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和四个女人的故事》 第1章 我就是要上山下乡 一九七四年的九月十五号，是赵紫成忘不了的日子。 那天，高中刚毕业的他，和二十个年轻人，戴上大红花，被两辆大解放拉着，到离家五十多公里的梨花乡插队落户。 初秋的风吹在赵紫成只有十五岁的脸上，他满心欢喜，不由得跟着同伴大声唱起歌来。 赵紫成的出生年月日是一九五八年九月二十一号，应该是还不满十六周岁，可户籍资料表上，他的出生年月却变成了一九五七年的九月二十一号，整整提前了一年。 赵紫成上学早，当时上小学的时候，年龄卡在九月一号之前出生的孩子，还是赵国富和学校好说歹说，才送了进去。 同年级的大部分同学都是五七年和五八年上半年的，现在已满十六周岁，正好符合上山下乡的年龄。 赵紫成却不够。 街面上每天都有跟在父母后面置办东西的半大孩子，个个喜气洋洋，看着跟要过年似的。 赵紫成作为班里最小的学生，与此无缘，而且，他只能在家待业，等明年的招工考试，明年，他就满十六周岁了。 隔着院墙，赵紫成都能感受到那种即将奔赴新生活的热烈气氛，这让他倍感郁闷。 赵家有三个孩子，赵紫成是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妹妹。 作为家中长子，赵紫成从小到大没让父母操过心，可这一次，他一反常态，在家里闹起了别扭。 赵紫成想要上山下乡。 “人家有政策，又不是咱说了算，你先找个临时工干着，等明年，明年你年龄够了，下乡参加招工考试都行。” 赵紫成坐在堂屋门口，父亲赵国富要去上班，赵紫成抬起腿挡着。 赵国富劝道。 “要等一年……我不管，反正我要去！” 赵紫成低着头，执拗地说道。 “让开！让你爸去上班，别不懂事！” 赵紫成的妈妈郑琴呵斥道。 “……” 赵紫成犹豫了一下把腿挪开，脸上却有眼泪流下来了。 “……” 赵国富看了一眼儿子，没说话，从门口出去了。 “看你这点出息！多大了？为这点事还值当哭！” 看赵国富推着自行车从院子里出去了，郑琴对赵紫成说道。 “……我就是想上山下乡！听别人说年龄不够能改，为什么我就不能改？” “人家改是人家有门路。” 郑琴说道。 “……人家的门路是怎么来的？你们在这淄城住了这么多年，白住了！” 赵紫成哭着说道。 “你！”郑琴没想到一向懂事的儿子嘴里能说出这种话，被气得愣了一下，随后说道：“我们是白住了，你看谁没白住你就去找谁，叫爸叫妈我们不拦着！” 郑琴说完，拿起门后挂的那只布包走了。 郑琴在街道上的酱菜厂干临时工，早晨七点半上班，七点就得从家里走。 “哥，你为啥非要去上山下乡？在城里上班多好？不比在地里劳动强？” 赵紫成的大妹赵晓梅背着书包从赵紫成旁边走过，说道。 “……” 赵紫成没理赵晓梅，他擦了一把眼泪把脸扭到一边。 “我上学去了。” 赵晓梅又说了一句，走了。 今年赵晓梅刚升初中二年级。 早上七点零五分，家里只剩下坐在门口使拗的赵紫成，还有他五岁的小妹妹赵晓芳。 晓芳本来是去托儿所的，赵紫成六月份毕业在家，郑琴就不让晓芳去了，让赵紫成在家看着。 “你在家没事，看着你妹妹，还能省托儿费。” 郑琴这样说的。 不按点去托儿所，晓芳就没有必要跟着大人早起，这时候还在床上睡着。 …… 上午十点多，赵国富骑着自行车出现在酱菜厂的门口。 传达室的老头把郑琴叫出来，郑琴穿着工作服，带着套袖，还有一身的酱菜味道。 “你咋来了？” 郑琴一看是赵国富，有些意外地问道。 “……找你商量点事儿，在家说不方便。” “啥事？” “老大这事你看怎么弄？” 赵国富问道。 “还能咋弄，先干一年临时工，明年再说。” “……可看他这个样，怕是迷上上山下乡了。” “还是个孩子，这个劲几天就过去了，不用搭理他。” 郑琴说道。 “要是过不去咋办？当时只想让他早点上学，没想到这么麻烦。” 赵国富说道。 “那你什么意思？” “不行，咱去找找人，看能不能让他上山下乡。” “找谁？” “我有个战友在派出所，这事应该问题不大。” “能行？” “试试。” “……试成了，可真就走了，他才十五。” “过了生日就十六了，男孩子，早锻炼早成人。” “那……就试试。” 郑琴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赵国富拿着那张上山下乡的登记表回家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周，赵紫成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这一批下周就走，你赶紧填好送去，别耽误了。” 赵国富把登记表递给儿子说道。 “……” 赵紫成吃惊地抬起头，他接过登记表看了又看，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梨花乡，离咱这五十多公里，不算远，想家了，回来也方便。” “嗯！” 赵紫成满脸欣喜，立刻答应道。 “这下满意了？不嫌我们没本事了？” 郑琴在一旁插嘴道。 “……” 赵紫成低下头没吭声。 “哥，你要去哪？” 赵紫成只有五岁的小妹妹走过来问道。 “我要去个好地方。” 赵紫成说道。 “我也去。” “你可去不了。” 赵国富一把抱起小女儿笑着说道。 赵家的三个孩子，顶数老大赵紫成随郑琴，圆脸庞，大眼睛，高鼻梁，再加上性格积极上进，在学校一直被老师喜欢，从小学一路班长当下来，事事拔尖已经成了习惯。 在赵紫成看来，上山下乡是这个火红年代年轻人最应该做的事，他生逢此时，怎么能错过！ “傻。” 赵紫成的大妹赵晓梅小声嘟囔了一句。 “你说啥？” 在赵晓梅旁边的郑琴听到见问道。 “没说啥。” “你去把鏊子支上，今天晚上烙饼。” 郑琴说道。 “……” 赵晓梅没说话，沉着脸转身从堂屋出去了。 赵晓梅去西屋放下书包，去院子里的厨房把鏊子提了出来。 赵晓梅把鏊子放在厨房门口的旁边，用三块砖把鏊子架了起来，然后去院子西边放杂物的地方，拖了半袋子刨花过来。 这刨花是从木器厂买来的，两毛钱就能买一大袋子。 赵晓梅刚准备好，郑琴就从堂屋出来了。 “把鏊子擦擦，点上火。” 郑琴一边说一边往厨房走。 赵晓梅没吭声，但还是照郑琴的吩咐擦鏊子点火。 “烧好了。” 赵晓梅把点着的刨花在鏊子下面摊匀了，对着厨房门口说道。 “嗯，知道了。” 郑琴说着，用擀面杖卷着一张擀好的单饼从厨房门口走了出来。 郑琴把饼放在鏊子上，看着鏊子下面冒出的火苗，说道： “火太大了，小点。” “……” 赵晓梅没吭声，她看郑琴进了厨房，又拿了一把刨花塞到了鏊子下面。 第2章 红裙子白衬衫 赵晓梅添上的这把刨花，果然把饼烙糊了。 郑琴拿着擀好的第二张饼出来，鏊子上的那张，赵晓梅已经翻面了，朝上的那一面有好几个烙糊的黑斑。 “哎呀，不是让你把火弄小点吗？怎么还是糊了？” 郑琴一边埋怨一边腾出一只手，拿起旁边的竹批子，把鏊子上的那张饼挑起来放到盖帘上，随后，又把手里套在擀面杖上的那张铺了上去。 “火小点！你看火都烧到外面了，刨花不要钱？” 郑琴蹲下身子，拿过赵晓梅手里的烧火棍拨弄了一下鏊子下面的刨花说道。 “……” 赵晓梅耷拉着眼皮不吭声。 “面也是钱，刨花也是钱，哪一样不要钱……对了，你哥过几天走，到农村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怎么也是出门，不能太不像样，这个星期天我和他去买条裤子，你哥去年的线衣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穿，不行到时候一起看看，你那个表演节目的红裙子和白衬衫，还是出去借一借，先不买了。” “借不着！” 赵晓梅拉着脸硬邦邦地说了一句。 这样的结果，刚才在堂屋父亲递给哥哥那张登记表的时候，赵晓梅已经预见到了，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生气。 “咋会借不着？你那么多同学。” “反正借不着！” “借不着就别参加了，你说上台就那么几分钟，买条红裙子，平时又没法穿……” “咋没法穿？” 赵晓梅反驳道。 “你看见谁平时没事穿个红裙子？和个红猴子似的，白衬衣也不耐脏，还不得一天一洗……坏了，和你说话耽误擀饼了，这个差不多了，翻一下，别再糊了。” 郑琴说完，急急忙忙进了厨房。 “哼！没理讲了，还擀饼！” 赵晓梅小声嘟囔了一句，用竹批子挑起饼，啪的一下翻了过来。 “姐姐，我要吃饼。” 这时候，赵晓芳从堂屋出来了，一出门就奔着赵晓梅这边过来了。 “别动！” 赵晓梅看见妹妹走到盖帘旁边，伸手去拿上面的那张饼，吼了一声。 “……” 五岁的赵晓芳被这一嗓子吓住了，呆呆地站在那里。 这一幕，正巧被拿饼从厨房出来的郑琴看到。 “你咋呼啥？” 郑琴皱着眉头说道。 “她拿饼，我怕烫着她。” 赵晓梅辩解道。 “你就不会好好说？吓着你妹妹！” “……” 赵晓梅不吭声，她拿起竹批子，把鏊子上的那张饼挑到盖帘上去了。 …… 郑琴娘仨正在院子里忙活，赵国富和儿子赵紫成这时候却在堂屋里小声谈心。 “……谢谢爸。” 赵紫成低着头小声说道。 “谢啥。” “……” 赵紫成没说话，他起身到吃饭桌旁倒了一杯水，递到了父亲手里。 “不管怎么样，到了那就好好干，上学是学书本上的东西，下地劳动学的是书本外面的东西，都离不开学习。” “嗯，我知道。” “梨花乡离咱这不远，有什么事，休息的时候坐车就回来了。” “嗯。” “……住集体宿舍，和同学们搞好关系。” “嗯。” “……”父子之间的谈话，简明扼要，说了几句，赵国富就想不出还有什么要嘱咐的了：“你拿个笔，我和你把表先填起来吧。” “嗯。” 赵紫成答应了一声，去自己屋里找笔去了。 赵紫成的房间是把堂屋间隔出来一半，下面用砖砌了半截墙，上面是像窗户那样的小格子玻璃，里面拉着布帘。 赵家的三间北屋，东边一间是赵国富和郑琴的卧室，西边一间是赵晓梅和妹妹的房间，虽说是姊妹俩，可晓芳自己的床经常空着，她喜欢跑到东屋父母的床上睡觉。 月底放假前就要上台表演，赵晓梅担心借不到衣服，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把你那件旧的白衬衣借给我吧。” 第二天，一到学校，赵晓梅就对自己的同桌宫秀燕说道。 这次宫秀燕也上台，她有一件白衬衫，有些旧了，她妈又给她做了一件新的，留着上台穿。 “你不是说你妈要给你买吗？” 宫秀燕问道。 “又说不买了。” “为啥？” “……我哥要上山下乡。” “那又咋了？” “我妈说先紧着我哥……反正就是找理由不给买。” “那行，就是这件有些旧了。” “没事。” “那红裙子呢？” “张芳有一条，她又不上台，我借她的。” “她那件是纱的，舍得借给你吗？” 宫秀燕问道。 “我试试，不行再说。” 赵晓梅说道。 …… 赵晓梅最终借到了张芳那条红色的纱裙，是宫秀燕拿一副医用胶皮手套换的。 宫秀燕的妈妈在淄城人民医院，那种做手术戴的橡胶手套，一副就能剪出一根皮筋。 赵晓梅的白衬衫和红裙子都有了着落，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晚上，郑琴在儿子的屋里，让他试穿刚买来的裤子，裤子买了两条，都有些长，需要改裤脚，小女儿赵晓芳就被打发到西屋来找姐姐了。 “看会儿你妹妹，我要踩缝纫机。” 郑琴拿着新买来的两条裤子站在西屋门口说道。 赵晓梅正在写作业，听见立刻说道： “我哥呢，不会让我哥看着她？” “你哥收拾行李。” “我爸呢？” “你爸在门口和人下棋……让你干点活，怎么这么多事！” 郑琴皱起眉头说道。 “……她都这么大了，看她干啥？” 赵晓梅小声嘟囔道。 “你说看她干啥？你这么大的时候，不也是别人看着你！去，找你姐去。” 郑琴对小女儿说完，拿着裤子去东屋了。 家里的那台上海牌的缝纫机在东屋。 “过来！” 郑琴走了，赵晓梅对妹妹说道。 赵晓芳走到姐姐旁边站定。 “看着你干啥？有什么好看的！你看你胖的，咱家的好东西，妈都给你吃了！” 赵晓梅伸出一只手捏住妹妹的脸蛋，使劲捏了捏说道。 “……姐，疼。” 晓芳咧着嘴说道。 赵晓芳是郑琴和赵国富没想到的孩子，不知怎么就有了，比上面的赵晓梅小了八岁。 晓芳满三岁被送到托儿所，郑琴去酱菜厂上班。 每天下午郑琴接回晓芳，就给大女儿晓梅，自己做饭洗衣裳。 “光让我看，怎么不叫我哥看？” 那时候刚满十一岁的晓梅抱着妹妹抱怨。 “老师留下你哥有事。” “有啥事，就知道给老师干活买好。” 赵晓梅不屑地说道。 “什么叫买好？你哥年级第一的成绩也是买好买来的？小毛孩子，就知道攀，你有本事你也去买好，我干活也不用你帮忙！” 郑琴没好气地说道。 第3章 带荤的话题 的确，赵紫成是郑琴和赵国富引以为傲的儿子，从小学到高中毕业，成绩没下过年级前三，一直是班长，学校里的文体活动也特别积极。 赵晓梅喜欢玩，有一帮跳绳跳皮筋的小伙伴，一放学就跟着赵晓梅回家，在她家院子门口的空地上玩，因为赵晓梅放了学要看她妹妹，她妈不让走远了。 “你妹妹就和你的一个小尾巴一样。” 小伙伴对赵晓梅说道。 “跟腚狗！” 赵晓梅回到家，用手指戳着妹妹的脑门说道。 赵晓梅不喜欢妹妹跟着她，哥哥放了学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却干啥都要带着妹妹。 赵晓梅玩起来顾不上照看妹妹，就把晓芳放在院子门口自己玩，每次晓芳爬得一身土回家，郑琴就会骂赵晓梅。 今年赵晓梅十三，人大了，也长心眼了，班级里有活动她也参加，这样不会被妈说，还不用回家干家务，看妹妹。 国庆节学校组织的文艺汇演，班里要七个女生小合唱，赵晓梅被选上了。 开始，对大女儿的这次上台表演，郑琴还很支持，赵晓梅说要统一着装，白衬衣红裙子，郑琴也没含糊，一口就答应了。 可赵紫成的上山下乡办下来，要给儿子添置衣服，郑琴又变了卦。 “我妈，眼里只有我哥。” 赵晓梅恨恨地对宫秀燕说道。 国庆节放假前夕，学校不光组织了文艺汇演，快到重阳节了，语文老师为了应景，布置的假期作文题目是：我的妈妈。 “我的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虚伪的人，她明明重男轻女，却死不承认。” 课间的时候，赵晓梅拿着作文本，对着同桌宫秀燕，像朗读课文一样说道。 “你敢这么写吗？” 宫秀燕笑着问道。 “不敢。” 赵晓梅一点都没有犹豫地说道。 在家里，是没有稳定工作的母亲说了算，反而那个当粮管所所长的爸爸言听计从。 即使这样，赵晓梅也说过一次，可立马就被母亲怼了回来。 “啥叫重男轻女？缺你吃了缺你喝了？还是做两样饭了？你吃的饭和你哥不是从一个锅里舀出来的？小小年纪，就知道攀？你哥当班长，这你咋不攀？” “我还当文艺委员唻！” 赵晓梅为自己申辩。 “文艺委员能和班长比？整天瞎蹦跶，有啥用？” “……” 赵晓梅被怼得没话说了，悻悻的。 赵晓梅的学习处在班级中游，从中游到上游这段距离，赵晓梅一直到毕业都无法逾越。 赵晓梅身材苗条，面目清秀，又喜欢蹦蹦跳跳，只有在班里的文体方面，才能显出她的能力。 “你见过猴子念经有念好的？” 郑琴笑着挖苦大女儿一学习就坐不住的毛病。 郑琴喜欢儿子，因为儿子不光长相随了她，那个积极上进不服输的劲头也随了她。 十六岁的时候，村里来了部队，郑琴被部队整齐规整，朝气蓬勃的作风深深吸引了。 郑琴要参军，爹娘不让，郑琴是家中长女，又快到了说婆家的时候，外面兵荒马乱，谁知道出去能不能活着回来。 爹娘知道郑琴的脾气，部队开拔的前一天晚上，他们把郑琴反锁在屋里，没想到，郑琴后半夜砸开窗户跑了。 现在，看着儿子死活都要上山下乡的样子，郑琴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郑琴十六岁参军，人长得也矮小，可人小志气高，农村出来的孩子，本来就不怕苦，她还不怕死。 跟着部队渡河，上面有飞机扫射，后面有敌人的大部队追赶，不停地有战友在水面上消失。 “你就不害怕子弹打着你？” 赵紫成去了梨花乡，赵国富下班回来得晚，郑琴和两个女儿说话的时间不知不觉就多了。 有一次，郑琴给赵晓梅改一条穿短的裤子，赵晓梅和赵晓芳坐在旁边，听郑琴讲她年轻时候的那些事，赵晓梅忍不住问道。 “怕有啥用，又不是怕那子弹就不往身上打了？” 郑琴拿着针在头皮上蹭了蹭，一边继续缝一边说道。 郑琴在部队的表现突出，没两年就荣立了个人三等功，地方上得到消息，找到村里，由村长带着，到郑琴的家里报信。 郑琴的爹娘看到村长带着几个陌生人走进院子，两人扶着门框，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很多村里的烈士就是这么通知的。 赵紫成像郑琴一样，在梨花乡的知青点表现突出，第二年就当上了知青点的组长。 在农村，繁重的体力劳动，简陋的生活条件，没过多久，就把这帮来自淄城的小年轻身上那股子新鲜感消耗殆尽。 赵紫成是个例外。 赵紫成仍然每天坚持早起，把院子打扫干净，再去检查干活的农具，有松动的地方，加上碎木头加固，铁锨卷了刃，赵紫成就用锤子敲打平整，再去磨刀石上打磨，要是还有时间，就坐在院子里看书。 赵紫成一个月回家一次，父亲把单位阅览室的书带回来让他拿着。 “多读点书，将来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到。” 赵国富对儿子说道。 梨花乡的支书叫宁骏山，五十二了。 年纪大了，觉少，宁骏山每天早上天一放亮就在炕上躺不住了，披上衣服到外面转转，总是习惯从知青点这里路过。 早晨的小山村，静谧安详，宁骏山一天的工作仿佛只有在这个基础上才能正常开始。 几乎是每天，宁骏山都会看到赵紫成在知青点的院子里，有时候在干活，有时候在看书，宁骏山也不惊扰他，远远地看一眼就走开了。 “我看这帮小年轻里面，就那个叫赵紫成的还行，是个好苗子，其他的，不成。” 有一次，宁骏山在办公室对乡长于少良说道。 “嗯。” 于少良应道。 于少良是梨花乡的乡长，比宁骏山小几岁，两人还有些弯弯绕绕的亲戚。 于少良四十来岁，外号于鬼子，他长着一张黄面皮，瘦长脸，眼睛是单眼皮。 于少良爱抽烟，右手的两根手指被熏得发黄，给人的印象，于少良总是夹着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尤其是开会需要发表意见的时候，更是如此，和直言快语的宁骏山形成了鲜明对比。 就这样一个人，在赵紫成这批知青来梨花乡的第三年，于鬼子这个名字，频繁地出现在男知青的集体宿舍里。 “昨天，我看见于鬼子在泵房摸陶玲玲的手了。” 知青秦大志说道。 男知青的集体宿舍和旁边的女知青宿舍一样，都是大通铺，冬天，吃过晚饭，出去太冷，在屋里，就是聊天。 都是到了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这种带点荤的话题格外让人振奋。 第4章 陶玲玲 陶玲玲是这批知青里面长得最好看的女生，一米六五的身高，白皮肤，大眼睛。 躺在旁边的赵紫成听到陶玲玲的名字，心里一动。 知青点做饭是分组排值日表，轮流着做，男女搭配，陶玲玲和赵紫成一个小组。 赵紫成也觉得陶玲玲好看，就是有一些女生的娇气。 有一次，轮到赵紫成和陶玲玲做饭，赵紫成拎着米袋子往锅里倒米，一只已经死了的大老鼠掉了出来。 “啊——” 端着一盆水站在一边准备洗米的陶玲玲像见了鬼一样，尖叫着扔了盆就跑，跑到院子里才停下。 赵紫成也吓了一跳，但他是男的，又是小组长，他不能像陶玲玲那样一跑了之。 赵紫成找来掏炉灰的钩子，把那只老鼠从锅里弄了出来。 老鼠很大，从锅台掉到地上，发出噗的一声。 “那只老鼠这么大，估计也很老了，不知道怎么就死在米袋子里。” 很多年以后，赵紫成在酒桌上不止一次的用手比划着提起过这只老鼠。 赵紫成把钩子插进死老鼠的嘴巴，拎着从站在院子里惊慌失措的陶玲玲面前走过，陶玲玲吓得连连后退。 那天的饭是赵紫成一个人做的，被吓坏的陶玲玲一步都不敢再跨进厨房。 “别和别人说，一说饭就没人吃了，这么多米就浪费了。” 赵紫成对陶玲玲说道。 知青干活多，饭量大，每月三十五斤的定量不允许一次倒掉这么多大米。 “……多恶心。” 陶玲玲嗫嚅道。 “那怎么办，我多洗几遍，煮熟了应该没事。” 赵紫成说道。 说归说，看见死老鼠的赵紫成端着一碗白米粥，犹豫再三，还是悄悄倒掉了。 自从发现死老鼠，陶玲玲对赵紫成好像有些不一样了，赵紫成洗衣服的时候，她也拿个盆去洗，俩人说着话，陶玲玲顺便也帮赵紫成一起把衣服洗了。 “你到底是五七年的还是五八年的，有人说你改了户口。” 陶玲玲和赵紫成聊天的时候问道。 “……没有，就是五七年的。” 赵紫成略一犹豫说道。 改户口是父亲托的关系，赵紫成可不想把这事弄得人尽皆知，害人害己。 “这个于鬼子是不是看上陶玲玲了？” 知青宿舍里关于于少良摸陶玲玲手的讨论还在继续，有人说道。 “呸！什么叫看上，于鬼子多大年纪了，有老婆孩子，他这叫耍流氓！” 秦大志立刻回应道。 “妈的！敢欺负知青，欠收拾！” “咋收拾？” …… 屋里一共住着十二个男生，群情激愤，讨论变得热烈起来。 这些年轻人，在一个锅里吃了几年饭，早就有了兄弟姐妹的情谊，尤其是陶玲玲那样漂亮的女生，更是知青点的荣耀，全体男生保护的对象。 “这样不行，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赵紫成听说要收拾于乡长，说道。 “你懂啥，这种人，揍一顿就老实了。” 有一个叫路鹏的男生说道。 路鹏家和赵紫成家离得不远，在学校的时候，两人的关系就不错，经常在一起玩。 那年的冬天，于乡长有一次醉酒晚归，在半道上被人从后面套了麻袋，没头没脸地打了一顿，在家里躺了半个月。 于乡长对那次挨打没说什么，只说是喝醉酒不小心掉沟里摔的。 况且，于乡长真的不知道是谁打的他，以及为什么打他。 这次的事，梨花乡的十二个男知青全都参与了，事关个人，每人都守口如瓶。 可是，这件事仅仅过了一年，却突然起了波澜。 一九七八年的冬天，梨花乡还是照常的寒冷和冷清，人们没事都缩在屋里不出来。 可是，今年的冷清之下，似乎是有一股暗流在涌动。 知青点都在传有政策出来，知青可以回城安排工作。 一帮年轻人围着炉子，把回家听来的消息拼凑在一起，也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反正越说越热血沸腾，一讨论就是一天。 赵紫成每到这个时候，就躲得远远的，去院子里找点活干，要么找个地方看书。 回城的事情，宁骏山已经和他谈过了，他不想参与这种没边没沿没有意义的讨论。 赵紫成也没有心情。 年初的时候，父亲被查出胃癌，做了手术，今年秋天复发，又第二次住院。 这次住院，大夫让保守治疗，住了半个月，出院了就一直在家养着。 父亲现在拿的是病假工资，比过去少很多，母亲在外面的临时工就不能停，大妹妹高中毕业之后，通过招工考试进了淄城税务局，现在在下面的一个区县税务所，一周回家一次。 平时家里，只有生病的父亲和母亲，还有在上小学的小妹妹赵晓芳。 自从父亲生病，赵紫成变了很多，他变得不像过去那么爱说话了，有些沉默寡言，心事重重。 赵紫成不敢想，如果父亲身体再有什么变故，就那个身材矮小的母亲，还有十岁的妹妹，这俩人可怎么办。 赵紫成找宁骏山谈过一次，说了家里的情况，宁骏山很坚决的对赵紫成说道： “就算没有你家里的困难，光凭你这几年在这里的表现，我敢向你打保证，只要是来一个回城名额，也是你的。” 这几年在梨花乡，宁骏山和赵紫成，这一老一少，相处得不错。 宁骏山喜欢赵紫成的勤快上进，赵紫成把宁骏山当成父辈那样尊重。 这一年，赵紫成二十岁了，形容这个年纪像花一样，不光是针对女孩子的。 二十岁的赵紫成，脸上已经没有了当初来的时候那样的稚嫩，脸张开了，变得更端正英俊，更帅气。 宁骏山家的闺女宁彩霞一看见赵紫成就脸红。 赵国富现在在家，不光吃医院开的药，还搜寻各种偏方，其中一个，就用到新鲜的猪肚。 “在城里不好淘换，你在农村打听打听，有杀猪的，你去问问人家卖不卖。” 赵紫成回家的时候，母亲对他说道。 “嗯。” 赵紫成答应道。 村里的人家杀猪，赵紫成见过，一个猪，身上只有一个猪肚，赵紫成担心人家不卖，就去找老支书帮忙。 “嗯，年底杀猪的人家多，到时候我去说说。” 宁支书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赵紫成去宁支书家的时候，老支书一家人正在吃晚饭。 赵紫成刚走进老支书家的屋门，正坐在饭桌前吃饭的宁彩霞忽然起身跑进了里屋。 赵紫成和老支书说话的时候，跑进里屋的宁彩霞偷偷把门敞开一条缝，人站在门后偷偷地听。 宁骏山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都已经结婚单过，身边只剩下最小的这个女儿，年纪和赵紫成差不多。 第5章 猪肚 “彩霞呢？” 赵紫成走后，宁骏山才发现自己的闺女不在吃饭桌前，问老伴。 “在屋里……你闺女好像对那个姓赵的孩子有意思。” 宁骏山的老伴小声说道。 “……”宁骏山愣了一下，随后说道：“有意思也白搭，人家是要回城里的，现在都说政策快下来了。” “……” 宁骏山的老伴还没等说话，宁彩霞从里屋推门出来了。 宁骏山老两口立马不说了。 知青点离着淄城不算远，坐汽车也就一个来小时，可因为偏僻，车次很少，一天两趟，上午一趟，下午一趟。 知青点的年轻人，刚来的时候还行，十天半月回去一次，时间长了，不想家了，一两个月回去一次。 赵紫成自从父亲生病以来，一直是两个星期回家一次，陶玲玲也是，像他俩回家这么勤的，不多。 村里有杀猪的是一周之后了，还不是星期天，老支书垫了话，赵紫成去给了钱，就把还热乎的猪肚拿到手了。 赵紫成特意请了假，第二天回淄城给家里送猪肚。 屋里生着炉子，赵紫成怕猪肚坏了，就用网兜装着，挂在窗户外面，又怕被野猫咬了，不放心，一会儿出去看一趟，一会儿出去看一趟。 “组长，啥宝贝？” 赵紫成从男生宿舍出去，在院子里碰上去上厕所的女知青张玉凤，张玉凤笑着问道。 “哪有宝贝，一个猪肚。” 赵紫成说着，把拿出来的自己的枕巾塞进网兜，把猪肚包裹起来。 这样，野猫应该咬不到了。 赵紫成心里想。 “你这样，枕巾就粘上血水了。” 张玉凤说道。 “没事。” “你弄猪肚干什么？” “……我爸身体不好，人家给的偏方，要用新鲜猪肚。” “用猪肚你早说啊，这大老远的，你还要回去送？” 张玉凤说道。 “怎么，你有门路？” 赵紫成一听，有些意外地问道。 “啥门路？我爸就在肉食店，你要用我和他说一声就行。” “这能行？” “咋不行？” “那……那真是太好了，可我不认识你爸。” “这还不容易？等下次回去，咱俩一块，你跟我去一次，不就认识了？” “好，好，太好了。” 赵紫成忙不迭地答应道。 去肉食店买肉凭票，有什么买什么，全靠碰，像猪下水这样的稀罕货，更是不等上柜台就被有后门的买走了。 再次回淄城的时候，赵紫成前一天晚上就去女生宿舍门口，把张玉凤叫出来，再次确定时间。 “张玉凤明天也回去啊？” 张玉凤回了宿舍，赵紫成往男生宿舍走，被从女生宿舍出来的陶玲玲叫住问道。 “嗯，她说她爸在肉食店，能帮我弄到猪肚，她叫我去她爸那里一趟，说一声。” “……哦，你爸怎么样了？” 陶玲玲问道。 “还那样……别人给的偏方，反正都是好东西，没什么坏处。” 赵紫成说道。 …… 很长时间了，陶玲玲喜欢和赵紫成搭伴回淄城。 “你和陶玲玲是不是好上了？” 有一次，路鹏忽然问赵紫成。 “没有，你听谁说的？” 赵紫成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秦大志说的。” “你听他胡说！” 赵紫成说道。 秦大志在知青点是地主家小崽子一样的存在。 秦大志的妈妈在淄城物资局任一把手，有实权，家里的东西也富裕，香烟糖果糕点，不知道是买的，还是别人送的，反正不管秦大志回家，还是他妈来看他，每次都是大包小包，全是吃的用的。 “不光秦大志，还有好几个人都这么说，说你俩都是一起回去，回来的时候也一起。” “那是她家里不放心，让我和她搭伴。” “你真没和她好上？” “没有！” 赵紫成说道。 “你俩整天一块，你就没想过？” 路鹏问道。 “没有。” 其实，赵紫成没说实话，陶玲玲这样的女生，知青点的男生有几个没在心里想过？ 陶玲玲说坐车和自己搭伴，赵紫成怎么可能没想过？ 可赵紫成的心里很乱，他一方面有些自卑，像自己的家庭条件，配不上陶玲玲，一方面又觉得陶玲玲有些娇气，将来父亲要是有什么变故，她不能和自己把家里的重担挑起来。 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顾虑，赵紫成还是喜欢陶玲玲。 陶玲玲白净漂亮，笑起来的时候，两个大眼睛里面，全是笑意。 这样的女孩，有谁会不喜欢？ 知青点这个周末回淄城的人不少，一上车，张玉凤就近在赵紫成身边坐下了，后面上来的陶玲玲看见愣了一下，去后面找了个空位。 “我爸上班早，明天我去找你，和你一起去肉食店找我爸。” 张玉凤对赵紫成说道。 “……还是你在家我去找你吧，为我的事，还要你跑来跑去，你在家等着我。” 赵紫成说道。 “你找我？你知道我家住哪儿吗？” 张玉凤笑着说道。 “你和我说，我不就知道了？” “也是。” 张玉凤说着，笑了起来。 张玉凤个子不高，长相普通，可性格活泼外向，在九个女知青里面，算是叽叽喳喳的类型。 “陶玲玲，还是明天下午回去？” 下了车，赵紫成站在车下，等陶玲玲从车上下来问道。 “……嗯。” 陶玲玲看着站在赵紫成身边的张玉凤，含糊地应了一声，走了。 “……” 赵紫成想追上去，可看见张玉凤站在那里不走，犹豫了一下，就站在那里没动。 陶玲玲家在车站的东面，赵紫成家在车站的南面，平时赵紫成都是绕远送陶玲玲一段，今天张玉凤跟着，赵紫成有些不好意思。 “你是不是和陶玲玲谈恋爱了？” 张玉凤的家和赵紫成的家在一个方向，俩人一起往家走，在路上，张玉凤问赵紫成。 “没，没有。” 赵紫成慌忙否认。 赵紫成和陶玲玲一起干值日，一起回淄城，看着好像接触多，但也仅此而已，两个人谁都没有表露过那方面的意思。 “都说你俩好了，我就不信，那陶玲玲多娇气，谁会找她做老婆？” 张玉凤说道。 “……” 赵紫成没吭声。 第二天，赵紫成用自行车载着张玉凤到肉食店找她爸。 张玉凤的爸爸是个满面红光的胖子，他很痛快地说： “啥时候用，晚上和我说一声，我提前留出来，要的人多，说晚了就没了，这是我今天早上留出来的，你要用就拿着。” “谢谢叔叔。” 赵紫成连忙拿钱道谢。 “怎么样？没有比这更好使的关系了吧？” 回去的路上，张玉凤笑着对赵紫成说道。 “嗯。” 赵紫成笑着应了一声。 父亲做药猪肚解决了，赵紫成的心里一阵轻松，可回知青点的车上，看见陶玲玲故意坐到后面，和他和张玉凤拉开距离，赵紫成的心里又有些愧疚。 第6章 回城指标 “人家告诉我爸一个偏方，我妈到处淘换不着，还真的多亏了张玉凤了。” 赵紫成和陶玲玲在值日做饭的时候，赵紫成对陶玲玲说道。 好像在解释什么。 “……”陶玲玲听了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才转开话题问道：“你爸的病怎么样了？” “还那样，这种病……” “会好的，都说偏方治大病呢!” 陶玲玲安慰赵紫成道。 “嗯。” 赵紫成一边答应一边看了一眼陶玲玲，正巧两人的目光相遇。 赵紫成和陶玲玲都笑了，然后各自转过头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伴随着劳累，还有青年男女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纠缠。 一九七九年的元旦刚过，就有传言，梨花乡有回城的指标下来了。 赵紫成是听陶玲玲说的。 中午一下工，赵紫成直接去了乡政府。 在乡政府的门口，赵紫成看到一个中年女人正从里面出来。 这个女人，赵紫成认识，是秦大志的妈妈。 知青点的这些人，在一起住了几年，有时候是回家，有时候是家里人来看，所以，很多家属也都认识。 “阿姨，您过来了？” 赵紫成打了一声招呼。 “……嗯。” 秦大志的妈妈，看了一眼赵紫成，嘴里含糊地应了一声，脚步没停，急急忙忙地走过去了。 “……” 赵紫成看了一眼秦大志妈妈的背影，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赵紫成走进乡政府的大院，看见宁骏山刚从办公室出来，正在门口锁门。 “宁书记。” 赵紫成叫了一声。 “……” 宁骏山看见赵紫成，脸上僵了一下，随即又把锁好的门打开，招呼赵紫成进屋。 “我还正想着去找你，你先来了，坐。” 宁骏山招呼赵紫成坐下，自己也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宁书记，我听说回城有指标下来了？” 赵紫成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嗯，下来了，淄城文化馆，国营单位，铁饭碗。” 宁骏山说道。 “……” 赵紫成看着宁骏山，欲言又止。 “指标就一个，给了秦大志了……这次，你就别指望了。” 宁骏山说道。 “为什么？秦大志他……” “秦大志啥样，我们都清楚，没办法，他会托生，托生个当物资局局长的娘。” “……” 虽然刚才在门口看见秦大志的妈，赵紫成有些预感，可还是心存侥幸，觉得自己多想了，可现在…… 赵紫成一阵气血涌上来，胀红了脸。 “小赵，这几年你的表现，我们都看着，没办法，乡里是抓着这个指标，可乡里也有事求人。” “……我爸现在病很重，家里只有我妈和我十岁的小妹妹。” “你家的困难我们都知道，我也不敢再给你打包票了，这样，回城既然出政策了，就不会只有这一个，你放心，只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让你先走。” 宁骏山说道。 …… 这次的回程指标，让一向积极上进的赵紫成深受打击。 秦大志平时很懒散，就这样一个人，第一个回城，而且还是旱涝保收的铁饭碗，其中的缘故，不言而喻。 或许是都有些气不忿吧，秦大志走的时候，整个知青点没有一个人说话。 “哥们儿走了！” 秦大志站在知青点的院子门口喊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冲谁喊的，没人应声。 秦大志的走似乎是知青点人际关系的分水岭，在这之前，还是同学，朋友，兄弟，现在猛然发现，在回城指标面前，这些关系统统不存在了，只剩下一种关系，那就是竞争对手。 就像现在，只有一个指标，秦大志走了，别人就走不了。 这一发现，整个知青点的人好像同时觉悟了。 都知道还会有回城的指标，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去什么地方。 有些长心眼的，就提前开始行动了。 第二批回城的指标下来是七九年的五月份，四个指标，接收单位是淄城百货大楼。 百货大楼是大集体，比起上次的文化馆，差了一个档次。 这就给人一个感觉，好像回城就业的单位会一批不如一批。 “这次，你能回来吗？” 郑琴问儿子。 “应该能回来。” 赵紫成说道。 虽说是去百货大楼，但只要离家近，赵紫成就满足了，现在父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顾不上挑三拣四。 郑琴娘俩在家里说这话，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张玉凤骑着自行车来了，车把上还挂着一个网兜，里面是几个胖胖的猪蹄。 “哎呀，小张来了，快进来。” 郑琴一看是张玉凤，连忙招呼道。 张玉凤来过赵紫成家几次，是和赵紫成一起去车站坐车回知青点，郑琴认识她。 因为猪肚的事，张玉凤是这个家里的贵客。 “阿姨，我爸说这次的猪蹄子特别好，让我拿过几个来，给叔叔补补身体。” “哎呀，这怎么好，真的谢谢你爸爸了，为我们家的事，费心了……多少钱，我给你。” 郑琴连忙说道。 “阿姨，不要钱。” “那哪行！” …… 郑琴和张玉凤推让了一会儿，张玉凤才把钱收下了。 “我怎么看着这个小张好像对你有意思似的。” 张玉凤走了之后，郑琴对赵紫成说道。 “……” 赵紫成没吭声。 刚才送张玉凤出门的时候，两人站在路边说了一会儿话，张玉凤已经把话说明白了。 “我爸的意思，是咱俩一起回来，现在都兴走关系，他买了两瓶酒，还有两块上海牌手表，到时候，乡长和支书那里，你能说上话，你去送，算给咱俩送的。” “……” 赵紫成听明白了张玉凤的意思，他低着头，没说话。 “咋了？” 张玉凤问道。 “……没咋。” “那你啥意思？” “……没啥意思，我觉得不用送礼，也能回来。” “那是你，我怎么办？” “……光你自己，两瓶酒就行，手表太贵重了，到时候我帮你送。” “这还差不多。” 张玉凤笑着看了一眼赵紫成说道。 这几个月的时间，赵紫成从张玉凤爸爸那里不知道那里拿了多少次猪肚了，父亲吃了管用不管用不知道，起码有希望，要是不答应张玉凤，恐怕这点希望也没了。 第7章 男人的体面 “……妈，你看着张玉凤怎么样？” 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赵紫成问郑琴。 “她和你挑明了？” 郑琴问道。 “……她说，她爸想让我和她一起回城。” 赵紫成说道。 “这就是那个意思了吧？” “……” 赵紫成没说话。 “你什么意思？” 郑琴问儿子。 “没想过……原来就没怎么接触过，就是平常说说话，这次给我爸弄猪肚，才接触得多了。” “那你对她有意思吗？” “没意思。” 赵紫成摇了摇头。 “那……你就和她明说，这种事早说早了，别拖。” “……我怕说了，我爸的猪肚就不好弄了。” 赵紫成说道。 “那也不能为这事拖着人家，到最后不是恼得更深？猪肚的事，咱再想别的办法。” “……妈，你看她怎么样？” “我看有什么用？这事要看你自己，要是结了婚，要过一辈子呢。” “我就问你看她怎么样？” 没有主意的赵紫成皱起眉头问道。 要是母亲看着张玉凤好，赵紫成觉得自己能和她交往，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家里现在这种情况，作为长子，能为家里做的也就是这点事了。 “……性格倒是挺开朗的，能说，就是个子不高，比你矮着一头还多。” 郑琴说道。 听了郑琴的话，赵紫成的心里知道了母亲对张玉凤的意思，他自己也就拿定了主意。 陶玲玲回来之前就请了假，说家里有事，赵紫成和张玉凤周日下午坐最后一趟车回了梨花乡。 张玉凤和赵紫成坐在一张双人座位上，刚上车不久，张玉凤就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布包塞到赵紫成手里。 “……” 赵紫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看向张玉凤，张玉凤笑着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打开看看。 赵紫成把布包放在自己腿上，打开布包一看，是两个灰色绒布做的小包装袋，里面装着东西。 “什么？”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 赵紫成把其中一只绒布袋子打开，一只崭新的手表滑了出来。 赵紫成吓了一跳，他连忙把表装回袋子，还抬头看了看车上的人。 这么晚坐这趟车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的，没人注意他们。 “不是说送酒吗？” 赵紫成压低声音说道。 “我爸说，送手表保险，上海牌，全钢的，一只一百多呢！” “……” 赵紫成没说话，他把布包重新弄好，紧紧攥在手里。 赵紫成和张玉凤下了车，往知青点走的路上，赵紫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对张玉凤说道： “那个，手表你先拿着，这种事，还是自己去送，外人去了反而不好。” 张玉凤闻听一愣，她站住脚问道： “不是说好了你去送吗？算是咱俩的。” “……还是算了，老书记已经答应我了，这次回城一定有我。” “那你帮我送不行吗？书记和乡长你都熟，能说上话。” “……我去了不好说，最好还是你自己去。” “赵紫成，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去送，本来能成，说不定也不行了。” “你说我是你对象不就行了？” “……” 赵紫成低下头没说话。 “怎么？你不同意？你就是喜欢那个陶玲玲是不是？” “……不是。” “那是什么？” “……家里不让我这么早找对象。” 赵紫成小声说道。 “你家里不让你早说啊！你找我给你爸淘换猪肚的时候怎么不说？利用完我了？你现在说了？” “不是，那时候你说你能帮我淘换猪肚……没想到会是这样。” “什么样？就是利用完我看不上我了呗！” “……我觉得我们还是做朋友，你有什么困难我都可以帮你，送礼这件事，真的是自己去最好。” “我当然知道是自己去最好，不是想着连上你一起吗？不知好歹！” 张玉凤说完，从赵紫成手里一把扯过布包，扭头就走，刚走了几步又倒了回来。 “赵紫成，我就好奇，你凭什么看不上我？也不看看你有什么？是你生病的爸爸，还是没工作的妈？我都不嫌弃你，还轮得到你来嫌弃我！” 这一次，张玉凤是真的走了，赵紫成却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赵紫成从小就积极上进，不论在小学初中，还是在这个知青点，他一定是那个最出类拔萃的。 自己家里，父亲没有生病的时候，也算是个单位领导，家里的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现在父亲在家养病，只拿百分之七十的工资，虽然报销医药费，那些偏方，还有增加的营养，这些钱都是个人出。 自己现在在知青点还不能完全自给自足，有时候还要家里贴补，大妹刚参加工作，工资很低，还有上学的小妹妹。 这些情况，赵紫成自己都知道，可他从别人的嘴里还是第一次听到。 张玉凤的嘴痛快了，可她却把赵紫成尚存的体面撕了一个粉碎。 “就为这句话，我恨她一辈子！” 很多年以后，赵紫成在他那间宽敞豪华的总经理办公室里对他的小妹妹赵晓芳说道。 除了赵晓芳，赵紫成谁都没有说过。 张玉凤的这句话，让赵紫成觉得重复都是一种羞辱。 偏偏那个张玉凤早把这句话忘了，在她离婚之后，尤其是赵紫成发迹之后，张玉凤记起自己和赵紫成还曾经暧昧过一段，自己还给他帮过大忙，总觉得在一帮知青里面，她是有些特别的。 张玉凤的两块上海牌全钢手表起了作用，她走的那批指标去了淄城的百货大楼，后来和她爸的一个徒弟结了婚，生了一个女儿，可婆媳关系不好，几年都不上门，丈夫夹在其中，折腾了几年，最后以离婚收场。 张玉凤离婚没要孩子，自己潇洒了几年，就听到赵紫成越来越有出息了。 那时候，一帮二十岁左右的小年轻已经人到中年，家庭和工作都安稳下来，有了闲暇的时间，就有功夫念旧了。 几乎所有的聚餐都是赵紫成买单，有朋友到省城找他，赵紫成都是亲自开着他那辆奔驰车到车站去接，然后去饭店吃喝玩乐，最后再让司机送到车站。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张玉凤。 张玉凤每次打电话，说来省城了，赵紫成都是让她自己打车到办公室。 吃饭赵紫成都是让司机去食堂打几个菜，就在办公室吃。 “别人来了你车接车送，好酒好饭，怎么我来了就吃食堂？“ 张玉凤抱怨道。 很多从省城回来的老同学，都感叹赵紫成现在的发达，张玉凤是听了之后才来的。 “你不问问谁有这个待遇，在我的办公室，我亲自陪着吃饭。” 赵紫成笑着说道。 “……” 张玉凤嗔怪地看了一眼赵紫成，那眼神莫名有了一些少女的娇羞。 第8章 再一次落空 “你不是说她女儿的工作是你帮忙联系的，这么大的忙都帮了，吃顿饭你何必计较呢？” 赵晓芳有些疑惑地问赵紫成。 “不一样，她当年帮过我，现在她来找我帮忙，我算是还她。” “……” 赵晓芳没吭声，心里觉得那个叫张玉凤的女人有些可怜。 赵紫成帮忙解决了张玉凤女儿工作的事，张玉凤就觉得自己在赵紫成那里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每每打扮得花枝招展来赵紫成的单位找他，其心思不言而喻。 “你看看她那个样，多大年纪了，不嫌丢人！” 赵紫成皱着眉头对着赵晓芳说道。 张玉凤当年帮了赵紫成，可就因为一句话，让赵紫成记恨了这么多年。 的确，当年积极上进，心高气傲的赵紫成，因为张玉凤的那句话，就像做梦的人，一下子被点醒了。 从学校的班长，到知青点的组长，从一屋子的奖状，到又一屋子的奖状，赵紫成总觉得自己拼了努力得来的，是无可挑剔的大好青年，却不知道在别人眼里，竟然是那样的不堪。 父亲是粮管所所长，没有生病之前，赵紫成和两个妹妹也算是干部家庭的孩子，生活无忧，可随着父亲生病在家，很多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赵紫成甚至想过，只要是母亲能认可张玉凤，因为张玉凤对家里的帮助，他可以不在乎张玉凤的长相和身高，也不在乎自己对她有没有感觉，单凭着感激，他也会和张玉凤恋爱结婚。 …… 被点醒的赵紫成，如同看到了镜子里那个除去了各种光环真实的自己，他有些气馁。 那段时间，情绪低落的赵紫成无暇顾及一些事情，直到第二记重锤砸在他头上，他才猛然觉悟。 第二批回城的名单，有张玉凤，没有他。 理所当然的，板上钉钉的事情，再次出现了变故。 赵紫成刚刚知道消息就跑到老书记家，宁骏山的老伴告诉赵紫成，宁骏山有事出去了，不在家。 “咋这批还不叫这孩子走？你不是说有一个名额也给他吗？” 赵紫成走后，宁骏山的老伴回屋问宁骏山。 “我说有啥用？于鬼子找我，说有知青和他反映，上次他说掉沟里那事，是被人打了，就是赵紫成带人干的，你说他有这事，我咋硬把名额给他？” “这孩子看着老实，不会干那样的事吧？” “毛头小子，说不准……再说，托关系的，送礼的，挡都挡不住，这帮孩子来的时候，一个个的，好像要在这扎根似的，这才几年，跑得比兔子还快，对了，上次我给你的那块手表，你收好了没？” “收好了。” “给闺女留着，结婚的时候给她。” 宁骏山说道。 宁骏山不是稀罕那块手表，于鬼子和他说了他上次挨打的事，宁骏山本来可以帮赵紫成说话，无凭无据的事。 可宁骏山动了一点私心，他是真心喜欢赵紫成这孩子，走了，可再也回不来了。 现在的政策说不准，只要赵紫成不走，自己的闺女就不一定是白惦记。 给于乡长反映情况的那个男知青，叫杨林。 对于那个由秦大志挑头，路鹏撺掇，赵紫成是唯一提出阻拦意见的人，现在却莫名为这件事背了锅。 秦大志已经走了，赵紫成是最有可能占回城名额的人，端掉他，自己还能在于乡长那里买个好。 杨林又搭上两条烟，终于挤进了这次回城的名单。 心急火燎的赵紫成第二天没去上工，直接去了乡政府，把宁骏山堵在了办公室。 “宁书记，这次回城为什么没有我？” 赵紫成一进门就直接问道。 “……你先坐。” “我爸的病越来越重，不是说有一个名额也会让我先回去吗？” 赵紫成坐在宁骏山旁边的椅子上说道。 “……计划赶不上变化，具体的，你还是去找于乡长问问。” “宁书记，什么变化？” “……你还是和于乡长好好谈谈。” 对于于鬼子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那次挨打，宁骏山不好说什么，只好把赵紫成支给于鬼子，要是两人谈得好，下次赵紫成说不定还有机会，这次是肯定不行了，已经公布了。 赵紫成去找于乡长，于乡长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 “有事？” “于乡长，我想问问，这次回城的指标，有什么标准？” “综合考虑吧，个人表现，家庭困难，都有。” “您说的这些，我哪条够不上？” 赵紫成问道。 赵紫成和宁骏山接触得比较多，从宁骏山的口气里，赵紫成听出自己回不了城，应该是于鬼子的事，心里难免有气，又年轻，所以说话就有一些质问的意思。、 于乡长似乎是早有准备，他不急不慢地说道： “你哪条都够得上，可你是知青点的组长，你走了，谁来顶你的位置？哪一个能顶起来？那不就放羊了？” “那总不能就为这，就不让我回城吧？表现好，当组长，反而不如那些表现不好的？” “你不能这么考虑问题，回城，在这里，不都是一样的干工作？再说了，这次回去的，都是有实际困难的。” “我家的困难怎么就不考虑？我爸得的是癌症，这为什么就不能考虑？” “都考虑了，这是开会举手表决的，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这样，你的情况我记下了，下次要是有指标，我们会考虑。” “下次，下次要到什么时候？” “这谁能知道？” …… 赵紫成在于乡长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出来，心情沮丧到了极点，脸色都变了。 今天下田劳动的知青懒懒散散，一边干一边怪话连篇，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就三三两两地往回走了。 赵紫成也不管，他一屁股坐在田边，也不干了。 “这一次，怎么还没有你？” 陶玲玲待那些人走远了之后，过来坐在赵紫成身边小声问道。 “谁知道！” 赵紫成懊恼地说道。 “我以为这次，你能和张玉凤一起回去。” “……” 赵紫成没说话。 “听别人说，这次回去的，都送礼了，张玉凤送的是两块手表，在她枕头下面，有看见的。” “……你什么打算？” 赵紫成岔开话题问道。 “我？不知道呢，反正我家里不可能拿出买两块手表的钱给我送礼。” “……唉！真没意思，干还不如不干。” 赵紫成叹了一口气说道。 第9章 钱和命 “这次，怎么还没有你呢？” 赵紫成回到家，父亲在东屋的床上睡着了，郑琴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小声问他。 “……乡长说，我走了，知青点没人能顶得起来，让我再等等。” 赵紫成犹豫了一下说道。 “那没说啥时候能回来？” “没说。” “……那就再等等，不急。” 郑琴说道。 …… 郑琴坐在赵紫成的对面，赵紫成忽然看见母亲的头发白了不少，原来没怎么注意，看见心里不由得抖了一下。 赵紫成听母亲说，现在父亲打一种针，是进口的，单位不给报销，一针就十几块钱。 “这药真是好东西，打上，眼看着你爸爸的脸色就好看，人也精神，就是太贵了。” “……贵就贵，只要我爸好好的就行。” “你爸的意思，是不打了，就打那些能报销的。” 郑琴小声说道。 “该打就打，钱我想办法。” 赵紫成说道。 赵紫成在梨花乡的工分不高，一天就三四毛钱，每次发下来，赵紫成只留下路费，其他的都交给郑琴。 可在十几块钱一支的进口药面前，这点钱，杯水车薪。 “你在农村，你能想什么办法？好好干你的，家里别惦记，你齐叔叔给找的这个铰手套的活，一个月下来也能挣二十几块钱呢，顶算是多了一个人的工资。” 郑琴说的这个齐叔叔，是赵国富的战友，他在一家皮革厂当车间主任，厂里有照顾家属的一些活，能拿到家里来做，齐叔叔申请了一份，拿过来让郑琴做。 这个活，是把整张的皮料，按照厂里给的模版划线剪裁，据说是一种劳保手套。 加工劳保手套的皮料不是好皮料，大多是一些等外品，不光形状不一，还有破损，要铺在地上拿着模板比对，大块的地方，剪手掌，零碎的地方，剪手指的部分。 “你大妹回来就干，晓芳也能帮上忙呢！” 郑琴笑着说道。 …… 赵紫成没说话，他转身走到西屋门口，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股皮革的味道扑面而来。 赵晓梅正拿着一把剪刀，站在桌子旁边，对着铺在桌上已经画好线的皮料剪裁。 这张桌子是家里的吃饭桌，原来放在堂屋，现在搬到西屋来了。 赵晓梅听见门响，抬头看见是赵紫成，没说话，继续低下头剪。 旁边在一张方凳上拿着一个拇指的模板在零碎皮料上画线的赵晓芳，看见哥哥进来，连忙起身跑到门口，把门关上了。 “咱爸闻不了这个味道，说头疼。” 赵晓芳说完，继续坐回去画线。 “你这是画的什么？” 赵紫成问小妹。 “大拇指。” 赵晓芳拿着手里的那个拇指模板，举起来给赵紫成看，笑嘻嘻地说道。 “好好画。” 赵紫成说道。 “嗯。” 赵晓芳答应了一声。 赵紫成走到桌子旁边，看着赵晓梅拿着剪刀在皮料上蜿蜒前行，说了一句： “小心手。” “嗯。” 赵晓梅嗯了一声，没抬头，继续干着手里的活。 过了一会儿，赵紫成又问了一句： “税务所的条件怎么样？还行吗？” “行。” …… 赵紫成又站了一会儿，从西屋出去了。 赵紫成刚带上门，赵晓梅就停下剪刀，直起身，长出了一口气。 “咋了？姐。” “没咋。” 赵晓梅说道。 赵晓梅比赵紫成小两岁，两岁的年龄差，再加上父母对哥哥的偏爱，赵紫成就算是再优秀，也不能让赵晓梅仰望，而是更多的生出一些怨气。 父亲没有生病之前，那些干家务带妹妹的积攒，也比不上现在的怨气大。 父亲的病越来越严重，母亲白天在酱菜厂干临时工，晚上回来铰手套，自己和妹妹晓芳也知道帮忙，唯独这个当大哥的，现在还在外面瞎表现。 刚才赵紫成在堂屋对母亲说的话，赵晓梅都听见了，什么叫他回城了，知青点就没人管了？他算是个干啥的？地球离了他就不转了？ 赵晓梅在心里抱怨，可她不知道赵紫成比谁都着急，还在上小学的妹妹都能帮上家里的忙，自己是家里的长子，怎么能不急？ “你有没有挣钱的门路？” 回到知青点，赵紫成问路鹏。 “有啊，铁路上砸石子你去不去？我早就想去了。” 路鹏一听来了精神，立马说道。 这次回城两男两女，男生宿舍还剩下九个人，那空出来的三张床铺，比荒了的庄稼地还要显眼。 宿舍里像头几年那种集体大联欢似的聊天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团体的出现，三三两两，小声嘀咕。 赵紫成和路鹏站在知青点的院子里说话。 “砸石子挣得多吗？” 赵紫成问道。 “我听人说，干得快的，一天能挣三四块呢！咱在这，干一天，几毛钱，没法比。” “来回路费六毛钱，还剩两块多。” 赵紫成盘算着说道。 “咋样？干吧？” 路鹏问道。 “……你有认识的人？” “我大姐夫是铁路上的，让他找人说说。” “行，咱周六下午回去，干一天，星期天晚上最后一班车回来。” 赵紫成说道。 砸石子的地方，在淄城火车站货场旁边的一个大院子里，从外面运来的大石头堆放在那里，砸石子的人一人一把锤子，把那些石块敲成像核桃大小的石子。 据说，这些敲成小块的石子，就是铺在火车道枕木下面那些石头。 赵紫成和路鹏，是干了五年庄稼活的青壮小伙子，又舍了力气去干，两人砸一天石子，都能挣到四块多。 刚干了两回，路鹏的脑子就活了。 “请病假吧，来回就干一天，还搭上路费。” 路鹏对赵紫成说道。 “……” 赵紫成面色迟疑，没有说话。 “昂？咋样，请上半个月病假，赶上大半年的工分了。” “请假不合适，让别人知道……” 赵紫成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知道咋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瞎积极啥？你积极半天，回城还不照样没你的份？人家那些回城的，一个月二三十的工资拿着，都是一样来下乡的，凭什么让他们回去！” “……反正我不想那么干。” 赵紫成说道。 一向积极上进的赵紫成，习惯让他一时接受不了路鹏的建议，再说，这么干要是被发现，是要犯错误的。 “你真是！那我不管你了，你可别去告发我啊！” 路鹏说道。 没过多久，路鹏不知道怎么搞来一张盖着医院章的病假条： 肌肉拉伤，建议休息十五天。 路鹏把假条给了赵紫成，让他捎回知青点，嘱咐赵紫成： “你就说我起不来床了。” 赵紫成回到知青点，去找于鬼子给路鹏的病假条签字。 于鬼子那双藏在单眼皮下面的小眼睛，盯着病假条上面的医院章，足足看了两分钟。 最后，于鬼子嘟囔了一句： “没看见他干啥活，咋会拉伤肌肉呢！” 说完，于鬼子还抬起眼皮看了一下赵紫成，才拿笔在病假条上签了字。 第10章 一而再 再而三 路鹏请了病假，知青点又少了一个，有人怀疑路鹏请假是去走回城关系了。 赵紫成知道路鹏是去挣钱，他嘴上不说，心里着急，家里的情况让他恨不能也请假去砸石子，可一贯的好表现，有可能会毁于一旦，影响自己回城。 赵紫成这么想着，心情就有些郁闷，他一天到晚都闷头干活，不怎么说话。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有一次，赵紫成和陶玲玲值日做饭，陶玲玲问赵紫成。 “没有，没什么事。” 赵紫成说道。 “我看你不说话，以为你有什么事……叔叔的病怎么样了？” “……不太好。” “……” 陶玲玲抬起头，一脸担心地看着赵紫成，没有说话。 俩人沉了一会儿，陶玲玲又说道：“上次回去，和我妈去百货大楼买东西，看见张玉凤了，她在二楼卖毛巾。” “是吗？” “嗯。” 陶玲玲嗯了一声。 为了张玉凤帮赵紫成淘换猪肚，坐车回淄城，陶玲玲后来故意不和张玉凤赵紫成一起回去，即使碰上，也是一上车就远远地坐在车厢后面。 好长时间了，这还是陶玲玲第一次主动找赵紫成说话。 “……回城的里面，有人送礼，看来这里的领导吃这一套，要不行，你让你家里也想想办法，早点回去。” 赵紫成犹豫了一下说道。 “我家里能想什么办法，都是平头老百姓。” 陶玲玲黯然说道。 “……那个，于鬼子没再找你麻烦吧？” 赵紫成岔开了话题。 “谁？于乡长？他找我什么麻烦？” 陶玲玲茫然道。 赵紫成看着陶玲玲，犹豫了一下，说道：“有人说，看见于乡长……对你不老实。” “没有，哪有的事，谁说的？” 陶玲玲说道。 “……忘了，忘了是谁说的了。” 赵紫成说道。 赵紫成也糊涂了，他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子觉得这种事丢人，不好意思承认，还是压根就没有这件事，只是有人想收拾于乡长一顿。 赵紫成记得，说这事的，是秦大志。 “我们这些人，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城。” 陶玲玲站在知青点的灶台前，愣愣地看着窗户外面，小声地说道，像是说给赵紫成，又像是自言自语。 窗外盛夏的太阳已经西沉，有干热的风吹进来，吹在两张年轻的脸庞上。 “会，肯定会。” 赵紫成安慰道。 过了半个月，路鹏回知青点了。 晚上，路鹏把赵紫成叫出去，递给他一支烟。 “我不会。” 赵紫成说道。 知青点的男生基本都学会了抽烟，只有赵紫成不抽。 “不会学啊，别弄得自己那么个色，牡丹牌，五毛一盒呢！” 路鹏说着，硬是给赵紫成点上，自己也点上一支。 “你买这么贵的烟干什么？五毛钱，来回路费差不多够了。” 赵紫成说道。 “挣了六十多，不花点，心里不得劲。” 路鹏抽了一口烟说道。 “……” 赵紫成没说话，他被路鹏说的六十多块钱有些眼红，六十多，能给父亲买好几针进口药呢。 “半个月六十多，要是干一个月，就一百多，比那几个回城的多好几倍。” “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哪像个在家养病的。” 赵紫成说道。 半个月不见，路鹏的脸已经晒成黑红的颜色，身上有一个白色的背心印子，其他的地方和脸一样。 路鹏的两只手，又黑又粗糙，掌心有些地方，已经磨出老茧。 “像不像的我有假条，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等过一阵，我看看能不能再去搞个假条，挣钱，真踏马的痛快，比这熬一天几毛钱强多了。” 路鹏说道。 点着的烟在赵紫成的手里慢慢的燃烧，赵紫成试着吸了一口，被呛了一下。 “抽这东西，有啥意思？” “这可是好烟，你不懂。” 路鹏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医院的假条不太好搞，路鹏没有再请假，而是老老实实的和赵紫成一起，每周回去一次，去砸一天石子，然后再回知青点。 “等我把钱攒够了，就去买一辆永久牌自行车，我大姐夫答应帮我搞票。” 在回知青点的车上，路鹏对赵紫成说道。 “……” 赵紫成没说话。 路鹏有两个姐姐，都结婚了，家里就他，虽然路鹏妈也没有工作，但路鹏爸还在正常上着班，领着工资，家里的负担没那么重。 要是父亲不生病就好了。 赵紫成有些羡慕路鹏，在心里暗暗想。 二十一岁的赵紫成，越来越觉得这个世界和他想象得不一样，。 一向落后的秦大志，只是因为有个当物资局局长的妈，就轻易的把本该属于自己的回城名额抢走了。 自己的家里知道他积极上进，即使父亲住院都不敢和他说，现在，就是因为自己太积极了，所以知青点不能没有他，他就不能回城。 生活在年轻的赵紫成面前，慢慢的呈现出乱麻的状态，他理不出头绪，只有靠惯性一天一天过下去。 赵紫成每周回去砸石子，然后把挣来的钱交给母亲。 以往，郑琴总担心儿子在外面手里紧巴，每次儿子给钱，都会说你自己留点，现在郑琴不说了，接过钱，还红了眼圈。 “你爸现在不好，医生让做准备。” “……嗯。” 赵紫成答应一声，眼泪盈满眼眶。 九月末的时候，第三批回城指标下来了。 只有两个。 接收单位是淄城面粉厂。 这次回城，是陶玲玲和一个男知青。 还是没有赵紫成。 “我爸现在躺在医院里，医生说没多长时间了，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去。” 赵紫成站在于乡长的办公室里说道，话没说完，眼泪就下来了。 “有话说话，大小伙子哭啥？” 坐在旁边的宁骏山看着劝道。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让我回城，表现好现在还不如表现不好的，我爸生病住院我都没请过一天假，为什么不让我回城？” “没请假的人多了，表现好的也不是只有你一个，谁回城谁不回城，我们都有综合的考虑，不是你说了算的。” 于乡长冷着脸说道。 “文件上说，优先照顾家里有困难的，我家里的困难在这明摆着，为什么不让我回去……你们这是故意刁难！” 一向稳重不失分寸的赵紫成，在又一次希望落空之后，终于绷不住了，冲口而出。 “啪！” 于乡长猛的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 第11章 长子 “你说什么！赵紫成，你表现好就是为了有特权？就你这觉悟，还想回城？明着告诉你，别说这次，就是下次也没你，你还是在这老老实实劳动吧，什么时候把你的思想改造好了，什么时候再说回城的事！” 于乡长一改平时耷拉着眼皮的样子，他瞪着赵紫成，说完了，依然还瞪着。 “……” 赵紫成被于乡长怼得说不出话来，他看向旁边的宁骏山，宁骏山埋头抽着烟，没看他。 …… 第二天早晨，早起转悠的宁骏山路过知青点，隔着栅栏看见院子里没人，宁骏山站在那里点了一支烟，没等抽完，就看见赵紫成从屋里出来了。 “小赵。” 宁骏山喊了一声。 赵紫成听见叫声，抬头看过来，看见是宁骏山，脸上有些讪讪的，犹豫了一下才往这边走了过来。 “回城的事，别有什么情绪。” 宁骏山待赵紫成走到他跟前站定，说道。 “……” 赵紫成低着头不说话。 “你家里的事你先去忙，回来补假条。” 宁骏山说道。 “这能行？” 赵紫成有些意外地抬头问道。 “咋不行？” “于乡长那里……” “我去说，你甭管。” “……谢谢，宁书记。” 赵紫成说道。 宁骏山没说话，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对于赵紫成的回城，宁骏山的心里有些歉意。 “你回来干啥？我这又没事，别耽误工作。” 医院里，还不到五十岁的的赵国富面容枯槁，他躺在病床上对儿子说道。 “现在不忙，地里没什么活，是宁书记叫我回来的。” 赵紫成说道。 “这个季节，咋会没活？” “都干完了。” “都干完了领导还有别的安排，你还是回去，有你妈在这，你大妹来回送饭，你在这也没什么用，还是回去。” 赵国富执着地说道。 “就是，你大妹已经请了假，你还是回去吧。” 坐在床边的郑琴说道。 “我已经回来了，还回去干啥，再说回去也没什么事，妈，你回家歇歇，我在这。” “不用。” “你还是回去吧。” …… 赵紫成和郑琴推让了好一会儿，才把郑琴劝回家去。 “来，你坐这。” 郑琴走了，躺在床上的赵国富把两条腿挪到一边，让出一大块地方说道。 “爸，这里有凳子，你躺好。” 赵紫成说着，弯腰把父亲的腿重新摆回原位，在床边的木凳上坐了下来。 “我这病，把你们都拖累了。” 赵国富说道。 “拖累啥。” “你们那里怎么样？” “挺好。” “回城现在有信儿了吗？” “……还没有。” “不急。” …… 赵国富和赵紫成父子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天，快十一点的时候，赵晓梅送饭来了。 “哥。” 赵晓梅看见赵紫成招呼了一声，就走到病床旁边，把手里的包放在了小桌上。 今天赵晓梅带的饭比平时多，郑琴回家告诉她，赵紫成回来了，就多带了一份。 “晓梅，你扶我起来，一上午了，我想上厕所。” 赵晓梅刚放下包，赵国富就说道。 “我来。” 赵紫成慌忙站起身来说道。 “不用，你妹妹把我扶到门口，你坐着。” 赵国富冲着儿子摆手说道。 “我在这闲着。” 赵紫成一边说一边搀起了父亲。 “那，晓梅，你去打壶热水，暖瓶没水了。” 赵国富在儿子的搀扶下，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对赵晓梅说道。 “嗯，我这就去。” 赵晓梅说道。 “我看你爸爸，就是疼儿子，你哥在这坐了一上午，你爸也不说去厕所，连口水都不喝，你来了，就这事那事的。” 躺在隔壁病床上的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看赵国富父子俩出了病房门，对赵晓梅说道。 “我爸我妈都重男轻女，打小就这样，都习惯了。” 赵晓梅一边把桌上包里用毛巾捆扎好的饭盒拿出来，一边笑着说道。 “我们家也这样，我爸早就说，家是闺女的饭店，儿的江山，闺女平时回家吃顿饭还行，将来的家产，都是儿子的。” 隔壁病床上的那个女人又说道。 “……” 赵晓梅笑了笑没说话，她把捆饭盒的毛巾解开，把两个饭盒放在了桌子上。 现在赵国富吃不了硬东西，那盒加了鸡蛋的米粥是他的，另一盒的馒头炒菜是赵紫成的。 赵晓梅把毛巾放回包里，又蹲下身从床下拿出脸盆，把赵国富的毛巾放在里面，一手端着盆，一手提起暖瓶，从病房出去了。 赵国富和儿子说了半上午的话，有些累了，刚吃过午饭就睡了。 “你出来一下。” 赵紫成把赵晓梅叫到了病房外面的走廊上。 “你单位那边怎么样，好请假吗？” 赵紫成问大妹。 “还行，都知道咱爸这种情况。” “晓芳小，指望不上，这事就咱俩了。” “嗯……医生说，咱爸情况不好。” 赵晓梅说道。 “我知道，听咱妈说了……我看我回来也帮不上太大的忙，咱妈在医院，你送饭，这样你看行不行，我白天去砸石子，晚上过来陪床，让咱妈回家歇一晚上，白天再过来。” “哥，那样，你太累了。” 赵晓梅说道。 “累什么，晚上在这找张椅子能睡觉，我本来想把你替回去上班，你既然请了假，就先这样，我去挣点钱，砸石子一天三四块钱……咱妈说，家里钱不多了，准备去单位借。” “哥，我就做三顿饭，我做好了，让晓芳送过来，我去和你砸石子。” “那不行，晓芳上学，再说，你在那种单位，去砸石子，让你同事说你。” “管那个干什么……” “行了，就听我的！” 赵紫成说道。 “你哥的饭你一起做了吗？” 第二天，赵晓梅把饭送到病房，赵国富就问道。 “……做了，整天就想着你儿！” 赵晓梅犹豫了一下，嗔怪道。 “嘿嘿……你哥晚上还来值班，我怕他不按时起来吃饭。” 赵国富嘿嘿笑了两声，解释道。 “好好养你的病，别记挂这个记挂那个的，来，趁热把饭吃了。” 郑琴站起身说道。 赵晓梅和父母在病房里说话的时候，赵紫成正在货场旁边的那个院子里砸石子。 十月中旬了，天气已经转凉，可赵紫成脸却被太阳晒得通红，还有汗珠不断的从头上滴落。 赵紫成戴着一副灰扑扑的线手套，一只手扶着大块的石头，另一只手不停地挥舞着锤子，一下，一下。 核桃大小的小石块在赵紫成的脚下，慢慢地堆积。 …… 第12章 说不出的忏悔 赵国富生病，全家都在忙活，只有一个人帮不上忙。 是赵家的小女儿赵晓芳。 赵晓芳只有十一岁，在上小学四年级。 十一岁的赵晓芳脖子上挂着钥匙，每天放了学独自蔫蔫地往家走。 赵晓芳听母亲回来说，父亲不好，说着说着还哭。 赵晓芳特别害怕，她见过有人在院门上贴上白纸，就知道家里有人去世，她怕不一定哪一天，自己家里的院门上也会贴上一样的白纸。 每次快到家的时候，赵晓芳就会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 家里的院门，两边过年时候贴的对联已经褪色斑驳，两张门扇是用黑色的铁皮包裹的，庄严肃穆的立在那里。 每次，赵晓芳偷眼去看，看见黑色的院门一如往常，紧紧揪着的心才会放松下来。 可放松下来，却像是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赵晓芳九岁那年，赵国富的胃就已经有些不好了，只是还没去医院，自己到单位的保健站开些胃药吃。 那年的期末考试，赵晓芳不知道怎么搞的，数学考试错了一道大题，一下扣掉了十分。 一向考双百的赵晓芳出了纰漏，赵国富说了她几句，赵晓芳反嘴，被郑琴打了一巴掌。 “你打孩子干啥？” 赵国富连忙阻拦道。 “……你别管！不能惯她了，小小年纪就反嘴，她哥她姐都不敢！” 郑琴说道。 赵国富自己吃胃药不管用，保健站建议他到医院检查，看赵国富的脸色，郑琴知道，赵国富的病，应该不是自己吃几片药就能好的。 大人心烦意乱，孩子还来添堵。 “你怎么学的？学成这样还有脸反嘴？” 赵国富走开了，郑琴继续教训小女儿。 “我怎么学的？不就这一次吗？你就能担保自己一辈子不出错？” “你再说？” 郑琴气得把手又抬起来，赵晓芳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再学着反嘴，看我不把你的嘴撕烂了！” “……” “我和你说，你爸生病了，你老实点！” “我怎么不老实了？” 赵晓芳说道。 “还说，还说，我看你爸的病就是让你气得！” “你别诬赖人！” “整天弄着个嘴巴拉巴拉的，你哥哥姐姐都不敢，就是你！你爸早晚让你气死！” “气死拉倒，死了正好倒地方……” 赵晓芳还没等说完，脸上就狠狠地挨了一下，半边脸火辣辣地疼。 赵晓芳完全没有防备，身子打了一个趔趄，一下子坐在地上，紧跟着，郑琴的一只脚踹了上来。 …… 或许是赵国富平时对晓芳的纵容，也或许是九岁的赵晓芳对死亡还没有认识，赵晓芳自己也不知道，那天为什么会说出那么一句。 这一句，像是一包浸了水的棉花，压在赵晓芳的背上，年龄越大，就越沉重。 赵国富是十一月底去世的。 赵晓芳请了假，母亲躺在东屋的床上，姐姐在缝纫机上做着办丧事要戴的袖章，哥哥出去到照相馆取照片去了，取父亲放大的单人照，说是开追悼会的时候用。 赵晓芳一个人站在堂屋的门口，隔着门上的玻璃看着院子里。 从堂屋门口出去，是铺着红砖的一条走道，走道通向院子门口，在门口的地方，有一道影壁墙。 小时候，赵晓芳就是站在这个位置等父亲下班回来。 只要听见院门一响，自行车的铃铛发出铛啷一声，紧接着，父亲的身影就会从影壁墙那里走出来。 父亲自行车的铃铛皮有些松，每次父亲把自行车推进院门的台阶，都会发出铛啷一声响。 以后，再也不会了。 这是十一岁的赵晓芳对死亡的认识。 赵晓芳凝视着影壁墙的那个地方，她拼尽全部的精神凝视着那里，总觉得下一刻就能把脑子里父亲进来时的幻象变成真的。 缝纫机咯噔咯噔地响着，赵晓芳看着外面，眼泪无声的在脸上流淌。 拍出去的电报有了回音，远近的亲戚开始上门，郑琴支撑着起来招待亲戚，陪着哭，陪着说话，赵紫成在旁边端茶倒水，赵晓梅则在厨房准备饭菜。 赵家的厨房，前几年添了一套液化气灶，平时只留着炒菜用，烧水熬粥还是用自己盘的土灶台。 赵晓芳坐在灶台前，用力地拉着风箱，把灶膛里的火吹得旺旺的，一大锅水用不了多长时间就烧开了。 家里来的人多，喝水也多，赵晓芳把烧开的水一勺一勺灌进暖瓶，送到堂屋，然后回到厨房门口站着，只要看见哥哥拎着空暖瓶出来，她就立马上前接过来，再去灶前烧水。 夜晚，赵紫成把几个亲戚送到招待所住下，回到家，刚进院子，就看见小妹赵晓芳坐在厨房门口。 “怎么不去睡觉？” 赵紫成走过去小声问道。 “……” 赵晓芳站了起来。 “赶紧睡觉，明天还得早起。” “嗯。” 赵晓芳应了一声。 赵紫成转身刚要走，赵晓芳叫住了他。 “……哥。” 赵紫成站住脚。 院子里那盏十五瓦的灯泡，光线昏黄模糊，赵紫成看见小妹正怯怯地看着自己，像一只惊恐的小鹿。 “咋了？” 赵紫成问道。 “……” 赵晓芳欲言又止，眼睛里蒙上泪光。 “有啥事？” 赵紫成靠近小妹又问了一句。 “……没事。” 赵晓芳摇摇头说道，眼泪却流下来了。 “唉。” 赵紫成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小妹的头：“快去睡吧。” 赵紫成说完刚要转身走开，没想到小妹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赵晓芳积攒了一天的眼泪，这时候打开了闸门，奔涌而出。 两年前说的那句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着赵晓芳，她想不到死亡是这样的决裂，一去不返，早知道是这样，她死都不会说那句话。 赵晓芳想对哥哥忏悔，说自己不是那样想的，可是她做不到，那样的话，她羞于再说第二遍。 赵晓芳单薄的身体，随着恸哭不停地发抖，她死死抓住哥哥的衣服，脸紧紧贴在上面，让自己的哭声闷在里面，不发出声响。 第13章 有光透过云层 赵国富去世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子好像又回到正轨。 可有些东西，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赵晓芳说话明显变得少了，上学放学，也基本是一个人，回到家，不用郑琴安排，烧水熬粥，把菜洗好，等着郑琴回来炒。 哥哥在梨花乡，姐姐在关家镇税务所，家里只有郑琴赵晓芳两个人。 “你哥哥姐姐都成人了，就你，咋办？” 吃过晚饭，赵晓芳写作业，郑琴在旁边看着，有时候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唠叨。 “……” 一到这时候，赵晓芳就停下来，看着母亲，听她说。 “有时候我就想，要是我有个好歹，别人还行，都能有口饭吃，你还是个半大孩子，就没爹没娘了。” 郑琴说着，就哭，赵晓芳也跟着掉眼泪。 …… 郑琴的话，好像提醒了赵晓芳，她突然发现，自己像是活在悬崖旁边那么危险，要是母亲和父亲一样，自己真的连一个家都没了。 曾经总是叽叽喳喳的赵晓芳，如今在家里像一只猫那样安静，母亲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一个字都不反驳。 一九八零年六月的一天，赵晓芳正在学校上课，忽然有人敲教室的门。 正在讲课的老师停下来，走过去打开门，小声说了几句，然后回过头来说道： “赵晓芳，有人找。” “……” 赵晓芳愣愣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赵晓芳忽然紧张起来，脸色都变了，她不知道出什么事了，从来没有人到学校找过她。 难道是母亲出事了？ 赵晓芳一边往教室门口走，一边在心里猜测，走到门口，她意外地看见是哥哥赵紫成站在那里。 “哥，怎么了，你怎么来了？” 赵晓芳紧走两步过去，压着声音问道。 “没怎么。”赵紫成笑着说道，他拉着赵晓芳的胳膊来到教室外面，还把教室门掩上了。“今天来这边给乡里买肥料，过来看看你。” “你不回家？” “不了，这个你拿着，天热了，你拿着买冰棍儿。” 赵紫成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一块的钱递给赵晓芳。 “哥，我不要。” “拿着，我有钱，别和咱妈说，自己拿着。” “嗯。” “我走了。” “嗯。” 赵晓芳站在那里，看赵紫成走到教室那排平房的尽头，拐弯的时候，赵紫成回头看见小妹还站在那里，冲她挥了挥手，让她回教室。 赵晓芳手里紧紧捏着那两张钱，红了眼圈。 赵国富的去世，让赵家这个小院笼罩上一层愁云。 赵国富性格温和，在家里几乎没有发过脾气，就这样一个人，在的时候感觉不到，可一旦失去，才知道他是那么重要。 家里没有赵国富医药费的拖累了，可也少了一份家里最大的收入。 郑琴干临时工，一个月干满二十七八块，赵晓梅参加工作不久，算上各种补贴，到手二十四，赵晓梅每月自己留一半，交给郑琴一半。 赵紫成在知青点，收入微薄，还不固定，家里就指着郑琴和赵晓梅的收入。 父亲去世后，赵紫成没有理由请假了，路鹏已经用砸石子的钱买了一辆永久自行车，砸石子的劲头也没那么大了，两人还是像原来一样，每次回来休息，结伴去货场那边砸石子。 周日的清晨，路鹏骑着他那辆自行车到赵紫成家的门口，拨一拨铃铛，清脆的铃声一响，早就等在院子里的赵紫成就快速跑出去了。 路鹏这辆崭新的自行车晃得赵紫成眼睛疼，他也想买一辆，他早就想好了，要买就买一辆更好的，买一辆凤凰牌的。 赵紫成就想让人知道，家里没了父亲，他照样可以让这个家过得体面。 和儿子的想法不同，郑琴觉得家里没了男人，失去了依靠，只有钱才会给她带来安全感。 郑琴在银行办了一张零存整取的折子，每月把赵晓梅给的钱，再加上自己工资里的十块钱，一块存进去。 “过日子，手里攒不下钱不行，将来你哥哥找对象结婚，你上学，都得要钱，不攒下点钱还行？” 郑琴一边把存好钱的折子收进抽屉，一边对小女儿说道。 “……” 赵晓芳抬起头，看着母亲，没有说话。 赵晓芳读书的小学，在校门口有卖零食的小卖部，也有推着小车卖冰棍的老太太，一到课间的时候，三三两两的有同学去买回来在教室里吃。 赵晓芳曾经也是这些人里面的一员，那时候，父亲有时会给她零钱，母亲的手里宽绰，也会给她。 现在，没有了。 平时，郑琴和小女儿在家，郑琴总是买最便宜的菜，从嘴里省出分分厘厘的钱，存到那个折子里。 郑琴的节省，让赵晓芳时时刻刻都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自己是没有爸爸的人，还是家里没有钱的人。 现在，哥哥给了她两块钱。 是专门让她买冰棍的钱。 父亲去世之后，赵晓芳就觉得自己头顶的天是灰暗的，憋闷的，只有在哥哥回家的时候，她才会看到有阳光从那厚厚的云层后面透出来，连喘气都变得顺畅了。 赵晓芳在升学考试之后，就放了暑假，每次赵紫成出门去干活，赵晓芳就把家里洗衣服的大盆接满水放到院子里，等下午赵紫成砸完石子回来，水就晒得温了，哥哥洗澡正好。 “哥，我也跟你去砸石子吧。” 赵晓芳对赵紫成说道。 “你去干啥？女孩子家，挣钱用不着你，有哥呢！” 赵紫成说道。 “唉，你妹妹就是年龄不够，哪怕大上两岁，就让她接你爸爸班去粮管所上班了。” 在一旁的郑琴有些惋惜地说道。 “就算大两岁，也才十四，上班太早了。” 赵紫成说道。 “我是可惜这个机会，过几年，不知道好不好就业。” “不好就业我就养着她，家里就她最小，怎么还没口饭吃？” “……” 郑琴不说话了。 “你看你哥哥多疼你，以后，记住你哥哥的好。” 赵紫成走了之后，郑琴对小女儿说道。 “嗯。” 赵晓芳答应道。 郑琴说完去东屋了，赵晓梅从西屋走了出来，她走到妹妹身边，用手指戳了一下赵晓芳的脑门，小声说道： “光记你哥的好，不记我的好？你脚上的鞋谁给你买的？没良心的，以后不稀给你买了。” 第14章 诱惑 “陶玲玲和秦大志订婚了。” 路鹏用他那辆永久自行车载着赵紫成去货场，在路上，路鹏忽然对赵紫成说道。 “……订婚就订婚吧，和咱有什么关系？” 坐在后面的赵紫成说道。 “开始还以为你俩能成，那时候陶玲玲整天给你洗衣服啥的。” 路鹏又说道。 “……” 赵紫成没说话。 “听人说，陶玲玲回城就是找秦大志的妈帮的忙，要不，回城怎么会有她的份。” “好好骑车吧，别光顾着说话，摔了。” 赵紫成不愿意再听陶玲玲和秦大志的事，就转开话题说道。 “当女的就是比当男的强，下辈子我也托生个女的。” 路鹏嘟囔道。 …… 今年春天，又有一批回城指标，还是没有赵紫成。 “你是不是得罪当官的了？要不，你这大积极分子到现在还不让你回去？” 有一次，路鹏问赵紫成。 “你才是积极分子呢！” 赵紫成说道。 赵紫成现在都不去找乡长和书记理论了，上次和于乡长说顶了，于乡长放了狠话，再去，只是自己找不自在。 “我巴不得是呢！哎，你说说，你怎么得罪的？” 路鹏继续问道。 “我咋知道。” 赵紫成说的是实话，他虽然和书记接触多，可和于乡长也过得去，可不知怎么，于乡长突然就对他变了脸色。 赵紫成曾经在私下问过宁骏山，可宁骏山身不说，只是说：“你干好你的活，瞎操什么心？” 闺女宁彩霞动不动就往知青点跑，说是去找那里的女知青玩，别人不知道，宁骏山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宁骏山怕闺女人前人后露出什么痕迹让人嚼舌头，就把赵紫成叫到家里吃饭，没想到赵紫成推搡着不去。 父亲去世还不满一年，去别人家里会被嫌弃，这个风俗赵紫成知道。 “啧！哪那么多事，新社会了，不讲究这个。” 宁骏山说道，他硬拉着赵紫成回了家。 宁骏山拿了一瓶酒，拉着赵紫成陪他喝。 宁骏山的老伴在灶间做饭，宁彩霞笑吟吟的一趟一趟往堂屋的饭桌上端。 “宁书记，我就是不明白，于乡长为什么针对我。” 赵紫成喝了点酒，忍不住问宁骏山。 “不让你回城就是针对你，那么多没回去的，都是被针对的？” “……反正就是想不出为啥。” “什么为啥，没有的事。” “……” 赵紫成不说话了。 “咋？回不了城就不活了？人家别的地方，有好些个知青就放弃回城，扎根农村的。” “……我不扎根，宁书记，我爸要是还在，我扎根就扎根了，现在家里就我一个男的，我要是扎根了，我妈，我妹妹，她们咋办？” 赵紫成说道。 …… “以后别老往知青点跑，让人笑话。” 赵紫成走了之后，宁骏山对自己的闺女说道。 “我让谁笑话了？” “就是不许去！再去打断你腿！” “……” 宁彩霞一拧身子去自己屋了。 “喝点酒，冲着闺女咋呼啥！” 宁骏山的老伴嫌弃道。 “你管管你闺女，整天往知青点跑，她那点心思，觉着别人都看不出来！” “看出来咋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谁笑话？” “那也得看看，当谁的婚，当谁的嫁，你没听见人家小赵说，就是要回城？” “你使使劲，他不就回不去了？” “我还没使劲？你当我是谁？天王老子？你个娘们家家的，不懂政策，看现在这形势，这帮孩子，早晚都得回去。” “……回去也行，彩霞跟着他去城里，反正咱又不拖累孩子。” “剃头挑子一头热，你看小赵是多看你闺女一眼了？再说，在这里，她是我宁骏山的闺女，去了城里，她是个屁！” 宁骏山皱着眉头说道。 知青回城的事，宁骏山看得明白，在那一年的年底，梨花乡剩下的几个知青，一锅端，全部回了城。 这次回城的接收单位，有好几个，赵紫成和路鹏两人被分到了淄城运输公司。 淄城运输公司是国营单位，还算不错，这次只要男的。 “总算是回来了。” 郑琴看见赵紫成把从知青点带回来的铺盖，放到了堂屋的地上，红了眼睛说道。 看母亲撩起衣襟抹眼泪，赵紫成认为母亲激动，可看见大妹赵晓梅也变了脸色，就觉得有些不对。 “妈，咋了？家里出啥事了？” 赵紫成问道。 “……” 郑琴看了一眼大女儿没说话。 赵晓梅弯腰抱起赵紫成放在地上的铺盖卷到院子里去了。 “妈，咋了？” 赵紫成又问了一遍。 “……晓芳，你去屋里写作业去。” 郑琴对一旁的小女儿说道。 “……你大妹，在班上，让人欺负了。” 郑琴等晓芳进了西屋关上了门，小声对赵紫成说道。 “……” 赵紫成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赵晓梅进税务所的时候，刚满十八岁，还带着一脸学生的青涩。 两年的时间，已经让花蕾一样的女孩，慢慢绽放。 今年的国庆节，淄城的税务系统有一场文艺汇演，要求每个下属税管所都要出节目。 关家镇的税管所，拢共就七个人，还有一大半是男的，见到这种事情，没有伸头的。 剩下的三个女的，一个刚生了孩子，在家坐月子，另外一个，就是和赵晓梅一个宿舍的宗玉红，一个又矮又胖的女孩。 在所长看来，全所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赵晓梅。 赵晓梅，一米六七的个子，身材苗条婀娜，脸蛋白皙清秀，扎两条及肩的麻花辫，坐在办公室里，来办手续的业户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这样的女孩上台，总不会丢了单位的面子，说不定还能拿个名次回来。 所长盘算好了，把赵晓梅叫到办公室谈，没想到，赵晓梅面露难色，低头不语。 “……我知道，你父亲去世不到一年，你可能还没缓过来。” 看见赵晓梅犹豫，所长一下就想到了她犹豫的点在哪，说道。 “……” 赵晓梅低着头不吭声，算是默认。 “本来咱所里是准备大合唱，考虑到这也是个机会，你要是有这方面的特长，去局里挂个号，将来要是有机会调回城里，这也是个加分项，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在这穷乡僻壤的，离家还这么远。” “……” “和你一起来的，我听说有调回去的了。” 所长又说道。 “……所长，表演什么节目？” 赵晓梅迟疑了一下，抬起头来问道。 “什么都行，唱歌跳舞，看你的意思。” “……我在学校学的，早忘了。” “忘了怕啥，还有时间，咱从淄城歌舞团请个老师教，每个星期给你两天时间，怎么也学会了。” 所长说道。 …… 有专业人员扶持就是不一样，赵晓梅穿着一身从歌舞团借出来的蓝底白花的村姑衣服，胳膊上挎着一只竹篮，走到台上一亮相，还没等跳，台下听了半天大合唱的观众，精神为之一振，瞬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第15章 骚扰 台下的观众席上，坐着一个人，他看着台上的赵晓梅，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这个人叫潘润生，今年二十六了，是西寨乡税管所所长，还是淄城税务局一把手潘国华的儿子。 好看的女孩子抛头露面，会给自己带来机遇，有时候也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赵晓梅表演的独舞，无可争议的得了一个一等奖，发了一套茶具，她给所长送去，所长摆在了办公室的玻璃茶几上。 潘润生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关家镇税管所。 关家镇和西寨乡相邻，都在淄城西面，潘润生有一辆摩托车，骑着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潘润生来了，先到所长孙雪峰屋里坐坐，扯几句闲篇，孙所长对这个一把手的公子不敢怠慢，泡上茶水陪着，就用赵晓梅得奖来的那套。 和孙所长聊完，潘润生就到各个办公室溜达溜达，主要是为了看看赵晓梅。 “你是新来的？怎么没见过你？” 潘润生问赵晓梅。 “来了好几年了。” “是吗？老职工啊？” “……” 赵晓梅红了脸，没说话。 “高中毕业？” 潘润生又问。 “嗯。” “我也是。” “你是哪个学校？” “淄城一中。” “咱俩是校友，你班主任是谁？” …… 潘润生就这么和赵晓梅搭上话了，经常来，时间长了，潘润生一来就径直去找赵晓梅说话，不用再去所长那里走过场了。 “潘所长是不是追你？” 有一次，和赵晓梅一个宿舍的宗玉红问赵晓梅。 “哪有的事。” 赵晓梅虽然觉得潘润生老来找自己说话，好像是有那方面的意思，但是，没影的事，当然要矢口否认。 “潘所长家庭条件好，人长得也好，条件可高了，谈了好几个，都没成，听人说，有个女的怀孕了都没成，不知道真的假的。” “真的？” 赵晓梅吃惊地说道。 “反正有那么说的，谁知道真的假的。” 宗玉红说道。 “……” 赵晓梅没说话，但是，她听出了宗玉红话里的提醒。 “你平时在宿舍干什么？” “不干什么。” 潘润生还是有空就来，可赵晓梅明显话少了。 “这穷乡僻壤，晚上连看电影都没地方，我烦了就骑摩托车回去，诶！我再回去的时候，捎着你吧？” “不用。” 赵晓梅连忙说道。 “老待在宿舍，有什么意思？” “……” 赵晓梅就不说话了。 赵晓梅都说了，不会搭潘润生的摩托车，可周末刚下班，赵晓梅背着包去公交车候车点，刚一出单位的门口，就看见潘润生跨坐在一辆摩托车上等在门口。 赵晓梅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装作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小赵。” 潘润生大声叫道。 “……” 赵晓梅没办法，只好停了下来。 “来，我也回淄城，一起。” 潘润生把摩托车骑到赵晓梅面前停住说道。 “不，不用了，潘所长。” 赵晓梅慌忙说道。 “顺路的事，快上来吧。” “真的不用了。” “你不用不好意思……” “哟，小赵，坐上专车了？” 不等潘润生说完，从税务所里走出来两个人，笑着说道。 这俩人是所里的同事，平时住宿舍，周末了，也是坐公交回淄城。 “真的不用，潘所长，你快走吧。” 被同事看到这一幕，赵晓梅更窘迫了，她涨红了脸说道。 “今天周末，坐车的人多，你去挨那个挤干什么，快，上来，一会儿就到了。” 潘润生继续劝道。 “……” 赵晓梅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薄薄的暮色里，她有些气恼地扭过头去，却看见远处有一辆公交车由远及近驶了过来。 不用看，赵晓梅就知道这是去淄城的那趟车，平时的周末，赵晓梅都是坐这趟车回淄城。 “潘所长，车来了，我走了。” 赵晓梅说着，转身就要走。 “你等等。” 潘润生赶忙叫住了赵晓梅，自己从摩托车上下来了。 “小赵，你怎么躲着我啊？” 潘润生说道。 “没有，我没躲着你，车来了。” 赵晓梅解释道。 “……我的意思，你大概也看出来了，从上次看你在台上跳舞，我就想和你谈对象了，咱都是一个单位的，我照顾你也方便。” “潘所长……我，我家里不让这么早找对象。” 赵晓梅慌忙说道。 “现在都是自由恋爱，家里管不着，你要是在意，咱们先谈，不让你家里知道就是。” “……” 赵晓梅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在单位门口，对方还是局长的儿子，她既怕别人看见，又怕惹恼了局长儿子，在单位给自己穿小鞋。 正当赵晓梅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赵晓梅看见车已经到站停下了。 “潘所长，车来了，我先走了。” 赵晓梅转身就跑，可是，从税管所门口到公交站点的这段距离，让赵晓梅看得见，却来不及。 赵晓梅还没等跑过马路，公交车已经启动开走了。 “真是！” 赵晓梅气喘吁吁地跑到车站，看着已经远去的公交车，小声嘟囔道。 进入十二月了，冬天的公交车停得早，这趟之后，还有最后一趟末班车。 下一趟，怎么也得上去。 赵晓梅心里想。 天越来越暗了，赵晓梅看见潘润生的摩托车闪着灯又过来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没车了，这么晚了，赶紧上来吧。” 潘润生说道。 “还有一趟。” 赵晓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不露出心里的烦躁。 “……你真是，还挺犟。” 潘润生说着，翻身从摩托车上下来，把车支好，然后走到赵晓梅身边站定。 摩托车在那里亮着灯，也没熄火。 “你快回去吧，潘所长。” 赵晓梅说着，脚下挪动，离得潘润生远了一点。 “我刚才说的，你什么意思？” 潘润生问道。 “……没什么意思，我家里不想让我那么早找对象。” “不早了，你今年多大了？” “……” 赵晓梅没说话。 “高中毕业，工作几年，不是二十，就是二十一，我说得没错吧？” “……” “二十多，早就该谈了，你家里管得也太多……你呢，你家里不让，那你对我是怎么想的？” “没想过。” “你怎么会没想过……就算你没想过，那你现在想。” “……” “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了，我今年二十六，比你大，现在小姑娘不都喜欢年龄大几岁的吗？知道疼人，再说我爸在局里，他现在是让我在基层锻炼，等他一退休，我立马就调回去，到时候，把你也调回去，就在局里上班，多好。” “……” “你说话啊，别老是不说话……天这么冷，还是别等了，下趟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潘润生说着说着，渐渐有些急躁起来，他把手插进外套口袋，没待多一会儿，又拿了出来，伸手拉住了赵晓梅的胳膊。 “你快点，还是上车吧，别等了。” “潘所长……” 赵晓梅吓了一跳，连忙抬起胳膊想挣脱，可潘润生攥得很紧，没有挣开。 “快上车吧。” “你松开，潘所长。” “你上车不就行了？” 潘润生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 正当潘润生和赵晓梅在公交车站拉扯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嗓子： “哎！哎！干啥？干啥？” 第16章 说媒 潘润生听见吆喝，回头去看，看见三个穿着劳保棉袄的年轻人已经走到跟前。 赵晓梅趁潘润生分神，连忙抽回胳膊，摆脱了潘润生。 “干啥？耍流氓呢？” 有一个平头的小伙子说道。 “不是不是，我们，我们是同事。” 潘润生慌忙解释道。 那个平头的小伙子看了旁边的赵晓梅一眼，赵晓梅低着头没吭声。 “……同事你也不能拉拉扯扯，天这么晚了，不知道的就以为是耍流氓，对不对？” 平头小伙子迟疑了一下说道，说完，还自找台阶，问旁边的两个同伴。 “就是！” 一高一矮的两个同伴立刻附和道。 “不是不是，真的是同事。” 潘润生又解释一遍。 “……” 平头小伙子看了看潘润生，没再说话，转身和两个同伴站在了旁边。 “……你真的不上车？” 潘润生问赵晓梅。 “不了，潘所长，你快走吧。” “……” 几个年轻人在旁边，潘润生不好再说什么，看赵晓梅还是不答应，只好上车，一溜烟地走了。 赵晓梅和那三个年轻人上了末班车，车上的人有些挤，赵晓梅抓着栏杆，和那三个人挨着站着。 “邓哥，这次回去，你家老爷子不会找你麻烦吧？” “……不稀搭理他，我找我妈。” 赵晓梅听见那个平头小伙子说道。 被潘润生在候车点骚扰，赵晓梅有些害怕。 第二天下午，赵晓梅去汽车站等车，还特意看了看周围有没有潘润生的影子。 这班车在淄城汽车站是始发站，不少人站在铁栏杆围起的通道里排队等待上车，赵晓梅意外地看见，前一天替她解围的那个平头小伙子站在里面，心里竟然有一丝踏实。 这个平头小伙子叫邓震，是东风塑料厂的工人，他身上那件劳保棉袄，胸前印着东风塑料厂几个字。 在人群里的邓震也看见了赵晓梅，他看见赵晓梅冲着自己露出笑容，就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邓震排在前面，上车抢到了一个座位，赵晓梅上车晚，只好在车厢前面和一帮没抢到座位的人挤在一起。 赵晓梅穿着一件黑色雪花呢的长外套，脖子上围着一条白色开司米线织的围巾，她用手紧紧抓住头顶的把杆，邓震看过去，只看见赵晓梅那段裸露出的手腕，纤细白皙。 刚才打过招呼，算是认识，自己又是个男的，邓震坐在座位上，忽然心里不安起来。 邓震想叫那个被挤得站立不稳的女孩过来坐下，可又不知道她叫什么，他和那个女孩隔着一段距离，这距离，只要他一欠身，屁股下的座位就不是他的了。 好不容易熬到车走了一半的路程，经过几个站点，下了一部分人，车厢里没那么挤了。 “哎……哎！” 邓震犹豫着招呼道。 站在两米开外的赵晓梅，手抓着头顶的横杆，脸冲着车窗外面，没有听见。 邓震又哎了几声，把半车厢的人都哎得转过头来了。 赵晓梅终于看向了他。 “你过来坐吧。“ 邓震连忙站起来冲着赵晓梅招手说道。 “……不用。” 赵晓梅慌忙摆摆手说道。 “你……你坐吧。” 众目睽睽，邓震的脸胀红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这个举动，既唐突又猥琐，他有些后悔，可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 大概是赵晓梅看出了邓震的窘迫，她略一迟疑，就松开头顶的把杆，走了过来。 “谢谢。” 赵晓梅看着邓震小声说了一句，在他让出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 邓震没说话，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刚演完了一场蹩脚戏，如释重负。 车厢里往这转头的人见没有稀奇可看，陆续坐正了身子，恢复原状， 邓震则随着汽车的晃动，不显山不露水的慢慢挪动脚步，挪到车窗边站定了。 车一到关家镇的站点，邓震第一个从车门下来，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几天，怎么没见潘所长过来啊？” 周四的晚上，宗玉红坐在自己的床上，笑着问赵晓梅。 “不知道。” 赵晓梅手里织着一件没完工的毛衣说道。 妈说，哥哥快回来了，怕分到新单位，在农村干活穿的毛衣太寒酸，就买了新毛线让赵晓梅拿到宿舍织。 “……听别人说，上周你是坐潘所长的摩托车回去的。” “不是，你别听他们胡说，我是自己坐车回去的。” 赵晓梅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共七个人的税管所，这种事情，怕是一天不到就能传个遍。 从上周末在车站纠缠之后，赵晓梅就再没见过潘润生。 知道自己的态度，再纠缠也没什么意义，说不定就不来了。 赵晓梅在心里想。 然而，赵晓梅低估了潘润生。 赵晓梅再次回家的时候，一进门，郑琴就把她叫到了东屋。 “前天晚上，来了一个女的，说是税务局的，姓邵，叫……邵凤霞，你认得不？” 郑琴问赵晓梅。 “……” 赵晓梅想了想，摇了摇头，她刚参加工作就去了关家镇税务所，局里的人，不怎么熟。 “她说她在办公室。” “……嗯，好像办公室主任姓邵，怎么了？” “她来家里问你有没有对象，说要给你介绍对象。” “那你是咋说的？” “我又不是认识她，谁知道她什么人，我就说不知道有没有。” 郑琴说道。 “然后呢？” “然后她就说税务局一把手的儿子看上你了，托她来说。” “……” 赵晓梅心里一沉，没说话。 “这个邵主任，说那个人年纪轻轻就当上所长了，将来肯定还会往上提，还说他家就他一个，父母都是干部。” “这个人今年二十六了，条件这么好，怎么会到现在没对象……肯定有毛病。” 赵晓梅说道。 “啥意思？” “我听同事说，他谈了好几个了，有一个……还怀了孕，也没成。” “啊？还有这事？真的假的？” 郑琴吃了一惊，说道。 “真的假的不知道，那人看人的眼神就……就不像个好人，上次说要用摩托车带我回来，我不愿意，还拉拉扯扯的，反正我不会和这种人谈对象。” “那肯定，现在又不是吃不上饭，没办法，找个家庭条件好的，为了吃口饱饭……那个邱主任还说，这人的爸爸在税务局是一把手，要是你们成了，把你调回局里，就是一句话的事。” “那样的话，我还不如就待在关家镇。” “嗯……我和你说，咱这样，一把手的儿子咱惹不起，也别弄顶了，你以后在单位不好过，你就往家里推，说家里不同意你现在找，让他们来找我，这人要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凉了。” “嗯。” 赵晓梅点头答应道。 第17章 这人怎么样 郑琴和赵晓梅母女俩，在家里商量得容易，理论上也行得通，可实际操作起来，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女孩，应对一个二十六岁死乞白咧的男的，哪有那么容易。 税务局办公室主任邱凤霞又来了一趟赵家，郑琴只说是赵晓梅年龄太小，找对象太早了。 邱主任听出了推脱的意思，回到单位，向一把手潘元坤做了汇报，再由潘元坤告诉了儿子。 “人家不愿意，你还是别想了。” 潘元坤对儿子说道。 潘元坤知道儿子在外面谈过几个对象，都没领到家里来过，他也懒得问，这一次，是儿子第一次想找媒人去女方家提亲，那女孩就是国庆汇演跳独舞的那个。 赵晓梅在台上跳舞，潘元坤也见了，看着倒是不错，又加上通过媒人去说，潘局长以为儿子转性了。 没想到，人家女方家不答应，白欢喜一场。 “……“ 潘润生听了父亲的话，一脸悻悻，站起来就走。 “你去哪？” 潘局长问道。 “回所里。” 潘润生瓮声说道，连头都没回。 第二天下午，刚到下班的时间，潘润生就带着一身酒气走进了赵晓梅的办公室。 “潘所，过来了。” 办公室里的另外两个人看见潘润生，笑着打招呼。 “嗯。” 潘润生应着，径直走到赵晓梅的办公桌旁，一屁股坐在一把椅子上。 办公室里的那两个人一看这情形，拿起包走了。 赵晓梅也站起身，想往外走，潘润生伸手拦住了她。 “你等等！” “……” 赵晓梅没说话，站在那里。 潘润生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电影票，往桌上一拍，说道： “请你看电影！” “……潘所长，我还有事。” “你有什么事？” “……” 赵晓梅一时语塞，她就住在所里的宿舍，除了回宿舍，别无去处。 “我就不明白，我哪点配不上你？邱主任亲自去说，你都不给面子。” “我家里不让这么早找对象。” 赵晓梅说道。 “早什么早，你都二十了还早？” “……” “你是不是看不上我？你说，我哪点让你看不上？” “……我要下班了，潘所长。” 赵晓梅说着，站起身来。 “说完了再下！要不，今天晚上陪我去看电影。” 潘润生蛮横地说道。 赵晓梅变了脸色，她拿起桌上的钥匙就往外走，潘润生起身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 “潘所长，你干什么？撒开！” 赵晓梅吃了一惊，厉声说道。 “说话还没说完，走什么走？” 潘润生说道。 …… 冬天的下午五点半，天已经很暗了，办公室里已经开了灯。 潘润生攥着赵晓梅的胳膊，身体靠近了她。 “你干什么？潘所长。” 赵晓梅后退了一步大声说道。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或许还有下班没走的同事从门口经过，赵晓梅希望有人能听见进来。 “……” 潘润生不说话，他笑着看赵晓梅徒劳地挣扎。 “你再不撒开我喊人了。” 赵晓梅说道。 “你喊吧，我又没怎么着你，就是想请你看个电影，你喊人又能怎么样？” “……” 赵晓梅不说话了，她用那只没被控制的手去掰潘润生攥自己胳膊的手指头，掰开一个，再掰下一个，可前边那个又合上了。 “诶！” 潘润生笑着诶了一声。 赵晓梅急哭了。 “你干什么？” 赵晓梅突然吼了起来。 …… 外面的走廊上好像有人从远处过来了，脚步匆忙。 僵持在那里的潘润生和赵晓梅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办公室的门。 门被推开了，孙所长从外面走了进来。 …… “……晓梅，没怎么样吧？” 赵紫成听完母亲的叙述，问道。 “没，没怎么样，就是拉住你妹妹的胳膊不让走，你妹妹吓得不轻。” “他们所长看见了？” “嗯。” “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就是向着那个局长儿子呗，说喝了酒，还让那个局长儿子给你妹妹道了歉。” “啥时候的事？” 赵紫成问道。 “就是上周，你妹妹昨天回来才和我说。” “……” “你说，在办公室里就敢这么欺负人，还喝了酒，得亏是单位上还有人，要是没人，还不知道能怎么样！” 郑琴看儿子不说话，继续说道。 “……妈，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好了，明天一上班，我就去税务局找那个局长，问问税务局是不是他们家开的，招工还是招小丫鬟，他儿子想欺负谁就欺负谁？” 郑琴气呼呼地说道。 “妈，你千万别去。” 赵紫成一听，连忙说道。 “为啥？” “你去了，以后还让晓梅怎么在单位待？” “……那你说咋办？就这么白受欺负了？” “……我问问晓梅再说，你先别急。” 赵晓梅正在院子里，晾晒赵紫成拿回来的被褥，有一床被子已经拆开了，被里被面在地上放着，棉絮搭在了晾衣绳上。 “……我听咱妈说了。” 赵紫成走到赵晓梅跟前，小声说道。 “……” 赵晓梅垂着头没吭声。 “……没怎么样你吧？” “没有。” 赵晓梅摇摇头说道。 “咱妈说，明天要去找你们局长，你什么意思？” 赵紫成问妹妹。 “咱妈不想让我吃哑巴亏……我是不想让她去，这种事，还不够丢人的。” 赵晓梅小声嘟囔道。 “你们所长呢？他什么意思？那天他不是看见了？” “所长找我谈话，说这个事就算了，喝了酒，再追究也追究不出什么来。” “你们所长都这么说了，那就更不能去了，去了，你这不是给自己找别扭吗？人家不会说？你这么能，以后有事别找所里，直接去找局长，那你怎么办？” “嗯，就是咱妈……” “咱妈那里我去说，你不用管。” “还有，你记住，不去找是不去找，不代表咱就怕了他，你告诉这个人，他要是再找你麻烦，你就直接去找他爸，我不相信他不害怕。” 赵紫成说道。 “嗯。” 赵晓梅抬起头看着赵紫成嗯了一声。 平时还觉不出来，现在有了事情，赵晓梅一下子觉得眼前这个大自己两岁的哥哥变成熟了，几句话说下来，赵晓梅的思路清晰了，不再是和母亲那样气得吃不下饭，还掉眼泪。 “……” 赵紫成看了一眼赵晓梅，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哥？” 赵晓梅见状问道。 “这人喝了酒，不一定什么样，这个局长的儿子，平时怎么样？” “平时不接触，谁知道怎么样，听别人说，找了好几个对象都没成，有一个怀了孕都没成。” “你听别人说的？” “嗯。” “你看着呢？” “我看着也不怎么样，看人眼神就不像好人……哥，你啥意思？” 赵晓梅问道。 “我没意思，我能有啥意思……啧，有的时候，找对象找好了，起码少奋斗十年。” 赵紫成说道。 第18章 取暖补贴 “就算是多奋斗二十年，我也不愿意嫁给一个流氓。” 赵晓梅说道。 “……咱爸上着班的时候，咱们还小，觉不出来，现在，看看这身边的事，真的就是靠关系，我从下乡那天开始，在知青点就没睡过一个懒觉，我当组长，干得也最多，就连我们那里的老书记都说，我们这批人，就我，结果怎么样，回城第一个名额，本来是我的，就因为那个秦大志她妈当物资局的局长，硬生生抢走了。” 赵紫成说道。 “……” 赵晓梅看着赵紫成，没说话。 “一个支书，一个乡长，说的时候信誓旦旦，有一个名额也是你的，结果指标下来，就不是那回事了，不是有关系的，就是送礼的，那个给咱爸买猪肚的张玉凤，你不是见过？两只上海牌的全钢手表。” …… 赵晓梅还是第一次听哥哥说起这些，她以为哥哥迟迟没有回城，是给自己积攒上进的资本，没想到，他不是不想回，而是回不了。 “回来了，就好了。” 赵晓梅小声说道。 “晓梅，晓芳还小，指望不上，咱俩，一定好好干，就让周围那些人看看，没有咱爸了，咱赵家一点都不会比他们差！妈的！” 赵紫成说着，骂了一句。 这是赵晓梅第一次从哥哥嘴里听到骂人的脏话。 赵紫成教给妹妹的办法很管用，潘润生又来找赵晓梅，为上次的酒后鲁莽再次道歉。 “潘所长，我话早就和你说明白了，我们家不让现在找对象，你这么一次次的，对我影响不好，对你自己也影响不好，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去找潘局长，问问他我该怎么办。” 赵紫成从梨花乡回来了，就在淄城，家里有一个男的，赵晓梅心里就有了底气，她看着潘润生，不像原来那么慌张，冷静地说道。 “……小赵，你误会了，我这次真的是来找你道歉的。” 潘润生解释道。 那一次之后，潘润生再也没来找过赵晓梅。 赵紫成在家待的时间不长，报到之后，在公司学了一周的安全知识。 来的时候，运输公司说是只要男的，可安全学习的时候，赵紫成看见分来的人里面有两个女孩。 一周的安全学习结束，赵紫成和路鹏，还有另外一个小伙子分到了汽修厂，那两个女孩留在办公大楼的科室里，剩下的人，都去了运输队。 汽修厂和运输公司的办公大院相邻，都是在淄城的北边，赵紫成骑着家里那辆自行车，要骑四十分钟，才能到。 在公司学习安全知识，要求八点到，在汽修厂正式上班，是七点半。 赵紫成六点四十从家里出发，到单位的时候七点二十，和上班的大队人马一起走进单位。 这让一向积极的赵紫成有些不安，尤其是分配了师傅，他和师傅一个时间上班，更是如此。 “妈，现在我们跟师傅，有时候早晨我到的时候，师傅先到了……” 有一天，赵紫成对郑琴说道。 “那怎么办？要不早上我再早点叫你？” 郑琴说道。 “……我想申请宿舍，住宿舍就不用那么早起了，能多睡一会儿。” “那行，那你就住宿舍。” “我就是……担心家里。” “家里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不在家，我也不用那么早起给你做饭，你也能休息好。” 郑琴说道。 这一批分到淄城运输公司的，除了赵紫成和路鹏，还有不少从别处回城的知青，一共十几个人。 这十几个人，都是单身，一进单位，很多人都申请了宿舍。 汽修厂的单身宿舍就在厂区的院子里。 汽修厂的车间很大，院子也很大，一进院门，旁边有三间办公室，紧挨着办公室的东边，就是车间，与车间北墙连着的，是一排平房。 这些平房，就是汽修厂的单身宿舍，房间统一样式，都是绿漆的木门，里面七八个平方，还配有木板床。 汽修厂的没成家的年轻人不多，宿舍宽松，两人一间，就这样，这排连一半也没利用起来。 “咱俩要间宿舍吧？” 赵紫成和路鹏商量。 “……也行。” 路鹏犹豫了一下说道。 汽修厂有宿舍，可是没有食堂，吃饭都是到隔壁的办公大院。 办公大院虽说有个食堂，可饭菜也不咋地，天天白菜炖豆腐清炒萝卜丝，要不就是像刷锅水一样的菜汤。 路鹏本来不想住，可安全学习的时候，他看上了一个叫田敏的女孩。 就是这次分来的两个女孩其中之一。 路鹏打听到，田敏和另外一个女孩也住宿舍，在办公大院那边，一个三层小楼上。 那是运输公司的女工宿舍。 住宿舍可以增加偶遇和接触的机会，路鹏是为这才答应住宿舍的。 赵紫成这一批的工资，每月二十三块五，现在是冬天，每月有两块五毛钱的取暖补贴，加起来，一共二十六块钱。 汽修厂的院子里，离着那排宿舍不远，有一个小山一样的煤堆。 汽修厂的门卫大爷，除了看大门，一到冬天，还有一个额外的任务，那就是看哪间单身宿舍的烟筒冒烟。 一个月，不管烟筒冒几次烟，一次和三十次一样，都是取消当月的取暖补贴。 二十三块五加两块五，两个五毛合并成一块，工资好像一下子上了一个台阶。 赵紫成不舍得。 “白天在车间，光晚上睡觉，点个炉子就扣两块五，不值当。” 赵紫成对路鹏说道。 “……就是冷，没点热乎气，和冰窖一样。” “冷就把发的棉袄盖上，睡着了就不冷了，你想想，一冬天下来，十块钱就省下了，干点啥不行？” “那就不点。” 路鹏痛快地说道。 路鹏觉得，要是和田敏谈上的话，出去总会花钱，省点就省点，可他不明白赵紫成为什么这么省，他爸去世了，家里都有工作，就一个小妹妹还在上学，三个人供一个，不应该日子紧巴。 “你这么会过干什么？省下钱干啥？” 路鹏问道。 “我想买一辆凤凰牌自行车。” 赵紫成说道。 第19章 第一个月工资 北方到了大寒节气，滴水成冰，住在宿舍不舍得生炉子的赵紫成在有一天早上，发现放在床下脸盆里的水结了一层冰。 “哎，鹏子，你看，屋里还结冰了。” 赵紫成说道。 对面床上的路鹏还躺在被窝里沉沉的睡着，没有反应。 早上六点，赵紫成每天都是这个时间起床。 外面还灰蒙蒙的，天还没有完全亮透。 赵紫成看了看路鹏，不再说话，他蹲下身子，就着屋里的灯光，查看脸盆里结的冰。 汽修厂的院子里有公共的水管，可天太冷，即使在裸露的水管上缠了草绳，经过一晚上，也要被冻住。 赵紫成都是晚上睡觉之前，用脸盆接了水放在屋里，早晨洗脸方便。 没想到接的水在屋里也冻上了。 冰冻得不厚，赵紫成用手指轻轻一敲，冰层就断开了。 赵紫成把手伸进水里，冰凉的温度立马像刺一样扎进了他的皮肤。 赵紫成洗完脸，像往常一样，从宿舍里出来，到车间去了。 现在车间的钥匙赵紫成拿着，他来得最早。 赵紫成进了车间，先去休息室，把炉子点着，坐上烧水壶，壶里装着前一天下班他灌好的水，然后拿着笤帚，里里外外清扫一遍，这时候，炉子上烧的水也差不多热了，赵紫成盖好炉盖，提着装满热水的烧水壶从车间出来。 热水从捆绑水管的草绳上面浇下去，冒起一股一股白色的水汽，赵紫成提着壶来回浇着，直到壶里的水没有了。 “今天冻得厉害，一壶水不一定管用。” 赵紫成浇完水刚要回车间，门卫室的董大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提着一把烧水壶走到了他的身后说道。 “是啊，屋里脸盆里的水也冻上了，这天可真冷，来，董大爷，给我。” 赵紫成说着，伸手去接董大爷手里的烧水壶。 “我来就行。“ 董大爷推让道。 “还是我吧，脚底下全是冰。“ 赵紫成说着，还是把烧水壶从董大爷手里接了过来。 “也就是你来了，原来这个活，都是我们看大门的管，那帮小年轻才不管这闲事。” 董大爷说道。 “……随手就干了。” 赵紫成一边往水管子上浇热水一边笑着说道。 “……小赵，天太冷了，不行，你晚上把你们屋里生上炉子吧，我不给你记，就是晚点，等他们都睡了，别让让他们看见就行。” 董大爷小声说道。 “不用，大爷，晚上一觉就到早晨了，不冷。” 赵紫成说道。 “都说你师傅分了一个好徒弟，还真是。” 董大爷说道。 赵紫成的师傅叫陈涛，四十来岁，当过兵，一米七八的个子，瘦长脸。 赵紫成把水管浇开，接瞒水壶回车间放在炉子上，然后去运输公司办公大院那边的食堂吃早饭，等吃完早饭回来，炉子上的水也烧开了，他把师傅的茶杯洗干净，把茶泡好放在陈涛的工具橱上。 等陈涛来上班，换好衣服，第一件事就是去端赵紫成给泡好的茶。 “还是你有福，还不等教徒弟本事，就先享上徒弟的福了。” 其他几个带徒弟的工友打趣道。 “……” 陈涛笑笑，不置可否。 陈涛原来带过好几个徒弟，像赵紫成这样勤快的也有，但都坚持不了多长时间，赵紫成刚来，不稀奇。 陈涛喝着茶，转脸去看赵紫成，看见赵紫成正拉着一辆小拖车往车间外面走。 今天外面很冷，可赵紫成看起来特别兴奋。 因为，今天是运输公司发工资的日子。 “妈，这是发的工资。” 第一个月发工资，赵紫成有些兴奋，他等不到周末，当天下了班就回家了，一进门就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郑琴。 “多少？” 郑琴把钱接过来问道。 “二十六。” “挺好，一上班就二十六，你别都给家里，你在单位还要吃饭呢。” “我还有呢。” “有也不行，一个月呢，我留十块，剩下的你自己拿着。” “我拿那么多钱干什么？我留六块钱就够了。” “六块钱能吃饱？听话，拿着！” 郑琴说着，把一张大团结和几张小票硬塞到赵紫成手里。 “……” 赵紫成手里拿着钱，犹豫了一下，把钱装进了口袋。 …… 吃过晚饭，赵紫成看晓芳去了西屋，他也跟了进去。 “哥。” 赵晓芳看赵紫成进来，叫了一声。 “嗯，在学校咋样？” 赵紫成问道。 “还行。” 赵晓芳今年上初一了，在淄城一中。 “中午还是自己带饭？” 赵紫成问道。 “嗯。” 赵晓芳应了一声。 淄城一中离家有点远，赵晓芳都是带饭，中午在学校吃。 “天冷，去食堂买点热乎的，我今天刚……” 赵紫成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到口袋里，还没等掏出钱来，眼睛却落到妹妹的脚上。 赵晓芳脚上的棉鞋，大拇指的位置，有磨破的洞，一只鞋上一个。 “你棉鞋破了？” 赵紫成问道。 “……嗯。”赵晓芳低头看了一眼脚上的鞋子，嗯了一声说道：“顶破了，我说怎么这几天脚趾头不疼了。” “……” 赵紫成犹豫了一下，手从口袋里面拿了出来。 周六下午只有两节课，赵晓芳放了学，刚到家没多一会儿，就听见院门响，她从屋里出来一看，看见赵紫成从影壁墙那里推着自行车走出来了。 “哥，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赵晓芳惊喜地跑过来问道。 “我请了一会儿假。” “有事？” “有，我和你去逛百货大楼去。” 赵紫成笑着说道。 才几天不见，妹妹鞋上的那两个洞更大了，里面紫色条纹的尼龙袜清晰可见。 “哥，不用买，妈说让我穿到过年再给我买新的。” 在百货大楼的卖鞋的柜台前面，赵紫成让售货员给妹妹拿一双合适的棉鞋，赵晓芳说道。 “哥有钱，哥给你买。” “真的不用，马上就放假了，买了到过年就穿脏了。” “脏了就脏了，没事。” 赵紫成说道。 虽说是一儿一女都有工作开始挣钱了，可儿子到了找对象的年纪，找了对象就要结婚，结婚就要花钱，大女儿也是，将来结婚，总不能让她空着手走。 郑琴恨不能把钱在手里攥出水来。 小女儿棉鞋上的窟窿她早就看见了，她想，再凑乎几天就过年了，过年就能直接买单鞋，小孩子这个年纪脚长得快，买了棉鞋到明年不一定能穿得下，买单鞋就可以一直穿到天气热了。 这样，就省下了一双棉鞋。 第20章 心爱的女孩嫁人了 赵紫成第一个月的工资，给了郑琴十块，又花了两块八毛钱给妹妹买了一双棉鞋，最后，他把剩下的钱里面那张十元的拿了出来，找了一张红纸包好，在外面用钢笔写上自己的名字。 “你真给十块？” 对面床上的路鹏，看见赵紫成在那里包钱，吃惊地说道。 “嗯。” 赵紫成点点头嗯了一声。 “半个月的工资，你不过了？” “还有。” …… 有风俗说本命年结婚不好，秦大志和陶玲玲这一对，急急忙忙赶在了春节前举办婚礼。 知青点的人都下了请帖，赵紫成和路鹏的请帖是一起送来的。 “买点东西意思意思算了，半个月工资太多了。” 路鹏嘟囔了一句。 “都是一个知青点的。” 赵紫成一边说一边用手把红纸包的边角按平整。 “……你这样，显得你和陶玲玲关系多特殊似的，你就不怕人家两口子闹矛盾？” “……” 赵紫成愣了一下，手里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最后，赵紫成和路鹏一起，买了一套精致的茶具，送给了陶玲玲。 陶玲玲和秦大志的婚礼，这些知青是单独请的，在秦大志分的那套两居室的单元房里，请了一个饭店的厨师，置办了一大桌饭菜。 陶玲玲和秦大志是知青里面最早结婚的，都是刚回城不久，那些在知青点的情谊还没散去，二十一个人，都凑齐了。 陶玲玲穿着大红织锦缎的棉袄，衬得皮肤更白了，她笑着跟在秦大志后面敬酒，把那个地主崽子一样的秦大志显得跟个一家之主似的。 “要是早知道你俩是一对，在知青点的时候给你们弄个单间。” “就是，耽误多少好时候！” …… 知青们大声开着新郎新娘的玩笑，吵闹声像是要掀翻屋顶。 “秦大志，你们这房子，不是你妈的特权搞来的吧？” 张玉凤也来了，在饭桌上借着酒劲质问秦大志。 “张玉凤，你骂人！“ 旁边一个知青起哄道。 “我什么时候骂人了？“ 张玉凤问道。 “你说你妈的了！” “我哪说了？” “你刚才说了！” “……” 饭桌上乱作一团，秦大志连忙制止解释： “哎！哎！这个房子绝对不是特权，我郑重声明一下，这房子是我们单位分的，我们文化馆，人少房子多，没办法……“ “呸！秦大志，你这是说明吗？你这是赤裸裸的显摆！” 张玉凤笑着大声打断了秦大志。 …… 一顿饭吃下来，赵紫成都没怎么说话，他脸上带着礼节性的笑容，淹没在人群里。 今天的两个主角，一个是抢了他回程指标的男人，另一个是自己喜欢，却和别人结婚的女人。 赵紫成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像是一个开会被拖来凑数的，别人说碰杯，他就碰杯，别人说话，他就瞪着桌上的酒杯，等待下一次指令。 赵紫成喝醉了。 “真想不到，就秦大志这样的，能搂着陶玲玲睡觉。” 赵紫成和路鹏回到宿舍，路鹏嘟囔道。 “……” 赵紫成进门就躺在了自己的床上，脸冲着墙，衣服都没脱。 “什么世道！都以为你和陶玲玲是一对，艹！” 路鹏又说了一句。 今天晚上，路鹏也喝了不少，他看赵紫成上床了，他也去自己床上躺下了。 “想想就恶心！” 路鹏嘴里嘟囔了一句，转身睡了。 屋里的灯没关。 赵紫成睁着眼，他看着枕边墙上的几条用铅笔勾勒的线条，看了一会儿，眼里就有泪流出来了。 那是赵紫成画上去的，是上方松散下面收紧的几根线。 陶玲玲在知青点的时候，扎着两条及肩的麻花辫，赵紫成画的是侧影。 赵紫成怕别人看出来，没有画脸，只画了一根抽象的辫子。 这几根线，旁人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只有赵紫成知道，那，就是陶玲玲， 眼泪从赵紫成的眼角流出来，顺着脸颊滴落，无声地洇进枕头。 第二天一早，路鹏被一阵说话声吵醒，他睁开眼睛，看见对面赵紫成还躺在床上，身上搭着一条被子。 路鹏以为外面有人吵架，起身一看，脑子嗡的一声。 外面天光已经大亮，桌子上摆的那只马蹄表，指针已经指向七点二十五。 “成子！坏了！成子，快起来，晚了，晚了！” 路鹏一边说着，一边从床上跳了下来。 对面的赵紫成睡眼惺忪，他转过身在床上坐了起来。 “几点了？” 赵紫成问道。 “到点了，赶紧的吧！卧槽，这么冷！” 路鹏哆嗦了一下说道。 昨天晚上，路鹏和赵紫成一样，都没脱衣服直接盖被子睡觉了，现在把被子揭了，冷得有点受不了。 赵紫成也冷，他坐在被窝里犹豫了一下，才一咬牙掀开了身上的被子。 “今天没工夫吃早饭了。” 路鹏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 赵紫成和路鹏刚走出宿舍门，就看见不远处的公共水池那里围着几个人，正拿着暖水瓶往水管子上浇热水。 “赵紫成，平时你是咋弄的？烫不开啊！” 水池旁边的人群里有人看见赵紫成，高声问道。 “多浇几壶就烫开了。” 赵紫成说了一句，脚步没停，就急急地往前走了。 迟到这个词，在赵紫成的字典里没有，即使像现在，他对自己一贯上进的人生态度产生了怀疑，他也不想迟到。 在某种程度上，迟到对赵紫成来说，就是意味着放弃和堕落。 赵紫成和路鹏走进车间，迎面碰上赵紫成的师傅陈涛。 陈涛从休息室出来，手里提着装煤灰的铁桶，正要往车间外面走。 “师傅，我去倒。” 赵紫成赶忙上前，对陈涛说道。 “不用。” 陈涛说了一句，就走过去了。 踩着上班的铃声走进车间，这对赵紫成来说，还是第一次。 现在这年轻人，一个月没到，就坚持不下去了。 陈涛在心里想。 车间里都说这一批分来的小青年，顶数赵紫成勤快，可陈涛不这么认为，小伙子也太能干了，每天早来晚走，打扫卫生，生炉子掏煤灰，只要看见的活，都积极抢着去干，每天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也太能表现了，这种人，和那些给师傅买烟买酒的徒弟不一样，那些起码是想和师傅搞好关系，想多学点东西。 赵紫成这种，在陈涛看来，好像有某种野心在里面。 第21章 世上的好东西是怎么来的 这一天，赵紫成有些蔫，也不怎么说话，下午一下班，就直接回宿舍了。 “你不吃饭了？” 路鹏问他。 “不想吃，头疼。” 赵紫成说道。 “……我今天晚上要去看电影，要不，回来的时候我给你捎点？” “不用，真的不想吃，昨天喝酒喝多了，还没缓过来。” 赵紫成解释道。 “那我不管你了？” “嗯，你忙你的。” 路鹏出去了，赵紫成往床上一躺，顺手扯过被子给自己盖上。 屋里的灯光照着墙上赵紫成画的陶玲玲，那几根线条好像更清晰了。 赵紫成看着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赵紫成睡得很沉，他觉得睡了很久，可他起身看桌上的马蹄表，还不到九点，才睡了两个多小时，去看电影的路鹏还没回来。 屋里还是很冷，醒了的赵紫成又裹紧被子躺了回去。 今天这一天，是赵紫成为数不多的放任自己的一天。 真的，除了在家里，无论是在学校，还是知青点，又或者是现在的运输公司，只要是在外面，赵紫成心里就绷着一根弦: 那就是，无论做什么，他一定要比别人做得好。 就算是有人比他聪明，比他优秀，赵紫成相信勤能补拙，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只要自己不放弃努力，最终他也要做最好的那个。 可是，秦大志和陶玲玲，让赵紫成对自己努力的意义产生了怀疑。 …… 赵紫成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墙上陶玲玲的抽象画像，墙壁的凉意通过指尖传到了赵紫成的心上。 赵紫成听到宿舍的门开了，路鹏回来了。 赵紫成立刻闭上眼睛，慢慢把手抽回来，佯装睡着。 第二天，刚刚六点，赵紫成就习惯性地醒了。 赵紫成想了一晚上都没想通的人生道理，在这个睡眠充足耳聪目明的早晨，一下子就通了。 陶玲玲嫁给秦大志，明摆着的一万个不般配，可陶玲玲得到了回城的机会。 秦大志妈妈用特权抢走了属于自己的工作机会，可她也不是生下来就有特权的，在走到那个局长位置上之前，她曾经的努力，现在的人看不见。 在赵紫成看来，每一样东西都有价码，而自己身上，能拿出来和这个世界交换的东西，除了勤奋，再无其他。 陈涛七点十五分进的修理厂，去车棚放自行车的时候，他看见赵紫成提着装煤灰的铁桶正往垃圾箱那里走。 陈涛走进车间，看见地面都已打经扫干净了，休息室开着门，刚走到门口，就闻到刚拖过地的那种混着潮湿的土腥气。 休息室的炉子上坐着烧水壶，桌子已经擦干净了，自己喝水的那个搪瓷缸子盖着盖子，在工具橱上放着。 …… “前天有朋友结婚，喝醉了，昨天……” 上午干活休息的时候，赵紫成小声对陈涛说道。 “哦……你们这帮里面有结婚的了？多大？” 陈涛问道。 “二十三，不是说本命年结婚不好吗？所以就赶在春节之前办婚礼了。” “你现在有对象了吗？” 陈涛问道。 “没有。” “该找了。” “不急，这才刚参加工作。” 赵紫成笑着说道。 按户口上的年龄，赵紫成已经二十三了，是很应该找对象了，可感情这个东西，很难琢磨，它这里露一头，那里露一头，不一定什么时候在谁的面前出现。 今年春节，淄城税务局给职工发的福利，是每人十斤特精面粉，另外五斤花生油。 赵晓梅提着这些东西去候车点等车，一手提着面粉，一手提着装花生油的塑料桶。 候车点站着几个人，赵晓梅看见那个平头小伙子和那两个一高一矮的男工也站在人堆里。 三个人还是穿着印着东风塑料厂的劳保棉袄。 邓震也看见了赵晓梅，两人眼神相遇，都笑了笑算是招呼。 “你看啥？” 那个小个子的男工叫张振江，他看见正在和他说话的邓震走神，就问道。 “没看啥。” 邓震连忙收回眼神。 “我就看我这份比别人的少，我去厕所的功夫，回来就剩这一份了，还有两根是半截的。” 邓震三人，每人手里提着几条冻带鱼，用绳捆着，张振江举起自己那份看了看抱怨道。 “谁让你不看着点，偏偏那个时候去撒尿。” 高个子男工笑着说道。 这个人叫高辉，和邓震张振江在塑料厂是很合得来的朋友。 “憋不住。” 张振江说道。 “……行了，别说了，这么多人，让人笑话。” 邓震小声嘟囔道。 “谁笑话？谁还不撒尿上茅房？” 张振江说道。 “啧！” 邓震皱着眉头啧了一声，把身子转到一边。 “毛病！” 张振江说道。 车来了，等车的人轰的一下涌到了门口。 赵晓梅站在原地没动，她提的东西重，没法挤，只好等别人上完她再上。 “……需要帮忙吗？” 邓震也没去挤，他站在赵晓梅旁边，犹豫再三，问了一句。 “不，不用。” 赵晓梅听见有人和自己说话，回头看见是邓震，连忙说道。 “……” 邓震没说话，但脸上有一些局促，幸好冬日早早降临的夜色遮住了他的尴尬。 “邓哥，干啥呢？上啊！” 已经上车的高辉，打开车窗对着邓震喊道。 “咋呼啥，就这几个人！” 邓震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 赵晓梅看车门空闲了，弯腰提起放在地上的面粉和油，往车上走，邓震跟在后面。 车上的人挺多，就算是早上来的高辉张振江也都在车厢里站着。 赵晓梅两只手提着东西，还没等她找到放的地方，车子就开动了，赵晓梅的身子猛地晃了一下，撞到了旁边人的身上。 “对不起。” 赵晓梅连忙道歉，转头一看，是那个平头小伙子。 邓震一手抓着把杆，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挡着赵晓梅的身体，车厢里人挨人，脚下根本没有放东西的地方，赵晓梅有些狼狈，她在人群里晃来晃去，不时地碰到这个，碰到那个。 “你去那边。” 邓震说道。 赵晓梅抬头顺着邓震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他说的地方是司机座位后面的位置，那里有一个不大的台阶。 “……不好过。” 赵晓梅小声说道。 “让让！让让！看着点！” 邓震突然举起手里的那捆冻带鱼大声说道。 冻带鱼裹着冰渣，还带着腥气，往人前一举，人们纷纷侧身避让，让出一条缝隙，邓震往前一挤，就到了他说的那个位置。 赵晓梅跟在邓震后面挪了一步，这时候，邓震回头一个侧身，把赵晓梅让了进去。 “你把东西放在那个台阶上。” 邓震对赵晓梅说道。 第22章 一家一个样 汽车到淄城的时候，晚上七点多了，天完全黑了下来，路灯都亮了。 邓震想帮赵晓梅提着东西，可高辉和张振江早就挤过来了，他就没吭声。 “走啊，邓哥。” 高辉拉了邓震一把说道。 “嗯，走。” 邓震答应着，跟在两个工友后面下了车。 邓震走出几步，回头看了一眼，他看见赵晓梅已经提着东西从车上下来了，正在往车站外面走。 赵晓梅还是穿着她那件雪花呢的长外套，黑的颜色包裹着她窈窕的身体隐入夜幕，只有头上那条白色的围巾格外醒目。 “过年在家准备干点啥？” 张振江一边走一边问道。 “啥也不干。” 高辉说道。 “你呢邓哥？” “我也是。” “在家一待就是几天，你家老爷子又该教育你了。” 张振江笑着说道。 邓震的爸爸叫邓国梁，之前是淄城农业局的局长，去年九月份已经退休了。 自从退下来，没有了发光发热的舞台，邓国梁憋在家里，精力富裕，逮谁和谁杠，大儿子邓刚和媳妇借口工作忙，不愿意回家，邓震也不愿意。 去年国庆节回家，吃饭的时候，邓震和妈妈张文秀聊天，让邓国梁听见了。 “妈，我们厂里又来新模具了，生产新式样的塑料花，到时候，我给你弄一束，放在你的书桌上，你写字的时候，看着心情也好。” “哼！都是闲的！” 还没等张文秀说话，邓国梁哼了一声说道。 “别人干啥都是闲的，就你不是。” 张文秀皱起眉头嘟囔道。 “咋，我说的不对？塑料厂，一个工厂，做个脸盆能洗衣裳，做个桶能提水，做些花里胡哨的塑料花能有啥用？还有你，整天在那里写，费笔费墨，有那功夫你也研究研究菜谱，把你做饭的水平往上提一提，别整天和喂兔子似的，清水煮，连点油花也见不着。” “你那么大年纪了，你吃那么多油干什么，吃了你也消化不了。” “消化了消化不了，那是我的事，你把饭做好了就行。” “爸，您也退休了，您研究菜谱不一样吗？人家大厨师都是男的。” 邓震笑着说道。 “我做饭，闲着你妈干啥？光在那写字浪费纸。” “我写字浪费纸，你看电视还浪费电呢！” 张文秀反驳道。 “我看电视是关心国家形势，比你浪费纸强。” “你都退休了，谁请你关心国家形势？“ “我退休了，又不是死了，关心国家形势还用谁请？” …… 邓国梁比张文秀大了整整十岁，去年邓国梁六十，张文秀五十，俩人一前一后退休。 原来都上班，早上出去，中午在单位吃食堂，晚上才回来。 见面少，冲突就少，现在俩人整天在家里，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忍了一辈子的脾气，这个时候都不想委屈自己了。 张文秀还好，她把客厅的饭桌铺上格子布，弄来笔墨在上面写字画画，一个人自娱自乐。 邓国梁在旁边看电视，他喜欢看新闻，看到什么不如他意的事情，就唠叨，张文秀不吭声，他就烦。 “该做饭了吧？” “还不到点呢。” 张文秀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说完，低下头继续写自己的字。 “你说你整天弄这些东西有什么用，除了浪费纸。” “……” 张文秀听到邓国梁说这，就不理他。 “小资产阶级情调。” 邓国梁小声嘟囔道。 邓国梁前边有过一个老婆，在老家得病死了，后来邓国梁立功受奖，成了英雄，也成了年轻女孩眼里最可爱的人。 张文秀就这样走进了邓国梁的生活。 张文秀，家境殷实，读过书，在部队后勤管着写写算算。 邓国梁从农村当兵出来，不认识几个字，或许正是张文秀文绉绉的样子吸引了他，可半辈子过下来，当初的吸引如今却成了看不上眼的小资产阶级情调。 “你爸现在就跟战争贩子一样！” 张文秀被邓国梁嚷得头疼，她一推饭碗站了起来，拿了一件外套打开门出去了。 “哼！没理了就跑。” 邓国梁看着张文秀关上的房门哼了一声说道。 “……” 邓震笑笑没说话，可邓国梁并不打算放过他。 “你说我说得不对吗？你妈整天弄那些纸，一张上面涂几笔就卖废纸了，浪不浪费？” “我妈喜欢，就让她写呗。” “写字我不反对，要写你找点旧报纸，在那上面写不是一样吗？非得弄那些白纸！” “……” “还有刚才说的，你们那个厂长，生产什么不好，生产塑料花，不当吃不当喝，摆在那里还占地方，你们厂子这么搞，早晚黄了。” “现在不都是提倡改革吗？” 邓震说道。 “改革也得有谱，我看电视上说，有些塑料厂生产那种洗澡的保温罩，这就挺好，不用出去，在家就能洗。” “那也不能都生产一种东西，生产多了，就用不了了。” 邓震说道。 “什么脑子？我说让你们生产那种罩子了？我是说做点有用的东西，那塑料花，哪里用得着？我看也就殡仪馆用那种东西合适，等我死了，你给我摆上一束……” “爸，我出去一趟，我同学找我有事。” 邓震不想听父亲唠叨，站起来说道。 “什么同学？就是那几个狐朋狗友，班不好好上，我看早晚进派出所。” “……” 邓震没说话，他以最快的速度抓起自己的外套出了门。 邓震站在自家的小院门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邓国梁一个人守着饭桌，他给自己又倒上一杯酒，端起来喝了一口。 想想过年在家天天和老爷子在一个屋檐下，邓震也头疼。 …… 赵晓梅把十斤面粉五斤油提回到家里，两个胳膊都酸了。 “哎呀，这面好，特精粉，包饺子不破皮。” 郑琴提起面袋子仔细看了看说道。 “我哥呢，我哥还没回来？” 赵晓梅看见赵紫成的房间没亮灯，就问道。 “你哥托路鹏捎信，说班上有事，明天回来。” “明天就是年三十了，都放假了，还有什么事？” 赵晓梅问道。 “不知道，就说有事。” 郑琴说道。 “……” 赵晓梅没吭声。 “晓芳，快，去厨房把给你姐留的饭端过来。” 郑琴吩咐道。 第23章 回应 此时的赵紫成正在汽修厂的维修车间里。 车间的大门关着，里面灯火通明。 只给了自己一天时间消极的赵紫成，现在满血复活，又恢复他一贯的样子。 春节前车间大扫除，正对着车间大门的墙上，有三块黑板被清理出来了。 当初车间建立的时候，应该有很多好的想法，比如这三块黑板，它们在四个巨大的窗户之间，正对着门口，如果做成黑板报，必将非常醒目。 可惜的是，有人在其中一个黑板旁边按了钉子，扯了一根绳，绳上乱七八糟地搭着一些油乎乎的工作服，把黑板挡在了后面。 另外两块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块被工具橱挡着，一块上面写着一些已经过期的通知。 “啧！这三块黑板，当初也是花了钱的，可惜了。” 汽修厂的厂长看着三块清理出来的黑板说道。 汽修厂厂长姓王，叫王仕金，快五十了。 “厂长，过年了，不行咱也把这几块黑板都画上，等领导来拜年也好看。” 有人说道。 “行啊，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王仕金说道。 “我可没这个本事。” “就知道你是瞎咋呼。” “嘿嘿。” “……厂长，我能不能试试？” 人群里有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 众人循着声音扭头去看，看见是赵紫成举着一只手在说话。 “怎么不能？能试，不过咱没有经费，我顶多去宣传科要一盒带色儿的粉笔，别的可没有。” 王厂长说道。 “这就够了。” 赵紫成说道。 单位下午就没人了，赵紫成把宿舍里准备好的东西抱在怀里，准备拿到车间去。 王厂长说话算话，给赵紫成满满一盒彩色粉笔，其他的东西，都是赵紫成自己买的。 赵紫成字写得漂亮，文章也凑乎，就是画画不太行。 花花草草的能对付，可画别的，连对付都对付不过去。 赵紫成很紧张，事关车间的脸面，担此重任，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赵紫成一遍一遍在纸上做着规划，在心里冥想着成品之后的实际效果。 一遍又一遍。 …… 最终，赵紫成决定，在中间的那块黑板上，画一幅工人形象的宣传画，画要大，足够大，才有震撼效果。 旁边的那两块黑板，写文章，画插图，这些对赵紫成来说，相对要简单。 赵紫成利用午休时间，去新华书店买来美术教材，上面有一幅现成的工人形象的画。 赵紫成买来比例尺，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放假。 赵紫成不想占用上班时间，车间的师傅们都在干着力气活，自己轻省的在那里画画，赵紫成不想那样。 …… 赵紫成刚走出宿舍门，意外地看见陈涛骑着自行车过来了。 “师傅，你怎么来了？” 赵紫成问道。 “哦，我家来了个亲戚，带了一个麻糁，我留了一半，你带回去尝尝。” 陈涛说着，把自行车把上挂着的一个布包拿了下来，递给赵紫成。 “不，师傅，我不要，家里过年的东西都有了。” 赵紫成吓了一跳，连忙说道。 “这算什么过年的东西，就是尝个稀罕，快，拿着。” “师傅，这……” 赵紫成有些局促地接了过来。 布袋子沉甸甸的。 “你这得弄到什么时候？” 陈涛看着赵紫成手里的东西问道。 “晚上，就差不多吧。” 赵紫成说道。 其实，做这样三块黑板报，赵紫成也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 “……赶紧忙完了，别耽误回家过年。” “嗯。” 陈涛骑上自行车就走了，刚才他想说的是，大过年的，弄这些东西干啥，可略一犹豫就变成了赶紧忙完了，别耽误回家过年。 赵紫成这个孩子，是有野心的孩子。 即使说了，也是白说。 陈涛心里很明白。 赵紫成看陈涛走远了，转身又进了宿舍，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把陈涛给他的那个布包打开。 半个麻糁饼掂着得有三四斤重，散发着浓郁的花生香气。 这种东西是农村的人家自己用榨过油的花生压起来的，花生都是炒过的，压成饼可以直接当零食吃，在城里买不到。 赵紫成摸着这半个麻糁饼，心里一阵惭愧。 放假前，路鹏说要给师傅送点过年的东西，问赵紫成送不送。 “搞好关系，多学点东西，要不，老是不教。” 路鹏说道。 “……算了吧，我，手里没钱了。” 赵紫成有些为难地说道。 “我也没有，从家里要的，又不提前发工资。” “……还是你自己送吧，我算了。” 赵紫成不想跟家里要钱，就说道。 没想到，自己没给师傅送，师傅却给自己送来了。 整个厂区，只剩下赵紫成和传达室的董大爷。 下午赵紫成一个人在车间的墙上忙活，董大爷过来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赵紫成从最难的开始，他把那张工人形象的宣传画撕下来，用胶布粘在墙上固定，把粉笔绑在比例尺上，两只手按着尺子，在黑板上画画。 如果有人帮忙，可能会好一点，可赵紫成就一个人，他一会儿要去看尺子的一端不要偏离了原画，一会儿又要看尺子的另一端在黑板上的行走方向。 没多一会儿，赵紫成的后背就出汗了。 …… 从下午，一直到晚上七点，赵紫成改了一遍又一遍，总算把那幅画成功地挪到黑板上去了。 赵紫成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觉得肚子饿了。 车间休息室的炉子还没灭，赵紫成中午从食堂多打了两个馒头，在炉子上烤着，这时候馒头的外皮已经烤得金黄酥脆了。 赵紫成拿出饭盒，饭盒里面有一块中午吃剩的豆腐乳，赵紫成刚要吃，就听见车间的大门轰隆隆一阵响，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传达室的董大爷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赵，食堂不开门，你咋吃饭？” 董大爷一进车间就大着嗓门问道。 “董大爷，我有饭。” 赵紫成赶紧从休息室里出来说道。 “我看你吃啥？”董大爷说着，走到赵紫成跟前，看见他饭盒里那块孤零零的豆腐乳。“光吃这咋行，好歹也是快过年了，走，跟我去前边，我带了饭，还有肉。” “不用了，董大爷。” “走吧。” 董大爷不由分说。拉起赵紫成就走。 第24章 不一样的年 赵紫成是第二天中午到的家。 郑琴已经把上坟的东西准备好了，赵晓梅还从同学家借了一辆自行车。 吃过午饭，赵紫成用家里那辆二八的自行车载着小妹赵晓芳，赵晓梅自己骑那辆借来的车，后座上还绑着上坟用的东西。 赵国富的骨灰，一直在淄城的殡仪馆寄存。 大年三十的下午，街道上行人寥寥，赵家的兄妹三人，骑着两辆自行车从城区穿过，直奔殡仪馆。 郑琴没有跟着去，她一个人在家，用毛巾擦着赵国富的相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 傍晚，赵紫成和妹妹晓芳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郑琴正在厨房里忙活，听见声音，走出来问道： “晓梅呢？她咋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她去同学家还自行车了。” 赵紫成说道。 “我嘱咐你的话，都和你爸说了？” 郑琴问儿子。 “说了。” “哦，那个，菜我都洗好了，等会儿直接炒就行……我觉得身上不得劲，先去屋里躺一会儿。” 郑琴说道。 “行，你躺着吧，晚上饭我做。” 赵紫成对郑琴说道。 …… 自从赵国富去世，赵家的春节总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云，郑琴每到这时候，就心情低落，就像刚才，赵紫成和赵晓芳，兄妹俩人都看得出母亲脸上带着明显哭过的痕迹，说话也有浓重的鼻音，但是，兄妹俩人谁都没有说什么。 郑琴是吃晚饭的时候起来的，睡了一觉，脸色看着好多了，一家人吃完晚饭，郑琴还去厨房把赵紫成带回来的那块麻糁用刀背砸开，给每个人分了一小块。 “这东西真是稀罕物，比花生糖都好吃！” 郑琴把一块麻糁递到赵紫成手里说道。 赵家的年夜饭是把提前煮好的肉冻盛了了一大盘，另外炒了几个菜。 没有了男主人的赵家，春节过得平和清冷，要说过年的气氛，还是下午从殡仪馆回来的路上，赵紫成买了几挂鞭炮，吃过晚饭，和妹妹赵晓芳到院子门口的空地上放了。 与赵家的冷清截然相反的，是住在区委家属院的邓震家。 邓家住的也是平房，带一个小院，此时，院门大开着，院子里的一棵柿子树上，挂上了红灯笼，堂屋的门两边也一边挂着一个，灯笼都亮着，里面三个四十五瓦的灯泡，把不大的院子照得亮亮堂堂。 “这你爸也不说浪费了。” 张文秀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小声对大儿媳刘云说道。 “……” 刘云笑笑没说话。 “我说，小刘，过来坐着，让你妈收拾就行。” 邓家的三个男人，吃完饭就坐到沙发上看电视去了，一边看一边聊天。 邓国梁回过头来冲着刘云说道。 刘云怀孕了，刚三个多月。 “没事儿，爸，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刘云笑着说道。 “……等会儿，你和小刘早点回去。” 邓国梁回过身对大儿子邓刚说道。 “嗯。” 邓刚嗯了一声。 “小刘在学校咋样？累不累？” 邓国梁又问道。 “还行，去年我们就打算要孩子，和学校说了，就没让她带班，光教课，不累。” “那就行。” 邓国梁放心地点点头说道。 坐在一旁的邓震起身去茶几上抓了一把瓜子，邓国梁看见了。 “你哥都有孩子了，你呢？你咋样了？” 邓国梁问道。 “我，我什么怎么样？” 邓震坐下说道。 “个人问题，个人问题怎么样了？” “……考虑着呢。” “你能考虑出什么来，要是不行，我就找人帮你介绍。” “不用，千万不用。” “就你，能找着啥样的？” 邓国梁鄙夷地说道。 “……” 邓震没吭声。 “是不是已经找了？” 邓刚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弟弟，笑着问道。 “没，没找。” 邓震慌忙抬头说道。 “整天吊儿郎当的，谁会跟他？” 邓国梁不屑地说道。 “爸，大过年的，你就不会说我个好？” 邓震皱着眉头说道。 “说你好，你有什么好让人说。” “我怎么没好？我在塑料厂每天上班下班，兢兢业业……” “你那叫兢兢业业？你那叫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年纪轻轻，也不学习，就知道胡混。” “在工厂，就那些活，我还用学啥！诶，哥，我问你个事，你说，要是开门头买卖，是不是要先上你们那里去办手续才行？” 邓震说着，忽然转头问邓刚。 “不管做什么买卖，都要去工商局去办手续，怎么，你要做买卖？” 邓刚问道。 “……高辉，还有张振江，他俩，他俩想过完年办辞职，想开服装店，叫我一起……” 邓震说到这，心虚地看了一眼邓国梁。 “你们工厂的工人思想还这么开放？” 邓刚笑着问道。 “不是开放，年前，张振江的一个亲戚，给了他挺多衣服，托他在厂里问问同事有没有要的，结果，几天就卖出去了，挣了二三百块钱，他觉得做生意钱好挣，就问我和高辉，愿不愿意一起干。” “你答应了？” 邓国梁瞪着小儿子问道。 “没，没答应。” “没答应就对了，就你们这些人，连做买卖办手续都不会，还做买卖！” “这个倒不要紧，现在很多去办个体经营手续的，都不懂，关键是，你同事要有稳定的供货方，只凭过年在厂里买卖衣服挣些钱，这不稳当，开门面房生意，首先就要房租，还有这样那样的费用，都得算到成本里面去，在厂里卖衣服能挣钱，在外面就不一定，说不定还赔钱呢。” 邓刚说道。 “你多听听你哥说的，别听风就是雨。” 邓国梁说道。 …… 在邓家，张文秀和邓震是邓国梁退休综合症的直接受害者，大儿子邓刚和儿媳就没事，一是这俩人平时工作忙，回来得少，再就是，即使邓刚回来，像现在这样，和老爷子坐在一起聊天，也不会像张文秀邓震那样，动不动就谈崩了。 邓刚带着机关单位的沉稳，即便是邓国梁大放厥词，他也一声不响地听着，然后，不紧不慢把道理说给邓国梁。 邓震不行，邓震脾气急，还没等邓国梁说完，眉头先皱起来了。 邓国梁看不上小儿子，可能他自己不觉得，小儿子邓震，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 邓家的爷仨在客厅里说话，张文秀和大儿媳在厨房里收拾。 张文秀把过年吃的东西准备了一大包。 “等会儿走的时候拿着，明天你就别过来了，家里人多，净是些抽烟喝酒的，对孩子不好，让大刚一个人回来就行。” 张文秀嘱咐儿媳妇。 “能行吗？爸爸该不高兴了。” “他有什么不高兴的？一见他那帮朋友，啥都忘了……还有，上班之前就别过来了，初二去你爸妈那边，初三，咱这边你爸老家那些亲戚就该来了，烦人得很！” 张文秀皱起眉头说道。 第25章 黑板报 一九八一年的春节过后，淄城运输公司下属汽修厂的厂长王仕金，一打开车间门，就愣在了那里。 车间里早到的人，三三两两，正站在车间那几块黑板前面议论纷纷，连衣服都没换。 正对着车间门口的那个黑板，上面画着两个硕大的人物半身像，异常醒目。 两个人物都是穿着工装的工人形象，一男一女，男的浓眉大眼，仪表堂堂，女的留一头短发，正笑着目视前方。 “这，这是谁……这是小赵画的？” 王厂长愣了一会儿，才想起年前有这么一档子事，说道。 “厂长，咱厂藏龙卧虎啊！” 有工友打趣道。 “嗯，嗯。” 王仕金一边答应一边走到近前去看，另外两块黑板，王厂长看见是用彩色粉笔间隔开的文章，不到近前看不清。 …… 上午十点，运输公司总经理吕文成领着一帮中层领导到下属单位来拜年了。 “老王，今年弄得不错，新年新气象，头一回看着你们这里这么有精神！” 领导们一进车间，同样被赵紫成做的黑板报吸引了，吕经理对王仕金说道。 “原来是没条件，现在我们这里有了能人，以后年年这么搞。” 王厂长说道。 “你们这谁这么有才？” “赵紫成，一个刚分来的小伙子。” 年后第一天上班，赵紫成做的黑板报成了汽修厂最亮眼的事情。 “你小子看不出来啊，还有这本事，以后看样子你是在汽修厂待不住了，肯定要去坐办公室。” 第一天上班，没什么活，大家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聊天，陈涛对赵紫成说道。 “这算什么本事，那画不是我画的，那是我用比例尺弄上去的。” 赵紫成老老实实地说道。 “那也可以了，文章总是你写的吧？” “……” “从你来，我就看你不像吃这碗饭的，没想到这么快，这才几天，连总经理都知道你了。” “师傅，哪有，我肯定是吃这碗饭的。” 赵紫成急忙说道。 其实，黑板报能受到如此瞩目，已经达到了赵紫成的心理预期，他何尝不想，像师傅说的那样，被领导重视，更或者，调到办公室，转成干部身份，然后一步一步往上走？ 赵紫成甚至想，隔壁院子里的那个办公楼上，说不定总经理正在和那些中层领导们谈论自己的黑板报，没准过几天，就会有公司人事科的人来找自己，说自己工作调动的事。 可是，在知青点经历过回城挫折的赵紫成，还是不敢太抱有奢望，他知道任何好的事情都不会轻易的来，只会轻易地去。 所以，他可以在心里狂想，可明面上的稳重还是要有的。 一天，又一天，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 时间在赵紫成不安的盼望中慢慢地过去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所有赵紫成在心里臆想的事情，一件都没发生。 那三个黑板报渐渐的在那里被人们司空见惯，再也没有了当初的醒目。 一场春雨过后，不知道怎么弄的，三块黑板上都弄上了水迹，特别是中间那块，那个年轻男工的脸糊掉了，露出了下面黑板的底色。 没有人说，好像也没人注意，车间几十号人在那里忙忙碌碌，没有人注意到墙上糊掉的黑板报。 天气转暖，休息室里的大铁炉子撤了，空出一块地方。 午休时候在休息室桌子上打牌的一伙人，总有人在一旁等着，有了这块地方，这帮等着的人另起炉灶，在原先放铁炉子的地方，又起了一摊。 陈涛平时中午都回家，遇上刮风下雨就在单位吃食堂，吃完了，回到车间休息室，也摸上几把牌。 陈涛从来没有在打牌的人里面，看到过自己的徒弟赵紫成。 陈涛留了心，再去食堂的时候，他悄悄留意着赵紫成，他发现，赵紫成根本就不在食堂吃饭，而是打完饭就端着直接走了。 不在车间，就肯定去宿舍，中午赵紫成能去的就这两个地方。 陈涛有些好奇，他以为赵紫成找对象了，和赵紫成一个宿舍的路鹏就找了，和安全科那个叫田敏的小姑娘。 田敏还去汽修厂的车间找过几次路鹏，关系算是公开了。 “小赵，是不是有对象了？” 陈涛问过赵紫成，把赵紫成问得红了脸： “没有。” “哦，我看路鹏有了，还以为你也找了。” “没，没找。” 赵紫成连忙解释道。 赵紫成的话，陈涛自然不信，有一天中午，陈涛端着自己喝水的杯子，敲开了赵紫成宿舍的门。 “车间里的热水都让那帮打牌的喝光了，懒得去打，看你这有没有。” 陈涛说道。 “有，有。” 赵紫成慌忙把陈涛让进宿舍说道。 “还没吃完？” 陈涛走进宿舍，看到两张床之间的桌子上，赵紫成打来的饭菜还摆在上面。 “吃完了，还没收拾，师傅，你坐。” 赵紫成把桌子前面那张椅子摆正，给陈涛让座。 “哟，看书呢？” 陈涛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坐下来，翻着赵紫成放在饭盒旁边的一本书问道。 “看着玩，中午没什么事。” 赵紫成一边说，一边提起宿舍的暖瓶给陈涛的杯子添水。 陈涛看见，赵紫成看的书是一本《汽车维修实用手册》。 既然做黑板报不能让自己脱颖而出，那就在工作上想办法，没有什么能阻止赵紫成积极上进的脚步。 汽修厂几个带徒弟的师傅，带了几个月，基本上还是让徒弟递递工具，搬搬扛扛，没什么技术性的东西，照这样下去，一年学徒期满，估计也学不到什么。 况且，汽修厂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工人们松散的工作作风，喝酒打牌谈恋爱，这些都让上进的赵紫成不习惯。 其实，不光赵紫成，很多男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会思考一下人生，这或许就是从男孩到男人的一道必经之路。 比如，像现在的邓震。 高辉和张振江，两人磕磕绊绊，终于在四月份办理了辞职手续。 说好的是三人一起，可邓国梁坚决不同意。 “只要我活着，你休想！” 邓国梁对小儿子吼道。 “为什么？我们是去做生意，也是靠自己的劳动吃饭，又不偷不抢，你凭什么不让？” “做生意？我先问你，做生意不就是低价买，高价卖？这不是投机倒把是什么？你给社会做什么贡献了？你倒一遍，他倒一遍，倒来倒去，除了个人挣了钱，还有什么？都去挣钱，那些东西谁来生产？没有生产的，你们倒个屁！” “我管那么多干什么？我就知道，我在工厂干一个月，还不如高辉他们卖一天衣服挣得多！” “鼠目寸光，光看眼前利益！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厂里要是同意你辞职，我就去找你们厂长，要不，我现在就给你们厂长打电话，我看谁敢给你办辞职！” “……你退休在家，没别的本事，就知道管我！” 邓震气恼地说道。 “你……” 邓国梁被小儿子气得不知道说什么，他一边说眼睛一边四下搜寻着什么。 这是老头要找趁手的家伙。 邓震一看不对，拔腿就走。 可还是有些晚了，邓震刚走出院子，一把笤帚从院子里飞出来，精准地砸到了他的脑袋上。 第26章 影响 邓国梁本来被小儿子气得够呛，可就因为这一记精准打击，又变得心情舒畅了。 年轻时候在部队练习投弹，那可是下了苦功夫的，没想到，六十了，当年练就的本事还在。 老子舒畅了，儿子却郁闷了。 邓震知道，没有老爷子的同意，他这个辞职办不了。 淄城的干部，有一大半都是部队转业来的，关系连着关系，找老爷子走后门走不了，这种事，老爷子愿意干着呢！ 家里的事，还是别到外面丢人了。 家里的笤帚把是绑了木棍加长的，又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带着冲击力，砸在邓震的太阳穴，生疼。 邓震走到汽车站，觉得眼睛也不得劲，好像是有点肿了。 中午的时间，车站人不多，邓震等了一会儿，就有车开过来了。 邓震忽然有些担心，会在坐车的人里面看见那个经常遇到的女孩，自己现在的样子有些狼狈，他可不想被那个女孩看到。 好在，邓震没有看到那个女孩的身影。 春末的时节，中午有些热，耀眼的太阳光透过汽车的窗户玻璃照在邓震脸上，他有些睁不开眼。 车窗外面一条又一条熟悉的街道，从邓震半眯着的眼睛前面闪过，看到淄城百货大楼，二十二岁的邓震忽然急躁起来。 张振江说，他和高辉要在淄城百货大楼旁边租一间门面，在那里卖服装。 曾经那两个一起坐车回淄城的朋友，现在和自己已经有了身份上的不同，自己还是工人，而他们，却成了个体户。 张振江的一个亲戚，早几年就跑南方，倒腾一些服装电子表，那时候这种行为还是投机倒把，偷摸着干，现在政策放开了，就没什么好顾及的了。 这个亲戚，把弄来的服装手表，按批发价给张振江和高辉，这俩人再到厂里卖给同事，或者，利用星期天在市场摆个摊。 邓震也参与过几回，三个人凑钱进货，一起摆摊，这种小团体的合作，不会在摆摊的时候抹不开面子，三个年轻人往那一戳，还不怕旁人挤兑找事，感觉特别好。 张振江说，他准备和高辉跑南方，撇开他那个亲戚，去拿一手的货源，然后在淄城百货大楼旁边租门面，做服装生意。 “我们要是挣了大钱，你可别眼馋啊！” 张振江笑着对邓震说道。 …… 赵紫成的迷茫，只给了自己一天的时间去思考，邓震不是赵紫成，他不行。 邓震本来和高辉张振江一个宿舍，这两人辞职走了之后，厂里很快把一个技术科的小伙子调剂过来了。 这个小伙子，叫王滨，是厂里去年分来的中专生。 王滨个子不高，一米六五左右，瘦瘦小小的一个人，比邓震小一岁，脸上长满了青春痘。 王滨搬宿舍，行李不多，书却不少。 “你这些都是些什么书？” 邓震随手拿起一本书问道。 “电大培训班的课本。” 王滨说道。 五一假期后，有一天上午，陈涛叫赵紫成跟他出去试车。 这是一辆运输队那边送来的载重四吨的解放大货车。 赵紫成像往常一样，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按照原先的惯例，陈涛开着车在附近的街道上转一圈就回去了，可这一次，陈涛没有按原来的路线，他把车开到了更远的地方。 陈涛把车开到一条刚修好还没通车的路上停下了。 “你上去试试。” 陈涛从车上下来，赵紫成也赶紧下来了。 陈涛对赵紫成说道。 “……我？” 赵紫成吓了一跳，他瞪大了眼睛问陈涛。 “嗯，试试。” 陈涛点点头说道。 “我不会。” “不会学啊，你学修车，不会开，连原理都不知道，怎么学？光看书本不管用，还得实践。” “……” 赵紫成有些犹豫。 “上去！” 陈涛命令道。 …… 一个能载重四吨的大解放，在自己的操控下慢慢前行，这让赵紫成年轻的脸上重新有了光。 在这一刻，赵紫成对这个几个轮子上面全是机械的大家伙产生了兴趣，在路鹏还在给师傅递工具听吆喝的时候，他在业务上已经有了主动性。 “我师傅这个人，外冷内热，是个好人，要不是他，我那段时间不好过。” 赵紫成后来这样评价陈涛。 陈涛让赵紫成在上进遇阻的时候，用学习业务知识静下心来，有这样的师傅是赵紫成的幸运。 邓震没有。 但是邓震的宿舍里有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王滨。 邓震被老爷子打了一笤帚，一直赌气没有回家，在宿舍的时间长，没什么事可干，就随手拿过王滨的书来看。 看着看着，竟然有了一些兴趣。 书里有很多高中课本上的东西，当时想破头皮都解不出来的题，现在回头看，发现没什么难度，也不知道当时为啥就想不明白。 “这不都是高中学的东西吗？” 王滨有时候晚上上课，回来，邓震就和他聊天。 “电大的招生考试，就是考高中的知识。” “你都坐办公室了，还瞎忙活啥？” 邓震说道。 在邓震看来，把本职工作做好，是一个工人应有的本份，他在包装车间，干活又快又好，他觉得就很不错了，从来没想过别的。 “坐办公室有什么，我这个学历，要不利用业余时间提高提高，过两年，大学每年都有毕业生，我这个中专生，扫大街都没人要了。” 王滨说道。 “……” 邓震没吭声。 “培训班刚开始，你想参加吗？咱们搭个伴。” “……我？” 邓震有些意外地抬起头问道。 无所事事的邓震，有时候会去想那个在汽车上遇到的女孩，他知道女孩在税管所上班，每周六下午坐车回淄城，周日下午再坐车回来。 有一次，邓震忍不住在周六下午去候车点等车，就为了看那个女孩一眼，然后车到淄城，他跳上缓缓启动的末班车，又赶了回来。 女孩看见邓震，像以前那样，微微一笑，算是招呼。 邓震也是点点头，谁都不说话。 女孩还是梳着两条及肩的麻花辫，脱掉了厚重的冬装，单薄的衣服更显出身材的窈窕。 邓震不回家，邓国梁自己不去找他，也不让老伴去找。 “甭管他！要是一辈子不回来，我就服他！” 邓国梁对张文秀说道。 七月中旬，刘云生了，是个女孩。 刘云出院之后，住到了婆家，张文秀让邓国梁从老家找了一个亲戚过来伺候月子。 “小震，你嫂子生了，你这个当叔叔的不照面不像话，赶紧回来看看。” 张文秀到外面偷着往塑料厂给小儿子打电话，在电话里对邓震说道。 周日上午，邓震回来了。 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邓国梁和邓震谁也不看谁。 “妈，我回去了。” 下午两点多，邓震对张文秀说道。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接着就回去？” “回去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这么长时间不回家，在外面胡混什么了？” 看小儿子要出门，在沙发上支愣着耳朵听的邓国梁忍不住了，大声说道。 “谁胡混了……我现在，准备考电大呢！” 邓震迟疑了一下说道。 第27章 借调 邓震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说出要考电大这句话来，还说得煞有介事，好像真的一样。 可能，自己在老爷子面前，除了这个，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可既然说了，要是考不上，照样还是让老爷子笑话。 王滨说，招生考试在八月底，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要是真的能考上，自己在那个女孩面前，好歹有个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要不，人家在税管所坐办公室，长得还那么好看，凭什么搭理自己？ 邓震在心里想。 邓震不知道，他的顾虑，在赵晓梅那里不存在。 每次周末，赵晓梅在税管所的马路对面等车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看向东风塑料厂的方向，希望能看见那个平头小伙子的身影。 邓震两手抄着裤兜，看着潘润生说干啥的时候，眼睛里那种无畏和坦荡，吸引了赵晓梅。 这样的眼神，不要说潘润生，就算是在自己哥哥的眼里，赵晓梅都没看到过。 “你齐叔叔两口子前几天来家里了。” 周末，赵晓梅回到家，吃过晚饭照例去西屋剪手套。 剪劳保手套的活，郑琴一直干着，平时就她和小女儿在家，小女儿吃过饭写作业，她闲着也是闲着。 “嗯。” 赵晓梅一边干活一边嗯了一声。 “你齐叔叔想给你介绍个对象，他们厂的，今年二十三，比你大两岁。” 郑琴说道。 “……那个姓潘的所长找我麻烦，我说的是家里不让这么早找，这才过去几天？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吗？” 赵晓梅说道。 “那也不能为了这事，就耽误你找对象。” “耽误什么，我才多大？不着急。” “……你齐叔叔一直挺照顾咱家，这个活就是人家给找的，人家都提出来了，要不你就去见见。” “见了又能怎么样？我现在又不想找，见了不成，不还是得罪人？” 赵晓梅冷着脸说道。 “……” 郑琴看了一眼大女儿，没再说下去。 自从赵国富去世，郑琴在这个家的威望有所下降，原来的赵国富对郑琴言听计从，给儿女做了一个榜样，现在，这个榜样不在了，儿女们也长大了。 “这个点了，你哥看样子又不回来了。” 郑琴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转开了话题。 赵紫成在国庆节之后，上班第一天就接到通知，借调到运输公司宣传科帮忙。 这个二月份种下的因，时隔八个月，迎来了果。 运输公司每年的春节前，都要进行百日安全无事故的活动，活动结束，节前开表彰大会，这是惯例。 今年不同的是，宣传科唯一一个科员调走了，只剩下科长袁长林。 运输公司的办公大院里有一排长长的宣传栏，活动期间，要一周一换，还有下属好几个单位的主题黑板报，也要宣传科下去指导，这些活，光靠袁长林一个人，有些力不从心。 明年的春节早，在一月份，袁长林早做打算，科员刚调走就跟总经理吕文成提出来要人。 “……我记着，汽修厂有个刚来的小伙子黑板报做得不错，先把他弄过来应急。” 吕经理想起过年去汽修厂拜年看到的黑板报，说道。 赵紫成就这样，成了运输公司办公楼上的一名借调人员。 赵紫成到了宣传科之后，回家的次数明显少了。 袁长林是宣传科的科长，可他既不会写也不会画，只会别人做好了他审批。 干了这么多年，好坏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赵紫成一来，袁长林就让他参考往年活动的资料，写方案，画草图。 “这个120的相机你会用吗？还有洗照片，这些东西你抓紧学一学，省得到时候抓瞎。” 袁长林对赵紫成说道。 借调赵紫成到宣传科，是冲着赵紫成做黑板报不错来的，可科里就俩人，袁长林当然希望他能多干一些。 “嗯。” 赵紫成答应道。 “年轻人多学点东西有好处。” 袁长林说道。 来之不易的机会，让赵紫成从早忙到晚都不觉得累，有时候，晚上十一点多，出去约会的路鹏回来了，赵紫成还在宿舍的桌子上忙活。 “我怎么看着你到了宣传科，比在汽修厂车间还忙活，钱又不多挣，你这是何苦呢？” 路鹏说赵紫成。 “忙是不忙，人家会的可能一会儿就干完了，我这一边学一边干，就是慢。” “自己找罪受……那，这个给你。” 路鹏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从里面抽了一张十块的递给赵紫成。 路鹏和田敏谈对象，工资经常花不到月底，少不了从赵紫成这里借钱周转一下。 “你行吗？我不急，你拿着用。” 赵紫成说道。 “行，刚发了工资，赶紧还，要不过几天又没了。” 路鹏笑着说道。 “……你和小田，你俩怎么样了？” 赵紫成问道。 “我俩，挺好，国庆节去她家，她爸她妈也挺客气……诶，这是啥？” 路鹏说着话，看见了赵紫成放在床上的照相机，问道。 “班上的照相机，我拿回来研究一下。” “我看看。” 路鹏稀罕地去拿相机，赵紫成连忙提醒他： “小心点，别弄坏了。” “知道。” 路鹏一边说一边把相机拿在手里看着，看了一会儿，他抬头问赵紫成： “借我玩两天咋样？你教教我，我给小田拍几张照片。” “两天？一天都不行，我这往宿舍拿，科长都不太高兴，你还想拿出去？这要是弄坏了，咱俩都赔不起。” “你说你拿不就行了，这点忙都不帮？” “……要不，你和小田什么时候约好，告诉我一声，我拿回来，但是，必须我照，正好我也练习练习。” “那行，胶卷我出。” 路鹏说道。 “不用你，说好是我练手艺，咋能让你出？” 赵紫成笑着说道。 …… 路鹏和赵紫成说这话的时候，是十月中旬，刚发了工资，等了几天，一点动静都没有，百日安全无事故的动员大会就要开了，赵紫成着急了。 “你和小田到底什么时候照相？” 赵紫成回宿舍，看到路鹏躺在床上，就问他。 “……不照了。” “为啥？过一阵就忙了，肯定没时间。” “过一阵也不照了……我和小田，分了。” 路鹏说道。 第28章 相看 有时候，客气是人和人之间最遥远的距离。 “她爸她妈嫌我是工人，她女儿不也是工人编制，在办公楼上上班就成了干部了？” 路鹏坐在床上冲着赵紫成抱怨道。 “……” 赵紫成没说话，他看着路鹏，在自己的床边坐了下来。 “还嫌我爸妈，她妈不也是在副食店当营业员？她爸就是机关里面一个小科长，有啥了不起的？还嫌我！“ “……你不是国庆节去她家的？她当时怎么不说？” 赵紫成问道。 “说了，她说她不在乎，不在乎不在乎还是在乎！” “……” 失恋的路鹏下了班整天窝在宿舍，赵紫成没办法陪他，百日安全活动开始之后，他更忙了，每天几乎都是在办公室忙到十点以后。 “这张拍得不错。” 袁长林用手指点着办公桌上摊开的几张照片其中的一张说道。 “……有时候，还是角度掌握不好。” 赵紫成谦虚道。 “慢慢来，沉住气，你这才几天。” 袁长林说道。 “……” 赵紫成笑笑没说话。 “小赵，你这个星期天有时间吗？” 袁长林忽然问道。 “有，有时间。” 赵紫成想都没想就说道。 “我们家住在老宿舍那边，都是平房，冬天点炉子，今年不知道怎么弄的，老是倒烟，我想抽个星期天，拆了重新按一下，你要是没事，就去给我搭把手。” “行，到时候我过去。” 赵紫成笑着答应道。 袁长林这一阵对赵紫成突然变和蔼了，没有了当初赵紫成刚来时候故意端起的架子。 袁长林有了小心思。 袁长林有两个女儿，其中小女儿刚满两岁就被战友抱走了，战友两口子不能生育，只留下大女儿袁秀丽在身边养着，和独生女差不多。 袁秀丽今年二十三岁，在运输公司的财务科干出纳，年龄和户口本上的赵紫成一样大。 袁秀丽有一个对象，谈了两年，今年五一节前，两家商量结婚的事，杂七杂八的事情较多，两人起了矛盾，就分了。 袁长林和赵紫成相处了接近两个月，看着赵紫成这么勤快上进，自己家的女儿到现在还没有着落，不由得动了心思。 “现在，跟着我干的那个小伙子不错，人勤快，也上进，长得还排场，要是能和咱闺女成了，将来咱俩老了，可不用愁了。” 袁长林回家和老伴说道。 袁长林的老伴叫崔雪芹，在淄城的食品厂干会计。 “你说的这么好，人家能看上咱女闺女不？” 崔雪芹说道。 “这人是不错，就是家庭条件稍差点，没父亲，母亲还没有正式工作，下面有个妹妹还在上学。 “就兄妹俩？” “是仨，大妹妹已经工作了。” “哦，他是家里的老大，这个好，大的知道让着小的，脾气应该不错，咱闺女那脾气，不找一个让着她的，不行。” “嗯。” “改天，你找个理由，把这个小伙子叫到家里来，让我看看，我看好了，再和闺女说也不迟。” “行，这个星期天，我叫他到家里来。” 袁长林立刻说道。 袁长林有城府，老伴崔雪芹却是个藏不住事的。 赵紫成和袁长林在那里修炉子，崔雪芹一个劲在旁边打量，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崔雪芹又让女儿袁秀丽和赵紫成坐在了一起，赵紫成心里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小赵，好好干，就在宣传科留下，别回汽修厂了。” 袁长林喝了一点酒，在饭桌上对赵紫成说道。 “这……恐怕不行，活动结束了，该回去还是得回去。” 赵紫成笑着说道。 “什么叫该？我说工作需要你，你就不该回去，我说不需要你了，你就该回去了。” “就你能，你比总经理还厉害？一沾点酒，说话嘴上就没把门的了。” 看袁长林说大话，崔雪芹连忙说道。 “这你还别不服，总经理知道什么，尤其是下面科室的这些事，上次，有个托关系来的，硬要往宣传科塞，我就不让，我说，要来行，你得给我顶起工作来，要不，什么关系都没用！” …… 从袁长林家回宿舍，下午三点多，赵紫成一进门就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路鹏回家了，宿舍里正好没有人打扰。 赵紫成要想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赵紫成不光看明白了袁长林老伴的意思，还听明白了袁长林话里的威胁。 赵紫成想不到，他想要的鹤立鸡群，他想要的出人头地，自己拿了全部的勤奋去换，还不够，还要搭上别的。 袁长林的女儿，个子很高，一米七左右，宽脸庞，大骨架，这样一个女人，如果单纯是谈对象的话，赵紫成肯定连想都不想，可现在，她是袁长林的女儿，袁长林又是掌握自己在办公楼还是回汽修厂的关键人物。 赵紫成转过身，看着墙上陶玲玲的简笔画像，心里一阵翻腾。 为了一个宣传科科员的位置，似乎是有些不值，况且，还是以工代干的身份，回汽修厂，赵紫成觉得自己也能干得不错。 依照赵紫成对自己的了解，不管用多长时间，他一定会在汽修厂做到最好。 可他需要一个更大的空间，一个更大的舞台，在一帮维修工人中做到最好，和在办公楼，甚至是整个运输公司做到最好不一样。 人这辈子，要想往上走，就得需要台阶，需要踏板。 这些台阶和踏板，哪一个都不是白来的。 赵紫成在宿舍里想，那边袁长林和老伴正在和女儿谈话。 “你看着小赵这个人怎么样？” “跟着你干的人，你问我怎么样，我怎么知道？” 袁秀丽说道。 “你爸的意思是……” “她知道，你听她！” 袁长林不等老伴说完就打断了她。 袁秀丽低下头笑了。 “我和你说，赵紫成这个小伙子，要模样有模样，要能力有能力，他去年年底才分来的，来了一个多月，在汽修厂做了一期黑板报，就在总经理那里挂了号了，这次，就是总经理亲自点名让他去宣传科的，这么好的小伙子，不少人盯着呢，你要是不愿意，有的是愿意的。” 袁长林说道。 “……” 袁秀丽低着头不吭声。 “你想都不用想，比你自己谈的那个强多了，本事不大，毛病还不少！” 袁长林皱着眉头说道。 第29章 约会 “小赵，你现在怎么还没谈对象？年龄也不小了。” 袁长林有耐心，过了好几天，有一次看见赵紫成忙完在那里歇着，才好像聊闲天似地问道。 “我这条件，谁看得上？” 赵紫成笑了笑说道。 “你这条件怎么了？不缺胳膊不缺腿，咋看不上？” “……” 赵紫成没说话，他觉得袁科长可能要摊牌。 “给我当女婿吧，怎么样？” 果然，袁长林说道。 “科长，我……” 还没拿定主意的赵紫成有些局促。 “我呢，跟前就这么一个女儿，要是跑远了，我还不放心，要是在身边找一个，我和她妈放心。” “科长，我家的条件不太好，我妈没工作。” “这都是次要的，关键是你们俩愿意就行，以后，我们这边保险不麻烦你们，我们两口子都有退休金，你只顾你妈那头就行，你俩都工作，抚养一个老人，应该没问题吧？” “……” “就是我这闺女，在家里就她一个，从小被惯坏了，有点小性子，大毛病倒是没有，你要是愿意，你们可以相处相处试试。” “……” 赵紫成坐在椅子上，红了脸，更局促了。 …… 对面床上的路鹏打起了呼噜，赵紫成却失眠了。 赵紫成起身打开灯，从桌上拿过那本好久没看的《汽车维修实用手册》。 曾经看着挺有兴趣的书，今天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赵紫成侧过身，眼睛又落到墙上陶玲玲那幅抽象画像上。 看了好一会儿，赵紫成从桌上拿过一支画草图的铅笔，把那几根线条涂乱了。 “我哥怎么又不回来，三个星期了。” 学校放了寒假，赵晓芳也加入到剪手套的行列中来，赵晓芳看墙上的表，已经指向晚上九点半，知道赵紫成不可能回来了，就说道。 “你哥忙，刚去一个新岗位，肯定事多。” 郑琴说道。 宣传科在运输公司办公楼的三楼，自从赵紫成来这里帮忙，这间办公室的灯几乎每天晚上都要亮到很晚。 可今天没亮。 赵紫成也不在宿舍。 此时的赵紫成，正推着自行车和袁秀丽并肩走在马路上。 电影刚散场，赵紫成和袁秀丽都骑了自行车，可就像约定好了一样，谁都没有骑上就走的意思。 天很冷，可袁秀丽看赵紫成的目光充满了热切。 赵紫成不光长得好，像爸爸说的，他在家是老大，会照顾人。 赵紫成和袁秀丽约好的是在电影院门口见面，袁秀丽到的时候，赵紫成不光买好了电影票，还买好了一大包零食。 “……我家里的情况，袁科长和你说了吗？” 赵紫成小声问道。 “嗯，说了。” “要是以后……就怕你受委屈。” “这受什么委屈？” “唉，你家庭条件好，没吃过苦。” “我不怕吃苦。” 袁秀丽说道。 “……” 赵紫成看着袁秀丽，笑了。 今天的袁秀丽，身上穿着一件西装领的呢子大衣，颜色有点像菠菜根的颜色，衣领竖着，领口露着白色羊毛衫的领子。 袁秀丽头上戴着一顶绒线帽子，有一缕烫过的头发没有塞进帽沿，留在外面遮挡着额头。 袁秀丽长得不丑，属于普普通通的范畴，可舍得钱打扮，就把这个普通往上提了不少。 袁秀丽脸上抹的是美白珍珠霜，羊毛衫和头上的绒线帽都是托人从上海买来的成品，不像赵紫成身上穿的，还是大妹赵晓梅手织的毛衣，一看就和买来的不一个档次。 赵紫成看着袁秀丽的时髦打扮，不由得又想起小妹赵晓芳破了洞的棉鞋。 “你和路鹏下乡在一个地方？” 走了一阵，袁秀丽问赵紫成。 “嗯，都在梨花乡，待了好几年呢！” “下乡挺有意思的，我听别人说，冬天没什么活，就把窝头的窟窿眼里塞上一勺猪油，放在炉子上烤，猪油化了，洇到窝头里面，喷香！” “……” 赵紫成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怎么，你们那里不是吗？” 袁秀丽看赵紫成不说话，问道。 “我们……没这么弄过，那里条件一般，有时候口粮都紧张，有一次，一只大老鼠死在米袋子里，都不舍得把米倒了。” 赵紫成说道。 想起那次的死老鼠，赵紫成心里一阵黯然，那时候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几年后，陶玲玲会嫁给秦大志，而自己却陪着一个叫袁秀丽的女人压马路。 “那多恶心！” 袁秀丽还在想那只死老鼠的事，皱着眉头说道。 “……你当初怎么没下乡？” 赵紫成转开了话题。 “我家这种情况，我爸去街道上找人说了说，符合一家留一个的政策，就让我留城了，其实，我自己是想去，一大帮同学在一起吃，一起住，多有意思！。” “幸亏没去。” 赵紫成小声说了一句。 “怎么呢？” “我当初也是迷上了上山下乡，非去不可，可我最后悔的事，也是上山下乡，我爸胃癌，我爸嘴上不说，我知道他是盼着我回来，可管着回城指标的乡领导，硬是把指标给了别人，后来为了抢回城的指标，都开始走关系送礼，我就更回不来了，一直到我爸去世我都没回来，早知道这样，那时候就不闹着去了。” “怎么会这样？” 袁秀丽看着赵紫成小声说道。 “我家那时候，根本就拿不出钱来走关系，我爸打一种进口针，一针就十几块钱，我和路鹏星期天去砸石子，砸三天，能给我爸买一针。” “……” 袁秀丽没说话。 “真的，你没去下乡就对了，你不知道，有的女孩子，为了回城，找个不喜欢的人结婚，只要能回城就行……” 赵紫成说着，喉咙忽然哽住了。 袁秀丽看了一眼赵紫成，低下头推着自行车默默地往前走。 “……”赵紫成意识到失态，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袁科长和我说这事的时候，我的顾虑，就是我们两家的条件悬殊太大了，我妈没正式工作，身体还不好，我小妹妹上初中，到参加工作还有好几年，家里一时半会儿，负担都轻不了，所以，咱俩的事，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嗯。” 袁秀丽点点头应了一声。 赵紫成把袁秀丽一直送进运输公司的家属院，远远地看着她在自己家门前锁好自行车。 袁秀丽进家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看见赵紫成还站在那里看着她。 袁秀丽刚关上家门，赵紫成骑上自行车就走。 赵紫成的心缩成一团，痉挛似的疼，他眼里热辣辣的，快要受不了了。 赵紫成在一处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坐在黑暗里的路牙石上，把头埋进臂弯。 带着体温的眼泪洇到棉外套的袖子上，瞬间就变得冰凉。 在这一刻，赵紫成觉得自己像当初的陶玲玲一样无奈。 第30章 失宠的小女儿 “怎么样？” 袁长林和老伴崔雪芹看女儿进门，不约而同地问道。 “……” 袁秀丽还不等说话，先红了眼睛。 “咋了？出啥事了？” 崔雪芹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问道。 “……这个小赵，真的挺不容易的，人也好。” 袁秀丽说道。 袁秀丽对赵紫成的感情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建立的。 赵紫成出众的长相，在运输公司办公楼上早有议论，这样的一个人和自己约会，袁秀丽特别开心。 另外，赵紫成对家庭的那份担当，也让袁秀丽动容，尤其是听到赵紫成说，去货场砸石子给父亲治病事情，她心生悲悯。 “妈，有个事我想和你说说。” 赵紫成自从国庆节到现在，回家基本上一个月一次，吃过晚饭，赵紫成把郑琴叫到东屋说道。 “啥事？” 郑琴在床沿上坐下来问道。 “我……我领导给我说了个对象。” 赵紫成拿了一把椅子，在郑琴对面坐下来说道。 “好啊，这是好事，女方是干啥的？” “也是运输公司的，在财务科干出纳。” “哦，坐办公室的，人家不嫌你在汽修厂？” 郑琴问道。 “……那女的，是我们科长的闺女。” “啊？”郑琴吃了一惊：“科长的闺女，刚才你不是说，你们领导给你说的对象？” “嗯，就是我们科长。” 赵紫成点点头说道。 “这是给自己的闺女当媒人。” “……” 赵紫成没吭声。 “那女孩咋样？” “……和我一样大，个子一米七左右，比晓梅高点。” “那可不算矮了……你是啥意思？” “我，我没啥意思。” “你……没看上那女孩？” 郑琴问道。 “……不是，就是，就是和你说一下，有这么个事。” “嗯，我知道了，你说，需要家里干什么？” “现在不需要，科长说，先不让我们公开关系，他说先帮我在宣传科留下来，要是公开了，就不好说了。” “这些我都不懂，你就听你们领导的，人家让你怎么干，你就怎么干，现在你的工作，家里帮不上忙，要是需要钱你就说。” “暂时不需要。” …… 赵紫成和母亲在东屋说话，赵晓梅和赵晓芳在西屋剪手套，赵晓芳有些心不在焉，她支愣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画歪了！” 赵晓梅提醒道。 赵晓芳的钢笔丢了。 放了学，赵晓芳和同学在操场上玩了一会儿，回到家，就发现书包里的钢笔不见了。 赵晓芳立刻回去找，找到天黑也没找到，教室里也找过了，没有。 这支钢笔是今年过春节的时候，郑琴给她买的，一块九。 赵晓芳不敢和郑琴说，说了，必定会招来一顿没完没了的埋怨。 可能用的钢笔就这一支，现在初中了，除了数学题有时候用铅笔，其他的作业都要求用钢笔。 赵晓芳想过给姐姐要钱，再去买一支一模一样的，填上这个坑，母亲发现不了自己丢钢笔，这件事就过去了。 可赵晓芳觉得姐姐不如哥哥好说话，反正哥哥好长时间不回来了，应该快回来了。 要是这周哥哥不回来，再向姐姐开口也来得及。 好不容易，赵晓芳听到东屋开门的声音，赵紫成从里面出来了。 赵晓芳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起身从西屋出去了。 “哥。” 赵紫成在自己的房间坐着，没有关门，赵晓芳走进去叫了一声。 “晓芳。” “……” “啥事？” 赵紫成看小妹妹站在那里不说话，就问道。 “……我把咱妈给我买的钢笔弄丢了。” 赵晓芳小声说道。 “丢了就丢了，要是都不丢，买一支就用一辈子，人家钢笔厂不就关门了？” 赵紫成笑着安慰妹妹。 “……我怕咱妈骂我。” “骂你干啥？骂你钢笔也回不来，没事。” “……” 赵晓芳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以赵晓芳对哥哥的了解，一听到自己丢了钢笔，肯定会掏钱给自己，没想到，并没有。 哥哥一定也没钱了。 赵晓芳在心里想。 “你去干啥了？” 赵晓芳刚回西屋，赵晓梅就问道。 “没干啥……姐，你能给我两块钱吗？” 赵晓芳迟疑了一下问道。 “要钱干啥？” “咱妈过年给我买的钢笔找不着了，我想再买一支。” “我这有一支，你先拿去用。” 赵晓梅说着，放下手里的剪刀，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一支钢笔递给妹妹。 “……我，我想买一支和原来一样的。” “为啥？这个很好用，这是我们班上发的，为啥非要花钱去买？” “……” 深夜，十四岁的赵晓芳在黑暗里大睁着眼睛，努力不让自己睡着。 赵紫成在自己的屋里发出一阵一阵的鼾声，东屋里的郑琴也好长时间没有声响了，赵晓芳悄悄坐起身，她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看见躺在对面床上的姐姐，背着身子，一动不动。 应该也睡沉了。 赵晓芳轻手轻脚的从床上下来，光着脚，一步一步，往东屋走过去。 郑琴躺在东屋的床上，侧身向里，正在沉沉地睡着。 赵晓芳的心扑通扑通快速跳起来。 …… 赵国富去世两年了。 这个五口之家，在这两年中，不知不觉的发生了好多变化。 赵紫成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好像变得越来越重要，相反，赵晓芳，这个赵家曾经被宠溺着长大的小女儿，作为家里唯一一个还要靠别人养活的人，越来越被忽视。 有时候，不单单是忽视，还有嫌弃。 春天的时候，学校组织到郊外植树。 班里有自行车的同学和没自行车的自由搭配，赵晓芳想到哥哥上次回家，说现在宣传科有一辆公用的自行车，就把他骑的那辆留在了家里，坐公交车走了，于是就和一个女同学回家骑了自行车去郊外植树。 傍晚，赵晓芳是和同学一起回家的，想着还可以在家里玩一会儿。 没想到，赵晓芳和同学刚进院子，就看见郑琴已经回来了，正一脸怒气地坐在院子里。 “你骑着车去哪儿了？” 郑琴还没等赵晓芳说话，就起身冲过来大声问道。 “……我们学校组织植树，我们去，去植树了。” “为什么要骑自行车？” “……那个地方很远。” “远，别人是怎么去的？” 郑琴吼道。 “……” 赵晓芳很窘迫，女同学看这种情形，连忙告辞走了。 “家里就这一辆自行车，你骑出去，万一丢了呢？丢了你哥哥要用怎么办？” 同学走了，郑琴也没打算放过赵晓芳，继续数落道。 “……这不是没丢吗？” “万一呢！” “……” “没有你爸了，你以为咱家还和过去一样？你爸每月五十多的工资，现在没有这个人了，一毛钱都没有了！” “……” “你同学不就是让你带着去的？人家有这个心眼，你怎么没有？” 郑琴数落着，情绪越来越激动，还红了眼睛：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傻瓜！” 第31章 白天黑夜 静静的东屋里，赵晓芳听见郑琴的呼吸声均匀而又平稳。 其实，郑琴也是刚刚睡着，儿子说了找对象的事，她在心里盘算了一阵，又发了一会儿愁，愁完了才睡着的。 儿子找对象，要是找个条件一般的还行，现在找了科长家的女儿，还是儿子的顶头上司，肯定怠慢不得，将来领到家里来，见面礼是不能马虎的。 现在的见面礼年年见涨，听酱菜厂的工友说，现在女方第一次上门，见面礼已经涨到二百了。 就算现在工资涨了点，再加上在家剪手套的收入，五十来块钱，刚刚赶上当年赵国富的工资。 二百，就算是不吃不喝也要四个月。 虽说是儿子和大女儿每月都给家里钱，可那些钱，郑琴不敢动，都单独给孩子们存着。 见了面，听儿子说，那女的和他一样大，二十三了，结婚又要提上日程，这又是一大笔钱。 想想都愁得慌。 郑琴睡觉脱下来的衣服，就搭在脚头的被子上。 赵晓芳蹑手蹑脚走过去，先找到郑琴的裤子，又摸到裤子上面的口袋，摸到里面装东西的那个，然后把手伸了进去。 郑琴的钱包，是一个用毛线钩的小袋子，袋口缝了一对按扣。 赵晓芳摸到钱包，慢慢地抽了出来。 “啪。” 赵晓芳小心翼翼的把钱包上的按扣打开，按扣发出了小小的声响，赵晓芳一阵紧张，转头去看床上躺着的郑琴，看到郑琴没有反应，才放下心来。 赵晓芳从钱包里把里面的钱轻轻拿了出来，借着月光，她找了两张一元的，抽出来放在郑琴的被子上，然后把其他的钱放回钱包，按扣重新按好，又塞回到郑琴的裤子口袋里。 赵晓芳拿起被子上的两张钱，慢慢后转，屏住呼吸，轻手轻脚的原路返回。 “你妈怎么那样？” 那个和赵晓芳一起回家的女同学，在学校见了赵晓芳问道。 “……” “真吓人，就为了这么点事！” 那天的事，让赵晓芳在同学面前颜面扫地，她低着头不说话，女同学继续说道。 或许是对生活的焦虑，也或许是年龄进入更年期，郑琴经常为一些小事突然发火，然后再哭。 现在儿子刚进入一个新的工作环境，郑琴不忍心再给他添麻烦，大女儿平时不在家，说也听不着，周末回来，吃过饭就干活，就算是郑琴唠叨，她冷着脸听着，就跟没听见一样。 能让郑琴无所顾忌的，只有小女儿赵晓芳。 赵晓芳回到西屋自己的床前，她掀开被子，轻轻上床，还没等躺下，那张钢丝穿的单人床，就发出吱呀一声，吓了赵晓芳一跳。 赵晓芳僵在那里，等了一会儿，看见对面床上的姐姐没动，这才轻轻滑进被窝。 在被窝里，赵晓芳把手里那两张一块的钱塞到了枕头下面。 赵晓芳在黑暗里，轻轻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赵晓芳觉得母亲的脾气很可怕，说来就来，没处琢磨，那声泪俱下的数落像是有毒，听一次就堵在胸口，很久都缓不过来。 为了让母亲少数落一次，赵晓芳宁可选择偷母亲的钱。 就像现在。 …… “这不就是你原来的钢笔吗？” 赵晓梅又一次从关家镇回来的时候，发现妹妹写作业的钢笔很眼熟，就问道。 “又找着了。” 赵晓芳小声说道。 “……” 赵晓梅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妹妹手里那支钢笔，钢笔很新，不像是用了大半年的样子，可又明明就是这支。 可能妹妹用着爱惜呢！ 赵晓梅心里想。 今天的赵晓梅心情不错，她去单位对面的候车点等车的时候，又看见那个平头小伙子了。 今天那个小伙子还主动和她搭话了。 “等车啊？” 邓震笑着径直走到赵晓梅的跟前招呼道。 “嗯，等车。” 赵晓梅没想到邓震打招呼，有些意外，连忙说道。 “今天，挺冷。” 邓震又说了一句。 “是啊，挺冷。” 赵晓梅又回了一句。 “……” 邓震没话说了，他站在赵晓梅旁边，两只手抄着裤兜，缩着脖子，脸上带着笑容。 今天邓震还是穿着他那件塑料厂发的棉袄，可肩上多了一个黄色的军用挎包。 挎包斜背在肩上，里面还沉甸甸的装着东西。 挎包里面是电大培训班的教材。 王滨说，今年的报名早就过了，只能等明年的春考，他可以先去上培训班，有专业的老师讲课辅导，考上的几率才会大。 培训班每周二四六上课，这周刚开始。 不管是上电大，还是上电大的培训班，对邓震来说，差不多。 身上有了这个装着课本的挎包，邓震就像是兜里揣了钱的乞丐，腰杆子突然硬了。 站在这个等车的女孩面前，也敢搭话了。 冬日的寒冷，让等车的人不停地向车来的方向张望，没人注意到邓震脸上兴奋的笑容。 “孩子现在知道上进，你就找找人，给他换个市里的厂子，又不求别的，他现在上课，还要第二天搭最早的车回厂子，时间长了，身体怎么受得了？” 张文秀对邓国梁说道。 现在，大儿子一家带着保姆回自己的小家住了，亲家照看着，这边清闲下来，看见小儿子这么辛苦，张文秀有些不忍。 “一个星期早起两回你就受不了了？一个大小伙子，这点苦都受不了，你将来还能指望他啥？养孩子和养牲口是一个道理，就得逼，过去在部队训练军马，那些板障子跳不过去，就用火把烤他的睾丸，受不了就能跳过去了……” “……” 张文秀皱起眉头，不等邓国梁说完就走开了。 张文秀心疼儿子，可她不知道，一周两次早起赶第一班车的辛苦，和那个装着课本的挎包给儿子带来的自信相比，不值一提。 周末的课是星期六晚上，周日白天，邓震去张振江高辉的服装店转悠，身上也背着那个挎包。 “装的什么好东西？” 服装店的生意火爆，张振江和高辉忙得脚不沾地，可还是看见了邓震身上那个新添的挎包，偷空问道。 “我现在上电大的的课呢，里面是课本。” 邓震大声说道。 服装店只卖女装，不少人提早为春节穿的新衣服做准备，在服装店挤了一个水泄不通，吵吵嚷嚷，说话声音小了根本听不见。 “上课？你都多大年纪了，还上课？” 张振江站在店里的一个货架跟前，手里拿着一件女式的针织衫冲着邓震说道。 “我多大年纪？活到老学到老！” “嘁！” 张振江嘁了一声，回过头去继续卖货了。 “批发价，批发价，上海名牌针织衫，一件八块，两件十五！” …… 第32章 身份 “你看看！你看看！眼馋吗？” 午饭的时候，服装店的人少了，张振江和高辉有了空闲，过来招呼邓震。 张振江拿着一沓厚厚的钞票在手里摔打着，笑着问邓震。 “臭显摆！” 邓震笑着骂道。 “诶！针织衫一件进货四块五，在这卖八块还抢，一天几十件，就跟玩儿一样，你算算，光这个，一天就能挣多少钱？” 张振江小声说道。 “挣这么多，今天请我吃点好的。” 邓震说道。 “没问题，想吃啥，不过我和高辉没工夫，得你去买，这个拿着！” 张振江说着，从手里的钱里面随意抽了几张递给邓震。 “还是我去吧，邓哥过来看咱，还让人家去跑腿。” 在一旁的高辉有些过意不去，说道。 “还人家，这才几天不见，就这么见外了？你看他像是来看咱的吗？背着个破书包，还上电大，人五人六的，这是给咱显摆来了，文化人！” 张振江打趣道，刚说完，头上就挨了邓震一下子。 午饭是高辉出去买的，还买了酒。 “照这样，非得雇两个人才行，要不根本忙不过来。” 张振江一边吃饭一边说道。 张振江和高辉的服装店在淄城百货大楼的旁边，地处淄城的商业中心，从服装店开着的门口望出去，街上人流攒动。 又到了为春节做准备的时候了。 每年的春节前夕，盗抢事件特别多，人人都想过个好年，小偷也是。 运输公司百日安全无事故的活动过半，有一个车队的司机出事了。 运输队有四辆解放货车拉煤往外地，行至半路，晚上在一家招待所休息，带队的司机宋立强晚上起夜，听到外面有声音。 宋立强隔了窗户去看，他看见停在招待所后院的四辆货车，有一辆上面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拿着一把铁锨，正在一锨一锨的往车下铲煤。 “嗨！干啥的？” 宋立强推开窗户，大声吆喝了一句。 车上那个人听到喊声，愣了一下，随即就扔了铁锨，从车上跳了下来。 “快起来！有人偷煤！” 宋立强大声叫着屋里还在睡觉的另外几个司机，然后，一个人率先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招待所有前后门，后门直通院子，宋立强跑到后院，看见后院的大铁门关着，那辆被偷的车边还有散落的煤渣，偷煤的人却不知去向。 宋立强借着院子里的灯光，他循着煤渣洒落的痕迹，走了不多远，就看见在招待所后院自行车棚旁边的夹道尽头，停着一辆三轮车，一个黑影正对着宋立强。 “走开！不走开弄死你！” 那个黑影冲着宋立强说道。 “……” 宋立强没说话，他听见招待所的楼梯上有嘈杂的人声，一起的同事已经从楼上下来了。 …… 宋立强头上的伤，是被偷煤的贼用铁锨打的。 偷煤的贼被堵在夹道里，做困兽之斗，宋立强冲在最前面，他用手里的铁锨拍在了宋立强的头上，随即就被赶过来的一帮司机制服了。 跑运输的司机有不少人有过这样的经历，宋立强在医院观察了一天，除了伤口有些疼，其他的并无大碍。 赵紫成写了一篇表扬稿，贴在了运输公司的宣传栏里，这件事似乎就过去了。 “……小赵，你先把手里的活放一放。” 袁长林坐在赵紫成的对面，他沉吟了好一会儿，忽然对赵紫成说道。 “嗯。” 赵紫成应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袁长林，等待下文。 “你把你写的那个表扬稿，重新写一下，好好写，加点润色。” “……好。” 赵紫成不明白袁长林要干什么，也不好问，就答应道。 “就按报纸上那种见义勇为，好人好事那样写，写完了给我，我去找个人，争取上报纸。” 袁长林说道。 “……这种事，能行吗？” 赵紫成有些意外，运输队遇到的盗抢事件每年都不少，这次的事情，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迟疑了一下问道。 “你好好写，其他的不用管。” 袁长林说道。 赵紫成又在办公室里加班了。 赵紫成把那篇表扬稿，重新写，加了不少细节。 这些细节，有些是宋立强自己说的，有些是赵紫成自己想的，改了好几遍，改成了一个几百字的小文章。 文章的题目，就叫： 遭遇歹徒，司机师傅临危不乱， 有勇有谋，集体财产丝毫未损。 袁长林干了这么多年的宣传，有一个在淄城日报社的朋友，是报社的编辑。 袁长林正愁帮赵紫成在宣传科留下没有突破口，运输队那边出的事正好拿来做文章。 袁长林把赵紫成写的文章给了那个报社的朋友，朋友又修改了一下，登在了淄城日报上。 “袁科长，这个赵紫成，不就是借调到你那里帮忙的小伙子吗？” 淄城日报，运输公司的好几个办公室都订着，赵紫成写的文章一见报，就被运输公司不少人看到了。 总经理吕文成把袁长林叫到办公室问他。 “就是他。” 袁长林点点头说道。 “这个小伙子，有点才，我知道他黑板报做得不错，没想到还会写文章。” 吕经理说道。 “嗯，这小伙子是不错，不光有才，人还稳重，这次的百日安全活动，整天在办公室加班加点，从来没要求过什么，原先那些人，一到这时候就要求加班费，人家小赵一句都没提过。” “……我记着，他来的时候，好像就是预备党员了，是不是？” “是。” “不错，你看看，这报纸一登就是不一样，原来咱公司那么多事，怎么就没想到往报社投稿呢？” “……” “前几天，我还在琢磨，弄个人补到宣传科去，这个赵紫成既然行，就让他先在那干着。” 吕文成说道。 …… “妈，我暂时不用回汽修厂了。” 赵紫成回家对郑琴说了袁长林帮他发表文章的事。 “你这个领导是真心对你，你得好好的，别让人家说出什么来。” 郑琴嘱咐道。 这个儿子一直是郑琴的荣耀，现在更是。 “我知道。” 赵紫成说道。 “你和你领导的闺女，你俩怎么样了？” “又看了两次电影。” “你领导，还不让公开？” 郑琴问道。 “……他说，要等我的事稳当了再公开。” “那就听你领导的。” 袁秀丽过完年就二十四岁了，要不是和前面的对象闹掰了，早就该结婚了。 袁长林知道，赵紫成就算暂时留在宣传科，也是借调性质，还是拿的工人工资，自己只要是帮赵紫成解决了身份问题，在办公楼站稳脚跟，就以赵紫成的这份勤奋，自己的女儿，将来一定过得差不了。 但是，现在以工代干卡得很紧，急不得。 第33章 上门 “过年的时候，让秀丽去小赵家去看看。” 袁长林对老伴说道。 “……你不是说先不公开吗？” 崔雪芹问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闺女马上就二十四了，耽误不起，去看看，小赵的母亲要是没什么意见，这件事定下了，咱才好往下进行，要不白忙活。” “还忙活啥？两个孩子不是开始处了？” “小赵现在还是个工人身份，这件事不帮他弄好了，以后回汽修厂，工资还不如秀丽高。” “……” 崔雪芹没说话。 袁长林向来会盘算，他主外，崔雪芹主内。 “直接转干门都没有，现在的以工代干又都说不让搞了，卡得很严，不出点血办不下来，你说，要是小赵的母亲看不上咱家秀丽，我给他忙活这个干什么，所以，早点让闺女上门，订下了，咱就踏实了。” 袁长林说道。 “妈，这是五十块钱，小袁来咱家，你给她。” 赵紫成把五张十元的钱放在郑琴床边的桌子上，小声说道。 “你每个月给家里的钱，我都攒着呢，家里有钱，你现在谈对象，花钱的地方多，这钱你拿回去。” 郑琴说着，把桌上的钱拿起来塞到儿子手里。 “我还有。” 赵紫成推让道。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你在外面，不像我们在家里，花钱的地方多。” 郑琴说着，硬是把钱塞到了儿子的衣服口袋里。 “……” 赵紫成低着头没说话。 “说好什么时候来了吗？” 郑琴问道。 “说是初三。” “那行，到时候我多准备点吃的。” “也不用，就她一个人。” “……就是，这个见面礼给多少合适？” 郑琴问道。 “这个我也不清楚。” “我听人说，现在有的是给一百，另外再买一身衣服，还有的直接给二百，就不用买衣服了，你看咱是咋弄？” “妈，你看着定吧，怎么都行。” 赵紫成说道。 郑琴心疼钱，可更心疼儿子，儿子第一次领对象回家，还是个条件这么好的，她不想让儿子脸上无光。 和儿子商量不出结果，郑琴又去和大女儿商量。 “你觉得你哥找的这个对象，第一次上门，咱给多少钱合适？” 郑琴问赵晓梅。 “这……我怎么知道？” “现在有一百的，有二百的，给一百的还要给买一身新衣服，算下来，比给二百的也少不了多少，还显得抠抠搜搜的。” “那你想给多少？二百？” 赵晓梅问道。 “……你哥和别人还不一样，那是他领导的闺女，他领导现在帮他忙活工作的事呢，要是成了，你哥就不用回汽修厂了。” “那你啥意思？” 赵晓梅看着母亲问道。 “……我寻思，给三百算了。” 郑琴犹豫着说道。 “三百？” 赵晓梅吓了一跳，立刻问道。 “你那么大声干啥？给三百，就是给人家一个态度，咱对人家闺女重视，人家才对你哥的事重视。” “再重视那也是三百块钱，这还没结婚，才谈了几天？你就给三百，万一成不了呢？” 赵晓梅反驳道。 “成不了肯定会把钱退回来，就算退不回来，那人家不还是你哥的领导吗？” “……” 赵晓梅没说话，她知道母亲已经想好了，说了也没用。 “咱家有这么多钱吗？” 过了一会儿，赵晓梅问道。 “有，我有钱。” 郑琴说道。 郑琴只说是有钱，但她没和大女儿说是什么钱。 郑琴过日子仔细，她用自己的工资养家，剪手套挣的钱，儿子女儿给的钱，都分别存着。 这两年，剪手套的钱攒了四百多，给见面礼，还有招待吃的，足够了。 郑琴用这个钱，可她不想对大女儿说，两个女儿剪手套都帮忙，现在一把给别人三百，她怕女儿不高兴。 袁秀丽是大年初三上午骑自行车来的，提了两盒精致的点心，还有两瓶蜂蜜，两桶麦乳精，在网兜里装着。 赵紫成早早就到胡同口去接，赵紫成替袁秀丽推着自行车，袁秀丽在一旁走着，两人一起进的家门。 郑琴和两个女儿，早就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几张床上的床单平整得没有一条褶皱。 娘仨坐在堂屋的椅子上，一听见外面的院门响，立刻站起来往院子里走。 “妈，这是小袁。” 赵紫成笑着介绍道。 “哦，来了。” 郑琴笑着招呼道。 “这是我妈。” “阿姨。” 袁秀丽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哎，快去屋里坐，外面冷。” 郑琴急忙往屋里让。 “这是我的两个妹妹，这是你们秀丽姐。” 赵紫成继续介绍道。 “秀丽姐。” “秀丽姐。” 赵晓芳笑着叫了一声，赵晓梅在旁边也笑着跟了一声。 “快，快去屋里。” 郑琴又说了一遍。 赵紫成把袁秀丽的自行车在院子里放好，提着车把上的东西走进堂屋，对郑琴说道：“这是小袁给你买的东西。” “哎哟，你来就很好了，还花这个钱干啥？” 郑琴连忙客气道。 “没花什么钱。” 袁秀丽笑着小声说道。 “……你这外套脱了吧，坐着都压皱了。” 赵紫成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体贴地对袁秀丽说道。 “哎。” 袁秀丽答应了一声，站起身解开了外套的扣子。 袁秀丽今天身上穿的，是过年新买的一件卡其色小格子的呢子外套，连帽的，这件衣服是中长款，那条笔挺的棕色裤子露在外面。 今天这一身，是袁秀丽在春节前特意为第一次来赵紫成家搭配的。 赵紫成把袁秀丽脱下来的外套接过去，递给赵晓梅，说：“去找个衣架挂起来。” “不用麻烦，就挂门口后边就行。” 袁秀丽一听，连忙阻拦道。 “有衣架，不麻烦。” 赵晓梅拿着袁秀丽的外套笑着说道，说完，就进自己屋了。 “晓芳，还站在这干什么？去烧壶水。” 赵紫成支使小妹。 “我早烧了，都把暖瓶灌满了。” 赵晓芳站在郑琴身后笑着说道。 “灌满有什么用？让你泡的茶呢？” 赵紫成说着，去端桌上的茶壶，端起来才发现，茶壶很沉。 “你妹妹刚泡上，看你们进门才泡的，早泡怕凉了。” 郑琴解释道。 “……” 赵紫成笑着看了小妹一眼，没说话。 “你看看你，一进门就支使这个支使那个的。” 袁秀丽对赵紫成责怪道。 第34章 未来嫂子 “咱哥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对象。” 郑琴和赵紫成袁秀丽在堂屋聊天，看时间不早了，就叫赵晓梅和赵晓芳姐俩，先去院子里把饼烙好。 赵晓梅在厨房里小声对妹妹说道。 “……还行。” 赵晓芳想了想说道。 “行什么，比起咱哥差远了……找个这样的，还和多么了不起似的，支使这个支使那个……” 赵晓梅的话还没说完，袁秀丽从厨房外面一步进来了。 赵晓梅立马闭上了嘴，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我来帮忙吧。” 袁秀丽笑着说道。 “不用，秀丽姐，我和小芳就行，你快去堂屋吧。” 赵晓梅笑着客气道。 “擀饼我可以。” 袁秀丽笑着说道。 “……要不，你擀我烧火，我擀饼老是擀破了，为这个不知道挨了多少骂了。” 赵晓梅想了一下说道。 “行，我来擀。” “秀丽姐，你系上这个围裙，别把你的毛衣弄脏了。” 赵晓梅从自己身上解下围裙给袁秀丽系在腰上。 袁秀丽的羊毛衫也是新的，今天是第一天穿。 “噫，你怎么回来了？不在厨房帮忙？” 郑琴和赵紫成正在堂屋说话，看见小女儿赵晓芳进了堂屋，有些奇怪地问道。 “秀丽姐说她擀饼，我姐烧火，不用我。” 赵晓芳说道。 “哎呀，这个傻闺女，也真实在，人家第一次来，就让人家干活。” 郑琴一听，连忙站起身，从堂屋出来了。 赵紫成跟在后面。 “小袁，你不是要上茅房吗？怎么来这里干开活了？” 郑琴人还没走到厨房就说道。 “没事，一会儿就干完了。” 袁秀丽在厨房里听见，笑着说道。 “晓梅你也真是，让你干的活，转眼就推给别人了。” 郑琴又去责怪正在厨房门口整理鏊子的赵晓梅。 赵晓梅还没等说话，就被跟在郑琴身后的赵紫成用手戳了一下脑门。 赵晓梅抬头瞪了一眼赵紫成，然后对郑琴说道： “秀丽姐说她会擀饼，我老是擀破了，你光说我。” “说你你也不能让你秀丽姐干，人家第一次来……” “谁干都一样。” 袁秀丽说道。 …… 会擀饼的范畴很宽，把一块面用擀面杖压扁，是会，把饼擀成规矩的圆形，而且厚薄均匀，也是会。 袁秀丽的水平，介于这两者之间。 赵晓梅在鏊子下面已经点着了刨花，袁秀丽擀的饼还没有成型，她一边擀一边和站在门口的郑琴搭话，有些分神。 一旁的赵紫成很快看出了端倪。 “妈，你回屋吧，你在这，影响别人干活。” 赵紫成说道。 “好好，我不在这添乱了。” 郑琴笑着应道，然后和儿子回堂屋了。 “……面好像有些软。” 袁秀丽说着，像原来的郑琴一样，用擀面杖卷着一张擀好的饼放在鏊子上说道。 “……哦。” 赵晓梅坐在鏊子跟前的一个小板凳上，她弓着腰，下巴垫在两个膝盖上，应了一声。 要是赵晓梅不用膝盖顶着下巴，估计就要笑出声了。 鏊子上，袁秀丽放上的那张饼，是椭圆形的，长的那边有些放不开，短的那边却还有不少空。 …… “一看在家就是个娇孩儿，没干过活。” 袁秀丽吃过午饭，又帮忙收拾了碗筷才走，赵紫成去送她，两人一起出去了。 郑琴对赵晓梅说道。 “她说她会，我以为多会呢！” 赵晓梅忍住笑说道。 “知道帮着干活就不错了……你看你哥找的这个对象怎么样？” “不怎么样。” 赵晓梅很干脆地说道。 “我看着……，个子倒是不矮，就是长的模样……这么年轻，我怎么看着脸上就有横肉了，看这个模样，脾气准是不大好。” 郑琴说道。 “……” 赵晓梅愣了一下，她只是看袁秀丽长得不如自己的哥哥，横肉不横肉的，倒是没注意。 “唉，一个人一个眼光，说不定你哥哥喜欢呢。” 郑琴叹了一口气说道。 赵紫成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妈，给你找的这个儿媳妇怎么样？” 在饭桌上，赵紫成笑着问郑琴。 “……挺好，个子也高。” 郑琴说道。 “刚才我送她回去，在路上，她把你给她的红包打开看了，好感动，说没想到会给这么多。” “你那个领导对你这么好，咱不能不懂事。” 郑琴说道。 …… 三百块钱的见面礼，不光袁秀丽没想到，连袁长林两口子也没想到。 “这个小赵家，实在。” 袁长林对老伴说道。 “嗯，见面礼能给三百的，不多，看来，对咱闺女应该很满意，这下你放心了吧？” “嗯，放心了。” 袁长林点点头应道。 赵家没有电视，在家也没什么事，从初三晚上开始，赵晓梅又开始在西屋剪手套了。 赵紫成在家，也加入进来。 “晓芳，你这个未来嫂子怎么样？” 袁秀丽来过了，也没听见两个妹妹有什么看法，赵紫成一边干活一边笑着问小妹妹赵晓芳。 “挺好，她穿的衣服真好看。” 赵晓芳说道。 “衣服好看，人呢？” 赵紫成继续问道。 “人也好看。” “你这个未来嫂子，穿衣打扮可舍得花钱了，光我见过的呢子大衣，不下四件，还不算棉外套，反正每次出去，衣服都不重样。” “她爸妈就她自己，可不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郑琴说道。 “她穿的羊毛衫，都是托人到上海去买，从来不在咱这里买，嫌样子太土了。” 大概是觉得袁秀丽身上最大的亮点就是有钱，会打扮，赵紫成就又说道。 然而，没有人回应。 赵晓芳没条件，赵晓梅每月还要上交一半的工资，郑琴恨不能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这三个人，对袁秀丽这样阔气的做派，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晓梅，你以后也别织毛衣毛裤了，听小袁说，买成品也多花不了多少钱。” 赵紫成说道。 “哼。” 赵晓梅哼了一声，没说话。 “你哼什么？” 赵紫成抬头看了一眼大妹，问道。 “……” 赵晓梅低着头继续干着手里的活，没吭声。 赵晓梅觉得，赵紫成有些兴奋过头了，说话不过脑子，自己要不是每月给家里上交一半工资，还不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花钱算什么本事？ 第35章 推杯换盏 没错，赵紫成有些兴奋。 工作在宣传科暂时留下了，感情和袁秀丽进展顺利，这次登门，三百块钱的见面礼让他在袁长林面前足够体面。 这是自己的母亲给袁秀丽父母的一个态度，有了这个态度，袁长林会不遗余力的帮自己解决转干的问题。 如果顺利，他赵紫成将是知青点二十几个人中第一个转干的人。 大好的前程，已经露出了痕迹，赵紫成怎么会不兴奋？ 说是关系先不公开，可又登门又约会的，哪能瞒得住？ 运输公司办公楼上有了一些影影绰绰的议论。 现在办公室有赵紫成，袁长林很轻松，没事就去人事科科长冯锦川那里坐坐，抽支烟，聊几句闲篇，为以后赵紫成的事做铺垫。 “袁科，听说秀丽和小赵谈上了？” 有一天，冯锦川笑着问袁长林。 “……嗨，年轻人的事。” 袁长林打了一个哈哈。 在冯科长面前，袁长林没打算保密，要保密，转干的事还不好说呢！ “小赵这小伙子很不错，秀丽有眼光。” “有什么不错的，还是个工人身份。” 袁长林说道。 “工人身份不要紧，小赵有才，早晚能提起来。” “说得容易。” 袁长林说道。 “……” 冯锦川笑笑，没再继续往下说。 袁长林看冯科长的笑像是有些内容，知道留了活口，就说道： “我家那口子整天糊里糊涂的，年前打扫卫生，从床底下扒拉出两瓶汾酒，还不得十年了，老伴放在那里忘了，我也找不到人陪我喝，改天去我那里，咱俩喝出来，怎么样？” “这可是好酒，等秀丽结婚的时候喝多好。” 冯科长说道。 “嗨！不想这些，还不知道猴年马月。” “……” “这个周末吧，我做几个菜，就咱俩。” “……行。” 冯科长犹豫了一下，应道。 周末，袁秀丽和赵紫成又去看电影了。 袁长林也把崔雪芹打发出去串门了。 家里只有袁长林和冯科长。 …… “唉，冯科，养孩子，愁啊！” 饭桌上，袁长林和冯锦川坐下寒暄了几句，袁长林就叹了一口气说道。 “愁啥，你家平时就秀丽一个，工作又不错，有什么好愁的？” 冯科长笑着说道。 “秀丽，和前边那个散了，有多少给她介绍对象的，有机关的，还有自来水厂的，单位都不错，偏偏她就相中了赵紫成，我都不知道俩人是什么时候好上的，你说那个小赵，有什么好？工作是汽修厂工人，家庭条件也不行，母亲连个正式工作都没有，也不知道看上他啥了！” “小赵人长得不错，又有能力，咱办公楼上的小姑娘，有不少稀罕他的呢！” 冯科长说道。 “长得不错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一个男的，工作不行，那是处处不行。” “……” 看袁长林又把话题转到赵紫成的工作上，冯锦川心里明镜一样，他没说话，等着袁长林把话挑明。 “闺女大了，父母的话也不听了，我就是心疼闺女……冯科，人事这块，我不太懂，我就是想问问，像赵紫成这种，是不是就没办法了？” “什么叫没办法？小赵能力强，我听说，现在办公室主任找小赵给吕总写了好几次发言稿了。” “这管什么用？” “……” 袁长林着急问，冯锦川却不说了。 “来，冯科，光说话菜都凉了。” 袁长林看冯科长卖关子，赶忙端起酒杯说道。 “嗯……这酒真的不错。” 冯科长喝了一口说道。 “来，吃点菜。” 袁长林放下酒杯说道。 今天袁长林招待冯科长，不惜血本，不光酒好，菜也丰盛。 袁长林下午一上班就给崔雪芹单位打电话，让她请假，去市场买一只鸡，收拾好了回家炖上，另外，崔雪芹还买了一整块上好的五花肉，红烧肉是崔雪芹的拿手菜。 一小盆炖鸡放在桌子中间，红烧肉，油炸带鱼段，花生米拌油皮，还有一盘木耳炒鸡蛋。 冯科吃得酣畅淋漓，几口酒下肚，他的话才多了。 “袁科，你说得对，养孩子，就是麻烦，我家那个小子，这几天在家跟我闹别扭，一回家就拉着个脸，就跟欠他的似的，要不人家说，有儿子当儿子，有孙子就当孙子，真的一点都不差。” “我记着你儿去年参加的工作，在肉联厂，好单位啊，他还为啥别扭？” 袁长林问道。 “哼，工作是不错，搁不住到了这个年龄毛病多，上班远，我让他骑我那辆自行车，不干，嫌难看，来回坐公交，我说他，那公交车坐上几年，买自行车也够了，不听！” “……那就给他买一辆新的，多大的事！” 袁长林听出冯科长话里的意思，说道。 “那不行，我不能惯他这个毛病。” “不用你惯，从小就叫叔叔，叫了这么多年，我给侄子买个车子！” “那哪行！” “怎么不行？这事你别管了！” “……真的不行。” 冯科长继续说道。 …… 晚上八点多，袁长林和冯锦川，两人的酒喝得差不多了。 “袁科，我和你说，你别发愁，你刚才说的秀丽的事，你得这么办……你就等着，等着吕总找你。” “吕总找我？他找我干啥？” 袁长林问道。 吕总该不会就为赵紫成写的几篇发言稿，就看上赵紫成了吧？ 袁长林在心里琢磨。 “你别急啊，你听我说，小赵这个人，有才，你现在不用考虑他的工人身份，你把他放在合适的位置上，他自己就解决了。” “怎么说？” “咱公司，早就说要精简机构，你们宣传科要合并到安全科去，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吕总找过我，说你这个科长过去不好安排，那边有科长，所以，他也不知道咋弄，我寻思，他会自己找你谈，到时候你把秀丽和小赵这事一说，你就说小赵喜欢写文章，想到办公室锻炼锻炼，你年龄大了，去哪无所谓，这样，吕总把你调到安全科任个副职，他也能张开嘴了，你这边也妥了。” “我这边怎么妥了？小赵不还是个工人身份？” 袁长林不解道。 “办公室那边每年都有出去学习的名额，小赵又能干，在吕总眼皮底下，时间长了，转干不是个事。” “……” 袁长林听明白了冯科长的意思，可他却有些失落。 这是拿自己的后退去换赵紫成的前进。 第36章 我叫邓震 “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先把老丈人搭上了。” 冯科长走后，崔雪芹串门回来，袁长林和她说了冯锦川的意思，忍不住抱怨道。 “……行啊，你这还有几年就退休了，小赵还早呢，划算，再说，就算没有这件事，不是照样让你去安全科吗？” 崔雪芹劝道。 “那不一样，我可以提条件，去后勤也行，后勤的科长快退休了。” 袁长林说道。 “那你打算咋办？” “……算了，没意思，我这个年纪，只要给我保住工资不变，怎么都行。” “就是，帮帮闺女吧，一个女婿半个儿。” “嗯。”袁长林嗯了一声，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说道：“那个冯锦川，意思是想要一辆自行车。” “啥意思？请他喝酒还不够？” “话里话外就是那个意思。” “他干啥了要自行车？就给你出个主意就张嘴要自行车？” 崔雪芹说道。 “他不给出这个主意，我还真想不到能这样，再说，他都开口了，要是不给他，到时候他不给出力不要紧，给捣乱就坏了。” “一辆自行车，怎么也得一百多块钱，真给？” “给就让小赵家给，给他办事。” “……闺女去人家里，刚给了三百，再让人家掏这个钱……不行，这个钱咱出吧。” 崔雪芹犹豫了一下说道。 “咱出不着，咱才是半个儿，他那边可是一个儿，就让他家出，我不能搭上我的正科长，再往里搭钱。” 袁长林说道。 袁长林把自行车的事和赵紫成说了，赵紫成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但是心里发愁。 赵紫成每月给家里十块，除去花销，剩下的自己攒着，攒了百十来块钱。 赵紫成本来打算攒够了钱，买一辆凤凰自行车，这一下，全没了。 还不够。 袁长林说买一辆差不多的就行，一百三左右。 赵紫成需要跟家里要钱，要三十就差不多。 家里刚给了袁秀丽三百，现在又要回家要钱，赵紫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说。 “小袁她爸现在托关系给我往公司办公室调，得送礼……我还差三十来块钱。” 赵紫成回家，小声和郑琴说道。 “去了办公室，你就成干部身份了？” 郑琴问道。 “……暂时不行，得等，不过，在那边，转干容易。” “那就行，不就三十块钱吗？我这有。” 郑琴说着，起身拿出口袋里的钥匙，打开旁边桌子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塑料皮的笔记本。 郑琴把笔记本在手里一翻，里面夹着的几张钞票露了出来。 钞票有十块的，也有五块的，还有几张一块的。 “三十。” 郑琴从里面数出几张钞票点好，递给赵紫成说道。 “……家里就没钱了。” 赵紫成接过钱，小声说道。 “有，你把你工作的事解决了，妈也不用愁得慌了，你说你是工人，人家小袁是干部，将来，说不定会嫌弃你呢！” “不会，小袁不是那样的人。” 赵紫成说道。 随着约会的次数增多，袁秀丽对赵紫成越来越上心。 听到赵紫成说要给人事科长送自行车，立马就问赵紫成钱够不够。 “……差不多。” 赵紫成含糊地说道。 “差不多是差多少呢？” “……你甭管了，我回家想办法。” “我这里有，你要用就拿去用。” 袁秀丽说道。 “怎么好事都让你赶上了？” 赵紫成有时候约会晚归，路鹏也而听到了一些传言，和赵紫成求证，赵紫成承认了和袁秀丽的恋爱关系。 路鹏羡慕地说道。 “……” 赵紫成笑笑没说话。 路鹏自打和田敏分手，一直有些萎靡不振，无精打采的。 “同样是科长，你看你老丈杆子，再看看小田她爸。” 路鹏皱着眉头说道。 运输公司精简机构的事情，在五月份开始有传言，那个时候，赵紫成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办好了。 六月中旬，赵紫成去了办公室，袁长林去了安全科，任副科长，待遇不变。 天气越来越热，就两头还凉快点，东风塑料厂的邓震坐早班车赶班没那么难过了。 邓震已经被电大录取，还是每周上三次课，只不过改成周三周五晚上，还有周天白天。 邓震一直坚持着和赵晓梅在周六周日坐同一辆车的习惯。 有时候去得早，他就再等一辆，但是，邓震从来没有去晚过。 “你每周都回去啊？” 没有了高辉和张振江在旁边，邓震和赵晓梅搭话越来越多。 “是啊。” 赵晓梅笑着小声应道。 “我也是……，那是原先的时候，现在我中间回去两次。” 邓震顺嘴一说，发现不对，立刻改正。 “中间回去干什么？” 邓震和赵晓梅在车上挨着站着，赵晓梅问道。 “我上电大的课。” 邓震笑着说道。 这么长时间，邓震一直想，怎么样才能让赵晓梅知道他上电大的事，挖空脑袋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没想到这么顺理成章的来了。 “你上电大？” 果然，邓震看见站在旁边的这个女孩眼睛里涌出一丝仰慕。 “嗯。” 邓震很有力道地点了点头。 …… 从这次的谈话之后，邓震发现那个女孩看自己的目光和原来有些不一样了。 这些不一样让邓震寝食难安，他想趁热打铁。 终于，有一次在汽车到了淄城之后，邓震壮了壮胆子，叫住了赵晓梅。 “哎，哎。” 邓震哎了两声，走在前面的赵晓梅听见了。 “……” 赵晓梅站住脚，看着邓震，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那个，你有时间吗？” 邓震涨红着脸问道。 “……怎么了？” 赵晓梅也红了脸问道。 “那个，今天星期六，你，你要有时间，我，我请你看电影行吗？” 邓震说话，忽然变得有些结巴。 “……” 赵晓梅的脸更红了，她低下头，没说话。 “要是没时间，就，算了，不，不要紧，没事。” 邓震很尴尬，他说完就想走，赵晓梅却抬起头说道： “今天不行，我没和家里说，下周行吗？” “行！行，太行了！” 邓震惊喜地说道。 夏日的夕阳，温和地照在邓震和赵晓梅两张年轻的脸上。 赵晓梅的眉眼带着羞怯地笑意，她看了一眼邓震，转身刚要走，邓震又一次叫住了她： “你，等等。” “……” “你，你叫啥？这么长时间了，还不知道你叫啥。” “……我叫赵晓梅。” “我，我叫邓震。” 邓震笑着说道。 第37章 多出来的订婚 袁秀丽和赵紫成的关系公开了。 每天中午，袁秀丽在财务科等着，赵紫成来找她，两人一起去食堂吃饭，下了班，只要赵紫成不加班，都会用他那辆二八的自行车载着袁秀丽到处逛逛，有时候看场电影。 这辆老旧的二八自行车，是袁秀丽唯一觉得不美气的地方。 袁秀丽自己那辆自行车，是一辆二六的女式车，载人有些吃力，可赵紫成这辆，原来是赵国富的，有些年头了，后车瓦都有锈迹了。 “买辆自行车吧。” 有一次，袁秀丽对赵紫成说道。 “……” 赵紫成看看袁秀丽，没有说话。 家里这几个月，为自己的事，已经花了不少钱，赵紫成自己攒的钱也给冯科长送礼了，没了。 再跟家里开口，赵紫成有些为难。 “我手里有钱，上次你妈给的那三百，还一动没动呢！” 袁秀丽看出了赵紫成的心思，说道。 袁秀丽每月的工资都是自己拿着，工作这几年攒了一些，再加上她确实喜欢赵紫成，不愿意在钱上计较，所以，她可以出这个买自行车的钱。 “哪能让你出钱！” 赵紫成说道。 “那怎么了？就算是你买的，我给你记着，以后你有了钱还我。” 袁秀丽笑着说道。 “……” 赵紫成动情地伸过手，抓住了袁秀丽的手握了握。 “干什么？让人看见。” 袁秀丽笑着嗔怪道。 买辆凤凰自行车，一直是赵紫成的愿望，可惜，钱还没攒够，就送给冯科长了。 现在，袁秀丽说买，没出一个星期，就淘换了一张自行车票，把车骑回来了。 赵紫成骑着那辆崭新的，后车瓦有一个金色凤凰标志的自行车，载着袁秀丽，在运输公司的大门进进出出，赵紫成长得帅气，袁秀丽打扮得好看，一时间，俩人出足了风头。 办公室的工作，相对比较零散清闲，赵紫成频繁和袁秀丽约会，耳鬓厮磨，俩人感情迅速升温。 周末，路鹏回家，袁秀丽就到赵紫成的宿舍去找他，两个热恋的年轻人，独处一室，就在赵紫成的那张单人床上，解决了应该结婚之后解决的问题。 “秀丽和小赵，俩人年龄够了，早点让他们结婚吧。” 九月份的一天，崔雪芹对袁长林说道。 “不是说明年结吗？今年是俩人的本命年。” “都是迷信，再说，找个懂的，肯定有破的办法。” “……你，是不是知道些啥了？” 袁长林愣了一下，看着崔雪芹问道。 “我知道啥，我是怕，现在整天在一块，别弄出什么事来。” “……嗯，你先问问秀丽的意思。” “嗯。” 这还用问，现在的袁秀丽恨不能长在赵紫成身上，当然愿意早结婚。 “就算结婚，也得按程序来，先订婚，后结婚，这样，等国庆节订婚，等上了班去登记，登了记去单位要房子，收拾收拾，元旦办婚礼。” 主外的袁长林略一沉吟，拿定了主意说道。 作为女方家长的袁长林动了动嘴皮，就开启了赵家一家总动员的模式。 郑琴知道，她一直为之准备的时候到了。 可她只想到结婚会花钱，没想到凭空多出来一个订婚。 “现在讲究这个。” 看母亲面露难色，赵紫成解释道。 “……这也没听别人说过，订婚有什么讲究咱也不太清楚，你还是问问小袁那边，别到时候失了礼。” “我问了，说是不用给钱，就是给小袁做几身衣裳，再就是两家的家长见见面。” “做啥样的衣裳？” 郑琴问道。 “说是一个季节做一身，你要是嫌麻烦，折算成钱也行。” “折算多少合适？” “……两三百足够了。” “那，二百还是三百？” “……还是你定吧。” 赵紫成说道。 儿子让自己定，郑琴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咬了咬牙，拿出了一张定期存单。 这张存单是今年年初刚存上的，五百整。 这是赵晓梅从参加工作以来给郑琴的钱攒的，不够五百，郑琴又添了点，凑了个整数。 提前支取，只能按活期的利率。 儿子是啥，钱是啥。 郑琴在心里宽慰自己。 “唉，又是个三百。” 赵晓梅回家，郑琴对她说了赵紫成要订婚的事，叹了口气说道。 “……” 赵晓梅没吭声。 “做四身衣裳，还不知道人家满不满意，看那个小袁穿的！还不如给钱呢！你说呢？” 郑琴问道。 “……咋着都行。” 赵晓梅说道。 …… 赵晓梅看得清楚，自己说了也不管用，母亲就这一个儿子，从小就偏心着疼。结婚这么大的事，肯定是有多大力出多大力，有多少钱出多少钱。 但是，现在的赵晓梅不烦，也没有小时候那样的气不忿。 和邓震看过电影之后，两人已经开始交往了。 赵晓梅觉得，自己将来结了婚，离开这个家，就可以摆脱家里这种重男轻女的氛围了。 邓震说，想让她去他家吃饭，让父母见一见她。 赵晓梅还在考虑。 整个一个九月，郑琴都在准备。 上半个月在心里谋划，唯恐有遗漏的地方，下半个月开始实施，比过年还要忙碌。 亲家两口子上门，听赵紫成说，还有袁秀丽家的几个亲戚也来，好几个人呢，可不能像袁秀丽一个人登门那样简单。 赵家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窗帘，郑琴扯下来全换了，床上磨毛的床单也收起来了，铺上了郑琴压箱底的新床单，就连那张剪手套的桌子，也重新搬回堂屋，还铺上了一块印花的塑料布。 国庆节的前一天晚上，赵家严阵以待。 “哎呀，快，快进屋。” 国庆节的上午十点多，郑琴挂着一脸欢天喜地的笑容，把袁秀丽和她父母亲戚迎进了院子。 赵晓芳和赵晓梅姐妹俩，招呼过后，就被派去了厨房烧水泡茶，准备午饭。 今天的午饭，是郑琴亲自做，赵晓梅和赵晓芳只负责做好准备工作。 这个国庆节，邓震本来想再约赵晓梅来家里和父母见面，可赵晓梅的哥哥要订婚，家里有这么重大的事情，赵晓梅不可能答应。 邓震只好没说。 “你个人问腿到底怎么样？年纪不小了，你还要混到什么时候？” 邓国梁吃早饭的时候，看见小儿子，就说道。 “我现在上电大，谁胡混了？” “我问的你是个人问腿！” “……考虑着呢！” “考虑着，一年了，你考虑出啥来了？” 邓国梁说道。 “……” “要不，等你舅来，让他在老家给你找一个，农村的孩子，勤快，你那么懒……” “小震，赶紧吃完，去把你的被子叠起来。” 不等邓国梁说完，张文秀就皱着眉头打断了他说道。 第38章 小舅子 邓国梁说的这个舅，是他前一个老婆的亲弟弟，今年五十多了。 姐姐死了好多年了，也没生孩子，而且，姐夫又找了新老婆，这样尴尬的亲戚，不走动就算了，可偏偏这个前小舅子，不认生，每年都得来一趟。 往年，这个老家的前小舅子，都是在十月底左右来，那时候，地里的活不那么忙了，来一趟。 今年，让邓国梁没想到的是，国庆节这天，小舅子就来了。 还是带着儿子和儿媳妇一起来的。 “孩子说想进城逛逛，就来了。” 小舅子笑着解释今年早来的原因。 “逛逛好，这时候不冷不热，正好。” 邓国梁热情地招呼着。 小舅子带来了一大袋地瓜，还有花生，核桃，在邓家的堂屋地上摆了一堆。 邓国梁赶紧让张文秀准备午饭，让邓震去泡茶，这时候，邓刚和刘云抱着孩子进门了。 “吃完饭，先歇歇，今天街上的人肯定多，住下，明天慢慢逛。” 在饭桌上，邓国梁说道。 “不了，姐夫，这次人多，就不麻烦了。” “麻烦啥？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住，听我的，住下，孩子好不容易来一次。” “……那，要不，就住一天。” 前小舅子说道。 …… 坐在一旁的张文秀，脸上明显僵了一下。 吃过饭，邓国梁和小舅子一家人去沙发上坐着说话，邓刚也抱着孩子过去了，刘云和张文秀收拾桌子。 邓震站起身，刚要往沙发那边凑，张文秀一把拉住他，小声说道： “去你屋里，把床单换一下，把那个蓝格子的换上。” 张文秀说的那条蓝格子的床单，是一条用了好多年的旧床单，都磨毛了，是张文秀招待邓国梁那些老家亲戚的专用床单。 “嗯。” 邓震心领神会，嗯了一声，转身回屋了。 刘云在厨房洗碗，张文秀拿着一块抹布从厨房回来擦桌子，正好看见邓国梁的小舅子正在和抱孩子的邓刚推让着。 张文秀看见，邓国梁的小舅子手里，拿着两张一块的钱。 “不是给你的，给孩子买点好吃的，快拿着。” …… 张文秀的心里，像是被堵了一下，她长出了一口气，擦完桌子回厨房了。 “你爸老家的这些亲戚啊！真是！” 张文秀在厨房里对着刘云嘟囔了一句。 去年，这个小舅子来，邓刚已经和老婆孩子回自己的小家住了，这个小舅子来，没看见孩子，就和没有这回事一样。 今天是第一次见孩子，就拿出两块钱。 张文秀不知道，一会儿刘云知道了这个老家的长辈，给孩子两块钱是什么心情，只好提前打预防针。 “我最烦这个人来，每次来，都拿着一个布袋子，不管家里能用不能用的，都往里装，大刚兄弟俩小时候，只要他一来，就说日本鬼子来扫荡了。” “那我爸还不打他们？” “不敢让你爸听见，偷着说。” 张文秀说道。 刘云笑了。 “说着好笑，你是不知道有多讨厌，咱院子里墙上原来有一些架电线的陶瓷的东西，他都一个个拆下来，装在袋子里拿走了。” 张文秀继续说道。 背后说归说，面上的事情还是要做，张文秀提着一壶刚烧开的水，去堂屋的暖瓶里灌水，刚进门，就听见那个小舅子在咳嗽。 那个咳嗽声，带着浓痰的呼噜声，张文秀刚打开暖瓶的盖子，就听见“噗”的一声。 小舅子把咳出来的痰吐到了地上。 …… 张文秀顿时黑了脸。 坐在沙发上的小舅子吐完了，习惯性地抬起脚，在那口浓痰上搓了几下。 “你别搓了！脏不脏！” 张文秀一时情急，尖着嗓子叫了一声。 “……” 小舅子被吓了一跳，他抬头看着张文秀，愣在了那里。 “没事没事。” 抱着孩子的邓刚连忙打圆场说道。 “不是，家里有孩子，怎么这么不讲究？” 张文秀回过神来，又说了一句。 坐在对面的邓国梁，脸腾的一下涨红了。 …… 小舅子一家走了。 看小舅子一家出了院门，邓国梁一进屋就破口大骂： “张文秀！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够了！这个房子，是公家分给我的，不是给你这个地主家小姐的，我想让谁来就让谁来，凭啥看你的脸色？你算干啥的？吐口唾沫咋着你了？熊毛病！愿在这住，就老实在这住，不愿意就滚！” 邓国梁中午喝了点酒，又气涌上头，嗓门大得像是要掀翻屋顶。 张文秀红了眼睛，当着儿子的面，尤其是还有儿媳妇，她下不来台。 “滚就滚，你以为我愿意和你住在这？” 张文秀反击道。 “滚！现在就滚！” 邓国梁两眼喷火，用手指着门口说道。 “爸，你小点声，吓着孩子。” 邓刚说道。 “……” 邓国梁一听这话，喘了口粗气，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闻声从厨房过来的刘云站在一边，不知道该怎么劝，就站在张文秀身边，扶她在饭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邓震也过去站在自己母亲的身旁。 屋里得形势，好像是对自己有利，邓国梁也不吭声了。 张文秀想挽回一下自己在儿媳妇眼里的面子。 “撵我滚，我在这个家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别说孩子，就是你那些老家的亲戚，扒拉着扒拉不着的，哪一个来了我不是好招待，现在家里有孩子……” 张文秀还没等数落完，屋里的几个人，就看见邓国梁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冲到他的卧室去了。 只有几秒钟的时间，邓国梁又出现在了堂屋里这些人的眼里。 就看见邓国梁手里拿着一把长刀，冲着张文秀就过去了。 …… “爸，你干啥？” 邓震反应最快，他一边说着，一边挡在母亲前面。 邓国梁也不说话，他用那只闲着的手去推小儿子。 邓国梁力气大得吓人，邓震被他推了个趔趄。 “妈，你快出去。” 抱着孩子的邓刚这时候反应过来说了一句。 “……” 被吓住的张文秀一听，赶紧从椅子上站起身，从门口跑到院子里去了。 “刘云，过来抱着孩子！” 邓刚继续说道。 刘云跑到邓刚身边，去接孩子的工夫，那边邓震一个没拉住，邓国梁拿着刀跑到院子里去了。 站在院子里，惊魂未定的张文秀没想到邓国梁会出来，吓了一跳，慌不择路地从院子里跑出去了。 第39章 指挥刀的来历 邓家的这场闹剧，有点大发了。 国庆节，区委大院里，走亲访友的，儿女们回家探望父母的，有不少人目睹了邓国梁挥舞着长刀追着张文秀，在院子疯跑的过程。 过程的时间很短，很快就被赶来的邓刚和邓震拉住了。 可是这场闹剧的影响可大。 邓家的这把长刀，再一次成了别人议论的对象。 上一次的时候，还是在那个特殊时期，有一帮戴着红袖箍的小将知道邓家有一把没有上交的日军指挥刀，就纠集了一帮人，上门去抄家。 邓刚跑回家报信，已经被停止工作靠边站的邓国梁，拿了这把长刀就到院子里去了。 邓国梁拿了一把椅子，坐在了自家的院子门口，院门大开着。 那帮小将隔着老远就看见邓国梁了。 “他不敢杀人，就是吓唬人！” “就是，敢杀人，他就是杀人犯，吃枪子！” …… 一帮半大孩子，互相壮着胆走到邓家的院门口站住了。 那个领头的，被推搡到最前面，没办法，他只好掐起腰。 “嗨，老头……” 那个领头的孩子，一句话都没说完，邓国梁就举着刀冲出来了。 邓国梁是不敢杀人，长刀在刀鞘里就没拔出来，可用力敲在那个孩子肩膀上，疼得他哎哟一声就蹲在地上，他回头找同伴，身后那帮人早就作鸟兽散了。 邓国梁家的这把刀从那就出名了，原来只有几个比较亲近的战友才知道的这把刀的来历，通过这一回，很多人都知道了。 邓国梁农村出身，胆子大，有力气，打小日本的时候，他还是个刚参军的小伙子。 有一次，邓国梁和一个班的战友路过一个村子，被乡亲们安排在村里的一个学校里。 下半夜，邓国梁跑肚拉稀，去学校的茅厕蹲坑去了。 等到邓国梁从茅厕回来，刚转过一排教室，就看见明晃晃的月亮光下，有十几个鬼子正分头向战友睡觉的那间屋子包抄。 是村里的汉奸跑到邻村，向那里驻扎的鬼子报了信，敌人趁着下半夜熟睡，过来包饺子了。 邓国梁没想到拉个屎会出现这种情况，那把汉阳造的长枪没带在身上。 但是，邓国梁的怀里，揣着一颗手榴弹。 这颗手榴弹，邓国梁白天黑夜不离身，就是随时想着宁可死也不让敌人俘虏，拉响这颗手榴弹，不但能送走自己，说不定还能捎上几个鬼子。 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十五个鬼子，被突然从后面扔过来的手榴弹炸了一个措手不及，屋里睡觉的人也醒了。 邓国梁趁着乱，在炸死的鬼子尸体上抢了一把枪，冲进了鬼子群里。 …… 邓国梁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几个鬼子，只记得战友们从屋里冲出来的时候，他子弹已经打没了，正在和几个鬼子拼刺刀，前胸后背都是血。 那一次，邓国梁身受重伤，到现在，那些疤痕还在邓国梁的身上。 凭着这些疤，在那个特殊时期，邓国梁只是被劝回家，但是没有人敢惹他。 邓国梁立了功，受表彰的时候，他问首长，能不能把日军领头的那个小队长的指挥刀给他。 邓国梁打扫战场时候，看见那把刀，觉得好看，就记在心里。 首长听了哈哈大笑，当场就把那把刀给了邓国梁。 几十年过去了，估计当初那个首长不会想到，现在的邓国梁会拿着那把刀追着老婆满院子跑。 张文秀被大儿子邓刚接到自己的小家去了。 “让他俩都冷静冷静。” 邓刚对弟弟说道。 邓刚一家都走了，家里只剩下邓国梁和小儿子邓震。 邓国梁被两个儿子从院子里拦回来，就去卧室睡觉了。 邓震坐在堂屋，听见父亲一长一短的鼾声，心里一阵后怕。 本来还想让赵晓梅国庆节来家里坐坐，幸亏她家有事没来，要不，看到今天这幅场景，邓震都不敢想会怎么样。 邓震家的这个国庆节，让邓国梁弄得鸡飞狗跳，赵晓梅家虽然是看着喜气洋洋，可对郑琴来说，比邓震家也好不到哪去。 “我们身边就秀丽自己，我和她妈都商量好了，他俩结婚，电视洗衣机我们出。” 在赵家堂屋的饭桌上，袁长林对郑琴说道。 “……” 郑琴的笑容有些模糊，她没说话。 没有了赵国富，儿子结婚这件事，郑琴的压力比谁都大。 郑琴曾经想，儿子找一个通情达理的女孩，结一个她能负担得起的婚，毕竟是一辈子那么长，能在一起好好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两人都年轻，缺什么慢慢置办，没有必要一次都买全了。 可是，看亲家这个架势，恐怕和自己不是一个想法。 一台电视，再加一台洗衣机，就算普通一点的也得一千多。 女方家这样，男方怎么也不能太不像样了。 “……她家的意思，是想让这边买个冰箱。” 晚上，赵紫成犹豫地对郑琴说道。 “……” 郑琴没说话。 自从儿子找了对象，郑琴的感觉，就是不停地往外掏钱，速度之快，让她应接不暇。 “要是家里困难，就光找人打一套家具就算了。” 赵紫成说道。 “……家里还有一个钱。” 郑琴小声说道。 郑琴说的这个钱，是赵国富去世后，单位给的抚恤金，郑琴没有正式工作，晓芳还没有成年，单位另外每人每月给七块钱的生活费，赵晓芳给到十八岁。 当时因为郑琴担心有别的变故，就把小女儿到十八岁的生活费一次性领了，加上抚恤金，一共凑了八百块钱，存了一个定期。 “咱家，就剩这些钱了。” 郑琴拿出那张八百块钱的存单，在手里摩挲着说道。 “……” “八百不够，咱院子里那几棵树，你爸活着的时候就说过，你结婚要是钱不够，就卖了贴上……” 郑琴说着，红了眼睛。 这几棵树的事，是赵国富最后在病床上和她说的，那时候，赵国富已经想到今天了。 “……妈，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把这个钱给家里补起来。” 赵紫成说道。 “唉，补啥？你结婚就是咱家的大事，钱以后再慢慢攒。” 郑琴说道。 儿子结婚，郑琴感觉就像爬山，山再高，困难再大，一步一步的爬，总有爬到顶的时候。 听儿子说，订了婚，一上班就和袁秀丽去登记，儿子说运输公司的房子也不是那么紧张，像他们这样的双职工，能分到十几平的一间，电视机洗衣机，冰箱，家具，也都有着落了，只剩下婚礼。 郑琴有快爬到山顶的感觉。 第40章 雪花呢套袖 “爸，抽空去把我妈接回来。” 邓震回到家，看见家里的厨房乱作一团，好几只没洗的碗在盆里泡着，炉灶上的锅里还有半锅虬结成团的面条，忍不住说道。 “哼！” 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邓国梁哼了一声，没说话。 “我哥的丈母娘也在他家，就那么小的房子，多不方便？” 邓震走到旁边的沙发坐下劝说道。 “不方便就让你哥把你妈送回来，他咋接走的，就咋送回来！我不惯这些毛病！” “我妈不在，你看家里乱的……” “咋，看不顺眼？看不顺眼你也别回来，这是组织分给我的房子！” 邓国梁蛮横地说道。 “……” 邓震皱着眉头站起身，刚要往自己的屋走，忽然又站住了。 “爸……我谈了个对象。” 邓震说道。 “……” 沙发上的邓国梁抬头看了一眼小儿子，没说话。 “谈了半年了，人家想来家看看，你和我妈这……” “你谈的这个对象是干啥的？” 邓国梁问道。 “关家镇税管所的。” “……税管所的？” 邓国梁又抬起头看了看小儿子，不相信似的重复了一遍。 “嗯。” 邓震嗯了一声。 “人怎么样？” “人很好，比我小一岁。” “……想来家里，就让人家来吧。” 邓国梁说道。 “咱家现在这种情况，咋让人家来？我妈不在，来了怎么说？” “这你甭管，你就说什么时候来吧？” “我问问。” “嗯，你问好了，告诉我一声。” 邓国梁说道。 “我爸想让你去家里见见面。” 邓震在周六回淄城的车上，对赵晓梅说道。 “……” 赵晓梅没说话，笑着低下头去。 “下周六怎么样？” 邓震说道。 邓震昨天回家的时候，还没看见母亲的影子，不敢太仓促，留出了父母缓和关系的时间。 “……嗯。” 赵晓梅点点头嗯了一声。 有了准确的时间，邓国梁开始行动。 周天，小儿子去上课，邓震前脚刚走，邓国梁后脚就出门了。 邓国梁直奔淄城百货大楼。 邓国梁自己也忘了，多少年没出来逛街了，平时家里的东西都是张文秀买，他不操心。 星期天，逛百货大楼的人多，乌泱乌泱的，让在家清静惯了的邓国梁有些不习惯。 邓国梁在家里盘算得很好，国庆节那一出，张文秀不对，自己做得也有点过，现在小儿子找了对象，光听工作单位，觉得应该是个正经人，现在要来家，家里不能给儿子拖后腿。 上门去请老婆回家，空着手怕是请不动，张文秀这个人，酸里酸气的讲究多，有亲家在那，多余的话也不好说，随便给她买点东西，让她知道自己的意思就行了。 邓国梁心里想的这个随便，等他走进百货大楼，才知道多么难。 百货大楼雪亮的灯光晃得邓国梁头晕，他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本来就没想好，现在彻底没了主意。 百货大楼的一楼，一半卖食品，另一半是卖鞋的。 邓国梁觉得，给张文秀买双鞋可以，有实用价值。 “同志，你给我拿双鞋。” 邓国梁转了一会儿，看上了一双黑色的平底皮鞋，对营业员说道。 “多大的？” 营业员问邓国梁。 “……算了，不要了。” 邓国梁犹豫了一下，放弃了，扭头就走。 邓国梁不知道张文秀脚的码数。 邓国梁上了二楼。 二楼是卖服装的。 邓国梁倒背着手，转到卖女装的地方，远远地看了一眼，直接转身去三楼了。 女装区，都是一些年轻的女人在挑衣服，大姑娘小媳妇的，自己一个老头子，还是别掺和了。 三楼卖床上用品，还有卖布料的柜台。 看见卖布料的，邓国梁的心里一动。 张文秀自从退休开始练毛笔字，自己就没少打击，惹得张文秀很不高兴，何不趁此机会，投其所好。 邓国梁记得，张文秀曾经抱怨，小儿子邓震给她拿回家的劳保套袖太薄了，墨汁弄到上面往里洇，老是弄脏里面的衣服。 送一副套袖。 既实用，又能表明自己改正了对她写毛笔字的态度。 这个好！ “同志……你们这里最厚的布料，是什么布料？” 拿定了主意的邓国梁走到卖布料的柜台问售货员。 “最厚的？雪花呢比较厚，请问您要做什么？” 售货员问道。 “我想做副套袖。” “做套袖？做套袖这雪花呢可不行，太厚了，您看看这个怎么样？” 售货员说着，拿过一卷深蓝色的的确良说道。 “这不行，太薄了。” 邓国梁伸手一摸，立刻摇头说道。 “那……这个呢？” 售货员又拿过一卷黑色的涤卡，问道。 “这也不行，还是太薄，这弄上墨水一下子不就洇进去了？不行。” “……您是干什么用？” “你甭管我干什么用，你就给我拿最厚的料子就行，就刚才你说的那个什么呢，你给我截上这么一块。” 邓国梁说着，伸出自己的一只胳膊给售货员参考长度。 邓国梁用胳膊夹着那块裁好的布料，以最快的速度走出了淄城百货大楼的门，他站在外面的人行道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邓国梁打听售货员，哪里有加工套袖的，售货员说，在不远处的市场旁边就有。 “咋用呢子做套袖？” 市场旁边的裁缝，一见邓国梁拿来加工套袖的面料，就忍不住笑着问道。 “咋？用呢子做套袖犯法？” 邓国梁看出裁缝是在笑话自己，就沉着脸怼道。 “不犯法，就是没做过，头一回。” 裁缝笑着说道。 邓国梁拿着一副沉甸甸的雪花呢套袖，走到大儿子家的时候，快上午十一点了。 邓国梁上楼敲门，家里没人。 邓国梁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没了耐心，转身下楼，却在楼梯上迎面碰上抱着孩子出去逛街回来的一家人。 邓刚两口子抱着孩子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张文秀和刘云妈。 “爸，您怎么来了？” 邓刚看见邓国梁，意外地叫了一声。 “嗯……过来看看。” “快，回家。” 邓刚说着，连忙说道。 “……不了，这个点，你弟弟该回来了。” 邓国梁说道。 “喝杯水再走吧。” 走在后面的刘云妈笑着客气道。 “不了，回去了。” 邓国梁偷眼看了一下张文秀，发现她冷着一张脸，就说道。 “快，叫爷爷。” 刘云赶忙逗着孩子说道。 “……嗯，我回去了，这个，是我给你妈做的套袖，你拿着。” 邓国梁忽然有些局促，他把手里的袋子往邓刚的手里一塞，就急急忙忙地下楼去了。 在邓刚家的客厅里，那副雪花呢的套袖一拿出来，刘云妈就有些憋不住想笑，为了掩饰，连忙抱着孩子到一边去了。 “……我简直是和这个人过够了。” 张文秀看着那副雪花呢的套袖，皱着眉头说道。 第41章 来了? 进入十二月份，以为爬山快要爬到顶的郑琴，没想到又出了状况。 婚礼前夕，袁秀丽提出来，想趁着婚假，去上海玩一趟。 “……结婚肯定事情不少，以后有机会再去吧。” 赵紫成有些为难地推脱道。 “以后哪有机会？都上班。” “……” 赵紫成没说话。 “你是不是为钱的事？” 袁秀丽问道。 “……我爸生病，家里的钱都花光了，为咱俩结婚，家里这次连院子里的树都卖了，我真是张不开口了。” “……好不容易有个婚假，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以后吧，以后我肯定和你去。” “我跟我爸妈要钱。” 袁秀丽忽然抬头说道。 “那不行。” 赵紫成立刻摇头说道。 “怎么不行？” “怎么能跟你爸妈要钱？不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袁秀丽说道，她不想放弃这去上海的机会。 “……” 赵紫成没说话。 “哎呀！你别管了。” 袁秀丽说道。 袁秀丽回家和父母说，想去上海，赵紫成他家没钱了。 “……这个钱，我和你妈给，不过有一条，你得让你婆婆知道这回事，花钱不要紧，就是不能塞到黑旮旯里，他家不知道这回事。” 袁长林略一迟疑说道。 “……小袁想去上海玩两天。” 赵紫成奉袁秀丽的命令，回家给郑琴传达这件事情。 “……得多少钱？” 郑琴问道。 “你甭管了，小袁爸妈给了四百块钱，足够了。” “这不合适吧？这钱应该咱出，要不，我出去借借？” “不用，够了。” 赵紫成说道。 “你哥哥看着好像不大高兴，小袁她爸妈那边不知道是不是给他脸色看了，这个钱，按说应该是咱这边出。” 赵紫成走了以后，郑琴忍不住对着大女儿赵晓梅唠叨。 “够可以了，还想怎么着？” 赵晓梅皱着眉头嘟囔道。 “唉，小心着小心着，还是不满意，这次你哥哥回来，看来就是让传话的，让咱知道那边给出了钱。” 郑琴叹了一口气说道。 “不用管她，咱家的树都卖了给她了，还不满意？还想咋着？看这个架势，就算给她金山银山，她也能想出咱家达不到的事来。” “就是，我是尽了最大的本事了，没了。” “甭管她！” …… “等忙活完你哥，就该你了。” 过了一会儿，郑琴转开话题说道。 “我有什么好忙活的？我的事你不用操心。” 赵晓梅说道。 “怎么不操心？怎么，是不是有对象了？” “……” “有了你就说，别让我记挂着。” 郑琴看大女儿不说话，就继续问道。 “……算是有一个。” “啊，真有了？别人介绍的，还是自己谈的？” “自己谈的，坐车碰上的。” “坐车碰上的？你知道他是干啥的？” 郑琴有些担心地问道。 “知道，他是东风塑料厂的工人。” “哦，工人啊。” 郑琴说道，好像有些失落。 “工人咋了？东风塑料厂，效益还行，工资加上奖金，比我还高呢。” 赵晓梅说道。 “……他家里是干啥的？” 郑琴又问道。 “他爸他妈都退休了，在家。” “哦。” 郑琴应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郑琴怕再说下去，自己的失落让大女儿反感，然后和自己犟嘴。 没有了赵国富，除了小女儿赵晓芳，赵紫成和赵晓梅，管起来是越来越吃力了，有时候，郑琴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依着大女儿的工作和样貌，找一个工人，郑琴觉得有些委屈了。 赵晓梅起身回西屋了。 妹妹赵晓芳，正在堂屋的饭桌上写作业，西屋里，就赵晓梅一个人。 赵晓梅靠着床头坐在床上，随手拿过一件没织完的毛衣在手里有一搭无一搭地织着，心里却在想刚才邓震送自己回来的事。 平时，周六的晚上，赵晓梅都是和邓震出去吃饭看电影，今天，赵晓梅说家里有事，就直接回家了。 邓震把自己送到胡同口。 “你回去吧。” 赵晓梅回头看邓震还站在那里，就说道。 “嗯。” 邓震嘴里嗯了一声，身子却没动。 赵晓梅知道邓震在担心什么，邓震也知道赵晓梅为什么不高兴，然而，两个人谁都没说什么。 上周日，赵晓梅跟郑琴说，自己有个高中同学的聚会，中午在外面吃。 实际上，赵晓梅是去邓震家了。 邓震特意请了假没去上课，接了赵晓梅到百货大楼买了一些吃的，回到家的时候，上午十点半。 “……我妈不在家，只有我爸在家。” 快到邓震家的时候，邓震小声对赵晓梅说道。 “……”赵晓梅很意外，她站住脚说道：“你怎么不早说？要不，我改天再来吧。” “不用，我都和我爸说了。” 邓震急忙说道。 “……” 赵晓梅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邓震进了门。 邓震去接赵晓梅，临走的时候和邓国梁说好，自己买些现成的回来，可他刚进院子，就看见厨房的门开着，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坏了。 周五晚上，邓震回来上课，晚上回家问过邓国梁。 “爸，我妈啥时候回来？后天，小赵可就上门了。” “知道，你管好你的，家里的事用不着你管。” 邓国梁说道。 邓国梁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也高估了那副雪花呢套袖的诚意，他一直等到周五，也没看到张文秀的影子。 周六是邓国梁的极限，他没吃晚饭就去了大儿子家。 没想到，家里只有刘云一个人。 “大刚去外地学习，就让妈和孩子一起去了，白天他学习，妈和孩子玩，权当是旅游了。” 刘云说道。 “要不，我和小赵说，改天再让她来吧。” 邓震听老爷子说，自己的妈明天不在，就说道。 “不用！说好的事，不能改。” “那咋弄？” “咋弄，不就是做饭吗？有啥大不了的！” “……要不，明天我买现成的回来，您就别做了。” “嗯。” 邓国梁嗯了一声。 明明答应得好好的，现在又钻到厨房去了。 邓震和赵晓梅走到厨房门口，看见厨房里一片狼藉，邓国梁腰上扎着围裙，正端着一个搪瓷盆站在灶台前面。 灶台上有一个锅，锅里有大半锅烧热的油。 “爸，您在干啥？” 邓震问道。 邓国梁听见声音回过头来，看见站在邓震身边的赵晓梅，连忙笑着招呼： “来了？” 第42章 重新来一遍 “爸，不是说好的，等我买现成的回来吗？您怎么又去厨房忙活，你看弄的！” 邓震送赵晓梅回家，回来一进屋门，看见邓国梁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忍不住过去埋怨道。 “回来了？来，来，坐下。” 邓国梁一听，笑着招呼儿子坐下。 “您怎么谁的话也不听啊！你看小赵忙活这半天收拾，人家是第一次来咱家！” 邓震坐在邓国梁旁边的沙发上，皱着眉头说道。 “光让人吃现成的，显得咱多不热情？” 邓国梁辩解道。 “这就显得咱热情了？从进门就没闲着，您看您把厨房弄的，都成啥了？” 邓震埋怨道。 邓国梁和张文秀过日子，几乎不下厨房，清水煮面条还可以，其他的，不灵。 但是，邓国梁胆子大，敢伸手，他看张文秀过年过节弄的炸鱼炸肉，无非就是把鱼肉裹上一层面糊，放油锅里炸熟，没什么三篇文章，简单得很。 鱼和肉，没什么区别，都是从市场买来的，可这个面糊，不太一样。 张文秀弄的面糊，加了生粉和鸡蛋，调得不稠不稀。 邓国梁弄的面糊，除了面粉和水，啥也没有。 这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这个面糊的稀稠度。 开始，邓国梁调得有些稀，像刷锅水一样，再加面，又稠了，搅不动，再加水。 …… 如此反复，邓国梁就失去了耐心。 差不多就行。 邓国梁心里想。 油烧热了，邓国梁把早就切好放在搪瓷盆里的鱼块和肉块裹了面糊放进锅里。 实践出真知，邓国梁对炸鱼炸肉的理论研究没有错，可实践不给他脸，放进油锅里的鱼块和肉块，在油锅里像洗澡脱衣服一样，裹上的面糊纷纷脱落。 油锅滋滋冒着烟，掉落下来的面糊，有一部分零碎的飘在热油的表面，眨眼的工夫就变得搅黄，再眨眼，就糊了。 还有大部分脱落的面糊沉入锅底，软得稀泥一样，捞都捞不起来。 邓国梁一手端着搪瓷盆，另一只手拿着漏勺，看着这锅冒烟的油，束手无策。 这时候，邓震和赵晓梅，已经站到了厨房门口。 …… “儿子，找的这个对象不错。” 邓国梁不想再谈厨房里的事，企图转开话题。 “就是不错，您别再祸祸了，再祸祸人家就不跟我了，我说我妈不在家，改天也行，您非不让，您看弄的！” 邓震的怒气未消，继续说道。 “我和你妈的事，你和小赵说了？” 邓国梁问道。 “……没说，哪有脸说？” “嗯，没说就对了，别说。” 邓国梁说道。 其实，邓震没说实话，他说了。 女朋友第一次上门，还提前了一个星期就和家里说了，这个未来的婆婆不在，是什么意思？ 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怎么能说得过去？ “……我妈和我爸吵架，去我哥家了。” 送赵晓梅回家的路上，邓震对赵晓梅小声说道。 “……” 赵晓梅低着头没说话。 不是赵晓梅毛病多，是老两口吵架重要，还是儿子的女朋友第一次上门重要？ “这次……闹得厉害，我妈，我妈都不想和我爸过了。” 邓震只好继续说道。 “……这么严重？为什么呀？” 赵晓梅吃了一惊，抬起头看着邓震问道。 “……我爸有病！” 邓震忿忿地说道。 “……” 赵晓梅没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真的，我爸真的有病，自从退了休在家里，就跟有精神病一样。” 邓震一看赵晓梅笑了，心里一松，就继续说道。 “坏了！” 坐在沙发上的邓国梁突然一拍沙发扶手，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咋了？” 邓震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红包！哎呀！怎么把这忘了！这么重要的事，这怎么能忘？哎呀！你妈不在家，你就不知道提醒我？” 邓国梁从沙发扶手的缝隙里，拿出早就塞在那里的一个红包拍打着埋怨道。 “……” 邓震和赵晓梅从一进门就在厨房给邓国梁打扫战场，红包的事，邓震也忘了。 “快！你去小赵家，把这个红包给人家送过去，快！” 邓国梁说道。 “……我怎么去？我又没去过，第一次就是去给人家送钱？” 邓震说道。 “那咋办？” “……要不，下午我和她坐车回去的时候给她？” 邓震犹豫着说道。 “也行，千万别再忘了。” “嗯。” “记住，别再忘了。” 邓国梁不放心地又嘱咐一遍。 邓国梁对赵晓梅很满意，要是因为自己的疏忽，给人家造成什么误会，他可不想那样。 邓国梁对赵晓梅的满意，不是因为她的长相，也不是税管所的工作，而是因为这个女孩能干，能持家。 邓国梁对自己糟的那锅油，他不知道怎么收场，心里想，顶多全部倒掉，把锅涮干净，这件事就过去了。 可赵晓梅硬是把面糊上面的油撇清，舀到碗里，只把下面那些面糊倒了，重新热油调面糊，把邓国梁那些脱下外衣的鱼块肉块重新穿好衣服，放进油锅炸得外酥里嫩。 另外，不管是邓国梁还是邓震，俩人都想着吃什么菜，爷俩都忽视了还要有主食。 蒸馒头，来不及，蒸米饭，邓国梁还熬好了一锅稀饭占着锅，煮面条，就着一桌炸鱼炸肉，好像不配套。 “烙饼吧。” 赵晓梅看见墙角有一只平底锅说道。 这种厚底的平底锅，不用烧刨花，放在煤气炉上就能用，赵晓梅见过，和郑琴逛市场的时候，郑琴想买，一直没舍得。 “鏊子又不是不能用，比这锅还大。” 邓琴对赵晓梅这样说道，好像她不买锅不是因为舍不得钱，而是因为用不着。 赵晓梅和了面，用那个平底锅烙了几张饼。 就这几张饼，把邓国梁满意坏了。 “你找的这个对象，比你妈强，比你嫂子也强。” 邓国梁说道。 “是吧？” 邓震露出笑容说道。 老爷子对这个小儿子，很少有这么满意的时候。 “……红包你给不合适，不郑重，要不，等你妈回来，你把小赵叫到家里来，咱重新来一遍，这个钱，我们给，怎么样？” 邓国梁想了一下说道。 第43章 半斤奶糖 自从孩子断了奶，刘云在学校又开始带班，工作明显比以前忙了。 这一次，邓刚外出学习半个月，一是怕老婆辛苦，二是想让两个妈妈放松一下，权当旅个游，就带着一起来了，在招待所自掏腰包要了一个房间。 邓震给哥哥打电话，说是出去学习去了，他算着日子，准备他回来再给他打，没想到哥哥从单位给他打过来了。 邓刚学习一回来就去了老爷子那，听邓国梁说了弟弟找对象的事，立马就给弟弟打电话。 电话从塑料厂的总机转到班组，包装机的噪音让邓震听不太清。 “我让咱妈这就回去！” 电话里的邓刚大声说道。 “见面礼，给多少？” 小儿子找对象的事是大事，张文秀就是再不情愿，也得回来。 周六的晚上，张文秀问邓国梁。 “二百，邓刚那时候二百，俩孩子一样。” 邓国梁说道。 有妈在家，邓震放心，从电大上完课，去接了赵晓梅，在路上买了点水果就直接回家了。 邓刚一家也回来了，为了弥补上次的不周，这次，邓家全员出场。 重新来一遍。 “我爸我妈对你很满意，你看，什么时候，我也去家里看看阿姨？” 这一次，挣足了面子的邓震在送赵晓梅回家的路上，笑着问赵晓梅。 “……等过一阵吧，我哥刚结完婚，让我妈歇几天。” 赵晓梅犹豫了一下说道。 赵晓梅说的让郑琴歇几天，其实，不只是说的身体，更多的是情绪。 赵紫成和袁秀丽的上海之行很顺利，家里给的钱，还有袁秀丽自己攒的钱，全都花了出去。 “好不容易来一次上海。” 袁秀丽提着大包小包从大上海的商场里走出来，兴奋地对赵紫成说道。 一向爱打扮的袁秀丽，上海时髦的衣服在她眼前，就像打开门的宝藏，她投身其中，脑子里只剩一个字： 买！ 自己的，赵紫成的，从头到脚。 “我爸我妈给了这么多钱，不给他们买上一件说不过去。” 袁秀丽一边挑衣服一边笑着对赵紫成说道。 当赵紫成和袁秀丽穿着从上海买来的新外套走进郑琴家的门，脱下外套，又露出里面的新羊毛衫，从包里拿出一袋半斤装大白兔奶糖的时候，郑琴的脸沉了一下。 “他们结这个婚，家里旮旮旯旯里的钱都拿出来给她们了，去一趟上海，你有工资，不给你买说得过去，晓芳还在上学，哪怕给晓芳买一件衣服，也能挡挡眼，你说，就拿回半斤糖来，这就是你哥哥嫂子办的事！” 赵紫成两口子走了之后，郑琴冲着两个女儿抱怨。 赵晓梅和赵晓芳，姐妹俩都没吭声。 现在的赵晓芳，在家里年龄最小，还要靠别人养活，没有任何的发言权，不管郑琴说什么，她都用两只耳朵听着，不说话。 赵晓梅也不说话，她觉得郑琴活该。 平时在家抠搜着过日子，偏偏哥哥领回来一个外人，对人家掏心掏肺掏空家底。 现在，人家没有像她一样回报给她，又觉得委屈了，不是活该是什么？ 还拿着晓芳说事，她这个出钱出力跟着忙活的长辈，不也是一根上海的线头都没见着吗？ “年前让我去一趟吧，要不心里老不踏实。” 一月下旬，邓震又一次提出了登门的请求，赵晓梅不好再推辞了。 “我先和我妈说一声。” 赵晓梅说道。 “妈，我谈的那个对象，想来家里一趟。” 周六赵晓梅回家，和郑琴说道。 “……你见过他爸妈了吗？” 郑琴问道。 “见过了。” “啥时候见的？” 郑琴问道。 “元旦前，那时候，你忙着我哥结婚的事，就没和你说。” “他爸他妈怎么样？” “看着挺好的。” “给你见面礼了？” “给了。” “给了多少？” “二百。” “哦，那等他来了，我也给二百吧。” “不用，这个钱我出。” 赵晓梅说道。 “哪有自己给的，这是应该长辈给，你给算怎么回事？” “咱家哪还有钱？晓芳还上学，妈，你甭管了，到时候人来了，吃顿饭就走了。” “……” 郑琴没再说话。 家里的确没钱了。 要是给大女儿男朋友二百块的见面礼，只能去外面借一借。 工资的钱数在这，攒钱对于郑琴来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儿子刚结了婚，还来不及攒出很多来。 郑琴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来招待未来女婿。 邓震里面穿着一身崭新的西服，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棉外套，两只手提着从百货大楼买来的营养品，走进了赵晓梅家的家门。 “阿姨。” 邓震一见郑琴，赶忙叫了一声。 “哎，快去屋里。” 郑琴笑着让道。 赵紫成本来说要回来，可昨天下午突然给赵晓梅的单位打电话，说周末要加班，回不来。 赵家的饭桌上，只有郑琴，赵晓梅赵晓芳，还有邓震。 “小邓第一次来咱家，你哥哥连个面都不露，真是。” 在厨房里，郑琴对赵晓梅小声嘟囔道。 “他说班上有事，回不来。” “能有啥事？啥事非离了他不行？” “……” 赵晓梅没再说话，她不觉得哥哥不回来，她在邓震的面前就失礼，反而觉得，哥哥嫂子这两个人不在，家里的氛围更轻松。 “这是你妈给的钱。” 在回关家镇的车上，邓震从口袋里掏出郑琴给的红包，递给赵晓梅说道。 “我妈给你的，你拿着就行。” 赵晓梅不接，说道。 “我拿着，也不知道买什么，还是你拿着，去买几件衣服，就算是我给你买的。” “你爸妈已经给了。” “那是我爸我妈的，这是我的，不一样。” 邓震说着，把红包塞进了赵晓梅的外套口袋。 邓国梁和张文秀的二百块钱，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赵晓梅这里。 “妈，秀丽怀孕了，医生说有点先兆流产，在家保胎，我这一阵就不回来了，有事就让晓梅给我打电话。“ 赵紫成回家对郑琴说道。 “……好。” 郑琴愣了一下，应道。 从结婚到现在，才一个月，就已经发现怀孕了，这都不用问，在这之前，俩人就在一起了。 不过，从登记算的话，也不是很出格。 郑琴在心里想。 只不过，旁边还有一个在上学的小女儿，郑琴不好问得那么明白。 “晓梅找的这个对象是干什么的？” 赵紫成说完了袁秀丽怀孕的事，才问起大妹找对象的事。 “人看着还算精神，就是在厂子里上班，在那个东风塑料厂。” 郑琴说道。 “……工人也挺好。” 赵紫成说道。 第44章 咱俩散了吧 赵晓梅和邓震的事，顺风顺水。 可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顺风顺水。 八三年的春节，赵家多了一口人。 新媳妇袁秀丽的加入，让这个有着至亲血缘的四口之家，好像掺杂了一丝生分。 袁秀丽自己也不知道，在赵紫成宿舍的单人床上播下的种子，会生根发芽，结婚的激情，又加上去上海的劳碌，有了一些先兆流产的迹象。 郑琴让出了东屋的大床，自己去赵紫成的隔间里睡觉。 袁秀丽小心翼翼地躺在东屋的大床上不敢动，郑琴就支使着小女儿照顾。 “晓芳，把毛巾投一投给你嫂子擦手，要吃饭了。” “晓芳，你嫂子的水凉了吧，去续上点热水。” …… 郑琴和赵紫成赵晓梅兄妹俩，三人在堂屋包饺子。 一边包一边说着话。 “小袁的身子这样，你说你还回来干啥？万一出点事，那可咋办？” 郑琴说儿子。 “我说了，你这个新媳妇懂礼数，说是头一年就不回来过年不像话。” 赵紫成笑着说道。 “小袁人家爸妈教育得好。” 郑琴听出了儿子话里炫耀的意思，就顺嘴夸了一句。 赵晓梅管着擀皮，她低着头，专心地干着，不说话。 “回来干啥？什么活也不干，还得让别人伺候，有什么好显摆的！” 晚上，赵晓梅在西屋，小声对妹妹说道。 赵紫成和袁秀丽在家待到初一吃过午饭就回去了。 临出门，郑琴嘱咐儿子： “上班之前别回来了，你在家好好照顾小袁，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已经互相上过门的邓震和赵晓梅，按照风俗，今年要开始正式走动了。 初二，邓震登门，郑琴给了一百块钱的节礼。 邓震照例把这一百块给了赵晓梅。 初三，赵晓梅去邓震家，邓国梁和张文秀给了赵晓梅二百。 …… 孩子的事都应付完了，初三郑琴在家没事，就把邓震初二拿来的两盒海米，用网兜提着，去齐家拜年去了。 晚上，邓震送赵晓梅回来，送到门口就回去了。 赵晓梅一个人走进院子，刚进堂屋，就被等在那里的郑琴叫到了东屋。 “上次你和我说，小邓家住在区委大院？” 郑琴关上东屋的门，问赵晓梅。 “嗯，怎么了？” “小邓的爸爸以前是农业局的局长？” 郑琴没回答赵晓梅，继续问道。 “是，咋了妈？” “……你说你，怎么找了这么个人家？” 郑琴皱起眉头说道，屁股往床上一坐，脸拉了下来。 “出啥事了？” 赵晓梅有些着急地问道。 “今天我去你齐叔叔家，说起你找对象的事，我把你和小邓的事说了，还说小邓爸爸是从农业局退下来的，没想到你齐叔叔说，是不是邓……邓国梁的儿子，我也不知道小邓爸爸叫啥，你齐叔叔说，只要是农业局局长，姓邓，就没错。” “那又咋了？” “你齐叔叔说，小邓爸爸脾气不好，经常在家打老婆，去年国庆节的时候，还拿着刀追着老婆在区委大院里，满院子跑，说要杀了他老婆，你说，你找这样的人家，将来结了婚，你咋弄？” “……” 赵晓梅吃了一惊，她见过邓震的爸妈，邓震妈妈说话慢声细语，看起来文绉绉的，邓震爸爸虽然是说话嗓门有些大，可打老婆这种事，怎么都想象不出来。 但是，赵晓梅记得第一次去邓震家的时候，邓震妈妈不在家，邓震说是老两口闹矛盾，他妈住到他哥家去了。 当时听邓震那么说，赵晓梅没往心里去，就觉得是正常的老两口闹矛盾，自己爸爸在的时候，即使是对妈言听计从，但也有互相不搭理怄气的时候。 没想到是这样。 “……他爸是他爸，他是他。” 赵晓梅小声说道。 “你没听说吗？这种事遗传，有样学样，在家里看惯了他爸打他妈，他就觉得那是应该的，你俩要是有啥事，他也会打你。” 郑琴说道。 “他敢！” 赵晓梅说道。 “现在是谈恋爱，都这么说，结婚前，有什么毛病都藏着掖着，结了婚，时间长了，是什么样的本性就都露出来了，到那时候，你咋办？” “……” “听我的，散了吧，又不是多么出色的人，长相不如你，工作也不如你，你说你图他什么，家里还是这样，赶紧散了吧。” 郑琴劝道。 “……” 赵晓梅站在郑琴的对面，她没说话，但是皱起了眉头。 “你咋了？” 在回关家镇的车上，赵晓梅冷着一张脸，邓震用握把杆的那只胳膊碰了碰赵晓梅的胳膊问道。 “……” 赵晓梅黑着脸没说话，她往旁边挪了挪，邓震的胳膊够不到了。 “晓梅，咋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车在关家镇的站点停下，赵晓梅下车就走，在后面下车的邓震赶上来问道。 “……” 赵晓梅就跟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往前走。 “晓梅。” 邓震伸手一把拉住了赵晓梅，叫道。 “松开！” 赵晓梅站住脚，皱着眉头对邓震厉声说道。 本来不觉得，现在知道了邓震爸爸打老婆的事，对邓震的这种拉扯，赵晓梅打心里抵触。 “……” 邓震没说话，但是手松开了。 “咱俩散了吧。” 赵晓梅说道。 “为什么？” 邓震吓了一跳，急忙问道。 “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赵晓梅问道。 “我？我不知道。” 邓震摇摇头说道。 “……我问你，第一次去你家，你妈不在，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老两口闹矛盾，怎么了？” “闹矛盾？你家闹矛盾都是拿着刀闹？” “……” 邓震看着赵晓梅没说话，他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去。 “为什么撒谎？” 赵晓梅质问道。 “没撒谎……就是没脸说得那么详细。” 邓震小声嗫嚅道。 “你爸平时在家打你妈吗？” “不打。” 邓震立刻抬起头说道，这个他很肯定。 可惜，赵晓梅不信。 “咱俩的事我再考虑考虑。” “晓梅，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我和你说过，我爸自打退了休，就和有精神病一样，但是，和我妈动手，就这么一次，真的，要不是老家来了亲戚，在家里……” “你走吧，我想好了告诉你。” 赵晓梅没等邓震说完，就打断了他说道。 说完，赵晓梅一个人走过马路，进了关家镇税管所的院子。 第45章 局面 “正月十五，让小赵来家里吃饭吧？” 邓震上课回来，邓国梁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叫住他说道。 “……” 邓震站住脚，没说话。 周六去税管所对面等车，邓震特意早去，等了一会儿，才看见赵晓梅从税管所的门口出来。 赵晓梅隔着马路看见邓震，就冷了脸。 “今天，挺冷啊。” 赵晓梅走过马路，邓震凑过去，没话找话地说道。 “……” 赵晓梅看着车来的方向，没搭理邓震。 “还生气呢？” 邓震小声说道。 “……” 赵晓梅还是没说话。 “你放心，我这次回去就说我爸，这么大年纪了，又不是真有精神病……” 邓震企图逗笑赵晓梅，上次他说自己爸有精神病，赵晓梅就没绷住，笑出声来。 邓震一边说着，一边偷眼去观察赵晓梅，发现这次不行，赵晓梅还是冷着脸，不为所动。 旁边有几个等车的人，邓震也不知道该怎么哄赵晓梅了。 上了车，邓震刚要去买票，没想到赵晓梅先掏出钱来，给自己买了一张票。 两人谈了这大半年，坐车一直是买两张票，不管是邓震买，还是赵晓梅买。 “……买，买一张。” 邓震对挤过来的售票员说道。 …… “听见没？” 坐在沙发上的邓国梁看见小儿子在那里发愣，提高了声音说道。 “……听见了。” 邓震含糊地应了一声。 “打起精神来！你看你年纪轻轻，一天到晚低头耷拉角，哪有个年轻人的样子，我和你说，你和小赵今年都够结婚年龄了，怎么弄，自己打好主意，和家里也说一声，我们也好准备，别整天和睡不醒似的，小赵这孩子不错，小心拖时间长了，人家就看不上你了！” 邓国梁训斥道。 “……” 邓震拧起眉头看着这个永远不知道反省自己的爹，真想和他实话实说： 没有你，我和小赵好着呢！ 自从张文秀从大儿子家回来，邓国梁老实了不少，张文秀写毛笔字，他顶多就是偷着嘟囔几句，明面上是不敢再打击了。 邓震不想破坏家里刚建立不久的父母平起平坐的这种局面，就忍住气，什么都没说，回自己屋了。 “别忘了，十五叫小赵来！” 邓震关上门了，邓国梁还在堂屋吆喝了一句。 “啧！” 邓震把书包往桌上一扔，自己躺在床上，听见邓国梁的吆喝，忍不住皱着眉头啧了一声。 眼下这种局面，邓震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理解赵晓梅的顾虑，却毫无办法。 “晓梅，我，我想和你谈谈。” 邓震早早等在赵晓梅家的附近，看见赵晓梅从家里出来，立刻尾随上去说道。 “……” 赵晓梅一看是邓震，站住脚，从包里拿出一个装着东西的信封，递给邓震。 “什么？” 邓震问道。 邓震一看那个信封，鼓起来的地方是长方形，像是装着钱，立刻把手缩到背后不接。 “我们还是算了吧，这里面是你爸你妈给的钱，都在里面。” “为什么算了？这是我爸我妈给你的钱，我不要。” “不要也得要。” 赵晓梅说着，把信封往邓震外套口袋里一塞，扭头就走。 “不是，为什么这样？就为我爸我妈的事？” 邓震追上来问赵晓梅。 “……” “他们是他们，咱俩是咱俩，再说，他俩原先也不这样，就是我爸我妈退了休，天天在家……” “我和你说过，我们家重男轻女，这就够让人难受的了，你们家还兴打老婆，你还是去找别人吧，反正我不可能和你结婚。” 赵晓梅一边走一边说道。 “谁家打老婆，我爸那是为老家的亲戚……不是，我爸就是吓唬我妈，没打，给他个胆子！” 邓震急赤白咧地解释。 “……” 赵晓梅不说话了。 “真的，从来没打过，吵嘴有，动手就这一回，也不是动手，我爸当时喝了酒……” 邓震发现越解释越解释不清，干脆放弃邓国梁了。 “你相信我，我不可能和我爸一样，我随我妈。” 邓震说道。 …… 邓震和赵晓梅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刚拐过胡同口，赵家的院门开了，郑琴从里面出来了。 这个周末，儿子儿媳还是没有回来，郑琴有些不放心，送走了大女儿，她把邓震过年拿来的麦乳精装在包里，去儿子家。 赵紫成和袁秀丽都在家。 赵紫成听见敲门声，打开门看见是郑琴，愣了一下： “妈，你咋来了？” “我来看看秀丽。” 郑琴说着进了屋。 袁秀丽正坐在床上，靠着床头剥橘子吃，看见郑琴进来，连忙要起身下床。 “别动，别动。” 郑琴连忙制止。 “你下来干什么，坐着别动。” 赵紫成关好门，回身看见袁秀丽要下床，也赶紧说道。 “……那，妈，你坐。” 袁秀丽犹豫了一下，又搭上被子坐回原位说道。 “我来看看你咋样了，不放心。” “没事了，就是医生嘱咐，还是多休息，不能干重活。” 袁秀丽说道。 “那就多休息，有什么活，让紫成去干，给你拿了两桶麦乳精，你这时候要多加营养。” 郑琴说着，把麦乳精从包里拿出来放在了桌上。 “花这个钱干什么，我妈给我买了。” 袁秀丽说道。 “没花钱，别人送的，放在家里，我又不喝。” “你不喝给晓芳喝，以后别往这拿，秀丽不喜欢吃甜。” 赵紫成在旁边插嘴说道。 “……是吗？那以后不拿了。” 郑琴答应道。 …… “上班累不？要是累，就再歇着。” 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郑琴又没话找话地问道。 “班上没什么累的，现在我这种情况，领导很照顾，跑银行啥的，就让别人去了。” 袁秀丽说道。 “你们领导挺好。” 郑琴说道。 儿媳妇怀孕，又有先兆流产的迹象，郑琴这个当婆婆的，不来好像不合适，来了，三个人在一间屋子里，好像也没有什么话说。 “妈，天冷，没事你就早点回去吧。” 晚上刚八点，赵紫成就对郑琴说道。 “……哦，好。” 郑琴赶紧答应着站了起来。 “晚了，就没公交车了。” 赵紫成又解释了一句。 郑琴从儿子家出来，赵紫成跟在后面，送她去公交车站。 “天这么冷，你跑这一趟干啥？” 刚走出运输公司家属院的大门，一阵冷风吹来，赵紫成小声说道。 第46章 她不来你就去 “还不是不放心你们？” 郑琴说道。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丈母娘刚办了退休，在家一天三顿做着饭，有啥不放心的？” 赵紫成说道。 “人家还有个退休，我这，也不知道干到啥时候。” “……我爸在的时候，不是给省里写过信吗，一点回音都没有？” “……没。” 郑琴摇摇头说道。 郑琴十六岁就参军，又特别积极能干，还立过功，后来，回到家乡，在地方上工作，职务一直干到区长。 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肺结核，差点要了郑琴的命，她在省城的疗养院住了两年，回家休养。 就是在这个时候，组织党员干部到农村支援国家建设的活动开始了。 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郑琴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下放干部的名单上。 郑琴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有时候还会咳血，明显不在下放政策的范围之内。 而且，没有任何人和郑琴本人谈过话，征询她的意见。 通知送到家，郑琴和赵国富都愣了。 …… 身体状况去不了，可组织关系已经挪走了，郑琴成了一个身份尴尬的人。 写过申诉信，没有回音，找过工作单位，也找不到谁来具体负责，就这么耽误下来了。 靠赵国富的工资，不够了，郑琴就去干临时工。 “要不是这回事，咱家的日子很好过。” 赵紫成说道。 “唉，就是命。” 郑琴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回去吧。” 郑琴和赵紫成走到公交车候车点，郑琴对赵紫成说道。 “陪你等等吧，回去也没事。” 候车点没有人，赵紫成就说道。 “……那个，你大妹那个对象，好像不大行。” 郑琴说道。 “怎么呢？” “过年我听你齐叔叔说，小邓爸妈，关系好像不大好。” “这个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将来结了婚，又不住在一起。” “听说两口子闹得挺厉害，在区委的家属院里，小邓他爸拿着刀追着小邓他妈满院子跑，没个不知道的。” “打得这么厉害？” 赵紫成有些吃惊地问道。 “嗯，你说这样的人家，怎么放心让你妹妹嫁过去？我说她了，就是不知道听不听，等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回去你也说说她。” “……等过一阵吧，这一阵挺忙。” 赵紫成说道。 赵紫成撒谎了，他根本就不忙，他只是不愿意舍了自己怀孕的老婆，去管大妹的这些闲事。 管好了，自己也没什么好处，管不好，还落一身埋怨。 在运输公司的办公室，有一个主任，还有两个科员，分工明确，在赵紫成没来的时候干得好好的，他来了，除了给吕总写写发言稿，打扫打扫卫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可做。 但是，赵紫成还是延续了自己惯有的工作作风，每天六点半就到办公室了。 办公楼上有自己烧的土暖气，不用点炉子，赵紫成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开窗户，然后擦桌子扫地拖地，再去锅炉房打开水，给每个人泡好茶放在桌上。 用拖把擦过的地面干了，那潮湿的水汽也散没了，赵紫成这才关好窗户去接袁秀丽。 崔雪芹每天早上做好早饭，等着赵紫成和袁秀丽来家吃早饭。 两家离得不远，都在一个家属院，走路几分钟就到了。 在岳母家吃过早饭，赵紫成用那辆凤凰牌自行车载着袁秀丽去上班。 午饭和晚饭，都是赵紫成载着袁秀丽回岳母家吃，吃过了，才回自己的小家。 赵紫成说的忙，或许是每天穿梭在单位，岳母家和自己小家的忙。 “怀着他赵家的孩子，咱这边跟着忙活。” 有时候，袁长林会心理不平衡，会嘟囔。 现在在安全科，自己管的事没有以前多了，就有些闲，难免想起自己给这个女婿做的牺牲。 “就和招一个上门女婿一样，现在对他好一点，将来咱俩老了，他也不会对咱不好。” 老伴崔雪芹开导他。 又到了周末，赵晓梅从关家镇回来，吃过饭，郑琴看指望不上赵紫成，就自己问大女儿。 “你和小邓，咋样了？” “没咋样。” 赵晓梅低着头说道，她把剪手套在下面垫着的一条旧床单铺到饭桌上，开始干活。 “明天十五了，小邓来不来，要来的话，我就早作准备。” 郑琴说道。 “不来。” 赵晓梅说道。 “你呢？去那边吗？” “不去。 “……” 郑琴看着大女儿，没再问下去。 原来的周末，大女儿有时候和邓震出去看电影，上个周末没出去，这个周末看样子也不会出去了。 明天的元宵节，俩人谁也不去谁家，估计是分了。 郑琴在心里猜。 第二天上午八点，赵晓梅和赵晓芳睡懒觉还没起床，郑琴屋里屋外收拾了一遍，又做了早饭，正要去叫姐俩，却听到有人敲院门。 “谁啊？” 郑琴一边往院门走一边问道。 “是我，阿姨，我是小邓。” 是邓震。 郑琴一听，愣了一下。 郑琴打开院门，看见邓震两手提着两兜礼品站在门外。 “明天去接小赵来家吃饭。” 昨天晚上，赵晓梅在家剪手套的时候，邓国梁正在家里给小儿子安排任务。 “……她不来。” 邓震嘟囔了一句。 “为啥？” “……不为啥。” “是不是吵架了？” 张文秀在旁边问道。 “也不算吵……” “那是为啥？” 邓国梁不等小儿子说完就着急地问道。 “……” 邓震生气地看着自己的爹，心里想：你还好意思问，还不是因为你！ 可他不敢说。 “三脚踹不出个屁……这样，她不来，你去，那些过年别人送来的东西，你捡好的拿。” 邓国梁说道。 昨天问大女儿，明明是说不来，可今天一大早突然来了。 郑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连忙去西屋叫女儿起床。 赵晓梅一听邓震来了，赶紧起床穿衣出来了。 “你怎么来了？” 赵晓梅一出西屋门口，看见邓震坐在堂屋，立刻问道。 “……你又不去，还不让我来吗？” 邓震红着脸说道。 “……” 郑琴还站在旁边，邓震和赵晓梅，两人站在那，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看看，昨天我问晓梅，晓梅说你不过来，什么都没准备……” 郑琴说道。 “不用，阿姨，我们不在这吃，我妈让我过来接晓梅过去，那边都准备好了。” 邓震赶忙说道。 …… 十分钟后，邓震和赵晓梅从赵家的院门出来了，邓震的自行车放在门口，郑琴看着他们骑车离开。 “不是说好的分了吗？你还过来干什么？” 赵晓梅坐在邓震的后车座上说道。 “你自己说的，谁和你说好了？” “……我不想去你家。” 赵晓梅说道。 “我也不想去，现在饭店都开门了，咱在外面吃，吃完了我和你去看花灯怎么样？” 邓震问道。 第47章 人微言轻 赵晓梅和邓震谈了大半年了，因为家里的事说分手，都有些舍不得。 不光邓震，赵晓梅也是。 “以后，你要是敢对我动手，我就杀了你！” 在饭馆，邓震不停地给赵晓梅夹菜，赵晓梅说道。 “嗯！死有余辜。” 邓震点头说道。 邓震和赵晓梅又恢复了周六晚上看电影约会，郑琴看在眼里，知道自己说的话大女儿不听，再说也没有用，就冷着脸不闻不问，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可邓震就好像是注定要成为赵家女婿似的，刚过了一个多月，郑琴就对他改变了看法。 四月初的一天中午，郑琴回家吃午饭，看见院子里的西墙上站着两个男的。 “你们是干什么的？” 郑琴吓了一跳，连忙喊道。 墙头上站着的两个人回头看了看郑琴，其中有个红脸膛的人说道： “俺们是干活的，在这盖个自行车棚子。” “盖什么棚子你们也不能踩在我家墙上！” 郑琴说着，走了过去。 “踩踩咋了，一会儿就下去了。” 另一个男的说道。 “踩坏了谁负责？” 郑琴说着，已经走到了西墙旁边。 “算了，下去下去。” 那个红脸膛的人劝道。 两个人从墙上跳下去了。 …… 郑琴还是不放心，她去堂屋拿了一把椅子过来，靠着西墙踩上椅子向那边张望。 赵家院子的后面，是淄城电业局的家属院，毗邻赵家西墙的位置，有一块空地。 郑琴从墙头上看过去，在西墙的外面，堆着沙子水泥，还有不少角铁，稍远点的地方，有一摞灰色的石棉瓦。 “你们在这盖自行车棚，离得这么近，那雨水不都漏到我家院子里了？” 郑琴大声问道。 “……俺们就是干活的，当官的让在哪盖就在哪盖，你要是不愿意，去找当官的，和俺们说木用。” 那个红脸膛的男人说道。 “……” 郑琴回到堂屋，好歹对付了一口吃的，心里有些不安。 要是电业局当官的懂人事，自行车棚离开西墙一点，那雨水不会顺着石棉瓦淌到院子里来，但是，要是离得距离不够远，雨水还是会浸到西墙的外面，时间长了，西墙就不结实了。 郑琴想去找电业局，又怕人家已经考虑到这个，去了白跑一趟，还要请假扣工资。 犹豫了一会儿，郑琴还是去上班了。 郑琴下午下班进院子第一件事，就是直接去堂屋搬了椅子去看西墙外面的进展情况。 这一看，郑琴的心里一下子就急了。 院墙外面，角铁的架子已经在地里面埋好了，那距离，隔着郑琴家的西墙只有几十公分，而且，架子的走向和郑琴家的西墙平行，一看就是铺石棉瓦的方向，有一面的石棉瓦冲着赵家的西墙。 干活的已经走了，那边一个人都没有。 “这咋办？” 郑琴急得说出声来。 照这个速度，明天就能铺顶棚了，到那时候，去找谁？ 郑琴有些后悔心存侥幸，下午没有请假去电业局。 “妈，你咋了？” 吃晚饭的时候，赵晓芳看郑琴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问道。 “没咋！快吃你的饭。” 郑琴说道。 小女儿还小，说了也白说，帮不上什么忙。 郑琴在心里想。 着急的郑琴想去找儿子，想想那个怀着孕的儿媳妇，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明天自己请假先去电业局，说不定自己就能解决了，就不用麻烦儿子了。 第二天，郑琴去酱菜厂请了假，到电业局的时候，上午九点。 “这个我们不清楚，你去后勤问问。” 郑琴找到办公室，办公室的人打发她去后勤。 郑琴去看了后勤科，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年轻的小姑娘。 “我们科长出去了。” 小姑娘说道。 “那他啥时候回来？” “这我不知道，他没说。” “……那你们这里就没有其他管事的了？” 郑琴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说道。 这边找不到人，那边还在盖，这让郑琴怎么能不着急？ “……” 小姑娘不说话了，涨红了脸。 “你们局长办公室在哪？我找你们局长。” “您还是等等我们科长吧……” “等，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郑琴说完，就从后勤科出来了。 小姑娘不说，那就自己找，反正门口都挂着牌子呢！ 郑琴顺着办公楼的走廊，没用多少功夫就看见了局长办公室的牌子。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郑琴走过去，敲了两下，随即就推开了门。 屋里，有两个中年男人正在隔着一张办公桌说话，听见门响，都转过头来。 “谁是局长？” 郑琴问道。 “你找谁？” 办公桌后面的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问郑琴。 “我找局长。” “我就是。” “……我向你反映个情况，你们家属院盖的自行车棚，伸到我家院子里去了，我来问问，是谁让的？” 郑琴说着，走到了局长的对面。 “……那，张局，您有事先忙，我改天再过来。” 正在和局长谈话的那个人见此情景，立刻站起身说道。 “不，不，你坐下，我去找王秘书来处理这个事，你等等。” 局长对那个人说完，又转头对郑琴说：“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不了解，这样，我找一个了解情况的人和你谈，你看好不好？” “……管事就行。” “管事，肯定管事。” 局长说着，起身走到门口，叫了一声：“小王，过来一下。” 几秒钟的工夫，隔壁的房间门就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三十左右的年轻人。 “你来处理一下这个事。” 局长指着郑琴对王秘书说道。 “好的，您有什么事对我说，来。” 王秘书招呼着郑琴，把她带到了隔壁的办公室。 …… 郑琴在那间秘书办公室里，把家属院自行车棚的事和王秘书说了一遍。 “您说的这个情况，我不太清楚，我先了解一下，了解完了，再给您答复，您看怎么样？” 王秘书听完对郑琴说道。 “啥时候？那边在盖着呢。” “很快，很快。” 王秘书说道。 郑琴只请了半天假，看这个情况，也只好回去了。 下午，郑琴下班回家，都不用去堂屋搬椅子了，站在院子里，就能看见已经竣工的自行车棚的棚顶。 而且，自行车棚顶灰色的石棉瓦，高过郑琴家的西墙，边缘紧贴着墙头。 “这些人，怎么这样，这不是欺负人吗？” 郑琴气恼地说道。 第48章 掀了它 “你们不是了解情况吗？怎么了还是弄到我家去了？你们就这么欺负人？” 郑琴又请假去了电业局，直接推开局长办公室的门说道。 “来，您跟我来。” 王秘书正在给局长汇报工作，被推门而入的郑琴吓了一跳，连忙走过来拉住郑琴说道。 “我不找你，你说话不管用，我就找你们局长。” “管用，我们都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案了。” 王秘书说道。 “……” 郑琴犹豫了一下，就这一犹豫，就被王秘书拉到隔壁房间去了。 “我们已经和后勤商量好了，马上就给您解决。” 王秘书关上办公室的门对郑琴说道。 “已经盖好了，你怎么解决？” 郑琴问道。 “我们准备把靠着你们家院墙的那边，棚顶去掉十五公分，这样，棚顶就碰不到您家的墙了。“ “……那不行，你去掉十五公分，下雨下雪流下来的水，正好冲着我家的墙根，时间长了，墙不就塌了吗？” “墙怎么会塌呢？一年才下几场雨？” 王秘书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甭管下几场，经年累月的，到时候，墙塌了我去找谁？” “那您说，怎么办？” “我说，就应该拆了。” 郑琴说道。 “您这……这边是我们单位的宿舍区，我们只要不是伸到外面去，干什么是我们的自由。“ 王秘书皱了皱眉头说道。 “是你们的自由，也不能损害别人的利益，要是有人整天往你家的院墙上淌水，你愿意吗？” 郑琴立马大声说道。 “哪有整天淌水？不是告诉你了吗？要把那边的顶棚锯短，您怎么就听不懂呢？” 王秘书也提高了声音。 “我听懂了，锯短了不还是泡我们家的墙根吗？时间长了，那墙不就塌了？” “那按您这意思，您家周围就不能有人了，您这是不讲理。” 王秘书说道。 “我不讲理……算了，小伙子，我不跟你说，你说也不管用，我就找管用的说，要是你们局长也像你这么个水平，我就去法院，我就不信没有讲理的地方！” 郑琴说完就往外走，王秘书一看，连忙跑过来拦住。 “您等等！我没说不处理，今天我们局长还有很重要的事，您就别为这点小事去影响局长工作了，您放心，这个事，我肯定给你答复。” “你怎么答复？” “这个，我自己说了也不算，我得和后勤的人商量，您等我几天，我肯定给您答复！” 王秘书说道。 …… 王秘书既然这么说了，郑琴就又回家了。 郑琴每天下班，都搬了堂屋的椅子，去西墙旁边踩着，观察那边自行车棚的变化。 车棚一直没人干活，顶棚也没像王秘书说的那样锯短，甚至，一些用剩的水泥和沙子也一直扔在那里，没有人收拾。 说不定，还没研究出来呢。 郑琴在心里想。 可是，进入四月下旬，雨水渐渐多了，郑琴的心里又着急起来。 一到下雨，电业局的不少家属，就往那个自行车棚里放自行车，好像已经是确定投入使用了。 而且，雨水顺着自行车棚顶石棉瓦的凹槽，直接流进了郑琴家的院子。 “等到上班，我再去电业局，这帮人光糊弄人。” 大女儿回家，郑琴忍不住对她嘟囔道。 “我和你去！” 赵晓梅说道。 “你去干啥？你上你的班，用不着都请假。” “要不，我和小邓说一声。” “和他说干什么？又不是去打架，你哥哥我都没说。” “为什么不说？有事就让他干，要不要他们有什么用？” 赵晓梅说道。 “……” 郑琴没说话，她听大女儿的话，是包含了赵紫成。 “我们家旁边的院子，盖了个自行车棚，顶棚紧挨着我们家的院墙，一下雨，水都流到我们家院子里了。” 回关家镇的车上，赵晓梅和邓震说了自行车棚的事。 “你们家西边，不是电业局家属院吗？” 邓震问道。 “是啊，我妈去电业局找，说是改，这么长时间了，连动都没动，就是糊弄我妈。” “直接给它掀了不就行了？” 邓震说道。 “……你说得容易！” 赵晓梅看了看邓震说道。 “这有什么难的？你甭管了，周三我回去上课，我请会儿假，找几个人给他掀了。” “你可别胡来。” “不胡来，你放心。” 邓震笑着安慰赵晓梅。 星期三下午三点多，邓震和五个小伙子出现在电业局家属宿舍的院子里。 这五个人，除了高辉和张振江，剩下的三个，都是邓震的高中同学，就是邓国梁嘴里早晚要进局子的那几个。 其实，这三个人，都有工作，只不过都是属于让领导头疼，调皮捣蛋的那种人。 六个青壮小伙子，进了大院的门，就直奔自行车棚去了。 自行车棚是在地里埋的角铁，搭起来的架子，然后在上面铺的石棉瓦，盖的时候不难，拆起来更容易。 拆自行车棚的声音，惊动了院子里的住户，一帮不用上班的老头老太太，还有几个抱孩子的年轻妇女围拢过来。 “你们是干啥的？” 人群中有一个白头发的老头问道。 “我们是住在这隔壁的，你们盖自行车棚倒是方便了，下雨淌水都淌到我们家院子里了！” 邓震说道。 “那你们也不能这样搞，你们可以去跟领导反映情况。” “反映了，不听啊。” “就是，就和你们领导说，看是你们盖得快，还是我们拆得快！” 张振江在旁边帮腔道。 郑琴是周一上午去的电业局，接待她的不是王秘书了，换了一个四十来岁的长脸男人。 这个长脸男人说他是后勤科长。 “那边的顶棚顶多去掉十五公分，再多就不行了，两边的棚子是对称的，我们还要考虑顶棚的整体安全，要是去得太多，有风吹进去，另一边的顶棚就不保险了。” “那我们家的院墙根不就泡了？” 郑琴说道。 “墙是砖垒的，又不是土堆的，淋点雨怎么就会泡了呢？再说了，也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在院墙外面不能搭棚子，要是有这样的规定，你去找了来，我立马就把棚子拆了。” …… 后勤科长的话更专业，更强硬，郑琴说不过他，就说去找局长。 “我们局长到外地开会去了，半个月才回来，你要找就再等半个月吧。” 后勤科长说道。 第49章 一只鸡 “阿姨。” 邓震和那几个人拆了自行车棚，看还没到下班的时间，就让那几个朋友先走了，自己在赵家门口等郑琴。 郑琴下班回来，等在那里的邓震就叫了一声。 “小邓，你咋来了？” 郑琴看到邓震有些意外地问道。 “……家里说吧。” 邓震说道。 “我把那边的自行车棚拆了。” 一进院门，邓震就对郑琴说道。 “……你咋给人家拆了？” 郑琴吃了一惊，连忙问道。 “……我听晓梅说，往院子里淌水，就拆了。” “这，这要是找到家里来，让咱赔怎么办？” 郑琴问道。 “不会，又不是您拆的，要来找，不搭理他就行，刚才拆的时候，好多人都看见了，让他们找我，没事。” 邓震安慰道。 邓震走后，郑琴又去堂屋搬出一把椅子，放到西墙根，踩着上去查看情况。 就见西墙外面一片狼藉，埋好的角铁都从地里拔出来了，散乱地扔在一边，倒伏下来的棚顶，有好几处破损，也歪倒在旁边。 有几个家属院的住户，正站在旁边小声议论，看郑琴从墙头伸出头来，纷纷看了过来。 “这个小邓！” 郑琴一边从椅子上下来，一边小声嘟囔了一句，搬着椅子往屋里走的时候，郑琴的脸上已经带着笑了。 虽然觉得邓震的做法有些鲁莽，可这几次去电业局像被踢皮球一样，根本就不给解决问题，今天的场面，让郑琴心里一阵痛快。 电业局的后勤科长带着两个人来敲郑琴家的门，是星期四的下午了。 后面跟着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那天拆自行车棚的时候，在旁边围观的白头发老者。 郑琴打开门一看，知道事情上门了 “你们这是来处理问题了？” 郑琴问道。 “那边的自行车棚被人破坏了，我们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科长说道。 “啥意思？你们自行车棚被破坏，来我们家了解啥情况？” 郑琴拉下脸来说道。 “我们就是想了解一下情况。” “要了解情况，你去别处了解，我家没情况让你了解！” 郑琴说着，就要关门，科长又说了一句： “你要这个态度，我们就去派出所报案了。” “你去！赶紧去，我还想找个说理的地方呢，我家西边的院墙被几场雨冲得快塌了都没人管！你去派出所，派出所说不清，我就和你去法院！” 郑琴说完，伸手就把院门关上了，把门栓也插上了。 郑琴觉得那个科长会再来，可一连等了两天，没见人影。 西墙那边车棚拆下来的东西还在那里，没人管，当郑琴踩着椅子又去看的时候，发现那些角铁少了。 周六下班的时候，郑琴去了菜市场，买了一只鸡。 今天，郑琴觉得邓震有可能会来家里。 要是邓震这个孩子有责任心的话，会惦记着车棚的事。 就是不来也没关系，自己和两个女儿吃。 家里从儿子结婚一直青菜豆腐的，也该吃点好的了。 郑琴在心里想。 邓震还真来了，和赵晓梅一起。 “你是不是有精神病？你把车棚拆了，电业局还不去找我妈的麻烦？” 邓震星期四中午，就去关家镇的税管所向赵晓梅做了汇报，赵晓梅听完，冲口而出。 “不会，我和你妈交代了，就说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没辙。” “……拆了有什么用？人家不会再盖？” “盖了我再拆。” “……就你能。” 赵晓梅看着邓震，忍不住笑着嗔怪道。 “这个周末，我和你一起回去，看看什么情况。” 邓震说道。 赵晓梅和邓震还没进院门，就闻到一股肉香。 “快，坐下一块吃。” 郑琴看邓震来了，连忙笑着招呼道。 “不了，阿姨，我就是过来看看有没有事，没事我就回去了。” 邓震连忙谦让道。 “回去干啥，今天正好炖鸡，吃完了再回去。” “……” 邓震去看赵晓梅，赵晓梅笑着说道： “让你吃你就吃，瞎客气什么？” “哎。” 邓震立刻笑着答应道。 赵家的饭桌上，赵晓梅邓震，还有郑琴和赵晓芳，四个人每人一碗炖鸡块，郑琴又清炒了一盘黄瓜，拌了一盘蒜泥豆腐。 四个人，一边吃一边聊天。 今天聊天的主题，还是电业局那个自行车棚。 “就是怕那边查到你那去。” 郑琴有些担心地说道。 “没事，阿姨，您不用担心，公家的事，没有人那么上心，何况，是他们不占理在先，查也不怕他。” “你们小青年真是行，说拆就拆了。” 郑琴笑着说道。 …… 几个人正在堂屋吃饭说话，忽然听见院门一响，有自行车搬进院子哐啷的一声响。 “哥回来了！“ 一直在默默吃饭的赵晓芳忽然站起来说道，随即放下手里的碗跑到院子里去了。 赵晓芳听得没错，还真是赵紫成回来了。 赵紫成好长时间不回家了，郑琴很意外，没想到他会回来。 郑琴起身往外走，正好碰上放好自行车的赵紫成和赵晓芳进屋。 “你怎么自己回来了？秀丽呢？” 郑琴问道。 “……” 赵紫成刚要说话，抬头看见邓震，愣了一下。 邓震初二来赵家，赵紫成去袁秀丽的爸妈家了，后面，赵紫成又不怎么回来，两人还没见过面。 “这是邓震，这是我哥。” 赵晓梅连忙站起来介绍。 “哥。” 邓震赶紧站起来叫了一声。 “……嗯。” 赵紫成应了一声，眼睛瞟了一眼桌上，看见桌上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小堆吃剩的鸡骨头。 “你吃饭了没？今天我买了一只鸡。” 郑琴问道。 “吃了。” 赵紫成应了一声，没在堂屋停留，直接去了里面的隔间。 屋里的人，都觉察出了赵紫成的冷淡，一时间，没人说话。 “来，小邓，你哥吃饭了，坐下。” 郑琴招呼着邓震继续吃饭。 “……阿姨，我吃饱了，该回去了。” 邓震说着，赶紧告辞。 “这么急干什么？吃完了再走。” “吃完了……哥，我回去了。” 邓震拿起自己的包，到隔间门口和赵紫成招呼了一声。 “嗯。” 赵紫成应了一声。 第50章 外快 赵紫成一进院门就闻到炖鸡的香味了，本来，他觉得是母亲和两个妹妹改善生活，没想到看见大妹的男朋友在这里。 一股气顿时冲上赵紫成的脑门。 自己的儿媳妇怀着赵家的孩子，不去照顾也就罢了，还在家炖鸡招待未来女婿，赵紫成有些接受不了。 自己和袁秀丽，一直在岳母家吃饭，虽说是交一个人的工资，但是，每天岳母变着花样做饭，桌上的饭菜水准在那，两个人吃一份工资，老两口绝对是往里贴钱。 赵紫成也知道，家里为了他结婚，没什么钱了。 自己的工资都是袁秀丽拿着，自己身上没有钱，今天，赵紫成拿到了第一笔外快，立刻就想着给家里送回来，没想到家里招待大妹男朋友的水准比岳母招待自己还高。 赵紫成能不生气吗？ 这一次的外快，有三十块钱，赵紫成装在口袋里，全带回来了。 赵晓梅到门口送邓震，赵晓芳给赵紫成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他的跟前，然后去收拾桌子。 “……前一阵，后面电业局在咱西墙外面搭了一个自行车棚，棚顶就搭在咱家墙头上，一下雨哗哗的往咱家院子里淌水，我去了好几次，光说话糊弄，还是小邓前几天找人把那个棚子拆了。” 郑琴对赵紫成说道。 “他和晓梅谈对象，干这点事不是应该的吗？还至于这样招待？我现在在丈母娘家一天吃三顿，我丈母娘伺候孕妇，也没有这个水准。” 赵紫成冷着脸说道。 “……” 郑琴被儿子怼得脸色不好看，还没等说话，赵晓梅送完邓震回来了。 赵晓梅看母亲和哥哥的脸色都不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看妹妹端着碗盘往外走，刚要上前帮忙，就被赵紫成叫住了。 “晓梅，你等等。” “……” 赵晓梅闻听，站住了。 赵晓芳端着碗盘去了外面的厨房。 “……”赵紫成还没等说话，先长出了一口气，像是稳定自己的情绪，然后说道： “我刚才听咱妈说了……说小邓帮这个忙，谈恋爱，这不是很正常吗？还用得着这么感恩戴德的？咱家虽然是普通家庭，你这工作，你这长相，咱不比谁差，小邓他是干部家庭，那又怎么样，不都退了吗？他不就是塑料厂的一个工人吗？这么上赶着干什么？” “谁上赶着？” 赵晓梅听赵紫成说得这么难听，忍不住皱起眉头说道。 “……不是晓梅的事，是我，寻思这么长时间不吃肉了，晓芳还在准备毕业考试，就想做点好吃的，小邓今天是碰上了，不是特意招待他！” 看兄妹两人都变了脸色，郑琴连忙解释道。 “以后说人，先弄明白再说，这么长时间不回来，一回来就拉着个脸训人！” 赵晓梅说完，一转身就回自己的西屋了，还关上了门。 “我说怎么了？我为了谁？” 赵紫成冲着关上的西屋门又说道。 “你这一进门就不高兴，为啥这是？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郑琴说道。 “我不高兴？我有什么不高兴的？我现在上的班是我老丈杆子用他正科长给我换的，回到家，丈母娘一天三顿饭伺候着，我有什么不高兴的？” 赵紫成说道。 “……” 郑琴没说话，但脸色更难看了。 “秀丽肚子里怀的是咱老赵家的孩子，我丈母娘老两口，人家图啥？你这个当奶奶的，就光等着当奶奶？不用多了，你就把锅里剩下的鸡汤盛上一碗，给你儿媳妇送过去，也是你的一份心，就光在这等着！” “你说这句话，亏心不亏心？我没去？去了还没待上五分钟，你就撵着我回来，现在又嫌我不去了！” 郑琴听不下去了，黑着脸说道。 郑琴早就发现了，这个儿子自从找了对象，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原来的赵紫成心软，还知道顾家，找了这个媳妇，就一味的搜刮家里，就觉得家里的东西都是应该给他的。 真的就是老话说的，有了媳妇忘了娘，一点都没错！ “……” 赵紫成看母亲发火了，不吭声了。 “你多长时间不回来了？一回来就嫌这个嫌那个，不就是炖了一只鸡吗？你让你媳妇回来，我也炖给她吃！” “……” 赵紫成低下头，还是没说话。 “什么都是你丈母娘丈母爷好，结婚咱家都把家底掏给你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看着你丈母娘丈母爷好，就去孝敬他们，这个家，不用你管！” 郑琴越说越生气，嘴都有些哆嗦。 “晓芳！” 赵紫成突然抬头喊了一声。 在外面厨房洗碗的赵晓芳赶忙跑了过来。 屋里的争吵声，赵晓芳在厨房都听见了。 “去，把我车后座上的东西拿过来。” 赵紫成说道。 “……” 赵晓芳没说话，但是立刻转身去赵紫成停在院子里的自行车上解东西去了。 赵紫成的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一个很沉的包袱，赵晓芳解下来抱到堂屋放在一张椅子上。 “……这是我找人淘换的包皮布，有空洗干净消消毒，给孩子留着当尿布。” 赵紫成说道。 “……” 郑琴没搭理儿子。 “……我回去了。” 赵紫成说着，站了起来。 郑琴把脸扭到一边。 赵紫成走到堂屋门口，看见赵晓芳看着他，就说道： “去把院门关上。” “嗯。” 赵晓芳嗯了一声，跟在赵紫成后面，从堂屋出来了。 赵紫成推着自行车，往院门那里走，赵晓芳跟在后面。 刚拐过影壁墙，赵紫成就站住了。 赵紫成从口袋掏出三张大团结，抽出一张递给赵晓芳。 院子里堂屋门口的灯光，照着赵紫成手里的钱，赵晓芳不接。 “快毕业考试了，给自己买点好的吃。” “……我不要。” 赵晓芳把自己的两只手背到身后说道。 “拿着！” 赵紫成小声命令道。 “……” 赵晓芳伸手接了过来。 “自己拿着，别让咱妈知道。” “嗯。” “……真是，这才多大年纪，就糊涂了。” 赵紫成小声嘟囔了一句，把自行车推出了院门，走了。 第51章 吕欣欣 重男轻女的家庭环境，再加上备受关注的成长过程，让赵紫成觉得，这个赵家，是他的，他的资源，他的脸面。 从刚登记结婚，赵紫成的工资就被干财务的袁秀丽截留了，每月赵紫成有几块钱的零花，其他的，都是袁秀丽掌控着， 口袋里的这三十块钱，是赵紫成这么长时间以来，能自由支配的最大的一笔钱，刚在他口袋里装了几个小时，赵紫成就想着给家里送来了。 没想到，弄成这样。 赵紫成骑车去了运输公司的办公大楼，把口袋里剩下的二十块钱锁进了自己办公桌的抽屉，然后才回了家。 “那包皮布给你妈了？” 赵紫成一进门，袁秀丽就问道。 “嗯，给了。” “你妈没说什么？” “没有，她能说什么？” 赵紫成说道。 那三十块钱的事，赵紫成对袁秀丽一个字都没提。 这三十块钱，是运输公司总经理吕文成的女儿吕欣欣给的。 赵紫成在办公室上班大半年了，一直处于打杂的状态，前不久，办公室的王主任派给他一个活。 帮总经理的女儿拉点东西。 王主任是这么和他说的。 赵紫成的驾照已经考出来了，有时候用办公室的车练练手，水平还可以。 赵紫成按照王主任的指示，开着运输公司的一辆小型面包车，到淄城的益民饲料厂去找吕欣欣。 吕欣欣是吕总的女儿，今年二十二岁，赵紫成听王主任说，吕欣欣在益民饲料厂干销售。 吕欣欣在饲料厂的传达室等着，看见赵紫成把面包车停在饲料厂门口，立刻从传达室出来了。 吕欣欣认识这辆面包车，可她不认识赵紫成。 “你是……王主任让你来的？” 吕欣欣问道。 “是，你是吕欣欣？” “对，是我。” 赵紫成和吕欣欣就这样认识了。 吕欣欣在饲料厂干销售，饲料厂有车管着送货，可销售量要到一定数量，要不，利润还不够来回的油费。 吕欣欣刚进厂的时候，在车间干活，调到销售科，没两年，有时候，卖出的饲料量小，就得自己想办法送货。 自己的爹是运输公司的老总，这点忙，吕总还是很愿意帮女儿的。 吕欣欣是吕总的大女儿，下面还有一个上高中的弟弟。 吕欣欣高中毕业的时候，吕文成想把她弄到运输公司来，可吕欣欣说，不想在爸爸手底下干活，被人另眼相看，想自己锻炼锻炼。 女儿的做法，吕总很欣赏，特别是在饲料厂干销售，吕文成觉得自己女儿活泼开朗的性格，干销售很对路子。 原来帮吕欣欣送货这活，一直是王主任亲自去，现在看赵紫成老实可靠，在办公室不多言多语的，吕文成就让王主任把这个活派给了赵紫成。 “吕总安排的，别人问，你就说出去有事，别的不用说。” 王主任怕跑了话，就嘱咐赵紫成。 “嗯，我知道。” “还有，咱公司每年都有外出学习进修的机会，好好干。” 王主任又说道。 赵紫成来办公室快一年了，勤快，又有才，这样的人，王主任自然想留下他。 …… 吕欣欣这次卖出的饲料一共二百斤，五十斤一包，一共四包。 吕欣欣上了赵紫成的面包车，开进厂区提货，然后办完手续，从饲料厂开了出来。 “你是刚来的？” 吕欣欣坐在面包车的副驾驶的位置上，看着赵紫成问道。 “原来在汽修厂，刚来办公室不到一年。” 赵紫成说道。 “……刚才看见你，一下子想到一个人。” 吕欣欣笑着说道。 “谁？” “赵永生。” “赵永生是谁？” 赵紫成不解地问道。 “《小花》里面的哥哥啊，唐国强演的。” “……嗨，我哪有人家长得好看。” 赵紫成想了想，说道。 《小花》这个电影，赵紫成看过，和袁秀丽一起看的。 “怎么没有？你比唐国强的眼睛还大呢？” 吕欣欣说道。 “是吗？这么大？” 赵紫成一边开车一边瞪大眼睛说道。 吕欣欣被赵紫成滑稽的样子逗笑了。 吕欣欣咯咯地笑着，圆圆的脸蛋上现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吕欣欣是个很活泼的女孩，她个子不高，短头发，圆脸蛋，眼睛平时不笑的时候还可以，一笑起来，就弯成两条缝。 赵紫成被吕欣欣的笑声感染，转头看了她一眼，也跟着笑了起来。 办公室的工作，每人一摊，就算赵紫成再积极能干，也不好从别人的手里抢，除非是王主任派的。 帮吕欣欣送货，就是王主任派的。 赵紫成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展现自己能力的机会。 “饲料好卖吗？” 在送货回来的路上，赵紫成问吕欣欣。 “唉，怎么说呢，有时候还行，有时候不大行。” 吕欣欣说道。 “你怎么说的这么没准啊？不是跑下一家，这一家就是你的了，只会越来越多？” 赵紫成说道。 “那怎么可能？人家想买谁家的就买谁家的，说不定人家看别的外地厂家，价格便宜，要么就是给管事的送些东西，人家就买其他厂家的了，定不住。” “你们也送东西不就能定住了？别人送五块钱的东西，你们就送十块钱的，看谁能干得过谁？” “说得容易，我们厂死性，不放开这个口子。” 吕欣欣撅着嘴说道。 “那还真是不好办。” 赵紫成说道。 “可不。” “……你们跑业务，是跑个人，还是跑单位？不是说现在有私人养殖户了？” “什么都跑。” “……那个，梨花乡你去过吗？” 赵紫成问道。 “梨花乡我知道，太偏了，没去过，怎么，赵哥，你有关系？” 吕欣欣来了兴趣，问道。 “我在那下的乡。” “是吗？领导那里你能说上话吗？” “……差不多吧，那里的老书记和我关系不错。” “那你帮我联络联络关系吧？” “行，改天我和你去一趟。” 赵紫成一口答应下来。 去梨花乡，可以开着单位的这辆面包车去，就说是帮吕欣欣送货，可去梨花乡路程远，半天时间可回不来。 这事得和袁秀丽说。 可怎么说，赵紫成想了好一阵子。 袁秀丽这个人，挺爱吃醋。 上次赵紫成到财务科去找袁秀丽，袁秀丽不在，去厕所了，赵紫成就在办公室等了一会儿，和袁秀丽对桌的一个女孩和赵紫成聊了几句，被回来的袁秀丽看到了。 “你和人家聊什么了？这么高兴？” 袁秀丽跟着赵紫成从办公楼上走下来，在楼梯上小声问道。 “没聊什么，瞎聊。” “瞎聊还笑成那样？” 袁秀丽不高兴地说道。 第52章 这是……对象? 袁秀丽的长相不如赵紫成，特别是现在，几个月的孕肚，再加上怀孕之后体内激素水平改变，脸上冒出的雀斑，更让袁秀丽不自信了。 要是直接告诉袁秀丽，自己要和吕总的女儿开车去梨花乡，后果赵紫成想都想得出来。 “明天，王主任让我给他家里拉点东西，中午可能回不来，你自己去你妈那边吧，不用等我了。” 赵紫成这样和袁秀丽说道。 “拉什么东西？” 袁秀丽问道。 “……没说，我也没问，家里的私活，不好问。” “……” “……你给我点钱吧。” 赵紫成说道。 “要钱干什么？” “我怕万一需要加油，身上没钱。” “那等着报销出来，还给我。” 袁秀丽说道。 四月份的天气，不冷不热，吕欣欣穿着一件淡黄色的连帽外套，一上车就说热，脱下来放在了面包车后面的座位上。 吕欣欣属于那种较为丰满的女孩，脱下外套的她，上身穿着一件v领的印花罩衫，下身一条牛仔裤。 袁秀丽是那种大骨架的身材，虽然看着不瘦，但是脱下衣服，胸并不大。 而身边的吕欣欣，她把罩衫的下摆塞进牛仔裤，高耸的胸更加显露无遗。 吕欣欣一路上都在和赵紫成聊着天，可赵紫成的注意力几次三番地被吕欣欣衣领裸露出的皮肤吸引了。 “赵哥，你看什么呢？” 吕欣欣发现赵紫成老是偷眼看她，就笑着问道。 “……你这件衣服不错，我在想给我老婆也买一件。” 赵紫成说道。 “这个，这是去年买的，就在百货大楼，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等我有时间去看看。” “赵哥，你对你老婆可真好。” 吕欣欣说道。 “……” 赵紫成没说话。 赵紫成和袁秀丽的婚姻，好像漏掉了很多东西，比如，像当年对陶玲玲的那种心心念念，就是想看见她，对她好，那种感觉，在和袁秀丽的交往中，没有。 赵紫成和袁秀丽，更像是拿钱去买鞋子，图的是合适，性价比高。 赵紫成觉得，如果是自己和陶玲玲结婚，无论是谁坐在他身边，他都不会去和陶玲玲作比较，不管是不是比陶玲玲年轻，还是比陶玲玲漂亮。 都不会。 可现在，赵紫成正在欣赏吕欣欣这种丰满女孩的可爱。 吕欣欣是圆脸，丰满紧致，皮肤就像剥了皮的煮鸡蛋那样光滑，特别衣领的地方，被丰满的胸撑着，特别的有女人味。 这种衣领，袁秀丽穿上肯定会垮塌，因为没有丰满的胸支撑。 “在梨花乡，我是知青点的组长，和乡里的书记接触比较多，那时候，真是拿他和父亲差不多，那个乡长，就差点事，那个人，外号于鬼子，人很不怎么样。” 为了不至于显得猥琐，也为了提前给吕欣欣打个预防针，他和那个于乡长的关系不好，赵紫成就转开话题说道。 “那，他俩谁说了算？” 吕欣欣问道。 “都说了算，刚才等你的时候，我去买了些吃的，放在车后面了，等到了，咱不去乡政府，咱直接去老书记家里，这样能好点。” “赵哥，你买东西花了多少钱？我给你。” 吕欣欣说道。 “不用，没多少钱。” “那不行，这是给我办事，怎么能让你往里搭钱？” 吕欣欣说道。 “这样吧，我给你记着，要是谈成了，你再给我怎么样？” 赵紫成笑着说道。 “那不行，就算谈不成，我也得给你钱。” “再说，要是谈成了，狠狠宰你一下子。” “没问题！” 吕欣欣爽快地说道。 看着离开一年多的知青点，赵紫成的心里一阵感慨。 “就是这，待了好几年。” 赵紫成对吕欣欣说道。 “院子这么大，看着条件还可以！” 吕欣欣看着那个已经荒了的院子说道。 “哼，那时候这里的条件算是很一般的，口粮有时候都不够，有一次做饭，从米袋子里倒出一只死老鼠，不敢说，说了就没人吃那些米了，和我一块值日做饭的，就我们俩没吃，其他的人，不知道，都吃了。” 赵紫成再一次提到了那只死老鼠，上一次，是对着袁秀丽说的。 赵紫成和吕欣欣到宁骏山家的时候，快中午了。 老支书宁骏山的闺女宁彩霞，已经出嫁了，只有宁骏山的老伴在家。 赵紫成和吕欣欣等了一会儿，宁骏山才回来。 “小赵，你怎么来了？哎呀，还就是你想着回来看看，其他的，没人来。” 宁骏山一进屋门，看见赵紫成就惊喜地说道。 “宁书记。” 赵紫成和吕欣欣连忙站起身叫道。 “这是……对象？” 宁骏山看着吕欣欣，迟疑地问道。 “不是不是，这是我们运输公司领导的女儿，这次过来有事。” 赵紫成慌忙解释道。 “哦，哦，快坐。” 误会了的宁骏山说道。 “老婆子，赶紧弄两个菜，我和小赵喝点。” 宁骏山吩咐老伴。 “已经弄好了，就等你了，小赵拿了不少吃的过来，我就切了切。” 宁骏山老伴说道。 “来就来，还买什么东西，来，那个谁，都过来坐。” 宁骏山招呼吕欣欣说道。 宁骏山老两口，加上赵紫成和吕欣欣，四个人，围成一桌，坐了下来。 “喝点。” 宁骏山说着，给赵紫成的杯子倒酒，赵紫成连忙阻拦。 “一会儿还要开车回去呢。” 赵紫成说道。 “那怕啥，喝多了就住下，明天再走。” 宁骏山说道。 “那可不行，没请假。” “唉，有单位就是不一样，那你就少喝点。” 宁骏山说着，给赵紫成倒了半杯。 “……宁书记，小吕是益民饲料厂的销售员，说是要来梨花乡跑业务，我说，我在那下乡好几年呢，有个老书记不错，就像我的父亲一样，小吕非要我领着来认认门。” 赵紫成一看宁骏山要喝酒，害怕喝了酒，说什么话自己也记不住，就赶紧先把正事说了。 “哦，饲料厂，卖饲料是吧？” 宁骏山问吕欣欣。 “是啊，宁书记，我们厂可是咱本地最大的饲料厂，产品质量有保障……” “我不管你说的这个什么保障，我就信小赵，要是有质量问题，我就找他！” 宁骏山说道。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第53章 外快的来历 宁骏山说话有些大包大揽，当即就和吕欣欣说定，先要三吨猪饲料，下午上班，跟他去乡政府办手续签合同。 吕欣欣没想到这么顺利，开心得嘴都合不上了，赵紫成却有些担心，看宁骏山的酒喝下一杯，好意提醒道： “宁书记，于乡长那边，是不是还得去打个招呼？” “……你不知道？” 宁骏山抬脸看着赵紫成问道。 “知道什么？” “少良过完年查出得了肝炎，一直没上班，住院出院的，就没住下，前几天又进去了，腹水很厉害，医生说不大好。” “……” 赵紫成吃了一惊。 “平时就看他脸发黄，还以为就是黄皮，没想到是肝有毛病。” 宁骏山说道。 “……没想到他也有今天，那时候，医院都给我爸下了病危通知书，他就是卡着我不让回去，要不是您让我回去，我恐怕连我爸最后一面都见不上，这人，做事不能做绝了。” 赵紫成恨恨地说道。 “唉，他那时候也是和你置气，顶在那了。” “我和他置气？他是乡长，我和他置气？” “你还知道他是乡长？知道他是乡长，你还带知青点的人打他？” 宁骏山说道。 当年的秘密，现在说出来也没什么影响了。 “……我带人打他？” 赵紫成都有些听糊涂了，当年打于鬼子那一顿，全知青点就他一个人提出过反对。 “你们知青的人都和他说了，还给他扣上调戏女知青的帽子，他能不恨你吗？” “不是我说的……宁书记，您怎么当时不告诉我？” “咋说？好听啊？” “……真就像我妈说的，就是命。” 赵紫成无从解释，苦笑了一下说道。 …… 赵紫成和吕欣欣开车往淄城返的时候，下午三点多，半杯酒，加上于乡长的事，让赵紫成打开了话匣。 “当年我在知青点，几年时间，一个懒觉都没睡过，都是第一个起床，把卫生打扫好，把干活的农具检查好，剩下要是还有时间，就在院子里看书，我爸爸那时候从单位上给我带书，和我说，多读书总会有用到的时候，幸亏我听了我爸的话，现在给你爸爸写发言稿，你爸都夸我写得好，就是那时候打下的底子。” “那个于乡长，你是想不到那时候怎么难为我，明着就和我说，谁回城都行，就是我不行，那时候他不说这件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宁书记一看，不行，就私下找到我，让我回家照顾我爸，就为这，我记宁书记一辈子好，那个乡长，现在这样，要我说，就是活该！” “那时候，回城刚开始有传言，老书记就说，梨花乡的回城名额，就算有一个，也是我的，可到头来，第一批真的就来了一个，给了淄城物资局局长的儿子了，没办法……” …… 赵紫成喋喋不休地说着，吕欣欣也不打断他，就坐在副驾驶地座位上静静地听着。 车开出乡间的小道，赵紫成说累了，那半杯酒的酒劲涌上来，他有些犯困。 “不行，我得停一下，打个盹，头有点晕。” 赵紫成说着，把车停在了路边。 “行。” 吕欣欣答应道。 赵紫成把面包车熄火，拉好手刹，解开安全带，靠在驾驶座位的椅背，闭上了眼睛。 没多一会儿，赵紫成就睡沉了。 驾驶室里，只有赵紫成和吕欣欣，吕欣欣听着赵紫成均匀的呼吸声，知道他睡着了，忍不住转过头，偷偷地观察着赵紫成。 赵紫成的皮肤真好。 好是男人的那种好，干净，没有疙瘩，没有痘印，皮肤纹理细腻。 赵紫成的脸比《小花》里的赵永生略宽，眉毛是一样的浓眉毛，配在更加舒展的额头上，看起来更好看。 吕欣欣看赵紫成的眼睛，是标准的双眼皮大眼睛，可她没想到，一个男人的眼睫毛，竟然可以这么长，现在，覆盖在赵紫成的脸上，像两把小小的扇子。 其实，吕欣欣最喜欢看的，是赵紫成的鼻子。 赵紫成的鼻子高挺，从山根部位就隆起，这在普通人当中，并不多见。 吕欣欣自己就有点塌鼻梁。 要说赵紫成脸上的缺陷，大概就算在嘴上，赵紫成的嘴唇有些薄，但不明显。 起码，吕欣欣觉得没有什么影响。 赵紫成停车的地方，是城乡结合部的位置，没什么人，车辆也少，没人打扰，吕欣欣就把赵紫成端详了个够。 赵紫成睡了半个多小时就醒了，他睁开眼睛，看见吕欣欣正在旁边拿着一个小本子在写着什么。 “……写什么？算算挣了多少钱？” 赵紫成笑着打趣道。 “赵哥，你醒了？” 吕欣欣笑着问道。 “醒了。” 赵紫成说着，伸了一个懒腰，系上安全带，把车发动，开上了路。 “赵哥，你不缓一会儿？” 吕欣欣问道。 “不了，赶紧回去，回去还要接着老婆去丈母娘家吃饭，只请了中午的假。” “你可真是个好丈夫。” 吕欣欣笑着说道。 …… 赵紫成先把吕欣欣送回饲料厂，然后才回运输公司。 “赵哥，”在饲料厂门口，赵紫成刚要走，已经下车绕到驾驶位那边的吕欣欣忽然叫住了他。“我在你的衣服口袋里放了五十块钱。” “你这是干什么？” 赵紫成一听，连忙伸手去摸自己的外套口袋，里面果然有东西。 “今天给老书记买东西的钱算我的，为我的事，我不能让你出力还往里搭钱。”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一共买了不到二十块钱的东西。” “要是按卖出去的东西，你还亏呢！” 吕欣欣笑着说完，扭头就往厂里走了。 “小吕，你等等。” 赵紫成在后面叫吕欣欣，吕欣欣没回头，只是抬起手摇了摇。 赵紫成还了袁秀丽给的二十块钱，另外三十块，赵紫成第一时间想到给家里。 赵紫成知道郑琴过日子仔细，都是从嘴里省，晓芳今年初中毕业，赵紫成可不想这时候母亲去省这个钱。 没想到，回家正好看到郑琴炖鸡招待晓梅的男朋友。 “包皮布给你妈留下了？” 赵紫成刚进家门，袁秀丽就问道。 “嗯。” 赵紫成嗯了一声。 “怎么不高兴？你妈说你了？” 袁秀丽看赵紫成阴沉着一张脸，问道。 “没。” “……要不是看我妈每天忙活三顿饭，我就让我妈干了。” 袁秀丽又说道。 “就该拿回去让我妈干，要不，什么都不干，光等着叫奶奶，哪有那么现成的事？” 赵紫成说道。 第54章 包皮布 赵紫成回了一趟家，心里不高兴，郑琴和赵晓梅也是一肚子气。 赵晓芳从赵紫成自行车上解下来的包袱还在椅子上，郑琴第二天上午才打开。 包袱一打开，卷在里面的包皮布就散落出来。 包皮布，是工厂里的一种包装材料，纯棉的，有点像是粗纱布，把这种布，洗去上面的硬浆，再用锅煮，是做新生儿尿布的好东西。 可包皮布都是用过的，有污迹，还要剪裁，硬浆要洗好几遍才能洗掉，挺麻烦。 “要不是有这些活，估计也不会回来，养儿也不知道是为了啥？” 郑琴看着眼前一堆凌乱的包皮布嘟囔道。 赵晓梅和赵晓芳姐俩，站在旁边，谁都没有说话。 包皮布上面有灰尘，郑琴抱着那一堆布要到院子里去整理，赵晓芳连忙上前帮忙，赵晓梅却站在那里没动。 等郑琴和赵晓芳从堂屋里出去，赵晓梅这才收拾剪手套的东西，在吃饭桌上摆开，准备干活。 赵紫成拿回家来的那堆东西，赵晓梅连动都不想动。 这一次，赵晓梅是真生气了。 上赶着！ 一个哥哥这样说妹妹，怎么可能不生气？ “你哥昨天怎么看着不高兴？” 在回关家镇的车上，邓震问赵晓梅。 “……没不高兴，可能是和我嫂子吵架了吧。” 赵晓梅犹豫了一下说道。 “哦，吓我一跳，我以为没看上我。” 邓震说道。 “他看上看不上的，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和你谈对象。” 赵晓梅木着脸说道。 “也是。” 邓震点点头说道。 “哎！这次回去，老头老太太说，想五一去你家，两家家长见见面。” 车刚开出淄城城区，邓震就小声对赵晓梅说道。 “……那么着急干什么？” 刚被哥哥说上赶着的赵晓梅忍不住端了一个架子。 “今年咱俩就都够结婚年龄了，这怎么是着急？” 邓震说道。 “……再说吧。” 赵晓梅说道。 赵晓梅的生日在五月份，过了生日，就满二十三周岁了，够了单位要求的结婚年龄。 赵晓梅想结婚，想快点有一个平等的，能独立自主的，属于自己的地方。 就像一个被囚禁的人向往自由。 可赵晓梅不想再被说成上赶着，她必须要沉得住气。 “妈，邓震的爸妈想五一的时候，来咱家看看。” 周末赵晓梅回家对郑琴说道。 “……” 郑琴正坐在自己的床上，把已经洗好煮过剪裁得方方正正的包皮布一块一块叠整齐，摞在一起，听到大女儿这样说，她停下手里活，看着大女儿，一时没说话。 儿女就像是催债的，一个还没完，另一个又要开始了。 “要是不想让他们来，我就和小邓说一声。” 赵晓梅又说道。 “别，别啊，人家说来，怎么能不让人家来？你们都谈了这么长时间了。” 郑琴像是刚回过神来，连忙说道。 “……” 赵晓梅没说话。 “你上班给你哥打个电话提前说一声，让他到时候回来，这么大的事，他这个当哥的，不在不行。” 郑琴说道。 “……” 赵晓梅没说话，但皱起了眉头。 赵晓梅一直捱到放假的前一天，才从单位给赵紫成打去了电话，说了邓震父母五一要去家里的事。 “嗯，我知道了。” 赵紫成听完，应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郑琴没想到，这一次，袁秀丽这次也跟着赵紫成回来了。 袁秀丽挺着六个多月的孕肚，郑琴让她在堂屋里坐了一会儿，就让她去东屋自己的大床上躺下了，什么都不敢让她干。 邓震和父母上午十点到的，大包小包带了不少东西。 赵紫成作为家中长子，在堂屋和郑琴一起，在堂屋陪着邓震的父母说话，邓震和赵晓梅赵晓芳姐俩，在院子里的厨房准备午饭。 …… “今年这俩孩子都够结婚年龄了，要是这边没意见，今年就让他们把婚结了吧。” 邓国梁有些受不了婆婆妈妈的客气寒暄，没聊几句就直奔主题。 “这……”郑琴有些犹豫，她转脸去看赵紫成，赵紫成不吭声，她只好继续说道：“现在五月份，晓梅还没过生日，不急。” “这个月晓梅不就过生日了，孩子，到了年龄，该结婚就结婚，别拖。” 邓国梁说道。 “……” 郑琴没说话。 “那个，我们家都很喜欢晓梅这个孩子，恨不能早点让她到我们家里来。” 一旁的张文秀，试图给邓国梁一个男方家长说话这么武断一个解释，笑着说道。 “……也是没什么规矩。” 郑琴谦虚道。 “很好了，比我们家邓震强了不知道有多少，再说，他俩一样大，今年都是二十三，明年就是他俩的本命年了，都说是本命年结婚不好，能今年，最好是今年，晓梅她妈，您说呢？” 张文秀说道。 一旁的赵紫成，脸不自觉地僵了一下。 …… 堂屋里的家长正在商量正事，厨房里的邓震却对自己前些天拆掉的自行车棚感兴趣。 “刚才我看了，后面电业局把车棚挪到里面去了。” 邓震对赵晓梅说道。 “……” 赵晓芳一边切菜一边笑着瞥了一眼邓震，没说话。 “这帮人，就是欺软怕硬，找他们说理，这毛病那毛病，给它掀了，啥毛病没有。” “就你能！” 赵晓梅说道。 “可不！” 邓震说完，转头看向一旁的赵晓芳，问道： “晓芳，什么时候毕业考试？” “过几天。” “……能考上一中的高中吗？” “不知道。” “一中的高中还算不错，尽量考。” “嗯。” 赵晓芳嗯了一声。 吃饭的时候，赵紫成坐在袁秀丽的旁边，不停地给她夹菜。 “吃你自己的吧，我又不是够不着。” 袁秀丽笑着说道。 袁秀丽的笑，除了赵紫成，没人能听得出，里面有着的克制和烦躁。 几个人刚才在堂屋说话，在东屋床上躺着的袁秀丽隔着一道门，都听到了。 袁秀丽，父母两个人挣工资，却只需要养活她自己，比那些多子女的家庭，条件好了不是一星半点，什么东西都给她最好的，早就成了习惯。 邓震的妈妈张文秀，对赵家的一些事情不太了解，无意中的几句话，都戳在了赵家儿媳妇的痛点上。 “现在的讲究，我和小震爸爸也不太懂，这五百块钱，就算是给晓梅添几件衣服。” 张文秀说完，把一个装钱的信封塞给了郑琴。 第55章 一直往前开 “你妹妹今天这算是什么？算订婚？” 袁秀丽还没等到回家，就在赵紫成的自行车座位上问道。 “谁知道。” 赵紫成了解袁秀丽，知道她要发火，这时候，最好什么都不说。 “你妈也真有意思，不问问清楚就把钱收了，订婚有订婚的说法，上门有上门的说法，稀里糊涂的收这么个钱，啥意思？” “……你管她啥意思。” 赵紫成含糊地说了一句。 “要是订婚，得正儿八经的给你敬酒，你爸没了，长兄为父，今天那个小邓给你敬酒，就是自己敬的，按说，订婚得和你妹妹一起敬。” “……” 赵紫成骑着自行车，不说话了。 赵紫成知道，袁秀丽的不痛快，不光是这些细枝末节，更主要的是，邓震家给了晓梅五百块钱。 自己订婚，家里只给了袁秀丽三百。 “还说什么本命年结婚不好，你妹妹找的这个不是干部家庭吗？怎么还信这些封建迷信？” …… 袁秀丽还在后面喋喋不休地说着。 袁秀丽的肚子里怀着孩子，心里不痛快就嘟囔几句，赵紫成只能听着。 但是，袁秀丽的唠叨埋怨，让赵紫成心里来就有的小火苗烧得更旺了。 所有的不痛快，归根到底，好像就是一个字： 钱。 刚到办公室的时候，赵紫成还有作为回城知青里面离转干最近的沾沾自喜，可是，这种喜悦没有维持多久，赵紫成很快就发现，这是一个困局。 办公室的王主任，刚刚五十，到退休，还有十年。 而且，远远地看，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好像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很是光鲜，可现在看王主任每天工作的琐碎，还有普通寻常的工资待遇，这些好像并不能让赵紫成满足。 一天，吕文成让赵紫成去他的办公室，说发言稿有几处要修改。 赵紫成就去了。 “把门关上。” 吕文成对赵紫成说道。 “嗯。” 赵紫成答应了一声，回身去关好了门。 平时赵紫成来总经理办公室，都是送发言稿，放下就走了，门就是随手掩上。 看来，今天吕总有话要说。 赵紫成关好门往回走的时候，在心里想。 “听欣欣说，你和她去梨花乡卖饲料去了？” 赵紫成刚走到吕总的办公桌前，吕文成就说道。 “……是。” 赵紫成犹豫了一下答应道。 和吕欣欣去梨花乡这件事，当初赵紫成也是看在吕欣欣是吕总女儿的份上，想着把关系搞好，可这里面有个问题，就是赵紫成是上班时间去的，还开着公家的车。 赵紫成去的时候，和王主任打了招呼，但他不知道吕总是什么态度。 “这孩子！倒是很会使唤人！你坐。” 吕文成笑着说了一句。 “……我在梨花乡下乡，在那里待了好几年，那里的书记挺好，吕欣欣说，她想去那边看看，我就和她去了。” 赵紫成说道。 “唉，还是别惯她这个毛病，让她自己去，自己的工作，老是让别人帮忙，算是怎么一回事！” 吕文成说道。 “……” 赵紫成有些局促，他不知道吕总是在说客套话，还是在拐着弯的批评自己。 “小赵，来办公室快一年了吧？” 吕文成转开话题问道。 “是，到下个月就一年了。” 赵紫成说道。 “听王主任说，你工作不错，每天早来晚走，办公室里别人不愿意干的事你都干了。” “哪有。” 赵紫成谦虚道。 “实事求是嘛，不要一味的谦虚，王主任可不轻易夸人，今年下半年，咱公司的进修名额，算你一个儿……没问题吧？小袁快生了吧？” “没问题，没问题，我岳母退休了，我妈也可以帮忙，没问题。” 赵紫成控制不住兴奋，连忙说道。 “还是你有福气，我们那个时候要欣欣，正巧老爷子生病，唉，那一通忙活！” 吕文成感慨道。 “秀丽，吕总找我谈话了，说下半年的进修，让我去。” 赵紫成刚回到家，就和袁秀丽说了这个好消息。 “是吗……可你去进修，我怎么办？” 袁秀丽说道。 “我想了，你八月份生，到那时候我请假回来，省城又不远，几个小时就到了，再说，你妈和我妈两个人，照顾你和孩子，应该可以。” “你呢？你倒会躲清静。” “周末我就回来，到时候，你休息，我照顾孩子。” 赵紫成说道。 “你怎么把我和你去梨花乡的事告诉你爸了？” 在和吕欣欣去送货的路上，赵紫成对吕欣欣说道。 “怎么？我爸说你了？” “那倒没说，不过，我上着班，开着公家的车，和你跑那么远，怎么也是不太合适。” “我以为，就和送货一样，我爸让的呢。” 吕欣欣说道。 “那不一样，你这送货基本都在市区，一会儿就回去了。” “我说我卖了三吨饲料，我爸不相信，我……我就和他说了。” 吕欣欣说着，脸红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没事，我还得感谢你呢。” 赵紫成笑着转头看了一下吕欣欣，说道。 “谢我？什么意思？” “我们公司今年的进修，你爸让我去了。”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这两件事，有联系吗？” 吕欣欣瞪大眼睛看着赵紫成说道。 “……” 赵紫成笑着又转头看了吕欣欣一眼，没说话。 吕欣欣只比自己小两岁，可有时候看起来就跟孩子一样，那说话的表情，那小小的个子。 “我在我爸那里，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吕欣欣小声嘟囔着，把身体重新坐正了。 “诶！不对！” 突然，吕欣欣又转过身对赵紫成说道。 “怎么了？” 赵紫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连忙问道。 “你去进修，谁帮我送货呢？” “肯定是王主任，原来的时候，不就是王主任一直帮你送的吗？” “唉，王叔年龄大，我让他和我搬饲料，我都有些过意不去。” 吕欣欣说道。 “……很快我就回来了，就半年。” “半年还叫快啊？” 吕欣欣有些失落地说道。 吕欣欣没有对赵紫成说的是，她更愿意和赵紫成一起去送货，和这个长得和自己喜欢的电影明星很像的赵紫成，一起坐在驾驶室里，有时候，吕欣欣都想，永远不要到目的地，一直往前开。 第56章 恃宠而骄的女人 进修六月中旬就要走，赵紫成只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他必须要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才行。 “我走了，让我妈过来陪你吧，晚上你一个人不行，万一有什么事。” 赵紫成和袁秀丽商量。 “让你妈来干什么……她不是还上班吗？” 袁秀丽立刻说道。 “又不是正式工，说不干就不干了。” 赵紫成说道。 “那也不行，你妈来，睡哪儿？就这么一间屋。” “你要是不愿意和我妈睡一张床，弄一张折叠床就行，晚上打开，白天收起来。” “……多不方便，再说我这又没什么事。” “等有事，身边没人，不就麻烦了？再说，我在外面也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妈说了，等你走了，让我住到那边去。” “真的？” “真的。” 袁秀丽说道。 “妈，再干一个月，就别干了。” 安排好袁秀丽，赵紫成又回家找郑琴。 “……嗯，我想着呢，秀丽八月初的预产期，到时候就不干了。” 郑琴说道。 “以后，我和晓梅每个月往家交十块钱，再加上你七块钱的生活费，你和晓芳差不多就够了。” “再说吧，你有了孩子，开销就大了。” “我只要顺利转干，工资就提上去了，没事。” 赵紫成说道。 “你哥说得好听，还说每月给家里钱，自从他找了这个媳妇，啥时候给过家里一分钱？” 儿子走了，郑琴忍不住冲着周末回家的赵晓梅抱怨道。 “他不给我给。” 赵晓梅说道。 “我谁的也不要，等伺候完小袁，我就再去找个活……对了，趁着现在还不算热，你抽个时间，和我一起把你结婚用的被子做了吧，你嫂子八月初的预产期，我怕到时候就没时间了。” 郑琴对大女儿赵晓梅说道。 “嗯。” 赵晓梅答应道。 “小邓家没说给准备什么？” “说是给买电视，家具，他哥那时候结婚就是这，两个儿子一样。” 赵晓梅说道。 “那，明摆着，就是让这边陪送冰箱。” 郑琴说道。 “没这个意思。” “那你结婚，咱家还能什么都不出？” “就做几床被子就行，冰箱以后攒钱再买。” “那多难看。” “有什么难看的？要是嫌难看，我就自己买，他家给的钱我都攒着呢。” 赵晓梅说道。 “那能有多少？” “八百，再加上我自己攒的，买台冰箱差不多，就算是咱家买的。” “……唉。” 郑琴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郑琴给大女儿准备了两铺两盖，又做了两床新生儿的包被，抽了一个周末，给袁秀丽送了过去。 袁秀丽住在她的父母家。 “八月多热，用不到被子，做夹被就行。” 袁秀丽看着郑琴拿来的被子说道。 “……夹被好做，我这是给晓梅做被子一起做的，就拿过来了，顺便看看这边有什么要帮忙的？” 郑琴笑着说道。 “没什么帮忙的，天这么热，还让你跑一趟。” 袁秀丽妈妈崔雪芹客气道。 “跑一趟还不应该？秀丽和紫成结了婚一直在这边，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也不用客气，等秀丽生了，就有的忙了。” 崔雪芹说道。 “那还不是应该的？” 郑琴笑着客气道。 …… “我婆婆也真是，明明知道生孩子用不到棉被，还拿来干什么，占地方，妈，你先收起来吧。” 郑琴走后，袁秀丽嫌弃道。 袁秀丽当初看上的是赵紫成，赵紫成出众的长相让她忽略了赵家的家庭条件。 现在，和赵紫成结了婚，还有了孩子，男女之间的热乎劲过去了，难免让一贯养尊处优的袁秀丽，对赵家有些嫌弃。 “秀丽，你婆婆来咱家，你怎么连个妈都不叫？让紫成知道，该不愿意了。” 崔雪芹说女儿。 “他又不在这。” 袁秀丽说道。 袁秀丽是赵紫成的第一个女人，新婚燕尔，又加上袁秀丽怀孕在身，赵紫成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袁秀丽。 恃宠而骄是女人的本性。 大腹便便的袁秀丽并不知道，此时，正有人在撬她的墙角。 到省城进修的赵紫成，掌握着两周回一次淄城的频率，一是刚来事情多，二来是三个小时的车程，为不耽误周一的上课，只能周日晚上就要往回返，往返六七个小时，在家待十几个小时，连一天都不到。 赵紫成的打算，是把功课往前赶，八月，孩子出生，他恐怕要请假。 “赵紫成，门口有人找。” 七月末的一天中午，刚从食堂出来的赵紫成听见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一个寝室的同学。 “一个女的。” 那个同学又说了一句。 “……” 赵紫成一听，吓了一跳，以为是袁秀丽来了，赶紧往学校门口跑，到了却发现，站在外面的是吕欣欣。 “赵哥。” 吕欣欣看见赵紫成，笑着叫道。 “……你怎么来了？” 赵紫成愣了一下走过去问道。 “怎么？不欢迎？” “不是。” “我来找同学玩，没找着，想着你在省城，就过来看看你。” “你咋知道这个地方？” “问我爸不就知道了？” 吕欣欣笑着说道。 “……还没吃饭吧？” 赵紫成回过神来问道。 “没呢。” “我们学校不让进，我请你在外面吃吧。” 赵紫成说道。 “行啊。” 吕欣欣爽快地答应道。 赵紫成所在的这个学校，在省城的学院区，周围都是学校，没有什么像样的饭店，赵紫成和吕欣欣，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才找到一家面馆。 七月底的天气很热，一路走过来，吕欣欣热得面色发红，鼻尖冒出汗珠。 “你在这等着。” 赵紫成找了一个空座位，对吕欣欣说道。 “嗯。” 吕欣欣一边答应一边坐下了。 正是饭点，面馆里吃饭的人多，在取餐的窗口排起了长队。 赵紫成到收款台交钱开票，也加入了等候取餐的队伍。 吕欣欣拿出自己包里的手绢，一边擦脸上的汗，一边远远地看着排在队伍里的赵紫成。 这一趟省城之行，只有吕欣欣自己，才知道是多么荒唐。 不是休息日，吕欣欣跟厂里请了假。 装作不经意的问自己的爸爸：“你们公司进修是正规学校吗？是不是为了提干转干糊弄事的？” “那怎么可能？省城机关办的学校，那可是正儿八经的进修学校，现在没有以工代干，就是把这些有实际工作能力的人正式转干，才送去进修，怎么可能是糊弄？” 吕文成说道。 “……”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吕文成问道。 “……我们单位也有出去进修的，我不知道和你们的一样不一样。” 吕欣欣说道。 …… 吕欣欣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她心里有一个越来越压制不住的念头：她要见赵紫成！ 第57章 相差三岁的两个女人 吕欣欣看见赵紫成端着一盘麻酱拌面和面汤走过来的时候，喉咙哽了一下。 “天热，给你要了一碗拌面。” 赵紫成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笑着对吕欣欣说道。 “怎么就要一碗？” 吕欣欣问道。 “我吃过了……你慢慢吃，我在外面等你。” 赵紫成说道。 饭桌上已经有了三个人，吕欣欣坐的是唯一一个空出来的座位。 “嗯。” 吕欣欣点头应道。 正是中午，外面的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地面，赵紫成无处可去，看见马路对面的树荫下，有个卖冷饮的摊子，有几个马扎放在旁边，他走了过去，要了两瓶橘子汽水，在马扎上坐了下来。 隔着面馆的窗户，赵紫成能看见正在吃饭的吕欣欣。 刚才在学校门口看见吕欣欣，赵紫成就感觉有些不对。 吕欣欣看向自己的眼睛里面，明显有泪光。 而且，表情也不自然。 这个吕欣欣，不会是有别的想法了吧？ 赵紫成在心里想。 虽然自己也觉得吕欣欣不错，可也就是不错而已，自己是结了婚的男人，可不敢趟这浑水。 再说，自己和吕欣欣也没接触几次，怎么就会找到省城来呢？ 赵紫成是有些不太相信，吕欣欣是来找同学没找到的说辞。 吕欣欣是总经理的女儿，自己又在总经理手下上班，不管吕欣欣是真有想法还是没有，赵紫成都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装傻。 …… 赵紫成坐在那里一边喝汽水一边胡思乱想着，没过多长时间，就看见吕欣欣从面馆的门出来了。 “嗨，这儿呢。” 赵紫成举起一只手挥了挥，吕欣欣听见看过来，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 吕欣欣今天穿了一件深色的印花连衣裙，上面是宽松的直身，下面的裙摆是均匀的碎褶，长度及膝。 吕欣欣只比袁秀丽小三岁，可打扮得有少女气，袁秀丽尽管买衣服舍得花钱，可相比之下，难免显得有些老气。 赵紫成看着吕欣欣笑着从马路对面向他走来，不由得在心里比较。 “喝点汽水，凉快凉快。” 吕欣欣走到赵紫成跟前，赵紫成拿起那瓶没开封的汽水打开递给吕欣欣说道。 “嗯，这天可真热。” 吕欣欣接过汽水在赵紫成身边的马扎上坐下来说道。 “你们干销售的可真好，上班时间还能跑到省城来玩。” 赵紫成没话找话地说道。 “嗯，就这点好处。” 吕欣欣点点头说道。 从见面到现在，吕欣欣的情绪已经稳定了。 “有这个好处就不错了，你还想要什么？诶，梨花乡那边怎么样？你又去了没有？” 赵紫成转开话题说道。 “怎么？你怕我去，不给你提成？” 吕欣欣笑着打趣道。 “不是，我就是问问。” 赵紫成连忙解释。 “和你说着玩呢。” 吕欣欣笑着看了一眼赵紫成说道。 “……” 赵紫成也笑着看了看吕欣欣，没说话。 “我去了，宁书记说我们的饲料质量不错，继续要呢……那个，听宁书记说，那个乡长，人没了。” 吕欣欣说道。 “……唉，没了就没了吧。” 赵紫成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恨他吗？” “……当时恨，现在不恨了，我应该恨那个给我造谣打小报告的人，可我不知道是谁，这些事，过去就过去了，人活着，过好以后的日子才是正事，你说呢？” 赵紫成说着，转头问吕欣欣。 “……” 吕欣欣看着赵紫成，两人挨得很近，吕欣欣有些恍惚，好像又有坐在面包车上的那种感觉，永远不要到达目的地，一直开下去。 盛夏的中午，街上行人稀少，旁边卖冰棍的老太太正在昏昏欲睡。 …… “幸亏你现在来了，要是下周来，你就找不到我了。” 过了一会儿，赵紫成打破沉默说道。 “为什么？” “我老婆的预产期快到了，我岳父打电话来，说医院的病床紧张，怕到时候生的时候，住院没有床位，让我早点回去，我下周请了一周的假。” “怎么会这样？到时候孩子要出生，医院还能不让住院？” 吕欣欣问道。 “住是能住，住在医院的走廊上，人来人往，还有过堂风，那怎么行？” “你医院有熟人？” “没有。” 赵紫成说道。 “没有你回去有什么用？” “事在人为，总会有办法。” 赵紫成笃定地说道。 赵紫成去了运输公司的办公室，看似高升，与干部身份只有咫尺之遥，可程式化的工作和环境，把赵紫成框得死死的，好像只能顺着既定好的路线走，别无选择。 赵紫成这个人，还是有些能力的，尤其是有发挥空间的时候。 “没有空床位！都说多少遍了？你要现在住，只能在走廊上，你要是能等，就勤来看着点，有了空床位你就住。” 在淄城人民医院妇产科病房的走廊上，护士长皱着眉头对赵紫成说道。 “医生说，胎心听着很弱，建议住院，您看，都给开住院单了。” 赵紫成赔着笑脸说道。 “开了你就住啊，走廊上的床位还有一个，不是和你说了吗？你要是住可以今天办住院。” “……咱能不能想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都是生孩子的，我总不能把人家撵出来，让你住进去吧？” 护士长冷着一张公事公办的脸说道。 碰了一鼻子灰的赵紫成没有办法，第二天一早，就带着袁秀丽到医院办理了住院手续，住在了妇产科的走廊上。 袁秀丽进了医院，赵紫成就没有那么担心了，他陪坐在袁秀丽身旁，看着来来回回的医生和护士，还在寻找让袁秀丽住进病房的机会。 没想到，这个机会，赵紫成第一天就等到了。 “还往门诊那边调人，这边都忙成什么样了？” 上午十点多，赵紫成看见妇产科的护士长，像一阵风一样从他眼前刮过，只听见护士长带着火气的一句话。 护士长身边跟着一个小护士，俩人进了护士站，站在那里还在继续说着。 “徐主任让过去的，说和你打过招呼了。” 小护士小声说道。 “他和谁打招呼了？那边忙，咱这边就不忙吗？明天市里领导下来检查，说是打扫卫生，都把人调走了，谁打扫？我不管，徐主任让你上门诊，你就去，咱这边的卫生今天下了班，谁都不许走，干完了再走！” 护士长黑着脸大声说道。 第58章 暗恋 下午一上班，有一个产妇的奶水一直下不来，护士没有办法，来请护士长。 护士长刚走进病房，就看见病房的窗帘拉着。 “大白天，拉窗帘干什么？” 护士长说着，大步走到窗户跟前，唰的一下把窗帘拉开了。 蓝色的窗帘后面，赵紫成正拿着一块抹布站在窗台上。 “……你在这干什么？” 护士长吓了一跳，问道。 “我听说要检查卫生，反正我也是闲着，就帮着擦擦窗户。” 赵紫成停下手里的活说道。 “……” 护士长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又把窗帘拉上了。 淄城人民医院的妇产科病房，在住院部的一楼，赵紫成拿了一把椅子从外面上的窗户。 护士长忙完了，也绕到病房外面的窗户下面和赵紫成说话： “你这样也没用，我们又不是有病房不让你住，再说，走廊上住着好几个，得排队，真有了病房，也轮不到你。” 护士长说道。 “我知道，就是闲着帮帮忙，病房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没事。” “……那，你随便吧。” 护士长看说不动赵紫成，就转身走了。 郑琴来送晚饭的时候，看见赵紫成端着一盆水从厕所出来，赵紫成脸上的汗顺着脖子往下淌。 “先洗洗手吃饭吧。” 郑琴知道儿子这是为了媳妇给医生护士献殷勤，心疼地说道。 “马上就完事了，先让秀丽吃。” 赵紫成说着，端着水往走廊的尽头走过去。 走廊的尽头有一个窗户，还没擦。 “唉。” 郑琴看着儿子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了气。 “你下来吧，别干了。” 护士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对站在窗台上的赵紫成说道。 “没事，就剩这一个了，马上完事。” 赵紫成笑着说道。 “让你下来你就下来，有事找你。” 护士长说道。 “……” 赵紫成看了看护士长，从窗户上跳了下来。 护士长扭头就走，赵紫成跟在后面。 护士长进了医生的值班室，等赵紫成进来，她就掩上了门。 “你说你打扫这一下午，我们还真是过意不去，说了你又不信，是真的没有床位。” 护士长说道。 “没事，闲着也是闲着，你们都那么忙。” 赵紫成说道。 “唉……这样，二号病房的三床刚走，明天上午来办出院手续，刚才我让人换了床单被罩，你们搬过去吧。” “谢谢，谢谢。” 赵紫成连声道谢。 “诶，你先别忙着谢，要是别人问你，你就说早就办了住院手续，今天才来，住在走廊上的那几个，都瞪着眼睛看着呢，我们也不好做。” 护士长嘱咐赵紫成。 “我知道，要不是大夫说，孩子的胎心有些弱，我也不会这么着急。” 赵紫成解释道。 “没事，这个时候的孩子，有时候在肚子里转身，胎心就是听着有些弱，是位置的事，不是上了胎心监护了吗，没事。” 护士长安慰道。 “你擦了一下午窗户，没白干。” 终于住进病房的袁秀丽笑着对赵紫成说道。 “你知道这个病区多少个窗户？擦了一下午，我身上都臭了……你生孩子我帮不上忙，干点活给你换个正儿八经的病床也算尽我一份力了。” 赵紫成笑着小声说道。 “快洗洗手吃饭吧。” 郑琴在旁边说道。 “嗯。” 赵紫成答应着，拿过一条毛巾从屋里走了出来。 “紫成，你去哪？” 赵紫成刚走出病房，迎面碰上岳母崔雪琴和另外两个女人走过来，崔雪芹问道。 “妈，我去洗洗手。” “你齐姨和芳芳不放心，过来看看。” 崔雪芹说道。 崔雪芹说的这个芳芳是她和袁长林的小女儿，被战友领养之后，改姓了刘，叫刘芳。 刘芳和养父母住在省城，平时来往不多，赵紫成和袁秀丽结婚的时候，一家三口来过一次。 “姐，这不是有病房吗？咱爸还说没病房。” 刘芳一进病房门就说道。 刘芳的领养和别人家不同，不隐晦，都知道。 刘芳叫养父母爸妈，叫袁长林和崔雪芹也叫爸妈。 “刚住进来，你姐夫给人家擦了一下午窗户才换来的。” 袁秀丽躺在病床上笑着说道。 “姐夫对你可真好。” 刘芳笑羡慕地说道。 “……” 袁秀丽笑了笑，没吭声。 袁秀丽对这个从小就被抱走的妹妹，不是特别的亲，虽然知道是亲姐妹，可二十多年不住在一起，一年也不一定见一面，这样的相处，就凭空多了一些生疏。 刘芳和袁秀丽性格不太一样，她外向活泼，有什么说什么。 “赵哥能干，长得还帅，姐，你是怎么找到的？以后，我找对象，就比着姐夫这样的找。” 在赵紫成和袁秀丽结婚的时候，刘芳就毫不掩饰对赵紫成的喜爱。 “……” 袁秀丽心眼小，知道是自己的亲妹妹，但还是忍不住当场就酸了脸。 其实，袁秀丽是闲得！真正该吃醋的不吃，去吃自己亲妹妹的醋。 几个人在病房里陪着袁秀丽说话，一个年轻的女孩，此时正在运输公司家属院外面徘徊。 这个女孩是吕欣欣。 吕欣欣家住的是她妈单位分的房子，运输公司的家属院她没来过，对里面的情况不熟悉，她听赵紫成说，这周要请假回来，可是却不敢贸然往里走。 碰上怎么说？ 到省城去找他，可以说找同学没找到，在这要是碰上呢？ 来，不就是想看到他吗？ 吕欣欣像是中了毒，不顾一切的想看见赵紫成，好像只有见到赵紫成，自己烦乱的心才会安宁。 已经二十二岁的吕欣欣，知道自己怎么了，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夏日的夜幕，慢慢地降临，赵紫成骑着那辆凤凰自行车由远及近，往运输公司的家属院这边过来了，车后座上载着郑琴。 “妈，你早点睡，明天早上早点送饭过去，别耽误了。” 赵紫成一边骑车一边说道。 “嗯，我知道，你几点回去？” “我冲个澡，换换衣服就回去了。” 赵紫成说道。 赵紫成和郑琴娘俩，一路上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运输公司家属院的门口。 在门口徘徊了好久的吕欣欣刚刚离开。 第59章 偷偷地看你 北方的盛夏，即使太阳落了山，也丝毫感觉不到清凉。 可赵晓梅坐在邓震的摩托车后面，疾驰的风吹着她的头发，她的脸庞，鼓动着她的衣服，她正感受着闷热天气里难得的干爽。 这辆红色的铃木摩托车是邓震找张振江借的。 郑琴去伺候袁秀丽去了，只有赵晓芳一个人在家，郑琴不放心，就让大女儿赵晓梅每天坐车往回赶。 赵晓梅每天来回赶班，邓震看着心疼，就借了张振江的摩托车来回接送赵晓梅。 “爸，我想买辆摩托车。” 邓震回到家，跟老爷子邓国梁说道。 “哼。” 邓国梁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哼了一声，没说话。 邓震没听清老爷子是哼了一声，还是嗯了一声，还站在那里等下文。 等了一会儿，邓震看老爷子闭着眼睛摇着手里的蒲扇，连看都不看他，这才明白，刚才应该是哼了一声。 “……我们厂又没房子，分房子就指着小赵，税务局的房子都在市里，以后结了婚，每天都得来回赶班，天天早起坐车，谁受得了？“ 邓震站在邓国梁的躺椅旁边说道。 “……” 邓国梁还是闭着眼睛不说话，就跟没听见一样。 “爸，就算我借家里的，以后我慢慢还。” 邓震说道。 “你哥结婚有啥，你就有啥，其他的，想都甭想。” 邓国梁闭着眼睛说道。 “……” 邓震一看没戏，转身就去屋里了。 有些人不好商量事，比如像邓国梁这样，他有原则，小儿子结婚，必须照搬大儿子，想别的，免谈。 可也有一些人，商量好了就和没商量一样，随时变，说变就变。 像袁秀丽。 袁秀丽是周五上午生的，是个男孩。 袁秀丽是顺产，大夫说三天就可以出院。 医院周日不办出院手续，赵紫成只请了一周的假，只能周日先出院，第二天再去办手续。 周六晚上，郑琴走了之后，赵紫成和袁秀丽说第二天出院的事。 “……出了院，去哪？” 袁秀丽问道。 “去我妈那儿，不是都说好了吗？我妈也把东屋收拾出来了，现在晓芳在家，还能搭把手。” “我不想去你妈那边，又没住过，多不习惯。” “这有什么不习惯的？你又不用干活，就躺在床上休息就行。” 赵紫成说道。 “……反正我不想去。” “那你想去哪？” “我想去我爸妈那边。” “不行，坐月子必须得去婆家，你怀孕就一直是你爸妈在照顾，现在生了孩子，再去，不像话。” “那就回咱自己的小家，还是让你妈睡折叠床，我和孩子在大床上。” “你这是何必，家里又不是没有地方。” 赵紫成为难地说道。 “在这边，离得我爸妈近。” 袁秀丽说道。 “……” 赵紫成没说话。 第二天上午，大夫查完房，袁秀丽睡了，郑琴才逮着机会把儿子叫到外面，娘俩站在住院部门口的花坛旁边说话。 “咋又不去了家里了？都收拾好了。” 郑琴有些着急地问道。 大女儿天天来回赶班，她还想熬过这几天住院就能回家了，想不到袁秀丽又改了主意。 “秀丽想离她爸妈近点，好帮忙照顾。” 赵紫成说道。 “咱家也有人，晓芳放假在家，洗洗涮涮的活，晓芳就干了，还有晓梅，周末就回来，也能帮忙，” “不一样。” “咋不一样？” 郑琴问道。 “……秀丽下面的口子缝了好几针，大夫说，要每天清洗还要上药，我又不在家，她可能觉得不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算了，妈，她刚生完孩子，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这时候就别和她计较了……你去看着点，我回大院借个三轮车，下午就回去了。” 赵紫成说完，不等郑琴说话，转身就走了。 郑琴站在原地，看着儿子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儿子明天就回省城，郑琴有些担心自己和这个儿媳妇相处不上来。 周五生孩子，郑琴就已经见识了这个儿媳妇的脾气。 别人家的媳妇从产房出来，有哭的，有笑的，而赵家的儿媳妇，是黑着脸出来的。 当时不光郑琴和赵紫成，袁长林和崔雪芹两口子也在。 “和你们说，做饭少放肉少放肉，就是不听，现在孩子这么难生，你们高兴了？” 赵紫成刚把袁秀丽抱上病房的床，袁秀丽就拉着脸说她爸妈。 “哎哟，给你多吃肉还错了，你看看，孩子长得多好！” 崔雪芹笑着说道。 “……” 袁秀丽皱着眉头看了她妈一眼，没说话。 “大夫说，撕裂伤有点大，缝了好几针。” 赵紫成小声对崔雪芹解释道。 “没事，长长就好了。” 崔雪芹安慰道。 “……” 袁秀丽不愿意听，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 给这样脾气的儿媳妇伺候月子，郑琴想想就怵头。 郑琴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赵紫成和郑琴不知道，不远处的职工自行车棚那里站着一个人，一直在看着他们。 每天下了班就去运输公司家属院门前转悠一会儿的吕欣欣，一直没有看见赵紫成的身影，这几天，袁秀丽的情况不稳定，赵紫成不敢离开，只叫郑琴来回送饭，自己在医院陪着袁秀丽。 今天是周日，心有不甘的吕欣欣决定去医院碰碰运气。 淄城有几家医院，规模大，条件好的医院，应该就是淄城人民医院，吕欣欣的第一站就是这，没想到刚到医院，就看见这一幕。 几天不见的赵紫成，看起来有些邋遢，身上的短袖衫和裤子，远远看去，带着明显的褶皱。 看赵紫成说话的态度，站在他对面的那个中年女人，应该是他的母亲。 吕欣欣猜测道。 吕欣欣看见赵紫成匆匆说了几句就离开了，在那一刻，她有走过去叫住赵紫成的冲动，可吕欣欣看见赵紫成的母亲还站在那里看着他，就有了犹豫，连忙转身，躲进了医院的职工自行车棚。 站在自行车棚的吕欣欣只能偷偷地看着赵紫成离去的背影，越来越远，突然红了眼睛。 第60章 一地鸡毛 在病房睡觉的袁秀丽不知道，她刚生完孩子，丈夫已经被人惦记上了。 要是知道，她说不定会顾及一下，控制控制自己的脾气，就像刚开始和赵紫成谈恋爱一样。 可惜，袁秀丽不知道。 仗着自己是赵紫成的老婆，又给他生了孩子，还是个漂亮的男孩，长子长孙，自认为是赵家的功臣，可以继续作。 说袁秀丽作可能有点冤枉她，她不是故意的，她本身的脾气就是如此。 在夏天坐月子本身就受罪，闷热，房间小，还不能开电风扇，衣服汗湿了一身又一身，再加上生孩子的撕裂伤，愈合缓慢，让袁秀丽心烦气躁，回家不到一个星期，就有些绷不住了。 “……你出去待会儿，我要上厕所。” 袁秀丽对郑琴说道。 “哎，我去买菜，顺便迎一迎你妹妹。” 郑琴赶忙说道。 “……” 袁秀丽没吭声。 出院回来，赵晓芳每天上午过来一趟，帮忙洗洗衣服尿布就回去，这个事，袁秀丽从开始就不大愿意，孩子睡觉的时候多，有多少衣服尿布婆婆洗不完，还要小姑子过来，弄得兴师动众，好像他赵家多么上心似的。 “你上完盖好了，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郑琴拿着买菜的网兜，临出门又嘱咐袁秀丽。 郑琴直接去了公交车的站点，这个时间，应该是小女儿来的时间。 郑琴等了一趟车，就看见赵晓芳从车上下来了。 “妈，你怎么在这？” 赵晓芳看见郑琴问道。 “路上说，你先和我去菜市场，你嫂子在家上厕所呢，你去敲门，她又该不高兴了。” 郑琴说道。 “你嫂子第一次来咱家，我就看她脸上有横肉，果不然，这种面相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整天这么伺候，连个妈都不叫，和对个老妈子似的。” 郑琴一边走一边冲着小女儿抱怨。 “……” 赵晓芳跟在旁边听着，不说话。 “也不知道你哥为什么要找她，要模样没模样，脾气还这么差，图啥？科长家的闺女有的是，谁和她一样，连自己的亲爹亲娘都呲哒！” 郑琴气鼓鼓地说道。 …… 这边的郑琴在抱怨儿媳妇，那边的袁秀丽也在抱怨婆婆。 “我生了几天了？一共就炖了一只鸡，天天小米粥煮鸡蛋，怎么能不便秘？我生孩子你和我爸给我钱，她这个当婆婆的，一毛不拔，现在来伺候月子，买菜还这么抠，人家别人生男孩，公公婆婆都给奖励，我这倒好！坐月子连点油水都见不着，真没见过这么当婆婆的！” 崔雪芹过来看闺女，袁秀丽冲着她嘟囔。 “行了，你婆婆干临时工，能攒下多少钱？再说，现在她来伺候你，一点进项也没有，你还要求啥？” 崔雪芹劝道。 “我公公活着的时候是干部，工资不低，我结婚又没提什么过份的要求，我婆婆手里肯定有钱，紫成他大妹国庆节结婚，我婆婆肯定给她女儿留着呢。” “你别瞎猜了，紫成他爸工资高，不还长了好几年的病吗？你现在坐着月子，少想那些没影的事，就算人家给闺女留点，又咋了？不是很正常吗？” “那以后养老就别光指望儿子！” 袁秀丽说道。 “你过来了？” 郑琴和赵晓芳进屋，看见崔雪芹在，郑琴笑着招呼道。 “哦，过来了。” 崔雪芹从床上站起身应道。 “阿姨。” 赵晓芳笑着招呼了一声。 “你看整天还麻烦晓芳往这跑，洗洗涮涮的，还是我来吧，大老远的，你就别过来了。” 崔雪芹客气道。 “没事，放假了，在家也没事。” 赵晓芳说着，蹲下身去拿床下的洗衣盆，那里面有袁秀丽和孩子攒了一天的脏衣服和尿布。 赵晓芳端着洗衣盆出去了，郑琴去拿便盆，崔雪芹赶紧说道： “我倒了。” “哦。” 郑琴应了一声，收回手来。 “秀丽油水少，便秘得厉害，我炖了两个猪蹄，放在冰箱了，一会儿你给她热热吃了。” “……哎。” 郑琴愣了一下，答应道。 郑琴在亲家的话里好像听出了埋怨。 油水少。 一星期炖一只鸡，炖一次猪蹄，还有娘家往这送，这还叫油水少？ 郑琴忍不住在心里想。 不怪你家闺女的毛病多吧？ 炖的鸡汤和猪蹄，在冰箱里放两天就说有一股难喝的味道，不喝，怪谁呢？ 郑琴原来在赵家，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现在费心巴力地伺候儿媳，还这么被亲家话里有话的说，心里自然不痛快，脸上就讪讪的，从屋里出去了。 赵晓芳正在公用水池那里洗衣服，衣服和尿布已经冲洗过一遍，赵晓芳正在打肥皂使劲搓洗。 郑琴走过去，从小女儿手中拿过肥皂，把洗衣盆放在自己跟前，开始搓洗尿布。 一阵委屈涌上心头，郑琴眼里流下泪来，吧嗒吧嗒地落到手上。 “妈，咋了？” 赵晓芳见状，连忙问道。 “没咋。” 郑琴吸溜了一下鼻子说道。 “让你妈别来了，我去我爸妈那边吧。” 周六晚上，赵紫成从省城回来，郑琴刚走，袁秀丽就对他说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赵紫成连忙问道。 “没出什么事……你妈和你妹妹都往这跑，家属院的人都看着呢，还以为我多么难伺候。” 袁秀丽说道。 “你管这些干什么？” “……你妈在这，就这么小的房子，两张床挤着，晚上上厕所都没法上，还有，我那个下面有些发炎，我想回我爸妈那，我单独一间，晚上我能铺点东西不用穿内裤，晾着好得快。” “去我妈那不是一样吗？你自己在东屋，想怎么样都行。” “……你妈做的饭我不爱吃。” 袁秀丽看没说动赵紫成，干脆说道。 …… “妈……下周别过去了，在家歇歇吧。” 周日下午，赵紫成骑车回家，对郑琴说道。 “咋了？我这还琢磨着几点过去呢。” 郑琴有些意外地说道。 “……秀丽回她爸妈那边去了。” 赵紫成说道。 “为啥？” “……” “是不是你媳妇说什么了？” 郑琴问道。 “没说啥……她生孩子的伤口发炎，想回家让她妈照顾，和你，她不好意思。” “那我啥时候再过去？” “……再说吧。” 赵紫成说道。 “……” 郑琴看看儿子，欲言又止。 “……我回去了。” 赵紫成说完就走了。 赵家的院门哐啷一响，郑琴知道是儿子出门了，心里一阵酸楚。 为了给儿媳妇伺候月子，自己把干了好几年的临时工都辞了，现在儿媳妇又不用自己伺候，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让自己过去。 自己在家，一分钱的收入都没有，去儿子家，也是自己出钱买菜做饭，儿子儿媳从来就没提过钱的事，就好像是她这个没有工资的妈有花不完的钱一样。 儿媳妇郑琴不指望，儿子不应该啊！ 郑琴在心里想。 第61章 两小时的恋爱 赵紫成不是不知道郑琴要说什么，正因为知道，他才走得那么快。 赵紫成知道，母亲不上班就没有收入，可他自从和袁秀丽结婚，每个月的工资就被袁秀丽代领了，家里的钱从来不经他的手。 母亲是上个月辞的工作，赵紫成还没等和袁秀丽提给家里钱的事，袁秀丽就搬回她爸妈家了。 老婆孩子都在丈人家，赵紫成这时候提给家里钱的事，不合适。 至于什么时候再让母亲过来看孩子，这个赵紫成更说了不算，袁秀丽的脾气，现在的赵紫成也了解了，太任性，完全由着自己，根本就不考虑别人。 赵紫成记得，去年的冬天，他和袁秀丽一人推着一辆自行车，在马路上一边走一边说话，当时，自己说到给父亲看病去砸石子，回城被刁难，袁秀丽的眼睛里泪光闪闪，当时，赵紫成觉得袁秀丽是一个感性的女孩，没想到结婚之后，脾气竟然是这样。 要是早知道，自己会不会还是选择和袁秀丽谈恋爱结婚呢？ 赵紫成在心里问自己。 想到这里，赵紫成的心里浮现出一个女孩的身影。 是吕欣欣。 如果，吕欣欣和袁秀丽同时出现，赵紫成一定不会选择袁秀丽。 和吕欣欣比起来，袁秀丽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袁秀丽人高马大，没有吕欣欣小巧可爱的女人味，袁秀丽生性敏感小气，动不动就不高兴，而吕欣欣性格开朗，也很懂人情世故，相处起来比和袁秀丽在一起舒服。 还有一点，就是袁长林给自己的工作帮了忙，可要是和吕欣欣成了，吕文成帮的忙应该比到办公室打杂要强得多。 是自己太着急了吗？ 赵紫成羞于承认，可心里确实是这么想了。 可如果没有袁长林，自己就到不了运输公司的办公室，去不了办公室，也就认识不了吕欣欣。 可自己的努力呢？ 难道一文不值？仅仅要靠这些东西才能让自己得到想要的生活？ 生活让初为人父的赵紫成困惑，他带着这种困惑，又一次见到了吕欣欣。 八月底，夏天还没过完，还是在赵紫成进修的学校门口。 “……” 赵紫成走过去，刚要说话，却看见吕欣欣的眼泪奔涌而出。 吕欣欣是想好了说辞来的，可看见赵紫成一脸憔悴地出现在眼前，心里就像有什么东西瞬间垮塌了。 吕欣欣迅速地背过身去。 “……我和你去吃饭。” 赵紫成说着，拉起吕欣欣的一只胳膊，快速地离开了学校的大门。 赵紫成和吕欣欣还是去的上一次的那家面馆，今天人不算多，赵紫成和吕欣欣面对面坐了下来。 今天赵紫成给吕欣欣要的，是一碗牛肉面。 天气已经入秋了，不像上月那么闷热。 “快吃吧，别坨了。” 赵紫成说道。 这是这次两人见面说的第一句话。 “……” 吕欣欣垂着眼睛没说话，可听话地拿起了筷子。 “以后……别来了。” 赵紫成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道。 “……嗯。” 吕欣欣低着头吃面条，听到赵紫成的话，停了两秒钟，然后点头应了一声。 可这一应，几滴眼泪就落进了碗里。 “……我就是想看看你，没别的。” 过了一会儿，吕欣欣稳了稳情绪，说道。 “我知道。” 赵紫成说道。 “……是不是很傻？” 吕欣欣抬起头笑着说了一句。 “……” 赵紫成没说话。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想来……可还是忍不住。” “回去好好上班，找个对象，很快就没事了。” 赵紫成劝道。 “嗯……我知道。” 吕欣欣答应着，试图笑一下，可声音再一次哽咽了。 “你下午几点上课？” 吕欣欣放下手里的筷子，做了一个深呼吸，问赵紫成。 “今天下午没课。” “那，你就多陪我一会儿。” 吕欣欣说道。 “嗯。” “……然后，再送我去车站。” 吕欣欣的脸上泪痕未干，却露出一丝调皮的笑容说道。 “行，没问题。” 赵紫成笑着答应道。 “再然后……你送我上车。” 吕欣欣说着，又哽咽了。 “快吃吧，凉了。” 赵紫成看着吕欣欣劝道。 待吕欣欣吃完饭，赵紫成带她上了一辆公交车。 运输公司这次来进修的有两个人，另一个是工会的一个女的，赵紫成可不想把吕欣欣来找自己的事弄得满城风雨。 “陪你逛逛省城的公园。” 在公交车上，赵紫成笑着对吕欣欣说道。 “嗯。” 坐在座位上的吕欣欣抬起头，仰望着站在身边的赵紫成嗯了一声。 省城的公园很大，地上绿草茵茵，头上，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一走进去，就有一种远离尘嚣的清静扑面而来。 不是休息日，公园的人很少，偶尔有几个带孩子的老头老太太从身边走过。 赵紫成的身高一米七八，吕欣欣只有一米五九，这样的身高差，让走在赵紫成身边的吕欣欣倍感幸福。 可一想到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时刻，吕欣欣又忍不住心酸。 “为什么不行？” 吕欣欣突然站住脚问道。 “……这还用问，我都有孩子了。” 赵紫成也停下，看着吕欣欣，笑了一下说道。 “要是没孩子呢？” 吕欣欣执拗地问道，像一个任性的孩子。 “这……根本就不存在这个假设。” “你爱她吗？” 吕欣欣也发现了自己这句话的问题，立刻转开话题问道。 “……” 赵紫成没说话，他转过身，又慢慢地往前走。 “你不爱她，对不对？” 吕欣欣从后面追上来问道。 “过日子，哪有那么多爱不爱。” “要是，我和她同时出现，你会选谁？” 吕欣欣说着，站在赵紫成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不知道。” 赵紫成犹豫了一下说道。 这不是赵紫成的真心话，如果吕欣欣和袁秀丽同时出现，他肯定会选择吕欣欣。 但是，赵紫成不能对吕欣欣说实话，说了，怕吕欣欣完不了事，和自己继续纠缠，吕欣欣的爸爸是公司一把手呢！ “不知道不行，必须选一个。” 省城没有认识的人，又是在这样一个人迹稀少的公园，吕欣欣就像恋爱中的女人在使小性子一样，对赵紫成说道。 “……” 赵紫成笑着看着吕欣欣，没说话。 “选一个！” 吕欣欣命令道。 “你就非逼着我说实话？” 赵紫成说道。 “……” 吕欣欣猛地红了眼睛，她一把挽起赵紫成的胳膊，把脸靠了上去。 或许是看吕欣欣一片深情，赵紫成不忍拒绝，也或许是，家里的事情弄得赵紫成身心俱疲，他需要开一点小差，让自己休息。 赵紫成的一只胳膊老老实实让吕欣欣挽着，没有抽回来。 夏末的时节，在省城公园的林荫道上，有两个小时的时间，赵紫成和吕欣欣，像一对情侣那样，静静地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第62章 冰箱 “我！走了。” 在回淄城的长途汽车旁边，吕欣欣两手背到身后，歪着头，笑着对赵紫成说道。 “再见。” 赵紫成说道。 “……谢谢。” 吕欣欣看着赵紫成小声说道。 “……走吧。” 赵紫成看着吕欣欣说道。 看着吕欣欣乘坐的长途车缓缓驶出车站，赵紫成的心有些怅然。 走出车站，看着街上来往的车辆人群，回到现实中的赵紫成皱起了眉头。 吕欣欣的事算是处理完了，可家里的一摊事还在等着他呢。 有些事情顾及袁秀丽坐月子不敢谈，这周回去给孩子过满月，必须要谈了。 赵紫成在心里想。 “我妈老是在家待命也不是个事，一点收入都没有，晓芳还要上学呢，你是怎么打算？” 赵紫成回家问袁秀丽。 “什么意思？” 袁秀丽问道。 “要是你想让我妈看孩子呢，咱就得负责给晓芳生活费学费，要是你还是继续让你妈看呢，我就让我妈出去再找点活干。” “……” 袁秀丽愣在那里，一时没说话。 赵紫成说的这个问题，袁秀丽没有考虑过，每天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和忙碌中，让她无暇顾及其他。 “那你是想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袁秀丽反问赵紫成。 袁秀丽被当作独生女似的养大，在她的认知范围内，她的钱，可以养父母养孩子，养丈夫的妹妹，这算什么？ 袁秀丽想不通。 “我怎么都行，随你。” 赵紫成又把问题抛给了袁秀丽。 “……现在有了孩子，多一份开销，你妈过来，又多一份，就咱俩那点工资，再去养你妹妹，怎么够？” 袁秀丽说道。 “那你什么打算？” “要不，趁着你妈还年轻，再干几年，反正我妈退休在家闲着。” “那行，等我和我妈说一声。” 赵紫成说道。 赵紫成和袁秀丽说这话的时候，是周六的晚上，家里人都提前说好了，第二天给孩子过满月。 郑琴在家做饭，赵紫成从运输公司借了那辆办公室的面包车，拉着岳父岳母，还有老婆孩子，上午十点多，回了家。 赵紫成抱着孩子，把袁秀丽送进了东屋，刚一进门，就看见东屋靠北墙的位置，有一个很大的包装箱。 是一台带包装的冰箱。 “谁的冰箱？” 郑琴从堂屋进来帮忙，赵紫成问她。 “你妹妹的，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晓梅单位分的房子还没收拾好，冰箱没地方放，就先放在这了。” “……她婆家给买的？” “不是，你妹妹自己买的，顶算是咱这边陪送的，她婆婆那边，打了一套家具，还买了彩电。” “……” 赵紫成没说话，他偷眼去看坐在床上的袁秀丽，看见袁秀丽皱起了眉头。 …… “你在这瞎操心，还担心你妈在家没收入，这不是给你妹妹连冰箱都买好了。” 一回到娘家，袁秀丽就关上自己房间的门，对赵紫成说道。 “你没听我妈说，那是晓梅自己买的。” “她自己买的？一台冰箱一千多，你妹妹工作几年？她不吃不喝了？” “……她公公婆婆见面订婚也给了不少钱。” “见面的钱你妹妹自己留下就留下了，订婚的钱，那是给你妈的，我家没要这个钱，那是我爸我妈都有工资，用不到，你妈呢？没有工资，养大一个女儿就白白送人了？还要贴上一个冰箱？” “……” 赵紫成没说话。 “你妈有钱，想给你妹妹买什么就买什么，别人管不着，我气的是，我生孩子，你妈来待了一个星期，七天！只炖了一只鸡和两个猪蹄，平时一点油水也没有，我便秘，上一次大便，遭一次罪，我气你妈分不出里外，从亲孙子身上克扣下来，贴给女儿！” 袁秀丽说道。 “……” 赵紫成的脸渐渐黑了下来。 下午四点多，赵晓梅在西屋收拾东西准备去车站坐车回关家镇，忽然听见院门哐啷一响，把赵晓梅和赵晓芳都吓了一跳，跑出堂屋一看，看见是赵紫成推着自行车从外面进来了。 “哥，你怎么回来了？” 看见赵紫成黑着脸，赵晓梅没吭声，妹妹赵晓芳上前问道。 “……” 赵紫成没说话，他把自行车推到院子中央支好，沉着脸走进了堂屋。 “噫，是你，你咋又回来了？” 在东屋睡觉的郑琴也被刚才院门的哐啷声吵醒了，出来问道。 “哼……我回来表扬你！” 赵紫成哼了一声说道。 “咋了？” 郑琴看见儿子的脸色不对，连忙问道。 “对你提出表扬！你连个工作都没有，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女儿出嫁，还能拿出一千多块钱买冰箱，这不该表扬吗？” 赵紫成没好气地说道。 郑琴听完儿子的话，明白了儿子发火的缘由，也沉下了脸。 “你就是为这个冰箱回来兴师问罪的？冰箱是你妹妹买的，你妹妹从一参加工作就往家里交钱，还剪手套，她公公婆婆见面订婚也给钱，买台冰箱怎么了？” “她往家里交钱？她不吃不喝？她交的钱你给她攒着，我交的呢？秀丽生孩子，都是长辈，我岳父岳母，人家一把拿出二百块钱给孩子，你这个当奶奶的，我不求你甩出多少钱来，我不在，你能给你的儿媳妇买点好吃的吧？人家生的可是赵家的亲孙子！” “你这是听你媳妇说什么了吧？你去把她叫了来，我当面问问她，没给她买，还是没给她做？一只鸡只吃一顿，往冰箱里一放，再拿出来就说有味，谁家生孩子能天天炖鸡？不都是放在冰箱里慢慢吃？她娘家父母都有工资，是，比咱这边强，那我也没见她妈每天都给她炖新的？” 郑琴说道。 儿子明摆着就是听了儿媳妇的挑唆回家来找事的，郑琴的火也被勾起来了。 自从袁秀丽这个儿媳妇进门，这事那事就没消停过，开始还有个客气挡脸，现在结了婚，有了孩子，就卸下伪装明牌了。 科长家的闺女怎么了？不缺吃不缺穿，可算计起来，哪一点比别人差了？ 自己的儿子，还是个软耳朵根子，老婆说什么是什么。 女儿用自己钱买的冰箱，碍着她什么事！ 郑琴和赵紫成两人都动了气，赵晓梅和赵晓芳站在旁边，都不敢说话。 “我惦记着家里没钱，这次回来我和秀丽还商量着该怎么办？这可好，一千多的冰箱都买上了，家里缺钱还是不缺钱？” “你惦记家里？你少在这说漂亮话，自从你娶了这个媳妇，你什么时候惦记过家里？别说钱，你从结婚，这个家你回来过几回？天天往你丈母娘家跑，我这是给别人养的儿子？” 郑琴大声说道。 第63章 奔向自由 “我往我老丈人家跑怎么了？不应该吗？人家为了给我工作帮忙，从正科长变成副科长，我丈母娘每天三顿饭做好了等着去吃，我不明白，人家这样对你的儿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赵紫成也提高了声音说道。 “是我不满意，还是你不满意？你攀上这个科长闺女，你处处看不上这个家，你是吃你老丈人家的饭长大的？还是你娶这个媳妇，让你在那边丢脸了？没有你爸爸，我和你两个妹妹就怕你在那边受难为，家里旮旮旯旯的钱都给你了，院子里的树都卖了，这个你不说，你妹妹结婚买个冰箱你就受不了了！” “女儿能和儿子一样吗？你老了我能给你养老，她能干什么？” “我不用你给我养老，我谁也不用，等我老了，我自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谁都不麻烦。” …… 郑琴和赵紫成越吵越厉害。 郑琴哭了。 “……” 赵紫成看看抹着眼泪的母亲，突然站起身，几步走到东屋门口，一脚把虚掩着的门踢开了。 “你要干啥？” 郑琴大声喝道。 “……” 赵紫成没说话，他径直走到放在东屋的那台冰箱跟前，抬腿狠狠地踹了两脚。 然后，赵紫成从东屋出来，摔门而去。 冰箱的包装被赵紫成踹烂了一个洞，赵晓梅从堂屋走进来，看着那个破损的洞，脸色苍白，嘴唇哆嗦。 “咋了？出什么事了？” 在回关家镇的车上，邓震看着赵晓梅的脸色不对，问道。 “……没咋。” 赵晓梅犹豫了一下说道。 刚才在家里发生的一幕，赵晓梅不想说，娘家，她从来就没有指望过什么，无论怎么样她都接受，可是，就此打住，好赖都在娘家，不要泛滥到婆家去，不要泛滥到她的整个生活中来。 还有一个月，就自由了。 赵晓梅在心里想。 “哎，和你说个好事高兴高兴。” 邓震小声说道。 “……” 赵晓梅看了邓震一眼，没吭声。 “老爷子可能要给你调动工作，把你调回城里来。” 邓震笑着说道。 上次邓震回家找邓国梁要摩托车，邓国梁没搭理他，可提醒了邓国梁一件事。 小儿子小儿媳结婚之后，真的需要天天从关家镇来回赶班。 “元坤，好长时间没联系了，改天我请你来家里吃饭。” 邓国梁给税务局长潘元坤打去了电话。 淄城的转业干部，弯弯绕绕都能扯上关系，邓国梁和潘元坤的关系，不用扯，近得很。 当年在部队，邓国梁是连长，潘元坤是他手下的兵。 “你给儿媳妇调工作，就不会给儿子也想想办法？” 张文秀对邓国梁说道。 “儿媳妇结了婚，要怀孕生孩子，你儿子也怀孕生孩子？” 邓国梁立马说道。 邓家有邓国梁这么个武断的家长坐镇，能压得住，倒也简单明了，不像赵家，郑琴管不住儿子，弄得一家人愁绪万千。 赵晓梅坐在自己的床上，手里拿着一个不锈钢的钩针，在钩着一件镂空的白色桌布。 这件桌布，赵晓梅要放在新房的茶几上，上面再放上盛糖果的塑料盘。 赵晓梅默默地准备着结婚用的东西，从裁缝铺拿回来的红裙子，赵晓梅穿上对着镜子照了照就收起来了，只问了妹妹一句： “好看吗？” “好看！” 赵晓芳立刻说道。 “……” 赵晓梅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没说什么，脱下裙子，放在自己的床上叠整齐，放进了衣橱。 赵晓芳看着姐姐，心里一阵发酸。 前一阵哥哥闹过一场，母亲好像还没缓过来，整天拉着脸进进出出，姐姐近在眼前的婚礼好像没人在乎。 郑琴又回酱菜厂干活了，只不过原来在屋里切咸菜丝的活没有位置了，她现在在酱菜厂的后院，每天穿梭在满院子的酱菜缸中间，拿着一根木棒，依次搅动着缸里那些浓稠的黄酱。 和儿子的这一次争吵，是赵家有史以来最厉害的一次争吵。 看着儿子像要掀翻屋顶一样和自己吵，郑琴伤透了心。 这就是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上进懂事的儿子？ “老赵，咋办？” 郑琴站在堆满酱菜缸的院子里自言自语，泪水洇湿了眼睛。 郑琴问的这个咋办，大女儿赵晓梅的婚礼。 自从吵了架，赵紫成一直没有回来，郑琴也动了气，没过去看孩子。 就这么僵着。 眼看着，国庆节就要到了，女儿结婚，儿子不在家，让亲家笑话。 “你等从你班上给你哥打个电话，问问你结婚他回不回来。” 赵晓梅周末回来，郑琴对她说道。 “……回来不回来的，咱这边是出嫁，到时候小邓家来车，一会儿就走了。” 赵晓梅说道。 赵晓梅不在乎赵紫成回不回来，她甚至希望哥哥和嫂子别回来，回来也是拉着脸，看着堵心。 “他是当哥哥的，妹妹结婚都不回来，让人家小邓家笑话，还是打个电话问问。” 郑琴说道。 “……嗯。” 赵晓梅犹豫了半天，还是给赵紫成打去了电话。 “哥，我和小邓，国庆节办婚礼。” 赵晓梅在电话里说道。 “嗯，知道了。” 赵紫成说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不说回来，也不说不回来。 这一幕是那么的熟悉，和邓震父母第一次上门一样。 “那他是回来，还是不回来？” 赵晓梅回家和郑琴说了，郑琴问道。 “不知道。” “要不，我过去问问？顺便看看孩子。” 郑琴说道。 “你别去，他上次回家发疯，他都不回来，你闲的！” 赵晓梅说道。 “唉。” 郑琴叹了一口气。 站在一旁的赵晓芳，静静地听着母亲和姐姐说话，一句话也不敢说。 家里的事，妈和姐姐都没办法，她更没办法。 “你吃完了赶紧收拾了去写你的作业。” 郑琴看小女儿坐在那里发呆，对她说道。 “嗯。” 赵晓芳答应一声，起身把桌上的碗筷收拾到一起，端着去厨房了。 今年，赵晓芳考上了一中的高一，作业比过去初中多了不少。 …… 晚上，赵晓梅和郑琴还在说话，赵晓芳坐在西屋的桌子跟前，悄悄打开了旁边的一个抽屉。 赵晓芳拿出了放在里面的一个笔记本。 本子里面夹着一张十元的钱，赵晓芳把钱拿出来，放进了自己的书包。 这十块钱，是哥哥赵紫成给她的。 第64章 耳坠 赵晓芳从市场的摊位上花九块八毛钱买了一对耳坠。 耳坠很好看，一圈玻璃做的假钻闪闪发亮，中间是红色的宝石，摊贩说是玛瑙。 赵晓芳不懂材质，她只觉得喜庆好看，就买了。 赵晓梅没有打耳洞，赵晓芳特意让摊主换了螺丝扣。 “你买这个干什么？” 赵晓芳回家把耳坠交给姐姐，赵晓梅说她。 “明天你穿红裙子，配上这个肯定好看。” 赵晓芳说道。 赵晓芳看姐姐准备的结婚穿的衣服，只有一件红色的连衣裙，还有一双红皮鞋，其他的，就没有了。 别人家的女孩结婚，赵晓芳见过，都戴项链戴耳环，姐姐什么都没有。 “戴上试试。” 赵晓芳笑着说道。 “……” 赵晓梅看了一眼妹妹，把耳坠从小盒子里拿了出来。 “我帮你。” 赵晓芳说着，伸手拿过一只耳坠，拧松了螺丝扣给姐姐戴在耳朵上。 …… “真好看。” 两只耳坠戴好了，赵晓芳把姐姐推到衣橱的镜子前面，对她说道。 “……嗯。” 赵晓梅照着镜子，左右看着，笑着嗯了一声。 赵晓芳觉得，家里只有在这一刻，才是嫁女儿正常的状态。 “你买这个花了多少钱？” 赵晓梅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问妹妹。 “没多少钱？” “没多少钱是多少钱？谁给你的？咱妈让你买的？” 赵晓梅转过头来问道。 “不是……咱哥给的，好长时间了。” 赵晓芳迟疑了一下说道。 “……” 赵晓梅没说话，她转回头去，对着镜子把两只耳坠拆下来，重新放回盒子里去。 “咋了？姐，你不戴？” 赵晓芳问道。 “戴，明天早上戴，现在戴着，怎么睡觉？” 赵晓梅笑着说道。 “你俩在这干啥？” 姐妹俩正在说话，郑琴从堂屋走进来问道。 “没干啥。” 赵晓芳说道。 “……我心里不踏实，明天一早你就走，到现在你哥一点信都没有，来是不来，我还是过去一趟吧。” 郑琴说道。 “妈，我已经给他打电话说了，来就来，不来就不来，你过去有什么用？” 赵晓梅说道。 “你结婚这么大的事，他一个当哥的……我还是去一趟吧，也这么长时间没去看孩子了。” 郑琴说道。 “……” 赵晓梅不说话了，知道说了也没用，郑琴肯定要去。 “晓芳，你好好上学，家里什么事都不用管，以后考上大学，到大城市去。” 郑琴走后，赵晓梅对妹妹说道。 “嗯。” 赵晓芳嗯了一声。 赵晓梅的这句话，晓芳只当是姐姐对自己的鼓励，却没有理解姐姐的苦心。 这个家，赵晓梅看得透透的，女儿要想活得好，必须要离得远远的。 郑琴心里知道，这一次儿子回来和她吵架，娘俩一个月没见面，应该是赵紫成这个当儿子的先给一个和解的态度，可儿子不上门，明天女儿就出嫁，郑琴为了赵家的体面，不得不放下姿态，去登儿子的门。 没想到，赵紫成不领这个情。 赵紫成已经回来了，和袁秀丽在自己的小家，郑琴先来的这边，看到屋里亮着灯，就上前敲门。 “你咋来了？” 赵紫成打开门，看见是郑琴，问道。 “我咋来了？我来看孩子！” 郑琴说着，就进了屋。 “……来，小瑞，奶奶来看你了。” 袁秀丽正坐在床上给孩子喂奶，看见郑琴进来就说道。 “小瑞？孩子起名了？” 郑琴愣了一下问道。 “起了，我爸起的。” 袁秀丽说道。 “……” 郑琴没说话，在旁边坐下来，看着袁秀丽怀里的孩子。 赵紫成关上门，回到饭桌旁边，继续吃饭。 一时间，屋里没人说话，只有赵紫成吃饭的声音。 …… “怎么这个点才吃饭？” 还是郑琴打破了沉默，问赵紫成。 “刚进门。” 赵紫成一边吃饭一边说道。 “……明天你妹妹就出嫁，你咋打算？” 郑琴问道。 “她结婚还用我打算？你打算好了就行。” 赵紫成说道。 “……” 郑琴被儿子怼得脸沉了下来，她坐在那里没说话。 袁秀丽抬头看了看郑琴，说赵紫成：“你就不会好好说话？” “我这不就是好好说话吗？女儿出嫁，想怎么弄父母做决定，我一个当哥哥的，你问我怎么打算？我知道怎么打算？” 赵紫成说道。 “你还知道你是个当哥哥的……反正明天早上，小邓那边早上六点半就来接，你看着办！” 郑琴在儿子家有些坐不下去了，她说完，站起身就打开门出来了。 郑琴去了公交站点，刚等了一会儿，一辆往家那边走的公交车过来了。 公交车在郑琴的身边停下，郑琴犹豫着，最终没有上去。 公交车司机从打开的车门看了看郑琴，没说话，关上门走了。 初秋的夜晚，不冷不热，马路上不时有散步的人经过，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等车的中年女人。 郑琴远远地看着运输公司家属院的门口，觉得儿子下一秒就会从那个门口出来，然后走到她身边，低着头，陪着她一起等公交车。 赵紫成从小就不会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做错了事会说我错了，他低着头不说话，就是认错了。 只要儿子能这样，郑琴就不去怪罪他打砸晓梅买的冰箱，还有回家和自己吵架了。 郑琴一直等着，又等来一辆公交车，还是没有看见儿子的影子，这才上了车。 郑琴来的时候，特意换了一件长袖的外套，可是，还是觉得很冷，那种冷，好像是从身体里面透出来的，冷得郑琴发起抖来。 “你妈生气了。” 郑琴刚走，袁秀丽就对赵紫成说道。 “生去吧，我说得不对吗？小梅结婚买冰箱这么大的事，不找我商量，明天要结婚了，找我商量，有什么好商量的？” “你这个当大哥的，也就是需要你的时候，去当个摆设，你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 袁秀丽笑着奚落道。 “哼！” 赵紫成哼了一声。 “对了，明天给你妹妹多少钱？” 袁秀丽忽然问道。 “给什么钱！不给！” 赵紫成说道。 “那不行，咱结婚你妹妹给咱六十，咱不能不懂事。” “……那就还给她六十。” “这不行吧？” 袁秀丽看着赵紫成问道。 “有什么不行的？她冰箱都能买得起了，还差你这点钱！” 赵紫成没好气地说道。 “……你们家的人都和正常人不一样，你和你妈吵架，你妈这个当奶奶的，就一个月没来看孩子，今天要不是为了你妹妹，还不来。” 袁秀丽抱着孩子说道。 第65章 早晨出嫁 赵紫成说归说，分寸还是有的，看袁秀丽用红纸包钱，问了一句： “多少？” “八十。” 袁秀丽说道。 “……” 赵紫成没说话，算是没有意见。 第二天，袁秀丽让崔雪芹来小家看着孩子，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和赵紫成一起去了赵家。 两人到的时候，快六点钟了。 郑琴娘仨都起床换好了衣服，听见赵紫成和袁秀丽进门，都赶紧过来迎接。 “你俩吃饭了吗？” 郑琴问道。 “这么早，去哪儿吃饭？” 赵紫成说道。 “那正好，桌上盘子里的水饺刚出锅的。” 郑琴招呼道。 “……” 赵紫成看了一眼饭桌上的水饺，没说话，径直去了东屋。 “嫂子。” 赵晓梅和赵晓芳站在西屋门口，笑着和袁秀丽打招呼。 “……” 袁秀丽笑笑，没吭声。 “你和我哥都过来了，孩子谁看着？” 赵晓梅问道。 “我妈看着呢。” “哦。” “这个，给你。” 袁秀丽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包好的红包递给赵晓梅。 “算了，嫂子。” 赵晓梅谦让道。 “算了还行。” 袁秀丽说着，把红包塞到了赵晓梅的手里。 “谢谢嫂子。” 赵晓梅说道。 “……你这结婚，脖子上，耳朵上都空着？” 袁秀丽打量了一下赵晓梅说道。 “晓芳给我买了一个，还没戴上呢？” 赵晓梅说道。 “晓芳给你买的？她能给你买什么样的？” 袁秀丽好奇地问道。 “还挺好看呢，你过来看看。” 赵晓梅转身进了西屋，袁秀丽和赵晓芳跟在后面也进来了。 …… 袁秀丽一看赵晓梅递过来装耳坠的盒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假的啊！这又不值钱。” “就结婚戴戴，好看就行。” 赵晓梅说道。 “我以为就咱家的条件差，没有这些东西，没想到你找小邓，也没有，人家现在结婚，彩电冰箱这些东西都过时了，有婆家给金货的，小邓家不是条件还可以，怎么没给你？” 袁秀丽问道。 “没，就打了一套家具，买了个彩电，其他什么也没有。” “唉，要不人家说，有钱的婆婆心眼多，你不要，她肯定不给你。” “是呢，早知道就要了。” 赵晓梅笑着说道。 几个人在西屋说话，赵紫成从东屋出来了，问正在往桌上摆糖果的郑琴： “我记着家里有一块羊毛毯，放哪了？” “什么羊毛毯？” 郑琴一愣。 “就是我爸原来出差时候买的，蓝底白花的。” “哦，在你妹妹屋里的橱子里，你找那个干啥？” “天气凉了，我想拿那个给小瑞改个抱被。” 赵紫成说着，就走进了西屋。 西屋里，赵晓梅正站在衣橱前面戴晓芳给她买的耳坠。 “起开！” 赵紫成径直走到衣橱前面，皱着眉头说道。 “……” 赵晓梅吓了一跳，她看了看赵紫成的脸色，什么都没说，慌忙往旁边一站，给赵紫成让出了地方。 赵紫成打开衣橱的门，在里面的一堆被子里扒拉了一会儿，抽出了那条蓝底白花的羊毛毯。 “等会儿走的时候拿着。” 赵紫成把毯子递给袁秀丽说道，说完就出去了。 “……姐，我帮你戴。” 看见躲在一旁的赵晓梅，赵晓芳有些替她委屈，连忙上前说道。 赵紫成坐在堂屋的饭桌旁，拿起筷子吃着盘子里的水饺，刚吃了没几口，就听见外面有汽车的鸣笛的声音。 是邓震带着接亲的人来了。 赵紫成站起身刚要往外走，郑琴匆忙跑过来对他说：“一会儿你和秀丽晓芳都跟着，小邓家今天请了厨师，就在家里，没请外人，你们送你妹妹过去。” “一个冰箱还送不动？” 赵紫成没好气地说完，就从屋里出来了，留下郑琴一个人站在那里。 “哥！” 穿着崭新西装的邓震第一个进了院门，他看见赵紫成，笑着叫道。 “来了？” 赵紫成说着，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 …… “你在学校怎么样？” 袁秀丽要回家看孩子，没去邓震家，赵紫成和赵晓芳上了一辆红色的桑塔纳轿车，在车上，赵紫成问赵晓芳。 “……还行。” 赵晓芳淡淡地说了一句，就扭过头看向窗外。 赵晓芳有些生哥哥的气，姐姐今天是新娘子，那一声没好气的“起开！”，实在不是一个哥哥在这种日子应该对妹妹说的话。 赵紫成看赵晓芳不愿意说话，就没继续问下去，开始打量起这辆车来。 今天邓家就来了两辆车，全是红色的桑塔纳，而且都是很新的车。 赵紫成刚结婚不到一年，身边的同事也有不少结婚的，接亲的婚车，赵紫成大体知道一些来路。 普通人家绝大部分都是关系托关系，人情托人情，借单位的车，给司机红包，说白了就是司机偷偷出来挣点外快。 但是，有一些当官的孩子结婚，那是人家一个电话的事，什么都不用管，司机早早把车洗干净，听候调遣。 看这两辆崭新的桑塔纳，赵紫成估计，应该是邓震爸爸的关系搞来的。 还有今天邓家在家请客，邓震说请的是淄城有名的饭庄知味斋的大师傅。 妹妹的这场婚礼，看似低调，实际上，方方面面却都透着一种不同一般的尊贵。 人活着，要么是钱多，要么是官大，无非就是这两样。 赵紫成在心里想。 赵紫成想得没错。 人有了钱，生活才有保障，才会心安，要是整天活得爪干毛净，人怎么能快乐得起来？ 昨天晚上，从儿子家回来的郑琴，把二百块钱给赵晓梅，娘俩都红了眼睛。 “我不要，我有钱。” 赵晓梅说道。 “有钱是你的，我不能让你空着手。” “你还是自己留着吧，省得我哥知道又不高兴。” “他知道啥，你快拿上。” “都给了我，家里怎么办？” 赵晓梅说道。 哥哥结婚把家掏空了，嫂子生孩子，母亲又把工作辞了，现在回去干，一个月都还不到，家里哪有钱。 “你甭管了，你嫂子这个样子，看样子看孩子是用不上我，我能一直干呢，你不用担心。” “……” 赵晓梅没说话，她把郑琴递过来的钱接过来，在手里攥着。 “你明天就结婚走了，有句话我嘱咐你，你公公婆婆我都见过，不管外面传的是不是真的，你公公那个脾气，看着就是个急脾气，看小邓拆人家自行车棚，他的脾气应该是随他爸了，两个人过日子，就得从一开始就树规矩，你和小邓要是……” “妈，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欺负我。” 赵晓梅还没等郑琴说完就打断了她。 赵晓梅是怀着奔向自由的心情离开这个家，在那个属于自己的家里，她将会对一切不平等说不，她有这个胆量，也有这个勇气。 因为，在那里，没有亲情这个东西束缚。 早晨，邓震从外面进来，赵紫成和郑琴都出去迎客，赵晓梅悄悄走进东屋，把那二百块钱压在了郑琴的枕头下面。 第66章 一粒扣子 不管赵紫成信不信，那台冰箱真是赵晓梅自己买的。 郑琴给的二百块钱，赵晓梅也没要。 就连家里招待客人的糖果，都是赵晓梅买回来的。 看似是赵晓梅当女儿懂事，实际上，赵晓梅只想走得轻松一些，不想和家里再有半点金钱上的猜忌和撕扯。 可是，邓震也不傻。 “晓梅，算算你结这个婚，你家没花多少钱。” 蜜月还没过完，邓震就开玩笑似的对赵晓梅说道。 “不是陪送了冰箱吗？你还想要什么？” “冰箱才多少钱？光老头老太太给你的就不少了，随便凑凑就够了。” “是你家娶媳妇，我们家花那么多钱干什么？” 赵晓梅说道。 “现在不是男女平等吗？” “男女平等，为什么结婚生了孩子要跟男的姓？” “你这是歪理！” “你回去和你爸你妈说，将来咱俩的孩子跟我姓，我就把你们家结婚花的钱都退给你。” “唉，本来还想着，你家给你点，我再想办法给家里要点，凑钱买个摩托，不好办了。” 邓震看说不过赵晓梅，就叹了一口气说道。 赵晓梅已经调到淄城税务局了，婚假休完直接去局里报到，结婚的新房离着税务局只有几百米的距离，走路都用不了五分钟。 每天早上六点多，邓震就得起床去坐车，看着还躺在被窝里的赵晓梅，心里不平衡，嘴里嘟嘟囔囔。 “起来给我做点饭。” 邓震推推怀里的赵晓梅说道。 “……” 赵晓梅闭着眼睛不吭声，转个身继续睡。 “怎么娶这么个懒老婆，搁过去，丈夫出门挣钱，还不等起床，老婆热汤热饭早就准备好了，你这倒好！” “……” 被窝里的赵晓梅还是不吭声，邓震耽误不起，只好一边穿衣服一边嘟囔。 “咱俩的工资，除了吃饭，都不许花，攒着，我得买摩托车。” “……” “你结婚之前在你妈那边，也这样？” 邓震临出门还要再补上一句。 …… 赵晓梅不管邓震怎么嘟囔，都不吭声，什么时候等邓震出了门，她才起床。 邓震在家是弟弟，还是生在一个干部家庭。 赵晓梅在家是不光是妹妹，还是一个姐姐，更是一个重男轻女的家里一个不受重视的女孩。 赵晓梅觉得，郑琴给她最好的东西，就是结婚前一天晚上说给她的那些话。 一个家，从开始就要立规矩。 假如自己在娘家，从小就知道对家里的不平等反抗，会不会就不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现在自己有了新家，赵晓梅不想重蹈覆辙。 “我工作服上掉了一个扣子，你找个扣子帮我缝上。” 一天，邓震下班回来，把工作服扔到沙发上对赵晓梅说道。 “嗯，快吃饭吧。” 赵晓梅答应道。 邓震埋怨赵晓梅早晨不起来给他做饭，那赵晓梅就不做了。 可赵晓梅还是心疼邓震，每天晚上，邓震回家都是七点半以后，赵晓梅都是做好了晚饭等着他。 …… “噫，扣子还没缝？” 做好的饭摆在茶几上，邓震洗完手过来，看见他前两天扔在沙发上的那件工作服连动都没动，就问道。 “家里哪有扣子，等我有时间回我妈那边找找。” 赵晓梅说道。 赵晓梅说的等有时间，这一等，就一周过去了。 “扣子还没缝？我身上这件脏了，等着换呢。” “今天咱是去你爸妈家吃饭,你就不会跟你妈要个扣子？” 赵晓梅埋怨道。 “我妈又不会干针线活，家里从来没有这些东西。” 邓震说道。 “那就等着吧，下周去我妈那边的时候再说。” “那这件脏了咋办？” “你赶紧洗，现在晾上，明天就干了，不耽误穿。” “你给我洗。” “行，你放那吧，我做完饭就洗。” 赵晓梅很痛快地说道。 赵晓梅说完，拿着菜盆出去了。 赵晓梅的新房是税务局的房子，住的都是单位的同事，公共的水房里，随便聊一聊天，时间就过去了。 邓震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赵晓梅回来，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再去看看扔在一旁的工作服，有些沉不住气，就起身把工作服放进盆里，倒上一些洗衣粉，端着去了水房。 赵晓梅没在水房。 邓震不知道赵晓梅去谁家了，他对这里的人不熟悉。 邓震站在水龙头前面犹豫了一会儿，有些担心，再晚工作服洗了干不了，索性拧开水龙头，自己洗了。 …… “你去哪儿了？出去洗个菜，把人洗没了。” 赵晓梅端着菜盆回家的时候，邓震早把洗好的工作服晾上了，看赵晓梅回来，没好气地问道。 “没去哪，就在隔壁，张姐钩了一个盖沙发的，让我过去看，我就去了。” “还指望你给我洗衣服呢！指望你，啥也耽误了。” “就一件工作服，你着什么急？” “我明天还等着穿，你说着急不着急？” “……你洗了？” 赵晓梅看见窗外的晾衣杆上搭着邓震还在滴水的工作服，问道。 “可不洗了！” 邓震翻了一个白眼说道。 只要没有父母的偏心管着，对付这些当儿子的，赵晓梅有的是耐心。 又一周过去了。 赵晓梅和邓震结婚之后，基本上都是这周去邓震父母那边，下周就去自己的娘家，如此反复。 邓震周日上午有课，不管去谁家，都是赵晓梅先去帮着做饭，邓震下了课，骑车匆匆赶来吃饭。 邓震在岳母家，不像在自己家，想咋样就咋样，要么帮着收拾，要么陪着岳母说话，哪还记得扣子的事情。 “坏了！” 晚上，邓震在被窝里抱着赵晓梅忽然说道。 “咋了？” 赵晓梅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扣子！去你妈家，忘了找扣子了！” 邓震说道。 “……是啊，怎么忘了？” 黑暗里，赵晓梅忍住笑说道。 “你是不是故意的？” 邓震听到怀里的赵晓梅噗嗤一下，知道她在偷笑，就说道。 “我故意什么？你自己的事情，你都记不住，你还怪我！” “算了，等你中午有时间，去市场上买一个。” “市场那么远，中午就这点吃饭时间，来回很紧张，等周末吧，周末我去。” 赵晓梅说道。 赵晓梅说的这个等，邓震不大指望了，求人不如求己。 “赶紧把扣子给我缝上。” 这天，邓震晚上回来有些晚，一进门就递给赵晓梅一颗扣子说道。 这是一颗黑色的扣子，大小和邓震工作服上的扣子差不多。 “你哪来的扣子？” 赵晓梅问道。 “我回了一趟老头老太太那，从我爸的裤子上揪下来的。” “……你爸不说你？” 赵晓梅忍不住笑着问道。 “我能让他看见？裤子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偷着揪的。” 邓震说道。 第67章 两头哄 结婚之后，远离了赵家那种有些压抑的家庭氛围，生活在赵晓梅的眼里变得轻松起来。 可郑琴的心情一直不好。 袁秀丽的产假休完之后，去上班孩子就放在她爸妈家，郑琴去看孩子，都是去亲家。 去不得劲，不去，也不得劲。 儿子还在省城，不知道一周回来一次，还是两周回来一次，和老婆孩子都亲不够，根本没有功夫回家来看看。 郑琴没想到，大女儿结婚买的冰箱，竟然让她和儿子产生这么深的隔阂，她以为时间长了会好，可是并没有。 儿媳的态度，不冷不热，儿子也一样。 “这边没什么事，不用老过来，看孩子忙得这样，你来了还得招待你。” 赵紫成甚至这样说。 “你不回家，还不让我来？” 儿媳妇在旁边，郑琴不想被儿子呲哒下不来台，就回怼道。 “……” 赵紫成不说话了。 郑琴起身从布包里拿出给孙子做的棉衣棉裤，拎着空包就走了。 “听你妈说的，就好像是和孩子多亲似的，她才看过几天？” 郑琴走后，袁秀丽撇撇嘴说道。 “……” 赵紫成没说话。 妹妹结婚买的冰箱，的确让赵紫成心里不舒服，从小家里不管什么事都是先紧着他，他结婚家里把树都卖了，他就真的以为家里没钱了，没想到，这才隔了几个月，大妹冰箱都买上了。 不管郑琴和赵晓梅说什么，反正赵紫成是不相信，大妹买冰箱，家里一点都没贴补这种话。 再说，现在外面的结婚行情，女方陪送大件电器的不多，家里又不是条件多么好，而且妹妹的长相和工作，都高过那个小邓，何必出这个风头？ 不舒服归不舒服，可时间长了，就不去想了。 现在郑琴来看孩子，媳妇的嘴脸赵紫成看得见，看着自己亲妈来看孩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尴尬劲，他真的不想让她来受这个罪了。 何况，来看看，并不能给自己解决什么实质性的问题。 孩子还要岳母看，袁秀丽还要仰仗，赵紫成现在在省城，无能为力，只能站在媳妇和岳母这边。 郑琴气呼呼地走了，第二天下午，赵紫成回了家。 郑琴一看儿子回来，没搭理他，沉着脸去了东屋。 赵晓芳在西屋写作业，赵紫成推开门走了进去。 “哥。” 赵晓芳抬头叫了一声。 “嗯。” 赵紫成嗯了一声，走到妹妹身边。 “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赵晓芳问道。 “回来看看，你怎么样？在学校。” “还行。” “还行，就知道说还行……这个你拿着，给自己买点吃的。” 赵紫成说着，从兜里掏出十块钱放在赵晓芳学习的桌子上。 “我不要。” 赵晓芳吃了一惊，连忙拿起钱一边往赵紫成的手里塞，一边说道。 “行了行了，我没空管你，自己好好的。” 赵紫成说完，就从西屋出来了。 赵紫成在堂屋站了几秒钟，然后走到东屋门前推门进去了。 郑琴在床上躺着，背对着儿子。 “……都是当婆婆的人了，怎么气性还这么大？” 赵紫成看母亲不回头，就说道。 “当婆婆咋了？当婆婆就该死？” 郑琴一听儿子的话，骨碌一下在床上坐起来说道。 “就为一句话，昨天晚上一摔门就走了，儿媳妇是外人，本来不看孩子就对这边一肚子意见，你再闹脾气，意见不是更大？” 赵紫成说道。 “我不看孩子？是我不看吗？为给你老婆伺候月子，我工作都辞了，是你老婆嫌这嫌那，非让她妈看，现在返回头来又怨到我头上！” “她嫌这嫌那让她妈看，那就看，你说你老是往那边跑啥？就为了看她那张臭脸？” “我要不去，那又是不去的罪过，我还不知道！” “什么罪过？她有本事就让她去使，到时候，她妈看烦了，孩子没人看，她自然来求你，你说你现在上赶着，她还不给你好脸，你闲的！” “……” 听了儿子一番话，郑琴不吭声了。 心里也没有那么气了。 “我现在手里也没多少钱，这二十块钱，给你留下，自己买点吃的。” 赵紫成掏出两张十块的钱给郑琴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拿走，我有钱！” 郑琴看了一眼儿子说道。 “我知道你有钱，拿我给的钱买吃的，那吃完了骂着我才得劲。” 赵紫成笑着说道。 “……” 郑琴也笑了。 “……行了，我走了。” “快走！” 郑琴说道。 …… 赵紫成回这一趟家，把几个月攒起来的小金库都掏干净了，可把妈和妹妹都哄好了。 昨天在袁秀丽面前说自己的母亲，袁秀丽听着挺高兴，觉得赵紫成和她是一头的。 其实，袁秀丽很傻，傻得以为她和赵紫成才认识一年，就把赵紫成二十多年的血脉亲情给替换了。 从家里出来，赵紫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走路去车站。 赵紫成今天从家里出来得早，他和袁秀丽说，学校的黑板报要换，老师把这个活派给他了，他要早回去。 “你就是知道瞎积极！” 袁秀丽说赵紫成。 现在的袁秀丽除了对婆家因为看孩子的事有些不满，其他的还算满意。 母亲帮着自己看着孩子，上班近，有事没事就回去了，什么都不耽误。 丈夫在省城，年底就学习完了，回来转干应该是不成问题，转了干，就凭赵紫成年轻，又得领导赏识，将来不愁没有好的发展。 袁秀丽想得挺好，以为结了婚，又生了儿子，不管赵紫成长得再好，再怎么出色，也都被她绑定了。 袁秀丽想不到，她在省城进修的丈夫，正在被别的女人惦记着。 赵紫成和吕欣欣，自从在省城的林荫道上漫步之后，一直没有联系，过去两个月了，吕欣欣突然给赵紫成打来了电话。 赵紫成没有告诉过吕欣欣学校的电话，吕欣欣是打到学校总机，然后又转到班主任的办公室，是班主任叫赵紫成去接电话的。 “我还以为是谁呢，吓我一跳。” 赵紫成听到电话那头是吕欣欣，就笑着说道。 赵紫成住的男生宿舍楼下有一部电话，平时袁秀丽给他打电话都是晚上打到那里，还从来没有打到过班主任那里。 赵紫成估计，吕欣欣的这个电话，应该是费了一番周折。 “怎么？不想让我给你打电话？” 吕欣欣说道。 “不是，就是没想到。” 赵紫成连忙解释。 “……我打电话，是有个事想和你说。” 听吕欣欣的话，好像有些迟疑。 “嗯，你说。” “……电话里不太好说。” “什么事？” 赵紫成问道。 “你这周回来吗？” 吕欣欣转开话题问道。 “回去，怎么了？” “要不，等你回来，我们见面说行吗？” “……行。” 赵紫成不知道吕欣欣要和他说什么，犹豫了两秒钟，答应道。 “那周六下午，我在长途车站等你。” 吕欣欣说道。 第68章 一边是老婆，一边是红颜 赵紫成在电话里犹豫的那两秒钟，是有些顾忌在淄城和吕欣欣见面，被熟人看见。 在省城，怎么都行，在淄城，人多眼杂的。 再说，吕欣欣能有什么事在电话里不能说，还非要见面？ 赵紫成想不出来。 周末，赵紫成坐的长途车到淄城汽车站的时候，晚上八点多。 汽车刚开进汽车站的大院，赵紫成隔着窗户玻璃，就看见等在大门口的吕欣欣站在那里。 “嗨。” 赵紫成一下车就快步走到吕欣欣身边打招呼。 “……” 吕欣欣笑着看着眼前的赵紫成，没说话。 进入十一月份，天气有些冷，吕欣欣穿了一件深色的呢子外套，脖子上还围了一条艳丽的印花丝巾。 两个月没见面，不知道是不是吕欣欣穿着深色外套的原因，赵紫成看她好像瘦了。 “等多长时间了？” 赵紫成没话找话地问道。 “没多长时间。” 吕欣欣笑着说道。 “我们……去边上说。” 赵紫成冲着旁边扬了一下下巴说道。 在汽车站的门口，人来车往，一是不安全，再一个，碰到熟人的几率大。 “嗯。” 吕欣欣嗯了一声，跟在赵紫成后面，走到车站旁边的人行道上停了下来。 “天挺冷。” 赵紫成站住脚说道。 “嗯，挺冷。” 吕欣欣抬头看着赵紫成说道。 路灯的光，透过干枯的法国梧桐的树叶，斑斑点点地照在吕欣欣的脸上，赵紫成发现，吕欣欣精心地打扮过， 吕欣欣的眉毛比平时的颜色深，嘴上明显的涂了口红，说话的时候，白白的牙齿就露了出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还不能在电话里说。“ 赵紫成笑着问道。 “那个，我听我爸说了一件事，想和你说说。” 吕欣欣说道。 “什么事？” 一听是和吕文成有关的事，赵紫成连忙问道。 “……”吕欣欣看了一下周围，然后小声说道：“我听我爸说，运输公司的东货场明年可能要改造。” “……” 赵紫成看着吕欣欣没说话，他不知道这个东货场改造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是不是自己进修完回来，工作安排和这个有关。 赵紫成在心里猜。 “我听我爸和我妈说，货场要在北边开门，要我妈用亲戚的名字在北边买门面。” “……” 吕欣欣说完了，赵紫成还在看着她等下文， “应该是能挣钱。” 吕欣欣看赵紫成一副不明白的样子，就把话说明了。 “这个，和我有什么关系，买门面房，我哪有钱？” 听明白了的赵紫成苦笑了一下说道。 “没钱可以借啊，多难得的机会，明年消息公布，房子涨价，你卖了还借款，剩下的不就是你的？” “消息可靠吗？” 赵紫成问道。 “可靠，我爸说好几个区里的领导，也是找亲戚在那里买房子呢，知道的人很少，你也别和别人说。” “知道，谢谢。” “谢什么，你不是也帮过我吗？应该的，就是你千万要保密，还要快。” “嗯，我知道。” “……那，没事我就走了。” 吕欣欣看着赵紫成说道。 “这么晚了，你吃饭没有？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了，我走了。” 吕欣欣说完，转过身走了。 赵紫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直看吕欣欣走远了才离开。 吕欣欣给的这个消息有些突然，赵紫成一边往家走一边在脑子里琢磨。 运输公司的东货场，赵紫成去过，他记得货场的大门是朝南的，门口一溜小饭店，专门赚那些跑长途的外地司机的钱。 开北门。 为什么要开北门呢？ 货场的北面有什么，赵紫成没注意，可真要是真的像吕欣欣说的，那北边的房子应该有升值的空间。 赵紫成一边走一边想，回到家的时候，他想到一件事情。 这件事，自己操作不了，必须要和袁秀丽说。 她爸妈有钱。 “刚才往回走，碰上吕文成的女儿了。” 赵紫成吃着袁秀丽给他留的饭，对她说道。 “吕文成的女儿，你怎么认识？” 袁秀丽问道。 “我在办公室，她爸让办公室的人去帮他女儿送货，我怎么就不认识？” “送什么货？” 袁秀丽又问道。 “她在饲料厂干销售……不说这个。” 赵紫成看着袁秀丽的关注点跑偏，及时制止道。 随后，赵紫成和袁秀丽说了吕欣欣告诉他的事。 “……你是说，买门面房？” 袁秀丽听完，一脸不可思议地问赵紫成。 “嗯，明年改造的消息一放出来，肯定涨价。” “咱哪有钱买门面房！” “找你爸妈借借，明年就还了。” 赵紫成说道。 “……这事真的假的？有这么好的事，吕总的女儿为什么要告诉你？平白无故的。” 袁秀丽对这个消息表示怀疑。 “怎么是平白无故？我把梨花乡的老书记都介绍给她了，老书记要了她不少饲料，这么大的客户，她挣多少钱？有消息告诉我一声，不是很正常吗？” “还是觉得不踏实。” “明天，咱俩过去一趟，实地看看，让你妈过来看着孩子。” 赵紫成说道。 赵紫成和袁秀丽周日上午就去了东货场。 到了之后，赵紫成才发现，东货场的北面和南面，格式差不多都一样，都是一些平房。 只不过，南面的平房都开成了饭馆，生意兴隆，而北面的平房，冷冷清清，只有几个有人经营，其他的，都锁着门，门口的杂草都长起来了。 “我知道了。” 赵紫成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 “你知道什么了？” “你看，货场两边都一样，当年建货场的时候，肯定也是觉得货场的车多，会有吃饭的生意，所以。两边都盖了门面房，没寻思，运输公司只开南门，这样，南边的房子就值钱了，北边不开门，车不从这边走，这边的房子就完了。” 赵紫成说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袁秀丽看赵紫成笑得蹊跷，就问道。 “我猜啊，运输公司和分管领导已经吃了一遍肉了。” “啥意思？” “当年建货场，在南边开门，这些领导们早就知道，他们在南边买好房子，等货场建好了，一说在南边开门，南边房子肯定价格飞涨，他们把房子卖了，赚一笔，过几年，又把门开在北边，提前买好了，等再赚一笔，艹，这些领导！” 赵紫成笑着骂了一句。 “不可能像你说的，有毛病？今天开这边，明天开那边。” “你别不信，听我的，找你爸妈借钱，这房子必须买。” 赵紫成说道。 第69章 借钱 货场北面的平房，价格在一百六左右，小一点的四十来平方，大的一百多。 就算买个小的，也得六七千块钱。 赵紫成说服了袁秀丽，又让袁秀丽去说服她爸妈。 赵紫成回到省城，心里还是惦记着房子的事，他临走的时候嘱咐袁秀丽，有结果给他打电话。 等到周四，还没有等到消息的赵紫成沉不住气了，他打电话到了运输公司的财务科，找袁秀丽。 “怎么样了？” 赵紫成一上来就问道。 “……不大行。” 袁秀丽犹豫着说道，应该是在办公室说话不方便。 “你那有人？” “嗯。” “那我说你听着，是你爸妈不同意？” “不是。” 袁秀丽说道。 “那是钱没凑够？不行就找亲戚借借，咱们给利息。” “找了。” “凑多少了？” “……五千多。” 袁秀丽小声说道。 “……那等我回去再想想办法。” 赵紫成说道。 赵紫成放下电话，不由得在心里感慨，岳父岳母真是没得说，哪一次有事都不拖后腿。 五千多，再想办法借一千就差不多了。 赵紫成在心里盘算。 袁秀丽那边已经凑了这么多，自己怎么也得从这边想想办法。 妈那边够呛，自己结婚，妹妹结婚，估计家里没什么钱。 大妹！ 大妹那里刚结婚，连收礼金带两边的父母给，应该手里有钱。 赵紫成忽然想到。 赵紫成脾气急，当天就给大妹的单位打去了电话。 “这个事稳赚不赔，你放心，到时候，我连本带利给你。” 赵紫成只说了想买个门面的事，他怕赵晓梅担心亏本还不了钱，就在电话里向大妹保证道。 “……不是，我没有那么多钱。” “你有多少？” “……邓震管着，我也不清楚。” 赵晓梅在电话里听起来很犹豫。 赵晓梅结婚才一个多月，打砸冰箱的事还没忘，她不想和哥哥有任何金钱上的来往。 “你要是不放心，算投资怎么样？现在的价格是一百六，等涨起来，咱按比例分钱不就行了？” 赵紫成误会了大妹的犹豫，他以为赵晓梅考虑的是投入和回报的比率。 “不用，这样，我回家问问邓震，明天给你打电话，你看怎么样？” 赵晓梅说道。 有很多女人在结了婚之后，还会去帮扶娘家，赵晓梅不是，她不想再和娘家有任何利益上的牵扯，有多远就离多远。 赵紫成挂上电话，有些回过神来。 大妹赵晓梅已经结婚了，她现在不单单是他的妹妹了，还是邓震的老婆。 赵紫成有些失落。 可有求于人，赵紫成只能等。 “你怎么想？” 晚上，邓震回来，赵晓梅对他说了赵紫成的事。 “咱家有这些钱吗？” 邓震一边吃饭一边问道。 “有。” “那就给他。” “……你就这么放心？” 赵晓梅问道。 “他是你哥，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哥……” 赵晓梅很想说说冰箱的事，可犹豫了一下，没说。 “你哥咋了？ “我哥说可以算是投资，也可以算是借款，你啥意思？” 赵晓梅换了一句话说道。 “咋着都行，你看着办。” “家里的事，你怎么什么都不操心？” 赵晓梅有些气恼地说道。 “家里得有什么事？不就是你哥要用钱吗？有就给他，没有没办法，这操什么心？” 邓震说道。 “……你吃完了，把碗刷了。” 赵晓梅站起身说道。 其实，赵晓梅的心里有点希望邓震这时候阻拦一下，小气一点，那样，赵晓梅拒绝赵紫成心里还坦然一些，起码不是自己不愿意的。 可邓震就像个甩手掌柜，把问题还是扔给了赵晓梅。 赵晓梅有些气恼，又没法说，只好赌气似的走到沙发的另一边坐下，拿起没干完的毛活在手里织着。 “我来回赶班这么累，你就不会帮着刷刷碗？” 邓震嘟囔道。 “……” 赵晓梅不吭声，她还在琢磨赵紫成借钱的事，邓震不操心，她只能自己拿主意。 “整天看你织，也没见你给我织一件……你这又是给谁织的？” 邓震看了一眼赵晓梅说道。 “给狗织的。” 赵晓梅说道。 “哥，你什么时候用？我给你准备好。” 第二天，拿定主意的赵晓梅给赵紫成打去电话说道。 “你和小邓商量好了？” “商量什么，我主要是不知道家里有多少钱。” 赵晓梅笑着解释道。 “行，你放心，我算你投资，明年回报肯定比银行的利息高。” “不用，哥，你想做什么生意你就去做，我不懂这些，到时候你用完了还我就行，其他的我不要。” “你的意思是算借款？” 赵紫成听出了赵晓梅的意思。 “什么借不借的。” “算借款，我就给你算利息写借条。” “不用。” “这个星期天你把钱准备好，我去你家里拿，顺便把借条给你写了。” “好。” 赵晓梅答应道。 从大妹略显疏离的客套中，赵紫成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就像伤疤上面结的痂被撕开。 凑齐了钱，赵紫成又马不停蹄地找合适的门面，然后又以郑琴的名义签合同购房。 一间四十多平的门面房正式过户到手，已经是十二月份的事了。 赵紫成的进修也结束了。 “你妈一分钱没出，倒是成了房主了。” 袁秀丽拿着那个红色的房屋产权证，看了看说道。 “写你妈的名你不是不愿意吗？” 赵紫成说道。 “……我爸在运输公司，我可不想让我妈掺和。” “那你就别在这阴阳怪气的！” “……” 袁秀丽不说话了。 “那个，你回来，没说你工作怎么安排？” 过了一会儿，袁秀丽转开话题问道。 “还是过去老样子，不过，王主任把他手里的业务招待让我管了。” 赵紫成说道。 在赵紫成在省城的这半年，办公室的王主任犯了一次痛风，到现在走路还是有些瘸，跑腿的活他干着有些吃力，看赵紫成回来，就把业务给他了。 业务招待，这可是个有油水的活，要不是王主任看赵紫成顺眼，早就给别人了。 运输公司迎来送往的事情多，安排的饭局，去结账的时候，饭店为了拉主顾，都会给一些代金券餐券啥的。 赵紫成每次拿到这些东西，都会悉数交给王主任。 赵紫成这么做，不是因为老实，而是因为聪明。 王主任管招待这么久，这些事情不比谁都清楚？自己哪敢黑下！ “你留着吧，我这腿不得劲，下了班只想在家里，哪儿都不想去。” 王主任推脱道。 赵紫成也不说什么，默默收下，然后去饭店打包一些硬菜，给王主任家送去。 当然，也有留下的。 赵紫成留了两张知味斋的餐券，他没拿回家给袁秀丽，而是给了吕欣欣。 第70章 我找你，你去吗? 吕欣欣给自己帮这么大的忙，怎么也得有点感谢的意思。 “我不要。” 吕欣欣一看赵紫成递过来的餐券，立刻说道。 “怎么？还嫌弃？” 赵紫成笑着问道。 “不是，一个人去饭店吃饭，很傻。” 吕欣欣解释道。 “两张呢，找个人陪你去。” “……我找你，你去吗？” 吕欣欣笑着问道。 “我，我哪有时间？上班忙工作，下班忙孩子。” 赵紫成说道。 “那我就不要了。” “……你现在，还没有男朋友？” 赵紫成把两张餐券放在面包车副驾驶前面的台面上，问吕欣欣。 “……前一阵，有人给介绍了一个。” “哦，是干什么的？” “……糖酒站的。” “那挺好，以后买烟酒糖茶就找你了。” “……挺没意思的。” 吕欣欣小声嘟囔了一句。 “过日子，哪有那么多意思，人看着不错就行，别太挑了。” 赵紫成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自从进修回来，赵紫成比之前忙了，除了工作有了自己管辖的那一摊，吕总女儿送货的事自然也是他的。 “东货场的事，又听你爸说什么了没有？” 赵紫成沉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没有，反正就是等呗，不可能那么快。” 吕欣欣说道。 “要是挣了钱，到时候好好请你吃一顿。” “怎么老是吃啊，就不能有点别的？” “你想要啥，可以随便提。” “真的？我提了你就能答应我？” “那肯定，你是大功臣。” 赵紫成笑着说道。 赵紫成发现，现在的吕欣欣比过去爱打扮了，留的虽然还是短发，但是那种烫过之后又剪短的，蓬松，自然，洋气。 “这找了男朋友就是不一样，比过去好看了。” 赵紫成打趣道。 “是吗？我过去不好看？” 吕欣欣侧着头问赵紫成。 “也好看，就是照着现在，差点意思。” “……” 吕欣欣没说话，但脸上的笑容有些得意。 赵紫成每次见完吕欣欣，都有一种轻松愉悦的感觉，心情也好，而且这种感觉，有时候会持续好几天。 可今天不行，赵紫成送完吕欣欣刚回办公室，王主任就告诉他，他母亲刚刚打电话找他，让他有时间回家一趟。 一听王主任的话，赵紫成的心立马提了起来。 郑琴很少给自己打电话，除非有事。 赵紫成没敢耽误，他去财务科和袁秀丽打了招呼，一下班就骑着自行车回了家。 院门从里面关着，赵紫成拍门，是郑琴来给他开的门。 “你怎么今天回来了？又不是星期天。” 郑琴说道。 “家里什么事？” 赵紫成没回郑琴的话，直接问道。 “……你等等。” 赵紫成把自行车搬进院子，刚要往里走，郑琴一把拽住他，小声说道。 “啥事？” “是你小妹妹，晓芳。” “晓芳咋了？” 赵紫成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前一阵是学校期末考试的时间。 有一天早上，郑琴还没起床就听见有人拍院门，看表才六点多，天刚亮。 “谁啊？” 郑琴起来去开门问道。 “阿姨。” 郑琴打开门，看见一个高个子，浓眉大眼的男孩子站在门外，看年龄和晓芳差不多。 男孩看见郑琴，笑着叫了一声。 “……你找谁？” 郑琴看眼前的男孩不认识，就问道。 “我找赵晓芳。” 男孩说道。 “你是谁？找她干什么？“ 郑琴狐疑地问道。 “我是她同学，找她有事。” “这一大早上的，你找她有什么事？” “阿姨，是很要紧的事。” “……”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不让进门好像说不过去，况且，郑琴也想知道，小女儿和眼前这个男孩子到底有什么样的瓜葛。 郑琴把男孩让进堂屋，自己去了西屋叫小女儿起床。 …… “吴军，你咋来了？” 赵晓芳只穿好了衣服，头发还披散着，从西屋刚出来，看见坐在堂屋里的男孩，就吃惊地说了一句。 “……我找你有事。” 吴军有些局促，笑着站起来说道。 “啥事？” “……” 吴军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郑琴，犹豫了一下。 “说啊！” 赵晓芳催促道。 “……那个，今天不是考代数吗？昨天晚上他们给了我一份卷子，就是今天考试的卷子，我抄了一份，你不是代数不行吗？你赶紧看看，还来得及。” 吴军说着，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两张卷子递给赵晓芳。 “谁给你的卷子？怎么会有卷子？不是区里统一出题吗？” 赵晓芳说道。 “不知道，反正你先看看……那个，我走了，阿姨，再见。” 吴军说完，飞快地从堂屋跑出去了。 “你妹妹那个学校，老师说，考试题是有人半夜砸开办公室的窗户偷的，这一次的考试成绩不作数，得重新考。” 郑琴站在影壁墙的后面对赵紫成说道。 “那怎么了？来找晓芳调查了？” 赵紫成问道。 “没有，就是那个叫吴军的孩子，他从哪来的卷子，是他偷的，还是和那些偷卷子的是一伙的？” “你管那闲事干什么？” 赵紫成皱起眉头说道，好像在埋怨郑琴为这点事把他叫回来，小题大做。 “怎么叫管闲事？你妹妹在学校里干什么了？那个叫吴军的，有了卷子，怎么不给别人送？大清早的来找你妹妹，是不是你妹妹早恋了？” “……你没问问晓芳？” 赵紫成问道。 “问了，什么都不承认，我就去问她班主任了……” “你去学校了？” 赵紫成吃了一惊。 “你妹妹什么都不说，我不去学校怎么办？” “老师咋说？” “老师就说找那个叫吴军的孩子谈谈。” “那你都办完了还叫我回来干什么？” 赵紫成埋怨道。 “这不是去学校，你妹妹知道了，闹脾气，不吃饭，也不复习，马上要重新考试，她这样，要是考不好，将来影响高三分快慢班，我现在说什么她都不听，你说说她。” 郑琴说道。 “……” 赵紫成没说话，他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支好，走进堂屋，郑琴跟在后面。 西屋的灯没开。 赵紫成走过去，试着推了推门，门里面的插销应该是插上了，推不动。 “晓芳，开门，是我。” 赵紫成敲敲门说道。 第71章 家传打老婆 赵紫成在西屋门口站了两分钟，才隔着门上的玻璃看见西屋的灯亮了。 随着走路的脚步声，赵紫成听见里面的插销哗啦一响，门开了。 赵晓芳蓬乱着头发站在西屋门口。 赵晓芳抬头看见郑琴站在赵紫成身后，立刻转身往回走。 赵紫成走进屋，郑琴也跟着进来了。 赵晓芳的单人床上，被子散乱着，赵晓芳坐在床边，低着头。 “咋了？有什么事也不能不吃饭。” 赵紫成站在赵晓芳对面说道。 “……” 赵晓芳低着头不说话，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你还委屈了，你才十六，孩子皮都没蜕，就学人家谈恋爱……” “我没有！” 赵晓芳突然抬头吼了一声，吓了郑琴一跳。 “你吼啥？没有那个孩子大早上来找你，他咋不去找别人？” “……” 赵晓芳不说话了。 “行了，你先出去，脾气都这么急，有话不会好好说？” 赵紫成嫌弃道。 “好好说也得听啊！” 郑琴皱着眉头说了一句，转身出去了。 “咋了？” 赵紫成在赵晓芳的旁边坐下，放缓了语气说道。 “咱妈去学校，和老师说我早恋，让老师给我调班，还去找我同学的家长……” 赵晓芳一边掉泪一边小声说道。 “咱妈真是！你谈恋爱了？” 赵紫成问道。 “没！” “谈就谈！在学校有个对你好的，不是挺好吗？” 赵紫成说道。 “真没有！” 赵晓芳抬头看着赵紫成，又说了一遍。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赶紧吃饭，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呢！” …… 赵紫成又劝了几句就走了，他觉得郑琴真是老了，就为这点事，打电话把自己叫回来。 “你妈找你干什么？” 赵紫成回到自己的小家，袁秀丽问他。 “没啥事。” 赵紫成说道。 “你妈不看孩子，咱俩整天忙得这样，有事不会去找你大妹，真是。” 袁秀丽嘟囔道。 “……” 赵紫成不说话。 岳母给看孩子，一家人还在那边吃饭，这让赵紫成在很多时候都觉得理亏，袁秀丽嘟囔，就听着，不吭声。 现在，赵紫成心里最大的事，就是东货场北面门面房的事。 赵紫成和袁秀丽借来的钱，都是答应给利息的，利息一天天累积，赵紫成的心理压力也一天比一天大。 都快两个月了，东货场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结婚之前，孩子在父母家，大部分都延续了父母的生活习惯，结婚之后，有了自己能做主的天地，每个人的不一样就渐渐显露出来。 父亲生病和自己结婚，赵紫成让钱难为狠了，现在又有了孩子，他更不想让孩子和他一样，处处被钱束缚。 赵家的大女儿赵晓梅，结婚之后和哥哥不一样，她看重自己在小家和婆家的地位，哪怕受到一丁点不平等的待遇，她也不愿意。 有时候，难免显得有些计较。 “你妈真偏心，每次回去，都是让我做饭。” 赵晓梅冲着邓震嘟囔。 “你做的好吃，我嫂子那个人，在娘家就没干过活，父母娇养起来的。” 邓震说道。 “谁不是父母娇养的？” “你？你家仨孩子，你是中间的，娇养谁也不可能娇养你。” 邓震笑着说道。 “谁说的？我们家仨孩子都一样。” 赵晓梅说道。 赵晓梅没说实话，她觉得那也是赖邓震。 按邓震的意思，自己在娘家干活多，到婆家也应该多干。 凭什么？ 邓震的朋友高辉，找了女朋友，准备过完春节结婚，让邓震星期天过去和他刷房子。 这个星期天，应该到邓震的父母那边去吃饭，可邓震不在家，赵晓梅也懒得去，就在家里织毛衣看电视。 电视台刚播完电视剧《霍元甲》，现在星期天连播，赵晓梅中间落下好几集，今天正好没事，就在家看了个痛快。 邓震回家的时候下午六点多，天都黑了，回到家看见赵晓梅还坐在沙发上，眼睛都看直了。 “几点了？有球赛。” 邓震一进门就去看墙上的挂钟，一边说一边走到电视机跟前把台换了。 “诶！你干什么？” 正看得高兴的赵晓梅立刻说道。 “有球赛，马上开始了。” 邓震调好台，一边说一边退到沙发边坐下，连身上的外套都没顾上脱。 “电视剧还没演完呢！” 赵晓梅说着，放下手里的毛活站起身，走到电视机旁边，又把台调回去了。 “你干啥？你都在家看了一天了，还没看够？该我看了！” 赵晓梅还没等坐回沙发，邓震又一边说一边走到电视机旁。 赵晓梅一看，她也回来了，两个人在电视机跟前，都把手放在了频道转换钮上。 “还有一集，我看完了你再看。” 赵晓梅说道。 “等你看完，球赛早就完事了！” 邓震的手在下面，他说着，就转动调节钮，赵晓梅的手使劲掰住，不让动。 “你起开！” 电视机的画面还是电视剧的画面，邓震有些着急，就说道。 “你起开！” 赵晓梅也不相让。 “你咋这么犟呢！” 邓震说着，用肩膀撞了赵晓梅一下，把她撞开，自己赶紧换台。 赵晓梅在家穿着拖鞋，被邓震一撞，身子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 “好你个邓震。你敢动手！” 赵晓梅说道。 “动什么手，就看会儿球赛，一会儿就完事了。” 邓震调好台，说着往沙发那里走，没想到，赵晓梅又冲过去，把台重新换回到电视剧。 “啧！你这个人！” 邓震一看，皱起眉头啧了一声，走到电视机前，和赵晓梅重新纠缠在一起。 这一次，是赵晓梅的手在下面，她紧紧抓住换频道的转扭不撒手。 赵晓梅和邓震，两人僵持着。 “这次让我先看，下次让着你！” 邓震忽然有些急了，他说着，伸手推了赵晓梅一把。 邓震家都是男孩，缺少关爱女孩的经验，又喝了酒，手上就没了轻重。 这一推，把赵晓梅推得后退了好几步，一只脚从鞋里滑脱，被茶几绊了一下，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赵晓梅被摔得屁股疼，脚也疼，她一下就急了。 打老婆，果然是家传！ 赵晓梅是个织毛活的巧手，她织的毛衣毛裤，平整好看，一件整衣很难找到一个线头的接口。 每个线团用完之后，赵晓梅都是把毛线捻开，把三股毛线剪掉两股，再把另一个线头剪掉一股，两根线捻到一起，不会有连接的痕迹。 赵晓梅织毛活，手边离不了剪刀。 现在，赵晓梅的剪刀就在茶几上放着，离她很近。 被摔疼了的赵晓梅，一把抄起剪刀，就冲了上去。 …… 第72章 首战必须赢 邓震看到赵晓梅摔倒了，也吓了一跳，他想去拉她，又觉得拉起来，肯定又来和自己抢台，就犹豫了一下，转过身调台。 台还没调好，邓震突然觉得自己的右肩膀狠狠地挨了一下。 邓震转过头，他看见赵晓梅手里拿着一把剪刀站在沙发旁边。 邓震看见，赵晓梅手里的剪刀顶部发红。 是血！ 邓震看看赵晓梅，又看看自己的肩膀，看了肩膀，又去看赵晓梅，好像是在努力构建这两者之间的联系。 邓震外面穿着一件夹棉的皮夹克，里面依次是毛衣，秋衣。 赵晓梅的剪刀穿透这厚厚的三层，插进了邓震的肩膀！ 又拔了出来。 “赵晓梅！你疯了！” 邓震看到自己的肩膀处，有一个破洞，终于回过神来，吼了一声。 “……” 赵晓梅好像也被吓到了，她变了脸色，一直退到墙角才停了下来。 “……你是不是有病？出血了！” 邓震摸了一下肩膀上的那个衣服破洞，手上染了血迹，他骂了一句。 邓震自己按住肩膀，刚要转身，沙发旁边的赵晓梅忽然把剪刀举了起来： “别过来！你要是敢过来，今天咱俩就死一个！” “赶紧拿条毛巾过来！” 邓震站住脚吼道。 “……” 赵晓梅愣了一下，才如梦方醒般跑到门口的脸盆架那里扯过一条毛巾给邓震送到跟前。 赵晓梅一手拿着毛巾给邓震堵伤口，另一只手还死死拿着那把剪刀。 “你是不是有精神病？” 邓震骂赵晓梅。 “……” 赵晓梅不吭声。 白色印花的毛巾一会儿功夫就被血浸湿了，赵晓梅有些害怕。 “……我和你去医院吧？” 赵晓梅小声说道。 赵晓梅担心被邻居看见笑话，就给邓震找了一件塑料厂发的劳保棉袄披在身上，两人从家里出来了。 赵晓梅和邓震的新房离淄城人民医院不远，赵晓梅骑着自行车，邓震坐在后面的座位上，没用多长时间，就到了。 “你这是怎么弄的？” 急诊科的医生帮邓震脱下衣服给他包扎，看伤口很深，就问他。 “……碰上坏人了。” 邓震犹豫了一下说道。 “需要我们帮你联系派出所吗？” “不用。” “确定不用？” “嗯，确定不用。” …… 医生和邓震说话，站在一旁的赵晓梅一声不吭。 “你是不是有精神病？要是有，你可早说！” 包扎完伤口，从医院往回走，邓震在车后座上说道。 “……” 赵晓梅使劲蹬着自行车，不说话。 “就你捅我这一剪子，要是没有精神病，就得蹲局子。” 可能看过医生，知道伤口并无大碍，邓震放下心来，就开始嘟囔。 “为看电视就动剪子，谁家老婆这个样？” …… 邓震嘟囔了一路，到了家，吃了亏的邓震还不解气。 “去！给我倒水洗脚，我胳膊不敢动。” “……” 赵晓梅还是不说话，去厨房倒了热水，把洗脚盆端到邓震跟前。 邓震坐在沙发上瞪着赵晓梅，赵晓梅蹲下身给他脱鞋脱袜子。 “你说你怎么那么狠！” 邓震看着老实了的赵晓梅，恨恨地蹬了一下她说道。 蹲着的赵晓梅一下失了重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 一直不说话的赵晓梅瞪起眼睛大声问道。 “我干什么？你让我流了这么多血，我蹬你一下怎么了？” “你活该！谁让你打我了？我爸我妈从小都没打过我，你凭什么？” 赵晓梅拉着脸说道。 “谁打你了？推你一下就叫打你？你怎么这么赖？” “下次你要再推我，我还扎你！” …… 赵晓梅虽然嘴上不服软，可看见邓震肩上包裹的纱布有血洇出来，心里知道自己有点过了。 早晨，邓震刚醒，就闻到一股葱花炝锅的香味，起来一看，就看见茶几上有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面条，面条上面有两个荷包蛋。 “过意不去了？” 邓震问赵晓梅。 “……嗯。” “我不用你给我做饭，只要你以后别再拿剪子扎我就行。” 邓震说道。 “……” 赵晓梅没憋住，一下笑了出来。 邓震吃完面条就走了，赵晓梅隔着窗户玻璃看着邓震的背影，心里好像有一些坚硬的东西在融化。 小年那天，邓震下班回来得晚，赵晓梅就自己先去婆家了。 等到邓震过来，一家人已经吃完了，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每天都这么晚吗？” 邓刚往旁边挪了挪，给弟弟让出一个位置说道。 “可不，等车太费功夫，等我攒够了钱，买了摩托车就不用这么晚了。” 邓震说着，在邓刚旁边坐了下来。 “摩托车可不便宜，让咱爸给你赞助点。” “哼。” 邓震和邓国梁几乎同时哼了一声。 赵晓梅起身去厨房给邓震热饭，刚走到门口，突然听见邓震哎哟了一声。 原来是邓刚笑着拍了一下邓震的肩膀，刚要说你哼啥，还没等说出口，就看见弟弟肩膀一歪，哎哟一声。 邓震的这声哎哟，惊动了屋里所有的人，尤其是张文秀，立刻问道：“咋了？” 邓国梁也把目光从电视上挪开，看向了自己的小儿子。 邓刚有些愕然：“怎么了？你肩膀咋了？” “……没，没咋。” 邓震慌忙说道。 “有啥事，说！” 邓国梁开口问道。 “……真没啥事，就是前几天，在路上碰上一个劫道的，拿着刀，不小心被他扎了一下。” 邓震说道。 “啊？” 张文秀第一时间从沙发上起来，走到邓震面前： “快，我看看。” “看啥，好了。” “好了你还哎哟，快，我看看。” 张文秀继续说道。 “真好了！” 嫂子抱着侄女在旁边，邓震不愿意脱衣服，就皱着眉头说道。 “你让妈看看，要不咱妈担心。” 邓刚说着，过去扯开邓震的衣领，看见了里面包裹得纱布。 “真好了。” 邓震说着，扭着身子摆脱邓刚，把衣领弄好。 “现在要过年了，外面的盗抢事件也多，年前尽量少到外面瞎逛游。” 邓刚说道。 “谁瞎逛游了？” 邓震回嘴。 “你碰上劫道的，你就老老实实站在那，让他扎你？你没长手？窝囊废！” 邓国梁嫌弃道。 第73章 好运1984 过完春节，邓震肩膀上的伤结痂了，有时候周围的皮肤会有些痒。 邓震发现，自从赵晓梅扎了自己一剪子，好像变得贤惠了，早上邓震赶班，她都是早早起床，把饭准备好。 因祸得福吧。 邓震站在镜子面前，观察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在心里想。 “……我有了。” 赵晓梅在邓震的身后站了一会儿，小声说道。 “有什么了？” 邓震没回头，随口问了一句。 “……” 赵晓梅没说话。 “……你是说，你有孩子了？” 回过神来的邓震猛地转身问道。 “嗯。” 赵晓梅嗯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是有了？” “去医院查的，这一阵白天老犯困，还恶心。” “你查的单子呢？我看看。” “在我包里。” 赵晓梅说着，往门口走，要去拿放在那里的包，邓震急忙拦住： “你到沙发上坐着，我去拿。” …… 赵晓梅的检查报告上，诊断结果写着：妊娠两个月。 邓震看着报告，高兴地笑了起来，可随即心里就一抖。 两个月，自己和赵晓梅抢台把她推倒的时候，孩子已经在赵晓梅的肚子里了。 …… 邓震越想越觉得后怕。 一九八四年，好像是赵家的幸运年，从春节刚过，赵家兄妹就感觉到了。 赵晓梅怀孕，运输公司的东货场改造，突然有了消息。 东货场的斜对面，隔着几百米的距离，有一个小学。 这次东货场改造的理由是，消除道路安全隐患，还有大货车对学校造成的噪音污染，在货场北面开门，让进出的大货车改道，远离学校。 消息一出，东货场北面，那些门口杂草丛生的门面房就多了不少来探听究竟的身影。 赵紫成在去年十一月份张罗买门面房，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个月。 这是在被秦大志抢走回城名额之后，赵紫成再一次感受到了权力的力量。 只不过，这一次，他是受益者。 赵紫成隔几天，下了班就会去东货场那边转一圈，看看那边的情况。 “这边的房子，现在多少钱？” 有时候，赵紫成装成对房子感兴趣的样子，向周围经营店面的老板打听行情。 “……听说是到了一百九了，谁知道，多少钱现在也没有卖的，谁傻？这时候卖！” 老板说道。 一百九，一平方就挣三十，四十多平方就一千多了。 赵紫成兴奋地在心里盘算。 当官的挣钱，真是太容易了！ “现在东货场那边的房子，涨到一百九了。” 赵紫成回家和袁秀丽说道。 “是吗？这才几天，涨得这么快？咱什么时候卖？” 袁秀丽一听，立刻问道。 “我听说，现在没有卖的，等等看看，肯定还涨。” 赵紫成说道。 …… 赵紫成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没有底，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没经验，害怕消息出了，价格冲上高点就该回落了。 赵紫成又等了几天，实在不踏实，就去了益民饲料厂找吕欣欣。 “你怎么来了？” 在饲料厂的门口，赵紫成等在门卫室的外面，吕欣欣一出厂门口就看见他了，笑着问道。 “出来给单位办事，路过，顺便看看你，好长时间没见了。” 赵紫成说道。 “……” 吕欣欣没说话，但脸红了。 “从过完年，就没见你送过货，是不是不好干？” 赵紫成关心地问道。 “没有，每年都这样，下个月就好了。” “需要送货就和你爸说，不用不好意思。” “我知道。” 吕欣欣点点头说道。 “……这么长时间没见，我请你吃饭吧，这都快到饭点了。” 赵紫成说道。 “吃什么？” 吕欣欣抬头看着赵紫成问道，脸上露出调皮的笑容。 “你想吃什么我请什么。” “这么大方？” “当然，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一直没谢你呢，东货场那边的房子快涨到二百了。” 赵紫成压低声音说道。 “那又怎么了？你又没卖，说不定过一阵又降下来了，还是等你卖了，钱拿到手再说吧。” “还是先请一个小的吧，我怕到时候攒得太大了我请不起。” 赵紫成开玩笑似地说道。 “……” 吕欣欣笑了。 “这家怎么样？” 赵紫成用下巴点了一下马路对面一家挂着酱大骨招牌的饭馆，问吕欣欣。 “挺好的。” 吕欣欣说道。 等赵紫成和吕欣欣走进饭馆，赵紫成才发现，这家饭馆不但小，而且卫生也一般，桌子和椅子，都有没擦干净的油垢。 吕欣欣穿着饲料厂的工作服，外面套着过年新买的呢外套。 赵紫成看见吕欣欣坐在那里，心里有些觉得委屈了她。 “你说价格会往下降吗？” 赵紫成拿过旁边的暖水瓶，就着一只碗，把两双筷子烫了一遍，递给吕欣欣问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问我妈，她什么时候卖，我妈说，一般情况，是出了消息涨一波，然后等动工的时候，还会再涨，有时候改造完成的时候，说不定还会涨。” “你妈挺有经验。” 赵紫成说道。 赵紫成话一出口，立马觉得有些不妥，好像是有所指似的，就又问了一句： “你妈打算什么时候卖？” “不知道……怎么也得再等等吧，怎么？你想现在就卖？” 吕欣欣问赵紫成。 “……不是，就是心里有些担心，担心价格往下降。” 赵紫成老老实实地说道。 “那，我妈什么时候卖，我告诉你一声。” “那就太谢谢了。” 赵紫成说道。 日子在赵紫成的忐忑不安中，一天一天过去了。 东货场的改造，是五月初开始的，货场北面的房价已经涨到三百二了。 赵紫成买的时候才一百六，价格翻番了。 “不行就卖了吧，太吓人了。” 袁秀丽催促赵紫成。 “……再等等。” 赵紫成犹豫着说道。 “再等，你就不怕等没了？” “……” 赵紫成不说话了。 价格暴涨，涨得赵紫成都失眠了，他比谁都想赶紧卖掉，真金白银的攥在手里才让踏实，可吕欣欣一直劝他再等等。 “我妈，还有那几个领导家里买的，都没卖呢，你着什么急，再等等。” 每次赵紫成问吕欣欣，吕欣欣都劝他等。 第74章 往日重现 七月份，东货场的改造完成，南门封闭，所有的运输车辆都从北门进出，旁边的门面房价格突破四百。 “卖！” 一天，吕欣欣打电话到办公室找赵紫成，只说了一个字：卖。 赵紫成早就快绷不住了，听了吕欣欣的电话，当天下午下了班，就去了东货场的房子那边。 东货场北门，已经是一番热闹的景象了，开饭馆的店面一家连着一家，现在不光门面房的价格飞涨，租金也随着水涨船高，以前无人问津的房子，现在成了香饽饽，有不少专门倒腾房子吃这碗饭的人，整天在这里转悠，等着接手那些还锁着门的房子。 赵紫成跑了几天，不敢多等，就以四百零五的价格卖出了。 这一笔，历时大半年，赵紫成挣了一万一千多块钱。 刨除给亲戚们的利息，剩下整一万。 “想不到，咱也成了万元户了。” 袁秀丽看着桌子上摆的一摞一摞的钞票，笑着说道。 “你整天在单位数公家的钱，你也感受感受数自己家的钱什么感觉？” 赵紫成揶揄袁秀丽。 “明天，我就去银行存上，存个五年定期，到时候利息也不少。” “……这些钱，你打算都留下？” 赵紫成问道。 “你啥意思？不都留下还给谁？” 袁秀丽疑惑地问道。 “你就不想想，这些钱是怎么来的？没有吕总女儿给的消息，你上哪儿去挣这些钱？” “你的意思是给她点？” 袁秀丽问道。 “你要是还想有下一回，必须给。” “给多少？” “……怎么也得一千吧？” 赵紫成想了一下说道。 “这么多？” 袁秀丽有些心疼，说道。 “给少了和不给一个结果，都是没有下回。” 赵紫成说道。 …… 赵紫成把袁秀丽给的一千块钱，拿出二百，揣在兜里，回家给了郑琴。 “我不要，你现在拉扯孩子，正是用钱的时候，你自己留着。” 郑琴说道。 “给你你就拿着，怎么这么啰嗦！” 赵紫成皱着眉头说道。 赵紫成和袁秀丽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好像是缺了一些情感上的东西，结婚之后，特别是有了孩子之后，袁秀丽呆板自私的性格，更是没有补上的可能。 买门面房这么大的事情，全家总动员，袁秀丽对自己的亲爹亲妈，也是只算清了利息。 干财务干习惯了吧，一板一眼，却少了人味。 这是赵紫成对袁秀丽在自己心里的评价。 投入多少，产出多少，袁秀丽算得精准，和银行的利息相比，只是多凑了一个整数。 对没有出钱，只出了一个名字的郑琴，袁秀丽连提都没提。 哪怕，袁秀丽给自己的婆婆十块钱，赵紫成都会对她另眼相看。 可惜，没有。 所以，赵紫成给郑琴的二百块钱，也不用和袁秀丽商量，顶着吕总女儿的名义就要出来了。 赵紫成觉得，吕欣欣那边，八百一千没什么区别，说不定，这八百她都不要。 “给我钱干什么？” 果然，赵紫成把那八百块钱递给吕欣欣，吕欣欣立刻说道。 “嫌少？” 赵紫成笑着问道。 “不是。” “不是就拿着。” 赵紫成把钱塞给吕欣欣，吕欣欣马上又塞了回来。 “我真的不要。” “我说过，卖了房子好好感谢你。” “你可没说要给我钱。” “那你想要什么？” 赵紫成问道。 “那我得好好想想。” 吕欣欣坐在面包车的副驾驶座位上，歪着头看着赵紫成说道。 “我可就这八百，多了我可没有。” 赵紫成笑着说道。 “你怕了？ “我怕什么！说吧，要什么？“ “……我，我想让你再陪我逛一次省城的公园。” 吕欣欣犹豫了一会儿，好像鼓足了勇气才说道。 “……” 赵紫成开着车，眼睛看着前面，没说话。 那一次，在省城公园的林荫道上，和吕欣欣手挽着手漫步，不要说吕欣欣，就是在赵紫成的心里，也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人性自私，自己觉得美好的东西，在别人看来，不一定美好，说不定就是乱搞男女关系，耍流氓。 “算了，我说着玩的。” 几分钟之后，看赵紫成一直不说话，吕欣欣打破沉默说道。 “去就去，不就是去趟省城嘛！” 吕欣欣的体谅退缩激发了赵紫成男性的保护欲，他爽快地说道。 “真的？” 吕欣欣惊喜地转过头来，看着赵紫成问道。 “真的，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赵紫成说道。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在沉默的那几分钟里，赵紫成已经估算出这件事的可行性。 好像并不难。 在省城学习了半年，随便说个理由，比如什么表格需要回去盖章，只要不是星期天，这个理由就非常正当，袁秀丽不会怀疑，有了孩子之后，袁秀丽每天上班下班，家和单位两点一线，其他的，基本不过脑子。 单位这边，只要早上来点个卯，然后和王主任说家里有事，一天不回来都没有问题，平时赵紫成在外面给单位办事情，就经常一天不见人影，王主任不会给他考勤记事假。 …… 坐在面包车里的赵紫成和吕欣欣，又都不说话了，可这一次，两人的脸上都挂满了笑容。 这是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可也是一个很浪漫的想法。 从各自的身份中暂时抽离，这样的诱惑，对于彼此都有好感的赵紫成和吕欣欣，很难抵挡。 尤其是吕欣欣，如果说，赵紫成第一吸引她的是外貌，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赵紫成的照顾和体贴，越来越让她无法自拔。 为了避人耳目，赵紫成和吕欣欣没有一起去坐车，而是分开走，约定中午在省城公园的林荫道见面。 吕欣欣先到的，她坐在林荫道旁边的长椅上，远远看见赵紫成急匆匆的赶来，她忍不住红了眼睛。 仿佛是往日的重现。 还是夏天，吕欣欣穿的还是去年那条深色的印花连衣裙。 吕欣欣挽着赵紫成的胳膊，默默在林荫道上慢慢地走着。 可是，和去年比较，还是有一些不一样。 去年，更多的是甜蜜温馨，今年，知道这样的时刻很难有机会再次复制，就平添了不少伤感。 “……怎么了？” 走了一会儿，吕欣欣把脸贴在了赵紫成的胳膊上，很快，赵紫成就觉出了不对劲，连忙问道。 “没怎么。” 吕欣欣哭了，她囔着鼻子小声说道。 “唉。” 赵紫成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我今天不想回去了。” 吕欣欣忽然说道。 第75章 我不是处女 “不回去还行？” 赵紫成吓了一跳，立刻站住脚说道。 “……我就是想让你记住我。” 吕欣欣的手拉着赵紫成的一只胳膊，垂着眼皮说道。 “这是胡闹，一会儿咱们去吃饭，然后逛逛商店，看看给你买几件衣服就回去了。” 赵紫成说道。 作为一个结了婚的男人，这点理智，赵紫成还是有的。 喜欢和暧昧不犯法，发生关系可是连想都不敢想。 “你看不上我？” 吕欣欣抬起头来，看着赵紫成问道。 “不是。” “那是什么？” “你知道，你还没结婚，还是个小姑娘……” “我不是处女了。” 吕欣欣不等赵紫成说完，就打断他说道。 “……”这倒是让赵紫成有些意外，他愣了一下，才说道：“那也不行。” “在省城，没人知道。” 吕欣欣执着地说道。 吕欣欣的这份执着，和欲望没有什么关系，她只是想做赵紫成特别的，无可替代的女人。 “怎么会没人知道？住旅馆都要拿介绍信。” “招待所要，现在很多旅馆都不要了。” 吕欣欣说道。 “……” 赵紫成没说话。 吕欣欣似乎是对旅馆不陌生，又说自己不是处女，这让赵紫成心里五味杂陈。 在赵紫成眼里，吕欣欣活泼开朗，完全就是一个小姑娘的样子，没想到会是这样。 自己进修前，吕欣欣还没有男朋友，这才多长时间，都发生关系了。 赵紫成心里有一些失落，但是另一种情绪又慢慢升起。 洁白的雪地上，谁踏上第一个脚印都会觉得是亵渎，可是，既然已经有了脚印，多个少个就没有那么要紧了。 赵紫成和吕欣欣在饭馆吃饭的时候，赵紫成的心里还在挣扎。 这种事，搞不好就身败名裂前途尽毁。 可看吕欣欣的样子，好像已经打定了主意。 赵紫成不想得罪吕欣欣，他对吕欣欣也有些喜欢。 吕欣欣还这么主动。 可自己是结了婚的。 …… 赵紫成的心里乱作一团，吕欣欣坐在赵紫成的对面，却目光坚定。 七月的中午，有些热，吕欣欣圆圆的脸蛋浮起红晕，她穿的深色连衣裙显得她皮肤很白，裸露的胳膊像是家里过年熬的肉冻，白，而且富有弹性。 …… 从饭馆出来，赵紫成还是没拿定主意。 “……回去吧。” 赵紫成小声说道。 “我不！” 吕欣欣坚决地说道，像一个执拗的孩子。 “……” 赵紫成没说话，他低着头往前走，吕欣欣跟在后面。 公园附近，赵紫成不是很熟悉，吕欣欣更是只跟着赵紫成来过两次，两个人纯粹是顺着路边，漫无目的地走着。 “我累了。” 吕欣欣忽然说道。 “……” 赵紫成站住脚，转头看着吕欣欣，没说话。 “我去订旅馆，不用你出面。” 吕欣欣说道。 在中午的大太阳底下只走了一会儿，吕欣欣的脸好像晒得更红了。 “……还是回去吧，又没有结婚证，查到就完了。” 赵紫成还是在犹豫，可他没发现，自己已经在考虑细节了。 “不会，白天谁查？你放心。” “……” “你在这等着。” 吕欣欣说完，不等赵紫成说话，就立刻转身跑过马路，去了对面。 赵紫成的目光追随着吕欣欣，他发现对面有一家挂着招牌的旅馆。 这家旅馆看起来不大，三层的小楼，楼体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旅馆的大门敞着，服务台正对着门口，赵紫成看见吕欣欣走进去，站在服务台那里和里面的人说话。 赵紫成突然紧张起来，他往前走了几十米，在一个小卖部买了一盒烟，又要了一个打火机，走到一旁，给自己点上一根。 赵紫成不会抽烟，可这时候，他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抽支烟或许能缓解心里的紧张。 赵紫成一边抽一边不时的偷眼看对面旅馆里的情况，他发现吕欣欣已经不在那里了，只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妈，在门口往墙上挂还在滴水的拖把。 赵紫成一根烟磕磕绊绊的抽完，才看见吕欣欣从旅馆的门口出来，她脸上挂着笑容，一溜小跑的过了马路。 “好了。” 吕欣欣在赵紫成跟前停住，笑着说道。 “……没要介绍信？” 赵紫成问道。 “没要，连问都没问，可能看我不像坏人吧。” “……” 赵紫成没说话，说实话，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203，上二楼左拐。” “嗯……咱们再走走。” 赵紫成嗯了一声说道，转身离开了旅馆对面的位置。 “一会儿我先进去，你待会儿就说找人……要不你买个西瓜拿着，这样看起来更像。” 吕欣欣看起来有些兴奋，她走在赵紫成的旁边说道。 “……嗯。” 赵紫成转头看了吕欣欣一眼，嗯了一声。 …… 赵紫成和吕欣欣谁都没有再说话，走到路口，两人对视了一眼，转头往回走。 “……我进去了。” 快走到旅馆门口了，吕欣欣小声说道。 “嗯，我一会儿就去。” 赵紫成说道。 赵紫成看见吕欣欣消失在旅馆门口，才转身往回走，刚才在路口，赵紫成看见有一个卖西瓜的三轮车。 …… 买好了西瓜，赵紫成站在路边又抽了一根烟，这才用手抱着那个西瓜走进了旅馆。 “你干啥的？” 服务台后面的一个女的，看见赵紫成抱着一个西瓜，招呼都不打就往里走，叫住他说道。 “……我，我找我妹妹，她住这。” 赵紫成说出早就想好的说辞。 “住哪个房间？” “203。” “203？刚来的？” “是啊。” “嗯。” 女服务员嗯了一声，意思是可以进去了。 赵紫成上了二楼，刚走到203房间的门口，早在门里面等着的吕欣欣就打开了门。 旅馆的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桌子，临街的窗户开着，能清晰地听见外面马路上汽车驶过的声音。 “楼下的服务员问你了吗？” 吕欣欣问赵紫成。 “问了。” “你怎么说的？” “我说，找我妹妹。” “……我才不要当你妹妹。” 吕欣欣小声说道。 “……你吃西瓜吗？” 赵紫成没话找话地问道。 “不吃……你放下吧，还抱着干什么？” 吕欣欣看赵紫成还抱着西瓜说道。 “嗯。” 赵紫成嗯了一声，走过去把西瓜放在了桌子上。 “小心别掉下来。” 西瓜在桌子上一骨碌，吕欣欣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说道。 …… 赵紫成和吕欣欣在桌子和床中间的狭小空间里，面对面了。 俩人面对面站着，刚刚还说笑的两个人，突然好像有些拘束。 “……抱着我。” 吕欣欣红着脸说道。 “……” 赵紫成没说话，他伸出两只手，一下子把吕欣欣搂在了怀里。 第76章 小女人的诱惑 吕欣欣靠在赵紫成的怀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得偿所愿的一声叹息。 “怎么了？” 赵紫成在吕欣欣耳边小声问道。 “没怎么……就像做梦一样。” 吕欣欣在赵紫成的怀里说道。 “我去拉上窗帘。” 赵紫成说着，松开吕欣欣走到窗户跟前，把窗帘拉上了。 “我不能在这待太长时间。” 赵紫成小声说道。 “……” 吕欣欣没说话，她站在那里看着赵紫成，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床。 …… 赵紫成看见吕欣欣把一只手背到身后，轻轻一拉，身上的裙子就松脱了。 见过两次吕欣欣穿这条裙子，赵紫成都没有注意到，裙子背后还有拉链。 吕欣欣脸色绯红，她自己脱下裙子，只剩下胸罩和内裤，躺在了床上。 …… 直到这时，赵紫成才发现，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要发生点什么，就是为此，才奔赴而来。 袁秀丽是赵紫成的第一个女人，身高一米七，大骨架。 和袁秀丽在床上，赵紫成有一种势均力敌的感觉，不像吕欣欣，身材娇小，却丰满无比。 …… 吕欣欣带给赵紫成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好像是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的孩子，那种幸福，无以言表。 汗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赵紫成和吕欣欣紧紧相拥，恨不能勒进对方的身体里去。 …… “疼。” 热潮退去，吕欣欣说了第一句话，只有一个字。 “……” 赵紫成翻身起来，看见床上一抹刺眼的红色，头嗡的一声。 “……怎么回事？你，你不是说你……” 赵紫成问道，变了脸色。 “我就是想让你记住我。” 吕欣欣坐起身说道。 “胡闹！你……你以后怎么办？” 被吓到的赵紫成一边说一边快速起身穿衣服。 “以后我就等着你，你离婚，我就和你结婚，你不离婚，我就一直等着。” “……你快起来穿衣服。” 赵紫成对吕欣欣说道。 赵紫成知道，麻烦了。 要是知道吕欣欣还是个姑娘身子，赵紫成大概率不会碰她。 好归好，可一旦有了关系，就有了麻烦。 给女孩婆破了身子，麻烦更大。 何况自己还是个结了婚的男人。 …… 赵紫成很慌乱，可再慌乱，他也知道，两个人穿上衣服说话，要比光着身子安全。 看吕欣欣穿好衣服，赵紫成过去，把窗帘重新拉开了。 “你要干什么？” 吕欣欣看赵紫成去扯床上的床单，连忙问道。 “我去弄干净。” “我来。” 吕欣欣说着，上来抢赵紫成手里的床单。 “你歇着。” 赵紫成说道。 “不用，我不要你干这种事情。” 吕欣欣说道。 “……你怎么这么傻？” “我就是想给你。” 吕欣欣看着赵紫成说道。 …… 赵紫成从旅馆出来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 一楼管着登记的女服务员，听见有人从楼上下来，抬头看了一眼赵紫成，又低下头继续看手里的杂志。 赵紫成走出旅馆的大门，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看见吕欣欣正站在窗口看着他。 赵紫成冲着吕欣欣摆了摆手，就转身离开了。 走过马路，赵紫成回头，看见吕欣欣还在那里。 赵紫成不知道吕欣欣现在一个人在那个房间里是什么感觉，他很想留下来多陪她一会儿，可他不敢。 担心有人上去检查是一方面，从省城到淄城，还有很远的距离，再晚就怕赶不上车了。 再说，回去得太晚，怎么解释，和袁秀丽说是来盖章的。 反正他必须要走。 “你怎么办？” 床单最后还是被吕欣欣拿走了，她把床单卷起来藏在身后，赵紫成问她。 “我明天就回去了。” 吕欣欣说道。 “我不是说这个。” “……这有什么，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做主，想给谁就给谁。” “你爸知道，能杀了我。”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 吕欣欣反问赵紫成。 “……” 赵紫成没说话。 “你放心，不会怎么样，是我自己愿意的。” 吕欣欣安慰赵紫成。 “……我给你留点钱，你明天还要坐车。” 赵紫成说着，伸手从口袋里掏钱。 要给吕欣欣的八百块钱还在赵紫成的口袋里放着，他本来想，吕欣欣如果不要，就给她买几件衣服。 “你别，你要是给我钱，我才要杀你。” 吕欣欣说着，笑了起来。 赵紫成在回淄城的长途车上，一直在牵挂着独自留在省城的吕欣欣，车到淄城，赵紫成回家，走到运输公司的家属院门口，赵紫成才想起了袁秀丽。 到了这时候，赵紫成才觉得有些心虚。 晚上七点半，这个时间，岳母家已经吃过饭了。 岳母家的灯亮着，能听见袁秀丽和岳父岳母说话的声音，赵紫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回自己小家了。 赵紫成不怵头袁秀丽，可他怵头老丈人袁长林。 都是男人，刚刚在外面做了那样的事，赵紫成害怕露出什么破绽，被袁长林看出来。 赵紫成进门就躺在了床上，他想了一会儿吕欣欣，不知道这时候她在干什么，现在想，完全没有必要把吕欣欣一个人扔在省城。 吕欣欣担心订了房间又退，显得不正常，走了谁都不认识，管它正常不正常呢！ 赵紫成很累，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你回来了？我还在那边等你？怎么这时候睡觉？” 赵紫成不知道睡了多久，被抱着孩子回来的袁秀丽吵醒了。 “……” 赵紫成睁开眼，有些懵，没说话。 “几点回来的？吃饭了没？我妈还给你留着饭。” 看赵紫成不说话，袁秀丽继续说道。 “……有点晕车，就没过去。” 赵紫成说道。 “怎么会晕车？你原来不是不晕车吗？” “谁知道，来，小瑞，找爸爸。” 赵紫成在床上坐起来，招呼儿子。 “你是去那边吃，还是我去给你拿过来？” 袁秀丽把儿子交到赵紫成手里问道。 “算了，煮点面条吧，别麻烦了。” 赵紫成说道。 袁秀丽转身到外面的小厨房去煮面条，看着穿着碎花人造棉裙子的袁秀丽，赵紫成再一次想起了吕欣欣。 晚上，赵紫成迷迷糊糊刚要睡着，袁秀丽轻轻靠到他身边： “今天星期四了。” 袁秀丽小声说道。 第77章 交公粮 男女之间的那点事，是亘古不变的麻烦。 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第一次，是这段关系的极值，以后，依次递减，而女人正好相反，从最初的生疏和不适，到心里产生依赖，再反应到身体上面，性爱的感觉是越来越好。 袁秀丽和赵紫成就是如此。 所以，就不得不硬性规定，每周两次，必须完成，而且上不封顶。 “……今天晕车，不行，明天吧。” 面对袁秀丽的缠绕，赵紫成推脱道。 “明天就是星期五了，这周一次都没有，你能完成吗？” 袁秀丽说道。 “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 袁秀丽翻过身搂着儿子继续睡觉了，听着袁秀丽均匀的呼吸声，赵紫成松了一口气。 按说，赵紫成才二十来岁，正是生猛的时候，可是，赵紫成在很多时候就是对袁秀丽提不起兴趣。 从怀孕的禁忌，到坐月子满屋的怪味，再到照顾孩子和上班的忙碌，尤其是袁秀丽生完孩子，体型庞大了一圈，有时候，赵紫成都感觉袁秀丽比自己还要雄壮。 谁会对这样一个女人，产生那样的想法。 除非是饿极了。 每周两次，勉强可以。 就像到饭点吃饭一样，满足基本需求。 吕欣欣就完全不一样。 赵紫成转了个身，背对着袁秀丽，又想起了中午和吕欣欣在一起的时候。 …… 赵紫成的脑子里想什么是他的自由，可回到现实中，他坐在办公室里，听见隔壁的总经理室的门有钥匙转动的声音，心紧缩成了一团。 吕文成来了。 “昨天怎么样？家里的事都忙完了？” 看办公室的人都出去了，王主任过来关心地问赵紫成。 “忙，忙完了，我母亲那边有点事。” 赵紫成慌忙说道。 “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就说一声。” “哎，哎……谢谢王主任。” “……你这进修完了，转干的事有时间我跟吕总提一提，你这阵工作上要加把劲，别出什么差错，再有，尽量别请假，这屋里的人都看着呢，关键时候。” “嗯，我知道。” 赵紫成慌忙说道。 虽然答应了王主任，可赵紫成心里还是惦记着吕欣欣，下午一上班，就从办公室溜出来了。 赵紫成去益民饲料厂找吕欣欣，门卫打电话到销售科，对方说，吕欣欣请假了，没来。 赵紫成算着时间，吕欣欣起床坐车，这个时间应该早就回来了，怎么会请假呢？是不是回家了？ 还是有别的事？ 赵紫成心里七上八下，可晚上袁秀丽又来找他交公粮。 …… “咋回事？” 赵紫成中途就颓废了，袁秀丽发现异常，推开他说道。 “……可能这一阵班上的事太多了。” 被推到一边的赵紫成小声说道。 “那这次不算，真是！” 袁秀丽抱怨道。 袁秀丽不知道，从没有过这种情况的丈夫，是因为心里在想着别的女人。 开始是把袁秀丽想象成吕欣欣，可后来，对吕欣欣的担心占了上风。 …… 第二天一上班，赵紫成和王主任说，要到饭店去拿吕总招待的发票，就从办公室出来了。 赵紫成从运输公司出来，就直奔益民饲料厂。 这一次，吕欣欣在。 “没什么事吧？你昨天怎么没上班？” 一见吕欣欣，赵紫成就问道。 “没事，请了假了，就没来。” 吕欣欣看赵紫成着急地样子，心里有些小得意，笑着说道。 “也不说一声，让我担心了一天。” 赵紫成埋怨道。 “我上哪儿和你说？去你家还是去单位？” “……” 赵紫成不说话了。 原来的吕欣欣挺善解人意的，现在说话却有些咄咄逼人，男女之间有了床上的关系，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没事，能有什么事？你就是瞎担心。” 吕欣欣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立即找补道。 “没事我就回去了，现在班上挺忙。” 赵紫成看着吕欣欣说道。 “嗯，回去吧。” “……那，那里也没事吧？” 赵紫成转身要走，又回过头来小声问了一句。 “哪里……”吕欣欣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就红了脸，小声说道：“没事，好了。” “……” 见到吕欣欣，又听她这样说，赵紫成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一些。 赵紫成回到单位，刚进办公室，意外地发现郑琴坐在办公室，顿时心里一沉。 “妈，你怎么在这？” 赵紫成慌忙问道。 “阿姨说找你有事，就让她进来等了。” 还没等郑琴说话，旁边一个女同事就说道。 “哦，谢谢啊。” 赵紫成笑着道了谢，领着郑琴从办公室出来了。 “你怎么来这了？又咋了？” 在运输公司的院子里，赵紫成皱着眉头问郑琴。 “有事。” “有事你不会去家里，来单位干什么？” “去家里，是去你家，还是去丈母娘家？” 郑琴看儿子埋怨她来单位，也不高兴了，怼道。 “……快说，啥事？” 赵紫成意识到自己说话态度不好，就转开话题问道。 “昨天下午，有两个人去家里了。” 郑琴小声说道。 “干啥的？” “……说是区里组织部的。” 郑琴压低声音说道。 “区里组织部？他们找你干啥？” 赵紫成一听，也有些留心了，立刻问道。 “说来调查前些年我和你爸写的那封申诉信的事。” “……不会是骗子吧？这都多少年了？” “那俩人说，申诉信被人压下了，现在，那人出事，把这件事带出来，这才知道，还说，这事一定会调查清楚。” “这是好事……那人家说让等着了，你还来找我干啥？还找到单位来。” “我不就是想问问你，咱需不需要找人去打听打听，到底是啥情况，好不容易有信，别再又扔下了。” “找谁问？” 赵紫成问郑琴。 “我也不知道，这不是来找你商量吗？” “找我商量有什么用？我又不认识上面的人……诶，找齐叔去问问怎么样？” “你齐叔是外人……我寻思着，是不是找你大妹妹的公公去打听打听？” 郑琴说道。 “行啊，你既然想好了，你直接去找晓梅不就行了，来找我有什么用？” “你不是老大吗？家里有事不得找你商量？” “你现在知道我是老大了？晓梅结婚你给她买冰箱的时候怎么不找我商量？” 赵紫成旧事重提，埋怨道。 “那冰箱是你大妹自己出的钱，我和你商量什么？” “算！算！别说了，以后有事去家里，别来单位。” 赵紫成说道。 “我不是寻思这种事在你丈母娘家说不方便吗？不过，你们那个王主任挺客气，直夸你。” 郑琴说道。 “你和王主任说什么了？” 赵紫成害怕去省城撒的谎被戳穿，立刻问道。 “没说啥，就夸了你几句就出去了，说是和领导出去有事。” “哦。” “真的，我没想到你来办公室才不长时间，你领导对你评价这么高，光说你出色。” “那是！你儿子什么时候不出色？” 放下心来的赵紫成有些得意地说道。 第78章 结了婚的女儿 郑琴脾气急，她请了一上午的假，能干两样事，她就不会干一样。 郑琴从运输公司出来，直接去了淄城税务局，去找自己的大女儿赵晓梅。 赵晓梅对母亲的到来，不像赵紫成那么反感，她现在是孕后期，工作量都减少了，没那么忙。 但是，郑琴还是拉着赵晓梅到了办公室的外面，找了僻静的角落说话。 “你看能不能让你公公去打听打听，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有点消息，别再又扔下了。” 郑琴把区委组织部的人到家里的事和大女儿说完了，又说道。 “打听什么？” 赵晓梅问道。 “打听什么？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来问，是谁把信扣下了？还有当年为什么让我去农村？是不是一个人办的，咱都得知道。” 郑琴看着有些不关痛痒的大女儿说道。 “……我公公都退休了，整天在家看电视，连门都不出，你让他上哪儿打听？” 赵晓梅推脱道。 “那找谁打听？” 郑琴看大女儿态度，有些不高兴地问道。 “人家让你等着，你等着不就是了？” “等？我都等这么多年了，到现在还在干临时工，是谁把我害成这样我都不知道，就两个人来说一句，我就再等，要等到什么时候？” 郑琴瞪着大女儿说道。 “……那行，等有时间我和我公公说说。” 赵晓梅看郑琴生气了，这才答应下来。 “你姐在那种单位，都养成一些什么毛病？拿腔拿调的，就和求着她一样！” 郑琴回到家，冲着在家写作业的小女儿说道。 “……” 赵晓芳抬起头看看郑琴，不说话。 赵晓芳自从放了暑假，就负责在家做饭，郑琴到家的时候快下午一点了，吃过饭又到了上班的时候。 郑琴走出院门，把院门从外面锁上才走。 郑琴都习惯了，现在只要小女儿自己在家，她就锁门。 “你一个人在家不安全，锁上保险。” 郑琴这样和小女儿说。 赵晓芳只听着，不吭声。 自从上次那个叫吴军的男孩子来家里给小女儿送卷子，郑琴就留了心。 放了暑假，万一那个孩子再来，家里只有小女儿一个人…… 小女儿和大女儿不一样，晓芳老实，不急了不会和大人顶嘴，大女儿不行，不高兴了就甩脸子。 郑琴下午在酱菜厂干活的时候，心里还在生大女儿的气，而这时候的赵晓梅却在办公室吃着一袋洗好的杨梅，跟没事人一样。 这杨梅是邓国梁原来在农业局的秘书送来的。 原来的秘书，现在已经是局办公室的主任了，这次去南方出差，知道老局长家里的儿媳妇怀孕，特意买了一些南方的杨梅送了过来。 “酸儿辣女。” 因为大儿子邓刚生的是女儿，张文秀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赵晓梅的身上，她把杨梅都给了赵晓梅，家里一颗都没留。 “哼。” 邓国梁尽管对此很鄙视，可就哼了一声，没说别的。 曾经在娘家毫不受重视的赵晓梅，现在在邓家，是重点保护的对象。 赵晓梅周末和邓震去婆家的时候，和公婆说了母亲郑琴的事。 “……你妈当时为什么不去找组织部反映？” 邓国梁听完，有些疑惑地问道。 “听我妈说，当时去了，管事的人这推那推的，最后就不了了之了，后来写了一封申诉信，也没有回音，我爸又生病，顾不上，从那就放下了。” “你妈当时那个级别，现在干临时工，真的是……” 邓国梁说了一半，没有再说下去。 “我妈这个人脾气急，人家说等着，她沉不住气。” 赵晓梅说道。 “等我找人问问，现在既然有人管了，肯定是当年的事被翻出来了，我有了消息，就告诉你。” 邓国梁说道。 “谢谢爸。” 赵晓梅笑着谢道。 “你对这个儿媳妇，比你亲儿子都上心。” 赵晓梅和邓震走了之后，张文秀对邓国梁说道。 “那是！小赵一进门就给咱俩织了毛衣毛裤，就冲这点，也比儿子强？再说，亲家五十多了，还干临时工，不容易，能帮上忙就帮，问问情况，又不是走后门。” 邓国梁说道。 邓国梁的办事效率很高，没几天就把情况问清楚了，害怕大热天赵晓梅挺着孕肚来回不方便，老两口特意晚上吃过晚饭过来，告诉了她。 原来，是当年区里一位领导的亲戚，在下放名单里面，领导找到当时管此事的组织部长，让他帮忙，把亲戚留在城里，组织部长就用在家养病的郑琴填了这个缺。 “现在，这个组织部长因为别的事让人告了，把你妈的事扯了出来，你妈当年写的信转到区里，也是这个人扣下的，现在既然这样，就让你妈沉住气等着，肯定会有个结果。” 邓国梁对赵晓梅说道。 现在赵晓梅七个多月的孕肚，邓震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到了周日下午，邓震才和赵晓梅回了娘家。 “……” 郑琴听完就哭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止都止不住。 “沉住气等着吧，别再着急了。” 赵晓梅劝道。 “……等你上班，给你哥打个电话说一声，让他也放心。” 郑琴嘱咐大女儿。 郑琴越来越把儿子当成依靠，什么事情都要和他商量，都要让他知道，可是，赵紫成事情多，有工作，有老婆孩子，现在又有了吕欣欣。 从省城回来之后，赵紫成到饲料厂找过一次吕欣欣，从那之后，有一周的时间，俩人没见过面，也没联系。 周一上午刚上班，王主任让赵紫成先去帮吕欣欣送一趟货。 可还没等赵紫成出门，他就接到了大妹赵晓梅的电话。 “是这样啊！这得补给咱妈这些年的损失！” 赵紫成听完赵晓梅的话，立刻说道。 郑琴下放的事，赵家的人一直认为是安排不妥当，没有想到是被拿来替换了别人，这事情可就大了，对方不但要处理，郑琴这边补齐这些年的工资是最起码的。 赵紫成是这么认为的。 “不知道，人家让等着。” 赵晓梅在电话里说道。 “就这么干等着还行？你让你公公去问问，要是需要打点咱别耽误了。” “这不是刚问了吗？还问什么？我公公退休好几年了，别的他也打听不出来了。” 赵晓梅有些没好气地说道。 母亲以后的生活有着落，赵晓梅也高兴，可她听不惯赵紫成颐指气使的语气，原来没结婚的时候还好点，现在是越来越厉害了。 “……那，有什么情况，随时说着点。” 赵紫成听出大妹的不高兴，含糊地说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第79章 钱的味道 放下电话的赵紫成，立刻就出门了。 谁的事情都能耽误，唯独吕欣欣的事情不能耽误。 赵紫成到的时候，吕欣欣已经等在饲料厂的门口了，看见赵紫成从面包车上下来，两人都红了脸。 “……班上有点事耽误了一会儿。” 赵紫成走过去对吕欣欣笑着说道。 “不晚。” 吕欣欣好像有些不自在，她低下头小声说了一句。 “你都开好单子了？” “开好了。” “上车。” 赵紫成招呼吕欣欣上车，吕欣欣和门卫室的人打好招呼，坐上了赵紫成面包车的副驾驶。 “这么长时间不送货，是不是净做大业务了？” 赵紫成坐在驾驶位上，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笑着对吕欣欣说道。 “哪有。” 吕欣欣小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地转过头看向车窗外面。 “……” 赵紫成笑着看了吕欣欣一眼，系好安全带，把面包车开进了饲料厂的大门。 益民饲料厂的仓库在厂区的后面，赵紫成把车开到仓库门前，吕欣欣下车给库管员递出货单签字，赵紫成站在一旁。 …… “你去车上等着。” 库管员拉过一辆推车，吕欣欣刚要接，赵紫成对她说道。 “……一起吧。” 吕欣欣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她瞥了一眼库管员，小声说道。 赵紫成推着车，库管员和吕欣欣跟在后面，三人一起进了仓库。 …… 饲料五十斤一袋，一个人搬还是有些难度的，平时都是吕欣欣和赵紫成搭把手，两人一起往面包车上抬。 今天，赵紫成不让吕欣欣动手，他一个人搬。 吕欣欣站在面包车前，一脸幸福的笑容。 “谢谢……赵哥。” 在车上，吕欣欣笑着对赵紫成说道。 “谢什么，要说谢，我还要谢你呢。” “你讨厌！” 吕欣欣一听赵紫成的话，立刻涨红了脸说道。 “我是说那八百块钱，你想什么了？” 赵紫成知道吕欣欣误会了他的话，笑着赶紧解释。 “……” 吕欣欣羞涩地扭过头看窗外，没说话。 “那个可不能说谢，那是恩情。” 赵紫成看了一眼吕欣欣说道。 “就你会说！” 吕欣欣嗔怪道。 “……你说有人给你介绍对象，也是骗我的吧？” 赵紫成问道。 “亲戚给介绍了一个，就见了一面。” “怎么样？” “不怎么样，没意思。” 吕欣欣说道。 “差不多就行，条件别太高了。” “谁条件高？不是说好了吗？我谁都不要，就等你。” 吕欣欣说道。 “我？我这条件你家里可看不上。” “我是我，你管我家里干什么？” “……我不能耽误你，以后，我拿你当最好的妹妹，比妹妹还近，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你随时找我。” “……” 吕欣欣没说话，赵紫成扭头去看，看见吕欣欣红了眼睛。 赵紫成在为自己的省城之行进行善后和扫尾，可吕欣欣好像并不买账。 看生了气的吕欣欣扭着头看着外面不说话，赵紫成又开始哄。 “怎么和个小孩儿似的，说生气就生气。” “……” 吕欣欣还是看着外面不说话。 “我是为了你好，以后你就知道了。” 赵紫成说道。 …… 赵紫成从最初从省城回来的时候有些害怕，拖延到现在，心里已经有些放松了。 起码排除了强迫的嫌疑，顶多就是生活作风问题，比前者轻了一个档次。 “唉，我要是早认识你就好了。” 赵紫成叹了一口气说道。 赵紫成说的这句是实话。 袁秀丽身上缺少女人味，性格自私任性，袁长林只是个科长，尽其所能也只是让自己去办公室帮忙，而吕欣欣性格开朗可爱，父亲又是运输公司的老总，这两者，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赵紫成觉得，自己拿着婚姻和这个世界交换，没换好，亏了。 赵紫成在面包车上哄着吕欣欣，就跟哄生了气的女朋友一样，这些，家里单位两点一线的袁秀丽不知道，晚上，孩子刚睡着，她就凑过来了。 这一阵，赵紫成在床上不积极，干财务的袁秀丽一次一次的都给他记着呢！ “……这么热，一动就一身汗。” 赵紫成在黑暗里推脱着。 “有汗咋了？洗洗不就行了？” “……今天没心情。” “你哪天有心情？赵紫成，这都多长时间了？你什么意思？” 袁秀丽不高兴地埋怨道。 “……等等，你不是干财务吗？你先给我算笔账。” “算什么账？” “我妈的工作有可能要解决了，你帮我算算，能补多少工资？” 赵紫成说道。 “啊？什么时候的事？” 袁秀丽来了兴趣。 “前几天。” “前几天，你怎么现在才说？快，起来，我找张纸。” 袁秀丽说着，从床上爬起来，把那条碎花的人造棉裙子套在身上，打开了屋里的灯。 赵紫成穿着短裤，和袁秀丽围坐在饭桌旁，拿着纸和笔，开始给郑琴算工资。 “……我记着我妈的工资比我爸高。” 赵紫成开始回忆。 赵紫成只能记个大概，估摸出原来的工资，再加上这些年涨工资的差额，越算数字越大。 赵紫成和袁秀丽激动坏了。 “真能补这么多？” 赵紫成一看纸上的数字，有些不敢相信似地问道。 “差不多，这还没算上这些年的利息呢……你妈发财了！” 袁秀丽笑着说道。 周日，袁秀丽破天荒的抱着孩子和赵紫成一起去了婆婆郑琴的家，说是去奶奶家给孩子过一岁的生日。。 赵紫成知道，袁秀丽是闻着钱味来的，可郑琴不知道。 儿媳妇大驾光临，郑琴有些惶恐，她忙不迭地让晓芳去切西瓜，自己则要出去重新买菜。 “妈，你别忙活了，我们在路上买了，这么热的天，就别做了。” 袁秀丽说道。 “人多，我还是去买点，很近，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郑琴唯恐怠慢了儿媳妇，说道。 “够了，天热，吃不动，买多了就坏了，来，小瑞，找奶奶。” 袁秀丽笑着把孩子交到郑琴手上说道。 吃过午饭，袁秀丽抱着小瑞去东屋的床上睡觉了，郑琴和赵晓芳在厨房收拾，赵紫成走了进来。 “你不是说，孩子过生日在他姥姥家过吗？咋又来这边了？一点准备都没有。” 郑琴小声对儿子说道。 “哼！” 赵紫成笑着哼了一声，没说话。 “你哼啥？问你呢！” “以后，你要是看着你这个儿媳妇笑，那你可得小心了。” “小心啥？” 郑琴不明就里，问赵紫成。 第80章 小树林 中午的太阳太大，赵紫成和袁秀丽下午四点多，才从家里出来，回自己的小家。 小瑞已经醒了，袁秀丽抱着他坐在赵紫成的自行车后座上。 郑琴家在城南，运输公司在城北，回家要穿过淄城最繁华的商业街。 赵紫成骑车到百货大楼的那个路口，猛地发现，等在路边要过马路的人群里，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吕欣欣。 吕欣欣站在人群的前面，正瞪大了眼睛看着赵紫成。 “……” 赵紫成没想到会和吕欣欣遇上，一时不知道打招呼还是不打招呼，愣怔了一下，自行车随着一晃。 “哎呀，怎么了？你小心一点，带着孩子呢！” 后座上的袁秀丽被吓了一跳，大声埋怨了一句。 “……” 赵紫成有些慌乱，再去看吕欣欣，已经错过去了。 “你好好骑车！” 袁秀丽在后面说道。 “嗯。” 赵紫成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路口的人群都走了，吕欣欣还站在那里，看着远去的赵紫成一家，脸色越来越难看。 虽然知道赵紫成的已婚身份，可是，眼前的情景还是刺激到了吕欣欣。 人的欲望是没有满的，吕欣欣想做赵紫成特别的女人，做了之后，还想一直做。 赵紫成给的八百块钱，没有那种关系之前，吕欣欣不好意思要，现在，赵紫成又给，吕欣欣觉得，要了给自己买几件好看的衣服，穿给赵紫成看，也是一件挺浪漫的事。 没想到，看到了这一幕。 赵紫成想让自己和吕欣欣的事情，平稳的落地，过去，可看吕欣欣的样子，应该是没有那么快。 在路口，看吕欣欣的脸色，赵紫成知道可能要坏事。 周一刚上班，赵紫成就接到了吕欣欣从厂里打来的电话。 “你过来一趟，有事。” “……” 赵紫成还没等说话，那边的吕欣欣就挂断了电话。 赵紫成有些为难，周一挺忙，吕总中午有招待，上星期给领导写的发言稿还要改，没时间去找吕欣欣。 赵紫成想给吕欣欣打过去说一声去不了，可看见王主任在旁边，想想还是算了。 赵紫成把发言稿改好给吕总送去，又跑到饭店去订中午的招待，把吕文成和客人安排好，赵紫成立刻骑着自行车去了益民饲料厂。 中午十二点了，赵紫成也不确定吕欣欣在不在，可不来这一趟，他又不放心。 好在传达室的人打了电话，没多久，吕欣欣就出现在厂门口了。 “今天上午太忙了，根本出不来。” 赵紫成看吕欣欣脸上不太高兴，就过去小声说道。 “……” 吕欣欣低着头，没说话。 “快点，你爸和客户在饭店吃饭呢，我还得赶紧回去。” “……我也想让你载着我。” 吕欣欣低着头说道。 “你想什么？” 赵紫成没听清，问了一句。 “我说，我想让你也载着我。” 吕欣欣说着，抬起头来，看着赵紫成。 “……” 赵紫成笑了，心里一松。 赵紫成知道，昨天吕欣欣看着自己一家人会不高兴，今天一早又让他来，就在心里有些打鼓，不知道吕欣欣会干什么，没想到是这个。 “你笑什么？我就想让你也载着我，一次都不行吗？” 吕欣欣站在那里，有点像是赌气似地说道。 “我整天用车拉着你，还不行？” 赵紫成笑着说道。 赵紫成很清楚，现在的吕欣欣有些嫉妒，使小性，可自己也只能打哈哈蒙混过去，要是在大马路上，用自行车载着吕欣欣，那遇上个熟人可就麻烦了。 “不行！” 吕欣欣很坚决地说道。 “坐在自行车上有什么好？多硌得慌！” 赵紫成说道。 女人不如男人恢复得快，要想平稳的和吕欣欣重新回到正常的关系，这个时候，不能惹她，说什么是什么。 “我不管！” “让别人看见……” 赵紫成说道。 “就一次。” 吕欣欣倔犟地说道。 …… 晚上，在袁秀丽的爸妈家吃饭，赵紫成忽然说道： “今天在街上看见有卖知了猴的，三分钱一个。” “嘁，现在这些人，什么都卖，那东西都是自己挖的，又没什么本钱，还卖这么贵。” 袁秀丽嘁了一声说道。 “谁说不是呢，我妈住的那边有片树林，每天晚上很多人去挖，有的一晚上能挖二三十个。” 赵紫成说道。 “二三十个，能炒一盘了。” 崔雪芹在旁边说道。 “一会儿吃完了饭，我骑车过去看看，秀丽，一起带上小瑞，过去玩玩。”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树林里的蚊子还不把小瑞咬坏了。” 袁秀丽说道。 …… 赵紫成早就料到袁秀丽会这么说，他中午就和吕欣欣说好了，让她吃完晚饭坐公交车去那片树林那等着，和她挖知了，然后用自行车载她回来。 那时候，天晚了，路上人少。 为了满足吕欣欣这个愿望，赵紫成真是动了一番脑筋。 赵紫成说的那片树林，他很熟悉，小时候经常和同学去玩。 知了猴能不能找得到是其次，能从那里载着吕欣欣回来，把她哄高兴就行。 城南，离着运输公司远，不容易遇到熟人。 赵紫成到的时候快八点了，天已经黑了下来，吕欣欣在那里等得有些着急了。 “走。” 赵紫成锁好自行车，笑着对吕欣欣说道。 这片树林不大，在铁路旁边，有火车经过的时候，明显感觉地面都在颤动。 林子里有几个拿着手电的人，手电的灯柱横七竖八，交错之间，能看见几个半大孩子的影子。 “小心脚下。” 赵紫成一边从兜里拿出手电给吕欣欣照着路，一边提醒道。 走了没几步，吕欣欣就拉住了赵紫成的胳膊。 黑灯瞎火的，赵紫成没有拒绝，他反手紧紧把吕欣欣的手攥住了。 这是一片杨树林，知了猴不多，赵紫成之所以在丈母娘家那么说，就是想找一个出门的借口。 赵紫成和吕欣欣，俩人手拉着手在林子里转悠了半个多小时，一个知了猴也没看见。 那帮拿手电的半大孩子也走了。 “咱们也回去吧。” 赵紫成说道。 “……” 吕欣欣没说话，她站在赵紫成面前，一下把他抱住了。 赵紫成一只手搂着吕欣欣，另一只手把手电关了。 树林里一片漆黑。 …… 有黑夜的遮挡，两个曾经有亲密关系的男女，立刻吻在了一起。 这时候的赵紫成，都忘了他来只是满足吕欣欣用自行车载她的愿望，而吕欣欣，她就是想要眼前这个男人，全部心思都在她身上。 就像现在。 第81章 爱巢 “你爱她吗？” 吕欣欣在赵紫成的耳边轻声问道。 “……唉。” 赵紫成叹了一口气。 “你爱我吗？” 吕欣欣看赵紫成不回答，继续问道。 “……” 赵紫成没说话，他紧紧把吕欣欣搂在了怀里。 …… 吕欣欣的家，也在城北，和运输公司隔了几个路口。 赵紫成载着吕欣欣，一路从城南往城北。 沿途有好多路段没有路灯，一到这时候，吕欣欣就会把胳膊从后面环上来，搂住赵紫成的腰，感受片刻正牌女友的滋味。 前面骑车的赵紫成，不拒绝，也不回应，老老实实骑着车子。 已婚的赵紫成，很明白吕欣欣现在对自己的感情，可他更明白这其中的厉害。 赵紫成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吕欣欣的这份热情慢慢冷却，重回正轨，这样对谁都有好。 可是，小树林里的拥抱和热吻，不但没有让吕欣欣恢复理智，心里的那团火反而越烧越旺了。 吕文成的爸妈前几年去世了，在城南留下一处院子，老家的亲戚住了两年，后来就一直闲在那里。 “我同学要结婚，单位没房子，想租我爷爷奶奶的房子，一个月十五，你们看行不行？” 吕欣欣回家对爸妈这样说。 “……你哪个同学？” 吕文成问道。 “……说了你们也不认识，一级不一班，打听着咱家有闲着的房子，就问我。” “行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吕文成随口说了一句。 “你和我去个地方。” 八月底的一天，赵紫成和吕欣欣送货回来，吕欣欣突然笑着对他说道。 “什么地方？” 赵紫成问道。 “按我说的走，到那你就知道了。” 吕欣欣笑着说道，卖了个关子。 吕欣欣家的这个院子，离着郑琴家不算很远。 吕欣欣让赵紫成把车停在院门外面，用钥匙开了门，率先走了进去。 “这是谁家？” 赵紫成有些疑惑，在门口问吕欣欣。 “你进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吕欣欣站在院门里面笑着说道。 “……” 赵紫成犹豫了一下，走了进来。 赵紫成刚进门，吕欣欣就把门从里面关上了。 赵紫成和吕欣欣往院子里面走，赵紫成看见院子不大，从院门进来，迎面是三间北屋，北屋的窗台下面，有一排花盆，里面的花早就干枯了，院子中央有一张石桌，围着几个石凳。 “这是谁家啊？你就进来。” 赵紫成问吕欣欣。 “你猜猜。” 吕欣欣说着，一把拉起赵紫成的手，吓得赵紫成赶紧往回抽。 “没人，你害什么怕？” 吕欣欣看赵紫成的样子，咯咯地笑起来。 “……” 赵紫成被笑得红了脸。 “进来看看。” 吕欣欣重新拉起赵紫成，走到北屋的门口，用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房子打扫得很干净，就是好像没有人住，看着空荡荡的。 堂屋里只有一张饭桌，连一把椅子都没有，墙角还堆着几个木凳，乱七八糟地摞在一起。 “还没收拾完，一点一点来。” 吕欣欣说道。 “……你是什么意思？这房子是你找的？你要干什么？” 赵紫成看着屋里的东西，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就问道。 “待会儿告诉你，你先来看看这个屋。” 吕欣欣兴奋地说着，拉着赵紫成推开东屋的门，走了进去。 东屋和堂屋的冷清完全不同，双人床上铺着崭新的床单，上面还有一床叠好的被子，被子上面摞着两个粉色的枕头。 “你这是要干什么？” 赵紫成看着铺盖整齐的双人床问道。 “这是我奶奶留下的房子，没人住，我想我们可以……” “胡闹！这绝对不行！” 赵紫成一听，不等吕欣欣说完就打断了她。 “为什么？” 吕欣欣委屈地问道。 “我是个结了婚的人……” 赵紫成说道，声音低了下去。 吕欣欣是好，不管性格长相，还是家世，哪哪都比袁秀丽好，可是，要是和吕欣欣在外面偷着租房子，有吕文成在那，就算给赵紫成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结了婚怎么了？我说过要等你，你离婚，我就嫁给你，你不离婚我也不逼你，可你让我怎么等？就连你用自行车载着我也要偷偷摸摸的？” “……” 赵紫成没说话，他知道事情没有向他希望的地方发展，吕欣欣越作越大了。 “这个房子没人知道，我和我爸说是同学结婚要租，这个地方，他和我妈又不过来……我也不要求你常来，就是有时候你帮我送完货过来，有这么个地方，说说话，在外面，你老是怕有人看见。” “……欣欣，上次在省城，怪我，没控制住，咱现在还能回去，就做最好的朋友，兄妹，都可以，就是不能再往下发展这个关系了。” “为什么不能？” “我有孩子。” “有孩子我不怕，你要离婚，孩子跟着你，我保证会对孩子好。” “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我在你爸手底下干，他还不杀了我？” “我爸你不用管，到时候我就实话实说，是我找的你。” “那也不行……” “你别说了，就这点时间，我们要浪费到吵架上吗？你抱抱我吧。” 吕欣欣说道。 “你太孩子气了。” 赵紫成小声埋怨道。 “别说了。” 吕欣欣说着，靠在了赵紫成的怀里。 ……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又有现成的铺盖，怎么可能仅仅抱一抱就能拉倒。 “真想钻到你的身体里面。” 吕欣欣在被窝里紧紧搂着赵紫成说道。 “……” 赵紫成没说话，他用手摩挲着吕欣欣光滑的后背，心里在发愁，该怎么办。 离婚未尝不可。 赵紫成在心里想。 赵紫成和吕欣欣从小院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 “我先送你回厂，还得赶紧回单位，下午一堆事呢！” 赵紫成坐上面包车的驾驶位对吕欣欣说道。 “嗯。” 吕欣欣甜甜地笑着嗯了一声。 “……” 赵紫成笑着看了一眼吕欣欣，伸手挂档的时候，手伸过去摸了一下吕欣欣肉呼呼的大腿。 …… 赵紫成和吕欣欣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被吕欣欣拽着往前走，赵紫成好像一个胆小的士兵，一路迟疑，又一路跟随。 第82章 好女婿 九月中旬，赵晓梅生了，生了一个女儿。 周日，赵紫成和袁秀丽，这两个当哥哥嫂子的，要到医院去看望。 “啧！” 赵紫成到门口换鞋，看见袁秀丽那双黑色的半高跟皮鞋，不由得皱起眉头啧了一声。 “咋了？” 正在换衣服的袁秀丽听见问道。 “你说你这双皮鞋才穿了多长时间，怎么弄成这样了？鞋面都踩成鞋底了。” 赵紫成嫌弃道。 “那怎么办？我脚本来就宽，生完孩子，更宽了。” 袁秀丽说道。 “自己长成这样，还怨孩子。” 赵紫成小声嘟囔了一句，就从门口出去了。 “小邓的哥哥就是生的女孩，你妹妹又生的是女孩，他们邓家就算是断了香火了。” 袁秀丽坐在赵紫成的自行车后座上说道。 “人家断香火，你怎么这么高兴？” 赵紫成说道。 大妹生男孩女孩，赵紫成并不在意，可他看不惯袁秀丽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好像她生了儿子多么了不起似的。 随着和吕欣欣关系的进一步发展，赵紫成越来越看不惯袁秀丽。 可这次袁秀丽说的没错，赵晓梅生了女儿，张文秀这个当婆婆的希望落空了。 “二儿媳妇的肚子，别人都看着像男孩，没想到还是女孩。” 张文秀从医院回家对着邓国梁嘟囔。 “……唉。” 邓国梁叹了一口气，这一次，他和张文秀一样，都很失落。 “现在计划生育这么严，估计是不好办了。” “不好办就不好办吧，现在新时代了，男女都一样。” 邓国梁自我开解道。 虽然失落，但是邓家对赵晓梅的照顾还是照搬大儿媳妇生孩子的标准，找了保姆。 赵紫成和袁秀丽在医院待了一会就走了，郑琴跟着送他们出来，赵紫成小声对郑琴说道： “你来看看就行，他家有保姆，你跟着瞎忙活啥？” “……嗯。” 郑琴本来想说，这不是当姥姥吗？可一想给儿媳妇伺候月子的不愉快，就没说，只嗯了一声。 即使这样，袁秀丽依然在回去的路上对赵紫成说道： “你妈对你和你妹妹就是不一样，别人家里都是疼儿子，你妈是疼闺女。” “……” 赵紫成只是听着，不说话。 现在，赵紫成一听袁秀丽唠叨就心烦，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生了孩子，袁秀丽的话越来越多了。 刚进运输公司的家属院，赵紫成又听见袁秀丽在后边说： “去我妈家把孩子接回来，星期天让老两口歇歇，整天看，累死也赚不出好来。” “……” 骑着自行车的赵紫成已经皱起了眉头，可惜后面的袁秀丽看不见。 “小瑞。” 家里的门开着，袁秀丽一下自行车就叫了一声。 赵紫成用脚撑着自行车等在门口，可他没看见袁秀丽和孩子出来，而是看见崔雪芹惊慌地从门口出来了。 “紫成，你快进来看看，你爸是咋了？” 崔雪芹说道。 “……” 赵紫成一听，立刻从自行车上下来，支住车子，几步就跨进了房门。 “在里屋。” 崔雪芹跟在赵紫成后面说道。 赵紫成进了里屋，看见里屋的床上，袁长林躺在那里，正瞪着眼睛看着一旁抱着孩子的袁秀丽。 “……没，事，你妈，她就是，好，着急。” 袁长林说话好像很费力，嘴也歪了。 “妈，咋回事？” 赵紫成问道。 “不知道，和小瑞在那玩得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我想和他去医院，你们又不在，小瑞在家没人看……” “妈，赶紧去医院。” 赵紫成不等崔雪芹说完就说道。 “哎，哎。” 崔雪芹忙不迭地答应。 “爸，我和你去医院找大夫看看。” 赵紫成说着，走到袁长林身边，扶他坐了起来，自己则弓着腰在床边，崔雪芹过来帮忙，让老伴趴在赵紫成的后背上。 赵紫成把袁长林背到门口，袁秀丽跑过来扶着自行车，赵紫成把袁长林放在自行车后座上坐好，可刚一松手，袁长林的身子就倒向一边，赵紫成赶紧扶住。 “还是我背着吧。” 赵紫成一看这种情况，就说道。 “医院挺远，你行吗？” 袁秀丽问道。 “怎么不行？” 赵紫成说着，重新把袁长林背了起来。 “秀丽你在家看着孩子，我跟着去。” 这时候，去屋里拿钱的崔雪芹出来了，对袁秀丽说道。 …… 袁长林脑梗了。 “你爸这次多亏了你了，医生说，幸亏送来得及时，要不就麻烦了。” 在医院的走廊上，崔雪芹一边掉泪一边拉住赵紫成的手说道。 “妈，没事，您也别太着急了。” 赵紫成安慰道。 袁长林躺在病床上，手上插着输液管，头歪向一边，嘴角有口水流了出来。 “我爸这种情况，让你妈看几天孩子吧？” 袁长林住院，崔雪芹在医院陪着，赵紫成回到家和袁秀丽说了情况，袁秀丽立刻说道。 “嗯，家里乱，我把儿子直接送过去吧，让我妈请假。” 赵紫成说道。 袁长林对赵紫成有恩，这次病倒，赵紫成没有让袁家失望。 崔雪芹白天在医院陪着，赵紫成和袁秀丽负责做饭送饭，晚上，赵紫成留在医院值班，天亮了到点再去单位上班。 “老袁，你找的这个女婿，真是不错，亲儿子有几个能做到这样？” 袁长林输了几天液，症状明显好转，能坐起来吃东西说话，就是语速慢了很多。 “……嗯。” 袁长林嗯了一声。 袁长林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又回家休养。 这一次脑梗，袁长林落下了后遗症，不但走路要用拐杖，还不能走直线，要是没人拉着，走着走着就偏到一边去了。 住在运输公司家属院里的人，每天下午下了班，都会看到赵紫成搀扶着老丈人在院子里练习走路。 “运输公司的人，现在没有不知道我老丈人找了一个好女婿的，我这名声是出去了。” 赵紫成回家接孩子，对郑琴说道。 郑琴不吭声，等儿子走了，才对小女儿赵晓芳说： “要不人家说，养儿子是给别人养的，真是一点都没错！” 赵紫成是袁家公认的好女婿，可袁长林不知道，他出院后的第二天，赵紫成就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 “我老丈人是个好人，他病了，我不能不管他。” 赵紫成在缠绵之后，对吕欣欣解释这一段时间不见面的原因。 “……” 吕欣欣趴在赵紫成的胸前，静静地听着，不说话。 第83章 点卯的性事 八四年赵家的好运，好像都有些小小的不完美。 赵晓梅生了女儿，婆婆没盼到心心念念的孙子。 赵紫成没费多少劲就成了万元户，却留下吕欣欣这个纠缠不清的小尾巴。 郑琴工作的事情也是，不像赵紫成想象得那样，要发财。 因为脱离工作岗位太久，根本就没法重新安排工作，又因为当时在农村给了宅基地，还有盖房子的物料，郑琴这些年也一直在外面干临时工，不存在身体不好不能劳动的因素，所以，郑琴按企业职工五十岁年龄办理退休手续，并补发这几年的退休工资。 还是上次来了解情况的那两个人，来家里给郑琴送处理意见书，说要是没有意见，就签字。 “……我问问孩子的意见再说，” 和儿子说的出入太大，郑琴拿不了主意，就对那两个工作人员说道。 “行，但是要尽快，年底了，最好是今年办完。” 领头的工作人员说道。 “嗯，嗯，我尽快。” 郑琴答应道。 两个工作人员刚出门，郑琴就把赵晓芳锁在家里出门了，她去小卖部买了一些吃的，提着去了儿子家。 “早让晓梅的公公去找找门路，也不会是这个结果。” 赵紫成和袁秀丽抱着孩子刚从岳母家吃完晚饭回来，听郑琴说完，袁秀丽就皱起眉头说道。 “谁想到会这样，还以为事实就在那里摆着……” 郑琴小声嘟囔道。 “按企业职工退休，那你前边的工作不是白干了？还有，这些年你在外面干临时工还成不是了，你没问问那俩人，不干临时工吃什么？他们又不给你发工资。” 赵紫成说道。 “你说咋办？不签字继续找？” 郑琴问儿子。 “肯定找，还是去找晓梅的公公去问清楚，别瞎找，放着现成的关系不用，也不知道留着干什么。” 还不等赵紫成说话，袁秀丽就抢在前边说道。 “……” 郑琴没说话，她转头去看儿子，赵紫成从椅子上起身站了起来。 “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吧，别人给你拿了主意，别到时候再埋怨。” 赵紫成说道。 “我啥时候埋怨过你？” “……” 赵紫成没说话。 “我是寻思，要不就算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有了退休工资，我也不干了，让小瑞过去我看着，你们都安心上班，也好照顾秀丽爸爸那里。” “我爸没事了，小瑞到明年就能上幼儿园了，最忙的时候早就过去了，你不用考虑这边。” 袁秀丽木着脸干巴巴地说道。 “……“ 儿媳妇的这番话，绵里带针，让郑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没吭声。 “……赶紧回去吧，晓芳自己在家你也放心。” 赵紫成忽然说道。 每次来儿子家，都是说不上几句话就撵着走，有正事也不行，还没说出个准主意，又撵着走。 郑琴有些生气地站了起来。 “小瑞，奶奶走了。” 郑琴过去摸了一下小孙子的头，说道。 “……” 小瑞没说话，转过头把脸埋进了袁秀丽的怀里。 赵紫成跟在郑琴后面去了公交车的候车点，这样的情形重复了不知多少回，可这次，有些不一样。 赵紫成有话要和郑琴说。 “赶紧把字签了，临时工别干了。” 赵紫成说道。 “……你媳妇不是说还是要找吗？” 郑琴一听，愣了一下，问道。 “你是听儿的，还是听儿媳妇的？她一个外人。” “……你俩，没什么事吧？” 郑琴问道。 “能有什么事？你这个儿媳妇，干财务干的，眼里就剩下钱了，这么冷的天，你看看你那手都成什么样了？她怎么不叫她娘去干临时工？” 赵紫成说道。 郑琴在酱菜厂露天干活，夏天晒得脸上蜕皮，冬天不用去搅酱缸了，郑琴又被调去洗菜，萝卜白菜在水池子里，两只手洗得全是皲裂的口子，一进门，赵紫成就看见了。 “……” 儿子的话说得郑琴心里热乎乎的，心里在想，到底是亲生的儿子，看着和别人亲，关键时候还是心疼自己。 “再找，那就得再等，你多大年纪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好好在家过两天好日子，不比什么都强？” 赵紫成说道。 其实，赵紫成除了心疼郑琴，还有一点就是烦袁秀丽。 在袁秀丽那里，任何事情都是不行的，通不过的，好像这世界上，没有一件事能如她的意。 送完郑琴，赵紫成回到家，袁秀丽又开始唠叨，因为她从婆婆郑琴说的话里又挑出了毛病。 “你妈可真有意思，现在孩子都一岁多了，想起来要看孩子了，还说退休为了看孩子，可别，我可担不起。” “……” 赵紫成不说话，打开了电视机。 “孩子该睡觉了，你开电视干什么？” 袁秀丽正在给孩子洗脚，看赵紫成开电视，立刻说道。 “这不是还没睡吗？“ 赵紫成皱着眉头说道。 “你烦什么？小瑞不是你的儿子？” 袁秀丽说道。 “……” 赵紫成不吭声了，这个儿子，好像是袁秀丽降服赵紫成的法宝，任何时候拿出来，赵紫成必定败下阵来。 “听说，咱公司又要调房子了，这次咱能动一动，说不定就能分到一间半，还带厨房厕所，你在办公室打听着点！” “……” “你转干的事情怎么样了？你不是说王主任说快了吗？你这进修完都快一年了，别再黄了，那时候为了你那个进修，我和我妈看着孩子，多受多少累……诶！你还没洗脸洗脚呢！” 袁秀丽看见赵紫成拉过被子盖在身上，急忙说道。 对付袁秀丽的唠叨，赵紫成想到一个办法，就是睡觉，睡着了就听不见了。 可袁秀丽不让。 赵紫成按袁秀丽的要求，洗脸洗脚洗屁股，又刷了牙，再次钻到被窝里，袁秀丽还是不放过他。 “该办事了。” “……” 赵紫成没说话，可还是掀开了被子。 袁秀丽钻了进来。 …… 十几分钟后，袁秀丽回自己的被窝，赵紫成终于闭上了眼睛。 和袁秀丽的性事，赵紫成有一种上班点卯的感觉，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也不知道袁秀丽对这种质量的性生活还孜孜不倦，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有时候，赵紫成都纳闷。 第84章 爸爸捉奸 赵紫成把他的耐心和热情，都给了吕欣欣。 自从有了吕欣欣找来的这个小院，赵紫成和吕欣欣约会越来越频繁，开始是一个月一两次，后来是四五次。 关上院门，吕欣欣活泼的性格在赵紫成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她有时让赵紫成背着她在院子里溜达，有时候又像个孩子，跨坐在赵紫成的腿上，搂着脖子，靠在他的怀里。 而赵紫成，他越来越迷恋吕欣欣娇小而又丰满的身体，越迷恋，就对人高马大的袁秀丽越厌烦。 有时候，赵紫成甚至想，要是被发现，说不定离婚是不错的选择呢！ 赵紫成只是在心里想了想，他没想到，命运马上就让他实现了愿望。 吕文成是土生土长的淄城人，每年的春节过后，都会有一个初中的同学聚会。 有一个叫赵刚的，吃饭的时候和吕文成坐在一起，说起孩子，赵刚突然说： “欣欣是不是要结婚了？到时候可得说一声。” “哪有，现在的孩子又不着急，二十多的人了，自己不找，别人介绍也不去，也不知道想干啥！” 吕文成说道。 “不会吧？我看见欣欣和一个小伙子经常回老太太房子那，不会是人家找了不告诉你吧？” 赵刚说道。 “不是，那个房子，欣欣的同学租了，是不是她同学？” “……是吗？” 赵刚愣了一下说道。 赵刚碰上几次吕欣欣和一个小伙子从院子里出来，看样子不太像同学，可又不好说下去，万一误会，就没再往下说。 吕文成是什么人，能当上运输公司的一把手，没有点察言观色的本事，怎么能爬上这个位置？ 吕文成也没再问，可心里有了一个小疙瘩。 晚上，吕文成回家，看见家里的娘仨在看电视，就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好像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欣欣，你那个同学，单位什么时候分房子？” “……哪个同学？” 正在专心看电视的吕欣欣没防备，随口说了一句。 “还有哪个同学，那个租咱们房子的同学。” “……哦，哦。” 吕欣欣回过神来，慌忙应道。 “他什么单位？房子这么紧张吗？” “是啊，你以为都和运输公司一样，一结婚就有房子？” “你没问问他，租多长时间？” “没，我和他不算很熟，从给了钥匙就没去过，怎么？咱家要用房子？” “不用，就是问问，要是租得长，咱就给人家便宜点。” 吕文成说道。 “不用，他有钱。“ 吕欣欣说完，看了一下吕文成，又转回头去继续看电视。 女儿在撒谎。 吕文成心里想。 可为什么要撒谎呢？ 吕欣欣二十三了，别人家的女儿这么大，早就开始相亲找对象了，可吕欣欣一点都不着急，原来别人介绍还去看一眼，现在连去都不去，一口回绝。 不知道整天都在干什么。 吕文成平时工作忙，家里的事都是老婆管，可这一次，吕文成想看看女儿到底对家里隐瞒了什么。 吕文成先分析，他发现女儿周末很少出去，都是窝在家里，她要是有事情，只能发生在平时。 正好刚过完年，到处都是酒局，原来吕文成都是让司机接送，现在，他骑自行车，去喝酒，或者是喝完酒，没事他就去父母的老房子那里看看。 家里有老房子的备用钥匙，但吕文成没拿，他害怕女儿的同学万一住在里面，自己冒然开门进去，像什么样子？ 吕文成去了几次，都没看见有什么人，老房子的院门锁着，没看见吕欣欣的影子。 不知道是到了赵紫成和吕欣欣的约会时间，还是他们的好运气已经用完，吕文成中午有一个饭局，就在城南的饭店，神使鬼差地他又转到老房子这里来了。 运输公司的那辆面包车停在门口，吕文成倒是没有很惊奇，他有时候会让王主任和赵紫成给家里干点私活，都是用这辆车。 也许给女儿送货，捎带着吕欣欣也会支使他们干点别的吧。 吕文成骑着自行车从门口经过，转头看了一眼院门，这一看，吕文成觉得有些不对。 院门关得死死的。 要说是吕欣欣利用这点便利，给自己，或者是给同学，帮个忙，拉点东西，都有情可原，可拉东西很快就出来了，有必要关院门吗？ 现在吕文成知道，大部分给女儿送货的活，王主任都派给了新来的赵紫成。 两个小青年，不会闹出别的事来吧？ 吕文成心里一抖，他把自行车掉头，重新回到老院子的门前。 就说看到面包车，进去打个招呼，这个理由不突兀。 吕文成停好自行车，上前拍门。 吕文成的拍门声，惊动了正在屋里缠绵的赵紫成和吕欣欣。 “有人敲门。“ 赵紫成停下动作说道。 “可能是敲错门的，不用管，一会儿就走了。” 吕欣欣说道。 …… 吕文成拍了一会儿，没听见里面有动静，心里更急了。 “欣欣！欣欣！” 吕文成一边拍门一边喊道。 “坏了！好像是我爸。” 这次是吕欣欣说道。 “……” 赵紫成一听，头轰的一声，浑身都软了，一下子从吕欣欣身上滑了下来。 “……你不是说，你爸妈从来不过来吗？” 赵紫成问吕欣欣，这时候的赵紫成，脸色已经变了，说话也有些发抖。 “不知道，先穿上衣服。” 吕欣欣猛地坐起来，一边去拿散落在一旁的衣服一边说道。 “……” 赵紫成见状，也顾不得说话，赶紧穿衣服。 “不用管他，说不定一会儿就走了。” 穿好衣服的吕欣欣强作镇定地说道。 “……不对，面包车在外面，你爸肯定是看见面包车了。” 赵紫成一下回过神来说道。 …… 里面赵紫成和吕欣欣慌了神，外面的吕文成却越来越急眼，院门是从里面关上的，就算是有钥匙也打不开。 大白天，孤男寡女。 赵紫成还是个结了婚的！ 妈的！吃了豹子胆了，我吕文成的女儿也敢动！ 吕文成一边拍门一边喊，气得浑身发抖，他敢断定，里面的赵紫成和女儿肯定有事。 第85章 当爹的男人 “你等着，我去看看。” 吕欣欣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对赵紫成说道。 “……你想好怎么说了？” 赵紫成问道。 “我就说找你帮忙拉东西，咱俩在收拾，没听见。” 吕欣欣说道。 “……” 赵紫成没说话。 赵紫成想过，关系说不定会有败露的一天，可也只是想，有可能风言风语会传到袁秀丽的耳朵里，袁秀丽来找他算账，是循序渐进来的，没想到这么直接，被直接堵在屋里，来人还是吕文成。 这时候的赵紫成真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逃走。 “爸，您怎么……” 吕欣欣打开院门，一句话还没说完，吕文成就一脚把两扇院门踹得四敞大开。 “爸，你干什么？” 吕文成黑着脸，踹开门就往里走，吕欣欣喊道。 吕文成不搭理女儿，吕欣欣只好关好院门，跟在吕文成的后面进了屋。 “吕，吕总。” 赵紫成站在堂屋，他一脸慌乱，看见吕文成进来说道。 “……” 吕文成没搭理赵紫成，他瞪了一眼变了脸色的赵紫成，转头推开西屋的门，西屋里面都是杂物，吕文成又退了回来，直奔东屋。 “爸，你找什么，你和我说，我帮你找。” 从后面赶来的吕欣欣试图挡在东屋门口，被吕文成一把推到一边。 吕文成推开东屋的门，床上那条凌乱的被子，还有两个并在一起的粉色枕头，顿时让吕文成浑身的气血一下子冲到头顶。 吕文成转身从东屋出来，几步走到赵紫成跟前，抬手一拳打在了他的下巴上。 “爸！” 吕文成还没等打出第二拳，女儿就大喊了一声，飞扑过来，挡在了赵紫成的前面。 “滚开！不争气的东西！” 吕文成骂道。 “是我找的他，你要打就打我吧！” 吕欣欣站在那里说道。 “啪！” 吕欣欣脸上挨了一个耳光。 吕欣欣用手捂了一下脸，眼圈随即就红了。 “……” 吕文成举起手继续要打，看到女儿的样子，手又放了下去。 “吕总，我……” “你闭嘴！” 站在吕欣欣身后的赵紫成刚要说点什么，被吕文成用手指着喝住了。 “赵紫成，你这是道德败坏耍流氓！我要是不把你送进去，我就不姓吕！” 吕文成咬牙切齿地瞪着赵紫成说道。 “你连我也一起送进去吧，是我主动的！” 吕欣欣哭了，一边哭一边倔强地说道。 “……” 吕文成看看女儿脸上的几个指印，气急败坏地摔门走了。 吕文成骑上自行车就走，等到了家才想起来，今天中午的饭局。 娘的！都这样了，还喝什么酒！ “啪！” 吕文成把手里的钥匙往茶几上一扔，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家里没人。 中午老婆在单位吃食堂，儿子中午带饭在学校吃。 女儿平时也不回来，想不到中午出去做这么不要脸的事！ 妈的！赵紫成都结婚有孩子了，女儿是抽什么风，和这样的人搅在一起！ 我说怎么找对象不积极，别人介绍都不见，弄了半天是有这事了！ 这个赵紫成，看着人模狗样的，背地里竟然是这种烂东西！ 赵紫成转干的文件，总公司那边已经批下来了，就在吕文成的办公桌上放着，就等他签字了。 想都不用想了！ 不把赵紫成开除，告他流氓罪，我这个爹就是白当了！ 吕文成越想越气，气得口干舌燥，他拿起茶几上的杯子，想喝几口里面剩的凉水，可拿起来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正在气头上的吕文成，看着那只空杯子，更觉诸事不顺，他好像找到了发泄的地方，举起那只杯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随着哗啦一声，碎裂的杯子瓷片四处飞散，吕文成的盛怒也达到了顶点。 肯定是赵紫成给欣欣送货，两人好上的。 算起来，还是自己给创造的机会。 吕文成懊恼地想。 当初看王主任年龄大了，给自己干这种搬搬扛扛的私活，吕文成过意不去，看赵紫成年轻，又挺懂事，就让他去干了。 没想到赵紫成胆子这么大！ 肯定从女儿说同学租房子俩人就已经开始了，算算都好几个月了。 妈的！ 闺女就是傻！被赵紫成骗得死死的，还冲到前面挡着不让他挨打！ 这种事，当爹的和女儿不好沟通，还是找她妈来吧。 吕文成站起身，去门后拿了笤帚簸萁把摔碎的茶杯扫干净，拿起茶几上的钥匙出门，想去找老婆，可出了门口又改了主意。 吕文成的老婆心脏不好，女儿出了这种事，自己没病都气得哆嗦，何况她呢？ 再说，老婆知道又能怎么样？除了哭哭啼啼，没有别的用处，。 搞不好心脏病还要发作。 …… 这么一想，吕文成慢慢冷静下来，他觉得自己能处理这件事。 首先是自己想告赵紫成这条行不通，解恨倒是解恨了，可把闺女的名声也搭上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把影响降到最小，赵紫成以后有的是机会整治。 再一个，要先把欣欣的工作做通了。 吕文成拿定主意，他骑着自行车去了益民饲料厂。 闺女下午要上班，吕文成只能来这里。 吕文成到饲料厂的时候，还不到上班时间，门卫不肯到里面找人，吕文成只好站在厂门口外面等着。 说不定还没来呢！俩人在老房子那里。 吕文成心里想。 吕文成想对了。 赵紫成和吕欣欣受了惊吓，吕欣欣脸上还有吕文成留下的巴掌印，这些，都需要时间恢复。 …… 吕文成走后，赵紫成和吕欣欣站在堂屋，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这时候的赵紫成完全吓蒙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和吕欣欣的关系，会是吕文成来捉奸。 被吕文成打的下巴隐隐作痛，可这种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因为远远比不上头痛。 怎么办？ 站在赵紫成对面的吕欣欣，她看着赵紫成被吓坏的样子，心里有些愧疚。 要不是自己执意要来这里约会，或许不会有今天。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吕欣欣还是希望赵紫成过来抱抱她，安慰安慰，要知道，父亲知道了，以后两人的关系，不进则退，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了。 等了一会儿，吕欣欣看见赵紫成在那里苍白着一张脸发呆，连动都没动，心里突然就委屈了，她转身回到东屋的床上，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别哭了，下午还要上班呢。” 吕欣欣的哭声，让赵紫成有些回过神来，他走进东屋，轻轻拍着吕欣欣的后背，小声劝道。 “……” 吕欣欣没说话，她起身抱住了赵紫成。 “唉。” 赵紫成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吕欣欣在赵紫成的怀里问道。 “……我离婚，娶你。” 赵紫成犹豫了一下说道。 第86章 两个男人 离婚，是赵紫成想的解决这件事最安全最有效的办法。 和吕欣欣结婚，既给了吕欣欣一个交代，自己的工作和前途也不会受什么影响，说不定还能更好。 袁秀丽那边，已经有了一万块钱了，离婚自己净身出户，她是个爱钱的人，应该问题不大。 就是苦了孩子，家庭从此就不完整了。 也无所谓，要是儿子跟着自己，自己和吕欣欣应该能给他更好的生活，要是跟着袁秀丽，赵紫成相信，袁秀丽也绝对不会苛待孩子。 最早决定和吕欣欣好的时候，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赵紫成在心里宽慰自己。 “你说的是真的？” 吕欣欣抬起头来问赵紫成。 “真的，我今天晚上就和她谈。” 赵紫成伸手把吕欣欣脸上的眼泪擦干净说道。 “……” 吕欣欣一下又紧紧抱住了赵紫成。 当吕文成看见赵紫成把面包车开到饲料厂门口，女儿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赵紫成的承诺，已经让吕欣欣平复了情绪，恢复了信心。 吕欣欣一下车就看见了吕文成，赵紫成肯定也看见了，但这时候，只能装作看不见，他以最快的速度，把车开走了。 吕欣欣不害怕，刚才已经挨过一个耳光了，大庭广众的马路上，父亲就是再怎么样都不会乱来的。 何况赵紫成要离婚的承诺，让吕欣欣更有了面对父亲的底气。 吕欣欣走到吕文成面前，站住了脚。 “……趁着现在还没什么人知道，赶紧断了。” 吕文成看看周围，小声对女儿说道。 “他说了，今天晚上就回去和他老婆谈离婚。” 吕欣欣好像没听见吕文成说什么，自顾自地说道。 “哼！” 吕文成冷笑了一声。 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方式不一样，赵紫成说离婚，只能稳住吕欣欣，可吕文成一看就知道，这是赵紫成想出来的权宜之计。 被自己发现了要离婚，早干什么了？ “我就是要和他结婚！” 父亲脸上的不屑刺激到了吕欣欣，她盯着吕文成的眼睛说道。 “你小点声，别让人听见。” 吕文成提醒道。 “听见就听见。” “你过来，我和你说。” 看女儿油盐不进的样子，吕文成不得不放缓了语气，后退几步，退到马路边说道。 “……” 吕欣欣没说话，但还是跟着吕文成到了马路的边缘，躲开了上班的人群。 “还没吃饭吧？” 吕文成问道。 “……路上买了，在包里。” 吕欣欣说着，低下头去。 吕文成这么一问，顿时让父女俩不那么剑拔弩张了。 “你以为他说离婚就能离了？婚是那么好离的？他老婆知道了闹起来影响更大，不如就这么断了。” “不可能，从开始我就说了，他离婚，我就和他结婚，他不离婚，我就等着他。” “那你一辈子不就毁了？” “我愿意！” 吕欣欣说道。 “他婚离不了，他老婆闹翻天，你怎么办？你还怎么嫁人？” “我就嫁他，其他谁都不嫁！”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傻瓜！” 看女儿的样子，吕文成又烦躁起来，忍不住骂道。 “……” “我和你说，你妈心脏不好，你这些事最好别和你妈说，免得她受刺激！” 吕文成皱着眉头说道。 说服不了女儿，吕文成在去单位的路上，一直在想怎么对付赵紫成。 “小赵，你过来一趟。” 吕文成一上班就把赵紫成叫到办公室去了。 “关上门。” 吕文成说道。 赵紫成把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门一关，吕文成的脸就立马黑了下来。 吕文成坐在椅子上，隔着一张办公桌，赵紫成站在对面。 “你知道你这种情况，能判多少年？” 吕文成冷着脸问道。 “吕总，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赵紫成连忙说道。 “别跟我扯别的，我就问你能判多少年！” “不管判多少年我都认，我就是求您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我给你机会？你想过给欣欣机会了吗？你让她以后怎么做人？” 吕文成说道。 “我错了，都怪我，从一开始就没控制住……” 赵紫成说着，眼泪流下来了。 “……” 吕文成没说话，他倒不是被赵紫成的眼泪感动了，而是赵紫成承认错全在他，这让吕文成的心里多少舒服点了。 看女儿护着赵紫成的样子，吕文成大概能猜出两人的关系谁更主动，可身为一个男人，出了这种事，要是把责任都推到女方身上，那还叫人？ 如果赵紫成敢有半点这样的意思，吕文成立马就会让他卷铺盖滚蛋。 “啪。” 吕文成把桌上的一叠信纸，往赵紫成那边一扔，厚厚的一叠信纸落在办公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你写个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和我女儿来往。” 吕文成说道。 “……” 赵紫成没说话，站在那里看起来有些犹豫。 “怎么？不写？” “不是……我答应欣欣，今天回去要和袁秀丽谈离婚。” 赵紫成说道。 “谈离婚也要写，就写你怎么把我女儿骗到手的，写上！” 吕文成提高声音说道。 “……” 赵紫成被逼无奈，只好拿过信纸，又拿过桌上的笔，弓着腰，就着吕文成的办公桌，开始写。 赵紫成用这样的信纸，不知道为吕文成写过多少发言稿，写这样的东西，还是头一次。 赵紫成很明白，吕文成之所以这样，是想把他和吕欣欣的事，落到纸上，有一个文字性的东西攥在手里。 这样的东西不好写，照实写，写吕欣欣主动，吕文成肯定通不过，可要写自己勾引吕欣欣，赵紫成又怕吕文成拿着这个东西去告自己。 赵紫成只能一边写一边斟酌，他把自己写文章的本事都拿出来了。 赵紫成弓得腰都酸了，才勉强写完。 赵紫成写得很官方，他主要剖析了自己思想上的错误，没有责任心，做事情不计后果，自私，所以，造成了今天如此严重的错误。 赵紫成没有写任何实质性的细节，他这么写，是想给自己留有辩解的余地，万一吕文成告到派出所，他有转圜的余地。 赵紫成把写好的东西递给吕文成，吕文成看了，什么也没说，把那张信纸撕下来放进了办公桌的抽屉。 “你说你要离婚，你有把握吗？” 吕文成关上抽屉，抬头看着赵紫成问道。 第87章 艰难的夜 “……我不知道。” 赵紫成老老实实地回答。 在吕文成面前，赵紫成不敢撒谎，他的确不知道，袁秀丽会不会同意离婚。 “我不管你有没有把握，你家里的事我管不着，但是，要是对我女儿造成不好的影响，咱就派出所见！出去！” 吕文成说道。 “嗯，我知道。” 赵紫成低着头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吕文成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赵紫成的背影，心里安稳了。 看得出，女儿喜欢赵紫成，在出这个事情之前，吕文成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也不错，要是赵紫成顺利离婚，女儿非要嫁给他的话，自己可能不会反对。 就算反对，看女儿的样子，也不一定管用。 可赵紫成要是离不了婚，还要闹得满城风雨，影响了女儿，那他不会饶了赵紫成，一个流氓罪，就能让他丢了工作，进去蹲上几年。 吕文成有两手准备，赵紫成没有。 赵紫成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和袁秀丽摊牌，离婚。 “紫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在老丈人家吃晚饭的时候，崔雪芹看着赵紫成说道。 “没，没怎么。” 赵紫成勉强笑了一下说道。 “要是累，吃完饭就回去吧，不用陪你爸走路了。” 崔雪芹说道。 袁长林在家休了几个月病假，过完春节刚上班。 袁长林恢复得不错，除了说话比原来慢一些，其他的基本恢复正常，但是，大夫还是说要坚持适当运动，一年之内争取不要复发。 “脑梗病人最害怕的就是二次复发。” 大夫嘱咐崔雪芹。 所以，这么长时间，每天一家人吃完晚饭，崔雪芹和袁秀丽在家收拾桌子，看孩子，赵紫成都是陪着袁长林在大院里面走一走。 “没事。” 赵紫成说道。 “累了就早点回去休息，我自己溜达溜达就回来了。” 袁长林说道。 “……那行。” 赵紫成没再坚持。 今天晚上，注定不会好过，赵紫成的心里七上八下，也没什么心思陪着袁长林走路了。 “你今天咋了？” 回小家的路上，袁秀丽问赵紫成。 “没咋。” “看你那个样子，垂头丧气的，像是被人打了一顿似的。” “……” 赵紫成没吭声。 晚上八点半，小瑞睡着了。 袁秀丽拿着牙杯要去刷牙，赵紫成拦住了她。 “秀丽，我找你说点事。” 赵紫成说道。 “啥事？” “……你坐下。” 赵紫成犹豫了一下，拉着袁秀丽在床边坐下，自己则跪在袁秀丽跟前。 “你有毛病？” 袁秀丽扑哧一笑问道。 “……我对不起你。” 赵紫成低着头说道。 “……” 袁秀丽没说话，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渐渐凝重起来。 “我们……我们离婚吧。” 赵紫成说道。 “出什么事了？” 袁秀丽问道。 “我……我和别的女的，好上了。” “啪！” 袁秀丽愣怔了一下，随即就把耳光打在了赵紫成的脸上。 这一天，袁秀丽想过，可没想到这么快，孩子才一岁半。 袁秀丽的身体开始发抖。 “对不起。” 赵紫成说着，垂下头去。 “……为什么？孩子这么小，你就出去找别的女人，你还是人吗！”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袁秀丽愤怒，她红了眼圈，问赵紫成。 “对不起。” 现在赵紫成的台词，只剩下这一句。 “她是谁？什么时候的事？” “……” “说！她是谁？” 看赵紫成不回答吗，袁秀丽又问了一句。 “……” 没想到，赵紫成还是不说。 “她是谁？” 袁秀丽突然伸手采住了赵紫成的头发继续问道。 “是，吕欣欣。” 袁秀丽的两只眼睛喷着愤怒的火焰，像要杀人，赵紫成有些胆怯，就说道。 “吕欣欣……是吕文成的闺女？让你挣钱的那个？” 袁秀丽在脑子里搜索着吕欣欣这个名字，然后问道。 “嗯。” 赵紫成小声嗯了一声。 “你们，早就好上了！还他妈的在这装，还要了一千块钱去感谢她，玛x！都睡一个被窝了还感谢，感谢你玛x!” 袁秀丽破口大骂，她松开赵紫成的头发，两只手在赵紫成的脸上来回扇着，指甲在赵紫成的脸上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 赵紫成还跪在那里，任凭袁秀丽打骂，发泄怒火。 …… 终于，袁秀丽打累了，开始哭。 一边哭一边说。 “姓赵的，你想离婚，没那么容易，你这是搞破鞋，犯法，你得判刑，你什么时候坐完牢，我就什么时候和你离婚！” 袁秀丽说道。 发泄完的袁秀丽，脑子有些冷静了，可冷静下来她更难受。 和在自己丈夫乱搞男女关系的，是单位一把手的闺女，这就意味着，她要么忍气吞声，和赵紫成离婚，让那对狗男女逍遥快活，自己在单位继续苟活，要么就玉石俱焚，告他们耍流氓，谁都别好过。 从小就被当作独生女养起来的袁秀丽，怎么可能选第一条。 死就一起死，先把赵紫成弄进去，谁让他对不起自己！ “……我判刑无所谓，我干了这种事，死了也活该，你得为孩子想想，他有一个坐过牢的爸爸，将来怎么弄，上学在同学面前怎么抬起头？还有以后要是入团入党都要政审……” 啪！ 赵紫成还没说完，脸上又挨了一下。 “你现在想起孩子了？你搞破鞋的时候怎么不想？” “我不是人。” 赵紫成说道。 “是那个女的让你回来和我离婚的？” 袁秀丽问道。 “不是……是，是吕文成。” 赵紫成低着头小声说道。 赵紫成之所以撒谎把吕文成搬出来，是想震慑一下袁秀丽，让她尽快恢复理智，左邻右舍都是运输公司的同事，听见点什么，都会成为背后让人议论的话柄。 反正就是离婚，让袁秀丽闹一闹发泄一下就可以了，过程没必要搞得那么长。 “吕文成也知道你们的事？” 袁秀丽吃惊地问道。 “……” 赵紫成没说话，算是默认。 “他是怎么知道的？” “……碰上了。” 赵紫成说了一句难得的实话，确实是碰上了。 “还有谁知道？” “没有了。” “真是不要脸，闺女不要脸，当爹的也不要脸！我明天就去问问他，是不是当一把手，就能让闺女想睡谁就睡谁！” 袁秀丽说道。 第88章 不能离婚 “……你别去单位闹，他是一把手，闹了只会是咱们吃亏。” 赵紫成没有想到，搬出吕文成吓不倒袁秀丽，她竟然想去单位，只好说道。 “x你妈赵紫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咱？你和谁是咱？都他妈的和别人钻一个被窝了，还咱！” 袁秀丽骂道。 “秀丽，你听我说，你以为我想离婚？孩子这么小，以后不是有后爹就是有后妈，你以为我愿意？是吕欣欣赖上我了，我不离婚她就要去告我，吕文成让我写了认罪书，就在他手里拿着，我没办法。” 赵紫成看高压不行，开始迂回。 “谁让你不要脸了？你活该！” “是，我活该，可孩子不活该啊。” “……” 袁秀丽没说话。 曾经袁秀丽引以为傲的儿子，现在倒成了赵紫成的救命稻草。 “咱们有孩子，有感情，离婚只是暂时的，让我过去这个风头，现在知道这件事的，就这几个人，吕文成要挟我，说你只要去闹，给他闺女造成影响，他就拿着那个认罪书去告我，我们俩，还有你爸，都在这个单位，你就算不为我想，也为你爸想想，为你自己想想。” “我让你过去这个风头？你少在这糊弄我！过去这个风头你就搂着姓吕的那个破鞋睡觉去了，你还管我？管这个家？” “我和那个女的没感情，要不是一时糊涂……” “赵紫成，我不听你那些烂事，离婚可以，写协议，家里的东西和存款全归我，你净身出户。” “嗯，我犯了错，应该。” “还有，你以后每个月的工资拿出一半养孩子，不管你工资涨到多少，都必须一半，那个女的不是稀罕你吗？那就养着你。” “……行。” 赵紫成犹豫了一下答应道。 “……露出尾巴了吧，还说和那个破鞋没感情，巴不得快点去搂着呢！” 看赵紫成的态度，袁秀丽有些伤心地说道。 “不是……” “什么也别说，写协议，签字！” 袁秀丽说道。 …… 赵紫成和袁秀丽的那个小家，灯光一直亮到凌晨两点，两人签好离婚协议，财产分配协议，以及孩子以后有可能发生的各种费用，都一一在纸上写清楚，签好字。 这个结果，赵紫成可以接受，在他的预想范围之内，脸上的伤也是，早就想到可能会挂点彩。 就是袁秀丽提出的，以后每月的工资拿出一半给她养孩子，还要另外承担孩子生病上学的费用，这就意味着，将来即使和吕欣欣结了婚，大概率也会留下吵架的祸患。 所以，赵紫成还是想争取一下。 “……其实，小瑞可以跟着我，爸身体不好，你还要照顾。” “跟着你？一个乱搞男女关系的流氓，还有一个不要脸的破鞋，我让儿子跟着你？” 袁秀丽立马张嘴骂了回来。 “……” 赵紫成不吭声了。 只要顺利的把婚离了，他就可以在吕文成和吕欣欣那里交代了，其他的，只能以后再说。 袁秀丽把离婚协议收起来，上床搂着儿子躺下了。 坐在椅子上的赵紫成，此时也筋疲力尽，他等了一会儿，起身关了灯，就着床边刚要躺下，就听见袁秀丽在黑暗里吼了一声： “滚下去，别脏了孩子！” 赵紫成坐在家里的折叠饭桌旁，趴着迷糊了一会儿，天刚有些放亮，他就出门买了油条豆浆放在桌上，然后轻轻锁门，从家里出来了。 赵紫成直接去了单位，他打扫完卫生，就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赵紫成这一觉睡得安稳，在家里，他不行，他不确定睡醒了的袁秀丽会不会改主意，又或者是睡了一晚上，恢复了体力，袁秀丽还会不会接着再闹。 袁秀丽是被孩子弄醒的。 小瑞在床上不停地翻身，这是他要小便的前奏。 袁秀丽赶紧起身下床，把儿子抱到痰盂上，刚放下，就听见痰盂里有了哗啦哗啦的水声。 袁秀丽扶着小瑞蹲在那里，抬头看见桌上放着的豆浆油条，瞬间又红了眼睛。 女人到了这个时候，都免不了有些感性，就算是一板一眼干财务的袁秀丽也不例外。 袁秀丽和儿子穿好衣服，洗漱完，一起去了袁长林的家。 离婚这么大的事，不能不和父母说。 袁长林和崔雪芹正在吃早饭。 “爸，妈，赵紫成和我要离婚了。” 袁秀丽进门就拉着儿子往饭桌前一坐说道。 “……你说啥？” 崔雪芹像是没听明白，看着女儿问道。 “赵紫成昨天晚上和我说，他和吕文成的闺女搞上了，要和我离婚，离婚协议我们都签好了。” 袁秀丽说道。 “……” 袁秀丽说的信息量太大，袁长林和崔雪芹都愣在了那里。 “我想了，谁离了谁都能过，离就离，家里的存款都归我，以后养孩子一人一半。” “不能离婚……坚决不能离婚。” 袁长林忽然说道，同时，他的手慢慢哆嗦起来。 “为什么不离？他乱搞男女关系我还和他过，我窝囊不窝囊？” 袁秀丽说道。 “……这个赵紫成，怎么会是这样？“ 袁长林沉下脸说道，他气得拿筷子的手越抖越厉害了。 “这还不是你给我找的好丈夫？你不是说他这个人，怎么怎么好吗？” 袁秀丽埋怨道。 “……” 袁长林没说话，他把手里的筷子一扔，坐在那里生气。 “……你爸说得对，孩子还这么小，离了婚，你怎么办？” 回过神来的崔雪芹在一旁劝道。 “他都和别的女的那样了，我还怎么和他过？” 袁秀丽皱着眉头冲着崔雪芹嚷道。 “就是不能离婚，不离婚你可以提条件，离了婚，他们不是正好吗？” 袁长林也提高了声音。 自从上次脑梗之后，袁长林说话都是比正常人要慢一点，可今天，突然不慢了。 崔雪芹看丈夫生气，担心他气出个好歹，转脸去看，发现袁长林的嘴角有些歪。 “老袁……” 崔雪芹叫了一声，可被袁秀丽打断了。 “我就是要离婚，离婚协议都签好字了……” “就是不能离！” 气急了的袁长林一拍桌子站起来说道。 一鼓作气站起来的袁长林，起来之后才发现，浑身都在发抖，站都站不住。 站着的袁长林，只坚持了几秒钟，又重重地跌倒椅子上。 …… 第89章 碰个正着 袁长林二次脑梗了。 是邻居七手八脚的帮忙，才把袁长林弄到医院。 那时候，赵紫成正在办公室，被王主任开玩笑。 “你这咋弄的？” 王主任一进办公室，就发现了赵紫成脸上的伤，问道。 “……吵了一架。” 赵紫成含糊地说道。 “哈哈，都一样，孩子小，两人都有工作，火气都大，我还以为你和小袁有家里帮忙能好点，不过，你这顶多算是轻伤，比起我们那时候，差远了。” 王主任笑着说道。 办公室里的另外几个人也跟着笑了。 吕文成没来得及看见赵紫成脸上的伤，他上午有一个全体的中层会议，开会的时候，他没看见袁长林，心里还在担心，赵紫成回家谈离婚是不是不顺利，闹起来了。 吕文成一开完会就往办公室走，可还没等走到，王主任就叫住了他： “刚才有人来说，今天早上袁科长住院了，又脑梗了。” “是吗？咋弄的？” 吕文成吃了一惊，连忙问道。 “不知道。” “……那个，小赵呢？” 吕文成问道。 “小赵刚才去医院了。” 王主任说道。 “哦。” “单位什么时候过去看看？” 王主任问道。 “……你看着办。” 吕文成犹豫了一下说道。 肯定是赵紫成回家谈离婚不顺利，气得袁长林旧病复发，作为赵紫成出轨对象的家长，反正他不能去，这时候去，说什么？ 吕文成和王主任说话的工夫，赵紫成已经赶到了医院。 袁长林还在抢救，崔雪芹和袁秀丽领着小瑞，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袁秀丽一见赵紫成就扭过头不看他。 “妈，爸怎么样了？” 赵紫成走到崔雪芹跟前问道。 “还在抢救……这次大夫说，不好。” 崔雪芹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长时间在一起生活，崔雪芹已经把赵紫成当成了一家人。 “别太担心了，妈。” 赵紫成说道。 “你说，你们好好的日子，闹什么？” 崔雪芹抹着眼泪说道。 “……妈，是我错了，对不起秀丽。” 赵紫成小声说道。 “赵紫成，我爸住院，没人看孩子，你带走。” 这时候，袁秀丽把小瑞往赵紫成跟前一推说道。 “行，我送我妈那边。” “爱送哪送哪！” 袁秀丽没好气地说道。 赵紫成用自行车载着儿子回了家。 郑琴贪恋酱菜厂过年会发过节的福利，一直过完春节才把酱菜厂的临时工辞了。 郑琴看见赵紫成上班时间把孩子送过来，连忙问怎么了。 “我老丈人又住院了，没人看，小瑞现在这待几天。” 赵紫成说道。 “你脸怎么了？没什么事吧？” 郑琴看见儿子脸上的伤，担心地问道。 “没事，吵了一架……小瑞，这几天先住在奶奶这，好不好？” 赵紫成含糊地说了一句，就转开了话题。 “嗯。” 小瑞嗯了一声。 “我去医院看看你老丈人吧？都住院了。” 郑琴拉过小瑞的手问儿子。 “别去！去干啥？还在抢救，忙成那样，去还不够添乱的，等过几天稳定了再去吧。” 赵紫成说道。 赵紫成留下小瑞，没敢耽误，又急急忙忙赶回医院。 虽然签了离婚协议，但是，袁长林和崔雪芹都对赵紫成不薄，这时候，怎么都不能甩手不管。 这一次袁长林比较麻烦。 医生说，这次梗死的面积太大，命是暂时保住了，可各项功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说不准，反正情况不是很乐观。 “当初和你们反复强调，脑梗病人就怕二次复发，怎么就不会注意一些呢！” 大夫埋怨道。 袁长林住院，白天崔雪芹在医院陪护，赵紫成和袁秀丽倒班往医院跑，晚上崔雪芹和袁秀丽回家，赵紫成在医院值班。 袁长林苏醒之后，说不了话了，身体也不能动，不睡觉的时候，就用眼睛瞪着赵紫成，眼神凌厉而又威严。 这样的眼神，让赵紫成如坐针毡，一到这时候，他就起身到病房外面的走廊上坐着。 一周之后，袁长林的情况基本稳定，但是，还是不能说话，不能动，整天躺着，吃饭要有人喂，大小便也要人帮忙。 崔雪芹母女俩都累得够呛，赵紫成也不例外，他每天晚上趴在袁长林的病床上睡一会儿，实在坚持不了了，就去走廊的长椅上躺一会儿。 期间，赵紫成想过白天去找吕欣欣，告诉她签离婚协议的事。 可又一想，开始一直是吕欣欣主动，现在吕文成知道了，自己主动，那不就是明摆着是自己勾引吕欣欣的。 让吕文成怎么看自己？ 赵紫成这么一想，就没去。 一周，对于忙碌的赵紫成来说，可能不算什么。 可对于等消息的吕欣欣，却是到了忍耐的极限。 吕欣欣偷偷问过父亲，吕文成说，赵紫成的岳父住院了。 “我问过他了，他说是袁秀丽同意离婚，也签好协议了，这时候，你别去添乱，等着就行。” 吕文成对女儿说道。 可是，吕文成的这个女儿，对赵紫成爱得不行，一周不见，她就等不了了。 吕欣欣想见赵紫成，她不敢去家里，怕碰上赵紫成的老婆，去单位更不行，父亲在单位，看见也饶不了她。 那就只能去医院了。 这天下午，吕欣欣早早等在运输公司门口的对面，看见赵紫成下班从单位出来，就远远地跟了上去。 “赵紫成。” 离开运输公司有一段距离了，吕欣欣想追上赵紫成，可赵紫成把自行车骑得飞快，吕欣欣不得不喊了一声。 前面的赵紫成听见有人叫他停住了，他转头一看是吕欣欣，有些意外： “你怎么来这了” 赵紫成问道。 “我……” 吕欣欣骑车到赵紫成跟前，还没等说话，眼圈先红了。 “……你的脸怎么了？” 吕欣欣泪眼婆娑，还是看见了赵紫成脸上已经结痂的伤。 “没事。” “她给你抓的？” “……别问了，你怎么来这了？” 赵紫成转开话题问道。 “我想过来看看你。” 吕欣欣说着，眼泪流下来了。 “袁秀丽她爸脑梗了，家里离不开。” 赵紫成解释道。 “你们不是签了离婚协议了吗？” “签了是签了，还没正式办手续。” “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晚上去医院值班。” 赵紫成说道。 …… 赵紫成和吕欣欣，两个有过那种关系的男女，这么长时间没见，眼睛都像是粘在了对方的脸上，挪不开。 谁都没注意，有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女人在不远处停下了。 第90章 谁都别好过 这个女人是袁秀丽， 今天袁长林大便的时候弄脏了衣服，袁秀丽是回家拿换洗衣服的。 没想到在路上碰上赵紫成和吕欣欣。 袁秀丽不认识吕欣欣，可看见那个女的看赵紫成的眼神，就知道这肯定就是和赵紫成相好的那个。 “赵紫成，还要脸吗？搞破鞋搞到大马路上了？” 袁秀丽推车走过去开口就骂。 还没离婚，这时候主动权在自己手里，那个女的，就算是总经理的闺女又怎样？骂了也白骂！ 赵紫成正看着吕欣欣，背对着袁秀丽，袁秀丽先出现在吕欣欣的视野里，吕欣欣有些分神，赵紫成也发现了，刚要回头，袁秀丽已经开骂了。 “……” 赵紫成吓了一跳，他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吕欣欣的脸也红了，是被袁秀丽骂的。 “你嘴巴放干净！你说谁是破鞋？” 吕欣欣说道。 “说你！和别人的丈夫乱搞男女关系，你不是破鞋是什么？” “你们都签了离婚协议了，他还是你丈夫吗？” 吕欣欣被骂，也不甘示弱，说道。 “……赵紫成！” 袁秀丽没想到，口口声声说不喜欢吕文成的女儿，只是一时糊涂的赵紫成，这么快就把签离婚协议的事情告诉她了，袁秀丽气得提高了声音叫道。 “我得赶紧去医院了，你爸还在那等着呢！” 赵紫成慌乱地说道。 正是下班的时候，马路上全是人，赵紫成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你赶紧走。” 赵紫成对着吕欣欣小声说了一句，骑车就走。 三个人在这里纠缠，有男有女，人们最愿意看的就是这种热闹，最好的做法，就是赶紧散开。 “赵紫成，你回来！” 袁秀丽在后面徒劳地喊道。 赵紫成走了，吕欣欣看看袁秀丽，推车也要走。 “不要脸！” 袁秀丽骂了一句。 “也不知道谁不要脸，赵紫成又不爱你，还赖着不离婚！” 吕欣欣回了一句。 “……” 袁秀丽气红了脸。 袁秀丽比吕欣欣高，也比吕欣欣壮，身体有明显的优势，要是按袁秀丽的性格，早就扑上去开撕了。 可吕欣欣是吕文成的女儿，袁秀丽不敢，只能把那口恶气憋在了心里。 从小就任性的袁秀丽憋不住气，赵紫成自己跑了还不算，临走，还让那个女人也快点走。 明显就是和那个女人是一头的！ 袁秀丽满腔的怒火越烧越旺，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有了主意。 你赵紫成那个不是跑了吗？你妈呢？ 凭什么我爸被气得住院，你妈还在家好好的？ “哐哐哐。” 袁秀丽到婆家的时候，院门关着，她支好自行车，过去用拳头使劲地砸门。 “谁啊谁啊？” 郑琴正在做晚饭，听见急促的砸门声，慌慌张张地从屋里出来，一边走一边问道。 “……秀丽，你怎么来了？” 郑琴打开院门，看见外面站着袁秀丽，愣了一下问道。 这还是袁秀丽第一次自己登这个门。 “……” 袁秀丽黑着脸往里走，脸上的横肉更明显了。 “小瑞在屋里呢，小瑞，你妈妈来了。” 郑琴冲着屋里喊道。 袁秀丽一听儿子，猛地在院子里站住了，她不想让儿子听到这些不堪。 “你儿子在外面搞破鞋，要和我离婚！” 袁秀丽对郑琴拉着脸说道。 “……你，你说啥？” 郑琴的头嗡的一声，她怀疑自己听错了，问道。 “你儿子搞破鞋，要离婚！” 袁秀丽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道。 “不会吧？紫成他……他怎么会这样？这个混蛋！咋能做这么不要脸的事！” 郑琴不相信自己积极上进的儿子会干这么下作的事，可看儿媳妇的脸色，觉得还是先压下儿媳的怒火，就转口骂道。 “不要脸！把我爸气得住院，他和那个女的在大马路上就勾勾搭搭！” “你爸是为这……唉，秀丽，你先别着急，我这就去找紫成，真是！这孩子是咋了？上次来送孩子，还什么都不说！” “你去哪找？这时候说不定咋早就去找那个女的了！我今天来，就是和你说一声，他不是要离婚吗？可以，流氓罪判多少年，他坐完了牢，我就和他离婚！” 袁秀丽提高声音说道。 “哎呀！秀丽，别说气话，你俩有孩子，到不了离婚那一步。” 郑琴劝道。 “妈妈。” 郑琴和袁秀丽正说着，堂屋的门开了，小瑞站在门口叫道。 “哎呀，冻着！” 郑琴说着，几步跑过去，抱起了小瑞。 袁秀丽一看见儿子，眼泪突然涌上来了，她站在那里把眼泪抹干净，跟着进了屋。 郑琴抱着小瑞，可小瑞看见袁秀丽进来，伸着两只手，非要袁秀丽抱。 袁秀丽刚压下去的眼泪再次盈满眼眶，她抱过儿子，眼泪吧嗒吧嗒落在了儿子的衣服上。 “多好的孩子，就是紫成再混蛋，也不能离婚，离了婚，孩子不就掉在地上了？” 郑琴看见袁秀丽哭了，就劝道。 “……赵紫成和那个女的逼的！” 袁秀丽说道。 “真是混蛋，都是当爹的人了，秀丽，我这就去找紫成，就是再糊涂，也不能把自己的儿子搭上！” 郑琴说道。 …… 郑琴和袁秀丽正在屋里说话，突然，房门一响，赵紫成从外面进来了。 赵紫成骑车还没到医院，回头看袁秀丽没追上来，心里面就觉得不好。 赵紫成担心袁秀丽和吕欣欣在大街上打起来，有些后悔没有让吕欣欣先走。 要是打起来，吕欣欣肯定不是袁秀丽的对手，吕欣欣吃了亏，吕文成会放过自己？ 赵紫成掉头往回走，走到刚才遇到吕欣欣的地方，没看见袁秀丽和吕欣欣的影子。 赵紫成了解袁秀丽的脾气，肯定会找地方撒气去了。 现在家里没人，袁秀丽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的家。 果然在这。 “你有本事跑啊！” 袁秀丽一看见赵紫成就说道。 “你来这干什么？咱俩的事，和家里没关系。” 赵紫成说着，伸手去拉袁秀丽。 “和家里没关系？我爸是为什么住的院？你还有脸说没关系？” 袁秀丽说道。 第91章 跪了下来 自己有错，要是搁在以前，赵紫成会一声不吭，任凭袁秀丽数落。 可今天，赵紫成有些听不下去了。 自己已经有一周的时间没在床上躺一躺了，晚上在医院值一宿的班，白天还要打起精神去单位。 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老丈人？ 他和袁秀丽已经签了离婚协议，被净身扫地出门了。 自己在这白尽义务，还要哄着照顾你的情绪，你是谁啊！ “你说你爸是怎么住的院？” 赵紫成问袁秀丽。 “紫成，你别说了。” 郑琴在一旁劝道。 “妈，你别管！我就问问她，她爸怎么住的院？没有你回家胡说八道，你爸能住院吗？” “你混蛋赵紫成！” 袁秀丽骂道。 “我混蛋？我混蛋也比你强！我们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了，我还天天去医院照顾你爹，你呢？你晚上知道回家往床上一躺睡觉，我呢？你考虑过吗？你这种人就是自私，光顾自己！” “照顾我爹你不应该吗？你的工作是怎么来的？没有我爹，你早滚回修理厂了！” “什么工作？我天天在办公室，和个孙子似的被人使唤，我还不如回修理厂呢！” “好，赵紫成，终于说实话了吧，还说一时糊涂，我爸一个科长给你换的工作你不满意了？攀上总经理的闺女了？x你妈！你是卖身子的！” “袁秀丽！你嘴巴放干净，我的事是我的事，你别骂我妈！“ 赵紫成抬手指着袁秀丽的鼻子说道。 “你指谁！” “我就是指你！咋了？妈的！” 赵紫成和袁秀丽声音越来越大，好像立刻就能动起手来。 “你们别吵了，吓着孩子。” 郑琴大声阻拦道。 郑琴一提孩子，赵紫成和袁秀丽都不吭声了，不约而同地扭过头看儿子。 小瑞躲在郑琴身后，两只手抱着郑琴的一条腿，正怯怯地看着他们俩。 袁秀丽抹了一把眼泪，走过去弯腰抱起儿子，沉了沉气说道： “好，赵紫成，你说我自私，我就自私一回，我要是不把你送进去，我就不姓袁！” “有本事你就去！现在就去！我他妈的早就看明白了，你不去，吕文成也会去！都去，我去监狱蹲着，也比在这受罪强！” 赵紫成也火了，骂道。 “行！我现在就去！你等着！” 袁秀丽说着，放下孩子就要往外走。 郑琴拦住了她。 “秀丽，两口子过日子，没有不吵架的，紫成有错，你骂他，打他也行，咱别把家里的事扯到外面去，让人笑话。” “我不怕人笑话！起开！” 袁秀丽皱着眉头说道。 “秀丽，你不能去，我求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别去。” 郑琴哭了，她知道儿子要是去坐牢，这辈子就毁了。 “……” 袁秀丽不说话，推开郑琴就往外走。 “秀丽。” 着急的郑琴一把拉住儿媳的胳膊，两腿一弓，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袁秀丽站在那里没动。 “妈，你干啥？” 站在一旁的赵紫成，看着头发已经花白的母亲跪在那里，眼泪突然涌上来了，他上前去拉郑琴说道。 血缘就是这么神奇，它隐匿在血液中，平时不觉得什么，可一到关键的时候，它就会猝不及防的出现。 “秀丽，千万别闹到外面去，你就算不为紫成想，你也想想孩子……紫成，快，跪下，你给秀丽赔罪，说你错了，快点说！” 郑琴跪在地上，拉住赵紫成去拉她的那只胳膊，使劲扯着说道。 “……” 赵紫成被扯弯了身子，哭了。 “哼！” 袁秀丽看见赵紫成倔犟地站在那里，哼了一声，猛地甩开郑琴的手，推门就出去了。 袁秀丽出门骑上自行车就走，这时候，外面的天已经有些暗了，放学的赵晓芳远远地看见有个人从自己家出来，看背影有点像是嫂子袁秀丽。 现在，赵晓芳在淄城一中读高二，下午加了一节自习课，回家的时间比原来晚了。 院门开着，赵晓芳走进院子，看见哥哥赵紫成的自行车在院子里，还挺高兴，她推开堂屋的门就走了进去。 屋里没开灯，有些暗。 “哥。” 赵晓芳边叫边拉了一下灯绳。 屋里瞬间就亮堂了。 堂屋里没人。 赵晓芳转头一看，东屋的门开着，从门口看过去，赵晓芳看见，郑琴坐在床边，赵紫成站在一旁，小瑞则靠着赵紫成的腿，一只手拽着赵紫成的衣服。 “……咋了？妈。” 堂屋的灯光照到东屋，赵晓芳看见郑琴在抹眼泪，急忙问道。 “……没事，你回你屋，没你的事。” 郑琴说道。 “哥，妈咋了？” 看郑琴不说，赵晓芳只好问赵紫成。 “好事！我准备给你换个嫂子。” 赵紫成强笑着说道。 “你别胡说八道了，赶紧去追你媳妇，她这个时候，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郑琴对赵紫成说道。 “让她去，反正就这样了，随她去吧！” 赵紫成说道。 “随她去，她真要去派出所，你可怎么办？你这辈子不就完了！你快去追她！” 郑琴说着，起身去推赵紫成，把赵紫成推出门口，一直推到院子里去了。 “小瑞在我这，你放心。” 郑琴说道。 “……” 赵紫成没说话，他被郑琴一路推搡着，推出了院门。 “你好好说。” 郑琴不放心地又嘱咐了一句。 “妈，咋了？出啥事了？” 赵晓芳抱着小瑞从屋里出来问道。 “没咋，你哥哥嫂子吵架了。” 郑琴说道。 “为啥吵？你哭什么？” 赵晓芳问道。 “……你上好你的学，其他的事别管。” 郑琴说道。 这次赵紫成做的事，不光是不体面，而且是犯了法。 郑琴曾经事事高看，引以为傲的儿子，能和犯罪扯在一起，郑琴羞于让别人知道，哪怕是亲生的小女儿。 被郑琴推出家门的赵紫成，骑着自行车，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初春的冷风一吹，赵紫成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母亲说得有道理，袁秀丽的脾气，真要跑到派出所，今天晚上公安可能就要来找他了。 这时候的赵紫成，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发这通脾气有什么用？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赵紫成一边顺着马路漫无目的地骑着车，一边在想补救的办法，溜了一大圈，也没想出什么，索性骑车回了运输公司的家属院。 第92章 指路明灯 老丈人家的灯亮着。 赵紫成的心安稳下来。 袁秀丽还是知道一些轻重的，没有去派出所。 赵紫成跨坐在自行车上，看着老丈人家亮着灯的窗户，他知道，这时候不能进去，进去两人一见面，还得吵。 赵紫成看了一会儿，就骑车又从家属院出来了。 既然袁秀丽给自己留了活路，自己也得有个姿态，继续去医院值班，要不丈母娘白天伺候了一天，晚上接着来，非累坏不行。 赵紫成在心里想。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病房里的崔雪芹心急如焚。 女儿回家拿换洗衣服，到现在还没见人影，女婿也没来，平常这时候，早就该到了。 崔雪芹坐不住，她一会儿到走廊上看，一会儿又到窗口隔着玻璃往外看。 躺在病床上的袁长林，眼睛跟随着老伴，渐渐焦灼起来。 “呃……呃。” 袁长林张开嘴，发出呃呃的声响。 “咋了？要喝水？” 崔雪芹问道。 “呃，呃！” 袁长林眼睛瞪着崔雪芹，用那只能动的左手，在床上轻轻拍打着。 “你不是刚尿了吗？还要干啥？” 崔雪芹一边问一边去看袁长林那只哆哆嗦嗦的左手。 袁长林看见崔雪芹的眼睛看过来，慢慢把左手的手指拢在一起，摆成了一个握笔的姿势。 “你是……要写字？” 郑琴问道。 “呃。” 袁长林的喉咙里这次只呃了一声。 “你等着。” 崔雪芹说了一声，急急忙忙跑到护士那里要了一支笔回来。 没有纸，崔雪芹从床边的小柜子上拿了一张医生的处方单，反面朝上，铺在了袁长林的手下，又把笔塞到他手里。 袁长林哆嗦着，慢慢移动着自己的手指，他有些控制不了力度和方向，笔在处方单上深深浅浅地划着，把纸都戳破了。 “呃。” 袁长林写了好几分钟，嗓子里才呃了一声。 崔雪芹拿过那张处方单，端详着上面的痕迹，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上面是一个字： 拖。 “拖？” 崔雪芹问道。 袁长林眨了一下眼睛。 “你是说闺女的事，拖着？” 崔雪芹问道。 袁长林又眨了一下眼睛。 …… 赵紫成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 “妈……有点事，来晚了。” 赵紫成一进病房就对崔雪芹说道。 “不晚，你吃饭了吗？” 崔雪芹问道。 袁长林一直是家里的指路明灯，重病之下的一个拖字，给崔雪芹指明了方向，她对赵紫成说话，更客气了。 “……吃了，您快回去吧。” 赵紫成说道。 “辛苦你了。” 崔雪芹站起身说道。 “不辛苦。” …… 崔雪芹没再说什么，很快就走了。 女儿回家拿衣服到现在不见人，女婿来得这么晚，脸色也不好，崔雪芹害怕两个人又出什么事情了。 崔雪芹急急忙忙回到家，果然看见女儿坐在屋里发呆，脸上还有没干的泪痕。 “秀丽，出啥事了？” 崔雪芹问道。 “……没出啥事。” 在家里口无遮拦，害得父亲二次脑梗，袁秀丽长了记性，不敢乱说什么了。 可崔雪芹担心，催促道： “我看小赵也像有事，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别让我担心，快说。” “……我回来，看见赵紫成和那个女的，在马路上。” 袁秀丽犹豫了一下说道。 “在马路上？他们在马路上怎么了？他们干什么了？” 崔雪芹问道。 “……妈，还没离婚呢！就这么不要脸。” “不要脸是他们，你在这生气，不是气你自己？” 崔雪芹劝道。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袁秀丽说道。 “……” 崔雪芹没说话，她想起袁长林写的那个字，就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递给了女儿。 “刚才在医院，你爸写的。” 崔雪芹说道。 袁秀丽把纸接到手里打开，看见是一张处方单，反过来，才看见袁长林写的那个字。 “这是……” 袁秀丽没有认出是什么字，问道。 “拖，你爸的意思，是让你拖着。” 崔雪芹说道。 “……” 袁秀丽没吭声，低着头把那张处方单折起来，拿在手里揉捏着。 “听你爸的吧，你又没人等着，你着什么急？” 崔雪芹劝女儿。 “就是觉得窝囊，赵紫成和那个女的，根本就不是他说的一时糊涂。” 袁秀丽说道。 “……那你着急离婚，称了人家的心你就不窝囊了？” “……” “没孩子怎么都好说，你俩有孩子，你就那么急着让那个女的给孩子当后妈？” 看女儿不说话，崔雪芹劝道。 “那还能怎么样？就这么窝囊着？” “那还能怎么样？你是不是离了婚就能马上找一个比小赵好的？你看着他和那女的结婚，你不是更窝囊？说句实话，从你和小赵认识到现在，除了这一次，小赵别的都不错，又能挣钱，对你和孩子也好，你爸生病，人家也跑前跑后。” “那他也不能搞破鞋！” “你小点声，吆喝得左邻右舍都知道，你脸上也不光彩，还是听你爸的，拖，拖得那女的受不了了，她会找小赵，到时候，小赵要是还想离婚，那你就谈条件。” “还谈什么条件？赵紫成答应净身出户了。” “那你还气成这样？你在运输公司，在吕文成的手底下干，和小赵在一个办公楼上，将来要是他俩结了婚，天天看着，你怎么能受得了？还是沉住气看看，要是那个吕总的闺女着急，就让吕总先把你的工作解决了，调到一个好单位，眼不见心不烦。” “……” 袁秀丽没吭声，这一点她的确没想到。 “不给你解决工作你就不离婚，那女的着急就会想办法，想不出办法就会急眼，说不定闹起来，小赵烦了那个女的，你们还是一家人。” “都做了这种事，还怎么做一家人？” “男人都这样，要是碰上个上赶着的，管不住裤腰带，过去那个劲了，还是老婆孩子。” 崔雪芹说道。 “那咱家让他祸害成这样就算了？” “那你想怎么样？” “我不知道，反正不能这样算了！” 袁秀丽恨恨地说道。 愤怒让袁秀丽的脑子像堵塞的马路，越是想找到报复赵紫成和那个女人的办法，越是什么都想不出。 听了自己母亲的一番劝导，袁秀丽有些稳住心神了。 这一稳，办法自己跳出来了。 袁秀丽睡到半夜，她睁开眼，看着黑夜里的家，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第93章 过份的要求 “你等等。“ 第二天下午，袁秀丽在运输公司门口叫住了要去医院的赵紫成。 自从父亲住院，袁秀丽都是把活干完，早走一会儿去医院，今天，她是在这特意等赵紫成的。 “……” 赵紫成听见，转脸一看是袁秀丽，就推车走过来，站在了马路边上。 “你要是不愿意去医院，不用勉强，我去。” 袁秀丽说道。 “不用，我去就行。” 赵紫成两手捏着车把，耷拉着眼皮说道。 “……有个事，说一下。” “嗯，你说。” 赵紫成看了一眼袁秀丽说道，心里有些忐忑，在单位门口，不知道她今天要干什么。 “既然你和那个女的，那么分不开，还是快点去把手续办了吧。” 袁秀丽说道。 “不是什么分不开，昨天是碰上了。” 赵紫成解释道。 “我不听这些烂事，离婚可以，可我还有一个条件。” “你说。” 赵紫成说道。 自己都同意净身出户了，赵紫成想不出，袁秀丽还能提什么条件。 “以后离了婚，咱俩还在一个办公楼上班，你不别扭，我还别扭呢，再说，你以后给吕文成当了女婿，我在单位尴尬不尴尬？要离婚，你就让吕文成把我调走。” “调哪儿去？” 赵紫成问道。 袁秀丽说的这个事情，赵紫成没往这想过，现在袁秀丽提出来，他觉得有些道理。 “调就调个好点的单位，我和孩子以后也有保障。” “哪儿？” 赵紫成继续问道。 “税务局，工商局，劳动局，都行，只要是机关单位就行。” “这不可能。” 赵紫成立刻说道。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吕文成不是有本事吗？” “他就是一个企业的总经理，往机关单位调，他哪有那本事！” “以后离了婚，我自己带孩子，企业的考勤这么严，孩子生病怎么办，机关单位稳定，时间自由，就算是上着班出来干点私事也没问题，我就是要去机关，要不，我就不去办手续。” “……这，够呛。” 赵紫成小声说道。 “够呛就算了，不离婚，让那个破鞋等着吧，不过，赵紫成，只要有一天不离婚，你就是我丈夫，受法律保护，要是再让我看见你和那个女的勾勾搭搭，我就不客气，不信咱们走着瞧！” “……” 赵紫成没说话。 “我知道，你不怕坐牢，我也不让你坐，坐牢还影响孩子呢，不过，那个吕文成和他闺女这么欺负人，我不能干受着，你告诉那个女的，还没离婚再来勾搭你，我就去区委，去市里，去省里，告他们利用职权，炒房卖房！” 袁秀丽说道。 这就是昨天半夜，她想到的办法。 “你别胡闹，这牵扯的人太多了，搞不好要出事情。” 赵紫成还以为，袁秀丽又要提流氓罪的事，没想到袁秀丽有了新思路。 “出事情怕什么？我盼着呢！要么，就把我调到机关单位去！” 袁秀丽说道。 袁秀丽是干财务的，什么都是一借一贷，讲究平衡，赵紫成背叛家庭，让他净身出户滚蛋，可和赵紫成乱搞男女关系的总经理闺女，不付出点什么？袁秀丽的心里怎么能平衡？ …… 赵紫成和袁秀丽站在路边说话，吕文成的专车从单位里开出来了。 今天晚上有招待，司机用车接送吕文成。 吕文成坐在轿车的后座，隔着车窗玻璃，他看见赵紫成和袁秀丽站在一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对于女儿和赵紫成的事，吕文成十二分的不满意。 自己好好的一个女儿，不但要背负破坏别人家庭的名声，还要年纪轻轻就当后妈，没办法，女儿喜欢，这些吕文成都忍了。 可看见赵紫成和老婆在单位门口说话，两个签了离婚协议的人，磨磨蹭蹭，到现在也没去办正式的离婚手续，还在这碰头说话。 有什么可说的？ 吕文成有些替女儿不值。 “你到我办公室一趟。” 第二天上午，吕文成在楼梯上碰上赵紫成，对他说道。 “好。” 赵紫成答应了一声，跟在吕文成后面，进了他的办公室。 赵紫成关上办公室的门，像往常一样，走到吕文成的办公桌对面站定。 “你家里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吕文成冷冷地问道。 “我岳父，不是，袁秀丽她爸还没出院，我想，等出了院……” “你现在还是每天去医院？” 吕文成问道，脸色更不好看了。 “……嗯。” 赵紫成犹豫了一下，还是嗯了一声。 “你老丈人真是找了一个好女婿！” 吕文成说道。 “……” 赵紫成听出来了吕文成话里的嘲讽，但是没敢说话。 “你离婚谈的什么条件？” 吕文成问道，他想给女儿把把关，让赵紫成的离婚顺利进行，不要在单位闹出什么不好听的事来。 “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 赵紫成小声说道。 “净身出户！哼！没别的了？” 吕文成哼了一声问道。 “……” 赵紫成犹豫着，他觉得昨天袁秀丽找他说的调动工作的事，应该这时候顺水推舟提出来，可他吃不准吕文成，心里有些没底。 “什么意思？还有别的？” 吕文成看赵紫成的样子，问道。 “本来没有，前天欣欣过来找我，让袁秀丽看见了。” “欣欣来找你？她什么时候来的？” 吕文成吃惊地问道。 这个女儿真是不听话，自己反复和她说，沉住气，沉住气，就是不听。 “前天下午下班的时候，袁秀丽看见受了刺激，闹到我妈那里，说以后不想在这个单位天天看见我，要求给她调动工作才肯去办手续。” “这个可以，我可以把她弄到货场那边。” “她……她要求去机关单位。” 赵紫成小声说道。 “什么？机关单位？” 吕文成瞪大眼睛看着赵紫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财务科这个不起眼的小出纳，真是敢想，自己的女儿还是在企业上班呢，她就要去机关单位！ 这是拿着离婚当改命的机会了？ “……” 赵紫成没吭声。 赵紫成知道袁秀丽提的要求有些过分，可他心里还是希望吕文成能给她办成。 吕文成毕竟是运输公司的老总，上面认识的人多，为了自己的女儿，使使劲，说不定就能办成了。 这时候的赵紫成有些分裂，他想和袁秀丽离婚娶吕欣欣，现在却在帮着袁秀丽在给吕欣欣的爹提条件。 第94章 七寸 “她说的这个我给她办不了，你去找别人吧。” 吕文成说道。 “是，我也说了，可她死活不松口，还说……” 既然已经开了口，不努力一把不是赵紫成的性格，他说了一半就停住了。 “还说什么？” “那天，两个人闹得不愉快，袁秀丽就像疯了一样，说要是不把她的工作解决好，她就去告我。” “告你乱搞男女关系？她说的没错啊。” 吕文成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说道。 要去告就去，说不定把赵紫成弄进去关几年，女儿就放下了。 “她说，要去告我在东货场买房子的事。” 赵紫成说道。 “东货场买房子？什么意思？” 吕文成的脸色一凛，立刻问道。 “当时欣欣说东货场可能要改造，说提前买房子能挣点钱，家里没钱，是袁秀丽回家借的……” “啪！” 吕文成的手啪的一声拍在了办公桌上，吓了赵紫成一跳，顿时住嘴，不敢往下说了。 这个女儿，真的太让吕文成失望了！ 什么都敢往外说！ 就为了讨好这么个男人，还是个有老婆孩子的！ “出去！” 吕文成瞪着赵紫成说道。 “……” 赵紫成有些窘，他知道说东货场的事，吕文成急眼了。 “滚出去！” 吕文成压着声音吼道。 吕文成没想到在家里和老婆说的事，让女儿听了去，告诉了赵紫成，更没想到袁秀丽拿这个作为离婚换工作的要挟。 吕文成火了，也害怕了。 要知道，提前知道消息在东货场买房子的这条线，上面拴着好几只蚂蚱，而且个头都比他大，这要是东窗事发，牵扯的可就多了。 …… 今天吕文成下班特别早，老婆和女儿刚进门，他就回来了。 平时，吕文成这忙那忙，很少有正点回家的时候。 “你过来一趟。” 吕文成对吕欣欣说道。 吕欣欣正在厨房帮忙做晚饭，听见吕文成这样说，猜到是赵紫成那边的事，就没吭声，跟在父亲身后，进了他的卧室。 吕欣欣害怕母亲听见，还把卧室的门关上了。 吕文成的老婆正在做饭，听见父女俩把门关上，心里有些纳闷： 儿子还没放学，家里一共就三个人，有什么话还不能让自己听见？ “你让赵紫成在东货场北边买房子了？” 吕文成憋了一天的火，这时候见了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再也忍不住了，直接问道。 “……嗯。” 吕欣欣以为是赵紫成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想到是这事，看父亲的脸色，知道自己做得欠妥，犹豫了一下，小声嗯了一下。 “你傻！这种事你能往外说吗？你知道这是什么事？捅出去，是要坐牢的！” 吕文成恨恨地说道。 “赵紫成不会往外说……” “他不说？你知不知道，现在赵紫成的老婆拿这事要挟他，要我给她换工作，她要到机关单位去！” “她怎么能这样？” 吕欣欣很意外，赵紫成和他老婆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了，没想到又成了这样。 “你是不是去找赵紫成了？” 吕文成问道。 “……” “告诉你这时候别去掺和，就是不听！这不是越掺和越麻烦！” “……反正他们签了离婚协议了。” 吕欣欣小声说道。 “签协议有个屁用！不办正式手续人家就是两口子！” 吕文成提高了声音说道。 “……” 吕欣欣自知理亏，这次去找赵紫成，确实有些冲动，就低下头没吭声。 “我和你说，这事算了，你和那个赵紫成赶紧断了。” 吕文成说道。 这是吕文成考虑了一天，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 “为什么？” 吕欣欣猛地抬起头来问道。 “你说为什么？你去和赵紫成乱搞男女关系，这事传出去，我和你妈在淄城的脸就被你丢光了，现在，你还想把你爹送进去？不光我，你知道这里面牵扯到多少人？赶紧分了！” “我不分！” “不分也得分，就你这样的，和那个赵紫成在一块，让他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吕文成说道。 上午在办公室，比赵紫成年龄大出一倍的吕文成在这个年轻人的眼里，看到了狡黠。 从那一刻起，这个女婿吕文成就打定主意不要了。 如果赵紫成诚心对女儿，那还另说，赵紫成分明就是想利用自己，安顿他的老婆孩子。 女儿吃一阵子亏，总比吃一辈子亏要强。 “说好的你同意了，赵紫成只要离婚我就嫁给他，现在为什么变了？” 吕欣欣说道。 “谁离婚？” 卧室的门被推开了，吕文成的老婆走进来问道。 父女俩在屋里说话声音这么大，吕文成的老婆在厨房虽然听不真切，可语气都不善，她怕爷俩吵起来，就过来推开了门。 “……你问问你闺女，她都干了啥？” 吕文成用手指着吕欣欣说道。 …… 这一场赵紫成和吕欣欣乱搞男女关系引起来的战火，终于蔓延到了吕欣欣的家里。 袁秀丽的要挟，直接触碰到了吕文成的底线，他不可能为了女儿得到一个赵紫成，就搭上自己干了半辈子才得来的这个位置，或者，比这还要厉害，撤职，法办，都有可能。 “……” 吕欣欣在母亲的注视下，终于忍不住，哭了。 …… 袁长林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医生说情况基本稳定，可以回家休养。 袁长林出院第二天，吕文成就来了。 吕文成是上午上班时间来的，家里只有袁长林和崔雪芹老两口。 吕文成自己来的，骑着自行车，车把上挂了不少营养品。 “早就想去医院，前一阵单位的事情太多，走不开。” 吕文成跟在崔雪芹身后进了里屋，看到在床上躺着的袁长林，立刻就说道。 “老袁现在说不了话……你看你还买东西干啥，坐。” 崔雪芹脸上淡淡的的，客气道。 “也是没脸来啊，我没教育好孩子，哪有脸来。” 吕文成放下手里的东西，拖过一把椅子在袁长林的床前坐了下来说道。 “我平时工作忙，家里顾不上，孩子都是我老婆管着，知道出了这种事，后悔也来不及了，今天我来，一是看望袁科长，另一个，就是替孩子赔罪，真是对不起了！” 吕文成说道。 床上的袁长林盯着吕文成，听了吕文成的这些话，眼神有所缓和，没有那么凌厉了。 “孩子我也批评过了，希望秀丽能给她个机会，要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孩子还年轻，不懂事。” “……秀丽和小赵，两人都签了离婚协议了。” 崔雪芹站在一旁，都有些听糊涂了，说道。 赵紫成回家和女儿闹离婚，崔雪芹还以为是吕文成指使的。 第95章 两个老男人 “离婚协议？他们小两口闹到离婚那一步了？真是，千万不能离，他俩有孩子，离了，我们的罪过就大了。” 吕文成忙不迭地说道。 “我听秀丽说，你女儿和小赵还没散，就在前几天，还去找他。” “这个我知道，误会了，就是在路上碰到，说了几句话，俩人早散了。” 吕文成说道。 “……具体啥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等秀丽回来，我问问她。” 崔雪芹说着，偷眼去看床上的袁长林。 家里对外的重大事情，原来都是袁长林拿主意，现在他躺倒了，崔雪芹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好往后推拖。 崔雪芹看见袁长林的眼神急切焦灼，像是有话要说。 崔雪芹见状，赶紧把放在床头桌上的纸和笔拿过来，铺在了袁长林的左手下面。 袁长林在老伴和吕文成的注视下，歪歪扭扭地在纸上写了一个字。 “走？” 崔雪芹拿过纸看了一会儿说道。 “呃。” 袁长林的喉咙里呃了一下。 “啥意思？” 吕文成问道。 “不知道，走，上哪儿走？谁走？” 崔雪芹俯下身问袁长林。 崔雪芹试图把纸再放回去，让袁长林接着写，可笔递到袁长林手里，袁长林松脱着手，不接。 “呃，呃！” 袁长林似乎有些着急，他嘴里不停地发出呃的声音，用眼神，引导着崔雪芹，把目光落到了床对面的墙上。 那面墙，挂着两个相框，一个相框里面是袁长林和崔雪芹年轻时候结婚照的合影，另一个，是女儿女婿抱着孩子的全家福。 “……你是说让女儿走？” 崔雪芹看了一会儿照片，问道。 “呃。” 袁长林眨了一下眼睛，喉咙里呃了一声。 “走哪？” 崔雪芹问道。 “……” 袁长林这次没有声音，那只能动的左手又开始在床单上摩挲。 崔雪芹赶紧把纸笔又塞到袁长林的手下面。 …… 崔雪芹一直盯着袁长林那只手在纸上滑动，吕文成却只看见纸上出现了一个总字，就知道袁长林什么意思了。 总公司。 淄城运输公司隶属省运输集团，都属于国资委管辖。 袁长林和袁秀丽真是亲爷俩，真敢想。 袁秀丽想去机关单位，袁长林想让女儿女婿去省城的运输总公司。 哼！ 吕文成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却还在装不明白的。 “这是写的啥？” 吕文成问道。 “……不知道，总什么？” 崔雪芹端详着丈夫写的字，问道。 袁长林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到了那只左手上，他气喘吁吁，脸都憋红了。 袁长林在医院治疗的药物，维持着他的脑子还在正常运转，他知道自己的老婆拿不了大主意，脸皮又薄，让吕文成说几句好听的，这个事就过去了。 吕文成说他闺女和赵紫成断了，这种事，谁说得准？都在淄城，就像在猫的嘴边挂一块肉，试探试探，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咬到嘴里了。 那时候，自己什么情况还不一定，倒不如趁着现在给女儿要一条出路。 再说了，赵紫成这个女婿是他给女儿找的，到现在，袁长林觉得，除了这一次的事，赵紫成其他的都行。 一个男的，挣了钱都交给老婆，下了班就回家，工作上也积极上进，这就算是好男人了，还要要求啥？ 就算女儿离了婚，再找一个，还不一定是什么毛病。 希望赵紫成通过这一次，能吸取教训，这样的话，比离婚再找一个的保险系数还要大。 吕文成的闺女还没结婚，他当然希望息事宁人，袁长林就拿准这一点，要求吕文成把赵紫成和袁秀丽调到省城总公司。 离得远，两人好好过日子。 “……总公司，老袁，你这是想让闺女一家到省城去？” 崔雪芹也看明白了，问道。 崔雪芹说着话，声音有些哽住了。 崔雪芹明白，老伴这是在拼了命地帮女儿。 赵紫成和女儿只要是不离婚，那还是女婿，他和吕欣欣相好，又在吕文成手下，估计以后是不会被重用了，换个地方，对赵紫成好，对女儿也好。 “去总公司？去那干什么？省城的能人多，去了，也干不出什么名堂，还不如就在咱这，再说，小赵的转干已经办下来了，凭他的能力，很快就提起来了。” 吕文成说道。 把赵紫成两口子办到省城，那得费多少劲？搭钱搭人情，还不一定办得成，闲的！ “吕总，还是听老袁的吧，我们家的事，都是他说了算。” 崔雪芹说道。 崔雪芹和袁长林过了近三十年，崔雪芹习惯了领会袁长林的意思，只要袁长林定了方向，崔雪芹一定执行。 “去省城总公司，两口子都调过去，这怎么可能？再说，袁科长的身体这样，需要人照顾，他俩都去了省城，你们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吕文成推脱道。 “吕总，在家里没有外人，我说话你别不愿意听，你女儿和赵紫成的事，你说断了，这种事断了当然好，要是断不了，到时候怎么弄？淄城就这么大的地方，闹起来谁都不就好看，你说呢？” “……是，就是往总公司那边调人，有难度。” 吕文成说道。 “要不这样，我先和闺女商量商量，她是准备好离婚了，我先问问她怎么想，要是她能同意不离婚，咱再往下说，要不，这边说得热闹，她那边不同意，白搭。” 崔雪芹说道。 …… 崔雪芹送吕文成出门，回来的时候，看见床上的袁长林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嘴半张着，一丝晶亮的口水挂在嘴角悬空着。 “老袁，你可千万好好的，这个家不能没有你啊。” 崔雪芹坐在床边，拉起袁长林的那只左手在自己的手里揉搓着说道。 昨天，袁长林出院，赵紫成忙完之后，就回自己的小家了。 袁秀丽是在娘家这边住的。 今天，袁秀丽下班回家，一进门，崔雪芹就把吕文成来家里的事和她说了。 “你爸的意思，是让吕文成把你俩都调到省城去。” 崔雪芹说道。 “我不去，我爸身体这样，我去省城干什么？再说了，赵紫成和别的女的都那样了，我还和他过什么？还不够恶心的。” 袁秀丽说道。 “那你离了婚，再找一个，你就能保证没有这样的事了？” “……为啥非得找？我一个人过又不是不行。” “别说傻话，你才二十来岁，你能就这么过一辈子？” “……” 袁秀丽不说话了。 第96章 是吕文成逼我离婚 “小赵这个事，他吸取个教训，以后好好过日子，你们还是一家人，要是再找，大人好说，那小瑞，再好能好过亲爸去？” 崔雪芹继续劝道。 这一次，袁长林住院，赵紫成跑前跑后，崔雪芹都看在眼里，她和袁长林一个态度，赵紫成只要改了，他们还是希望女儿一家完整。 “……吕文成答应了？” 袁秀丽问道。 “没，说不好办，我想先问问你的意思，你要是同意，咱再去找他，他闺女祸害你，好办不好办，那是他的事，你和小赵不离婚，吕文成就不愿意张扬这件事，要想保密，他就得想办法。” “妈，这件事你别管了，你好好照顾我爸。” 袁秀丽说道。 母亲说的吕文成顾及他女儿的名声，可名声哪比得上他的官位重要。 东货场的事，袁秀丽觉得比那个什么名声对吕文成要重要得多！ 袁秀丽说完，就去洗手准备吃饭，崔雪芹叫住了她： “紫成呢？” 崔雪芹问道。 “不知道。” “你去叫过他来吃饭。” “他还有脸来吃饭？” 袁秀丽说道。 “你爸住院出院，紫成都跟着忙活，你不让他回来吃，你让他上哪儿吃？你们两个也该好好谈谈。” “谈什么？没什么好谈的！” “你还得问问紫成的意思，这时候，别犯倔，你这样，说不定真的把他推出去了。” 崔雪芹劝道。 “早就出去了。” 袁秀丽说道。 袁秀丽说归说，可还是放下毛巾，去门后拿了外套重新穿上，从门口出去了。 从出事到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袁长林的发病，让袁秀丽和赵紫成都有了冷静的机会。 那天在马路上看见赵紫成和吕欣欣站在一起，袁秀丽当时火就窜起来了，可如果离婚，再见那样的场景，真的就不难受了吗？ 袁秀丽有些含糊。 结婚这几年，赵紫成可能对袁秀丽没有新鲜感了，可袁秀丽对他却依然如故。 先看看赵紫成什么态度。 袁秀丽在心里想。 袁秀丽去了自己的小家，发现赵紫成没回来，就推着自行车，从家属院出来了。 袁秀丽的打算是，要是赵紫成在单位，两人就谈谈，要是去了婆婆家，就算了。 …… 赵紫成在办公室。 袁长林住院，赵紫成下了班，还有一个去处。 现在，袁长林出院回了家，已经签了离婚协议的赵紫成不好意思过去吃饭，回小家，太早了，又怕邻居问三问四，回自己的母亲那边，更不可能，母亲看着孩子，自己的事情还没落在实处，回家怎么说？ 所以，赵紫成想在办公室磨蹭磨蹭，晚一点，直接回去睡觉。 这一段时间，赵紫成太缺觉了。 赵紫成没想到，袁秀丽来了。 “……你咋来了？” 看见袁秀丽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赵紫成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地站起来问道。 “今天，吕文成去家里看我爸了。” 袁秀丽说着，走进办公室关上了房门。 “哦。” 赵紫成应了一声。 “吕文成说，你和那个女的散了？” 袁秀丽问道。 “……嗯。” 赵紫成犹豫了一会儿，嗯了一声。 赵紫成被吕文成叫到办公室，警告他，不许再去找他女儿，赵紫成不知道，这算不算分手。 赵紫成一直没见到吕欣欣本人。 “好成那样，咋还散了？” 袁秀丽讥笑着说道。 “……” 赵紫成脸上讪讪的，没说话。 袁秀丽在赵紫成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赵紫成看了看她，也坐下了。 “你不回家吃饭？我妈让我来叫你。” 袁秀丽说道。 “我……不饿。” 赵紫成说道。 “……” 袁秀丽没说话，她看着眼前这个瘦了一圈的男人，心里有一些发酸。 一时间，赵紫成和袁秀丽，两人谁都没说话。 “你怎么打算？” 过了一会儿，还是袁秀丽忍不住问道。 “没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 赵紫成说道。 “那，什么时候去办手续？” “……” 赵紫成没说话。 吕文成的态度，让赵紫成觉得他和吕欣欣可能进行不下去了，既然进行不下去，那离婚的意义是什么？ 赵紫成有些沮丧，后悔那天不该对吕文成提东货场的事，是自己太着急，把底牌亮出来，搞砸了。 “你没想到那个女的不要你吧？” 袁秀丽幸灾乐祸地说道。 “其实，开始就不想离婚，当时那种情况……没办法。” 赵紫成小声说道。 “说得好听！就你这条件，你以为攀吕文成就那么好攀？” “……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反正要离婚，就先把我工作解决好。” 袁秀丽说道。 “我都和她不来往了，还离什么婚？小瑞这么小，我不想离婚。” 赵紫成说道。 “……今天，吕文成到家里去，我爸我妈提出来，要是不离婚，得有条件，把你和我都调到省城的总公司去。” 袁秀丽听赵紫成说到儿子，脸色端凝重起来，开始说正事。 赵紫成听了袁秀丽的话，眼前猛地一亮。 自己和吕文成的关系，看样子是彻底搞僵了，想在运输公司干出名堂已经是不太可能，弄不好，吕文成还会把他弄到修理厂，甚至是更不好的地方去。 就像一盘棋下成了死局，赵紫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调到省城总公司，袁长林的这个想法一下子就给赵紫成打开了思路。 到省城，脱离了吕文成，自己可以重新开始。 还能保住家庭。 一举两得。 东货场的秘密，袁秀丽想换一个机关单位的工作，吕文成还不愿意，现在，自己也能沾上光了。 物尽其用。 赵紫成见过吕文成听到东货场的事是什么表情，所以，这个要求，赵紫成不怕他不答应。 可要想去省城，就必须先过袁秀丽这一关。 “去总公司当然好，咱一家人去省城，将来小瑞在那边上学，那边条件肯定要比这边好。” 赵紫成说道。 “还一家人！马上都要离婚了，还一家人！” 袁秀丽揶揄道。 “当时吕文成逼着，没办法。” 赵紫成把离婚这个锅，扔到了吕文成的头上。 “让人家耍了这一圈，你满意了？” 袁秀丽说着，眼圈红了。 “对不起。” “……” “这次真的是我错了，让你受委屈了，以后，再也不会了，这辈子都不会了。” 赵紫成说道。 第97章 重新躺在一起 赵紫成和袁秀丽在办公室谈到晚上八点多，两人推着自行车一起回到袁家的时候，快八点半了。 赵紫成和袁秀丽一进门，发现郑琴和小瑞在家里。 郑琴和崔雪芹坐在椅子上说话，小瑞躺在双人床的另一边盖着被子睡着了。 “妈，你咋来了？” 赵紫成吃了一惊，连忙问道。 “……我不放心，来看看。” 郑琴说着，抹起了眼泪。 儿子出了这种事，按说郑琴早就应该上门赔不是，可那时候儿子不让，儿子大了，自己有主意，郑琴害怕说什么不对他心思的话，被他埋怨。 郑琴没着没落地等了这几天，等不了了，想悄没声地过来看看，没想到赵紫成的小家没人，只好带着小孙子来了袁家。 几天不见，儿子和儿媳，当时剑拔弩张要离婚的两个人，如今却有了峰回路转要和好的迹象。 “秀丽，有孩子，你就原谅紫成这一回，听你爸的，到省城，好好过日子。” 郑琴走到袁秀丽身边，拉住她的手说道。 “……” 袁秀丽没说话。 孩子就像婚姻中的强力胶，再破再烂，也能粘合到一起，虽然样子有些不堪，可还是整个的一团。 赵家和袁家达成共识，团结到了一起，三方关系中，吕文成这边，成了众矢之的。 赵紫成和袁秀丽不方便出面，就由赵家和袁家的两个老太太，到运输公司找吕文成。 约定好时间，赵紫成出门办事，袁秀丽去了银行，都躲了。 门卫不让进，但听说是找吕总的，又不敢不通报，就给办公室的王主任打了电话。 王主任从办公室的窗户往外看，看到大门口，崔雪芹和赵紫成母亲站在那，愣了一下。 有一段时间了，王主任觉得有些不对，吕总对待赵紫成的态度，好像不一样了。 原来，吕总对赵紫成赞不绝口，现在，突然冷淡了。 就连这一次的会议发言，都是让王主任写的。 王主任不知道赵紫成怎么得罪吕文成了，两个老太太又来单位找吕总，这种婆婆妈妈的事是最纠缠不清的，王主任不敢擅自把那两个人带进来，就先去找吕总汇报。 “她们来干什么？” 吕文成吓了一跳，立即问道。 “不知道，要不我下去问问？” “……让她们进来吧，说不定是为袁科长工作的事。” 吕文成犹豫了一下说道。 吕文成知道有事，绝对不是袁长林工作的事，袁长林这种情况，只能办病退，没有别的选择。 肯定是为赵紫成和吕欣欣的事。 吕文成猜得很对，崔雪芹和郑琴来的目的，就是和吕文成确定，把赵紫成和袁秀丽都调到省城的总公司去。 “我哪有那么大的能力？别说俩，一个我也办不了。” 办公室的门关着，吕文成听明白了两个女人此行的目的，他不想给自己惹这么大的麻烦，立刻说道。 “吕总，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才来麻烦你，秀丽担心小赵和你女儿断不干净，两人整天在家里吵，左邻右舍的，听见了算是咋回事。” 崔雪芹说道。 五十多岁的女人，经历了半辈子坎坷，家长里短这些事，看似乱如麻，可她们总能理顺清楚，找到关键的点在哪里。 吕文成的闺女还没结婚，当然不希望她和赵紫成的事被别人知道。 “……” 果然，被点到痛处的吕文成不说话了，脸沉了下来。 …… 看两个老太太手拉着手出了办公室的门，吕文成黑着脸，像个娘们一样骂了一句： “妈了个x！” 赵紫成乱搞男女关系，到头来却要自己给他擦屁股，吕文成气愤难平。 家里现在乱成一锅粥，女儿闹绝食，被自己打了一巴掌，老婆又晕过去了，现在，还要给赵紫成这个王八蛋调工作，真是窝囊到家了。 吕文成在心里窝火。 吕文成恨不能一口把赵紫成咬死，却也不得不耐下性子，开始找关系。 只要赵紫成两口子都不在淄城了，一切都会慢慢恢复。 吕文成安慰自己。 好在省城的关系，吕文成有，要花钱，可以开办公用品，找单位报销。 …… 赵紫成的工作调动有眉目，是五月份的事情。 吕文成把赵紫成叫到办公室，冷冷地对他说： “这次你先过去，袁秀丽，我再想办法。” “谢谢吕总。” 赵紫成说道。 “……” 吕文成没搭理赵紫成，把头扭到一边，赵紫成识趣地转身出去了。 这段时间，赵紫成的日子不好过。 吕文成的发言稿不用他写了，单位的招待，王主任又管起来了，吕欣欣更是一个字的消息也听不到，赵紫成每天除了打扫卫生，基本上无事可做，只看着别人忙活。 下班回到家，在岳母家还凑合，吃完饭，帮着岳母给袁长林翻身擦洗，回到自己的小家，哄睡孩子，袁秀丽和赵紫成的别扭，就开始了。 在床上，背对背，各睡各的，赵紫成觉得不是回归家庭应该有的状态，可要有些别的，两人都很难进入状态。 想到赵紫成曾经和别的女人做过那种事，袁秀丽心里就不舒服，躺在身边的这个男人，不用，觉得亏，用，又觉得脏。 “行了行了，你起开！” 黑暗里，袁秀丽不耐烦地对赵紫成说道。 “……” 赵紫成一声不吭，有些狼狈地翻身下来，躺到一旁。 “……你自己去省城，那个破鞋再去找你怎么办？把我扔在这里带孩子，你倒正好了！” 本来，两个人自打重新睡在一起就难受，听说，赵紫成要一个人先去省城，袁秀丽更是心烦意乱，说道。 “会很快，你也过去，只是暂时的。” 赵紫成劝道。 “在眼前都看不住，隔那么远……不要脸！” 袁秀丽又想起过往，骂了一句。 “……” 赵紫成不吭声，默默听着。 “不行！孩子你带着！” 袁秀丽忽然说道。 “……这能行吗？在这边，还有你妈我妈帮忙，跟我到那边，我上了班，孩子怎么办？” 赵紫成问道。 “我不管！” “……再坚持坚持，孩子明年就能上幼儿园了。” “不行！” 袁秀丽坚决地说道。 结了婚有了孩子，女人们就被拖住了，而男人就跟没事人一样，出门还能冒充小伙子，赵紫成和吕欣欣不就是这样，自己在家里忙活孩子的时候，这俩不要脸的，在干嘛！ 所以，孩子一定得让赵紫成带着去省城！ 第98章 兴师动众 “你要不行，就带着你妈一起去，让她看着小瑞，我爸身体这样，我妈照顾他一个就够累的了，你还好意思让她给你看孩子？” 袁秀丽说道。 “把小瑞送到我妈那边，让我妈看着。” “那不行，都跟着你去省城！” “这不现实，到那边，顶多就给一间宿舍，怎么住？再说，晓芳还上学，我妈走了，晓芳自己住在家里，不安全。” 赵紫成说道。 “这不行那不行，怎么办？非得你一个人去省城，等那个不要脸的货去找你？” “……不可能了。” “谁知道？原先怎么可能的？” “……” “我不管，要么你去找吕文成，让咱俩一起过去，要么，就让你妈和小瑞跟你过去，你自己选！” “……” 赵紫成不说话了。 自己理亏，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赵紫成当然不敢去找吕文成，只能去找自己的妈。 “……我好说，关键是晓芳。” 郑琴听了儿子的话，犹豫着说道。 “……”赵紫成没说话，他想了一会儿，忽然说：“要不，让晓芳跟着一起去省城。” “你妹妹高二，这时候，还能不让她上了？” 郑琴一愣，问道。 “上，谁说不让她上，到省城上不是一样吗？” 赵紫成说道。 淄城去年冬天，闹过一阵流窜犯，赵家的院子，别说让小妹妹一个人住在这，就算是和郑琴一起，赵紫成都有时候担心。 相比于出大事，倒不如一起去省城踏实。 “她过去，有学校要吗？” 郑琴不放心地问道。 “想办法，借读，到时候考试回来考一样，袁秀丽的妹妹一家在省城，让她看看有没有办法。” “……就是不知道你妹妹愿意不愿意。” “不愿意能怎么办？袁秀丽现在死活不让我自己去省城，我还能连工作都不要了？” 赵紫成皱着眉头说道。 “你喊什么？要不是你自己作的，你媳妇能这样？是你自找的！” 郑琴没好气地说道。 在淄城的这个院子里，郑琴过了几十年，想不到儿子儿媳闹矛盾，自己要撇下这个家到省城。 小女儿也要跟着。 “行，我自己作的，不是你嫌这个媳妇满脸横肉，想给你换一个，没换成。” 看郑琴生气了，赵紫成开玩笑说道。 “以后别说这个，你以为好听啊！你两个妹妹都不知道，你也别说。” 郑琴嘱咐儿子。 “我知道，我又不傻！” “那，按你说的，都去省城，住哪？那边给你分房子吗？” 郑琴问道。 “分什么？顶多就一间宿舍。” 赵紫成说道。 “那怎么住？你和小瑞，我和晓芳，四个人。” “不行就先租房子，反正时间不会很长，等袁秀丽过去，你们就回来了。” 赵紫成说道。 …… 赵紫成五月中旬先去的省城，在那边找好了房子。 房子是两居室的单元房，租金每月二十五。 郑琴带着小瑞，六月初走的。 赵晓芳走不了，她六月中旬期末考试。 郑琴让赵晓梅带着孩子回来住几天，和晓芳做个伴。 “咱妈有毛病，去省城干什么？你这马上就高三了，转来转去的，你能行吗？” 赵晓梅抱着女儿晓晓站在西屋门口，对赵晓芳说道。 “那咋办？” 赵晓芳一脸无奈地说道。 “……要不，你去我那边住？都是我们单位的人，在一个楼里面，起码比这安全。” 赵晓梅说的，是她在税务局分的房子。 那个房子小，邓国梁给找的保姆没有地方住，赵晓梅和邓震就带着孩子回父母家住了，那个房子现在闲着。 “……你那里，离着学校太远了，学校有早自习。” 赵晓芳想了想说道。 “你早起一点不就行了？就一年，这点苦你都吃不了？” 赵晓梅皱起眉头说道。 “……” 赵晓芳感觉姐姐似乎生气了，就没说话。 “要么，你就自己住在这，白天你在学校，晚上我过来，等你锁好门我再走，就算外面天塌下来，你也不要出来，怎么样？” 赵晓梅说道。 赵晓梅自从结婚，对家里的事基本不管，顶多周末回来，给郑琴买点吃点，做顿饭吃完了就走，生了孩子之后，连周末都回来得少了。 这是第一次，赵晓梅对家里的事这么上心，提出意见。 “那样，你多麻烦。” 赵晓芳说道。 “那你就跟着去省城吧！” 赵晓梅没好气地说道，说完，抱着女儿转身就去了东屋。 “傻瓜！” 赵晓梅走进东屋，小声嘟囔了一句。 “别人家的哥哥都是照顾妹妹，我这个哥哥做什么事光想着自己，晓芳马上就高三了，还要跟着去省城借读，借读一年再回来考试，这不是有病吗！” 赵晓梅回家对着邓震嘟囔。 “为什么要过去，把小瑞留在你妈那边不就行了？” 邓震说道。 “谁说不是？他一个人调到省城，弄得一家人不安稳。” “……是不是你哥有长远打算，将来把你妈和晓芳都弄到省城？将来你妈老了，也方便照顾。” 邓震想了一下说道。 邓震电大毕业后，今年元旦被调到厂里的技术科去了，也许是长了几岁，又有了孩子，也或者，整天和那些读过书的人打交道，眼见着人变得沉稳了，原来身上那种痞气少了。 “哼！你这么说，你是太不了解我们家这个当大哥的了！” 赵晓梅冷笑了一下说道。 赵晓芳期末考试结束，就去了省城。 赵紫成在省城租的房子，可能是价格的原因，有些偏。 两间卧室，赵紫成住一间，郑琴和赵晓芳住一间。 两个屋的床，都是一米半的双人床，小瑞跟着郑琴睡觉，晚上三个人在一张床上就有些挤，有时候赵紫成就会把儿子抱到他屋里，跟着他睡。 白天，赵紫成上班，赵晓芳正在放暑假，就帮着郑琴看孩子，打扫卫生。 “你看着新学校咋样？” 郑琴在洗菜准备做饭，晓芳抱着小瑞站在旁边，郑琴问小女儿。 “还行。” “这里是省城，肯定比淄城要好，听你哥说，这次给你找学校，是你嫂子那个妹妹家帮的忙，要是没有熟人，还不好办呢。” 郑琴说道。 “……” 赵晓芳没吭声。 淄城一中是淄城的重点中学，不管是师资力量，还是配套建设，都是淄城最好的。 晓芳借读的这个学校，是省城的一所普通高中，教学水平怎么样，赵晓芳还不知道，赵晓芳看里面的教室和操场有些破烂，不如淄城一中。 第99章 流氓的刘 “来这边，你好好补补你那个数学，这省城的老师肯定比小地方的老师强。” 郑琴继续说道。 “嗯。” 赵晓芳嗯了一声。 淄城一中聚集了淄城很多优秀的孩子，赵晓芳在其中，普普通通。 高二分快慢班，赵晓芳是踩着快班的尾巴进去的，而且，赵晓芳偏科严重，语文的成绩斐然，数学却总是在及格线打转。 “你哥从小就疼你，这次把你弄到省城，你要珍惜这次机会。” 郑琴说道。 关于晓芳的这次借读，郑琴给出了和赵晓梅完全相反的定义。 赵晓梅埋怨赵紫成的自私，而郑琴，觉得小女儿的数学成绩一直不见起色，换个环境，换个老师，说不定会不一样。 郑琴的想法是好的，可一厢情愿没有用，赵晓芳八月底开学，作为高三的学生，比其他的年级，提前了一周。 赵晓芳被分到高三七班。 这里的高三，也分快慢班，可和淄城一中不同的是，淄城一中分班严格，就是卡分数，省城的这所普通高中，却掺杂了各种关系，有门路的，成绩一般的学生，也出现在了快班。 因为好的师资力量都聚集到了快班。 七班，是普通班。 赵晓芳被派到教室的最后排，和一个叫李青的女生同桌。 班里的气氛，紧张而又冷漠，大家对这个叫赵晓芳的女孩，没有任何的关注，班主任也只是说了赵晓芳的名字，就让她去自己的座位了。 李青看了赵晓芳一眼，把自己散落在桌上的课本，收到自己那边，就低头忙自己的了。 陌生的环境，还有和淄城一中不一样的氛围，让赵晓芳有些忐忑。 开学一开始就有一次摸底考，成绩出来之后，赵晓芳看自己的成绩在班里排名前五，心里才慢慢安定下来。 “你这个偏科情况很严重，要是把数学成绩提起来，你这高考绝对没问题。” 数学课，摸底考的卷子发到个人手里，老师讲解完卷子上的考试题，然后让学生把错了的题抄到笔记本上改正，数学老师走到赵晓芳的座位跟前，对她小声说道。 “……” 偏科是赵晓芳的老毛病，被新老师一眼看穿，赵晓芳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没说话。 “多做练习。” 数学老师用手按了按赵晓芳桌上的卷子说道。 “嗯。” 赵晓芳嗯了一声。 这个数学老师是个三十来岁的男的，个子不高，皮肤黑，小眼睛，嘴唇很厚。 “数学老师姓什么？” 下了课，赵晓芳问李青。 “姓刘，流氓的刘。” 李青冷冷地说道。 “……” 赵晓芳愣了一下，没想到百家姓里有姓流的。 转念一想，觉得李青好像另有所指，就没再说话。 刘老师似乎是对新来的赵晓芳很上心，上数学课经常提问她，下了课也过来问问她，有没有听不懂的地方。 “你这刚来，有任何学习上的困难你及时提出来，两边的教学肯定有不一样的地方，高三是关键时候，别因为转学，耽误了成绩。” 刘老师对赵晓芳说道。 “嗯，谢谢老师。” 赵晓芳说道。 “这个刘老师人挺好。” 赵晓芳对李青说道。 在班里，赵晓芳和其他人不熟，能说上话的，只有李青。 “好个屁！” 李青小声说道。 “怎么了？” 赵晓芳问道。 上次李青说流氓的刘就让她疑惑，这次就忍不住想问问清楚。 “他只对女学生好，上课提问，也只提问女生，你不信就注意看看。” “……” 这个，赵晓芳没注意，但是自己是基本上每节数学课都被提问，有时候还被提问两三次。 “你知道为什么？” 李青问赵晓芳。 “为什么？” “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正规师范学校出来的，是工地上的泥瓦匠，自学成才考出来的，听人说，还有报社的记者采访过他，屁用没有，考出来一个证，不会教，只会照书念，再不就是做题，有家长联名找校长，要求换了他，没管用。” 李青说道。 “……怎么会让这样的老师教高三？” 赵晓芳不解地问道，开学快一个月了，赵晓芳也发现，这个刘老师的数学课乏味得很，就是海量做题。 或许，这个刘老师从一个泥瓦匠到走上教师的讲台，靠的就是这种坚持不懈的做题。 说到做题，刘老师还真是又给赵晓芳单独拿来了一摞带着油墨香气的卷子。 “多做题，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找我。” 刘老师把卷子递给赵晓芳说道。 “……” 赵晓芳接过卷子，抬头刚要说谢谢，却看见李青起身走到刘老师身后，对着赵晓芳做了一个鬼脸。 赵晓芳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班里的同学都说，刘老师看上你了。” 李青开玩笑似地对赵晓芳说道。 “你别胡说八道！” 赵晓芳皱着眉头说道。 十七岁的女孩子，正是对异性交往最敏感的时候。 一个当老师的，其貌不扬的，甚至有些猥琐的黑脸男人，和自己扯上这种嫌疑，赵晓芳觉得非常丢脸，心里就有了抵触，在数学课上，刘老师再提问她，她就是会，也不吭声了。 “是不是学习上遇到困难了？” 下了课，刘老师走到赵晓芳的课桌旁问她。 “没有。” “那怎么课堂上回答不上来？” “……” 赵晓芳低着头不吭声。 “上次我给你的卷子，你做了吗？” “……没做。” 赵晓芳小声说道。 “为什么不做？” “……别的课作业太多，没时间。” “哦，别忘了抽时间做了，有不会的就去找我。” “……” 刚来的时候，刘老师对自己的关心，还让赵晓芳挺开心，觉得遇上一个平易近人的数学老师，现在，只要刘老师一到她的课桌前停下来和她说话，赵晓芳就感觉全班的同学都在看着。 赵晓芳越来越不愿意和刘老师说话，在校园里遇见，绕道也要躲开。 可刘老师对此，好像并无察觉。 “赵晓芳。” 九月底的周末，赵晓芳下午做值日，到学校南面的垃圾池扔垃圾回来，路过教职工宿舍的时候，正好被推门出来的刘老师看见，叫她。 “……刘老师。” 赵晓芳站住脚，小声叫道。 “干什么去了？” 刘老师问道。 “扔垃圾。” “正好，我手里有一套试题，你过来，我拿给你。” 刘老师站在自己的宿舍门口说道。 第100章 好人还是坏人 “……” 赵晓芳站在那里没动。 赵晓芳知道，这一排平房，是单身的教职工宿舍，她不想进一个男老师的宿舍。 “你看看，有没有不会的，要是有，我正好给你讲一下。” 刘老师继续说道。 “……改天吧，我还有事。” 赵晓芳想了想，想出一句推脱的话。 “你有什么事？用不了多长时间。” “……” 赵晓芳没办法，只好走了过去。 “这套题是去年的高考题，上面有几道题很有代表性，你看看，不懂的地方我给你讲。” 刘老师说着，走进宿舍。 赵晓芳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跟着走了进去。 “你坐。” 赵晓芳一进门，刘老师就说道。 “不用了，刘老师。” 赵晓芳说道。 这是一间标准的男单身宿舍，一进门，赵晓芳就闻到了一股和家里不一样的味道，像是头油的味道，又像是脏衣服的味道。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双层床，一张桌子，桌子前面有一把折叠椅，进门的位置，放着一个木质的小书架，上面堆满了书和一摞一摞的试卷。 “坐吧，别拘束，我给你找试卷。” 刘老师说着，走到那个书架旁边，随手把门掩上了。 “……” 看到刘老师掩上门，赵晓芳的心里更不舒服了。 “我记着是放在这了，我找找。” 刘老师一边在书架上翻找，一边说道。 “刘老师，不好找就算了，要不，改天吧。” 赵晓芳边说边往门口走。 “找着了。” 这时候，刘老师突然说道。 “……” 赵晓芳只好站住了脚。 “那，就是这一份。” 刘老师从书架的一摞试卷里面，抽出一份，对赵晓芳说道。 “谢谢刘老师，我拿回去看看。” 赵晓芳连忙说道。 “拿回去可不行，我就这一份，过几天还要照着刻板印卷子呢，我和你说是哪几道题，你抄下来。” 刘老师说道。 “……” 赵晓芳有些为难地站在那里，没动。 “来，我给你找笔找纸。” 刘老师说着，一只手拉住赵晓芳的胳膊，往桌边走过来，把赵晓芳按坐在那张折叠椅上。 坐在椅子上的赵晓芳，看着窗外的天色不早了，有些着急起来。 “刘老师，还是改天吧，我该回家了。” 赵晓芳说着，从椅子上起身站了起来。 “就几道题，你快点抄，很快，这里有笔。” 刘老师说着，重新把赵晓芳按回到椅子上，这一次，刘老师的一只手，很自然地留在赵晓芳的肩膀上，没有挪开。 “就是这道，还有这道。” 刘老师用那只闲着的手，在试卷上给赵晓芳指点着说道。 赵晓芳拿笔的手有些发抖，她很紧张，她觉得刘老师的那只手，在轻轻揉捏她的肩膀。 “这里有纸。” 刘老师俯下身，把桌上的一摞信纸推到赵晓芳的手下面。 这时候的刘老师，脸离得赵晓芳的脸很近，赵晓芳都能闻得到他嘴里的口气。 赵晓芳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她涨红着脸，转身走到门口，打开门，跑了出去。 …… 赵晓芳回到家的时候，一家人正在围桌吃饭，赵晓芳意外地发现嫂子袁秀丽也在。 平时袁秀丽来省城，基本上都是晚上九点多的那趟火车，很少有这么早，赶上吃晚饭的时间。 “嫂子。” 赵晓芳叫了一声。 “……” 袁秀丽抬头看了看赵晓芳，没吭声。 赵晓芳看见袁秀丽的脸色很难看。 “快洗手吃饭吧。” 儿子儿媳都不说话，郑琴说了一句。 “嗯。” 赵晓芳答应了一声。 饭桌上，气氛好像不太好，没人说话，也就两岁多的小瑞，要这个要那个的说几句。 “今天不冷不热的，出去走走吧。” 吃完饭，赵紫成和袁秀丽回自己的卧室了，关上了门，赵晓芳去厨房洗碗，郑琴走到门口对她说道。 “嫂子咋了？” 赵晓芳压低声音问郑琴。 “……” 郑琴摇摇头，给女儿使了一个眼色，赵晓芳心领神会，没再说话，洗完碗，就和郑琴一起，领着小瑞从家里出来了。 “嫂子咋了？怎么看着不高兴？” 赵晓芳出门走出一段，又问郑琴。 “唉，你这个嫂子，整天不高兴，就没见有高兴的时候。” 郑琴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次是为啥？” “为调动的事，你嫂子的调动办下来了，好像是不如她的意。” “……” “好歹的吧，你嫂子只要来了省城，咱俩就该回去了，他俩的事，弄得咱俩撇家舍业的，你还是回去上你的学，我也该回去歇歇了。” 郑琴说道。 “……” 赵晓芳看着郑琴，还是没说话。 今天从学校回来，赵晓芳是打算和母亲说一下学校的事，和哥哥说也行，可现在家里有更大的事情，她这件事算不得什么了。 只要回了淄城，不管那个刘老师是好人还是坏人，就都不重要了。 赵晓芳在心里想。 初秋的夜晚，凉风习习，空气中没有了夏日的闷热潮湿，吹在身上，非常的舒服。 可是，在赵紫成租来的那个房子里，赵紫成却把门窗紧闭，把这凉爽的风隔绝在窗户外面。 赵紫成和袁秀丽正在吵架。 因为袁秀丽总是时不时地翻起旧帐，赵紫成怕邻居们听见，就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 “妈x！你睡破鞋，让我跟着倒霉！货场收停车费，那都是临时工干的活，让我去干！” 袁秀丽骂赵紫成。 袁秀丽的调令下来了，到省运输公司下属的一个停车场当收费员。 “这是暂时的，先过来再说，慢慢来。” 赵紫成劝道。 “慢你妈！天马上就冷了，你倒坐在办公室里冻不着，我还得去露天收费，你怎么不叫你那个破鞋去收费？” 袁秀丽说着说着就哭了。 …… 在淄城的运输公司，也有一个停车场，那些收费的，都是一些四五十岁的妇女，临时工，冬天冷，夏天热，有些司机嘴还不干净，收费员为了那块八毛的停车费，也只好听着。 袁秀丽每月都会去一次停车场给那些收费员发工资，见过那样的工作环境，她现在也要去干那样的工作了。 “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尽快把你调出来。” 赵紫成说道。 第101章 永远的婆媳 实际上，赵紫成只是在宽慰安抚袁秀丽。 赵紫成在单位打杂，自己都顾不过来，哪有能力去管袁秀丽的事。 赵紫成的运气比袁秀丽要好一点，省运输公司刚刚成立了一个出租汽车管理办公室，他被调到那里去了。 袁秀丽看着赵紫成是坐办公室，可是她不知道，这个办公室赵紫成坐得并不舒服。 办公室的主任姓尤，叫尤胜利，今年三十七了，是个红脸的胖子。 尤主任的脸红，不是天生的，而是一喝酒就容易上脸，他又爱喝，基本天天有酒局，所以，脸上的红，就似乎成了持续的红。 赵紫成初来乍到，自然还是依照他勤劳的习惯，早来晚走，手脚勤快，办公室里的杂活都是他来。 可这一招，在尤主任这里不好使。 无论赵紫成怎样能干，尤主任视而不见，连句话都没有，好像就应该赵紫成干。 赵紫成五月份报到，到现在四个多月过去了，赵紫成的局面一点都没有打开。 尤主任好像是故意把赵紫成隔绝在团体之外，晚上有招待，办公室里的人他谁都叫过，就是没有叫过赵紫成。 赵紫成明面上装傻，心里明白，尤主任这是存心不让自己融入，可他不知道为什么。 这个事情，过去了很多年，赵紫成才搞明白，原来他这个缺，是尤主任答应别人的，让更大一级的领导把赵紫成塞了进来。 尤主任不敢得罪领导，只能把火撒到赵紫成的身上。 当时的赵紫成对此一无所知，可他不如意，却不像袁秀丽一样，在家里发火。 袁秀丽无论怎样在家里发火，一点都没有改变报到的时间和场地。 国庆节之后，袁秀丽正式上班了。 “秀丽来了，房子也小，不行我就和晓芳回去吧。” 十月中旬的一天，赵紫成下班回来，郑琴和他商量。 “啥意思？回去干啥？” 赵紫成问道。 “现在秀丽过来，我和晓芳在这，没什么用了，五个人，还住着这么挤，我带着小瑞回淄城，你们也轻省些。” “……妈，咱能不能歇歇？秀丽刚闹完了，好不容易才安稳几天，能不能让我歇两天？你以为上班就是在那里坐一天人家就给你发工资？” 赵紫成皱起眉头说道。 “咋了？我带着孩子回淄城，不就是让你两个好好工作吗？” “晓芳来这里借读，那是托了关系的，这才几个月？你办了借读，再回去，还得找人，我现在哪有那个精力管这些事？班上还忙不过来！” “你班上咋了？” 郑琴问道。 “说了你也不懂。” “……” “算了，等秀丽下班回来，我问问她什么意思。” 赵紫成说完，就回自己屋了。 袁秀丽下班晚，停车场有个办公室，办公室有两个人，一个是管事的主任，另一个是出纳。 袁秀丽这些收费员，下班之前，要把收费的票据底联和钱一起交到出纳员那里。 人多，有时候就会过了下班的时间。 “以后，早点来交。” 耽误出纳员下班，她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你回去干什么？明年小瑞就满三岁能上幼儿园了，搬来搬去的干什么？” 赵紫成向袁秀丽传达了郑琴想回淄城的事，袁秀丽在第二天的早上对郑琴说道。 “……我寻思，房子小，住着挤挤巴巴的，还不如我带他回去，明年我再把他送回来。” 郑琴说道。 “省城和淄城，光坐车就好几个小时，你当是近啊？我和紫成回去看孩子，光来回车票就多少钱？看上两趟，就差不多赶上房租了。” “……” 郑琴没说话。 “再说，小瑞就算上了幼儿园，也得有个人接送。” “等明年我再过来也行。” 郑琴说道。 “妈，我想过了，你和晓芳就住在这，以后晓芳考学，就业还不知道在哪，反正我和紫成是确定留在省城了，你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们给你养老。” 袁秀丽一改平时一贯冷着脸说话的毛病，不但放缓了语气，还开口叫妈了。 “好是好，就是咱的老房子在淄城，你们这边，还不知道单位啥时候给你们分房子……” “指望分房子麻烦了，在淄城才分了一间，在省城更紧张，妈，不行就把淄城的老房子卖了吧，我和紫成再添点钱，在这边买一套单元房，你看怎么样？” 袁秀丽问道。 都说女儿随父亲，真的是这样，袁秀丽就遗传了袁长林的那个谋划，算计，没有遗传到崔雪芹的贤惠。 当时是因为担心赵紫成和吕欣欣藕断丝连，袁秀丽非要郑琴过来看着赵紫成，顺便帮忙带孩子，这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袁秀丽已经有了别的想法。 “你是说卖房子？” 郑琴吃了一惊，问道。 “是啊，你看现在，淄城那边的房子闲着，咱在这边还租房，一反一正浪费多少钱？要是把那边的房子卖了，在这边买个房子，不就省下这些钱了？” “……” 郑琴没说话。 郑琴心疼儿子，那是儿子，儿媳妇就不一样了。 袁秀丽会算计，可她忘了，郑琴的年龄在这，多吃了二十多年的饭，不是白吃的。 “反正将来房子别人也捞不着，就传给你孙子。” 袁秀丽看郑琴不说话，脸上就挂上笑容说道。 “小瑞是亲孙子，我这个家早晚都得给他，就是现在卖房子，有点太早了，我才五十多，要是上了年纪，有病了需要钱咋办？” 郑琴说道。 “哎哟，看你说的，你有儿有女，就好像是你老了没人管似的。” 袁秀丽揶揄道。 “有儿有女不也一定管用，俗话说，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郑琴木着脸说道。 “房子在你亲孙子手里，你还不放心吗？” “亲孙子当然放心，那也是我百年以后的事，现在不行，老话不是说吗？钱粮撒了手，不如鸡和狗。” 话说到这里，婆媳之间已经不太融洽，甚至有了一些针锋相对的意味。 “……” 果然，袁秀丽不高兴了，脸一沉，转身就走。 “你嫂子可真能算计，现在就算计着让我卖房子，卖了房子，将来在这里买了房子，在一起住着好还行，要是不好，咱俩连个去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整天看她脸色了。” 袁秀丽没达到目的不高兴，郑琴被儿媳妇算计也不高兴，晚上睡觉的时候，郑琴小声和小女儿赵晓芳嘟囔。 第102章 给我两个月的时间 赵晓芳听着母亲唠叨，心里却在担心另外一件事。 “我们不回淄城？” 赵晓芳小声问道。 “你哥哥嫂子不让。” “……” “咋？你想回去？” 郑琴问道。 “嗯，想回去。” “……你现在这个学校不好？” “不好。” “咋个不好？” “……都不好。” 赵晓芳犹豫了一下说道。 “啥意思？” 郑琴隐约觉得小女儿好像是有什么事，就立刻问道。 “没啥意思，就是有个数学老师，老是，老是……” 赵晓芳有些说不下去，除了那次在刘老师的宿舍被捏了几下肩膀，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老是啥？” 郑琴追问道。 “老是上课就提问，上课就提问，同学都有说的了。” “说什么？老师提问不是好事吗？关注你学习。” “……” “别瞎想，说不定是同学嫉妒你。” 郑琴劝道。 “同学都说那个老师……是流氓。” “别胡说八道！老师怎么会是流氓！” “……” “他怎么你了？” 郑琴问道。 “他……他把我叫到他宿舍，捏我的肩膀……” 郑琴一听，猛地在床上坐了起来。 “他还干什么了？” 郑琴问道。 “没干什么，我就跑了。” 赵晓芳说道。 “……没事，你躲那个老师远点，以后别再去他宿舍了，听见没？” “嗯，我知道。” 赵晓芳答应道。 小女儿的话，让郑琴的心揪了起来，她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 高三有早自习，赵晓芳六点半就走了，赵紫成和袁秀丽才刚起床。 郑琴觉得小女儿这事非同小可，就在饭桌上，和儿子儿媳说了。 “晓芳是不是想多了，当老师的，拍拍学生的肩膀不是很正常吗？怎么就能往那个地方想？晓芳又不是那种特别扎眼的孩子。” 袁秀丽说道。 “晓芳说是单独把她叫到宿舍，说是要给她试题，把她按在椅子上捏她肩膀。” 郑琴纠正道。 “……老师不管，就说老师没责任心，管多了，又让人说三道四的，这老师也不好当。” 袁秀丽一边吃饭一边说道。 前一天，婆媳两个刚刚为淄城老房子的事情，说话有点顶，今天，袁秀丽阴阳怪气的，对她来说，很正常。 郑琴看袁秀丽这个态度，就不再搭理她，转脸看着儿子。 赵紫成显然是听进去了，他皱起眉头，但是没有说话。 郑琴看儿子的样子，有些失望，正好床上的小瑞醒了，郑琴就过去给小孙子穿衣服去了。 今天的赵紫成上班有些晚，平时七点就走了，今天却和袁秀丽一样，七点十五才从家里出去。 “你妈真孬！” 赵紫成和袁秀丽刚出门，正在喂孙子吃饭的郑琴，就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小瑞的脑门说道。 “嗯，孬。” 小瑞一边吃饭一边还跟着郑琴学舌。 “……” 郑琴被小孙子逗笑了，正要再给他说几句，突然听见房门一响，赵紫成从外面进来了。 “咋又回来了？” 郑琴有些意外，问道。 “……找你说几句话。” 赵紫成关上房门，走到饭桌跟前坐下，对郑琴说道。 “啥话？” “……昨天和秀丽说房子的事了？” “我没和她说，是她鼓动着我卖房子。” “妈，媳妇是外人，咱说话能不能讲究一下策略，什么钱粮撒了手，不如鸡和狗，说这个干什么吗？不是制造家庭矛盾吗？” “你媳妇和你告状了？” “你说呢？” “我说的不对吗？她让我把房子卖了，在省城买房子，咱家还有啥？就那个房子了，现在家里没人，就咱亲娘俩，卖了房子，我和晓芳就和你们住在一块了，你自己媳妇的脾气你不知道？住得好还行，住得不好怎么办？我还能去找你大妹？你大妹不说什么，还有你大妹夫，人家就不是外人了？我卖了房子帮你，倒回头来再去找你妹妹养老，合适吗？” “行了，没人惦记你那房子，你卖就卖，不卖就不卖，我特意跑回来和你说的，是晓芳这个事，你嘱咐嘱咐晓芳，自己注意，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让晓芳坚持完这一个学期，我现在班上很忙，顾不上，妈，就给我两个月的时间，我忙完了，晓芳这个事，我一定管，换班也行，回淄城也行，我去找人，现在不行，顾不上。” 赵紫成说道。 “你班上有什么事？” 郑琴有些担心地问道。 “……你别管了，你的任务就是看好孩子，秀丽现在工作累，她说什么你都别搭理她，就装听不见，行不行，给我两个月时间。” “……没什么事吧你？” 郑琴问道。 “你放心，你儿子到哪都是好样的。” 赵紫成笑着说道。 如果没有袁秀丽去停车场收费这件事，一直在工作上韬光养晦的赵紫成或许会再坚持一段，可现在，他有些忍不住了。 运输公司的出租车业务刚刚开始，车辆人员都在筹备当中，最让尤胜利头疼的是，场地的问题。 运输公司在火车站的西面，有一个挺大的院子，当时考虑到车站旁边寸土寸金，干别的不合适，就把院子的大门和院墙拆掉，把里面的两排平房出租，收取租金。 现在，公司要开展出租汽车的业务，这个院子的位置是再好不过了。 可运输公司想收回这些房子，有一个难题，那就是这些房子的租期还没到。 这些房子，有开饭店面馆的，有卖烟酒糖茶的，还有卖衣服的，杂七杂八，什么都有。 运输公司把清场的任务交给出租车管理办公室的尤胜利，按照每年一间房子一千元的赔偿标准，给那些合同没到期的年限做出补偿。 一间房一年一千，这个标准，略高于每年的租金，按说应该可以，可是遭到了所有业户的集体抵制。 十几家店铺的业户，抵制的理由大同小异，基本上就说装修花销大，这个赔偿标准根本不够。 尤胜利领着办公室的几个人，来来回回不知道跑了多少趟，一点进展都没有。 看领导有了难处，赵紫成觉得，自己闪亮登场的时间到了。 第103章 秦芳 赵紫成开车，拉着尤胜利去和那些租户们谈判，去了一趟又一趟，去了就是扯皮。 租户给出的补偿价格，是一间门面一年四千，这个价格，可以说是明晃晃的敲竹杠。 可就这么一个敲竹杠价格，尤胜利来了这么多次，一分钱都没有谈下来。 “这些刁民！” 又一次无功而返，尤胜利一上车就骂道。 “主任，不行我就去找几个人，吓唬吓唬那个领头的娘们。” 出租车管理办公室有一个叫孙波的，是尤胜利眼前的红人，整天跟着尤胜利进进出出，像个跟班一样，他和尤胜利一左一右从后门上车，坐在后排座位上，对尤胜利说道。 “她你可吓唬不着！” 尤胜利说道。 “咋？这个小娘们有来头？” “嗯，这女的是周廷山的儿媳妇。” “周廷山是谁？” 孙波问道。 “周廷山是省中医院的院长，一把手。” “这么厉害？” “嗯，他家还有个女儿，是咱市南区交警队的副队长。” “那又咋了？再厉害也不能想咋就咋。” “哼，这女的丈夫是谁你知道吗？” 尤胜利哼了一声说道。 “谁？” “就是川鲁饭庄的老板周群。” “川鲁饭庄是她家开的？” 孙波有些吃惊地问道。 “可不！要不她咋那么狂？大着肚子还敢掺和这些事。” “主任，那怎么办？” 孙波问道。 “谁知道咋办，拖吧，拖到上面着急，他们想办法。” 尤胜利说道。 …… 尤胜利和孙波在后排座位上说话，前面开车的赵紫成只是听着，在这两个人面前，没有他说话的份。 尤胜利也就是在主任的位置上，要是平起平坐，赵紫成还真是有些看不起他。 来和租户谈判，一点都拿不出实质性的东西，只是冲着租户哭穷，说运输公司多么多么困难。 “困难你们还上出租车，还不如让我们在这里经营，给你们交房租呢！” 那个领头的女的立刻就怼尤胜利。 “就是，我们也不要补偿，继续让我们在这里干就行。” …… 其他的租户立马响应。 “这个，我说了不算……” “那就叫说了算的来。” 领头的那个女的立刻说道。 领头的这个女人，叫秦芳，二十五岁，是个高个子的时髦女人。 即使挺着五个多月的孕肚，秦芳脸上依然画着很浓的妆，厚厚的粉底上面，有浓黑的眉毛和鲜红的嘴唇。 秦芳开的门脸，是个叫新美时装的店铺。 店铺是三间连着的平房打通的，也是这些租户里面最大的门脸。 秦芳的家离得不算远，每天上午睡足了，吃饱了，十点多来店里。 秦芳在店里雇着好几个营业员，什么都不用她动手，只在店里看看每天的营业情况，聊一会儿闲天，就到了该回去吃午饭睡午觉的时候了。 赵紫成出现在新美服装店的时候，正好秦芳要回家，俩人在门口碰了个面对面。 赵紫成装不认识的推门进去了。 秦芳愣了一下，转头又回来了。 秦芳这个人，是个精明强干的女人，她看赵紫成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秦芳怕是来找事的，就转身又回来了。 秦芳在店里的收款台旁边，有一个专用椅子，她走过去，坐在椅子上，远远地打量进来的赵紫成。 看着看着，秦芳想起来了。 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运输公司尤胜利的司机。 这个人，很少下车，有一次，尤胜利来的时候，正好店里的客人多，秦芳就叫人把她的椅子搬到外面，和尤胜利说话。 尤胜利站在那辆半新不旧的面包车前面，秦芳看尤胜利的时候，捎带着看见了坐在驾驶室里的赵紫成。 秦芳认出了赵紫成，可她不动声色，看着在店里转悠的赵紫成，一声不吭，秦芳就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赵紫成转悠了一会儿，眼睛往秦芳这边瞟了两眼，转过身，就要往门口走。 “走了？” 两个店员正在收款台上吃饭，没人招呼赵紫成，坐在椅子上的秦芳说道。 “……走了。” 赵紫成愣了一下说道。 “你是来买衣服的？还是那个姓尤的派你来侦查敌情的？” 秦芳问道。 “……看出来了？” 赵紫成听秦芳这么说，停下脚步，笑着说道。 说实话，此时的赵紫成很犹豫，他想在工作上尽快地做出一些成绩，可他拿不准尤胜利这个人，他也怕狗拿耗子，出力不讨好。 秦芳这样说，倒是把犹豫的赵紫成往前推了一把。 “要是买衣服，你能给便宜点吗？” 赵紫成笑着走到秦芳跟前问道。 “可以，你买哪件？” “……拿件毛衣吧，女式的。” “给老婆买的？” “是啊。” “你去挑吧，挑完拿过来。” 秦芳说道。 赵紫成就近拿过一件浅绿色的高领毛衣。 “就这件吧。” “六十。” 秦芳立刻说道。 “你不是说能便宜吗？” 赵紫成笑着问道。 “便宜过了，我们卖六十九，小王，收钱。” 秦芳坐在椅子上支使服务员。 “再来啊！” 赵紫成交完钱，营业员刚把毛衣装进袋子递给他，秦芳就在旁边说道。 “买完东西就往外轰啊？” 赵紫成开玩笑地说道。 “谁轰你了？你都买完东西了，还在这干什么？” 秦芳被逗得笑起来，说道。 “都买了东西了，怎么不得说几句话？” 赵紫成说道。 “还说你不是那个姓尤的派来的！说吧，我听着。” “我还真不是领导派来的。” 赵紫成实话实说，可秦芳不信。 “是不是的无所谓，你回去告诉那个姓尤的，补偿费少一分都不行。” 秦芳说道。 “就没得谈？” “……谈也行，我这装修花了五六万，让你们领导把这个钱给我出了，我就同意你们说的。” “……” 赵紫成笑了，没说话。 “你笑什么？” “……我觉得谁做买卖都有可能赔，你赔不了。” 赵紫成说道。 “为啥？” “你太黑了，别人做一个买卖赚十块，你恨不能把人家的兜里的钱都掏干净，你说你怎么会赔？” “……” 秦芳让赵紫成逗得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 或许是赵紫成和秦芳说话比较对路，也或许是赵紫成长得不错，又不讨人厌，两人就这么认识了。 第104章 咱们回淄城吧 “真不是你领导派你来的？” 秦芳问道。 “不是，我刚从淄城调过来不长时间，就管着开车，这些事轮不到我。” 赵紫成老老实实说道。 “那你操什么闲心？” “这不是也想着上进吗？你要是同意签字，我去和领导一说，领导怎么不得高看我一眼。” 赵紫成说道。 “……你这人，还挺实诚。” 秦芳看着眼前这个还不熟悉的男人，有些好奇地说道，第一次见面就说话这么直白，像认识了好久一样。 “你家里又不缺钱，你说你去领着个头干什么？还怀着孩子。” 赵紫成劝道。 “哪有嫌钱多的，再说了，就是你们运输公司说话不算话，合同都签了，耍赖。” “赖归赖，运输公司肯定是要收回这个地方，你们这么拖，拖到合同到了期，运输公司不和你们续签合同，你们不是什么都捞不着？” “嘁，这些话，那个姓尤的都说了好几遍了，那就等到期好了，反正还有两年。” 秦芳无所谓地说道。 “……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听不听？” “肯定不听，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凭什么听你的。” “那就参考参考，又没坏处。” 秦芳的态度，赵紫成一点都没在意，继续劝道。 “那你说说看。” “我们领导说了，这里你就是领头的，你说你家里又不缺钱，都不如趁这个机会，弄点别的。” “弄点什么别的？” 秦芳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你可以私底下和我们领导谈条件，比如，把你办成运输公司的正式职工。” “嘁，运输公司的正式职工一个月才挣多少钱？不稀罕。” 秦芳撇了撇嘴说道。 “甭管多少钱，铁饭碗有保障，再说了，去了运输公司，也不耽误你做买卖，空里来看看不就行了，反正你有营业员，你还用天天坐在这看着？还有，正式职工有产假，有退休，将来无论出现什么情况，这些，可都是你自己身上实实在在的东西。” 赵紫成说道。 “……” 秦芳没说话。 赵紫成的话，有些说到点子上了。 秦芳的家庭情况一般，兄弟姐妹五个，她排行老三，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秦芳的性格从小就活泼张扬，大概是想在家里多获得一些关注吧。 和周群恋爱结婚，周群的父母不愿意，嫌门不当户不对，明知周群有女朋友，还给他介绍对象，秦芳一看不妙，主动和周群钻了被窝，这才迫使周群下了决心。 那时候，秦芳在一家宾馆做服务员，宾馆经营不善倒闭之后，一直在家闲着。 大概是因为周群的父母看不上秦芳，老两口对她的工作不管不问，但是却大力支持周群辞职开饭店。 秦芳想去周群的饭店，周群不让，说有老板，又有老板娘，员工不知道该听谁的。 秦芳和周群闹，周群宁可拿钱给她开服装店，也不愿意让她掺和自己的生意。 秦芳很明白赵紫成说的，将来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是什么意思。 秦芳结婚两年，周群的家一直没有真正的接纳她，周群饭店里的服务员，都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万一哪天，周群对她的感情变了，那自己从哪里来还是要回到哪里去，什么都没有。 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秦芳，很清楚自己背后的靠山是周家，只要她是周家的儿媳妇，谁都不敢惹她。 如果，背靠着周家这棵大树，给自己落一个运输公司的正式工也不错。 补偿费要得再多，自己能得到多少？工作可是一辈子的保障。 而且，这是靠自己本事的来的工作，和周家没有任何关系。 秦芳在心里盘算。 “尤胜利说话都不管用，你一个小司机，说这些不就是蒙我吗？” 秦芳斜着眼睛看着赵紫成说道。 “我说肯定不行，我可以回去跟领导说，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 赵紫成说道。 “……你回去问问你们领导，光正式工不行，我还要坐办公室。” 秦芳想了想说道。 赵紫成从服装店出来，心里又激动又忐忑。 激动的是，没想到这个秦芳看着挺厉害，说起话来倒不像是不讲理的人。 而且，秦芳看着好像对自己的提议有些动心了。 动心就好办。 这个面前的僵局总算松动了。 赵紫成忐忑的是，自己狗拿耗子的做法，在尤主任那里不知道会被怎么看。 在这之前，赵紫成算过，用一个正式工的名额换出租车业务的顺利进行，还能省下不少补偿费，怎么都合算。 下午，赵紫成急于向尤胜利汇报，可一直到下班，尤胜利和孙波都没来，估计是中午有饭局，又喝醉了。 “你怎么想起给我买衣服了？你哪来的钱？” 赵紫成下班回家，把从秦芳那里买来的毛衣给了袁秀丽，袁秀丽说道。 “取暖费发了，你不是说在外面收费冷吗，把我的取暖费给你贴身上就不冷了。” 赵紫成说道。 “……这个颜色，我穿好看吗？” 袁秀丽问道。 “好看。” …… 赵紫成和袁秀丽在卧室说话，卧室开着门，在厨房做饭的郑琴听得一清二楚。 “今天送煤的来了，一共四十五块钱，我支上了。” 吃晚饭的时候，在饭桌上，郑琴说道。 “嗯。” 赵紫成嗯了一声。 “……” 郑琴抬头看看儿子和儿媳妇，没说话。 “你哥哥和你嫂子，这俩人是真能算计，从来了省城，买米买菜，从来都不问一声，我就这点退休工资，月月光，照这样下去，我一分钱都攒不下，将来你上学我咋供你？” 晚上睡在床上，郑琴对着赵晓芳小声唠叨。 “……” 赵晓芳不说话，听着。 “今天你听见了没？你哥哥给你嫂子买新毛衣了，你说就知道歪着膀子对老婆好，也不问问他亲娘亲妹妹有没有毛衣穿！” “……” “今天晚上吃饭，我就是故意说买煤的事，有钱给你老婆买毛衣，买煤还得我出钱！” 郑琴嘟囔道。 “……妈，咱们回淄城吧。” 一直没吭声的赵晓芳忽然说道。 第105章 不安宁的家 “咋了？是不是那个老师……” 正在唠叨的郑琴打了一个愣怔，急忙问道。 “不是。” “那怎么突然想回去了？” “……就是不愿意在这待了。” 赵晓芳说道。 “真不是那个老师找你麻烦？” “不是。” “要是的话，你可一定回来说。” 郑琴嘱咐道。 “……” 赵晓芳没说话，她转过身，背对着郑琴。 现在赵晓芳在学校的处境，不知道该怎么和郑琴说，索性就不说。 那个教数学的刘老师，现在不再单独给赵晓芳试题了，课堂提问也不叫她，就连正常的课堂分组练习，也不管她。 课堂分组练习，是刘老师海量做题的教学方法衍生出来的，四人一组，做完试题互相交换，对照着正确答案，像老师一样批卷子，然后以小组为单位展开讨论，刘老师认为这样比做两遍卷子的效果还要好。 赵晓芳和李青一张桌，按说应该和前排的两个人组成一组，可在赵晓芳来之前，另一个单独一张桌的男生已经加入进来了。 刘老师一说做分组练习，那个男生就拖着椅子过来，把赵晓芳隔绝在团体之外。 “……刘老师，我和谁一组？” 赵晓芳犹豫着站起来问刘老师。 “你看上哪一组，就加到哪一组，来，同学们，现在开始计时，一，二，三，开始。” 刘老师冷着脸说了一句，就不再理赵晓芳了，把她晾在了那里。 自己的座位被那个男生占了，赵晓芳只好拖着椅子去那个男生的座位，自己做题。 刘老师很明显是生气了，用不管不问这样的软刀子来打击赵晓芳。 …… 赵晓芳自己做题，做完了，对着标准答案批改，然后再做一遍。 赵晓芳用倔犟掩饰着心里的不安和惶恐。 被隔绝在集体之外的孤单和尴尬，让赵晓芳压力很大，分组练习一周一次，一到日子，赵晓芳在前一天就会失眠。 赵晓芳有时候会去回想那天在刘老师宿舍的事情，越想越模糊，刘老师的手是捏她的肩膀了吗？还是仅仅搭在上面。 如果刘老师是那样的人，他不应该这么生气，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冤枉了他？ 有时候，赵晓芳的心突然就会悬空了，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瞬间就能把赵晓芳的情绪直接拉到谷底。 这种反反复复的自责和后悔，才是赵晓芳最难受的。 赵晓芳在学校不好，回到家也好不到哪去。 原来在淄城，仅仅听母亲一个人唠叨。 现在，每天赵晓芳回家都有些怵头，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家里老是笼罩着一股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嫂子动不动就皱着眉头，妈也整天不高兴，赵晓芳不懂，既然大家住在一起不开心，为什么不分开住？ 把小瑞带回淄城，就这么简单。 赵晓芳想回淄城，郑琴何尝不想，早晨，郑琴看见袁秀丽穿着那件新买的毛衣，吃完早饭，饭碗一推打开门就走了，心里又忍不住生了气。 “这么大年纪了，扔了自己房子，跑到这当老妈子！” 郑琴一边收拾饭桌，一边自言自语地嘟囔。 郑琴在厨房一边刷碗一边下了一个决心，今天晚上，等儿子回来，和他谈谈晓芳的事。 晓芳在学校不知道啥情况，郑琴整天揪着心，昨天又说想回淄城，更让郑琴不安。 儿子说再等两个月，两个月，还不知道能出啥事呢！ 袁秀丽自从上次说卖老房子的事，被郑琴怼回去之后，袁秀丽就不怎么和郑琴说话了，连上班出门都不吭一声。 “就是这种人，对她再好也没有用，还不如离得远一点呢！” 郑琴对自己说道。 郑琴好不容易熬到天黑，一家人吃完晚饭，看赵紫成提着垃圾下楼，郑琴把小瑞哄着去找袁秀丽，开门出来了。 垃圾池隔着两座楼，郑琴走过去没看见儿子的影子，正在纳闷，忽然看见赵紫成正顺着垃圾池旁边的小马路往外走。 赵紫成租的这个房子，是省委的老家属院，十几栋五层高的楼房，周围有一圈灰砖砌成的围墙。 郑琴看见，赵紫成正在往院子大门的方向走。 到外面说话更好，省得让儿媳妇看见。 郑琴在心里想着，就跟了上去。 郑琴看见，赵紫成走出院门，走到路旁一个售货亭那里停下了，好像是买了什么东西，又往前走了。 郑琴刚要叫儿子的名字，忽然看见赵紫成走进了两个路灯之间的昏暗里，有个小小的火光一闪。 赵紫成点燃了一支烟。 “……” 郑琴把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 儿子平时不抽烟，怎么现在还抽上烟了？ 不会是遇上什么事了吧？ 郑琴站在不远处想。 郑琴看着赵紫成一边抽烟一边慢慢地往前溜达，有些不忍心过去打扰他了。 赵紫成正在收拾从单位带回来的坏情绪。 今天一上班，赵紫成就去找尤胜利汇报秦芳的事情。 “谁让你去的？” 尤胜利听完，冷着脸问赵紫成。 “……我老婆说让我给她买件毛衣，就去了。” 面对尤胜利的诘问，赵紫成撒了一个小谎。 “哼！你当你是谁？还把她弄进运输公司，经理都不敢说这样的条件，你敢说！” “我想，这样反而花钱少……” “你想，什么东西轮到你想！一个怀孕好几个月的女的，一进公司就休产假，哪个单位会要这样的人？我做不了这个主，你去找老总去吧！” 尤胜利说道，丝毫不顾及在办公室其他几个科员面前赵紫成的脸面。 …… 赵紫成都想象不出，像尤胜利这种人，是怎么爬到主任这个位置上的，一个出租车业务，光场地就耗时几个月，一点进展都没有，还有脸出去整天喝得醉醺醺的。 这个结果是最坏的结果，赵紫成想到了，也更明确了最初的想法，那就是，在这个尤胜利手底下干，自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十一月份的北方，夜晚的风冷飕飕的，赵紫成抽着烟，在路边漫无目的地走着。 按照赵紫成预先的设想，下一步他该瞒着锅台上炕，直接去找运输公司的总经理冯志才。 那样的话，赵紫成将和尤胜利彻底翻脸了。 不到万不得已，赵紫成不想那么做。 何况现在，有一点变化。 赵紫成和秦芳说过一次话之后，发现秦芳这个人比那个尤胜利要好说话得多。 想办法让秦芳出面，说不定会更好一些，自己和尤胜利的关系，还不至于破裂，有回旋的余地。 就是不知道秦芳来运输公司的决心有多大。 赵紫成在心里想。 第106章 醋意 秦芳是个急脾气，她听了赵紫成的建议，越想越觉得合适，都等不到周群晚上饭店关门回来，下午就去了周群开的饭店。 秦芳坐公交车去的，到饭店的时候，下午三点半，正是饭店清闲的时候。 周群开的这个川鲁饭庄，租了一个三层的临街楼房，周群的办公室在三楼。 秦芳走上三楼的楼梯，远远看见周群的办公室关着门，也没多想，走过去就把门推开了。 屋里的周群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和站在办公桌前的一个女的说话，听到开门声，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脸来。 “嫂子，你来了。” 站着的那个女人看见秦芳进来，笑着打招呼道。 “……” 秦芳没说话，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胸前敞开着的两粒衬衣扣子，脸沉了下来。 这个女的，秦芳认识，是饭店的领班，叫王小美。 “你怎么来了？” 周群有些意外，站起来问道。 “怎么？我来得不是时候？” 秦芳黑着脸说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 周群在员工面前有些下不来台，皱着眉头说道。 “那个，嫂子，你和周总有事先忙，我下去了。” 王小美红了脸，慌忙说道。 “……” 秦芳没搭理王小美，直直地盯着周群。 周群开的这家饭店，在这个省城有一些名气，不光是装修高档菜品好，周群还特意招了十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当服务员，穿着统一的制服，往那一站，看着就养眼。 周群不愿意秦芳来饭店，就是因为这些服务员，他怕秦芳吃醋。 秦芳性格外向泼辣，在饭店弄出点什么事，让他这个当老板的没脸。 再加上，有时候吃饭的客人酒至半酣，趁着酒劲，对那些服务员摸摸手搂搂腰，饭店靠这个招揽回头客，周群怕秦芳看不惯。 “大白天，关着门干什么？喂奶啊！你这是开饭店还是开窑子？” 王小美刚从秦芳的身边走过，走出门去，秦芳就说道。 秦芳相信王小美听见了，本来就是说给她听的。 “别胡说！她上来找我有事！” 周群说着，绕过办公桌走到门前，关上了门。 “你不在家睡觉休息，跑来干啥？” 周群用手扯住秦芳的胳膊，把她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对她说道。 “我怕我睡一觉，老板娘就换成别人了。” 秦芳揶揄周群。 “别胡说，说正事。” 周群说道。 “正事就是我想去运输公司。” 秦芳说道。 “去运输公司干什么？” 周群不解地问道。 “去运输公司上班，服装店的房子，运输公司马上收回去了，我咋办？你这饭店又不让我来。” “你回家老老实实生孩子，还得咋办？” “我不，我就得去运输公司。” 秦芳执着地说道。 “运输公司有什么好？等你生完孩子，我和老爷子说说，让他给你找个好单位。” “用不着！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管，谁都不用！” “那么有志气，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周群问道。 “我不来找你找谁？我肚子里怀的是你的孩子，要不是怀这个孩子，就我这条件，还不想上哪就上哪！” “就你能！” 周群笑着说道。 “只要运输公司让我进去坐办公室，这次服装店的房子，赔偿运输公司说多少是多少，我立刻签字搬家，我不去领这个头，又没我什么好处！” 秦芳说道。 “怎么突然想起去运输公司了？” 周群问道。 “孩子快生了，我不得找一个能休产假的地方？” “就和缺着你花了似的！” “你挣钱不容易，我不是想着替你省点钱吗？我今天来，就是来问问你这个一家之主同不同意，要是同意，到时候，你和我去谈，我怕他们糊弄我。” 秦芳笑着说道。 周群的身份，是个饭庄的老板，可他的本事，远远不止。 周群爱交朋友，他的朋友里面，上至政府的官员，下至社会上的混混，只要是他能用得到的，都有。 “什么时候去？” 周群问道。 “不知道，先来和你打个招呼。” 秦芳说道。 “行了，我知道了，赶紧回去吧，怀着孩子，到处乱跑什么？” “你送我回去。” 秦芳笑着说道。 “走。” 周群说道。 周群有一辆桑塔纳轿车，迎来送往，基本上都是靠这辆车。 秦芳挽着周群的胳膊笑嘻嘻地从楼上下来，楼下几个在椅子上坐着休息的服务员纷纷起身打招呼，那个王小美也在其中。 秦芳看见，那个王小美领口的纽扣已经系严实了。 秦芳走到王小美身边，眼神凌厉地瞪了她一眼。 周群的家庭条件好，人长得也可以，一米八的个子，从高中开始，身边的女孩子就不断。 虽然谈过的女朋友不少，拥抱接吻都有过，可真正睡过的，秦芳是第一个。 秦芳站在饭店的门口，等周群把车开到跟前才上车。 秦芳就是故意让饭店里的服务员看看，周群对自己有多好。 赵紫成第二天，还是利用午休的时间去了新美时装店。 秦芳看赵紫成进来，脸上立刻有了笑容。 可今天，赵紫成没有带来好消息。 “我们主任不同意，把我骂了一顿。” 赵紫成对秦芳说道。 “他为啥不同意？” 秦芳一听，立刻皱起眉头问道。 “说你怀着孩子，一进公司就享受职工待遇休产假，领导不会同意。” “怀着孩子咋了？他不是他妈怀着生下来的？妈的！” 秦芳骂道。 “我是没办法了。” 赵紫成说道。 “……你们那里谁管事？” 秦芳问道。 “当然是老总冯志才管事，怎么？你要去找他？” 赵紫成问道。 “去找咋了？这个冯志才经常去我家的饭店吃饭。” “你有这关系不早说，你去找他，肯定行。” 赵紫成说道。 赵紫成来的路上还在想，怎么把秦芳引到自己去运输公司找领导，没想到她自己主动提出来了。 “你们那个什么破主任，屁用不管还净毛病！” 秦芳鄙夷地说道。 …… 赵紫成回到单位，秦芳的事情一个字都没露，他觉得秦芳应该是能办成。 第107章 惹了不该惹的人 周群把秦芳送回家，就立刻回饭店了，秦芳说的事，他连想都没想。 还有几个月就生了，瞎折腾，就为了那几月的产假工资，传出去，还不够丢人的。 但是，秦芳不这么想，她觉得告诉了周群，周群还答应了，那她这件事就有人给她撑腰了。 尤胜利拿着那张补偿协议再次出现在新美时装店的时候，秦芳直接拉下了脸。 “不签！出去，别影响我做生意！” 秦芳坐在她那张专用椅上说道。 “你看，老是这么拖着也不是回事，你看你有什么要求，实际一点的，你可以提。” 尤胜利和孙波站在秦芳旁边说道。 “要求……”秦芳看了看尤胜利，想了想，说道：“要求有啊，就是每间再加一千，你们整天来，耽误我多少生意？” “这……” 尤胜利为难地笑了笑，没说话。 “还有，我这怀着孩子，整天和你们生气，万一生出来，长成一个不会说人话，也不会干人事的坏种，我还要找你们呢！” 秦芳听赵紫成说，尤胜利说她怀着孩子去运输公司是去赚便宜，心里就记了仇，指桑骂槐地骂了出来。 “……我觉得，咱还是都实际一点，奔着解决问题去。” 尤胜利不知道秦芳在骂他，继续劝道。 “解决啊，五千一间，钱拿来！拿不来，就出去！” 秦芳冷冷地说道。 “妈的！啥玩意！就这种娘们，生孩子也没屁眼！” 尤胜利和孙波被秦芳轰出来，气急了，在服装店门口小声骂道。 服装店门口，一个小姑娘正在锁自行车，听到尤胜利说的话，看了他们一眼，就进门了。 这个小姑娘，是秦芳店里的营业员，秦芳想吃糖炒栗子，打发她出去买。 小姑娘看秦芳进厕所了，就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 “……秦姐。” 秦芳从厕所出来，小姑娘把买来的糖炒栗子递给她叫了一声，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听来的话告诉她。 “咋了？有事？” 秦芳打开纸包，从里面拿了一颗栗子，看营业员还站在那里，就问道。 “……刚才，那俩运输公司的人，在门口骂你。”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说道。 “骂去吧……骂我啥了？” 秦芳笑着说道。 “那个领头的说，说你生孩子没屁眼。” “……” 秦芳剥开手里那颗栗子，刚要往嘴里放，听到这话，一下子停住了。 “哗啦！” 小姑娘就看见秦芳的脸色一沉，一下把手里那包栗子摔在了地上。 “x你妈！尤胜利！” 秦芳一边骂一边往门口走，把一旁的小姑娘吓坏了，她只想讨好一下老板，没想到她能生这么大的气。 小姑娘紧跟在秦芳后面，俩人走出店门，尤胜利和孙波早就没影了，连他们坐的那辆面包车也不见了。 “周群呢？让周群接电话！” 秦芳被气得嘴都有些哆嗦，她打了两遍传呼，没等到周群的回电，就直接把电话打到周群的饭店了。 “周经理在陪客人说话，您是……” 电话那头的女服务员说道。 “我是他老婆！去叫他接电话！” 秦芳在电话里喊了起来。 …… 秦芳是在车站旁边的一家售货亭打的公用电话，摊主听见秦芳暴怒的声音，不由得看了她两眼。 “喂，啥事？” 过了一会儿，周群被叫来了，在电话里问秦芳。 “……妈x！运输公司那个尤胜利，骂我，说我生孩子没屁眼！” “……” “喂！” 秦芳没听见周群说话，大声喂了一声。 “听着呢！” 周群在电话里说道。 “妈的，什么狗玩意！有本事骂我！咒孩子干什么！” 秦芳说道。 “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别人咒你的孩子，你问我想怎么样？” 秦芳吼道。 “我现在走不开，有几个领导在这吃饭，晚上回去再说。” 周群说完，匆匆挂断了电话。 “喂！” 秦芳对着话筒大喊，却只听见里面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周群只比秦芳大了三岁，可他性格沉稳，不像秦芳一样，脾气急。 秦芳是无论如何等不到晚上。 自己被气成这样，那个姓尤的，还和个没事人一样，这让她怎么受得了？ 秦芳两手叉腰在冷风里站了一会儿，招招手，叫着那个一直跟着她的营业员，俩人一起去了运输公司。 “敢咒我的孩子，我要是不把他从主任位置上拉下来，我就不姓秦！” 秦芳发狠道。 秦芳和营业员到运输公司办公大楼的时候，正是下午上班的时候，门口不少人。 门卫看见秦芳她们，不让进。 “我找尤胜利！” 秦芳说道。 “尤主任还没来，你等等吧。” 门卫从窗口对外面的秦芳说道。 “他几点来？” “一点半上班，快了。” 门卫说道。 “……你们领导几点来？” 秦芳想了一下问道。 “哪个领导？” “管事的，一把手。” “你到底找谁？” 门卫大叔看着秦芳问道。 “找谁都行，找不到尤胜利，我就找你们的一把手。” “你啥事？” 门卫看着这个挺着孕肚的时髦女人问道。 “……尤胜利是个王八蛋！我要向你们领导反映情况！” 秦芳脑子一转，立刻说道。 在运输公司门口，人来人往，自己挺着孕肚，吆喝几声，先给尤胜利造点影响再说，添恶心谁不会？ 再说了，尤胜利咒自己的孩子，骂他王八蛋，合情合理。 “……我们一把手也没来，要不你进来等等，外面冷。” 门卫大叔忽然热情起来。 “不用！我就在这等他！” 秦芳说道。 “这个王八蛋，不会不敢来了吧？” 秦芳站了一会儿，看看手腕上的表说道，还差五分钟一点半。 “是不是他已经来了，你没看见？” 秦芳问门卫大叔。 “……这个说不好。” 门卫大叔看秦芳的样子，有些不太肯定了，万一自己没看见，眼前这个女的，这脾气，还不和他没完。 “尤胜利！” 秦芳叉着腰对着办公楼的方向，喊了一嗓子。 上班的人群里面，有不少侧目看过来的。 “尤胜利！” 看见有人往这看，秦芳更兴奋了，又喊了一声。 …… 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这时候开到运输公司大门口，坐在车里的冯志才隔着车窗，看见站在门卫室旁边喊话的秦芳，皱了皱眉头。 “这人是干什么的？” 冯志才问道。 “不知道，没见过。” 前面开车的司机看了一眼秦芳说道。 “像什么样子，在单位门口，大呼小叫的。” 冯志才嘟囔了一句。 “哎，同志，那就是我们一把手的车。” 门卫大叔小声对秦芳说道。 “……” 秦芳一听，立刻紧走了几步，跟了上去。 第108章 无安宁之地 “领导，你好。” 轿车在办公大楼前面停了下来，冯志才刚下车，就听见了秦芳的喊声。 冯志才转头去看，看见刚才站在大门口的那个孕妇正在往他这边走，后面还紧跟着一个小姑娘，再后面，是那个急急忙忙的门卫。 “……” 冯志才站住了。 “领导，我是咱火车站那边租房子的业户，我有情况向您反映。” 秦芳快步走到冯志才跟前说道。 “哎呀，你这个同志，告诉你不能进不能进，你咋就不听呢！” 冯志才还没说话，随后赶过来的门卫就说秦芳。 “没事。” 冯志才冲着门卫摆摆手说道。 “你有什么情况跟我到办公室说吧。” 冯志才对秦芳说道。 秦芳让那个跟着的营业员去门卫室等着，自己跟着冯志才上了楼。 这一切，被在三楼办公室的赵紫成隔着窗户看了个一清二楚。 赵紫成在进大门的时候就看见秦芳了，他混在上班的人群里面，秦芳没有看见他。 赵紫成当时吓了一跳，看秦芳两手叉腰，像是来者不善的样子，就没敢打招呼。 出啥事了？ 赵紫成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一周过去了，他还以为会听到秦芳被招进运输公司的消息。 尤胜利和孙波都没来，赵紫成无从打听，心里有些不安，害怕自己给秦芳传话的事被秦芳说出来。 秦芳这个人，在宾馆当过服务员，又开服装店，一直在跟人打交道，和周群谈恋爱结婚，跟着见了一些世面，在待人处事上，就有了一些势利，看似脾气火爆，那也分对谁。 坐在冯志才的办公室里，秦芳开始还有些紧张，但很快就稳住了心神，脸上挂上了笑容。 “您是冯总吧，我老听我对象提起您。” 秦芳说道。 “你对象是……” 冯志才正在给秦芳倒水，马上问道。 “我对象叫周群，川鲁饭庄就是他开的。” “哦，哦。” 冯志才恍然，哦了两声。 “都是熟人，不逼急了真是不好意思来麻烦您。” 秦芳笑着说道。 “什么事，你说。” 冯志才把水递给秦芳说道。 “我在火车站那边开了一家服装店，租的是咱运输公司的房子，这一次不是要提前往回收房子吗？去和我们谈的那个尤主任，真的让人没法说。” 秦芳说道。、 在上楼的时候，秦芳就在心里盘算好了，本来是想找到尤胜利骂他一顿，既然找不到，见着领导了，那也不能饶了他。 “怎么呢？” 冯志才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问秦芳。 “尤主任这个人，工作方法非常让人受不了，本来双方坐下来好好谈，哪有解决不了的事，他非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根本就不听我们租户的意见，每次去都把车挡在我们的店门口，让我们根本没法做生意，今天，我就说了一句，耽误我们做生意了，尤主任张口就骂，说我生孩子没屁眼，冯总，这是一个主任该说的话吗？” 秦芳说道。 “他怎么会这样，平时，尤主任看着还可以。” 冯志才不相信似地说道。 “那，跟着我来的那个营业员，当时她就在旁边听着，您要不信，就把她叫进来问问。” 秦芳说道。 “不用。” “我们那里的业户对这个尤主任意见都很大，说话蛮横，就跟土匪一样。” 秦芳添油加醋地说道。 …… 秦芳身后有周家，她谁都不怕，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尤胜利告状，解了恨再说。 赵紫成在办公室，不时地抬头从窗口往外看，他看见秦芳从单位的大门口出去，是下午两点二十。 这个女的，怎么和冯志才说了这么长时间？她来这干什么？ 赵紫成不明白，就想着等尤胜利和孙波来了，听听出了什么事情。 “尤主任呢？” 赵紫成正在那里琢磨秦芳的事，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冯志才出现在门口问道。 “冯总，尤主任他，他有事。” 赵紫成吓了一跳，慌忙说道。 “他回来让他去找我。” 冯志才说道，说完就转身走了。 “好的，好的。” 赵紫成对着冯志才的背影说道。 …… 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赵紫成更好奇了。 尤胜利下午三点半才来，和孙波一起，带着一身酒气。 “尤主任，刚才冯总过来找你。” 尤胜利一进门，赵紫成就和他说了冯志才找他的事。 “是吗？” 尤胜利问了一声，也没敢耽误，立刻就去冯志才的办公室了。 一直到下午下班，尤胜利也没回办公室。 赵紫成和孙波套了一下午话，也没听出什么来。 赵紫成回家的路上，在心里琢磨，要是明天尤胜利也不说，干脆抽时间去直接问那个女老板，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赵紫成回到家，刚进门就发现不太对头，母亲和妹妹的那间屋子关着门，只有袁秀丽和孩子坐在饭桌前吃饭。 “咋了？” 赵紫成问袁秀丽。 “没咋。” 袁秀丽说道。 “妈咋关着门？不吃饭？” “不知道。” “……” 赵紫成看了看袁秀丽，没说话，转身轻轻推开了母亲的房门。 郑琴躺在床上，脸冲着里面。 “妈，咋了？” 赵紫成走进房间问道。 “……没咋，我肚子不舒服，你们先吃，你妹妹也快回来了。” 郑琴说道。 “肚子不舒服我和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躺会儿就好了，你快出去吃饭吧。” “……” 赵紫成从屋里出去了，还掩上了门。 看眼前的情形，十有八九就是婆媳又闹矛盾了。 赵紫成在心里想。 母亲整天没事还想着回淄城，自己要是说她，更留不住，袁秀丽为吕欣欣的事，隔三差五的和他闹一回，更不能说。 索性就不管，爱咋着咋着吧，反正没什么大事，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郑琴听儿子关上了门，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儿子是做了对不起儿媳妇的事，自己来省城搭钱搭力气的伺候，就是想帮儿子赎罪，没想到在儿媳妇那里根本赚不到好。 今天袁秀丽回来得早，郑琴蒸了鸡蛋羹正在喂小瑞，听见儿媳妇进屋，郑琴笑着说了一句： “我怎么瞅着，小瑞越长越像他小姑了，你看眼睛这块，真是和他小姑一模一样。” “……我看着不像。” 袁秀丽冷着脸说道。 “……” 郑琴看了一下袁秀丽，不知道是自己这句话惹她不高兴的，还是她从外面回来就不高兴的。 “像别人，还好看点！” 袁秀丽皱着眉头说道。 第109章 哄好一个人就可以 袁秀丽是故意的，她知道郑琴会生气，所以才那么说。 袁秀丽想不到，赵紫成和吕欣欣的风流韵事，到最后，倒霉的是她。 离开父母不算，工作也沦落成停车场收费员了，她又没错，落到这样的境地，怎么能平衡？ 把赵家的老房子卖了，在省城买一处房子落到她的名下，或许是能让她心安的一个办法，可惜郑琴不愿意。 不愿意怎么办？她袁秀丽不高兴，那就都不高兴好了。 …… 赵晓芳背着书包回家，推开房间的门，看见郑琴躺在床上抹眼泪。 “妈，咋了？” 赵晓芳吓了一跳，连忙小声问道。 “唉……没咋。” 郑琴叹了口气，说道。 “……和我嫂子吵架了？” “没，你快去吃饭吧。” 郑琴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 “你吃了吗？” “我不饿。” “妈，起来去吃饭。” 赵晓芳说着，扶着郑琴在床上坐了起来。 郑琴听到儿子开门出去了，儿媳和小孙子吃完饭回了他们的屋，就跟着赵晓芳来到客厅。 郑琴看到饭桌上的残羹剩饭，还有儿子儿媳没收的饭碗，眼睛又红了。 赵晓芳和郑琴坐在饭桌边，娘俩默默地吃饭，隔壁袁秀丽和小瑞的嬉笑声一阵一阵地传到郑琴的耳朵里。 赵紫成躲出去了，看着母亲和老婆这样，他也难受，又没办法。 母亲的脾气急，媳妇也不是善茬，加上吕欣欣的事，没法弄。 赵紫成甚至想，要是不回归家庭，坚持一下，和吕欣欣结婚，以吕欣欣的性格，会不会好一些。 这个想法一冒头，赵紫成立刻否了，要是那样，婆媳不一定有事，矛盾可能就到了孩子身上了。 “唉……” 赵紫成对着清冷的夜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后来，秦芳说过赵紫成。 “你这个人，聪明是聪明，就是胆子太小了，连个老婆都管不了，她敢和你妈反嘴，就是你不行，镇不住。” 赵紫成被秦芳说得红了脸。 “不就是看上你胆子大，关键时候借来使使吗！” 赵紫成说道。 “嘁！” 秦芳笑着嘁了一声。 秦芳长的模样不是特别漂亮的那种，脸有些长，还近视，为了好看，平时不戴眼镜，看东西的时候，喜欢眯起眼睛，一副很无神的样子。 可秦芳一笑起来，就像变了一个人，笑容又天真又邪魅，再加上秦芳的体形好，皮肤白，会打扮，能引起周群的注意，是再正常不过。 其实，秦芳能顺利嫁进周家，和她的胆子大豁得出，有很大的关系。 周群家庭条件好，人长得也行，当初家里不同意他和秦芳谈恋爱，周群是有些犹豫的。 秦芳看出来周群的心思，在一个周末的晚上，和周群看完电影之后，直接跟着周群去了他的宿舍。 那时候周群还没辞职，在一家医药公司上班，周末的宿舍没人，两个年轻人自然要搂搂抱抱的。 周群没想到，秦芳自己把衣服脱了。 “……这不行。” 周群有些迟疑。 “没事，我自己愿意的，和你没关系，你要不信，我就给你写保证书，你家不是不愿意吗？以后不一定有机会了，我就是喜欢你，就是想把第一次给你。” …… 如果不是那一次的孤注一掷，周家的媳妇不一定是秦芳。 秦芳觉得很值，当周家的媳妇有不少好处，谁都不用在乎，只需要哄好周群一个人就万事大吉了。 从运输公司出来，秦芳让那个营业员回去了，自己顺着马路溜达，想起还没吃午饭，就进了一家饭馆，点了两个喜欢吃的菜，吃饱喝足，才回了家。 秦芳一觉睡到晚上八点，醒了之后，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等周群。 周群这个人性格有些内敛，他的处事风格和秦芳不太一样。 这一点，秦芳很清楚。 所以，秦芳一边看电视一边在心里拿主意。 十点半，周群回来了。 “你怎么还没睡？” 看秦芳在看电视，周围有些意外地问道。 “……睡不着。” 秦芳看着电视说道。 “咋了？” 周群在门口一边换鞋一边问道。 “让那个王八蛋气得！” 秦芳说道。 “……” 周群没说话，他走到沙发的另一边坐下，转脸也看着电视。 “……我今天去运输公司了。” 秦芳说道。 秦芳了解周群，去运输公司的事，周群可能会不高兴，自己主动说，效果会好一点。 “不是不让你去吗？” 果然，周群回过头来皱着眉头责备秦芳。 “我也不想去……那个尤胜利太欺负人了，用手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说我生孩子没屁眼。” 秦芳说着，眼圈红了。 “这个人是干啥的？” 周群问道。 “运输公司的一个小头头，牛逼哄哄的……我去运输公司，就是正常反映情况，我不能让他白骂了，骂我不要紧，这么咒孩子不行。” “……妈的，想死，这人！” 周群恨恨地说道。 “还有，这人每次去，都把他们那辆破面包车挡着门口，进都进不去。” 秦芳看了一眼周群又说道。 “……你去运输公司找的谁？” 周群问秦芳。 “我又不认识谁，就找的最大的官。” “冯志才？” “嗯。” “他怎么说？” “没说啥，就说一定会批评那个尤胜利，也没说别的。” 秦芳说道。 “……这件事，你别管了，快去睡觉吧，以后，好好在家歇着，怀着孩子，别到处跑。” “服装店还是要去，运输公司的人整天去，我就是在家也歇不踏实。” “那个服装店算了，马上就退房子了，还能开几天？” 周群说道。 “能开几天算几天，再说，现在这些租户都说看我，我要是签字他们就签。” “你怀着孩子，揽这闲事干什么？” “所以啊，我也不想管了，又没什么好处……尤胜利手底下一个司机去店里买衣服，给我出主意，让我利用这个影响力给运输公司谈条件，把我工作解决了。” “尤胜利的司机？他们派他来糊弄你的吧？” 周群说道。 “……我看不像，管他呢！反正又不是坏事。” “你还真想去运输公司？” “是啊，有个稳定工作，咱俩有你在外边忙活就够了，将来有了孩子，怎么也得有个人稳当一点，有个正式工作，就算你的生意有什么闪失，也有保底的。” 秦芳说道。 “……我是寻思，等你生了孩子，去找老爷子想想办法。” “咱自己能解决，为什么要麻烦老爷子呢？他工作那么忙。” “……行了，我知道了。” 周群说道。 秦芳知道，周群这就是答应了。 第110章 六瓶茅台 第二天，赵紫成还在琢磨，什么时候抽时间去探听探听秦芳，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没想到一上班，就被尤胜利和孙波叫着开车出来了。 “去西寨路的副食品店。” 尤胜利对赵紫成说道。 “嗯。” 赵紫成嗯了一声。 “尤哥，那个娘们是咋知道咱骂她的？” 孙波一上车就问尤胜利。 “谁知道……昨天让老冯这一通骂！” 尤胜利说道。 “那咱还给她买东西？” “不买不行啊，权当是喂狗了。” 尤胜利说道。 尤胜利和孙波在副食品店买了一些盒装的点心，还买了一兜橘子，俩人提着上车，直接让赵紫成开车去了秦芳的服装店。 秦芳还没来。 尤胜利和孙波提着那些东西又回到车上，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秦芳慢悠悠地挺着孕肚来了。 “来了。” 尤胜利说了一句，立刻和孙波重新提着那些东西从车上下来了。 “秦老板，过来了。” 秦芳还没走到跟前，尤胜利就堆起一脸笑容招呼道。 “……哟！尤主任，今天这么早就来了？骂人骂上瘾了？” 秦芳看着尤胜利说道。 “哪有的事，今天不是工作，我们是特意上门找你解释的，昨天可能有些误会。” “有什么误会？我们店员亲耳听见的，怎么，让她出来作证？” 秦芳走到尤胜利近前，停下脚步说道。 “不用不用，这真是……” 被当面戳穿的尤胜利有些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我有意见可以当面说，有什么本事冲着我来啊！咒孩子算什么？孬好不济你还是个领导，就这么个水平？” “……” 被秦芳当着两个下属数落，尤胜利下不来台，站在那里只是搓手，脸都红了。 “再说，当领导咋了？比你大的领导我见得多了，也没见你这样的。” “是，是，秦老板，你看，我们给你买了些吃的，是给你送进去还是……” 尤胜利尴尬地听不下去，想要赶紧逃离现场。 “……你拿回去吧，就这些东西，我们家有的是。” 秦芳瞥了一眼尤胜利手里的东西说道。 …… 周群答应自己的事了，像尤胜利这种人，秦芳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周群开饭店认识的人多，有不少领导，其中就有冯志才，他走的是高端路子，一个半吊子小主任，屁都不算。 周群本来不太想管秦芳的事，口舌之争，没什么意思，可听说是自己的老婆被别人指着鼻子骂，这不管不行，要不以后怎么在社会上混？ 再说，秦芳说的工作的事，也有些道理，给她找个安稳工作，对将来她和孩子都有保障。 运输公司提前往回收房子的事周群也知道，要是把这个事情给运输公司解决了，就有可能把秦芳送进运输公司。 周群打定了主意，第二天就开始行动了。 晚上八点多，周群搬着一个箱子敲开了冯志才家的门。 周群和冯志才不是特别熟，这个地址是找朋友打听来的。 “周老板，你这是……” 是冯志才开的门，看见站在外面的周群，有些吃惊，问道。 “您好，冯总，我这刚出差回来，听我对象说，给您添麻烦了，我过来给您赔个不是。” 周群笑着说道。 “没事，你不用这么客气。” “我老婆不懂事……您看能不能先让我进去？这个箱子有点沉。” “你这是干什么？” 冯志才指着周群手里的箱子问道。 “哦，这是饭店给老客户们的一些小礼品，年底了，饭店搞活动，我过来就一起捎过来了，不值钱，都是一些小东西。” 周群笑着说道。 “……来，进来吧。” 冯志才犹豫了一下让到一边说道。 “昨天我不在，没想到我老婆闯到您那里去了，真是对不起了冯总。” 周群坐在冯志才家的客厅里，又一次给冯志才道歉。 “没事，确实是我们有个同志工作方法出了问题，已经批评过了。” “为这次退房子的事，听说给您的工作添了不少麻烦。” 周群说道。 “这不叫添麻烦，确实是我们这边有一些变动，要上出租车，要用那个地方，虽然制订了补偿协议，可一人一个想法，我们也理解。” “别人我不知道，我老婆就是妇人之见，总觉得好不容易弄好的店没了，就连个工作都没了。” “理解。” “这样，冯总，我回去做工作，让她尽可能配合咱这边的工作。” 周群说道。 “那就太感谢了。” 冯志才说道。 …… 周群在冯志才家坐了几分钟就走了。 “这是谁啊？” 周群刚走，冯志才的老婆过来蹲在地上翻看周群送来的东西，问道。 “他是中医院院长……” “老冯！你看！” 冯志才还没等说完，他老婆就打断了他。 “……” 冯志才看过去，看见周群带来的那个纸箱被老婆打开了，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六瓶茅台。 “这个人求你干什么，送这么贵的礼？” 冯志才老婆问道。 “……” 冯志才没说话。 看到箱子里那六瓶茅台，冯志才的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周群，川鲁饭庄的老板，省中医院院长的儿子，冯志才听说过不少事情。 其中有一个就是，在饭店成立之初，那个楼是被一个开诊所的老板先看上的，还交了定金。 结果，周群纠集了一伙人，围着那个楼不让人家施工装修，最后，硬是把那个诊所老板挤跑了，他自己在那里开了饭店。 看着坐在那里道歉人五人六的，实际上，这种人惹不得。 不要说，刚才不知道箱子里装的什么，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送上门的礼不收，对周群这种人，和翻脸差不多。 “你把酒收起来吧。” 冯志才对老婆说道。 周群回到家，秦芳笑着对他说道：“今天，那个尤胜利去找我道歉了，还买了不少东西。” “嗯。” 周群嗯了一声。 “你那边怎么样？和冯志才接上头了吗？” 秦芳问道。 “你着什么急？过几天再说。” 周群说道。 周群在等。 两天之内，只要冯志才不把酒给他送回来，这事基本就成了。 第111章 下套 “那个姓尤的再来，你签上字。” 早上，周群出门的时候对秦芳说道。 “就这，完事了？” 秦芳在床上坐起来问道。 “你不用管，只管签字就行。” “别人要是问怎么说？” “什么也别说。” 周群说道。 周群这样说，秦芳就知道他有了主意，正巧第二天尤胜利和孙波上门，秦芳二话不说就把字签了。 “……这，这真是太感谢了，秦老板，感谢配合我们工作。” 尤胜利吃了一惊，连忙说道。 今天尤胜利和孙波，本来是例行公事的，没想到来了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不光尤胜利，就连下车进店暖和的赵紫成也吓了一跳。 眼前这个女人，他越来越看不透了，前两天还跑去运输公司闹，现在突然转变了态度。 赵紫成还以为自己能从这个女人身上，为自己的工作打开突破口，看来是草率了。 这个叫秦芳的女人，没那么简单。 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看清楚状况再说吧。 赵紫成在心里想。 赵紫成一直担心自己给秦芳传话暴露给尤胜利，好在秦芳每次都不看他，就像不认识一样。 “尤主任，只要你们的态度端正了，什么事都好说，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秦芳笑着说道。 “感谢，感谢！” 尤胜利连声谢道。 有了秦芳的签字，尤胜利一下子提起了精神，他拿着那张秦芳签好字的协议，挨家门店做工作。 其他租户不知道怎么回事，尤胜利和孙波走后，纷纷聚到新美时装店探听情况。 “咋回事秦老板？怎么签字了？不是说好不签的吗？” 一个租户问秦芳。 “……再拖下去没意思了，签就签了吧，仨瓜俩枣的。” 秦芳不在乎地说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消息了？” “对啊，有消息就说出来，大家都是一起的。” …… 十几个人把秦芳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问道。 “有什么内幕消息啊，没有。” 秦芳不急不忙地解释道。 “没有你不可能签字！” 一个租户说道。 “说了你们也不信，真没有内部消息，我就是害怕再拖下去，连这一千也没了。” 秦芳笑着说道。 …… 要是秦芳鼓动着租户签字，说不定他们还不签，秦芳什么都不说，这些租户越发觉得秦芳是有了什么不能说的内部消息，要不不可能毫无来由的签字。 秦芳的背景，这些租户都清楚，他们和运输公司谈判，也都是秦芳领头，一下子没了领路人，这些租户立刻慌了手脚。 最终，租户们还是追随了秦芳的脚步，都在补偿协议上签了字。 前后不到一周的时间。 尤胜利乐疯了，跑去跟冯志才汇报，表功，冯志才没搭理他。 冯志才知道，这不是尤胜利的本事，而是周群那边帮的忙。 订购的出租车在来的路上，驾驶员培训也在进行，就场地这一块没有落实，被尤胜利这个蠢货拖了这么长时间，还得自己出面。 冯志才在心里想，周群的这个事，怎么才合适。 实际上没有多大的选择，那天晚上，周群去家里说得已经很清楚了，那就是他老婆的工作问题。 十二月份，都是年底总结的时候，各种会议各种招待多，冯志才去川鲁饭庄吃饭的时候找到了周群。 “你对象的服装店关了门，她准备干什么？” 冯志才问道。 “什么都不干，在家闲着。” “要是她愿意上班，可以来运输公司，我给她找个地方。” “这当然好，就是她现在怀着孩子，怀着孩子去不合适，要不等她生完了，我让她去找您。” 周群说道。 “好。” 冯志才答应道。 人敬一尺，我敬一丈，既然冯志才这么上道，周群也不可能为了区区几个月的产假工资，失去和这个运输公司老总交朋友的机会。 正事稳妥了，周群下一步该修理尤胜利了。 “你们的字签了，就这么算了？不让那个姓尤的请你们一顿？” 周群回家问秦芳。 “就这样的，他会请 ？” 秦芳鄙夷地说道。 “想办法，实在不请，你请。” “啥意思？” “想办法后天晚上，把尤胜利弄到咱家饭店去。” 周群说道。 “啥事？” “你甭管，按我说的做。” “你呀，就是心眼多，又转坏心眼了吧？” 秦芳笑着说周群。 “尤主任，又来视察工作啊？” 第二天，隔着门口的玻璃门，秦芳看见尤胜利又来转悠，就推开门迎上去笑着打招呼。 “过来看看。” 尤胜利说道。 这次签字签得突然，尤胜利害怕有什么变故，没事过来转转，心里踏实一些。 “领导就是忙。” “瞎忙。” “尤主任，我们租户这次这么配合你工作，你就没点表示？他们都来问我，我说我怎么知道，我得问问尤主任。” 秦芳笑着说道。 “……表示，咋表示？” 尤胜利犹豫了一下问道，他的确没有往这想过。 “咋表示？请我们吃顿饭呗，反正过一阵子大家都找地方搬了，吃顿散伙饭。” “……” 尤胜利没吭声。 “尤主任，你不会以为签了字就万事大吉了吧？要是我们团结起来不搬，你怎么办？” 秦芳说道。 “不是。” “那就请一顿呗，到时候搬家都痛痛快快的，你不是也省心？反正花单位的钱。” “……我请示请示领导。” 尤胜利犹豫着说道。 “就一顿饭，还用请示？你一个主任还做不了主吗？” “……行，我请大伙吃顿饭。” 尤胜利答应下来。 “就是，我们都商量好了，明天，明天晚上怎么样？” “行，就明天晚上。” “尤主任，怎么我也算是带头签字的，就去我们家饭店吧，肥水不流外人田。” 秦芳说道。 “你们家？川鲁饭庄？太高档了吧？” 尤胜利有些担心。 “让我对象给你打折，都是熟人了，这点情面还没有吗？” 秦芳说道。 “……那行，就去你们家。” 尤胜利说道。 站在旁边的赵紫成，越看秦芳那张笑脸越觉得可疑，这女的一向谁都理不着的派头，今天突然这么殷勤，肯定有事。 赵紫成觉得不好，可他没说，他就想看看，这个叫秦芳的女人到底要干什么，反正好坏和他没关系。 第112章 打配合 川鲁饭庄的生意好，包间要提前预定，运输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就预订了一间。 秦芳是周群让司机接来的，七个月了，周群不太放心。 秦芳到的有点早，来了，就坐在一楼大厅的吧台那里和服务员说话。 五点半，尤胜利和孙波来了，后面还跟着赵紫成。 这一次，尤胜利破例把赵紫成叫上了，租户人多，尤胜利怕喝酒之后万一有些什么状况，多一个人，放心。 “领导，来了？” 秦芳笑着招呼道。 “……嗯，来了。” 尤胜利含糊地打了一个招呼。 “我让他们留了两个大桌，在里面。” 秦芳站起来说道。 饭店的一楼是个大厅，一边摆着四张大圆桌，另一边靠墙摆着的是几张小方桌，中间有一条过道，过道的尽头，有一排屏风，屏风后面是两张大圆桌。 秦芳领着去的，就是屏风后面的这两张桌子。 “这里和房间差不多，还没有房间费，一般人不给订。” 秦芳对尤胜利说道。 “谢谢，谢谢。 尤胜利连声道谢。 这时候，租户们陆续到了，外面的餐桌也开始上人，纷纷攘攘，有些嘈杂。 尤胜利他们依次落座。 尤胜利坐在靠墙那张桌的主位，孙波和赵紫成分散着，和几个租户坐在一起。 秦芳坐在尤胜利旁边，那些来得晚的租户，到另外一张桌子那边落座。 菜是尤胜利点的，秦芳在旁边介绍着她家的招牌菜，荤素搭配，点了不少。 川鲁饭店上菜很快，不到半小时，两张桌上就摆满了饭菜。 “……那个，感谢各位对我工作的大力支持，我敬大家一杯。“ 尤胜利清清嗓子做开场白。 “哟，领导这么客气，来来，都端起来。” 坐在尤胜利身边的秦芳，笑着招呼道。 两张桌子的租户，纷纷端起了酒杯。 …… 这顿饭，尤胜利不上心，应付事，走过场，那些租户，也不上心，白吃一顿，吃完就走。 所以，两张桌上的人，都不怎么说话，低头闷吃。 …… 这时候，屏风外面，几个中年男人走进饭店，进来之后，由服务员领着，直接上了二楼。 冯志才就在这几个人里面。 今天冯志才宴请几个交通口的领导，包间在二楼。 冯志才他们来得晚，六点半，包间里的宴请刚刚开始，楼下的散桌已经进入高潮。 有两个年轻人走到川鲁饭庄在门口的位置，有一个小伙子背着一把吉他，另一个，则在那里摆弄一个音箱。 “喂，喂，大家晚上好。” 那个摆弄音箱的小伙子拿着话筒在试音。 “啥意思？” 正在吃饭的尤胜利问秦芳。 “哦，我对象到外地学回来的洋玩意，点歌，客人点什么，他们就唱什么。” 秦芳说道。 “这个不错。” 尤胜利说道。 “是吧，点一个，你去把那俩人叫过来。” 秦芳笑着对坐在对面的赵紫成说道。 “……” 赵紫成连忙站了起来。 “算了算了。” 尤胜利说道。 “算了干什么？领导，今天在咱自己的店里，还不想怎么点就怎么点？快去！” 秦芳笑着支使赵紫成。 “您好，请问要点什么歌？” 那个刚才摆弄音响的小伙子跟在赵紫成后面走过来问道。 “领导，快，点一个。” 坐在人堆里的孙波兴奋地说道。 “点一个……那就点一个《万里长城永不倒》吧，” 尤胜利想了想说道。 “好的，请问您是……” 过来点歌的小伙子看着尤胜利问道。 “这是我们运输公司的领导！” 秦芳笑着介绍。 “好，我们马上。” 小伙子转身走了。 那个一直站在吧台旁边的领班王小美，看见点歌的小伙子从屏风那里回来了，就端起台子上的一个果盘上了楼。 王小美上二楼，推开冯志才的那个包间的门，把果盘往桌上一摆，笑着说道： “这是我们老板赠送的。” “哦，那就谢谢你们老板了。” 冯志才笑着说道。 “不用谢。” 王小美说完，慢吞吞地转身往外走，这时候，楼下那个小伙子正在对着话筒说话，声音响亮，从一楼传了上来。 “下面，今天晚上的第一支歌《万里长城永不倒》送给运输公司的领导！” “哟，老冯，你还点歌了？” 饭桌上一个领导说道。 “我不懂这些洋玩意，我都没下楼。” 冯志才说道。 “哦，对不起，这是楼下的运输公司的领导点的。” 还没走出门口的王小美说道。 “运输公司的领导？姑娘，你知道他是谁吗？” 那位领导指着冯志才问王小美。 “……不知道。” 王小美摇摇头说道。 “他在这，谁还敢说自己是运输公司的领导？” 那位领导笑着说道。 “……” 王小美站在那没说话，一副局促的样子。 这时候，楼下的歌已经唱起来了。 “我看看是谁啊？” 冯志才有些好奇，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 冯志才跟着王小美往楼下走，刚走了一半，就碰上了从下面上来的周群，周群的手里还拿着一瓶酒。 “冯总，您这是要走？” 周群立刻笑着招呼。 “不是，刚才我听见有运输公司的人，我看看是谁。” 冯志才说道。 “哦，是尤胜利尤主任，他和一帮朋友过来吃饭。” “……是吗？” 冯志才有些意外地站住脚说了一句。 “是，都喝得差不多了。” 周群又补了一句。 “……” 冯志才皱起眉头没说话。 “冯总，我拿了一瓶酒，正要给你们送上去，正好。” 周群说着，把手里酒递给冯志才。 这是一瓶精装的五粮液。 “这怎么好，周老板，你也太客气了。” “哪里，都是应该的。” …… 周群和冯志才说着话，两人一起上了楼。 周群陪着冯志才去了房间，给领导们敬了一个酒才关上门离开，给足了冯志才面子。 那瓶五粮液不错，冯志才喝得有些多，头晕乎乎的，回到家，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想着尤胜利。 这个尤胜利，看着平时不哼不哈的，在外面竟然这么张狂，工作能力没多少，还有脸在外面自称领导！ 第113章 被打 十二月下旬，火车站的租户们开始陆续搬离。 运输公司订购的二十辆天津大发已经到了，就在运输公司的停车场。 车站的房子开始清理，公司开始组织调配人员，就在在紧锣密鼓的节骨眼上，尤胜利进医院了。 尤胜利是被人打的。 尤胜利被打成脑震荡，脸也肿了，右腿骨折，打着石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来看望尤胜利的不多，有一些亲戚，还有孙波和赵紫成，单位的其他同事没看见谁来。 据说是冯志才听说尤胜利住院拍了桌子，还骂了娘，当即就让孙波代理主任，先主持工作。 一把手这样的态度，其他中层对尤胜利都避之不及。 尤胜利是晚上喝完酒回家的路上被打的，在离他家不远的小胡同里，尤胜利骑着自行车，突然从黑影里蹿出两个人，一下就把他推倒在地了。 黑灯瞎火，尤胜利根本就没看清那俩人什么模样，家里人报了案，公安来医院询问情况，还问他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 尤胜利躺在病床上摇了摇头。 尤胜利当的这个主任，是一个新部门，将来要招兵买马，都是别人来求他的，供着他，哪里能得罪什么人？ 要说得罪，可能秦芳算一个，骂了她一句，让她知道了，可都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了，也道歉了，说开了，不会还没完事。 再说了，就算是秦芳找人干的，尤胜利也没有证据，凭空一说，公安去找秦芳了解情况，这又是一桩麻烦。 所以，尤胜利就没提这茬。 尤胜利住的是省立医院。 这家医院的住院部是在医院的后院，前面是门诊大楼，就在公安在病房里询问尤胜利的时候，周群正陪着秦芳在门诊大楼的产科做检查。 “那个尤胜利，就在后边住院呢，我和你去看看吧？” 从产科出来，周群笑着对秦芳说道。 “……你干的？” 秦芳一愣，随即问道。 “我找了俩人，收拾了他一顿。” “你打了他，再去看，你这不是去看人笑话吗？你咋这么坏？” 秦芳笑着嗔怪道。 …… 周群和秦芳一边走一边说着话，俩人从门诊大楼出来，上了周群的车走了。 没多一会儿，孙波和赵紫成也从病房楼出来了。 “赵哥，这都快中午了，咱吃完饭再回去吧，我请你。” 刚走到医院的大门口，孙波就对赵紫成说道。 孙波和赵紫成是一年的，孙波的生日比赵紫成小几个月，在这之前，从来没听孙波叫过赵哥，这是第一次。 孙波占的优势，是一就业就在运输公司，是运输公司的老员工，这次尤胜利突发情况，临时把他顶到主任的位置，可他没有什么真本事，跟在尤胜利后面溜须拍马行，真干起工作来，有些心虚。 这个时候，孙波急需要身边有个人商量，赵紫成是不二人员，所以叫声赵哥，请顿饭，再正常不过。 “下一步，就看咱俩的了，尤主任这种情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班，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 饭桌上，孙波一上来就拉近和赵紫成的关系，称咱俩了。 “没问题，有什么事你就安排。” 赵紫成说道。 “什么安排不安排，咱哥俩搭伙把工作做好就行了。” “嗯。” 赵紫成嗯了一声，心里想，当然了，把工作做好是你的功劳。 怎么在这次变动中给自己找机会，才是赵紫成考虑的重要问题。 所以，赵紫成不愿意和孙波多谈工作的事，这样的庸才，等他工作干出纰漏，笑话，那才好呢。 赵紫成就和孙波扯起了闲篇。 “尤主任怎么会弄成这样？” 赵紫成问道。 “哼，我看十有八九是那个叫秦芳的女的找人干的。” 孙波哼了一声说道。 “不会吧？一个孕妇。” “她没什么本事，她家里厉害，她男人开着饭店，听说就是黑道上的，打个人还不小菜一碟？” “真看不出来，上次吃饭，我还以为两个人关系缓和了。” “缓和啥啊，那女的大着肚子去公司闹，现在说啥的都有，尤主任恨都恨死她了，还缓和，就表面上的事。” 孙波说道。 “……” 赵紫成没说话，心里想，秦芳这个女人还真是能量大，不简单。 虽说是赵紫成不想帮孙波，可公司命令，出租公司必须在一月二十号正式运营，一天也不能耽误。 而孙波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拿不出个准主意，赵紫成看着忍不住着急，就帮着出出点子。 这一出，孙波就完全赖上赵紫成了，凡事都要问他。 房子已经都清空了，赵紫成让孙波找来粉刷的工人，把房屋，门窗都重新粉刷一遍，另外，购买办公用的桌椅，还有，赵紫成建议开一个食堂的炊具，这些动钱的事，都让孙波去办。 赵紫成知道，孙波跟在尤胜利屁股后面的时候，就是干这些事，买东西里面的油水，孙波很看重，所以，在外面跑的是孙波，反而在家主持工作的，倒好像是赵紫成。 一个u型的院子，十几间平房，全都粉刷一新，院子里的地面也清理干净了，赵紫成还在房子的外墙上，钉上了整齐的木框，赵紫成用毛笔蘸了买来的材料，在上面一笔一划写着公司的规章制度，还有司机工作行为规范，文明用语，等等，等等。 赵紫成写这些东西的时候，有一些在淄城运输公司写黑报的感觉，他有些兴奋，觉得自己在工作上终于有了一个向好的迹象。 忙碌的赵紫成，早出晚归，可再晚也总有回家的时候，家里袁秀丽和郑琴的婆媳关系并没有什么改善，反而越演越烈。 元旦过后，袁秀丽和郑琴又闹了一场，起因是赵紫成给袁秀丽买的那件浅绿色的毛衣。 家里的脏衣服，开始郑琴只洗小瑞和儿子的，后来看都忙，脏衣服堆在那里，郑琴看不过去，慢慢的，就都洗了。 那件绿色的毛衣，就是袁秀丽和其他脏衣服一起，扔在厕所的洗衣盆里，郑琴正好洗衣服，就一起洗了。 那件毛衣，郑琴晾晒的的时候，想到可能会变形，还特意找了一个网兜兜着，挂在了晾衣绳上。 袁秀丽下班回来，也没见她去找洗衣盆里的脏衣服，可过了两天，毛衣干了，袁秀丽去拿的时候，大声叫了起来。 “这是谁弄的？” 第114章 儿子难当 毛衣缩水了，变小了。 “咋了？我洗的。” 郑琴听到袁秀丽在阳台上吆喝，就走过来说道。 “谁让你洗的？不会洗就别洗！弄成这样还怎么穿？” 袁秀丽拎着那件毛衣皱着眉头对郑琴说道。 “……我干活还干出不是来了。” 郑琴有些委屈地说道。 郑琴知道，儿媳妇的好衣服多，那些好衣服，儿媳妇从来不往洗衣盆里放，都是自己单独洗。 这一次，袁秀丽把绿毛衣混着脏衣服一起，郑琴就以为是可以一起洗。 郑琴担心变形，还特意找了网兜兜着。 没想到，还是不对。 “谁让你干了？” 袁秀丽厉声说道。 “怎么了？” 在客厅陪着小瑞的赵晓芳，听见母亲和嫂子在吵，推门进来问道。 “……” 袁秀丽没说话，她没好气地把毛衣往地上一扔，离开了阳台，回自己屋了。 郑琴的眼圈又红了。 “妈，咋了？” 赵晓芳上前拉住郑琴的一只胳膊，小声问道。 “……这里是没法待了，咱回自己家吧。” 郑琴抹着眼泪说道。 “为啥？” “就是老妈子，也没有这么呲哒的，我今天就找你哥，回家！” “我哥能让吗？” 赵晓芳问道。 “不管他！” 赵紫成下班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赵紫成进门，看见两个卧室门都关着，厨房也没开灯，心里琢磨，婆媳俩可能又有事。 赵紫成换好拖鞋，去客厅站了一会儿，正在琢磨先去哪个房间安抚合适，赵晓芳打开卧室的门过来了。 “哥，妈叫你过去。” 赵晓芳站在客厅门口小声说道。 “又咋了？” 赵紫成压着声音问妹妹。 “……” 赵晓芳犹豫了一下，没说话，转身回了卧室。 赵紫成只好跟了过去。 郑琴盘腿坐在床上，脸上有明显哭过的痕迹。 “又咋了？” 赵紫成走进房间，回手关上房门，小声问道。 “……没咋，我问你，你当初说让你妹妹读完这个学期就回淄城，学校都放了假了，你说话还算不算数？” 郑琴问道。 “为什么非得回去呢？就剩半年时间，还费这个事干什么？今年下半年，小瑞就该上幼儿园了……” 赵紫成说道，工作上正是忙的时候，他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分心。 “你不能光算你的账，现在我在家当老妈子，你妹妹放学回来也帮着看孩子，谁家要高考的学生这样？还有你那个媳妇，越来越难伺候了，我不相信，她在家和她爹娘也这么说话，和呲哒孩子一样。” “她又说你啥了？” “算了，我和你妹妹今天就回去，不是有晚上的火车吗？我们一会儿就走。” 郑琴说道。 “妈，你这是干啥？这么晚了，你和秀丽又怎么了？要是她不对，我说她。” “哼，你要是能说得了你媳妇，还至于到今天这样。” “今天咋了？” “你还是去问你媳妇去吧，我和晓芳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这就走。” 郑琴说着，从床上下来，赵紫成这才看见，母亲的身后，有两个塞满东西的包袱。 “妈，你这是干什么？你走了，小瑞怎么办？明天还要上班！” 赵紫成有些急了，皱起眉头说道。 “你说怎么办？你要是放心，我就带着小瑞一起走，要是不放心。你就自己想办法。” 郑琴说道。 “……你等等，我问问秀丽。” 赵紫成说完，打开卧室的门出去了。 赵紫成下班回来，去了婆婆的屋，袁秀丽伸着耳朵听着呢，虽然听不清说什么，可不用听也能猜到，婆婆除了向儿子告状，还能说什么。 “你和妈又咋了？” 赵紫成黑着脸进来责问，袁秀丽没有好脸给他，立马大声说道： “一件新毛衣，才穿了一水就洗坏了，我还没说什么呢，这就不高兴了？这是来帮忙，还是捣乱？” “你咋呼啥，小点声。” 赵紫成阻止道。 “小声干什么？有话都说到明处，怎么看看孩子就整天那么的委屈？不是亲孙子还是咋着？我爸我妈看孩子的时候，哪有这些毛病？要看就看，不看拉倒！” “行了，你少说两句。” …… 在另一间卧室的郑琴听见袁秀丽说的话，气得嘴都哆嗦。 “你听听，晓芳，我这干了半年了，赚出一点好了？走，咱马上走！” 郑琴说着，去拿床上的包袱，赵晓芳见状，只好上去帮忙。 儿子儿媳的房门关着，小孙子也在里面，郑琴和赵晓芳一人扛着一个包袱，从家里出来了。 临出门，郑琴又看了一眼儿子的卧室门，她想，这时候，要是儿子出来拦一下，她就留下，毕竟儿子儿媳明天还要上班，孙子没人看。 可儿子的房门，始终没有打开。 赵紫成在屋里，听见了外面的开门声，知道母亲和妹妹要走，可他站在那里没动，闹成这样，母亲东西都收拾好了，是下了决心要回去，劝也劝不住。 一月初，正是北方最冷的时候，滴水成冰，郑琴和赵晓芳，扛着包袱去公交车站候车点，看起来，有些凄惨。 公交车一会儿就来了，赵晓芳刚要上车，郑琴拦住了她。 “再等一辆吧，不急。” “后面还有公交车吗？” 天都黑了，赵晓芳有些担心地问道。 “有，还有车。” 郑琴说道。 “……” 赵晓芳没说话。 赵晓芳知道，母亲在等哥哥，她的眼睛一直望着的方向，就是租住房子的那个地方。 …… 下一趟公交车又到了。 “走吧。” 郑琴对着小女儿黯然说道。 郑琴和赵晓芳坐车走了，在家里的赵紫成，正在考虑明天没人看孩子怎么办。 “我们班上一个同事的婆婆在她家给她看孩子，明天我找她商量商量，一起看着小瑞行不行，咱给点钱。” 袁秀丽说道。 “唉。” 赵紫成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袁秀丽要去找同事商量，要赵紫成先带着小瑞上一天班。 “我怎么带？我现在在露天干活，这么冷。” 赵紫成说道。 “那怎么办？我们那里不让带，就一天，不行你就请一天假。” 袁秀丽说完就走了。 第115章 坐地户 赵紫成没办法，只好带着小瑞去上班，他觉得带去办公室不像话，就直接去了火车站那里的大院。 赵紫成找了一间空房子，拿了一把椅子，让儿子自己在里面玩，自己则在外面，继续在墙上的布告栏里写字。 上午孙波没过来，快十一点了，赵紫成看儿子犯困，心里有些不忍，就领着他找了一家小饭馆，点了两个菜，等菜的时间，赵紫成把儿子抱在怀里，不一会儿，小瑞就睡着了。 “哟，你怎么在这？” 还没到吃饭的时间，饭店里没什么人，只有赵紫成爷俩。 赵紫成听见店门吱扭一响，一阵冷风吹进来，赵紫成听见一个女人问道。 赵紫成回头去看，意外地看见是秦芳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 赵紫成问道。 “刚睡醒，过来吃饭。” 秦芳说着，走到赵紫成旁边站住。 “噫，你怎么还带着孩子？” 秦芳看见赵紫成怀里的小瑞问道。 “唉，我妈回淄城了，没人看，没办法。” 赵紫成苦笑了一下说道。 “带着孩子上班，多受罪，天这么冷。” 秦芳说着，在赵紫成对面坐了下来。 “您来了？” 这时候，饭店老板过来招呼秦芳，笑着说道。 “嗯，还是三两橄榄菜水饺，一碗汤。” 秦芳对老板说了一句。 “好唻。” 老板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这家饭店的橄榄菜水饺特别好吃，隔几天不吃就馋得慌。” 秦芳笑着说道。 “……” 赵紫成抱着孩子，看着对面的秦芳，心里感叹，人和人真的不一样。 秦芳的孕肚很大，身上穿着一件黑红大格子呢外套，领子的部分是黑色的皮毛，衬得秦芳抹过粉的脸格外的白净，秦芳还画着口红，描了眉毛，坐在那里，从容淡定，一看就是生活富足无忧的那一类人。 再看看自己，怀里抱着孩子，为了让孩子睡觉，才来饭店找这么个暖和的地方。 “你怎么不把孩子送幼儿园？” 秦芳问道。 “才两岁半，幼儿园不收。” “哦，自己老人看着挺好。” “唉，也看不了了，我妈这次回去，还不知道回不回来，正为这事发愁呢。” “啥意思？你妈不给你看了？” “……我妈和我媳妇处不上来。” 赵紫成说道。 “嘻嘻，你老婆傻，这时候不哄着婆婆，不是给自己找啰嗦吗？” 秦芳一听，笑着说道。 “可不。” 赵紫成也笑了。 赵紫成点的菜上桌了，一盘清炒土豆丝，外加一大碗羊肉汤。 “你一起吃点吧。” 赵紫成客气道。 “不了，水饺很快，马上就好了……你要叫醒他吗？” 秦芳看着赵紫成怀里睡得正香的小瑞问道。 “……稍等等，刚睡着。” 赵紫成看看怀里的儿子说道。 “你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秦芳说道。 “我老婆说找她同事问问，人家家里有老人看孩子，让人一起看着，反正还有半年。” “你是说去幼儿园？” “嗯。” “直接找找人去不就行了，为什么还非要等半年？活人能让尿憋死？” “你有办法？” 赵紫成有些惊喜地抬头问道。 “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嫂子就在幼儿园，我问问她。” “太好了，今天碰上你，真是老天有眼，愁死我了，你要给我解决了这个困难，我真的要好好感谢你，解决大麻烦了。” “嗨，小事。” “要不人家都说你有本事，看来是真的。” 赵紫成赞叹道。 “谁说的？尤胜利还是孙波？” “……都说。” “坐地户，没办法。” 秦芳笑着说道。 “你那时候为什么要帮我？” 后来，赵紫成问过秦芳。 “当时看见你一个男的，抱着孩子在小饭馆睡觉，那样子特别可怜。” 秦芳说道。 秦芳第二天，就去火车站那里找到了赵紫成。 “昨天我去问了，我嫂子说可以，先进小班跟着，到了年龄，你再把他送到你们运输公司的托儿所，就是园长那边，需要打点打点，你看行不行。” 秦芳问道。 “行，咋不行，怎么打点你说。” 赵紫成兴奋地问道。 “买东西太显眼了，直接给钱吧，你包个二百的红包。” “……” 赵紫成一听，脸僵了一下。 现在的工资，赵紫成和袁秀丽俩人的工资，都是一百来块钱，这半年，涨了一次工资，可房租也跟着涨了。 这二百，赵紫成有些心疼。 “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就和人家说一声，这事就算了。” 秦芳看出赵紫成的心思，说道。 “别别，就二百，我明天就给你。” 赵紫成慌忙说道。 昨天，袁秀丽下班回家，说那个同事不愿意，说老人年龄大，看不了两个孩子。 今天，送桌椅板凳的人要来，人多，乱，赵紫成怕看不好小瑞，就让袁秀丽请了假。 所以，二百，赵紫成也认了。 秦芳是在省城土生土长的，就像她说的，坐地户，姐姐姐夫，哥哥嫂子都工作了，在不同的单位，还有丈夫周群，认识的人更多，像孩子入托这种小事，随便就能办了，还能落点好处，何乐而不为。 秦芳把赵紫成给的二百块钱，给了嫂子五十，让她给园长买点吃的，剩下的一百五十元，她都给了自己的爹娘。 “去买点细菜，别整天白菜萝卜，一进门就一股子萝卜味。” 秦芳嫌弃道。 “你是怀孩子怀的，鼻子灵，我们都闻不出来。” 秦芳妈收了钱，笑着说道。 “整天闻，还能闻出什么来？” 秦芳说道。 …… 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工人家庭，曾经最不受重视的秦芳，如今过得最好，都有小轿车坐了。 现在的秦芳，说话越来越硬气。 秦芳自己做着生意，周群每月也给她钱，她手里宽绰，经常给家里买东西给钱，可她不白给，每次都要嫌弃几句，以此化解曾经在这个家里受的委屈。 有点秋后算账的意思。 秦芳和娘家算得清，和周群也是。 秦芳自己挣的钱，单独存着，她花周群给的钱，她给周群当老婆，给他怀孩子，花他的钱，再应该不过。 这一次赚赵紫成一百五十块钱，要是花在自己的吃喝上，那就便宜了周群了，给自己爹娘，再嫌弃几句，这事就算平了。 第116章 告状 赵紫成把小瑞送去了幼儿园，有了空闲的时间，这才想起，应该给大妹赵晓梅打个电话。 电话是赵紫成去小卖部用公用电话打的，打到了赵晓梅的工作单位。 “咱妈回去了，你知道吗？” 赵紫成问道。 “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不知道。” 电话里的赵晓梅吃了一惊，说道。 “前两天……咱妈这个脾气，怎么越老越厉害！和你嫂子拌了两句嘴，不管不顾，扔下孩子就走了，哪有这样的！” 赵紫成埋怨道。 “她俩为什么事？” 赵晓梅问道。 “……我都不清楚为啥，你说在一块过日子，别说不是亲的，就是亲的，不也免不了吵几句嘴吗？还至于把孩子扔下，你说我和你嫂子，刚到一个新单位，都忙，她就不想想，她走了怎么办？” “……等会儿下了班，我过去看看。” “还有，晓芳上学的事，你去学校问问，这边我给她办，你说，就剩下半年时间，半年，晓芳考试，小瑞上幼儿园，到那时候，咱妈要想回去，我能拦吗？就这半年都等不了了？” 赵紫成在电话里继续埋怨道。 …… 赵晓梅放下电话，回到办公桌前坐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母亲和妹妹去省城半年多了，赵晓梅觉得自己的生活，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赵晓梅一家都住在公婆家里，赵晓梅每天只做一顿早饭，中午和晚上都是保姆做，下班回家，饭就摆在桌上了。 孩子也是保姆看着，保姆干活的时候，就会让晓晓去找爷爷奶奶。 其实，很多时候，就算保姆闲在那里，邓国梁也是喜欢带着孙女，要么在大院里溜达，要么就抱着上街，买一堆零食回来。 要说喜欢，赵晓梅更喜欢邓震的家，虽然老两口也有谁看谁不顺眼的时候，可自从她住进来，没有大的争吵。 可要说牵挂，还是自己的亲妈亲妹妹让赵晓梅牵挂，听赵紫成说了母亲和妹妹回淄城的事，赵晓梅的心就皱巴起来了。 母亲是和嫂子吵了架回来的！ 赵晓梅给邓震打了一个电话，说了母亲和妹妹从省城回来的事，说下了班过去看看，晚回去一会儿。 “怎么回来了？” 邓震随口问了一句。 “快过年了，不回来，还能在外面过年？” 赵晓梅说道。 自己家的这些烂糟事，赵晓梅是能不说就不说，怕公公婆婆知道了笑话。 赵晓梅到娘家的时候，晓芳正在厨房洗菜，准备晚饭，看赵晓梅回来，有些意外。 “姐，你咋回来了？” 院门从里面插着，赵晓梅在外面拍门，赵晓芳打开门，看见赵晓梅说道。 “我咋来了？你和妈回来，你就不知道去和我说一声？” 赵晓梅说着，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 “咱妈不让，说你带着孩子忙。” 赵晓芳关好院门，跟在赵晓梅后面说道。 “咱妈呢？” “咱妈在屋里躺着。” “……躺着？咱妈咋了？” 听妹妹这么说，赵晓梅一愣，一边支好车子一边问道。 “咱妈说胸口闷，不舒服。” “没去医院看看？” “看了，拿了中药。” “我说怎么闻着有一股中药味儿。” 赵晓梅说着，就去了堂屋。 堂屋没人，郑琴躺在东屋自己的床上。 刚才赵晓梅进院子，郑琴听见了，就在被窝里坐了起来，倚靠着床头。 “妈，你咋了？” 赵晓梅进了东屋，打开灯问道。 “没咋，你咋来了，孩子呢？” “没咋吃中药？孩子在家呢。” “……你哥和你说的，我回来了？” 郑琴迟疑了一下问道。 “嗯，给我打电话了，咋回事？你和我嫂子咋了？” 赵晓梅在床边坐下来问道。 “……” 郑琴还没开口，眼泪先涌上来了。 “说啊，咋了？” 赵晓梅着急地问道。 “……你看看我这手。” 郑琴说着，伸出一只手，赵晓梅上前攥住，感觉到手上像锉刀一样粗糙。 “全是口子，整天泡在水里，洗衣服做饭。” 郑琴说道。 “你不会少干点？” 赵晓梅说道。 “少干行吗？你哥哥嫂子一进门就吃饭，晓芳小瑞也吃，不干哪行，就这，还赚不出一点好，你那个嫂子，整天就和呲哒孩子一样，那天，她把脏衣服都扔在盆里，我就以为是都是一样洗的，结果缩水了，这就要了命，没好没歹地呲哒我。” 郑琴抹着眼泪说道。 “吵得很厉害？” 赵晓梅问道。 “……我哪敢和她吵啊，没事都整天吊着一张熊脸，就和欠她的一样。” “等我去找她！” 赵晓梅说着，把郑琴的手塞回被窝。 “开始的时候还行，自从那次她让我卖这个房子我没答应，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了。” “卖房子？” 赵晓梅吃惊地问道。 “嗯，你这嫂子很会算计，让我卖了这个房子，在省城买，那不就是给她买的？将来，别说你和晓芳回家没地方，就连我，连个自己的窝都没了，这不就是为这个事没如她的意，就高低不算完了。” “房子不能卖，别管她。” 赵晓梅说道。 “我是气你哥哥，老婆说啥是啥，我和晓芳往外走，两口子躲在屋里，一声不出，让人家懂事的孩子，出来拦拦，我还能真走吗？” “回来正好，就别再回去了。” “……唉，小瑞还有半年，这半年也不知道怎么弄，实在不行我就接回来，我是不想再回去了。” “他都不管你，你管他干什么？” 赵晓梅气呼呼地说道。 “还是自己的亲孙子，再说大人不懂事，不能怨孩子，不能让孩子遭罪……要不，你抽空跑一趟省城，把小瑞领回来，再就是，我和晓芳走得急，有些东西没拿，你一块捎回来。” 郑琴说道。 “……星期天，我去一趟。” 赵晓梅想了想，答应下来。 星期天保姆休息，可邓震应该在家，还有公公婆婆老两口，应该没问题。 赵晓梅想。 到了周末，邓震却告诉赵晓梅，他星期天要加班。 “……没事，我做好早饭再走，下午就回来了。” 赵晓梅说道。 “为啥不叫晓芳去？不就是去领小瑞吗？晓芳去一样，你在家看孩子。” 邓震说道。 “……她能干啥？还是我去。” 赵晓梅说道。 赵晓梅有个心思，她听郑琴说在省城过的日子，心里有些气。 看孩子是当父母的帮忙，就算公婆家雇着保姆，其他人也没有甩手当掌柜，什么都不干，何况是自己的亲妈。 赵晓梅就想去看看哥哥嫂子的嘴脸，再敲打几句，别以为赵家就没有硬气的人。 这些事，晓芳可办不了。 第117章 来干架的 星期天，邓震一早就走了。 赵晓梅做好饭，又把晓晓从床上拖起来，穿好衣服喂饱了，才从家里出来。 赵晓梅坐车去省城，找到哥哥的家，却发现赵紫成不在，只有袁秀丽和小瑞在家。 “你怎么来了？” 袁秀丽开门看见赵晓梅有些意外，问道。 “我咋不能来？这是我哥家。” 赵晓梅木着脸说了一句。 知道自己的母亲受了委屈，赵晓梅在路上想了一路，越想越气。 “……你哥加班，不在家。” 袁秀丽说道。 “他不在家，我还有别的事。” 赵晓梅说完，推开门就进来了。 赵晓梅进了门，看见躲在袁秀丽身后的小瑞，就蹲下身对小瑞说道： “等会儿跟着我去找奶奶吧？” “……” 小瑞没吭声，他对这个许久没见的姑姑不熟。 “怎么？不去？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奶奶整天看着你，奶奶走了你就不想奶奶？” 赵晓梅说道。 看小瑞不说话，赵晓梅起身看了看两个开着门的卧室，那个铺着粉色绣花床罩的房间肯定不会是母亲和妹妹住的，她就去了另一间。 赵晓梅把母亲和妹妹剩下的东西归置到一起，没看见有合适的包，就干脆把床单从床上扯下来，把那些东西包起来扎紧。 赵晓梅把包袱往肩上一扛，开门就走，连和袁秀丽打招呼都没有。 赵晓梅扛着包袱，到公交站点搭上了去运输公司的车，到了才知道，赵紫成不在这里加班。 “在火车站那里呢，都在那。” 门卫大叔对赵晓梅说道。 赵晓梅又倒回去坐公交车去火车站，到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半了，赵晓梅还没吃午饭，扛着沉重的包袱来回坐车，脸色很难看。 “赵紫成！” 赵晓梅按照门卫大叔说的地址，找到了运输公司的那个院子，一走过去，就在一堆人里面看见了赵紫成，就喊了一声。 赵紫成和孙波正在和来准备安装大门的人商量，大门安装的准确位置，听见有人喊他，赵紫成抬起头来。 所有人都抬头看了过去。 赵晓梅的头发，被扛在肩上的包袱蹭得有些散乱，一脸愠怒，看着就像是来干架的。 “谁啊这是？” 孙波问道。 “我妹妹。” 赵紫成匆匆说了一句，就走过去了。 “你咋来了？” 赵紫成问道。 “你说呢？咱妈在家吃中药，还惦记着你孩子没人看，让我来领小瑞的！” 又累又饿，赵晓梅说话声音不自觉的就大了。 “还没吃饭吧？走走，我先和你去吃饭。” 赵紫成看妹妹来者不善，怕在孙波面前丢脸，就一手拿过赵晓梅的包袱，另一只手拉住赵晓梅的一只胳膊，迅速离开那个地方。 赵紫成拉着赵晓梅进了旁边的一家面馆，坐下之后，还没等赵紫成开口，赵晓梅先说话了。 “你给我打那个电话，什么意思？光说咱妈的不是，你老婆呢？“ “……当时，我不是还不知道两个人是为什么吗，看咱妈扔下孩子走了，我能不着急吗！” “不就是洗坏了一件毛衣吗？咱妈在这看了半年孩子，就算是干保姆也早挣出来了。” 赵晓梅说道。 “谁拿着咱妈当保姆了？” 同事不在身边，赵紫成也有火气了。 “不是吗？咱妈让我看她的手，全是口子。” “咱妈这个人……真是，衣服放在那，没人让她洗，是她自己去干，干了再埋怨。” “干了活还得听你老婆呲哒，能不埋怨吗？” 赵晓梅说道。 兄妹俩的声音有些大，幸亏过了吃饭的时间，面馆里吃饭的人不多。 “……那你说我怎么办？” 赵紫成吵不过赵晓梅，突然放低了声音说道。 “……” 赵晓梅瞪着赵紫成，没说话。 “你说你嫂子为了我的事，来省城在停车场干收费员，你看看现在天多冷，她在外面一待就是一天，你说回了家，我还能对她有什么要求？” “谁工作容易？我那时候不也是在关家镇……” “本来，我和你嫂子离婚协议都写好签字了！” 不等妹妹说完，赵紫成就打断了赵晓梅的话说道。 赵紫成知道，自己和吕欣欣的事，母亲没有跟两个妹妹说，可现在，不说出来，很难让妹妹理解自己的苦衷。 “离婚？你俩还闹过离婚？为啥？” 果然，赵晓梅的注意力被吸引了，放缓了语气问道。 “我在淄城运输公司，让老总的女儿缠上了。” “……” 赵晓梅吃惊地看着赵紫成，没说话。 “那个女的就是非跟我不行，我在这学习，她都跑来找我，你说老总的女儿，我怎么办？这事让你嫂子知道了，非离婚不行，好说歹说，这不才来了省城，你说，为这事，你嫂子本来坐办公室的，现在去露天收费，她能没有怨言？再说，咱妈那个脾气也确实有点急，为了一句半句的话，哭天抹泪，你说我能怎么办？去帮着咱妈骂媳妇？” “……你怎么能干那种事？” 赵晓梅皱着眉头问道。 “唉，当时情况……算了，说什么也晚了，我也知道，咱妈受委屈，这一次回去就别回来了，你嫂子这个人，脾气和咱妈这差不多，两个人不能在一块，还是离得越远越好，就是你得辛苦点，照看着咱妈这边，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赵紫成说道。 “……” 赵晓梅没说话，她本来一肚子的火气，听到赵紫成这样的事情，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 赵紫成把赵晓梅送上回淄城的火车，才松了一口气。 赵晓梅和赵晓芳不一样，赵晓梅的脾气倔，敢说敢做，看着大妹一脸怒气地出现在单位的同事面前，赵紫成都担心，她会不留情面的当场和自己吵起来。 尤其是大妹脚上那双灰扑扑的平底棉鞋，更让赵紫成想到，大妹是做好了准备过来打架的。 因为，赵晓梅平时都是穿半高跟的皮鞋，几乎没怎么见过她穿平底鞋。 母亲，老婆，还有大妹，没有一个能让赵紫成省心，他现在的工作刚刚有了好转的苗头，没有一个人能体谅他，帮不上就算了，还要拖后腿。 还不如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秦芳，能实实在在的帮他解决困难。 赵紫成在心里埋怨着家里人，坐在火尘上的赵晓梅却在埋怨他。 自己积极上进的哥哥，家里重点培养的唯一男丁，竟然道德沦丧，乱搞男女关系，这让赵晓梅感到震惊。 可嫂子的做法也是难以理解，出了这样的事，不离婚，反而冲着自己的婆婆使厉害，对不起她的，又不是婆婆。 赵晓梅在车上想了一路娘家的事，可她没想到，她的婆家这时候已经出了大事。 第118章 湿透的棉袄 上午，赵晓梅走了之后，邓国梁和孙女看了一会儿电视就出去遛弯了，一直到了十一点才回来。 张文秀煮了一锅面条，就着保姆前一天炒好的肉酱，和邓国梁晓晓吃了一顿饭。 吃过饭，张文秀就搂着孙女睡觉去了。 邓国梁看了一会儿电视，才去睡。 邓国梁醒的时候，差不多快下午三点了，他走出卧室，看见张文秀在桌子上写毛笔字，没看见孙女，就问了一句： “孩子呢？” “在院子里玩呢。” 张文秀头也没抬就说道。 “外面很冷，给她多穿点衣服了吗？” “穿着棉袄呢。” “……” 邓国梁没说话，他走到门前，隔着门上的格子玻璃，看见小孙女正在院子里的水龙头那里玩。 这个家属院，每家的院子都有一个自来水管，下面砌了水泥的下水池，洗菜洗衣服都很方便。 现在，邓晓晓正站在那个水池的边缘，伸着小手在玩水。 水龙头开得不大，细细的水流，顺着邓晓晓的手往下淌。 “咋玩上水了？你给她打开的水龙头？” 邓国梁问道。 “我哪给她开了，是她自己打开的。” 张文秀还是没抬头，一边说一边认真地写自己的字。 “啧！” 邓国梁皱着眉头啧了一声，推开门，就从屋里出来了。 北方的一月份，即使在白天有太阳的时候，也是在零度以下。 邓国梁刚睡午觉起来，没戴帽子，一出门就觉得头皮一紧。 “晓晓，赶紧回屋，太冷了。” 邓国梁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水池边，把孙女从水泥池上抱了下来。 还没等把孙女放在地上，邓国梁就感觉到了异样。 孙女身上穿的棉袄两边，就是邓国梁两只手抱的地方，是湿的。 邓晓晓才一岁半，个子小小的，她站在水泥池的边缘去够水龙头，还要踮着脚。 水龙头流出的水，顺着邓晓晓的手，流进了她的棉袄袖子。 不知道邓晓晓玩了多长时间了，身上的棉袄都已经湿透了。 “张……” 一股火瞬间就窜上邓国梁的头顶，他猛地回头，瞪着还在屋里写字的张文秀大喊了一声。 可惜，没等喊完，邓国梁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邓国梁倒地的声音，终于惊动了屋里的张文秀，她看见老伴倒在院子里，慌忙扔了手里的毛笔，跑了出来。 …… 邻居们帮忙找了一辆车，帮忙把邓国梁抬了上去，张文秀赶紧去屋里打电话，通知了两个儿子。 张文秀随手拿了一件孙女的外套给她穿上，然后拉着孙女一起上了那辆车。 赵晓梅回到家的时候，晚上七点多了，家里没人。 邻居看见灯光，还以为是邓国梁从医院回来了，跑过来看，看见是赵晓梅在家。 “你公公怎么样了？” 邻居问赵晓梅。 赵晓梅正在纳闷一家人去哪儿了，邻居过来问，连忙问邻居： “我公公怎么了？” “……你不知道啊？你公公晕倒，送医院了。” “……咋会晕倒？” 赵晓梅大吃一惊，问道。 “不清楚呢，年纪大了。” …… 赵晓梅没敢多耽误，向邻居打听了邓国梁去的医院，立即锁了门，从家里出来了。 医院里的邓国梁，身上插满了管子，躺在医院重症室的病床上，还没有醒过来。 医生说，邓国梁是脑梗塞。 六十六岁的邓国梁，没有五十来岁的袁长林幸运，他梗塞的面积过大，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 赵晓梅赶到医院，看见邓家人坐在重症室外面走廊的长椅上，每个人都是满脸的凝重和不安。 女儿邓晓晓躺在邓震的怀里睡着了，身上裹着邓震的外套。 “爸怎么样了？” 赵晓梅问道。 “……还没脱离危险。” 邓震说道。 “怎么会突然晕倒呢？” “谁知道，妈说，睡觉起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还和她说话，到了院子里就晕倒了。” 邓震小声说道。 “那个，晓梅啊，你带着孩子回去吧，别都在这里。” 这时候，张文秀站起来对赵晓梅说道。 “是啊，都在这没用，回去吧。” 邓刚也过来劝道。 “你带着晓晓回去。” 邓震把裹在女儿身上的外套拿下来，把女儿交给赵晓梅说道。 “……行，我先带她回去，晓晓，醒醒。” 赵晓梅抱着女儿把她唤醒。 “……妈妈，冷。” 晓晓在赵晓梅怀里睁开眼睛，说了一句。 “咱回家就不冷了。” 赵晓梅小声安慰着女儿，又给她把外套的帽子戴上，然后才抱着下楼了。 赵晓梅是骑自行车来的，后座上按着一个带孩子的座位，赵晓梅把晓晓放进座位，晓晓的裤子上窜，露出了一节小腿。 赵晓梅摘下手套，去拉晓晓的裤管，碰到女儿的皮肤，觉得冰凉。 “这么冷？咱赶紧回家。” 赵晓梅说着，赶紧给女儿拉好衣服，骑上车从医院出来了。 赵晓梅和女儿回到家，晚上九点。 一进门，赵晓梅就给女儿脱外套，赵晓梅拿着脱下来的外套往衣钩上挂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些不对。 外套里面有些潮湿。 赵晓梅还以为是刚从外面进来手太凉了，又摸了摸，还是觉得湿。 “晓晓。” 赵晓梅看见脱下外套的女儿有些恹恹的，叫了一声。 “冷，妈妈。” 晓晓说着，抱住了赵晓梅的腿。 “一会儿就暖和了。” 赵晓梅说着，弯腰把女儿抱了起来。 这一抱，赵晓梅吓了一跳，女儿身上的花棉袄是湿的。 两个腋下都湿透了。 赵晓梅吃了一惊，立刻放下女儿查看，这一看，赵晓梅的心立刻缩成一团。 晓晓不光棉袄是湿的，里面的秋衣也是湿的。 “怎么回事？晓晓，棉袄怎么都湿了？” 赵晓梅红了眼圈，问道。 “……” 晓晓看着赵晓梅，不吭声。 “你爷爷奶奶怎么看的！我就走了一天，就一天！” 赵晓梅一边抱怨，一边给女儿脱衣服，说着说着，就哭了。 赵晓梅把女儿脱光，抱到卧室的床上，用被子裹好，回到门口，看着女儿脱下来的湿棉袄，心里的火慢慢升起来了。 自己生了女儿，公公还可以，婆婆是不加掩饰的失望，平时对这个孙女也不怎么上心，女儿基本上都是保姆和公公在照看，婆婆就是每天写写字，侍弄一下她种的花，家里就像没有女儿这个人一样。 赵晓梅的愤怒没处发泄，她伸手抄起旁边桌上婆婆平时喝水的杯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第119章 露馅 半夜十二点多，赵晓梅被一声开门的声音吵醒，邓震和张文秀回来了。 赵晓梅躺在床上没动。 一会儿，邓震推开卧室的门进来了。 “晓梅。” 邓震走到床边，伸手隔着被子轻轻晃动着赵晓梅的身体，小声叫道。 “……” 赵晓梅已经醒了，可她躺在那里背对着邓震，不吭声，也不动弹。 “哎，你起来一趟，给老太太烧点热水，做点吃的，我还得回医院。” “……” 赵晓梅忽的一下在床上坐了起来。 “老太太今天累得够呛。” 邓震说道。 赵晓梅一掀被子，从床上下来了，她穿着秋衣秋裤，打开卧室的门走出去，把放在外面的那件湿棉袄拿了进来，摔在邓震的跟前。 “咋了…？”邓震一边问一边捡起地上的衣服：“噫，怎么是湿的？” “你还好意思问？孩子才一岁半，这么冷的天，里面的衣服都湿透了，你们这么多人，一个看见的都没有，让孩子在身上一直穿着！” 赵晓梅压着声音说道。 “……” 邓震愣了一下，连忙走过去把卧室的门关上了。 “今天不是特殊情况吗？晓晓说冷，我还把衣服脱给她……怎么样？没事吧？” 邓震一边说一边走到床边弯腰去摸女儿的头。 “我就离开一天，你妈整天写字，孩子根本就不管……” “晓晓发烧了！” 赵晓梅还没等抱怨完，就听邓震说道，她吃了一惊，连忙上床查看。 晓晓半张着嘴，呼吸有些急促，脸颊也烧得发红了。 “你赶紧穿衣服收拾，我去和妈说一声，赶紧去医院。” 邓震说道。 “你爸那边呢？” “我哥在那守着呢。” 邓震说完就出去了。 赵晓梅急急忙忙地穿好衣服，又去把女儿抱起来，正在给女儿穿衣服的时候，张文秀和邓震推门走了进来。 “晓晓发烧了？” 张文秀问道。 “……嗯。” 赵晓梅犹豫了一下，嗯了一声。 “多穿点，外面冷。” 张文秀嘱咐道。 “……” 赵晓梅没吭声。 “妈，你回去睡吧，小孩发烧打个针就退下来了，没事。” 邓震看赵晓梅不说话，就说道。 “怎么会突然发烧呢？是不是今天去医院传染的，现在医院里生病的多……” 张文秀继续说道，邓震看见正在给孩子穿衣服的赵晓梅黑了脸，赶紧推着张文秀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孩子哪有不生病的，您赶紧睡觉去吧，忙活一天了。” …… “我知道你生气，我妈就那个样，一辈子了，你能给她改了？再说，我爸刚刚稳定点了，你要是再把我妈气出个好歹来，躺下俩，不还是咱忙活吗？” 邓震在去医院的路上劝赵晓梅。 “……” 赵晓梅紧紧抱着孩子不吭声。 晓晓高烧三十九度六，急诊的大夫开了药，输液到凌晨两点半。 “我把你娘俩送回去，我今天是上不了班了，老爷子今天做好多检查，我和我哥都得在这，你赶紧回去睡一觉，八点，保姆就来了。” 邓震对赵晓梅说道。 “我今天把孩子送到我妈那边去。” 赵晓梅说道。 “为啥送你妈那边？不是我妈和保姆在家吗？” “我不放心你妈，没事还把孩子弄成这样，现在忙你爸，更顾不上了，万一今天孩子再烧，你还指望你妈能发现？” “……” 邓震让赵晓梅怼得没说话。 …… 第二天，赵晓梅带着孩子，还有那个从省城拿回来的包袱，没吃早饭就走了。 保姆还没来，张文秀也没起床，赵晓梅就走了。 “妈，我公公脑梗了，你帮我照看几天孩子，我早晨送来，晚上接回去，等我公公出了院，我再把孩子留在那边，你看行不行？” 赵晓梅和郑琴商量。 “啊？你公公脑梗了？没事吧？” 郑琴吓了一跳，问道。 “不知道，邓震说稳定了。” “行，行，你把孩子放在这，正好晓芳也在家。” “嗯，就几天，等我公公出了院就好了。” 赵晓梅说道。 赵晓梅年轻，对脑梗的认识不是很充分，她知道脑梗凶险，可邓震说稳定了，那就是没有生命危险，治疗一阵就能出院了。 赵晓梅没想到，邓国梁这一次躺倒，再也站不起来了，不光站不起来，浑身都不能动了，话也说不了，张着嘴，看着两个儿子，急切焦躁的情绪，只有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晓梅啊，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你哥哥嫂子也快回来了，要不，你把孩子带回去，那边不是有保姆吗？我怕你嫂子看见晓晓在这，又该不高兴了，我不在省城看孙子，跑回来看外孙女。” 有天，赵晓梅送下孩子刚要走，郑琴叫住她说道。 “……保姆回老家了，我公公还没出院，家里没人。” “那咋办？我是怕你嫂子……大过年的。” 郑琴迟疑着说道。 “没事，她回来，我跟她说。” 赵晓梅说道。 “说啥说，说了，你那个嫂子，说不定让一家人过年都过不安稳……这俩人回来不早，要不，你放了假，赶紧把晓晓带回去，都不说，她过完年就走了。” 郑琴想了想说道。 邓国梁是腊月二十八从医院回来的，平躺着，被抬进屋，放在了张文秀在书房给他准备的一张小床上。 赵紫成一家三口在大年三十中午才回来。 因为有前面和郑琴的别扭，袁秀丽还是一贯不高兴的样子。 郑琴就当看不见，抱着孙子亲不够。 中午吃过饭，赵晓梅来了，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嫂子回来了？” 赵晓梅一进门就笑着和袁秀丽打招呼，倒是把袁秀丽弄得愣了一下。 赵晓梅今天的态度，和那天去省城，完全不一样。 “小瑞，过来，看看我给你买的新衣服。” 招呼完袁秀丽，赵晓梅又去招呼侄子赵瑞。 今年，赵晓梅不光给赵瑞买了一身新衣服，还给他买了一双黑色的皮鞋。 “鞋号我估摸着买的，和人家说好了，要是穿着不合适，可以拿回去换。” 赵晓梅对袁秀丽说道。 “买什么，他又不是没穿的，都有孩子，不用买来买去的，还不一定合适，给自己的孩子买就行，我们就没给晓晓买。” 袁秀丽说道。 “晓晓的，我都买了。” 赵晓梅说道。 “今年你妹妹怎么了？这么大方？” 晚上睡觉的时候，袁秀丽对赵紫成说道。 “你管她呢，花钱还不好吗？” 赵紫成说道。 “……” 袁秀丽没说话，她打开橱子门，想把带回来的衣物放进去，却看见里面有一床孩子用的碎花褥子，旁边还有一个小包袱，袁秀丽打开一看，全是小女孩的内衣和罩衣。 第120章 回马枪 “你妹妹的孩子住在这。” 袁秀丽看着那一包衣物说道。 “……她的孩子在她婆家，有保姆看着呢，怎么会在这？” 赵紫成说道。 “你看看。” 袁秀丽指着橱子里的那包小孩衣服说道。 “……” 赵紫成看了看衣服，又看了看袁秀丽，转身从西屋出去了。 赵紫成一家人回来过年，郑琴特意让小女儿把西屋腾出来了，原来赵紫成住的那个隔间太小了，只有一张单人床。 “妈，晓梅的孩子平时住在这？” 赵紫成走出西屋的门，看见郑琴正在封炉子，直接问道。 “……不住这。” 郑琴愣了一下说道。 “不住在这，我怎么看见里面有孩子的衣服。” 赵紫成继续问道。 赵紫成知道袁秀丽在西屋门后伸着耳朵听着，不问不行。 “……唉，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郑琴叹了一口气说道。 “怎么了？” “你妹妹的公公脑梗了，前一阵子住院，家里没人看孩子，你妹妹就把孩子送过来我看了几天，不住在这，早上你妹妹送来，下午下了班就接回去了。” “她公公脑梗？怎么样了？” 赵紫成问道。 “瘫了，我听你妹妹说，不能动了，也说不了话，吃喝拉撒都得别人伺候。” “……那以后呢？” “谁知道，他家雇着保姆，可能有保姆照顾。” “晓梅的公公不是年龄不算大吗？怎么会这样？” “谁知道，年龄大了，就是知道今天不知道明天。” 郑琴说道。 “……” 赵紫成没再说什么，回屋了。 作为儿子的赵紫成，有些被触动了，母亲的年纪比大妹的公公小，但也小不了多少，这几年看着母亲的白头发明显增多，老得很快。 “看样子，你妈以后就得给你妹妹看孩子了。” 赵紫成回屋之后，一直在偷听的袁秀丽对他说道。 “不会，她婆家有保姆。” “保姆照顾病人，哪还有功夫照顾孩子。” “随她，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赵紫成皱着眉头说道。 “我说你妹妹今年这么大方，给小瑞买衣服买鞋的，还有你妈，不看亲孙子去看外孙，听都没听说过。” 袁秀丽撇撇嘴说道。 袁秀丽知道了郑琴给赵晓梅帮忙看孩子，就更不高兴了，初一在赵家一天都没待下来，下午就带着儿子回娘家了。 “秀丽怎么今天就过去了？” 郑琴问赵紫成。 “想过去就过去，不用管她。” 赵紫成说道。 “妈，你是不是准备给晓梅看孩子？” 过了一会儿，赵紫成问郑琴。 “没，她有婆婆，有保姆，哪用着我。” “……不用是最好，袁秀丽对你回来有意见，你说你要是再帮晓梅看孩子，我在媳妇面前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媳妇有意见，小瑞是我不看的？你把小瑞留在淄城，我看到上幼儿园，上学，我都不草鸡，是你媳妇那个脾气，没法待我才回来的。”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赵紫成说道。 “那你把小瑞留下我看着。” “……算了，我已经找了人，把他送到幼儿园了，钱都花了，就别再来回折腾了。” 赵紫成说道。 …… 赵家的娘俩在这商量，不让郑琴给赵晓梅看孩子，那边的邓震家里却已经把郑琴算成计划内的劳动力了。 邓家初一晚饭过后，一家人围坐在客厅，商量怎么照顾邓国梁的事情。 商量的结果就是，想换一个男保姆，要不给邓国梁翻身，擦洗，拉屎拉尿，一个女保姆，不光力气不够，还不方便。 张文秀身材娇小，也不行。 张文秀想从老家的亲戚里找一个五十来岁的男的，来照顾邓国梁。 但是，要是这样的话，邓晓晓就没人看了，指望一个五十来岁的男的，既要照顾一个瘫痪的病人，又要照顾一岁半的孩子，不现实。 “晓晓我看着。” 张文秀说道。 “不用，我妈在家没事，我送我妈那边去。” 赵晓梅立刻说道，她是再也不放心把女儿交给婆婆了。 赵紫成和袁秀丽初三下午就回省城了，赵紫成说，出租车公司那边刚开始运营，事情很多，得早点回去准备准备。 初五上班，初四上午，赵晓梅就带着孩子回娘家了。 赵晓梅带了很多吃的，进门没多长时间，就和郑琴说了想让她看孩子的意思。 “我婆婆说看，我不敢，上次我去省城，就一天，她就让晓晓穿着湿透的棉袄待了一天，晚上高烧到了快四十度。” “……不是我不想给你看，你说我不看孙子看外孙，这个理说不过去，让你哥哥嫂子知道了，我咋弄？” “……女儿和儿子，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到现在，我和我哥都有了自己的孩子了，我也没看出什么不一样来。” 赵晓梅小声说道。 “将来我老了，要你靠哥哥嫂子养老，你是女儿，你得养你公公婆婆。” “女儿儿子都一样，都能养！” “你听谁说，家里有儿子，老了还投奔女儿的？” 郑琴问道。 “你管人家干什么？以后我就养你。” “我是怕你嫂子……她那个脾气。” “就一年半，我白天送来，下午就接回去，现在我公公这样，你要是再不给我看，让我怎么办？” 赵晓梅说着，红了眼睛。 “……” 女儿这种处境，郑琴有些看不过，就答应给赵晓梅照看孩子。 “可先说好，万一你哥哥嫂子叫我去省城看小瑞，我还是得先紧着那边。” 郑琴当着邓震的面对赵晓梅说道。 “知道。” 赵晓梅答应道。 每天早晨，赵晓梅带着晓晓去郑琴的家，中午，赵晓梅过来做饭，吃完饭去上班，下午下班，再去把女儿接回来。 邓家的变故，随着张文秀老家一个五十出头的刘大爷的到来，好像逐渐恢复了秩序。 可是，省城的袁秀丽心里不安稳。 一个当婆婆的，不照顾亲孙子，去照顾外孙女，本身就说不过理，还要藏着掖着，瞒着她，说什么就帮几天忙，那小被子小衣服藏在橱子里，蒙谁呢？ 你不能不给帮忙，还拿人当傻子。 刚过完年，停车场没什么车，领导就让收费员们倒班休息。 袁秀丽攒了两天轮休，带着儿子突然回了淄城。 马上就正月十五了，袁秀丽买了两斤元宵提着，去了婆家。 第121章 哪一个才是心尖上的女人 不是休息日，赵晓梅像往常一样，中午下班过来，和郑琴晓芳，还有女儿，几个人正围着桌子子吃午饭。 院门虚掩着，袁秀丽和小瑞推门进来，郑琴和赵晓梅听见声音起身一看，是袁秀丽和孩子从外面进来了，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秀丽过来了？吃饭了没？” 郑琴推开堂屋的门招呼道。 “……” 袁秀丽透过堂屋门上的格子玻璃，早就看见了屋里得赵晓梅，心里的怀疑得到证实，脸已经拉下来了，就没吭声，拉着儿子的手，径直走进了堂屋。 “是啊，嫂子，一起吃吧，我去给你们盛饭。” 赵晓梅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 “不用了，我们马上就回去了，我妈做好了饭，等着我们回去呢。” 袁秀丽说道。 “……怎么今天回来了？是有什么事吗？紫成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郑琴有些担心地问道。 “他上班忙，我和孩子回来的。” 袁秀丽说着，眼睛在屋里看了看，看到了屋角的一个盆里泡着一件孩子的罩衣。 “哦，你坐，秀丽，晓芳，去给你嫂子拿个凳子。” 郑琴支使站在那里没说话的小女儿。 “嗯。” 赵晓芳答应着，去旁边的隔间拿凳子了。 “来，小瑞，过来找奶奶抱抱。” 郑琴说着，蹲下身去抱孙子，袁秀丽却一把把儿子扯开了。 “我们这就回去了，不是快到正月十五了吗，我买了点元宵。” 袁秀丽说着，把手里的元宵放在饭桌上，拉着儿子就往外走。 “吃了饭再走吧。” 郑琴说道。 “……” 袁秀丽就跟没听见一样，拉着儿子走了。 “唉，看这样，你嫂子回去，少不了和你哥哥吵架。” 看儿媳妇走了，郑琴叹了一口气说道。 “她怎么今天回来了？” 赵晓梅说道。 “谁知道。” …… 屋里的几个人重新坐回饭桌，却都没了吃饭的心思。 “怕什么来什么。” 郑琴说了一句。 “你怕她干什么，就这样的人，你还指望她能给你养老？” 赵晓梅说道。 “……我哥，怎么找了这么一个老婆。”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赵晓芳说了一句。 “就是，长得也一般，脾气还这么大。” 赵晓梅跟了一句。 “……” 郑琴没说话。 其实，袁秀丽不光脾气大，她还会算计。 逮到婆婆给小姑子看孩子的实锤，袁秀丽一定要给自己争取利益，不能再像赵紫成出轨那样，什么补偿没得到，反而受了牵连去省城做了收费员。 袁秀丽在家待了三天，周日下午回省城，坐的火车，从出站口出来，袁秀丽就领着儿子直奔运输公司的那个大院。 院子已经安装上大门了，门上面还做了拱形的铁架，上面焊着公司的名字：运风出租。 运风出租已经投入运营快一个月了，只在白天营业，晚上，调度员和司机，还有食堂的工作人员都下班了，只有门卫值班。 “小赵啊，他今天上午来了，不到中午就走了，有人找他。” 袁秀丽过去问门卫，看大门的大爷对她说道。 今天是星期天，可赵紫成还是一早就来了运风出租的大院。 孙波也来了。 刚开始运转，俩人都怕不在的时候，出现什么状况。 快十一点的时候，门卫说有人找，赵紫成出来一看，看见路鹏站在大门口。 “你咋来了？” 赵紫成笑着上前招呼道。 “咋？不欢迎？真是混好了就不认人了。” 路鹏说道。 “你小子，谁混好了！” 赵紫成笑着捶了路鹏一拳。 在梨花乡插队的知青，每年的春节都要聚会一次，今年，赵紫成惦记着刚开展的出租车业务，初三就回省城了，没参加。 “走，找个地方，我请你好好喝一杯。” 赵紫成搂着路鹏的肩膀，笑着说道。 今天是元宵节，又是星期天，到饭馆吃饭的人不少，赵紫成和路鹏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个像样的饭店走了进去。 “今年本来是定在陶玲玲家，结果，两口子干架，就没去成，去杨林家了。” 菜刚上桌，路鹏就对赵紫成说了今年聚会的情况。 每年的知青聚会，基本都是初四，都没还没上班，有时间。 可那时候，饭店还没上班，就在家里，每人带些吃的，做好了，大家热闹一下。 “大过年的，两口子是为啥？” 赵紫成问道。 “谁知道……我听说，那个秦大志经常喝酒，喝醉了，就回家闹事。” “他怎么变得这样了？” 赵紫成问道。 “他那个当局长的妈退休了，没人鸟他了，心里不平衡呗。” “……” “你这厉害，刚才那个大院子，是你说了算吧？” 看赵紫成不说话，路鹏转开话题问道。 “不是，我算干啥的。” 赵紫成说道。 “刚才我看那个大爷对你尊敬得很，混好了可别忘了我，我在那个汽修厂待得够够的，你有朝一日，也把我弄到省城来，换换环境。” 路鹏说道。 “那你可有的等了。” 赵紫成笑着说道。 路鹏算是和赵紫成走得最近的朋友，可就算再怎么近，有些话，路鹏还是没有对赵紫成说。 今年的聚会，赵紫成没有到，饭桌上关于他的话题就越扯越远，绵绵不断了。 有人说，赵紫成是搞大了运输公司老总吕文成闺女的肚子，在淄城待不下去了，才托了关系调到省城来。 还有的说，吕文成的闺女不上班了，请了长病假，就是打了孩子在家养着，精神还不好了。 更有人说，那个孩子没打掉，生下来了，吕文成找了农村的亲戚抱走了，所以，女儿疯了，上不了班。 …… 林林总总，各种各样，这些话，路鹏都没告诉赵紫成。 即使路鹏没说，赵紫成喝的这顿酒也不痛快，他听说了秦大志和陶玲玲干架的事，心里就有东西堵着了。 可能，赵紫成比秦大志更希望他那个妈继续当局长。 因为那样，陶玲玲的生活或许依然平顺，不会这么鸡飞狗跳。 赵紫成不痛快，他和路鹏喝完酒，把路鹏送上回淄城的火车，就回家睡觉了。 袁秀丽和儿子回到家，晚上七点多了，赵紫成还没醒。 第122章 被锁死的婚姻 “几点了？知道我和孩子今天回来，怎么饭都没做？” 袁秀丽一进门，看见屋里连灯都没开，赵紫成还在睡觉，就忍不住皱着眉头说道。 “……咋了？” 赵紫成听见声音，从床上坐起来，睁着惺忪的眼睛问道。 “你说咋了？几点了？和谁喝成这样？连饭都不做！” “和路鹏，淄城的路鹏来了，一块吃了顿饭。” 赵紫成说道。 “吃饭？吃什么饭？中午饭？这都几点了？” “我睡着了，我知道几点了！你这是咋了？进门就吵吵？” 赵紫成已经完全醒了，皱着眉头问道。 “你不是说，你妈不可能给你妹妹看孩子吗？前天我回去，好心去给你妈送元宵，结果就看见你大妹过去吃饭，孩子也在那，还说什么就帮几天忙，放屁！” “你嘴干净点！说谁呢！” “谁撒谎说谁！” 袁秀丽说道。 “……就算我妈给我妹妹看孩子，怎么了？哪一条法律规定，说父母只能看孙子不能看外孙？” 赵紫成心里堵，又带着被吵醒的起床气，不由得提高了声音说道。 “赵紫成，你早就知道你妈给你妹妹看孩子是不是？一家子都知道，只瞒着我？” “你胡说！” “怎么你们家的人那么爱干偷偷摸摸的事？你和那个女的就偷着，现在看个孩子也偷着！” “袁秀丽，你干啥？不是说好了不提了吗？” “为啥不提？我他妈的为了你搞女人，我都和临时工一样了！” 袁秀丽吼道。 “那你说怎么办？都已经发生了，来省城也是你愿意的，现在又提这些干什么？有什么用？” 赵紫成大声说道。 “把你家的房子卖了，在省城买房子，你做的孽，就得你来补偿！” “不可能！房子卖了，你让老太太去哪儿？” “她可以来这，我给她养老。” “哼！算了吧，别唱高调了，我妈现在还能干活都被气走了，更别说以后老了干不了了。” 赵紫成冷笑了一声说道。 “反正我不管，要么不卖房子也可以，你妈出租房子的钱！” “不可能！我妈那点退休金还要养我妹妹，凭什么给咱出房租？” “就凭她养了一个混蛋儿子！我在淄城住的好好的，现在来省城，在单位分房，连号都排不上，你说凭什么！” 袁秀丽吼道。 “当初你可以不来，没人逼着你，是你自己愿意来的！” “你混蛋！” …… 只要男人烦了，没有了忍让，吵架女的是吵不过男人的。 袁秀丽吵嘴没占到便宜，就开始摔家里的东西。 从小瑞的玩具，到喝水的杯子，一路摔过去。 小瑞开始哭。 赵紫成过去抱起儿子，坐在一旁，看着袁秀丽发疯。 袁秀丽看似发疯，实际上她的脑子很清楚，她就是想逼迫赵紫成答应她卖老房子的事。 赵紫成和袁秀丽的工龄短，在淄城还能分到一间平房，在这里，想分房，遥遥无期。 现在家里每个月都要从工资里面拿出一部分来支付房租，如果婆婆卖了老房子，家里就可以省下这笔开销。 就算自己有私心，赵紫成乱搞男女关系，自己落得去停车场收费，现在婆婆又不给看孩子，所有这些加起来，还不够婆婆帮忙在省城买房子吗？ …… 手边能拿得到的小东西都摔在地上了，几把小瑞的塑料手枪摔不烂，袁秀丽摔碎的东西，其实只有两个喝水的玻璃杯子。 桌上还有一把印着山茶花的茶壶，这把茶壶和另外几个杯子是成套的。 袁秀丽犹豫了。 “离婚吧。” 赵紫成这时候黯然说道。 自从和吕欣欣的事情暴露之后，赵紫成在这个家里都是让着袁秀丽，可今天，一是赵紫成的心情不好，再一个，赵紫成深知袁秀丽的脾气，他不可能劝母亲卖掉老房子。 “……” 听到赵紫成说离婚，袁秀丽愣住了。 袁秀丽没想到赵紫成会提离婚，自己没有过错，还无故受到了牵连，他赵紫成有什么资格提离婚。 可是，现在，赵紫成提了。 还是拉着脸，很严肃地提的。 袁秀丽听到离婚这两个字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在离婚面前，变得比以前被动了。 自己远离了父母，工作正式调到了省城，现在离婚，自己何去何从？ “你要离婚？凭什么？” 袁秀丽真的怒了，她毫不犹豫地抄起桌上那把印着山茶花的茶壶，用力地摔在了地上。 碎了的瓷片，四处飞溅，被赵紫成抱在怀里的小瑞受到惊吓，嚎啕大哭起来。 “行了！你疯够了没有？吓着孩子了！” 赵紫成大声吼道。 “吓着活该！摊上你这么一个不要脸的爹，没好！” 袁秀丽冲到赵紫成面前吼道。 如果说，刚才摔的杯子玩具，有表演的成份在里面，那么现在，发现自己无路可退的袁秀丽真的不管不顾了。 “……” 看着冲到面前的袁秀丽，赵紫成忽然有些怂了，他没说话。 “把孩子给我！” 赵紫成不说话，情绪已经上来的袁秀丽并不打算放过他。 袁秀丽一边伸手去抱赵紫成怀里的儿子，一边吼道。 “你干什么？吓着孩子！” 赵紫成侧身一躲，袁秀丽的手扑了一个空，赵紫成还没等反应过来，脸上就被袁秀丽抓了一把。 几道鲜红的指甲印就印在了赵紫成的脸上。 “你疯了？” 赵紫成疼得叫了一声。 “我就是疯了！告诉你赵紫成，想离婚没那么容易！你以为调到省城就没事了？告诉你，在哪都一样，你和吕文成买房卖房的事，我只要去省委一告，你们都得去蹲大狱，一个都跑不了！不信你试试！” 袁秀丽指着赵紫成的鼻子说道。 “你告去吧，挣的钱你拿着，你也跑不了！” 赵紫成被抓疼了，他恨恨地说道。 “那钱都在呢，我就说你给我的，看领导算在谁身上！” “……” 赵紫成看着歇斯底里的袁秀丽，没有说话，在那一刻，赵紫成就知道，他这个婚姻已经锁死了。 晚饭是赵紫成做的，地上的垃圾也是赵紫成扫的。 赵紫成很后悔和袁秀丽说买房卖房的事情，那时候，随便撒个什么谎，都能瞒过袁秀丽，自己非要实话实说。 现在袁秀丽用刀抵住了赵紫成的脖子，那把刀却是赵紫成自己递给她的。 经一事长一智，赵紫成表面上好像是认怂了，可他对婚姻的看法，却和原先有些不一样了。 第123章 惊艳 正当赵紫成和袁秀丽吵得家里不得安宁的时候，秦芳在医院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因为正好是元宵节，周群就给儿子起了个小名叫元宝。 周群这个当爸的，只有资格取小名，大名得周廷山这个当爷爷的来取。 周廷山很喜欢这个孙子，考虑来考虑去，最后决定，抛开所有的繁华期望，回到最根本，只要健康就好，单取一个健字，叫周健。 周廷山和老伴，对秦芳这个媳妇有些不中意，可随着生了这么可爱的一个孙子，捎带着儿媳妇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尤其是秦芳婆婆，还邀请秦芳去家里坐月子。 “妈，不用了，我爸工作忙，你还要照顾我爸，再给我伺候月子，太辛苦了，我爸我妈都在家没什么事，我让他们去家里照顾就行了。” 秦芳笑着说道。 秦芳出院之后，哪里都没去，回了自己的小家。 “你这是何苦，你婆婆都开口了，你去不就行了，住在一起，你婆婆才会当你是一家人。” 秦芳妈白天过来照顾女儿，对她说道。 “哼！你才说错了呢！我婆婆那个人，耍嘴行，真让她干活，把屎把尿，一天她都干不了，到了那时候，我和她还不打起来？就这样挺好，她要稀罕孩子，过来看看，要是不稀罕，别人笑话的是她不是我。” “……要不，你就雇个保姆，反正你家又不缺钱，再说，雇个住家的保姆，也省下周群回来跟着忙活。” 秦芳妈说道。 “你怎么就知道往外推？我一辈子不就生这一个孩子？就一个月，你给我伺候月子，你是怕你女婿看不见？还是怕他不记你的好？别说将来你用人的时候，就是现在，你和我爸去医院看个病，出去洗个澡，不都是周群开车拉着你们去？就让你伺候个月子，你还要找保姆？以后你还想不想用你这个女婿？” 秦芳嫌弃道。 “……” 秦芳妈不吭声了。 “还有，我就是故意在家坐月子，让周群跟着忙活，要不他以为生孩子带孩子那么容易，以后，这种话别说了！” “知道了。” 秦芳妈答应道。 秦芳妈被女儿训了一顿，好像开了窍，她不但把女儿伺候好，还特意包了不少水饺，放在冰箱里冻着，嘱咐女婿，来不及做饭就煮水饺吃。 秦芳在旁边笑着看着，不吭声。 “你这个丈母娘咋样？人家是伺候闺女，我妈还要伺候女婿。” 秦芳妈走了之后，秦芳笑着对周群说道。 “你妈是好。” 周群坐在床边一边稀罕儿子一边说道。 “那是！我妈为了让你少洗几块尿布，都是你回来之前全都洗完才走，这样的丈母娘，你上哪儿去找！” 秦芳说道。 秦芳生的这个儿子，万千宠爱集一身，不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就连周群这个当爹的，也是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爱意才好。 “给孩子存点钱吧，孩子将来上学结婚都需要不少钱，万一以后饭店的生意不好干了。” 周群看着睡在旁边的儿子说道。 “嘻嘻……你真是个爱操心的爹，孩子才生出来不到一个月，你就想到他就上学结婚了！” 秦芳笑了起来，对周群说道。 “孩子说长快着呢！” 周群被秦芳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辩解道。 “再快也用不着现在考虑，再说了，这两年光涨工资，钱越来越不值钱了，原来我去吃水饺，三块钱就能吃一顿，现在五块了，你给儿子存钱，别存来存去，都落到黑洞里。” “那咋办？” “……我看，还不如买金货，我妈说，金子能保值。” “那行，就买金货，过几天孩子就满月了，我去金店买个金锁你收着，将来孩子百天，生日，我都买。” “嘻嘻……” 秦芳又笑了起来。 …… 周群不只是说着玩的，第二天，他就去了省城百货大楼旁边的瑞福金店。 这家瑞福金店，是省城规模最大的金店。 “您要选点什么？” 周群顺着一溜玻璃柜台，看着里面的各种金饰，一个年轻的女营业员过来问道。 “我要买个金锁。” 周群一边说一边抬起头来看了那个女营业员一眼。 周群呆了一下。 这个女营业员二十出头，中等个子，皮肤白净，她留着一头齐耳的短发，圆脸庞，大眼睛。 周群见过不少女人，其中不乏漂亮的，身材好的，皮肤好的，都有，可他从来没见过像眼前这样的女孩。 女孩明目皓齿，展颜一笑，周群顿时觉得自惭形秽，有些不自在了。 “金锁在这边。” 女孩说着，走到旁边的一个柜台后面，周群跟了过去。 “您是要大点的，还是小点的？” 女孩问周群。 “大……大点的。” 周群突然红了脸，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哦，那您看看这个。” 女孩说着，从柜台里面取出一个中等大小的金锁。 周群看见那女孩的手，纤细修长，像她的脸蛋那样白皙，没有一点杂质。 “……” 周群没说话，他从女孩手里接过那只金锁，感觉手都紧张到有些发抖。 “要是不喜欢，我给您换别的。” 女孩说道。 “不用，就……就它了。” 周群说道。 “那我给您开票。” …… 女孩给周群开了小票，周群交了钱，匆匆忙忙就从金店出来了，好像有很急的事在等着他一样。 “说买就买了？” 周群回家，把买来的金锁交给秦芳，秦芳笑着说道。 “嗯。” “你这当爹的，光想着儿子，你买一次，就不知道给我买一件？你们老周家后继有人了，我可是功臣，你怎么就不知道奖励奖励我呢？” “忘了，下次给你买。” 周群说道。 周群说完，去阳台抽烟去了。 周群抽完一支烟，回到屋里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刷牙准备睡觉了。 …… “你今天咋了？” 秦芳躺在床上，隔着儿子问周群。 “怎么了？” “怎么想起在家抽烟了？和掉了魂一样，是不是看见哪个好看的小姑娘了？” “你少胡说八道！” 周群被戳中要害，忍不住皱起眉头说道。 “嘻嘻，你急什么？开玩笑呢！” “以后这样的玩笑少开！” “知道了！” 秦芳笑着答应道。 “……你好几天没要了，帮帮你吧？” 过了一会儿，秦芳伸过手来摩挲着周群的下巴，小声问道。 第124章 忘不了 秦芳自从怀孕后期，为了安全，她和周群就没有夫妻间的那回事了。 秦芳担心周群管不住自己，就要隔三差五的帮周群解决一下。 秦芳是周群的第一个女人，可并不是唯一的女人。 周群和朋友去歌舞厅，和几个女孩有过那种事，在秦芳怀孕期间，饭店的几个服务员，包括那个叫王小美的领班，都和周群做过。 这些，秦芳都不知道，吃王小美的醋，也只是猜测。 所以，周群根本就用不着秦芳帮他，有时候那样做，也只是想让秦芳安心。 “去！你满脑子想什么呢！” 周群羞恼地说道。 “我满脑子都是想你啊，你现在不光是我的男人了，还是我儿子的爹，我不帮你，你去找别人帮，我儿子就没爹了。” 秦芳笑着说道。 “你别胡说了……刚才我在想你工作的事，我怕拖得时间长了，那个冯志才那里有什么变动。” 或许是听到秦芳说起自己当爹的新身份，周群有些内疚，就岔开了话题说道。 “……孩子还没满月，怎么也得三个月以后吧？” 果然，秦芳信了，正色说道。 “过年的时候，我又给冯志才送了一箱酒，就为了你这么个工作，搭上不少钱了，万一出什么事，就打水漂了，还是越早越好，免得夜长梦多。” 周群说道。 “嗯。” …… 夜深了。 秦芳睡着了。 周群转身向外，却怎么都睡不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在金店看到的那个女孩。 那女孩如凝脂般毫无瑕疵的肌肤，那扑闪着长睫毛的大眼睛，在周群的脑子里，越来越清晰。 极致的美是能震撼人心的，和欲望无关。 周群在想那个女孩的时候就是这样，他的脑子在想，身体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甚至，这时候的周群，对秦芳，还有饭店的那些女孩，也没了欲望。 与此同时，对身边女人失去欲望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赵紫成。 自从和上次和袁秀丽吵过，两人进入了一段相对稳定的时期。 袁秀丽没有再提让赵家卖老房子的事，赵紫成也没再提离婚的事。 一家三口在一个屋檐下，有时候都不需要语言来表达，就知道对方的意思。 袁秀丽把赵紫成的被子，扔到原来郑琴和赵晓芳睡的那张床上，赵紫成就知道要分床睡觉了。 老婆吵架吵不赢，通常都是用分床来惩罚丈夫，但是，有时候这种惩罚，会正中有些男人的下怀。 起码赵紫成就不认为这是一种惩罚。 有了吕欣欣的比对，赵紫成不认为袁秀丽的身体还有什么样的吸引力，要是性格好一些，还能凑付，可惜，袁秀丽连这也没有。 赵紫成一个人睡在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上，一觉睡到了天亮。 起床之后，赵紫成去厨房做了早餐，一家人吃完之后，赵紫成用自行车载着儿子去幼儿园，然后再去上班。 现在运风出租的吸引力，对赵紫成来说，比袁秀丽大得多。 运风出租刚刚开始运营，身在其中的赵紫成，知道这里面能做的太多了，十几间房子，现在利用起来的还不到一半，不光脑子要快，手还要快，先把房子占起来。 赵紫成建议的食堂有了，职工餐厅也有了，另外，办公室，调度室，还有一间用来让司机休息学习的阅览室，都有了。 孙波这个人，除了会拍马屁，一无是处，所有运风出租的点子，都是赵紫成出的。 赵紫成觉得，和孙波这个庸才在一起，自己迟早有发光发亮的机会。 更让赵紫成兴奋的是，尤胜利为了赶上运风出租的开业典礼，伤还没好就从医院出来了，拄着拐杖到公司要求上班，冯志才没搭理他，以他身体还没恢复为理由，打发他到停车场当主管去了。 孙波还是代理主任，赵紫成觉得自己只要够能干，是一定有机会的。 运风出租，是运输公司成立的新单位，无论是人员还是设施，都是往里流入的状态，好多人都盯着呢！ 冯志才也盯着。 冯志才收了周群不少东西了，他必须要有个交代。 四月底，冯志才去找了周群。 “你对象工作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冯志才问周群。 “……主要看您方便，她现在就在家看孩子，随时都可以。” 周群说道。 “她要是上班，孩子怎么办？家里有人看吗？” “有，有，两边老人都能看。” 周群立刻说道。 周群知道，冯志才能亲自找他说这件事，一定是有不错的机会，他不想放过。 “……公司刚成立了一个出租车分公司，就在火车站那边，运营了三个多月了，下一步，想给出租车上计价器，我想，让你对象过去先负责这块。” “太好了，感谢冯总这么费心。” 周群客气道。 “这个冯志才，真是识抬举，我以为他顶多把你招进去，随便找个清闲岗位安排你，没想到还给你个小官职。” 周群回家对秦芳说道。 “屁官职，不就是让管着安装计价器吗，哪来的官职？” 秦芳说道。 “你不懂，单位里面凡是动钱的地方，都有油水，没有关系干不上。” “呵呵，我这还没进运输公司，你已经准备让我贪污了。” 秦芳笑着说道。 “咱家不缺你贪污的钱，我是觉着冯志才这个人可交，等你上班之前，我再给他送点礼物，他给你这么安排，给他的东西就有点轻了。” 周群说道。 “你准备给他买什么？” “要不，给他买点金货……买别的太显眼了，不好送。” 周群说道。 上次去金店，周群被那个小女孩惊艳了一下，有好几天，周群的心里都安稳不下来。 周群是个二十七岁，性格沉稳的男人，他会调整自己，也能调整自己，就像看过一幅精美的画，就像听过一首动人的歌，会在心里反复地想，可再想，时间久了，也就放下了。 今天，一说要给冯志才送礼，周群竟然第一时间想到了去金店。 想到了去金店，却好像是做亏心事怕被戳穿一样，还要解释一下。 “行啊，就买金货，我进运输公司，少不了以后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毫无察觉的秦芳说道。 第125章 伤心的姑娘 下午三点多，瑞福金店门前没什么人，周群看见有四个烫着爆炸头的小年轻，围着两辆摩托车嬉笑打闹。 周群走进金店，眼睛有些控制不住的在店里搜索那个女孩的身影。 每个站在柜台后面的营业员，周群都看过了，没看见那个女孩。 周群的心里有些怅然。 周群还是走到上次买金锁的那个柜台前，站住脚，看着柜台里摆的货品。 周群看见里面摆放的，都是一些小手镯，项圈，还有金锁，都是孩子用的东西。 买这些东西送给冯志才，显然不合适。 “同志，您看您要选点什么？” 柜台里面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女营业员问周群。 “……我看看。” 周群犹豫了一下说道。 周群很想问问，上次的那个女孩怎么没在这，可是，问不出口。 周群转身离开那个柜台，然后顺着一溜柜台一路看过去，认真地挑选起来。 店里的客人不多，除了周群，还有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年夫妇。 周群相中了一个金镯子，正要让营业员拿过来看，忽然听见旁边有人说话，转头一看，竟然是那个女孩和一个中年男人一起从店面后面走出来了。 周群的心扑通一下，好像是从心脏的位置蹦出来了，往下落，没着没落，周群一阵慌乱，沉了沉气，才感觉落到底，变得踏实了。 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 周群的目光追随着这两个人，他看见走在前面的那个中年男人皱着眉头，跟在后面的那个小姑娘则低垂着眼睛，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告诉你别招惹他们……你看，在店门口，像什么样子？” 周群听见那个中年男人对小姑娘说道。 “……我没有！” 姑娘小声申辩着。 “没有他们怎么会天天来？” “……” 姑娘低着头不吭声了。 “怎么了？” 周群忍不住走过去问道。 “几个小混混，这些天光来店里瞎转悠，和他们说，不买东西不让进，他们又改成在店门口了，一待就是一天。” “他们想干啥？” 周群问道。 “……” 中年男人没说话，他拉着脸瞪了旁边的小姑娘一眼。 “……经理，我没招惹他们，就是他们说要看金链子，我给他们拿了看了一下。” 大概是不想让旁人误会，小姑娘继续小声申辩着。 周群看了一眼那个姑娘。 小姑娘肯定刚哭过，脸上还有湿润的泪痕没干，她低垂着头，周群看见小姑娘长长的睫毛也被打湿了。 “把他们撵走不就行了？” 周群有些不忍心看正在伤心的小姑娘，就转开话题，对那个金店的经理说道。 “这种人招惹不起，说轻了不管用，说重了，更厉害，上次不让他们进店，就把我自行车的前后胎都用刀扎了。” 金店经理说道。 “……我看看。” 周群说道。 周群说完，走到门口，推开门走了出去。 “嗨，你们想干啥？” 周群走到那几个正在嬉闹的小混混跟前问道。 “……你是谁啊？” 那四个小混混听见有人和他们说话，就都看向周群，其中一个小个子的问周群。 “……你别管我是谁，给个面子，走吧，别在这闹事。” 周群略一沉吟，说道。 “嘁！”小个子笑着嘁了一声，说道：“你管得着吗？我在等我女朋友下班，这马路是你家的？” “……” 周群看着这个小鸡仔一样的年轻人，没说话。 “就是，少管闲事，快滚！” 旁边的一个小混混帮腔道。 “你再说一遍！” 小混混的嘴不干净，周群黑了脸，他盯着那个帮腔的小混混说道。 “……你让我说我就说？你以为你是谁？” 帮腔的小混混看见高大魁梧的周群面露凶光，明显怯了，小声嘟囔道。 这帮小混混，看起来也就二十左右，生瓜蛋子。 周群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 在大街上追小姑娘，打群架，喝酒，闹事，这些，周群都干过。 所幸，周群这伙人，打着打着，闹着闹着，就觉得没有意思了，开始把心思放在了赚钱上面。 周群在家里的帮助下，开了饭店，其他的一些朋友，也相继有了自己的生意。 这伙人，平时各忙各的，一旦有谁需要帮忙，一呼百应。 也有一些不觉悟的，依然在社会上打打杀杀，这些人，慢慢的从周群的这伙人里面淘汰出局。 但是，周群和别人不一样，这些依然混社会的人到他的饭店，他依然笑脸迎对，吃喝全免，给足了他们面子。 “……” 周群看着眼前这几个人，有些犹豫。 要打，他一个人打这四个，应该没什么问题，这些人，一旦采住领头的往死里打，那几个，估计都不用动手就跑了。 但是，金店经理和那个小姑娘在店里面隔着门正在看着呢，自己穿着西装，还不够掉价的。 周群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回了金店，身后立刻响起一阵哄笑声。 那一刻，周群真想回头照着那几个发出声响的头上来几拳，可他忍住了。 赵群走进店里，看见经理和那个小姑娘的脸上也写满失望，周群有些难堪，可他还是硬着头皮问经理。 “你这有电话吗？” “……有，在我办公室。” 金店经理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那个，你先干活。” 金店经理对那个小姑娘说道。 “嗯。” 姑娘应了一声。 金店经理看了一眼周群，转身往店面后面走，周群跟了过去。 周群用经理办公室的电话给老边打了传呼。 这个老边，比周群大几岁，也是当初一起混社会的，现在，在古玩市场卖字画。 老边整天和三教九流的打交道，市面上的事情知道得也多。 老边很快就回了电话。 “边哥，瑞福金店有几个人在这闹事，这边谁熟？” 周群没有和老边客套，直接问道。 “啥样的人？” “几个小痞子。” “小痞子？”电话里的老边似乎有些不相信似地重复了一遍，继续说道：“他们不认识你？” “艹，不认识。” 周群苦笑了一下说道。 “现在的这帮孩子，没法弄，你甭管了，我问问，一会儿过去。” 老边说道。 “你喝水吗？” 周群放下电话，刚刚还对周群满脸失望的金店经理忽然问道。 “不喝。” 周群说完，就从经理办公室出来了。 第126章 那个女孩的影子 周群回到金店前面的柜台，那一对老年夫妻已经走了，几个店员正围着那个小姑娘说话，好像是在安慰她。 周群走到刚才看上金镯子的那个柜台前站定，一个营业员赶紧过来招呼他。 …… 周群开票交钱，前后也就十几分钟。 周群把装金镯子的首饰盒装进手包，从金店门口出来，看见那四个小混混正嬉皮笑脸地看着他。 周群没理他们，径直走到自己的车边，打开车门坐上了驾驶位。 “哟！还有车啊！怪不得这么牛逼，是自己的吗？” 周群没有发动汽车，也没关车门，四个小痞子围上来说道。 “还不走？” 坐在车上的周群笑着问道。 “嗯！不走，咋了？” 那个小个子混混说道。 “不走可别后悔。” 周群依然笑着说道。 “嘁……” 小个子混混刚嘁了一声，后面的话还没等说呢，就听见几声摩托车的轰鸣声。 几个人转头去看，两辆摩托车已经到了跟前。 这两辆摩托车，上面坐着四个人，也都很年轻，可明显比这四个闹事的小痞子身强力壮，身手非常敏捷，摩托车还没等停稳，坐在后面的两个人就跳下来了，脚一落地，随即就都从怀里掏出了一截铁棍。 “坏了，是张超！” 领头的那个小个子混混突然喊了一声，扭头就跑。 另外三个愣了一下，也跟着跑了。 “哎！算了算了。” 周群坐在车里面，看见两个拿铁棍的小伙子要去追那几个人，连忙从车上下来阻拦道。 “行了！” 一个骑摩托车的小伙子喊了一声，那两个拿铁棍的才回来了。 “那两辆摩托是他们的，给我砸了！” 骑摩托车的小伙子指挥道。 “……” 那两个手持铁棍的人没有说话，走到金店门口那两辆摩托车的跟前，一脚踹到，抡起铁棍就砸。 “算了，吓唬吓唬就行了，别闹太大了。” 周群说道。 “好了！” 那个骑摩托车的小伙子立马说道。 “是老边让你过来的？” 周群问那个骑摩托车的小伙子。 “是，边哥说，这边有麻烦，让我过来看看。” 骑摩托车的小伙子站在周群的旁边说道。 “今天谢谢你。” “谢啥，以后有什么麻烦您就说话，这片我熟。” 小伙子说道。 “我叫周群。” “我知道，听边哥说了，我叫张超。” “既然都认识，老边说没说川鲁饭店是我开的？有时间带着你的小兄弟过去吃饭，我请你们。” “不用了，周哥。” 那个叫张超的，谦逊地说道。 周群转头往金店的方向扫了一眼，发现金店的几个营业员，正站在门后隔着玻璃往外看，其中就有那个短头发的小姑娘。 周群上车走了。 张超和他的三个小兄弟，站在那里，等周群的车开走之后才走。 “你眼光真不错。” 周群晚上回家，把买来的金镯子给秦芳，秦芳戴在自己的手腕上，转来转去地看着说道。 “相中了？相中等你过生日，也给你买一个。” “光耍嘴，上次给儿子买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秦芳埋怨道。 “那这个你留下好了，明天我再去买一个。” 周群说道。 “算了，还是等过生日吧，要不现在给了我，到过生日我还想跟你要别的，还得花钱。” “花不就花嘛！又不是乱花，你不是说这东西保值吗？” “保值也算了，为我的事花了不少钱了，现在还要养孩子，我不能那么不懂事。” 秦芳说完，把手镯摘下来，放回到首饰盒里。 “孩他爹。” 秦芳忽然笑着说道。 “干什么？” “你知道那时候别人追我，我不愿意，就愿意跟你，是为什么吗？” 秦芳笑着问道。 “为什么？” “那时候，你带我去你家，我看见你妈，你妈长得，真的说不上是好看的，说话也不讲究，就这么个人，你爸对她那个好，真是很让人羡慕，按说，你爸爸长得不错，穿得也板正，比你妈强多了，你看老爷子一点都不嫌弃，我就看上这一点，人家说，男人疼老婆遗传，你爸对你妈那么好，将来你对我也差不了。” “……” 周群没说话。 “从你给我办工作的事，我就看出来了，你和你爸一样。” “……你这算是夸我吗？” 周群笑着问道。 “当然了！” 秦芳挪到周群身边，抱住了他说道。 周群和秦芳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两人搂在了一起。 秦芳刚洗过澡，平时扎的马尾辫松开了，披散在肩上。 周群用手抚摸着秦芳的头发，忽然说道： “你剪个短头发怎么样？” “为啥要剪短头发？” 秦芳问道。 “……你老是扎马尾，就不想着换个式样？” 周群犹豫了一下说道。 “你是不是看见哪个好看的小姑娘留短发了？” 秦芳在周群的怀里坐正了身体问道。 “哎呀！你这个人，就跟有毛病一样！” 周群皱着眉头推开秦芳说道。 “嘻嘻，还急了，等明天我就去剪！” “随你便。” “你说，是不是我剪了头发，你就和换了一个老婆一样？” 秦芳笑嘻嘻地说着，又重新倒在了周群的怀里。 突然让秦芳去剪短发，不单单是周群的心血来潮，而是，被老婆戴了家风好的高帽，做的一次挣扎，他想在秦芳身上，找到那个女孩的影子，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能让他聊以慰籍。 可是，秦芳让周群失望了。 第二天就去理发店剪短了头发的秦芳，不好看。 秦芳的脸有些长，两颊没什么肉，两边的短发一遮，显得脸更窄更长了。 “……还可以。” 周群违心地说道。 “可以个屁！周群，听你的话害死我了，我还想去运输公司上班换个新形象，全毁了！” 秦芳对着镜子说道。 周群没再说话，他笑了笑走开了。 秦芳在社会上打拼了几年，人情世故经历了不少，她的眼神，没有金店女孩眼睛里有的那种柔弱和纯真。 就算不显得脸长，不显得脸窄，也没有那个味道。 一点也没有。 “这样，好点不？” 孩子睡了，周群去阳台抽烟，秦芳到阳台找他问道。 秦芳把头顶和两侧的一些头发在脑后扎了起来，脸全都露了出来，人看起来明朗了。 “嗯，好点了。” 周群说道。 第127章 关系硬的女人 五月中旬，当剪了短发，在脑后扎一个小抓鬏的秦芳出现在孙波的办公室，赵紫成进去，一眼都没认出来。 “……嗨！是你啊！变样子了？” 赵紫成愣了一下说道。 “赵哥。” 秦芳笑着招呼道。 “……” 秦芳这一叫，又让赵紫成愣了一下，以往谁都理不着的秦芳，怎么突然谦逊了。 “赵哥，我给你正式介绍一下，这是秦芳，刚调到咱这来，以后咱就是同事了。” 坐在座位上的孙波说道。 “……是吗？” 赵紫成吃惊地看着眼前的秦芳问道。 “咋？不欢迎啊？” 秦芳问道。 “欢迎欢迎，来了美女，怎么会不欢迎？” 赵紫成连忙说道。 “嘻嘻嘻……” 秦芳笑了起来。 “赵哥，小秦是过来负责安装计价器的，咱不是装了一辆做实验吗？今天你先带她跑一跑，熟悉一下业务。” 孙波说道。 “行啊，没问题，有个美女坐在身边，干活格外有精神。” 赵紫成笑着说道。 “……” 秦芳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运风出租已经运营了几个月了，势头不错，但是，问题也出现了不少。 其中最突出的问题，就是乘客和司机都反映，两个女调度员对路程的估算不准。 如果说，仅仅是乘客投诉，有可能是调度员害怕公司亏本，蒙受损失，可连开车的司机都反映，那就不得不说，是调度员的业务水平有问题了。 两个调度员，都是运输公司领导的亲戚，虽然是临时工，孙波也不敢说话太重了。 孙波的代理主任干了几个月了，这代理两字，始终都没有去掉，还指望这些领导帮忙呢。 正当孙波不知道该怎么减少投诉的时候，一个操着南方口音的中年男人找上了孙波。 这个男人说他叫刘达，是南方某知名企业的推销员，他卖的东西，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黑盒子。 刘达说，这个盒子是高科技产品，专门按在出租车上计算里程的。 “南方的城市，像广州那边的出租车，都装了这个东西，你们北方也有，北京啊，上海啊，都有。” “……这东西咋计算里程？数轮胎转的圈数？” 孙波看着手里的这个东西，有些怀疑地说道。 “不是的，装在车上，车子一开，就自动记了。” 刘达说道。 …… 孙波和这个刘达素不相识，况且，就这么个东西，刘达说要五百块钱一个，相信才是有毛病。 刘达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当刘达告诉孙波，每一个计价器给他个人三十块钱的提成，孙波犹豫了。 运输公司的第一批出租车是二十辆，据孙波所知，为了抢占市场，第二批，三十辆也在路上了。 五十辆车，每辆三十，自己能挣出一台大彩电的钱。 孙波考虑再三，答应刘达先安装一辆试一试。 孙波让赵紫成开着这辆装了计价器的出租车，拉着秦芳，到外面转悠，检查这个东西靠不靠谱。 “你现在就上班，孩子怎么办？” 赵紫成一边开车一边和秦芳聊天。 “我妈看着呢，中间我回去喂奶。” 秦芳说道。 “……真没想到，你会来运输公司。” “想不到啊？其实，早就让我来了，我对象说，孩子还没生，来运输公司休产假，赚这个便宜没意思，这才拖到现在才来。” “你对象不愧是大老板，思想觉悟就是高。” “那当然。” 秦芳笑着说道。 “诶，这个东西还真能走字呢，看着和家里的电表似的。” 汽车走了一会儿，坐在副驾驶上的秦芳看着装在前面驾驶台上的那个黑盒子说道。 “这个可比电表贵多了。” 赵紫成说道。 “多少钱一个？” “……” 赵紫成没说话，他从方向盘上抬起一只手张开。 “五十？” 秦芳问道。 “五十可买不到，五百！” 赵紫成说道。 “五百？就这么个东西？” 秦芳吃了一惊，问道。 “嗯，高科技。” “屁高科技，五百块钱，领导能落下一半吧？” 秦芳撇撇嘴说道。 “……” 赵紫成看了秦芳一眼笑了，没说话。 赵紫成发现，这个叫秦芳的女人是真敢说，初来乍到，就不怕他给孙波打小报告。 “诶！又变了。” 秦芳还在观察着那个黑盒子变动的读数，说道。 “它会一直变。” 赵紫成笑着说道。 “……按个这东西有什么用？车上不都有里程数吗？要想准确，用里程数乘以八毛，不就是乘车费吗？” 秦芳感觉赵紫成好像在嘲笑自己少见多怪，就说道。 “你的意思，开车的司机不会背乘法口诀，还干不了呢，要不，就一个人发一个大算盘背着，一到站，先扒拉算盘。” “咯咯，咯咯……” 赵紫成刚说完，就把秦芳逗笑了。 …… 赵紫成有逗女孩开心的本事，除了袁秀丽，他都能轻易就把女孩逗笑了。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秦芳被逗得笑个不停，赵紫成也微微笑着，可他的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 运风出租刚开始，这时候，人事关系松动，往里调人很正常，可也并不是那么容易，赵紫成听孙波说过，那两个干调度的女孩就是想正式入职，没办到。 秦芳的关系应该是非同一般。 和秦芳搞好关系，说不定以后能用得到。 赵紫成在心里想。 这一点，孙波也想到了。 赵紫成和秦芳在外面开着车转悠了一会儿，回到运风出租的大院，刚停好车，孙波就隔着门上的玻璃看到了，叫他们去办公室。 “怎么样？” 赵紫成和秦芳刚进办公室，孙波就问道。 “……看着还行。” 赵紫成说道。 “只要这个东西靠谱，咱就找领导要钱，汽车公司那边的出租车还没装，咱只要装上，那些坐出租的，肯定是优先选咱家的。” 孙波说道。 “……” 赵紫成没说话。 “下午我就去找冯总……那个，小秦，你不是有喂奶时间吗？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下午再来。” 孙波对秦芳说道。 “……早点吧？” 秦芳笑着问了一句。 “咱在这边，考勤没那么严格，回去吧。” “谢谢孙主任。” 秦芳笑着说完，就出去了。 “她进运输公司，怎么事先一点都没听说啊？” 秦芳出去之后，赵紫成闲聊似地问孙波。 “我也不知道，今天一上班，人事科的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 “……” “这女的，家里的关系硬，白道黑道都有人，不能得罪。” 孙波说道。 第128章 流转的钥匙 “都考察好了？没有问题？” 在总经理办公室，冯志才问孙波。 “都考察好了，没问题，现在好多地方都在上这个东西，这家工厂加班加点地干，刘老板也是等了半个月，那边才发过来的货。” 孙波说道。 “都考察好了就行，现在骗子这么多，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冯志才说道。 “不会，合同，还有保修证书，都很正规，我都看了。” …… 早在刘达告诉孙波，每个计价器给他提成三十的时候，孙波就给冯志才做了汇报。 冯志才也觉得这个计价器不错，光靠人工估算，势必不能让所有坐出租的人都安心。 孙波带着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两万五千块现金，和赵紫成，还有秦芳，一起开着单位的面包车去了刘达的那个某企业在省城的办事处。 运风出租的三个正式员工都到齐了，之所以这么隆重，是孙波对这次一下付出这么多钱，心里也有些打颤。 刘达的办事处，在一处货场附近，有两间屋，一间办公，一间仓库。 办公室除了刘达，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总体看起来，很正规的样子。 “昨天，汽车公司那边想要这箱货，我没答应，我先答应的你们，让他们等下一批。” 刘达让那个年轻的小伙子，从仓库搬过来一个很大的包装箱，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刘达对孙波说道。 “谢谢，谢谢刘老板。” 孙波说道。 “他们那边，不如你们这边效率高，一层层审批，什么事都耽误了。” 刘达继续说道。 “那个……刘老板，能打开吗？我们想先看看货。” 孙波说道。 “当然可以。” 刘达说着，从桌上拿起一把裁纸刀，把包装箱划开了。 这个包装箱，孙波他们几个人都看清了，上面印着那家工厂的名字地址，还有联系电话。 “你看看，一箱五十个，一个都不少，做样品的那个，就赠送给你们了。” 刘达说着，打开箱子，随手拿了一个计价器递给孙波说道。 孙波接过那个计价器看了看，又递给赵紫成。 “哎呀！不用看，和给你们的那个是一样的。” 刘达说道。 “……” 孙波没说话，他把手伸进那个箱子，翻看了一下，发现里面全是一模一样的黑盒子。 “要不，我们先付一半，等全都安装好了，我们再付剩下的那一半。” 赵紫成在旁边说道。 “那不行，现在工厂那边供不应求，货一到，厂里就要求我们立马回款，工厂那边也需要进材料。” 刘达说道。 “算了。” 孙波说道。 孙波说完，就打开身上的包，把钱拿了出来。 …… 孙波交钱开发票，赵紫成把手里的计价器放回了箱子里。 “孙主任，中午我请你吃饭。” 办完手续，赵紫成搬着箱子和秦芳往外走，听见刘老板对孙波说道。 秦芳帮赵紫成打开车门，赵紫成把箱子放上去，这时候，孙波从里面走出来对赵紫成和秦芳说道。 “你们先回去，这是我办公室的钥匙，你们把这箱子放进屋里那个铁皮橱子里，这么贵的东西，别丢了。” 孙波说着，递给赵紫成一把钥匙。 “还有，你下午去趟汽修厂，和厂长说一声，要两个维修工明天过来，早就说好了的，过来帮忙安装计价器。” 孙波又说道。 “行，下午一上班我就过去。” 赵紫成答应道。 “今天是咱领导的好日子。” 赵紫成发动汽车，刚开出没多远，秦芳就笑着说道。 “啥意思？” “做这么大的一笔生意，那个老板怎么不得给点。” “……我发现你真勇敢，你就不怕我给孙波传话？” 赵紫成忍不住笑着说道。 “你不敢。”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敢？” “孙波都不敢惹我，你给他传话，你图啥？” 秦芳说道。 “……还真是让你看出来了。” “嘻嘻嘻……” 秦芳又笑起来了。 赵紫成和秦芳回到运风出租，俩人打开孙波的办公室，把箱子放进了孙波说的那个铁皮橱子。 “这把钥匙你拿着，下午我去汽修厂，万一领导回来进不来。” 赵紫成把孙波办公室的那把钥匙递给秦芳说道。 下午，孙波没来，他和刘老板吃完饭，直接揣着刘老板给的一千五百块钱去百货大楼了。 百货大楼的电视柜台倒是有货，可惜都要票。 孙波知道买不了，可兜里揣着钱，腰杆子硬，带着微醺的厚脸皮，问东问西，直到把营业员问得黑了脸才罢休。 然后，孙波就回家了。 秦芳下午一点半上班，等到三点多，还没看见孙波的影子，算着孩子午觉醒了该吃奶了，就有些着急。 秦芳把孙波办公室的钥匙又给了传达室的大爷，让他给孙波。 秦芳自己做生意，一向没有劳动纪律这根弦，她回家给孩子喂完奶，有些困，就搂着孩子迷糊了一会儿，然后就过了下班的时间了。 运风出租的三个正式工，这天下午，只有赵紫成从汽修厂回来后过来了，可他不知道孙波的办公室钥匙在传达室，传达室的老大爷也没说，秦芳说是要给孙波的。 赵紫成去食堂看了看，食堂的大妈说，下水道有些堵，赵紫成就找来工具疏通，一直忙活到下班才弄完。 第二天上午，孙波把那箱计价器搬到赵紫成的办公室里。 孙波这个代理主任，现在随时都在等主任的正式任命，他给自己一间单独的办公室，省得将来任命下来麻烦。 赵紫成和秦芳，还有那两个调度员，四个人一间办公室。 “小秦，你就在这开票，发计价器，记好车号，别弄乱了。” 孙波把箱子放在秦芳的办公桌上说道。 “行，不过，用不着这么多吧？现在不就二十辆车吗？” 秦芳说道。 “……那，你就先拿出二十个出来，剩下的，还是放在我那。” 孙波说着，伸手从箱子里往外拿计价器，秦芳上去帮忙。 “诶！” 秦芳和孙波把箱子最上层的计价器拿完之后，再去拿下面一层，看见好像有些不一样，就诶了一声。 “咋了？” 孙波问道。 “这些……咋没有跳字的那个东西？” 秦芳说道。 第129章 你还是个侠女 计价器上面有一个不大的显示屏，就是秦芳说的那个跳字的东西。 箱子里的计价器成排的码放着，显示屏在侧面，不注意还真是发现不了。 孙波一听，吓了一跳，连忙去翻看，发现下面的计价器真的和上面那层的不一样。 …… 孙波变了脸色，他把箱子里的计价器都掏了出来，放在了秦芳和赵紫成对着的两张办公桌上。 赵紫成和秦芳，看孙波的样子，知道是出了大事，都拿起桌上的计价器检查。 “哗啦。” 秦芳拿着一个计价器晃了晃，一堆黑色的粉末立刻从计价器里面洒了出来。 “啥东西这是？” 秦芳往后一躲说道。 “赵，赵哥，快，快去开车。” 孙波结结巴巴地说道。 …… 赵紫成开着面包车，拉着孙波赶到了昨天来过的，那个刘达刘老板的办事处，看见门上挂着锁，没人。 “没人。” 赵紫成说道。 “……” 赵紫成没听见站在身后的孙波说话，他回头一看，看见孙波脸都白了。 两万多被骗，这事，孙波扛不住。 扛不住怎么办，就只能推卸责任，赖。 “当时都检查好了才付的钱，是不是拿回来之后出的问题？” 孙波看着冯志才脸上的怒气，有些瑟缩，可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出什么问题？你说！” 冯志才黑着脸问道。 “……我把钥匙给了赵紫成和秦芳，是他俩把计价器拿回来的。” 孙波小声说道。 “去！把这俩人叫过来！” 冯志才盯着孙波说道。 “冯总，是我俩开车把计价器拉回来的。” 赵紫成和秦芳被叫到总经理办公室，和孙波不一样的是，俩人立马就承认了是他们来回来的计价器。 “……没有什么人动过那个箱子吧？” 冯志才问道。 出了这么大的事，冯志才气蒙了，直到看见赵紫成身后跟了一个年轻女人，才想起自己安排周群老婆工作的事情。 虽然是这样的关系，可该问的还是要问。 “没有，我们放在孙主任办公室就锁门出来了，没有其他人动过，刚才在单位，派出所来人也是这么说的。” 赵紫成说道。 “是啊，一直没人动。” 秦芳也在旁边说道。 “我就知道！孙波这个人，出了问题，没有担当，只管推卸责任！” 冯志才恨恨地说道。 “……” 赵紫成和秦芳都没敢吭声。 “孙波说，他仔细检查过，是这样吗？” “没检查，那个老板给他拿了一个看了看，根本就没检查。” 秦芳说道。 …… “……你刚才是不是说得有点多啊？” 从冯志才的办公室出来之后，坐回到面包车上，赵紫成小声说道。 “多什么？这不是明摆着吗？孙波要是不往咱俩身上赖，那冯总能叫咱俩来吗？还有那些派出所的，一来就审咱俩，不就是把咱俩当成嫌疑对象吗？他都能赖咱，咱怎么就不能实话实说？他检查个屁了！” 秦芳说道。 “……” 赵紫成看了看秦芳，没说话。 赵紫成发现，这个秦芳不光聪明，还不按套路出牌。 孙波企图把水搅浑了推卸责任，赵紫成也看出来了，但是他什么都没说，都是单位里的同事，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但是秦芳说了，而且还是对冯志才说的。 或许，是秦芳身后的关系，给了她这样的底气。 “这人就是这样，不到关键时候，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我要是和他一样，我说我把钥匙给了看传达的大爷了，再把那个老大爷叫来，六十多了，人家出来挣这点钱容易吗？他孙波拿了好处费，让人家那么大年纪的老头当嫌疑犯，有毛病！我就不说，我看那个孙波还能咋着？” 秦芳继续说道。 “真看不出，你还是个侠女。” 赵紫成笑着说道。 “去！我就是看不惯孙波的德性，那个刘老板把他留下吃饭的时候，他怎么不说让咱俩一块？出了事了，想起咱俩来了！” “……你真是不像是刚调进来，你说起话来，和冯总真像。” 赵紫成由衷地说道。 “嘻嘻……我要是冯志才，我就立马让孙波滚蛋！” 秦芳笑着说道。 “看来，以后我得小心点了，不能惹你。” 赵紫成一边发动汽车一边笑着说道。 “咯咯……” 秦芳被赵紫成逗得笑了起来。 “赵主任，我到点该回家喂奶了。” 回到运风出租的大院，秦芳从面包车上下来，笑着对赵紫成说道。 “可别乱叫！” 赵紫成吓了一跳，立刻说道。 “没乱叫，这次孙波完了，这里你资格最老，主任肯定是你的。” “我算什么资格老？我去年才从淄城调过来。” “那也比我老，我刚上这两天班，公司不可能让我当领导吧？非要让我当，我也没意见。” “你这才能，当主任委屈你。” 赵紫成说道。 “咯咯，咯咯……” 秦芳又被逗得笑了起来。 “哎！”秦芳走出几步，又站住脚叫住赵紫成：“孙波还给自己弄了个单间办公室，这次看他怎么弄？想想就好笑。” 秦芳说完，笑着转身走了。 赵紫成站在原地，看着孙波那间锁着门的办公室，也忍不住笑了。 那位被秦芳保护的看门老大爷，并没有因为秦芳没提他就因此幸免，孙波把他供了出来，说自己办公室的钥匙，是传达室老大爷拿了一晚上，第二天给他的。 钥匙是秦芳给老大爷的。 所以，秦芳第二次被叫到了总经理办公室。 这一次，冯志才是和秦芳单独谈话的。 “你看你刚来就碰上这种事。” 冯志才给秦芳倒了一杯水，让她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对她说道。 “我也没想到，像咱这么正规的单位，会出这种事。” 秦芳说道。 “这个孙波，不光能力不行，出了事，还和个疯狗一样，到处乱咬人……算了，不说他，下一步，运风那边人事要变动一下，我和周老板说过，要把你安排好，没寻思出这事，你看我先让赵紫成代理，你给他干个副手，干一阵，那个赵紫成要是不行，我就找个合适的人把他换了，你不动，怎么样？” 冯志才说道。 第130章 蹊跷的杯子 冯志才知道，周群是所谓的“道”上的人，一箱好酒，外加一个沉甸甸的金镯子，安排一个管着安装计价器的小负责人，应该能对付过去。 可现在，让孙波这个蠢货搅和了。 冯志才不得不另做打算，要不，在周群那里说不过去。 秦芳是个刚生了娃，没什么资历的女人，提到关键岗位顶不起来，也太显眼，倒不如趁这次机会，在运风出租那边安排一个副职，反正那边一共三个正式工，孙波犯了错误，不可能再用，把剩下的这两个提起来，情理之中。 稳定一段时间，等找到合适的人员，再把赵紫成替换下来，一切妥当。 孙波在单位乱咬，到了派出所之后就老实了，为了证明自己和刘老板不是合伙骗单位，连刘老板给他好处费的事都说了。 冯志才拍了桌子，骂了娘，然后把孙波一撸到底，在运风成了一名普通职工，每月只发百分之五十的工资，直至被骗的钱扣清。 运风出租，暂时让赵紫成代理主任，秦芳协助工作。 孙波从那间单独的办公室里往外搬，赵紫成和秦芳都来帮忙，来回搬东西，秦芳几次和赵紫成打照面，两人都相视一笑，意味深长。 赵紫成搬进了孙波这间单独的办公室，本来他不想搬，因为他头顶上也有代理二字，他怕和孙波一样，成为笑话。 但是，大办公室有四张办公桌了，孙波再搬进来，摆不开。 赵紫成就只好去了那个主任办公室。 孙波占了赵紫成的位置，和秦芳坐对桌。 “孙哥，你看，让你和我这犯罪嫌疑人坐对桌了，这多不合适啊！” 秦芳笑着说道。 “……” 孙波的脸上很不自在，但也说不出什么来。 “赵主任。” 那间主任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秦芳笑嘻嘻地叫了一声，背着手走了进来。 “哟，老总来视察工作？” 赵紫成开玩笑地说道。 “去！你才是老总呢，给你一盒茶叶，我对象拿回来的，两盒，给你一盒。” 秦芳把拿在手里的一筒茶叶放到了赵紫成的办公桌上说道。 “……嗯，好茶叶。” 赵紫成拿起茶叶看了看说道。 “当然是好茶叶，别人送的，孩子不是过百岁吗？我对象拿回来招待亲戚的。” “哟，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这么快？” 赵紫成感叹道。 “还不到，后天。” 秦芳说道。 “百岁可是个大日子，得正儿八经的过。” “就是啊，这不是来找你请假了吗？” “我说怎么给我送茶叶，原来是为这事啊。” 赵紫成说道。 “少来，我帮忙把你儿子送进托儿所，就算不给你送茶叶，你不也得准我假啊？” 秦芳笑着说道。 “那倒是。”赵紫成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请什么假，咱这里刚开始，没那么严，到后天，我就说让你去买东西，别人问，你别说岔了。” “谢谢领导。” 秦芳说道。 秦芳说完，转身刚要往外走，又回头对赵紫成说： “赵主任，你可好好干，快点把代理那俩字拿了，我喜欢你这样的人当领导。” “哼，答应了你就喜欢，要不答应，还不出了这个门口就骂我？” 赵紫成哼了一声说道。 “咯咯……” 秦芳没忍住，笑了起来。 …… 秦芳掩上门走了，赵紫成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了。 这一次，孙波出事，让赵紫成当这个代理主任，是赵紫成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 赵紫成想过，公司可能会再派一个人过来，毕竟自己的资历太浅，才来一年，而且自己做的工作，孙波在领导面前都贴到他的脸上了，领导应该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印象。 可这一次，却突然让自己代理主任了。 赵紫成不像孙波，傻乎乎的，光等着上面提拔，赵紫成想要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有可能是领导手边没有合适的人，真的就是先让自己代管一阵子，有了人，自己就会和孙波一样，从这间屋子里搬出去。 赵紫成不知道冯志才是为了给周群交代，安置秦芳，把他捎带上的，可他猜的，大差不差。 运风出租，当时在起名字的时候，赵紫成就想到，虽然运风出租现在在运输公司名下，可早晚都会独立出去。 就像省城的第一汽车公司成立的出租车业务，现在不就改成出租车公司了。 运输公司其实就是在照搬第一汽车公司的模式。 一个单位，从无到有，再到完善，这里面需要做的工作太多了。 死马当成活马医，不管运输公司什么时候让自己下来，在这个有效的代理期间，赵紫成觉得，一定要做出一些成绩，让领导看到。 计价器这个东西是黄了，但是投诉的客人依然会来，一来，就会聚集在大院门口，引来一帮看热闹的，影响非常不好。 赵紫成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出一间办公室，门口挂上来访接待室，里面弄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让孙波在这专门接待那些来投诉的乘客。 孙波一听这话，很积极，只要有地方去，不必每天在秦芳的眼前听她冷嘲热讽就行。 这个事情很简单，赵紫成和孙波忙了两天就干完了，秦芳没来，她在家给孩子过百日。 秦芳孩子的百日，过得非常隆重，这天，川鲁饭庄门前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就已经停满了车。 周群的朋友多，这种事情都来捧场，还有周群和秦芳两边的亲戚，家人，坐满了好几个包间。 秦芳胳膊上挎着一个红色的皮包，跟在周群的身后，周群抱着儿子走在前面，穿梭在饭桌之间。 没多一会儿工夫，秦芳胳膊上的那只包就鼓了起来。 …… 开席之后，周群去陪客人，秦芳抱着儿子，去了周群的办公室休息。 儿子吃了奶就睡了，秦芳把孩子放在屋里那张宽大的沙发上，自己则关好门，坐在周群的老板椅上，把收的红包倒出来清点。 天有些热，秦芳没数多一会儿就有些渴，她想用周群的杯子倒点水喝，可没看见周群常用的那只茶杯，桌上只有一个浅蓝色的陶瓷杯子，上面还印着一个心形的线条，里面还有两只握在一起的纤纤玉手。 第131章 捉奸 酒席下午两点半结束，周群喝多了，晃晃悠悠地有些站立不稳，秦芳扶着他，送走了宾客，陪他一起回了办公室。 秦芳妈正在办公室里照看着外孙，看女儿女婿进来，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妈，你……你和小芳带孩子回去吧，我让司机……送你们。” 周群结巴着说道。 “你也一起吧，回家睡一觉。” 秦芳妈还没等说话，秦芳就说道。 “我，不了，晚上还……还有事，在这眯一会儿……就，就行。” 周群摆摆手说道。 “……” 秦芳看了看周群，没再说话。 周群的司机，把秦芳和她妈送回家就走了。 天热，元宝身上出了不少汗，一进家门，秦芳妈就和秦芳张罗着给他洗了一个澡。 秦芳妈把孩子洗澡换下来的衣服洗了，正要准备走，秦芳叫住了她： “你在这看着元宝，我回饭店一趟。” “咋了？回去干啥？” “……我落下点东西。” 秦芳略一迟疑，说道。 秦芳骑着她那辆红色的踏板小木兰，去了川鲁饭店。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秦芳看表了，是下午三点半。 周群醉成那样，估计是立刻就睡了，到现在一个小时了。 周群办公桌上的那只杯子，样式一看就是女人用的东西，这让秦芳心里有了疙瘩，她想回去弄明白。 周群这个人，秦芳了解，除了他那些朋友，饭店里能进入他办公室的人少之又少。 周群的朋友，就算带着女伴进办公室，也不可能带着自己喝水的杯子，并且还留在那里。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有女人经过了周群的允许，很轻松日常地进入周群的办公室，并且，还在那里悠闲地用自己的杯子喝水。 想到这些，秦芳就怒不可遏。 自己刚给周家生了一个大胖儿子，白天要上班，晚上还要回家照顾孩子，就在她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一个女人坐在她丈夫的办公室，悠闲地喝水。 这个人，秦芳猜测，有可能是王小美。 饭店的女服务员不少，可秦芳只见过王小美在周群办公室解着两粒衬衣扣子的样子。 真要是王小美，今天就撕了她！ 秦芳恨恨地想。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何况王小美姿色一般，干鸡一样的瘦小身材，除了风骚点，一无是处。 这些日子，秦芳明显感觉出周群在性事方面的敷衍，有也行，没有也行，每次都是秦芳主动。 周群的心思，应该是去了别的地方。 可你周群要搞女人，找个档次高一点的啊，找王小美这样的，恶心谁？ 秦芳一路上越想越气，到了饭店，看见几个服务正在大堂休息，没看见王小美的影子，秦芳的火已经烧到头顶了。 这个贱货，看周群醉了，上去伺候了吧！ 秦芳上了楼，直奔周群的办公室。 秦芳几步走到门前，她伸手握住门上的把手，猛地转了一下。 按秦芳的估计，门应该是从里面反锁了。 那样的话，秦芳就砸门，让楼下的饭店员工都知道王小美这个贱货干的事。 就算周群和王小美已经偷习惯了，忘了锁，秦芳就能看见第一时间的现场，接下来，进去撕王小美顺理成章。 让秦芳没想到的是，门锁一转，开了，门借着秦芳的猛劲，一下子开到了最大，还撞到了门后的墙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屋里没有王小美。 只有周群。 秦芳看见，躺在沙发上的周围受到惊吓，一下子坐了起来。 “……咋了？吓我一跳！” 周群用手摩挲了几下自己的脸，皱着眉头说道。 “……大白天的，害什么怕？做什么亏心事了？” 秦芳稳了稳神说道。 “你躺那里睡觉，我摔门你试试！” 周群说道。 “嘻嘻……对不起了。” 稳下心神的秦芳笑了起来，她走到沙发边，坐在周群的旁边说道。 “咋又回来了？孩子呢？” 周群问道。 “孩子我妈看着呢，我回来看看你做没做坏事！” 秦芳开玩笑似地说道。 “整天脑子里就知道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我看你是闲得！” 周群说道。 “嘻嘻，骗你呢！我回家才发现，光把红包里的钱拿回家了，红包落在你这里，上面都有名字，回家还要记账，我不能光认钱不认人，将来这些人情都要还呢！” 秦芳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到周群的办公桌前，拿起故意留在那里的一沓红包。 “睡得好好的，让你吓这一跳！”周群说着，又在沙发上重新躺下了，背对着秦芳继续说道：“拿了就赶紧回去，替替你妈，让老太太歇歇。” “行……我喝口水就走，这一路渴死我了。” 秦芳说道。 “诶！周群，你的杯子呢？这个是谁的杯子？” 秦芳诶了一声，像是刚刚发现一样问道。 “……” 躺在沙发上刚刚闭上眼睛的周群，重新睁开了眼睛，但是，他没说话。 “哟，这种颜色，是哪个小姑娘的吧？” “我的！” 沙发上的周群坐起来说道。 “你的？” 秦芳没想到周群会这么说，愣了一下，问道。 “嗯！我的，我原来的那个杯子掉地上摔了，还没来得及买，这个是给元宝买金项圈的时候，金店赠的，先使着。” 周群说道。 “……”这个结果，秦芳没有想到，她拿起那个杯子看了看，嫌弃道：“你这从金店买了不少东西了，就赠这么个杯子，金店也太抠了！还赠这么个颜色，你一个大老爷们！” “改天你去给我买一个……行了，快走吧，我再迷糊一会儿，晚上，我爸那边有几个朋友要过来吃饭，我得陪着。” 周群转身向里，重新躺下说道。 “行，这就走，辛苦了，孩儿他爹。” 秦芳放下手里的杯子，走到沙发旁，弯下身子，在周群一侧的脸上亲了一下说道。 “……大白天，让人看见。” 赵群没回头，闭着眼说道。 “看见就看见，亲我自家的男人，看见怕什么？” 秦芳说道。 “……” 躺着的周群没说话，他举起一只手摆了摆，意思是让秦芳快走。 秦芳把那一沓红包装进自己的包里，带上门走了。 听着秦芳的脚步声从走廊的尽头消失，周群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周群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上面的那个瓷杯，在手里摩挲着。 第132章 宋云楚 这个浅蓝色的瓷杯是金店的那个小姑娘送给周群的。 儿子过满月，周群刚买了一只金锁，现在过百日，完全可以买点别的，但周群还是想到了买金器。 周群有一个暗戳戳的心思，上次帮那个小姑娘解了围，自我感觉那事办得挺有面子的，想看看那个女孩有什么反应。 一走进金店的门，周群的目光就投向了那个卖金锁的柜台。 周群看见那个小姑娘就站在柜台的后面，正隔着柜台和一对年轻的夫妇说话。 周群溜达到别的柜台，佯装着看柜台里的东西，一直磨蹭到那对年轻的夫妇离开，才走了过去。 “大哥，是你？” 周群没看小姑娘，他耷拉着眼皮看柜台，可那个姑娘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说道。 “哦？是你。” 周群抬起头，像是刚刚发现一样，说道。 “上次多亏了你，我还没谢谢你，你就走了。” 女孩笑着说道。 大概是有些惊喜，女孩的脸都有些红了。 “举手之劳，有什么好谢的，那些人后来没再来找麻烦吧？” 周群问道。 “没有没有，再没来过，谢肯定是要谢的，你帮我这么大的忙……你要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吧？” “……” 听女孩说要请吃饭，周群愣了一下，他看着女孩，女孩也正看着他。 “不用了，太客气了。” 周群慌忙说道。 “不是客气，是诚心诚意地请你。” “……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周群说道。 周群没想到女孩会主动请他吃饭，有些慌了手脚。 周群追女孩有经验，就是搭话，吃饭，然后就进入实质，所谓的钓马子三部曲。 都是男的主动。 现在，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要请自己吃饭，一下子让周群有些懵了。 “我今天还有事，以后，我请你。” 周群怕自己拒绝伤了女孩，又找补地说道。 “那好……那今天你要买点什么？” 女孩问道。 “我……我想买个孩子用的项圈。” 周群犹豫了一下说道。 “项圈的样式不多，就这两款。” 女孩一边说一边低下头用手指着玻璃柜台里的两个金项圈说道。 “……” 周群看了看，眼里只看见了女孩白皙修长的手指。 “你看你喜欢哪一款？” 女孩问道。 “……都行。” “都行啊？” 女孩忽然笑了，她姣好的脸庞像一盏明灯，把对面的周群照得几乎要晕眩了。 …… 周群拿着买好的项圈走出金店，感觉头晕乎乎的，像做梦一样。 周群在车上坐了一会儿，他看见金店的门一开，那个女孩从里面出来了。 女孩穿着珍珠白的短袖衫，下面是一条及膝的深蓝一步裙，她拿着一个盒子，款款地向周群的车小跑过来。 周群坐在车里没动，看着那女孩一步步靠近，好像呆了一样。 “这是我们店里发给职工的，新的，送给你吧大哥。” 女孩说着，把手里的盒子从开着的车窗递了进来。 “……那个，你叫什么？” 女孩转身刚要走，周群问了一声。 “我叫宋云楚。” 女孩笑着说道。 …… 周群喝水的杯子没有摔碎，他收起来了。 这只浅蓝色的女里女气的杯子，让周群在朋友面前受到了不少嘲笑，可周群不在乎。 周群的这帮朋友，一大半都结婚生子了，生意或大或小，都不愁吃喝。 还有几个，像周群一样，身边有几个莺莺燕燕，但是，迄今为止，周群的这个圈子里，还没有离婚的。 大家都是抱着玩玩的态度，各取所需。 当然，都是背着自己的老婆。 八六年，有些人对性的观念已经开始改变了，就像街上行人穿的衣服，大部分还是黑灰蓝，可时髦的衣裳也已经有了。 性事，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是夫妻关上门之后的事，可有些人已经不是了。 比如，像周群这样有钱的男人。 还有，像宋云楚这样漂亮女孩。 宋云楚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高中还没毕业，就经常被社会上的小青年在上学路上拦住搭话。 参加工作之后也是，追求她的人不少，可她都看不上。 有工作的老气横秋，没工作的流里流气，都没有什么本事。 那天，周群帮宋云楚解围，宋云楚和几个店员站在门口看着，宋云楚看见周群坐在小轿车里，有人替他把那几个小混混打跑了。 当时，宋云楚就觉得，这个男人就是自己要找的男人。 有钱，有本事，长得帅，还能保护自己。 宋云楚记得，周群来买过一个金锁，现在又来买孩子的项圈，要不是送人，那就是这个男人已经结婚有老婆了，还有孩子了。 那又怎么样呢？ 那个男人每次看自己的眼神，宋云楚太熟悉了，那就是一个男人动了心，想看又不敢看的眼神。 宋云楚说要请周群吃饭，就是想要和周群多接触，凭自己的条件，不怕他对自己没有想法。 可宋云楚没想到，周群拒绝了。 所以，周群走了之后，宋云楚才拿起自己新发的杯子追了出去。 …… 秦芳很快就给周群买来一只红色描金的茶杯，周群拿到办公室，锁在抽屉里，桌上还是摆着宋云楚给的那只。 周群没事的时候，自己在办公室，就会把那只杯子拿在手里一边把玩一边想着那个叫宋云楚的女孩。 周群有些后悔没有答应宋云楚的邀请，怎么就那么怂呢！就好像是没见过女人一样。 说不定，吃完饭，宋云楚和那些混迹在他们周围的女孩，没有什么不一样。 这么想着，周群有时候就会觉得这么想就是亵渎了那个女孩，就自言自语地骂自己。 “周老板，你要当和尚？” 快半夜了，周群还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睡了一觉的秦芳出来叫他。 “再看一会儿就睡。” 周群说道。 …… 现在的周群，满脑子都是宋云楚，他不光对秦芳没什么兴趣，就连饭店里的王小美她们，也没了兴趣。 终于，在六月中旬的一个下午，周群推开福瑞金店的大门，径直走了进去，走到宋云楚的面前，对她说： “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今天我正好有空。” 第133章 金屋藏娇 周群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按照钓马子三部曲操作了宋云楚。 宋云楚是处女。 …… 自责和愧疚，瞬间就吞噬了二十七岁的周群。 “对不起。” 周群把宋云楚紧紧搂在怀里说道。 “……” 宋云楚没说话，她静静地躺在周群的怀里，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了周群的脸上。 晚上十一点，周群和宋云楚起床。 周群和宋云楚一起洗了澡，又帮她一件一件穿好衣服，像是在照顾一个孩子。 一个纯洁的漂亮女孩，被自己慢待了，后悔的周群目前只能做这些。 当然，有钱有势的周群，肯定不会只做这些。 第二天下午，周群又出现在瑞福金店。 周群一进金店，宋云楚就看见了，她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而周群，他没看宋云楚，直接走去了旁边的柜台。 …… 七月份，天黑得晚，商店都执行夏季的营业时间，瑞福金店晚上七点半下班。 宋云楚和两个同事一起，骑着自行车走了两个街口就分手了，一个人骑车往家赶。 宋云楚的父母，都是牵引电机厂的职工，家就在厂里的家属院，一个四十平方的两居室。 两居室的房子，宋云楚的父母住一间，宋云楚和十七岁，正在读高二的弟弟住一间，中间用两个衣橱隔着。 “吱——”的一声，一辆小轿车从宋云楚的旁边超过去，在前面停下了，吓了宋云楚一跳。 宋云楚连忙从自行车上跳下来。 昏黄的路灯光下，宋云楚看见，周群从车上下来了。 “……” 宋云楚的脸红了。 周群走到宋云楚面前，伸手抓住了她的自行车，小声说了一句。 “上车。” 周群的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的坚定。 “……” 宋云楚看了看周群，没说话，她松开了自行车的车把，看着周群把自行车推到汽车的后面，打开后备箱，把那辆二六的女式车横着放了进去。 自行车的车身有些长，在后备箱的外面露出半个车圈，周群也没在意，拉下后备箱的盖子，对还站在那里的宋云楚又说了一遍： “上车。” “……” 宋云楚没说话，乖乖地走过来，打开后车门，坐了上去。 …… “怎么不来前面？” 周群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面看了看坐在后面的宋云楚问道。 “……” 宋云楚想说什么，可又什么都没说，低下了头。 汽车缓缓地驶过街道，道路两旁茂密的树叶，挡住了路灯的光，斑斑点点地投射在了宋云楚的脸上。 周群把车开进一条僻静的小路，在路边停了下来。 “啪。” 周群把车里面的灯打开了，解开安全带，回过身来。 “这个，你拿着。” 周群递给宋云楚一个袋子说道。 “我不要。” 宋云楚低下头小声说道。 “你都不看看是什么东西就说不要，拿着。” 周群又说了一遍，拿着袋子的手执着地停在那里。 宋云楚只好接了过来。 “打开看看。” 周群笑着说道。 “……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宋云楚打开袋子，看见里面放着一个红色织锦缎的首饰袋，袋子上还印着瑞福金店的字样，立刻说道。 这个首饰袋，宋云楚认识，是金店对消费超过一千块钱顾客的赠品。 “拿着！就是送你的。” 周群说道。 “……” 宋云楚没说话。 周群也没说话，他转回身，坐正了身体，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上，然后，对着开着的车窗，吐出一口烟。 “我，结婚了，有一个儿子。” 周群说道。 “……” 周群没听见后面的宋云楚说话，他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看见坐在后面的宋云楚在抹眼泪。 “你放心，你要是跟着我，我肯定会对你负责……要是，你不愿意，就当是交个朋友，你以后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到川鲁饭庄去找我。” 周群说道。 “……” 宋云楚还是没说话，但周群听见了隐隐的啜泣声。 “……我现在孩子太小了，不能离婚，其他的，我什么都答应你。” “……” “我不是流氓，从第一次看见你，我就喜欢上你了……一次一次去金店，就是为了看见你。” 宋云楚不说话，周群就继续说道。 “你要是不愿意，你就说，我不会缠着你。” “……我，我愿意。” 宋云楚突然哭着说道。 周群拿烟的手抖了一下，他沉了沉气，把抽了半截的烟从车窗扔了出去，抬手关上车顶的灯，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了。 周群打开汽车后车门，坐上了后车座，伸手把宋云楚拉过来抱在了怀里。 “你为什么要结婚？” 被周群搂在怀里的宋云楚哭着问道。 “……” 周群没说话，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是啊，为什么要结婚？要是他知道现在会遇到宋云楚，怎么可能会结婚？ …… 周群的一个朋友，开着一家小旅馆，平时谁要遇上个女的想解决一下，都是去那里。 周群和宋云楚的第一次，也是在那里。 现在，知道了宋云楚的处子之身，又同意和自己继续交往，周群自然不会再让她到小旅馆那种地方。 周群在商业街附近，租了一套单元房，两居室，五十平方。 周群亲自找人来收拾房子，买了新家具，还买了电视和冰箱。 一直和弟弟在家里住隔间的宋云楚，一走进周群收拾好的房子就搂着周群哭了。 周群没有食言，他真的是除了不能离婚给宋云楚名分，其他的，都给了。 原来，周群平时都在饭店的办公室，晚上九点多回家，和儿子亲热一会儿就睡觉。 现在，周群一有空就去出租房，提着去市场买来的菜，做一顿好吃的，等着宋云楚过来吃饭。 宋云楚在金店，两班倒，中间有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原来的时候，宋云楚都是和同事一起买来在店里的休息室吃，现在，她走路不到五分钟，就能到周群租来的房子那里。 出租房里不但有她爱吃的饭菜和零食，还有周群的热情和无尽的缠绵。 两居室的房子，周群留出一间，放了两个衣橱，专门放他给宋云楚买来的衣服。 “小宋，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金店的同事，看宋云楚满面春风，衣着也时髦了，纷纷问她。 “……” 宋云楚红着脸笑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第134章 家里家外 周群经营饭店挣了多少钱，秦芳不知道，周群从来都不跟她说，只是每个月给固定的家用。 所以，周群在外面给宋云楚花多少钱，秦芳并不知道。 但是，丈夫的热情去了别处，秦芳是有感觉的。 “孩儿他爹，你现在忙什么？整天这么晚回来？” 一天晚上，周群又一次半夜回到家，秦芳被关门的声音吵醒后，起来问道。 “……这一阵饭店忙。” 周群说道。 “咋突然忙了？” “这我哪知道？生意好还不好吗？” “好是好，就是你每天这么晚回来，我怕你忘了自己还有老婆孩儿？” 秦芳笑着说道。 “……胡说什么！赶紧睡觉去！” 周群皱着眉头说道。 “不行，醒都醒了，怎么也得交流一下，要不睡不着。” 秦芳笑嘻嘻地说道。 “今天不行，太累了，明天，明天我早点回来。” 周群说道。 周群说是说，第二天晚上，他回来的时候，快凌晨一点了。 这周，宋云楚是下午班，晚上七点半下班。 周群要陪宋云楚吃饭，洗澡，缠绵，然后再送宋云楚回家，他怎么可能回家早？ “周群，你是不是在外面给儿子找后妈了？” 这一次，空等了半宿的秦芳毫不客气的把自己的怀疑说到了周群脸上。 “你少胡说！没别的事，就知道整天想这些没影的事，你以为在外面挣钱容易啊？” 周群强硬地说道。 “你别整天拿着挣钱当借口，你就是开那么一家破饭店，原来都能早回来，现在怎么就不能早回来？” “……这不是赶巧吗？” “天天赶巧？” “你爱信不信！” 周群说道。 …… 秦芳说了两次，周群也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了。 而且，周群每天早出晚归，每次看见的儿子都是睡着的，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逗过儿子了。 “……我今天，得早点回去。” 在出租房，刚吃完晚饭，周群就对宋云楚说道。 “……” 宋云楚没说话，把头低下了。 “怎么了？不高兴了？” 周群伸手摸了一下宋云楚的脸蛋，托着她的下巴抬起来，看着她红了眼圈，问道。 “没。” 宋云楚一边小声说着一边抱住了周群。 “……孩子有些不舒服，我不放心。” 周群用手拢着宋云楚的头发，解释道。 “……” 宋云楚没说话。 周群无所不至的宠爱，让宋云楚都忘了自己见不得光的身份，直到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完整的拥有周群。 宋云楚的眼泪涌上来，湿了周群的肩膀。 周群感觉到了。 “今天我回去看看孩子，明天，明天我好好陪你。” 周群轻轻拍着宋云楚的后背说道。 “哟，周老板，今天不忙了？” 周群晚上九点到家，和原来差不多的时间，一进门，秦芳就笑着说道。 “不忙了。” 周群一边说一边在门口鞋柜的前面换上拖鞋。 抱着孩子坐在沙发上的秦芳，听到周群这样说，脸色一凛。 周群在外面，真的有事了！ 这是秦芳的第一反应。 以往的周群，听到秦芳唠叨，总能开几句玩笑来哄她。 如果今天周群说：不敢忙了，又或者是：再忙怕你疯了，这种话，秦芳都不会多心，可周群偏偏一本正经地说：不忙了。 “儿子！让爸爸抱抱。” 周群换好鞋，放下包，走到沙发边冲着秦芳怀里的孩子张开手说道。 “先洗手，你从外面回来脏。” 秦芳说道。 “行，洗手。” 周群说完，去了洗手间。 趁着这个时间，秦芳收拾了一下情绪，以为没事了，可看见周群抱着儿子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 “咋了？” 周群抱着儿子在客厅转圈，看见秦芳脸色异常，停下来问道。 “没咋……就是想，孩子有爸有妈，都拿着和个宝贝一样，万一大人离婚了，就成了没人要的累赘了。” 秦芳吸溜了一下鼻子说道。 “……整天胡琢磨啥？” 周群心里一惊，含糊地说了一句。 “咋？我说的不对吗？” “不对，我的儿子，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让他成累赘。” “那我呢？” 秦芳问道。 “……你别瞎想了。” 周群说道，说完，抱着儿子从沙发边走开了。 秦芳看着周群和儿子，眼里的泪流下来了。 元宝睡着了。 周群躺在那里待了一会儿，没听见秦芳那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就知道秦芳还没睡着，就轻手轻脚地绕过儿子，爬到秦芳这边来了。 周群从背后搂住了秦芳，秦芳没动，就那么让他搂着。 过了一会儿，周群觉得不进行下去，好像有些说不过去，就把手伸进了秦芳的睡裙。 秦芳还是没动。 …… 得不到回应的周群，只好像演独角戏一样，把秦芳的睡裙推了上去。 …… 尽管周群想安抚一下秦芳，可是，进行了没多长时间，突然就不行了。 “……这一阵，太忙了，累的。” 周群有些沮丧，他匆忙说了一句，就去了厕所。 床上的秦芳，眼泪汹涌而来。 周群的条件好，不管是家庭，还是他自己，都好。 秦芳自从嫁给周群，就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可随着儿子的诞生，秦芳就有了一丝侥幸。 周群疼儿子，说不定会因为不想伤到儿子保全家庭，而不会有别的想法。 可儿子才五个多月，周群竟然就有情况了。 早晨，周群没吃早饭就走了。 秦芳妈来的时候，秦芳正在对着镜子化妆。 “你现在还喂奶，抹那些口红吃到肚子里，对孩子不好。” 秦芳妈对女儿说道。 “我天天抹，要是不好，早死了多少回了！” 秦芳对着镜子说道。 “你这当妈的，怎么说话呢！” 秦芳妈皱起眉头嫌弃道。 “……” 秦芳没说话，但依然在对着镜子画，她今天不但抹了口红，还画了眼影，用来遮盖昨天晚上哭过之后引起的浮肿。 “妈，今天中午我单位有事，就不回来了，你给元宝冲奶粉吧。” 秦芳临出门的时候，对她妈说道。 第135章 落榜的妹妹 “哟，咋了？眼怎么肿了？” 秦芳一到单位，赵紫成看见她就问道。 “哪肿了？这是画的眼影，土老帽！” 秦芳撇撇嘴说道。 “……咱现在就走，我去车上等你。” 赵紫成看了一眼秦芳说道。 秦芳的眼睛一看就是哭过，可她不愿意说，赵紫成也不好再问。 今天，赵紫成和秦芳的工作安排，是去一家服装厂为运风出租选定工作服的样式。 秦芳现在的名头，是主任助理，赵紫成有什么事都和她一起，尤其是动钱的事情。 为出租车司机定制工作服，统一着装的想法，是赵紫成在成立来访办办公室，司机两人一台车，白班夜班两班倒之后的又一个举措。 赵紫成已经汇报给冯志才，并且很快获批。 自从运风出租开始营运，省城的街面上就改变了第一汽车公司一家独大的局面。 两家出租车公司竞争，统一着装，看起来正规，自然会增加竞争的优势。 曾经为了把秦芳扶到一个合适的岗位，给周群一个交代，把赵紫成拿来当工具人的冯志才，现在对这个年轻人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 据冯志才所知，第一汽车公司的出租车，原来也是只在白天营运，在运风出租改成二十四小时全天候之后，他们很快也改了。 冯志才相信，这次赵紫成提出的司机统一着装，第一汽车公司的出租车很快就会效仿。 赵紫成上任还不到三个月，已经让运风出租后来居上，成了省城出租行业的排头兵。 冯志才去运风出租看过，他发现整个大院井然有序，办公室的外面都有司机的行为规范，图文并茂，第二批的几十个司机正在接受培训，在院子的一角排成整齐的队伍，在认真地学习开出租的规范和礼仪。 冯志才去的时候，中午十一点多，大院的食堂正飘出饭菜的香气。 …… 冯志才决定再看看，不着急把赵紫成换下来，说不定这个年轻人有两把刷子。 所有冯志才看到的这些，都是赵紫成勤奋的成果。 赵紫成感觉自己就像是第一次登台表演的演员，唯有努力表现，才会有机会继续留在台上。 所以，赵紫成每天早来晚走，有时候，下了班回家，还在想班上的事，怕自己事多记不住，有什么想法，随时就拿出口袋里的钢笔和小本子，记在上面。 “一个代理的破主任，弄得自己和个正儿八经的领导一样。” 袁秀丽在家里说赵紫成。 “再破的主任也要认真当，当得与众不同。” “你现在就够与众不同的了，运输公司那么多主任，有哪个主任的老婆在停车场收停车费？” “……” 赵紫成不吭声了。 袁秀丽在停车场干了一年多了，风吹日晒，赵紫成也着急，可现在，有什么办法呢？ 尤胜利现在在停车场当主管，赵紫成和他的关系一般，尤其是现在代理主任，就是尤胜利原来的位置，自己搞得风生水起，赵紫成觉得，去求他，和刺激他没什么两样。 还是看以后有没有机会吧。 眼下是顾不上。 赵紫成眼下最愁的事，是妹妹赵晓芳。 赵晓芳高考落榜了。 郑琴让赵晓梅给赵紫成打电话，让他周末回淄城一趟。 “咋突然要回去？家里有事？” 袁秀丽问赵紫成。 赵紫成自从当了代理主任，忙得周末也不休息，一直没有回淄城。 袁秀丽有时候带着孩子回淄城，都是去她父母那边，婆家根本就不去。 “……晓芳高考没考上，让我回去商量商量怎么办。” 赵紫成犹豫了一下说道。 “商量？没考上就是没考上，找工作上班不就行了？有什么好商量的？” 袁秀丽说道。 “……晓芳就差两分，我妈的意思是看看能不能复读一年。” “还有差一分的呢！复读再考不上咋办？不会是想让咱们摊复读费吧？” “不会。” 赵紫成小声说道。 “会也没有，咱每个月要交房租，还有儿子的托儿费，每月能剩几个钱？再说，你妈可真有意思，这种事知道叫你回去商量了，她扔下小瑞去给你妹妹看孩子，怎么不和你商量？” 袁秀丽皱起眉头说道。 …… 赵紫成开着面包车，拉着秦芳去服装厂。 秦芳看起来情绪不高，坐在副驾驶上没怎么说话。 今天的赵紫成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去逗秦芳，想想明天就是周末，回淄城商量妹妹的事，他也有些发愁。 赵紫成觉得袁秀丽分析得有些道理。 赵紫成不知道落榜生复读需要交多少钱，要是母亲真的要他摊这个钱，怎么办？ 家里的钱，都在袁秀丽的手里，从她手里要钱去给晓芳交复读费，估计有些难。 赵紫成和秦芳去的这个服装厂，位于省城南郊，那里有一个大型的服装批发市场，市场的旁边，大大小小有七八家服装加工厂，他们去的是其中一家。 “你别看这些小工厂不起眼，我听人说，这里的老板身家都上百万。” 赵紫成对秦芳说道。 “那又怎么样？” 秦芳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 “……嗨！忘了你是有钱人了。” 赵紫成转头看了一眼秦芳笑着说道。 “……” 秦芳轻轻笑了一下，没说话。 秦芳今天的话很少，赵紫成和服装厂的人选工作服的样式，商量价格，秦芳坐在旁边，一声不响，甚至还不时地抬起手腕看表。 “一会儿就完事了，耽误不了你回去给孩子喂奶。” 赵紫成偷空小声对秦芳说道。 “……” 秦芳没说话。 “一会儿你送我去饭店吧，我有点事。” 从服装厂出来，秦芳对赵紫成说道。 “你家那个饭店？” 赵紫成问道。 “嗯。” 秦芳嗯了一声。 “行。” 赵紫成答应了一句，没再说别的。 赵紫成可以断定，秦芳眼睛肿成这样，一定是两口子吵架了，没吵出输赢，去饭店继续吵。 赵紫成在心里想。 赵紫成有这样的思路，是因为他家里有一个袁秀丽。 袁秀丽历来如此，在家里和赵紫成吵架，不管谁对谁错，一定要她占到上风才能结束。 秦芳不是这样。 第136章 钱是试金石 没有哪个女人不想看看，丈夫在外面乱搞的女人是什么货色。 秦芳也是。 可昨天晚上哭过之后，秦芳的心里有了一半清醒。 秦芳到川鲁饭庄的时候，中午十一点多，饭店开始上人了，一楼的大厅已经坐了不少人，服务员穿梭在其中忙碌着。 秦芳谁也没搭理，径直上了楼。 周群的办公室锁着门。 秦芳敲了一会儿，才相信周群不在里面。 “王小美呢？” 秦芳从楼上下来，叫住一个端盘子的服务员问道。 周群在外面有事，秦芳第一怀疑的，就是王小美。 周群不在，说不定王小美也不在。 可服务员对秦芳说： “她在二楼，我去叫她。” 服务员认识秦芳，知道她是老板娘，不敢怠慢，说完立刻就转身去找王小美了。 “……” 秦芳没说话，她在吧台旁边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没一会儿功夫，秦芳就看见王小美从楼上下来了。 “秦姐，你过来了？” 王小美看见秦芳，还没走到跟前就笑着招呼道。 “周群呢？” 秦芳冷着脸问道。 “周经理，刚才出去了。” 王小美说道。 “去哪儿了？” “这我不知道，周经理没说。” “……” 秦芳没说话，她盯着王小美的脸，像是在审视她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王小美说的是真话。 不光王小美，饭店里的员工不少人都发现，现在周经理在饭店待的时间明显比原来少了，有时候，中午交代几句，一直到晚上下班都见不到人影。 秦芳用饭店的电话给周群打了传呼，没过一会儿，周群就回了。 “啥事？” 大概周群以为是饭店有什么事，上来就问道。 “你在哪儿？” 秦芳问道。 “……我在外边，你去饭店了？” 电话那头的周群迟疑了一下问道。 “是啊。” “怎么了？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不能找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现在回不去。” 周群说道。 “……” 一股怒气冲上秦芳的头顶，她啪的一下挂断了电话。 周群拿着电话愣了一会儿才放下。 周群觉得秦芳去饭店应该是有什么事。 但应该不是孩子的事，要是孩子有事，秦芳早说了，不会什么都不说就挂断电话。 回去不回去，周群做了一会儿思想斗争，最后，他在小卖部买了一盒烟，回了出租屋。 今天周群要给宋云楚做红烧带鱼，刚收拾了一半，这时候走，宋云楚不会弄。 再说，昨天早回家，宋云楚不高兴，今天答应好好陪她的，不能食言。 周群晚上回家，照例是半夜。 元宝在卧室的床上睡着了。 秦芳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杂志，有一搭无一搭地翻看着。 “你今天找我有事？” 周群换好衣服走进卧室，看见秦芳还没睡就问道。 “现在才来问，你就不怕有事耽误了？” 秦芳不冷不热地说道。 “……能有什么事！” 赵群含糊地说了一句，走到床边坐下来，俯下身去看熟睡中的儿子。 “和你商量个事。” 秦芳说道。 “说。” 周群头也没抬地问了一句。 “我姐夫的一个亲戚，不是在保险公司吗？她今天上午去找我，说有一款给孩子买的保险，一年交三千八，连交十年，以后孩子上大学，结婚，都能返还，利息比银行高，问我买不买，我拿不定主意，这不是就去饭店找你吗？” 秦芳说道。 “就这事？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你以为是什么事？” 秦芳问道。 “……靠谱吗？” 周群一直无语，转开了话题。 “靠谱啊，大公司，她还说，一份三千八，买的越多越划算，有些有钱的，给孩子买好几份呢，我寻思，你现在开着饭店挺好的，趁着有钱，还不如给孩子攒下，万一以后有什么事，孩子起码是有保障。” “那就买。” “怎么买？是买一份还是买几份？” 秦芳问道。 “……先买一份。” 周群犹豫了一下说道。 “……” 秦芳没说话。 第二天，是星期天，秦芳妈不过来。 周群走后，秦芳给自己弄了点吃的，又把孩子喂饱，就开始在家收拾。 就在秦芳在家收拾的时候，赵紫成一家三口已经到了淄城。 这一次，袁秀丽没有像以往那样，直接回了娘家，而是跟着赵紫成去了他家。 袁秀丽估计，这一次有可能会牵扯到掏钱的问题，只有赵紫成一个人，她不放心，怕赵紫成乱答应，毕竟是他的亲妹妹。 赵晓梅已经抱着孩子来了，在堂屋里听见赵紫成一家人进院子，连忙出来迎接。 “嫂子，回来了？” 赵晓梅笑着招呼道。 “嗯。” 袁秀丽嗯了一声。 在厨房和小女儿正在准备午饭的郑琴，听见大女儿叫嫂子，心里一沉。 郑琴没想到儿媳妇会过来。 这个儿媳妇厉害，她在，怕是有些事不好谈。 …… 果不然，一家人吃过午饭，两个孩子都安排在床上睡了，几个大人坐在堂屋里开始谈正事。 “要是晓芳的分数差得多，也就算了，就差两分。” 郑琴先说道。 “两分不算最少的，不是说，还有差零点几分的吗？” 袁秀丽说道。 “……谁说不是，就不会使使劲，哪里出不来这两分！” 郑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赵晓芳说道。 赵晓芳低着头，像犯了错一样。 …… 一时间，没人说话。 “晓芳的同学有复读的，额外交六百块钱，就能再上一年，明年再考。” 郑琴看没人说话，就又说道。 “不是说高考只能参加一次吗？问清楚了吗？” 赵紫成说道。 “问清楚了，学校老师说的，能复读。” 郑琴说道。 “怎么样，晓芳，复读吗？” 赵紫成转脸问赵晓芳。 “……怎么都行。” 赵晓芳说道。 “怎么都行还行！复读就得有考上的决心，要不浪费了钱，还耽误一年的时间。” 袁秀丽说道。 “一年就一年，谁让她考不上呢！” 赵晓梅在一旁说道。 “……就是，让她试一次，省得将来后悔。” 郑琴说道。 “……” 赵紫成和袁秀丽都没吭声。 “我手里没多少钱，你和晓梅结婚，家里都花干净了，我去省城半年多，也没攒下钱，我寻思，这个复读费，你和晓梅一人一半，其他的费用，书本啊，吃饭啊，这些我管，你们看行不行？” 郑琴问赵紫成。 “……行啊，咋不行？” 赵紫成瞥了一眼袁秀丽说道。 “我没意见。” 赵晓梅说道。 “……晓芳，你觉着你复读一年，明年考上的几率有多大？” 袁秀丽忽然问道。 第137章 不一样的姑嫂 现在赵紫成和袁秀丽的工资加起来，每月也就三百来块钱。 婆婆轻飘飘地一张嘴，全家一个月的吃喝就没了。 婆婆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自己是为了谁。 赵晓芳是自己的小姑子，丈夫的妹妹，还是一个曾经乱搞男女关系的丈夫的妹妹。 袁秀丽不愿意出这个钱。 袁秀丽这么问赵晓芳，只是在找不出钱的理由。 “……我不知道。” 赵晓芳犹豫着说道。 对于一个刚刚高考落榜的学生，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 “不知道还行？全家都在这给你凑钱，你要是把握大，就给你交钱复读，你要是没把握，那这个复读还有什么意义？又不是人家家里有钱，不在乎，去读着玩。” 袁秀丽说道。 “……” 赵晓芳把头低下去，没说话。 “晓芳数学差点事，其他的还行。” 赵晓梅说了一句。 “每年的题目都不一样，今年看着差两分，明年还不一定，很多人说，复读的，越考分数越低。” 袁秀丽说道。 “……晓芳，你自己拿主意。” 赵紫成说道。 “……我不想复读。” 赵晓芳看了一眼郑琴，犹豫着说道。 郑琴一听，脸黑了下来。 “真是，要不是最后这一年转过来转过去，怎么还不多考上这两分！” 郑琴拉着脸说道。 郑琴现在对这个儿媳妇已经不再指望什么了。 儿子在外面做了对不起袁秀丽的事，郑琴搭钱搭力的在省城伺候了半年，没换来儿媳妇的半张笑脸。 郑琴也看明白了，这个儿媳妇，自私，脾气大，将来自己老了，和这样的儿媳妇住在一起，只怕是活不长。 五十六岁的郑琴，已经在考虑将来的养老问题了。 既然儿子和儿媳妇不能指望，那两个女儿就是不二的选择。 大女儿过得还算不错，可公公瘫痪，虽然现在有保姆照顾，将来怎么样不好说。 所以，郑琴把大部分希望都放在了小女儿身上。 郑琴希望小女儿复读，考上大学，有一个好的前程，她自己过得好了，才有精力来养老。 赵晓芳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复读，是母亲一直在说这个事。 “就差两分，使使劲考上，以后毕了业，找工作也好找，现在招工考试又没有好单位。” 赵家的家庭会议，不了了之，儿子一家和大女儿走后，家里只剩下郑琴和赵晓芳母女俩，郑琴劝女儿。 “我不想复读，我数学又不好，这次高考还算正常发挥，万一明年还不如这怎么办？” “你好好学一年，在数学上下下功夫，我就不信就学不好。” 郑琴说道。 “……复读费那么贵。” 赵晓芳小声说道。 “你管这个干什么，你只要好好学，我就是砸锅卖铁也给你交上这个钱！” “……” 赵晓芳低下头不说话了。 这一年，赵晓芳在家里见了太多的埋怨和争吵，为卖房子的事，为给嫂子洗坏毛衣的事，还为给姐姐看孩子的事。 自己的母亲性格刚烈，嫂子也不是善茬，赵晓芳不想因为自己，因为那六百块钱的复读费，再次让这个家不得安宁。 这次落榜，赵晓芳没有特别意外，早在从省城回来，她感觉就不好了，省城那所高中和淄城的这个重点高中，总复习的方式和进度完全不一样，赵晓芳有些不适应。 今年的这个成绩，是赵晓芳在高考前的几次模拟中的最好成绩，她不确定，顶着母亲砸锅卖铁的压力，明年能超过这个分数。 …… 或许真的是，有什么样的性格，就会有什么样人生。 十八岁的赵晓芳在压力面前选择了退缩，而二十五岁的秦芳，确定了丈夫在外面有事，只颓废了一个晚上，就恢复了正常状态。 昨晚，秦芳说给孩子买保险的事情，是再一次验证周群在外面有没有事。 周群没让秦芳失望。 秦芳的判断完全正确，有！ 周群从来不和秦芳说饭店挣多少钱，可蛛丝马迹，秦芳还是了解一些。 秦芳生孩子，有个给饭店装修的包工头去家里送东西，周群不在家，秦芳在卧室，大概是秦芳妈客气，说送的东西太多了，秦芳听见那个包工头在客厅对自己的妈说： “大娘，不多，周老板两万块钱的装修费一把给我们结清了，这点东西算啥？” …… 能一把拿出两万和包工头结账，秦芳知道，周群手里应该有不少钱。 再加上，周群这个人疼儿子，好面子。 秦芳猜给儿子买保险，周群买不了十份，五份应该是有的。 没想到，周群只买一份。 秦芳把自己不常穿的几件衣服塞进一只大包，又去卧室，打开梳妆台的抽屉，从里面拿了一套还没拆封的护肤套装，也塞进了那个大包。 秦芳背着包，怀里抱着孩子，去了她哥秦涛家。 秦涛家离得秦芳家不远，走路十几分钟。 秦芳到哥哥家的时候，不到上午九点。 秦芳知道星期天哥哥都是回父母那边，特意早过来，怕来晚了，哥哥就走了。 秦涛在家。 是秦涛来给妹妹开的门。 秦芳看哥哥黑着脸，进去之后才发现，屋里的地上一片狼藉，一只碗摔碎了，到处都是撒落的面条。 “咋了这是？不过了？” 秦芳问道。 “……” 秦涛不吭声，秦芳的嫂子孙玉也气咻咻地坐在一旁，侄子秦明喆从掩着的卧室门探头看了看，又轻轻把门关上了。 “嫂子，先给我收拾个地方，我放下孩子。” 秦芳说道。 “……” 孙玉没吭声，但还是站起来走进卧室，秦芳跟着进来了。 “为啥？” 秦芳把孩子放在床上问孙玉。 “……你这个哥哥就是个死脑筋！毛纺厂现在连点奖金都没有，人家别的维修工，都在星期天出去揽活干，你哥哥就光知道逛菜市场，孩子马上就上学了，就不知道愁的慌！” 孙玉皱着眉头抱怨道。 “他不知道你知道？我哥去逛菜市场，买回来不都是做给你和孩子吃了！到别人嘴里了？你又想让他在家伺候你娘俩，又想他出去挣钱，好事全都让你占了！” 秦芳说道。 “……人家有本事的男人又顾家又能挣钱，你哥就是没本事。” 孙玉被小姑子怼得冒火，皱着眉头说道。 “我哥要是有本事，会找你？” 秦芳继续怼道。 第138章 离不了 秦芳和嫂子孙玉的关系，比和自己的亲姐姐秦丽的关系还要亲近一些。 秦丽自从和那个教语文的中学老师陈文结婚之后，身上就有了一些隐隐约约的酸气。 秦芳爱打扮，衣服多，有时候放在那里，标签都没剪，过去那个劲，就不喜欢了。 秦芳不想让周群看见家里的衣橱满满的，再买新的周群就会嘟囔，她经常清理一下衣橱，把那些不喜欢了的衣服带回娘家。 妹妹秦圆圆，还在上学，穿秦芳的那些衣服太过成熟，秦芳就把衣服送给姐姐和嫂子。 “……我有衣服，你给咱嫂子吧。” 秦丽不冷不热地推脱道。 “……” 秦芳从姐姐的脸上看到了嫌弃。 亲姐妹，还都是一些只穿过几次的衣服，有些甚至还是全新的，哪那么多毛病！ 秦丽在宾馆做服务员，陈文教书，死工资都是有数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反而是当嫂子的孙玉，什么都不嫌，给什么要什么，小到衣服，大到秦芳家替换下来家具，周群不开的摩托车，都给了她家。 秦芳还经常给侄子买这买那，花起钱来从来不心疼。 秦芳愿意帮衬哥哥嫂子，也不光是因为嫂子的毛病少，还因为秦涛老实孝顺，虽然两口子挣钱不多，家里平常日子，可秦涛就算是买个西瓜，也要切下一半给父母送去。 “就知道向着你哥说话！” 孙玉说着，伸手打了秦芳的后背一下。 “你打我干啥？我说的不对吗？有本事的男人有的是，真要是让你碰上，你就知道我哥的好处了！” 秦芳笑着说道。 “我不信，你哥有什么好处？” 孙玉说道。 “好处就是挣了钱全给你，有什么好吃的，也是先塞到你和孩子嘴里！” “嘁！” “你不用嘁，人家有本事的男人也看不上你，你三十多了，在幼儿园当厨子，人家找年轻好看的，找你干啥？” 秦芳说道。 “……” 孙玉不吭声了，拉着脸坐在床边。 秦芳看着嫂子，笑了起来，她从包里拿出那一套护肤品，放到孙玉的手里，说道： “给你的，好好抹抹你那张脸，看看能不能让有本事的男人看上你！” “……你哥哥就从来不知道给我买这些东西。” 孙玉看了看手里的盒子，说道。 “你别不要脸了，我哥的工资你全拿着，你让他用什么给你买？卖身啊？” “你哥的同事星期天干一天就能挣二十块钱呢！你哥说的。” 孙玉说道。 “……你不用眼馋，我给我哥找了一个活，一天三十，今天来，就是为这事来的。” 秦芳说道。 “真的？” 孙玉一听，瞬间脸上就有了笑容。 …… 秦芳和孙玉从卧室出来，看见客厅里的狼藉已经打扫干净了。 秦涛正在把一个铝制的饭盒往网兜里装。 “哥，你干啥？” 秦芳问道。 “我今天早上煮的茶叶蛋，给咱爸咱妈送几个过去，你坐着，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秦涛说道。 “你别去，晓芳找你有事，我去送。” 孙玉一听，连忙说道。 “嗯，让我嫂子去，我找你有点事。” 秦芳说道。 “啥事？” “……给你找了个活，和你去看看。” 秦芳迟疑了一下说道。 “什么活？” “什么活也比你在家和我嫂子吵架强。” “就是，你别管了，我过去给老头老太太做顿饭，你就忙你的。” 孙玉说道。 …… 孙玉说完，去卧室换好衣服，拉着儿子秦明喆出门了。 “是不是你嫂子冲着你嘟囔啥了？她就那样，元宝这么小，你别给我操心。” 孙玉刚出门，秦涛就对秦芳说道。 “周群在外面有女的了。” 秦芳说道。 “什么？” 秦涛吃了一惊。 “我不知道那个女的是干什么的，你帮我查一查。” “这怎么查？” “你上班没时间，星期天，你跟着周群看看，看他去哪，和谁在一块。” “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就算真的查出来，你能怎么样？孩子这么小，你还能跟他离婚？” “先查出来再说，离不离婚是后话，我现在这个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呢，我可不想随随便便就倒地方。” 秦芳说道。 “真查？” “嗯。” 秦芳点点头，嗯了一声。 “……” 秦涛没说话。 “你别和家里说，老头老太太那么大年纪了，少让他们操点心，也别和我嫂子说，我说给你找了个活，星期天去，一天三十。” “不用。” “别啰嗦，就这么定了。” 秦芳说道。 …… 八六年的秋天，似乎来得特别早，九月底，连着下了几场雨，突然就来了。 街上的人，都穿起了长袖的衣服，黑灰蓝还是主色，色调一下就暗了下来。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穿着一身碎花的长袖衣裙，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走在街上的人群里，非常的惹人注目。 女人坐出租车来的，她在商业街的路口就下了车，走到瑞福金店门前站住了脚，看样子好像有些犹豫。 女人抬头看着金店的招牌，习惯性地眯起了眼睛。 这个女人，是秦芳。 工作认真的秦涛，经过几个星期天的悄悄跟踪，终于弄清了妹夫在外面的秘密。 “那个女的，是瑞福金店的，很年轻……也很漂亮。” “周群不在饭店，基本上就去那女的那里，晚上，周群都是送那个女的回牵引电机厂宿舍，商业街那边的房子，好像是租的。” “上个星期天，周群没去饭店，直接去了那个女的那，然后周群拉着那个女的出去了，没跟上。” …… 当秦涛把这些告诉妹妹的时候，秦芳默默地听着，没说话。 “你想怎么办？要不要我去找周群谈谈？” 看妹妹不说话，秦涛说道。 “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 秦芳说道。 “孩子这么小，他不能乱来。” “哼！” 秦芳哼了一声。 “……说不定周群就是在外面玩玩，他开着饭店，有钱，有些女的就喜欢贴这样的。” “我知道，没事。” “……” “哥，这事你不用管了，这里是三百块钱，你拿着给明喆买点东西，他上学，我这个当姑姑的，也没时间去给他买点什么，你就代劳了。” “不用。” “别推了，拿着。” 秦芳说着，硬是把钱塞到了秦涛的包里。 “你打算怎么办？不会离婚吧？” 秦涛不放心地问道。 “怎么会？我和孩子现在什么都不缺，好吃好喝，离了婚，还有谁能供起我们这样的生活，没事，离不了。” 秦芳笑着说道。 第139章 漂亮的小三 看着担心的哥哥，秦芳没法告诉他，其实，周群现在已经和她分房睡觉了。 “我每天回来得晚，吵着你和孩子，我在那个小屋里睡吧，我也能休息好，三个人在床上太挤了。” 这是周群给秦芳分房的理由。 秦芳感觉得到，周群在慢慢退出自己的生活，连最后躺在一张床上睡觉的时间也不想给她了。 周群似乎是已经摆好了离婚的姿势，秦芳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提离婚，去配合周群。 秦芳在瑞福金店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好像下了决心，几步走上台阶，推开门走了进去。 店里的顾客有些多，每个柜台前都站着人，临近国庆节，有不少是结婚来选购首饰的人。 店里的营业员都在忙着，没人注意到秦芳的到来。 秦芳站在门口的位置，依次打量着柜台后面的那几个营业员。 当秦芳的目光落到那个留着短发的女孩脸上，秦芳的心咯噔一下。 在那一刻，秦芳断定，就是这个女孩。 秦芳走了过去。 女孩正在招待顾客，看见秦芳走过来，笑着说了一句： “您好。” “……” 秦芳看着眼前的女孩，没说话。 女孩是漂亮！ 秦芳在心里想。 女孩大眼睛，圆脸庞，白皮肤，一头齐耳的短发在店里的灯光下闪着柔亮的光泽。 “您要选点什么？” 女孩继续笑着问道。 “我看看。” 秦芳说道。 “好，您看好了告诉我。” 女孩说道。 女孩转身去招呼旁边的顾客去了。 站在柜台前面的秦芳，看着女孩的身影，好像有些恍惚。 万一不是呢？ …… 秦芳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从金店出来的，她有些晕乎乎的，直到走出一段路，秦芳站住脚，回头远远地看那家金店，脑子才清醒过来。 秦芳听哥哥说，和周群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很漂亮，但她没有想到，女孩会漂亮到这种程度。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挫败感，在秦芳的心里升腾起来。 “国庆节咱三个正式工轮着值班，你们有困难吗？” 在赵紫成的办公室里，赵紫成问孙波和秦芳。 “没有。” 孙波连忙表态。 “……你呢？小秦。” 赵紫成看秦芳不说话，就问道。 “啊？什么？” 坐在椅子上的秦芳好像有些走神，听见赵紫成问，愣了一下问道。 “我问，国庆节，咱仨轮着值班，有没有困难？” “还值班？我不行，孩子小，我值不了班。” 秦芳说道。 “那我就值两天。” 赵紫成说道。 “诶！主任，我记着那天你说开服装厂挺挣钱，真的假的？” 秦芳问道。 “当然是真的，我一个朋友就开，实际上就租了个院子，弄几台缝纫机，找几个人做外加工，一件衣服挣几块钱，架不住多啊，一个月下来，怎么不得顶咱一年的！” 赵紫成还没等说话，孙波就说道。 “给谁做外加工？有这么好挣？” 秦芳不相信似地问道。 “旁边服装城里面，有的是大老板，他们有样子，有面料，还有商标，你只要有人有缝纫机，给他们加工就行，我那个朋友，工人还上夜班，活根本就干不完。” 孙波继续说道。 “咋？小秦，你要开工厂？” 赵紫成在旁边问道。 “开一个就开一个。” 秦芳说道。 秦芳一天都在想金店里的那个女孩。 秦芳不得不承认，那个女孩是真漂亮。 周群和这样的女孩搞在一起，怎么会舍得放开？ 难怪周群连单纯的睡觉都不愿意在自己的床上了。 看样子是用了心了。 现在的周群，已经退到别的房间去了，如果再退，那可能就不回家了。 与其说等到哪一天被周群扫地出门，还不如现在做点什么。 晚上，周群回到家，洗漱完就去自己的那个房间躺下了，刚要关灯，秦芳推开门进来了。 “吵着你了？” 周群问了一句。 “我想和你商量点事儿。” 秦芳说着，拉过一把椅子，在周群的对面坐了下来。 “什么事？” “我想做点生意。” “做生意？你不上班了？” 周群疑惑地问道。 “上着班做，班上又不忙。” “上着班能做什么生意？” “我想开个服装加工厂。” 秦芳说道。 “开服装加工厂？你怎么想起干这个了？开厂子你知道有多麻烦？” 周群说道。 “开服装店你不也说麻烦？最后不也是开了？” “开厂子的麻烦可比那大多了……” “我就是想开。” 秦芳不等周群说完就说道。 “你就上个班回家看看孩子，挺好，要真想做生意，也得等孩子大大再说。” “咱俩还能等到孩子大吗？” “……你什么意思？” 周群一愣，问道。 “我的意思是，孩子才七个月，咱俩就分房了，再往下过，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从这个家搬出去，到时候，我和孩子吃什么？就吃我那不到二百块钱的工资？” “……你又胡思乱想什么？我往哪儿搬？” 周群心里一惊，但还是皱着眉头说道。 “……” 秦芳看着周群，没说话。 心里的委屈和怨气让秦芳偏离了她预先想好的对策，她本来是想和周群分析家里只有一处生意的弊端。 比如，饭店的买卖现在好，可房子是租的，员工也是雇的，如果哪一天生意不好，什么都剩不下，不如趁着有钱，多开一个生意，东方不亮西方亮，多一重保障。 今天见了那个和周群在外面租房的漂亮女孩，又想起周群对自己的冷落，嫉妒让秦芳失去了理智。 好在，秦芳意识到了。 所以没说话。 可好像已经晚了。 被戳到痛处的周群从床上忽的一下起来了，他坐在床边愤怒地吼道： “你整天闲得！又瞎想什么呢？我一天到晚在外面挣钱容易吗？回来还要听你唠叨些这个！妈的！” 周群说着，好像言语还不能表达他的愤怒，他伸手握拳，重重地擂在床上。 “周群！你骂谁！” 秦芳站起来大声说道。 既然回不了头，退缩就是怂，这不是秦芳的风格。 “滚你妈的！别和我说话！” 周群又骂了一句。 “咚！”的一声，周群吓了一跳，他抬头去看，看见是秦芳把放在床头橱上的一只玻璃烟灰缸砸在了墙上。 厚实的烟灰缸在墙上砸出了一个凹坑，没有碎，落下来，掉到水泥的地面上，才哗啦一声，碎了。 第140章 老婆和情人 性格泼辣的秦芳，实际上很会哄人，尤其是对周群，看不过去的事，话说到了，脸上仍然笑嘻嘻的。 这是秦芳第一次在周群面前发火，翻脸。 曾经周群劝秦芳剪短的头发，已经长长了，披散在肩上，秦芳一脸怒气，眼里冒着火，居高临下地瞪着周群，那架势，有一股不管不顾的劲头，好像要吃人！ 周群有些被眼前的秦芳吓住了，他坐在那里，看着暴怒的老婆，没动。 周群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是继续摔东西，还是对秦芳大打出手。 就像秦芳说的，周家的男人对老婆好，没有打老婆的习惯。 可坐着不动，又好像是自己做了坏事心虚。 就在周群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隔壁卧室儿子的哭声解救了他。 “疯了你！吓着孩子！” 周群说着，起身光着脚就从屋里跑出去了。 秦芳站在那里没动，随着那个烟灰缸的碎裂声，她有些清醒了。 自己现在做的，和自己想要的，背道而驰。 就算现在追过去，她和周群已经没法再去谈开厂的事情了。 秦芳去门口的衣架上，拿了一件长外套，去沙发上躺下。 秦芳听见周群一直在卧室里哄着儿子。 …… 早晨，秦芳被咔嗒一声关门的声音吵醒，。 应该是周群出去了。 秦芳看看墙上的挂钟，还不到早上六点。 平时，周群去饭店，都是八九点钟，现在这么早出门，应该是买早饭去了。 昨天晚上，两人都有些失态，说不定周群买早饭，先有个低头的态度。 秦芳在心里想。 可秦芳躺到六点半，也没见周群回来，听见儿子在卧室里哼哼，知道他醒了，秦芳只好从沙发上起来了。 秦芳去卧室的床上抱儿子，顺路从窗户往楼下看了一眼，发现周群停在楼下的车不见了。 …… 晚上，周群也没回来。 周群这是要和自己明牌，不回家了。 都怪自己昨天太冲动了，把事情搞砸了。 秦芳躺在床上，一边轻轻拍打着儿子一边在心里想。 也无所谓，在外面和那样的女孩搞在一起，早晚的事。 夜不归宿之后，应该就是离婚。 秦芳发现，现在离婚，自己非常被动。 饭店挣的钱，周群拿着，住的房子，是结婚前周家买给周群的，是周群的婚前财产。 自己能带走的，除了儿子，还有橱子里的衣服，顶多再加上周群给自己给儿子买的几件金首饰。 没那么容易！ 自己给周家生了儿子，就这么轻易的被扫地出门，天理不容！ 他周家不是在社会上有头有脸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周群要是无情无义，自己还有什么好在乎的？抱着孩子去中医院，去饭店，谁都别想安生！ 秦芳拿定了主意，心里反而不气了。 周群在外面，肯定是和那个女的住在一起，不知道睡了多少回了，在乎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哥哥秦涛说，周群都是送那个女的去牵引电机厂宿舍，真到了离婚的时候，这个女的秦芳也不打算放过。 人莫予毒，睚眦必报。 …… 秦芳猜的没错，周群这时候确实是躺在出租房的床上。 只不过，是周群自己。 宋云楚已经送回家了。 宋云楚和父母弟弟住在一起，就是再晚，也是要送回去。 秦芳在家里睡不着，周群在出租房也没睡着。 这时候的周群，并没有像秦芳想的那样，在为离婚做打算。 周群在想秦芳。 看秦芳的样子，还有说的那些话，周群怀疑，她知道了些什么。 现在的宋云楚，已经不满足于在出租房里的卿卿我我，她要周群带她出去玩。 周群开车带宋云楚出去玩过几次，还逛过百货大楼，不会是有熟人看见，告诉秦芳了吧？ 周群知道，和宋云楚这样继续下去，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可面对宋云楚那双充满期望的大眼睛，周群又实在无法拒绝。 现在，可能到了非选择不可的时候了。 周群在心里想。 没有想明白之前，周群不想回家，去面对秦芳。 秦芳和宋云楚。 老婆和情人。 要说爱，肯定是爱宋云楚。 宋云楚，年轻，漂亮，说是人间尤物一点都不为过，遇上了，哪个男人会轻易舍弃？ 自从和宋云楚有了这种关系，再去看别的女人，包括秦芳，索然无味，那种事，就算当成功课来做，也做不好了。 可宋云楚才二十岁，这个年纪就当后妈，能当好吗？ 周群在心里问自己。 离婚之后儿子的归属，周群从来没有想过有第二种可能，必须要跟着自己。 儿子身上流的是周家的血脉，周群可以不在乎秦芳，可他不能不在乎儿子。 元宝快八个月了，还在吃奶。 这时候，把母子分离，会不会太残忍了。 秦芳也不可能同意。 秦芳突然想开厂，周群明白她的意思，无非就是想占住家里的一部分资金，给自己一个保障。 秦芳原来开过服装店，做生意应该可以，可那时候没孩子，怎么都行，现在孩子这么小，就怕耽误了看孩子的正事。 …… 其实，开服装厂也不是不行。 起码不用现在离婚，孩子有人照顾。 过几年，孩子大点了，宋云楚也到了可以结婚的年龄，说不定，事情就解决了。 周群想出了解决方案，第二天，他就给那个在古玩市场做买卖的老边打去了电话。 “服装批发市场那边，你有认识的人吗？” 周群在电话里问道。 周群一周都没回家了。 秦芳一次传呼都没给他打，更没去饭店找他，每天上班下班，就跟没有这回事一样。 秦芳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最坏打算，做其他任何事情都没有意义。 倒是每天来看孩子的秦芳妈看出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周群这一阵子没回来吗？” 秦芳妈问女儿。 “……回来啊，怎么了？” 秦芳问道。 “我看见鞋柜上周群的拖鞋一直没动样，还以为他没回来。” “没有，天天回来。” 秦芳说道。 …… 周群在星期天的晚上回来了。 晚上八点多，秦芳正在厕所里给儿子洗澡，秦芳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猜到是周群回来了，她没动，继续蹲在地上给躺在澡盆里的孩子轻轻地往身上撩着温水。 “元宝，洗澡呢？” 秦芳背对着厕所门口，她听见周群站在那里说道。 第141章 得到和失去 秦芳没搭理周群，她给儿子洗完澡，从浴盆里抱出来，站在一旁的周群赶紧上去帮忙，拿着一条大浴巾把儿子包裹严实。 秦芳去卧室安顿儿子，周群跟着走进卧室。 “……这一阵，我在外面忙了点事，就没回来。” 周群小声说道。 “……” 秦芳的眉头皱了一下，她没想到周群这么厚颜无耻，管在外面睡女人叫忙了点事。 秦芳把儿子用浴巾擦干，放进被子，又拿着湿了的浴巾去阳台晾好。 秦芳回到卧室，看周群坐在床边在逗儿子，就说道： “你出去，我要给孩子喂奶。” “……” 周群脸上呆了了一下，然后慌忙从卧室出去了。 …… “我想和你谈谈。”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周群，看见秦芳从卧室出来，又去了厕所收拾东西，就走过去说道。 “……” 秦芳看了一眼周群，没说话，手里的活也没停，一直把给儿子洗澡的东西都收拾干净，才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秦芳冷着脸，耷拉着眼皮，不看周群。 秦芳猜，周群有可能要摊牌。 “那天，我态度不好，是我不对。” 周群说道。 “……” 秦芳没吭声。 想摊牌就直奔主题，何必啰嗦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你说的服装厂的事，这几天，我和老边去打听了，都说还行。” “……” 秦芳一听，有些意外，抬头看了一眼周群。 秦芳以为，周群只顾着和那个女的在一起呢。 “现在省城的饭店，又新开了不少，光守着这一家饭店肯定不行，我也想着干点别的,，就是孩子太小，就算是开了服装厂，还是得以孩子为重。” “孩子我妈看着，这你不用操心，单位上也很轻松，有什么事和主任说一声就出来了。” 秦芳说道。 “我也会抽时间过去看着。” “厂子的法人必须是我。” 秦芳说道。 “这没问题，一家人，你我都一样。” 周群说道。 “……” 秦芳没吭声。 “开服装厂，咱都没有经验，从头开始太麻烦了，我和老边考察了一个要往外转的厂子，设备厂房，还有工人，都是现成的，转让费四万五千块钱，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和你去看看。” “我随时都可以。” 秦芳立刻说道。 “那，明天，明天去看看。” “那行，我先去班上说一声。” “嗯。” 周群嗯了一声。 “……” 秦芳看周群不说话了，从沙发上站起身就要去卧室，周群叫住了她。 “我去小房间，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太挤……你要不高兴，我就回去。” “……” 秦芳没说话。 …… 今天晚上的周群并没有像上次一样 半途而废，不但走完了全部过程，感觉还不错。 毕竟和秦芳好长时间没有在一起了。 周群和秦芳，结束之后，没有像以往那样，各回两边，把孩子围在中间，而是，周群从背后搂着秦芳，一直睡到天亮。 早上一上班，周群就开着车到了运风出租的大院，秦芳到里面请假，周群在外面的车里等着。 赵紫成一个人在办公室，自从国庆节之后，赵紫成从代理主任成为了正式的主任，上班的积极性又提高了不少，早来晚走是必须的。 “领导，我今天上午有点事，来和你说一声。” 秦芳对赵紫成说道。 “上午不过来了？” “应该是过不来了……我去看个厂子，应该没那么快。” 秦芳笑着说道。 “怪不得你满脸春风，真要开厂？” 赵紫成吃惊地说道。 “嗯，我对象在外面等着呢，回来和你说。” 秦芳说完，转身就走了。 赵紫成隔着窗户看着秦芳的背影，心里再一次为这个女人身后的能量感慨。 自己当这个主任，劳心费力，工资比秦芳这个副职高不了几块钱，秦芳什么都不用管，还能说开厂就开厂，这些，没有很硬的社会关系和雄厚的资金，根本办不到。 赵紫成一直对秦芳不错，就是想有合适的机会，能搭上她这些关系，起码能给袁秀丽换一个合适的工作。 给袁秀丽解决完工作，赵紫成才能有精力考虑别的事情，要不，一回家就听袁秀丽的埋怨和唠叨，头都大了。 国庆节赵紫成回了一趟家，知道小妹赵晓芳参加招工考试，并且已经被淄城塑编厂录用了。 “厂子没宿舍，还三班倒，一个女孩子。” 郑琴有些发愁。 “上班下班有一起的吗？” 赵紫成问妹妹。 “有。” 赵晓芳说道。 “有什么有！隔着两条胡同呢，人家早到家。” 郑琴说道。 “有路灯呢，没事。” 赵晓芳说道。 “……唉，你说，早知道这样，去年就不来回倒腾，怎么还不多考上几分！” 郑琴叹了口气说道。 “……” 赵紫成没说话，他知道，母亲这是在说话给他听。 秦芳是个大气豪爽的女人，和她搞好关系，说不定连妹妹的工作一起解决，不用三班倒了。 赵紫成在心里暗自盘算。 赵紫成不知道，看似自在张扬的秦芳，正在经历一场重大的家庭变故，她用忍耐和无畏修筑自己的防护墙，哪有时间和精力去管其他的事。 再说，现在秦芳在周群面前，已经落了势，说话未必管用，那个让周群有求必应的女人是宋云楚。 “你怎么中午又没过来？” 周群和秦芳去工厂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饭点，就买了一些现成的，回家和秦芳妈一起吃了。 和老边去服装市场考察的时候，周群也有两天没去出租屋做午饭，宋云楚就不高兴了，抱怨道。 “这一阵净事，忙完了就好了。” “那你什么时候忙完？” “……我有个朋友要开服装厂，这一阵和他考察了一家，基本都谈妥了，等正式办完手续就没事了，到时候，天天过来陪你。” 周群笑着说道，伸手把宋云楚搂在了怀里。 宋云楚搂着周群的脖子，头发蹭着周群的下巴，痒痒的。 …… 这时候的周群，有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秦芳要当服装厂法人的小心思，他看得一清二楚，可他不在乎。 一个女人，把最好的年华和清白的身子都给了他，又给他生了儿子，就算将来离婚，周群也想给她一个交代，就算秦芳不说，他也会那么做。 第142章 躺枪的尤志强 周群和秦芳去看的这家服装厂，是一个外地人开的，不想干了，想转手。 工厂不大，一个小院子，几间平房，几台缝纫机，还有整烫定型的设备，工人有九个，其中一个叫陈东海的，是管理厂长。 周群虽然喜欢宋云楚，可是，服装厂接到手里，是真金白银换来的，他不放心秦芳，在工厂交接的这段时间，周群有事没事就去工厂转转。 工厂交接完毕，时间已经进入十二月了。 秦芳还去工商局改了名字，叫芳美服装厂。 “小秦，你是真行，说开厂就开厂了，你这都成厂长了，咱这点工资你还能看在眼里？” 秦芳上班经常出去忙活工厂的事，每次和赵紫成打个招呼，赵紫成什么都不给她记，秦芳有时候就会给赵紫成买点东西。 这一天，秦芳去赵紫成的办公室，从包里拿出两盒茶叶递给他。 赵紫成接过茶叶对秦芳说道。 “当然看眼里了，苍蝇再小也是肉。” 秦芳说着，笑了起来。 “我这里有茶叶，你拿回去吧。” 赵紫成说道。 “别啊，领导，以后还指望你给我打掩护呢，你不收，我怎么好意思再找你？” 秦芳笑嘻嘻地说道。 “……你也别光送茶叶，我有个事想让你帮帮忙。” 赵紫成犹豫了一下说道。 “什么忙你说？” “我知道，你关系多，我老婆，跟着我来省城，一直在停车场收停车费，风出日晒的，现在天冷了，她在外面一待一天，你看能不能帮帮忙，给她换个室内的工作。” 赵紫成说道。 “这事啊……” 秦芳小声念叨了一句。 秦芳知道，周群和冯志才有些来往，可去求冯志才给赵紫成的老婆换工作，可能有些不妥。 冯志才是公司老总，去给一个收停车费的调换工作，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意思。 何况，现在秦芳和周群的关系，处在一个很微妙的阶段。 周群给秦芳的工厂出钱出力，可每天照样半夜才回家。 秦芳不想因为赵紫成这样的小事，让周群心生厌烦，不划算。 “怎么？有困难？” 赵紫成看着秦芳，问道。 “……也不是，这种事，你还用求别人？欠情欠意的，你自己就能办了。” 秦芳想了一下说道。 “我？我哪有那本事，有那本事还用得着天天听老婆唠叨。” 赵紫成说道。 “那个尤胜利不是在停车场当主管吗？和他说一声，不就办了？” “尤胜利？我和他的关系很一般，他怎么可能听我的？” “领导，别人都说你在工作上有点子，怎么一到自己的事就犯糊涂。” 秦芳轻轻一笑说道。 “啥意思？” “尤胜利的侄子不是在咱这开出租车吗？” “嗯，我知道，怎么了？” “嘻嘻，你还真是，还不明白？你把尤胜利侄子的活弄黄了，你老婆的事不就解决了？” “……你是说，不让尤胜利的侄子干了？咱都是和司机签了雇佣合同的。” “嘻嘻嘻……你别管了，交给我，你就等着吧。” 秦芳笑着说道。 “怎么还没睡？” 半夜，周群回到家，看见秦芳倚靠着床头在等他，就问道。 “想和你商量点事。” 秦芳说道。 “什么事？” “我们单位的赵主任，今天找我，说想让我找人帮他老婆在运输公司换个工作，大概听别人说了，我有个有本事的对象。” “这个赵主任的老婆是干啥的？” “在停车场收费。” “……” 周群没吭声。 “我当时就拒了，我怎么可能为这点小事，让你去动用你和冯总的关系。” 秦芳看了一眼周群说道。 “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没那个能力。” “……” “不过，这个赵主任平时待我不错，厂里有事，孩子有事，我都是点个卯就走了，他从来不管，好不容易开一次口，一点儿不帮也说不过去。” “那你打算怎么帮？” 周群问道。 “我们单位有规定，累积接到三次乘客投诉，就得停工学习半个月，那个管停车场的侄子在我们那里开车，我想让他停工，我告诉你他的车号，你找几个人，去坐他的车，然后去我们那里投诉。 “就这？” “嗯，就这。” “这点事你白天打个电话不就行了，还用等到现在？” “你现在既要忙饭店，还要忙厂子，我咋那么不懂事，为这点事还要打电话骚扰你。” 秦芳说道。 “就这点事，好说，我保证让他一年都开不了车。” 周群说道。 “咯咯，咯咯……” 秦芳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第二天下午，赵紫成在办公室，听到院子里一阵吵嚷，出门一看，看见来访办公室的门口聚集着一堆人。 “咋回事？” 赵紫成拨开人群，走进办公室问道。 “……他们都是来投诉的。” 孙波站起来说道。 “投诉的？” 赵紫成吓了一跳，这么多人一起来投诉，还真是不常见。 “那个，这是我们领导。” 孙波说道。 “是领导啊，那正好！” 有人说道。 随即站在门口外面的几个人也涌进办公室，把屋里挤了个严严实实。 …… 更让赵紫成没想到的是，这些人投诉的是同一个人，尤志强。 尤志强是尤胜利的侄子。 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出车回来，被赵紫成叫到主任办公室，看见那长长的投诉记录，人都蒙了。 “咋回事？” 赵紫成问尤志强。 “……我不知道啊。” 尤志强说道。 …… 赵紫成虽然不如秦芳的思路开阔，可他也不傻。 赵紫成让那些投诉的人排好队，让孙波一个一个记录，自己从来访办公室出来，看见秦芳正端着一个茶杯，站在大办公室的窗户后面，笑嘻嘻地看着他，赵紫成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你知道那个王小美去投诉的理由是什么？” 晚上，秦芳等周群回来，笑着问他。 “什么？” “她说，那个司机挂档的时候摸她大腿，咯咯咯……” 秦芳说着就笑了起来。 “这个熊娘们儿！” 周群也忍不住笑了。 尤志强这一次，情况有些严重，赵紫成让他停职检查。 尤志强的脸涨得通红，他发誓，他没做过去摸女人大腿的事，他要求和那个投诉的人当面对质。 “你怎么就不想想，她既然敢这么投诉，还怕和你当面对质吗？“ 赵紫成说道。 “……” 尤志强一愣，没说话。 第二天上午，尤胜利走进了运风出租的大院。 第143章 难念的经 十二月中旬，袁秀丽被调进停车场的办公室做出纳员。 原来的那个做出纳的小姑娘，关系是原来那个主管的，现在主管换了尤胜利，不好使了，调到别处去了。 “你给尤胜利送礼了？” 袁秀丽回家问赵紫成。 “我给他送礼？他也配！都是运输公司的中层，我给他送得着吗？” “看样子，这代理两个字拿了去是管用。” 袁秀丽笑着说道。 尤胜利的侄子尤志强，停运了一周又上岗了。 那个投诉尤志强摸大腿的王小美，特意又来了一趟运风出租，说那天自己心情不好，乱投的，不作数，是一场误会。 “你找来的？” 王小美走后，赵紫成笑着问秦芳。 “嘻嘻嘻，人家为你的事都跑两趟了，你就一点都不表示表示？” “……这样吧，我不方便出面，你请她吃一顿，回来我给你报销，算我感谢的。” 赵紫成说道。 秦芳抽了一个星期天，带着爸妈，还有哥哥嫂子一家人，去饭店吃了一顿，花了二百块钱，周一上班，拿着发票来找赵紫成报销。 “这么多？就你俩？” “人家来了那么多帮忙的，你就让我请她一个，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我给你说说？她是我对象饭店的领班。” 秦芳笑着说道。 “你少胡说八道！” 赵紫成一边说一边在发票上签了字。 赵紫成现在手里有一些动钱的权力，普通的招待费，还有正常的办公费，他都可以签字报销，每次公司财务来收钱，那些赵紫成签字的发票和钞票一样作数。 运风出租的发展，让赵紫成有些看不懂了。 明明各方面都是照搬第一汽车公司的模式，可那边早就独立出来，成立了出租车客运分公司，运输公司这边，却突然不动了。 “人家汽车公司那边的出租，都是独立核算，咱这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独立。” 今天，秦芳来上班了。 赵紫成从门口走，隔着窗户看见秦芳坐在办公室里面，就走进去和她聊天。 “早呢！” 秦芳拿着一个小镜子，正在补口红，抬眼看了一下赵紫成说道。 “啥意思？你有消息？” 赵紫成问道。 “我有屁消息，这不是明摆着吗？公司投入那么多钱，刚开始挣钱，就让你独立？就和养孩子一样，你辛辛苦苦养大一个孩子，能挣钱了，你能立刻就让他出去自己过，不给家里做一点贡献？” “……好像有点道理。” 赵紫成笑着说道。 “本来就是……不过，不让独立，也有好处，尤其是对你这些当官的来说，独立了，你顶多就是个出租车分公司的经理，到顶了，不独立，只要你好好干，说不定就是下一个冯志才。” “嘿嘿，还我这些当官的，你不也是运风出租的副主任吗？” 赵紫成嘿嘿笑了两声说道。 “我这个副主任就是当着玩，将来有个地方领退休工资，我才不愿意当官呢！当官能挣几个钱？我一个月工资还不够我买衣服的呢！” “你这日子过的！啧啧，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真是望尘莫及，我一个月工资拿回去，房租水电托儿费，全指着呢！” “都是小老百姓，谁家都有难念的经。” 秦芳说道。 “你有什么难念的经？就你这日子。” “我有什么难念的经，说出来你又不能替我念，咱还是个人念好个人的经吧。” “阿弥陀佛。” 赵紫成念叨了一句，秦芳笑了起来。 “唉！你等等。” 看赵紫成要走，秦芳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指示？” 赵紫成站住脚问道。 “前两天我坐出租车，就咱运风的车，我来得少，那个司机不认识我，不给票，现在很多司机都这么干，你还弄那几个调度摆在那，司机都挣黑钱了，还调度个屁！” 秦芳说道。 秦芳说的这个事情，赵紫成也听说过，只不过没往心里放。 赵紫成承认，自己在代理主任转为正式主任之后，工作上有了一丝懈怠，总觉得如果运风出租不独立，自己已经站在了制高点上，再想往上就难了，还不如维持现状。 可刚刚和秦芳聊过之后，赵紫成忽然觉得是自己狭隘了。 运风出租的管理已经严重跟不上发展的形势了，必须要重新规划思路。 秦芳说的谁家都有难念的经，真的是她的心里话，只不过，秦芳不想让赵紫成这个外人知道，那是她的心里话。 秦芳这个难念的经，只有哥哥秦涛知道。 除了秦涛之外，秦芳的爸妈，姐姐，弟弟妹妹，都不知道。 秦芳最近发现周群有了一些变化，他不但重新回到主卧室的大床上睡觉，每个月，也和秦芳有几次夫妻间的床上交流，更让秦芳欣喜的是，周群又有些恢复到原来那个爱操心的周群了。 “你妈快过生日了，你有什么打算？老太太给咱们看孩子挺辛苦的。” 有一天晚上，周群回来问秦芳。 “我还没想呢。” 秦芳说道。 “……要不，我给老太太买个金镯子怎么样？” 周群说道。 秦芳脸上一僵，随即笑了起来。 “咱给儿子买黄金，是为了保值，一个老太太，你给她买黄金，她还能活多少年？” “你怎么这么说？那是你妈。” “就是这么个理，是不是我妈都是这个理。” “那你说怎么办？” 周群问道。 “我说……你这么问，我倒想起一个事来。” “什么事？” “前一阵，我爸听人说，街道上有一个什么政策，说像我妈这种没有工作的的老太太，一次性交一万块钱，满六十五岁，就可以每月领八十，当时，老头回家说，看那意思是想给我妈交这个钱，我姐说不合算，十年才回本，我们五个，一人给二十，也比这多。” “是啊，八十太少了。” 周群说道。 “哼，说是少，都过得好，每人拿二十算不了什么，要是我们几个过得不行，每月往外拿这二十就难了，我妈虽然一辈子没工作，可一点也没闲着，带大了我们五个，又给看小的，不比上班轻松，再说了，我爸万一走得早，我妈一分钱收入都没有，有这八十和没这八十，差远了去了。” “……” 周群没说话。 “我觉得给老太太买个保障，让我爸也踏实，比给她买个金镯子强多了，这钱我回家说一声，我妈给咱看孩子，咱就多摊点，咱出五千，剩下五千，让我哥和我姐出，你看怎么样？” 秦芳说道。 第144章 地球照转 给秦芳妈过完生日，又过了元旦，周群就开始忙春节前的走访了。 老主顾，单位的关系户，还有很多像冯志才这样有用的人，所有这些，在年前都要挨个走访，不能遗漏任何一个。 还有一些签单的单位，年底上门要账，也不能空着手去。 另外，今年还添了工厂那边的一些关系，这些关系，大部分是从原来的那个厂主那里接过来的，趁春节这个机会，自然要巩固结实。 周群整天让司机开车拉着他，拉着装满后备箱的礼品，按照他列好的名单，一家一家的上门，有些还要陪着吃饭，喝酒，回出租屋的时间就少了。 已经被周群的宠爱养成习惯的宋云楚，有些不太适应。 晚上，周群陪客户吃完饭，已经快九点了， 周群先去出租屋，一进门，等得着急的宋云楚跑过来，扑进周群的怀里就哭了。 “哟，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周群笑着说道。 “……” 宋云楚也不说话，紧紧搂着周群，把头埋在周群的怀里。 周群放下手里的包，弯腰把宋云楚抱起来，走进了卧室。 …… 晚上十二点半，周群和宋云楚穿戴整齐，站在了出租房的门口，准备离开。 “这些钱你拿着，去给自己买几身过年的衣服。” 周群拿过自己的包，从里面抽出一沓钞票递给宋云楚说道。 “我要你陪我去。” 宋云楚说道。 “年前我忙，怕没时间，到年底就怕商店里没有合适的了，你先自己去看看，等我忙过这一阵，我肯定陪你去。” 周群说道。 周群食言了，忙完了，也就快过年了。 春节这个节日，是全家欢聚的日子，宋云楚这个身份，无福享受。 这个春节，对周家来说，是充满快乐的一个春节。 快满一岁的元宝，咿咿呀呀的正在学说话，在大人的引导下，偶尔能说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发音可能有些难，周廷山抱着孙子，一遍一遍教，倒好像是在喊元宝爷爷。 “小秦，你妈辛苦了。” 周廷山对秦芳说道。 “不辛苦，我妈稀罕元宝，看不够呢！” 秦芳笑着说道。 秦芳妈的养老有了着落，这让老太太看外孙更加有了劲头，再加上年前，周廷山老两口提着礼品专门登门去看望秦芳的爸妈，这在秦芳结婚之后，还是第一次。 周廷山老两口，平时见孩子都是周日儿子儿媳带回来，吃顿饭就走了，稀罕不够，过年在家，有大把的时间，周廷山就让儿子一家住在家里，一直到了初四下午才让回去。 在父母的眼皮底下，周群不敢太造次，何况家里过年来的客人多，他也要陪着。 这么长久的分离，对于宋云楚来说，度日如年。 刚一到自己的小家，周群说要和朋友喝酒，就从家里开车出来了。 周群把车开到牵引电机厂宿舍，宋云楚家的楼下，按了两声汽车喇叭，没过多长时间，就看见宋云楚出现在了单元门口。 …… 半夜，周群从出租房的被窝里刚要起身，躺在身边的宋云楚用胳膊搂住了他。 “我要你在这陪我。” 宋云楚说道。 近一个月的聚少离多，让宋云楚一分一秒也不想离开这个男人，她想要足够的爱和陪伴，来抚平自己这么长时间的思念和孤单。 “……” 周群犹豫了一下，紧紧搂住宋云楚，又重新躺下了。 年轻的宋云楚，觉得凭借周群对自己的宠爱，她可以要得越来越多。 可她要的，都是从秦芳这里抢去的。 秦芳一夜没睡。 春节合家欢的场景，让秦芳又心生恍惚，觉得周群就是一时新鲜，和家庭比起来，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 没想到，在婆家老老实实的周群，回到小家第一件事，就是出去找那个女人，并且彻夜未归。 说什么和朋友喝酒，那急吼吼的模样，骗谁呢？ 秦芳几次想给周群打传呼让他回来，都忍住了。 晚上，秦芳的哥哥和嫂子来家里了。 秦涛黑着脸一声不吭，孙玉气咻咻的，一看就知道两个人是刚干完架来的。 春节前，毛纺厂裁员，秦涛被裁了。 “整天在家里，也不出去想想门路，这下子傻了吧？” 孙玉抹着眼泪抱怨道。 孙玉这个人，好处和秦涛一样，懂得在父母面前收敛，知道他们年龄大，说了也不顶用。 弟弟妹妹还在上学，秦丽也没什么门路，全家最有能耐的就是秦芳两口子。 孙玉催着秦涛来找秦芳，秦涛知道妹妹现在和妹夫过得不好，不愿意来，两人就大吵了一架，还是来了。 “他不出去想门路，你不会去吗？” 秦芳被周群的事弄得心烦意乱，听嫂子抱怨，忍不住皱着眉头说道。 “……我一个女的，我能想什么门路？” 孙玉小声嘟囔道。 “女的咋了？你是少吃一口了，还是少喝一口了！” “这不是觉着你有门路吗？有厂子，还有饭店，随便给你哥哥找个活干，不比你雇外人强？” “我们家的厂子饭店都是你说了算？” 秦芳没好气地说道。 “我哪有那个意思？” “那你是啥意思？就觉得我过得好就应该帮衬家里？给咱妈交那一万块钱，我出一半，一个说话的都没有，就觉得我应该，剩下那五千，让你家和秦丽一人一半，你俩还嫌多，说拿不出来，拉着老头老太太和你们平均，就这样，还好意思来找我？不就觉得咱妈给我看着孩子，我应该多出吗？我就问你们，你和秦丽家的孩子怎么长起来的？不都是咱妈看的？怎么到了我这，就这应该那应该，咱妈给你们看孩子的时候，你们给家里什么了？” 秦芳一口气地说道。 “……” 孙玉看秦芳不像是平时怼人的语气，像是真发火了，就没敢再说话。 …… 秦涛和孙玉坐了一会儿就走了，看哥哥嫂子出门，秦芳的心里又有些不忍，觉得是自己把对周群的怨气发到了他们身上。 周群一个招呼都不打，就在外面通霄不归，这还是第一次。 秦芳看着窗户一点一点被天光染亮，她神容憔悴，脑子却变得清醒了。 秦芳六点起床，她给儿子蒸了蛋羹，又给自己煮了面。 秦芳今天要上班，周群的饭店初八才开始营业，本来说好的是，初五到初七，周群在家看孩子，让秦芳妈在家歇歇。 可周群一晚上没回来，秦芳觉得周群和那个女的在一起，早就忘了这回事了。 秦芳和儿子吃完饭，她把儿子包裹严实，又去收拾包，准备去父母那边送孩子。 秦芳就是想让周群看看，没有他，地球照转。 第145章 你怎么那么下贱 秦芳抱着儿子刚要出门，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看见是哥哥秦涛站在门外。 “你怎么来了？” 秦芳问道。 “我过来看看。” 秦涛说着，走进来关上了屋门。 “你这是干什么去……周群呢？” 秦涛走进屋看了看问道。 “……” 秦芳被哥哥这么一问，红了眼睛。 “咋了？” 秦涛问道。 “他昨晚没回来。” “……我去找他！” 秦涛说着，转身就往外走，秦芳急忙腾出一只手拉住他。 “你别去！” “为啥？” “你去找他，又能怎么样？” “……” “你回去，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处理。” 秦芳说道。 “你怎么处理？” “你别管了。” “你娘俩这是要去哪？” 秦涛问道。 “去咱爸咱妈那边，今天我要上班，没人看孩子。” “我在家闲着呢，把孩子给我，我看着。” 秦涛说道。 “……哥，工作的事你别着急，我先问周群的意思，他要是让你去饭店，你就去饭店，他要是不愿意，你就去工厂，工厂的厂长和工人都是原来老板的人，你去，正好帮我看着。” “嗯。” 秦涛答应了一声。 秦芳和秦涛走了不长时间，周群的车就开到了楼下。 和宋云楚再缠绵，周群也没有忘了今天要看儿子的事，何况宋云楚一夜未归，也要早点回家编个理由交代。 家里没人。 周群琢磨，秦芳一晚上都没有联系自己，估计是生气了，今天是正式单位上班的日子，秦芳有可能把孩子送到岳母那里了。 周群又开着车去了秦芳的娘家，秦芳妈说女儿和外孙都没回来。 周群从岳母家出来，坐在车上想了一会儿，开着车去了运风出租。 运风出租也没有秦芳的影子，周群问传达室的大爷，才知道运风出租的三个正式职工，一起开着面包车去运输公司那边拜年去了。 周群没办法，只好回了家，他本来还想去自己的父母那边看看，但是又累又困，就回家睡觉了。 周群睡到十一点多，被传呼机的滴滴声吵醒了，他拿起呼机看了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就走到客厅，摸起电话回了过去。 “你在哪？” 电话一接通，周群就听见电话里传来了宋云楚急切的声音。 “我在家，怎么了？” “你快过来！” “你在哪？出什么事了？” 周群听到宋云楚的声音带着哭腔，吓了一跳，急忙问道。 “……我在房子这边，你快过来。” 宋云楚在电话里哭着说道。 “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周群说完，放下电话就穿衣服，还没等穿好，就听门锁一响，秦芳从门外进来了。 秦芳一晚上没睡，也是回来补觉的。 “……孩子呢？ 周群愣了一下，问道。 “让我哥抱走了，你说看孩子，又不回来。“ 秦芳说道。 “……昨天喝多了，在老边家住下了。“ 周群含糊地说了一句。 “你这是要出去？“ 秦芳看了一眼周群，问道。 “嗯，出去有点事。“ “……” 秦芳没说话。 周群拿起包，从秦芳身边走过去了。 “你等等。” 秦芳叫住了周群。 “……” 周群站住脚，看着秦芳，他有些担心秦芳拦着他不让出去。 “我哥被厂里裁员了，现在没工作，昨天两口子吵架来咱家，想让你安排个活，等到半夜。” “……没问题，等工厂那边开工，让你哥先去那边，工资和厂长一样，你看怎么样？” “……嗯，等我和他说一声。” 秦芳说道。 周群走了，秦芳有些失落地坐在沙发上。 正如秦芳所料，周群想都没想就让哥哥去工厂那边，虽然说工厂那边需要自己人，可秦芳还是希望周群能让哥哥去饭店，多掌握一些周群的财务情况，总是不错。 看周群急匆匆的样子，应该是去找那个女人吧，昨天待了一晚上了，还没够！ 宋云楚被打了。 周群开车去接宋云楚，汽车的喇叭声不光宋云楚听见了，宋云楚的爸妈也听见了。 宋云楚的爸妈，隔着窗户看见女儿上了一辆车，那辆车的驾驶位上坐着一个男的。 然后一夜未归。 …… 今天早上，宋云楚回家说，昨晚在一个女同学家住下了。 宋云楚的爸爸一个巴掌就打在了她的脸上。 “你怎么那么下贱！” 宋云楚的爸爸骂道。 宋云楚在住的这一片，是个远近闻名的漂亮姑娘。 宋云楚的爸妈还指望着女儿能找个好女婿，扬眉吐气，光宗耀祖，没想到女儿这么不争气，才二十就在外面和男人过夜。 宋云楚在出租房里，靠在周群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把周群心疼坏了。 “你就住在这，你爸妈要来，有我呢！“ 周群安抚着宋云楚说道。 对于宋云楚挨打，周群除了心疼，没有别的。 事情正在按照周群设想的发展。 儿子一周岁了，断奶了，能吃东西了。 工厂给秦芳弄好了。 宋云楚到四月份，过完生日，就满二十一岁了。 现在的单位，要求晚婚晚育，女方要满二十三岁才能登记结婚，可以周群的社会关系，只要够了法定年龄，他就有办法。 宋云楚在出租房住下来了。 为了安慰受了委屈的宋云楚，周群每天去出租屋，宋云楚不放他走，他就在那里过夜。 现在的状况，也是像秦芳猜得那样，先分房睡觉，再到夜不归宿，最后离婚。 原来不回来，周群还有一个解释，在谁谁谁家喝多了，现在连解释都没有了。 秦芳知道，她要问，就会吵，一吵，周群就会提离婚。 虽然秦芳算计的占住一部分家产的目的达到了，可秦芳和周群是自由恋爱，在一起这么久，还有了孩子，说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不太可能。 周群在外面留宿的每个长夜，秦芳的心情都沮丧到了极点。 甚至，有时候白天正在上着班，秦芳会突然走神儿，就好像是一下子掉到了某个黑洞里，不能自拔。 “哎！你咋了？“ 三月份的一天，赵紫成写好了要交给冯志才的材料，是关于出租车取消调度，全面大包的建议，想让秦芳先帮着看看，结果，就看见秦芳拿着那一沓纸，看着看着发了呆，就提醒道。 “……” 秦芳像是被唤醒，来不及掩饰，眼圈红了。 “你咋了？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看你这一阵子魂不守舍的。” 赵紫成问道。 “没啥事。” 秦芳慌忙掩饰道，可是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哟，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赵紫成打趣道。 “……我对象，在外面有女人了。” 秦芳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第146章 公猫母猫 秦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来了，还是对一个外人，一个同事。 或许，秦芳估计自己离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打个前站，还能减少一下压力，无所谓。 却把赵紫成惊呆了。 “不会吧？” 赵紫成说道。 秦芳在赵紫成的单间办公室，屋里没人。 “那个女的我见过了。” 秦芳说道。 秦芳发现，这种事一旦说出来，有一个倾诉的对象，心里就没有那么堵得慌了。 “……那怎么办呢？” 赵紫成茫然地问道。 “还能怎么办！离婚呗。” “孩子这么小，离婚啊？” 赵紫成问道。 “那怎么办？” “你们好好谈谈。” “哼！” 秦芳哼了一声冷笑道。 “你公公婆婆知道吗？” “不知道，我公公婆婆一开始就看不上我，嫌我们家是普通老百姓，现在出了这种事，我公公不知道，我婆婆那个人，只会觉得他儿子有本事，招女人稀罕。” “……还是尽量别离婚。” 赵紫成劝道。 “为什么？” “男的，这种事，很快就过去了，别在这个时候离婚。” “嘻嘻，说得就和你多明白似的！” 秦芳难得地笑了一下说道。 “……” 赵紫成没说话。 和吕欣欣的经历，赵紫成明白了这个道理，可他没法对秦芳说。 “一想到我在家带孩子，他和别的女的在外面风流快活，我就恨不得想杀了他。” 秦芳说道。 “啧，为什么要这么想？都说没有不吃腥的猫，要是因为猫吃了一口腥就杀了它，那这只猫是不是也有些冤枉？” 赵紫成啧了一声说道。 “啥意思？有什么冤枉的？死有余辜！” 秦芳说道。 “不是这么个理，打个比方，有公猫母猫两只猫，公猫出去偷嘴吃，让母猫知道了，诶！母猫不愿意，实际上母猫要是不高兴，也可以出去偷一口腥，你偷了，我偷了，大家公平了，又能在一块过日子了，为什么就这点事，非要弄成凶杀案呢？” “……滚你的吧！你才出去偷呢！” 听明白的秦芳笑着骂道。 看秦芳笑了，赵紫成认真地劝道： “尽量别离婚，离婚孩子就掉在地上了，就算你对象在外面再怎么样，孩子是亲生的，我相信，不会有任何一个男人疼孩子会超过他。” “……” “你现在有可能觉得，你对象怎么怎么对外面的女人好，那是没和孩子发生冲突，真到了关键事上，你看看你对象更在乎谁？” 看秦芳不说话，赵紫成继续劝道。 …… 赵紫成挺会劝人，起码劝过秦芳之后，她心里没有那么难受了。 周群全家对元宝的疼爱显而易见，或许周群真的能像赵紫成说的，过去这一阵就好了。 秦芳沉沉地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上班，人就精神了不少。 可是，事也来了。 上午九点，秦芳接到哥哥秦涛从工厂打来的电话，说服装厂的陈厂长和几个工人要辞职，不干了。 “什么？为啥？” 秦芳吓了一跳，问道。 “……说是要回老家，你还是过来一趟吧。” 陈东海和那几个辞职的工人就坐在办公室，秦涛说话有些不方便，就说道。 “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秦芳说完，挂断了电话。 秦芳坐在那里想了想，给周群的饭店打去了电话。 可周群不在饭店。 妈的！这个点了，还没从那个女的被窝里出来吗！ 秦芳在心里骂道。 秦芳又给周群打了传呼，可周群一直没有回。 秦芳有些急躁起来，这种事，最好是周群出面，可是，又联系不上他。 秦芳看时间快十点了，担心哥哥在厂子那边压不住阵脚，就从办公室出来，去找赵紫成请假。 “出啥事了？” 赵紫成看秦芳的脸色不对，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哥只说厂长带着几个人要走。” 秦芳说道。 “需不需要我和你去？多个人多个照应。” “……嗯。” 秦芳点点头。 和运输公司收房子扯皮不一样，那次是和正规的单位，这一次是一帮还不怎么摸底细的个人，周群联系不上，只有哥哥一个男的，秦芳有些不放心。 赵紫成开着单位的那辆面包车，和秦芳一起去了她的服装厂。 秦芳给周群打的传呼，周群看见了，可他没法回。 周群和几个朋友正在郊外爬山。 三辆车，男男女女八九个人。 周群带着宋云楚。 宋云楚今天调休，周群就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出来玩。 宋云楚在周群的朋友面前，非常乖巧，她一路上挽着周群的胳膊，低眉顺眼地听他们说话。 这是周群第一次带着宋云楚在朋友面前露面，也算是给从家里搬出来的宋云楚吃一颗定心丸。 “行啊，老周，从哪里找的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周群的朋友偷空小声问他。 “去！” 周群笑着说道，还转脸去看宋云楚。 秦芳打传呼的时候，周群这一帮人正上到半山腰。 周群看呼机上的号码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哪的，就想着等下山之后回一个，可下山的时候到了吃饭的时间，周群他们忙着找吃饭的地方，就把这事忘了。 赵紫成和秦芳到服装厂的时候，那个领头辞职的陈厂长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对秦涛说，他已经买好了回老家的火车票，再不走就要耽误了。 “厂子里又不是没钱，给我们结清工资，天经地义。” 陈厂长对秦涛说道。 “这个我说了不算，还是等等，秦经理马上就来了。” 秦涛说道。 “秦经理不是你的亲妹妹吗？你说了还不算？” “……还是等等吧。” “再等，火车赶不上，这个损失厂里得给我们补！” “补什么？” 陈东海的话音刚落，秦芳从外面一推门走进来说道。 “……秦经理过来了？” 陈东海愣了一下说道。 “怎么，陈厂长，出什么事了，说不干就不干了？” 秦芳把手里的包往办公桌上一放，问道。 “老家有些事，得回去。” “回去你也应该提前打招呼，这么带着人一走，知道的是你回老家有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待你不好，撂挑子拆台呢！” 秦芳似笑非笑地说道。 “没有没有，没那个意思。” 陈东海慌忙解释道。 正在这个时候，赵紫成在院子里停好车走进来了。 第147章 风波 “这是赵哥。” 秦芳对哥哥秦涛介绍道。 “赵哥。” 秦涛连忙招呼道。 “周群有事过不来，赵哥不放心，过来看看。” 秦芳说完，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了。 “……我真的是买好了车票了，我爸住了院，来不及提前打招呼。” 陈东海看看站在一旁的赵紫成和秦涛，说话的语气变得缓和了，开始解释。 “那你先回去看看，等你回来再说，厂子在这，又跑不了。” 秦芳说道。 “……老人住院，得用不少钱，再说，等我爸出院，年龄大了，我也想留在身边照顾，就不想回来了，工资你看能不能结一下。” 陈东海说道。 “结工资？结一个两个还行，你们这么多人一起结？厂里哪里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 秦芳说道。 工厂自从接到手里，一直以来运转得还算平稳，订单也接连不断，秦芳知道，一下子走这么多人，厂子里的工人就不够了，她只能往后推，留出招新工人的时间。 “前天不是刚结了一笔加工费吗？” 陈东海说道。 “……厂子里要添新设备，那笔钱早就拿去交了定金了。” 秦芳略一迟疑，说道。 “那咋弄？” 陈东海知道秦芳在撒谎，可又没法戳穿，只好说道。 “……要不这样吧，陈厂长，我再给我对象打个电话，问问他那边有没有钱。” 秦芳说着，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给川鲁饭庄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了，是王小美接的，说周群没在饭店。 “上午就没过来，是不是有事啊？” 王小美在电话里说道。 秦芳的眉头皱了一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给周群打了传呼。 周群一看是工厂那边的电话，很快就回了，他和几个朋友正在一家饭馆的柜台点菜，旁边就有一部电话。 “你在哪？” 秦芳上来就问道。 “……我在外边，怎么了？” 周群一听是秦芳，愣了一下说道。 “陈厂长不干了，要回老家，还有一帮工人，都不干了，在这要我给结工资，你那里有钱吗？” 秦芳说道。 “不干了？几个人？” 周群在电话里问道。 “……五六个呢。” “……你在那等着，我一会儿就过去。” 周群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点几个菜，让她们在这吃，你们跟我出去一趟。” 周群对身边那几个男的说道。 一起爬山的，除了宋云楚，还有两个女的，周群让她们留在饭店，和一帮男的走了。 “周哥，什么事啊？” 宋云楚不放心地问道。 “……饭店那边有点事，我得回去一趟。” 周群说道。 六个男的，两辆车，从饭馆的门前出发，直奔芳美服装厂。 …… 周群这一伙人，一走进芳美服装厂的办公室，那个陈东海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周老板，过来了？” 陈东海笑着招呼道。 “啥意思？咋突然不干了？” 周群一边说一边在屋里用眼睛扫了一圈，当目光落到赵紫成的脸上时，愣了一下，但没说什么。 “我爸生病了，住了院。” 陈东海解释道。 跟在周群身后的几个人，这时候都走进屋里，把屋里站了个满满当当。 那几个跟着陈东海的工人，一看这架势，纷纷从门口挤出去，站到了外面。 “是吗？” 周群说着，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了。 “是。” “你这也不是干活的第一家了，哪有说走就走的？不都得提起那打招呼，我也好找人。” 周群说道。 “是啊……这次是有些急，我爸突然住院。” “你爸住院你可以先回去，钱不够先从厂里借。” “……还是算了，父母都年龄大了，还是，还是在身边吧，不出来了。” 陈东海搓着手说道。 “你要走我也不留你，可有一条，都在社会上混，人要脸树要皮，你要真是回家陪老人，我一点都不为难你，要是我知道，你还在这服装市场干，我可不答应！别人会怎么看我？还不以为我对工人不好，才把你们逼跑了，那我周群的脸往哪搁？” “不存在，周老板，真的是回老家。” 陈东海慌忙说道。 “不是最好，要是，咱就说道说道，这个市场又不是多大。” “您说得对，真不是。” “那行，把这个月的工资结了走吧。” 周群说道。 “……周老板，不对吧？” 陈东海问道。 “哪不对？” “工厂压了一个月的工资，应该结两个月才对。” “压你工资的，是上一家老板，你去找他要。” 周群说道。 “……工厂都转了，这个工资也应该是转过来了。” “那个老板没给我啊，你不信就打电话问问他，是不是没给我。” “……周老板，这，这不太对吧？” “这有什么不对的？谁拿你的钱你去找谁要，哪不对了？你要是给我干的时间长了，一个月两个月的工资我不在乎，你说你才给我干了几天？我就要多给你开一个月的工资，凭的啥？” “……一个月就一个月。” 陈东海想了想，下决心似地说道。 “那行，给他拿钱。” 周群转头对秦芳说道。 “嗯。” 秦芳答应着，让秦涛开抽屉拿工资表。 “我们，我们好几个呢。” 陈东海看秦芳只在工资表上写了他一个人的名字说道。 “一个一个来。” 秦芳还没说话，一旁的周群就说道。 “……” 陈东海看了看周群，没说话，低下头在工资表上签了字，在屋里这些人的注视下，从门口出去了。 陈东海发现，刚才还站在外面的几个人，早就没了影儿。 …… “这个陈厂长就是想拆台。” 秦芳对周群说道。 “你管他……这是？” 周群起身看着赵紫成问道。 “哦，这是我们单位的领导，赵主任，我哥打电话，说办公室里围了一屋子的人，怕出事，过来看看。” 秦芳一听，赶紧说道。 “哦，谢谢，还让你跑一趟。” 周群一听，连忙伸手说道。 “不客气，都是一个单位的。” 赵紫成见状，连忙握住周群的手说道。 “开工厂，这事正常。” 周群笑着说道。 “就是。” “那，赵主任，中午一起吃饭吧，找个地方。” “不用了，下午还上班呢。” 赵紫成客气道。 “就吃顿便饭，很快。” “算了，还是下次吧，你们去吃饭，我坐赵主任的车回去，我得回家一趟，老太太看孩子，还不知道吃没吃饭呢！” 秦芳这时候插嘴道。 “……那，也行，下次，赵主任，下次我一定请你。” 周群对赵紫成说道。 第148章 周群回来了 “你对象这身高，得一米八多吧？” 赵紫成和秦芳上了面包车，看着外面周群和他的朋友上车，问秦芳。 “一米八三。”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秦芳说道。 “一米八三，比我高五公分，我觉得我这个子就不矮了，没想到你对象这么高。” “但他五官不如你长得好看，就是有些男人味，当时把我迷上了。” 秦芳笑笑说道。 “你看看，有钱，大高个，还有男人味，这样的人，哪个小姑娘不喜欢？” 赵紫成调侃道。 “行了你！” 秦芳看了一眼赵紫成说道。 “赵主任，走了。” 俩人正说着，周群把车开过来，和赵紫成招呼道。 “哎，好。” 赵紫成从开着的车窗伸出手去挥了一下，招呼道。 “和你说家里的事，有点后悔了。” 赵紫成把面包车开出服装厂的大门，秦芳忽然说道。 “后悔不也晚了？已经说了。” 赵紫成瞥了一眼秦芳说道。 “你不许和别人说……要不，你有什么事，也和我说说。” 秦芳说道。 “我哪有什么事？” “有你也不说！” 秦芳说道。 “真没有……其实，我朋友的一件事，和你现在的情况有些像，你要是愿意听，我就说说。” 赵紫成想了一下说道。 “什么事？你说。” “我有个很好的朋友，男的，也是结了婚，有了孩子，后来遇上一个女的，这女的年轻，家庭条件好，也喜欢我这个朋友，两个人好了挺长时间，结果让我朋友的老婆知道了。 “好了挺长时间是什么意思？俩人睡了？” 秦芳问道。 “……嗯。” 赵紫成嗯了一声。 “这男的怎么都这么不要脸？见个女的就睡！” 秦芳皱起眉头骂道。 “……” 赵紫成没吭声。 “后来呢？你接着说。” 秦芳看赵紫成不说话，催促道。 “后来，两口子说离婚，可孩子太小，还有乱七八糟的事，最后没离成。” “……你继续说啊。” “没了，没离婚，两人又一起过日子了。” “那，外头那个女的呢？” “不知道，俩人没联系。” “是你朋友说没联系的？蒙你吧？怎么会不联系？” 秦芳不相信地说道。 “真的没联系。” “……你怎么这么肯定，你说的不会是你自己吧？” 秦芳转过头看着赵紫成问道。 “不是，不是我，我哪有那本事。” 赵紫成慌忙否认道。 “那你那个朋友和他老婆过得怎么样？” “挺好，孩子也挺好，亲爹亲妈管着，那男的挣了钱都交给老婆。” “……” 秦芳没说话。 “其实，为这种事离婚，就是女的图一时之快，不理智，当然，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就是这个女的，要么长得好，要么有本事，能找到一个更好的，这个可以，能确定自己离婚之后过得更好，这可以离婚，否则，得不偿失。” 赵紫成继续说道。 …… 赵紫成作为一个旁观者，很清楚的看到在秦芳的婚姻关系中，她是一个受益者。 或许是出于秦芳对自己的信任，也或许是秦芳曾经对自己有过帮助，无论哪一条，赵紫成都不希望秦芳这时候脑子一热，把她让人羡慕的生活拱手让人。 面包车在秦芳家的楼下停下了，秦芳刚要下车，赵紫成又说了一句： “你千万别提离婚，这时候，就是二选一的时候，人家都恨不能往自己身边拉，你这时候往外推，不是正和有些人的心意吗？你说是不是？” “……我原来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唠叨！” 秦芳笑着说道，然后打开车门下去了。 赵紫成也笑了。 看着秦芳远去的背影，赵紫成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了，他想起了吕欣欣。 曾经是那么亲密的，火热的两个人，说分开不就分开了？ 对于男女之间的关系，男人和女人的看法永远都不会一样，因为女人在乎的是感觉，男人却始终都在权衡。 吕欣欣的性格好，家庭条件好，人长得也不错，所有这些，在身败名裂前途尽毁面前，不值一提。 吕欣欣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好不容易脱离开旋涡的赵紫成，从来没有一次敢去打听吕欣欣的消息，心里的牵挂有一些，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牵挂也淡了。 下午，秦芳上班来晚了，快两点半了才来，一来就去了赵紫成的办公室。 “刚才，我哥打电话说，那几个工人都没走，又回去干活了。” 秦芳对赵紫成说道。 “那挺好，不用麻烦招人了。” 赵紫成说道。 “还是得招几个，熟练了，就把那几个跟着闹事的换了。” “你还记仇啊，以后我可得小心点。” 赵紫成笑着说道。 “嘻嘻嘻……” 秦芳笑了起来。 “咋这么高兴？“ 看秦芳情绪不错，赵紫成有些好奇，就问秦芳。 “哪高兴了……我哥在电话里说，我对象和他朋友，吃完饭又回工厂了，怕那几个没走的闹事。” 秦芳说道。 “你看，到关键时候，还是一家人。” 赵紫成说道。 “……领导，你看着我们家那个工厂怎么样？” 秦芳笑笑，转开了话题。。 “挺好，院子够大，挺像样的。” 赵紫成说道。 “四万多块钱呢！” 秦芳说道。 “……我要是你，我就会把那两间办公室的墙砸了，开两个门。” “为啥？” “你那两间办公室外面的那条街，就通着服装市场的西门，你把那两间屋改造一下，弄个服装批发，前店后厂，你不就多一项收入，不比你单纯的加工强？” “……这倒是一个办法，领导，别人都说你长了一个狗鼻子，能闻到钱味儿，看来还真是。” 秦芳笑着说道。 “是谁这么夸我？” 赵紫成笑着说道。 “咯咯，咯咯……” 秦芳咯咯地笑了起来。 秦芳这几天一直笼罩在脸上的阴云不见了。 周群还记挂着厂里，说明他的心还没走多远，也许真的就像赵紫成说的，男的，过去这一阵就好了。 秦芳在心里想。 晚上十点多，周群回来了。 秦芳刚要上床睡觉，听见开门的声音，从卧室里出来一看，见是周群从外面进来了，愣了一下。 周群很长时间都没有这么早回来过了。 “……今天这么早？” 秦芳忍不住问了出来。 “今天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周群说着，在门口换鞋，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第149章 耗着吧 “下午我回厂里看了看。” 周群说道。 “我听我哥说了。” “实际上，你让你哥去工厂，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这事。” “为啥？我让我哥去看着，我哥是干维修的，又不懂管理，他有什么好紧张的？” 秦芳说着，走到周群对面的沙发旁边坐了下来。 “说是那么说，毕竟你们是一家人，外人肯定会多想。” “……” 秦芳没说话。 “那个，今天跟着的那几个工人，找机会换了吧，这几个人和陈东海走得近，就怕他还会使坏。” 周群说道。 “嗯，我也想到了，我会尽快招人，熟练了就全换了。” 秦芳说道。 “……” “今天多亏了你，我哥在厂里没遇到过这种事，傻乎乎的，我们主任跟着，我还故意说是赵哥，我哥比人家大好几岁，也跟着我叫赵哥。” 看周群不说话，秦芳笑嘻嘻地说道。 “……没想到你们主任这么年轻。” 周群说道。 “和你差不多吧……诶，对了，今天赵主任去咱家工厂，说把那两间办公室外面开两个门，就可以前店后厂，你觉得怎么样？” 秦芳问道。 “……房主让吗？” 周群迟疑了一下说道。 “你问问房主，商量商量。” “……再说吧。” 周群说完，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周群洗漱完走进卧室，到床的另一侧，隔着儿子，在秦芳对面躺了下来。 元宝一岁多了，晚上睡觉有时候不老实，两条腿会抬起来蹬被子，原来秦芳和周群盖的那条双人被，秦芳现在拿来搂儿子，周群拿了一条单人被子自己盖了。 床头灯柔和的光线撒在床上，周群看见儿子睡得正酣，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白净的脸蛋上，安宁而又动人。 “我妈白天带着元宝出去，邻居们都说，这小子会随，都随了咱俩的好处了。” 秦芳看周群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就笑着小声说道。 “……” 周群没说话，他伸手隔着被子轻轻拍打着儿子，脸上不自觉的就挂上了笑容。 这个漂亮的，身体里有着周家血脉的小生命，就像是长在周群心尖上的一块肉，娇嫩得不敢触碰。 为了儿子，周群在刻意的延长和秦芳摊牌的时间，哪怕再多一年，或者在多一个月，无论让周群付出什么，都值得。 今天陈厂长辞职的事情，早在秦芳让她哥哥去工厂的时候，周群就想到了，人之常情，之所以没和秦芳说，是因为周群觉得，这种事情早晚会发生，尤其工厂里的工人都是从上一个老板手里转过来的，还不如趁着自己还在，帮着把这些隐患处理干净。 周群想到那个陈厂长有可能还会偷偷的拉拢工人，今天特意早回来提醒秦芳，没想到秦芳也想到了。 现在的周群，一周大概能回家两三次，而且都是半夜，把宋云楚哄睡了才回来。 令周群有些不解的是，秦芳对自己的夜不归宿，明显是不高兴，可她从来不问。 周群在宋云楚那里留宿，秦芳甚至连传呼都不打。 今天，秦芳笑嘻嘻的态度，就好像周群从来没有让她不高兴过一样。 周群拍打着儿子，把自己也拍睡了。 对面的秦芳，一只胳膊撑在枕头上托着头，她侧身躺着，看着眼前沉睡的父子俩，脸渐渐冷了下来。 今天说了改装办公室，前店后厂的想法，周群的态度敷衍，明显就是不想再掏钱了。 当然，秦芳也有私心，在周群在外面有了女人之后，想多占一点是一点，开工厂就是这样。 可现在，周群不配合了。 但这一次，秦芳不单单是想多占周群的钱，而是赵紫成的提议，让她眼睛一亮。 服装市场的西门，虽然不是正门，但每天出来进去的人也不少。 芳美服装厂的两间办公室，外墙就在进出西门的马路边上，在墙上开两个门，做成两间门面房，自己原来做过服装生意，自产自销，利润应该不错。 秦芳觉得，即使是周群不出钱，这个前店后厂的想法她也要尽快做成现实，周群虽然不想出钱，可改门面房，也不是简单的开两个门就行了，房东那边，工商税务这边，都少不了麻烦，周群的路子多，也能压住阵脚，到时候就让他出面。 …… 夜深了，秦芳的胳膊有些麻，她在被窝里躺下来闭上了眼睛。 好长时间了，周群和秦芳谁都没有表示出有那方面的需求。 每次，周群说要回家，宋云楚都抱着周群掉泪，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这让周群觉得，自己再和秦芳那个，就愧对了宋云楚。 而秦芳，知道丈夫刚从另一个女人的被窝里出来，那种心理上的排斥让她非常难受，周群不主动要求，正好。 第二天上午，秦芳和赵紫成打了个招呼，就去了服装厂。 秦芳到工厂的时候，看到哥哥秦涛正在办公室里忙得满头大汗。 昨天秦芳让陈厂长把手上的工作都交代给了秦涛，材料，生产，库存，加工费明细，各种账本摆满了办公桌。 “慢慢看，你急什么？” 秦芳看秦涛一筹莫展的样子，劝道。 “没弄过这些，有些懵头。” 秦涛说道。 “谁生下来就会？不会慢慢看，没三篇文章。” “嗯……你怎么上着班过来了？” 秦涛嗯了一声问道。 “昨天我们主任过来，说这两间办公室可以在外面开个门。” 秦芳说道，然后就把赵紫成说的前店后厂的想法和秦涛说了。 “能行吗？” 秦涛听完问道。 “咋不行？我原来开过店，摆着卖就行，比开工厂简单多了。” “你和周群说了吗？” “说了。” “周群咋说？” “他没说什么，他忙他的，这边我说了算。” 秦芳说道。 “你们俩，现在怎么样了？” 秦涛问道。 “还能怎么样？他现在按时给家里钱，这边有事他跑过来给我处理，这不就挺好？” “他和外面的那个女的还没断？” “不知道，他断没断的，还能和我说？” 秦芳笑嘻嘻地说道。 “……” 秦涛没说话。 “耗着吧！反正不耽误我什么事。” 秦芳说道。 第150章 你会娶我吗? 秦芳性格洒脱，知道丈夫在外面有女人，她不像有些女人那样，沉浸在情绪里出不来，她也难过，只不过难过的时间很短，短到只隔了一个晚上，她就在考虑怎么在家庭的财政上占到优势，怎么能让周群为自己再付出点什么。 牙膏既然用完了，扔之前，总要挤一挤，别浪费了。 装修店面，周群不想出钱，秦芳也不想撕扯得难看。 不就是装修两间平房吗？ 服装厂的钱在秦芳手里，家里原来的存款也在她手里，装修两间房，完全没有问题。 那就让周群干点别的。 “我还是想把那两间办公室改成店面，服装厂在这么位置，不开店太可惜了，你那边资金紧张，我看了看厂子里的账上还有钱，应该够了，就是，你和房东打个招呼，你说话比我有份量。” 周群回家的时候，秦芳对他说道。 “那么累干什么？” 周群说道。 “钱哪有嫌多的？养儿子就得多挣，将来儿子上学结婚，哪一样不用钱？再说了，你们老周家，你爸爸，你姐姐，还有你，都是体面人，将来儿子也差不了，我可不想让孩子抠抠搜搜的。” “……我现在饭店那边挺忙，你收拾房子行吗？” “你忙你的，有我哥呢，找人来干活，有个人看着就行。” 秦芳说道。 “……” 周群没说话。 “我不太懂，要是工厂改店面，是不是工商税务也要再办手续？” 秦芳问道。 “那些你不用管，我去弄，工厂那边，你交给你哥，你看好孩子。” 周群说道。 其实，周群也想帮秦芳，可他觉得，有个工厂就可以了，能维持运转挣出吃喝，秦芳自己还有一份工资，生活水准肯定会在一般人之上，没有必要再去扩张。 再说，周群安顿好秦芳，他还要考虑自己和宋云楚将来的生活，房子，秦芳住着，要是不想搬走，周群也不可能撵她走，那他就要另外买房子。 买了房子，装修家具婚礼彩礼都需要钱，还有儿子的生活，也要有足够的钱来保证。 所以，周群觉得秦芳再要求改装店门，就有些过分了，所以不想出钱。 可别的，他可以帮忙。 秦芳说干就干，她把厂里的保险柜钥匙给了秦涛，找工人，买材料，全都交给了他。 秦芳骑着自己的小木兰，只要有时间就过去看一眼。 “你整天忙什么？别人都有意见了。” 有一天，赵紫成对秦芳说道。 “谁有意见？孙波？” 秦芳问道。 “……” 赵紫成没说话，算是默认。 “有意见让他去找领导，他算个屁！” “其实，我也挺好奇，你到底整天忙什么？” 赵紫成问道。 “你不是说我们那个厂适合开门面吗？我找人干活呢！中午还要回家做饭，忙死了。” “你还真的弄了？你这个人，真是个神人，说开厂就开厂，说开店就开店，你就不想想再说，你不怕赔了？” “我才不怕呢！赔了也不是我的钱，再说，赔不了。” 秦芳笑着说道。 “那你要挣了钱，是不是该请请我？是我给你出的主意。” “行啊，挣了钱肯定请你。” 秦芳说道。 秦芳虽然不用干什么具体的活，可白天在家和单位，还有工厂几头跑，一天下来，还是累得不行，晚上都是陪着儿子，早早就上床睡了。 有几次，周群半夜回家，秦芳都没听见。 看到秦芳搂着儿子，睡得很沉，周群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现在，周群每周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有时候就回来一次，换换衣服，看看儿子，睡一觉就走了。 宋云楚现在对周群越来越依恋，周群每次一进出租屋，只要宋云楚在家，她就一定会飞扑过来，投进周群的怀抱。 秦芳的世界，少了周群，还有工厂和孩子，而宋云楚，她只有周群。 “你会娶我吗？” 宋云楚一次一次问周群，得到周群确定的答案，她就会开心得像个孩子，可时间一长，她又会不放心地再问。 “等你过完生日，我就和她谈。” 周群看出了宋云楚的担心，索性给出了确定的时间期限。 “……” 宋云楚一听，高兴得两只手搂住周群的脖子，身体靠了上去。 宋云楚一点都不怀疑周群会对自己负责。 可宋云楚的妈不放心。 女儿住在外面，当妈的肯定不放心。 云楚妈三月初就去金店找女儿，宋云楚把她带到出租屋，云楚妈一进门，就眼睛一亮。 女儿一个人住的房子，比她一家人住的房子还要宽敞。 彩电，冰箱，还有沙发，茶几。 有一个房间里面，光衣橱就放着两个，里面挂的全是周群买给宋云楚的衣服。 “这个人是干啥的？” 云楚妈忍不住问道。 “川鲁饭庄就是他开的，家里还开着工厂。” 宋云楚说道。 “当大老板的，多大年纪？他没结婚？” “……” 宋云楚低下头没说话。 “他有老婆？” 云楚妈问道。 “嗯，他说他会离婚。”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他肯定会离婚。” 宋云楚说道。 “男的在热乎头上什么话不说？你得自己多长个心眼。” 云楚妈说道。 宋云楚年轻，她不知道她妈说的多长一个心眼是什么意思，就几次三番地问周群，会不会娶她。 宋云楚觉得，周群不舍得骗自己。 云楚妈看过了女儿住的地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虽然这件事女儿做得不对，可既然已经成了事实，与其说让女儿和这人断了，可将来找对象结婚，这个就成了污点了，倒不如等这人离了婚，和这个人结婚，清白的身子给了他，怎么不得格外珍惜？ 况且，这个人是大老板，听女儿说，那人对她也好，这样的条件，除了已婚，其他的，都符合云楚妈和云楚爸对未来女婿的要求。 宋云楚的弟弟今年高考，云楚妈就放下心来，专心伺候儿子。 云楚妈想得有些道理，可她没有去想，那个被她女儿抢走丈夫的女人，她只是打自己的算盘，却没想到，有时候，有些东西，抢不来。 第151章 怀了就生下来 秦芳找了一些自己夏天的衣服带到工厂，交给厂里负责裁剪的两个师傅。 秦芳想先仿照自己的衣服做一批，等店面装修好，挂在店里试一试。 虽然有些赶，好在快夏天了，裙子相对简单。 秦芳想五一先把店面开起来，五一假期，人多，最好能赶上这一波。 秦芳和两个裁剪师傅交代清楚了，又看了看前面房子装修的情况，和秦涛说了一声就走了。 元宝最近总是咳嗽，秦芳有些不放心。 秦芳最近忙，星期天都是把孩子送到公公婆婆那里，周廷山和老伴，正好稀罕稀罕孙子。 秦芳在路上买了一些熟食，到了婆家才发现周群的姐姐一家三口也在。 周群的姐夫陈军在厨房掌勺，正在做午饭。 “今天都来了，给小群打个电话，让他回来，一家人吃个饭。” 周廷山看着一屋子人，有些兴奋，对女儿周丽说道。 周群的姐姐是市南区交警支队的副支队长，姐夫陈军在派出所上班，两人工作都忙，不是这个加班，就是那个加班，难得一家人凑齐了回来。 “我给他打！” 周丽说着，起身走到了电话机旁。 周丽给周群打了传呼，一会儿，周群就回了。 “都在咱爸咱妈这里，就差你了，赶紧回来，一家人吃顿饭。” 周丽在电话里说道。 坐在沙发上的秦芳，一边拿着水杯给儿子喂水，一边支愣着耳朵听周丽打电话。 周群在电话里说了啥秦芳不知道，只听见周丽又说： “谁不忙？就你忙！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你儿子还说要找你呢！算了算了，你爱咋着咋着！” 周丽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咋了？小群不回来？” 周群妈在一旁问道。 “他说他有事，回不来。” 周丽说道。 “小群忙。” 周群妈说了一句。 “忙什么？我和朋友去他的饭店吃饭，去了两回都没看他在饭店里，谁知道跑哪儿找朋友喝酒去了，不回来拉倒，咱们吃。” 周丽说道。 今天的周群肯定回不来。 周丽打传呼的时候，周群已经在出租房里把午饭的食材都准备好了，就等下锅了。 宋云楚这个月的月事没来，已经拖了十几天了。 宋云楚的月经周期不怎么准，有时候拖个五六天很正常，可这次拖的时间有些长。 以周群的经验，宋云楚十有八九是怀孕了。 “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周群问宋云楚。 “……是怀孕吗？” 宋云楚不确定地问道。 “应该是，这一个多月了，咱们又没用安全措施。” “那怎么办？” “怀了就生下来，还能怎么办？反正我和你说过，等你过了生日我就谈离婚，这时候怀上，正好。” 周群说道。 对于宋云楚怀孕，周群一点都没有慌乱，事情按部就班，正常发展。 “……我自己去吧，你跟我去，万一碰到熟人，多不好意思。” 宋云楚说道。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朋友又不是不知道你。” “那是你朋友，别人呢？” “……” 周群不说话了。 周群觉得宋云楚说得有些道理，毕竟是还没离婚，还是低调一些好。 “你在家给我做好吃的吧。” 宋云楚笑着说道。 宋云楚不是不想让周群陪着去医院，而是怕周群去了，万一不是，空欢喜一场。 宋云楚的月事一向不准，再说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异样，她不觉得是自己怀孕了。 既然周群这么说，那就去检查一下。 宋云楚不想去医院，医院人多，她也怕遇到熟人。 听说，确定怀孕不怀孕，就是验个尿，很简单，根本不用去医院，一般的诊所就能做。 周群在楼下的小卖部给家里回完电话，正要往回走，远远地看见宋云楚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 周群快步走到宋云楚跟前，小声问道。 “……” 宋云楚没说话，她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化验单递给周群。 周群接过化验单，刚打开，就看见了妊娠后面那个红色的加号。 “太好了！” 兴奋的周群把化验单塞进自己的口袋，一把抓起了宋云楚的手，紧紧攥住了。 “回去好好躺着。” 周群拉着宋云楚的手，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 命运看起来好像有些偏爱宋云楚，周群答应她，过了生日就和老婆谈离婚，生日还没到呢，先怀孕了，好像是在帮着宋云楚在加码。 “五一，我爸想带着孩子回一趟老家，等从老家回来，我立马就和她谈离婚，走之前还是算了，省得惹得老头不痛快。” 宋云楚躺在床上，周群坐在她身边，用手轻轻捋着她额前的头发说道。 “嗯。” 宋云楚嗯了一声。 宋云楚的生日，是四月二十八号，周群答应自己的过了生日就谈离婚，并不算食言。 “五一忙，你就请假别上班了，在家歇着，我给你多买些好吃的，放在家里慢慢吃，不等吃完，我就回来了。” 周群说道。 “嗯。” “你躺着，我去做饭。” 宋云楚乖巧得得让周群心疼，他在宋云楚的脸上亲了一下说道。 周廷山和老伴，习惯午后睡一会儿，秦芳和周丽一家吃过午饭，就准备告辞，这时候，周廷山拿着一个玻璃瓶走了过来。 “我听着元宝有些咳嗽。” 周廷山说道。 “是啊，爸，我下午就带他去医院看看。” 秦芳说道。 “没事，只要不发烧，还是少去医院，这时候季节交替，医院全是呼吸道感染的病人，没毛病也传染上毛病了，这里是别人送给我的一些川贝母粉，你拿回去，每天给元宝喂上点，应该问题不大。” “谢谢爸。” 秦芳接过来说道。 “这时候的小孩子容易生病，小群平时忙，你和元宝姥姥要是忙不过来，就回来说一声，元宝奶奶在家闲着呢。” 周廷山说道。 “我知道，爸。” 秦芳连忙说道。 “我听小群说，你还弄了个厂，小群在外面挣钱就行了，女人还是在家看好孩子。” 这时候，站在一旁的周群妈插嘴说道。 “那不行啊妈，周群和我姐姐姐夫都这么优秀，我也不能太次了，要不周群该嫌弃我不要我了。” 秦芳像是开玩笑似地说道。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当着孩子！” 周群妈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 秦芳抱着孩子从周家出来，刚走出没多远，就小声对怀里的儿子说道： “你奶奶说话，就跟放屁一样。” 第152章 最好看的女生 秦芳服装厂的事情进展顺利，可运风出租的赵紫成却遇到了事业似的瓶颈。 赵紫成提议的，出租汽车司机大包的事情，一直没有落实。 运输公司对出租车司机做过调查，有很大一部分人不愿意大包。 现在的出租车司机，一边拿着稳定的收入，一边偷偷挣着额外的钱，修车，还有各种营运手续，保险，什么都不用管，这样安稳有利的现状，谁愿意冒着风险去大包呢？ 运风出租的司机也有百十号人呢，运输公司不敢贸然行动，怕引起麻烦收拾不了。 既然大包的事情办不了，赵紫成闲不住，又有了别的想法。 出租车拉的客人，有很多都是外地来省城的，对吃饭住宿的地方不清楚，靠打听开出租的司机师傅。 赵紫成觉得这里面有来钱的路子，就去找印刷厂印了几百张宣传单，拉着孙波到省城的各个饭店宾馆分发。 赵紫成弄的这个宣传单，大意是要把饭店宾馆的信息，集合成册，放在运风的出租车上，一是方便外地人吃饭住宿，二是有利于饭店宾馆增加收入。 前提是，纳入名册的单位，每年需要交一定数额的费用给运风出租。 赵紫成的这个想法，提前和运输公司的老总冯志才打了招呼。 “这个主意不错，你看着弄。” 冯志才说道。 上次赵紫成提出出租车大包的事情，冯志才就对他有些刮目相看，这一次利用出租车的便利条件做广告，为公司增加收入，更让冯志才觉得，这个年轻人不光脑子活，还勤快，点子一个接一个，层出不穷。 “三个人的活就让咱俩干。” 孙波一边开车一边冲着赵紫成抱怨。 秦芳顶着运风出租副职的名，每天晚来早走，什么都不管，这让孙波很不平衡，他觉得自己比秦芳更能胜任副主任这个职务。 “……”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赵紫成笑了笑，没说话。 赵紫成知道，孙波在攀秦芳，可什么都不会，初来乍到就被安排干副主任，孙波就不想想是为什么，秦芳没有上面的关系，怎么会这样？ 光抱怨有什么用？ 早在秦大志抢走自己回城名额的时候，赵紫成就知道抱怨没有用。 “五一咱们还值班吗？” 孙波看了一眼赵紫成，见他不说话，就转开话题问道。 “秦芳说她要跟着公公婆婆回老家，我也得回淄城，有个朋友要结婚，你看看有没有时间，要是没事，你就每天来走上一趟，我给你记三天加班。” 赵紫成说道。 “谢谢领导。” 孙波的脸上立刻有了笑模样，说道。 赵紫成说的五一结婚的这个朋友，是路鹏。 路鹏自从那年和田敏谈恋爱分手之后，人颓废了几年，谈了几个对象，今天谈，明天散，不走心，没正形。 路鹏和赵紫成一年的，快三十了，到了这个年纪，好像是不结婚不行了。 为了结婚而结婚。 路鹏找的这个对象，赵紫成见过。 路鹏四月初带着未婚妻来省城置办结婚的衣服，赵紫成请他们吃了一顿饭。 路鹏的未婚妻比他小两岁，中等个子，有着和袁秀丽一样的大骨架，宽脸庞，大眼睛，厚嘴唇。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脸大，路鹏未婚妻留着齐刘海的娃娃头，企图用刘海和两边垂下的头发遮住一部分脸蛋，但是，效果不好，人看起来有些呆呆的，一点都不好看。 赵紫成有些为路鹏可惜，虽然路鹏的工作一般，可人长得还不错。 看着坐在对面正在吃饭的路鹏和他未婚妻，赵紫成在心里想，这一对，大概率会过成像自己和袁秀丽一样，普通的，平庸的，甚至没什么意思的一对。 有时候，赵紫成会去想自己当年在货场砸石子的情景，不管什么样的石头，在一把锤子的敲打下，最后都变成核桃大小差不多的石子。 生活好像也是这样。 在五一回淄城参加完路鹏的婚礼之后，看着当时一起上山下乡，曾经意气风发的一群少年，现在都变成了为了生计奔忙的凡夫俗子，赵紫成的那种感觉更强烈了。 特别是那个秦大志，人胖了不少，像是被气吹起来似的。 秦大志和陶玲玲一起来的，秦大志用自行车载着她。 陶玲玲现在是淄城面粉厂的财务科长了，相比于秦大志，陶玲玲的样子没怎么变，她换了发型，一头烫过的短发增添了几分知性的沉稳。 来参加路鹏婚礼的知青，除了像秦大志和陶玲玲，两口子都是知青，其他的，没有人带家属，但赵紫成带了。 在淄城，要么是袁秀丽带着孩子单独回来，要么就是赵紫成回婆婆那边，只要是赵紫成有外事活动，袁秀丽都是陪同。 袁秀丽是在防备赵紫成和那个吕欣欣旧情复燃。 “你好，好久不见了。” 知青被安排了两桌，赵紫成和袁秀丽还没等坐下，陶玲玲就笑着过来打招呼。 “你好，我刚才一进门就听见你说话了。” 赵紫成笑着说道。 “是吗？你好。” 陶玲玲应了一声，把目光转向袁秀丽招呼道。 赵紫成带袁秀丽参加过几场知青的婚礼，陶玲玲见过袁秀丽，认识。 “嗯。” 袁秀丽笑了笑，嗯了一声。 袁秀丽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要不是不放心赵紫成，她根本就不愿意来。 袁秀丽坐在那里，听着赵紫成和那些一起下乡的知青话旧，越听越没意思，不自觉的就皱起了眉头。 “你和那个叫陶玲玲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怎么每次就她和你说话多？” 心情不爽的袁秀丽在从婚礼回家的路上，问赵紫成。 “你快拉倒吧，陶玲玲是我们那个知青点最好看的女的，哪里轮得到我和她有什么事，那个秦大志他妈是物资局局长，他俩早早就好上了。” 赵紫成说道，反正当年在知青点的情况，袁秀丽不知道，问也是白问。 “你觉得她长得好看？” 袁秀丽问道。 “凑合吧。” “我看着一般。” 袁秀丽淡淡地说道。 袁秀丽不愿意在婆家住，她把儿子留在了娘家，从举行婚礼的饭店出来，她直接就回了娘家。 赵紫成一个人回了家。 儿媳妇不来，郑琴一点都没有不高兴，她正好可以和儿子说说话。 “你妹妹的厂里，一个小伙子追她。” 郑琴对赵紫成说道。 “干啥的？” “就是普通工人。” “晓芳才十九，着什么急？” 赵紫成说道。 “不是她着急，是那个小伙子看上她，整天跟着她。” “晓芳现在还倒班？” 赵紫成问道。 “倒啊，厂子效益不好，还整天三班倒，早知道这样，那年就不该来回给她转学……” “行了，我怎么这么不爱听你说这个，你那意思，晓芳少考的那两分，是怪我？” 听母亲又要唠叨，赵紫成皱起眉头说道。 第153章 彻底失望 “不怪你怪谁？让你把孩子放在这我看着，你又做不了媳妇的主……” “……” 赵紫成不等母亲说完，就起身从屋里出去了。 赵晓芳正在院子里洗衣服，赵紫成走了过去。 “在厂里干得怎么样？” 赵紫成问道。 “还行。” “我听咱妈说，现在有对象了？” “没有。” 赵晓芳一听，立刻说道。 “你才十九，不着急，人得多见识见识，才能知道自己要什么，别和有些人似的，一辈子待在这一亩三分地，有口饭吃就觉得挺好了。” 赵紫成今天在路鹏的婚礼上，见到了那些曾经在一起下乡的知青，心里有些感慨，就对赵晓芳说道。 “我不着急，我着什么急，是有个人，挺讨厌，说了不行，不听。” 赵晓芳小声说道。 “等你什么时候休息，去省城转转，去看看我上班的地方，现在你哥在省城的出租行业，也是有名有号的人物。” 赵紫成借着酒气自夸道。 “哥，你现在当领导了，说话也和原来不一样了。” 赵晓芳笑着说道。 “人就得不断进步变化，要是老在原地踏步，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从上学就优秀，我不行。” 赵晓芳看着赵紫成说道。 的确，赵紫成比赵晓芳大了十岁，自打赵晓芳记事，赵紫成在这个小妹妹眼里，就是明灯一样的存在。 赵晓芳自愧不如。 “我们单位有个女的，比你大不了几岁，人家，说开厂就开厂，说开店就开店，雷厉风行，你就该向这样的人学学，人活一辈子，总得让自己活得像个人。” 赵紫成说道。 赵紫成说的这个女的，是秦芳。 确实，秦芳有太多的地方让赵紫成吃惊了，一个女人，丈夫在外面租房子养女人，她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一点都不耽误。 这种气魄，赵紫成觉得有些男人也做不到。 此时的赵紫成，并不知道，这个五一假期，秦芳是怎么过的，要是知道，赵紫成又该吃惊了。 周廷山的老家，是离着省城几百公里的一个小山村。 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元宝才一岁多，秦芳本来不想让孩子受这个罪，她还想在五一假期，店面试营业，可周群放在家里的一件衣服，让秦芳改了主意。 周群和宋云楚住在出租屋，但他的衣服一直放在家里，那些衣服的存在，好像就能代表周群还是这个家里的成员。 周群的衣服都不便宜，原来秦芳都是给他手洗，现在没有那个耐心，看周群把换下来的衣服堆在那里，都是直接扔进洗衣机。 有时候，周群的脏衣服口袋里，有些零钱和打火机忘了掏出来，秦芳洗坏了几次，就长了记性，习惯往洗衣机里放的时候，先掏一下口袋。 这一次，秦芳把宋云楚那张妊娠阳性的化验单掏了出来。 …… 周群在外面找女人，秦芳心里难受，可从来没有过巴不得周群去死的仇恨。 现在有了。 看着化验单上宋云楚这个名字，秦芳的脸上露出凶光。 这个女人，抢走了属于自己的丈夫，现在又要来抢孩子的东西！ 元宝是周家的孙子，周家所有的东西都应该是他的，不管是财产，还是爷爷奶奶爸爸的爱，都应该是他一个人的。 秦芳对周群，彻底失望了。 周群在外面养女人，背叛了自己，现在还在外面有了孩子，就是要抛弃儿子。 秦芳本以为，周群就是玩玩，就算有了感情要离婚，秦芳也能接受。 可还没离婚就在外面养孩子，这个秦芳接受不了。 在外面混社会，讲究哥们义气，人五人六的，在家里，对老婆一点道义都不讲。 就是个屁！ 秦芳被气得气血上涌，烦躁起来，她把化验单撕了个粉碎扔进垃圾桶，脏衣服也没洗就去上班了。 下午，秦芳下班回来，看见堆在洗衣机旁边的脏衣服都洗干净搭在了晾衣绳上。 “妈，衣服你洗了？” 秦芳问道。 “嗯，洗了，元宝睡了觉，我没事，就洗了。” “你洗它干啥？没事你就不会歇歇？” 秦芳埋怨道。 “歇啥，又不累，我走了，昨天你爸说想吃包子，我早点回去发面，还来得及。” 秦芳妈一边说一边打开门出去了。 秦芳站在阳台上，一会儿的功夫，母亲就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身材瘦小的秦芳妈手里拎着一个布包，走路急匆匆的，不知怎么，秦芳看着母亲的背影，一下子红了眼睛。 一辈子没有工作，靠丈夫一个人的工资养大了五个孩子，现在还要再来带孩子的孩子。 家里所有的家务都是秦芳妈一个人干，丈夫养家有功，有时候还喝个酒，发个脾气，秦芳妈觉得自己不挣钱，就像是有了短，一声不吭。 这世上，没有谁是容易的！ 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秦芳的眼泪奔涌而出，在心里想。 秦芳的心情不好，晚上睡不着。 快十二点了，秦芳突然听见门锁一响，周群回来了。 躺在床上的秦芳，立马闭上了眼睛。 周群昨天刚回来过，秦芳没想到他今天又回来了。 秦芳听见周群开了客厅的灯，穿着拖鞋，踢踢踏踏的来卧室走了一圈又出去了。 周群好像去了厕所，一会儿又去了阳台，在阳台待的时间有些长，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秦芳有些好奇，她睁开眼睛，偷偷从卧室的门往外看，想看看周群在干什么。 秦芳看见从阳台回来的周群，又回到客厅，就在秦芳的眼皮底下，在茶几和沙发上翻找着什么。 周群肯定是想起什么了，在找那张化验单呢！ 秦芳的心里一阵冷笑。 第二天上午，秦芳去了服装厂。 “周群在外面养的那个女的怀孩子了。” 秦芳对哥哥秦涛说道。 服装厂收拾出一间小仓库做了办公室，秦涛坐在椅子上，听秦芳这么说，瞪大了眼睛。 “真的？” “嗯。” “……那你想怎么办？” 秦涛问道。 “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你帮我，把这女的怀的孩子给我弄了。” 秦芳说道。 第154章 轻轻的，没事 “怎么弄？” 秦涛一听，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五一的时候，周群的爸妈要一家人回老家，那个女的落了单，你不是知道他们住在哪吗？你找个机会，骑摩托车撞那个女的。” “……这能行吗？搞不好要出人命。” 秦涛说道。 “你手上不会有点数吗？又没让你撞死她！把孩子撞没了就行。” “要是撞不没呢？” “那就以后再找机会，反正这个孩子不能生下来！” “……你这是何必呢，实在过不下去，就离婚，让周群补偿你。” 秦涛犹豫了一下说道。 “怎么补偿？你说的容易，周群在外面养女的，他手里有多少钱能和我说实话？我和周群现在还没离婚，所有的家当都应该是元宝的！我不想让那个女的生的孩子分走一毛钱！” 秦芳恨恨地说道。 “……” “你不想帮我？” 看哥哥不说话，秦芳问道。 “……不是。” “那是什么？你害怕？” “……” 秦涛没说话，像是默认。 “你不帮我，我就去找别人，五一三天，周群不在，这个机会很难得，我不想错过。” “你找谁？” 秦涛问道。 秦芳一听，红了眼圈，说道： “你还操心我找谁？你这个亲哥不帮，我肯定得找外人。” “这种事，别找别人。” “那找谁？找咱爸咱妈？你在这当厂长，你以为我和周群离了婚，你还能在这？工厂有周群的一半，到时候你上哪儿？” 秦芳看着秦涛没好气地问道。 “……” 秦涛没说话。 “还有一周的时间，你想想，快点给我个准信儿，实在不行我就找别人。” 秦芳说完，拿起包就走了。 秦芳连着几天都没去工厂，秦涛从工厂给秦芳打去了电话。 “喂。” 秦芳接电话喂了一声。 “……是我。” 电话那头的秦涛迟疑了一下说道。 “找我干啥？” 秦芳冷冷地问道。 “我，我想和你说，衣服还没做出几件，你说五一门面房要开门，怕是不赶趟。” “不赶趟就不开，咋了？” “不咋，我就是和你说一声。” “没别的事我挂了。” “你等等。” 秦涛说道。 “咋了？” “你说的那个事……别找别人。” “……我知道了。” 秦芳愣了一下说道，说完，就挂断了电话，长出了一口气。 五一越来越近，秦芳本来想再去嘱咐一下秦涛，可她担心秦涛紧张，就没去。 秦涛一直在工厂，没经历过什么大事，胆小。 这边秦芳安顿好了，那边的周群却在忙着和宋云楚话别。 周群买了很多吃的，把冰箱塞得满满的，连茶几上也堆满了他给宋云楚买来的零食。 周廷山定的是五一早上六点就出发，四月三十号这晚，周群在宋云楚那里待到半夜十二点。 如胶似漆的两个人，即将面对三天的分离，总是有控制不住的冲动。 “……行吗？” 宋云楚在周群的怀里小声问道。 “轻轻的，没事。” 周群安慰宋云楚道。 …… 周群半夜到家的时候，看见秦芳还没睡，还在整理东西。 元宝一岁多，还没出过这么远的门，衣服，以备不时之需的药，还有毛巾水杯，都要准备齐全。 “回老家的东西准备了吗？要是没准备，就从家里拿吧，有烟有酒。” 秦芳对周群说道。 “不用，我都买好了，放在后备箱里了。” 周群说道。 “那就早点睡，明天你还要开车。” “嗯。” 周群嗯了一声，就去洗漱了。 一场离别前的缠绵，让周群有些累，躺下没多久，他就睡着了。 凌晨五点，秦芳定的闹钟响了，一家三口起床开始收拾出门。 这时候，独自睡在出租房的宋云楚也醒了，她是被腹部的一阵疼痛弄醒的。 那个疼，像是有刀在肚子里割裂了什么东西，宋云楚没有防备，疼得哎哟一声。 被疼醒的宋云楚，不由自主地捂着肚子，身体蜷缩成一团。 …… 宋云楚不知道疼痛持续了多久，好像几分钟，又好像是十几分钟，然后不疼了。 宋云楚不知道怎么了，赶紧起床去厕所。 宋云楚在厕所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内裤，发现上面没有什么异样，才稍稍放下心来。 也许是昨天晚上，周群和自己在一起，刺激到了什么，不疼了，应该就没事了。 宋云楚看时间还早，就想回床上再睡一会儿，可她刚刚往床上一坐，那个疼痛再次袭来。 “嗯！” 宋云楚疼得嗯了一声捂住了肚子。 这一次的疼，比刚才那阵更为强烈，持久。 而且，宋云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流出什么东西。 是不是流产了？ 这是宋云楚的第一反应。 宋云楚顾不上去厕所，就在卧室，忍着疼脱下了自己的裤子。 果然，宋云楚看见，内裤上有血迹。 宋云楚一下子就慌了神。 可惜，周群不在。 怎么办？ 今天还要上班。 五一假期，金店提前给职工开会，假期期间，所有职工不能请假，不能迟到，更不能调休。 肚子越来越疼，宋云楚知道，自己上不了班了，必须要马上去医院。 宋云楚疼得汗都冒出来了，她忍着疼，好歹给自己换好衣服，从抽屉里拿出周群留下的一沓钱，塞进包里，从出租屋出来了。 早上六点，街上的人不多，宋云楚不知道该怎么去医院，自从被家里赶出来，住在这个周群租的房子里，上班这么近，根本用不到自行车，就没买。 宋云楚捂着肚子，佝偻着身体站在路边，她想说不定会遇到好心人会送自己去医院。 宋云楚等了十几分钟，等来了一辆出车回来的出租车。 “你咋了？需要送你去医院吗？” 出租车司机把车停在宋云楚的旁边，摇下车窗问她。 出租车司机把宋云楚就近送到了省城的第一人民医院。 出租车司机在医院门口停好车，回头去看坐在后面的宋云楚，吓了一跳。 这个年轻的短发女孩，脸色煞白，额前的头发都汗湿了。 “你，这是咋了？” 出租司机问道。 “……” 宋云楚疼得说不出话，司机见状，赶紧从车上下来，打开后车门，把宋云楚从车上搀了下来。 “你说说，你这个样，怎么没个人陪着呢……你站稳当了。” 司机对宋云楚说道。 出租车司机不想惹麻烦，他把宋云楚扶到路边站稳，钱也没要，就开车走了。 第155章 那个男的呢? 正当宋云楚弯着腰，一步一步往医院的门口挪动的时候，周廷山一家出门了。 六点十五分。 比周廷山预定的时间晚了一刻钟。 这十五分钟，是元宝耽误的，他要上大号。 “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元宝拉个屎都要拉在自己家里。” 周群妈笑着说道。 元宝一上车就睡了，周廷山在后车座上抱着孙子，提醒老伴： “你说话小点声。” “哎哟，听不见，小孩子睡觉，瓷实着呢！” 坐在一旁的周群妈说道。 “我爸就是怕吵着他的宝贝孙子。”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秦芳，回过头来笑嘻嘻地说道。 安排好了秦涛，心里的愤怒有了去处，秦芳心平气和。 “可不就是，你爸眼里现在没有别人，然然听说咱今天要回老家，昨天晚上让你姐带过来，你爸和然然说，这次回老家的都是周家人，你又不姓周，你去干什么？” 然然是周群姐姐的女儿，大名陈然然，今年四岁了。 “那我姐还不不高兴了？” 秦芳笑着问婆婆。 “可不，你姐说你爸重男轻女。” 周群妈说道。 “你别在这添油加醋，我那是和然然开玩笑，说她不姓周，实际上，我是怕车上挤，坐不开。” 周廷山解释道。 “哎哟，别解释，越描越黑。” 周群妈说道。 秦芳一听也笑了，她坐正了身体，顺便扫了一眼正在开车的周群。 秦芳发现，正在开车的周群也面带微笑。 哼，三天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秦芳在心里想。 “咱从西边的那条路走，路上原来咱去过的那家羊肉馆的烧饼不错，让元宝也尝尝，你还记着那家羊肉馆吗？” 周廷山在后面问周群。 “记着。” 周群说道。 周群把车快速地开过第一人民医院的门口，他不知道，他心爱的宋云楚正在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室的病床上疼得死去活来。 “你怀孕了你知道吗？” 检查过后，急诊室的医生站在病床前问宋云楚。 “……嗯，知道。” 宋云楚小声说道。 “不是正常的怀孕，是宫外孕，已经破裂了，你家属没跟着来吗？” “没有……大夫，什么是宫外孕？” “宫外孕就是受精卵没在子宫内着床……算了，你也别问了，你现在赶紧联系你家里人，要手术，耽误了可有生命危险。” 急诊大夫木着脸说道。 “……” 宋云楚哭了。 “你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可以帮你联系，要赶紧，不能耽误。” “……大夫，你帮我打个传呼，行吗？” 宋云楚说道。 周群腰上的传呼机响了。 “谁啊？这么早。” 坐在一旁的秦芳听见响声问道。 “不知道，等会儿找个电话回一个问问。” 周群说道。 传呼是急诊科的护士打的，没等到回音，着急，又打了一个。 还是没有回话。 “姑娘，传呼没人回啊，你还是赶紧想想办法，不能再等了，手术要家属签字。“ 急诊科医生对宋云楚说道。 “……“ 躺在病床上的宋云楚哭出声来。 宋云楚的弟弟是毕业班，五一不休息。 早晨七点半，云楚妈刚送走儿子，就听见楼下有人喊她接电话。 电话是医院打来的，打到了楼下的小卖部。 云楚妈接完电话，脸色都变了，急忙回家拿了存折，直奔厂里。 云楚爸在牵引电机厂干电工，也不休息，电工班趁着放假，线路大检修。 “医院说，云楚要做手术，要赶紧去人，去晚了，人就保不住了。” 云楚妈把云楚爸从干活的人堆里叫出来，在空地上对他说道。 “咋回事？” 云楚爸一听，问道。 “……说是宫外孕，破了，要做手术。” “……不要脸的东西，还不如死了好！” “哎呀，先别骂了，你赶紧请假，你去医院签字，我拿存折去银行取钱。” “多少钱？” “医院说，看情况，怎么也得两三千块钱。” “她跟的那个男的呢？这时候死到哪里去了？” 云楚爸说道。 “不知道，等到了医院再问吧。” 云楚妈说道。 周群开车找到了那家羊肉馆，元宝也醒了，一家人进店找了一张空桌坐下来，要了几个烧饼，一人一碗羊肉汤。 周群吃得很快，一会儿功夫就吃完了，他放下碗站了起来。 “你们慢慢吃，我去回个电话。” 周群说道。 正在吃饭的秦芳抬头看了一眼周群，没说话，低下头继续吃饭。 秦芳怀疑传呼是外面的那个女人打的，这么早，周群的朋友没有几个习惯早起。 其实，周群也怀疑是宋云楚打的。 这么早，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周群找了一个小卖部，按传呼机上的号码回了过去。 “喂，找谁？” 一个女的接的电话，接起来就问道。 “刚才谁打的传呼？” 周群问道。 “传呼？哎，你们刚才谁打传呼了？” 周群听电话里的那个女的扬起声音问道。 “没有，没有打传呼的。” 电话里那个女的说道，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好像很忙的样子。 周群有些懵，他不知道谁给他打的传呼。 周群放下电话，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看到时间是上午八点多了。 这个时间，宋云楚应该上班去了。 周群在心里想。 周群不知道，他回的电话号码是省城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室的电话，那个打传呼的夜班护士，已经下班了。 宋云楚躺在手术室的病床上，正在等待麻醉。 宋云楚是中午十一点从手术室出来的。 宋云楚还没有醒，护士帮着云楚爸妈把宋云楚送到了病房的床上。 宋云楚从麻药中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了父母的两张黑脸，还闻到了屋里飘散的饭菜的味道。 “那个男的呢？” 云楚爸看见女儿睁眼，立刻就问道。 “你小点声。” 云楚妈在旁边提醒道。 “那个男的呢？” 云楚爸放低了音量，又问了一遍。 “……” 宋云楚还没说话，眼泪就流下来了。 自己为周群受了这么大的罪，周群不在身边，看着父母一脸的怒气，宋云楚分外委屈。 “就知道哭，你爸问你呢，那个男的呢？” 云楚妈也忍不住问道。 宋云楚住的这个病房，是妇科病房，屋里有三张床，一个是先兆流产来保胎的，另一个是刚做了切除子宫肌瘤手术的。 她们都有丈夫陪着，正在病床上吃午饭。 宋云楚这边，父母围着女儿一个劲地问那个男的，另外两张病床上的女人和家属，就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 “出了这种事，他死哪去了？” 看女儿不吭声，云楚爸的声音又高了。 “说啊，你这手术费就交了两千块钱，咱家哪有钱！” 云楚妈也在旁边说道。 第156章 猪惊骨 “……他回老家了。” 宋云楚哽咽着说道。 “回老家，怎么没叫着你去？你不是说他要离婚吗？还没离？” 云楚妈问道。 “回来就离。” 屋里还有其他病人，面对父母的诘问，宋云楚羞愧难当，可被逼到这个份上，不回答又不行，宋云楚只好小声说道。 “听他放屁！你命差点没了，他人不见，钱也没有，你还在这想好事呢！” 云楚妈说道。 “真的……他回来我就找他要钱还你们。” 宋云楚皱着眉头说道。 “怎么还？还多少？大夫说你切了一边的输卵管，以后能不能生孩子还不知道，他怎么还……” “别说了！”云楚爸不等云楚妈说完，就吼了一声，然后站起身，用手指着躺在床上的宋云楚说道：“我告诉你，把你养这么大，钱也花了，脸也丢尽了，以后你爱死哪死哪，不许回家，你弟弟要高考，你要敢回家，我就打断你腿！” 云楚爸说完，就气呼呼地走了。 “……” 躺在病床上的宋云楚哭出声来。 …… 宋云楚输液瓶里的药液滴完了，云楚妈去找护士来换药。 “……大夫说，你今天不能吃饭，我待在这也没用，你弟弟中午回家吃饭，我回去一趟，你自己看着点，滴完了你让人家帮忙喊一下护士，我下午再过来。” 云楚妈说道。 “嗯。” 宋云楚嗯了一声，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上来了。 云楚妈查看了一下女儿的导尿袋，然后就走了。 看着母亲出门，宋云楚难过得把脸扭到一边，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枕头上，洇出一滴一滴的水渍。 宋云楚的病床，紧挨着窗户，从窗户的玻璃看出去，外面正春光明媚，碧空如洗。 在这片怡人的春光里，周廷山一家的行程已经走了大半，正在一个村庄停下来吃饭休息。 正值村里有集市，吃过饭的周家人便去凑热闹。 “这里的小米好，你看黄澄澄的，熬稀饭出油，可香了。” 周群妈蹲在一个卖小米的摊前，对儿媳妇秦芳说道。 “那就买点，不能白来。” 秦芳笑着说道。 “嗯，多买点，回去分一分，反正有车。” 周群妈和秦芳在张罗着买小米，周廷山抱着元宝，和周群在人群里跟着瞎转悠。 突然，周廷山眼睛一亮，他发现了一个好东西。 …… 周家人把买好的小米装进后备箱，然后继续赶路。 “这小米够回家喝一阵子的。” 周群妈一上车就说道。 “你买小米干什么，回老家，光这家那家给的就喝不了。” 周廷山嫌弃道。 “算了吧，你们亲戚家的小米可比这贵，每家孙子外甥好几个，光红包多少钱？” 周群妈说道。 “妈，你就是不要小米，那红包不是该给还得给？再说，这次带元宝回来，咱也收。” 开着车的周群，这时候插嘴说道。 “农村亲戚的红包能有几块钱？咱还搭上汽车的油钱。” 周群妈继续嘟囔道。 “你妈这个人……诶，还没给你看看我们给元宝买的什么呢。” 周廷山不愿意听老伴唠叨，就转开了话题。 “什么？” 周群妈问道。 “在元宝手上戴着呢，元宝，给你妈和你奶奶看看。” 周廷山说道。 来的路上，元宝睡了一路，一直是周廷山抱着，秦芳怕老头太累，这次上车，就抱着儿子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睡醒精神了的元宝听话地举起一只胳膊，把衣服袖子拉低，露出了戴在手腕上的一截红绳。 红绳穿着一个白色的骨头样的东西。 “猪惊骨，这个东西好，给孩子压惊的，原来每年买猪头都有这个，这几年不买猪头了，这个东西也见不着了。” 周群妈从后排伸过手，拉过孙子的手腕看了看说道。 “是啊，好不容易碰上，小群买了两个。” 周廷山说道。 “买两个干什么，然然有，她爷爷奶奶早就给买了，戴了好几年了。” 周群妈说道。 “……不给然然，先放那，万一元宝弄丢了。” 开车的周群说道。 “这个还能丢了。” 周群妈嘟囔了一句。 “……周群说得对，万一弄丢了，双保险。” 秦芳一听周群买了两个，脸僵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道。 周群多买的这个猪惊骨，是给宋云楚肚子里的孩子准备的，可惜用不到了。 云楚妈下午送走上学的儿子，到医院的时候，宋云楚已经让护士把导尿管拔了。 “也不怪你爸着急，你说你都到这个份上了，还相信他骗你的鬼话，回老家这样的事都不叫你，那他和谁回的？肯定是和老婆孩子！” 云楚妈坐在病床前的凳子上说宋云楚。 “……” 宋云楚没说话。 “只要是想离婚，这么长时间了，有多少婚也离了，还说什么回来离，就是想一天一天拖着你，你看看人家，谁家不是男人在这陪着？你这弄了个啥？那男的快活完了，拍拍屁股走了，全家都跟着你丢人受罪，还花这么多钱！” “妈！” 宋云楚躺在床上，有些听不下去，就皱着眉头喊了一声。 “咋？不爱听？我说得不对吗？我和你爸辛辛苦苦的上班，攒几个钱容易吗？白白填到黑窟窿里，不叫说？” “周群不是那样的人。” 宋云楚辩解道。 “他有老婆孩子，还在外面乱搞，你说他是什么样的人？” 云楚妈压低声音说道。 “……” “你和他这么长时间，光知道他开饭店开工厂，他爸他妈是干啥的？和你说了没有？” 云楚妈问道。 “……我问这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他哪天不要你了，你能去饭店去工厂和他闹？他老婆巴不得找你呢，你还自己送上门去？去找他爸他妈，老的要想按下这个事，肯定有办法，比去找他老婆强。” 云楚妈说道。 云楚妈下午四点多又走了，说是要回去给儿子做饭送到学校去，学校有晚自习，吃饭时间短。 隔壁的两个病人，家属都来送饭了，咕咕哝哝的说话声，还有碗筷的碰撞声，混合着饭菜的香气，刺激着宋云楚的神经，让她在屋里有些待不下去。 宋云楚慢慢从床上下来，穿上鞋，一步一步，从病房里出去了。 第157章 同一片天空 吃饭时间，医院的走廊上，有不少病人家属来送饭，行色匆匆的和宋云楚擦肩而过。 宋云楚去了厕所。 腹部的刀口有些疼，宋云楚下蹲有些困难，就半蹲着解决了。 宋云楚直起身，看着肚子上包裹着的纱布，心里一阵委屈。 从厕所出来，宋云楚扶着医院走廊的墙，一步一步挪回病房。 “也挺可怜的，她妈两点多来，四点多就走了。” 宋云楚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病房里的病人和家属在议论她。 “上午那个男的，是她爸吗？骂她骂得真难听。” “没办法，谁家摊上这事不恨呢？还不够丢人的！” “那不是活该吗？自己不长脑子，男的说两句好听的就跟人家了，怨谁？” …… 宋云楚站在病房门口，听到这些话，忽然觉得没有勇气去推开那个门，可不进去，她又无处可去。 周群刚走了一天，一直被周群包裹在宠爱里的宋云楚，就觉得天塌下来了。 宋云楚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周群能陪在她的身旁。 可惜，周群现在回不来。 周廷山是老家这个小山村里迄今为止最有出息的人，在大城市的大医院，当大院长，村里的远亲近邻，谁不想攀上这样的关系，以备不时之需。 周廷山一家住在周群的大伯家里，周群大伯只叫了几个走得很近的亲戚过来吃晚饭，可听到消息的人越聚越多，最后只好去邻居家借桌子，借椅子，借碗借盘子，把酒席摆在了院子里。 周群和父亲坐一桌，陪着家里的男性长辈喝酒。 秦芳和婆婆带着元宝，和女眷们坐在一起，秦芳的身上背着一只布包，里面塞满了亲戚们给元宝的红包。 这只布包，是周群妈拿给秦芳的。 秦芳没想到给红包的人会这么多，没有准备，别人给，她就接了放在桌上。 周群妈怕人多手杂，就去屋里找了这只布包给她。 秦芳和周群妈，两人的关系平时很一般，可在这众多的周家亲戚面前，好像倒是有些亲近了。 …… 元宝晚上睡觉的时间，铁定的八点，一到这时候，元宝就睁不开眼了。 秦芳只好带着儿子回屋睡觉，坐了一天的车，秦芳也有些累，给儿子洗漱完，她也跟着一起睡了。 周群几点喝完酒回屋睡觉的，秦芳不知道，睡着了，没听见。 一觉睡到早晨的秦芳，一睁开眼，就看见周群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在省城人民医院的宋云楚，一晚上没怎么睡，刀口疼，不敢翻身，一动就疼。 外面的天有些放亮了，宋云楚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可刚睡没多一会儿，量体温的护士就把她弄醒了。 云楚妈是上午八点多来的医院，包里提着一搪瓷碗白粥，还有几个煮鸡蛋。 医生刚查完房离开。 宋云楚一天没吃饭了，可也并没有觉得有多么饿，她吃了一个鸡蛋，又喝了几口粥，就放下不吃了。 “把粥喝了，这么远，都给你拿来了。” 云楚妈看见女儿不吃了，就说道。 “……等会儿，输完液再吃吧。” 宋云楚说道。 宋云楚每天上午输两瓶液，云楚妈似乎是不愿意在病房多待，护士刚给宋云楚换上第二瓶药，云楚妈就想走。 “昨天回去晚了，你弟弟平时吃完饭还能睡一觉，昨天就没捞着睡。” 云楚妈说道。 “那你就回去吧，一会儿打完了，我自己叫护士。” 宋云楚说道。 “那我回去了，你饿了先吃鸡蛋，等你弟弟上学走了，我给你带饭过来。” “嗯。” 宋云楚嗯了一声。 “十二号床，该交费了，没钱了。” 云楚妈还没走，就被一个从门口进来的护士叫住了说道。 宋云楚的病床号，就是十二号。 “不是昨天刚交了吗？怎么今天又交？” 云楚妈问道。 “昨天你交的是手术费，花完了，还有每天吃的药，打的针，都是钱。” 护士在手里拿的一沓催款单里找到宋云楚的名字，把单子抽出来，递给云楚妈说道。 “就打了两天针，这药咋这么贵？” 云楚妈把单子拿在手里看了看，嘟囔道。 “有不明白的就去收费处问。” 拿单子的护士，说完就走了。 “这医院怎么就跟吃钱一样。” 云楚妈嘟囔道。 “妈，我包里还有些钱，你先拿去交上。” “……也不知道还要住几天。” “等会儿我问问大夫。” 宋云楚说道。 “我看你就是输两瓶液，出院找个诊所输一样，还省下住院的钱。” 云楚妈说道。 “……那就出院吧，你去和大夫说。” “那我去问问。” 云楚妈不想往医院跑，妇科病房，自己家还没结婚的女儿住在这，万一碰上熟人怎么说？ 更别说，住在这，花钱和流水一样。 宋云楚也不想住在这，隔壁病床的窃窃私语，还有医生护士异样的眼光，都让她浑身不舒服，恨不得快点离开这。 “今天出院肯定不行，昨天才做完手术，要出，就等明天看看情况再说，反正明天的药已经下了。” 云楚妈去问主治大夫，大夫这样和她说。 “又得多花一天的住院费。” 云楚妈回到病房，对女儿嘟囔道。 “我包里有三百多块钱，你先去交上。” 宋云楚说着，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她的钱包递给母亲。 …… 五月二号，是周家人陪着周廷山一家上坟的日子。 周家的祖坟，在村边那座山的半山腰。 周群把儿子扛在肩上，临出门的时候，秦芳有些不放心，就嘱咐了一句： “小心点。” “知道。” 周群仰起头看着坐在肩膀上的儿子，笑着应了一声。 在农村，上坟这种事情都是男人去，女人在家里准备饭菜。 看着十几个男人，抬着提着各种上坟用的东西从院门走出去，秦芳的心里抖了一下。 秦芳想起了自己安排给哥哥的事。 不知道秦涛干了没。 这一次回周群的老家，大概是公公婆婆都在，家里的亲戚也多，秦芳觉得自从出门就和周群没什么交流，连起码的眼神对视都没有。 这种情况，和周群甘心给秦芳开服装厂的时候不一样了，那时候，秦芳觉得周群还有愧疚，还有良心，自己占住一部分家产，他也同意。 现在，周群多买的那个猪惊骨，还有对自己的冷落，让秦芳知道，周群的心已经完全偏到外面那个叫宋云楚的女人那里去了。 靠自己的力量，想知道周群到底有多少钱可能有些困难。 诉讼离婚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158章 羽翼之下 五月三号上午，宋云楚还没输完液，她妈就去给她办出院手续。 钱不够。 “大夫，怎么药费这么多？” 云楚妈从交费处回到病房，问大夫。 “都是消炎的，你女儿刚做了手术，才输三天液，不够，出院了要继续吃药。” “太多了……大夫，我带的钱不够，你给减点吧，等吃完我再让她回来开。” 云楚妈说道。 周廷山一家，在周群大伯家吃过早饭，就踏上了归程。 上午十点多，在秦芳怀里睡觉的元宝醒了。 元宝一醒，就闹着到后面找爷爷，周廷山一听，立马笑着伸手把孙子接了过来。 “出来这一趟，你爷爷的脸大了不少！” 周群妈在旁边说道。 “你这是嫉妒。” 周廷山把元宝抱在怀里，笑着说老伴。 秦芳不抱儿子，腾出了手，她从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沓捆扎好的红纸包，转身递给婆婆。 “妈，这是收的红包，给你。” “这个……你拿着吧。” 周群妈嘴上一边推让一边伸手接过了红包。 “让孩子拿着吧，又没多少钱。” 一旁的周廷山看见老伴接过红包就说道。 “是啊，还是你拿着吧。” 周群妈说道。 “上面都写着名字，我也不认识，你拿着，以后还要还礼呢。” 秦芳笑着说道。 红纸包里的钱，秦芳当天晚上就检查过了，有五块的，有十块的，顶多的就是两张大团结，拢共也没多少钱。 虽然没有多少钱，但秦芳知道，婆婆肯定惦记着呢，还不如大大方方给了她，在周廷山那里落个懂事，将来对这个孙子，也能高看一眼。 “什么名字不名字，老家的亲戚能给多少钱，这么多年，你爸从来都是赔本的买卖，早就习惯了。” 周群妈一边说着，一边把那沓红包塞进了自己的包里。 女人上了年纪，都喜欢抓着钱不撒手，云楚妈也是。 云楚妈这个人很会过日子，可接女儿出院她一点都不心疼钱，在医院门口，看见一辆出租车停下，车上的乘客还没等下来，她就急忙跑过去了。 女儿的刀口还没好，走路捂着肚子，这要是让熟人看见，云楚妈感觉就像犯罪被抓了现行一样。 所以，不管坐出租车多少钱，只要赶紧离开医院这个地方就行。 “你这里有这么多吃的，我就不管你了，明天我就上班了。” 云楚妈把女儿送回到她的出租屋，打开她的冰箱看了看说道。 “你忙你的，我没事了。” “你看茶几上堆的，都是些啥东西？放在这不吃不就坏了？” “我吃不着，你带回家去吧。” 宋云楚说道。 “那你不吃，我就给你弟弟带回去了，他就爱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嗯，你带回去吧。” “还有，你和班上说了吗？” 云楚妈提着茶几上周群买的一大兜零食，走到卧室门口问道。 “……” 躺在床上的宋云楚没说话。 “怎么？你没和单位请假？” “没来得及，过几天，好点了我去补假条。” “那你这几天算什么？算旷工你还不被开除了？要不，我去给你请假？咋说呢？” “……算了，等周群回来再说吧，让他想想办法。” “你这么想就对了。”云楚妈说着，走进卧室在女儿床边坐下来：“你不是说那个周群的爸爸在中医院当院长吗？让他把你工作解决了，你这次遭的罪，他家就应该补偿你，还有，住院做手术的钱也要跟他要，他不能只管着快活，让你受罪，让咱家掏钱。” “妈！” 宋云楚皱起眉头说道。 “你别不让说，前天幸亏在医院，要是在家里，就你弄的这些事，你爸早就扇你了！你说你和这个叫周群的，住一块多长时间了？他离婚了？就一张嘴哄你，一点实际的都拿不出来，他平时不给你钱？你连做手术的钱都拿不出来，要不是我和你爸，你命都没了！还不让说！” “……” 宋云楚没说话，把头扭到一边。 “不愿意听就算了，你愿意让他骗就随你，以后再有这种事，你有本事别找家里，不吃苦头你是不长记性！我走了！” 云楚妈有些烦躁地站起身来说道。 “……” 宋云楚没回头。 云楚妈走到卧室门口又站住了脚，说道： “别不听劝，你就催着他赶紧离婚，你现在这个样了，你不抓着他，好好的人家，谁会要你！” 云楚妈说的话不好听，肚子上的刀口也很疼，所有这些，都好像是命运在给宋云楚警示：她现在做的事情，给她带来的，并不都是好的。 可惜，被周群呵护惯了的宋云楚，她领悟不到这些，当风尘仆仆的周群出现在她的面前，她顾不上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跳下床飞扑过去，在第一时间扑进周群的怀抱，重新躲进了他的羽翼之下。 …… 周群一家是下午三点半回到省城的。 周群先把父母送回家，然后才回了自己的小家。 周群把车停在了单元门口。 “怎么把车停在这？你要出去？” 秦芳问道。 “我去饭店看看，先把你们送上去。” 周群说道。 “……” 秦芳看了一眼周群，没说话，抱起儿子就下了车。 周群下车打开后备箱，把放在里面亲戚们送的东西提着送上了楼，连鞋都没换，就走了。 “混蛋！” 秦芳从家里窗户看出去，看见周群上了车，把车开走了，骂了一句。 周群直接去了出租房，几天不见，他不放心宋云楚。 …… 这是周群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掉眼泪。 周群看见宋云楚肚子上包的纱布，红了眼睛。 “我今天就回去和她谈离婚！” 周群哑着嗓子对宋云楚说道。 周群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猪肉解冻，剁得碎碎的，加了葱姜末，炒了一碗肉酱。 周群又煮了一碗面，他把面捞起来，放在一只盘子里和肉酱拌匀，才给宋云楚端到床边。 “这碗汤放在这，你吃完了睡一会儿，我回来收拾。” “你去哪？” 宋云楚问道。 “我回去收拾一下，今天晚上我就搬过来……顺便和她谈离婚。” 周群说道。 第159章 找你怎么样? 晚上六点多，周群又开车回来了。 屋里黑着灯，秦芳和儿子都不在家。 秦芳带着儿子去了哥哥家，她急于想知道嘱咐秦涛做的事情怎么样了。 “这是周群老家的亲戚给的，给你们拿点过来。” 秦芳收拾了一兜核桃花生，到秦涛家递给孙玉说道。 “你留着吃吧，还往这拿。” 孙玉客气着，接了过去。 “主要是想蹭顿饭，周群去饭店了，坐了一天车，不想做饭。” 秦芳笑着说道。 “蹭饭好说，你坐着，我这就去收拾。” 孙玉说着，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去了厨房。 “嫂子，我洗洗手就过来帮你。” 秦芳说道。 秦芳刚才一进门，就看见哥哥的目光躲躲闪闪的，不知道为啥，她心里不踏实，看嫂子进了厨房，就叫侄子秦明喆过来： “明喆，过来看着弟弟。” 秦芳交代好侄子，就给站在一旁的秦涛使了个眼色，进了明喆的房间。 “怎么样？办好了吗？” 秦涛一进门，秦芳就过去掩上门小声问道。 “我去了。” 秦涛说道。 “去了？你去哪了？” 秦芳一愣，问道。 “那个女的住的楼下，我连着去了两晚上。” “然后呢？” “没，没看见人。” 秦涛说道。 秦芳一听，心里猛的一沉，表情在脸上凝固住了。 “真的，我每次都等到夜里十二点，没看见那女的。” “你就是等到天亮有个屁用！晚上没人，你白天干什么了？” 秦芳黑了脸说道。 “……这种事，哪有白天干的？到处都是人。” 秦涛嗫嚅道。 “你！一个男的，连这点胆子都没有，你就活该过一辈子穷日子！” 外面那个女的怀了孩子，周群整天围着转，这次离开三天回老家，是多么难得的机会，让秦涛给耽误了。 秦芳被气得提高了声音说道。 “……“ 秦涛没办成事情，知道妹妹会不高兴，就低下头没说话。 “你干不了不早说，我找别人，你知道这个机会多难得！你就知道老婆孩子热炕头，你给我耽误多大的事你知道吗？” “……过不下去，离婚不就行了，你做这种事，缺德。” 秦涛嗫嚅道。 “缺德？他们联合起来算计我，他们才缺德！没离婚就在外面养孩子，恶心谁呢？我就想教训教训那个女的，别觉得勾引别人的丈夫一点事都没有！” “元宝，你妈呢？” 孙玉在厨房听见秦涛兄妹俩在儿子屋里说话，像是在吵架，不放心，又不敢直接过去，就站在客厅说道。 孙玉的话音刚落，就看见明喆的卧室门被忽的一下打开了，秦芳黑着脸从里面走了出来。 “咋了？” 孙玉看秦芳的脸色难看，就问道。 “……” 秦芳没说话，她走到沙发旁边，一把抱起儿子就走。 “咋走了？不吃饭了？” 孙玉看见秦芳抱着孩子往门口走，连忙问道。 “不吃了！你们留着自己吃吧！多吃点！” 秦芳头也没回，说完，摔门就走了。 “咋了这是？刚才还好好的。” 孙玉看见秦涛从儿子屋里出来，问道。 “没咋。” “没咋你妹妹那样？” “……她就那脾气，一句话说不着就急。” “你知道她那样你说话还不注意点？你现在可是给她打工呢，她是你老板。” 孙玉说道。 秦芳抱着孩子气冲冲地来到大街上，看天色不早，更不想回家做饭了，索性找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餐馆，走了进去。 秦芳点了好几个菜，都是自己和儿子喜欢吃的。 秦芳一肚子怒气，吃起饭来却格外带劲，点的菜一点都没浪费，全吃了。 秦芳打了一个饱嗝，心里的烦躁才稍稍被压了下去。 已经这样了，再烦也没什么用了。 必须沉住气，另找出路。 秦芳在心里劝自己。 秦芳靠在饭店的椅子背上，转头看向窗外，外面夜色越来越深，秦芳在心里想着事情，眼睛习惯性的又眯了起来。 …… 周群在家里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看看墙上的石英钟，快七点半了，他有些急躁地站起身来。 秦芳说不定带着儿子回娘家了。 周群在心里想。 周群去橱子里拿了几身换洗的衣服，塞进一个包里，提着从家里出来了。 今天儿子在，又刚从老家回来，都累了，和秦芳谈离婚，或许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刚才心疼宋云楚，脑子有些发热，现在想想，还有儿子呢。 先住过去，秦芳又不傻，她会联系自己，到时候说不定更容易谈。 在财产上，周群不会亏待秦芳，有工厂，房子也可以让她住，甚至儿子小，先跟着她也没有问题。 周群提着包，急匆匆地走了。 七点五十，秦芳领着元宝回来了。 元宝困了，秦芳给他洗脚的功夫，他就靠着沙发的扶手睡着了。 秦芳给儿子擦完脚，抱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才去找自己的换洗衣服准备洗澡。 秦芳打开衣橱的门，一下愣在了那里。 橱子里的衣服少了很多。 秦芳回过神来，伸手翻了翻，发现少的都是周群的衣服。 周群回来过。 他把衣服拿走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公开和那个女的住在一起，不回家了？ 秦芳在心里想。 原来回家，说不定是因为儿子元宝，现在那边也怀了，元宝就没有那么稀罕了。 想到这时候周群正在对那个怀着他孩子的女人万般宠爱，秦芳心里忽然难受起来。 “领导，你认识的人里面，有律师吗？” 第二天一上班，秦芳看赵紫成的屋里没人，就走进去和他聊天，问道。 “怎么？你要打官司？” 赵紫成问道。 “嗯！打离婚官司。” “还是不行？” “越来越不行了，那女的怀孩子了。” 秦芳说道。 “是吗？这是有点麻烦，你们离婚非要打官司吗？” “我怕他在财产上蒙我。” “……你不是说你对象在社会上认识人很多吗？你找律师，有敢接的吗？” “那咋办？想想那俩在外面过小日子，心里不平衡。” “那你也过，把孩子扔给他。” “把孩子扔给他好办，关键是我和谁过？他给自己找了，我上哪儿找……找你怎么样？” 秦芳说着说着，忽然问道，刚问完，自己就笑了。 “我不行。” 赵紫成慌忙说道。 “咋不行？我还配不上你？” “不是不是，你配我绰绰有余，关键是我家里有个母老虎，你家里有个江湖大哥，哪边知道了都够咱俩喝一壶的。” 赵紫成解释道。 “咯咯，咯咯……” 秦芳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第160章 小三的妈 省城的中医院有个惯例，周一上午中层领导开会，总结上一周，安排这一周。 到了开会的时间，等在会议室里的中层们，还没看见周廷山，周院长。 办公室主任于主任站起身来，从会议室出来了，他一边往院长办公室走，一边在心里纳闷，刚才他看见有个中年女人在院长办公室，这都快半个小时了，还没走吗？ 于主任敲开周院长办公室的门，果然看见那个中年女人还坐在周院长的办公桌对面，正在说话。 “周院长，那个会……” 于主任看见周廷山的脸色不好，不敢贸然进去，就站在门口问道。 “我马上过去。” 周廷山说道。 “哎。” 于主任应了一声，轻轻带上了门。 “你看，我还有个会，你说的，我大体听明白了，这样，你先回去，我了解清楚了咱再说，怎么样？” 周廷山说完，毫不客气地站了起来，准备送客。 “行，我先回去，要不是我那个孩子老实，什么都不会说，我也不会跑这一趟，我还是请了假来的。” 云楚妈说着，也站了起来。 “……” 周廷山没说话。 “那，我就走了。” “好，慢走。” 周廷山说道。 云楚妈从办公室的门出去了，周廷山又坐回到椅子上，沉了一会儿，才重新站起来，出去了。 周廷山做梦都没想到，过完五一假期，上班第一天的早上，被一个中年女人找上门，说儿子让她女儿怀孕，差点丢了性命。 第一医院的中层会议是上午十点结束的，周廷山回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给儿子打电话。 周群没在饭店。 打传呼。 周群在宋云楚那里，一看是老爷子办公室的电话，立马跑到楼下的小卖部，用公用电话回了过去。 “你在哪？” 电话通了，周廷山一听是儿子的声音，立刻问道。 “我在外边。” “哪个外边？” 周廷山提高了声音。 “我在……爸，咋了？出什么事了？” “你中午回家一趟。” “我中午有事……” 周群还没说完，那边的周廷山已经挂断了电话。 周群拿着话筒愣了一下才挂断。 老头这是咋了？火气这么大。 周群本来是想今天上午去饭店看看，然后再去银行取点钱。 宋云楚说，想还她父母给出的住院费。 周群看了看时间，十点了，中午要回家的话，这两件事只能办一个，要不不赶趟。 周群回到出租屋，换了衣服下来，他想了想，还是去了饭店，好几天不过去了，怎么也得先去看看。 给宋云楚爸妈的钱，下午再去取，反正不着急。 周群从饭店回到家，看见父亲已经回来了，老两口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 两人都拉着脸。 “咋了这是，出啥事了？” 周群一边说一边放下手里的包，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你在外面找女的了？” 周群妈问道。 “……你听谁说的？” 周群吓了一跳，慌忙说道。 “人家都找到你爸办公室去了，还不承认？” “……” 周群心里一沉，没说话。 宋云楚一直在出租屋待着呢，谁去找老爷子了……应该是宋云楚的父母。 周群在心里想。 “那女的，怎么回事？她妈说差点没了命？” 周廷山问道。 “……没咋回事，是，是宫外孕。” 周群低下头，小声说道。 “那女的呢？现在在哪？” 周群妈问道。 “在……我租了个房子。” 周群说道。 “糊涂！” 周廷山用力捶了一下沙发说道。 “……” 周群没说话。 “秦芳知道吗？” 周群妈问道。 “她……不知道。” 周群犹豫了一下说道。 关于这一点，周群有些含糊，他和秦芳说住在饭店，然而整天不回家，自己都觉得牵强，可秦芳从来不问。 顶多就是怀疑，但肯定不知道具体情况。 “你打算怎么办？” 周廷山问道。 “……我，我想离婚。” “你敢！” 周廷山说道。 “是啊，你离婚，元宝怎么办？” 周群妈问道。 “元宝现在大了，跟我，跟他妈都行。” “然后呢？你就和那个女的结婚，把元宝扔了？” 周廷山说道。 “怎么是扔了，我又不是不管。” “怎么管？你以为是养小动物呢？给口吃的就行？” “……” 周群没说话。 “你和那个女的结婚图什么？她妈不是说输卵管都切了吗？结婚又不能生孩子，就一个元宝，你还要离婚，你图啥？” 周群妈说道。 “就切了一侧，再说，她是为了我才这样的，我得对她负责。” “负什么责？她自己愿意的，用你负责？” 周群妈说道。 “你对她负责，元宝呢？” 周廷山问道。 “就是啊，离了婚，秦芳不可能不找，你就忍心你儿子跟着后爹，管人家叫爸爸？” 周群妈跟着说道。 “……” 周群没吭声。 “当初你结婚，我和你妈就不同意，觉得小秦家是工人家庭，现在看看，她家和你现在找的这个女人的家，好得不是一星半点，你岳母，人家给你看着孩子，什么都没提，任劳任怨，你找的这个女人的妈，今天去我办公室，话里话外就是说，要么你离婚娶她女儿，要么就是赔偿，反正就是威胁，这是什么样的人家？你还要结婚？我不知道你在外面都是接触什么样的人，人总不能越活越烂！” 周廷山说道。 “你回去告诉那个女的，你俩有什么事自己解决，别去骚扰你爸，你爸明年就退休了，别为了你这些破事，让你爸在医院抬不起头来。” 周群妈说道。 “还有，小秦这边，当初也是你犟着娶进来的，这才几年？你又换别人了，你大了，我们也管不了，随你便，但有一条，饭店不是你一个人的，我和你妈，还有你姐姐，三家都是投了钱的，你要是跟这个女人结婚，我们要把钱抽回来，你自己的钱，你愿意怎么作就怎么作！” 周廷山说道。 “……爸，这个女孩和她妈不一样。” 周群辩解道。 “你走吧。” “真的。” “滚！” 周廷山皱着眉头说道。 周群从家里出来，坐在车里，想着宋云楚的妈去医院找老爷子的事，心里一阵烦躁。 妈的，有病！ 周群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发动汽车去了银行，他要取钱，然后拿着钱，去会一会宋云楚的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