慢条斯理接过陆酌递过来的纸巾擦手指,望着高猛和刘铭脚步虚浮走出教室的背影,神情有些困扰,“他俩那方面有问题?” “八成是的,”陆酌语气同情,“可怜啊,年纪轻轻就尿频尿不尽。” 高猛和刘铭全然不知形象已然崩塌。 时间一晃来到周三。 二中按成绩分考场,江野在一班考,陆酌在十四班考。 八班的大部分同学都在十四班考。 距离开考还有半小时,高猛和刘铭搬着凳子来到陆酌面前。 “酌哥,这周六是你的生日,你打算怎么过?” 高猛说完往嘴里丢了颗水果糖。 陆酌正在看窗外的绿景,闻言说:“和‘女朋友’过。” 刘铭眼珠转了两圈,“酌哥,这次生日你有什么想要的?” 他们二人身兼重任,特地帮江野打听陆酌的喜好。 “想要的?”陆酌摇头,他还真没什么想要的。 “我想想,周五校庆,到时候你和江神要上台表演,”高猛嚼碎嘴里的糖,灵光一现说:“酌哥,要不然你要一条人鱼得了。” 就差报江野的名字了。 第113章 情侣装 为期两天的月考很快过去,考完试的第二天是校庆,一大早胡招娣带着化妆品和道具来到教室,八班同学平时来学校不积极,这种举校同庆的日子倒是来得很早。 班上女生化了淡妆,见胡招娣坐在讲台上,一个两个低着头飞快走回位置上坐好,生怕胡招娣发现她们涂了口红。 胡招娣的严厉和凶悍形象在八班人心里根深蒂固,她好几次想问口红色号,女生们不是假装写作业就是假装看书。 陆酌和江野两个主角姗姗来迟,胡招娣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们一眼,“怎么来得这么晚?还有半小时就要集合了,集合完马上去大礼堂,你们俩来得及吗?” 陆酌打了个哈欠,清澈漂亮的眼睛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来得及。” 胡招娣眼不见心不烦,挥手道:“你们先去男厕换衣服。” 陆酌和江野一前一后从教室后门出去,胡招娣轻咳两声,不自然地开口:“哪位女生妆化得好?等会儿帮江野和陆酌化。” 一听到要帮两位大校草化妆,教室里每组都有女生举起手。 胡招娣选不出来,让女生们剪刀石头布。 最后赢的是班上的“大姐大”宋娇娇,她很让胡招娣头疼,从高一进校就打耳洞染头发做指甲,经常被各科老师请家长。 宋娇娇走上讲台,头一次拘谨地站在胡招娣旁边。 她的性格泼辣,不用点都能燃,偶尔胡招娣因为她做错事严厉训她,她心情不好还会顶几句嘴,今天倒是出奇地安静。 “紧张?”胡招娣也是过来人,何尝不知道宋娇娇心里在想什么,无非是马上要给两位二中风云人物化妆,心情一时半会难以平静。 宋娇娇实话实说:“有点。” “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随便化个妆都漂亮得不行,”胡招娣回忆自己苍白无趣的前半生,嘴角划过一抹苦笑。 宋娇娇诧异地张了张嘴,她还以为胡招娣会骂她不学好,打扮得妖里妖精。 “胡老师也很漂亮,”宋娇娇心里涌现无数复杂的滋味,同为女性,她能感受到胡招娣语气里的失落,她真诚地说:“每个年龄有每个年龄的美。” 胡招娣笑了笑。 走廊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和惊呼声,八班靠窗的同学伸长脖子往外看去,也被感染了似的发出尖叫声。 胡招娣以为有人在打架,赶紧出去看是怎么回事。 走廊的尽头站着一道帅得让人移不开眼的身影。 陆酌身穿裁剪得当的白色西服,西服的肩上装饰着银色流苏,袖口处用银线绣了人鱼图案,夏日清晨的微风轻轻吹拂,他肩上的流苏海水一般摇曳。 随着他走动,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为他覆上了一层令人震撼的温暖与高贵。 仿佛他就是王子本身。 今天是校庆,可以带手机进入校园,有女生激动得点开相机对准陆酌咔咔一顿拍。 连拍十几张还不满足,还想捕捉更多的帅气,就在这时,女生按拍照键的手顿住,呼吸瞬间凝住,不光是她,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缓缓朝陆酌走过去的那道英俊挺拔的身影。 江野身高腿长,黑色西服三件套穿在他身上格外合身,相比于陆酌身上穿的那套设计,他这一套简约很多,仅在袖口处用金线缝了月亮图案。 他走到陆酌面前,朝陆酌摊开手心。 众人这才看清江野的掌心里放着一枚月亮形状的胸针,胸针的设计很独特,像月亮,又像海浪。 江野低头,深深地注视陆酌,唇角分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就是给人一种他当前的心情十分愉悦的错觉。 陆酌拿起那枚胸针替江野别在胸前,江野俯身在陆酌耳边说了句什么,下一秒陆酌两边耳朵肉眼可见地变红。 这么多人看着,江野收起逗弄陆酌的心思,他佩戴好银色领带夹,大步朝八班的教室走去。 阳光偏爱陆酌,也偏爱他,光与影交织在他身上,削减了他素日里的冷漠。 神明降临也不过如此。 高猛和刘铭无疑是全班最激动的,陆酌刚走进教室就听到他俩夸张地你一句我一句夸: “我知道酌哥和江神帅,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俩能帅到这种程度,铭儿你信不信,不用等到校庆结束,他俩就能上论坛热搜第一。” “我信!我决定了,下辈子我要长成酌哥那样,不是说江神没有酌哥帅哈,我只是觉得以我的沙雕属性hold不住江神那张冷脸。” 陆酌按了按眉心,毫不客气说:“你俩安静点,全班就你们声音最大。” 高猛贱兮兮地凑上去摸陆酌身上西服肩上的流苏,“酌哥,你这件衣服好特别,在哪家店买的?我也想整一身来穿,事先说明哈,我可不是为了装逼,我这人一向低调。” 陆酌拍开高猛的手:“不知道。” 高猛瞬间蔫了,“酌哥,你怎么能不知道呢?衣服——” 高猛及时止住未说完的话,两秒后高猛若无其事朝刘铭招手:“铭儿,我上厕所你去不去?” 刘铭看懂了高猛的眼神,斩钉截铁说:“去!” 进了男厕,刘铭和高猛见男厕没人后迅速挤进同一个隔间。 刘铭压低声音,激动地问:“酸钾,你是不是有什么新发现?” 高猛肯定地说:“江神和酌哥穿情侣装,搞不好衣服还是江神亲自设计的!” “真的?!”刘铭激动得捶隔间的门,“江神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在校庆这种重要的日子偷摸秀恩爱!” 高猛分析得头头是道:“你别忘了江神扮演的角色是人鱼,你想啊,他不穿人鱼服装,反倒和酌哥一样穿西服,肯定有大有原因在。” 刘铭扑上去抱住高猛:“酸钾,我终于理解女生嗑cp为什么会那么激动了!我愿意用你十年的寿命换江神和酌哥长长久久!” 这话高猛一点不爱听,他推开刘铭,“怎么不用你自己的寿命?” 刘铭嘿嘿乐:“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高猛和刘铭从男厕出来,从走廊经过时两人的脊背都挺得很直。 八班出了两位校草级别的帅哥,四舍五入他们也是帅哥。 两人回到教室,宋娇娇正在给陆酌化妆。 第114章 校庆进行时 陆酌底子很好,连粉底都不用涂,宋娇娇将重点放到给他的眼尾贴钻石。 高猛闭眼一通夸:“娇姐你化妆的手法简直炉火纯青,就贴那么几颗钻,酌哥那张脸帅了不是一个层级。” 宋娇娇红着脸说:“酌哥的脸堪比艺术品,化妆反而会掩住他原本的帅气,我只是简单给他涂了点口红。” 陆酌的眼睛本来就好看,眼尾点缀上几颗碎钻后,更是衬得那双眼睛灿若星辰,世间无二。 贴完最后一颗钻,陆酌从椅子上起身,眉眼弯了弯,“谢谢。” 下一个轮到江野化妆,宋娇娇再一次感叹女娲造人的不公,比起陆酌的帅脸,江野那张脸的轮廓更为分明,下颔线清晰而锋利,堪比古希腊艺术家最完美的作品。 宋娇娇正愁不知道怎么给江野化妆,余光见陆酌正在拨弄肩上的流苏,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大胆的念头,她找出掺有亮片的眼影,凭借高超的手艺在江野的脸上绘了一小片金色的鳞片。 鳞片逼真至极,闪闪发光。 这回换刘铭看呆:“我去!娇姐你也太你牛了,你这手艺不去开店可惜了。” 广播里传出集合的音乐,八班人陆陆续续往外走。 胡招娣叫住陆酌和江野,“台词都背会了吧?你们俩私底下排练得怎么样?一会儿上了台别紧张。” 陆酌笑着说:“胡老师放心,不会出任何差错的。” 江野则冷淡地“嗯”了一声。 陆酌和江野个子高,站在八班队伍的最后,他俩刚站好,旁边的班级里就传出激动的尖叫。 “啊啊啊,给陆酌和江野化妆的人简直是天才!” “这下更帅了!我这颗心久违地快速跳个不停,你们说万一江野和陆酌同时追求我,我要答应谁啊?” “等校庆结束一定要问问他俩分别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你们别笑啊,我这个想法虽然不成熟,但是值得一试。” “那个,我弱弱插一句题外话,我怎么觉得江野和陆酌很般配?不是我随地大小嗑哈,你们不信的话当我没说。” 八班的女生也频频扭头往后看。 高猛站在陆酌的前面,他自豪地抬起下巴,语气困扰地说:“酌哥,我穿私服是不是很帅?怎么大家都看我?” 陆酌沉默。 刘铭笑得肚子疼,“酸钾你能不能别那么不要脸,她们哪里是看你,分明是看酌哥和江神。” 高猛惭愧地低下头,两秒后他又抬起头,这回目光格外坚定,“铭儿,虽然我长得不如酌哥和江神帅,但我的颜值也是很抗打的,我不信一个看我的人都没有。” 刘铭在心里组织了一万字嘲笑高猛的话,只不过不等他开口,胡招娣从队伍前面走了过来,压低声音警告道:“高猛,刘铭,我再听到你们俩说一个字,你们俩就上去讲。” 高猛和刘铭老实了,两人笔挺站好,一句话不敢说。 谁让胡招娣说得出做得到。 国歌前奏响起,高一到高三几十个班级瞬间安静,到歌词的部分,每个班都声音洪亮地跟着唱。 国旗迎风飘扬,二中学子朝气蓬勃,每个人心中都洋溢着满满的爱国之情。 升国旗结束,二中校长上国旗台发言。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早上好!今天是二中建校……” 校长从二中的建校说到二中的现在,这是一所在战火中建起来的学校,曾经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松柏学校。 松柏学校从一所破破烂烂的小学发展到如今的省级示范性高中,离不开无数师生的努力,松柏的意志传承至今,二中学生换了一届又一届,他们必将带着新时代的使命走得更远,创造出属于他们的辉煌与盛大。 台下师生听得眼眶发热,高猛发现英语老师偷偷抹眼泪,他趁胡招娣没注意后面的情况,小声和陆酌说:“酌哥,校长的发言真他妈感人,听得我都想好好学习了。” 高猛以为陆酌不会回答他的话,他正要把相同的话说给刘铭听时,陆酌低声说:“那就好好学习。” 那就好好学习。 高猛怎么也没想到这几个字会从陆酌这个年级倒数第一的嘴里说出来。 他内心一时五味杂陈,不知道为什么,他从这几个字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是啊,为什么不好好学习? 人人都能好好学习。 彼时陆酌还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会彻彻底底改变高猛的人生。 校长发言完毕,轮到其他领导上台发言。 最后一个发言的人是冯胤。 冯胤今天穿了一身不合身的灰色西装,大肚腩差点把衬衫的扣子绷开,太阳照在他油光发亮的脑袋上,台下一众学生都不合时宜地想到了猪油和鸡蛋。 刘铭笑点低,没忍住回过头和高猛分享自己的观点:“酸钾,你看老鹰的头像不像一颗抹了猪油的鸡蛋?” 高猛没憋住笑出声。 听到声音的胡招娣猛地转过脑袋往后看。 高猛和刘铭一秒收住声音。 冯胤在台上说起自己年轻时候奋斗的故事,简单总结,他是他们村靠学习逆天改命的第一人。 刘铭要笑疯了,“老鹰上一次不是说他给人擦鞋,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跟一个退休的老教师学知识,后来阴差阳错走上教师这条路的吗?亏我们都以为他正经严肃,谁想到他全靠一张嘴乱编哈哈哈哈。” 这回胡招娣逮住了刘铭,“刘铭出列。” 刘铭耷拉着脑袋走到胡招娣身边,飞快朝后看了眼幸灾乐祸的高猛,决定拉上高猛垫背:“老师,高猛也笑了。” “高猛出列。” 高猛被刘铭背刺,他在胡招娣剜人的眼神下对陆酌说:“酌哥,此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你和江神一定要保重。” 陆酌:“……” 这时一只手轻轻拽了拽陆酌的衣角,陆酌用眼神催促高猛赶紧走,不动神色朝后面挪了些,直到后背快贴上江野的胸膛才说:“怎么了?” 陆酌西服肩上的流苏被风一吹,恰好拂过江野的下巴,有些痒,他轻声喊:“陆酌。” 第115章 沈明月:已老实 陆酌有些不明所以,江野这个好学生向来遵守纪律,这会儿在这种重要的场合喊他的名字,大概是有非常要紧的事要同他说。 想到这里,陆酌稍微踮起脚,好让自己的耳朵离江野的薄唇更近一些。 呼吸喷洒在耳畔,滚烫、奇异,令陆酌全身过电似的麻了一下,霎时耳根又烫又红,他忍不住抬手捏了捏耳垂,然而温度非但没有降下去,反而更灼热了。 这个姿势持续良久,陆酌才听到江野过于低哑的声音。 “陆酌,记住你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不要给其他人可乘之机。” 陆酌隐晦地翻了个白眼,江野这个小疯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答应与江野交往不过是权宜之计,等时机成熟,他自然会跟江野提分手,毕竟江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可能一直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他这个哥哥的身上。 不过为了安抚江野,他还是听话地点点头:“知道了。” 冯胤啰啰嗦嗦说了半个小时才结束,主持人上台做总结,而后让各班有序去大礼堂。 高猛和刘铭还在挨训,胡招娣骂得唾沫横飞,手指就差戳上两个顽劣学生的脑门。 陆酌经过胡招娣面前时,停下来说:“胡老师,到了大礼堂要点名,您看能不能先让高猛他们过去?” 胡招娣不得不放人,不过轻易饶过高猛和刘铭不是她的作风,她声色俱厉道:“到了大礼堂你们两个要是还不安分,就给我扫两个学期的厕所!” 高猛和刘铭连忙竖起三根手指头发誓接下来一定会老实。 去大礼堂的路上,高猛气呼呼往前走,他今天被胡招娣骂完全是无妄之灾,要不是刘铭拉他垫背,他不可能受这窝囊气。 刘铭狗腿地跟在陆酌后面,“酌哥,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你果然心系兄弟,我刘铭今天把话撂这儿,以后谁胆敢惹酌哥不快,我拼了这条命也不会放过他!” 陆酌正在脑海里过台词,他顿住脚步,毫不客气说:“刘铭,闭嘴。” 刘铭给嘴上了拉链,转而又去和江野说话:“江神,你和酌哥真的不需要配角吗?要不你临时给我安排个身份,也让我露露脸呗。” 陆酌听不下去了,挥手把刘铭赶到一边去,“刘铭,你那张嘴要实在闭不上,我不介意拿针给你缝起来。” 大礼堂划好了每班的区域,陆酌和江野要去后台,没有去指定的位置。 高猛和刘铭早就一前一后溜了,他们打算等压轴节目上场再进大礼堂。 说是点名,其实班长一点都不管,他稳坐班长的宝座到今天,靠的就是帮班上学生打掩护。 后台挤满了要表演的学生,学生会的干部忙得脚不沾地,他们必须确保校庆的二十几个节目不会出任何差错。 陆酌拉着江野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待着,他们的节目排在最后,不用这么早做准备。 江野拿出手机做题,陆酌很多时候都怀疑江野是台提前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他对自己的学习和生活永远有最清晰的认知和最合理的安排,从不允许意料之外的事发生。 陆酌有些沮丧地想,江野太聪明了,难怪他会一步步掉进江野设计好的陷阱里,他明知道有些事不可为,偏偏抵挡不住心软,还是对江野妥协了,和他一起胡闹。 陆酌胡乱想着,突然见穿着汉服的沈明月拿着精致繁复的发饰走过去,大脑快速转动,他表现得若无其事,没有半分异样。 “小野,我去找两张凳子,这样站着太累了。”陆酌说完不等江野同意就朝沈明月仙气飘飘的背影追了上去。 化妆间没有位置,沈明月找了间堆放杂物的房间进去化妆。 她摸黑打开灯,转头发现陆酌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吓得她差点把手里的发饰扔到陆酌脸上。 陆酌的语气客气且疏离:“沈同学,抱歉,我并非有意打扰。” 沈明月抱着发饰警惕地看了眼陆酌的身后,喉咙发紧地问:“你男朋友没跟来吧?” “男朋友?”陆酌被沈明月的说法惊住,他和江野谈恋爱的事并没有告诉第三个人,沈明月是怎么知道的? 沈明月不明白陆酌为什么跟她装傻,她干脆把话摊开了说。 “江野,你和他不是一对吗?” 陆酌默然片刻,原来那天江野在奶茶店跟沈明月说的是这个。 想到沈明月红着眼睛跑出奶茶店的情形,陆酌就一阵心塞,他真诚道:“我为江野的行为感到十分抱歉,沈同学,希望他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沈明月连连摆手,她哪里敢说江野给她造成了困扰,要知道江野江野那天可不止宣示主权那么简单,江野还暗戳戳威胁她,要是她再纠缠陆酌,她一定会后悔终生。 沈明月从来没有在谁的身上见过那么强的压迫感。 当天晚上她回去做了噩梦,梦见江野举着四十米长的大刀追着她砍,吓得她在梦里跟江野保证这辈子都不会觊觎陆酌。 沈明月被江野吓出了阴影,她一通胡言乱语:“那个啥,陆酌同学,我祝你和江同学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你们哪天结婚一定要通知我,我一定给你们随份子,要是孩子……要是孩子要是生下来你不想带,我也可以帮你们带。” “沈同学,我——” “扣扣扣。” 敲门声响了三下。 陆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总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拉着沈明月躲到了又厚又重的窗帘背后。 沈明月瑟瑟发抖,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十分强烈的预感,来的人百分百是江野。 陆酌后悔得不行,他和沈明月清清白白,实在没有躲的必要,真被江野发现的话,他就算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从容稳重的脚步声在逼仄狭小的房间里响起。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陆酌心上。 脚步声最后停在离窗帘一米远的地方。 陆酌浑身上下汗毛倒竖,沈明月紧张得呼吸都凝住了。 “哐当——” 沈明月手里的发饰掉到地上。 第116章 为什么答应交往 就在陆酌以为自己和沈明月即将被发现之际,一道手机铃声响起,江野边接电话边往外走。 “网站出什么问题了?我马上找台电脑登录查看。” 直到脚步声再也听不到沈明月才拍着胸口大喘气,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发饰,嘴里不停地埋怨: “陆酌同学,我还想活得久一点,你知不知道我们俩刚才差点……虽然我以前的确对你有意,但那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从娘胎出生就喜欢帅哥,不过你放心,以后我对你绝对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 “抱歉。”陆酌心有余悸地长舒一口气,别说沈明月了,就连他都以为小命要交代在这里了。 “你最好祈祷江野什么都不知道,”沈明月同情地说:“陆酌同学,我好心提醒你一句,江野这种类型的男生不是你能驾驭的,你最好离他远点,不然我担心他哪天对你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沈同学,我心里有数。” 陆酌有些不太乐意沈明月说江野不好,在他心里,江野是全世界最乖最可爱的人。 “行吧,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沈明月说完抱着发饰往外走,她可不想继续跟陆酌同处一室,万一江野杀个回马枪,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陆酌站在原地回想了一遍沈明月的话,笃定沈明月一定是不了解江野才会那么说,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不是江野,而是他这个不称职的哥哥。 五分钟后,陆酌搬着两张凳子回到角落,江野没在,应该是去处理事情了。 刚才陆酌太过紧张,没有留意江野接电话时说了什么,这会儿他满脑子都是江野着急离开的脚步声。 煎熬的半小时过去,陆酌正打算给江野打电话,一道影子猝不及防自他头顶罩了下来,他猛地抬起头,见江野眼神无比幽深,看向他的目光淬满寒意。 陆酌打了个冷颤,强装平静开口:“小野,你去哪儿了?刚才我搬凳子回来没看到你。” 江野没有回答陆酌的问题,定定地看了陆酌两分钟后,冷声开口:“陆酌,你有事瞒着我,对吗?” “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事瞒着你?”陆酌贴着后背的质地极好的衬衫被冷汗打湿,他艰难地从嘴角扯出一抹笑,“小野,好端端的你怎么会说这些?”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去见谁了?” 江野一把攥住陆酌的手腕,力道很重,锢得陆酌眉头紧皱。 陆酌为保小命,想也不想就撒谎:“我去找高猛他们了。” “是吗?”江野的语气没有半点起伏。 “是啊。”陆酌语气笃定。 两秒后,禁锢他手腕的力道一点点松下去。 江野伸手替陆酌拨正西服肩上的流苏,声音低沉:“陆酌,从今天起,我不希望你再骗我。” 陆酌从江野那张俊美的脸上看出了受伤的神情,他心里被难受的情绪塞满,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我答应你,以后绝对不骗你。” 江野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半晌陆酌才等来一个冷冰冰的音节。 “嗯。” 后台有一面很大的电子屏幕,同步直播这次的校庆。 陆酌看了眼节目单,距离他和江野上场还很早。 经过刚才的事,陆酌也没有心思看表演,他巧妙地把话题引到刚才的对话上,脸上装出无懈可击的疑惑:“小野,要是我骗了你,你会把我怎么样?” 江野的语气更沉更冷:“关起来,锁上手脚,一辈子不允许和外界交流。” 陆酌的眼睛蓦地睁大,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骗你的,”江野一秒切换破碎脆弱的神情,“陆酌,你想做什么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干涉你,更不会控制你。” 陆酌差点没被江野的话吓死,好在江野立马解释了,要不然他真的会信。 “哥就知道你是好孩子。”陆酌欣慰地拍了拍江野的肩膀,“小野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能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江野眼睛半眯起,似笑非笑“嗯”了声。 陆酌还在喋喋不休,“哥今天说的这些你都要记住,我们既然接受教育,就一定要做有素质有道德的公民。” “嗯。”江野牵起陆酌的手,眼底有陆酌看不懂的情绪在翻涌,“陆酌,你为什么要答应跟我交往?” 陆酌下意识要挣开江野的手,人来人往的,万一他和江野牵手被看到就不好了。 江野冰凉的手指强行穿过陆酌的五指,与他十指相扣,“陆酌,我们是情侣关系,为什么不能牵手,还是说你不是真心答应做我的男朋友?” 江野一连串的问题把陆酌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先松开,”陆酌紧张得手心出了汗,他压低声音,哀求道:“小野,你想跟我牵手我没意见,但不是这种场合,等回去我让你牵个够。” 江野像个小孩那般懵懂地问:“看到了会怎么样?” “看到了会……”陆酌说不下去了,是他太紧张了,正常人看到两个男生牵手,不会立即往那方面想,顶多会觉得这两个男生腻歪过头,不太像正常人。 “陆酌,”江野重复刚才的问题:“为什么答应跟我交往?” “因为……”陆酌的大脑快冒烟了,这个送命题他到底要怎么回答! “嗯?” 陆酌想死的心都有了,江野这头狼崽子一定发现了他和沈明月的事,故意让他不愉快。 “总不能是因为喜欢我才答应跟我交往,”江野故作轻松地勾起唇角,“陆酌,我想知道原因,告诉我,好吗?” 陆酌决定换个话题拖延时间,“江野,我有件事要跟你坦白。” “嗯。”江野唇角的笑意转瞬即逝。 “我刚刚去见了……见了沈明月。”陆酌闭上眼,一鼓作气说下去:“我找她是想问问那天你和她在奶茶店发生了什么,我对她没有半点男女之间的想法。” “还有呢?”江野是个耐心的猎人,他知道怎么把猎物一点点逼到圈套里。 “还有……”陆酌继续交代:“听到敲门声我拉着沈明月躲到了窗帘后面。” “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同意跟我交往?” 第117章 哪一点不如那个江野? 陆酌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几分钟前他才信誓旦旦跟江野保证不会再欺骗江野,他不能言而无信,否则别说江野,就连他都不会原谅自己。 宋娇娇突然气喘吁吁出现:“酌哥,你和江神在这边呢,老虎到处找你,说要趁你还没上台表演的这段时间给你补补课。” 陆酌看到宋娇娇比看到救星还要激动,他眼底重新亮起光,不假思索重重点头:“老虎在哪里?我马上去找她。” “在——”宋娇娇的话还没说完,陆酌已经甩开江野的手,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化妆间。 宋娇娇没有胆子单独跟江野相处,她硬着头皮说:“江神,没别的事的话,我先去忙了。” “嗯。” 江野这一声格外冷淡,宋娇娇回位置上的时候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得罪了江野。 陆酌当然没有去找胡招娣,他可不想听胡招娣语气严厉给他讲小学和初中的数学知识。 离上台表演还有段时间,陆酌去了高一教学楼,这一届高一招得不多,好几间教室都空着,陆酌烦躁地抓了把头发,随意推开一间。 他定了个闹钟,径直走向最后一排,搬来几张椅子排好,拿纸巾仔仔细细擦干净灰尘后平躺上去。 困意来得很快,他的眼皮不断变沉,正当他即将沉入梦乡时,“吱呀”一声,他所在的这间教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椅子被来人踹翻,接着是打火机的声音,几秒后烟味在整间教室漫开。 一道粗嗓突兀地响起:“承哥,我他妈就想不明白了,你哪一点不如那个江野?凭什么学校领导把压轴表演的机会给了他!” 另一道特意压低的声音紧跟着传进陆酌的耳朵里,“小声点,隔墙有耳的道理你不清楚?” “江野不过是仗着学习好,敢挡承哥的财路,我和兄弟们一定不会放过他。” “你想怎么做?我警告你别做蠢事,江野不好对付,你真要落点什么把柄在他手上,他一定把你往死了整。” “他前脚刚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后脚全校就雷厉风行查手机,不是他搞的鬼还能是谁?要不是他,承哥你卖答案的事也不会被发现。” 听到“卖答案”三个字,陆酌心里瞬间有了判断。 是黎书承和他的狗腿子。 他顿时睡意全无,拿出手机点开录音。 黎书承比他的跟班冷静许多,“我知道是他坏了我们的大计,但你能把他怎么样?” “承哥,我有个绝妙的主意,一定能让江野被学校开除,这样……” 狗腿子估计是怕被人听到,将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和黎书承才能听得到。 陆酌结束录音,两只手交叉放在小腹的位置,继续酝酿睡意。 黎书承的狗腿子和黎书承低声密谋了半个多小时才离开教室,陆酌好不容易快要睡着,关教室门的声音又把他吵醒了。 陆酌无声骂了句脏话,睡意几次三番被打断,他干脆不睡了,拿出手机做起物理题来。 他做题的速度很快,无论哪一科,基本看完题目心里就有了个大概,一套全英文的物理卷做完,他从椅子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很简单的题,压根没有挑战。 他正打算点开下一套试卷,高猛的信息弹了出来。 【全世界最猛:酌哥,我发现个好玩的游戏,不过要一周后才能上线,你平时忙着赚钱,也要分点时间打打游戏是吧。】 陆酌按压太阳穴,高猛今天又抽什么风了。 不等陆酌回“不”,高猛已经发过来一个网页链接,附带几十个双手合十的表情。 【全世界最猛:酌哥,你点进去输入手机号码预约,记得填我发给你的邀请码。】 陆酌面无表情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全世界最猛:规矩我懂,二十块红包奉上,还请酌哥笑纳。】 陆酌领了红包,点进去后发现高猛分享给他的是一款恋爱游戏,这款游戏有别于市面上的同类型游戏,最大的噱头是绑定情侣账号后,终生不可解绑。 陆酌简单看了眼介绍页面,意外发现这款游戏不光异性能建立情侣关系,同性也能。 陆酌输入高猛发来的邀请码,预约成功后,页面跳出来两行加粗的金字。 【恭喜zy成功预约本游戏!】 下面是一行稍小些的字。 【1位通讯录好友已预约。】 陆酌盯着那行小字看了半天,他的通讯里除了家人和老师就是生意上的伙伴,也不知道是谁的兴致跟高猛一样,竟然预约了这款恋爱游戏。 【全世界最猛:谢谢酌哥,我还差两个人就能拿到官方发的神秘大礼包了。】 与此同时,高二教学楼天台上的高猛笑得那叫一个嘚瑟:“铭儿你看到了吧,有钱能使酌哥推磨,只要给他发个红包,你就是让他摘天上的星星他也会答应。” 刘铭愿赌服输:“行吧,我再帮你拉两个人,不过咱们可说好了,你拿到神秘礼包要给我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 陆酌又做了几套题才慢悠悠朝大礼堂走去,胡招娣守在大门口,见到陆酌的第一时间嗓门猛地提高:“陆酌,你跑哪儿去了?宋娇娇不是说你来找我了吗?你知不知道马上高三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宝贵!你现在混日子,将来一定会后悔!” 陆酌事先在两只耳朵里塞了纸团,胡招娣的狮吼对他来说影响不大。 “你看看你是什么态度!”胡招娣气得呼吸不畅。 陆酌等胡招娣训完才取下耳朵里塞着的纸团,态度十分端正:“胡老师,我知道了,我保证不会有下回,现在我要去后台了,还有半小时到我和江野表演。” 胡招娣看着陆酌手里的纸团两眼一黑,“陆酌,等校庆结束我再收拾你!” 陆酌回到化妆间,江野还在先前的角落坐着,他正在打电话,见陆酌走到面前,他沉声快速说:“bug已经修复完毕,下周能成功上线各大应用商店,不会再出任何意外。” 第118章 亲爱的王子 陆酌等江野结束通话才开口:“紧张吗?马上到我们上台了。” 江野目光沉沉:“胡老师给你辅导这么半天?” 陆酌老老实实回答:“没,我没找到她,我到高一教学楼随便找了间教室睡觉。” 江野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再提先前的话题。 陆酌悬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原位,他抬手替江野整理胸前的胸针,状似无意问:“对了小野,你在哪家买的衣服?高猛说他也想买一套。” 江野垂眼望向陆酌那双漂亮修长的手,陆酌的皮肤很白,此时白与黑的强烈对比刺激着江野的眼球,他的喉结滚动两下,哑声说:“网上买的,等我有时间把店铺推给他。” “哦好。”陆酌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也不失落,他收回手,夸赞道:“眼光很好,我身上这套西服无论是做工还是设计都很棒。” 江野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时穿着学生会红色马甲的黎书禾走了过来,“江野同学,陆酌同学,你们准备一下,还有三个节目到你们上场。” 陆酌点点头:“知道了。” 黎书禾总觉得陆酌看她的眼神很是奇怪,她摸了把脸,疑惑地问:“陆酌同学,我的脸上是不是有东西?” “抱歉,我刚才走神了。”陆酌露出招牌式的乖巧笑容。 黎书禾的脸颊蓦地红透,“没关系的,陆酌同学,那我先去忙了。” 等黎书禾走远,江野才牵住陆酌的小指,轻轻用了点力,“喜欢她?” “你胡说什么!”陆酌赶紧澄清:“我不喜欢黎书禾,也不喜欢沈明月,全校女生我都不喜欢!” “是么?”江野收回手,仿佛刚才那句醋意满满的话不是他问的,他的语气恢复成平常那样:“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陆酌故技重施,再一次岔开话题:“我有些紧张怎么办?等会儿上台不会忘词吧?” 江野压下心头的苦涩,果然,只要一问到关于“喜欢”这个话题的问题,陆酌都会拒绝回答,他抬手揉了揉陆酌的发顶:“没关系,忘词我也能配合你。” 半小时后,陆酌先江野站上了大礼堂的舞台。 舞台搭好了极其逼真的背景,陆酌的身份是王子,上了台后,他优雅地走上最左方的那艘轮船,背景音是宴会的声音,上流社会的男男女女低声交谈,谈论天气,谈论最新款的时装,谈论谁对谁一见钟情。 他们太过投入纸醉金迷的生活,没有注意到今天的主人公悄然走出宴会厅,拿着大提琴到了甲板上。 暖色的灯光打在陆酌身上,单从一个背影就能看出他的矜贵与不凡。 动听的大提琴音缓缓在他指间流淌。 海浪的声音由远及近,冷漠英俊的王子从黑暗中走出来,他被琴声吸引,目光专注而温柔地注视着甲板上的王子。 旁白响起:“人鱼在深海度过了无趣的十八年,在未遇到王子之前,他从未想到自己那颗孤寂的心会找到归宿。” 大提琴声戛然而止,王子注意到了人鱼。 他被人鱼那双拥有特殊魔力的眼睛吸引,情不自禁跳下甲板朝人鱼游去。 海水漫进他的鼻腔和口腔,窒息的感觉包裹了他。 水中翻滚巨大的浪花,王子艰难挣开眼睛,发现刚才那条坐在珊瑚礁上的人鱼已经瞬移到他面前。 人鱼展开双臂托住了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在他耳边缓缓响起: “随我一同回深海吧,亲爱的王子,陆地上有无穷的自私和贪婪,有无尽的苦难和伤心,深海会治愈你,会接纳你。” 王子神情恍惚,正当他要开口回答人鱼时,身体骤然传来一阵剧痛。 脑海里那道森冷无情的声音告诉他:“如果你答应人鱼,你将万劫不复。” …… 台下众人都沉浸在这场盛大的演出里。 剧情即将演绎完时,旁白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王子最终选择了人鱼,他们一同沉入深海,正如人鱼所说,深海是最伟大的存在,它将见证王子和人鱼度过无数漫长岁月。” 台下响起不绝的掌声。 高猛和刘铭挨着坐,刘铭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巾,眼眶通红,“这个版本的《海的儿子》到底是谁改编的,也太让人感动了呜呜呜。” 高猛不理解为什么刘铭能哭成这样,“太深奥了,不是我这种差生能看懂的,铭儿你说这个故事讲的是什么?” “爱情,”刘铭肯定地说: “人鱼对王子一见钟情,他像伊甸园的那条蛇一样,引诱王子陷入爱河,在这个过程中,王子和人鱼经历了千辛万苦,人鱼误吃有毒的果子,王子献祭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爱一个人的能力,从女巫那里换来了解药,最终人鱼用爱感动了王子,王子重新学会怎样去爱一个人,和人鱼幸福美满生活在一起。” 高猛沉默半天。 他严重怀疑江野夹带私货。 不然以陆酌的性格,绝对不可能主动提出演这么矫情的角色。 最后一个节目表演完,校长和几位领导上台发表感言。 陆酌下场的时候,和江野互换了西服外套,顺利从最右边的过道溜出大礼堂,等胡招娣发现不对劲时,他已经装病骗过保安出了校门。 要不是顾及今天穿的衣服,陆酌绝对不会绞尽脑汁骗保安。 毕竟翻个墙就能解决的事,无需多此一举。 陆酌给江野发去消息,他在校门口的奶茶店等江野。 江野迟迟没有回复。 陆酌点了杯招牌奶茶,打算一会儿给江野,等待的过程中,他见一高一矮两个学生从二中大门走出来。 两人走进奶茶店,矮的那个没有注意到陆酌,骂骂咧咧说:“这次的表演让江野出尽了风头,承哥,要不这样,在我们实施计划之前,我找人收拾江野一顿。” 这声音…… 陆酌听出来了,是黎书承的狗腿子。 黎书承身上穿着校服,乍一看还以为他百分百是好学生,要不是陆酌亲耳听到他和狗腿子说的那些话,一样会被黎书承的外表和举止骗到。 “行,我想办法弄到他这个周末的行程,其他的你去安排,另外——” 黎书承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声调陡然变了,一双阴鸷的眼死死盯着陆酌,“你怎么在这里?” 第119章 放心,你也跑不掉 陆酌面带笑意,语气却异常冰冷:“把你们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黎书承的狗腿子根本不把陆酌放在眼里,他冷笑着把袖子往上卷:“承哥,一个瘸子而已,就算听到了我们说的话又能把我们怎么样。” 黎书承顾及好学生的形象,校庆已经结束,学生很快出校,他断然不能让人看到他打架,“孔辉,不要节外生枝。” “承哥,你放心,今天发生什么都与你无关,这样,你先出去等我几分钟,我解决完这个瘸子你再进来。” 孔辉没有把黎书承的话放在心上,黎书承最大的缺点就是瞻前顾后,但他不一样,他向来奉行用暴力解决问题,今天不把陆酌打到跪在地上叫他爷爷,他难解心头大恨。 黎书承没有多劝,孔辉阴险狡诈,性格极易冲动,是把不听话的刀,他早就想把孔辉踢出局,只是碍于没有正当的理由。 如果孔辉失控打伤陆酌,又正好被学校领导看到,那么孔辉不单是背处分那么简单,严重的话还有可能被学校开除。 “下手注意点,别伤到他的右腿。” 黎书承看似好心叮嘱,实则是在提醒孔辉陆酌的弱点。 奶茶店的店员一边快速给老板发消息,一边往安全的地方躲。 孔辉十分嚣张,陆酌这种瘸子,他一个人可以打十个,“陆酌是吧,你要是敢把今天听到的话说出去,我保证你会——” “啰嗦。”陆酌打断孔辉的话,抄起店里的金属椅子猛地朝孔辉砸过去。 孔辉的脑袋差点开花,椅子擦着他的耳朵砸到他身后的墙面上。 “你他妈!”孔辉双目瞬间猩红,“老子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孔辉放完狠话,推倒店里的盆栽,“砰”地一声,花瓶四分五裂,他弯腰捡起一片锋利的碎片,扑上去和陆酌扭打在一起。 孔辉手里的碎片多次对准陆酌的脖颈划去,陆酌反应极快,每一次都成功避开孔辉的攻击。 “让你多管闲事,老子今天废了你另一条腿!” “大言不惭。” 陆酌再次躲开孔辉刺过来的碎片,他出招快而狠,孔辉没有看清他的动作,拿着碎片的那只手腕突然传来钻心的疼痛,他低头一看,手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陆酌攥着,正以一个怪异的角度朝后撇。 “啊!”奶茶店里传出撕心裂肺的痛叫声。 守在店门口的黎书承听到动静不对劲,急忙进去看发生了什么,还不等他看清里面的一幕,孔辉已经被陆酌一脚踹到了他的脚边。 孔辉抓着黎书承的裤腿,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承哥,这个瘸子不简单。” 黎书承的脸色阴沉到极点,他踢开孔辉,“废物。” “啧,”陆酌活动手腕关节,“放心,你也跑不掉。” “你敢对我动手?”黎书承难以置信,他再怎么说也是全年级第二,陆酌这个倒数第一有什么资格对他动手! 黎书承从陆酌的身上看到了杀气,他胆怯地后退,外厉内荏道:“陆酌,你想清楚了,你要是敢乱来,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陆酌逼近黎书承:“怎么说?找人收拾我?黎书承,你有那个胆子吗?你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只会在背后耍阴招,我知道你嫉妒江野比你优秀,所以你记恨他,想把他从年级第一的神坛上拉下去。” “我没有!”黎书承绝不会承认他嫉妒江野,“你知道什么!我明明不比江野差,凭什么老师们都喜欢他!陆酌,你激怒不了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替江野出头,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他就是个灾星,跟他沾上关系的人都会倒大霉!” “行吧,你嘴硬,我懒得跟你掰扯,既然你父母没有教好你,我不介意帮他们好好教你做人。” 陆酌说完扯着黎书承的衣领,把黎书承按到墙上,照着他的脸连揍十几下。 黎书承从不与人正面起冲突,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背后出主意那个,今天他第一次被一个高他半个头的男生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孔辉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喘着粗气说:“承哥,你坚持住,我去警务室——” 话音刚落,孔辉又挨了陆酌一脚,这一脚正好踹在他的肚子上,他疼得直冒冷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陆酌见店员要溜出门,礼貌地说:“麻烦关下门,谢谢。” 店员颤抖两下,连连点头:“好的。” 奶茶店的门关上,陆酌随手拿了张抹布塞进黎书承的嘴里:“敢算计江野,你有几条命?嗯?” 黎书承摇头,嘴里发出绝望的“呜呜”声。 “吵死了,”陆酌毫无预兆抬起腿,猛地朝黎书承两腿中间踹去,当然,他收着力,不至于把黎书承踹成残废。 黎书承疼得眼泪流个不停,此刻他不得不承认,陆酌是他见过最狠的人。 陆酌身上那股狠劲是他从未见过的。 陆酌打架,是冲着要人命去的。 孔辉捂着肚子,疼到把身体蜷缩成一团,嘴里还在骂骂咧咧:“陆酌,你他妈有本事就把老子打死,不然老子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还有江野,老子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弄死他!” 陆酌唇角微扬,眼底毫无笑意:“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两分钟后,孔辉为他方才说的话感到深深的后悔。 陆酌太不是人了,把刚才塞进黎书承嘴里的抹布扯出来塞到他嘴里。 抹布本身的馊臭味道混着口水味让他的胃里翻江倒海,然而只要他一有要吐的趋势,陆酌立马会把抹布塞得更深。 黎书承双腿发软,顺着墙面滑倒在地上。 孔辉骨头硬,都这样了还不肯服软,陆酌抬脚踹在他的膝盖上,硬逼他跪到地上。 孔辉屈辱万分,恨不得杀了陆酌。 解决了黎书承和孔辉,陆酌拿出手机播放黎书承和孔辉在高一教学楼说的话。 黎书承和孔辉脸色瞬间大变,尤其是黎书承,他牙关紧咬,用眼神凌迟陆酌,要不是他打不过陆酌,他一定会扒陆酌的皮抽陆酌的筋。 “你什么时候录的音!” 第120章 陆酌怎么能颠倒黑白 陆酌关掉录音,漠然的神情没有半分波动:“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黎书承,你和孔辉算计江野的时候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吗?” “陆酌!”黎书承目眦欲裂,咬破舌尖,有朝一日,他一定会让陆酌付出沉重的代价。 陆酌居高临下看着黎书承,眼底全是厌恶:“黎书承,我知道你很在乎这份录音,你这个好学生肯定不想让我把它公布出去,这样,我和你们做个交易,只要你们答应,我可以考虑把这份录音删了。” 黎书承咬牙切齿:“你说!” 陆酌慢悠悠道:“要是有人问起你们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你们不能说是我打的,相反,你们还要承认是你们互相动手。” 黎书承被陆酌不要脸的程度惊住,陆酌到底是怎么理直气壮说出这番话的,明明挨打的是他和孔辉,陆酌怎么能颠倒黑白! “不答应?”陆酌摇头,遗憾地说:“那算了,我还是把这份录音交给学校和警方,万一以后江野出点什么事,好有个怀疑的对象不是?” 黎书承一口血堵到喉咙处,“行!我们答应!” 孔辉呜呜乱叫,显然很不满陆酌的要求,黎书承见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孔辉总算老实下来。 得到黎书承和孔辉的保证,陆酌这才大发慈悲说:“你们俩起来吧,一会儿买奶茶的学生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们。” 陆酌的话刚说完,奶茶店的门被人从外面撞开,冯胤脸色凝重,带着两名老师走了进来,“听说有二中的学生在里面打架,就是你们仨?” 陆酌无辜摊手:“冤枉啊冯主任,我没有打架,打架的是他们两个。” 冯胤的目光看向陆酌身后狼狈不堪的黎书承和孔辉,血压立即升高,他怀疑孔辉和陆酌打架都没有怀疑黎书承,不曾想黎书承还给了他一份“惊喜”。 “黎书承,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冯胤对黎书承的印象还停留在黎书承卖月考答案被发现,在办公室痛哭流涕保证一定会改正。 “我们……”黎书承垂落在两侧的手握得很紧,他很想说出真相,让冯胤为他做主,但陆酌的手里还握着那份对他和孔辉不利的录音,他不能冒险。 “我来说吧,”陆酌语气沉痛:“是这样的冯主任,刚才我进来买奶茶,刚好撞见黎书承和孔辉在打架,当时情况太危急,我来不及去警卫室找人,情急之下我……” 要不是黎书承和孔辉两位当事人刚经历了一场残暴的毒打,八成也会相信陆酌的说辞。 “冯主任啊,我们二中的校规第13条规定……”陆酌痛心疾首背完,指着黎书承说:“黎书承,你怎么能因为和孔辉喜欢上同一个女生就打人呢!大好的年纪是用来读书的,不是用来谈恋爱的,亏你还是年级第二!” 冯胤看黎书承的眼神瞬间变得微妙:“黎书承,事情真像陆酌说的那样?你为了一个女生争风吃醋跟孔辉打架?” 事已至此,无论陆酌说什么黎书承都只有认下来的份,他低垂着脑袋,不情不愿地说:“是。” 孔辉见黎书承都已经认下莫须有的罪名,他也只得忍气吞声说:“冯主任,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回。” 黎书承的镜腿刚才被陆酌打断了,这会儿他惨兮兮地用手扶着眼镜,姿态放得很低:“冯主任,我和孔辉已经深刻认识到了错误,你能不能别把我们带去警局?” 孔辉赶紧顺着黎书承的话往下说:“是啊冯主任,我和黎书承是很好的兄弟,我们今天只是一时冲动。” 孔辉说完生怕冯胤和两位老师不相信,还和黎书承握了一下手。 冯胤严厉道:“鉴于今天的互殴事件发生在校外,你们两位当事人又已经认识到错误,我可以不报警,不过你们必须写两千字的检讨书,下周一升完旗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检讨。” 闹剧收场,冯胤和两名老师离开奶茶店。 “配合得不错,录音我已经删了。”陆酌朝黎书承和孔辉晃晃手机,“另外我好心提醒你们一句,别打江野的主意。” 陆酌说完走出奶茶店。 他加得有老板的联系方式,发消息问过老板椅子的价钱后,给老板把钱转了过去。 手机“叮”的一声,江野的消息回了过来。 【yz:我被老虎留下来做模拟卷,你先回家。】 陆酌回了个“ok”的表情包,把手机放回兜里才后知后觉两只手臂都受了伤,不过这还不是最令他烦心的。 打这一架,弄脏了江野给他买的白色西服裤子! 等回家再脱下来送去干洗,陆酌心里想着,走出去一段距离后才想起来江野的外套落在了奶茶店。 他转身回去取,奶茶店的店员见了他瑟缩一下,不敢跟他对视。 陆酌拿上外套后径直离开,不用想也知道今天把店员吓得不轻。 店员是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点的女生,陆酌打算下次买奶茶再跟她说清楚。 回到家后,陆酌刚换好裤子就听到谢峥的声音。 “你凭什么拦着我不让我进去,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徐桂兰富有辨识度的大嗓门响起:“那天你不是跑得很快吗?为什么还要回来!我告诉你谢峥,只要有我在,你以后都别想进这道门!” 陆酌叠好西服裤子,边抓头发边走出房间。 这个点店里客人很多,徐桂兰毫无形象地拿着菜刀把谢峥堵在门口,吓得店里客人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谢峥手里拿着拖把跟徐桂兰对峙:“徐桂兰,你讲不讲道理,我说了我是来看我两个干儿子的!你再拦着别怪我硬闯!” 徐桂兰气势十足:“你闯一个试试看,看老娘能不能把你两条腿都打折!” 谢峥见到陆酌,手里的拖把一扔,红着眼眶喊:“小酌。” 徐桂兰火冒三丈:“你装什么装谢峥,一把年纪了,还动不动哭哭啼啼——” 谢峥的眼泪啪嗒往下掉。 徐桂兰愣住。 第121章 苦情剧本 陆酌显然也没有搞清楚当前的状况,谢峥几年前晋升为科室主任,在医院忙碌的时间越来越长,经常隔好一段时间才过来。 这回好几天没有见到谢峥,陆酌和之前一样没有放在心上。 陆酌看了看徐桂兰,又看了看谢峥,几乎可以确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两人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他心里顿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不过在没有得到证实之前他这个小辈不会贸然说出来。 他无奈笑了笑,抢过徐桂兰手里的菜刀,安抚道:“妈,有什么事和谢爸好好说,别吓到吃饭的客人。” 徐桂兰冷哼一声:“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那天谢峥跟她表白后,没有等她把话说完就跑没影了,她心里一直有怨气,谢峥怎么说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到关键的时候就怯懦了。 谢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不是故意在徐桂兰面前流眼泪博同情,他只是几天没见到徐桂兰,心中五味杂陈,十分不是滋味,加之这么久没见面,徐桂兰见他的第一面是手持菜刀赶他, 叫他如何不伤心。 陆酌无奈道:“好了,先让谢爸进来吧。” 刚好有新进店的客人,徐桂兰切换笑脸去招呼人,陆酌趁此机会让谢峥进屋。 “谢爸,去我房间聊聊吧。” 谢峥闷闷地应了声。 谢峥平日里很少进陆酌和江野的房间,他跟在陆酌身后走进去,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比单人床宽不了多少的床,床单和被子是配套的灰色调,叠得整整齐齐。 靠墙放着一张上了岁月的书桌,墙上挂着一本撕了一半的日历, 日历的旁边则是几只草编蜻蜓,生锈老旧的窗户被微风一吹,会发出有些刺耳的“吱呀”声。 房间里空间有限,没有多余的凳子,谢峥只好坐到书桌前。 陆酌见谢峥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直接了当问:“谢爸,你是不是跟我妈表白了?” 谢峥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陆酌丝毫不意外。 “我妈……没有答应你对不对?”陆酌轻叹一声。 这些年来徐桂兰一个人养家不容易,带着两个孩子的单亲母亲少不了被欺负,好在徐桂兰从搬来城里的第一天就一直以彪悍的形象示人,这些年倒也没把日子过得憋屈可怜。 “你妈没有心,”谢峥提起伤心事,语气都低落了几分,“说什么她比我大,我跟她不合适,这些年我不止一次暗示过她,每次她都劝我赶紧找人结婚,你说她是不是存心气我?” 陆酌沉思片刻,缓缓道:“谢爸,我敢肯定我妈也喜欢你,只不过她很要强,又很不自信,她害怕耽误你,害怕你会后悔。” 陆酌说完,余光瞥见门外的一小片衣角,他心里顿时有个主意,朝谢峥飞快眨了几下眼睛,谢峥瞬间会意。 陆酌的演技可以拿影帝,他吸了两下鼻子,声音一秒哽咽:“谢爸,你得绝症的事要早点告诉我妈,我不想让她最后一个知道。” 饶是谢峥心里已经做好准备,乍听到陆酌说他得了绝症,他还是没忍住咳出声来。 这次的剧本这么苦情?谢峥既难过又好笑。 难过的是徐桂兰迟迟不答应和他在一起,好笑的是陆酌这小兔崽子眼睛一眨就是一个主意。 谢峥咳完了才配合陆酌:“我不想告诉你妈妈,最后这段时间,我看着你妈妈平安健康、如意开心就够了。” 谢峥的话刚说完,门外偷听的徐桂兰猛地推开房间的门,踉跄着走了进来,她红着眼眶,声线颤抖,难以置信地问:“谢峥,小酌说的是真的吗?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瞒着我?” 陆酌很有眼力见,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该留下来,“妈,谢爸,你们聊,我去招呼客人。” 今天店里的客人比往常多,别看陆酌不经常待在家里,但他一有时间就跟徐桂兰学炒菜的手艺,颠勺的本事一天比一天好,客人对他炒的菜也是赞不绝口。 先前进来的那桌客人还没有点菜,陆酌等他们点好菜后,先问过他们有没有什么忌口,随后进后厨洗菜切菜,大火下锅快炒。 招待完一桌又一桌客人,徐桂兰和谢峥还没有说完话,陆酌累得两条胳膊都抬不起来。 陆酌一直都知道徐桂兰很辛苦,这么多年来,江野和他自己的开销基本上都是他挣的。 徐桂兰忙于赚钱,除了管江野吃饱以外,很少关注江野其他方面的需求,江野的衣服鞋子什么的,要么是陆酌故意买大,要么是陆酌穿了两天不喜欢扔给他的。 陆酌虽然不理解徐桂兰,但他尊重徐桂兰,除了小时候江野差点没命的那一次,他从来没有怨恨过徐桂兰,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让江野过得更好。 江野这个时候回来了,他连书包都没放就帮忙收拾碗盘,陆酌端着刚出锅的红烧带鱼走出去上菜时,正好撞见江野。 “回来了?先去吃饭,我一个人忙得赢。”陆酌的耳廓泛起绯红,他炒菜的时候每样都给江野留了一小份。 “累不累?”江野抬手替陆酌擦去额头上的汗,“妈呢?” “妈在和谢爸说话。”陆酌有很多话要和江野说,但他得先给客人上菜。 江野没有回房间放书包,随便把书包搁到堆放大米和菜油的架子上。 他不是第一次吃陆酌炒的菜,这些年徐桂兰每每有事回桂花村,陆酌都会进后厨炒菜,每次都炒两大盘,吃不完后凶巴巴让他吃。 “江野,妈不在你就只配吃剩菜!” “给你吃剩菜都算不错了,别人家的哥哥不光会虐待弟弟,还会把弟弟卖进大山。” 幼稚的话语回荡在江野耳畔,他勾了勾唇角,安静地吃起陆酌特意给他留的菜。 吃完立马去帮忙备菜擦桌子,好不容易送走最后一波客人,陆酌瘫倒在门外的躺椅上,有气无力使唤江野:“小野,过来给哥扇扇风。” 江野拿着蒲扇走到陆酌面前,屈膝下蹲给陆酌扇风。 陆酌闭着眼睛享受,昏昏欲睡间,一截冷白的手腕从袖子里滑出来,皮肤上青紫的痕迹十分明显,江野的声音骤然冷冽:“陆酌,你跟人打架了?” 第122章 有人维护的感觉真好 陆酌的瞌睡瞬间被吓跑,他支支吾吾撒谎:“没,没打架,放学回来的时候没看路,不小心摔了一跤。” “陆酌,你觉得我很好骗是吗?”江野一把攥住陆酌的手腕,阻止了他想把手腕缩回袖子里的举动。 陆酌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江野神情阴沉到极点,“这才一天不到就开始欺骗我,陆酌,你拿我当傻子对待?” 陆酌沉默许久才说:“从学校出来后,我和黎书承孔辉打了一架。” “为什么打架?”江野松开对陆酌手腕的钳制,语气比刚才还要冷,“陆酌,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和黎书承孔辉扯上关系?” 陆酌感受得到江野身上激增的怒火,哪怕江野此刻仍是面无表情看着他,但他就是能察觉出江野与平时的区别。 “因为我听到他们要害你。”陆酌本想一直瞒着江野,他有办法也有能力解决黎书承和孔辉两个人渣,江野每天学习很辛苦,他不想让江野分心。 “下次不要冲动。”江野眉间的戾气减少了一些,他进屋找来药酒给陆酌上药。 棉签压在伤口上很疼,陆酌也不知道江野是不是故意的,总之他疼得紧皱眉头,偏偏又不好服软,不然江野以后肯定不会让他冲动和冒险。 上完药江野拧好盖子,沉声问:“仔细和我说说,黎书承他们想做什么。” 陆酌把自己听到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我知道了,”江野神情未变,“黎书承和孔辉都是不择手段的小人,你以后禁止跟他们有牵扯。” “啊?”陆酌微微睁大眼睛,“小野,你不能这么独断,我现在已经得罪了黎书承和孔辉,想必他们已经记恨我,换句话说,我跟你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想让我独善其身,他们可不会放过我。” “我会尽快解决这件事,”江野的眸光落在陆酌受伤的手腕上,“陆酌,我只说一遍,再让我发现你去找黎书承和孔辉,我会——” 陆酌打断江野的话,从躺椅上起来:“谢爸,妈。” 谢峥趁徐桂兰没有注意,偷偷给陆酌竖起大拇指。 陆酌从谢峥春风得意的面部表情就能看出他这个深情卑微的谢爸美梦成真了。 江野不动声色把小瓶装着的药酒揣进兜里,捡起地上的蒲扇,“谢爸,妈,我先回房间学习了。” 徐桂兰的眼睛还红着,她勉强笑了笑:“去吧,小酌也去,让弟弟好好给你补补功课。” 陆酌现在最怕和江野独处,他上前挽住徐桂兰的手臂:“妈,我现在看江野不顺眼,能不能——” 不等陆酌说完,徐桂兰朝他后脑扇了一巴掌,“不能,你哪天看小野顺眼过?我告诉你陆酌,你的成绩再提不高,高三我会给你请家教,到时候你放学后哪儿都不许去,给我乖乖回家学习。” 陆酌仰天长叹:“妈,我还是不是你亲儿子了?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冷漠无情?” 徐桂兰竖起两根手指:“两个小时,你敢踏出房间门一步,我下周一去学校找你们班主任。” 陆酌见局面没有扭转的可能,只好蔫哒哒地跟着江野进了房间。 一进房间,陆酌鞋都不脱就扑到床上唉声叹气。 “小野你说我妈是不是孙二娘?为什么她对自己的儿子这么狠?” 江野走到床边,单膝跪下给陆酌脱鞋,“累了?我给你捶捶肩膀?” 陆酌求之不得,连连点头:“好!” 下一秒陆酌感受到床铺往下陷了陷,是江野脱鞋上了床。 江野的手法并不专业,但胜在力道刚刚好。 陆酌阖上眼睛,困意再度来袭。 等他醒来已经天幕已经黑了,他第一时间去看墙上的时钟,见已经过了两个小时才慢吞吞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 陆酌好半天才醒好瞌睡,他侧身看向正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的江野,小声喊:“小野。” 江野停下做题,起身走过来,俯身捏了捏陆酌的脸。 陆酌脸色一红,睫毛轻颤,虽然他现在和江野是恋人关系,但他还是不习惯这种亲密接触。 不过他忍住了没有推开江野。 “饿不饿?”江野掀开被窝,把陆酌捞到臂弯里,“衣服穿哪件?” 陆酌疑惑半响才后知后觉自己身上什么也没穿,他顿时恼羞成怒,“江野,我衣服呢?!” “全是油烟味,我给洗了。” 江野神色不变,上下滑动的喉结出卖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陆酌被江野堵得说不出话,江野有洁癖,他穿着满是油烟味的衣服上床,江野肯定不能容忍。 “好吧,那你给我随便拿一套。” 刚穿好衣服,门外响起谢峥的声音:“小酌,小野,你们俩还在学习吗?” 陆酌快速整理好衣摆,清了清嗓子说:“谢爸。” 谢峥推门进来,一开口就是幸福的甜蜜:“怎么办,你们妈妈要和我领证,还特别急,说什么明天五点就要去民政局排队。” 陆酌和江野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一言难尽。 “谢爸,你其实不用跟我们炫耀的,”陆酌委婉地提醒:“你别忘了,你可是装患上癌症我妈才松口的。” “这更能说明你们妈妈对我爱得死去活来。”谢峥笑得那叫一个欠揍,“说句心里话,我认识你们妈妈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她有温柔的一面。” 陆酌觉得谢峥没救了,“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妈一直都有温柔的一面,只不过她不愿意对你展示出来。” 谢峥扑上去捂陆酌的嘴:“在这么开心的日子,你个小兔崽子非要让我难受是不是!” 陆酌和谢峥打成一团,徐桂兰过来叫他们三个吃饭时,陆酌正把谢峥的一只鞋扔出窗外。 谢峥哀嚎两声,跟徐桂兰告状:“徐大姐,你看看咱俩的大儿!” 徐桂兰笑着说:“小酌,小野,以后你们俩对你们谢爸好点。” 有人维护的感觉真好,谢峥的嘴角快翘到天上。 第123章 生日(一) 吃完晚饭,谢峥依依不舍地扒着门框:“徐大姐,我们俩明天就领证了,你真的不考虑让我留下来住一晚吗?” 陆酌和江野没脸看,默契地收拾碗筷。 徐桂兰双手叉腰做凶狠状:“谢峥!你再死皮赖脸信不信我打断你的两条狗腿!” 谢峥哆嗦两下,手指一点点松开,失落地垂着脑袋:“行吧,那我们明天见。” 徐桂兰有些于心不忍,但她要为谢峥的身体着想,医者不自医,谢峥这个病患一点不爱惜自己,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早点回去休息。 徐桂兰摆摆手,语气无奈:“明天民政局见,领完证我去菜市场买菜,你回医院上班。” 谢峥一步三回头,走出去好长一段距离还转身看站在路灯下目送他的徐桂兰。 陆酌和江野洗完碗,从厨房出来时见徐桂兰偷偷抹眼泪,刚刚在厨房陆酌已经用三言两语给江野解释了事情的起因经过,这会儿江野并不意外。 “妈,别难过,”陆酌走到徐桂兰面前,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她,“谢爸一定会没事的。” “嗯。”徐桂兰闷闷不乐地应了声,催促江野和陆酌回房间学习。 陆酌嘴上答应得很好,实际上他一回房间就思考起了别的事。 自打唐迟和他闹掰,很多事都需要他亲力亲为,两天前他好不容易出手那批残次品布料。他把赵军送进去后,批发市场的很多老板都不愿意跟他合作,接下来一段时间,他打算换个路子赚钱。 陆酌下午给客人炒菜的时候,心中萌生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家附近有个新开发的工地,他打听过了,目前工地上只有一个卖盒饭的,那个老板出了名的黑心,工人们吃了他做的东西经常拉肚子。 陆酌打算租个三轮车卖盒饭,每天放学后卖两个小时,周末和寒暑假卖全天。 陆酌盘腿坐在床上使唤江野:“小野,把我的储蓄罐拿来,还有纸和笔。” 他的储蓄罐还是小时候那个,圆形的,能装很多钱。 江野弯腰在书桌底下翻了半天才找到陆酌的储蓄罐。 陆酌打开侧面的开关,倒出一床有零有整的钱。 江野坐到床边,看陆酌把这些钱分成三份。 陆酌慷慨地递给江野最厚的一摞:“这是给你的。” 江野没有接,眼底浮现疑惑:“嗯?” 陆酌伸手揉了揉发烫的耳根:“马上高三了,我听老虎说你手上的学习资料很多都过时了,你拿这些钱去多买点,衣服和鞋子也换新的,你脚上那双运动鞋的鞋底很硬,穿着应该不是很舒服。” “不用。”江野按住陆酌想把钱硬塞给他的那只手。 “怎么不用!”陆酌佯装生气:“江野,你是不是不打算听我这个哥哥的话了?” 江野沉默半响才说:“用不了这么多。” 陆酌陷入沉思,哪有人会嫌钱多的,江野是不是傻。 两分钟后,陆酌想到了解决办法,“那这样,你先拿两千去用,男孩子身上没点钱不行。” “陆酌。”江野沉声喊陆酌的名字。 陆酌不明所以:“什么?” 江野似笑非笑看着陆酌:“你没听说一句话吗?男人有钱就变坏,你真要给我这么多零花钱?” 陆酌不合时宜地想起江野在楼梯间抽烟的那一幕,他一秒打消主意:“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这样,以后你要买什么跟我说,我给你钱。” 江野无声勾唇。 陆酌在心里盘算着,明天是周六,他要找个由头带江野出门,到时候给江野买两身衣服和一双好穿的运动鞋。 第二份钱是陆酌卖盒饭的启动资金,第三份钱是陆酌攒起来给江野做人工耳蜗手术的钱。 他分配完这些钱,又算了算总账,把算出来的数目写在纸上,他的眼睛蓦地睁得很大,红润的嘴唇也微微张开。 他喃喃自语道:“怎么多出这么多钱?” “怎么了?”江野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径直看向陆酌诱人的嘴唇,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 他想到伊甸园的苹果,想到潘多拉的魔盒。 但他不后悔引诱了陆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陆酌先吸引了他。 “我明明记得……”陆酌的脑海里冒出个十分荒谬的念头,“小野,储蓄罐里多出来的钱该不会是你放进去的吧?” “嗯。”江野移开目光,喉结快速滚动几下。 “你哪来的那么多钱?”陆酌把钱放到一边,扑到江野面前质问他:“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干坏事了?” 江野手疾眼快接住陆酌,陆酌扑得太急,要不是他反应快,陆酌一准掉到地上。 “除了奖学金,还有参加各种竞赛的奖金。”江野没有完全说实话,他从高一起和一个清大博士毕业生合伙开发游戏,高二那年他们拉到了投资,分到他手里的钱是一笔还算可观的数目。 那笔钱他存了起来,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就能找最厉害的专家给陆酌的右腿做手术了。 “好厉害。”陆酌由衷夸赞。 江野捏了捏陆酌的脸:“你不是说我的钱都要归你管吗?” “我是说过这话。”陆酌心虚地别开眼神,那不是江野小的时候他骗江野的话吗?都过了这么多年,江野怎么还记得。 “嗯。”江野低声笑了。 “继续保持。”陆酌把剩下的钱装回储蓄罐里。 江野趁陆酌此时对他放松警惕,把人抱坐在腿上。 下巴隔在陆酌的颈窝处,他沉声说:“还有三分钟。” “什么三分钟?”陆酌没有意识到自己和江野的行为有多亲密,他朝后仰头跟江野对视。 江野蹭了蹭陆酌的颈窝,声音带上几分喑哑:“你的生日。” 陆酌今晚一颗心都是软的,江野既听话又可爱,竟然把他当年随口一说的话记到现在。 “你是小狗吗?蹭来蹭去的。”话虽这么说,陆酌并没有推开江野。 当墙上的时钟走到零点时,房间里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陆酌吓了一跳,下意识把脑袋埋进江野的怀里,“小野,是不是停电了?” 第124章 生日(二) 江野轻轻拍着陆酌的后背:“别怕,没有停电。” 陆酌紧张的神经松懈下来,“你搞什么?快去开灯,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黑暗中,江野精准摸到陆酌的右手,陆酌的心跳瞬间加速,他的声音带上了平日里没有的慌乱:“小野,你要做什么?” 无名指被一圈凉意碾过,陆酌无声惊呼,他再傻也猜到了江野套在他手上的是什么,声音颤抖得不行:“小……小野,你听哥说。” 唇上传来蜻蜓点水般的触感,陆酌心里那根弦彻底断开。 他怔愣住,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电灯重新亮起,陆酌听到江野在他耳边说:“哥哥,生日快乐。” 陆酌心绪混乱,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超出了他的控制,一触即离的吻,珍重而饱含爱意的“哥哥”,以及无名指上戴着的银色素圈…… 陆酌深吸一口气才找回理智,他强装镇定地说:“小野,我们不能这样。” 江野把玩着陆酌戴上戒指的那只手,语调没有起伏:“哪样?哥哥说清楚。” “你……”陆酌紧紧地闭上眼,“你别喊我哥哥。” “嗯?”江野扣住陆酌的手,陆酌这才发现江野的手上也戴了一枚戒指。 戒指的设计很简单,但细看却很精致,独一无二的款式很是符合陆酌的审美。 “总之你喊我的名字就行。”陆酌从前希望江野和小时候一样喊他哥哥,真的听到江野喊出声后,他浑身似火烧一般不自在。 “哥哥不给我一个理由吗?”江野转动陆酌无名指上的戒指,刚刚合适。 “没有理由。”陆酌推了两下江野的胸膛,奈何江野的另一只手扶在他的腰上,他一时没将人推开。 总不能说他觉得江野喊他哥哥特别不正经,万一江野觉得他心思龌龊怎么办? 江野的手从陆酌的衣摆钻进去,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既然没有理由,那哥哥凭什么认为我会听话?” 陆酌“嘶”地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把江野作乱的手拿开,“小野,你……你……” 吞吞吐吐半天,陆酌还是没能成功表达出心中的想法。 江野懂得适可而止,猎人不会因为一时贪欢忘记最终目的,他眉眼顺从,用那双格外摄人心魄的眼睛直勾勾看着陆酌:“哥,明天跟我约会,好吗?” “约会?”陆酌被这两个字烫到,浑身都热得不行,“不,不行。” 江野抛出诱人的条件:“陪我约会,我可以考虑不叫你哥哥。” “叫哥也不行。”陆酌脸颊鼓起,又很快恢复原状。 江野思考片刻才点头:“嗯。” 看似被动,实则一切都在掌握中。 “还有这个——”陆酌示意江野看他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小野,你知道戒指代表着什么吗?你确定我是那个跟你携手一生的人吗?” 江野制止了陆酌想将戒指摘下来的举动,沉声说:“陆酌,我不是一时冲动,也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倒是你,你答应和我交往,该不会是缓兵之计,是用来短暂迷惑我的糖衣吧?” 陆酌没想到都这样了江野还能倒打一耙,他张了张嘴,话即将说出口时他想起自己答应过江野以后都不会骗他,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不说这些了,今天是你十八岁的生日。”江野凭空变出一顶生日帽,他替陆酌戴到头上,让陆酌闭眼许愿。 陆酌小声嘟囔:“都没有蛋糕。” 话音刚落,一个巴掌大的小蛋糕出现在江野的手心,陆酌惊喜不已,连忙闭上眼睛,几秒后他吹熄蜡烛,眼角微红地说:“小野,谢谢你。” 眉心传来湿润的触感,江野哑着声音说:“不用谢。” 一夜好眠。 第二天陆酌醒来得很早,熹微的晨光从窗户照进来。 他拿开江野横在身上的手臂,出神地看着江野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看着看着,眼眶不知怎么地有些酸涩,他抬手一擦,满手咸湿。 趁江野还没有醒来,他摘下手上的戒指放到床头柜上。 徐桂兰今天出门得早,陆酌洗漱完去厨房煮了两碗面。 面条端上桌,他看到了桌上放着的两份礼物。 一份是徐桂兰准备的,另一份是谢峥准备的。 谢峥还给陆酌留了纸条,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乖大儿,生日快乐,健康如意。】 陆酌拆开两份礼物。 徐桂兰送他的是全套高考模拟卷,谢峥送他的是他看中好久舍不得买的乐高。 陆酌把模拟卷放到一旁,激动地亲了乐高盒子几口。 江野从房间出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 陆酌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过于幼稚,他此地无银三百两:“我还没睡醒,做出什么举动都不奇怪,是吧小野。” 江野面无表情,直截了当问:“陆酌,为什么不要我送你的戒指?” “啊?”陆酌没想到江野会一点圈子都不和他兜,他支支吾吾:“戒指……太大了,我戴着容易掉。” “是吗?”江野语气越发冰冷。 陆酌刚才激动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他实话实说:“小野,对不起,我骗了你,戒指刚好合适,只不过我不能戴。” “为什么不能戴?”江野走到陆酌面前。 “因为我是你哥。”陆酌没有说过分的话,他语重心长道:“小野,你可以胡来,但我不能,你知道吗?我们俩的关系是畸形的,是错误的,我们俩是——” 陆酌差点说出那两个字。 “不是,”江野否认,“陆酌,你说的这些都不存在。” “为什么不存在?”陆酌拿江野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一直都知道江野是个小疯子,但没想到江野会自欺欺人到这种地步。 “我没有跟你们在一个户口上,”江野冷静地说:“陆酌,我和你只有恋人关系。” “什么!”陆酌难以接受,“小野,你在骗我对不对?你明明和我在一个户口上。” 江野重新给陆酌戴上戒指。 “陆酌,你要是不信,等妈和谢爸领证回来,你亲自看户口本上有没有我的名字。” 第125章 是不是想提分手? 陆酌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嵌入手心,主观上他排斥接受事实,然而从江野异常冷静的神情中他已然知道真相确实如江野所说那般。 江野的名字没有跟他在同一个户口本上,意味着江野随时都有被赶出这个家的可能。 陆酌的心霎时惊慌不已,犹如重石一般的恐惧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不敢想要是自己和江野见不得光的关系被发现,江野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十年前江野被抛弃,难道十年后江野还是逃不掉悲哀的命运吗? 陆酌在发抖,他恍惚间看到了江野凄惨的结局,江野名声败坏,被打上引诱他的不齿烙印,清水街人人都欺负江野,江野最终在一个寒冷刺骨的冬天离开,再也没回来。 陆酌的喉咙似被滚烫的热水灼伤,他努力张开嘴想说点什么,但是新一轮的窒息和压抑吞没了他。 他被强势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江野低沉好听的声音自他头顶响起:“乖,放松点,呼吸——” 陆酌仰面去看江野,视线被薄雾浸湿,他眨眨眼,豆大般的眼泪砸到江野的手背上。 江野以为是自己把人逼得太紧,放缓声音说:“不想把戒指戴在手上就不戴,我给你找根黑绳挂在脖子上。” 陆酌抬手狠狠擦了两下眼睛,语气决绝:“江野,我要跟你分——” 话没说完,谢峥的嗓音在门口响起:“小酌,小野,快出来看我给你们买了什么,保准你们会喜欢。” “分什么?”江野的脸色阴沉可怖,眼底翻滚着极浓的危险,压迫感瞬间挤满整个空间。 “没,没什么。”陆酌迅速调整好心情,揉着发红的眼睛走出去。 谢峥人逢喜事精神爽,从民政局出来后买了两大袋喜糖,逢人就发,要不是结婚证在徐桂兰兜里揣着,他恨不得掏出来给遇到的每一个人看。 谢峥边从后备箱搬东西边说:“徐大姐,要不挑个好日子,我们俩把结婚酒办了。” 徐桂兰自知自己不再年轻,办结婚酒不知道会招来多少嘲笑,她当即打消谢峥的念头:“你少给我得寸进尺。” 谢峥以退为进:“行,这个家你说了算,就是这些年我送出去不少礼钱,我们俩不办结婚酒的话,要等到小酌和小野结婚才能收点份子钱。” 徐桂兰犹豫了。 谢峥把两大箱东西放到地上,不断用余光偷瞄徐桂兰,见徐桂兰满脸纠结,他决定再添一把火:“不说我爸妈,这些年光是我送出去的礼钱少说也有好几万。” 徐桂兰掷地有声:“办!等小酌高考完就办!” 谢峥拿小刀划开纸箱,朝走到车边的陆酌招招手:“最全的高考复习资料,整整两大箱,惊不惊喜?” 陆酌表情裂开,毫不犹豫转身。 徐桂兰三步并两步追上陆酌,“你这孩子,你谢爸和我好不容易给你挑了这么多学习资料,你不感动也就算了,还甩脸,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 谢峥上前拉开徐桂兰,他怕徐桂兰的急性子上来揍陆酌一顿,“对啊,我们特意给你和小野买的,老板说了,考不上一本他跟我姓。” 陆酌头疼地问:“谢爸,老板和你一样姓谢对不对?” 谢峥竖起大拇指,夸张地说:“不愧是我大儿子,就是这么聪明!” 说话间江野走了出来,看到满满两大箱的复习资料,他脸上仍是那副淡淡的神情,“谢谢妈和谢爸。” 谢峥拍拍江野的肩膀:“搬书的事交给你们两个小年轻了啊,我和你们妈妈先进去。” 陆酌和江野费劲把两大箱书搬进屋,谢峥正坐在桌前端着陆酌煮的面狼吞虎咽,徐桂兰坐在谢峥的对面,看向陆酌的脸色缓和了些,“还算懂事,知道给我和你谢爸做早餐。” 陆酌心不在焉地应了句。 江野回房间拿上干净的衣服进浴室洗澡,陆酌搬来张椅子坐到徐桂兰旁边:“妈,我看看你和谢爸的结婚证。” 徐桂兰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从兜里掏出户口本身份证和结婚证。 陆酌故意碰掉徐桂兰的筷子,趁徐桂兰弯腰捡筷子,他飞快翻开户口本,心一点点沉下去,上面果然没有江野的名字。 谢峥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没有说什么,反而笑着和他打趣:“你谢爸我是不是很帅?拍照片的时候工作人员一直夸我像电视上的大明星。” 陆酌浑浑噩噩说:“帅。” 徐桂兰把地上的筷子捡起来,用筷子头敲了陆酌的脑门两下,“还和小时候一样毛毛躁躁的。” 陆酌好半天没有反应,直到江野洗完澡出来,他才猛地站起来。 动静很大,椅子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妈,谢爸,我今天有事出门,晚上不回来吃饭。” 徐桂兰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不准去,今明两天你都给我待在家里学习,你们班主任今早给我打电话,说你数学随堂考试考了零分,你还有脸出去玩?” 江野擦着头发走过来:“妈,我今天去图书馆,可能要很晚才回来,帮不了你的忙了。” 周末餐馆的生意比平时好,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江野一般会留在家里帮忙。 饶是徐桂兰心里再不满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江野成绩好她脸上也有光。 徐桂兰思考了半分钟,说:“这样,你带你哥哥一起去,我给你们饭钱,你们饿了在外面随便吃点。” 陆酌不知怎么地把去图书馆和约会联系在一起,他脸色煞白:“我不去图书馆!” 他和江野这段畸形的关系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徐桂兰勃然大怒:“不去什么不去,等你哪天能考进年级前两百再跟我这样说话!” 谢峥见徐桂兰生气,望着陆酌劝道:“小酌,你就听你妈的,和小野一道去图书馆好好学习,等你们晚上回家,谢爸给你们做好吃的。” 陆酌黑着脸走进房间,正要关门时,一只手抵住了门。 “等着,”陆酌没好气地说:“我换衣服。” 陆酌换好衣服出来,江野已经吹好头发。 徐桂兰不放心,亲自盯着陆酌往书包里装了几套试卷。 走出家一段路后,陆酌停下脚步,冷着脸对跟在身后的江野说:“我要去工地,你自己去图书馆,忙完给我发消息。” 江野攥住他的手腕:“陆酌,刚才在家里,你是不是想跟我提分手?” 第126章 我是他哥啊 陆酌直视江野幽深晦暗的眸子:“是。” 江野攥着陆酌手腕的力道加重许多:“为什么?” 陆酌清晰地在江野那双阴郁好看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他一字一顿:“因为我压根不喜欢男生,我答应和你在一起不过是一时冲动,将来我会和喜欢的女生结婚,生一两个孩子,安稳幸福过完一生。” 江野一瞬不瞬地盯着陆酌开合的嘴唇,神情没有半分动摇:“我不同意。” “我不是征求你的意见,我是通知你。”陆酌此刻异常冷静,即便他的心正被钝刀子凌迟,他也不会表现出脆弱的一面。 江野的黑眸危险地眯起,将陆酌冷白纤细的手腕掐出红痕,“除非我死,否则你提一万次分手都不算。” “江野!”陆酌被气到说不出话来,莫名的怒火和冲动战胜理智,他扬起另一只手,重重扇在江野俊美的脸上。 江野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手打疼了吗?没打疼的话继续。” 陆酌脑海一片空白,他怔愣地低下头看刚才打江野的那只手。 那只手在明显地颤抖。 “陆酌,我劝你趁早断了找个女人结婚的念头,”江野的语气平常得像是在和陆酌聊天气,“否则我不介意让所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陆酌鲜少失控成这样,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我和你根本不算在谈恋爱!” 下一秒冷冽的气息逼近,陆酌的嘴唇被封住。 城池失守,不同于昨晚的浅尝辄止,今天的征伐更像是野兽撕扯猎物。 陆酌尝到了血腥味,他使劲拍打着江野的胸膛,唇齿间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江野怎么能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对他做这种事! 陆酌羞愤欲绝,恼怒难过。 肺部的空气被抽离,陆酌的瞳孔逐渐失焦。 掠夺停止,陆酌双眼通红,屈辱化作淌不尽的泪水顺着脸颊没入锁骨以下。 “抱歉。”江野伸手轻柔地替陆酌拭去嘴角的晶莹。 陆酌推开他,用力擦了几下破皮的嘴角,大步朝图书馆相反的方向走。 走到转弯处他才停下来。 他深吸几口气转过身,发现江野没有跟上来。 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他加快脚步往前走,去哪里都可以,只要不被江野找到。 半小时后,陆酌走进一家网吧。 办完卡后,他心不在焉地进了包间。 随机下载了一款热门游戏,他拨通了高猛的电话。 高猛还在睡觉,手机掉到了床底下,好半天才摸到手机接电话。 “酌哥,生日快乐,原本我和铭儿打算来找你,但江神说你周末要去约会,我们就不敢打扰你。” “高猛,我记得没错的话,我和你认识的时间比你和江野认识的时间久是不是?”陆酌一边接电话一边注册游戏,“我怎么不知道你现在成了他的一条狗?他说什么你听什么。” 高猛虎躯一震:“酌哥你冤枉我了!我发誓,我和江神除了学习上有交流,私底下我跟他就是陌生人。” 陆酌填完信息提交,把位置发送给高猛,“半小时内我要见到你人。” 高猛翻身下床,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好的酌哥!” 陆酌熟悉了游戏规则后组队玩了两把,他心思不在游戏上,两把都输得很惨,以至于对方直接开麦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陆酌回骂了两句后退出游戏。 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陆酌随意一瞥,是江野发来的信息。 【yz:在哪?】 刘铭的信息也弹了出来,【酌哥生日快乐!我和酸钾一起过来,到时候我们去我表哥开的那家台球厅玩。】 陆酌回了刘铭的信息。 江野的信息再度弹出来。 【yz:抱歉。】 陆酌心道江野哪里有半点对不起他的样子?嘴上说着抱歉,实际上心里想的是怎么欺负他这个哥哥。 陆酌在网吧等了二十多分钟,高猛和刘铭拎着礼物来了。 高猛把礼物放到陆酌面前的电脑桌上,疑惑地问:“酌哥,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刚才进沙子了,揉了两下就这样了。”陆酌刚说完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走进包间。 他的脸色顿时冷下去,质问高猛和刘铭:“谁把他带来的?” 高猛和刘铭同时摇头。 “我们走。”陆酌起身,目不斜视经过江野。 高猛最后一个走出包间,他将声音压得很低:“江神,你可千万要保密,要是让酌哥知道是我泄露了他的位置,他一定会让我死无全尸的。” “嗯。” 从网吧出来,陆酌拦了辆出租车。 高猛和刘铭坐进后排,两人都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氛围。 高猛一上车就跟江野位置共享,还不忘打听情报:“酌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酒吧。” 陆酌说完便合上眼睛。 高猛和刘铭战战兢兢,两人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唯一能确定的是现在的陆酌堪比炸药桶,随便一点都能造成世界级的灾难。 来到酒吧,陆酌轻车熟路进去。 高猛和刘铭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两人时不时发出惊呼声。 陆酌给自己点了杯烈酒,给高猛和刘铭点的则是度数很低的果酒。 一杯烈酒下肚,胃里火辣辣地灼烧起来。 高猛趁陆酌端着酒杯出神,偷拍了他的一张照片发给江野。 刘铭则在一旁好声好气地劝:“酌哥,你有什么心事跟我和酸钾说,你别折腾自己的身体。” 陆酌将见底的酒杯放到吧台上,模糊的视线落到高猛正在打字的手上,“高猛,你在和谁发消息?” 高猛吓得呼吸一顿,连忙切换聊天框,“和我同桌,她也不知道抽什么疯,大周末的非要逼我学习。” 刘铭配合打得很好,“有一位学习委员当同桌,酸钾你就偷着乐吧。” 陆酌半信半疑,又点了杯鸡尾酒。 他喝酒一口闷,连自诩为千杯不醉酒神的高猛都自愧不如。 一杯接一杯的高度酒下肚,陆酌的意识被酒精麻痹得差不多。 确认他醉了,高猛才鬼鬼祟祟跑出去接江野。 江野进来时,见陆酌抱着刘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八蛋,他怎么能那样对我!” “我是他哥啊!” 第127章 滚开,别跟着我 江野不费什么力气就把陆酌半搂在怀里带出了酒吧,高猛和刘铭不敢跟上去,站在酒吧门口朝他们挥手:“江神,酌哥,周一学校见。” 外头烈日高悬,热风一股一股地迎面扑来,陆酌露出来的脖颈覆上了一层薄汗,经过一棵老槐树时,一簇槐花正好落在了他的锁骨凹陷处,他难耐地伸手去抓,不等触到令他不适的槐花,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陆酌眼神迷蒙,长如鸦羽的眼睫扑闪两下,大脑接受到正确的指令,眼前江野俊脸的轮廓一点点变得清晰。 “放开。”他的嗓子不久之前被烈酒灼过,这会儿哑得厉害。 江野依言退开半步。 陆酌拿掉锁骨处的槐花,太阳炙烤着他身体的每一寸,胃里混合的高度烈酒让他的头脑昏昏沉沉,眩晕感再次席卷了他。 借着仅剩不多的清醒,他冷冷瞥向站在面前的江野:“滚开,别跟着我。” 江野面上神情不变:“你喝醉了。” “关你什么事?”陆酌一只手扶在槐树粗壮的树干上,以此来维持身体的平衡,“江野,我已经把话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你在一起,如果你非要逼我,那我——” 话没说完,江野拦腰把他扛了起来。 陆酌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即胃里的不适感加重,江野每扛着他走一步,都好似要将他胃里的烈酒颠出来。 陆酌形容不出身体此刻正在遭受的难受,他想开口求江野,但喉咙被江野周身散发的戾气堵住,他本能地感知到了危险,知道这种时候什么都不说才最明智。 过了几分钟,陆酌发现自己被江野扛进了一家酒店,酒店前台看到江野,恭恭敬敬地拿出黑色烫金房卡,“江先生,套房早上刚打扫干净,您看还需要——” 江野接过房卡,冷漠地对前台颔首,“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进了电梯,陆酌还在艰难地思考刚才江野和前台的对话,他记得没错的话,这家酒店是方城最豪华的酒店,招待的人非富即贵,什么时候江野也能在这里消费得起了? “叮”的一声,江野扛着陆酌大步走出电梯,进了酒店专门为他留的套房。 还不等陆酌开口询问江野到底要做什么,他已经被丢进了浴缸里。 身上被剥了个干净,冷水兜头浇下,顺着头顶淋遍全身,陆酌难堪地蜷成一团,江野明明有很多羞辱他的办法,偏偏选了这种最让他生不如死的。 凉水转热,江野挤了一泵沐浴露,在掌心搓出泡沫后仔仔细细给陆酌洗澡。 陆酌全程紧咬牙关,看向江野的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江野每个地方都不放过,把陆酌翻来覆去搓洗了个遍。 给陆酌擦干时,他粗糙的指腹狠狠在陆酌破皮的嘴唇上抹了一把:“陆酌,以后别做让我不开心的事。” 陆酌全身比煮熟的虾子还要红,大脑持续空白,他的身上散发着沐浴露好闻的清香,不凑近的话根本闻不出酒味。 身体骤然腾空,是江野把他抱了起来。 陆酌羞恼地把脑袋埋进江野的胸膛里,蓄足力气撞了两下。 江野低沉森冷的声音回荡在浴室:“还有精力?我不介意做点其他的。” 陆酌的气焰瞬间消下去,眼尾红得像是抹了胭脂,他活了十八年,从来没有哪一刻像今天这样狼狈和被动。 身体被抛向柔软的大床,他无声惊呼,下一秒被江野随手扔在地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扯过被子遮住自己,哑着声说:“江……小野,电话。” 江野没有动,居高临下看着酒醒了大半的陆酌:“陆酌,再让我发现你喝酒, 我保证你的后果比今天还要严重十倍。” 陆酌瑟缩了一下,大脑恢复清明,快速运转,他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小野,哥已经知道错了,你先看看是谁打来的,哥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 江野捡起手机扔给陆酌。 是高猛打过来的,陆酌这边刚接通他担忧急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酌哥你怎么半天才接电话?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条信息你都没回,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陆酌飞快地看了眼站在床边的江野,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让他有种心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的错觉。 陆酌握着手机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他乖顺地垂着眉眼迷惑江野,在心跳的速度快到他即将无法承受时,他突然急声道:“高猛,我在兰亭大酒店,你现在过来救——” 不等他的话说完,手腕被江野大力握住,手机滑落在床上,高猛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救什么?酌哥你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咔哒”一声,是皮带解开的声音。 陆酌惊吓得说不出话,睁圆的眼睛满是恐惧。 他的两只手腕被带着体温的皮带绑紧。 江野修长的手指侵入陆酌的口腔,涎水顺着指根淌到冷灰色的被子上。 “唔……” 电话那头高猛急得打翻了东西:“酌哥,到底发生什么了?!我马上报警!” 陆酌绝望地闭上眼,两行泪水划过脸颊。 漫长的一分钟过去,江野总算撤出了沾满湿润的手指,他扯了两张床头柜上的纸巾,慢条斯理地从指尖一点点擦干净手。 他拿起手机点开免提:“不用过来,刚才我在和陆酌玩游戏。” 高猛“啊”了一声:“刚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酌哥——” 高猛对江野百分百信任,早在陆酌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已经完全被江野策反了,江野说什么他都信,他傻乎乎地笑了几声: “酌哥你说你怎么玩个恐怖游戏也能把自己吓成这样?害我差点以为你出事了,你和江神好好玩啊,别忘了拆我和铭儿给你的礼物,周一见。” 高猛说完火速挂断电话,生怕打扰陆酌和江野的约会。 江野输入密码解锁了陆酌的手机,点开置顶联系人给徐桂兰发了条消息。 【zy:妈,今晚我和小野住老师家,不回来。】 第128章 陆酌,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陆酌此刻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他张了张血色褪尽的嘴唇,颤声问:“你……你怎么知道我的锁屏密码?” 陆酌的锁屏密码是他捡到江野那天的日期,自从初三毕业买了智能手机后一直沿用到现在,江野是个分寸感极强的人,从来不主动窥探他的隐私,就算他把解锁的手机放在江野面前,江野也绝不会多看一眼。 江野把陆酌的手机扔到陆酌够不到的沙发上,俯身逼近陆酌,熟悉的冷冽气息从四面八方入侵陆酌,他的眼底酝酿着疾风骤雨:“陆酌,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陆酌别过头不去看江野,他现在不想和江野说话,言语是伤人的利器,他做不到用最尖酸无情的话伤害江野。 陆酌的下巴被一只铁掌钳住,他被迫转过来与江野对视。 “说话。”江野眼神暗沉地摩挲手下细腻的皮肤,他的手顺着陆酌的下颔一路来到陆酌凸起的喉结处。 他似乎格外钟意那处可爱的存在,指腹转着圈打磨。 陆酌羞愤又害怕,声音带上明显的惊慌:“小野,别弄了。” 江野的手钻进陆酌的领口:“陆酌,我们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陆酌忍耐地溢出声,如哭似泣。 “不……不分了。”陆酌残存的理智彻底崩塌:“小野,我再也不提分手了,你饶了我。” 江野不为所动:“陆酌,拿出让我相信你的诚意来。” 陆酌的眼眶泅出晶莹滚烫的泪水,他闭上眼,胡乱地去亲江野的脸。 两个小时后,江野点的外卖到了。 陆酌看了眼订单,发现江野点的是方城最贵的那家素食店,他抬起酸痛不已的手打了江野两下:“你是亿万富翁?钱多得找不到地方花?点这么贵的东西,日子还过不过了?” 江野轻笑,俯身吻了吻陆酌被乱发遮住的额头:“哥,今天你辛苦了。” 陆酌不知道想到什么,脸颊瞬间爆红:“别喊我哥!我不是你哥!” 精致复古的食盒打开,江野拆了筷子递到陆酌面前:“多吃点,晚上带你去看电影。” 陆酌伸手去接,刚碰到筷子他就“嘶”地一声皱起眉头:“小混蛋,我的两只手都破皮了。” “我喂你。”江野心情看上去很好,对待陆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还要耐心,他仔仔细细挑出菜里的香菜,夹起一块红烧豆腐喂给陆酌。 陆酌咀嚼着豆腐,该说不说贵有贵的道理,江野挑的那家店能把寻常人家都买得起的豆腐做得色香味俱全,倒也担得起天价。 “下次不许买这么贵的,钱要用在刀刃上,你这样大手大脚谁养得起。”陆酌咽下嘴里的东西,突然想到一件被他忽略的事,他生气地提高声音:“江野,你老实交代,你哪来的钱住这么贵的酒店?还是套房,一看就不便宜。” 江野伸手擦去陆酌嘴角的汤汁,声音低沉温柔:“这家酒店的老板是清大的,我在一次竞赛上认识他,加了他的联系方式,他很赏识我,准许我随意进出他名下的酒店。” “这样啊,”陆酌还是不放心:“以后你要少来,说不定人家只是嘴上说说,要知道欠人情的话是很难还的,你还小,不知道社会的复杂……” 陆酌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全然忘记刚才和江野做了什么。 虽然没有到最后一步,但怎么说也算有了最亲密的接触。 “知道了。”江野无奈地勾唇。 等陆酌吃饱了,江野才几大口解决完他吃剩下的。 陆酌把江野先前绑他的皮带扔到地上,背对江野躺下,留给江野一个冷漠的后脑勺:“我睡一觉,没事别烦我。” 这一觉睡到了天黑。 陆酌醒来时,江野正坐在床边低垂着眼眸看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从江野的眼睛里看到了浓重的忧伤。 他恍惚想起小时候的江野。 他捡到的小哑巴长大了,不再需要他的保护,可他还是忍不住心软,总觉得亏欠他的宝贝很多。 亏欠最是要命,意味着他拿江野毫无办法。 江野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是最重要的骨骼,他可以没有血液和心脏,但他唯独不能没有江野。 他妥协过,反抗过,然而都无济于事。 要让他对江野狠下心来,除非晨昏颠倒,日月交换。 归结原因,是他害怕失去江野。 所以他才不仅仅是患得患失,他坚定又荒谬地书写了和江野的悲惨结局。 从他还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不够勇敢。 他缺少这项品质,以至于他只敢在黑暗里珍惜和爱护他的宝贝。 哪怕他长成十八岁的大人,他也还是学不会勇敢,逃避早已成了本能之一,他每日戴上冰冷的面具,坚持制造厌恶江野的假象,只为能让江野平平安安长大。 江野的声音打断了陆酌的思绪:“醒了?要不要喝水?” 陆酌摇摇头,问:“几点了?” 江野看了眼腕表的时间:“九点十分。” 陆酌缩在被子里,只留出一双眼睛看江野:“小野,我不想看电影。” 他不能放任江野对他的感情继续下去了。 为今之计,稳住江野的同时,还要渐渐疏远江野。 江野定定地注视陆酌几秒:“手还疼吗?” 陆酌忽视江野的问题,执拗地说:“小野,太晚了,我们该回家了,电影以后有时间再看。” “我用你的手机给妈发过消息了,她知道我们今晚不回去。”江野拿起陆酌的手,把手心翻转过来:“还有些红,等会儿出门我给你买支药膏。” 陆酌抽回自己的手:“我说了我不去看电影!” 话说过出口,陆酌后悔了,江野如今在他面前都不伪装了,他不是江野的对手,只要江野想,随时都能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 “我的意思是——”陆酌干巴巴地解释:“我还是很累,想休息了。” 江野骨节分明的大手隔着衣服落在陆酌紧实细窄的腰上:“陆酌,当我三个月的男朋友,三个月过后,我不会再对你无礼,我们还是哥哥与弟弟的关系。” 第129章 男朋友 陆酌担心自己表现得太过欣喜惹江野不快,他尽量平静地开口:“真的?” 江野把陆酌抱坐到腿上,俊脸蹭着陆酌的后颈,“陪我看电影吧,男朋友。” 陆酌矜持地点头:“正好我吃撑了,出去消消食也不错。” 走出酒店,陆酌后知后觉想起了自己命运悲惨的手机,他伸手跟江野要手机:“我打个电话,让菜市场猪肉摊的老板帮我留肉。” 江野的手机没有设密码,他把手机递给陆酌:“留肉做什么?” 陆酌点进通讯录,打完电话才回答江野的话:“做盒饭去工地上卖。” 江野没有要回手机,他神色自然地牵起陆酌的手:“明天我陪你一起。” “不用,你好好学习。”陆酌挣扎两下,没挣开,索性让江野牵着。 过了斑马线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江野牵着陆酌走进去买了一支药膏,结账的时候陆酌顺手拿了两个口罩。 从药店出来,陆酌让江野先放开他的手,他戴好口罩后示意江野低下头。 口罩遮住了江野的半张脸,更显得他眉眼深邃,霓虹的灯落进他眸底,他看向陆酌的眼神缱绻而深情。 陆酌没有注意到江野的视线,等他抬起头,江野已经恢复了平日里冷淡的做派。 陆酌重新把手放到江野的掌心里:“两个大男人在街上牵手很奇怪,委屈你和我一样带个口罩。” 电影院离这条街不远,陆酌和江野走着过去。 看这场电影的全是情侣,取票的时候陆酌不自在极了,早知道江野带他来看的是爱情片,打死他都不来。 取完票江野去买爆米花和可乐,陆酌附在他耳边小声说:“批发市场五块钱一大袋,味道跟电影院一模一样,你别花那个冤枉钱,想吃爆米花我明天给你买。” 江野偏头看了陆酌一眼,没理会陆酌的唠叨。 陆酌抱着大桶爆米花排队检票时,排在他前后的人都频频偷看他。 陆酌低声问江野:“有地洞吗?我想钻进去。” 江野抬手在陆酌发顶揉了揉:“没有,视他人的目光不存在就好了。” 陆酌做不到像江野那般淡定,他全程红着脸,检票通过后,他正要拉着江野加快脚步进场,身后传来一道欠打的声音: “承哥,嫂子和你妹妹还有五分钟到,我们先进去。” 不耐烦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女生就是麻烦,我们都逛完一圈了她们还没到。” 陆酌身体一僵,压低声音跟江野说:“是黎书承和孔辉。” 江野淡淡地应了声。 “今天出门忘看黄历了,怎么会遇到这两个瘟神,黎书禾和黎书承的女朋友也要来,万一我们被他们认出来——” 江野隔着口罩吻住陆酌喋喋不休的嘴。 非议的声音传进陆酌耳朵里,有鄙夷的,有惊讶的,还有兴奋和激动的。 离陆酌和江野最近的那个穿白色长裙的女生疯狂捶打男朋友的手:“我没看错吧?刚才那两个小哥哥接吻了?” 女生的男朋友表示不理解:“光天化日之下两个男的做这种事,真恶心。” 孔辉没有看清陆酌和江野的长相,只是心头闪过一丝诡异的熟悉,他夸张地“呕”了一声:“承哥你看到没,两个男的亲嘴了,听说他们这类人都有艾滋,我们可得离他们远点。” 黎书承正在低头回女朋友的消息:“又不是我们学校的,有什么好看的。” 孔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承哥你别说,高的那个还挺像姓江的。” 黎书承打字的手顿住,等他抬头看过去,孔辉说的人已经不见了 。 孔辉看了眼电影票上的放映厅“啧”了一声,“巧了,跟我们同一个放映厅。” 黎书承没有注意听孔辉说话,他的女朋友又跟他闹分手了,说他没有别的男生温柔体贴。 江野买的票在最佳观影区,落座后陆酌还后怕地抚着心口,刚才要不是他反应快,说不定会被黎书承和孔辉发现。 “小疯子,”陆酌修长漂亮的手指夹起一颗爆米花塞到江野嘴里:“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敢亲我,我看你是一点不把我这个哥哥放在眼里。” 江野咬住爆米花,正当陆酌要把手收回去时,他的牙齿轻轻含住了陆酌的指尖。 灯光昏暗的放映厅里,陆酌蓦地睁大了眼睛,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感顺着指尖传遍全身,他正要出声制止江野出格的行为,江野的牙齿松开了他的指尖。 陆酌的心跳越发快,他侧头去看江野,江野的神态与平时没有两样,似乎刚才咬住他的指尖是无意之举。 陆酌心不在焉地吃着爆米花,这时黎书承和孔辉进来了,位置在陆酌他们前面两排。 孔辉说话的声音很大:“承哥,嫂子和你妹妹什么时候到?眼看电影都快开始了她们还在车上。” 黎书承阴沉着脸没有说话,本来他的计划是周末两天找人收拾江野一顿,谁知道杀出个难缠的陆酌来。 电影放了十分钟黎书禾和一个穿着短裙的女生才走进放映厅。 陆酌用胳膊肘碰了碰江野,用只有他们二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等会儿电影放完我们走快点,别碰上黎书承他们。” 江野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陆酌的话,他将椅子中间的扶手放下去,一只手伸到了陆酌的腰上。 陆酌无声叹气,放任江野的手在自己的腰间不轻不重地揉捏了几下。 电影看到一半,陆酌开始昏昏欲睡。 主演是娱乐圈的一线小花和新晋影帝,两人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十分有cp感,电影在拍摄初期就收获了不少粉丝,正式上映后火得一塌糊涂。 缺点是剧情不够出彩,男女主之间的互动撑不起电影所宣传的至死不渝的爱情。 江野的心思也不在电影上,他见陆酌闭上眼,轻声哄道:“陆酌,靠着我睡,电影结束我叫你。” 陆酌正犯困,比醒着的时候听话,他朝江野挪过去,把脑袋靠在江野的肩膀上。 电影放完,放映厅里灯光亮起。 黎书禾伸着懒腰站起来,目光不经意瞥向后排。 “江野?” 第130章 江神,你一个人来看电影吗? 黎书承的女朋友听到了黎书禾带有疑惑的话,她顺着黎书禾的视线看向后排,这时一对情侣从她们身前经过,男生礼貌地说:“借过一下。” 等黎书承的女朋友再次朝后排看去,并没有看到黎书禾说的人。 她轻轻敲了黎书禾的脑门两下,笑着说:“书禾,你看错了吧,江神怎么会来影院,像他这种厉害到无人能比的学霸,肯定是一天二十四小时抱着书啃,哪会跟我们一样来看这种无聊的爱情片。” 黎书禾细眉拧起,佯装恼怒:“嫂子!” 与此同时,陆酌拽着江野进了男卫生间,刚才惊险的一幕差点把他的心脏吓到骤停,一进隔间他就愤怒地把江野抵在门板上,声音压得很低,额角的青筋狂跳不止:“小混蛋,为什么不提前叫醒我?!” 江野有洁癖,背后的衣服碰到隔间的门板,他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他清楚陆酌的底线在哪里,这种时候要是继续激怒陆酌,一定会得不偿失。 “你睡得很死,”江野垂下眼眸:“我叫了你整整三遍。” 陆酌高高抬起要揍江野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他半信半疑吐出两个字:“真的?” “嗯。”江野掀眼,无辜地看向陆酌,不过是须臾的时间,他的视线又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意味落在陆酌的手上。 陆酌的十指修长漂亮,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手心跟细嫩完全沾不上边, 指腹带着厚厚的一层茧,是经年累月忙赚钱熬出来的。 但就是这样一双手能带给他前所未有的体验,哪怕陆酌的动作再生涩,也能让他枯萎腐败的内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你看什么?”陆酌敏锐地察觉到了江野眼神的变化,他慌忙把自己的两只手藏到身后,脸颊气到爆红:“狗崽子,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我的手到现在还疼着,不可能再帮你做那种事!” 江野很轻地笑了一声,将整个脑袋放到陆酌的颈窝处:“回酒店我帮你擦药。” 陆酌作势要推开江野的头,江野疲惫地叹气:“陆酌,你靠着我睡了两个多小时,我现在很累,作为补偿,你让我靠两分钟。” “滚。”陆酌没好气地瞪了江野一眼。 语气虽凶,到底是没把江野推开。 卫生间打扫得很干净,除了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再没其他的味道。 陆酌的手烦躁地抓了两把江野的短发:“说好三个月,万一到了时间你不认账怎么办?” 江野半阖着眼,没有立即回答陆酌的话。 陆酌自顾自把话说下去:“你给我写份保证书,要签名和按手印。” 江野冷声“嗯”了一声。 陆酌在心里数着时间,差不多快到两分钟,他戳了戳江野英俊的脸颊:“时间到了,我们出去吧。” 话音刚落,卫生间的门被人大力踹开,紧跟着呛人的烟味传进隔间,陆酌有种不太妙的直觉,下一秒预感变成现实,他听到了孔辉气急败坏的骂声: “他妈的这回月考江野又是第一!凭什么好样貌好成绩都被他占了,承哥,你这回跌出了年级前十,肯定是被上次的事影响了,你别灰心,等找到机会,我一定让姓江的好看!” 陆酌脸色铁青,恨不得立马冲出去把孔辉打到哭爹喊妈。 江野神情未变,附在陆酌耳边说:“别冲动,先听这两个渣滓说什么。” 陆酌不情不愿地点了一下头。 黎书承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淡定:“辉子,上次学校突然查手机,是江野搞的鬼。” “什么?”孔辉的声音陡然拔高拔尖:“真是江野那个杂种?我还说好端端的学校为什么会查到你们培优班去,承哥你放心,我就算被学校开除也不会让江野好过!” 陆酌无声骂了句脏话。 “我倒是有个主意能让江野彻底翻不起身。” 黎书承阴险恶毒的声音让陆酌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孔辉上次被陆酌揍出了阴影,他拉开裤链放水:“承哥,回去手机上说,免得隔墙有耳。” “你提醒得对。”黎书承把抽完的烟丢到地上,抬脚狠狠碾上去。 等黎书承和孔辉离开卫生间,陆酌和江野才从隔间出来。 陆酌的脸色很不好看,黎书承和孔辉这两个垃圾几次三番要害江野,打狗还得看主人,他不会让江野受到一丁半点伤害。 “下周一你请假,别去学校了,上课的笔记我给你做。”陆酌走出卫生间,发现江野没跟上,他倒回去,正好撞见江野单手解拉链。 脑海里顿时浮现先前在酒店少儿不宜的画面,他下意识闭上眼,直到江野走到他面前,低头亲了他的唇角一下,他的眼睛才颤巍巍地睁开。 陆酌的耳根红得像熟透的石榴,他嫌弃地擦了擦江野刚才亲过的地方,突然握拳锤了江野的胸膛两下,随后气呼呼地走出卫生间。 江野看着陆酌头顶炸起来的一小撮头发,唇角扬起一抹转瞬即逝的弧度。 他走到洗手池前洗干净手,摘下口罩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出去时陆酌已经进了电梯。 电梯门即将合上,江野正要追上去,两道惊呼自他身后响起。 “江神?” “书禾,真的是江神!” 江野面无表情转过身,见黎书禾和一位妆容精致、穿着背带裤的可爱女生激动地抱在一起。 可爱女生注意到江野朝她们看过来,她紧张地伸出手:“江神好,我叫白雨桐,以前跟你是一个班的。” 江野不认识对她笑的女生,他对黎书承的妹妹倒是有点印象,从高一起一直留着一头短发,经常去培优班找黎书承。 可爱女生见江野没有理会她,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江神,你一个人来看电影吗?刚才书禾说看到你了我还不信,没想到你也会来影院。” 正好电梯显示到了三楼,江野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白雨桐和黎书禾,径直朝电梯走过去。 白雨桐挽着黎书禾的手跟上去:“江神,我们也要下去,正好一起。” 黎书禾偏头看着白雨桐望向江野亮晶晶的眼神,总算知道她哥为什么隔三差五要和白雨桐吵架。 第131章 梦见什么了? 电梯下到一楼,白雨桐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好好的脚踝突然崴了,她小声尖叫,不受控制地朝江野倒去。 江野往边上让,白雨桐的脑袋重重磕在电梯的墙壁上,她疼得哭出声,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江野:“江神,我的脚好像不能走了,你能不能扶我出去打车?” 江野无动于衷:“抱歉,我还有事。” 黎书禾看不下去了,故意提高声音:“嫂子,你的脚严重吗?要不要我打电话让我哥过来?” 白雨桐隐晦地翻了个白眼,柔弱开口:“不太好,另外书禾,你别喊我嫂子,我还没有答应跟你哥和好。” 黎书禾无语片刻,同为女生,她知道白雨桐对江野的心思。 她替自己的哥哥感到不值,直接跟白雨桐把话摊开了说:“白雨桐,你别装了,江野已经走远了。” 白雨桐揉脚踝的动作停住,她一巴掌扇在黎书禾的脸上:“我装什么?你说清楚我装什么?就你哥那种货色,要不是他天天对我死缠烂打,你以为我看得上他?” 黎书禾扑上去扯白雨桐的头发:“死绿茶,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喜欢江野?他正眼看过你?他连你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你还好意思嫌弃我哥,整天打扮得温柔可爱,实际上你才是烂人!” 江野对电梯里发生的事浑然不知,他的手机在陆酌身上,联系不上人,心里万分焦急。 他低下头看向地面,快速思考陆酌可能会去的地方。 一根糖葫芦突然伸到他面前,他抬起头,见陆酌两边的脸颊塞得鼓鼓的,不停地用眼神示意他赶紧接糖葫芦。 焦虑和烦闷瞬间被抚平,他接过糖葫芦,牵起陆酌的手。 陆酌的眼睛往四周看,他想找垃圾桶吐嘴里的山楂核。 江野没有牵陆酌的那只手自然而然地伸到陆酌嘴边,陆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鬼使神差般把山楂核吐到江野的手掌心里。 江野拿纸巾包好,让陆酌在原地等他。 陆酌知道江野是去找垃圾桶了,他还保持着刚才江野放开他的姿势,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换做以前,他不会觉得江野下意识的举动有什么问题,但现在不一样,他和江野的关系越了界,江野越包容他,他越会离不开江野。 温水煮青蛙的道理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不想当那只青蛙,不想在舒服与美梦中迎来死亡的结局。 这时江野的手机响起,陆酌看了一圈,没见到江野,他打算等江野回来再跟他说有人打了电话过来,但这通电话一直打,他只好按下接听。 江野从来不给联系人备注名字,陆酌也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接通后他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等对方先开口。 “江野,你托我查的事有眉目了,你的亲生父母在——” 手机掉到地上,陆酌久久回不过神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继续:“十年前你父亲陪你母亲来方城探亲,他们……江野,你在听吗?” 陆酌浑身发冷,将要失去江野的恐慌化作无数根尖锐的针铺天盖地刺向他。 江野什么时候开始找亲生父母的?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江野找到亲生父母后是不是要离开他? 一个接一个沉重的问题压得陆酌喘不过气。 就在他的神情变得痛苦之时,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快速走到他面前,一把将他揽到怀里:“陆酌,怎么了?” 陆酌浑身颤抖:“江野,你是不是要离开我,离开这个家?” 江野听见陆酌没头没脑的话,正要出声安抚陆酌,看见了掉落在地上的手机,他扫了眼来电号码,心里顿时有了数。 “这么怕我离开?”江野没有怪陆酌未经他的允许接了电话,相反,他希望陆酌能主动过问他在做什么,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陆酌,自然不会把陆酌排除在外。 江野的体温隔着衣物传到陆酌身上,他急躁的情绪稳定了些,故意说反话:“你滚得远远的才好。” “是吗?”江野捧着陆酌的脸,借着暖黄色的路灯,他看见了陆酌湿润的眼角,没有继续逗弄陆酌,温声说:“陆酌,我没有打算和我亲生父母相认,我也不会离开你。” “你撒谎,”陆酌咬着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你既然不打算认他们,你为什么要托人找——” 江野吻住了陆酌的唇。 几秒后他尝到了一滴温热咸湿的液体。 陆酌强忍着难过推开江野,他红着眼睛把江野的手机踢到一旁:“骗子,我不听你解释,你要走就走,我不会留你,反正你就是头喂不熟的白眼狼,我对你再好,你照样会以下犯上,对我做那种事。” 陆酌今天经历了太多,心里乱七八糟塞了一堆情绪,他此刻做不到冷静与理智,只想一股脑地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江野原本计划好一切,唯独没料到陆酌会正好接到那通电话。 陆酌口不择言:“江野,我家好吃好喝养了你十年,你凭什么说走就走?我告诉你,就算你要和你亲生父母相认,你也得把欠我家的全部还回来。” 江野拿陆酌毫无办法:“好,都听你的。”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起,陆酌的大脑陡然清醒,他后悔刚才说了一堆带刺的话,什么叫好吃好喝养了江野十年?江野待在这个家是有前提的。 除开他伪装出来厌恶江野的这个因素,更因为江野早熟懂事,成绩好,能帮忙。 陆酌不敢正视江野,他跑过去把手机捡起来塞到江野手上:“刚才我没听到多少,你给人家回个电话,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江野把手机揣进兜里,重新牵起陆酌的手。 回酒店的路上两人一直没说话。 这一晚,陆酌睡得极不安宁,一会儿梦见江野浑身是血,一会儿梦见江野跟亲生父母相认,一会儿又梦见小时候做的草编蜻蜓全部飞走。 他的后背被冷汗打湿,有人捏住了他的鼻子不让他呼吸。 “陆酌,醒醒。” 陆酌从噩梦中惊醒,无助的神情尽数落进江野眼底。 江野把陆酌捞起来抱进怀里:“梦见什么了?为什么一直喊我的名字?” 第132章 陆酌是胆小鬼 陆酌有些急促地喘息着,梦里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里重现,他紧紧抓着江野的胳膊,无措惊恐的眼睛慢慢聚焦。 江野轻轻抚摸着陆酌的脊背,声音带上轻微的笑意:“陆酌是胆小鬼,对不对?” 陆酌清醒得差不多了,他的耳根蓦地红透,急忙松开江野。 灯光下,他清楚地看见江野的手臂被他掐出了明显的红痕,他仓促移开视线,歉意的话脱口而出:“疼不疼?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江野抱着陆酌朝上颠了两下,好让陆酌更舒服地坐在他的腿上,他捏着陆酌的下巴,逼迫陆酌转过头看他,在陆酌藏不住的担忧神情中一本正经说:“疼。” 陆酌一时分辨不出江野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江野这头狼崽子从小到大受的伤不算少,五年级的时候跟人打架,被对方拿刀削掉了几层皮肉,伤口深得可以看见骨头,但他硬是强忍着没有掉一滴眼泪。 心里虽然持怀疑态度,陆酌还是低下头凑近红痕轻轻吹了吹。 从江野的角度能看到陆酌凌乱的发顶,他无意识摩挲手指几下,怀念起陆酌头发触感。 陆酌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是他不爱的,他恨不得跟陆酌交换肋骨,用极端的方式让两人的关系紧密不可分。 “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我先去菜市场。”陆酌边说边推江野的胸膛,眼神凶狠地瞪着江野:“以后别动不动抱我。” 江野亲了亲陆酌有些干涩的嘴唇:“陆酌,我们是情侣,拥抱和亲吻、还有昨天你用手帮我,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不用觉得害羞和不自在,以后我们还会有更亲密的行为,难道那个时候你要躲起来?” “我们……”陆酌羞恼地红了脸,什么更亲密的行为!三个月后他和江野的关系将恢复正常,到时候别说亲了,连抱一下都不能。 半小时后,陆酌黑着脸走进菜市场,江野隔着半步的距离跟在他身后,怎么都甩不掉。 他也试过苦口婆心劝江野回去好好学习,只是江野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已经摘下了助听器,俨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 陆酌买了几大袋菜,这个时候他才不得不承认江野跟过来是有好处的,至少不用他累死累活。 江野力气比他大,拎着最沉的三大袋菜走在前面,脚步那叫一个沉稳,仿佛拎的不是菜,而是两袋体重很轻的棉花。 人比人气死人,陆酌咬牙快步跟上江野,脑海里突然浮现昨天在影院卫生间里看到的那一幕,同样是吃两碗饭,凭什么江野方方面面都要超出同龄人一大截! 陆酌深究原因,最后得出结论: 应该是自己常年吃素才会出现比不过江野的情况。 清早,徐桂兰正要出门买菜时,远远的见陆酌和江野拎着菜,她感动地抹了把眼睛。 等陆酌吃力地拎着菜踏进门槛,徐桂兰笑着说:“长大了, 都知道帮妈买菜了。” “啊?”陆酌楞了一秒,随即解释道:“妈,这是我买来去工地上卖盒饭用的。” 徐桂兰一巴掌拍在陆酌肩膀上:“白养你了,我还以为你终于学会心疼我这个亲妈了。” 陆酌无奈道:“是谁说我去买菜会被宰不让我去的?” 徐桂兰选择性听不见,陆酌这孩子除了赚钱时经常不见人影和成绩一直吊车尾,其余时候都很懂事,好多个晚上她半夜起床看见陆酌一个人在厨房忙活第二天要用的食材。 徐桂兰看了看陆酌买的菜,知道陆酌要做几十人的饭,她对江野说:“小野,你今天别去图书馆了,帮你哥哥的忙,晚上让他给你发辛苦钱。” 陆酌和江野的声音同时响起: “不用,我一个人忙得过来。” “好的妈。” 事已至此,陆酌反对的意见根本不重要。 忙活一整天,陆酌累得连话都不想说,金色的夕阳柔和地落在他身上,他坐在塑料椅上疲倦地支着下巴看江野收摊。 江野的动作很麻利,没花多少时间就收好了摊,不光如此,他还打扫了地上的垃圾。 陆酌正要起身,两道身影站在了他面前。 “承哥,我还说那天陆酌为什么会帮江野出头,原来他俩认识。” 这道声音……陆酌厌恶地抬起头,见孔辉和黎书承正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看他,尤其是孔辉,就差用鼻孔看人了。 孔辉嫌弃地后退两步:“陆酌,你什么时候沦落到来工地上卖盒饭了?难怪成绩常年垫底,你家里是不是有人生了大病?要不这样,你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明天到学校我组织大家给你捐款。” 陆酌炒了一天的菜累得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实在没有力气跟孔辉打架,他干脆不搭理孔辉和黎书承,站起来朝江野喊:“江野,回家了。” 孔辉见陆酌要走,伸手拦住陆酌:“走什么?我和承哥是来吃盒饭的,陆酌,你该不会不招待我们吧?” 陆酌语气不耐烦极了:“你说对了,我还真不招待你和黎书承,你们要吃饭上别家去。” 江野大步走到陆酌身旁,周身散发着强大的压迫感,狭长的黑眸危险地眯起,在这一瞬间,陆酌毫不怀疑狼崽子其实是伪装的狼王,只要江野想,他随时可以撕碎眼前这两个没事找事的杂碎。 黎书承眼神阴鸷,只是很快把心中的暴戾和狠辣压下去,他要忍,等到周一,江野一定会被学校开除,到时候年级第一会变成他,而江野将会声名狼藉,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想到明天的计划,黎书承嘴角挂起一抹虚伪的笑容:“江野,我和阿辉不是来找事的,我陪阿辉来工地找他表哥,这不,我们没吃晚饭,想着在你们这里对付一口。”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陆酌的好脾气被消磨殆尽,他拎起塑料椅子在手上掂了掂,眼里的狠劲让黎书承和孔辉下意识后退。 黎书承的脸色很难看,他刚才怎么就怕了陆酌,孔辉的表哥是工地的项目经理,一个电话打过去,有的是人来帮他和孔辉镇场子。 小不忍则乱大谋,黎书承装出友好和不解的样子:“陆酌,都是同学,你何必闹得这么不愉快。” 第133章 滚去洗澡 陆酌的脸色极冷:“我跟听不懂人话的畜生没什么好说的。” 孔辉家里有点小钱,加上是家中独子,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屈辱,他恶狠狠地撸起袖子:“承哥,别跟他们两个废话,打一架让他们看看谁才是这片的老大。” 黎书承装好人装上瘾了,他按住冲动的孔辉,“善意”地提醒陆酌:“阿辉的表哥是工地的项目经理,陆酌,江野,你们俩跟他道个歉,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以后你们俩照样能来卖盒饭。” 孔辉听黎书承提起自己的表哥,气焰瞬间更加嚣张:“没错,我表哥有一万种方式让你们的盒饭卖不下去,真惹毛了我,我让我表哥把你们两个弄进局子。” 陆酌总算知道为什么孔辉为什么会一天天跟在黎书承屁股后面了,就孔辉这智商,不被黎书承玩死都算好的了。 陆酌可不打算退让,孔辉的表哥再厉害也做不到在方城一手遮天,即便他不能来这个工地卖盒饭,也还是能去其他工地。 “要我们道歉不可能,”陆酌嘲弄地瞥了孔辉一眼:“孔辉,你是黎书承的狗吗?为什么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孔辉气得脸红脖子粗:“陆酌,你他妈的!” 江野的脸色顿时阴沉下去:“孔辉,你再骂一句试试看,我不介意帮你出医药费。” “打打杀杀的多不好。”黎书承见陆酌和江野态度强硬,索性也不装了。 “陆酌,江野,我们也不是非要吃你们做的盒饭,只不过是同学一场,我和阿辉想着帮你们一点,既然你们这么不识好歹,我和阿辉也没有冷脸贴冷屁股的道理——阿辉,我们走。” 孔辉趾高气昂地朝陆酌竖起中指:“陆酌,你给我等着,以后你还能在工地门口卖盒饭,我孔辉的名字倒着写。” 孔辉放完狠话后和黎书承走进工地。 陆酌无语地看着孔辉和黎书承狼狈为奸的背影,他倒是要看看明天到了学校这两个崽种能做出什么来。 回到家后,陆酌累得扑倒在床上,江野走到床边单膝跪下帮他脱鞋:“今晚要洗澡吗?” 陆酌半睁着眼睛说:“想洗,但是动不了。” 江野把陆酌脱下来的鞋放到一边,继续帮陆酌脱袜子,陆酌的脚踝纤细漂亮,每一处的骨骼都能让他动心,他一手圈住陆酌的脚踝,拇指指腹在上面画圈。 陆酌被江野弄得有些痒,他轻轻踢了江野一脚,恼怒道:“今天出了一天的汗,你不嫌有味啊?” 江野轻笑:“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 陆酌收着力气照着江野心口的位置踹了一脚:“滚去洗澡,别烦我。” 这个点徐桂兰在医院等谢峥下班,家里只有陆酌和江野,江野进卫生间洗完澡,出来时端着一盆温度适宜的水。 陆酌正在回高猛的消息,听见门开的动静,他撩起眼皮看过去,见江野端着热水走到他面前,他一颗心瞬间变得柔软:“还算你有良心,知道端水来给我洗脚。” 下一秒头发炸起:“不对啊,这是我的洗脸盆!” 江野把盆放到地上,拿出陆酌平时洗澡的毛巾打湿:“脱衣服,我给你擦擦身体。” “不用!”陆酌羞愤欲绝,恨不得从窗户里跳出去,“我多大个人了,怎么能让你给我擦身体,你出去,我自己来——” 陆酌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江野直接上手,三下五除二把他剥了个干净。 “江野!”陆酌的声音差点震穿房顶。 半小时后,江野找来睡衣给陆酌穿上,神情没有多大的变化,要不是陆酌扫到不该看的,差点以为江野有异于常人的冷静。 睡觉前,陆酌担心地在江野耳边说:“小野,明天你别去学校,我给你请个假。” 江野把陆酌捞到怀里,伸手在陆酌的后腰往下拍了两下:“睡觉。” 陆酌脸颊通红:“没大没小,我是你哥!” 下一秒江野的薄唇直接堵住陆酌的嘴。 次日,陆酌醒来时身侧的被窝是凉透的状态,他头一次没有赖床,迅速穿好校服,大步走出房间时,徐桂兰挎着菜篮子正要出门。 “急什么?时间还早,迟到不了。”徐桂兰说完指指厨房,“我做了包子,小野今天值班,已经去学校了,你记得给他带两个。” 陆酌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了,妈。” 徐桂兰都快走出门了又回过头提醒:“你谢爸还在睡,你动静小点,别吵到他。” 陆酌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他进卫生间匆匆洗漱,拿上两个包子就朝学校赶去。 冯胤和值班老师正守在门口扫手机,见陆酌没背书包,他揪着陆酌的耳朵把陆酌提到一边。 冯胤的声音很大:“你来学校是来吃酒的?学生不背书包,跟上战场的士兵不带枪有什么区别?” 陆酌揉了揉耳朵,要命,他感觉自己的耳膜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陆酌看到一旁面无表情拿着本子记录的江野,突然灵机一动:“冯主任,我的书包江野同学帮我带来了,不信你问他。” 冯胤要被陆酌这个学生气死:“你还敢撒谎,你别以为扯上江野我就会放过你!” 陆酌正要开口狡辩,江野朝他走了过来。 江野先看了眼鹌鹑似缩着脑袋的陆酌,随后面不改色对冯胤说:“冯主任,陆酌的书包我帮他带到学校来了。” 冯胤不会怀疑江野这个年级第一,他大发慈悲地放陆酌回教室。 上课铃声响第二遍时江野才从后门进来,趴在桌子上的陆酌见江野坐下,没好气地把脑袋转到一边,摆明了不想理江野。 胡招娣拿着数学书和三角尺走进教室,熟练地掰断粉笔扔向陆酌,她的准头很好,粉笔正好打在陆酌的脑袋上。 “月考的成绩已经下来了,上课前先说说我们班的情况。”胡招娣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后排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年级第一和年级倒数第二都在我们班。” 陆酌满脑子都是孔辉和黎书承在影院说的话,压根没听到胡招娣在说什么。 他决定下课去找黎书禾探探口风,看黎书禾知不知道她哥和孔辉要做什么。 第134章 怎么证明江野的清白? 陆酌的想法落空了,黎书禾今天没来上课,他正要回教室寸步不离守着江野,胡招娣出来倒茶叶,一眼看到了心不在焉站在六班门口的他,提高声音朝他喊:“陆酌,来办公室一趟。” 陆酌知道胡招娣找他是要说成绩的事,但他不放心江野,想假装没听见胡招娣的话快步回八班,然而胡招娣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拨开走廊上闲聊的学生走到他面前。 “陆酌,我不是要批评你,这回你进步了一名,老师们私底下也都跟我反映,说自从江野成为你的同桌后,你的学习态度好了很多。” 陆酌乖顺地说:“胡老师,我会继续努力的。” 陆酌如此配合,胡招娣想好的说辞没处发挥,她摆摆手:“行了,你回教室吧,让你来一趟办公室跟要你半条命似的。” 陆酌点点头,步伐很快,连胡招娣叮嘱他下节课好好听讲他都没应声。 陆酌一只脚刚踏进八班的门,高猛和刘铭扑了过来,两人激动地抱着他,异口同声说:“酌哥,恭喜你考了第二名!” 陆酌嫌弃地推开面前神态夸张言语做作的两人:“全年级倒数第二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酌哥,每个人的成功都是从小小的进步开始的,别看你现在是全年级倒数第二,说不定你哪天一不小心就把江神给超了,成为二中新晋的天才。” 高猛不赞同陆酌的说法,托学习委员的福,他这回月考的成绩上升了五名,刘铭也发挥得不错,落后高猛一名。 虽然都没跳出年级倒数前十,但只要不是倒数第一,他们都能免一顿揍。 刘铭不知道想到什么,表情微妙地扯扯高猛的衣角:“那个……酸钾,我觉得酌哥才是被超的那个。” 陆酌:“?” 他怎么觉得高猛和刘铭的对话哪哪都不对劲? 高猛反应过来刘铭的意思,赞同地朝刘铭抛媚眼:“铭儿,我信你。” 刘铭骄傲地挺起胸脯:“那当然了,我可是二中的万事通,这么说吧,整个二中上到校长下到食堂阿姨,谁的秘密能逃得过我万事通的眼?” 陆酌看了眼后排靠墙的座位,江野不在,估计去男厕了,他揪着刘铭的衣领把刘铭拽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黎书承和孔辉最近有什么动静?” “他们?”刘铭摇头,实话实说道:“酌哥,就黎书承和孔辉那种卑鄙无耻的人,我都不屑打听他们的事。” 一旁的高猛以为陆酌因为刚才的话动怒了,胆战心惊地说:“酌哥,你下手轻点,别把铭儿打成重伤。” 陆酌松开刘铭,走到座位上坐好。 第二节上课铃响起,英语老师抱着听写本和月考试卷走进教室,这回八班的英语均分提高了零点几分,她给班上每个同学准备了两颗棒棒糖当作奖励。 高猛这种时候最积极,第一个举手给同学们发糖。 发到最后一排,他让陆酌挑喜欢的口味,陆酌拿了四颗橙子味的棒棒糖,不耐烦地让高猛赶紧去给其他组的同学发。 江野还没回来,陆酌右边的眼皮跳得很厉害,不安的感觉持续扩大,他心烦意乱站起来,举起手跟英语老师说:“老师,我身体不舒服,需要去校医院看看。” 英语老师清楚陆酌大概率在撒谎,不过鉴于陆酌这段时间的表现还算良好,她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陆酌离开教室。 出了教室,陆酌先去了这一层的男厕,没找到江野后直奔高二年级组办公室,胡招娣正在备课,抬头见陆酌正探头往里面看,她正要出声,一晃眼的功夫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陆酌把怀疑的地方都找了个遍,最后到门卫室找保安翻开请假外出的名单,名单上没有江野,他心里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舌尖狠狠抵住腮帮,要是江野有个三长两短,他一定会把黎书承和孔辉两个杂种宰了。 陆酌合上名单:“麻烦了,叔。” 保安正要和陆酌说两句打趣的话,从高一起他就开始跟陆酌得斗智斗勇,快两年了还是头一次见陆酌的神情如今天这般急切。 这时,一道划破天际的尖叫突然响起,保安动作敏捷地拿起墙上的橡胶警棍冲出去查看情况。 陆酌急忙跟上去,正在上课的老师们都走到走廊上来看发生了什么,各班开始躁动,有胆大的学生跑出来扒着阳台往下面看。 一个衣衫不整的女生大声哭叫着从器材室跑出来,陆酌视力不算差,清楚地看到女生的脸上印着两个明晃晃的巴掌印。 等女生跑到保安的面前,陆酌才看清女生是黎书承的女朋友,周六晚上他在电影院看见过。 “叔叔救我,有人要强.暴我。”女生哭得梨花带雨,短袖里的吊带已经被扯得不像样,陆酌看不过去,脱下校服外套递给女生。 保安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几分钟后学校领导全部过来,冯胤的脸色黑如锅底,光天化日在学校竟然发生这种事,一定会给受害的女生造成一辈子的阴影,他就算把那个人打死也弥补不了。 白雨桐的班主任是今年新招进来的女老师,她强忍愤怒,拉着白雨桐的手柔声说:“雨桐,别怕,是谁对你做那种事,你说出来,老师们一定为你做主。” 白雨桐哭倒在女老师的怀里:“老师我不想活了。” 女老师连忙安慰白雨桐,过了几分钟白雨桐的情绪才恢复,她红着一双眼说:“是江野。” 陆酌脸色冰冷,他担心的事发生了,只是他没有想到,黎书承和孔辉竟然会利用白雨桐,置白雨桐一个女生的清白于不顾。 今天的事十分严重,只要白雨桐咬死了是江野轻薄她,江野肯定会被学校开除,甚至连保送的资格都会被撤销。 冯胤厉声吩咐两名保安:“去器材室把江野带出来!” 陆酌的心猛地高高悬起。 白雨桐演技精湛,恐怕大家都会被她骗到。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证明江野的清白? 第135章 走,哥带你打脸去 两名保安很快从器材室出来,他们并没有看到里面有人。 白雨桐还在抽噎,她惊恐地望着器材室的方向:“老师,我不知道江野躲哪里去了,我没有说谎,刚才就是江野对我……对我……” 白雨桐说不下去了,伤心地抹眼泪。 女老师心疼白雨桐,连连跟她保证一定会让江野受到制裁。 陆酌走到白雨桐面前,格外冷静地问:“你有什么证据说江野非礼了你?” 女老师见胡招娣走过来,直接忽视陆酌,不悦地对胡招娣发难:“胡老师,这是你们班的学生吧?你听听他说的话,雨桐是我们班上最乖的女生,难不成她还能冤枉江野?” 胡招娣觉得陆酌说得有道理,江野人都还没找到,凭什么白雨桐说什么就是什么,她皱着眉头说:“万老师,我知道你担心你们班的学生,但事情还没个定论,你不要带节奏,江野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我用我的人格和职业生涯担保,他绝对不会对白同学做无礼的事。” 女老师叫万蔓,她被胡招娣堵得说不出话,整整过了十几秒,她才愤怒地瞪了陆酌两眼:“胡老师,原来你就是这么包庇学生的,先是江野,然后是这个混混。” 胡招娣没有理会万蔓的歇斯底里,八班的风气不好,所以万蔓才会先入为主觉得陆酌是坏学生,但在她看来,八班没有无药可救的学生,每一个有优点。 “冯主任,李校,欧校,我建议直接报警,今天的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如果真是江野做的,我也有失责,过了今天我会主动提交辞职。” 胡招娣的话刚说完,白雨桐脸色大变,尖声说:“不能报警!” 万蔓一边拍白雨桐的后背一边咄咄逼人地说:“胡老师,我看你就是想为江野那个强.奸犯拖延时间,警察来了能把他怎么样?他满十八岁了?法律能判他死刑?” 胡招娣怎么说也见惯了大风大浪,刚才白雨桐的反应她都看在眼里,她几乎能断定白雨桐在撒谎。 “江野是我班上的学生,我自然要报警处理,万老师,我劝你现在立马给白同学的家长打电话,让他们来学校一趟。” “不!”白雨桐的反应比刚才还要激烈,她双手抱着脑袋,浑身颤抖,“不要报警!不要告诉我爸妈!” 万蔓赶紧抱住白雨桐,眼刀子剜向胡招娣:“够了,胡老师,你不要再刺激雨桐,万一她想不通轻生怎么办?到时候你来负责?” “我负责,”胡招娣毫不退让:“今天出什么事我通通负责!” 白雨桐缩在万蔓怀里哆嗦个不停,尖声尖气说:“胡老师,你要逼死我才满意是不是?我都说了,我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今天的事,同样是女人,你为什么要为难我?” 胡招娣气笑了。 冯胤和一众领导都很头疼,出了这样的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肯定是不行,校方要给白雨桐交代,但是胡招娣所说也不假,他们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经胡招娣一提醒,哪里会不知道这件事有蹊跷。 胡招娣不想把时间花在白雨桐和万蔓身上,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江野,她沉声吩咐:“陆酌,你去找找江野。” 回答她的话的是高猛。 “胡老师,陆酌已经去找江野了。” 此时,陆酌正一扇扇推开高一空置教学楼的教室门,刚才他每个地方都找了,唯独漏掉了器材室和空置教学楼。 推到五楼的最后一间教室时,陆酌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他没有犹豫,从校裤裤兜里拿出手机录像,下一秒直接踹开教室门。 江野安静站在封死的窗户边,见陆酌进来,他朝陆酌微微勾起唇:“怎么找到我的?” 陆酌眼尾一红,疾步走向江野:“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野眼底划过一抹疑惑,然而很快这抹疑惑就被其他难以分辨的情绪代替,他从陆酌慌乱的神色中已经猜到了。 江野无声叹气:“黎书承约我来的,他让我和他正大光明打一架,说什么今天过后他不会再找我的麻烦。” “他和孔辉要把你害死了。”陆酌开口,后知后觉自己的声音十分沙哑,“你知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他们让白雨桐诬陷你,全校师生都看到白雨桐衣衫不整从器材室跑出来,她咬死你强.暴了她。” 江野沉默片刻,说:“我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陆酌气得想揍江野两拳,都这种时候了江野还跟他开玩笑,空置教学楼这边的监控没有开,江野根本证明不了自己。 要不是手机正开着录像,陆酌非把江野揍趴下不可。 江野怎么能轻信黎书承的话,黎书承就是个满肚子坏水的杂种,嘴上说正大光明和江野打一架,实际上干的全是下三滥的事。 江野抬头,示意陆酌看头顶三百六十度旋转的监控,“监控开着的。” “什么?”陆酌难以置信,紧接着一阵激动溢满了他的胸腔,“监控怎么是开着的?你不会在骗我吧?” 江野先让陆酌看一张纸条。 纸条是黎书承托理一班的一个女生送来的,上面的确是黎书承的字迹,这点黎书承不认也得认,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知道江野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只能兵行险招,用自己的字迹打消江野的怀疑。 江野知道今天的事吓到陆酌了,他温声说:“我找负责监控室的老师开的。” 来之前他特意去了一趟监控室,目的就是绝后患。 陆酌中断录像,激动过后,他冷着一张脸说:“你不早说,我为了给你找证据拿手机一直录像,这下老师们查监控肯定会发现我有手机,你知不知道这是我藏在学校的最后一个手机!” 江野失笑:“回头我赔你。” 陆酌狮子大开口:“赔十个,今天之内把钱转给我,我自己买。” “好。”江野的喉结克制地滑动两下,陆酌此刻的神态和语气都格外可爱,他心底动了想亲陆酌的念头。 “说定了哈,”陆酌没想到江野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只是他的脸上还是没有笑容,他拽着江野的手腕往外走:“走,哥带你打脸去!” 第136章 就这个打脸爽! 陆酌和江野刚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白雨桐就发疯似的朝江野跑过去,在这个过程中她故意抖掉陆酌借给她的校服,露出身上暧昧的痕迹,尖着嗓子冲江野大喊大叫:“江野,你为什么要对我做出那种事!” 陆酌不动声色把江野挡到身后,他给胡招娣递了个安心的眼神,胡招娣立即会意,接下来她要做的是配合陆酌。 陆酌严词厉色:“白雨桐,江野根本没有碰过你,到底是谁指使你冤枉他的?造谣诽谤是犯法的,你今天要是不供出幕后之人,二中以后容不下你。” 万蔓气势汹汹地走到陆酌面前,指着陆酌回过头问在场的领导:“李校、欧校,你们看八班这个学生的态度,今天要不是我们这么多人都在场,他是不是要把雨桐撕碎吃了,要我看学校就应该把他和江野那个强奸犯开除了。” 冯胤见两位校长脸色黑沉,冷喝道:“万老师,我看你的态度才有问题,陆酌既然敢这么说,想必是有了实质性能证明江野清白的证据,你没有必要上纲上线,我相信真相很快会水落石出。” 一股无名火从万蔓的胸腔里腾地燃烧,她虽然是新老师,但她不像二中这群所谓德高望重的老教师一样不分青红皂白,一味偏袒学习好的学生。 “冯主任,早知道二中腐败成这样,我说什么也不会考来二中,今天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我万蔓发誓一定会把强.奸犯绳之以法,你们包庇他,我照样往上面写举报信,方城不是你们这群蝇营狗苟之辈说了算!” 万蔓义愤填膺说完,现场一片安静,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万老师说得好。”陆酌皮笑肉不笑地鼓掌。 万蔓恶狠狠瞪陆酌,也不知道陆酌这个混混当年是怎么考上二中的,简直是有辱二中的风气。 陆酌无视万蔓,视线精准捕捉到在人群中看戏的黎书承和孔辉:“黎书承,孔辉,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老实交代你们做的事,不然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一班的班主任见陆酌扯上黎书承,阴阳怪气地说:“陆酌,你该不会想说今天的事是黎书承和孔辉策划的吧?” “您说对了,今天的事还真是黎书承和孔辉一手策划的。”陆酌说完拿出黎书承托人交给江野的那张纸条,一班的班主任认得黎书承的字迹,刚才还气焰嚣张,一下子变得安静如鸡。 “这不能说明什么,”黎书承心理素质极强,哪怕到这种时候他依然没有自乱阵脚:“我和江野同学有点小误会,我约他去高一不用的教学楼谈谈,谁知道他色心大发,并没有如期赴约,而是去了器材室。” 白雨桐在一旁呜咽不停:“我去器材室帮体育老师拿东西,谁知道……” 陆酌冷笑一声:“黎书承,孔辉,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孔辉用口型骂了句脏话。 黎书承则一副被冤枉的神情:“陆酌,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咬着我不放?我理解你想为江野出头的心情,但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陆酌也不跟黎书承废话,拿出手机向众人展示先前拍的录像。 “黎书承,你和孔辉还有什么狡辩的?江野一直被关在五楼最后那间教室,我找到他的时候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你们要是再不承认,我会报警验指纹。” 黎书承和孔辉对视一眼,两人会心地露出个“陆酌的手段也不过如此”的笑,他们锁门的时候带了手套,就算警方来了也验不出指纹。 黎书承压下眼底的癫狂之意,谁让江野次次考试都压他一头,就连他谈了快两年的女朋友也对江野有好感。 这次是他告诉白雨桐,只要白雨桐照他说的做,他保证白雨桐一定能拿下江野。 “陆酌,你报警吧,我和孔辉没有做过的事,我们是不会承认的。”黎书承痛心疾首地抚着胸脯顺气:“难道白同学会赌上自己的名声陷害江野?” 围观的学生中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看向陆酌和江野的眼神带着明显的厌恶。 陆酌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直接抛出重磅炸弹:“黎书承,你还不知道吧,高一空教学楼的监控是开着的,只要一查,就知道江野是什么时候过去的。” 黎书承和孔辉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白雨桐慌慌张张地去看黎书承。 胡招娣掏出手机打电话:“陈老师,你在监控室?好,我们现在过来。” 一群人浩浩荡荡朝监控室走去。 吃瓜吃到最关键的地方,学生们怎么都赶不走。 到了监控室,胡招娣说明来意,监控室的值班老师很快调出高一空教学楼的监控,时间显示江野一下课就去了高一空教学楼,两分钟后黎书承和孔辉鬼鬼祟祟跟了上去,把江野锁在五楼最后一间教室里。 直到陆酌找过去,江野才和他一起出来。 白雨桐的话根本站不住脚,因为江野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监控拍下了黎书承和孔辉的所作所为,事已至此,他们再也没办法辩解。 一班的班主任对黎书承大失所望,她原本还想着黎书承再怎么说也是全年级第二,不会像陆酌所说那样使阴招,谁曾想知人知面不知心,亏她还帮黎书承说话。 白雨桐见事情败露,气急败坏地指着黎书承和孔辉,大声说:“是他们逼我这样做的,我如果不听话,他们会找人打断我的一条腿。” 黎书承见白雨桐反过来咬他,面露狰狞道:“白雨桐,你他妈又是什么好货色?你一个被老子玩烂的贱婊子还想攀上江野,呸!老子告诉你,老子录音了,是你他妈亲口答应陷害江野的!” 孔辉一双眼睛布满可怕的红血丝,要不是有老师拦着,他已经冲上去踹白雨桐了。 “贱人!你想撇清楚没门!承哥说得对,你他妈就是个水性杨花的烂货!是个男的都可以——” “够了。”陆酌打断孔辉的话。 闹剧收场,学校勒令黎书承三人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给江野道歉,等道完歉他们就不再是二中的学生。 万蔓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正想悄无声息溜走,陆酌叫住了她:“万老师,刚才你那样诋毁我和江野同学,难道你不应该给我和江野同学一个说法吗?” 第137章 朵朵乖 万蔓脸上挂不住,她好歹是个老师,怎么可以跟学生低头,而且还是跟两个她不喜欢的学生低头。 冯胤面容严肃:“万老师,今天这事是你做错了,你确实应该给陆酌和江野道歉,另外限你在明天之内把检讨交到我的办公室。” 见事情毫无转机,万蔓只得不情不愿地小声说:“对不起。” 陆酌眼角微微弯起,眼睛里却连一星半点的笑意都没有:“万老师,你要大声点才行,二中的老师和学生都知道江野同学耳朵不好,你说话这个声音连我都听不太清,更别说江野同学了。” 江野面无表情看向万蔓。 不知道是不是万蔓的错觉,他总觉得江野看他的眼神格外有压迫感,真是奇怪,她一个老师竟然也能被学生吓到。 万蔓嗓子紧了紧,低头避开江野漠然的视线,咬牙切齿半分钟后才提高声音:“对不起。” 江野的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陆酌笑了一声:“不行啊万老师,江野同学还是没听到你的道歉,要不我给你找个喇叭来?” 话音刚落,胡招娣迅速往万蔓手里塞了个小蜜蜂,小蜜蜂的音量调到最高,只要万蔓拿起麦说话,小蜜蜂会把她的声音传到在场所有师生的耳朵里。 万蔓怨毒地剜了胡招娣一眼,屈辱地闭上眼对着麦说:“江野同学,陆酌同学,对不起,我为我刚才过激的言论感到十分抱歉。” 人群中,高猛激动地凑过去和刘铭咬耳朵:“卧槽,酌哥也太帅了吧!要是有哪个男生为我出头,我肯定会爱上他!我就说酌哥嘴硬,他明明在乎江神在乎得不得了!啊啊啊,铭儿,我好像明白为什么女生嗑cp会兴奋了!” 刘铭也激动,他侧过头和高猛说话,嘴唇不经意擦到高猛的脸颊,不过他们两个都是大直男,没有把这个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 中午放学,江野和陆酌没有急着去食堂吃饭。 江野在做试卷,陆酌一只手撑着下巴看江野做题,他想问江野今天是不是吓到了,只不过碍于教室里还有其他同学,他没有着急。 高猛和刘铭到学校后门买了一堆吃的,回来时瞧见陆酌和江野脑袋凑脑袋不知道在说什么,要不是他们已经习以为常,准会认为陆酌和江野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基情。 高猛和刘铭对视一眼,后者大声咳嗽。 陆酌拉开和江野的距离,抬手揉了耳根两下,疑惑地问站在门边的两人:“你们俩打算站到什么时候?” 高猛和刘铭拎着吃的走到后排,把东西全部放到陆酌那半边桌子上:“酌哥,我和铭儿今天请客,你和江神别客气,吃了不够我们再去买。” 陆酌不明所以,见刘铭对高猛挤眉弄眼,他心里顿时冒出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测:“高猛,你和刘铭在一起了?不然你们为什么要请客?” 高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赶紧摆手:“怎么可能!我喜欢的是女生!!另外我恐同咳咳,不过酌哥你放心,我不恐你和江神,你们放心大胆谈。” 刘铭拧开一瓶水递给高猛,脸颊红成猴子屁股:“酌哥,你……你说什么呢!我和酸钾是纯纯的好哥们!怎么可能是你说的那种关系!” 陆酌尴尬地移开视线,倒是江野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 高猛和刘铭买的东西够多,除开荤菜,陆酌每样挑了些吃。 高猛嘴里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问:“对了酌哥,你是少数民族吗?还是你信教?为什么我们一直没见你吃过肉?” 刘铭也好奇:“是啊酌哥,从高一你进校我就注意到这一点了,你每次去食堂都到素食窗口排队。” 江野安静吃着东西,看上去对高猛和刘铭提出来的话题不太感兴趣,但陆酌就是有种很不自在的感觉,好像江野也很想知道答案。 不,不对,江野不是一直都知道他为什么不吃肉吗? 陆酌心虚地放下筷子,煞有其事说:“我小时候做了个梦,梦里有位白发老爷爷跟我说我不能吃肉,否则灾祸会降临在我身上,从那时候起我就再也没有吃过肉了。” 高猛和刘铭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酌哥,我们要当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你怎么还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哈哈哈。”高猛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喷出来,好在刘铭推了他一下,示意他把脑袋转过去。 只有江野没笑。 他的脸上非但没有笑意,反而还用一种探究的眼神注视着陆酌。 江野太聪明了,陆酌担心江野看出他在撒谎,虽然他从小到大用的都是这个借口,但江野这头狼崽子不一样,只要让他看出一点端倪,他一定会抽丝剥茧找到真相。 陆酌也跟着笑了两声,把话题转移到高猛上周给他推荐的游戏上。 高猛和刘铭的注意力果然被带偏,尤其是高猛,聊起新上线的这款游戏,脸上的神情都变得不一样,眉飞色舞的。 “酌哥,你回家一定要上线,真的很好玩!卡面精美,剧情带感,还可以绑定情侣账号,我今早和铭儿绑定了,回头你也让江神下载一个,绑定情侣账号后每天可以领双倍奖励。” 陆酌一边给江野挑葱花一边问:“你和刘铭玩得是男女恋爱区还是男男恋爱区?” “男男恋爱区,”高猛不怕被陆酌知道,反正他比钢筋还直,“不然我和铭儿没法绑定情侣账号啊。” 刘铭锤了高猛一拳:“回家记得领露水,争取让我们的爱情种子早点发芽。” 高猛嘿嘿笑:“乖儿子放心,爸爸做事不用你教。” 下午放学出了校门后,高猛和刘铭催着陆酌赶紧回家上线加好友,三人在前面打打闹闹,江野单肩背着书包走在后面。 这时,江野注意到不远处一个女人面色不悦地拽着白雨桐往学校走。 白雨桐不断挣扎:“姑姑,今天这事你别告诉我爸妈,他们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打死我的。” 他正要移开视线,见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抱着一个小女孩大步走过来。 “朵朵乖,等爸妈办完事情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远处,陆酌顿住了脚步。 第138章 没事,你玩你的 江野心中顿感不妙,这些年因为兰霜和朵朵的离开,陆酌一直对陆长明怀恨在心,这些年要不是徐桂兰不准陆酌闹事,他早就找陆长明的麻烦了。 与此同时,陆酌突然毫无预兆把书包扔给高猛,高猛只来得及喊一声“酌哥”,身侧突然掀起一阵疾风,是陆酌冲了出去。 刘铭见势不妙,急声说:“酸钾,跟上!” 高猛满头雾水,不过还是下意识跟上陆酌。 陆长明抱着小女孩气喘吁吁:“若彤,雨桐还小,你对她别太——” 声音戛然而止,陆长明的脸上挨了重重一拳,打他的人用了全部力气,他的口腔里漫开浓重的血腥,牙齿变得松动,一张嘴,血沫子从嘴角淌了出来。 白若彤全部心思都放在侄女身上,见丈夫被打,她不顾形象地跑过来:“长明,你没事吧?” 陆长明认出了陆酌,他不想多生事端,朝白若彤摇摇头:“我没事,雨桐的事重要,先去找校长。” 白若彤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冷若冰霜:“这位同学,我丈夫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对他动手?你家长的电话是多少?让她马上过来处理这件事。” “阿姨,我家长不就在你面前吗?”陆酌冷笑:“难道陆长明没有告诉你他还有个亲生儿子吗?” 陆长明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把陆念朵放到地上,捂着高高肿起的半边脸解释道:“老婆,他的确是我的儿子,不过我跟他没有半点交集,我心里只有你和朵朵。” 白若彤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她歇斯底里朝陆长明大吼:“陆长明,你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大一个儿子?” 江野站在陆酌身后,大有再揍陆长明一顿的架势,陆酌刚才打那一拳手得多疼,对付陆长明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应该让他来。 陆酌感受到江野的烦躁和怒气,他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陆长明和白若彤身上,悄悄地用小指勾了江野的手一下,微微侧头朝后看江野,无声说:“别冲动。” 下一秒他切换神情,洋洋得意地对白若彤说:“阿姨,我爸当然不会告诉你这个秘密,毕竟你和他只生了一个女儿,将来他的财产只会由我来继承。” 陆酌打赌陆长明和白若彤只生了一个女儿,不然以陆长明重男轻女的思想,一定会随时随地带上宝贝儿子。 原本想着帮陆酌打架的高猛和刘铭从兜里掏出瓜子,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白若彤一巴掌扇在陆长明脸上:“好啊陆长明,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怪不得你前妻和女儿会离开你,原来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白家不比兰家,我也不是兰霜,不会任由你欺负到我们娘俩的头上来!” 正是放学时候,看热闹的学生迅速围过来,陆酌见目的达成,拉着江野的手溜了。 跑出去一段路后,陆酌才后知后觉自己正和江野牵着手,他轻咳两声,正要松开江野的手,江野却强势地与他十指相扣。 陆酌拿江野没办法,今天是他先牵江野的,他总不能倒打一耙凶江野。 于是只得低声下气说:“小野,别闹,会被人看见的。” 江野不为所动,反正迟早他和陆酌的关系都要公之于众,就算被人看到也无所谓:“陆酌,要想我听你的,你总得给我点好处。” “什么好处?”陆酌眉头拧得很紧:“小野,你听哥的,等回家哥让你牵个够。” 江野垂下眼睫,沉默无言地盯着陆酌和他紧密相握的手。 陆酌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万一被二中的学生和熟人看到,他就算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陆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后还是妥协了:“好,你先松开,你提什么要求哥都答应。” 江野低声笑了一下,附在陆酌耳边说了四个字。 陆酌的脸色瞬间红透,语无伦次说:“你你你,我的手还疼着。” “这样啊……”江野做思考状。 陆酌忙不迭点头,江野应该会心疼他那双手的吧?江野也不像重那啥的人。 江野遗憾开口:“那就——” 说到关键处他故意停下来,等陆酌快不耐烦了才慢悠悠接着往下说:“用腿吧。” 轻飘飘的三个字,预示了陆酌今晚悲惨的命运。 陆酌骂人的话在嘴边滚了几遍,最后还是忍辱负重地答应下来。 回到家后,陆酌惦记着去工地卖盒饭的事,他正要偷偷溜出去买菜,门刚开一条缝,他见徐桂兰拿着把菜刀十足凶神恶煞地守在门口,立马吓得缩回了脖子。 徐桂兰中气十足的声音穿透门板传进房间:“陆酌,你哪儿都不许去,给我老老实实待在房间学习。” 陆酌的书包还在高猛那儿,他企图和徐桂兰谈判,没想到还没开口徐桂兰已经预判到他想说什么,阴恻恻地说:“陆酌,你是不是想说你的书包忘记带回家了,还是想说老师布置的作业你在学校已经全部完成了?” 陆酌弱弱地为自己辩解:“妈,我的书包真的——” 徐桂兰手里的菜刀砍到门上,陆酌瞬间噤声,老老实实搬着椅子坐到了江野身旁。 他不敢让徐桂兰听到,小声跟江野吐槽:“这张书桌也太小了,坐着腿都伸不开。” 江野手里的笔转了两圈,陆酌见他不说话,用食指轻轻戳他的脸:“小野,你在听我说话没有?要不还是老样子,我睡觉你学习,妈问起你就说你辅导过我了。” 江野把笔放到试卷上,一只手揽过陆酌的腰,猛地把人往自己的方向带,陆酌的脸撞上江野硬邦邦的胸膛,他小声惊呼,不过没有推开江野。 “不想学习?” 椅子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江野呼吸变沉几分,陆酌看着他那双沉黑的眸子害怕地咽了咽口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颤声说:“小野,你不是还要做题吗?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还没登录游戏。” 江野神色冷淡:“游戏比我重要?” 陆酌不好意思说实话,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江野似笑非笑盯着自己的猎物:“没事,你玩你的,我自己来。” 第139章 反思第一名 接下来陆酌度过了水深火热的两个半小时,江野身体力行地向他展示了什么叫他玩他的,全程他拿着手机的手都在抖,游戏剧情是什么他一点没看进去。 恍惚间他想起江野做题时候的样子,一道题,江野非要翻来覆去找出十几种解法,江野写字用的力气也很大,每次都能把试卷弄破,哪怕他说了无数遍,江野也还是置若未闻。 敲门声响起,门外谢峥嚼着小酥肉大声喊:“小酌小野吃饭了。” 陆酌酸软无力地躺在床上,嘴唇动了动,发不出任何声音,好在最后关头江野结束了答题。 床头柜上有纸巾,江野抽出几张替陆酌擦干净,两人的校裤都弄脏了,他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干净的运动裤帮陆酌穿上。 “嘶。”陆酌疼得脸色发白,他的两条腿已经不是腿了,每走一步都火辣辣地疼,以至于他只能岔开腿,一瘸一拐地走出去吃饭。 徐桂兰盛好饭,见陆酌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她担忧得声音变了调:“小酌,你是不是腿疼?谢峥,快带小酌去医院看看——” 陆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妈,我没事,只是刚才在房间做广播体操拉伤肌肉了,养两天就没事了。” 徐桂兰半信半疑:“真的?” 陆酌头如捣蒜:“真的,不信你问江野。” 始作俑者江野贴心地帮陆酌拉好椅子,面不改色说:“妈,哥没骗你,学校下周有广播体操比赛,他为了让班级得第一,每天放学都要练几遍。” 徐桂兰欣慰地多给陆酌盛了半勺饭:“继续保持,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你这段时间的表现还不错,另外你这次的月考上升了一名?” 谢峥一听乐得眉开眼笑:“这么说小酌这次考了第二名?不错不错,期中考也要努力,争取考第三名。” 陆酌无言片刻,他到底是有多差劲,才让徐桂兰和谢峥因为他这点微不足道的进步高兴成这样。 不过为了掩盖自己腿的事,陆酌也就随他们去。 一顿饭吃完,陆酌自己扶着墙根回房间,江野去厨房洗碗,接着帮徐桂兰打下手,熬明天要用的高汤,忙完又外出一趟买了几盒药膏。 陆酌把门反锁了,江野站在门外低声下气说:“陆酌,你先让我进去好不好?有什么话你当面跟我说。” 陆酌的腿根又红又肿,腰上还被掐出了几个特别明显的手印,他越想越生气,今天他要是不给江野这个狼崽子点颜色看看,保不齐江野以后真的会把他吞吃入腹,连骨头都不留。 江野压低声音继续说:“陆酌,这次是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你的腿需要上药,不然明天会发炎。” 陆酌忍无可忍,冷漠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字:“滚。” 门外动静消失了。 陆酌泄愤地捶江野的枕头好几下,随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吱呀”一声,夏季带着暖意的风从窗外涌进来,陆酌疲惫地抬眼望去,见一道身影翻了进来。 “江野!”陆酌额角青筋跳个不停,他抄起床头柜上的书砸向江野:“滚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江野站在原地任陆酌打,好在陆酌也并不是真要拿书砸他,那本书掉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安静片刻后,江野沉声说:“陆酌,我错了,我下次一定注意。” 陆酌的眼睛睁到最大,他恨恨地咬牙:“你还想有下次?” “没有下次了。”江野眼睫半垂,神情忧郁。 听到江野的保证,陆酌一颗心瞬间变得柔软,他放缓语气:“小野,哥不是故意凶你,哥只是……只是——” 陆酌看见江野手里拎着的几盒药膏,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瞬间燃遍整个胸腔:“混账东西!我看你根本没有反思自己哪里做错了,你买那么多药膏是想做什么?你连你哥都欺负,上次是手,这次是腿,下次你是不是还想——” 陆酌既愤怒又难堪。 江野也不为自己辩解,陆酌说得没有错,他存的就是这种心思。 “陆酌,等我给你擦完药你再骂。”他说着拿出一盒药膏走到床边,俯身按住想逃的陆酌:“听话。” 陆酌没有力气挣扎,死死地瞪着江野:“江野,我是答应要和你谈三个月的恋爱,但不代表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江野认真听着,“嗯”了一声。 “我告诉你,下次你再敢这样,我一定……” 一定会做什么?陆酌卡壳了。 伤害江野的事他做不出来。 “知道了。”江野给陆酌上完药,扯过纸巾擦手上的药膏,脸上没有平日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相反,多了几分不堪一击的脆弱和小心翼翼。 陆酌自我催眠,不要被江野装出来的可怜骗到。 可他还是忍不住偷偷观察江野。 难不成他说的话太过分了? 好像是很过分。 他们是恋人关系,江野对他做什么都在情理之中。 为什么他的反应会这么大? 陆酌嘴上说着让江野反思,实际上他才是那个反思得最积极的人,短短一分钟的时间,他得出一个结论:时间太长。 “小野,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陆酌轻叹一口气,牵起江野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是你的时间太长了,我……我有些……” 江野苦笑:“改天我去医院咨询一下,可以的话做个手术,看能不能缩短时间。” 陆酌:“?”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酌知道江野说得出做得到,他赶紧解释:“我……我就是还没习惯。” “原来是不习惯啊。”江野神色忧伤。 “呃……这个……以后说不定会习惯的,”陆酌怕江野背着他去医院,劝道:“小野,你千万不要做傻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帮你分担。” “可是我……”江野难过地看了陆酌一眼:“与其每次都被你关在门外,还不如去医院……” 陆酌捂住江野的嘴:“别说了,你快下载高猛推荐的那款游戏,等你注册好我们绑定情侣账号。” “叮”一声,陆酌放在旁边的手机屏幕亮起。 他示意江野把他的手机拿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陌生人发来的短信。 【陆酌,我知道你和江野是什么关系。】 第140章 情哥哥还差不多 陆酌浑身发冷,心底涌起巨大的恐慌,这条消息到底是谁发来的?为什么说知道他和江野的关系? 陆酌控制住微微颤抖的手删掉这条打破他平静生活的短信,正打算把手机放回去,刚才的号码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要是让全校师生知道年级第一是个恶心的同性恋,你猜江野还有没有脸待在二中?】 陆酌摁熄屏幕,迅速拿起裤子套上,神情急切:“高猛有急事找我,我出去一趟。” 江野的视线落在陆酌紧紧攥着手机的那只手上,旋即不动声色移开眼神:“我陪你去。” “不用!”陆酌的反应很大:“你在家做题,我很快回来。” 说完忍着两腿间的疼痛大步离开。 陆酌的后背出了很多冷汗,大脑里的那根弦绷到最紧,心跳的速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他拦了俩出租车,随便报了个地址,下车时因为太过惊慌失措,扫码付钱时接连输错好几次密码。 他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拨出对方的电话,响了几声后,电话被人接通。 陆酌背靠一面画着涂鸦的墙,声音不复冷静,他不等对方开口就暴露了内心的慌乱:“你是谁?还有你给我发的消息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先是传出一阵让陆酌头皮发麻的笑声,接着一道阴冷黏腻的嗓音清晰地传进陆酌的耳朵里:“陆酌,你坏了我的好事,害我和孔辉被学校开除,你和江野也别想好过!” “黎书承?”陆酌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他尽量平静地开口:“我不管你今天看到了什么,总之我和江野不是你说的那种关系,我是他哥,你别想到处造谣。” 黎书承不信陆酌说的话,他回想起放学时看到的一幕,原本他和孔辉是来蹲陆酌和江野,谁曾想他们有了重大发现。 “陆酌,你别跟我开玩笑了,你是他哪门子的哥?我看是情哥哥还差不多,你们俩在大街上旁若无人牵手,真当所有人都眼瞎?怪不得那天在奶茶店你不要命单挑我和孔辉,原来是帮江野出头。” 陆酌冷声:“黎书承,我劝你收起你那些把戏,今天的事是你和孔辉咎由自取,学校开除你们都算是轻的,你不但不知道悔改,反而怨恨上我,我警告你,要是你敢乱说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好一个不会放过我!”黎书承见陆酌死到临头还不肯跟他求饶,直接把话挑明:“陆酌,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现在被二中开除,其他高中也不收我,你和江野凭什么安然无恙?这样,我给你两个选择。” “你说。”陆酌从来没有这么被动过,他低估了黎书承的卑鄙,当下最重要的是稳住黎书承,黎书承既然敢找他,想必手上有实质性的证据。 “第一,明天下午放学你一个人来潮酷网吧,把衣服全部脱掉跪在我面前学狗叫,并且让我录一段视频。” 现在黎书承手上掌握着陆酌和江野的把柄,他可不会心慈手软,没等陆酌出声就接着说第二个选择:“第二,这周五之前你主动退学。” 良久的沉默过后,陆酌强忍把黎书承宰了的念头缓缓说:“我选退学。” “好!”黎书承早就料到陆酌会这么选,他见目的达到,笑得越发得意:“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你要是敢耍花招,别怪我曝光你和江野亲密的照片。” “嗯。”陆酌心力交瘁地结束和黎书承的通话。 他的情绪太糟糕,怕江野看出什么,因而没有急着回去,而是随便找了家烧烤摊走进去,老板热情地招呼他找桌子坐下,他心不在焉地点了几样素菜,又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冰啤酒。 还有会儿才上菜,他沉默地喝完两罐啤酒,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寒意立时顺着他的四肢百骸蔓延。 老板端着烤好的素菜过来,见陆酌眼神空洞地盯着这条街对面的路灯,桌面上倒着两罐空啤酒,他把菜放下,多嘴问了一句:“小伙子,你是不是失恋了?” 陆酌眨眨眼睛,飘远的思绪重新回来,他朝老板笑了笑,轻轻摇头:“没有失恋。” 老板看出陆酌不太想跟他聊心事,也没有多问,擦干净手上的油去给下一桌客人烤烧烤。 这家烧烤意外地好吃,陆酌才吃了两口素菜就起身挑一堆肉让老板烤,老板问过他要打包后,继续埋头烤烧烤。 陆酌拎着一袋烧烤打车回家,到家后他把烧烤分成两份,端着其中一份敲响了徐桂兰房间的门。 他在门外等了两分钟谢峥才披着睡袍来开门,陆酌假装没有看到谢峥敞开的胸膛上的抓痕,低着头把烧烤递到谢峥手里:“谢爸,妈,你们吃完早点睡。” “不愧是我的好大儿,没白疼你。”谢峥神态自若地往凌乱的床上看了一眼,睁眼说瞎话:“我跟你妈要睡了,你和小野也早点睡。” 江野还在做题,见陆酌拎着烧烤回来,他的薄唇往上漾起一抹微小的弧度:“脸怎么红了?” 陆酌锁上房间门,将刚才的事说给江野听,江野听后朝陆酌勾勾手指:“陆酌,过来。” 陆酌不明所以地走到江野面前,江野接过陆酌手里的烧烤放好,揽着陆酌的腰把他抱坐到腿上。 陆酌象征性地挣扎两下,也就由着江野了。 “恋人之间做这种事很正常,陆酌,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性是我们人类的本能之一,你要学会接纳它,并从中获得乐趣。” 江野不说还好,一说陆酌脸上的绯意迅速蔓延到耳根,连带着白皙的脖颈都红了几分,他把脑袋埋进江野胸前,小声嘟囔:“你倒是获得乐趣了。” “害羞了?”江野恶劣地捏着陆酌充血的耳垂:“好烫啊哥。” 说话时他趁机抽走陆酌运动裤兜里的手机。 “别,别喊我哥。”陆酌对江野刚才做的事毫无察觉,他此刻羞愤欲绝,要不是没有可能,他真想挖条地缝钻进去。 江野闷笑一声,放过陆酌的耳朵,转而在陆酌头顶揉了两把:“陆酌,去洗澡,洗完我重新给你擦药。” 陆酌抓起衣领嗅了嗅:“我身上有味儿?” “嗯。”江野一本正经说了两个字。 陆酌的脸瞬间爆红,江野这个小流氓! 他推开江野,拿上睡衣踉跄去洗澡。 刚刚江野说他身上有味道时,他差点以为自己喝啤酒被发现了,还好江野没有发现,不然他今晚肯定免不了一顿责罚。 卫生间淋浴的水声响起,与此同时,江野熟练地输入密码解锁陆酌的手机。 他点进信息,见最上面一条是购物软件发的骚扰信息,两秒后他找到了右上角的【最近删除】。 第141章 一点小惩罚 陆酌洗澡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件事,他心不在焉地挤出沐浴露抹在身上,用浴球搓了两分钟后突然想到了什么,顾不上身上没冲干净的泡沫,他匆忙拿起运动裤翻手机。 浴室里的温度不算低,陆酌却仿佛在一瞬间如坠冰窖,身体里的血液开始倒流,悉数涌到脑海,他唯一剩下的念头是只有两个字: 完了。 江野那么聪明,肯定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他收到那条信息后六神无主,没有来得及和高猛通气,也许江野在他出门后找高猛求证过了。 他自知瞒不了江野多久,要做的就是在江野发现之前把事情解决了,以确保不会影响到江野半分,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露馅,一旦江野对他产生怀疑,势必要深究到底。 陆酌洗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澡,直到江野来敲卫生间的门他才慢吞吞地穿衣服。 江野环抱双臂靠在门边,陆酌出来时见他脸上阴沉到极点的神情吓得两腿发软,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小野,你要上卫生间?记得把地上的水拖了,我先回房间了哈。” 江野晦暗莫测地睨了陆酌一眼,没有说话。 陆酌下意识去看他的右耳,助听器正好好戴着。 江野见陆酌想溜走,拽住陆酌的手腕猛地把人拉到跟前,声音低哑,带着不可忽视的危险:“陆酌,你有事瞒我。” “我能有什么事瞒你啊,”陆酌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凑过去快速在江野的唇角亲了一下,见江野眼神微动,他找回了一点主动权:“小野,你也太没有安全感了, 我不过是出门没带你,你就想东想西,这样,我跟你保证,以后不管我去哪里我都带着你。” 陆酌一股脑说一堆好话,全然忘了自己答应过江野不会骗他一事。 江野面无表情看着陆酌那张不断开合的嘴。 这张嘴里说出来的字没一个是真的,倒不如拿来做点其他事。 陆酌敏锐地察觉到不利于自己的气息,他贴着墙根小步小步往房间挪,结果没挪两步被江野揪住他睡衣的后领。 卫生间的门“砰”一声关上,陆酌被江野大力抵在门上,要不是江野的手提前护住他的后脑,这一下肯定撞得他眼冒金星。 “小……小野。”陆酌颤声喊。 回答他的是江野压过来的身躯和猛烈凶狠的吻。 胸腔里的空气很快耗光,意识以极快的速度抽离身体,陆酌想伸手推开江野,然而江野并不理会他的示弱和求饶,铁一般的力道锢住他两只手的手腕,让他连最基本的挣扎都做不到。 江野失控地攫取陆酌的一切,他要这个人从身到心都是他的。 温热咸湿的泪水不断溢出眼眶,陆酌闭上眼睛,正要接受残酷的现实时,江野放开了他。 “哭什么,”江野的声音过分沙哑:“你不是不愿意说实话吗?这只是给你的一点小惩罚。” 陆酌大口呼吸空气,意识重新回到脑海里,他迅速冷静下来,江野既然一遍遍问自己, 是不是意味着江野其实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酌忽略破皮的嘴唇,抬手一巴掌扇在江野脸上:“混账玩意,是不是我去哪里,去做什么都要跟你报备?你别忘了我是你哥,你要是不信高猛约我出去,你现在大可以给他打电话,问问他是不是真的!” 陆酌在赌,他拿不准江野有没有动过他的手机,不过即便江野看了他的手机也没有关系,他早就把黎书承发来的两条消息删了,连带着清空了回收站,就算江野点进去也看不到什么。 通话记录什么的他都删了个干净,绝对不会露出任何蛛丝马迹,刚才是他的神经太紧绷了,下意识以为江野只要看过他的手机就会知道他隐瞒的事。 他做事向来小心,不会留任何痕迹。 只是今晚发生了令他无比害怕的事他才会惊慌成这样。 但事实上他担心的事并不会发生。 只要江野没有联系高猛,他就有把握骗过江野这一次。 江野被打也没什么反应,神情仍旧冷淡。 陆酌有些后悔自己下了重手,不过不用劲的话体现不出他的“愤怒”。 “抱歉,我不该打你的。”陆酌说着要伸手去摸江野的脸。 江野偏了一下脑袋,躲开陆酌的触碰。 陆酌心下一沉。 小狼崽子生气了。 谢峥听到动静,徐桂兰睡得正香,他一个人从卧室出来,见卫生间的灯亮着,他疯狂拍门:“谁在里面?快出来!” 陆酌的头发一瞬间炸开,他眼珠四转,妄图找地方把自己或者江野藏起来。 不等陆酌想出应对之策,谢峥的声音继续响起:“小酌小野,我知道你们在里面,赶紧把门打开!” 这下陆酌不得不把门打开了。 谢峥把他们两个推出卫生间:“你们俩别打架,有什么话好好说。” “谢爸,我们没打架,我们是在……”陆酌红着脸不知道怎么解释。 “还说没打架,”谢峥看着江野那张帅脸叹气:“这个巴掌印总不能是小野自己打的。” 从卫生间出来陆酌就一直捂着自己破皮的嘴,不让谢峥看出异样,他气愤地说:“就是他自己打的。” 谢峥明显不信,他语重心长地教育道:“你们是兄弟,要好好相处才对,当然,你们之间平时有点小摩擦是很正常的,但都不是事,只要……” 陆酌不想听谢峥的念叨,当着谢峥的面牵起江野的手:“谢爸,我和江野和好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说完不等谢峥开口就拉着江野回房间。 刚把门反锁好陆酌就抽出了自己的手,他还要继续维持“生气”的人设,不能给江野好脸色看。 江野走到书桌边坐下,拿出一沓厚厚的题册开始做。 陆酌盯着江野的背影看了半天才问:“我的手机呢?” 江野继续做题,像是没听到陆酌的问话。 陆酌只好自己找,找了半天才发现手机在书桌边上。 他走过去拿起手机解锁,先点进信息。 下一秒他愣住了。 他删干净的两条信息怎么会出现在信息栏里? 第142章 小野,我…… 陆酌四肢发冷,他十分确定自己把信息和通话记录都删了,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 江野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恢复了他删掉的短信。 难怪江野这头狼崽子会发怒。 陆酌呆愣半响,张了张干涩的嘴:“小野,我……” 江野抬手把右耳的助听器摘下来。 陆酌心里酸涩难过,江野什么都知道了,江野肯定会怪他自作主张。 “小野,你别怪我好不好?”陆酌知道江野此刻听不见他的声音,但他必须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否则他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陷入无尽的后悔中。 “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让你知道这件事,反正我能解决好,你不用担心黎书承会把我们的事昭告天下,大不了我就说是我强迫你。” “我知道你很生我的气,我做错事不止一次,你不理我也在情理之中……” 陆酌说到最后,声音哽咽得不行。 江野始终专注做题,彻底把陆酌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陆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第二天他醒来时江野已经去学校了。 徐桂兰和谢峥一道出门,见陆酌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出来,没好气地说:“你还知道起床啊,小野五点就去学校了。” “五点?” 陆酌神情有些恍惚。 “你要有小野一半努力我就谢天谢地了。” 徐桂兰还要接着说,谢峥揽过她的肩膀:“走了走了,再晚买不到新鲜的菜了。” 陆酌浑浑噩噩地进卫生间洗漱,他昨晚洗完澡没有吹头发,但今早醒来脑袋并不疼,而且昨晚他睡得迷迷糊糊间听到了吹风机的声音。 陆酌的眼尾有些泛红。 江野哪怕再生气,也还是会帮他吹干头发。 陆酌到学校时,早自习的铃声正好敲响,他听见冯胤怒吼的声音,拔腿往教室跑。 胡招娣前脚站到讲台上,后脚陆酌猫着腰从后门溜进教室。 他以为胡招娣没看到他,正要从书包里拿出数学书跟着全班同学一起读公式时,一截粉笔准确地朝他飞了过来。 江野不经意抬手,刚好拦下那截即将打中陆酌脑袋的粉笔。 陆酌把江野的动作看在眼里,心里更是难受得紧,他一次次骗江野,可江野对他从来没有变过,哪怕再生气也只是咬破他的嘴唇,没有逼着他做那种事。 整齐的读书声响起,陆酌拿书挡着脑袋贴过去跟江野说话。 “小野,你今天早上是不是没吃早餐?我给你带了包子和牛奶,你要不现在吃?不然下课冷了。” 江野没有理会陆酌,而是举起手。 胡招娣走下讲台,她在上面就看见陆酌不好好读书,死皮赖脸打扰江野学习。 “陆酌,你给我出去站着。”胡招娣不给陆酌解释的机会,直接拿三角尺赶他。 陆酌郁闷地走到后门外面罚站。 亏他还觉得江野人好,谁知道江野这小混蛋竟然告发他。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铃响,陆酌正要回教室找江野算账,高猛和刘铭兴冲冲跑出来围住他。 高猛激动地开口:“酌哥,你帮我和铭儿问问江神,为什么他的号跟我们不一样?” 刘铭拉着陆酌的手,脸上的神情复制了高猛的:“是啊酌哥,我在网上发帖问过了,他们说江神的号很有可能是——” 一道冷漠的声音打断刘铭的话。 “是什么?” 刘铭和高猛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没什么,江神,我们去上厕所了,你去不去?” 陆酌疑惑地看着手挽手去男厕的两人,好奇地问:“他们在说什么?” 江野连个眼神都没有给陆酌,拿着试卷去了办公室。 陆酌:“……” 好好好,他倒是要看看江野装到几时! 明明很在乎他,会趁他睡着帮他吹头发,会帮他挡胡招娣扔过来的粉笔,偏偏要做出一副疏离他的样子! 大课间做操,陆酌经过一班时看到了站在班级前面领操的白雨桐,白雨桐也注意到了他,对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神情。 走在陆酌身后的高猛和刘铭气得差点撸袖子上去打白雨桐。 好在陆酌制止了他们的行为。 中午放学,刘铭没有去食堂吃饭,他去找一班的同学打听白雨桐重回学校一事。 高猛热情地邀请江野和陆酌去学校后门买小吃,陆酌对上江野冷冰冰的视线,他十分傲气地说:“你们去吃,我不饿。” 半小时后,高猛拎着一堆吃的回来。 陆酌神色恹恹地趴在桌子上,肚子饿得呱呱叫,闻到香味他抬起头,见高猛笑吟吟把东西放到江野那一半的桌子上。 “酌哥,我去学校后门的路上捡到五十块钱,没忍住买了一堆吃的,作为我最好的兄弟,你可得帮我一起吃。” 陆酌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头。 江野坐回位置上,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分到陆酌手里的全是陆酌爱吃的。 陆酌心里堵着一团气,不过他不打算饿到自己,端起东西小口吃起来。 打听到消息的刘铭这时候满脸怒色回八班,一进来他就扯着嗓子说:“妈的,白雨桐是白家的人,她姑姑昨天找了校方,说要给二中捐电脑捐图书,校领导原本没有答应,但白雨桐的姑姑直接用权势相逼,硬是让校领导同意白雨桐回来上课。” 陆酌丝毫不意外,昨天他见到白若彤就已经知道了白家不可能放任白雨桐不管。 白家如今是方城的首富,真要动用权势,二中众领导怎么都会卖白若彤一个面子。 “看她嚣张成那个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中是她家开的!”刘铭气呼呼地挨着高猛坐下。 陆酌安静吃着东西,吃饱后指挥高猛收拾一次性餐盒。 高猛也很生气,压低声音跟陆酌提议道:“酌哥,要不我和铭儿找机会揍白雨桐一顿?原本我们是不打女人的,谁让她好好的人不当要当畜生。” “不用。”陆酌不想多生事端,他现在首要的是解除黎书承对他和江野的威胁。 刘铭边擦嘴边说:“对了酌哥,昨晚有人在学校的论坛里发长文,说我们八班有一对同性恋。” 第143章 小野是醋坛子 陆酌的神色霎时变得阴沉,然而片刻的时间他的表情又恢复成漠不关心,他没有接刘铭的话,反倒是高猛小心翼翼分别看了他和江野一眼。 刘铭预料到陆酌会是这种反应,毕竟陆酌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正在和江野谈恋爱,昨晚那篇帖子在短短二十分钟的时间冲上热榜第一,吓得他连忙把帖子转发给高猛,两人一宿没睡好觉,担心发帖的人还会有大动作。 今天八班有不少人都在谈论这件事,不过除了刘铭跟高猛,暂时没有人怀疑到陆酌和江野身上,高猛和刘铭为了转移视线,两人一个早上结伴去男厕十几次,最终还是没商量出解决的办法。 江野面无表情拿出题册开始做,丝毫看不出半分有想参与这个话题的兴致。 陆酌知道江野还在生他的气,他趁高猛和刘铭去丢垃圾,垂落在桌子底下的手假装不经意碰到江野的腿,他这会儿已经不气江野早上害他罚站的事了,更多的是自责与后悔。 他当时的态度应该强硬一点的,下次决不能放任江野在街上胡来了。 陆酌的小动作带着讨好的意味,江野手中的笔停下,侧过头不带任何感情地看陆酌:“陆酌,你摸我的腿做什么?” 陆酌两边的耳根瞬间烧起来,江野这话说得他跟色狼似的。 “我……我哪有摸你的腿?”陆酌无中生有,小声辩解:“你的裤子上有一只蚊子,我帮你赶蚊子。” 江野似笑非笑地盯着陆酌红得要命的脸:“是吗?” 陆酌硬着头皮说:“是啊。” 这时出去倒垃圾的高猛和刘铭回来,两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动作非常同步,一进教室就踹桌子。 陆酌正愁不知道怎样面对江野,赶紧装出不解的样子:“高猛,刘铭,你们俩这是?” 刘铭骂了句脏话,不断拍着气得起伏的胸脯:“酌哥,你知不知道白雨桐造谣你什么,他造谣你和酸钾谈恋爱,说你们就是八班的那对同性恋。” 陆酌无语片刻才好笑地说:“她真这么说的?” “还有更难听的,连你和酸钾谁上谁下都说了,”刘铭手里掌握不少白雨桐的黑料,他的眼底划过一抹凶狠:“酌哥,我知道白雨桐在和黎书承谈恋爱期间出轨了二十多个人,只要你点头,我保证把她的‘光辉事迹’传遍全校。” 陆酌否决了刘铭的提议,白家有权有势,一旦刘铭爆出白雨桐做的事,很有可能会遭到打击报复,加上白雨桐行事卑鄙下作,他不想让刘铭受牵连。 刘铭有些不甘心,试图再次说服陆酌答应:“酌哥,你不能因为白雨桐是女生就对她心慈手软啊,你这次忍了,下次她肯定还会变本加厉的。” 高猛赞成刘铭的观点:“是啊酌哥,不能放过白雨桐,还有昨晚发帖的人,我已经托我懂行的兄弟去查了,今晚应该就能知道是谁,你放心,等我知道是哪个龟孙,我不让他死也要让他少半条命。” 陆酌有些感动,高猛和刘铭应该早就猜到他和江野的关系。 作为学校老师都看不起的混混,他们给予了陆酌和江野最大的包容与尊重。 感动归感动,陆酌还是严令禁止高猛和刘铭背着他搞事情。 刘铭知道陆酌的性子,他劝不动,突然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说:“江神,酌哥,我尿急。酸钾,你跟我一起去吧?刚才我看你也喝了很多水。” 高猛会意,学着刘铭的样子痛苦皱眉:“一起一起,我快憋不住了。” 等这两个戏精从教室后门离开,陆酌正要跟江野说话,瞥见江野冷漠的脸色,他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 陆酌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放软声音道:“那个……小野啊,你别听白雨桐胡说,我跟高猛怎么可能是一对!” 江野“啪”一声把笔扣在桌子上,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他每敲一下陆酌的心就咯噔一下。 求生的本能驱使陆酌把姿态放得更低,他见教室里只有他和江野,轻轻扯了扯江野的衣角,小声说:“小野,把手放下来。” 江野面上神情没有半分变化,不过动作倒是实诚。 桌子底下,陆酌有些湿润的手牵住江野的,他试探性地一点一点把手指插进江野的指缝,江野配合地让他继续,很快两人的十指严密地扣在一起。 “小野是醋坛子。”陆酌一双眼带着明晃晃的打趣。 江野没有否认,他就是听不得陆酌两个字和别的名字绑在一起。 “小时候那么乖的人,长大后怎么成了醋坛子。”陆酌眼里的笑意慢慢减少,他对江野喜欢他这件事的看法很矛盾,一方面他觉得是自己这个哥哥做得不够好,才让江野“学坏”,另一方面他又害怕除开恋人的关系,江野会不认他这个哥哥。 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课,体育老师今天生病,由胡招娣来代课,胡招娣没有拿数学书,她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都安静,这节课主要说一件事。”胡招娣手里的三角尺重重在讲台上磕了几下。 全班顿时安静下来。 胡招娣从包里拿出一封举报信展示给前几排的同学看:“有人匿名举报我们班有同性恋。” 后排昏昏欲睡的几个学生听到胡招娣的话,齐刷刷抬起头看向讲台。 胡招娣的声音越发严厉:“举报人直接把信投进校长室门口的意见箱里,中午校长把我叫去谈话,让我一定要严肃处理这件事,绝对不能给学校带来任何负面的影响。” 胡招娣的视线在教室里扫视一圈:“举报信上说了,要是学校不给出合理的处罚,她还会把事情发到家长群里,让家长给学校施压。” 陆酌的心高高地提了起来。 “我们关起门来说自家事,我希望这节课过后我们班所有人都能对我今天说的事做到保密。” 胡招娣收好举报信,目光径直朝陆酌看过去:“陆酌。” 陆酌从座位上站起来。 第144章 跟高猛谈恋爱? 胡招娣心情复杂,学校领导要求她公开在班上说这件事,她虽然不想照做,但事关学校的名声和学生的恋爱观,她还是只能照办。 胡招娣没有兜圈子,直接说:“陆酌,举报信上说你和高猛谈恋爱,对此你有什么说的?” 全班人的沉默震耳欲聋,就胡招娣而言,她宁愿相信陆酌谈恋爱的对象是江野,也不愿意相信陆酌会跟高猛搞到一起。 但凡高猛和陆酌站在一起,眼睛没有瞎的人都会觉得奇怪。 陆酌无言许久才开口:“胡老师,此时此刻我对窦娥的冤屈感同身受。” 陆酌这话一说出口,全班笑得前仰后合。 胡招娣没有制止, 等大家笑得差不多了,她才语重心长说:“孩子们,作为你们的朋友,我尊重你们每一个人的取向,但是作为你们的老师,我不希望班上闹出不光彩的事,你们现在还小,不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我怕你们误入歧途,也担心我的话会伤到你们的自尊。” 班上的学生收敛笑意,全部正襟危坐。 高猛眼眶发热,他和大多数八班人一样,一开始都不喜欢胡招娣,胡招娣凶恶的名声全校皆知,只要她接管八班,八班每一个人都没有好日子过。 然而相处下来,他对胡招娣的刻板印象慢慢改观了。 胡招娣的底色是温柔,她严厉的同时,又像一个慈爱的母亲一样关心着班上的每一位同学,她是良师,也是益友,她用自己过来人的经验来教育学生,却又不会站在制高点上束缚学生。 “胡老师……”高猛上演猛男落泪,“你真好。” 胡招娣一言难尽地看着高猛吸溜鼻子。 高猛接过同桌递来的纸巾擦干净眼泪鼻涕,眼神变得凶狠:“胡老师,是不是白雨桐举报的?你去跟校领导说说,这件事根本不可信,我和酌哥是好兄弟,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胡招娣敏锐地捕捉到高猛话里的意思。 高猛第一时间否认的是自己没有和陆酌谈恋爱,而非他和陆酌不是同性恋。 胡招娣的脸色快速变化,她心累地让高猛坐下,转而问陆酌:“陆酌,高猛说的是真的吗?” 陆酌忍笑说:“胡老师,我认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胡招娣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在校长室的时候,她也和一众校领导据理力争过,白雨桐因为陷害江野不成,恨上了江野和陆酌,她写的举报信不可信。 她按上面的要求对八班的学生说了谎。 举报信并非是在校长室门口的意见箱里发现的,而是白雨桐直接闯进今天的例会现场,把举报信拍到校长面前。 态度极其嚣张,像极了她那位对学校施压的姑姑。 正因如此,一众校领导才会那么生气。 她今天如果不把事情调查个水落石出,下次来八班不是冯胤就是其他领导。 “陆酌,那你告诉老师,你有没有谈恋爱?”胡招娣问的并非陆酌的取向,而是换了个委婉的问法。 陆酌实话实说:“谈了。” 胡招娣再一次确认:“不是跟高猛?” 陆酌回答得斩钉截铁:“不是。” 胡招娣总算不那么担忧和焦虑了,她相信陆酌没有撒谎,陆酌只会在如何翘课赚钱这件事上跟她胡说八道。 “好了,事情我已经了解清楚了。” 不知道为什么,胡招娣的右眼皮一直在跳,她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陆酌松了口气坐回位置上。 胡招娣见还有半个小时才下课,她让学生拿出上次月考的试卷。 八班全体学生表示试卷忘在家里了,胡招娣看破不说破,索性给他们找了个励志的短片看。 坐在窗边的同学见状拉上窗帘,胡招娣心事重重地帮他们关灯,一瞬间教室陷入黑暗,只有多媒体大屏幕上亮着。 高猛和刘铭搬着椅子弯腰来到后排。 “酌哥,你说老虎信我说的话没有?”高猛看不见,他拿手轻轻去碰陆酌。 黑暗中,他摸到的是一支外壳冷硬的笔。 江野沉声说:“说话就说话,别有其他小动作。” 高猛尴尬地摸摸鼻子,心道江野说不定真的是神,不然教室这么黑,怎么可能提前预判他要做什么。 刘铭笑得捶高猛的大腿:“让你手贱,酌哥是你能摸的?小心江神把你的两只爪子剁了。” 坐在陆酌和江野前面的两位同学假装全神贯注看短片,实则悄悄竖起耳朵听动静。 陆酌正在走神,没有听到高猛说的话。 高猛只好重复一遍,陆酌这才低声说:“不知道。” 高猛顿时有些绝望,不过很快愤怒就盖过了绝望,白雨桐那个没脑子的东西根本不知道陆酌在和谁谈恋爱,居然造谣他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刘铭忧心忡忡地说:“酌哥,我有预感,发帖的人今天一定还会搞事情,我有两个怀疑的人选,黎书承和孔辉,除了他们俩,我想不出谁会这么恶毒。” 高猛有些意外,他没轻没重地拍了刘铭的脑袋一下:“铭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刘铭翻了个白眼,开什么玩笑,他可是二中的万事通。 直觉准得可怕! 陆酌靠在江野的肩膀上轻声说:“不管是谁,这件事一定会得到解决的。” 哪怕看不见,高猛也还是朝陆酌竖起大拇指。 “酌哥你说得对。” 短片看完正好下课,教室里的灯重新亮起,所有人都下意识闭上眼适应光亮,胡招娣在闭眼的前一秒看到陆酌和江野靠得很近,等她再次睁开眼,陆酌已经拉开了和江野的距离。 最后两节是物理课,全班除了江野没有一个认真听课的,物理老师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他们半节课。 下午放学,高猛邀请陆酌和江野去学校附近新开的素食火锅店吃饭。 刘铭要去旁边的小学接二年级的妹妹,要一会儿才到。 火锅店里有很多人,除了二中的学生,还有隔壁职校的。 高猛点完菜,把菜单递给陆酌:“酌哥,你看还需不需要其他的?” 陆酌接过菜单,余光看见右边那桌的人侧头朝他们看过来。 其中一人说:“快打电话给承哥,告诉他陆酌和江野在这里。” 第145章 小野,我们赔不起 黎书承来得很快,身后跟着孔辉和两个脖子上纹着蟒蛇的混混,四人刚进店就引起老板的注意。 虎背熊腰的老板往黎书承等人跟前一站,视线落在带头的黎书承身上,毫不客气地“提醒”道:“几位是来吃饭的小店自然欢迎,但如果是来闹事的,还请马上离开。“ 听到吵闹的声音,刚才给黎书承打电话的男生小跑过去解释:“老板你误会了,他们几个是来吃饭的。” 老板既然敢把店开在学校附近,自然调查过这一片的情况,今天是他的素食火锅店开业的第二天,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压低声音警告道:“警察局就在旁边,谁要是敢闹事,管他成年了还是没成年,老子通通送他进去吃几天免费的国家饭。” 男生连连保证不会在店里闹事老板才放黎书承几人进来。 高猛见到黎书承和孔辉直呼晦气,胃口顿时少了大半,他原本想先动手,被陆酌一个眼神制止。 江野面无表情坐在陆酌旁边,他的坐姿不似在学校那般端正,多了几丝慵懒的意味,即便此刻的他看上去攻击力不强,黎书承和孔辉也还是不敢轻易招惹他。 过了一会儿,陆酌他们这桌的锅底好了,刘铭还没到,他们三个没有先动筷。 陆酌无聊地拿手撑着下巴,高猛去外面打电话催刘铭,回来时不经意看到陆酌的脖颈上带着一根黑绳,他放轻脚步走到陆酌身后,打算来个突然袭击,只是手还没碰到陆酌就被陆酌发现。 “疼疼疼,酌哥你先松手。”高猛的表情不似作假,陆酌的手劲实在太大了,差点把他的手掰断。 陆酌饶高猛一命:“高猛,你鬼鬼祟祟的想做什么?” 高猛哪敢说自己好奇陆酌脖子上戴的是什么,只好尴尬地摸了把后脑勺。 刚坐回位置上,高猛发现江野右手的无名指上戴了枚银戒,他顿时瞪大眼睛,视线难以置信地在江野和陆酌身上来回打量。 陆酌被他看得不耐烦,嫌弃地说:“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挖了。” 陆酌的话刚说完,肩膀猝不及防被人撞了一下,他不悦抬眼,见孔辉从他旁边大摇大摆走过去。 陆酌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动手的冲动。 孔辉从饮料柜里拿了几瓶啤酒,回来时故技重施,这回撞陆酌的力道比刚才还要重。 高猛骂了句脏话,黑着脸站起来:“道歉!” 孔辉不屑地从鼻腔里冷哼一声,用牙齿开了一瓶啤酒,恶劣地往高猛的头顶上倒:“道你妈。” 陆酌的脸色瞬间沉下去,他抢过孔辉手里的啤酒瓶,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朝孔辉的脑袋砸去。 啤酒瓶四分五裂,剩下的酒液顺着孔辉的额头流到身上,他抬手摸了一把被砸的部位,一双眼睛霎时红得似要滴出血来:“陆酌,你他妈敢对老子动手?!” 黎书承那一桌的人很快围住陆酌。 老板闻声赶来,见事态已经不受控制,他提高声音说:“不准打架!我报警了!” 陆酌不耐烦地抓起书包扔给老板。 老板不明所以,下一秒听到陆酌说:“今天的损失我赔了。” 老板这才明白陆酌书包里装的是什么,他撂下一句“别闹出人命”就去后厨忙了。 高猛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他正要给黎书承这群人点颜色看看,陆酌已经率先撂倒孔辉和先前打电话的男生。 黎书承退到安全的地方,用义愤填膺的语气说:“兄弟们,我们人多,别怕他们!今天他们欺负到辉子的头上,就该让他们横着从火锅店出去!” 高猛利落地解决要偷袭陆酌的人,不忘扭头对江野说:“江神,你躲远点,别不好意思,就这几个瘪三,我和酌哥搞得定。” 话音刚落,他见江野摘下右耳的助听器放进书包里。 陆酌也看到了江野的动作,他赶紧用手语比划:“小野,别打死人,我们赔不起。” 高猛看不懂,他疑惑地开口:“酌哥,你跟江神——” 一声杀猪般的哀嚎响彻整个火锅店,高猛使劲揉了几下眼睛才不得不承认刚才从他面前飞出去的那个人是被江野踹的。 两分钟后,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人,黎书承脸色惨白地贴着墙壁抖着双腿站着,见江野朝他走过来,他虚张声势地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你敢打我?我告诉你江野,我报警了!” 陆酌摇头,无声叹了口气,高猛也同样用一副同情的眼神看黎书承。 “啊啊啊!”黎书承凄惨的声音差点掀翻火锅店的屋顶。 江野有洁癖,刚才碰过这些人,他嫌恶地去卫生间洗手。 高猛久久回不过神来,直到江野洗完手出来,他才小声问陆酌:“酌哥,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江神吗?” 陆酌神色复杂地点头:“如假包换。” 高猛再一次为自己老早就向江野投诚感到庆幸。 黎书承捂着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嘴里骂骂咧咧:“江野,你他妈就是个变态,老子今天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你他妈喜欢自己的——” 陆酌打断黎书承:“黎书承,你要是再说下去,我不敢保证你有命走出这家火锅店。” 黎书承这下老实了。 以他为首的一群人相互搀扶着离开,火锅店里总算清静了。 刘铭来的时候陆酌他们刚收拾好现场,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乐呵呵地跟陆酌三人分享黎书承的惨状。 “哈哈哈哈,你们是没见到,黎书承那张脸肿得像猪头,孔辉也没好到哪里去,鼻青脸肿的,比小丑还好笑。” 高猛一言难尽地看着刘铭:“铭儿,有没有一种可能,黎书承他们是被江神揍的。” 刘铭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酸钾你开什么玩笑,江神什么时候会打架了?” 高猛就知道刘铭不信,他找来老板作证。 刘铭看江野的眼神逐渐变了,他躲到陆酌背后,弱小可怜又无助:“酌哥,先说好啊,哪天江神揍我你可千万要护着我啊,我这副小身板经不住打的,万一江神一不小心把我打死,我爸妈会一辈子伤心的。” 与此同时,黎书承一群人蹲在街边抽烟。 孔辉摸了把受伤的额头,吐出一口烟圈,眼底浮现凶狠:“承哥,今天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你说要怎么做,兄弟们都听你的!” 第146章 陆酌要退学? 黎书承那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素食火锅店,直到一支烟抽完才开口:“找人给我盯紧江野和陆酌,最好能拍到他们亲密的照片。” “承哥,你是说……”孔辉立即明白黎书承的意思。 黎书承舔了舔渗血的嘴唇,面容扭曲,带有诡异的兴奋:“我不光要让陆酌退学,还要让他家里人知道他和江野的事。” 一顿火锅吃完,高猛揉着撑圆的肚子说:“好吃,虽然没有肉,但是味道没得说,下次还来!” 刘铭附和地点头。 刚才吃火锅出了一身汗,店里的风扇吹了像是没吹,陆酌有些热得受不了,一只手随意抓着领口散热,高猛眼尖,一眼看清陆酌脖子上戴着枚戒指。 高猛聪明地没有拆穿,急急忙忙拉着刘铭走,两人用的借口还是上厕所。 陆酌的书包在老板那儿,他正要找老板拿回自己的书包,一名店员小跑着来到他面前:“您好,我们老板有事外出了,他嘱咐我把书包还给您。” 陆酌接过书包,两秒后有些意外地看向店员:“今天的赔偿……” 店员露出两颗小虎牙朝陆酌笑了笑:“老板说不用,你们付饭钱就行。” 陆酌不好意思:“这怎么行。” 店员摆手:“您付一百二十七就可以了。” 陆酌执意要赔偿,店员借口要去给其他桌的客人上菜跑了。 最后陆酌只得往招财猫底下放了一千块。 从火锅店出来,陆酌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他其实是很焦虑的,今天黎书承和孔辉一堆人挨了揍,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在江野面前表现出来。 “回家吧小野,”陆酌语气轻松,刚要迈步手被江野牵住。 陆酌下意识甩开江野的手,瞥见江野受伤的神情,他急忙解释道:“小野,我不是不让你牵,等回家。” 江野英俊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困惑,旋即他轻声笑了笑:“陆酌,你的手受伤了,我刚才是想——” “哦。” 陆酌窘迫得像原地消失。 回到家,陆酌换了另一部手机躲进卫生间给黎书承发消息。 【zy:黎书承,你出尔反尔是不是?校园论坛那篇帖子是不是你发的?】 黎书承秒回。 【黎:是我发的又怎么样?陆酌,我改主意了,限你明天放学之前从二中退学,否则别怪我曝光你和江野的事。】 陆酌摁熄屏幕,背靠在冰冷的瓷砖墙面上。 【黎:陆酌啊陆酌,我本来不那么着急让你退学,但现在不一样了,我见不得你有好日子过,你猜要是我把你跟江野牵手的照片发到校园论坛上,大家会怎么看你们?】 陆酌没有回复黎书承。 他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阻止黎书承。 今天不该把黎书承逼急了的。 次日清晨,陆酌先江野醒来,他放轻动作穿好衣服,拿着昨天给黎书承发消息的那部手机走进卫生间。 黎书承给他发了几十条威胁的消息。 最后一条是半小时以前。 【黎:陆酌,我知道你在犹豫,你肯定舍不得退学,这样,你先去校园论坛里看一看我给你的“惊喜”。】 陆酌心跳停了一瞬,他颤抖着手点进校园论坛。 昨晚发那篇长文的人更新了,这次他贴出了一张经过处理的照片。 照片看不清人脸,但是能看出是两个男生在手牵手。 底下的评论99+ 【嗑cp的小仙女:我去我去!居然是真的!!八班的学生出来说句话,照片上的人是不是你们班的?】 【愚蠢的地球人:我有一个朋友是八班的,他证实说照片上的人是陆酌和高猛,他们俩居然是真的!!】 【小白:同性恋真恶心,大家以后没事少去八班,免得染上什么不干净的病。】 【全世界最猛:@小白:白雨桐,你以为你换个头像我就不认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陆酌和高猛谈恋爱这个谣言就是你传出去的,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歹毒?小心哪天被雷劈死。】 【小白:@全世界最猛:首先我不是白雨桐,其次你是谁?为什么对我恶语相向?我警告你赶紧把刚才的评论删了,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陆酌粗略地看了遍评论,发现评论区主要分为两拨人。 一拨人是嗑cp嗑得飞起,另一拨人则高举反对同性恋的大旗。 其中评论点赞最高的是那个叫“小白”的。 【小白:本人亲眼看见陆酌和高猛在学校后山做那种事,先声明不是无中生有哈,本人恰好拍到一张照片,呕,真恶心,同性恋能不能滚出地球?】 这一层楼的回复也多得吓人。 关键是真有人信了,一个两个说要私信“小白”要照片。 陆酌一个头两个大,这时黎书承的信息又弹了出来。 【黎:怎么样?还满意我送你的“惊喜”吗?】 陆酌正要把黎书承的号码拉黑,见来电页面上跳动着一串熟悉的数字,他打开水龙头,按下接通后压低声音说:“黎书承,今天放学之前我会退学,请你遵守承诺,以后不再找我和江野的麻烦。” 黎书承一晚上没睡,声音嘶哑地说:“陆酌,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黎书承!” “砰砰砰。” 卫生间的门被人有节奏地敲响三下。 陆酌赶紧挂断电话,把手机藏进洗手台下面的柜子里。 他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确认自己的神情跟往日没有区别才去开门。 陆酌被江野抓包太多次,他正要编借口骗过江野,发现江野没有戴助听器。 陆酌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随后侧身让江野进来。 两人并排着洗漱,陆酌不断用眼神偷瞄江野。 他知道他今天要做的事一定会让江野生气,但他没有别的办法,黎书承就是条疯狗, 谁沾上都甩不掉。 江野停下刷牙的动作,掀眼看向镜中的陆酌。 陆酌心虚地垂下眼睛,不敢跟江野对视。 徐桂兰和谢峥去菜市场买菜,叮嘱陆酌和江野记得买早餐吃。 今天的早自习是语文老师上,陆酌逃课去办公室找胡招娣。 胡招娣正在写教案,听完陆酌的话她生气地抬起头:“什么!你要退学?” 第147章 从不后悔,只怕遗憾 陆酌没有被胡招娣严厉凝重的神情吓到,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是,我的成绩常年垫底,再待在学校也是浪费光阴,还不如退学去做其他事。” 胡招娣看着陆酌吊儿郎当的样子气得拍办公桌:“陆酌,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马上给你妈妈打电话,让她来学校一趟!” 陆酌丝毫不慌,自从上次胡招娣吓他说要去家访,他就已经偷偷拿徐桂兰的手机把胡招娣的号码拉黑了。 胡招娣打过去,听筒里传出冷冰冰的“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她把手机反扣在桌子上,不容反驳说:“我不同意。” 陆酌抿着唇没有说话,他在脑海里快速搜索一遍二中的校规,学生无故旷课十五天会被学校勒令退学。 他今天带够了钱,只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十五天以后学籍就会被学校取消。 胡招娣不耐烦地赶陆酌:“行了,你先回去上课吧,退学的事我会尽快跟你妈妈核实清楚,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做出这个决定。” 陆酌没有回教室,黎书承现在完全失去了理智,他不敢赌,今早他把钱和手机藏在二中后门的第三棵树下,他打算翻围墙出去,然后直接去火车站,随便买哪里的票都行,只要不被江野找到。 打定主意后,陆酌成功避开巡逻的两名保安来到学校后门。 他目测了一下围墙的高度,不用助跑也爬得上去,两分钟后他身手利落地翻到学校外面。 陆酌找到事先藏好的书包和钱,拦了辆出租车去火车站。 火车站人来人往,陆酌脚步没有半点停顿,他目标十分明确,到窗口排队买了最近一班去外省的火车。 离上火车只剩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陆酌到便利店买了饼干和矿泉水,期间不断有人向他兜售瓜子和饮料,他一一拒绝。 等找到位置坐下,陆酌拿出手机拨通徐桂兰的号码。 徐桂兰这个点正在忙,陆酌打第二个电话她才接到。 陆酌撕开一包饼干,没有急着吃,斟酌着开口:“妈,谢爸去医院了吗?” “还没,你谢爸要下午才有手术。”徐桂兰把手机递给旁边的谢峥:“你找你谢爸有事?你自己跟他说吧,我先洗菜。” 谢峥的声音通过听筒传进陆酌的耳朵里,陆酌紧张地说:“谢爸,我……我不想读书了。” 谢峥立马打开免提,用眼神示意徐桂兰先停下手里的活。 “发生什么了?是不是学校有人欺负你?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这些?”谢峥半开玩笑地说:“别告诉我你小子有喜欢的姑娘了,要带人家私奔。” 陆酌没忍住笑出声来,不过片刻之后他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 “谢爸,你把免提打开。”陆酌低头盯着地面,深吸几口气才说:“我今天去找胡老师谈退学的事了,妈,谢爸,你们别生气,先听我说完。” 徐桂兰拿起菜刀在砧板上剁了两下:“陆酌,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陆酌的成绩一直不好,徐桂兰不是没有想过让他退学帮餐馆的忙,只是天底下哪个父母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她作为一个母亲,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出人头地。 候车室很是嘈杂,但陆酌还是清晰地听到了徐桂兰加重的呼吸,他的语气立马变得着急:“谢爸,你劝劝我妈,让她别生气,等我回来她打我骂我都行。” 徐桂兰气归气,但也没有气到要进医院的程度,陆酌这些年不安分的时候多了,从一年级到高二经常逃课去赚钱,她骂也骂过,打也打过,还不是改变不了什么。 她清楚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行,既然学习不好,也是时候放他出去闯一闯了。 即便想通这一点,徐桂兰还是嘴硬地冲电话那头吼:“陆酌,你有本事这辈子都别回家,不然老娘打断你的腿!” 谢峥听出不对劲:“回家?你去哪儿了?” 陆酌攥着手机的力道蓦地加重,他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我出去玩一段时间,半个月就回来了,你们要是想我的话可以每天给我打电话。” 徐桂兰心里的火气好不容易消下去一点,听到陆酌说要半个月才回家,立马又蹭地冒了出来。 谢峥见徐桂兰的胸口不断起伏,他连忙放下手机把徐桂兰揽进怀里:“桂兰,你别气坏身体,小酌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们管不了他。小酌要是生在我们那个年代,十八岁也该成家了,说不定还要和媳妇分开去外省打工。” 谢峥一通胡扯,徐桂兰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她倒是不担心陆酌会走丢,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儿子大了,做事都不跟她商量了。 她轻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谢峥的表情很是精彩,他亲了徐桂兰一口,含笑说:“从小到大小酌做事什么时候跟你商量过?等我们以后有了孩子,我一定从小教育他听你的话,保证不让你伤心难过。” 谢峥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在和徐桂兰领证后就偷偷做了结扎。 他和徐桂兰都到了中年,徐桂兰怀孕的话属于高龄产妇,他不想让徐桂兰发生任何危险。 徐桂兰心情好了点,红着脸捶了谢峥的胸口一拳:“还在和小酌打电话呢,正经点。” 陆酌神色不太自然地咳了两声:“谢爸,妈,我什么都没听到哈,不说了,我要去排队检票了。” 徐桂兰推开谢峥拿起手机,冲电话那头的陆酌大声说:“等你回家老娘打断——” 谢峥抢过徐桂兰的手机:“小酌,你一个人注意安全哈,成年了就是男子汉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回来别忘了跟我和你妈分享精彩。” 陆酌笑着答应,他预想中的糟糕情况并没有发生。 哪怕街坊邻居都说徐桂兰是个泼妇,陆酌也还是坚定地认为她是全天下最好的妈妈。 他一次次叛逆,一次次提心吊胆。 徐桂兰有些时候打他很重,但他下次还会继续再犯。 陆酌通过检票,他最后回过头看了眼方城。 人生的道路有千万条可以选择,他从七岁就知道自己该走的路是哪一条。 他从不后悔,只怕遗憾。 第148章 江野:你在哪里? 上火车后陆酌给江野发了条消息。 【zy:小野,我出去玩半个月,别担心,不用找我,学校那边我已经请过假了。】 同样的话他又复制改掉名字发给高猛和刘铭,尤其是刘铭,如果不提前说清楚,刘铭这个万事通肯定会动用所有关系找他。 确认三条消息都已经发出去,陆酌把手机关机。 二十三个小时后,火车即将到站的提示音响起,陆酌拿好随身物品站起来,他第一次出远门,因为要省钱所以买了硬座,下车时他的四肢酸痛沉重,以至于他暗自发誓回家的票起码要买硬卧。 排队出站的时候,陆酌听到身后的人在谈论来湘省做一笔发家致富的大生意,他好奇地转过头,见站在他后面的是一对打扮时髦的情侣。 男的那个脖子上戴着根大粗金链子,女的化着夸张的妆容,脖子上同样戴了根金链。 陆酌收回视线,正要拿出手机给家人报平安时,男的主动找陆酌搭话:“小兄弟,你是哪里人?我看你不像是湘省人,你一个人来湘省探亲?” 陆酌心中拉响警铃,刚才看到这对情侣他心里就有一种说不上的感觉,这下更甚,他把手机放回书包里,面无表情比划手语。 男的看不懂,女的则眉头紧皱:“是个哑巴,耳朵还听不见。” 男的“呸”了一声:“还说把他骗去矿上,看来不太好骗。” 女的收回落在陆酌身上的视线:“换新的目标,他这种听不到声音的在矿上很容易出事。” 两人说话时故意压低声音,要不是陆酌离得近,还真不一定能听到他们说的话。 陆酌只当这是个小插曲,出了火车站,他给徐桂兰打了个电话,又分别给江野、高猛和刘铭发去信息,这才搜索最近的酒店。 他没有休息好,又困又累,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落脚。 江野那边很快回了消息,只有三个字。 【yz:你在哪?】 陆酌假装没看到江野的回复,步行去挑好的酒店。 办理完入住后,他拿上房卡走进电梯。 江野的电话在这时打了过来。 陆酌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小野”两个字,差点吓得把手机扔出去,几秒后他调整好心态,颤抖着手按下接听。 凌晨五点半,按理说江野应该在睡觉才是。 陆酌没有想到江野会醒着,电话接通后他一时找不到话跟江野说。 过了半分钟,江野格外低沉的声音才传进陆酌的耳朵里:“你在哪里?” 陆酌拿出先前在路边早餐店买的素包子,弱弱地开口:“这个你不用管,我玩够了会自己回家。” “陆酌,别让我问第三遍。” 陆酌脸色瞬间变白,江野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他一个人在外面玩,半个月后回家,为什么江野还要刨根问底? “小野你说什么?我这边信号不好,先挂了啊,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 陆酌快速说完后把电话挂断。 电梯到达指定楼层,陆酌迈步走出去。 刷房卡进了房间,江野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陆酌没有接,大口吃完素包子,去卫生间洗漱完后扑到床上,眼睛刚阖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他睡到中午才醒来,拿起手机一看,江野给他打了二十几通电话,最近一通是五分钟前。 陆酌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突然反应过来这个点江野应该在学校,按理说不能用手机才对。 江野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陆酌手忙脚乱,原本想按挂断,却不小心按了接听。 江野沙哑的声音响起:“哥,你听话,告诉我你在哪里,我来接你回家。” 陆酌的眼眶瞬间酸涩,他强忍掉眼泪的冲动,笑着说:“你好好上你的课,接我回家做什么?我还没玩够,等我玩够了我自然会回家。” “哥,”江野哑声说:“黎书承的事我会解决,你用不着退学。” 陆酌一颗心像是塞满了湿棉花,他半天说不出话。 江野的语气不复之前那通电话,相反,他此刻的语气带着十足的小心翼翼和可怜的哀求。 陆酌心里难受,不过他不会承认自己退学了,他疑惑地问:“小野,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退学了?” 江野久久没有开口。 陆酌拿不准江野会不会相信他的话,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有一种江野要是知道他来了湘省,一定会弄死他的错觉。 陆酌转移话题:“对了小野,你今天没去学校?” 江野说:“陆酌,我问过胡老师了,她说你昨天早上去找她说退学的事。” 陆酌沉默,江野向来聪明,想必在发现他不在之后就去找胡招娣了。 “我跟她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会退学,我只是最近因为黎书承心情不太好,想找个地方散散心。” 陆酌说得跟真的似的。 但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江野不光会跟胡招娣求证,同样也会跟徐桂兰和谢峥求证。 他昨天思维很混乱,没有提前跟徐桂兰谢峥打好招呼。 江野的声音很冷:“我问过妈了,她说你不想读书了。” 陆酌像是被一记重锤砸中,半天回不过神。 完了。 “陆酌,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你在哪里。”江野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情绪,莫名让电话这头的陆酌不受控制地连打几个寒颤。 “我……”陆酌还在做垂死挣扎,他心里想的是反正隔着几千里远的距离,江野不可能找得到他,等他半个月后回家再好好哄哄江野。 “嘟嘟嘟……” 这回是江野挂断了电话。 陆酌呆愣地盯着结束通话的页面,心里说不出的委屈。 江野是他养的一条狗,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什么时候轮到江野来置喙了? 王八蛋,还敢威胁他。 陆酌乱七八糟想了一堆,直到肚子呱呱叫了几声他才穿好鞋出门。 酒店外面有一条小吃街,正是中午学生放学的点,一整排的餐馆都挤满了人。 陆酌随便挑了一家排队,不知道为什么,他右边的眼皮突然跳个不停。 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江野很快就会找到他…… 第149章 人在我这里,丢不了 陆酌甩甩脑袋把不安的念头驱赶出去,他不信自己都跑这么远了还能被江野逮到。 半小时后轮到他,进店后他点了招牌炸酱面,等老板上菜的过程中他无聊地盯着餐桌的纹路看,看到其中一条纹路弯曲的弧度很大,他弯起唇角笑了笑,突然一道磁性的声音自他对面响起:“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 陆酌有些茫然地抬头。 对方是一个比他高的男生,长相冷酷帅气,身高腿长,穿着黑色赛车服,额前的头发凌乱地盖住眼睛,见陆酌朝他看过来,他有些不耐烦地抬手抓了把前面的头发,露出一双狭长凌厉的眼睛。 陆酌收回视线,冷淡地说:“没有。” 男生跟陆酌点了同样的炸酱面,陆酌的那一份先上,他饿得前胸贴后背,狼吞虎咽吃面,很快一碗面见底,他打了个饱嗝,正要摸钱包付钱时傻眼了。 他的钱包凭空消失了? 不光是钱包,连他的手机也不见了。 老板见陆酌坐着没有动,过来给男生上面时委婉地说:“炸酱面十块,微信和现金都可以。” 陆酌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老板肯定以为他是来吃霸王餐的,他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个朋友,想借钱都找不到人借。 老板还要去给下一位客人煮面,他有些不耐烦地重复:“十块钱,微信还是现金?” 陆酌的脸色窘迫得不行,是他大意了,刚才那么多人排队,人挤人的,他的钱包和手机肯定是被哪个手脚不干净的人偷了。 陆酌正要提出洗碗抵付炸酱面的钱时,男生拿出手机扫了墙上的二维码:“我帮他付,一共二十。” 老板不悦的脸色这才好转。 陆酌感激地说:“谢谢。” 男生没有急着吃面,从上到下打量陆酌一圈:“外省来的?” 陆酌点头,随即想到什么,他不好意思地开口:“等我找到我的钱包和手机我会还你的钱,另外……我想借你的手机给我弟弟打个电话。” 男生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陆酌。 陆酌接过后输入江野的号码。 “喂?” 江野低沉好听的声音落进陆酌的耳朵里,瞬间让他郁闷的心情变得愉悦。 “小野,我是哥哥。”陆酌长话短说:“我的钱包和手机被偷了,我要先去报警,不知道警察能不能帮我找回来,你别担心,找不回来的话我会尽快想办法赚钱买个新手机,到时候再联系你。” 江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在哪里?” 陆酌心虚地说:“这个你别问了,总之我不会出事的。” 下一秒江野中断了通话。 陆酌无声叹气,狼崽子肯定很生他的气,他现在要是暴露自己在哪里,肯定是凶多吉少,为了保住小命,他决定继续贯彻“不告诉江野自己来了湘省”的原则。 陆酌心情沉重地看向男生:“我还想给我妈打个电话,方便吗?” 男生专注地吃着面,意思是让陆酌随意。 陆酌给徐桂兰打了电话说明情况,成功招来一顿痛骂,徐桂兰骂完又担心他流落街头,问他现在在哪里时他支支吾吾不肯说,气得徐桂兰直接把电话挂了。 “谢谢啊,”陆酌把手机还回去,他想了想,对男生说:“尾号6999的那个号码是我弟弟的,他叫江野,如果他给你打过来的话,你告诉他你并不认识我,让他以后别联系你。” 陆酌交代完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他要是不第一时间给江野那个小疯子打电话肯定会出大事。 “江野?”男生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意外,他把筷子搁在碗上,皱眉望着陆酌那张好看的脸。 “嗯。”陆酌满脑子都是找回自己的钱包和手机,并没有注意到男生打字发消息的动作。 陆酌起身:“对了,我叫陆酌,你留一个联系方式给我,我会尽快给你转那碗面的钱。” 男生找老板借了纸和笔写下自己的号码,目送陆酌走出这家面馆。 中午的太阳很大,陆酌热得满头汗,他从本地人口中问出警局的位置后步行过去,等他报完案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从警局出来,陆酌见不远处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是刚才在面馆见到的男生。 陆酌猜男生是来找他还钱的,他现在身无分文,于是假装没有看见,正要快步过斑马线时,男生叫住了他:“陆酌。” 陆酌脚步顿了一下,紧接着小跑起来。 男生三两步追上陆酌:“跑什么?” 陆酌一脸尴尬地笑:“没跑。” 男生直截了当问:“你现在住哪里?” 陆酌报了酒店的名字,不过很快他就沮丧地垂下头,房卡他放在钱包里了,也不知道酒店还会不会让他入住。 “你可以先住到我家,”男生穿着赛车服很热,他粗暴地扯开领子,在陆酌越发警惕的目光中解释道:“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家里只有我和我哥在,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陆酌还是没有放下戒备。 男生想到江野在电话里的交代,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知道陆酌的行踪,他板着脸说:“住宿费一天五百,外加做饭打扫卫生。” 陆酌:“……” 趁火打劫也不是这样的,这也太黑了。 男生以退为进:“给你一分钟的思考时间,不答应就算了。” 陆酌忍了忍,咬牙答应了。 男生打了辆车直奔家里去,一路上陆酌都在看窗外,他要记住标志性的建筑和有特点的景致,万一被拐了逃出来还能送男生进局子。 到了地方,陆酌才想起来问男生的名字。 男生带着陆酌往高档小区走,头也不回道:“霍照川。” 陆酌跟上去,心里闪过一抹怪异,霍照川这个名字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霍照川没有骗陆酌,他家里只有霍照川和他的哥哥霍舟。 进屋后霍照川简单跟霍舟介绍陆酌。 陆酌换好拖鞋,总觉得霍照川家里的气氛很奇怪。 霍舟全程没有跟霍照川打招呼,倒是对陆酌展露了笑颜。 陆酌回以笑容:“舟哥好,我是陆酌,接下来可能要打扰你和照川一段时间。” “不打扰。”霍舟说。 二十几个小时的奔波让陆酌很疲惫,霍舟看出他困乏了,让霍照川带他到客房休息。 陆酌刚进客房,霍舟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按下接听:“人在我这里,放心,丢不了。” 第150章 猎捕进行时 次日十点,陆酌去警局问结果,警方已经追回了他的钱包和手机,偷他东西的人是个惯犯,已经被拘留了。 陆酌拿着失而复得的钱包和手机连声感谢,等他从警局出来,发现霍照川正在外面等他。 他昨晚睡得不是很好,一晚上都梦见江野化身成野兽追他,此刻见霍照川靠着一辆冷酷的黑色机车,他心里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霍照川收留他的动机很可疑,尤其还是发生在他和江野打完电话后。 他将昨天被他忽略的细节一一串联起来,眉头越蹙越深。 霍照川没有看出陆酌的异样:“上车,先去超市买菜,我哥今天想吃海鲜。” 陆酌按下心中大胆的猜测,声音听起来和昨天一样:“你先去,我要去酒店还房卡。” “这个点不好打车,我送你过去。”霍照川把安全头盔丢给陆酌,意思很明显,由不得陆酌拒绝。 陆酌硬着头皮坐上后座,黑色机车犹如一头迅捷凶猛的猎豹穿梭在这座比方城繁华许多的城市。 到了酒店,霍照川盯着陆酌还房卡,确认陆酌把房间退了后,他示意陆酌等他两分钟,他出去打个电话。 霍照川守在酒店门口,陆酌看着他的的背影若有所思。 打完电话,霍照川和陆酌去了超市,买完所需食材后,他载着陆酌回了小区。 陆酌不动声色地打听:“几个人吃啊?怎么买这么多?” 霍照川拎着最重的两袋走在前面,闻言停下脚步:“就我们三个。” 陆酌笑道:“我还以为你要压榨我这个劳动力,让我一个人做一堆人的饭。” 霍照川盯着陆酌的脸看了半晌。 陆酌应该没有起疑。 回去后霍舟帮着陆酌在厨房忙碌,陆酌熟练地处理螃蟹,转头时不经意发现霍舟的脖颈上有几个红痕,再回想霍舟和霍照川的相处方式,陆酌看霍舟的眼神微微变了。 霍舟注意到陆酌的目光,温和地笑着说:“霍照川海鲜过敏,这顿饭我们两个人吃。” 陆酌心中的猜测被证实。 不过这顿丰盛的海鲜盛宴陆酌没有吃,他告诉霍家两兄弟自己是素食主义者,最后在冰箱里找到些素菜,清炒了一盘。 吃完饭陆酌说想去附近逛逛,霍舟拿起沙发上的手机:“一起吧,正好我也很久没出门了。” 霍照川想跟上,被霍舟一个眼神制止。 陆酌知道目前不宜引起霍家两兄弟的怀疑,他点头说好。 附近刚好有一个人造公园,陆酌和霍舟进去逛了一圈。 逛完陆酌又提出去另一个区的博物馆看看,霍舟有些犹豫,他的身体不好,霍照川不会允许他在外面待太久。 “舟哥累了?要不这样,你打车回去,我自己去玩,晚上六点之前回去。” 陆酌说完把自己的钱包塞到霍舟手里:“舟哥,你帮我把钱包带回去,里面有我的身份证,我怕弄丢。” 霍舟没有怀疑陆酌,毕竟陆酌都把钱包交到了他手里。 “好,早点回来,晚上不用你做饭,叫上霍照川,我们三个一起出去吃。” 陆酌见霍舟答应,到路边拦了辆车。 霍舟一上车,他立马打车去车站。 钱和身份证他提前拿出来了,让霍舟保管的不过是个空钱包。 到了车站,陆酌买了去临市的票。 半小时后客车启程,他把霍照川的联系方式拉黑。 傍晚时他到达目的地。 坐了几个小时的车,他浑身都难受,一下车就踉跄着走到路边吐了起来。 吐完才觉得胃里好受了些,他正要找个便利店买水,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江野打来的。 陆酌没有接,他看过来电记录,从昨天他给江野说过自己的手机丢了后,江野再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这个时候打过来,是不是知道了他的手机找回来了? 陆酌十分庆幸自己跑得快。 电话长时间没有接自动挂断,陆酌松了一口气。 他给徐桂兰打去电话,今天早上他就已经告诉徐桂兰手机和钱包找回来的事,这会儿打去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妈,江野今天去学校了?” “没去,他……”徐桂兰正在切菜,后面说的话陆酌没有听清。 陆酌一颗心沉到了底,江野没有去学校,很大可能是来找他了。 电话那边,徐桂兰把切好的菜装进盘子里,没听到陆酌说话,她大声说:“你问小野做什么?昨天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小野要去外省参加一个竞赛,一周后才回家。” “参加竞赛?”陆酌悬着的心落回原位,看来是他多想了。 江野时常参加竞赛,很多时候都要花一周或者两周的时间。 “妈,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陆酌的语气轻快了些,压在他心上的那块大石头化成蜻蜓飞走了,他心情愉悦地打开软件订酒店。 订完酒店,他把霍照川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 霍舟的声音通过手机听筒传过来:“小酌,你几点回来?照川说他打不通你的电话。” 陆酌轻咳两声,觉得有些对不住人,也许霍家两兄弟对他没有恶意,是他自己的神经太过紧绷想多了。 霍照川和霍舟总归收留了他一个晚上,他不是不记情的人,于是温声对电话里说:“舟哥,我不回来了,谢谢你和照川的热情招待,有缘再见。” 此时,霍舟旁边的霍照川正在通过特殊手段定位陆酌手机的位置,他用眼神示意霍舟再多和陆酌说些话,好争取更多的时间。 霍舟生硬地转移话题:“小酌,我看你的年纪不算大,你还在读书吗?” “成绩不好,没读了,”陆酌出于愧疚的心理没有挂断电话,他反过来问霍舟:“舟哥呢?大学毕业了吗?” “毕业了。”霍舟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很温柔。 陆酌好奇地问霍舟是哪所大学毕业的,霍舟说:“清大。” 陆酌心底油然生起骄傲:“我弟弟保送了清大,要是舟哥晚两年毕业,兴许能在清大见到我弟弟。” 陆酌和霍舟聊了很多,直到有些口干舌燥才说:“舟哥,有时间再聊。” 这通电话打完,霍舟给江野发去陆酌手机的定位。 而陆酌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第151章 小酌,跟我说说话 第二天,陆酌睡饱了自然醒来,晨曦透过浅色窗帘照进房间,他发呆地盯着温暖的光线看了半晌才揉揉眼睛,慢吞吞坐起来穿衣服。 衣服穿好,他拿起手机看时间。 七点二十。 等等?满屏的信息和未接来电? 大脑在一瞬间清醒,陆酌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尽,他连呼吸都放缓了数倍。 陆酌给自己做了足够多的心理建设后才颤抖着手回拨江野的电话。 电话里,江野低哑的声音裹挟着令陆酌脊背发凉的冷意:“开门。” 陆酌下意识开口:“开什么门?小野你一晚上没睡?” 不然怎么会给他发那么多条消息,打那么多个电话。 “砰砰砰。” 熟悉的敲门节奏。 间隔时间统一的三下。 陆酌魂都要被吓没了,他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弱声问:“小野,你不是参加竞赛去了吗?怎么叫我开门?又不是在家里。” 江野的声音冷得像是从极寒的冰川之地传来:“我在希尔酒店,606房间门口。” 陆酌的手机掉到地上。 江野怎么可能知道他的位置? 他来此地的消息没有透露给任何人。 房间门再度被敲响,这次间隔的时间明显短了很多,昭示着江野心中的烦躁和怒气。 陆酌没有胆子开门。 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真实的疼痛让他痛呼出声。 眼眶里泛起点点泪花,陆酌有种世界末日降临的绝望感。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陆酌拖着沉重的身躯去开门。 门打开后,陆酌看着眼前高大危险的男人害怕地咽了咽口水,他竭力压下恐惧和慌乱装出轻松的样子:“小野,怎么来了也不跟哥说一声?快进来。” 江野一言不发走进房间。 陆酌心里忐忑不安到极点,怎么办?他有一种自己今天走不出606房间的可怕感觉。 压抑的窒息感迅速在房间蔓延,陆酌主动环住江野精瘦健壮的腰。 他感受着江野身上的冷意,闭上眼轻声说:“抱歉啊小野,我昨晚睡前把手机关静音了。” 江野没有任何动作。 陆酌小心翼翼抬头看江野,发现江野一双黑眸阴沉得吓人。 “小野,你说句话好不好?”陆酌是真的害怕,江野这副模样像极了要把他拆吃入腹,连骨头渣都不留。 陆酌清楚自己再不说点什么后果一定很严重,他的语气软得不像话:“小野,你别生气,我不是因为黎书承威胁要曝光我们的事才退学的,我只是想出门玩玩,你也知道我的成绩,与其一直浪费时间,还不如趁早做点其他的事。” 江野面无表情:“是吗?” 陆酌点头:“我不骗你,我真是这么想的,黎书承是个烂人,我不可能傻到被他耗死,我只是想做我认为正确的事。” 他的神情十分诚恳,挑不出半点虚假。 可惜了,江野不信。 江野抬手掐住陆酌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陆酌捏碎:“陆酌,是我对你太放纵了。” 陆酌不明白江野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对他太放纵了? 他才是哥哥,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江野眼底翻滚着疯狂和偏执:“陆酌,我不该对你心软,我应该早早打断你的双腿,把你关进铁笼子里,在你的脖子和四肢套上锁链,剥夺你跟外界接触的一切机会,让你变成我一个人的——” 后面两个字,江野咬得格外重。 陆酌那双偏亮的眼睛蓦地睁大,震惊、难过、愤怒、恐惧…… “不,小野你冷静点。” 陆酌感知到江野身体里的野兽快要控制不住,他的声音带上了哀求:“小野,我是你哥,你不能这样做,我……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会偷跑出来,我跟你回方城,我们现在就去火车——” 陆酌的声音被江野凶狠的吻堵住。 嘴里很快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陆酌不断挣扎,他想逃出这间在他看来已经变成地狱的房间。 江野一只手钳住陆酌两只手的手腕,将其压过陆酌的头顶。 另一只手则顺着陆酌的后腰探下去。 他残忍地欣赏陆酌惊恐万状的漂亮脸蛋。 既陌生又疼痛的感觉让陆酌的瞳孔渐渐失焦。 他接受不了自己被江野这么对待。 他的耳垂正被江野用尖锐的牙齿含着。 江野恶劣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响起:“哥,你不是成绩差吗?我教你。” “不,我不想学。”陆酌不住地摇头,他不要江野来当老师,他也不要学什么知识。 “从哪科开始好呢?”江野像是没有听到陆酌的示弱和求饶,他自顾自说下去:“那就先从数学开始。” 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 陆酌的大脑都在被迫灌输进知识。 知识让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他感受不到丝毫的愉悦。 在今天之前,他从未觉得学习是这样的煎熬。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张试卷。 江野从数学教起,各科的知识点都需要在试卷上详细地列出。 最后一道大题答完,陆酌已经没有交卷的力气了。 “哥,学习很简单,只要你认真听讲,多做练习,提高成绩是迟早的事。” 江野说这话时,英俊的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 “哥,为什么不说话,是觉得我说得不对吗?” 陆酌张了张破皮的嘴,连最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缓了半个多小时才小声抽泣。 江野亲亲陆酌汗湿的额头:“哥,别哭了,下次你自己学。” 陆酌的眼泪犹如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淌个不停。 他这辈子都不会理江野。 江野一点点吻去陆酌脸上的泪水,他脸上冷漠的神情变得温柔:“小酌,跟我说说话,好吗?” 陆酌死死咬着下唇,不发出半点声音。 江野怕陆酌伤到自己,用两根手指撬开他的牙关:“别咬自己,咬我的手。” 陆酌狠狠地咬下去。 江野荒芜的内心燃起无尽的野火。 爱意延绵不绝,哪怕是占有,哪怕是囚禁。 他也一定要把胆小怯懦的哥哥绑在身边。 同生共死,相爱一生。 第152章 哥,让我来,好吗? 夜幕降临,陆酌还保持着趴在被子上的姿势。 江野书包里的东西被他全部扔进垃圾桶,他拒绝和江野说话,无论江野怎么劝,他都不答应吃东西。 江野点的外卖冷了两次。 他比哄孩子还耐心:“哥,你想吃什么?我重新点,别不说话,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我。” 陆酌连个眼神都不给江野。 江野无奈,俯身在陆酌气得鼓起来的脸颊上亲了亲:“谁家小朋友生气不吃饭?” 陆酌恶狠狠地擦几下被江野亲过的地方,将脑袋扭到一边去。 江野的电话在这时响了起来,他按下接听:“妈,我现在和哥在一起,等我这边的竞赛结束,我带他一起回来。” 陆酌的耳朵竖了起来,努力想听清电话那头徐桂兰说了什么。 江野瞥见陆酌的小动作,索性打开免提。 “别跟我提你哥那个不听话的,他要是有你一半省心我就谢天谢地了。”徐桂兰正在和谢峥吃烛光晚餐, 她没说几句手机就被谢峥抢过去。 “小野,小酌,你们兄弟俩好好玩啊,钱不够了跟我说。” 谢峥说完挂断电话。 陆酌又变回那副对什么都不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江野轻轻捏着陆酌的手指说:“哥,我在网上搜过攻略,上面说这边的夜市很有趣,你想不想去?” 陆酌抽回自己的手捂住耳朵。 江野知道陆酌听得见,他继续说:“这附近有片夜光海,很漂亮,哥想去看看吗?” 陆酌继续装听不见。 江野轻笑一声:“我还说哥答应的话,哥偷偷跑这么远的事,我就不跟哥算账了。” 陆酌忍无可忍,有气无力骂:“闭嘴!混账东西,你跟我算什么账?你把我折磨成这副样子你还不满意?我偷偷跑出来是有错,不过谁准你对我做那种事了?” 江野见陆酌终于肯和他说话,立即把陆酌从床上捞起来抱进怀里。 他得寸进尺:“好了哥,一笔勾销行不行?” “勾销不了,”陆酌说着眼泪又下来了,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才冷静下来。 “你这样做我以后还怎么找女朋友?还怎么结婚生子?你根本不管我的死活,我只答应做你三个月的男朋友,没有答应要跟你做那种事。” 江野听到陆酌要找女朋友,神色霎时变冷。 他咬牙切齿问:“陆酌,你要找女朋友?” “对!”陆酌的大脑不经思索:“我跟你不一样,我以后是要结婚的,我告诉你江野,我——” 对上江野晦暗幽深的黑眸,陆酌及时止住话头。 江野松开陆酌,任由陆酌爬到离他最远的床那头。 他冷笑一声,起身走出了房间。 门被砸得很响,差点震坏陆酌的耳膜。 陆酌的眼泪再次涌出来。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 一切都乱了,都不可能变回以前那样了。 休息两个小时后,陆酌找到自己的手机发了条朋友圈。 【养不熟的白眼狼,有本事别回来。】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小群里全是艾特陆酌的。 【全世界最猛:我去酌哥,你终于出现了,这几天江神不让我们主动联系你,我和铭儿快担心死你了。】 【明天会更好:呜呜呜酌哥,有人说那天早上看到你去老虎的办公室,你不会真的退学了吧?】 陆酌敷衍地回了几句。 【全世界最猛:酌哥,江神没有跟你在一起吗?你们有什么话好好说啊,别吵架,有句话说得好,兄弟床头吵架床尾和。】 【明天会更好:酌哥,酸钾说得对,有什么事你和江神好好说,原本我和酸钾也不知道江神去找你了,还是昨天晚上江神突然联系我们,让我们给你发消息看你回不回。】 陆酌退出群聊。 高猛和刘铭怎么回事?江野才转来八班没多久,他们的心就歪到江野身上了!! 两分钟后,陆酌又被邀请进了小群。 【全世界最猛:酌哥!忠言逆耳,你不爱听也要听,我和铭儿什么时候害过你?】 刘铭跟高猛一唱一和。 【明天会更好:是啊酌哥,我和酸钾说话是直了点,但我们没有什么坏心思,我们只是希望你和江神好好的。】 陆酌再次退出群聊。 高猛再次邀回小群。 几退几回后,陆酌累了。 【zy:@全世界最猛@明天会更好:再帮江野说话删好友。】 消息发送出去,江野回来了。 陆酌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转身背对江野躺下。 江野打包回来一堆吃的,他也不哄陆酌,沉默地把盒子打开,故意让香味飘向陆酌。 陆酌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几声。 他负气地扯过被子盖住脑袋,开启自我催眠。 闻不到闻不到,江野哪里会好心给他买吃的,分明是在食物里下了药。 催眠失败,陆酌掀开被子爬起来。 江野拆开一次性筷子递给他。 江野没有吃,全程看着陆酌大快朵颐。 陆酌吃归吃,骨气还是在的,坚决不和江野说一句话。 等他吃饱,江野才吃他吃剩的。 陆酌又爬回床上,正要躺下时后颈被江野捏住。 他愤怒回头:“放开!你再来几次信不信我死给你看!” 江野的喉结上下滚动几下:“不弄你,给你上药。” “上什么药?”陆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几秒后他脸色爆红:“滚!” 江野面色凝重:“不上药的话,你那个地方会……”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是陆酌已经脑补出了他的意思。 脸色由红转白,陆酌抢过江野手里的药膏:“我……我自己来。” 话虽这样说,真到了实践的时候,陆酌还是发现自己不太会。 可让他求助江野他也做不到。 于是半天晾着被江野扇了几巴掌的地方。 江野没有笑话陆酌,相反,他的语气格外珍重和怜惜:“哥,让我来,好吗?” 陆酌闭上眼睛,等于是默认。 上药的过程让陆酌回忆起先前不美好的体验。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好不容易上完药,陆酌催着江野去卫生间洗手。 江野洗完手出来,见陆酌冷着脸。 他走到床边坐下,听到陆酌问: “江野,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认识霍舟和霍照川?” 第153章 哥,是你犯错在先 江野神色不变,抬手在陆酌有些乱的发顶揉了揉:“怎么突然问这个?” 陆酌咬牙恨恨道:“拜他们两兄弟所赐,我今天差点死在你手上。” 江野狭长凌厉的眸子微微眯起:“哥,是你犯错在先。” 陆酌被江野危险十足的眼神骇住,他小声控诉:“错了你不会好好说?非要把我折磨得下不了床。” 江野漠然道:“只有这样你才会长记性。” 陆酌冷哼一声,反应过来江野还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他更加火大:“江野,你是不是做贼心虚?你到底认不认识霍舟和霍照川?!” “认识。”江野脱掉短袖上了床,把陆酌圈在怀里。 陆酌还在气头上,攥起拳头捶了江野宽阔结实的胸膛几下:“不说清楚别抱我。” 江野捉住陆酌作乱的手往下带,直至按在块垒分明的腹肌上:“还记得我给你说过我认识一个清大的学长吗?他就是霍舟,霍照川是他异父异母的弟弟。” 陆酌想抽回自己的手,他发誓他一点都不想摸江野的腹肌。 他又不是没有。 好吧,他还真的没有。 江野骨节分明的大手覆在陆酌的手背上,不容陆酌把手收回去。 陆酌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继续问:“上次你能订豪华套房,就是托霍舟的关系?” 江野不置可否。 “他和霍照川……”陆酌拧起眉头,剩下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江野亲了亲陆酌的鼻尖:“跟我们一样。” 陆酌嫌弃地用还能自由活动的那只手擦了两下鼻尖:“你这什么癖好?我身体的每一处你都喜欢亲。” “嗯。”江野否认不了,他喜欢亲陆酌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亲我,”陆酌冷声威胁:“不然揍你。” 江野用实际行动告诉陆酌自己的选择。 他从陆酌的眼睛亲到脖颈,要不是陆酌抬腿使劲踹他,他还想继续往下。 陆酌气得不想说话。 过了一会儿,又难过地吸了吸鼻子。 他好没出息。 明明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要狠心对待江野,可每次只要江野说句话,或者亲一下他,他设立的原则就能在顷刻之间变得无效。 江野轻轻拍着陆酌的后背,语气又低又沉,哄孩子似的:“睡吧,哥,明天带你出去玩。” 无论是江野的声音还是江野的气息,对陆酌来说都能起到最好的安眠效果。 陆酌一夜好眠。 翌日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以一个亲密不可分的姿势被江野抱在怀里,江野对他的占有欲日益递增,已经让在感情上迟钝的他深深察觉。 鬼使神差般,他没有拿开江野横在自己腰间的手。 反而任由本能的驱使,在江野抿紧的薄唇上印下一触即离的吻。 江野晚陆酌半个小时醒。 他睁开眼,见怀里的人正安静乖巧地盯着他看。 被抓包的陆酌有些不好意思,在江野醒来后立马移开视线,欲盖弥彰说:“你少自作多情,我才没有看你, 我刚才是在发呆。” 江野没有拆穿陆酌。 吃早餐的时候,陆酌得知江野要去见霍舟和霍照川。 他不悦地把一次性水杯捏扁:“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话虽这样说,去不去还是由不得他。 谁让他的身份证和钱都在江野那儿。 一个小时后,江野和陆酌坐上了回长福市的客车。 车程过半,陆酌终于成功跟江野要回手机。 他打算玩两把游戏打发时间。 正要点进那款恋爱手游时,黎书承的消息弹了出来。 【黎:陆酌,你真退学了?该不会是耍我的吧?】 陆酌侧过身挡住屏幕,快速打字回黎书承。 【zy:疑心病重就去治,真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喜欢出尔反尔。】 消息刚发送出去,陆酌的手里一轻,手机被江野拿走。 陆酌蓦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咽了两下口水。 任何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陆酌明智地选择沉默。 江野把黎书承的号码加进黑名单,声音听不出喜怒:“以后不准跟黎书承联系。” 陆酌连忙点头:“我知道了。” 江野这才把手机还给他。 陆酌沉浸地玩了两个多小时的游戏,总算到了长福市。 霍舟开车来接陆酌和江野。 见到陆酌,他欲言又止半天才担忧地问:“小酌,你还好吗?昨天江野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陆酌忽视某个地方的不适,抬起下巴倨傲地扫了江野一眼:“他能把我怎么样?” 霍舟心里的愧疚减了些。 半小时后,车子驶进高档小区的停车场。 三人乘电梯上去。 霍舟按响门铃,两分钟后霍照川拄着拐杖出来开门。 陆酌有些意外,又有些幸灾乐祸。 他故意提高声音问霍舟:“舟哥,你弟弟的腿怎么了?” 霍舟的表情不自然地看向别处:“不小心摔的。” 江野揽住陆酌的腰,俯身在陆酌耳边解疑答惑:“霍舟打的。” 陆酌难以置信,不过他很快就接受了江野的说法。 进屋后霍照川仗着自己行动不便,一会儿让霍舟倒水,一会儿让霍舟切水果。 霍舟照做,只不过水是给江野和陆酌倒的,水果同样没让霍照川吃到一块。 陆酌心情大好,看吧,这就是霍照川的报应。 霍照川把陆酌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他故意学陆酌先前大声说话的样子:“对了江野,你哥走路的姿势怎么有些奇怪?” 陆酌:“?” 这是能问的? 陆酌反应极快,先江野一步说:“我的右腿从生下来就残疾。” “是吗?”霍照川别有深意一笑:“我说的是你的左腿,看上去就像……就像是……” 陆酌的脸瞬间变红。 霍舟下手还是轻了,就应该拿生锈变钝的针把霍照川的嘴缝起来。 最好缝一千针。 霍照川跟江野告状:“江野,你看你哥,我说句实话,他还在心里骂上我了。” 陆酌有火没地方发:“我什么时候骂你了?” 眼看霍照川和陆酌要掐起架来,霍舟出声了。 “霍照川,你能不能别那么幼稚?实在无聊的话去数数阳台上我种的多肉有几瓣。” 陆酌给霍照川补刀:“还不赶紧去?小屁孩。” 第154章 徐桂兰:你是不是在和小野谈恋爱? 霍照川孤立无援,不情不愿地去了阳台。 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和谐很多。 陆酌吃着水果听霍舟和江野聊天。 两人聊的有很多都是他听不懂的专业术语。 看着江野越发成熟稳重,陆酌有种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心酸感。 他怀念过去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小孩,但他同时也清楚,时间不可能如他所愿停留在过去的某一个时刻,相反,时间正以一种残忍的速度推进。 在他心中,江野永远是那个怯生生躲在羊圈里的小哑巴。 他知道还会有无数风雨降临在他和江野的头上,只是他如今也有了无限的勇气去面对未知和苦难。 陆酌不知不觉盯着江野看了许久,直到霍舟和江野结束谈话,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眼神。 江野牵起陆酌的手:“舟哥,我和陆酌先回去了,后续的进度电话里沟通。” 陆酌茫然地看看江野,又看看霍舟。 这两人都谈了什么?他怎么没听到重点? 从霍舟霍照川家里出来,陆酌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他无所顾忌地说霍照川的坏话:“霍照川太让人讨厌了,有他在的地方空气都浑浊得不行,他哥怎么不干脆把他打死,这样还能为国家省粮食。” 下楼扔垃圾且正好听见陆酌高声咒自己被打死的霍照川:“……” 关键是江野还是非不分地附和:“嗯,哥说得对。” 霍照川崩溃地把拐杖扔去打陆酌。 只不过打偏了,陆酌回头,见霍照川黑着脸瞪他。 两秒后他果断把霍照川的拐杖踢进景观池里。 霍照川痛心疾首道:“江野,你能不能管管你哥?!” 江野摇头:“不能,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要是陆酌有尾巴,他此刻一定嘚瑟得摇出残影。 霍照川掏出手机给霍舟打电话,语气可怜:“舟舟,你下来接我好不好?我的拐杖被陆酌踢进水池里了。” 不知道电话那头霍舟说了什么,总之霍照川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身体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去。 陆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无视霍照川要杀人的目光挽着江野的手走出小区。 出了小区,陆酌才后知后觉问:“对了小野,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江野的神情不复往日那般冰冷,此刻笼上一层温柔的光:“妙湛寺。” “妙湛寺?”陆酌不是很想去,比起去玩,他更想回酒店休息。 江野重新牵起陆酌的手:“嗯,听说很灵。” 陆酌不想扫江野的兴,他点点头说好。 直到过了很多年,陆酌才知道妙湛寺最灵的不是求事业,也不是求财运。 而是求姻缘。 来过这个寺庙的恋人都能长长久久,白头到老。 可惜的是,那个时候他已经与江野分别五年之久。 去寺庙的路上很堵,司机开玩笑道:“两位小伙子谈女朋友了吗?谈的话可要注意点了,你们还没到寺庙就不顺成这样,说不定啊,很快你们就会和你们的女朋友分手了。” 司机这话惹得陆酌心中不快,只是他到底没有说什么。 反正三个月后,他和江野也要结束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 妙湛寺是一座有着三百多年历史的古刹,经历了战火的侵袭和岁月的冲刷仍然屹立不倒,建筑古色古香,美轮美奂,刚踏进去就给人一种安宁之感。 陆酌在入口处看了地图,他提议道:“小野,我们先去拜文殊菩萨,再去拜财神爷。” 江野没有异议。 几个殿拜下来,陆酌已经累得走不动道。 他的体力没有这么差,原因只有一个。 昨晚被江野弄得太狠。 江野也知道是自己的错,他温声说:“哥,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十分钟后,江野拿着两根红绳回来。 陆酌好奇地接过其中一根:“保平安顺遂还是保佑发财的?” 江野勾了勾唇,没有说话,执起陆酌的手替他戴好。 他自己的那根则交给陆酌,让陆酌给他戴。 “你什么时候信这些了?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了?”陆酌打好死结,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手艺:“不是我吹牛,我给你系得这样紧,一辈子都掉不了。” 江野轻笑:“嗯,一辈子。” 陆酌捏了捏发烫的耳根:“懒得跟你说,快订酒店,我要休息。” 江野很快定好酒店,酒店离寺庙只有四百米,陆酌不让打车,一瘸一拐地和江野走着过去。 江野几次提出背他都被他很干脆地拒绝。 到了酒店,陆酌忍着身体的不适去洗澡。 中途徐桂兰给他打了电话。 在寺庙的时候他把手机关静音了,洗完澡出来才发现有未接来电。 他一边擦头发一边回拨过去。 “妈,怎么了?” 电话那头足足沉默两分钟,徐桂兰压抑着怒火的声音才传进陆酌的耳朵里:“你是不是在和小野谈恋爱?” “轰——”的一声。 陆酌整个人不知所措地发抖。 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 电话那头,徐桂兰第一次未经允许推开了陆酌和江野房间的门,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今天你们学校一个叫黎书承的孩子找到我,给我看了几张照片,他告诉我你和小野是同性恋,你们正在背着家长和老师谈恋爱。” 陆酌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手机被江野拿过去。 江野的声音一如既往低沉,平静,“妈,我和哥——” 不等他把话说完,陆酌红着双眼把手机抢回去。 陆酌哑声说:“妈,没有的事,黎书承跟我有过节,他这是造谣,你别信他说的。” 徐桂兰在陆酌的枕头底下发现他的日记本。 日记本设有密码,徐桂兰输入几遍都是错的。 陆酌是她的儿子,她听出了陆酌声音的异常,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握得更紧:“小酌,你还记不记得你捡到小野那天的日期?” 陆酌顿时警惕起来:“不记得了。” 徐桂兰拿着陆酌的日记本朝外走,密码打不开,她就找工具撬开。 陆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脸色大变:“妈,你别动我的日记本!” 第155章 哥,换我来保护你 极度的恐惧化作藤蔓缠上陆酌的四肢百骸,他的心脏快要被无从逃避的压抑和窒息挤碎,每一次呼吸都仿佛伴随着难以承受的巨大疼痛。 一只匀称修长的手圈住脸色惨白的陆酌,陆酌毫无反应,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剩下绝望。 江野把一本淡蓝色封面的日记本塞进陆酌不断发颤的手里,他用只有他和陆酌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哥,别怕,你的日记本在这里。” 陆酌听到“日记本”三个字,瞳孔终于慢慢聚焦,他低头看向手里的东西,在确认这本凭空出现的日记本真的是他的那本后,大颗大颗的眼泪止不住地顺着他毫无血色的脸颊往下淌。 劫后余生。 陆酌本以为命运的大刀会残酷地砍断他的脖颈,将他打入冰冷孤寂的深渊,永生永世不得轮回。 不想幸运之神眷顾了他。 与此同时,徐桂兰砸开了日记本的密码锁,她深吸几口气才鼓足勇气翻开日记本。 下一秒她直直愣住。 日记本是空白的。 一个字也没有。 陆酌已经冷静下来,他用手背胡乱擦去脸上的眼泪,故意加重语气:“妈,我不喜欢任何人碰我的东西,你怎么不听呢?那个日记本是新买的,你把它弄坏了我写什么?” 徐桂兰不知道是庆幸多一点还是恼怒多一点,她是陆酌的亲妈,陆酌不应该有秘密瞒着她,不过是一个日记本,陆酌居然对他发脾气。 “陆酌,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当年你爸不要我们母子俩,是我起早贪黑撑起这个家,要不是我,你能有今天的好生活?你不好好学习回报我也就算了,还敢对我大呼小叫,将来你结了婚,是不是还要把我赶出去?” 徐桂兰每次跟陆酌吵架不占理都会重提旧事,从道德层面来压制陆酌。 陆酌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是你不听我解释在前,我我才会控制不住脾气的。” 徐桂兰性格强势,从来不会承认自己做得不对,她语气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真要退学的话,你尽快给我找个儿媳妇,过两年回桂花村把你们的婚事办了,我还年轻,到时候你们的孩子我来带。” 陆酌沉默以对。 徐桂兰知道陆酌在听,她继续说: “陆酌,我说话你听进心里没有?你要是敢游手好闲,整天跟个混混一样,我绝对饶不了你,既然你现在不读书了,谈婚论嫁也该提上日程了,咱们村里老李头家的闺女前段时间来城里找工作,等你回来我让她来家里,他先跟她处处看,合适的话年底回村把你俩的婚事订了。” 陆酌听徐桂兰越说越过分,冷声说:“妈,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老李头家的姑娘我不喜欢,你就别操心了,以后我会带她回家给你看。” 徐桂兰不相信陆酌有女朋友,她没好气地说:“除非你把你女朋友带到我面前,不然我不会打消让你和老李头家闺女谈恋爱的念头,正好我店里缺个打下手的,下午我就给老李头说说,让她闺女来餐馆帮忙。” “妈,我——” 徐桂兰把电话挂了。 陆酌闭上双眼,将脸埋进江野的胸膛里。 刚才吓死他了。 过了两分钟,他缓过来了,指着日记本质问江野:“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江野不轻不重地揉捏陆酌的腰:“发现你不见后,我偷偷看了你的日记,想知道你到底去了哪里,出发来找你的那天,我买了个一模一样的放在你的枕头底下。” 陆酌拿开江野作乱的手,瞪着江野问:“睹物思人?” 江野没有否认。 他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买新日记本是为了预防陆酌跟徐桂兰视频的时候发现异常。 毕竟陆酌从小到大对他的日记本都很宝贝,走的那天一定是忘了带,不然不会犯这种错误。 陆酌总归是没有责怪江野,要不是江野把他的日记本带在身上,今天肯定会出大事。 “对了小野,你实话跟我说,你来湘省到底是不是要参加竞赛?”陆酌问这话时一瞬不瞬地盯着江野的眼睛,意思很明显,江野要是敢骗他,后果一定会很严重。 江野牵起陆酌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狭长冰冷的眸子多了明显的温柔:“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老虎由着你胡来?还配合你?”陆酌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要不是亲耳听江野说,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时不苟言笑的胡招娣还会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也不知道江野到底怎么说服胡招娣的。 江野被陆酌迷茫的神情逗笑:“我跟她保证一定能劝你回来读书,她就答应打电话给妈,骗妈说我去竞赛。” 陆酌没有笑,他垂下脑袋不敢看江野:“小野,我已经退学了,我……我不想回去读书。” 江野掐着陆酌的下巴,逼迫陆酌抬起头,他深深看进陆酌的眼底。 “陆酌,我不需要你牺牲自我来成就我,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我早就不是那个需要你保护的小孩,只要我活着一天,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你。” 陆酌鸦羽般的长睫轻轻颤动:“小野,我……” 江野的食指抚上陆酌薄薄的眼皮,他感受着指腹传来的跳动:“三个月未到,我还是你的男朋友,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承受压力和焦虑,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一定要告诉我。” 陆酌的眼尾有些发红,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江野低头,与陆酌额头相抵,他的声音低沉,坚定:“哥,换我来保护你,好吗?” 良久,陆酌才轻轻点头。 江野心满意足地吻他那双漂亮湿润的眼睛。 气氛正浓,陆酌皱眉推开江野。 “小野,剩下不到九十天的时间,我必须要跟你约法三章。” 江野的吐息很重,他靠在陆酌的肩头:“嗯,你说。” “第一,回方城之后,我们绝对不能再做这种亲密的事。” “第二,如果我跟你的事不慎曝光,你必须说是我强迫你的。” “第三,时间一到,我们立马分手,之后你不能纠缠不休。” 第156章 论家庭地位 江野面无表情注视陆酌几秒,而后危险地眯起眼睛:“嗯?” 陆酌先发制人:“你要是不答应,我马上跟你提分手。” “陆酌,你这是不平等条约。”江野说完俯身堵住陆酌的嘴,他倒是要看看是怎样一张嘴才能说出这种冷冰冰的话。 陆酌被江野亲得晕晕乎乎,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倒是诚实地朝江野贴过去。 一吻结束,陆酌靠在江野怀里大口喘气,他不满地嘟囔:“每次亲我都不知道轻点,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晕过去!” 晕过去当然是夸张的说法。 事实上他很喜欢也很享受江野的触摸和亲吻。 江野凶狠地盯着陆酌唇上的晶莹,喉结快速滚动几下。 不够,还不够。 他恨不得把陆酌揉进骨头和血液里。 陆酌怕江野再按着他亲个没完,他的两只手在胸前交叉,做出拒绝的动作:“不来了啊,我每次都喘不过气。” 江野的眼神越发幽暗难辨。 “你再来我生气了,”陆酌打着哈欠,眼里泅出泪花:“小野,我现在又累又困,你先让我去睡个觉,等我睡醒再继续,行不?” 江野知道陆酌在跟他耍小心思,不过他到底是没有再“压榨”陆酌,真要把陆酌惹急眼了,今天他肯定别想碰陆酌一个手指头。 陆酌一觉睡到天黑。 在他睡着的时候,江野一直在给他按摩腿部。 陆酌是被江野接电话的声音吵醒的。 “不了舟哥,陆酌还没睡醒,等他醒了我带他去附近逛逛,今晚先随便吃点,明天再过你们那儿去。” 陆酌揉了两下惺忪的睡眼,坐起来看江野,声音含糊地喊:“小野。” 电话那头的霍舟听到陆酌的声音,他吩咐霍照川去买菜,语气干脆地拍板做决定:“就这样,今晚你和你哥过来,我们四个好好吃顿饭。” 江野没有急着答应霍舟。 “我问问他的意见。” 江野走到床边把陆酌从被子里捞起来:“陆酌,你想去舟哥家吃饭吗?” 陆酌快速在心里权衡。 和江野单独在一起的话,他免不了要被江野亲亲抱抱,以及做点其他更过分的事。 还不如去霍舟他们那儿吃饭,只要他算好时间待得晚一点,回酒店江野是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去!”陆酌正好也想去嘲笑霍照川。 谁让霍照川的家庭地位是他见过最低的。 一开始他还以为霍照川是占据主导权的那个,不曾想霍舟才是训狗的高手。 四十分钟后,江野和陆酌拎着水果按响了霍舟家的门铃。 霍照川柱着拐杖来开门,他先放江野进去,把陆酌拦在门口,压低声音问:“陆酌,你为什么只讨厌我不讨厌我哥?是他让我跟江野通风报信的,你的具体定位也是他发给江野的。” “那又怎么样?舟哥在我这里是好人。”陆酌说完坏心地冲里面大声道:“舟哥,霍照川挑拨离间,他说你——” 霍照川急忙从兜里掏出几张红钞:“祖宗,别喊,我哥听到了非把我另一条腿打断。” 陆酌把钱揣进兜里,正当霍照川以为陆酌成功被他“贿赂”了时,陆酌弯起眉眼,笑吟吟看霍照川,嘴里说的却是霍照川不爱听的话:“这点钱就想封口?” 霍照川后槽牙都快咬碎:“你掉钱眼里去了?江野跟着我哥不是赚了很多钱吗?我看他对你也喜欢不到哪里去,连钱都不给你花,有句话说得好,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 “错,江野赚的钱都在我这里,”陆酌故意拍了拍霍照川受伤的那条腿:“我不像你,一点家庭地位都没有,江野对我百依百顺,我让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 霍照川拒绝和陆酌讨论家庭地位这个话题。 对他来说太沉重了。 不过他还是嘴硬道:“我哥对我那才好,私底下给我洗内裤,给我做饭,还唱歌哄我睡觉。” 陆酌一个字也不信:“霍照川,大白天的你做什么梦?你不是说舟哥对你很好吗?想必他也会给你很多零花钱?全部拿来吧你,不然我马上跟舟哥告状。” 霍照川后悔去买菜了,他今天就应该反抗的。 以后要在门口立一个牌子。 陆酌与猫不得入内。 前者是因为他看不惯陆酌嚣张的嘴脸。 后者是因为他亲爱的哥哥对猫毛过敏。 在陆酌的威胁下,霍照川还是不情不愿地交了钱。 陆酌美滋滋地数着钱:“别说我坑你啊,你和你哥把我害得老惨了,不过这都过去了,现在我和江野是我做主。” 霍照川心里顿时有个主意。 陆酌不是说他的家庭地位很高吗? 他今天晚上就要拆穿陆酌的谎话。 今晚霍舟亲自下厨,霍照川单脚跳到厨房说要帮忙,结果没进去两分钟被霍舟轰了出来。 陆酌坐在沙发上吃水果,惬意地对江野发号施令:“小野,你去厨房帮舟哥打下手。” 江野起身去厨房。 霍照川坐到陆酌旁边,虽然他很不愿意跟陆酌示好,不过谁让江野在人前还真的很听陆酌的话。 要是他哥也能这样就好了。 “陆酌,你跟我说说呗,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对象听话。” 陆酌伸出两根手指:“两百,包教包会。” 霍照川咬咬牙,从沙发底下掏出两张钱递给陆酌。 陆酌拿到钱后开始胡说八道:“首先你要在七岁的时候捡到你的对象,其次你要对他很好很好,最后你要……” 霍照川:“?” 他严重怀疑陆酌在耍他。 “陆酌!”霍照川的声音大得厨房里得江野和霍舟都听见了。 系着围裙的江野从厨房出来,见霍照川一脸要吃人的样,他沉着脸说:“不要吓他,他胆子小。” 霍照川无能狂怒:“哈?你说谁胆子小?陆酌要真的胆小,敢背着你一个人跑到湘省来?” 陆酌率先动手,他把霍照川按在沙发上:“不是,好端端的怎么提我来湘省这事了?霍照川,你果然没安好心。” 霍照川装柔弱扮可怜:“舟舟,你快来救我,我要被陆酌打死了。” 厨房门“砰”一声关上。 陆酌笑出声:“看到了吧,舟哥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 一万点暴击。 霍照川不敢动,怕陆酌对他受伤的腿下死手,他扭头去和江野说话: “江野,你看到了吧,你喜欢的人是个暴力狂,不光如此,他还坑蒙拐骗,不信你搜他的兜,他骗了我两千零五十三块钱。” 第157章 我的小野在哪里? 江野走过去捏着陆酌的后颈把陆酌拎到一边,他再不干预的话,两个幼稚鬼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停止争吵。 陆酌正要朝江野发火,江野神态自若地揉了揉他的发顶,无视霍照川越来越黑的帅脸,沉声说:“陆酌不是那种人,照川,你要实在对他不满的话,回头我说说他。” 霍照川拿脑袋去撞沙发,他不想活了,别人家的对象都知道帮喜欢的人说话,再看看厨房里那个叫霍舟的! 陆酌扳回一局,挑衅地对霍照川扬起唇角。 霍照川心情更加郁闷,陆酌这个不要脸的就知道欺负他,亏他第一次遇见陆酌的时候还在陆酌面前装高冷,这下好了,陆酌一点都不怕他,非但不怕,还逮着机会就对他冷嘲热讽,甚至是拳脚相加。 没一会儿的功夫,霍舟做好了一桌子的菜。 他知道陆酌不吃肉,特地为陆酌炒了几盘素菜。 托陆酌和江野的福,霍照川今天能上桌吃饭,他大快朵颐,往往嘴里的饭菜还没咽下去就又去夹盘子里的菜。 饭吃到一半,霍照川又纠结起自己的家庭地位来,他看着对面安静吃饭的陆酌,心里隐隐有些嫉妒,要真如陆酌所说他的家庭地位很高的话……不,他不相信,陆酌和江野之间,明明江野才是那个主导者。 他势必要拆穿陆酌,于是起身到酒柜前拿了两瓶霍舟珍藏的好酒。 霍舟虽然正在单方面跟霍照川冷战,不过还是去拿了醒酒器。 红酒醒好后,霍舟先给江野倒。 “江野,我听我哥说了,要不是有你这个合伙人,那款游戏还不知道能不能上架,我敬你是个人才,来来来,今晚不醉不归。” 陆酌眉头不易察觉地皱起,事出反常必有妖。 江野端起高脚杯朝霍照川隔空敬了敬,薄唇贴上透明的杯口抿了一小口。 味道醇香,入口顺滑,舌尖留有余味。 不愧是上等的红酒。 “至于陆酌——”霍照川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拿出一瓶威士忌:“喝这个果酒比较好,不会醉。” 陆酌去年暑假在酒吧兼职卖酒,对各类品牌的酒都很是了解,他一脸无语地瞥了眼霍照川挡住酒瓶名称的那只手:“你跟我说macan是果酒?” 霍照川:“?” 霍舟不是跟他说过陆酌和江野生活在一个小县城,而且家里的条件不怎么好吗?怎么陆酌知道得这么多! 短暂的尴尬过后,霍照川倒了满满一杯给陆酌:“拿错了,将就喝吧,有江野在,就算你醉成狗他也会把你背回去的。” 陆酌挑眉:“我喝你也得喝。” 霍照川一咬牙:“喝,不喝不是爷们!” 正当两人要碰杯时,江野和霍舟的声音同时响起。 “喝酒?陆酌,你怎么跟我保证的?” “霍照川,你敢喝我打断你另一条腿。” 陆酌和霍照川默契地放下酒杯。 霍照川幸灾乐祸地说:“陆酌,我看你的家庭地位也没高到哪儿去,江野一句话,你还不是怕得跟乌龟似的。” 陆酌埋头吃菜,不打算理会霍照川。 霍照川阴阳怪气半天,陆酌都彻彻底底无视他。 陆酌吃饱饭,他打了个饱嗝,正当江野和霍家两兄弟以为陆酌要离席时,他做了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端起面前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速度之快差点惊掉霍照川的下巴。 江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去。 烈性的酒液顺着喉咙流进胃里,一路灼烧,陆酌缓了半天才朝霍照川抬起下巴:“看到了吧?我喝不喝酒不需要取得江野的同意。” 霍照川竖起大拇指:“甘拜下风。” 陆酌喝得太急,加上威士忌的度数高,他的大脑很快变得昏昏沉沉,清醒和理智一点点从身体里抽离出去,他无力地靠着椅背,一只手轻轻拽着江野的袖子,脑袋左右晃了两下,他大着舌头说:“两个……两个小野。” 霍照川立马拿出手机点开录像:“醉鬼,还两个江野,今晚回去他不收拾你我跟你姓。” 陆酌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收拾我?为……为什么要收拾我,我是他哥,他不会欺负我的。” 他醉得太厉害,没有意识到是在别人家里,软绵绵地伸手要江野抱:“小野抱,小野?小野在哪里?” 江野无动于衷地看着陆酌那双纤细冷白的手。 陆酌嘴一撇,委屈地收回手:“小野不见了,小野不要我了。” 霍照川要笑疯了,屏幕乱抖,记录下陆酌喝醉的窘样:“哈哈哈哈陆酌,你喝醉了怎么这么好玩,没错没错,江野不要你了,谁让你太歹毒的。” 此刻的陆酌根本听不见霍照川在说什么。 他只想听江野的声音。 他只想要江野。 江野站起来,一只手搂住陆酌的腰:“舟哥,照川,时候不早了,我先带陆酌回去休息。” 从霍舟家出来,陆酌醉得看不清地上的路,他脚步踉跄,绕圈来回走。 江野站在离陆酌两米远的地方,他的身影被深黑的夜色笼罩,脸上的神情隐没在昏暗里。 陆酌找不到江野,他的声音逐渐掺进小声的哭泣:“小野?我的小野在哪里?” 江野任凭陆酌呼唤他也不做声。 今晚陆酌做的事着实让他生气。 他可以给陆酌自由,但前提是陆酌的所有活动都限定在他画的圈里。 一旦超出范围,他必须让陆酌长记性。 自然,惩罚也会一次比一次重。 半个小时后,陆酌精疲力尽地坐到地上。 脑袋埋进膝弯里。 一道阴影自头顶罩下,紧接着一只带有凉意的手掌轻轻落到他的发顶。 陆酌呆愣抬头,长睫眨了几下,一滴眼泪滑落。 他轻声喊:“小野。” 江野的眼底毫无温情,说的话带着彻骨的寒意:“陆酌,你真是不乖,你不是答应过我以后都不喝酒的吗?为什么要挑战我的耐心?” 陆酌混沌的大脑分辨不出江野说了什么,他只是本能地抓着江野的裤腿,生怕江野跑了。 江野把坐在冰凉地上的陆酌扶起来,一只手掐住陆酌窄细的腰身,另一只手的虎口钳住陆酌的下巴:“陆酌,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听话?” 第158章 陆酌:小野,我喜欢你 陆酌学舌一样:“听……听话。”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突然腾空。 江野将他打横抱起,迈着大步走出小区打车。 失重感加重胃里的难受,陆酌一口咬在江野的肩膀处:“坏……坏人!我才不……不要听话。” 五分钟后,江野把陆酌塞进出租车的后座,司机是个中年男人,他闻到了陆酌身上的酒气,拧着眉头对江野说:“你弟弟吐我车上要额外付洗车费。” “弟弟?我不是弟弟,”陆酌不老实地动来动去,他抓着前排椅背,身体倾过去说:“我……我是哥哥。” 司机不跟醉鬼多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江野聊天。 这个点路上不堵,出租车很快到达酒店。 江野扫码付了钱,把陆酌抱下车。 陆酌折腾了一路,这会儿乖顺地将脑袋贴在江野的胸膛上,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扑闪扑闪的,一瞬不瞬地看着江野。 江野抱着陆酌走进酒店,路过前台时,正在玩手机的小姑娘抬起头,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激动地捂着嘴,随即点开消息栏噼里啪啦打字。 进房间后,江野把陆酌丢进浴室里。 陆酌局促不安地靠墙站着,语气可怜兮兮:“小野,你为什么不抱我了?” 江野没有回答陆酌的问题,转身出了浴室,他从行李箱里拿出干净的衣服和陆酌用惯的沐浴露以及身体乳。 陆酌在浴室从1数到118江野才回来。 他委屈地绞着十指,不敢抬头看江野:“小野,你去哪里了?” 江野面无表情打开淋浴头,陆酌站得远,冷水没有浇到他,不过他还是感受到了凉意,缩成一团害怕地看着江野:“小野,我不要洗澡。” 江野等冷水转热才去脱陆酌的衣服。 陆酌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江野,气鼓鼓说:“我说了我不洗澡!” 江野轻而易举反剪陆酌的双手,陆酌屈辱地闭上眼。 上身一凉,紧跟着两条匀称细长的腿也暴露在空气中。 江野将他半拖半抱到淋浴头下,仔仔细细替他洗澡。 陆酌全程骂江野。 “王八蛋,混账东西……” 他每骂一句,江野就要照着他身后最柔软的地方打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浴室里,陆酌的脸不知道是被热气蒸红还是被江野的动作羞红,总之他很想把江野推出去自己洗。 洗完澡,江野替陆酌涂柑橘味的身体乳。 陆酌的脑袋埋得很低,他实在没有力气推开江野。 他的皮肤很脆弱,每次洗完澡都需要涂身体乳,谢峥知道后还笑话过他几次,说他跟个小姑娘似的。 倒是江野从来不说什么,每次只要他的身体乳用完,江野第二天都会买新的。 在酒精的作用下,陆酌有一种想亲江野的冲动。 他微微仰头盯着江野英俊冷漠的脸:“小野,我……我能不能——” 江野打断陆酌的话:“不能。” 陆酌难过地吸了下鼻子。 为什么不让他亲嘛? 凭什么江野想亲他就能亲他? 而他却不能随时随地亲江野! 陆酌下定了决心:“我要亲!我是哥哥,你必须听我的,头低一点,我要亲你!” 江野按住躁动的陆酌,蛊惑一般问:“哥,你为什么想亲我?只要你乖乖回答我的问题,让我满意了,我就让你亲。” “想亲,就是想亲你。”陆酌撅起嘴:“亲一个吧小野,你不让我亲?我是哥哥呀,你应该听我的话的,对不对?” 江野分不清此刻的陆酌到底酒醒了没,只是不论陆酌还醉着亦或已经清醒了,他都不会遂陆酌的愿。 “哥,先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想亲我?” 陆酌仔细思考半天,眼睛亮亮地说:“因为不想亲别人。” 江野有一瞬间的恍神。 不过这个回答还不是他想要的,他继续问:“为什么不想亲别人?我和其他人的区别是什么?” 陆酌这次没有思考太久:“你是小野,你是我的弟弟,我喜欢你。” 江野自动掐掉前面两句。 得出来的结论是:陆酌喜欢他。 他说:“好巧啊哥,我也喜欢你。” 陆酌嘿嘿傻乐:“谢谢你的喜欢,不过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江野脸色瞬间冷得吓人。 陆酌没有注意到江野神情的变化,他自顾自接着说:“我喜欢的人叫小野,他是我弟弟,是我养的小狗狗。” 良久,江野轻叹一声,他掐着陆酌的下巴,不带任何感情地问:“陆酌,你对我的喜欢,是哥哥对弟弟的那种喜欢?” 陆酌十分肯定地点头,他醉醺醺地看江野:“你怎么知道呀,因为小野是我的弟弟,所以我喜欢他。” 江野不问了。 醉鬼说的话没什么可信度。 什么哥哥弟弟的最让他烦躁了。 江野给陆酌穿好衣服,把陆酌抱出浴室。 陆酌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小野是我弟弟,所以我喜……” 江野用薄唇堵住陆酌剩下的话。 陆酌被扔到柔软的大床上,他正要钻进被窝里,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后腰上。 熟悉的酥麻感瞬间窜遍全身,他的酒也醒了几分。 “小……小野,我困了。” 江野的手重重往下压:“哥,酒好喝吗?” 陆酌倒吸一口凉气,江野这小兔崽子每次下手都这么重! 他绝不能承认……干脆装醉好了。 为了让江野相信自己是真的醉了,陆酌软着声音说:“小野,亲亲我。” 他以为这回江野还是会像在浴室里一样拒绝他。 不曾想,在他的话刚说完后,江野高大的身躯压了下来,他的后脑被江野的手扣住,铺天盖地的吻让他差点窒息。 好不容易结束这个吻,陆酌大口大口喘着气。 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接个吻会这么累?! 陆酌想不通,索性也不纠结这个困扰他的难题。 他那双眼睛越发晶亮:“小野,亲也亲了,你不会怪我喝酒了吧?” “不怪你——” 陆酌还没来得及庆幸,江野慢悠悠地补充:“是不可能的。” “小野,那你说,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不怪我?先说好啊,我的腿还疼着,手也没力气,你想做的事我帮不了你。” 第159章 陆酌的新娘子? 江野带有侵略意味的视线落在陆酌红润晶莹的嘴唇上,喉结随之上下滑动,只是他并没有其他过分的动作,反而松开了对陆酌的禁锢,让陆酌在他眼皮子底下快速逃到床尾。 陆酌浑身写满警惕,上回江野的“教学”给他留下了阴影,他不想回忆,更不想再次经历那种事,最令他感到屈辱的是,明明他都已经溃不成军,偏偏始作俑者到最后一刻都衣冠整齐。 而他这只羔羊只能毫无尊严地躺在案板上任宰,愉悦与痛苦掌握在江野手上,只要江野有意折磨他,他连最基本的生理本能都无法释放。 陆酌试图跟江野好好谈判:“小野,我是哥哥,你不能动辄对我那样,我跟你现在虽然是情侣关系,但是——” 江野冷声打断陆酌:“我要你的日记本。” 陆酌讶然地“啊”了一声。 江野狭长的黑眸平静幽深:“从七岁到现在的日记。” 好半天陆酌才垂下脑袋小声说:“日记没什么好看的,我乱写的,再说了你拿去能做什么?总不能是天天翻看,你的时间那么紧,除了学习还要忙其他的事。” “嗯?”江野失去耐心。 陆酌感受到危险逼近,他连忙改口:“你要就给你吧。” 他不信江野能一字不落把他这些年写的日记都看完。 狼崽子肯定是一时兴起。 陆酌这样自欺欺人安慰自己一番后,重新爬回江野的怀里,他今晚格外想贴近江野,他将这种不寻常的状况归结于酒精的副作用,此刻完全屈服于内心深处某种隐秘的欲望。 他在江野的怀里一夜好眠,直到天亮才悠悠转醒。 在湘省玩了三天后,陆酌和江野启程回方城。 当天霍舟和霍照川来送行,霍照川两只手拎满了湘省的特产,霍舟则送了陆酌一串小叶紫檀佛珠,陆酌道过谢后格外珍惜地戴在手腕上。 霍照川有些吃味地说:“这串佛珠是我哥花高价拍下来的,还亲自去寺庙请大师开过光,我跟他软磨硬泡要了好几回他都不给我,没想到被你小子捡着漏了。” 陆酌有些小骄傲地抬起下巴:“你就羡慕嫉妒吧。” 霍舟和江野走到一旁聊正事,没有理会两个幼稚鬼。 几分钟后,江野在网上打的车到了。 “舟哥,剩下的等我回方城再决定。”江野说完走向陆酌,把正朝霍照川比中指的陆酌拖到路边。 霍照川把特产放进后备箱,在车子启动的前一秒对陆酌竖起两个中指。 陆酌扒着车窗,要不是江野拽住他的后领,他一定要探脑袋出去骂霍照川。 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坐得陆酌浑身难受,好在这一趟有江野陪着,他不至于太无聊。 火车抵达方城,刚出站陆酌就看到了谢峥和徐桂兰。 谢峥今天下午休息,特地开车来接陆酌和江野。 徐桂兰的脸色很不好看,尤其是看到推着行李箱走在陆酌身后的江野。 她打电话向学校的其他老师核实过了,江野去湘省根本不是去参加竞赛。 再联想培优班解散后,江野申请转到风气最差的八班一事,徐桂兰更是想把话摊开了和江野说。 她要问江野是不是对陆酌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如果江野承认,她会毫不犹豫把江野赶出去,从此不允许他再见陆酌一面。 只是她将心中的想法吐露给谢峥后,谢峥好言劝她不要冲动。 两个男孩子怎么可能谈恋爱?谢峥在方城生活了四十多年,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同性恋,更何况江野还是徐桂兰收养的孩子,是陆酌名义上的弟弟。 既然谢峥都这么说了,徐桂兰只得打消念头,只不过再让她像以前那样对待江野,她是做不到了。 走近了陆酌才注意到徐桂兰的旁边站着个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的女生,还不等他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徐桂兰已经亲昵地挽着女生的手向陆酌介绍: “这是你李叔家的静瑶,她来城里找事做,正好咱们家的餐馆缺个传菜洗碗的,我就跟你李叔说好让她来帮我。” 李静瑶害羞地搓着手喊:“陆哥。” 陆酌淡淡点头:“嗯。” 徐桂兰不满地瞪了陆酌一眼:“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忘了小时候玩过家家,你吵着要静瑶当你的新娘子了?真是越长大越没有礼貌,人家静瑶一个小姑娘舍弃休息的时间跟着我们来接你,你还跟她摆上脸色了?” 李静瑶见徐桂兰发火,连忙说:“徐婶子,陆哥让我当他的新娘子是小时候的玩笑话,做不得真,他肯定是太累了才不想说话的,他没那个意思,你别生气。” 陆酌捏着眉心,语气无奈:“妈,我小时候因为腿的原因遭同龄人排挤,一个朋友也没有,根本没有玩过过家家。” 而且李静瑶还是带头欺负他的那个。 不光骂他小瘸子,还故意扔石子砸他带疾的右腿,有一次还差点把他推下山崖,要不是他反应快抓住崖边的一棵树,他早就变成一堆躺在崖底的白骨了。 但是施暴的人又怎么会记得呢? 李静瑶神色尴尬,不过脸上很快重新浮现笑容:“这样啊,那是我记错了,陆哥,你和徐婶子搬来城里后,我去找过你很多次,村里的其他孩子知道后还把我拖到玉米地打了一顿,问我是不是喜欢你。” 陆酌没有接李静瑶的话,他现在的心情很糟糕。 江野放好行李,徐桂兰挡住后排车门:“小野,你坐副驾,让你哥和静瑶坐后面。” 陆酌沉着脸拉开车门,下一秒徐桂兰把李静瑶推进去,嘴里大声嚷着:“静瑶,你靠过去一点,我这边太挤了。” 陆酌上车后紧贴车门,李静瑶还是不断朝他那边靠。 他忍无可忍,语气加重:“李静瑶,你再动就下去自己打车。” 李静瑶没有说话,几秒后抽泣声回荡在令陆酌窒息的空间里。 徐桂兰帮李静瑶出气,说话很难听:“陆酌,静瑶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凶她!一点教养没有,怪不得你成绩不好,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眼看陆酌要和徐桂兰吵起来,江野听不出情绪的低沉嗓音响起:“谢爸,前面停车,我去老师家一趟。” 第160章 江野才是外人 两分钟前后车子靠边停下,江野面无表情下了车。 陆酌心情烦躁到极点,正要跟江野一道下车时,李静瑶小心翼翼扯住他的衣角:“陆哥,你要去哪里?徐婶子做了一大桌菜等你,你再忙也不能辜负她的心意啊。” 陆酌的神情冷若冰霜:“松开。” 李静瑶立马难过得掉眼泪:“陆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徐婶子都已经跟我说了,过两年回桂花村给咱们俩办婚事,说起来我现在是你的媳妇,你不能凶我。” 徐桂兰没好气说:“谢峥,开车。” 谢峥不敢忤逆徐桂兰,踩下油门继续开车。 李静瑶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继续扯着陆酌的衣角不放:“陆哥,我知道你对小时候的事耿耿于怀,可是如果我不跟他们一起欺负你的话,他们肯定会骂我打我的。” 徐桂兰在一旁说:“静瑶,你别跟他说这些,哪个孩子不是这么过来的?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你也别怕他,你们俩的婚事我做主,等今年过年我带上礼品上你家去提亲,跟你爸妈好好商量这事。” 李静瑶松开陆酌的衣角,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徐婶子,我也不是没人要,追我的人不说上百,几十个也是有的,既然陆哥讨厌我,这话你以后也别说了,感情的事强求不来,陆哥配得上更好的。” 徐桂兰拍着李静瑶的手安慰她:“我找大师算过了,你和陆酌的八字相合,将来一定会幸福美满,子孙满堂。” 李静瑶羞怯地看陆酌一眼:“陆哥你听到了吗?徐婶子说我们俩的八字——” 陆酌不客气地打断:“闭嘴。” 李静瑶又开始哭哭啼啼,说什么要去菌子厂上班,不去徐桂兰的餐馆帮忙了。 徐桂兰一听赶紧跟李静瑶保证没人能赶她走,陆酌和她的婚事板上钉钉,不管陆酌怎么反对都没有用。 开车的谢峥一个头两个大,徐桂兰有些时候犟起来连他都说不得。 回到家陆酌没有吃饭,找了个借口回房间。 李静瑶跟在他身后,见他推开门后还妄图挤进去。 陆酌拦住李静瑶,语气冷冰:“出去!” 李静瑶站在门口没有动,伸长脖子往里面看。 陆酌“砰”一声把门砸关上。 等他看清房间的变化,怒火瞬间充斥整个胸腔。 江野的东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女生的东西。 不光如此,连他藏在书桌底下的圆形储蓄罐也消失了。 他怒不可遏,冲出去问徐桂兰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桂兰正在吃饭,闻言轻飘飘地扫了陆酌一眼,不紧不慢说:“静瑶来了没地方住,只能在你的房间打地铺,至于小野,我给他在二中附近租了房子,他以后住那儿。” 李静瑶见陆酌发这么大的火,抽抽搭搭说:“陆哥,你别怪徐婶子,江野的东西是我收拾的,也是我主动提出要和你住一个屋的,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感情,但我们可以慢慢相处,时间久了我相信你一定会爱上我的。” 陆酌没想到这番不要脸的言论是从一个比他小两个月的女生嘴里说出来的。 “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动江野的东西?”陆酌脸上的神情阴沉到极点,“李静瑶,谁给你的脸跟我这么说话?别说这辈子,就算是下辈子我都不可能喜欢上你!” “啪!” 陆酌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 谢峥赶紧丢下筷子拉徐桂兰:“别对孩子动手,有什么话好好说。” 徐桂兰火冒三丈,胸口起伏不定:“我打他一巴掌都算是轻的,你说说,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长大,到头来我这个当妈的还是罪人了,我哪点对不起他?真要说起来江野才是外人!” 陆酌不与徐桂兰争辩,他面色冷然问:“我的储蓄罐呢?” 徐桂兰的脸上闪过一抹心虚,只是很快这抹心虚就被理直气壮取代:“什么你的我的!你储蓄罐里的钱我给你存银行了,等你将来和静瑶组建了小家,我自然会还给你。” 谢峥对此事毫不知情,听徐桂兰说出来,他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那是我的钱!”陆酌额角的青筋浮现出来。 徐桂兰气得跳脚:“你的钱?难道我养你这么大没花一分钱?你吃的穿的哪样不是靠我?没良心的东西,果然遗传了陆家的劣质基因,还说起我这个亲妈的不是了。” 谢峥知道徐桂兰今天做的事太过分,他皱眉道:“桂兰,别说了。” 徐桂兰红着眼睛大声说:“凭什么不让我说?他做错还有理了?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不应该把他带到城里来,让他一辈子生活在乡下,到了年纪随便找个人结婚。” 陆酌的拳头攥紧,又松开。 重复几次后,他冷声丢下一句话: “妈,等你什么时候知道错了,我再回这个家。” 徐桂兰指着陆酌的背影骂:“今天你敢走出这个家门,你以后别认我这个妈!王八蛋,你跟你亲爹学的!才十八岁就知道气我!” 陆酌头也不回走出家门。 李静瑶追上去:“陆哥,你快回去跟徐婶子认个错,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再说了徐婶子也是为你好,你一个人拿着那么多钱,指不定什么时候被外人骗光,还不如让徐婶子给你存起来,将来我跟你结婚后,也不至于把日子过得鸡飞狗跳。” 陆酌冷眼打量李静瑶,毫不掩饰眼底里的嫌弃和憎恶:“我再说一遍,我不会跟你结婚,另外你做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李静瑶,你把江野的东西扔哪儿了?” 李静瑶眼神闪躲。 陆酌耐性尽失:“说话!” 李静瑶吓了一跳,半天才支支吾吾说:“扔……扔垃圾桶了。” “李静瑶!”陆酌差点没忍住对李静瑶动手。 李静瑶不明白陆酌为什么要对她发这么大的火:“不就是几件烂衣服和几本破书吗?徐婶子忙,我就做主全给丢了,再说了,徐婶子都不打算让他住在家里了,他的东西有什么好留的。” 李静瑶的这番话正好让回来的江野听到。 第161章 陆酌:是我逼江野和我在一起 江野平静漠然的视线仅在李静瑶身上停留一瞬,他迈着缓慢而又坚定的步伐走到陆酌面前,在对上陆酌通红的双眼时,他的神情霎时冷下来。 李静瑶满脸鄙夷地哼出声:“江野,徐婶子养了你快十八年已经是仁至义尽,如今我来了,家里没你住的地方,所以她好心在学校附近给你租了房子,至于你的那堆破烂,我全给扔了。” 李静瑶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新的女主人,她得意至极地尖着嗓子说:“徐婶子可没有把你赶出这个家,你平时还是可以过来解决一日三餐,不过生活费什么的你就别想了,徐婶子顶多帮你出学费。” 陆酌一把拽住江野的手腕,急声说:“小野,我们走。” 江野没有动,他让陆酌等他几分钟。 陆酌不放心江野一个人进去,徐桂兰正在气头上,肯定会对江野恶语相加,只是还不等他跟上去,李静瑶已经张开双臂拦住了他。 “陆哥,你是不是想帮江野那个外人说好话?我告诉你,我不准!你以后是要跟我结婚的,你的全部注意力只能放在我的身上,我不允许你那么关心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 陆酌眼中满是厌恶:“滚。” 李静瑶两眼含泪:“陆哥,你凶我?你为了一个外人凶我?徐婶子果然没说错,这个家只要有江野一天就不得安宁!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你难道真要因为江野跟徐婶子断绝母子关系?” 陆酌不想跟李静瑶多说半个字,他无声与李静瑶对峙。 李静瑶还在给陆酌洗脑:“酌哥,你清醒点行不行?我才是要跟你过日子的人,你把一颗心全放在江野身上,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是,我是比不上城里那些千金大小姐,可是我能给你生儿子!” 陆酌继续无视李静瑶。 不多会,江野从里面出来,李静瑶立即把矛头对准江野:“你是不是跪着求徐婶子把你留下来了?江野,你怎么那么不要脸?你非得赖着不走?你好手好脚的,就不能辍学去打工养活自己?” 陆酌冷眼看着李静瑶尖酸刻薄的嘴脸:“李静瑶,我不打女人,但你今天再敢多说一句话,我保证你一定会进医院躺半个月。” 李静瑶被陆酌身上的戾气吓到,她缩了缩脖子,两条腿害怕得直哆嗦,嘴上还是不肯饶人:“你家暴你媳妇,你还是不是男人?” 这时候谢峥追了出来:“小野,你听谢爸的,把这些钱拿回去,以后你一个人生活,到处都要用到钱,你没有必要跟我们划清界限,你随时都可以回家,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李静瑶贪婪地盯着谢峥手里的黑色塑料袋:“一家人?谢叔你别忘了江野是个恶心的同性恋,我劝你早点带徐婶子和陆哥去医院检查,免得被江野传染上什么脏病。” 陆酌冲上去要对李静瑶动手,只是还不等他碰到李静瑶,徐桂兰怒气冲冲拿着扫把出来,不分青红皂白朝陆酌身上打。 “陆酌,你打静瑶一个试试看?她哪点说错了?江野就是人人喊打的同性恋,他培优班的同学给我看了你们牵手的照片!而且他刚才已经亲口承认是他威胁你,是他强迫你,我马上打电话给二中校长,让学校开除他!” 徐桂兰的声音隐隐透着颤抖。 十年前大师的预言精准实现,江野果然会给陆酌带来灾难和苦痛。 她无法忍受自己的儿子是肮脏的同性恋。 一定是江野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逼自己儿子的! 陆酌正要开口,徐桂兰恶狠狠打断:“还有你谢峥!这五十万是江野该给我的!我养他这么大,难不成他还想白吃白喝?我不管他这钱是偷的还是抢的,总之他别想拿回去一分钱!” “够了,”陆酌隐忍半天,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妈,我才是那个不正常的人,是我喜欢江野,是我用尽手段逼他和我在一起,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女人,更不会娶李静瑶,就算不是江野,我也会喜欢其他男生。” 好似一道霹雳降下,徐桂兰抬手重重一巴掌扇在陆酌的脸上:“你要不要脸!我养你这么大你去当同性恋!陆酌,你是不是非要把我气死才甘心?当初我就应该把江野送到更远的地方,让他这辈子都见不到你!” 徐桂兰的指甲把陆酌的脸刮出一条血淋淋的红痕,陆酌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倔强地抿紧唇不发一言。 徐桂兰越说越过分:“十年前刘刚和周美琴怎么不把江野打死!这样他就不会祸害你,祸害这个家!我巴不得他出门被车撞死!” 李静瑶恶毒地说:“徐婶子,被车撞死便宜他了,应该要撞残废,让他下半生都在轮椅上度过。” “李静瑶,你再不闭嘴就给我滚回桂花村!”谢峥说完一把抱住激动到口无遮拦的徐桂兰:“小酌,你快带小野离开。” 动静闹得这么大,街坊邻居全部出来看热闹。 不少人对着陆酌和江野指指点点。 “恶心,徐大姐怎么生了个同性恋的儿子?还好我没让我儿子跟他一起玩。” “不是自己生的怎么都养不熟,看看江野就知道了,我要是摊上这种事,我拼上这条命也要宰了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陆酌的心仿佛被无数锋利的刀子割成碎片。 他没有掉眼泪,牵起江野的手大步走出人群。 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和江野的身上,他们步伐一致,十指紧紧相扣,从对方身上汲取安慰与力量。 此刻爱成了唯一的良药。 身后,徐桂兰高声咒骂江野不得好死,威胁要和陆酌断绝母子关系。 从始至终,陆酌都没有回头。 他知道自己有罪,死后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 他知道自己愧对徐桂兰的养育之恩,知道自己的自私与卑劣。 可他别无选择,如果他选择回家,徐桂兰一定会寻死觅活逼他和李静瑶结婚,一定会把他困于方寸之间。 徐桂兰的母爱很伟大,只是他想为自己活一次。 哪怕背负骂名,哪怕不得善终。 只要……能和江野在一起。 第162章 新生 陆酌不知道要和江野去哪儿,走出家门口这条熟悉的街道后,他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小野,这下我们要流落街头了。” “不会。”江野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 “对了,你哪来的那么多钱?”陆酌顿住脚步,神情格外严肃。 江野揉揉陆酌的发顶,声音低沉温柔:“有二十万是我攒着给你治腿的,另外三十万是找舟哥借的。” 陆酌一时没有说话。 江野以为陆酌生气了,低头一看,陆酌两只眼圈都红了。 陆酌没有痛觉似的咬着下唇,江野正要安慰他,下一秒他脸上滚落大颗大颗的泪珠。 江野从兜里掏出纸巾,动作轻柔地给他擦眼泪。 可是怎么也擦不完。 “所以你下车根本不是去老师家,你是去银行,”陆酌边哭边说:“你早就知道从湘省回来等着你的是什么。如果不是我先发现你的东西被扔了和妈大吵一架,你是不是打算瞒着我给妈五十万,然后一个人抗下一切?” 陆酌的眼泪落到江野的手上,烫得江野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陆酌,我们俩之间是我逼你的,”江野继续替陆酌擦眼泪,他沉默片刻,才接着说:“别哭了,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和妈吵成这样。” 渐渐地陆酌止住哭声。 他的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整个人都狼狈得不行。 他重新牵起江野的手:“小野,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言外之意,他不想让江野把所有过错都揽在身上。 江野明白了陆酌的意思,他“嗯”了一声。 至于心里怎么想的,他不会让陆酌知道。 “小野,你身上还有钱吗?”陆酌开始担心他和江野的生存问题了。 “只剩二十三块,”江野说:“去吃你喜欢的小面,住处我来想办法。” 陆酌破涕为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我身上一分钱没有,花完你的二十三块,我跟你是不是要去天桥下要饭?” 江野认真地考虑起陆酌的提议来:“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再者,天桥底下还可以遮风挡雨。” 陆酌笑着骂了江野一句“小混蛋”。 两人到常去的那家面馆点了两碗面。 等餐的时候,江野去后厨跟老板说再加一个煎蛋。 面条端上桌,陆酌发现自己的那一碗卧着一个煎得金黄的鸡蛋,他不假思索拿筷子分成两半,其中大的那半给江野。 江野把鸡蛋重新夹回陆酌的碗里:“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分馒头吃的事?” “当然记得,我捡到你之后,还一度好奇你为什么既是哑巴也是聋子,后来上了学才知道你这种情况叫做聋哑人。”陆酌没忍住笑出声来。 “那会儿只有逢年过节才吃得起馒头,我偷偷把我那份留下来给你吃,结果你非要跟我分着吃。” 陆酌眼底的笑容明晃晃的,比外头的阳光还要灿烂。 两人都没有提那段黑暗的往事,哪怕到现在,陆酌每每想起江野被周美琴和刘刚折磨成奄奄一息那副样子还是会心悸害怕。 江野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吃吧,哥,别分给我了,我不喜欢吃鸡蛋。” 陆酌没有拆穿江野:“哼哼。” 吃完面条江野去付钱,陆酌接了两杯店里不要钱的水,小心翼翼地端在手上。 从面馆出来,陆酌把水递给江野:“喝吧,现在我们俩加起来的身价不到五块钱,说不定喝完这杯水,要三四天后才能——” “哥,”江野不知道陆酌脑海里哪来这么多好玩的想法,他没忍住逗陆酌:“要不我们现在就开始捡瓶子?” “这个主意好!”陆酌当真在视线所及范围内搜寻起来。 江野趁没有人注意,快速亲了陆酌的脸颊一口:“好了哥,我们俩都不会挨饿,也不会睡天桥底下。” 陆酌不信:“小野,你别哄我了,我都知道,我们俩现在的处境……唉,说不定哪天就饿死了。” “舟哥给我发消息,让我们暂时住在他名下的酒店里,至于吃的,酒店会提供一日三餐。”江野给陆酌看霍舟几分钟前发过来的消息。 陆酌逐字逐句看完霍舟发来的消息,一双眼亮晶晶地看江野。 “快谢谢舟哥,你给他说,他的大恩大德我跟你这辈子没齿难忘。”陆酌激动得抱住江野。 不过长期住在酒店不是长久之计,陆酌已经在脑海里思考赚钱的方法了。 两人去了上次的酒店,陆酌先去洗澡,洗完澡才发现没有换洗的衣服,他磨蹭半天才穿着浴袍出来。 套房提供电脑,江野正在办公,他一开始没有注意到陆酌,直到陆酌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后他才合上电脑屏幕转过头。 浴袍的带子是陆酌胡乱系的,他感受到江野陡然变得炽热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抓着打结的地方:“看什么看?继续忙你的。” 江野的手落到陆酌腰间,下一秒突然使力。 陆酌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坐到了江野的腿上。 “让我抱一会儿吧,哥。”江野的声音发哑。 陆酌挣扎两下,到底是没有再乱动。 两分钟后,他入神地看着江野在电脑屏幕上打出一串串看不懂的数字和符号。 江野见陆酌看得十分认真,亲了亲他的耳朵:“代码,哥想学吗?我教你。” 陆酌毫不迟疑:“想学!” 江野忙完手头的事,开始教陆酌基础的。 陆酌学得很快,半天的时间就已经能独立写出简单的代码。 打字打得手酸,陆酌将两只手伸到江野面前:“小野,手疼。” 江野失笑,轻轻替陆酌揉手。 揉着揉着江野的手开始不安分,摸上了他身上浴袍的带子。 “小野,别闹。”陆酌正要打掉江野的手,这时他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屏幕上闪烁着一串陌生号码。 陆酌按下接通,李静瑶焦急刺耳的声音传过来。 “陆哥,徐婶子被你气晕了,你现在赶紧回家一趟!” 陆酌脸色大变:“我谢爸呢?你先让他送我妈去医院。” “谢叔去医院了,家里只有我和徐婶子。”李静瑶大哭出声:“陆哥,徐婶子会不会出事?你快点回来,我害怕。” 第163章 世上千万条路 结束和李静瑶的通话,陆酌后知后觉自己浑身发冷。 江野搓热手心拢住陆酌惨白的脸,用这种方式让他的身体回暖。 陆酌深呼吸,疲倦不堪地说:“小野,你好好待在酒店,我回去一趟。” 江野按住想从他腿上起来的陆酌:“这件事有蹊跷,妈晕倒李静瑶应该第一时间拨打急救电话,而不是把电话打到你这里。” 经江野这么一提醒,陆酌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李静瑶应该直接让他去医院,而不是回家。 陆酌给霍舟发去徐桂兰的号码,拜托霍舟打电话订餐。 两分钟后,霍舟发过来一段录音。 “您好,这里是姐妹餐馆,请问您要点什么菜?我们这边有……” 陆酌没有听徐桂兰报的长串菜名。 他的神情很冷,徐桂兰让李静瑶在这个关头骗他回家,不用想也知道没安好心。 确定徐桂兰没事,陆酌紧张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些。 半小时后,李静瑶再次打电话过来。 这回李静瑶的哭声更夸张:“陆哥,徐婶子快不行了,求你回来看她最后一眼吧,怎么说她也是生你养你的妈妈,你不能对她这么绝情啊。” 陆酌直接挂断电话。 李静瑶又打了过来。 这回电话里响起的是徐桂兰的骂声。 “陆酌,你这个逆子!你为了一个外人连我这个亲妈都不认,你是不是要我真去买农药喝你才肯回家?” 陆酌耐着性子说:“妈,我说了,等你什么时候意识到你错了,我自然会回来。” 徐桂兰骂了一堆难听的脏话后放话威胁陆酌:“陆酌,我给你一天的时间,你明天再不回来我就去死!到时候我让你一辈子后悔!” 陆酌气到说不出话。 他最怕的就是徐桂兰这种掌控欲强的家长,不会和孩子好好沟通,动不动拿性命威胁孩子。 接完电话后,陆酌将脑袋埋进江野的胸膛里。 他好累啊,事情全部压在他身上,不给他喘息休息的时间。 在江野身上短暂充了一会儿“电”后,陆酌又继续让江野教他写代码。 晚上七点,酒店工作人员送来晚餐。 陆酌随便吃了几口就把筷子放到一边。 他抱着键盘不撒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脑屏幕。 江野吃完饭,强行把电脑关机:“眼睛还要不要?对着屏幕看了几个小时了。” 陆酌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不要了,近视可以戴眼镜,戴眼镜不行的话还可以做矫正手术。” 江野敲了他的脑袋两下:“不听话,代码有什么好学的,费脑细胞。” 陆酌好不容易对一样东西感兴趣,他软磨硬泡求江野:“小野,再让我写半小时吧,真的!写完我就去睡觉。” “不行。”江野满脸冷酷回答。 撒泼打滚不管用,陆酌又换了新招:“小野,你让我写多少分钟的代码,我就让你……多少分钟,我保证心甘情愿。” 江野沉默两秒,帮陆酌打开了电脑。 放纵的后果是第二天陆酌连筷子都拿不起来。 这回不用江野苦口婆心劝他了,他的手别说敲键盘了,连抬起来都费劲。 中午,陆酌决定在江野的陪同下回家。 只不过他没让江野进去,而是让江野在对面小吃店等他。 姐妹餐馆今天没有营业,徐桂兰躺在床上,李静瑶在一旁伺候。 李静瑶见陆酌进来,赶紧上前把陆酌拽到床边:“陆哥,你快给徐婶子道歉,只要你答应以后不和江野联系,徐婶子会原谅你的,至于我们俩的婚事,你如果还想玩两年,我可以等。” 徐桂兰闭着眼装病,没有理会陆酌。 陆酌甩开李静瑶的手,神色复杂喊:“妈。” 徐桂兰一动不动。 陆酌去扯被子,徐桂兰这才骂骂咧咧坐起来。 陆酌见徐桂兰没事,转身就要走。 就在这时,徐桂兰朝李静瑶使了一个眼色,李静瑶立即会意,趁陆酌不注意飞快往水壶里撒药粉。 陆酌的手碰到门把,徐桂兰问:“你昨天晚上住在哪里?走路过来渴不渴?” 陆酌已经猜到徐桂兰和李静瑶要做什么,他神情淡淡:“睡大街,不渴。” 李静瑶已经倒好一杯水,她殷勤地把掺有药粉的水端给陆酌:“陆哥,你喝杯水再走吧,你说你身上也没钱买水喝,别让徐婶子担心你。” 陆酌没有去接,他直接挑明:“李静瑶,你在水里下药了。” “没有,陆哥你看错了,我怎么可能在水里下药?不信我喝给你看。”李静瑶说完当真咕噜喝完一杯水。 陆酌似笑非笑扫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大步离开。 徐桂兰没有管晕过去的李静瑶,急急忙忙穿上鞋去追陆酌:“陆酌,你敢走我就死给你看!” 这招已经威胁不到陆酌了。 陆酌加快脚步跟江野会合。 徐桂兰追到门口没有看到陆酌的身影,她拍了大腿一把,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哭。 哭自己命不好,哭儿子不孝顺。 与此同时,陆酌和江野遇到了黎书承。 黎书承去网吧打游戏,特意绕了一条路来看陆酌和江野的惨状。 “陆酌,江野,你们还满不满意我送你们的大礼?敢跟我作对,我就算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陆酌没有跟黎书承废话,他用拳脚告诉黎书承他的答案。 黎书承打不过他,很快夹着尾巴跑了。 回到酒店,胡招娣的电话打了过来。 陆酌不敢接,把手机扔给江野。 电话接通后,胡招娣劈头盖脸一通骂。 骂完又苦口婆心劝陆酌回学校上课。 陆酌没有做声,胡招娣在电话里说:“陆酌,今天一早你妈带着个女生来学校闹,学校已经知道你和江野的事了,别担心,江野的保送不会受到影响,至于你,学校这边还是希望你回来上课。” “不过早恋是不对的,你们俩必须分手,座位也要调开,以后还是高猛和你坐,学校的意思是你和江野各写一份检讨在升旗台上念,你们要深刻意识到你们的错误,以后绝对不能再犯了,知不知道?” 胡招娣全程没有说同性恋的事,她只是以一个老师的身份、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来为两个迷茫可怜的孩子指明方向。 世上千万条路,哪一条都不好走。 但既然选择了,就算头破血流也要走下去。 第164章 赌约是什么? 下午,陆酌和江野到学校。 高猛和刘铭泪眼汪汪围上来。 刘铭这个万事通已经打听到江野和陆酌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只告诉高猛一人,因此八班的其他人还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酌哥,你肯回来读书真的太好了!”高猛压低声音愤愤不平:“你不知道,白雨桐那个不要脸的这几天到处造谣说你犯事进去了。” 刘铭抢着跟陆酌说话:“还有还有,这不是马上期中考了吗?以白雨桐为首的那群人打赌你还是倒数第一,不就是仗着成绩好吗?天天一下课就跑我们班的走廊上来阴阳怪气。” 陆酌听得脑瓜疼,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送走一个黎书承,还有个白雨桐跟鬼似的缠着他。 宋娇娇也加入谈话:“酌哥,我们八班这次跟一班杠上了,这回比均分和比进年级前十有多少个。” 陆酌听到这里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赌约是什么?” 高猛抢答:“八班要是输了的话,以后见到一班的人学狗叫。” 陆酌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宋娇娇边背英语单词边说:“酌哥你别担心,江神肯定稳拿年级第一,我们班的话,学习委员和班长往死里努力有可能挤进前十。” 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 高猛见宋娇娇连聊天都不忘内卷,没忍住飙了一句脏话,下一秒他的手里也被刘铭塞进一本英语小甘。 刚才还说个不停地三人瞬间老实。 一人一本单词背得起劲。 再看八班的其他人也是一样。 连平时最混的那几个也收敛了,正痛苦地挠头背书。 陆酌有种十分魔幻的感觉。 他不像江野始终淡定。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胡招娣刚走进八班的门就发现不对劲。 随着班长一声“上课”,全班同学整齐地站起来喊“老师好”。 声音洪亮,充满力量。 胡招娣怀疑自己在做梦,退出去缓了片刻又走进来。 八班全体坐得整整齐齐,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对知识(对成绩)的渴望。 课上到一半,胡招娣没忍住问班长:“你们班今天吃错药了?” 班长中气十足地回答:“没有,我们只想好好学习!” 胡招娣带着满肚子疑惑继续上课。 一个下午过去,八班的其他老师也有同样的疑问。 几位老师讨论下来,一致认为八班四十一名学生中邪了。 话虽这样说,胡招娣心里还是很欣慰。 放学后,八班一堆同学把江野的位置围得水泄不通。 陆酌趴在桌子上等江野,眼睛要合上的前一秒,高猛从桌肚里抽出一沓装订好的试卷小心翼翼推到陆酌的手边。 陆酌假装没看到,不耐烦地转过脑袋。 下一秒他后悔了。 等候多时的刘铭笑嘻嘻往他怀里塞了一本《学习数学——你有捷径可以走》。 刘铭语重心长地劝:“酌哥,辛苦你做几道题,你看班上每个人的学习积极性都那么高,你好意思拖大家的后腿?” 高猛附和:“是啊酌哥,哪怕你进步一两名都很了不得。” 陆酌被高猛和刘铭烦得不行,翻开题册随便做了几个选择题。 刘铭也有一本同样的,他凑过去看,惊奇地发现陆酌全蒙对了。 “我去酌哥,你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先天幸运圣体?你随便圈的答案竟然全对!” 刘铭双手合十,对陆酌崇拜到五体投地的地步:“酌哥,你教教我怎么蒙选择题,等我这回期中考进步了,我一定请你吃大餐。” 陆酌一言难尽地看了刘铭一眼。 刘铭以为他不愿意传授经验,假装生气:“酌哥,你也太小气了吧,兄弟我为你两肋插刀,你呢,连做题方式都不告诉兄弟,寒心了寒心了。” 陆酌拿起笔在草稿纸上胡乱写一堆,写完后递给刘铭:“过程。” 刘铭看不懂,他欣赏陆酌漂亮的字迹半天,懵逼地把草稿纸还给陆酌。 高猛倒是看懂一点,不过他不认为是解题步骤。 谁让陆酌的成绩比他还要差,陆酌手写的过程能是对的? 一行人差不多六点半才出教室,正好遇到检查卫生的冯胤,冯胤以为八班这群兔崽子又憋什么坏水,挨个揪去办公室“拷问”。 得到的结果完全一致。 他们在学习。 最后一个进办公室的人是江野,冯胤正要照例询问,江野从书包里拿出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本。 冯胤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缓和。 江野不会浪费时间去写这些简单的过程,唯一的可能是—— 他在教八班那群整天不着调的同班同学。 冯胤拍了拍江野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 走出二中校门,陆酌看到了拎着保温饭盒东看西看的李静瑶。 他正要装作没看见,李静瑶已经朝他挥手:“陆哥!” 高猛和刘铭默契地放慢脚步,他们敏锐的嗅觉告诉他们有大瓜吃。 宋娇娇机灵地蹲到地上假装系鞋带。 李静瑶小跑到陆酌面前,眼珠子乱转一圈后,羞涩地对众人说:“你们好,我是陆哥的女朋友,我叫李静瑶,很高兴认识你们。” 高猛差点没把小心脏咳出来。 刘铭在一旁使劲拧高猛的大腿,以此来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 宋娇娇鞋带也不系了,睁大眼震惊地看着李静瑶。 李静瑶剜了江野一眼:“陆哥因为江野跟家里闹翻了,我来给他送饭。” 下一秒她的脸上挂上虚伪的笑容:“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我,明天我多做点带过来。” 刘铭和高猛同步摆手。 宋娇娇低头继续系鞋带。 李静瑶丝毫不觉得尴尬,相反,她认为高猛他们是在跟她客气。 李静瑶献宝似的打开饭盒:“酌哥,你这两天一定没吃饱饭吧,快吃,我给你做了糖醋排骨和小炒肉。” 陆酌闻到肉腥味有些反胃,他拧起眉头,下意识后退半步。 李静瑶垮着一张脸质问:“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嫌弃我?我大老远跑来给你送饭,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做出这副样子羞辱我。” 高猛看不下去了,难怪隔得老远他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茶味。 “酌哥不吃肉你不知道?亏你还口口声声说是酌哥的女朋友。”高猛毫不留情打击李静瑶:“另外你炒的菜一看就不好吃,以后还是别来丢人现眼了。” 陆酌缓过来了,他冷冷瞥了李静瑶一眼:“李静瑶,我不想看到你,以后请你远离我的生活。” 李静瑶气得跺脚,她看向一旁沉默寡言的江野,眼底划过一抹恶毒。 “陆哥,那天我收拾江野的东西发现了他的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第165章 他的小野最棒 “不想。”陆酌猜李静瑶肯定想挑拨离间。 江野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自然会无条件相信江野。 再者说了,谁没有秘密? 除非江野亲口告诉他,否则从李静瑶嘴里说出来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信。 李静瑶被陆酌冷淡不耐烦的态度弄崩溃,她满脸怨毒将保温饭盒扔到地上,要不是陆酌挡在江野面前,李静瑶要砸的就是江野了。 一条狗溜达过来,闻到了肉味,欢快地摇着尾巴叼起一块肉。 李静瑶气得踹狗,只是狗也不是好惹的,立即做出要咬李静瑶的样子。 “死狗!”李静瑶边跑边回头骂。 跑掉了一只鞋不说,她的裙子还被狗咬下来一大块。 等她跑没影了,高猛和刘铭才放声大笑,两人贱兮兮地模仿李静瑶的神态和语气,逗得宋娇娇眼泪都笑出来。 闹剧收场,高猛和刘铭勾肩搭背回家。 宋娇娇去等公交。 陆酌和江野步行回酒店,走到半路,陆酌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小野,李静瑶说的秘密是什么?” 江野的耳根染上天边的红霞,他顿住脚步,将脸别到一边:“应该是我从一年级就开始喜欢你。” 陆酌大方表示:“这有什么?” 说完他傻眼了。 哈?从一年级就开始喜欢他? “她估计是看到了我给你写的情书,”江野的声音越来越小:“那时候我刚学会写字,表达能力也差,写得不好。” 陆酌眼尖,江野的细微神情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故意逗江野:“那个时候你才几岁啊?跟谁学坏的?你分得清对我的喜欢是哪一种?” 江野轻咳一声:“分得清。” 这回换陆酌沉默了。 看来孩子太聪明也不全是好事。 陆酌没有问江野为什么要把小时候写的“情书”留到现在,他弯起眉眼看害羞低头的江野,眼底的笑意越攒越多。 回到酒店,陆酌第一时间去找电脑。 他到处翻了一遍,没看到电脑的影子。 不用想也知道电脑被江野藏起来了。 “小野,电脑呢?我复习昨天你教我的代码。” 江野正在接高猛的视频,高猛有两道题没看懂,一回到家就找他。 陆酌又重复了一遍,江野结束通话回头:“先把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写了。” “太简单了,我不想写,”陆酌讨好地亲了江野的脸颊一口:“小野,你发发善心告诉我电脑在哪里好不好?” 江野冷酷道:“作业不写完,今明两天你都别想玩电脑。” 陆酌想了想,决定把自己是个学霸的事实说出来。 他隐藏自己的实力是为了江野,如今江野已经被赶了出来,他自然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小野,其实我的成绩——” 江野的手机响了起来。 陆酌及时收住,示意江野先接电话。 是霍舟打来的。 游戏出现了个小bug,他让江野上线修补。 这下江野不得不把藏在暗格里的电脑拿出来。 陆酌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眼睛瞪得大大的:“你怎么知道套房还有暗格?” 江野喉结滚了两下。 他没说这些暗格是他用来放玩具的。 江野修补bug的时候陆酌一直在旁边看。 他先注意到江野骨节分明的大手,这双手……不管拿来做什么都了不得。 江野敲击键盘的动作很吸引人,江野纤长浓密的眼睫像鸦羽。 最后陆酌满意地得出答案:他的小野最棒。 等江野忙完,陆酌才发现他和霍舟说的游戏正是最近风靡年轻人圈子的那款恋爱手游。 这么说来,江野这个开发者的游戏账号肯定跟他们普通玩家的不一样。 陆酌要来江野的手机登录游戏,两分钟后他自闭了。 江野这个账号的六星卡是不用抽的,各种资源是用不完的…… 那他前些天省吃俭用充的钱算什么? 难怪上次高猛和刘铭一脸震惊地在学校讨论江野的账号。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 江野看出陆酌心情的低落,他唇角微扬:“哥想要的话,这个账号送你了。” 陆酌没有半点矜持:“要!” 他换绑了手机号,重新添加刘铭和高猛的好友。 等半天没等到刘铭和高猛点同意,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俩货这个点应该在学习。 难怪八班的地下群里一个冒泡的都没有。 陆酌玩了半小时游戏,不得不说江野的账号真的很好用! 技能什么的通通拉到最满,而且还没有限制。 十八岁,他靠弟弟实现游戏自由。 之所以只玩半小时,是因为他还惦记着写代码…… 然而江野已经把电脑锁上了。 没错,锁上了。 要打开暗格,必须输入江野的指纹。 陆酌撕下一张草稿纸卷成圆条,假装在抽烟。 还不忘摆出忧伤的造型。 江野有些想笑,不过他忍住了,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套竞赛卷:“把这套试卷做完就让你玩电脑。” 陆酌一心扑在电脑上,没有注意试卷的难度。 等他一题不落写完,抬头一看,江野正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写在试卷上的答案。 完了,马甲掉了。 陆酌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小野,如果我说我是隐藏的学霸,你会相信吗?” 江野拿起试卷仔细检查答案。 全对。 “陆酌,解释解释。”江野说完面无表情放下试卷。 陆酌有些害怕江野的神情,他闭眼乱编:“我去湘省的时候遇到一对年轻情侣,他们给我吃了一颗药丸,吃完我就这样了。” 江野:“……” 陆酌偷偷将眼睛掀开一条缝。 江野好像不信。 于是陆酌继续硬着头皮编:“我昨晚睡觉梦到文曲星,他说他要下凡历练,于是暂时住在我这的身体里,刚才的题目就是他做的。” 江野:“……” 陆酌再次偷瞄江野。 怎么办?江野的脸色好像更臭了。 陆酌长叹一口气:“行了,我实话实说吧。” 江野皱起眉头等待陆酌的下文。 “我被门夹到脑子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变聪明了。” 陆酌说完拔腿就跑。 他跑进浴室反锁上门,笑得无比嚣张。 “我不告诉你——略略略。” 下一秒他听到一道电子音。 “浴室门已解锁。” 陆酌:“?” 第166章 跑啊,怎么不跑了? 江野单手插兜走进浴室,还没有从极度的惊讶中回过神来的陆酌跟他大眼瞪小眼。 江野把瑟瑟发抖的陆酌逼到墙角:“跑啊,怎么不跑了?” 陆酌艰难地吞咽口水,心虚得不敢抬头看江野。 他哪里知道这家酒店的套房会这么智能! 合着江野的指纹是万能的? 江野的脸色极度阴沉:“不解释清楚,还反锁浴室门,哥,你说我怎么惩罚你才好?” 陆酌弱声弱气跟江野商量:“要不罚轻点?” 回答他的是江野的冷笑。 陆酌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两个小时后,陆酌浑身无力被江野抱出浴室。 今天的江野有些疯,差点做到最后一步。 一接触到柔软的大床陆酌就闭上眼装睡。 江野找来吹风机帮陆酌把头发吹干,打酒店内部电话点了晚餐,餍足后的他连眉眼都温和了几分。 江野继续做题,陆酌趴在床上支着脑袋看他。 说实话他不明白为什么江野还有精力习。 难道说出力的那个都这样? 想不通的问题陆酌干脆不想,反正他只想躺着,剩下的交给江野就好。 没有其他原因,单纯是他懒。 酒店送来的晚餐以素食为主,陆酌第二次强调让江野多吃点肉,不要将就他的口味。 江野听进心了,但是不打算照做。 吃完饭陆酌和江野说了他近期的计划。 第一是期中考试超越江野成为年级第一。 第二是考完试以后跟霍舟借点钱做生意。 只要有本钱,他东山再起不是问题。 他可是做生意的小能手,从小到大哪样没尝试过? 江野也和陆酌交了底,他打算开始独立接活,当然,霍舟那边的工作也不会落下。 江野不提还好,一提陆酌又来劲了,他顾不上双腿的不适,从床上爬起来缠江野教他写代码做网页。 这一教就教到了凌晨三点。 陆酌顶着一对黑眼圈兴奋地敲击键盘,他的视线半天定在电脑屏幕上。 要不是担心熬夜猝死,他差点拉着江野通宵。 第二天两人到班上时,高猛和刘铭一致怀疑他们晚上去偷人了。 陆酌一巴掌拍在高猛头上:“你才偷人。” 刘铭正庆幸自己没有挨打,下一秒陆酌的巴掌也落到了他的头上。 下周期中考,时间紧迫,高猛催促刘铭回座位学习。 两人默契地闭口不谈挨的巴掌。 早上最后一节课下课,八班的学生没有像往常那样第一拨冲去食堂,一个两个安静地很,都在抱着知识点啃。 冯胤从八班的门口经过,见到这一幕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感。 看来让胡招娣来带八班是最正确的选择。 陆酌也被浓厚的学习气氛感染,他从高猛那儿顺了本题埋头看了起来。 选择题看一眼过,填空题和计算题多看两眼。 不到十分钟做完一张试卷。 高猛全程张大嘴看陆酌。 陆酌把空白的试卷还给他,他欲言又止半天才委婉开口:“酌哥,要不辛苦您老打个草稿?” “不用,简单得很。”陆酌打了个哈欠:“我先睡会儿,你们什么时候去吃饭叫我一声。” 他刚眯着,一班有人路过八班走廊,挑衅地对八班竖中指,还骂八班全是垃圾。 高猛是最先冲出去的,接着其他人也跟了出去。 留着寸头男生毫不畏惧,他的视线一一扫过围着他的八班众人:“一群来学校混日子的垃圾败类,我说错了吗?这是在学校,你们敢打我?小心全部挨处分。” 高猛忍得手臂青筋凸起,在他要出手的前一秒,陆酌拦住了他。 陆酌平静地说:“都回教室,别冲动打人,这人是故意来影响我们的心情的,聚众斗殴很严重,学校一定会从重处罚,马上期中考了,我们专注学习就行。” 刘铭恍然大悟一般:“我就说一班隔八班那么远,这货怎么绕到我们八班来,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其他人听了陆酌的话都回教室。 男生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灰溜溜地跑了。 陆酌并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只是他忽略了一点,有些时候他不惹人,不代表人不来惹他。 这不,下午放学,白雨桐带人来找麻烦。 白雨桐趾高气昂地看江野:“江野,你说你好好的一班不待,要申请转到垃圾班,我可清楚得很,八班除了胡招娣,其他的任课老师水平都比不上一班,说不定啊,这次你连年级前十都挤不进去。” 高猛的战斗力一如既往强:“哪来的狗汪汪叫?怎么不拴好绳子就牵出来了?” 刘铭憋笑憋得脸都红了:“不知道,可能是野狗吧,我们班全是人,也没有能和狗交流的。” 白雨桐气得扬手扇刘铭,只是还不等她的巴掌落到刘铭的脸上,高猛已经满脸凶狠扭住了白雨桐的胳膊:“滚!八班不是你来能撒野的地方。” 白雨桐仗着自己是白家的人,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八班的人一再欺辱她,她气得直跺脚:“你们都是死人吗?给我打,打出事我负责!” 陆酌懒洋洋从座椅上站起来:“我今天倒是要看看谁不要命。” 白雨桐带来的人没有敢动手的。 “陆酌,江野,你们给我等着!”白雨桐放完狠话,突然想到什么,她死死盯着陆酌那张脸:“陆酌,说起来你才是八班学习最差的垃圾!你拿什么跟我比?我家世好成绩好,我姑父是方城一小的校长,我姑姑在县大院工作。” “哦。” 白雨桐见自己的话没有起到羞辱陆酌的作用,她说得越发过分:“你和江野一个死瘸子一个聋哑人,江野仗着成绩好,老师们喜欢他正常,可是你呢?你就是个混混,我听说你被你妈妈赶出来了,啧啧啧,哪天我在天桥下见到你,一定会施舍你一块两块。” 白雨桐这话说完,她带来的人齐声大笑。 陆酌:“……” 白雨桐是智障吗?为什么会觉得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能打击到他? 不理解,完全不理解。 白雨桐得意地用鼻孔瞪陆酌:“陆酌,你如果能考进年级前十,我围着操场跑十圈,边跑还要边大喊我是狗,反过来,你如果考不进前十,跑十圈的人就是你。” 陆酌瞬间兴奋。 还有这好事? 第167章 徐桂兰出事 白雨桐没有注意陆酌神情的变化,她笃定陆酌不敢跟她赌,越发洋洋得意:“怎么样,你敢不敢跟我比?” 高猛和刘铭抢在陆酌开口前替陆酌打抱不平。 “白雨桐,你别太欺负人了,整个二中谁不知道酌哥的成绩回回倒数第一?你赶紧滚,信不信我揍你一顿。” 高猛说完撸起袖子露出肱二头肌震慑白雨桐。 刘铭则没好脸色地怼白雨桐:“你脖子上顶的那个是瘤子吧?酌哥没有招你惹你,你至于跑来八班找他的麻烦?” “你们!”白雨桐被高猛和刘铭气得骂了句脏话,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瞪着陆酌的那双眼珠子快要从眼眶里跳出来,她恨恨咬牙说:“陆酌,我再加一条,如果你考进年级前十,我跟你的恩怨一笔勾销。” 高猛见陆酌的嘴皮动了,扑上去捂住陆酌的嘴:“酌哥,你别冲动答应她,她就是想看你的笑话,到时候成绩出来指不定她要怎么传你的名声,你听我的,别理这种小人。” 刘铭比高猛委婉些:“是啊酌哥,酸钾说得没错,以你的成绩,想要考进年级前十希望不大。” 可以说没有希望。 陆酌拿开高猛的手。 他刚才差点被高猛捂晕过去。 没有危险的时候,高猛就是最大的危险。 陆酌呼吸两口新鲜空气,吊儿郎当说:“我答应,不过口说无凭,你得白纸黑字写清楚。” “写就写。”白雨桐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下来,在她看来,陆酌这种不学无术的垃圾下辈子都不可能考进年级前十。 白雨桐写了两份一样的,内容是她刚才说的话。 陆酌与她分别在落款处签上名字。 等白雨桐带着人离开,高猛才痛心疾首地边捶桌子边说:“酌哥,你糊涂啊,你难道看不出白雨桐在故意针对你吗?还是说你要去偷期中考试的试卷?犯法的事可做不得啊,大不了到时候我和铭儿陪你一起跑圈。” 不止高猛,八班除了江野的其他人也是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陆酌试图挑明自己是学霸的事:“其实我是……” 刘铭严肃地打断陆酌的话:“别说了酌哥,既然你和白雨桐打了赌,你还是快去学习吧,咱们就是输也要输的光彩,起码要让大家看到你的态度。” 陆酌老实了。 他现在说自己其实是个隐藏的学霸根本没有人会信。 既然这样,还不如等期中考的成绩出来用事实说话。 因为赌约一事,接下来陆酌每天都被高猛和刘铭逼着听课和刷题。 期中考试前一天,陆酌早上醒来时右眼皮一直跳。 江野已经起了,这会儿正在敲键盘。 他最近接了个大活,时间有些赶,必须规划好每一分每一秒。 等手上的活结束,应该能收到一笔不错的酬金。 到时候就可以和陆酌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 陆酌从床上坐起来,抬手按住跳个不停的眼皮。 见江野还在忙,陆酌掀开被子下地,轻手轻脚走到江野背后。 江野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转过头见陆酌心不在焉,他握住陆酌冰凉的手,沉声问:“不舒服?” 陆酌摇头,几秒后他按住心口的位置,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小野,我总感觉家里要出事。” 江野眉头皱了一下,随即舒展开:“别多想,是不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陆酌不知道怎么跟江野形容他此刻的感觉。 他的心情莫名很沉重,没来由的恐慌化作无形的大手掐住他的喉咙。 酒店工作人员来送早餐,江野起身去开门,陆酌想说什么,这时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陆酌只好压下心里的烦躁去接电话。 电话是谢峥打来的。 有那么一瞬间,一股巨大的悲伤攫住了陆酌。 他的两只手都控制不住地发抖,最后是江野过来帮他按下接听。 电话刚一接通,谢峥沙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小酌,你快到医院来,你妈她……她……” 陆酌来不及问发生了什么,谢峥已经将电话挂了,他呆愣了两秒后,手忙脚乱开始穿衣服。 江野陪陆酌去医院,中途他给胡招娣发了请假的消息。 谢峥的两名同事在医院门口等陆酌,陆酌一到,其中一个立即快步走到他面前,面色凝重道:“小酌,你要做好准备,你妈她……” 陆酌差点站不稳,还好江野扶了他一把。 另一位同事说:“先带小酌进去吧。” 江野没有跟上去,徐桂兰想必不愿意见到他,这种时候他不能给陆酌添麻烦。 几分钟后,陆酌见到了浑身是血的徐桂兰。 他连哭都哭不出来,两条腿似灌了千斤重的水泥,明明离徐桂兰只有几步的距离,他却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惨白着一张脸愣愣地看着毫无生气的徐桂兰。 谢峥红着眼睛把陆酌扶到徐桂兰的病床前。 “谢爸,我妈她……”陆酌轻轻握住徐桂兰垂落在床边的手,声音哽咽,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谢峥的喉咙堵得慌,良久,他压抑的哭声在病房响起。 陆酌是从刚才带他进来的那两名医生口中得知事情的起因。 今早徐桂兰带李静瑶去菜市场买菜,李静瑶趁猪肉铺的老板在和徐桂兰聊天,偷了两块猪肉放进菜篮子里,结果这一幕刚好被猪肉铺的老板娘发现。 老板娘冲上去先扇了李静瑶几耳光才扯着她的头发找徐桂兰要说法。 李静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张口就说是徐桂兰让她偷的肉。 徐桂兰经常在这家猪肉铺买肉,老板和老板娘自然信得过她。 然而李静瑶还是一口咬定是徐桂兰指使她的,老板娘气不过,大声招呼其他摊贩过来。 众人对李静瑶指指点点,骂她手脚不干净,还劝徐桂兰赶紧把她开了,重新招个实诚的。 李静瑶被这么多人看笑话,面子上过不去,突然发疯拿起猪肉摊上的剔骨刀朝众人挥去。 徐桂兰怕李静瑶伤到人,想夺下她手里的刀,结果被李静瑶失手刺穿心脏。 人还没送进抢救室就不行了。 第168章 陆酌病了 陆酌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徐桂兰身上。 自从姐妹餐馆开业以来,徐桂兰不论春夏秋冬,每天都是天不亮去菜市场。 她的性格虽然强势,但很少会跟人起冲突。 菜市场每个摊子的老板都认识她,每次有卖不完的菜都会便宜让她收了。 徐桂兰也时不时做点好吃的带过去和大家分享。 她出事后,李静瑶被愤怒的摊主们按到地上,不知道谁先对她动手的,总之等她被扭送到警局的时候,人已经被打得没有意识。 徐桂兰出事的第二天,一早高猛和刘铭就轮流给陆酌发消息打气,让他不要怂,勇敢上考场,哪怕考出个零蛋来也没人敢笑话他。 陆酌的手机落在了医院,他昨天下午回到家后一直把自己反锁在房间。 徐桂兰的后事由谢峥一手操办,尸体定在今天上午十点火化。 殡仪馆的车直接去医院,谢峥前往医院之前来敲陆酌房间的门。 “小酌,你要不要送你妈妈最后一程?” 谢峥心里同样难受,只是他不能崩溃。 他现在是这个家的支柱,理应要处理好一切。 这个家没有徐桂兰,好像一下子变得很冷清。 谢峥出门前,回卧室看了他和徐桂兰的结婚照。 说是结婚照,其实只不过是随便拍的。 他和徐桂兰领证的第二天,拉着徐桂兰站在餐馆的门口照的。 给他们照相的人是隔壁五金店老板的小孙子,拍出来的照片毫无艺术感,徐桂兰不止一次吐槽说把她的腿拍短了,不过谢峥还是很喜欢这张照片,后来挑了个日子去照相馆给照片塑封,还买了个很贵的相框来放这张照片。 谢峥把结婚照摆正,像往常一样出了门。 只是这回他没有再说“徐大姐,桂兰,我去医院了”。 以后家里不会再有人等他下班了。 不会再有人凶巴巴地叉着腰骂他了。 徐桂兰下葬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都打着雨伞,唯独陆酌和谢峥没有打。 葬礼结束后,墓园来了一位身形挺拔的少年。 少年将一束白花放到徐桂兰的墓碑前,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 八班的人一周后才知道陆酌家里出了事,高猛和刘铭联系不上陆酌,很担心陆酌,两人商量下午放学去看陆酌。 姐妹餐馆的招牌已经取下,他们到的时候差点没敢进门。 谢峥在收拾徐桂兰的遗物,听到敲门声前去开门。 高猛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叔叔好,我们是陆酌的同学,来看看他。” 谢峥看了陆酌的房间一眼,低声说:“你们好好劝劝他,自从他妈妈过世后,他谁都不见,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刘铭难过地点了点头,高猛这个自称是全世界最猛的猛男也红了眼眶。 他们敲了很久的门也没听到动静,最后没办法,决定把门撞开。 陆酌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眼睫上还挂着泪珠,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让他消失。 高猛和刘铭没有说话,放轻脚步走进去。 两人合力把陆酌抱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才出去找谢峥。 高猛帮谢峥整理徐桂兰生前的衣物:“叔叔,陆酌睡着了,等他醒来我们再好好劝劝他。” “他妈妈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你们是他的同学,能劝的话多劝劝他。”谢峥足足沉默了两分钟才又接着说:“他一直觉得他妈妈的死是因为他。” “阿姨的离世……”刘铭背过身去抹了一把眼泪:“酌哥怎么会这么想?明明是李静瑶的错,我们都知道了,是李静瑶持刀要杀人,阿姨怕出人命,去抢刀才出事的。” 刘铭说完后空气陷入安静。 谁也没有先开口。 谢峥不打算烧掉徐桂兰的遗物,他要把徐桂兰的东西拿到他的住处。 他跟徐桂兰结婚后,徐桂兰要忙餐馆的事,很少去他买的房子。 高猛见谢峥要出门,站起来说:“叔,你先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我们说,我们会看好陆酌,你放心,等你回来我们再走。” 谢峥一走,刘铭再也忍不住,扑倒高猛的怀里哭得泣不成声:“怎么会这样……酌哥那么好的人,为什么命运要对他这么残忍?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江神也不来陪陪酌哥。” 高猛拍着刘铭的后背安慰:“人生无常,上次我还给你说我放学回家的路上目睹了一场车祸,闯红灯的小女孩和她奶奶被卷入车底碾成肉泥。就像老虎说的,很多时候我们都以为意外不会发生,但恰恰相反,意外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刘铭哭得更厉害了:“可……可是,酌哥连他妈妈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高猛吸了两下鼻子,刚才他和刘铭说了这么多都没哭,这会儿听刘铭说这句是真的绷不住。 两人都把眼睛哭成了核桃。 高猛先止住哭,他抽了两张纸巾给刘铭擦眼泪和鼻涕,正擦着,他突然惊呼出声:“江……江神?” 刘铭背对大门,没有看到门外的身影,他疑惑地问:“江神?” 高猛正要指给刘铭看,再一眨眼,刚才穿着一身黑色冲锋衣站在门边的人不见了。 他揉揉眼睛:“没什么,看花眼了。” 陆酌被高猛和刘铭的说话声吵醒。 他已经好久没睡过一个整觉了。 今天他还是有些发烧,大脑和四肢沉得像是灌了铅,连自己在地上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记得。 那天葬礼之后,他就病了。 他拒绝去医院,谢峥每天都会准时给他喂药。 但是每次他都会反胃,把吃进去的药片全吐出来。 谢峥能想的办法都想了,昨晚趁陆酌短暂地昏迷过去,他把陆酌背到家附近的诊所打了一针。 陆酌张了张嘴,喉咙似被生锈的刀子割过,连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高猛和刘铭推开房间,见陆酌正费力地从床上坐起来。 “酌哥你醒了?” 两人异口同声。 陆酌见到高猛和刘铭,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段时间他有意忽视身边的人,有意忘记时间。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第169章 江神,你去看看酌哥吧 陆酌好半天才从喉咙里轻轻挤出一个“嗯”字,刘铭听出他声音沙哑,急忙跑出去给他倒水。 高猛拿枕头垫在陆酌的腰后面,好让陆酌坐得更舒服点,他好几次张口想说什么,在对上陆酌那双死水一般沉寂哀戚的眼睛后,都默默将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刘铭很快端来一杯温水,他怕陆酌端不稳,体贴地将水喂到陆酌干裂的唇边,陆酌反应迟钝,盯着杯沿的目光涣散,像在看一团虚空。 刘铭一颗心蓦地紧了紧,他用眼神无声跟高猛交流。 陆酌的状态太不对劲了,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直到杯里的水变冷,陆酌也没有喝。 他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凌乱的额发有些遮挡眼睛,风从窗户吹进来,他连发丝都带着浓重的悲伤。 刘铭把水杯放下,拉着高猛出去商量。 “酸钾,要不再试试看能不能联系上江神?”刘铭隐约猜到陆酌和江野之间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江野都没有陪在陆酌身边。 高猛叹气,无奈摇头:“徐阿姨出事后江神就没去过学校,我找老虎打听过了,老虎说江神可能要转学,不过他这么好的苗子,二中应该不会轻易放他离开。” 刘铭无意识啃指甲,这是他思考问题时习惯性的小动作。 高猛见他把指甲啃秃噜皮,掐了他的脸颊一下:“别啃了,再啃手指头都要被你啃完了。” 刘铭把手指从嘴里吐出来,改为抓头发。 “对了酸钾,你先前说你看到了江神?”刘铭突然想到高猛之前说的话,他扯住高猛的袖子:“应该不是你眼花,我有预感,江神肯定在附近,要不我留下来守着酌哥,你出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他?” 高猛觉得刘铭说得很有道理:“行,我出去找找,你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突然,门外一道拉长的尖锐哭声传进来,高猛和刘铭同时愣住,两人对视一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正打算走出去查看,一对穿着土气的中年夫妻走了进来,女的刚踏进门槛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哭: “天杀的徐桂兰,明明是她自己撞到刀上,要害我闺女去坐牢,没天理啊……” 男的气势汹汹砸桌椅板凳:“徐桂兰就是个害人精,我女儿原本要去包子店上班,是她跟我说让我女儿来她家餐馆帮忙,一个月开五千的工资,这下好了,她把我女儿害成这样!” 餐馆门口很快围满了街坊邻居,大家听两句立即猜出了这对夫妻的身份。 李静瑶的父母! 对面小吃店的老板娘最先冲上去,她抓扯着李母的头发往墙上撞:“你女儿害死了徐大姐,你们夫妻还敢来找麻烦?!我今天把话放这儿,谁要欺负谢医生和小酌,我刘金花第一个不放过他!” 其他邻居纷纷表态: “有我们在,敢闹事的先打一顿再丢到派出所门口!” “李家夫妻也太不要脸了,教出李静瑶这种人人喊打的女儿,徐大姐死得冤,要我看,我们今天干脆好好教训这两个坏人一顿!” 李父抄起一张凳子对准站在最前面的人:“你们算什么东西,敢跟老子叫嚣?你们说这些话之前,劝你们去桂花村打听打听老子的名号。” 李母打不过刘金花,头发被扯掉好几绺,她尖声尖气骂:“我看你们全部瞎了眼,徐桂兰一把年纪死就死了,我女儿才十八岁,你们凭什么要毁了她?我警告你们,如果我女儿去坐牢,我一定会让她儿子——” 李母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手臂被一股可怕的力道往后掰折,巨大的疼痛袭来,她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谁!赶紧放开老娘,告诉你,老娘不是好惹的!” 人群中,一身黑色冲锋衣的江野格外显眼,哪怕他将冲锋衣的衣领立起来挡住大半张脸,刘铭和高猛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李父举着凳子大声吼叫着去救李母,江野面无表情一脚将李父踹翻在地。 李母的手臂断了,她痛得在地上乱滚。 李父也好不到哪里去,江野这一脚踹断了他两根肋骨,他连说话都费劲。 邻居们帮着把李家夫妻扔出去,刘金花趁没人注意,拽住正要离开的江野小声说: “小野,阿姨是看着你长大的,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旁人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你妈的死跟你没关系,在她没有发现你和小酌的关系之前,她就已经跟我提过,说餐馆生意太好她一个人忙不赢,想回村里找个女娃来帮忙。” 江野眼睫轻垂,没有做声。 刘金花继续说:“李静瑶来了之后,我一眼看出她人品不行,私底下跟你妈说过很多次,让她把李静瑶换了重新招一个。后来李静瑶不知道从哪儿领回来个江湖骗子,说什么李静瑶旺这个家,和小酌是天定良缘,你也知道你妈信这个,那天过后她把李静瑶当半个儿媳,不管我们怎么劝她都不听。” 江野冷淡地“嗯”了一声。 刘金花心里难受啊,好好的一个家被李静瑶害成这样。 “小酌心里自责,认为是他和你的关系被发现后你妈才去找的李静瑶,他啊,估计一辈子都不想见到你了,”刘金花从兜里拿出一把零钱塞到江野手上:“好孩子,别担心,有什么事来找刘姨。” 江野没有收刘金花的钱,他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刘金花,低声说:“刘姨,如果我哥有什么事,请您第一时间告诉我,这是我的新号码。” 刘金花把纸条揣好:“你放心,你哥这边刘姨会多来看看。” 江野道谢,随即消失在人群中。 陆酌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他的耳朵一阵阵嗡鸣,大脑和四肢又沉又重,很难分辨出信息。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医院看到徐桂兰的那一幕。 与此同时,高猛气喘吁吁追上了江野。 江野腿长,走得快,他费尽力气才勉强跟上。 高猛声音嘶哑,隐隐带着哀求:“江神,你……你去看看酌哥吧。” 第170章 离开方城 江野定定看了高猛几秒,一双黑眸看不出悲喜。 高猛壮着胆子拦住江野,他的声音没忍住带上了哽咽:“江神,酌哥太可怜了,你去看看他吧,徐阿姨去世后他一直病到现在,我和铭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神,算我求你,你去看看他吧,他现在一定很想见到你,我知道你们在谈恋爱,这个时候你应该成为他的依靠,而不是扔下他。” 高猛说完也不见江野脸上有半分心软和动容。 怒火在高猛的胸腔里燃烧,他攥紧拳头朝江野的脸上挥了一拳:“江野,我他妈眼瞎才拿你当兄弟。” 江野没有还手,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 夕阳渐落,他朝黑暗之地走去。 直到看不见江野的身影,高猛的肩膀才耷拉下来。 他胡乱抹了把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淌出来的眼泪,快步走进药店。 买完药出来,高猛跑了几家店打包了几样养胃的素食回去。 陆酌很乖,把高猛买的药吞下去,苦涩的药片顺着喉咙滑进胃里,他双眼无神盯着空中某个点。 刘铭看得难受,出去洗了把脸回来,他打开餐盒盖子,轻声细语跟陆酌商量:“酌哥,我喂你吃点东西好不好?” 陆酌没有反应,刘铭把粥吹冷一勺一勺喂他。 一碗粥见底,刘铭和高猛还来不及高兴,陆酌突然满脸痛苦趴到床边,他呕了一声,高猛立即把垃圾桶拿过来,刘铭则帮他拍背顺气。 陆酌把今晚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吐到最后,他的胃里已经不剩什么东西。 刘铭眼睛通红:“酸钾,怎么办……” 高猛丝毫没有嫌弃陆酌,他去卫生间打湿毛巾,耐心地帮陆酌擦脸和擦身上。 今夜没有星星,刘铭出去倒垃圾时,见门口立着一道高大挺拔的黑影,他顿时吓了一跳,正要出声时,听见面前的人冷声说:“是我。” “江神?”刘铭还不知道高猛求过江野的事,高猛回来时脸色很差,他以为高猛没追上江野,这时候看见江野,他仿佛看到了希望。 “江神,你快去看看酌哥吧,他的状态很不好,晚上我和酸钾喂他吃了药和一碗粥,但他刚刚全吐了出来。” 刘铭说完就要去拉江野的手臂。 下一秒江野的话把他定在原地。 “我要离开方城了。” 足足两分钟,刘铭才从这个令他万分震惊和不解的消息中回过神来:“为什么啊江神?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陪在酌哥身边吗?你真要离开方城?那酌哥怎么办?” 说到后面,刘铭已经忍不住哭出声:“江野,你到底有没有心,酌哥都这样了你还要离开他,你知道我和酸钾在怕什么吗?我们怕哪天睁开眼会听到酌哥不好的消息。” “既然你不想见酌哥,那请你马上滚!”刘铭气红了脸,他用劲去推江野:“你滚!以后酌哥怎么样都跟你没有关系!你也别想从我和酸钾这里打听到任何跟酌哥有关的消息!” “我们八班就当没你这个人!”刘铭越说越气愤:“从徐阿姨过世到现在,你从来没有关心过酌哥,你不是他男朋友吗?为什么你忍心看他难过成这样!你果然没心没肺,等酌哥好起来了,我一定要让他跟你分手!” 路灯下,江野英俊的面容一半明一半暗。 刘铭冷静下来,嘲讽道:“既然你都要离开方城了,你还过来做什么?看酌哥的笑话吗?还是说看到酌哥这副病恹恹的样子会让你满意?江野,同学一场,我奉劝你一句,辜负真心的人永远不得所爱。” 刘铭说完大步走开。 他扔完垃圾回来,门口的人已经不知去向。 陆酌睡过去了,谢峥还没回来,刘铭和高猛不敢留陆酌一个人,他们分别打电话给家里说明情况,决定陪陆酌一晚上。 打完电话,刘铭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他把高猛叫到外面。 半小时后,高猛和刘铭拉黑了江野所有的联系方式。 高猛是群主,他把江野从小群里踢出去。 以后就当没有江野这个人。 半夜,陆酌发起了高烧, 迷迷糊糊间说起梦话。 一会儿喊妈妈,一会儿喊小野。 说得最多的是对不起。 打地铺的高猛和刘铭从睡梦中惊醒,高猛一摸陆酌的额头,顿时皱紧眉头:“铭儿,你去看谢叔回来没?他没回来的话,我们打车送酌哥去医院。” 刘铭跑出去,很快又回来:“没有,早知道留个谢叔的电话,这样酌哥有什么事我们能第一时间联系他。” 高猛不敢耽搁时间,让刘铭帮忙把陆酌扶起来。 他背着陆酌出去打车,刘铭紧跟其后。 到医院刘铭去挂急诊,高猛拿着医生给的冰袋帮陆酌敷额头降温。 两瓶药水输进去,陆酌缓慢睁开了眼睛。 刘铭去卫生间了,高猛正撑着下巴打盹。 陆酌拔掉针头,脚步飘浮,踉踉跄跄离开了病房。 刘铭上完洗手间出来没见到陆酌,吓得两巴掌打醒睡着的高猛。 两人追出去,最后在医院楼下的长凳上找到陆酌。 陆酌一个人坐在凳子上,脑袋垂下去。 这几天他瘦了很多,高猛和刘铭看得心疼。 高猛走到陆酌面前蹲下,他握住陆酌冰冷的手:“酌哥,我和铭儿扶你回去输液。” 刘铭脱下外套披在陆酌身上。 陆酌许久没开口,正当高猛和刘铭要强行带他回病房输液时,他哑着声音说:“我想回家。” “酌哥,你生病了,医生说要——” 这一刻的陆酌是清醒的,他抬头望了眼急诊科的大楼,声音低下去:“酸钾,铭儿,我不想待在医院。” 他待在医院,脑海里就会不断浮现出刺目的红。 痛得他呼吸不上来。 痛得他想离开这个世界。 “好,”高猛背起陆酌,他说:“酌哥,我和铭儿带你回去。” 刘铭别过脸,偷偷擦掉眼泪:“酌哥别怕,我和酸钾都在。” 晚上十点,火车站。 好听的女声回荡在候车室。 “乘客您好,开往京城的火车即将检票,请您到b3检票口排队检票。” 第171章 小酌乖,妈妈在 次日清晨,陆酌在一阵阵的头痛折磨中艰难地睁开眼,昨晚高猛和刘铭送他回来后,他趁着意识清醒把两人撵回家休息。 后半夜他好不容易降下去的体温又升高,迷迷糊糊间他从床上爬起来,扶着去墙壁歪歪倒倒去了徐桂兰的房间,他想找一件徐桂兰的衣服抱着睡,但令他绝望的是,衣柜里只剩下谢峥的衣服。 后来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脖子上戴着的戒指摘下来,两只手紧紧握在手心,贴着心口的位置,天快亮时才勉强睡着。 陆酌的大脑依旧昏沉,他把戒指重新戴回脖子上,扯过被子蒙住头继续睡。 睡了没几分钟,房间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陆酌闻到了蔬菜粥的味道。 他缓缓将眼睛掀开一条缝,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月白色的裙摆。 他的鼻子顿时一酸,口中喃喃道:“妈妈。” 来人走到床边,先将蔬菜粥放到旁边的床头柜上,接着俯身用手背试了试陆酌的体温。 陆酌抓住贴在自己额头上的那只手,神志不清喊:“妈妈。” 温柔的女声安抚陆酌痛苦脆弱的神经:“小酌乖,妈妈在。” “妈妈,”陆酌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他一遍遍说:“妈妈对不起,我以后一定好好听你的话。” “小酌乖,睡一觉吧,妈妈在。” 陆酌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睡了个好觉,头疼的症状减轻了些,他揉着眼睛坐起来,这时候才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的蔬菜粥。 这么说……先前他不是在做梦? 陆酌急切下地,连拖鞋都没穿就跑出了房间。 “妈——” 厨房里传出食物的香气,陆酌踉跄着走进去。 下一秒他顿住:“兰阿姨?” 正在给陆酌熬营养粥的兰霜手里的勺子“哐当”掉在地上,不等陆酌反应过来,她已经大步走到陆酌面前,红着眼睛将陆酌抱进了怀里。 兰霜轻轻拍着陆酌的后背,像小时候那样温言细语对他说:“小酌,阿姨回来了。” “兰阿姨……” 陆酌弓着身子,压抑的哭声听得兰霜揪心。 兰霜抚摸着陆酌的发顶:“乖孩子,阿姨带着你柏叔叔和朵朵回来了,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我妈妈,我妈妈她……”陆酌泣不成声。 “阿姨都知道了,好孩子,不怪你,你妈妈在天上也不愿意看到你这么难过这么颓废,听阿姨的话,去洗个澡好吗?朵朵和你柏叔叔出去给你买糖饼了,一会儿就回来。” 陆酌擦干眼泪,回房间拿上干净的衣服去卫生间。 他洗完澡出来,兰霜已经准备好吹风机:“小酌过来,阿姨帮你吹头发。” 陆酌听话地走过去,他坐在一个月前徐桂兰新买的塑料椅子上,低下脑袋让兰霜给他吹头发。 兰霜耐心地帮陆酌吹干头发,随后去厨房盛了一碗营养汤。 陆酌看见食物就下意识反胃,兰霜注意到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衣服,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不吃东西怎么行,听阿姨的话,多少吃一点。”兰霜找话题分散陆酌的注意力:“女大十八变,要是你妹妹现在站在你面前,我不说你肯定认不出她来。” 陆酌空洞无神的眼睛总算多了些光亮,他的唇角上扬了些弧度:“一别十年,兰阿姨同我记忆中一样年轻漂亮,朵朵的长相随兰阿姨,肯定出落得美丽大方。”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俏丽可爱的身影闯进了他的视线。 “哥哥。”朵朵朝陆酌扑过去。 陆酌张开手接住朵朵,朵朵长大的样子和他无数次幻想过的出入不大,少女明媚张扬,像个小太阳,一看就被兰霜和柏庭序养得很好。 柏庭序一如当初那个温文尔雅、温和绅士的柏医生。 岁月好像没有改变什么。 但陆酌知道,一切都回不到当初了。 柏庭序从打包盒里拿出一个糖饼:“朵朵,别闹哥哥,先让他吃点东西。” 朵朵佯装生气,腮帮子鼓起:“爸,我十年没有见到哥哥了,多抱他一会儿你都要说我。” 家里一下子变得热闹,陆酌心底的哀伤被驱散了很多。 阳光照进屋里,陆酌出神地望着墙角那盆开得正盛的兰花。 兰花是徐桂兰从花鸟市场淘的,很便宜,才几块钱。 一开始徐桂兰把淘来的兰花随便种在门口种小葱的泡沫箱里,后来兰花天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很快发展成一大簇。 徐桂兰又去二手市场低价购入一个大花盆。 移栽兰花的第一天,兰花蔫哒哒的,看上去一点活力都没有。 当时陆酌想过要不要把兰花重新放回泡沫箱。 但徐桂兰告诉他,兰花和人一样,不管经历什么,不管所处的环境是什么样,都要往上生长。 往上生长。 只要有阳光和雨露,就要好好活着。 陆酌接过柏庭序递到他面前的糖饼咬了一口。 是甜的。 吃完一个糖饼,陆酌要去拿第二个,朵朵先他一步抢到糖饼,护食地咬了一大口:“哥,你喝我妈做的营养汤吧,糖饼我帮你吃。” 陆酌笑了笑。 朵朵是担心他太久没吃东西,一下子吃太多糖饼对胃不好。 小姑娘长大了,还是和儿时一样细心。 这回陆酌没有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晚些时候,谢峥从法院回来。 李静瑶已经判了,出事的头一天她恰好满十八岁,不管李父李母怎么大闹法庭,也改变不了李静瑶被判刑的结局。 谢峥动用了一点手段,李静瑶这辈子都只能在牢里度过。 兰霜做了一桌子菜,吃完才告诉陆酌,她已经买下了餐馆旁边的房子,以后打算在方城定居,至于餐馆,等她休息一段时间后,会重新开业。 陆酌听着兰霜的安排,心里涌入一股暖流。 朵朵学习优异,跳了一级,去年考上了京市电影学院,她请了一周的假,很快就要回去继续学业,不过她答应陆酌,一放假立马买机票回来。 朵朵和陆酌聊她的大学生活,陆酌很感兴趣,一双眼久违地落进星光。 见陆酌跟朵朵聊个不停,谢峥沉重的心情变好了些,他问:“小酌,你要不要和朵朵去京市散散心?二中那边我会帮你请假。” 第172章 去找小野 一听谢峥这么说,朵朵立即抱着陆酌的手臂撒娇:“去嘛去嘛哥哥,到了京市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我上完课可以带你到处逛逛,我们去天安门,去故宫,去颐和园,去很多很多地方,好不好嘛哥哥。” 兰霜说:“正好我和朵朵爸爸不放心朵朵一个人飞京市上课,小酌,要不你……” 陆酌答应下来:“好。” 朵朵比了个“耶”的手势,她笑盈盈看向柏庭序:“爸,先说好,我和哥哥的机票你报销。” 柏庭序扶正眼镜,眼底满是宠溺:“不光机票,你和你哥哥在京市的一切花销我都报销。” 谢峥不满地捶了柏庭序一拳:“老柏,你是不是要跟我抢儿子?我可告诉你,我儿子和朵朵出去玩的费用当然是我报销。” 气氛正欢乐间,朵朵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谢叔叔,哥哥,小野呢?” 谢峥一拍脑门,这段时间他因为徐桂兰的事无心关心其他,这会儿经朵朵提醒,他才后知后觉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江野了。 谢峥当即拨打江野的电话,却不想传来的是冰冷的电子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陆酌的反应很平淡,似乎联系不上江野是件与他无关的小事。 “桂兰去的时候,特意叮嘱我把小野接回家。”谢峥连着拨打几次江野的号码,都显示是空号。 徐桂兰出事当天,谢峥是第一个赶到的。 那时候他刚结束一台手术,接到徐桂兰的电话,正要问问徐桂兰是不是想他了,听到的却是徐桂兰心脏大出血的噩耗。 他到的时候徐桂兰还有意识,人之将死,徐桂兰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是:“谢峥,下辈子我还要嫁给你。” 第二句是:“帮我好好抚养小酌,告诉他我会在另一个世界保佑他。” 第三句是:“我不怪小野那孩子了,你把他接回家吧。” 徐桂兰终究还是心软了。 江野毕竟是他养大的。 她也清楚自家儿子的德行。 如果两人是真心相爱的,那随他们去吧。 徐桂兰在生命的最后一秒才大悟。 原来当年大师说的两个劫。 第二个是以这种方式应在儿子身上。 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 儿子肯定会因为她的死陷入无尽的痛苦和悔恨中,会和江野彻底决裂,永远不再相见。 身为一个母亲,她不忍心自己的儿子落得这个下场。 所以她让谢峥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把江野接回来。 她是真的不怪江野了。 她怎么忍心责怪自己养大的孩子。 她做过最错的事是引李静瑶那个坏透了的畜牲入室。 生命的最后,她向上天祈求。 保佑儿子平安顺遂。 也保佑江野。 “谢爸,不用打了,”陆酌只当谢峥是在骗他,“他爱去哪儿去哪儿,以后他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你这孩子。”谢峥不知道说陆酌什么才好。 兰霜和柏庭序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两人没有劝陆酌。 陆酌需要时间才能想明白。 朵朵作为唯一一个不知情的人,情绪很是低落:“哥哥,你是不是和小野吵架了?他怎么不回家?哥哥你不是最疼小野了吗?你怎么忍心把他丢下?” 陆酌面无表情说:“朵朵,以后小野都不会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后,陆酌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仿佛缺失了最重要的一角。 他怎么会下意识觉得江野不会回来了? 看出陆酌心情不好,朵朵催陆酌回房间睡觉。 “哥哥,你好好休息,我和妈妈睡原来的房间,你有什么事叫我们。” 等陆酌回了房间,兰霜才压低声音问谢峥:“小野那孩子一直没回来过?” 谢峥有几次倒是在门口见到过江野,不过每次只要他张口要喊江野进家门,江野都会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没回来过,发生了这种事,他心里肯定很自责。”谢峥说完后,几人都沉默了。 朵朵不太明白江野为什么会自责,不过她没有问出来。 兰霜建议道:“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小野的班主任,看看他这几天有没有去学校。” 谢峥在八班的班级群里找到胡招娣的电话,刚拨出去胡招娣的声音就传过来:“您好,我这边有备注了您的号码,您是江野的监护人吧?” 谢峥问:“胡老师,我想问问小野这几天有没有去学校?” “江野已经办理了退学,这事你们不知道?”胡招娣叹息半天才接着说:“我和校领导得知他的决定后劝过他很多次,但他执意要办理退学,当时你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们以为……” “退学?这件事我并不知情。”谢峥的声音变了,“胡老师,那你知不知道小野去哪里了?我们联系不上他,很担心他。” “这个我不清楚,江野退学后把电话卡注销了,所有人都联系不上他。”胡招娣为二中失去了一个好苗子感到深深的遗憾:“他选在这个节骨眼退学,清大的保送名额也被收回去了,你们当家长的,平时还是要多关心一下孩子的心理。” 结束和胡招娣的通话,谢峥起身要出门:“我去找小野。” “我也去。”说话的是柏庭序。 谢峥和柏庭序刚走到门边,高猛和刘铭拎着水果来了。 “谢叔,你这是要去哪里?”高猛伸长脖子往里面看:“酌哥今天好点了吗?” 得知谢峥要去找江野后,高猛和刘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谢峥再三追问后,刘铭才承认他们和江野见过面。 “谢叔,江野离开方城了。” “离开方城?”谢峥瘦了很多的身形晃了晃,“他一个人能去哪儿?” 兰霜走过来仔细过问:“小野有没有跟你们说他要去哪里?或者你们知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联系上他?” 高猛和刘铭摇头。 刘铭叹了一口气,说:“谢叔,江野既然离开了方城,你们也不要花时间和精力找他了,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肯定会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不会轻易被你们找到。” 谢峥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徐桂兰临死前要他一定把江野接回家,他做不到食言。 此刻,房间里,陆酌正犹豫要不要拨打江野的电话。 第173章 去京市 陆酌最终还是没有把那串烂熟于心的电话拨出去。 这一觉陆酌睡得格外难受,他的心里堵着一块沉重的大石,时时刻刻压得他喘不上气,半夜他从噩梦中醒来,第一时间摸到枕头边的手机点开。 通话页面安安静静,消息倒是有几十条,不过都是高猛和刘铭,以及八班其他同学发来的。 陆酌的心情莫名烦躁,他快速往下滑动,最后点开了与胡招娣的对话框。 胡招娣这几天也给他发了几条消息,最后一条是让他劝劝江野,看能不能打消江野退学的念头。 退学?陆酌被这两个字刺得眼睛疼,他一字一句反复看胡招娣发来的消息,天快亮时才沉默地摁熄手机屏幕。 江野彻底消失在了陆酌的生命中。 谢峥动用了所有人脉也查不到江野去了哪里,江野的痕迹被抹得很干净,如果不是记忆中的确存在这么一个人,谢峥一定会怀疑自己在做一场离奇的梦。 陆酌和朵朵去京市的机票订于明晚七点,谢峥给陆酌请了一周的假,陆酌可以在京市玩几天。 下午吃完饭,朵朵帮着陆酌收拾去京市的行李。 陆酌有走到哪儿把日记本带到哪儿的习惯,他快把房间翻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自己正在写的那本日记,最后还是朵朵提醒他是不是落在了别处他才想起来日记本在江野那儿。 他这段时间冷着江野,江野应该不会留着他的东西。 陆酌说不清心里具体是什么滋味,他只是觉得心脏缺失的部分又增加了。 初秋季节微凉,朵朵帮陆酌搭配了几身衣服,叠其中一件衣服时,朵朵摸到了兜里有硬硬的东西,她好奇地拿出来一看,是一枚白玉如意吊坠。 朵朵拿在手里端详,由衷地赞叹道:“哥哥,这个吊坠好漂亮啊。” “什么吊坠?”陆酌抬起头,看清了朵朵手里的东西,他的眉头细微地蹙了一下。这件衣服是他去年生日江野送他的,他一直舍不得穿,要不是朵朵今天发现里面有江野的如意吊坠,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发现。 朵朵没有注意到陆酌脸色的变化,她走到陆酌面前示意陆酌低头:“哥哥,我帮你戴上吧,你脖子长,还白,戴上一定很好看。” 陆酌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朵朵已经将如意吊坠戴在了陆酌的脖颈上。 温润细腻的玉贴着皮肤,一瞬间陆酌的呼吸都凝住了。 他和朵朵很快收拾好要带的东西,朵朵累得四仰八叉躺上陆酌的床,陆酌见她一点形象都不顾,笑着说:“穿裙子可不能这样。” “知道知道,哥哥你跟我爸一样啰嗦,都爱管我。”朵朵说完捂住耳朵,摆明了不想听陆酌继续唠叨。 晚上,一家人齐聚在饭桌前,兰霜宣布餐馆将在一周后重新开业。 众人聊着聊着,话题到了柏庭序身上。 柏庭序在带着兰霜和朵朵逃难的时候伤到了手,导致一辈子拿不起手术刀,这些年一直在经商,后来还成立了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只可惜三年前因经营不善被江氏集团收购。 人生在世,有得必有失,反之也是一样。 柏庭序谈起自己的失败时语气很坦然:“公司被江氏集团收购,我手底下的人都能吃饱饭,这何尝不是做了件好事。” 兰霜往柏庭序的碗里夹了一块红烧排骨,遗憾道:“说起来我和庭序早该回来的,但我们这些年一直抽不开身,直到前段时间才处理好手头的事。” 要是他们早点回来,也不至于连徐桂兰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一顿饭吃完,陆酌一直心不在焉。 连刚才兰霜他们聊了什么他都没注意听。 第二天陆酌睡到中午才醒来。 他睡不踏实,梦境总是断断续续,有时候是噩梦,有时候不是。 方城地方小,没有设机场,陆酌和朵朵要先坐车到省城,再从省城机场飞京市。 因而刚吃完午饭兰霜就催着他们出发。 两人坐的是私家车,可以直达机场,中间不用转车。 四个小时后,陆酌和朵朵到达机场。 朵朵满脸疲倦走在前面,陆酌推着两个密码箱跟在她身后。 办理完值机后还有点时间,陆酌带朵朵去吃了一碗羊肉粉。 朵朵嫌弃难吃,但价格令她心疼,她还是一口不剩吃完。 陆酌第一次坐飞机,他显得有些拘谨。 好在有朵朵在,不至于让陆酌太紧张。 飞机还有两分钟起飞,陆酌在出神,没有注意听广播里的声音,他一直盯着手机屏幕,这时乘务人员走过来让他关机或者开飞行模式。 朵朵坐在陆酌后面一排,她提醒把安全带系好。 飞机开始滑行,陆酌从书包里摸出江野送的戒指戴在右手无名指上。 因他最近瘦了太多,戒指戴在手指上很松,不得已他又放回书包里。 他的注意力落在脖颈上的如意吊坠上。 指腹缓慢摩挲着背面的字。 一笔一画,是个“野”。 江野的野,小野的野。 很快陆酌的视野里出现大朵大朵的白云,像棉花,像小羊。 他安静地看云朵,有时候会看一看地面缩小的建筑。 飞机在凌晨落地京市。 朵朵困得不行,下飞机后一直打哈欠。 陆酌去取行李,朵朵则在网上订酒店。 他们二人走出机场,打车去定好的酒店。 司机是个健谈风趣的人,载着陆酌和朵朵去酒店路上不断跟他们聊天。 得知陆酌和朵朵是从方城来的,司机激动得不行:“我也是方城人,十年前我跟着我叔叔来京城,后来我叔叔生病去世,我婶娘把我撵出来,我靠捡垃圾过日子,端过盘子,送过外卖……今年终于买了人生中第一辆车。” 陆酌垂着脑袋看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是朵朵有一搭没一搭接司机的话。 司机越说越兴奋:“我许贵熬出头来了!以后我一定能靠自己在京市站稳脚跟。” 许贵?这个名字…… 陆酌的眼睛蓦地睁大,难以置信问:“你是许贵?” 第174章 陆酒 一番交谈后,陆酌确定眼前这名司机就是儿时那个跟他学过手艺的许贵。 “酌哥,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遇见,太不可思议了,”许贵激动得差点咬到舌头,他冷静下来后感叹道:“前两天我在火车站接到一个乘客,他也是从方城来的,我当时还在想,要是有时间一定回方城一趟,看看方城这些年的变化大不大。” 陆酌的心跳慢了一拍,他下意识问:“方城来的,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他戴着口罩,看不清脸,不过……”许贵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位客人有些特殊,他好像听不见,最后我是靠他比划的手势才把他送到目的地的。” “听不见?”陆酌脸色大变:“他耳朵上有没有戴助听器?” 许贵想了想,肯定地摇头:“没有。” 陆酌一颗心沉到了底。 会是江野吗?如果是江野的话,为什么没有戴助听器? 难道是因为助听器是他买的? 陆酌胡思乱想一通,到达酒店时,他还在向许贵打听那名乘客的穿着。 许贵再迟钝也发现陆酌的不对劲了,他问:“酌哥,你是不是在找什么人?” 陆酌的脸色有些苍白,听到许贵的话,他摇了摇头:“没有。” 许贵停好车后帮忙把行李从后备箱里拿出来:“不会那么巧的酌哥,方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肯定不止一个耳朵有问题的。” 陆酌低声喃喃:“万一就是那么巧呢?” 许贵没有听清,他把行李放好后问陆酌:“酌哥刚才说了什么?” “没什么。”陆酌望着面前这个比他矮一些的少年,心里有诸多感慨,命运兜兜转转,该遇到的人总会遇到。 而他和江野,恐怕没有缘分了。 陆酌心里装着事,谁都看得出来,然而许贵没有追问,他说:“酌哥,今晚你和朵朵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来接你们去吃早点。” 陆酌点头,和许贵互加了联系方式。 次日一早,陆酌接到许贵的电话。 “酌哥,你和朵朵起了吗?我已经到酒店门口了。” “朵朵住我隔壁,我去看看他醒了没。”陆酌说完揉着眼睛慢吞吞穿衣服,昨晚他依旧失眠,快天亮才睡着。 “不急,你们慢慢来。” 朵朵已经起了,听陆酌说许贵已经到了,朵朵快速洗漱完,拿上包和陆酌出门。 许贵带陆酌和朵朵去吃了最有名的一家早点,光是排队就要排上半小时以上。 陆酌尝试了一下豆汁,发现并不难喝。 前提是和江野的厨艺相比。 初三有一段时间江野不知道发什么疯,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做饭,陆酌吃了几顿后,委婉地让江野打消做饭的念头。 要说江野的厨艺,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 难吃。 尤其是有一次江野给他做的酱油猕猴桃拌饭,差点没把他吃吐。 江野还做过巧克力折耳根汤、西兰花炒面包…… “哥哥,你在想什么?怎么笑得一脸……” 朵朵的话打断了陆酌飘远的思绪。 陆酌没有回答朵朵的话,他端起豆汁几口喝完,朵朵和许贵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大写的佩服。 吃完东西,朵朵要回学校上课,许贵一听立马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会带陆酌吃好玩好。 许贵带陆酌去了两个有名的景点,逛得陆酌脚痛。 “酌哥,你这体力不行嘛,连我都赶不上。”许贵打趣归打趣,还是把陆酌扶上车。 把陆酌送回酒店后,许贵打开了接单软件。 他给陆酌留下纸条,让陆酌好好休息。 十分钟后许贵接到下单的乘客。 男生刚一上车他就惊讶地出声:“是你?” “嗯?”男生面无表情看了许贵一眼。 许贵语无伦次:“那天,火车站,也是我。” “嗯。”男生淡淡点头。 “这也太巧了,”许贵启动车子,边开车边长叹:“我昨晚也接到从方城来的乘客,说起来他算是我哥。” 男生没有接许贵的话,许贵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往下说:“我哥编东西的手艺,我敢说没人比得过他,小时候我爷爷非要我缠着他,求他教我,后来我爷爷生病去世,我就跟我表叔来了京城……” 男生总算有所反应:“你哥叫什么名字?” 许贵刚要说陆酌的名字,转念一想,决定报个假名:“陆酒。” 不怪他多留个心眼,实在是他觉得这个男生很奇怪。 一开始完全不搭理他的话,后面突然问他哥叫什么名字。 “陆酒?”男生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接下来的行程中,始终一句话没有说。 把男生送到目的地,许贵趁男生开车门时迅速转头打量男生。 帅!许贵只读过两年书,他脑海里冒出来的只有“帅”这个词。 就是还差他酌哥一点。 男生下车后,许贵准备去下一个位置接其他乘客。 这时陆酌的电话打了过来,许贵立马按下接听。 “许贵,你看看我给朵朵买的手链有没有落在你的车上?一个粉色的礼盒装着的。” “粉色礼盒?”许贵记起来了,“那啥酌哥,我刚才送一位乘客,他手里也拎了东西,和你提到的粉色礼盒挺像,下车时我以为是他的,让他带走了。” “算了,我再给朵朵重新买一条吧。”陆酌说完就要挂电话。 “别啊酌哥,你给朵朵买的手链挺贵的,这样,我打个电话给那名乘客,让他和你联系,你找个时间去把手链拿回来。” 陆酌一想,觉得麻烦是麻烦了点,不过可以省下一笔钱给朵朵买好吃的,他便答应下来。 许贵的办事效率很快,两分钟后发给了陆酌一串号码。 “酌哥,你打这个电话,你们自己约时间,我看他不像是那种贪小便宜的人,要是他问你要钱,你可千万不能给。” 许贵叮嘱完才挂电话。 陆酌躺在酒店的床上,复制许贵发过来的号码,随后点开通话页面。 “嘟——” 电话响起,归属地显示京市。 陆酌打第一次没有人接。 他耐着性子又打了第二次。 第175章 很想见江野 这次同样没有人接。 陆酌只好放弃打电话,随后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过去。 对方很快回复,约陆酌晚上八点在一家茶馆见面。 陆酌回了个“好”后,把手机丢到一边,他这段时间没有休息好,加上今天和许贵出去玩走了太多路,这会儿又累又困。 说来也奇怪,来到京市后,他心里有种莫名的安心。 困意来袭,陆酌关掉空调,扯过被子蒙住脑袋睡觉。 陆酌再次睁开眼时,时间已经过了八点,他急忙给对方发消息,说要晚点到。 对方这次秒回。 【不急,我也还没到。】 朵朵今晚在宿舍赶作业,不回酒店,陆酌给她打了个电话,简单聊了几句后打车去了茶馆。 茶馆环境清幽雅致,穿着中式烫金暗纹西装的老板亲自在门口迎接陆酌,他将陆酌带进贵宾才有资格使用的茶室,毕恭毕敬道:“您进去吧,江太太在里面。” 江太太?陆酌不认识什么江太太,他猜这位江太太就是那个拿错东西的人。 都怪他忘记问许贵对方的性别了。 陆酌抬手敲门,得到准入的允许后推门进去。 靠窗的位置端坐着一位身穿淡雅旗袍的中年女人。 女人长相温婉,气质高贵,正是茶馆老板口中的江太太。 陆酌注意到江太太低挽在脑后的白玉发簪,他下意识低头望向自己脖颈上的如意吊坠。 江太太像是没注意到陆酌的小动作,她招招手让陆酌坐到她的对面。 她也不急着归还陆酌的东西,让侍者上了一壶茶。 陆酌不懂品茶,不过江太太推荐的茶很好喝,入口回甘,余韵绵长。 喝完茶,江太太又提出加陆酌的联系方式,陆酌虽有些疑惑,但还是调出二维码给江太太扫。 江太太是江南女子,说话软言细语的:“小朋友,我对你一见如故,我住在霁月山庄,你有时间的话来玩呀。” 陆酌应下,江太太又提出送他回酒店。 推辞再三后,陆酌还是上了江太太的车。 车子是低调的红旗车,见江太太和陆酌走过来,他下车绕到后座帮忙开车门。 一路上,江太太都在找话题跟陆酌聊天。 从陆酌的家乡聊到陆酌的感情问题。 “小朋友长得这么帅,谈恋爱了吗?” 陆酌正在出神地望窗外,闻言心不在焉地点头:“谈了。” 他没有注意到江太太在听到他这句话后,面上突然多出来一抹温和的笑意。 “男朋友还是女朋友?”江太太握住陆酌有些冰凉的手:“他今天怎么没有跟你一块过来?” 陆酌的脸色蓦地红了。 “男……男朋友。” 至于后面一个问题,他回答不上来。 江太太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她笑着转移话题:“我有个儿子,年纪跟你相仿,最近因为感情问题有些不开心,要是你还是单身的话,我很想把他介绍给你。” 陆酌婉拒:“谢谢江太太,不过我和我男朋友很恩爱。” 江太太没有说话,只是让司机开慢点。 下车后江太太送了陆酌一样礼物。 陆酌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等进了酒店房间他才打开红色丝绒的小盒子。 里面是一枚月亮形状的胸针。 设计十分独具匠心,月亮下坠着一只卷毛小羊。 只是做工略有些粗糙,像是着急忙慌赶出来的。 陆酌没有计较这一点,江太太肯送他礼物,想必是喜欢他的,他可不能有半点挑剔。 他拿起胸针别在心口的位置,去卫生间对着镜子看了半天。 第二天早上朵朵没有课,一大早就来找陆酌。 陆酌打开门后,她一眼注意到陆酌胸前的胸针,凑近了仔细看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哥,你被骗了,许贵不是在京市生活了十年吗?你买这枚胸针的时候他怎么没劝劝你?” 陆酌乐了一下,抬手刮刮朵朵的鼻子:“不是买的,是一位太太送我的。” “呀!”朵朵捂着嘴惊讶出声:“哥你要注意了,她是不是想包养你?” “不是。”陆酌赶紧和朵朵解释清楚。 于是朵朵得出了第二个结论:“我知道了,那位太太想让你当她的‘儿媳妇’。” 陆酌半天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好由着朵朵说了。 朵朵闹了陆酌半天才说正事:“哥,今天我们学校有音乐会,晚上叫上许贵一起去听?” “好。”陆酌答应下来。 朵朵提出要带陆酌去爬长城,陆酌想也不想就拒绝,昨天玩得太累,他今天还没恢复过来。 朵朵没吃早餐,拉着陆酌去打卡一家新开的素食早餐店。 排队时,陆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的电话正是江太太的。 朵朵看见了号码的归属地,好奇地问:“哥哥,谁给你打的?许贵吗?” “不是,是昨天认识的那位太太。”陆酌说完按下了接听。 江太太今天打电话给陆酌,是约陆酌去霁月山庄做客。 陆酌晚上有约了,只得歉意地跟江太太解释。 一通电话结束,轮到陆酌和朵朵点餐了。 他们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几样特色小吃。 朵朵胃口不大,吃几口就饱了,剩下的全部让陆酌吃完。 陆酌吃撑了肚子,回到酒店后躺在床上起不来,被朵朵无情嘲笑。 中午朵朵要回学校一趟,他跟陆酌约好晚上在电影学院见面。 陆酌叮嘱朵朵回校注意安全,然后开启了漫长的午睡时光。 依旧是一觉睡到天色擦黑,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多瞌睡。 身体疯狂缺觉,像是要把前些天没睡的补回来。 看来京市的风水是真的养人,居然治好了困扰他多时的失眠。 许贵已经在酒店楼下等着了,他今天换了个风格,穿得很潮流,精致到每一根头发丝。 陆酌笑他孔雀开屏,许贵害羞地低下头。 陆酌和许贵到的时候音乐会已经开始了,来了陆酌才知道朵朵也有表演,而且她的节目还是压轴。 这是陆酌十八年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热烈的青春。 炫目的灯光、欢呼的人群、吉他声和口哨声…… 连生命都鲜活了几分。 唱到熟悉的歌词,陆酌也跟着节奏小声哼。 脖颈上的白玉吊坠轻轻摇晃,抚慰着陆酌空荡不安的内心。 这一刻,他突然很想见江野。 第176章 江太太 只是他弄丢了他的小野,也不知道何年才能再相见。 陆酌的心情低落下去,直到朵朵上场他的嘴角才有了些笑容。 许贵不知道从哪里买了两根可以随意变换颜色的应援棒,他把其中一根塞到陆酌手上:“酌哥,快挥起来!” 朵朵的长相乖巧可爱,表演的竟然是重金属音乐。 她是乐队主唱,今晚化了浓妆,穿着黑色皮衣和同色调短款皮裙,脚上则穿了双绑带长靴,十分炫酷,和平时的风格完全不同。 演出结束,朵朵带着乐队成员来跟陆酌和许贵打招呼。 一一认识过后,吉他手杨思远提议去酒吧狂欢,朵朵拿不准陆酌要不要去,把他拽到一边问:“哥哥想不想去酒吧?不想的话我找个借口帮你拒绝。” “为什么不去?”陆酌捏了捏朵朵的脸颊,不小心蹭掉了一些墨色的图案。 朵朵的心思细腻,肯定是看出了他的心情不是很好,这才想着让他先回去休息的,不过既然杨思远邀请了,他也不好意思拒绝。 一行人去了学校附近最受欢迎的酒吧。 大家的年纪都相差不了多少,很快彼此熟悉,互相称兄道弟。 酒过三巡,陆酌摆摆手说不喝了。 杨思远带头打趣陆酌:“酌哥,你这酒量还得练啊,我们这桌人就你醉了。” 陆酌打了个酒嗝,扶着桌子站起来:“你们先喝,我去趟洗手间。” 许贵见状起身:“我和酌哥一起。” 许贵没有尿意,他是专门陪陆酌来洗手间的。 站在洗手间门口等陆酌时,许贵又遇到了昨天的乘客。 第三次了。 要说不是缘分,他可不会信。 许贵主动上前打招呼:“好巧啊,又碰见了。” 男生冷峻的眉眼掩在压低的帽檐下,闻言淡淡点头:“嗯。” “你一个人来喝酒?”许贵没话找话聊。 男生的声音很冷,听不出什么情绪:“路过。” 男生给许贵的感觉更奇怪了,许贵不是很信男生会刚好路过酒吧,又刚好路过酒吧洗手间,不过他懒得去深究其中的原因。 “这样啊,我在等我哥,就是昨天我跟你说的陆酒。” 许贵刚说完就听到里面传出呕吐的声音,他脸色一变:“先不聊了,我进去看看我哥。” 让许贵惊讶的是,男生也跟在他身后进了洗手间。 许贵大步走到陆酌面前,忧心如焚地问:“酌哥你没事吧?怎么吐成这样?” “没事。”陆酌打开水龙头漱口。 这时一只修长的手搭上了水龙头,轻轻一转,流出来的水瞬间变成温热的。 陆酌抬起头,从镜中看见一片黑色的衣角。 他眨了眨眼,不确定刚才除了许贵还有没有其他人进来过。 陆酌和许贵从洗手间出来,一位穿着制服的服务生等在门口:“两位好,这是一位先生让我给你们买的解酒药。” 陆酌和许贵大眼瞪小眼。 谁会好心给他们买解酒药,听上去就很可疑。 几秒后许贵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脑门:“酌哥,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名乘客让买的。” 许贵三言两语把第三次遇到男生的事说了。 陆酌这才没有怀疑。 吃了解酒药,陆酌和许贵回到包厢。 朵朵和另一名小姑娘没有喝酒,两人挤在沙发上聊八卦,见陆酌进来,朵朵立即小跑到他面前,关切地问:“哥哥好受点没?” “嗯。”陆酌弯了弯眼睛。 朵朵今晚不用上课,跟陆酌回酒店。 许贵租住在郊区,因为隔得远,就没有邀请陆酌和朵朵和他一道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陆酌每天都能接到江太太的电话。 江太太每次都热情邀请他去做客,不过他实在很忙,就没有答应。 因为朵朵和许贵把他的时间安排得很紧。 在京市的最后一天,陆酌总算抽出时间和江太太见面。 江太太定了一家很贵的中餐厅,陆酌陪她吃完饭后,她又送了陆酌一件礼物。 这次是一枚戒指。 陆酌没有收,江太太见他变了脸色,笑着解释道:“小朋友,这是我儿子这几天亲手做的,你要是不喜欢就扔了吧。” 陆酌斗胆问:“江太太,您儿子失恋了?” 江太太摇头:“不是失恋,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这枚戒指是他很用心才做好的,看在我的面子上,你能不能勉为其难收下?” 怕陆酌不答应,江太太连忙补充:“他不好意思亲手送给喜欢的人,我怕他看见这枚戒指伤心难过,就做主拿来送你了,希望你不要嫌弃。” 陆酌有些不太懂江太太的逻辑。 江太太儿子喜欢的人又不是他,戒指拿来送给他很是荒谬。 不过他最后还是收下了。 江太太开心得像个孩子:“小朋友,你快试试合不合适?” 陆酌的第一反应是戴在右手无名指上,不过很快他反应过来,换了其他手指。 出乎意料地合适。 陆酌心想,看来江太太儿子喜欢的人很瘦。 “谢谢你小朋友,对了,你什么时候离京?用不用我安排人送你?” 陆酌拒绝了江太太的好意,他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为什么江太太会再三接近他。 不过他并不排斥江太太,可能是因为江太太让他想起了江野。 他也是这次见面才发现江野的眉眼和江太太有些相似。 陆酌的飞机是次日早上七点,他登机前给江太太发了信息,告诉江太太他回去了。 江太太的信息很快回复。 【嗯。】 这个语气……陆酌再次想起了江野。 半分钟后江太太发来第二条消息。 【一路平安小朋友,期待与你的下一次见面。】 后面这条消息的语气才符合江太太。 陆酌这么一想,没忍住笑出声。 当天下午,飞机落地省城。 谢峥亲自来接陆酌回方城。 一路上父子俩说了很多话,陆酌很开心地和谢峥分享他去京市的见闻。 快到家时,谢峥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小酌,我这两天打听到小野的去向了,他应该去了湘省。” 湘省? 挺好的,湘省有霍舟和霍照川。 陆酌抿了抿唇,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第177章 市联考第一 陆酌回学校上课那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一大早他就接到胡招娣的电话,胡招娣让他到校后先去办公室一趟。 冯胤带着学生会的成员在门口抓迟到的和没穿校服的,见到陆酌,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用力拍拍陆酌的肩膀。 陆酌明白冯胤的意思,冯胤是让他振作起来,不要一直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要尽快开启新的人生。 陆酌的心情很平静,和朵朵去京市玩了几天后,他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过去一直郁结在心里的事,他已经学会释然。 无论是母亲的突然离世还是江野的出走。 他虽做不到坦然接受,不过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把自己封闭起来。 在去办公室的路上,陆酌遇到了白雨桐。 白雨桐一改往日的嚣张,主动跟陆酌打招呼:“陆酌同学,早。” 陆酌虽有些不解,不过还是点头说了句“早”。 胡招娣正在写教案,听到敲门声,她抬起头看向门边:“来了?快进来。” 陆酌走到办公桌前,胡招娣从抽屉里拿出几本整理好的知识点递给陆酌:“这是我和其他任课老师针对你的情况整理的,还有一年就高考了,只要你从现在起认真学习,老师相信你一定能考上大学。” 陆酌的喉咙有些干涩:“谢谢胡老师,也请胡老师帮我跟其他老师说声谢谢。” 胡招娣担任八班的班主任以来,还是第一次见陆酌这么乖顺。 她欣慰地笑了笑:“回教室上课去吧,记得找高猛拿我给你留的期中考试卷。” 陆酌走出办公室,朝阳正好洒落在他身上。 八班少了个人,不过氛围还和以前一样,似乎除了陆酌,没有人记得班上曾经转来过一个年级第一。 高猛和刘铭还想以前那样围着陆酌转,两人叽里呱啦和陆酌说二中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说完刘铭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 “酌哥,你应该还不知道,白家出事了,白雨桐的姑父被警察带走,说他涉嫌一桩十年前的杀人案,至于白雨桐的姑姑,她以权谋私,贪了很多钱。” “十年前的杀人案?”陆酌的关注点放在陆长明身上。 刘铭是当之无愧的万事通,发现白雨桐收敛了脾气后,他到处打听,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是啊,白雨桐的姑父靠吃软饭才一直风光到现在,他之前是兰家的上门女婿,后来他岳父岳母出事,他又入赘白家,成了白雨桐的姑父。” 听到这里陆酌明白了,兰霜父母的死跟陆长明脱不了干系。 那个时候他还小,没有往更深的层面想。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真相还是浮出了水面。 刘铭继续说:“白家所有人都受到牵连,公司什么的全部破产了。” 高猛接话:“听说跟白雨桐有关,她得罪了大人物,上面的人原本只想收拾她一个人,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后面竟然顺藤摸瓜查出一堆腌臜事。” 刘铭神色自然地帮高猛整理校服领:“这下她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平时巴结她的那些人,现在都巴不得离她远远的。另外就是,我们八班这次的均分上升了三名,班长和学委都冲进了年级前五十。” “铃铃铃……” 上这堂课的老师拿着教材走进教室。 刘铭立马弯着腰回到教室。 高猛也收起吊儿郎当,从课桌里拿出书本。 江野不在,日子像是按了倍速键。 仿佛眨眼间,高二下就结束了。 期末考试成绩公布的前一晚,全校老师都被通知到学校开会。 胡招娣两天前刚成功和丈夫离婚,并争取到女儿的抚养权。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胡招娣刚停好车就有老师来和她道喜。 她心里有些纳闷,难道自己离婚的事大家已经知道了? 这时万蔓阴阳怪气的声音传进胡招娣的耳朵里:“教育局肯定弄错了,这次市联考的第一名怎么可能在八班?江野退学了,放眼整个二中,根本没有能拿下第一名的学生。” 万蔓是故意说给胡招娣听的。 胡招娣比万蔓还不敢相信,市联考的第一怎么可能在八班? 八班成绩勉强看得过去的只有班长和学委,以他们的成绩,能考进二中的前五十都很吃力。 胡招娣懒得和万蔓掰扯,自从白雨桐诬陷江野那件事过后,万蔓一有机会就嘲讽她。 进了会议室,胡招娣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她旁边坐着的是理二班的班主任黄老师。 黄老师先恭喜胡招娣,而后才说:“胡老师,这次的市联考第一在你们班,惊动了领导层,今天突然召集我们开会就是为这事。” 胡招娣一听就摆手:“不可能在我们班,黄老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班学生的水平,就算给他们作弊的机会,他们也不可能考这么高,更何况这次的市联考还是交叉监考,严格程度堪比高考。” 没聊几句一众校领导来了。 当校长亲口宣布市联考第一名出在八班时,全会议室的老师都开始小声讨论起来。 胡招娣是最震惊的一个。 除了已经退学的江野,八班哪个学生有水平考出这个逆天的成绩啊。 差三分作文分满分。 这个成绩甚至比江野还要厉害。 江野最好的记录是差三分半满分。 胡招娣有种在做梦的不真实感,她偷偷把手伸到桌子底下狠狠拧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很痛,说明不是在做梦。 “这次的市联考第一,是八班的——”校长缓了口气,才接着往下念:“陆酌同学!” 整个会议室安静得落针可闻。 几秒后爆发出激烈的讨论声。 校长等大家讨论得差不多才敲桌子示意安静:“我们已经查看过监控了,试卷确实是陆酌同学做的,不存在任何作弊行为。” 万蔓第一个站出来质疑:“怎么可能!谁不知道八班全是混混,我要求公开十四考场的监控记录。”万蔓说完猛地转头看胡招娣: “胡老师,你现在马上联系陆酌,让他来学校一趟,正好我手上有一套高考难题,如果他当着我们这么多老师的面能考满分,我承诺当众跟他道歉。” 胡招娣也不惯着万蔓:“万老师,陆酌现在只是高二,你拿高三的题给他做?你居心何在?我知道你接受不了陆酌考全市第一的事实,但校长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个成绩就是陆酌自己考的。” 胡招娣的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被人敲响。 陆酌已经来了。 第178章 高考 万蔓站起身,因为她的动静太大,椅子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她走到门边粗鲁地把陆酌拽进教室:“你来给老师们好好解释,你这个市联考第一到底是怎么来的?” 胡招娣见万蔓公然欺负陆酌,黑着脸走过去拿开万蔓的手:“身为一个老师,你的师德在哪里?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得这么难看。” 冯胤厉声呵斥万蔓,让她回座位上坐好,而后才解答陆酌出现的疑惑:“是我打电话让陆酌来的,我知道在座的大部分老师都不相信陆酌能考出这个成绩,所以我让他来学校做一遍原题。” “原题?说不定他早就把各科的答案背得滚瓜烂熟了!”万蔓不依不饶:“冯主任,为了服众,我看你还是让陆酌做我手上的那套高考试卷。” 眼看胡招娣又要和万蔓吵起来,陆酌不急不缓开口:“我答应。” 听到陆酌这么说,万蔓不屑地冷哼出声:“打肿脸充胖子,别到时候连题目都看不懂,丢人!” 陆酌将万蔓狰狞的神情看进眼里:“如果我全部会做,万老师,到时候你——” 万蔓不耐烦地打断陆酌的话:“如果你会做,我马上辞掉这份好不容易考进来的工作。” 陆酌缓缓勾起唇角:“一言为定。” 万蔓收到开会的消息时正在去给亲戚的儿子补课的路上,她找的试卷是最难的,没想到开个会,刚好能来狠狠打陆酌的脸。 陆酌问冯胤借了支笔,拿到试卷后速度飞快地写起来。 万蔓抱着手臂冷嘲:“题目都看不懂还考全市第一,啧,我奉劝有些人还是踏踏实实做人,成绩不好不要紧,别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不然以后的考试又是倒数第一。” 陆酌没有受到一丁点影响,下笔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很快写完数学卷,高二数学组的组长第一时间抢过他写完的试卷,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红笔批改起来。 这次市联考出的题难度很高,只有一个满分的,他今天见到了! 数学组组长花了半个小时才批改完试卷,难度果然如万蔓所说,不是高二水平的学生能做出来的。 但是!陆酌考了满分! 最后那道超纲大题,他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步骤。 一步出错的都没有! “满分!”数学组组长激动地给众老师展示陆酌的试卷。 接下来是物理、化学…… 也是满分! 陆酌最后写的是语文。 八班的语文老师趁陆酌专心写作文的时候走到胡招娣旁边小声问:“胡老师,陆酌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不然他这次联考,语文为什么不考满分?” 胡招娣有片刻的无语:“语文考147跟满分有什么区别?他的作文和后面的简答题,全部加起来只扣三分已经很厉害了。” 语文老师没有被安慰到。 “这次的数学那么变态他都能考满分,怎么到了语文就……” 胡招娣推开碎碎念的语文老师。 陆酌花在语文试卷上的时间要多一些,他写完后,同样交给语文组的组长来批改。 148。 一个让在场的老师都不敢相信的分数。 扣的两分在作文上。 语文老师听到这个分数,幽灵般绕到胡招娣身后:“胡老师,陆酌果然对我有意见。” 胡招娣再次推开语文老师。 整个会议室的老师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心服口服。 唯独万蔓脸色惨白,心如死灰。 陆酌向万蔓展示自己的分数,笑意不达眼底:“万老师,你该践履行你的承诺了。” “你故意的是不是?!”万蔓恶狠狠地剜了陆酌一眼:“你就是故意让我出丑,借此机会把我赶出二中!” 这回不等陆酌开口,其他老师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万蔓淹死。 她脸上无光,以后在二中也待不下去,只好辞职。 第二天领到成绩单,陆酌去了墓园。 大雨倾盆,淋湿了他身上的衣服。 他对着墓碑上徐桂兰的遗像重重磕了三个头:“妈,这次市联考我考了第一。” 回应陆酌的只有雨声。 “妈,我已经决定好好活下去,您在另一个世界可以安心了。” “小野去了湘省,那里有他的朋友在,他不会挨饿受冻的。” 陆酌一个人对着冰冷的墓碑说了很多话。 大雨变小,天空中挂着一道彩虹。 阳光破开云层,为整个墓园洒下金光。 一只蓝色的鸟儿在陆酌的头顶盘旋,最后落到了墓碑上方。 陆酌从泥泞的地上站起来,屏住呼吸走近小鸟。 小鸟飞到他肩膀上,停留好几分钟才飞走。 陆酌的眼泪无声滑落,又哭又笑。 时间飞速流逝,转眼来到一年后。 高考前一周,朵朵跟学校请了假,从京市飞回来陪陆酌考试。 餐馆也挂上了“歇业”的牌子,兰霜和柏庭序一天围着陆酌转。 谢峥一做完手术立马赶回家,生怕儿子觉得他的关心不够。 陆酌一点压力都没有,毕竟以他的成绩,只要正常发挥,国内顶尖的学校随便挑。 很快到了高考的第一天。 早上,兰霜给陆酌煎了鸡蛋和两根火腿肠,寓意考满分。 谢峥跟医院请了假,亲自陪考。 一家人整整齐齐出发去考场,除了陆酌以外,他们都各有各的紧张。 陆酌进了考场后,许贵给朵朵打来视频电话。 朵朵注意到许贵的旁边有位长相格外帅气的男生,她的脸颊瞬间红透。 虽然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过不代表她看到帅哥不会脸红。 朵朵从兜里拿出耳机连上,走到一边和许贵聊天。 聊天聊到一半,许贵突然拍了下脑门,提醒道:“朵朵,这两天你别让酌哥喝冷的,怕闹肚子。” “许贵你怎么知道哥哥今天早上偷偷买雪糕吃了?”朵朵对许贵竖起大拇指:“要不是你和哥哥相处的时间短,我差点以为你比我还了解他。” 许贵笑了笑没说话。 朵朵把话题转移到许贵旁边的男生身上:“对了,许贵,你旁边的是你朋友吗?他还在读书吗?” 许贵自豪地给朵朵介绍:“我好哥们,还是个学霸,他保送清大了,不用高考。” 第179章 恭喜小酌! 朵朵一点都不羡慕许贵有个保送清大的朋友,她同样骄傲地说:“我哥的成绩非常好,不是北大就是清大,就是不知道他要选哪所学校。” 和许贵聊完天,朵朵去附近的水果店买了半个西瓜,她和兰霜顶着大太阳坐在塑料椅上拿勺子挖着西瓜吃。 柏庭序和谢峥坐不住,去附近的象棋馆找老板切磋棋艺。 还没到走到象棋馆,两人同时长叹一口气,又回到了考场外面。 兰霜这会儿还算淡定,她无情地嘲笑柏庭序和谢峥:“又不是你们俩高考,紧张什么。” 话虽这样说,兰霜心里其实也很紧张。 …… 高考最后一天,兰霜连家里养的小猫都带上了,主打一个全员为陆酌加油。 对考场外的人来说,时间是漫长的,对坐在考场里的考生说,时间必须要争分夺秒。 “铃铃铃……” 开始结束的铃声响起,过了一两分钟后,学生们从各个考场冲出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轻松,他们将各自奔向不同的人生。 这是属于少年少女时代最珍贵的回忆。 陆酌不慌不忙走在最后,用高猛和刘铭的话来说,他很装。 不过话又说回来,陆酌向来比同龄人稳重。 朵朵像只雀跃的鸟儿,她扑进陆酌怀里开心地说:“终于考完了!先提前祝贺哥哥拿下省状元!” 兰霜给陆酌准备了一束向日葵花束,祝福陆酌往后的人生热烈向上。 柏庭序准备的礼物则是一辆车,陆酌接过车钥匙时吓了一大跳。 谢峥更夸张,他把名下的房子过户给了陆酌。 原本兰霜订了私房菜馆,想让一家人好好庆祝陆酌高考结束,结果高猛和刘铭把陆酌拽去参加同学聚会了。 同学聚会的地点订在一家烧烤店,陆酌和高猛他们到的时候,除了班上的同学,老师们也全都来了。 大家没有讨论答案,每个人都放开了玩。 中途陆酌被语文老师叫到老师们那一桌,每个老师都逮着他问考得怎么样。 问完后语文老师第n次破防:“这回不会还是只有我的语文考不到满分吧。” 胡招娣笑完了才感叹:“这一年多下来,八班娃娃们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能上重本的应该有十多个,最后几名再不济也能过本科线。” 物理老师接话:“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奇迹,谁能想到这群大家都不看好的娃娃,最后竟然成了二中的黑马。” 化学老师闷了一口酒:“这回我必须承认,他们是我带过的最好一届。” 陆酌敬老师们一圈酒后回到了学生那桌。 高猛和刘铭喝醉了,两人手牵手,脑袋靠脑袋,看上去好不亲密。 原本陆酌没有往别的方向想,是宋娇娇一句话点醒了他。 “酸钾,铭儿,你俩是不是有情况?” 高猛和刘铭异口同声:“没有,我俩纯直男,比钢筋还直。” 这默契程度…… 全班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俩的话。 陆酌今晚喝了不少,半醉半清醒间,刘铭不小心吐露了去年的事。 “酌哥,其实我和酸钾瞒了你一件事,江野离开方城那天,我和酸钾其实见过他。” 陆酌没有说什么,端起酒杯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高猛说:“酌哥,你要是想江野就去找他吧,反正湘省离方城不远,你坐高铁或者飞机过去。” “不找了。”陆酌给自己倒满酒。 他没有脸去找江野。 高猛和刘铭也不好再劝。 喝完酒回去的路上,陆酌接到许贵的电话。 “酌哥,你们今天高考完是不是有聚会?你喝酒了没有?” 陆酌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许久没有出声。 许贵的声音继续从听筒里传来:“酌哥,你是不是醉了?醉了的话打个车回去。” 陆酌听不见许贵在说什么,他想起自己有次喝醉,是江野背他回家的。 他的眼眶有些酸涩,情不自禁小声喊:“小野。” 许贵没有听清陆酌在说什么,过了两分钟他才担忧地说:“酌哥,你今晚喝了多少?这样,你把地址发给我,我帮你打车,回去让朵朵给你泡杯蜂蜜水,接下来几天注意养胃。” 陆酌答非所问:“许贵,我弄丢了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许贵被陆酌突如其来的情绪感染,他放轻声音问:“什么人?” “一个——”陆酌抬头望向路灯下的密密麻麻的飞蛾,良久,他说:“没什么。” 在许贵的再三要求下,陆酌还是把位置发了过去。 很快一辆车停在他面前,回去的路上,许贵也一直在和他通话。 下车后,陆酌跌跌撞撞朝家走去,他突然想到什么,好笑地说:“许贵,你说咱俩十年没见了,怎么我跑趟京市回来后你就天天给我打电话,我可告诉你啊,我不喜欢你,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电话那头的许贵哭笑不得:“酌哥,我喜欢女生,对了,我忘了和你说,去年我们去朵朵学校参加音乐会,我认识了一个女生,她对我展开猛烈的追求,前两天我答应她了。” “恭喜啊许贵,”陆酌为许贵感到开心,他不放心地叮嘱道:“接下来你一定要更加努力,赚很多很多钱,争取让人家女生过上好日子。” 许贵连连点头,保证道:“我会的酌哥。” 刚和许贵打完电话,朵朵出来了,她快步走到陆酌面前:“哥你喝醉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好去接你呀。” 陆酌从兜里拿出一颗棒棒糖递给朵朵:“你喜欢的口味。” 朵朵把陆酌扶进屋,兰霜已经为他煮好了养胃的粥。 …… 高考成绩出来前一天,在医院上班的谢峥接连接到清大和北大的电话。 科室的医生纷纷恭喜他,一整天下来,谢峥笑得脸都僵了。 做完最后一台手术,他开车赶回家,虽然在接到清北招生办的电话后,他已经第一时间打电话回家报喜,不过他还是很激动。 兰霜做了满满一桌菜,就等谢峥了。 朵朵穿了自己最漂亮的裙子,神气十足地到街上溜达了一圈。 回来时手里拎满了零食,都是邻居们给的。 谢峥到家后,柏庭序催着他去洗手吃饭。 饭桌上,谢峥端起酒杯站起来: “来来来,让我们共同举杯庆祝小酌拿下省状元!” “恭喜哥哥!” “恭喜小酌!” 第180章 越过山去 高考成绩出来当天,陆酌给许贵打电话报喜。 许贵给他转了八万八,说是奖励他的红包。 吓得陆酌立马给许贵退回去:“许贵,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抢银行去了?” “我是知法守法好公民,从来不做违法乱纪的事,”许贵笑着往旁边瞟了一眼,正色道:“不瞒你说,一周前我买彩票中了五十万,身为我的好兄弟,我分你八万八怎么了?你赶紧收,不收我马上拉黑你。” 陆酌半信半疑:“真的?” 许贵举起三根手指保证:“酌哥,骗你我是小狗。” 小狗多可爱,嘿嘿。 陆酌这才收下许贵重新转过来的钱,不过这钱他打算给许贵存着,等将来许贵遇到难处他再还给许贵。 和许贵打完电话,清大和北大的招生人员上门了。 两拨人堵在门口,硬要做第一个进屋的。 陆酌最后选了北大。 清大的招生人员不死心,问他原因。 他说:“因为我前男友可能考进了你们清大,我怕遇到他。” 清大的招生人员沉默了,半晌才问:“你前男友叫什么名字?” 陆酌揉了揉发烫的耳根:“江野。” 清大的招生人员再度沉默。 好嘛,两个大佬。 北大的招生人员笑嘻嘻:“放心来我们北大,肯定不会遇到你前男友的。” 等清北招生办的人离开,兰霜和柏庭序把陆酌揪到面前严肃问:“小酌,你和小野谈过恋爱?” 朵朵也惊呆了,她复读机似的问:“哥,你和小野谈过恋爱?” 陆酌老老实实交代自己曾经和江野谈过恋爱的事实。 至于谢峥,他则开明地表示:“喜欢男生女生都可以,只要小酌健康平安。” 就这样,兰霜和柏庭序也平静接受了陆酌的取向。 朵朵也愉快接受了,反正陆酌什么样都是她的哥哥。 高考结束,谢峥提出带陆酌到京市去做腿部手术。 于是一家人整整齐齐上京。 陆酌的运气很好,当天就预约到了骨科方面最权威的专家。 运气更好的是,办理完住院的第二天,全国顶尖的专家都来到了京市给他会诊。 手术很成功,休养两个月后,陆酌就能下床走路。 …… 四年后,陆酌北大本科毕业。 他保送了硕博,接下来还有两座山要攀登。 不过他乐在其中,他会永远执着而坚定地在数学这条路上走下去。 拍毕业照,参加毕业典礼,一天下来陆酌累成狗,原本他想约许贵出去搓顿好的,但打许贵的电话没人接。 同宿舍的今天晚上要去参加清大的联谊会,他们叫上陆酌一道去。 陆酌原本有些犹豫,但不知道怎么想的,最后还是答应了。 联谊会举办得非常热闹,两边学校都出了精彩的节目。 陆酌坐在台下支着下巴出神。 四年来他不止一次在同学,在老师的口中听到江野的名字。 研究狂魔、伟大的天才、移动的冰山…… 江野离他的生活很远,可又无处不在。 最后一个压轴节目开始报幕。 名字是《海的儿子》。 原本心不在焉的陆酌一下子睁圆了眼睛。 表演者是清大的学生,和从前相比,这次的加入了许多改编。 结局是人鱼和王子分开。 一个回到大海,一个回到陆地。 表演结束后,陆酌后知后觉自己哭了。 宿舍的池序从兜里拿出纸巾递给陆酌。 陆酌接过道谢,而后狼狈地离开了会场。 回到租住的房子里,陆酌发了疯似的给江野打电话。 永远是那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陆酌挫败地冲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打湿脸。 第二天,陆酌照常去实验室。 下午他忙完出来,看到手机上有几个许贵的未接来电。 他回拨过去,许贵那边很快接通。 “抱歉酌哥,昨天我和我女朋友吵架了,没有及时接到你的电话。” 陆酌表示没关系,然后语重心长地劝许贵多花心思哄哄女朋友。 说起这个,许贵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酌哥,就因为我昨天出门先迈左脚,沈悦就跟我吵架,说我不爱她,这我找谁说理去。” 陆酌差点笑出声。 “沈悦这是爱我爱得无法自拔,不然他为什么不骂别人,专门逮着我一个人骂?”许贵说:“酌哥,你这个单身狗不懂。” 陆酌懒得听许贵秀恩爱,他敷衍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江太太前天打电话过来,说生病了,陆酌今晚要去霁月山庄看望江太太。 这还是他四年来第一次去霁月山庄。 陆酌打车过去,人还没到江太太的电话就先到了。 “小酌,你到哪儿了?阿姨跟你说件事,阿姨想把阿姨的儿子介绍给你认识,你看你同不同意?只是见一面,如果你不喜欢他,阿姨保证以后都不提这件事。” 陆酌很是无奈:“阿姨,我有男朋友。” 江太太说:“你别骗我了小酌,你有没有男朋友我不知道?这四年来你一直一个人,哪来的男朋友。” 陆酌说不过江太太,只好答应下来。 江太太开心极了。 “阿姨的儿子要晚点到,你先过来陪阿姨聊聊天。” 下了车后陆酌拎着礼物走进去,山庄的管家已经在门口等候陆酌多时,见到陆酌,他恭敬地走上前:“小陆先生,请跟我进来。” 走过曲折的长廊后,管家把陆酌带到了江太太的面前。 江太太挥退一众佣人,让陆酌坐到自己身边。 “你能来阿姨非常开心,不用带礼物。” “阿姨,您的身体——” 陆酌的话还没问出口,一位面容威严、周身散发着上位者气息的中年男人从楼上下来,他先握拳抵在嘴边咳了两声,随即快步下楼。 陆酌赶紧起身:“江叔叔。” 江先生示意陆酌坐下,脸上多了几分笑容: “你阿姨的身体无恙,她就是太想你了。” 陆酌总觉得江先生笑得很不自然,毕竟一看江先生就知道他不爱笑。 “哎呀,你叔叔太招人讨厌了,这么直接说出来。”江太太说完嗔怒地瞪江先生一眼。 江先生和江太太的感情一直很好,陆酌很喜欢这种家庭氛围。 江太太怕陆酌无聊,温柔地开口:“老江,你再去打电话催催儿子,问问他还有多久到家。” 第181章 哥,我们还没有分手,对不对? 江太太的话音刚落,门口出现了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来人宽肩窄腰,五官冷厉俊美,身着裁剪合身的黑色西装,一双长腿包裹在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裤里,光是站在那儿,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被他吸引。 陆酌做梦般微微睁大了眼睛,直到男人迈着沉稳从容的步伐走到他面前。 “哥,好久不见。” 低沉磁性的嗓音拨动陆酌的心弦。 陆酌有一瞬间的头晕眼花,他不敢相信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竟然出现在了面前。 江太太故作惊讶:“小野,你认识小酌?” 褪去了少年青涩的江野成熟而稳重,较之四年前,如今的他越发让人觉得不好接近,疏离而冷漠。但当看向陆酌时,他那双冰冷的狭长眸子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温柔。 “认识,我哥。” “这也太巧了,小酌,阿姨没有想到你和小野这么有缘分,兜兜转转,你们还是重逢了。”江太太的演技很好,她完全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陆酌心中酸涩,多种情绪交织成一团,他曾无数次幻想和江野重逢的时刻,但这一天竟是以这样令他措手不及的方式到来。 江先生轻咳一声,用眼神鼓励江野:“小野,晚餐还有一会儿才好,我和你妈去散散步,你们兄弟二人五年没见,好好叙叙旧。” 江先生和江太太携手离开客厅,陆酌局促不安地埋着脑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现在还没有想好要跟江野说什么,只能用这种方式逃避。 江野的视线落在陆酌的发旋上,在知道今天要见陆酌后,他特意穿上自己最贵的一套西服,还让专属造型师做了发型,致力于打造一副让陆酌一见就动心的外表。 可惜陆酌是只胆小的鹌鹑,明明他都站在这里了,陆酌还是不敢看他。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懦弱胆小,但是没有关系,爱就是爱,是超越生理和本能的终生性喜欢。 如果他能这一生能活到九十岁,那么他愿意花七十三年的时间去等待。 因为他和爱人在他十七岁时分开。 这五年来,他没有一天不想念陆酌,为此他和许贵处成了关系很好的兄弟,每天再忙也要抽时间去许贵那儿,只为了能在许贵和陆酌打电话或者打视频的时候听一听陆酌的声音。 许贵不止一次向他抱怨,说手机里装得最多的不是女朋友的照片,而是和陆酌打视频的截屏、聊天的记录、打电话的录音…… 离陆酌越远,思念的藤蔓就越是疯长。 很多个夜晚,他心底的野兽探出头来,叫嚣着要去陆酌的身边。 可惜他也是个胆小鬼,他害怕听到陆酌提当年的事。 害怕听到陆酌说“江野,要不是因为你妈也不会出事,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所以他从方城逃到京市。 那时候他想的是,只要陆酌好好活下去,就算恨他也没有关系。 恨要比爱长久,如果陆酌因为恨他而记得他,他会觉得这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 但人总是贪心的,自从陆酌考上北大,他心底的那头野兽一天比一天难以压制,所以他默许亲生父母一次次接近陆酌,甚至还把陆酌“骗”到家里来。 “小……小野。” 陆酌放得很轻的声音打断江野的思绪。 江野望向那张自己思念千万遍的脸,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嗯。” 被江野直白炽热的眼神看着,陆酌的喉咙有些发干,他端起面前已经冷下去的茶水,仰头一口气喝下肚。 江野沉声:“别喝太多,一会就吃饭了。” 陆酌慌乱无措放下茶杯,干巴巴地应:“知……知道了。” 像个小孩。 还是做错事那种。 江野嘴唇快速上扬,随即恢复冷淡的模样。 两个胆小鬼之间的博弈,陆酌先落了下风。 所以江野成了拥有掌控权的那个人。 他走到陆酌身旁坐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缩短。 腿贴着腿,陆酌甚至能感受到江野隔着西裤面料传递到他身上的温度。 这些年江野又长高了不少,身上散发的压迫感比以前更甚。 反观陆酌,模样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要他穿得年轻点,大多数人都会当他还是个高中生。 唯一看得出来的变化是他的腿不瘸了。 江野的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正好碰到了陆酌垂落在身侧的手。 他的带上了几分低哑:“陆酌,五年没见,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我……”陆酌脊背僵直,一动不敢动。 几分钟过去,陆酌还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江野不逗他了,牵起他的手,强硬地与他十指相扣。 “哥,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 陆酌一听这话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什……什么跟以前一样。” 江野故意不说。 陆酌转过脸,凶巴巴地瞪江野:“我……我同意你牵我了吗?” “抱歉。”江野嘴上这样说,动作却恰恰相反,他用手指轻轻挠了挠陆酌的手心。 瞬间一股酥麻的电流从陆酌的手心蔓延至全身。 江野的俊脸在陆酌的眼前放大,他那双眼睛又变得阴郁悲伤:“哥,告诉我,你现在讨厌我吗?” 陆酌快要被江野的气息溺亡了,好半天他才颤着眼睫说:“不讨厌。” 江野眼睛倏地亮起来,他哑声问:“哥,我们还没有分手,对不对?” “……对。” 陆酌被江野的眼睛卷进一片深渊,他已经无法清醒地思考了,回答江野的话全凭本能。 江野眼底的笑意加深,他绅士地询问陆酌的意愿:“哥,请问我可以吻你吗?” 陆酌闭上眼,他早已在江野看似平静、实则汹涌的攻势中溃不成军。 下一秒,江野的薄唇贴上陆酌的。 江野吻得格外凶狠,像是要把这些年陆酌亏欠他的都吻回来。 陆酌被迫承受,两只手无力地抓着江野的西装外套。 门口,江太太感动地捂着嘴靠在江先生的胸膛上。 她知道,今天过后,儿子的爱人回来了。 而她和江先生,也会多一个儿子。 第182章 心有小野 用过晚餐后,江太太吩咐佣人把餐具撤下去,她拉过陆酌的手放到面前,温柔地说:“小酌,今晚留下来好吗?太晚了,庄园门口打不到车。” 江先生常年板着的脸挤出几分笑容:“小酌,听你阿姨的,留下来住一晚,今晚我和你阿姨要去朋友家通宵打麻将,小野怕黑,你陪陪他。” 一旁候着的管家默默走到外面打电话约麻将局。 陆酌的重点放在江先生的最后一句话上,他难过地问:“小野怕黑?什么时候开始的?” 刚刚。 当然,江先生和江太太自然不会这样说,他俩默契地转移话题。 陆酌心软了,他看向旁边没有什么表情的江野,点点头说:“好,我留下来。” 江太太等的就是陆酌这句话,她松开陆酌的手,开心地挽着江先生的手臂:“祝两个宝贝有个愉快的夜晚,那我们出去玩了。” 江先生和江太太刚离开,江野就迫不及待把陆酌打横抱起。 庄园一众佣人训练有素地低头,在短短的十几秒内消失。 陆酌小声惊呼,忍不住拿手轻轻拍打江野的脸:“你做什么!这么多人看着,你快放我下来。” 江野轻轻松松抱着陆酌朝楼上走。 陆酌见自己的诉求被江野无视,凶狠地咬住江野的喉结。 江野的脚步顿住,正当陆酌以为自己的计谋得逞了之时,江野的步伐从原本的三步变成两步。 陆酌:“?” 江野抱着陆酌走到房间门口,用长腿踹开了门。 陆酌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扔到了柔软的大床上。 窗外月光皎洁,花园里的蔷薇开得正艳。 忽然有狂风刮过,蔷薇摇摇欲坠。 暴雨紧随而至,将满园蔷薇拍打成花泥。 第二天陆酌睡到中午才醒来。 他扶着腰艰难地下床,一步一步缓慢地朝卫生间挪动。 事实证明,男大的体力真的很好。 尤其是江野这个饿了五年的。 昨晚结束后江野抱陆酌去洗了澡,不过陆酌还是觉得浑身上下不适,他又忍着疼洗了个澡。 洗完澡,江野端着清淡的吃食进屋。 陆酌回到床上趴着,江野拿指腹轻轻蹭了蹭他还有些发红的眼尾。 陆酌是水做的,眼泪多得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陆酌吃完东西后钻进被窝里,留给江野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江野把餐具拿到楼下的厨房,几分钟后端着热水上楼来。 “哥,喝点水。” 陆酌没有搭理江野,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江野十分有耐心:“哥,喝完水再生我我的气好不好?” 陆酌继续装睡。 江野的眼皮耷拉下来:“看来哥还是很讨厌我。” 听到这句话陆酌再也无法淡定,他烦躁地转过身,一双熊猫眼怒瞪江野:“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了?” 江野长睫垂下,掩住眼底流转的情绪。 陆酌深呼吸几口,接过水杯咕噜咕噜喝下半杯水。 喝完后陆酌恶狠狠地把水杯塞到江野的手上:“好了,现在你可以去忙了,我要睡觉。” 江野没有走,他把水杯放到一边:“哥,我还是很饿。” 陆酌没好气地说:“饿了就让佣人给你准备吃的,我现在浑身疼,给你做不了吃的。” 话说出口,陆酌反应过来了。 他抄起江野睡的枕头砸向江野:“小王八蛋,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 江野故技重施:“哥果然在说谎,哥其实还在讨厌我。” 陆酌:“……” “行行行,让你吃饱。” 晚上,江先生和江太太回到家,江太太放下包后找了一圈,没见到陆酌和江野。 她问管家:“两位小少爷出门了?” 管家抬头看楼上,面不改色说:“一天都在家。” 江先生吩咐厨师:“小酌不吃肉,想办法炖点补汤。” 凌晨两点,江野下楼给陆酌拿吃的。 江太太神出鬼没,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江野进了厨房。 她假装自己下楼来喝水,然后尽量委婉地说:“小酌明天要去实验室,你让他早点睡。” 江野面无表情:“知道了,妈,您早点休息,晚安。” 等江野端着吃的上楼,江太太才小声嘀咕:“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还好有小酌。” 次日,闹钟响第三遍时陆酌才不情不愿地起床。 江先生上班去了,今天用早餐的只有江野、江太太和陆酌。 陆酌下楼,发现江太太让人在餐椅上放了柔软的坐垫。 每一个都有。 陆酌坐到江野旁边,趁江太太的注意力在面前的中式早餐上,伸手到餐桌底下狠狠掐了江野的大腿一把。 江野坐姿端正,吃相优雅,脸色一点不变。 陆酌原本以为会很尴尬,但江太太全程聊的是其他事。 甚至还贴心地说自己昨天晚上睡不着刷购物软件,激情下单了这些坐垫。 吃完早餐,江野开车送陆酌去北大。 车座椅上也铺有软垫,陆酌一路把江野骂个狗血淋头。 车子开到北大时,陆酌气呼呼提出了抗议:“江野,以后不许把助听器摘下来!” 江野:“嗯。” 嘴上答应,心里想的是截然相反。 “我大概五点忙完,到时候记得来接我。”陆酌说完拉开车门下车。 一瘸一拐走进大门。 中午,陆酌忙得忘记吃饭,江野拎着家里厨师做的饭菜来送饭。 陆酌边吃着美味的饭菜边抱怨:“太过分了,你是不是想把我饿死?” 同个导师带的研二学姐无情吐槽陆酌:“小陆你说这话要不要脸?谁不知道你是我们组最拼命的,平时往兜里塞两个馒头就能对付的人,今天怎么娇气到要让你弟弟送饭?” 研三学长表示研二学姐说得对。 陆酌假装听不见。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江野不光给陆酌带了好吃的,还给和陆酌同个组的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 陆酌吃完饭才想起来哪里不对,他把江野拽到一边,压低声音问:“我没有和你提过我们组有多少个人,老实交代,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陆酌:“!” “既然你猜得这么准,那你猜猜你今晚是睡沙发还是睡床?” 第183章 要是陆酌能生…… 陆酌炸毛的时候格外可爱,江野看着他那张因怒气而通红的脸,喉结上下滚了两遍,不太确定地说:“睡床上?” “睡沙发,”陆酌双手环在胸前,冷冷地瞥江野:“不说清楚你以后都睡沙发。” 江野在睡沙发和睡床二者之间果断选择出卖许贵:“是我找许贵打听的,许贵不是天天和你打电话吗?你的一切人际关系他都清楚。” 陆酌:“……” 几秒后陆酌琢磨过来了,他用审视的眼神盯着江野,幽声问:“不对,你和许贵什么时候认识的?江野,你还瞒了我什么?我今天给你机会,你老老实实全部交代清楚,别等我后面发现,到时候就不是这么好说话了。” 江野眼神心虚地四处乱瞟。 陆酌厉声:“江野,你不说是吧?不说你马上给我滚,糟心玩意,看到你就来气。” 陆酌话说到这个份上,江野不说也得说。 毕竟陆酌是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宝贝。 江野长话短说,把这五年自己怎么和许贵认识,怎么通过许贵关注陆酌这些年的一举一动全说了。 陆酌听完后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他没忍住握紧拳头捶了江野两下:“所以你一直在默默关注我的生活?而我什么都不知道,每天苦苦担心你想你?” 江野抓住重点:“哥天天想我?” 陆酌傲娇地把脑袋扭到一边去:“没有,你听错了。” 江野把陆酌揽进怀里:“哥,我每天都很想你,很想很想。” 陆酌老脸一红:“去去去,谁要听你说这些了?” 师兄师姐齐声们:“咦~” 陆酌脸红到脖子:“别在这儿碍我的眼了,你赶紧回去。” 江野凑过去:“哥亲我一口我就走。” 陆酌一巴掌呼在江野脸上,这混账东西自从开了荤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从凶狠冷漠的大狼狗变成会撒娇会粘人的小狗狗。 不过打归打,陆酌还是双手捧着江野的脸亲了江野一口。 江野这才一步三回头回去。 学长学姐们打趣陆酌: “小陆,你和你弟弟什么时候给我们发喜糖啊?” “是啊小陆,怪不得我们给你介绍对象你不要,原来是谈了个这么帅气的弟弟。” 学姐突然想到什么,她拿出手机点开清大的官方网页:“小陆,你男朋友是清大的江野?” 其他人一听“江野”这个名字,立马放下手头的工作朝说话的学姐看过来。 陆酌矜持地点头:“是他。” 学长学姐们齐刷刷惊呆。 学姐感叹:“难怪你和江野要一个选清大一个选北大,合着是想同时震惊两所大学啊。” 陆酌摆手:“没有没有,低调低调。” 下午四点半,有着“拼命十三郎”之称的陆酌准时忙完手里的活,他拿上自己的书包,笑着跟同组的师兄师姐们说明天见。 等陆酌离开,学长学姐们才围绕他展开讨论。 “小陆这该死的数学天赋,我们要头疼好几天才能解决的问题,他不到一个下午就搞定了,难怪导师当初因为抢他差点跟李教授打起来。” “智商高也就算了,关键找的男朋友也是个智商高的,我都不敢想象他俩以后的孩子会有多聪明。” 话题逐渐跑偏,学姐用胳膊肘撞了说这话的学长一下:“你算数据算糊涂了?小陆和江野都是男生,他俩怎么生孩子?” 学长若有所思,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要是小陆能生,整个京市起码有一半的孩子要姓江。” 大家点头表示赞同。 与此同时,陆酌还没走出北大的门就接到江野打来的电话:“哥,我在实验室门口,你人呢?” 陆酌沉默两秒,他忘记等江野了。 江野的呼吸逐渐变沉:“哥,我刚忙完,你不会怪我来晚了吧?” “你往回走,我快到门口了。”陆酌说完体贴地说:“慢慢走就行,别用跑。” 十五分钟后,陆酌见到了气喘吁吁的江野。 “哥!”江野大步走到陆酌面前,不等陆酌反应过来就将陆酌拥入怀里。 陆酌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但也没推开江野。 “大庭广众之下,你收敛点。” 江野不情不愿地放开陆酌。 两人并肩走到江野停车的地方。 陆酌打开车门,见后座坐着许贵。 许贵咧着一口白牙跟陆酌打招呼:“嗨,酌哥,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陆酌冷笑:“许贵,这些年你被江野收买,帮着他做了不少事吧。” 许贵脸上的笑容僵住,他急忙用眼神向江野求救。 江野回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那个……酌哥,其实我……我……” 陆酌钻进后座对许贵一顿爆锤。 许贵连声求饶:“酌哥,打人别打脸,我明天还要和沈悦约会。” 陆酌打累了才饶许贵一命。 许贵心有余悸地护住脑袋,不甘心地问:“酌哥,主谋是江野,你为什么只打我不打他?” 陆酌微抬下巴:“因为他是我男朋友。” 许贵破防:“有男朋友了不起啊,没见过你这样偏心眼的。” 江野又恢复成高冷疏离的样子,他等陆酌揍完许贵才上车。 车子开到一半,许贵小心翼翼偷瞄陆酌:“酌哥,最近新开了家素食馆,我请客。” 陆酌冷哼。 许贵又说:“酌哥,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和江野划清界限,在没有得到你的允许前,我一定不会跟他透露你的情况。” 许贵嘴上这么说,实际上正在打字给江野发消息。 【大富大贵:江哥,我对你绝无二心,说这些只是为了保住小命。(双手合十)(双手合十)】 吃完晚饭,江野先把许贵送回家。 陆酌吃得有些饱,加上昨晚没怎么睡觉,刚上车就睡着了。 等他睁开眼时,车子已经开进了霁月山庄。 陆酌扒着前座椅背:“江野!” 江野把车停稳,转头朝陆酌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哥,我爸妈说想天天看到你,你就满足他们的愿望,以后跟我一块住,行吗?” 第184章 恋爱关系 “不行。”陆酌想也没想就说。 江野的神情肉眼可见变得失落:“哥,五年没见,你就一点不想我吗?” 江野的思维跳跃得太快,陆酌一时之间没想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把话题扯到“想不想他”这事上。 不过陆酌还是遵循内心的想法,诚实地说:“呃……想。” 江野没有说什么,拉开车门下车,留给陆酌一个冷酷的背影。 陆酌追上去,这才听到江野问:“既然想我,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住一起?难道你背着我养了小白脸?” 陆酌正要开口哄江野,江太太从屋里出来了。 见到两个大宝贝她很高兴:“小酌,小野,我今天亲自下厨,你们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两分钟后,陆酌和江野看着面前煮得黑乎乎的大白菜陷入沉思。 怪不得江野做饭让人难以下口,原来是遗传了江太太。 江太太满脸期待:“大宝小宝,快尝尝好不好吃?” 江野面不改色拿餐刀切下一小块白菜叶送入嘴中:“好吃。” 陆酌的胜负欲被激起,他表情夸张地用筷子夹起一大片菜叶:“阿姨做的菜一看就很好吃——” 话音戛然而止。 过了两秒,陆酌才艰难地咽下菜叶。 还不忘提高声音夸赞:“好吃!阿姨做得实在太好吃了!” 江野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他想起小时候自己第一次下厨,也是煮了棵白菜。 好在这时江先生从公司回来了,他及时救场:“哎呀夫人,你怎么给小酌和小野吃毒白菜?我的意思不是你做得不好吃,是佣人买的白菜有问题,一下锅就会发黑。” 江太太一听脸色大变:“大宝小宝别吃了。” 陆酌和江野同时感激地看向江先生。 佣人把黑色大白菜撤下去后,江太太笑吟吟开口:“大宝,以后你在庄园住下好不好?阿姨和叔叔想天天看见你。” 陆酌还是不太习惯“大宝”这个称呼。 自从昨天过后,江太太对他的热情成倍递增,虽然以前也很热情,不过那种热情始终保持着距离,不像现在。 “阿姨,我——” 江先生说:“小野前段时间查出失眠,医生说要多和喜欢的人接触才能好。” “失眠?” 江太太和陆酌异口同声。 反观江野,从始至终都很冷静。 “啊对,失眠,还挺严重的。”江太太一秒变脸,假装抹眼泪:“大宝,你要是不留下来的话,说不定哪天小宝就会因为失眠进医院。” 江野面不改色:“嗯。” 陆酌再一次心软:“好吧,我答应留下来,不过我要抽个时间回去拿我的东西。” 他很信任江先生,江太太和江野都有可能骗他。 但江先生不会。 …… 次日,陆酌顶着比昨天还要严重的黑眼圈醒来。 他今天连床都下不了,只好打电话给导师请假。 导师爽快地给陆酌批了三天假,让他好好休息。 结束和导师的通话,陆酌两眼一闭昏睡了过去。 梦里都是在骂江野。 陆酌睡得迷迷糊糊间,他放在一旁的手机不断响铃。 强忍着把手机丢出窗外的冲动,陆酌咬牙挪动被碾过一遍又一遍的身体。 电话刚一接通,高猛激动的声音传了过来:“酌哥,快发定位过来,我和铭儿来京市看你了。” 陆酌一下子清醒了。 给高猛和刘铭发去定位,陆酌下楼和江太太说了一声。 江太太对高猛和刘铭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她又想亲自下厨,江先生一听赶紧找个借口带她出去。 临出门前江太太说:“今晚叔叔阿姨不回来,你们小年轻玩个尽兴。” 陆酌一颗心暖暖的,来霁月山庄的这两天,陆酌有时候会想,如果江先生和江太太没有把江野弄丢,江野会在一个温馨幸福、充满关心和爱的家庭里长大。 但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就没有机会把江野捡回家了。 江野今天要忙项目,一早就出门了。 当时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陆酌还问他哪来的那么多精力。 江野的回答无声胜有声。 陆酌拍拍发烫的脸颊,强制性让自己忘记那些画面。 高猛和刘铭来得很快,他俩一见到陆酌就扑上去。 高猛:“酌哥,才半年不见,你怎么又变帅了呜呜呜。” 刘铭:“酌哥,来之前你没有告诉我和酸钾你住在这么豪华的地方啊。” 陆酌没有立即回答刘铭的问题,他试探性地问:“酸钾,铭儿,如果我说我和江野——” 高猛和刘铭的反应都很大。 “停停停酌哥,你别在这种大家都开心的日子提江野。” “就是啊酌哥,当年江野那个负心汉抛下你远走他乡,你可不能吃回头草。” 陆酌沉默了。 看来要让高猛和刘铭接受他跟江野的恋情,得多费点心思。 刘铭问:“酌哥,你是不是想谈恋爱了?要不我给你介绍?你现在喜欢男生还是女生?你放心,我通讯录里一堆帅哥美女,绝对有你喜欢的类型。” 高猛也附和:“是啊酌哥,都说彻底忘记一段恋情的最好方式是开启新的恋情,俗话说得好,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 江野的话顿住。 他见鬼似的看着来人:“江江江江……” 刘铭嫌弃地瞅高猛一眼:“江什么江,你吃错药了?” 高猛一口气长长地呼完,才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说:“江神。” 刘铭回头:“我靠,江神!” 江野:“嗯。” 高猛和刘铭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五年没见,江野的压迫感更强了。 吓人吓人。 陆酌看不下去了,他朝江野招手:“江野你过来。” 江野放下手里的糕点,走到陆酌旁边坐下。 陆酌无奈道:“酸钾和铭儿不惊吓,你别吓他们。” 江野:“我什么话都没说。” 高猛和刘铭缓过神来了,并非他们胆小,实在是江野突然出现很吓人。 两人对江野都没有好脸色。 只不过如今当着江野的面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陆酌给高猛和刘铭各倒了一杯茶:“酸钾,铭儿,我要和你们坦白一件事。” 高猛和刘铭同时开口:“我们不听!” 陆酌非要说:“我和江野和好了,现在是恋爱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