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赐死后,她醒悟了》 第1章 没有价值 初冬时节,下了一场大雪,漫天落雪飘散,将整座京都覆盖。 寒风裹挟着霜花,吹开了朝华殿的大门,缠绵病榻的人儿被惊醒,她竭力的撑起残破的身躯,手捂住胸口微微喘着气,目光平静的看着走进来的嬷嬷太监,以及她的贴身侍女青兰。 本是大好的年华,她却如枯败凋零的花朵一般失去了生机,一张倾世之容只剩一片惨白,看不见半点血色。 之所以变得这般脆弱不堪,全拜她的夫君,现如今的帝王所赐,她助他登基巩固帝位,换来的却是他亲口渡来的绝命毒药。 至此,她根基尽毁,身体越渐衰弱,可他却还不打算放过她。 “陛下给娘娘留了体面,所以让娘娘自己选。”青兰缓缓走到榻前,伸手轻抚太监手里端着的白绫,动作细腻温柔,语调却满是嘲讽,“以奴婢看还是选白绫吧,毕竟陛下早已赐过毒酒。” 方筱染苍白一笑,眸色淡淡的看向青兰,“你跟随本宫多年,本宫从未亏待过你,为什么要背叛本宫?” “这不是背叛,而是顺应天命。” 青兰拿过白绫递向方筱染,不卑不亢的微微躬身,“娘娘请吧。” “好个顺应天命。”方筱染仰头大笑,眼中似有泪花,整个人如同浮萍弱柳一般,随时会折断在风中。 然而他们只知她大势已去,似乎忘了她那一身好功夫,哪怕身躯再残破,也没有被他们如此怠慢的道理。 她眸色一沉,一把攥住白绫,手腕一转软绵绵的白绫在她手中犹如长鞭一般呼啸而去,一群不会武功的宫人哪里招架得住,短短片刻间,他们已经人仰马翻抱头逃窜。 “青兰,你说得对,是该顺应天命。”方筱染话音一落,白绫卷来墙壁上挂着的长剑,只见寒芒乍现,猩红的鲜血自青兰脖颈处喷涌而出。 方筱染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傲然提剑离开。 冰冷的青石板上落满了厚厚的一层雪,朝华殿偏远,又被新帝冷落,自然没有宫人打扫,才是使得雪积攒了这么多。 自朝华殿出来方筱染并未穿上鞋袜,她赤足走过霜雪,眼里的恨意正一点点变得浓烈炽热。 “那是……娘娘……怎么会?” “她不是被陛下赐死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一路上的宫人见到提剑走来的方筱染不免大惊失色,有的甚至立即扭头准备去禀报皇帝,可他才转身就被长剑逼退。 “朕就知道你在临死前一定想再见朕一面。” 熟悉的声音传来,方筱染回眸,见赵锦正端坐在龙辇上,龙袍加身庄严肃穆,他微微偏头,冷彻的双眸中竟然多了几抹玩味的笑。 他们已有半月未见,没想到再见时却是这番境地。 “你想除掉我,无非就是为了扶持新后上位,可是你为什么连我母族都不肯放过,赵锦,你真的是薄情寡义至极。” 方筱染提剑怒指赵锦,声嘶力竭的控诉他的薄情与不仁。 “朕说过,没有价值的东西不必留下。”赵锦的声音比这萧瑟的寒风还要凛冽,没有丝毫情分可言。 穷尽半生,到头来却只落得一句“没有价值”,方筱染苦笑着闭上眼睛,再次睁眼时,她目光凌厉,剑指赵锦,一剑封喉而去。 寒芒逼近之时,赵锦目光平静的看着她,没有恐惧,没有躲闪。 “为什么……”方筱染有片刻迟疑,才微微张嘴,突然一道黑影闪过,冰冷的剑刃无情的划过了她修长的脖颈。 她的残音如落雪一般飘散在了风中,只留下了一地的赤红…… 第2章 重生 窗户被风雪吹开,一阵寒气袭来,冷的人直打哆嗦。 “青兰,快把窗关上,当心把炭火吹灭了,姑娘还生着病呢,别再让她受凉了。” 紫菊急忙起身轻轻为床上的人掖好被角,掖好后手才抽离时突然被昏睡中的人扣住,她惊了一下,连忙查看,“姑娘?” “青兰……” 听到姑娘呼唤自己的名字,青兰关好窗后匆忙赶到床前,双手紧紧抓住那只惨白冰凉的手,“奴婢在这。” “你……”昏睡中的方筱染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一把恶狠狠的扣住了青兰的脖子,所用力道之大迫使青兰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姑娘……”青兰张嘴呼唤,眼里满是惊恐和无助,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温和孱弱的姑娘会突然变得这么可怕,甚至想要掐死自己。 一旁的紫菊也被吓坏了,回过神来后她立马抓住方筱染的衣袖劝阻道:“姑娘,这是青兰啊,您醒醒。” 这声音很熟悉,她已经很久没听到了。 方筱染诧异的扭头,将目光落在紫菊身上,“紫菊?” 紫菊不是为救自己被人害死了吗?为什么还活着,还有青兰,明明被自己手刃,怎么也活着? 这里是哪?伤口,对了她的伤口,方筱染松开青兰,手指颤抖的去抚摸自己的脖子,没有伤,也不疼,难道自己没死? 见方筱染神色不对,紫菊小声询问:“姑娘?” 思绪凝固片刻,方筱染尽可能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先是打量了眼四周,然后又陷入了沉思。 熟悉的布局,尚且年轻的侍女,以及她这孱弱不堪的身体,看来她重生了,回到了十年前。 那时她刚从岭南回到方家,却发现方家早已有了一个“方筱染”,任她怎么解释,父亲方正邕却怎么也不信她,加上侧房挑唆,她被赶出方家吃尽苦头。 流落街头后,她被一群乞丐欺负,是赵锦救的她,并想方设法把她送回了方家,当时她拿出了母亲留给她的玉镯,以及一把钥匙后,方家才勉强承认了她。 可笑的是,冒名顶替她的“方筱染”并未因此受到严惩,反倒被方正邕收为养女改名方筱柒留在方家。 现在细细想来,父亲或许并不是不信她,而是不想认她,只是有赵锦作保加上那把白家库房的钥匙,让父亲觉得她有利用价值才会松口。 至于赵锦,何尝不是在一步步算计她。 只不过她从来没想过会算计的这么早,就连他们的初遇都不是偶然。 回到方家后她的日子并没有好起来,反倒处处受人排挤被人刁难,就连养女都能骑到她头上,方筱柒早已养在方正邕膝下多年,感情当然不是才回到家中的方筱染能比的。 何况方筱柒在侧夫人汪芷玉身边耳濡目染多年,早已把她那套逢场作戏,两面三刀的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 那时的方筱染是个直性子,总是被方筱柒玩弄于股掌间,各种挑唆她和方家人的关系,导致父亲对她越来越不满。 这次从病榻醒来,就是因为方筱柒设计害她落水,结果方正邕非但没有责怪方筱柒,还反倒怒斥她不会和身边人处理好关系,以养病为由将她禁足。 然而禁足大半月,她的身体非但没有恢复,反而越来越差。 到死她都不明白在方家为何身体会差到如此地步,就连出个门都气喘吁吁,走三步歇两步,还被人数落说她是故意装病博取同情。 方筱染的目光落在香炉上,而现在她明白了。 那时她还不会医术,自然无法察觉汪氏对她动的手脚,可重生后她从母亲宝典中学到的那些炼药驭毒术并未遗忘,也就看破了汪氏的恶毒。 熏香中含有慢性毒药,无色无味不易察觉,时间久了后她的身体会慢慢落下病根,药石无医。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她武功境界难以突破的原因,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紫菊,你把熏香撤了吧,这味道太浓我闻不惯。”方筱染轻轻摆手,做了个掩鼻的动作,一听这话紫菊赶忙起身去撤。 青兰刚从惊恐中缓过神来,见紫菊要撤熏香连忙提醒道:“姑娘,这可是侧夫人从岳阳老家带来的雪中春信,居说是一等一的上好熏香,对您的身体也有舒缓恢复的作用,她特地送来您不用会不会……” 见青兰阻止,方筱染眸色一沉,一字一顿的开口:“我说撤了。” 头一次见方筱染动怒,青兰吓了一跳,刚刚掐住自己脖子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不敢多想,连忙闭嘴。 由于情绪激动,方筱染胸口起伏,连咳好几声,青兰见状伸手准备扶她,却被方筱染反手推开,“你去打点热水来。” “是。”青兰欠身离开,心中却有疑虑,总感觉这次姑娘醒来后和从天不太一样了,很陌生,也很吓人,而且对她多有防备。 方筱染当然得防她,那一句“顺应天命”实在让人难以忘怀。 当下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府中请来的那些大夫信不过,他们大多依附于侧夫人汪氏,别说给她治病,不误诊说她没病就不错了。 何况这些大夫又哪里请得动,多半都以各种理由推辞,前世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方筱染当然不会找他们。 于是她亲手写下一药方递给紫菊,拿过药方时紫菊有些意外,“姑娘,这是……” “岭南那边的偏方,可以滋养身体调节气血,你去药铺照着这个方子爪三副药回来。” “是,奴婢这就去。” 紫菊前脚刚出门,汪氏就带着她的贴身妈妈钱氏来到方筱染的北居。 汪氏的腿脚不好,进门都需要钱妈妈搀扶,据说少时为救方正邕她双腿受创,落下病根一直没好,方正邕心怀愧疚破例将出身卑微的她娶进门以侧室之礼相待。 现如今方筱染的母亲白戚戚离开方家,老夫人又上了年纪,方家大小事务便由汪氏这个侧室来打理。 见她进门,方筱染故作起身汪氏赶紧拦住她,“快坐,别管那些虚礼,你身子骨不好要多休息。” “咦,你没点雪中春信吗?”汪氏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空气中还留有余香,却不见香炉,这让她很诧异。 见她提起熏香,方筱染尽量压制心头的怒火,表面上却笑着说:“点了一会儿,味道有些浓。” “是吗?那我下回命人给你送些清淡点的来。” “多谢姨娘。”方筱染故作乖巧的道谢。 看她这么乖巧,汪氏认为是自己的法子有用,便轻轻抓住方筱染的手,笑着说:“傻孩子,都是一家人谢什么呀。” 好个一家人,方筱染在心里冷笑,要不是因为汪氏,她的母亲又怎么会落得一个迫害婆母的罪名被赶出方家。 第3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汪氏拍了拍方筱染的手,“你呀,还年轻,很多道理都不懂,方筱柒就是个养女,和方家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你跟她置什么气?真要到了危难关头方家还能舍弃你这个亲生女儿不成?” 她这莫名其妙的又提起方筱柒,看起来像是来劝架,实则是想加剧他们的矛盾。 方筱染冷笑:“亲生女儿?姨娘还记得我娘是怎么离开方家的吗?” “她谋害婆母罪有应得!”一提起方筱染的母亲汪氏的情绪就不受控制,就连平时那副假面孔都给撕开了。 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汪氏平静下来,笑着说:“你可千万不要学她,也不要在你父亲那提起她的名字,现在你父亲还没彻底原谅你母亲,等我找到机会一定帮你劝劝他。” “对了,你从你母亲那拿来的钥匙就先交给我保管吧,小孩子哪里能保管那么贵重的东西,当心丢了。” 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汪氏早就眼馋白戚戚的家产,她大儿子方怀宏又即将娶临安周家的嫡女,要知道周家家世显赫,父子皆在朝为官,其祖母与太后是旁亲,娶此等人家的女儿绝不能失了体面。 作为侧室的儿子,能被周家相中本就不可思议,更有谣传这位周家嫡女行为不检,在临安一带也是恶名昭彰,原本方正邕是极力反对这门婚事的,可汪氏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攀上周家的关系,苦苦哀求才让方正邕点头。 前世就是被汪氏用各种手段夺走了钥匙,导致白家家道中落,这一次方筱染绝对不会再让她得逞。 方筱染冷冷的说:“母亲说过,那把钥匙是外祖父亲手交给她的,事关整个白家,绝不能交给旁人。” 一听这话汪氏来气了,“怎么能是旁人呢,我们是一家人,有任何事都该有商有量的,这钥匙我只是帮你保管又不是私吞,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实心眼。” 方筱染平静的说:“一把钥匙我还是能保管好的,就不劳烦姨娘费心了。” 没想到方筱染的嘴会变得这么硬,汪氏知道不能一下子逼得太紧,便气呼呼的丢下一句,“那你好好养病,没事就别出去走动,省得撞见小柒你们又吵架惹你父亲不快。” 说完,汪氏拂袖而去。 一个时辰后,紫菊捡好药回来,并告诉方筱染,“姑娘,药铺老板对您这个方子很感兴趣,说想买下来,问您有没有兴趣。” 方筱染一听,放下正在挑弄的罐子,“可有说明我的身份?” 紫菊摇头,“没有,奴婢只说是帮人抓药的,其他一概不知。” 对于紫菊的回答方筱柒很满意,神色也稍稍缓和,“下次去抓药时你告诉他,药方可以给,但以后我用这个药方抓药他都不能收钱。” “这……”紫菊有些为难,“姑娘,这药方不是老家偏方吗?就这么拱手让给别人不是很亏,而且奴婢觉得老板不会同意,一两副不收钱也就罢了,如果长期……” 然而方筱染却语气肯定的说:“他会同意的。” 她那副药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方子,只不过比寻常药方替换了几味市面上不常用的药材,而这几味药材相比市面上那些药材要更易获得,也更便宜,用药方来免去后续抓药的费用,她算不上吃亏,但老板却可以狠赚一笔。 方筱染要的就是让老板赚钱,这样他们的合作才能从零到有。 又连续下了好几天雪,院子里积了厚厚的一层,连树根都看不到。 一大早紫菊和青兰把台阶处以及屋檐下的雪都打扫干净,怕方筱染出来透气时不小心摔倒。 但院子里的工程太大,没有家丁打扫,光凭他们两个侍女肯定扫不过来。 别看北居偌大一个园子,其实也就他们三人居住,汪氏表面上说给她加派人手,实则却又以各种理由推脱。 原本北居就是方筱染母亲白戚戚的居所,虽是正妻,可北居远比不上汪氏居住的满春苑,后来白戚戚离府,北居也就荒废了,就连方正邕寻回的养女方筱柒都没有住在这,而是住在老夫人的慈安堂。 慈安堂啊,方筱染也就去过那么一次,还被老夫人责罚。 想起这件往事,靠坐在窗边拨弄罐子的方筱染眸色染上一抹凌厉。 后院中,偏房下,青兰从长廊走来坐在正煎药的紫菊身旁,双手撑着脸,神秘兮兮的问:“你说姑娘整日里抱着一个罐子做什么?里面是放了什么宝贝吗?” 紫菊轻轻扇动炉子里火,眸色淡淡的说:“姑娘自小离家,吃了很多苦才回来,老爷不心疼她,侧夫人又不是生母,在方家她无人可依,我们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我说东你说西,咱们说的是一件事吗?”青兰没好气的站起身,从紫菊手里夺过扇子,用力的扇动起来。 看她那气呼呼的样,紫菊无奈的叹了口气,柔声说:“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原本你该是跟着五姑娘的,结果因为咱们姑娘的回归被侧夫人打发来照顾,可你要知道,咱们姑娘才是正妻所生的嫡女。” 青兰气得丢下扇子,“一个不受宠爱的嫡女,和庶出的有什么区别,连个养女都能踩她头上,我们以后只能跟着她在这偌大荒凉的院子里蹉跎一生。” 紫菊气得拍了一下她的头,有些微怒说:“说得什么胡话,姑娘将来也是要嫁人的。” “紫菊,药好了吗?”这时方筱染的声音传来,吓得紫菊和青兰连忙抬头,只见方筱染穿了身单衣站在廊下,正平静的望着他们二人。 那眼神明明不起波澜,却让人不由得发寒。 “马上就好。”紫菊赶紧回道,一旁的青兰也顿时慌了神,立马上前扶住她,“您怎么不穿避寒的外衣就出来,还是赶紧进屋吧,当心受凉。” 方筱染什么也没说,任由青兰扶着自己朝屋里走去,只是在跨进门时,她用力的握住了青兰的手,一双冷彻的寒眸落在青兰身上,吓得青兰心头一颤。 “青兰。”她张了张嘴,“我对你不好吗?” 那一句话与其说是问现在的青兰,倒不如说是问前世的,这个一点藏不住事的丫头,究竟是为何能在她身边蛰伏多年不被发现?是一开始就打算要背叛,还是后来慢慢动了歪心思? “好,姑娘对奴婢很好……”青兰哪里见过这阵仗,早就被吓得双腿发软,那双冰寒的眸子,浑身散发出来的骇人气息都不像是往昔那个孱弱直白没有心机的姑娘该有的。 方筱染满意的点头,可眸色依旧冰寒无比,声音更是比院子里的冬雪还要冷彻,“那就好,记住你说的话。” 直到方筱染和青兰远去好一会儿紫菊才回过神来,她呆呆的看着远方,久久不能平复。 那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姑娘吗?好像哪里变了,又好像没变。 “紫菊,你家姑娘呢?老夫人请她过去。” 第4章 变相罚她 慈安堂种了很多腊梅,从大门进去,院子里全部都是,进门就能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 和北居的孤寒冷寂不同,这儿虽然也清冷,但却非常温暖,是那种碳火管够的暖和,能一下子驱散身上的寒气。 老夫人的贴身老嬷嬷王氏带着方筱染走到内阁前,突然止步,冲着方筱染说:“五姑娘,进去吧,老夫人在里面等着你呢。” 方筱染微微点头,由青兰搀扶着跨进门去,可才跨过门槛,青兰就被王嬷嬷一把拽了回来,“没眼色的丫头,在外面等着。” 被王嬷嬷厉声呵斥,青兰吓得连忙退到一旁,不敢多言。 听闻这话方筱染也只是侧目看了眼,并未理会,独自走进了内阁。 穿过圆形的落雪红梅大屏风,方筱染看到老夫人正坐在软榻上喝着茶,屋子里点着很淡雅的熏香,炉火熊熊,暖气扑面而来。 方家祖上的是富绰过的,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子孙一代不如一代,到了方正邕这一代面临巨额亏空,不得已和岭南白家联姻,才得以解了当年的燃眉之急。 如今方家能有这般奢靡的生活,全是因为方筱染的母亲带来足够多的嫁妆,只可惜这些钱一分都用不到方筱染身上。 老夫人端起茶杯喝茶,完全不理会方筱染,就跟没看到她似的,即便出声轻咳老夫人也全然不理。 这是变相的罚她为方筱柒出气,到底是养在自己身边的孙女,就算不是亲生的态度也明显不同。 方筱染早就知道会这样,既然意外也不生气,对方家这群人她早就看透了。 好在这些天把身体渐渐调理起来,不至于站一会儿就受不住。 “祖母,孙女儿特地给您做了点心,您尝尝看。” 不知道站了多久,一个声音打破了平静,老夫人两眼立马有了神采,一脸宠溺的摇头,“慢点,当心摔跤,快,拦着她点。” 方筱柒端着一盘精致的点心小跑到老夫人跟前,笑吟吟的把点心放桌上,“祖母,您快尝尝,这次我在里面加了蜂蜜。” “是吗?那我可得尝尝看了。” 他们孙女俩看起来格外温馨,倒是让方筱染这个亲孙女成了外人,方筱染也不恼怒,只是笑着提醒,“祖母肺热津伤、胃热炽盛,不宜吃甜食,这蜂蜜以后还是少碰的好。” 老夫人才把点心递到嘴里,一听到这话连忙放下,震惊的看向她,“你说什么?” “原来祖母知道孙女来了,孙女还以为祖母眼花没瞧见呢。” “你少在那阴阳怪气,我不过是让你多站一会儿,让你长长记性。”老夫人把糕点推到一旁,坐直了身体,目光淡淡的打量着站在前面的这个孙女。 像,实在太像她的母亲了,正因为像所以老夫人才格外厌恶。 方筱染不卑不亢的微微欠身,“祖母教训的是,孙女知道错了。” 见她突然变得乖巧,老夫人有些意外,“真的知错了?” 方筱染点头说:“下次姐姐若再推我落水,我一定死死拽住她和她同归于尽。” 一听这话方筱柒当即大怒:“你胡说什么呢,明明是你推我落水不成反倒自己扑腾到水里了,现在居然反过来怪我?” 方筱染冷冷的说:“你说反了吧,是你推我落水不成自己摔进水里,我是为了救你才下去的,结果却被你反咬一口,不然按照你的说法,你又为什么会落水?” “我,我当然是为了救你……” “你会水吗?” “我……祖母,您看她……” 这种时候确实急的跳脚的那一方,就越是没有胜算,只可惜主事人是老夫人,自然会帮方筱柒。 “够了。”老夫人厉声呵斥,“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休要再提。” 说着,老夫人冲着方筱染招了招手,并命人端来矮凳拉着方筱染坐在自己身侧,轻轻抓住她的手,慈眉善目的说:“今日我叫你来只是想看看你这些天休养的怎么样了,风寒好了吗?” 这脸变得比翻书还快,肯定有其他目的,方筱染如是一想,表面上却露出乖巧的笑,“已经好了,谢祖母关心。” 老夫人拍了拍方筱染的手,笑着说:“谢什么,都是一家人。” 现在知道是一家人了?之前也没见她关心过自己,方筱染暗自冷笑。 谁知老夫人又说:“开春你哥哥就要成婚了,这周家可是名门望族,婚礼排场不可糊弄,否则别人定会小瞧我们方家,日后你们几个姐妹也是要嫁人的,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所以兜那么大一圈子目的还不是为了娘亲留给她的家产,老夫人顾及颜面不愿明说,想让方筱染主动把钥匙交出来。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什么好处都让他们占了? 方筱染故作听不懂,歪头抬眸好奇的问:“道理我都懂,可祖母究竟想让孙女做什么?” “你这孩子……”老夫人有些无语,她不想当这个恶人自然得有人来当,方筱柒立马没好气的说:“祖母的意思是汪姨娘需要一大笔钱替大哥筹办婚事,刚好娘亲给你留了一笔,让你拿一部分出来。” 方筱染灿然一笑,“我懂了,祖母是问孙女要钱呀。” 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哪里能问小辈要钱,这要是传出去她老脸往哪搁?老夫人连忙摇头,“我可没这个意思,但都是一家人,你现在为你大哥出力,日后你有难处他自然也会帮你。” 她那大哥是什么样的人方筱染还不清楚?日后成了婚家里都是周家嫡女说了算,别说帮了,不想方设法把她赶出去就不错了。 方筱染微微一笑,“可是祖母,我娘亲嫁到方家时可是带了很多嫁妆来,随便从里面拿出点就够举办一场婚事了,难道那些钱已经花光了吗?按理说不应该啊,就算方家这种奢靡的用度哪怕再挥霍十年应该也还是够的。” 见方筱染提起她娘亲的嫁妆,老夫人一时无言,这话里话外可都是在怪他们肆意挥霍她娘亲的嫁妆,关键这事老夫人还反驳不了。 老夫人气结,“别老拿你娘来堵我,当年如果不是你娘下毒害我,她也不至于被赶出方家。” “一码事归一码事,而且娘亲会医术,真要下毒,断然不会采取那么容易被识破的法子。” “你!”老夫人被气得推开了方筱染的手,胸口不停起伏,大口大口喘着气,前世她就是在这儿激怒了老夫人被责罚的,这次她学聪明了连忙抓住老夫人的手说:“祖母,您别生气,姨娘那么聪明肯定有法子让大哥风光娶妻的。” “所以你不愿意帮你大哥?” 第5章 你还记得娘亲吗? 兜兜转转又回到这儿了,方筱染很无语,表面上拉着老夫人的手一脸委屈的说:“祖母不是孙女不愿意帮,而是没法帮,母亲把钥匙递到孙女手上时也没说这钥匙是做什么用的,只是父亲一眼认出是白家仓库的钥匙,可白家仓库那么多,谁知道是哪一个,万一仓库里什么都没有呢?” 一旁的方筱柒冷不丁的来了句,“去白家试试不就知道了。” “三千仓库姐姐打算一个一个去试吗?不知道大哥等不等得了。” 说完方筱柒又冲着老夫人说:“而且自从外祖父去世后,白家那群人为了争夺家产打得头破血流,祖母确定要让方家去趟这趟浑水?” 老夫人:“……” 没办法让方筱染松口,最终老夫人以头疼为由把她赶走了。 踏出慈安堂后,方筱染望了眼老夫人的住处,眼里并发出冰冷的寒意。 方筱染刚从长廊出来,正好撞见来跟老夫人请安的方正邕,和记忆中一样,他沉稳内敛相貌堂堂五官端正,眉宇间透着一丝英气,即便他脸上挂着笑,却依旧给人一种疏离冷漠的感觉。 “父亲。”方筱染微微欠身向他请安。 那些年她吃了太多苦头,可以说是从烂泥里爬回的方家,早就忘记了基本的礼仪,因而在方府受尽冷眼,这一次方正邕以为她还是和往常一样不知道向他行礼,见她不卑不亢的行礼有些意外。 方正邕点点头,“见过你祖母了?” “嗯,见过了。” “那你回去吧,好好休息。” 说罢,方正邕拂袖而去。 刚走了两步,却突然被方筱染叫住。 “父亲,你还记得我娘亲吗?” 方正邕顿住了,却没有回头,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方筱染能明确感觉到他的怒火和震惊。 她的娘亲亲就像是方家的禁忌,谁也不肯提谁也不能提,方筱染不知道娘亲当年离开方家时是否带着恨意,可至少是希望带她逃离这个泥坑的。 而她之所以还选择回来,除了无处可去外,更是想回来给娘亲报仇还娘亲清白。 只不过偌大的方家并不能成为她的依靠,所以在前世她不得已选择了赵锦,当然也因此搭上了自己,包括一条命。 “青兰,带你家姑娘回去。”方正邕到底还是无法面对白戚戚,他直接以命令的口吻让青兰带方筱染走,青兰很为难,抓住方筱染的衣角小声劝阻,可方筱染却从她手里挣脱,一步步朝方正邕走去。 “我回来三个月了,父亲从不问我这些年过得怎样,娘亲是否还活着,现在又在哪,我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会性格大变。” “父亲,你还记得我娘亲吗?记得她当年不远千里孤身嫁入方家时的样子吗?记得她当年为什么要离开方家……” “够了!”方正邕厉声打断了方筱染的话,“我看你还是不够清醒,青兰把六姑娘带回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北居!” 就知道会这样,方筱染露出一丝冷笑。 “父亲放心,这些你记不住的东西女儿会替你记住。” 丢下这句话,方筱染转身离开,背影异常决绝,在走远后,方正邕才略显落寞的回过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儿一丝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回去的路上青兰小声嘟囔,“姑娘您干嘛要跟老爷置气,好不容易才解了您的禁足,这下又出不去北居了。” 方筱染满不在乎的轻笑道:“我们出不去那别人也就别想进来。” 青兰:“嗯?” 满春苑。 “没想到慈安堂那个老婆子都没能从那死丫头手里拿走钥匙,亏她活了大把年纪,结果废物一个。”听说老夫人没能成功夺走方筱染的钥匙,汪氏气得直拍桌子。 眼看就要开春了,如果再凑不到足够多的钱,那她期望的盛大婚礼岂不是落空? 方梦和知道自己母亲为这事烦恼,便说:“祖母好面子,肯定拉不下老脸要,娘亲让我去,不行我就硬抢,反正爹爹疼我,不会怪我的。” “抢什么,你忘了她会武功,万一伤到你可怎么办?” “就她现在那副病恹恹的模样,我才不怕她,再说双手难敌四拳,我带上些人手,她能奈何的了?” 见方梦和铁了心要直接去抢夺钥匙,汪氏焦急的摇头,“不成,事情闹太大别人还以为我们欺负她一个孤女,对咱们的名声不好。” 方梦和一脸自信的说:“娘亲放心,这事不会传出去的,而且北居那么远,平日里也没人会去,谁知道她出了什么事。” “可是……” 不等汪氏把话说完,方梦和已经踏出了房门。 方梦和带着人火急火燎的赶到北居,直接破门而入。 听到动静,带着面纱的青兰急匆匆赶来,拦在方梦和面前,支支吾吾的说:“三姑娘,我们家姑娘她……” “让开,给你脸了,居然敢挡我的路。”方梦和愤怒的推开青兰,大步冲进房间。 一股浓浓的药味顿时扑鼻而来,让方梦和不住的捂住口鼻。 这房间里也太冷了点吧,平时都不生炭火的吗?方梦和暗自思索。 窗户也是关着的,就连床帘都是拉上的,方筱染在搞什么? “是三姐来了吗?” 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床帘后面传来,透过帘子隐隐可以看到一个孱弱并发着抖的身影。 几天不见居然都成了这副鬼样子,方梦和冷笑一声,缓缓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人儿趾高气扬的说:“是啊,六妹妹可真是好大的面子,我来了也不知道出来见一见,窝在床上算怎么回事?” 方筱染声音颤抖,一边咳嗽一边说:“不是妹妹不愿意见姐姐,实在是,没办法相见,三姐若是怜悯妹妹还请跟汪姨娘求情,让她找张大夫来给妹妹瞧瞧。” “你病了?”方梦和趁着床上人不注意,一把拉开了床帘,正端水进来的紫菊看到这一幕连忙惊叫道:“三姑娘不可啊……” 第6章 她就是来害我们的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床帘被拉开后,方梦和看到方筱染正颤颤巍巍的趴在床上,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长满了猩红色的斑点。 方梦和被这一幕吓坏了,她手下意识的松开床帘,谁知方筱染却趁机一把扑向她将她的腰紧紧抱住一边咳血一边说:“三姐救救我,我快不行了,救救我……咳咳咳……” “血,血!你放开我,放开我!”方梦和大脑一片空白,使出浑身解数才从方筱染怀里挣脱,她顾不上责怪这个没有教养的妹妹,失魂落魄打从房间逃离。 守在外面的人看到方梦和跌跌撞撞浑身是血的跑出来,连忙上前询问,却听到她大喊:“走,走啊,快离开这!” 说完就如惊弓之鸟般的跑走了,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虽然搞不清状况,可自家姑娘都走了他们还留在这干嘛?于是赶紧追上去。 转眼院子里又恢复以往的清静。 房间里,听到外面没了动静后,方筱染这才慢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紫菊赶紧上前搀扶,并担忧的问:“姑娘,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方筱染轻笑道:“放心吧,不但没事,北居还能清净一段时间。” 说着她接过紫菊递来的手帕将脸上的血迹拭去,并顺手将画上的红点也一并擦拭干净,看着她手腕的触目惊心的伤口,紫菊有些心疼,“那您也没必要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啊。” “你说这个啊?”方筱染抬起手腕,眸色微沉,“反正我本来也是要放血的,也就是顺便的事。” 何况方梦和虽然不够聪明,但万一身边的老嬷嬷经验丰富用假血岂不是会被一眼识破? …… 方梦和失魂落魄的冲回来,一见到汪氏便扑进她怀里声音颤抖的说:“娘亲,方筱染可能染上了瘟疫,她,她还吐了我一身血,我,我该怎么办?” “什么!?”汪氏脸色惨白,赶紧命人把她带到房间关起来,换了一身血污的衣服后,让她带上面纱叫来大夫给她看病。 大夫把完脉表示方梦和脉象没问题,可如果接触到患有疫病的人那症状暂时并不会出现,得边观察边治疗,还让方梦和告诉她疫病源头在哪,若是瘟疫得及时上报,这里可是京都,一旦传开后果不堪设想。 方梦和恶狠狠的开口:“没事,传不开的,她被禁足了,哪都去不了,但娘亲那还是得加派人手在北居四周严防死守,绝对不能让里面的人出来。” 但这让汪氏感到奇怪,她愣愣的问:“可她到底是从哪染上的瘟疫,我们可都是和她接触过的,该不会……” “夫人放心,如果一直没有出现症状基本可以断定没事,而且也不是说一接触就有,在一起的时间越久患病的风险也就越大,我会尽最大可能为夫人们调理好身体。” 方梦和咬牙,“她一回府,基本就窝在北居,和她长期接触的也就那两个丫鬟,至于她到底在哪患上的,没准回来前就有了,所以才火急火燎的回到方府,原来是来害我们的!” 汪氏心急如焚的问:“那这事要不要告诉你爹爹?” “不。”方梦和摇头,“她只要死在北居,钥匙不早晚会落到我们手上,您还能少一个心腹大患。” 一连几天下来,确实再也没人来过北居,同样的北居里的人也出不去。 原本只是方筱染被禁足,现在好了,连两个侍女都不允许出入,外面的人一看到他们就跟见了鬼似的,一边用长棍驱逐,一边让他们赶紧回北居,千万别出来。 “姑娘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嘛,现在好了谁也出不去了。”青兰叹了口气,坐在屋檐下很纳闷的发着牢骚,本来北居的日子就苦,现在更是看不到一丝希望。 紫菊笑着摇头,“姑娘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用意,我们按吩咐做事就好。” 见紫菊每天雷打不动的给方筱染熬药,算算日子之前买回来的药差不多用完了吧,怎么现在还有,青兰好奇的问:“这药哪来的?你该不是给姑娘熬得药渣吧。” “怎么可能。”紫菊认真的扇着风,想了想后说:“这药是姑娘给我的。” “那姑娘是从哪弄来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难道姑娘会变戏法?” 药哪来的,当然是方筱染每天飞檐走壁跑出去从药铺拿的。 自从身体慢慢调理好以后,她总算能用轻功勉强从后院墙翻出去,反正现在不会有人来北居她跑出去压根就不会有人发现。 上次紫菊将药方交给药铺老板后,方筱染也就跟药铺老板搭上关系,她这药方实在好用,老板希望有更多的合作,对于这点方筱染当然不会拒绝。 于是她以戚神医的名头隔三差五在丹溪药铺会诊,这戚神医在京都或许所知者寥寥无几,但在岭南一带却家喻户晓,被当地称之为在世华佗。 而这位戚神医非常神秘,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不少得了绝症的贵族都在四处打听她的下落,可惜至今也无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之所以方筱染对戚神医的事了如指掌,是因为戚神医就是她的母亲白戚戚。 到戚神医会诊这日,一大早丹溪药铺就排了长长的队伍,等待戚神医诊病。 方筱染专门立了规矩,每月就会诊三次,一次只坐诊三炷香,只要最后一炷香熄灭,她会立马离开不再替任何人治病。 就是因为这个规矩,使得戚神医一诊难求,为了能让她替自己看病,患者不得不天还没亮就来丹溪药铺排队。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凑热闹的,想看看这位神医究竟是不是传闻中的那么厉害。 排在队伍后面的一十几岁的少年望着长长的队伍,忍不住询问排在前面的老者,“老先生,这位戚神医真有那么厉害吗?” 一听这话,不等老先生开口,一旁的妇人激动的说:“当然厉害了,那些疑难杂症宝和堂的催大夫都诊治不了,结果戚神医给瞧了后,才几天时间就已经开始好转,尤其是上个月那个王麻子,就靠一口气吊着差点就归西去了,戚神医看完开了药,你猜怎么着,现在王麻子都能下地干活了,一次扛两袋米都不在话下。” 少年感觉到不可思议,“真有这么神奇?” “去瞧了不就知道了,戚神医看病诊断费又不高,普通人都看得起。” 第7章 替你解围,你打算如何报答? 丹溪药铺内阁,方筱染带着幕篱穿了身水绿色的衣服,坐在软席上等待看病的患者进来。 药铺老板何春铭抄着两只手,笑吟吟的询问:“今天来了那么多人,您打算延长坐诊时间吗?” 方筱染摇头,“不必,你只需要把我研制的益神丹推广出去就行。” “您放心,我一定把它推出去,做到家喻户晓。”虽说方筱染不延时让何春铭有些失望,但大头其实都在这益神丹上,这可是方筱染特地用各种最名贵的药材研制出来调养滋补的神药,只不过造价太高,一颗难求。 何春铭小声说:“益神丹虽贵,可也太少了点,不知可否加量?” 听到这话,方筱染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何春铭只觉得背后发凉,愣是不敢再多言。 这时方筱染才缓缓开口:“物以稀为贵,何老板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三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等到最后一炷香熄灭,何春铭伸手拦住准备继续进内阁的人,略带歉意的说:“不好意思,三炷香时间已到,戚神医看完这最后一位病人就不再问诊,诸位请回吧,下次再来。” 听到这话不少人无奈离开,毕竟这是戚神医一开始就定好的规矩,从未改变过。 就在众人慢慢散去时,有两个牛高马大的壮汉攥着拳头冲进了丹溪药铺,小伙计见状立马前来阻拦,却被其中一人一把推开。 何春铭听到动静后赶紧走来解围,对着这二人说:“二位是来看病的还是来抓药的?” 稍微年轻一点的壮汉凶神恶煞的瞪着何春铭怒道:“戚神医呢,让她赶紧出来替我大哥看病!” 丹溪药铺开了多年何春铭还是第一次见到来闹事的,他微微皱眉眉头,语气有些不快的说:“三炷香已过,戚神医不再问诊,若二位病情严重可先去找崔大夫看病。” “你他娘的,老子就要戚神医给我大哥看病!”谁知壮汉听了这话非但没有离开,反倒快步上前一把攥住何春铭的领子将他提溜起来,并冲着他怒吼:“看个病还那么多破规矩,老子可不吃这套,你让她赶紧出来,不然老子就要硬闯了。” “你,你是要在我丹溪药铺闹事?信不信我报官抓你!”何春铭也不是吃素的,这要是就被人给拿捏了以后来闹事的只多不会少。 “报官?”壮汉冷笑一声,抬手就是一拳恶狠狠的砸在了何春铭的左脸上,何春铭被打得眼冒金星脑袋里一阵嗡鸣,左脸更是火辣辣的疼,壮汉像是丢破布袋子一般将他丢在地上,冷冷地说:“有种你报一个试试。” 这人不怕报官显然背后有人撑腰,何春铭一个开药铺的哪里敢跟这些人斗,他咬着牙撑着身体站起来,声音颤抖着说:“我,我去问问戚神医……” 壮汉这才满意的点头,“算你识相。” 外面的动静很大,方筱染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却并没有打算出去替何春铭解围,毕竟她的身份不能暴露,而且规矩就是规矩,一旦有人破坏,那后面就不会再有人继续遵守。 何况她才重生,无论是体能还是武力都还没有回到巅峰期,飞檐走壁不在话下,可要是与两个成年男子交手实在有些吃力。 内阁的帘子被拉开,何春铭颤颤巍巍的走进来,嘴角还残留着血迹,脸色也非常难看,他紧攥着拳头,小声问:“外面的事您都听到了吧,他们请求您为他大哥治病,为了平息这件事,要不您还是替他们看看?” 何春铭心里也没底,他不知道方筱染会不会同意,虽然方筱染在他这问诊,两人也是合作关系,可至今他都对方筱染一无所知,也摸不清她的脾性,万一她因此离开不再合作,那他就真的亏大了。 这事确实不好处理,放任不管任由他们胡闹,这二人说不定会砸了整个药铺,但外面看热闹的人如此之多万一有人效仿。 方筱染眸色一冷,轻轻拿出一根银针,那就让他们不敢效仿。 “让他们进来吧。” 听到方筱染的话何春铭喜出望外,立马出去叫人。 才刚出内阁,就传来一声惨叫,接着一个黑影猛地砸在了何春铭脚边,他愣了一下,低头一看,发现居然是刚刚那个嚣张跋扈的壮汉。 “看来挺精神的嘛,哪里像是生病的样子,既然人家戚神医都停诊了你们还非要逼迫,未免也欺人太甚了点,不怕以后得病没人医治?” 这声音让何春铭惊讶的抬起头,只见一个身穿蓝衣扎着高马尾的少年正一只脚踩在另一个壮汉背上,懒散的抱着双臂,脚下还时而用力,踩得壮汉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何春铭直接看呆了,回过神来后连忙冲着少年道谢,“多谢少侠相助,可是他们……” “放心他们不敢再来闹事。”少年摸了摸鼻子,一脚将地上的人踹开,冷道:“还不快滚?” 这话一出,两个壮汉不敢再做多想,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狼狈的逃离了药铺。 何春铭再次激动的道谢:“多谢少侠,您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日后少侠来抓药,小店不收您一分钱。” 然而少年却伸手阻拦,目光落在了内阁的帘子上,眼神犀利的说:“不必,有人记住就行。” 方筱染连忙避开目光,心中略有疑惑,他是在点她吗? 一场风波过后,方筱染带着幕篱从丹溪药铺后门离开。 她才下了石阶,走到巷子里时突然传来一声慵懒的嗓音。 “替戚神医解了围,不知戚神医打算如何报答?” 方筱染猛地抬头,只见巷尾处停了一辆豪华的马车,刚刚的少年则站在黑色的骏马前牵着马,笑吟吟的看着她。 说话的显然不是这个少年,而是马车中的主人。 这人到底有什么目的?该不会故意找两个壮汉闹事,然后美其名曰帮她解围,其实就是为了让她欠人情帮忙做事。 可看这人所乘马车显然是高门望族家的公子,有什么必要兜兜转转整这一出? 难道是巧合? 在方筱染思索之时,一只苍白修长的手轻轻拉开车帘,露出一张白净的容颜,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方筱染心头大震。 顾煜清…… 怎么是他? 第8章 一段孽缘 说来她和这人算是有过一段孽缘,顾煜清的母亲商苓竹和白戚戚曾是挚友,两人还专门给未出世的孩子订了娃娃亲,严格来说这人现在算是她的未婚夫。 前世她为了和赵锦在一起,当众向顾煜清退婚,顾煜清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欣然接受,他似乎也对这场定好的婚事感到不满,毕竟两人都没见过面,也没有任何感情,而且听说顾煜清早已有了心仪之人,自然不肯接受这种荒唐的指腹为婚。 自从退婚以后,她几乎不再和这人有任何瓜葛,满心满意扶持赵锦,在一场皇室的血雨腥风中杀出一片天地,印象中不少人都卷入了这场争斗。 赵锦继位后更是铲除异己杀伐果决,就连镇远侯府似乎也受到了波及,但作为并不受宠又双腿残疾的侯府二公子,顾煜清竟然活到了最后,着实让方筱染感到诧异。 是太无用被赵锦放过,还是太厉害早已暗中站队? 要知道赵锦可是一个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人, 但他杀尽镇远后一家却独独留下了一个顾煜清,实在让人想不通,难道顾煜清有什么过人之处? 方筱染仔细的打量着这张脸,前世和他没有太多纠葛,无法断定这张看似纯良无害的脸皮下是否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方姑娘这么盯着我,可是哪里有什么问题?”顾煜清歪头,浅浅一笑,一句话顿时打断了方筱染的思绪。 方……他居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是这幕篱太透了?可隔着那么远不至于能看到吧,回京后她可没有与这人见过面,按理说他应该不知道她长什么样才对。 “没有。”方筱染微微摇头,缓缓走向马车,扬起精巧的下巴,望着马车中的人,不卑不亢的问:“顾二公子想让我怎么报答?” 顾煜清眯眼探头左顾右盼后,故意压低了嗓音,“这里人多眼杂,方姑娘还是上车我们再细聊吧。” 老实说方筱染并不想上车,但他说的又确实没错,自己的事还不能暴露,于是她干脆朝着车厢走去,少年见她同意上车,连忙准备扶她,然而方筱染却一把抓住车厢跳了上去,动作利落又干脆,看得少年不觉瞪大了眼睛。 进到车里后,方筱染看到顾煜清正坐在轮椅上轻描淡写的喝着茶,马车应该是为他特别定制的,将原本的座位替换成了轮椅,刚好卡在那个位置,见方筱染进来,他微微抬眸吹了一下茶叶,淡笑着说:“坐。” 方筱染只好先坐下,诧异的瞥了眼顾煜清,身为镇远侯之子,却双腿尽废,只能终身坐在轮椅上,性格也并非那种沉熟稳重谋定而后动型,反倒有些顽劣散漫游手好闲,他究竟是怎么活到最后的?难道传言非真? “我的脸上有什么吗?让方姑娘这么盯着看?”顾煜清略带玩味的笑将方筱染拉回现实,抬眸间正好与那双深澈的眼眸相对,让她些许乱了方寸。 顾煜清确实长得好看,这点毋庸置疑,但方筱染却并非因为这张脸慌神,而是因为这双眼睛。 总感觉这双看似平静的眼眸下潜藏着惊涛骇浪,只是他太会隐藏,以至于让人猜不透。 “公子,那我们出发了。” 少年的声音从车外传来,不等顾煜清发话,只听到“咻啪”一声马鞭破空落下狠狠抽打在马背上,一声嘶鸣过后马车以极快的速度驰骋而去。 这一下来的太过突然,使得车里的人险些没坐稳,严格来说是顾煜清没坐稳,他的身体猛地朝前倾去惊慌之下手里的茶杯都没抓稳,不慎掉在了双腿上溅的浑身都是水,模样很是狼狈。 然而在马车趋于平稳后,他神色如常的捡起茶杯放回到小桌上,若无其事的拿出一块丝帕将身上的水迹擦拭一番,最后将目光落到方筱染身上,就跟什么都发生似的粲然一笑,“我们谈正事吧。” 这个人还真是…… 方筱染眸色微动,嘴角微微上扬,“顾二公子是想让我治好你的腿吗?” 虽说他的腿已经残废多年,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治好,不过有点麻烦,对于方筱染而言并不想真的替他治腿,除非他能帮到自己,毕竟一次解围而已犯不着治愈这么困难的杂症。 但她终究是想多了,听闻这话后顾煜清并没有半分动容,连一丝惊喜都未从他脸上表现出来,反倒歪头一脸认真的说:“不,是另一个人,到了你就知道了。” 另一个人?他竟然不想治好自己的腿?是对她的医术没有信心吗?不过想想也是,身为镇远侯之子,怎会寻访不到名医替他诊治,既然多年未果,死心也正常。 马车停在了镇远侯府后门外,方筱染率先下车,一看竟然是侯府后门心中略有诧异,虽说顾煜清并不受侯爷宠爱,但也不至于一个侯府嫡子出入时皆走后门吧。 看来他和自己的境遇有些相似,同是正妻的孩子,却在府中无立足之地,不同的是顾煜清似乎要更举步艰难点,因为侯爷宠爱的那位并非侧室而是和顾煜清的母亲有种同等地位的平妻,那她的孩子也是嫡出,有继承爵位的资格。 思索之时,只见少年已然双手提着坐着顾煜清的轮椅从马车上连人带车运了下来,此刻已经平稳落地,顾煜清则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 这个少年力气居然那么大吗?那轮椅一看就精致,绝对足够重再加上一个人,竟然能如此轻易的搬出来,连一点震荡都没有,肯定不只是用蛮力那么简单,可见其内力之深厚,难怪那两个壮汉会吃瘪。 “走吧。”顾煜清落下这句话后,少年立即打开了后门,然后回来推着顾煜清朝门里走去。 方筱染这才发现进门的台阶竟然是铺平的小坡,刚好可以供轮椅出入,大门甚至连门槛都没有,完全没有任何阻碍。 看来他们的境遇并不相同,至少顾煜清还有母亲相护。 第9章 一点都不公平 侯府别院非常大,镇远侯立下赫赫战功,昭帝特地嘉奖的别院,就连里面都是请了专人设计布置,每一处花草假山池塘都有讲究,哪怕是公主王爷都没几个有这么气派的府邸。 其实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赵锦为何要对镇远侯府赶尽杀绝,像这样一个立下战功威望极高又手握兵权的侯爷,一旦不站在他这边,那将是最大的隐患。 沿着石子小路往前走,四周风景皆落于方筱染眼底,别说看起来还挺别致的,不过有一处倒是让她颇为在意。 那是一座湖中小岛,岛上种满了竹子,隐隐可见有一处房屋露出一角,看样子那里应该是谁的居所。 不过偌大的别院,可居住的地方那么多,怎么也不至于选这么一处冷僻偏远还不见天日的地方吧。 突然顾煜清悠悠的开口,“你对那边感兴趣?我劝你不要想着靠近,母亲向来不喜欢任何人打扰,一旦扰她清梦,会死得很惨。” 母亲?商苓竹居然住在那儿? 来做一座小院子后,入门处的门匾上竟然连名字都没有,院子倒是别致清雅格外安静,看样子平常少有人来打扰。 进到房间,只见一位四五十来岁的妇人正气息奄奄的躺在床上,她的脸色很不好,呼吸也有些微弱,听到进门的脚步声后,她努力的掀开眼眸,忙不迭的想起身,奈何一点多余的力气都没有。 “奶娘不必多礼,你躺着就好。”顾煜清出言制止了她,少年很有眼色的过去将妇人扶起并在她后背上放了个枕头,让她可以靠坐着和他们对话。 妇人稍稍平缓后,抬眸看向顾煜清,“公子不必再为我耗费精力,我的病我清楚,能看着公子长大,对我而言已是莫大的幸事,世人皆有一死,还请公子看淡些。” 她虽已病入膏肓,却难得的清醒,想尽可能的不让顾煜清留下遗憾,看得出来这个奶娘对顾煜清很重要。 顾煜清紧紧抓住轮椅扶手,眸色略有闪烁,他并没有理会奶娘说的话,而是转头看向方筱染,“有劳戚神医了。” 一听到戚神医几个字,妇人非常惊讶,不等她开口,方筱染已然拉过椅子坐在床边轻轻扣住了她的手。 看过脉象后方筱染面露难色,又仔细查看了一下妇人的情况,并问及她的近况以及出现的病症。 做完这一切后,方筱染将妇人的手放回到床铺上,转头对顾煜清说:“顾二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得到顾煜清首肯,就在方筱染准备起身时,手却被妇人一把抓住,“戚神医不必背着我,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接受,只是希望公子死心,不必再为我烦忧。” 她都这么说了,方筱染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如实道明她的病情,妇人早已病入肺腑药石无医,即便方筱染医术了得都救不了。 这个结果相信无论是妇人还是顾煜清都已经了然,毕竟方筱染肯定不是顾煜清找来的第一个大夫。 妇人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微微低头,“多谢戚神医。” 方筱染摇了摇头,“不用谢我,虽说已病入膏肓,可如若用药调理也是可以延缓病情的。” 当然也顶多再加几月时间,但对于顾煜清而言哪怕是再增加数日,也是值得一试。 从妇人房间出来,顾煜清先是打量一番方筱染,然后眯眼道:“听说戚神医炼制了一种名为益神丹的神药,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他居然打起了益神丹的主意?益神丹确实有神效,但对于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而言用处并不大,最多也就是缓解病痛。 根基都被破坏了,可不是一两颗滋补的丹药能修复的。 方筱染如实相告,不想顾煜清却非常坚决的说:“就算只是缓解病痛那也够了,我希望奶娘能走得安宁些。” “可益神丹我并没有炼制那么多,其用药实在太过珍贵,早就被订光了。” “那若我提供给你足够的药材呢?” “比如雪参红蝉极地冰莲这类?” 顾煜清眸色微沉,“益神丹中居然需要这种极其珍贵的药材?难怪能延年益寿。” 其实也不尽然,这些东西丹溪药铺上哪找去?能加入其中一种已是不易,之所以狮子大张口是她好奇顾煜清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寻得这些药材。 当然目前的益神丹只是用了下位替代的药材,真要加上这些那就是完全体,药效不可同日而语。 方筱染笑了笑,“是也不是,就看顾二公子愿不愿意提供了。” 顾煜清面色平静,“小石头,拿纸笔来。” 还真让她列清单啊?看来顾煜清确实有点本事在。 列好清单后,方筱染顺便给妇人开了几服药,可用来缓解她的病情,至于益神丹她目前手里也没有多余的,等顾煜清送来那些药材再说。 做完这些方筱染由少年小石头护送她离开,一路上方筱染忍不住的把目光落在小石头身上。 这个看起来尚且年幼的少年到底哪来那么大力气的,难道是习武天才?如果不是因为她还没有回到巅峰期,还真想试探一二。 发觉她在偷瞄自己,小石头歪头不解的问:“怎么了?” 方筱染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小石头眸色微动,大步朝前走去,走了几步后他又突然停下,有些犯愁,“郑嬷嬷真的医不好了吗?” 郑嬷嬷就是顾煜清的奶娘吧,看起来小石头对她很不舍,但病到现如今的程度方筱染实在无力回天。 方筱染轻轻摇头,“她已病入肺腑实在是药石难医,现在能做的只是给她缓解病痛。” “这样啊。”小石头失望的垂下眼眸,小嘴都耷拉着,就像只受伤的小猫,“公子是郑嬷嬷带大的,如果她病逝了公子会很伤心的。” 这话让方筱染很意外,顾煜清居然是奶娘带大的,他的母亲商苓竹难道一开始就画地为牢自囚于那方寸之间不愿出来?就算和镇远侯没有感情,也不至于将当家大权拱手相让吧,是倦了,还是心如死灰? 镇远侯和商苓竹本就是一场家族联姻,还是昭帝赐的婚,他们二人无论是谁都没有拒绝的权利。 不同的是镇远侯还能再娶,并给其足够的地位,但商苓竹却只能被困在后庭郁郁寡欢。 说起来,还真是一点都不公平。 方筱染暗自握紧了拳头,前世犯的错这一次绝对不能再犯,她要为自己而活,谁也不能成为她的阻碍。 “生老病死本就是我们要遵循的自然法则,无论是郑嬷嬷还是其他人都会有这一天,伤心之后不是还要继续活下去吗?”方筱染淡淡的开口,这话听得小石头一脸诧异的看向她。 总感觉这话不像是在宽慰他,而是在宽慰她自己。 第10章 开春在即 方府,北居。 青兰端着一盆水在方筱染房间门口徘徊,看起来忧心忡忡,紫菊正好经过,见她脸色不大好便问:“怎么了?姑娘还没醒?” “没有,这都快两时辰了,姑娘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青兰焦急的说。 紫菊神色大变,“两个时辰了?你怎么不早说。” “那现在怎么办?姑娘说过没有她的允许不让我们随意踏入她房间,可是紫菊,万一姑娘出了事我们没有及时发现,这可是我们的失职。” “这是个问题,先敲门看看。” 有方筱染的命令,紫菊不敢随意闯入,只能试着敲门,“姑娘您醒了吗?奴婢给您梳洗。” 然而却没有回应,这下两个侍女脸色越来越难看,敲门声也不由自主的加重,可一番下来还是不见里面的人应声。 这下不只是青兰,紫菊都跟着方寸大乱。 青兰急切的说:“不如我们还是撞门进去看看吧?” 紫菊有些为难,“可姑娘说了,没有她的允许不让我们擅自闯入。” “现在情况不同,如果姑娘出事了呢?紫菊你让开,有事我担着。” 说着青兰就要撞门,这时方筱染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们在干嘛?” 一听到这个声音他们两人顿时一个激灵,猛地转身,看到方筱染正站在院子里一脸古怪的打量着他们,似乎还有些怒气。 见状,紫菊拉着青兰立马跪下,解释道:“姑娘午睡太久,我们担心您出事,所以……” 这次确实有点久,如果不是顾煜清带她去给郑嬷嬷看病,按照平时的时间赶回来是不会被紫菊他们看出端倪的。 方筱染看着跪在地上两个一脸惶恐的侍女,尤其是青兰,经过上次的事以后青兰对她就多有畏惧,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 前世就是对侍女太好,以至于让她在背后捅自己一刀,所以方筱染决定以后恩威并施,不给他们任何僭越的机会。 “起来吧,我今天提前醒了,所以先出来逛了一会儿,对了,他们还在盯着吗?” 这个他们指的是汪氏那群人,自从她以为方筱染得了瘟疫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紫菊摇头说:“最近没怎么来过了,姑娘,马上就要开春了,估计老爷很快就会解除您的禁足。” “是啊,就要开春了,方府也该热闹起来了。”方筱染眯起眼睛,眸中露出一抹微寒。 “她还没死?这都多久了?确定是瘟疫吗?” 听下人禀报方筱染的情况,汪氏不禁捏紧了茶杯,这都两月有余,方筱染还生龙活虎的,和她的计划完全相悖,再这样下去,她想在自己儿子娶亲前拿到钥匙根本就不可能。 如果拿不到钥匙,她所期望的盛大婚礼将不复存在,到时候整个京都都会笑话她,看轻她。 下人面露难色,“这,小的也不知道。” “她该不会是在假装生病吧?”汪氏咬牙,气得脸色发青。 方梦和惊讶的说:“不会吧,都吐血了还能有假啊……也许她这压根就不是瘟疫,但确实病重,只不过有人偷偷的给她医治,对了,她母亲不就会医术嘛,万一她也会呢。” “她连院子大门都出不去,哪来药?” “也许有人偷偷给她买的呗,她身边那两丫头贼眉鼠眼的,指不定专门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行了,这些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赶紧把钥匙弄到手。”汪氏气得捏了捏眉心处,时间可不等人,她的时间不多了,得赶紧行动。 这时方梦和突然说:“要不然干脆一把火烧了北居,然后找人潜进去把钥匙拿出来,至于人嘛,侥幸活下来是她命大,要是不小心死了也正好除了这个眼中钉。” 汪氏摇头,“不成,你爹爹要是知道钥匙在我们手里,肯定会怀疑的。” “就说是她临终前托付的,反正您平日和她表面上看起来还算亲近,爹爹那么疼爱您,哪里会怀疑。” “这倒是。”汪氏喃喃自语,但左右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眼看初春将近,城南桃园的桃花却已经开放,据说桃园有温泉又有暖香玉,使得那块地方比他处要暖和,严冬时节还可来此处避寒。 这桃园在九公主幼时便被陛下赐于了她,瑜妃生她时难产血崩香消玉殒,昭帝悲痛万分,对九公主更是疼爱有加,九公主身子弱,便特许她严冬时节可出宫来此避寒,这是多少皇子公子都没有的殊荣。 此番公主见桃花盛开,便特地办了一场茶会,宴请王公贵族世家公子名门千金前来吃茶,不少贵妇都想趁此机会为自己女儿寻个良婿。 原本这等茶会方家是没资格被宴请的,可却突然收到了请帖,送帖子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三皇子赵锦的侍从,并特地嘱咐要方家嫡女出席茶会。 这嫡女是不用多说,即便白戚戚离府,但她还是方家唯一的正妻。 收到请帖的汪氏差点气晕过去,缓了好半天才缓过来,“特地嘱咐要让嫡女去,我看就是三皇子授意的,听说他和九公主一向要好,九公主自然听他的。” 钱妈妈给汪氏倒了一杯水,侧身安抚道:“三皇子和那丫头关系匪浅,若非靠着三皇子她还回不了方家,不过您不必为此烦忧,她一个在外混迹多年的野丫头,连基本的礼仪都不会,去了也只有出丑的份,何况她这不还病着呢,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推辞了就是,重点还是得让咱们姑娘去,这可是大好的机会,万一那些勋爵人家的公子与咱们姑娘看对了眼,姑娘一朝嫁入伯爵府,日后谁还敢跟您说半个不字。” 汪氏一听,欣慰一笑,“这倒是,只希望梦儿能争气。” 此事汪氏本想压着的,毕竟除了方筱染这个正统嫡女外,其他人还真没有这个资格去参加茶会,可偏偏公主给的请帖有两个位置,也就是说除了方筱染以外还有一个人可以参加,她当然得把这个位置留给自己的女儿。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才第二天这事就在府里传开了。 第11章 属于我的东西,丢了也不给他们 “娘亲,你觉得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如方云瑶所预料的,茶会一事在府中传开,可她却惴惴不安。 看了眼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刘氏没好气地说:“怕什么,左右汪芷玉都不会让你去,这个名额她肯定留给自己的宝贝女儿。” 这下方云瑶就更不懂了,皱眉问:“那咱们还把这事传出去做什么?” “当然是说给有些心人听的啊,这府中除了你和三丫头不还有个养在老夫人身边的姑娘吗?” “方筱柒?可她是养女,这种场合不适合出席吧。” “养女怎么了?在方筱染回来之前她可是方家的正统嫡女,何况老夫人又疼她,两个庶女加上养在自己身边的宝贝丫头,你觉得老夫人更倾向于谁去?” 刘氏的这番话让方云瑶恍然大悟,“还是娘亲想得长远,不过这么一来我不是更去不了吗?” “傻丫头,一个是老夫人,一个是老爷疼爱的侧房,咱们拿什么跟他们争,就让他们狗咬狗好了。”刘氏拍了拍方云瑶的手背,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果不其然这事传开以后,方筱柒立马坐不住了,但她也并没有直说,而是跑去跟老夫人嘘寒问暖,旁敲侧击地说起什么桃花开了之类的话,老夫人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只道:“想去?” “也不是那么想。”方筱柒有些局促地搓着手指,什么心思全写脸上了,怎么可能瞒得过老夫人。 到底是自己带大的,老夫人也是心疼,便说:“想去就去,不是有两个名额吗?你姨娘肯定是想让梦儿去,那你就以方家嫡女的身份去好了,反正在小染回来前那就是你的位置。” “那六妹妹会不会不愿意,上次就是和我起了争执她就推我下水,我怕……” “怕什么?有我在她还能欺负了你不成?何况她不是病着的吗?总不可能让她拖着病体去参加九公主的茶会吧。” 刘氏本想看汪芷玉因为名额的事跟老夫人产生隔阂,却没想到老夫人直接一脚把方筱染给踹了,也是,谁都有人庇护可她方筱染没有,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捏。 只不过这么一来没能让方云瑶尝到甜头,一向被压一头的方云瑶怎么能接受,她愣是哭着去找老夫人,说她偏心,大家都是庶出,凭什么方梦和能去而她却去不了。 方云瑶很聪明,知道不把矛头对准方小柒,到底是老夫人那边的人,她犯不着得罪,而是选择将其拉入自己这边的阵营。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夫人不好定夺,毕竟她自己也藏了私心,只好让他们去找方正邕。 于是这姐妹俩还真就闹到了方正邕面前,本来因为官场的事方正邕正头疼,现在又被这两丫头吵得脑瓜子嗡嗡直作响,干脆丢下一句,“梦儿是长女,就让她去。” 一句话直接做了决定,谁都不敢再有异议。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方筱染却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一开始就被踢出了局。 青兰一脸幽怨地把这些事说给方筱染听,语气那叫一个委屈,“他们为了个破名额争来争去却从来没有人来问姑娘您的意见,明明姑娘才是最有资格去的。” “你不必替我委屈,那等茶会去了又如何,岂有方家姑娘出头的份?”方筱染笑了笑,把手里的罐子放回到架子上。 那罐子看起来很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青兰不懂为何方筱染总是抱着它,而且还不止一个,架子上同样的罐子摆放了好几个,至于里面有什么她和紫菊并不敢过问。 见方筱染如此淡定,青兰眸色微沉,小声道:“那姑娘是不打算去了吗?” 方筱染笑着说:“自然要去,属于我的东西丢了也不给他们。” 青兰面露难色,“可老爷已经定了三姑娘和五姑娘同去。” 然而方筱染根本不在意,她说:“他定他的,我去我的。” “这……”青兰虽有疑惑,但不敢问,尤其是对上方筱染那双冷彻的眸子,简直比寒冰还要冷上几分,她立马缩了缩脖子。 跟方云瑶闹了那么一通后,方梦和到现在气都没消,虽然同是庶女,可她的吃穿用度完全就是嫡女规制,方正邕宠她汪氏又掌家,除了没有嫡女这个名头外,她哪里比不上正统嫡女,又怎么能接受一个妾室的女儿闹到她面前,跟她争什么名额,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话。 一想到方云瑶当时的嘴脸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攥着帕子的手用力地拍在桌子上,掌心传来钝痛她立即抬起手,骂骂咧咧地说:“她方云瑶最近的胆子是越发大了,居然都敢顶撞我了。” 春夏连忙拉过她的手轻轻吹了起来,“姑娘跟她置什么气,反正最后都是您去,要让奴婢说五姑娘才是最没资格去的那个。” “是啊,她一个养女,居然都爬到正经姑娘头上了,祖母可真是偏心,方家那么多姑娘,就偏偏对她好,难道是准备让她养老送终啊。”一说这个,方梦和更气了。 听她口出狂言春夏赶紧小声制止,“姑娘,慎言啊,这要是让老夫人听到少不了一顿责罚,还会让你们孙女俩离心。” 方梦和气道:“离什么心,本来就没多近,她自个儿偏心还不让人说啊,我就是看不惯方筱柒那副惺惺作态楚楚可怜的样,自从她回来以后,爹爹和祖母都围着她转,平日里她乖巧懂事对谁都和善背地里不知道捅了多少刀子,不然祖母为何现在看我越来越不顺眼,就连爹爹也。” 她越说越气,手紧紧攥住帕子,“方筱染也是个废物,明明她才是正儿八经找回的方家姑娘,却被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踩在脚底下,我都替她丢人。” 比起背地里阴人的方筱柒,她当然还是更喜欢可以随意拿捏欺负的方筱染。 不过这些话在方筱染听来只觉得可笑,左右不过是她拿捏不了方筱柒,谁让人家背后有老夫人,而方筱染就不同了,她身后无人,又被老夫人厌弃,在这方家谁都能踩一脚。 “姑娘……”听到这番话,紫菊担忧地看了眼方筱染,却见方筱染神色如常,浅浅一笑,“不碍事,你在这等着就好。” 另一边的春夏并不知情,笑着说:“姑娘您替她丢什么人啊,她身子弱,能不能熬过开春都不一定呢。” 方梦和道:“最好熬不过去,也省得我还费心思去找钥匙。” “三姐是说谁熬不过去?” 突如其来的声音从方梦和背后传来,让她心头一惊。 第12章 我想带谁去就带谁去 春夏闻声看去,只见方筱染已然悠悠地出现在了方梦和身后,吓得她声音都跟着颤抖,“六,六姑娘……” 一听这话方梦和也跟着回头,正好对上方筱染笑吟吟的面容,她当即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结果膝盖不小心磕到石桌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见状,春夏上前赶紧将她扶住,主仆俩慌忙地和方筱染拉开距离,方梦和一边揉着膝盖一边打量着方筱染,“你,你不是得了疫病,怎么在这儿?” 方筱染漫不经心地走过去,坐在了桌凳上,淡淡一笑,“是生了病,不过已经好了,多谢三姐关心。” “谁在乎你!”方梦和满脸怒火,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她仔细地打量着方筱染眼里满是疑惑,“不应该啊,当时你满脸长着红疹口吐鲜血,怎么可能说好就好。” 那副样子方梦和可是记忆犹新,至今都怕给她染上点疫病,幸好这么久一直不见发作。 方筱染笑道:“许是我福大命大,老天还想让我多活些时日。” “长得就副短命相还福大命大。”方梦和气道,膝盖处的疼痛也有所缓和,她认真扫了眼方筱染,见方筱染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生病的样子,看来是真的好了。 这倒是让她有些失望,不过既然病愈不妨利用一二。 方梦和微微稳住身形,站直了腰,颇有些居高临下地问:“你来找我是不是想参加九公主的茶会?我倒是可以让你去,不过你得事事听我的凡事以我为先,少学你那来路不明的姐姐没事就想出风头,也不瞧瞧她那样。” 与府中其他姑娘相比,方梦和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做事永远都是嘴比脑子快,干什么都一股脑地往前冲,从来不计后果,想来也是因为自小被娇宠着长大,才养成了这般恃宠而骄的脾性。 相比起方云瑶那种绵里藏针背地里捅刀子的人,还是这种把刀直接怼到你脸上的更好防备些,当然方梦和这类人一向喜欢恃强凌弱,要说府中谁欺负方筱染最狠,除了方筱柒外就属她了。 方筱染对她自然没什么好感,但这种直脾气的人最是好拿捏。 前世方筱染被困于北居,无法参加茶会被方筱柒顶替还是靠赵锦将她接出方府才勉强赶上茶会的尾巴,只可惜好不容易赶到的她却被多方嘲笑,那时她尚不懂礼仪,琴棋书画更是涉猎不深,导致她当众出丑,后来还是赵锦替她解得围。 正是因为那次解围让她对赵锦暗生情愫,才有了后来的为他倾其所有。 其实现在想想,那样的茶会是非参加不可吗?赵锦为何费尽心思让她去,不过是想看她颜面尽失唯他一人可依靠。 因而茶会她可以去,但要走别的途径,比如方梦和。 方筱染偏头,疑惑的问:“父亲都定了你和五姐姐出席,三姐姐打算怎么带我去?” 方梦和冷哼一声,“帖子在我手里,我想带谁去就带谁去。” …… 紫菊一边闷头在柜子里翻找,一边忧心忡忡地问:“姑娘,三姑娘真的会带您去吗?该不会临时突然反悔吧。” “不会,她的目的不是带我去,而是把方筱柒挤掉。”方筱染不在意地开口。 “这样啊。”紫菊微微点头,把柜子里翻出来的衣服一股脑地摆放在床上,看着这一件件素色襦裙直发愁,“全部都是素衣参加茶会会不会太寡淡了点?” 青兰抱着两件收好的衣服走进来,无奈地叹了口气,“就这些还都是侧夫人给姑娘置办的,总共也没几件。” 说来也是心酸,方筱染一个嫡出的小姐吃穿用度还不如汪氏身边的嬷嬷,可见平日里有多不受重视。 怕方筱染心里头不舒服,紫菊赶紧打圆场,“毕竟咱们姑娘才回来没多久。” 青兰撇撇嘴,“是没多久,但好歹也过了个春节,谁家春节不添置新衣的?” 见青兰很没眼色,紫菊狠狠地刮了她一眼,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青兰赶忙闭嘴,默默整理衣服。 “姑娘,这些行头怕是拿不出手啊,去那样的茶会免不了被人笑话,要不奴婢再去给您添置身新衣?”紫菊面露难色。 方筱染却是笑了,“一个茶会而已不必紧张,再说能华丽的过九公主?何况你有钱给我置办新衣吗?” 这下紫菊垂头丧气地摇头,“没有……” 其实这点钱方筱染自是有的,她跟何春铭合作,光是坐诊的费用都有不少,添置新衣自然不在话下,只不过她认为这种茶会没必要而已,毕竟那可是九公主办的茶会,喧宾夺主自会遭人嫉恨。 方筱染随手一指,“我瞧那件淡绿色的百褶裙就挺不错,就它了吧。” “会不会太素了点,这得用搭配什么样的头饰啊。”青兰皱眉。 说起头饰方筱染微微一笑,“把我那个九湘茴春盒拿来。” 盒子里躺着一支精巧的玉簪,它通体玉白散发着温润的光泽,簪头雕琢成一朵半开的兰花,花瓣层层叠叠,细腻而逼真;花蕊处镶嵌着一颗月白色的宝石,宛如夜空中点缀的一颗星子,簪身则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线条流畅自然,可见其做工有多精湛。 紫菊一看,惊道:“这玉簪很是特别,倒是挺衬姑娘这件百褶裙的。” 同是素雅之物,自然相衬,不过方筱染之所以拿出这支玉簪并不是为了衬自己这件衣服,而是想将借机寻到制作这支簪子的名家。 她想,能有此等工艺绝非一般人,若寻到此人,或许她便能找到杀害她娘亲的凶手。 九公主的茶会上或有这等识货之人,希望别让她失望。 三天后,方筱染如约来到方府大门被方梦和着急地喊上车,刚上车她就听到春夏阴阳怪气的来了句,“五姑娘来得可真早,这身行头是老夫人特地为您添置的吧,真是好看。” 方筱柒这次特地穿了身胭脂织云罗裙,裙摆如烟云飘动,将她本就白皙的肌肤衬托得越发雪白,一头青丝如瀑,发间点缀几朵桃花,再加温婉可人又娇俏灵动的桃花妆面,更衬得她娇艳欲滴美艳动人。 其实方筱柒算不得多精致的美人儿,充其量也就是个小家碧玉,这还是靠衣着妆面点缀出来的。 “祖母说我在府中无人可依靠,所以才会对我多加照拂,绝对不是故意偏袒,春夏这些话你可不要乱说给三姐听,破坏我们姐妹之间的情谊。” 这番不轻不重的话听得春夏脸色大变,连忙想辩解,可方筱柒已经朝着后面停的那辆马车走去,根本不给春夏继续开口的机会。 吃了哑巴亏的春夏急急忙忙走到车帘边结结巴巴的说:“姑娘,奴婢没有那个意思……” “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随口一句话就让你方寸大乱,简直没用。”方梦和气得放下车帘命人启程,回头她瞪了眼同坐在马车中的方筱染没好气的说:“穿的这都是什么,素不拉几的,奔丧啊。” 方筱染漫不经心的抬头,“三姐姐,慎言。” 第13章 不属于你的东西,你莫要沾染 马车一路朝着桃园驶去,坐在车中的方梦和时而拉开帘子看看外面,又时而放下手紧紧攥住自己的丝帕,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方筱染知道,她啊,是紧张了。 别看方梦和平日里在府中一副作威作福的姿态,其实这种场合还是第一次去,又没汪氏陪同,心中自然忐忑。 “三姐不必紧张,九公主的茶会宴请的都是些年轻人,去了只管吃茶聊天便是。” “说得倒轻巧,跟你去过似的。”方梦和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车外不予理会。 方筱染却是笑了,但再无多言。 很快马车来到了桃园外,不愧是九公主办的茶会,桃园外停放着各式各样精致华丽的马车,上至皇室子弟,下至官家小姐,一个个皆整装出行仪态万千。 刚停好马车,方筱染他们还来不及下车乘坐后面马车的方筱柒已然下了车直奔桃园大门而去。 她的桃花妆面以及一身胭脂罗裙确实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这种备受瞩目的感觉让方筱柒很享受,她笑吟吟的走到桃园大门处却被管事的公公拦住,“还请姑娘出示帖子。” 光想着进桃园了倒是把这事给忘了,方筱柒面露尴尬之色,“我姐姐就在后面,帖子在她身上。” “那烦请姑娘在旁等待片刻。”公公示意让她在旁边等待,方筱柒不好意思堵在门口,只好默默挪到一旁,看着这些名门望族的小姐款款而至,见公公对他们的谦卑顺从的模样,心里很是羡慕。 一辆华丽无比、散发着高贵气息的马车缓缓驶来,车身上雕刻着的五爪黄金龙看起来威严肃穆栩栩如生,单看此马车外形便知其主人的身份不简单。 随着马车的到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现场气氛竟难得的安静。 马车停下,车门打开,三皇子赵锦从车上走下来。他身穿一袭华丽锦衣,头戴金冠,腰系白玉玲珑琅翠双环,气质优雅从容贵气逼人,尤其是那双彻寒深幽的眸子,一眼扫来,令人胆寒不已。 不少高门贵女都被这双眼眸迷惑,既害怕又芳心暗许,越是这种危险而又神秘的感觉,却又越发的吸引人。 这其中就有方筱柒,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赵锦了,当时赵锦送方筱染回方家时她便躲在屏风后,偷偷瞧了一眼,顿时便对这位出身高贵气质冷然的三皇子一见钟情。 当然心动归心动,更主要的是她身后无人,若能嫁入皇家,日后便能平步青云,最好三皇子能继承大统,她便有机会成为皇后。 只不过她怎么都没想到,三皇子的到来竟然从她手中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方家嫡女之位,让她一下子成了孤立无援的养女,幸好祖母垂怜父亲对她还算疼爱,否则她将在方家寸步难行。 好不容易夺到手的东西她怎么舍得拱手相让? 看着这个渐渐走来的男人,她心中有恨,但更多的还是想引起他的注意,于是她顿了一下,在赵锦踏上台阶时,她装作脚下一滑朝前摔去,身旁的侍女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姑娘……”侍女吓了一跳,想去搀扶时却被人捷足先登,一双强有力的手轻轻托住了方筱柒的手臂,让她不至于跌倒,扶稳后她被送回到了侍女身边,“好好扶稳你家姑娘,当心冲撞了三皇子。” 听闻这话方筱柒惊讶的抬头,刚好对上赵锦那双深邃的眼眸,他似乎正在打量她,忽而微微皱眉,声音有些寒意,“方家的姑娘?” “是,见过三殿下,臣女是方家第五个女儿,名筱柒,也是方筱染的姐姐。”她激动的想报上自己的名讳,甚至连方筱染都搬了出来,想在赵锦心中留下印象,不想赵锦根本不在意她,只是问了句,“方筱染呢?她为何不在?” 没想到赵锦竟然这么在意方筱染,这让方筱柒心中不快,但她不好表现出来,便笑着回:“她病了,不便离府,望殿下恕罪。” “是吗?”赵锦眯眼,冲着自己的侍卫说:“你去一趟方家。” 说完便长袖一挥进了桃园,留下方筱柒紧紧攥住了衣袖。 方筱染方筱染,一个才从山间回来的野丫头,也值得三皇子这般惦记? 在她妒意难消时,方梦和轻快的走上前来,故意瞄了眼方筱柒,将帖子奉上,并一手拉过方筱染就往桃园走,见状侍女赶紧提醒,方筱柒立马走过来拦住了他们,“三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梦和故意装作不知道,“什么什么意思?五妹妹也是来参加九公主茶会的?不知道可否有帖子,哎呀,我听说公主的帖子上就两个名额,那不好意思了五妹妹,今天三姐姐也没办法带你进去。” 见他们要进去,方筱柒喝道:“等等,三姐姐怕是忘了父亲说了让我和你一起来,可并没有她什么事啊。” 这个“她”自然就是方筱染,在方筱柒看来,如果不是方筱染突然回来,自己不至于连方家嫡女的位置都守不住,一个妄图夺走她一切的人她当然嫉恨。 可她似乎忘了,这一切本该就是方筱染的。 方筱染轻笑道:“五姐姐,不属于你的东西,你莫要沾染,当心没命享受。” “你说什么!?”方筱柒震怒,可方筱染根本不在意她,反手拉着方梦和进了桃园,连个让方筱柒发泄的机会都不留,她气得追上去却被门口公公给拦住了,“姑娘,您还没等到帖子呢?” 这一句话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臊得方筱柒脸红,别人都有帖子可以进入,而她却没有,站在这被公公连续拦住两次,这不摆明了不请自来,不知有多少在看她的笑话呢。 她自小虽不算是娇惯着长大,但好歹也是稳坐方家嫡女的位置,哪里受得了这般丢人,当即捂住脸飞奔离去。 “姑娘您慢点。”侍女小声提醒,可方筱柒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只想赶紧离开这个碍眼的地方,结果她速度太快,完全没有注意到前方有人走过来,瞬间就撞上了上去。 方筱柒被撞了一下趔趄,身体向后倾倒时被一只手用力的拽住了,对方稍稍一拉,她便猛地稳住了身形,刚准备开口却对上一双摄魂夺魄般的桃花眼,“当心点。” “抱,抱歉……”她顿时慌了神,张了张口,匆忙的道完歉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推着轮椅的小石头歪头说:“公子,那也是方家的姑娘吗?” 顾煜清并未理会,只说:“走吧,还有人等着我去下棋呢。” 第14章 到底为何受他青睐 桃园与外界不同,进门就有一股暖风袭来,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清香,四周高墙环绕,墙内种满了桃树,风一吹,只见漫天桃花飘散,看起来美不胜收。 桃园内有一座精致的楼阁,名为“桃香阁”,是九公主居住和休息的地方。楼阁周围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四季都能闻到不同的花香。 而此次的茶会便是在这里举办,九公主宴请的客人已经到了不少,正坐于庭院内聊天喝酒吃茶。 进入桃园后方梦和一眼见到自己的熟人,肃毅伯爵府的千金,沈冉,和方梦和一样同为庶出,加上都在家中排行老三的缘故,他们两便格外投缘。 方梦和冷不丁的从方筱染手中抽回自己的手,颇有些嫌弃的说:“进来以后就别扒着我了,不然别人还以为我跟你一样呢。” 丢下这句话方梦和立马笑吟吟的去找沈冉去了,方筱染也不想理会,转身朝着桃香阁走去,身后却传来沈冉略显诧异的声音。 “这就是你说的那位才被寻回的妹妹?” “什么被寻回,人家是巴巴的自个儿跑回来的,一回来就惹母亲不快,真是好大的架子。” “是吗?可我看她柔柔弱弱的样子,不像是会惹人生气的类型,话说你们方家原来不就认回了一个女儿吗?既然那位是假千金又是作何处理的?” “能做什么处理,父亲舍不得她,直接把她收为了养女,祖母更是当亲孙女一样宠爱,有时候都敢站到我头上……” 说到这方梦和意识到自己话太多,赶忙转移话题,“算了,不说这个。”她伸长脖子眺望,小声嘟囔,“也不知道世子来了没有,怎么没看到。” 方筱染来到桃香阁前院,先扫了眼周围,熟人倒是不少,不过大多都和她没有交集,前世有些甚至最后成为了仇敌,赵锦到底不是靠正统太子上的位,自然免不了杀戮。 作为他手中第一把利剑,她的手上怎么可能不染上鲜血。 “姑娘,那边人多,需不需要去跟他们打声招呼。”紫菊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有些不知所措。 方筱染微微摇头,“不必,去跟九公主请安就好。” 九公主在桃香阁,方筱染便直接一路来到了这儿,进门后见到九公主正和长平县主聊天,两人很是开心,也不知道在聊什么,直到侍女提醒九公主才注意到有人来了,便微微抬眸朝着方筱染瞥了眼。 “臣女见过九公主。”方筱染微微行礼,举止端庄有度,令人意外。 “我知道你,三哥经常提起,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宴请你来。”九公主一边说着,一边放下葡萄慢悠悠的朝着方筱染走来,绕着她仔细的端详起来。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即便身穿素衣依旧难掩风情,只是单凭貌美实在难入三哥的眼,你到底哪里与众不同才会受他青睐?” 九公主一字一顿,眸色越发冰寒,对方筱染的敌意呼之欲出。 前世方筱染与九公主交集并不深,只不过后来和赵锦成婚后经常被她刁难,说来这位九公主看似备受宠爱,实则却一生求而不得,难遇真心人,最终郁郁寡欢香消玉殒。 方筱染不卑不亢的回:“臣女与三殿下不过一面之缘,是殿下心善送我回家,否则至今臣女还流落街头。” “哦?那说起来倒是三哥对你过分关心了?” “这点臣女不知。” “好个不知。”九公主莫名其妙的怒火中烧,在她正要发作时,却无意间瞟见方筱染发髻上插着的玉簪,顿时脸色大变,“这支簪子你哪来的?” 说着九公主竟然不顾形象的试图从方筱染头上直接摘下玉簪,不过她的动作被方筱染轻易躲开,并冷声反问:“公主知道这玉簪?” 难道和九公主有关?方筱染心下一冷,眸中释放出冰冷的寒意。 自己扑了空又被方筱染的眼神搞得心烦意乱,九公主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厉声呵斥,“来人!给本公主拿下她!” 见状,长平县主立即起身走来拦住了九公主,“公主,茶会就要开始了,何必跟她计较?” 说着长平县主便冲着一旁的黄衣女子使了个眼色,黄衣女子微微颔首,走过来拉着方筱染便往外走,“桃园的桃花也是一绝,这位妹妹还没见过吧,正好我带你去赏花。” 知道这是长平县主有意解围,方筱染虽心有疑惑,但不好在这跟九公主对峙,干脆就借着县主这个台阶离开了桃香阁。 见方筱染离开,九公主神情激动的拉住长平县主的手,“我见过那支玉簪,是他的手笔,普天之下只有他,筠宁,我要见到他,帮帮我。” 从桃香园出来后方筱染有些心不在焉,刚刚九公主的反应足以说明她是知道这支玉簪的,只不过无法断定是和这支玉簪有关,还是在意打造这支簪子的人。 看来得找个机会从九公主口中套话,方筱染如是的想。 这时身旁突然传来“噗嗤”一声,方筱染诧异的扭头一看,对上一张吟吟笑颜,那个笑张扬肆意、明艳而又动人,充满了生机与活力,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虽与她无交集,但方筱染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卫明月,荣国公的掌上明珠,自小跟在师父身边学了身好本领,性格洒脱不羁风情好动,如一匹烈云红驹喜欢在草原驰骋,不受任何拘束,与京都晏城这些名门贵女简直格格不入。 “九公主那般肆意妄为的性子,确实会让人摸不着头脑,你不必为此介怀。” “多谢卫姐姐解围。”方筱染微微欠身。 卫明白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的说:“不用谢我,真要谢你应该谢谢县主,好了,既然出来了那你就随便逛逛吧,对了,那玉簪以后莫要再带了,当心被九公主再瞧见定你的罪。” 方筱染道:“这玉簪可有渊源?” “只是和九公主要寻的人有关,不过你这只是残次品,以后躲着她就行,不用担忧。” 残次品?方筱染下意识的伸手触碰玉簪,再抬眸时卫明月已经化作一阵炽热的风消失在桃林深处。 看来她要寻的和九公主要寻的或许是同一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 忽而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方筱染猛地回头,眸色一冷,心中寒意骤升。 是赵锦。 第15章 也只是回击了十分之一 面对这个前世的仇人,害得自己惨死的罪魁祸首,方筱染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 她指尖微寒,手背上青筋凸起,手指临空一旋,一朵掉落在地上的桃花被她掌间的内力吸纳,化作纷飞的花瓣,如利刃一般在她指尖飞旋。 真想杀了他,没有他,自己也不至于走向极端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恨意在她心中不断交织,化作熊熊怒火即将爆发。 这时,一个声音却突然将她的思绪拉回,不是旁人,正是方梦和。 方梦和并未感知到方筱染压抑着的怒火,好奇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怪声怪气地问:“你居然躲在这儿啊,我说呢,到哪都见不到你人,怎么,是怕丢人所以干脆不见人了?” 说完方梦和这才瞧见对面的赵锦,连忙欠身行礼,“臣女见过三殿下。” 也正是方梦和这一拍让方筱染稳住了情绪,纵然能在这里杀了赵锦,可如此一来她焉能活?复仇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她要做的是既复仇也要让自己好好活着。 至少该让赵锦这样的人尝一尝众叛亲离的滋味,一剑毙命未免太过便宜了他。 稳住心神后方筱染也同方梦和一般冲着赵锦微微欠身,眼里满是疏离,“见过三殿下。” 方筱染的疏离让赵锦感到意外,但他也并不在意,只当她是第一次来这所以有些束手束脚,便点了点头,略显关心地说:“听闻你病了不方便来,却又出现在这儿,可是病好了?” “已经病愈,多谢三殿下关心。” “那就好。”说完,赵锦拂袖而去。 他们的对话中听不出两人的关系有多好,就只是稍微比陌生人熟那么一点儿,这就是赵锦,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处于下风,任何时候都一样。 见赵锦离开,方梦和冷笑着从方筱染身旁走过,“我还以为你和三殿下有多熟呢,结果也就那样,作为姐姐奉劝你一句,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肖想不该肖想的人。” “同样的话我也回给你,不要去贪图王妃的位置,那与你无关。”方筱染淡淡开口,听得方梦和当即大怒,“你,你说什么?” “三姐这般年轻怎会耳背?是否需要看大夫啊。” 这阴阳怪气的一句话听得方梦和火冒三丈,咬牙道:“方筱染,别以为在桃园我就不敢收拾你!” 说着她就抬起了手,可一巴掌还未落下就被方筱染轻飘飘地攥住了手腕,任由她怎么用力都挣脱不了。 “不只是桃园,任何地方我都能收拾你,三姐还请自重。” 方筱染用力地将方梦和甩开,这一下其实也没用几分力道,但方梦和还是被甩了出去,脚下慌忙中踩空,直接一头跌进了草丛来,摔了个四仰八叉丢人至极。 来往人的把她狼狈的样子尽收眼底,关键这里面都是些皇家贵胄名门公子,其中就有端王世子赵洵。 这下方梦和颜面尽失,赶紧让春夏把她扶起来急匆匆的就逃离了人群。 看着方梦和逃离的背影,方筱染微微摇头,前世的她便是被方梦和这般作弄当众出丑被人嘲笑的,她不过也只是回击了十分之一而已。 随着众宾客接连到访桃香阁,一缕袅袅琴音自阁内传出,大家不约而同的走进阁中,宴席已经备好,无论是菜品还是点心都是一绝,尤其是每张桌子上配的那盏临溪云雾茶,便是还未斟茶便已经闻到一阵清洌的幽香。 临溪云雾茶十分珍贵,便是皇家都少有,九公主如此大手笔,实在让人感叹。 所有人先后落座,坐在前排的不是侯爵小姐便是世家贵女,甚至还有皇亲国戚,如此一来方筱染他们便被挤到了最后排。 当然方筱染倒也不在乎这点,方梦和虽心中有气,奈何才在众人面前出丑,她实在无颜面再坐在前排,想着干脆窝在这后面,等茶会结束便早早离开。 谁曾想方梦和才落座方筱染便缓缓来到她身侧淡然坐下,一看到她方梦和立即条件反射地拉开距离,并厉声质问:“你还敢坐我身边来,信不信我……” “你想怎样?”方筱染漫不经心地歪头瞥了她一眼,想到之前的事方梦和有气却无法发泄,她知道自己没方筱染力气大,而且在这里再闹出点什么事来丢的也是她的脸。 在她看来方筱染就是个没脸没皮的,根本什么都不在乎,可她不一样,一旦声誉受损日后就别想嫁个好人家。 方梦和冷哼一声,转过头不予理会。 与此同时九公主穿了身绯色宫装自屏风后面走出来,身后跟着的宫女手中抱着一把用锦缎包着的琴,刚刚的琴声便是这把琴发出来的。 九公主命宫人将琴放置在正中央处,这样两旁坐着的人便能清楚地观摩此琴。 待宫人轻轻摘下锦缎后,一把造型雅致的古琴便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琴身由桃木制成,木质纹理清晰可见,琴弦紧绷,微微颤动。轸穗轻垂,随微风轻轻摇曳,更添几分灵动之气。 “这是……桃灼古琴?” “桃灼不是失传了吗?怎会在此?” “九公主当真厉害,连桃灼都能弄到手,难怪会办这次的茶会,其实目的并非吃茶,而是想让我等见识一下这把名琴。” “……” 众人皆惊叹于这把古琴的精美,纷纷交头接耳,称赞不已。 唯有方梦和微微偏头一手撑着脑袋脸上写满了疑惑,“什么桃灼古琴,没听过。” 一旁的方筱染淡淡开口:“桃灼古琴出自名家银鹤先生之手,是他的得意之作,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下落不明,而且这也并非真正的桃灼而是一件仿品。” 方梦和冷笑,“大家都说是桃灼,就你说是仿品,也不怕九公主定你的罪,何况你连琴都不会弹,在这卖弄给谁看呢。” 方筱染不答,默默拿起一块糕点吃起来。 她之所以知道这并非真正的桃灼,是因为真的桃灼在赵锦手中,前世她还有幸亲弹过,后来赵锦将桃灼送给了英国公的夫人,英国公便成为了他背后的助力,而九公主却因这件仿品险些葬送了性命。 “既然大家都识得此琴,那本公主就不再复述了,今日宴请大家来除了吃茶外还想为桃灼寻一良主,若有人能将这谱子完整弹奏出来,本公主将便桃灼相赠。” 第16章 是为杀人 一听九公主竟要将桃灼相赠,现场一片哗然,不少人已经开始跃跃欲试。 看到他们斗志满满的样子,九公主长袖一甩优雅坐下,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试问哪家的小姐公子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日在场的若有人连弹琴都不会怕是会贻笑大方。 仔细想来满堂宾客中似乎还真有那么一位,那就是前世的方筱染,她和这些养在闺中的名门贵女不同,别说琴棋书画了就连女红她都不会。 当年她同母亲离开方家回到岭南,途中艰险自是不必言说,后与母亲分别时她才七岁,尚且年幼的她逃过饥荒遇到过流寇,甚至为了活下不得不乞讨,还差点被人牙子发卖,要不是遇到师父,也许她都活不到现在。 师父说如今世道与其会那些陶冶情操之术,倒不如学点拳脚功夫还能保护自己,于是便将一身本领尽数传授于她。 十三岁时她势要回晏城为母亲讨个说法,师父便将她赶下山,她吃尽苦头才回到方家。 因而方家的人都知道她啊除了一身牛劲什么都不会,所以前世便是在这儿让她颜面尽失成了整个晏城的笑话,回去后还被父亲和祖母责罚,可谓尝尽苦果。 不过这一次,她倒是不会让他们如愿。 方筱染眯着眼睛观看上前抚琴之人,最开始去的是端王世子赵洵,虽然大家都觊觎桃灼,但到底是九公主的宝贝,家族无底蕴者自然不敢第一去,因而在一片沉默中赵洵悠悠地坐在了琴前。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琴弦,方才起调,琴音便戛然而止,仔细一看是赵洵自个儿按住了琴弦停止了弹奏,接着他缓缓起身,冲着九公主微微颔首漫不经心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坐下。 这一幕看得方梦和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搞什么啊,传闻中这位世子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何现在连琴都不会弹了?其他人也面面相觑,小声议论起来。 接着又一位世家千金张玥焉走上前去,她异常自信地扬起下巴,往琴前一坐,看了眼九公主给的谱子,先是皱眉,继而双手迅速掠过琴弦,一曲悠扬的琴音传出。 琴音虽美,却在弹了半截音律后戛然而止。 张玥焉慌张的看着琴弦脸上写满了不解,最终她起身冲着九公主微微欠身便再次回到坐处。 很快又有几个不信邪的上前弹奏,奇怪的是他们都未能弹奏完曲谱,众人不解这些琴技可都是一流的,竟然无法奏完,这曲谱到底有什么魔力? 接二连三的人跃跃欲试,但都以失败告终,不过他们曲子虽未弹完,可凭着断断续续的琴音也能听出那曲谱是一等一的上品。 “什么谱子搞得神神秘秘的。”方梦和小声嘟囔,她倒是很想去一展风采,奈何刚刚被方筱染害的当众丢脸,这种时候一定要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闻言方筱染瞥向她,笑着回:“三姐既然好奇不妨去试试?” 结果方梦和听到这话强忍着怒火站起身,冲着九公主所在的方向微微欠身,“公主殿下臣女的六妹妹想试一试,只是她面子薄不好意思上前才让臣女为她开这个口。” 说完她还故意朝方筱染瞪了一眼,你一个连琴都不会弹的人,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出丑的! 这时一旁的沈冉也跟着开口:“方家的姑娘琴技传于老夫人之手,自是了得,也正好让我等瞧瞧这公主殿下的谱子到底有何玄妙。” “方家老夫人,是那位江西先生的门徒?那确实让人期待。” 众人议论纷纷,加上方梦和的几个好友起哄,有意把方筱染的琴技拔高,一旦发现她连琴都不会弹,自然也会将她踩进泥泞。 九公主的目光落到方筱染身上,红唇上扬露出一抹浅笑,“是吗?那便请吧,本公主也很好奇方家姑娘的琴技究竟有多厉害。” 都到这种地步了方筱染自是不能再推辞,她起身冲着九公主微微欠身后朝着中央的古琴走去。 看她那不卑不亢半分紧张都没有的背影,方梦和的眸色阴冷,言语间满是不解,“她怎么一点也不怕?” 春夏小声道:“估计是故作淡定,她几斤几两您还不知?” “也是。”方梦和坐直了身体,朝着沈冉看了过去,两人相视一笑,全然一副看笑话的姿态。 坐下后方筱染看都没看众人一眼,目光完全落在了曲谱之上,前世这时她并不懂琴自然也看不懂曲谱,而现在她仔细一看便看出了端倪。 这曲谱有问题,若将其完整弹奏出来,便有惑乱心智的效果,无论是听琴者或者弹奏者都有可能受到损害,而这其中对弹奏者的伤害更甚,稍有不慎或许会当场暴毙。 显然九公主根本就不是为了给桃灼寻主,而是想杀人。 她究竟想杀谁?亦或是想针对谁?此人必然是有能力将谱子弹完的,这等人为何会成为九公主的眼中钉? 如此想来她前世因为力气太大拨断了琴弦反倒毁了公主一番计策,难怪后面会一直针对她。 思绪万千时,一道目光向她射来,方筱染微微抬头,正好对上赵锦那双冷彻的眸子,他似乎很好奇为何她端坐在那神色淡然不露半分怯意。 他如何想方筱染根本不理会,对于九公主要杀的人她也没兴趣,只不过既然把她推到了这儿又岂能如某些人的愿? 方筱染的手指抚过琴弦,如灵动的蝴蝶在弦上起舞,琴弦颤动间有琴音如流水般徐徐而出,又似云卷云舒百花待放枯木逢春,那种直击灵魂深处的空灵娴静让人脑海里不住地出现闲云野鹤绿意盎然的景象。 随着音律一转,只闻萧瑟秋风扫过,满地枯黄败叶以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到处都是乌鸦的嘶鸣、凄厉的哀嚎、悲痛欲绝的哭声,让人无不潸然落泪。 所有人的情绪都被方筱染的琴音带动,追随她指尖的律动,或哭或笑或悲或喜…… 在众人皆沉溺其中时,方筱染的眸子猛地抬起,食指勾住琴弦寒眸对准了赵锦,眼底杀意越发浓烈。 第17章 声名鹊起 以方筱染的内力,即便将整张谱子弹奏完都不会受到丝毫影响,在弹奏过程中她还专门改变了琴谱中惑人的音律,使得其他人不被迷惑。 当然在她杀心四起时,音律皆以成杀音,自有人抵挡不住被音律所伤。 一声惊叫便是在这时传来,方筱染眸中杀意虽浓,可她却并未真的动手,而是一手按住了琴弦,琴音也随之终止。 所有人如梦初醒,有些惊讶地望着周遭,悠扬而又悲切的琴音还在耳边回荡,那一刻还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他们竟然不约而同地望向抚琴的方筱染,眼中满是赞叹之色。 这一曲足以让所有人叹服,就连赞美之词都难以表达出他们的震惊。 然而其中有一人眼中却漾起了一丝异样,有惊讶、有不解,但更多的是遗憾和可惜。 赵锦竟然因她弹出了整首曲子而感到遗憾?难道他希望她在这里颜面尽失? 也是,若她能凭靠自己的能力全身而退,并且还因此名声大噪,又哪有他出手解围的机会,更不可能再让她依赖于他,从而提升她对他的好感。 原来啊,这才是他的目的,他对她从来都只有算计。 九公主转头瞥了眼正捂住耳朵面露痛苦之色的宫女,眸色微寒,虽心有怒火却不好当众发作,何况话是她自己说出口的自然不能反悔,于是她慵懒地拍了三下手,“不愧是方家的姑娘,琴技确实了得,既然如此,那这把桃灼便赠与你了。” 说这话时她还故意往赵锦那边看了眼,而此刻的赵锦已经神色如常,平静地端起茶杯淡饮了一口。 “真是厉害啊,这谱子好多人都无法完整地弹奏下来,而她却轻而易举,就连琴音都是一绝,我还从未听过如此动人心弦的琴音。” “都说名师出高徒,这次算是见识到了。” “公主那谱子究竟有什么精妙之处?为何连张家姑娘都无法弹奏完,记得她的琴技可是一流的。” “谁知道呢,或许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 各种夸赞之声不绝于耳,跟前世的情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得不说,那时的自己当真是孤立无援,也难怪会对赵锦心动。 在众人瞩目之下,方筱染起身冲着九公主欠身行礼,语气不卑不亢,“多谢公主殿下抬爱,只是臣女实在受不了此等名琴,望公主恕罪。” 倒不是方筱染谦卑,而是联想到前世九公主险些丧命,这等危险之物她才不想留在身边。 不想听了她这番话九公主当即大怒,“怎么,你该不会以为本公主舍不得一把古琴吧?纵使它再难得本公主一样不吝啬,你收好便是。” 既然推脱不掉方筱染只好应下,“臣女谢过公主殿下。” “假惺惺。”方梦和气得脸色铁青,手紧紧攥住锦帕,原本是想让方筱染当众出丑的,谁知她竟然会弹琴,就她那双粗拙的手也能抚琴?简直笑话。 茶会结束,方筱染不但一下子名动晏城,甚至还得了一把名琴,实在羡煞旁人。 临走前不少公子对她产生兴趣前来拜会,方筱染从容地与他们侃侃而谈,完全看不出是一个才从乡野归来的粗鄙之人,活脱脱的一高门贵女样。 方梦和在不远处看着她被一群人围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本站在那儿的该是自己。 “真是好重的心机,还说来此凡事以我为主,结果你瞧瞧她都嘚瑟成什么了。” “她和五姑娘如出一辙,姑娘咱们日后还是多提防着她点,这种事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那是自然,回去我就先收拾了她。” 说完他们主仆二人扬长而去,此刻的方筱染也同那群人说完了话,欠身道别后自小道绕出来,打算先回方府,却在半途被赵锦拦下。 他并未带侍从,孤身一人出现在这让方筱染顿时起了杀心,可转念一想这里可是九公主的地盘,赵锦又是皇子真出了事谁也跑不掉。 她压抑住自己的怒火,朝着他微微欠身,“三殿下。” “我竟不知你还会抚琴?”赵锦声音清浅眸色淡淡,看不出他的情绪,他这人一向不会将情绪写在脸上。 方筱染笑着答:“您也没问过。” “那倒是我的过失了?” “不敢,是臣女未曾言明,既无他事那臣女便告辞了。” 说完方筱染再度欠身,加快步伐从他身旁掠过。 “你对我似有敌意。” 赵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虽然他这话很轻,却压迫感十足,不过方筱染自是不惧他,她微微顿步,淡笑着回:“殿下说笑了。” 岂止是敌意,他们之间有着血海深仇。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赵锦的眸色变得晦暗不明,她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但哪里不一样他却说不上来。 直到回头看不到赵锦,紫菊这才小声道:“姑娘,您之前不是跟三殿下挺熟的?这次为何那般疏离,总感觉您……” 方筱染打断了她,“休要胡言,我怎会跟三殿下相熟。” 一路离开了桃园,刚出大门紫菊脸色大变,“糟了,马车不在这,三姑娘肯定是故意撇下咱们,姑娘奴婢要不要去叫辆马车来?” “桃园偏远你上哪去叫马车?” “那我们……” “走回去就行。” “走……那估计两个时辰都未必能走到,哎,姑娘……” 在紫菊嘟囔时方筱染早就抱琴离开,从桃园到方府确实有一定距离,但她也不是娇养着长大的小姐,逃荒时她走的路可比这远多了。 见状紫菊赶紧追上去,两人走了好一会儿后,忽而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方筱染狐疑地回头,只见小石头猛地拉住缰绳,随着马儿发出一声嘶鸣,马车不偏不倚地停在了方筱染面前五十步处。 能停得这么巧,可见小石头御马有道。 不过也确实惊了紫菊一身冷汗,她颤抖地伸手将方筱染护在身后,脸上只剩一片惨白。 小石头摸了摸鼻子,冲着方筱染咧嘴一笑,“我家公子说既是巧遇说明有缘,不知方姑娘可愿同行?” 第18章 不是我,也不是你 顾煜清竟然也来了茶会,可为何没见到他人? 不过她的注意力本就被分散了,没见到他倒也正常。 “姑娘,现在怎么办?”在方筱染思索之时紫菊回头小声询问,她这才回过神,淡然地朝着马车走去,“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能坐马车自然不必走路,谁要没苦硬吃。 方筱染直接上了马车,她动作行云流水根本不需要紫菊搀扶。 见自家姑娘都上车了紫菊也不好再推辞,忙不迭跟上,小石头朝她伸出手,她虽犹豫但还是把手递了过去,随即便被小石头拉上马车。 马车内,顾煜清正在逗笼子里的喜鹊,见方筱染走进来便将笼子放在一旁笑吟吟地说:“坐。” 方筱染大方落座,有些诧异地打量着这位顾家二公子。 他穿了身月白锦袍,扎着高马尾连发冠都没戴,显得慵懒又随性,放眼整个茶会,怕是就他这么潇洒不羁。 “顾二公子也去了茶会?为何不曾见到。”方筱染浅笑道。 顾煜清耸耸肩一脸淡然地回:“去是去了,不过被人一直拉着下棋,等最后一局棋结束茶会也差不多散了,可惜没听到方姑娘抚琴。” 他说这话时故意瞟了眼方筱染手中抱着的琴,方筱染狐疑地问:“公子对桃灼感兴趣?” “让我试试?”顾煜清突然凑近,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方筱染顿了一下,立即与他拉开距离,“在这儿?” 马车里试琴,可真有他的。 他眉头一挑,眼波微转,“嗯,在这儿。” 方筱染扶额,竟想不出拒绝他的理由来,干脆将琴从琴匣中取出递了过去,顾煜清笑吟吟地接过,将琴放在自己腿上,一手托住琴首,一手拨动琴弦。 一阵刺耳的琴音传出,就如同用刀在琴弦上刮过似的,听得人莫名烦躁。 关键他并不觉得自己弹奏得有什么问题,反而相当的沉寂其中,手指间的律动加快,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刃来回狠狠插入心脏,反复折磨着每一个聆听者。 方筱染算是明白了,有的人抚琴可悦耳沁心,而有的人则是杀人。 九公主何必整那劳什子曲谱,直接让他去弹不就得了,三段音律刚弹完估摸着现场所有人都跟着驾鹤西去。 那琴音难听到紫菊双手捂住耳朵都挡不住对她灵魂的摧残,小石头更是当场自封五感以防止被魔音乱了根基。 作为最近的方筱染实在忍无可忍,她直接一手按住了颤动的琴弦终止了这次魔音乱象。 再这样下去别说他们了,整条街上的人都会受到波及。 “嗯?”被方筱染制止的顾煜清不明所以地抬起眸子,意犹未尽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当时用此琴弹奏时现场有一位宫女面露痛苦之色,想着这把琴或许有古怪。”她一边说着,一边忙不迭地把桃灼收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放回琴匣然后紧紧抱在怀中,生怕再被夺了去。 “啊,这个啊。”顾煜清悠然散漫地转头看向她,眸色极深,似深不见底的寒潭,“应该和古琴无关,是那曲谱的问题,听闻在沼州青川有一位鬼才琴师,曾谱了十首曲子,能惑人心智使其走火入魔。” 这十首曲子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魔音十重,十首曲谱一首比一首可怕,一旦落入内力深厚之人手中,可用一琴操控千军万马,不过魔音十重早已失传,九公主这曲谱显然是改版,威力并没有那么强。 方筱染皱眉,“九公主为什么有这种曲谱,而且居然让众宾客上前弹奏,在场的大多都是高门显贵,她就不怕惹出祸端?” “那当然是献曲之人的问题,与公主何干?” 也是,找个替罪羊而已,对九公主而言这并不难。 可问题她到底想针对谁? 能将曲谱弹奏完的人必然有一定内力,但不能太深厚,否则就会像方筱染这般不受影响,关键这人还得有足够的琴技,不然就这曲谱的复杂程度来看,估摸着也就弹个前调便知难而退。 “你大概在想九公主要针对的谁?”忽而,一声轻笑传来,方筱染猛地抬眸,只见顾煜清正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里潜藏着幽幽的笑意。 “是谁?”她几乎下意识地询问,然而得到的答案却是,“不知道呢,我也很好奇九公主要针对的谁,不过肯定不是我,也不是你。” 这还用他说? 方筱染无力的叹了口气,是谁都好,总而言之与她关系不大。 就在这时马车缓缓停下来,车外传来小石头的声音,“公子,咱们到了。” 听闻这话方筱染拉开车帘看了眼,居然已经到了方府大门外,速度居然这么快吗?她竟然都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顾二公子以后还是不要随便弹琴得好。”丢下这句话方筱染抱琴跃下马车,顾煜清抬起眼帘,唇线微微上扬,“好,那以后就只弹给你一人听。” 方筱染:“……” 在马车缓缓驶离后,紫菊小声道:“姑娘,您就这么上了侯府二公子的马车会不会遭人非议。” “不上车非议就少了吗?”方筱染笑了笑,眸色淡淡的走进了大门,刚一进去就见方筱柒朝她走来,先是将她打量一番,然而轻笑道:“我说妹妹怎么回来这么晚,原来是去幽会顾二公子了,也是,你们毕竟有婚约在,不过尚未出阁的姑娘就这么明晃晃地乘坐顾二公子的马车也不怕遭人非议,六妹妹你未免也太心急了点。” 方筱染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心急?” “若不心急妹妹这是做什么?其实妹妹也不必担心,顾二公子自小就是个残废试问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当然若不是残废你也没资格攀上侯府这门亲,仔细想来当年侯府夫人该不会早就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有问题,所以才故意与母亲定了这门娃娃亲吧,不过说来你们也当真是绝配,一个粗野村姑,一个残废,最好锁死莫要去祸害别人。” “啪!” 话音刚落,方筱染便一巴掌扇了过去,同时一步上前一把掐住了方筱柒的脖子,将她生生提了起来,“你说这些话若传入侯府,他们可会放过你?” 第19章 你帮我,我自然会帮你 方筱柒咬牙,“都还没过门呢,就拿侯府来压我……” “也是,我自己的事应该用我自己的方式来解决。”方筱染微微一笑,手中的力量加重,方筱柒被掐得脸色青紫呼吸困难,双眼翻白,面露惊恐之色,“你,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 随着力道加重,方筱柒几近窒息,就在她差点晕厥过去时方筱染冷不丁的将她丢开,同时指尖微动,一道寒芒划过方筱柒的脖子,方筱柒顿时感觉到一阵刺痛,她连忙用手捂住脖子,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 以前方筱染虽然也脾气不好,可从来不敢这么对她,难道就不怕她告诉父亲和祖母吗? 虽然方筱染才是方家的正统嫡女,但方正邕和老夫人对她多有不满,在方家的待遇反倒不如方筱柒这个养女,方筱柒自然敢欺负到她头上。 感受到方筱染满身的戾气,方筱柒匆忙的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然后狼狈逃离。 “她怕是要去跟老夫人告密,姑娘咱们别跟她一般见识,老夫人本就偏心,再被她一撺掇您估计少不了一顿责罚。”紫菊一脸的担忧。 方筱染却轻笑道:“放心,她没那个机会开口。” 匆忙逃离的方筱柒在途中遇到了自己的侍女翠芯,连忙攥住翠芯的衣袖一脸迫切的说:“快,跟窝趣键足目……” “姑娘,您的脸……” “幸么……呃……” 她的嗓子…… 方筱柒连忙捂住自己的脖子试图发出声音,可她的嗓子就像是被什么细小的刀片来回切割,舌头更是火辣辣的疼,整张脸也肿痛异常,就连她的手也迅速水肿皮肤也变得乌紫青筋清晰可见,模样很是吓人。 “奴,奴婢这就去找老夫人!”翠芯转身就跑方筱柒手足无措的拉住她的衣服,绝望的摇头,一双肿成馒头的手在那不停的比划,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可翠芯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能搀扶着她去见老夫人。 可方筱柒身上实在疼,双腿一点力气都没有,才往前迈出一步,便浑身一软摔倒在地。 “姑娘!” ———— “您刚刚说五姑娘没机会开口是什么意思?”一路上紫菊忧心忡忡,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方筱染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既然方筱染不愿意说紫菊也就不敢再多问,她默默垂下眼眸,忽见一抹橙黄映入眼帘,紧接着便听到方云瑶的声音传来。 “不过是参加了九公主的茶会而已,回来后六妹妹的戾气怎这么大?莫不是在茶会上受了委屈?” 今日也是奇怪,平日里不怎么见到的人全在这儿遇上了,可见他们对这所谓的茶会有多重视。 对于这位庶出是四姐姐,方筱染算不上多厌恶,可也没多喜欢,她尽是喜欢背后捅刀子,表面上还装出一副跟你很要好的样子。 方筱染挑眉,“是发生了不少事,若四姐姐感兴趣我倒是可以说给你听。” 这话无疑是在打方云瑶的脸,放眼整个方府就她没去九公主的茶会,虽说方筱柒被拒之门外,可人家好歹也去门口打了一头,可她呢,只能留在府中自怨自艾。 “六妹妹不必这么嘲讽我,若说在这府中谁对你最没敌意,怕是只有我和娘亲了。” “四姐姐此话不假,所以姨娘来此是为了向我示好?”方筱染偏头看向石子小路拐角处,只见一位身着宝蓝色锦衣的妇人缓缓走来,她面容姣好,风姿绰约。 待走近后,妇人掩面轻笑道:“六姑娘说笑了,妾身今日前来,只是想与六姑娘聊聊天而已。” 方筱染嘴角轻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往日也不见她来找自己聊天,尤其是缠绵病榻时连问都没问过一句,现在倒是主动示好,八成是见自己锋芒毕露尚有利用价值。 不过方筱染并不排斥,毕竟谁利用谁还未可知。 “那姨娘想聊什么?比如掌家大权?”方筱染眯眼。 一听这话刘氏脸色大变,“这是哪里的话,方家一直都由侧夫人打理我可不敢僭越。” “都是妾室何来僭越之说?” “人家好歹有侧夫人的名头,而妾身只是贱妾一个,断不可同日而语。” “正房之下有何分别?汪姨娘尚能掌家,你又有何不可?” 方筱染掷地有声,语气中竟有说不出的坚决与自信,不知为何刘氏本不看好方筱染只是想利用她,但确实被她说动了。 刘氏叹气道:“话谁都能说,要看做不做得到。” 看来她动心了,方筱染勾唇一笑,缓缓走近,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你帮我,我自然就会帮你。” 说完方筱染迈出步子,与刘氏擦身而过,好一会儿刘氏才回过神来,可这时方筱染早已远去。 方云瑶问:“娘亲你可会信她?” 刘氏神色一敛,非常肯定的回:“信,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在方家孤立无援自是需要有人帮她一把。” “可她也未免太过自信了点,居然敢用掌家大权诱惑,真以为方家能让她说了算?” “能不能做到是她的事,但如果真能那我们也不亏。” 被汪氏压抑太久,刘氏心中早就不满,不把汪氏踩下去她的儿女就永远没有出头的机会,这次茶会一事已经足以说明这点。 回北居途中,紫菊默默跟在方筱染身后,望着近在咫尺的背影她却觉得格外陌生,她和方筱染相识并不久,粗略来算也就几个月时间。 初回府中的方筱染像只受伤的小兽,便是身上长满利刺依旧会将自己柔软的肚皮亮出来,可惜的是这府中的人并不会因为她的示弱而对她抱有善意,相反他们对她的欺凌更加的肆无忌惮。 紫菊不知道自己对现在的方筱染抱有怎样的想法,但她知道若要在这里活下去,那就必须要亮出浑身的利刺,即便会扎伤自己也绝对不能让他人小看。 “紫菊,很快这府中便无人再能欺负我们。”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紫菊的异样,走在前面的方筱染突然说出这句话,紫菊顿时热泪盈眶,她强忍着泪水,哽咽的点点头,“嗯。” 很快回到北居,刚进门青兰就急急忙忙跑过来,一脸慌张的说:“姑娘,老爷来了……” 第20章 不该抱有任何期待 他来做什么? 难道是因为她替换了方筱柒所以来问罪的? 这倒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方筱染神色如常的走进了北居,果然一进堂内便看到方正邕负手而立,背影看起来庄严肃穆。 听到脚步声,方正邕转过身来,眼神冷冽地看着方筱染。 “你还知道回来?看看你干的好事!”方正邕声音中带着一丝怒气。 方筱染眸色淡淡,“女儿听不懂父亲的意思。” “哼!听不懂?九公主的茶会我明明让你三姐和五姐去,你身子弱去凑什么热闹?”方正邕一甩袖子,“去也就罢了,竟然还强出头,以为会点琴艺就了不得,那么多名门贵女世家公子就你爱显摆,公主的名琴是你配拥有的?赶紧早早归还莫要给方家惹出祸端。” “我当是什么,原来父亲竟在为此事生气,九公主当众为名琴觅主,又岂会吝啬,何况此琴我当时已有归还之意,只是被九公主回绝。”方筱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语气不卑不亢。 方正邕当即大怒,“你当众归还九公主便是为了面子也不会同意。” “所以父亲是何意?让我现在去还给九公主?” 其实这把古琴方筱染本就没打算留,奈何方正邕对她的态度过于恶劣,让她憋在心中的怒火噌噌往外冒。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立马把这个烫手山芋送走,方家要是因你而出事我绝不饶你。”方正邕语气凌厉。 “若我不呢?”方筱染直视方正邕的眼睛,毫无畏惧。 方正邕气得胡须颤抖,“你说什么?居然连我的话都不听?” “父亲,您曾经也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何以变得这么胆小懦弱?”方筱染讽刺的话语如同尖锐的刺,狠狠扎进方正邕的心脏。 “你!”方正邕瞪大了眼睛扬起手,眼看一巴掌就要落在方筱染脸上时钱嬷嬷突然闯了进来,惊叫道:“老爷,五姑娘出事了!” 方正邕闻言一惊,立刻放下手,转身跟着钱嬷嬷往老夫人的院子跑去。 待他们走后,紫菊和青兰这才敢上前询问:“姑娘,您没事吧。” “没事,我早就习惯了。”方筱染笑了笑,可紫菊却看到她眼眶里有泪水在滚动,只是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重活一世的她本就不该对这个所谓的父亲抱有任何期待,只不过偶尔还是会觉得有些难过。 方正邕急匆匆的赶到慈安堂,进门就见到老夫人正与大夫谈话,大夫神色间满是无奈。 这让方正邕心中一紧,连忙上前问道:“母亲,出什么事了?柒儿怎么了?”老夫人轻轻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你自己去看吧。” 方正邕皱眉,转身去往方筱柒的房间,刚准备推门却被侍女拦下,“老爷您还是不要看的好,姑娘她……” 侍女越是这样方正邕就越是担心,他并未理会侍女的劝阻推开了门。 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儿,方正邕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 现在的方筱柒整张脸都是肿着的,甚至已经开始溃烂流脓,她的双手双脚也好不到哪里去,脖子也肿的跟脸一般粗,对现在的她而言连睁眼都相当吃力。 见方正邕走进来,翠芯连忙跪倒在他面前,泣不成声,“老爷,快救救姑娘吧,她,她快不行了……” “胡说八道,有我在柒儿绝对不会有事,你好好在这里照顾她,有任何不适一定要第一时间来告诉我。”丢下这句话方正邕转身便离开,看他那狼狈的样子分明是被方筱柒的模样给吓到了。 回到内堂,大夫已经背起药箱准备离开,方正邕赶紧过来询问:“大夫,她这到底是什么病?” 大夫摇头,“大人恕罪,这症状实在奇怪,草民未曾见过,不敢断言,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大夫提着药箱便踏出了房门,方正邕急忙跟上去想留住他,可任由他怎么费口舌都没用。 这病来得古怪,大夫实在没那个本事,一旦诊断失误恐会害了方筱柒,他可当不起这个罪名。 无奈之下老夫人不得不拉下脸面去求自己的好友,宫中御医王大夫的夫人帮忙,王御医来看过后只留下一句,“这病无解。”便拂袖而去,急得老夫人当即哭出了声。 她跌跌撞撞的追出去,声嘶力竭恳求道:“还请御医指条明路啊,不然那丫头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见她半百的年岁还在为此奔波,王御医心有不忍,便提示了一句,“最近晏城不是出了一位神医吗?她或许有法子。” 于是老夫人便立即派人去请这位传闻中的戚神医,结果戚神医却停诊了,说过几日才来,不管老夫人派去的人如何询问,甚至拿钱都不好使,与戚神医相关的事丹溪药铺的老板硬是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眼看方筱柒的病情越来越重,老夫人和方正邕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这几天晚上方府总是灯火通明,因为一到晚上方筱柒就疼的厉害,老夫人急得睡不着觉身体也每况愈下,方正邕忧心老夫人的身体,动用了一切关系,奈何就是寻不到这位传闻中的戚神医。 在他们心急如焚时,戚神医本人却收到了顾家二公子的侍卫小石头送来的药材,大概清点了一下,和她列的清单一致,甚至药材成色都比市面上的要好,方筱染很满意,转头就用这些药材为顾煜清炼制益神丹。 “老爷和老夫人对五姑娘还真是上心,明明只是一个养女,却比亲生的都要好,当时咱们姑娘生病,放眼整个方府可没人来问过一句,就连大夫都没请,要不是姑娘命硬哪里能扛到现在。” 见方家为了一个养女忙前忙后,就连老夫人都病了,青兰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讥讽。 一旁的紫菊连忙打断她,“不要在咱们姑娘面前提这些糟心事。” 紫菊是怕方筱染难过,毕竟这对比未免也太强烈了点。 “没关系。”方筱染笑着说:“他们爱对谁上心就对谁上心,反正急的人也不是我。” 第21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这都是报应,让她方筱柒平日里就知道惺惺作态,现在好了,染上了恶疾能不能撑过去都未可知。” 听到方筱柒病重的消息,方梦和乐得喝了一大碗冰糖雪梨,心里还在暗地里祈祷,希望方筱柒活不下去。 可汪氏根本顾不上府中丫头的生死,眼看开春在即,再拿不出足够多的银子她所期待的盛大婚礼也就没了着落。 都已经吹嘘出去了,若是达不到岂不是会被人看笑话? 汪氏最在乎颜面,也最怕被人非议,这事她忍不了,急得来回踱步,看方梦和那副幸灾乐祸的样,急得直拍大腿,“她死了顶多就是让你得意片刻,但若你哥哥的婚事除了问题,日后别人嘲笑的可是咱们母女乃至整个方家,到时候那群贵妇会怎么看我?你嫂嫂娘家又会怎么看我?” “娘亲您别急啊,这不还没到时间嘛。”见汪氏实在着急,方梦和收敛起了笑容,低声安抚。 但这种安抚对汪氏而言毫无作用,“我能不急吗?婚事都是要提前准备的,周家也已经把彩礼清单都交过来了,我看了眼,简直是狮子嘴大张口。” 彩礼东拼西凑也是能凑够的,问题就在婚礼上,若没有方筱染母亲留给她的那笔遗产,便是把方家府邸卖了都不够。 方梦和放下碗,转头看向汪氏,眼中多了一抹寒意,“我之前不是说了个法子嘛,现在府中正乱着,不正好是我们出手的机会。” “你是说一把火烧了北居,然后派人潜入趁乱盗走钥匙?”汪氏压低了嗓音。 “也没别的办法了,最好能一把火把她给烧死,到时候两个眼中钉一起被除掉,方家不就回到之前的样子,娘亲也就不用再为他们的事烦忧了。” 已经没时间让汪氏考虑那么多了,之前她前怕狼后怕虎,现在只能豁出去,于是汪氏叫来管家对他说:“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夜黑风高,难得放晴几日,天空中出现了点点繁星。 随着长廊上最后一盏灯被吹灭,青兰提着灯打着哈欠朝自己睡房走去,一道黑影迅速从她身后穿过,留下一抹凉意,让她不住的回头,提起灯仔细照了一番,未看出端倪,她便悻悻转身离开。 刚走到睡房外,青兰正准备推门,一股冲鼻的烧焦味袭来,紧接着她看到火苗窜上屋顶,并迅速蔓延开来。 “不,不好了,着火了!”青兰吓得六神无主,连忙惊叫。 与此同时,紧闭着的房间门被推开,屋子里还残留着一阵清雅的香味,这味道闻的人昏昏欲睡,来者蒙住口鼻可不受香味影响。 黑暗中,一个黑影从腰间取出一把尖锐的短刀,缓步走近床边,并迅速举起短刀用力的朝着床上之人刺下。 刀尖狠狠扎入被子,可却没有那种刺入皮肉的感觉,那人愣了一下,连忙掀开被子,发现被子里面竟然藏了一块枕头,根本不见有人睡在这。 不好!惊觉不妙,他立即转身。 这时冰冷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去哪?” 只见方筱染慵懒的靠在门框上,目光清浅的打量着床边的黑衣人,由于没有开灯,她也看不清对方的具体样貌,不过是谁并不重要,既然来了,就别想离开。 那人吓了一跳,立即握紧短刀快速刺向方筱染,然而方筱染却巧妙的侧身避开的同时,并一把抓住对方的左手,用力的向后一拽,对方也不甘示弱,猛地转身一刀朝她挥来。 可正是这一刀却让他感觉到不对劲,他的速度竟然慢了不少,显然已经跟不上方筱染。 然而方筱染勾起唇角,竟然故意露出破绽,见状,那人不顾一切奋力刺来,冰冷的刀芒划过了方筱染左臂的皮肤。 鲜血顺着刀尖流下,那人却并未因得逞而感到窃喜,反倒一股恐惧感油然而生。 不可能的,那一刀应该刺中了她的心脏才对,为什么会偏差这么大? 在他震惊之时,方筱染不疾不徐的说:“你一定在想为什么你的速度会变慢,甚至还会觉得头晕眼花?” 听到这句话,那人脸色大变,“那香味……” 说着,他眼前一黑,身体摇摇欲坠。 “我只是在你们给我的香中多添加了几味药,你以为戴着面罩就不会被迷晕?” 在用药这方面,谁都没有前世的她厉害,区区迷药还想让她就范? 没曾想迷药都无法将方筱染迷晕,那人意识到情况不妙,他紧攥着手里的短刃咬牙猛地扎在了自己大腿上,撕裂般的疼痛让他暂时清醒,他顾不上那么多,使出浑身解数扑向房门。 他要离开这儿,无论如何都不能被抓住,所以哪怕疼,他也只能拼了。 为了保持清醒竟然不惜给自己一刀,这倒是让方筱染很意外,不过这样就想逃走未免太天真了点。 当那人猛地冲出房门时,等待他的却是刘氏带着一帮子家丁手持兵器将他团团包围,刘氏躲在家丁后面指着那人厉声道:“快,拿下他!” 那人一听,猛地抬头,眸中闪过一抹肃杀之气,他手中的短刀上残留着鲜血,看起来触目惊心,这群家丁竟被他的眼神慑住,不敢有任何动作。 僵持之时,那人握刀准备突出重围,谁知一把椅子凌空自房间中飞出,在他察觉异样时猛然回头,不想那飞椅的速度太快,他竟然避之不及硬是被砸中了腹部,身体猛地飞出重重摔倒在地。 见状刘氏赶紧命人上前将其拿下,并望着烧起来的熊熊烈火吼道:“剩下的人赶紧去救火!” 同时刘氏邀功似的抬眸看向从房间中走出来的方筱染,冲着她微微颔首,两人相视一笑后,方筱染缓缓走来,冲着刘氏微微欠身,“多谢姨娘相救,不然我怕是会葬身在这大火之中。” 这话刘氏听得脸上一热,她就是带着人来凑了个热闹,方筱染一人就能摆平,让她来不过是想留个人证,也正好把救人的功劳按到她头上,到时候在方正邕面前对峙时她也好说得上话。 当然最主要的是方筱染想夺权,夺汪氏的掌家大权,那必然要扶持一个人上位,这个人暂时只能是刘氏,所以方筱染才是第一时间让紫菊去通知汪氏。 第22章 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姑娘,您得伤……”紫菊急忙跑到方筱染面前,担忧的询问她的伤势,这时青兰也急匆匆的赶来,见家里的侍从们正在救火,心下疑惑,北居这么远,平日里也不见有人来,怎么刘小娘子会在这儿? 她和自家姑娘按理说并无交集,翠微阁离北居也没近到火势所趋不得不来救火的地步。 总不能单纯是因为心善吧, 这位刘小娘子可不是善茬。 在青兰疑惑之时,却听到方筱染摇头说:“我没事,你们快去帮他们救火。” “是。”紫菊和青兰立马去帮忙。 “姨娘,这人得先交给我审问一二,避免到时候出岔子。”方筱染转头对刘氏开口,刘氏一听心生疑惑,但并未表露出来,点头道:“好,不过你打算怎么审问?” “姨娘稍等片刻。”话音刚落,方筱染眸色一冷一把握住那人的短刃,毫不犹豫的朝着他另一条大腿根部刺下,瞬间鲜血四溅,尖锐的疼痛让昏迷中的人猛然睁开眼睛发出凄厉的惨叫。 这一幕看得刘氏都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手如此果断,当真是个狠人。 方筱染漫不经心的取下那人的面罩,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容,刘氏凑近一看,微微皱眉,“你是吴管家的堂弟,曾经来送过木炭,我有幸见过你,没想到居然干起了杀人放火的买卖。”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也不认识什么吴管家。”那人别过头去,目光闪躲,摆明了有意隐瞒什么。 他不会以为这要嘴硬就什么都不用说吧,方筱染可不下想跟他浪费口舌,干脆从房间取出一个罐子,当众刘氏的面将其打开,一只猩红的蜘蛛从罐子里爬出来,慢慢落到方筱染指尖上, 这蜘蛛不大,也就拇指般大小,只不过颜色过于鲜艳给人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方筱染蹲在地上,手缓缓放在地面蜘蛛顺势从她指尖下来,顺着那人的衣服慢慢往上爬,从他的手臂一路爬到脖子再到耳朵,感觉蜘蛛停在耳洞外,那人脸色大变,“你,你想干什么?” “我当然是想听一句真话,到底是谁派你来杀我?”方筱染声音冰冷。 那人咬牙,“没有谁,是我自己,你得罪了人活该被报复。” “是吗?” 方筱染勾起了唇角,眼中却释放出危险的信号,猩红的蜘蛛仿佛知道她的意图,竟然生生钻进了那人的耳朵里,吓得那人连忙惨叫,试图把蜘蛛抖下来,奈何他的手脚被捆,人也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不,不……”感觉到蜘蛛正在耳道里游走,细碎的声音刺激着他的大脑,隐隐有尖锐的疼痛袭来,未知的恐惧一下子将他包围,这一刻除了害怕他再也没有其他想法。 看他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方筱染微微挑眉,“不打算说吗?” 这种感觉简直比凌迟还要可怕,即便心智再强的人也坚持不了多久,最终那人发出尖叫,“啊,说,我说!是侧夫人,是她,她想要你的钥匙,所以命我放火烧北居,趁乱盗取……” “既是来盗取,又为何伤我性命?” 真要只是盗取,就不会随身携带短刃,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杀人。 “侧,侧夫人说,你的命留不得,干脆,干脆杀了你,反正,尸体被大火吞噬,也看不出真正的死因,而且,以老爷对你的态度,肯定,肯定不会过于追究……啊!!求您,求您放了我,快,让它出去,求您了……” 一个大男人声音都带着哭腔在那哀求,可见他有多害怕了,其实不只是他,包括旁观的刘氏以及刘氏的婢女和那几个下人都被吓到了,心中对方筱染产生了恐惧。 这也是方筱染需要的,她大可以找处没人的地方慢慢审问,但她就是要做给刘氏看,既然上了她这条船就别想着在背后捅刀子,她有的是办法报复回去。 而刘氏也确实被吓到了,杵在那半天都不敢动,还是方筱染提醒才回过神来。 “姨娘,他既然已经说了实话,那我们就去找父亲做主吧。” 刘氏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好,好……” 目的已经达成,方筱染没必要再吓唬那人,她走到那人身旁,弯下腰手轻轻放在他耳畔,猩红的蜘蛛立马从里面爬出来回到她指尖。 起身时,她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熏香里可不只有迷药,我想要你的命轻而易举。” 那人心中一惊,背后直发凉,久久都没有缓过来。 —————— 慈安堂。 老夫人还处在半梦半醒间,时而会抓住守在床边的方正邕声音沙哑的说:“一定要救救那个孩子,这几个丫头中就数她对我最孝顺,她身后没人,除了我谁都不在乎她……” 方正邕轻轻为老夫人掖好被角,宽慰道:“母亲放心,我已经托人去找了,要不了多久就能见到戚神医,她医术高超一定能治好柒儿。” “那就好,那就好啊……” “您快别操心了,当心身子骨,赶紧睡,明天柒儿就能活蹦乱跳的来给您请安了。” 有了这番话,老夫人沉沉睡去。 这时有侍女急匆匆的闯入,刚想开口就被方正邕呵斥,“不是说了让你们别进来打扰吗?刚刚来一个才被我给呵斥出去了你又来?老夫人好不容易才睡着,当心又给你吵醒。” 侍女被劈头盖脸的一阵怒喝吓得不敢在说话,默默退了出去。 回到前院,侍女委屈巴巴的欠身道:“老爷说了谁也不见,刘小娘子你们还是赶紧走吧,不然老爷一会儿就要发火了。” 刘氏问:“你可有说明情况?” 侍女小声回:“老夫人刚睡着,奴婢不敢打扰,北居失火之前王嬷嬷已经禀报过了,但老夫人实在病重老爷走不开,反正六姑娘也没事,要不改日再来?” 他们一个妾室,一个不受宠的姑娘,连侍女都敢怠慢。 失火和被人刺杀险些丧命这种大事在方正邕眼里还不如老夫人睡不着来得重要,他根本就不在乎方筱染的生死,所以在北居失火时也没有第一时间派人来救火。 方筱染眸色微沉,暗中运转体内的内力,将其汇聚于喉咙处,然后轻轻一震声带,“所以父亲是觉得北居被大火吞噬,我被人砍一刀都无关要紧?我的命对他而言分文不值?” 这声音比平时的嗓音高了八度,听起来十分清亮,使得整座慈安堂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第23章 有意偏袒 方正邕刚将老夫人的手放到床边,替她盖好被子,谁知方筱染的声音就破空传来,如醍醐灌顶一般,硬生生将睡梦中的老夫人吓醒。 老夫人猛地惊醒,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她睁开眼睛,心里涌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邕儿……什么被大火吞噬,什么捅一刀?”老夫人紧紧攥住方正邕的手,声音都在颤抖。 作为一个大孝子怎么愿意让自己母亲担心?方正邕连忙安抚道:“母亲放心,只是小孩子们在玩闹而已,我这就去看看,您好好休息什么都别管。” 说完方正邕叫来王嬷嬷在一旁伺候着,自己这才缓缓退出房间。 他一走老夫人立马对王嬷嬷说:“你去看着点。” 方筱染的内力深厚,声音自然拿捏得极准,这一嗓子下去,便是不想听到都难,侍女脸色非常难看,本是来劝退的,结果现在倒好全慈安堂的人都知道了,而且肯定会吵醒老夫人,不敢想象老爷会发多大的火。 关键这会儿侍女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在那左右为难,就在侍女心下不安时,总算看到款款而至的方正邕,立马露出了笑意。 但当她看清方正邕那张冰冷的脸时,很快又变得惴惴不安,估计一顿责罚是免不了的。 “都敢到你祖母这闹事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方正邕人都还没到,但怒气腾腾的声音已经传来。 刘氏听到方正邕的声音,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她抬起头,先是看了一眼方筱染,然后怯生生而望向方正邕。 处在暴风中心的方筱染却格外平静,她连头都没回,只是声音平静的说:“女儿并非来闹事,而是想为自己讨回公道,望父亲体谅。” 方正邕怒喝道:“有你这么讨回公道的吗?你祖母好不容易才睡下,转头就被你吵醒,她最近身子骨不好,你就不能稍微体谅她点?” 是啊,祖母病了,睡不着觉,哪里是她受点小伤能比的。 北居那么大的火,反正现在已经被扑灭,火势也没有蔓延到其他地方,对方家而言根本不受影响。 原本方筱染应该心痛的,但这会儿她却已经麻木,只是眸色淡淡的看向方正邕,争辩道:“正因为体谅祖母,才想让父亲主持公道拔除方家的毒瘤,日后祖母也可少操点心。” 听出她言语间的不对味,方正邕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带上来。”方筱染一挥手,下人们立马押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走了进来,并将其按倒在了方正邕面前。 见状,方正邕神色微变,走到雕花楠木椅前坐下,他看了眼被按在地上的黑衣男子,注意力竟然集中在了刘氏身上。 感觉到冰寒的目光袭来,刘氏当即一个激灵,她默默缩了缩脖子,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然而方正邕也并未说什么,而是一脸严肃的注视着方筱染,等待她的解释。 “父亲,北居失火,我当时正在睡梦中,就是此人携利刃闯入女儿闺房,若非女儿反应快,那一刀足以要了女儿的性命,我与他缠斗须臾,幸好刘姨娘携下人来救火将我救下,否则现在在您面前的将是一具尸体。” 方筱染声泪俱下,还故意露出自己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她知道自己的这个父亲吃软不吃硬,最好能卖点惨,才能得到他的动容和疼惜,这种时候表现的越强势他便越是厌恶。 看到方筱染被鲜血染红的衣袖,方正邕的神色中多了几抹心疼。 这个才归家的女儿对他而言并没有多少感情,又加上她经常犯错总是仗着自己会点武功在府里作威作福欺压下人不说,还对她那几个姐姐都时常不敬,尤其多次迫害方筱柒,害得方筱柒险些丧命。 对这样一个屡教不改又天性恶毒的女儿,方正邕实在没有好感,当然最主要的恶意还是来源于她的母亲。 只是这次方筱染伤得有些重,北居还失火,若再不管不顾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此事如果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待方家,看待他? 想到这,方正邕侧目问:“此事当真?” 方筱染垂眸,面露委屈之色,“千真万确,不信您可以问刘姨娘。” 刘氏已经和方筱染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这会儿自然要帮她说话,她顾不上方正邕投来的慑人目光,开口道:“老爷,确实是这样的,北居火势非常大,幸好我们救的及时,不然……” “你所在的翠微阁距北居那么远,是如何第一时间发现失火的?” “是奴婢见火势太大,特地去翠微阁求的刘小娘。” 紫菊第一时间站出来,跪在了方正邕面前,她能感觉到方正邕对方筱染的不信任,这种时候必须得为自家小姐说话。 可听了这话方正邕脸色大变,声音无比冰寒,“那你怎可断定你家姑娘就平安无事?在这种危机时刻你想到的究竟是去搬救兵还是逃命?” “奴婢……当时情况紧急,奴婢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但奴婢绝无二心……”紫菊非常忐忑,急于自证清白,说话都有些结巴,可越是这样就越显得她底气不足。 毕竟方筱染让她提前去请人,并非是看到大火才行动,她又不能道出实情让她一时间无从辩解。 “无二心?你连自家姑娘的性命都不在意,怎可让人信你无二心?” “奴婢……” 面对方正邕严厉的质问,紫菊顿时慌了神,一时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又不敢去看方筱染,只能垂着头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袖。 感受到方正邕有意针对紫菊,想借此转移矛盾,方筱染便再次开口:“父亲,紫菊是否有二心女儿最清楚,但这府中他人是否有二心您又知道多少?” 说着,方筱染直接指着那名黑衣男子,声音无比尖锐,“您可知此次事件的幕后主使是谁?” 话题硬生生被方筱染拉回,方正邕皱眉,“是谁?” “你自己说。”方筱染简单的一句话让黑衣男子浑身一激灵,他已经走投无路,只能躬下身去将所有事全盘托出,“是侧夫人让我去北居放火,然后用迷药迷晕六姑娘,借机将其杀害……” 第24章 当堂对质 “你可知诬陷官眷是重罪,如此胡言就不怕我将你送进大牢?” 方正邕眯眼,言辞中满是威胁,看向黑衣男子时压迫感十足,让本就害怕的他越发的心虚。 “正因为知道是大罪,才不敢胡言,父亲若不信大可看一看证词,并找汪姨娘来对质,相信她会给您一个说法。”方筱染语气坚决,半分不肯退让。 她知道方正邕是想袒护汪氏,才会在这拉扯,若要在以前她或许会被绕进去,但现在不会。 事已至此方正邕别无他法,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几乎是铁着一张脸看完证词的,但一个人的指证显然不够,他还想听听汪氏的辩解。 “把侧夫人带过来。”方正邕的声音异常威严。 而此刻汪氏正在满春苑来回踱步,焦急的等待结果。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为何府中如此安静?也不见传来失火的消息,难道失败了? 方梦和摇头,“娘亲,您别转了,转的我脑袋都晕了。” “你个没良心的,万一东窗事发你爹爹可不会放过我。”汪氏越说越急,时而探头张望,钱嬷嬷小声安抚,“您别急,北居才几个人,平日里大家见到北居的人就跟见了耗子似的,都恨不得躲远点,估摸着就算失火也不会有人第一时间发现。” 汪氏一听微微点头,“说的也是,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很不安。” 刚说完这话,便有侍女进来禀报道:“侧夫人,慈安堂的周嬷嬷来了,说老爷请您去慈安堂问话。” “问话?可有说是什么事吗?”汪氏脸色微变。 要知道周嬷嬷和王嬷嬷可是慈安堂的掌事嬷嬷,他们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一般都伺候在老夫人身侧,这次居然派周嬷嬷前来显然不只是问话那么简单。 侍女道:“周嬷嬷没说,只是让您尽快去,说不要让老爷久等。” 这话一听就不对劲,汪氏整颗心都是悬着的,她死死抓住钱嬷嬷的手,“该不会是……” “您切莫自己乱了方寸,不管出任何事您都要摆的正,毕竟老爷和您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可不是她一个野丫头能比的。”钱嬷嬷安抚道。 汪氏稳住心神,咬牙说:“行,我这就去,晓春,去把吴管家找来。” “回则夫人,吴管家从天黑起就不见人影,也不知是去了哪里。” 晓春的话让汪氏手足无措,“关键时刻不见人影还真是不靠谱。”突然她转念一想把自己吓了一跳,“他该不会知道东窗事发所以先跑了吧?” “侧夫人,周嬷嬷又来催了。”这时,又一个侍女走进来催促道。 现在汪氏六神无主,哪里敢去见老爷,可周嬷嬷就在外面等着她也不好一直拖着,一旁的钱嬷嬷提醒道:“侧夫人您还是先过去的好,等久了老爷怕是会生气,反正以您和老爷的情分,不管发生任何事他都会网开一面,实在不行您就哭,老爷最见不得您哭了。” 汪氏无奈的说:“只能先这样了,梦儿,你去找吴管家,让他赶紧想对策,如果这事他把我摘不出去那他就别想在方家继续干了。” 很快汪氏来到慈安堂,一进大门就感觉这里非常安静,虽然灯火通明可半点声音都没有,关键来到内堂前看到门口站着好几个翠微阁的人,汪氏心想刘氏的人怎么会在这儿,该不会在背后捅她刀子吧? 不行,她得赶紧进去看看。 汪氏加快步伐,直接冲进了内堂。 一进门她顿时被眼前的氛围给吓到了,方正邕端坐在椅子上,正捏着眉心,见汪氏进来,他一双漆黑深沉的眸子扫过去,冰冷的寒意和威慑力吓得汪氏一个激灵。 “这,这是怎么了?”汪氏手心都冒出了冷汗,说话都有些结巴,她小心翼翼走向方正邕有些无措的问:“老爷,您叫我来可是母亲的身子有什么问题?不是才叫大夫瞧过了嘛。” 她故作镇定,慢慢走向方正邕,刚在他身旁的椅子前坐下时,方正邕突然指着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问汪氏:“你认识他吗?” “不,不认识,他是谁啊,难道是进府的小贼?可是丢失了什么东西?”汪氏一惊,直接坐起身。 “你自己看吧。”方正邕不想多说什么,直接把证词丢给了她,汪氏疑惑的拿起来扫了眼,顿时脸色大变,嘴里大喊着冤枉跪倒在地,“老爷冤枉啊,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一直以来我是什么样的人您最清楚,自从染丫头回来我对她视如己出,从未苛责半分,又怎么做出这种害人的事?” 看她哭的伤心方正邕心有不忍,脸色稍稍缓和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扶起来,“这事还没定论,我找你来就是想问清楚,你和这个吴贵成当真不认识?” 汪氏摇头,“不认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一定是有人要陷害我,老爷您要为我做主啊。” 说着汪氏又双腿一曲跪了下去,手紧紧抓住方正邕的裤脚,可这一次方正邕并没有再扶她,而是冷声问:“真的不认识?” “不认识,我从未见……”说到这一旁的钱嬷嬷赶紧咳嗽一声,小声提醒,“侧夫人此人您可能不大记得,他是吴管家的堂弟,去年还来府中送过炭火。” 意识到自己差点说错了话,汪氏连忙纠正,“原,原来是他啊,我就说怎么有点面熟,可他为什么要害我,我从来没有做过那种杀人放火的事,平时我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 “是啊老爷,侧夫人跟了您这么多年,她什么脾性您是最清楚不过的。” 他们主仆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方正邕有些动容,见情势不对,方筱染冷声道:“是啊,我也很好奇,平日里我并未得罪过姨娘,为何姨娘会下如此毒手,难道娘亲留给我的钥匙就那么让您眼馋吗?” “染丫头,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是向你借过钱,因为你大哥即将娶妻,我想办的风风光光的,这也是为我们方家着想,你不肯借还言辞羞辱,这事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勾结吴贵成诬陷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言辞羞辱?”方正邕脸色一沉,语气有些不善,汪氏赶紧抱住他的腿,委屈道:“老爷您是不知道,这染丫头说话太过尖酸刻薄,说什么我就是一个妾室,连给她提鞋都不配,居然还妄图掌家……” 第25章 家丑不可外扬 方正邕冷冷的看向方筱染,“你可有说过这话?” “女儿从未说过。”方筱染言语坚决。 “你当然不会承认,还有些更难听的我都说不出口,那些话就跟刀子一样来回戳我的心窝子,老爷,这丫头初回方家时我是怎么待她的全府有目共睹,可结果呢,我一片好心却被人当成了驴肝肺。” “所以姨娘就是因为那些无中生有的话对我起了杀心?女儿也很纳闷,汪姨娘来借钥匙时我已经说的很清楚,那是母亲留给我的东西,我不会交给任何人,而且那虽然是白家金库的钥匙,但白家现在内乱不止,便是我有心帮衬也无能为力,汪姨娘为何不肯放过我,派人放火烧北居不说,还意图用迷药将我迷晕当场杀害。” 方筱染字字珠玑,声音不卑不亢但却听得人为之动容,原本汪氏试图转移话题,谁知又被她生生给拉扯了回来,汪氏急得大吼:“你胡说,我什么时候派人杀人放火了?” “吴贵成不就是证人,怎么姨娘是不认吗?那没关系,还有一个人你一定熟悉。”方筱染回头看了眼门口的青兰,青兰会意立马命人把人带进去。 当两个下人押着一个垂着头的中年男子走进来时汪氏一时慌了神,几乎下意识的喊出了声,“吴管家,你怎么会在这儿?” 方筱染笑道:“当然是因为他准备逃走正好被府中下人发现,所以女儿特地将他带来,吴管家你最好不要有任何隐瞒,不然这事你一个人承担不起。” “你在威胁他!”汪氏大吼,方筱染轻笑,“我只是实话实说。” “行了。”方正邕厉声道:“吴丰茂,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跪在地上的吴丰茂心头一颤,不敢去看方正邕的眼睛,他瞥了眼汪氏,只见汪氏怒目冲着他摇头,示意他别说,可到了这个份上,他若不说此事闹大岂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但他也得考虑方筱染在方家并不受宠,老爷未必会为她主持公道,但放火烧庭院乃是大事,搞不好老爷会直接把他送进大牢,自己丢官家之位事小,可若被送进大牢他这把骨头未必受得住。 见吴丰茂迟迟不说话吴贵成急了,他的性命可还握在方筱染手里,这样耗来耗去倒霉的最终只会是他,于是吴贵成急忙说:“大哥,你就别再想着为她开脱了,难道你想让咱们兄弟两承担责任吗?她逼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我们会有怎样的后果!” “吴贵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 “你闭嘴!” 在汪氏准备争辩时却被方正邕厉声呵斥,她顿时跪坐回去不敢再开口。 “吴丰茂,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是侧夫人,她想要白家金库的钥匙,就让小人找一个会拳脚功夫的去北居放火,她说北居偏远,平时又没什么人,一旦火势爆发被发现时就已经晚了。” “那她可有让你杀害染儿?” 方正邕的这一问听起来平稳,实则暗藏寒意,似是在提醒他话不要乱说,他们的这位老爷是什么脾性作为方家的管家吴丰茂最清楚不过,这事一旦回答错误恐会招来大祸,他犹豫了一会儿,微微摇头,“不曾听闻。” 此话一出汪氏松了口气,但手依旧紧紧攥着衣袖不敢松开。 然而听了这话不等方筱染开口吴贵成率先质问:“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说杀害六姑娘是我自己所为?我和这位六姑娘都没见过面,有什么必要对她赶尽杀绝?” “这我怎么知道,当时只是跟你说了让你去北居放火趁乱取走钥匙,谁知你居然起了杀心。”吴丰茂冷不丁的来了句,气得吴正成勃然大怒,“吴丰茂你个小人,是你让我动的手现在却翻脸不认了?我告诉你这事你别想为自己开脱。” 吴丰茂反问:“那你有证据证明是我让你动手杀害六姑娘的吗?” “证词尚在你还想要什么证明?难道还得要人证?”方筱染平静的看了眼吴丰茂。 吴丰茂愣了一下,一脸坚决的说:“反正这并非侧夫人的命令。” “吴管家,你确定要包庇她吗?”方筱染淡淡的问,虽然从她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威胁的意图,但还是让吴丰茂心头一震。 怕吴丰茂倒戈,汪氏急忙说:“六丫头,你扪心自问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诬陷我,吴管家你不用受她威胁,事实胜过雄辩,我们没有做过的事绝对不能认。” “没做过?那你给我的良田细软算什么?还有侧夫人的一支珠钗作为封口费,这些方老爷若去查很容易查证。” 吴贵成的话让汪氏方寸大乱,立即呵斥道:“你休要胡言!”接着她转头冲着方正邕哀求,“老爷您别听他胡说八道,我对方家一片赤诚,怎会做出这种事,六丫头她野性难驯嘴里没一句实话,您可千万不要听信她的一言之词。” 方筱染冷笑,“原来人证物证还有证词具在,也能被姨娘颠倒成一言之词,姨娘这张巧嘴当真厉害,父亲,女儿险些丧命此事决不罢休,若您不能为女儿主持公道,那女儿就只能告到知府衙门。” “胡闹!”方正邕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声音格外刺耳,“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倒好居然还想闹到知府衙门去,你把方家置于何地?” “那父亲又把女儿的生死置于何地?”方筱染的声音尖锐有力,字字诛心不留余地,让方正邕一时语塞。 见情况不妙钱嬷嬷厉声道:“六姑娘这不也没事嘛,怎么难道还想让咱们夫人给您偿命不成?” “所以钱嬷嬷的意思是只要我没死,那姨娘所犯的事就都可以不作数?” “这……”钱嬷嬷一时哑然。 方筱染继续说:“如果人人都是这个想法,那天下岂不是要乱了套,如此还要律法做什么?” “你别危言耸听,这只是我们府里的小事,扯什么天下扯什么律法!”汪氏怕方正邕动摇,立马反驳。 方筱染冷笑,“原来别人的生死在姨娘眼中竟然只是小事,难怪府中之人敢如此肆意妄为。”说完她也不想再白费口舌,干脆直言,“今日之事若父亲不肯给我主持公道,那我也只能闹到知府衙门去,你们就看着办吧。” 第26章 只求一个公道 方筱染早就忍无可忍,明明证据都摆在眼前,可方正邕一直不发话定汪氏的罪,反而任由他们几人在这拉扯争辩,显然是想偏袒汪氏。 这让方筱染非常失望,就算她多年未归家,父女两之间并没有多深厚的亲情,可到底血浓于水,他竟然完全不在意她的生死。 印象中她的这个父亲严肃疏离,但不至于这么绝情,到底为什么对她如此不公? “到底还要我说几遍,此事不宜声张,你若非要传扬出去就别怪我不念父女之情!”方正邕怒吼道,脸色看起来非常难看,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而方筱染只觉得可笑,他又什么时候念及过父女之情,若真在意早就让下人去请大夫来为她止血上药了,至今他都没有任何表示,甚至看都不看她手臂上的伤口。 方筱染心下一凉,语气异常坚决,“我只求个公平,父亲既然非要偏袒汪姨娘,那我就只能去击鼓鸣冤,大不了咱们方家一起完蛋!” 她看着眼前的人,突然像是发了疯一样,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就往地上砸去。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茶杯瞬间碎成了无数片,茶水四溅,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方正邕更是瞪大了双眼,脸上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方筱染,你疯了!?听听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胡话,看来这些年你跟着你娘是半点礼义廉耻都没学到。” 他居然还敢提起她的娘亲,方筱染露出了绝望的笑,眼里却藏着泪花,“是,我是疯了,我险些被人杀害葬身火海,可我的父亲非但不闻不问还妄图包庇杀害我的凶手,活着我尚且不能为自己讨回公道,不敢想象若当时我真的毙命,是否连一具残骨都不留下,那时谁会为我鸣冤?” 方筱染每说一句,就像一把刀子扎进方正邕的心口,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额头上青筋暴起,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话来。 “你!”方正邕站起身,手颤抖的指着方筱染,眼中满是愤怒和失望。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女儿竟然会这样对他说话,而且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他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心中的怒火瞬间燃烧起来。 然而,方筱染并没有退缩,她挺直了身子,直视着方正邕的眼睛,眼神坚定而决绝。 “父亲,女儿所求不多,难道这基本的公道您都不想给吗?”方筱染的声音充满了悲愤和无奈,她强忍着泪水,心中一片苍凉。 方正邕的身体猛地一震,他仿佛被方筱染的话语击中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愧疚之情。 见情势不妙汪氏连忙抱住方正邕的大腿苦苦哀号,“老爷,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她的性命,您要相信我。” 钱嬷嬷也跟着求情,“是啊老爷,侧夫人对方家尽心尽力,从未有过二心,她的整颗心都扑在您的身上,又怎么会去害您的亲生女儿呢?” 任由他们两个如何哀求方正邕依旧脸色铁青没有半分动容,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钱嬷嬷冲着汪氏使了个眼色,汪氏立马会意,一脸绝望的说:“既然老爷不信我,认定我是残害六姑娘的罪魁祸首,那今日我便还六姑娘一条性命。” 说完,汪氏一把拔下发髻上的钗子,猛地朝着自己胸口刺去,在钗子刚刺入皮肤时就被方正邕扣住了手腕,“胡闹,我什么时候说过不信你了?” “老爷……”汪氏委屈的放声大哭,丢掉手中的钗子扑进了方正邕怀中,钱嬷嬷也跟着一边安慰一边哭,主仆二人哭作一团,就跟蒙受了多大冤屈似的。 方正邕已经开始动摇,严格来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追究汪氏的责任,只不过方筱染一直在逼他,让他不得已做点表面功夫。 早已看透他的方筱染根本不会真的求他给自己主持公道,但汪氏想就这样免于责罚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看来女儿还是应该去敲鼓鸣冤,求知府衙门给女儿一个公道。” 丢下这句话,方筱染转身便准备离开。 方正邕神色大变,怒道:“你给我站住!” 于此同时老夫人略显沙哑的声音也跟着传来,“六丫头你准备上哪儿去?” 转眼只见王嬷嬷扶着老夫人缓缓走出来,见状方正邕赶紧上前搀扶,让她小心坐到椅子上,一脸歉疚的说:“都是儿子的不是,母亲本该休息,却被他们扰了清梦。”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还睡得着?”老夫人微微摇头,然后看向一旁的方筱染柔声道:“六丫头你受委屈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方筱染都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她便知道这是老夫人打算给汪氏一个台阶下,所以特地出来看似主持公道,实则是想保汪氏。 “这事你父亲自是不好定夺,毕竟他们夫妻情分多年,不如就让我来处理吧,玉珂,你真是好糊涂啊,怎可为了一点私心就做出这种事来?看来你实在不适合当家做主,今日我便收回管家大权,以后府中之事我老婆子亲自来处理。” 老夫人一拍桌子,汪氏顿时冷汗直流,她怯生生的缩了缩脖子,想辩解却被老夫人一记眼刀瞪回,只得默默闭嘴。 “从今日起,侧夫人就待在满春苑吃斋念佛,直到洗了她那一身戾气再出来。” “母亲,开春宏儿就要大婚,您将我禁足,那到时候他的婚事谁来张罗?” “这用不着你来操心,偌大方府还能没有张罗婚事的人?”说罢老夫人看都没看汪氏一眼,而是将目光落在方筱染身上,继续说:“吴丰茂挑唆侧夫人犯下大罪,但念在他为方家尽职尽责兢兢业业多年,就将他辞退日后与方家断绝往来,至于你。” 最终老夫人看向了吴贵成,声音异常冰冷,“杀人纵火乃是死罪,但六丫头到底没事,火势也已经控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要你留在府中修葺北居,并好生照看六丫头,直到她原谅你为止,你可有异议?” 吴贵成一听连忙磕头,“多谢老夫人宽宥,小人日后定当尽职尽责。” 老夫人继续说:“刘小娘救火有功,邕儿你自当给一些赏赐。” “儿子知道。”方正邕看了眼刘氏,刘氏微微欠身,垂下眼眸,总觉得自己此番亏大了,显然方家根本没人会站到方筱染那边。 接着老夫人望向方筱染,柔声问:“六丫头,祖母这样处理你可还满意?” 她看似敲打了每个人,实则却是保全了汪氏,犯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也只是交出掌家大权和禁足在家,当真是“公正”的很。 关键如此一来还不会落人话柄,更不至于让方筱染闹到公堂之上,让方家颜面尽失。 方筱染微微一笑,“祖母当真公允的很。” 她故意将“公允”两个字咬的极重,老夫人自是听得出来,却故意不搭理,而是转头对着大家说:“此事就此作罢,若要让我听到谁在背后乱嚼舌根,当心我拔了她的舌头!” 第27章 是你的谁也夺不走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虽没有正法了汪氏,但至少方筱染的目的已经达到。 不过她到底还是高估了所谓的父女情谊,在这种时候方正邕力保的人永远不会是她。 不敢想象这件事颠倒过来她的处境会有多凄惨,现在她终于明白母亲当年为何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带离方家,这样一个吃人的地方,她孤身一人是活不下去的。 方筱染从慈安堂出来后,便朝着北居走去。 一路上她都低着头沉思着什么,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就在她走到一半的时候,刘氏突然加快了脚步,急匆匆地追了上来,“看来想扳倒汪芷玉没那么容易,六姑娘此番岂不是白费了心思。” 她这话有些阴阳怪气,这哪里是感慨汪芷玉没被扳倒,分明是怪方筱染说话不算话,答应好的让她拿到掌家大权,现在好了,她意识到汪氏在方正邕心里的位置不可撼动,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平白招来麻烦。 对付汪氏那种人她原本就想着暗地里来,无声无息给汪氏一记重锤,让汪氏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所以现在的情况对她来说很不利。 “刘姨娘急什么?”方筱染冷笑一声,一双寒眸瞥了眼刘氏。 想起当时方筱染对付吴贵成的法子,刘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方筱染继续说:“现在掌家大权已经不再汪芷玉手中,祖母身子弱,根本没有精力管理整个方家,这不正是你夺权的好机会?” 事实确实如此,只不过刘氏还是有些担心,她皱起眉头,“她老人家硬朗的很,最近只是因为五丫头的事多有疲劳罢了,早晚会好起来的。” 说起方筱柒这让刘氏心中一惊,下意识的看了眼方筱染,却见方筱染跟没事人一样,完全不在意她提到的这个人,刘氏这才安心。 “你等着就好,是你的东西谁也夺不走。”丢下这句话,方筱染缓步离开,留下刘氏呆呆的站在原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北居遭受了一场烈火的洗礼,整个庭院和偏房都已化为一片灰烬,就连青兰等人居住的地方也未能幸免。如今唯一能够让人暂时落脚的地方只有方筱染的栖水阁,但这座楼阁也已经遭受重创,半边房屋变成了残垣断壁,仅有那一间房间依然屹立不倒。 看着眼前的景象,紫菊和青兰有种说不出的苍凉感。 青兰道:“都这样了还怎么住人,老爷他们也真是的,居然不问问北居现在的情况,好歹也给姑娘重新安排个住处啊。” 难得紫菊也忍无可忍跟着说:“姑娘还伤着,连大夫都不请,老爷真是够狠心的。” 是啊,她还伤着。 如果不是他们提起方筱染都快忘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跟汪氏他们争辩那么久,鲜血基本已经将她半边衣袖染红,就这样还能被无视,可想而知方家是有都不欢迎她了。 方筱染轻笑着在伤口处点了一下穴位,勉强止血后她淡然的朝着废墟走去。 这是母亲曾经住过的房子,她本可以阻止北居被烧,但为了显得凄惨一点,更为了使得事态严重,于是她选择旁观。 当然也多亏了这场大火,否则单单只是她受伤汪氏根本不足以受到惩罚,更不可能被剥夺掌家大权。 “姑娘……”见方筱染缓缓走向房间,紫菊他们赶紧跟上,院子里到处都是水和残渣以及被烧毁的东西,有些地方甚至还冒着烟,简直一片狼藉,不敢想象今晚他们要在这里过夜。 不过比这更差的环境方筱染都待过,自然没什么好不能接受的。 “支呀”一声,门被缓缓推开了,方筱染主仆三人进门后紫菊急忙找来止血的药为方筱染包扎伤口,青兰则第一时间把房间以及周围稍微打扫了一遍。 “姑娘,明天还是得找大夫来瞧瞧,这要是化脓了后面会很难受的。”紫菊看着方筱染的伤非常担忧。 方筱染则笑着安慰道:“没关系,过几天就好了。” 她这并非不小心伤到,而是有意为之,虽然伤口看着狰狞但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何况她自己就会医术,早些天就专门用顾煜清给她的药材调制了一些外伤药,这次刚好能用上。 见方筱染依旧这么乐观紫菊反而更加难受了,她鼻子一酸险些哭出来,“这地方要怎么住啊,姑娘还是让奴婢去求求老爷吧。” “怎么不能住?这房间不都完好的吗?不过你们的房间都被烧毁了,就先跟我挤着睡几晚吧。”方筱染笑了笑。 这话一出紫菊和青兰连忙摆手,“不行,奴婢们怎么能跟姑娘睡一张床呢。” “这里就一张床,不和我挤一张难道你们睡地上啊,已经很晚了,先睡吧,一切等明天再说。” “可是……” 紫菊还是有些犹豫,但方筱染已经疲惫的躺在了床上,这张床算不上多大,不过好在他们三个人都瘦,挤一挤还是没问题的。 侍女和主人同睡一张床这显然不和礼数,紫菊也怕会不小心碰到方筱染的伤,于是干脆坐在床边伺候着,而青兰则对方筱染心有余悸,哪敢僭越,只好趴在桌子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将睡梦中的三人吵醒,方筱染反应最快,她立即起身,一把拿过挂在墙上的小刀推门跃出。 她的速度快到紫菊和青兰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有冷风自门吹进来,他们才意识到自家姑娘已经出去了,赶紧追上去。 而此刻,方筱染依然一手握住小刀,将刀尖对准了正在门外游走的黑影,冷道:“你在干什么?” 第28章 区别对待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黑影浑身颤抖,双腿一软连忙跪倒在地小声求饶,“是,是小人,姑娘饶命啊,小人奉老夫人之命特来北居修缮。” 这黑影正是吴贵成,当时方筱染等人从慈安堂出来后,倒是吴贵成暂时被老夫人留下,估计是想向他询问真实情况。 吴贵成确实被方筱染威胁,但他做的那些事都是实打实的,方筱染根本不怕老夫人逼问,再说,她手里还攥着吴贵成的命脉,想来吴贵成也不敢瞎说。 果不其然,老夫人并没能撬开吴贵成的嘴,干脆就把人打发来北居,他到了后发现方筱染他们已经睡下,自己心里不安,就想着先干点实事,没准方筱染能给他解毒。 结果他刚搬起一堆杂物,脚下突然踩空,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去,手中的杂物纷纷滑落,摔落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将方筱染惊醒。 “是你啊。”方筱染听到对方的声音后直接收回了短刀,吴贵成这才松了口气,“打扰到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不碍事,你找个地方休息,明天再继续收拾吧。”说完,方筱染转身回到了房间,刚追出来的紫菊和青兰愣了一下,急忙转身跟上,刚想询问,却听到方筱染冷冷的来了句,“睡觉。” 与此同时,慈安堂中,老夫人才刚睡下方筱柒的侍女就急匆匆的赶来求见,“老夫人,不好了,姑娘她,她快不行了……” “什么?”老夫人惊坐而起,外衣都来不及穿,急匆匆的就赶往方筱柒的住处。 这会儿方筱柒的脸肿胀的都已经开始化脓,整个人都比之前肿了一大圈,看起来很是骇人。 “怎么回事?”老夫人赶到以后立马质问这些侍女婆子,觉得是他们没有照顾好方筱柒,侍女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着说:“从,从子时开始姑娘就一直吐血,大夫来了后直摇头,说没法子。” 老夫人震怒,“是哪个庸医这么说的?他不好好治病尽是胡言乱语,也不怕砸了他的招牌,淑芳,快去请老爷来,让他赶紧想办法找到戚神医。” 王嬷嬷一听提醒道:“今晚老爷怕是累了,要不改日再去?府中毕竟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也不可太过厚此薄彼啊。” “什么叫厚此薄彼,该给的惩罚我不都给到位了?她六丫头难道还有不满?再说她不也没事嘛,但柒儿不同,这可是命悬一线啊,快,你快去!” 见老夫人实在着急,王嬷嬷只好应下。 原本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的府邸,却又因为方筱柒的病情加重瞬间灯火通明,不少人都被吵醒。 “又是哪里起火了不成?居然这么吵?”刘氏才睡下,这一夜惊醒,她是半点困意都没有,突然间窗外有灯火射来,顿时心惊,猛然坐起身,贴身婢女赶紧进来点上灯,“不是起火,似乎是慈安堂的那个姑娘病危了。” “病危?你是说五丫头?”刘氏起身看了眼窗外,不禁冷笑道:“到底是受宠的,这要换成北居那位,估计死了都没人知道。” 侍女很是纳闷,“明明五姑娘也不是老爷亲生的,怎么老爷这般宠爱?对五姑娘比对咱们姑娘还上心。” “咱们老爷是个大孝子,老夫人偏心宠爱五姑娘他自然爱屋及乌,不过说起来五姑娘这场怪病来得实在突然,让人不得不怀疑。” “怀疑什么?”侍女不解,但刘氏并未解释,只是笑而不语。 北居虽是偏了点,可方家也就那么大点地方,又是半夜,一群下人来来去去又打着火把想不被吵到都难。 之前就已经被吴贵成吵醒,现在又来,方筱染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一旁的紫菊见状小声问:“姑娘是睡不着吗?” “外面太吵了。”方筱染叹了口气,望了眼窗外的方向,问:“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估计是五姑娘病危,毕竟人都是往慈安堂那个方向去了,听说连夜找来好几个大夫,但都没用。” 说着,紫菊回头看了眼青兰,见青兰趴在桌子上睡得很是香甜,便压低了声音问:“姑娘,五姑娘会死吗?” 当时紫菊可是亲眼见到方筱染和方筱柒起了争执,还动了手,她对方筱染的医术很清楚,自然猜到方筱柒的怪病和自家姑娘有关。 方筱染往枕头上一靠,淡淡道:“不会,她命那么硬怎么可能折在这里?” 尽管对方筱柒心怀怨恨,方筱染却并不打算取她性命,只想给她一个教训。 当然方筱染也确实下了狠手,若撑不过来那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周嬷嬷的声音,“请问六姑娘睡了吗?” 这个点她来做什么?一想准没好事,方筱染并不打算理会,只是看了眼紫菊。 明白她意思的紫菊冲着门外的周嬷嬷说:“我们姑娘已经睡下了,不知道周嬷嬷来找姑娘可是有什么急事?” “哎呀,睡了呀,这可如何是好,五姑娘病危,找来的大夫都没法子,老夫人想着六姑娘会医术,或许有办法可以治好五姑娘的怪病。” “咱们姑娘都还伤着呢,怎么不见老夫人找大夫替她医治?这会儿倒是想起姑娘来了。”青兰一脸不满的抱怨着,丝毫不给周嬷嬷面子。 主要这事老夫人他们做得实在过分,青兰不像紫菊说话没个遮拦,但也确实解气。 周嬷嬷本就不占理,听到这话不由得老脸一红。 这事做得确实不太地道,可到底是老夫人交代的,她也不能不做,只好又说:“这不是看六姑娘自己就会医术嘛,估摸着应该也不太需要大夫。” 青兰气得脸色发青,没好气的回:“那奴婢也估摸着五姑娘病的太重,咱们姑娘没那能力医治,还是另请高明吧。” 一听这话周嬷嬷急了,连忙说:“老夫人特地吩咐了,要不还是把六姑娘叫醒,问问六姑娘是怎么说的吧。” 她搬出了老夫人,意图堵住两个侍女的嘴,然而方筱染根本没有打算惯着她,直接气运丹田,发出一声清亮的冷哼。 那声音极其尖锐,如同利刃一般,直接刺入了周嬷嬷的耳朵,她瞬间脸色惨白,不由自主的捂住耳朵,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接着,方筱染平静的声音传来。 “我几时说过自己会医术的?祖母该不会仅凭我替她瞧过脸色就断定我会医术吧,周嬷嬷请回,恕我爱莫能助。” 第29章 有所怀疑 纵使是老夫人的意思,可方筱染语气坚决不留余地,加之刚刚的声音着实让周嬷嬷感到不适,也不敢再多有叨扰,只好离去。 回到慈安堂,周嬷嬷将发生的事如实告知了老夫人。 听完后老夫人微微皱眉,“她当真是这么说的?” 周嬷嬷点头,“千真万确,会不会六姑娘真的不会医术?” “她母亲白戚戚曾为太后治过病,而她随白戚戚离府多年怎可能连点皮毛都学不会?” “所以您断定五姑娘的病可能和她有关?” “她母亲都能对我下毒,那么以她对柒儿的怨恨程度又怎会放过柒儿?” “可找来那么多大夫都没看出端倪,至今也未有人说过五姑娘是中毒所致,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六姑娘被老爷禁足,最近才出来,而五姑娘一直待在慈安堂,按理说六姑娘根本没机会下毒。” 此话不假,关键也没有人证,总不可能凭靠自己的一时猜测就定人的罪吧,何况最近的方筱染有点过于烈性难驯,一说就是闹去知府衙门,汪氏的事好不容易才压下去,要是再翻点浪,估摸着方筱染会破罐子破摔。 老夫人越想越觉得头疼,一手按住太阳穴,面露痛苦之色,“罢了,这事就先放一放,问题是现在也没找到救柒儿的法子,她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我怕她……” “说来奇怪,最近的戚神医也不见了踪迹,丹溪药铺更是对我们避而不见,显然是被我们的人闹烦了。” 就在这时,侍女又一次冲进来急急忙忙的说:“老夫人,五姑娘她又吐血了……” 方府就这么闹了一整晚,直到天亮才稍稍消停,据说方筱柒就剩一口气吊着的,老夫人不惜连夜买来各种灵丹妙药雪莲山参为她续命。 可见老夫人是真的急了,不过好在这些名贵的药材有那么点作用,至少人是保住了,只不过以后药怕是不能断了。 天刚亮方筱染就起来了,被吵了一夜根本难以入睡,让紫菊替她换药后她便出了门,结果刚打开就看到吴贵成忙碌的身影。 院子里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只是房屋损坏太过严重,放眼整个北居就剩那么一间屋子,日后要在这里长期居住就得全面修缮。 北居以前就方筱染和两个侍女住,现在也就多了一个吴贵成,单凭他们四个想把北居修缮好根本不可能。 在方筱染正思索时,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咦,怎么烧成这样了?之前不还好好的吗?” 这声音方筱染再熟悉不过,她回头一看,只见小石头又抱着几大盒子药材正翻墙而入,一个干脆的落地双手将盒子递送到她面前。 方筱染疑惑的问:“上次不是才送过?” 小石头笑着说:“公子说了,益神丹自然是越多越好。” 不愧是侯府公子,果然大手笔,他给的这些药材可不容易买到。 “能把益神丹拿来当饭吃的,也就只有侯府二公子了,不过你也看到了,北居成了如今的样子,怕是得修缮过后才能制药,公子得再等上些时日。”方筱染如是道,反正上次已经制出了几颗益神丹交给了小石头,估计还能撑些时日。 原本以为小石头会直接回去回话的,谁知他歪头思索后说:“益神丹倒不急,不过公子还希望六姑娘有空去侯府替嬷嬷再瞧瞧。” “那是自然,等我有空就去。” 方筱染拿过药材转手交给了紫菊,让她小心收好,自己则叫来吴贵成,对他说:“你去外面请些工人来,价钱不是问题,人越多越好,我想尽快将这里修缮。” 吴贵成听完立马点头,刚要转身离去,就被小石头伸出一只手给拦住了。 他见面前这个少年不过十六七岁,便有所看轻,直接一手准备将其推开,不想他的手推到少年身上竟然纹丝不动,这一下让他诧异不已,不由得重新打量起眼前之人。 只见这少年唇红齿白,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完全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 正纳闷时,小石头衣袖一挥,竟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震退数步。他心中暗惊,这少年究竟是何来历?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身手...... “我倒是认识一个非常厉害的匠师,他手底下有数十名弟子,个个都技艺精湛,修缮北居自然不在话下,需要我介绍给六姑娘吗?”小石头歪头,浅浅一笑。 这倒正是方筱染所需的,她立马点头,“自然是需要的,待事成之后我请你吃特制肉菜丸子。” 小石头咧嘴一笑,“一言为定!” 然而他根本就不知道特制肉菜丸子是什么,纯粹是见方筱染说的那么自信便有了兴趣。 通过小石头介绍,方筱染见到了林匠师,比她想象中要年轻不少,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这个年龄竟然已经成为大师,甚至收了十几个徒弟,可见他的手艺有多高超。 不过林匠师非常忙碌,都没怎么搭理方筱染,只让她回去等着,说明日就来。 方筱染也不好打扰,便先离开。 回到方府,刚进大门就看到有药铺的人源源不断的往里面送药,其中就有丹溪药铺的人,看来老夫人为了保住方筱柒的命还真是煞费苦心。 别的不说,就老夫人这种区别对待实在令方筱染失望至极,不过这样也好,她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匠师就带着十几个徒弟来到方家,随着大门缓缓打开,里面的下人探头一看,见林匠师穿了身粗布麻衣,身上沾满了灰尘和污渍,头发也有些凌乱,看着蓬头垢面的,想着该是上门乞讨的叫花子,连忙摆手,“去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赶紧滚!” 身后的徒弟一听顿时急眼,指着那小人厉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们师父这么说话?” 下人也跟着火冒三丈,破口大骂,两方谁也不让着谁差点大打出手,刚好王嬷嬷经过看到这一幕,过来询问情况。 王嬷嬷是个有见识的,一看到这群人虽然穿着粗布麻衣,但每个人的衣服上都绣有祥云暗纹,这可是林匠师的特殊标记,只有他的徒弟才能拥有,吓得她连忙稳住了下人赶紧去禀报老夫人。 这会儿老夫人正在喝药,就看到王嬷嬷火急火燎的冲进来,“老夫人,林匠师不知为何突然在咱们府里来了。” “谁?”老夫人有点迷糊。 王嬷嬷着急的说:“还能是谁,自然是城西北庙坡的林匠师啊,据说林匠师手艺一绝,镇远侯的那座大园子就是他的杰作,只不过他的脾气不大好,为人极其清高,就算是高门贵族乃至皇室都未必请得动他。” “那他怎会来咱们府中?” “估摸着是和老爷相识,看在老爷的面子上才来的,这位咱们可不敢怠慢啊。” 老夫人一听这话立马急了,赶忙说:“快,快去请进来!” 第30章 确实欠管教 老夫人命侍女先去接待林匠师,自己则赶紧换衣服准备亲自相迎。 谁知等到她收拾完来到偏厅时却被侍女告知,“老夫人,林匠师被北居的人接走了。” “北居?”老夫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偌大方府谁都有可能把林匠师接走,唯独不会是北居,跟侍女再三确认后老夫人很是纳闷,“也就是说邕儿请林匠师来修缮北居?不可能啊。” 以她对自己儿子的了解,多半是让几个下人随便修理了事,怎么可能专程请林匠师来,这样的机会得来不易,必然是要好生利用一番的。 一旁的侍女小声道:“也许是因为北居损毁太过严重,其他匠师没办法处理……” “荒唐,大不了重建就是,有必要浪费此等机会?”老夫人震怒,吓得侍女不敢再开口。 王嬷嬷道:“该不会是六姑娘会错意误把人截走了吧。” 这下老夫人急了,连忙说:“有这个可能,你快去看看,别让他们闹出什么祸端来。” 而另一头,林匠师已经和方筱染会面,两人大致聊了一番对北居的改造问题,起初方筱染是打算修缮一番,勉强能住就行,哪知被林匠师反驳,“你这院子哪里像是能继续住人的样子?我既应下来,自然要让你住的舒服。”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不妨让林匠师为我改造一二。” “六姑娘可是有想法了?” “有,自然是有的。” 说着方筱染命青兰取来纸笔,纵笔一挥,绘出一副岭南别苑图,那是她母亲曾经住的院子,岭南白家世代经商,财力雄厚、富可敌国,作为白家独女,白戚戚自小受尽宠爱,尚未出阁时便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庄子,云来山庄。 母亲曾经带着方筱染去云来山庄,那时候的方筱染年纪尚小,只记得那里风景如画、美不胜收。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云来山庄就被一场大火烧毁,如今,方筱染只能凭借着记忆中的模糊印象,努力地去描绘出那座庄子的模样。 那里有对于母亲而言珍贵且美好的回忆,不像北居,只有一地狼藉。 在方筱染绘画之时,林匠师指着她图中的一片湖泊略微沉声道:“这里应该有一座水榭,东南方是一片桃林。” 听闻这话方筱染惊讶的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然而林匠师只是笑而不语,方筱染顿时了然,要么是他参与过这座山庄的设计,要么就是他曾去过云来山庄。 可他看着才三十多岁,云来山庄可是母亲未出阁就建好的,母亲还在里面住了好几年,按照这个时间来推算,少说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林匠师那时才十一二岁,怎么可能参与设计。 “你不用瞎想,那座山庄是我父亲设计的。”说完他干脆拿过图纸,淡淡道:“你想还原那座山庄怕是不行,这地太小,顶多能把绯谢阁建出来。” 方筱染浅浅一笑,“那就全权交给林匠师了。” “别叫我林匠师,太难听,叫我林朔或是林大哥都行。” 直接叫名字肯定不成,方筱染干脆选择叫他林大哥。 王嬷嬷在北居外听了老半天,发觉方筱染竟然和这位林匠师相谈甚欢,这下进去不是不进去也不是,怵在那犹豫着,青兰正好经过,见有人鬼鬼祟祟便大喊了声,“你是谁?竟然敢在这里听墙角!” 说着青兰抄起扫帚就砸了过去,她怎么可能认不出对方是谁,只不过因为昨晚的事心里有些不快,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发泄,反正左右都是慈安堂的人。 这一扫帚来的太突然直接给王嬷嬷打蒙了,她一边大叫一边躲避,可青兰依旧不管不顾的往她身上打,还一下比一下重。 “住手你这没眼见的死丫头,认不出我是谁吗?赶紧住手!” “我管你是谁,在我们北居听墙角想来也不是个好东西,我打你怎么了,打的就是你!” “哎呀,别打了,啊,别打了,快住手!” 他们两个你追我赶,硬是从北居外打到了里面去,王嬷嬷本应该直接离开的,可她咽不下这口气,怎么也不能让北居的丫头欺负了,干脆冲进去想找方筱染讨个说法。 “六姑娘,你就是这么管教丫鬟的?看看她都干了什么?这北居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也难怪当年夫人被老爷厌弃。” 原本方筱染并不打算理会,但听了这话以后她眸色微沉,直接一脚踢起一块石子正中王嬷嬷小腿,使得王嬷嬷当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在王嬷嬷惨叫一声,骂骂咧咧准备爬起来时,刚抬头就对上一双冷彻的寒眸,“就算你是祖母身陪嫁丫鬟,可到底也只是一个下人,如此妄议主人,看来确实欠管教,青兰,杖责三十。” 一听这话王嬷嬷急了,厉声呵斥:“我看谁敢!就算老婆子我是个下人,可也是慈安堂的人,六姑娘凭什么越过老夫人教训我?都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你难不成还想骑到老夫人头上去?” “这话我可没说过,但你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北居,可不是慈安堂,这三十杖你不受也得受!青兰,拿杖来!”方筱染的声音带着一种威严和决断,让人不禁感到一阵寒意。 意识到情况不妙,王嬷嬷还想挣扎,吼道:“如果这事让老夫人知道了,六姑娘怕也落不到好。” “那等教训了你再说。” 方筱染微微一笑,根本不惧任何威胁,王嬷嬷气结,准备站起身逃跑,谁知刚弓背就被方筱染直接点中了穴道当即定在了原地。 她惊恐的转动眼珠子,绝望的大喊:“六姑娘,你如此无礼老夫人定不会轻饶了你!” “看来三十棍不够,那就再加二十。” “你!” 这下王嬷嬷有怒火都不敢再发泄,她发现方筱染是真的敢动手,而青兰也早已拿出了一根长长的木杖在一旁等着,看到那根木杖时王嬷嬷想死的心都有了。 “动手吧。” 随着方筱染一声令下,青兰走到王嬷嬷身后,举起木杖狠狠地砸下。 第31章 掌家大权易主 北居回荡着王嬷嬷的哀嚎,树梢枝头才冒出来的新叶险些被她震掉,而林朔则完全无视直接带着自己的徒弟们开始修葺改造损毁的房屋,至于材料方面方筱染已经托人去采购,这会儿正一车接着一车的往回运送。 靠着坐诊和益神丹方筱染有一笔不小的积蓄,不过估摸着这次怕是会花个精光,但也在她预料之中。 王嬷嬷起初疼得破口大骂,奈何她骂的越狠青兰就打的越狠,相比起府中其他丫鬟,青兰就不是个吃素的,本来就受了委屈没处发泄,这会儿自然不会手软。 紫菊忙完过来看到这一幕吓得连忙询问方筱染,“姑娘,这么做老夫人要是知道了怕是……” “王嬷嬷不知礼数顶撞我在前,我不过是稍加惩处而已,祖母便是知道又如何?”方筱染眸色平静,根本不在乎紫菊说的事。 这下紫菊心急如焚,老夫人是个什么脾性全府的人都知道,谁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没想到方筱染居然敢杖责她身边的老嬷嬷,这若是被老夫人知道定然震怒。 就在紫菊六神无主时,青兰已经败下阵来,王嬷嬷也疼得紧咬牙关不敢再妄言。 其实方筱染早就算计好了的,以青兰的体力最多用力的杖责二十下便受不了了,剩下的最多就是疼点,但对王嬷嬷造成不了实质性的伤害,何况她手里还有上好的外伤药,怎么着王嬷嬷也死不了。 她的目的本就是给王嬷嬷一个教训,并未打算取其性命,一点皮外伤,最多休养个月余便能下地。 “姑娘,打完了。”青兰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一把丢掉手里的木杖,冲着方筱染回禀。 方筱染微微点头,慢悠悠的走到王嬷嬷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声问:“这次的责罚你可认?” 王嬷嬷倒是不想认,可她敢吗?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威胁。 “奴,奴婢认……”王嬷嬷疼得龇牙咧嘴,说话都在哆嗦,哪里还敢硬刚。 “认了便好,回去好好反省,若再让我知道你敢在背后议论我母亲,我一定不会放过你。”说完,方筱染解开了王嬷嬷的穴道,身后撕裂般的疼痛让王嬷嬷双腿一软跌坐下去,瞬间又疼得整个人惊跳起来。 “奴婢记住六姑娘的教训了。” 王嬷嬷强忍着痛说完这句话,步履蹒跚的离开了北居,那背影看着实在狼狈的紧。 “要不是奴婢没有力气了,一定把她打的连爬的力气都没有!”青兰冷哼一声。 方筱染瞥了她一眼,冷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今日若将她打死,来日祖母可会放过你?” 青兰一听顿时心下一惊,连忙低下头去,“奴婢知道了。” 原本方筱染也没打算和王嬷嬷过不去,谁让王嬷嬷非要提起她的母亲,还言语侮辱,这是方筱染的底线,任何人都不能触碰。 从北居出来,王嬷嬷一路哀嚎着往慈安堂走,有侍女见她走路的样子有些奇怪,便上前询问:“王嬷嬷,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扭到脚了?” “没个心眼的丫头,大清早的你在院子里闲逛什么?那么闲干脆去柴房烧水!”王嬷嬷此时心情正糟糕着呢,结果正好碰到一个不长眼的小侍女,她立刻就将心中的怒火发泄了出来,对着那名侍女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 小侍女无端被骂,立马红了眼眶,“我……” “还不赶紧让开!”被厉声吼了一嗓子,小侍女赶紧让开道,王嬷嬷这才气呼呼的离开。 好不容易回到慈安堂,刚见到老夫人王嬷嬷就跪倒在地哭喊着:“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老夫人被吓了一跳,忙问发生了何事。 王嬷嬷哭喊道:“六姑娘她……” 还未说完话,一只蜘蛛悄无声息的爬上了老夫人的脖子,紧接着一股刺痛自脖子处传来,老夫人惊叫一声,连忙用手碰,结果她的手才刚抬起来就感觉到眼前一黑,然后整个人便晕厥了过去。 “老夫人!” 方家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方筱柒才勉强保住一口气,结果老夫人又病倒了,方正邕得知此事后急匆匆的赶回来,随即命人去请大夫,才受了委屈的王嬷嬷无处申冤只能先咽下这口气。 然而请来的大夫替老夫人瞧过后,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老夫也无能为力啊!” 接着又说:“老夫人这病乃是长期积郁所致,加上年事已高,身体本就虚弱,如今更是雪上加霜……”他一边说着,一边无奈地摇着头,似乎对这种情况感到非常棘手。 这下方正邕彻底急了,“早上还是好好的,为何说病就病,分明半点预兆都没有。” “老夫人最近怕是多有操劳吧,如此下去身体怎会受得了?” “那可有什么法子调理?” 因为方筱柒的病,老夫人确实整天忧心忡忡没有休息好,经常半夜起来照顾她,会病倒也正常。 “想要根治怕是有些困难,不过老夫可以开点药调理,但能否彻底恢复害得看老夫人的身体状况。” “好,那就有劳大夫了。” 开完药以后,大夫离开,老夫人稍稍转醒,她一把抓住方正邕的手,用尽最后一口力气对他说:“邕儿,如今我病重,怕是暂时无法管理方家后院,但汪氏也确实犯了错,是该给她一个教训,这掌家大权你就暂交给刘氏……” “儿子知道了,您就安心休息吧,其他的事什么都不用考虑。” 掌家大权暂时落到刘氏手中,得知此事的汪氏急得要去找老爷,却被钱嬷嬷拦住,“您这个时候去老爷肯定不会把掌家大权交还给您,还会怪您不懂事,现在您可是禁着足呢。” “那能怎么办?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掌家大权被刘傲云那个贱人夺去吧,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争掌家大权!”汪氏气急败坏。 “您先别急,刘氏又没掌过家,能不能管理好都是个未知数,何况当下老夫人病重,您若是能寻得方法让她病情有所好转,或许老夫人念及旧情便会把掌家大权交还给您。” “这倒也是,但我能有什么法子,我又不是大夫。” “您没听说那位戚神医的益神丹嘛,据说有延年益寿的功效,若能为老夫人弄来几颗,她的身体必有好转。” 汪氏一听顿时觉得有了希望,连忙说:“快,你快去想办法,无论多少钱务必要弄到手,宏儿马上大婚,这掌家大权必须握在我的手里。” 第32章 是时候全部还回来了 “支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紫菊端来一碗粥,刚进门就看到方筱染漫不经心的将一个罐子放回到架子上,她的脸色稍显苍白,额头还冒出了细密的汗水,一副生病的样子,吓得紫菊赶紧将粥放下扶住了她,“姑娘,可是生病了?” “没事,好久没有活动了,只是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没成想体力有些跟不上。”方筱染笑了笑,这莫名的一句话听得紫菊云里雾里的。 实话方筱染自然不会说,毕竟事关她的秘密。 她的母亲白戚戚的母族乃是北疆颜族,擅蛊灵秘术,只不过这蛊术对施蛊之人损耗极大甚至会折损寿命,因为母亲并未将其传授于她,方筱染之所以会,是因为前世赵锦便是因为她是颜家后人才接近她的。 当时为了成就赵锦的霸业,方筱染可谓是呕心沥血,甚至被蛊灵反噬差点丧命,朝野上下说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后其实也没说错。 当然这次她并未对老夫人下蛊,只是稍微加了少许毒药,这毒并不致命,但会让老夫人的身体越见虚弱,方家想让老夫人恢复到以往,那便需要长期服用益神丹。 方家这些年来用她母亲的嫁妆过得太过舒坦,也是时候全部还回来了。 傍晚时分,天刚擦黑,刘氏便悄悄敲开了方筱染的房门,她连侍女都没带,显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和方筱染来往的过于频繁。 知道她的意图方筱染便让紫菊他们先离开,反正北居还有很多事要做。 待侍女们都离开后刘氏这才笑着端起茶杯淡饮了一口,“六姑娘还真是算无遗漏,老夫人说病就病,这掌家大权还真到我手里了。” “刘姨娘说得哪里话,祖母心系五姐姐,已经好几个晚上没休息过了,便是铁打的人也坚持不下去,何况祖母年事已高病倒是早晚的事。” “是吗?” 显然方筱染想撇清关系,即便刘氏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可她也犯不着和方筱染过不去,便笑着说:“不管怎样我能拿到掌家大权也是有你相助,日后在府中六姑娘有困难可以随时向我提,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我会尽可能的帮你办到。” 方筱染轻笑道:“比如早点帮我将北居修缮好?” “这是自然,不过六姑娘已经请来大师,倒也不需要我再做什么。” “加派点人手就行,这个可不会让人误以为刘姨娘和我走得近。” “六姑娘说的哪里话。” 两人你来我往暗地里较量一番后刘氏便离开了,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府中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去处理,自然不想在这里耽搁过多。 之后的这些时日北居因为修缮一事倒是热闹不少,刘氏也加派了些人手,方筱染直接把他们交给了林朔,自己则抽空去了趟丹溪药铺。 消失多日,也是时候出来露露面了。 方筱染一出现在丹溪药铺可把老板何春铭激动坏了,当时方筱染就留下一句最近有要事不便来坐诊,然后就一连消失好几天,药铺门槛都快被上门来求医的人踏破。 询问过后何春铭告诉她,益神丹需求太高,有点供不应求。 “我要的就是供不应求,只有一丹难求才能体现它的价值,也才会让人更想得到它。”何况炼制益神丹需要名贵的药材,一颗都抵得上一根千年人参的价格,甚至还要更高。 何春铭的念头只能打消,思索后又道:“最近方家的人总是登门请您去府中治病,您看……” 果然,方筱染不以为然,随口道:“我只在丹溪药铺坐诊。” “是是是,我知道了。” 就在这时钱嬷嬷突然上门,听闻戚神医回归,她快马加鞭赶来,看到丹溪药铺外排了长长的队伍,想着这要是跟着排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去,干脆直接闯了进去。 “谁?丹溪药铺的规矩不是在门口挂着的吗?居然还硬闯,我去看看。”何春铭听小厮禀报有人硬闯,直接袖子一挽就冲了出去。 自从上次那三兄弟闹事被小石头修理一番后,就再也没人敢不排队就硬闯了,没想到好不容易戚神医回归就有人来找事,何春铭可不想惯着。 有了戚神医坐诊加上戚神医的药方以及益神丹,丹溪药铺收益可不小,比以往翻了好几百倍,为此何春铭还专门多请了几个会拳脚功夫的壮汉在药铺坐镇,就是防止有人来闹事。 这会儿钱嬷嬷便已经被他们拦住,看着几个壮汉钱嬷嬷有些心虚,但她好歹也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岂能失了气势,于是她大袖一甩怒道:“我要见你们老板!让他出来!” “见我有何事?”何春铭冷着一张脸从内堂走出来,先是将钱嬷嬷上下打量一番,见对方衣着华贵想来定不是寻常人家的老嬷嬷。 不过现在来丹溪药铺求药的本来也没几个寻常人家,毕竟益神丹价格昂贵,可不是普通人能买得起的。 钱嬷嬷先是扫了眼何春铭,确定他是丹溪药铺的老板后便说:“我家夫人想购买你们药铺的益神丹。” “原来是为益神丹而来啊。”何春铭淡淡一笑,往椅子上一坐,一手拿过一颗古檀镶玉珠把玩起来,“那您是来晚了,小店的所有益神丹已被预定,您还是请回吧。” “都被预定了?怎么会……那不知何时才能再有?”钱嬷嬷皱眉,心有不甘,想着这何老板该不是故意搪塞她的吧。 何春铭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得看戚神医的心情。” “那可否让戚神医去方府替老夫人诊治?无论多少钱我们方家都出得起。” “不是钱的问题,我说了,要看戚神医的心情,今日戚神医坐诊病人太多,烦请不要挡路。” “你!”钱嬷嬷气得脸色铁青,可又奈何不了何春铭,只能再次和颜悦色恳求,并说想见一见戚神医,却被何春铭一口回绝。 “戚神医是何人,岂是你想见便见的?见戚神医唯一的渠道便是到门口去排队,到你了自然能见着。” 第33章 方家一团乱 “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钱嬷嬷回府后将何春铭的话转述给了汪氏,听完后汪氏眉头紧锁,感到有些棘手。 “那我们买通人去排队,到时候整个队伍都是我们的人,还能见不到她?” “可戚神医坐诊时间不定,之前还有规律,最近纯看心情,就连何老板都不知道具体时间。”钱嬷嬷很是为难。 汪氏一听气得直拍桌子,“天下竟有如此傲慢的大夫,我花重金都请不来?” “神医嘛,都有点脾性在的,何况她怕是也不缺咱们这点银子,那益神丹据说一百两银子一颗,关键还买不到。” “一百两?”汪氏差点背过气去,这要真弄到手他们也吃不起,真当是什么富绰人家?何况她儿子还要成婚,可经不起这么浪费,但如果不能给老夫人献上益神丹她又拿不过回掌家大权。 左思右想一番后,汪氏头疼不已,“这可如何是好啊。” 当然为益神丹发愁的不只是汪氏,还有方正邕。 听说益神丹可以缓解老夫人的病情,甚至能让她恢复,方正邕便四处打探,然而益神丹一丹难求,有钱都未必能买得到。 方正邕很着急,难得拉下脸面去求自己的朋友,可惜失望而归。 老夫人的病情刻不容缓,无奈之下方正邕只能派人多次去丹溪药铺求见戚神医,但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刘氏想替他解围,也试着派人去求见戚神医,结果被告知戚神医将停诊几日,不见任何人。 原本等着排队的病人得知戚神医又要停诊,对方家多有不满,认为都是因为他们总是派人来骚扰戚神医,才让戚神医生气,直接不再坐诊,一时间这些人对方家怨声载道,甚至见到方家的人都开始破口大骂,搞得方家人都不敢轻易出门。 这事一出最为难的就是刘氏,她管理这么大一座后宅,时常需要出门采购,到底才拿到掌家大权她当然不好什么都交给下人办,一定要亲力亲为才能凸显自己的上心。 可现在一出门就会被人戳脊梁骨,有些人骂的实在难听,根本不管他们是不是官宦人家,反正自己一身病,直接来个破罐子破摔方家拿他们也没辙。 “现在搞得我们方家就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不就是一个戚神医吗?有这么大能耐?”刘氏气结。 方云瑶叹气,“那有什么办法,人家一颗益神丹全都抢着要,这次因为咱们方家不停上门求药,又给人宣传了一波,现在谁不知道戚神医医术高超,炼制的丹药有起死回生延年益寿的功效。” “你呀,你就知道说风凉话,还不赶紧想想办法,若是咱们能弄到益神丹,老夫人肯定对咱们另眼相看。” “母亲,祖母就算对我们另眼相看,可她好起来后这掌家大权还会继续给你吗?” 刘氏一想干脆坐下,无奈的开口,“罢了,益神丹那么贵,就老夫人的病情指不定要长期服用,我还是不给自己找麻烦了,汪芷玉倒是上心,她急着免除责罚拿回掌家大权,可不得想法子讨好老夫人。” 侍女微微侧目,小声道:“不过若真让侧夫人找到了益神丹,怕是会对我们不利啊。” “不让她找到不就行了?”刘氏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轻笑来。 在方家人为了一颗药使出浑身解数时,方筱染则一门心思的修缮着北居,不过短短几日,北居已经初现雏形,确实很有南岭那边的风格,只不过地方太小只能浓缩一下,但住起来还是不错的。 方筱染正跟林朔交流想在院子里挖一块小塘子出来,中间搭一座小拱桥,塘子里正好可以培养一些特殊的药材,还可以养鱼,最关键的是进门就这一条路,能更好分辨是否有闲杂人等混入其中。 不过她得考虑造价问题,若花费过高还是免了,她虽然有一定积蓄,但也不是能随意挥霍的。 正商议时,青兰走过来小声道:“姑娘,刚刚奴婢采购回来在门口撞见长平县主的婢女芳儿,说县主想邀您一叙。” “长平县主?她邀我做什么?” “奴婢不知,芳儿也未曾言明,只说县主会在千禧楼等您。” 看来这位县主压根就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方筱染如是一想。 安排好一切后,方筱染拿出她那支玉簪往发髻上一插,便出了门。 她想长平县主来此多半是为了这支簪子,上次她明显感觉出九公主对这簪子有别样的感情,既然如此大不如直接打探一番。 千禧楼位于晏城最繁华的东市中心地带,是晏城中最为奢华的场所之一,也是王公贵族们经常光顾的地方。 赵筠宁之所以选在这儿和方筱染见面,一是不想被打扰,二是她很喜欢千禧楼做得点心和甜品,隔三差五便会让侍女来千禧楼买点带回去吃。 可带回去哪里有在千禧楼品尝来得更有韵味,这次机会难得,她当然不会错过。 “县主,方姑娘已经来了。”芳儿正在整理熏香,无意间看到方筱染从楼下经过,正进入千禧楼大门。 赵筠宁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进入千禧楼后,方筱染直接去询问掌柜,被告知县主在三楼星雾雅间,并随手招来一个少年,对他说:“你带方姑娘上去。” 这让方筱染有些诧异,自己并未告知身份,为何掌柜能一眼认出,还是说长平县主提前告知过? 倒是有这个可能,毕竟到底是县主等待的贵客。 随上年上楼后,来到星雾雅间外,少年先是敲了敲门,“回禀县主,方姑娘到了。” “让她进来吧。” 随着赵筠宁的声音传出,门被打开了,芳儿冲着方筱染微微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方筱染点头后走了进去,见赵筠宁坐在靠窗的位置,正朝着她浅笑。 方筱染立即行礼,“见过长平县主。” “不必多礼,坐吧。”赵筠宁淡笑道。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方筱染自然不再拘束,选择坐在了她对面,起初赵筠宁并未说明这次邀方筱染的目的是什么,只是跟方筱染聊起了千禧楼的饭菜和糕点,一说起来便开始赞不绝口。 说的时候她无意间瞟到方筱染头上的发簪,笑着说:“你还带着它呢。” 第34章 威胁 果然是因为它。 方筱染会心一笑,故意装成听不懂的样子,好奇的问:“这支簪子有什么问题吗?”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在桃园因这支簪子你差点丧命,竟还敢带着它招摇过市,该说你是无知呢,还是勇气可嘉。”赵筠宁勾起唇角。 一听这话,方筱染假装面露惊恐之色,立即取下簪子,压低了声音问:“九公主是不喜欢这支簪子吗?” “倒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在于制作这支簪子的人,我很好奇方姑娘是怎么得到这支簪子的?” 果然赵筠宁会问这个,看来他们的目的差不多,都是对这个制作簪子的人感兴趣。 不过方筱染当然不会告诉县主这支簪子的来历,那可是她母亲的遗物,于是她便说:“只是偶然得到的,并不知道它的来历。” 赵筠宁眯起眼睛,“是吗?那可真是可惜了,我本想向你打探他的消息。” “他?县主指得是这支簪子的制作者?” “你知道?” 显然赵筠宁有所隐瞒,并不打算直接告诉他,但方筱染也确实不知情,她本就是为这个而来的,于是摇头说:“不清楚,所以才要请教县主,毕竟我也不想莫名其妙的就丢掉了性命。” “你这支玉簪出自大师陶安之手,不过只是残次品,按理说应该被销毁才是,不知为何落到你的手中,九公主一心想寻到陶安,可惜他三年前便不知踪迹,而你手中的玉簪便是唯一的线索。” 赵筠宁轻描淡写的便将九公主的秘密全盘托出,虽未言明,但说到这种份上又怎会猜不到。 根据前世的经历,方筱染一直知道九公主有一个钦慕之人,只是从未听她说起过,没想到居然会以这种方式知晓。 “县主恕罪,这事我是真的不知道。”方筱染再三言明,但赵筠宁却并不在意,而是露出一抹轻笑,“你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九公主不在乎过程只要结果,她是什么性子想必你早已听说。” 心狠手辣,且手段恶毒,这就是九公主,她想要的东西会不计任何后果弄到手。 难怪赵筠宁会将九公主的事告诉她,搞了半天是想让她接手这个烂摊子,言外之意便是告诉她,若她不想办法找到陶安,那作为手握唯一线索之人的她必会遭到九公主的报复。 别看赵筠宁一副温温柔柔举止端庄大方的样子,实则心肠相当歹毒。 “好了,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怎么做就看你的了,别让我失望。”丢下这句话,赵筠宁缓缓起身离开。 直到门关上方筱染才放下戒备,该说不说虽然被威胁,但她至少也有了线索,那便是找到这个叫陶安的人。 只不过九公主都寻不到,想找到他怕是非常困难。 看着一桌子饭菜,方筱染半点胃口都没有,干脆起身准备出去,刚开门,就听到门口传来紫菊的声音。 “见过顾公子。” 顾公子?哪个顾公子? 若说晏城能闲来无事混迹千禧楼的顾公子估计也就顾煜清了,他的大哥顾煜鸣可是大将军,此刻正远在边关,几个弟弟更是拜师的拜师学艺的学艺,就他闲在家无所事事。 果然一出门,一双灿若桃花的眸子便朝方筱染投来,那双眼睛仿佛能摄魂夺魄,让人无法与其对视。 “真是好巧啊,方姑娘。” 这次顾煜清穿了身很随意的常服,头发也只是用簪子轻轻别着,有些甚至散落在两鬓,看起来很是散漫。 方筱染淡淡一笑,“确实好巧,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顾二公子。” “我是这儿的常客,见到我并不稀奇。”顾煜清微微抬眼,言语间很是自信。 这有什么好自信的?不就是活脱脱的纨绔子弟吗?若非他长了这张脸,不知道会被传出多少闲话。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扰了,告辞。” 方筱染不想久留,说完转身就走,顾煜清则好心提醒,“楼梯在这边,方姑娘走反了。” 到底是第一次来千禧楼,方筱染也没留意方向,一时有些尴尬,她故作镇定的转身道谢,“多谢。”然后大步流星的朝着楼梯走去,刚与顾煜清擦身而过时,却听他问:“不知林匠师是否合你心意?” 小石头的人脉就是顾煜清的人脉,他知道也不奇怪,何况小石头可是他的护卫,自然不会对他有所隐瞒,方筱染顿了顿,随即转身,“此事还未谢过顾二公子,等北居修缮好,我定当设宴答谢。” “你不用谢我,把你引荐给林匠师的人是他不是我。”说着他还专门瞥了眼推着轮椅的小石头,被一记意味不明的眼神扫到,小石头干笑着摸了摸头。 “你既为主,谢你也是应该的。” “既然方姑娘这么想答谢我,不妨随我再去一趟侯府。” 他这是又想让她替郑嬷嬷诊断了,方筱染没理由拒绝,便应下来。 同时她也好奇,下马车可以让小石头抬轮椅,这下楼梯要怎么做?总不能让小石头当着这么多世家公子的面把他扛下去吧。 正当她纳闷时,小石头已然推着顾煜清到了楼梯口,只见他轻轻扭动了一下扶手拐角处的小狮子,突然听到齿轮转动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看到楼梯突然变得平整,形成一个向下的斜坡,而小石头就这么推着顾煜清下了楼。 机关?这么可不是寻常的机关。 方筱染惊讶的走到扶手处向下望去,发现下面所有的楼梯都变了样,其他人竟然一点不好奇,看来这是千禧楼的特色,但总不至于这是特地为他设置的吧。 可晏城又有多少世家公子高门贵女是双腿不便行动需要乘坐轮椅的?在方筱染的印象中不就顾煜清一个。 那这未免也太大手笔了点,为一人设计这么复杂的机关,怎么想都觉得不现实,镇远侯府虽显赫,可做到这种程度还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除非他就是千禧楼的主人。 但有这个可能吗? 就在方筱染思绪万千时,顾煜清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方姑娘还不下来?” 第35章 胆敢再犯,绝不轻饶 在方筱染的调理下郑嬷嬷的情况有所好转,但她终究损坏了根基,也顶多就是靠着药物吊着一口气。 不过益神丹确实神效,郑嬷嬷现如今已经可以下地行走。 给郑嬷嬷又开了几服调理的药后方筱染便离开了侯府,照旧是小石头送她离开。 出大门时她算算日子,感觉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对着小石头说:“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 几天下来老夫人的情况越发严重,方正邕已经多日告假在家照顾,但大夫都没辙,反反复复开药调理,结果却并未好转。 方正邕急得连偏方都用上了,可惜依旧没有成效。 同时在这个期间,刘氏换掉了汪氏重新安排的管家,开始在方家布置自己的人,尤其是满春苑的丫鬟嬷嬷暗地里换了好几个,汪氏质问刘氏就说那个几个不上心,怕放火的事再次上演还是换些乖顺老实的比较好。 刘氏这分明就是想趁着府中大乱之际架空汪氏,这点汪氏又怎会不知?奈何她想方设法求益神丹至今也没个音信,只能由着刘氏拿捏。 主要在这个节骨眼如果生出祸端,以方正邕的脾气绝对连同他们二人一并问罪,自己儿子婚礼在即,要真再添一项罪责到时候怕是连坐公堂的资格都没有。 新妇过门,若得知她这般不受方家待见,日后又岂会服她? 因为汪氏也只能忍着,等她重新夺回大权,必然第一个收拾刘氏。 “小娘子,北居是否还要安插我们的人?”侍女小声询问。 刘氏瞥了她一眼,思索后微微摇头,“先不,我根基尚不稳,没理由给自己多添一个难缠的对手。” 侍女一听连忙垂下头,“奴婢知道了。” “对了,慈安堂怎么样了?” “老夫人的病情加重,情况不容乐观,倒是五小姐似乎已经开始缓和,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病得那么重还能活下来?当真是命硬。” 刘氏冷笑一声,她不喜欢方筱柒,但方筱柒到底是跟在老夫人身边的,至少还能牵制汪氏的那双女儿,对她而言方筱柒自然是活着比死了强,何况经此一役方筱柒怕是难再出头。 而此刻沉睡好些天的方筱柒也渐渐从昏睡中苏醒,她身上的水肿已经停止,只是糜烂化脓还在继续,要彻底好起来需要毒素被排清才行。 躺在床上的方筱柒试探性的稍微动了一下手指,顿时牵动全身引来剧痛,半天她才缓过来,再也不敢乱动。 这时一声轻笑传来,“以你现在的状态确实不要乱动的好。” 听到这声音方筱柒顿时应激,猛地转过头,发觉在离床不远的圆桌旁正坐着一个让她咬牙切齿的人,她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嘶吼着问:“你怎么还敢出现在这!” 方筱染微微抬眸,将一丝慵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漫不经心的回:“五姐姐说的哪里话,我自然是来探望你的,你刚刚一直处于昏睡中,我不便叫醒你所以只能等着,看五姐姐这么精神我也就放心了。” “方筱染,你把我害得好苦,如果祖母知道了她不会放过你的!”一想到自己这些天如同坠入地狱般的遭遇,方筱柒就恨得牙痒痒,要不是自己动不了,她早就发狠的扑过去,就算杀不了方筱染也要狠狠撕下一块肉来。 面对她的敌意和怒火方筱染只是浅浅一笑,根本不在意,反而悠悠的站起身朝床边走来,意识到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方筱柒神色大变,惊恐的喊道:“翡翠,翡翠呢?你别过来……我要是在你面前出事,你逃不了干系……” “现在方家可没人管你,我若想要你的命易如反掌。”方筱染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床上仅剩一口气的方筱柒,眼中满是阴戾,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恶鬼,让方筱柒心头发颤。 “你占据我的身份,我的名字,我的人生,从碌碌无为到如今的方家五姑娘,你已经得偿所愿,享受着本就不属于你的优待和宠爱,为何还处心积虑害我?” 至少方筱染回到方家时对方筱柒是并无敌意的,那时方筱柒表现得太过可怜,明明她才是获利一方,却伪装成受害者,不但欺压方筱染,还恶意挑唆方筱染和方正邕以及老夫人的关系,使得方筱染在方家寸步难行。 尤其是坠湖一事,原本方筱染只是好心,不想却险些在这场阴谋中丧命。 方筱柒咬牙,“是你害得我……” “若非你先害我,我又怎么会报复于你?方筱柒,你若还想做你的方家五姑娘,那我奉劝你一句,以后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如果胆敢再犯,我绝对会让你比现在还痛苦百倍,而且下一次我可不会心慈手软留你一条命。” “你!” 被方筱染言语威胁,方筱柒气得浑身发抖,可她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一是周身的剧痛让她难以忍受,二是她想活着,不敢再激怒方筱染。 以前她认为方筱染只是个稍微会点功夫的蠢笨野丫头,对付起来轻而易举,而且她也确实成功了,但怎么都没想到方筱染病好会转变如此之大,仿佛换了个人似的,让她频频失利,这次更是险些丧命。 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翻盘,她可不想让自己无端死在这儿。 见她不再说话,方筱染淡然的离开了房间,留下方筱柒恶狠狠的攥着床单,这一刻她简直恨毒了方筱染。 刚出房间方筱染抬头就和匆匆赶来的方正邕对上,一看到她,方正邕立马走上前来呵斥道:“你去柒儿房间做什么?” “自然是探望五姐姐,父亲是觉得女儿不该来?”方筱染不卑不亢的回了句,眼底却藏着一丝淡漠的笑意。 他这么匆忙,八成是翡翠去说了什么他不放心方筱柒这才撇下老夫人赶来,能在这种境况下赶来他究竟是太过关心方筱柒,还是对她心存芥蒂? 当然也可能两者都有,不过方筱染也不在乎。 听她这么说方正邕板着脸问:“那你五姐现在怎么样了?” “吊着一口气,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方筱染淡淡开口,这话听得方正邕勃然大怒,“你就这么盼望着你五姐死?” 第36章 一开始心就是偏的 面对方正邕的怒火,方筱染只是轻描淡写的抬起眸子,一脸不解的说:“父亲这说的是哪里话,女儿不过是如实相告五姐的病情,怎么到了您嘴里就变了味呢,难道在您心中女儿就是那般歹毒之人?” 方正邕冷笑:“你把你五姐推进湖里差点将她淹死,难道还不叫歹毒?何况北居那场火尚没有定论,你汪姨娘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她绝对不会做出那种害人之事。” “所以您的觉得这事是女儿的错?” “当年是你母亲有错在先,我并未休妻赶她离开方家,是她将尚且年幼的你带走的,这些年你吃得苦都是她导致的,和你汪姨娘没有任何关系,但凡你还有一点良知就不该针对你汪姨娘,也不该整日只想着出头把方家推上风口浪尖!” 听完这番话方筱染却是笑了,她甚至都懒得反驳,当年若非母亲把她带走,那么她早就成了一具尸体,汪氏恨不得把他们母女两赶尽杀绝,又怎会留她性命? 到底从一开始心就是偏的,所以方正邕从不会站在方筱染的立场思考问题,但凡他多给她一丝宠爱,但凡他不放任妾室欺压正房,她又哪里会落得一个颠沛流离的下场。 方筱染就这么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憔悴疲态尽出的父亲,一时间觉得心里无比苍凉,许久后她才缓缓开口,“父亲,您有没有想过母亲为何非要带我走?她是不放心。” “她不放心什么?难道偌大的方府还会有人害你一个小孩子不成?她总是这样去恶意揣测别人,所以难有交心的人,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所致怨不得旁人!” 不知为何方正邕突然暴怒,脸色变得无比狰狞,就像是一只凶兽恶狠狠的朝着方筱染发泄。 方筱染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说道:“自然不会有人想要害我,毕竟证据摆在眼前父亲都认为是我一手策划的,难怪母亲会寒心。” 然而,方正邕却冷冷地回应道:“她会感到心寒吗?不,她根本就没有心!” 眼前这个人眼神中充满了冷漠和咄咄逼人的气势,方筱染心中一阵刺痛,怎么也想不到这竟然是她的父亲。 她不理解他和母亲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仇恨,才会让他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以至于她想反驳,却无从反驳。 就在这时,伺候老夫人的侍女急匆匆的赶来,一脸焦急的对方正邕说:“老夫,老夫人她情况不大好……” 侍女连基本的礼都没有行,可见情况有多着急,方正邕顿时脸色大变,也顾不上去探望方筱柒,连忙朝老夫人的住处走去。 刚进门刘氏就扑了过来,声音颤抖着说:“老爷,老夫人她……大夫说了,如果不赶紧拿到益神丹,老夫人怕是……” “益神丹益神丹!难道真的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方正邕怒火中烧又绝望至极,先是方筱柒,再是老夫人,总感觉是有人在推动这事,可大夫并未说是中毒所致,难道真的只是得了怪病? 这让方正邕不得不怀疑到方筱染头上去,自从她回来以后方家就没有一天安宁日子过!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想办法救老夫人,其他的事只能放一放。 刘氏看出来方正邕情绪激动,赶紧安慰道:“老爷,老夫人她只是年纪大了,这些年虽然身子骨硬朗,可当年毕竟伤了根本,根基损坏又怎么可能完全恢复?您也别太难过了,或许这就是命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着方正邕的背,看似在平息方正邕的怒火,实则是趁机旧事重提,让方正邕加大对方筱染母子的怨恨。 “那次下毒确实让母亲伤了根基。”方正邕紧紧握着拳头,眼中满是痛苦和愤怒。 突然,方筱染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什么毒?” 没成想方筱染会在这个关头过来,刘氏立马心虚,就连拍着方正邕后背的手都下意识的收回。 见方筱染出现方正邕立马怒气冲冲的指着她,“你还有脸过来!” 方筱染故作不解,诧异的看向自己的父亲,“女儿又是何时气恼了父亲?怎么刚见面父亲便发这么大的火,您平日总说我不孝顺祖母,连生病了都不来探望,结果女儿来了您又不满,到底希望女儿怎么做?” 这番话堵得方正邕说不出话来,他定定的看着方筱染,眼中的怒火蹭蹭往上冒,察觉到局面有些失控的刘氏连忙出声道:“六姑娘也是关心老夫人,您就别跟她计较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老夫人的病。” 刘氏算是给了他们彼此一个台阶下,就算方正邕再有不满也不可能放着老夫人不顾,便随口来了句,“那这里没你什么事了,还不赶紧走?” 他分明是不想看到方筱染,即便在这个时候都不忘呵斥一句。 原本探望这事无可厚非,只不过经过刘氏提醒让他想起了老夫人中毒一事,自然就对方筱染有了敌意。 对于这点方筱染不以为然,她微微欠身道:“本来还想着拿益神丹来给祖母治病,看来父亲并不需要,那女儿便告退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听到这话方正邕立即叫住了她,“等一下,你说你有益神丹?” 方筱染顿步,头都没回只是淡淡开口,“有幸得到一枚。” “那你还不赶紧拿出来,没看到你祖母都病成什么样了吗?” 这句理所当然的质问让方筱染怒从心起,她转过身轻笑道:“想要益神丹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那可是你祖母,你就是这般尽孝道的?救命的药居然被你当做谈判的条件,这么多年来你母亲果然没有好好教你!”方正邕震怒,一旁的刘氏也赶紧打圆场,“六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不管怎样先救老夫人,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方筱染冷道:“以后说了有人听吗?” 刘氏语塞,默默看向方正邕,此刻的方正邕攥紧拳头怒喝道:“拿祖母的性命威胁你的父亲,好啊,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 不想方筱染却笑着说:“父亲是大孝子,为救祖母自然不在乎这点威胁。” 第37章 我要为母亲翻案 “你!”方正邕被气得眼前一黑,只觉得胸口发闷,一口气憋在那里不上不下,他怒气冲冲的走向方筱染抬起手,一巴掌狠狠的扇下去。 即便方筱染已经第一时间调转内力进行防御,可方正邕到底是习武之人,加上怒火攻心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道,虽被化解了大半,但依旧伤到了方筱染。 猩红的鲜血顺着她嘴角流淌下来,看起来格外刺眼,刘氏被这清脆的巴掌声吓了一跳,手立马扶住了桌子,不敢去看这两人的眼睛。 全场也瞬间肃静,没人敢大口出气,就那么惊恐的盯着他们。 唯独方筱染浅笑着掀起眼眸,直面眼前的人,“看来父亲不想尽这个孝心,那是女儿唐突了,告辞。” 她毅然决然的转身,朝着门口走去,这时内屋的大夫跑出来急切的说:“老夫人她的状况很不好……方大人,您还是节哀吧。” 一听这话方正邕再也顾不上那么多,赶紧叫住方筱染,“行,我答应你,只要你肯拿出益神丹救你的祖母,我什么都答应你。” 这算是方正邕不得已之下的妥协,他心里是憋着一口气的,就等着老夫人病好跟方筱染算总账。 “我要重查母亲当年下毒一事,您要为我提供当时的所有细节以及经手人员还有证词。” “胡闹!此事已有定论,你为何还要旧事重提,就那么想跟你祖母过不去?” “有冤屈自然要重提,不但重提,我还要为母亲翻案。” 这些年加注在母亲身上的罪责以及流言蜚语,她都要一一洗刷干净。 方正邕怒道:“人证物证俱在,她何来的冤屈?” 方筱染冷笑:“人证物证俱在父亲不也一样不承认汪姨娘的罪行吗?怎么到了母亲这儿您又是另一番说辞了?父亲,您要考虑清楚,祖母可没时间跟您耗下去。” “你!”方正邕气结,手再一次抬起来,可他终究没有再落下,到了这个关头他不得不同意,方筱染到底离家多年,对方家根本没有归属感,自然不会顾及老夫人。 “好,你想查便查,赶紧把益神丹拿出来。” 事已至此方筱染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会再咄咄逼人,她淡淡拿出了一颗丹药递给了方正邕。 那是一颗碧绿色散发着药香的丹药,单是闻到这个味道都能感觉到炼制这枚丹药所用药材极其珍贵。 方正邕拿过丹药还有些不放心,先交给了大夫检查,大夫查看完确定没问题后这才小心翼翼的喂给了老夫人。 益神丹见效很快,服下没多久老夫人气色已经渐渐缓和,算是渡过了危险期,大夫给开了几服调理的药后冲着方正邕小声道:“方大人,益神丹见效虽快但也有弊端,老夫人以后怕是得靠益神丹吊着,一旦停药后果不堪设想。” 说完大夫拱手离开,方正邕憋着一口气从内屋走出来,却发现方筱染早已离开,气得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她果然是故意的!” 此时是方筱染早已离开了慈安堂,刚过花园拐角时刘氏慢悠悠的走出来,先是将她打量一番,然后走向她,笑着说:“六姑娘真是厉害,连益神丹都能弄到手,汪芷玉怕是要睡不着觉了,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何要重查当年的事。” 方筱染抬眼,淡淡道:“我说了,有冤屈自然就要翻案,刘姨娘这么在意,难道当年的事和你有关?” 无端一顶帽子扣过来让刘氏脸色大变,连忙摇头,“这怎么可能,方家一直是汪芷玉把持,我可没那个能耐。” “没有最好。”方筱染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来,让刘氏心道不妙,赶紧说:“我和六姑娘可是一条船上的人,希望六姑娘不要误伤的好。” 方筱筱淡笑着反问:“我们是吗?” 一时间刘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方筱染根本不理会她,从她身旁越过直接离开了。 看着方筱染离去的背影,刘氏眼中闪过一抹狠戾之色,她想自己在方正邕面前说的那番话到底还是被方筱染听到了,看来他们之间的合作也将告一段落。 …… “你说什么,她要重查当年白戚戚下毒一事?老爷怎么说的,他同意了?” 安插在慈安堂的眼线传回消息,得知方筱染要重查当年的事汪氏再也坐不住,她的手颤抖着,险些让手中的茶杯掉落下来。 钱嬷嬷赶紧替她拭去手上的水,并小声道:“她拿益神丹要挟,老爷只能同意。” “我们想方设法都没有把益神丹弄到手,她究竟是怎么拿到的?不行,不能让她查那件事。” “您放心,当年和那件事相关的人咱们都已经处理好了,绝对不会暴露,老爷现在碍于老夫人的病情不好跟她计较,等老夫人恢复肯定会重责她。” “但她不可能突然就要查,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或是找到了什么证据,上次夜袭一事不就是被她打乱了计划,害得我被禁足不说还丢了掌家大权,这事一定要彻底解决,绝对不能走漏任何风声,我记得当年那个侍女还留在晏城,你赶紧去把人打发了,还有剩下的那几个,最好让他们永远都开不了口。” 这下汪氏是彻底急了,主要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横生枝节,最好能直接扼杀在摇篮,让此事永远不被提起。 夜幕之下,钱嬷嬷身披斗篷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确保没有人注意到她,这才悄悄从方府侧门离开。 然而,她并不知道,就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她。这个人影如同幽灵一般,悄然无息地跟随着钱嬷嬷,与黑夜融为一体。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方筱染刚踏进北居大门,青兰就急匆匆的跑过来,一脸担忧的查看着她的情况,确定她没事后才说:“奴婢熬了莲子粥要给您盛一碗吗?” 方筱染正准备开口,一缕诡异的琴音自房间传出,她随即脸色大变,一把将青兰拉至自己身后,冷冷的盯着房间大门处,“阁下是何人,为何深夜造访?” 第38章 夜袭 “有,有人吗?” 青兰脸色大变,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 方筱染并未理会她,而是定定的看着门口处,琴音还在继续。 这不是普通的琴音,是用内力弹奏的杀伐之音,内力全无之人根本听不出来,不过好在这人并未显露出杀意,因而琴音虽古怪却不存在攻击性。 北居平日里就方筱染和两个侍女,最近多了个吴贵成,但吴贵成被她外派出去了,当然他留下面对拥有此等内力之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方筱染最近靠着周天运行以及药物滋补,内力恢复了一部分,可也比不上巅峰时期,无法断定能与这人一战,最好的就是不发生冲突和平解决,当然硬要拼死一战她也不是全无后手。 “阁下还是不肯现身吗?”方筱染再次传音,比刚刚的声音更为厚重,就在这时,一阵强风将门从里面吹开,“啪”的一声拍击在墙上,紧接着,一个黑影从里面急速掠出,脚踏沙尘轻点树梢落于一轮圆月之下。 远远看着,那人黑衣墨发背月而立,整张脸隐于暗中,唯有一双冰寒的眸子如璀璨的星辰,闪烁着凛冽的光芒。 仅仅只是被这双眼眸盯着,方筱染便感觉到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此人很强。 她如是的想。 “阁下若对桃灼感兴趣,我将它赠与你便是。”方筱染淡淡开口,只因那人手中拿着的正是九公主赠与她的那把桃灼。 那人闻声并不开口,手指迅速拨动琴弦,一阵尖锐的琴音传出,听起来尤为刺耳,青兰忍不住双手捂住耳朵,可这样依旧挡不住琴音的攻击。 见状,方筱染指尖一转,一片落叶被她掌间的内力牵动,如利刃般破空而去,直指那人眉心。 原本方筱染并不想动手,奈何对方的琴音杀气太重,青兰和紫菊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见落叶射来,那人眸色微动,一把抓起腰间的武器将其掷出,正好与落叶猛地相撞,化成无形的力量冲击开来,方筱染带着青兰回避时,几滴冰冷的水溅到了她脸上。 她愣了一下,再次抬眼时只见一只修长的手从她耳边擦着伸来,一把抓住了空中的酒葫芦,当着她的面慵懒的拔掉盖子仰头豪饮了一口,“莫问先生的落叶飞花,你是他的徒弟?” 刚刚那招叫什么名字方筱染自己都不清楚,师父从未言明过,她更不知道师父姓谁名谁,即便是前世她也不曾知晓。 于是她摇头道:“我并不认识什么莫问先生,不过刚刚那招确实是家师所传。” “怪哉,既收了徒,又为何不如实相告。”那人微微皱眉,又拿起酒葫芦豪饮一口,趁着这个机会方筱染才仔细端倪一翻,这人胡子八叉邋里邋遢的,和刚刚在月色下的模样判若两人。 本以为是个清俊的翩翩少年郎,现在一看纯粹就是一个散漫大叔。 不过她向来不以外貌评论人,何况对方实力在她之上,也不好与之为敌,便问:“你认识家师?” “认识啊,我们是仇敌。”男人突然放下酒葫芦,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方筱染,眼里迸发出了冰寒的杀意。 这话显然不是在开玩笑,方筱染立即有了危机感,她手腕刚一转,就被男人出声制止,“别动哦,若是你先动的手那我便只能取你性命。” 方筱染一听立即收手,脸上挂着一抹浅笑,“我与前辈无冤无仇,不知前辈今夜造访所为何事?是因为这把琴?” “是,也不是。”男人随口回了句,反手将手中的桃灼丢还给了方筱染,“我在找制作这把琴的人,它既在你手中,你可知那人的下落。” “这琴是最近方才落到我手中的,对于它的来历我一概不知。” 男人听完这话瞥了眼方筱染,淡淡道:“你连魔音十重都能变奏,竟会对它的主人毫不知情?” 方筱染疑惑的问:“谱下魔音十重的那名琴师是制作桃灼的人?可桃灼不是出自大师银鹤先生之手吗?” “我说的是这把琴。”他眸色凌厉,语气疏离听不出任何情绪,而这话也让方筱染大为震惊,难道他看出来这把桃灼是仿品? 其实这把琴仿制的相当出色,即便将两把琴放在一起都难辨真假,他居然能直接辨认出来,看样子对桃灼确实有一定的了解。 “莫问的徒弟,我们有缘再见。” 耳边突然掠过一阵冷风,等方筱染回过神来之际那人已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阵淡淡的酒香。 这酒很是特别,酒香中混杂着一缕药香。 可这人究竟是谁?为什么突然潜入北居,看起来似乎是因为桃灼而来,但又只是丢下这么一句话便欣然离去,是因为她师父的缘故所以放她一马? 莫问先生…… 这个名字还真是相当的陌生。 “姑娘,你没事吧?”青兰好不容易才缓过来,连忙询问方筱染的情况。 方筱染微微摇头,“我没事。” “刚刚那人是谁?要不要告诉老爷。” “告诉他做什么?难道他还会派人来北居保护我们不成?” 以她对自己父亲的了解,他八成会当做没听到,甚至认为是她故意装出来的,根本不存在什么夜袭之人。 不过这把琴还真是烫手的山芋,还是早点将其甩出去的好。 “罢了,反正也没出什么事,你去替我盛一碗粥吧。” “是。” 等青兰离开后,方筱染抱着琴回到了房间,环顾一眼四周,发觉房间里整整齐齐,就连窗户都是紧闭着的,根本没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 可见那人是一个潜入的高手,最好以后都莫要与其再遇上了。 刚放下琴,门外便传来一声怒喝:“方筱染你能耐啊,总是想方设法的和我们满春苑过不去,母亲当初真是瞎了眼,居然还想着你孤苦一人多照拂一二,结果就是一只白眼狼,转头就咬她一口,因为你母亲现在都卧病在床,你满意了?” 第39章 而是想太多 方梦和的声音非常大,加上是在夜里,整个北居都回荡着她的声音。 她仿佛是故意要让所有人听到,不只是吼给北居听的。 满春苑的人对方筱染心存不满很正常,可汪氏已经被禁足多日,怎么方梦和突然这个节骨眼找上门来,而且汪氏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看来是有意让方梦和将她病倒的消息散播出来。 当然散播出去的方法有很多种,方梦和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点个人恩怨。 方筱染根本不打算理会她,自顾自的倒了杯茶,这时青兰正端着一碗粥过来,见方梦和站在院子里便微微欠身道:“三姑娘,我家姑娘已经睡了,您若有事不妨白天再来。” 听到这话方梦和直接转身,抬手就是一巴掌,青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手里的碗都差点掉落,她惊讶的看向方梦和,刚准备开口就被方梦和身旁的春夏制止,“怎么,三姑娘还打不得你一个下人了?” 青兰咬牙,“奴婢自有姑娘管教。” “反了天了,别说你了,就连六姑娘我家姑娘也是管得了的。”春夏厉声呵斥,青兰眼里噙着泪水,小声嘟囔,“哪有庶女骑到嫡女头上的道理……” 方梦和哪里听得了这番话,她向来最厌恶别人说她是庶女,顿时火冒三丈,当即又一次抬手,可这一巴掌还未落下,便见房间门突然被一阵力量吹开,接着一只茶杯破空而来,擦着方梦和的手飞过。 这一下力道不小,即便没有碰到她的手,却还是用十足的内力将她整个人震开。 不等方梦和稳住身形准备发作时,方筱染的声音随风而来,“三姐姐深夜造访所为事?” 一看到自家姑娘出来了,青兰立马委屈的跑过去,低垂着头也不说话,模样很是可怜。 方筱染仔细看了眼她脸上的伤,语气平静的问:“三姐姐为何突然伤人?” “怎么,我还不能管教一个丫鬟了?她恶语相向在先,我只是打她一巴掌都算是给你面子。”方梦和怒喝。 青兰委屈的说:“奴婢只是见三姑娘在院中便上前行礼,谁知三姑娘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奴婢有过错自有姑娘管教,三姑娘这般是否僭越?” “好哇,你居然敢说我僭越,我好歹是长姐,方筱染你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今天做姐姐的就好好教教你,像这种伶牙俐齿的贱丫头应该怎么拔掉她那一口尖牙!来人,把这个贱丫头给我抓起来!” 方梦和显然是有备而来,并不只是带了春夏一个侍女,随着她一声令下一群人便围向了青兰。 见状青兰连忙颤抖着抓住方筱染的衣袖,弱弱的恳求,“姑娘……” 青兰如此出头确实适得其反,但她终究是自己的人,不可能让方梦和平白欺负了,于是方筱染微微抬眼,漫不经心的开口:“三姐,这里可是北居,你带这么多人来是想对我动手吗?” 方梦和冷笑:“你要是非要护着这个丫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你们还不赶紧动手,都在等什么呢!” 再次催促下,那群侍从不敢不听,立马动手迅速冲上了台阶,可就在他们即将达到屋檐下时,方筱染眸色微动,手腕一转一掌祭出,掌风夹杂着飞旋的落叶将他们瞬间震出百步之外。 看着自己带来的人东倒西歪不成样子,方梦和气得大吼,“方筱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三姐,居然敢对我的人动手,信不信我告诉父亲!” 任由方梦和如何生气,都拿方筱染没法子,谁让方筱染武艺高强,就府中这群下人哪里是她的对手,这下硬是没一个人敢再上前一步,最终方梦和只能端出方正邕。 可她不知道的是不提方正邕还好,一提起这个人方筱染原本平静的眸色里突然腾升起了一丝怒火,一片落叶被她夹在指尖,如同利刃一般抛出。 那片叶子犹如一支利箭一般,带着凌厉的风声,“咻”的一声朝着方梦和急速射去。 速度之快,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只听见“嗖”的一声,叶子已经擦着方梦和的侧颈飞过,带起了一丝血迹,以及一缕断掉的碎发。 紧接着,叶子猛地扎进了方梦和身后的桃树上,深深地嵌入树干之中,只留下一小截叶柄在外。而桃树则被这股强大的冲击力震得微微颤抖,树叶纷纷飘落。 颈间的刺痛让方梦和下意识的用手去触碰,当她看到指尖猩红的鲜血后瞬间慌了神,愣愣的看着方筱染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若再有下一次,就不只是一道口子那么简单。”方筱染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眼神冰冷而锐利,仿佛能穿透她的灵魂。 那是一种来自死亡的威胁,让方梦和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还是她所认识的方筱染吗? 春夏也被吓得好半天才缓过来,连忙抓着自家姑娘的衣袖颤抖着问:“姑,姑娘……” “我们走。” 丢下这句话,方梦和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见他们离开了青兰一脸得意的说:“没想到三姑娘也会吃瘪。” “你很得意?”方筱染回眸瞥向她,眼里的寒意还未散尽,一股肃杀之气吓得青兰连忙垂下眸子。 “奴婢只是……” “你只是想利用我出一口气恶气,满春苑的人一向喜欢欺负打压你和紫菊,所以这一口气你一直憋到了现在,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口气出完,而下一次我若不在你身边,方梦和焉能放过你?放过北居的人?” “奴婢没想那么多……” 青兰的声音越来越小,根本不敢去看方筱染的眼睛。 跟了自己这么久的侍女,方筱染如何不了解青兰,她就是容易得意忘形,但又很会审时度势,虽然看起来一张利嘴很容易得罪人,实则非常懂得抓住时机。 也正因为这样,她才会在最后背叛方筱染。 “你不是没想那么多,而是想的太多,如果以后你不加以收敛最终只会害人害己。”方筱染留下这句话,转身进了房间。 第40章 会有所收获 夜幕之下,钱嬷嬷偷偷来到南巷,一直往里走,沿着羊肠小路来到一片树林中,在竹林里面隐隐可以看到一户人家。 进去前她先左右查看一番,确认没有人注意到她之后,这才轻轻敲了三下门。很快,门缓缓打开,但里面的人并未走出来,只是给她让开了一条狭窄的通道。她急匆匆地走进房间,随后迅速将门关上并锁好。 她在里面待了大约一炷香时间,然后又悄悄出来,也是像先前那般行事,继续赶往下一个地方。 “下一个地方?她一共去了几个地方?”听吴贵成向她禀报此事,方筱染不觉皱起了眉头。 大晚上的连续去多个地方,钱嬷嬷是在找人,但也不只是在找人。 吴贵成道:“去了三个地方,分别在三个方位,每个地方都待了差不多一炷香时间。” “可有听到对话声?”方筱染这一问让吴贵成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不大好意思的回:“我这武功顶多就是个入门,实在听不到那么远的距离。” 方筱染当然不是在问他,不过这也并不重要,这时吴贵成又说:“反正钱嬷嬷行为很是可疑,我感觉里面绝对有您要找的人。” “你居然没有擅闯进去?”方筱染问。 “有过这个想法,不过被那位小哥给拦住了,他让我先回来给您禀报。”吴贵成干笑了两声。 果然,方筱染忍不住摇头。 幸好有小石头跟着。 “那钱嬷嬷现在回来了吗?” “刚回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要不要我和小哥连夜将这群人抓起来?” “目标都还没现身,你这么做只会打草惊蛇。”方筱染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说:“继续盯着她,不出三日,会有所收获。” 两日后。 老夫人服下益神丹后身体恢复的很快,可要稳住她的病情就需要连续服用好天益神丹,等到她彻底恢复后则将服用益神丹的数量递减下来,到最后差不多可以一个月服用一次。 问题是现在的益神丹上哪去弄,这一颗能弄到手已经非常不容易,还是跟方筱染做了交易的,如果连续服用不说费用是个问题,单找到益神丹都难上加难。 被大夫告知以后方正邕只觉得非常头疼,老夫人也已经清醒过来,看到他脸色不大好便询问他缘由,方正邕不想让老夫人担心便摇头说:“没事,您好好休息,儿子明日再来探望。” 说着便将大夫叫走,似乎是到外面去讨论此事。 老夫人自是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这些天她病的很重,总是昏昏沉沉的,可即便如此她也能感受到这个儿子对她的孝心,因为每次她迷糊中睁眼时都能看到他。 “邕儿为了我的事确实操了太多心,淑芳啊,你一会儿去炖个乌鸡莲子汤给他送过去,让他好好补补。” “淑芳她不在,最近一直在养伤。” 周嬷嬷上前欠身道。 一听这话老夫人脸色大变,“养伤?她怎么了?” “这……”周嬷嬷似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开口,但她越是这样老夫人就越发的好奇,“别支支吾吾的,赶紧说,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淑芳跟六姑娘起了争执,被六姑娘给责罚了,伤得也不算太重,在床上躺个半月就能恢复。”周嬷嬷回。 “胡闹!淑芳可是我的人,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居然都欺负到老婆子我的头上了?这分明就是在打我的老脸。”老夫人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胸口上下起伏脸色也变得很是难看。 这可吓坏了周嬷嬷,赶紧上前帮她顺气,并劝道:“您这才刚好可千万不要动气,早知道奴婢就不把这些告诉您了,等你恢复了再说。” “我这才病了几日方府就变天了,你去,把六丫头给我叫来,这事绝对不能就这么过去!” “这个时辰六姑娘估计都睡下了,您也先休息吧,犯不着跟一个小辈计较,淑芳皮糙肉厚的,也就几十棍,她挨得过来。” “几十棍?好哇,今天不治治她,以后岂不是要蹬鼻子上脸?你赶紧去把她叫来。” “好好好,奴婢这就去,您千万别动气。” 一炷香时间,周嬷嬷来到北居,这个点北居的人都睡下了,就只是在大门上留了一盏灯笼,因而看着格外的昏黑。 周嬷嬷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对着方筱染的房间扯子嗓子大喊:“六姑娘睡了吗?老夫人叫您过去。” 其实方筱染也才睡下没多久,但听到周嬷嬷这么厉声大喊她根本就不想搭理,倒是紫菊和青兰被吵醒了。 他们两人暂时住在方筱染隔壁,经过修缮,那儿勉强能住人,他们就不用在和方筱染挤在一个屋檐下,主要就那么一张床,三人一起睡实在有些拥挤。 紫菊和青兰草草穿好衣服打开门,揉着咪蒙的睡眼一边打着哈欠说:“周嬷嬷,我们家姑娘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吧。” “不行,老夫人说了,现在就让六姑娘过去,不会六姑娘现在翅膀硬了连老夫人的话都不听了吧。”周嬷嬷明显是在施压,她一抬出老夫人两个侍女也没辙,可又不想自家姑娘大晚上去慈安堂,便柔声劝道:“可姑娘都睡下了……” “是睡下了又不是死了,你们两个丫头还真是不懂事,还不赶紧去把六姑娘叫醒,如果你们不去,那只能老婆子我亲自去了。” “你!”青兰气得想破口大骂,可转念一想曾被自家姑娘告诫过,只好把脱口而出的话又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两个侍女左右为难,既不想去叫醒自家姑娘,又怕老夫人问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时方筱染的声音从房间传来: “祖母这病才刚好就火急火燎的找我过去,该不会又是找我看病吧?” “六姑娘做了什么您自己心里明白,还是赶紧跟奴婢去吧,别让老夫人久等。” “做了什么?周嬷嬷这话我不大明白呢。” 话音刚落,方筱染便推开房门,如一道闪电般迅速冲出门外。 不等周嬷嬷有任何反应,方筱染已经转瞬来到她身后,抬脚精准地踢在周嬷嬷的膝盖窝处。周嬷嬷猝不及防,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倒。 然而,就在她即将摔倒的时候,方筱染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稳稳地扶住了她,让她不至于跌倒。就这样,周嬷嬷以一种极为尴尬的姿势跪在了地上。 耳边传来方筱染冰冷的声音: “不如周嬷嬷用行动告知我一下?” 第41章 北居的规矩 “六姑娘,你想干什么?” 有了王嬷嬷这个前车之鉴,周嬷嬷顿感不妙,声音都开始发抖。 “不干什么,只是告诉你北居的规矩。”说话间方筱染掌心腾升起一股热流,瞬间窜入周嬷嬷全身,周嬷嬷的身体顿时僵在了原地完全动不了。 她试着抖动手指,然而身体根本不受控制。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周嬷嬷立即说:“六姑娘,你这么对我就不怕老夫人责罚吗?” “这话似曾相识呢,不过我确实不怕,你忘了祖母的病还要依仗益神丹,整个方家就我能弄到手。” 方筱染的这番话堵得周嬷嬷说不出话来,这种时候周嬷嬷唯一能做的就是向方筱染服软,于是她语气缓和下来,舔着脸说:“六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奴婢也只是一时心急,毕竟老夫人在催呢,您就放过奴婢吧。” “我做什么了吗?不是周嬷嬷喜欢待在北居,那就待着好了,紫菊,你随我去慈安堂,青兰这里交给你。” 留下这句话方筱染直接朝着慈安堂走去,紫菊连忙制止道:“姑娘您还没梳洗呢,至少穿件避寒的外衣……” “不必,祖母这么急,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方筱染淡淡一笑,根本不在意。 见方筱染已经离开了北居,紫菊也顾不上那么多,赶紧追上去。 院子里很快就只剩下跪在地上的周嬷嬷,以及端来椅子坐在门口居高临下注视着她的青兰。 好歹也是方家的掌事嬷嬷,周嬷嬷哪里受过这种气,顿时觉得颜面全无,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可又不敢再口出狂言,只能忍着。 很快方筱染来到了慈安堂,一进门就感觉到气氛有些沉重,老夫人慵懒的侧躺在软榻上,身旁的侍女正小心的为她捶着背,两侧一共站了十余人,看样子慈安堂大部分下人都在这儿了。 看这架势老夫人摆明准备问责,紫菊不由的为自家姑娘担心,可既然已经进到这里,再想离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她只能祈祷是自己想多了。 方筱染则神色淡然的走过去,先是微微欠身行礼,道了声,“祖母。” 这声音不大不小,不至于听不到,可老夫人却半点反应都没有,连眼眸都懒得抬一下,想来又是旧事重演,但这次方筱染并不再像之前那样逆来顺受,既然老夫人不理会她干脆站起身。 跟在身后的紫菊吓得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想制止却已经来不及,只听到老夫人冷声呵斥道:“跪下。” 这两个字不容置疑,威严十足,不过因为大病初愈的缘故,在气势上并不比之前,方筱染倒也没反驳,老老实实跪下,“孙女可是哪里惹得祖母不高兴了?” “你这是明知故问!”老夫人坐起身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 方筱染歪头,继续装傻,“孙女实在不明白,还请祖母明示。” 老夫人厉声质问:“我问你淑芳身上的伤可是你造成的?” 果然是为了她,方筱染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没想到老夫人这才病好就来问责,真不知道该说她对下人太好,还是纯粹的看方筱染不顺眼。 “原来祖母是为了这事啊,王嬷嬷以下犯上不分尊卑,孙女只是施以小惩。” “几十杖也叫小惩?何况她可是慈安堂的人,就算她犯了事也不该越过我,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 “祖母是长辈,可王嬷嬷不是,她有错在先孙女理应教训,何况不过是几十杖,还是一个柔弱的侍女执的刑责,王嬷嬷顶多休养数日便能恢复,祖母大病初愈何必为这等小事动怒?” 老夫人被她这番话气得脸色铁青,嘴唇都有些颤抖了起来,原本慈祥和蔼的面容此刻变得阴沉无比,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方筱染,咬牙说:“我怎么不知原来你竟是这般伶牙俐齿,难怪芷玉都会在你这吃瘪。” “祖母说笑了,汪姨娘哪里吃瘪,她犯下如此罪行不也只是被禁足而已。”方筱染冷道,语气格外坚决。 老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满脸怒容地吼道:“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敢如此目中无人,不把长辈放在眼里!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你!” 面对老夫人的怒火方筱染不卑不亢,眼里不见半分惧意,“祖母病才好还是不要随意动怒,毕竟您这身子骨还是靠益神丹才能好转,益神丹一颗难求,若您再次病倒父亲可没办法拿出第二颗。” “大胆!你这是在威胁我?”老夫人一把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方筱染微微垂眸,淡淡开口:“孙女只是在替您着想。” “好哇,好个替我着想,你不就是因为有办法弄到益神丹才会如此目中无人吗?方家待你不薄,我也从未亏待过你,可你呢,你居然如此顶撞我,还用我的性命相要挟,方家能得此女,当真是祖上积德啊。” 老夫人痛心疾首捶胸顿足,眼里满是痛苦与无奈,甚至还夹杂了那么些许的失望。 失望吗?她凭什么失望?方筱染露出了一抹苦笑,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刚回到方家初次见到祖母,感觉您就像是一个老神仙,很是和蔼可亲。我在外漂泊多年,一直居无定所,所以对方家有种别样的眷恋感,对祖母更是从心底里的敬爱,因为我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日子。” 她的目光中透露出深深的无奈,继续说道:“所以即便是面对方筱柒我也是尽可能的和她友好相处,可事情远不是我想的那么美好,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温暖的港湾,而是充满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地方。” 老夫人似乎是对方筱染说的话有所动容,但也只是一瞬,看到这张和白戚戚极为相似的容颜,即便有稍许心疼也顷刻间消失不见,她冷道: “什么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一切的祸端分明就是你挑起的,在你回来之前方家从未发生过这种事,你不应该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吗?” 第42章 敢威胁我 “是,祖母说的对。” 难得表露心迹,却被老夫人一句话彻底寒了心,方筱染懒得再多说什么,心里仅存的那么一丝愧疚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说完这句话她一脸漠然的站起身,“祖母早点休息,孙女就不打扰了。” 见她就要离开,老夫人厉声呵斥:“站住,我让你起来了吗?” “祖母难道忘了你的命要靠益神丹维系,而整个方府只有我知道如何得到益神丹。” “混账东西,你竟敢威胁我!” “是,我是在威胁你。”方筱染回眸,一道冰寒的目光落到了老夫人身上,让她顿感让她顿感如坠冰窖般寒冷。 “你!”老夫人瞬间怒火攻心,一口气差点被上来,侍女赶紧上前搀扶,却被她用力的推开,怒吼道:“来人,把这个目无尊卑的丫头给我拿下!” “我看谁敢?”方筱染气场全开,内聚丹田发出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一下子全场静默,竟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出了房门。 “造孽啊,我们方家真是造孽,先是白戚戚,又来个方筱染……”老夫人再也受不了捂住胸口失声痛哭,一旁是侍女让人赶紧去找周嬷嬷,却被告知,“周嬷嬷去了北居后就一直没回来。” 老夫人一听立即问:“她没回去?” “没有,只有六姑娘来了,没看到周嬷嬷……” “好啊,好啊。”老夫人痛苦的闭上眼睛,无力的说:“去把老爷叫来。” 一路上紫菊默默跟在方筱染身后一言不发,她分明是有话要说,但却一直不见开口,多半是被方筱染给吓到了。 “我虽不是什么好人,可也不会滥杀无辜,你倒也不必这么怕我。”方筱染笑了笑,月色落在她的脸上,将她这张精致的脸衬的更加不真实,看得人晕乎乎的。 紫菊也说不上来自己在怕什么,自家姑娘确实变得很陌生,但都说人善被人欺,之前方筱染对谁都好,可还是被人敌视险些丧命,明明都是别人先动的手,她只是回击,却反倒被人诟病,实在是不公平。 “奴婢是觉得不公平,其实姑娘这样和老夫人闹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不明摆着把她推向五姑娘那边嘛。”紫菊弱弱的开口,树影下她的身形显得格外单薄。 “是啊,得不偿失呢。”方筱染苦笑一声,“可祖母对我成见颇深,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一点,与其唯唯诺诺倒不如彻底斩断前缘,反正我与方家本来也就只剩下一层浅薄的血缘关系而已。” 这话听的紫菊莫名的心酸,下意识的走近方筱染用力的抱住了她,“奴婢永远都不会离开姑娘,不管姑娘去哪奴婢都陪着。” 方筱染问:“风餐露宿也不怕?” 紫菊答:“不怕。” 想到前世紫菊的结局方筱染忍不住红了眼眶,“那你可要跟紧我,千万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不会的,紫菊会紧紧跟在姑娘身边,照顾姑娘。” “好,我们回北居。”方筱染拉住紫菊的手,带着她朝北居走去。 已经睡下的方正邕被慈安堂的人半夜叫醒,他顶着一双睡眼和刘氏急匆匆的赶到了慈安堂,进门就看到老夫人正揉着太阳穴一脸痛苦。 “母亲可是哪里不舒服?”方正邕试探性的问,生怕老夫人又有个好歹。 老夫人久久不曾开口,只是长叹气,让方正邕二人不知所措,刘氏不敢去问老夫人,只好悄声的询问慈安堂的侍女。 侍女道:“六姑娘方才来过,老夫人被她气得不轻。” 居然又是她?刘氏眸色微沉。 “她做了什么把老夫人气成这样?”方正邕跟着问。 侍女将刚刚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并按照老夫人的吩咐添油加醋,加重方筱染的恶举,她话才说到一半方正邕就再也忍不住怒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居然连她的亲祖母都威胁,当真是无情!” 刘氏轻飘飘的来了句,“她不也威胁老爷您了吗?”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方正邕顿时脸色铁青,准备去教训这个目无尊长的丫头,谁知他刚迈开步子,老夫人突然捂住胸口痛苦的痉挛起来。 “母亲?母亲!快,去叫大夫!” 老夫人才病好,又突然复发,慈安堂内一片混乱,大夫来了后直摇头,“老夫人这是怒火攻心所致,如果不能化解这些负面情绪,恐怕难以治愈。” “可有法子缓解?”方正邕急忙询问。 大夫思索后说:“先前老夫人便是服用益神丹才有所好转的,现在怕是只能服用益神丹,但这次不能再拖了,方大人,老夫人只有六个时辰了。” “什么!?”这下方正邕彻底乱了方寸,那益神丹又不是什么寻常之物,一颗已是难求,哪里能这么快再找到一颗? 刘氏见他着急,便提醒道:“老爷,上次那颗益神丹不就是六姑娘寻来的嘛,她肯定有找到益神丹的法子,要不去问问她?” 让他去求助这个才把老夫人气病的女儿方正邕是如何都不愿意的,但他也知道想得到益神丹只能找她。 方正邕挥手,“我是不想再见到她,傲云你替为夫走这一趟吧,务必要让她告知益神丹的下落。” 虽然刘氏也是一百个不愿意,但方正邕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拒绝,只能欠身应下。 可惜这次刘氏直接吃了个闭门羹,连方筱染的面都没见到,她无奈的回到慈安堂。 见她没能问到益神丹的下落,方正邕再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怒气冲冲的去了北居,然而和刘氏那次不同,方正邕刚进北居大门就看到里面灯火通明。 这里已经彻底变了样,他完全看不出北居原本的样子,觉得既陌生又有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云来山庄他如何不知,即便这只是冰山一角,却还是让他一眼认了出来,能把这么小的一角复原成这般,可见修缮的师父手艺有多高超了。 之前听老夫人说林匠师来府中修缮,他起初还不信,现在看来是真的,只是连皇亲国戚都未必请得动的林匠师为何肯来小小的北居?真的是因为方筱染吗? 他这个女儿才回到京都没多久,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厉害的人脉,这里面是否存在什么误会? 在方正邕胡思乱想时,方筱染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女儿就知道您一定会亲自前来。” 第43章 鲜明的反差 “所以你是故意不把益神丹的下落告知傲云?” 方正邕缓缓抬起眼眸,视线穿过重重夜色,最终落在了院子左侧的石桌上。 那里,静静地坐着一个人——方筱染。她的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和寂寞。月光如轻纱般洒在她身上,映出她纤细的轮廓和苍白的面容。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白戚戚,同样的月色下,她惊鸿一瞥美得不可方物,让他再也忘不掉。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让他魂牵梦萦又恨到了极致。 他的爱与恨,全部都给了她。 “当然不是,益神丹何等珍贵,父亲如何觉得女儿能再得一颗?”方筱染声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上的起伏。 方正邕冷声问:“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惹你祖母生气?她明明才大病初愈,你这么做是想断了她的生路吗?” “父亲难道不应该奇怪,为何女儿实话实说你们会这般生气,一直以来我都说,我只是求个公平,可父亲不愿意给,祖母也不愿意,现在反倒来质问我的不是,天下岂有这般的道理。”方筱染轻笑一声,语气中带有一丝的不屑和淡漠。 “我不想跟你扯这些,你只说肯不肯救你祖母。” 这语气与其说是恳求,倒不如说是在质问,根本不给方筱染其他的选择。 当然方筱染也不会受他裹挟,而是平静的望着他,淡淡道:“这要看父亲你准备怎么做了。” “你又想谈条件?难道一家人在你眼里只是用来谈条件的工具?” “以前可能不是,但现在我觉得是。” 这番话让方正邕无话可说,只好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若母亲是清白的,我要您还她声誉。” 对女子而言声誉是相当重要的,一个谋害婆母的罪落到头上,将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可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即便能证明她的清白,可已经受损的声誉却是非常难修复。 而这点则需要方家,严格来说需要方正邕和老夫人出手,方才能有所好转。 这段往事方正邕本就不愿再提,谁知方筱染竟然屡次三番在他面前提起,还要为当年的白戚戚平反,方正邕自然不肯接受。 但老夫人的病就摆在眼前,显然方筱染已经不似之前那般好说话,只要他一个命令立马就会照做。 “重提这件事对你,对你的母亲没有任何好处。”最终方正邕平缓的道出这句话来,可方筱染听了后却笑着说:“这就不劳父亲费心了。” 看得出来方筱染丝毫不会退让,方正邕再跟她这般纠结下去也毫无意义,到底老夫人还在等着,他只能选择妥协。 于是方正邕长叹一口气,颇有些无奈的开口:“罢了,都随你吧,只是从今日起,你若再生出任何祸端别怪做父亲的无情。” “女儿会铭记于心。”说完,方筱染悠悠的站起身,冲着方正邕微微行礼,不知为何,看到自己这个女儿端庄典雅的朝着他行礼,他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只是方筱染并未给他过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些,她平静的声音缓缓传入耳中。 “母亲和戚神医是故交,若父亲以母亲的名义相求,或可如愿。” 留下这句话后,方筱染转身进了房间。 直到关门声传来方正邕才回过神,他不住的攥紧拳头,神色很是复杂。 这简直比让他去求自己的女儿还要痛苦,当年做的那般决绝,他就没想过日后还会再提起这个名字。 从北居到慈安堂的路不算太远,可方正邕却来回踱步走了很久,他现在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抉择。 若放在以前,他是决计不会用白戚戚的名义去求任何人,但偏偏老夫人病重他不得不这么做。 何况戚神医和白戚戚这二者之间仿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让他莫名的忿恨。 方筱染该不会是故意的吧?他抬头看着月色,一抹苍凉涌上心头。 第二天一大早,方府便有下人早早出了门,到丹溪药铺递了一封书信,还用青泥封口,看起来极为正式隐秘。 既是给戚神医的,何春铭自是不敢开启,便双手递送到了方筱染手中,然而方筱染接过信封,看都未看一眼,随手将其丢入香炉中,“诚意不够。” “好,我这就去回复他。”何春铭虽感到疑惑,但并未多问,立马从内阁退出来,将这个坏消息告诉了方府的下人。 下人再三询问,却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只能回到府中将戚神医的话原封不动的转告给了方正邕。 “诚意不够?他这是要我亲自去?”方正邕气结,他好歹也是朝中五品官员,一个游医竟这般刁难,显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可不放在眼里又能如何?他总不能把人抓起来拷打一番吧,且不说他师出无名,就是这位戚神医所售卖的益神丹早已流入世家之手,怎会无人保她? 左思右想一番,方正邕咬牙换了身衣服,决定亲自去一趟,不管如何至少说明戚神医在药铺,那便有机会拿到益神丹,他可以等,但老夫人所剩时间无几。 一炷香过后方正邕乘坐马车来到丹溪药铺,进门后他说明来意将重新写的书信交给了何春铭,并道:“有劳了。” “方大人请稍等片刻。”何春铭接过书信进到内阁,将其递交给方筱染,但这次方筱染只是瞥了眼书信并未接过,只道:“烧了吧,以后益神丹可专供给方家,价格和市面上保持一致便是。” 没成想方筱染居然直接便同意了,何春铭很是意外,小声嘀咕道:“可我们有那么多益神丹吗?” “当然,只要方家能出得起钱。” 何春铭把方筱染的话告诉给了方正邕,这对方正邕是个好消息,可他却笑不出来,反倒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他想方设法动用一切关系都弄不到手的益神丹,却因为书信中提到自己和白戚戚的关系,便如此轻易地被送到手中。这种反差让他感到有些难以接受,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而方筱染恰恰就是想利用这点让他知道,方家离了白戚戚将一事无成。 第44章 亏空严重 有了益神丹,老夫人总算保住一条命,但从此方家的开销翻了好几倍。 刘氏坐在桌前,愁眉苦脸地看着眼前剧增的账目,心中充满了焦虑和无奈。 方家开销本就大,加上为方郑宏筹备的彩礼花费了方家的所有积蓄,现在别说给老夫人购买益神丹了,就是日常开销都快支撑不下去。 没成想才接过方家的掌家大权,就要面对如此困局,刘氏不禁头疼,记得以前方家虽然也有开支,但不至于如此捉襟见肘,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汪氏花钱太过大手大脚,这才多久,竟将白戚戚的嫁妆花的所剩无几。 要知道方家祖母虽富绰,可几辈下来早已大不如从前,要不是白戚戚携嫁妆而来,方家怕是早已陷入危机。 现在方家的基本经济来源就是方郑邕的俸禄,以及商铺良田,算算其实根本没多少,仅凭这些别说填补亏空了,怕是连基本的开支都难以维持。 难怪汪氏总是惦记方筱染的钥匙,刘氏如是的想。 为了能让方家维持下去,刘氏开始节省开支,遣送了不少侍女下人,就连平日里姑娘少爷们的衣着布料都由原本上好的云慕锦缎,换为了普通锦缎,更别提方梦和时常添置的那些上等首饰,统统被刘氏禁止,不再发放多余的银两去购置。 此事很快便开始执行,汪氏得知后气得火冒三丈,在这个节骨眼遣送下人是几个意思?是想让她儿子的婚事出现纰漏吗?为此汪氏还请人去找方正邕,意图哭诉,结果侍女连方正邕的面都没见到。 方正邕因为靠白戚戚才得到益神丹,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近几日就住在书房,无论是满春苑还是翠微阁都没去过。 吃了闭门羹的汪氏心有不甘,便让方梦和去找老夫人哭诉,老夫人一直在养病,没过问府中之事,得知后叫来刘氏询问,一问才知道方家竟然面临如此之大的亏空,顿时不禁怀疑汪氏前些年是否偷偷用方家的钱填补娘家。 于是老夫人命刘氏立即彻查所有账目,尤其是和汪家挂钩的绝对不能放过。 汪氏一边为账目发愁,一边又担心方筱染重查下毒一事,整日忧心忡忡魂不守舍,赶紧让钱嬷嬷不要再拖了,提早把这事解决,绝不能留下一点痕迹。 钱嬷嬷算算日子,感觉已经过去两日应该差不多了,于是便在当日下午离开了方家。 这次钱嬷嬷并未向之前那般去往三个地方,再原路返回,而是穿过了东市,走到一条深巷处,下了车头也不回的进到了巷子中,大概走到巷子拐角处时,向右拐,往前行大概百余步,到了一户人家前停下。 这户人家非常隐秘,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主要周围长满了地锦,看起来密密麻麻的,又有一颗大李子树,把房屋都遮盖的差不多,基本看不见。 敲了三下门后,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妇人将门打开,正准备询问时,抬头看到钱嬷嬷那张脸顿时吓得惊慌失措,张了张嘴,还未等她开口钱嬷嬷便说:“先进去。” 妇人愣了一下,连忙请她进去,关上门后,妇人一脸紧张的问:“您为何会突然造访,可是出了什么事?” “有人在查当年的事,你不可以继续留在京都,赶紧离开,我已经备好了马车,你即刻跟我走。”钱嬷嬷不想多说废话,拉着妇人便准备离开,妇人一听赶紧说:“不行,还有我夫君和孩子呢。” “你夫君何时回来?” “他卖鱼去了,估计得下午才回来,要不……” “不行,你赶紧收拾东西带着孩子先跟我走,回头我再找人把你夫君接出去就是了,你放心,当年的事有你一份功劳,侧夫人是不会亏待你的,但如果事情败露,老爷和老夫人也不会放过你,想活着你最好别浪费时间。” 钱嬷嬷的声音非常冷,尤其是那双眼睛,就像是覆盖了一层寒冰,很是吓人,妇人不敢多说什么,立马进屋整理东西。 很快妇人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以及整理好的包裹出来,依依不舍的看着自家的房屋,钱嬷嬷知道她这是舍不得走,厉声催促道:“还不赶紧走?” “嬷嬷,您准备带我们去哪啊,我们已经在这里定居,若厉害怕是人生地不熟……宝儿还小,我怕他……” “是命重要,还是住的地方重要?这些年要不是侧夫人补给,你哪来的钱在这里买下一块地皮住家?当年侧夫人就跟你说了,最好远离京都,可你偏偏不愿意,现在到了这个份上你若再不走,我只能用别的法子让你走了。” 钱嬷嬷厉声威胁,妇人自是气势不足,只能将怀中的孩子抱紧了几分,小声说:“都依嬷嬷的,只是希望嬷嬷是真的给我们一条出路。” 跟随钱嬷嬷出来后,他们上了马车,一路驰骋从城门离开驶向远方。 坐在马车中妇人怀中的孩子不停的哭泣,任由她怎么哄都哄不好,钱嬷嬷本就心烦,再听到孩子一直在那哭,顿时气得一把揪在孩童胖乎乎的小脸蛋上,怒道:“再哭,再哭把你丢出去!” “哇呜……”这一下孩子哭的更伤心了,妇人心疼的将孩子抱在怀里,指责道:“他只是一个孩子,嬷嬷何必跟一个孩子置气?” “也是,我何必跟死人置气呢。”钱嬷嬷冷不丁的来了句,听到这话妇人脸色大变,立即跟钱嬷嬷拉开距离,缩在马车一角惊恐的看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钱嬷嬷冷笑着说:“我也不想这么做的,可谁让你知道那么多,侧夫人觉得只有死人才会永远开不了口,春芳啊,从你出卖自家夫人的那一刻,你就该知道会有这个结局。” “你们果然还是不肯放过我,看来这些年侧夫人也是睡得很不安稳啊。” “放心,很快你丈夫也会下去陪你,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的。” 在钱嬷嬷刚说完这句话后,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春芳死死抱住孩子,脸上的惧色却渐渐消失,“你猜这么多年你们都没有办法让我离开京都,为什么今天我却要跟你走?” 第45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春芳的话很不对劲,钱嬷嬷脸色大变,震惊的看着她,“你说什么?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春芳冷笑,目光瞟向车门处,“到现在外面都没动静,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话让钱嬷嬷非常不安,她一把拉开车帘,发现马车就停在树林中,原计划中本该出现的山匪也不见踪迹,就连驾车的车夫也不知所踪,放眼望去,这里就只有他们。 怎么回事?人呢? 不应该啊,明明计划的好好的怎会出现这种纰漏?是谁走漏了风声? 她猛地回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春芳,“是你?” 不对,她根本没有这个能力,那又是谁? 钱嬷嬷此刻大脑一片空白,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我,但也没差别,是你们先不肯放过我,那就别怪我不了。”春芳眸色冰冷的看着钱嬷嬷,眼里既有愤怒,也有无奈。 这些年汪氏一直不放心她,试图抹去她的存在,所以春芳根本不敢离开京都,因为只要她前脚踏出城门,后脚就会被“山匪”截杀,甚至连尸骨都寻不到。 留在京都,至少她若殒命尸骨不好处理,一但被发现很可能会彻查,别的不说,以方正邕那么敏感的人而言得知春芳意外身亡,自然会有所怀疑,因而春芳为了保命,根本不敢离开京都。 可她这样一个被主家抛弃的丫鬟根本无人敢用,想在偌大的京都活下去简直难上加难,所以她才会不停的威胁汪氏,铤而走险让汪氏给她一定的钱财,后来她与丈夫成婚,便跟汪氏断绝了往来。 但现在汪氏的人又一次找上门来,一想就知道准没好事,不过好在有人捷足先登,替她筹谋。 “钱嬷嬷,我家姑娘有请。” 这时,车外传来浑厚的声音,那声音是从丹田发出的,简直震耳欲聋听得格外真切。 钱嬷嬷当即愣了一下,然后猛地转过身,看到吴贵成正从暗中缓缓走出来,露出一张阴鸷冰寒的脸。 “吴贵成,竟然是你,侧夫人可待你不薄你居然……”钱嬷嬷摇头,厉声质问,却被吴贵成冰冷的打断,“好个待我不薄,事情败露你们不都想着让我一人顶罪吗?老婆子,别废话了,我家姑娘可没耐心等那么久。” “你家姑娘是谁?六姑娘!?” 意识到情况不妙,钱嬷嬷立即从马车上跳下来,准备扑进昏黑的树林里,可她才堪堪站稳就被吴贵成一把扣住了手臂,“现在才想跑已经晚了。” “姑娘柴房已经收拾出来了,放两口大缸在里面做什么?腌菜吗?”紫菊收拾完柴房,特来向方筱染禀报。 方筱染笑了笑,“是啊,腌菜。” 紫菊歪头,一脸不解,直到吴贵成和小石头乘着夜色扛了几大麻袋回到北居,看着他们把麻袋往地上一丢,紫菊大惊失色,“这,这是什么呀?成哥,你怀里怎么还抱着一个娃娃?该不会是……” 见紫菊眼神略有异样,吴贵成挠了挠头说:“这孩子太小,不好往麻袋里装,只能抱回来了。” “紫菊,这个小家伙就交给你了,你好好照顾他,不要有任何闪失。”方筱染吩咐道,紫菊连忙点头。 这时其中一个麻袋立马蠕动起来,用力的扎着着,试图从袋子里钻出来,吴贵成看了看也没动手,而是用目光请示方筱染。 “打开吧。”方筱染道。 吴贵成得令,立马解开绳子,很快从麻袋里钻出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这妇人先是惊恐的望了眼四周,确定这里面的主人是谁后,立马朝着方筱染跪下,哀求道:“姑娘,奴婢已经照做了,还请您放过奴婢的孩子。” “春芳,你还记得我吗?” 春芳并非白戚戚的陪嫁丫鬟,而是嫁到方府后老夫人给她分配的,虽然比不上从岭南跟随过来的那两个侍女,不过春芳玲珑心思很会讨人欢心,最开始对白戚戚也确实上心,加上身世坎坷,白戚戚格外心疼她。 她的吃穿用度和两个陪嫁丫鬟几乎一模一样,尤其是其中一个丫鬟意外身亡后,白戚戚对她更是加倍关照。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老夫人中毒后第一个跳出指证白戚戚下毒,并拿出了证据,亲手将白戚戚推向深渊。 当时方筱染虽年幼,却直观的感受到了母亲的绝望和无奈,那种辩无可辩,被人指责,直接定罪的无力感。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孤立无援。她想要为母亲发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如此渺小,根本无法穿透那层厚厚的误解之墙。 在那一刻,方筱染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百口莫辩”。 母亲当年承受的痛苦全拜眼前这个侍女所赐,方筱染怎能不恨? 感受到方筱染眼底深处的恨意,春芳浑身被冰寒刺痛,身体不住的颤抖,她整个人恭敬的伏趴在地上,声音喑哑,“奴婢是看着六姑娘长大的,又怎会忘记……” “还记得就好,吴贵成把她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放出来。” “是。” 得令后吴贵成一把将春芳从袋子里提溜出来,准备将她押往柴房,春芳挣扎着回头恳求道:“还望六姑娘放过我的丈夫和孩子,他们是无辜的……” “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做到,你不必忧心。” 有了这句话春芳才安下心来随吴贵成离开。 在他们走后,方筱染指着另外几个袋子问小石头,“还剩四个袋子,是帮钱嬷嬷打掩护的那几个人吧。” 小石头点头,“对。” “那把他们都关进柴房吧,我改日再审。” 人已到手,方筱染根本不急,急得另有其人。 把这些人都关押起来后,小石头朝着方筱染伸出手。 方筱染笑道:“特制肉菜丸子?我已经备好,让青兰给你盛一碗?” 小石头摇头,“那是上次的。” 方筱染思索着,微微点头,“也对,那你这次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我都答应。” 小石头眼神坚决,“我想让郑嬷嬷长命百岁。” 看得出来小石头很想让郑嬷嬷活下去,但根基易损实在是神仙难救,方筱染不好给他承诺,只能说:“我尽量让她多活些时间,并且活的轻松些,不用受到病痛的折磨。”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小石头点点头,就像是热切的孩子,让方筱染心头一暖,她笑着问:“话说回来你的情报网也太厉害了点,居然那么快就查出了春芳所在的位置。” 听到这话小石头咧嘴一笑,很是自信,“那是自然。” 方筱染笑的一脸谄媚,凑到小石头耳边小声问:“那可以透露一下你的情报网是怎么来的吗?” 小石头果断拒绝,“不可以。” 第46章 摆在面前的选择 柴房里,钱嬷嬷已经被放出来,丢进了大缸里,而春芳则被绑在她面前的柱子上,模样看起来很是狼狈。 钱嬷嬷冷笑道:“瞧瞧你,最后不是和我落得同样的下场,六姑娘根本就不会放过你的,你别在抱有任何幻想了。” “那也比被你们赶尽杀绝的好,何况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嘲笑我,难道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吗?”春芳轻笑一声,根本不在意钱嬷嬷的这番话。 现在的钱嬷嬷确实不好受,这口大缸的空间并不大,关键也不高,她只能蹲在里面,还没办法坐着,双手更是被束缚在身后,动都动不了,盖子则掏了一个洞,刚好把她的头卡着,导致她的活动范围非常小,稍有不慎还会被参差不齐的横截面划伤脖子。 好歹也是方家体面的管家婆子,钱嬷嬷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再被春芳嘲笑两句顿时恼羞成怒,“侧夫人肯定会救我,六姑娘还能反了天不成,倒是你,身后无人才是死路一条。” 春芳翻了个白眼,直接闭上眼睛,“那你就好好等着侧夫人来救你吧,就她做的那些事怕是都自顾不暇,根本没心思管你。” “哼!”钱嬷嬷现在口干舌燥,不想跟她多费口水,干脆闭嘴,其实她心里是最没底的那个,主要最近方筱染不按常理,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还真不确定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另一边,方筱染彻查了帮钱嬷嬷打掩护的那几个人,发现他们都暗中在帮汪氏做事,私下偷偷贩卖田地放印子钱不说,还把这部分钱拿去补贴了汪家。 方正邕一直都非常信任汪氏,根本不过问家里的事,出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像上次一样护着她。 方筱染将证词以及部分证据交给了青兰,让她拿去翠微阁,亲手交给刘氏,这让青兰很不解,皱眉问:“姑娘,为何要取给刘小娘子?” “你照做便是。”方筱染淡淡道,并不算多说什么,青兰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奴婢知道了。” 转眼间青兰来到翠微阁,将方筱染给她的东西递交给了刘氏,看着手中的证词刘氏脸色微变,“六姑娘这是何意?” “奴婢不知,姑娘说了,交到您手中,您自有分寸,若无他事奴婢便告辞了。” 看来也问不出什么话来,刘氏微微点头,“你去吧。” 在青兰退出去后方云瑶疑惑的从屏风后走出来,她刚刚正在吃糖炒栗子,听闻北居的人来了,便竖起耳朵探听,结果什么都没听到,这才好奇出来询问:“母亲,方筱染又再整什么幺蛾子?” “她啊,给了我一份汪氏贩卖田铺放印子钱,并将这些钱用来填补娘家亏空的证据,连账目都有,做的那叫一个清楚。”刘氏缓缓开口,眼眸中颇有几分无奈。 方云瑶很是疑惑,“这些不是可以用来扳倒汪氏吗?她对汪氏恨之入骨为何还要将这些交给你?” “恨是一回事,能否扳倒就是另一回事了,她这是在向我借力,希望我助她,而且这背后牵连甚广,只要肯查,汪芷玉铁定翻不了身,对我而言也不失为一个机会,可这样做太过冒险,汪家虽比不上方家,但如何都稳压咱们刘家一头,若因此结怨,哥哥嫂嫂他们必不好过。” 刘氏的两个哥哥就在汪芷玉大哥的手底下做事,这要出个什么问题日后指不定会被穿小鞋,可是放着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她又实在不愿错过。 “证据只要摆在父亲面前,父亲自然不会放过汪氏,为何还需要我们出面,明明她自己也就够了……”方云瑶小声嘀咕,她自是知道这其中的利弊,只是有些不甘心,明明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可方筱染偏偏要拉他们下水。 刘氏叹了口气,“你父亲什么脾性你不清楚?何况六姑娘怕是不想让我们白拿好处,她的目的并非要让汪氏永不翻身,只是想替白戚戚平反,这点她估计早有信心,所以才会把选择抛给我们。” “那,我们该怎么做?” “让我想想吧。”刘氏揉着太阳穴很是头疼,这既是机会也是烫手山芋,实在不好抉择。 第二天一大早,汪氏从噩梦中惊醒,下意识的喊钱嬷嬷,但钱嬷嬷并没来,来的是侍女晓春。 “侧夫人,您可是做噩梦了?需要奴婢请大夫来给您瞧瞧吗?” “不必了。”汪氏微微摇头,侧目扫了眼晓春疑惑的问:“怎么是你?” 一般都是钱嬷嬷伺候她饮食起居,毕竟自小跟在她身边,对她最为了解。 知道汪氏是什么意思,晓春回:“钱嬷嬷昨日离开后便再未回来,奴婢见您心烦意乱就没有禀报。” “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汪氏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担忧。她紧紧握住手中的手帕,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怎么会没有回来呢,该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也许是有事耽搁了……” “不可能,她做事一向谨慎,除非被人拦截,否则没道理会耽搁。” “那该怎么办?” “你去找尚品铺子的王二,让他派人去看看,一定要快。” “是。” 晓春即刻起身,但汪氏还是不放心,一把抓住她,压低了声音说:“换身衣服,最好把你的脸遮住,从后门走,千万不要被人发现。” 在晓春离开后汪氏命人去叫方梦和,却被侍女告知,“三姑娘正在发脾气,说刘小娘子掌家故意克扣她的吃穿用度,居然连添置首饰的钱都不再发放,她去找老爷诉苦,反倒被老爷呵斥,这会儿正委屈呢。” “这个刘氏可真是好大的胆子,我掌家这么多年从未有过此等要求,她倒好一上位就克扣用度。”汪氏怒道。 侍女回:“可不是嘛,但听说好像是因为老夫人最近的丹药实在过于昂贵,家里库房里的存银已经入不敷出,这样下去大公子的婚事怕是……” 这可是汪氏的软肋,她最听不得这些话,顿时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吼道:“她敢!走,随我去见老夫人。” “可您不是正被禁足吗?” “事有轻重缓急,先见了老夫人再说。” 第47章 最是折磨人的方法 汪氏好不容易绕过了刘氏的眼线达到慈安堂,却吃了个闭门羹,最近老夫人非常心累,加上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根本不想过问府中的事。 虽然她对方筱染有诸多不满,奈何是靠着人家才拿到的益神丹,只要方筱染不做出特别过分的举动,或是犯下大错,她都拿方筱染没辙。 因而与其去为那些事添堵,倒不如躲个清净。 被拦在外面,汪氏心急如焚,“你可有告知我的来意?” “说了,但老夫人说她身体欠佳力不从心,侧夫人您还是赶紧回去吧,若让老爷知道您在禁足期间擅自出来,他会不高兴的。”侍女小声提醒,看来老夫人真打算放任不管,汪氏也没辙,只能先离开。 回到满春苑汪氏问:“晓春回来了吗?” 侍女答:“还没有。” “这都什么时辰了居然还没有回来。”汪氏越发的不安,先是钱嬷嬷,再是晓春,该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她不知道的是晓春才出府门就被吴贵成给抓住带走,这会儿已经被关在北居的柴房,同钱嬷嬷一般困在大缸中。 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晓春立马慌了神,半天都不敢说一句话,甚至连看都不敢看钱嬷嬷一眼,直到吴贵成离开她这才小声问:“钱嬷嬷,你怎么也在这儿?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侧夫人见不到你人非常担心。” “你连这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这是北居,六姑娘的地盘。”钱嬷嬷无奈的开口,原本还指望着满春苑的人能来救她,结果转眼又赔进来一个,想离开简直遥遥无期。 晓春一听顿时变了脸色,“六姑娘?她怎么敢的,这要是让老爷知道……” “她有什么不敢?连老夫人都差点被她气个半死。”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知道,等死吧。” 钱嬷嬷的眼神空洞无神,脸上满是绝望和无奈。晓春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充满了悲痛和无助,泪水不自觉地涌上眼眶。 “这种情况当然是选择自保,你们不会还指望着侧夫人来救你们吧,她都自身难保了,想活命就把知道的事都告诉六姑娘,或许六姑娘还会网开一面。”对面的春芳露出一抹冷笑,将晓春即将掉出来的眼泪都给逼了回去。 要不是春芳开口,晓春压根就没发现她的存在,主要春芳一直低垂着头看不到脸,任由晓春如何联想都想不到对面被绑着的居然是她。 晓春咬牙,“春芳,怎么你也在这,而且还说这种风凉话,别忘了这些年侧夫人对你的恩情。” 春芳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你既然这么重恩情不如干脆一头撞死在这,也省得侧夫人想方设法封口。” “你!”晓春气结,却又不可能真的自寻死路,她尚且年轻,还未出嫁怎愿意死在这儿。 柴房里顿时一片死寂,谁也不愿再多说一句话,在门外的吴贵成听不到声音便悻悻离开,将里面的情况转告给了方筱染。 “你不用管他们说什么,只需把门守好,不要把他们放出去就行。”方筱染淡淡道,吴贵成微微点头,却有不解,“您把他们一直关在里面又不审问,这是何意?” 方筱染端起一碗热汤喝了一口,笑着说:“多关些时日,根本不用审问,到时候他们会不打自招。” 在那种未知而又绝望的环境中待上个好几天,等不来救援,又没人跟他们谈条件,这会让他们感到恐惧和无助。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希望逐渐渺茫,他们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能活着走出这片困境。这种心理压力不断积累,可能导致情绪崩溃。 最终他们会主动和方筱染求和,以换取自由。 吴贵成自认为是个狠人,可从来没想到还有这种对付人的法子,单是听到都觉得背后一凉。 突然间他觉得自己跟随方筱染是最明智的决定,不只是身体里被种下的毒素,更重要是他怕自己会被折磨到崩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过这场心理上的博弈不只是针对钱嬷嬷他们,还有汪氏,随着身边人的消失,汪氏的心里压力会越来越大,主要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寻到这几个人,更不敢去求助于方正邕。 以方正邕的敏感,他必然会追问钱嬷嬷和晓春的去处,一旦汪氏答不上来,或是有所隐瞒被发现,后果会非常严重,甚至会永远失去方正邕对她的信任,因而汪氏根本不敢冒险。 几天后,依旧不见钱嬷嬷和晓春归来,汪氏彻底坐不住了,她怀疑这两个人是被人给抓起来困住了,现阶段会这么做的除了方筱染不会有别人。 可问题是她没有证据,不好直接去北居拿人,若放以前她倒是能理直气壮的去,即便没证据也能把北居翻个底朝天,但现在她在方筱染手中多次吃瘪,如果在贸然行事恐怕会适得其反。 “我去趟北居,探探她的虚实,如果发现钱嬷嬷他们确实在,我就去告诉父亲,让父亲解救他们。”方梦和为解汪氏之忧,打算亲自去趟北居。 汪氏一听立马阻止道:“不行,你忘了她上次是怎么对你的吗?” “她难道还真敢杀了我不成?而且这次我没打算和她起冲突,只是拖她些时间,让春夏他们偷偷去查看,母亲你放心吧,我有分寸。” 都说到这份上了,汪氏便没有再阻止,方梦和立即带着人前往北居。 上次来北居是晚上,方梦和并未发觉北居有多大的变化,可这次来她居然对这个地方感到陌生,这哪里还是北居,分明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地方,放眼方府,哪座阁楼能有北居的别致精细? “还说什么府中入不敷出,就她这排场怕是要花费不少银子吧,刘小娘子怎么不来这里克扣,是不敢吗?”方梦和气呼呼的走上石桥,没注意脚下差点滑倒,幸好被春夏及时扶住。 方梦和忍不住怒道:“在院子里修什么池塘建什么石桥啊,防贼吗?” “倒也不是防贼,只是防一些不请自来的人。” 第48章 别太过分 这声音摆明了意有所指,方梦和气得瞪向远方走来的身影,咬牙切齿的说:“方筱染,你别太过分!” “呀,是三姐姐造访啊,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擅闯北居,正打算让人清理出去呢。”方筱染缓缓走过来,然而这话却听得方梦和勃然大怒,“你少在那阴阳怪气,怎么,北居是有什么秘密不敢让我来吗?” 方筱染站在树下,浅笑道:“北居能有什么秘密,三姐姐如此感兴趣不妨自己四处看看。” 没想到方筱染居然这么坦然的让她查看北居,一下子打了个方梦和一个措手不及。 她自然不会相信方筱染的话,认为方筱染肯定有诈,还是得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于是方梦和慢悠悠的走向方筱染,耸耸肩说:“罢了,我没兴趣,今天来找你只是想见识见识你那把名琴。” “三姐姐是说桃灼?”方筱染挑眉,有些意外,这种蹩脚的借口大概也只有方梦和能这么面色平静的说出口了。 那把琴在方筱染手中这么久时间,也不见方梦和来看一眼,在这个节骨眼上倒是惦记上了,就她那脑子,方筱染一眼就能出她什么目的。 不过方筱染也没拆穿她,只说:“若三姐姐实在想看,那就请三姐姐移步听琴台。” 一个小小的北居竟然有这种地方?方梦和虽然疑惑但也没多问。 跟随方筱染离开前她专门瞟了眼春夏他们,春夏会意,微微点头,趁着方筱染他们离开之际悄悄退到最后面。 而这一切早就被方筱染尽收眼底,她并未理会,只当什么都没看到。 到了听琴台,方筱染拨弄琴弦,可方梦和根本看都不看一眼琴,而是心不在焉的张望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看来三姐姐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这古琴都摆在眼前,你却毫无兴趣,我看见琴是假,目的有他吧。” 被方筱染一句话拉回思绪,方梦和急切的辩解,“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过是见你这有些新奇,所以多看了几眼罢了。” “三姐姐是君子吗?”方筱染轻笑一声,指尖拨过琴弦,一阵嘈杂的琴音传出,就像是猫抓石壁的声音,听得人抓耳挠腮,方梦和只觉得唇齿间都传来一阵酸痛,她没好气的说:“六妹妹弹的这是什么玩意儿,当日在桃园可不是这样的。” “曲随心起,因人而异,是三姐姐你太过聒噪。” “你!” 方梦和气结,这地儿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奈何还不见春夏归来,心中焦急难耐。 见她不再搭话,方筱染将修长的手指放在琴弦上,忽而她不由得想到那日顾煜清抚琴,如此难听的琴音不知道她是否能弹奏出来。 于是她开始模仿顾煜清的动作,察觉琴音不妙,方梦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六妹妹是想杀人不成?” “三姐姐说的哪里话,比这更难听的琴音我都听过,不也活得好好的?” “……”方梦和知道她就是故意找事,但眼下也只能忍着。 香台上点燃的熏香即将燃尽,方梦和是再也坚持不下去,寻思着春夏也该好了,于是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方筱染并未阻拦,轻飘飘的来了句,“三姐姐慢走,若下次还想听琴就跟妹妹说一声。” “不会再有下一次的!”方梦和咬牙,再听下去她怕是会当场发疯,这是人能弹出来的曲子?方筱染摆明是故意的。 然而从听琴台出来方梦和并未见到春夏,甚至连自己带过来的几个侍女都没见着。 怎么回事?难道迷路了? 北居虽然重新修缮过,但也没大到能迷路的地步吧,显然他们是被人困了起来,方梦和灵机一动,回满春苑带了些人手到北居,直接去找方筱染要人,还说若交不出来人她就要带人亲自搜索。 其实她就是想借机搜北居,试着看能否找出钱嬷嬷他们。 看着他们带人擅自闯入,方筱染笑吟吟的说:“三姐姐去了又归来,还带着这么多人,可不像是来听琴的。” 方梦和怒道:“我当然不是来听琴的,春夏他们和我一同来的北居,离开时却不见人影,我想肯定是被困在北居哪处。” “所以你就带这么多人来意图搜北居?” “不可以吗?我的人在你这里走丢,自然是来找你。” 听闻这话方筱染轻笑道:“那下次我的爱宠若是在满春苑走丢,我是否也能像你这般搜满春苑?” 方梦和立即反驳,“当然不行。” “那三姐姐又凭什么搜我的北居?”方筱染提高了嗓音,声音震耳欲聋,带着十足的气场,惊得方梦和浑身一颤,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咬牙说:“除非你把春夏他们交出来!”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春夏弱弱的声音,“姑娘……” 方梦和猛地回头,看到春夏浑身是淤泥的站在那,模样很是狼狈,半张脸都被泥巴盖住,都快看不出原本的长相。 “你这是……”方梦和大惊。 “她在池塘边鬼鬼祟祟的,奴婢见她奇怪就上前询问,谁知刚开口她就被吓了一跳掉池塘里去了,师傅们好不容易才把她打捞上来。”青兰解释道。 她这话语里面显然是做过一定修改,八成不是询问那么简单,否则春夏也不会掉下去。 才经历过一场生死的春夏根本记不清当时发生了什么,整个人都是懵的,只能任由青兰胡诌。 方梦和愣愣的问:“那,那其他人呢?” “他们啊,当时擅自闯入内阁,打碎了不少物件,我正让紫菊在列清单,等他们画押后便找姐姐赔偿。”方筱染浅浅一笑,顿时方梦和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让我赔偿?” “他们是你的侍女,不找你找谁?”方筱染眯起眼睛,眸中透着寒意,恰好紫菊过来,将画好押的清单呈上。方筱染翻看一遍后,将其递给了方梦和,“还请三姐姐过目。” 方梦和憋了一肚子气,接过后看都不看一眼恶狠狠的丢在了地上,怒道:“若我不赔偿呢?” “那三姐姐就别想带他们离开。”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他们二人针锋相对,方梦和的气势明显被压一头,主要还是她心虚,加上现在的方筱染有点不受控制,就算她带着人闯入都未必过得了方筱染那一关。 最终方梦和败下阵来,神情阴冷的丢下一句,“既然如此,那他们就留在北居好了,满春苑可不缺这几个用人,春夏,我们走!” “等一下,池中的银莲被春夏破坏了一株,还请三姐姐照单赔偿。” “你!”方梦和气得鼻子都歪了,她转头瞪了一眼春夏,一把将其推向方筱染,“她也是你的了。” “姑娘……”一听这话春夏急了,连忙追上去,却被青兰一把拽住,“我家姑娘还没让你走呢,你跑什么?” 方梦和只觉得烦躁,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留下春夏跪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这时吴贵成走过来,对方筱染说:“钱嬷嬷他们要见您。” 方筱染眸色微沉,眼中晦暗不明,“终于是熬不住了,走吧,也该我们出手了。” 第49章 是毒是药在我一念之间 柴房里面已经一片死寂,几乎感受不到一丝鲜活的气息。 钱嬷嬷的脖子非常僵,颈部已经被划出了好几道血口子,虽然伤口不深,但来回磨损旧伤添新伤实在折磨人。 一旁的晓春眼神空旷,看不到一丝光亮与活力,倒是春芳比较稳定,就那么静静的坐在柱子前平视着他们,时而露出一丝轻笑。 直到听到开锁的声音,钱嬷嬷猛地抬起头,顾不上脖子被再次划伤,空洞的双眼里总算出现了一抹光亮,晓春也跟着红了眼眶。 方筱染缓步走进来,先是打量了他们一眼,然后才走向钱嬷嬷,被关在柴房这些天,方筱染每日都会让人送来饭菜和水,钱嬷嬷和晓春无法自己吃,便让紫菊喂给他们,同时不准为难,但也不准跟他们说话。 这三人早已无话可说,再听不到其他消息钱嬷嬷几乎快疯了,而且她也搞不清方筱染到底要干什么,按理说已经把他们抓过来了应该会审问才对,但方筱染迟迟没有动作,仿佛不在意,这越发让钱嬷嬷忐忑不安。 所以在她看到方筱染的一瞬间,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张开口大声道:“六姑娘,我什么都招,求您放过我,我已经熬不住了……” 再这样熬下去她这把骨头都该散架了,主要还有精神上的折磨,让她苦不堪言,最多一日怕是真的会疯掉。 一切都在方筱染的预料之中,并没有什么好意外的,她瞥向晓春问:“你呢?” “奴,奴婢也一样……求六姑娘网开一面。” “好,你们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我,绝对不能有任何隐瞒和遗漏。” 吴贵成端来一把椅子,方筱染顺势坐下,平静的注视着他们。 钱嬷嬷不敢再有任何迟疑,连忙说:“当年是侧夫人一手策划的,她虽得宠,但再怎么也只是个妾,所以她想挤掉夫人,这样老爷就能将她推到正室的位置上……” 由于要把细节也一遍说明,这番话很长很长,钱嬷嬷试图将自己的罪行减轻,大部分都推到春芳身上,气得春芳愤怒打断,“我是叛主,这点我不否认,也愿意接受惩罚,可当年是你钱嬷嬷用我的家人一再威胁我,甚至还害得我妹妹惨死,你别想逃脱干系!” “威胁你的不是我,是侧夫人,不过我和侧夫人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你说是我也无可厚非,如今反正都落到六姑娘手中,不管六姑娘如何惩处奴婢都接受,但还请六姑娘放过奴婢的家人。” “我何时说过要祸及你们的家人了?从头到尾我的目的都是为母亲沉冤昭雪,所以你们需要做的很简单,只是还原一个真相而已,此后你们应当如何我都不会再过问。” 方筱染淡淡开口,语气很平静,眼里没有可怕的戾气,整个人都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她能如此平静是因为足够自信吗?钱嬷嬷不敢考虑方筱染是否还有后手,如果有,若不按照她所说的做,恐怕就……,到这份上钱嬷嬷可不敢冒险。 于是钱嬷嬷一脸诚恳的回:“奴婢会道出实情,但侧夫人只是一时之过,她并未想过要置人于死地,还请六姑娘放过她。” “还真是主仆情深啊,都自身难保了你还想着她,可你有想过她会在意你吗?她连带人来营救你的勇气都没有,只敢让三姐来打探,估计现在正在考虑如何弃车保帅,你注定成为弃子。” 这番话可谓尖锐,方筱染也不是故意说出来吓唬钱嬷嬷的,而是实话实说,汪氏就是这样的人,她一定会想尽办法保全自己,即便是再亲近伴在她身边再久的人,一旦触及到她利益,随时都会丢弃。 像眼下这种情况,钱嬷嬷已经没有任何保的价值。 只是这些钱嬷嬷如何不知,她可是自小就陪在汪氏身边,汪氏是什么样的人没人比她清楚,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心有不忍,想替汪氏求情。 钱嬷嬷苦笑道:“奴婢知道,可奴婢照顾了侧夫人大半辈子,到底还是有情义在的。” 像这种主仆情义还是难能可贵的,毕竟方筱染可是被身边之人背叛、刺伤过,因而看到钱嬷嬷这般她有些的动容,但动容归动容,并不意味着他们的罪行可以烟消云散。 “那就看你们在父亲面前如何表现,证词、证据、证人我都有,别想着到时候反水,不过这些都不足以让我信任,还是把性命掌握在手中最为安心。” 说完这话,方筱染轻轻抬起手,只见一只紫红色的蜘蛛出现在她指尖,看到这只蜘蛛的一瞬间站在她身后的吴贵成不由得浑身哆嗦,尤其是耳朵里已经开始传来阵阵刺痛。 那种滋味,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感受。 蜘蛛吐出丝线,顺着方筱染的手指滑下去,以极快的速度爬上了大缸,顺着边缘处到达钱嬷嬷脸上,钱嬷嬷吓得五官都扭曲了起来,惊恐的问:“六姑娘,这,这是什么意思?” “放心,只是让它咬一口,死不了人的,但若我没有我的解药,神仙难医。”方筱染轻笑道,说话间蜘蛛已经狠狠的咬在了钱嬷嬷的脖子上,一股酸痛自脖间传来,她立即发出一声惊叫。 可之后却并没有哪里不适,反倒觉得酸麻的腿脚好似恢复了不少。 真的中毒了吗?钱嬷嬷有些疑惑。 这时耳旁传来晓春的惊叫声,“不不不,六姑娘,奴婢什么都听您的,求您不要让它咬奴婢,求您了……” 一句话还没喊完,蜘蛛就一口咬了下去,疼是疼的,但也不是那么没法接受,只不过一想到被蜘蛛咬一口心里还是不由得发毛。 奇怪的是晓春感觉浑身的疲惫跟着消失,就连脖子上的伤口都好像有所好转,至少没有再时不时的传来一阵刺痛。 见他们反应奇怪,脸上既有恐惧又有惊讶,方筱染忽而说:“虽是致命的毒药,也可是医人的良药,是毒是药全在我一念之间。”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肃然起敬,同时也有种命脉被操控的可怕感。 第50章 没有你这个女儿 方梦怒气冲冲地回到满春苑,一进门就把放在架子上的青瓷花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一声巨响传开来,吓得汪氏急匆匆从内阁出来,见一地的碎片赶紧让人来扫,并一把拉过方梦和疑惑的问:“梦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那野丫头又欺负你了?” “还说呢,我带着人去搜北居,结果非但北居没搜成,春夏他们还被扣下了,方筱染说什么他们偷偷摸摸损坏了北居的东西,让我赔偿,如果不赔她就不放人,这和土匪有什么区别?不行,我找父亲去!” 丢下这句话方梦和居然气呼呼的转身就走,汪氏拦都拦不住,话也没听明白,什么叫人被扣在北居了,方筱染现在胆子都这么大了?竟然明目张胆的扣他们满春苑的人。 “晓春,快拦着梦儿!”汪氏急忙大喊,但晓春并未回复,而是走进来另外一个侍女翠儿小声道:“侧夫人,晓春姐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那你快去,别让她去找老爷,快去!” “是,奴婢这就去。” 翠儿立马离开,汪氏的心到现在都还在颤抖,总感觉有大事发生,方筱染可不会无缘无故扣住她的人,除非在谋划着什么。 现在的问题是她不能派人出府,出去一次就被扣一次,也不知道方筱染哪来那么大的能耐,明明北居也就那么几个人,做事竟然如此利落。 看来钱嬷嬷他们是不能留了,她得想个别的办法。 翠儿从满春苑一路追出去,硬是追到了方正邕所在的薇雅轩都没能拦住方梦和,只得在门口干着急。 “爹爹,方筱染她好生过分,居然……” “居然什么?” 方梦和进门就朝着方正邕哭诉,可话还未说完就被熟悉的声音打断,听到这个声音她直接应激,猛地瞪过去,怒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自然是来向父亲交代一些事的,三姐姐难道也是这个目的?”方筱染轻笑道。 早在一炷香之前,方筱染就来到了薇雅轩,将钱嬷嬷他们的证词呈上,以及她搜刮来的汪氏陷害白戚戚的证据,人证物证皆在,方正邕很是头疼,许多都未曾开口。 正巧方梦和来了,他便趁机转移话题,问:“你来所谓何事?可是你母亲哪里不舒服?” 不知方正邕为何突然问起自己的母亲,方梦和愣了一下,先是瞥了眼方筱染,见其神色淡然未有异样,心中疑惑之际轻轻抬眸,一脸委屈的说:“还不是因为六妹妹,她无故扣押了女儿的人,还让女儿赔偿,眼里简直没有我这个姐姐!” “这件事我已经向父亲说明,还是那句话,人我不会放,除非三姐姐赔偿。”方筱染态度坚决,不留一丝余地。 方梦和气得向方正邕哭诉,“爹爹,您看她,她这是什么态度!” 方正邕被吵得脑仁疼,他板着脸看向方筱染,语重心长的说:“你好歹也是个做妹妹的,凡事也该有个度,不就损坏了几样物件,何至于让你们姐妹生嫌隙?” 难得方正邕这么平和的跟方筱染说话,倒是很让人意外,当然他的目的并非是让他们姐妹和好,而是想借此告诉她,如今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她执意要旧事重提,只会让大家心生嫌隙。 说白了就是方正邕还想保汪氏,即便知道中毒一事和她有关。 “只是几样物件,父亲说的倒是轻巧,那些东西可是女儿费尽心思才攒下钱来购置的,并未用过方家一分钱,被人损坏后轻描淡写一句道歉便可揭过去,不觉得过分吗?父亲是不是也想把汪姨娘做的那些事一并揭过去?如果父亲不能为娘亲主持公道,我想会有人愿意的。” 方筱染定定的看着方正邕,如水的眸子里未起一丝波澜,那双眼眸太过平静,以至于让方正邕都有些许的愣神。 “非得把事情做到这种地步?这对你没有半点好处。”方正邕长出一口气,竭力的平复内心的怒火。 但这话却让方筱染笑了,“我为娘亲平反,父亲却说没有好处,难道在父亲眼里骨肉情亲是可以用价值衡量的吗?” “平什么反?方筱染你在背后说了我娘亲的坏话?爹爹,您别信她!她满嘴谎话,就像是一条疯狗一样见人就咬,上次还对我喊打喊杀,现在又污蔑我娘亲,您一定要好好管教她!”方梦和一听情况不对劲,立马怒喝起来,试图用声音盖过方筱染浑身散发的异样气势。 方筱染并不想多费口舌,只说:“父亲想包庇汪姨娘,您随意,女儿已经命人去请方家的长辈作为见证人,对错如何自有他们评说,当然若结果令我不满,我自会告上公堂。” “你!方筱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有没有方家!这种事你竟然准备大肆宣扬出去,置方家,置我们于何地?日后你,还有你的几个姐姐可都是要嫁人的,宏儿也马上就要成婚,这事一旦传出去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方正邕失声怒吼,情绪非常激动,就像是爆发的野兽很是吓人。 就连方梦和都被唬住了,愣在那半天不敢说话。 倒是方筱染面色平静,未露半分怯意,语气坚决的回:“方家的声誉重要,难道我娘亲的就不重要了吗?谋害婆母的罪名扣在她头上这么多年,有多少人在背后戳她的脊梁骨,整个方家又有多少人看轻嘲笑她,这些父亲显然是知道的,为何不让我为母亲鸣冤?” 方正邕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指着方筱染半天才开口:“我告诉你,这件事我决不允许你传出去,不然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然而这番威胁的话语却反让方筱染怒气腾升,她当即吼道:“即便要和方家断绝关系,我也要还娘亲一个清白!” “你,你个逆女!”方正邕愤怒的抬起手,只不过这一次巴掌并未落到方筱染脸上,而是被她侧身避开,方正邕差点一个趔趄,幸好及时扶住了桌子,否则要在自己女儿面前颜面尽失。 就在这时,门口有下人禀报道:“大人,方太公到了。” 此话一出方正邕当即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他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扶住额头,整个人显得十分虚弱和狼狈,“你啊你啊,真是造孽,方家怎会出了你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面对他的指责,方筱染则不卑不亢的说:“还请父亲移步祠堂,太公他们已经在那儿等着了,对了,您不用问祖母,女儿已经命人去请了,相信她这会儿早已到达。” 第51章 请太公主持公道 “好,很好,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 方正邕无力的用手指点着方筱染,眼里满是失望和愤怒。 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女儿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个样子,就像只全身长满利刺的刺猬,谁碰一下就会被扎的满手是伤。 现在方家因为她陷入到前所未有的风波中,而他却拿她毫无办法,怎么不算是恶报呢? “女儿先行告退,父亲还是尽快到祠堂,莫要让太公久等。” 丢下这句话,方筱染转身离开,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方正邕五味杂陈,神情复杂。 静坐良久之后他才缓缓起身,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方梦和一时方寸大乱,顾不上去搀扶方正邕,急急忙忙往满春苑跑去。 宽敞明亮的祠堂内,气氛庄重而肃穆。太公端坐在主位之上,他身着一袭古朴的长袍,面容慈祥却又透露出一种威严之气。他的目光深邃而内敛,仿佛能够洞悉一切。 老夫人则坐于侧下方,面容拘谨,眼中满是疑虑,她本已休息,谁知却有侍女来禀报说太公来了,这位老祖宗不是在老宅休养,鲜少出来吗?记得上一次亲自出面还是为了白戚戚的事,这次不知何故突然来访,她不敢耽搁,立马起身去迎接。 结果老夫人还没见到人就被告知太公去了祠堂,一般族中大事才会在祠堂受理,一听去祠了祠堂,老夫人立马慌了神,赶忙前往。 来到祠堂后只见太公端坐在那里,面沉似水,一言不发。老夫人上前行礼,太公这才抬眼,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只道了一个字,“坐。” 这一坐,就坐到了现在,老夫人心里没底,想询问,可太公却在闭目养神,她不敢打扰,只能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方筱染才赶来,进门她先向太公行礼,然而太公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也并未理会,可见他对方筱染有诸多不满。 但即便不满,方筱染派人去请他也还是来了。 到底他还是放心不下白戚戚这个唯一的女儿。 要知道在方家太公是唯一一个对白戚戚好的人,当年白戚戚身陷下毒风波,他虽失望,却还是出面力保,不同意休妻,让他们二人和离,只是不知何故白戚戚深夜带着方筱染离开了方家。 他担心他们母女出事,派人暗中保护,不想这群人后来再无音讯传回,至此,白戚戚母女下落不明。 面对太公的冷漠,方筱染并不在意,默默退到一旁。 等了片刻,方正邕这才赶到,进来时他先是打量了眼祠堂中的情况,确定只有太公一人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虽然方筱染言语尖锐,但并不想真的损坏方家颜面,否则她大可叫上所有宗室的人前来,如此这种事便再也瞒不住。 其实方筱染原本是希望方正邕能主持公道,还母亲一个清白,奈何之前汪氏犯了那么大的事方正邕却选择庇护她,一下子让方筱染寒了心,不再信任此人,才会出此下策。 当然,若这番还是没有成效,她会选择直接将汪氏告上公堂,到那时就不是方正邕能包庇的了。 不过那是鱼死网破的做法,但凡还在方家一日,他们便荣辱一体,不到万不得已方筱染不会选择这么做。 方正邕一来太公立即抬起了眼眸,肃然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承受着太公眼底的怒意,他微微躬身,行礼道:“祖父。” “人既已到齐,那便开始吧。”太公不想多言,直接进入正题,打了个老夫人一个措手不及,她一脸不解的看向方正邕,向他使了个眼色,方正邕无奈的冲着她微微摇头。 这摇头是何意?老夫人更是不解。 在老夫人疑惑之际,只见方筱染走到祠堂中央对着太公直挺挺的跪下,磕了三个头后,声音沉重的说:“孙女不孝,曾祖父年事已高本应在家休养不便外出,但孙女实在别无他法,只能恳求曾祖父为我母亲主持公道。” 此话一出老夫人脸色大变,奈何有太公在她也不好出言呵斥,只好露出一抹看似慈祥的笑来,柔声道:“你这丫头,祖父都一把年纪竟然还把他老人家请来,有什么事你直接找祖母和你父亲不就好了,难道我们还能不管不顾?” 方筱染冷笑:“汪氏纵火烧北居,派人刺杀我,都能被祖母和父亲轻描淡写的揭过去,对于我母亲的冤屈我怎敢假手于你们?到时候别说替母亲沉冤昭雪,怕是连人证都一并被你们遣送走,再也寻不回。” “你……”老夫人正欲动怒,不想却被太公打断,厉声问:“还有这种事?” 太公这话明显是在问方正邕,感觉到一双冰寒的眸子朝自己投射过来,方正邕立即拱手道:“您别听这丫头胡言乱语,汪氏已经受到严惩,此番正在满春苑闭门思过。” “杀人放火只是闭门思过,你这个做父亲的当真公正。”太公声音不高不低,却威严十足,听得老夫人手心冷汗直冒。 方筱染却不卑不亢的替方正邕解围道:“曾祖父不必忧心,孙女早已习惯,比起这些,孙女只求还母亲清白,还请曾祖父阅览一下这些证词,孙女随后便会命人将证人带到。” 说罢,方筱染将证词呈上,这里面写的是什么方正邕最清楚不过,顿时脸色大变,老夫人见他神色不大对,又不清楚所谓的证词是什么,急得心里一团乱,时而抬头想看上一眼,但她离太公有点远,根本看不清纸上那密密麻麻的字究竟写的是什么。 太公神色严肃的翻看着一页又一页的证词,他阅读得很慢,仿佛要将每个字都深深地印在脑海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公的眉头渐渐皱起,脸色也变得愈发阴沉。 方正邕和老夫人紧张地注视着太公的表情变化,整颗心都跟着悬了起来。 关键这个时候太公不发话,谁也不敢率先开口,以至于祠堂安静异常,氛围格外凝重。 直到汪氏带着方梦和忽然闯入,这才打破了沉寂。 第52章 怎么是你? 进门汪氏就察觉到氛围不对,方梦和更是被吓得小心翼翼的躲到了她身后,怯生生的望着坐在主座上的太公。 汪氏回瞪了她一眼,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去,毕恭毕敬的跪下,行礼了一个大礼,“妾身见过老太公。” 身后的方梦和整个人还是懵的,都忘了上前行礼,汪氏趴在地上拽了她一把,方梦和这才如梦初醒赶紧走上去行礼道:“见过曾祖父。” “你不是病了吗?来这里做什么?”方正邕厉声呵斥,汪氏垂下眼眸面露委屈不敢搭话,一旁的方筱染则开口道:“是女儿用曾祖父的名义请她来的。” “好哇你,连你曾祖父的名义都敢乱用,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尊卑?”方正邕怒目圆睁地瞪着方筱染,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他那充满威严的声音回荡在空中,仿佛要将整个空间都震碎一般。 方筱染却只是微微欠身,回道:“女儿是得到曾祖父应允的,不算僭越。” “……”方正邕哑然,一口气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就在这时,太公将证词放到了桌面上,对方筱染说:“所有事情我已知晓,将你的人证、物证都带上来吧。” “是。”方筱染点头,喊了声吴贵成的名字,这一嗓子格外洪亮,能让祠堂外的人清楚的听到,转眼间吴贵成便带着钱嬷嬷他们几人走了进来。 进到祠堂钱嬷嬷见侧夫人跪在一侧,心头一颤,不敢去看她的脸,默默别过头去也跟着跪在另一侧行礼个大礼,倒是晓春一眼看到侧夫人立马红了眼眶,似有委屈要诉说,但又想起之前的事,赶紧定了定神,老老实实跪下。 当然还不止他们,还有最后进来的春芳。 在春芳当着所有人面跪下的那一刻,汪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而老夫人则大惊失色,手指颤抖的指着春芳,“你,怎么会……” 经过这些事后春芳倒显得平静的多,她先是冲着老夫人行礼,然后才开口:“春芳见过老夫人,过了这么多年,老夫人依旧神采奕奕,看来那毒药并未对您造成任何伤害。” 此话一出,老夫人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 她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惊愕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嘴唇微微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即便她努力稳住自己的身体,但还是难以掩饰内心的震惊和不安。 方筱染瞥了老夫人一眼,并未理会,而是上前对太公说:“曾祖父,当年就是春芳指证我娘亲下毒谋害婆母,并从我娘亲的妆匣中翻找出了剩余的毒药,春芳乃是娘亲的贴身侍女,是最有机会将毒药放进妆匣嫁祸娘亲的人。” “当时你娘亲身边还有另外两个陪嫁侍女,春芳不过是府中发配给她的侍女怎可比得过他们,像日常起居打理卧室应当都是他们的工作,春芳想嫁祸谈何容易?”汪氏开口争辩,方筱染却是笑了。 她说:“汪姨娘怕不是忘记了母亲其中一位陪嫁侍女莱茵为救我,身陷池塘泥泞中,不幸身亡,说起这件事,我也很好奇,那池塘不算多深,莱茵还会水,怎么可能淹死,汪姨娘还记得吗?当时救人的可都是你们满春苑的人,他们手拿棍棒,并非要将我们拉上去,还是想把我们戳入水中,若非莱茵拼了命把我推上岸,如今我怕早已成了一具枯骨。” “你胡说!没有这样的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年你尚且年幼,记忆出了差错别在这里误导他人!”汪氏急得扯着嗓子反驳,可她越是着急,就显得她越心虚。 “是吗?”方筱染轻笑着绕着汪氏走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了方正邕身上,“当年母亲曾查看过莱茵身上的伤口,并向父亲禀明过,希望父亲严查此事,不让莱茵死得不明不白,父亲是怎么做的,您还记得吗?” 方正邕紧紧攥住拳头,沉声道:“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何必再提。” “因为今日人证亦在,晓春、钱嬷嬷将你们所知道告诉父亲。”方筱染收回目光,声音漠然。 晓春一听先是偷偷看了眼汪氏,见汪氏正朝她瞪过来吓得心头一惊,连忙趴下去将头埋于双臂间,用极小的声音说:“当年,就是侧夫人命奴婢推的六姑娘,那些上前营救的下人都是钱嬷嬷带来的,目的并非是救人,而是……” “晓春你个胳膊肘向外拐的白眼狼,我平日里对你不薄,为何要说这些话来诬陷我?”汪氏彻底急了,她跪着朝方正邕爬过去,满脸委屈的说:“老爷,是他们在诬陷我,我没有做过这些事,真的没有……” “汪姨娘别急着哭啊,这才到哪,钱嬷嬷,说说你们是怎么威胁晓春,让她嫁祸我娘亲的。” 被方筱染点名,钱嬷嬷愣了一下,有些迟疑,似乎并不想把事做的太绝,对她而言能写出那份证词已经是背叛主人,若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责汪氏,她实在做不到。 可春芳憋着一肚子苦楚,怎会放过这个机会,在钱嬷嬷迟疑之时她便开口道:“他们以奴婢家人的性命相要挟,奴婢只能同意,夫人待奴婢极好,也非常信任奴婢,所以奴婢可以很轻易的将毒药放到夫人的妆匣中,当时就是钱嬷嬷把毒药交给奴婢的,说是百日红。” “那真正给母亲下毒的是何人?”听到这里,方正邕脸上也写满了疑惑,他不敢相信是汪氏做的这些,心中还存在一丝希冀,所以他才会问。 然而春芳却无情的戳破了他,“当然是侧夫人,钱嬷嬷是她的人,不是她下的毒,那她哪来的百日红?又为何交给奴婢让奴婢嫁祸给夫人?” 方正邕脸色微变,声音有些颤抖:“当年母亲是吃了白戚戚带给她的那盘玉荣糕才中的毒,你说此事白戚戚完全不知情?” 他似乎非要把罪责套在白戚戚头上,即便只有一点关联都不肯放过,方筱染怎能容忍他这般中伤自己的娘亲,随即争辩道:“那糕点又不是娘亲亲手送过去的,只是北居的一个小丫鬟,连春芳都可以买通,一个丫鬟不足为奇,父亲若不信,女儿把当年那个侍女也一并带来了,你大可向她询问。” 第53章 桩桩件件,慢慢清算 没想到方筱染竟然准备如此充分,紧抓着方正邕衣角的汪氏绝望的跌坐回去,松开了手。 痛苦的闭上眼睛之时,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猛地抬眸看向老夫人,却见老夫人一双冰寒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就像两把锋利的剑,似乎要将她的身体刺穿。 汪氏不觉心头一震,立即回避开来。 “吴贵成,你把碎云带上来。”方筱染吩咐道,吴贵成刚准备离开时却被方正邕制止,“不必了,证词我已看过,确实无可挑剔,可谓天衣无缝,没想到你竟然心思这般缜密。” “父亲这番夸奖女儿着实担不起,这些可都是根据他们复述,一字一句写来的,未有任何添加改动,若您不信,大可亲自审问,女儿别的不多,但人证管够。” 方筱染非常从容,根本不惧方正邕的冷言嘲讽,并点名还有其他人证,汪氏不知道方筱染手里掌握着自己多少把柄,一时间不敢开口,方正邕也无言以对。 见势不妙,方梦和恳求道:“爹爹,母亲为方家殚精竭虑,就算她这么做也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所以你认为这些事真的都是你母亲所为?”方正邕提高了嗓音,面容冷峻,这番话吓得方梦和连忙否认,“不是的,女儿不是这个意思,一定是她!是方筱染威胁钱嬷嬷他们诬陷母亲,当年是春芳指证夫人给祖母下毒,现在又突然说是母亲所为,父亲不觉得奇怪吗?而且这些人都是她方筱染带过来的,难保说的话是真的,指不定就是受她胁迫!” 方正邕听了这话微微皱眉,似乎在思索什么,发现有机会方梦和继续说:“方筱染一直记恨母亲,所以想方设法的针对她,父亲您想想这么多年方家都相安无事,为何她一回来却发生了这么多事,敢说这桩桩件件都和她无关吗?” “当然不会无关,毕竟我从头到尾都是受害者。”方筱染平静的开口,打断了方梦和的话。 “别说的你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当年祖母被下毒闹得沸沸扬扬,谁都知道是你母亲所为,现在你却突然拉出这么多人把脏水往我母亲身上泼,你以为这样就能掩盖你母亲的罪行?” 方梦和摆明了是故意激怒方筱染,想让方筱染跟她争吵,把这件事演变成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争论,这样汪氏就能找机会让自己从困局中解救出来。 但方筱染却偏偏不上当,她一脸坚决的跪下,声音如泣如诉,无比悲鸣,“人证具在,请曾祖父为娘亲做主!” 一时间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坐在主位上的太公,他神态冷然,面色铁青,眼里闪烁着丝丝寒光,隐藏的怒火呼之欲出。 他沉声问:“汪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汪氏声音颤抖,哆哆嗦嗦的回:“妾身,妾身辩无可辩,只想说此事并非六姑娘所认为的那样,晓春和钱嬷嬷虽是妾身的人,但她们所做之事与妾身无关,妾身并未让她们诬陷嫁祸给夫人。” “侧夫人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当初明明就是您……”晓春急于辩解,却被钱嬷嬷用力的拽了一下,她顿时火冒三丈,“你别拽我,你对侧夫人忠心耿耿,她可未必把你当忠仆!” 晓春太清楚汪氏的为人了,她这么做无非就是想把一切罪责推到他们两个下人头上,只要汪氏不松口,方正邕和老夫人必然保她,到时候即便证据摆在眼前,也能逃过一劫。 听到晓春言语尖锐,汪氏面色恢复平静,双目淡淡的看向她,“晓春,我知道你一直记恨夫人,当年你差点被二叔收入房中,是夫人出面破坏了你大好的前程,所以你一直记恨,想报复她。” “我……”晓春张了张嘴,无从辩驳。 汪氏转头看向钱嬷嬷,略微顿了一下,继续道:“还有你,曾苛责侍女,被夫人重罚,对夫人早就心生怨恨,所以才会联合晓春做出这种事。” 钱嬷嬷愣愣的看着她,沉默不语。 见他们二人未曾辩解什么,汪氏立马跪倒在地,双肩颤抖声音喑哑哭的梨花带雨,“老爷,您看,全是他们所为,和妾身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妾身管教不周,甘愿受罚。” “所以毒是钱嬷嬷交给春芳,让她嫁祸的,而真正下毒之人是晓春?”说罢,方正邕转身冲着太公拜了拜,“祖父此事已经明了,孙儿自会处理,天色已晚,您年事已高不可受累,孙儿会派人送您回去。” “邕儿,身为朝廷命官,你竟如此玩法徇私颠倒黑白,如何让百姓信服,又如何让陛下器重?”太公痛心疾首的说道,眼里满是失望与无奈。 这番话就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方正邕的心口上,他一向清正廉明秉公执法,从未有过偏差,今日被自己的祖父这般实则实在无法接受,他沉声道:“此乃家事,自是不可混为一谈。” “所以因为是家事,你便可以有失公允徇私偏袒不分青红皂白?如此,你只会寒了子女的心!”太公气得猛地咳嗽起来,脸色涨得通红,双眼瞪得大大的,满是愤怒和失望。 他的手颤抖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一声响如同惊雷一般,震得整个房间都似乎微微颤动。 “邕儿,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变得沙哑,双眼中只剩愤怒和失望。 方正邕怕太公因为动怒气坏了身子,赶紧上前搀扶,却被太公一把推开,“染儿,今日曾祖父定为你做主。” 说着,他用力的指向汪氏,怒道:“此等毒妇决不能继续留在方家,邕儿你若不肯处理,那只好我来了,来人,将这个毒妇拖出去,发卖了事。” “不,不要啊,真的不是妾身,不是,老爷,您救救妾身……”汪氏彻底急了,不停的恳求,泣不成声,方梦和也一下子慌了神,跟着求太公网开一面,瞬间几个下人闯进来,准备将汪氏带走。 汪氏很清楚,一旦她被带走就再也没有回到方家的机会,于是她故意露出自己有些变形的腿,方正邕顿时感到愧疚,老爷人也连忙开口:“父亲,汪氏总有再多不是,她也曾为方家添儿育女,也执掌方家多年,把方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如今宏儿大婚在即,您若这般处置了他的生母,让周家人怎么看待我们,看待宏儿?” “是啊曾祖父,哥哥马上就要成婚了,嫂子过门若是知道此事,以后传出去,有损的是我们方家的颜面,孙女儿们以后还要嫁人,一旦名声受损,谁还敢要我们?” 方正邕也跟着说:“祖父,芷玉当年为救我双腿残疾,孙儿不可负她。” 一旁的方筱染平静的看着他们为汪氏求情,内心未有半分悲痛,她早已习惯被区别对待,只不过没想到证据都摆在眼前,方正邕和老夫人竟然还在包庇汪氏。 一想到当时娘亲的处境,方筱染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真是有趣呢,当年娘亲也有同样的遭遇,试问你们中有谁站出来为她求过情?父亲,您有吗?还有祖母,您是不是还打算要了娘亲的性命,若非曾祖父力保,娘亲怕是早就被你们当场处死。” “什么处死,我当初只是要求休妻,你不要危言耸听!”老夫人厉声道。 第54章 娘亲回不来了 “你母亲并未被休,也未和离,她依旧是方家的人,当初是她非要带着你擅自离开,到现在都未归来,方家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你还要怎样?”方正邕怒道。 方筱染露出一丝苦笑,有些悲凉的开口:“直到现在父亲依旧觉得是娘亲的问题,无论多少证据摆在眼前,您都可以视而不见,女儿实在不明白,您为何这般恨娘亲。” 面对方筱染的这番质问,方正邕不知道如何作答,他却有私心,但无法言说。 不等方正邕开口,方筱染继续说: “罢了,父亲是何想法我不在乎,今日我只是想请各位还娘亲一个清白,罪魁祸首已在眼前,若你们非要包庇她,那我便只能闹上公堂,到时候咱们鱼死网破!” 一听这话老夫人怒道:“你这是要让整个方家陪葬?” “祖母说笑了,不过是还原一个真相,何来的陪葬一说?还有一点我尚且不明,你们既然如此在乎方家颜面,那当年娘亲下毒一事为何传的沸沸扬扬?是不是压根就没想过给娘亲一条活路?” 此话让众人无言以对,便是老夫人也不知该作何解释,沉默了好一会儿老夫人才说:“此事为何传出去我也不知道,反正和方家无关,六丫头,就当祖母求你,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了。” 方筱染厉声道:“祖母好大的面子,一句求情便可让我放过迫害娘亲的罪魁祸首?我告诉你,那不可能!” “那你想怎样?不如你将你母亲请回来,我们好生补偿便是,这件事我们确实错怪了她,可事已至此,为了大家为了方家好,我们各自退让一步,她依旧还是方家的主母,依旧可以执掌方家。” 老夫人实在没办法,只能选择妥协,眼下必须先安抚方筱染的情绪,不可让她继续闹大,其他的都好说。 可偏偏就是老夫人这番话彻底激怒了方筱染,一滴泪水顺着她眼角滑落,带着无尽的悲痛和绝望,颤抖着说:“娘亲她要怎么回来?黄沙埋骨,魂无所依,我连她的尸骨都未曾寻到,你告诉我她要怎么回来!” “什么!?戚戚她……她……”太公一听脸色大变,紧紧抓住扶手,瞬间苍老了几分。 方正邕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方筱染,摇头着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不会的,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死,一定是你搞错了,她肯定还活着,只是和你走散了……” “当年娘亲收到白家书信,说外祖父有难,于是顾不上那么多,带着我离开了方家,父亲大概不明白娘亲为何要带着我,因为那时汪氏一直虎视眈眈想置我于死地,娘亲断定父亲和祖母护不了我,才会将我待在身边。” “我们自从离开方家,一路被追杀,好几次都生死一线,好不容易回到岭南,白家出现变故,娘亲被赶出家门,带着我暂时住在云来山庄,不想,几日后有一群黑衣人闯入,娘亲和水绿为了救我惨死于黑衣人之手,云来山庄也被大火吞噬,变成了一片焦土。” 那些深埋在方筱染心底的往事和伤疤再次被揭开,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崩溃落泪。 尚且年幼的她便已经经历了至亲之人死在眼前的绝望,后又被迫颠沛流离,好不容易回到方家,等待她的却是偏见与薄凉,毫无一点温情可言。 “那群黑衣人是山匪,还是刺客?”方正邕眼中满是震惊,许久都未曾缓过来,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方筱染所说的话,认定白戚戚还有存活的可能。 “是什么人呢?”方筱染绝望的反问他,同时看向老夫人,“祖母应当最清楚,毕竟都能做出自己服毒陷害儿媳一事,何况是杀人灭口。” 老夫人震惊的站起来,怒喝道:“休要胡言乱语!” “祖母别急,我可是有证据的,你派一名侍女亚青去药铺购买百日红,当时药铺可是给你开了凭据的,毕竟百日红可非一般毒药,不可随意贩卖,你没有别的手段能弄到手,只能在药铺购买殷红花自己调制,不会医术的人自然无法调制,稍有不慎恐怕会真的因此毙命,因而你找了一名叫赵恒的药师帮你勾兑,并减轻了毒素。” 说着,方筱染拍了拍手,一名年近五十的青衣男子走进来,行礼道:“在下赵恒,见过方大人,方太公,老夫人。” 看到这张脸的一瞬间,老夫人大惊失色,胸口不断起伏,连话都说不出口,只是冷冷的盯着赵恒,痛苦的摇着头。 单是看她这表现足以说明方筱染所言属实,汪氏也暗自松了口气,僵硬的身体总算稍稍放松。 太公此刻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他强忍着怒火问:“刚刚六姑娘所言可否属实?” 赵恒拱手道:“确有此事,小人这里有晴川药铺的凭据,以及当年制作百日红的全部记录,您若不信可寻来为老夫人诊治的大夫比对百日红的用计。” “不用了。”事已至此,老夫人不想再争辩什么,因为她知道越是争辩,只会让方筱染拿出更多能危害到他们的证据,原本方筱染只是为母亲鸣冤,可若继续逼迫下去,事情怕是难以收场。 因而老夫人只能站出来,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她叹了口气,无奈的说:“此事确实是我一手策划,与汪氏无关。” “你居然陷害自己的儿媳?你意欲何为?”太公震怒,对他们可谓是失望至极。 老夫人闭上眼睛,沉声道:“一时之过,追悔晚矣,我不想为自己争辩什么,全由父亲处置。” “所以此事父亲也知晓?”方筱染抬起冰寒的眸子看向方正邕,一字一句的问:“那些黑衣人也和你们有关?娘亲的死,是因为你们!” “不,这事邕儿并不知情,与他无关,我也从未派人去刺杀过你和你母亲。” “祖母的话恕我不敢相信。” 方筱染态度坚决,老夫人无话可说,只好叹气道:“罢了,你若不信我多说无益。”说罢,她看向太公,跪了下去,“当年之事我一力承担,还请父亲责罚。” 见老夫人将自己摘出来,汪氏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下。 “你是想撇清汪氏?”太公问。 老夫人答:“确实与她无关,不必牵连无辜者。” 话音刚落,刘氏的声音便传来: “妾身这里有一本账目,还请太公过目。” 第55章 拿夫家的钱去补贴娘家 刘氏携带账目款款而至,见她现身汪氏心头一惊,顾不上在座的各位厉声呵斥:“你来做什么?” 老夫人也惊觉不妙,可如今她自己都犯下大错,又如何能站出来指责刘氏,何况太公在场,他们谁也不能将刘氏赶出去。 “太公请过目。”然而刘氏根本不理会汪氏,直接将手中的账目双手递向太公,太公接过细细的翻阅,同时刘氏解释道:“自从接管内宅大事,妾身便将过往所有账目都整理了一遍,发现不少账目都对不上,经过盘查才知道方家有不少良田铺子的收入暗中流向汪家,当然还不止如此,但凡方家所涉及的生意都和汪家挂钩,两家已经暗中融为一体,难以分割。” “此话当真?”老夫人原本已经不想再过问这些事,可听到刘氏这番话老夫人再也没法坐视不理,震惊的看向汪氏。 汪氏怎么都没想到刘氏会把账目查出来,按理说她已经做的足够隐秘,一般情况是绝对查不出来的,而且她认定刘氏也没这个能力,何况交账的时候也做了手脚,按理说可以万无一失才对。 这让汪氏非常纳闷,完全不清楚是哪一环出了问题,原本老夫人一力承担所有罪责,她被摘出来躲过一劫,结果刘氏就这么冷不防的端出账目,简直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现在连狡辩的理由都想不到。 “妾,妾身不明白刘氏所言,明明我们交接账目的时候她并不觉得有问题,现在突然说对不上账,这怎能怪到妾身头上,分明是她监察不严所致!” 汪氏继续狡辩,不肯承认自己做下的那些事,一旦认定是她所为,那方正邕如何都不会放过她,毕竟这可是拿方家的钱财去填补娘家,试问谁能接受。 刘氏不禁冷笑:“汪芷玉啊汪芷玉,都到了这个份上,你居然还想着替自己辩护,账目问题从来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贩卖田铺放印子钱拿方家的钱财去填补娘家,粗略算下来有多半银钱成了汪家的囊中之物,这么多年来汪家是只入不出,默不作声的就从原来的一清二白,到现在高门大户,真是好让人佩服。” 这番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主要是汪氏把持方家多年,没想到竟然做出这等吃里扒外之事,即便是方正邕在此刻也对她失望至极。 “你,你……”方正邕手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 当年汪芷玉为了救他双腿受创,落下病根,再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行走,方正邕一直心怀愧疚,所以对她多番容忍,虽为侧室,却享受着当家主母般的待遇。 对她,方正邕可谓用心,因而在得知汪氏的所作所为以后,也是最难以接受,最失望的那一个。 “不是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老爷您要相信我啊……”看到方正邕眼底深处的失望与厌恶,汪氏彻底慌了神,跌跌撞撞的扑向他跪倒在他面前,死死的抱住他的腿苦苦哀求。 刘氏目睹这一幕,冷笑着说:“做没做老爷看过账目便一清二楚,姐姐在方家法眼通天,我可不敢诬陷。” 一听这话汪氏怒目瞪向刘氏,低吼道:“刘傲云,我平日里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害我!是不是她,是她胁迫的你?” 汪氏几乎是疯了,一股脑的怪在方筱染头上,希望刘氏能临阵倒戈帮自己,她敢这么做,无非是因为刘氏的哥哥在她大哥手下做事,只要刘氏得罪了她,那么刘氏的哥哥必然不好过。 可既然胆敢把账目交到太公手上,刘氏便已经做好了准备,她的哥哥难受归难受,但若将汪氏扳倒,日后方家便由她做主,到时候再有方家几位叔叔罩着,想来她哥哥的处境会有所好转。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做的事还能怪到别人头上?”刘氏冷道,气得汪氏发了疯似的朝她扑过去,可才起身就被方正邕一巴掌掀翻在地。 “啪”的一声脆响,全场震惊。 “够了!”方正邕低吼道:“你还嫌不够丢人?” 说罢,他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久久无法平复内心的愤怒,“你自己说有没有做这种事!” “我,没有,妾身没有……”汪氏痛苦的摇着头,死活不肯认,这种事一旦认了那也就意味着她再无退路。 “你自己看吧。”怕方正邕再次心软,太公直接把账目丢给了他,方正邕拿起来细细翻阅,这期间汪氏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想着该如何躲过此劫。 可任由她如何思考都想不出一个十全的法子解救自己,看来最终她只能靠着这么多年的感情恳求方正邕给她一次机会。 方正邕账目都还没看完,整张脸已经沉到了极点,看起来非常吓人,他的眉头紧皱成一个“川”字,嘴唇紧闭,透露出一种无法抑制的不满和愤怒。手指更是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账目实在无法再继续看下去,他将其放到桌面闭了闭双目,许久以后他才长出一口气,声音平缓不带一丝感情,却十分威严,“念在你为方家开枝散叶,劳心劳力多年,我不将你赶走,但从今日起你就去乡下度过余生吧,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探视更不准回来!” “不,不可以啊老爷,这和囚禁有什么分别?我只是补贴了一下娘家,并未僭越啊,若日后汪家起来也会成为方家助力……” “那你可真是为方家着想。”方正邕皮笑肉不笑的抽动了一下嘴角,转身冲着太公拱手道:“祖父,汪氏纵有再多不是,但当年毕竟救了孙儿的性命,孙儿将她罚去乡下,也再无归来的可能,您是否同意孙儿的决定?” “你既已决定,无需再问我。”太公淡淡开口,他知道方正邕最重感情,汪氏到底救过他,能这般严惩已是不易,若非汪氏动的是方家的利益,或许还能躲过一劫。 见太公没有异议,方正邕又看向了老夫人,可这次老夫人未再开口,只是冲着他微微摇头,她已经是戴罪之身,哪有资格再掺和对汪氏的处罚。 眼看在劫难逃,汪氏赶紧看向方梦和,冲着她使了个眼色,方梦和会意,立即跪着爬向方正邕恳求道:“爹爹,求您饶过娘亲吧,哪怕把她幽禁在满春苑都行,别让她去乡下,那里不是人呆的地方,娘亲怎么受得了那种苦……” 听闻此话一直不见开口的方筱染淡笑着说:“汪姨娘去乡下又怎会真的下地,只是看管几亩良田而已,有何受不了的?” 第56章 失望至极 方梦和怒道:“你少在那里冷嘲热讽,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 “我可从未让汪姨娘做假账放印子钱拿夫家的钱补贴娘家。”方筱染冷道。 方正邕再也听不下去,铁青着一张脸怒喝道:“来人,将汪氏带下去,立即送出府!” 他的声音如雷贯耳,让整个祠堂都为之震动,汪氏被吓得浑身一颤,声音喑哑的死死抱住他的腿,却被他无情的给踢开了。 汪氏整个人扑倒在地上,模样看起来很是狼狈,她神情痛苦的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还是头一次被他这般冷漠对待。 这一次她是真的怕了,双腿不停的打颤,声音更是结结巴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不,不要,求您,妾身,知,知道错了,是妾身没考虑,当时情况不是那样的,妾身并非贪婪,而是娘家哥哥他们,他们……”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狡辩。”方正邕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眼神简直是冰冷至极,毫无温度可言,几十年来的感情在这一刻全部都化为了泡影。 侍从得令闯入,上前抓住汪氏的胳膊,试图强行将她拖走,见状,方梦和立马跑过去将其中一人推开,紧紧抱住汪氏恳求道:“爹爹求您饶了娘亲这一次吧,她是什么样的人您最清楚了,一定是舅舅他们胁迫,娘亲是不得已的……” 然而方梦和不知道的是,正因为最了解所以才更痛心,方正邕眼里容不得沙子,但为了汪氏他曾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自己的初衷,现在她却做出这种事,对方正邕而言无疑是背叛,又怎么可能再原谅她。 方正邕看都未再看汪氏一眼,厉声呵斥道:“还不赶紧把人带走!” 此令一下,几个侍从再度冲过来,其中两人将方梦和强行拉开,另外几个人则抓着汪氏将她向外拖去。 “不要,娘亲,不要,爹爹您别赶娘亲走……” 祠堂中回荡着方梦和撕心裂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凄厉,若放在以前方正邕一定会有所动容,可这一次他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全当没看到。 就在汪氏即将被拖出祠堂大门时,方怀宏急匆匆的赶来,他才从军营回来,一身盔甲都来不及脱,听到汪氏出事,第一时间赶到祠堂,见汪氏正被侍从拖拽,顿时火冒三丈,一脚将其踹开,同时伸手将汪氏护在怀中,冷眼怒视了一圈,侍从被他的眼神逼退,不敢再进一步。 汪氏一见儿子来了,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抱住他,哭诉道:“儿啊,他们要把娘赶出去……”方怀宏一听,立刻怒目圆睁,厉声质问:“父亲,母亲究竟做错了什么您要这般对待她?” 方正邕一共有两个儿子,分别由汪氏和刘氏所生,其中方怀宏是最有出息的那个,年纪轻轻便已经立下军功成为游骑将军,至于方怀德,整日游手好闲沾花惹草,不务正业。 因为方正邕对方怀宏更为看重,也更加偏爱些,此番若非汪氏做的太过,哪怕是看在方怀宏的面子上,他也会放她一马。 “不得无礼,见了曾祖父还不行礼?”方正邕厉声呵斥,听到这话方怀宏才意识到太公也在,连忙放开汪氏冲着太公行礼道:“见过曾祖父,许久不见曾祖父,您还是一样的精神,只是您鲜少离开老宅,今日为何前来,可是有什么大事?” 太公眯起眼睛,目光如炬,淡淡地说道:“宏儿回来得真是时候。”他的语气平静而深沉,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深意。 汪氏莫名的心虚,下意识的抓住了方怀宏的衣袖,默默往他身后挪了几分,似乎是在向方怀宏示意什么。 见此情况刘氏立马接话,“大少爷还不知道姐姐犯了多大的错吧,不妨看看账目便一清二楚,妾身都有标注大少爷一定能看明白。”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方怀宏瞥了眼刘氏,一脸的厌恶,刘氏平白被呵斥脸颊迅速涨红,面容尴尬至极,一旁的方筱染见状冷不丁的回了句,“大哥哥好大的官威啊,刘姨娘和汪姨娘同为妾室,您这般说话打的谁的脸?” 方怀宏怒目瞪向方筱染,“别以为我不知道,方家出了这么多事都是因为你从中作梗。” 方筱染嫣然一笑,“那我可真厉害,居然能让汪姨娘做假账放印子钱拿夫家的钱补贴娘家。” “你说什么?”方怀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汪氏,被自己儿子这般看着汪氏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证据摆在眼前任她如何狡辩都没用,方怀宏虽孝顺,但也不代表能容忍她犯下这样的过错。 一开始汪氏之所以命人将方怀宏叫回来,是因为她并不知道刘氏居然查了账目,还把她补贴娘家一事给抖了出来,如果只是因为下毒以方怀宏的能力必然可以保她,何况还有老夫人,还有她和方正邕多年来的感情。 可惜千算万算偏偏漏了刘氏这茬,冷不防的给了她一记重创。 方怀宏提高了嗓音,“看着我的眼睛!” 汪氏被吓了一跳,无措的抬起头,对上自己儿子那双眸子时,她下意识的移开了,摇着头说:“宏儿,是娘亲做的不对,可我真的没有背叛方家,只是拿了一点钱并不多,实在不行我让哥哥他们原封不动的还回来,而且汪家起势对方家也是有帮助的。” “胡言乱语。”方怀宏松开了汪氏,制止了她的疯言疯语,再说下去太公怕是就要发话了,显然这事是汪氏做的不对,方怀宏只要稍微动点脑子也能猜出来为何太公会来到府中。 这种时候求情必是无用,甚至还会让方正邕更加憎恶,于是方怀宏直挺挺的跪下,冲着方正邕和太公说:“若母亲所犯罪行属实,宏儿不会为她辩解,亦不会为她开脱。” “你说什么?”汪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亲生儿子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纵使她再有不是那也是他的亲娘,这种时候居然跟她玩大义灭亲的戏码,是想把她置于死地吗? 在场大多数人都不理解方怀宏这番话是何意,汪氏甚至还为此大发雷霆,可方筱染却清楚的很,方怀宏无非是想迂回一下,先保一手,其他的日后再说。 方怀宏根本不理会汪氏,继续说:“但宏儿大婚在即,需要母亲为宏儿操办婚礼,何况高堂之上需要母亲坐镇。” “她本就坐不了高堂,至于操办婚事有你刘姨娘在,你无需担心。”方正邕冰冷的打断了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如同利刺一般深深扎进了汪氏的心里。 方怀宏继续说:“可成婚当日如若母亲不在儿子实在无法安心,何况周家人怕是也会有所察觉,此乃家丑不可外扬,哪怕是为了方家颜面也请父亲能让母亲留在府中知道儿子成完婚再惩罚也不迟。” 第57章 也让她尝尝被误解和冤枉的滋味 他这番提议无疑是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既暗中求了情,为汪氏争取到了时间,又不会让方正邕和太公无法接受。 能做到这份上,只能说他确实比汪氏和方梦和聪明。 如果只是一味的求情,方正邕必然不会松口,反倒还会激起他的怒火,但如此一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即便是太公都找不出丝毫的差错,若连这都不愿应允,怎么都有点太过无情,何况再过年半方怀宏便会赶赴边疆,此事如果不处理好势必会影响到他,这决计不是方正邕和太公愿意看到的。 见方正邕脸色微沉,而太公也没有反应的意思,刘氏心急如焚赶紧看向方筱染,然而方筱染只是面色平静的看了她一眼,一副旁观者的做派,完全不打算出手。 难道她打算放过汪氏?刘氏一头雾水。 其实方筱染的目的已经达成,接下来她要做的便是洗清白戚戚的声誉,当然最好的结果便是连同汪氏一并扳倒,如今汪氏已经难以翻身,何必在这个节骨眼出头。 方怀宏自以为争取到了时间,可距他成婚已不足月,短短期限他怕是很难寻到为汪氏开脱的法子,再说就算他以一己之力担保,强行将汪氏留在府中,但他终究是要远去边疆的,到了那时,谁又能保得了汪氏? “罢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便宽限些时日,从现在到你成婚之时她便先禁足于满春苑,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方正邕甩了一下衣袖,负手而立,声音冷然,再未看一眼汪氏。 听到这话汪氏总算松了一口气,立马跪下拜谢,“多谢老爷,多谢太公……” 方正邕仿若未曾听到她的话,冷道:“把汪氏带走吧。” 汪氏痛苦的闭上眼睛,未再做任何挣扎,任由侍从将她带走,方梦和见状连礼都没行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孙儿监管不力,让府中出了这样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请祖父责罚。”末了,方正邕冲着太公跪下,脸上满是自责和羞愧之色。 事已至此太公也不想过多苛责,毕竟这种事对方正邕而言何尝不是一次打击,他缓缓说道:“你才是当家做主的人,方家之事你全权处理我不再过问,日后你要记住,对儿女不可厚此薄彼,撑起偌大家业的,亦有他们一份,还有你欠戚戚良多,如今她已过身,切莫再让她死不瞑目,不是她的罪责不可再让她继续担着。” “是,孙儿知道了。”方正邕回道。 “至于你。”太公的目光落到老夫人身上,让老夫人不由得一惊,发生了这么多事,老夫人都快忘了自己犯下的罪责,正等待着太公的惩处。 被点名后老夫人连忙叩拜,“儿媳悉听尊便。” “你也一把年纪了,我懒得再罚你,日后就在府中吃斋念佛为戚戚诵经吧。” 此话一出老夫人大为震惊,太公竟然让她为自己的儿媳吃斋诵经?顿时觉得委屈,可她又确实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怎可真的不对她加以惩处,只是这个惩罚未免太重。 老夫人悲凉的抬起头,目光无意间扫过了方筱染,见她眸中寒芒四溢,嘴角却微微上扬,端的是一副从容之姿,那一刻老夫人似乎明白了太公的责罚,若不重,焉能平复这孩子心头的怒火。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多留,染儿,我们走,带曾祖父去看一看你重新修缮的北居。” “是。”方筱染上前将太公搀扶住,与他一同离开,走到门口时老夫人突然叫住了方筱染,对她说:“我知道你对我有怨,但你母亲的死真的与我无关,也与邕儿无关。” “是吗?可孙女不信。”丢下这句话,方筱染和太公离开了祠堂,留下老夫人和方正邕对望一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是方筱染却很明白,这些刺客并非老夫人所派。 以老夫人现在的地位和实力,根本无法派遣出如此强大的杀手。然而,她之所以一口咬定是老夫人所为,无非就是想要让老夫人也尝尝被人误解和冤枉的滋味。 回到北居已经下午,方筱染命人将烛光点亮,不大的北居一下子如白昼一般,她小心搀扶着太公,并提醒注意脚下。 “曾祖父还是第一次来北居吧,孙女儿给您介绍一二。”方筱染甜甜一笑,仿佛刚刚那场激烈的争辩与她毫无关系。 太公无奈的摇头,没好气的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好个没良心的小丫头片子,你出满月时我还到北居来抱过你,倒是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方筱染吐了吐舌头,“那时孙女儿才多大啊,哪里记得请。” “小时候的事记不清了,长大后不也忘得差不多了,你离家多年,好不容易才回来,也不到老宅探望我这个老头子,我想知道你和你母亲近况,派人前来询问,结果人都没见到。”太公故意板着一张脸,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方筱染听了后不觉皱眉,“有这事?孙女儿是真不知情。” 看来之前一直都有人在拦截她和太公往来,怕她无端多出一个靠山,毕竟太公一向对他们母女好,自然会多加庇护。 不过同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 “罢了,见你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只是可怜了戚戚……”说到这太公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起来,他摇了摇头,“不说这些了,日后你若有事,可以随时到老宅找我,我虽一把年纪,但还是能庇护你一二的。” “孙女儿知道了,多谢太公,紫菊,你去把我调制的药膏和药丸拿来,青兰,备火,开春还是有些凉的,千万不能让曾祖父着了凉。” “真当我身子骨不够硬朗了?” 见太公朝自己刮了一眼,方筱染笑着说:“硬朗硬朗,是孙女儿操心太过。”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方筱染却一刻也没耽搁,第一时间把太公请进了屋并亲自伺候着。 太公惦记着白戚戚,有诸多话要问,可今日看到方筱染为旧事落泪,便也不忍心让她再提伤心事,于是便随便问了她一些最近发生的事。 两人虽然隔了辈分,却很是投缘,直到一碗茶喝完几盘糕点吃尽依旧还在那滔滔不绝,若非是方筱染无意间瞥见太公眼底的疲态,怕是还要继续聊下去。 第58章 姑娘这是,不要我了? 送太公离开时,方筱染把药膏和药丸亲手交到太公手上,并叮嘱道:“这药膏可治风湿困乏之症,您回去后三两天就可涂抹一次,至于这药丸,曾祖父若信得过可五日服用一次,虽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但可以延年益寿,让您少受些病痛折磨。” “我这身子骨就是你母亲调理出来的,否则怕是都活不到现在,你给的药我自然信得过,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以后多来老宅,没事跟我聊聊天,我也打发些时间。” “是,孙女知道了,吴贵成,你送曾祖父离开。” 吴贵成扶着太公刚走出北居大门,太公似乎记起了什么事,突然转过身对方筱染说:“还有,你父亲纵有再多不是,他也是你的生父,你们父女两可不能因此生了嫌隙,日后你若嫁了人,娘家也是你的靠山。” 这些话方筱染如何不懂,就像老夫人总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挂在嘴边一样,可到底已经寒了心,顶多也只是维持表面上的父女情谊,不追究那些过往,已是她莫大的退让。 当然方筱染不会去反驳太公的话,她微微欠身回道:“孙女儿晓得了,您放心吧。” 她能听进去多少太公不清楚,反正话已经传达,如何皆由她自己。 望着太公渐行渐远的身影,方筱染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浑身的压力也随之减轻了许多。娘亲的冤屈已然昭雪,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揪出杀害娘亲的真凶,而后亲自将其斩杀,以报血海深仇。 可目前她手头掌握的线索少之又少,唯有一颗水绿从刺客身上拽下来的一颗精巧纽扣,那枚纽扣做工非常精细,虽只有拇指般大小,却内藏玄机,与其说的纽扣,倒不如说是某种机关的密匙。 前世她为寻仇人专门比对过与纽扣相似做工的饰品,这等做工相当罕见,着实不易寻到,后来她无意间发现母亲的遗物中有一支玉簪与其做工极为相似。 因而之前她才会戴着那支玉簪前往九公主的茶会,倒也因此有了一定的线索,只是该如何寻到这位名叫陶安的大师? 正当方筱染思虑时,紫菊走过来问:“姑娘,满春苑的那些人我们该怎么处理?是直接打发了,还是先留着,等满春苑的人拿钱来换?” “这些人……”方筱染皱眉,她倒是把这事给忘了,不过满春苑现在的情况可不大好,怕是也没闲情顾虑到他们。 北居如今确实人手匮乏,若要扩招,还需通过刘氏。然就当下情形来看,刘氏恐无暇顾及,更何况相较汪氏的狠毒,刘氏这笑里藏刀之辈更需加倍提防。 方筱染随口道:“让他们留下在北居做事吧。” 紫菊有些为难,“他们怕是不大会愿意……” “为何不愿意?满春苑都岌岌可危了,跟着汪氏有何前途?何况我也没打算一直留着他们,若满春苑那边能拿出银子赔偿,他们随时可以走人。” 听起来似乎可行,紫菊便立即去处理。 而这时吴贵成恰好回来,他亲自将太公送上马车,直到看不见马车的踪迹这才回来禀报。 对于他最近的表现方筱染很满意,直接拿出了一枚解药递给了他,吴贵成诧异的接过解药,茫然的看着她,眼里甚至都能看到闪烁着的泪光,“姑娘这是,不要我了?” 见他拿到解药竟毫无惊喜之色,方筱染深感诧异,“你本是因受毒药所制才留于我身旁做事,如今你我之间两清,你可服下解药自行离去。” 话音刚落,谁知吴贵成竟然直直跪下,向着方筱染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只听见“咚”的一声闷响,他艰难地抬起头,鲜血自额头汩汩流下,“求姑娘不要赶我走,哪怕是让我留下来打扫池塘里的淤泥我也愿意……” 搞了半天他是不想走啊,说来北居离了他暂时还真找不到一个称心的替代之人。 方筱染瞥向他,眯眼问:“若我收回给你的解药呢?” 听闻这话吴贵成迟疑了片刻,竟然真的将解药双手奉上,“请姑娘拿回去。” “你还当真了。”方筱染笑着摇头,转身便走,并留下一句,“吃了吧,然后去安排满春苑那群人,紫菊一个人镇不住场子,要你去才行。” 吴贵成顿时喜出望外,立马叩首道:“是,在下这就去。” 方家经历这些事后沉寂了好几天,刘氏有一堆账目要处理,老夫人在慈安堂安静诵经祈福,汪氏也被禁足于满春苑,至于钱嬷嬷和晓春二人,也被遣送不再用他们。 方筱染也按照最初的约定,将春芳的孩子完好无损的交还给了她,并在这期间治好了孩子的胃脘痛,让春芳感激不尽,但当春芳恳求留在方筱染身边做事时,却被方筱染一口回绝。 “你背叛娘亲,陷害于她,不会以为我都忘了吧?春芳,从即日起你我不必再相见,若以后你再落到我手中,我可不会放过你。”方筱染态度坚决,不留一丝余地。 那可是她娘亲曾经的侍女,若非春芳指证,娘亲何至于落得一个谋害婆母的罪名,如今她不追究春芳罪责已是法外开恩,怎可将其留在身边。 春芳还是想得太多,以为方筱染会念旧情,可不想想她又岂是眼里能容沙子的人? 待所有事都处理完以后,方家陷入到难得的沉静中,平日到花园溜达都不见几个人,就连方梦和都足不出户,可见最近发生的事对满春苑打击有多大。 不过这都是他们应得的,方筱染冷笑一声从方府离开。 马车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驾车的不是旁人,正是吴贵成。 北居虽然添了几个满春苑的人,可用起来却不太顺手。还是吴贵成办事靠谱,所以重要的事方筱染一般都交给他。至于这驾车的活,主要也是北居无其他人可用所致,毕竟满春苑的那几都是侍女,哪里会驾车。 坐上马车后,吴贵成好奇的问:“姑娘,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千禧楼。” 第59章 人情就先欠着 千禧楼?晏城最大的酒楼,吴贵成倒是有所耳闻但从未去过,毕竟那种地方可不是他这等人能去的。 因而方筱染说起这个名字时吴贵成非常震惊,同时也很意外,方筱染竟然可以在千禧楼宴请宾客? 即便只是一桌,然而千禧楼仅有雅间,单是这雅间的费用,他一生的酬金累加起来也难以企及。 转眼来到千禧楼,根据千禧楼掌事提醒,吴贵成将马车停放在了特定的位置,这才随方筱染进了楼。 掌柜即刻命小厮带领方筱染他们前往月薇号雅间,这是方筱染提前定下的,连酒菜茶点都已经备好,就等她来。 来到三楼,小厮轻轻为方筱染推开门,毕恭毕敬的说:“您请进,若有任何吩咐,可随时招呼小的。” 方筱染微微点头,进门前对吴贵成说:“你在外面等着。” “是。”吴贵成回到,靠站在雅间右侧。 “方姑娘来的可真早。”刚进门熟悉的声音便传来,方筱染很意外,抬头望去见顾煜清已经慵懒的坐在桌前,正笑吟吟的看着她。 “自然比不上顾二公子。”方筱染淡笑着回了句,缓缓走过去,在顾煜清对面坐下,一旁的小石头很自然的给她倒了一杯清茶,一缕淡淡茶香随之弥漫而出。 身为请客的东家竟然比宾客来得还要晚,方筱染也有些意想不到,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顾煜清来的过早,她明明一大早就出了门,结果还是没他快。 不过倒也不必在意这些,她本身的目的是为答谢。 方筱染起身拿起酒壶,轻轻倒满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顾煜清,笑着说:“之前多谢顾二公子相助。”然后拿起自己那杯酒,将其一饮而尽。 “感谢什么?我不太明白。”顾煜清眯起那双好看的眼眸,拿着酒杯歪着头,一脸的疑惑。 他是真不知,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 当时方筱染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重查白戚戚下毒一事,就是想让汪氏方寸大乱,急急忙忙的派出钱嬷嬷去灭口,她便可让小石头和吴贵成暗中跟踪,找出关键之人。 但仅有一个春芳是远远不够的,方正邕一向宠爱汪氏,对她又心存愧疚,若非最有力的证据根本不足以扳倒汪氏,所以方筱染专门查了一下相关之人,顺藤摸瓜发现汪氏竟然暗中做假账,用方家的收支去补贴娘家。 这背后牵连众多,短时间无法一一查明,可如果没有足够清晰的账目,也不足以让汪氏认罪,因而她准备先放弃账目一事,优先为娘亲洗刷冤屈。 而在这个关键时刻,小石头却仅用了三天时间就把汪氏的那些旧账查的一清二楚,其中包括汪氏贩卖田铺,放印子钱,以及暗中将汪家的人安插进方家的生意中,使其占据重要地位。 拿到账目以及证据时,方筱染非常震惊,寻思这个少年竟有这般能耐?可当她看完所有账目以后便已经明白,这显然不是靠小石头一人能盘查清楚的,背后定有人相助,或者说,小石头只是作为跑腿完成了一部分任务。 尤其后来小石头将赵恒带到她面前时,方筱染认定此事必然和他家主子有关。 短短几日,方家一切根源都查的明明白白,就连老夫人派人购买殷红花都能翻出来,要知道能查到这么细节着实不易,可见其人脉和情报有多广。 这若是敌人,不敢想象会有多可怕。 此刻,再看着面前这位面容俊美、气质慵懒且肆意的顾二公子,方筱染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的眼神深邃而神秘,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让人难以捉摸他真正的意图。 果然她的直觉是没错的,经历前世那么大的政变依旧能活到最后的人,想来也不是真的毫无手段。 方筱染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过这次她并未再喝,而是目光谄媚的看向顾煜清,“小石头帮了我大忙,我自然应该先谢过你这位主人。” 他既然不肯承认是自己所为,方筱染也就不再追问。 反正答谢完,日后多为他制作些益神丹就是,这样便可两清。 然而顾煜清却并非那么好打发,他端起酒眸色微动,眼里藏着几分笑意,“一桌酒菜便当作答谢了?” “那顾二公子以为?”方筱染偏头,不解的问。 他笑了起来,那笑容中带着一丝狡黠和自信,说:“我喜欢被人欠人情,就先欠着吧,日后方姑娘再还便是。” 这叫什么话?方筱染心中犯起了嘀咕,寻思两清不最好,居然还欠着,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丝端倪,但却一无所获。 总感觉还是尽早与此人断绝往来比较好,比起赵锦,此人才是最为可怕的。 见方筱染神情怪异,顾煜清不予理会,对着小石头说:“来,为方姑娘斟酒,你为她忙活数日,讨杯酒自是不成问题。” 方筱染哪里会拒绝,只好与他们主仆二人一边饮酒吃菜一边说起笑来。 与此同时,在方筱染他们所在雅间的对面楼上,赵锦正端坐在窗前,眼神冰冷地看着这一幕。 由于他所处的位置更高,因此能够清晰地透过对面窗台看到里面的景象。见二人正相谈甚欢、有说有笑,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无名之火。 “顾煜清是何时与她走的这般近的?”赵锦暗自思忖道,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侍从闻言立即回道:“好似是从九公主的茶会开始的。” “顾煜清都未在茶会现身,如何与她交好?” “是回去的时候……顾二公子身边的护卫内力高深,我们不敢靠太近,闻护卫当时也不在,所以……” 赵锦冷道:“不靠近是对的,这个顾二可不能小看。” “他一个虚职都没有的侯府公子,还是个残疾,想来不会有机会挡殿下的道。”侍从腆着脸恭维道,却被赵锦扫来一记冷眼,“你懂什么,退下。” 一顿饭吃完,方筱染拿出了两颗益神丹交给顾煜清,同时叮嘱他益神丹虽好,但不可过多服用,以目前郑嬷嬷的情况而言,一月服用两颗足矣。 顾煜清应下,方筱染便告辞离开。 她刚走小石头抱着酒壶喝完最后一滴酒,狐疑的问:“您为何要让方姑娘欠着人情,现在还了不是挺好?” “那要看还的是什么,一顿饭未免太过小气。” “不还有两颗益神丹吗?” 在小石头说完这话时,顾煜清突然抬眼,眸中迸发出冰冷的寒意,“你偷偷吃回扣,别以为我不知道。” “什么回扣?”小石头挠头,思索半天后才试探性的问:“特制肉菜丸子?” 顾煜清不答,只是眸中的寒意越发浓烈,小石头不觉咽了口唾沫,那看来是了。 谁知这时顾煜清突然冲着他招了招手,小石头立马跟只猫儿似的凑到他面前,结果就被顾煜清一扇子砸在了头顶上,“自然不是。” 另一边,方筱染已经乘坐马车回府,途径楠春大道时吴贵成突然拉紧缰绳,马车猛地刹住,幸好方筱染功力高深能稳住。 就在这时,吴贵成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姑娘,前面有个人。” 第60章 赵锦相邀 “人?什么人?”方筱染好奇的拉开车帘探头一看,只见一身穿黑衣面容冷峻的男子正立在车前。 见方筱染现身,他先是恭敬行礼,然后开口道:“小人替殿下传话,还请方姑娘湖心亭一叙。” 此人方筱染识得,他是赵锦的近身护卫,闻邵,武功极高,一手太叶飞刃可杀人于无形。 能得他亲自传话,可见赵锦有多重视方筱染。 听闻这话吴贵成下意识的将方筱染护在身后,拒绝道:“我家姑娘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话音刚落,一记飞刃破空而至,其速度之快,令吴贵成猝不及防,幸好方筱染运劲催发内力,将飞刃稍稍偏移,这才使飞刃贴着吴贵成的颈项掠过,然后狠狠地扎进马车上。 就在刚刚那一瞬吴贵成险些丧命,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半晌都未反应过来。 “他是我的人,你这般攻击,是想与我过不去?”方筱染冷道,声音虽平静,却充满了挑衅和威胁,闻邵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他抱拳道:“在下并非要与方姑娘过不去,只是殿下有令,望方姑娘莫要为难。” 单听这人对自家主人的称呼,想来对方身份不是皇亲国戚就是皇子公主,吴贵成哪里见过这等身份尊贵之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也怕替自家姑娘得罪人,便小心翼翼的看向方筱染,等待她的指令。 赵锦什么目的方筱染一清二楚,只不过对方好歹也是皇子,纵使她心中对其有诸多不满,也不可在这里表现出来,也没办法拒绝他的邀请。 当然她心中最不愿前往的主要目的还是见到赵锦,她必起杀心,奈何又无法将其击杀,实在抓心挠肝备受折磨。 “带路吧。”方筱染平静的回了句,吴贵成本想跟着保护,却被方筱染拒绝,她只留下一句,“在这里等着。”然后便随闻邵离开。 湖心岛就在月湖中,从远处眺望,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座小岛静静地矗立在湖中央,其占地面积并不大,也就建了一座七层八角眺望楼,观月楼,可纵观晏城之景。 楼下则是大片牡丹,这个时节刚冒出花骨朵,等待绽放。每当牡丹盛开之时,常有才子佳人结伴游玩,抚琴作诗,不失为一道美景。 来到湖边,一叶扁舟徐徐而至,掌舟之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看不清样貌,未有低沉的嗓音中透着几分浑浊之气,“姑娘请。” 方筱染也不客气,随即跳上了小舟,她落地非常稳,身形未偏分毫,让掌舟之人意外。 随着船桨落水,带起一圈圈涟漪,湖水被轻轻拨开,小舟缓缓前行,潺潺的流水声清晰入耳,让人不觉有了片刻的平静,方筱染静坐一端,望着远方,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忽而涌上心头。 直至一首嘹亮澄澈的歌声自掌舟之人口中传出,她原本有些纷乱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如同一阵清风拂过湖面,吹走了所有的杂念和烦恼。 月湖不大,乘舟到湖心岛也就三刻钟不到,靠岸停下后,方筱染下了小舟,刚走上石子小道时,却听闻身后之人说:“过度忧思于你无益,当平心静气,沉稳应对。” 这声音与之前截然不同,仿若换了个人似的,莫名的有些熟悉,就像是……师父? 方筱染猛地回头,却见那人已撑舟远去,只留下一个佝偻着的背影,印象中师父芳华绝代,怎可是这般模样,想来应该只是声音相似,并非他本人。 平复思绪后,方筱染走上了湖心岛,来到观月楼下,抬头望去,隐隐可见赵锦立于顶楼处的身形,她指尖不觉升起一抹冰寒,眸中的杀意也越发浓烈。 即便杀心四起,她还是不得不将杀气藏起来,毕竟目前她还不能将其杀害,到底是皇子,杀了他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到时候方家白家乃至她母亲母族颜氏一族都会受到牵连,如此冒险之举,不可乱来。 观月楼七层对于方筱染而言不算太高,她身体早已彻底恢复,上个楼可谓轻轻松松。 转眼来到顶楼,与下面几层结构有所不同,这层顶上是一座凉亭,亭中摆放着棋盘石桌,可与友人边下棋边纵观四周美景。 不过方筱染对下棋半点兴趣都没有,也不曾与赵锦下过,还曾被赵锦打趣,说她只知黑白两色,却不知落子何处。 此时赵锦正站在观月台负手而立,他身穿一袭华丽锦袍,身姿挺拔,背影肃穆威严。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他忽而转身,只见方筱染冲着他微微欠身,“臣女见过三殿下。”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赵锦伸手轻轻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扶正,方筱染也就顺势站起身,只是稍稍从他手中挣脱,与其保持距离,浑身散发着别样的疏离感。 她这细微的举动皆被赵锦看在眼中,令赵锦颇为诧异。要知知他们之间虽谈不上亲密无间,但于方筱染而言,赵锦向来是她可倚仗之人,鲜少对他这般冷淡。 赵锦不禁眉头微皱,心中暗自揣测。他凝视着方筱染,试图从她的眼神中寻找答案,然而那双澄澈的眼眸中什么都没有。 方筱染微微垂眸,不卑不亢的问道:“不知三殿下命臣女来所为何事?” “只是想询问一下你的近况,上次桃园我并未出面替你解围,你别往心里去。” 这番话听到方筱染内心发出了一声冷笑,他哪里是想替她解围,分明是想把她推向深渊,然后再由自己亲手拉出来,这样她便可以死心塌地,同样的戏码,她如何会任其再次上演。 “三殿下言重了,臣女岂敢烦劳三殿下为臣女解围,况且当时臣女并未觉困顿,不过是奏一曲罢了,臣女虽琴艺不精,但尚可应付。”方筱染微微一笑。 她这自嘲且疏离之语,并未惹恼赵锦,反倒令赵锦缓缓朝她走来,一双微寒且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仿若要将她洞悉,“你身上总有诸多意外,使我对你愈发好奇。” 见他靠近,方筱染亦未退却,而是正视他那冰冷的双眼,笑道:“三殿下阅人无数,对臣女不过是一时兴起。” “你怎知对你是一时兴起?”忽而,赵锦抓住了她的手腕,眼眸微沉,目光暧昧不明。 第61章 兴师问罪 “殿下,您失礼了。”方筱染用力的挣脱开来,与其拉开距离,赵锦的手悬在半空中愣了一下,随即淡笑着收回,完全当做方才之事未曾发生。 他还是那副从容优雅之姿,笑道:“听闻方府生出不少事端,可有影响到你?你若遇到困难可随时来找我。” “多谢殿下关心,臣女记住了。”方筱染微微欠身,却被他阻拦道:“你不必故意与我如此疏远,这里是京都晏城,方家不会成为你的依靠,但我可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时我便告诉过你,这里人心复杂,唯有我才是真的能帮你的人。” 若在前世听闻这番话,她必然非常感动,可如今她只觉得可笑,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夹杂着谎言,对她从未真心。 这番话方筱染并未回应,只是微微颔首,见她沉默不语,赵锦也不再多言,侍从随即端来茶点放置于石桌上,赵锦便邀她入座。奇怪的是,赵锦再未如先前那般刻意拉近彼此关系,而是与她一同喝茶,畅谈的也皆是些无关紧要之事。 前世她很少与赵锦这般坐在一起闲聊,不知为何有种别样的滋味,同时一股无名的怒火自胸口腾升而起,若非她极力忍耐,杀气便已然倾泻而出。 “天色不早了,臣女还有事,先行告退,还请殿下见谅。”方筱染起身微微行礼。 赵锦手里捏着茶杯,眼神幽深难测,嘴角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轻点了下头,道:“去吧。” 从观月楼下来,行至岸边,一叶扁舟早已在此等待。 这次的掌舟之人明显换了一个,身上散发的气息截然不同,让方筱染有些恍惚,本想着若再见,她定好好观察一番,谁想竟换了个人。 回到马车上,方筱染一言不发,吴贵成也不敢多加询问,默默驾车回程。 几日下来,方家倒是格外平静,老夫人不再过问方家琐事,全部交由刘氏打理,刘氏虽开心,但也确实忙得晕头转向,至于汪氏,虽有不甘却也不敢轻易冒头,只能等着方怀宏大婚,迎娶新妇过门后方才有转机。 这些人方筱染本也不在意,她等待的是方正邕给她娘亲一个说法,到现在为止方正邕那边半点动静都没有,方家之事也未走漏一丝风声,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方正邕一是顾及方家颜面,二八成想保住汪氏,所以才把这件事压了下去,如今汪氏犯了这么大的事都有人庇护,当年白戚戚被人陷害声誉受损,除了太公却无其他人站出来,甚至都想置她于死地。 光是想到这点方筱染就恨之入骨,既然她给了机会方正邕不想要,那就别怪她破罐子破摔。 一天后,坊间便开始议论起了汪氏用夫家的钱财补贴娘家一事,更有添油加醋的说方正邕宠妾灭妻逼迫结发妻子离开方家,让一个妾室享受正妻的地位和待遇。 “方大人平日里瞧着正气凛然、不苟言笑,没想到竟然会宠妾灭妻……” “不止呢,十几年前方夫人下毒谋害婆母一事你们都有印象吗?当年可是传的沸沸扬扬的,结果你猜怎么着这下毒者另有其人,其目的就是把方夫人赶走,自己成为当家主母。” “不过说起来方家最近不是遣散了不少下人,好像都是这位妾室院里的。” “难道是这个妾室做的?可当时听说证据挺全啊,总不能真冤枉了人家方夫人吧。” “怎么不能,我跟你们说啊,我有一个远房亲戚在方家做事,听说前些天方家出了大事,连老宅的太公都给请了去,这种老祖宗一般的事物可不敢劳烦他出面。” “那位方太公是去做什么?” 说到这,正侃侃而谈那人先是东张西望一番,然而冲着正竖起耳朵听的这几个人招了招手,“都凑近点,来来来,我告诉你们,我那个远房亲戚偷偷跟我说方太公去是为提审这个妾室,方家六姑娘为洗母亲冤屈,把当年之事重查了一遍,所有人证物证都给找了过来,立证自己母亲清白,并指证是这位妾室暗中指使陷害……” 流言传的非常快,甚至连说书人都开始将将这个故事编成评书,在茶楼里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讲得绘声绘色,引人入胜,让人听后不禁感到愤恨不平。当讲到一半时,就有人愤怒地拍打桌子,为方夫人鸣不平。 很快这些谣言传入方正邕的耳朵里,气得他直接冲进了北居。 此刻方筱染正坐在池塘边喂锦鲤,见方正邕怒气腾腾而至,将最后一把鱼食撒进池塘后起身微微欠身,“父亲怎么突然来了,见您神色匆匆可是有要事?” 方正邕早已忍无可忍,怒目瞪向方筱染,竭力的忍耐住呼之欲出的怒火,低吼道:“外界的那些流言是你散播出去的?” “什么流言,女儿听不懂。”方筱染微微偏头,神情很是无辜。 这让方正邕气不打一处来,快步越过石桥来到她身侧,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紧紧地握着拳头,身体微微颤抖着,显然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眼神更是充满了愤怒和失望,直直地盯着方筱染,“方家名声受损于你并无益处,何必做这么绝?” 果然他就是来兴师问罪的,方筱染早已见怪不怪,神色淡淡的回:“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父亲以为您真的能将此事压下去?方家上下几十口人,怎能堵的住这悠悠众口?” 方正邕冷着脸说:“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此事自然不会有人知晓。” “所以父亲的意思是只要您想,方家便不会走漏任何风声,那既然如此当年娘亲的事又是怎么传出去的?是您授意的?” “休要胡言!那只是意外,我也没想到会传出去。”说到这方正邕的语气明显有所缓和,似乎想要平息方筱染的怒火。 他有些无奈的开口: “你的目的已经达成,无论是汪芷玉还是你祖母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还不够吗?你到底想怎样,一家人非要闹个你死我活才罢休?” 听到这些话方筱染露出一抹冷笑,“什么叫我的目的已经达成,父亲知道女儿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吗?” 第62章 没有任何情义可言 她愣愣的看着面前这个该被自己称之为父亲的人,莫名觉得可笑,“您不会觉得我是为了报复汪氏和祖母吧,他们是生是死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不在乎他们会落得怎样的下场,从头到尾我的目的就只是还娘亲一个清白。” 方正邕厉声质问:“可你已经如愿了,为何还要咄咄逼人?” “是他们咄咄逼人还是我咄咄逼人?何况什么叫如愿?如今我娘亲的声誉可有被挽回,当年那些质疑给她定罪的人有过忏悔,有想过为她澄清吗?现在真相大白,您明知道娘亲受到的冤屈,却还想着将这件事压下去,不走漏一丝风声,您在乎的真的只是方家的声誉吗?不,你想保住汪氏,想保住祖母!他们才是罪魁祸首,凭什么要让我娘亲蒙受不白之冤?” 方筱染的声音愈发沉稳,眼中满是决然与愤恨,她紧咬着牙关,缓声道:“既然父亲执意偏袒,那女儿也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为娘亲洗刷冤屈。” 听着方筱染如泣血般的质问,方正邕双唇微张,却不知该如何辩驳。 他本是带着怒火而来,在这一刻却方寸大乱,或许是方筱染的这番质问太过尖锐和直接,犹如一把锋利的剑,直刺他内心最深处的痛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撕裂他的灵魂,让他无法回避。她的眼神如同燃烧的火焰,充满了愤怒和失望,令他感到无所适从。 曾几何时他会在自己女儿面前这般失态,或许是他心中明白,到底还是亏欠了白戚戚,因而他无法与方筱染争辩什么,也辩无可辩。 许久后他才缓缓张嘴,“我知道你心中有怨,可到这份上也该两清,人不该只活在过去,过几日我会派人去把你母亲的灵位接回来,让她入方家祠堂。” “不用了。”不想方筱染却一口回绝了他,并神情漠然的说:“当年娘亲既然决定离开方家就没想过要回来,她便是白骨沉沙魂无所依,也绝对不愿再回到这个伤心地,若父亲对她还念几分旧情,就不要再去打扰她了。” 这番话非常决绝,不留一丝余地,能清楚的感受到方筱染的怒火与恨意。 方正邕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苦笑着摇头,“我想也是,她怎么可能回来……” 他反复的重复着这句话,转过身落寞的离开了,那个背影看起来无比孤独,就像是被谁给抛弃了,明明他才是抛弃的那个人。 见他远去,方筱染突然喊道:“父亲,您早就知道下毒之事是祖母一手策划的吧。” 听闻这话方正邕顿了一下,并未回头也未开口,可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答案,方筱染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红着眼厉声问:“纵使您与娘亲之间并无感情,可她好歹也带了那么多嫁妆来解了当年方家之危,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还要这么对她?” “为什么?”方正邕重复着她的话,仰起头大笑了起来,“你不该问我,应该去问她。” “所以父亲是希望女儿同娘亲一起入黄泉?” 这一声冰冷的质问让方正邕回过神来,他茫然的回过头,一脸无措的想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染儿,我……” “父亲不必解释,女儿已经明白,您对娘亲对我,果然没有任何情义可言,您放心,不会让您如愿的。”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去,步伐沉重而决绝。 方正邕只觉得胸口闷得慌,一抹苦涩翻涌而来。 一段时间下来,方家陷入流言风波,各种谣言层出不穷,就连方正邕的同僚都有所耳闻,劝他莫要再把这个妾室留在身边,否则家中怕是永无宁日,何况方怀宏大婚在即,若让周家知道此事,这门亲说不定会有变故。 原本方正邕就无意与周家联姻,若不是汪氏执意干预,他早就为方怀宏另觅佳偶了。在他眼中,即便因此生出诸多事端,他也不会在意,只是如此一来,恐怕会对方怀宏有所影响,这是他所不愿见到的。 因而方家这段时间皆低调行事,等待流言过去。 方怀宏婚期将至,方家最近为老夫人购买益神丹,积蓄已经所剩不多,刘氏为此非常头疼。 她对方怀宏的婚事并不在意,可方怀宏作为方正邕最宠爱的儿子,尽管方正邕对这场婚事有诸多不满,但他仍然希望能给方怀宏办的体面些。 因而他让刘氏尽可能大办,不用过多节省。 可是大办是需要银子的,方家亏空严重,入不敷出,哪来的余钱去筹办婚事,还是大办? 自从接手掌家大权,刘氏已经能省则省,可偏偏老夫人的病少不了益神丹,这可是大支出,方正邕和方怀宏的俸禄加起来都不够买一颗益神丹,还得靠田铺庄子收的钱来填补。 如此哪里还有多余的钱去筹办婚事? 实在没辙,刘氏只能去找老夫人,最近老夫人一直在慈安堂吃斋念佛不曾出来,起初刘氏来拜见都被老夫人给回绝了,逼得刘氏只能说明来意,一听是为了方怀宏婚事来的,老夫人这才让她进去。 一见到老夫人刘氏便开始大吐苦水,听完后老夫人已经了然,方家资金问题老夫人是一早就知道的,否则也不会顺了汪氏的意去问方筱染讨要钥匙。 现在都知道方家最有钱的就是方筱染,她有白戚戚留给她的小金库,就连北居都请的是林匠师来修缮,可想而知她的底子有多厚实。 可偏偏现在他们跟方筱染闹成这样,老夫人哪里还拉得下脸去求方筱染帮忙?无奈之下老夫人只好让刘氏变卖田铺和庄子,并拿出了自己的积蓄填补,勉强够筹办婚事。 得知此事的汪氏也把自己的全部积蓄拿了出来,之前她就想着这场婚事一定要风光大办,谁曾想却丢了掌家大权,现在让刘氏筹划婚事她实在不放心,方家是什么情况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拿不出钱来刘氏怕别说风光大办了,估摸着会偷偷使坏,随意了事。 于是汪氏派人去娘家求援,结果侍女直接被赶了回来,气得汪氏差点晕厥过去。 “为了他们,我险些被赶出方家,他们就是这么对我的?” 汪氏痛心疾首,悔恨已晚。 第63章 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三月十四这日,晏城的桃花开的正猎艳,一支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自城门缓缓而入,格外惹眼。 这支队伍由数十匹马和一辆华丽的马车组成,马车上装饰着红色的绸缎和金色的饰品,喜庆异常。 走在队伍最前面,骑着猎云骏马身穿大红喜袍的男子正是方怀宏,他身姿挺拔、风度翩翩、气质凌然,神色庄重中又添几分坚定与自信。 自临安至晏城来往需六日,为防止途中横生变故,方怀宏早在八天前便出发,提早一天到达临安,暂住于客栈中,直至第二天才将周家姑娘周芩迎上婚轿。 这一路可谓艰辛,他本该风尘仆疲惫不堪,然而却未见其有半分倦意,可见他对这场婚事有多看重了。 方怀宏之所以娶周芩并非多喜欢她,而是汪氏看重周家显赫,又与太后走得近,将来说不定可以提拔方怀宏,到了那时她或许能母凭子贵坐上方家正妻之位。 别看周家远在临安,实则是周芩祖父有意留驻临安,以帮扶当地百姓,故而未赴京都任高官,何况周芩的父兄明年便能升迁来到晏城担任要职,到了那时便是方家的助力。 因而,方怀宏自然不敢怠慢。 听到外面锣鼓震天,被困在满春苑的汪氏急得紧紧攥住手帕,时而起身跑到门口张望,“来了吗?” “您方才刚问过,咱们姑娘已经派人去门口守着了,有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回来告诉您的,您别急,那周家的姑娘又不会跑了。” 被侍女打趣汪氏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当然急啊,哪个做母亲的不想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娶妻生子,可偏偏我要被困在这儿,不行,我得去看看,梦儿一向不靠谱,没准她给忘了。” “您还在禁足中,这要是出去老爷肯定会生气的……” “老爷一定会体谅我的,夏莲你随我去。”汪氏非常急切,简直到了坐立不安的地步,又怎么肯在这里等着。 夏莲毕竟不是钱嬷嬷他们那样的老人,不敢违抗汪氏的命令。 刚走到门口,汪氏便被侍从拦住了,“您还在禁足中,老爷说了,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能放您出去。” “此一时彼一时,今日我儿大婚,难道连看都不让我看一眼吗?你们让开!若老爷非要追究我一力承担便是!”汪氏怒喝道。 侍从听闻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选择拦住她,有些歉意的说:“您别为难小人,这是老爷下达的命令,恕小人无法放行。” 汪氏一听彻底急了,扯着嗓子吼道:“这里可是满春苑,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做主,给我让开,否则你们应当知道大公子回来你们会有怎样的下场!” “姐姐好大的口气啊,都被禁足了居然还是这般猖狂。”突然,令汪氏极其不快的声音传来,她抬头看去,只见刘氏正带着一群人朝这边走来。 汪氏心中一紧,知道来者不善,她冷眼看着对方,问:“你来干什么?今日如此重要的场合,你不去看着点,竟还有这个空闲时间来这儿,看来这个掌家大权与你着实不符!” “婚礼宴席一事我早已打点好,不会出岔子的,倒是姐姐你不好好在满春苑禁足出来做什么?该不会是想赶赴礼堂喝一口儿媳亲敬来的茶水吧。”说到这,刘氏的眼眸变得冰寒无比,冷道:“别忘了,你只是妾,没有入座高堂的资格。” 听闻这话,汪氏脸色一变,大声说道:“是妾我也压你一头,别以为现在有那个贱丫头相助你便能骑到我头上,刘傲云我告诉你,只要我还在方家一日,你永远只能被我踩在脚底下!” 然而,刘氏根本不在意,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接着,她一步步逼近汪氏,威胁道:“是吗?那今日我们且看看姐姐是否还能如愿。” “你。”知道刘氏是故意来阻拦自己去亲眼见证方怀宏迎娶新妇入门,汪氏气得牙直痒痒,她和刘氏一向不对付,严格来说刘氏从来都只能仰她鼻息而活,如今居然爬到她头上,汪氏怎能容忍,她更不可能拉下脸去求刘氏。 于是她咬牙道:“刘傲云,我儿子可是五品将军,将来只要在战场立了功,便有加官进爵封侯拜相的机会,我说不定还会被封诰命,到了那时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很清楚。” 刘氏轻笑一声,不以为然,“还封诰命,姐姐真会说笑,你至今都未能坐上正妻之位,若真是封诰命,那也是追封逝去的夫人,与你何干?” “母凭子贵,你怎知我坐不上正妻之位?哦,是你坐不上,因为你儿子荒诞无能,成不了你的助力,如今我儿子有军职在身,又娶了周家嫡小姐,将来整个方家都要仰仗他,你不过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时风光便以为能把我踩下去了?” “若非你从中作梗,让老爷忽视我的德儿,自小从未亲自教导他,又怎会比不过你儿子,汪芷玉,你子贵不贵未可知,但你却再也没有机会凭借他翻身,来人,把汪芷玉带进去,没有我的准许谁也不能让她踏出满春苑半步!” 话音一落,刘氏身后的侍从立即上前扣住了汪氏,气得汪氏怒吼却无济于事,如今刘氏当家,自然不似之前任她拿捏。 “刘傲云你给我等着,今日之事来日我必将加倍奉还!”汪氏红着眼怒吼。 看着她这副模样,刘氏笑着说:“还记得当年我儿子生病,高烧不退,想请大夫为他医治,结果你多次阻挠,害得他险些丧命,汪芷玉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丢下这句话,刘氏转身离开,汪氏则在怒骂中被带回了满春苑。 方府此刻热闹异常,就连许久未曾露面的老夫人也专门穿戴整齐在大堂早早等待着。 方梦和看着方正邕身边空虚的位置,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本她母亲应该坐在这,等待新妇过门敬茶,结果却只能被幽禁在满春苑不得出入。 端坐在高堂之上的方正邕面色凝重,毫无激动与喜悦之色。他先是环视四周,目光从方梦和方云瑶身上掠过,就连刚刚恢复的方筱柒都已到场,唯独不见方筱染的身影。他不觉皱眉问:“染儿呢?她为何没来?” 第64章 利益共享 “姑娘,您没去前院,老爷都问起您了,到底是大公子大喜的日子,若迟迟不现身,怕是会被老爷责备。” 紫菊端来一碗热茶递给了方筱染,将她所知道的消息一并告知,并小声劝说。 如今都闹成了这样,面子功夫怕是都难以维持,方筱染又怎会在意,她笑着说:“去也只是凑热闹而已,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又何妨?” “但如此一来老爷怕是会心生不快,对姑娘您不满啊。” “他本就对我不满,并非我去了就会有所好转,我知道你希望我与父亲的关系有所缓和,可我跟他之间是个死结,你无需为此劳心。”方筱染说着,起身端来一个罐子,扎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鲜血进去。 这一幕紫菊已经见过很多次,可还是会被吓到,紫菊虽疑惑里面是什么,但她向来清楚,自家姑娘的事若非姑娘主动相告,她绝不多问一句。 “对了,丹溪药铺的掌柜递来一封密卷,贵成哥悄悄递给了奴婢,让奴婢转交给您。” 吴贵成也是有心了,知道这两名贴身丫鬟中紫菊做事最稳妥,所以选择交给她,青兰到底有前世叛主之过,虽然这一世尚未生出二心,可有了前车之鉴,重要之事方筱染还是尽量避过她。 接过密卷,方筱染打开扫了眼,略微有些诧异,没想到何春铭竟然将药铺的账本送到了她手中让她过目。 要知道她与丹溪药铺只是合作关系,从不过问丹溪药铺的收益,就连益神丹的收益她一向也只拿六成,何春铭此举无非是想彻底绑定她与丹溪药铺,如此,对药铺自然只有好处。 账本最下面还压着一张契书,方筱染大概看了眼,发现何春铭竟然把大当家的位置转交给了她,自己则屈于二当家的位置,倒是让方筱染很是意外。 这可不只是单纯的绑定,而是利益共享,何春铭相当的聪明,他不过问方筱染真实身份,只认“戚神医”虽然这么做对他有弊端,一旦人消失他便再也寻不到,也有被卷款私逃的可能,可高收益必然伴随着高风险,他愿意赌这一次。 跟聪明人打交道自然要畅快不少,方筱染也确实想在晏城拓展自己的人脉和生意,前世她一无所有,没有退路,才会被赵锦逼至那样的地步,娘亲也是因为把所有嫁妆填补给了方家,自己孑然一身,最终连归处都没有,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让同样的事上演。 方筱染起身,从架子上取来一个精致的桃木盒子递给了紫菊,“你把这个交给吴贵成,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 拿到木盒以后,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吴贵成翻身越过墙壁,消失在了天边。 与此同时,迎亲队伍已至方家。方怀宏自骏马之上翻身而下,沉稳地走向婚轿,伸出手,静候新娘子出来。 轿中之人稍作停顿,而后缓缓将手伸出。待新娘子刚出轿子,方怀宏便果断地将其拦腰抱住,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快步走向方家大堂。 鞭炮声震耳欲聋,一下子将整个方府衬托的格外热闹,听到鞭炮声后,有下人急忙禀报道:“来了!老爷,他们来了!” 与此同时远在满春苑的汪氏听到外面的鞭炮声急得在屋里打转,她时而张望大门的情况,见把守的人非但没有减少,还多了几个,看来刘氏是决计不会让她离开半步。 “今日我儿大婚,作为亲娘却连见上一面的机会都不给,刘傲云也太过狠心,将来她的儿子成婚,我定要加倍奉还!” 汪氏怒喝,一把将桌上的东西掀翻在地,吓得夏莲赶紧阻止道:“侧夫人,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您切勿动怒,都知道大公子孝顺,便是喝不了公堂新妇敬的茶,他定会亲自带着少夫人来拜见您的。” “可这样一来让周家怎么看我?日后这个儿媳又怎会孝敬于我?” “也许少夫人是个明事理的主儿,定不会不尊敬您的。” “明事理?真要明事理凭他们周家又怎会无人敢上门提亲?让我儿捡漏。” “则夫人,您说这话怕是不大好……” 夏莲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是大喜之日侧夫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这要是让有心人听了去传入少夫人耳中,指不定会惹来多少祸事。 “罢了,本也不是为了个明事理的儿媳。”汪氏叹了口气,跌坐在椅子上,夏莲赶紧倒了杯热茶递给她,汪氏接过喝了一口这才平静下来,“周家家世显赫,只要能成为我儿的助力,便是个丑媳妇我也认了。” 礼成后,周芩被人领着走过曲折的小路,好半天才来到满春苑,与方家前院相比这里倒是安静不少,丝毫没有新妇入门的喜庆与热闹,倒是像个冰窟,没有半分鲜活气。 “少夫人,我家夫人说了等您来到满春苑要先去给她老人家敬杯茶才能入门。”侍女守在满春苑门口,冲着周芩淡淡道。 她连礼都没行,语气颇为嚣张,让周芩大为不满。 一个侍女之所以敢这么做,无非是主人授意,这是汪氏故意刁难这位新娘子,怕日后她会对自己不敬,于是先来个下马威。 可偏偏周芩是周家的掌上明珠,自小就没受过半点委屈,汪氏这番行为只会适得其反。 周芩当即停步,一把掀开盖头,目光冰冷的扫了眼侍女,然后走过去抬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打的侍女猝不及防,惊愕的捂住自己的侧脸不可置信的说:“少夫人,您这才入门便这般不敬婆母,就不怕……” “哪来的婆母?本小姐是周家嫡女,要敬的婆母也该是方家的正妻嫡夫人,请问她来了吗?”周芩冷声问,侍女一时间无从作答,“这……” “既然没来,那便让开,连本小姐的路也敢挡,活腻了吗?” 她面沉似水,用力推开那侍女,大摇大摆地迈入满春苑,临了,还一脸嫌弃的评道:“这地方也忒小了点,还不如我周家一个菜园子大,把我娶过来居然让我住在这种地方,方怀宏是干什么吃的?” 第65章 少夫人差点把婚房都给掀了 此话传到汪氏耳中,气得汪氏差点晕厥过去,“她当真这么说的?” 一个才入门的新妇都敢如此嚣张,日后还得了? 虽然汪氏早有耳闻,可亲耳听到这番话还是让她难以接受。 尤其周芩居然说她要敬的婆母是正妻嫡夫人,这不摆明了给汪氏难堪吗?这让汪氏如何能忍受,她怒道:“这个小贱人,才过门就给我一个下马威,是看我日薄西山谁都敢踩一脚?” “您不是说,只在乎周家能不能成为大公子的助力,便是个丑媳妇也认了吗?”夏莲小声说道。然而,这句话却彻底激怒了汪氏。只见汪氏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夏莲的脸上。 “你懂个屁!”汪氏怒声喝道,“她这都明摆着要打我的脸了!我在方家这么多年,虽然只是个妾室,但一直以来都享受着和正妻同等的地位。在老爷的心中,我就是他的正房夫人,只不过因为我出身低微,无法登上正妻的位置罢了。如今,我的娘家逐渐崛起,儿子更是出类拔萃,这个位置迟早都是我的,岂能容忍她一个刚刚进门的新妇如此羞辱我?” 汪氏的情绪愈发激动,声音充满了怒气。夏莲见状,连忙跪地认错,胆怯地说:“是奴婢失言,请侧夫人恕罪。” 果然还是用久了的侍女好,可惜钱嬷嬷和晓春都被遣送走了,如今满春苑就剩下些不中用的,其他几个她尚且看得上的还被扣在了北居,汪氏真是越想越气。 “你去告诉宏儿,今日这杯新妇敬的茶我必须喝上,他但凡还有一丝孝心也该知道怎么做。”汪氏气得扶额,只觉得胸口一阵一阵的疼,看来以后少不了烦心事。 夜幕降临,紫菊刚把廊上的灯吹灭就见青兰火急火燎的冲过来,抓住她的手就往方筱染房里奔。 知道她的意图,紫菊没好气的说:“姑娘这会儿怕是都睡下了。” “这才什么时辰,何况府里这么多事姑娘肯定睡不着,走,我给你们讲我听到的趣事儿。” 于是在方筱染房中,紫菊和青兰专程备好了瓜子茶点,方筱染原本都快睡下了,硬是被这两个人给拖起来,说是给她讲个趣事。 青兰能有什么趣事?无非就是周芩进门后闹出的那些破事,早在前世她就有所耳闻,哪里还想再听一次。 但这二人又实在起劲,方筱染也不忍拒绝,只好打着哈欠一边吃着紫菊递来的剥好的花生米,一边侧耳倾听青兰侃侃而谈。 “就在刚刚,侧夫人跟刚入门的少夫人大吵了一架,听说吵的可厉害了,少夫人差点把婚房都给掀了,大公子在中间左右为难,连老夫人和老爷都被惊动,最后还是老夫人给调停好的,不过依奴婢看,这架以后还有得吵,大公子是给自己娶了个祖宗回来吧。” “你呀,就是个口无遮拦的,这话敢乱说?”紫菊无奈的摇头。 青兰撇撇嘴“咔嚓”一口咬开瓜子壳,把里面的瓜子仁剥出来吃的津津有味,嘟囔道:“这又不是我说的,春桃、夏容他们都在说呢,要不是隔了几堵墙,我都想进去看看吵成什么样了。” 紫菊叹了口气,“说来这位少夫人也真是够厉害的,大婚之夜居然闹出这种事,如果传出去怕是会有损她的声誉。” 青兰答:“她在临安不早就名声在外,哪里会在乎这些。” “怎会不在乎,对于女子而言声誉比性命还重要,她在临安是声誉受损,可这里是京都晏城,也相当于重头开始了,哪里想一来就闹成这样。” “真要在乎她也就不会那样去闹了,紫菊你就是一天忧心太过,人家的事听听不就好了,你费个什么劲?” “不是你非要拉着我和小姐听的吗?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想找方筱染评理时,转头一看发现方筱染竟然已经开始闭目养神,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做派,他们两只好相视一笑就此作罢。 第二天早上,方筱染才对完丹溪药铺的账,便有府中下人来通知道,说老爷打算在晌午设家宴,烦请她一定要过去。 新妇才入门就设家宴,看来父亲急需要缓和周芩和方家的关系,否则任由她这么闹下去,势必会传遍整个京都。 想到这,方筱染淡笑着回道:“我知道了,晌午一定去。” 有了她这句话下人这才放心离开,毕竟都知道六姑娘和老爷闹得很不愉快,若这次六姑娘再不现身,实在半点颜面都不给,那样老爷势必动怒,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下人。 很快到了晌午,家宴之上座无虚席,此番连汪氏亦难得获许前来,方筱染来了后见汪氏坐在她对面,面色旋即沉下,其锐利目光径直凝视汪氏,令汪氏不寒而栗。 察觉到方筱染的意图,坐在主位上的方正邕一脸平和的说:“今日是家宴,大家都和和气气的,不要横生枝节。” “父亲说的是,今日是‘家宴’。”方筱染专门强调了一下“家宴”两个字,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到方正邕右边的侧位坐下,先是环顾了一眼四周,见老夫人和方筱柒并未出席,不觉勾起了唇角。 想来老夫人是无颜面见她,所以尽可能避开她会出现的场合。 至于方筱柒,她不过一个养女,这种场合也确实不宜出现,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方筱柒尚未完全恢复,脸上的伤还在,昨日那种场合是逼不得已,今日她有足够的理由不出席。 如此碍人眼的也就一个汪氏,方筱染自然对她心怀敌意,当然方筱染最厌恶的并非汪氏而是方正邕。 作为一家之主,他不和这个稀泥,汪氏便不会出现在这儿。 看来即便知道汪氏犯了这么大的事,他依旧还是想庇护她。 等了好一阵,都迟迟不见周芩到来,方怀宏不在是因为有军中要务抽不开身,可周芩这才入门的新妇竟然在这种场合迟到,无疑是半分面子都不给。 汪氏也是有些急了,赶紧向正瞪着方筱染的方梦和使了个眼色,方梦和愣了一下,耸耸肩表示她也不知道。 “这孩子,该不会还没起床吧。”汪氏脸色越发难看,刘氏倒是笑吟吟的看着她,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直到饭菜快凉的时候,周芩才姗姗来迟。 第66章 全是一帮子蠢人 “来的可真早啊,这一大家子的人就等你一个,饭菜都凉了。”见周芩走过来坐在刘氏身旁的方怀德冷嘲热讽道,听得刘氏转头瞪了他一眼,他这才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到底是自己房中的人,汪氏赶忙替周芩解围道:“怎么来这么晚,快去跟你父亲赔个不是。” 然而周芩根本不理会她,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的走到方正邕面前微微欠身道:“方才我有事耽搁了,还请父亲见谅。” “行了,落座吧。”方正邕也懒得多说什么,只想这顿家宴和和睦睦的吃完了事,虽说他心里也憋着怒火,但到底没在这里发泄。 周芩起身径直走向方筱染,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 如此一来,汪氏顿感无比尴尬,方才她好意替周芩解围,周芩却毫不领情,现今更是连坐都不愿坐在她身旁,这让他人作何感想?尤其是当着众多人的面,简直是丝毫颜面都不给她留。 再回忆起昨晚的事,汪氏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胸中的怒火蹭蹭往上冒,可又碍于这么多人在,不好说什么,只能忍着。 家宴上大家虽然各怀心思,但因为有方正邕坐镇也就没闹出什么风波来,只不过也因此显得气氛格外凝重。 或许是为了缓和气氛,方梦和突然笑着问周芩,“嫂嫂过两天应该就要回门了吧,临安离晏城那么远,来回少说也得大半个月去了。” 一听周芩要回门,汪氏立马坐直了身体,想着这糟心的丫头还是赶紧回去的好,让她可以多清静几天。 谁知周芩却冷不丁的来了句,“不,我不回门,反正明年我父兄就会来晏城,到时候我们整个周家都搬过来,何必非得舟车劳顿回去一趟。” “这样恐怕不符合礼数吧,会让周家误以为我们方家对你有所苛待,甚至连回门都不被允许。”说着,汪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但内心却十分尴尬和不满。 作为婆母,她当然不想在周家那边留下不好的印象,不然到时候周家真的搬来了晏城未必跟她交好。 周芩却毫不客气地回道:“还用得着他们这么认为吗?” 这话让汪氏顿时无语,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 显然,周芩是在暗指昨晚发生的事情,汪氏心有不快,原本她作为婆母也只是想让新妇敬一杯茶而已,表示一下尊重,没想到周芩的脾气竟然如此之大,差点就失控。 “嫂嫂这话说的……”方梦和干笑了两声,脸上露出尴尬又无奈的表情。 “行了,吃饭吧。”方正邕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带着一丝威严和不悦。众人听到他的话后,纷纷安静了下来。 吃完饭后,随着方正邕的离席,其他人也各自散去,方筱染则准备回北居,刚从院子出来,就见周芩跟了上来,目光锐利的打量着她,轻笑道:“妹妹这个嫡女活得也真够窝囊的,居然跟一帮子庶子庶女同坐一桌,岂不让人笑话。” 听闻这话,方筱染眉目微挑,浅浅一笑,“嫂嫂不也嫁给了方家的庶子,看来你并不在意嫡庶之分,又何必打趣妹妹呢。” “谁说我不在意?我这不是等着我那位婆母早点坐上正妻的位置,这样方怀宏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了。” “你觉得她有这个机会吗?”方筱染眸色晦暗不明,虽然在笑,但明显透着几分微寒。 周芩并不惧怕,反而缓步走近她,微微摇头,“我觉得没有,因为她太蠢了,我不喜欢跟蠢人打交道。” “嫂嫂以为方府中可有聪明人?” “没有,全是一帮子蠢人,不过我希望妹妹会是个聪明人,不然这府里的日子也太过无趣。” 丢下这句话,周芩转身离去,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方筱染不禁微微摇头,她也并非多么聪慧之人,不过是家世显赫,自幼便含着金汤匙长大,从未遭受过半分委屈罢了。 何况正是因为事事都有人为她摆平,她才养成那般恶毒的性子,这也是前世方筱染不愿与此人打交道的原因之一。 一回到满春苑,汪氏就把自己关在房间,她对周芩实在头疼,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关键人家还有周家罩着,日后她还得仰仗周家,自然只能平白生闷气。 结果汪氏刚坐下就有侍女来禀报,说周芩嫌弃满春苑太小,要扩院子,汪氏气得直翻白眼,“她有钱就让她扩,爱爱咋咋,只要她不把这院子烧了就成。” “可少夫人的意思是让侧夫人您拿钱扩张,说这是方家的院子,凭什么让她出钱。” “什么凭什么,她不都嫁到我们方家来了吗?难道她还把自己当成周家人,这个小贱人,一天就知道找事,好啊,她不是想要大院子吗?北居够大了吧,让她去住啊,只要她有本事把方筱染赶出去,那咱们就一起搬进北居!” 原本汪氏也是说的气话,结果方梦和听了觉得可行,立马喜滋滋的去找周芩,撺掇她去北居。 方梦和什么心思周芩如何听不出,但周芩在周家一向就是想要什么有什么,区区院子夺来就是,反正日后方家女儿总归是要嫁人的,这院子迟早也是她的。 然而,在前往北居之前,周芩却对方梦和言道:“妹妹既然如此好心,不妨代我走这一遭。” “嫂嫂此言何意?”方梦和见周芩突然改变主意,心下思忖着周芩莫非是胆怯了,可传闻这位周家小姐性格泼辣,怎会生出怯意。 周芩沉声道:“就是让你先去北居一趟,替我劝说一番,若她愿直接让出北居,也可省去我们诸多麻烦。” 此前在北居已经吃过亏,方梦和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去,可这主意又是她所提出,她若不去,又有谁去?同时她也怕触怒周芩,到时再生出什么乱子。 见方梦和略有迟疑,周芩凝眉问道:“怎么,妹妹不愿吗?” 那语气中饱含威胁之意,方梦和岂敢回绝,赶忙说道:“怎会不愿,那就请嫂嫂稍候了,只是她的性子我最为了解,想必会遭她诟病。” 岂料周芩反倒浮现出饶有兴致的笑容,“是吗?那岂不是更为有趣了?” 第67章 看上了你的北居,请你搬离 “三姐姐言下之意,是想让我搬离北居?你是脑子不清醒,亦或得了臆想之症?” 方筱染听完方梦和所言,心中无语至极。 她与周芩二人,当真是一个敢言,一个敢行。别人的院子,岂能由他们说搬就搬? “方筱染,你什么意思?是你脑子不清醒才对,我见你孤身一人居于偌大的北居,未免过于冷清。嫂嫂又嫌满春苑狭小,不如你搬离此处,让嫂嫂入住,如此也可少些纷扰。” 方梦和说得义正词严,竟连委婉之辞都懒得说,方筱染只觉又好气又好笑,没好气地回道:“既是如此,不如你与汪氏一同搬离,为她腾出地方,如此一来,满春苑岂不宽敞了许多。” “你!我与母亲住得好好的凭什么搬离?”方梦和怒道。 方筱染不禁翻了个白眼,“那我也住得好好的,凭什么让我搬?三姐姐你要是再在这里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 想到之前的事方梦和心有余悸,连忙拉开距离,“反正我就是来传个话,听不听是你的事,但你也知道,嫂嫂一旦闹起来即便的祖母和爹爹都拦不住,到时候你想不同意都难。” “还不快走?”方筱染怒喝一声,吓得方梦和一激灵,连忙转身就跑。 “这少夫人也真是够过分的,嫌弃自己的院子小就打咱们北居的主意。”青兰小声嘟囔道,心里对这位刚过门的少夫人很是不满。 方筱染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以为她真是看中咱们的院子啊。” 青兰歪头一脸不解,“那不然呢?” “她只是找乐子而已,以后你就会知道她的性情究竟有多恶劣了,这只是个开始。” 果然在方梦和落空而归后,周芩把方怀宏都使唤了过来,初次见到方怀宏出现在北居方筱染还有些意外。 对于这位同父异母的大哥,方筱染与其接触并不多,只知道他备受方正邕宠爱,把他视作方家未来一般的存在。 与二哥方怀德那副狡黠的面容迥异,他的容貌更似父亲,剑眉星目,五官硬朗,身姿因常年习武而分外挺拔。 确实是那种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见钟情的类型,不过方筱染对他印象平平,因为他受到汪氏目染耳濡所致,与她一般的是非不分。 不等方筱染开口,方怀宏直言道:“我来不为别的,是希望你能让出北居。” “大哥这个‘让’字就更别致,你大概忘了这是我娘亲旧居,何况北居经过我的修缮才变成如今的规模,让我搬离会不会太过分?”方筱染依旧神色平平,未露半分怒火。 但方怀宏却说:“你早晚也是要嫁人的,何必跟你嫂嫂置气。” 方筱染挑眉,“那你们打算让我搬去哪儿?” 然而,方怀宏板着脸说:“我会命人在满春苑为你腾出一处,你与母亲不和,可与她所居之地分开,实在不行也可以去南院,那边空房多,反正你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住在哪也没什么区别。” 听了这话方筱染态度一转,语气也冷了几分,“我还未出阁呢,大哥就想着霸占我的居所,天下岂有这般道理?在说你别忘了北居当时可是被你母亲一把火给烧成了废墟的,你与嫂嫂住进来当真能心安理得吗?” “此事有待商讨,我不想与你争执,只希望你能为了方家让出一步,将来你若嫁了人,我也必然会护你。” 为使方筱染让步,方怀宏竟搬出整个方家,然而此计却是徒劳,方筱染绝非可被其道德挟持之人。 “那如果我不愿意呢。”方筱染眸色微寒,轻笑着凝视面前之人,眼里唯有半分动容,这让方怀宏心中恼怒,紧紧攥住双拳,“同是一家人,今日你让步,来日必于你有益处。” “什么益处都没资格让我搬离北居。” “我是念在兄妹之情上才与你好生言说,如果你非不肯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怎么,大哥难道还想把我赶出去不成?那不如你试试看啊。” 话音刚落,方筱染即刻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场,其身后桃树上的桃花簌簌颤动,已有数瓣落花缓缓悬停于她掌心。 方筱染武功有多高方怀宏只是有所耳闻,并不知晓,可如今单单只是稍稍释放出些许内力,便让他已经有所不适,真要动手,他未必能讨到好。 何况便是能压过她,他也不能真的动手。 “你好好考虑,反正你早晚会出阁,不可能永远守着这个院子,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与你嫂嫂,她也会对你多加感激,以后多个人帮衬你总归是好的。” 说完,方怀宏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方筱染这才收回内力,一片落花被她执起,随手丢于池塘中,只见一圈圈水纹氤氲开来,两条锦鲤探头为一朵落花争执不下。 这场风波看似已经平静,实则才刚刚开始。 周芩看上北居一事闹得全府皆知,刘氏只是静坐着看戏,不予理会,反正对她而言方家闹腾的越大越好,到时候就全是别人的不是,唯有她一人可担重任,那这掌家之权就能永远的捏在手里。 而老夫人听了后只觉得头疼,直接闭关不出连问都不过问,之前她好不容易才将周芩安抚下来,这才过了多久就又闹出了这等事,加上自己的身体尚未恢复,实在没心力去管。 至于方正邕,他是觉得周芩太过分,但也认为方筱染不会吃亏,所以干脆交给他们小辈自行去交涉,如此便谁也怨不得他偏心。 方怀宏回去后没多久,方筱染正拿着花锄在院里种药材,北居院子相对比较大,空着也是浪费,所以在修缮时她让林朔给她设计了一个小药园,可在里面种些常见且好养活的药材。 突然,青兰神色匆匆奔来,对她说:“姑娘,少夫人领一众人气势汹汹的冲过来了,看这架势,怕是要强行霸占咱们北居……” 不想方筱染并未感到意外,她沉着地放下花锄,微微抬起眼眸,说道:“她果然还是采取了这个法子。” 第68章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了? “那……”青兰很是着急,要知道周芩带了那么多人来,他们北居全部的人加起来都够不上,到时候真要是打起来,北居哪里能讨到好? “别急,先去看看。”方筱染安慰道,缓步走向北居大门。 此时周芩带着人已经到了门口,见方筱染现身,周芩也不再废话,只说:“如果妹妹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该怎么做,反正方府就这么大,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也不想我们彼此生了嫌隙吧。” 这话说的分明是要让方筱染主动让出北居,这样就不会伤了和气,可她带人直接来抢夺时,压根也没有考虑和气一说,再者方筱染对周芩还是颇为了解的,倘若方筱染在这让步,周芩只会得寸进尺。 方筱染面色沉静地踏上石桥,尽管她身后空无一人,但其气场强大,竟无端地散发出一种威慑力。尤其是当她那道冷冽的目光扫过时,周芩身后的那些侍从不禁心生惧意。 “嫂嫂直接争抢北居都不怕生了嫌隙,我又何须有所顾虑?”方筱染立于石桥之巅,周身散发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 面对方筱染如此行径,周芩的好胜心被彻底激起。她毫无惧色,迎着那骇人的气场,一步步踏上石桥,与方筱染正面相对,沉声道:“既然妹妹执意要做那蠢人,那我也只好笑纳了。” 言罢,周芩转身,猛地一挥衣袖,朗声道:“来人,将北居中的闲杂人等驱逐出去,自今日起,此处便是我的居所。” 下人们得令,即刻涌向石桥,要进北居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因而人流会被分散,看着他们奔来,方筱染沉气于丹田,发出一声闷哼,须臾之间,众人皆觉头晕目眩。 距她最近的周芩所受冲击尤甚,昏昏然去扶桥梁护栏,怎奈护栏低矮,她脚下一滑,竟直直从桥上坠落,“噗通”一声落入池塘。 瞬间,众人皆屏息凝神,沉默不语,直至周芩的侍女墨兰失声惊叫,众人才如梦初醒,匆忙下池塘救人。 这一幕令方筱染猝不及防,她本意是震慑他人,倒是忘了周芩距离她这般近。 匆匆赶来的青兰、紫菊以及吴贵成见此情形,皆忍俊不禁。 青兰捂着肚子,笑道:“没想到少夫人居然自个儿往池塘里跳,是眼花看错了?” 不通武艺之人自然不明就里,吴贵成却是看得真切,只能慨叹这位少夫人实乃奇人。 池塘因为种了莲花的缘故,里面尽是淤泥,周芩掉下去时又是头朝下的,口鼻之中都给堵满了,在挣扎的过程中还不慎喝了几口,那滋味着实有点难以形容。 奈何池塘太深,淤泥又多,那群人费尽心思都没能将周芩捞出来,怕周芩会被淤泥堵住口鼻窒息而亡,方筱染赶紧命吴贵成去捞人。 得令后,吴贵成毫不犹豫地飞身跃入池塘。 他谨慎地避开方筱染精心种植的莲花,脚踏莲叶,借势飞向周芩。 在周芩即将昏厥之际,他迅速伸手紧紧抓住周芩,奋力将其带出淤泥。随后在空中一个转身,将其拦腰抱住,稳稳地飞往岸边。 见周芩被救出,墨兰急急忙忙奔过来,吴贵成顺势将周芩交到她手中。 一股如尘土般陈腐的恶臭味弥漫开来,墨兰险些没忍住,她竭力的屏住鼻息,求救般的看向方筱染,“六姑娘,我家少夫人该不会有事吧?” 墨兰也是急了,加上才到方家尚有诸多不熟,这次见周芩从桥上摔下去,直接给吓破了胆,生怕周芩有个意外,到时候她无法向周家交代。 方筱染走过去完全不顾周芩身上的淤泥,先是拨开她的眼皮看了眼,然后又探了一下鼻息,最后替她把了一下脉,这才说:“她只是受了些许惊吓,回去休息几日便能恢复。” “多谢六姑娘……”墨兰急急忙忙搀扶着周芩欲离开,到底是女子总不好让那些侍从扶着,于是方筱染便命在北居做事的那几个原本隶属于满春苑的侍女婆子将周芩送回。 周芩身上的腐臭味扩散的到处都是,一路上遇到的府中下人,都忍不住捂住鼻子,纷纷避开他们,墨兰看了虽然心中恼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由着他们去。 很快这件事就在府中传开来,醒来后的周芩得知此事觉得颜面扫地,怒不可遏,大发雷霆差点把满春苑都给掀了。 汪氏惊惶,忙遣人召回方怀宏抚慰,结果方怀宏回来后周芩的怒火更甚,竟然把陪嫁的那一对翡翠珊瑚镯都给摔碎了,听闻此事,汪氏好一阵心疼。 “那可是翡翠珊瑚镯啊,一对就能买下咱们整个方府,她说摔就摔,这都什么脾性,果然周家家大业大,不缺这点,可我听着就心疼……”汪氏捂住胸口,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夏莲道:“看来这次少夫人是给六姑娘气狠了,上次与侧夫人您吵架都没见这么生气。” “她最好面子,当然气不过,这六丫头也是,早晚都要嫁人的,非得霸占着北居做什么,让出来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汪氏摇头,虽然她也乐意见到周芩跟方筱染不对付,但每次受了气回来都是这做派她可耗不起。 本来汪氏还指望着周芩的陪嫁呢,这要是全给摔坏了岂不可惜。 就在汪氏长出一口气时,一个侍女突然冲进来禀报道:“侧夫人,不好了,少夫人一气之下进宫见太后去了!” “什么!?”汪氏惊坐而起。 要知道周芩的祖母虽然和太后只是旁亲,但两人关系一向要好,对周芩更是宠爱有加,在周芩出生之时还亲自命人打了一把长命锁送往临安周家,可见太后对其用心程度。 此番周芩嫁到方家,太后更是早早打点好了一切,若非进宫不易,又才过门几日,早把周芩召进宫嘘寒问暖一番。 谁曾想这太后都还没召见呢,周芩竟然自个儿进了宫,可想而知她去的目的是什么了,这事如果处理不好少不了被太后问责。 汪氏心头一紧,沉声道:“快,快去请老爷回来!” 第69章 闹到太后面前 “姑娘,不好了,少夫人进宫见太后去了!” 听闻消息,青兰忙不迭的跑回北居,一路大喊大叫,这才在药房里找到她。 方筱染正在配药,听到青兰的声音她眼皮都不待抬一下的,继续手里的活,嘴上淡淡道:“是吗?” “姑娘您一点也不担心吗?这事连老爷都惊动了,少夫人不可能无缘无故进宫,据说她是哭着去的,十有八九是因为在北居摔进池塘受了委屈,所以去跟太后告状呢。” “不是她自己摔下去的吗?便是受了委屈又如何,还能赖到我头上不成?”方筱染笑了笑,把七里香放进药碾子,准备将其捣碎,见状青兰急得连忙拦住了她,“姑娘,您和太后又不熟,到时候还不是少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万一太后问责,怕是咱们整个方府都吃不消……” “是啊,那可是重罪。”方筱染不以为然,嘴里说着重罪,可神色都没变分毫,现在一点也不怕。 青兰彻底慌了,“那可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等着呗,这种事咱们提前也做不了什么,若太后真要责怪必先召我进宫,问清来龙去脉。” “那你说清楚了就能逃脱问责吗?” “自然不能。”方筱染笑了笑。 既然不能为什么还能这么淡定,是因为早就有了应对的法子还是破罐子破摔啊?青兰愣在那久久不能平复。 见她实在着急,方筱染只好安慰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方正邕便命人请她过去,多半也是为了此事而来,方筱染放下手头的活,将双手清洗一番,直接随那人离去,留下青兰呆呆的看着,只能干着急。 方筱染被叫到了书房,一进门就看到方正邕正在提笔写字,他大袖一挥龙飞凤舞般的留下一个“静”字,最后一笔落下,他这才抬头,见方筱染正向他微微行礼道:“父亲,您找我。” “你应当知道我找你所为何事。”方正邕沉稳地凝视着她,嗓音中不带丝毫怒意,却莫名地令方筱染感受到了丝丝凉意。 方筱染也懒得再争辩什么,直言道:“是为了嫂嫂的事?” “我不管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又为何导致她落水,但此事令她心生不快,又闹到太后面前,怕是不好善了。” “所以父亲的意思是?” 说到这份上,其实方筱染已经明了,无非就是怕牵连到方家,才会专程找她来说这些。 方正邕道:“此事我会去跟太后赔罪,你不必管,但你嫂嫂回来后你要亲自跟她道歉,并想方设法让她原谅你。” 听闻这话,方筱染忽而问:“若她不原谅呢?” 不想方正邕却说:“你如此聪明,会想不到办法?” “父亲当真是高看女儿了,恕女儿愚钝,实在不知该如何令嫂嫂谅解。”方筱染不卑不亢,声音沉着冷静。 方正邕提高了嗓音,语气中透着几分不快,“你非要如此不可?事关我们整个方家,退让一步于你并无坏处。” 然方筱染却丝毫不惧,只是淡淡道:“父亲放心,此事因我而起,我自会解决,不需要父亲为此烦忧。” 从头至尾她就没想过要让方正邕替她解决麻烦,这个父亲一向不会理会她的事,若非关乎方家,他可能问都不会问。 正因为如此,她不会有任何期待,也不需要去期待。 但方筱染这番话却让方正邕勃然大怒,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冷冷的瞪着她,怒道:“你有什么能耐去解决?若是触怒太后你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吗?到时候你难道还想拉着整个方家给你陪葬?” “所以从头到尾父亲关心的只有方家,根本不在乎女儿安危,既然如此何必惺惺作态,此事我说能解决便是能解决,若父亲怕我会连累方家,你大可以将我逐出家门,从此便与方家断绝关系。” “胡闹!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何曾说过要弃你不顾?” 方筱染愣愣的看着他,眼眸中带着三分薄凉,同时又夹杂着几分悲凉和苦楚,她问:“您没有吗?” 一句话顿时堵的方正邕说不出话来,是啊,他真的没有吗?其实早在十几年前他不就放弃了吗?否则又怎会让她漂泊在外。 何况他也就做出了选择,宁愿宠爱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女,也不肯对她有半分容忍。 “我的事我自会处理,不劳父亲费心。” 丢下这句话,方筱染漠然的转身离开,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方正邕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当年他或许也是因为这样才彻底的失去了白戚戚。 可是,他终究没有拉下脸面挽留住。 从书房出来,方筱染长出一口气,才准备回北居就被方梦和拦住,一脸冷嘲热讽道:“六妹妹好生厉害,把嫂嫂都气得去见太后了,看来咱们方家的日子也要到头了,这一切全拜你所赐。” “三姐姐的意思是咱们方家已经完了?”方筱染挑眉,眼里带着三分轻笑。 方梦和冷哼一声,“反正也差不多了,到时候太后问责希望你也能像现在这般伶牙俐齿。” 方筱染缓缓向前走着,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压力,她的眼神锐利如刀,直勾勾地盯着对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放心,我若有事,方家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逃脱。” 听到这话,方梦和气得脸色发青,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嗓音突然传来:“传太后懿旨,宣方筱染进宫。” 没想到太后居然直接传懿旨宣方筱染进宫,此事怕是可大可小,就连刚刚还幸灾乐祸的方梦和都顿感不妙,要真应了方筱染那句话,她觉得方筱染肯定能做出那等事来。 倒是当事人方筱染却面色沉静丝毫不惧,接过太后懿旨后直接随刘公公入宫,未有片刻耽搁,这直爽的让刘公公都有些哑然,惊讶的问:“方姑娘不需要准备什么?” “太后给了臣女准备的时间吗?”方筱染反问,让刘公公一时哑然,好一阵后才摇头道:“没有,太后宣你即刻进宫不得耽误。” “那就有劳公公带路了。”方筱染会心一笑,早已摸清太后想法,既是来问罪的,又怎么可能给她准备的时间。 马车早已备好,随刘公公出了方府后,方筱染直接坐了上去,随着马车缓缓驶离,追出来的紫菊只能看到渐渐缩小的影子,心中不由得忐忑。 “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嫂嫂,现在好了,她这一去指不定还回不回得来呢。”方梦和还不忘出来嘲讽一两句,听得紫菊当即回头怒道:“姑娘定然没事!” 马车缓缓驶向皇城,方筱染坐在车内,心情复杂。 她对这里并不陌生,前世她身居朝华殿,却迟迟没有封号,等来的只是一尺封喉的白绫,如今重生再度回到这儿,突然有种别样的滋味。 不觉间她想起了很多往事,或许她就不该选择赵锦,变成一只被困在层层宫阙中,折了双翼的飞鸟,最终她满身羽翼尽散,葬送在了那场那雪中。 从正午门进入,一路朝太后所住的慈宁宫走去,踩在冰凉的青石板上,让她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她提剑绝望的走向赵锦时的情形,那时的她是怀着怎样的恨意呢? 到现在恨意依旧浓烈,只不过却有些不一样了,或许是少了那么点复杂的感情吧。 转眼已至慈宁宫,刚进宫门,刘公公便对她说:“方姑娘且在这里等着太后召见吧。” 第70章 敲打一二 “有劳公公了。” 方筱染微微点头,当即跪了下去。 太后虽未明说,但既然有意晾着她,摆明了是想施以小惩,若她不识趣说不定反倒会让太后动怒。 反正太后召见她基本也不可能善了,惩罚在所难免,所幸她主动些还能让太后有所宽慰,而且找不出她的错处,也就没办法过多去苛责什么。 见她就这么跪下,刘公公很意外,比起其他人,这个尚未进过宫门的女子竟然如此上道,甚至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可见其心理素质有多强了。 刘公公进去禀报过后,太后也有些惊讶,但她并未让方筱染起来,既是惩罚自然得做到位,否则岂不是会让别人小看了皇家威严。 这一跪硬是一个时辰也不见太后召见,幸好春日的阳光不算太烈,方筱染身体已经锻炼的足够强悍,即便跪上几个时辰也不碍事。 慈宁宫中,坐在软榻上的太后正闭目养神,身旁的侍女小心翼翼的为她捶着背,直至又一炷香结束,太后都有些乏了,她微微抬眼,问:“她还跪着吗?” “跪着呢,您不让她起来,她怎么敢起来。”刘公公回道。 “倒是个识趣的姑娘,既然已经跪了这么久,就让她进来吧。” 太后也算是解了气便没打算在继续罚方筱染,刘公公躬身退出去,走到方筱染面前,掐着嗓子说:“太后娘娘召你进去。” 闻言方筱染立马起身,脚虽然有一点酸麻,但并不碍事,起身后她稍微运转了一下内力,那阵酸麻感随之消失,接着她便稳步朝大门走去。 见她跪了这么久腿脚依旧灵活,刘公公不免感到好奇,别说她只是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便是身材魁梧的壮汉跪这么久怕是都有些受不住。 进到慈宁宫里面,透过屏风,隐隐可见太后侧卧的身影,方筱染先是在屏风外行了大礼,听到太后让她进去,这才起身缓步走进屏风,然后又朝着太后行礼。 这次太后并没有直接让她起来,而是冷道:“抬起头来。” 听到这话方筱染不敢怠慢,即刻抬起头,看着这张和白戚戚很是相似的脸,太后不禁感慨,“你就是白戚戚的女儿?倒是和她有几分相似,不过这性格嘛却是截然不同,但凡你稍微学着点她,也不会惹出那么多祸端。” “太后教训的是,臣女日后定改掉这些毛病。”方筱染不卑不亢的回道,语气很是谦卑。 太后瞥了她以后,淡淡道:“哀家可不是在教训你,只是给你提个醒,锋芒太露总是容易招来非议。” 方筱染乖巧的回:“臣女记住了。” 没成想方筱染竟然这般乖巧,让人寻不出她的错,可她到底让周芩不开心了,太后还是要敲打一二。 “芩儿好歹也是你的嫂嫂,你怎可欺她远嫁怠慢于她,还害得她颜面尽失受尽委屈。”太后脸色一沉,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周家虽然只是太后旁亲,可周家家大业大,周氏父子又前途无量,太后自然要笼络,因而她才会格外宠爱周芩,表面上肯定是要替周芩做主的。 知道这其中的利害,方筱染也懒得争辩,反正太后也只是为周芩出一口气,也并非真的要为难于她。 方筱染立即行了个大礼,毕恭毕敬的说:“臣女知错了,回去后定好好跟嫂嫂道歉。” 还以为方筱染至少会争辩两句,没成想竟直接认错,还要主动道歉,太后对方筱染的印象所有改变,显然她不似周芩描述的那般不可理喻。 何况太后虽然宠周芩,但周芩是什么样的脾性她再清楚不过,会跟方筱染闹成这样多半是周芩主动挑事所致。 于是太后摆了摆手,有些疲惫的说:“罢了,既然如此那你便回去吧。” 话音刚落,太后正准备起身突然她脸色大变,手猛地捂住胸口,面露痛苦之色,见状侍女连忙问:“您是心口又疼了吗?奴婢这就去请御医。” “不必了,吃点药缓一缓吧,他们看不出哀家的毛病,还总是开些难吃的药,哀家看了都头疼。”太后无力的摇头。 见状,方筱染开口道:“可以让臣女替您把脉吗?臣女跟在娘亲身边粗学了点医术,或许能替您医治。” 一听这话太后有些惊喜的说:“得白戚戚真传哀家信得过,你来吧,若能缓解哀家的病情,哀家定重重有赏。” 方筱染起身缓缓走到太后身侧跪下扣住太后的手腕为其把脉,并问了一些病情,大概了解后方筱染说:“您这是心疾,病情比较复杂,需慢慢诊治,不过臣女现在可以为您施针缓解痛楚。” “好,你施针吧。”太后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声音虚弱至极。此次心疾来势汹汹,较以往更为严重。往常疼痛一阵便能过去,此次却始终难以缓解,若非如此,她断不会同意扎针。 “劳烦姑姑去取些银针来。”方筱染转身对侍女说道,侍女应声而起,片刻后将银针备好递与方筱染。她接过仔细查验,确认无误后,便让太后躺下,开始施针。 起初太后还有些紧张,直到第一针毫无痛楚的刺入皮肤她才稍稍放心,接下来的几针慢慢让她放松,疼痛也开始消减。 一个时辰后太后彻底恢复,方筱染将银针拔除,太后整个人变得神清气爽,甚至都感觉好似年轻了几岁。 “你这丫头果然得你母亲真传,确实厉害,当年哀家患重病,御医皆束手无策,幸好你母亲来宫中为哀家医治,否则哀家怕是都活不到现在。” “您过奖了,臣女只是略知皮毛,不及母亲十分之一。” “那也足矣,至少能治哀家的病,日后哀家这病就交给你了,华菱,你去把哀家的令牌取来。”病情缓解,太后自是开心,她命侍女取来令牌交给了方筱染,并说:“此令牌可以让你自由出入宫中,复诊时你直接来就行。” “多谢太后。”方筱染赶忙施礼道谢,这可是莫大的殊荣,一般人根本没那个资格,可见太后对方晓染确实满意,毕竟心疾已经困扰她多年,现在方筱染能治愈,太后自然开心。 第71章 不但没事,还带回了赏赐 离宫时,方筱染专程看了眼朝华殿,不禁感慨万千,一切仿佛就在昨日。 记得初入朝华殿时她万分喜悦,以为赵锦已将最好的给了她,后来才知道朝华殿偏远与冷宫无异,那时她还心存希望,只当赵锦登基不久宫中之事尚未处理,以后便会让她出来。 可谁知这一等,她就再也没机会出去了。 想到这,方筱染嘴角勾起一抹苍白的冷笑,缓缓走出了宫门。 此刻,方梦和正坐在院子里编排方筱染,她亲眼看到方筱染被太后召进宫,至今都没回来,方正邕忧心忡忡几次都想入宫,可最终还是没有去,那可是慈宁宫,他便是去了也毫无作用。 “都这个点了她还没回来,该不会是冲撞了太后回不来了吧?”方梦和拿起瓜子一边嗑一边冷笑道。 她倒是希望方筱染被太后严惩,最好回不来。 这时方云瑶也正好经过,听到这话不免好奇,走过来问道:“三姐姐可知六妹妹去了多久了?再不回来怕是真的要出事吧,到时候会不会牵连到咱们方家?” “怕什么,她自己得罪了太后与我们有何干系,如果真的要问罪大不了把她推出去就是。”方梦和冷不丁的来了句。 方云瑶微微摇头,“便是不会受到牵连,日后对我们也是会有所影响的,毕竟在外人看来咱们方家可是一个整体,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大哥和爹爹的仕途。” “你少胡说八道,哪里会那么严重。”方梦和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的,心里却已经犯起了嘀咕,毕竟一旦被牵连到时候她可能连嫁入侯爵府的机会都没有。 看出她眼中的担忧,方云瑶暗自冷笑,表面上却说:“不过三姐姐也不必烦心,六妹妹如此聪明,怎会让自己陷入绝境?” 方梦和也不知道是哪里被戳中了,立即应激,说话那叫一个阴阳怪气,“聪明?她要真聪明就不会跟嫂嫂跟我们唱反调,并且跟你母亲站一边,一个不受宠的妾室,不过一时得意,真以为能一直掌控方家?” 方云瑶不解的问:“好好三姐姐怎么又编排起我来了?妹妹记得最近应该没有得罪姐姐才是。” “怎么没有,你们害得我娘亲被困在满春苑,还夺走了她的掌家大权,别以为方筱染在前面打头阵我就不知道你们在暗戳戳的搞事情,可是即便拿了掌家大权又能怎样,儿子不争气最终还是一无所有。”方梦和冷道。 这话听得方云瑶心里非常不快,但她并未表现出来,而是说:“正如三姐姐所言,我和娘亲永远也挡不了你和你母亲的道,但六妹妹就不一定了,她可是方家唯一的嫡女,无论日后大哥有多得势,最终受益的只会是她不会是你。” “你!”方梦和气得差点把桌子上的东西掀翻在地,这些话虽然扎心,却也是事实,所以方梦和才会如此生气。 “姐姐们聊什么呢,聊的这么开心? 突然一个令他们两很不愉快的声音传来,二人纷纷转头,只见方筱染正款款而来。 看她那神清气爽的样子,丝毫不像是受到了严惩,难道太后没有责罚她?不可能啊,都去了那么久,如果不是责罚总不能还是留她用膳聊天吧,她与太后素无深交,太后怎会对她如此厚待? 方梦和惊讶的打量着方筱染,狐疑的问:“你就这么回来了?太后难道没责罚你?” “让三姐姐忧心了,太后已经责罚过我,自然便会放我回来,难不成三姐姐希望我永远都回不来?”方筱染挑眉,声音异常冰冷。 听到这话方梦和更是好奇,“你得罪了嫂嫂,太后不可能只是责备两句吧,那她怎么会召你入宫?” “太后的心思姐姐还是不要去揣测的好。”丢下这句话,方筱染悠悠的离开了,留下方梦和二人面面相觑。 没道理的啊,怎么会一点责罚的影子都看不到?少说也该让她跪跪宫门才对,看她那双腿灵活的样子,显然连跪都没跪多久。 就在二人好奇之时,一群宫中的人抬着各种赏赐的物品徐徐而至,看到这些东西方梦和更是不解了,她忍不住问:“你们这是……” “这些都是太后特地赏赐给方姑娘的,后面还有。”说着,这几个人便抬着东西去了北居,接着方梦和他们看到又来了几个人,双手皆抬着精致的黑金楠木盒,显然这里面的东西价值不菲。 怎么回事这是?方梦和当即傻眼了,太后召她入宫非但没有被责罚反倒还给了这么多赏赐,她到底做了什么让太后如此抬爱? 这事很快就在方府传开来,得知此事后方正邕也非常震惊,他本还想着要如何替她解围,以至于不连累到方家,结果人家就这么悠悠的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一堆的赏赐。 其中缘由方正邕自是不清楚,总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他又拉不下脸面去询问。 “你说什么?她没有被太后惩罚,反倒还收获了一大批的赏赐?怎么可能,当时太后明明许诺要替我讨回公道的。”周芩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她一气之下把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部扫在了地上,一堆镯子珠钗散落一地。 墨兰劝说道:“太后的心思我等自是猜不透,想来她是用什么法子讨得太后欢心,姑娘,咱们还是不要与六姑娘置气了,她那么聪明,您与她交好她未必不会成为您的助力。” “我需要她的助力?这方府要那么多聪明人做什么?何况是她先与我过不去,我自然不能容忍她,你去拿纸笔来,我要给父亲写信。”周芩冷道,显然对墨兰的劝阻毫无兴趣。 自从方筱染入宫,北居的一群人忧心忡忡,尤其是青兰和紫菊简直到了坐立难安的地步,生怕方筱染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结果就在他们心急如焚时,方筱染却带着一群宫里人回到了北居,见状紫菊和青兰急匆匆的跑到她面前担忧的打量着她,问:“姑娘,您没事吧,他们这是……” “这些都是太后的赏赐,你们带他们去库房把东西放下。” “赏,赏赐!?”青兰半天都没缓过来,寻思着姑娘非但没事居然还带回了赏赐,自己该不会是做梦吧? 第72章 要给你说亲 太后赏赐全部入库之后,宫中诸人方才离去。 方筱染便命紫菊与青兰将赏赐之物悉数清点,并列明清单。 此等赏赐颇为贵重,若非万不得已,当妥善存放,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有丹溪药铺在,方筱染自是不缺银钱,此等物件暂时无需动用。 “姑娘可真厉害,当时听到您被太后传召真的吓死我们了,三姑娘还冷嘲热讽,说您回不来了。”青兰气呼呼的告状,当时自己捏了一把冷汗,那是越想越气。 紫菊也跟着点头,到现在她还惊魂未定,“是啊,所有人都以为姑娘凶多吉少,没想到您却逢凶化吉。” 方筱染笑了笑不以为然,“那确实让他们失望了。” 他们怎么想方筱染再清楚不过,周芩必然咽不下这口气,后面还会继续发难。 只是这些事对于方筱染而言根本无需在意,现下最要紧的还是扩大丹溪药铺的规模,既然何春铭把这个大当家的位置给了她,那她自然不负其重托。 因而这些天她一直在暗中查访闹市的铺子,准备盘些下来。 在这期间她也去给郑嬷嬷查看了一下恢复的情况,有了益神丹再加上一些昂贵的补药,郑嬷嬷已经好了很多,早就开始下地干活。 她对方筱染更是喜欢的不得了,每次来都要拉着方筱染说半天话,顾煜清这座小院子平常没什么人来,安静归安静但也过于冷清,时间久了确实会有些寂寞。 这次顾煜清不在家,就郑嬷嬷一个人,她专程把自己做的点心拿出来招待方筱染,点心虽卖相不好,但很好吃,难得方筱染食欲大开,一连吃了一盘子。 “姑娘若是爱吃,下回我再做点蜂蜜梨花酥,这是我老家的秘方,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公子特别喜欢。”郑嬷嬷笑吟吟的端来一杯清茶递到方筱染手中。 方筱染有些意外,“顾煜清也喜欢?” “是啊,公子最爱吃甜食,他一点辣都沾不了,跟夫人截然不同。”郑嬷嬷笑道。 不知道为何,郑嬷嬷一说起顾煜清就停不下来,甚至有意向方筱染交代顾煜清的喜好。 正当方筱染纳闷之时,厨房弥漫过来一阵烧焦味,郑嬷嬷立马起身惊道:“糟了,我炒的板栗焦了,姑娘您自便,我先去收拾。” “好。”方筱染点点头,目送郑嬷嬷离开,她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从院子出来,一路朝侯府后门走去,自从上次顾煜清带她来过一次侯府后,她就一直走的后门,连侯府正门都没见过,只能说这位顾二公子确实有点不走寻常路。 走在石子小路上时,方筱染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正从身后射来,她猛地转过身,却什么都没看到。 是错觉吗? 不,她五感灵敏,绝不会出这样的差错,想来对方也是个高手。 侯府卧虎藏龙,出现一两个高手倒也正常,只不过为何盯着她?难道因为她是外来者,把她当成了威胁? 应该不至于,这里可是顾煜清的地盘,难道侯府中人会不知道?何况她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之前就从未遇到过。 仔细一想,之前顾煜清和小石头都在,莫非是因为这个原地对方才未现身? 想到这方筱染不觉加快了脚步,总而言之先来开这儿。 可随着她的步伐加快,身后那道目光竟然也迅速追上来,而且离她越来越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方筱染掌心运力,顺手摘下一片落叶,但她并未出手,而是在等待。 这里到底是侯府,不管对方究竟是何目的,若她先动了手那性质将会截然不同。 奇怪的是那道目光一直跟着她,却也只是释放出了危险的气息并没有朝她攻击,两人就这么互相僵持着。 看样子仅仅只是在监视她,方筱染安下心来迅速掠到了后门,快步踏了出去,在她离开后门的一瞬间,那道目光也随之不见。 再回头看一眼,确定无人跟随后,方筱染冲着吴贵成微微点头后这才上了马车。 刚掀开车帘,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你就是我哥的未婚妻?” 方筱染猛地止步,抬头看去,只见马车中正坐着一个身穿锦衣披头散发的少年,他面容精致媚眼如丝,手里正把玩着一把通体漆黑的短刃。 别看这短刃外观怪异,但却锋利异常,对方便是没有动手的打算方筱染依旧感受到了威胁,这个威胁来自于这把短刃,可见其锋利程度。 “你是谁?”方筱染皱眉,心中不免惊异,此人是何时上的马车?难道吴贵成并未发现? “什么?”正准备驾车离开的吴贵成听到方筱染的声音立马探头询问,谁知在他刚探头的一瞬间,一道强盛的力量破空而来,幸好方筱染将其拦截,只见一枚银针被方筱染凌空接下夹在指间。 如此狠毒的暗器可不是一般人能施展的,此人不简单。 见方筱染轻易接下暗器,那少年一点也不意外,反倒饶有趣味的勾起了唇角,“有趣,不过这个点我哥估计快回来了,咱们下次再玩。” 言罢,少年身形如鬼魅般闪出马车,须臾间便消失于后门。 吴贵成甚至未看清人影,仅觉一阵冷风拂过,待回过神来,方才发现本应在车内的那位陌生少年已不知所踪。 “好诡异的身法。”吴贵成心中暗忖。 方筱染眸色微寒,冷道:“确实诡异,我从未见过这等身形,日后这侯府还是少来为妙。” 连她都追不上的速度,不敢想象其功法有多高深,这种人非常危险,最好远离莫要招惹。 很快回到了北居,方筱染刚坐下,青兰便步履匆匆地奔来,神色凝重道:“不好了姑娘,姑夫人突然从越江回来探望老夫人。” “姑妈?回来又如何,我们不理会便是。”方筱染并不在意,她对这位姑妈知之甚少,仅在幼时见过一面,这会儿都忘得差不多了。 见她毫无担忧之色,青兰越发焦急的说:“可姑夫人说要给您和几个姑娘说亲呢。” 第73章 好事的姑母 “说亲?”这着实令方筱染感到惊讶,暂且不论其他,她与顾煜清自幼便有婚约在身,此事乃全方家皆知,现今婚约仍存,怎可再议亲事?倘若侯府得知,定然会认为方家出尔反尔,背信弃义。 当然这个所谓的娃娃亲侯府是否还记得也未可知,毕竟商苓竹连侯府之事都不再过问。 不过无论怎样,率先毁约之人必定会遭受他人的指责,前世她决定退婚便引发了诸多争议。 “是啊,姑夫人说要小住些时日,直到老夫人病愈她才回去,这期间她一定要把您给嫁出去。”青兰无奈的回。 这话让方筱染大为震惊,“把我嫁出去?看来她给方家几个姑娘说亲是假,分明是奔着我来的啊。” 到此方筱染已经了然,八成是她这个姑妈听到祖母诉苦,觉得方家的事都是因她而起,所以才打算早早把她嫁出去。 就在这时,紫菊跑进来一脸担忧的说:“姑娘,姑夫人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方筱染微微点头,起身去迎接。 刚到院子就见方婵正逮住一个在北居做事的丫鬟数落道:“听说你们都是满春苑的,满春苑这还在呢你们就另寻新主,墙头草都没你们摆这么快,果然都是些下贱妮子,良心都给狗吃了。” 那侍女被说得两眼泪汪汪的,可又不敢哭,只能忍着,都知道这位姑夫人的脾气,平日里也没人敢招惹,若不忍着被她揪住小辫子日后怕是很难熬。 方婵其实就是个炮仗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动怒之时除了老夫人和方正邕几乎没人能镇得住她,而且她也是一根筋,做事从不考虑后果。 当年她下嫁越江老夫人一直不同意,奈何她非要跟那经商的贾家公子在一起,贾向文又是个油嘴滑舌很会讨人欢心的主儿,那时她尚未出阁,性子又暴躁,很多世家公子对她避之不及,唯有贾向文把她捧在掌心,对她言听计从。 老夫人也就诞下了方正邕、方婵这一对儿女,自然对方婵百般宠爱,也才给她娇养成了这般脾性,方婵从未受过磨难,也不知人心险恶,只当贾向文对她真心以待,所以她宁愿绝食相要挟也要和贾向文在一起。 谁知风光嫁到越江后,等待她的是贾家错综复杂的妯娌关系、勾心斗角的家族纷争,以及不明是非对她过分苛责的婆母。 她性子烈,仅是这些倒也尚且能够忍耐,可贾向文的变心却把她推向了深渊。 成婚不到一年,贾向文便娶了五房小妾,其中有三个已经怀有身孕。 贾家的掌家大权也从未落到她手中,一直都由婆母把持,并言明谁为贾家诞下一子,谁才是正房夫人。 作为方家嫡女,嫁给贾向文已是下嫁,谁曾想贾家竟然还不认她这个正妻,因而方婵跟婆母大闹一场,把婆母险些气死,可这样却招来贾向文一顿毒打。 方婵非常倔强,不肯低头,更不肯承认自己看错了人,所以从未向方家求援,加之越江实在太远,这些年方家一直都不知道方婵过得如何,她一向只报喜不报忧,每次见到老夫人都是笑吟吟的,花重金买一堆上好的补品,哄得老夫人直乐呵。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么些年一直过得不好,她的脾气也越发大,就跟个刺猬似的,见了谁都要扎一下。 方筱染走过来时正好见到那侍女委屈可怜的模样,便上前替她解围,笑着说:“姑母怎么来了?快,把姑母请进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向那侍女使眼色,侍女会意,赶紧行礼逃走,见状方婵没好气的说:“一个下人而已,有什么打不得骂不得的?瞧你那样,日后嫁了人当心家里的奴仆都踩你头上去。” “他们原本虽是满春苑的人,可三姐欠了我一笔银子,无奈之下我只能将他们扣下,姑母回到府中应知这些来龙去脉,还望姑母不要与他们一般计较。”方筱染很是乖巧的解释道。 见她也没跟自己争辩什么,方婵只觉得自己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也找不出个理由责备,只好说:“罢了,都是些下人而已,还是莫要伤了咱们姑侄的和气。” 说着方婵便上前一把拉住了方筱染的手,笑吟吟的对她说:“你大哥娶了妻,家里确实热闹不少,不过你们几个姑娘也都年纪不小了,是时候该给自己寻一门亲事,你心中可有中意的?姑母可以给你牵线。” “侄女还不想嫁人,再说我上面还有四位姐姐呢,他们都没嫁人哪里轮得到我。”方筱染笑了笑,委婉的拒绝了她。 但方婵并不在意,而是语重心长的说:“他们都是庶女,只有你是嫡女,你的婚事当然才是最重要的,别不好意思,像你这般大时我可都坐上了你姑丈的八抬大轿了。” “可侄女并没有心仪之人,而且我尚未出生时娘亲便将我许给了他人,姑母应该记得,侄女是有未婚夫的。” “你说的是侯府那位二公子?虽说有这个娃娃亲,可咱们方家根本高攀不上侯府,你就别做这个白日梦了,这么久都不见侯府提起这事,摆明了没打算履行承诺,你又何必自找没趣?” 听到这话方筱染不禁抽了抽嘴角,事也确实是这么个事儿,方筱染自个儿都不在意,问题她得找个理由搪塞方婵,这才提起婚约一事。 可显然这个理由不足以让方婵放弃,她拉着方筱染的手不禁加重了力道,并凑到方筱染耳边低声道:“这事人家不提作为姑娘家还是要矜持些,就当没这回事好了,何况,听说那侯府二公子是个残废,他连继承爵位的资格都没有,你动那心思作甚,以我看咱们不如找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姑母这里有个良人,与你很是相配,你若并无心仪之人,明日姑母带你去见见。” “我看还是不必了,有此良人,姑母不妨先给三姐姐说说,她或许喜欢。”方筱染干笑了两声。 谁知方婵却说:“三丫头一门心思想嫁入王府,根本不是个踏实的主儿,她的事日后再说,还是你最为要紧,此事便这么说定了,你若再推辞便是不给我面子。” 第74章 这些年过得好吗? 方婵态度坚决,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根本不给方筱染反驳的机会,不过以她的脾气,反驳也没用,八成最后还是会拉着方筱染去。 不过见面而已,对方筱染而言无足轻重。 “姑娘,这可怎么办啊,万一姑夫人真随便找一个人让你嫁了,那……”紫菊心急如焚,生怕方婵随随便便就把方筱染给嫁了,毕竟在方家怕是没多少人会在乎方筱染以后过得好不好。 青兰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姑夫人可不好惹,如果来真的,可没人拦得住她。” 但方筱染却不在意,只是笑了笑,“是否嫁人最终自是由我决定,我不点头他们谁也奈何不了我,你们两个放心吧,姑母做不了我的主。” 有她这句话两个侍女也就放心了,到底和以往不同,如今方筱染在整个方家的处境截然不同,想让她点头可不是一件易事。 第二天一大早,方筱染正在运行周天,就听到青兰火急火燎的冲进来说:“姑娘,姑夫人……” 她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跟上来的方婵推开,接着便见方婵一脸亲昵的走过去拉住了方筱染的手说:“走,今日我跟那家人约好了,要去城南的观音庙上香,正好你跟我去见见那孩子,也许就看对眼了呢。” “姑母可真积极啊。”方筱染忍不住调笑道。 方婵也不恼,拉着她就出了门。 得知方婵要给方筱染说亲,身体才有所好转的方筱柒一边给老夫人揉着胳膊,一边问:“祖母,您说六妹妹会听姑母的吗?” 一提起方筱染,老夫人就头疼,她无奈的摇头着,“谁知道呢,那丫头的性子简直比你姑母还要烈,就怕他们两个相处不到一块,最后闹得全家不得安宁。” “应该不会吧,姑母都能叫得动六妹妹,证明六妹妹也是有这个心思的,万一姑母给她寻的这门亲事还不错呢,一旦六妹妹嫁了人,祖母也就不用烦心了。”方筱柒看着老夫人笑盈盈的说道。 老夫人嘴角含笑,轻轻拍了拍方筱柒的手,叹了口气说:“是啊,嫁了人就好了,我现在不想理会那些琐事,只盼方家能安稳些。” 方筱柒甜甜一笑,“祖母会如愿的。” “但愿吧。” 马车一路平稳地驶向城南,方筱染和方婵坐在同一辆马车上,气氛有些沉闷。 虽然她们是亲姑侄关系,但由于方婵早年离开家时,方筱染还未出生,而且之后她也只回了一趟方家,所以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甚至可以说是陌生的。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觉得气氛太诡异,方婵突然说:“你这丫头倒是挺有本事的,听闻你归来不久,便将方家搅得鸡犬不宁,连汪芷玉的掌家之权都被你给断送了,如今落入刘傲云之手,她汪芷玉不是个东西,难道刘傲云就能好到哪里去?别到时候被狐狸啃一口都不知道。” 听闻她这番评价方筱染倒是有些意外,还以为方家的人都觉得汪芷玉是个温柔善良的老好人呢,显然方婵不这么认为,那么或许老夫人也并不觉得汪芷玉有多好,既然如此,又为何费尽心思也要维护? “掌家大权可不是我能做主的,这些都是祖母授意,可能祖母觉得方家并无合适人选吧。”方筱染淡淡道。 “自是没有,你以为刘傲云就不想用方家的钱填补娘家?她是没那个机会,要说这当家主母我看也就你娘亲好点。”方婵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方筱染大为震惊,她诧异的看向面前的这个姑母,总觉得这番话并非是为了拉近他们彼此关系而说的。 方婵可不是那种能拉下脸面的人,何况方筱染还只是一个小辈,有什么她直接强烈要求便是,哪里需要说这种话。 也就是说这是她心中最真实的想法,难得在方家人口中听到关于自己母亲正面的评论,还是出自这个风评一般的姑母之口,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发觉方筱染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方婵别过头去,嘟囔道:“但她是个软柿子,谁都能拿捏,一群妖魔鬼怪,她哪里镇得住。” “姑母说的是。”方筱染会心一笑,微微点头,忽而,她瞥见方婵两鬓花白的发丝,忍不住问:“姑母这些年,过得可好?” 她并非有意去探知方婵的过往,也不是为了出言嘲讽,而是发自内心的询问,或是感觉不到她的敌意,方婵心头微震,透过被风掀起的车帘,望着外面如白驹过隙的风景,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不觉红了眼眶。 这些年来她从不说自己过得好与不好,每次回来也没有人问过一句,便是再宠爱她的老夫人也从未问起过,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问,也或许是觉得她那样的脾性必然吃不了亏。 何况当时她走的坚决,与家里闹得很不愉快,这也使得他们之间有一道过不去的坎,看似毫无波动的情感,实则早已出现了裂痕。 所以当方筱染发自内心的问出这么一句时,方婵确实有了片刻的动摇。 她甚至想转过头倾诉自己这些年来的苦楚,可最终她还是没有那样做,她的骄傲不允许她低头,尤其是对长辈低头。 于是,她选择把自己伪装起来,露出尖刺,冷不防的回了句,“怎么,你过得不好,所以就希望别人也过得不好?” “姑母说的没错,侄女这些年确实过得很不好。”然而方筱染却大方的承认了自己的处境,并扬起了唇角,露出平静且温和的笑意,“所以不会再有比之前更差的日子了。” 顿时,方婵的手不由得攥紧了衣袖,胸腔里的心脏也在加速跳动着,那像是一句安慰,可又不单单只是安慰。 但方婵并未回应,只是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忽而模糊了视线。 转眼马车行至城南的应台山下,观音庙就在半山腰,顺着青石台阶上去就能到庙门口,这段路不算太远,脚程快的也就走个两炷香时间便能达到。 不过方婵身体素质一般,走到半途就开始大口喘气,最后还是方筱染搀扶着她才勉强爬上去。 到了观音庙,方婵缓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她带着方筱染径直往里面走去,隐隐看到两个身影,便拉着方筱染说:“就是他们,走,我们也过去吧。” 第75章 只要你孝顺公婆勤俭持家就行 “许久不见,兰姐姐看着倒是越发精神了。”方婵走过去笑着跟那妇人打招呼。 被她叫做兰姐姐这妇人名叫林翠兰,其母亲林老夫人跟老夫人交好,因而方婵和林翠兰自小便是玩伴,后来方婵远嫁,他们便鲜少见面。 两人许久不见有不少话说,方筱染和另一个公子则在一旁静静等待着,期间方筱染总感觉对方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就这么赤裸裸的打量着她,让她很是不快。 初次相见,他便如审视物品般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方筱染自是无法忍受,一双冷眸直直地射向这位身着青衣的男子,沉声道:“我身上可有何物?公子竟看得如此仔细?” 方筱染的这番话使得正在交谈的两位妇人瞬间回过神来,赶忙转头看向她,林翠兰对方筱染的言语显然颇为不满,脸上浮现出些许怒色,但又不便发作,便故作打趣的说:“这就是方家的五姑娘吧,果然伶牙俐齿。” “看来姑母没少跟您说起我的事。”方筱染微微一笑,看似温顺实则锋芒毕露。 林翠兰脸色越发难看,见状方婵赶紧解围,“染儿,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薛家公子,薛志明,他今年刚中了秀才,前途不可限量。” “原来是薛秀才啊,小女子有礼了。”方筱染淡笑着,稍稍欠身便当做行礼了。 能得方家嫡女如此相待,薛志明甚是满意,颔首言道:“久闻不如一见,方姑娘果真是秀外慧中仪态大方,与我薛家甚是般配。” 或许是因中了秀才之故,薛志明自信满满,全然不顾薛家若与方家联姻乃是高攀。 听了这话,方筱染也不恼,只是浅笑着问:“何来的般配?小女子不懂,还望薛秀才言明。” 薛志明淡淡回:“郎才女貌还不算般配?” “若这般说,那月湖中的才子佳人随便就能凑出一对来,还说媒作甚?” 见方筱染言语变得越发尖锐,方婵立马制止道:“这两小年轻还真是一见如故,一看就聊得来,兰姐姐,咱们就不要在这碍眼了,先去庙里上香吧,就让他们在这里逛逛,唠唠家常也好。” 林翠兰自是不会反对,笑道:“也好,明儿你就陪陪方姑娘吧。” 在他们二人离开后,薛志明伸手笑道:“我们去后山逛逛吧,那里人少,也清净些。” 这才初次见面,他居然就邀请方筱染去后山人少的地方,还真是一点都不在意方筱染的名节。 要知道对女子而言名节比生命还重要,就这般不管不顾的与他前往,日后别人会怎么看她? 方筱染虽不在意,但也不想横生事端,便说:“我觉得这里就好,既在观音庙门口,来往人虽多,可也算不上吵闹,薛秀才放心,你说的话我可以听的很清楚,不受其他人影响。” 被如此直截了当地拒绝,薛志明脸上有些挂不住,认为方筱染是有意提防他,心中不禁生出些许不快,“方姑娘莫非将我视作了轻薄之人,觉得我会对你有不轨之举?那你尽可放心,我乃是正人君子,断不会行那等有辱斯文之事。” “薛秀才误会了,我并不觉得你会对我做什么,只是孤男寡女难免遭人非议。”方筱染淡淡一笑,听闻此话薛志明冷道:“我知道了,你这是有意避嫌,都让人说亲了还在意这个。” 方筱染歪头,一脸不解的问:“说亲?说什么亲?我不过是来陪姑母上香与薛秀才偶然遇见,薛秀才莫要误会。” “都到这份上还装什么矜持,我就直接跟你说了,薛家乃清流人家,祖父也是当过官的,与你们方家相比差不了多少,日后你若过了门最好收起你那副清高的姿态,我母亲可看不惯难免会让你受委屈,还有,在薛家要孝敬婆母,你母亲那种事不可再发生。” “我母亲哪种事?” 起初,方筱染仅是聆听,并未在意,权当是过耳之风,转瞬即逝。然而,当听闻他提及自己的娘亲时,方筱染的面色瞬间变得阴沉,整个人的气场亦随之发生巨大变化,双目之中更是燃起熊熊怒火,令人望而生畏。 这一问更是透着几分杀气,她附近的树叶也因为受到内力影响沙沙作响。 感觉到方筱染的变化,薛志明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触怒了她,连忙又道:“罢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还有就是我母亲不喜欢让侍女伺候,也吃不惯侍女做的饭菜,你如果过了门要亲自下厨做给她吃,而且她比较挑剔,你最好多学几样菜。” 说完他忽而想起什么,又问:“你会下厨吗?” “会啊,炭烤蛇胆,生吃鼠肉,还有树皮草根沙虫白蚁我都会烹饪,对了,你吃过腐肉吗?就是那种死尸身上的腐肉,饿了的时候也能充饥。”方筱染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听得薛志明毛骨悚然。 他惊恐的后退了两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你说这些故意吓唬我做什么,难道你吃过?” 方筱染冷笑:“吃过啊,我还喝过血,有时候人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做得出来,薛秀才自小养尊处优自是不懂。” 这话薛志明才不相信,只当是方筱染在故意吓唬他,笑着说:“方姑娘还真是有趣。” 方筱染回:“薛秀才更有趣。” 她这么说可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觉得这个人有趣,当然这并非正面评价,只是他的行为和言语让人感到滑稽可笑,令人忍俊不禁。 “听闻早些年方姑娘一直流浪在外,怕是也没读过什么书吧,方姑娘识字吗?”不知为何薛志明又提起识字一事,看来是被方筱染的话刺激到了,想挽回颜面,于是打算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与其对比。 就这点小心思方筱染如何不知,她只是轻蔑一笑,“未曾上过私塾,但小时候娘亲教导过,虽识字不多,但也算认识。” 谁知紧接着薛志明却说出了这番话,“没关系,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不需要你那么聪明,只要你知书达理孝敬公婆勤俭持家就好。” 第76章 厚颜无耻 头一次见到这么厚颜无耻之人,方筱染忍无可忍,态度冷漠的说:“薛秀才怕是误会了,我从未说过要嫁于你们薛家,那些端茶倒水下厨做饭的事你还是日后与你的夫人好生言说吧。” 丢下这句话,方筱染转身便走,懒得与其多费口舌。 见状,薛志明立即追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对她说:“既是说亲,我自然要把一切告知于你,省得你过门觉得是我们有意在为难你,何况明说对你也是好事,你何必动怒?” “我并未动怒,只是不想浪费时间,让开,别挡道。”方筱染面沉似水,冷言呵斥。 往来行人众多,薛志明自觉颜面无光,只得松手,移步至方筱染面前道:“是你姑母执意央求我母亲,我这才前来。你自身都未必能觅得良婿,还诸多挑剔,你且问问晏城,有谁敢迎娶一个谋害婆母之人的女儿!” 薛志明此时已是怒不可遏,却未曾料到这番言语竟彻底激怒了方筱染。 刹那间,她运起内力将其震退,薛志明立足不稳,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地,狼狈至极,引得过往之人皆面露惊色,一边向庙里走去,一边对他指指点点,不知在低声议论些什么。 这让薛志明恼羞成怒,张红着一张脸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方筱染怒道:“你!” “薛秀才怎么这般不小心,可有摔疼?”方筱染还故意装出一副关心他的模样,询问他是否受伤,气得薛志明无言以对,当即转身离开。 方婵和林翠兰上完香出来,只看到方筱染一个人站在那边便好奇的上前询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志明呢?” “他好像先回去了。”方筱染淡淡回道。 林翠兰不禁皱眉,“回去了?怎么会呢,他可有说为何突然回去?” 方筱染摇头,“没有,他什么都没说,就那么离开了。” “这孩子……”林翠兰脸色不大好,又不确定是怎么回事,只好笑着说:“没关系,他走他的,我们聊会儿。” “还是不了吧。”方筱染面露难色,朝着方婵瞥了眼,有些为难的说:“我有些困乏,就先不打扰二位了。” 说完方筱染微微欠身,转身便走。 她一走,林翠兰和方婵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直到方筱染远去,确定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后林翠兰这才拉着方婵小声问:“你这侄女怎么回事?难道是明儿怠慢了她?可明儿一向恪守规矩带人温存,不该出现这种情况才对。” 在林翠兰看来,薛志明会先离开,肯定是方筱染做了什么惹到他不开心了,否则他绝对不会这么无礼。 听到林翠兰言语间满是对方筱染的不满,方婵起初有些不快,但转念一想自己的目的本就只是为了把方筱染嫁出去,出了这等事,着实是方筱染的不对。 于是方婵便安慰道:“许是志明真有急事呢,我看六丫头神色正常,八成两人并未起争执。” 林翠兰有些不快,“是吗?可我怎么觉得你这侄女不是个善茬,要不是看在她是方家嫡女的份上,这门亲事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方婵笑道:“兰姐姐多厉害,会怕一个小辈?她再怎么刁蛮任性,到时候嫁到你们薛家不还是由你说了算,难道她还能在薛家闹翻天不成?” “那倒不可能,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 “所以啊兰姐姐你还担心什么,只管等着到时候把人娶进门就是。” “想进我们薛家的门可没那么容易,你回去最好多教导教导她,省得以后过了门还要我费心。” “知道了,许久未见,我们再逛会儿?” “好,我确实有诸多话想说与你听。” …… 从观音庙出来,方筱染干脆雇佣了一辆马车返程,对于这个薛志明她是半分兴趣也没有,甚至对这人第一印象极差,若再有下次她怕是不会再给方婵面子,直接拒绝了事。 在回方家前,她先去采云阁换了身衣服带上幕篱自丹溪药铺后门进入,何春铭正在前堂坐镇,并不知内阁情况。 这时,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跌跌撞撞的冲进来,跪倒在药铺沙哑着声音哀求道:“求戚神医救妾身一命……” 何春铭闻听此言,即刻转头看去,店内小厮亦赶忙上前查探。岂料,一阵劲风拂过,掀起女子面纱,其满脸脓疮赫然显现,那小厮当即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惊慌失措地向后逃窜,“掌,掌柜……她,她她她她……” “你来的时机不巧,今日戚神医并未应诊,你还是去别处寻医吧。”身为药铺掌柜,何春铭倒底沉稳许多,并未面露惊惶之色,而是面色凝重地向女子解释道。 可闻此言语,女子并未离去,反而是跪着缓缓移向柜台,满脸凄然地恳求道:“一尸两命,难道您当真要见死不救吗?” “你,你说什么?莫非你……”何春铭面色骤变,实难料到这女子竟已身怀六甲,这不禁使何春铭心生怜悯,然而戚神医此刻并不在店中,药铺的普通医师恐难以治愈此等恶疾。 见何春铭犹豫不决,女子不断磕头,额头一下又一下地撞击在地面上,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的额头汩汩流淌而下,她一边磕头一边苦苦哀求,“妾身命如草芥,可这腹中孩子比妾身的命还重要,求掌柜怜悯,救这孩子一命,日后妾身哪怕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情……” “并非我不救你,而是……” 何春铭面露难色,却又不知该如何拒绝这个女子,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自内阁传来,“让她进来吧。” 听到这个声音何春铭喜出望外,又无比惊讶,他连忙转身进到内阁,只见方筱染端坐于软垫上,正摆弄着药箱。 救人要紧,何春铭来不及询问其他,连忙将女子带了进去。 “坐。”方筱染伸手示意女子坐下,女子微微一怔,尽管见对方身着水绿色长裙,然而单从声音,竟是难以分辨其性别与年龄,着实怪异。 怔愣之间,方筱染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看病了?”闻听此言,女子匆忙坐下,赶忙应道:“看,妾身自然是要看的。” “伸手。”方筱染的语气依旧沉稳,女子心中虽有些紧张,但还是颤抖着将手伸了出去,可当手伸到一半时,她突然变得迟疑起来,怯怯地说道:“曾有大夫为妾身诊治,仅是触碰妾身的肌肤,便也染上了恶疾,您最好还是不要接触……” 第77章 你和孩子只能活一个 “是吗?”方筱染眸色微动,却并没有收回手的打算,而是说:“伸手,让我看看。” 女子意外的同时也稍加放心,这才把手递过去,方筱染轻轻扣住女子的手腕仔细的查看她手上的脓疮。 方筱染问:“除了四肢外,脸上以及腋下应该都有吧。” “嗯,都有。晚上奇痒无比,用了很多偏方都止不住,清晨会有所缓和,但偶尔会有些刺痛,尤其是里面的脓水溢出来时皮肤会有种灼烧感,非常难受。”女子神色凝重,将自身病情一一道来,唯恐遗漏关键之处,以免误诊。 闻此,方筱染为其诊脉,面色愈发阴沉,何春铭尚属首次见她治病时眉头紧蹙,看得出来此疾颇为复杂。 “你有几个月的身孕了?”方筱染起身,走到女子身旁,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腹部,探查腹中胎儿的情况。 女子稍作迟疑,继而道:“七月有余。” “七个月……”此时,方筱染低声呢喃,眼神略有变化。 这怎会是怀孕七个月的模样,她的腹部仅是微微凸起,仅凭肉眼观察至多不过五月。 见方筱染神情异样,女子霎时乱了方寸,磕磕绊绊地问:“怎,怎么了?孩子他……” 方筱染并未第一时间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坐回到软垫上,面色凝重的问:“身上的脓疮是什么时候起的,有多久了?” “时间……我忘了,算算日子大概……” “三个月前才有的症状吧。” “对,是三个月前,戚神医,这病还能治好吗?” 女子紧紧攥着自己的手,一脸凝重地望着方筱染,渴望知晓结果,却又惧怕面对结果,此刻的她内心充满了矛盾。 “这并非病症,而是一种名为阴阳寒春茧的剧毒,此毒不会即刻取人性命,而是会逐渐侵蚀躯体。以你当下的状况来看,中毒应已超过八个月,你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难以预料,而想要顺利产下腹中的胎儿几乎没有可能。” 言罢,方筱染稍作停顿,接着说道:“你与孩子之间,唯有一人能够存活,且解毒过程极为艰难,即便我能救你性命,你也未必能够挺得过去。” 听到这话,女子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她震惊的看着方筱染,声音颤抖着问:“只能存活一个吗?怎么会这样……” 看到她那么痛苦,方筱染也没办法安慰什么,这种毒本就不常见,她会中毒显然并非意外。 过了好一阵,女子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似的,眼神格外坚定,她说:“我想保住这个孩子。” 一旁的何春铭听到这话不禁劝阻道:“孩子还能再要,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尚且年轻,何必自寻死路。” “因为这是我和他的孩子,我想把孩子生下来,这是我们在一起的证明。”女子眼里多了几分温柔,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与刚刚截然不同。 只不过这番话让方筱染大为不解,想到自己前世的遭遇,她不免开始同情起了这个女子,于是便对她说:“可生下孩子之后呢,你在意的那个人知道吗?尚且年幼的孩子又该如何生存?” “我不知道,但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我就一无所有,这是他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不能,不能放弃……”女子痛苦的摇着头,精神状态已经变得非常低迷。 方筱染叹了口气,问:“你不是本地人吧,特地来晏城是为寻人?” 看她衣着并非普通百姓,但也比不上富贵人家,身上也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脂粉味,眉宇间自带几分媚色,想来也不是寻常人。 女子垂下眼眸,并未回答方筱染的问题,而是咬牙问:“您可以救救我腹中的孩子吗?” “他不会有事,我可以给你开几服安胎药,你可要想好了,他生你必死,目前毒素尚未蔓延至心脉,我还能救你,再晚些时日,便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你。”方筱染再三询问,可女子态度坚决,怎么都不肯放弃这个孩子。 她低笑道:“孩子没事就好,那样我也就放心了。” “你所谓的没事,只是单纯希望他足月降生,还是想让他平安健康?” “不重要,他所求,我皆应,多谢戚神医为妾身解惑。” 女子起身,冲着方筱染微微欠身,踉跄离开,见状何春铭赶紧跟上去,并询问安胎药一事,可女子却摇头道:“不必了,安胎药家中常备的有,暂时喝不完,多谢关心。” 说着她将一锭银子递到何春铭手中,何春铭想拒绝,但女子怎么都不肯收回,不好在药铺拉扯何春铭只好作罢,目送女子离开。 见她走远,何春铭回到内堂,有些无奈的问:“大当家,她既不求生,又为何非要见您?” 这“大当家”的称呼险些让方筱染没反应过来,何春铭可真够上道的,这么快就改了口,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方筱染才肯留在丹溪药铺。 方筱染淡淡道:“并非不求生,而是走投无路没有选择。” “那毒如此厉害,接触者都会被染上,岂不是很危险?”何春铭忍不住问。 “只是脓血溢出时有几率被染上,一般情况不会有事。” “这么厉害的毒,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究竟有多大仇才会对一个女子下这般狠手。” 何春铭不禁感慨,主要是见那女子着实可怜。 “北疆十大毒王之一,自然厉害,不过她被中此毒怕不是因为结仇。” “那是……?” “是因为看错了人。” 方筱染眼神微凝,双眸之中泛起一丝冷峻的寒意。 此毒她前世曾有所见,与其称之为毒,莫不如说是一种蛊毒,以母体为依托,滋养毒人。胎儿降生之后,便成为最为强大的毒人,在南疆一带被视作战场上的致命凶器,足可一人敌百。 前世端王兵变失败,赵锦从他府中地下室里搜出了一大批毒人,这些毒人后来便为赵锦所用。 可以说端王只是掌握了制造毒人的方法,却不知如何操控他们,以至于一直闲置未有机会使用,反倒便宜了赵锦。 就是不知道那女子所中之毒是否和端王有关,按理说端王那些毒人早已成熟,应该不至于是他。 “并未到出诊时间,您为何突然来了?”突然,何春铭问。 第78章 赔礼道歉?想都别想 方筱染这才回过神来,沉声道:“倒是把正事给忘了,我来此是想问让你查的事进展如何?” “您是指陶安?暂时没有任何线索,只知道他是三年前突然消失的,此后下落不明。”何春铭有些歉意的回。 说了等于没说,这些不就是赵筠宁告诉她的内容。 罢了,看来想要寻到此人实在不容易,眼下只能等。 既然把大当家的位置给了她,方筱染也不能真的当甩手掌柜,于是便询问了一下丹溪药铺近况,以及扩张一事。 对于方筱染的建议何春铭都一一记好,并打算即刻照做,扩张对于他们而言并不难,手头有充足的资金,方筱染也已经看好了店铺,只要去把这些事办妥便好。 大概了解一番后,方筱染又坐诊了一会儿,这才离去。 结果她刚回到府中就被方婵的侍女拦住,对她说:“夫人要见六姑娘,还请六姑娘随奴婢来。” “姑母这么快就回来了?”方筱染有些意外,不过仔细一想,她在丹溪药铺耽误了些时间,算算时辰方婵也确实该回来了。 “夫人才刚回府,六姑娘您还是赶紧去吧,不然夫人又该动怒了。”侍女怯生生的开口。 看得出来她似乎很怕方婵,要知道方婵在越江的名声可不怎么好,都说她性情泼辣,善妒成性,若稍有不慎惹到她,便会遭受严惩。 那些年方婵过的很不好,性格也变得越发极端,府中下人自是畏惧。 这侍女不过是来传话的,方筱染自是不会为难她,何况在这里拒绝以方婵的性子绝对转头就闹到北居去,躲是躲不过的,再说方婵与方筱染并无仇怨,又是长辈,基本的尊重还是会给的。 “行,我这就去。” 方婵回到方家后一直住在老夫人的院子里,毕竟多年不见,老夫人对这个女儿还是非常想念的,自然希望她多陪伴自己。 这段时间老夫人一直都在慈安堂礼佛,鲜少出门,一进慈安堂的大门就闻到一阵檀香味,味道不算浓,但久久挥散不去。 慈安堂偏院有一座小亭子,方婵此刻就坐在亭子里喝着茶,见方筱染走来,她慵懒的放下茶杯,脸色变得异常阴沉,“你还知道来?我好不容易给你说了这门亲事,人家薛家可是清流人家,怎么着也是配得上你的,若你不肯拒绝便是,为何要羞辱他?” “羞辱?姑母指的是他不小心摔倒我没有伸手去搀扶?可男女授受不亲,侄女自是保持距离。”方筱染不卑不亢的解释道,让人寻不到任何错处,这反倒让方婵火冒三丈。 “你。”方婵怒目瞪着她,沉声道:“你可知这样做会让薛家怎么看待我们?” 方筱染淡淡道:“他们如何看待是他们的事,与我们方家何干?再说侄女又不急着嫁人,离了薛家莫不是还寻不到一门好亲事?” 方婵冷道:“就你这性子,还真未必能寻得到。” 听了这话方筱染也不恼怒,只是笑着回:“寻不到那便不嫁,难道我非要嫁人不成?” “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哪个女子会说自己不嫁人,你知道这样会招来多少非议吗?不只是你,连带着整个方家,甚至包括我,包括贾家都会受到牵连,你那些哥哥姐姐还要不要成家?他们难道也要像你一样?” 方婵面色阴沉,语气愈发沉重。 家族中的女子本就身不由己,名声更是至关重要,倘若真的终生不嫁,整个家族之人皆会被牵连,尤其是同族中的女子,即便嫁作人妇,在婆家亦会遭受排挤,日子定然难熬。 同为女子,方婵自是生气。 “我不过是依照姑母所言做的最坏打算,姑母不必着急,至于薛家,又不是非他们不可。” “确实不是非他们不可,但这已经是你当下最好的选择,罢了,明日你随我去一趟薛家,跟志明赔礼道歉,他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自不会与你计较。” 居然还要去道歉?方筱染的眸色瞬间冷了下来,之前她能去见这一面,纯粹就是看在方婵的面子上,现在还让她低头,可见在方婵的内心将她放在一个多低的位置。 方筱染冷道:“大可不必,姑母一向骄傲,何时变得这般做小伏低了?” “我这都是为了你好。”方婵迫切的回。 这番话却引得方筱染面露冷色,“是为了我好,还是存有私心,您心中自然清楚,我奉劝姑母莫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若是闲暇,不妨先为几位姐姐寻觅如意郎君吧。” 言罢,方筱染转身离去,甚至未行一礼,足见其气恼之甚。面对方筱染的无礼,方婵怒不可遏,将杯子狠狠地砸向地面,吓得侍女赶忙前来收拾,却反遭方婵呵斥,“滚,这个方家没一个人把我放在眼里!我不好过,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满春苑,翠柳轩中。 周芩正慵懒的侧卧在软榻上,听着下人禀报。 听完后她不觉皱眉,冷道:“还以为这个回府的姑母有多厉害呢,结果还不是没能拿下方筱染,看样子指望她是不行了。” 墨兰小心翼翼地说道:“您为什么想要让六姑娘嫁入薛家呢?那薛公子已经是秀才了,如果他将来能考上状元,薛家恐怕会飞黄腾达啊!” 周芩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眼中闪过一抹阴狠的光芒,轻声说:“我要的可不只是让她嫁进薛家那么简单,我要让她身败名裂,名声扫地!” 墨兰微微皱眉,有些担忧地说:“可是,她毕竟还是方家的姑娘啊,如果她的名声受损,对您也可能有影响啊。” 周芩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语气坚定地说:“那又怎样?这是他们方家的事情,与我无关!就算她名声不好,大不了就和离呗,难道还想把我困在这里不成?做梦吧!” 她的眼神充满了决绝和无情,仿佛对方家毫无留恋之情。而墨兰则默默地站在一旁,心中暗自思忖着少夫人的心思,同时也不禁为那位即将成为六姑娘感到惋惜。 “你过来,我交代你几件事,去给我办好了,待成功后我必有重赏。”周芩朝着那下人招了招手,下人忙不迭的挪到她面前竖耳倾听。 第79章 哀家替你做主 短短数日,方筱染和薛志明之事便已在府中传扬开来。 起初,方筱染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北居的修缮已近尾声,隐约可见云来山庄的轮廓,这令她不禁忆起与娘亲在山庄共度的时光。 历经两世,这些岁月本应离她甚远,然而却给她一种近在咫尺、与娘亲未曾分离太久的错觉。 看着眼前之景,再回顾这些时日的经历,方筱染不免好奇当时的娘亲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嫁到方家的,她是否后悔当年的选择? 至少在这里,身为方家一员,方筱染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情。 “姑娘……”见方筱染神色悲伤,紫菊有些担心。 方筱染微微摇头,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见她这般,紫菊张了张嘴,把原本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察觉到紫菊的异样,方筱染淡淡道:“你是有什么要紧事说吗?说吧,别以为你家姑娘那么脆弱,再说,往事也不见得尽是些伤心事。” 紫菊犹豫了片刻,这才低声道:“您和薛公子的事已经传开了,起初还只是在府中传,现在已经传遍了整个京都,恐怕再难有其他世家愿意向您提亲了。” “是吗?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不少,姑母还真是有心了,怕我真寻到良人,便用此等方法断绝其他可能,只给了我一个选择,可她凭什么认为她给的路我就一定会选呢。”方筱染并不在意,显然这些事在她的意料之中。 可紫菊就没她那么淡定了,很是担心的说:“可这么一来您万一,万一……” “万一嫁不出去了?”方筱染笑着戳了戳紫菊的额头,有些俏皮的说:“怕什么,娘亲留给我一座小金库,现在我手头也不缺钱,难道还活不下去?” “那也不是钱的问题啊,姑娘家总归是要嫁人的,若寻不到良婿,只怕老爷他们会随便给姑娘找一个人家嫁了,毕竟老爷那么在乎名声……” “他在乎吗?当年放任别人污蔑我娘亲,直至现在都不肯为她洗清冤屈,恢复她的声誉,我看他在乎的从来就只有他自己,什么名声,什么家族颜面,不过都是他找的借口而已,何况,方家还有什么名声?”方筱染语气平淡,但其中蕴含着无尽的嘲讽。 接着,方筱染又安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不过这件事你无需担心,我自有法子应对。” 听到方筱染如此坚定自信的话语,紫菊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近日,太后的心疾愈发严重,发病频率不断上升,方筱染无奈之下只能进宫为其诊断治疗。 然而,这种病难以治愈,需要长时间的调养和护理。但太后却并不喜欢喝药,或许是因为多年来一直服用药物而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 于是方筱染便专门为太后研制出了一种涂抹的药膏,同时配上施针,效果反倒更加显着,不过内服的药物也必不可少。 因此,方筱染精心调配了几副能够掺入饭菜中的药剂,希望通过饮食来辅助治疗。这样一来,太后既不需要忍受苦涩的药味,又能在日常饮食中不知不觉地接受治疗。 如此良苦用心,太后对她自是愈发喜爱,时而还与她说起白戚戚的事,两人相谈甚欢。 施针之际,太后忽然问道:“听闻你与薛家公子往来甚密,薛家倒也不失为一个良选。然哀家记得,你与顾侯府中的二公子自幼便有婚约,虽只是口头之约,但人不可失信。你若无意这门亲事,可由哀家为你作主,取消即可,如此你与薛家公子交往,也不致招人非议。” 没想到太后虽然久居深宫,消息却如此灵通,连这种事都了解的这么清楚,不过能稳坐后位的,又岂是等闲之辈。 方筱染微微低头,轻声说道:“多谢太后关心,臣女与薛公子仅有过一面之缘而已,但不知为何,此事竟被传得如此沸沸扬扬,甚至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委屈,似乎对这些谣言感到十分困扰。 太后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眼中闪过一丝怒气,“女儿家的声誉最是重要,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故意散播这样的谣言!” 方筱染赶忙劝慰道:“太后息怒,龙体为重,此等琐事臣女自会处置,太后不必为此劳神。”她的语调沉稳而坚定,恍惚间让太后忆起了昔日白戚戚的模样。 “罢了,此事哀家不再过问,然你若遭了委屈,可随时来寻哀家,哀家定会为你撑腰,断不会让你受人欺凌。” “臣女谢过太后。”方筱染立即跪下,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 虽然她不指望太后真的替自己做主,但有了这句话至少她给自己留足了退路。 施完针太后便睡下了,方筱染自慈宁宫出来,由刘公公领着她朝宫门走去,一路上刘公公笑吟吟的说:“太后娘娘对方姑娘颇为喜爱,日后方姑娘还是要常入宫陪伴太后才好,有太后娘娘的恩泽,对你对方家皆有裨益。” 方筱染微微颔首,淡淡道:“多谢刘公公提醒,不过我入宫只为替太后治病,并无他意。” “方姑娘是个明白人就好。”刘公公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总感觉他刚才之言与其说是提点,倒不如说是在试探。 宫中之人最是玲珑心思,自然不好去探求真实意图。 行至东辰门近处,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一队人徐徐而来。队伍中央,是一辆精致的步辇。步辇由前后六名宫人稳稳抬起,缓缓向前行进。定睛观瞧,精美的步辇上,正端坐着一位身着华服、容颜姣好的女子。她身姿曼妙,仪态端庄,眸色淡淡,如寒夜般凌冽。 这貌美的女子方筱染一眼便认出,她是赵锦的母妃,宁贵妃,亦是商苓竹的姐姐,商苓兰。 别看此他们是亲姐妹,关系却平平,鲜有人将其二者并提,就连本应是表兄弟的赵锦与顾煜清也往来甚少,致使方筱染几近忘却他们应有的关系。 难道赵锦之所以放过顾煜清是因为他们的这层关系? 不,赵锦连亲兄弟都不会放过,何况是表兄弟。 这时,身旁的刘公公低声提醒道:“方姑娘,见了贵妃娘娘还不快行礼。” 闻言,方筱染这才回过神来,抬眸瞬间,却见商苓兰的冷冽目光正落在她的面庞,不知何故,她竟从这双眼睛中感受到了刺骨的恨意。 第80章 唯独这一位,千万不要招惹 经刘公公提醒,方筱染立即行礼。 然步辇却并未再继续往前走,而是在商苓兰的示意下停了下来。 接着商苓兰眸色清浅的落在方筱染身上,将她自上而下仔细的打量一番。 许是瞧出她的意图,刘公公赶忙躬身回禀道:“启禀贵妃娘娘,方姑娘乃是入宫为太后诊治心疾之人。”刘公公有意提及太后,便是想告知商苓兰,此女乃太后之人,望她莫生邪念。 闻得此言,商苓兰沉声道:“本宫尚未问询,刘公公倒是先关怀起来了,莫非,本宫还会将她怎样不成?” “贵妃娘娘宅心仁厚,定然不会行此等事,只是此时天色已晚,方姑娘想必也已疲惫,老奴这就带方姑娘离宫,稍后还需回去向太后娘娘禀报,还望贵妃娘娘海涵。” 到底是太后宫中的老人,便是在面对贵妃时都敢直接回护,虽只是宫人,可打狗也得看主人,商苓兰自然不会去动慈宁宫的人,便饶有趣味的打量着方筱染,笑道:“看来太后很是维护你,想必医术自是了得,本宫近来有些头痛,你既然这般厉害,不妨到承乾宫替本宫瞧瞧。” 宫墙之内,人心难测,尤其是这位贵妃,前世种种恩怨纠葛,方筱染心中明镜高悬,自然不愿再轻易踏入那权力斗争的旋涡。然而,直接拒绝,无疑会当众拂了贵妃颜面,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方筱染心中暗自思量,面上却不动声色,只以温婉之姿,轻轻福了一福,言语间尽显谦逊与谨慎:“承蒙贵妃娘娘抬爱,臣女医术浅薄,恐难当大任。况且天色已晚,宫门马上便要关闭,臣女自然是不敢留宿宫中。” 商苓兰抬头瞧了眼天色,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然而优雅的微笑,红唇轻启,声音温婉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时辰确是不早,本宫亦觉有几分困倦之意。” 她的话语中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从容与高贵,仿佛连这傍晚的霞光都为之侧目。继而,她轻描淡写地续道:“至于今日未尽之事,便留待他日吧。本宫心中倒是颇有几分好奇,欲一睹你与你母亲医术之高低,看是谁人能更胜一筹。” 言罢,宫人轻手轻脚地抬起那雕花步辇,步伐稳健而庄重,缓缓离去。 在擦身而去时,商苓兰一道寒眸扫来,眸光如冰刃般锐利,穿透周遭的宁静,直直射向方筱染所在的方向。 那笑容,浅淡而复杂,似是含着千言万语,又似一切皆在不言中,让方筱染的心头莫名涌起一股寒意。 “方姑娘,宫中众多妃嫔,唯独这一位,您千万不要招惹,恐招来杀身之祸。”刘公公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这才低声提醒。 他所言不假,没有人比方筱染更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她微微点头道:“多谢公公提醒。” 从宫中出来,方筱染一直心事重重,她不理解商苓兰对她无端的敌意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前世她以为是因为赵锦的缘故,可现在她与赵锦并未在一起,与商苓兰更是初次见面,没道理带着敌意才对。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隐情? 方筱染很纳闷,关键她目前还无从得知。 无端树敌,着实令她头疼。 北居已经彻底修缮完毕,竣工那日方筱染亲自下厨烧了一桌子的菜,虽卖相一般,但味道绝美,流浪之时她可顾不得卖相,能果腹便可,这次毕竟是为了答谢林朔,她尽量往好里做,不过还是有些差强人意。 好在她提前命紫菊他们去千禧楼带了些特色菜以及糕点回来,便是她的饭菜拿不出手亦有其他选择。 然林朔对千禧楼的饭菜毫无兴趣,反倒对方筱染做的这些卖相差的菜评价颇高,只道“别有风味,偶尔吃一次甚是不错。” 吃完饭方筱染亲自送林朔他们离开,看到这群人坐上马车离开后,方筱染转身准备进府门,却见方正邕站在院子里正看着她。 算起来她已经有多日不曾见到这个父亲,虽对他有诸多不满,但基本的礼仪还是要有的,方筱染缓缓走过去,微微欠身道:“父亲,您这是要出门?” “我只是去探望母亲,恰巧路过此处,方才那是林匠师及其弟子们?” 方正邕看得不甚真切,但早有耳闻,知晓林匠师在北居帮忙修缮。方才他目睹林匠师与方筱染有说有笑地从北居出来,二人谈笑自若,仿若相识多年的老友,着实令他诧异。 见他问及林匠师,方筱染也不打算隐瞒,沉凝回应:“正是他们。” “你与林匠师颇为熟悉?” “谈不上熟悉,不过是在修缮北居时有所结识。” “既是如此,你又是如何将他请来的?” “方府莫非还有别处需要修缮?”见他问得这般仔细,方筱染不禁抬眸,言语中略带疑惑。 方正邕察觉方筱染的用意,遂板起脸,沉声道:“我不过是好奇,你若不愿明言,那便罢了。” 方筱染一双灵透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他,“父亲,您究竟是好奇女儿如何结识林匠师,还是好奇女儿背后是否有人襄助?又或者,如今的我已然脱离您的掌控,令您心生不安?” “你如今怎会变得如此多疑?我不过是关心你两句,却遭你这般猜忌。现今你处境艰难,是否想过正是你这多疑的性子所致。”方正邕面色阴沉,语气沉重。 然而方筱染却粲然一笑,“是女儿多疑,还是父亲行事太绝?” 方正邕冷哼一声,甩袖离去,“我竟未曾料到我们父女最终会变成这般模样,你倒是颇得你母亲真传。” 看着他远去,方筱染转身向他微微欠身,言道:“我与娘亲本就是亲生母女,有相似之处实属正常,多谢父亲夸赞。” 听到这话,方正邕的步伐更快了,显然他被方筱染气得不轻。 那边方正邕刚离开,慈安堂的侍女便移步前来,向着方筱染躬身施礼道:“见过六姑娘,既然六姑娘在此,那也无需奴婢前往北居通传了。过几日乃是林老夫人八十寿辰,咱们老夫人与林老夫人自幼情谊深厚,故而老夫人欲携姑娘和公子们一同前往祝寿。老夫人知晓您向来繁忙,还望您能将那天空出。” 第81章 你竟这般羞辱我 这番话下来,根本不给方筱染拒绝的机会,她只能应下。 不过说起这个林老夫人,方筱染除了知道她和自己祖母交好外,最近也从何春铭那得到消息,称陶安与林老夫人有过一面之交,林老夫人手中的山水烟云镯便是出自他之手。 只是这个情报鲜少有人知道,何春铭之所以能打探到全靠益神丹,毕竟想要得到益神丹的名门贵胄可不少,其中自然有个消息灵通之人。 如此一来,便是老夫人不带她,为了能找到陶安的下落方筱染也得去见一见这个林老夫人。 林家于晏城虽非名门望族,却也声名远扬,其主因乃是林家先祖曾为开国功臣。然此后林家子孙皆无所作为,致使家族没落。 然虽家道中落,林家底蕴犹存,其人脉之广,非寻常人所能及。尤值一提者,林老夫人乃梅太师之亲侄女,昔年嫁与林雪臣,实因其才华出众,欲扶掖之。 岂料林雪臣年少罹疾,年仅三十便溘然长逝,自此林家一蹶不振。 据传林雪臣生得一副好相貌,实属罕见,引得诸多名门贵女倾心不已。他故去后,许多人为此黯然神伤,林老夫人亦心灰意冷,对内宅之事都不再过问。 实际上,林翠兰并非林老夫人的亲生女儿。林老夫人只为林雪臣生下过一个儿子,然而不幸的是,这个孩子出生不久便夭折了。林家的血脉至此面临断绝,在万般无奈之下,林老夫人只得从旁系亲属中挑选了几个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以此确保林氏一脉得以延续。 在这几个孩子中,林翠兰算是特例,她并不在挑选之列,毕竟她乃旁系妾室所出,是根本没有资格过继到林老夫人名下的,之所以被林老夫人选中,只因她被嫡母迫害的太过凄惨,林老夫人心有不忍,便将其留在身边。 否则以林老夫人的背景,林翠兰怎么可能下嫁薛家? 林老夫人八十寿诞这一日,林家是设宴大办的,整个府邸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宾客们络绎不绝地前来祝寿,场面热闹非凡。 作为林老夫人的好友,老夫人也早早携带几个孩子来到林府,自马车下来后,方梦和很是乖巧的上前去搀扶老夫人,平时这些事都是方筱柒在做,只不过这次方筱柒因面容尚未恢复,便没有前来。 紧接着下马车的是周芩,她的到来连老夫人都颇感讶异,平素里任是怎样呼唤都难以请动,此番倒是罕见地出现了。 最后下来的是方筱染和方云瑶,她们并未同乘一辆马车,只是马车皆行于队尾,故而恰好一同下车。 一下马车,方云瑶便瞧见了方筱染,沉凝地说道“还以为六妹妹不会来呢,看来和薛公子有关的人和事六妹妹都格外上心些。” “我看四姐姐比我更关心,不如你嫁给薛公子好了。”方筱染眸色微动,浅笑道。 这话让方云瑶很是恼怒,颇有些不高兴的回:“我不过打趣妹妹两句,妹妹何必吃味,这薛公子是你的,别人又抢不走,更不想抢,不必看的那般紧。” 方筱染冷笑道:“我与薛公子不过只有一面之缘,四姐姐竟补脑出这般多,我看四姐姐不必执着于这内宅争斗,倒不如去说出唱戏,指不定有不少人会捧场。” “你,你竟这般羞辱我?”方云瑶的手指颤抖着,几乎能听见骨节间细微的摩擦声,她怒目圆睁,眼眸中仿佛有火焰在跳跃,映照出她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 方筱染却毫不畏惧,反而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语气轻松地说:“这怎么能说是羞辱呢?我只是在帮姐姐寻找新的出路啊,姐姐应该感激我才是。”她的眼神中满是戏谑,似乎对方云瑶的反应感到十分满意。 “你……”方云瑶差点被气晕过去,然而方筱染却根本不在意她,漫不经心的从她身旁经过,朝着林家大门走去,随老夫人他们一起进了林府大门。 林府较方府更为宏大,迈过门槛,视野顿觉开阔,一条青石铺就的主道径直伸展,稍远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地散布于府内各处,飞檐高耸,雕梁精美。 府内庭院中,桌椅整齐摆放,桌上珍馐美馔罗列。宾客们或独站,或三两相聚,或轻声寒暄,或低语交谈。有人凝眸观赏府内景致,有人专注品味美酒佳肴。 不远处舞台上,戏班正演绎精彩剧目,宾客们不时发出阵阵喝彩。舞姬身着华彩舞衣,轻盈起舞,似仙娥临世。乐师于旁奏响悠扬乐曲,为寿宴更添几分庄重喜庆氛围。 当然这些也只是前菜,宴席尚未开始,林老夫人也还没有现身。 据闻林老夫人身体状况不佳,平素大多时间皆于宅中养病,极少外出。若非八十大寿,她定然不会同意大肆操办。 老夫人带方筱染他们拜见完林老爷后,便先行去探望林老夫人,让方筱染他们暂且待着,可四处逛逛,但莫要乱跑。 待老夫人离开后,林家三姑娘领着方筱染他们先去了临沂阁。 临沂阁都是些年轻人,正坐着聊天,其中有好几个熟面孔,不过方筱染也仅是知道名字,并未与其有过多的往来。 前世的她可以说只有赵锦,连交心的朋友都未有一个。 这也是她最后无人可依的原因,当然也如了赵锦的意。 落座后,方梦和故意环顾了一眼四周,打趣道:“薛公子不在这儿吗?我还以为他知道六妹妹要来所以早早在这儿等着了呢。” 之所以方梦和会如此关心方筱染和薛志明的事,是因为她觉得薛家连方家都比不上,若方筱染真的嫁过去只能算下嫁,将来她再怎么都不会比方筱染嫁的差。 到时候她随便都能稳压一头方筱染,如今受得这些气将来可以一一清算。 可有一点她却忘了,方筱染再怎么也是方家唯一的嫡女,如果方筱染都只能下嫁,那她就更不可能有多好的选择。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传来:“请问是方家六姑娘吗?” 第82章 想抓到她的把柄 “是我,有何事?” 方筱染一脸疑惑地看着突然走来的绿衣侍女,观其衣着,应是林府之人。 “我家公子有请,烦请姑娘随我来。”侍女微微躬身,礼数周全。 “你家公子是谁?莫非是薛公子?”未等方筱染回答,一旁的方梦和便戏谑道。 紧接着方云瑶也冷笑道:“看来这薛公子对妹妹颇为上心,本还在想为何薛公子久未露面,原来是在此处等候,不过妹妹还需矜持些,切勿做出有损门风之事。” “四姐姐当真有趣,仅寥寥数语,便如此妄加揣测,我倒想问,若对方并非薛公子,你这番言语是否有损薛公子声誉?还请姐姐慎言,莫要让两家因姐姐的一番话生了嫌隙。”方筱染语气平静,但言语却格外尖锐,让方云瑶一时间无法作答。 数次在方筱染处碰壁,方云瑶心中明了,若此刻仍与她纠缠不休,自己必定会在方家众人面前颜面尽失,遂冷哼一声,转头不再理睬。 原本方筱染也想问清楚究竟是何人相邀,但看到方家几个姐姐对她的事竟然如此“关心”,便索性不问,只道:“带路吧。” 闻言,侍女立马福了福身,走在前面带路。 见他们就这么离开了,方梦和很是纳闷,“难道真的不是薛公子?” “是谁重要吗?”周芩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端起一杯茶饮了一口,随即将其放下,一脸的嫌弃,“此等劣质的茶都拿来招待客人,这林家果真是落寞了。” 听到这话方云瑶赶紧小声提醒,“嫂嫂慎言,这林家祖上好歹也是风光过的,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不济也有开国元勋这等殊荣。” “你也知道是开国元勋,这么多年林家可有出一个光耀门楣之辈?现在的他们不过就是徒有其表,再过些年,老夫人仙逝,林家唯一之依靠亦将不复存在,届时林家是否尚存,亦未可知。” 此等言语,唯有周芩敢言,毕竟周家实力雄厚,林家于其而言,实不足为道。然于他人家中如此妄议,实有不妥,可方云瑶遭回怼后,亦不敢多言,毕竟都知道周芩的脾气,在方家怕是也只有方筱染才治得了她。 周围人听了这番话也好奇的转过头来,想看看究竟是何人竟然敢如此口出狂言。 毕竟来林府赴寿宴者,除却与林老夫人相交甚笃的数人,以及受林家太祖恩泽之辈,余者大多与林家实力相当,更有甚者家族实力尚不及林家。是以,众人皆觉周芩此语,既是针对林家,亦是指向自身。 周芩在晏城鲜少有人熟知,但所属同一阶层的这些姑娘公子与方家几位姑娘倒是来往密切,自是一眼认出。 因而稍加猜测便能判断出周芩的身份,如此便是心有怒火也不敢说什么,周家的掌上明珠,岂是他们敢招惹的,何况周芩本就名声在外,在他们这个圈子早就被传得沸沸扬扬,想不知道都难。 见这些目光开始回避,方云瑶亦清楚这位嫂嫂是个硬茬,便寻了个理由离开了临沂阁。 跟在方云瑶身旁的侍女不解的问:“姑娘,咱们在临沂阁待的好好的,为何要离开?” “再不走留在这吸引仇恨吗?嫂嫂背后有周家,自是什么都不怕,可我们不同,母亲虽然现在掌家,但不管是父亲还是祖母心里头最在意的还是汪姨娘,若非被方筱染算计,这掌家大权根本不可能落到母亲手中,父亲对我也比不上对方梦和宠爱,日后还是得靠自己,怎可随意树敌?” 方云瑶无奈的开口,说起来她在府中的处境甚至还不如方筱染,看似父亲和祖母对方筱染已是到了无比厌恶的地步,可偏偏他们又奈何不了,莫名的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何况还有嫡女这一身份在,不管方府如何看待,可在他人眼中,自是不会轻易将目光落到庶女身上,若想改变自己的处境,就得想方设法嫁入高门。 “那姑娘打算怎么做?最近姑夫人都已经开始给六姑娘寻觅良婿了,也不知道给您也瞧瞧,好歹都是方家的姑娘,怎可厚此薄彼呢。”侍女小声嘟囔,很为替自家姑娘不值。 听了这话方下云瑶却冷笑道:“良婿?姑母会这么好心?我可不敢把自己的未来交到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手中。” 侍女闻言点头道:“姑夫人确实也没安好心,不过依奴婢看,这六姑娘和那薛公子神神秘秘的,指不定早就看对了眼。” “我调侃之言你也信?那什么薛公子我才不信方筱染会对他感兴趣,倒是今天这位很可疑,我倒要看看她方筱染会不会有把柄落到我的手中。”说罢,她瞥了眼侍女说:“你在这里等着,祖母若回来了你就告诉她我去前院逛了,一会儿就回来。” 丢下这句话,方云瑶朝着方筱染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带路的侍女走的很急,时而看一眼四周,似乎在担心什么,她的这些小细节被方筱染尽收眼底,于是在走进回廊后方筱染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问:“你家公子究竟是何人?” “你不要为难媚儿了,是我。”这时,一个陌生的男音传来,方筱染猛地转过身,透过回廊中的帷幕以及被风吹动摇曳着的红灯笼,依稀看到一抹紫影浮现。 随着那人缓步朝她走近,方筱染这才看清他的样貌,那是一个面色苍白如纸,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的病弱男子,只不过走了这几步而已,他就已经开始气息不稳,脚步虚浮,可见他的身体素质有多差。 “公子,您怎么出来了,不是说好让奴婢把方姑娘带去您那儿吗?”侍女见状连忙奔走过去将人扶住,虽是侍女,可这举止未免过于亲密,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的主仆。 男子微微摇头,轻咳几声,缓缓推开侍女,一只手扶住回廊上的柱子,淡淡道:“直接让方姑娘去我那儿实在有些唐突,方才我身子有所好转,于是特来见姑娘一面,媚儿,你先下去,我与方姑娘单独聊聊。” 第83章 方姑娘不如与我成婚 被叫做媚儿的侍女愣了一下,明显露出些许不快,但那抹不快转瞬即逝,她微微欠身后便离开了。 很快回廊中仅剩下方筱染和那位病弱的男子,对此人,方筱染很陌生,可以说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她的记忆中都没有这张脸,这个人,显然与此人并无往来。 “唐突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在下姓林,名子烨。”林子烨冲着方筱染拱手致歉,看起来很是礼貌,但这让方筱染越发的好奇,看起来此人应当是林家的公子,为何将她唤来这里? 方筱染淡淡道:“不知林公子找我前来所为何事?” “不为其他,只是觉得,若姑娘非要选择与薛家喜结良缘,不妨思索再三,或许有更好的选择。”他勾起苍白的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但这个笑容中似乎隐藏着某种深意。 方筱染不觉挑眉,“更好的选择是指公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目的显而易见,只是她不理解这位公子为何亲自与她说这些,难不成林家已经落魄到这般境地,即便是方家对他们而言都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非也,我体弱多病,且为庶出,自是难配方家嫡女。我此番前来,乃是为我胞弟林子衡说媒。他虽生性怯懦,然心地纯善,有责任心,其母亦早逝,家中除我之外,尚有一妹。” “如此说来,公子之意,是若我嫁与他,便可免受后宅纷争,安享太平?但我听闻,当年林老夫人名下曾过继数子,既皆为过继,又何谈嫡庶之别?” “若姑娘不在乎嫡庶之别,与我成婚亦是不错的选择,我虽无法向姑娘保证能与你白头到老,不过整个林家皆可交于姑娘之手,现在林家虽然落寞,但也不是毫无回转之法。” 看来方才那些话不过只是在试探,他真正的目的还是希望方筱染与他成婚,只不过这里面并不掺杂任何感情,纯粹就是利益关系。 说来方筱染似乎想起了这个人,他是赵锦手下杀伐果决的爪牙,私下里为赵锦办了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后来赵锦登基,林家也顺势崛起。只是她依稀记得,那个人并非林子烨,而是林子衡。 纯白书生,阴阳鬼手,仅一息尚存,却封喉贯心狠辣至极。 她与其仅有一面之缘,甚至还是隔着厚厚的帷幕,但唯独那双眼睛让她记忆犹新,可这双眼睛很像,只不过没有那时的阴冷冰寒。 是他?还是他的胞弟? 方筱染不确定,不过此人确实非同一般,毕竟能到她面前亲自说这些,可见他有足够的自信。 “为什么是我呢?”方筱染好奇的问。 她不认为林子烨选她是因为她是方家嫡女,这层身份其实给不了他多实质性的帮助。 林子烨淡笑道:“我若说那日在桃园见姑娘抚琴,至此便倾心于你,姑娘信吗?” “不信。”方筱染很果决的回道,单从这人言语以及他那不屈的神色看得出来,他绝非是因为这么单纯的关系接近她。 “在下也不信。”林子烨眸色晦暗不明,眼中似有深意,他继续说:“只是觉得姑娘与我是同一类人,所以姑娘与其去薛家耗尽余生,倒不如拼一次,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不过姑娘不用立即回复,你还有的是时间去抉择。” 说完这话林子烨剧烈的咳嗽起来,胸口不断起伏,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或许是听到他的咳嗽声,媚儿急匆匆的赶来,顾不上他刚刚的命令,上前将他扶住,小心翼翼的为他顺气。 “不是,让你,让你别过来吗?”林子烨想推开媚儿,可他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只得厉声呵斥,“怎么,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媚儿急得低声道:“公子,您该休息了,便是您要责罚奴婢,奴婢也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看得出来这媚儿对林子烨很是深情,其实林子烨这种病方筱染稍加施针便可缓解,但她并不想这么做,此人很厉害,正是因为厉害她才更不能与之有过多的往来,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何况一想到他与赵锦的关系,让她对此人暗生敌意。 “看来公子身体欠佳,还是莫要在这里吹凉风的好,媚儿姑娘赶紧带你家公子回去休息。”方筱染提议道,媚儿一听连忙点头。 而这时方筱染则福了福身道:“那我便不再打扰,先行告辞了。” “烦请姑娘回去多加考虑,于你绝无坏处。” 林子烨的这番话方筱染并未回应,身影消失在了长廊尽头,见她远去,媚儿眸色稍加缓和,低声问:“您与方姑娘可还谈得来?” “难说,但若她不够聪明,也怨不得我。”说完他又一次剧烈的咳嗽起来,媚儿顾不上那么多,赶紧扶着他离去。 林家的别院布局很是复杂,并没有任何规律可言,从回廊离开,方筱染原本是打算回临沂阁的,谁知却在周围绕了好半天也没寻到回去的路。 不应该啊,她记忆可不差,没道理寻不到来时的路,除非这里用了特殊的阵,一旦误入就会产生这种情况。 可谁在自家院子里布这种阵?何况这还是林老夫人寿诞呢,也不怕宾客误入阵中出不去? 或者说,这边本就不会让宾客来。 难道是林子烨故意为之?但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将她困在这儿并不会让她因此而同意他的提议。 正当疑惑之际,方筱染不经意间行至一处凉亭,亭外石台上正坐一位身着华服的老者,其手捂胸口,面露苦痛之色,身躯亦摇摇欲坠。 见此情形,方筱染赶忙上前扶住,沉声道:“您可还好?是否身体有恙?” “我,旧疾复发,速,速往月仙居替,替我取药丸……”老人的手紧紧揪住方筱染的衣袖,双眼无神,目光亦未落在她身上。 方筱染心生疑惑,下意识地伸手在对方面前挥了一挥,见对方毫无反应,显然这双眼睛看不到。 听闻林老夫人的眼睛早早便失明,再看对方衣着怎么都不像是寻常的老者,难道她是林老夫人? 第84章 房子有问题 看林老夫人这情况,怕是多年的顽疾,这种病治愈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慢慢调理,但现在方筱染手头并无银针,否则可以为她施针延缓病情。 眼下只能为她寻来昔日用的药物,只不过偌大林府,怎会让林老夫人一人独自待在这儿,她身边的侍女嬷嬷呢? 在方筱染正纳闷时,林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也变得非常急促,额头更是冒出了黄豆般大小的冷汗,看她这情况若是再寻不来药物,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好,我这便去取。”方筱染言罢,正欲离去,然心中实难放心,遂扣住林老夫人手腕,为其输送一股真气,以维系其心脉,亦可暂且缓解其病痛。 觉察到状况稍有改善,林老夫人满怀感激道:“听你的声音,不似林府之人,莫非是此次前来参加寿宴的宾客?” “我是随祖母而来的,您且在此歇息,我去为您取药,待您服下后,咱们再叙。”救人之事,刻不容缓,方筱染不敢有丝毫耽搁,毕竟林老夫人的状况只是暂时好转,拖延过久,仍有极大危险。 言罢,方筱染询问了月仙居的方位,便匆匆离去。 在方筱染离开后,很快方云瑶便追了上来,方才她见方筱染和一个陌生男子赴会,两人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但仅留他们二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的关系,可惜离的太远,她无法探听到他们聊天的内容。 现在又和这个老者说了句,很快便离开,行事之诡异让方云瑶琢磨不透,越是这样她越觉得方筱染有问题,不敢有片刻耽搁,立即再度跟上去。 其实方筱染早就察觉到身后有跟踪者,就方云瑶那明目张胆的跟踪,以方筱染的能力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只不过她并未采取行动,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而是继续保持着平静的步伐,仿佛对身后的人毫不在意。 这也让方云瑶更加大胆的靠近,整个人的踪迹完全暴露在了方筱染的洞察范围内。 月仙居离的并不远,不过要穿过曲折的回廊,好在这里没感受到那种诡异的布阵,能轻易的找到。 看得出来月仙居并非林老夫人居所,而是一处休憩的别院,相比他处这里的温度要稍高一点,应该是有温泉的缘故,想来林老夫人平日里便是在这里养病的。 不得不说林府确实规模大,只可惜林家后续后人,否则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 看了眼牌匾上偌大的月仙居几个字,方筱染不做他想立即走进了别院。 奇怪的是这里居然看不到一个侍女下人,按理说这样的院子应该一直都有人打理才对,难道是因为府中办寿宴所以人手不够,大多都去了前院帮忙? 以林家的现状倒是有这个可能,所以就连林老夫人身边都无侍女照看,毕竟这次寿诞可是大办,估计对林家而言有些力不从心。 月仙居里就一处房屋,来到门前,方筱染本想看一下是否有下人在,到底是别人的府邸,她也不好直接擅闯,可若是在无人,为了救人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当她稍作停顿之际,忽而嗅到一股奇异的香气自门内飘散而出,此香名曰大梦三生,乃是一种极为特殊的香料,能够使人陷入幻觉,迷失自我。 有问题! 念及此处,她即刻向后退却,忽见一道冷冽的光芒自右侧屋顶疾驰而过,紧接着她脚尖轻点地面,借势腾空而起,转瞬之间便消失在了屋顶之上。 良久,方云瑶方才追赶而来,只见空荡荡的别院,却寻不到方筱染的丝毫踪迹。 这方筱染到底是怎么在走路,速度竟然那么快,她都是小跑过来的,硬是连个影子都没追上,可见方筱染的脚程有多快。 方云瑶忍不住腹诽,快步走进了别院中,环顾一眼四周后,哪里都没瞧见人,想着该不会是进里面去了吧? 故意避开所有人,独自来这里,显然目的不纯,指不定这房间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难道是跟人私会?莫不是薛公子? 想到此,方云瑶沉稳地走到门口,轻贴门扉,屏住呼吸,透过雕花缝隙,仔细探查里面的情形。 怎奈里面模糊不清,什么也看不清,方云瑶心中略急,手不慎按到门上,只听得“吱呀”一声,她稍愣了一下,赶忙准备后退,岂料她的背后忽地伸出一只手,猛地推了她一把,方云瑶猝不及防,整个人跌入房间之中。 她的身形尚未站稳,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紧接着身后传来关门声,她意识到情况不妙,当即想转身离去,然而眼前却突然变得模糊起来,整个人陷入一种极为奇妙的状态。 这时,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从屏风后走出来,迫不及待的冲向方云瑶,一把将她搂住,方云瑶双眼迷离,媚态进出,身体也在不断的发热,下意识的去解自己的衣带。 当男子情迷之际,忽而看清方云瑶的脸,顿时神色大惊,立即将怀中的人推开,震惊的问:“怎么是你?为什么是你?” 方云瑶也猛地回过神来,用力的摇了一下自己的头,让自己能得以清醒,她看着面前的男子,心头警铃大作,“你,我……” “糟了,搞错了,快,赶紧藏起来!” 话音刚落,门猛地被人推开,一道刺眼的光芒投射过来,接着,林翠兰以及老夫人一行人赫然出现在门口。 看到眼前这一幕,老夫人气得差点晕厥过去,指着方云瑶半天才开口,“你,你,你这个败坏门楣的东西!” 吼完这一嗓子,老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当即晕倒,吓得侍女赶紧将她搀扶住,方云瑶愣愣的站在那,脸色惊恐,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这下就连她身旁的薛志明都傻了,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的,你们听我说……” 待看清方云瑶的脸后,林翠兰先是看了看薛志明,又仔细的查看一番方云瑶,顿时方寸大乱。 在她震惊之时,方筱染这才姗姗来迟,看着拥挤的人群,好奇的问:“这是怎么了?” 听到这话,林翠兰气得转过身,不可置信的望着方筱染,“你怎么在这儿?” 第85章 难道很光彩? “那我应该在哪儿?”方筱染好奇的问。 这一下给林翠兰问住了,不知作何回答。 乱了,全部都乱了,不该是这样的,方筱染不该在外面,里面的也不该是方云瑶,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的问题? “是你,是你算计我,方筱染,你为什么要害我,你想让我死吗?”方云瑶总算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再也不能沉默下去,否则等待自己的将是无法挽回的后果。 见方云瑶如同疯子一般冲向自己,并无端指责,方筱染歪头一脸不解的问:“四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逼你光天化日之下与人私会的吗?何况,我才来,怎能怪到我头上?” “你才私会,我没有你不要胡说,我只是,只是见你,不对,是你,明明应该是你在里面的,为什么?”想到这方云瑶奔溃的跪倒在老夫人面前,不顾老夫人晕厥,抱住她的腿痛苦道:“祖母,是她,是她害得我,我是被人推进来的,并非自愿,薛公子,你不是也认错了人吗?是不是她,是她与你约好结果却变了卦?” 方云瑶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往方筱染头上泼脏水。 要知道在方家她的母亲只是妾室,根本保不住她,像这种败坏门楣之事,若林家大肆宣扬出去,她就只能等死,所以哪怕在荒谬她也只能这么做。 见方云瑶试图拉自己进入她的阵营,薛志明微微皱眉,轻轻瞥了眼林翠兰,似是在寻求她的意见,然而林翠兰却冲着他微微摇头,并使了个眼色。 眼下木已成舟,反正这种事损伤最严重的自然是姑娘家的名声,不管怎么说他们都牢牢的攥住了方家的把柄,事后怎么运作全凭他们,所以林翠兰并不会让薛志明替方云瑶澄清。 “薛公子,你说话啊!”薛志明犹豫不决,让方云瑶心急如焚,迫切的冲着他大喊,希望他能帮忙澄清,如此也就当误会处理,或许她还有一条生路。 可偏偏薛志明主意已定,他装作一脸无辜的看向方云瑶,有些震惊的问:“方姑娘这话是何意,方才难道不是你突然冲进来抱住我,就开始解你的衣带吗?嘴里还说着什么,让我莫要与你六妹妹在一起,你才是最佳的选择。” “你莫要胡言乱语!我断不会如此行事,祖母,您一定要相信我……”方云瑶已然慌乱至极,未曾料到薛志明竟会说出这般话语,明明方才还言明是误会,此刻却又蓄意往她身上泼脏水,莫非他欲加害于她? 此刻老夫人头痛欲裂,再闻此等言语,只觉不堪入耳,到底还是方云瑶的模样更为狼狈,如此一来,他们方家颜面何存?这可是在她老友的婚宴之上,闹出这般事端,日后传扬出去,岂不是要让人戳着他们方家的脊梁骨耻笑? “祖母……”见老夫人不开口,方云瑶彻底急了,哀声恳求,然后指着方筱染怒吼:“是她,都是她!明明薛公子要私会的人是她,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 “行了,休要在胡言乱语,难道很光彩吗?”老夫人气恼至极,几近无言,此事本就不光彩,而方云瑶非但不为自己辩解,反倒将矛头指向方筱染。 毕竟皆是方家之女,传扬出去难道还能将她们区分开来不成?老夫人只觉颜面尽失,然此事又不能不管,她只得转身对林翠兰言道:“翠兰啊,此乃我两家之私事,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还望彼此留些颜面,待事后再行商议如何处置,他们,便先散了吧。” 所谓的散了,自是指围观的林府众人,此等事知晓之人越少越好,若传扬出去,无论是方家、薛家,还是林家,皆会有损声誉,即便男方,日后也定会遭人耻笑。 方云瑶只觉得天都塌了,她跌坐在地上,顾不得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神情呆滞的望着方筱染,撕心裂肺的怒吼:“为什么要害我,你为什么要害我!” 事实上,方筱染对此事确实毫不知情。当她觉察到异常时,恰见有人匆匆掠过,便猜测可能与此事相关,于是前往查看。岂料方云瑶竟尾随而至。 当然,若不是方云瑶跟踪她,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要怪也只能怪方云瑶自己心怀叵测。不过,若方筱染心地善良,其实也可以为方云瑶洗刷冤屈。 毕竟这大梦三生稍有经验之人便能嗅出端倪,且能从熏香中找到残留的香料,稍加调查便可知晓。 结果她刚一出来,方云瑶就不停地往她身上泼脏水。如此一来,她自然也不会好心地替方云瑶澄清。反正一切都是方云瑶自作自受。 此事破绽百出,只要保持冷静,自然能够想出应对之策。只可惜老夫人被气得晕头转向,根本无法正常思考,而方云瑶也完全乱了阵脚,只顾着为自己辩解,根本无暇顾及其中的细节。 林翠兰自是知道老夫人的意思,到底是自己母亲的好友,也不好真不给老人面子,便微微欠身道:“那就先依老夫人之言。” “祖母,孙女真的没有……”方云瑶还在为自己争辩,可老夫人根本不想听,低声吼道:“闭嘴,也不嫌丢人,来人,给她披件衣服,把她带下去,记住,走后门,别让她跟其他人接触,最好带个面纱,赶紧早早送上马车。” 老夫人满心厌弃,只恨不得能即刻将方云瑶藏匿起来,永远不让其露面示人。然而,此事根本无从隐瞒,当下必须尽快与薛林两家商议如何处置,务必要寻得一个两全之策,以保双方颜面。 正在此时,一名侍女匆匆奔来,惊惶地禀报:“老夫人她,她昏倒了……” “什么!?”闻此,林翠兰先是怒瞪薛志明一眼,而后匆忙赶去拜见林老夫人,老夫人亦即刻命人搀扶着她一同前往。毕竟,此时此刻,林家老夫人仍是最具话语权之人,只要与她谈妥,此事或可迎来转机。 第86章 只要是方家的姑娘,我们就有机会 见林翠兰和老夫人都离开了,其他人面面相觑也只得先行散去,方筱染不打算久留,转身离开,在离开时,她冰冷的眸子扫了眼薛志明,眼里透出了几分杀意。 被方筱染的寒眸扫到,薛志明只觉得背后一凉,有种莫名的危险感翻涌而来,不过他也来不及去思考那么多,立马奔赴林老夫人住处。 这次林老夫人的病来势汹汹,晕倒后幸好被林府中人发现,及时请来大夫医治,同时伺候她的嬷嬷第一时间赶去月仙居取来平日里用的药,奈何服下后也没多大用处。 大夫瞧过后也直摇头,说林老夫人伤了根基,本就需要每日及时服用药物缓解,这次太过凶险,差点丧命,幸好老夫人被一股奇怪的气息护住了心脉。 不会武功之人自然不知道那是方筱染渡过去的一股内力,以此护住林老夫人的心脉,否则林家怕是都可以准备丧事了。 方筱染一脸漠然的看着病床上气息奄奄的林老夫人,原本她可以借用大夫的医药箱为其治疗,可现在她却完全没有出手的打算。 毕竟如今方云瑶的下场原本是针对她的,林老夫人专门出现在特定的地点,谋取她的同情心,让她去取药,可等待她的却是身败名裂。 如果不是她对大梦三生有所了解,不敢想象被迷惑的她会有怎样的下场,比起方云瑶,她的处境只会更难。 所以她可不会好心到还去救林老夫人的地步,就算林老夫人不是算计她的罪魁祸首,那也助纣为虐,不值得同情。 寿宴还在继续,林老夫人身体抱恙不便现身,但林家上下需要去招待宾客,暂时顾不上林老夫人这边,因而只有林翠兰等人守着。 大夫为她施针后情况稍有好转,又服了些药,林老夫人这才渐渐转醒,她双目失明看不见眼前的情况,不过失明者对外界格外敏感,能依稀感受到周围有人。 “我这是,怎么了?”林老夫人试着起身,老夫人赶紧上前将她扶住,让她靠坐着,很是亲昵的抓住她的手,“老姐姐,你可算是醒了,把我们一屋子的人吓坏了,现在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这病你还不知道,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随时会撒手人寰,没什么好替我担心的,倒是你啊,家中人才兴旺,是要享清福的。” 他们二人一番寒暄后,老夫人心中还在为方云瑶的事烦恼,这事必须尽早解决,如果拖下去保不齐会传开来,到时候再想挽回根本没有机会。 于是老夫人先是回头扫了眼其他人,最终将目光落到了林翠兰身上,笑吟吟的说:“翠兰啊,我和你母亲许久未见,有诸多话要说,你就先忙去吧。” 林翠兰自然明白老夫人的意图,这种时候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将来怎么都是一家人,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好,那你们聊,我们就在外面,若有事随时可以招呼我。”林翠兰带着人便离开了,方筱染也没有再继续待着,转身一同离去。 出了门,林翠兰先是瞥了眼方筱染,继而笑着说:“筱染,这次的事还请你见谅,志明并非那样的人,纯粹是你这四姐姐太过主动,我知道咱们薛家虽然算不上什么高门大户,但对于普通人家还算是不错的选择,只不过都是姐妹,怎可对未来妹夫做出如此出格之事,你放心,我定会让你父亲给我们给你一个交代。” 这话分明是有意把方筱染拉到他们的阵营中去,毕竟发生了这种事,丢脸的终归是方家,林翠兰认为只要方筱染足够聪明,应当知道这种时候该站在谁这边。 只可惜,方筱染可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小姑娘,她心里很清楚林翠兰打的什么算盘,于是微微一笑道:“这是四姐姐与你们薛家的事,与我何干?我只是家中最小的姑娘,可做不得姐姐的主。” 她这话说得客气,但意思却很明确——她不会参与这件事情,也不想被卷入其中。 林翠兰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她没想到方筱染居然这么不给面子,直接拒绝了她的拉拢。 “都是一家人,何必分那么清。”林翠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方筱染却不为所动,依旧笑眯眯地回答道:“亲兄弟明算账,她是她,我是我,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林翠兰在心中暗自咒骂这个不识好歹的丫头,同时也有些不明所以,她回头瞪了眼薛志明,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进去的会是那个丫头?” 薛志明也表示疑惑,“我也不知道,进来后才发现不对劲,但是已经晚了,你们来的太快,我们根本没机会藏起来。” “按照计划,她应该先被引到月仙居,然后小偆再出手把她推进去,只要闻到里面的香味,她就会束手就擒,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林翠兰暗自嘀咕,猛地转过身,怒目瞪向站在她身后的小偆。 被她这双冰寒的眸子盯着,小偆只觉得背后发凉,慌忙的解释道:“当时情况紧急,奴婢并未看清究竟是谁,想来那个时候会去月仙居的也就只有方家的六姑娘,谁曾想会是四姑娘……” 他们想不通也在情理之中,会产生这样的偏差,全然是由于方筱染脚程甚快,提前抵达,导致小偆未能望见其踪迹。待小偆赶到时,自然只能撞见尾随其后的方云瑶。 此次方云瑶会中计,不过是运气欠佳罢了。 “罢了,不管是何人,只要是方家的女子,那我们便仍有机会。”林翠兰忽地抿起唇角,神情冷峻,面露狠厉之色。 林家出了这等事,方筱染无意久留,她本就是老夫人顺带而来,留或不留,无人挂怀。在踏出别院,穿过假山之际,她察觉到身后有人,并未感到惊讶,只是停下脚步,饶有兴味地问:“没想到你也会来林家?” 第87章 方筱染是两家的救命稻草 话音刚落,顾煜清便坐着轮椅自假山后的青石小道走出来,笑吟吟回:“祖父曾与林老太爷交好,便让我前来贺寿,只是没想到见你在月仙居徘徊。” “所以顾二公子便让小石头故意释放出杀气,引我离开?”方筱染回头,疑惑的打量着顾煜清。 她心想这绝非偶然,顾煜清多半知晓那间房里有何名堂,可他究竟是如何得知的?此处乃是林家,薛志明母子暗中筹谋之事怎会被他洞悉?但若说是巧合,那也着实过于凑巧了。 然而顾煜清却转头看向小石头,沉凝问道:“你可是有意为之?” “啊?”小石头挠头,一脸茫然,“什么有意为之?” 顾煜清稍作思考,缓声道:“你瞧,他不过是恰好路过,未料你竟跟了过来。” 还能这么算? 这主仆二人分明就是在做戏,可她着实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他们事先知晓什么,万一真是巧合呢。 方筱染无奈一笑,“倒是我多心了。” 当时她追寻那道身影而去,翻过墙后却见顾煜清在那赏花,而小石头则趴在树上,小心翼翼地去够一只黄色的小猫。 问及缘由,小石头只道:“这小东西抓伤了我家公子,我要拔光它尾巴上的毛!”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方筱染当即忘了来意。 不想正巧听到隔壁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老夫人的怒喝声,那声音其实不大,只是方筱染内力深厚,耳力过人,听到话语中的内容,心中不禁好奇,顾不上与顾煜清交谈,便匆忙赶了过去。 “贺礼已经送到,我尚有要事,便不在此地多留,就此别过。”顾煜清微微颔首,说完这话小石头立马推着轮椅离开了,见他们远去,方筱染忽而说:“不管怎样,还是谢过顾公子了。” “虽然不知姑娘为何道谢,但既是谢过,我收下便是,烦请姑娘下一次还是拿出点更实质性的谢意为好。”顾煜清的声音轻轻浅浅的传来,便是只看到他的背影,方筱染依旧能猜出他此刻的表情。 这是在嫌她只会口头道谢?还说什么不知道为何道谢却连谢礼都要上了。 不得不说,此人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与林老夫人聊完,老夫人从房间里出来,面色不佳,整个人的状态非常差,脸上还透着一些难以掩盖的戾气,可见便是好友,在有些事上依旧不会妥协。 见老夫人出来,林翠兰微微行礼道:“您这是要回去了吗?不知这方姑娘的事您打算如何处理?” 林翠兰这分明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她的儿子也是当事人之一,她反倒一脸轻松,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丑闻。 可老夫人就不同了,她觉得老脸挂不住,加上在林老夫人那又吃了瘪,根本不想再提这事,便颇有些怒气的说:“此事又不只关乎到我们方家,难道你们薛家就能独善其身?” 说完,老夫人拂袖而去,留下林翠兰站在那脸色阴郁,“是不能独善其身,但女儿家的名声总归是比男子更加重要些,我敢耗着,你们敢吗?” 当然这也是她说的气话,自是不会说与老夫人听。 这时,林老夫人的侍女走过来,对她说:“姑娘,老夫人请您进去。” 林翠兰微微点头,转身走进房间。 一进门侍女便将门关上,房间中只留他们二人,看着病床上的林老夫人,林翠兰立马笑着走过去,耐心的询问她的病情。 “你不用跟我扯这些,过来,到我面前来。”林老夫人朝着她招了招手,示意让她过去。 别看林老夫人双目失明,但在林府中可没有人敢忤逆她,林府上下也都知道,现在就靠林老夫人独自支撑着整个林家,虽然她不过问内宅之事,可在外面,别人认的终归也只有她。 “母亲,您可是哪里不舒服?”感觉到林老夫人带着怒火,林翠兰心下一慌,匆匆来到床边,小心的抓住她老人家的手,却被林老夫人冷漠的一把推开了,“我虽然瞎了,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了算计方家的姑娘,竟然不惜利用我,以往你做的那些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一次你实在太过分了,同为女子,你应当知道女儿家的名节有多重要,你这是要毁掉方家的姑娘吗?” “我之所以如此行事,实乃为林家、薛家考量。现今林家颓势愈显,若不设法重振,恐将迅速衰败。方家虽非最佳之选,然方筱染身为方家嫡女,又得太后器重,且背后尚有白家支持,更闻其母留一小金库予她。您理应知晓,此于我两家而言,恰似救命之稻草,我又岂敢不狠心加以利用?”  言及此处,林翠兰的嗓音变得低沉,乃至略带哭音,其手再度揪住林老夫人的衣袖,指尖冰冷且微微发颤,“母亲已与方家老夫人交谈过,观那老人家的面色便知母亲必不会舍弃两家,此次女儿实是过分,日后母亲若要严惩,女儿绝无半句怨言,然此次还望母亲相助。” 言罢,林翠兰松开林老夫人的手,跪在床前,重重磕头,闻其额头撞击地面之声,林老夫人不禁苦笑摇头,“我与卫白卉自幼交好,此番过后,我二人多年情谊亦将就此断绝。” “届时成为一家人,我们荣辱与共,即便没有情谊,至少也不会成为仇敌,母亲不必为此烦忧。”闻有转机,林翠兰即刻激动开口。林老夫人叹息一声,那可是自幼的交情,岂能如林翠兰所言那般轻易放下。 但林老夫人亦知晓林家现今之状况,着实不能再拖延,遂神色坚毅道:“你所言甚是,林家形势危急,此次寿宴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难解燃眉之急,故而我决意让衡儿娶方筱染为妻。” 起初林翠兰尚在暗喜,然听完最后一言,她脸色骤变,难以置信地问道:“母亲,此与我们所言大相径庭,不是说好明儿迎娶六姑娘吗?” “他已然有了一位方家姑娘,岂能再娶,兰儿为人切不可贪得无厌,我已与白卉言明,她自当知晓如何抉择。”林老夫人神情凝重地开口,林翠兰闻之当即惊愕,“母亲您怎能如此……明儿亦是您的外孙,日后薛家亦会成为林家之助力,您为何,为何……” 林老夫人不欲再与她多费口舌,冷声道:“够了,我意已决,你无需多言,若执意插手,莫怪我不顾母女情分。” 第88章 两全之法 方筱染刚回到方家,就被方正邕唤到了大堂。 进门她就看到其他人也早早在此等候,老夫人回来前专门命人回府通知方正邕,得知方云瑶在林家做的事,若非刘氏和方怀德阻拦,方正邕险些将其乱棍打死。 此刻,方云瑶正狼狈的被反捆住跪在地上,身上到处都是伤,脸上更是挂着泪痕,看来哭过不少次,而刘氏则惊恐的跪在一旁,额头也是破的,估计是为了替方云瑶求情所至。 方婵则端坐在方正邕侧下方,一言不发的看着走进来的方筱染,神情很是不明,看不懂她究竟是何意思。 老夫人以及方梦和等人尚未归来,估计方云瑶作何处置得等老夫人回来才知道。 “父亲,姑母。”方筱染冲着方正邕和方婵微微行礼,此刻的方正邕正憋了一肚子的火,根本没处发泄,也懒得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便坐在椅子上捏着眉心。 “六丫头也在现场,当时是何情况你应当知晓,是否如四丫头所言她是被你陷害?”方婵分明就是故意挑唆,在这个节骨眼还提起陷害一事。 一听这话方云瑶连忙跪直了身子,咬着牙说:“是她,父亲真的是她,女儿是什么样的人您最清楚不过,应当知道女儿绝对不会做出那等出格之事,分明是她与薛公子私会,却专门扣到我头上!” “四姐姐这话还真是有趣,我难道还能操控你与薛公子见面不成?当时那么多人亲眼所见你和薛公子私会,你转头却说是我陷害,怎么,四姐姐这是自己名声受损便想拉个垫背的?”方筱染冷言嘲讽,丝毫不客气。 原本方云瑶就名声扫地,再听这些话自是受不了,吼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出现在那儿?” 方筱染满是惊讶的看向她,冷笑着问:“怎么就是因为我了?难道四姐姐一直在跟踪我所以才会误入月仙居?” “我……”方云瑶气结,转头看了眼刘氏,刘氏冲着她微微摇头,可她却依旧小声说:“我是在跟踪你,可我也是因为想看看你是否与人私会。” “可结果确实姐姐你在跟你私会。” “你!” 被方筱染一句话激怒,方云瑶气得想扑过来,奈何双手被缚住,动作幅度太大她不小心失去平衡栽倒在地,让本就狼狈的她更是丑态百出。 “行了,听听你们两个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一口一个私会,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方正邕声色俱厉地呵斥道,随后瞪了方云瑶一眼,这一眼饱含着怒火与厌恶,吓得方云瑶不敢再吭声。 “自己行此丑事,还妄图将脏水泼到他人身上,简直无耻之极!”方正邕指着方云瑶,声音都有些嘶哑。 这火气一上来他便觉头痛欲裂,手紧紧按着太阳穴,再不愿看方云瑶一眼。 虽是自己的女儿,方正邕对方云瑶的宠爱不及方梦和,但也谈不上过于偏袒,自幼也让她饱读诗书,接受教育,为什么还会做出此等丑事,让整个方家蒙羞? 一想到这个女儿方正邕实在失望至极,如果换作是方筱染他或许还能好受些,毕竟在他眼里,方筱染野性难驯,又从未亲自教导过,便是惹出多大的乱子也与他无关。 可这个养在身边的女儿实在让他费解,不由得开始怀疑是否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出了问题。 看到方正邕面露痛苦之色,方筱染视而不见,一脸默然的走到一旁的椅子处坐下。 其实他这种头疼很好缓解,但方筱染并不想理会,之前那些桩桩件件她都记在心里,实在无法释怀,自然不可能施以援手。 气氛变得越来越凝重,刘氏不敢再向方正邕求情,只得眼巴巴的看向方筱染,希望她能帮忙游说。 刘氏此举实乃病急乱投医,与方筱染相处良久,她深知方筱染的品性。若无利益关联,方筱染断不会主动施以援手,况且她也曾得罪过方筱染,尤其是方云瑶妄图往方筱染身上泼脏水,方筱染岂能容忍? 不过有一点她心里很明白,那便是方筱染行事缜密,且聪慧过人,说不定方云瑶在林家遭遇之事存在着方云瑶未曾察觉的隐情,只是以方云瑶的性子,在当时那种情形下定然难以发现。 所以她还是抱有一丝渺茫的希望,赌一赌方筱染的同情心。 只不过同情心方筱染有,但不会泛滥,更不会随意施舍,林老夫人便是前车之鉴,她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于是方筱染并未理会刘氏,全当没看到,察觉出方筱染的意图,刘氏也毫无办法只能作罢。 少顷,老夫人等人方匆匆赶回,她竟连慈安堂都无暇返回,便直奔大堂而来。进门后,她一言不发,径直走向方正邕,气氛一时凝重至极,众人皆不敢言语,唯有默默注视。 周芩与方梦和等人尾随其后,亦是沉默不语,只是周芩的目光不时扫向方筱染,眼中的阴狠之意愈发浓烈,方筱染则回以冷笑,仿若挑衅,令周芩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 方云瑶见老夫人面色铁青,心中顿时一凉,一脸无助地望向刘氏,而此时的刘氏亦无计可施,唯有静待老夫人的责问。 当老夫人行至椅子旁时,她并未即刻落座,而是转身将冰冷的目光投向方云瑶,吓得方云瑶赶忙低头,不敢与她对视。 即便自觉无错,在这般情形下,方云瑶亦不敢再申辩半句。 然而,老夫人仅是看了方云瑶一眼,并未多言,目光自她身上掠过,最终落在了方筱染身上。 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令方筱染心生疑惑,暗自思忖莫非此事与自己有关? 老夫人轻叹一声,这才缓缓坐下,有些无奈地开口道:“四丫头做出如此丑事,我本羞于过问,但事关方家颜面,此事不可坐视不理。于是我与林老姐姐商议,欲寻得一个两全之法,以保我们三家声誉。” 听闻有解决之法,方云瑶即刻抬首,眼中泪光盈盈,同时又激动万分,倘若真有法子,那无疑是救了她一命。 方正邕好奇问道:“可有此等办法?” “有的。”老夫人点头,目光再度落到方筱染身上。 第89章 别想让我去收拾烂摊子 这眼神令方正邕即刻洞悉,他暗自思忖,静待老夫人下文。 其余人亦皆满心疑惑地瞧了瞧老夫人,又瞧了瞧方筱染,颇有些不明就里。而方筱染则在心中冷笑,料想绝非善事,多半是她这位祖母欲为方家出卖她的利益。 毕竟在方家,诸般好事定然与她无缘。 老夫人许久未曾开口,仿若有难言之隐。 方婵瞧出母亲的意图,当即出言圆场,“母亲不必为难,不论何种法子,皆为了方家,即便再难舍弃,我想换作任何人都会毅然决然,毕竟方家乃一整体,荣辱与共。” 她此举显然是在进行道德绑架,提前将话撂下,届时若不愿,便是与整个方家为敌。 一侧的周芩亦瞧出端倪,遂附和道:“是啊,同为方家人,当以家族为重,个人荣辱自是无足轻重,我虽刚过门,但此理还是知晓的。” 此等昭然若揭之事,刘氏岂能看不出来,只是她在此时不便多言,反正有人煽风点火,她只管坐收渔利即可。 听完这些话,老夫人面色稍显和缓,她拍了拍方正邕的手背,郑重其事地问:“你乃一家之主,此事应由你定夺,邕儿,你意下如何?” 方正邕面露难色,似是有些不好做决定,但想到方家此刻面临的危机,作为一家之主他自然要以家族为先,于是他表情凝重而严肃,板着一张脸说:“自是要以家族为先,母亲有何办法直言便是,无需顾忌太多。” “好,既然如此,那我便明说了,林老姐姐的意思是,既然四丫头跟志明情投意合,那便许了他们这门婚事。”老夫人缓缓道来,听得方云瑶脸色大变,想出言制止,却又被刘氏一记寒芒给怼了回去。 接着老夫人又道:“不过为了能让方林两家亲上加亲,她提议让咱们六丫头与她的孙儿林子衡成婚,促成两家之好。” “相比薛家,这林家到底祖上辉煌过,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六丫头本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如此甚好。”方婵笑吟吟的开口,反正对她而言只要方筱染嫁了人就行,至于是谁嘛并不重要,何况这薛林两家也并无区别。 周芩也跟着说:“既是更好的选择,我想六妹妹应该不会不同意,再说这也是为了方家着想,一旦与林薛两家联姻,日后就都是一家人了,如此他们自然会将四妹妹之事压下去,方家也就不必再为名声一事烦忧。” “是呀,促成两桩婚事可是大喜事,也解了方家的燃眉之急,六妹妹也算是方家的大功臣了。”方梦和笑道。 在他们看来林家岌岌可危,方筱染嫁过去也必不会好过,如此也算如了他们的愿,自然竭力起哄,把方筱染架到火上烤,让她没机会反驳。 方正邕虽沉默不语,但目光一直落在方筱染身上,似是在观察她的表情变化,然而方筱染却出乎他意料的平静,给他一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危险感。 曾几何时,他居然会这般在意方筱染的情绪变化,看来之前的事让他心有余悸。 “祖母的意思我懂了,是想让我替四姐姐收拾这个烂摊子啊,可是凭什么呢,此事与我无关,任何人都休想让我妥协!”方筱染眼神沉稳,言辞却犀利无比,她嘴角虽挂着一抹浅笑,却透着丝丝冷意。 方婵赶忙反驳道:“怎么能算是收拾烂摊子呢,林家亦是不错的选择,还是说你并未放下薛志明?” “不过一面之交,何来放下一说?旁人嚼嚼舌根子也就罢了,姑母凑什么热闹?难不成你认定我们方家的女儿就如此不堪,会对一个泼皮秀才一见钟情?”方筱染冷道。 这番话让方婵气得满脸通红,她霍然起身,怒目圆睁地瞪着方筱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不堪,人家 可是清流世家,配你足矣。” “清流世家还会与未出阁的姑娘私会?这等清流世家侄女可高攀不起,既然姑母如此喜欢,不妨将你名下那几个女儿嫁于他便是。” “你,你这丫头说话怎么夹枪带棒的?” 方婵急得声音都有些结巴,万万没想到方筱染竟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顶撞她。 见状,老夫人赶紧出面游说,“六丫头,我知你心中不满,可这么做也是为了方家。” 不等老夫人说完,方筱染立马将其打断,“之前你们包庇汪芷玉,也说是为了方家的声誉,后来我要替母亲澄清当年的冤屈,你们又拿出方家的声誉说事,这次怎么好意思让我为了你们那可笑的声誉跳入林家的火坑?” “你身为方家人,怎可说出此等言语?林家即便再不济,那也是大家,你嫁过去,于你必有好处。若四丫头之事传扬出去,你,还有你几位姐姐日后如何嫁人?莫说林家,怕是普通人家也不会要你们。此事虽有不妥,却也是无奈之举。”老夫人焦急地解释着,声音略带沙哑。 方筱染目光冷峻地看着她,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您无需与我多言,此事因何而起,便由谁负责到底,妄想让我收拾这烂摊子,门儿都没有。” 老夫人惊愕地看着她,“你,若此事传出,你还如何嫁人?” 方筱染却淡然一笑:“不嫁又何妨,我自能养活自己,何必非要嫁人?” “即便你不嫁,那你的姐姐们呢?” “那是她们自己的事,与我无关。若心中实在不快,就让四姐姐去想办法,她自己做的事,不找她难道还找我不成?”她的声音愈发尖锐,在整个大堂中异常清晰,听得老夫人胸口不断起伏,脸色惨白,许久都未能言语。 许久之后,老夫人方才捂住胸口,满脸悲痛地说:“你这是,这是要将方家逼入绝境啊。” “祖母此言差矣,将方家逼上绝路的并非我,而是四姐姐和薛家,毕竟孤掌难鸣,他们薛家都不惧,祖母又何必着急?” 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转头看向方正邕,示意他想办法劝解,方正邕刚要开口,便被方筱染打断,“父亲若是想说些大道理让我妥协,那我劝父亲还是免开尊口,今日我便把话放在这,此事如何处理是你们的事,但别来烦我,也别妄想让我去为任何人解围。” 第90章 卑劣手段 这番言语,生生将方正邕欲出口之言堵了回去,气氛霎时变得异常凝重,方正邕的面色亦难看至极。 方筱染无疑是当众折他的颜面,他心中自是愤懑难平,但他亦能理解方筱染气恼之处,本与她无关之事,却贸然让她出面解围,她有些火气亦是在所难免。 但此事拖延不得,拖得越久,传出去的可能性便越大,方家亦会愈发被动。 于方正邕而言,家族利益当前,任何人皆可舍弃,何况是方筱染。 只是此刻方筱染寸步不让,有了此前之事,方正邕亦知晓不可强逼于她,否则只会令事态愈发严重。 无奈之下,方正邕只得先遣散众人,独留他与老夫人商议此事,待众人皆离去后,方正邕扫了眼坐在老夫人身旁稳如泰山的方婵,不禁有些头疼。 他岂会不知此事因她而起,若非是自己的亲妹妹,方正邕早就追究她的责任了。 “你在此作甚?”方正邕面沉似水,冷声问道,感受到自己哥哥眼中的怒意,方婵忙解释道:“我也留下来替你们出出主意啊。” 方正邕冷着脸道:“你不添乱便已是万幸了。” “难道你认为此事是我的错?我本是想为六丫头说亲,可谁知四丫头会与志明厮混到一处,好好的姻缘竟成了这般模样。” “府中众多丫头,你为何偏要为她说亲,莫非是觉得我们方家还不够乱吗?” “我为何要为她说亲,你难道不知晓吗?此前分明是你默许的,如今出了事,你却反倒怪罪于我,大哥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爱推卸责任。” “就是因为你这般脾性才会夫家吃亏。” “好好的你替我那些事做什么,如今大难临头的可是方家!” “好了!”眼看他们就要吵起来了,老夫人厉声制止,“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在这争吵,也不怕小辈看你们笑话,婵儿她也是为了方家着想,你何必跟她置气,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能让六丫头松口。” 方正邕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是何脾气母亲又不是不知道,哪怕关系到她都未必会退让分毫,何况是现在的局面,母亲,你可否再与林老夫人商量一二,方家姑娘众多,为何偏偏选中她呢?” “怎么,你莫非还想让旁的姑娘收拾此等残局?况且林家岂会迎娶庶出之女。”老夫人沉思少顷,复又言道:“一为嫡出公子,一为嫡出姑娘,倒也般配,虽说此举略有强人所难之意,但对六丫头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归宿,未料她的态度竟如此坚决,着实令人大失所望。” “她向来与三皇子交往密切,或许早已心有所属,又怎会应允这桩婚事。”方正邕微微摇头。 一侧的方婵冷笑道:“三皇子岂会迎娶于她?她还是早些打消此念头为好,莫要给方家招来祸端,正好趁此机会将她嫁出,也免得母亲被她气出病来。” 方正邕自然知晓三皇子高不可攀,岂是寻常人家女子能够奢望的,只是方筱染向来任性,恐怕难以任他们摆布。 “说得倒是轻巧,方才你也瞧见了,她怎会轻易应允。”老夫人叹息道,她倒是期望此次之事能够圆满解决,可偏偏就卡在了方筱染这里。 当时林老夫人向她提及此事时,她便颇为踌躇,若是换作其他女子,只需强硬要求,最终定然会乖乖顺从,怎奈方筱染与众不同,她软硬不吃,行事全凭一己之念,实在难以掌控。 方婵没好气地道:“那能有何办法,实在不行便只能下药将她强行塞入花轿了。” “下药?你这都是些什么惊世骇俗之言?且不论你下的药对她是否有效,如此卑劣之手段,你还是尽早收起,莫要污了我的耳目。”方正邕脸色剧变,对自己这个妹妹又有了新的认知。 幼时她虽任性,却从未如此,究竟是何事令她变得如此可怖。 被方正邕如此数落,方婵气得脸色铁青怒道:“大哥既然看不上我这些手段,那我也没辙,你自己想办法吧。” 丢下这句话,方婵拂袖而去。 她离开后方正邕颇为无语的坐在椅子上,久久无法平复他此刻的心情,老夫人也只得摇头,“邕儿,林家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最好早点给他们一个答复,如此便能将这件事彻底压下去。” 方正邕眉头紧锁,揉着太阳穴,面色凝重,“容我深思一番。” 自大堂而出,方筱染对众人视若无睹,径直朝北居行去。未料,刘氏却追了上来,拦住其去路。 方筱染面沉似水,看着眼前略显憔悴的妇人,冷声问道:“刘姨娘莫非也是来劝我嫁与林家的?” 刘氏闻听此言,赶忙摇头,“绝非如此,婚姻大事,岂容轻率,若所嫁非人,恐悔恨终生。有我这前车之鉴,岂会劝姑娘。” 并非刘氏真心不想劝,实是不能劝,她深知方筱染是怎样的性子,此番唯一能做的,便是故意揭开自己的伤疤,稍作贬低方正邕,以拉拢方筱染,至少不让方筱染将他们视为敌对方。 “既然如此,那刘姨娘这是何意?”方筱染狐疑的问。 总不能只是单纯聊两句吧,刘氏可不会做这种无用功,何况他们的关系也没好到那种地步。 听闻这话,刘氏先是左右查看一番,确定并无其他人后这才压低了嗓音说:“瑶儿是什么脾性我最清楚,她定然不会做出那等出格之事,只是她这丫头太过粗心,遇事也容易着急,很可能忽略一些细节,六姑娘当时你也是在场的,可否发现端倪,比如房间中是否有什么非同寻常的香味,或是其他异常之事?” 刘氏倒是比方云瑶聪明多了,知道追查幕后真凶,而非想方设法去陷害他人,当然这也是因为刘氏实在毫无办法,若有其他法子为方云瑶开脱,她是绝对不会来求方筱染的。 这些事方筱染倒也没必要瞒着,但告诉她对自己并无益处,于是方筱染便说:“有异常又如何?事情发生在林家,你连证据都无法搜集到,何况林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行事,无非是断定女儿家名节最为重要,此事可查,但名节却无法挽回,刘姨娘确定要在这个时候激怒林家?” 第91章 与其在小门户被人糟践,还不如在侯府哭 方筱染的一番言辞令刘氏幡然醒悟,当下之事由林家把控,方家无论如何都处于劣势,况且刘氏不得不顾及自己女儿的声誉,此事一旦传扬开来,无疑是将方云瑶逼上绝路。 如今与林家协商,尚有一线转机,虽说薛家并非最佳之选,但总好过声誉受损,然而前提是方筱染愿意嫁给林子衡。 一想到方才方筱染那态度坚决、毫无退让之意的模样,刘氏便感到头痛,要让她点头应允,恐怕比从地里种出金子还要艰难。 “刘姨娘若无事,那我便先行离去了。”方筱染不愿多做停留,抛下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刘氏不禁叹息一声,此次当真是遇上了棘手的难题。 “都是一群废物!” 回到满春苑的周芩怒不可遏,将桌上的茶点尽数扫落于地。听到声响,汪氏即刻从屋内走出,见院子里的周芩正在发火,顿时感到一阵头痛,没好气地问道:“这又是为何?” “与你无关。”周芩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转头对着侍女墨兰说道:“大梦三生都已为他们备好,结果却弄错了人,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妥,还妄想得到我父兄的提携?简直是痴人说梦!” 汪氏被怼得脸色铁青,却对自己这个儿媳毫无办法,本欲灰溜溜地返回屋内,却听闻周芩此言,她赶忙回头,疑惑地问道:“什么弄错了人?难道你说的是四丫头与薛家公子私会之事?” “都已被禁足在满春苑,消息竟还如此灵通,难怪刘小娘被你压制得死死的。”周芩不禁冷笑一声,出言嘲讽。 汪氏气不打一处来,可又实在好奇,只能和颜悦色的说:“你我才是一家人,我压她一头于你也是有好处的,芩儿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一回事?你都被困在这连大门都出不去,告诉你又如何?”周芩冷道。 被自家儿媳这般不尊重汪氏面子上挂不住,但又无可奈何,只得说:“我是暂时出不去,但我可以为你出谋划策啊。” “就你?”周芩冷不丁的扫了她一眼,颇为嫌弃的来了句,“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从这里出去吧。” 说完周芩扬长而去,见她远去汪氏满脸痛苦的抓住门框,指尖都在颤抖,“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当初合该找个温柔纯善的儿媳,自从娶了她过门就没给过我一天好脸色。” 别说好脸色了,周芩至今都未曾叫过她一声婆母,可见在周芩的眼中她仅仅只是一个妾室,根本没资格被称之为长辈。 “可少夫人跟六姑娘也不对付,或许还能帮您出口气。”侍女扶住她小声安慰道,这话倒是让汪氏好受了几分,她叹气道:“希望别惹出什么乱子才好,这丫头的脾气可没几个人拉得住。” 方筱染回到北居时天色已晚,屋檐下已经挂起了灯笼,比起以前北居倒是亮堂不少,就连石桥上也放了几盏灯,估计是紫菊她们怕方筱染回来摸黑。 其实以她的眼力以及洞察力,便是在纯黑的情况下依旧能前行,不会受到丝毫影响。 走过石桥,有侍女见到方筱染归来,激动的大喊了声,“紫菊姐姐姑娘回来了!” 这些侍女之前都是满春苑的,自从留在北居做事后,他们对这里越来越有归属感,便是哪天满春苑真凑出银子赎他们回去他们怕是都不愿意。 毕竟方筱染对待下人还是比较亲厚的,北居又都是些年轻人,没有那几个婆子嬷嬷倚老卖老,平日里做事要舒心不少。 再说方筱染也不缺钱,吃穿用度自然是方家最好的,下人自然也跟着沾光,最近单是北居下人添置的衣物都快比整个方家加起来都要多,其他人房中的人别提多羡慕了。 一听到方筱染回来了,紫菊忙不迭的跑来,很是担心的问:“姑娘您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不就是一个寿宴嘛,按理说吃完席也该回来了,该不会是林家为难您了吧?” 方云瑶的事并未公开,都是悄悄送回府中的,下人们自然无从得知,只是见方筱染回来的实在太晚不免担心。 “林家为难我做什么?好歹我也是宾客,面子上的事怎可乱来?”方筱染笑了笑,与紫菊一同回到栖水阁,青兰端来一碗红枣桂花汤,与一盘松茸糕,方筱染坐下刚吃了几口,就见吴贵成急匆匆的进来禀报道:“姑娘,薛家的人去见了老爷和老夫人。” “薛家?”青兰不解的看向吴贵成,好奇的问:“他们来干什么?总不能是来跟咱们姑娘提亲吧。” 吴贵成回:“不清楚,但这个时候来显然不是为了提亲。” “自然不是提亲,不过也八九不离十。”方筱染面色沉稳,轻笑着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而后又缓缓拿起一块糕点吃起来,举止甚是从容。 这让青兰愈发不解,她狐疑的问:“到底是什么意思?老爷他们不会把姑娘卖给薛家吧?要奴婢说与其选薛家倒不如嫁给顾家的二公子,怎么着也是侯府,万一顾二公子将来继承了爵位,那您就是侯爵夫人了。” “可那位顾二公子不是双腿残疾嘛,而且这门亲事是当年夫人和顾夫人定下的娃娃亲,至今也不见侯府提起,不知是否还作数……”紫菊微微皱眉,面露忧色。 她有此担忧也属正常,毕竟方婵已明目张胆地为方筱染另觅亲事,而侯府却迟迟没有表态,显然并不看重这门亲事。再者,方家与侯府实力差距过大,若方筱染真嫁过去,未必能过得顺遂。 青兰没好气的说:“你这就是忧心太过,作不作数的又不只是侯府说了算,姑娘深得太后宠爱,没准去跟太后提一下太后就允了这门婚事呢,到时候薛家还敢说半个不字?” 紫菊摇头道:“可是侯府也未必就是良配啊,两家实力悬殊,姑娘嫁过去是要受委屈的。” “在哪不会受委屈?与其在小门户被人践踏,还不如在侯府哭呢,至少表面上还算风光。”青兰撇撇嘴,直言道。 第92章 让他们两家去争 这番惊人之语令紫菊哑然,呆立半晌,怔怔地望着青兰,竟无语凝噎。 倒是方筱染未觉有何不妥,虽说言语刺耳了些,可事实确也如此。于她而言,若非迫不得已,决然不会做出如此抉择。 “好了,又非真要嫁人,你们在此争得面红耳赤,又是为何?”方筱染微微一笑,悠然地吃了口糕点,气氛亦逐渐缓和。 紫菊面色虽稍有恢复,然仍为方筱染忧心忡忡,毕竟婚姻大事于女子而言,举足轻重,稍有差池,恐将抱憾终生。 且有白戚戚之先例在前,紫菊着实不愿方筱染重蹈其母覆辙。 慈安堂内,老夫人方归,正欲洗漱歇息,却闻王嬷嬷禀报薛家来人,现已将人安置于偏房,只待她与方正邕前往。 “薛家此时前来所为何事?林老姐姐不是已与我谈妥,莫非他们是来探听虚实,亦或另有盘算?”老夫人心生烦闷,对薛家的到来颇感不解。如今尚未能让方筱染应允,他们此番前来,无非是火上浇油。 王嬷嬷摇头道:“奴婢不知,但来者仅薛家一老婆子,估摸只是前来传话。” 老夫人愈发疑惑,“传话?既是传话,又何须我亲自过去?” “或许是有要事需告知您与老爷,您意下如何?若您不愿前往,奴婢这就去回绝了她,区区下人,竟敢劳您大驾。”王嬷嬷声色俱厉。 老夫人却摆手道:“罢了,既是来了,便见上一面吧。只是我着实困倦,不便挪动,你将人唤来,有何事便来慈安堂说吧。” “是,那是否还要请老爷过来?” “一同传来。” 一炷香后,薛家的张嬷嬷步入慈安堂,老夫人已然端坐,方正邕亦恰巧抵达。 见人已齐,老夫人先是端详了一番张嬷嬷,面露惊色,“我观之陌生,未曾谋面,想必应非翠兰的陪嫁。” 以老夫人与林老夫人的情分,自是对林老夫人身旁的侍从颇为了解,此张嬷嬷甚是面生,她从未见过,估摸应是薛家的旧人。 张嬷嬷面带微笑,向老夫人和方正邕施礼道:“奴婢乃薛公子的乳母,今日前来仅是替夫人传一言。” “传话?她林翠兰将我方家视作何物,竟敢如此张狂?”老夫人盛怒,一掌拍于桌上,茶杯几近翻倒。 感受到老夫人的怒意,张嬷嬷竟然毫无惧色,反而神色坚毅地说:“夫人并非不敬重您,只是在林家所发生之事令她实在羞于离府,故而特遣奴婢来与您二位商议。” 这般托词老夫人岂会不明,然事已至此她亦懒得再计较,径直问道:“商议何事?可是两个孩子的婚事?” “正是。”张嬷嬷颔首。 老夫人不禁眉头紧蹙,颇为无奈地说:“此事既已议定,自是依流程而行即可,薛家对此莫非还有异议?” 毕竟闹出丑闻,老夫人只求速速将人嫁出了事,至于聘礼婚仪,得体即可,她亦不好意思再有何要求。 “自是不敢有异议,不过夫人的意思是好事成双,既然方府曾为我家公子与方家六姑娘说亲,不妨让六姑娘一并嫁给公子,六姑娘既是方家嫡小姐,自然不可能为妾,如此怕是只能委屈四姑娘了。”张嬷嬷神色肃然,毕恭毕敬地说出这番话,老夫人与方正邕闻之,脸色皆是一变。 方正邕怒发冲冠,厉声道:“一个姑娘尚不满足,你们薛家竟然妄图让我们将两个姑娘都嫁过去,莫非真当薛家是什么高门望族,我们方家就非得巴结你们薛家不成?” “方大人息怒,夫人如此行事,也是为方家着想。当时事发,人多嘴杂,难免会有流言蜚语传出。若方家肯玉成此桩美事,夫人定会让所有人守口如瓶,绝不泄露半分。”张嬷嬷面色沉静,缓缓说道。 老夫人闻此,怒声呵斥:“你这是在威胁!” 张嬷嬷不卑不亢地回应:“若老夫人觉得是威胁,那便是威胁吧。就看你们是否在意方家声誉了,奴婢话已至此,还请老夫人和方大人慎重考虑。” 言罢,张嬷嬷转身离去,老夫人气得一把抓起茶杯,狠狠地摔到地上,怒喝:“薛家实在是欺人太甚!此事若是应允,日后不知会如何嚣张跋扈。” “原本就不该与薛家有所牵连,他们无所顾忌,自然不会怕我们。如今算是被他们缠住了,或许正如四丫头所说,她是遭人算计了。”方正邕无奈地叹息。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脸色阴沉至极,“不管是被算计,还是她真的行为失当,此事既已发生,总不能去封住别人的口吧。若她不嫁给薛志明,日后恐再无人愿娶她。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此事必须尽快解决,只是为何偏偏是六丫头……” 薛家不说了,林家也点名了要方筱染嫁过去,一个在方府并不受宠的女儿,仅是因为嫡女身份便让两家如此抢夺? 关键这林翠兰竟然丝毫不顾及自己母亲的意思,专程让人连夜来传话,摆明了要死磕到底。 林家或许还会顾虑一下颜面,不会将此事声张出去,可薛家就未必了,薛志明虽是秀才,但日后能否高中都还是未知数,林翠兰这么做无非就是提前为他筹谋。 只是方筱染究竟能帮他们什么? 想到这老夫人顿时变了脸色,“难道他们是看重了白戚戚留给六丫头的家产,所以才做出这等事?” “昔日方家身陷险境,若非戚戚携来的嫁妆解了方家的燃眉之急,恐怕如今方家已不复存在。林翠兰想必是欲故技重施,况且染儿现今乃太后身旁的红人,颇受太后器重,他们自是想借此良机将薛志明扶持上位。”方正邕眼神犀利,透着丝丝寒意。 闻此,老夫人愈发恼怒,切齿道:“他们倒是妄想,可我方家岂会吃这等亏?原本两家联姻本是美事一桩,如今竟敢威胁,既然如此,那便一个也不嫁!” “若果真如此,薛家势必会将此事闹大,薛志明日后即便寻不得门当户对的姑娘,找个普通人家的女子还是轻而易举,但我方家的姑娘却会因此名声受损,恐难觅佳婿。” “那现今该如何是好,我已应下林家,如今又冒出个薛家,关键是六丫头不肯松口……” “既然他们两家想争,那就由他们去争好了。”方正邕沉声道。 第93章 两家同时下聘 张嬷嬷与方正邕以及老夫人的谈话内容并未泄露,方家其余人并不知晓,皆以为是薛家前来商议两家婚事。 至于为何仅派一名下人深夜匆忙来访,想必是不愿让那件事张扬出去。 张嬷嬷离府后,消息迅速传至刘氏耳中。她虽不知详情,心中却焦急万分,然而又不敢去找方正邕询问。此时方正邕对她们母女的怒气尚未消散,此时去找他无疑是自讨没趣。 “娘亲,我实不愿嫁给薛志明,您快想想办法吧。”方云瑶好不容易被放回来,她紧紧抓住刘氏的手苦苦哀求。 薛家犹如火坑,她岂愿跳入,况且她也不愿下嫁,即便为庶出,她亦渴望风光嫁入高门。 刘氏无奈摇头,“还能有何办法,人家设此局,显然是有备而来,你父亲又最为看重家族颜面,自然希望速速解决此事,如此唯有你嫁给薛志明方可平息。” “什么设局,分明是方筱染害我,原本该在那里的应是她而非我!”一想到此事,方云瑶便怒不可遏,若当时她不跟踪方筱染,便不会发生这般事,在她看来,自己是替方筱染挡了灾,心中自是愤恨难平。 “不论原因为何,这已是既成事实,薛家肯娶你已属万幸,倘若他们故意以此威胁方家,你可曾想过后果?届时为了维护家族颜面,你父亲极有可能会舍弃你,瑶儿,我们没有娘家可依靠,你哥哥亦不如你大哥那般有出息,还娶了周家的姑娘,到那时谁也保不住你啊。” 方云瑶眼中含泪,声音哽咽道:“可是娘亲,我真的不想嫁给他……” 刘氏心疼地看着女儿,却也无可奈何,“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倘若六姑娘不肯松口你依旧非常危险,瑶儿,你尚且年轻总不能因此断送了自己,何况若你父亲为保全方家颜面选择牺牲你,那你将声名扫地死后都不得安宁,到了那时,你哥哥还有我,还有刘家都会受到影响,再说,你是我十月怀胎,险些丧命才生下来的,你就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 说着刘氏的眼泪不停的往下落,一想到自己女儿将面临的困局,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她一边哭一边说:“是为娘的没用,无法护你周全,可是瑶儿,人活着才有机会,薛家不是良配但也不算差,薛志明好歹也是秀才,将来若高中,你亦是状元郎的夫人,怎么都比现在强。” “可他如果高中不了呢?”方云瑶问。 对方云瑶来说她最在乎的就是方家的几个姐妹将来嫁的比她好,过得比她风光,一想到这,她便难受至极,怎么都对薛家提不起任何兴趣。 刘氏语重心长的说:“那你也是秀才夫人,瑶儿,你到底只是庶出,便是你父亲不加以阻拦,将来也最多也就是加个清流人家,薛家好歹背后还有个林家。” 方云瑶撇撇嘴,“可林家都岌岌可危了,如何能成为薛家的庇护?” “那能怎么办,难道你想去死吗?”刘氏定定的看着她,声音带着一丝怒火。方云瑶整个人愣住了,痛苦的摇着头,“我不想死……娘亲我不想……” 看到女儿这么痛苦,刘氏愧疚的抱住她,低声安慰道:“放心,娘亲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定会保下你,不管怎样你嫁到薛家也是正妻,至少不用像我这样,还被同为妾室的汪芷玉欺压。” “娘亲……”方云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抱住刘氏痛哭起来。 三日之后,林家众人携聘礼至方家,未料他们刚入方家大门,尚未放下聘礼,薛家之人亦匆匆赶来,同样携礼而来。 因领头的人彼此相熟,见对方所携之物,仍不忘寒暄数语。 林家的人问道:“你们到此,可是为四姑娘下聘?” 岂料薛家的人却答道:“非也,我等乃是为六姑娘下聘而来。” 闻此言语,林家人皆脸色骤变,纷纷疑惑地看向薛家人,开始低声议论,领头之人亦不禁皱眉,但表面仍维持镇定,淡笑道:“此言差矣,你等理应是为四姑娘下聘,薛公子与四姑娘情投意合,岂能负她。” “不,我并未说错,的确是六姑娘,听闻六姑娘的母亲喜欢邹老先生之《山水幽居图》,我家夫人特寻来相赠,足见用心,岂会有误。”薛家之人淡淡道,语气甚是笃定。 林家众人甚为纳闷,思忖与之前所谈不符,为何薛家亦是为六姑娘下聘,一女自不可能同嫁两家,其中必有差错,于是林家之人便与薛家之人争执起来。 结果这一争险些动手,幸得方正邕带人及时赶到,见二人同时来下聘,他亦颇为头疼,然那夜薛家如此匆忙传话,显然亦是有所筹谋,欲抢先于林家定下此婚事。 可谁也未料到两家不谋而合,致使撞在了一起。 见方正邕赶来,两家皆向他投来质问的目光,道:“方大人,您此举何意?既已应诺老夫人,为何又将六姑娘许配给薛公子?此前不是商定六姑娘嫁与我家公子,四姑娘嫁与薛公子吗?” 薛家的人亦道:“我等对此事全然不知,何来商议之说?再者,方家本就有意将六姑娘许配给我家公子,此前还特地遣姑夫人前来说亲,莫非如今要反悔不成?” “确有说亲一事,然薛公子已与四姑娘情投意合,难不成还想二女皆娶?” “有何不可?六姑娘乃嫡女,自当三书六聘八抬大轿迎娶,至于四姑娘,她既对我家公子有意,纳为侧室即可。” “薛家好大的口气,竟敢在方大人面前口出狂言,可有半分尊重之意?”双方争执不休,听闻双方所言,方正邕的面色愈发阴沉,他怒喝一声,声若洪钟,震耳欲聋,吓得双方即刻噤声。 到底是习武之人,气势自是不同凡响,这些下人平素少见世面,原以为方正邕仅是文官,应当儒雅温和,此刻见他动怒,着实令人胆寒。 “何时轮到他人对我方家之事指手画脚?我方家之女即便要嫁人,也轮不到尔等做主。若真心求娶,便拿出足够的诚意来,而非在此叫嚣。” 言罢,他怒喝:“来人,将他们赶出去!” 第94章 我绝不为妾 薛林两家的人被逐出方府,携着聘礼悻悻离去。 方家至此方才平静下来,然而方正邕却久久难以释怀,他从未料到方家竟会招致如此祸端,着实令人头疼不已。 见此情形,管家忧心忡忡地问道:“老爷,这该如何是好?” “有何不好,他们两家之事,自当由他们自己去处理。”方正邕沉声道。 闻听此言,管家神色凝重,“但四姑娘之事毕竟不宜声张,万一……” “他们的意图昭然若揭,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与我们撕破脸的,既如此,那我们静观其变即可,且看他们两家如何出招。”言罢,方正邕拂袖而去。 很快,此事便在方府传扬开来,毕竟闹得那般沸沸扬扬,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想不为人知都难。 与方筱染所料相差无几,薛家果然不愿放弃她,甚至妄图将她与方云瑶一同迎娶进门,足见薛家的贪婪。 她深知这些人所看重的绝非她本人,而是她手中掌握的小金库,再加上方家嫡女这一身份,对薛林两家而言无疑是绝佳之选。 因此,她从一开始就未感到惊讶,只是未曾想到这两家本是亲家,竟也会相互争斗,想来在利益面前,即便是再亲近之人亦可舍弃。 “方筱染,你究竟是何意?”正在此时,方云瑶的怒喝声传来,其声甚是愤怒,她向来伪装得温婉恬静,此番如此动怒尚属首次。 “四姑娘,我家姑娘正忙,您不可入内……”侍女试图阻拦怒发冲冠的方云瑶,怎奈方云瑶已愤怒至极,根本无法阻拦。 “砰”的一声,方云瑶踹开了方筱染的房门,怒目圆睁冲了进来,一双冷眸死死地盯着她。 方筱染不以为然,微微抬眸,轻笑道:“四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惹怒了你居然让你这般生气。” “你还好意思说!”方云瑶径直走向方筱染,眼底的怒火噌噌往外冒,她怒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害我?” 见她如此生气,方筱染反倒神色淡淡的给她倒了一杯茶,递向她,“四姐姐先喝杯茶消消火。” “你少跟我来这套。”方云瑶扬起手企图推开茶杯,这看似轻巧的茶杯竟然如同生了根一般,纹丝未动。 就在这时,一直面带淡笑的方筱染突然手腕一转,杯中的温热茶水瞬间如一道飞瀑般朝着方云瑶泼洒而去。方云瑶躲闪不及,只觉一股温热的水流扑面而来,眨眼间便满脸都是湿漉漉的水渍。 那水滴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有的挂在了长长的睫毛上,晶莹剔透;有的则沿着尖尖的下巴滴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此刻的方云瑶狼狈不堪,精心梳理的秀发也被打湿,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 方云瑶气得浑身发颤,手指着方筱染,怒声说道:“你!” “可清醒了?”方筱染面无表情地端起一杯茶,轻抿一口,一双深邃难测的眼眸平静地落在她的脸上,声音仿若寒潭之水,冰冷刺骨,“谁害你,四姐姐心中有数,何必总来纠缠于我,莫不是觉得我软弱可欺?” 方筱染虽坐着,却气势逼人,方云瑶竟心生几分畏惧,她嘴唇微颤,眼中的怒火不但未消,反而愈发炽烈,“若不是因为你,我断不会进入那房间,更不会遭遇如此之事。” “所以四姐姐承认当时一直跟踪我?”方筱染微微挑眉,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方云瑶闻言,立刻摇头否认,“不,我只是偶然路过,见你直奔月仙居,心生好奇便跟了上去,谁知……但无论如何,此事皆因你而起,发生在我身上,我也认了,可你为何还要这般羞辱我,甚至妄图嫁给薛公子为正妻,让我为妾,方筱染,我告诉你,此生我绝不会为妾!” 方筱染淡淡一笑,说道:“看来四姐姐已认可这门亲事,如此甚好,你放心,薛家少夫人的位置是你的,我不会争抢,也毫无兴趣,至于薛家今日为何来下聘,我确实不知。” “你不知?若非你与薛公子暗送秋波,又怎会有如此多的麻烦?”方云瑶紧紧攥住自己的手,眼眶泛红,泪水渐渐在眼中凝聚,模样甚是惹人怜爱。 相较于方梦和,她这个四姐姐最擅长扮可怜、装无辜,只可惜方家无人纵容,否则便如方筱柒一般,极具杀伤力。 方筱染只觉可笑,无奈地说道:“我与他不过仅见一面,到了四姐姐口中,便成了暗送秋波,难怪四姐姐一见面就投怀送抱。” 被方筱染这般言语,方云瑶怒发冲冠,切齿道:“你不要太过分!” “究竟是我过分,还是四姐姐你过分?”方筱染扬眉,眸底隐有一丝哂笑,“你与其在此处与我争执,倒不如回去深思应如何让薛家认可你这个准儿媳。” “此番我是在你这里吃了亏,是我技不如人。”言罢,她冷笑一声,“别看现今薛林两家争抢于你,但凡你择了其中一家,势必会将另一家彻底得罪,而你无论进了哪一家的门,都不会比我顺遂,咱们走着瞧。” 言毕,方云瑶狠狠瞪了方筱染一眼,转身离去,就在她刚走到门口时,方筱染却淡声道:“四姐姐所言极是,不过我与你不同,我不会受人摆布,所以你所期望之事定然不会发生。” 闻得此言,方云瑶身形一滞,继而头也不回地离去,与此同时,青兰匆匆赶来,面露焦灼地对方筱染道:“姑娘,林家老夫人邀您一见,奴婢觉着她定是没安好心,要不替您回绝了?” “不必,我也正好有话要问。”方筱染摇头,起身稍作整理,旋即出了门。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方筱染的马车抵达林府门前。刚下车踏上林府门前的石阶,恰好撞见林翠兰双眼泛红地走出来,她的眼角尚挂着一滴泪珠,面色也略显潮红,显然刚刚与人激烈争执过。 见到她,方筱染仅是微微点头示意,并未与之交谈,沉默着踏上石阶,与她擦肩而过时,林翠兰却叫住了她,“数日未见,六姑娘倒是愈发生疏了,你今日前来可是母亲所邀?” 第95章 有什么资格让我下嫁 “薛夫人言重了,你我本就素昧平生,何来生疏之说?”方筱染面色平静,嘴角微扬。 此语虽有刻意疏离之意,但所言不虚,本就是方婵的一厢情愿,即便见了面,方筱染的举止也并无不当之处,自然让林翠兰挑不出毛病。 或许是林翠兰心中有气,又无处发泄,只得强颜欢笑道:“现在不熟也无妨,待过门之后便是一家人,久而久之自然就熟悉了。” 方筱染微微一笑,“的确,日后四姐姐过门,方家和薛家便是亲家,关系自会亲近。” 没料到她会如此回应,林翠兰眼神一黯,脸上的神情极为复杂。 “薛夫人若无事,那我便先行告辞了。”方筱染对她此刻的神情视若无睹,撂下这句话便步入林府。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林翠兰并未阻拦,只是脸色愈发阴沉,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令身旁的侍女心生恐惧。 侍女轻声问道:“夫人,这六姑娘是何意?” “不必在意,无论她如何拒绝,最终都只能选择我们薛家。”林翠兰目光阴冷,语气中明显带着怒意。 在林翠兰看来,方筱染不识抬举,薛家对她而言本是上佳之选,可她却屡屡回绝,真当他们非她不可?待到她过门之后,定要让她知道厉害。 “但如此一来,她是否会与我们心生嫌隙,而且若是将四姑娘一同娶进门,她心中怕是会有所不满。” “有何不满?她是正妻,四姑娘不过是个妾室,难道还能凌驾于她之上不成?我已给足了她面子,倘若她依旧不知好歹,日后我必不会让她好过。” “……” 踏入林府,方筱染顿觉后背发凉,想必是有人心怀不满,在背后对她评头论足。 不用细想,她也知道是何人,对此,她倒是并不在意。 令人心生不悦,自是会有人议论。 行至林老夫人住处,此处与林府别处大不相同,满园花卉,香气扑鼻。 花卉品类繁多,然香气并未混杂,显然是经过精心培育,特意分开的。 “可是方六姑娘?老夫人在暖居,您请随我来。”侍女见方筱染入内,上前询问,得知其身份后,即刻邀请她前往暖居。 暖居乃林老夫人寝室,上次林老夫人晕倒,便是被送至此处。 方筱染曾来此探望,只是当时人多,她未与林老夫人交谈,亦不想交谈,心中憋着一口气,又不能当众质问。若非方云瑶执意将污水泼向她,她至少不会坐视不管,方家也不会如今这般被动。 踏入暖居,方筱染便见林老夫人端坐于软榻之上,手中正端着一碗药,她似乎对这药极为厌恶,但为了痊愈,只得紧咬牙关将其喝下。 喝完后,侍女收走药碗,递上一颗酥糖。待酥糖完全在口中融化,她方才展露笑颜,那空洞的双眼望向门口,笑道:“你来了,来,过来坐。” 林老夫人与祖母不同,给她一种颇为慈祥温和之感,只是一想到之前她的所作所为,方筱染对其便再无好感。 而且,方筱染亦感意外,明明那双眼睛看不见,却能精准地确定她的位置,显然林老夫人的听力极佳。 方筱染微微抬眸,道了声:“林老夫人。” 但她并未走近林老夫人,而是与其保持距离,未曾听到她的脚步声,林老夫人有所察觉,但并未说什么,只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要跟这丫头单独说。” “是。”伴随侍女们离去,并徐徐将门阖上后,屋中便仅余他们二人,林老夫人面带微笑地向她递来一颗酥糖,“此酥糖甜而不腻,乃青州特产,你且尝尝。” “多谢林老夫人,只是我不喜吃糖。”方筱染婉拒,神色自若地走到一侧的凳子处落座。 遭拒的林老夫人并未动怒,而是转手将酥糖送入自己口中,她一边咀嚼着酥糖一边问:“你可是在生我的气?” 方筱染漠然道:“岂敢。” 她的情绪甚是沉稳,几乎难以察觉她有丝毫的不悦,但林老夫人已然明了,略带无奈地说:“你莫非在怪我当日有意引你前往月仙居?此事我此前并不知晓,在那遇见你也纯属巧合,未曾料到我那女儿竟如此设计陷害于你。” 林老夫人之所以如此言说,无非是与林翠兰撕破脸皮,欲借此拉拢方筱染,否则她若真觉愧疚,当日便应澄清,又何必将错就错。 或许她当真一无所知,但她其后的行径着实令方筱染难以心生欢喜。 “林老夫人此刻才言此,不觉太迟了吗?”方筱染轻笑。 闻此,林老夫人不禁沉重地叹了口气,“这实乃无奈之举,况且你亦未中计。我虽借此要挟于你,但于你而言,又何尝不是一桩好事?林家虽不复往昔辉煌,可与你也算门当户对。日后你若过门,这府中诸事皆可交由你操持,较在方家遭冷遇,来我林家掌大权岂不稳妥?” 好一个全部交由她打理,方筱染心中冷笑,林家产业寥寥无几,仅靠祖辈余荫苟延残喘,竟还妄图让她收拾这烂摊子,届时岂不是要如她母亲那般,用自己的嫁妆填补亏空。 关键是这林老夫人还口口声声说对她有利,也不怕被人耻笑,真当她愚昧至此,任人摆布? 方筱染无心与她多言,直言道:“林老夫人,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希望我嫁入林家,无非是觊觎我手中的嫁妆,但你也应知晓我母亲当年嫁入方家的苦况,你凭何认为我会重蹈覆辙?” 显然,方筱染这番话在林老夫人意料之中,她一脸肃穆地回应:“我可以保证,只要我在世一日,你在林家便不会受丝毫委屈,我必护你周全。” “我无需任何人庇佑,你不必给我这虚妄且毫无价值的承诺。林老夫人乃重利之人,既如此,那你便告诉我,林家有何资格让我下嫁?” 方筱染将“下”字说得极重,显然是故意为之。此语如利箭般直刺林老夫人的心窝,使其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第96章 那就拿出你的诚意来 氛围变得异常凝重,过了好一会儿,林老夫人方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丫头果真能言善辩,我辩不过你,但我们林家也并非你所说的那般不堪。在你可选的范围内,林家绝对是上佳之选,亦或者,你仍在等侯府表态?” 言及此处,林老夫人那双空洞的眸子骤然变得锐利无比,嘴角也挂着几缕若有若无的笑意,“且不说侯府至今未曾提及定亲之事,单论你们方家与侯府之间的差距,你嫁过去未必能比在林家好。” “我未曾考虑得如此长远,只是单纯认为林公子并非良人。”方筱染微微一笑,丝毫不给林老夫人留情面。 然而,林老夫人竟也并未动怒,而是好奇地问道:“那志明是否是良配呢?” “自然也是。”方筱染直言不讳,林家她都看不上,更何况薛家。当然,方筱染在意的并非家世,倘若她真要嫁人,主要看重的自是未来夫婿的人品。 果如自己所料,林老夫人笑道:“可你此次嫁入林家是为了平息你四姐姐的越矩之事,如今此事尚未传开,自然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但若有朝一日闹得人尽皆知,我们薛林两家虽会受到一定影响,但远不及方家。你若为方家着想,就不该如此果断地拒绝。” 方筱染态度坚决,毫无动容之色,“四姐姐的事与我何干?您以此事要挟我父亲和祖母也就罢了,想让我因此让步,恕我直言,您还是莫要枉费心机。” 闻听此言,林老夫人眸色微变,语气也沉稳了几分,“难道你就不怕自己的名声因此受损,日后无人敢娶你吗?” “不怕,我四肢健全,能自食其力,若真到了那一步,不要那些虚名也罢。” 话到这份上多说无益,林老夫人也明白了方筱染的决心,只不过她也同样不会轻易放弃,毕竟越是这样的性子越能坐镇林家,也正好整顿整顿林家。 林老夫人笑道:“你这丫头的性子真是越来越对我的胃口,跟你这番畅聊我反倒更加不会放弃你,无论你是否愿意,我给出的条件一定会让你满意,你且回去吧。” “那就看林老夫人的诚意了。”丢下这句话,方筱染离开了暖阁。 侍女这才又入内,见林老夫人咳嗽愈发剧烈,她赶忙上前为其顺气,询问道:“可是六姑娘惹您动怒了?” “非也,实乃我这身子骨不中用了,正因如此我才放心不下,林家万不可断送于我手,否则我有何颜面去见他……”林老夫人微微摇头,眼中泪光闪烁。 此“他”自然是指林雪臣,她对其钦慕有加,亦如愿与其结为夫妻,本应白头偕老,怎奈命运无常,独留她在世间踽踽独行。 她膝下无子,原欲随他而去,然念及他对林家的牵挂,便欲为他谋得一线生机,方使林家支撑至今。若无林老夫人勉力支撑,现今的林家恐连薛家都不及。 正因如此,即便知晓方筱染的性情,遭其当面无礼拒绝,林老夫人仍不肯放弃。 “大夫言道,您忧思过甚致使病情加重,日后切不可再胡思乱想,六姑娘若有几分聪慧,当知如何抉择,至于姑娘,她与您终归是母女,又怎会真的撕破脸皮。”侍女宽慰道,然这番言语未起丝毫作用。 林老夫人惨然一笑,自嘲道:“正因聪慧,才会有诸多念想,不过她愿与不愿并不重要,为了林家,即便使用些狠辣手段,我也要让她成为林家的儿媳,至于翠兰,毕竟非亲生,又怎会齐心,你去将孙廖叫来,我有话与他说。” 自暖阁而出,方筱染朝着林府大门行去,上次曾来过林府一次,她对此地还算熟悉,能够熟门熟路地找到路径。 不过说来上次若非布阵之故,她也不至于迷失方向,林家竟有如此擅长布阵之人,日后须得谨慎行事。 原本方筱染欲向林老夫人询问陶安的下落,然与其交谈之后,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若是她开口询问,林老夫人定然会以陶安的行踪要挟她。虽说她确实急于寻到此人,但也不愿受人要挟。 不知不觉间,方筱染已行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明明暖阁距离林府大门并不遥远,从回廊过来径直前行便能抵达前院,可她走了许久却仍不见前院的影子。 莫非又步入了阵中? 方筱染心中暗叫不好,她虽身怀武艺,却对布阵一窍不通,一旦误入其中,想要找到出路唯有破阵。 然而破阵谈何容易,即便她武艺高强,也不敢保证能够安然脱身。于是方筱染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四周的变化,阵中所有物品的摆放皆有深意,但凡察觉到有异常之处,都需格外留意。 此处是一片规模适中的竹林,旁边还有一座湖泊,湖中种满了睡莲,此时正值春季,睡莲仅有片片圆叶漂浮于水面,偶尔有几条锦鲤游过,致使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来时并未见到竹林,更别提湖泊了,自己显然已误入阵法之中,只是不知此人在林府布下此阵究竟有何企图。 正在此时,一阵笛音传来,声音忽高忽低,悠扬婉转,时而又悲怆凄冷,尽管方筱染意志坚定,却仍被其牵动了情绪。 不知不觉间,她顺着笛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转眼间便看到湖边的凉亭中站着一位身着浅蓝色衣裙的女子,正手持长笛吹奏着。 见方筱染行来,笛音戛然而止,她缓缓抬起眼眸,凝视着走来的方筱染,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方六姑娘果真名不虚传,蛾眉皓齿,明艳照人。” 女子的嗓音清脆,宛如山涧中潺潺流淌的溪水,令人如沐春风,然而这风中却又夹杂着些许清冷。 方筱染并不识得此人,但既然她知晓自己,想必并非偶然在此,而是专程在此等候。 想至此,她礼貌地微微颔首,神色凝重道:“无意闯入,还请见谅,听姑娘所言,似乎认识我,不知姑娘是何名讳?” 第97章 故技重施 “我姓沈,是林子烨的母亲。”女子面色沉稳,嘴角微扬,然其所言却令方筱染惊愕不已。 林子烨之母,理应与她母亲年岁相仿,然观此人,不过二十有余,与林子烨仿若同龄,何以能诞下如此长子? 方筱染正自疑惑间,沈芊芊微微一笑,“方姑娘莫以貌取人,论及年岁,我与你母亲应属同代。” 听其言下之意,莫非她身怀某种秘术,可保容颜永驻?前世方筱染虽对各类秘术见多识广,然此等秘术,尚属首次目睹,着实令人费解。 “此点我实未察,观之阁下保养得法。”方筱染口中虽如此说道,心中却暗自嘀咕。 且不论其他,她之眼力、医术皆为上乘,更有内力加持,在此等情形下,仍无法判别对方真实年龄,足见此冻龄术之精妙。 沈芊芊收起长笛,指向石凳道:“方姑娘请坐,若你对这等秘术感兴趣,我倒可略作传授,不过……” “不过有条件?那便不必多言,我对此秘术并无兴致。”这林家人怕是皆怀同一心思,方筱染未给对方开口之机。 岂料方筱染对冻龄术竟毫无兴趣,沈芊芊略感意外,自行走到石桌旁落座,优雅地为方筱染斟满一杯酒,“此乃阳春白雪,乃伊川之佳酿,今日得见方姑娘,深感有缘,可否与我共饮此杯?” 方筱染见其邀请至此,亦不好拒绝,遂移步过去,反正她无惧酒中有毒,大不了以内力逼出即可。 见方筱染坐下,沈芊芊将一杯酒递来,指尖似有若无地散发着一缕幽香。 方筱染嗅到这股香味,眉头微皱,即刻屏住呼吸,以防被迷香所扰。她神色自若地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缓声道:“此酒确实上佳,只是我对酒无甚兴致,亦不善品酒,恐怕要辜负你的美意了。” “酒乃饮品,只需开怀畅饮即可,何必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沈芊芊随之端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 饮罢,她凝视方筱染的面色,却见其神色沉稳,毫无变化。 为何竟无半点反应?沈芊芊心生疑惑,不觉紧攥手中酒杯。此时,一道冷冽寒芒袭来,令她脊背发凉。 抬眸望去,只见方筱染正噙着一抹笑意凝视着她,“你是否觉得诧异,为何这迷香于我毫无作用?” “你……”沈芊芊蹙眉。 “未料林家竟屡屡使出如此卑劣手段,着实令人侧目。”言罢,方筱染当即捏碎手中茶杯,只闻一声脆响,风中掠过一丝凉意,紧接着沈芊芊便觉脖颈处传来一阵刺痛。 她下意识伸手去摸,却见指尖沾染刺目的鲜血。 “方六姑娘果然身手不凡,难怪老夫人对你如此器重,连我都对你心生好奇。”沈芊芊言罢,迅速起身后退,并将长笛横于唇边,一阵凌厉且饱含杀意的笛音骤然响起。 见此情形,方筱染端坐原处,岿然不动,仅是手腕轻转,只见凉亭四周的树叶沙沙作响,纷纷朝方筱染飞旋而去。 随即,她拈起一片落叶,如飞刀般疾速射出。此落叶如利刃般疾驰而去,瞬间便将沈芊芊手中的长笛斩断。 眼看叶子即将击中她的脖颈,一道掌风自侧面袭来,将落叶攻势化解,救下了沈芊芊。 “果然还有一人,不过我却并未察觉你的存在。”方筱染面色沉稳,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对于方才之事仿若未闻。 其实她早已察觉还有一人隐匿于周围,否则她断不会真的对沈芊芊出手,毕竟是在他人府邸,若闹出人命,她恐难辞其咎。 不过如此行事,也是为了警告,上次薛志明之事已令她心生不快,岂料林家竟敢再次故技重施,她自当给个教训,否则日后只会愈发肆无忌惮。 来者不是旁人,而是林子衡,他救下沈芊芊后将其护于身后,怔怔地望着方筱染,而后抱拳施礼,“赵姨娘此举实有不妥,还望六姑娘见谅,若六姑娘心中不悦,我愿登门致歉。” 方筱染所指乃是另有其人,林子衡的出现令她颇感意外,她冷冽的目光越过林子衡,落于沈芊芊身上,言语中满含杀意,“你方才故意对我下迷香,莫非是想令我在此地失了名节,如四姐姐那般受你们摆布?” “不错,我确有此想法,谁让六姑娘软硬不吃,不肯踏入林府大门,我虽只是妾室,但也想为老爷分担忧愁,若日后林家有六姑娘坐镇,想必会有所改观,虽如此行事会令六姑娘对我心怀不满,但为了林家,我甘愿被六姑娘记恨。”沈芊芊倒也毫不隐瞒,将所有言语和盘托出。事已至此,隐瞒亦是无用,索性与方筱染一次性说个清楚,就看这位六姑娘究竟作何打算了。 “未曾料到林家竟能如此齐心,但我对收拾林家残局毫无兴致。林家若欲发展壮大,终究需依靠自身,依靠此等旁门左道,难以长久。” 方筱染沉声道,随手将酒杯掷于桌上,刹那间,一股强大内力喷涌而出。若非林子衡护住沈芊芊,此击沈芊芊定然难以承受。 不过,林子衡亦令她颇感意外。 此人身材修长,五官端正,内力却颇为深厚。他既非林子烨所言那般怯懦胆小,亦非前世印象中的杀伐果断,反倒像是与另一人融为一体。 林子衡怯怯地看了方筱染一眼,嘴唇微微蠕动,轻声道:“六姑娘所言甚是,确实不应采用此等旁门左道,我定会好生告诫赵姨娘,还望姑娘莫要放在心上。至于你我婚事,若姑娘不愿,那便罢了,我不愿强人所难,亦不想让姑娘不快……” 他这般模样,倒有了几分林子烨所描述的样子。同时,方筱染亦未曾料到,林家多数人皆期望撮合他二人,而林子衡自己对此似乎并不热衷。 “你这说的是何话?若让老夫人听闻,必定会动怒的!如今林家皆盼你与六姑娘成就美好姻缘,你切不可胡言乱语!” 沈芊芊心急如焚,厉声呵斥,并将他推开,神色坚毅地走向方筱染,“六姑娘若应允这门婚事,不止冻龄秘术,就连府中那些阵法,我也一并传授于你。” 第98章 只是想跟你道个歉 观之,林家众人倒是齐心,为了林家竟能如此。 冻龄秘术,方筱染实无兴致,至于阵法,她略有研究之意,然若代价是嫁入林家,那还是罢了,她素不喜受人胁迫,凡事有一必有二,一旦开了先河,便再无转圜余地。 于是,方筱染决然道:“你无需多言,此婚事我断不会应允,若你真欲救林家,实则非此一法,不必在我身上白费功夫,若无他事,我便先行告辞了。” 言罢,方筱染转身离去,即便沈芊芊尚有话语欲说,然念及方筱染适才动手之果断,恐尚需林子衡出手相救,彼时二人之间必生嫌隙,如此,实乃得不偿失。 沈芊芊别无他法,唯有罢手。 见方筱染渐行渐远,林子衡望了一眼沈芊芊,旋即追了上去。 “林公子莫非欲一直尾随于我?”踏出林府大门后,方筱染行至马车旁,眸色微凝,并未回首,扬眉问道。 自凉亭出来,此人便一路相随,却始终未现其身,不知其意欲何为,方筱染本以为林子衡仅是出于愧疚,恐她再误陷阵中,但已至门口仍无停步之意,恐是另有他想。 故而,她才驻足,开口问询。 闻得此言,林子衡即刻现身,立于门口石柱之旁,与方筱染保持着适度距离,双唇轻颤,略带怯意地道:“我只想向姑娘致歉,却不知如何做方能得你谅解,故而……” 方筱染回首,双眸冷冽如冰,“莫非你以为跟在我身后,便能让我宽恕于你?林公子,你此举与那登徒子有何差异?” 见此情形,林子衡赶忙道:“我,我并非此意,我只是……” “无需向我致歉,做出那事之人并非你,我亦不愿误伤无辜,林公子还是请回吧,你我之间就此了结。”言罢,方筱染上了马车,随着吴贵成一鞭抽打在马背上,只闻一声长嘶划破天际,随后烈云骏马拉着马车疾驰而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子衡怔怔地望着远去的方筱染,嘴唇翕动,却终究未发一言。 马车穿过闹市,行至小道时,吴贵成压低声音道:“姑娘,他仍在尾随我们,不知是否有何企图。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恐在我之上,不知姑娘是否能应对?” 吴贵成担忧对方武功高强,若对方强行对方筱染动手,自己恐无力保护,故而有些忧虑。当然,他对方筱染的武功还是颇为信任的,只是若对方另有所图,他届时非但无法护住方筱染,还可能会成为她的累赘。 “放心,他并无恶意,况且仅有他一人,不会贸然出手。”方筱染语气平淡,林子衡并未刻意隐匿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也在情理之中。 他内力深厚,若想隐藏气息,或是压制内力不外露,至少吴贵成是无法察觉的。至于他为何选择暴露自己,或许有试探方筱染底细的意图,不过这些方筱染也无意隐瞒。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要甩掉他吗?”吴贵成好奇地问道,他对此人毫无好感,毕竟对方一来便对自家姑娘心怀不轨,甚至穷追不舍,如今方家的混乱局面也拜他所赐。 吴贵成自是不会在意方家的死活,只是他着实厌恶方家人因此事而为难自家姑娘。无论如何,他都决不会允许有人胆敢对方筱染心怀不轨。 “既然能跟到此处,又岂是轻易能够甩掉的?就在前面掉头,去月湖。” 一听方筱染要去月湖,吴贵成心中虽有担忧,但也不敢有丝毫异议,只是小声问道:“去月湖做什么?那地方平日鲜有人迹,若他对您不利,恐怕……” “有何可惧?难道他还敢对我动手不成?”方筱染微微一笑,不以为意。见她如此自信,吴贵成也只得作罢,依她所言驾着马车前往月湖。 月湖离此不远,不多时便已抵达。此处平日确实人迹罕至,只是偶尔能见到一叶扁舟在湖上飘荡,远远望去,仿佛是公子佳人正在游湖吟诗。 之所以选择此地,也是因为月湖地处偏僻,不会传出过多流言蜚语,再加上景色宜人,人的心境也会更加平和。 刚下马车,吴贵成正欲将马车栓到树上,忽然瞧见湖边出现一名身着淡蓝色宽袍,袍上印着墨竹纹理,腰间挂着月白玉佩的男子。他负手而立,一头飘逸的长发随风舞动,露出俊朗的侧颜。 不知为何,方筱染突然觉得此人甚是陌生,与方才所见简直判若两人。难道林子衡还有两副面孔不成? 正暗自疑惑时,站在湖边的林子衡忽然转过身来,对着方筱染憨厚一笑,双手作揖道:“方姑娘。” 此时,方筱染才注意到他右手还提着两袋千禧楼的芙蓉糕,以及明月酒坊的桂花酿。虽未开盖,但一阵桂花香气已扑鼻而来。不愧是明月酒坊的桂花酿,香气着实迷人。 “适才于林府,我已将话言明,林公子缘何仍跟至此刻?莫非与林老夫人一般心思?然你自己分明亦言,不喜强求他人,此番何意?”方筱染冷声道,语气中含着几分冷意。 林子衡略顿,继而朝方筱染趋近,甚是笨拙地将手中糕点及桂花酿双手奉上,组织良久言语方才道:“我深思熟虑,自觉有愧于姑娘,遂往千禧楼与明月酒坊购得彼处糕点与桂花酿,闻诸多女子对这二者钟爱有加,想来方姑娘亦不会厌弃。” 此语令方筱染甚为讶异,一脸怪异地审视着面前男子,“是以你来此只为向我致歉?” 他倒也厉害,于短时间内获此二物,须知那乃千禧楼与明月酒坊,价格自不必言,关键亦非往即能购得,其多半卖了人家掌柜情面方可将其买下。 仅为致歉而已,有这个必要吗?况且那事本乃沈芊芊一人所为,若其未参与其中,实无必要如此。 “姑娘不喜?”林子衡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方筱染,欲察其神色,见其神色平静,未见任何情绪,他心中犯起嘀咕,深恐因此惹其不悦。 “倒也不是。”方筱染无奈地叹了口气,缓步行至他前,歪头仔细端详着,一脸疑惑地问:“林公子武艺精湛,林家既欲东山再起,你何不投军?若他日立下战功,亦可替林家撑起一片天。” “这个嘛……”林子衡略显羞赧地摸了摸鼻子,憨笑道:“我确有此念,然我至军营却被将军劝退了。” 方筱染抬眼,沉声道:“劝退?缘何?战场之上理应不会排斥一位具备杀敌能力之人。” 林子衡答:“你大哥言我身形太过瘦弱,并非能上战场杀敌之人,那些花拳绣腿的功夫对付三四人尚可,但若至战场,怕是连枪都难以提起。”言罢,他抓了抓脑袋,又道:“况且我着实无统帅之才,若仅逞匹夫之勇,恐难立寸功。” 竟是被方怀宏劝退的?那倒也在情理之中,十有八九是担忧他立功过甚,届时军功在他之上,一举取代他的位置。 “我观你内力深厚,岂会连枪都提不动,入军营你莫非并未展露全部实力?”方筱染平静道。 林子衡垂眸道:“我这身功夫是跟姨娘的师父青崖子所学,实则并未精通,强身健体倒是足够,战场之上局势变幻莫测,实难预料会是何种情形,而且祖母亦不期望我参军,言林家人丁稀少,若我遭遇不测,林家恐会后继无人。” 说白了,即便他有统帅之才,林家亦不会让他去冒此风险,如此一来,林家便错失了一次良机,也难怪会对她如此执着。 正思索间,林子衡忽地将糕点与桂花酿塞入她手中,匆匆运气奔出百步之外,并传音道:“今日之事多有冒犯,还望姑娘海涵,归后我必劝说祖母,令她莫要逼迫于你。” 随着一阵清风拂过,林子衡的声音亦随风飘散,望着手中之物,方筱染不禁摇头轻笑,当真是个怪人,不过相较林家其他人,倒是正常许多。 第99章 有什么资格让我放弃个人利益 甫一回到北居,方正邕便闻得消息,匆匆赶来询问方筱染受林老夫人邀请一事。 见他神色匆匆,方筱染不慌不忙地将林子衡交予她的糕点与酒递给紫菊,令其收好,这才转身冲着方正邕欠了欠身,微微一笑,“父亲是担忧女儿会遭林老夫人欺凌,还是唯恐女儿会冒犯了林老夫人?” “以你的脾性,自是不会受人欺凌。”方正邕微微皱起眉头,面色凝重声音沉稳地道。 闻听此言,方筱染面色沉静,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父亲莫要担忧我会冲撞林老夫人,这点女儿心中有数,我与林老夫人素无瓜葛,亦不会无端生事,不过略作交谈,自不会有冒犯之举。” 方正邕对她眼底的嘲讽视而不见,板着脸问道:“她唤你去所为何事?” 这并非什么机密,方筱染无需隐瞒,便如实答道,“也无甚要紧事,只是与女儿谈心罢了,又提及林家诸多益处以及条件。” “如此说来,你与她相谈甚欢,莫非你应允了与林公子的婚事?”方正邕霎时眼前一亮,仿佛嗅到了于己有利之事,然而方筱染接下来的话却令他大失所望。 方筱染摇头,“自然未曾,那些所谓的益处与条件于女儿而言微不足道,不足以令我心动。” 霎时,方正邕的脸色阴沉下来,语气甚是不悦,“你这丫头当真是心高气傲,林家即便如今势微,祖上也曾显赫一时,林老夫人又是老太师的亲侄女,若你能得她庇佑,日后在林家定然不会受什么委屈。” “父亲也知晓那是曾经,现今的林家不过是一座空中楼阁,随时可能崩塌,女儿若嫁过去不过也只是沦为他们手中的工具,一如当年我娘亲一般,又岂会真心待我好,我何必自讨苦吃。”方筱染态度决绝。 这令方正邕颇为愠怒,他面色冷峻地说道:“你莫要凡事皆搬出你娘,我与她的过往并非你所知晓的那般。” “那又是哪般?”方筱染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期望能从他口中获悉真相,然而方正邕欲言又止,最终缄默不语,只是叹息一声,无奈地摇头,“莫再提她了,你身为林家幼女,我本不愿你过早嫁人,但林家既已决定联姻,你又何必拒绝?那林公子虽无甚作为,然性情纯良且无城府,日后定会事事迁就于你。我并不奢求你们姐妹几个嫁得有多好,只要夫家宽厚,不受欺凌,便是极好的结局。” 此语虽属实情,然出自方正邕之口,便少了许多可信度,方筱染只觉可笑。 她道:“父亲说这番话时,可曾扪心自问?您当真未掺杂任何私心,只为给女儿觅得良配?要说委屈,我在方家所受的难道还少吗?这些根本无法改变我的决心。” 言及此处,方筱染的眸色渐冷,一双寒冽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嘴角上扬,浮现出一抹冷笑,“您如此为林家说话,可是已在薛林两家间做出了抉择?莫非,老太师向您施压了?” 方正邕毕竟上过战场,并非软弱之辈,此次若非关乎方家声誉,他断不会轻易妥协。此刻他言辞之间流露出无奈之意,显然是被迫做出的选择,能令他这般动摇的,除了老太师,方筱染实难想到他人,至少薛家尚无此等能耐。 “我本无意逼迫于你,可事关方家利益,我不能坐视不管。女子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是王公贵族之女,也须为了家族利益舍弃个人得失。至少林家并非火坑,你亦非下嫁,门当户对又有何不可?” 方正邕面色凝重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儿,他深信自己所言句句在理,然而方筱染随后的回应却令他瞬间哑然。 “请问父亲,方家有何值得我舍弃个人利益之处?迄今陷害我娘、妄图杀我之人仍安然留于府中,一人吃斋念佛,一人幽居宅邸,便能抵偿所犯罪行,而我娘亲却要背负那些无妄之灾,我还得遭人欺压陷害,你们当真有资格让我为你们牺牲吗?” 方筱染圆睁双目,眼眶泛红,许久都难以平静。此刻,她的心中满是悲愤与不甘,多年来所受的委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令她再也无法遏制内心的情感。 对方正邕是否怨恨?自然是怨恨的,只是时间久了早已看透,不再抱有丝毫期望,而这一次方正邕的一番言辞彻底将她激怒,他们之间本就所剩无几的亲情,此刻更是被撕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再无转圜的余地。 一时间,方正邕无言以对,他已不止一次见到方筱染红着眼眶质问自己,但此次明显不同,他们之间仿若隔着一道难以跨越的天堑,逐渐将他们分隔得越来越远。 最终,方正邕只是沉重地闭了闭眼,默默地看了方筱染一眼,甩袖离去。 他离开后不久,紫菊才匆匆赶来,试图宽慰方筱染,然而当她准备开口询问时,却见方筱染已然扬起了嘴角,眼眶中的绯红也已消散。“走吧,喝酒去。” 方筱染微微一笑,仿若一切都未曾发生,可她这般模样反倒让紫菊更为忧心,轻声问道:“姑娘,您若难过,就哭出来吧。” 方筱染轻轻摇头,抬手轻抚紫菊的发顶,动作轻柔,“傻紫菊,你不会以为我还会为他,为方家之人落泪?不过是佯装罢了,父亲向来如此,对他采取怀柔之策比强硬手段更为有效。” 果真如此吗?分明是在强撑,紫菊心中暗自叹息,却并未点破方筱染,只是忧心忡忡地问道:“如此行事,老爷便会打消将你许配给林家的念头吗?” “自然不会,此事关乎方家声誉,又有老太师施压,是否放弃并非由他一人决定。” “那这是否意味着薛家已不再强求姑娘?” “未必,不是还有四姐姐这张握在手中的底牌吗,有她在,方家永远处于被动,父亲此人看似温和儒雅,实则冷漠,到最后或许会选择舍弃她。” 闻得此言,紫菊脸色骤变,难以置信地望着方筱染,也压低声音问道:“您的意思是老爷他……” “这是迫不得已的抉择,就看刘氏是否舍得下这个决心。”方筱染语气平淡,然而这却令紫菊愈发迷惑,她侧头问道:“刘氏?可如此一来,您不是只能嫁给林家了吗?” 在紫菊看来,没有了薛家这个竞争对手,林家岂不是胜券在握,关键是方筱染并无嫁给林家的意愿,这般局面又该如何化解? “谁说的,也并非只有林家可选,如今我与林家闹到这般田地,自是不会与他们再有任何牵连。” 见方筱染如此笃定,紫菊暗自松了口气,可仍有疑惑,她问道:“那姑娘有何打算?” “还能如何,唯有等待,目前尚未到那般绝境,横竖与我无关,我们该吃吃该喝喝,记得去准备一个大仓库,用以存放我娘亲的嫁妆。” 言罢,方筱染稳步走进屋内,紫菊听得茫然失措,蓦地转念,顿觉不妥,赶忙追上前问道:“然而夫人的嫁妆早已用于填补府中亏空,这些年方家所用皆是夫人的嫁妆,想来所剩无几……” “所以要让他们悉数归还。”方筱染泰然自若地坐下,拈起一颗葡萄咀嚼着,双眸中蕴含深意,令紫菊困惑不已。 既然已然无存,又当如何归还?况且方家自身难保,怕是也不会交出所剩的嫁妆吧? 第100章 下一剂猛药 “竟连老太师都搬了出来,实是卑劣!”林翠兰闻知老太师向方正邕施压,气得当即拂落桌上茶水。 正在看书的薛志明惊了一跳,忙搁下书本过来查看,见林翠兰无恙,遂命侍女速将满地碎片清理,这才言道:“您何苦执着于那方六姑娘,她那般性子,过门后定然不会孝顺您。既是娶新妇,何必寻个无教养的野丫头。” “她纵是野丫头,亦是方家嫡女,更是太后跟前红人,我薛家自需广结人脉,方能保您官途顺遂。”林翠兰气愤难平。 她自然知晓方筱染难以相处,可问题是薛家缺她这笔钱,更欲与方家乃至太后攀亲,否则依她脾气,与方筱染几番争斗下来,早便与其断绝往来了。 此前她还以为方筱染过门后可任她摆布,如今却已打消此念,只为薛家利益考量。 怎料薛志明全然不以为意,反倒一脸轻蔑道:“她哪有此能耐,是您高估她了。估摸方家自身都不在意她,巴不得有人愿娶她呢。您就是非要与外祖母较劲,林家若如此想要,让与他们便是,又非她不可。” 对于方筱染此人,薛志明并无好感,只因起初对她印象极差,认为她甚是高傲,日后恐难任其摆布,更休提相夫教子、孝顺公婆了。 林翠兰轻叹了一口气,面色凝重地说道:“你以为我为何如此执着?无非是因为你外祖母的缘故。原本我打算略施手段,若实在无法成功,那便也罢了。然而,偏在此时,母亲竟站了出来,意图与我们争抢,连她都这般重视,我又怎能轻言放弃?” “或许外祖母看走眼了也未可知,不对,她双目失明,又怎能分辨是非善恶,我看您怕是要失望了。”薛志明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然后悄然坐到一旁。 听到这话,林翠兰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母亲心中犹如明镜,怎会看错?” “但为了这样一个人,不惜与外祖母乃至整个林家闹翻,真的值得吗?”在薛志明看来,此等做法实在欠妥,林家虽已渐显颓势,可毕竟仍强于薛家,况且只要有林老夫人在,她手中的人脉尚可利用,一旦彻底决裂,对薛家极为不利。 这一点,林翠兰又何尝不知,但她已别无选择,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自然知道不值,可母亲对方姑娘如此上心,我又怎能让她轻易得偿所愿?” 薛志明不禁摇头,“说白了,还是因为您想与外祖母一较高下。” 他这番话犹如一把利剑,直刺林翠兰的要害,令她怒不可遏,一双冷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就是在与她较劲,以她的身份和人脉,只要她肯用心,我又怎会下嫁薛家?至今还要为薛家、为你奔波,但凡你有点上进心,你父亲有点能耐,我又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林翠兰情绪激动,言辞犀利,令薛志明哑口无言,过了许久,他才愣愣地问道:“那您打算如何行事?如今老太师都已出马,我们已是毫无胜算。” “既然母亲如此迫不及待,那我也只能再下猛药了。” 一日后,市井间开始流传起有关方云瑶的风言风语,言其未嫁便与一男子独处一室,情形旖旎,引人遐思。 此事起初只是略有端倪,而后渐传至茶肆,幸而似有人刻意把控传播范围,未曾大规模扩散,仅在少数茶馆中有人议论。 然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说,此类言论一旦传出,无疑是断了她的活路。 不多时,这些谣言便传入方家,老夫人闻后险些昏厥,即刻责令刘氏自行设法尽快平息此事,否则一旦传开,必殃及方家众人。 关乎女儿清誉,刘氏岂能不心急? 只是空穴不来风,显然是有人蓄意散播此事以向方家施压。如此明目张胆,无需多想便知是何人所为,问题是该如何平息这场风波。 刘氏为此焦头烂额,方云瑶更是为此事啼哭不止,言称日后恐无颜见人。此前薛林两家只是想借此事要挟方家,故而未曾外传,可如今方家迟迟未有动作,自然有人按捺不住了。 “他们两家争斗,却要牺牲你,是为娘无能,护不住你。”刘氏痛哭着抱住方云瑶。 方云瑶低声抽泣的同时,紧咬银牙道:“都怪方筱染,若不是她惹出诸多事端,我又怎会被牵连。” 她依旧习惯性地将责任归咎于方筱染,认为皆是方筱染的过错,否则自己断不会如现今这般遭人非议。闻得此言,刘氏轻轻松开她,无奈地摇头,“瑶儿,你须牢记,这方家的姑娘你谁都可招惹,唯独不可碰她。” 历经多次与方筱染的交锋,刘氏深刻地洞悉到方筱染的可怖之处。 “往昔的她绝非如此厉害,如今究竟是何状况,仿若变了个人一般,莫非她被何物附身了不成?”方云瑶着实难以理解,昔日那个任人欺凌的方筱染缘何会有如此巨大的转变,难道她一直都在韬光养晦? 刘氏眼神微沉,缓缓道:“或许她从未改变。” “然而此刻我们应当如何是好?一旦父亲归来,他定会杀了我的……” 方云瑶心急如焚地抓住刘氏的衣袖,双眼通红,茫然无措。恰在刘氏欲要安抚之际,侍女匆匆奔入,焦急地说道:“小娘子,老爷回来了,正在朝我们这边赶来。” “什么?”刘氏面色骤变,匆忙将方云瑶推向柜子,催促道,“瑶儿,你先躲进去,此刻万万不可让你父亲见到你,切记,无论发生何事都莫要出来。” “可是娘亲……”方云瑶话未说完便被刘氏塞入柜子,上了锁,而后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卸去脸上精致的妆容,连发簪也一并取下,整个人显得狼狈而憔悴。 须臾,方正邕怒气冲冲地踏入翠微阁,刘氏赶忙上前相迎,却被方正邕反手推开,怒斥道:“瞧瞧你教出的好女儿!日后整个方家的姑娘皆会受她牵连!” 见他盛怒未消,刘氏亦不敢多言,径直跪地哀求道:“老爷,瑶儿是遭人算计了,她断不会做出那般事,况且如今摆明是有人蓄意泄露此事来要挟我们,不论是薛家还是林家,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想与我们联姻,断不会真的彻底决裂。” “这岂需多言?定然不会是林家,有老太师从中斡旋,即便是我,也不敢有异议,能出此下策者唯有薛家。”方正邕皱着眉头坐在椅子上,侍女赶忙端来一杯热茶,不敢出半点声响,默默又退了出去。 刘氏深知方正邕的怒火因何而起,却又不敢言语,只得跪着慢慢挪到他身旁,许久后才轻声道:“老爷,您心中可有了决断,薛家如此不顾一切,对我们并无半点益处。” “还能如何抉择?一边是老太师,一边是我们自家的丑事,若薛家执意纠缠,便只能从根源处彻底斩断,她自己所做之事,理应自己承担后果。”方正邕面色阴沉,语气更是寒冷如冰。 听出他的意思,刘氏霎时脸色煞白,急忙抱住方正邕的大腿,苦苦哀求道:“老爷,瑶儿也是您的女儿啊,您不能如此对她……” “三丫头、五丫头、六丫头亦是我的女儿,方家上下皆会因此事蒙羞,你难道未曾考虑过她们吗?还有怀德,他尚未娶妻,此事一旦传扬出去,还有哪家的好姑娘愿意嫁给他?” “可是……可是瑶儿她,她也是无辜的,求老爷饶她一命……” “并非我不给她活路,而是她自己非要往别人设好的陷阱里跳,倘若当时她自己没有心怀不轨,又怎会出现在那地方遭人算计?” 方正邕此言已然表明了立场,刘氏实在难以接受,她紧紧抱住方正邕的腿,泪流满面地说:“她尚且年幼,怎会知晓那些阴谋诡计,老爷,您是看着瑶儿长大的,她三岁便能识字,五岁便可背诵诗经,您曾说过,她将来必成大器,求您发发慈悲啊……” 她这般实乃无奈之举,唯有哀求,然方正邕断不会让方家陷入绝境。当下薛家已然使出狠招,林家亦虎视眈眈,此事万不可再拖延。 “我非仅瑶儿一人之父,方家这一大家子切不可因她而惹出事端。”言罢,方正邕一脚将刘氏踹开,起身面沉似水,问道:“瑶儿何在?来人,将她带出来!” “不,不老爷,求您……”刘氏再度扑上,却又遭一脚踹开。彼时,一群下人冲入,开始四处寻觅方云瑶的踪迹,房间就这般大小,方云瑶藏匿之所极易被发现,刘氏心急如焚。 她深知方正邕心意已决,对此无能为力,但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被带走,她绝不容许。 眼见已有下人探向柜子,刘氏“咚”的一声,朝着方正邕重重磕了一个响头,神色坚毅道:“老爷,此事尚有转圜余地,望您给妾身些许时间,若妾身不能平息此次风波,妾身甘愿受老爷责罚。” 第101章 有求于人 见刘氏哭得梨花带雨,模样甚是可怜,毕竟是自己的枕边人,方正邕心中自是不忍。况且方云瑶亦是他的女儿,又怎能真的没有半点心疼?只是此事非同小可,他绝不可能置之不理。 于是,他面色冷峻地看向刘氏,声音威严至极,“我给你三日时间。” 话毕,方正邕便带人离去。 许久之后,刘氏才整个人瘫倒在地,侍女慌忙冲进来搀扶,她却指着柜子道:“快将瑶儿放出来。” 柜门打开,只见方云瑶整个人蜷缩着,显然被方正邕吓得不轻。 刘氏安慰了几句后,方云瑶颤抖着问道:“娘亲,您说有办法,究竟是真有办法,还是只为了拖延时间?” “两者皆有,此事尚未有定论,我要先去见一个人。”刘氏擦去脸上的泪痕,站起身来。 见状,方云瑶赶忙问道:“您要去见谁?” “六姑娘。” 北居,药圃中。方筱正手持花锄,沉稳地种着地。近日,她得了几株极为珍贵的药材,欲自行培育。 “方家都快乱成一锅粥了,也就只有姑娘您在此处悠然种地了。”青兰捧着小脸,蹲在药圃边,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乱他们的,与我无关。”方筱染锄完地后,随手将花锄递给青兰,自顾自地走到树下的石桌旁,端起紫菊为她煲的鱼汤喝了起来。 青兰无奈地叹息一声,“话虽如此,可薛林两家是为了争夺您,怎能说毫无关系呢?” 闻听此言,方筱染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问道:“那不然如何?你希望我嫁给这两家?” “这倒不是,奴婢自然是希望姑娘高嫁,如此便不会再受方府的欺凌。” “换汤不换药,毫无意义。” 正当方筱染放下汤碗之际,一侍女匆匆而至,向她躬身行礼道:“姑娘,刘小娘子来了,言有要事求见。” “她怎会前来?想必并非善事,姑娘可要见她?”青兰面露不悦,低声嘟囔。 方筱染微微一笑,“自然是要见的,你将人带至碎月阁,我稍后就到。” 刘氏抵达碎月阁后,焦急地等待着,久久未见方筱染现身,心中忐忑不安,深恐方筱染不愿理会自己。 她一杯接一杯地饮茶,眼见天色渐暗,实在难以安心,便起身至门口张望。 碎月阁外种满各式花卉,微风拂过,携来淡淡花香,却依旧无法抚平她的焦虑。 不知等待了多久,刘氏已坐立难安,意欲直接去见方筱染。她迈步走向门口,刚跨出门槛,便见方筱染正朝此处徐徐走来。 “刘姨娘这是打算离去了?”方筱染抬起眼眸,嘴角隐有一抹浅笑。 见自己等候之人终于出现,刘氏赶忙露出一丝笑容,侧身让开道路,“妾身只是瞧瞧六姑娘是否到来,想来北居事务繁忙,六姑娘才迟迟现身。” 方筱染笑着走进屋内,淡然道:“并无琐事。”既然无琐事,那便是有意为之了,然而有意又何妨,显然她已洞悉刘氏来意,欲借此让刘氏知难而退。 正因察觉到这一点,刘氏自然不会揭穿,而是紧握双拳,转身笔直地跪下,“求六姑娘给瑶儿一条生路。” 她声泪俱下,模样甚是凄惨,若非走投无路,她也不会如此哀求。 方筱染仅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冷声道:“刘姨娘这是何意,四姐姐如今的困境与我毫无干系,莫非刘姨娘也如四姐姐一般认定是我害了她?” “并非如此,我从未有过这般想法,只是我确实已无计可施。我知晓你与瑶儿之间存有诸多误会,然毕竟是血亲,恳请你救救她,保她一命……”言罢,刘氏竟向方筱染叩头。 她能如此行事,实属不易,但想让方筱染就此放下戒备相助他们,断无可能。 方筱染徐步走向她,将其扶起,因方筱染力气大,又略施内力,刘氏根本无从拒绝。 被扶起后,刘氏满怀希冀地问道:“你应下了?” “刘姨娘莫非忘了我初回方家那段时日,你们是如何待我的?尤其是四姐姐,她口蜜腹剑,多次设局谋害于我,这些我可都铭记于心,彼时刘姨娘又在作何?是冷眼旁观,还是暗中加害于我?”方筱染神色冷峻,寒意逼人。 前世种种,她又怎会忘却? 刘氏不过是表面上过得去,背地里却对她百般迫害,更有甚者,曾险些令她丧命。 而今刘氏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是因与她数次合作,深知其厉害,才会有所忌惮,与其交好。 但此等人随时都会露出獠牙,在利益关头,必定会毫不留情地反咬一口。故而,方筱染从不信任此人,与她也无需坦诚相待。 方筱染这番话,令刘氏面色极为难看,她知晓方筱染定然会旧事重提,毕竟此前她也未曾料到方筱染会变得如此厉害,而方云瑶也着实在方家受尽了方梦和的欺凌,自是需要寻个人来宣泄心中的愤恨。 往昔之事,刘氏已无从争辩,她唯有紧咬双唇应道:“昔日乃我有眼无珠,还望六姑娘大人大量,助我母子一臂之力。若六姑娘能保瑶儿一命,即便让我为奴为婢,我亦心甘情愿。若实在无法,你可取我性命,只要瑶儿平安无事,我无所不从……” 此时的刘氏,不过是个走投无路的母亲,她将所有希冀皆寄托于方筱染身上即便被怨恨,被嘲讽,乃至失去性命,亦无怨无悔。 方筱染并非心慈手软之人,更不会因为刘氏这番话就有所动容,毕竟她母亲当年在方家所受的委屈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能独善其身。 唯有亲身经历,方知切肤之痛,然而此刻的悔意,实难令人信服。 当然,刘氏亦未曾懊悔,她只是万般无奈罢了。 “你的性命于我毫无价值,我亦不会取你性命,但你既然想让我救她,便需拿出些切实之物,譬如归还我娘亲的嫁妆。”方筱染立于高处,俯瞰着她,眼神中毫无怜悯之意。 “这……”刘氏身躯猛地一颤,她怔怔地望着方筱染,无奈道:“并非我不愿归还,实乃如今方家之状况你也知晓,夫人的嫁妆已所剩无几,家中尚有诸多开销,老夫人的药亦需不少银钱,我虽掌管家事,却无法动用库房之物,即便我有心交还,亦是无能为力。” “当真无法?”方筱染嘴角泛起一抹淡然的笑容,声音却冷若冰霜,“既是如此,那我亦无法救四姐姐,毕竟丑闻已然传出,难堵悠悠众口,除非薛家主动放弃,并将其迎娶过门,此事难度颇大,刘姨娘还是另寻高明吧。” 言罢,方筱染转身欲走,刘氏见状,匆忙跪地,急切道:“我可应你所求,只要能救瑶儿,我无所不应。” 此事于刘氏而言,着实艰难,稍有不慎,便有被逐出方家之险,故而她才欲寻一折中之法,然方筱染却丝毫不给其机会。 说什么连命都能豁出去,现今却又萌生退意,其言果不可信。 “甚好,我已将库房清空,只等你将娘亲嫁妆送来。”方筱染微微一笑。 刘氏忧心忡忡道:“只是库房中夫人的嫁妆已所剩无几,余者皆已填补方家亏空。” 方筱染道:“无妨,你只需将库房交还即可。” 看来她似早已筹备妥当,只待自己前来,刘氏不禁苦笑,“六姑娘果真厉害。” “刘姨娘还是速去准备吧,待我娘亲嫁妆送达,我再考虑是否出面去见薛夫人。”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即便闻得方筱染如此要求,刘氏也只能应下。 第102章 夺回娘亲的东西 刘氏离开后,青兰轻声低语:“您真的有办法平息此次风波吗?薛家的目的是让您嫁过去,即便见了薛夫人,她也未必会应允,况且刘小娘子当真会舍得归还夫人的嫁妆吗?到那时,方家的开销又该从何处填补?” “怎么,你也开始如紫菊般忧心了?我既然应下,自是有应对之法,至于归还娘亲的嫁妆,我想刘氏也别无他法,父亲不会给她多余的时间,如此也只能冒险一试。”方筱染微微一笑,缓缓地坐在了椅子上。 青兰听后,仍有些疑惑,凑近前去,好奇地问道:“姑娘,如此一来,您虽解决了薛家和四姑娘的事,那您自己的呢?届时恐怕只能选择嫁给林家了吧。” “不必担忧,船到桥头自然直。” “嗯。”青兰微微颔首。 回到翠微阁时,天已完全黑了,漆黑的夜色依旧无法掩盖她那铁青的面容。 “娘亲,您见了方筱染?她怎么说的?愿意帮忙吗?”方云瑶急切地询问,内心十分不安。 刘氏将与方筱染的谈话内容告知了她,听完后,方云瑶怒不可遏,“她这分明是故意刁难,若她想拿回夫人的嫁妆,大可直接去找父亲,她不是向来很有能耐吗?为何此时却不敢有所行动了?” “有意刁难也好,纯粹发泄也罢,我们是有求于人,甚至之前还多有得罪她,若她能不计前嫌帮我们,已是难能可贵,何必再做过多要求。”刘氏疲惫不堪,无力地坐在椅子上,轻轻摇了摇头。 这话说得在理,方云瑶心里清楚,她只是不甘心去求方筱染罢了。 方云瑶面色凝重,“然而,您真能将库房所剩无几的嫁妆交出去吗?一旦被祖母或是父亲察觉,您定然会遭受责罚,得来不易的掌家大权恐怕也会被收回……” 在方家多年来一直受制于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方云瑶自然不愿这一切从手中流失。 “不交出去又能怎样?她已然言明,唯有先见到东西才会出手相助,况且你父亲从不插手内宅之事,基本不会发现,而老夫人,她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管这么多,只要留意汪芷玉的人,便不会有太大问题。” “那后续的开支又该从何处挪用?而且万一你被方筱染欺骗,我们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就只能冒险一试了,瑶儿,我们已别无他路,至于开支……我自有应对之法。”言罢,刘氏即刻找来管家,与其商议连夜将夫人的嫁妆送至北居一事,现今的管家是她的人,办事自然顺畅。 反正只是换个库房存放,并未离开方家,即便真出了事,她大可以说是被方筱染逼迫,毕竟方筱染的性子,方正邕最为了解。 当晚,白戚戚的嫁妆便连夜被送至北居库房中。方筱染带人仔细核查账目,确认无误后,方才将刘氏的人遣送回去。 望着所剩无几的珍宝,方筱染心中五味杂陈,她母亲来时携带着琳琅满目、令人艳羡的珍宝,风光无限,可离开时却受尽冷眼,遭人非议,甚至连尸骨都在那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每每想到此处,方筱染对方家的恨意便愈发浓烈。她定要逐步夺回母亲的东西,然后永远离开这个地方,从此再无任何牵连。 方正邕给了刘氏三天时间,方筱染却直到最后一日方才有所行动,翠微阁的人早已如坐针毡,焦急万分,多次向她传话,然而她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 方云瑶更是终日以泪洗面,多次欲直接前往北居寻找方筱染,却皆被刘氏阻拦。直至最后一日,方筱染这才乘马车前往薛家。听闻她离去的消息,刘氏心中的石头仍未落地,唯恐发生意外。 很快,方筱染抵达薛家,当侍女将此事告知林翠兰,林翠兰听后颇感好奇,问道:“她此来所为何事?可有说明缘由?” “方姑娘只言要见您。”侍女答道。不道原因,只说要见她,显然是有事需私下商谈。 看样子是近日方云瑶之事令方家再也按捺不住,可为何会让方筱染亲自前来?莫非方家已有决断,但方筱染本人对此决定不满,故而专程来找她,期望能有转圜的余地? 想到此处,林翠兰不禁露出一丝冷笑,“事已至此,她竟还想着拒绝婚事,当真不将我们薛家放在眼里。既然是她有求于我,那就让她候着便是。” 林翠兰欲借此机会刁难方筱染,亦正好煞煞她的威风,以防日后过门对她不敬。然而,当林翠兰言罢,侍女却面露难色,似有隐情。 这令林翠兰心生疑惑,她沉着脸问道:“怎么了?”侍女支支吾吾地回答:“方姑娘还说,她之所以来,是因有一事关乎公子的前程,若您不见她,那她即刻便回去,还望您莫要后悔……” “那你为何不早说?传句话都如此吞吞吐吐,能成何大事?”林翠兰厉声道,吓得侍女面色煞白,急忙跪地,小声说道:“奴婢是怕您动怒,所以,所以不敢言,但又恐耽误要事……” “罢了,皆是些无用之人,这丫头不知在盘算何事。”林翠兰闻此言语,去亦不是,留亦不是,心中仿若有一结,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方筱染定然不会只是随口一说,毕竟连这般言语都讲了出来,倘若她去询问,岂能仅是为了见她一面。 深思熟虑后,林翠兰决意去见方筱染,她倒要瞧瞧方筱染究竟有何能耐,竟敢口出狂言。 在偏厅等待片刻,茶水已饮过半盏,未见林翠兰现身,方筱染索性放下茶盏起身便走。 一旁的侍女险些未能反应过来,见人即将踏出大门,这才匆匆忙忙冲上前去低声问道:“方姑娘,您这是要走了吗?夫人或许是有事耽搁了,您不妨再等等?” “不必,既然薛夫人如此繁忙,想来也无暇与我交谈,我又何必在此久留。”方筱染说话间并未停下脚步,转瞬间已走下台阶,侍女焦急地追上去,试图拖延时间,好在此时林翠兰赶到。 她见方筱染二话不说就要离开,心中不禁疑惑,这丫头竟是当真?本以为只是说说而已,林翠兰也欲稍作拖延,至少自己不能显得太过急切,未曾想险些两人便无法相见,差点误了大事。 “这人刚来怎就走了?快,先进去,有何事我们坐下慢慢说。”林翠兰面露笑容,显出几分热忱。 方筱染只是淡淡说道:“我见薛夫人久未现身,想必确实忙碌,故而不便叨扰,您这是忙完了?” “有些事需要处理,这些下人也真是,我分明早就让他们来告知你一声,未料他们竟未传话。”林翠兰一面佯装责备下人,一面拉着方筱染往偏厅走去。 至偏厅后,二人先是稍作闲谈,林翠兰似有若无地提及婚事,方筱染则沉稳应对,毫不露怯,言罢,她直言道:“我今日来此,确与方薛两家的婚事相关。” “你总算明悟了。”一听这话,林翠兰展露出欣慰的笑容,然而方筱染随后的话语却令她的笑容瞬间凝固。 方筱染的语调沉稳有力,“我不会与薛公子成婚,薛家务必明媒正娶我四姐姐,毕竟凡事皆有因果,同为私会之人,为何只有我四姐姐遭人非议,而薛公子却丝毫无损?既然是两人之事,就应由两人共同解决,成婚方为上策。” 第103章 凭一封信就想让我帮她? 听完这番话,林翠兰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她竭力压制着怒火,沉声道:“女子名节至关重要,若你们方家不在意,那也休怪我们无情。” “薛公子身为秀才,声誉对他同样重要,否则为何所有传闻中从未有人提及他的名讳,显然是有人蓄意隐瞒。” “那又如何?你莫非想自暴自弃?如此行事,方家受到的影响必然最大,我奉劝六姑娘一句,你的肆意妄为终将害了你自己。”林翠兰的声音异常冷峻,看向方筱染的目光中透着彻骨的寒意。 然而,方筱染全然不以为意,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这就不劳薛夫人费心了,你当下应当考虑的是如何维护薛公子的声誉,以及如何助他飞黄腾达。” “你,此言何意?”林翠兰不明方筱染的意图,不禁心生诧异,难道她真有办法影响到薛志明的前程?这绝无可能,她虽说受太后器重,可权力尚未大到如此地步,怎敢如此口出狂言? 方筱染神情淡然地端起一杯茶,轻抿一口后,微笑着说道:“薛夫人欲让我嫁与薛公子,无非是贪图我的嫁妆以及与方家联姻,当然,这其中恐怕也与我如今得太后赏识有关,你的目的与当年的方家如出一辙,所不同的是薛家后继无人,这般作为不过是杯水车薪,只能稍稍缓解薛家的困境罢了。” “荒谬,我儿可是秀才,何来后继无人之说?你们方家至多也就出了个将军,一介武夫而已,战场局势变幻莫测,能否建功立业尚难定论,生死更是未知之数。”林翠兰冷哼一声,言辞间充满了不善。 “若真如你所言,那你缘何非要我与薛公子成婚?”方筱染微微皱眉,神色未变,整个人却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 林翠兰被问得无言以对,她转过头去,冷冷说道:“这你该回去问你的姑母。” “姑母有意牵线,但也得你们薛家愿意才行,薛夫人,咱们不妨把话挑明了说,我无意嫁到薛家,对薛公子也毫无兴趣,我想他亦是如此。既然如此,不妨给你一个折中的选择,若薛家不再纠缠于我,并迎娶四姐姐进门,薛公子便有机会去宝文阁任职。” 方筱染语气平静,却让林翠兰大为震惊,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说什么?宝,宝文阁?他只是个秀才,怎能任职?况且,宝文阁学士起码是七品官员,你何以如此笃定?” “我并未说他会有官衔,只是在里面整理誊抄书籍罢了,不过,若他有心进取,这便是绝佳的机会,就看薛夫人如何抉择了。”方筱染淡淡说道。她之所以敢如此断言,是因为她在来之前便已写了一封信,命人交给了赵锦。 虽说赵锦身为皇子,常人难以见到,但他一直对自己心怀不轨,自然不会错过她的信。而且前世薛志明便是靠赵锦的关系,才有机会进入宝文阁的,只可惜他能力有限,不到一年就屡屡出错,最终被驱逐。 前世她被赵锦利用,这一世她要逐一讨回,自然不介意反过来利用他,反正不过是个虚职,赵锦要安排起来轻而易举,而且她有十足的把握赵锦定会给她这个面子。 林翠兰内心久久无法平静,即便没有任何职位,只要能进入宝文阁,对薛志明而言也是极大的提升。 然而,这真的能够实现吗? 仅凭方筱染的一句话,她实在难以相信。但这个机会对她来说实在太诱人,让她无法拒绝。 “你所言属实?”许久之后,林翠兰才缓缓开口,语气低沉地问道。 见她态度有所转变,方筱染微微一笑,“岂会有假?相信不久之后,薛公子便会收到消息。届时,薛夫人还是尽快平息近期的风波,以及上门提亲为好,我那四姐姐可等不了太久了。” 留下这句话,方筱染放下茶杯,与林翠兰道别。直到方筱染离开,林翠兰才如释重负地扶住桌子,长出一口气后,颤抖着伸出手,侍女赶忙将她扶住。感受到有人托住手腕,她稍稍放松了些。 “夫人,您相信方姑娘说的话吗?她恐怕没有这个本事吧?”侍女低声问道。 林翠兰略显疲惫地说:“看她那笃定的样子,不像是随口一说。况且,她也说了方四姑娘等不及了,对于方家来说,肯定不希望那些丑闻被传播出去,我们只需等待即可。” 侍女又问:“可如果方姑娘真有这般能耐,与我们结亲不是更好吗?” 这话正说到了林翠兰的心里,问题是方筱染根本不想嫁到薛家,继续纠缠下去,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她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那般容易掌控,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火烧身。 “罢了,心不在我们这里的人,又何必强求,终究也不能真的撕破脸皮。”林翠兰微微摇头。 ———————— 近日,薛林两家皆欲迎娶方筱染之事,早已传入赵锦之耳。他迄今未有所动,实乃等待方筱染前来求助,以求其援手解围。然至今,方筱染稳如泰山,毫无求助之意。 直至此日,他收得方筱染所寄之信,当闻邵将信交至其手时,赵锦略感诧异,“仅此一封?” “正是。”闻邵颔首应道。 赵锦眉头微皱,展信阅读,片刻后其面色骤沉,旁侧李公公见其神色有异,轻声问道:“莫非方姑娘所言有何不妥,致殿下不悦?” 须知赵锦性情乖戾,阴晴难测,即便是近身之人亦难以揣测其心思,李公公自是不敢妄言,然又不得不问。 “我本以为她是来求我为其解围,岂料竟是为一薛姓之人谋取官职。”赵锦冷声道,李公公一听忙道:“可是求娶方姑娘的薛家之人?” “薛志明。”赵锦冷笑一声,周遭空气亦随之一寒,李公公不禁缩了缩脖子,暗自思忖这位方姑娘究竟作何想法,竟敢如此大胆,三殿下对其青眼有加实乃其福分,竟敢让殿下帮此等忙。 未料赵锦却又嘴角上扬,露出一抹令人费解的笑意,“她这是寻了个折中之法以脱身,即便解决了薛家,尚有林家,听闻老太师已然出面,她又岂能拗得过?何况仅凭区区一封信便欲让我相助。” “那奴婢去回绝了她?”李公公试探问道,却遭赵锦一记冷芒,他当即闭嘴,不敢多言。 赵锦将那封信收起,面色凝重,缓声道:“在宝文阁增设一个整理书籍的闲职并非难事,李匪,你持我的令牌去找郑严,让他妥善安排。” “是。”李公公一脸惊愕地接过令牌,徐徐退了出去。 接着,赵锦对闻邵下令道:“你继续监视林家。” 三日之期已过,薛家那边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翠微阁的众人整日惶恐不安,方云瑶连门都不敢出,唯恐被方正邕撞见。 眼看着第四天的太阳缓缓升起,方云瑶如同惊弓之鸟,时而探头张望,难以安心。 “方筱染到底靠不靠谱,都这个时候了,为何薛家还没有动静?娘亲呢?她又去了何处,万一父亲来了可如何是好?”方云瑶坐立不安,心急如焚。 侍女宽慰道:“近日府中事务繁多,身为掌事者自然要面面俱到,小娘子此时正忙,您稍作等候,六姑娘既然答应了,必定能够做到。” “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会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方云瑶痛苦地闭上双眼,整个人显得无比脆弱。 而此时,刘氏正跪在方正邕面前,一边哭泣,一边哀求道:“老爷,再等等,薛家他们定然会有所行动的,求您再给妾身一些时间。” 方正邕低头看着她,眼中既有不忍,亦有冷漠,“我已给了你三日时间,你可知这种事传播的速度有多快?三天足以传遍大街小巷。” “可她也是您的女儿,难道您真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逼死她的并非我,与其让她在他人的口诛笔伐中苟活,不如以死明志,至少落得个清白,傲云,望你能明白事理。” 言罢,方正邕神色冷峻且漠然地瞥了一眼刘氏,那眼神冷冽如冰,令刘氏顿觉脊背发凉,她颓然跪坐在地。 待方正邕渐行渐远,一番挣扎后,她又一次起身扑去,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妾身唯有此一女,若不能护其周全,妾身宁愿随她而去,也不愿承受这丧女之痛。” “她亦是我的女儿,我又何尝不心痛?”方正邕嗓音低沉地看向她,伸手轻柔地抚上她的面庞,动作轻柔,仿若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然此事因她而起,自当由她了结,如此方能保其名节。” 那一刻,刘氏沉浸在他那深邃的眼眸中,两行清泪悄然滑落,刘氏痛苦地闭上双眸,无力地松开了手。 女子的名节重于性命,同为女子的她岂会不知,只是她如何舍得…… 正当刘氏心灰意冷、万念俱灰之时,管家洪亮的声音传来,给她带来了一线希望。“老爷,薛家的人到了!” 第104章 与三皇子关系匪浅 薛家携聘礼声势浩大而来,见此情形,方正邕不禁眉头紧蹙,刘氏心中亦是疑虑重重。 众人皆难以揣测薛家此番聘礼究竟为谁而备,倘若并非要娶方云瑶,那便意味着方筱染失败,或是欺骗了他们,如此一来,方云瑶恐再无生路。 刘氏无暇哭泣,慌忙起身,步履踉跄地奔来,但又不能失了礼数,赶忙整理了一下衣裳和头饰,脸上强挤出一丝微笑,向着薛家众人微微颔首。 望着那堆积如山的聘礼,方正邕面色阴沉,有了上次的经历,方正邕对薛家已然毫无好感,沉着脸问道:“薛家此举究竟何意?之前我已表明,方家女儿不愁嫁,莫要耍那威逼利诱的手段,我们方家可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方大人误会了,此次我们薛家前来,乃是为四姑娘下聘,四姑娘与咱家公子情投意合已久,如此良缘怎能拆散,还望方大人成全。”此次前来下聘的乃是薛志明的二叔,其言行举止较那些下人要庄重得体许多。 一听是来求娶方云瑶的,刘氏心中的巨石总算落了地,看来这方筱染确实厉害,竟能让薛夫人改变心意,只是不知她究竟用了何种手段。 方正邕满心狐疑,此前薛家不惜与林家决裂也要迎娶方筱染,为何突然临时变卦,转而求娶他们原本看不上的方云瑶?难道是林家施压所致? 他不认为此事与刘氏有关,刘氏顶多是得了些消息,但并不确定,所以才会在最后一刻苦苦哀求。 若林家做到这般地步,怕是对求娶方筱染一事志在必得,即便方筱染如何拒绝都无济于事。 “薛家确定求娶的是我方家的四姑娘?”方正邕板着脸问道,脸色阴晴难测。薛涛拱手作揖,一脸笃定地回答:“正是。” 他们对之前欲求娶方筱染之事只字不提,仿若从未发生过一般,这使得方正邕也不便再言。 若是平常,方正邕断不会轻易应允,然而此前发生了那样的事,现今只要方云瑶嫁给薛志明为妻,一切问题便会迎刃而解。 于是方正邕面色稍缓,伸手说道:“我们进屋详谈。” 他并未即刻收下聘礼,只说进屋谈,薛涛明白他的意图,并未多言,微笑着随他进屋。 刘氏意欲跟随,却被管家拦下,“您还是在此处等待消息为好,此时切不可在老爷和薛家人面前失了仪态。” “也罢,你在此处候着,若有要事,随时向我禀报。”此后,方正邕与薛涛交谈许久,直至正午时分方才离开。 原本方正邕欲留他用饭,却被薛涛婉拒,称要尽快将此喜讯带回,这不过是客套之语,方正邕自不会强留。 至于他们二人究竟谈了些什么,无人知晓,但自那日后,关于方云瑶的传言逐渐消散,这场风波总算平息。 不过此事着实令方正邕心生疑惑,此前他也曾试图从薛涛口中探得些许消息,可这薛涛甚是精明,始终缄口不言。 所幸风波已然平息,薛家之事也总算告一段落。 见薛家态度转变如此之快,林老夫人亦觉不妥,她最为了解自己的女儿,林翠兰心中的那些盘算她又怎会不知,定然不会在此时改变主意,除非薛家获得了更大的利益。 但按理而言,这应是无法实现的,可若并非如此,那又是因何缘故?没过几日,林老夫人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禀报,称薛家并无异常,只是听闻薛公子即将前往文宝阁任职。 “他不过一介秀才,怎能去文宝阁任职?”林老夫人瞬间茫然,暗想莫非有权贵提拔他?可薛志明有何本事能被权贵看中? 下人回应道:“这个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似乎仅是个虚名之职,并无品阶。” “只要能进文宝阁,便意味着半只脚踏入官场,是否虚名又有何关系?何况他若足够机敏,便能积累不少人脉,对他将来必定大有裨益,无怪乎兰儿会放弃求娶方家六丫头。”林老夫人无奈地摇头,依旧觉得此事难以置信。 当然,和林老夫人同样震惊的还有林翠兰,当薛志明将此事告知于她时,她险些昏厥过去,起初她也是半信半疑,直至消息确认后她才安心。 薛志明异常激动,口口声声说自己因得三皇子赏识才有机会入文宝阁,足见三皇子对他极为器重,他必定全力以赴,不辜负三皇子的期望。 听完这番话林翠兰霎时面色惨白,难以置信地看向他问:“你说什么?三皇子赏识?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会与三皇子扯上关系?林翠兰震惊不已,突然意识到此事绝不简单。 “因为找到我的是郑严郑大人,他说文宝阁缺人,三皇子特意让他将我提至文宝阁任职,让我努力做事,莫要辜负三皇子的一番心意。” 薛志明自认为是自己的才华得到三皇子赏识,洋洋自得,整个人犹如春风拂面,可林翠兰却呆立在此摇着头说:“不可能啊,怎会如此凑巧……” “您在说什么啊?”薛志明困惑地看向林翠兰。 不想林翠兰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满脸紧张地说:“我们险些闯下弥天大祸啊!” 薛志明愈发疑惑了,“何意?” “你可知为何三皇子会选你去文宝阁吗?” 原本薛志明本欲言是因自身才华,然见林翠兰那张沉凝之脸,顿觉有异,遂讷讷问道:“为,为何?” “方才不久,方姑娘来府中寻我,言欲使你赴文宝阁任职一事,她说只是一个虚职,并无品阶,但于你大有裨益。我起初还不信,想着她如何有这能耐,总不能请太后出面吧,可直到你说此事和三皇子有关,我便忆起此前传言,说三皇子对她很是看重,她之所以能回到方家,是因为三皇子,他们二者之间关系怕是非同一般。” 林翠兰声音沉凝,字字句句令薛志明甚为震惊,“您说什么?三皇子居然并不是因为我的才华才对我有所赏识的?” “他早不赏识晚不赏识,偏在这个时候提你去文宝阁,显然是看得方姑娘的面子,能随便让三皇子做出这种事,你想想他们之间能是普通的关系吗?幸好方家一直不同意你们的婚事,否则难以想象我们薛家将面临何等危机。” “您是说三皇子和方姑娘,他们……” 薛志明言及此处,林翠兰遽然捂住他的嘴,压低了嗓音说:“此事勿再提,皇家之事岂容你我妄议,切记,当作此事未曾发生,赴文宝阁当值,万勿出错,还有,你即刻去备聘礼,明日一早遣人往方家提亲。” 适才尚言方筱染与三皇子关系匪浅,此刻却言下聘提亲,薛志明甚为不解,“就这,还敢跟方姑娘提亲?” “自然不是方六姑娘,你与四姑娘之事已然传开,我们也不好真的跟方家撕破脸。现在又有六姑娘摆在这,最好两家皆为亲家将此事平息下来,方为上策,如此你在文宝阁亦可长久安身。”言罢,林翠兰旋即筹备聘礼,方得于次日前往方家提亲。 待薛涛归来告知结果,林翠兰的心这才真正释然。 无论如何,薛家现今断不可与方家结仇。至于林家,既他们执意迎娶方筱染,那就看看他们能否承受得住三皇子的怒火了。 林翠兰自是乐见林家遭挫,最好以后都过得不如他们薛家,如此也算为己出了一口恶气。 第105章 我还没同意 自薛家向方云瑶提亲后,关于方云瑶的风波便渐趋平息,为免横生枝节,两家以最快速度定下婚期。 诸事落定,刘氏第一时间赶赴北居,欲见方筱染一面,然方筱染恰好不在,刘氏悻悻而归,却又不甘罢休,每隔一段时间便来一次。 倒非方筱染刻意回避,实在是近期丹溪药铺事务繁多,她亦需坐诊,身为药铺神医,岂能久不露面?何况扩张药铺之事正稳步推进,她自当亲自监督,以防有失。 不过因此每次回北居,都被侍女告知刘氏来过,她倒也不以为意,毕竟刘氏来意昭然若揭。 “她已来过三四次,每次都逗留许久才离开,显然是执意要见到姑娘您,若您不想见她,奴婢下次便回绝她,免得她空等。”侍女轻声道,毕竟她并非方筱染的贴身侍女,实难揣测其心意。 方筱染淡笑:“由她去吧,我并非不想见她,只是分身乏术。” “六姑娘究竟在忙何事,竟连见妾身一面的时间都没有?”此时,刘氏的声音传来,方筱染闻声望去,只见刘氏正徐徐走来。 她显然是前几次未能见到方筱染,故而特地挑准时机,以免再次错过。 面对刘氏刻意的调侃,方筱染并不答话,只是笑问:“刘姨娘近日莫非不应忙于四姐姐的婚事?怎有闲暇来我这里?” “不过都是些琐事,断不可能三两日便处理妥当,妾身此来,是想向六姑娘道谢,此番若无六姑娘出手,瑶儿恐难逃一劫,妾身在此谢过。”言罢,刘氏便屈膝欲跪,方筱染单手扶住,未给她下跪的机会。 方筱染凝视着她,语气沉稳地道:“道谢便无需了,你若果真有心,便设法为我寻回娘亲的遗物。黄金白银自是如石沉大海般难以追回,然其他物件尚有寻回之可能,毕竟其流向何处,账目应有所记载。” 此语虽简,却令刘氏不敢贸然应答。 方家如今经济拮据,就连平日的衣食住行都需节省再三,又何来余钱购回那些流失的财宝。 沉默良久,见方筱染并无再言他语之意,刘氏这才勉强一笑,“若妾身有此能力,必当为六姑娘寻回。” 她并未明确应承,却也未直接拒绝,算是给自己留有退路。方筱染亦无意计较,毕竟此事本就难以指望刘氏。 “有心即可。”方筱染淡漠地回应道,刘氏这才稍稍安心,瞥了一眼方筱染,暗自思忖后微笑着问道:“不知六姑娘是如何令薛夫人改变心意的?她先前对你紧追不舍,甚至不惜与林家决裂,岂料仅与你见了一面,便有如此巨大的转变,着实令人好奇。” 闻此,方筱染眼神微冷,“你已如愿以偿,何必再追问不休?” 显然,方筱染不愿透露,刘氏也是个精明之人,自知此时万不可轻易得罪她,便微微点头,笑道:“既是如此,那妾身便不再叨扰了。” 刘氏前脚刚离开,紫菊便匆匆赶来,焦急地说道:“姑娘,林家上门提亲了,此次准备的聘礼比上次更为丰厚,看上去信心十足,想必是因薛家退出,他们自以为胜券在握。” “动作倒是挺快,他们人现在何处?父亲可曾收下聘礼?”方筱染眼神冷冽,寒声道。紫菊答道:“正在前院,奴婢回来时恰巧撞见他们进府。” “那想必是刚进大堂,我去看看。”言罢,方筱染便欲离去,紫菊面露忧色,问道:“姑娘,您如此贸然前去,是否会与老爷产生冲突?” “我与他之间的冲突还少吗?”丢下这句话,方筱染毅然迈出房门。 须臾之间,方筱染已至前院大堂,甫一进门,便见方正邕与林家众人相谈甚欢,大堂内外罗列着各式聘礼,足见林家确是下了血本。 守在门口的下人本欲阻拦方筱染,怎奈她随手一挥便将其震退,而后神色自若地迈入堂中。 见她走来,方正邕脸色瞬间阴沉,心知她来者不善,遂没好气地问道:“你来此作甚?” 林家之人见方筱染到来,皆向她微微点头,眼角流露出和善的笑意,方筱染亦报以微笑,缓步行至他们面前,“听闻林家再度上门提亲,女儿特来一观。” “既然六姑娘来了,那便正好,母亲甚是喜爱你,上次与你相谈之后,便将你视作自家的准孙媳,故而特命我携带聘礼前来提亲。”说话之人乃是林老夫人的养子林解,亦是林子衡的三叔,府中诸事通常由他主持。 然而,这话听来却颇有些怪异,其言下之意便是我家老夫人瞧上你了,你若识趣,便应应下这门亲事,莫要生出旁的事端。“既然您特意提及上次与林老夫人会面之事,想来您也应知晓我与林老夫人究竟谈了些什么,又为何要上门提亲?” 方筱染直言不讳,毫无顾忌,气得方正邕怒声呵斥,“休要胡闹,也不瞧瞧这是何场合,还不速速退下!” 方正邕欲将方筱染驱逐,以免其在此地生事。 然方筱染立于原地,纹丝未动,面若寒霜,沉声道:“无论父亲所言何事,今日女儿便将话挑明,我决然不会嫁入林家。” 林解闻之,面色瞬间阴沉至极,他强压心中怒火,缓声道:“六姑娘莫要不知好歹,如今薛家已然弃你,林家于你而言,实乃最佳之选。就算现在林家再不济,祖上也是风光过的,方家的姑娘嫁入林家,当属高攀,休要将话说得好似我林家非你不娶。” “林伯伯此言,倒是有趣得很,难道不是林家一直苦苦求娶吗?怎的如今上下嘴唇一碰,就成了我方家倒贴?” 方筱染冷笑着反诘,一旁的方正邕亦变了脸色,转头对林解说:“我方家之女,从不愁嫁。若林家持此态度,那这门亲事便作罢。” 方正邕最为看重家族声誉,林家至多与方家旗鼓相当,日后说不定还会落于下风。如今林家竟敢摆出如此高姿态,方正邕自然无法容忍。 原本因老太师施压,他心中对林家便诸多不满,林解此番言语,更是彻底激怒了他。 见方正邕萌生退意,林解顿觉颜面无光,然又不好直接撕破脸皮,只得面色稍缓,挤出一丝笑意道:“方大人莫要动怒,不过是这丫头言辞过激,我一时未能忍住。罢了,她不过是个孩子,所言也只是耍耍性子罢了。方大人,咱们两家的亲事,最终还是由您做主。林家与方家若能联姻,将来必是强强联合,于方家亦大有益处。” 益处自然是有的,否则方正邕也不会轻易答应,林解这番话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自然也不好再计较什么,遂道:“只要林家诚心待染儿,我自不会反对。” “那好,此事就这么定了,我也不宜久留,还需回去将此好消息告知母亲。”言罢林解便起身作揖离去,他这般匆忙,无非是怕再生变故,然而当他刚迈开步子时,方筱染却冷声道:“我尚未同意,何来定下一说?” 林解止步,冷不丁地斜睨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方筱染,他那原本还算平和的面庞瞬间阴沉下来,语气也随之带上了几分明显的不悦,“方大人,您这位六姑娘是否有些太过失礼?大人讲话,岂有小辈插嘴的道理,况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双方长辈同意,哪容得她们这些小孩子多言。” 第106章 我若不想,谁都别想逼迫 言罢,林解甩袖而去,甫至门口,便闻方筱染言道:“林伯伯临行前莫忘将聘礼一并带走,此物若留于此,恐生误会。” 岂料竟要他携聘礼而去,林解老脸无光,不过一个晚辈竟然敢这么跟他说话,分明是瞧不上林家。 他怒喝:“你这是何意?” “我意已明,此前我已对林老夫人言明,无意嫁入林家,亦不想与林家有任何瓜葛,正所谓强扭之瓜不甜,林家何必苦苦相逼?”方筱染冷声道,语气决然。 她已如此拒绝,反显林家强求,林解自难拉下脸面,遂对方正邕道:“方大人看着办吧。” 言罢匆匆离了方家,恐迟一步遭方筱染言语相讥,难以保持自身稳重之态。 林解一走,方正邕怒目而视方筱染,低声吼道:“你究竟意欲何为?他好歹为长辈,你如此与他争执,丝毫不留颜面,日后嫁入林家,必遭孤立欺凌。” “故而女儿决不会嫁入林家,父亲尽可放心,稍后女儿便会命人将聘礼送回,既无意此婚事,自是不能收聘礼而遭人非议。”方筱染淡淡回应,旋即转身欲去。 闻此,方正邕怒不可遏,一掌拍于桌上,发出一声巨响,“林家屡次登门,已给足你颜面,你为何就是不从,且不论林家待你如何,现今他们一心求娶,必想尽办法,届时两家生隙,于我方家并无益处。” “他们无所不用其极相逼,那女儿就一定要嫁吗?我若不想,谁也休想逼迫于我,哪怕是您。” “你!”方正邕怒容满面,胸膛剧烈起伏,他猛然一步迈向方筱染,高高扬起自己的手掌。然而,那只蕴含着愤怒力量的巴掌却在空中停滞,久久未曾落下。 时间仿若在这一刻静止,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而压抑。方筱染伫立原地,她那美丽的眼眸沉静地凝视着方正邕,面庞上毫无惧色。相反,她嘴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容,继而优雅地仰头,直面那即将落下的巴掌。 方正邕圆睁双眼,眼中的怒火仿若要将眼前之人焚烧殆尽,但不知为何,看到方筱染如此泰然自若的模样,他心中竟泛起一丝踌躇和迟疑。这一巴掌若是挥下,后果将会如何?他不敢想象。 见他再无动作,方筱染欣然离去。而方正邕则颓然地向后退去,跌坐在椅子上,满面愁容。 这若是换作他人,或许尚有回旋的余地,可若是方筱染,她向来违逆长辈,又因先前之事对方家心怀诸多不满,自是绝无可能轻易应允这门亲事。 关键是现今林家绝不会放弃,又有老太师施压,无疑是将方家置于进退维谷之境。 面对如此棘手之事,方正邕不住地叹息摇头。 方筱染离开大堂后,便吩咐人将聘礼送回林家,方家这边的仆从自然不愿,毕竟没有老爷的指令,他们岂敢擅自行动,方筱染也并未指望他们,直接让北居的下人将其退还。 现今北居众人唯听她一人之命,与整个方家已然割裂,需知方家下人待遇远不及北居,故而北居的人自不会听从方家其他的人的命令。 见聘礼被送走,方筱染方才离去。 林解怒冲冲返回林家,本欲将此事告知林老夫人,不想林老夫人正在休憩,他只得打算稍作等待,怎料聘礼竟被送回,见那堆放在院子里的聘礼,林解忍无可忍,亦顾不得林老夫人正在休息,径直闯入林老夫人的居处,将今日所受之委屈尽数发泄而出。 听罢,林老夫人端坐起身,接过侍女递来的茶轻抿一口,她非但未怒,反倒面带微笑道:“果真是这丫头的性子,她若过门,日后林家那帮好吃懒做之徒也该被好好整顿一番了。” 未料林老夫人竟不生气,言语间甚至对方筱染略有赞赏之意,林解急得没好气地说:“尚未过门便如此脾性,过门后岂还得了?母亲您究竟看中她哪一点?哪家的姑娘不比她强,何必在一个山野丫头身上浪费时间。” “你懂什么?寻常丫头能镇得住这一大家子人?我要找的孙媳必然是能当家做主之人。”林老夫人言辞笃定,听得林解无言以对,他向来不敢违逆林老夫人,只得低声道:“可她不愿啊,我们还如此上赶着去……” 林老夫人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她同不同意无关紧要,方正邕同意即可。” “可依儿子之见,那丫头不似会听从方大人之话的样子。”林解皱眉道。 话刚说完,林老夫人抬起眼眸朝他看了一眼,那双空洞无神的双眸中竟莫名多出几分寒意来,“那便是方家自己的事了,我们只需静候即可。” 自林解愤而离去,方家便屡屡有人至北居劝诫方筱染,或言事关家族利益,不可恣意妄为;或言林家施压,为方家计理应摒弃私欲。 然方筱染仅听听罢了,甚至连回应都不愿。许是觉如此不妥,久未露面的方婵亦主动至北居与方筱染陈说利害。然而方筱染直接略过此话题,东拉西扯说了一堆有无皆可之事,方婵莫名就被带偏,待反应过来时已立于北居大门与之辞别。 此女莫非给我灌了迷魂汤?方婵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悻悻归去。 不止方婵,刘氏及方家七大姑八大姨亦皆千般劝说,仿若整个家族之命运全系于方筱染一身,只要她不颔首嫁与林子衡,那一家人皆得遭殃。 四姑母拉着她的手,郑重言道:“孩子,林家有何不好?左右皆是嫁人,自是矮子里选高个,相较而言林家尚佳,日后你过去又是当家主母,怎也比府中其他几位姑娘嫁得好。” “正是,莫将眼界放得如此之高,你心心念念欲嫁之人也得看得上你才行,若非有方家嫡女这身份,人家林家未必会要你。” “依我看这林家也是,三丫头端庄大方,又自幼养于府中,还没那般烈性难驯,怎就非得娶六丫头不可。” 这几位七大姑八大姨话尤多,言辞间尽是对方筱染之贬低,显然在她们眼中林家能看上她乃是她的福气,她若不同意便是不知好歹。 方筱染亦不理会她们所言,命侍女端来茶点款待,任她们尽情言说。 须臾半日已逝,他们此刻方忆起此行之目的,遂忙问旁侧之侍女:“六丫头何在?我等言此诸多,她不回应倒也罢了,现今竟连人影亦不见,莫非摆明不将吾等放于眼中?” 此皆为方家旁系,这次前来,无非是老夫人劝不动方筱染,故请彼等来施压,冀望凭此数人之口,令方筱染知难而退。 别的不说,这几张嘴是真的毒,且极长舌,所至之处,皆言无不尽,仿若蝗虫过境,令人烦不胜烦。 素日里老夫人皆不欲招惹此数人,此次亦因着实无他法,方同意方婵之提议,反正若彼等能将北居搅得天翻地覆,亦不枉那张嘴。 “姑娘去药圃了,估计需些时辰才归,诸位可是有事?不妨告知于我,我来安排。”侍女小苑回应道。 一旁的五婶看了眼小苑,面色冷峻地说道:“你身为下人,当知规矩,此处岂有你说话的份?速去将六丫头唤来,长辈在此,她竟还去忙其他事,岂有此理?” “这六丫头着实不像话,身为大家闺秀,不在闺中刺绣练字做女红,却整日埋头于药圃,不知其心中所想,莫不是想炼制毒药害人吧!” 只见四姑母斜睨着眼睛,嘴角上扬,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不阴不阳地说道。 一旁的小苑闻此言语,顿时心急如焚,赶忙上前一步,赶忙解释道:“您误会了!我家姑娘所种皆是珍贵药材,绝非用于炼毒。您如此不问缘由、信口雌黄地指责,实非长辈所为!” 第107章 劝说无效,赖着不走 只见四姑母原本阴沉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双眼圆睁,眼中似有怒火燃烧。 被此语彻底激怒的她,手臂猛地抬起,手掌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继而以风驰电掣之势狠狠地扇在小苑的脸上。 只闻“啪”的一声脆响,这一掌力道甚巨,竟将小苑打得一个趔趄,几欲摔倒在地。侍女的脸颊瞬间高高肿起,五道鲜红的指印清晰可见,嘴角亦溢出了一缕鲜血。 然而,四姑母似乎余怒未消,依旧怒目而视小苑,口中仍不停地斥责着。 闻得怒骂声,青兰匆忙赶来,伸手将小苑护于身后,双目凝视四姑母问道:“您这是何意?即便小苑有何不妥之处,您明示即可,何必动手打人?” “一个卑微的婢女,我打了便打了,莫非你们北居的人面子如此之大,连我打一个婢女都要干涉?”四姑母觉得这些婢女全然不将她放在眼里,令她那可怜的自尊心遭受打击,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们。 青兰却是毫无惧色,反而扬起下巴直视四姑母,声音沉稳地说道:“常言道,打狗尚需看主人,此处乃北居,她们此刻至多算是客人,既非主人,自然无权管教北居的下人。” 四姑母怒喝一声:“还北居的下人,不过皆是些方家的奴才,竟敢在此与我们叫板,莫非这方家的家主之位将要易主了,日后是否连老爷都得由你们姑娘来做主了?” “方家之主,我自是无法担当。然此处乃北居,若四姑母欲在此处肆意妄为,休怪我不顾情面。”方筱染尚未现身,其声已至,闻其声,青兰与小苑瞬时展颜。 察方筱染语中怒意,五婶忙打圆场,笑言道:“都是一家之人,何必为此等事计较,不过一下人罢了,打了也就打了,莫非你这丫头还欲向你四姑母还手不成?” “她敢!”四姑母怒发冲冠,厉声喝道。 其余几位大姑大婶亦赶忙上前劝解,表面和气道:“她自是不敢,毕竟只是个晚辈,然你也莫与她计较,莫忘我们此行之目的?” “是啊,莫忘正事,届时姑母该急了。”她们此番前来身负使命,不可久留,且一旦激怒方筱染,恐得不偿失,故而欲给四姑母一个台阶,如此双方皆可相安无事。 但四姑母正在气头上,岂能容忍一小辈如此相待,遂干脆坐下,满面怒容道:“那我不管,既是她的贱婢冲撞于我,便应由她亲自向我赔罪,否则此事休想了结!” 闻此,众人皆面面相觑,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得转头望向方筱染,希冀她能出面将此事平息,横竖不过道个歉,又不会少块肉。 可方筱染偏不吃这一套,她深知自己这位四姑母方红梅是何许人也,因其乃方家旁系所出,年纪轻轻便已嫁人,于夫家过得颇为艰难,常遭婆母刁难,故而心中积郁着一腔怒气无处宣泄,现今是认定方筱染软弱可欺,欲将怒气撒在她身上。 “没完?四姑母意欲何为?莫非是要向父亲或者祖母告状?那你去便是,何须告知于我。若无他事,恕我不能奉陪,诸位请自便。”方筱染不愿与他们多费口舌,直接下达逐客令。 此语一出,众人皆面色不悦,哪有人如此直白地驱赶他人?即便他们只是旁系,可好歹也是长辈,这般目无尊长,简直是不将他们所有人放在眼中。 方红梅的脸色最为难看,她直接怒视方筱染,厉声道:“你这是何意?还有没有丝毫礼数,以为仅凭一句话就能将我赶走?我告诉你,今日我是绝不会走的。” 她索性耍赖不走,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你们也不走吗?”方筱染并未理会,而是转头看向其他人,好意询问。 “这……”他们可不像方红梅那般厚脸皮,自然不好意思继续逗留,况且来此也是为了劝说方筱染,既然行不通,也就不便久留。 于是,三婶干笑一声,“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六丫头你多斟酌斟酌,总归对你没有坏处。” 言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剩下几人也相互对视一眼,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纷纷向方筱染道别离去。 转瞬间,只剩下方红梅及其侍女,气氛变得有些异样的尴尬。 方红梅自然不会表露出来,她依旧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反正就是要方筱染道歉,否则她绝不离开,她倒要看看方筱染打算如何应对。 然而,方筱染根本没有看她一眼,完全将她视作空气,与北居的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待到饭点,方筱染还特意在方红梅身旁摆放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一个人享用还不够,硬是将紫菊、青兰,甚至吴贵成以及几个老嬷嬷、侍女一同叫来,在旁边另搭了一张小桌子一同进餐。 人多且热闹,众人吃得津津有味,被晾在一旁的方红梅及其侍女则显得格外尴尬,连肚子也开始咕咕叫,在一众声响中显得尤为突兀。 “夫人,要不咱们还是走吧,何苦在此受辱。”侍女实在看不下去,轻声劝方红梅。 然而,方红梅性格执拗,心中怨气若不发泄,定然不会轻易罢休。此时的她,不仅未得到应有的回应与重视,反遭方筱染无视。更令人气恼的是,方筱染故意这般戏弄、嘲笑她,致使方红梅怒火更盛。 她猛地起身,本欲闹出些动静,却不慎将膝盖骨磕在石桌上,当即发出“咚”的一声巨响,疼得她眼前发黑,不禁失声叫出。 可刚叫出口,她的脸色瞬间涨红,尤其是方筱染那轻描淡写投来的鄙夷目光,更是让她恼羞成怒,白眼一翻,当即晕厥过去。 “夫人!”侍女惊慌失措,连忙将她搂住,失声惊叫:“不好了,夫人她,她晕倒了……” 第108章 就当祖母求你 这就晕了?以方筱染的阅历,她深知这不过是方红梅佯装晕厥,妄图以此法赖上自己罢了。 她搁下筷子,徐步走向方红梅,面色凝重地问道:“怎会晕厥?方才不是尚好么?” “奴……奴婢也不……啊……”侍女话未说完,忽觉大腿被人掐了一下,力度不大,仅为提醒。 她一惊,垂首看去,见方红梅嘴角微抽,侍女即刻心领神会,忙又道:“夫人怕是被气到了,六姑娘如此与夫人斗气,她一时气恼,故而晕倒。” “我何时与她斗气了?”方筱染神色淡漠地扫了一眼侍女,眼神虽平静如水,毫无波澜,却令侍女怔在原地,不敢再多言。 随后她先是掰开方红梅的眼睛端详片刻,见其眼珠不住颤动,不禁嘴角微扬,紧接着扣住她的手腕,将一股内力注入。 刹那间,仿若千万根细密的银针齐齐刺入周身脉络,直抵天灵盖,疼得方红梅一个激灵,猛然睁开双眼,一把推开方筱染,仓惶逃离。 方红梅逃离的速度极快,侍女都未及反应,直至方筱染好心提醒:“你家夫人都走了,你还在此作甚?” 侍女这才如梦初醒,赶忙躬身离去。看着她们狼狈匆忙的背影,北居一行人视若无睹,依旧谈笑风生地用着餐,丝毫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事后,方红梅越想越怒,自觉被一个晚辈如此羞辱,实在颜面无存,遂拉着其他几位大姑大姨一同去向老夫人哭诉。 她们碰壁,老夫人亦感意外,不过由此也可看出方筱染绝非轻易妥协之人。将这群人安抚送走后,老夫人独自坐在窗边,久久凝视着窗外即将凋零的梨花,长叹一声。 王嬷嬷将一碗汤药轻轻放置于桌上,轻声问道:“您是否身体有恙?”老夫人缓缓摇头,那动作迟缓而凝重,似乎蕴含着千言万语却又难以启齿。尽管她双唇紧闭,未发一言,但一旁的王嬷嬷却敏锐地察觉到她眼神中流露出的无奈之意。沉默良久,老夫人站起身来,王嬷嬷赶忙上前搀扶,只闻她缓缓言道:“去北居。” 方筱染正在摆弄药材时,见紫菊行色匆匆而来,对她说:“姑娘,老夫人到了。” “比我预计的要快。”方筱染面色平静,显然对老夫人的到来并不感到诧异,紫菊不禁问道:“您早就料到她会来吗?” “先是姑母,再是刘姨娘,还有妯娌姑姨们,祖母的心思已然昭然若揭,若她们都无法劝动我,自然只能由她亲自出马。”方筱染微微一笑。 听了这番话,紫菊略显忧虑,“那若是老夫人亲自劝说,您岂不是无法拒绝?” “为何不能拒绝?”方筱染抛下这句话,转身出去迎接。 此时,老夫人恰好踏入北居,自北居修缮以来,她还是首次前来,见北居变化如此之大,几乎寻不到往昔的痕迹,老夫人不禁心生感慨。 只能说这丫头确实颇为富有,方家如今颇为拮据,而北居却愈发昌盛。 “祖母为何突然造访,可是有事?”方筱染步履优雅地走来,全然一副主人姿态,丝毫未将此处视为方家的一部分。 老夫人心中涌起无名之火,但表面上仍保持微笑,缓步走向方筱染,甚是亲昵地握住她的手,指着四周景色说道:“这北居修缮得确实不错,只是与方府的风格差异过大,未免有些突兀。” 方筱染面沉似水,回道:“此乃仿照我娘亲昔日别院所修缮,与方府自是有所不同。” 一谈及白戚戚,老夫人的笑容瞬间凝滞,旋即转移话题。 她深知,一旦触及此话题,必定会引发二人争执,况且她本就理亏,实无必要与方筱染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 “对了,我此次前来,主要是为你和林家的婚事。此前确是你姑母自作主张,有意为你和薛公子牵线。可如今,薛公子已与你四姐姐定下婚约,林家公子亦是上佳之选,你……” “祖母若只为此事,那我劝祖母还是休要多言。这些话,我已听过无数遍,我的决定不会更改,任谁来说都一样。”方筱染的态度骤然转变,语气中流露出几丝冷冽之意。 若是平日,老夫人早就愤然离去,可此刻她却不得不放低姿态,和颜悦色地劝道:“你这丫头,就是太过实心眼。何必为了与家人斗气,而反对与林家的婚事?日子终归是你自己过,林家如何,你心中自有分寸。家中长辈岂会害你?” “祖母以为我反对这门婚事,是为了与你们斗气?您是否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我反对,单纯是因为不想嫁给林家,与林公子无缘,仅此而已。”方筱染冷笑一声,淡然回应。 老夫人被这番话气得不轻,她紧攥着衣袖中的拳头,对这句话置若罔闻,仍笑着说:“尚未见过面,何来无缘一说?更何况,女子的婚姻大事本就不由自己做主,你的身后还有整个方家,做任何决定之前,也该为他们考虑考虑,染儿,做人不可如此自私啊。” 说着老夫人伸手握住了方筱染的手,郑重地拍了拍,她这是见强硬手段行不通,便选择以柔克刚,想试探方筱染是否会心生怜悯。 若是在往昔,她或许会被说服,可历经诸多磨难后,方筱染早已洞察一切,方家根本不在意她的生死,只求她嫁到林家以解燃眉之急。 “祖母把人当傻子吗?”方筱染面无表情地推开老夫人的手,一双美丽的眼眸缓缓凝视着她,眼中竟莫名流露出几分鄙夷。 察觉到她不为所动,老夫人脸色骤变,怒喝:“你!” 方筱染的态度异常坚决,无论老夫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意识到此时发火也无法扭转局面,老夫人呆愣地望着方筱染许久,最终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竟然屈膝朝着方筱染直直地跪了下去。 “就当祖母代表方家所有人恳求你,为了方家,为了你父亲,为了兄弟姐妹,答应这桩婚事吧……” 第109章 苦苦相逼 老夫人向来心气颇高,从未受过如此屈辱,亦极少向人低头。需知,此次乃是朝着自家晚辈屈膝恳求,此事若传扬出去,她定然颜面尽失。 当然,若有其他办法,她决然不会如此行事,实乃劝说无果,无奈之下方出此下策。 方筱染即便再厌恶她,也断不会让自己的祖母向自己下跪叩头。 在老夫人屈膝的刹那,方筱染便出手扶住了她,直接运起内力,任凭老夫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祖母何必如此,莫非我不嫁与林公子,方家就要毁于一旦?我竟不知一场婚事竟能决定方家的生死。”方筱染冷言说道,老夫人未能下跪,自然无法逼迫于她,自觉颜面无光,盛怒之下挣脱方筱染的手朝柱子撞去。 见此情形,王嬷嬷眼疾手快,赶忙拦住了她,将她紧紧抱住。 方筱染之所以松手,无非是看到王嬷嬷已然做好准备,这着实是一场好戏,为了让她应允这门婚事,老夫人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只可惜这些对方筱染毫无作用。 “放开我,方家就要毁在我手中,我实在无颜去见老爷,今日倒不如让我撞死在此,也好免得遭人唾弃。”老夫人声嘶力竭地怒吼,拼命挣扎,王嬷嬷使出浑身解数将她抱住,唯恐老夫人演戏过了头,不小心真的撞了上去。 那可是石柱,说不定会撞得头破血流。 “您要撞便撞,我还是那句话,谁也别想让我妥协。”言罢,方筱染转身离去,看都未看老夫人一眼。 须臾,方筱染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老夫人也力竭放弃挣扎,整个人扑倒在王嬷嬷身上,显得异常疲惫。 王嬷嬷随侍老夫人多年,对其脾性自是了如指掌,此次她着实是委曲求全,只可惜未能如愿以偿。 “您何必如此呢?六姑娘心肠之硬,怎会对方家心软,倒是您平白受了这委屈。”王嬷嬷心疼老夫人,为其感到不值。 老夫人又何尝不知,只是她实已无计可施。 “老太师施压,邕儿在官场难免会遭受磨难,而这仅仅是个开始,我那老姐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既已下定决心便不会轻易更改,为了方家日后的安宁,我也只能不顾颜面去求她。” “可即便如此,六姑娘也并未松口,看样子她是打定主意不嫁入林家,接下来您有何打算?” “我本不愿用此方法,既然她如此铁石心肠,那便休怪我无情了……”言罢,老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 “那贱丫头还未同意吗?”这些时日,汪氏一直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反正方家如今就算闹得天翻地覆也与她无关,她只盼着方筱染能尽快嫁人,如此一来,便无人会追究她的过往之事。 毕竟方筱染只要在府中一日,就随时可能提醒方正邕,将她遣送至乡下。 只要留在方府,便还有转圜的余地,可一旦被送走,想要回来便绝无可能,别的不说,刘氏也绝不会再给她这个机会。 夏莲道:“听说尚未同意,不过连老夫人都亲自出面了,想来六姑娘或许会妥协。” “妥协?她与老夫人闹得那般厉害,怎会听从老夫人的话,我看老夫人多半会碰壁。”汪氏冷笑道。这让夏莲心生疑惑,轻声问道:“那六姑娘岂不是不会嫁给林公子?” “未必,方家这么一大家子人在,只要触及众人利益,自会有人出面。先前老夫人不就找了一帮人来劝说。” “可并无成效啊……” “是没有,但倘若全族长辈都来了,她一人之口怎能辩得过?除非她决意与方家彻底决裂,否则定会得罪这一大家子人。”言及此处,汪氏脸上的笑意愈发深沉,她倒是期望方筱染与方家的关系闹得越僵越好,最好被逐出家门,如此一来,方家便轮不到她这个野丫头嚣张跋扈。 “应当不至于吧……不过是嫁人罢了,闹到全族长辈面前,着实有些难堪……”夏莲怯怯地回应,汪氏瞪了她一眼,冷冷说道:“方家那些旁亲中,不知有多少人早已暗中与林家往来,还有些人巴不得借此攀附老太师,岂会放过这次良机,她方筱染嫁与不嫁,可由不得她自己说了算,等着瞧吧,她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数日后,方家以及旁亲悉数聚集于方家祠堂,以老夫人为首,涕泗横流地向众人哭诉方筱染的不孝,还称明明是对家族有益之事,可因她这丫头心胸狭隘,无论如何都不情愿,致使全方家的人都要随她一同受苦。 老夫人说得情真意切,令人动容,不少人被激怒,斥责方筱染不孝且自私自利,丝毫不为家族着想。 这群人的到来,方筱染早已知晓,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当青兰将此事告知她时,她只是面色平静地点点头,未见丝毫紧张之色,反倒是青兰坐立难安,迫不及待地问:“他们这分明是想施压,姑娘您可有何打算?实在不行,是否去求求太后,为您另指一门婚事,总好过被人逼迫嫁人。” “求太后指婚谈何容易?”方筱染凝眉问道,况且为这等事去求太后,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青兰愈发愁闷,“那……”恰在此时,吴贵成匆匆赶回,向方筱染禀报:“信已送至侯府。” “可是交予小石头了?”方筱染问。 吴贵成答道:“凑巧遇见顾公子,便直接交予他本人了。” 闻此,青兰即刻激动起来,忍不住问道:“姑娘是想明白了?” “倒也不是想不想明白的问题。”此前,方筱染已然做好决定,其实与方家死磕到底,他们也无法将她怎样,但如此一来,便会与所有人结仇。虽说她无需仰仗方家,可也不愿无端树敌,毕竟她日后还要在晏城生活。 故而只能寻求一个折中的办法,让林家自行知难而退。一旁的紫菊面露忧色,轻声问道:“那顾公子会现身替姑娘解围吗?” “定会的,姑娘与顾公子颇为亲近,那小石头常在咱们这儿白吃白喝,总不能在关键时刻靠不住吧。”青兰嘟囔着,听上去对方筱染的选择甚是满意。 她的心思,方筱染再清楚不过,懒得理睬她,而是摇头道:“不知,反正信已送达,来与不来,全看他。” 若是赵锦,她倒能笃定,可对方是顾煜清,一个令她难以捉摸之人,前世又未曾有过交集,着实难以判断。 连她都这般说了,青兰原本燃起的信心瞬间消散,宛如霜打的茄子般萎靡不振,弱弱地问:“倘若他不来,姑娘您该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自然是死磕到底,实在不行,只能将方家族亲全部得罪。”方筱染苦笑着说道,与此同时,有下人来禀报:“六姑娘,老爷唤您去祠堂。” 第110章 自私自利的白眼狼 祠堂内人头攒动,方筱染尚是首次目睹方家如此众多之人汇聚一堂,不知情者恐会误以为她犯下何等罪孽深重之事,乃至全族皆动,欲对其进行审判。 方筱染甫至祠堂门口,便听闻内里有人厉声斥骂:“与她母亲如出一辙,皆是自私自利的白眼狼,身为一家人,理应为众人之利益考量,竟只顾自身。” “白戚戚谋害婆母后,又携女私自逃离方家,一去便是十数年,谁知晓这野丫头在外习得了何种不正经之本领,归来祸乱我方家。” “诚然,与林家之婚事堪称良配,林家能相中她,亦沾了我方家嫡女之光,莫要天真地以为人家看中的是她本人,实乃不知好歹。” “且不论其他,老太师已然出面,大家在官场之上自是艰难,身为子女,理应替父亲分忧,她倒好,先是得罪薛家,继而又得罪林家,这岂不是存心让大哥遭人记恨?” 老夫人端坐于主位之上,听着众人所言,头痛愈发剧烈。不提白戚戚倒也罢了,这一提,她心中既觉愧疚又生恼怒,对当年求娶白戚戚之事懊悔不已。 然而,懊悔归懊悔,她心中亦明白,若无白戚戚,方家断难支撑至今。 一旁的方正邕则面色阴沉地坐于此处,缄默不语,不知其心中所想。 实则,方正邕亦不愿将此事闹至全族皆知之境,但老夫人毕竟受了委屈,自是难以咽下这口气,加之此事着实紧迫,林家又屡屡施压,只得行此下策。 当然,依他对方筱染的了解,他并不认为强逼能够使方筱染顺从,反倒可能激起她更强烈的反抗之心,令事态愈发难以掌控。 听到祠堂里传来的这些言论,跟在方筱染身旁的青兰和紫菊面色愈发凝重,尤其是青兰,她沉声道:“他们言辞如此难听,什么都推到姑娘身上,林家看中的是姑娘,又非他们,真当都能攀上老太师的关系不成。” “想来林家向方家不少人施压了,姑娘此次怕是难以脱身。”紫菊忧心忡忡,在场众人,无一人会站在方筱染这边,即便她能言善辩,又如何敌得过十几张嘴? “有何可怕,大不了我便硬闯,他们能拦得住?”方筱染微微一笑,神色自若地朝祠堂走去,紫菊和青兰留在门口等候。 望着她渐行渐远,紫菊愈发焦虑,“若是真的硬闯,便意味着姑娘会与方家彻底决裂。” 青兰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决裂便决裂,方家也未曾将姑娘放在心上。” “你说得倒是轻松,姑娘毕竟是方家的人,若真的决裂了,日后她孤身一人,又有何人可依靠?方家再不济也是她的骨肉至亲,关键时刻自是比外人更值得信赖。”紫菊一心为方筱染着想,自然不希望她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说得好像之前方家靠得住似的,你就是太过软弱,以为姑娘与你一样。”青兰说着,没好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神情仿佛对眼前之人的想法充满了不屑与鄙夷。她双手抱胸,微微仰头,眼神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恼怒与不满。 她的脾气紫菊自是知晓,也懒得与她计较,只是轻轻摇头,为方筱染忧心。 此时,祠堂中的人仍在为方筱染之事争论不休。 “依我之见,她若执意不肯,倒不如将其逐出家门,让三丫头过继给夫人为嫡女便是,若仍觉不妥,不是还有一个养女么,她自幼养在老夫人身边,岂是那山野丫头所能比的。” “正是,若觉得夫人已离府,过继给她恐遭人闲话,不妨将侧夫人扶正为好,反正此前众人皆认为她才是方家的正室夫人。” 此人专为汪氏说话,显然是有备而来,毕竟汪氏一心想洗清自身罪责,若能因此坐上正室夫人之位,日后便是方筱染也难以奈何她。 然而,此话一出,便遭另一人驳斥:“胡说八道,一个妾室岂能成为正室夫人?我方家的正门,可不是谁都能进的,休要妄言。” “何出此言,我不过是提个建议,听与不听,全在大哥。” “暂且不论其他,我认为可以以此相胁,一旦被逐出家门,那她此生便毁了。” “就看大哥是否能下此狠心了。” 言罢,一行人皆看向方正邕,就连老夫人也转过头来,似乎对方正邕的反应颇感兴趣。 然而,方正邕端坐于那,沉默不语,仿若未闻,众人并未得到想要的答案,皆有些失望。 此时,一个声音传来,似含着笑意,却又仿佛透着几分寒意。 “原来诸位是想将我逐出家门?所以你们如此多人来此,便是为了此事?”方筱染大步迈入,她的声音沉稳有力,气运丹田,瞬间传遍整个祠堂。 此言一出,众人皆转头望去,见方筱染款款而来,老夫人不禁眉头微皱。然而此时,老夫人显然不会率先开口,只是轻瞥了一眼与自己最为亲近的侄女方纯。 方纯心领神会,即刻说道:“你还晓得来,方家因你差点生乱,婶婶也险些病倒。” “何乱之有?我竟不知。”方筱染挑眉,似笑非笑。 她分明是有意佯装不知,方浩明怒不可遏:“莫要在此惺惺作态,身为方家子女,理应顾全家族,既然林家有意促成这门婚事,你欣然接受便是,为何不从?” “林家说什么便是什么,那方家岂非颜面无存?”方筱染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令方浩明无言以对,一旁的方纯则道:“此非关乎颜面之事,老太师已然施压,为家族利益计,你亦应应下这门亲事。” 此数人皆为方筱染祖父兄弟之子女,在方家颇具话语权,故而敢在祠堂如此放肆,自然亦是得老夫人默许,否则断不会如此张狂。 方筱染双眸扫向方纯,一字一句问道:“如此说来,堂姑之意,只要尔等获利,我嫁与何人皆可?我过得好坏亦无关紧要?” 第111章 莫要再任性妄为 方纯遭质问后,沉默良久,双唇微颤,才缓缓说道:“我并无此意……”然而,在此情境下,这句话显得如此单薄,丝毫无法扭转当下尴尬困窘的局势。 只见方筱染眉头微皱,美目凝视着对方,轻启朱唇:“那你究竟是何意?莫非仅凭心中那股热血,就不辞辛劳特意赶到这祠堂,蓄意为难于我?” 她的语气中透着一丝疑惑与不满,似乎对眼前人的举动深感困惑。这一番质问,令方纯无言以对,须知他们此前与方筱染素未谋面,全然不知她如此能言善辩。 眼见方纯即将落败,另一人高声厉喝:“好一张凌厉的嘴,怪不得连婶婶都对你无可奈何。” 须臾,人群中缓缓走出一名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此人步履蹒跚,行走艰难。即便如此,他仍竭力挺直身躯,竭力维护自己的尊严与风骨。 男子面容清秀,只是神色略显憔悴,仿若历经诸多风雨。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无奈,然而更多的是坚毅与不屈。他微微抿唇,似在忍受身体的痛楚,额头亦因用力而渗出细密的汗珠。 此人名唤方正启,乃方筱染祖父幼弟之子,因在家中排行最末,虽与方正邕同辈,年纪却仅比方筱染等稍长几岁。 幼时,方正启遭其父妾室谋害,险些丧命,幸得保住性命,然左腿残疾,致其行走不便。 方筱染与此人素无往来,方家之事亦鲜少能见到他的身影,故而他的到来着实令方筱染深感诧异。 “七叔谬赞了。”方筱染微微一笑,并未在意。 闻得此言,方正启走到她面前,冷笑道:“我可并非夸赞于你,你方才所言,无非是在怪罪方家不顾及你的感受,执意将你嫁入林家。你说方家只顾自身利益,诚然,此点无可非议,但身为方家人,你也理应顾全这一大家族的利益。况且,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皆不由己,不止是你,即便是王孙公主也难以自主。再者,家中长辈又怎会加害于你?” “如何不能加害于我?”听完方正启这番话,方筱染不紧不慢地瞥向老夫人,言辞间显然意有所指。 老夫人心中暗叫不好,正欲开口,却听方纯驳斥道:“你怎可胡言乱语?不过是嫁人罢了,将来你终究是要嫁人的。林家也算是一门不错的亲事,嫁过去还是正儿八经的正室夫人,怎就被你污蔑成加害于你?” “我说的自然并非此事,堂姑何必如此着急?”方筱染面带浅笑,看向方正邕,缓缓开口道:“当日汪氏妄图加害于我,父亲不是已对其进行惩处,将她发配至乡下了吗?那女儿就想好好问问父亲,为何她至今仍未离开,还在满春苑安享清福?” 原本老夫人还以为方筱染要说她诬陷自己儿媳一事,不禁捏了把冷汗。好在方筱染顾念一家人的颜面,并未戳破,只是提及汪氏。 老夫人刚刚松了一口气,只见方正邕脸色一沉,面露怒色。但毕竟他理亏,且确实有意偏袒汪氏,只得强行将怒火压下,面色和缓地说:“陈年旧事,何必再提。我自会如你所愿,你也莫要借此滋事。” 其余人等似是察觉到些许端倪,有人按捺不住询问道:“汪氏当真对小六下此毒手?” “传闻她向来温婉宽厚,对婶婶亦是孝顺有加,方家待她不薄,大哥更是将其视作正室夫人,衣食住行无一亏待,按理说不应如此。” 方正邕不愿他们继续喋喋不休,面沉似水地轻拍了一下桌子,声响清脆,瞬间令整个祠堂鸦雀无声。 别看老夫人特意召集如此多人前来哭诉,妄图迫使方筱染应允,实则老一辈的人她皆未请来,就连太公对此事亦一无所知,故而在场之人论辈分,当属她最为年长。 自然,方正邕一旦发怒,其他人便不敢再妄加议论,毕竟此事已然触及方正邕的底线。 方筱染不过是借此提醒方正邕,若他过于咄咄逼人,她并不介意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反正她若不得安生,那众人也休想好过。 方正邕的答复虽算差强人意,但方筱染却并不领情,反而冷笑一声道:“父亲此刻才知晓处置她?莫非不觉得为时已晚?” “闹可以,但要分清场合!”老夫人再也无法安坐,她担心方筱染口无遮拦,将她的事泄露出去,毕竟在场人多,一旦传开,对自己影响甚巨。 “你所提之事,我皆可应承,只要你应允与林家的这门婚事。”岂料方正邕开始以退为进,看似被逼无奈,实则这番话只会让人觉得方筱染在得寸进尺。 面对方正邕的策略,方筱染沉声道:“这是两回事。” 想以此威胁她,绝无可能,若方正邕仍不惩处汪氏,那她不介意亲自动手。 老夫人察觉到自己所言对方筱染毫无作用,心中一紧,眉头紧蹙,眼神闪烁。 稍作停顿后,她突然双手掩面,肩膀微颤,口中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你究竟想怎样?有些话我本不想说得太重,但染儿,为人不可如此自私自利!你要知晓,你父亲在朝中勤恳为官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即将升官的契机。然而就在这关键之时,那老太师却突然施压,难道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仅如此,就连你的大哥,还有你的那些叔伯们也都会因这事受到极大牵连。我们可是一大家子人,若因你的一己之私令整个家族陷入困境,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届时,全家人都可能遭其他官员排挤、打压,甚至失去现有的一切地位和荣耀。所以,染儿,你能否多为家人着想,莫要再这般任性妄为!” 老夫人潸然泪下,满脸委屈与痛苦,更有恨铁不成钢之意,其他人见状亦是义愤填膺,纷纷指向方筱染斥责道:“莫非你真想让众人随你一同陪葬?” “四哥所言虽略有过激,但亦是事实,你身为方家之人,理应多为方家考虑,岂能只顾眼前蝇头小利?” “正是,若大哥真想逼迫于你,早已将你拘禁闺房,绑缚出嫁,而今他好言相劝,无非是真心疼爱你,不想父女之间产生隔阂。” “你莫要以为我们来此是为了逼迫你,大家皆是一家人,荣辱与共,故而前来劝你,可你这丫头却胡言乱语,毫无半句好话,甚至开始翻起旧账,且不说其他,单就方家生你养你之恩,在此等关键时刻,你也应当为方家效力!”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聒噪不休,方筱染只觉耳中嗡嗡直响,索性运起内力屏蔽杂音入耳,以得片刻清净。 反正他们想说便说,她是绝不会同意的。 正当这群人对方筱染喋喋不休地问责时,管家匆匆走进,高声禀报:“老爷,老夫人,林家的人又来了。” 第112章 该不会不来了吧 管家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瞬间盖过了众人的嘈杂声,他们即刻安静下来,纷纷转头看向方正邕。 这个“又”字意味深长,而老夫人和方正邕则神色自若,仿佛对此事早已心知肚明。 显然,他们是事先商议好的,无非是想趁人多势众,等林家一来就将此事敲定,届时方筱染即便反对也无济于事。 “我明白了,你先带他们去偏院歇息,我稍后就到。”方正邕沉稳地说道,管家面露难色,轻声回应:“可林家的人说,见不到老爷他们就待在前院不肯离去。” 方纯转头问道:“他们可是带着聘礼来的?” 管家点头答道:“是。” “如此看来,林家也急于促成此事,大哥,我觉得不如趁今日众人皆在,当个见证人,将这门亲事定下来,以免日后生变。”方纯稍作思考后,突然提议。 这自然是众人都喜闻乐见的结果,于是纷纷附和,然而方正邕却迟迟没有开口,他冷静地凝视着方筱染,似乎在等待她的决定。 事已至此,若是换作常人,恐怕早已妥协,毕竟众口铄金,况且她所面对的并非一两个人,而是整个家族,众人的利益紧密相连,她的抉择至关重要。 可以想象到,无论换成谁处于如此关键的时刻,都绝对不会选择与在场所有人为敌。正因为深知这一点,老夫人才不惜冒着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的巨大风险,也要千方百计地拉拢这些人站到自己这边,共同与方筱染对峙。 不得不言,老夫人此举着实高明至极。其如此行事,无疑是在无形中给方筱染施加了如山般沉重的压力,使方筱染几近陷入一种无从拒绝、只能被迫应允的窘迫境地之中。 然而,面对老夫人如此凌厉的手段和众人虎视眈眈的目光,方筱染却出人意料地缄默不语,迟迟未作任何回应。她究竟作何想法,无人能知。 但如此拖延下去亦非良策,方正邕本意是想让她妥协,至少不至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然既然方筱染不肯就范,他只得起身朝外走去。 见方正邕亦沉默不语,众人心中无底,揣摩良久,老夫人忽地亦起身,见状,方纯赶忙上前将其扶住,轻声问道:“婶婶,这是要去见林家的人吗?” “先去看看罢。”老夫人言罢,朝祠堂外走去,路过方筱染身侧时,她特意看向她,语重心长地道:“你也随我去吧,无论你此前对林家究竟持何态度,此次切不可再生事端。” 闻老夫人此言,其意已然昭然若揭,此事已成定局,根本未给方筱染留有选择的余地,方才是众口铄金,现今又替她定夺,实乃一场好戏。 “祖母既然期望我去,那我自当从命。”方筱染并未明确应下老夫人的话,只是微微一笑,轻言此语。 老夫人听出话中深意,但她想现场人多,方筱染应不至真闹出什么事端,于是微微颔首,任由方纯扶自己离去。 在获悉林家又一次携聘礼而来后,青兰急得在原地来回踱步,时而伸长脖颈张望,忧心忡忡地道:“怎么还没有顾公子那边的消息,他该不会不来吧。” “不来实属正常,毕竟顾公子与咱家姑娘虽走得较近,却也未亲密到那般程度。他若前来,与姑娘的这门亲事势必会被重提。据传,顾公子早已心有所属,若此事传出,于他影响甚重。”紫菊一脸无奈地开口,打从一开始,她便不觉得顾煜清会来。 毕竟仅是一封信而已,虽不知信中具体内容为何,但仅凭这些年侯府对方筱染的不闻不问之态,便可知侯府对这门亲事显然并不满意。 想当年,方筱染的母亲白戚戚尚在人世时,情况自然大不相同。如今,白戚戚已过世多年,而与她定下这门亲事的商苓竹也幽居湖中岛,不问世事,自然无人在意。 青兰听紫菊如此说,顿时怒不可遏,没好气地道:“我看未必,或许顾公子正在赶来的途中。” “我也期望顾公子能来,不然姑娘或许真会与所有人决裂。”紫菊并未在意青兰的怒火,而是满面愁容地轻叹一声。 与青兰不同,紫菊毫无私心,只是单纯希望方筱染安好,故而才会顾虑重重。 二人争论之际,方筱染已随老夫人从祠堂出来。 见她出来,青兰和紫菊赶忙来到她身旁,本欲询问祠堂内的情形,然见四周人多,且有老夫人在侧,不便多言,只得作罢。 不过,在靠近方筱染时,并未发觉她神色有何异样,甚至连一丝怒火都没有,看样子她并未受多大委屈,亦或这些人无法对她造成任何伤害,二人这才松了口气。 转瞬之间,众人已来到前院,林家的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时。此次前来的并非林解,而是林子衡的父亲林钧及其弟弟林业和夫人王氏。 这三人携聘礼于前院静候多时,待见方正邕一行人现身,方展颜一笑。 实则若非林老夫人执意要娶方家姑娘,他们三人断不会腆颜来此。 之前方家已来过数回,每次皆遭拒,甚至被人冷嘲热讽,换作谁都难以心平气和。 但林家真正做主的人也就是林老夫人,平日里她不管事,可不代表能忤逆她的意思。 方正邕至后,与林钧寒暄数语,二人举止沉稳,仿若多年未见的老友,实则却素无往来,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 继而老夫人与方筱染现身,林钧几人赶忙上前,毕恭毕敬地向老夫人施礼,关切问道:“老夫人,近日身子可还安好?” 老夫人轻点颔首,面呈慈和之笑,应道:“多谢挂念,一切尚好。” 随后,王氏转视方筱染,缓声道:“六姑娘愈发清丽动人了,真可谓是艳若桃李啊!” 言罢,她甚为亲昵地牵起方筱染的手,“瞧瞧,当年初见你时,你尚是个丁点大的小奶娃,如今竟已出落得如此漂亮,方家还真是有福气,女儿皆貌若天仙,儿郎出息且孝顺,着实令人艳羡。” 第113章 我的未婚妻竟要与人议亲? 这种客套话,听听即可,无需当真。 老夫人虽与林老夫人交情颇深,但下面的小辈,也唯有方婵和林翠兰走得近些。 况且,王氏乃是自肥水远嫁而来,初至林家便水土不服,据说调养了数年才得以露面。 那时,方筱染怕是早已同白戚戚一起离开了方家,又何来见面之说? 不过,对于这些客套话,方筱染并不在意,也懒得去分辨真假,只是对着王氏微微一笑,谦逊道:“夫人过奖了。” 言罢,方筱染欲抽回自己的手,岂料王氏洞悉她的意图,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了几分。 其实,方筱染若想挣脱,并非难事,但现场人多,她自是要顾及对方颜面的。 “听闻你前些年一直在外漂泊,半年前方才回到方家,这些年想必吃了不少苦吧。”王氏柔声询问方筱染,眼中满是怜惜之意。 而这番话,也令一旁的老夫人和方正邕心头一震。 说起来,方筱染回到方家后,竟无人曾开口询问过她这几年在外的经历,无人关心她过得怎样、是否安好;无人在意她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委屈;更无人好奇她究竟是靠着怎样坚定的毅力和信念才苦苦支撑至今的。 时隔许久,竟从一个外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语,着实令人感慨万千。 方筱染眼眸微颤,心中略有酸楚,但她并未表露,只是露出淡淡的笑容,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说道:“已然习惯了。” 不知为何,这几个字从她口中说出,竟让方正邕的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强烈的愧疚之感。 犹记得她当初质问自己的模样,那时的她,应该也是渴望被关怀、被疼爱的吧。 时至今日,她或许已然心灰意冷,再无任何期许,才会以如此淡然的口吻将往昔的经历一语带过,连苦痛都不愿诉说。 “好孩子,一切都已过去,往后皆是顺遂之日。”王氏轻柔地拍了拍方筱染的手,不知是否真被她的言辞和经历所打动,且看方筱染缄默不语,这般模样反倒更令人心生怜悯。 紧接着王氏言辞恳切地说道:“衡儿自幼便失去了母亲,我对他视如己出,日后你嫁入林家,我定然也会将你视作亲生女儿般疼爱,绝不会让你再受半分苦楚。” 话锋陡转,旋即便提起两家的亲事,这位夫人着实善于劝诱,稍不留意便会顺着她的话应允下来,如此一来,便是想要反悔也为时已晚。 方筱染自是不会落入她的圈套,当下微微一笑,回应道:“夫人言重了,只是我与林公子着实无缘,恐怕要令夫人失望了。” “怎会无缘呢,二人皆已到了适婚之龄,两家又门当户对,衡儿虽有些顽皮但为人忠厚,定然会对你关怀备至的。”王夫人笑道,对方筱染的当面回绝全然不以为意。 一旁的方纯闻听此言,赶忙附和道:“就是,年纪尚轻,谈何缘分,待到成婚之后方知分晓,况且你尚未去月老庙挂符,怎知自己的意中人不是林公子呢。” 另一人亦随即附和,“依我之见,今日趁着众人皆在,不妨将此事敲定,以防横生枝节。” “两家长辈皆无异议,想来小辈也不会更不应忤逆,既如此,那便在此定下,两家也好早日筹备婚事。” “林家三书六聘已备齐,对咱们小六甚是上心,适才夫人所言也着实令人宽慰,方家自是不会反对这门亲事。” “小六向来通情达理,想必心中有数,断不会在此时拂了众人的面子吧?” 方家众人似是心有灵犀一般,相继开口,言辞之间虽看似对方筱染多有提点与逼迫,然实则冠冕堂皇,似乎方筱染若有异议,便是大逆不道。 他们语速甚快,丝毫不给方筱染插话的机会。老夫人与方正邕倒是缄默不语,不过方家众人如此言语,想必也是得了他们的授意。 方筱染若要开口,倒也不难,只需声如洪钟,便可压过众人。只是尚未到时候,她倒也不介意听听,反正任凭他们如何言说,也休想撼动她半分。 见方筱染沉默,他们自以为得计,愈发得寸进尺起来,就连林家见此情形对己有利,也顺势掺和进来,两边你一言我一语,甚至连方筱染与林子衡的婚期都已定好。 “下月十六乃是良辰吉日,我看就定在这天吧。” “正是正是,此日甚好,我特意找人算过的,最适合婚嫁。” 两边人对这个日子很是满意,不算多近,但也间隔不久,防止横生枝节。 “方大人意下如何?”林钧凝视着方正邕,面色沉稳地问道。婚期定得如此之快,实乃方正邕始料未及之事。 而更令他诧异的是,在此过程中,方筱染竟然缄默不语。这可不像她的作风,莫非她心中暗藏玄机?然事已至此,她若再不表态,婚期既定,难道她还能逃之夭夭不成? 毕竟她亦是方家之人,若当众悔婚,势必牵连众人,包括她自己。只要她还想在晏城立足,决然不会冒此等风险。 难道她已明了形势对己不利,故而选择妥协? 不,以她的性情,断不会如此。 方正邕苦思方筱染的用意,竟一时未闻林钧的问话。 他的沉默,令众人的心皆悬了起来,暗自揣测他是否会临时变卦。毕竟他看似应允这门亲事,实则并未上心。 到底是遭人胁迫,心中定然不快,此时刁难林家也并非不可能。 林钧神情凝重,与身旁的林业交换了一个眼神,若有所思。 王氏亦察觉到气氛异常,正思索如何化解这一局面时,老夫人突然轻咳一声,将方正邕的思绪拉回。 “何事?”方正邕抬头,疑惑地问道。 察觉他是因思考而未听清,林钧暗自松了一口气,继而又问:“方兄认为下月十六如何?” “你是说染儿与林公子的婚期吗?”方正邕略作思考。 林钧面带微笑道:“正是,既然众人皆无异议,那便将这两个孩子的婚事定下,我林家也好回去筹备。” 一听这话,青兰心急如焚,不时的跺脚,在心中默念顾煜清的名字。紫菊见状,用胳膊肘轻碰了她一下,示意她保持冷静,切勿失态。 “也好。”方正邕思考片刻后,微微颔首,正欲继续开口,一个声音却突然划破长空,如惊雷般炸响,令在场众人皆脸色剧变。 “我的未婚妻竟要与林家议亲,此事为何无人告知于我?” 第114章 方家可认这门婚事? 就在这声音传来的瞬间,仿若一道惊电劈开静谧的长空,直直地击中在场每个人的心灵。青兰那张原本沉静似水的面庞须臾间被喜悦所充盈,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眼睛眯成了两道月牙,整个人都沉浸在难以言表的兴奋之中。 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老夫人和林家众人。 原本浮现在他们脸上的笑容好似被突然施了定身咒一般,硬生生地凝固在了那里。 每个人的眼神中都流露出一丝惊愕和疑惑,心中更是不由自主地泛起了嘀咕。 尤其是当小石头缓缓推动着坐在轮椅上的顾煜清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时,现场的氛围变得愈发凝重起来。 只见众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阴沉,仿佛刚刚目睹了什么极度可怕的景象。 “不是说侯府对这门婚事毫不在意吗?顾二公子怎会亲自前来?”有人按捺不住低声自语道。 这个疑问如瘟疫般迅速在人群中扩散开来,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莫非是我们获取的消息有误?还是我们的消息太过滞后,以致产生了如此巨大的信息落差?”又有人提出了新的猜测,但很快便被其他人否定了。 “不对,若是如此,那方家完全可以凭借这个理由直接回绝薛林两家的逼婚,何必还要闹到今日这般田地呢?毕竟与侯府作对,不论是对方家还是林家而言,都决然不会有任何益处……” 一时间,各种思绪在人们的脑海中交织碰撞,却始终无法觅得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 别说他们,便是方筱染亦对顾煜清的现身大感意外,实则她已然做好了开罪众人的准备,无非便是遭众人厌弃,前世亦然,自然无甚可在意的。 她那原本沉静如水的目光须臾间充盈了诧异之色,恰似一道闪电撕裂夜空般直直地射向了顾煜清所在的方位。 视线汇聚之处,只见一名面容姣好、容貌昳丽的男子正静静地端坐于轮椅之上。 他身着一袭华美至极的锦服,那衣裳上绣满了精致的图案和纹路,仿若每一针每一线都蕴含着无尽的巧思与奢贵;头顶则戴着一顶晶莹剔透的玉冠,玉质温润光滑,散发出淡淡的光泽,与他乌黑如墨的长发相得益彰,更显其风姿绰约、风度翩翩。 平素总是以随性洒脱之姿示人的顾煜清,今日竟难得地将自己拾掇得如此风雅,整个人仿若从画卷中走出一般,令人不禁为之侧目。 毕竟是镇远侯府的二公子,自然非他们这等寻常人家所能比肩的。即便此刻他正静静地端坐于那精致华美的轮椅之上,但从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却恰似一道绚烂夺目的光芒,令人心生敬畏与向往。 平素虽没少议论这位残疾的公子,可真与之面对面时却连半句言语都难以出口。 气氛凝重得有些骇人,众人皆沉默不语,似乎只要顾煜清不开口他们亦无人胆敢率先言语。 “诸位适才不是尚在议论吗?缘何此刻却缄默无言?”顾煜清面带微笑,端的是一副沉稳华贵之态,但言辞间却又多了几分讥诮之意。 若始终无人言语,只会令人觉着是他们心中有鬼,特别是方家,婚约之事犹在,若不给出一个解释,那便是背信弃义,此事一旦传出,就绝非仅是得罪侯府这般简单了。 方正邕沉思片刻,沉声说道:“顾二公子亲临寒舍,可是为当年的口头婚约而来?” “白纸黑字,且有双方血印为证,何来口头一说?”顾煜清扬起剑眉,一双深邃的眼眸恰似寒潭般冷冽,令人心生畏惧,“方家莫非欲毁约?” 言罢,他扫了一眼小石头,小石头心领神会,即刻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方正邕。 见到书信后,方筱染亦心生疑虑,不禁抬头望去,往昔她仅听闻与顾煜清定下了娃娃亲,却不知竟有婚书,莫不是顾煜清捏造而成?按理说他无需如此行事,只要他现身于此,承认当年的婚约,那林家便无法再逼迫她。 由此观之,当年白戚戚与商苓竹确实立下了婚书,只是此事未曾告知他人,就连方正邕也毫不知情。 接过婚书,方正邕神情肃穆地打开,仔细地审视起来,渐渐地他双眉紧蹙,脸色愈发难看,见此情形,老夫人按捺不住问道:“这婚书可是有何不妥?” 此时老夫人心中最为忐忑,毕竟稍有差池,这背信弃义的罪名就会直接落到方家头上,只要顾煜清有意,方家便难以逃脱此劫。 可她着实想不明白,为何顾煜清会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此前薛林两家多次到方家提亲,方筱染和薛志明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也未见侯府有丝毫动作,如今反倒出来阻拦,难道侯府一直在观望? “没有问题,是她的字迹。”方正邕沉凝开口,他并非在意这封婚书,而是讶异白戚戚竟然连这般事情都要隐瞒于他,原来自始至终她都未曾信任过他,思及此处,方正邕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名之火。 然而,恼怒归恼怒,当前之事仍需解决,若不给双方一个交代,恐怕会令方家陷入两难之境。 林家在旁观望,脸色皆是极为难看,需知他们这是在与镇远侯府争夺。 顾家满门上下皆是忠臣良将,人人功勋赫赫,战功卓着,现今顾侯不但手握重兵,掌控一方军权,其长子更是挂帅北征,被陛下亲封为征北大将军,三子则拜无名先生为师,随其云游四海,他日学成归来,怕是拜相封侯,前途不可限量。 虽说在这些人里顾煜清稍显逊色,可他好歹也是侯府之人,绝非他们所能轻易得罪的,若是因一门婚事而遭侯府记恨,日后林家在晏城恐难有立足之地。 如今的问题是林家已被置于此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处境着实尴尬。 “既然婚书没有问题,不知方家可认这门婚事?” 顾煜清的声音低沉而沉稳,宛如冬日里凛冽刺骨的寒风,平静之中却隐隐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冰冷寒意。 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眼前之人,那如深潭般的眼眸中不见丝毫情绪波动,然而那股无形的威压却令在场众人皆不禁心生惧意。 第115章 自食恶果 婚书既已立下,岂有不认之理? 然若承认,那与林家之事便难以解释,无论如何皆是理亏,这使方正邕一时难以应答。 而顾煜清显然不会给他思考的时间,一双锐利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他,虽未言明,但催促之意明显。 无奈之下,方正邕只得回答:“自然是认的。”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听到他的回答,顾煜清扫视了一眼林家众人,目光重点落在聘礼上,毕竟两家尚未谈妥,东西自然尚未收起,就这样明晃晃地摆在院子里,实在难以编造借口。 被顾煜清扫视到的林家人也不禁捏了把冷汗,生怕牵连到自己,尽量让自己不引人注目。 方正邕张了张嘴,此问题难以回答,毕竟方林两家的目的已然坐实,顾煜清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随便一句敷衍的话定然无法过关。 但若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那方家就会背负背信弃义的罪名,对方家极为不利。 然而一直不回答也不行,顾煜清还在等着呢。 许久之后,老夫人见方正邕迟迟不语,心中也有些焦急,便直言道:“顾公子切莫误会,林家此次前来,是向方家的另一个女儿提亲,并非染儿。”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就连林家也未曾料到,老夫人竟然会如此行事。但不得不说,这或许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只要顾煜清不再追究,那么此事便可就此揭过。 当然,老夫人并非被逼无奈随口一说,而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开口的。既然林家执意要成就这门亲事,索性她就借此机会将林家一军,反正方家女儿众多,无论哪家女儿嫁到林家,都不会吃亏。 不想顾煜清却饶有兴致地问道:“哦?不知是方家的哪位姑娘?” 他此语气看似漫不经心,然话已至此,岂有不认之理?亦正合老夫人之意,她当即欲作回应,王氏却瞬间洞察其端倪,抢于老夫人之前道:“乃方家三姑娘,闻其率真随性且颇具才情,令人怜爱,遂欲为侄儿促成此婚事。” 王氏反应之迅捷,连身旁林钧与林业皆未及反应,闻其言后虽觉有愧,然亦是当下最佳之选。归根结底,实因林家洞悉老夫人之意,如今除方筱染与方云瑶外,方家唯余三姑娘方梦和及养于老夫人身旁之养女方筱柒。 老夫人素对方筱柒宠爱有加,自是要为其终身大事筹谋。其余虽皆为庶女,然相较养女,终归略胜一筹。日后方筱柒欲嫁入门当户对之家恐非易事,现今林家主动上门,老夫人岂会错失此良机? 故在方正邕犹豫不决时,急中生智想出此折中之法。一个毫无背景的养女,能嫁入林家,实乃难得的机遇。只是老夫人未曾料到王氏反应如此之快,竟直接断了她的念想。 相比养女,那自然是庶女更易为人所接受。老夫人希望落空,心中虽怒不可遏,然面上却仍含着浅浅笑意微微颔首,并向方正邕使了个眼色。 方正邕深知老夫人之意,只要两家达成共识,即便顾煜清再有疑虑不满,亦无由追究。至于方筱染,其目的既已达成,应当不会在此时节与方家为难。 如此,实则林家略有吃亏,然此事尚无定论,只要能瞒过顾煜清,日后再与林家商议即可。 闻得老夫人与王氏所言,顾煜清凝视方正邕,仿若问询,方正邕只得颔首,沉声道:“确是如此。” 一旁的林钧亦无异议,忙不迭点头,“所以这只是个误会而已,顾公子切勿往心里去。” “原是误会啊。”顾煜清轻挑眉梢,漫不经心地扫视在场诸人,与方筱染相视淡笑后,嘴角微扬问:“如此,你们众人聚于此,莫非是为他二人作见证?” 两边之人尴尬一笑,权作默认。 此时,一直缄默不语的方筱染忽而道:“既是如此,何不索性将此事敲定,适才你们说下月十六乃良辰吉日,宜嫁娶,那三姐姐与林公子的婚事,便定于此日罢,林家亦有时间筹备,岂不甚好?” 方筱染嘴角轻扬,露出一抹狡黠笑意,故意将他们适才所言逐字逐句复述一遍。那本是对她所说的话,此刻却恰似一柄锐利匕首,冷不丁直刺在场人的心窝。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方林两家众人皆惊愕失色,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应对。他们面面相觑,脸上皆现尴尬与苦涩之色,心中暗自叫苦不迭。谁能料到,方筱染竟会突施此计? 这一招令人猝不及防,林家许久都未回过神来,原本他们实非真心欲娶一方家庶女,不过是欲顺老夫人之意将此事揭过,但他们万没料到方筱染会发难。 关键是顾煜清也随之附和道:“下月十六确实是个好日子,既两家婚事已定,我今日略备薄礼,权当为二人新人祝福。” 闻得此语,小石头旋即从轮椅后方夹层中取出一只精致锦盒,双手奉予方正邕。 此盒观之价值不菲,方正邕断不能收,遂连忙推辞:“顾公子有心,然此事尚未完全敲定,此礼我不能受。” “方才父亲与诸位相谈甚欢,连日子都已定好,为何此刻又言尚未定下?”方筱染柳眉一挑,语气阴阳怪气,轻笑发问。 方正邕笑容霎时僵在脸上,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意欲令其噤声,孰料顾煜清忽而面露疑色,好奇问道:“莫非适才所言是敷衍于我?” 语罢,小石头微微抬眼,一股凛冽寒意瞬间弥漫开来,虽已至初夏,却令人不禁心生寒意。 “绝非如此,我们与林家婚事已定,就在下月十六,顾公子若有闲暇,可来参加婚宴,老身定当亲自相迎。”老夫人觉察形势不妙,不可再拖延,横竖方家并无损失,不若将此事坐实,以防后续节外生枝。 言罢,她特意看了一眼林家诸人,眼中尽是得意之色,虽非她所愿,但也差强人意。此前林家仗势欺人,如今局势逆转,可谓是自食恶果。 第116章 只是个备选 林家自知理亏,又不敢得罪顾煜清,只得忍气吞声,强颜欢笑,佯装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说道:“老夫人所言甚是,这些聘礼烦请方家笑纳,我们自会回去筹备,待良辰吉日,便来迎娶三姑娘过门。” 三书六聘皆已完备,那自然是正妻之位,老夫人心中莫名感到宽慰,满意地点了点头。 两家达成协议后,林家匆匆道别,离开方家,不愿多作停留,以免节外生枝。 事情既然已经解决,顾煜清也不再久留,见他离开,方筱染向方正邕躬身施礼道:“女儿去送送他。” 言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丝毫不给方正邕说话的机会。 看着院子里顷刻间只剩下方家人,方正邕的脸色极为复杂,老夫人的神情也颇为凝重,其他人更是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方纯才轻声说道:“早知顾公子对六丫头有意,这门亲事就不该应下,如今可好,定然是让顾公子对咱们方家心生不满了。” “先前不是说侯府对这门亲事不甚在意吗?顾公子今日为何会突然现身?” “其实往好处想,若方家真能与侯府联姻,日后必定飞黄腾达,宏儿在军中也会有所依靠,封官拜将指日可待。” 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最终得出结论是方家并未吃亏,如今又与林家结亲,将来还有侯府作为靠山,可谓前途无量。 话虽如此,唯有方正邕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此事到此为止,日后切莫再提。” 方正邕心中自有其他顾虑,只是难以向他们明言。 “顾二公子,请稍等。”正当顾煜清准备登上马车时,一道清脆而急切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缓缓转身,恰见方筱染迈出方府大门,步履稳健地向他走来。 只见顾煜清微微侧头,脸上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他那双深邃如潭水的眼眸缓缓转动,目光沉静地落在面前身姿曼妙的方筱染身上,然后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方姑娘所托之事我已完成,此番可是为道谢而来?” 方筱染微微一笑,轻声说道:“顾公子果然料事如神,我正是为此事而来。今日承蒙顾公子出手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日后顾公子若有何需要,我定当全力以赴。” 顾煜清微微挑起他那如墨染般的剑眉,似笑非笑地问:“方姑娘只是为了说这些?” “其他事宜我已在信中写明,想来顾公子既然赴约,便是对信中内容并无异议。只是此番恐会对公子的声誉造成影响,待风波平息之后,我会亲自解除这桩婚约。当然,公子也可直接悔婚,无需有任何顾虑。” 前世是她先提出悔婚,也算是亏欠于他,此次又是为了帮她,方筱染自然不会在意自己的名声。她说话直截了当,不想有任何迂回,毕竟眼前之人远非表面那般简单,有些事情必须说清楚。 听到这话,顾煜清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悔婚?方姑娘难道是想让我背负背信弃义的骂名?” “……”方筱染不禁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当众悔婚确实会让他陷入不义的境地,而她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 “倒也并非如此,若有两全其美的方法,自然一切依公子所言。”方筱染回答道,她也不愿背负一个被人厌弃的恶名,虽然不在乎将来是否能嫁人,但也不想无缘无故被人指指点点。 突然,顾煜清微微一笑,“两全其美的方法并非没有。” “哦?”方筱染略感好奇,不自觉地靠近了一些,侧耳倾听,“愿闻其详。” “那便是方姑娘与我履行婚约,如此一来,方姑娘便不会再被人逼婚,你我之声誉亦不会受损。”他那双眼眸中,透出丝丝缕缕奇异光芒,恰似暗夜星辰,闪烁不定,令人不禁为之神往。 只是这算哪门子的两全之法?方筱染愣愣地看着面前之人,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怪异之感,忍不住反问:“顾二公子可是认真的?听闻你早有心仪之人,如此行事,岂不是会辜负于她?” “只是心仪而已,并非两情相悦,何来辜负之说?若真要如此言,那应是她负了我。”顾煜清悠悠说道,听得方筱染哑口无言。 此等歪理,实难理解。怕是根本就没有心仪之人吧,否则他岂会甘冒如此风险来助她,毕竟此事一旦传开,那女子知晓,岂不是会产生误会。 顾煜清绝非那种会让自己吃亏之人,他的言语,需得仔细斟酌。 自然,方筱染亦绝不会考虑侯府。一则,此类名门望族,关系错综复杂,她实无必要自寻烦恼;二则,此人心思深沉,难以捉摸。但他与赵锦那种阴晴不定不同,并非难以相处。相反,与顾煜清几次相遇,她并未感到不适。 方筱染并未回应他的话语,只是与他随意寒暄数句,便目送他离去,自己这才缓缓回到方府。 此时,关于方梦和与林子衡的婚事,已在方家传开。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方梦和,得知此事后,气得直接将桌子掀翻。汪氏刚进屋,便听到“哗啦”一声,吓得险些从地上蹦起来。 “这是要做甚?一个个都给我摆脸色不成?”汪氏没好气地走进去,只见方梦和坐在凳子上,正发着脾气,侍女们无一人敢靠近,生怕被波及。 见方梦和心情不佳,汪氏面色一沉,缓声问道:“何事如此?发这般大的脾气,可是有人惹你不快?” “娘亲……”方梦和见汪氏到来,立刻起身奔至她怀中,放声大哭,“明明是她方筱染与林公子的婚事,怎就变成了我?此前从未有人告知于我,难道就因顾煜清来此一趟,便将这烂摊子丢给我?这是何道理?” 她一心想嫁入端王府,成为世子妃,又岂愿嫁给林子衡?且不说林子衡至今毫无官职,听闻他终日闭门不出,是胖是瘦都无从知晓,万一他相貌丑陋或性情暴戾,那她这一生岂不毁了? 见她哭得如此凄惨,汪氏轻拍她的后背,宽慰道:“此事骤变,我亦未曾料到。但这未必不是一桩好事,那可是林家,你虽受宠,可终究只是庶出,若在往昔,是绝无可能成为林家公子正室夫人的。此次他们三书六聘,迎娶你过门,已然是给足了面子,如此良缘,错过此次,你又能去何处寻得这般好的人家?” “何来给足面子之说?他们起初要的是方筱染,只因如今方筱染与侯府公子有婚约,才退而求其次选了我。说白了,我不过是个备选罢了,日后去了林家,又怎会有好日子过?况且庶出又怎样?他们林家瞧不上我,我还不愿嫁呢,娘亲快去推了这门亲事,女儿绝不嫁!”方梦和哭喊道。 第117章 你就是偏心! “婚期既已确定,我如何能推?那可是三书六聘,方家若反悔,后果你可清楚?且侯府那边也在关注,你觉得顾二公子是那么好糊弄的?”汪氏沉凝道,话虽如此,但她对这门婚事并无不满,至少比她预想的要好许多。 当然,若能攀上王府自是美事一桩,可这也只是想想罢了,方家与王府差距悬殊,莫说妾室,便是外室也无资格,那可是王府啊。 故而她不会纵容方梦和胡闹,所幸方梦和与方筱染不同,不敢违背方正邕和老夫人的意思,即便心中不满,最多也就是发发小脾气,掀不起风浪。 方梦和霎时眼眶泛红,满脸委屈地问:“那该如何?难道我非得嫁到林家不可吗?” “梦儿,林家乃上上之选,对你并无坏处,你嫁过去可是正儿八经的少夫人,比起方云瑶不知要好多少,日后她还得看你脸色行事。”汪氏宽慰道,但这番话并未让方梦和宽心,她低声道:“谁在意她方云瑶啊,本来也就是被我踩在脚下的人,只是方筱染若嫁入侯府,怕是得看她脸色过日子了。” “那又怎样,她若真嫁入侯府,你反而可以善加利用这一点,在林家便没人敢对你说个不字,梦儿,人要先为自己着想,再顾及其他,我知道你此刻定然诸多不满,但再不满你也得咬牙坚持,你哥哥日后还需仰仗侯府,我们目前切不可与方筱染起冲突。” 听到汪氏这番话,方梦和不禁瞪大了眼睛,“您说什么?以往您不是最厌恶她吗?” “厌恶归厌恶,然为了宏儿,我们需忍。只要你兄长能获战功受封赏,区区一个方筱染何足挂齿?欲报复她,易如反掌。” “满口皆是为了兄长,您何曾为我考量!”方梦和霍然起身,冲着汪氏怒喝,以泄心头之愤与委屈。 汪氏欲言又止,无奈叹息,她确有偏袒之心,却也真心为方梦和着想,这门婚事怎么看都不差,只是方梦和此刻正在气头,难以冷静思考,她唯有罢手,打算日后再慢慢劝导。 当林家众人将此消息带回予林老夫人后,林老夫人当即气得脸色铁青,怒掷手中茶杯,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们叹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险些中了白卉之计,幸而彩娥反应敏捷,否则娶个养女回林家,岂不沦为全城笑柄?” 林钧双唇微颤,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谁能料到顾二公子会现身,此前虽闻顾家和方家六姑娘早有婚约,然仅为口头之约,岂料顾二公子竟拿出婚书,此事非我们之过,要怪亦当怪他们方家隐瞒不报。” 提及此事,林钧便怒不可遏,此番在方家可谓丢尽颜面,差点因此得罪侯府,幸而尚能挽回,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怕是连方正邕亦不知此事,不然他大可借此回绝我们,断不会被舅舅逼迫至此。”林老夫人无奈摇头,只能慨叹人算不如天算,辗转反侧他们与薛家皆未讨得好处。 林业道:“而今这门婚事已定,聘礼皆被方家收下,我们亦无法反悔,那顾二公子显然是有意为之,与六姑娘一唱一和,令我们不得不咽下这哑巴亏。” 虽说庶女终归胜过养女,然林家怎会落魄至娶一庶女为正房夫人,实乃无奈之举,犹如吞蝇,难受至极。 “罢了,终究是我方先逼迫于她,落得如此下场,亦是咎由自取。”林老夫人沉凝道,然须臾间,她眸色一转,缓声道:“方家若真能攀附侯府,我们与方家联姻,自是有利无弊,日后林薛方三家,便是一体,林家亦非孤立无援。” 王氏笑道:“婶婶所言极是,今日侄媳观那六姑娘,确非寻常女子,只可惜与我林家无缘。此事既已定下,林家切不可与其结仇,还需仔细思量,如何修复与方姑娘的关系。” 闻此,林钧面色一沉,怒曰:“不过一丫头罢了,能成何事?莫非方家会因她而对我方林家心生不满?我可是听闻方家并不重视此女。” “你以为我看重她,仅是因其方家嫡女之身份?”林老夫人冷不丁地睨了林钧一眼,没好气地道:“与方家实力相当者众多,我又何必为此劳神费力?罢了,多说无益,此事就此作罢,尔等速去筹备婚事吧。” 待众人皆去,林老夫人独坐许久,仿若在深思某事,良久,方唤来贴身嬷嬷,“你去替我传个信,我欲邀方家六姑娘一叙。” “上次您不是才与她见过面吗?为何又要再叙,且与方家婚事已成定局,您是否另有盘算?”嬷嬷轻声问道,她伴于林老夫人身侧多年,自是深知林老夫人之性情,绝不会无故行此等事。 “还能作何打算?上次她与我面谈,言辞颇为犀利,然我亦能明显察觉,她并非真如嘴上那般冷酷绝情,尚有转圜余地。我着实喜爱这丫头,自然不愿将关系弄得过于僵化。”林老夫人徐徐开口,此语令嬷嬷大为震惊,实非她平素之作风。 不过由此亦可看出,林老夫人确是真心喜欢方筱染,否则在此情形下,理应记恨于她,而非想着缓和关系。 嬷嬷自是不敢多问,轻声道:“老奴这便去。” 得知林家亦未能如愿娶得方筱染,反与自家一般娶了个庶女,林翠兰喜不自禁,即刻冷笑道:“母亲机关算尽,却未料到还有个顾公子,其实何止是顾公子,若继续纠缠不休,说不定三殿下亦会出手。” “您不觉得方筱染甚是怪异吗?先是三皇子,如今又是顾二公子,她究竟有何能耐?除却容貌姣好,我看她不过是个乡野丫头,有何值得喜爱之处?”薛志明百思不得其解。 林翠兰心中暗自思量,不禁摇头,“我又如何知晓,反正此女定然非同凡响,日后还是少去招惹为妙。” “我当然不会去招惹她,她别来招惹我就谢天谢地了。”薛志明撇撇嘴,说出这番惊人之语,惹得林翠兰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人家就是选顾二公子也不会选你这个秀才。” 这话无疑是戳了薛志明的心窝子,他嘟囔道:“母亲怎地帮旁人说话……” 第118章 别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 “姑娘,您是否真会嫁入侯府?”紫菊一脸凝重地询问。上次虽有顾二公子为方筱染解围,但婚约尚存,侯府既已承认,便意味着方筱染与侯府紧密相连,恐难再觅良缘。 “我何曾言及要嫁人?”方筱染抬眸看向紫菊,反问一句。 紫菊垂首,轻声道:“上次之事想必已传扬开来,顾二公子为您而来,你们的婚约……” “林家岂会让此事外传?方家自会守口如瓶,其余皆是我与顾煜清的私事,与他人无关。” “私事?”闻听此言,紫菊侧首,沉思片刻后道:“姑娘聪慧,奴婢不再多问,只是还望姑娘早做打算,无论是侯府,亦或其他人家。” “确实,是该为自己谋划了。”方筱染缓缓回应,然其语气似与紫菊所言之意有所不同。 此时,一声怒喝自门外传来,中气十足,惊得树梢枝头的鸟儿振翅高飞,落叶纷纷。 “方筱染,你给我出来!为了摆脱林家,竟对我下此毒手,林家我绝不可能嫁,此事因你而起,你给我解决,否则今日我们就玉石俱焚!” “出来啊,你躲什么?不敢见我是吗,好,那我现在就放火烧了北居,看你出不出来!”那声音接连不断,显然方梦和费了好大气力,中间还需停歇片刻方能继续叫嚷。 北居里的人闻声纷纷探出头来张望,见众人如观猴般的目光,方梦和的怒火瞬间燃起,当下拿起一个火折子将其点燃,丢向房门。 然而火折子“砰”地一声撞到墙上,又“啪嗒”一下坠落在地,本就微弱的火苗至此完全熄灭。 未见预料中的熊熊大火燃起,方梦和愈发恼怒,沉声道:“方筱染,我告诉你,休想让我替你收拾这烂摊子!你若再不出来,我便撞死在此,死后化为厉鬼向你索命!” 她深知自己不会武力不敌方筱染,口舌亦不如,便索性以厉鬼索命相要挟,吓得几个侍女脸色剧变,赶忙上前拉住她,“姑娘,咱们还是回去吧,莫要伤了自己。” “回去?我不回去,方筱染,你给我出来!”她嘶声大喊,而房间里的方筱染却仿若未闻,悠然地喝了一杯茶,对外面的喧闹声置若罔闻。 紫菊见她如此泰然自若,不禁笑道:“奴婢去回绝了三姑娘吧。” “不必去,她此刻正在气头上,见谁咬谁,你去了也只会让她愈发肆无忌惮地发泄怒火。”方筱染语气平淡,对方梦和的性情了如指掌。 “那也不能任由她在此撒泼啊。” “是不能,我去看看。”言罢,方筱染放下茶杯,迈步出门。 门开之际,方梦和如疯魔般张牙舞爪地扑来,怎奈方筱染反应敏捷,在她刚踏上台阶的瞬间,忽地移开脚步,致使方梦和扑了个空,一脚勾在门框上,“砰”的一声摔进了屋,其状狼狈不堪。 “你!”方梦和气急败坏地从地上爬起,也顾不得自身形象尽毁,指着方筱染切齿道:“作恶多端必会遭报应,方筱染,我若不得好过,日后你也休想好过!” 方筱染侧头,面无表情地问道:“不好过?可有人欺辱了三姐姐,致使三姐姐如此动怒。” “你别给我扯那些,我问你,林家本是要你嫁过去,你若不愿,拼死拒绝即可,为何非要拖我下水?”方梦和声色俱厉地质问。 方筱染的目光慵懒而沉稳,缓缓落在方梦和脸上,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说道:“原来三姐姐是为此事而来,那三姐姐不该找我,应去寻祖母,毕竟提出此等建议的人是她。” “信口胡诌,祖母首先想到的定然是方筱柒,怎会是我?”众人皆知老夫人偏爱方筱柒,方梦和亦不例外,似这般嫁入林家为正妻的美事,老夫人必然首先为方筱柒筹谋,岂会想起她? “自是因林家不愿,三姐姐虽为庶女,可终究比养女略胜一筹。” “不要整日将嫡女庶女挂在嘴边,冷嘲热讽,我虽是庶女,却也比你这空有嫡女之名却不受家人重视的强,方筱染你也休想嫁到侯府,我估摸顾二公子之所以来替你解围,多半是因你登门乞求了他吧,你是如何乞求他的?他一个双腿残疾的废人想必也不受良家女子青睐,你如此吊着他,当心玩火自焚,令我们方家蒙羞!” 方梦正气得七窍生烟,那张姣好的面容因愤怒而涨得通红,嘴唇不住地颤抖着,似乎连理智都被怒火焚烧殆尽。 此刻的她已无暇顾及其他,各种难听、刺耳的话语如决堤的洪流般从口中滔滔不绝地涌出。 而站于一旁的方筱染,始终默默聆听着这一切。起初,她尚能强作镇定,然随着方梦和骂声愈发激烈,那些不堪入耳之辞不断冲击着她的耳膜,终于,方筱染那原本清澈如水的眼眸中,缓缓浮现出一抹令人心悸的冰寒之色。 须臾,她微微抬手,一片枯黄的落叶不知何时已落于她的指尖。下一瞬,这片落叶竟似离弦之箭,以惊人之速朝方梦和疾驰而去!其速快若闪电,几令人难以捕捉其轨迹。 只闻“嗖”的一声,落叶贴着方梦和的侧脸飞过,继而狠狠地扎入她身后不远处的一根柱子里。霎时,木屑四溅,柱子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与此同时,方梦和蓦地感到右边脸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她先是一怔,下意识地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脸颊,当手指触及那道细微的伤口时,一股温热的液体旋即沾染了指尖。 “三姐姐还真是不长记性,是觉得我不会真的对你动手?”方筱染面色冷峻如冰,那一双美眸之中,此刻正闪烁着凛冽的寒光,恰似有无数利刃隐匿其中,只消她稍稍动念,便能将眼前之人碎尸万段,令人望而却步,不寒而栗。 方梦和霎时心中发毛,紧咬着牙关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若不是因为你,我岂会嫁入林家,此事因你而起,你就该设法替我解决!” “所以三姐姐此来是求我?”方筱染挑眉,冷笑着问道。 第119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方梦和岂会承认自己是来求方筱染的,她素来轻视方筱染,断不可能低头,于是她赶忙摇头,“何来我求你之说,此事是否因你而起?” “是又如何?”方筱染挑眉,神情高傲,一副睥睨众生的姿态,令方梦和心中直发怵。 适才她分明感受到了来自方筱染的杀意,虽觉她未必会真的动手取自己性命,可那莫名的恐惧感仍令她心生畏惧。 往昔的经验告诫她,与方筱染正面交锋绝无益处,但她又不愿屈服,只得道:“如何,自然是让林家退婚,反正我不嫁,谁愿嫁谁嫁!” 方筱染云淡风轻地开口:“三姐姐以为林家退婚你便能保全颜面?恐怕日后也无人敢娶你了,指不定会传出些什么不堪入耳的言语,你可承受得了?” 这绝非危言耸听,而是事实,方梦和可没有方筱染那般胆量,一旦被退婚,莫说她心心念念的王府,即便是比方家门第低的公子,也未必敢迎娶她。 “谁,谁说要林家退婚,咱们方家退婚也是一样的……”方梦和有些底气不足,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 方筱染不以为意地回了句,“那你理应去找父亲为你退婚,而非来找我,我并非你母亲,无需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 此言一出,方梦和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满脸怒容地吼道:“说什么呢,我好歹也是你姐姐,你竟敢如此不尊重我,信不信我……” “你想怎样?”方筱染眼神一冷,字斟句酌地问道。 见她神色有变,方梦和的嚣张气焰霎时收敛了几分。 还能怎样?自是要去祖母和父亲那里告状了,然而方筱染对此丝毫不惧,前几次与方正邕闹得那般厉害,也未见对她有何影响,为了这等小事闹到他们跟前,最终怕是也会不了了之。 方梦气得身体颤抖不止,双唇紧闭,难以言表。 她心中的怒火如烈焰般熊熊燃烧,似要将整个世界焚毁,却寻不得一个恰当的途径来宣泄这股闷气。 愤怒、委屈、绝望等情绪交缠在一起,致使她的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似随时都会滚落。 恰在此时,一股冲动如汹涌的潮水般涌上心头,须臾间占据了她的理智。 她怒目圆睁,死死地凝视着眼前之人,咬牙切齿地怒喝道:“让我嫁到林家去?简直是异想天开!与其这般忍辱偷生,倒不如一死了之来得干脆!方筱染,你若不给我想出个解决之法,今日我便死在此处,血溅当场,让所有人都瞧瞧你方筱染到底有多心狠手辣!” 她这般模样绝非佯装,春夏脸色骤变,赶忙将其抱住,唯恐发生意外,同时低声向方筱染央求道:“六姑娘,恳请您看在与姑娘是亲姐妹的情分上帮帮她吧,您不愿嫁去林家,自然也知晓那是个火坑,怎能让姑娘往里跳呢?” 观其主仆二人一唱一和,仿佛方筱染做了什么天理难容之事,明明是老夫人的主意,方梦不敢到老夫人跟前闹事,却跑来方筱染这里逞威风,想来是觉得这偌大的方府唯有她最是好欺负。 赶来的紫菊面色凝重,沉声道:“彼时我家姑娘遭薛林两家逼迫,未见你们挺身而出喊冤相助,而今倒好,轮到自己受苦便知疼痛了?三姑娘向来欺辱我家姑娘,现今怎有颜面来求姑娘援手?” “正是,果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今日无论如何,这位姑娘决然不会相助于你们。若你们尚存一丝羞耻之心,便应速速离去,莫在此处丢人现眼!” 恰在此时,只闻得此处传来阵阵喧哗之声,青兰闻之连忙快步赶来。待她见平日里性情温婉的紫菊此刻竟也怒怼起人来,心中便已知晓那方梦和定然是行为过分,否则怎会将素来脾气温和的紫菊气恼至此? 念及此处,青兰亦是愤愤不平,娇俏的面容上满是嗔怒之色。 方梦和自知理亏,又闻得这两个侍女竟敢如此与她说话,顿时怒不可遏,咆哮道:“好啊,你们今日便是要逼死我,春夏你给我记着,你家姑娘是被他们逼死的!” 言罢,方梦和从春夏手中挣脱,奋不顾身地朝正前方的柱子撞去。她的力气不大,距离亦不远,即便真的撞上去也不过是擦破点皮,不至于丧命,故而方筱染便在一旁冷眼旁观,丝毫没有出手阻拦之意。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方梦和犹如一头失控的蛮牛,气势汹汹地朝柱子狂奔而去。 然而,当她瞥见方筱染竟然毫无阻拦之意时,心中不禁为之一震。这瞬间的迟疑,令她原本坚定的决心出现了些许动摇,于是下意识地在中途紧急收力。 未曾料到的是,一直冷眼旁观的方筱染却在此刻趁其不备,冷不丁地伸出了那修长而纤细的腿。毫无防备的方梦和根本来不及反应,脚下一个踉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倾倒而去。 伴随着“咚”的一声巨响,方梦和的头部狠狠地撞击在了坚硬无比的柱子上。刹那间,鲜血如决堤之洪般喷涌而出,四处飞溅。那触目惊心的场景令人毛骨悚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姑娘!”春夏脸色剧变,急忙冲过去将人抱住,看到她满头鲜血,吓得惊慌失措,只得放声哭嚎,“姑娘,您别吓奴婢啊,求求你们救救姑娘啊……” 这一下,就连青兰和紫菊都始料未及,有些愕然地看了看方筱染,见她一脸淡然、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中既惊讶又感到解气。 “六姑娘,求您救救姑娘啊,求您了……”春夏已是走投无路,转身冲着方筱染不停磕头,若方梦和有个三长两短,她也难以活命了。 谁知方筱染却不紧不慢地安慰道:“放心,死不了的。” 第120章 戾气有点重 “然而,姑娘她一直在流血,她……”春夏声音哽咽,心已悬至嗓间,唯恐出现意外。 若真出了人命,北居定然会受到牵连,尤其是方筱染,毕竟方梦和是受他们刺激才去撞柱子的。虽说紫菊和青兰决不会将方筱染绊倒方梦和之事说出,但难保春夏也看到了,只是此时头脑混乱未曾想到。 担忧方筱染届时会被老夫人和老爷责罚,紫菊不禁忧心忡忡,轻声问道:“姑娘,三姑娘她不会有事吧?” “说了死不了,有何惧?”方筱染边说边走向方梦和,即便方梦和是自作自受,她也不会让方梦和死在自己院里弄脏了地方,方才不过是给她一个教训,毕竟是她自己寻死。 见方筱染走来,春夏既惧又盼其出手相助,一时不知所措,然而方筱染却未理会她,走到方梦和身旁后,大致查看了一下方梦和的状况,随后取来金疮药为其涂抹。 她这金疮药比市面上所有的都要好,乃是用最珍贵的药材调制而成,见效极快,用在方梦和身上着实有些浪费。 见血止住,春夏欣喜若狂,可又见方梦和未醒,不禁忧心问道:“为何姑娘还未转醒,她不会有事吧?” 方梦和向来与方筱染不和,作为侍女自然也对方筱染没那么信任,万一她在金疮药里做了手脚呢? “你那么撞一下也醒不过来,反正她的血已止住,若实在不放心,你将她带回去请个大夫看看便是。”言罢,方筱染收起金疮药,唤来几个下人,命他们将这主仆二人送走。 自家姑娘晕倒,春夏亦是心慌意乱,自是无力对方筱染怎样,只得将人带回满春苑。 见人离去,方筱染扫了眼柱子与地上血迹,吩咐道:“把这收拾了,看着碍眼。” 青兰和紫菊赶忙应道:“是。” 言罢,紫菊又问:“就这样把三姑娘送回去,满春苑的人是否会前来滋事?” “我倒是盼着他们来。”话毕,方筱染转身离去,留下青兰和紫菊相视无言。 许久,青兰确认方筱染离开后,才轻声道:“你不觉得近来咱们姑娘性情有些暴戾吗?” “确有一些。”紫菊应道,旋即又道:“姑娘并非圣人,他们做得太过,自是要反抗的,你不常说人善被人欺吗?” 青兰一脸傲然地回:“那是自然,往昔那种憋屈日子我绝不想再过,如今跟随姑娘终于无需再看他人脸色,好不惬意。” “但你也得管住你的嘴,莫要给姑娘惹麻烦。”紫菊没好气地戳了戳青兰的额头,有些无奈地说道。 闻此,青兰小声嘀咕:“你不也如此,刚才是谁指着三姑娘的鼻子责骂呢。” “我那是被他们的行径气到了,只因咱们姑娘无人撑腰便活该受欺?岂有此理?” “正是,岂有此理?”言罢,二人相视一笑。 方梦和被送回满春苑后,汪氏怒不可遏,誓要将北居的人留下,可这些人态度强硬,任她如何说都不予理睬,只道他们是六姑娘的人,只听从六姑娘的吩咐。 这些下人乃是方筱染新招的,皆会些武功,脾气亦是刚硬,绝非汪氏所能掌控的。 未能留住这群人,汪氏心中恼怒异常,然而方梦和仍昏迷不醒,无奈之下,只得先遣人去请大夫,以防方梦和有何不测。 经过一番详尽的检查,那位经验老到的大夫总算得出结论:方梦和所受之伤不过是些皮外伤,并无大碍。 他一边收拾诊具,一边沉稳地对汪氏说道:“夫人无需过度忧心,这些伤口只需稍作调养便可痊愈。” 随后,大夫又将目光一转,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意,接着开口称道:“此前方姑娘所用之金疮药乃是难得的好物啊!其药效极佳,想必对姑娘伤势的恢复定会大有裨益。能用上如此良效之药,也算是姑娘的福分,日后可继续涂抹,以防留疤。” 言罢,大夫又叮嘱了数句注意事项,便转身离去。 “大夫所言金疮药在何处?你速去取来,再给梦儿涂上,姑娘家不可破相。”汪氏闻得大夫对那金疮药赞誉有加,即刻命春夏去取,可春夏并无此物,只得如实禀报。 得知此药乃方筱染所有,汪氏怒不可遏,“那贱丫头何时变得如此厉害了?梦儿也真是的,非要去与她正面起冲突。” “侧夫人,姑娘此次受了委屈,怕是难以善了啊。”春夏轻声说道。 “人家背后有侯府,全家都巴不得攀附上去,我们若与其结仇,日后宏儿岂能有安稳日子过?”汪氏固然对方筱染心怀怨恨,可此时也不能真去北居闹事,毕竟双方本就不和,若再闹腾,只会使彼此关系更为恶劣。 “你莫非以为侯府真会迎娶她?即便那顾二公子对她有意,侯府也未必应允。何况,我早有耳闻,顾二公子在侯府并不受宠,其母更是不理内宅之事,显然侯府由另一位夫人掌控。”此时,周芩的声音缓缓传来。 汪氏不禁蹙眉,她对这个儿媳着实头疼不已,对方从未将她视作婆母,还时常气她,二人也并非同一阵营,如今周芩前来,定然没什么好事。 不过周芩这番话倒是引起了汪氏的些许兴趣,她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她能否嫁入侯府还是未知之数,你又何必对她如此畏惧。再者,就算嫁入侯府又如何?一个不受宠的二公子,将来连承袭爵位的资格都没有,她至多也就是个少夫人,岂能掌管家务?”周芩徐徐走来,冷笑道。 汪氏无奈摇头,“但那毕竟是侯府,总归是压我们一头,自然不可与她为敌,只是目前暂且如此。” 岂料周芩却说:“你都把她得罪到这般田地了,还妄想与她和好?没听到她上次跟父亲提及要你回乡下吗?” 闻听此言,汪氏脸色剧变,“什么?她竟还不肯放过我?” 汪氏本就憋了一肚子气,此刻又听到方筱染对她不依不饶,顿时怒不可遏。 她心里其实清楚,只要方筱染在一天,她就休想在方家安稳度日。但事关侯府,她不得不为了方怀宏忍气吞声。 然而,周芩的话却让她猛然醒悟。 区区一个二公子,根本左右不了侯府的决策,真正该攀附的并非顾煜清,而是大将军顾煜鸣。 “既然她不肯罢休,那我也不会让她好过!”汪氏怒喝。 第121章 火上浇油,自取灭亡 “您为何要唆使侧夫人去对付六姑娘?以方家目前的状况,估计她即便去北居闹事,也多半难以得逞,六姑娘一直都想将她送回乡下,这岂不是自投罗网?”自汪氏处出来后,墨兰满脸忧虑,不禁发问。 周芩嘴角泛起一丝冷峻的笑意,沉声道:“我就是要借方筱染之手将她赶走,满春苑才多大,与她一个妾室共处,我早已忍无可忍。” 闻听此言,墨兰愈发忧心忡忡,压低声音道:“可您怎知六姑娘会动手?” “方筱染心中憋着闷气,岂会容她留于府中,既然父亲不肯出手,她定然不会错过此等良机,只要汪芷玉自己送上门去,便无人能救。” “如此一来,三姑娘怕是会对六姑娘恨之入骨……”墨兰深知自家姑娘的性子,不禁为三姑娘担忧起来。 周芩得意地笑道:“这还远远不够,还不至于让她舍命去对付方筱染,其实此次若闹出人命,也能令方筱染再无翻身之日,方梦和终究还是有些惜命。”话甫出口,墨兰脸色骤变,忆起周芩在周家的所作所为,她急忙道:“您,您莫非打算……” “瞧你那副模样,我还不至于要了方梦和的性命,若当时直接毙命,自然是最佳时机,如今回来再死又有何用?有时活着比死了更痛苦,我要让她的痛苦加倍。”言罢,周芩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 墨兰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但顾及眼前人乃是自家姑娘,她终究不敢贸然开口反驳或表露自己的情绪,只得紧紧抿住嘴唇,将所有想说的话都生生咽下。 正在此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周芩蓦地转过头,眼神直直地看向墨兰,语气沉稳却又斩钉截铁地命令道:“你去将方梦身边的丫头找来,我有话要同她说。” 墨兰心知不会有好事,但她不敢违抗,否则遭殃的便是自己,只得赶忙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方梦和久久未曾苏醒,汪氏怒不可遏,这口恶气若是再忍下去,日后恐怕会被方筱染欺凌得更惨,恰好她可以借此机会大闹一场,无论如何都是方筱染理亏,说不定还能让方正邕撤销对她的惩处。 想到此处,汪氏领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向北居奔去,一路上还大张旗鼓,生怕府中其他人看不到。 以往汪氏被困在满春苑无法脱身,皆是因为刘氏从中作梗,不给她出来的机会,如今刘氏自顾不暇,自然没有闲情来管她。 得知汪氏带人冲向了北居,老夫人闻知此事只感头痛欲裂,她紧捏着眉心叹息道:“芷玉真是糊涂,此时此刻去闹什么?” 王嬷嬷答道:“听闻是三姑娘在北居与六姑娘发生争执,被撞得头破血流,或许侧夫人心中不平,所以才特意前去为三姑娘讨回公道。” “这两个小孩子就算闹得不可开交,也无需她一个长辈亲自出马啊!更何况如今掌管家事的乃是刘氏,与她又有何关联呢?她自己眼下还处于禁足状态,此时贸然现身岂不是正好授人以柄?六丫头早就有意将她遣送至乡下,如此一来,她自己眼巴巴地送上门去,届时还有谁能护得住她呀?” 老夫人满脸怒其不争之色,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要说这汪氏,向来并非聪慧机敏之人,能在府邸中跋扈骄纵如此之久,无非是仗着方正邕和老夫人的宠溺罢了。 她行事向来肆意妄为,全然不顾及后果,若稍有头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一旁侍奉的王嬷嬷显然也听出了老夫人话语中对汪氏的惋惜之意,遂压低声音,谨慎问道:“既是如此,那您是否打算去阻拦一下侧夫人呢?如此这般闹下去,只怕六姑娘真会对她动手。” 毕竟府中众人皆知方筱染是何等脾性的女子,而汪氏此举无疑是火上浇油,自寻死路。 老夫人不禁摇头,叹息一声,“我如何阻止?先前的苦头又不是没尝过,经历了这次薛林两家之事,我是决计不想再与这六丫头有任何牵连。” 提及此事,老夫人便心中恼火,想她身为长辈,竟要向方筱染这小辈下跪,此事若传扬出去,不知会有多少人耻笑,关键是方筱染还不领情,虽阻止了她,保全了她的颜面,可日后她也无颜再面对方筱染。 知晓老夫人的难处,王嬷嬷也深有同感,她在方筱染那里可是吃了不少苦头,若让她选择,最好永远不要与方筱染碰面。 “罢了,由他们去吧,反正天也塌不下来。”言罢,老夫人缓缓闭上双眼,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已漠不关心。 北居的门半掩着,门口也无人看守,于是汪氏带人轻易地冲进了北居,见物便砸,闹出的声响极大,很快吴贵成就带人出来,几下便将这群人制服。 见自己的人被制服,汪氏毫无惧色,反而沉声厉喝:“方筱染,你害得梦儿至今昏迷不醒,难道就不会良心难安吗?” “侧夫人,您还是速速离去,莫要在此滋事,六姑娘对你们已是仁至义尽。”原本在满春苑待过的嬷嬷实在看不下去,出来劝阻,岂料汪氏不仅不听,还痛斥她忘恩负义,说她身为满春苑的人,却因些许小利就背叛主人,实乃白眼狼,却只字不提是她将这些人遗弃。 既然汪氏不听劝,嬷嬷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此时,汪氏的人已全部被扣下,只剩她一人在那里气急败坏地怒骂。 当然,她并非毫无准备,在来之前,她便命侍女去请老夫人与方正邕,同时也派人去找方怀宏,她就不信这么多人保不住自己。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几人早已被方筱染派人暗中拦下,根本无法将她的消息传递出去,即便传递出去也无济于事,方正邕定然不会管这闲事,至于方怀宏,他倒是会第一时间赶回来,方筱染懒得与他们多费唇舌,故而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待到汪氏喊得嗓子沙哑,方筱染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出来,面沉似水,缓声问道:“说完了?那就把她送走吧。” 第122章 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汪氏困惑不已,只见吴贵成等人已然准备就绪,汪氏心中暗叫不好,思忖着为何迟迟没有动静?难道那几个丫头没有转达她的话语?按说不至于啊,她们虽然算不上聪慧过人,但也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吧。 正疑惑间,吴贵成等人已然上前,准备将其控制住,汪氏顿时惊跳起来,指着方筱染怒喝道:“你意欲何为?我告诉你,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宏儿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意欲何为?父亲不是早就将你发配到乡下去了吗?你莫非以为你只要赖着不走,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方筱染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接着问道:“马车都准备好了吗?” 吴贵成答道:“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启程。” “乡下那边都安排妥当了吗?”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让她去务农了。” “好,把她带走吧。”方筱染面色沉静地下达命令,吴贵成立刻准备将被控制住的汪氏带走,大概听出了方筱染的意图后,汪氏如临大敌,拼命挣扎着,并嘶吼道:“我看你们谁敢?就算是老爷要将我遣送到乡下,那也是老爷的命令,你有什么资格越俎代庖?” “父亲迟迟没有送你走,自然需要我这个女儿为他排忧解难,汪姨娘你就不要再挣扎了,直到现在父亲都没有出现,他的态度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方筱染挑起眉毛,不屑地瞥了一眼汪氏。 这番话犹如一把利剑,深深地刺痛了汪氏的内心,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方正邕会抛弃自己,明明他们夫妻一场,怎么能如此狠心将她送走呢?这一去,她又哪里还有回来的可能? 汪氏即便心中已然明了,却依旧难以接受,只得嘶声怒吼:“你信口胡诌!若非你蓄意构陷,我怎会沦落至此?方筱染,你的心肠究竟是何物所造,为何如此狠辣!” “何物所造?”方筱染眼神一冷,缓缓迈步朝汪氏行去,见她向自己走来,汪氏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危险逼近,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只可惜她被人牢牢制住,全然无法动弹,只能直面这股彻骨的寒意。 “我倒也想问问你,我娘亲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害她?是出于嫉妒?还是因为……” “我才不嫉妒她,老爷根本就不喜欢她!明明是我先与老爷相遇,明明我才是先来的那一个,凭什么她能成为正房夫人,而我却只能屈居其下?若不是因为她,如今端坐正房之人应是我,梦儿和宏儿也会是嫡出的小姐和公子,他们便不会再遭人轻视,不必受他人之气,更无需担忧他们的终身大事……” 谈及这些年所受的委屈,汪氏泪如泉涌,同时眼中燃起熊熊的妒火,还口口声声说不嫉妒,若非嫉妒怎会令她变得如此面目可憎。 方筱染若无其事地凝视着她的双眼,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冷笑道:“那你该怨恨的不应是父亲吗?我娘亲之所以嫁入方家,全然是因方家没落,需要白家援手,她才是被欺骗的那一个,而你不过是因毫无利用价值才会被父亲遗弃,若非你这条残腿,莫说方家的侧夫人了,你连外室都没资格做。” 这番言语何其冷酷,犹如冰冷的利刃无情地撕开了汪氏的伤口,又在其上撒下一把盐,令汪氏剧痛难忍。然而她却连辩驳的能力都没有,只因这话语虽冷酷,却也无比真实。 “你得了侧夫人之名,于这府上尽享荣华,清闲多年,然我娘亲却孤苦伶仃,流落他乡,最终尸骨被那漫天黄沙掩埋。你以为,仅如此,我便能轻易饶过你?”方筱染嘴角轻扬,露出一抹淡漠的笑容,那笑容既冷艳动人又凌厉至极,仿若能穿透人心,浓烈的杀意自她身上散发而出,令汪氏不禁心头一寒。 只见汪氏紧咬牙关,故作镇定地说道:“真正害了白戚戚的人并非我,而是老夫人!你若要寻仇,理应去找她才是!” 此时,已陷入绝境的汪氏顾不得许多,当务之急是想尽办法保住自己的性命,故而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罪责都推到老夫人身上。 在她看来,方筱染也无法奈何老夫人,当年之事即便被揭穿,老夫人也只需在家吃斋念佛,不会受到实质性的惩罚和影响。 然而,方筱染根本不理会她的挑拨,只是冷笑着说:“莫急,一个都跑不了,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继而,她声音冰冷地命令道:“将她带走!” “不可,你不能将我送去乡下,届时宏儿归来,你也无法向他交代,还有老夫人,还有老爷,不,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汪氏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却仍无力挣脱,只能被吴贵成等人带走。 望着他们渐行渐远,方筱染眸色阴沉,难以揣测其心思,一旁的侍女苑儿不禁缩了缩脖子,心生惧意。 短短一刻钟,汪氏便已被扔进马车中,且由吴贵成亲自驾车送走。感受到马车疾驰,汪氏的心凉透了。 关键是她无法动弹,被塞进马车时,吴贵成唯恐她胡来,直接点了她的穴道,致使她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送走。 “小娘,汪氏被六姑娘送走了。”当侍女将这个消息告知刘氏时,刘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疑惑地问:“送走?送去何处了?” 侍女答道:“自然是送去乡下了,听闻汪氏跑去北居大闹,六姑娘毫不留情,直接命人将她送走,此刻怕是已经快到了吧。” “送去乡下?”听到这,刘氏微微一笑,这些年的怨气总算得以宣泄,她说道:“汪芷玉也着实愚蠢,这种时候跑去北居无异于自寻死路。六姑娘行事果决,她难道以为老爷还能护她周全?” “说来也怪,此次老爷竟然连问都不问,老夫人也闭门不出,大家似乎对此事并不在意。”侍女感到纳闷,按常理来说这并非小事,为何府中却毫无动静,明明众人皆知,却无人议论此事。 刘氏心中畅快至极,笑道:“老爷本就不占理,如何过问?到头来只会被六姑娘反驳,说白了是汪氏气数已尽,让她之前那般张狂,如今她既然走了,那就永远也别想回来,最好死在外面,如此方可一劳永逸。” 第123章 动了杀心 汪氏被送走后,府中并未掀起波澜,反而异常静谧,甚至无人谈论此事。满春苑亦是难得的宁静,毕竟一切都在周芩的掌控之中,如此一来,满春苑便由她全权掌控,着实令她畅快无比。 方怀宏归家后,不见汪氏身影,又见妹妹昏迷不醒,向府中下人询问缘由后,顿时怒不可遏,手提长枪,径直闯入北居。 “方筱染,你给我出来!”一声怒喝在北居中回荡,方筱染不紧不慢地走出来,见方怀宏满脸怒容,正怒目而视,不禁微微一笑,神色狡黠地说道:“今日是何风,竟让北居如此喧闹?兄长来此所为何事?” 方怀宏提枪直对方筱染,怒声吼道:“你所做之事,自己清楚!” “我做了何事?”方筱染侧着头,眨动着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满脸疑惑地问道。 她的表情既带着几分天真无邪的无辜,又透着些许古灵精怪的俏皮。然而,这副可爱的模样在方怀宏眼中,却只让他心中的怒火愈发炽烈。 只见方怀宏双眼圆睁,额头青筋凸起,手中紧紧握着一把锐利的长枪,毫不犹豫地朝着方筱染猛刺过去。 瞬间,枪尖寒光闪烁,如同一道闪电疾驰而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方筱染面色沉稳,毫无惊慌之色。 多年的修炼和战斗经验使她迅速做出反应,身形一闪,如鬼魅般敏捷地侧身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见此枪未能击退方筱染,方怀宏紧接着又是一枪刺来,枪尖寒芒闪烁,直直指向方筱染。方筱染却毫无畏惧之意,她身姿轻盈,以掌为刃,眼神中流露出坚定和自信。 两人须臾之间便交起手来,方怀宏枪法凶猛,每一式皆蕴含致命之威。然则,方筱染却以精妙的身法和灵动的剑术沉着应对,她每每能于关键时刻避开方怀宏的攻势,并即刻反击。 数度交锋之后,方怀宏惊觉自己无论怎样进击皆无所得,反倒是每次都被方筱染轻松化解,且在有条不紊的进退之中渐占上风。 明明她空手无物,可掌风却凌厉异常,每一次攻击皆令方怀宏应接不暇。方怀宏渐感力不从心,其枪法渐失准头,而方筱染则趁机发动了更为猛烈的攻势。 在一次激烈的对决中,方筱染觑准时机,掌风一送,直直击中了方怀宏的手腕。方怀宏剧痛难忍,长枪脱手,他骇然望着方筱染,心中满是不甘。 方筱染并未给方怀宏喘息之机,她手指一曲,直取方怀宏的咽喉。 其速度之快,令方怀宏避无可避,无奈之下,方怀宏只得绝望地阖上双眼,静候死亡的降临。 就在这片刻之间,一股仿若冰锥刺骨般的寒意,毫无预兆地自他的脖颈处悄然滑过。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那预料之中的剧痛竟然并未如期而至。方怀宏不禁心生诧异,眉头紧蹙,脑海中迅速闪过方才与方筱染激烈交战时的一幕幕场景。 他们之间的每一招、每一式皆狠辣至极,毫不留情。可为何此刻这突如其来的寒意只是虚惊一场?莫非她并未起杀心? 断无可能,那一爪直击他的要害,毫无半分余地,显然是欲取他性命,岂会突然罢手。 “你们在做什么?”彼时,方正邕的怒喝声传来,方怀宏大惊,与方筱染交手本就自顾不暇,自是未察觉方正邕的到来。 难道她早就发现父亲到来,才会在关键时刻收手? 疑惑间,方正邕已快步上前,立于二人中间,右手不自觉地将方怀宏护住。 这一举动尽入方筱染眼底,她嘴角微勾,“父亲如此护着兄长,莫非是怕我杀了他?” 这声音冰冷至极,虽未动手,可方怀宏却觉一股刺骨寒意袭来,令人不禁一颤。足见方筱染内力之深厚,竟让他难以窥其深浅。 方正邕自然明白方筱染是在故意激怒自己,但他并未动怒,只是缓缓转身,眼神冷冽地扫了方怀宏一眼,沉声道:“她可是你的亲妹妹,你怎能下如此重手?” 原本是护着方怀宏,可这话却似斥责,令方怀宏茫然,想到方才方筱染的杀心,方怀宏顿时怒不可遏,即便被责备也不肯低头,咬着牙道:“是她先动了杀心,也是她将母亲送走,还有梦儿,来北居一趟后梦儿就被撞得头破血流至今昏迷不醒,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怎会是我妹妹!” “汪芷玉难道不该被送走?是她有错在先,自当受罚,你莫不是以为时间久了我就忘了此事,还有三姐姐,明明是她自己撞破了头,为何却怪我,兄长这般不辨是非,又如何能领兵打仗?就不怕手下之人有异心吗?”方筱染毫不畏惧方怀宏的怒火,厉声道。 方怀宏面色阴沉,对方筱染厉声道:“你,母亲乃是你的长辈,岂容你这般无礼,竟敢直呼其名!” 岂料方筱染却漠然回应:“我唤你一声兄长,已是给足你面子,莫要得寸进尺。” “你!”方怀宏闻此,顿时怒发冲冠,抄起长枪,再度向方筱染攻去,然而,此次阻拦他的并非方筱染,而是方正邕。 只见方正邕抬手轻描淡写地化解了方怀宏的攻势,同时一掌将其击退,紧接着抬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方怀宏的脸上。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空气仿佛瞬间凝结,气氛变得异常凝重,方怀宏捂住红肿的脸颊,难以置信地望着方正邕,堂堂七尺男儿,此刻他的眼中竟满是哀怨,“父亲,您这是……” “她纵然有诸多不是,可终究是你的妹妹,你竟敢下此毒手,全然不顾手足之情,实乃冷酷无情,毫无道义可言。你即刻随我回去,在列祖列宗面前跪地忏悔,改掉你这冲动易怒的性子!”方正邕怒喝一声,如拎小鸡般将其提起,转身离去。 即便如此,方怀宏好歹也是堂堂少年将军!如今却遭生父如此对待,只觉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然而,面对方正邕那如泰山压卵般的威严和不可忤逆的气势,方怀宏纵有千般不愿、万般委屈,也终究无力与之抗衡,更不敢公然违背其命令。 于是,他只得如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之力地任凭方正邕拎着前行,而周围众人投来的异样目光,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利刃,无情地刺向他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第124章 他可从未把我当成过妹妹 望着方正邕携方怀宏渐行渐远的背影,方筱染转身,面色沉静地说道:“父亲如此做派,着实有趣。” 此语犹如一柄利剑,直刺方正邕心房,然而他并未驻足,而是径直离去。 直至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侍女们方才聚拢过来,皆为方筱染捏了一把汗。 早料到大公子会来,方筱染事先嘱咐,令她们退避三舍,毕竟刀剑无眼,以免误伤自身。 “可把奴婢吓死了,姑娘您真是厉害,听闻大公子枪法精湛,奴婢生怕他伤了您,这大公子也太绝情了,好歹也是兄妹……”紫菊轻声说道,若非方筱染有令,适才她便会冲出去护主。 不过在他们交手之后,紫菊也终于明白方筱染为何让她们躲远点了,就凭她们冲上去,也只会成为方筱染的累赘,根本无法保护她。 “兄妹?”方筱染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嘴角泛起一丝嘲讽,“他何曾将我视作妹妹。” 实则不单是他,方家众人皆是如此,从未有过亲情之说,故而方筱染对他们亦毫不留情。 闻听此言,紫菊为方筱染感到痛心,赶忙宽慰道:“适才一心护着您,想必应当有所悔悟。” “不,他绝非悔悟,只是惧怕我真的杀了方怀宏罢了,他要护的亦非我。”言罢,方筱染微微一笑,全然不在意。 青兰轻声问道:“那您真的会杀了大公子吗?” 观方才那阵仗,绝非只是切磋那般简单,显然双方皆动了杀心,这令青兰心生惧意,不禁问出这番话。 闻言,方筱染悠悠地瞥了她一眼,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反倒令青兰愈发惶恐。 方怀宏就这般径直被拖入了祠堂,方正邕一脚将他踹倒在祖宗牌位前,沉声道:“你便在此好好跪着思过,何时想通,何时方可出来!” “父亲,您当真不打算让母亲回来了吗?她纵是有错,如此惩罚也未免过重,且方筱染难道就无过错?为何只让母亲一人承担罪责。”方怀宏质问道,心中甚是不服。 毕竟他也知晓汪氏这一去,怕是再难归来,除非方正邕回心转意,可瞧他如今护着方筱染的模样,想来也是绝无可能再接汪氏回来,这令方怀宏实难接受。 方正邕满脸怒容地凝视着眼前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恨铁不成钢地重重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他那原本明亮锐利的眼眸此刻也变得灰暗无光,流露出深深的失望之意。 只见他缓缓张开双唇,用一种极度低沉且压抑的声调说道:“唉……看来你至今仍未清醒!既是如此,那你便在此跪着吧,直跪到你彻底想明白、清醒为止!” 言罢,他猛地一挥衣袖,决然转身离去,只留一阵刺骨的寒风在原地盘旋。方怀宏呆若木鸡地望着方正邕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憋着一口闷气无处宣泄。 他紧咬着牙关,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然而眼眶早已泛红。最终,他还是默默地垂下了头,笔挺地跪在那里,仿若一尊雕塑般纹丝不动。 “你怎能将宏儿罚得如此之重?”得悉此事后,老夫人即刻唤来方正邕,厉声道。 “宏儿即便再有出息,芷玉被送走,他心中定然气恼。两个孩子打闹本是常事,难道六丫头就全然无过?”老夫人面色凝重,声音沉稳,带着几分怒意。 方正邕见状,只得解释道:“当时情形您并未目睹,若我再晚去片刻,宏儿恐有性命之忧。” “你说什么?这怎会如此!宏儿那孩子可是武将!他手中那杆长枪,乃是得你亲授,其技艺之精湛,岂是常人所能轻易抵挡。”老夫人双目圆睁,满脸惊愕地望着方正邕,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发颤。 她虽知晓方筱染亦身怀武艺,然宏儿随方正邕习武多年,武艺早已登峰造极。平素,宏儿在战场上纵横驰骋、英勇杀敌,其威猛之势令人钦佩。如今听闻方筱染竟能制住宏儿,老夫人实难置信。 方正邕亦是无奈开口:“我亦未曾料到那丫头的武功竟高深至此,此前我只觉她内力深厚,难以揣测,如今方知我所探知者,不过冰山一角。” “她究竟师从何人,竟如此厉害?邕儿你需深思啊,她武功如此之高,又对我方家众人皆怀敌意,难保不会做出何等之事。今日你尚能救宏儿,那下次呢?若是三丫头、四丫头,亦或五丫头,她们手无缚鸡之力,又当如何与之抗衡?” 老夫人面色骤变,提出一个骇人听闻的猜测,而这一点方正邕此前也曾思量过。 不过,他认为方筱染即便性格乖僻,也不至于真的对自家人痛下杀手,此次也是因为方怀宏率先出手,既然对方如此狠辣,她又岂会手下留情? 方正邕向老夫人解释过后,老夫人却摇头道:“无论如何,她都是方家潜藏的隐患,若一直留她在府中,必定后患无穷。” “那母亲意欲何为?难道要我害死自己的女儿吗?”方正邕瞬间沉下脸来,语气略显严厉,老夫人赶忙改口,解释道:“我怎会让你行此等不义之事?我的意思是尽快将她嫁出去,不论是侯府,还是其他人,都不能再拖延了。” “自上次之后,侯府那边再无音讯,我们也不好去催促。至于其他人,既然有婚书在我们方家,就不能再为她另觅良缘。” “我也是忧心过甚,竟然把这一茬给忘了。好在三丫头和四丫头都已相继嫁人,至少不必为她们忧心了。可是宏儿、柒儿,乃至方家其他人又该如何?她万一……”老夫人对方筱染心存偏见,此事一出,更是将其视为洪水猛兽,只盼着能速速将她送走,以免节外生枝。 但方正邕却宽慰道:“您放心,她并非穷凶极恶之人,只要不招惹她,又怎会轻易动杀念?” “哼,我看未必!”老夫人重重地冷哼一声,她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满与恼怒,方筱染的所作所为犹在眼前,叫她如何能安心。 第125章 她就是故意要害我 数日之后,昏迷中的方梦和终于醒来。 她缓缓睁开双眼,意识模糊间,本能地伸手摸索,守在床边的春夏急忙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道:“姑娘,您总算醒了,身体可有不适?” “头有些疼……”方梦和揉着额头,声音低沉沙哑,春夏担心她碰到伤口,赶忙将枕头垫好,扶她坐起靠在床上,然后起身端来一碗药,小心地喂给她。 然而,方梦和却摇着头将药碗推开,“我不想喝,娘亲呢?为何不见她的身影?” 以往她无论是受伤还是生病,汪氏都会守在床边,此次醒来未见其人,方梦和心中甚是不解。 春夏面露难色,似有难言之隐,“侧夫人她……” “究竟发生了何事,如实说来!”方梦和察觉情形有异,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春夏不敢违背她的命令,只好将近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 听完后,方梦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自心底涌起,熊熊燃烧,吞噬着她的理智。 她双眼圆睁,眼中似有怒火喷涌而出,那愤怒的目光宛如两道炽热的烈焰,直直地射向前方。 紧接着,她再也无法遏制内心的怒火,右手猛地一挥,“啪”的一声,重重地拍在床沿之上。 这一巴掌力道极猛,整个床铺都随之剧烈颤动,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 而方梦的手掌也因这剧烈的撞击变得通红,微微颤抖着,可她仿若毫无知觉,心中唯有无尽的愤恨与不甘。 春夏惊恐地抓住她的手,满脸痛惜道:“姑娘,您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方筱染此举着实过分!她怎敢如此?爹爹何在?他难道也不管不顾?还有祖母,竟然如此纵容她,日后她岂不是要凌驾于我们所有人之上?”方梦和难以置信,向来在方家毫无话语权的方筱染,竟敢嚣张至此。 关键是,纵观整个方家,竟无人站出来阻拦她,难道她已厉害到这般地步? 春夏亦是万般无奈,压低声音道:“想必老爷和老夫人想管也为时已晚,六姑娘出手太快,待到众人反应过来,侧夫人已被送走。大公子为此事专程闹到北居,却遭老爷责罚,至今仍在祠堂跪着。” “什么?”方梦和怒不可遏,她掀开被子,下床径直坐在梳妆台前,开口道:“为我梳妆,我要去找爹爹,让他将娘亲接回来!” 见此情形,春夏赶忙阻拦道:“姑娘,您莫急,此事尚需从长计议。”她一边神色紧张地说着,一边伸出双手紧紧捂住那面铜镜,似乎用尽全身气力阻挡方梦和看向镜子里的影像。 如此怪异之举,令方梦和满心狐疑,不禁眉头紧蹙,追问道:“你为何要如此挡住镜子?难道我的脸有何不妥……” 想到此处,方梦和心中愈发不安,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推开春夏,好让自己一窥究竟。 然而,春夏却仿佛铁了心一般,死死地挡在铜镜前,任凭方梦和如何用力推搡,她始终坚定地摇着头,毫无退缩之意。 方梦和见春夏如此执拗,心中愈发觉得此事有异。她的面色缓缓沉下,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抬高了八度,沉声道:“赶紧让开!” 面对方梦和的呵斥,春夏眸中闪过一丝惊惧,但依旧紧咬双唇,颤声道:“姑娘,求您不要看了......真的不能看啊......” 她的语气满是恳求和惶恐,仿若镜子之后隐匿着什么万分可怖的秘密。 “闪开!”伴着这声怒喝,只见方梦和满脸怒容地伸出双手,奋力地推向面前的春夏。 因力道过猛,春夏猝不及防,身体猛地向后趔趄了数步才勉强站稳。而恰在此时,失去遮掩的铜镜完整地映出了方梦和的面容。当她的目光触及到镜中的自己时,霎时,仿若时间都停滞了一般。 她难以置信地圆睁双眼,瞳孔因极度的惊惧而急剧收缩,“我的脸……怎会如此?一定是方筱染,一定是她!” 听到房间中传出的惊叫声,周芩面色沉静地勾起了唇角,她的目的已然达成,接下来就看方梦和能折腾到何种程度了。 此时,下人匆匆赶到书房,向正在看书的方正邕禀报:“老爷,三姑娘来了。” 听到这话,方正邕只是微微抬眼,看了那下人一眼,随即沉声道:“我就知道她会来,你让她先回去歇息,有何事以后再议。” “可三姑娘说不见到您她就不走。”下人颇为为难,既怕得罪方正邕,又只能低声转达方梦和的意思。 “胡闹!”方正邕霍然起身,将手中的书重重地扔在桌上,脸色阴沉,语气中带着几分愠怒,“罢了,让她进来吧,免得她又去惊扰母亲。” 方正邕深知自己这个女儿的性子,以她的脾气,定然不会轻易罢休,若在此处得不到回应,必定会找上老夫人。近来老夫人病情虽稍有好转,但也经不住这般折腾。 “爹爹……”方梦和一进书房,便笔直地跪在地上,低着头,也不看方正邕,只听声音中满是委屈,让方正邕不禁心生怜悯,连声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体有恙?” 在方正邕的再三询问下,方梦和终于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她缓缓抬起头,双眼红肿,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滑落,低声道:“方筱染她,欲对我不利,您且看女儿的面容,她先是支走了娘亲,又害得哥哥遭您责罚,如此一来,女儿便无人可依靠了……” “你的脸……”方正邕看清方梦和的面容后,脸色骤然一变,明明只是撞伤了头部,为何额头乃至左脸颊都溃烂肿胀,这显然并非普通的外伤,反倒像是中了毒。 方正邕心下一软,赶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曾请过大夫?” “女儿刚醒,尚未来得及请大夫,爹爹,女儿的脸若毁了,日后可如何嫁人?她分明是有意给女儿下毒的!”言罢,她伸出一只手,缓缓抚摸着自己的脸,泪水如决堤般滚落。 “来人,速去请大夫!”方正邕当机立断,怒声喝道,门口的下人不敢有丝毫怠慢,赶忙依令行事。 第126章 是不是她下毒,一查便知 大夫步履沉稳地赶来,至方怀梦身前坐下后,先伸出右手三根手指,稳稳地搭在她的手腕处,继而紧闭双眼,神色凝重地开始号脉。时间缓缓流逝,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仿若连针掉落在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终于,大夫徐徐睁开双眼,然而他的眉头却紧紧皱起,似是遭遇了极为棘手的难题,不住地摇头。 许久之后,大夫才深深地叹息一声,缓缓开口道:“此下毒之人,实乃恶毒至极!这毒性已然深入五脏六腑,若再晚些发现,怕是回天乏术了……” “此刻解毒,是否还来得及?”方正邕的心始终高悬着,毕竟那是自己最为疼爱的女儿,自然不愿她有丝毫差池。 大夫答道:“老夫只能保姑娘性命无忧,只是这脸上的疤痕……” 方梦和一听自己可能会留疤,猛然起身,惊慌失措道:“不,断不可,爹爹,女儿的脸不可留疤……” 方正邕亦是无奈,他又何尝希望方梦和脸上留疤,女子的容貌何等重要,况且她即将与林家公子成婚,若林家知晓她毁容,十之八九会退掉这门亲事,毕竟一开始他们也并非真心想娶方梦和。 一旦被林家退婚,这不仅会令她声名狼藉,更意味着她想要再寻得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几乎是异想天开。 如此一来,无疑是断了方梦和的生路,方正邕决不能让此事发生,他即刻转头询问大夫:“这疤痕当真无法祛除吗?只要能让她恢复昔日容颜,哪怕是再珍稀的药材,我们也在所不惜,还望竭力一试。” “非老夫不肯施救,实乃无力回天,此毒已损其肌肤,纵是传说中的冰机复苏膏恐亦难修复。方大人,请节哀。若不信,大可再寻几位名医询问。”大夫叹息道。 闻此,方梦和绝望地瘫坐在椅上,面色惨白如纸,毫无生气,口中喃喃自语:“她竟是要逼死我,一次不成便来第二次,方筱染着实歹毒至极……” 言及此处,她忽地扭头看向方正邕,恳求道:“还望爹爹为女儿主持公道!” 言罢,便要跪地,方正邕手疾眼快,连忙将其扶住,惊疑问道:“你为何如此肯定是她所为?” “因春夏告知我,在我昏迷后,她在我伤口上涂了金疮药,我醒来便是这般模样,定与她那金疮药有关!” “然在你昏迷时,你母亲亦为你请过大夫,当时并未诊断出中毒?”方正邕提出疑问时,大夫答道:“此毒唯有毒发后才会显现,除非医术精湛、经验丰富之神医,方能从细微处察觉端倪。” “如此说来,她确有可疑之处,但仅凭此亦无法断定就是她所为,梦儿你先歇息,来人,去请六姑娘来。”方正邕沉声道。 北居,池塘畔。 方筱染正在喂鱼,忽见吴贵成如幽灵般自房梁跃下,落在她面前,禀报:“三姑娘中了毒,恐会怀疑是您所为。” “中毒?有趣。”方筱染对此事不仅不在意,反倒嘴角微扬,见她如此自信,吴贵成便知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 果然,有下人前来禀报,说方正邕唤她过去,方筱染与吴贵成对视一眼,连侍女也未带,从容地随那人离去。 待他们离去,青兰按捺不住好奇,探头询问:“吴大哥,姑娘此去何处?莫不是出了何事?” “姑娘心中有数,不必担忧。”吴贵成回应道。 不多时,方筱染踏入书房,甫一进门,便见方梦和如恶犬般猛地弹起,直扑向她。方筱染尚未有所动作,方梦和已被方正邕拦下。 连方怀宏都对方筱染无计可施,她这般扑过去,无疑是以卵击石。故而,方正邕只得抢先一步将她拦住,以防被方筱染所伤。 “闻得三姐姐已然苏醒,我本以为三姐姐需在床上休养些时日,未曾想竟如此生龙活虎。难怪当日三姐姐会义无反顾地一头撞向柱子,敢情是知晓自己命硬,不会出事。”言罢,方筱染嘴角微扬,流露出一抹嘲讽的笑,目光更是肆无忌惮地在眼前之人身上来回扫视。 方梦和顿时被激怒,冲着方筱染怒喝道:“你承认是你给我下的毒?爹爹,如此心狠手辣之人,留她何用?难道要等她将我们方家尽数害死吗?” 岂料方筱染神色自若,微微侧头,满脸好奇地问:“下了何毒?三姐姐此言,我实难理解。” “是否下毒,一查便知。梦儿,你也先莫要多言,此事尚无定论,不可妄加污蔑你妹妹。”方正邕呵斥道,他倒并非真心想要维护方筱染,只是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意指责她,恐会招来麻烦。 方筱染之前的所作所为,他仍记忆犹新,深知她绝不会让自己受半点委屈。若是她所为,那倒也罢了;倘若不是,势必会将矛头指向方梦和。他可不认为在与方筱染的交锋中,方梦和能占到半点便宜。 “爹爹,您为何还要帮她说话?”方梦和愤懑不已,满心委屈地为自己申辩,此时方正邕一道冷冽的目光扫来,威吓之意十足,吓得方梦和即刻噤声。 方筱染则沉静地看着这一切,并未言语,他们的意图她已然明了,无非是先将她叫来,而后派人去北居找寻所谓的证据,只可惜他们恐怕要落空了。 且不说她根本没有下所谓的毒,即便真是她所为,也绝不会将证据堂而皇之地置于家中,任他们搜查。 稍许过后,下人走进书房,将一个玉制的小瓶子递到了方正邕手中,“老爷,这便是从六姑娘房中搜出的金疮药。” 方正邕接过,端详了一眼,又看向一旁的春夏问道:“六姑娘给三姑娘涂的可是这个?” 春夏迟疑了一下,有些茫然,轻轻点头,“似乎是……” 她不敢确定,兴许是被吓到了,方正邕索性将其递给大夫,“有劳您看看这里面是否有毒。” 只见那大夫面色凝重地接过物件,缓缓打开盖子,接着将鼻子凑近轻轻嗅了嗅,瞬间,他的眉头紧紧皱起,脸上浮现出一抹凝重之色。 这细微的表情变化没能逃过方正邕锐利的目光,他心头一紧,再也无法抑制焦躁的情绪,脱口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尚未等大夫答话,一旁的方梦和便按捺不住,急切地跳了出来,满脸怒容地指着对方高声叫嚷道:“爹爹,必定有毒,就是方筱染给我下的毒!如今证据确凿,您万不可轻易放过她啊!” 言罢,她狠狠地瞪着方筱染,眼中似要喷火。 第127章 诬陷我,还想用我的药? 方筱染根本不理会,只是从容的看着他们。 见她竟未露半分怯色,方正邕有些纳闷,难不成这金疮药中并没有毒? 就在这时大夫缓缓开口:“三姑娘莫急,这瓶金疮药中并无你所中之毒。” “那你方才露出那般表情又是何意?”方梦和一听里面没毒,方梦和一听里面没毒,顿时火冒三丈,将矛头指向大夫。 一旁的方正邕见此情形,心中也是充满了疑惑。 他微微皱起眉头,目光从桌上的瓶子移到大夫身上,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解与怀疑。 大夫一脸的无奈的解释道:“姑娘莫急,且听老夫慢慢说来。老夫之所以会感到意外,是因为这瓶金疮药实非寻常之物啊。” 说到此处,大夫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整理思绪,然后才接着道:“普通的金疮药不过是些简单的草药配方制成,药效平平。但这一瓶却大不相同,其所用之药材皆乃极为珍稀难得之物,不仅制作工艺繁琐复杂,而且其中还蕴含了一些独门秘方……” 方梦和仍不死心,问:“那独门秘方中可含有剧毒?” “非但无毒,还是难得一见的至宝,若用此等药物涂抹姑娘的伤口,或许有机会能除掉疤痕。”大夫摇头,眼中满是炽热,显然对这瓶金疮药爱不释手,甚至忍不住转头问方筱染,“不知姑娘是如何得到?” 然而方梦和一听能除掉自己的疤痕,也就顾不上那么多,连忙从大夫手中夺取金疮药激动的说:“管她如何得到的,既然此药能除疤,那便不要耽搁,春夏,你赶紧再为我涂抹些。” 话音刚落,立在那许久未曾发话的方筱染眸色一动,旋即出手,瞬间出手,一股强大的内力从丹田处源源不断地汇聚到了掌心之中。 仅凭这股内力,她竟然能够轻而易举地将放在不远处矮桌上的茶杯凌空摄取过来!而当茶杯稳稳地落入她手掌心之后,她毫不犹豫地猛然发力一捏。 刹那间,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破裂声响起,原本完好无损的茶杯瞬间化作无数碎片。 随后,方筱染迅速伸手拿起其中一块较大的碎片,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方梦和所在的方向弹射而去。那碎片划破空气,带起一道尖锐的呼啸之声,仿佛要撕裂虚空一般。 看到这一幕,站在一旁的方正邕脸色骤变,他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连忙出手想要拦下这片飞速袭来的碎片。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看似简单的一击当中却蕴含着极其雄浑磅礴的内力,而且速度快如闪电。以至于他还没来得及做出有效的反应,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片碎片如同流星般疾驰而过。 下一刻,只听得“砰”的一声脆响传来,方梦和手中紧紧握着的那个精致玉瓶应声而碎。瓶中的粉末也随之洒落在地面之上,扬起一小片白色的烟尘。 “啊!”方梦和吓得双手颤抖,不住的向后退了几步,方正邕立即上前查看,见她无恙,这才放心,只是那满地的碎片粉末着实让人可惜。 稍作缓和后,方梦和见金疮药被毁,已然猜出方筱染的目的,顿时怒火中烧,大吼道:“方筱染,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方筱染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冷冷的笑容,那笑容仿佛带着一丝嘲讽和不屑,她目光如炬地盯着对方,声音冰冷地说道:“方才你毫无根据地污蔑我下毒,现在却又得知这金疮药不仅无毒,而且还能够去除掉你身上的疤痕,于是就立刻转过头来想要用我的药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一旁的大夫不禁皱起眉头,满脸惋惜之色地叹道:“哎呀呀,真是造孽啊!如此珍贵无比的药物,姑娘您怎么舍得将它毁掉?要知道,这种稀有的良药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晃脑,对方筱染将金疮药毁掉感到十分不解。 毕竟这金疮药如此珍贵,大夫识货自是可惜。 不想方筱染却冷道:“与其给她用,还不如毁掉。” 此药虽珍贵,但到底是方筱染自己调制出来的,再调制一瓶也很简单,无非就是浪费点药材。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她好歹也是你姐姐,你怎么能如此自私?”方正邕怒目瞪向方筱染,语气中透着不快和失望。 方筱染冷冷的回:“她诬陷我在先,父亲却反过来怪我自私,到底是谁自私呢?” “究竟是我诬陷你,还是你趁机调换了药?当时我昏迷不醒,人事不知,只有你一个人给我涂了药,结果我的脸就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这其中难道没有什么蹊跷吗?就算眼前这瓶金疮药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谁又能知道当时你是否暗中动了其他手脚呢!说不定就是你故意为之,想要毁了我的容貌!”方梦和紧紧咬着牙关,怒目圆睁地争辩道。 她那因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庞,此刻显得格外狰狞。原本娇美的容颜也因为激动的情绪变得有些扭曲。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成拳,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冲上去与对方厮打起来一般。 然而,她这副气急败坏、几近失控的模样,反倒让一直方筱染觉得可笑。只见方筱染轻轻挑起眉毛,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三姐姐昏睡数日,在这期间难保不会有对你不满之人趁机下毒,你与其揪着我不放倒不如好好查查身边人。” 此话一出,一旁的春夏脸色骤然一变,双腿伸直开始发软,手也不住的颤抖,要不是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方筱染身上,她的这些举动怕是很容易暴露。 “你,你胡说八道,我身边之人怎会对我不满,一直仇视我的只有你!”方梦和厉声道。 只见方筱染柳眉微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犹如繁星点点般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轻声说道:“那谁知道呢?三姐姐若是对此感到好奇和疑惑,大可以亲自去调查一番,说不定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哦!” 话音刚落,她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眸轻轻地从春夏身上一扫而过。这看似不经意的一眼,却让春夏顿感心头一紧,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住了一般。 不过方筱染并没有过多地在意春夏的反应,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中似乎蕴含着某种深意,让人难以捉摸。 紧接着,她优雅地转过身去,莲步轻移,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渐渐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第128章 帮你就是在帮我自己 见方筱染离去,方梦和望着满地散落的药,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泣声道:“爹爹,如今该如何是好?她分明是存心不让我好过!” “够了!若非你咄咄逼人,岂会至此?”方正邕面色阴沉,狠狠地瞪向方梦和,其冰冷的目光仿若寒刃,令人胆寒。 方梦和浑身一颤,不敢再言,只得默默噤声,然而她心有不甘,尤其惧怕脸上留疤。 虽说方正邕斥责了方梦和,但对她依旧宠爱有加,处处为她着想,特意询问大夫是否还有其他方法可以助她祛除疤痕,只是此事大夫也难以断言,只得推辞道:“老夫不敢妄言,只能尽力一试,不过方才六姑娘既然能拿出如此名贵之药,或许她有获取之法,大人不妨询问六姑娘。” “我绝不会求她!她如此嚣张,若我向她低头,日后岂不是要被她骑在头上!”方梦和忍不住怒声吼道。 闻此,方正邕冷不丁地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宁愿与她赌气,也不愿恢复自己的容貌?” 方梦和顿时语塞,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我……” 见她乖乖缄默,方正邕又对大夫道:“你尽力一试,其他的我再想办法。” “好,就依大人吩咐,还有,姑娘的毒刚解,近日身子定然虚弱,若无要事,最好在家中休养。”大夫颔首道,并对方梦和多加嘱咐。 大夫收拾好自己的药箱,准备去开药方抓药,临行前他缓缓起身,对方正邕和方梦和再次叮嘱道:“切记不可劳累,饮食亦需多加留意,忌生冷油腻之物。按时服药,方可早日恢复元气。” 言罢,他拎起药箱,步履稳健地朝门外行去。 方正邕见此情形,急忙对身旁的管家嘱咐道:“快去跟上大夫,务必将药取好带回,不得有差池!” 管家领命后,匆忙跟了上去,须臾便消失在了门口。 “爹爹……”见他们皆已离去,方梦和满脸委屈地扯住方正邕的衣袖,本欲诉苦,却被方正邕告诫道:“此段时日你便在满春苑安心休养,无事勿要外出,以后不管你与六丫头有多不合,切莫去招惹她。”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这么害怕她?”方梦和双眼泛红,质问出声,闻得此言,方正邕长吁一口气,颇为无奈地道:“她举止怪异,性情乖戾,难保不会做出什么过激之事,适才你也瞧见了,若她欲取你性命,简直轻而易举。” 提及方才之事,方梦和仍心有余悸,身为当事人,她自是最为清楚,明明未见方筱染出手,可那碎片却不偏不倚地将她手中玉瓶击碎,若是这碎片冲着她的脖颈而来,后果实难想象。 方梦和微微闭眼,绝望地落下一滴清泪,忽而,她再度睁眼,一双灵动的眼眸直直地望着方正邕,“那娘亲呢?您不打算接她回来了?” “休要再提她的事,来人,将三姑娘送回!”岂料,此言竟令方正邕瞬间变了脸色,当即命人将她送回,再不给予她任何争辩的机会。 回去后,方梦和大发雷霆,将家中可摔之物尽皆摔了个粉碎,如今没有汪氏出面阻拦,她只能望着这满地狼藉,独自垂泪。 “姑娘……”春夏走过来本欲劝慰,岂知方梦和突然伸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神情癫狂地问道:“除了方筱染,还有谁,谁会加害于我?是你吗?春夏。” 此语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下,令春夏瞬间慌了神,她拼命摇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为自己申辩,“奴婢,奴婢……” “就你身边这些婢女,谁敢对你动手?方筱染的话你听听便罢,当时你昏睡不醒,谁晓得是不是她的人跑来动的手脚。” 恰在此时,周芩的声音传来,听闻此言,方梦和惊愕地抬头望去,只见周芩缓缓走进来,饶有兴致地审视着方梦和。 “当时娘亲被带走你也在满春苑,为何不阻拦?”方梦和突然冲着周芩怒喝,在她眼中,当时只要有人能阻止,那汪氏就不会落入方筱染的陷阱。 “我为何要阻拦?”周芩优雅地走到桌边坐下,看着空无一物的桌面,不禁露出一丝冷笑,“她自己非要为你讨回公道,你觉得我说的话她会听?此刻你还是好生想想该如何复仇吧。” 方梦和颓然跌坐在地,面色惨白地问道:“我还能如何……连爹爹都……” “她之所以敢这般对你,是因你背后无人撑腰,往昔有你母亲庇护,她在府中孤立无援,可如今掌控家权的人是刘氏,满春苑已然失势,你自然也变得微不足道。” “可娘亲都被送走了,要怎样才能夺回掌家大权?” “你都要嫁人了,还在乎一个方家的掌家大权作甚?倒不如多花些心思将林家紧紧掌控在手中,待你成为林家的当家主母,试问方家还有谁敢轻视你,到那时你自然就有能力对付方筱染。” “林家自身都难保了,做了当家主母又能怎样?方筱染日后是要嫁入侯府的,我又能拿她怎样?” “如何不能,明年我父兄定将升迁至晏城,届时让他们提携林家亦无不可,你兄长若再上战场,何愁立不了战功。我们强强联手,区区一个方筱染又何足挂齿?” 此语令方梦和重拾信心,她拭去眼角泪水,殷切地望着周芩,低声问道:“嫂嫂当真愿助我?” “帮你亦是帮我自己。”周芩微微一笑,这般言语反倒让方梦和安心不少,可她又念及自身面容,不禁摇头,“但我如今这般模样……” “不过是会留些疤痕罢了,我自会让父兄想办法解决此事。在此之前,你可先将此戴上。”周芩说着,眼神示意身旁侍女。 只见墨兰心领神会,即刻上前一步,动作轻柔迅速地将一个制作精巧的木盒递至方梦和手中。 方梦和接过木盒后,目光不禁落于其上,心中略起好奇之意:“这是……” 周芩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神秘笑容道:“你打开看看便知。” 方梦和稍有迟疑,但还是依言缓缓打开木盒。 然而,盒盖开启瞬间,她整个人不禁怔住。只见一张仿若人皮之物静静地置于盒中!她霎时吓得面无人色,失声惊叫,手一抖,原本握在手中的木盒亦随之掉落于地。 “这,这是......”方梦和声音颤抖,连话都说不顺畅了。 周芩见此情形,只是面色沉静地轻笑一声,缓声道:“莫要如此胆小,不过一张人皮面具而已,何必如此大惊小怪。实不相瞒,这是我好不容易从府中某妾室房中的妹妹脸上生生剥下,尚还新鲜。你可拿去使用,千万别小瞧这张人皮面具。要知道,她那面容着实秀美绝伦、令人心动,简直与她那妖媚娘亲一般无二,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 第129章 没人会嫌钱多 自那日起,方梦和开始闭门静养,绝不再踏出满春苑一步,而方怀宏也因受罚而安分不少,只是私下仍在谋划接回汪氏之事。 方正邕则四处寻觅良方,欲为方梦和祛除脸上疤痕,至于为何不找方筱染,只因他深知方筱染定然不会轻易相助。 既无确凿证据证明方梦和中毒与方筱染有关,而方梦和又在彼时贸然得罪了她,方筱染自然不会有帮她的念头。 府中琐事不再烦扰,方筱染得以清闲,遂将全部心思投入药铺。晏城在短短半月内,接连新开了数家药铺,其中既有与丹溪药铺同名的分店,也有新的招牌,而这些皆归方筱染所有。 然而,方筱染心中另有计较。她深知绝不可让他人轻易洞悉这些药铺之间的关联,故而绞尽脑汁,使其看上去毫无关联。 如此行事,既可避免引起竞争对手的警觉,又能悄然扩大自身在晏城医药界的影响力,实乃一举两得之策! 她还分别为各地药铺配备独特的奇药,以作镇店之宝,仅这些噱头便已足够吸引人。 诚然,这尚不足以支撑,毕竟一家药铺若要真正立足且声名远扬,除必备药材外,坐诊的大夫实乃关键一环。 深知此理的她当机立断,令何春铭不辞辛劳地四处寻访那些经验丰富、医术精湛的大夫。 而她自己,则欲从这些寻得的大夫中亲自挑选出最适合自家药铺的人选。 如此,既能确保药铺拥有坚实的医疗实力,又能吸引众多患者前来求医问药。 然而,欲要留住这批经验丰富的大夫,坐诊费自然不能过低,现今药铺的收益足以负担这些开销。只是经此一事,何春铭较以往更为繁忙,于他而言,虽劳累,却也心甘情愿,毕竟无人会嫌自身所获财富过多。 方府近日的时光异常宁静,仿若时间已然停滞。这诡异的静谧令整座府邸的人皆有些茫然无措,尤其是老夫人。 依常理而论,以方梦和那泼辣任性、得理不饶人的性情,此番受了委屈后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势必会如往常一般,大吵大闹不止,甚至有可能径直冲向老夫人面前哭诉告状。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方梦和此次非但没有前来与老夫人理论,更是对这件事只字不提,仿若从未发生过一般。 自那件事发生之后,方梦和便整日将自己封闭在满春苑内,足不出户。无人知晓她究竟在其中做些什么,亦或是在暗中筹谋着何种报复之举。或许她正在殚精竭虑地思索应对之策,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要藏匿起来疗愈伤口。 但无论怎样,如此反常的举动着实令人心生疑窦。对于老夫人而言,只要方梦和能够安分守己,不再给她惹出任何麻烦,便谢天谢地了。毕竟,这位老祖宗着实不愿再被那些琐碎之事困扰,只想安享晚年的宁静时光。 故而,尽管心中对方梦和的行为充满疑虑,但只要一切风平浪静,她也就佯装未见,权当什么都不曾发生,就连方筱染的事情也不再追问。 可偏巧在此时,王嬷嬷面色凝重地来到她面前,低声说道:“林家又派人过来了。” “婚事已然定下,莫非我这老姐姐欲要反悔?”老夫人眉头微皱,这门婚事林家本就不满,林老夫人欲设法回绝亦属正常,只是按理而言,应不会选在此时。 双方婚期既定,三书六聘已成,此时反悔只会使林家陷入不义之境,林老夫人如此睿智之人,怎会让此等事发生? 王嬷嬷摇头道:“此奴婢便不知了,不过似乎是专为寻六姑娘而来,而六姑娘亦未拒绝,适才已乘马车前往林家去了。” “寻六丫头?”老夫人眼眸暗沉,眼中满是疑惑,“总不至于是劝她回心转意吧,此前她与六丫头有过交锋,显然未曾讨得好处,高傲如她应当不会再重蹈覆辙。” “那林老夫人究竟是何意?”王嬷嬷亦是纳闷,更令她费解的是,先前在府中并不起眼的六姑娘,竟摇身一变成为香饽饽,在府中更是无人敢轻易招惹,明明时间过去不久,缘何有如此巨大之变化? “谁晓得呢,或许她觉着有利可图吧,就看六丫头会作何抉择了,反正她有何事亦不会告知于我们。”老夫人叹息一声,面上尽是无奈与忧虑之色。 另一边,方筱染已乘马车抵达林府。此次林老夫人言要见她,着实令她略感意外,不过稍作揣测便也能猜出个大概,林老夫人之所以执意要她嫁入林家,本就是有所图,既有利,自然不希望他们彼此间关系闹得太僵。 至于方筱染,她倒是并不在意是否会闹僵,前去也只是因得知林老夫人与陶安相熟,欲从她那里获取些许关于陶安的线索。 下了马车后,林老夫人的贴身侍女领着方筱染径直前往林老夫人的别院。 此次,林老夫人并未在卧室,而是在院中槐树下摆了一桌茶点,正沉稳地煮着茶。 她虽双目失明,但手上动作却显得轻盈娴熟、游刃有余。从她优雅流畅的姿态可以看出,在平素那些闲暇的时光里,她时常会亲自煮茶。 方筱染见到这一幕,心中略有惊讶,但她并未言语,只是平静地走了过去,也并未刻意隐匿自己的气息与脚步声,故而林老夫人轻易便察觉到了她的到来。 “你来了,坐吧。”林老夫人微微一笑,招呼她坐下。方筱染也不客套,直接走到林老夫人对面坐下,面色沉静地问道:“您今日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林老夫人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递给她一杯刚刚煮好的热茶,语气和缓地说:“先莫谈这些,尝尝这茶,这是我刚从荔山得来的好茶,你品品是否如传闻中那般清香幽冽、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听闻此言,方筱染神色淡然地瞥了一眼杯中的清茶,尚未品尝,便已闻到一阵清冽的茶香。这味道淡雅醇厚,香气不浓,给人一种置身高山之中、坐亭观景的空幽寂静之感。 “林老夫人邀我前来,莫非只是为了品茶?”方筱染饶有兴致地转动着茶杯,眼神深邃,嘴角微扬。 第130章 只谈利益 见方筱染执意追问,林老夫人不禁摇头叹息,“你这丫头,性子还真是急。罢了,我们边喝边谈。” 其实不难理解,方筱染绝非那种容易被人蒙骗的人。倘若对她耍那些迂回曲折、虚情假意的手段,不仅毫无作用,反而可能引起她的厌恶和警觉,使事情愈发棘手。 因此,倒不如把话说明,坦率地与她交流。 于是,林老夫人直言道:“上次的事,我知道你心中必定对我有怨言,后来我又逼迫于你,让你心生不快。道歉虽无法完全消除你的芥蒂,但我仍希望你能原谅我之前的所作所为。只要你愿意谅解,让我,让林家做任何事都可以。” 没想到林老夫人竟能做到如此地步,方筱染微微皱眉,神色庄重地审视着眼前这位年逾半百的老人。相比自家祖母,她确实更具魄力,不仅能承认自己的过错,还愿意为此承担责任。 至于这是否只是表面功夫,不得而知,但以她的身份能做到如此,实属不易。 “当真做任何事都可以?”方筱染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神情令林老夫人的贴身侍女心生不安,本想提醒林老夫人,却被林老夫人打断,“自然,不过若让林家杀人放火、违背道义,那是万万不可的。” 方筱染嘴角上扬,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不明白您为何要如此?仅凭我,无法让林家重现昔日的辉煌。如今的林家,不过是一座虚幻的空中楼阁,随时都可能崩塌,根基尚不稳固,绝非稍加外力就能使其稳如泰山的。” 这番言语犀利,直刺林老夫人要害,但林老夫人并未动怒,反而无奈地叹息一声,手紧紧攥着茶杯,那张历经沧桑的面庞上增添了几分无奈与痛楚。 她说道:“这些我岂能不知,然毕竟是他留下的基业,我怎能忍心让林家毁于我手,你虽不具让林家重振之能,但只要尚存一丝希望,我便不能放弃,如今我年事已高,不知何时便会撒手人寰,故而我只能如此。” “林家的责任岂应仅由你一人承担,为这一大家子殚精竭虑当真值得吗?”方筱染实在困惑,林老夫人并无子女,无需为他们筹谋,即便林家自此衰落与她也无甚关联。 若是只为林雪臣,那未免太过痴情,可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前世她为助赵锦亦是不惜一切,最终落得个含恨而终的结局。 林老夫人微微摇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与哀伤,缓缓言道:“你尚且年少,不懂得年轻时若遇一惊艳你一生之人,此后余生都将为其而活,我之所以坚持至今,是因我惧,惧死后入黄泉无颜面对他。” “你认为他会责怪你吗?”方筱染不禁问道。良久之后,林老夫人那原本就布满皱纹的面庞此刻更是被无尽的痛苦所笼罩,她缓缓地、沉重地合上了那双早已失去昔日光彩的眼眸。 就在这一刹那,一滴清澈而又冰冷的泪水沿着她那干瘪的眼角悄然滑落,仿佛承载着她内心深处所有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悔恨。 “他不会怪我的,无论我做出何种事情,他绝不会对我有半句怨言……”林老夫人低声呢喃,声音仿若风中残烛,颤抖不已。 然而,正是这份无条件的宽容与理解,使得林老夫人心中的愧疚愈发沉重。忆起往昔共度的短暂时光,每一瞬都如此珍贵,却又如此匆匆。 短暂到她尚未能为他精心烹制一顿丰盛晚餐;短暂到她未能好好依偎在他温暖怀抱享受片刻安宁;短暂到她连一句真挚的感谢与爱意都未能向他表达。 而今,这些未了之事皆成为她心头难以磨灭的遗憾。望着林老夫人既遗憾又悲凉的神情,方筱染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宽慰。 他们并非因误会而止步,所有的遗憾只因天不遂人愿。在病痛面前,任谁都显得无比渺小,目睹挚爱之人离世,对林老夫人而言,是何等残忍。 那个惊艳了她一生之人,最终未能与她携手白头,或许正是这份遗憾,让她无法弃林家于不顾。 许久,林老夫人方苍白一笑,伸手抹去脸上泪痕,对方筱染略带尴尬地说:“我并非借此博取你同情,你不必在意,只是突然忆起往事,难免心生遗憾。” 随后,她轻轻将手中紧握的茶杯置于桌上,发出一声清脆而轻微的声响。 做完这一切,她缓缓抬头,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眸,恰似两道深邃的黑洞,直直地凝视着方筱染。 就在这一刻,时间仿若凝固,周围的空气也变得异常凝重。 方筱染心头猛地一震,只因她竟然能从对方那看似毫无生气的眼眸深处,察觉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 那丝光芒虽说微弱,却宛如黑夜中的一点萤火,须臾间便吸引了方筱染的全部注意力。 “还是那句话,林家与你并非敌对,虽不能成就美事,但也不应就此产生隔阂。方姑娘是个聪明人,应当明白多个朋友自然比多个敌人更有利,故而今日我与方姑娘只谈利益,不谈其他。”林老夫人淡淡一笑。 方筱染不觉冷笑道:“利益?如今的林家还有何利益可言?” 林老夫人那饱经风霜却仍端庄慈祥的面庞,并未因她言辞中流露出的那丝不屑与刻意的疏离有丝毫变化。只见林老夫人微微仰头,目光沉稳地落在对方身上,而后缓缓启唇,用一种格外平静且沉稳的声调说道: “自然有,比如林家在夜沧清河谷有良田百亩,之前一直用于种植作物。前段时间,那边的管事告知我,由于清河谷地理位置特殊,其土壤、气候等条件对种植药材而言,简直是得天独厚。方姑娘名下有诸多药铺,日常经营想必少不了对各种优质药材的大量需求。与其与那些来历不明之人合作,方姑娘不妨考虑与我合作。一个稳定且知根知底的供应商,无论怎么想,都比其他人要好得多。” 话刚说完,方筱染的眸色变得暗沉,眼中迸发出冰冷的杀气。 她是如何这么快得知自己开了多家商铺的? 是否连戚神医之事也知晓? 第131章 一码归一码,并不冲突 方筱染微微抿紧嘴唇,并没有将内心的疑惑宣之于口。然而,她那如秋水般清澈的眼眸之中,却悄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仿佛寒夜中的冷月,清冷而孤寂。 紧接着,她朱唇轻启,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之意说道:“方才您还说为了获得我的谅解,做什么都可以,现在却又谈利益,不觉得前后矛盾?” 林老夫人似乎早就猜到她会这么问,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笑着回:“一码归一码,想获得你的谅解是真,意图与你合作也是真,这两者并不冲突。” 别看林老夫人已经上了年纪,可她举手抬足间风韵犹存,尤其是那与生俱来的傲然气势,自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听闻此话方筱染却是笑了,将杯中茶水淡饮了一口,放下茶杯饶有趣味的抬起眼眸,轻笑道:“既然如此,那不如将百亩良田赠与我,至此你我之间的事一笔勾销。” 本以为这番话会令林老夫人动怒,岂料林老夫人却面色沉稳地回应道:“六姑娘年年轻轻不可贪心太过,何况那百亩良田需有人精心打理,仅种植一项就需耗费诸多精力,我料想你定然分身乏术,有人替你管理,你只需负责筛选药材即可何乐而不为呢。” 此话倒是不假,方筱染现在确实没有精力也没有人力去管理药田,直接收购自是最好不过,至于是否与林老夫人合作,其实若真合作对她也并不无坏处,无非就是多条供应商,等日后她站稳脚跟,将白家那边的事解决,便随时可以将其踢掉。 林老夫人是想借此和方筱染建立联系,如此既能缓和双方关系,又能增进与方筱染的往来,同时还能获取一定收益,无论怎样盘算都稳赚不赔。 甚至为了使方筱染应允,她不惜将方筱染私下开设多家药铺之事和盘托出,以此向方筱染表明自己人脉广阔,能够轻易掌控其消息。 这既是威胁,亦是向方筱染展示自己的实力,唯有如此方能令方筱染动心。 对于方筱染来说,合作并无不妥,她没有理由拒绝,同时也深知林老夫人心机深沉,断不会轻易将百亩良田交予她手,之所以那般说,不过是稍作试探罢了。 “听起来是这么一回事。”方筱染清浅一笑,但身的淡淡看不出情绪,侍女不解,无法向林老夫人转达,而林老夫人亦不理会,只是笑了笑,“你这丫头果然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取舍。” 方筱染挑眉,“那接下来就看您懂不懂得取舍了。” 话音一落,方筱染便直接跟林老夫人谈价格,她行事干脆利落,态度果断凌厉,将价格压至极低,林老夫人不禁连连摇头,然而自己主动寻求合作,争辩数句后也只能无奈认输,苦笑着说:“你真是一点蝇头小利都不肯让我赚啊,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 “您客气了,这叫互惠互利。”既然想合作,那自然得下点血本,若与市面上的价格无异,又凭什么选择她?因而方筱染听闻林老夫人的提议后立马就做了决定。 两人对方筱染开药铺一事都心照不宣地只字未提,方筱染虽对林老夫人知晓此事感到诧异,但转念一想,林老夫人历经多年风雨,获取些情报并非难事,何况自己也并未刻意隐瞒,就连何春铭对她的身份早就有数,只是未曾言明罢了。 至于林老夫人,她其实也很好奇,为何方筱染连问都不问,一般人通常第一时间会问她是如何得知的,可偏偏方筱染对此不闻不问,导致她原先准备好的一番说辞变得毫无意义。 不过林老夫人是个聪明人,并不会去触碰方筱染的底线,她既然没有公开,必定是有意为之,若非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此事双方也只能心领神会,无需明言。 合作之事商谈迅速,主要是方筱染行事果敢,令林老夫人猝不及防,本以为她会有所迟疑,不想竟是如此决然。 谈完后,方筱染这才眯起眼睛,“方才您说一码归一码,合作一事已谈妥,那接下来就该说说我们的私事了。” 此话一出林老夫人正襟危坐,她知道方筱染是要她兑换之前的承诺。 既是真心道歉,那许下的诺言自然不可违背。 “你讲吧,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之事,必当竭力为之。”林老夫人亦是爽利,不做那迂回之事,倒是令方筱染颇为赞赏。 方筱染微微侧首,朝林老夫人那边倾了倾身子,面色沉凝地言道:“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何人?”林老夫人眸色微变,疑惑地反问道。 “陶安。” 此名一出,林老夫人稍作一愣,紧接着她伸手去取茶杯,不想却意外地碰到了茶杯边缘,险些让杯中之水洒出。 随后,她匆匆缩回手,侍女赶忙用手帕为她擦拭,然而只见林老夫人将侍女推开,沉默良久后才缓缓平复情绪。 她缓声道:“他啊……你为何要寻他?” 林老夫人并非有意探听方筱染之事,只是下意识地问出这么一句,却使方筱染眸色微沉,冷声道:“自是有事,听闻您与陶安是旧识,不知可否告知其下落。” 方筱染看似询问,实则语气坚定,丝毫不给林老夫人选择的余地。 “看来你所掌情报不逊于我,否则又怎能知晓我与陶先生是旧识?”林老夫人微微一笑。 言罢,她顿了顿,继而又道:“与陶先生相识的并非是我,而是雪臣哥哥,当年我与雪臣哥哥成婚时,他曾赠我一支玉钗。” 提及往昔之事,林老夫人空洞的眼眸中悄然多了几分温柔之色,恰似湖面泛起的涟漪,轻柔而细腻,那些被深埋已久的记忆,此刻宛如画卷一般,在她心中徐徐展开。 那只布满皱纹的手缓缓抬起,自发髻中取出一支玉钗,郑重地交予方筱染,“便是此支,或许正因它才令旁人觉察到我与陶先生的关系。” 显然,林老夫人常佩此玉钗,只是隐匿于发髻之中,难以察觉。明知会因它招致祸端,她却为何执意佩戴? 第132章 用情至深 不等方筱染开口询问,林老夫人淡淡道:“这是雪臣哥哥特意托他精心打造的,上面的海棠花是照着我所喜欢的样式一点一点精雕细琢而成。” 她已是年过半百,却一口一个“雪臣哥哥”,可见她对林雪臣用情有多深,只可惜他们终究有缘无分。 正因为这支玉钗是由林雪臣委托陶安打造而成,对林老夫人而言才视若珍宝,以至于一直戴在身边。 方筱染接过玉钗仔细查看一番,发现与她那支玉簪果然出自一人之手,那看来林老夫人应当有陶安的线索。 于是方筱染将玉钗递回,问:“那您可知陶安现在身处何处?” “并非我不愿意相告,而是实在不知,当年雪臣哥哥病重他来过府中一次,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不过虽然不知道他的踪迹,但我记得雪臣哥哥提起过陶先生的旧居,竹渊居,具体在哪我并不知晓,你若想询他,不妨去碰碰运气。” 看林老夫人这样子并不像是在骗人,她是真的不知道陶安的下落,也是,就连九公主都未曾寻到人,又岂是这么容易能被人找到的? 不过好歹也有了线索,只是这个竹渊居究竟在何处? 方筱染不禁皱眉,但还是冲着林老夫人说:“既然如此,那便多谢了,我尚且有事,就不打扰了,告辞。” 她无意久留,林老夫人也明显有些倦意,便微微摆手笑道:“去吧,我也乏了,需得休息一会儿。” 跟林老夫人道别后,方筱染起身离开,听到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林老夫人抬起头,长叹一口气,“希望这次的抉择的……” 方筱染并未停留,一路朝着门口走去,才行至前院就被一个从侧面冲过来的黑影拦住,她下意识的准备出手,见对方并未显露出敌意,这才向旁边挪了几步,狐疑的打量着突然冒出来的林子衡。 “林公子这是何意?”她问。 见方筱染面色不善,林子衡连忙挠头憨憨一笑,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见你恰好经过所以来问问你。” 方筱染挑眉,眸色微凉,语气颇有几分疑惑,“问我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之前林家逼迫你与我成婚对你有诸多打扰,我心下过意不去,所以……” “林公子不必介怀,以后我还得叫你一声姐夫不是。”方筱染笑了笑,表现出几分疏离来,而这一声“姐夫”脱口而出倒是让林子衡心里堵得慌,他小声嘟囔道:“这还没成婚呢……” “早晚的事。”说着,方筱染朝门口走去,林子衡立即跟上来,他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跟着,也不知道究竟想做什么。 方筱染还是头一次遇到这般的人,心中实在费解,她走两步,林子衡就走两步,她停一下,林子衡也跟着停下来,完全跟随她的步伐,却又保持一定的距离,很像是要护送她的样子。 这里可是林府,为何要护送她?难道是因为上次的事? 那他倒是有心了,不过就凭沈芊芊根本奈何不了她,压根不需要任何人相护。 既然他想跟着,方筱染也懒得理会,由着他去。 行至门口,她头也不回的走下台阶,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林子衡欲言又止,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看着方筱染坐上马车驶离。 “公子既然喜欢方姑娘,为何不竭力争取这门婚事呢?”门口的侍从表示不解,看自家公子那眼巴巴的样分明是对人家姑娘动了心。 听闻这话林子衡回头故意露出几分凶狠的表情,怒道:“你知道什么,方姑娘对我无意,我又如何能强迫于她。” “那日后您可就是她的亲姐夫了……”侍从低声道。 本来就被方筱染此言伤到,现在又被扎了一刀,林子衡生起无名的怒火,他气呼呼的转身,没好气的说:“要你多嘴,平日里长条舌头就是为了气我的吗?” 侍从一听,连忙缩了缩脖子,笑道:“其实公子也别恼,不过是先娶了三姑娘而已,若您真喜欢方六姑娘,大不了日后再娶进门就是,若您觉得如此会委屈了方六姑娘就让她与三姑娘平起平坐。” “闭嘴吧你,再胡言乱语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林子衡眼里迸发出难得一见的杀意,侍从顿时心下一寒,连忙闭嘴,再也不敢多言半个字。 回去后方筱染开始四处调查竹渊居,然而却一无所获,这地方似乎压根就不存在,难道不在晏城?倒也有这个可能,如此说来陶安大有可能早就离开了晏城,可他会去哪呢,是否回到竹渊居隐居? 目前得先找到此处,否则难以寻到陶安的下落。 转眼一月过去,眼看就要到方云瑶出嫁的日子,这段时间刘氏一直忙于女儿的婚嫁事宜,她到底只是妾室,手中并未攒下多少钱,为了不让方云瑶在薛家受尽委屈,便尽可能的拿出足够多的银钱来。 “娘亲,您做什么呢?”方云瑶被刘氏神神秘秘的拉到床边,心头很是不解。 只见刘氏小心翼翼的从床头的夹层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双手托起放到床边,木盒上着锁,看起来有些陈旧,不过单看刘氏这般小心的样子,想来里面不是银钱就是地契。 果然刘氏打开锁,将盒子掀开,从里面取出一叠房契地契以及庄园铺子交到方云瑶手中,“这些都是为娘攒下来的,有我当时出嫁时的嫁妆,还有平日里我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家业,现在这些就都给你了,去了薛家你得有银两打点,否则难免会受欺负,剩下这一部分我得留给你哥哥,他日后也是要娶妻的,对了,还有这个。” 刘氏仿若想起了什么,只见她小心翼翼地从枕头下取出一个物件,那是一块被红色锦缎严严实实地包裹着的东西,她轻轻将锦缎打开,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对通体碧绿,精巧细腻的玉镯。 “这是你外祖母传给我的,现在交给你了,若有万一你可以将其典当,不说保你后半生丰衣足食,至少能有你一口饱饭吃。” 听到这,方云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进刘氏怀里放声大哭,“娘亲,我舍不得您……” 第133章 失明只是个开始 “说什么胡话呢,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去了薛家你一定要牢牢抓住夫君的心,只有这样你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刘氏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方云瑶的手,目光流转略微叹了口气,又道:“若他的心思实在没有放在你身上,那你一定要想方设法稳坐主母的位置,不可让其他小贱人夺了去。” 方云瑶含着泪点头,手紧紧抓住刘氏的衣袖,声音哽咽道:“女儿知道了,无论用什么手段,我都会稳住自己的地位,绝对不会让其他人把我踩在脚底下。” “你呀,其实若能安稳一生又何必去平添烦恼?”刘氏无奈的抚摸着方云瑶的一头墨发,眼中满是温情慈爱,最终她眸色微动,低声道:“记住,凡事不可做太过,汪芷玉的下场你亲眼所见,在府中能护住你的人唯有你自己。” 明明就要到婚嫁之日,可方家却异常安静,只是府中多挂了些大红灯笼,稍稍增添了那么几分喜庆。 到底有丑闻传出,方家自是以低调为主,不好声张。 近些时日老夫人也颇感困倦,常常睡到正午才醒,这让王嬷嬷很是担心,请大夫来也没瞧出有什么问题,只说老夫人或许是因春乏所致,需静心修养。 为了给老夫人养好身体,方筱柒从各处搜来滋补身体的食谱,没事就给老夫煲汤做点心,使老夫人满心欢喜,对其更是宠爱有加。 方筱柒很清楚,在这偌大的方府,老夫人是她唯一的依靠,所以她要尽可能用尽一切手段牢牢抓住老夫人的心,一旦有一天老夫人不在,方家可没人能庇护她。 一大早,方筱柒便端着一碗煲好的鸽子汤来到老夫人卧室,此刻老夫人才醒,有些疲惫的靠在床头,面色虽并不苍白,却明显也看不到一丝生气。 “祖母,您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方筱柒把汤碗放到桌子上,走到床边耐心的询问。 老夫人略带沙哑的回:“还好,就是有些累,怎么不点灯,今日天色怎么如此昏暗,难道要大雨将至?” 听闻这话方筱柒和一旁的王嬷嬷皆脸色微变,互相对视一眼后,方筱柒颤抖的伸出手在老夫人眼前晃了晃,发现那双眼眸没有一丝波动,顿时察觉出异样。 “祖母,你的眼睛……”方筱柒张了张嘴,满是惊恐的开口。 老夫人原本平静的脸上突然变得无比震惊,她下意识的伸手去触碰自己的眼睛,然后又反复看了一下自己的手,眼前除了一片漆黑外什么都看不到,“我的眼睛……看不到了……” “快,快请大夫!” ———————— “姑娘,听说老夫人眼睛看不到了,请来所有大夫都没瞧出什么问题,结果五姑娘一口咬定老夫人是中了毒,但大夫查过老夫人平日的饮食以及常用物件,并未发现有毒。” 此消息很快传出,青兰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了方筱染。 本以为方筱染会因此而出一口恶气,不想她却淡定异常,仿若并不在意。 这让青兰很纳闷,不解的问:“您早就知道了?” “我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如何能知道?”方筱染不以为然的笑道。 一听这话青兰微微耸肩,“也是,不过您怎么如此淡定,这事老爷还有刘小娘子都急疯了,连夜请来大夫瞧病,关键还一无所获。” 方筱染偏头,挑眉道:“不淡定难道还要为她焦虑吗?府中那么多人守在祖母身边,怕也不需要我去吧。”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青兰语塞,不知如何解释。 其实她什么意图方筱染了然于心,只是不想道明罢了。 老夫人身体一直好,后来之所以下滑是因为方筱染给她下了毒,只能靠益神丹续命,如今又双目失明,绝非偶然,早在老夫人服用益神丹的那一刻,她的性命就牢牢捏在了方筱染手中。 双目失明只是个开始,谁让老夫人并未受到严惩,仅仅只是在府中吃斋念佛未免也太过轻松,该是她的,谁来也拦不住。 “既然祖母病了,作为孙女理应去探望,青兰,你随我去吧。” 丢下这句话,方筱染转身出了门。 慈安堂中聚满了人,方正邕正在跟大夫交谈,刘氏则在老夫人榻前忙碌,剩下一堆人无不忧心忡忡,看起来对老夫人生病一事格外忧心。 当方筱染到来时,方筱柒正在走廊里抹眼泪,方婵在她身旁轻声安慰,还有几个婶婶也在劝导她,让她莫要担心。 “说来说去还是咱们五丫头最贴心最孝顺,听闻这几日老夫人身体不好,五丫头就一直伺候在侧,可比那几个丫头上心多了。” “就是,四丫头至少还来探望,三丫头和六丫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三丫头是因为生病,不便出来,那丫头为何不来,难不成也生病了?” “二嫂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六丫头对咱们方家一向不满,还多次跟母亲争吵,又怎愿来看望,她啊,怕是巴不得母亲病重。” “要我说老夫人这病来的蹊跷,十有八九和她有关,她母亲就敢对老夫人下毒,何况是她?” “当年的事早就已经澄清,婶婶为何还在造谣,是觉得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行,不需要为此付出代价吗?” 就在这时,方筱染缓缓走来,先是瞥了眼二婶,然后冷不丁的从他们身旁经过,她还专门从几人中间穿过,冰冷的寒眸扫了眼方筱柒,突如其来的杀气让方筱柒浑身一震,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二婶也没想到方筱染会突然来,顿时感到尴尬万分,她连看都不敢去看方筱染一眼,只得瞟了眼方婵,试图让她来解围。 方婵知道方筱染的脾性,在这个节骨眼争吵毫无意义,便伸手拍了拍方筱柒,以示安慰,“快别哭了,先进去看看你祖母吧,或许大夫有办法让她恢复呢。” 听闻这话,几人也恍然大悟,赶忙准备借机离开,就在大家刚准备走时,方筱染漠然的伸手拦住了二婶的去路,“二婶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就打算这么走了?” “你可真是胡闹,她好歹也是长辈,你怎能如此无礼?”一旁的姑母实在忍不住怒斥方筱染,不想方筱染非但不在意,反而冷眼反驳,“长辈便可胡言乱语造谣生事?” 没成想方筱染居然如此坚决,二婶本来也没底气,以前是仗着方筱染好欺负所以喜欢摆长辈的谱,现在见对方性情大变,自是不敢真与之争论什么,便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方筱染毫不留情的回:“自然是向我娘亲道歉。” 第134章 我娘亲受不起你的道歉吗? 一听这话二婶顿时火冒三丈,怒道:“你让我道歉?” “怎么,我娘亲受不起你的道歉吗?”方筱染挑眉,眸中寒气逼人。 她在这个时候气场全开,压迫感十足,饶是方婵都有些意外,看得出来白戚戚在方筱染心中的地位相当之重,可以说是底线般的存在。 “我又没说错什么……”二婶却被吓得够呛,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怕一个小辈,但就是不敢与之对抗,只得小声嘟囔。 见她还不知悔改,方筱染眼神越来越冰寒,一字一顿的厉声道:“我说,道歉。” 再被她这双寒眸扫视,二婶吓得双腿发软,直觉告诉她如果这个时候不道歉,必有自己好受的,于是她连忙服软,“是我错了,我不该胡言乱语,希望大嫂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 “记住你现在说的话,若再犯,我可不管你是不是我的长辈。”丢下这句话,方筱染漠然的离开了,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长廊深处二婶这才堪堪松了口气。 “这六丫头怎么回事,跟变了个人似的,也太吓人了点。” “上次就差点着了她的道,你居然还不长记性。”另一个姑母无奈的摇头,方婵也眸色微沉,若有所思,只有方筱柒紧紧攥住拳头,心生怒火。 再这样下去,方筱染会彻底掩盖她的锋芒,而她就只能作为方筱染的影子而活,这绝对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老夫人年事已高,又时常忧虑烦闷,恐是气郁所结导致失明的。”大夫捋着花白的胡须,长叹一口气。 这种疑难杂症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无法下定论,关键在这之前老夫人没有任何前兆,身子虽感不适,可至少双眼并无不妥,怎会突然失明? 听完呢这话方正邕面露忧色,沉声问:“可是因平日饮食所致?或是中毒之类的?” 大夫摇头道:“之前已经检查过老夫人的饮食,并无不妥,在她身体里也未曾发现有毒素残留,显然不是中毒所致,不知老夫人最近可有吃什么特殊之物?” “特殊之物……”方正邕微微皱眉,思索半晌后突然眼睛一亮,他连忙说:“有,她最近一直在服用益神丹,不知此药是否有问题?” “可是戚神医特制的益神丹?” “正是。” “请方大人拿来让老朽瞧上一瞧。” 很快王嬷嬷将仅剩下的一颗益神丹拿出来,递给了大夫,见状,大夫连忙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这才双手接过锦盒,先是嗅了一下,闻到淡淡药香后他又小心翼翼的将药丸拿起,仔细翻看,只见那颗益神丹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而温润的色泽,表面光滑如镜,毫无瑕疵。 看完后,大夫又从怀中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轻轻地放在掌心中,然后把益神丹放在手帕上面。 他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沾取了一点点益神丹的粉末,在手帕上轻轻拨弄开来,随后开始慢慢地研磨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那些细微的粉末逐渐变得更加细腻均匀,散发出的药香味也愈发浓郁起来,他的表情也越发激动,甚至带着些许兴奋,“当真是宝药,果然非同一般。” 方正邕不觉面色一沉,轻微咳嗽一声,大夫立马回过神来,收敛起兴奋的笑意解释道:“此药并无不妥,方大人可放心。” 这哪里还用他说?就凭他刚刚的表情方正邕也能看出个十之八九,能让同为大夫的他如此激动,想来也知道益神丹珍贵异常。 既然益神丹并无问题,饮食也无恙,看来真如大夫所言,是结郁所致,这反倒更让方正邕感到愧疚,府中琐事不断,老夫人没办法视而不见,兴许正是因为这样才会突然病倒。 “烦请你想尽一切办法让母亲恢复光明。”方正邕恳求道,大夫略感为难,只得说:“老朽尽力一试,但方大人还是不要报太大希望的好,毕竟老夫人年事已高,恢复的几率并不大。” 在他们刚聊完,方筱染正好走进来,听闻脚步声,方正邕抬眼一看,见到方筱染的那一刻他不觉皱起了眉头,但并未说什么,只是让大夫先去忙,随后才说:“你是来探望你祖母的?” “不然我是来落井下石的?”方筱染轻笑着问,这一下给方正邕问的无言以对,好一会儿后他才面色冷峻的说:“我不过问一声,你何必出口如此咄咄逼人。” 听闻此话方筱染微微欠身,不卑不亢的回道:“那是女儿的不是了。” 看来跟她没法好好交谈,方正邕作罢,大袖一甩,沉声道:“看你祖母去吧,她这会儿才醒,莫要说些过分的话刺激她。” “知道了,父亲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说罢,方筱染朝着老夫人卧室走去,看到她远去,方正邕摇着头长叹一口气,心中百感交集,不知何时起他和自己的这个女儿已经没有办法面对面平静的交流了。 刚来到卧室门口,只见王嬷嬷退出来,正小心翼翼的关门,方筱染面色淡然的走过去,王嬷嬷转身便瞧见她,猜到她的来意后,连忙阻止道:“六姑娘,老夫人已经歇息了,您不妨改日再来?” 王嬷嬷知道方筱染和老夫人一向不和,现下老夫人病情加重,不可再过度生气,便想着把方筱染打发回去,可方筱染又岂会吃她这一套,轻笑道:“方才父亲才说祖母醒了,到了你这儿就又睡下了?记得没错祖母只是双目失明吧,怎么身体已经抱恙到这种地步了吗?” “六姑娘,您怎么能诅咒老夫人呢?”到底在方筱染这吃过亏,王嬷嬷心里很不舒服,忍不住想呛回去。 “我说了什么诅咒祖母的话吗?你可莫要胡言乱语。”方筱染冷不防的将王嬷嬷推开,自顾自的走到门口,见状,王嬷嬷连忙扑过去先拦住她,却被她一记冰寒的眼眸给逼退。 恰在这时,老夫人的声音传来:“让她进来吧。” 第135章 这就是报应 既然老夫人都这么说了,王嬷嬷也不好再阻拦,只得作罢。 方筱染看都没看她一眼,淡然的推开了门走进卧室。 房间里点着淡淡的熏香,但依旧掩盖不了浓浓的药味。 老夫人身体不适,最近一直在喝药,房间里自然留有药香,不过她并不喜欢这个味道,才命人点熏香,意图将药味掩盖。 听到脚步声,老夫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整个人靠坐在床上,脸色苍白,声音也有些低沉,“你来了,坐吧。” 难得老夫人面对方筱染时态度平和,没有找理由责罚她,当然也是因为现在的方筱染她拿捏不了,只得如此。 方筱染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桌边,神色淡淡的打量着老夫人,比起上一次现在的老夫人无论是神态还是精神状况都大打折扣,就连靠坐在床头她的手都在轻微的颤动着。 这些方筱染了然于心,所以并不意外。 半晌不见方筱染开口,老夫人微微皱眉,沙哑着嗓音问:“怎么不说话?你来不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吗?” “原本是有这个想法,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方筱染眸色清浅的打量着老夫人,眼里透着丝丝寒意。 听闻此言,老夫人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瞬间涌上心头,不过多年来养成的涵养和稳重让她强行压抑住这股怒意,咬牙道:“那又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因为无趣。”方筱染勾起唇角,冷不丁的开口,这话让老夫人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厉声吼道:“你若只是为了来气我的,那就出去!” 不想方筱染非但不恼怒,反而笑着说:“祖母方才不还说我是来看你笑话的吗?怎么我说了实话你又不高兴?” 老夫人长出一口气,尽可能的稳住自己的情绪,许久后才勉强开口:“我今日不想跟你说这些,唤你进来,无非是想跟你说两句心里话,不管怎样,你好歹也是我的亲孙女,方府也是你的家,无论你再不满都不该对所有人那般冷漠无情。” “祖母所谓的冷漠无情指得是什么?汪氏?还是三姐姐?亦或是其他人?”方筱染眯眼,淡笑道。 说来说去老夫人都是为了这个家,否则根本不可能拉下脸面再跟方筱染说这些,这一次她的病情来势汹汹,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双目失明只是开始,后续会越来越力不从心。 如今方家几个姑娘都已经定下婚事,她暂且可以放心,只是有方筱染在,总担心会惹出些事端,毕竟方筱染做事全凭自己心意,根本不会去在乎旁人,之前她已经领教过了,自然不希望方家其他人也被连累。 老夫人抬起空洞的眼眸,声音无比低沉,“我说的是什么你心里明白,染儿,人不该只是活在仇恨中,你母亲肯定也不希望你这么浑浑噩噩的活着。” “祖母有什么资格提起娘亲,方家利用完她,便过河拆桥,难道不觉得心中有愧吗?”一提起白戚戚,方筱染便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声音变得无比冰寒,即便相隔那么远,老夫人依旧被她散发出的寒意刺痛。 话虽不好听,但也是事实,老夫人无从辩驳。 当年方家娶白戚戚本就是贪图白家的钱财,否则怎会娶一个商户的女儿。 许久以后,老夫人才缓缓开口:“方家是对你娘亲有愧,可她难道就能问心无愧吗?你总说方家亏欠她,但她何况不亏欠方家。” 尚未听完老夫人的话,方筱染便厉声打断,“她亏欠方家什么了?” “有些事不是不愿意告诉你,而是不能,知道的越多对你越是没有好处,总而言之我话尽于此,听不听全看你自己。” 说罢,老夫人一只手撑着太阳穴,颇为无力的说:“我乏了,你下去吧,若有心,你应该好好为自己,为方家考虑。” “那怕是要让祖母失望了,我没有心,方家如何对我,我便如何对方家,十多年来方家对我不闻不问,回到家中还遭受诸多白眼,祖母又凭什么让我为方家考虑,你的那番大道理还是说于旁人听吧。” 丢下这句话,方筱染站起身,直接离开了卧室,转眼只剩下老夫人一人,她愣愣的望着门口的方向,可眼里却只有一片漆黑。 直到关门声传来,她才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不知是被方筱染的给刺激到了,还是因自己过往做的那些事而感到悔恨。 方筱染刚从卧室出来,便看到刘氏正端着一碗药走来,见到她后,刘氏便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来看望老夫人?六姑娘有心了。” “也不全是。”方筱染微微摇头,她本有些话想问,可在看到老夫人后发现问再多也是徒劳。 刘氏猜出她的意图,垂下眼眸朝着她走来,行至身侧时刘氏压低嗓音说:“六姑娘不必为夫人的事介怀,凡事皆有因果,你到底不是他们,无法感同身受。” 说罢,刘氏又笑道:“妾身去给老夫人送药了,六姑娘请便。” 随即刘氏推开了卧室的门,听到开门声,靠坐在床上的老夫人愣了一下,试着看看是何人到访,但最终她只得失望的摇头,问:“谁?” “是妾身给您送药来了。”刘氏端着一碗药慢慢走过去,将药碗放到桌子上,听到瓷碗与桌面的碰撞声老夫人不觉望过去,她还是会下意识的用眼睛去看,可惜的是她什么都看不到。 听到刘氏的声音后老夫人放下心来,叹气道:“大夫都束手无策,喝再多药又如何?” “那也得试一试,大夫都说了或许有恢复的可能,而且老爷已经在想办法去见戚神医,只要见到戚神医也许您的病就能好起来了。” “我都一把骨头了,早就不抱太大希望,罢了,眼不见心不烦,于我而言或许是好事。”言至此,老夫人嘴角勾起一抹苦涩,颇有些无奈的说:“这大概就是报应吧……” 第136章 想出口恶气 最近一段时间,老夫人双目失明,而方梦和又破了相,方正邕想尽一切办法,却寻不来名医为他们医治,传闻中的戚神医也不曾露面,他不好再借白戚戚名义去找戚神医,只能另想其他办法。 而方云瑶的婚期将至,刘氏可谓是两头忙碌,几夜未曾合眼。 终于,在这月月底迎来了方云瑶与薛志明的婚期。 方府在这日也没多热闹,还显得尤为冷清。 一大清早,方云瑶便开始梳妆,她的眼睛有些肿胀,分明是哭了一晚上,刘氏拿来喜袍时间她肿着一双眼睛,不住的心疼,“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你要开开心心的出门,不可哭闹,知道吗?” 方云瑶心中不舍,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抹去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强忍着说:“女儿知道了。” “这才乖嘛,来,赶紧把衣服换上,马上就要到吉时了,一会儿你先去高堂拜别你父亲,然后再被喜娘领着出门,规矩都记住了吗?千万别出岔子,新娘子过门可是非常重要的,不可让薛家看轻了你。” 刘氏语重心长的提醒,实在对自己女儿有诸多不放心。 方云瑶红着眼睛点头,“您放心,女儿有分寸。” “好,那就好,来吧,把喜袍换上。”刘氏声音喑哑,可她尽量忍着,不想让方云瑶伤心。 换好喜袍后,喜娘领着方云瑶来到高堂,由于正妻不在,高堂之上只有方正邕一人,刘氏只能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方云瑶拜别自己的父亲。 高堂内并无几人,也就方怀德以及其他几个旁亲,看起来格外冷清,主要还是刘氏并无多人人脉,之前被汪氏压迫,方家旁亲也不跟她往来,到了如今方云瑶出嫁,不少人自是不给这个面子。 而方正邕本就想赶紧将之前的丑事遮掩过去,对他而言自然是人越少越好,只要低调的把这门婚事办成,心里的石头也就可以彻底落下。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样的场景,方筱染回来,起初方怀德还担心她是来闹事的,却没想到她竟然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观礼,这让方怀德感到诧异。 不只是方怀德,就连刘氏都不由得捏了把冷汗,虽说她尽可能的不跟方筱染起冲突,奈何方云瑶在之前便已经得罪了方筱染,以方筱染的脾性保不齐会做出点什么事来。 好在她想多了,方筱染眸色淡淡的看着方云瑶向着方正邕叩拜,盯着方正邕嘱咐方云瑶的话,不禁感到一丝悲凉涌上心头。 前世她嫁给赵锦,对于方家本应该是最风光之事,可偏偏全家上下无一人看重,就连成婚那日方正邕都板着一张脸,连多余的话都不愿意对她说。 以前她还会对此耿耿于怀,现在已经变得毫无波澜。 看着方云瑶拜别父母,从高堂离开,方筱染也就再无兴趣,悻悻然的离开了,在她刚出高堂就被方怀德拦住,冷着脸冲着她怒道:“要不是因为你,云瑶就不会嫁到薛家!” “那二哥哥希望她嫁到哪家?”方筱染挑眉,眼角透着笑意,那副满是讥讽的模样让方怀德大怒,低吼道:“哪家都比薛家强!” “可她嫁过去是正儿八经的当家主母,有何不可?还是说二哥哥已经为她寻觅了良人?” 她这一问,让方怀德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什么好,其实所谓的责怪也不过是出口恶气罢了,对于方云瑶而言,嫁到薛家已是上上之选,并无半分坏处。 “既然二哥哥未曾给她寻到良人,那薛家又为何不行?”方筱染又问,方怀怒目圆睁模样看似吓人,但方筱染却并不在意。 比起方怀宏来说方怀德就是个草包,平日里只知道沾花惹草,哪里会真的在意自己的妹妹,无非是听到方云瑶向他诉苦,于是便借机寻事。 只不过方筱染根本不吃他这套,反倒把他怼的哑口无言。 方怀德气结,咬牙道:“你可真是伶牙俐齿,以往怎么不知你这般能说会道。” “二哥哥还是管好自己房里的事吧,别哪天给父亲添几个孙子,把他给吓到。”方筱染冷笑道。 “你说什么?”方怀德闻此一言,面色阴沉,怒火中烧,抬手便欲挥掌打向方筱染。 方筱染见状,毫不迟疑,出手如电,一把扣住其手腕,同时将一股内力源源不断地传入他体内。 方怀德霎时如遭雷击,身躯颤抖不止,双腿发软,竟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他满脸惊愕,难以置信地望着方筱染,“你……” “我如何?”方筱染冷冰冰的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见她远去,方怀德愣在原地半天都没缓过来,还是刘氏出来后见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以为他出了什么事,连忙赶过来询问:“怀德,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来人,叫大夫!” 刘氏心急如焚,立即命人叫大夫,可她才刚开口就被方怀德拽住了衣袖,阻止道:“我,我没事,只是跟六丫头说了几句,没想到她,她居然……” 一听这话刘氏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怒道:“我早就跟你说了不要去招惹她,平日里你跟她又没什么往来,招她做什么?” “我只是想替妹妹出口恶气,谁知道她居然这么厉害。”方怀德也觉得委屈,小声嘟囔道。 刘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出什么恶气,至少你妹妹保住了一条性命,如果薛家不肯娶她,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出事时你没想办法帮你妹妹,现在又来添什么乱,赶紧回你屋里去,看着就心烦。”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刘氏当然知道方怀德的脾性,肯定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惹恼了方筱染,否则方筱染没道理会对他出手。 被刘氏呵斥,方怀德觉得委屈,可又不敢说什么,只好忙不迭的起身,可他尝试了好几次,发现根本起不来,见他不动,刘氏皱眉问:“又怎么了?” “腿,双腿麻了,动不了,那丫头果然邪门!” “来人,把他抬走!”刘氏捏住眉心,怒气噌噌往外冒。 第137章 前往岭南 “姑娘,东西已经备好,您真的要去吗?” 回到北居,紫菊已经按照吩咐把方筱染需要的东西备好,她一脸担忧的看着方筱染,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方筱染神色淡然,随口道:“当然要去,只是我这一去不知何日才能回来,北居事宜由你和李嬷嬷全权打理。” “奴婢知道了,您一定要小心。”知道无法阻止方筱染,紫菊只得低声应下。 前世白家出事,方筱染的外祖父被奸人所害,弥留之际写下一封书信,命侍从不远千里送来给方筱染,不想却被方家拦截,使得这封信并未第一时间交到她手中。 在她拿到这封信时,外祖父已然逝世,白家也落入她五舅,白文昊之手,自此白家一蹶不振。 后来她才知道,白文昊早已被赵锦控制,偷偷在用白家资产在岭南一带为他冶炼军火,四处招兵买马。 实际上,赵锦对她所看重的,岂止是蛊灵秘术,更渴望得到白家那富可敌国的财力。当然,他对她并非完全信任,故而宁愿掌控白文昊,也决计不会让白家落入她的手中。 重活一世,方筱染对所发生之事大致了解,便打算提前去岭南,在白文昊尚未得手之前将外祖父救下。 算算日子,差不多就在近日,所以她才命紫菊为她整理好包裹,不日便出发。 此行凶险她并不打算带上紫菊他们,但吴贵成实在放心不下决意与她一同前往,方筱染想着多个人也多个帮手,至少能帮她传递书信,于是便同意吴贵成与她同行。 三日后,方筱染与吴贵成骑着两匹烈马,自晏城离开。 岭南远在千里之外,即便是骑烈马不眠不休也得十来天才能抵达,途中方筱染不得不做一定歇息,找个客栈歇息一二。 经过夜都陵城,再往前行了百里路,可见一处气势恢宏、险峻异常的峡谷,此峡名为刀锋峡,远远望去,可见峡谷两侧的山峰高耸入云,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刃直插天际,仿佛要将天空划破一般。 阳光照耀下,山壁闪烁着冷冽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听闻刀锋峡常有山匪出没,我们还是小心为妙。”望着前方的峡谷,吴贵成不觉皱眉,小声提醒。 方筱染眸色静静的望过去,见峡谷中烟尘四起看不清前面的路,若有熟知这一带地形的土匪埋伏在里面,想要安然通过这片峡谷恐怕会变得异常艰难。 “确实,一会儿你紧跟着我,不要离我太远。”方筱染淡淡道,随即从马背上托着的袋子中取出一柄紫红色的长鞭来,看到长鞭的那一瞬间吴贵成脸色大变,“您打算硬闯?” 若真有土匪埋伏,就凭他们二人硬闯也是相当吃力的,毕竟敌众我寡,何况那里面视线受阻,对他们而言风险太大。 吴贵成倒也不是害怕,只是担心自己无法保护方筱染,害她受伤。 “不然我们就只能在此地过夜了,这里可没有客栈供我们休息,何况尚不知道里面情况,不去闯一闯难道要一直等下去吗?需得等到何年何月?” 方筱染之所以如此着急,是因为不想在路上耽搁太多时间,白家情况紧急,变故太大,她可不敢赌。 听她这么说吴贵成眸色动了动,自知无法阻止,便说:“那便属下打头阵吧。” “打什么头阵,峡谷那么宽,难不成你我无法并肩而行?”说着,方筱染扬鞭而去,看到她化作一抹红影直冲入峡谷,吴贵成不敢再耽搁,立即御马追上。 靠近峡谷,可听到风声呼啸而来,风中夹杂着尘沙,一不小心便会将尘沙吸入口鼻,见状,方筱染拿出一条红色面巾覆在脸上,用来遮挡风沙。 吴贵成也跟着照做,好在之前便了解过这边的气候,做了一定准备。 “驾!”随着一声厉喝,烈马长啸一声,疾驰而去。 马蹄踏过地面,扬起一片尘土,犹如滚滚浓烟,瞬间模糊了视线。眨眼之间,烈马便已消失在了远方,只留下两道长长的痕迹,宛如流星划过天际时所留下的尾焰,久久不散。 在没入峡谷后,方筱染速度非但没有慢下来,反而还提高了不少,一路上只留下激烈的马蹄声。 她的速度未曾慢下来,吴贵成也紧随其后,看样子是想趁着里面埋伏之人不注意直接冲出峡谷,这样做有风险,但如果是方筱染的话倒也未尝不可。 随着阵阵风声扫来,沙尘漫天,如此速度之下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马儿都感到畏惧,察觉到它的异样,方筱染毫不犹豫的一鞭子抽下去,在疼痛的刺激之下烈马发出一声嘶鸣,喷出厚重的鼻息,奋力的迈开步伐,朝前方疾驰。 峡谷很长,并不是短时间便能突破,方筱染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持鞭神色凝重的观察四周的情况,以防被人偷袭。 此地本就幽暗,又因沙尘弥漫,实难看清周遭环境,亦无法判定是否有人。方筱染唯有竭力探查,确定并无杀气。既是偷袭,出手瞬间必然无法隐匿杀气。 就在这时,方筱染突然从空气中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似乎是血腥味。 但因为戴着面纱的缘故,无法确定是否是因为这里太过潮湿有东西腐烂后混杂在沙尘中让她产生的错觉。 突然,一丝冰寒自右前方处传来,那是一种直入灵魂深处的寒意,就连她都感觉到了恐惧。 透过沙尘她什么也看不到,但依旧隐隐探查出对方的动作。 “当心。”察觉异样,方筱染随即挥动手中的长鞭,只听到“咻啪”一声,长鞭如银蛇般呼啸而过,带起一阵劲风,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撕裂开来。 “铛——” 鞭稍处不知与何种利刃撞击到一起,发出一阵刺耳的撞击声后,只见那利刃一转,裹挟着一股雄浑无比且刚猛强劲的内力,如汹涌澎湃的洪流一般,朝着方筱染疯狂地席卷而去。 “姑娘!”吴贵成大惊失色,惊叫出声。 第138章 凶险万分 相较而言方筱染倒是淡定许多,她面色沉着,一手撑在马背上,借力腾空而起,身姿轻盈如燕,巧妙的避开了那破空而来的无形一击。 紧接着寒芒一闪,方筱染猛地看向吴贵成,可为时已晚,只见一道利刃自沙尘中窜出,直指向吴贵成的脖颈。 吴贵成甚至都没发现有利刃逼近,等他察觉到杀气时,已经被其近身,眼看要将他刺中,他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破空而来的一鞭缠住腰部。 长鞭一头被方筱染握在手中,她用力一拽,将内力灌聚于长鞭之上,再凌空将其抛出,吴贵成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海里更是嗡嗡作响,身体用力的砸向地面。 这时他也反应过来,随即一掌拍在地上面,身形一转,没入沙尘中。 这一击未成功,冰冷的寒意又一次朝着方筱染袭去,她迅速落入马上,将长鞭收回,接着又一鞭子甩出,长鞭如灵蛇般舞动,与神出鬼没的利刃碰撞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狂风呼啸,沙尘漫天,吴贵成方才将自己隐藏起来,便紧急朝着方筱染张望过去,只能透过沙尘隐隐看到她正在与一诡异的身影激烈的交锋。 那人身形飘忽,如同鬼魅一般,在沙尘中若隐若现。他的手中拿着一把黑色的长剑,剑身闪烁着寒光,与方筱染的长鞭相互碰撞,溅起阵阵火花。 两人的招式都极为凌厉,每一次攻击都蕴含着强大的力量。长鞭与长剑相交,发出铮铮鸣响,回荡在整个峡谷之中。 如此激烈的交锋便是吴贵成也插不进去手,他原本想着趁机偷袭那人,给方筱染解围,不想对方速度太快,在崖壁之间来回穿梭,只留下一道暗影,根本无法捕捉到他的存在,若贸然出手,保不齐还会让自己被盯上,方筱染不得不腾出手来救他。 难道要一直袖手旁观吗? 吴贵成心急如焚,下意识的去摸自己腰上的短剑,然后手却不慎摸到什么东西,触感很奇怪,可不像是峡谷中的碎石。 待风稍微停下后,他仔细查看身旁的情景,忽而一阵浓浓的血腥味涌入鼻腔,这味道太过浓烈,仿若身边已是尸横遍野。 怎么回事?惊讶之余,吴贵成也总算透过稀薄的沙尘看到身旁的景象,瞬间脸色发白。 尸体,他周围全部都是尸体。 这群人不知已经死了多久,尸体横七竖八,浑身都是伤痕,有的还有鲜血在往外涌现。 看他们衣着似乎都是附近的山匪,毕竟手中尚有武器,并非手无寸铁之人。 难不成埋伏在此的山匪竟被那一人屠杀?可这粗略看了一眼,少说也有上百人,一人可将上百人诛杀吗? 就算武功再高,也双拳难敌四拳,如何能诛杀这么多人,那人究竟是何来历? 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吴贵成脸色越来越难看,他顾不上那么多紧急起身,朝着方筱染所在的方向飞扑过去。 “姑娘!”他扯着嗓子朝着方筱染大喊一声,其实目的是为了惊动那人,借此转移他的注意,让方筱染趁机逃走。 不想那鬼魅般的身影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正全神贯注与方筱染交手。 是自己武功太低,连交手的资格都没有吗? 就算是这样,他也得保护自家姑娘! 想到这,吴贵成咬牙,握紧自己的短剑,疯狂的朝着那人飞奔而去。 “躲开。”方筱染呵斥一声,手中长鞭顺势一挥,如铁索般缠住了那人的手臂,他用力挣脱,方筱染趁机发动攻击,长鞭如毒蛇般向那人的胸口袭去。 眼前方筱染已占据上风,谁知在千钧一发之际,那人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将长鞭震断。他趁机向后一跃,与方筱染拉近了距离。 这鞭子不过是方筱染在武器坊随意淘来的,算不上多好,被震碎方筱染并不意外。 见对方并未趁机逃走,反倒拉近距离,方筱染眸色一沉,将手中断裂的鞭柄如暗器般投掷而出,那断鞭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凌厉的风声直逼对方而去。 与此同时,方筱染则手中动作不停,迅速伸手抓住了悬挂在马背上的短刃。她皓腕翻转,猛地将短刃拔出,而后手臂高高扬起,用力一挥,只听到“铮”的一声,刚好与那人手中的黑剑对上,如金石相交,震耳欲聋。 单是这一下方筱染便察觉到对方的内力深不可测,十有八九不在她之下,可不恋战。 那人剑法凌厉,每一剑都蕴含着强大的内力,让方筱染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然而,她依旧凭借着敏捷的身手和精湛的剑术,一次次地化解了对方的攻击。 只是如此僵持之下,她并无脱身之法,得想个办法才行。 在她出神之际,黑色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朝着她的胸口刺来。 方筱染心中一惊,她连忙挥剑抵挡,但那人的内力实在太过强大,她的短剑被震得脱手而出。 眼看危险袭来,方筱染立即一脚将掉落的短剑朝着那人踢过去,这一脚蕴含着全部内力,可以说是奋力一击,简直势如破竹,难以抵挡。 不想那人非但没有退缩,反倒持剑欲抵挡,见状,方筱染眸色越发幽暗,在黑色长剑与短剑相撞的那一瞬间,她凌空一掌朝着那人额头劈过去。 就在此时,只见那人毫不犹豫地挥出一掌,掌风呼啸而来,与方筱染的掌力瞬间相撞在一起。刹那间,两股强大的力量相互交织、抗衡,爆发出一股惊人的能量波动,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向四周席卷而去。 对方的内力显然在她之上,这一掌已然让她受了些许内伤,但好在并未伤及肺腑,她立即撤掌,双腿一夹,马儿发出一声嘶鸣,猛地向后退去。 见此情形,那人乘势而上,只见他手中那柄黑色长剑寒光四射,自上而下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方筱染猛力劈去! 方筱染却面不改色,她身形敏捷地向后一弯,腰肢仿若柔韧的柳枝一般弯曲下去,堪堪避开了这夺命一击。 而那黑色长剑则裹挟着凌厉的风声从她眼前疾驰而过,仅仅是毫厘之差便会直接砍在她那姣好的面容之上。 然而就在此时,方筱染的脸上忽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 只见她修长的指尖微微一动,一道寒芒径直朝那人刺去,这一击快如闪电,令人防不胜防,他毫无察觉,只能匆忙挡开短刃的同时侧身避开这一下。 但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寒芒猛然刺入他右眼,瞬间,鲜血喷涌而出,溅满了他的半边脸颊。 在他惊愕之际,方筱染迅速伸手一把抓住地上的吴贵成,而后飞身跃上骏马,双腿奋力一夹马腹,驱策着马匹狂奔而去。 马蹄扬起滚滚尘土,转瞬间便消失在了天际。 第139章 你为何会在此处? 方筱染片刻不敢耽搁,马不停蹄的朝前飞奔。 还是头一次见她如此紧张,吴贵成忍不住问:“那人很强吗?” “非常强。”方筱染沉声道,脸色却越发苍白,攥住缰绳的手也在不住的颤抖,“我都未必是他的对手,方才若非佯装一击,或许继续缠斗下去输的那个人会是我。” 吴贵成当即愣住,缓了一会儿才说:“他已经受了伤,应当不会那么快追上来。” “不过刺中了他的右眼,可算不上多大的伤,只是因为银针中有毒,可以暂时将他全身麻痹,但我想应该维持不了多久。” 方筱染一边说着,又一鞭子抽打在马背上,马蹄声起,瞬间穿过了前方的树林。 而然她不知道的是,随着她的离开,那人已然将银针拔出,嘴角勾起一抹阴寒的冷笑。 为了将那人彻底摔掉,方筱染连续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直到马儿都已经疲惫不堪,干粮也差不多吃完,才在途中找了一家山间客栈休息。 刚到客栈门口,店小二便热情的跑过来替他们牵马,并问:“二位是住店吗?” “住店,可还有空房?”方筱染随口道。 店小二一听连忙笑吟吟的说:“有有有,自然是有的,二位请进,小的先去喂马。” 客栈中人不少,这地方虽然偏了点,但毕竟是两座城之间的主要途经路段,无论是游侠亦或是商贩都络绎不绝。 方筱染和吴贵成直接来到柜台处,要了两间房,然后点了几样小菜以及一壶糯米酒,找了处相对比较偏僻的位置坐下。 “客官,你们的酒,小菜还得等一会儿,请见谅。”很快,店小二酒端了上来,方筱染微微点头,并不在意,浅笑着打开了酒壶,一阵酒香弥漫而出,她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吴贵成。 这举动让吴贵成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接过,惶恐的说:“姑娘怎可亲自动手为属下斟酒?” “有何不可?莫要在意那些虚礼,岭狐岐山的糯米酒可是远近闻名,多少人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能够品尝一口,如果不好好品尝岂不太可惜?”方筱染已然将酒杯送到唇边,轻轻闻了一下,继而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 还是熟悉的味道,这么多年来倒是一点也没变。 见她对这里颇为熟悉,吴贵成忍不住问:“您之前来过这儿?” “来过,还待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我险些被冻死,多亏了师父给我喝了一口糯米酒驱寒,所以这个味道我一直没有忘记。”说起往事,方筱染眸色清浅,莫名带着几分伤感。 虽然她并未说的那么清楚,但从这只字片语间可以听出来她那时过得很不好,想想她在府中的经历,吴贵成不由得心疼。 然而方筱染却并不在意,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笑着说:“还不喝,等什么呢?” 闻言,吴贵成木楞的端起酒将其一饮而尽,一股刺鼻的辛辣味涌入喉头,呛得他不住的咳嗽起来,“这,这酒也太烈了点,姑娘是如何喝下去的?” “烈吗?”方筱染轻笑着抿一口酒,眸色微沉,声音如一片羽毛掉落在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这根本不算什么。” 这都不算什么?连他身为男子都觉得难以入喉,可她偏偏喝的那般轻松,简直让人震惊,不过这也才是她,否则又如何在方府搅弄风云。 此时,一群彪形大汉迈入,为首者戴着半张黑色面具,难窥其貌,脖颈处留存一道狭长伤疤,腰间悬着一柄大刀,身躯魁伟,目光冷冽。他于桌前落座,其余几人旋即高呼:“掌柜的,把你们这里的好酒好菜都上上来!” 客栈不大,这声音 一出,几乎在座的都能听到,皆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去查看,其中一人立即凶狠的将他们扫视一番,吼道:“看什么看,当心老子把你们的眼珠子扣下来!” 这人一看就不好惹,看热闹的人赶紧把头转过去,生怕惹祸上身,掌柜这才姗姗来迟,他先是赔着笑脸,一脸恭顺的问:“各位客官可是要住店?你们有多少人,我看看能否安排的下。” “要是住不下,你难不成要把老子们赶出去?”一个大汉直接拔出刀扛在肩头,凶神恶煞的打量着掌柜。 被他这么盯着掌柜却依旧笑吟吟的,并未露出半分怯意,能在这儿开店想来也不是什么寻常之人,这类事估计早就见怪不怪。 掌柜笑道:“哪有把客人赶出去的道理,若房间已经住满,我自会命人把后院的房子收拾出来供诸位使用。” “后院?那不就是闲置下来的破屋子,你居然拿它们来敷衍老子,活腻了是吧!”那大汉说着就要朝掌柜动手,却被他们的领头人给呵斥住了,“别他妈把你那套带到这儿来,耽误老子吃饭,退下去!” 到底是老大,气势就是不一样,那人不敢再说什么,默默退到一旁,表情还有些委屈,接着,领头那人看了眼掌柜,冷着脸说:“先上菜,至于住房问题,我们有二十人,随你安排,只要能住下就行,还有,院子里的东西我奉劝各位一句,不要乱动,当心脑袋搬家。” “客官,你们的小菜。”这时,店小二把方筱染他们的饭菜上上来,方筱染慵懒的拿起筷子夹菜,对方才之事毫不在意,吴贵成怕这群人生事,便压低了嗓音说:“姑娘,这群人怕是不好惹,咱们最好避着点他们。” 在他们老大的压制之下,那群人倒也并未生出事端,只是人数众多,竟然坐了七八桌之多。他们还特意将桌子拼到一处,连门口都被堵得严严实实,显然是不准备让他人进入。 吃完饭,方筱染付好了饭钱。随后,她转身朝着楼上房间走去,刚走上楼梯,忽然感觉到一股异样的目光投射而来。 抬头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上方徐徐走下,在两人目光碰触的刹那,方筱染心中骤然一惊,本能地伸手去取挂于腰间的红纱。 然而,为时已晚。 对方显然也因这猝不及防的邂逅而惊愕,他原本沉稳的面庞瞬间闪过一抹惊异之色,那对深邃且明亮的眼眸牢牢地凝视着方筱染,仿若要将她洞悉透彻。 他双眉微蹙,流露出一丝疑惑与不解,“你……为何会在此处?” 第140章 我会命人来接你 这也是方筱染想问的,他堂堂三皇子,为何跑到这偏僻的地方来,该不会也是为了去岭南吧。 他去岭南做什么? 为了白家的事,还是想调查颜氏一族?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他们都不该在这儿相遇。 半晌后,方筱染眸色微动,轻轻扬起唇角,故作淡定的反问:“您呢,又为何会在这儿?” 她并未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赵锦也不恼怒,而是缓步走下楼梯,轻笑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吧,既然在此相遇,你我不妨同行,也有个照应。” 说什么照应,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行事,方便掌控而已,同样的当方筱染可不会再上,她连忙说:“您怎知我们同路?” 听闻此话,赵锦微微眯眼,挑眉问:“难道你不是去岭南?” “那谁知道呢,若无他事,小女子就不打扰了。”说罢,方筱染继续朝着楼上走去,与其擦身而过,在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一道刺骨的寒芒投射而来,但也只是转瞬即逝,接着,她听到赵锦对她说:“在这里你可以叫我三公子,方姑娘不必刻意回避,临走时我会命人来接你。” 赵锦这话,分明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当然,给不给是他的事,尊不尊从由她自己说了算。 上楼后,吴贵成不解的问:“姑娘,方才那人是谁?” 以吴贵成的身份自然没有见过赵锦,但依旧从他的气场感觉到此人不简单,所以才会担心。 “三皇子赵锦,我们明日一大早就出发,尽量避开他。”方筱染随口道,不想,听到这话后吴贵成不禁瞪大了眼睛,“三,三皇子……?” “不必理会他。”丢下这句话,方筱染已然进了房间,留下吴贵成愣在那半晌都没缓过来。 之前就听说过自家姑娘和三皇子关系匪浅,上次还被三皇子邀请,没成想去个岭南还能遇上,当真是巧合?但不管是不是巧合,他明显感觉到三皇子对方筱染不一般。 只是为何姑娘对他多有不满,那可是皇子,她连皇子都敢得罪吗? 如此一想,吴贵成对方筱染越发佩服。 深夜,方筱染睡意正浓,窗外突然传来吵闹声。 声音很杂,像是有人在争吵,硬生生把她从睡梦中吵醒。 醒来后,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放在枕头下的匕首,却并未发现有危险气息传来,这才松了口气,然后侧躺在床上仔细听窗外在吵什么。 她内力深厚,耳力自是过人,何况这是在二楼,楼下的声音并不难听清。 这时,她听到有人怒喝:“没找到吗?好好的东西怎么说丢就丢?” “要你们一群胀干饭的有屁用,居然连东西都看不住,还不赶紧去找!如果找不到你们就提头来见我!” 听这怒吼声,似乎是那群人中的领头人,难道是他们的东西丢了?记得当时他提醒过,说院里的东西不要碰,看起来似乎很珍贵,可如此重要之物为何转眼便丢失。 正纳闷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似乎有好几个人,紧接着,便是“砰砰砰”的敲门声,一下接着一下,力度极大,好似要把门给砸破一般,他们一边敲还一边大喊:“赶紧开门,再不开就别怪我硬闯了!” 寻常旅客光是听到这个声音都被吓得魂不守舍,哪里还敢去开门,不找东西把门堵住都是好的了。 “姑娘。”突然,吴贵成从窗外翻进来,他就住在隔壁,一听到动静立马第一时间朝方筱染这边赶来,虽然知道方筱染武功深不可测,但作为她的护卫,自然要第一时间保护在她身侧。 见他出现,透过月色,方筱染微微点头,但目光却时刻落在门口处,吴贵成立即走到了她面前,将她护住,并说:“看样子是那群人押送的东西丢失了,这会儿正在满客栈寻找,就连掌柜都被他们给扣押了。” “是何物竟然让他们这么着急,可既然如此贵重,又为何会丢失?”方筱染觉得奇怪。 吴贵成摇头,“不清楚,听说好像是看守的人中了迷药,真假未可知,他们马上就要搜到我们这儿来了,要开门吗?” 以他们两个的功夫,若执意不开门,那群人也奈何不了他们,至少在吴贵成看来那群人并没有多厉害。 “自然要开,不然岂不是会被人认定与我们脱不了干系?”方筱染轻轻勾唇,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咚咚咚”连续不断的敲门声,这声音非常大,震耳欲聋,显然用了最大的力气。 “开门!识趣的就自己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吴贵成担忧的看了看方筱染,见方筱染冲着他微微点头,他立即会意,走过去将门打开。 很快,有两个大汉风风火火的冲进来,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其中一人不小心撞到了桌腿上,倒吸一口凉气后怒吼一声,“怎么也不点盏灯,这乌漆嘛黑的能看见什么?” 听闻这话,方筱染一脸平静的开口:“点灯。” 吴贵成立即照做,当烛火被点燃,房间里渐渐亮堂起来,那两人先是一愣,继而古里古怪的打量着方筱染,随后又瞧了瞧吴贵成,不觉“啧”了一声,“这么貌美的小娘子怎么就跟了你这么个……” 说到这里,那人故意停顿下来,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在等待着吴贵成的反应。 此话让吴贵成顿时涨红了脸,双手紧握成拳,眼里满是怒火:“休要胡言,我不过只是一个下属,如何配得上姑娘!” “配不上?那你们三更半夜同住一间,难道躲被窝里掰手腕啊,哎呀,咱们该不会是打扰了你们的好事吧,别介意啊,搜完我们就走,你们还可以继续嘛。” 话声未落,吴贵成便已然挥拳欲击,岂料方筱染抢先出手,毫不迟疑地一脚踹向那人臀部,力道之猛,那人猝不及防,须臾间失去平衡向前扑去,头部猛地撞在坚硬的桌角上,霎时鲜血四溅。 第141章 我不介意拔掉他们的舌头 “你,你这是做什么?” 另一人惊恐的看向方筱染,指着她怒道。 方筱染眸色平静,微微抬眼,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杀气十足,“他口无遮拦,我还不能教训了?” “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动青鲨镖局的人!”那人怒吼一声,拔出腰间的刀朝着方筱染砍过去。 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那人的身体破门而出,用力的撞在了二楼栏杆上,撞击之猛,刹那间,整个楼道都回荡着那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而那原本坚固无比的栏杆,在如此猛烈的撞击下竟然不堪重负,瞬间断裂开来。 失去了栏杆的阻挡,他的身体完全失控,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直地朝下方坠落而去。伴随着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闷响声,最终狠狠地砸在了一楼那张坚硬的桌子上。 随着一声巨响,众人惊愕的望过去,就连正在搜房间的青鲨镖局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冲出来一看究竟。 “镖头,有人对我们的人动手!”人群中不知是何人大喊了一声,原本正坐在客栈大门口,意图拦截客栈中的人逃离的镖头听闻这话,脸色一沉,一把抓住身旁的小弟,冷着脸说:“看着点,一只苍蝇都不准放出去。” 说完,他身形快如闪电,迅速自楼梯掠上二楼。 当镖头凭借着方才的记忆踏进方筱染所在房间时,却被眼前一幕给惊到了。 方筱染正从容的坐在桌前喝茶,吴贵成则毕恭毕敬的立在她身侧,一个满头是血的青鲨镖局的人蜷缩在角落里,浑身颤抖着。 显而易见,刚才坠楼的那小弟正是被他们所伤。然而,这二人,一个是看似娇柔孱弱的女子,一个则是高高瘦瘦、文质彬彬的男子。如此的两个人,无论怎样都无法使人将他们与暴力伤人之事联系起来。 “镖,镖头……”看到镖头到来,蜷缩在角落那人如同看到了希望一般,迫切的朝着他伸手。 然而镖头看都不看他一眼,目光直直的落在方筱染身上,虽说无法断定这二人实力,但在这种场面依旧如此从容,怎么想也不该是寻常女子。 “我们押的镖在这里不慎丢失,凡是这客栈中的人,皆有嫌疑,你让我们的人搜查便好,为何无故伤人?”镖头声音冰寒,气势十足,尤其是他手里的大刀,明显透着十足的杀气。 但方筱染却并不畏惧,只是慵懒的扫了眼受伤那人,轻笑着说:“你来说说我为何伤人。” 那人浑身一震,眼巴巴的看向镖头,眼里既有委屈又有愤怒。 镖头顿时了然于心,他们青鲨镖局什么德行身为镖头如何不知?无非是张狂惯了,不小心惹到了高手,才落得这样的下场。 可不管是哪种情况,青鲨镖局的人若是被人如此欺凌,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镖局直接把刀往地上一杵,顿时一声清响夹杂着浑厚的内力传递开来,目标明显是方筱染和吴贵成。 他意图试探这二人,看看他们的实力到底如何,倘若不足为惧便正好杀鸡儆猴,让其他蠢蠢欲动之人早些死心。 然而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股浑厚的内力竟被悄无声息的化解,方筱染依旧神色淡淡的在那喝茶,吴贵成更是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可见他们之中有人内力深不可测。 镖头拧着眉头,刀背上的铁环不停的撞击,发出阵阵响声,就连他所在地面都已然出现裂痕,如果内力无法将这二人压倒,那今日这是怕是不好善了。 感受到对方内力在加重,方筱染唇角轻扬,漫不经心的将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放,随着一声清脆的撞击声,镖头竟然一股力量撼动,右腿不住的向后退了几分,喉头已然一片腥甜。 “你们搜查便好,我无意阻拦,但若不会说话,我不介意拔掉他们的舌头。”就在那一瞬间,一道清脆悦耳、宛如天籁般的声音如同凤凰轻吟一般,悠悠地传入了镖头的耳朵里。 那声音明明感受不到任何情绪上的起伏,却让人不寒而栗。 镖头虽然感到震惊,但面色依旧平静,他收起插在地上的大刀,在空中一转,放在了肩头,勾唇一笑,“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姑娘配合了。” 方筱染本意也不想与青鲨镖局为敌,无礼的人教训也就教训了,只要镖头不对她动手,她自然也没必要因为这点紧抓不放。 “我已经配合过了,怎么,还要继续搜吗?”方筱染挑眉,虽然在笑,但明显也有几分威胁之意。 她不想惹事,并不代表这些人可以继续无礼。 知道方筱染不好惹,镖头自然不会过多强求,他豪迈大笑,“不必了,相信此等偷盗之事应当与姑娘无关。” 说着,只见他面色阴沉地迈步走向那名手下,毫不犹豫地伸出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轻而易举就将那名可怜的手下从地上直接提溜了起来。 “既然姑娘已经教训过了,那我便把他带走,不在此打扰姑娘。”说罢,他还特意朝着方筱染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但眼神深处却隐藏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冷冽。 似乎怕方筱染不同意,他快速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了门口。 望着镖头离开的方向,吴贵成这才松了口气,方才他一直忧心,怕那镖头会跟方筱染动起手来。 对方到底人多势众,就算方筱染足够厉害,也难免会出现意外。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早动身离开吧。”吴贵成捏了把汗,小声提醒道。 方筱染微微点头,“确实,天亮我们就动身。” 夜晚不宜行动,自然一大早再出发,何况现在青鲨镖局的人还在搜查丢失的东西,倘若这时候离开不免让人怀疑。 此事既然与他们无关,何必自添麻烦。 吴贵成不便久留,与方筱染道别后移步窗边,正欲翻窗而出,方筱染见状,心生疑惑,遂开口问道:“既然有门,为何翻窗?” “属下给忘了。”吴贵成面露惭色,轻摸鼻翼,正欲转身朝门口行去,却无意间瞥见窗台下竟吊着一个人影。 他悚然一惊,忙向方筱染递了个眼色,伸手指向窗外,压低声音道:“此处有人……” 第142章 窗外有个人 有人? 方筱染大为不解,以为吴贵成在说楼下,好奇的走过去瞧了眼。 本就深夜,又加上楼下刚好种了一棵大榕树,把窗户遮的非常严实,几乎透不进来半分月光,使得窗外更加昏黑。 从这里看出去,除了一片漆黑外什么也看不到。 “下面。”吴贵成压低了嗓音,用手指了指窗台下方。 方筱染狐疑的望下去,发现在一片漆黑中隐约看到一个人影,要不是房间里有烛光透出来,几乎不可能发现。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下方那人似乎被吓了一跳,惊慌之下手不小心松开,眼看就要掉落下去,方筱染及时伸手将其抓住。 再抓住对方的手腕以后,她脸上写满了疑惑,“小孩?” 怎么会呢,这好歹也是二楼,小孩子是如何爬上来的?难道是不小心从别的窗口翻窗出去挂在了下面,可窗户之间隔得不算近,他没道理能爬到这儿来。 方筱染将那小孩提了起来,仔细查看一番,发现竟是一个长得白瓷一般的娃娃,也就六七岁的模样,身上穿着锦缎,脖子里挂着金锁,一看就是富家小公子。 这么小的身躯究竟是如何能够在那窄窄的窗台下悬挂如此之久?他那稚嫩的双臂又怎能承受住这般巨大的压力和重量? “放开窝!”在方筱染沉思时,手里的小家伙突然用力的挣扎起来,手脚并用的想从她手中逃脱,可惜方筱染的手劲足够大,任由他怎么挣扎都没用,只好大喊出声。 “放开你可以,但你要告诉我在外面做什么?为何会来这,如果敢撒谎我就扒光你的头发。”说着,方筱染佯装要拔他头发的样子,吓得小家伙脸色惨白,立马摇头,“不要拔窝头发,窝什么都锁!” 他这副模样颇为可爱,让方筱染忍俊不禁,她笑道:“那你说啊。” “窝是不小心从上面掉下来的……”小家伙话刚说完,方筱染毫不留情一巴掌拍在了他脑门上,“再胡言乱语我就要开始拔你头发了。” 小家伙急了,连忙说:“窝没互锁,真哒,窝从上面掉下来哒。” 方筱染眸色一沉,声音也变得冰冷异常,“哪个上面?” “就,那上面。”小家伙伸出短胖短胖的手,指了指楼顶,一旁的吴贵成直接傻眼,目瞪口呆的问:“你从楼顶掉下来的?那你怎么没摔死,居然还扒在窗台下,谁信啊,小小年纪就撒谎,当心被人割舌头。” “窝没有,是真哒!”他还在竭力的争辩,小脸儿涨得通红,看起来不像是在撒谎。 方筱染都给气笑了,无奈的问:“那你又是怎么上去的?” “是一个大俗,把窝带上去的,然后他就把窝丢下来了。”他说得非常认真,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还手舞足蹈的给他们比划,问题这已经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的问题。 听他这意思,是他被一个大叔带到了屋顶,然后又给丢了下来,可是这种情况下他又是怎么抓住窗台活下来的,怎么听都是天方夜谭。 别说他只是一个六岁的孩童了,便是一个成人从上面掉下来都没可能做到,除非是高手。 因而方筱染对这个小家伙很是防备,总感觉他在隐瞒什么。 关键他的模样不像是在骗人,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就只能归功于运气了。 “窝没骗人,窝没有,放开窝!” 似乎看出来方筱染没打算放过他,于是他又一次挣扎起来,两只手不停的扑腾,力气还不小,方筱染拿小孩子没辙,把他放到了桌子上,古里古怪的盯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窝阿姆叫窝小七,说窝在家排行第七。”小家伙一根一根的掰着手指头,在数到七时他咧嘴一笑,显摆似的给方筱染看,眼里亮晶晶的,模样可爱极了。 他看起来虽然小,说话也不太利索,但总感觉知道的还挺多,是个聪明的小家伙。 方筱染懒得管他究竟为什么挂在窗台下,反正她也没什么秘密可以被听到,就当他说的是真话好了。 “你爹娘在哪,我让这位大叔送你回去。”她忽而问。 小七却压根没听她的话,而是全神贯注的伸手去够桌子上的点心,眼看小手就要够到时,方筱染冷不防的端起盘子,“先回答我的问题。” “哦。”小七弱弱的点了点头,一脸真诚的看向方筱染,歪头问:“系么问题?” 方筱染脸色一沉,耐心顿时全无,眼里都透着寒意,小七不禁咽了口唾沫,小小声的说:“窝,窝爹娘不在这。” “原来你听到了。”方筱染无奈的叹了口气,拿这个小家伙没辙,缓了一会儿后她又问:“那你和谁一起的,总不能是自己一个人吧?” 小七眼睛一亮,认真的点点头。 “……” 随着半晌的沉默以后,方筱染把盘子用力的往桌子上一放,指着门口的方向说:“这小子嘴里没一句真话,把他丢出去算了,反正青鲨镖局的人在找失物,没准就是他呢。” “是。”吴贵成也不知道方筱染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片刻不敢耽搁,上前就要把小七抱起,见状,小七整个身子猛地向前一扑,直直地趴在了桌面上。 他那小小的双手犹如铁铸,紧紧握住桌子边缘,似是唯恐遭人强行掳走。 看他那铆足劲的样子,连吴贵成都不禁笑出声来,颇为无奈地看了方筱染一眼,“姑娘,这……” 方筱染自然不会真将他逐出门外,毕竟只是个孩子,外面局势混乱,谁晓得是否会被殃及。 她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留人时,门外蓦然传来低沉而浑厚的嗓音。 “还请诸位出来一聚,我想亲自一一盘查。”此声仿若来自远古的巨兽,挟着无尽的威严与力量,须臾间传遍整个客栈。 即便是方筱染,都被这声音所震,足见其内力之深厚。 第143章 若有不愿者,杀无赦 “姑娘,我们该怎么办?要出去吗?”吴贵成担忧的问。 光凭外面那声音就能判断出来实力不弱,至少比那位镖头厉害的多,因而得小心行事,以防惹到麻烦。 方筱染拿起一块糕点塞到小七手中,轻笑道:“出去看看。” 吴贵成虽然疑惑,但还是立即点头应道:“是。” “那,他呢?”吴贵成想了想,瞥了眼正从盘子里又摸来一块糕点的小七,有些哭笑不得。 “带上吧,他们一定会返回排查屋里,留在这意义不大。” 说着,方筱染便起身出了门,吴贵成立即抱起小七紧随其后。 刚到外面,就看到楼下已经聚满了人,这些都是客栈中的住客,青鲨镖局的人则把守在各处,门口也留人专门看着,丝毫不给住客离开的机会。 这些人一部分是自愿出来的,另一部分则被青鲨镖局的人强行带出来,看样子还打了一架,不少人身上都留有伤痕,想来是反抗未果所致。 从那盘旋而下的楼梯走下来之后,方筱染的目光瞬间就被一道身影吸引住了。 只见在一楼柜台前,一个身着一袭黑袍、头戴黑色斗篷的人正以一种无比慵懒的姿态斜靠在椅子上。 那人全身都笼罩在阴影之下,让人难以看清其面容,但却隐隐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 青鲨镖局的人围在他两侧,就连镖头都站在一旁负手而立,可见此人在青鲨镖局的地位应在镖头之上。 记得当时并没有这号人,难道是后来才到的? 方才那浑厚的内力应当也是他发出来的,即便坐在那一动不动,依旧给人一种摄人之感。 见他们下来,青鲨镖局的一个小弟走来,将他们引到人群中,让他们暂时待着莫要乱动。 当方筱染他们刚止步时,镖头突然朝着他们走过来,神情古怪的打量了眼吴贵成怀中的小七,不觉皱眉道:“方才我并未见到这个小家伙,他是从何处来的?” “窗外捡的。”方筱染随口道,明明是真话,可镖头听了却笑着说:“姑娘可真爱开玩笑。” 一个六七岁的孩童,她说在窗外捡的,谁信啊,那又不是一楼,可是二楼,难不成他还能吊在窗子上不成。 小七囫囵塞了一口点心,一边舔着手指头,一边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的说:“护蒸都。” 镖头自是不信,但一个娃娃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他便懒得搭理,反倒冲着方筱染耐心询问起晚上在何处做什么可有人证之类的。 如此仔细的盘问,看来他们实在找不到失物,便只能一个一个排除,只是大晚上的除了睡觉还能在哪? 方筱染双眸狡黠的看向镖头,笑道:“晚上自然是睡觉了,难不成我还大晚上去外面溜达,至于证人,我一人睡觉何来的证人?其实不只是我,在场的也都一样,他们想借此找出失物无疑是大海捞针,把我们聚集到这儿怕是另有目的吧。” “姑娘果然聪明,盘问是真,不过得用些手段,方才我们的人在各位房间中并未找到丢失之物,但也没有搜身,保不齐有些人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将其放在了身上也不一定。”镖头淡淡道,听起来似乎是在跟方筱染解释,实则也是说给在场其他人听得。 说白了他的目的就是将那人逼出来,反正客栈就这么多人,一个也跑不掉,他们专程跟掌柜对了一下各个房间中都住着哪些人,并一一排查过,确定都还在,那么也就意味着嫌疑人并未离开。 当然这只是其一,也许偷盗者早就已经走了,奇怪的是这点他们没道理想不到,又为何非要在客栈浪费时间?难道另有目的? 人群中有人忽而笑道:“那得是用了什么特殊法子,才能把丢失之物放在身上隐藏起来,你们镖局丢的该不会是吃的吧,被人吃了可不就找不到了吗?” 食物?这也只得专门请镖局押镖吗?难以想象究竟是怎样的珍品才会如此大动干戈。 想到这,方筱染突然灵光一闪,吃的有可能,但未必是食物,也许是药,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宝药。 可既然如此偷盗者又为何舍得将其吃下,除非一开始就是为了服下此药才行动的。 大多数宝药一旦服下必然会有所变化,只要其中有行医之人查出来并不难。 “是何物诸位不必猜测,只管配合就好,从现在开始,你们排好队等待副总镖头一一检查。”镖头冷眼扫向众人,声音无比冰寒,不容他人置疑。 然而,若真按照这般方式行事,必然会招致众人的强烈反对。果不其然,人群之中瞬间爆发出一阵怒喝之声。 只见一人满脸怒容,瞪大双眼,高声吼道:“青鲨镖局的人简直太过于嚣张跋扈!你们凭将我们强行扣押于此,肆意摆布?难道你们当真以为自己能够只手遮天?” 他的话音未落,另一人也紧接着大声附和起来:“没错!之前你们搜查房间之事,我们暂且忍下了,可如今竟然还变本加厉!我们可不是什么囚犯囚徒,你们又有何资格对我们逐一进行排查?” 这时,又有人站出来喊道:“就是,青鲨镖局也就是这短短两年时间里才稍有起色罢了,切莫得意忘形,小心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一时间,现场气氛变得异常紧张,众人义愤填膺,纷纷指责起青鲨镖局来。 闻着这些人嘈嘈杂杂的议论,方筱染环顾了下人群,偶然间瞥见人群中的赵锦正沉静地伫立在那儿,身旁站着闻邵,二人看似融入人群,实则宛如两个独立的世界,与旁人之间横亘着一道无形的壁垒。 就在大家情绪高涨,愤怒指责时,一阵清脆的拍掌声传来,声音虽清澈无比却也异常诡异,接着便是低沉沙哑的嗓音在众人头顶响起。 “若有不愿者,杀无赦。” 简短几个字,却让现场瞬间鸦雀无声,就连青鲨镖局的人都不由得背后一凉。 紧接着,坐在椅子上那人突然抬起头,一双冰彻的寒芒迸发而出,空气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瞬间扼制住了众人的脖子,难以透过起来。 第144章 他在玩弄人心 这青鲨镖局显然不是做普通的押镖买卖,否则怎会说出此等得罪人之话。 方筱染不禁皱眉,不过她也没打算出头,不过是被排查一二,她又并非偷盗者自是无所谓。 随着众人被镇压,大家安分的开始排队,方筱染等人莫名其妙的就被推到了前面几排,待在既第一排的几个人面色苍白如纸,额头冒出了冷汗,双腿也在发抖,生怕有什么不可预料之事发生。 “还不快去。”镖头瞥了眼他们,呵斥道。 本来他们就害怕,再被这么一呵斥更是一个激灵,走都走不动,最后还是被青鲨镖局的人强行给拽了过去。 身着黑袍那人沉默不语,只是伸出一只枯槁苍白的手,那人吓得连连惊叫,嘴里不停的喊着,“不,不要,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 话还未说完,那只手已然按在了他额头上,他只感觉一阵冰寒刺入全身,冷得发抖,双腿早已无法站立,可又怕因为自己的举动引起对方不满,只好强忍着。 片刻后,那人被无情的丢开了,他这才长出一口气,跌跌撞撞的往人群后面跑去。 四周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议论什么,只是惊恐的看着前方这一幕,只有吴贵成侧目看向身旁的方筱染,小声问:“姑娘,这是在测什么?” 方筱染微微摇头,眸色淡淡道:“什么都没测。” 吴贵成表示不解,“嗯?” “他在玩弄人心。” 话音刚落,一声惨叫响起,方筱染猛地抬头看去,只见第一排第三个人的头正被那黑袍人攥在手中,他所用力道之大,指骨已经变了形,那人疼得惨叫连连,听起来无比凄厉。 也正是这惨叫声,让周围人心惶惶,原本看到前两个都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可现在整颗心又提了起来。 末了,黑袍人将那人随手一丢,那人虽还有一息尚存,但整个人已经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很快黑袍人手指了指第四个人,被指到那人吓得双腿发软,可又不敢不去,只得跌跌撞撞的走过去,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可这次那人却毫发无损的被放开了,他木愣的站在那半晌都没缓过来,要不是镖头提醒,怕是都会原地站许久。 就这样长此以往,在场的人备受煎熬,谁也不知道轮到自己时会是什么样子,明明才过了不到十人,但每个人的情况完全不同,有的毫发无损,有得血溅当场,更有的就像是失了智,彻底呆傻。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轮到方筱染他们这一排,在黑袍人伸手指向吴贵成时,吴贵成心头一颤,但他并未露怯,而是攥紧拳头义无反顾的打算过去,这可是在自家姑娘面前,他不想丢人,也不想让她担心害怕。 就在吴贵成准备迈出步子时,方筱染却伸手拦住了他,主动走上前去,吴贵成大惊,正想开口,却被方筱染一记寒眸扫视过去,他愣了一下,立马乖乖闭嘴。 “不是你。”在方筱染走到黑袍人面前时,黑袍人微微抬眼,声音就像是毫无感情的傀儡,沙哑又寒冷。 方筱染一脸从容的开口:“你原本也没说要按照顺序来,何况先后也没分别。” 此言一出,让现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方才那些人的经历他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至今就算是大老爷们也不敢跟黑袍人说一句话,没成想方筱染一个弱女子居然敢口出狂言,就不怕被捏爆头颅吗? 就连吴贵成都为方筱染捏了把冷汗,人群中只有赵锦神色淡淡的看着这一幕,并未有丝毫异样。 黑袍人愣了一下,估计也没想到方筱染会这么说,他也懒得反驳,干脆默许了,然后伸手准备扣上方筱染的额头,谁知却被她拦住了,“你但反面的玩弄有何意思?不妨跟我比比?” “?”黑袍人歪头,显然对方筱染的举动感到诧异,同时身上立即散发出可怕的气息,那一掌如同夹杂着十足的内力朝着方筱染拍过来,方筱染非但不惧,反倒凌空一掌对了上去。 两股力量瞬间冲撞到了一起,刹那间,这股撞击所产生的冲击力犹如排山倒海之势,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开来,如同起了一阵飓风似的,险些将其他人掀翻。 不过好在他们都有所收敛,并未使出全力,只是点到即止。 黑袍人的内力如汹涌的波涛,源源不断地从掌心涌出,试图突破方筱染的防线,而方筱染则巧妙地运用内力,将黑袍人的力量一一化解,同时还能反击回去。 双方僵持不下,久久未曾分出胜负,这让看热闹的人无不瞪大了眼睛,对方筱染的实力感到震惊。 忽而,黑袍人惊讶的开口:“你是临影宗弟子?” “什么临影宗,没听说过。”方筱染表示不解,这名字她半点印象都没有,若说她一身武艺,那都是师父传授的,但从未听师父提起过什么临影宗。 闻得她言,那黑袍人身形倏然一滞,原本潜藏于黑暗中的双眸须臾迸射出一道冷冽寒光,寒彻肌骨,仿若能将人的魂魄都冰封。 他掌风陡变,一股雄浑无匹的力量似潮水般汇聚于掌心之内,伴着这股力量的凝聚,黑袍人的周身血脉竟是开始疯狂地膨胀起来,一根根青筋仿若虬龙般凸起,在他黑色的衣袍下时隐时现,弥散出令人胆寒的气息。 而立于距他最近的方筱染则分明地察觉到了这种悚然的变化,心内不禁涌起一阵寒意。 此时的黑袍人与先时简直迥然不同,倘若说先前的他尚存有一丝人性的余温,那么此刻的他就全然化作了一把绝无感情的利刃,冷酷决绝,为杀戮而存。 如此变化,让周围人恍若间有种即将大祸临头之感,下意识的想要逃离这里。 吴贵成紧攥着双拳,紧紧的盯着黑袍人的动作,随时准备冲过去为方筱染解围,即便他并不是他们的对手,但至少可以以命相护。 自然方筱染也不遑多让,她本意也是为了试探,既然对方毫不保留,那她也断然不会再隐藏什么。 就在她即将动真格时,一抹倩影自客栈外掠进来,气呼呼的呵斥道:“还没玩够?方才我已经检查过了,在楼顶发现了痕迹,以及这样东西。” 第145章 你胆子挺大 说罢,她随手一丢,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一个大约十五寸左右的精致锦盒赫然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顺着声音看过去,方筱染微微皱眉,这张脸她见过,名叫邓如意,是赵锦身边十二翎羽之一的蝶羽,不过这都是后面的事了,目前她应该还未追随赵锦。 因她这话,黑袍人立即收手,他这动作果断没有一丝犹豫,幸好方筱染也收力及时,否则这一掌下去怕是想停下都难了。 黑袍人漫不经心的瞥了眼地上的锦盒,好奇的问:“这是什么东西?” 一旁的镖头小声解释道:“这就是我们此次押送的货物。” “哦。”黑袍人点点头,忽而又问:“那东西呢?” 镖头一头大汗,竟不知如何作答。 那名穿了身胭脂色罗裙的女子往前走了两步,腰间挂着的银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她没好气的指着黑袍人,“当然是丢了啊,那不然你在这做什么?只是为了玩弄他们?怎么跟你师父一样恶劣。” “师父可不是玩弄。”黑袍人双眸晦暗不明,似笑非笑的来了句,“他是真的会杀光他们。” 邓如意不禁打了个冷战,撇撇嘴,“行了,不说他了,反正就我发现的线索来看,那东西确实丢了,毕竟盒子空空如也,想必是直接将东西拿走了。” “丢了你就去找,跟我说有什么用?”黑袍人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起身,伸了个懒腰,自顾自的朝客栈门口走去。 见状,邓如意气得脸色铁青,“那你呢?” “兴致全被你毁了,自然是去找点乐子。”丢下这句话,他朝着方筱染暧昧不明的看了眼,勾起唇角转眼已经如鬼魅般出了客栈大门。 镖头看到这一幕直接目瞪口呆,一时间摸不清自家这位副总镖头的意思,只好巴巴的看向邓如意,“邓姑娘,这……应当如何?” 他所指的自然是丢失之物,以及这些人如何处理,邓如意摆摆手,随口道:“把他们放了吧,盗窃者不在其中,我已经派人去追踪了,不日便会有线索传来,还有,日后镖局之事不要找我,我只是一个客卿而已,你们又没付多余的钱。” 被邓如意这般说,镖头也不敢回嘴,只得干笑两声,“回头我跟总镖头说说。” 邓如意瞥了他一眼,慵懒的朝着客栈外走去,在经过方筱染身边时,她饶有趣味的打量一番,忽而扬起唇角,似笑非笑的说:“你胆子可真够大的,连他都敢动手。” 她并未露出任何敌意来,说完便离开了,对于这没头没尾的一番话方筱染也不在意,那黑袍人实力不详,与他交手确实存在风险,但当时那种情况除了交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何况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盗窃者既然不在住客之中,镖头便将他们放了,但言明至少得等到明日一大早才能离开客栈。 现在本就是深夜,除了那些被吓破了胆的几个,怕是也没几人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离开。 方筱染准备上楼时,却被镖头给叫住了,他这次倒是一改之前的态度,对方筱染和善不少。 “姑娘可有兴趣加入我们青鲨镖局?” 见他竟然邀请自己加入青鲨镖局,方筱染很意外,不过想来一个才有起色的镖局会拉拢人也实属正常。 镖局需要的便是这种武艺高强深不可测之人,普通人可干不了押镖这一行。 不过方筱染对此毫无兴趣,她尚有一堆事要处理,又怎会愿意留在镖局,她淡笑着拒绝,“多谢厚爱,但我并无兴趣。” 镖头也没抱多大希望,只是习惯性的想为镖局拉拢人才而已,所以即便被方筱染拒绝他也并不生气,只是颔首笑道:“若日后有兴趣,姑娘可随时来青鲨镖局找我。” 说着,他将一面令牌递交给了方筱染,还未等方筱染有所反应,便转身离去。 看着手里雕刻着鲨鱼图案的青铜令牌,方筱染不禁笑了笑,将其收好上了二楼回到房间。 吴贵成和小七跟随其后,直到关上门吴贵成这才靠在门上长出一口气,方才他一直为方筱染捏了把汗,好在并未发生危急之事。 小七则哒哒的小跑到桌前,火急火燎的往凳子上爬,试图去够桌子上的点心,方筱染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将装着点心的盘子他面前推了几分。 眼看小家伙就要够到盘子里的点心时方筱染突然将那块点心按住,眸色凝重的问:“还不跟我说实话?” 听到这话,小七歪着头头,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眉头紧紧皱着,小手还在试图扒拉开方筱染的手,拿到点心。 他的心思全在点心上,根本顾不上方筱染问了什么,跟这样的小家伙交流也没用,方筱染只好作罢,她松开手,小家伙立马就激动的拿起点心,坐在凳子上乐滋滋的吃了起来。 “那他该如何处理?”吴贵成留意到自家姑娘对这孩童仍心存疑虑,思忖着是否要亲自带其出去,尝试能否寻得他的家人。 方筱染轻吁一口气,“还能如何处置,他的家人不在这里,稍后交予客栈掌柜,让他们设法解决。” 方才所有住客皆聚集于一楼,方筱染特意留神了一下周遭的情形,欲查看是否有人会对小七流露出些许好奇或关注。 然而,令她颇感诧异的是,尽管此处人潮涌动,但似乎无人将目光投向那小家伙所在的方位。 而他自己也未见到熟人,仿若完全置身事外,观其模样,应是被人带至此地,只是那人并不在客栈之内。 究竟是何原因让那人将这么小的孩童丢弃在这儿?单看小七身上的衣着可不像是没人要的孤儿,分明是个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少爷。 “属下这就去把他交给掌柜。”吴贵成强行抱起小七,似是感觉到他的意图,小七用力的挣扎起来,嘴里还奶呼呼的大喊:“不要,窝不邹,放开窝!” 见这小家伙着实可怜,方筱染沉声道:“此时青鲨镖局的人仍在,想必掌柜无暇顾及他,就先让他留下吧,待天亮再做定夺。” “是。”吴贵成这才松手,小七一挣脱,便急忙跑到方筱染身旁,紧紧抱住她的大腿,哀求道:“不要赶窝走邹,窝有钱!窝可以给钱的!” 言罢,小七忽地将自己颈上所戴的金锁取下,双手递给了方筱染。 第146章 三殿下是好人 方筱染哭笑不得,最终只能先把小七留下。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方筱染便叫上吴贵成,带着小七出了门。 然而她结账时并未看到掌柜,只有一个账房先生在那算账,结算完房钱以后,她本准备把小七留在客栈,但账房先生却怎么都不肯,直言道:“既是来路不明的小孩,你若不想带着,丢了便是,但不能丢我们这儿,咱们店小,可经不起折腾。” “跟你说没用,你们掌柜呢?”方筱染知道这账房现在不愿担责,所以不肯留下小七,她只好问起掌柜。 奈何账房先生摇头道:“不知道去哪儿了,只说让我顶两天,实在不想您要不再多住几日,等他回来再说?” 他这盘算打得倒是精妙,只可惜时间紧迫,方筱染实在无法多留几日。 无奈之下,她也只能先将小七带往岭南,其他事宜只能日后再作打算,反正届时也需归来,或许还能碰到寻觅小七的家人。 打定主意后,方筱染一行人便出了客栈,正打算去骑马离开时,却被人拦住了去路,那人衣着素朴但却举止彬彬有礼,冲着方筱染低声道:“我家主人有请,望方姑娘赏脸。” 能做出此等之事,想来也不会是旁人。 原本方筱染心中暗自盘算,想着现在时间尚早或许赵锦还未动身,自己便可以赶在他之前先行一步离开这里,这样就不必有过多牵连,谁知赵锦竟然早在此等着她。 她很清楚赵锦为人,即便在此拒绝,他依旧会派人跟踪自己,倒不如干脆一路,也正好看看他究竟有何目的。 “有劳带路。”方筱染微微侧目,淡笑道。 那人听闻之后,脸上迅速浮现出一抹热情的笑容,旋即微微躬身,极为恭敬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主动带方筱染他们来到一辆马车旁。 驾车之人正是赵锦的贴身护卫闻邵,见方筱染走来,闻邵冲着她微微颔首,立即自马车一跃而下,对着方筱染恭敬道:“公子在车上等候您多时,请上车吧。” 方筱染眸色淡淡的点了点头,一把抱起跟在自己身旁的小七,转头对吴贵成吩咐道:“你骑马跟着便好。” “是。”吴贵成应声道。 转眼方筱染便抱着小七上了车,闻邵也随即坐上马车开始驾车离去,吴贵成愣了一下,片刻不敢耽搁,赶紧去牵马追上去。 一进马车,方筱染便看到赵锦身着一身锦袍正静坐车中,一双冷目缓缓落在她身上,自她上车那一刻,他就一直在注视着她。 不等方筱染行礼,赵锦的目光一转落在她怀中小七身上,饶有趣味的问:“他是谁?我不记得你身边带了这么一个小孩。” “捡来的,多谢殿下关心。”方筱染随口道,语气中满是疏离,赵锦虽诧异,但并不生气,侧目瞥了眼一旁的软垫,“坐吧。” 随着闻邵一鞭子抽打在马背上,马车开始加速,方筱染立即走过去坐下,她尽可能的离赵锦远些。 大概是前世之事留下的阴影,使得她即便在单独面对此人时都不住的保持警惕。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怕自己按耐不住心中的恨意对他出手,因而离远些,对他们谁都好。 赵锦自是看出方筱染故意远离他,双眸微寒,“你怕我?” 怕,她当然怕,此人心思深沉,最擅玩弄人心,自己前世所经历的一切,所有根源皆是因他而起,不过与其说是怕,更多的其实是恨。 只是这点方筱染自然不会说出来,她笑了笑,神色变得从容了几分,“殿下是皇子,臣女自是畏惧。” “我看你并非畏惧,而是对我有诸多不满。”赵锦说这话时不经意间的朝她这边靠近了几分,察觉到他的意图后,方筱染冷不防的抱起小七,将他放在他们中间。 感受到赵锦浑身散发出的冰冷寒意,小七不觉抖了抖,扭头眼巴巴的看向方筱染,似乎在向她求救,可方筱染却仿若味觉,反倒笑吟吟的拍了拍小七的头,柔声安抚道:“小七别怕,三殿下是‘好人’,自然不会欺负我们。” 她这话分明意有所指,让赵锦很是疑惑,这段时间他并未令她不快,还帮她解决过薛家的麻烦,为何她对自己还是这般疏离?明明在这之前并非如此,是哪里让他们产生了隔阂? 小七歪头,一脸不解的看了看方筱染,又扭头去瞅了瞅赵锦,“点吓?” “这里没有三殿下,只有商瑾瑜,你不必跟我这么客气。”赵锦悠悠的开口,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方筱染眸色微动,想起前世赵锦带她下青州时便用过这个名字。 那时他全神贯注于当下所担当的角色,与她共同度过了数日平凡却又无比温馨的时光,恰似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夫妻。 于她而言,这短短数日的相伴,却成为她生命中最为幸福、难以磨灭的一段美好回忆。 因而当他提起这个名字时才会让方筱染有所触动,她下意识的攥紧了双拳,双眸微微颤动,一抹苦涩与不甘夹杂着几分怒火涌上心头。 这时,一阵风吹来,掀起车帘,她看到沿途风景如白驹过隙被抛在了车后,忽而勾起唇角,冷笑道:“商瑾瑜啊,真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她的声音宛如一缕轻烟般随风飘散而去,融入了漫天飞舞的沙尘之中,也不知道赵锦听没听到。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沉默,方筱染无心与赵锦交谈,目光一直落在窗外,不知过了多久,赵锦低沉的嗓音突然传入耳中。 他问:“你想方设法否了薛林两家的婚事,又为何一脚踏入侯府这个泥潭?” 听闻这话,方筱染转过身,眼角带笑的看着他问:“记得您与顾二公子是表兄弟,为何会觉得侯府是泥潭?不,严格来说,您觉得哪里才不是泥潭?” 末了,她又笑道:“都是在内宅挣扎,有何分别?” 赵锦问:“既然没有分别,你又为何拒绝薛林两家的婚事?” 方筱染的笑意越发浓烈,看起来妖冶又动人,她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第147章 养女终究只是养女 她这话仿佛是故意说给赵锦听的,眸中带着几分狡黠,看起来似笑非笑,无法判断她的真实情绪。 赵锦微微眯眼,眸色晦暗不明,看不出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他说:“你想往高处爬,那就更不应该选顾煜清,他什么都给不了你。” 听到这话方筱染眼神微凝,笑了起来,但并未做出任何回应,只是转头望着车窗外的风景久久出神。 不知为何,赵锦竟从她的笑容中捕捉到了一点讥讽与自嘲来,她这样的情绪因何而起? 他正打算询问,谁知方筱染却突然开口,“商公子去岭南做什么?” 这条官道只通往岭南,他既然选择走这条路,目的地显而易见。 “探望一个故人。”赵锦轻笑道,随即又问:“那你呢?去岭南省亲?” 方筱染自然没指望他会说实话,当然她也一样,她神色淡淡的回:“和商公子一样。” 马车渐渐远去,她的声音也随着车轮的转动消失在了风中。 方府,慈安堂,凝香小筑院中。 方筱柒正拿着蒲扇亲自为老夫人熬药,为了尽显自己的孝道,老夫人只要生病她每次都亲力亲为。 看着她手背上的伤口结痂,翡翠一脸心疼的说:“姑娘,这种事您交给奴婢来就行了,何必亲自动手呢,老夫人会明白您的孝心。” “光明白有什么用?得让她记到心里才行,这偌大的方府祖母是我唯一的依靠,若连她的心都留不住,以后我还如何在这里立足?”方筱柒勾起一抹苍白的苦笑。 翡翠小声嘟囔道:“可老夫人双目失明,也看不见您做的这些事啊……” “其他人没嘴吗?何况我手上的这些伤只要轻轻一触就能察觉到,祖母心思细腻不会忽视的,现在她的这些孙女嫁人的嫁人,闹翻的闹翻,也就只剩下我了,我得趁着这个机会把祖母的宠爱牢牢抓在手中。”说到这,方筱柒不觉眯眼,眸中透着丝丝寒意。 她背后无人,想要抓住手中的一切,就只有这唯一的法子。 翡翠一直伺候在侧,看着她明明一直过着嫡女该有的生活,在方府又有老夫人的疼爱,老爷对她也颇为上心,虽然后来方筱染回来剥夺了她的嫡女身份,成为了养女,可待遇却并未减少,实在不明白她为何还是不满。 “其实姑娘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六姑娘她抢不走您的东西……”翡翠小声道,谁知这话却突然激怒了方筱柒,她抬起手一巴掌扇在了翡翠脸上,怒道:“你懂什么?养女终究只是养女,没有血缘关系早晚会被抛弃。” 莫名其妙挨了这一巴掌,翡翠吓坏了,连忙捂住自己的脸,不敢再多言。 这时有下人走进来,看了眼周围,确定只有方筱柒和翡翠以后,便急忙走向方筱柒,将手中的一封密封书信交给了她,“姑娘,方才我们拦截到了一封自岭南寄来的书信,好像是寄给六姑娘的。” “岭南?”一听到这两个字方筱柒脸色大变,立即接过信封将其拆开仔细阅读里面的信件,渐渐的,她脸色越来越阴沉,整个人变得越发不安。 当她把信件读完以后,声音颤抖的问:“方筱染呢,她可有接触到这封信。” 下人回:“应当是没有,您吩咐过,只要是和六姑娘相关的东西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您,小的想这封信必有问题,于是直接拦截下来交给了您。” “干得不错,翡翠,一会儿给他拿点赏银。”方筱柒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将信件放到烛火上点燃,看着这封信渐渐被烛火焚烧化为灰烬,她这才真的平复下来。 不知道信中究竟是什么内容,竟让她这般不安,翡翠很担心,却又不敢问,只得在一旁默默看着。 “那小的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下人行礼准备离开,方筱柒吩咐翡翠去给他取些碎银子,翡翠不敢耽搁,起身进屋拿出些碎银子交给了下人,看到手中的银子,下人非常激动,又冲着方筱柒磕了头才离去。 “等一下。”在他刚准备迈出大门时,方筱柒却突然叫住了他,“方筱染最近在做什么?北居安静了好几天,这可不像她。” “六姑娘?”下人仔细思索后方才说:“她不是早在几天前就走了吗?” 如果不是因为方筱染离开了,给他们十个胆也不敢拦截她的东西。 “你说什么?”听到这话方筱柒震怒,表情变得极为可怕,她怒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下人汗颜,小声道:“您也没问啊,她走的匆忙,好像北居也没传出这事来,估计除了咱们几个守门的,其他人都不知道。” 方筱柒急忙问:“可知她去哪了?” “这……小的不清楚,也不敢问呐。” “滚,立马给我滚!别再让我看到你!”她突然发作,下人心头一颤,赶忙离开,见状翡翠小心翼翼的问:“姑娘,您怎么了?六姑娘行事一向无拘无束,也许是去哪儿游玩也说不定。” “当时薛林两家逼婚她都没离开,怎会突然出府游玩?她一定是去了岭南,快,你快去备马,顺便找两个靠得住的人护送我。” “去岭南又如何,那是夫人娘家,她也许是回去省亲呢。” “就是不能让她回去省亲,不能让她见到白老爷子你知道吗?别废话了,赶紧去!” 在方筱柒的怒喝下,翡翠忙不迭的离开了,她一走,方筱柒立马起身朝着老夫人卧室走去。 此刻老夫人正在侧躺在软塌上,王嬷嬷在为她捏腿,听到匆忙的脚步声传来,老夫人正想问呢,只听到“咚”的一声,方筱柒立马跪在了地上,满脸委屈的说:“祖母,孙女要去禹洲一趟,还望祖母应允。” “柒儿?你去禹州做什么?”老夫人大为不解,虽说当年自己是在禹州一带将她寻回的,可这多年从未听她提起过以前的事。 大夫说她可能是伤到了脑袋,损失了部分记忆,为了不刺激她,老夫人也从未问过,这个时候她突然说要去禹州,不免让人心中疑虑。 方筱柒先是哭泣,然后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声音哽咽道:“孙女,孙女想起了一些往事,得回去一趟,还请祖母同意。” 第148章 不管发生任何事,祖母都是你的依靠 方筱柒自然没有说实话,她去的并非禹州,而是岭南,禹州不过是当时她被丢弃之地,谁让那会儿方正邕在此处出差,老夫人心中郁结,便正好随其出来散心,于是她便顶替了方筱染。 说来也源于她小时候与方筱染有几分相似,否则断不可能被认错,当然现在细细想来,或许老夫人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否则为何对她和对真正的方晓染完全是两个态度。 老夫人要的是一个听话孝顺懂事,凡事以自己为重的孙女,而方晓柒愿意当这么一个在老夫人庇护下长大的雏鸟,只要不用再过回她以前的日子,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这次她之所以如此着急,完全是因为那封自岭南寄来的书信,信件是由白老太爷,也就是方筱染的外祖父亲自写下的,其中提到了关于她的往事。 那段往事不堪回首,是她一辈子的痛,好不容易才结痂的伤疤再次被人撕开,无疑是想毁掉她,所以她必须得想办法阻止,最好让方筱染永远都回不来,这样,她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做她的方家姑娘。 听出来她的意图,老夫人不禁叹了口气,示意王嬷嬷将人扶起来,并伸手道:“你过来,有什么话好好跟祖母说。” “祖母……”方筱柒哭着奔向老夫人,扑倒在她怀里,哭得泣不成声,“孙女知道祖母最近身边需要个知心人,把您交给其他人孙女也不放心,可有一段记忆最近总是浮现在孙女脑海里,若不回去一趟,孙女实在无法静下心来,而且听闻禹州有一名医,孙女想去请他为您看病,或许您的眼睛会恢复光明。” “你有心了。”老夫人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都哭成个小花猫了,不就是回去一趟,当年我便是在那儿寻到你的,算起来你的根也在那儿,想回去便回去,祖母怎么可能不应允,只是禹州有些偏远,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 方筱柒轻轻地抬起手,用衣袖缓缓地抹去眼角的泪水,“孙女会请人护送,您切不要为孙女操心,等到孙女把那边的事处理好了,一定会带着那位名医归来,到时候您的病也就彻底好了。” “你请的人靠谱吗?要不还是让淑芳给你找人?”老夫人面露担忧之色,方筱柒连忙摇头,“不用了,王嬷嬷还要照顾您的,就别为我的事烦心了,您放心,孙女有分寸的。” “那便好,记住,不管发生任何事,祖母都是你的依靠,事情处理妥当后就早些回来,至于那位名医,尽力就好。”老夫人语气温柔地说道,眼中满是慈爱与关怀。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老夫人觉得有些困乏方筱柒这才离去,她走后王嬷嬷便端来一碗药服侍老夫人服下,药苦涩难耐,难以下咽,喝了这么久,老夫人依旧无法习惯。 喝完后,王嬷嬷递来一杯水让老夫人漱口,可老夫人却摇了摇头,推开了王嬷嬷的手,“算了,我这副身子是好不了了,早晚得习惯。” “老爷正在四处想办法,五姑娘不也说禹州有名医吗?以她的孝心,肯定会将名医带回来给您医治的。”王嬷嬷安抚道,但老夫人却不以为然,笑着说:“带回来也未必能医好我。” 王嬷嬷一边整理桌上的东西,一边笑道:“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这六姑娘刚出门五姑娘也要去禹州,四姑娘才嫁了人,再过些日子三姑娘也该出嫁了,日后啊这府中怕是会安静不少。” “你说六丫头也出了门?”老夫人不禁皱眉。 “是啊,听看门的王二棍说的,似乎离开好一阵了,北居一直没人提过此事,她又不常与我们这边的人往来,自然不知晓。” “可知道她去哪了?” “不清楚,您也是知道的,六姑娘的那性子谁敢问?” “她还能去哪?”老夫人面色阴沉地冷哼一声,那满是皱纹的脸上透露出一丝不满和恼怒,随即,她那双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轻笑道:“听说白家这段时间内忧外患,掌房钥匙又在她手中,此时离去除了回白家,没有别的地方去。” 王嬷嬷撇撇嘴,讥讽道:“可她一个姑娘家,又是外姓,回去又如何?难道白家偌大家业还能交到她手中不成?” “那谁知道呢,五丫头又在这个时候离开,我看她根本就不是去什么禹州。”老夫人不禁摇头,困乏的闭上双眼,见状,王嬷嬷赶紧拉过锦被为她盖上,并问:“那五姑娘是去何处?总不能也是去了岭南吧。” 这次老夫人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随他们去吧,我都一把老骨头了,也懒得再管那么多,只要不给方家惹麻烦,做什么都是他们自己的事。” 王嬷嬷跟着附和道:“是,您现在最主要的是养好身子,其他的都不重要。” 两日后。 北居中,青兰神情凝重地摩挲着紫菊秀的荷包,沉凝道:“姑娘不知何时才能归来,如今府中虽无人知晓她已前往岭南,但想必用不了多久便会传开。少夫人对咱们北居一直心怀觊觎,她是否会趁姑娘不在,将北居据为己有?” 提及此事,青兰面色骤然一变,霍然起身,一脸警觉地望向门口,紫菊见状,不禁摇头苦笑:“方府尚有老爷和老夫人坐镇,少夫人即便对北居有所企图,也不敢肆意妄为。” “说得倒是轻巧,他们之前何曾管过?”青兰不禁轻嗤。 紫菊叹息一声,“那又能如何?难道要筑起石墙将北居围起来不成?真到了那一步再说吧,此处乃是姑娘的家,无论是谁妄图占据,我都决不会应允,大不了玉石俱焚。” 听闻紫菊竟说出这番话来,青兰颇感意外,正欲开口,小苑却手持一封书信匆匆跑来,“青兰姐姐,紫菊姐姐,朱大哥截获了一封自岭南寄给姑娘的信件,似乎是白老太爷所寄。” “姑娘不是刚去岭南吗?按时间推算,理应快要抵达,为何此时又突然寄信来?”紫菊不禁皱眉,一旁的青兰思索片刻后说道:“或许是信件在途中有所耽搁,咱们姑娘料定白家会出事,才提前赶去的。” “将信件妥善收好,待姑娘归来再行处理。不过,为何要拦截信件?” 面对紫菊的询问,小苑解释道:“好像是有人蓄意拦截姑娘的信件,恰好被朱大哥撞见了。” 青兰赶忙嘱咐:“你让朱大哥务必谨慎,日后北居的相关事宜决不可让他人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