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奴三年后,整个侯府跪求我原谅》 第1章 为奴三年后 靖国,腊月二十八。 正是天寒地冻的日子。 乔念洗完上午的最后一件衣裳,还没来得及擦干早已冻得青紫麻木的手便听浣衣局的嬷嬷冲她唤道,“乔念,快,侯府来人接你了!” 她怔愣在原地。 侯府,多么熟悉又陌生的两个字。 她曾在侯府做了十五年的千金小姐,却在三年前被告知自己是个假的。 是当年接生的嬷嬷怀了私心,将自己的孩子与真的侯府千金调了包,又在临死前良心发现,说出了真相。 乔念清楚记得那一日侯爷夫妇与真千金林鸢相认时有多激动,她们相拥而泣,又哭又笑,而她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不明白自己唤了十五年的爹娘,怎么就突然不是自己的爹娘了。 许是看出了她的失落,林侯爷向她保证,说她依旧是侯府的千金,甚至还让林鸢唤她做姐姐,就连林夫人也说,他们还是会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去疼爱。 可,那一日他们亲眼看着林鸢打碎了公主的琉璃碗,看着林鸢的丫鬟将这罪过推到她身上,看着她被公主责骂,看着她被发配来这浣衣局为奴为婢,他们却只是护着林鸢站在一旁,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她便知道,她再也不可能是他们的女儿了。 “乔念,还愣着做什么?别叫小侯爷等急了!”嬷嬷的催促声拉回了乔念的思绪。 她抬眸朝着浣衣局的门口看去,便见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外头,冬日的阳光带着一丝惨白,落在他的身上却仿佛染着一层荧光。 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乔念那颗许久都已经没有什么感觉的心猝不及防地抽痛了一下。 是林烨。 她唤了十五年的阿兄,曾为了她不远万里去往江南寻一颗举世难得的夜明珠,也曾为了林鸢将她从二层的小楼上推了下去。 时隔三年不见,那股消失了三年的委屈感竟突然涌了出来。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子委屈生生压了下去,面上始终无波无澜。 她朝着林烨走了过去,近到跟前方才跪地行了礼,声音淡淡,隐约透着几分疏离,“奴婢见过小侯爷。” 在来之前,林烨也曾想象过他们兄妹相见时的情景。 想着,按照她原本的性子,要么是扑进他怀里,一边撒娇一边哭诉着这些年来的委屈。要么是满心恨意,连见都不愿见他一面。 唯独没想到,她居然会如此平静地走到他跟前来,跪下。 这可是他宠了十五年的妹妹啊! 她的刁蛮任性,她的高傲都是他一手宠出来的。 怎么如今却…… 林烨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撕扯了下,负于身后的手紧紧握起,喉间好似被一只手攥住,他深吸一口气方才开了口,“祖母思你心切,皇后娘娘念在她年迈的份上,特准你离开此地。” 说完这句,林烨自觉语气过于生硬了些,眉心拧了拧,便俯身上前将乔念扶起,刻意温柔道,“随阿兄回家吧!” 乔念低垂着的眼眸猛地颤动了两下。 随阿兄回家吧! 天知道这短短的六个字,她盼了多久。 初来浣衣局的那段时间,她几乎日日夜夜都在盼着林烨能来接她回去。 可日复一日,盼望变成了失望,到如今她对于回候府之事早已不抱有任何幻想了。 没想到,他却来了。 她往后退开一步,不动声色地挣开林烨的手,欠身行礼,“奴婢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多谢老夫人恩典。” 语气真诚,态度也很是恭敬,但那字字句句间透出来的陌生与疏远令得林烨心口越发难受。 他收回手,眉心拧成了一个结,语气莫名染上了几分气恼,“父亲从未剥去你的身份,你虽在浣衣局三年,但户籍依旧在侯府,你从不是什么奴婢。” 他自幼宠大的娇娇女,怎么可能会是什么奴什么婢? 可听着这话,乔念却只觉得讽刺。 三年来,她每日天不亮就得起来洗衣裳,洗到日落西山,洗到双手溃烂。 浣衣局里的管事嬷嬷动不动就对她非打即骂,她在这儿的身份便是连最低等的奴婢都不如。 身份?户籍? 有什么用? 眼见着乔念不说话,林烨只好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莫名的怒意,道,“府里什么都有,你也不必再去收拾什么,走吧,莫要叫祖母等急了。” 说罢,便是率先转身离去。 没走多久他便会回头,见乔念就那么不远不近地跟着,视线一直落在前方的路上,看都不看他一眼,想着从前她缠着自己撒娇的模样,心中的怒意便是怎么也压不住了。 以至于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乔念三年前被林烨推下小楼后,脚腕便落了旧疾,眼下自然是跟不上了,等来到宫门口时,林烨早已坐上了侯府的马车。 车夫是府里的老人了,认得乔念。 见乔念走来,便是行了礼,“老奴见过小姐。” 乔念欠身回了一礼,而后上了马车,坐在了车夫的身旁。 车夫有些惊讶,“小姐不进去坐?” 乔念摇了摇头,“不合规矩。” 话音方落,马车里突然伸出一只脚来,猛地将乔念踹到了地上。 林烨掀开车帘,怒意横生,“初见你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不愿回侯府就滚回你的浣衣局继续做奴婢去!” 乔念眉心紧拧,一张脸痛得失了色,她的脚腕怕是又扭到了。 却听林烨冷声质问道,“还是说,你觉得委屈,故意给我摆脸子呢?林念,你顶替鸢儿享了十五年的福,如今只是替她受了三年的罪罢了,有什么好委屈的?” “既不肯坐车回府,那你就走回去,正好一路上也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有没有资格摆出这副做派给我看!也免得回府见到祖母后还是这一副半死不活的嘴脸,徒添晦气!” 林烨说罢,便是一把甩下了车帘,冲着车夫一声冷呵,“回府!” 车夫不敢不从,担忧地看了乔念一眼便驾车离去了。 看着远去的马车,乔念心中倒是没什么太多的情绪。 毕竟,她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被自己最亲最爱的人们抛弃过了。 深吸了一口气,她挣扎着爬起,一瘸一拐地往侯府的方向走去。 却是没多久,一辆马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骨节分明的手指撩起车帘,一双眸子冷漠疏离,“林姑娘?” 第2章 故人 乔念身形一滞,以为早已不会再有感觉的心脏还是因为那道熟悉的声音而漏跳了两拍。 她缓缓抬眸看向马车里的男子。 是那位封狼居胥的少年将军,她曾经的未婚夫婿,萧衡。 几乎是下意识地下了跪,“奴婢见过萧将军。” 萧衡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一拧,目光在她的脚踝上扫了一眼,淡漠的声音如是问道,“林姑娘这是要回府?” 乔念垂眸盯着自己的双膝,点头,“是。” 话音落下,好一阵沉默。 萧衡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的。 毕竟,从前的她在他面前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他不喜呱噪,但看在两家的交情上不会对她过多苛责,却也不会掩藏自己的厌烦。 有时被吵的实在是烦了便会拿出一盒糕点来堵她的嘴,每每那个时候,她都欢喜得像个孩子似的,可那张呱噪的嘴至多也只能堵上半烛香的时间。 没想到三年未见,她居然只应了短短的一个字。 萧衡下了马车,并未上前扶她,只冷漠道,“我正好进宫复命,林姑娘可以坐我的马车回去。” 乔念下意识便想拒绝,可才张开嘴,他那冰冷的声音便再次响起,“受了伤就不要硬撑,林姑娘不为自己,也该想想林老夫人。” 语气透着令人不容置喙的威严。 乔念想到了那位最疼爱自己的老夫人,想到自己如今能离开浣衣局必定是老夫人亲自求到了皇后面前的,若是知道她是这样崴着脚走回去的,老夫人定会伤心难过。 于是不再推拒,低低应了声,“奴婢谢过萧将军。” 说罢,方才起身,朝着马车走去。 经过他身边时,她的身形还是不可避免地僵硬了一下。 比起三年前,萧衡高了不少,也壮了不少。 听闻前段时间才打了胜仗回来,周身似乎都还染着战场上那股摄人心魄的肃杀之气,以至于她只是从他身旁经过,心脏都会没由来的狠狠一抽。 她曾无比热烈地爱慕过萧衡,纵然,他从未给过回应。 那时的她觉得萧衡像块冰,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但只要自己足够热情,他早晚都会被她融化。 可后来看到萧衡一脸温柔宠溺地看着林鸢时,乔念方才明白,这世上很多东西不是自己努力了就会有结果的。 有些人,注定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到旁人穷极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 所以,那日在看到萧衡护着林鸢,用无比狠厉的眼神警告她时,那些为自己辩驳的话便被她尽数吞入了腹中。 父母,阿兄,还有自己最爱的人。 他们都选择站在林鸢的身边,都希望她能替林鸢顶了罪。 其实有句话林烨说得很对。 她顶替林鸢享了十五年的福,这三年的罪就当是她还给林鸢了。 可是委屈吗? 自然是委屈的。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过,可那些爱她护她的人一夜之间都向她亮出了兵刃。 怎么会不委屈呢? 马车里的温度比起外头暖了不少,车内有一股淡淡的香,那是萧衡惯用的香薰。 一旁的矮几上放着手炉跟一盒糕点。 乔念认得,那是林鸢最喜欢吃的那家。 她记得,林鸢回来后不久林夫人便找到她,委婉地求她将与萧衡的婚约还给林鸢。 那是林家嫡女与萧家嫡子的婚约,本就该是林鸢的。 可彼时的乔念是不肯的,只是林夫人虽然语气温柔但态度却很强硬,她不肯也得肯。 如今三年已过,萧衡与林鸢还未成婚吗? 心口一阵酸涩蔓延,乔念也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是嫉妒还是不甘心? 是什么都好,总归最后都会化为一句,“无所谓了。” 不多久,马车便在侯府外停下了。 乔念在车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还未站稳,一道迫切又温柔的声音传来,“念念!” 是林夫人,她曾经的娘亲。 乔念转身看去,就见林夫人在林烨跟林鸢的搀扶下快步而来,那张开的双臂显然是想要拥她入怀。 乔念眸心一沉,赶在林夫人抱到自己之前跪下行了礼,“奴婢乔念给夫人请安。” 林夫人的身形当场就顿住了。 今个儿林烨跟萧衡称她为‘林念’‘林姑娘’,许是他们不知道,在她被罚去浣衣局的第三天嬷嬷就告诉她,侯爷已经当着皇上的面承认她并非林家女,她姓乔。 她改叫乔念,已经很久了。 林夫人显然是知道这件事的,也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心疼,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她将乔念扶起,亲昵地抚过她的脸,温柔的眸中满是怜惜,“瘦了,也黑了。” 她如珠如宝养大的女儿,只是三年未见,居然就这样面黄肌瘦了。 “娘别伤心,姐姐回来了就好。”一道细细柔柔的声音响起,是林鸢。 比起三年前,林鸢倒是白了些也圆润了些。 看向乔念时双眼红红的,怯怯的,眸光中满是欲言又止的愧疚。 倒是与三年前一模一样。 乔念只当没有看见,垂了眸。 林夫人却是欣慰,“是,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说话间,她看了眼一旁的马车。 自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萧家的。 想到方才林烨回府时怒气冲冲的样子,林夫人心头一拧,瞪了林烨一眼后便拉过乔念的手宽慰道,“你阿兄混账,娘已经替你教训过他了,你放心,日后娘再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 她眸中含泪,是真的心疼了。 可林念却猛然收回了手。 这举动,令得本就怒意未消的林烨忍不住怒喝,“林念,你别不识好歹!” 乔念却只是抬眸看了林烨一眼,依旧什么都没说。 林夫人冲着林烨低喝,“你妹妹这才刚回来,你倒是发的什么臭脾气!” “娘!你看她是什么态度!”林烨眉头紧蹙,死死盯着乔念,“我早就与你说了,若不肯回来就滚回你的浣衣局去!侯府养了你十五年,又不曾欠你什么,你与我摆脸色也就罢了,娘为了你几乎是日日以泪洗面,你冲娘发什么小姐脾气!” 小姐脾气? 乔念心中暗叹。 她早就已经不是什么小姐了,怎么会有小姐脾气? 见她不说话,林夫人也不免皱了眉,却依旧是责备林烨,“你妹妹只是一时不习惯而已,你休要再怪她了!” 说着,林夫人会抬手招来了丫鬟,这才冲着乔念道,“你祖母知你今日回来,一直在等你。你先回芳荷苑好好梳洗下再去拜见你祖母。往后,你便还是我侯府的大小姐,放心,一切都不会变的。” 乔念点了点头,与林夫人行礼作别,心中却只觉得可笑。 一切都不会变,可她永远都住不回从前的院子了。 第3章 着实可笑 乔念以前的院子,名为落梅院。 院子里种满了各种梅花,自入冬起,落梅院里的梅花便会竞相开放,直到初春都不会凋谢。 那些梅花,都是林侯爷亲自派人从靖国各地寻来的,只因幼年时的乔念曾说过,此生最钟意的便是梅花。 侯府每年在那些梅花的养护上都要花费上百两的银子。 可,那年林鸢回来后,只说了声姐姐院子里的梅花好美啊,那落梅院就成了林鸢的了。 当年的乔念满心愤恨,如今想起倒是没什么情绪。 林鸢才是侯府的真千金,这府里的东西也好,人也罢,自然都是林鸢的。 而她,不过就是个鸠占鹊巢的外人罢了。 领路的丫鬟倒是热情,“从前伺候小姐的丫鬟已经嫁了人,夫人让奴婢以后就跟着小姐,奴婢名唤凝霜,小姐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奴婢就是。” 凝霜生得一张娃娃脸,脸颊肉嘟嘟的,乔念看她眼熟,便问了声,“你是小侯爷院里的人?” 凝霜似是有些惊喜,“小姐还记得奴婢?” 乔念微微点了点头,从前她经常会去林烨的院子里玩,对林烨院里的人自然是有印象的。 却是不明白,林烨为何要把自己的人安排在她身边。 想到三年前林烨几次误会她要对林鸢不利,乔念又想,他应该是派凝霜来监视自己的吧! 芳荷苑并不大,进院门便能瞧见一荷花池,若是夏季,池中的荷花竞相开放,除却蚊虫颇多外,倒也是好看的。 只是这个季节荷花早已败落,只剩下些残存的枯枝在冰冻的水面上摇摇欲坠,如此萧条的景象只让这芳荷苑瞧着比外头都阴冷了不少。 好在,屋子里倒是暖和的。 屋内点着炉火,下人们也早已准备好了热水,凝霜作势就要上前来伺候乔念沐浴,却被乔念一把按住了手腕。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凝霜一脸诧异,“这怎么行?哪有让小姐自己来的道理?” “我自己来。”乔念又重复了一句,语气淡淡,听不出太多的情绪,却偏偏带着不容人推拒的气势。 凝霜只好将手中的衣物放下了,“那,奴婢就在外头伺候着,小姐若有什么需要就唤奴婢一声。” “好。”乔念轻柔应声便不再说话,直到看着凝霜走出屋去,将房门关上。 她这才行至屏风后,一点一点褪下身上的衣衫…… 一个时辰之后,乔念方才来到了老夫人的院子。 可刚进门就被林烨给拦住了。 “你怎么没换衣裳?”林烨面染怒意,满是不耐烦,看向乔念的眼神也带着几分厌恶,“是想让祖母看到你这一身宫婢的打扮,好心疼你是不是?” 乔念开口想要解释,可林烨并不给她机会,伸手就将她往外推,“我警告你,祖母身子不好受不得刺激,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赶紧收起来!若是令祖母难受,我定饶不了你!” 乔念被他推出了院门,今日本就扭了脚,又被他这样连着推搡了几下,她脚腕处一阵刺痛,一个没站稳,整个人都扑摔在了地上。 这一幕,恰好被正往此处走来的林夫人瞧见了。 “烨儿,你住手!” 林夫人匆匆而来,见乔念一时起不来身,便让身旁的丫鬟们上前去扶。 林烨冷眼看着,“娘,怪不得我,是她居心不良!您明明给她买了新衣裳,她却还要穿着这一身去见祖母,这不是想活活逼死祖母吗?” 闻言,林夫人这才注意到乔念依旧穿着宫婢的衣裳。 不禁叹了口气,却还是柔声道,“念念,你不在府中这三年你祖母的身子越发不如从前,你阿兄万不该跟你动手,但他也是担心你祖母的身子。你这身衣裳,还是去换了吧!” 乔念抬眸看了林夫人一眼,又看了一旁的林鸢一眼,这才终于开了口,“衣裳都小了。” 林夫人为她准备的新衣服大约都是照着林鸢的身型准备的。 但她比林鸢高了半个头,那些衣服对她而言根本就不合身。 林夫人顿时满怀愧疚,“原来如此,是娘疏忽了,娘这就让人给你去置办新的。” 却不料林烨怒意更甚,“能有多不合身?你只比鸢儿高了些罢了,哪里就不能穿了?做了三年的宫婢,倒是越发矫情了!”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想着林烨这性子惯会是冤枉人的,她终于当着众目睽睽之下,撩起了自己的衣袖。 “不是穿不了,是遮不住。” 话音落下,四周一片倒抽气的声音。 只见,乔念一双手青紫红肿,生了不少冻疮,有些地方甚至还破了皮,瞧着极为难看。 但最难看的还是她手臂上的伤。 也不知是皮鞭还是竹鞭打的,一条条,新伤旧伤,红的黑的,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破网一直从手臂蔓延至手背上。 林烨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遮不住。 衣服不合身衣袖必定是短上一截的,那她给祖母行礼的时候就会露出这些伤,到时祖母看见了,会有多难受? 林夫人也明白了。 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上前就捧起了乔念的双手,心疼不已。 “娘还以为你是心中有怨才不让娘碰,没想到是……娘弄疼你了对不对?” 乔念没有说话,也没有收回手,就让林夫人这样捧着。 一旁,凝霜也已是双眼通红,“怪不得小姐不让奴婢伺候,小姐是不是满身都是伤?” 满身都是伤? 光是这手臂上的就已经触目惊心,若满身都是…… 林夫人连呼吸都乱了,“快,去传大夫!” 有丫鬟应声离去,而一旁的林鸢也已是泪流满面,“她们,她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姐姐?” 其实林鸢不说这话还好,她一说,乔念心中便有股难掩的恶意汹涌而出。 她看着林鸢,淡淡道,“自然是受了公主的指使。凡是欺负我的,都能到公主面前讨赏钱,欺负的越狠,赏钱就越多,谁让……是我打碎了公主的琉璃碗呢?” 闻言,林鸢的身子猛然一僵,一双眼睁得大大的,盯着乔念,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的落下。 就好似,被欺负了三年的人是她。 而她身后的丫鬟则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三年,当初冤枉了她的丫鬟如今还好好地站在林鸢身旁,所以林夫人口口声声的心疼在乔念听来,只觉得可笑。 第4章 反抗过的 眼见着林鸢的善意被乔念给怼了回来,林烨当即收回了心底的愧疚,冷声道,“你不必这般阴阳怪气,身上有伤为何不一早就说?没长嘴?” 她若早就说了,他必定是会去御医院讨了膏药来给她的! “方才倒是想说,小侯爷没给机会。”乔念声音淡淡,双手也终于从林夫人的手中抽了回来。 林烨眸色一沉,她都已经回府了,居然还不肯唤他一声阿兄? 心中怒意不减,他低喝道,“我倒也想问问,你好歹也是我侯府的千金小姐,自幼便跟随府中武师习武,那浣衣局里到底是有什么高手,能将你伤成这样?” 一句话,便让乔念心口猛然一滞。 她垂眸将衣袖拉下,轻柔的声音却带着一股子令人发颤的寒意,“一开始也是反抗过的,如小侯爷所言,那些宫婢的确都不是我的对手,但她们打不过我便会在暗处使阴招。比如趁我熟睡之时往我的床上一盆盆地倒冷水,吃饭时别人舀的是汤,给我舀的却是泔水。将我好不容易洗完的衣裳扔进茅房,亦或是把本该她们洗的分量都推到我身上。” 话说到这儿,她方才抬眸看向林烨,清冷的目光分明没有带任何情绪,却让林烨的双手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我也曾向管事嬷嬷求助,但得到的除却一通鞭笞之外再无其他,所以渐渐的,我便也不反抗了,床是湿的我就睡地上,饭里有泔水我也照样能吃得下去,有一回嬷嬷下手狠了差点将我打死,大约还是顾忌侯府,那之后下手便没有从前那么狠了。” 眼看着林烨眸中透出的不可置信,乔念嘴角却是勾起了一抹讥讽,“所以,小侯爷以为是我故意遭受那些,好换来你们的愧疚与后悔?” “别傻了,我如何还能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你们或许会愧疚,但绝不会后悔。听到现在,约莫也只会庆幸当年被罚去浣衣局的人是我,而不是林鸢,对吗?” 看着乔念眼底的质问,林烨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处有一只手,正狠狠撕扯着自己的心脏。 可,他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念念,莫要说了!”林夫人捂着胸口,哭得连呼吸都有些乱,“都是娘不好,是娘对不起你。” “夫人没有对不起我。”乔念依旧是那轻轻柔柔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温柔。 可这份温柔与林鸢的完全不同。 林鸢的温柔,是会让人心疼,让人舒服。 可乔念的,却如同一把软剑,一字一句都割得人鲜血横流。 “夫人养了我十五年,与我有养育之恩,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可你心里有怨!”林烨再次开口,心中那股被撕扯的痛感只让他莫名烦躁。 他像是看穿了乔念一般,冷声笑道,“你眼下所做的一切都是故意的,故意对我们冷淡疏离,故意当着娘的面摔倒,你是不是在萧衡面前也用了这伎俩,博了他的心疼才坐了他的马车回来?林念,你弄清楚,萧衡早已不是你的未婚夫,他如今是鸢儿的未婚夫婿,她们就快成亲了!” 看着林烨那张满是愤怒的脸,乔念心中忍不住感叹,到底是做了她十五年的阿兄,林烨的每句话都精准地扎在了她的心上。 好在,她的这颗心被磨炼了三年,早已百毒不侵了。 “小侯爷贵人事忙,大约是忘了三年前曾将我推下小楼,那时我便扭伤了脚,还未痊愈就又进了浣衣局,这三年来,我的脚伤时常发作,今日小侯爷将我踹下马车时又扭到了,所以方才我是真的没站稳。至于萧将军……小侯爷如何会认为他会对我心生怜悯?您是太看得起我,还是太看不上林小姐?” 一番话,只说得一旁的林鸢无地自容。 林烨忍不住担忧地看了林鸢一眼,这才冲着乔念低喝道,“你休要在此挑拨离间,你的性子我最是清楚,哪怕过了三年,也还是一样的眦睚必报!我警告你,有我在,你别想欺负鸢儿!” “阿兄……”林鸢染着哭腔的声音响起,“你别这样,姐姐从未对我做过什么。” “鸢儿你就是太善良了!”林烨眉心紧拧,抬手指向乔念,“可她跟你不一样,她心思最是深沉,也最是记仇!我们把她丢进浣衣局三年不闻不问,如今她出来了必是会报复我们!明知娘最疼她,她却故意疏远冷淡,故意在娘面前露出那一身伤,你看娘都哭成什么样了!” 林鸢看向一旁的林夫人,的确是已经哭得不像样子,靠在一旁的丫鬟身上喘着气。 听着林烨的话,林夫人似乎是想反驳,抬着手摆了摆,却是一个字都说不上来。 林鸢想着,自己从未见过娘亲这个样子,哪怕当初乔念被送去了浣衣局,娘亲也只是掉了几滴泪,还反过来安慰她呢! 如今却…… 莫非,真如阿兄所言,这一切都是乔念故意的? 乔念,竟有如此心机? 她免不得又看向乔念,却见乔念也正看着她,那一双眸子清冷如霜,却分外犀利,如同一把刀子深深剐进她的心底,令得她不敢再看,匆匆移开了目光。 而乔念,却只是冲着林夫人行了一礼,“看来今日乔念不适合去见祖母,烦请夫人与祖母说一声,我明日再来看望她老人家。” 说罢,乔念便是抬脚离去,再也不看林家任何人一眼。 可那一瘸一拐的背影却深深烙在了每一个林家人的心口上。 包括萧衡。 林烨是在林鸢送林夫人回去之后方才看到了萧衡。 他就站在不远处的回廊下,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他都应该是看得清清楚楚。 林烨有些烦乱地皱了皱眉,这才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皇上赐了几味贵重的药材,我想着用不上,便来孝敬林老夫人。”萧衡不急不缓地说着,面上无波无澜,一如往常。 可林烨却好似是看出了什么来,眉头紧拧,上下打量了萧衡一眼,这才开口,“老实说,你是不是为了念念才来的?” 第5章 那点廉价的愧疚 萧衡垂眸看着手中装着药材的礼盒,并未说话。 林烨却越发不安,“你今日根本未得传召,是特意去宫门口接她的?” 萧衡依旧未说话。 林烨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如何能不知道这是默认? 当下便压低了声,“萧衡你是不是有病?从前念念缠着你时你爱答不理,如今你成了鸢儿的未婚夫,倒是对她在意起来了?我警告你,我就这两个妹妹,你别逼得我跟你兄弟都没得做!” 闻言,萧衡却是嗤之一笑,抬眸看向林烨,满是嘲讽,“林兄这般说辞,倒显得你有多在意念念似的。” 可明明一字一刀往念念心口上扎的人就是他。 一句话就将林烨所有的愤怒都哽在了喉头。 他死死盯着萧衡,绞尽脑汁却也只冒出了一句,“你又好得到哪里去?别忘了,三年前你也在,她怨恨我,也同样怨恨你!” “我知道。”萧衡那清冷的声音如是道,微垂的眼眸晦暗不明,“马车里的糕点,她没动。” 别说糕点,就是那个手炉也是原封不动地摆在原位。 她连碰都没碰一下。 今日若非是他以老夫人做说辞,恐怕她连他的马车都不会上。 她对他的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来着? 奴婢见过萧将军。 可明明从前她最爱在他面前说的话是:念念喜欢衡哥哥。 思及此,萧衡整个人的气压便越发阴沉下来。 而林烨显然没想到。 他能猜到乔念心中对他跟萧衡都带着怨恨的,可明明当年不论她如何生气,只要萧衡展露出一丁点儿的友好,她就会屁颠屁颠地扑过去。 没想到如今萧衡如此明显的示好,她却选择了视而不见。 想到她手臂上的伤,林烨眸中莫名便染上了怒火。 浣衣局的那群狗东西,怎么敢对他的妹妹下如此狠手? 就算是公主示意,可念念毕竟是他侯府的千金,她们竟是连这点顾忌都没有吗? 心口闷闷地发着疼。 林烨没好气地瞪了萧衡一眼,“你军中的伤药可带来了?” 萧衡军中的伤药是从药王谷得来的,格外灵验。 “没有。”萧衡冷漠回应,却还是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但她扭了脚,这瓶药酒应该管用。” 林烨一把夺过,“谢了。”说罢,便是转身离去。 可还未走出两步,林烨又转了回来,一把抓过萧衡的衣领便是低声警告道,“休要再动不该动的心思!” 萧衡就这么眯着眼看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 那不屑的眼神却是在说:你管不着。 林烨气极。 他的确是管不着萧衡,不过,他能管住念念! 当下便是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萧衡单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这才抬手招来远处的一名丫鬟,将手中的礼盒递给她,“送给老夫人。” 说罢,便也转身离去。 侯府外,萧衡的副将荆岩正等在外头。 见萧衡出来,不由得惊讶,“将军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萧衡没答他,却从怀中取出了一瓶伤药,道,“给林姑娘送去。” 荆岩点头应了声好,脱口问道,“林鸢姑娘受伤了?将军怎么不亲自送去?” 话音落下,只得了萧衡一道犀利又冰冷的眼神。 荆岩这才明白了过来,这伤药是送给另外一位林姑娘的。 当下便是闭了嘴,转身入了侯府去。 而此时,凝霜正拿着从府医那得来的伤药,小心翼翼地给乔念擦拭着。 小姑娘泪窝子浅,自打看到乔念手臂上的伤后眼泪就一直不曾断过。 看着她一边抹泪一边给自己上药的样子,乔念终于还是不忍心,劝道,“你再这样哭,被人瞧见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凝霜赶紧抹了一把泪,声音却还是免不得染着哭腔,“小姐,你受苦了。” 明明是林烨的人,却如此心疼她。 乔念心里有些说不上的怪异,暗暗叹了口气,便没再说话。 可凝霜开了口便有些止不住了,一边抽泣着一边道,“小侯爷也太不是东西了,明明受了苦的是您,满身伤的也是您,怎么就一个劲地替二小姐说话!小姐你也太委屈了!呜呜呜……” 凝霜的眼泪再次决堤。 乔念被她哭得有些无奈,只好扯起了嘴角笑,“你这样说他,就不怕他回头抓了你回去问罪?” “奴婢已经被派到芳荷苑了,以后就是小姐的人,他才管不着奴婢!”凝霜愤恨着抹去眼泪,吸了吸鼻子,“枉费奴婢从前还觉得小侯爷是个好人,呸!” 看着凝霜满脸的怒意,乔念一时有些搞不明白她是真的心疼自己,还是只是为了夺取自己的信任而演的苦肉计。 明明连曾经最亲最爱的人都一个个地抛弃了自己,她实在无法确定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说话都不超过十句的人会真心对她。 真心这个东西,于她而言实在是太遥远了。 这世上,除了祖母之外,当真会有人是真心对她的吗? 看着凝霜的小脸,乔念着实想不明白,便只能转开了眼去。 可视线落在半开的窗户外,她那一双眉头便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只见两人正从荷花池上的石桥走来,其中一人是林烨院里的小厮,而另一人,身形高大健硕,步子也迈得飞快。 瞧着倒是有些眼熟。 可她却想不起来对方是谁了。 察觉到乔念的视线,凝霜便也往外看去,这才惊讶道,“那位不是荆副将吗?” 荆副将? “荆岩?”乔念想起来了,他们是见过的,荆岩从五年前起就已经是萧衡最得力的部下了。 可他怎么会来她这儿? 乔念的脑海中不自觉就浮现出了那张高傲冷峻的面孔,心口微滞,“你去看看他们来做什么。” “是。”凝霜应了声便出了屋去,乔念透过窗户看到荆岩与凝霜说了几句后将什么东西交给了凝霜,而后抬眸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 透过那扇半开的窗户,二人的视线交汇,便见荆岩不急不缓地对着她拱手行了一礼,随后才转身离去。 不多久凝霜便回来了,手上拿着两个药瓶,“小姐,这是萧将军送来的伤药,还有这个,是小侯爷送的药酒,不过奴婢看着,这也是军中的东西。” 的确是军中的东西。 可林烨向来与萧衡关系极好,会有军中的药酒也不稀奇。 只是,她不明白他们给她送这些来做什么。 是为了她的伤,还是为了抚平他们心中那点廉价的愧疚? 特别是林烨。 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很有趣吗? “赏你了。”她沉声开口,并不打算接受那两样东西。 凝霜想劝,可看着乔念那微冷的面孔,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第6章 给祖母请安 这一晚,乔念失眠到天亮。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许是屋子里的暖炉烧得太旺了,与她睡了三年的那间漏风漏雨,阴森湿冷的木屋不一样。 亦或是被褥是干的,盖在身上又软又暖。 总归一切都美好得让乔念觉得恍如隔世,无比的不真实。 她以为她是会在浣衣局里呆一辈子的。 直到翌日初升的暖阳照进屋里,她才如梦初醒般明白过来,她是真的回来了。 林夫人给她准备了新衣裳,应该是去成衣铺子里买的,依旧有些不大合身,但好歹衣袖能遮住她手臂上的伤了。 是以,她一大早就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这个时辰,老夫人正在礼佛,乔念便乖巧地站在门外,并不打算打扰。 可,像是有了感应似的,老夫人忽然就转头看了过来,随后一双眼便是通红。 “回来了?” 低低的三个字,却是透出无尽的悲怆。 乔念也没忍住红了眼,进了屋便跪下了,“不孝孙女乔念,拜见祖母。” “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瞧瞧!”老夫人还保持着跪地礼佛的姿势,却是冲着乔念不住地招手。 乔念就这么跪行着到了老夫人的身旁,好让她老人家能够看清楚她。 老夫人枯瘦的手微微颤抖着,一点一点抚过她的脸颊,“瘦了。” 短短两个字,令乔念的眼泪彻底决堤,她扑进了老夫人的怀里,一声声地唤着‘祖母’,只看得四周的丫鬟们都悄悄抹起了眼泪。 三年前林鸢回来后,侯府所有人几乎都在一夜之间站在了林鸢的身边,他们心疼林鸢的遭遇,关心林鸢的情绪,安慰林鸢说以后他们所有人都会爱她。 只有老夫人注意到了站在角落里不知该如何自处的乔念,老夫人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会是她心里最乖巧,最可爱的小孙女。 被罚去浣衣局后,有一回她听那些宫婢说老夫人为了她的事儿亲自进宫去求皇后,只是还未见到皇后就被公主给羞辱了一通,赶出了宫去。 宫婢们嘲笑老夫人倚老卖老,认不清自个儿的身份。 乔念就发了狠,将那些嘴碎的宫婢们都打了一顿。 也是那一次,她差点被管事嬷嬷打死。 可她一点儿都不后悔,毕竟从那之后,再也没人敢在她面前说老夫人的一句不是。 祖孙二人就这么相拥着哭了好一会儿方才渐渐平复了心情。 老夫人宠溺地看着她,“回家了就好,日后有祖母在身边,谁都不能欺负了你!” 同样的话,林夫人说的,乔念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 可眼下从老夫人的嘴里说出来,乔念只觉得那颗被冰冻了三年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她重重点了点头,看着老夫人那布满沟壑的脸颊,一股子心酸直冲鼻尖。 “那祖母定要长命百岁,一直陪着念念。” “好!”老夫人笑着落了泪。 待到林夫人领着林鸢来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乔念已经陪老夫人用完早膳了。 看着祖孙二人紧贴着坐在一起亲密无间的样子,林夫人心中也颇为感动,却是冲着老夫人道,“娘,如今念念回来了,这与萧家的婚事可否能敲定了?” 乔念半个身子都是朝着老夫人坐着的,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林夫人一眼,听到这话,她也没有半点儿反应。 心中却是奇怪,林鸢与萧家的婚事,与她是不是回来又有什么关系? 却不料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无比温柔地问道,“念念,告诉祖母,可还喜欢萧衡?” 乔念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林鸢。 只见后者神色紧张,却在接触到乔念眼神的一刹那低下了头去,一副受欺负的小媳妇儿模样。 而林夫人也是下意识地握住了林鸢的手,半个身子都微微朝着林鸢靠了过去,生怕她会被乔念欺负了似的。 乔念只觉得双眼有些疼。 明明曾经她才是被林夫人护在手心里的那个…… 乔念收回了视线,若说是没有一点儿心酸那必然是假话。 但,都无所谓了。 她也看明白了眼下的状况。 与萧衡有婚约的人依旧还是林鸢,只是老夫人心疼她,知道她曾无比炙热地爱慕过萧衡,所以这桩婚事若是她开口,那老夫人必定会为她争来。 而林鸢跟林夫人眼下之所以会如此紧张,就是担心会从乔念的口中说出一个‘是’来。 但很显然,她们多虑了。 乔念冲着老夫人温柔一笑,“祖母,我早就不喜欢萧将军了。” 门外,一只即将踏上台阶的脚骤然顿住。 只听到屋内传来老夫人的声音,“当真?可你当初那么喜欢萧家那小子……” “都是年少不懂事而已。”乔念打断了老夫人的话,“更何况,萧家嫡子与林家嫡女的婚约,怎么看都与我没什么关系。祖母,我姓乔。” 关于自己改姓的事儿,乔念已经与老夫人说过了。 只是这会儿听来老夫人还是觉得心酸,她搂着乔念连连点头,“好,姓乔好,姓乔挺好的。” 总归不管她姓什么,都是祖母最乖的孙女! 说话间,两个人影先后进了屋。 是林烨与萧衡。 自昨日见到乔念起,林烨似乎就没有笑过,眼下听到祖孙二人的对话,林烨一张脸也是铁青,他上前行了礼,“烨儿给祖母请安。” 说罢,不等老夫人有什么反应,林烨便已是冲着乔念低喝道,“族谱又未曾改过,你胡乱给自己改得什么姓!” 林烨知道乔念的生父姓乔,可明明是他侯府养大的女儿,凭什么就跟那人姓乔了? 她分明还是侯府的大小姐! 眼见着林烨不知何故又要乱发脾气,林夫人不禁蹙眉低喝,“烨儿!你好好说话!” 林烨这才看了老夫人一眼,见老夫人面色不善,他脸上的怒意方才稍稍收敛了些。 就听乔念那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如同一把短小精悍的匕首,一点点割开了这座府邸虚伪的面孔。 “三年前我入浣衣局的第二日侯爷便亲口告诉陛下我姓乔,若是族谱没改的话,那侯爷怕是犯下欺君之罪了。” 第7章 他们的婚事 林烨瞬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乔念,他下意识地想要指责乔念在撒谎,可看到自己的娘亲就坐在一旁低垂着眼眸并不打算说话的模样,他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可,怎么可能呢? 从小爹就最喜欢念念的! 怎么可能让她改了姓呢? 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撕扯的感觉又一次让林烨乱了呼吸。 他只觉得烦乱无比,看着满屋子的人,却是没一个顺眼的,索性便是拂袖而去。 他这一走,倒是让萧衡颇有些尴尬。 他上前行了礼,“萧衡拜见林老夫人。” 对于他,林老夫人倒是和善的。 封狼居胥的少年将军,有勇有谋,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如何不讨长辈欢心呢? 老夫人忙抬手招呼道,“萧将军快坐!你昨日才送了那许多珍贵的药材来,是该老身亲自登门道谢才对。” 萧衡在林鸢的对面坐了下来,看向老夫人满脸温和,“家父家母正是壮年,用不到那些,皇上赐下的人参鹿茸自然是给老夫人补身子最好。” 老夫人笑得开怀,“真是个孝顺的孩子,今日你来得正好,你伯母方才还在与老身商量着,要与你家敲定婚事,不如你今日回去后问问你爹娘,什么时候有空,两家人坐下好好商量一下。” 听闻老夫人的话,萧衡才朝着林鸢看了一眼。 察觉到萧衡的视线,林鸢又低下了头,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只惹得林夫人笑出了声来,“这丫头,还害起羞来了!” 说着,林夫人又冲着萧衡道,“衡儿,你也知道,你们的年纪都不小了,这婚事也该定下了。” 萧衡点了点头,似乎很赞同林夫人的说法。 可,他却突然看向了乔念,“乔姑娘觉得呢?” 乔念骤然一愣,看向萧衡的眼神带着几分不解与探究。 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别说是乔念,就连林夫人跟林鸢都愣住了。 只见林鸢看了看萧衡,又看了看乔念,忽然就发现方才萧衡跟老夫人说话的时候其实看的也是乔念。 双眼一下子就泛了红。 难道萧衡心里的人其实是乔念? 可,他是她的未婚夫啊! 林夫人自然一眼就看出了林鸢的委屈,可萧衡如今乃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连她也不敢对他大声说话。 便只能强装温和道,“衡儿,你与鸢儿的婚事,何故要问念念?” 是啊,何故要问她? 乔念心中也是同样的疑惑。 唯有萧衡还是那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林伯母莫要误会,只是乔姑娘如今名义上还是侯府的大小姐,鸢儿也称她一声姐姐,长幼有序,若是成婚,理应该是乔姑娘为先。” 这话……倒也说得过去。 毕竟在那些重规矩的家族里,若是长女不曾出嫁,底下的弟弟妹妹都是不能成婚的。 可,侯府从来不重那些规矩。 据乔念所知,萧家也并不是如此重规矩的家族。 眼下萧衡这样说,大约只是希望她赶紧嫁人而已。 是担心她还会如从前一样缠着他? 乔念心里头发笑,面上却只是淡淡勾了勾唇,“照萧将军所言,还得小侯爷先娶才行。” 毕竟,小侯爷是她的‘阿兄’。 可林烨娶妻这事儿八字都还没一撇,等林烨娶妻,再等她嫁人之后林鸢跟萧衡方才成亲的话,怕是还得过上一两年。 他不急,萧家父母可都还等着抱孙子呢! 但萧衡像是没听出她的讥讽似的,竟是郑重点了点头,“理应如此。” 闻言,坐在对面的林鸢红着眼,就这么直勾勾地看向萧衡。 似乎是在用眼神质问着他,为什么要这样? 她已经是个老姑娘了,他能等,她又该如何等下去? 只是萧衡的这个说辞连林夫人都想不好该如何回应,话题似乎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几人又不痛不痒地聊了几句后老夫人便推说累了,让乔念扶她回房休息。 林夫人便带着林鸢与萧衡行礼告退。 只是萧衡刚走出老夫人院子不久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温柔的声音,“衡哥哥。” 有那么一瞬间,萧衡以为是乔念。 只是这声音太柔了,不似乔念那般带着刀。 他暗暗叹了口气方才转过身来。 看了眼不远处正离开的林夫人,萧衡这才收回视线看向林鸢,“怎么了?” 低沉的嗓音透着温柔,一如往常。 林鸢总觉得萧衡对自己说话的态度格外温柔,他对别人从来都是保持着礼数与疏离的。 所以林鸢一直觉得萧衡对她是不同的。 可今日,她头一回感受到了这股温柔里的疏远。 想到这么多年可能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林鸢的眼眶泛出了湿润,红红的,像只受了伤的小兔子。 她低下头,咬了咬唇,双手也不安地搅着自己的衣角,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问道,“衡哥哥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萧衡没想到林鸢会这样问,微愣过后便是一笑,云淡风轻,“怎会如此问?” “你,你方才……” 林鸢有些说不出口了。 说得多了,显得她有多恨嫁似的。 她是个女子,该要的脸面还是要的。 萧衡看着她,心中已经明白她想说什么了,却依旧是淡淡的一句,“莫要多想,你我的婚约是家中长辈定下的,不会变。” 说罢,他淡淡一笑,“过几日我再来看你。”而后转身离去。 林鸢站在原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萧衡的背影。 他最后一句话似是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可…… 他始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而另一边,林家祠堂内,林烨跪坐在一旁,面前的地上是被翻得有些皱的林家族谱。 先前乔念的话,他是不信的。 爹怎么可能会那么狠心让念念改了名呢? 可,他方才将这本族谱翻了十几遍却始终不曾找到念念的名字。 林念没有,乔念也没有。 他不明白。 不过就是打碎了一只琉璃碗而已,何须从族谱上除名? 那只是一只碗而已啊! 难道除了名,旁人就不知道乔念是他们林家教养长大的吗? 纵然乔念不是林家血脉,可他们养了她十五年啊,十五年的感情却敌不过那一只碗吗? 怪不得时隔三年乔念见到他时没有半点欣喜。 怪不得,她不肯唤一声娘,也不肯唤他一声阿兄! 林烨深吸了一口气,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是理解乔念了。 但很快,他心中的那股子异样的怒火又重新燃起。 说到底,这族谱不过就是几张纸而已,就算上头没有乔念的名字,难道就能抹杀了他们十五年来对她的宠爱吗? 哪怕是养只狗,十五年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要什么给什么,它也是会对着他们摇尾巴的,可她呢? 说到底,还是她太过记仇了! 明明已经接她回来了,明明娘都亲口说一切都不会变的,大家就如从前一样相处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把关系弄得这样僵呢? 想到乔念那淡漠疏离的样子,林烨便郁闷非常。 他想,该是让她吃点教训才是。 第8章 为何要害我 另一边,乔念扶着老夫人刚回房,老夫人就发了病。 正如林夫人所言,老夫人的身子的确大不如从前了。 今日虽然已经有意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还是太过激动了,躺下后便直喘粗气。 好在伺候老夫人的苏嬷嬷早有预料,唤了府医在老夫人的屋外守着,待老夫人躺下后便施针推拿,一炷香后,老夫人方才算是缓了过来。 过程算不上有多惊险,可乔念站在一旁还是被惊得有些手足无措。 看到乔念脸上的惊慌,老夫人靠坐在床头,朝着她招了招手。 乔念鼻子有些发红,又怕自己情绪激动之下会惹了老夫人再次犯病,便强忍着眸中的眼泪走到了老夫人的床边。 “吓坏了?”老夫人笑得一脸和煦。 乔念吸了吸鼻子,紧紧抓住了老夫人的手,“祖母答应过念念要长命百岁的。” 她只剩下祖母了。 老夫人温柔地看着乔念,“祖母也想长命百岁,永远护着念念……” 可,她显然是护不了多久了。 想到这儿,老夫人忽然就问道,“念念,祖母为你寻一门亲事可好?” 在她身子还算健朗,能在这侯府还说得上几句话的时候给念念寻一门好亲事,如此,才算是护了她一生。 乔念明白老夫人的意思,却还是摇了摇头,垂下了眸子,“念念只想守着祖母。” 这三年,让她看清了太多的东西。 哪怕是陪了自己十五年的至亲都能在一夕之间抛弃了她,她又如何能将自己的一生指望给一个陌生的,所谓的夫君呢? 她想着,此生就只陪着祖母,等祖母仙逝之后她就搬出侯府去,哪怕从此守青灯伴古佛也好过跟这侯府里的其他人纠缠不清。 老夫人知晓乔念自幼就是个倔脾气,她不愿的事儿没人能劝得了她,当下也只能微微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乔念又陪了老夫人一会儿,待老夫人睡下了方才离去。 谁知她刚回芳荷苑不久,便听凝霜来禀报,“小姐,二小姐来看您了。” 林鸢? 乔念眉心微微拧起,不等开口便听凝霜又道,“二小姐是一个人来的。” 听到这话,乔念却又笑了,“她让你这样说的?” 凝霜眨巴着那双无辜的眼眸,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小姐若是不愿见,奴婢这就去回绝了她。” 瞧,就连一个丫鬟都知道她不愿见林鸢。 可她林鸢居然不知道。 还特意让凝霜告诉她,当初那个冤枉她打碎了琉璃碗的丫鬟没跟来。 真是让人发笑。 当年冤枉了她的人是林鸢的丫鬟没错,可打碎了琉璃碗却不敢承认,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丫鬟冤枉她却缩在一旁一言不发,默认让她顶罪的人可是林鸢啊! 所以乔念想不明白,林鸢到底凭什么会觉得,她会见她? 当下便是冷声道,“就说我睡下了。” “是!”凝霜应声便出了门去,好一会儿方才回来。 表情有些恹恹的,像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开口,“小姐,二小姐说她今日是特意来给你赔罪的,你若是不见她,她就会一直站在外头不走,奴婢看这天,是快要落雪了。” 其实凝霜也不知道这二小姐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儿非要见她家小姐。 但二小姐毕竟是侯府的掌上明珠,若真在外头淋了雪,也不知府里人会传出什么闲话来。 对她家小姐不好。 乔念眉头微拧,暗暗叹了一声,终于还是有些心累地开了口,“那你让她进来吧!” “是。”凝霜应声离去,不多久,林鸢便进了来。 此时乔念正坐在外间的茶几旁给自己的手背擦着治冻疮的药膏。 林鸢一眼就看到了乔念那双五指青紫的手,心头不禁咯噔了一下。 随即便是上前来欠身行了礼,“鸢儿给姐姐请安。” 乔念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道,“坐。” 声音轻柔,却透着一股子的冷戾。 林鸢没坐,反倒是走上前来,“鸢儿给姐姐擦药。” 说话间,她便拿起了茶几上的药膏,作势要往乔念的手背上抹去。 可乔念却将手藏进了衣袖之中。 也终于是抬头看向林鸢,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嘲讽,“天寒地冻,林小姐不在自己屋里待着,来我这儿做什么?” 约莫是乔念冰冷的态度让林鸢觉得有些委屈,她双眸微微泛出了几分红润,就这么站在原地,声音轻轻的,“鸢儿是来给姐姐赔罪的,当年的事都是鸢儿的错,若不是鸢儿打碎了琉璃碗,姐姐也不会遭了这么多罪!姐姐要打要骂鸢儿都绝无怨言,只要姐姐能消了气就好。” 林鸢那副样子,像是恨不得给她跪下了一样。 还真是言真意切。 可乔念却只是冷眼看着,待她说完方才问了一句,“你觉得,你当年只是错在打碎了琉璃碗?” 一句话便是将林鸢给噎住了。 乔念缓缓站起,朝着门边走去,看着那早已冰冻的荷花池上伫立着几根孤零零的残枝,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瞬间钻入肺腑,只让她整个人的气场都阴冷下来几分。 “你才是侯府的嫡女,前头十五年,是我抢了你的荣华富贵,所以我知道侯爷跟夫人应该要疼你,小侯爷应该要护你,就连我最喜欢的落梅院也本该就是你的。林鸢,当年你回来后,我对你是有愧疚的。” “我想过要回我亲生爹娘那儿去,是侯爷说我亲生爹娘皆已离世,让我安心留在府里。对此,我很感激,也暗暗发誓以后要与你好好相处,纵然心中会有落差,可……” 话说到这儿,乔念转过了身来看向林鸢,“你扪心自问,我可曾害过你?” 林鸢一双眼通红,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泪来似的。 有这么一瞬间,乔念觉得有些无力。 若是被这侯府的其他人瞧见,只怕又要冤枉是她欺负了她。 当年,林烨不正是因为林鸢的这副样子,才一脚将她踹下了小楼吗? 可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过。 心中发寒,乔念冷眼看着那朵将要落泪的小白花,声音越发冷硬,“可你为何要害我?!” 第9章 那你三年前怎么不说? 听到这样的质问,林鸢眼中的泪终于决堤,她连连摇头,“不是的,我没有害过姐姐。当年是我打碎了琉璃碗,是我的不对,可冤枉了姐姐的人是小翠……” 她极力地想要告诉乔念,她不曾害过她。 却不料,乔念就倚在门边,轻轻柔柔地问她,“那你三年前怎么不说?” 林鸢一愣,竟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乔念的话是什么意思。 便只见乔念嘴角勾起了一抹浓烈的嘲讽,“是你打碎了琉璃碗,这八个字,你三年前当着皇后跟公主的面,为何不说?” 林鸢像是没有站稳似的,往后退了一步,“我,我不敢……那是我第一次进宫,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高贵的人,我,我当时很害怕,我……” “那你现在又要来与我说什么呢?”乔念再次打断了林鸢的话。 到底要说些什么,才能让她当做这三年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鸢哭得一抽一抽的,低着头,已是不敢再看乔念,“只要姐姐能原谅我,我愿意把一切都还给姐姐。我会告诉爹娘跟阿兄,姐姐你从未欺负过我,落梅院,我也可以还给姐姐……还,还有衡哥哥,我,我也可以还给姐姐。” 听到这儿,乔念终于是听明白林鸢今日前来的目的了。 她微微摇了摇头,重重地吐出胸口的一股浊气来,“林鸢,我方才说过,那是你的爹娘跟阿兄,与我无关。落梅院虽是因为喜欢才建成,但都是侯爷的心血,也该是你的。甚至于这芳荷苑,若是你想要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闻言,林鸢猛地摇起头来,“我不要,我不是来跟姐姐抢住处的。” “我知道。”乔念淡淡笑着,略带着几分嘲弄,“你是为了萧衡来的。” 说什么求她原谅,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为的不过就是个男人。 她一下就说中了林鸢的心事,只惹得林鸢瞬间脸色绯红。 却听乔念道,“我不知道你在担忧些什么,三年前我还不曾被罚入浣衣局的时候这婚约就已经落在你头上了,如今我虽然还住在侯府,但全都是因为祖母心疼我而已。我甚至都已经不姓林了,在这侯府里我只是个外人,萧家与林家的婚约怎么着都落不到我头上。” “而且,方才在祖母那儿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再喜欢萧衡,你为了此事而特意跑这一趟来试探我,实在是有些多余了。” “我不是为了试探姐姐才来的。”林鸢像是被误会了似的,有些心急,“我是真心求姐姐原谅,只是……” 只是试探乔念的态度,也是目的之一。 但她必须得承认,她的确是有些害怕了。 萧衡今日的态度让她有些摸不清楚,她真的担心萧衡想娶的是乔念,所以才会这么着急的过来乔念这儿。 “不管怎么样,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祖母的身子大不如前,我只想好好照顾她老人家,别的,我什么都不想要。”乔念将自己的态度一五一十,清清楚楚地告诉了林鸢,只是想以后她别没事老往自己的跟前凑。 这侯府里的人,除却祖母之外,她是真的一个都不太想见到。 林鸢站在原地,咬着自己的下唇没有说话。 脸上还带着泪痕,睫毛上也有没干的泪珠挂着。 乔念想,若是此时林烨来了,大约会跟三年前将自己推下小楼时一样,不由分说地将她踹进荷花池里去的。 这天寒地冻的,落了水怕是会病上好几日。 光是想想都有些头疼,乔念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只想赶紧将这尊瘟神送走,“我今日起得有些早,这会儿实在困乏,你若没有别的事儿的话,我便不送你了。” 听出了乔念的逐客令林鸢自然也不好再死皮赖脸地带着,便只点了点头,“那姐姐你好好休息,我,我先走了。” 说罢,林鸢欠身行了一礼,方才往外走去。 林鸢刚出门不久凝霜便进了来。 小丫头一脸好奇,还不住地往外张望着林鸢的背影,“小姐,二小姐都来跟您说了些什么呀?奴婢看她眼睛红红的,是哭过了?” 乔念没心思应付凝霜,自顾往里间走去,“你这样好奇,不如直接去问她。” 凝霜厚脸皮地跟上来,“奴婢是小姐的奴婢,哪有去找二小姐的道理?” 话音落下,乔念的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看着凝霜,神色严肃。 凝霜一惊,对着乔念眨了两下眼睛,“小姐,您怎么了?” “我知道你主子派你来伺候我定是有他的目的,我不会为难你,但你也不必时时刻刻都来提醒我你是我的人,因为我知道你不是。” 乔念在浣衣局里待了三年,那个地方,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她的敌人,所以,她习惯了说话时是这样冷漠甚至有些凌厉。 全然没料到自己会伤到了一个小丫鬟的心。 凝霜那双大眼睛几乎一下子就蓄满了泪。 与林鸢的不同,乔念看着她,竟是有那么一瞬间心软了。 可她也不知道此刻是不是该安慰她,便只能皱了皱眉,“我要睡会儿,你去忙吧!” 说罢,便是转身进了里屋。 凝霜就这么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乔念将她拦在了外面,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但很快,她便抹了一把眼泪,方才还满脸委屈的脸上却已经布满了不在乎。 她家小姐在浣衣局里被人折磨了三年,如今就算是有些不近人情又怎么了? 小姐身上那么多的伤,若自己不狠一点只怕是都活不下来了呢! 虽然被小姐误会,可她相信,只要真心对待小姐,小姐总有能看清她真心的一天的! 凝霜暗暗给自己鼓劲,这才冲着里屋唤道,“那小姐您好好休息,奴婢就在外头守着,您有需要吩咐奴婢一声!” 听到这话,乔念的身形不禁微微一顿。 心底某处有一股细细的暖流涌过。 她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感觉,但……方才因林鸢而烦乱的心情倒是缓解了不少。 长叹了一口气,她便欲上床休息,外头却忽然传来了骇人的惊呼声。 “不好了!快来人啊!二小姐落水了!” 第10章 以前是不会的 乔念甚至来不及将刚刚脱下的外衣再披上就冲了出去,“什么情况?谁在喊?” 凝霜也是一脸焦急地跟在乔念的身后连连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刚听到喊,小姐您穿件衣服,外头冷!” 可乔念哪里还有心思穿衣服? 林鸢落水,还能是落在哪儿? 可不就是芳荷苑的荷花池吗? 当年林鸢打碎一个琉璃碗她就被活活折磨了三年,若是林鸢在她这儿出了事,不说别人,单说那林烨只怕是都会将她给活活打死! 乔念赶到的时候,林鸢还在水里扑腾。 结了冰的水面早已砸出了一个大窟窿。 石桥上已经有不少丫鬟跟小厮在看着。 乔念大步冲了过去,“你们一个个的都不会水吗?为何不救人?!” 却见几名小厮一脸为难,“奴才们倒是会,可,可若是毁了二小姐的清白怎么办?” “清白还能比命重要?!”乔念恶狠狠地瞪了那说话的小厮一眼,不由分说地一头扎进了水里。 池水并不算深,却是冷得刺骨。 河底又满是淤泥,根本站不稳,稍有不慎还会陷下去。 乔念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林鸢给救了下来,岸边凝霜早已准备好了厚实的衣物,待乔念跟林鸢出了水后便将二人紧紧裹住。 “还愣着做什么?传府医啊!你们几个,帮我把两位小姐扶回屋去!把炉子都烧起来,备热水姜茶!” 凝霜一声令下,围观的下人们瞬间作鸟兽散,各自忙活去了。 而此时,林鸢的丫鬟小翠终于也冲进了芳荷苑来。 跟在小翠身后的,还有林烨。 见林鸢落了水后脸色苍白,无比狼狈的样子,小翠一下子就急了,猛地就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林鸢,“小姐,您没事吧?怎么会落水了?” 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小翠猛地朝着乔念看了过来,“是你,是你推我家小姐下水的!” 那一副理直气壮指着她的鼻子冤枉她的样子,真是跟三年前一模一样。 乔念只觉得自己心底的火一下子就蹿了上来,可还不等她有任何反应,凝霜已经先一步冲了过去,一巴掌甩在了小翠的脸上。 “啪!”清脆的一声响,响彻芳荷苑上空。 有那么一瞬间,乔念连呼吸都停顿了。 便是林烨也愣在当场,不曾料到凝霜居然会有这样的举动。 唯独凝霜气鼓鼓的,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小翠的鼻子咒骂,“你这贱婢,好端端一张嘴不会用我便帮你撕了!若不是我家小姐不顾安危跳下水去救人,你家主子这会儿都硬了!身为丫鬟见到主子落了难,不说立马上来照顾,倒只会满口喷粪!我家小姐救人可是芳荷苑十几双眼睛瞧见的,你说我家小姐推了你主子你便拿出证据来,若拿不出来,看我不将你这张烂嘴撕稀碎!” …… 好猛啊! 乔念一脸震惊地盯着凝霜,从未想过这个身材矮矮的,年纪小小的丫头居然这样厉害。 而此时周围的人也都已经反应了过来,特别是林鸢。 此刻她还是由其他的丫鬟扶着,因着在水里挣扎了许久,呛了几口水,这会儿说话的时候都有些没力气。 她微微咬着下唇,一双眸子如血般通红,“你,你怎可动手打人?” 这维护自己丫鬟的小模样真是委屈极了。 林烨也立时皱了眉,冲着凝霜厉喝了一声,“大胆!竟敢在本小侯爷面前动手,谁给你的胆子!” “我。” 乔念就这么轻飘飘地开了口。 她紧紧裹着身上厚实的棉衣,脸色被冻得有些发白,发丝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滴落,却也有不少已经结成冰。 比起林鸢,她显得尤为平静,明明她与林烨之间也不过几步的距离,却让林烨莫名觉得他们之间隔了好远好远。 “我的丫鬟在我的院子里教训一个对我不敬,惯会冤枉我的贱婢,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惯会冤枉。 这四个字,无疑让林鸢跟林烨都想起了三年前的那桩事。 林鸢缩在丫鬟怀里,可怜兮兮地呛咳了两声,这才柔柔弱弱地出了声,“可,可也不能打人啊……” 眼见着林鸢的眼泪不住往下落,林烨又免不得想起了族谱的事,想着此刻乔念这般故意提及不就是为了想让他愧疚,当下便是拧起了一双眉,格外凌厉道,“鸢儿说得对,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打人!更何况你根本就不会水。”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乔念说的,目光冷冽,像是认定了她就是在撒谎一样! 自己的妹妹,到底会不会水他能不知道? 想当年他们一并去郊外游船,乔念不慎将萧衡送的耳坠子落入了湖中,当场就急得跳下了船去,若不是他跟萧衡水性都好,乔念那日怕是就活活淹死了。 所以凝霜说人是乔念救起来的,林烨根本不信。 乔念的身子开始微微发起抖来,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冷的还是被林烨给气的。 “所以,小侯爷也觉得是我推了林小姐?”她冷声反问,声音打着颤,心底的怒火将要迸发,但到底还是被她死死地压了回去。 林烨没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看着她这副样子,那些伤人的话莫名就说不出口了。 于是,乔念又看向了林鸢。 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可对上她的目光,林鸢便沉默地低下了头去。 如同三年前一样,一言不发。 以至于,方才在屋内时她声泪俱下的道歉都显得尤为可笑。 “呵!” 乔念也确实笑出了声。 不大的声音里却透出无比浓烈的讥讽。 林鸢的身子跟着发起颤来,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落。 林烨是真瞧不得林鸢这副模样的,心头一横,却又无法对乔念发怒,便只能冲着凝霜怒喝道,“自己滚去领板子!” 凝霜一张小脸满是不服气,但她也不愿乔念为难,当下便要行礼应下。 可,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拦下了。 乔念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但眸中分明藏着恨意看着林烨,“凝霜今日不得空,她还得伺候我沐浴更衣。至于林小姐到底是如何落水又是被何人救起来的,小侯爷事后细问便可知真相。” 说着,她便拉着凝霜往回走。 只是还未走出两步便又停下,微微侧过头来缓缓说道,“之前是不会水的,但一年半以前几名宫婢联手将我丢进了浣衣池中,站在岸边拿着晾衣棍防着,足足半个时辰后才许我上来,那之后就会了。” 第11章 连皇上都压不住你了 乔念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得林烨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脑海中只剩下乔念在水里不断扑腾挣扎,一群宫婢却在浣衣池边嬉笑的画面。 心口的钝痛越来越浓,他分明是想要说些什么的,可喉咙像是被上了锁,直到乔念的背影被那扇木门隔绝在他的视线之中后,他似乎才终于恢复了过来。 “小姐,呜呜呜……”小翠的哭声在耳边响起,尤为烦躁。 林鸢瞪了小翠一眼,“就知道哭,还不快去唤府医?” 小翠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离去。 林烨将林鸢送回了落梅院,府医是跟林夫人一起来的。 趁着府医在里头给林鸢搭脉诊治的时候,林夫人将林烨拉到了外间,“怎么回事?你妹妹好端端的怎么会落了水?是,是不是念念她……” “娘!”林烨眉心紧拧,沉声打断了林夫人的话,“是念念救了鸢儿。” 说着,他复又想到了什么,看向一旁的小翠,“你过来。” 小翠的左脸明显红肿着,可见凝霜那丫头是下了死手。 只见她低着头上前来就跪在了地上,也不知是不是刻意,那红肿的半张脸就对着了林夫人。 见状,林夫人一惊,“呀!你这丫头的脸是怎么回事?” 小翠没说话,只是怯生生地看了林烨一眼。 而林烨也是仔细打量了小翠一眼,这才开了口,“你与念念有过节?” 小翠心里一惊,慌忙摇头,“没有没有,奴婢怎么会与大小姐有过节!” “既然没有,为何要三番两次地冤枉她?”林烨声音很是阴冷。 方才在落梅院里,他是被气昏了头,可那事儿根本不用仔细想也能想明白。 念念不蠢,怎么可能会在自己的院子里,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害人? 而这丫鬟与他也不过就是前后脚进的芳荷苑,那时念念跟鸢儿都已上了岸,她却能那般肯定地说人是念念推的! 思及三年前,这丫鬟也是那般语气肯定,言之凿凿,林烨心头便涌起一股寒意。 小翠自然也感受到了林烨此刻的低气压。 她知晓,今日只要自己说错一句话恐怕就会被拖出去活活打死。 眼珠子转得飞快,她终于还是想到了,“奴,奴婢只是太担心小姐了,生怕小姐挨了欺负,奴婢都是为了我家小姐啊!” “为了你家小姐?”林烨冷笑了一声,“莫不是你家小姐指使你那样做的?” “不,不是的!”小翠连忙摇头否认,却是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 她原以为自己那样说会激起林烨心底的怜爱,谁曾想这下是要将小姐都拖下水了。 就在这时,里间传来了林鸢的轻唤,“小翠……小翠……” 那虚弱无力又显得撕心裂肺的声音,听着格外叫人心疼。 林烨眉心皱得紧紧的,那满腔的怒火到底还是在林鸢那一声声虚弱的呼唤中被压了下去。 他冷眼盯着小翠,低声警告,“再有下次,不需凝霜动手,我直接割了你的舌头喂狗!滚去伺候你家小姐!” “是,是!”小翠忙不迭地起身跑进了里间去。 一旁的林夫人这才松了口气,看着林烨面露几分不满,“你怎么可以那样说你妹妹?鸢儿她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 林烨看了林夫人一眼,眸中好似透出了几分失望,“娘,念念会水你知道吗?” 林夫人怎么可能知道? 她愣了愣才开口,“会水?她,她从前不是不会的吗?” 是啊,从前不会水的人,却被一群人推进了水里。 她们拿着那么长的晾衣杆杵她,不许她上岸。 那个时候,她心里是多绝望? 那个时候,他这个做阿兄的,又在哪儿? 林烨没再说什么,抬脚就往外走去。 林夫人追在后头喊,“你这是要上哪儿?” “进宫。”短短的两个字,透出无尽的冷意。 林夫人心头微寒,似是想到了什么忙招来了一名嬷嬷,“快,去传信给德贵妃!” “是!” 不多久。 林烨气势汹汹地踹开浣衣局大门的时候,就看到一群宫婢正将一个身形瘦小的宫婢往浣衣池的方向拖。 显然,她们是想将那个小宫婢扔进池子里去。 这一幕,狠狠刺痛了林烨的眼睛,此时此刻在他的眼里,那小宫婢就成了乔念三年前的样子。 她们,当年就是这样欺负他妹妹的吗? 有嬷嬷认得林烨,当下就带着众人行了礼,“奴婢见过小侯爷!小侯爷是有什么事儿吗?” 林烨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大步朝着那群跪着的宫婢走去,而后,不由分说的,一手拽起一个就往池子里扔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直到两名宫女的惊呼声响起,嬷嬷才跳了起来,“哎呦小侯爷您这是做什么?” 话音未落,那嬷嬷也已经凌空而起,下一瞬,冰冷的池水便钻进了她的口鼻。 林烨也不说话,就这么一下下的将人都扔了进去。 最先被扔进去的几名宫婢还想着爬出来,林烨拿起一根晾衣杆就甩了过去。 他可是自幼习武的,手下的力道极重,只一下那宫婢便觉得腿都断了,惨叫一声便昏死过去。 眼见着这一幕,所有人都不敢再乱动了,一个个纷纷如同落汤鸡般站在浣衣池中。 她们嘤嘤地哭着,生怕声音大了些就会遭来林烨的棍子。 瞧着格外可怜。 可,他妹妹就不可怜了吗? 当年他妹妹站在池子里哭的时候,她们这群人可放过她了? 林烨越想越怒,眸中的怒火似是要将这群宫婢都化成灰烬似的。 宫婢们瞧着便是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了,唯有那位位份最高的老嬷嬷还敢苦口婆心地劝,“小侯爷,奴婢知道您定是为了林姑娘报仇来的,可,可这打狗都还要看主人呢!奴婢们都是给皇上做活的,您这样若是被皇上知道了……” 林烨一棍子甩了过去,差点就打在那老嬷嬷的脸上。 只见他冷声一笑,眸中尽是寒意,“怎么?拿皇上来压我?” “小侯爷好大的气势。” 一道温柔却华贵的声音从林烨的身后传来,“莫不是如今连皇上都压不住了你?” 第12章 折中的法子 来人正是林夫人的手帕交,德贵妃。 见终于有人能制住林烨了,池子里的宫婢们纷纷嚎哭了起来,“贵妃娘娘……” “呜呜,娘娘可要为奴婢们做主啊!” 十几名宫婢一起嚎哭起来的声音极为吵闹。 德贵妃皱了皱眉头,看了眼身旁的大宫女。 大宫女会意,当下便是一声厉喝,“还不速速去换了衣裳!若是病了,误了贵人们的事儿,你们几个脑袋够砍?” 闻言,宫婢们这才止了哭,纷纷从池子里爬出来往自个儿的屋子里去了。 待到人都散了,德贵妃方才看了眼林烨手中的晾衣杆,眉头微拧,冷声道,“怎么?小侯爷是想连本宫也打了?” 林烨这才将晾衣杆给扔了,拱手行了礼,“微臣不敢。” “你都打进宫来了,还有你不敢的?”德贵妃显然是有些恼怒的。 只觉得林烨实在太过冲动了。 这浣衣局,虽然只是宫里一个下等的地方,可毕竟是在宫里。 若是被传扬了出去,有心人刻意闹大此事,莫说林烨,就是整个侯府只怕都要遭殃。 林烨自然也知道自己不该来的。 当年念念之所以被罚得那样狠,除却那琉璃碗是公主最心爱之物外,也有皇上特意敲打侯府的意思。 是以,这三年来侯府上下别说是来看念念一眼,就连差人带个话,问个信的事儿都没做过。 他们就是想让皇上知道,侯府永远都是皇上的人,永远忠于皇上,不管皇上下了怎样的旨意他们都不会过问,更不会违抗。 可,今日他实在是太生气了。 只要一想到那群宫婢将念念压在水里的样子,他心头的怒火便汹涌起来,凭他怎么压都压不住。 思及此,林烨深吸了一口气,便是跪在了地上,“微臣自知鲁莽,任凭贵妃娘娘责罚。” 贵妃纵然生气,可林烨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哪怕是看在林夫人的面上她也不忍心责罚。 可今日之祸,她若不出手解决,等到了皇上那边就未必能说得过去了。 于是,贵妃摆了摆手,“你且先回去吧,此事本宫自有定论,记住,日后这浣衣局你不可再踏进一步。” 事已至此,林烨只能乖乖听从。 可就算今日教训了那群宫婢,林烨心头的怒意也没有任何消散。 坐在回侯府的马车里,林烨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暖炉上。 那是昨日去接念念之前他特意准备的,上头绣的还是念念最喜欢的赤梅。 昨日,念念没能坐进来,自然就没有瞧见这个暖炉,以至于这会儿,暖炉早已冰冷,就那么孤零零地躺在那儿,像是被人抛弃了一般。 可,就算是坐进来了,这暖炉她会接吗? 林烨想起了萧衡的那番话,萧衡说,马车里准备的暖炉跟糕点,念念碰都没有碰。 她连萧衡为她准备的东西都没碰,只怕更不会碰他的了。 这丫头,性子竟然比三年前更倔,真是半点儿都不能跟鸢儿相比。 若昨日她能如鸢儿那样唤他一声阿兄,不,甚至不用同鸢儿一样,只要她能唤他一声阿兄,他又怎会将她踹下马车去呢? 想到昨日她扭伤的脚,林烨心头的烦躁越发浓烈,眼前的暖炉不知何故就变得碍眼了起来。 下一瞬,车帘被掀开,那绣了一双赤梅的暖炉就这么被扔了出去。 有些东西,果然还是眼不见为净。 林烨并未立刻回府,他心头实在烦乱,便去酒馆儿里喝了两杯,等回府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只是他没想到,全家竟然都在等他。 侯府大厅内,林侯爷沉着脸坐在上位,林夫人则是一脸忧色地站在一旁,时不时地观察着林侯爷的脸色。 乔念也被唤来一起等了。 不过林鸢不在,她呛了几口水,大夫说她需要好好休息。 乔念来时,林侯爷已经在了,这是父女二人时隔三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但林侯爷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而她也只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一句多的话,甚至一个多的眼神都没有给。 约莫站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林烨才姗姗来迟。 他大步而来,脸上还带着几分醉意。 他酒量一直都很好,今日应是没少喝才上了脸。 显然,他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于是进了大厅便跪下了,“儿子自知今日冲动惹了祸,爹要打要骂,儿子绝无怨言。” 话音方落,一个杯盏就这么直冲冲地砸了过去,一下就砸在了林烨的脑门儿上。 鲜血顿时顺着林烨的眉骨往下流,林夫人大呼一声就冲了上去,“老爷这是做什么?你还想杀了烨儿不成吗?” “你问问他做了什么好事!还敢打进宫去!怎么?你是嫌我侯府的日子过于太平了,非得找些麻烦是吗?” 林侯爷气得不行,胸口剧烈起伏着。 今日在皇上那边知晓此事时,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是生怕皇上一怒之下就下令将侯府满门关押。 林烨一手捂着额头上的伤,脸上带着几分倔强,“儿子知道错了,可儿子也是实在忍不住,更何况只是教训了几个浣衣局的宫婢罢了也没有闹出什么人命,皇上若是怪罪下来,大不了儿子就去以命相抵!” 浣衣局的宫婢? 乔念站在一旁,心口微微一跳,似乎也终于明白过来林侯爷为何叫她来一起等林烨了。 当下便是微微皱了眉。 就听林侯爷一声怒喝,“混账!若只以你一人之命相抵此事能过去也就罢了,可你祖母都这么大年纪了,你当真不怕祸及我满门吗?!” “哪有如此严重!”林夫人忙是护着林烨道,“贵妃娘娘已经想到折中的法子了,皇上也并非不是通情达理之人,此事不会被闹大的!” 说着,林夫人的目光便看向了乔念。 像是有感应一般,一直垂着眼眸的乔念忽然就朝着林夫人看了过去。 可林夫人却像是害怕面对她似的,忙不迭地移开了目光。 但,乔念还是看到了那双眸子里浓烈的歉意。 乔念很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直觉告诉她,贵妃娘娘想到的折中的法子,与她有关。 第13章 我谢谢小侯爷了 就连林侯爷也忍不住看向了乔念,只是话还是冲着林烨说的,“也幸亏今日有德贵妃出面,否则莫说是你,就连老夫也未必能从宫里回来!” 乔念看着自己面前的地面,心头泛起一丝丝讥讽。 这番话,只怕是说给她听的。 正想着,外头却传来了林鸢的声音,“爹……” 那娇滴滴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弱,几分着急,像是随时都会咽了气似的。 乔念眉心微拧,就见林鸢在丫鬟小翠的搀扶下迈着虚浮的步子而来,在看到林烨脸上的血时那双眸子里的眼珠子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而后便跪在了林烨的身旁,“爹,还请爹息怒,咳咳,咳咳咳……” 一句话还未说完,林鸢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林侯爷心疼得几乎是坐不住了,猛地呵斥小翠,“还不快将小姐扶起来!” 就连原本护着林烨的林夫人也立刻上前将林鸢扶起,“你还病着,出来做什么?” “我,我听说爹要责罚阿兄。”林鸢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地往下落,“我,我知道定是阿兄惹了祸事才会让爹这样生气,可阿兄不是个浪荡子,他做事一定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还请爹看在鸢儿的份上,饶了阿兄一次……” 一番话,真是将林侯爷跟林烨的心都说得无比柔软。 林烨万分感动,却是下意识地看向乔念。 见后者还是冷着一双眉眼,无波无澜的模样,心口便如刀绞一般。 鸢儿就算是病了也要冲出来替他求情,可她呢? 明明已经知道他是为了她才去教训了那群宫婢,她却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林侯爷心里的怒气,因着林鸢而消了大半,虽依旧眉心紧蹙,却道,“行了!今日之事望你长个记性!”说罢,便是拂袖而去。 待林侯爷一走,林夫人便招呼着下人扶林烨起身,“快去让府医来给少爷包扎一下!” 下人立刻应声离去,那边林鸢又呛咳了起来,林夫人忙不迭地又去关心林鸢。 乔念像个局外人般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眼下也与她没什么关系了,便转身要走。 可不等她踏出大厅,就听林烨忽然开了口,“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乔念停下了脚步,终于转过身看向了林烨,“小侯爷想听我说什么?” 林烨心口微痛,“我不想听你说什么,可我今日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他甚至放下了捂着伤口的手,由着那血色去刺痛乔念的双眸。 他想,不求她能如鸢儿这般心疼他,但只要她能有一丝怜惜,只要一丝也好。 便证明他今日之举,不算白做。 可,乔念眼中只有淡漠,她的目光静静地扫过大厅内的其他人,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带着同一种表情,都希望她能说些什么。 说些,他们都想听的话。 可,乔念收回了目光,看向林烨,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嘲弄,“小侯爷约莫是真喝醉了,连今日之举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安抚你自己心里的那点愧疚都分不清了。” “林念!”林烨猛的一声厉喝,看着乔念只觉得无比失望。 她怎么会这样? 怎么能这样? 便是林鸢也忍不住替林烨说话,“姐姐,阿兄从未如此冲动过,今日真是为了你……” “若小侯爷当真是为了我,那首先该教训的便不是浣衣局里的宫婢。”乔念淡淡开口,很是凉薄。 虽然她并未看向小翠,但厅内所有人都知道,此时此刻她说的,就是小翠。 她这三年受欺辱的罪魁祸首之一就是小翠,今日指着她鼻子冤枉她的也是小翠,可,林烨做了什么? 他去教训了那群宫婢。 真是可笑! 林烨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喉咙像是被一只大手给死死扼住,满腔怒火无从发泄。 就在这时,侯府的刘管家抱着一个硕大的包袱急匆匆地朝着大厅而来,“夫人,宫里贵妃娘娘差人送了一包衣服来。” 刘管家说着,却并未将那包袱送到林夫人跟前,而是站在了乔念的身边,“说是,小姐浣衣的手艺极好,这几件贵重的衣物,旁人洗了贵妃娘娘不放心。” 这番话,可笑到刘管家说起来时都觉得心虚,不时地观察着乔念的脸色。 乔念却是明白,这大约就是林夫人口中的,贵妃娘娘想到的折中法子了。 哪有大户人家的小姐替贵人洗衣服的? 折辱她,也算是敲打了侯府的脸面。 她转头示意凝霜接过包袱,就听刘管家道,“贵妃娘娘说,这衣裳明日一早就得给娘娘送进宫去,娘娘等着穿呢!” 明日一早送去,那今晚就得洗干净。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这才看向了林烨,“若非要说些什么的话,那,我谢谢小侯爷了。” 谢谢他进宫一趟替她讨来了这份折辱。 说罢,乔念便头也不回地离去,凝霜抱着包袱快步跟在后面,一路上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直到回了芳荷苑,乔念让她去备水,她才抱着那包袱道,“小姐今日受了寒,还是早些休息吧,这衣服奴婢去洗!” 今日,小姐虽然喝过了姜汤,也泡过了热水澡,可毕竟是受了寒的。 二小姐都病成那样了,小姐怎么可能一点儿事都没有? 这衣裳小姐不能洗,小姐需要休息! 可乔念却还是从凝霜的怀里将包袱拽了过来,“贵妃娘娘说这衣裳不是我洗的她不放心,今日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若不是我亲手洗,恐怕明日还会有别的事端来,去吧,要冷水。” 这些贵重的衣裳经不得热水浸泡,若是洗坏了就麻烦了。 凝霜没动,她就站在原地看着乔念,鼻尖发酸。 乔念有些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小姐……”凝霜一开口,眼泪就扑朔朔地掉了下来,“他们太欺负人了,他们怎么可以只盯着小姐一个人欺负,呜呜呜……” 这丫头一哭就收不住。 乔念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抚,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也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就盯着她一个人欺负呢? 因为她不是亲生的吗? 好在,衣裳不多,乔念在天黑前就将衣裳都洗好了,翌日一早便交给了刘管家,让他差人送进宫去。 却不料,刘管家告诉她贵妃娘娘的意思是让她亲自送去。 她抱着包袱愣在原地。 让她,再次进宫吗? 第14章 你想要什么 乔念心中很是抵触,站在德贵妃寝宫的院子里,她那一颗心一直惴惴不安。 其实入浣衣局三年,她并没有来过这儿,可总觉得这里的气息与浣衣局的差不多,充斥着令人不安的窒息。 她生怕自己跟三年前一样,来了就回不去了。 也不知站了多久,只觉得脚指头都冻得没知觉了,才有人来唤她去见贵妃。 推开房门,一股子暖意便扑面而来,激得乔念的鼻尖有些发酸。 她吸了吸鼻子,不等进屋就听到德贵妃的声音传来,“衣裳我看了,果然洗得很好。” 乔念这才看到了人,忙跪地行礼,“奴婢见过贵妃娘娘。” 她在浣衣局做奴婢做习惯了,哪怕如今已经被接回了侯府,可看到这些贵人还是会脱口而出一声‘奴婢’。 德贵妃愣了愣,复又想起了什么,不禁轻笑摇头,“你果然与你娘亲说的一样。” 乔念想,德贵妃口中的‘娘亲’应该是林夫人。 她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膝,却能察觉到德贵妃屏退了屋内的其他人。 房门也跟着被关上,满屋子暖意与她一起被裹挟了起来。 并未觉得有多舒服,反倒越发令人不安。 而后,一双葱白玉手出现在她的眼前,“来。” 德贵妃的声音温柔得不太真实。 乔念心中有些没底,但还是伸出了手去。 德贵妃将她扶起,目光落在她长满了冻疮的手上,不禁微微叹了一声,“昨日让你洗衣裳,可会觉得委屈?” 话语里的关切如此明显,乔念眉头皱了皱,而后摇头。 这点委屈跟那三年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德贵妃拉着乔念去到一旁坐下,这才又道,“你也莫要怪本宫,只是那些宫婢从前是奉了谁的命去欺负你的,想必你也清楚。你阿兄太过冲动,本宫若不做些什么,皇后定不会放过侯府。” 乔念自然明白。 侯府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是生是死全凭着贵人们的一句话而已。 若不然,三年前堂堂侯府大小姐也不会因为一只琉璃碗就被罚去浣衣局做了三年奴婢。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就是皇上对侯府的一番敲打罢了。 而她,一介蝼蚁,何谈反抗? “本宫知你委屈。”德贵妃轻声细语,似是想用这点点柔情去化开乔念被冰冻的心。 只是乔念全程垂眸不语,瞧着虽是安安静静,温温柔柔的,却是十足的油盐不进。 若三年前真是她打碎了琉璃碗,那就算做一辈子的奴婢也是她活该。 可明明不是。 所以,知道她委屈又有什么用? 德贵妃终于还是叹息了一声,“这样,昨日那件衣裳就当本宫欠了你一份人情,日后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本宫提。” 乔念直到这一刻才有所触动。 她知道,其实德贵妃完全没有必要与她说这样一番话。 约莫到底是看着她长大的,德贵妃心中还是存着一丝怜悯吧! 乔念想了想,这才开了口,“浣衣局里有一名宫婢名唤柳娘,娘娘可否将她调来伺候您?做个清扫的宫婢就好。” 德贵妃没想到自己特意卖给乔念的人情居然被她拿给了旁人用,还是个小小的宫婢。 当下便是皱了眉,“这宫婢与你关系不错?” 乔念却摇了摇头,“浣衣局里没人敢与我有什么关系,只是这柳娘性子弱,我在浣衣局三年她也从未欺负过我,我走后,恐怕其他人会欺负她。” 她所遭受的那些就只有她遭受过就可以了。 看着乔念这副安安静静却又极其坚韧的样子,德贵妃心中颇有感触,当下便是点了点头,“好,本宫一会儿就叫人将柳娘调来。” “多谢贵妃娘娘。”乔念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德贵妃忽然就有些心疼,跟着站起身,看着她柔声问道,“那你呢?你就不想要些什么?” 那三年的无妄之灾,她就不想为自己争点什么弥补一下吗? 乔念很感激德贵妃的怜悯,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来。 也算是她这三年来为数不多的笑容。 “奴婢日后只想守着祖母,旁的便什么都不想了。” 一句话,就将德贵妃满腔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直到目送着乔念离开,德贵妃心口还是难受得紧。 一旁的大宫女为她披上一件氅衣,看着乔念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开口,“林小姐倒是比前些年安静稳重许多了。” “是啊……”德贵妃终于叹出了一声,心口微微泛着疼。 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人间炼狱,才能叫从前那样明艳张扬的人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呢? 离开德贵妃的寝宫,乔念便跟着领路的宫婢一直往宫外走。 她步子很快,几乎是赶着那宫婢往前走。 可也怪不得她,她实在是太害怕这个四面都是高墙的地方了。 她怕自己走得慢了,就又会被找各种理由留下来三年。 可,越慌越乱。 乔念脚下忽然一个踉跄,整个人都朝着一旁扑摔而去。 但预想当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反倒是那一股子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闯进了她的鼻腔。 “奴婢见过萧将军!” 领路的宫婢已是跪地行礼,乔念这才反应过来,忙从萧衡的怀中退了出来,欠身行了礼,“见过萧将军。” 萧衡神色清冷,突然空落的怀抱似乎让他有些不适应,他负手于身后,垂眸撇了眼乔念的脚腕,这才开口,“乔姑娘脚伤还未好?” 今日是第三日了,药王谷的东西向来都是极好的。 思及此,萧衡皱了皱眉,看来那药酒她没用。 那他送去的伤药呢? 目光不自觉便瞥向乔念的手臂,长长的衣袖将她的手背都遮住了,更别说手臂上的伤。 乔念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萧衡,更没想到萧衡会问她这些。 他从来都不会关心她的。 是以,她并未回答他什么。 事实上,她觉得如今自己与他之间的身份,是一个字都不该多说的。 可萧衡显然不知道乔念眼下在想什么,他淡淡看了跪在地上的宫婢一眼,冷声开口,“你去忙吧,本将会送乔姑娘回府。” 第15章 何时养成的习惯 乔念心头一惊,就连那宫婢也是诧异地抬眸快速看了乔念跟萧衡一眼,这才应了声,“是。” 很快,宫婢便自行离去了。 萧衡倒是大大方方地对着乔念抬手,“乔姑娘,请。” 无奈,乔念只能硬着头皮与萧衡一起往宫门口走去。 只是今日出宫的路似乎格外漫长,乔念时不时就看向前方,却始终看不到那两扇硕大的宫门。 谁都没有说话。 二人间安静得只有鞋底摩擦过地面的沙沙声。 这种情况在从前是少之又少的。 在萧衡的印象中,她是个极其呱噪的丫头,整日叽叽喳喳的,不会停。 是以眼下的安静让他很不适应。 终于还是率先开了口,“你阿兄的事我听说了,皇上对此的确有些厉色,但也并不是太大的问题,你不必忧心。” 乔念没想过萧衡会与她说这些话,这算什么? 安抚? 可,她从未忧心。 她盯着自己的脚尖往前走,没打算应声。 萧衡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又道,“贵妃娘娘此举也是为侯府好,你心中若有委屈,就想想老夫人。” 乔念想,这点道理她还是知道的,萧衡实在是没必要特意跟她说这些,毕竟,昨日她也并不觉得有多委屈。 与之前的三年相比,这点委屈实在是微不足道。 正想着,萧衡的声音却是从她身后传来。 “念念。” 乔念心口一跳,她也没想到哪怕是过了三年再听到萧衡唤自己的小名,她的心脏居然还会一阵悸动。 可这股子悸动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 她知道萧衡即将成为她名义上的妹夫,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该有这样的感情。 转过身,看着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脚步的萧衡,乔念的眸中无波无澜。 可萧衡的眉头却是皱得很紧,像一个解不开的结。 “你何时养成了这不说话的习惯?” 很显然,萧衡很不喜欢她这个习惯。 从前的乔念句句有回应,可今日除却她行礼的那点声音之外,她竟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乔念被他问得有些懵,也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一直没有说话。 她也跟着皱了眉,仔细想想,应该就是在浣衣局留下的习惯。 她在浣衣局里没有朋友,自然说得就少了。 加上那群宫婢欺负了她之后还会去嬷嬷那倒打一耙,而她的辩解嬷嬷也全然不会听,于是,她说得就更少了。 可,就算是说得多又能如何? 当年在皇后跟公主的面前她连声说着不是她打碎的,结果又有什么改变吗? 说得多也没人听,索性就不说了。 这两日跟林家两兄妹倒是说了不少,却也大多都是对牛弹琴。 乔念想着,便微微摇了摇头。 萧衡的眸色骤然一紧,看着那个小小的身躯站在那里,与两边高大的宫墙形成了那般鲜明的对比。 就好似,随时都会被压垮一般。 他有些后悔了。 她这不说话的习惯还能是在哪儿养成的? 他那样问,实在是多此一举! 只是,他真的不适应她安安静静不说话的样子,于是深吸了一口气,转移了话题,“今晚醉香楼会有烟花宴,还是老位置,记得与你阿兄一起来。” 醉香楼的烟花宴? 乔念略显诧异地看向萧衡,终于想起来她是二十八那日被接回侯府的,今日是三十。 醉香楼每年的年三十都会举办烟花宴,从亥时三刻,一直放到子时。 那些烟花绚丽璀璨,为了占到最佳的位置欣赏,京中的公子哥们都会早早地定下包间。 林烨跟萧衡也不例外。 他们每年都会定下醉香楼那间最大,最敞亮的包间,从戌时起就会坐在一起把酒言欢,直到赏完了烟花宴才会各自回府。 而从前的乔念,是林烨跟萧衡的尾巴,跟班儿,自然也是要跟着一起的。 可…… 萧衡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乔念的双眸中亮起了光,然后又看着那道光迅速暗淡了下去。 他并不知道乔念心底想了什么,只是觉得,她既然对烟花宴还是感兴趣的话,那他们的关系就还有缓和的余地。 当下,语气也跟着松了些,他冲着乔念微微勾唇一笑,“你最爱喝的梅子酒也已经定好了。” 特意提起她从前喜欢的另一样东西,以期望还能从她的眸中看到些什么。 但乔念只是垂了眸,而后淡淡应了声,“多谢将军。” 依旧客套疏离,但到底算是应下了,不是吗? 萧衡那双微凝的眸子总算是稍稍松了些,他继续抬脚往宫门处走,乔念也依旧垂眸跟着。 其实萧衡本也不是话多的性子,是以接下来一路无话。 直到二人到了宫门口。 在看到侯府的马车时,乔念是松了一口气的。 毕竟,方才听萧衡说要送她回府时,她还担忧了好一阵。 她对着萧衡欠身行了礼,而后便朝着侯府的马车走去。 只是还未来得及上车,萧衡的声音便又传来了,“这个拿回去。” 萧衡手中端着一盒糕点。 瞧着像是前日马车里的那盒。 乔念有些诧异,但还是接了过来。 坐回马车,乔念看着手中的糕点,心中那股子被强行压下的痛意终于还是一点一点蔓延了开来…… 回到侯府,乔念便让下人将那盒糕点送去了落梅院,而自己则是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今日精神不错,见到乔念时,整个人都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刚从宫里回来?” 乔念上前坐在老夫人的身边,轻轻替老夫人垂着腿,柔柔地应了声,“嗯。” 似是想到了什么,便又加了一句,“贵妃娘娘并没有为难我。” 闻言,老夫人忍不住轻轻揉了揉乔念的脑袋,“你不计较就好。祖母还听说你落了水,没事吧?” 乔念连连摇头,“孙女没事,凝霜给我喝了姜汤,还让我泡热水驱寒。” 大概也有她早已习惯接触冷水的缘故,所以并没有因此生病。 只是后面那句话她自然是不敢跟老夫人说的,免得她老人家心疼。 却听老夫人问道,“那今晚的烟花宴,你可要去?” 第16章 林家不欠你 乔念没想到老夫人会突然这样问,看着她老人家眼底的期盼,乔念忽然就明白了,老夫人是想撮合她跟萧衡。 哪怕昨日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对萧衡没有什么意思了,可在老夫人看来,他们二人是青梅竹马,萧衡又正得圣宠,是乔念能托付的最好的人选了。 但,从前她与萧衡的关系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到如今他与林鸢早已情投意合,她根本没有立场,也没有那个心思去插上一脚。 当下便是摇了摇头,“祖母,萧将军今日还托我带了糕点给林鸢,他们才是一对儿,您以后就别想这些了。” 老夫人也并非固执的人,当下便是叹了一声,“唉!祖母只是觉得你从前与萧家那小子这样好,你们就这么断了,真是可惜。” 乔念勾着嘴角笑,将头靠在了老夫人的肩上,“孙女如今只想陪着祖母,真的。” 她知道自己与萧衡从青梅竹马走到今日,在老一辈的眼里的确会有些可惜,但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她实在没必要为了一个萧衡而让自己深陷泥潭。 她只想陪着祖母,过好自己的日子。 暮色渐深。 乔念陪着老夫人来到了前厅。 下人们早已准备好了极其丰盛的佳肴,林侯爷与林夫人等人也早早就到了,见到老夫人,二人便齐齐上前来,拥着老夫人坐在了圆桌的上首。 他们二人便分别坐于老夫人的左右。 “你们也坐。”老夫人瞧着很是高兴,往年的团圆饭,因着乔念不在,她总是不大高兴。 可今年任凭谁都能看出来,老夫人是欢喜的。 林侯爷跟林夫人瞧着老夫人这模样自然也欢喜,纷纷看向了乔念,“念念,快坐。” 乔念微微点了点头,却是有些不自在。 她从前的位置就在林夫人的身旁,可如今,那个位置早已被林鸢坐去了。 林烨的额头还缠着纱布,因着昨日的事,他并没有跟乔念打招呼,而是自顾自的在林侯爷的身侧坐下了。 偌大一个圆桌便只剩下了一个空位给乔念。 左边是林烨,右边是林鸢。 若是可以,乔念想转身就走。 但她不愿扫老夫人的兴,就只能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席间,林侯爷与老夫人说着近段时日的趣事,林鸢时不时地咳嗽两声,惹来几人的关心。 倒是林烨,全程一言不发,与乔念一样。 似是看出了二人之间的不寻常,林侯爷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这才轻轻碰了林烨一把,“给你妹妹夹点菜。” 这明显是在为林烨递台阶,林烨也懂,毕竟昨日的事的确错在他。 于是拿起筷子,夹了一点鱼肉放进了乔念面前的碗中。 “我记得你最爱吃鱼。” 末了,他加了一句。 算是特意的讨好了。 林侯爷跟林夫人看着都很欣慰,就连老夫人也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笑容。 可乔念看着那点鱼肉却是发起愁来。 但满座的人都如此高兴,这种阖家欢聚的日子里她也不想寻什么麻烦,于是轻声道了谢便自顾自地吃起别的东西来。 林烨一开始以为乔念也是顺着台阶下了,可没一会儿就发现他给她夹的鱼肉仍旧静静地躺在碗里,连着鱼肉旁的那些饭粒乔念都没碰过。 当下,整个人的气压都低了下来。 但碍于老夫人在场,他也并未立刻发作。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夫人便说累了,让下人扶着她回去休息。 乔念下意识就想起身陪老夫人回去,却被老夫人推拒了,“你继续吃,祖母年纪大吃不了多少,你替祖母多吃些。” 无奈,乔念只好留了下来。 老夫人的本意是想让乔念跟林侯爷夫妇多待一会儿。 到底是自幼养大的女儿,怎么可能会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呢? 多待一会儿,多处些感情出来就好了! 可谁知老夫人刚走后不久,林烨就将乔念面前的碗夺了过去。 林夫人当即皱了眉,“烨儿!你又犯什么混!”一边低喝,一边查看着林侯爷的脸色,生怕林侯爷又会动了怒。 但林侯爷并未对此说什么,反倒是看向了乔念,“你亲生母亲将你留在侯府十五年,这十五年里,侯府好吃好喝的供着你,我与你娘也将你当成掌上明珠护着,你阿兄更是处处维护你,不管你想要什么他都会去给你弄来。” 这一番话出口,厅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林夫人有些担忧地看了乔念一眼,随后便是去戳林侯爷的背,“你说这个做什么?” 一旁的林鸢则是连咳嗽的声音都小了许多,生怕惹了林侯爷不高兴。 但,林侯爷并未回答林夫人的话,只是继续看着乔念道,“三年前的事,的确是我侯府对不起你,但那日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是你就是鸢儿,我知你这三年过得辛苦委屈,可你就当是抵了那十五年,不行吗?” 相似的话,林烨也曾说过。 可见林侯爷等人心里其实都早已默认让她去浣衣局受苦的这三年并未委屈她。 她只是为先前的十五年抵过了。 心口一阵阵地泛着疼,乔念低垂下眼眸,一言不发。 见她如此沉默的样子,林侯爷却升起了怒,他从座位上站起,看着乔念,眼中满是失望,“自你回来后,你祖母心疼你,你娘也多次为了你的事掉眼泪,鸢儿亲自去你的院子里给你赔罪认错,你阿兄虽冲动了些,却也是为了给你报仇才进的宫!” “我们全家都在特意地讨好你,可说到底,我侯府根本就不欠姓乔的什么,你又何必端这么大的架子?你若真不愿意留在侯府,大可自行离去,我绝不拦着!” “侯爷!”林夫人大叫了一声,满是着急地看了乔念一眼,这才压低了声道,“你是喝了多少酒才说了这许多醉话!” “爹说的不是醉话。”林烨搭了腔,将乔念的碗放到了桌子中央,也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了碗里那点鱼肉还完好无损地躺着。 一时间,林夫人看向乔念的眼神都带上了些许失望。 怎么就这么倔呢? 只是一点鱼肉罢了,吃了又能如何呢? 林烨冷冷地看着乔念,“爹说得对,你不想待在侯府,只管离去就是,没人会拦着你。你不必从早到晚地摆脸色给我们看!说到底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你娘,我林家不欠你!” 第17章 两个都娶了好不好 他们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如若可以,乔念真想转身就走了。 可,她身无分文,在外也没有一个朋友,若就此离去,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更何况,祖母还在这儿。 她怎么能忍心让她老人家担心? 所以,哪怕林侯爷与林烨的话说得再难听,此时此刻,她也只能听着,忍着。 目光落在被放在了桌子中央的饭碗上,乔念也明白了这一出戏的症结所在。 眸中分明是有泪光闪烁着的,可她偏偏强行给压了回去。 而后拿起筷子将碗中的鱼肉夹起,送入口中。 一旁传来林烨讥讽的冷笑,“现在舍得吃了?看来侯府大小姐这个名头还挺吸引人的!” 乔念淡淡看了林烨一眼,没有理会他的嘲笑,只是看着林侯爷微微欠身行了礼,这才开口。 “侯爷息怒,我并非特意不吃小侯爷夹的鱼肉,只是前两年折腾坏了身子,吃了这些鱼腥的东西身上就会长疹子,奇痒难忍。所以今日不止这鱼肉,其他的虾蟹我也并未碰过。” 听着乔念的话,林侯爷等人皆是一惊,纷纷看向了乔念面前的盘子。 的确是连一点虾蟹的壳都没有。 林烨心口一跳,却是猛地想到了什么,道,“你今日若说是被折腾坏了肠胃才吃不了,我倒还信你些,可你从前分明最喜欢吃鱼了,我也从未见你长过什么疹子!” 话音刚落,他便见乔念抬起了自己的手。 衣袖被撩开,手臂上是一道道的鞭痕,以及一大片的红疹。 “怎么会这样!快传府医!”林夫人说着就想上前来。 却在这时,林鸢突然咳嗽了起来。 像是被呛到了似的,她咳得很是厉害,林夫人便顾不得乔念了,忙招呼人来照顾林鸢。 而林烨看着乔念的手臂,一时间慌了神。 他不是故意的。 他以为她是连爹的面子也不给,故意摆脸色给他们看,所以才会说出那些伤人的话的。 他不知道自己曾经最爱吃鱼的妹妹怎么就变成一碰鱼肉就会起红疹了。 方才就那一小块的鱼肉,可此刻,乔念就连脸上都开始有疹子了! 林侯爷也有些慌了,关于乔念身上的伤,他自然是听林夫人说过的,可眼下亲眼看着却不一样。 加上那些红疹,只让他心口乱得很,闷得很,一时间竟是连看乔念一眼都不敢了。 而林鸢又咳得厉害,他索性就厉喝了一声,“你们做什么吃的,还不抓紧扶你们小姐回去休息!” 说着,竟跟着那些下人一起送着林鸢离去。 林夫人也走了。 匆匆而来的府医看着这情况以为唤他来是为了林鸢,便也跟着离去。 偌大的厅内一时间只剩下了乔念跟林烨面面相觑。 “你……”林烨开了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乔念也怕他会突然说些关心人的话,反倒叫她不知该如何应对,便道,“时候不早了,我先退下了。” 说罢,便是转身离去。 林烨站在原地恍惚了好一阵。 心口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将他包裹,他的脑海中忽然就蹦出了一个想法。 怎么又是这样! 自乔念回来后,不过短短三日,他在她面前却不知碰了多少次壁。 每一次都是他误会,然后她才会解释,到头来就像是他欺负了她一样! 可,明明那些话她都可以早早就说了的。 就像方才,她若是在他夹给她鱼肉时就说她如今吃不了了,他又怎会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来? 林烨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恨不得抬手就翻了这满桌的佳肴! 可末了,他也只是拂袖而去。 另一边,乔念刚回了芳荷苑便慌忙让凝霜去打了冷水来。 凝霜不明所以,只照做去打了冷水,却不料乔念接过之后便将那一盆冷水直接浇在了自己的身上。 哗啦一声,从头到脚。 凝霜惊呆了,“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她慌慌张张地拿来了毛巾,不断为乔念擦拭,“昨日您才落了水,今日为何又这样糟践自己啊!” 乔念却抓住了凝霜的手,笑着摇了摇头,“只有这样,这些疹子才能退下去。” 这也是乔念无意中发现的,那会儿她全身起了疹子,恰好被几名宫婢设计将她推进了浣衣池中,等她爬上来的时候就发现,身上的疹子都消了。 从那之后,每每身上起了疹子,奇痒难耐的时候,她就会往自己的身上倒冷水。 凝霜红着眼,亲眼看着乔念脸上那一大片红稍稍退了下去,这才算是放了心。 她拿来了干净的衣裳,等着乔念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帮她更衣,又熬了姜汤来给乔念喝。 乔念坐在窗边,身上盖着厚重的氅衣,手中捧着凝霜亲手熬的姜汤,想着先前林侯爷跟林烨的那番话,心中一股股的寒意不断地往外冒。 纵然,她早就做好了寄人篱下的准备,也早已知道他们都已经不再爱她,可亲耳听着自己曾经的父兄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的心还是会止不住地生疼。 可,她能怎么办呢? 她如今吃的用的,都是侯府的,若是离开了这里,她又能去做些什么呢? 她去做些什么才能叫祖母放心,不至于为了她的事情而伤了身子呢? 与此同时,醉香楼。 萧衡前来赴约的时候,林烨已是在包间里饮了不少酒了。 一进门,萧衡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也一眼就看到了正躺在不远处的摇椅上,拿着酒壶饮酒的林烨。 他皱了皱眉,视线却朝着包间的另一边看去。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举动,林烨冷声一笑,“别找了,只有我。” 闻言,萧衡眉心皱得更紧,想到白天他明明是与乔念说好了的,心中便有些不大痛快。 她竟然敢爽他的约。 “不过,你在找谁?”林烨再次开了口,脸上染着浓烈的醉意,眸中是几分晦暗不明的嘲讽,“是鸢儿,还是乔念?” 乔念? 萧衡从这个称呼里听出了什么,当下便是问道,“你又与你妹妹吵嘴了?” “呵!”林烨冷笑一声,举起酒壶豪饮了两口,这才抹了一把嘴,嗤笑道,“我怎敢与她吵嘴,她本事大得很呢!” 知他此刻已是说的醉话,萧衡便没搭腔,只行至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下一瞬,林烨却从摇椅上站起,走到他身后,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醉醺醺地开了口,“萧衡,你两个都娶了好不好?” 第18章 不喜欢看烟花 这突如其来的提议令得萧衡心中微动。 只是还不等他说什么,林烨的拳头已是招呼了上来。 好在萧衡反应快,侧身躲过了这一拳。 林烨打了个空,整个人都扑在了桌上,精美的菜肴落了一地。 他却顺手抓起一把菜朝着萧衡扔去。 萧衡猛地往后退去,堪堪躲过,眉宇间已是染上了几分不悦,“你发的什么疯?” 他特意没说酒疯二字,因为从前的林烨哪怕是喝醉了也不会如此。 今日,林烨分明是心中藏着事。 林烨这才站了起来,华贵的衣衫已是染了不少污渍。 他却没有丝毫觉察,只是抬手指着萧衡,“我警告你,你若敢对不起鸢儿,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萧衡一双眉眼很是清冷,他掸了掸胸前的衣襟,嗤笑了一声,“同样的话,林兄以前似乎也说过。” 只是当初他口中的并非鸢儿,而是念念。 林烨心口一哽,却很快反应过来,“可如今与你有婚约的是鸢儿,萧衡,做人可不能太贪心。” “话都是林兄在说,萧某可从未说过什么。”萧衡淡淡说着,坐到了一旁。 林烨一声嗤笑,“你我兄弟这么多年,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那日念念没拿的糕点你今日还特意去送给她。呵,可你知道如何?她回了府就让人将那糕点送去鸢儿院子里了,萧衡,念念对你已经没有心思了,你别发昏缠着她!” 缠着她? 萧衡心想,当年一直缠着他的人可是她。 怎么,如今想不缠就不缠了? 他并未说话,只是端起了一杯酒,浅浅饮着。 而林烨也在萧衡的身旁坐下,拿着酒壶就灌了两口,脑海中乔念手臂上的伤痕跟红疹却始终挥之不去。 隔壁的几个包间不时传来欢声笑语,可偏偏这最大的包间里静逸得可怕。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然一声炸响,紧接着整个醉香楼都炸开了锅。 所有的人都在欢呼着,张望着天空那一朵接着一朵的绚烂。 萧衡与林烨也双双抬眸朝着外头看去,恍惚间,他们好似看到了一抹娇俏的身影倚在窗边不断地朝着他们招手,那明媚的笑容,张扬的个性,与那些璀璨的烟花不分上下…… 醉香楼今年的烟花宴似乎格外盛大。 一声声地炸响惊扰了半个京城。 乔念坐在床边泡着脚,怀中抱着凝霜硬塞给她的手炉。 屋外丫鬟们的惊呼与烟花的炸响声此起彼伏。 可她的一双眸子却始终盯着自己的脚尖。 凝霜端着姜汤进了来,面上带着几分喜庆,“小姐,外头的烟花可好看了,您把这碗姜汤喝了,咱们一起去看吧!” 乔念接过姜汤一饮而尽,却是摇头,“不了,我不喜欢看烟花。” 不喜欢? 凝霜一愣。 可她明明记得往年小姐最高兴的就是跟着小侯爷去看烟花了。 想着这几日小姐在府里的遭遇,凝霜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姐可是因为被小侯爷伤了心?您别这样,小侯爷其实……” “跟小侯爷没关系。”乔念及时打断了凝霜的话,抬起眸来对着凝霜勾唇一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而已。” 当然,她曾经是极其喜欢过的。 那样美的东西,谁会不喜欢呢? 可入浣衣局的第一个年三十晚上,她浑身湿透地被那些宫婢关在门外的时候,那些在天空炸响的烟花一点儿也不好看。 它们只是清楚地照亮了她所有的狼狈与不堪。 十五年的狼狈,跟不堪。 从那之后,乔念就不喜欢烟花了。 凝霜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乔念的身边。 窗外的烟花依旧绚烂,丫鬟们的欢呼声也依旧响亮。 可这年过得,依旧孤寂。 翌日,正月初一。 乔念一大早起身去给老夫人拜年,可刚走到老夫人的院门口便见几名丫鬟匆匆地跑了出来。 一个个脸色都很焦急的样子。 乔念心头一惊,一股不详的预感袭来,以至于她的脚步都有些发软了。 匆匆来到老夫人的房门前,便见苏嬷嬷正站在老夫人的门外。 见到乔念,苏嬷嬷忙行了礼,不等乔念开口就道,“老夫人发病了,今日怕是不能见姑娘了。” 一瞬间,乔念就觉得眼泪冲上了自己的眼眶,她颤抖着双唇开了口,“情况如何?” “已经差人去唤府医了。”苏嬷嬷如实回答。 至于情况到底如何,还得等府医来了再说。 不多久,府医便匆匆赶来,紧接着林侯爷,林夫人,甚至是还病着的林鸢也纷纷赶来。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府医才从老夫人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林侯爷率先迎了上去,神色焦急。 府医对着林侯爷行了礼,这才开口道,“侯爷,老夫人的情况在下前段时日就与您说过了。” 话并未说明,但林侯爷的脸色却在瞬间沾了水。 林夫人命人送走了府医,乔念这才忍不住问道,“祖母的情况,很不好吗?” 闻言,林侯爷颓然地坐在一旁不说话,林夫人也是叹息了一声,这才道,“府医说,你祖母年岁大了,身子会一日不如一日,恐怕……” 余下的话,林夫人没再说出口。 但不说乔念也能猜得到是什么。 一旁,林侯爷也压着声道,“皇后娘娘就是念在你祖母身子这个情况,才松口让你回来。” 那声音纵然压着,也能听出几分哭腔。 以至于乔念的眼眸也在瞬间红了。 林鸢却是率先掉了眼泪,“爹,娘,不如请宫里的御医来看看?” 闻言,林侯爷跟林夫人都没说话。 但乔念却清楚,侯府的这位府医乃是从药王谷出来的,当年无意中被侯爷所救,才会在侯府当起了府医。 他的医术比起宫中的御医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夫人还在昏睡,这年自然也就没有拜成。 乔念原本是想在老夫人的门外守着的,但林侯爷执意要守着老夫人,乔念便只好先行告退了。 只是回到自己的芳荷苑没多久就听凝霜来禀报,“小姐,夫人来看您了。” 第19章 终身大事 这个时候来看她? 恐怕也不止是看这么简单吧? 乔念起身迎了出去,见到林夫人便欠身行了礼,“见过夫人。” 见乔念还是没有打算唤她一声娘的意思,林夫人心中是有些伤心的。 可当着乔念的面她并不愿意表露出来,便亲昵地上前拉过乔念的手,去到一旁坐下了,“娘怕你太伤心,就来看看你。” 乔念垂着眸,没有说什么。 只是悄悄收回了自己的手。 林夫人察觉到了,眉心微微拧了拧,这才暗暗叹息了一声,道,“其实你祖母最疼你,纵然知道你不是林家亲生,可在她的心里,你也是她最疼最宠的孙女。” 这话乔念是认的。 谁对她好,对她是真心的,她能分辨出来。 祖母明明身子都已经这样不好了,却还能想到借着此事求皇后娘娘放她出宫,光是这一点,这份恩,乔念这辈子都还不清。 她垂下的眼眸微微颤动,却努力不让林夫人看见她眼里的泪花。 可林夫人到底做了乔念十五年的娘,如何能看不出来此刻乔念是有多伤心呢?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接着开了口,“方才当着你爹的面,娘不敢多说,但娘不怕老实告诉你,你祖母她,怕是撑不过几个月了。” 闻言,乔念猛地抬起头来,一直强忍着的眼泪也在这一瞬间落下。 她才刚回来几日,都没好好陪过祖母,祖母怎么能够…… 林夫人很是心疼,拿出帕子来替乔念擦去了眼泪,“娘知道你也是最疼你祖母的,可事到如今,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你祖母能够放心,对吗?” 听出了林夫人的言外之意,乔念吸了吸鼻子,应道,“夫人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淡淡一句话,便将二人之间的关系拉得无比疏离。 林夫人还想给乔念抹泪的手顿了顿,最后只能悻悻收回。 而后,长长叹息了一声,“这种时候说这番话,你约莫会觉得我这个做娘的没有心,可娘接下来要说的也是你祖母最想说的。” 话说到这儿,林夫人看着乔念,语重心长,“念念,你年岁不小了,是该找个人托付终身了。” 说实话,乔念隐隐有猜到林夫人是想说这件事的,只是真当她说出口了,乔念还是会觉得有些可笑。 祖母今日病重还未醒,林夫人却来与她说起她的终身大事了。 纵然,她知道自己的终身大事的确也是祖母最关心的,可此时此刻,林夫人特意跑来她的院子里说这些,她便知道林夫人绝不是为了祖母,也不是为了她。 而是为了林鸢。 为了当日萧衡的那句,理应她先嫁。 脸上的泪痕未干,乔念吸了吸鼻子,这才开了口,“夫人这样说,想来应该是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了?” 人选自然是有了。 事实上,那日萧衡说出那番话之后,林夫人便开始动脑筋了。 只是眼下她还不方便说,只道,“你放心,娘定不会在此事上委屈你,一定会让你满意,让你祖母也满意。” 是啊,借着让祖母放心的借口,这人选自然该是祖母满意的。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既如此,那就有劳夫人了。” 她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可这句话的意思便是她答应了,至少,是松了口了。 林夫人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甚至染上了几分欣慰,“娘就说,你是最懂事的。放心,娘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林夫人又重复了一遍。 可这话说一遍是胸有成竹,说第二遍就成了强调。 需要强调的事,往往说的人自己心里都没有什么底气。 好在乔念也不太信林夫人的这些保证,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只想着,能让祖母放心就好了。 午间,祖母醒来的消息传来,乔念便立刻去看祖母了。 只是她来时祖母又睡下了。 苏嬷嬷给她端来了一杯热茶,轻声道,“老夫人是吃了安神的药,府医说老夫人如今的情况多睡会儿才好。” 闻言,乔念才算是放心了些,可想到林夫人的话,她心中到底还是苦涩的。 看着老夫人熟睡的脸,乔念忍不住想到了昨夜团圆宴上林侯爷跟林烨的那番话。 她如今能回来侯府,全是因为老夫人,可她也明白不管老夫人的身子怎么样,她早晚都得离开侯府的。 就算林侯爷他们不赶人,但萧衡既然说了那番话,那她就成了林家与萧家婚事上的绊脚石。 林夫人会着急将她嫁出去也无可厚非。 昨夜,她想了很久也没想到自己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的,离开侯府后可以做些什么才能叫老夫人放心,但今日林夫人的这番话却是将她的思路给打开了。 或许,嫁人是唯一的法子。 她自然是不会指望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更不指望这世上还会有什么人来爱她。 情爱这种东西,太虚无了。 她连亲情都抓不住,更何况还是爱情呢? 只是,她若嫁给了老夫人满意的人,就能叫老夫人放心,至少能让老夫人在活着的时候不会再为了她的事而伤心难过。 是她没用,不能为老夫人做些什么,这件事大约就成了她唯一能做的了。 等日后老夫人故去,她若能与夫君相敬如宾那就好好过他们的日子,若不能便和离,总归到时候她与这侯府的其他人也没什么关系了。 如此想来,这倒是成了她如今唯一的出路。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哪怕是捧着一杯热茶,她的十根手指头都还是冰的。 所以她也不敢去碰触老夫人,只能看着她老人家的脸,轻声道,“祖母定要快快好起来。” 好起来,才能高高兴兴地看着她出嫁。 不得不说,林夫人的动作很是迅速。 初一那日才得了乔念的同意,初二她便带着乔念进宫去见了她未来的夫君。 乔念心中对进宫很是抵触,可德贵妃那边送来了帖子,她若不去就成了大不敬。 而她也没想到,林夫人居然这样豁得出去。 她给她寻的未来夫君竟然就是德贵妃的儿子,当今明王殿下。 第20章 本王的王妃 乔念与明王是认识的。 毕竟德贵妃与林夫人乃是手帕交,所以她们的孩子自幼便时常一起玩耍,可明王到底是个皇子,身份尊贵,他们与之玩耍起来时总会有所顾忌。 后来几人年纪都大了,明王课业繁重,又不能经常出宫,与他们玩的就少了。 所以关系算不得太好,只能说是认识。 乔念入了浣衣局之后还见过明王一次,只是那时候她穿着一身宫婢的衣裳,跟在嬷嬷的身后跪地行礼,明王应当是没瞧见她。 而眼下明王就坐在德贵妃的身旁,一身素净的锦衣将他的气质衬托得格外儒雅。 他身形高大,哪怕是坐着也比德贵妃高了一个头。 明王长得像皇上,五官硬朗,唯有一双眼眸像极了德贵妃,看谁都是温温柔柔的,有时还透着一股子慈悲与怜悯。 正如此刻,他看着乔念,眸中的怜悯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乔念很不喜欢这样的眼神,这会让她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 可明明不是。 “快起来。”德贵妃上前来,亲自将乔念扶起,“你娘昨日才派人传信与我说起此事,也真是晚了些,要不前两日我就拉着你多说会儿话才对。” 乔念垂着眼眸没说话,看上去像是在害羞。 可事实上,她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夫人看着德贵妃如此喜欢乔念,心里也高兴,视线不禁落在一旁的明王身上,见他一双眸子始终盯着乔念,心中越发欢喜,忍不住开了口,“明王殿下生得真是越发俊逸不凡了。” 闻言,明王这才站起身对着林夫人拱手作揖,“婶娘谬赞。” 一声婶娘,倒是一下子将几人的关系都拉近了。 德贵妃与林夫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眸瞧出了满意的神色。 但乔念却想不明白,德贵妃明知道她不是侯府嫡女,甚至连庶女都算不上。 而她先前又在浣衣局待了三年,平白背上了个奴婢的身份。 明王如此高贵,要哪家的贵女没有? 德贵妃怎么会对她满意呢? 但德贵妃又的确是有心撮合的,只见她冲着明王使了个眼色,“祈儿,带念念去御花园逛逛。” 这是在给二人创造独处的机会。 明王恭敬应下了,便是冲着乔念做出了个请的姿势。 乔念便回以一礼,跟着明王离去。 是一前一后的那种跟。 她就跟在明王的身后,保持着很礼貌的距离,以至于一路上明王都没有机会与她说上一句话。 直到入了御花园。 御花园一年四季都有花绽放,这冬日里开的自然就是梅花。 明王走到了一株赤梅前,伸手折下一枝送到了乔念的面前,“本王记得你喜欢赤梅。” 能记得她喜好的人真的很少,哪怕如今乔念已经不喜欢了,还是双手接过,应了声,“多谢王爷。” “你不必与本王如此客套生疏,左右,不出三个月你便会是本王的王妃了。” 明王淡淡笑着,说出的话却是让乔念震惊不已。 三个月? 她惊讶地瞪着自己的眸子,这么快吗? 就见明王笑意渐浓,“既已封王,那自然是要回去封地的,三个月后本王便会离开此处去往菰城,到时你也会跟着本王一起去。” 乔念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知道自己今日进宫是为了见自己未来的夫君,却怎么也没想到,这才刚见面就要成亲了? 这速度会不会太快了些? 看着乔念呆愣的样子,明王只觉得好笑,忍不住宽慰道,“放心,菰城位于江南,那边风景秀丽,哪怕是入了冬也不会像京中这样冷,到时候你的冻疮就不会再复发了。” 乔念没料到明王居然注意到了自己手上的冻疮,她下意识地将手藏进了衣袖中。 明王只当没有看到,继续道,“菰城盛产丝绸,到时候你会有穿不完的新衣服,菰城的毛笔也是一绝,本王知道你写得一手好字,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此时此刻的明王在乔念看来就像是首饰铺里的小二,正极力地与她推销着什么。 这样热情的样子,叫人实在看不懂。 乔念微微皱了皱眉,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不知民女可否问殿下一个问题?” 明王微微点头,“自然。” “殿下一表人才,又如此尊贵,朝中贵臣之女无数,样貌才华在民女之上的比比皆是,不知……为何是我?” 听着乔念这样问,明王的眸中有一丝阴暗一闪而过。 却见他扬着和煦的笑容,应道,“自然是因为婶娘的提议,而本王又恰好要选一名王妃。” 乔念一双清亮的眸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明王。 哪怕林夫人与德贵妃交情颇深,可事关明王的婚姻大事,德贵妃又怎会只顾及什么姐妹情分呢? 正如她方才所言,明王这样的身份要什么样的没有? 就是当今宰相的嫡女,明王也是能娶的。 怎么就偏偏选中了她这个身份如此离奇难堪的了? 她可是前几日还被折辱了一番呢! 她这样的身份,万不该配如此尊贵的明王。 明王垂下了眸来,长长叹了一声,“若非要说个原因的话,那便是母妃喜欢你。” 明王的话,惹得乔念又是一愣。 却见他再次抬眸看向了她,眸中那一丝柔情熠熠生辉,“那日你进宫送完衣裳之后,母妃便一直念叨着你。你与她说的那个宫婢不出一个时辰就被她调来伺候了,老实说,本王还从未见母妃对什么事如此上心过。” 那个宫婢柳娘,乔念今日也远远瞧见了,的确是在德贵妃的寝宫做着清扫的活。 乔念眉心微拧,的确没想过贵妃娘娘会如此上心,心中也颇为感激。 却不料,明王竟是忽然朝着乔念又靠近了一步。 他生得高大,原本她就需要抬头看他,这会儿他那高挑的身型压下来,倒是逼得她不得不低下头去了。 却听那道温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而且,本王也早已钟情于你。” 乔念大惊,猛地抬头看向明王,旋即落入一双温柔似水的眸中。 这距离,太近了。 近得让人一时乱了方寸,脑子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下一瞬,一道清冷的声音如利刃刺破了这一切。 “臣,见过明王殿下。” 竟是萧衡! 第21章 再无瓜葛 许是这声音中的冷意太过叫人熟悉,乔念心中一慌,忙不迭得往后推开了两步。 却太过慌乱,脚下一软,竟是要往地上摔去。 好在明王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只是这一拉,二人的距离便又近了几分,远远看着,倒好似是明王搂着乔念似的。 萧衡本就凌厉的眸子此刻落在明王那只紧紧抓着乔念手臂的手,晦暗的眸色又深了几分。 “没事吧?”明王柔声关切着。 乔念摇了摇头,莫名有些心虚。 可又有什么好心虚的? 莫说她与萧衡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便是有,那也只是名义上的‘亲戚’而已。 她跟谁在一起,做了什么,都与萧衡无关。 事实上,萧衡只怕也是不在乎的。 是她自己心里乱了! 深吸了一口气,乔念压下心中那股子乱七八糟的情绪,对着不远处的萧衡欠身行了礼,“见过萧将军。” 明王也朝着萧衡看去,“萧将军又进宫复命?” 一个‘又’字,隐隐染着几分阴阳怪气。 萧衡的视线终于从那只手上移开,看向明王,缓步靠近,“近日泳北河州县山匪猖獗,当地官府几次剿匪皆失败而回,皇上找微臣来商议对策。” 此事不说明王,就连乔念都有所耳闻。 之前在浣衣局里就听那些宫婢提起过。 说是河州县的那群山匪并不是普通的山匪,而是一些早年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将士组成的,训练有素,各个身手不凡,别说是普通的官兵没有办法,就算是派上一支正儿八经的队伍去都未必能轻易拿下。 想到此事,乔念的脸色不自觉便稍显沉重。 身旁却是传来明王极其温柔的低语,“不必担心,菰城民风淳朴,家家户户丰衣足食,没有山匪。” 乔念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跟明王解释她并没有担心此事。 可萧衡却是听出了不对劲。 “乔姑娘是要去菰城?”他记得前段时日,皇上将菰城赐予明王为封地了。 不等乔念开口,明王便率先应道,“念念会成为本王的王妃,与本王一起去菰城。” 后半句,明王是看着乔念说的。 乔念实在是有些不适应,便垂下了眼眸只当没有看到。 自然也没有瞧见萧衡眼底那无比浓烈的阴郁。。 萧衡看了眼低着头的乔念,就连语气都冷淡了不少,“倒是不曾听闻此事。” 明王却是将萧衡的不对劲看得一清二楚。 他眉尾轻挑,颇有几分挑衅的意思,“也是方才才定下的,此事本王虽早有意,但终归还是要念念同意才行。” 言下之意,现在这件事乔念已经同意了。 可乔念知道,她并没有。 但……明王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三个月后就会离京,时间虽然是仓促了些,可这就表示她以后会随明王常住菰城,与这京中的人自然就会彻底断了来往。 不失为一件幸事,只是有些舍不得祖母。 若明王能等她陪祖母走完最后一段日子才去菰城就是最好的了。 乔念心中这样想着,嘴上却没说,这在萧衡看来便是默认的意思。 负于身后的手紧紧握成了拳,他看着乔念,眸光微凉,“菰城远在江南,风土人情与京都相差甚远,乔姑娘当真想清楚了?” 乔念想,萧衡许是告诫她会不适应菰城的天气,当下便是神色颇为认真地开了口,“王爷说江南的冬天不会如京城这样冷,我想,只要不是很冷,我就能适应的。” 她是真的太怕冷了。 不管是双手浸在水中的刺骨寒意,还是冬夜被关在门外的冰冷,她都不想再尝试了。 萧衡被乔念的这一番话给噎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死死盯着乔念,眸中的寒意一浪掀过一浪。 以至于,哪怕乔念并没有看向萧衡,也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愤怒。 萧衡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 因为她要嫁给明王? 可是没理由啊! 他不是盼着她嫁人吗? 不是她嫁出去,他才好娶林鸢吗? 哦,她想明白了,他是气她嫁得太好了。 谁能想到她一个入了浣衣局做了三年奴婢的人,有朝一日还能嫁给王爷做王妃啊! 乔念其实并不想以如此低贱的想法去想萧衡,只是萧衡眼下的怒意实在太过莫名其妙。 以至于,她不得不那么想。 想着想着,她心底也窜起了几分怒来,便是抬头冲着萧衡微微一笑,“不管怎么样,我不再挡着萧将军的路,萧将军应当该高兴才是。” 而不是站在这儿,给她脸色看! 萧衡的拳头握得死死的,若此刻他手中攥着什么的话,必定都已经化成了灰。 而明王却好似想起了什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哦,对了,念念从前与萧将军是有婚约的,你们……” “我与萧将军再无瓜葛。”乔念打断了明王的话。 关于她曾是林家的掌上明珠,林烨最宠爱的妹妹,以及萧衡未婚妻之类的话。 她是真的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了。 再无瓜葛。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成功搅动了萧衡身体里所有的怒意。 怒极反笑。 他扬着唇,勾起一抹轻蔑,“是啊,微臣将要迎娶的乃是林家嫡女林鸢,届时还请明王与明王妃赏脸。” 他特意加重了‘林家嫡女’四个字的音,而‘明王妃’三个字,却被他说得极为阴阳怪气。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那翻腾的怒意,亦是勾唇轻笑,“这是自然。” 自然? 萧衡死死盯着乔念,笑意挂在唇边越来越冷。 可乔念却不再看他,而是转身对着明王行了礼,“民女先行告退。”说罢,便是转身离去,再不看萧衡一眼。 明王忽的开口,悠扬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打量与试探,“看来念念当真是对萧将军没什么心思了,萧将军你觉得呢?” 萧衡的视线这才从乔念的背影上收回来,他看向明王,眸中透出几分冷冽,“明王的事,乔姑娘知道吗?” 第22章 乔念,本王娶定了 原本还打算奚落一下萧衡的明王瞬间变了脸色。 见状,萧衡眉尾轻轻一挑,低沉的语气不禁染上了几分嘲讽,“看来是不知道了,那,这岂不是就是百姓口中的骗婚?” “大胆!”明王一声低喝,死死盯着萧衡,“萧衡,不要以为立了几个军功,在父皇面前得了宠你就能踩到本王头上了!本王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王爷不必如此气急败坏。”萧衡的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神中的轻蔑却似乎将明王的尊严都踩在了脚底下。 而明王也早已不复先前那副温柔和煦的模样,俊逸的五官甚至染上了几分扭曲,他压低了声,语气森僧,“就算是骗婚又如何?萧衡,你也可以骗,你看她还搭理你吗?” 萧衡黑沉的双眸在那一瞬间透出一股杀意,笑容也跟着僵在了嘴角。 却听明王冷声了一哼,颇为得意,“总之,这林念,哦,不对,是乔念,本王娶定了!萧将军以后还是离她远一些的好,免得惹人非议。” 说罢,便是拂袖而去,独留萧衡一人站在御花园内,周身的寒意惊落几朵赤梅。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乔念始终没有说话。 林夫人看着她,脑海中所想的全是三年前的乔念。 三年前,乔念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哪怕是坐在马车里也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每每进宫去,她这个做娘的都得嘱咐上好一通,生怕她说错话。 可如今,乔念的嘴像是镶了金子,轻易都不开口。 以至于,她想听她说些什么还得好好想想话题。 好在今日的话题并不难找。 “念念,你觉得明王殿下如何?” 林夫人脸上带着几分忐忑,毕竟今日乔念虽是与明王一起离开的,却是率先回来的。 而且回来时的脸色也不太好。 只是当时碍于德贵妃在场,她不好多问,眼下总算是能问上一嘴了。 可乔念并没有回答林夫人。 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抬眸看向林夫人,“夫人能否与我说句实话,德贵妃为何会选我?” 虽然先前这个问题她也问过明王,但明王给她的答案让她觉得并不可信。 而听到乔念这样问,林夫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傻,傻丫头,自然是因为你乖巧,更何况德贵妃与娘乃是手帕交,又是看着你长大的,知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也喜欢你得紧,选你亦是无可厚非。” 林夫人的这个答案比起明王来更不可信,更何况她方才的慌乱也尽数落入到了乔念的眼里。 这便让乔念明白,明王娶她的事另有隐情。 她移开了目光没再说话,毕竟就算再问,林夫人恐怕也不会与她说实话的。 可她的沉默却让林夫人心里一慌,忙不迭就开始解释起来,“念念,娘知道你在想什么,明王身份高贵,你觉得你如今不是林家的亲女儿,你攀不上是不是?可他再高贵也就是个闲散王爷,你哪怕不姓林也是爹跟娘的女儿,你身后是有整个侯府撑腰的。” 又是这种可笑的话。 乔念想笑,可心中的苦涩蔓延,她到底是没能笑出来。 林夫人握住了她的手,动作很是轻柔,“诚然,侯府如今的地位早已不如从前,但破船尚有三千钉,明王日后若想回京,就只能依靠侯府。” 话说到这儿,林夫人还是微微叹息了一声,“当然,娘也的确是有私心的。萧衡年少有为,立下不少战功,萧家如今在朝堂之上如日中天,可你也知道皇上如今有多忌惮侯府,所以,若想让鸢儿顺利嫁入萧家,那你就不能再找任何有权有势的人家了……这明王,就是最好的人选。” 乔念明白了。 说到底,她的这场婚事就是几方利益权衡之下的结果。 侯府要攀着萧家,明王要借助侯府的余力,那她的终身大事自然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原来如此。”她轻声开口,竟是松了口气的感觉。 倘若林夫人今日的回答与明王的一样,乔念心中反倒会不安,可如今她却明白了,她的这桩婚事依旧是被算计着的。 她原以为林夫人是从萧衡说需得她先嫁才能娶林鸢之后才开始算计的,如今想来,应该是在老夫人进宫求皇后放她离开浣衣局后就开始了。 亦或是,更久之前。 这才对,这才符合他们对她的态度。 约莫是她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太明显了,以至于她的声音分明柔得很,却如一把刀似的扎进了林夫人的心里。 林夫人双眸微红,“念念可会怪娘?” 乔念摇了摇头,“多谢夫人如实相告。” 语气很是真诚,对于林夫人此刻的坦诚,她的的确确是感激的。 可她越是如此真诚,林夫人便越觉得对不起她,眸中的红润越来越浓,等到马车在侯府外停下时,林夫人的眼泪已是落下了。 乔念看着林夫人的眼泪,不禁皱了眉。 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甚至应允了这桩婚事,遂了他们的意,可林夫人怎么就突然哭起来了? 乔念想,在这方面,林鸢或许是随了林夫人。 她没有下车,就这么坐在一旁等着林夫人。 林夫人也知晓自己是失态了,忙不迭地擦眼泪,扯着嘴角笑,“是娘失态了,咱们下车。” “好。”乔念淡淡应了一声,率先下了马车。 恰在这时,林烨从府里走了出来,见到乔念,他的眉心便是一拧,有意想上前主动与她说些什么。 毕竟,三十那晚他的确是错得离谱。 可还不等他靠近,便见林夫人也从马车里走了下来,那通红的双眸中还带着泪珠,分明是哭过了。 林烨心头瞬间一凝,三步并做两步就走了上去,抓住乔念的手臂便是猛地一拽,“乔念,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对娘说了什么?害她哭成这幅样子!” 厉声喝问,一下就敲定了她的罪。 第23章 发生了何事 乔念曾经很喜欢很喜欢自己的阿兄,因为她的阿兄会替他打跑那些出言不逊的登徒子,会为她寻来这世上最好吃最好吃的果子,甚至连那颗世上仅有的夜明珠竟也能送到她的面前来。 曾经的林烨在乔念心里是个无所不能,顶顶厉害的阿兄。 可自从林鸢回来后,她那个顶顶厉害的阿兄就不见了。 只剩下一个成日只会冤枉她,往她身上泼脏水,不动脑子,冲动莽撞的蠢货! 就如,现在一样。 乔念的手臂被他抓的有些疼,眉心狠狠拧起。 还不等她开口,一旁的林夫人已是一巴掌打在了林烨的手臂上,“你这是做什么,还不松开你妹妹!” “娘!你何必护着她!这马车里只有你们二人,她敢说不是她将你弄哭的?”林烨横着眉眼,恶狠狠地瞪着乔念,“我警告你,就算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也跟娘无关,你少在娘面前装腔作势,再惹娘哭,我绝饶不了你!” 喝罢,林烨便猛地将乔念推开。 乔念被推得后退了三步,本就扭伤的脚腕传来刺痛,好在凝霜已经站在了乔念的身后,一下就将乔念稳稳扶住了。 “你这是做什么!”林夫人也推了林烨一把,可林烨身形健硕,哪里是她能推得动的。 见林烨还是稳稳站在原地,林夫人又捶打了林烨两下,“与你妹妹没关系,是我自己哭的,你这冲动的性子能不能改改?” “娘你说这话也不觉可笑吗?”林烨一心只觉得林夫人是在偏袒乔念,“她没回来之前,你什么时候好端端的自己就哭过?可她回来才几日,你就已经哭过多少回了?今个儿才是初二!乔念,你别以为……” “别以为入宫那三年有什么了不起。”轻柔平静的声音打断了林烨的话。 乔念看着林烨,眸中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静静地问道,“那三年,是我欠侯府,欠林鸢的,不过是还债罢了。小侯爷可是想说这些?” 自然是的。 林烨想告诉乔念,不要拿着那三年一直来欺负娘。 可,这些明明是他方才想一股脑儿说出口的话,怎么此刻从乔念的口中说出来,就让他的心口莫名难受起来了呢? 就像是,又被什么东西狠狠撕扯起来了一般。 只听乔念接着道,“小侯爷不必三番五次提醒,乔念已经知道了,乔念会恪守本分,不会再给侯府惹任何麻烦。只是,余下的这几个月,也请小侯爷别来惹我。” 说罢,她便对着林夫人微微欠了欠身子,转身进了府去。 在今日之前,对于侯府她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甚至是为了祖母而忍气吞声。 但现下却不一样了。 侯府需要她去嫁给明王。 所以她可以很强硬地告诉林烨,少来惹她。 直到乔念进了府,林烨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知道乔念自浣衣局回来后就与从前不一样,她淡漠,疏离,恨不得离他们都远远的,就算是生气也只会用更加冷漠的态度而已。 今日却…… 心中莫名涌起一抹不安,林烨转身看向林夫人忍不住问道,“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林夫人眉心微拧,知晓此事瞒不过林烨,便是低声道,“回去再说。” 林烨跟着林夫人去了落梅院。 林鸢的病在府医的照料下已经大好,除了还偶尔会有几声咳嗽之外已经没有大碍。 林夫人跟林烨来时,她正在院子里赏梅。 看她穿得单薄,林夫人便皱了眉,“病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还只穿这么点,快,进屋去!” 她拥着林鸢进了屋,随即又唤小翠倒了热水来,这才从怀里取出个小药瓶,“贵妃娘娘听说你咳得厉害,特意命人从御医院里拿的丸子,说是药王谷得来的,先前皇后咳了有半个月,就是吃这个吃好的。” 林烨看着林夫人亲手喂林鸢服下药,当下也明白为何林夫人一回府就急着来林鸢这了。 他自然也担心林鸢的,但看林鸢的脸色已经如常,方才来到现在也没有听到一声咳嗽,应该没有大碍,所以他眼下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娘,你还没说呢,你跟念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在马车里哭成这样?还有,念念刚才说余下的几个月,这‘几个月’是什么意思?” 林夫人看着林鸢将药丸吞下,这才长叹了一口气,“我为念念寻了一门亲事。三个月后,她便会跟明王前往菰城,所以这三个月你就老实待着,别再去寻她的晦气了!她此番一走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话说到这儿,林夫人又觉得鼻酸,眼眶微红。 可林烨却是惊了,“跟明王?娘!你糊涂了?你怎么能把念念嫁给明王?” 林鸢却是一脸不解,“阿兄你做什么如此生气?明王殿下虽只是个闲散王爷,可身份尊贵,姐姐日后成了王妃自然也会受众人尊敬,有何不可?” 林鸢觉得,这桩婚事是乔念高攀了! 可一旁的林烨却是气坏了,忍不住来回走,“娘,你明明知道明王他……你,你……” 那些话,当着林鸢的面他实在说不出口,但林夫人是都听懂了。 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低头抹了一把眼泪,这才道,“那你又觉得该如何是好?念念从浣衣局里出来,说得好听还是我侯府的大小姐,可外头的人说不知道她已经不姓林了!你觉得我还能为她寻到什么样的好人家?” “可,可也不能是明王阿!”林烨恨恨开口,“您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什么火坑!”林夫人低骂了一声,“这么大个人了说话还是不过脑子,万一被传出去,你要不要脑袋了?” 林烨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说错了话,悻悻闭了嘴,可胸口却是起伏得厉害。 见林烨当真是气坏了的模样,林夫人终于还是长长叹息了一声,安抚道,“你也不必如此气恼,这门婚事念念也是同意了的。” 闻言,林烨猛地看向林夫人,沉眉质问,“你都与她说明白了?” 林夫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移开目光不敢看向林烨,但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林烨大惊,“那她都知道明王是那样的,还肯嫁?” 林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不知该如何回答,只道,“总之这事你莫要再理会!也不许再去欺负你妹妹!” 林烨没有应声,眉宇间却满是愤怒。 那样的人渣她都肯嫁,乔念,你还真是叫人失望! 第24章 都冲我来 而另一边,乔念丝毫没有理会林烨到底跟林夫人说了些什么。 她急着去看老夫人。 比起昨日,老夫人的情况好了不少,乔念来时,老夫人正在苏嬷嬷的服侍下喝着药。 那药应该是极苦的,老夫人喝得五官都皱了起来,可一见到乔念,她便特意舒展开笑意,“念念来啦!” “祖母。”乔念行了礼上前,坐到了老夫人的床边,“祖母今日感觉如何?” “好些了。”老夫人笑着,温柔地伸手轻抚乔念的脸颊,“可是吓坏了?” 乔念连连摇头,“祖母没事就好。” 看着她眼圈发红的样子,老夫人当真是心疼,却又想到了昨夜林夫人来说的那番话,便是问道,“你这是刚从宫里回来?” 乔念没想到老夫人居然也知道这件事,微微一愣,沉默着点了点头。 却听老夫人道,“你不必顾虑其他,若你不愿意,别说是明王,就算是德贵妃亲自来了,祖母也能帮你拦着。” 祖母自然是什么都向着她的。 乔念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她看着老夫人微微摇了摇头,“以孙女如今的情况,能嫁给明王已是莫大的福气,祖母不必担心,孙女是愿意的。” “你是真的愿意才好!”老夫人长叹了一口气,“祖母就怕你是想哄着祖母高兴才急匆匆地找个人嫁了,念念,这可是终身大事,马虎不得的!” 整个侯府里,只有老夫人会将她的婚事真的当成一间大事。 乔念忍不住扑进了老夫人的怀里,紧紧抱着老夫人,“祖母放心,念念是真的愿意的。” 只要能让祖母开开心心的,不再为她的事情而烦忧,她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余下的几日,乔念每日都会陪着老夫人。 在她的陪伴之下,老夫人整日都是开开心心的,连精神都好了许多。 而林烨也真的没再来找过乔念。 乔念觉得,若接下来的每一日都是如此就好了。 偏偏天不遂人愿。 初八那日一早,乔念连早膳都还没吃完就听凝霜不情不愿地来禀报,“小姐,二小姐又来了。” 一个‘又’字,可见凝霜如今有多不待见林鸢。 乔念也皱了眉,还不等开口就听凝霜道,“奴婢已经跟二小姐说过了,我们芳荷苑外头的荷花池水深危险,让她有事就跟奴婢说,可她非说要见到小姐才行。” 水深危险这四个字,应该是凝霜故意讽刺林鸢的。 乔念忍不住微微叹息了一声,“她到底是这侯府嫡亲的小姐,你上回也瞧见了我如今在这府里是个什么地位,你若真惹恼了她,我是护不住你的。” 可听着乔念这番话,凝霜反倒是一脸高兴,“小姐要护我?那小姐这是真心接纳我了?” 这丫头! 乔念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想着,就算她是林烨的人,可能在关键时刻护着自己也十分难得了。 护着她的,她都会回以真诚。 是以眼下看着凝霜半点都抓不住重点的模样,乔念还是松了口,“让她进来吧!” “好!小姐放心,我一定紧紧跟着二小姐,免得她又一不小心落了水!嘻嘻!”凝霜嬉笑着就出了门去,看上去果然是一点都没将她的话给听进去。 乔念无奈叹息了一声,这才收拾了一下去见了林鸢。 不多久,凝霜便跟着林鸢进来了。 眼看着凝霜果真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林鸢,乔念差点笑出声来。 林鸢进了屋边给乔念行了礼,看着乔念嘴角那一抹笑意,还以为乔念今日心情颇好,来之前的忐忑顿时便放下了不少。 她冲着乔念笑道,“我一早就来,没有叨扰了姐姐吧?” 乔念一愣,实在不明白林鸢这是来的哪一出,便微微叹了一声,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邀姐姐一起去法华寺的。” 林鸢看上去兴致颇高。 乔念也忽然就想起了今日是正月初八,也是法华寺的圣节。 传言,圣节当日只要在佛前诚心请愿,不论是求什么,都会很灵验。 往年,每次圣节她都会去法华寺,一来是求家人平安顺遂,二来自是为了见萧衡。 如今时隔三年不曾去过,她自然也不想求什么家人平安,更不想见萧衡。 可,为了老夫人倒是能去一趟。 求菩萨保佑老夫人可以再开心快活地多过几年。 只是,圣节一年只此一次,所以今日去法华寺的达官贵人不少,自然也会遇到那些从前就认识的各家闺秀们。 她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可与往日相比,去了怕是会遭来不少闲言碎语。 但,一点点的闲言碎语跟老夫人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几乎没有犹豫多久,乔念便答应了,“好,我去准备一下。” 既然是要去寺庙求神,自然不能两手空空。 谁知林鸢却道,“姐姐不必再准备什么,需要的东西我都已经备齐了。” 说着,林鸢居然就上前来,亲昵地挽住了乔念的胳膊。 在她看来,乔念今日肯答应陪她去法华寺就证明她们的关系已经破冰,加上乔念即将成为王妃,她也不必再担心萧衡会对乔念还存有什么心思,心情自然更加高兴,以至于十分自然地就凑了上来。 可,乔念却是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有些不适应林鸢如此亲昵的态度,当即皱了眉,而后略显强硬的抽回了手,“我可以自己走。” 厌恶两个字就差被她写在脸上了。 林鸢一愣,没想到乔念的态度变化得这样快,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姐姐……” 那委屈的样子,真就像是被谁给欺负了似的。 乔念很是无奈,生怕会被麻烦找上门,只得再次开口,“我不习惯别人靠我太近。” 林鸢这才点了点头,“我明白的,姐姐如今的境遇都是我造成的,心中会对我有抵触也是应该的。只是……” 林鸢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方才又开口,“只是娘真的很心疼姐姐,姐姐以后还是不要惹娘生气了,娘为了你的事整日茶饭不思,人也瘦了一大圈了。姐姐,你心中有什么怒意,都冲我来就好,别再欺负娘了!” 第25章 谁说她没有依仗? 乔念不明白,她只是让林鸢松开手,林鸢怎么就能把话题扯到了林夫人的身上。 她欺负林夫人? 这侯府一家子不来欺负她,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何曾敢去欺负那位林夫人!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腕,强忍着冲动才没有上前给林鸢一个耳刮子。 可一旁的凝霜却是忍不住开了口,“二小姐你有病吧?” 她毫不客气地一声辱骂,只让林鸢愣在了当场,“你,你……” 许是太震惊了,林鸢‘你’了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 乔念也是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凝霜的胆子居然已经这样大了! 真是一点儿都不长记性,她分明说过自己是护不住她的! 正欲替凝霜解释,可谁知凝霜却是上前了一步来,冲着林鸢笑道,“二小姐前几日不是还咳嗽着吗?” 看着凝霜那张带着稚气的小脸上满是诚挚,林鸢倒有些分不清这丫鬟是真的关心自己还是骂她了。 她那双委屈巴巴的眸子眨了眨,“娘从宫里给我带了药,我,我已经好了。” “哦,有药啊?”凝霜笑着迎了上来,像是全然没听到后半句话似的,搀着林鸢就往外去,“有药就得吃药,二小姐今日应该还没吃药吧?时候不早了,奴婢扶您回去吃药。” 说是扶,可凝霜分明是半强制地将林鸢往外赶。 期间林鸢一直想要回头再跟乔念说些什么,却都被凝霜给阻止了。 直到被凝霜送出芳荷苑,林鸢都没想明白这凝霜方才到底是不是在骂她。 而另一边,看着回来的凝霜,乔念忍不住低声斥责,“你也真是好大的胆子!就不怕她回头跟小侯爷告状,让小侯爷来打你板子?” “哈哈哈,小姐您下回责骂奴婢的时候别笑。”凝霜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乔念也终于是憋不住笑,连连摇头,“你啊!” 凝霜讨好着凑上前来,“奴婢知道小姐如今在府里身份特殊,有些话不能说,更不能骂了!但您放心,日后您不方便骂的人奴婢来骂,就算是您有想要教训的人,只管一个眼神,奴婢就叫她没好果子吃!” 不得不说,凝霜这丫头的确是机灵的,今日之事就算林鸢真告到了林烨那,林烨也没有十足的证据来罚人。 更何况,凝霜原本还是林烨院里的。 这样想着,乔念方才放了心,却道,“下不为例。” 她不知道下一回凝霜会不会更大胆,若真闹到她护不住的地步可就大事不妙了。 凝霜跟着点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那小姐,咱们法华寺还去不去?” 林鸢方才说了那番话,想来她家小姐也不会好脾气到跟林鸢一起去了。 乔念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我想去给祖母求一道平安符。你去准备准备,咱们自己去吧!” “好!”凝霜应了声便退下了,不多久便将东西都准备齐全,叫来了府里的马车便朝着城外的法华寺而去。 一路上她们瞧见了不少马车。 凝霜放下车帘,忍不住回头冲着乔念道,“小姐,看来今年去法华寺的比往年还多呢!” 乔念心中颇为欣喜,“可见法华寺的确是灵验的。” 凝霜连连点头,“灵验着呢!听说求姻缘最灵验了!” 闻言,乔念却是但笑不语。 她想,法华寺什么都灵,却唯独这姻缘最是不灵验了。 若不然,三年前她就该嫁给萧衡了。 想着,她又忍不住轻笑着摇了摇头。 也幸亏是没嫁,不然如今定是身陷火坑,无法自拔。 不多久,马车就停在了法华寺外。 凝霜率先下了马车,而后转身搀扶乔念。 不料,乔念的双脚刚刚落地,不远处便传来几道讥讽的声音。 “我当是谁家的丫鬟如此大胆,竟敢与主子同坐一辆马车,原来是林家小姐啊!” “什么林家小姐?那明明是乔姑娘!” “哦,对对对,我竟将这都忘了!” 声音太过熟悉,乔念不用看都知道对方是谁。 一位是兵部尚书家的二小姐宋柏萱,另一位则是萧家的大小姐萧清暖,也是萧衡嫡亲的妹妹。 乔念曾因为萧衡的事,与她们二人都有过过节。 当年,她身为侯府大小姐怎么都不会怕她们,三人甚至还动过手,但宋柏萱跟萧清暖联手都打不过她,更何况她的身份还压了她们一头,是以,从前她们的交锋,宋柏萱跟萧清暖都是落下风的。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萧清暖已是朝着乔念走了过来,她个子不高,比乔念矮了一个头,却极其高傲,下巴一直仰着,“乔姑娘不会是做了三年的奴婢之后,如今都要跟奴婢做朋友了?” 眼看着乔念被欺负,凝霜自然不肯。 可还不等她开口上前就被乔念拉倒了自己的身后。 只见,乔念对着萧清暖微微欠身行了礼,“见过萧姑娘。” 萧清暖愣住了。 虽说乔念回来也有段时日了,可萧衡从未跟萧清暖说过,哪怕萧清暖特意问询,萧衡也只当没有听到。 所以,她并不知道乔念如今的性子已经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她怔愣地看着乔念,想着从前自己若是这样挖苦她的话,她肯定已经与自己动手了,如今却还能规规矩矩地行个礼。 给她行礼! 莫名的,萧清暖心里有些不大舒服。 她觉得乔念不该是这样的。 可一旁的宋柏萱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我没看错吧?从前那位不可一世的林家大小姐如今这般卑微了?哦,也对,毕竟已经不姓林了,身后的依仗没了,的确是该卑微些!” 宋柏萱这番话分明是故意讥讽,可乔念一点儿都不生气。 因为宋柏萱说的很对。 当一个人身后没有依仗的时候,就该老老实实地低下头。 这个道理,是她在浣衣局里被宫婢们无数次推下浣衣池,以及被管事嬷嬷无数次鞭笞之后才明白的。 却不料,一道洪亮的声音从乔念的身后响起,每个字都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压迫。 “谁说她没有依仗?” 第26章 一个巴掌,清脆又响亮 众人皆是一惊,“明王殿下?” 随即纷纷下跪行礼,“见过明王殿下。” 乔念也想跪,却被明王拦住了。 明王双眸微眯,扫了众人一眼,没让起身,反倒是当着众人的面牵起了乔念的手,“往后,她的依仗就是本王,谁敢对她出言不逊就是对本王不敬。都明白?” 从前的三年里,都是乔念跪别人,哪怕是曾经在侯府被宠成掌上明珠的十五年,她也不曾感受过周围人都对着她下跪的感觉。 而这一刻,她站在明王的身旁,俯视着四周那些衣着华贵的各家少爷千金,没有任何窃喜亦或是扬眉吐气的感觉。 反倒觉得不真实。 而这样不真实的感觉,令她心慌。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明王攥得紧,她微微挣了两下,只是徒劳。 却也不敢动作太大,毕竟明王此刻出现是在给她撑腰的,她怎能当众驳他的脸面? 于是,沉默着垂下眸来。 这幅样子,在外人看来就成了她的小鸟依人。 萧清暖看着乔念与明王站在一起的模样,不知何故心中便涌起几分不悦,当下竟也顾不得礼数,冲着明王道,“殿下,她不过就是个下人所生的低贱血脉,如何能与您这样高贵的身份站在一起?” 如今京中所有人都知道乔念的生母乃是侯府曾经的接生嬷嬷,不念主家情谊还换了主家的孩子,当真是又低又贱! 这样的人生下的孩子,怎么可以跟王爷如此尊贵的人站在一起? 萧暖卿当真是气坏了。 却见,明王的眸色微微一沉,向来温柔的眸中隐隐透出了几分杀意,“看来萧姑娘方才是没听清楚本王所言,来人,替萧姑娘掏掏耳朵。” 明王一声令下,当即便有两名侍从上前,一把就将萧清暖给架了起来。 萧清暖大惊,连着宋柏萱也吓坏了,忙不迭地开了口,“殿下,萧姑娘只是一时心直口快,没有别的意思,还请殿下手下留情!” 这若真是被拉去掏了耳朵,恐怕回来时就已经聋了! 乔念也没想过表面看上去温柔的明王居然还有这样的手段,眼看着萧清暖真的就要被拉走了,她终于还是伸手扯了扯明王的衣角。 明王一愣,回过头便瞧见那只攥着自己衣角的小手。 那五根手指头看上去是养过了,但冻疮的痕迹还是很明显。 顺着那小手看去,便见乔念蹙着眉,一副为难的样子,“殿下,今日乃是圣节,佛门前还是不要多生事端吧!” 她并没有为萧清暖求情,只是说,佛门之地不好生事端。 这听上去比宋柏萱的那些什么‘心直口快’之类的话要顺耳多了。 明王莫名心情大好,于是勾了唇,“还是念念想得周到,既如此,那今日便算了吧!” 话音落下,架着萧清暖的两名侍从这才松了手。 萧清暖已是被吓哭了,扑通一下就瘫软在了地上。 明王一双眸子扫过众人,这才又道,“本王一句话不喜欢说两遍,尔等最好听清楚,记心上,否则……下回没有佛主保佑,尔等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说罢,明王便转过头看向乔念,“我们先进去。” 明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牵着乔念的手往寺庙里去。 乔念心中是一万个后悔。 她今日不该来的。 从前的乔念张扬得如同璀璨的明珠,享受众人目光的追随。 可如今的乔念只想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最好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像现在这样,太高调了。 更何况,她虽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可毕竟还没有得皇上应允,算是八字还没一撇。 实在是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明王手牵着手的。 好在,明王入了寺庙后便见到了法华寺的方丈,行佛礼时自然而然地就将乔念的手放开了。 乔念忙收回了手,暗暗松了一口气。 方丈是特意前来迎接明王的,他要为明王讲佛法。 明王转身看向乔念,“你在外等我,一个时辰就好。晚些本王要带你去个地方。” 乔念今日根本就没打算出来多久,只想着求到平安符就回去了,是以听到明王的话不禁一愣,可明王说完便走了,也不曾看乔念到底是个什么反应。 直到明王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身后的凝霜方才忍不住上前来小声问了句,“小姐,明王殿下怎么知道我们今日会来?” 竟然还找了地方,晚些还要带小姐去! 乔念摇了摇头,“许是今日圣节,京中百姓大多都会来的缘故吧!” 乔念想,总不能是林鸢告诉明王的吧? 没理会那么多,乔念冲着凝霜道,“我们去拜佛求平安符。” 说罢,便领着凝霜往里走。 跪在法华寺最大的观音像前,乔念双手合十,诚心叩拜。 却不想身后忽然传来令人心口闷塞的声音,“姐姐,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是林鸢! 乔念被迫睁开了眼,便见林鸢已是跪在了乔念的身边。 只是她并不求菩萨,一双眼直直地盯着乔念,“不是说好要与我一起来的吗?我在府里等了你好久呢!” 乔念真是心累,刚想开口,身后又传来萧清暖的声音,“她若跟你一起来了,又如何能在明王面前扮可怜?” 乔念回头,却见萧清暖并不是一个人。 她身旁除了宋柏萱之外,还有两道高大的身影。 一个是林烨,另一个是萧衡。 乔念心里再一次后悔了。 早知道今日人这么齐,她就该待在府里,哪怕是闲的发呆也比见到这群人的好! 林烨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着萧清暖的话忍不住问道,“扮可怜?” “是啊!”萧清暖恶狠狠地瞪了乔念一眼,“明王说以后他就是乔念的依仗,谁都不能对乔念不敬。呵!我也是真没想到乔姑娘勾人的本事竟这么大!连王爷都能勾到手了!” 萧暖卿的话音落下,四周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看向乔念。 哪怕林烨跟林鸢都知道她与明王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在这个时候,她被萧清暖污蔑侮辱的时候,他们依旧一言不发。 好在,乔念已经习惯了他们在关键时候的沉默。 而一旁的凝霜却是有些生气地想要开口,却被乔念喝止了,“凝霜,退下。” 凝霜无奈,只能憋着一口气往后退了两步。 就见乔念双手合十,对着菩萨行了一礼,而后起身,走到了萧清暖的面前。 萧清暖仗着今日自己的哥哥在场,所以哪怕已经被明王训斥过她也半点儿都不惧怕,扬着那高贵的下巴冲着乔念挑眉,“怎么?我说错了?” “啪!” 一个巴掌,清脆又响亮。 第27章 我连你一起打 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有人会想到乔念居然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给了萧清暖一巴掌! 所以,哪怕萧清暖的身旁还站着萧衡跟林烨,也没能阻止这一巴掌落在萧清暖的脸上。 但这一巴掌好似也打醒了原本沉默的众人。 林烨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乔念的手,“你做什么?还不快向萧姑娘道歉!” 乔念微凉的眸子看向林烨,“松手。” 声音不大,也并没有任何凌厉的气势。 就这么不咸不淡的两个字,却叫林烨的心脏猛然一缩。 他下意识地就松了手。 乔念收回自己的手,揉了揉被林烨抓疼的手腕,身旁林鸢的声音已经响起,“姐姐,萧姑娘的话是难听了些,可你真的不应该动手,还是在佛门中……你这样,会被菩萨怪罪的!” 乔念却是看都没看林鸢一眼,只淡淡道,“你若再多说一句,我连你一起打。” 林鸢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委屈巴巴地看着乔念。 可,乔念却是看向了萧衡,“萧将军有什么要说的吗?” 她是想等他们把该说的废话都说完了,好一下子都收拾了。 但,萧衡却微微摇了摇头,“是暖暖出言不逊在先,还望乔姑娘息怒。” 这倒是叫人意外的。 乔念不禁深深看了萧衡一眼,可被打了一巴掌的萧清暖却是忍不住了,“我说错了什么了?本就是她低贱,今日所有人都看见她与明王手牵手了!他们算什么?莫说皇上还未赐婚,就算是赐婚了,他们这样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该如此亲昵!我说她勾引明王哪里说错了!” “看来我方才不该拦着萧姑娘掏耳朵。”乔念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是将萧清暖吓得面如土色。 一旁的宋柏萱也忍不住上前拉着萧清暖,“好了,你少说两句。她如今的身份咱们惹不起!” 宋柏萱这句话不说还好,她这一说反倒是勾起了萧清暖心里的胜负欲。 于是连掏耳朵也不怕了,一把甩开了宋柏萱的手,喝道,“有什么好惹不起的?就算是有明王撑腰又如何?我还有我阿兄呢!明王纵然身份高贵却也只是个闲散王爷,可我阿兄屡立战功深得皇上恩宠,我就不信明王真敢把我怎么样!” “住口!”萧衡眉心微拧,一把将萧清暖拉到了身后,“谁人准你说这般大不敬的话?” 萧衡一拧眉,萧清暖便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只能捂着脸站在萧衡的身后,恶狠狠瞪着乔念。 可乔念却是勾唇一笑,“看来萧将军还真是要好好管教一下萧姑娘这张嘴了,免得日后祸从口出。” 这番话,若是被明王听去了,还不知会如何对付萧家。 闲散王爷纵然无权无势,却也是皇帝的亲儿子,可容不得旁人如此堂而皇之的轻视怠慢。 萧衡自然也是明白,可看着乔念嘴角那若有似无的讥讽,他心中也不大痛快。 更何况,方才萧清暖说,乔念与明王在众目睽睽之下手牵手了。 这才几日,他们的关系就已经如此亲昵了? 当下便是冷声道,“舍妹顽劣,在下自当好好管教,不过乔姑娘如此不知廉耻,也该让林兄好好管教一下才是。” 不知廉耻? 乔念脸色一僵。 她今日被明王牵着手进来,的确是于理不合,萧衡这样骂她,她倒是没有什么底气回嘴。 但,倒是能回另一件事,“萧大人说笑了,我姓乔,怎么都轮不到姓林的来管教。” “乔念!”林烨震怒,“你别太放肆了!” “放肆的是你们!”乔念今日真是忍无可忍,“我不过是想来给祖母求一道平安符罢了,到底是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你们凭什么一个两个来我面前指手画脚?特别是你,林烨!我被人泼脏水的时候你只会沉默不言,现在倒是要摆起架子来教训我了?你凭什么?” “凭我是你阿兄,我就有资格教训你!”林烨怒喝。 今日纵然是萧清暖不对,但两家交情颇深,一切都可以等回府后再说,他也可以亲自去找萧家父母告状,叫他们好好管教萧清暖。 不管怎么样,乔念都不该动手! 可谁知,这句话一出口,乔念便是笑出了声来,“你说什么?阿兄?快别笑死人了!” “乔念!”林烨一声厉喝,还想喝骂什么。 去听乔念忽然冷冷开口,声音不大,却让着满佛殿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阿兄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在她的心里,他们都已经死了。 对上乔念那冰冷的眸光,林烨只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 明明她是在咒骂他,明明他该生气地反驳回去了,可此时此刻,他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甚至连一旁的萧衡都情不自禁地紧紧攥起了拳头。 有一股难言的情绪从心底腾起,瞬间侵占他的全身,令他周身的血液沸腾,却又让他真个人如同冰山一般,立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 此刻,哪怕是宋柏萱跟萧清暖都已经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寻常,察觉到了乔念的不寻常。 偏偏,林鸢察觉不到。 她缓缓伸手拉住了乔念的手,“姐姐怎么可以这样说,阿兄不是活的好好的?” “那是你的阿兄。”乔念一把甩开了林鸢的手,淡漠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也不是你姐姐。” 说罢,她便要走,可谁知林鸢却是突然就跪了下来。 “姐姐!” 这一举动,震惊了所有人。 乔念怎么都没料到,林鸢会下跪的。 可她不但跪了,还边哭边说着,“姐姐,都是我不好,三年前我不该回来,我不该进宫,今日我也不该跟明王说你来了这儿!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一个,可是阿兄一直都很担心你,他一直都很疼你的,你不能因为我而不认他!” 林烨自是见不得林鸢这个样子,更何况林鸢说,她不该回来。 林烨心疼坏了,一下子就将林鸢给扶了起来,“鸢儿别这样,她是个没心的,咱们不用跟她认错!你本就是我林家的女儿,认祖归宗乃是天意!倒是有些人!” 林烨说着便是瞪向乔念,“铁石心肠,好赖不分,这样的人就算是来寺庙求一百遍,菩萨也绝不会应她半分!” “林烨!”乔念厉喝了一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自问在浣衣局三年,性子已经被磨得无比光滑,可今日却还是忍不住大动干戈。 “我方才告诉过你,今日是来求祖母平安的。你最好祈求你方才的话菩萨没听到,否则,祖母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那眼眸中的恨意滔天,几乎是要将林烨整个人都烧个干净。 第28章 小侯爷真是没记性 林烨自然也是呆愣住了。 是啊,乔念是来求祖母平安的,他怎么能说出这番话? 他这是怎么了? 怎么每次遇到乔念就要犯浑? 林烨心口微跳,想着祖母若是因为自己这番话而有出什么事,别说是乔念,就是他自己也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可,话又说回来了。 这事儿难道不该怪乔念吗? 为何他面对鸢儿的时候都能条理清晰,偏偏遇到她就怒火攻心? 这一切还不都是乔念引起的? 说什么三年前他就已经死了的话,说什么他没有资格管教她! 他倒是要让她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资格! 自乔念回府以来积攒的怒意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林烨猛地上前伸手朝着乔念抓去。 乔念一惊,没料到林烨会在这儿跟她动手,却也反应迅速,侧身躲了过去。 但,林烨到底是年长了乔念几岁,又自幼习武,他的身手远在乔念之上,没几招便是将乔念给降服了。 乔念的双手都被林烨死死禁锢住,挣扎不得半分。 见状,凝霜立刻冲了过来,“小侯爷!此乃佛门重地,王爷也还在呢!您别做傻事,快放开小姐!” “滚开!”林烨不由分说,一脚朝着凝霜踹去。 凝霜被踹飞了出去,当场呕出一口血来。 乔念一双眸子瞬间冲了血,“林烨,你浑蛋!” “我浑蛋?我自幼就护着你,为你打架出头,你要吃什么我连夜都能给你弄来,亲手为你刻了你及笄礼的发簪,还不远万里去寻了这世间最耀眼的夜明珠回来!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只换你一声浑蛋?好,那我今日就让你瞧瞧,到底谁是浑蛋!”林烨说着,便是抓着乔念往寺庙外去。 因着佛堂内的动静,外头本就已经围满了不少人,此刻见林烨抓着乔念往外去,围上来瞧热闹的人就更多了。 而林烨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将乔念一把甩在了地上。 乔念整个人都失了重,下意识地伸手撑地,手掌在地上擦出了两道血痕。 林烨却全然不顾,伸手夺过一旁一名小沙弥手中的笤帚便是冲着众人道,“诸位,我与她做了十八年的兄妹,今日她却当着菩萨面前咒我已死,我若不管教她,她便不知该如何敬重我这个兄长,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说罢,便是抓着那笤帚狠狠挥下。 寺庙内的笤帚柄都是山里的树枝做的,手臂粗细,只一下就打得乔念脑袋发晕,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林烨却不停。 他真是憋了许久的怒火了,今日必定要发泄个干净! 乔念只觉得背上的疼一阵赛过一阵。 恍惚间,她好似回到了浣衣局的那段日子里。 她也是像此刻一样被嬷嬷打得趴在地上,四周围满了宫婢,全都在看她的笑话。 却,也有些不一样。 嬷嬷到底是个女子,年岁又大,绝打不出林烨现在的力道。 她也不知道,林烨到底打了多少下,只知道最后是笤帚断了,林烨方才罢了休。 可笑的是,林烨似乎也打累了,站在一旁重重地呼吸着。 围观的人群里有认出她来的,当下也就开了口,“这位是侯府的乔姑娘吧?不是我说,你阿兄对你好是京中人人都知道的事儿,你怎么可以说出如此恶毒的话呢?” “是啊,你本就不是侯府亲生,凭白享受了这多年的荣华富贵还不知足吗?” “真是太过分了,居然咒自己的阿兄去死,真是菩萨都要发火了!” 被那几人一说,四周不认得乔念的人也都纷纷开始附和起来,一时间,乔念竟是万夫所指。 却也不知是不是那三年里被打习惯了,乔念受了这样重的虐打居然还能爬得起来。 她撑着身子坐起,面对众人的指责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往一旁吐了口唾沫。 如若,不是那口唾沫艳红无比的话,从她的脸色上还真看不出来被打过。 她仰起头看向四周围观的人群。 宋柏萱,萧清暖,林鸢,萧衡…… 他们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惺惺作态,还有的自始至终都是一脸冷漠。 最终,乔念的视线落在了林烨的脸上。 这张脸,曾经会故意扮成很丑的样子来逗她欢心,今日面对着她却只有无尽的怒意与恨意。 乔念看着这张脸,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呵呵,哈哈哈哈……” 她越笑越大声,笑得周围的人都以为她是被打傻了。 笑得林烨心里发了慌。 而乔念一边笑着,一边从地上爬起,姿态格外狼狈。 随后,她终于止住了笑声,却依旧是笑着看向林烨,“看来小侯爷是真的没记性,你亲手为我刻的发簪?那你要不要看看,这发簪如今是在谁的头上?” 闻言,林烨一愣,下意识地就看向了林鸢。 他这才想起,乔念及笄那日正是林鸢回来认亲那日,所以那根还没有送出手的发簪就这么戴在了林鸢的头上。 “还有啊,您不远万里寻来的夜明珠如今是在谁的房间放着,您应该比我清楚。” 自然也是林鸢。 那年,林烨说林鸢怕黑,便让她将夜明珠借给林鸢,这一借,那颗夜明珠她就再也没见过。 林烨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人狠狠捶了一拳,锤得他竟是一个没站稳,往后退了一步。 却像是抓住了最后的真理一般,他冲着乔念低喝,“可我自幼就护着你是事实,谁人不知我宠你如宝?” “那你现在看看四周。”乔念嘴角的笑越来越浓,也越来越苦。 林烨的目光扫过周围围观的人群,有达官贵人,也有普通百姓…… 今日是圣节,京中得空的人家应该是都来了。 却见,乔念微微欠身对着林烨行了一礼,“多谢小侯爷赐下这份滔天的羞辱,民女乔念感激不尽,今日这一顿虐打应该能抵了小侯爷从前对民女的好了吧?若小侯爷觉得不够,那边还有一根笤帚,我今日就站在这儿等小侯爷打够了为止。” 挨这一顿打,还清他从前对她的宠爱,从此恩断义绝,也免得日后她恨起来还得念着他往日那一点点的好。 可,林烨动不了了。 他就像是石化了一般站在原地,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 而此时,明王也拨开了人群,“本王在此,谁敢!” 第29章 给本王重重地打 见到明王,众人纷纷跪地行礼。 萧衡是得了皇上口谕,面圣都不需要跪的人,是以当下只是拱手作揖。 而乔念还未跪就已经被明王掺住了。 他的大手带着炙热的温度,掺住她的时候,能明显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 他也没想到,当着众人的面如此平静应对林烨虐打的她,居然已经抖得这样厉害了。 乔念也不知道明明已经跟方丈去离去的明王为何会突然出现,但在当下,对于明王的出现她依旧心存感激。 林烨是下了死手的,她早就已经站不稳了,如若不是明王及时出现,恐怕她已经当着众人的面重新摔回了地上。 “多谢。” 她低声道了谢,声音细***的,不足以叫外人听见。 可,明王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细***的两个字,如同两根针,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以至于他的怒意也跟着激涨了几分。 当下便是朝着林烨瞪了过去,“小侯爷还真是好大的架子,佛门重地,竟敢如此虐打本王的人,看来,侯府是真没把本王放在眼里,更没把父皇放在眼里!” 天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林烨直接傻在当场,忙磕了头,“微臣不敢!” “不敢?佛门重地,你却将人伤成这样,还有什么是你小侯爷不敢的?”明王当即一声令下,“来人!给本王重重地打!打到他起不来为止!” “是!” 命人的侍从当即得令,上前就将林烨给压在了地上。 而后拿起周围的笤帚便是朝着林烨的背狠狠招呼了上去。 一下下的闷响声听得众人心里发慌。 却在这时,一抹身影不顾一切朝着林烨奔了过去,一下就扑在了林烨的背上,“你们别打我阿兄,要打就打我吧!” 是林鸢。 用刑的侍从也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不该继续打。 而乔念看着这一幕,只是默默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其实有时候她是真的很佩服林鸢,她总能在各种关键时刻冲出来护着林烨,护着林家的所有人。 所以啊! 三年前她的沉默才会让乔念如此记恨。 明王默默垂眸看了乔念一眼。 看着她已经开始发白的双唇微微颤抖着,他的心便也跟着微微抖了起来。 于是,心一横,沉声开口,“既然林姑娘极力要求,那本王就遂了你的意,动手!” 侍从们得了令,当即就高高扬起了手中的笤帚。 却不料有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不要!” “不可以!” “慢着!” 是已经反将林鸢护在怀里的林烨,还有萧家那对兄妹。 这个时候,他们都不再沉默。 萧清暖更是双眼微红,看上去比被乔念打了一巴掌还要委屈,“王爷,今日之事与林姑娘无关,还请不要牵连无辜。” 明王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低声一笑,尽显轻蔑,“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本王面前放肆。” “舍妹无礼,请王爷恕罪。”萧衡上前一步,拱手行礼,话语虽是恭敬,可那态度却是不卑不亢,大有与明王分庭抗礼的意思。 他的目光落在乔念半倚着明王的身上,眸中有什么晦暗的东西闪过,他沉声开口,“不过,还请王爷三思,否则此事若闹到了皇上面前,恐怕……” “你威胁本王?”明王眉尾轻挑,他纵然是惧怕父皇的,可若有人敢骑到他的头上来,那便是父皇来了也没用! 对上明王凌厉的眸光,萧衡也回以凌厉,“微臣只是以大局为重。” 既然明王到底是要跟侯府联姻的,那就不能把事情做得太难看。 可谁知此话一出口,明王却是嗤笑了一声,“萧将军还真是好大的格局,这般大的格局,方才怎么就一言不发,哑巴了?” 方才乔念被打的时候,他这张嘴被缝上了? 听着明王这样问,乔念的心忍不住抽痛了起来。 可她明明已经对萧衡死心了,明明早就已经看清楚萧衡是不喜欢自己的。 这颗心,为什么还是痛得这么厉害呢? 她轻轻咬着自己的唇,恨自己的没用,眼珠子里有什么温润的东西,却又被她飞快地压了回去。 萧衡下意识地观察着乔念的脸色,可从他的角度看去,她半个人都躲在了明王的身后,姿态亲昵,令他心中越发烦闷。 当下,语气也跟着带了几分戾气,“今日之事究竟谁对谁错,众人自有分晓,小侯爷教训一下自己的妹妹,纵然下手重了些,但到底是侯府的家事。此事,微臣管不着,王爷你恐怕也管不着。” 萧衡用家事来做借口,倒的确让明王有些难做了。 哪怕他是个王爷,也决然没有插手别人家事的道理。 更何况,他之所以娶乔念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攀上侯府的关系,今日若是做得太过,恐怕…… 眼看着明王沉默下来,萧衡便朝着那几名侍从投去了目光。 他本就是武将,是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人物,只一个眼神就叫那几名侍从吓得纷纷放下了手中的笤帚。 而此刻,林鸢正在林烨的怀里哭个不停,“呜呜呜,阿兄你没事吧?呜呜呜,都是我不好……这发簪我不要了,夜明珠我也不要了,我只要阿兄好好的,呜呜呜……” 林鸢说着就要摘下自己头上的发簪,可她的手却被林烨死死按住,“胡闹,阿兄送你的就是你的,你便是不要了,旁人也休想染指半分!” 这个旁人指的是谁,众人皆心知肚明。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开始颤抖得越发厉害,却也不知是因为背上的伤,还是因为林烨的这番话。 明王心中不禁担心起乔念的伤来,当下便是瞪了几人一眼,“侯府的家事本王的确管不着,但乔念是本王看上的人,本王的人,尔等既然动了,就得付出代价!” 当下便是沉声下令,“将林姑娘拉开,给本王狠狠地打!” “是!”侍从们应声,一下就将林鸢给拉开了。 林鸢不肯,哭喊着挣扎着,却无法挣脱两名侍从的禁锢。 而林烨则是又被压在了地上,被狠狠地打着。 明王却不继续看了,而是转过身将早已站不住的乔念打横了抱起,大步朝着寺外而去。 看着这一幕,萧衡一双眼几乎要射出火来。 众目睽睽,明王这是要将乔念的名声至于何地? 当下便想上前阻拦,却是被自己的妹妹给拉住了。 他回眸,就见萧清暖冲着他微微摇了摇头,他这才反应过来,如今的自己,的确是没什么资格追上去的。 可,难不成就得眼睁睁看着她日后落入另一人的怀抱中吗? 萧衡隐忍着心中泛滥的嫉妒,死死握住了拳。 第30章 养了十五年 明王直接将人带进了宫。 乔念醒来时,人是在德贵妃的宫里的。 看着那满屋华贵的装饰,乔念这才想起自己还未被明王抱上马车便晕了过去,心下不禁一沉,下意识便挣扎着起身。 不巧德贵妃正推门而入,瞧见她醒了便是匆匆迎了上来,“快趴下,你伤还未愈,不要乱动的好。” 只是乔念已经坐起,自然没有再趴回去的道理,当下就要下床给德贵妃行礼,却又被拦下了,“你这孩子,伤得这样重还在乎这等繁文缛节做什么?” 德贵妃说着,便朝着一旁端着药的宫女招了招手。 宫女将药送了过来,德贵妃接过,便是亲手舀起了一勺,吹了吹,送到了乔念的嘴边,“这是御医院开的药,对外伤效果好,来,趁热喝。” 乔念一惊,“民女自己来。”当下就要伸手去接,却被德贵妃躲过了。 “你还伤着,怎么能自己来?乖,张嘴。” 德贵妃的声音很是温柔,语气更是如同一汪温泉,像是要将乔念的心都化开来似的。 乔念没再拒绝,乖乖张开了嘴。 苦涩的药被送入口中,她吞下,脑海中却浮现起小时候生病时,林夫人给她喂药的场景。 也是这样一口一口的,轻轻吹过再送到她嘴里,生怕会烫着她…… 只是那些记忆太久远了,远得叫人鼻尖发酸,乔念的眸子微微红了起来。 德贵妃一下就看出来了,忙问道,“这是怎么了?是伤口疼,还是药太苦了?” 说起她的伤,德贵妃还是心里抽抽。 林家那小子下手未免也太狠毒了! 乔念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药不苦,伤口也没有心口那么疼。 她只是无端端就回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 那时候,她还是有亲人的,她的亲人对她都很好,宠着她,爱着她。 可后来,她的身边只剩下了一群陌生人,顶着她亲人的面孔,欺负她,冤枉她…… 她想到了自己背后的伤,那大约是浣衣局的嬷嬷拼尽了全力都打不出来的。 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林烨却能下得了死手。 呵! 他竟然还敢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她的阿兄? 她的阿兄,才不会这样打她!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却是比德贵妃手中的那碗药还要苦涩,“今日还未多谢明王殿下相救。” 可谁知提到明王,德贵妃的脸色却是变了变。 不等乔念细问,德贵妃身旁的大宫女晴儿姑姑忽然冲了进来,“娘娘,不好了,皇上要打王爷的板子!” 听到这话,乔念心下不由得一惊。 却听德贵妃冷哼了一声,“打便打了,谁叫他如此没有分寸,将人小侯爷都打成什么样子了?” 乔念顿时了然,明王是因为她才会被皇上罚的。 想着自己被明王抱着离去前林烨都还在挨打,应该是伤得不轻。 却不知是不是见乔念不说话,德贵妃便又补了一句,“就算是为了给念念出气,也不能下那样的死手啊!” 乔念就算再蠢,此刻也该听明白德贵妃是什么意思了,当下便道,“此事既然因我而起,那自该是我与同皇上解释。”说罢,她便下了床。 德贵妃跟着站起身来,“你伤还未愈,万不能……” 其实方才乔念有那么一瞬间是被德贵妃感动过的,但眼下,那份感动早已消失殆尽。 她对着德贵妃一笑,“娘娘放心。”说罢,便是往外走去。 是放心她的伤还是放心明王,那便得让德贵妃自己慢慢去想了。 乔念在浣衣局的这三年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在浣衣局里洗衣裳,却也有不少时候回跟着嬷嬷去各宫送东西。 是以,她对宫里的路很熟。 不多久,她便寻到了御书房外。 得了通禀后,她跟着一名公公进了御书房,却见御书房内除却林侯爷夫妇之外,萧衡也在。 都是来告状的? 乔念心中暗暗讥讽,面上却不显,上前跪地行了礼,“民女乔念拜见皇上。” 桌案前,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打量着乔念,“你就是乔念?” 低沉的声音自带一股威严之气,哪怕声音并不大,回荡在这大殿之内还是叫人心里发慌。 乔念恭敬应声,“正是民女。” “呵。”一声冷笑,透出一股浓烈的讥讽,“你还真是好本事啊,三年前便闹得侯府与朕都不得安宁,如今又来祸害朕的儿子了。” 乔念心口一跳,只从这句话便能听出来皇上并不喜欢她。 所以今日,不管她在皇上面前说什么,皇上应该都不会信,更何况林侯爷夫妇跟萧衡还在场,一对三,怎么都是吃亏的。 是以,乔念重重磕下响头,“是,一切都是民女的错,与明王无关,还请皇上降罪民女,饶了明王殿下!” 话音落下,乔念能感受到一道锐利的眸光好似是要将她给射穿了一般。 萧衡怎么都没想到乔念为了明王居然能做到这个份上,一双眸子晦暗不明。 却在这时,御书房外一道人影匆匆而来,“臣妾拜见皇上。” 是德贵妃。 皇上免了德贵妃的礼,德贵妃起身后便是看着乔念,眉头紧拧,“你这孩子,昏迷刚醒怎么还能跑得这样快,本宫追都追不上。” 乔念低垂着头,没说话。 可德贵妃身后的大宫女晴儿却忽然一声惊呼,“哎呀!乔姑娘背后渗血了!” 闻言,众人皆是一惊,德贵妃朝着乔念背后看去,当下也是惊得捂住了嘴,“定是伤口裂了,皇上,还请派御医来给乔姑娘瞧瞧吧!” 皇上却是不解,“不是说林烨教训了她一顿而已,伤得这样重?” 如今还是寒冬,他看乔念穿得也不算少,竟也能渗出了血来? 却听德贵妃道,“臣妾原本也以为伤得不重,可谁知……唉!这丫头虽不是侯爷亲生,但毕竟是侯府养了十五年的,小侯爷身为兄长教训一下她也是应该,可,当着上百人的面将人打成这样……” 余下的话,德贵妃并未继续说下去,可皇上却都听懂了。 就是因为林烨下手太重,明王才会忍无可忍,命人将林烨打成了重伤。 如此说来,这还是林烨咎由自取。 皇上脸色微沉,转眸看向了林侯爷,“林爱卿,这一个是你的嫡长子,一个是你娇养了十五年的女儿,你自己说说,要怎么办?” 第31章 将这桩婚事拦下来 林侯爷如何能不知道皇上这番话问得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下便是上前,跪地行礼,“启禀皇上,犬子生性冲动莽撞,佛门重地竟当众行凶,最终被明王责打乃是其咎由自取,还请皇上明鉴!” 言下之意,是不怪罪明王了。 事实上,林侯爷打从一开始也没想过要怪明王。 他林家如今是个什么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是皇上听闻此事,特意将他与夫人一并召进宫来,当着他们的面就宣布要责打明王,一直就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此刻,听到林侯爷这番话,皇上倒是满意的。 只是鼻尖一声轻哼,多少显出几分轻蔑来。 他转头冲着萧衡问道,“萧将军当时在场,你觉得如何呢?” 萧衡作揖行礼,黑沉的眸子深深看了乔念一眼,这才开口,“启禀皇上,虽此事乃乔姑娘言行无状引起,但小侯爷冲动是事实,明王的责罚太过也是事实。只如今明王已经受刑,小侯爷也是重伤在床,不如,此事就此揭过吧!” 闻言,皇上微微点了点头,“朕也有此意,林爱卿以为如何呢?” “皇上英明!”林侯爷高呼万岁,皇上这才摆了摆手,“让明王进来!” “是!” 殿外应了声。 可此刻明王哪里还能走,是被几个人抬进来的。 他们将明王放在了乔念的身旁,乔念看着背上已经血肉模糊的明王,哪怕知道这一切恐怕只是一出苦肉计而已,也不禁神色一慌,“王爷……” 听到乔念的声音,明王便转头看她,方才还一脸痛苦的脸上却瞬间勾起一抹极其温柔的笑来,“没事,一点儿都不疼。” 这一幕,不管看在谁的眼里都是一对苦命鸳鸯。 便是皇上都微微眯起了眼来。 却是不曾瞧见,站在大殿两旁的两名妇人很是默契地抬眸看向对方,心照不宣。 乔念跟明王都被送回了德贵妃的寝宫里,医女重新给乔念的伤上了药,待乔念包扎好想要去看看明王时却被告知明王已经睡下了。 可乔念却明白,这样重的伤,说是睡下,但只怕是晕过去了。 如此也好,若不然她当着明王的面还真不知有什么可说的。 德贵妃差了宫女送她出宫。 虽说,她是一点儿也不想回侯府的,可她也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传进祖母的耳朵里,她怕祖母担心,还是得抓紧回去报个平安才行。 领路的宫女在前头慢慢地走着,乔念便在后面慢慢跟着。 却在经过御花园旁边的那座假山时,一只大手忽然伸出,将乔念整个人都拉进了假山的山洞里。 不及乔念惊呼,那只大手便捂住了乔念的嘴。 熟悉的气息侵袭她的鼻腔,令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假山的山洞并不大,可萧衡的身形却格外高大,一个人便能占满了这山洞似的。 这会儿加上乔念,他便只能将她逼在角落里。 却是顾及她背上的伤,又伸手到她腰间,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搂了搂。 可如此一来,二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 近到乔念一抬眸便能看清萧衡那长长的睫毛,近到若不是萧衡捂住了她的嘴,恐怕他们的唇就要碰上了。 她的心跳瞬间变乱了节奏。 乔念想,这一定是前头那十几年落下的旧疾,还未治愈。 而她眸中的慌乱也被萧衡尽收眼底。 却不知何故,这样的她让他格外心动。 可一想到大殿上她与明王那般亲昵的样子,他的妒火便又燃了起来,“时隔三年,怎么还是半点心眼子都没长?” 乔念那颗慌乱的心终于稍稍稳了下来,她用力推了推萧衡,可洞内空间有限,她再用力也是徒劳,便是能拉开了他捂着她嘴的手,恨恨瞪了他一眼,“萧将军掳我来此,就是为了说这事?” 萧衡眸色微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别告诉我你没发现今日的事全是德贵妃设下的局?你背上的伤就算严重,也还不至于严重到跑几步就能渗出血来的地步!” 除非,她的伤一开始就根本没有处理。 可很显然乔念是知道的,重新包扎过的感觉与之前的相差太大了。 可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反倒嗤之一笑,“难道连小侯爷打我的事儿,也全是德贵妃设下的局吗?” 如果是,那德贵妃的手段未免太过高明了些。 如果不是,那今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依旧是林烨! 见她如今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萧衡阴沉的眸色越发森冷,“明王并非良善之辈,德贵妃也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嫁给他,日后包你骨头都不剩!” “那萧将军觉得,我该嫁给谁?”乔念反问,眼底渐渐浮现出浓烈的讥讽,“不嫁给明王,那我嫁给你,如何?” 她本意不过就是想给他难堪。 她知道萧衡不喜欢她,哪怕当年有婚约牵扯着二人,他对她也始终是冷冷淡淡的。 所以她接下来是想与萧衡说,既然不娶,就别多管闲事。 可谁曾想,萧衡那双眸子里竟透出几分威胁的气息,他并没有骂她不识好歹,痴人说梦,他只是沉默。 呼吸却越来越重。 乔念终于还是慌了。 她再次用力去推萧衡,哪怕根本无法推开,却也能让他尽量保持着那点本就危险的距离。 “明王是否为良善之辈不必萧将军操心,今日之后,皇上定会降旨赐婚,我与明王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 她如何会不知道今日这一出苦肉计是为了什么? 纵然侯府已经没落,但明王与侯府的联姻还是多少会让皇上忌惮。 但如若明王与小侯爷有了争执,而他要娶的又只是侯府的养女。 那在皇上看来,侯府于明王的助力便形同虚设。 所以,赐婚的圣旨恐怕明日就会送到侯府。 却不料,萧衡的眸子陡然便红了,“那你又觉得,我为何冒险将你拦在这儿?” 若不急,他大可离宫后再与她分析这些。 可…… 他一刻也等不了。 只要她告诉他,她不愿嫁,他便能立刻去找皇上,拼尽所有也要将这桩婚事拦下来! 乔念从未见过这的萧衡。 在她的眼里,他从来都是平静淡漠的,正如他今日在寺庙内眼睁睁看着她被林烨虐打一样。 偶尔也会有温柔的时候,但大多都是对着林鸢。 可眼下,他却好似失了控。 那双猩红的眼眸藏着太多的情绪,叫她一时分不清,也理不清。 可,她还是那淡淡的一句,“与将军无关。” 第32章 您与林姑娘才是良配 萧衡周身的气场陡然阴沉了下来。 “你当真要嫁给他?” 低沉的声音带着冷冽。 乔念对上那双猩红的眸子,语气平静,“是。” “哪怕他是个残废?” 萧衡的话,令得乔念沉默了下来。 见状,萧衡以为她是不知道,当下便又道,“你可知他……” “我知道。”乔念打断了萧衡,她知道萧衡接下来要说什么。 方才的领路宫女是柳娘,那些她之前不曾知道的秘闻,柳娘都悄悄与她说了。 萧衡愣住了。 她知道,却依旧执意要嫁?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微哑,“若你是因我之前那番话,我可以去找林夫人……” 他以为她是因为他说过,得她先嫁了人才能迎娶林鸢。 可谁知乔念再一次将他的话打断了,“不是因为将军你。是我想要嫁给明王。” 是因为祖母的身子已经撑不了太久,是因为侯府不是她往后的归宿,是因为她得为自己寻一条出路。 因为很多,唯独不是因为他。 “念念……”萧衡的语气莫名就软了下来,几乎是用一种乔念从未在他口中听到过的语气唤她。 以至于,她的心也不自觉地跟着一跳。 她明白自己曾经那般深刻地爱慕过萧衡,爱到不惜一切,爱到可以为他豁出去性命。 也更加明白,她如今需要爱的,是她自己。 “萧将军。”她回以克制疏离的称呼,“您与林姑娘才是良配。” 所以眼下,萧衡应该是去安慰他那位因林烨而伤心难过的未婚妻,而不是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将她堵在这一方小小的山洞中,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凭白撩拨她那颗早已死透的心。 萧衡就这么看着她的眸子,那双自己曾无比熟悉的眼眸中依旧映着他的脸,可,凉薄如斯…… 他知道自己是该放手了。 否则被人发现他二人在洞中这样的姿势,定是会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可若就这样松了手,他又如何能甘心? “乔姑娘,有人来了!” 假山外头忽然就传来一道细微的声响。 乔念一下就听出来了,是柳娘。 她心下一惊,忙又推了萧衡两下,只是萧衡依旧身形不动,不给她逃离的机会。 乔念的眼神染上了几分惊慌,她忍不住低声质问,“萧将军是嫌我如今的境地还不够惨吗?” 萧衡的理智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那只禁锢在她腰间的手终于是松开了。 乔念忙不迭地从假山的山洞里钻了出来。 柳娘立刻上前,替她理了理微乱的发鬓。 恰巧一名小太监路过,见到乔念便躬身行了礼。 乔念回以一礼,这才跟着柳娘继续往宫门口去。 小太监也继续走自己的路,可没走多远,他腰间一枚小小的玉佩落在了地上。 他俯身拾起,再抬头时却见远处一抹高大的身影正快步离去。 小太监心下狐疑,方才一路而来并未瞧见那位萧大人啊! 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莫名的,他的目光便落在了不远处的假山上,想到方才的乔姑娘,小太监心中不禁有了几分猜测。 却也没有再细想,自顾忙自己的去了。 与此同时,早早离宫回到侯府的林侯爷冷着一张脸便踹开了林烨的房门。 林烨这会儿刚醒,林鸢正坐在一旁喂他喝药,被林侯爷这一脚惊得手中的汤药都洒了出来,烫得惊呼了一声。 林烨的心都跟着一抽,而林夫人也已经急匆匆地跑上前来,拉过林鸢的手,无比心疼道,“哎哟,快,快跟娘去上药!” 说着就要拉着林鸢往外去。 可林鸢却不肯走,眼泪扑朔朔地往下掉,“我不去,爹这副样子定是要责罚阿兄,我得留下来保护阿兄。” 林侯爷被林鸢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哭得心软了几分。 林烨更是深深皱起了眉头。 脑海中全是乔念当着众人面,说他三年前就已经死了的画面。 他不禁想,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差别呢? 同样是他的妹妹,一个为了他连受伤都不顾,一个却能那样狠心对他…… 却听林侯爷忽然低喝道,“他不该罚吗?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的妹妹打成那样,你还是个人吗?你就是个畜生!” 今日林烨的举动哪里是在惩罚乔念,分明是将侯府的脸面都踏碎在了地上。 如今京中人人都知道他侯府养了十五年的女儿与他们养出了仇来,其中的是是非非在经过众人的口舌之后,又能留下多少好话来? 林烨自知理亏,“儿子也是被气糊涂了。” “再糊涂也不能将人打成那样啊!”林夫人搂着林鸢,想到乔念后背渗血的样子,心头终究不忍。 林鸢却道,“可是阿兄已经知错了,王爷还将阿兄打成这样,爹,娘,你们就不要再怪阿兄了!” 林鸢的话让林侯爷夫妇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了林烨的背上。 想到林烨被送回来时的样子,二人心中到底也还是不忍心的。 林侯爷却还是冷着脸道,“多亏皇上并不怪罪,你受点伤也好,好好待着反思一下何故如此冲动!你都多大的人了?你让老夫日后如何能放心将整个侯府都交给你?” 林烨沉默着,不发一言。 林夫人这才道,“好了好了,烨儿应该知错了。” 林侯爷重重叹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去。 林夫人也搂着鸢儿往外走,“鸢儿乖,娘带你去上药。” 林鸢却还是连连回头,担忧地看向林烨。 林烨便冲着林鸢扬起了笑脸来,不叫这个妹妹担忧,直到房门被关上,他的笑脸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伸手从床褥下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摸出了一把刻刀和一根木头。 想着先前乔念在法华寺控诉他的那番话,林烨不禁撇了撇嘴。 不过就是一根发簪罢了,他再给她刻一根就是,有什么好记恨的? 还有那夜明珠,他前段时日听说东海那边又发现了一颗新的,比之前的还要打上一圈,大不了等他伤好了就再去一趟。 都是些身外物罢了! 哪有她这样没良心的,竟还咒着他去死? 林烨一边刻着,一边想,等这根发簪送到乔念面前时,乔念定是会感动得痛哭流涕的。 这般想着,他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却不料那刻刀一时失手,将他的食指硬生生割下一块肉来。 鲜血如注。 他忙捂住了受伤的手指,痛得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却见,那鲜红的血一滴一滴地滴在了尚未雕刻的木头上。 一股莫名的不安就这么蔓延了开来,席卷全身…… 第33章 那不如我俩换换 乔念回了侯府后便想去给祖母请安,却被告知祖母已经睡下了。 她想着,祖母既然能睡得着便证明不曾听闻今日法华寺那发生的事,心中也放心了不少。 回到芳荷苑时,凝霜正白着脸等她,乔念想到林烨之前那一脚,心头不禁一抽。 凝霜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上前来要伺候乔念更衣。 可乔念想了想,终于还是开了口,“凝霜,你可有别的想去的地方?” 闻言,凝霜一愣,本就苍白的小脸越发没了血色,“小姐是要赶奴婢走吗?” 乔念摇了摇头,“我不是要赶你走,我只是……怕连累了你。” 今日若不是因为她,凝霜哪里会受到这无妄之灾? 可谁知凝霜的情绪却突然激动了起来,“奴婢不怕!小姐,你别赶奴婢走,奴婢就是要留在小姐身边,保护小姐!” 约是她情绪太激动了,话音刚落就呛咳了起来,几声过后,便呕出了一口血来。 乔念一惊,忙是上前扶着她坐下,“怎么回事?没有叫府医看看吗?” 凝霜好不容易止了咳,这才道,“看了,府医说奴婢受了内伤,情绪不宜激动。” 可若是乔念赶她走,她的情绪就会激动起来,像方才那样咳嗽不止,呕出血来。 乔念听明白了凝霜的意思,虽然她也不懂,为何凝霜如此固执地非要留在自己身边,可想着她先前不顾一切也要保护自己的模样,她那颗心还是免不得软了一下。 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来,“好,知道了,那小姐我尽量不惹你生气就是。” “小姐没有惹凝霜生气!”凝霜已经乔念是会错了意,忙要解释,可看着乔念嘴角的笑方才明白过来乔念的意思。 于是眼睛红红的,握住了乔念的手,“奴婢日后一定会保护好小姐,再也不叫小姐受今日这样的委屈了。” 小丫头的眼泪一直都很打动人。 乔念也看得想哭,不禁吸了吸鼻子,笑道,“傻丫头,日后保护好我之前得先保护好自己,否则,我可真的就不要你了。” “好!”凝霜用力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暗道,她身份低贱有什么好保护的。 日后啊,她还是得保护好小姐才行! 翌日,宫里赐婚的圣旨果然就下来了,紧接着流水般的赏赐跟着入了侯府。 有皇上赏的,也有贵妃娘娘赏的。 看着那无数的金银珠宝,林鸢站在一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皇上跟贵妃娘娘一定都很喜欢姐姐,姐姐的命真好!” 她的命真好? 乔念转头朝着林鸢看去,见她正一脸欢喜地看着她,眸中除却羡慕之外并没有旁的乱七八糟的情绪,方才确定,林鸢并不是在讥讽她。 可…… 她看着林鸢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妹妹如此羡慕,那不如我俩换换?” 闻言,林鸢一下子就惊愣住了。 换换? 让她去嫁给明王? 可阿兄分明说过,明王就是个火坑,嫁给明王就是往火坑里跳,她才不要嫁给明王呢! 她喜欢的是衡哥哥,她是要嫁给衡哥哥的! 这样想着,林鸢忙是摇了摇头,眸中带着几分害怕,当真像是怕被乔念抢去了什么似的。 这样的反应,比之方才她说的那番话,实在可笑。 乔念忍不住微微摇头,低低笑了开来。 林夫人显然也知道林鸢方才的话不妥,忙上前打岔,“明王这几日还在养伤,派人传了话说过段时日再带你去你们约好的地方。” 他们约好的地方? 乔念微微蹙了眉,这才想起昨日明王曾说过结束后要带她去某个地方的。 只是这算不得约好吧?他都没等她是否答应就走了。 正想着,林鸢却又凑了上来,“明王殿下跟姐姐约了去何处?好不好玩啊?” “……” 看着她那满是欢喜的脸,乔念忽然就想到了一件事。 她看向林鸢,沉声问道,“昨日,是你告诉明王殿下我会去法华寺?” 她记得林鸢似乎说过。 闻言,林鸢一愣,而后点了点头。 乔念眉头微拧,“你为何要那样做?” 若不是她来邀请她,她便想不起圣节,自然也就不会去法华寺。 若不是明王在寺庙外替她出头,拉着她进庙,后面萧清暖就不会在她面前说得那般难听。 所以…… 她昨日遭的罪,细细算来,都是林鸢挑起的。 林鸢是见过乔念发火的人,此刻看着乔念的脸色便也知道乔念是生气了。 当下便是一惊,好似怕乔念动手,还往后退了两步,“我,我只是听说姐姐与明王的事,就,就想着推波助澜一下,撮合你们二人……” “如此说来,我还得谢谢你?”乔念冷声一笑,嘴角噙着浓烈的讥讽,“堂堂侯府家的嫡女,却对旁人的婚事如此感兴趣,我是要夸你热心,还是夸你不知羞耻为何物?” “念念!”林夫人低声一喝,忙是将快要哭了的林鸢护在身后,“你莫要说得如此过分,你妹妹也只是好心,她,她没别的心思,你也莫要生气了。你们都是娘的女儿,你们哪个受了委屈娘都是舍不得的。” 乔念的目光这才从林鸢的脸上收回来。 她看了眼林夫人,笑意不达眼底,“林夫人这番话说来,自己可会笑出声?” 哪个受了委屈她都会舍不得? 那她这三年受委屈受欺负的时候,林夫人在哪儿? 是在哄着林鸢,宠着林鸢吧! 这样的话,她怎么能如此心安理得的说出口? 这是乔念从浣衣局回来后,第一次这样回嘴林夫人。 从前,她都是看破不说破的。 可是有些人啊,假话说得多了自己都当成真的了,说到最后,反倒将她当成了坏人。 所以她觉得,她还是有必要说说清楚的。 林夫人何曾想过乔念会这样对自己说话,当下呼吸就是一滞,眼泪瞬间滴落了下来。 这一幕,恰好被林烨瞧见了。 他是听闻皇上赐婚,又赏赐了许多东西,想趁着乔念今日心情颇好的时候前来缓和关系的。 是以,哪怕是需要下人搀扶,他也是一瘸一拐的来了。 谁知看到的却是自己的娘跟妹妹都被欺负哭了的模样。 当下便是一怒,冲着乔念喝道,“乔念,你在干什么?仗着皇上赐婚,如今变这般堂而皇之地欺负娘了吗?” 第34章 赶你还是赶我 也不知从何时起,乔念听到林烨的声音就无比厌烦。 她转过身看向他,便见他一把推开搀着他的小厮,一瘸一拐地快步朝着她走来,“跟娘道歉!” 乔念打量了他一眼,许是因着背后的伤,林烨站得并不直,额上甚至还渗出了不少冷汗,显然方才快步走来时痛得他少了半条命。 可饶是如此,他竟然也可以什么都不管地来指责她! 其实细细想来,林烨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只是那个时候林烨不管不顾地往前冲是为了护着她,而林鸢回来后,他便开始不管不顾地针对她,冤枉她了。 乔念心中发寒,却道,“小侯爷昨日叫我道歉之后便被痛打了一顿,今日这番,又是准备好受怎样的责罚了?” 说起昨日的事,林烨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固执的认为这一切都是乔念的错。 他拧了拧眉,质问道,“你该不会就是记恨我打了你,所以今日才会冲着娘发脾气吧?” “小侯爷哪只眼睛瞧见我发脾气了?”乔念反问,她承认自己质问林夫人的语气太过嘲讽,但也是实在忍不住而已,却也万万算不上是发脾气吧? 倒是林烨自己,在她面前还真是无时无刻地不在发脾气。 一旁的林夫人见林烨跟乔念又起了争执,忙上前来拉架,“好了好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烨儿,你伤未愈不在房里休息,出来做什么?” 说话间,林夫人的余光瞥见了林烨手指上的白色纱布,当下又是一惊,“你的手又怎么了?” “娘,我没事。”林烨柔下语气安抚着林夫人,可一想到自己为了给乔念刻发簪,弄伤了手指,但乔念却在这儿欺负他娘跟他的妹妹,他心里的怒意便怎么也压不住。 当下便是恨恨瞪了乔念一眼,“还不是因为某些丧门星!” 乔念很肯定,林烨的这句‘丧门星’是在骂她。 若是昨日之前,这三个字定会让乔念心中难受,可眼下,她却不痛不痒,丝毫没有感觉。 比起在上百人的面前被虐打,这不轻不重的三个字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更何况,她知道她不是。 这偌大一间侯府就是靠着利用她欺辱她才能好端端地立在这儿,她怎么可能会是什么丧门星呢? 林夫人轻轻拍了林烨一下,“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妹妹!” 乔念低低一笑,柔柔接了一句,“是啊,小侯爷怎么可以这样说林姑娘。” 惹得一旁的林鸢又陡然睁大了眼看向林烨,眼泪一颗接着一颗。 林烨只觉得呼吸一滞,生怕林鸢误会,当下就冲着乔念道,“我说的是你!” 可这一声怒斥却只惹来乔念嘲讽的一笑。 想起她昨日在菩萨面前说的那番话,林烨心口闷得厉害,他指着乔念厉声质问着,“你不承认我是你阿兄,我不怪你,可是娘呢?你自幼生病时就是娘衣不解带的照顾你,你难道连她也不认了吗?” 林烨大约是想用这样的话来挽回乔念的‘良心’。 可乔念的这颗心早就已经死在浣衣局里了。 当下便是勾唇轻笑,看向林烨的眼神里还带着几分轻蔑,“小侯爷打完了人才来说不责怪,倒真是有几分做了那什么还要立牌坊的意思。” 她背上的伤可还在痛着呢! 林烨昨日虽然被打晕了过去,可打他的那些笤帚一把都没断,甚至林烨背上也没有太大的伤口,所以今日他才能下得了床。 可她呢? 只几下就将笤帚给打断了,力道之大,令得断裂的截面深深刮伤了她的背脊。 可见昨日林烨根本就是存心想要她的命! 乔念虽然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可这份侮辱林烨却是实实在在的接收了。 他当下就要冲着乔念扬起拳头,“我看你就是被打少了才会这么嘴硬!” 林夫人一下就将林烨给抱住了,“烨儿!不许冲动!” 谁知,乔念却朝着林烨走了一步,“小侯爷还想打人?今日是想打什么地方?左脸还是右脸?可要我亲自送到你跟前?” 眼见着她如此嚣张,林烨怒意更盛,差一点就挣脱了林夫人。 却不料,凝霜忽然冲到了乔念的面前,冲着林烨喝道,“皇上赐婚的圣旨刚下,小侯爷这就要打我们家小姐,是不是太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 林烨一怔,随即冲着凝霜皱了眉,“连你一个丫鬟也敢来压我?” “压不得吗?”乔念拨开了凝霜,冲着林烨勾唇一笑,“若不然,你以为此刻为何你娘这样死死抱着你?” 是担心林烨伤了她? 呵,她可不信。 之前她屡屡被伤害,被污蔑的时候,林夫人这所谓的‘娘亲’可一次都没站出来过。 所以眼下,林夫人只是担心林烨冲动之下冒犯天威,惹来祸事罢了! 林烨当真是气坏了。 可林夫人此刻已是抱着他哭了起来,他不好再挣扎,只是冲着乔念怒喝道,“我就不该将你接回来,你回来才多久,便是闹得整个家鸡犬不宁!” “是啊!小侯爷不该将我接回来的。”乔念垂下眼眸,嘴角的嘲讽渐浓,“可,侯府需要我。” 诚然,她能离开浣衣局是有祖母的功劳在,可,林侯爷与林夫人显然也是存了别的心思的。 没有她,谁去嫁给明王,谁来保侯府一时安稳? 林鸢? 他们怎么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去嫁给一个残废,往后余生都守着活寡啊? 如若不是柳娘将一切真相告知,恐怕她到今日都还会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 可笑她之前还为了证明自己吃不得鱼腥那样作践自己。 但林烨似乎不明白乔念在说什么,当下便是冷声一笑,“需要你?你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早就与你说过,你若不愿意待在这儿,大可以离去,侯府没人会拦你!” 这番话,之前林烨还觉得自己说的太过分了。 可如今,他只恨自己为何没有将乔念早点赶走! “烨儿!别说了!快别说了!”林夫人涕泪横流。 林鸢也哭着上前抱住了林夫人跟林烨,哭哭啼啼的,只将林烨的心都要哭化了。 他们才是一家人。 乔念冷眼看着他们,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她直截了当地问林烨,“这侯府你做得了主吗?不如你去问问林侯爷,若非要赶一人离府的话是赶你,还是赶我?” 第35章 风风光光的出嫁 “乔念!”林烨大怒,却是被两个女人抱着,根本动弹不得。 乔念也懒得再与林烨废话,看向林夫人,“今日的赏赐都是皇上跟贵妃娘娘赐给我的,那自然就该送去我的芳荷苑,对吗?” 那些赏赐,虽然是皇上跟贵妃娘赐给乔念的,但照理是该入侯府的库房。 可眼下乔念既然问出了口,林夫人也拉不下脸来说不行,甚至觉得这也是对乔念之前那三年的一种补偿。 于是,一边哭着,一边连连点头,“就,就送去你院里。” 得了林夫人这话,乔念脸上的方才有了几分真正的笑意,便是欠身对着林夫人行了礼,带着凝霜转身离去。 看着她那无比得意的样子,林烨两个眼珠子都要冒出了火来,他忍不住质问,“娘!你给她做什么?” 林夫人这才松开林烨,吸了吸鼻子,“府里又不缺那些,更何况本就是赏给她的!倒是你!昨日你爹才说过,不许你这样冲动,你这性子怎么就不知道收敛些?” 林烨眉心紧拧,没有回话。 倒是林鸢急着为林烨开脱,“娘,阿兄也是见你我哭了才会心急的,您别怪他……” 闻言,林夫人心里也抽抽得厉害。 是啊,到底是自己亲生的,不管怎么样都会心疼自己。 可乔念呢? 虽不是亲生,可也足足养了十几年,唤了她十几年的娘啊! 这说出来的话,怎么能跟刀子一样,狠狠扎她的心呢? 想着,林夫人也觉得委屈,又落下一滴泪来,却是被她飞快地擦去了,“总之,你莫要再招惹她,纵然她说话再难听也不过就是这两三个月的事儿了。等她嫁给明王之后便会跟明王去菰城,以后一年都未必能见到一面。” “谁要与她见面!”林烨还在气头上,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林夫人问道,“娘,你说她今日突然这般嚣张,可是因为赐婚?” 林烨觉得乔念今日实在是太反常了。 刚回来的时候虽然也是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但也不曾这样明目张胆的与他争吵。 昨日,也是事出有因,是因为萧家那丫头说话太难听了。 可今日呢? 今日赐婚的圣旨一到,她居然就敢将娘给怼哭了,还一点儿都不怕他,不怕被赶出侯府了! 还不是因为有了明王这个后台撑腰? 呵! 真是个蠢货! 她莫非以为明王真是什么良人不成? 不等林夫人回答,一旁的林鸢却突然小声开口,“姐姐日后会成为明王妃,如今嚣张跋扈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怎么就情有可原了?”林烨不解,“她如今还没成为明王妃就能将你跟娘都欺负哭了,日后若真成了明王妃,岂不是连爹都不放在眼里,岂不是要将我侯府都踩在脚底下了?” 林烨越说越气,他忽然觉得,哪怕皇上已经赐婚,他也决不能让这桩婚事成真! 乔念回了芳荷苑没多久,那些赏赐也都跟着送到了。 凝霜带着人一样样地记录清点,乔念也大方,随手拿出几样首饰就让凝霜拿去与院里其余的下人们分了,便是来送赏赐的那些下人也没落了打赏。 下人们欢喜极了,纷纷对乔念夸赞不已。 等赏赐完后,乔念便去找了老夫人。 对于这家里的其他人,乔念如今自然是理直气壮得很。 可对于老夫人,她却是莫名带着几分愧疚的。 她不知道老夫人若是知道自己将皇上跟贵妃娘娘的赏赐都要来了,是不是会责骂她不懂礼数。 这个点,老夫人应该是醒着的。 果不其然,乔念来时,老夫人正在喝药。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姿势方才进了屋给老夫人请安,生怕被老夫人看出她受了伤。 老夫人见到乔念也很是欢喜,冲着她招了招手,“我听说,赐婚的圣旨已经下来了?” 乔念做到了老夫人的身旁,拉过老夫人的手点了点头,“嗯,下来了,皇上跟贵妃娘娘都赏赐了不少东西,我……我都要来了。” 乔念的语气有些心虚,她怕祖母说她贪心。 在这世上,她就只有祖母一个亲人了! 可谁知,老夫人却笑了开来,“好!做得好!我的小念念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乔念一愣,“祖母不怪孙女不识大体?” “识大体有什么用?”老夫人笑道,“识大体又能值几个银子?你日后是要跟着明王去菰城的,若是你们二人能琴瑟和鸣也就罢了,如若不能,你身上有些银子傍身,祖母才能放心啊!” 话说到这儿,祖母又朝着乔念凑近了些,小声道,“悄悄告诉你,祖母给你准备了好些嫁妆,保管到时让你风风光光得出嫁,日后便是明王也决不能小看你半分!” 能让她风光大嫁的彩礼乔念心中或许能想到一个数,可能让明王也不会小看她半分的彩礼,这得是多少? 乔念震惊地看着老夫人。 却听一旁的苏嬷嬷笑道,“小姐有所不知,老夫人是将自个儿的彩礼都划进去了!” 祖母自己的彩礼? 乔念知晓祖母原本是个富商家的小姐,当年嫁进侯府时十里红妆震惊朝野。 她将自己的彩礼都划进去了的意思是,祖母给自己的彩礼还远不止那些! 乔念惊了,“那怎么行?那都是祖母的东西!” “祖母的就是你的,怎么不行?”老夫人一脸正色。 可,乔念却又蹙了蹙眉,“那,林鸢那边怎么办?” 她毕竟先林鸢出嫁,祖母给了她那样多的彩礼,可林侯爷夫妇怕是拿不出相等的去给林鸢。 那到时,林鸢会不会责怪祖母? 侯爷夫妇是不是也会责怪祖母? 特别是那个林烨,总是说话不经脑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会不会也说些气人的话,气坏祖母的身子? 却不料,老夫人半点儿都不在意,“我管她怎么办!她那边自有她爹娘操持!若是她爹娘没本事,难道还要怪到老婆子头上?” 说到这儿,老夫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压低了声冲着乔念道,“都说她那一双眸子与她娘生得一模一样,可老身我最烦瞧见的就是她那双眼了!整日动不动就掉眼泪,也不嫌晦气!还是我的念念好,总是开开心心,笑嘻嘻的!” 老夫人说着,眼里却又染上了几分愁绪。 她抬手轻抚着乔念的脑袋,“祖母啊就希望念念一辈子都能开开心心,高高兴兴的!” 只是,从前那样能肆无忌惮开心快乐的乔念,她只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第36章 心,就更慌了 乔念又恢复了躲在芳荷苑里不见人的日子。 除却去看望老夫人之外,她几乎没有走出过自己的房门。 一来是她背后的伤需要静养,二来她也是真的厌烦看到这府里的其他人。 特别是林鸢。 真是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被她瞧见,她便又要凑上来,不知整些什么幺蛾子。 事实上,这几日里林鸢也是来过的。 说什么,落梅院那株最大的赤梅开花了,艳丽非常,连着香气都很是迷人,她知道乔念喜欢梅花,便特意亲自来请乔念过去。 可这一回,别说是通知乔念,凝霜就连芳荷苑的门都没让林鸢进,只说她家小姐还在卧床养伤,不方便出门。 林鸢再不懂事也不可能非要拉一个受了伤的人去赏梅花,此事便这么不了了之了。 后来乔念从别的丫鬟口中知道了这事儿后还特意赏了凝霜一根发簪。 那些会给她惹来晦气的人,的确就该拒之门外。 转眼就来到了元宵佳节那日,一大早凝霜就很是兴奋地送来了一封书信,“小姐,是明王的信!” 乔念正在梳妆,听着凝霜的话便是微微拧了眉。 说实话,除却侯府的人外,她其实也不太愿意见明王。 身边利用她的人太多了,她只想一个人清净。 可,她与明王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终归日后都是要日日相见的人,她就算再不情愿这封信还是要看的。 当下便伸手接过,可看着信封的时候不禁微微一愣。 一旁的凝霜已是格外好奇,“小姐,明王说什么了?” 瞧着她一脸的八卦劲儿,乔念只能将信封拆开,却道,“明王写信给我,你这般激动做什么?” 凝霜这才不好意思地一笑,“嘿嘿,奴婢只想着,明王写信给小姐定是要约小姐见面的!” 这未婚男女之间的见面,难道不惹人遐想吗? 更何况明王之前在法华寺如此护着她家小姐,她对明王可是很有好感的。 乔念轻轻叹了一声,“嗯,约我今晚去赏花灯。” “对哦!今日是元宵佳节,春山街上年年今日都会举办花灯会,不少未婚男女都会在今日约见赏花灯,而后自然而然地就促成一桩美满的姻缘……”凝霜的语气越说越暧昧。 乔念此刻却无心理会,只是将信封又拿起,问道,“这信是旁人拆过吗?” 凝霜点了点头,“府里来信,不论是给谁的都要由侯爷亲自过目后才能送来的。” 这一点乔念倒是不知道的。 毕竟从前也没什么人给她写过信。 又或许,是如今侯府已经岌岌可危,所以林侯爷才会如此小心翼翼? 她心中存了狐疑,却也并没有再多想。 毕竟她与明王的关系是侯府一手促成的,就算林侯爷知道明王约她也不会说什么。 当天,待到暮色降临,乔念便带着凝霜出了门。 明王在信上约她去春山街上的福来茶馆见面。 那茶馆乔念是知道的,的确是个赏花灯的好地方。 只是马车还未行进到春山街,便已经被前去赏花灯的人群给挡住了。 车夫无奈地冲着马车内道,“小姐,马车过不去了,恐怕还得请您自己往前走几步。” 只要再走一个路口便是春山街了。 乔念开了眼前头的人群,当真是水泄不通,这才应了声,“好。” 她与凝霜齐齐下了马车,嘱咐车夫晚些来接他们,随后便随着人群往春山街而去。 虽然还未到春山街,但街边已是摆了许多小摊,卖着好多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 凝霜到底年纪还小,瞧见那些便有些走不动道了,“小姐你看,这个面具好漂亮啊!” 只见凝霜快步走到一处摊位前,拿起一张画着戏曲脸谱的面具,“小姐戴这个肯定好看!” 乔念并不大喜欢,皱了皱眉,却不等她开口,凝霜已是将面具买下了。 她兴冲冲地来到乔念面前,“小姐戴看看!” 看着她如此欢喜的样子,乔念也不好推辞,便只能拿起面具戴了起来。 却不想,面具带上后,眼前却没了凝霜的身影。 她心下一惊,只听到凝霜的声音从不远处的人群中传来,“小姐,快看这个小人儿!好好玩啊!” 可,人太多了,乔念根本就看不见凝霜在哪儿,只能顺着声音往前寻去,却始终没有发现凝霜的影子。 莫名的,乔念心里慌了。 也不知为什么,就是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令她整个人都慌乱了起来。 她扬声喊着,“凝霜,你在哪儿?” “小姐!这边呢!”凝霜的声音传来,乔念顺着声音看去,能看到小小的声音在人群中挥着手。 她这才放心了些,快步朝着凝霜的方向走去。 却不想被路人绊了一脚,整个人都扑摔了去。 一声惊呼,脸上的面具掉落下来。 乔念想,今日又该丢个大的了。 可,预想的疼痛并未袭来,反倒是那股令人熟悉又心悸的气息席卷了她全身。 等到站稳,她这才惊觉自己已经被萧衡搂进了怀里。 “小心。” 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却略带几分沙哑,莫名透出些蛊惑的味道。 乔念的心不受控制地一跳。 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他将她逼在山洞中,双眸猩红的样子。 心,就更慌了。 但很快,一个强劲的力道便将还未反应过来的乔念给推开了。 是萧清暖。 “我倒是谁家的小姐这样不要脸,上赶着往男人怀里撞!”萧清暖恨恨地瞪着乔念,“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未来明王妃,乔姑娘啊!” 一个大名鼎鼎,来嘲讽她前段时日在法华寺的遭遇。 一个未来明王妃,来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乔念眉心一沉,不想搭理萧清暖,便对着萧衡欠身行了礼,“多谢萧将军出手相救。” “你少来这套!”萧清暖又上前推了乔念一把,“我亲眼瞧见你分明是瞄准了我阿兄的怀里撞的!乔念,你要不要脸?我阿兄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还在这儿呢!你是瞎了吗?” 闻言,乔念一愣,这才注意到萧衡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人。 身形娇小,面若桃花。 可那一双眸子却涌动着泪光,楚楚可怜…… 第37章 她曾是我的未婚妻 又来了。 此时此刻,乔念脑海中只冒出了这三个字。 她最烦见到的就是林鸢这副样子。 而发现乔念看向了自己,林鸢这才委屈巴巴地走上了前来,对着乔念行了礼,“鸢儿见过姐姐。” 声音带着几分哭腔,她不哭,只将眼泪都含在眼眶里,却叫人看得越发心疼。 萧清暖就第一个受不了了,“鸢儿你怎么如此善良?她都摆明来勾引你未婚夫了,你居然还给她行礼!要我说,你就该给她一巴掌才对!” 周围的人群还在流动,只是因着萧清暖的话,或多或少地慢了下来。 大约是都不想错过这‘二女争一夫’的戏码吧? 林鸢怯生生地看了乔念一眼,什么都没说。 萧衡倒是眉眼凌厉地瞪了萧清暖一眼,“你若是想惹事就自己先回去。” 眼看着萧衡都帮着乔念说话,萧清暖不乐意了,“阿兄你何故一直帮着她?你从前分明都懒得看她一眼的!别不是三年不见,你反倒喜欢上了?” 最后那句话,萧清暖的声音分明越说越小。 大约是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话实在过分了。 可,她的话音落下,却并未激起萧衡的任何反应。 四周人群喧闹,却有一股诡异的沉默在四人间蔓延了开来。 这一阵沉默,像极了那日在山洞里,她想给他难堪故意说要嫁给他后,他的沉默。 不该沉默的。 乔念眉心微拧,目光不自觉就落在了林鸢的脸上。 果不其然,林鸢那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是落了下来。 萧清暖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不禁冲着萧衡瞪大了双眼,“阿兄你疯了?鸢儿还在这儿呢!” 萧衡眸色一沉,淡淡扫了萧清暖一眼。。 耳边却传来了林鸢细***的声音,带着浓烈的哭腔,“暖暖你别这样说,毕竟姐姐曾与衡哥哥是有过婚约的。” 她是想告诉萧清暖,乔念跟萧衡曾经有过那样一段过往,所以就算萧衡心里有乔念的位置也是正常的。 更何况,那只是曾经了。 如今与衡哥哥有婚约的人是她,即将要嫁给衡哥哥的人也是她,这就够了! 娘亲今早与她说过的,已经与萧家爹娘约好日子商议她跟衡哥哥的婚事了。 而且姐姐也是快要嫁给明王了,这种时候,她并不想多生事端。 就如娘亲所言,等姐姐跟着明王去往菰城后,她们姐妹一年都未必能见到一次了。 如今实在没必要为了这些事争吵。 虽然,她的的确确很委屈。 这样想着,眼泪便如断了线的泪珠似得,一颗接这一颗的落下。 萧衡光是听声音就知道,林鸢又哭了。 眉心不自觉拧起,他这才看向萧清暖,声音透着严厉,“你若再胡说一句,我便让荆岩将你的嘴巴缝起来。” 闻言,萧清暖像是被吓到了似的,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反应,着实奇怪。 乔念不禁想到了萧衡口中的荆岩,想到那个来到芳荷苑外送药的高大身影,心中疑惑着萧清暖为何会那么怕他? 却见萧衡再次开口,声音冷冷,“你的丫鬟呢?” 乔念往后头看了看,“不知跑到哪儿去野了。” “哼!”萧清暖哪怕是捂住了嘴,也非得发出一声冷哼来表示不信。 乔念懒得搭理她,就听萧衡道,“今日人多,你一个人不安全,一起走吧!” 这是要约乔念一起赏花灯? 林鸢猛然瞪大了双眼,眼泪更凶了。 萧清暖也终于捂不住嘴了,大喊了一声,“阿兄!” 只是方才被警告过后,再多的话她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了。 就在这时,凝霜这丫头终于又回到了乔念的身旁,“小姐!” 乔念回头,便见小丫头手中已经拿了不少东西,有糖葫芦,桂花糕,还有一个小木偶人,大约就是她方才说有趣的那个。 她无奈一声轻叹,“是这几日赏你的赏多了?” 这才来了多久,她便买了这么多东西了! 凝霜不好意思的一笑,对着萧衡等人行了礼,这才凑近到乔念身旁,小声道,“奴婢就说怎么许久不见小姐跟上来,原来是遇到拦路虎了。” “……”乔念下意识去查看萧衡的反应。 凝霜声音虽小,可萧衡身为武将,自幼习武,听力也极其灵敏。 她知道他一定是听到凝霜的的话了。 但好在,萧衡并没有什么反应。 那张一贯淡漠的脸上仍旧写满了凉薄。 唯有那双眸子,不知何故,总觉得比往日深沉了不少。 乔念暗暗瞪了凝霜一眼,示意她不许乱说话,而后才对着萧衡几人道,“我与明王有约,就不与萧将军同行了。” 说罢,也不等萧衡反应,便是带着凝霜转身离去。 而萧衡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看着她抬手戳了戳丫鬟的脑袋,似是在责怪丫鬟的顽皮。 可她的嘴角却又分明是笑着的。 这抹笑,他有多久没有见过了? 但从前,他似乎是不喜欢见到的,时隔三年再见,他竟是有些舍不得移开目光了。 “阿兄!”萧清暖的声音唤回了萧衡的注意力。 她有些不满地看了眼已经消失在人群里的那个身影,这才又道,“你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萧衡皱了皱眉,看向萧清暖,面色不善,“若不然,你先回府?” 萧清暖一惊,“我才不要呢!我好不容易求爹让我出来的!”说着,便是率先往前而去。 林鸢担心萧清暖一人会走丢,便是吸了吸鼻子,抹去脸上的泪水,冲着萧衡柔柔地开了口,“衡哥哥,我们也走吧!莫让暖暖一个人走丢了。” “嗯。”低沉的声音给了回应,而后很是温柔地唤了她的名字,“鸢儿。” 林鸢一愣,方才还有些难受的心情立刻转晴,“怎么了衡哥哥。” “你方才有句话说得很对。” 萧衡依旧没有看向林烨,他的视线落在人群中,落在那早就走远的方向。 一股难言的阴鸷自他眸间升起,“她曾是我的未婚妻。” 第38章 在劫难逃 约莫萧衡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中的情意汹涌得太明显了,哪怕林鸢此刻只是站在他的身侧,并不能直视他的双眼,却也能明明白白地看出他内心的渴望。 对乔念的渴望! 她慌了。 她终于明白,原来萧衡心里真的是有乔念的! 那,她呢? 她又算什么? 心底的委屈涌起,林鸢忙是低下了头,任凭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地面上。 不料,一块帕子忽然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是萧衡的帕子。 林鸢心头微颤,伸手接过。 就听萧衡淡淡道了声,“走吧。”便是径自往前走去。 林鸢拿着帕子站在原地,看着萧衡那抹高大的背影,心中又涌起了另一种想法。 男人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萧衡曾经与乔念定下了那么久的婚约,心里会有乔念的位置也是正常的。 否则,他岂不就是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了? 可他跟乔念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皇上已经赐婚,萧衡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可能跟皇帝的儿子抢女人。 所以,他跟乔念是没可能的。 他要娶的人,始终是自己! 就如同这块帕子,最终都是被她握在手里的,这就够了。 这样想着,林鸢竟是自己将自己给劝好了。 当下便是吸了吸鼻子,将帕子藏进了衣袖中,这才快步跟了上去,“衡哥哥,等等我。” 她扬声唤着,是一贯的柔弱。 只是萧衡的步子并未停下,还是那样不快不慢地前行着。 林鸢加快脚步,倒也很快就跟上了。 今日的元宵花灯比起往年似乎都要热闹些,街边摊位上的商品也比往年要新奇。 哪怕是林鸢也忍不住在一个摊位前站定了脚步,“衡哥哥,你看这面具多别致。” 林鸢双手捧起一个面具在萧衡的面前晃了晃。 萧衡微愣,忽然想起方才乔念脸上带着的就是与之一模一样的面具,只是后来那面具落在了地上,被来往行人不知踢到哪里去了。 他不自觉地伸手,将面具拿了过来。 林鸢以为他喜欢,便拿起另外一款男式的,对着萧衡晃了晃,“衡哥哥,你看这个面具像不像你?” 面具上的戏剧脸谱俊朗不凡,眉眼凌厉,一看就是个武将。 倒还真与他有那么一点神似。 正看得出神,便听摊位的老板笑着介绍到,“爷手中的面具与夫人手中的面具乃是一对儿!” 闻言,林鸢一下子就红了脸,连着手中的面具都有些拿不住了,满是羞涩。 可她并未解释,而是时不时地抬眸看向萧衡,想看萧衡是什么反应。 却见,萧衡的注意力只放在了那两张面具上。 听了摊主那样说,他便将林鸢手中的面具也拿了过来,将两张面具放在了一起。 嘴角也不禁浮现出一抹幽深的笑来。 一对儿……吗? “小姐,您看,是萧将军跟二小姐!” 福来茶馆的二楼雅间内,凝霜倚在窗边,楼下人群来来往往,唯独萧衡最是惹眼,是以凝霜一下子就看见了。 乔念坐在桌前,明王还未到,所以此刻的包间内只有她跟凝霜。 听着凝霜的声音,乔念便也往楼下看去,只一眼就瞧见了萧衡跟他身旁的林鸢。 看着林鸢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的委屈跟眼泪,反倒是满脸欢喜,乔念心头不禁冷哼。 也不知林鸢那副样子就是特意做给她看的,还是萧衡用了什么法子在这样断的时间内将人给哄好了! 不过,都与她无关就是。 正想着,雅间的门却在这时被推开了。 凝霜忙是站到了乔念的身后,而乔念也跟着站起身来,下意识便要行礼。 可,见到来人,乔念的动作却是顿住了。 不是明王。 而是两名五大三粗的男人。 看身型,应该都是习武之人。 乔念当即沉下脸来,“你们是什么人?可知我乃是……” “侯府的大小姐嘛!”对方忽然开口接了话。 乔念心头便越发沉了。 原本以为这二人只是走错了房间的登徒子,可眼下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但,分明是明王约她在此见面的! “你们是明王的人?” 她抱着心中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谁知两个男人却是相视一笑,而后看向乔念,“大小姐莫怪,我们兄弟二人也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而已。” 不是明王派来的! 乔念的心沉到了谷底,身后的凝霜却突然蹿了出来,一下就扑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小姐快跑!” 乔念一惊,却不等她有任何反应,凝霜就被那男人一把推飞了出去。 太轻易了,轻易得就像凝霜不是个人,而是只小兔子似得,推得毫不费力。 凝霜重重摔在了地上,脑袋磕到了墙面,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茶馆外头依旧人声鼎沸,这小小雅间内的动静并没有惹来任何人的关注。 乔念想,哪怕此刻她冲着窗外喊救命,怕也是没人能听见。 就算听见,凭着那两个男人的身手,不等街上的人看见她,就该是将她制服了。 可她背上的伤还未痊愈呢! 退一万步而言,她就算凭着自己的身手从这两个男人的手中顺利逃脱,那凝霜怎么办? 所有的思虑就在一瞬间,乔念咬了咬后槽牙,这才道,“你们无非是为了求财而已,对方给了你们多少银子?我出双倍。” 谁知,她的话只惹来了对方的嘲笑,“双倍?你不过就是侯府一个可有可无的养女罢了,能出得起两千两?” 也就是说,这幕后的人足足给了这二人一千两! 竟是与她有这样大的深仇大恨吗! 乔念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抽搐着。 交握于身前的双手正死死掐着自己的手背,只期望用这样的疼痛能让自己保持住冷静。 不能慌,她越慌对方就会越开心! 当下便是扯起了嘴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看来两位有所不知,前段时日皇上将我赐婚于明王,并且赐下许多金银财宝,区区两千两而已,只要你们能放过我,我可以给你们三千两。” 那些赏赐,远没有三千两,但此刻乔念表现出来的样子,仿佛皇上赐了她上万两似的! 那二人似乎也有些心动了,相互看了一眼,可思考过后却道,“我们兄弟二人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信字,断没有收两头的道理!” 所以今日,乔念在劫难逃! 第39章 怎么不一样 眼看着那二人就要朝自己走来,乔念终于厉喝了一声,“慢着!”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心中的惧意到达了顶峰,却依旧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那两个男人似乎还真被她唬住了,顿住了脚步。 就听乔念道,“我方才已经说了皇上赐婚,我如今是明王的未婚妻,你们若要动我可就不仅仅是跟侯府作对,更是与明王作对,与当今皇上作对!不如你们好好掂量掂量,让你们来这儿的人到底能不能保住你们!” 闻言,那二人相互看了一眼,似乎觉得乔念说得有道理。 于是乎,对着乔念拱了拱手,语气跟态度都柔和了不少,“大小姐,我二人乃江湖人士,对于你们达官贵人间的恩恩怨怨并不明白,只知道收了银子就得办事。不过大小姐放心,我二人并不会伤害你,只需要大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就好!” 直到听到那二人的这番话,乔念似乎才终于能够顺利呼吸起来了一般。 至少目前看来,这二人倒还算是讲点江湖信义的。 不伤害她就好,能保住性命就好! 可……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乔念再次问道,希望二人能再透露些什么。 可二人却是摇了摇头,“多的,还请大小姐恕我等无法多言。” 说罢,便又要上前来。 “等一下!”乔念再次喝了一声,但已经不如之前那般冷戾了。 她也没有力气冷戾了。 从前在浣衣局,对付的都是女子,这还是她头一回跟两名五大三粗的歹徒对峙。 她深知男女之间力量上的差异,别说是两名男子,哪怕只是一个,她也未必能打得过。 她是真的害怕极了。 可她不能表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惧意,否则便会如狼群面前的小羊,只能等着乖乖被分食。 她看着二人,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我自己能走。” 她不想被他们碰,如若是被二人挟持着往外走,被人看见最终还不知会传出怎样的闲话来! 她才刚刚被赐婚给明王,她绝不能让那些闲话毁了自己往后的路! 那兄弟二人显然也没想到乔念居然能有这般胆色。 从前面对他们的人,哪怕是个男子,这会儿也该是要被吓得尿裤子了。 是以,对于面前的女子,他们二人也难得地露出几分欣赏之色,可江湖人办事总有江湖人的规矩。 只听一人道,“恕难从命,大小姐,得罪了!” 话音落下,那男子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上来。 乔念身形一动,眼看着就要避开,却又被另一名男子死死抓住了。 下一瞬,一块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不过一个呼吸间,眩晕感便阵阵袭来,乔念眼前一黑,彻底昏死了过去。 另一边,萧衡到底还是将那两张面具都买下了。 林鸢以为他是会送给他的,可谁知萧衡从头到尾都没有要把面具给她的意思。 她心中不免有些难受,却又想着,只是两个面具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的! 她跟在萧衡的身后,继续往前走。 街上的花灯越来越好看,有蝴蝶的,鲤鱼的,甚至还有麒麟的! 每一盏都栩栩如生。 林鸢看上了一盏小兔子的,那两只耳朵动来动去,很是可爱。 “姑娘喜欢?”摊主眼尖儿,一下子就发现了林鸢,便是将那盏兔子的灯笼摘了下来,“只要五两银子。” 萧衡倒是很自觉,递出了银两。 摊主笑眯眯地将灯笼送到了萧衡的手中,可还不等萧衡将灯笼递给林鸢,便发现后面的人群忽然就骚动了起来。 好似出了什么大事。 林鸢与萧衡也被这骚动吸引了注意。 萧衡个子高,看得也比林鸢远一些。 越过人群,他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满脸是血的丫鬟。 有些眼熟。 似乎是…… 乔念的丫鬟! 他当即一惊,匆匆朝着凝霜的方向奔去。 林鸢被吓了一跳,惊呼了一声,才发现萧衡手中的兔子灯笼落在了地上,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火苗不断朝着她的裙摆舔舐而来,她被吓坏了,好在摊主反应及时,一瓢水就将火给扑灭了。 林鸢却还未从惧怕中回过神来,只木然地抬眸看向萧衡离去的方向,她不知道萧衡是怎么了,鬼使神差的,她抬脚就跟了上去。 而此时萧衡已经冲到了凝霜的面前,“怎么回事?你家小姐呢?” 凝霜满脸是血地从茶馆里跑出来就是为了找她家小姐的,她一直都没哭,一双眼始终锐利地在人群中寻来寻去。 可,在看到萧衡的一刹那,她却突然就忍不住了。 “呜哇!萧将军,请您救救我家小姐吧!” 凝霜一下子就跪了下来,她知道,此时此刻,恐怕只有萧衡才能救小姐。 萧衡眸色一沉,一把将凝霜拽了起来,声音透着狠厉,“闭嘴!不要哭哭啼啼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凝霜当即止了哭,抽抽搭搭地将雅间内所发生的事儿告诉了萧衡。 萧衡这才知道,乔念被人抓走了。 当下便是一声厉喝,“来人!” “在!” 齐齐的声响从人群的四面八方传来。 很快就有几名人高马大的男人站到了萧衡的面前,为首的便是副将荆岩。 “乔姑娘被掳走了,迅速封锁春山街出入口,来往马车决不能放过,特别是两个男人同行的,一并抓起来!”他急急下令,荆岩带着人应了声便又迅速分散于人群之中。 而萧衡这会儿才有空看向凝霜细问,“你家小姐不是与明王有约吗?” 难道是明王? 那个残废的变态? 凝霜头上的血还在不停地往下流,眼泪和着血水一并流下,“是明王写了书信约我家小姐来此见面的,可来的不是明王,而是两个长得很凶的男人!” 闻言,萧衡眸色越发沉。 却在这时,有人拨开了人群而来,看到萧衡不由得一愣,“萧将军?” 随后又看向凝霜,“你是……乔姑娘的丫鬟?怎么弄成这样?” “明王殿下……”凝霜也认得明王,哭得更厉害了,“您怎么才来啊!我家小姐都在这儿等了你许久了!” 若是明王早些来,她家小姐也不会被坏人抓走啊! 可,明王却是一脸无辜,“本王信上写得清清楚楚,约了乔姑娘在前头缘来茶馆见面,本王已经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了。” 缘来茶馆? 不是福来茶馆吗? 凝霜愣住了,怎么会不一样? 第40章 念念不能折在这儿 乔念醒来的时候眼前还是一片黑暗,眼睛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蒙住了。 下意识地抬手,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捆在了一起。 她这才猛地想起茶楼里所发生的一切! 所以现在,她是在什么地方? 身下颇软,她应该是躺在床上的,依稀还能从外头听到些嘈杂的声响。 她还在春山街! 这里,应该是春山街的某间客栈! 只是她双眼被蒙着,不能确定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也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时候了。 她被掳走多久了? 正想着,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 那两个男人回来了。 乔念能听到其中一人的脚步声正朝着她而来,似乎是来确认她醒了没有。 她一动也不敢动。 好在,对方也没发现她已经醒了,只笑了声,“大哥你这次的迷药买得不错啊!”说着便走开了。 “那是!听闻是药王谷那儿弄的药!” 一阵酒香传来,二人显然是开始饮起了酒。 “大哥,你说外头怎么这么多官差?该不会是冲着你我二人来的吧?”其中一人问道,显得有些郁闷。 就听另一人道,“你个傻子,外面那些哪里是官差?你见过哪个官差身上这么大杀气的?” 说话间,那人饮下一口酒,语气沉重,“依我看,那些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兵!” 话音落下后,便是一阵沉默。 二人似乎情绪都不太好,乔念只听到二人饮酒的声音,好一会儿方才又听到那人问,“那,那些兵是冲咱们来的?就是为了那位侯府的大小姐?” “或许吧!”那人说着,叹了口气,“早知道这门生意这么不好做,咱就该多要些银子!不过也还好,我们现在躲在客栈里不露面,就算满街都是兵也查不到我们头上!只等着天亮将这妮子放了就行。” “哎,也是奇怪了,你说他出这么多银子,为什么只让我们把这妮子关一晚上就放了?还再三叮嘱不可伤她。” “你忘了她先前说了什么?皇上将她赐婚给明王!可如今她被掳走,彻夜未归。虽说你我二人并未动她,可外头的人会信吗?到时候满京城的百姓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将她给淹死,她还想嫁给明王?只怕是要羞愤得悬梁自尽了哟!” “啧!真狠!这就是那些人口中说的,杀人不见血呗?” “咱们是明着坏,那些有钱人就是阴着狠!不过与我们无关就是,等明日一早将她放了,咱们就能拿了银子回家,往后十年都不必再出来冒险了!来,干!” 话说到这儿,兄弟二人似乎都对往后的日子产生了无比美妙的想象,二人从推杯换盏到痛快豪饮再到最后都醉得不省人事,乔念都全程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甚至连动一下脚指头都不敢。 直到那二人鼾声震天,她才敢稍稍动了动早已麻木的手脚。 乔念暗自庆幸,这二人对‘药王谷’的迷药如此信任,居然可以双双都饮醉了。 但很显然他们是被骗了。 这也为她创造了一丝生机。 只是手脚太麻了,稍稍一动都是难受得锥心刺骨,以至于乔念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 意识到自己发出了声音,乔念便又整个人僵住了。 好在那二人的鼾声依旧此起彼伏。 她这才确定,那二人应该都睡熟了。 不再犹豫,她开始奋力挣扎起来。 只是对方显然是老手,绑人的绳结系得格外紧,乔念挣了好一会儿都不能让手腕上的绳子稍微松上一些。 可,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方才那二人的对话她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就是要她身败名裂,要毁了她与明王的婚约! 虽然,她并不在乎这些,也可以不嫁给明王,可若是被祖母知道这些,必定是会伤心坏了的! 祖母的身子已经越来越不行了,她回到侯府这么久,未能为祖母做任何人事,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叫祖母有半点儿的担心! 脑海中想着祖母搂抱着她柔声安抚的样子,乔念的心中便涌起了一团火。 她不能让自己的命运葬送在这儿,绝对不能! 那两个歹人都已经睡熟了,眼下是她逃跑的最好时机,她决不能让一根绳子断了自己的前程,断了祖母的生路! 这样想着,乔念开始用力将自己的左手往外抽。 哪怕手腕上的绳子都紧得勒进了肉里,她却还是不管不顾的,硬生生地将自己的手往外拔! 疼吗? 当然疼啊! 粗糙的麻绳摩擦着皮肤,像无数把刀在刻她的肉一样! 可,她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必须得跑! 乔念拼尽了全力,终于能感受到自己的左手往外拔出来了一点点,可骨头却又被卡住了。 她没了力气,便挣扎着从床上爬起。 用跪着的姿态,将一只膝盖伸进了两条手臂之间。 膝盖压住了右手,这样左手便能更好地发力! 痛,越发钻心。 乔念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手腕上骨头被一点点分离的感觉。 好疼啊! 可是祖母,念念不能让自己折在这儿对吗? 念念必须得跑,对吗? “啊!” 终于,在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之后,乔念终于将自己的左手给拔了出来,可…… 左手手腕锐利的刺痛袭来,痛得她整个人都颤抖着。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大脑痛得一片空白。 但好在,疼痛也让她清醒了过来。 她不敢有半点犹豫,右手甩开了绳子后便揭下了蒙着眼睛的布。 昏暗的烛光袭来,她一眼就看到桌上趴着的两个醉汉跟旁边的几个酒坛。 他们喝了不少,连她那样撕心裂肺的惨叫都没能把他们叫醒。 乔念暗暗松了口气,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手上被麻绳划得鲜血淋漓,整个左手都那样无力垂下的样子,显然是已经脱了臼。 她却没有时间理会左手的伤,而是飞快地用右手解开了脚上的绳子,没了命似的就往外冲。 却不料,刚冲出门口便撞入了一个无比结实的胸膛之中。 她猛地抬头,就见眼前高大的男人正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第41章 留着右手打你 她呆愣了一会儿,终于认出了人,“荆,荆副将……” “是乔姑娘!”荆岩也终于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往乔念身后的屋子看了一眼,当即眉心一拧,伸手就将乔念拉到了自己身后。 “不能让人知道我被掳走了。”她小声说着。 荆岩显然也明白过来,当即便道,“我带姑娘往后门走。” 说罢,便是要拉着乔念走。 却不料,乔念忽然一声压抑的痛呼传来。 他猛地回头,这才发现乔念早已脸色苍白,无数冷汗从她的额上冒出。 “姑娘怎么了?”荆岩担心乔念是被那两个歹人伤害了。 却见乔念抬起了自己垂下的左手,无力开口,“荆副将,可有法子?” 这样的伤! 哪怕是跟着萧衡在战场上厮杀了无数回的荆岩,在看到乔念手上的伤后,心口也止不住地猛烈一跳。 怪不得他方才听到了女子的惨叫声,这应该是乔姑娘挣脱绳索时生生弄脱臼的。 他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低低道了声,“会有些疼,乔姑娘忍一忍。” 乔念点了点头,而后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荆岩小心翼翼地捧起乔念的左手,竟是觉得这伤比起在自己身上更让他疼。 可他也知道现在决不能留情,否则只会让乔念的伤加重。 于是心一横,手中猛地一用力。 “唔!” 乔念闷哼了一声,下唇却是被生生咬出了血。 她察觉到口中的腥甜方才松开了自己的下唇,却好在,左手不那么疼了。 于是,她冲着荆岩微微一笑,“多谢荆副将。” 荆岩怎么都没想到,在经历了这样的事儿后,乔念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他不禁想起多年以前,他第一次去到萧衡的府里给萧衡汇报军务的时候,一个小姑娘从萧衡的背后突然蹿了出来,手中拿着糕点,非要往萧衡的嘴里塞。 闹得萧衡实在烦了,只能张口吃下后,她便是咯咯的笑得格外满足。 再后来,那姑娘也给了他一块糕点。 他受宠若惊地行礼道了谢,她却摆了摆手,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荆副将。”乔念不知道荆岩为何突然愣住了。 可眼下不是呆愣的时候,她不能被人发现她在客栈里的。 哪怕是衣衫整齐地出现在客栈,可她身旁毕竟还站着一个男人。 若是那些人都跟萧清暖一样信口雌黄,到处造谣,那她就真的完了! 荆岩这才反应过来,当即便道,“姑娘跟我走!” 说罢,便是带着乔念往客栈的后门而去。 等到萧衡收到消息赶到侯府的时候,府医已经为乔念包扎好左手了。 侯府的大厅里,除了老夫人之外,林家人都在。 萧衡的目光落在乔念的左手之上,眸色很是阴沉。 荆岩将一切都跟他说了,他也看到了那根绳子,上面的结打得很紧,他实在无法想象乔念是凭着怎样的意志力才能挣脱出来的。 一旁,林侯爷上前来行了礼,“今日劳烦萧将军了,小女顽劣,自己跑开了,让将军担心了。” 这是对外的说辞,至于凝霜,就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后摔懵了,看不到她家小姐就以为她家小姐被掳走了。 毕竟,女子的名节最是要紧。 但眼下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不是事实。 他回了一礼,却是看向了乔念,“为何明王说的缘来茶馆会变成福来茶馆?” 乔念此刻就坐在一旁,手上的伤虽然已经包扎好了,但稍稍动一下还是生疼。 府医说,她这伤虽不算太严重却也轻易怠慢不得,至少一个月内都不能用力。 此刻听到萧衡的问话,乔念便是站起了身来,对着萧衡道,“我拿到信时,信上所写的就是福来茶馆,那封信应该还在我的梳妆台里。” 话说到这儿,乔念便转头看向了林烨。 林烨此刻站在不远处的角落,很是低调的一个位置,像是怕被什么人发现一样。 可,早在他进来的时候,乔念便已经发现他了。 她缓步朝着林烨走了过去,“小侯爷今日好似特别安静,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夫人不明白乔念这个时候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起林烨来,当下便要上前拦下她,“你大难不死,该坐下好好休息,别去管你阿兄。” 可乔念却伸手将林夫人推开了。 并没有用力,她的右手只是拨开了林夫人伸上来想要搂她的手而已,但因着林夫人身后便是一把太师椅,是以被乔念推开的时候绊了一下,整个人几乎是摔坐到了椅子上。 见状,林鸢立刻冲了上来,“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娘只是关心你而已!你怎么可以……” “住口!”乔念厉喝了一声,死死瞪着林鸢,“这件事里有没有你的份我还不知道,但你现在若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打你。” 林鸢是不会武功的,她要打林鸢,轻而易举。 可听着她这番话,林侯爷不乐意了,“大胆!念念你是要反了不成!” 但乔念丝毫不在意林侯爷的反应,只是再次看向了林烨,挑眉问道,“平日小侯爷不是最见不得我欺负你娘跟你妹妹吗?怎么今日却没反应了?” 闻言,众人这才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林烨的身上。 是啊,林烨今日似乎有些反常啊! 却见下一瞬,乔念一个快步上前,狠狠一巴掌朝着林烨的脸上甩去。 “啪!” 极其响亮。 林夫人惊得捂住了嘴,“念念,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你住口!” 说话的是林侯爷。 只见他一双眉眼染着审视,似乎已经看出了什么,“你让他说!” 可,林烨只是歪着脸,不发一言。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扯着嘴角一笑,“你可知我逃脱的时候为何先拔的左手?就是因为要留着右手打你!林烨,我到底是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如何害我?!” 是林烨害乔念? 在场几人都惊住了。 林夫人更是颤抖着站起身来,“不,不会的。念念,定是你误会了……” “一千两!他花了一千两雇人毁我名节!”乔念的厉喝声震耳欲聋,“林夫人若觉得这是误会,派人查查他的账就知!萧将军问缘来茶馆为何会变成福来茶馆,不如小侯爷亲口告诉他?” 第42章 为了我好? 林烨还是一言不发。 林夫人却是颤抖着身子,一步一步走到了林烨的身边。 她伸手,轻轻扯了扯林烨的衣袖,“烨儿,你快告诉你妹妹这一切只是个误会。” 林烨冷着脸,沉默着。 可他越是这样沉默,林夫人便越发揪心得厉害,那拉扯林烨的力道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变成了推搡。 “你说话啊!你快说啊!” 声音带上了浓烈的哭腔。 眼看着林夫人如此激动,林鸢忙是上前抱住了林夫人,“娘,您别这样,您坐下让阿兄慢慢说。我相信阿兄一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 听到这话,乔念看向林鸢的眸中染上了一抹不可思议。 林烨买凶毁她名节,林鸢却说林烨这样做是有他的道理的,这到底是一对怎样的兄妹啊? 身为女子,林鸢的嘴怎么能如此心安理得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林烨却好似因为林鸢这句话而回了神一般。 甚至是略有感激地看了林鸢一眼,这才看向了乔念,“是,这件事的确就是我做的。” 他说着,态度竟是无比理直气壮,“信是我拆的,福来茶馆是我改的,那两名江湖人也是我雇的!可是乔念,你扪心自问他二人可有伤你?” 他是千叮咛万嘱咐绝不可伤害乔念的,所以他很清楚,乔念的伤是她自己逃脱时弄的! 可,明明只要乖乖地待到天亮就可以毫发无伤地回来,是她偏要将这件事闹得这样大! 林烨说话的语气,就好似这一切都是乔念咎由自取。 看着那样一张曾经无比宠爱自己的面孔上露出这样神色,乔念的心无法抑制地狠狠抽痛起来。 她是真想再给他一耳光的,可她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因着林烨这番厚颜无耻的话而被抽干了气力似的,此时此刻,竟是动弹不得。 却是林侯爷忽然大步上前来,一脚就踹在了林烨的胸口,“你这逆子!” 林侯爷身为武将,这一脚的力道绝对不轻。 林烨被一脚踹飞了出去,倒在地上便是呕出一口鲜血来。 见状,林鸢尖叫了一声便是扑到了林烨的身边,“爹!您别打阿兄!呜呜呜……求求您别打阿兄!” 她哭得撕心裂肺,就跟林烨已经被打死了一样。 林侯爷也不知是不是被林鸢哭得软了心,果真不再上前,只是指着林烨的鼻子喝问道,“你,你为何要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我如何丧尽天良了?”林烨捂着胸口,扯着嗓子道,“我特意交代了他们不许伤她!否则一个子儿他们也别想拿到!我这样做都是为了她!” 说罢,林烨便再次看向乔念,“你真以为明王是什么好东西?他当年与宫婢玩闹时伤了男根,至今都硬不起来!就连御医都说他已经废了!你嫁给他,以后只会守活寡!” “所以,你就要如此毁我名节?”乔念冷声开口,声音不大,与林烨那样的厉喝相比,简直可以算是轻的。 可,就是这样轻飘飘的声音,却是让整个大厅内的人心都跟着颤抖了两下。 “你想毁了这桩婚事,为何不从明王身上下手,偏要来害我?” “是因为从我这儿下手容易,因为我好欺负。” “你为了我往后的幸福所以花一千两雇了两个大男人来毁我名节,这话说出来,你自己可觉得好笑?” “林烨,收起你那张恶心人的嘴脸,你根本就不是关心我,你只是不想我站得比你高罢了!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我好,你是见不得我好!” 轻易的几句话便揭穿了林烨内心最丑陋的一角。 林烨却不肯承认,“我如何会见不得你好?嫁给明王就是好?就算你没了名节又如何?有侯府撑腰你还怕日后没人娶你不成?” 话音落下,大厅内好一阵沉默。 除了林鸢那止不住地啜泣声之外,似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乔念的视线环顾了一圈,她看了眼林夫人,又看了眼林侯爷,最终还是看着林烨低低笑出了声,“我总算知道为何林侯爷与林夫人会选择用我的裙摆来维护侯府早已岌岌可危的地位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打了所有林家人的脸。 乔念眸中的讥讽却越发深重,“摊上你这样一个没脑子的儿子,侯府被抄家灭门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乔念你说什么!”林烨大怒,他觉得乔念是在诅咒侯府。 岂料林侯爷厉声一喝,“畜生你住口!自己做错了事竟还有脸面对着你妹妹大呼小叫?若非你妹妹不怪罪,你眼下就已经进了死牢了!” ? 这话说得实在怪异。 林烨被林侯爷这一喝,沉默下来,捂着胸口终是不敢再言语一句。 可乔念却是看向林侯爷,满脸疑惑,“我何曾说了我不怪罪?” 闻言,林侯爷的脸色微微一僵,却是压低了声,冲着乔念道,“念念,如今既然已经对外说你是与丫鬟走失了而已,那就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了,否则事情传开了去,对你的名声影响太大。” “是啊念念。”一旁的林夫人好似也终于缓过了神来,抹了抹泪,“你阿兄混账,你爹定会好好教训他,可你被歹人抓去的这件事决不能传扬出去。你爹也是为了你好。” 听着二老的发言,乔念的一张脸冷得出奇,“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他林烨好?你们到底是担心这件事传开之后对我名声影响太大,还是对林烨的名声,对侯府的名声影响太大?” 她淡淡反问,却像是触碰到了林侯爷的逆鳞一般。 他当即冷着脸厉喝,“混账,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乔念对上林侯爷那张极其严厉的面孔,眼神中只有轻蔑,“你们都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怎么连说都不让我说吗?” 她挑眉,将林家人的嘴脸一一记在了心里。 “你们可知那两名歹人是如何形容林烨的?他们说,林烨又阴又狠,惯会使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招数,比他们这两个杀惯了人做惯了坏事的人还要恶!” 乔念冷声说着,一双眸死死盯着林烨,“小侯爷不是盼着我名声被毁吗?那这次,咱们就一起毁!” 第43章 朝着林鸢扑了过去 说完这句话,乔念能清楚看到林烨的脸上升起了一丝慌乱。 很是可笑啊! 要毁了她的时候他言之凿凿,理直气壮。 如今要牵扯上他了,他却慌了! 不止是林烨,林家人几乎都慌了。 却在这时,一直哭哭啼啼的林鸢却站了出来,冲着乔念道,“姐姐今日受了罪,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眼下时候也不早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可好?” 听她这样一说,林夫人也急急开口,“是啊是啊,念念,你看天色已经这样晚了,连累萧将军都还未回去,不如我们明日一早再议此事?” 乔念仿佛此时才想起这大厅内还站着一个萧衡。 她转头朝着他看了过去。 厅内的烛光跳跃在萧衡一贯淡漠的面孔上,凌厉的五官显得比往日都还要森冷上几分。 他也正在看她,晦暗的眸中涌动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却,叫她的心口莫名酸涩。 她深吸了一口气。 今日经历了这一遭劫难,她也的确是有些精疲力尽。 若是继续与林家人纠缠恐怕先倒下去的人会是她自己。 休息一晚也好。 反正她绝不会放过林烨! 这样想着,她便是朝着萧衡走了过去。 见状,林鸢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像是担心乔念会不管不顾扑进萧衡怀里一般,在看到乔念离得萧衡越来越近的时候,她终于忍无可忍,大叫了一声,“姐姐!” 声音中的恐慌,所有人都能听得出来。 可乔念并不理会她,脚步未停,直到走到了萧衡的面前。 距离有些近。 乔念承认,她有与林鸢赌气的一部分。 听着林鸢那恐慌的叫喊,她心中舒畅。 但她终究不会做出任何逾越的动作来。 只是对着萧衡欠身行了礼,“今日多亏荆岩副将相救,还请萧将军代我向荆副将道一声谢,他日有机会,我定宴请荆副将饮酒。” 她只是要与他说这些? 萧衡没有说话,唯有那双眸子颤动了几分。 他还以为她向他走来,是为了求他护她的。 她一个人,要如何跟整个侯府的人斗 只要她开口,他倒是可以为她讨回些许公道。 可,她竟然只说了要请荆岩喝酒。 乔念说完这话,也在等着萧衡的回应。 她觉得,萧衡至少也得说一句‘不必客气’,可没想到他竟然又是沉默。 莫非三年不见,萧衡如今擅长的就是用沉默应对所有的事儿? 她并不细想,转身就走,看都不看大厅内那些侯府人一眼,径自往她的芳荷苑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萧衡心中那一股蠢蠢欲动的心思终于是了落入泥土生了根。 而林侯爷等人却是一脸忧心忡忡。 这件事,决不能让乔念闹大! 乔念回到芳荷苑的时候,一群丫鬟正围着凝霜。 见到乔念,凝霜一下子从人群中冲了出来,眼泪汪汪,“小姐,您,您没事吧?” 凝霜脑袋上缠着的一圈纱布上渗出了一点点的鲜血。 乔念看着很是心疼,声音也柔了几分,“我没事,倒是你,头疼不疼?” 凝霜连连摇头,眼泪不住地落下。 其他丫鬟看着也一个赛一个地心疼起来,“小姐回来就好了,我们都担心坏了。” “小姐受伤了?疼不疼?” “快,都别堵着小姐了,让小姐回屋休息!” “对对对,都让开些!” 丫鬟们七嘴八舌的,甚是吵闹。 可这会儿,乔念却只觉得温暖。 她一直觉得,侯府太冷了。 冷得像是个冰窖一样,唯有祖母那是能让她暖一暖身子,回一回温的。 可祖母身子不好,她的委屈她的痛苦全都不能让祖母知道。 她以为今晚自己会一个人默默消化这些情绪。 却不想,这才刚踏进芳荷苑,她的心就已经没有那么冷了。 她明明伤的是手,可凝霜却非要搀着她回屋。 刚坐下,便有丫鬟送来了热茶,“小姐今日定是被吓坏了,这是奴婢刚煮的宁神茶,小姐喝下后安心睡个好觉,等到明日一切就都好了!” “奴婢去打热水来给小姐洗漱。” “小姐,被褥都已经暖好了,您喝完茶梳洗完就去好好休息。” 这些,本都该是凝霜做的,但今日凝霜也受了伤,小丫鬟们便自告奋勇地接过了凝霜的活。 许是这些丫鬟们太热情了,乔念只觉得自己的眼眶都跟着温热起来。 她嘱咐了凝霜去早些休息,喝了茶,在丫鬟们的伺候下梳洗,上床。 钻进香软的被褥里,她恨不得连脑袋都埋进去。 恨不得将林家所有人都从自己的脑子里摘出去。 她恨不得,自己从不是什么侯府的千金。 与林家人,从无瓜葛! 那安神茶的效果的确不错。 乔念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却是做了一晚上的梦。 梦里,她被那两名壮汉追着,眼看着就要逃脱的时候,林烨却突然出现,将她一把推进了深渊。 乔念是被这个梦吓醒的,还未回过神来便听屋外凝霜的惊呼声响起,“小姐!不好了!老夫人发病晕死过去了!” 乔念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胡乱抓起衣裳就往身上穿,一边穿一边往外走,“怎么回事?祖母好端端地怎么就又突然发病了?” 凝霜早已拿了一件氅衣等在外头,见乔念出来便匆匆给她披上了。 “奴婢也不知道,只听说二小姐今日一大早就去了老夫人的院子里,刚走没多久老夫人就发病了。” 林鸢? 乔念心头闪过一丝冷冽。 却再不发一言,只匆匆往老夫人的院子赶去。 待她来到老夫人的院子时,林侯爷等人也都已经到了。 林鸢就站在林夫人的身后,整个人都怯生生地,一看就是做错了事儿的样子。 见到乔念,林鸢很明显的往林夫人的身后缩了缩。 乔念看了她一眼,不等开口便见府医从老夫人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急忙迎了上去,“祖母情况如何?” 府医对着乔念行了一礼,“小姐不必忧心,老夫人并无大碍,只是老夫人这身子实在经不起刺激,日后府里有什么事,还是不要瞒着些老夫人吧!” 听到这话,乔念便已是有所了然了。 她站在原地,什么都没说。 林侯爷上前跟府医道了谢后亲自送府医出了门。 而林夫人也不经上前来,轻轻拍了拍乔念的手臂,“念念,府医既然说没事了,你就别太担心了。” 闻言,乔念才算是有了反应,她转过头来看了林夫人一眼,而后突然就像发了疯似的,朝着林鸢扑了过去。 第44章 头破血流 乔念的速度太快了,她扑向林鸢的姿势就跟她当初扑向那群欺负她的宫婢时一样迅速勇猛,以至于林夫人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闪过,等反应过来时,林鸢已经被乔念压在了身下。 “啊!”林鸢大声惊呼着,下一瞬却是被乔念捂住了嘴。 祖母还在里头休息,她断不能让林鸢打扰了祖母。 可她心中的这团火不发泄出来也不行! 乔念一手捂着林鸢的嘴的同时也是强行制住了她,不让林鸢挣扎。 另一只手已是毫不留情地掌掴了上去。 她想打林鸢已经很久了。 可之前,她都在强忍着。 她觉得林鸢虽是可恶可恨,但或许都是性格使然。 林鸢跟林家人的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所以他们才会如此护着林鸢,林鸢也才会那样事事以林家人为先。 哪怕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已经深深伤害到了她,但乔念每一次都会遏制住自己对林鸢出手的想法。 可今日,她忍无可忍。 只因林鸢动了她最后的底线! “啪!” 无比清脆的巴掌声,打得林鸢眼泪瞬间从眼角滑落。 林夫人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冲上去拉扯起乔念来,“念念!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你妹妹!” 只是林夫人的拉扯对于乔念而言实在不算什么。 当初在浣衣局里,她骑在对方身上打的时候,至少有十几名宫婢上来拉扯她。 或是掐她的脖子,或是扯她的头发,都希望她能从对方的身上下来。 可,乔念却是练就了一身认死敌的本事,只要盯准了一个人,那就绝不会轻易松手! 林夫人拉拽了几下,发现非但没有拉动乔念,反倒是乔念又往林鸢的脸上狠狠掌掴了几下。 林夫人心疼坏了,林侯爷更是焦急,当下便是厉声冲着周围的丫鬟们喝道,“你们都瞎了吗?还不快上来护着你们小姐!” 这一声‘小姐’,指的自然就是林鸢。 一群丫鬟立刻就冲了上来,就如浣衣局那些宫婢一样开始拉扯乔念。 可很快,凝霜就带着另一群丫鬟冲了上去,“你们做什么!放开我家小姐!” 两边的丫鬟竟就这么撕扯了起来,惊得林夫人跟林侯爷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乔念却仿若什么都不曾听闻到一样,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林鸢,照着林鸢那已经红肿的脸颊继续一下接着一下的掌掴着! 她恨不得打碎了林鸢的牙,好叫她日后再不能在祖母面前搬弄是非! 院子里的动静到底还是惊动了屋里的人。 苏嬷嬷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混乱的场景。 她一眼就看到了乔念,见乔念虽然发髻被人拉拽得松散,却并没有一点儿吃了亏的意思,于是就这么盯着看。 反正老夫人的房间在里屋,又吃了药,这里的动静不可能会惊动老夫人的。 倒是那个二小姐! 苏嬷嬷看向林鸢的眼神冷了冷。 今日几乎是天刚亮就来了,说什么惦念老夫人的身子,亏得她还觉得二小姐是个有孝心的。 谁知道一见到老夫人的面她就开始哭哭啼啼,将那些肮脏事儿都与老夫人说了,气得老夫人没多久就发了病! 该是被好好打一顿,长长记性! 苏嬷嬷就这么冷眼旁观着,却是忽然瞧见林夫人跑开了去。 这是要去搬救兵? 正想着,岂料林夫人忽然又跑回来了。 只是这一次,她手中还捧着一块硕大的石头。 苏嬷嬷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林侯爷大喝了一声,“夫人不要!” 可,还是晚了一步。 硕大的石头重重砸在了乔念的头上。 乔念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在那一瞬间懵了一下,耳边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尖锐刺耳的呜鸣。 直到一滴血从眼角滑落,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这才反应过来,缓缓抬头看向一旁的林夫人。 林夫人也慌了,对上乔念那双染着鲜血的双眼,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忙将手中的石头丢开了。 “不,不是这样的,念念,你听娘解释。”林夫人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娘,娘只是想让你住手,娘没想,没想伤……” “嘭!” 乔念眼前一黑,重重摔在了地上。 林侯爷最先反应了过来,“都还愣着做什么!去找府医啊!快,将小姐抬进屋去!” 院中的丫鬟们在苏嬷嬷的指挥下虽然慌张,却还是成功将乔念抬进了屋去。 苏嬷嬷也紧跟着转身进去,却在进屋前深深看了林夫人一眼。 此时的林夫人已经被吓得手足无措,被林侯爷搂进了怀里。 林鸢也已经被人扶了起来,半边脸高高肿起,嘴角还渗出了血来。 她走到了林夫人的身边,啜泣着,什么都没说。 但林夫人却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嚎啕大哭。 那一家三口,就这么搂在了一起,就好似这起事件中伤得最深的就是他们三人似的。 可明明差点被气死的是老夫人,被砸得头破血流的是大小姐! 苏嬷嬷看得眼睛疼,终是什么都没说,只冷冷哼了一声就回了屋去。 一炷香之后,府医终于给乔念包扎好伤口,走了出来。 此时林烨也已经赶到了,看到府医便忙是问道,“如何?她,伤得重不重?” “皮外伤,无碍。”府医淡淡回了一句。 就见林家那四个人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府医原以为他们是担心乔念的伤才会这样,可谁知林鸢哭哭啼啼地就搂住了林夫人,“娘,没事了,您没杀人。” 原来,他们是担心乔念被砸死,林夫人会背上杀人的罪过。 府医的眼眸微微冷了冷。 正欲离去,就听林烨道,“还请府医替我妹妹看看。” 他说的自然是林鸢。 比起方才,林鸢的脸颊更肿了,那五根手指印甚至是泛出了一些青紫色的痕迹。 可见,乔念下手的力道有多重。 方才的事儿,府医是听了苏嬷嬷说过了,当下便是淡淡道,“擦点药就行。”说罢,便是拱手行了礼,大步离去。 这般明显拒绝看诊的样子,只让林烨心头怒起,指着府医的背影便是低骂道,“这是什么态度?他以为自己是药王谷出来的就了不起了?” “住口!”林侯爷怒喝了一声,狠狠瞪了林烨一眼,“今日的事儿就是你惹出来了,你还敢这般大呼小叫!” 林烨遭了骂,心中却有些不服气,不禁小声嘟囔道,“我也没让娘杀了念念啊!” 第45章 怪她自己 一句话,像是戳中了林夫人的某个痛处,只见她骤然瞪大了眼,泪水不住往下落。 她指着林烨,声音都在发颤,“我,我何曾想过要杀了念念?她是我亲手养大的啊!”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见林夫人如此,林烨也慌了,忙不迭地道歉,“是我说错话了,娘,您别生气!是我不好!” 可面对林烨的道歉,林夫人只是背过了身去,像是不愿听他说话一般。 见状,林烨眉心紧拧。 他看了眼林鸢的脸,这才冷声开口,“其实说到底还是怪念念自己,她怎么这么狠毒,怎么能对鸢儿下这样重的手!” 好好一张脸,竟是被打成了这样! 不料,一道声音从侧屋传来。 “若不是二小姐口无遮拦,老夫人也不会又发了病,大小姐只是替老夫人教训一下二小姐而已,相信待老夫人醒后也是会赞大小姐一声的。” 说话的是苏嬷嬷。 她边说边走到了四人跟前,对着林侯爷便是欠身行了礼。 苏嬷嬷是侯府的老人了。 当年是跟着老夫人嫁入侯府的,是看着林侯爷长大的。 虽然名义上也只不过是个奴婢,但对于林侯爷而言,苏嬷嬷更像一位长辈。 是以,他也立刻拱手作揖回了礼。 就听苏嬷嬷道,“近日侯府里所发生的事儿,拖二小姐的福,老奴跟老夫人都已经知晓了。” 听到这话,林侯爷不禁回头看了林鸢一眼。 哪怕林鸢现在还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但林侯爷心里依然升起了几分怒。 他们都知道,今日老夫人到底是为何会发病。 却是不等他开口,苏嬷嬷便接着道,“先是小侯爷买凶害人,后是二小姐不顾老夫人的死活就开始胡乱告状,紧接着又是夫人举石伤人……” 苏嬷嬷说着,锐利的视线一一扫过几人。 哪怕是林烨也不敢在苏嬷嬷面前造次,乖乖垂下了眸,闭着嘴。 就听苏嬷嬷道,“侯爷休怪老奴在侯府呆得久,倚老卖老,但就照着昨日与今日所发生的这桩桩件件,侯爷若是再不严加管教,恐怕侯府是要出大祸的。” 她说的是大祸而非大事。 用词之严重,令得侯爷心头一慌。 他忙不迭地应了声,“嬷嬷说的是。” 侯府在朝中的地位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皇上几次都想没收了侯府世袭的资格。 他一心都扑在了如何护着这份荣耀之上,倒的确是对府里疏忽管教了。 林烨闯祸也就罢了,今日居然连鸢儿跟夫人都…… 林侯爷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苏嬷嬷也点到为止,说完这些话便又转身走了,否则林侯爷真是无地自容。 待到苏嬷嬷走后,林侯爷方才转身看向了林鸢,“鸢儿,你今日差点气死你祖母,可知该当何罪?” 林鸢自三年前回府后,哪里受过林侯爷这般严厉的训诫,当即便是扑通一声跪下了,“鸢儿知错了,鸢儿只是想着姐姐最尊敬祖母了,如若祖母开口求情,她定不会再为难阿兄的,呜呜呜,鸢儿不知道祖母会发病,若是知道,打死鸢儿都不会说的,呜呜呜……” 其实林侯爷也想到林鸢来找老夫人是为了林烨了,他们兄妹二人感情深厚,而昨日乔念又口口声声地要拉着林烨同归于尽,林鸢会如此担心也是情有可原。 一旁,林夫人也忙是劝道,“老爷,鸢儿只是好心办了坏事,你看念念都已经将她打成这样了,你如何还能狠下心罚她?” 林侯爷的目光看着林鸢红肿的半张脸,陡然想起三年前林鸢回来时那瘦弱的样子。 几乎就是皮包骨头了。 她是他们失散了十五年的女儿,那十五年她都在受苦! 是啊,他如何能狠得下心呢? 深吸了一口气,林侯爷终于还是把目光落在了林烨的身上。 当下便是不由分说,一脚踹了过去,“都是你这臭小子惹出来的祸事!” 但这回,林烨似是早有防备,很好地躲开了。 林侯爷一脚没踹中,还想接着踹,不想林烨一下子就躲到了林夫人的身后,“娘!儿子昨日被爹踹了一脚,现在胸口还疼呢!再踹可就得被踹死了!” 被林夫人当着,林侯爷只能收了脚。 看着林夫人对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知道林夫人是想给林烨求情。 当下便是哭丧起了脸来,“夫人!你看看这逆子被你惯成什么样子了?你若还要护着他,那便真如苏嬷嬷所言一般,侯府是要出大祸的!” 林夫人无言以对,林烨却是嘴硬得很,“我怎么了?不过就是想毁了念念跟明王的婚事而已嘛!谁让她被赐婚后就那般嚣张的?若不是她先把娘跟鸢儿弄哭了,我又怎么可能如此针对她?” 闻言,林夫人也忙是搭腔,“这念念被赐婚后,的确是跋扈了些,烨儿是有错,却也是心疼我跟鸢儿,也,也算事出有因。侯爷,烨儿还伤着……” “你!”看着如此宠护儿子的林夫人,林侯爷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狠狠指了指林烨,而后拂袖离去。 他大步朝着外头走去,想找个地方好好清净清净,却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落梅院外。 隔着一人高的院墙,他能清楚瞧见院中几株梅花开得正艳。 脑海中,不禁想起了当年念念骑在他的肩上赏花的样子,那时候,念念可乖巧了。 她明明最喜欢骑在他肩上,却又怕他累着,没一会儿就说闹着要下来。 然后哄骗他坐下,那双肉嘟嘟的小手啊就会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捏啊捏的。 明明力道不大,可那会儿,他觉得舒服极了。 林侯爷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忽然意识到,原来他跟念念之间还有这样温馨的时光。 可转念一想,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五年啊! 她是他养了十五年的女儿啊! 这样温馨的时光,怎么会少呢? 只是她这次回来后变得不一样了而已,她冷漠,疏离,对谁都带着一股嘲讽的劲,就好似,他们都欠了她一样! 只是让她去了浣衣局三年而已,就能将前面十五年的亲情都抹杀了吗? 也难怪烨儿会心寒,会生气! 今日那丫头骑在鸢儿身上的样子,连他看着都有些害怕,而他的夫人向来温和端庄,竟也被吓得动了手! 这丫头,真是太有本事了! 林侯爷想着,眉心便紧紧拧了起来,于是转身就回了书房,拿起纸笔写下一封书信,命人送去给了明王。 他想,是该让乔念明白,她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了! 第46章 可问过她疼不疼? 乔念并未昏迷多久,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就睁开了眼。 很清醒。 清醒地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更清楚地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 林夫人拿着石头,狠狠砸在她脑袋上的样子,她更是无比清晰地刻在了自己的心上! 以至于这会儿只要想到林夫人的样子,她的心就痛得厉害。 痛得连呼吸都有些乱了。 可,有些事她早就已经想明白了不是吗? 在林家人的心里,她永远都比不上与他们流着同样鲜血的林鸢,他们口口声声说着她永远都是他们的女儿,但从林鸢回到侯府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已经将她从他们的心里丢出去了! 她早就已经被他们抛弃了,在浣衣局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这个事实一遍又一遍地将她侵袭,令她浑身冰冷,痛不欲生,最后慢慢习惯…… 她早就已经认清了。 早就已经习惯了! 可…… 心怎么还能这么痛呢? 明明曾经那样疼爱她的娘亲,是在她生病时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在她受伤时哭得比她还厉害,看她流血会恨不得自己替她受过的娘亲…… 竟会亲手将那么大的石头往她的脑门上砸! 眼眶温热。 豆大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至耳旁。 乔念飞快地伸手擦过,将那源源不断落下的泪水全都抹去在衣袖中。 不哭。 她才不哭! 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就是被砸了一下而已! 她在浣衣局的时候,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日子多了去了,怎么轮到是林夫人动手她便忍不了了? 没理由的! 乔念,这里是侯府,你不能哭! 凝霜进来时,乔念已经下了床。 她一惊,忙是迎了上去,“小姐怎么起来了?您的伤……” “不要紧。”乔念淡淡回应,努力装出淡淡的样子。 只是喉间那一声若有似无的哽咽还是暴露了她刚刚哭过的事实。 凝霜这才注意到,乔念的双眸都是泛着红的。 哪怕脸上的泪痕都已经被擦干,但那哭过的样子却不是一时间可以掩饰得下去的。 以至于,凝霜也不自觉心疼起来,声音染上了几分哭腔,“小姐……” 眼看着凝霜就要哭出来,乔念扯起了嘴角一笑,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凝霜,我们不能哭。” 她与林鸢不一样。 林鸢有爹娘疼,有阿兄宠,还有萧衡护着,所以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哭,可以随时随地都落泪。 但她不一样。 她不能让他们看出她的软弱,哪怕是一丝一毫。 否则,她是会被他们一直追着欺负的! 在这侯府里的日子已经很难了,她决不能让他们看见她的眼泪。 所以,凝霜也不能哭。 她的丫鬟得像她一样坚韧勇敢,决不能让他们看轻一分。 凝霜先是一愣,可随即,她便在乔念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极为凝重的东西。 凝重到,她不敢不听乔念的话,将那原本都快溢出来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 见凝霜收拾好了情绪,乔念才松开了她,故意逗她笑道,“你我虽做主仆不久,但难得主仆情深,连受的伤都一样。” 眼下二人都被包着头,瞧着着实有些奇怪。 凝霜被逗笑了,却又责怪般道,“小姐这种时候竟还说笑。” 乔念耸了耸肩,“我这副样子不宜见祖母,今日先回芳荷苑,等过两日再来吧!” 她其实并不清楚林夫人到底砸了她头上的哪个位置,只是眼下头上还缠着纱布,若是这样去见老夫人,只会令老夫人心疼难受。 只祈祷着,林夫人不是砸的她额头,这样明日拆了纱布后至少老夫人看不出她头上有伤,那她明日就能来看望老夫人了。 乔念说着就要往外去,谁知凝霜却将她拦下了,“小姐!夫人她还在外面。” 乔念一愣,心口瞬间泛起一抹疼,却是被她刻意忽略。 就听凝霜道,“夫人应该是觉得对不起小姐,所以一直守在外头,只怕今日见不到小姐是不会走的。” 乔念没说话,只是缓缓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凝霜不知乔念心中在想什么,犹豫了一下又接着开了口,“小姐,咱们这间是侧房,外头没有连廊,夫人就站在院子里,身旁也没个丫鬟……今日这天,还挺冷的,奴婢瞧着晚些说不定还会下雨。” 所以乔念若是一直不出去见人的话,恐怕林夫人会一直等着,直到下雨? 乔念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茶水还是温热的,她端起,缓缓饮下。 所以,林夫人现在又是演的哪一出? 苦肉计吗? 在为了林鸢而将她砸得头破血流之后,又要来上演一出懊悔的戏码? 赌她还有良心,会念及前面十几年的母女之情而选择原谅? 赌她会心疼? 那她可曾想过,那石头砸在她头上的时候,她疼不疼? 空了的杯盏放回了桌上,乔念缓缓开口,“就说我还未醒。” 闻言,凝霜明显面露难色,“可是小姐,咱们方才这样说话,外头肯定是听得到的……” 方才她们并未刻意放低声音,外头哪怕听不清她们到底说了什么,但总归是能听到屋内传来的些许动静的。 她是想提醒乔念,这谎话说不通。 林夫人不可能不知道乔念已经醒了。 只是听完凝霜的话,乔念却只淡淡回了一个字,“嗯。” 这下,凝霜便明白了。 于是欠身行了礼,“那小姐好好休息。” 说罢,便是出了屋去。 房门被关上,屋内莫名就显得有些昏暗。 乔念手中的杯盏一下又一下地轻轻砸在桌面上,细微的声响充斥着整间屋子,却又明明显得这屋子空荡荡,冷冰冰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就这样坐了多久。 只知道凝霜回来时候,一脸为难,“小姐,夫人说今日见不到你是不会走的。她,她还让奴婢将这个拿给小姐您看。” 凝霜说完,便将手中的一个小小的红包袱送到了乔念的面前。 乔念不知这是什么,伸手接过,打开,却不了一个小小的白白的东西突然从红包袱里掉落了下来。 竟是颗牙齿! 第47章 那颗小小的牙齿 凝霜显然没料到里头是什么东西,被吓了一跳。 可乔念却俯身将那颗小小的牙齿捡了起来,连同过往无数的记忆碎片,一同涌入了她的脑海中。 她记得这颗牙齿。 约莫五岁的时候,她非要跟着林烨萧衡去玩闹,学着林烨跟萧衡的样子从高高的假山上跳跃下来。 好在那时候林烨跟萧衡都伸手接了她一把,才没让她当场摔死。 却,摔掉了一颗牙。 众人都吓坏了,护着她离去,将这颗牙遗落在了假山旁。 偏巧,与她同岁的萧清暖知道了此事,便特意来告诉她,若是掉下的牙齿不见了,就会被恶鬼抓去。 她吓坏了,到了夜里便开始哭闹着不肯睡觉,怕睡着了就会有恶鬼来抓她。 偏巧那天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只让小小的她更害怕了。 哪怕是林侯爷一直抱着她哄着她也无济于事。 直到,被雨淋得浑身湿透的林夫人回来了,手中拿着一颗小小的牙齿。 她记得那会儿林夫人说,“念念你看,娘替你找到牙齿了。” “放心,不会有恶鬼来抓念念的,就算有,娘也会挡在念念前面。” 她还说,“念念别怕,娘不会让你有事的。” 娘,不会让你有事的…… 当时的乔念感动坏了,抱着林夫人一直哭着说,谢谢娘,娘真好…… 可如今,乔念只觉得讽刺。 她当然明白林夫人在今日拿出这颗牙齿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当时的她感动是真的,如今头上的伤,也是真的疼…… 她将那颗小小的牙齿重新包进了小布包里,差点溢出的泪水再次被她憋了回去。 什么都没说。 凝霜自然也不敢问。 主仆二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待在屋子里,直到外头开始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凝霜心头微惊,忙是走到窗边,小小地开了一条缝。 就见外头果然已经下起了雨,而林夫人还站在院子里,站在雨中。 她看得心慌,便是走到乔念身旁,低声道,“小姐,下雨了,夫人还没走呢!” 乔念终于不再是面无表情,眉心微微拧了起来,“你去劝劝她。” 言下之意,她还是不愿见林夫人。 凝霜不禁长叹了一口气,但到底还是答应了。 她撑着伞小跑到了林夫人的面前,将伞送进林夫人的手里,“夫人,小姐还没醒呢!您这样等也不是办法啊!不如先回去,等小姐醒了奴婢就去通知你可好?” 不料,林夫人摇了摇头,甚至拒绝了凝霜的好意,将伞推了回去,“我知道她不愿见我,你去告诉她,娘是真的知道错了,你求求她,给我一个认错的机会。” “夫人……” “去吧!” 林夫人态度坚定,以至于凝霜忽然觉得,小姐的性子与林夫人也是有些像的,都是这样固执!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离去,便只能站在林夫人身旁,替她撑着伞。 却在这时,两道身影从外头冲了进来。 “娘!” “娘!” 是林烨与林鸢。 他们二人都带着丫鬟跟小厮,虽然也都撑着伞,但今日这雨有些大,二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淋湿了。 见林夫人几乎是湿透了,林烨心头不由得一惊,当即便要拉着林夫人走,“娘你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做什么?有什么等明日再说来不及吗?” “你放手!”林夫人一把甩开了林烨的手,深吸了一口气,道,“此事与你们无关,你们走吧!” 林鸢哭哭啼啼地,一把抱住了林夫人,“娘,您别这样,都怪我,是我不好,您快跟阿兄回去吧!鸢儿替您站在这儿,替您跟姐姐道歉!” 林鸢的丫鬟小翠见状,急匆匆地上来要为她家小姐打伞,便伸手一推,将凝霜给推开了。 凝霜被这突然的力道给推得一个踉跄,直接摔在了地上。 手中的伞也破了。 却也不知是不是雨太大了,林夫人几人竟然都不曾察觉。 林烨见劝不动自己的娘亲,便是怒气冲冲地上前来敲乔念的门,“你出来!别装死!我知道你醒着!哪家小孩没被爹娘打过?今日娘的确是冲动了些,但眼下便是要跟你赔罪的,你闭着不见是什么意思?你没见外头这样大的雨吗?乔念!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话音落下,房门应声而来。 以至于还要继续敲门的林烨顿时愣在了原地,对上乔念那双不带半点温度的目光,那半举着的手竟也忘了放下。 乔念淡淡看了林烨一眼,目光便落在了凝霜的身上。 见她正狼狈的从地上爬起,眸色骤然一沉。 “侯府道歉的方式,就是欺负我的丫鬟?” 众人的目光这才落在凝霜身上。 凝霜并不理会几人,忙不迭地朝着乔念小跑而来。 乔念也不理会他们,只催着凝霜赶紧去换衣服。 直到凝霜走了,林烨才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道,“她是自己摔的,我们根本就没注意。” “这话我信。”乔念淡淡开口,锐利的眸子越过漫天的雨幕直视着林夫人,“你们何曾在意过别人的死活?” 何曾在意过她的死活? 这话,像是刺痛了林夫人一般,她急匆匆地就朝着乔念走了过来。 “不是这样的念念……” 她伸着双手,似乎是想抓住乔念的手,却见乔念往后退了一步,也将双手负在了身后。 林夫人的手落了空,眼泪就更凶了,“娘真的不是故意的,娘只是一时着急,娘拉不开你,所以,所以就……” “所以就选择杀了我?” 乔念反问着,嘴角甚至扬起了一抹讥讽。 林夫人连连摇头,哭得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倒是林鸢跟着上了来,“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明知道娘的力气小,连只鸡都杀不了,怎么会杀人呢?” 林烨亦是冷呵,“你不要得寸进尺,娘已经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却见,乔念忽然低头,从一个小小的红包袱里拿出了那颗小小的牙齿。 林烨显然也是认得的,眼睛顿时一亮。 只听乔念道,“怎么会杀不了人呢?你们杀了林念啊!” 第48章 那不是她的 那个曾经在侯府被视若掌上明珠的林念,那个被他们所有人宠溺爱护的林念,那个曾经也同样爱着他们,将他们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要贵重的林念! 已经被他们亲手杀了啊! 那颗白白的小牙齿掉落在了地上,打了两个滚,跌进一旁的花坛中。 乔念一双眸子直直地盯着林夫人,似乎是在告诉她,那是林念的东西,不是她的。 而林念,早就已经死了。 在这一刻,林夫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甚至忘记了哭。 她盯着乔念,眼眸中闪动着的情绪渐渐崩坏,最终碎了一地。 而乔念的那双眸子仿若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平静得就不像是一个人该有的情绪。 林烨甚至觉得,乔念若是能与他正儿八经地大吵一架,将心中的不快,将那些纠缠在她与这个家之间的乱七八糟的事儿都吵出来,吵个痛快,反而是件好事。 至少,会比现在好。 现在的她,似乎根本不在意这家里的任何人。 哦,不对,倒也是有在意的。 乔念收回了看向林夫人的目光,转而看向林烨,“小侯爷也该知道祖母身子不好,这里虽然离她老人家的住处远,但若再闹下去难保不会被她老人家知道,所以……” 乔念说着,淡淡扫了那母子三人一眼,“你们还不走吗?” 她的语气跟态度实在是让人心里不舒服,可林烨也知道,乔念说的是事实。 如若祖母又因为他们的事儿而发了病,他这个做孙子怕是会背上一世骂名! 当下,他便要拉着林夫人离开,却不料方才还在哭哭啼啼的林夫人这会儿却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只见她一双眸子盯着乔念的脚尖,脸色异常平静,“既然你担心你祖母的身子,那就更应该知道,若是闹大了你阿兄的那件事会如何。” 约莫是此刻的林夫人太平静的,甚至连语气都不像是她会说出来的,林烨忍不住低低唤了一声,“娘!” 便是林鸢也一脸不解地看着林夫人,不明白就这么短短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听林夫人接着道,“你阿兄是侯府唯一的男丁,他若出了事,整个侯府便都完了,到时候你祖母会如何想?她的身子能不能撑得住这个噩耗,她还会不会疼你?你自己好好想想!” 乔念虽然也诧异林夫人此刻的表现,却并不如林鸢林烨那般惊讶。 微微呆愣过后便是极其嘲讽的一笑,“所以,方才林夫人闹这一出就是为了说这番话?” “不管你怎么想,事关侯府存亡,我决不能让你乱来!” 林夫人语气坚定,但身子却是在微微颤抖着。 乔念并未看出来,但一直搀着林夫人的林鸢却是感受到了,当下便是轻轻唤了声,“娘……” 林鸢的声音细***的,与乔念如今的声音大不一样,但乍一听,倒是与十三四时的乔念声音有些相似。 恍惚间,林夫人还以为是乔念在唤她。 她心下一动,忙是抬眸看向乔念,却见后者正死死盯着她,满眼嘲讽。 “所以,林夫人还有什么想说的?”乔念问。 林夫人这才知道,方才唤她的不是乔念。 心中如同被一把利刃狠狠刺中,划开,林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才能开口,“这儿是你祖母的院子,你在这儿住着多多少少会打扰你祖母,既然已经醒了,那就抓紧回你自己的院里待着吧!” 乔念其实很清楚今日林夫人演的这一出,目的就是为了说方才的那番话。 事实上,她也想明白了,哪怕是为了祖母也不能把林烨拖下水,她不能让祖母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女亲手将侯府唯一的男丁送上绝路,更不能让祖母亲眼看着侯府从此没落。 只是这些事儿从林夫人的嘴里说出来,还是会让她的心很难受很难受。 哪怕,她早已对林夫人,对这个侯府,死心了。 她垂下眸来,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口那抹令人窒息的痛意压了回去。 再抬眸,便依旧是那副带着讥讽的模样,“为了祖母,我的确可以不计较,但这几日发生的事,林家总该给我一个交代。” 闻言,林夫人微微点了点头,“没错,是该给你一个交代,烨儿,你去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林烨自知有错在先,眼下林夫人又是这样异常的状态,他便也不敢违背,乖乖应了声,“是!” 乔念好以整暇地冷眼旁观。 就见林夫人沉默了两三个呼吸后,再度开口,“鸢儿,你也去!” “娘!”林烨惊呼。 他不知道娘为何要罚林鸢,做错了事的明明是他! 却听林夫人道,“若不是鸢儿擅作主张来你祖母这儿告状,你祖母也不会发了病!也亏得今日没事,如若是被活活气死了,你与鸢儿便是以死谢罪也不足为过!” 一席话,堵得林烨没了反驳的力气。 林鸢却是哭哭啼啼了起来,吸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是,鸢儿有错,这就去祠堂跟祖宗们请罪!” 林鸢说罢,便是急匆匆地跑了。 “小姐!”小翠惊呼了一声,立刻追了上去。 林烨担心林鸢,也急急跟了上去。 而他身后的小厮拿着伞,看了眼林夫人又看了眼林烨,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给林夫人打伞。 乔念看了那纠结的小厮一眼,不知何故,她心中忍不住有些发笑,又有些酸涩。 看来在林烨的心里,林鸢的分量甚至已经超过了林夫人。 她不明白,林鸢身上到底是有怎样的魔力啊! 嘴角的笑,有些发苦。 林夫人深深地盯着她,却总觉得看得并不真切。 恰在这时,换了衣裳的凝霜回来了。 见状,乔念便对着林夫人行了礼,转身离去。 偌大的院子里,便只剩下了林夫人跟那个撑着伞的小厮。 见林夫人一直望着乔念的背影发呆,小厮忍不住开口,“夫人,您身上都淋湿了,还是赶紧回去吧!” 却不料,林夫人骤然回过了神之后却忽然朝着一旁的花坛冲了过去。 小厮一惊,忙也跟上,只看着林夫人不顾满手的泥,在花坛里翻找着什么。 他刚想问,就见林夫人从泥泞中拾起了一个小小的,白白的东西。 他认得,那是方才被大小姐扔掉的东西。 第49章 下次会打得更狠 翌日。 乔念醒来时,只觉得头上的伤竟是比昨日疼得还要厉害些。 以至于她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有气无力的。 凝霜瞧着倒是挺精神,伺候完乔念梳洗过后又忙不迭地伺候乔念用早膳。 乔念强打着精神,不想让凝霜担心,等问询过老夫人的情况,知道老夫人身体无忧之后,方才放下心来用早膳。 眼角却是瞥见一旁的凝霜几次欲言又止。 见状,她只好将筷子放下,“你有什么想说的,直说就是。” 凝霜这才凑了上来,冲着乔念道,“小姐,奴婢听说小侯爷跟二小姐在祠堂跪了一整夜,今早二小姐撑不住,都晕过去了。” 原来是这事儿。 乔念重新拿起了筷子,“那她身子挺差的。” 只是跪了一晚上就撑不住了? 当初她在浣衣局时可是整日整夜地跪的。 凝霜想了想,觉得乔念说的很对,“嗯,确实不怎么样,也不知平日那些贵重的药材都补到哪里去了!” 乔念但笑不语。 只想着,或许是林烨不忍心林鸢受罚,特意出的主意,让林鸢装晕过去。 凝霜看着自家小姐嘴角那一抹嘲讽,心下有些不安,便又道,“不过小姐放心,小侯爷还一直跪着呢!夫人不许旁人送吃的给他,还说要让他跪上三天三夜才准起来!侯爷应该也是默认了这责罚的。” 听着凝霜的语气,颇有些安抚她的意思,乔念不禁看向她,轻声问道,“那你觉得,这责罚严重吗?” 凝霜一愣,随即便想到了那晚所发生的事。 那两名壮汉就这么闯了进来,推开她时的力道那样大,让她清楚地认识到了什么自不量力。 想到那晚醒来不见了小姐的踪影时,她内心的慌乱跟害怕。 想到小姐回来时受的伤,凝霜的眼里便慢慢浮现出了一抹恨意。 她摇了摇头。 小侯爷的责罚一点儿也不严重,要她说,就该拉了小侯爷去报官,让世人都知道小侯爷到底是个什么品性! 居然连伤害自己妹妹清白的事儿都能做得出来,他就不配好好活着! 如今不过是让他跪上三天三夜而已,这责罚,实在是太轻了! 更何况,害得老夫人差点被气死的二小姐居然只跪了一晚上就回去了! 她知道,老夫人在她家小姐的心里比自个儿的性命都重要,如若这次不是为了老夫人,小姐是绝对不会咽下这口气的! 乔念很满意凝霜眼底的哪曾恨意,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她又吃了两口便吃不下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你把纱布拆下来我看看,如若看不出伤,咱们就去祖母那儿看看。” “是。”凝霜上前来,拆开了乔念头上的纱布。 被包裹了一晚上,她的额头被勒出了深深的印子,倒是好在头上的伤应该藏在了发髻中,若不仔细看应该是瞧不出来的。 乔念对着铜镜看了又看,确定不会被老夫人发现端倪后方才道,“那我们先去给祖母请安。” 也不知祖母今日的身子怎么样了! 乔念说着便是站起了身来,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又摔回了凳子上。 “小姐!”凝霜大惊,满是担忧问道,“小姐怎么了?奴婢去找府医!” “不用。”乔念伸手拦住了凝霜,只见她眉心紧拧,缓缓睁开了眼,见眼前已经恢复了清明方才开口,“应该是起得太猛了,不打紧。” 之前她在浣衣局的时候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只要坐下缓一会儿就好了,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凝霜却依旧担心,“可是小姐你昨日才被砸伤了脑袋,还是叫府医来瞧瞧吧!” 乔念缓缓起身,冲着凝霜一笑,“府医说不定就在祖母那儿,咱们先去祖母那儿再说。” 闻言,凝霜觉得有些道理,这才点了点头,上前扶着乔念往外走。 可乔念却觉得凝霜有些太夸张了,她哪里就不能自己走了? 等出了芳荷苑,她便让凝霜松开了。 芳荷苑在侯府的西边,落梅院在东边,而老夫人的院子则是在两处院子的中间。 加上凝霜分明说林鸢今早晕倒了,不管真假,哪怕是装晕应该也是要装上一会儿的。 是以,乔念并未料到会在老夫人的院子外头瞧见林鸢。 更加没有料到,萧衡会在。 但似乎林鸢是有预料的。 见到乔念,林鸢的一双眸子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姐姐……” 那声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哭腔,怯生生的,似是怕极了她。 乔念看了眼林鸢红肿的脸颊,心头冷笑。 若真能将她打怕了,倒也是件好事,可林鸢昨日才气得祖母发了病,今日这一大早的就又来了,显然是没长记性。 乔念看了眼林鸢身旁的萧衡,这才开了口,“听闻林姑娘今早晕在了祠堂。” 林鸢不知道乔念怎么突然就关心起自己了,心中的情绪有些复杂,但想着她昨日骑在自己身上的样子,也不敢太过放肆,便只柔声应道,“是,不过衡哥哥来看了我,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乔念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倒是不知道萧将军什么时候也成了神医了?” 林鸢当下便是脸颊一红,“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昨日确是鸢儿有错在先。”萧衡忽然就开了口,冷漠的眉眼死死盯着乔念,“但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该下如此重手。” 哪怕是过了一晚上,鸢儿的脸还是红肿不已,可见乔念昨日下手有多狠。 乔念没想到萧衡一开口就是责备她的话,却又觉得,她早该预料到的。 毕竟,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不管遇到什么事,萧衡总是会先责备她。 怪她太冲动,怨她太任性,唯独不会像现在护着林鸢那样,站在她的身前护着她。 心口一抹酸涩蔓延开来。 乔念很想忽略这种感觉,可一想到自己曾经求而不得的东西林鸢却能轻轻松松就得到了,那股悲哀的感觉便越来越浓。 只好在,她在浣衣局早已练就了一身面不改色的本事,当下也只是淡淡开口,“她若再不长记性,我下次会打得更狠。” 闻言,林鸢下意识就往萧衡的身后躲了躲,好似是害怕乔念真的会一巴掌再甩过来似的。 感受到了林鸢的惧意,萧衡眉头微微一拧,低声安抚道,“莫怕,我在这儿,她不敢。” 第50章 继续去受罚吧 林鸢得了萧衡的保护却显得更委屈了,索性缩在了萧衡的身后,连头都不冒出来了。 乔念实在忍不住,暗骂一声晦气。 心头更是涌起一股腻烦,当下便是冷声开口,“祖母应该不想见你,你还是回去吧!”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因为萧衡的撑腰,所以林鸢对乔念说话的态度都有些硬气了,她探出头来,质问乔念,“姐姐又不是祖母,如何知道祖母不想见我?” 乔念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下意识地朝着林鸢走了一步,语气森森,“你是当真不记得你做了什么?” 看着乔念走近,林鸢瞬间回想起了昨日被乔念按在地上打的恐惧,忙不迭地躲到了萧衡的身后,双手更是紧紧抓着萧衡的衣衫,好似连身子都在颤抖着,“我,我今日就是来给祖母赔罪的。” 感受到身后人的害怕,萧衡眉心微拧,看向乔念,“鸢儿已经知错了,今日我是特意陪她来向老夫人请罪的。” 话说到这儿,萧衡垂眸看了眼乔念那紧握成拳的手,便又沉沉说了一句,“你也收敛些你的脾气,休要动不动就打人,鸢儿不似你……” “够了。” 乔念突然一声厉喝,打断了萧衡的说教。 她深吸一口气,方才勾起一抹嘲讽,看向萧衡,“萧将军还不是侯府的女婿,但至少我是这侯府名义上的大小姐,所以,侯府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我也轮不到你来说教!” 听着这话,萧衡的眸色骤然一沉。 他们自幼就认识,可这十几年来,乔念何曾这样跟他说过话? 轮不到他来说教? 是因为如今她即将嫁给他人? 他死死盯着她,一抹阴郁在眸中游荡了开来。 也不知是不是萧衡常年征战的缘故,乔念只觉得此时此刻萧衡身上那股强大的气场正朝着她压来,迫得她有些心慌。 可她也知道,众目睽睽,萧衡不敢拿她怎么样。 于是,按耐住心中那一丝小小的畏惧与慌乱,她扬着下巴,一字一句地开了口,“我瞧着林姑娘身子也大好了,那不曾受完的家法就继续去受着吧!祖母要不要见你,也得等你受完了罚再说!” 言下之意,是让林鸢继续去祠堂跪着! 听到这话,林鸢心下一慌,忙是扯了扯萧衡的衣角,“衡哥哥,我的膝盖还疼着……” “你忘了我方才说过,这侯府的事还轮不到他姓萧的插手。”乔念打断了林鸢的撒娇。 萧衡声音微冷,透着一股狠厉,“乔念,你别太过分!” 那护着林鸢的样子,是恨不得要将她吃了一般。 乔念心头冷笑,却并不理会萧衡,而是冲着林鸢开口,声音染着嘲讽,“你阿兄还在祠堂跪着,你不是最护着你阿兄了吗?怎么?你们兄妹是只能同甘,不能同苦吗?” “才不是!”林鸢听不得乔念这样形容她跟林烨的关系。 那是她的阿兄,最疼爱她的阿兄,她理应是要护着阿兄,永远站在阿兄身边的。 哪怕,明知道眼下乔念这是激将法,可她也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哪怕今日是阿兄出的主意让她装晕,可若是这番话被阿兄听了去,阿兄心里也是会难过的! 她才不想阿兄误会她! 当下,便是深吸了一口气,“姐姐不必这样挑拨,我去祠堂跪着就是!只是,我也是真的知道错了,哪怕祖母不愿见我,我也是要给祖母赔罪的!” 说着,便是朝着老夫人院子的方向跪了下来,眼泪伴着她那娇柔的声音响起,“祖母,鸢儿知道错了,鸢儿日后再也不敢惹祖母生气了,还请祖母原谅鸢儿!” 话音落下,她对着老夫人的院子磕了三个头。 真是将她磕得委屈至极,眼泪汪汪。 乔念想,林鸢该不会觉得自己是极其的孝顺,重情重义,感人肺腑吧? 可,明明只有可笑! 祖母眼下醒没醒都不知道,哪怕是醒了,就凭着她那小破嗓子喊的几声,祖母应该也是听不见的。 所以这一出戏,演给谁看? 她,还是萧衡? 磕完头,林鸢方才在小翠的搀扶下站起了身来,她吸了吸鼻子,看了乔念一眼,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只是乔念看她的眼神满是轻蔑与不屑,以至于她想说的话都被咽了回去。 而后,她又转头看向了萧衡。 那一双泪眼朦胧,楚楚可怜,“衡哥哥,对不起,劳烦你今日白跑一趟了……” 居然是给萧衡道歉! 乔念站在一旁,颇有些惊讶。 她觉得林鸢的这些所作所为,她是一辈子都学不会的。 当然,她也不屑去学。 毕竟……蛮恶心的。 而萧衡听着她的话,语气倒也柔软了起来,“怎么会,我今日本就是来看你的。” 只这一句话,就让林鸢的心雀跃了起来。 明明脸颊上还带着泪,可那张脸却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她悄悄看了乔念一眼,一副想要炫耀又不太敢的样子。 乔念自然不会将她那点小心思放在心上,只不耐烦的蹙了蹙眉,“去祠堂的路林姑娘可认得?需要我差人送你去?” 闻言,林鸢又委屈巴巴地嘟了嘟嘴,这才对着萧衡行了礼,转身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只是那一步三回头的样子也不知是在等萧衡的挽留还是等乔念收回先前的话。 乔念却懒得再看她一眼,也懒得再看萧衡一眼,当下便道,“那就不打扰萧将军了。” 说罢,便是转身往老夫人的院里去。 岂料,萧衡竟也跟了上来。 乔念当即便有些不悦,“你做什么?” 萧衡眉尾轻挑,语气沉沉,“自然是看望老夫人,怎么,乔姑娘不会也罚我去祠堂跪着吧?” 这是为了林鸢来嘲讽她来了? 乔念冷哼了一声,不想再搭理他,自顾往前走。 可,还未走出几步,眼前便是一黑,昏昏沉沉的感觉袭来,令得她整个人都开始摇晃了起来。 见状,萧衡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就将她搂入了怀中…… 第51章 是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这一幕,恰好被还在一步三回头的林鸢瞧见了。 她顿时瞪大了眼,不知道萧衡跟乔念为何突然就抱在一起了! 脑海中忽然就响起了萧清暖的声音。 她说,乔念就是故意要勾引萧衡的…… 所以,方才乔念让她去祠堂跪着,就是为了支开她,好勾引衡哥哥? 她心中无比慌乱,她想冲过去质问他们二人,可…… 她却又很害怕。 春山街上的萧衡说的那句话犹在耳边回响,她多少是知道衡哥哥是什么心思的,她怕自己冲上去的质问会像极了话本里那些不被爱的原配。 她怕萧衡会站在乔念的身边,会像方才护着自己一样护着乔念。 若真是那样,那她跟乔念在萧衡心里的位置岂不就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她不要那样! 她允许萧衡心里会有乔念的位置,可,她要占最多最大的那一份! 于是,她立刻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任由滚烫的泪水模糊了这一切。 一旁的小翠忍不住担心道,“小姐,不如我们去找老爷跟夫人吧!若是他们知道大小姐如此不知廉耻,往萧将军的怀里扑,定是会责罚大小姐的!” 可谁知,林鸢却是低低斥责了一声,“你是嫌我与姐姐的关系太好了吗?她已经那样记恨我了……” “可是……”小翠还想说什么,却被林鸢打断了,“行了,陪我去祠堂吧!” 说罢,她便大步离去,再不敢回头看一眼。 但倘若她能回头,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便也能瞧见乔念是如何将萧衡推开,又如何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的。 那样子,当真是将萧衡当成了洪水猛兽一般。 以至于,萧衡原本搂抱着乔念的手都还未来得及收回来,就这么怔愣着看她。 明明从前她最喜欢粘着他,若是有能贴上来的机会,她必定不会放过。 可现在…… 当真是因为已经许了人,所以对他保持距离了? 思及此,萧衡的眸中透出了几许不悦! 乔念最是了解萧衡,他这样的表情她也最是熟悉了。 可明明从前让她离远点的人不是他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萧衡那双染着愤怒的眸子,不自觉地又往后退了一步。 可这一步却像是刺激到了萧衡的最后一个神经。 他眉尾轻轻一挑,而后朝着乔念走了过来。 他的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带着令人恐惧的危险。 乔念下意识地往后退,却见萧衡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乔念太清楚萧衡的这个神情意味着什么了。 她更加知道,眼前这位封狼居胥,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远没有看上去的那般正人君子。 她是亲眼见过萧衡将欺辱他母亲的姨娘逼得跳了井的。 那时候,萧衡就是这样的神情。 虽然后来那位姨娘还是被人救了上来,却是一辈子都不敢再在萧衡母亲的面前出现。 而现在,萧衡正用那样的神情看着自己。 乔念心中的惧意涌起,就连退后的步伐都有些乱了。 凝霜似是看出了不妙,挡了上来,“萧将军,我家小姐昨日才受了重伤,身子还虚着,受不了刺激的。” 萧衡的视线被凝霜吸引,终于从乔念的脸上移开。 “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冷声问询,轻飘飘的声音却如巨石,轻易就将凝霜击退。 凝霜竟是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 生怕自己多说一句,就会被萧衡割了舌头。 只想着,这里好歹是侯府,这萧将军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对她家小姐动手吧? 萧衡便又重新看向了乔念,脑海中那张曾经见到他便止不住欢喜的面孔与现在这张带着惧意的面孔渐渐融合在了一起。 心中一股怪异的感觉无端升起,越来越浓。 他沉了眉,低声质问,“是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他似乎是想用这样威胁式的问题来找回他在她身上的主动权。 却不想,乔念站在了原地,没动。 她不明白此刻萧衡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答案。 “萧将军不必过来,我也不会过去,眼下的距离便是你我从今往后最好的距离。” 哪怕她知道萧衡在生气,哪怕她清楚眼下的萧衡很危险,哪怕她心里对他有些畏惧。 可这句话,她还是要说。 这样隔着两三步的距离,不算特别近,也不算特别远,是可以让他们维持着表面的客气,又不至于越界的距离。 她,绝不可能越界。 他也不行! 萧衡自然听出了乔念的言下之意,当即便是沉声一笑,“乔姑娘以为萧某是想要做什么?” 这笑声里带着几许嘲讽,似乎是在嘲笑着乔念的自作多情。 乔念一时有些窘迫。 是啊,他能对她做什么呢? 她那样爱他,追逐着他的时候,他都不曾多看她一眼,如今他又怎么可能对她做什么呢? 一股莫名的酸痛在心口蔓延,乔念咬了咬唇,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对着萧衡欠身行了礼,这才又转身朝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熟料,他的声音却再次传来,“念念。”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恍惚间,乔念还以为自己是回到了三年前。 可,三年前好吗? 不,一点儿也不好。 三年前她永远都只会将萧衡摆在第一位,为了他的一个眼神,她连为自己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讨厌三年前的自己! 可乔念还是被这一声唤给逼停了脚步,她站在原地,背对着他,没有回过身的勇气。 只听身后,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微哑,“明王并非良人,你不能嫁给他。” 哪怕如今赐婚的圣旨以下,他还是忍不住要劝她。 约莫,是为了从前的情分吧! 可乔念听着,只觉得可笑。 她知道萧衡一定能够看出这门婚事的蹊跷,也一定知道这一切根本由不得她来做主。 所以这些话,有什么用呢? 她依旧没有转身看向萧衡,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好啊,若是萧将军能悔婚不娶,我便不嫁。” 说完这话,她便大步离去,再也没有停留。 因为她知道,萧衡不可能悔婚,她也不可能不嫁。 她与他,终究只会成为陌路…… 因为没有回头,乔念自然也没有看见,萧衡看着她离去时的眼神里,汹涌着一股难言的欲望… 第52章 明王的关心 乔念终于见到了老夫人。 她来时,老夫人恰好刚喝过药,整个人都有气无力地靠坐在床头,直到听苏嬷嬷说乔念来了,老夫人方才像是有了气力一般,坐起了身子来。 “祖母!”乔念快步走了上去。 来之前她跟自己说好了,见到祖母决不能掉眼泪,平白惹了祖母不开心。 可这会儿看着祖母这样消瘦虚弱的样子,她的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这才多少时间呀! 祖母跟她刚回来侯府时相比俨然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脸上毫无气色不说,整个人都还透着一股子行将就木的感觉。 乔念只看老夫人一眼就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碎掉了。 老夫人却是扬着笑,抬手替乔念拭泪,“我的好姑娘,受苦了……” 老夫人不知道乔念被林夫人砸了脑袋的事儿,这会儿说的是林烨害了她的事儿。 乔念为了安抚老夫人,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孙女儿逃出来了,孙女儿厉害着呢!” “好,好!”老夫人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我的念念自然是最厉害的!定不会被那些宵小害了去!” 老夫人说自己唯一的亲孙子是宵小。 乔念心下一动,忍不住糯糯地唤了一声,“祖母……” 似乎只要这样唤上一声,她所受的那些委屈便不算是委屈了。 老夫人心疼地抚着乔念的脸颊,“祖母知道你是担心祖母才会瞒着不说,也知道你是为了祖母才会放弃去状告你阿兄。可是念念,在祖母的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你若想要做什么,就尽管去做!祖母只愿念念能平安顺遂,旁的,一概都不在意!” 乔念有些惊讶地看着老夫人,她原以为老夫人为了这侯府唯一的男丁,定是会说些安抚劝慰她的话的。 不同于林侯爷跟林夫人,这些话老夫人便是真的说了,她也绝不会怨老夫人,因为她明白老夫人的难处,也知道老夫人的顾虑。 只是万万没想到,老夫人竟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在了她的身边。 哪怕,她的对面是侯府唯一的男丁,甚至是整个侯府…… 嘴角不自觉就瘪了起来,乔念一把抱住了老夫人,连日来所受的委屈一下子都迸发了出来,却又在老夫人的怀抱里一一化开。 她想,她的祖母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祖母。 也是这世上,她最爱最爱的人! 余下的日子,乔念除了在芳荷苑修养之外,就是去看望祖母,还跟府医学了几招,时常替祖母按摩。 至于林烨跟林鸢的消息,底下的人都很识相的不曾在她面前谈论过一次。 就连林侯爷跟林夫人的消息都很少提及。 日子清净得就好似这偌大的侯府里只有她跟老夫人似的。 直到这一日,明王的信笺再次送到了她面前。 凝霜将信递给了乔念,“小姐,奴婢仔细看过了,信没被拆过。听说是侯爷吩咐的,日后小姐的信都不许拆。” 乔念接过信,看了眼完好的信封,这才将信拆开。 又是约她见面的。 对于上回的约见事件,虽然说到底并不是明王的错,却是实实在在给她带来了一丝阴影,她是真的不愿去赴约的。 但想着自己自那之后不曾与明王见过面,对方站在自己未婚夫的立场,会担心她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去似乎又有些不近人情。 正犹豫着,就听凝霜道,“小姐,快开春了,您一直待在芳荷苑里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就出去逛逛,散散心也好!” 是啊,整日在这芳荷苑里,清净是清净,却也的确是憋闷得紧。 于是,点头应下了。 明王约她在城东的明湖旁见面。 今个儿天气好,没什么风,日后照在身上,竟还有意思暖意。 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湖面,还有岸边那星星点点的绿,乔念想着,的确是快开春了。 “小姐,王爷来了。”凝霜轻声唤着。 乔念这才转过身来,便见明王的马车正从远处缓缓而来。 不多时,马车就在湖边停下。 只见明王从车上一跃而下,随即便是快步朝着乔念走了过来,步子很是焦急。 乔念被他这副样子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生怕明王快步冲过来之后就会一把将她抱住。 但好在,明王算是克制住了。 “前几日的事我都听说了,如何?伤可还疼?” 明王的语气很是担忧,声音却温柔得紧。 那双如水般的眸子盯着她,似是要将她化开一般。 有那么一瞬间,乔念差点以为明王是真的关心自己。 可他们的关系是建立在利益之上的,所以他的关心又怎么可能是真的? 乔念心中有数,便是缓缓欠身行了礼,方才开口,“养了几日已经无碍,多谢王爷关心。” 明王将她的态度看在眼里。 虽是规规矩矩,找不到错漏之处,可她浑身上下都对他透着一股子冷漠与疏离。 哪怕,父皇已经赐婚,他们的婚期也已经提上日程。 可她对他,仍旧保持着以往的态度。 远不及,她与萧衡的亲近。 想到这儿,明王原本温柔的眸中闪过一丝阴郁。 却是不等他再开口,不远处便相继有几辆马车朝着这儿驶来。 乔念也被吸引看了过去,就见那几辆马车都停在了明王的马车后边,年轻的男男女女相继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看到那些人,乔念原本还没什么波澜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几日在府里都不曾相见,出来散心反倒是碰到这些个晦气的东西了! 除却林家兄妹之外,那萧家的两兄妹也来了! 眼见着乔念脸上的不悦如此明显,明王却是柔声笑道,“你别生气,是本王让他们来的,今日风和日丽,本王想着,这或许是你们之间和解的好日子。” 话说到这儿,明王又特意压下了声音,道,“总归日后是要跟本王去菰城的,也必要与他们闹得太僵是不是?” 第53章 谁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乔念其实明白明王的意思。 他们二人的婚姻是建立在与侯府的联结之上。 林烨是侯府日后的继承人,若是她与林烨闹得太难看,对于明王而言也不会是件好事。 只是乔念看着他们实在是无法摆出好脸色来,便只能转过了身去,重新看向湖面。 其实今日除却林家跟萧家的两对兄妹之外,还有些其他的千金少爷,就比如那位与萧清暖关系极好的兵部尚书府的二小姐宋柏萱也在。 这些人今日都是给了明王的面子才会来的。 说得好听,是春日踏青。 可说白了,无非就是明王想借着人多来缓和乔念与林烨的关系。 可明明之前明王还曾为了她重伤林烨…… 望着那粼粼的湖面,乔念的心底涌起了一丝寒意。 少爷千金们上前来给明王行了礼,只是今日说好的是游玩踏青,不必在意礼数,是以他们行礼也并不是很规矩。 萧清暖给明王见了礼后便直直地看向了乔念,她打量着乔念的侧脸,见她毫无反应,忍不住冷声开口,“乔姑娘怎么不转过来?该不会是还未与明王成亲就开始摆起明王妃的架子了吧?” 她本意是想讽刺乔念。 可谁知,乔念依旧看都没看她一眼,“你若现在就想给我行王妃的见礼,我也受得起。” “你!”萧清暖下意识就想动怒,可余光看了眼一旁的明王,到底还是忍下来了。 今日来之前,父兄都交代过了,叫她不可生事。 倒是那位宋柏萱姑娘笑着扯了扯萧清暖的衣袖,道,“乔姑娘一看就是还在生林姑娘的气,咱们莫要在这儿凑热闹,去那边逛逛吧!” 说着,便要拉着萧清暖到别出去。 其实其他的千金少爷们行完礼后也都已经走开了,只是视线仍旧时不时地往这儿看,显然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才来的。 萧清暖原本倒也不想生事儿,可宋柏萱这样一说,她便不乐意了,“她生什么气?将人打得连都红肿了快半个月,这会儿都没消下去呢!她有什么资格生气?” “好了暖暖……”一旁的林鸢终于是开了口,声音小小的,“你别说了……” “鸢儿!”萧清暖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这样唤了一声后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冲着乔念看了一眼,方才继续冲着林鸢道,“我说嫂子!你也太好欺负了!” 一声嫂子,直接让林鸢脸颊通红。 萧衡站在一旁,眉心不自觉地微微一拧,下意识地便去看乔念的脸色。 可,乔念那一双眸子还是只盯着湖面,看都不看她们一眼。 她不在乎? 萧衡的眉心皱得更紧了。 想到那日乔念曾与他说的那番话,他心中的那股子恼意便又升起。 负于身后的手不自觉就握了拳。 林鸢原本被萧清暖那声称呼给叫得心花怒放,却在察觉到萧衡的视线一直落在乔念身上时,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冲着萧清暖摇了摇头,“不要说了。” 可林鸢越是这样不让她说话,萧清暖便越是气不过。 她看向乔念,“好,我今日也不想惹事的,只是难得大伙儿都在,我有一句话想问乔姑娘。” 乔念心头暗暗叹息。 好好的风景,全被这呱噪声给搅了。 眼见着乔念依旧不搭理她,萧清暖更气了。 就像是自己用尽了全力的拳头尽数都砸在了棉花上,那种无力感让她心中的怒意被骤然放大。 当下便是扬了声,质问道,“敢问乔姑娘对我阿兄到底存着什么心思?为何明明已经与明王有了婚约,也明明知道我阿兄要娶的是鸢儿,你却还是三番五次的往我阿兄的怀里扑?” 话音落下,众人几乎都惊呆了。 那些一直在不远处等着看热闹的少爷千金们也都一个个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乔念猛地转头看向萧清暖,眸中透着狠厉的警告。 可萧清暖却还是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下巴微扬,“乔姑娘也不必觉得惊讶,这些都是鸢儿亲眼看到的,你那日故意支开了鸢儿,结果她刚走你就往我阿兄怀里钻,还有那日在春山街,你也是……” “哎呀,小心!” 突然而来的一声惊呼,打断了萧清暖的话。 随之而来的是一大壶水,尽数都泼在了萧清暖的脸上。 “啊!”萧清暖一声尖叫,当即指着凝霜喝骂,“你这贱婢,竟敢泼我!” 凝霜一脸无辜,忙往乔念的身后躲,“不是的不是的,奴婢只是差点绊了一跤,不小心泼到的!” 可乔念却看到,凝霜那张无辜的脸上勾起的狡黠。 这丫头就是故意的! 她心头暗笑,脸上却依旧是面无表情,冷冷盯着萧清暖,“我丫鬟不小心泼了你,你非说她是故意,就如那日我不小心被绊了一跤,得萧将军出手相救,你却非要说我是故意往萧将军怀里扑。萧姑娘,你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总这样信口雌黄,搬弄是非,也不知日后哪家有这样的福气能娶了你!” 闻言,萧清暖脸色骤然一红,一双眼下意识地看了一旁的林烨一眼。 就这么一眼,乔念便全看明白了。 她从前倒是不曾看出来萧清暖竟然对林烨有意思。 只是这二人,一个癫公一个癫婆,倒也算是天生一对! 她心头发笑,脸上也露出了几分讥讽。 可看着萧清暖吃了瘪,林鸢终于是忍不住了,“姐姐也莫要这样侮辱暖暖,她只是替我抱不平罢了!” 林鸢说着,便是走到了萧清暖的面前,拿出帕子来给萧清暖擦着脸。 约莫是想到那日自己看到的情景,心中不忿,便又开了口,“就算那日在春山街是暖暖冤枉了姐姐,可前几日呢?我是亲眼看到姐姐你……” 她的话并未说话,像是在顾忌着什么。 可这话说不说完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而一直不曾开口的林烨也终于想起了那日林鸢重新来到祠堂时的样子,当即便是沉了眉,看向乔念的眼神带着几分厌恶,“怪不得那日鸢儿的眼睛这样红,念念,你怎么可以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 一时间,众人的那满是嘲讽与责备的目光纷纷看向乔念。 可乔念却是被气笑了,她扫了面前这几人一眼,忽就反问,“萧将军是何等身手,他不想碰的人便是连衣角都沾不上。你们这样说,岂不是证明萧将军对我还存着不该存的心思?” 第54章 生辰礼 一句话,问得林鸢瞬间脸色苍白。 她是看得出来萧衡对乔念存了心思的。 所以,那日自己所见,其实是萧衡主动抱住了乔念? 正想着,一旁却响起了轻声的嘲讽,“谁人不知当年乔姑娘是追在萧将军身后赶都赶不走的,如今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早已看不过去的宋柏萱。 伴着她的话音落下,那些千金少爷纷纷笑出了声。 是啊,曾经的乔念一心追随萧衡,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她的爱,炙热,狂烈,光明正大! 所以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喜欢萧衡。 可三年后,她的爱成了笑话。 悲哀吗? 自然是的。 若是早知道自己曾经的全心全意有朝一日会成为笑话,那…… 她定不会与萧衡有任何瓜葛! 当下却只是淡淡一笑,“原来宋姑娘也知道说‘当年’二字,我记得当年宋大人还不是兵部尚书的时候,宋姑娘往侯府送的贺礼都差点被下人丢了出去。” 被人当众提起了当年的难堪,宋柏萱可没有乔念这样好的定力,气得脸颊通红。 乔念冷冷瞥了她一眼,最后看向了林鸢,“更何况,你们当着明王的面污蔑我与萧将军,到底是何居心!” 拿不出证据的事,就是污蔑。 林鸢显然无法证明那日乔念是主动往萧衡怀里扑的,而且……她甚至在怀疑那日自己所见,是萧衡主动。 此刻听得乔念这样质问,她自是心虚地垂下了眸子。 那眼底的慌乱如此明显,以至于林烨终于看不下去,站了出来,“乔念你!” 转而又看向明王,语气恭敬了些,“说污蔑也太严重了,想来只是个莫须有的误会,还请明王莫要见怪!” 他知晓今日明王约他出来的用意,哪怕心中对于明王这个‘妹夫’再不满意,众目睽睽之下也得装装样子。 再者,先前明王是连鸢儿都想打的,今日若是惹怒了这个变态,当真祸及鸢儿可怎么办? 明王显然也不愿几个女人把事情闹大,温和出声,“念念说的对,那都是当年的事儿了。本王若是在意念念从前与萧将军的关系,便不会去父皇那儿求了旨。” 这番话,也算是替乔念撑腰了。 告诉众人是他主动要娶乔念,也是警告他们日后不许再拿从前说事儿。 那些少爷千金们也都听出来了,当下便也不敢再嘲笑什么。 却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看!游船来了!” 众人这才纷纷朝着明湖看去。 明湖很大,根本看不到湖对岸,是以湖上常有游船。 说来眼下并不是坐游船的好季节,但今日无风,太阳又暖,若是坐船游湖定然别有一番滋味。 以至于那些少爷千金们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但,他们也都是知道礼数尊卑的。 是以第一艘游船靠岸的时候,他们纷纷恭请明王上船。 一艘游船连着船夫能坐八人。 但碍着明王的身份,那些千金少爷们可都不敢与明王同坐。 所以这第一艘游船里除却乔念与明王之外,就只有林家跟萧家的兄妹了。 乔念上了船就自顾自赏着风景,不愿多看他们一眼。 可方才在岸上没能占到便宜的萧清暖,上了船后就忍不住开始要作妖了,“呀,鸢儿你头上的簪子好漂亮啊!是我阿兄送的吧?” 林鸢今日特意戴了两根发簪,一根是林烨亲手雕的,另一根便是去岁生辰时萧衡送的。 这两根发簪都是她最心爱之物,所以哪怕两根并不怎么搭配,她也一并戴来了。 也不知林鸢心里想的什么,听到萧清暖的话后便是下意识地看了乔念一眼,却见乔念脸朝着船外,像是压根就没听到他们说什么似的。 林鸢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却听萧清暖又道,“算起来,鸢儿你的生辰快到了!也不知今年我阿兄要送你什么!” 话音落下,却听明王忽然开了口,“本王记得念念与林姑娘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如此说来,念念的生辰也快到了,可有什么想到的?” 明王的语气过于温柔,乔念也不能不理他,便只好转回了头来,冲着明王微微一笑,“民女不喜欢过生辰,也没有什么想要的,多谢王爷关心。” 她说的是实话。 在入浣衣局的第一年,她生辰那日曾在浣衣局等了整整一日。 等什么呢? 可能是等林烨来接她回家,也可能是在等萧衡。 亦或是,等侯府送来的一个小小的礼物! 至少那证明着,她不曾被遗忘。 可,她从睁开眼就开始等,一直等到子时的月光落在她身上。 却是连一句生辰祝福都没有等到。 她便意识到,从前的生辰都是她的一厢情愿,那些生辰的祝福也都是假的。 她早就被他们给忘记了... 所以,她再也不喜欢过生辰了。 可这话听在林烨的耳朵里,只觉得矫情! 他记得,乔念最喜欢过生辰了。 每次几乎都是提前半个月就开始提醒他们。 却也不必给她准备什么特别的礼物,只要他们二人都能到场给她庆生,她就会高兴得像朵花一样。 那样喜欢过生辰的人,此刻在明王面前却装的如此贤淑,真是可笑! 林烨一只手摸向了自己的衣袖,袖袋里藏着一根发簪。 这是他前两日才雕刻好的,比林鸢头上那根雕得还要好看些,原本是想今日趁着关系缓和来送给她,可这会儿…… 他莫名觉得,她有些不配了。 明王听到乔念的答案也是有些惊讶,随即却又笑了开来,“胡说,哪有女子不喜欢过生辰的?不过既然念念不说,那本王就随便准备了,到时候可不许说不喜欢!” 这番话,从一个王爷的口中说出来未免是有些太讨好了。 乔念亦是有些惊讶,不知该如何回答。 却不想船夫忽然走了进来,“小人大约知道姑娘喜欢什么礼物。” 众人惊讶万分。 萧清暖忍不住问道,“你认得她?” 船夫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从游船上的一个柜子抽屉里取出了一个木盒子来,双手恭恭敬敬地呈到了乔念的面前,“这是四年前姑娘落下的,小人一直好生收着,今日终于是见到姑娘了!” 她四年前落下的? 乔念是真想不起来了,带着满脸的狐疑伸手接过,当着众人的面将那木盒子给打开了。 是一只耳坠子。 乔念的脸色瞬间惨白,而萧清暖的惊呼声却在这时尖锐的响起,“这是我阿兄送的耳坠子!” 第55章 巴不得你死 是,这是萧衡送的耳坠子。 四年前她带着这对耳坠子游船时不慎将其掉入了湖中,她心一急也跟着跳了下去,差点被淹死。 却是没想到,那本该沉入湖底的耳坠子,竟是被这船夫给捡起来了! 船内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可船夫丝毫没有意识到四周的气氛起了变化,只是讨好般道,“那日小人见姑娘如此在意这耳坠子,想其定意义非凡,便下了湖底找了几日,还好是找到了,却不想那之后便再未见过姑娘。好在今日总算是可以物归原主了!” 乔念的心头感触颇深。 一来是没想到船夫竟然这般上心,二来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还能看到这耳坠子。 从前,她自然是很喜欢的,因为这是萧衡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正儿八经的女儿家的礼物。 她以为那是萧衡终于接受她的证明,所以格外珍惜。 可如今在见到…… 乔念心里五味杂陈,她对着船夫道了声谢,又拿出了一锭银子递给了船夫,“这的确是我的东西,多谢。” 那锭银子抵得上船夫一年的工钱了,船夫高高兴兴地收下,拿了银子便走了出去。 却不想,还不等他退出船屋,身后就传来了扑通一声。 待他回头看去,只见湖面泛着一圈圈的涟漪,而乔念的手上已是空无一物。 哪里还有什么耳坠子跟木盒子? 萧清暖第一个惊呼,“乔念你疯了?那可是……” 是她阿兄费了好些心思才弄来的! 可这话萧清暖并未说完,因为萧衡的脸色已是阴沉至极。 乔念并未理会萧清暖,自顾自落座。 而明王的视线则是落在了萧衡的身上,就见萧衡周身都染着阴鸷,正死死地盯着乔念。 他心中莫名有些爽快,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只故作关切地问道,“怎么扔了?那不是萧将军送的吗?” 乔念这才有了回应,“的确是萧将军所送,但既然是送给了我,那我便有处置的权利。,我即将嫁给王爷,若再留着别的男人所送的东西,不合适。” 明王连连点头,“念念说的对。” 目光瞥向了脸色铁青的萧衡,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笑来。 但或许,萧衡的视线过于灼热了。 令得一旁的林鸢都不禁红了眼,忍不住轻轻扯了扯萧衡的衣袖,细细唤了声,“衡哥哥……” 萧衡的视线着才从乔念的身上收回来,却也不曾看林鸢一眼,而是望向了湖面。 船内的气氛因着这一对耳坠子更显尴尬。 林烨默不作声地将那藏着发簪的左手往身后藏了藏。 他想着乔念竟然连萧衡送的东西都扔了,那他的发簪,大约也是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好在方才没送,不然岂不是自取其辱了? 罢了,反正她乔念也不配! 不知不觉,船已经划至了湖中央。 放眼望去,四周都是泛着金光的湖水,一阵微风拂来,呼吸间都是清新的水气。 乔念只觉得自己的心情都不由自主地好了起来。 “鸢儿,快来看,有鱼!” 萧清暖走出了船屋,扬声唤着。 只是林鸢似乎有些晕船,恹恹的,坐在位置上没有动。 萧清暖似乎是觉得有些扫兴,忽然想到了什么,竟是冲着乔念唤道,“乔姑娘,你来看,好大的鱼呀!” 乔念有些意外,没想到萧清暖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喊她。 可既然喊了…… 乔念起身,朝着萧清暖走了过去。 “快看,这么大一条鱼呢!”萧清暖热情的招呼着。 乔念站在萧清暖的身边,俯身往湖面看去,“哪里有鱼?” “就在那!”萧清暖指着水下,人却往乔念的身后退了退。 而后,压低了声,“居然敢丢我阿兄送的东西,让你长长记性!”说罢,便是伸手推向乔念。 却不想,乔念微微侧了身,轻易就躲过了。 反倒是萧清暖一时受不住力,整个人都往湖里扑去。 落水前,她清楚看到了乔念脸上那股得意又张扬的笑! 看着萧清暖在水中扑腾的样子,乔念忍不住冷笑。 就这点脑子还想害人? 呵! 而听到落水声,船屋内的男人们纷纷冲了出来。 见萧清暖落了水,林烨与萧衡皆是一惊,当即便要跃下湖去救人,却不料船屋内林鸢忽然扬声喝道,“不行!你们会坏了暖暖的名节的!” 只见她摇摇晃晃地从船屋里冲了出来,“你们不能下去,要不然暖暖这辈子就毁了!” 就如当年林烨与萧衡跳下水去救乔念一样,那之后的乔念可是被流言蜚语攻击了好一阵子的。 可,萧清暖显然也不会水,再不救,是会死的。 林鸢显然也知道这件事,便是将目光看向了乔念。 甚至已经作势要给乔念跪下,求着乔念去救萧清暖。 乔念对她这副做派只觉得恶心至极,先她一步跃入水中。 湖水冰冷,但比那日救起林鸢来要好一些。 乔念当着众人的面游向了萧清暖,又当着众人的面,抱着萧清暖一起沉入了湖中。 冰冷的湖水一下子就灌入了萧清暖的口鼻,以至于她挣扎得越发厉害,双眼死死瞪着乔念,却见乔念正冲着她笑。 那抹极其诡异恐怖的笑! 就像是…… 乔念是要故意淹死她的! 这样的认知冲入脑海中,萧清暖无比惊恐,双手双脚都胡乱挣扎着,却是没多久便失去了意识。 萧清暖醒来的时候,乔念就坐在她的床边。 看到乔念,萧清暖便想到了水中那张带着诡异笑容的面孔。 就如冤鬼一般,令人恐惧。 她下意识地惊坐而起,死死抱着被子,“你,你想干什么!” 乔念淡淡一笑,“萧姑娘怕什么?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你胡说!”萧清暖看了眼四周,“这是什么地方?” “侯府,芳荷苑。”乔念淡淡回答。 只因二人被送来的时候都昏迷着,为了方便府医救治,就将二人都送来芳荷苑了。 但事实上,乔念是装的。 只好在府医并未揭穿她,照样为她开了药。 但眼下知道自己的所在,萧清暖便是大声呼道,“鸢儿呢?我要见鸢儿!” 乔念冷声一笑,“找她做什么?萧姑娘忘了?林鸢可是巴不得你死呢!” 第56章 你我并不是一路人 听到乔念说林鸢的不是,萧清暖下意识便要反驳,“你胡说!鸢儿才不是那样的人!” 乔念眉尾微挑,“哦,是吗?看来萧姑娘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话刺激了萧清暖,她开始细想自己落水后的情景。 她当时扑腾得厉害,却还是清楚地记得阿兄跟林大哥都冲出来了,他们都是作势要下水救她的。 可后来,怎么就停住了呢? 萧清暖想到那个踉踉跄跄跑出来的人影,心头不禁一跳。 是林鸢阻止了他们? 眼见着萧清暖的脸色有了变化,乔念唇畔勾起一抹淡笑,“林姑娘担心你的名节,所以阻止了萧衡跟小侯爷。可我觉得,一个人的性命比起名节而言,更为重要。” 她说着,方才端起床边还温热的汤药送到了萧清暖的面前,“更何况,萧衡是你嫡亲的阿兄,舍命救你又有谁会多言?至于小侯爷……他未有婚约在身,倘若真的传出了什么流言蜚语,那便娶了你就是。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淹死啊,你说是不是?” 乔念说完,对着萧清暖微微一笑。 她跟萧清暖,也算是从小争到大的。 她太知道萧清暖是什么脾气了。 更加知道,自己今日这番话必定是说进了萧清暖的心里了。 萧清暖看了眼面前的药,伸手接过,一饮而尽,随即抹了一把嘴,这才看向乔念,“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在水中差点杀了我!” “那萧姑娘可真是冤枉我了。”乔念起身,朝着桌边走去,“当时萧姑娘扑腾的厉害,我若不想法子让萧姑娘晕厥过去,凭着萧将军与小侯爷对林姑娘的言听计从,你我二人恐怕都是要死在那湖里的。” 她将碗放在了桌上,随即做出一副突然想起了什么的样子,看向萧清暖,“哦,对了。你是萧将军的妹妹,如若因此事坏了名节,被迫先一步嫁给了小侯爷,那林姑娘与你阿兄的婚事恐怕就得告吹了!” 毕竟,萧清暖可是萧衡的妹妹,如若嫁给了林烨,那到时林鸢到底是要唤她做妹妹,还是嫂子? 萧清暖的一张脸已是铁青。 却是冷冷地看着乔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在挑拨离间!” “我的确就是在挑拨离间。”乔念大方应下,毕竟这种事儿她做得太明显了,萧清暖不可能看不出来。 她在桌边坐下,半个身子倚在桌沿,轻笑着看向萧清暖,“我与你算是从小斗到大,各有输赢,难分伯仲。可林鸢一来侯府我便输了,我斗不过她,你以为你可以?她眼圈一红你便上赶着给她撑腰,可你有性命之忧的时候她又做了什么?” 闻言,萧清暖的视线死死盯着自己的指尖,但脑海中却是林鸢那张楚楚可怜的脸。 就听乔念接着道,“我不希望你被当成傻子一样耍,倒也不是为了你。萧清暖,我即将嫁给明王,不出三个月便会跟随他去往菰城,在此期间,我不想惹任何麻烦。” 对付一个只会哭哭啼啼的林鸢已经够叫人心烦的了,若是加一个萧清暖在其中上蹿下跳,真的会令她头疼。 所以,她就是要挑拨离间,就是要分化她们。 如此,她才能寻得片刻安宁。 但听了乔念这番话,萧清暖在意的便不是林鸢了。 她冲着乔念皱了眉,声音冷冷,“你当真要嫁给明王?” 乔念没想到萧清暖居然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微微一愣,随即坐正了身子,“赐婚的圣旨已下,我总不能抗旨。” “可我阿兄之前就劝过你的。”萧清暖撇了撇嘴,翻身下了床,“阿兄说,是你一心就想嫁给明王。你别以为你是攀了什么高枝,那明王可不是个好东西!他当着外人的面那样护你,你以为别人都会羡慕?其实都在背地里偷偷笑话你,可怜你呢!” 萧清暖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在经过乔念的身边时,她的步子微微顿了顿,“你不希望我当傻子,我自然也不会希望你被蒙在鼓里,乔念,他若有朝一日带你去城西,你记得,千万不能去。” 城西? 乔念不明所以,可萧清暖也不再多说,径自开门走了出去。 却不料,林鸢等人恰好来了。 见到萧清暖,林鸢立刻奔了上来,“暖暖!你怎么起来了?” 她一脸关心,上来就挽住了萧清暖的手,“你昏迷刚醒,该多休息才是!” 说着,林鸢有些担忧地越过萧清暖,看了眼还在屋里坐着的乔念,这才又道,“你若不愿在这儿呆着,可以去我的院子住上两日……” “是啊!”林烨在一旁搭腔,“萧姑娘应该多休息。” 可谁知,萧清暖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的手从林鸢的怀里抽了出来,甚至还往旁边退开了一步,神色冷冷,“多谢林姑娘关心,不过这芳荷苑挺好的,我只是觉得身体无恙,可以回自己家里修养了。” 林姑娘? 不是鸢儿? 林鸢愣住了,没想到萧清暖会对自己这样冷淡。 她一双眸子瞬间红了起来,那招牌似的委屈巴巴,眼泪汪汪在她的脸上一一浮现。 只是,她又看了乔念一眼,这才低声问道,“暖暖,你,你是不是听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误会我了?” “林姑娘不妨指名道姓。”乔念也终于从屋里走了出来,对着林鸢勾唇一笑,“不必这样阴阳怪气的。” 林鸢忙摇头,一脸无辜,“我,我没有,我只是奇怪暖暖对我的态度……” “没什么好奇怪的。”乔念仍是那一副淡笑的模样,“萧姑娘又不是个聋子,你阻止萧将军跟小侯爷救她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哪里还需要什么人去说什么?” 闻言,林鸢急了,忙跟萧清暖解释,“不是这样的暖暖,你听我说,我是真的担心你的名节……” 话未说完便被萧清暖打断了,“林姑娘觉得名节重要,可我却觉得人命更重要,看来,你我并不是一路人。” “不是的暖暖,姐姐会水,我求了姐姐救你的!”林鸢彻底慌了。 萧清暖可是萧衡唯一的妹妹,若是惹怒了她,连累萧衡也不喜欢自己了怎么办? 却不想,此话一出,乔念却是低低冷笑了起来。 “惹了祸就知道往我身上推,我做的好事你又拼命往自己身上揽,林姑娘还真是有一套啊!” 萧清暖也在一旁搭了腔,“我也不曾听到你求乔念救我,莫非是我那时没注意,听漏了?” 第57章 道歉! 自然不是听漏了。 而是那时林鸢还来不及开口,乔念就已经跳下水去了。 眼看着林鸢脸上的难堪越来越浓,乔念心中暗暗发笑。 怎么就被她猜中了呢? 原本,她是不愿救萧清暖的,毕竟萧清暖害她在先,那是咎由自取。 可林鸢后来的那番话却让乔念心中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在场的男子都会水,甚至船夫的水性更佳,但林鸢不许他们下水救人,因为要保着萧清暖的名节。 剩下的两个女子,一个林鸢一个她,那自然就得会水性的她下水救人了。 如若当时等林鸢求她救人的话说出口,那真是吃苦受累的是她,被人夸奖赞颂的却是林鸢了。 好在眼下,林鸢辩无可辩。 唯有两行清泪滚落,甚是可怜。 林烨忙是拉过林鸢低声安慰。 萧衡也不自觉沉了眉,看向萧清暖,“鸢儿的确是想求乔念救人,只是乔念先一步跳下水去救你了而已,事情皆是因你落水而起,怎么眼下你反倒是要怪鸢儿了?” 听到这话,萧清暖突然就怔愣住了。 她呆呆地盯着萧衡,随后却是看向了乔念。 四目相对,乔念看懂了萧清暖眼中的意思。 她应该是理解乔念之前所说的,斗不过林鸢的那番话了。 眼见着萧清暖并不看向自己,萧衡有些恼怒,想着此处到底是侯府,萧清暖却在这儿为难侯府的嫡女,属实无礼,便是上前一把拉过了萧清暖,“跟鸢儿道歉。” 萧清暖瞪大了眼睛看向萧衡,暴怒,“落水的是我,差点被溺死的也是我,凭什么要我道歉?” 林鸢也忙是开口,“不用的衡哥哥,我没事,暖暖身子要紧……” “此事不怪萧姑娘。”林烨也跟着开了口,随即一双眸子却是狠狠瞪了乔念一眼,“萧姑娘心思单纯,必定是受了什么人挑拨!” 乔念站在原地,冷冷地盯着林烨。 自从林鸢回来后,她在林烨的眼里就成了坏人,不管林鸢发生了什么事,他都能将罪过往她头上套。 眼下,明明是林鸢与萧清暖的矛盾,他居然还是一如既往,还真是好本事。 只是这会儿却不必乔念开口。 萧清暖那个火爆冲动的性子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关乔念什么事?话都是从她林鸢的口中说出来的!你们两个不怪林鸢,反倒是怪起我跟乔念来了,怎么?就因为我跟乔念不会哭?” “不是这样的暖暖……”林鸢像是受了天大的冤枉一般,哭得泣不成声,“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我,呜呜呜,我,我是真的为你着想的啊!” “你放屁!”萧清暖厌恶地瞪了林鸢一眼,“你心里想了什么龌龊事,你心里明白!” “啪!” 清脆的巴掌声落下。 是萧衡。 在场所有人都惊了。 “道歉!” 冷漠的声音如是说道。 萧清暖捂着自己的脸,脸上的神色从惊讶转为愤怒,“你打我?为了她打我?” “是你自己有错在先!”萧衡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可萧清暖却明白的很,“你胡说!你从未打过我!就连当初在法华寺我那样说乔念你都不曾打过我!我现在不过就是说她一句你就打我!好,萧衡,你真是好样的!” 萧清暖撂下一句话便是转身往外跑去。 见状,林鸢忙是唤着,“暖暖,暖暖!” 可萧清暖哪里会理她? 于是,林鸢忙不迭地又去拉萧衡,“衡哥哥,你快去追啊!” “不必理她!她那张嘴,就该让她吃点教训!”萧衡觉得今日不教训萧清暖,她是早晚都会因为那张嘴而惹出祸来的。 林鸢却是着急,“可暖暖落水昏迷刚醒,就这样让她跑了,我实在不放心啊!衡哥哥,求求你了,你快追上去吧!” 林鸢满脸泪水的话语,显然令得萧衡动容。 他眉头紧紧蹙着,看了乔念一眼,这才转身追了出去。 等到萧衡离去,林鸢都还在抽抽搭搭着。 而林烨则是将矛头对准了乔念,“你看看你惹出来的好事!” 乔念眉尾轻挑,看向林烨,“我怎么惹的?” “若不是你挑拨,萧姑娘怎么可能会怪鸢儿?”林烨伸手指着乔念的鼻子,“你就不能安安分分,让人省点心?” 乔念没说话,就还这么静静地看着林烨。 想到之前的每一次针锋相对,眼下乔念的沉默让林烨忽然就心虚了起来。 “你,你这样盯着我做什么?我说错了吗?”林烨冷声质问,但声音却是虚的。 乔念依旧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脑海中却全都是从前林烨护在她身前的样子。 她想,如若很久很久之前,她没有一个无条件护着她的阿兄,那么眼下,她应该也就不会那么心痛吧? 深吸了一口气,乔念勾了勾唇,终于是有了反应,“我说的都是事实,没有半句添油加醋。如若那样都算是挑拨的话,我无话可说。” 林烨一愣,仔细想想,觉得乔念说的似乎的确是那么回事。 可转头看着身旁满脸泪水的林鸢,他又心疼的厉害,忙又冲着乔念冷哼道,“可你明知鸢儿不是那个意思!你之前救过鸢儿,她知道你会水,她定是想到了你会救萧姑娘才拦下我跟萧衡的!” “我不是她脑子的虫,我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乔念亦是扬了声,“就跟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每一次都会把所有的过错都怪在我头上一样!林烨,人是我救的!若不是我跳下湖去救人,萧清暖就因为所谓的名节眼睁睁死在你们面前了!你凭什么来怪我!” 不知为何,乔念这样与他吵了,林烨心中反而多了一丝安抚。 方才的心虚的感觉消散了开去,他冷声一哼,“总之,你害得鸢儿跟萧姑娘决裂就是你不对!萧姑娘昏迷刚醒,她若出了什么事,我看你拿什么赔!” 那张冷漠的面孔,清清楚楚地映在乔念的眼睛里,刺得她的双眸酸胀得厉害。 莫名的,连着声音都透出了几分酸涩来。 她盯着林烨,突然没了争论的力气,只是轻轻问了句,“那你知不知道,我也是昏迷刚醒?” 第58章 他不在意她 虽然,乔念是装的。 可在外人的眼里,她是跟萧清暖一样被抬进侯府,抬进这芳荷苑的。 她也跟萧清暖一样接受了府医的救治的! 可为什么,此时此刻的林烨会心疼林鸢,甚至会担心与他没有关系的萧清暖,唯独不记得她这个曾经的妹妹? 他曾经,不是最在意她了吗? 不是会为她寻来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吗? 不是可以为了他跟旁人打得头破血流吗? 怎么如今,他关心着所有人,独独就不在意她了呢? 而林烨也被乔念这句轻飘飘的问话,问得心头发颤。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不敢去看乔念那双带着质问的双眸,更加不知该如何回答。 可身旁的林鸢哭得厉害,几乎是半个身子都倚在了他的身上,一抽一抽的。 林烨知道,林鸢今日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 想到方才林鸢被自己最好的朋友那样辱骂,全是因着乔念而起,林烨心中对于乔念的那抹心虚便消失殆尽。 他恨恨瞪着乔念,“我看你这中气十足的样子也不像是会有事的!要不然怎么会有力气挑拨!我警告你,鸢儿向来单纯善良,若是因此事而在外头落下什么不好的名声,我绝不会放过你!鸢儿,我们走!” 林烨就这么搂着林鸢离去。 乔念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暗暗嘲讽着自己,在经历了这么多,明白了这么多之后,这颗心竟然还是会冷,会疼。 凝霜不知何时出现,往乔念的肩上披了一件氅衣,对着林烨跟林鸢的背影嗤了一声,“他们这会儿不在乎名节了?” 男女有别,所以林烨跟萧衡不能去救萧清暖。 可林鸢哭得可怜,所以林烨就能搂着林鸢离开? 这到底是什么逻辑? 听着凝霜的话,乔念忍不住发了笑,只是这笑容又苦又涩。 她转身往屋里走去,不愿再在那二人的身影上浪费半点视线。 凝霜便也跟着乔念往屋里走,却道,“小姐,奴婢方才瞧见明王殿下了。” 闻言,乔念一愣,“方才?” “嗯!”凝霜点了点头,“就在石桥上,也不知为什么没有过来!” 乔念皱了皱眉,她方才只顾着看萧清暖与林鸢决裂的戏码,倒是不曾留意到石桥上有人。 可,萧清暖跑出去的时候她却是清楚看见的,石桥上根本没有明王的身影。 是走了? 乔念想了想,还是摆了手,“随他去吧!” 她也没有心力再去理会明王什么。 只是脑海中却不经意地想起萧清暖的告诫—— 千万不要去城西。 翌日,乔念奉召入宫。 是德贵妃要见她。 乔念跟着领路的太监一直往德贵妃的寝宫而去,也不知是不是昨日萧清暖的告诫太过没头没尾,以至于乔念这会儿想起都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对于德贵妃突然召自己入宫的事儿,越发有些不安了。 就在这时,前头领路的太监却突然停了脚步,“奴才见过萧将军。” 乔念一愣,这才发现居然是萧衡拦住了去路。 心下掠过一阵不悦,却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见过萧将军。” “你且先去,本将军有话要跟乔姑娘说。”萧衡冷声开口,那一双黑沉的眸子死死盯着她,透着一股令人不适的阴寒。 小太监乖乖应了声是就走开了。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想着萧衡竟然明目张胆地拦着她,莫非是因为萧清暖? 昨日萧清暖离开后出了什么事吗? 还是因为林鸢? 乔念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她垂下眸,并不说话,只等着萧衡说完便离去,却不想,视线内忽然就多了一双靴子。 那抹熟悉的气息包裹而来,乔念一惊,猛地抬头才发现萧衡竟然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来。 很近很近! 近到若是被旁人瞧见定是会传出闲话的地步! 她下意识就要与他拉开距离,忙往后退了两步。 不想耳垂上忽然一阵拉扯的疼痛传来。 乔念忙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赫然惊觉,她耳朵上多了一串耳坠子。 她今日进宫扮得朴素,耳朵上并未戴任何饰品。 所以这耳坠子,是方才萧衡给她戴的? 这样的想法钻进脑海,乔念心中大惊,再朝着萧衡看去,便见他手中还拿着一只耳坠子。 暗红色的玛瑙坠子在他的指尖轻轻摇晃。 可…… 她昨日不是连着那木盒一起,将那耳坠子给扔了吗? 他是将她扔入湖中的耳坠子捡起来了? 乔念一脸不解地看着萧衡,“将军这是何意?” 面对乔念脸上的震惊与质问,萧衡却依旧是那副冰冷的面孔。 “这是本将军送你的。”他声音低沉,无端透着一股威压,“你当众丢弃,便是丢了本将军的脸面。” 乔念皱了眉。 他连在她面前的自称都成了‘本将军’,可见昨日她当众丢弃耳坠子的行为的确让他丢脸了。 可……现在重新给她戴上又算是怎么回事? 却见萧衡忽然伸手而来,将另一只耳坠子送到了她的面前,命令式的语气冷声开口,“戴上。” 乔念看了那耳坠子一眼,抬手将自己左耳上的那只耳坠子摘了下来,“既然是我丢了的,那便是不要了。将军若喜欢就拿回去吧!” 说罢,她便将手中的耳坠子放在了萧衡的手上。 却不想,萧衡手腕一转,宽大的手掌一把就抓住了乔念的手。 翻转间,那一对耳坠子也被他握在了手心里。 同时也被握在了乔念的手心里。 众目睽睽,他竟就这样握住了她的手! 乔念一惊,忙是要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可他握得紧,根本不给她任何反抗的力气。 那张冷冽俊逸的面孔上更是透着森森寒意,“本将军一会儿就去看望老夫人,这耳坠子你带不带,随意。” 说罢,他便松了手,将那对耳坠子留在了乔念的手心里。 乔念知道,萧衡这是在威胁她! 他明明知道自己如今最在意的就是祖母,明明知道,她只有祖母了! 可,他却用祖母来威胁她! 若她不戴,他要去跟祖母说什么? 说她昨日又落了水? 还是说明王是个残废,她嫁给明王后只会等来水深火热的生活? 不管是哪件事,祖母若是知道了,必定又会伤心难受…… 他明知道祖母身子不好的! 眼看着乔念愣在原地没动,萧衡嘴角倒是掠起了一抹冷笑,“乔姑娘此番是要去面见德贵妃吧?那这串耳坠子戴着,正好。” 正好能让明王看见! 第59章 嫁衣 萧衡说完那句话便走了,好似他并不在意乔念到底会不会将那耳坠子戴上似的。 可等乔念看见前头等候她的那位领路的小太监正时不时地往她这里看。 她便明白过来,那小太监定是得了萧衡的命令。 细想也是,一个德贵妃宫里来的小太监,面对萧衡的阻拦居然那般轻易就让开了,连一丝为难的神色都没有! 呵! 她在浣衣局时就已经听闻如今的萧将军手眼通天,没想到是连后宫嫔妃的寝宫都能通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那小太监的注视之下,将耳坠子戴上了。 见状,那小太监方才迎了上来,对着乔念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后,继续领着她往德贵妃的寝宫而去。 德贵妃似乎等了她许久。 还不等乔念行礼便热情地迎了上来,“往后都是一家人,就不必同本宫行什么礼了!” 她拉着乔念站起,眉眼间满是温柔地关切,“本宫听祈儿说你昨日为了救人落了水?怎么样,可好些了?一会儿正好有御医来给本宫请脉,可要他一并给你也请一个?” 乔念回以一笑,“多谢娘娘关心,民女身子无碍。” “那就好!” 德贵妃说着,目光终于还是被那串暗红色的耳坠子吸引。 她见乔念今日一身的打扮都很是朴素,唯独这对玛瑙耳坠显得突兀,便是问道,“这耳坠子倒是别致,可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乔念脸色微微一僵,却还是笑着摇了头,“没,没有。” 德贵妃若有所思般地哦了一声,不再细问,只是拉着乔念往一旁去坐下。 “本宫找你来呀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担心你的身子,非要见见你才算放心。”说着,却又指了指不远处的桌子,“恰好今日让尚衣局给你量量身型尺寸,你选个喜庆的花色,这嫁衣呀,也该做起来了!” 乔念顺着德贵妃所指,便看到了满桌子艳红色的布料。 虽然皇上已经赐婚,她也知道自己是要嫁给明王的。 可直到此刻德贵妃提到了嫁衣二字,看到那么多做嫁衣的布料,她才真切的感受到,成亲之事,已经离得她这样近。 正想着,明王自外而入,“母妃在与念念说什么?” 语气透着欢快。 乔念当即站起行礼。 而德贵妃也朝着明王走去,“母妃在与念念说最嫁衣的事儿呢!哦,对了,还有念念的耳坠子,你瞧瞧,可别致?” 乔念还未起身,垂眸盯着地面,听着德贵妃的这番话,眉心便不自觉皱了起来。 她知道德贵妃是故意提起的。 这耳坠子,明王显然也是认得的。 空气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凝固了起来。 乔念并未抬眸去看明王的脸色,却没一会儿,明王已经行至她身前,将她扶起,“这耳坠子确实好看,不过一点儿都配不上念念,回头本王送你一对配得上你的。” 乔念诧异地看着明王,意外他居然没有当面质问她这对耳坠子的事。 德贵妃听完这话似乎也并不在意这耳坠子了,行至桌边,冲着明王跟乔念招手,“你们来瞧瞧这些布料,先选了料子再去量尺寸。” 就仿佛,方才关于这耳坠子的事儿不过是德贵妃随意提起的而已。 乔念心中微凝,没有说话。 倒是明王甚是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往德贵妃身旁走去,看着桌上的料子,他随手翻了翻,“这些都是尚衣局里最好的料子了?” “说不上最好,但也是极好的了!”德贵妃说到这儿,叹息了一声,“你这孩子,也不知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还敢要什么最好的?” 都是要被送去封地做闲散王爷的人了,能得了这些料子都已经是不错了! 明王闻言没有吭声。 可牵着乔念的那只手却不自觉地用了力。 乔念眉心一沉,手背上还未痊愈的冻疮被他握得有些疼。 但,她到底没有说话。 德贵妃似乎没有发现明王的异样,自顾自选起了料子来,一下子对着乔念比划,一下子又对着明王比划,“本宫觉得这两个不错,你们意下如何?” 明王淡淡应了声,“母妃决定就好。” 乔念便也跟了一句,“但凭贵妃娘娘做主。” “你们呐!”德贵妃笑着扫了二人一眼,“就非得一直牵着手?不能好好选选?” 乔念被这一声打趣弄得有些不自在,忙要抽回手。 却不想明王并不放开,反倒是冲着德贵妃笑,“儿臣好不容易才牵到念念,母妃可别坏事儿!” 闻言,德贵妃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却在这时,德贵妃身旁的大宫女走了进来,行了礼后略显为难地看了德贵妃一眼,这才开口,“娘娘,尚衣局的嬷嬷们都被叫去皇后那边了,说,说今日是没空过来了……” 闻言,德贵妃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 而明王手下的力道也骤然一重。 乔念吃痛,忍不住‘嘶’了一声。 声音惹来了明王的注视。 乔念也看了明王一眼,他明明知道自己痛了,却依旧没有松手…… 只是眼下这气氛不太对劲,乔念便没有说话,默默垂了眸。 看着她这副模样,明王的眼神也跟着深沉了些许。 手下的力道,依旧未松。 德贵妃倒是很快调整了过来,“本宫想起来了,过几日便是***的生辰宴,想来尚衣局的人定是去给***做新衣裳去了,看来念念今日是白来了一趟啊!” 乔念这才开了口,“民女今日能见到贵妃娘娘已是幸事。” 德贵妃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了声,“乖。”看上去像是没什么事,但所有人都知道,德贵妃心里憋着一股气。 是以,乔念跟明王没再久留便齐齐告退了。 只是,明王的手从始至终都还是牵着乔念,哪怕是走到了德贵妃的寝宫外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乔念觉得实在有些别扭,终于还是忍不住往回抽出自己的手。 这一次,她的手轻松就抽了回来。 可明王也因此站定了脚步,而后转身,死死地盯着乔念。 那眼神中透出地几分阴暗,乔念看得清清楚楚。 却见明王忽然勾唇一笑,晦暗的双眸死死盯着那串暗红色的玛瑙,“念念很喜欢这对耳坠子吗?” 第60章 顾及祖母 虽是笑,可乔念却清楚地听到了藏匿于温柔语气中的不悦。 但明王会生气也是正常的。 这对耳坠子上有着太多她与萧衡之间的故事了。 昨日她明明当着众目睽睽之下给扔了,今日却又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耳朵上,明王身为她的未婚夫,会生气再正常不过。 于是,她如实开口解释,“许是昨日当众将其丢弃,损了萧将军的脸面,所以方才萧将军才会命我戴上,我若不戴的话,恐怕他会去寻我祖母说些胡话……” 明王是知道她祖母身子不好的。 “原来如此。”明王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本王还以为是念念喜欢才会将这对耳坠子又捡起来了,原来是萧将军给的。” 话说到最后,明王眼中的阴暗便越发明显。 乔念眉心微拧,“殿下放心,等我回去之后便找萧将军说清楚,这对耳坠子我也不会再戴了。” “是么?”轻飘飘的语气,透着些许讥讽,“若他一直用你祖母威胁呢?” 乔念一愣,她没想过这个可能。 毕竟只是一对耳坠子罢了,萧衡出了昨日脸面被丢的气,难道还要一直逮着她不放不成? 他如今好歹是国之大将,断不会那般幼稚才对! 却见明王莞尔一笑,抬手将乔念耳边的发丝撩至而后,手指轻轻拂过乔念的耳垂,有那么一瞬间,他眼底的残忍几乎快要溢出来,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收回手,他轻笑,“可要随本王去个地方?” 闻言,乔念的心瞬间咯噔了一下。 难道是城西? 城西,到底有什么? 眼见着乔念的脸色都僵硬了起来,明王却是挑眉不解,“怎么?不愿意?” 乔念缓缓摇头,试探般问道,“殿下,是想带我去哪儿?” 明王那双温柔的眸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乔念,笑道,“自然是去游湖,昨日是本王不好,招来那么些人,平白搅合了你我的约会,今日,只你我二人,可好?” 他那温柔的声音,似一缕春风,叫人心神荡漾。 就仿佛方才他眼底的阴暗与残忍都不曾存在一般! 可,乔念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她更加知道,明王的身上定然还藏着什么柳娘不曾察觉到的秘密! 游湖,不是城西,那,去也无妨。 乔念微微点了点头,“好。” 明王眼底划过一丝得逞,“那本王这就命人去准备。” 说是准备,也不过就是准备了一辆马车。 乔念在马车里正襟危坐着,哪怕马车偶尔颠簸,她也能很快调整好姿态。 这一幕,看得明王发笑,“念念是紧张?” 乔念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不是她紧张,而是这马车并不大,她若是稍稍放松些双腿就会碰到明王的身体。 未婚男女同乘马车已是不合规矩,她可不想再有过多的肢体接触。 却听明王忽又问道,“念念从前与萧将军同坐马车时,也这样紧张?” 乔念脸色一凝,抬眸看向明王,却只看到他温柔轻笑的模样。 就好似,他真的只是好奇而已。 可乔念从前并不曾单独与萧衡一起坐过马车,甚至她与萧衡真正独处的时间都很少,旁边不是有林烨在,就是有丫鬟小厮在。 她虽喜欢萧衡,但从未碰触过禁忌的那条线。 见乔念不回答,明王笑意渐浓,“本王只是随便问问,念念不必放在心上。” 说着,却又继续问道,“念念喜欢萧将军什么?” 而这一次,他也并未等乔念的答案。 反倒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喜欢他俊朗潇洒,还是他武艺高强,有勇有谋?亦或是,都喜欢?” “萧衡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莫说是念念,便是舒元那丫头都喜欢他。所以当年你打碎了那琉璃碗后,她才会故意小事化大,将你送去了浣衣局。” 舒元是当今***的名讳。 乔念心下一惊,不曾想过三年前的事居然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怪不得当初舒元公主说什么都要罚她入浣衣局,甚至此后的三年里一直授意宫婢们对付她…… 可眼下,她担心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舒元公主,而是明王! 她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开口问道,“王爷何故突然说起这些?” 明王不答反说,“你自然是都喜欢的,你曾经为了萧衡都能豁出命去,不对,哪怕只是为了萧衡送的耳坠子,你都能豁出命去。那么喜欢的人,怎么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是吧?” “本王允许你喜欢他。” 明王依旧是笑着,可那抹笑容里,越来越多的阴鸷渐渐浮现。 看着他那抹笑,乔念心中的那股不安越来越浓。 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她忙伸手掀开了车帘,马车已是到了郊外。 四周一片荒凉,这不是去明湖的路! “是有人跟念念说了什么?” 明王的声音突然就在乔念的头顶响起。 乔念一惊,却见明王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的身旁,他站着,上半身倾覆而来,几乎是整个人都要压在她身上。 周身透出的危险气息,令得乔念的心脏不自觉便紧缩了起来。 却是强忍着,不让自己表露半分。 她直视着明王,声音很是镇定,“我不明白王爷在说什么。” 却不想,明王忽然就笑出了声来。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如同野兽盯着一只无法逃脱的猎物,眸中的嗜血不再隐忍,锋芒毕现,“本王最喜欢就是你这副样子,明明疼,却忍着,明明害怕,却不说。自以为是的坚强就是强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已是毫无顾忌,大笑开来。 乔念咬了咬牙根,死死盯着明王,“我与王爷乃是皇上赐婚,王爷若真想做些什么,是不是也该顾忌着些皇上与侯府?” 明王的笑声渐渐收敛了起来。 可那抹残忍的笑却并未消失。 他伸手,一下子就捏住了乔念的下巴,力道之大似是恨不得要将她的骨头生生捏碎一般。 “你可知,本王最厌烦的是什么?”他冷笑着,眸色一凛,“本王最厌烦旁人拿父皇压我!” 说罢,他将她重重地往后一推。 乔念的后脑就这么重重地撞在了车壁上,而明王的手也顺势转移到了她的脖子上,越来越用力,像是要生生将她掐死一般,“不过,你说得对,本王是该顾忌着些父皇跟侯府……” 话音落下,他却贴了脸上来,唇畔凑到了乔念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带着最为恐怖的寒意如是说着,“不过,你也会顾及你祖母的,对不对?” 第61章 王爷会打死我吗 谁人不知林家的老夫人这三年来,但凡能寻到合适的机会便会求皇后娘娘放了乔念? 而乔念,最在意的人便是老夫人了。 林家懂得拿老夫人来制衡乔念,萧衡懂得拿老夫人来威胁乔念。 那,明王自然也懂得。 果然,原本还挣扎着的乔念在听到明王的这番话后忽然就不动了。 那张因为窒息而长大的嘴更是猛地闭了起来,唯有一双眸子,依旧死死地盯着明王。 明王没想到,只是单单这一句话便能让乔念放弃抵抗。 在片刻的惊讶过后,一抹前所未有的兴奋感袭上心头。 他突然就松开了乔念,冲着马车外迫不及待地怒吼,“到了没有!” “爷,就快到了!” 马车外的回应终于暂时压制了明王的怒意。 他坐回了位置上,歪着头,锐利的目光从上到下将乔念打量了一遍,似乎是在考虑着,等会儿从哪下手比较好。 而此刻,乔念却只是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对于即将到来的一切可能,她的脸上竟然没有丝毫的害怕。 而这,也让明王对她的兴趣更浓了。 马车果然没多久便停下了。 还不等马车停稳,明王便迫不急地起身,强行拖着乔念下了车。 乔念这才发现,他们是在一处别院前。 这别院看上去与别的府邸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它突兀的出现在四周荒凉的野外,便注定了它的用途不会简单。 乔念的脑海中顿时蹦出了几个字。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在这个地方,恐怕不管怎么样凄厉的惨叫都不会有人听见吧? “进去!”明王拖着乔念就往府邸里走去,那迫不及待的样子,如同饿了许久的野鬼。 方才的车夫一路小跑上前,赶在明王之前推开了一扇房间的门。 明王一把将乔念给推了进去。 屋子里很暗。 四周的窗户都被木板钉得死死的,透不出一丝光亮。 借着门口的光,车夫无比熟练的进屋找到了火折子,点燃了几个烛灯。 也是在此时,乔念终于看清楚了这间屋子。 除了一张椅子外,并没有任何的摆设。 那些烛台,都是按在墙上的。 透过昏暗的烛光,她能清楚地看到墙上有许许多多暗红色的痕迹。 是干涸依旧的血迹。 就连空气中都隐约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不用想也知道,这间屋子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砰!” 车夫出了门去,用力关上了房门。 在出门前,他将手中驾车的鞭子递给了明王。 没了门外的光,仅凭那几个小小的烛台,屋内昏暗得不像话。 乔念甚至有些看不清楚明王的脸了。 却见明王走到了那张椅子前,落座,对着乔念张开了双手,“念念觉得本王这里,如何?” 乔念环顾四周,方才问道,“这儿,是城西?” 明王嘴角微微扬起,“果然是有什么人跟念念说了什么。” 乔念没有说话。 内心却在嘲笑着自己的愚蠢。 明王看着她这副样子,眼底透漏出了几分渴望,“念念不害怕?” 闻言,乔念看着明王,冷声反问。“王爷会打死我吗?” 明王死死盯着她,而后摇头。 这个答案,乔念早已料到。 明王既然需要娶她,就不会要了她的性命。 就是因为无法要她的性命,所以他才会用祖母来威胁她不要乱说话!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既然王爷不会要我性命,那,我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她没有在这间屋子里看到什么刑具,那唯一的刑具,就只有明王手中的鞭子了。 在浣衣局的那三年里,她不知被打过多少鞭。 三年都熬过来了,那今日,她也一定能熬过去。 看着她这样一副不怕死的模样,明王内心的兴奋几乎快要从眼珠子里蹦出来了。 他缓缓站起身,朝着乔念走了过去,“本王方才就说过最喜欢你这副样子了。” 说着,他伸手将乔念耳边的发丝撩至其而后,就如先前在宫里时一模一样。 只是这一次,他的手猛地抓住了乔念耳朵上的耳坠子,而后用力一拽。 “啊!” 乔念吃痛惊呼,本能地抬手捂住了耳朵,手心瞬间被一抹温热浸湿。 而明王看着手中滴着血的耳坠子,胸口开始剧烈起伏起来,嘴角的笑容几乎无法遏制,他看着乔念,终于高高扬起了手中的鞭子…… 于此同时,侯府。 萧衡今日又带了不少好东西来看望老夫人,老夫人靠坐在软榻上,看着送来的那些贵重的药材,忍不住轻笑道,“你这小子,上回送来的东西老身都还没有吃完呢!又送这许多来做什么?” 萧衡笑得一脸和煦,“自然是孝敬老夫人的,在萧衡的心里,老夫人便是萧衡的亲祖母。” 萧衡这番话无疑也是逗了老夫人开心的。 可老夫人也知道,萧衡今日并不是冲她来的,于是与萧衡说了两句后便推说自己累了,让萧衡去找小辈们玩去。 萧衡自当应下,出了老夫人的院子便往林烨的住处行去。 刚走到半路上,便瞧见了林烨与林鸢。 见到萧衡,林鸢一脸的娇羞,轻声唤道,“衡哥哥。” 萧衡微微点头算作示意,就听林烨道,“这丫头听你来了便非要拉我过来找你。” 此话一出,林烨跟萧衡就双双愣住了。 因为这话,林烨从前也经常说起。 只是那会儿他口中的丫头,是乔念。 林烨心口不禁掠起一抹烦躁,真是的,他平白想起那丫头做什么? 当下便是冷哼了一声,“她怕是抱着贵妃的腿不肯回来了!”这都什么时辰了! 林鸢有些疑惑地看向林烨,“阿兄说的是姐姐?” 可为什么突然就说起了姐姐? 林烨对于自己无缘无故说起乔念的事儿有些糟心,便没有应声。 却不想,林鸢又道,“我方才听回府的车夫说,姐姐跟明王去游湖了。” 萧衡眉头一拧,“她跟明王两个人?” 林鸢心头微颤,只觉得萧衡未免有些太关心乔念了,于是没有说话。 倒是林烨摆了摆手,“哎,游湖而已又不是去城西,定是德贵妃授意他们二人去培养感情的!” 萧衡并未应声,只觉一股不详的预感悄悄蔓延了开来。 不想,林烨一下子就搭上了他的肩膀,“别提那丫头,烦得很,咱们兄弟二人许久不曾小聚,走,喝酒去!” 林鸢看着二人的背影愣在原地,那到嘴边的话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能说来。 车夫说,他们去的方向,就是城西…… 第62章 你们都知道? 时候,不早了。 乔念趴在地上昏昏沉沉地醒来,看着四周墙壁上那几个快燃尽的烛灯想,应该是不早了。 可具体已经过去了多久,她也不知道。 只知道,明王的鞭子在她背上打了一轮又一轮,到最后是明王彻底没了气力,才终于停了手。 她甚至还能想起明王最后离去时那肆意畅快的笑声…… 就如同地府的恶鬼,在极尽残忍之后,猖狂大笑。 背上火辣辣的疼。 她不敢动。 鲜血跟衣衫粘在了一起,只要稍稍一动,那种拉扯跟摩擦都会让她觉得撕心裂肺。 好疼啊…… 真的好疼啊! 比浣衣局的嬷嬷打得疼多了! 不过他的手法倒是很精准,她的双手跟脸颊上一点儿伤都没沾上。 甚至,在鞭笞她之前,还特意命她脱去了外衣。 幸好脱去了外衣。 否则她这样一身伤的回府,必定会被祖母知道的。 思及此,乔念手指微微动了动,随后不顾背上那万千撕扯的疼痛强撑着站了起来。 她不能再在这儿待下去了,时候不早了,她该回去了。 否则祖母知道她迟迟不归,是会担心的! 却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 房门被打开,先前的车夫就站在外头。 见到乔念满身是血地站着,那车夫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恐,随即却慌忙低下了头去,只道,“王爷吩咐奴才送乔姑娘回府。” 乔念淡淡看了那车夫一眼,没说话,只踉跄着走到一旁,拿起了自己的外衣,艰难地穿上。 她努力挺直着背脊,生怕背后的血会沾在了外衣上。 等好不容易扣上了最后一颗扣子,她才抬脚往外走。 车夫远远跟着,似乎是担心乔念撑不住倒下的时候会碰到他。 却不想,乔念脚下虽然无力,一路踉跄,却还是顺利走到了马车旁。 只是在快上车的时候乔念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那位车夫,低声问道,“算上我,这府邸来过多少人了?” 被虐打过后的喉咙有些干涸,乔念此刻的声音无比沙哑。 甚至还能听出几分虚弱。 可就是这样虚弱又沙哑的声音,却透着一股令人心颤的威压。 以至于,那车夫在短暂的惊愣过后便如实开了口,“姑,姑娘恰好是第十五个。” 十五? 啧,真不是个吉利的数字。 她就是在侯府活了十五年后被送去浣衣局的。 她想了想,又问道,“先前那些姑娘可有走出来的?” 她其实是想问,有没有活着出来的。 但怕自己问得太直白,车夫不敢答。 就连此刻,车夫都是微微低下了头去,不敢看乔念一眼。 却轻轻摇了摇头。 乔念心中了然,这才用尽了全力,爬上了马车去。 外头的天色果然已经不早了。 日暮已然升起,等马车停在侯府外的时候,天色都有些暗了。 乔念刚下马车,身后便传来了林烨的冷嘲热讽,“我当是谁这般晚了还来侯府做客,没想到,是乔姑娘啊!” 乔念眉心微微一拧。 她今日可没有力气与他纠缠。 她背后的伤太疼了,她想回芳荷苑,想见凝霜…… 于是,她当做不曾听到,抬脚进了府。 却不想林烨猛地冲了上来,一把抓过乔念的手臂,“本小侯爷在与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浓烈的酒意,熏得乔念差点晕过去,好在背上钻心的痛让她保持住了清醒。 林鸢从林烨的身后追了上来,柔声劝慰着,“阿兄别生气,姐姐今日是与明王去游玩才会回来迟了,便是看在明王的面子上,你也莫要为难姐姐了。” “明王的面子?”林烨冷笑出声,“是啊,我是该给明王一点面子,你看看,他对你多好啊,竟还带你去游湖!要我说,你这样的人就该直接带去城西!” 乔念原本没什么情绪的面孔因着林烨的这句话瞬间染上了几分震惊。 “你,知道城西的事?”她终于开了口,喉间的沙哑却让林烨一愣,连酒意都清醒了几分。 他盯着乔念,眸中透出几分打量,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乔念的耳垂上。 血迹已经干涸,却依旧能看得出她受了伤。 怪不得他从刚才开始就隐约闻到了一股血腥气。 可,只这点小伤,就能有血腥气了? 林烨一时间愣了神,没说话。 却不想,乔念忽然扬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城西的事!” 情绪跟着激动了起来,以至于背上的伤口被牵扯,整个后背都好似是被人撒了盐一般,痛得她额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林烨先是一愣,随即猛地推了乔念一把,“凭你也敢吼我!” 乔念本就已是强撑着,若不是怕祖母会知道,会担心,她恐怕在马车里时就已经晕过去了。 此刻被林烨这样一推,她整个人都扑摔在了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只听着林烨的怒吼声从身后传来,“我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早就与你说过那明王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你非要攀附上去,自以为找到了依仗,寻到了靠山?呵!可笑!我告诉你,那就是个火坑!你跳下去,只会烧得粉身碎骨!” 乔念的后背,当真已是疼得快要麻木了。 却也不知到底是疼得麻木了,还是心口的疼占据了上风,以至于背上的疼痛都显得不那么明显了。 她还是没能爬起来,甚至都没力气看向林烨,只是固执地又问了一句,“所以,你知道城西的事?” 看着她这般狼狈的样子,林烨只觉得自己一时难以呼吸,可这样的感觉令得他整个人越发烦闷。 却忽然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不敢说出那个答案。 可,有什么不敢的? 他在乔念面前,有什么不敢的? 当下便是厉喝了一声,“是,我早就知道城西的事,早就知道他明王不仅是个残废,还是个变态!如何!” “烨儿!” 不远处一道怒喝声起,是林侯爷。 只见他快步而来,怒气冲冲,“谁许你这样说明王!”哪怕是在府里,这样大不敬的话也不可乱说! 但林烨今日喝了酒,又在气头上,对于林侯爷的怒斥很是抵触,当下便回了上去,“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有何说不得!” 早已不是秘密? 乔念听出了言下之意,缓缓抬起头看向了已经站在她身前不远处的林侯爷,“所以,你们都知道?” 第63章 不是早就还清了吗 林侯爷被问得喉间一窒,一时没能回答得上来。 倒是闻讯而来的林夫人匆匆上前,一边扶起乔念,一边低声安抚,“念念别担心,你爹好歹是侯爷,更何况德贵妃与娘是手帕交,便是看在这层面子上,明王也不敢对你怎么……” 最后的一个字还没说出口,林夫人便察觉到自己手心里一片湿热。 低头一看,竟已是满手鲜血。 她瞪大了眼睛,无比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由地往后退了两步。 而其他人也都一个个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唯有乔念,一双眸子一一扫过他们,将他们每一个人的面孔都深深地印在了自己的心上,嘴角,扯着一抹自嘲般的冷笑,“原来,林夫人你也知道……” “原来,你们一家人都知道,独独瞒了我……” 原来他们都知道明王是个喜欢虐打女人的变态,可他们所有人都瞒着她,甚至迫不及待地亲手将她送到了明王的面前! 话到最后,乔念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泪来。 她是想忍住的。 可…… 忍不住啊! 太疼了! 真的太疼的!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林夫人,她再次上前,颤抖的声音透着几分慌乱,“你受伤了,娘先扶你回去,快,快传府医!” 可乔念却是后退了一步,躲过了林夫人那满是鲜血的双手,低低笑出了声。 “呵呵,呵呵呵……” 她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们,“你们不是说,浣衣局的三年,已是还清了先前的十五年吗?” “既已还清,那为何又要这样对我?我与你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 为什么他们可以一边口口声声责怪她不将他们当成亲人,又一边联手将她推向火坑? 他们明明都看到了她身上的伤痕,明明知道她在浣衣局里的三年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明明知道明王在城西到底做了什么! 明明知道,她嫁给明王后,会每天都过着如浣衣局里一样的日子! 他们!! 不是曾经,都是她的亲人吗? 不是……一个两个的,都说会爱着她,护着她吗? 那是为什么呢? 到底是为什么呢? 面对乔念的质问,林侯爷与林夫人双双说不出一句话来。 眼看着林夫人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林鸢忙是上前来护住了林夫人,“姐姐你是怎么了?为何要对爹娘发这样大的脾气?你自己受了伤,找府医看了就是,为何要怪在爹娘的头上?爹娘养了你这么多年,难不成还养出仇来了吗?” 她的语气,怯生生的,似乎是有些不敢责备乔念。 可那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刺在了乔念的身上。 是啊,他们是养了她很多年。 可她还了啊! 浣衣局的三年,不是说好的,还了吗? 乔念死死盯着林鸢,想要反驳,却惊觉此时此刻,自己竟然已经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一旁的林烨看着乔念这副样子,以为她会对林鸢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当即便又冷喝道,“够了乔念,是你自己要攀附上去的!你之前不是还以为攀上了明王,就可以对娘颐指气使了吗!” “你住口!”林侯爷突然一声怒喝,胸口起伏得厉害,可那一双眸子却只是盯着地面,看都不敢看乔念一眼。 林烨纵然醉得再厉害,也能看出来林侯爷是真的动了怒,当下也不敢再言语。 只是那双眸子依旧警觉地盯着乔念,像是只要乔念敢开口对林鸢说一个不字,他便要冲上去撕烂了乔念的嘴一般。 乔念此刻,却已是站都站不稳,身形也开始摇晃起来。 她忽然好想凝霜啊! 至少,此刻若是凝霜在,定是能替她冲上去的吧? 眼前一阵晕眩传来,乔念脚下一软便又要摔回地上。 好在林夫人身旁的嬷嬷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了。 可感受到双手跟手臂上传来的湿热后,嬷嬷一下子就红了眼,便是声音都颤抖着,染上了几分哭腔,“老爷,夫人,小,小姐她满身都是伤啊!” 满身是伤? 这短短的四个字如同一把匕首,猛然穿过林烨的脑袋。 林烨忽然想起乔念回府不久后,凝霜就是这样说过的。 他方才虽然看到林夫人手上的血,也猜到乔念今日这般质问定是遭了明王的毒手了。 可,他没想过会这样严重。 甚至,连嬷嬷的衣衫都似乎被染上了血色…… 乔念整个人都靠在了嬷嬷的身上,约莫是察觉到了林烨视线里的震惊跟疑惑,她抬眸朝着林烨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乔念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冷笑,那沙哑又虚弱的声音如是问道,“我已经去过城西了,小侯爷可满意了?” 轰! 似是被一道惊雷劈中。 林烨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林侯爷已是果断下令,“快把人送回去!传府医!快!” 一时间,所有人都拥了上来,将乔念送回了芳荷苑去。 等林烨反应过来的时候,身旁就只剩下了林鸢。 “阿兄……”林鸢的声音细细软软的,甚至透着几分惧意。 她有些自责自己没有一开始就将车夫的话告诉林烨,却又觉得,自己也是无辜的。 她并不知道城西有什么。 她往林烨的身边凑了凑,眼泪汪汪的,想让林烨如同先前那样安抚她几句。 可…… 林烨的一双眸子却只是死死地盯着乔念方才所站的地方,那几块青石板砖上,星星点点的,全是鲜血…… 她,去过城西了? 明王,带她去过城西了? 那个畜生,怎么敢带她去城西的! 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涌上心头,林烨的双眸都冲了血,当即不管不顾,冲出了府去。 林鸢顿时大惊,急急唤道,“阿兄!你要去哪儿!” 可林烨并不理她,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林鸢吓坏了,林烨这般震怒的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想追上去,可林烨的脚步极快,根本不是她能追上的。 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林烨会去哪儿! 林鸢害怕极了,阿兄今日还喝了酒,若是冲动之下犯下大错怎么办? 她咬了咬唇,终于是冲着身后的小翠唤道,“快,备马车,去萧府!” 她想,可能只有萧衡能拦下林烨了! 第64章 一路人 林烨直接提着刀冲进了明王府。 见他这般来势汹汹,明王府的侍卫一下子就将他团团围住了,却是碍着他的身份,不禁低声劝道,“小侯爷何必如此冲动,有话不妨好好说。” “少废话!”林烨一声怒喝,手中长刀一转,逼得那些侍卫齐齐往后退了两步。 “让楚祈出来!” 楚祈正是明王的姓名! 侍卫们纷纷心惊不已,暗道这小侯爷怕是不要命了,居然敢如此无礼。 却不想,明王府的管家忽然出现在了众侍卫身后,对着林烨行了礼,“小侯爷,我家王爷有请。” 闻言,一众侍卫面面相觑,却还是识相的让开了路。 林烨一双眸子猩红,冷冷看了管家一眼,这才大步往明王的住处而去。 明王正在饮酒。 见到林烨,他那双被醉意熏染的眸子忽然一亮,随即便冲着林烨招了招手,“大舅子来了,来得正好,陪本王喝一杯!” 明王如此惬意饮酒的画面让林烨想到了那几块青石板砖上的血迹,当即便是怒喝了一声,“畜牲!我要了你的狗命!” 喝罢,他提起长刀便朝着明王劈了过去,却不想暗处一名侍卫忽然出现,长剑挡住了差点落在明王头顶的刀。 明王勾了勾唇,“小侯爷何事如此恼怒?哦,该不会是为了念念吧?” “畜牲,你不配喊她的名字!”林烨怒不可遏,提刀再砍,却依旧被明王的侍卫给挡下了。 可,侍卫的剑断了,便是连手臂都被林烨砍伤。 若林烨再发难,恐怕侍卫就只能以命相抵了。 却不想,明王没有半点儿惧意,甚至坐在位置上都不曾站起。 只见他半个身子都斜倚在桌上,整个人无比慵懒松弛。 看着此刻如此愤怒的林烨,他却只是像在看一个笑话一般,“本王不配喊她的名字,怎么,你配?” 只这一句反问,便让林烨内心的愤怒没了底气。 他站在原地,紧紧握着手中的刀,“你竟敢将她伤成那副样子,你还是不是人!” “说来,此事还多亏了小侯爷。”明王冷声一笑,这才从椅子上站起,缓缓朝着林烨走去。 侍卫担心他的安危,忙上前一步,挡在了他与林烨之间,却被他一把推开。 而林烨的刀,也稳稳架在了明王的脖子上。 可,饶是如此,明王的脸上还是没有半点害怕,他甚至都没把林烨手里这把染了血的刀放在眼里。 一双眸子只是看着林烨,满是讥讽,“若不是侯府将她送去浣衣局历练了三年,本王今日也不会如此尽兴。所以,今日本王得多谢小侯爷。” 说罢,他竟是将手中的酒盏送到了林烨的面前。 林烨气得整个人都在抖。 他恨不得一刀了结了明王,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力道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提刀的手强行抬起,也让那把刀离开了明王的脖子。 是萧衡。 见到他,明王脸上的兴奋更浓了,“好好好,没想到连萧将军都到了!” 说罢,他看向一旁的侍卫,“退下吧,这里用不着你了。”说着,他挑衅般看向萧衡,“有萧将军在,本王不会有事。” 侍卫这才应声退下,而林烨手中的刀也已经被萧衡夺了过去。 只听得林烨怒吼,“你拦我做什么!你可知这畜生将念念打成了什么样子?!” 萧衡没有说话。 他的确是没有看见乔念的伤,但,他听林鸢说,乔念是从城西回来的。 当下一双眸子便沾满了杀意,他看向明王,周身都透着森冷。 明王想,萧衡此刻定是很想将他千刀万剐。 可萧衡不会,他比林烨要冷静自持得多,他知道哪怕他如今正得圣宠,可若是杀了一个王爷,最终的结果也将是万劫不复。 于是,明王笑了。 他对着萧衡得意地挑了挑眉,甚至放心地转过了身去,悠哉悠哉地走回到了位置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萧将军应该不知道吧?” 说着,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而后,才像是回味一般,冲着萧衡与林烨道,“本王,从不曾遇到过她这样的女子,那样粗的鞭子打在身上,她竟是吭都不吭一声,明明已经痛得浑身的皮肉都在颤抖了,可她那张脸上却没有半点痛苦的神情!你们可知道,她脸色苍白,浑身冒着冷汗却强忍着不表露出来一点的样子,有多可笑?哈哈,哈哈哈哈……” 明王放声大笑起来,只气得林烨恨不得冲上去打死他。 可,被萧衡死死拦住了。 明王瞥了一眼萧衡那青筋暴露的手,越发嚣张。 “说来,本王还从未如此尽兴过,从前那些女子,往往才进行到一半就咽了气,唯有乔念,竟是打不死!哈哈哈,你们知不知道,她打不死!本王都打得没力气了,她居然还喘气呢!你们说,她是不是就是上天赐给本王的?她与本王,就是天生一对!哈哈哈哈!” 只有这样打不死的,才配让他天天打! “你个浑蛋!” 林烨再也忍不住,一脚踹开了萧衡便朝着明王一拳挥了过去。 明王被打得嘴角流了血,心中一股怒意升起,可看着林烨这副样子,他却觉得万分好笑,“小侯爷别生气啊!你不是也喜欢打她吗?本王好歹是将她藏起来打,比不得小侯爷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可小侯爷莫要忘了,本王压着你一头呢。” 一句话,如同一把刀,死死插进了林烨的心口。 林烨愤怒得浑身都在颤抖,却是咬着牙恶狠狠道,“那如何能一样?我会动手,是因为她该打!” 是乔念先出言不逊,他才会打她的! 可明王呢? 明王是个变态,是个畜生! 他是无缘无故就将乔念拉去了城西的! 却不想,明王的眼眸一下子就亮了,“没错!就是因为她该打!” 他盯着林烨,神情满是畅快,“她那副冷冷的样子,自以为隐忍的样子都该打!本王其实早就想拉她去城西了!哈哈哈!看来,小侯爷与本王,是一路人啊!” 第65章 本王真是佩服萧将军 明王的神情跟他的话语,都让林烨被吓了一跳。 一路人? 他,跟明王? 怎么可能! 他猛地又是一拳挥了过去,“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跟你这样的混蛋是一路人!你的手上沾了多少无辜女子的鲜血你心里没数吗!?我告诉你,今日你最好祈祷念念没事,否则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明王歪着脑袋,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 脸上的笑容也终于散去。 他阴沉着脸,看向林烨,眉尾微微一挑,“小侯爷还真是正直,真是这世上最好的阿兄啊!倒不如你跟本王讲讲,你这个世上最好的阿兄三年前是如何亲手将乔念送去浣衣局的?” 闻言,林烨像是被点了穴一般,竟是站在原地一动都不动了。 就听明王接着道,“若非小侯爷三年前的手笔,乔念也不会是如今这样隐忍的性子,更不会得了本王的中意……” 他说着,嗤笑了一声,甚是不屑地瞥了林烨一眼,“今日的一切,是小侯爷一手促成,与本王同归于尽?呵,你也配?” 林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死死盯着明王,明明很想再扑上将他打得满地找牙,可这会儿他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 一动都动不了了。 直到,萧衡上前来,拉了他一把。 “小侯爷今日饮了酒,又见其妹重伤,才会如此冲动,还请王爷恕罪。” 萧衡如是说着,清冷的声音听不出半分喜怒。 明王忍不住开始打量起了萧衡来。 他知道,萧衡想打他的心思不比林烨少,可,萧衡就是能忍住,而且,藏匿得极好。 不愧是封狼居胥的少年将军呢! 明王冷声一笑,看了眼身旁的酒盏,这才道,“本王明白,今日小侯爷与本王饮多了酒,发了酒疯而已。” 毕竟,这件事可不能闹大。 不管是他打了乔念,还是林烨打了他。 事情若是传到父皇那边,那两家长久以来的安排可就都要化为泡影了。 他知道,他虽然需要侯府,可侯府一样需要他。 所以乔念的那件事,林侯爷定是会瞒得极好。 倒是这个小侯爷…… 明王冷冷看了林烨一眼,“还望小侯爷也莫要失了心智才好。” 林烨依旧只是死死盯着明王,说不上一句话。 萧衡便替他应下,“王爷放心,小侯爷明白的。时候不早了,不叨扰王爷休息,我等告退。” 说罢,便强拉着林烨转身离去。 可还未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了明王的声音,“萧将军。” 萧衡脚步顿住,却不曾回头。 只听明王的声音幽幽传来,满是嘲讽,“本王,还真是佩服萧将军。” 萧衡并不应声,唯有那双眸子骤然阴沉了下去,隐隐透出几分嗜血的残忍…… 乔念足足昏迷了三日才醒。 眼皮太沉,她费了好些力气才终于睁开。 第一眼,就看见了趴在床边小憩的凝霜。 乔念的嘴角勾了勾,缓缓伸出手想去触碰凝霜的脸颊,却不想牵扯到了背上的伤。 钻心的疼传来,她到抽了一口凉气。 凝霜也瞬间惊醒了过来,见乔念醒了,她瞪大了眼,先是满脸的不可置信,随即便红了眼眶。 “小姐醒了?” 四个字,浓浓的哭腔。 她吸了吸鼻子,忙站起了身来,“奴婢这就去找府医,哦,不对,有药,奴婢给小姐端药来!不,还是得先找府医……” 一时间,凝霜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样办才好了。 看着她如此慌乱的样子,乔念心中不禁浮起一阵酸涩。 不顾背上的伤痛,她伸手拉住了凝霜的手,“你先什么都别做,在这儿好好陪陪我。” 她太需要一个人,好好陪陪她了…… 她的声音干涸又沙哑。 以至于凝霜的眼泪一下子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忙跪在了床边,紧紧握住了乔念的手,“好,奴婢陪着小姐!奴婢以后都会一直陪着小姐,绝对不会再让小姐一个人了!” 凝霜真的内疚坏了。 她想着,若是她执意陪小姐进宫去,小姐也不会被明王打成这副样子的! 看出了她的内疚,乔念忙是低声安慰道,“傻丫头,此事与你无关。” 她知道,哪怕是凝霜跟着,也不过是多一个人挨打罢了! 更何况,该内疚的人怎么也轮不到凝霜。 凝霜抽泣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乔念抬手替她擦着泪,便又问道,“祖母那边可好?” 凝霜点了点头,“府里人跟老夫人说,小姐受了些许风寒,怕过了病气给老夫人,所以要等过些日子再去看望她老人家。” 乔念这才放了心,老夫人不知道这件事就好。 见状,凝霜吸了吸鼻子,忍不住问道,“小姐没有什么别的想问了吗?” 乔念知道凝霜的意思,可她对这府里的其他人真的已经死了心了。 当下便只幽幽叹了一声,“你想说什么?” 凝霜咬了咬唇,还是将这几日乔念昏迷时所发生的事告诉了乔念。 她说,乔念被送回府的那一晚,小侯爷彻夜未归,第二日回来时,满身是伤,却也不急着去找府医,反倒是找到了侯爷跟夫人的面前。 她说,他们大吵了一架,似乎是因为要给乔念退婚的事。 说到这儿,凝霜皱了眉,“小姐,怎么办?老爷跟夫人似乎是不想退婚的。” 乔念并不觉得意外。 毕竟林侯爷跟林夫人早就知道明王的德行还将她送了过去,那如今只要明王没把她打死,这婚就不会退。 更何况,还有皇上赐婚的圣旨在。 见乔念不说话,凝霜更急了,“那若是明王下回再动手怎么办?小姐,奴婢害怕……” 害怕明王会再一次将乔念打成这样血肉模糊的样子。 害怕下一次,小姐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而这,也是乔念所担心的。 哪怕是此刻,她都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明王在虐打她时那满脸兴奋与畅快的样子。 他是有瘾的! 若不然,前头也不会活活打死了那么多无辜的女子! 先前她并不知道此事也就罢了。 可如今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再坐以待毙! 好在,她手里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总归是有机会搏一搏的! 正想着,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是府医。 还有林夫人跟林鸢…… 第66章 令人作呕 几人一进门便发现乔念已经醒了。 林夫人当场就红了眼眶,忙不迭地冲到了床边,眼泪汪汪地看着乔念,“醒了?可算醒了,醒了就好……” 林夫人说着,两行热泪跟着滚落。 林鸢亦是双目通红地跟到了林夫人的身旁,看着乔念,语带哭腔,“姐姐终于醒了,不枉娘亲日日诵经念佛,姐姐若是再不醒来,我都要担心娘的眼睛会哭瞎了……” 听着林鸢的话,林夫人的眼泪落得更凶了。 乔念眉心微沉,没有说话。 心中只是泛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恶心。 她不明白,人怎么可以虚伪到这个地步? 送她去死的是她们。 急着来哭丧的还是她们! 这若是不知缘由的人瞧见了,还不得对着她们歌功颂德一番? 真恶心。 乔念转开了头去。 见状,林夫人抽噎着,在床边缓缓坐了下来,“念念,娘知道你生气,可是这件事娘是可以跟你解释的,你别不理娘,好不好?” “是啊姐姐,娘她……” 林鸢的声音响起,只惹得乔念心中越发烦躁了。 正欲开口将人赶出去,没想到凝霜忽然站了起来,硬是将林夫人跟林鸢都挤开了,“夫人,小姐重伤刚醒,不能受刺激,您还是去外头哭吧!” 这丫头,倒是连侯府的主母也敢往外赶了! 不过,赶得好! 一旁的府医也紧跟着开了口,“夫人,还是让我来为小姐诊脉吧!” 闻言,林夫人这才连连点头,让开了路。 只是她并未出去,而是站在不远处无比关心地看着,时不时地抹一把眼泪。 府医给乔念搭了脉,只说乔念此番伤了根本,需得好生静养些时日才行。 听到这话,凝霜便越发理直气壮了,“夫人也听见了,是府医要我们小姐静养的。您还是快走吧!否则小姐若是一个激动,被您气出什么好歹来……您总不会真想把我们小姐逼死吧?” 这话说得实在是狠了。 也不是她一个丫鬟该说的。 可小姐的伤实在是太重了! 那日她跟着芳荷苑其他几个丫鬟替小姐脱去衣服时,那血肉模糊的场景直接将她们都吓呆了! 便是今早与她们说起,丫鬟们都还会红着眼替小姐委屈不值。 人心都是肉长的。 凝霜不理解林夫人为何会如此狠心,是以说着说着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到说完了才开始后怕。 林夫人哪里想到一个小小的丫鬟也能戳她的心窝子,当下便是一副震惊的神色,她瞪大了眼盯着凝霜,却又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林夫人被欺负了,林鸢忙站到了林夫人的面前,冲着凝霜怒斥道,“你这丫鬟,我上回就觉得你不是个好的!可你当日欺负我也就罢了,如今居然敢连侯府的当家主母都欺负了去!你不要以为我娘天性良善就拿你没有办法,姐姐不知道管教丫鬟,那我今日就替姐姐管教!” 说话间,林鸢便要冲上来掌掴凝霜。 却不想,一个枕头忽然袭来,直直砸在了她的脸上。 “我的丫鬟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滚!”乔念趴在床上一声厉喝,背上的伤因着方才扔枕头的动作而被牵扯,撕心裂肺的,生疼。 她的声音嘶哑着,将她的怒意展现得淋漓尽致。 林鸢一下子红了眼,“姐姐,是你这丫鬟太无礼了,我,我也是为了姐姐好……” “滚出去!”乔念再次低声怒喝,见她们还是不动,她一双眸子便死死看向了林鸢身后的林夫人,“林夫人莫不是真想逼死我?” 林夫人顿时泪流满脸,摆手否认,“不,不是的,我是你娘,我怎么会想要逼死你……” 乔念已是一脸的烦躁,便是连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 一旁的府医见状,忙是上前冲着林夫人行了一礼,“夫人,小姐伤势太重,需要静养,您若有什么想说的还是过些日子再来吧!请……” 他对着林夫人做了个请的动作,态度很是强硬。 因着府医特殊的身份,侯府所有人都很尊重他,哪怕今日林侯爷在场,府医这一番话说下来也是要乖乖走出去的。 于是乎,林夫人便只能含泪看了乔念一眼,这才领着一脸委屈的林鸢走了出去。 待到房门被关上,乔念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她不理解林夫人方才为何能哭得如此自然,如此痛彻心扉。 就像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她一般! 而那林鸢,更是荒谬至极! 她们怎么可以哭得那么理所当然,哭得好似全世界都委屈了她们似的! 还真不愧是亲母女啊! 思及此,乔念不免开始庆幸。 庆幸自己与这侯府里的人,没有半点的血缘关系! 她不会像他们一样狠心,虚伪,令人作呕! 真好。 乔念在床上又趴了两日。 在第六日的时候,她不顾凝霜的劝阻,下了床。 “小姐,您背上的伤还在流血,不如再多躺两日吧?”凝霜一边给乔念梳妆,一边柔声劝着。 乔念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无比憔悴的面孔,微微摇了摇头,“我得去给祖母请安,否则时间久了,祖母会多想的。” 她已经足足五日不曾去见过祖母了,再不去,只怕祖母会戳穿了她们善意的谎言。 凝霜知道这府里只有老夫人对她家小姐好,所以她家小姐心疼老夫人也是应该的。 可…… “可您的伤……” “不要紧的。”乔念冲着凝霜勾唇轻笑,“我去请个安就回来。你给我脸上再抹些胭脂,我不想让祖母看到我这样憔悴的样子。” 凝霜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却还是替乔念化了美美的妆,穿戴上最好看的衣裳,出了芳荷苑去。 乔念走得很慢。 只觉得走得稍微快些,背上的皮肉就会开始相互撕扯。 等她好不容易走到老夫人的院外时,额上已是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方才踏步进了老夫人的院子。 可还不等她见到老夫人,便已经听到了花厅内传来了林烨等人的笑声。 似乎……萧衡也在! 第67章 你还嫁不嫁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抬起的脚到底该不该迈进去了。 却不想,苏嬷嬷忽然出现在她身后,“大小姐?” 声音颇为惊喜。 “您病好了?是来看老夫人的吗?”苏嬷嬷说着,便是迎着乔念往里走,“太好了!老夫人日日都念叨着您呢!” 无奈,乔念只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一进门,乔念眼角的余光便瞥见了几个人影。 还真是都来齐了。 晦气! 她心中暗暗一沉,面上却是不显,而是缓步上前,对着上座的老夫人行了礼,“念念给祖母请安。” “快!快过来!”老夫人忙抬手招呼着。 乔念走到了老夫人的身旁,被老夫人拉着坐下。 离得近了,老夫人便仔细端倪起她来,不多时便染上了几分不悦,“怎么瘦了这样多?他们说你病了,病得很重吗?” 乔念忙摇了摇头,“只是受了些风寒,吃饭没什么胃口而已,怕过了病气给祖母才一直不曾来给祖母请安,祖母不要怪罪念念才好!” “怎么会!”老夫人紧紧握着乔念的手,“念念能来看祖母,祖母就已经很高兴了!” 乔念眼底也满是笑意,在祖母这儿,她的心永远都是暖的。 却不想,那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是啊姐姐,我与阿兄日日都来陪祖母聊天解闷,可祖母心里只惦记着你一个人呢!祖母偏心,鸢儿都要吃味儿了!” 乔念的脸色,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 老夫人并未察觉,只当小辈们说笑,便道,“祖母不偏心,祖母只是更爱念念一些。” 说罢,她才看向乔念,却见乔念脸上的笑意已是没有先前那样自然。 老夫人一下就明白了。 当下便是拍了拍乔念的手,道,“是不是不舒服?不如先回去休息?” 她想,乔念是不愿见到林鸢的。 听到祖母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乔念便点了点头,“那念念明日再来看望祖母。” “好。”老夫人柔声应着。 乔念便起身行了礼,这才当着屋内其余几人的面离去。 自始至终,不曾正眼瞧过那几人一眼。 待出了老夫人的院子,乔念方才长叹了一口气,宽慰着自己,今日背上的伤还是疼的厉害,也的确不能在祖母这儿呆的久,等明日好些了再来好好陪陪祖母好了。 这样想着,心情才终于是舒展了些。 她带着凝霜,缓步往自己的芳荷苑而去。 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走得太慢了。 竟是还不曾见到芳荷苑的大门就被人给叫住了。 “姐姐!” 听着这声音,乔念忍不住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才将心口那股几乎是出自本能的愤怒给压了下去。 她缓缓转过身,冷眼看着正从不远处走来的三人。 “姐姐伤势大好了?”林鸢带着几分灿烂又无辜的笑容,那样子,就好似乔念前几日只是受了些不轻不重的皮外伤,并不是被打得快死了一样。 凝霜站在乔念的身旁,瞪了林鸢一眼,“小姐是怕老夫人会担心才强撑着来看望老夫人的!今早奴婢给小姐上药的时候,伤口都还在渗血呢!” 闻言,林鸢一愣,这才收敛了笑意,“对不起姐姐,我,我不知道……” 乔念并不理会林鸢的可怜,只是冷冷问了一句,“你们有事吗?” 语气分外疏离。 萧衡眸色微沉,目光落在乔念额上那一层薄薄的冷汗上,语气森森,“是想与你商议你的婚事。” 她的婚事? 乔念有些意外,不禁看向萧衡,“我的婚事,关萧将军什么事?” 闻言,林鸢一下子就不乐意了,“姐姐,衡哥哥也是关心你,你,你不要这样不近人情好不好?”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细细的,小小的,一副想要责备乔念又不敢的样子。 就像……她畏惧乔念,但更加想维护萧衡。 真是可笑。 乔念淡漠地瞥了她一眼,这才又看向萧衡,“那就多谢萧将军关心,但我的婚事与萧将军并无干系,您若真闲得发慌,就抓紧办你自己的婚事吧!” 一句话,令得萧衡的眸色越发阴沉。 却听一旁的林烨开了口,“你不会还想嫁给明王吧?” 乔念没看他,也没有回答她。 她的沉默,被林烨当做了默认。 当下连声音都大了不少,“你疯了?都被他打成什么样子了!你不要命了吗?” 乔念这才看向林烨,一双眸子冷冷的,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小侯爷现在才来关心我的性命,是不是太晚了?” 早些时候,他干嘛去了? 若是当初知道她要嫁给明王的时候,他就与她说了城西的事,她也不至于被打得半死才回来! 乔念一句话就噎得林烨有些喘不过气来。 若是之前,他大概又会跟乔念动手了。 可今日顾及着乔念背上的伤,林烨只是死死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忍下了这股怒意。 却道,“我只问你一句,你还想不想嫁给明王!” 虽然爹娘那边一直拦着,还有皇上赐婚的圣旨在,可,他也有办法毁了这桩婚事的! 只是这件事需要乔念的配合。 所以他今日才会拦下乔念! 可,乔念却是嗤笑了一声,“侯爷与夫人不是不肯退婚吗?怎么?小侯爷何时能做这侯府的主了?” “你别管!”林烨被问得有些烦躁,声音也跟着染上了怒意,“你到底还想不想嫁!” “我想不想嫁,都与小侯爷无关。”乔念冷漠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句,都狠狠敲击在林烨的心口上,“既然先前不曾在意过我的生死,那就不要事后再想着弥补。收起你们那点廉价的愧疚跟同情心,我不需要。” 说罢,乔念便欲转身离去。 却不想林鸢忽然上前就拉住了她,“姐姐!你别这样倔,听阿兄把话说完好不好?阿兄是真的为你好的,为了你,他真的谋划了很多!” “放手!”乔念一声厉喝。 她手臂上也有伤。 此刻被林鸢这样拽着,钻心刺骨的疼。 凝霜也忙是上前来抓住了林鸢的手,“二小姐你做什么!快放开我家小姐!” 可林鸢并不放手,反倒像是要撒娇一般,拉着乔念的手臂摇晃起来,“姐姐,阿兄真的对你很好的!你心里有怨有怒就冲我发,你别对阿兄这样凶嘛……” 乔念被她摇晃的整个背上的伤都还是疼,却又没有半点力气甩开她,甚至只要稍微用力往回抽自己的手臂,都会觉得整个后背的伤都要被撕裂开来了一般。 凝霜也拉不开林鸢,眼看着她家小姐手臂上的伤都快被林鸢给弄开了,心下一狠,张嘴就朝着林鸢的手臂咬了下去! 第68章 向你林家讨说法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没有人会料到凝霜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不等林烨等人反应过来,就听林鸢一声痛呼,“啊!” 那紧抓着乔念手臂的双手也终于是因为疼痛而松开了。 林鸢的丫鬟小翠立刻冲了上来,一把撩起林鸢的衣袖,就见林鸢白皙的手臂之上,小小的牙印清晰可见。 哪怕是隔着几层衣衫,都能落下这样深的牙印,可见凝霜方才是真发了狠的。 若不是天还凉,只怕是连肉都要咬下来了。 小翠当即惊呼着朝着凝霜冲了过来,“你竟敢伤我家小姐,我跟你拼了!” 乔念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小翠冲到了凝霜的面前,而后被凝霜一把扯住了头发,拖到一旁去扭打了起来。 眼见着凝霜是骑坐在小翠身上打的,乔念便没有说话。 可看到自己的丫鬟被欺负了,林鸢如何能受得了? 当即便是哭喊了起来,“别打了!快别打了!阿兄!衡哥哥,你们快帮帮小翠!她快被打死了!呜呜呜……” 林烨眉头紧拧,当即冷声呵斥,“都住手!” 直到听到了这一声低吼,凝霜方才从小翠的身上站了起来。 捋了捋被小翠抓乱的发丝,下巴微扬着,颇为得意地站回了乔念的身旁。 而小翠却是直接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呜呜,你咬我家小姐,还打我!呜呜,小侯爷可要为我家小姐做主啊!呜呜呜……” “小翠!呜呜呜……”林鸢冲到了小翠的身边,一把搂抱住了小翠。 主仆二人相拥而泣,好不可怜。 却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她衣袖仍旧是被撩起的状态,手臂上那两排小小的牙印格外清晰。 林烨大概是从未见过林鸢哭得这样伤心,当即便是冲着凝霜怒喝道,“你这贱婢真是大胆,竟敢当着我的面行凶,来人!将她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一声令下,当即便有小厮冲了上来,一左一右架住了凝霜。 眼见着凝霜就要被拖走,乔念立刻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林烨,“你凭什么教训我的丫鬟?” 看着乔念如此紧张凝霜,护着凝霜的样子,林烨心中没由来的燃起了怒意。 他们才是她的亲人,可她却将他们当成了仇敌,反倒是对一个贱婢护得这样紧! 真是可恨! 当下便是冷声怒喝,“她伤了鸢儿,就该罚!” 乔念依旧半步不让,只扬声问道,“是伤了人就该罚,还是只是伤了你的鸢儿才该罚?” 她特意将‘你的鸢儿’四个字说得格外大声。 以至于四周的丫鬟小厮们都不禁纷纷看向了林烨。 身为这侯府的小侯爷,林烨自然不可能会承认自己偏心,当下便道,“自然是伤人就该罚!乔念,你休要模糊重点,凝霜咬伤了鸢儿是众人都亲眼瞧见的!拉下去!打!” 林烨再次下令,小厮们便不再停留,拖着凝霜便下去了。 乔念身上有伤,根本就拦不住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凝霜就这么被带了下去。 她又急又气,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又死死忍着没有落下来。 她恨恨地盯着林烨,“好,既然小侯爷执意如此,那我今日,也要向你林家讨个说法!” 说罢,她也不再理会林烨,转身就朝着林家祠堂的方向走去。 事情居然要闹到林家列祖列宗的面前,别说是林烨,便是那群丫鬟小厮也都明白今日这事情不简单了。 眼看着乔念一心要将事情闹大,林烨立刻追了上去,“乔念,我今日是诚心来帮你,你别不识好歹!” 乔念没理他,只冷着脸,大步往前走。 可,她毕竟有伤在身,脚下步子过于虚浮。 林烨一眼就看出来了,当即便压低了声道,“你身子不适,我让人扶你回去休息。” 说罢,便是招呼了几名小厮上前来。 只是,那几名小厮还没来得及碰到乔念,便被她喝退了,“我乃未来明王妃!你们谁敢动我!” 明王妃,虽然不是什么特别有权有势的人物,但要了几个小厮的命还是轻而易举的。 是以,那几个小厮都不敢再上前了。 可谁知乔念这话却是彻底激怒了林烨。 他一把抓住了乔念的手臂,紧紧的,比林鸢抓得还要紧,“你还要嫁给明王?你是不是失心疯!” “放手!”乔念也不顾手臂上的伤痛,发了狠地用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我是不是失心疯,不用你理会!你只要清楚,你林家今日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说罢,她便继续朝着祠堂的方向走去。 林烨本想再拦,可手心里传来的一丝湿润让他顿住了脚步。 低头,只见掌心一抹鲜红无比刺目…… 乔念去了林家祠堂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林侯爷跟林夫人的耳朵里。 二人匆匆赶来时,就见乔念已是站在了林家祠堂的正中央。 祠堂外,围着一群下人,而乔念与林家兄妹一起,站在祠堂的正中央。 “发生什么事情了?”林侯爷怒目圆瞪,对于乔念前来惊扰林家列祖列宗的事很是不满。 林鸢一边哭着鼻子,一边走到了林侯爷的身边,轻轻挽住了林侯爷的手臂,小声道,“爹,您别生气,一切都是鸢儿的错,是鸢儿不好,鸢儿不该多事,不该求姐姐原谅阿兄……” 话说到最后,林鸢已是泪流满面。 林侯爷心疼坏了,却听一旁的小翠哭诉起来,“怎么能怪小姐?明明就是大小姐的丫鬟咬伤了小姐的手臂,小侯爷惩罚了那丫鬟,大小姐就闹到祠堂来了!” 听到林鸢受了伤,林夫人一下子就急了,忙冲到林鸢的身边,“被咬了?咬了哪里?让娘看看!” 林夫人忙是撩起林鸢的手臂来看,可,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了,林鸢手臂上那一排牙印早就消了。 林鸢拉着林夫人安抚,“娘,我没事……” 林烨却在这时冷声开口,“凝霜咬了鸢儿,这是众人亲眼瞧见的事实,我罚她并无不妥!” 闻言,林夫人的心跟着一跳,转头看向了乔念,却是说得小心翼翼地,“念念,如若真是你的丫鬟咬了鸢儿,那,你阿兄要罚她也是无可厚非的。你实在没必要将事情闹得这样大!” 第69章 睚眦必报 在来祠堂之前,乔念就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 所以此刻对于林夫人的指责以及林侯爷的怒视,乔念选择了视而不见。 她只是缓缓走到了祠堂外,一双眼扫过外头站着的丫鬟小厮们,最终落在了萧衡的身上。 对上他那双幽深的眼眸,乔念的心口不禁狠狠一沉,一股心脏被撕扯的痛也在悄悄蔓延。 她想,若是可以,她真的希望此时此刻会有一个人站出来挡在她的面前,替她面对林家人的责难,替她讨要公道! 可很显然,萧衡永远都不会成为这个人。 乔念的目光让萧衡的心莫名泛起一丝疼。 他其实在等,等着乔念开口来求他,届时他定会帮她说话,林侯爷也定会给足他面子。 可,她却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移开了目光,看向周围那群下人,“今日,有谁亲眼看见凝霜咬人的,站出来。” 闻言,几名丫鬟小厮纷纷从人群里站了出来。 见状,林鸢脸上委屈的神色更重了。 而林烨则是有几分得意的意思,行至了乔念的身旁,冷声道,“如何?我不曾冤枉你的丫鬟吧?” 乔念并不理他,只接着道,“那,谁来说说,凝霜咬林姑娘之前,发生了什么?” 那些站出来的小厮跟丫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不敢说话。 而林烨却是沉了眉,回忆着方才所发生的事。 凝霜咬鸢儿之前……是鸢儿抓住了乔念的手臂。 猛然间,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右手。 上头,还依稀能看到一丝血迹。 莫非…… 四周一片沉默。 乔念的心也跟着沉入了谷底。 这群下人约莫是顾忌着林烨,竟是一个都不敢说话。 难道今日,她真的孤立无援了吗? 却在这时,一名小厮忽然开了口,“凝霜咬二小姐之前,二小姐抓住了大小姐的手臂,不让大小姐走。” 乔念朝着那么小厮看了过去,倒是眼熟。 应该是之前往她院里抬赏赐后,得了她几两赏银的其中之一。 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就会有第二个。 一个丫鬟也跟着道,“奴婢瞧着当时凝霜很激动,一个劲地让二小姐松手,可二小姐却执意拉着大小姐不放,然后凝霜就咬了上去。” 事情正是如此。 乔念感激地看了那二人一眼,这才又转身看向了林侯爷跟林夫人。 “想必二位也听明白了,是林鸢先弄伤了我,我的丫鬟情急之下护主心切,才会突然发了狠。” 乔念冷声说着,不想那小翠突然就跳了出来,“大小姐可别乱说,方才我们都听清楚的,我家小姐只是拉着你,并没有伤你。” 乔念早就知道他们会有此质疑,不等小翠说完,便已是撩起了自己的衣袖来。 四周一片倒抽气之声响起。 只见乔念的手臂上缠着厚厚一层纱布,别的位置都还干净着,唯独小臂的位置已经被鲜血浸湿。 那位置,正是方才被林鸢死死抓着的位置。 林鸢也被吓了一跳,眼泪扑朔朔地往下落,“我,我不知道姐姐还伤着,我……” “是啊!我家小姐如何能知道大小姐伤得这样重?凝霜只说放开,也没说大小姐的伤啊!” 小翠还是那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却见乔念忽然一声冷笑,转而看向了林夫人,“哦?林姑娘不知道我的伤?林夫人觉得呢?” 她听凝霜说过的,她昏迷在床的那几日里,林鸢每日都跟着林夫人来看她,甚至还替她换过药。 她身上那些血肉模糊的伤,林鸢怎么可能不知道! 林夫人惊愣住了,忙上前道,“你这伤,得让府医来重新处理才行!快,快扶大小姐回去,传府医!” 乔念此刻,只觉得心灰意冷。 她嘴角勾着笑,冷冷盯着林夫人,“当着林家列祖列宗的面,你林家还是要这样仗势欺人吗?” “乔念!”林侯爷冷声一喝,“休要胡言!” 他不允许乔念亵渎林家列祖列宗! 可乔念却也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了林烨的身上,“小侯爷,我再问你一遍,是伤了人就该罚,还是丫鬟伤了主子才该罚!” 此时此刻,林烨已然说不出伤了人就该罚之类的话来了。 因为他知道,乔念这人睚眦必报,如若他这句话说出口,鸢儿今日必定会受罚! 于是,他冷声开口,“身为侯府奴婢,胆敢谋害主子,自然该罚!” “好!” 乔念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她知道林鸢是林家所有人的掌上明珠,而她,不过就是个被抛弃的养女,是因为如今还有一点点的利用价值才会被从浣衣局接出来。 她怎么可能伤得了林鸢? 所以今日,乔念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林鸢,而是小翠! 她看向小翠,唇畔勾起的寒意,令得小翠心里发了慌。 “大,大小姐这样盯着奴婢做什么?奴,奴婢也是被凝霜打了才还手的!”小翠说着,一个劲地往林鸢的身后躲。 林鸢也忙护住了小翠,眼泪汪汪,“姐姐有什么冲我来,小翠只是个丫鬟而已,她什么都不知道的……” “什么都不知道,却能在三年前当众冤枉我?”乔念一声低喝,打断了林鸢的话。 可也不是乔念想要低喝,只是她背上的伤太痛了,痛得她喊不出声来了。 林鸢一惊,没想到乔念居然会拿三年前来说事。 别说是林鸢,这林家的所有人都惊了。 外头,可还有不少下人在呢! 若是传扬出去,闹不好就是一个欺君之罪啊! 林侯爷当即厉喝道,“乔念,你到底要做什么!” 乔念瞥了眼林侯爷,眸中满是讥讽,“我要一个公道!我的丫鬟只是在林鸢手臂上咬下一个牙印就要被打三十大板,那小翠该打多少大板?” 却不想,林烨紧蹙了眉心,低喝道,“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你眼下来计较算什么!” “好啊,那就不说三年前。”乔念回答得格外爽快,却让林烨跟林鸢越发不安了。 就听乔念道,“就说说前段时日,我冒死救下林鸢却被这贱婢反咬一口,冤枉我害人的事,如何?” 看着乔念眸中的冷意,林烨心头咯噔了一下。 他知道,今日小翠,在劫难逃! 第70章 姐妹情深 其实乔念一直觉得,林烨对她的认识还是挺清晰的。 她记仇,而且睚眦必报。 那不堪回首的三年,她的确可以当做是还给侯府十五年的养育之恩,所以她回来后事事不计较,只想好好陪着祖母就好。 可,那十五年,是她欠了侯府的,不是欠了小翠的。 区区一个丫鬟,三番五次诬陷她不说,今日居然还害得凝霜遭了罚。 她若不讨回来,她就不是乔念! 外头围观的丫鬟小厮已是越来越多,就连芳荷苑里都来了不少人。 听到乔念这样说,人群中立刻传出了声音来,“对对对!那日二小姐不慎落水,是大小姐奋不顾身相救,谁知刚上岸便被小翠冤枉了!” “没想到这小翠一直不曾受罚啊?我还以为怎么着都得打烂了嘴,逐出府去呢!” “嘘,那可是二小姐的丫鬟,有二小姐撑腰呢!” “可大小姐舍命救下了二小姐,二小姐这样做,岂不是有些忘恩负义了?” 下人们小声的议论,尽数传入祠堂。 林侯爷早已是脸色铁青,一双眸子冷冷看向小翠,“此事当真?” 小翠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老爷,奴婢知错了,奴婢已经跟夫人,小侯爷,还有二小姐认错了!” “呵!”乔念笑出了声来,“倒是认了一圈错,唯独没有认到我这里。” 小翠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见状,林鸢忙冲到了乔念的面前,双手作势就要来抓乔念的手臂,可看到乔念衣袖上的血迹时便又忍住了,只低声下气着求道,“姐姐,小翠是同我一起长大的,与我情同姐妹,她自幼长在乡下,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护着我,求姐姐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她一回吧!她以后不敢,再也不敢了!” 闻言,乔念只是眉尾轻轻一挑,冷声问道,“那你可饶过我的丫鬟了?” 凭什么凝霜今日就得受罚,小翠却什么事都没有? 他们不是口口声声说将她当成侯府的大小姐,当成亲生吗? 眼下众目睽睽,总不好偏心得那样明显吧? “来人!”林侯爷突然一声厉喝,“将这个不知死活的贱婢拖下去,撕烂她的嘴后逐出侯府!” 这是侯府的规矩,但凡有下人敢对主子言语不敬都会是这个下场。 小翠吓坏了,当即便哭喊了起来,“小姐,救救奴婢,快救救奴婢!” 林鸢更是无比慌张,眼看着小翠就要被人拖下去,她竟是对着乔念跪了下来,“姐姐,我错了,是我管教不严,是我不该抓你的手,你要罚就罚我,给小翠留一条活路好不好?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林鸢说着,便是对着乔念磕起了头来。 一下一下,重重地磕在地上,只两下额上便出了血。 这一幕,简直惊呆了众人。 外头那些原本还在为乔念抱不平的下人们这会儿全都可怜起了林鸢来。 试问,有哪个主子能为了自己的丫鬟做到这个份上? 林烨也立刻上前,一把抱住了林鸢,“傻丫头,你这是做什么!” 林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兄,你快帮我求求姐姐,放过小翠吧。放小翠一马吧!” 可,林烨开不了口。 凝霜已经在受刑了,他此刻怎么可能帮小翠求情? 却不想,乔念竟然主动松了口,“难得你们主仆情深,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 毕竟,只是撕烂了嘴,逐出府去,也太便宜小翠了。 说话间,她更是亲自伸手,将林鸢扶了起来。 这一幕,只让一旁的林夫人眼睛一亮。 她没想到,乔念居然会主动搀扶林鸢。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日后乔念跟林鸢二人也会姐妹情深的! 林鸢抽泣着,本想开口感谢乔念,可看着乔念嘴角的笑意,她却莫名有一股寒意。 于是,没有说话。 却听乔念问道,“可,我的丫鬟只是咬了你一口就要被打三十大板,你觉得,以我的伤,小翠该怎么罚才好?” 纱布上的鲜红,格外刺目。 林鸢此刻的脑子却是懵的。 她不知道该给小翠怎样的惩罚才算合适,只想着,只要小翠不被赶出府去,能永远陪着她就可以了! 于是,她抽泣着,在乔念满是寒意的笑容下,一字一句道,“只要姐姐给小翠一条活路,日后不管姐姐如何惩罚小翠,我都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好。”乔念当即应了声,“那就照鸢儿所言,日后我想惩罚小翠的时候就唤她来我的芳荷苑。今日……就先跟凝霜一样,打三十大板吧!” 她的声音无比温柔,像是在说一件不怎么重要的事,以至于旁人听来都觉得不甚要紧。 可林鸢却是愣住了。 她想的是,今日不责罚,等乔念日后想到了该如何惩处小翠时再说。 可乔念的意思分明是,日后可以随时将小翠叫去芳荷苑! 她心下一惊,便见几名小厮在乔念的示意下将小翠带了下去。 当下她便要阻拦,却不想林夫人已是上前来,握住了二人的手,“这就好了!你们是两姐妹,没必要为了两个丫鬟弄得这样难看。” 就连林侯爷也道,“今日之事,念念实在不该闹得如此之大,可说到底也是鸢儿的错,你姐姐这副身子,你怎可随意碰她!不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姐妹二人日后能像今日这样,有商有量,凡事都不要做绝就好。” 这话,分明就是警告乔念的。 却让林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那些想要救下小翠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地憋在了心口,塞得她整个人头脑发懵,就连最擅长的哭都忘了。 倒是乔念柔声轻笑着,“我毕竟是要做明王妃的,自然得有容人之量。” 听到乔念对于嫁给明王的事并没有反感,林侯爷跟林夫人面上顿时染上了几分惊喜的神色,林夫人更是忍不住问道,“念念,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自然。”乔念淡淡笑着,看着林侯爷跟林夫人眸中的满意与放心,眼底荡开一层又一层的冷意……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眼见着林鸢还在哽咽,林夫人忙是安抚着她,搂抱着她回去了。 林侯爷与林烨也相继离去,只是后者在离开前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满是愤怒与厌恶。 乔念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在芳荷苑其他几名丫鬟的搀扶下往外走去,却不想,萧衡竟然还站在原地。 第71章 药王谷 乔念有些意外,林鸢已经先一步离去了,他不去追着林鸢,倒是站在林家祠堂外做什么? 等她? 是有什么话要与她说? 可,怎么办呢? 她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讲。 于是,连礼都未行,乔念只当是没有瞧见萧衡,就这么离去。 可,在经过萧衡身边时,他那微凉的声音还是传到了乔念的耳朵里。 “乔姑娘就这么想当王妃?” 森然的语气中,满是讥讽。 乔念脚步微顿,却并未回头看他,只淡淡问了一声,“萧将军觉得,我若做了王妃后,可还会有如今日这般如此艰难的日子?” 哪怕只是对付一个小小的丫鬟,也得耗费她全部的精力。 萧衡没有说话,乔念也没有等他回答,自顾离去。 因为答案,他们都很清楚。 等她做了明王妃,别说只是惩处小翠,就算要将这侯府的人从上到下都鞭笞一通,他们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乔念在丫鬟们的搀扶下回到芳荷苑的时候,已是脸色苍白。 她其实早就熬不住了,在祠堂的时候,不过就是为了争一口气才死死撑着的。 这会儿回了芳荷苑,她便如同泄了气般,差点就倒在了石桥上。 好在,府医来了。 见到府医,乔念是惊喜的,只是不等她问话,府医便已是几针扎下,令得她眼前一黑,彻底晕过了去。 另一边,醉香楼。 萧衡来的时候,林烨已是喝了不少了。 他淡淡瞥了林烨一眼,上前落座,清冷的声音之中透着几分淡漠,“有事?” 是林烨的小厮说,林烨在此等他的。 林烨与萧衡从小玩到大,如何能听不出萧衡语气中的冷淡跟怒意? 当下便是放下了手中的酒盏,眉尾轻挑,“你是为了谁在恼我?是鸢儿,还是念念?” 闻言,萧衡幽深的眸色微微一沉,并未应声,只是伸手拿过面前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见他这副模样,林烨嗤笑了一声,这才道,“我找你来,是为了明王的那桩事,那丫头一心就想攀高枝,哪怕被打成了这样都还不长记性,你赶紧想想办法!” 闻言,萧衡饮下了杯中酒,这才开口,“为何不让她嫁?” 林烨一愣,只以为自己是喝多了听错了,等看清楚萧衡的脸上的表情时才确定自己并未听错,当即便是低喝道,“你今日没有看见她的伤吗?她若是嫁给明王,不出三日便会被活活打死!” 不知为何,萧衡忽然低低一声笑,“她在侯府,能活?” 淡漠的反问,满是讥讽。 林烨看着萧衡,有那么一瞬间,他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手中的酒盏被砸在了地上,摔得粉碎,“萧衡你什么意思?” 萧衡没说话,那双黑沉的眸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林烨,透出无尽的寒意与冷戾。 林烨从未见过萧衡这样的眼神,就好似,他下一瞬就会拔剑捅穿了他的胸膛一样。 为什么? 为了乔念? 林烨微微眯起了双眸,打量起萧衡来,“你到底存着什么心思?” 萧衡这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只道,“她既一心要嫁明王,你自然拦不住。” 毕竟这件事的背后,是林侯爷跟林夫人,甚至是德贵妃。 可林烨却一摆手,“我不管,我不能让她跟明王去菰城!” 等到了菰城,明王岂不是更加没有顾忌了? 只怕到时候将人活活打死了,他也得三五月之后才得到消息! 一想到那日乔念满身是伤的回来,林烨的心就难受得厉害。 可一想到乔念死活要嫁给明王的样子,他又怒得不行! 当下便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方才稍稍压下心中的怒意。 却听萧衡问道,“她不嫁给明王,要嫁给谁?” 林烨瞪了她一眼,“你管她嫁给谁?嫁给谁都比嫁给明王强!哪怕是给人做妾,也比被打死的好!” 萧衡倒酒的动作微微一顿。 给人做妾? “你愣着做什么?”林烨有些恼,一把夺过萧衡手中的酒壶,“你自幼主意就比我多,快想想办法啊!” 萧衡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冲着林烨微微勾唇,“既然念念那边无从下手,那就该去劝明王。” 林烨不解,“劝明王?他巴不得娶了念念回去!你难道忘了他上回怎么说的了?” 他说,乔念打起来一声不吭,还打不死,能让他尽兴,与他是天生一对! 每每想起这番话,林烨心中便会涌起一股子恶寒。 他也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能变态到这副样子! 明明小时候,明王并不是这样的! 却听萧衡微冷的声音传来,“明王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他的伤。” 闻言,林烨一愣。 只听萧衡接着道,“他做不成一个真正的男人,才会想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证明他有征服女人的本事。” 所以虐打女子,才会让他拥有那种前所未有的快感。 林烨恍然大悟。 “对!似乎就是在他受伤之后才变成这样的!可,他成了残废是事实,又该如何从他下手?” “药王谷。” 萧衡淡淡说了三个字。 却是让林烨眼睛一亮。 “药王谷?我知道药王谷的医术与外界不同,更是盛传药王谷中有无数神医,可,这种伤,药王谷也能治?” 林烨是不信的。 毕竟当初,明王的那根可是……断了的! 闻言,萧衡嘴角的笑意更浓。 那是一种,捉弄人之后才会有的笑。 林烨已经很久没有从萧衡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了。 他心里有些发毛,忍不住问道,“你说实话,到底是怎么想的?” 萧衡端着手中的酒盏,缓缓转着杯身,“药王谷能不能治,没人知道。但对于明王而言,这是一种希望,如若你是明王,你会不会试?” 林烨想了想,重重点了点头。 当然会试! 就听萧衡接着道,“药王谷有规矩,行医者绝不踏出药王谷半步,所以,明王若想治伤,只能亲自前往药王谷。此行,短则一个月,慢则一年,在此期间,你大可为念念寻一门更好的亲事,等明王回来的时候,念念已经嫁人,他便别无他法。” 闻言,林烨顿时豁然开朗,当即大笑了起来。 可,看着萧衡脸上的那抹笑意,他又觉得没那么简单,于是,忍不住蹙眉问道,“你不会半路派人……” 话没说完,林烨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第72章 生米煮成熟饭 萧衡眸色淡淡,举杯饮酒的动作并未有任何停顿,可那道声音传来,莫名透着几分森冷,“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林兄还是莫要开玩笑了。” 闻言,林烨不禁半信半疑地打量起萧衡来。 他方才的猜测的确太过极端,如若萧衡当真杀了明王,那无疑就是拿整个萧家做赌注。 可,为了一个乔念,值得? 林烨自然是觉得不值得的,他也不相信萧衡会冒那样大的险。 只是萧衡眼下这副模样太过分高深莫测,让他不得不多想了些。 可他也清楚,哪怕萧衡心中当真还藏着什么,只要萧衡不与他明说,他永远都猜不出来。 是以,也不再纠结此事,只皱了皱眉,道,“调虎离山的确不错,可你别忘了,明王与念念之间,还有一道圣旨在!” 有那道圣旨在,就算明王离京,又有谁敢冒着抗旨的罪名娶乔念? 可萧衡的心里显然已经有了人选,他拿起酒壶来,给林烨倒了一杯酒,二人碰杯饮下后,他才缓缓开口,“我兄长。” 林烨口中的酒就这么喷了出来,有些甚至都喷在了萧衡的脸上。 “萧衡你疯了?!”林烨一脸震惊地盯着萧衡,“你,你兄长比明王都不如!” 萧衡是家中嫡子,却并非嫡长子。 萧家长子名为萧何,比萧衡年长五岁,比乔念年长了八岁。 他也是一名武将,立下的战功并不比萧衡少。 只是,六年前的战场上,萧何被马踩断了双腿,成了废人,到如今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伺候。 他也曾去看望过萧何的。 只觉得萧何的脾气,比起明王更加不如。 听着林烨的话,萧衡慢条斯理地从怀中取出了一块帕子,擦去脸颊上的酒,这才道,“可我兄长不会将她打成半死。” 就算脾气再不好,萧何也没有那个能力动乔念一根毫毛。 林烨原本震惊,甚至带着几分愤怒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渐渐消了下去。 就听萧衡那淡漠的声音继续传来,“更何况,皇上对我兄长有愧。” 六年前,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就因为皇上执意要其出征,才会弄成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所以,皇上对萧家有愧,对萧何更是有愧。 也只有萧何娶了乔念,才能让皇上对那道赐婚的圣旨视而不见。 林烨被说动了,开始考虑起这件事的可行性来,他有些烦躁地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却又道,“可,又要如何说服念念?” 在林烨看来,乔念一心想做明王妃,哪怕是会被活活打死,她也要嫁。 那样一心要攀高枝的人,又如何肯答应跟萧何成婚? 萧何纵然是萧家嫡子,可如今在萧家的地位别说是萧衡,只怕是连萧清暖都不如了吧? 看着林烨发愁的样子,萧衡倒是一点儿也不急,眸光淡淡扫了眼面前的酒盏,方才道,“生米煮成熟饭。” 女子的名节最是要紧,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那乔念不嫁也得嫁。 林烨顿时瞪大了双眼,“生,生米煮成熟饭?你兄长还能煮?” 那样一个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的废物,能行? 萧衡眸色一沉,冷冷看向林烨。 林烨心头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事不一定非要成了真才是真的。 只要旁人觉得是真的就行了! 他暗暗心惊,打量了萧衡一眼,眉头微拧,“去战场上历练了几年,倒是越发的阴险狡诈了!” 萧衡把这句话当做了夸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而林烨却是长叹了一声,“可若真是如此,只怕念念这辈子都会恨我入骨!” 她到如今都不肯唤他一声阿兄,若到时真嫁给了萧何,怕是会一辈子都将他当成仇人了。 萧衡垂眸一笑,“她早晚会知道,你是为了她好。” 闻言,林烨却是冷哼了一声,“那丫头就是个狼心狗肺的,能知道才有鬼了!” 可,就算不知道又如何? 身为她的阿兄,他是断不可能明知道她会被明王打死,还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的! 就算她会恨他一辈子,也比她活不到明年强! 打定了主意,林烨又猛地灌了一口酒,眼底已是透出无比坚定的光芒。 而萧衡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嘴角微扬,桌面上的酒却是一口都没再喝。 时间一晃,便是一个月过去。 乔念身上的伤已然大好,这一日,她如往常一般去给老夫人请安。 刚走到老夫人的院外就听凝霜道,“小姐您看,是二小姐。” 顺着凝霜所指的方向看去,乔念果然看到了林鸢。 她跟她的丫鬟也正朝着老夫人的院子行来,想来也是要给老夫人请安的。 可,在看到乔念之后,林鸢的步子顿住了。 乔念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林鸢,只听身旁的凝霜小声开口,“奴婢敢打赌,今日二小姐也是要转头就走的。” 这一个月来,林鸢每次碰到乔念,都是远远的就避开去了。 果不其然,今日也是一样。 眼看着林鸢远远对着自己行了一礼后便转身离去的样子,乔念心中便忍不住发笑。 凝霜也是一脸窃喜,“小姐,你看二小姐如今多识趣!” 闻言,乔念眉尾微微一挑,“识趣?你当她是怕了我?” 凝霜自然是这样认为的,可听乔念这样问,她免不得有些吃惊,“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乔念的目光落在了那快步离去的主仆二人身上,“她是为了小翠。” 是担心她会将小翠唤去芳荷苑教训,所以才处处避开她。 闻言,凝霜眉心微拧,“奴婢听说,二小姐当日为了小翠,不惜向小姐你磕头?” 乔念点了点头,不得不说,林鸢为了一个丫鬟做到这份上,当真令人佩服。 却不想,凝霜忽然就压低了声道,“那,小姐就不觉得奇怪吗?就算是一起长大的,可如今二小姐是侯府的掌上明珠,为了一个丫鬟下跪磕头……” 这话,凝霜若是不说,乔念也只会以为林鸢跟小翠当真是主仆情深。 可如今凝霜这一提,乔念心中免不得也疑惑了起来。 主仆情深,当真能情深至此吗? 她眉心微拧,这才道,“半个时候,将小翠带来芳荷苑。” 第73章 到底是你什么人 只是这人,想当然是带不回来的。 林鸢如此护着小翠,又明知道小翠去芳荷苑是意味着什么,怎么可能会轻易放人呢? 是以,当乔念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见到凝霜苦着一张脸站在旁边的时候,心里就有数了。 “小姐……”凝霜刚要开口告状,就被乔念拦下了,“走吧,去落梅院。” 她说着,就往落梅院的方向走去。 凝霜立刻跟在了后头,“小姐当真要去落梅院?若是被老爷夫人知道了……” “那就让他们知道。”乔念下巴微微扬着,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最好,让林烨也知道。” 闻言,凝霜一脸疑惑,不知道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却还是冲着其余几名丫鬟示意,让他们将小姐去了落梅院的消息传了出去。 眼下已是初春,落梅院的梅花已经凋零,只有零星几朵还悬在树枝上。 看着,倒是比芳荷苑都要萧条些。 见乔念来,落梅院上下如临大敌。 一名丫鬟匆匆上前来,低着头,怯生生地问道,“大,大小姐怎么来了?” 丫鬟瞧着眼生。 乔念淡淡轻笑,“你说呢?” 丫鬟忙道,“我,我家小姐病了,怕是不好见客。” “你骗人!”凝霜扬声厉喝,“今早我还瞧见你家小姐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呢!” 显然,丫鬟早有准备,虽是怯生生的,却还是应道,“小姐就是病了,才又去而复返……” “你!”凝霜觉得丫鬟是在狡辩,当下就要冲上去。 却是被乔念拦下了,“正好,我今日也不是来找你们小姐的,去,把小翠叫来。” 丫鬟还是不动,“小,小翠姐姐要伺候二小姐……” “放肆!” 丫鬟的话还未说完,便听乔念一声厉喝,当即吓得跪在了当场。 就听乔念冷声一笑,特意扬了声道,“满院子的丫鬟,就只有一个小翠能用了?小翠不在,你们姑娘是不是得被你们伺候死了?” 话音落下,林烨第一个冲进了落梅院。 嗯,时间刚刚好。 见到院子里的丫鬟都对着乔念跪了下来,林烨的眉心便是狠狠一沉。 乔念方才的那句话他也是听到了,当下只觉得乔念无礼,便是喝道,“你身子刚好些就要来找鸢儿晦气?鸢儿是怎么惹到你了?” 乔念对着林烨翻了个白眼,“小侯爷误会了,我是听闻林姑娘病了,特意来看望的。 你说说这院子里的丫鬟,自己主子病了,不找府医来瞧,只留着一个小翠贴身伺候,若是林姑娘病出个什么好歹来可怎么办?” 鸢儿病了? 林烨心头一惊,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从乔念的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当下便是冲着一旁的丫鬟道,“还不去找府医!” 丫鬟应声离去,恰好此时林夫人也到了,不禁问道,“找府医做什么?” 乔念转过身来冲着林夫人一笑,“林姑娘病了。” “病了?我去看看!” 说着,便是往里走。 乔念自然也跟了上去。 许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林鸢倒真是躺在床上的。 小翠站在床边,见林夫人进来便行了礼,“奴婢见过夫人。” “夫人,小姐突然发了寒症,怕过了病气给您,您还是不要走近了。” 离得近可就容易穿帮了。 闻言,林夫人果真停下了脚步,远远看着,“怎么好端端就病了?” 小翠不答,床上的林鸢也装睡不言。 唯有乔念柔声安抚,“夫人放心,府医马上就来了。” 听到府医会来,小翠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却还是低垂着头不说话。 而林烨则是将注意力放在了乔念的身上,“鸢儿病了,你怎么如此关心?” 这也太过反常了。 却见乔念一笑,“我不是来关心林姑娘的,而是当日在祠堂里与林姑娘说好的,日后我想责罚小翠的时候随时可以来带小翠走。所以我才来了。” 听到这话,林烨当即沉了没,“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对于林烨的指责,乔念早已习惯。 她勾唇轻笑,“这可是当初在林家祠堂里说好的,怎么,林家人不认?” “你!”林烨语塞。 林家祠堂这四个字,简直死死地压在了他的头上。 若是不认,他岂不就是林家的不孝子孙了? 就连一旁的林夫人都皱了眉,面色不喜,却还是开口道,“当初的确是鸢儿亲口说的,不能不认,小翠,你跟大小姐走。” 她始终认为,不必为了一个丫鬟闹得姐妹不和。 可谁知林夫人的话音刚落,床上原本昏睡的人儿却开了口,“小翠……小翠……” “奴婢在!”小翠忙是跪在了床边,紧紧握住了林鸢的手。 而后才转头冲着林夫人道,“夫人,不是奴婢不愿跟大小姐走,只是小姐病了,只认奴婢,奴婢担心小姐,想留下来照顾小姐……” 说话间,眼泪跟着落下。 嗯,不愧是主仆,连这出戏都是一个套路。 林烨忍不住冲着乔念低喝,“你看看,你忍心吗?” 乔念一脸无语地看了林烨一眼,“小翠是大夫吗?或者说,医术比府医还要好?” 闻言,林烨跟原本也想开口劝乔念的林夫人都愣住了。 乔念却是冷声一笑,“既然小翠不是大夫,那就不要留下来碍事了,府医一会儿就来了。凝霜。” 她一声令下,凝霜立刻上前,抓起小翠的手臂就将她往外拽。 却不想,林鸢忽然就紧紧抓住了小翠的手,哭着就下了床,“不要,不要带小翠走!娘,阿兄,你们帮我劝劝姐姐,放过小翠好不好?” 声音洪亮,哪里像是病了的样子? 林烨跟林夫人都蒙了。 唯独乔念冷笑着上前,对上林鸢那双含泪的眸子,挑眉问道,“所以,林姑娘是装病?为的,就是不让我带走小翠?” 林鸢哭得更厉害了,“呜呜,姐姐,我求求你了,放过小翠吧!” 说话间,林鸢更是对着乔念跪了下来。 见状,林烨双眸气得通红,“乔念!你到底要把人逼到什么地步!” 可乔念却并不理会林烨,一双眸子冷冷地盯着林鸢,一字一句地问道,“小翠,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第74章 心里有数 一句话,就让林鸢愣在了当场。 她诧异地盯着乔念,闪烁的眸光中有震惊,有慌张,还有几分……害怕? 乔念不明白,只不过是问一个丫鬟的身份而已,为何林鸢会有害怕的神情。 甚至,连哭都忘了,就这么怔愣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可,林烨却看不下去了。 上前来,一把挤开了乔念,俯身将林鸢扶起,“小翠是与鸢儿一起长大的,她们情同姐妹,你以为都与你一样冷血无情?!” 就连林夫人也跟着开了口,“念念,娘知道你定是担心你妹妹身旁会有什么居心叵测的人,不过你放心,当初鸢儿回府的时候我们都派人查过的。小翠是鸢儿……是你亲生爹娘邻居家的女儿,所以与鸢儿的关系特别好。” 林夫人是特意提起乔念的亲生父母的。 在这样一个时刻,不知道是为了说明小翠的身份干净,还是为了给乔念一个难堪。 不过,都不要紧。 乔念早已经不在乎侯府这群人的嘴里会说出什么话来了。 当下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怪不得林姑娘会如此护着小翠。不过,有错就得罚,更何况当日还是林姑娘亲口说的,身为萧家日后的当家主母,总不能落下一个自私偏心,言而无信的名声吧?” 几顶大帽子扣下去,林鸢就只有靠在林烨怀里啜泣的份。 而小翠也知道自己让林鸢难做了,忙道,“奴婢愿意跟大小姐走。” 只要她家小姐不会落人口舌就好。 眼见着小翠如此懂事,林鸢一下子就趴在林烨的肩头痛哭了起来。 可今日之事,不管是林烨还是林夫人,都无法帮林鸢再说上一句话,偌大的房间内,唯有林鸢的哭泣声越来越响亮。 乔念唇角带着笑,“难得小翠深明大义,那我就不打扰林姑娘养病了。”说罢,便给凝霜使了眼色。 凝霜会意,上前拽过小翠就往外走。 乔念也对着林夫人行了礼,方才转身离去。 却不想,林夫人忽然追了出来,“念念!” 乔念步子微顿,转过身来淡漠地看向林夫人,“有事?” 林夫人一脸的为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了口,“明日,可否陪娘进宫?贵妃娘娘心里一直挂念着你,你陪她坐坐,谈谈心,可好?” 在她差点被贵妃的儿子打死之后,让她进宫陪贵妃娘娘坐坐,谈谈心? 乔念心下涌过一丝寒意,嘴角却微微扬起,点头,“好啊!” 一个月了,她也的确该进宫一趟了。 她若再不进宫去见见贵妃娘娘,恐怕明王也该来约她去城西了! 听到乔念的回答,林夫人俨然是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意都明媚了许多。 她上前来,柔声道,“娘就知道,你是最懂事的……” 只是她的话还未说完,乔念便已是转身离去,并不给林夫人半点靠近自己的机会。 怎么说呢…… 如今与林家的人靠得近了,她都觉得恶心! 小翠虽是自愿跟着乔念走的,可离芳荷苑越近她便越是害怕,若不是凝霜一直强拽着她,只怕她早就跑了。 凝霜力气大,明明与小翠差不多的身型,却能死死将其压制。 刚过了石桥,凝霜就一脚踹在了小翠的膝盖窝上,一声厉喝,“跪下!” 有丫鬟很有眼力见儿地给乔念搬来了椅子。 乔念在椅子上坐下,凝霜递来一杯热茶,乔念接过,捻起盏盖轻轻撇开浮在面上的茶叶。 一下,又一下。 盏盖轻碰茶盏时的声响甚为清脆,却好似一把尖刀,一下又一下地扎在小翠的心口上。 小翠跪在那,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倒是全然不见三年前冤枉她时的理直气壮跟义正言辞。 乔念这才喝了一口茶,淡淡一笑,“可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在我手里?” 这话,像是触碰到了小翠身上的某个机关,她竟是跪着上前来,抓着乔念的脚腕便开始求饶,“大小姐饶命,奴婢错了!奴婢当年是被猪油蒙了心,可奴婢也没想到大小姐居然会被带去浣衣局做了三年奴婢啊!这三年来,奴婢一直很内疚,是奴婢不好,奴婢给大小姐磕头了!” 说罢,便是对着乔念磕起了头来。 一下又一下,很是响亮。 没一会儿,小翠的额头就磕出了血,只让一旁的丫鬟们都心下一跳。 乔念始终一脸冷漠。 哪怕小翠已经磕得头破血流,也弥补不了一点她这三年里所受的罪。 但,乔念还是喊了停。 “够了,你这副样子,倒像是我欺负了你似的。” 小翠这才停止磕头,却还是哭哭啼啼的,“奴婢不敢,奴婢知道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认罚!可,奴婢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恳请大小姐再等些时日,等奴婢伤好了,任凭大小姐处置!” 小翠说着,还不忘撩起自己的衣袖来。 她的手臂上的确还有伤,甚至不曾包扎,若不是芳荷苑的丫鬟们早就已经看习惯了,只怕是会被她手臂上的血肉模糊给吓一跳。 一时间,几名丫鬟纷纷对其露出同情的神色。 凝霜却是冷声一喝,“这点小伤算什么?我家小姐被你害得满身都是伤痕又怎么算?” 话音落下,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可小翠姐姐也不是故意的……” “是啊,小翠姐姐都认错了……” 低声窃语,却清清楚楚传到了乔念跟小翠的耳朵里。 小翠的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却还是不停啜泣着,显得越发可怜了。 这点子功力,应该都是跟林鸢学的吧! 乔念心下一阵冷笑,面上却不显,只道,“没想到你伤得这样严重,我还以为你跟凝霜一样,伤早就好了!唉……” 她说着,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要说三年前的事,的确不该都怪你一个丫鬟……” 听到这话,小翠的眼底甚至浮现了几分喜色。 就听乔念接着道,“这样吧,这几日你就留在芳荷苑养伤吧!我手上有药王谷的伤药,效果不错的。” 闻言,小翠忙不迭地磕头道谢。 乔念摆了摆手,让人扶着小翠退下。 唯有凝霜一脸的不服气,等小翠走后就还是气愤地跺起脚来,“小姐!你怎么能就这样放过她?她明显就是……” “嘘。”乔念打断了凝霜的话,双眸含笑地看她,嘴角染着一抹狡黠,“我心里有数。” 第75章 先陪我去个地方 翌日,乔念陪着林夫人进了宫。 德贵妃是一早就在等着了。 见到乔念,德贵妃忙是迎了上来,眸中含着热泪,“念念你来了!本宫还以为你会不想再见到本宫了呢!” “怎么会。”乔念柔声应着,像是没事人一样。 德贵妃很惊喜,不由得看了林夫人一眼。 就听林夫人道,“我早与您说过,念念并未将那件事放在心上,您偏是不信。” 闻言,德贵妃连连点头,“是,本宫确实没想到……唉,先进屋吧!” 德贵妃说着,便拉着乔念进了屋。 可刚进门,乔念的步子便顿住了。 只因,屋内正跪着一人。 光是看背影就知道,是明王。 见乔念的脸色微变,德贵妃忙是安抚道,“这孩子太混账,我今日就当着念念的面教训他一顿,看他日后还敢不敢再欺负你!” 说着,德贵妃便接过宫婢递来的竹鞭,朝着明王的后背狠狠甩了下去。 只一下,清脆的声响便在屋内回荡开来。 明王闷哼了一声,却依旧挺得笔直。 德贵妃紧接着就甩了第二下,第三下…… 乔念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 她倒是要看看,德贵妃能装到什么时候。 眼看着明王背上的衣衫都渗出了血来,德贵妃的手分明就开始颤抖了,便是连力道都轻了,看似在打,实则不过是从明王的背上拂过。 就在她不知该不该再继续时,林夫人适时开口,上前一把护住了明王,“好了好了,这都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这样打!明王殿下应该也已经知错了!是不是?” 林夫人轻轻推了明王一把,暗示他说话。 果然,明王这才缓缓转过头来,看向乔念,“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犯了糊涂,对不起念念。母妃打得对!” 还真是一出好戏。 乔念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对上明王那双假意深情的眸子,甚至还勾唇笑了笑。 明王一愣。 他以为再见乔念时,乔念会是满脸惧意,甚至会躲避他的眼神,何曾想过,乔念居然还会冲着他笑! 但愣过之后,是一股无法言语的兴奋涌上头顶。 明王死死握着拳头才克制住了从德贵妃手中夺过鞭子,甩向乔念的冲动。 他眼底的渴望太过明显,乔念也看得真真切切,当下便道,“既然明王已经知错,贵妃娘娘便莫要再罚了吧!再打下去,念念可就没有夫君了。” 说话间,她的嘴角一直勾着一抹微笑。 德贵妃以为她是娇羞,当即就丢掉了竹鞭,上前拉过了乔念的手,“你这丫头,怎么这般懂事?你叫本宫心里,真是……” 太难受了! 德贵妃也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摊上明王这样一个儿子,她也没有办法,但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她只能选择无条件的偏帮。 可对于乔念,她心里怎么着都是有愧疚的。 几名小太监上前将明王扶下去上药,而德贵妃则是领着乔念坐了下来,“能有你这样能包容他的娘子,我相信祈儿日后定会珍惜你,断不会再舍得伤你的!” 乔念但笑不语。 她觉得德贵妃当真是一点儿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明王方才的眼神,根本就是恨不得当场就将她打得皮开肉绽,半死不活了才好! 眼见着乔念不说话,德贵妃心里又没了主意。 想了想,她对着自己的大宫女示意了一眼。 大宫女当即便点了点头,领着其余的宫女太监都出了屋去。 屋里,就只剩下了德贵妃,林夫人,还有乔念。 林夫人好奇,忍不住问道,“贵妃娘娘您这是……” 却见德贵妃拍了拍乔念的手,柔声道,“你等一等。” 说罢,便是起身去了里屋,没多久便出来了。 手中拿着一份地契。 “这是本宫在宫外置办的一处产业,是间成衣铺子,你收好。” 说话间,她就将地契往乔念的手里塞。 乔念着实有些惊讶,其实她今日来的目的是为了明王,并未想过能从德贵妃的手里得到些什么。 就连林夫人也甚是惊讶,“这可是你的嫁妆,太过贵重了!万万不可!” “念念马上就是本宫的儿媳了,有何不可?”德贵妃说着,见乔念也不太想收的样子,索性将地契强行塞进了乔念的怀里,“好了好了,莫要再让本宫做出些不端庄的事儿来了!” 乔念垂眸,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这才道,“那,念念就却之不恭了。” 这是德贵妃用来买她自己的良心的,乔念收下,德贵妃的心里才能好受些。 果然,看到乔念收下,德贵妃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便拉着乔念又说了不少体己的话,方才放乔念离去。 离开德贵妃的寝宫时,乔念没有再见到明王。 她还以为今日自己是要白来一趟,却不想,明王在宫门外等她。 林夫人有些紧张,上前给明王行礼的动作都有些僵硬,“殿下,怎会在此?” “本王是在等念念。”听到明王这样说,林夫人更紧张了,当即就看了乔念一眼。 她实在担心明王会带着乔念再去城西,可……她又说不出什么阻拦明王的话来。 却见乔念上前,缓缓开口,“我与明王聊聊,林夫人且先回去吧!” 不知为何,听到乔念这样说,林夫人竟是松了一口气。 她点了点头,却又像是告诫明王一般,道,“那,我与你爹都在府里等你。” 她以为她搬出林侯爷来,明王就会怕了。 可,明王只是低头一笑,并未做声。 乔念也觉得她很是可笑,转身便上了明王的马车。 后者显然没想到乔念竟然如此主动,微微一愣,方才对着林夫人行了礼。 一派温文尔雅的模样。 可,那样温文尔雅的人,在车帘放下的那一刻,原形毕露。 那双泛着精光的眸子死死盯着乔念,眼底的迫切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他盯着乔念,嘴角的笑容显得极其奸邪,“可知道,本王要带你去哪儿?” “城西。” 乔念淡淡应道,丝毫没有半点惧意。 以至于,明王眉心微微一拧,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你当真不怕?” 乔念不曾回答,只冲着明王勾唇一笑,“怕,不过,今日去之前,王爷可否先陪我去一个地方?” 第76章 人尽皆知 眼看着乔念脸上并无半点对城西的惧意,明王心中也不禁好奇起来,乔念到底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当下便是微微点了点头,嘴角的笑容满是轻蔑。 他并不觉得,乔念能逃出他的掌控。 一个被父母亲手送到他眼前的猎物,怎么可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只是他没想到,乔念带他去的会是缘来茶馆。 便是当初他们相约,却被林烨调包了书信,以至于最终都没有碰到面的地方。 茶馆拢共有两层,一楼的大厅中央搭着一个小小的台子,台子上常年会有歌女献唱,也会有变戏法的。 但今日,台子上的是一名说书人。 故事似乎很精彩,周围的茶客们都听得聚精会神。 乔念与明王在茶馆小二的引领下落了座。 可刚等小二上完茶,明王的脸色就已经变了。 只因,那说书先生讲的并不是旁人的故事,而是他的! 哪怕书中人物的姓名是他听都不曾听过的,可他就是能清清楚楚地听明白,那说书先生口中被添油加醋过的‘天阉人’就是他! 当即一股子怒意从胸口涌起,明王作势就要摔杯子掀桌。 却听乔念的声音缓缓传来,“我劝王爷还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好,否则,可就此地无银了。” 明王一愣,这才重新看向乔念。 只见她嘴角噙着笑,便是连那双眼里也全是淡淡的笑意, 淡到,甚至算不上是轻蔑的笑意! 他终于恍然大悟,“这个说书人,是你安排的?” 怪不得她要带他来这茶馆! 乔念并未否认,看向不远处的说书人,很是认真地问道,“王爷觉得如何?若有不满意的地方,我可以让他们改。” 此话等于是直接承认了说书人就是她安排的。 明王简直怒不可遏。 如若可以,他恨不得直接把乔念踹在地上,狠狠打她一顿。 可,众目睽睽,他决不能那样做! 当下只是咬着牙,冷声低喝,“你以为靠着这个说书人就能保你了?” “不止这个说书人,京中所有说书人我都已经买通了。”乔念的声音依旧轻飘飘的,一点儿也不急,可说出的话却能让明王气得窒息过去。 只听她接着道,“当然,王爷也可以买通这些说书人,但除却说书人之人,我还联系了几家戏院,戏本子大约也写得差不多了。另外还有各种话本子……只要我不死,王爷您的那点破事就会有无数的渠道传扬出去。” 偏偏,明王根本不敢打死她! 明王几乎快把自己的拳头捏烂了,他咬着牙,恶狠狠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乔念看着他,冷声一笑,“我想要的很简单,从今往后,收敛起你心里那点变态的欲望。不单单是我,若被我知道你胆敢带任何人去城西,那么第二日,明王您的那点破事就会传得人尽皆知!” 皇上如此疼爱德贵妃,为何却要将他们的孩子送去离京如此之远的菰城? 因为,怕丢脸。 怕被别人知道,他堂堂一国之君的儿子,居然是个太监! 如若此事最终闹得人尽皆知,那明王别说只是跟侯府联姻,就算是与权倾朝野的宰相府联姻,这辈子也别想再回京了! 而到时候,对于明王而言,回不回京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的脸面,是他身为男人的尊严! 他身体的残缺,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明王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那股怒意被他死死压在心口,不敢爆发出一丝一毫。 可他不解,“你如何会知道?” 他身体有残缺的事,并没有几个人知道! 乔念没有回答,可明王却很快想到了什么,“是那个从浣衣局调去伺候母妃的宫婢?叫什么来着,柳娘?” 他想,只有母妃身边的人才有可能探听到他的一些事! 乔念心头瞬间咯噔了一下。 她不能把柳娘拖下水。 面上却是不显,只道,“柳娘只是个负责洒扫的宫婢,王爷的这些私密之事,只怕她没有那个本事得知。” 闻言,明王也觉得有道理,那样一个低微的宫婢若是都能知道他的事儿的话,那他的事儿岂不是也早已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可若不是柳娘,又会是谁呢? 谁能知道他当年受伤的秘密? 明王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当下,便是连整个人的气场都低沉了下来。 他眉尾微微一挑,死死盯着乔念,“是萧衡?” 乔念觉得,明王若是要去对付萧衡,总比对付柳娘强。 于是并未应声,只冲着明王勾唇一笑,而后端起面前的茶盏来,饮下一口。 这样的举动在明王看来就是默认。 只见他猛地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胸口因为极致的恼怒而剧烈起伏着, 面对四周投来的异样的目光,他强忍着怒意,低声道,“本王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说罢,便是大步离去。 他这一走,茶馆里便开始小声地讨论起来。 乔念端着手中的茶盏细细品着,嘴角的狡黠越来越浓。 啧,真是个沉不住气的。 她不是说过,不要此地无银吗? 解决完明王的事儿,乔念慢悠悠地品完了茶方才回了府。 还不等她回到自己的芳荷苑,就远远地看到林夫人领着林鸢朝着她这边快步而来。 她心下泛起一丝冷意,原本的好心情也因着见到林家母女而降温了不少。 却见,林夫人急匆匆地行至她面前来,将她从上到下,从前到后的都打量了一遍,“你没事?” 语气,透着几分不可置信。 所以,在林夫人看来,她今日跟着明王离去就是该满身是伤地回来的。 先前说什么明王会顾忌侯府,顾忌她与德贵妃的交情,显然这些话是连她自己都不信的。 思及此,乔念垂下的眸中又覆上了一层寒意。 心底也有几分庆幸。 庆幸自己早已不再相信他们的鬼话,庆幸自己寻到了活路。 眼见着乔念不说话,林鸢却猛地上前来抓住了乔念的手,“姐姐,明王又打你了吗?要,要不这样,以后我替你去挨打,你饶了小翠,好不好?” 第77章 姐姐的亲妹妹 林鸢的话,不单单让乔念大为震惊,也将林夫人吓了一跳。 她多担心乔念此刻会说一声‘好’,那日后,岂不是当真要送林鸢去城西? 于是,不等乔念开口,林夫人便慌慌张张地道,“念念,你妹妹说的都是胡话,你切莫放在心上,她只是担心小翠那个丫头而已。” 看着林夫人这样着急护着林鸢的样子,与今日亲自送她去见明王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真是极其可笑。 乔念心中的寒意越来越浓,嘴角却是扯着一抹淡笑,“我知道,不过小翠正在我院子里养伤,林姑娘不必担心。” 谁知这话一出口,林鸢更着急了,“养伤?养什么伤?小翠好好的为什么要养伤?姐姐,是不是你伤了她?”说话间,豆大的眼泪就往下掉。 乔念看着实在厌烦,便道,“你若担心,就随我去看看她吧!” 说罢,也不再理会她们母女二人,径自往芳荷苑而去。 凝霜见到跟在乔念身后的林鸢跟林夫人,不由得一惊。 还不等她开口,便听乔念问道,“小翠呢?” 乔念的眼中带着一抹异样的神色。 凝霜立刻会意,轻笑应道,“小翠姑娘正在她屋里养伤呢!奴婢这就领主子们过去!” 说罢,便是率先走在前头,往小翠所住的屋子走去。 林鸢忙不迭地跟了上去,却不曾发现,不远处有一名丫鬟先凝霜一步离开了。 不多久,一行人就来到了小翠的房门口。 凝霜与乔念相互看了一眼,这才上前作势要敲门。 可,敲门的手还未落下,屋内已然传出了声响,“小翠姐姐真是厉害,非但没有挨罚,居然还能让大小姐好吃好喝地供着!” 听到这声音,林鸢心中已经觉得不妙,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出生制止,屋内小翠的声音已经响起。 “这是自然,那个蠢货也想跟我斗?我不过就是听了我家小姐的话,故意在手臂上弄了点伤,她就对我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那蠢货说是这侯府的大小姐,可与侯府却是没有半点关系!老爷夫人故意将她嫁给明王,那就是盼着她死呢!这侯府日后,都是我家小姐的!” 听到小翠说完这话,凝霜方才猛地一把推开了门,冲着屋内的人喝道,“你个贱婢!我家小姐心慈仁善,非但没有罚你还让你在此养伤,你居然敢如此羞辱她!” 屋内,小翠愣住了。 看着门外的乔念等人,彻底傻在了当场。 而方才与小翠对话的丫鬟此刻却已经退到了凝霜的身边,甚是不屑地瞥了小翠一眼。 她不过就是拍了小翠几次马屁,小翠便什么话都与她说了,也不知到底谁是蠢货! 而小翠方才的那番话,非但是羞辱了乔念,更是戳穿了林夫人伪装的嘴脸。 林夫人怒不可遏,猛地上前,一巴掌狠狠甩在了小翠的脸上,“你这贱婢,当真是狼心狗肺!居然,居然还敢污蔑我!” 她怎么可能盼着念念死…… 念念是她一手养大的啊! 林夫人气坏了,当即便厉声喝道,“来人,把这贱婢拖出去,杖责三十,逐出侯府!” 话音方落,林鸢一下子就冲着林夫人跪了下来,“不要!娘!不要赶小翠走!她是不无心的,她不是故意说出那番话来的!” 乔念站在一旁,只觉得甚是可笑,“林姑娘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我教导她那样说的不成?” 林鸢一愣,脸上早已满是泪痕,她摇着头,苦苦哀求着林夫人,“不是的,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小翠她年纪还小,不懂事才会说错了话,娘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看好她的!娘,求求你了,不要赶小翠走……” 往日里,林鸢一哭林夫人必定就会心软了。 只是今日,或许是因为小翠碰到了她的底线,林夫人居然并没有心软,反倒是这样居高临下地盯着林鸢,眸光中带着浓烈的审视,“不过就是个丫鬟而已,鸢儿女你何需做到这一步?” 林夫人第一次觉得,为了一个丫鬟,林鸢做得有些多了。 哪有当主子的人,动不动就为了一个丫鬟下跪,低三下四苦苦哀求的? 一时间,林鸢说不上话来了。 见状,乔念便冲着凝霜使了眼色。 凝霜点了点头,当即上前拖着小翠就要往外走,“我们侯府容不下你这样倒反天罡的贱婢!” 小翠当下也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一手被凝霜拖着,另一只手却是伸向了林鸢,“小姐救我,呜呜呜,奴婢知错了,小姐救我!” 林鸢忙拉住了小翠的手,几乎是用全身的力气阻止凝霜将人带走。 以至于,连哭都没了力气。 她抽泣着,丝毫不顾自己的仪态,以一种很是难看的姿势冲着林夫人道,“娘,求您了,您放过小翠吧!我会看好她的,我一定会看好她的……” 林夫人愣住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林鸢为何要这样。 却听乔念忽然开了口,“林姑娘,就算是为小翠求情,你也要给林夫人一个合理的理由啊!小翠不过就是你曾经邻居家的女儿而已,你何至于如此护着?” 听到这话,林鸢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忽然就松开了小翠,一把抱住了林夫人的小腿,“娘,我撒谎了,小翠,小翠她不是什么邻家的女儿,她是我妹妹!” 一句话,让林夫人跟乔念都吃了一惊。 林鸢当年的那个村子,是受了灾的,全村拢共都没有几口人活了下来。 所以,当年林夫人说派人去查过,其实,也只是找来那几个人问了问。 那几个人说林鸢的邻居家的确有个女儿,但到底是不是小翠,却不曾当面对质过。 所以眼下的话,让林夫人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她心下一颤,忍不住问道,“你,你再说一遍,她是你什么人?” 林鸢抽泣着,似乎是哭得太厉害,以至于上气不接下气。 可听到林夫人的问话,她也像是瞬间冷静下来了一般,抽泣着,慌张地看了乔念一眼,这才道,“小,小翠是我养母的女儿,是我的妹妹,也是姐姐的亲妹妹!” 第78章 毫无相似之处 亲妹妹? 小翠? 乔念一双眸子落在小翠的身上,思绪因着林鸢的这番话而变得混乱。 林夫人也没有说话,眼眸中满是震惊。 唯独凝霜不信这一切,大喝了一声,“不可能!小翠跟我家小姐一点儿都不像!怎么可能是亲姐妹?” 大约真是旁观者清。 凝霜说完乔念才开始打量起小翠来。 她的皮肤偏白,小翠却是天生的黑皮。 她有一双大眼睛,小翠却是标准的丹凤眼。 不单单是眼睛。 鼻子,嘴巴,哪怕是耳朵的形状,她们都没有一处是相似的。 没曾想,林鸢立刻答道,“那是因为小翠像她爹!小翠与她爹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姐姐……姐姐像她娘。” 她娘? 乔念看着林鸢,一脸冷漠。 关于她娘,那个曾经给林夫人接生的稳婆,乔念一面都没见过。 只是听人说,当年林夫人是在外地游玩的时候不慎摔跤,以至早产,才会在附近村子里紧急找了个还大着肚子的稳婆。 而林夫人也没见过那稳婆。 因为稳婆来时,她已经晕过去了,听闻还是那稳婆孤注一掷,用力压了她的肚子,才将孩子接出来的。 稳婆也因为救她而动了胎气,当日夜里就生产了。 忆起此事,林夫人心里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说来,那稳婆的确是救了她的性命,她无比感激,当年就留下了不菲的谢礼。 可让她与亲骨肉分离了整整十五年的,也是那稳婆! 只是,当初因为她与稳婆都在坐月子,不曾相见过,但稳婆的丈夫她却是隔着帘子看过一眼的。 是个皮肤黝黑,眼睛小小的庄家汉子。 说来……与小翠的确是有几分相似。 她眉心紧拧,为了确认便又冲着林鸢问道,“那你当初为何要撒谎,为何说她是邻居家的?” “因,因为我怕……”林鸢一边说着,一边掉着眼泪,浓烈的哭腔像是染着无尽的委屈。 “我怕爹娘不接受我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怕您会记恨小翠的爹娘,从而迁怒小翠。虽然后来我知道,娘你菩萨心肠,宅心仁厚,可我也已经失去了说实话的机会。就只能让小翠以丫鬟的身份留在我的身边……” 话说到这儿,林鸢又转向了乔念跪着,“姐姐,小翠真的是你的亲妹妹,哪怕你不认她,也放过她,好不好?” 此情此景,只让乔念觉得自己并不是小翠的亲姐姐,她林鸢才是! 可林鸢那一双眸子与林夫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对比之下,她倒是没有什么地方与林侯爷或是林夫人特别相像,所以…… 乔念转身朝着小翠走去。 此刻的小翠还跪坐在地上,面对乔念的逼近,她紧张得整个人都僵硬着,满脸惧意。 乔念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而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俯身将小翠扶起,“原来,我在这个世上,还有亲人。” 小翠愣住了,下意识地便看向林鸢。 就见后者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她才像是回了神般,对着乔念就哭了起来,“姐姐,对不起,我之前害了你,呜呜呜……” 这一声姐姐喊出来,乔念就别想再动她一根毫毛了! “不对,不对……”林夫人看着这一幕,忽然就摆起了手来,心里乱极了,“明明当年我找人查过,小翠就是你邻居家的女儿,怎么又成了念念的亲妹妹?不对,这件事不对!” 林夫人心里隐隐觉得,事情很蹊跷。 林鸢却哭喊了起来,“都是我的错!是我欺骗了爹娘,是我不好,求娘责罚!” 说罢,就对着林夫人磕了个头。 但兴许,林夫人还乱着,并没有如往常那样去将林鸢扶起。 于是,林鸢就一直以头磕在地上的姿势,冲着林夫人跪着,整个身子都因为哭泣而一抖一抖的。 见状,小翠立刻冲到了林鸢的身旁跪下,“夫人,小姐是为了保护奴婢才会瞒着夫人,夫人若要责怪,就怪奴婢吧!千万别生小姐的气啊!” 说着,小翠就磕起了头来,“都是奴婢的错!求夫人原谅小姐!” 说一句,她就磕一个响头。 没多一会儿,那本就伤着的额头就出了血。 看着这一幕,林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打颤。 却也不知为何,她缓缓看向了乔念。 乔念一眼就看出了林夫人此刻的无助,于是深吸了一口气上前,缓缓说道,“今日林姑娘说的话的确太过匪夷所思,但念在林姑娘跟小翠都受了伤的份上,不如就让她们都先回去休息吧?” 林鸢为了给小翠求情,额头也是磕出了血的。 听着乔念的话,林夫人方才像是缓过了神一般。 她点了点头,终于上前将林鸢扶了起来,“起来吧,也是难为你了。娘知道你心地善良,但……罢了,你且先回去休息吧!” 林夫人的态度虽然比起从前要冷了一些,可声音依旧温柔,看向林鸢的眼神也依旧透着关心。 林鸢心中虽然有些没底,但此时此刻也不敢再胡乱说话,惹林夫人不快。 便是点了点头,行了礼,拉着小翠就要往外走。 却不想,刚走到门口,就被乔念唤住了。 “等一下。” 她声音淡淡,透着一股子冷意。 林鸢跟小翠皆是一惊,心中满是忐忑,连转过身来看向乔念的动作都显得格外僵硬。 却不想,乔念是笑着的。 林鸢不知道乔念到底要做什么,便只好扯着嘴角笑,“姐,姐姐还有什么事吗?” 乔念嘴角勾着笑,缓步上前,伸手轻轻握住了林鸢的手臂,“没什么事,只不过……既然小翠是我的妹妹,那自然该留在这儿,由我照顾。” 说话间,她的手不断下滑,直到最后猛地一下将小翠的手从林鸢的手里拽了出来。 林鸢顿时一惊,小翠也慌得不行。 眼看着二人都是一副要拒绝的样子,凝霜冷哼了一声开口,“怎么了?二小姐不会觉得我家小姐会谋害自己的亲妹妹吧?” 林鸢怎么敢? 她当即摇头,“不,不是的……” 林夫人这时也走了过来,拉过了林鸢的手,温柔道,“放心吧,念念素来懂事,倒是你,额头都出血了,娘带你去上药。” 说罢,便带着林鸢走了。 乔念就站在原地,直到林鸢跟林夫人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方才转过头来看向小翠。 小翠被看得心慌不已,只能低下头避开乔念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姐,姐姐……” “呵!”乔念嗤笑的声音格外响亮。 她看了凝霜一眼,声音带着一股子怪异的强调,“好好照顾小翠!” 凝霜会意,当下也是笑了笑,“小姐放心,奴婢定会好好照顾的!” 照顾二字,被加重的音。 让小翠本就害怕的心颤抖得越发厉害了…… 第79章 舒元公主 翌日一早。 乔念梳洗一番过后便坐下用早膳。 凝霜上前来伺候,从始至终嘴角都勾着一抹明媚的笑。 以至于乔念忍不住问她,“什么事如此开心?” “没有啊!”凝霜矢口否认,却是看了眼站在外头那群丫鬟们,这才压低了声道,“小翠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 意料之中。 乔念眉尾微挑,“你不给她吃?” “怎么会!奴婢什么好东西都往她那送了!” 可,就是因为凝霜送去的太好了,所以,小翠不敢吃! 乔念冷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但凝霜反倒沉了脸来,“小姐当真觉得,小翠就是您的亲妹妹吗?” 关于昨日二小姐说的事儿,她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乔念耸了耸肩,“无所谓,这件事自会有人去查。” 林夫人一定会将这件事查清楚的。 但不管小翠是不是,她都不会让小翠好过的。 以为抱着她亲妹妹的身份,就能安然无恙了? 那她就要看看,她这个亲妹妹能不能在这芳荷苑里睡上一个安稳觉! 可,听着乔念的回答,凝霜却是有些失望的,“奴婢还以为小姐今日起这么早,就是要去查这件事呢!” 乔念摇了摇头,“咱们今日要去别的地方。” 乔念今日,要去验收贵妃娘娘所赠的铺子。 那可是京中最出品的成衣铺子,时常会有些在别处买不到的款式跟料子。 当然,价格也极其高昂。 乔念今日一来是要让铺子里的掌柜小二都认认她这个新主子,二来也是想看看这铺子一年能有多少收益。 毕竟,有时候银子也是一种底气。 可,乔念来得不巧,铺子里正有人在闹事。 铺子外头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而铺子里的衣衫布料也有不少被丢在了地上。 不见掌柜跟小二的身影,反倒是二楼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乔念眉心微拧,不顾凝霜的劝阻就朝着二楼走去。 就见,二楼上,一名衣着华贵的女子正背对着乔念,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面前跪着一群人。 应该是这铺子里的掌柜跟小二。 而女子的身旁还站着两名小厮打扮的男子。 可乔念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二人脚上所穿的是宫里的靴子。 为首的掌柜哭丧着一张脸,脸上有伤,“这位姑娘,您就是打死我们也没用,真不是我们不卖给您,只是这件天蚕丝的裙子早就已经被人下定,我们若是卖了,那岂不是没了诚信?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诚信二字!” “诚信?” 女子冷笑着开了口,“我倒觉得,是性命最重要。你们觉得呢?” 一时间,掌柜也无话可说。 因为很显然,他也看出那两名小厮脚上所穿的是宫里的靴子了! 却不想,乔念忽然开了口,“性命固然重要,可古语有云: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若无诚信,何以为人?” 她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便是那位背对着她而坐的女子也猛地转头看了过来。 一双眉眼如画,却透着一股子的高傲与不屑,仿佛所有人在她的眼里都是蝼蚁! 乔念垂在身侧的手,不禁紧紧握了拳。 因为眼前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将她送进了浣衣局,又命浣衣局一众宫婢欺辱了她整整三年的罪魁祸首! 舒元公主! 但似乎,舒元公主根本就不记得她了。 一双眸子上下打量了乔念一番,这才问道,“你在骂我不是人?” 乔念想,她既然没认出她来,那自己也没必要认出她! 于是,勾唇轻笑,“姑娘不要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咱们做生意的,诚信乃是根本。” 舒元公主的目光依旧透着不屑,挑眉问道,“你是什么人?” 乔念这才朝着舒元公主走了过去,从衣袖中掏出了昨日贵妃娘娘给的地契,递给了掌柜,“我昨日才盘下这间铺子,所以说起来,我是这间铺子的东家。” 掌柜看了地契,虽然不明白为何这地契会在乔念手上,但此刻既然乔念站出来了,他自然不会再凑上去,当下只是连连点头,“是,这位就是我们东家!” “那正好!”舒元公主冷声一笑,“把那件天蚕丝的衣裙拿出来!” 乔念看了掌柜一眼,掌柜忙道,“那裙子半年前就被人下定了。”说话间,更是让一旁的小二递上一本簿子。 乔念打开簿子一看,上头下定的人,是萧衡。 她眸色一沉,当下就将簿子合上,这才冲着舒元公主轻笑道,“姑娘,这衣裳的确是被下了定,您在这儿为难我们没有用,倒不如去找下定的人商量一下,将这裙子让给您?” 舒元公主眉尾一挑,“下定的是何人?” “萧将军,萧衡。”乔念一点儿都没想着隐瞒。 甚至隐隐希望舒元公主去找萧衡的麻烦。 她想到之前明王说过的,舒元公主心悦萧衡,于是又加了一句,“听闻萧将军与林家嫡女有婚约在身,这裙子只怕是萧将军送给林鸢林姑娘的礼物。” 听到这话,舒元公主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冷哼了一声,“我管他是送给谁的,只要是我看上的,我定会得到手!” 那可就太好了! 乔念心中暗暗想着,面上却依旧染着淡笑,“那,我就祝姑娘心想事成。”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 舒元公主没有说话,就这么坐在位置上,静静地打量着乔念。 乔念垂眸站着,嘴角保持着淡淡的弧度。 而后,舒元公主忽然就笑出了声来。 她缓缓起身,朝着乔念走了过来,每一步都无比跋扈。 直到站到了乔念的面前,乔念方才抬眸看向了她。 四目相对,乔念眼底没有半分畏惧。 舒元公主大约也没想到乔念的眼神这样坚韧,微微有些惊讶。 却还是轻笑着问道,“怎么?想要借我的手除掉林鸢?” 乔念淡淡笑着,“我听不懂姑娘在说什么。” 舒元公主伸手,轻轻拂过乔念的脸颊,“别装了,其实,你早就认出我了,是吧?林姑……哦,不对,乔姑娘。” 第80章 和头酒 舒元公主的眼里带着浓烈的恶意。 但乔念一点儿也不慌。 她规规矩矩地跪地行了礼,“公主微服私访,民女不敢冒认,还望公主恕罪。” 言下之意,是舒元公主自己没有表露身份在先,所以她才不敢没有贸然揭穿。 舒元公主垂眸看着她,眸中满是轻蔑。 她并不介意乔念方才当作不认识她的举动,但,她介意自己被人利用,当下语气也是透出几分冷意,“我原还以为你入浣衣局三年,总该学规矩些。” 而不是像眼下这般,面对她时非但没有半点儿害怕,甚至连行礼都是这样不卑不亢的样子。 让她恨不得再将她送去浣衣局洗三年衣裳! 乔念并未应声,她知道舒元公主不待见她,所以,说多错多。 果然,乔念不说话,舒元公主的怒意反倒是消了些。 她看了眼这偌大一间成衣铺子,冷笑道,“没想到德贵妃竟是这样大的手笔,还未成婚就将这铺子送给你了。不过,也是应该,毕竟她那个儿子……呵。” 话未说完,舒元公主扑哧笑了一声,满是嘲讽。 而后才看向乔念一眼,眸间透出几分疑惑,“对了,我皇兄今日一早就策马离京,你可知他是去哪儿了?” 乔念一愣,这才看向舒元公主,有些茫然。 明王离京了? 看着她这副样子,舒元公主不禁又皱了眉,“罢了,想你也不会知道。” 在她看来,乔念就是不值一提的摆设。 如若明王不是成了废人,万不可能选乔念做王妃。 她冷哼一声,目光又扫了眼一旁跪着的掌柜跟小二们,这才领着人大步走了。 直到公主离开,乔念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心中很是疑惑。 婚期已近,明王为何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京? 难道,他要悔婚? 虽然这个可能性极低,但一股隐隐的不安还是将乔念紧紧包裹,以至于她也没什么心思再去查看铺子里的账目,没一会儿就带着凝霜回府了。 却是不曾想,今日她的芳荷苑会这般热闹。 “姐姐回来了!”林鸢一见到乔念便迎了出来,满脸笑意。 但那抹笑,比起她从前的笑容都要僵硬了许多。 甚至是带着一股刻意的讨好。 是为了小翠? 乔念没有理她,避开她想要碰触的手,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林烨身上。 她不明白,林烨为何会在这里。 察觉到乔念的视线,林烨站在原地没动,但脸上多少是带着些不自然的,“前段时间你生辰时恰逢在养伤,我便不曾来看你。今日正好有空,我……” 林烨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乔念打断了,“我不过生辰。不劳小侯爷记挂。” 而且,她也并不觉得林烨特意来这儿是为了给她过生辰。 林烨本就难看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可,他竟然没有要与乔念争吵的意思,也没有要走,就这么站在原地。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林烨这样,倒是让乔念开始好奇起来,他到底想做什么。 于是,抬脚就往屋里走。 可刚进门乔念就愣住了。 只见,厅内那张小小的圆桌上竟是摆满了佳肴。 林鸢跟林烨也跟了进来。 见乔念愣在了那,林鸢便凑上前来,道,“这些都是阿兄命人准备的,姐姐可喜欢?” 乔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面前那满桌的佳肴,的确都是她喜欢吃的。 甚至有些她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哪家酒楼的大厨做的。 林烨为了凑齐这一整桌的佳肴,恐怕跑了不下十间酒楼饭馆儿。 就如从前的那十五年里一样。 林烨为了她,总是舍得花费很多的时间跟精力。 如若是从前,乔念想,自己这会儿应该已经无比雀跃与感动了。 如若……没有那三年的话…… 眼见着乔念依旧没出声,林鸢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阿兄还给姐姐准备了礼物呢!” 说着,林鸢便催促着林烨将礼物拿出来。 林烨似乎有些难为情,有些扭捏地从衣袖中摸出了一根发簪来。 “这是我亲手刻的,你,莫要嫌弃。” 林烨冷声说着,将那发簪送到了乔念的眼前。 乔念看着那根雕刻算不上有多精美的发簪,目光落在了林烨手指的那几处伤疤上。 林烨似乎也察觉到了乔念的视线,心头莫名一热。 他想着,原来她还是在意他这个阿兄的。 于是,轻咳了一声,这才道,“都是些小伤,不碍事,只要这簪子你喜欢……” “我不喜欢。”乔念打断了林烨的话,神色很是冷漠,“皇上与贵妃娘娘赏赐了许多首饰,我库房里的簪子都戴不完,这根,还是送给林姑娘吧!” 她这般冷漠的拒绝,几乎是将林烨的脸面丢在了地上,还狠狠踩了两脚。 可这是林烨送上门来让她丢的不是吗? 三年前他将原本该给她的发簪给了林鸢,时隔三年,他又刻一根发簪来送给她,算什么? 她在意的,是这根刻得乱七八糟的木头发簪? 还是说,他以为他拿根破木头来,就能将她‘哄好’了,就能让她忘记这些年所遭受的一切了? 他把她当什么了? 林烨心底的怒火瞬间便被点燃,仿佛下一瞬就要冲着乔念大发雷霆了一般。 可意外的,林烨居然什么话都没说。 依旧是林鸢打了圆场,“姐姐,这木簪虽不值钱,可好歹是阿兄的一番心意,阿兄为了刻这根木簪,手都不知多了多少伤!” 是啊! 乔念相信这根木簪子上一定沾了不少林烨的血。 所以……更觉得恶心了! 她微微挑眉,转头看向林鸢,“你素来喜欢木簪子,那送你了。” 闻言,林鸢一愣,“可,这是阿兄送给姐姐的,我怎么能夺人所爱?” “夺的还少吗?”乔念淡淡应了一声,随后又看向已经被气的满脸通红的林烨,“二位今日前来芳荷苑到底所为何事,不妨明说。” 林烨死死捏着拳头,没有说话。 而林鸢显然已经被乔念怼得有些受不住了,泪眼盈盈的,却还是扯着嘴角柔声道,“姐姐,我们今日是特意来与姐姐说和的。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侯府的女儿,待姐姐嫁了人,侯府便是姐姐的靠山,如今,实在没必要闹得如此难看,姐姐说是不是?” 第81章 灌酒 乔念没理她,而是径自朝着桌边走去。 她绕着那小小的圆桌走着,看着那上头的每一道,自己曾经无比喜欢的菜肴,嘴角勾起了一抹冷冰冰的笑容,“所以,这是和头酒?” 一根破木头,一桌菜,就想来与她说和了? 林鸢忍不住朝着乔念走了过来,“姐姐,我与阿兄是真心想要与你……啊!” 不等林鸢把话说完,乔念猛地一把就将圆桌给掀了。 伴着林鸢的惊声尖叫,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成了满地狼藉。 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饭菜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林烨终于忍无可忍,怒喝了一声,“乔念!你别给脸不要脸!” 眼看着林烨动了怒,凝霜一下子就冲到了乔念身前护着她,“小侯爷,这儿是芳荷苑!” 这儿是她家小姐的地盘,不管怎么样,小侯爷都不能在这儿放肆! 谁知,林烨一声怒喝,“一个贱婢也敢对小爷我吆五喝六?滚出去!” 凝霜自是不肯。 可乔念看着林烨那因为暴怒而染红的双眸,担心他一怒之下会伤了凝霜,便是拍了拍凝霜的肩膀,“你且去外头等我。” “可是小姐……”凝霜担忧着。 却见乔念勾唇一笑,“只要我一日都还是明王的未婚妻,他便一日都不敢对我动手。” 否则,这座早已岌岌可危的侯府,就等着彻底倾倒吧! 乔念的这句话,林烨并没有反驳。 凝霜这才点了点头,出了门去。 可,她还是担心乔念会被欺负,想了想,便让芳荷苑其他的丫鬟在门外看着,自己则是匆匆往老夫人的院子跑去。 她知道这府里,只有老夫人会护着她家小姐! 林鸢在一旁抽泣着,“姐姐,我,我与阿兄是真心想要与你好好相处的,呜呜呜……你,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气了?” 乔念嗤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的笑话一般,“三年前我也是真心想要与你好好相处的,然后呢?你看我落了个什么下场?如今三年已过,你才来说要与我好好相处,林姑娘不觉得,太迟了些吗?” 莫说是三年前,便是三年后刚回府的那段时间,她也从不曾想过要与侯府的人结下什么仇怨来。 她只是想好好陪着祖母罢了! 可,她们呢? 她们又做了什么? 口口声声说将她当做亲生,却又亲手将她推入火坑,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 甚至连一个丫鬟都能踩到她的头上来! 她们将她欺负得这样狠,几乎是将她踩在地上蹍了。 现在却又突然说,她们想要与她好好相处了? 当真以为这世上的便宜事儿,都让他们姓林的给占去了吗?! 林鸢被怼的说不上话来,只知道哭。 而一旁的林烨却是冷声问道,“所以今日,你并不打算和好,是吗?” 乔念淡漠地撇了林烨一眼,嘴角噙着浓烈的讥讽,“劳小侯爷白跑这一趟。” 却见,林烨朝着一旁走去,俯身拾起地上并未摔碎的酒壶。 壶中的酒有不少倒在地上,但壶里也还剩了不少。 就听林烨道,“可我一心为你。” 乔念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一心为她? 是一心为了送她去死才对吧? 林烨拿着酒壶朝着乔念走了过来,“明王之事,我知道你记恨侯府,可就算早就与你说了明王的事,你会选择不嫁吗?你一心想要攀附权贵,一心就想着要报复林家!你舍得放弃明王那根高枝?” 说话间,林烨已是行至了乔念的面前。 他高了她整整一头,哪怕此刻是垂着脑袋的,乔念依旧需要仰视他。 她看着他那双被愤怒浸染的眸子,心中的怒意也越来越浓,“小侯爷弄错了,明王这根高枝不是我要攀的,是林夫人亲自送到我手里的。您心里有怨,不妨去找林夫人发泄。” 话音未落,林烨忽然伸手,一把掐住了乔念的脖子。 “你这张嘴,还真是伶牙俐齿!我早就恨不得将你这满嘴牙都拔了,看你日后还如何狡辩!” 乔念被他掐得有些窒息,双手死死捏住了林烨的手臂,“小侯爷既然如此恨我,那不妨再使些力气,直接掐断了我的脖子!有整个侯府陪葬,我一点儿也不亏!” 林鸢在一旁看着,吃惊地捂住了嘴,连哭都忘了。 林烨则是被激得越发愤怒,可,他并没有再用力,反倒是拿起了手中的酒壶就往乔念的嘴里灌! 直觉告诉乔念,那酒壶里不会有什么好东西。 她立刻紧紧闭上了嘴。 酒水顺着脸颊,下巴,淌了一地。 眼见着自己一个人无法将酒灌入乔念的口中,林烨忽然朝着林鸢一喝,“过来!给我灌!” 林鸢被吓了一跳,却还是走上前来,颤抖着手接过了酒壶。 乔念心中顿感不妙,便是大声呼救起来,“凝霜!快救我!来人!快来人!” 果然有人冲了进来,可,并不是凝霜,而是小翠! 小翠显然也被眼前这一幕吓到了,却很快就反应过来,忙转身将房门关上、 乔念顿时瞪大了双眼,怒喝道,“林烨!你混蛋!你害我一次不够,今日又要做出什么下作的事来!混蛋!你放开我!” 她奋力挣扎,两只手不断捶打林烨,双脚也不断踢踹着。 林烨吃痛,便是朝着小翠喝道,“还不上来按着她!” 小翠忙应了声,冲上前来,死死抱住了乔念的双腿。 而林烨的大手一把抓住了乔念双手的手腕,将其死死禁锢在了头顶,另一只手则是掐住了乔念的下颚,逼迫她张开了嘴。 力道之大,只让乔念感受到了一股撕心裂肺的疼。 可她并非放弃挣扎,她知道,只要自己放弃,就完了! 林烨也没想到,他跟小翠两个人居然都快制不住乔念了。 眼看着乔念挣扎得越来越厉害,他冲着林鸢怒喝,“你还在等什么?快灌啊!她若做了明王妃,你与小翠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一句话,像是唤醒了被吓呆的林鸢。 她瞪大着眼,看着拼命挣扎的乔念,眼泪不断地往下落。 却,也是不断地朝着乔念走来。 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将那壶酒,尽数灌入了乔念的口中…… 第82章 药 再次醒来时,乔念是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沉香,她几乎是下意识就反应过来,这是男子的房间! 可,不等她再有多的反应,耳边便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既然醒了,就赶紧滚!” 她一惊,猛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就见,床尾正坐着一个男人,五官凌厉,与萧衡生得七八分相似,眉宇间满是大将之风,却意外地消瘦。 皮肤更是透着一股病态的惨白。 乔念几乎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萧,萧大哥?” 她惊恐无比,慌乱地翻身下床,却不想手脚根本使不出多大的力气,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却好在,疼痛让她稍稍清醒了些。 而床上,萧何依旧冷眼看着,不发一言。 乔念有些慌,“对不起萧大哥,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话音未落,脑海中就浮现出了林烨跟林鸢往她嘴里灌酒的画面。 是他们! 是林家那对兄妹将她送来了萧何的房里! 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一股难言的怒意自体内汹涌而起。 乔念没想到林烨居然已经下作到这种程度。 为了阻止她成为明王妃,他竟然能亲手将她送到萧何的床上! 所以,他的计谋是什么? 让她嫁给萧何? 心中的愤怒几乎快冲破她的身躯,可她知道这会儿不是只顾着愤怒的时候! 林烨应该很快就会带人来‘捉奸’,她得赶紧走! 乔念强撑着身子站起,却不想刚刚站稳,下腹便传来一股子炙热。 哪怕乔念未经人事,也能明白自己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林烨不止是将她迷晕了送来萧何房里这么简单,他竟然还给她下了媚药! 她下意识看了眼床上毫无生气的萧何,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当真药性发作,会做出怎样无法挽回的事儿来! 当下也不敢再多做停留,她转身就往外走。 萧何自从瘫在床上之后,性子变得极其古怪,整个院子除却他的小厮之外,也只有每日洒扫的丫鬟来上一趟。 是以眼下,院子里并没有人。 乔念暗暗庆幸。 只要出了萧何的院子一直往右走,便是萧家的花园。 绕过花园,便能从小路直通萧家的后门。 虽然,后门肯定会有侍卫把守,但…… 或许她能花些银子,让他们闭嘴! 这样想着,乔念脚下半步都不敢停,眼看着院门就在前方,体内的药性却突然汹涌了起来。 乔念脚下瞬间一软,整个人就这么摔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推开,一道惊讶的声音传来,“乔姑娘?” 完了! 乔念心想。 她缓缓抬眸看去,来人是荆岩。 而很显然,荆岩也看出了乔念的异样。 看着她那张潮红的脸,荆岩的眉心骤然一拧,当即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盖在了乔念的头上。 而后,低低道了一声,“得罪了。” 说罢,他一把将乔念打横了抱起,快步离去。 乔念的鼻腔里,充斥着专属于男人身上的粗狂气息。 体内的药性也因此而躁动起来,以至于乔念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得厉害…… 与此同时,醉香楼。 林烨坐在软榻上,周身的气场低得厉害,手中的那杯酒从他踏进这间厢房开始到现在,也只是饮了一口而已。 他亲手将乔念送到了萧何的床上。 当着萧何的面。 虽然彼时萧何一句话都没说,但,他眸中的鄙夷却让他看得清清楚楚。 也难怪,毕竟这世上,有哪个阿兄会亲手将自己的妹妹送到另一个男人的床上? 林烨想,普天之下,他算是独一份了吧? 一旁,萧衡抬眸看了他一眼,素来凉薄的声音缓缓响起,“你若是后悔,也还来得及。” 林烨当即瞪了萧衡一眼,“来得及什么?你大哥的小厮眼下应该已经发现了!” 话说到这儿,他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皱了皱眉又道,“再说,我有什么好后悔的?我是在救她的命!” 萧衡勾唇一笑,“她会明白的。” 闻言,林烨没有说话,脑海中全是乔念那死死挣扎的样子。 还有她那双,透着无尽愤怒与恨意的眸子。 她会明白吗? 林烨觉得未必。 可,就算她不明白自己的苦心也没事,他只要她平平安安地活着就好! 思及此,林烨终于一扫阴霾,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后便猛地站起身来,“走吧,时候也差不多了。” 这会儿去萧府,大约能见证萧家众人亲眼看见乔念从萧何房内出来的情景。 他开了门便往外走,却不想,迎面就撞上了妙春堂的黄大夫。 那黄大夫一见到林烨便笑了开来,意有所指道,“哟,小侯爷怎么在这儿饮酒?我还以为您昨晚春宵过后,今日怎么也得躺家里好好休息呢!哈哈哈!” 听到这话,林烨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他猛地拽住了黄大夫的衣领,“你什么意思?什么春宵?” 黄大夫如何能想到林烨居然瞬间翻了脸,当下便道,“小侯爷昨日不是找草民拿了药?难,难道小侯爷还没用?” 正从包间内出来的萧衡也听出了不对劲,脸色微变,当即喝问道,“你给了什么药?” 面对二人强大的气场,黄大夫吓坏了。 颤颤巍巍地开了口,“草,草民的铺子就在万花楼隔壁,这铺子里的药自然大多都是,都是……媚药。” 所以,昨日林烨鬼鬼祟祟来买迷药的时候,他便给了一林烨一包,能将人暂时迷晕的媚药! “你!”林烨气坏了,恨不得当场就将黄大夫撕了。 而萧衡已是飞身冲了出去。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林烨给乔念喂的居然会是媚药!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意冲上了萧衡的头顶,一想到乔念会与萧何紧贴在一起,一想到小厮进屋后会看到她衣衫不整,意乱情迷的样子,他便觉得自己的心会炸裂开来一般。 他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萧衡一路快马加鞭,回府后直冲萧何的院子。 却见,萧何的房门大开着,他心头咯噔了一下,急急冲了进去,却不想,屋内竟只有萧何一人。 “她呢?” 萧衡在萧何面前素来懂礼数,但眼下却连声‘兄长’都没叫。 萧何淡漠地瞥了萧衡一眼,“走了。” 话说到这,萧何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在他那张消瘦的脸上,显得格外奸邪,“荆岩抱走的。” 第83章 为我好? 荆岩? 抱走的? 乔念中了媚药,荆岩将那样的她抱走,是要做什么! 萧衡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当即转身冲了出去。 荆岩在成为他的部下之前,曾在萧何手下当过两年先锋。 后来萧何瘫痪在床,荆岩便时常来看望。 他竟然将这件事给忘了! 虽然他从不曾见荆岩碰过女色,可就是这样久不食荤腥的,一遇美色,更难自控! 萧衡越想,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出了门便策马疾驰,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他便赶到了荆岩的家中。 院门未关,不是荆岩平日的习惯,可见他抱着乔念回来时是有多急! 萧衡的脑海中免不得出现荆岩那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当下更是恼怒。 他大步冲进了院子,直奔荆岩的卧房而去。 却不想,荆岩正好开门走了出来。 上身赤裸着,什么都没穿。 看到萧衡,荆岩很是惊讶,“将军?您怎么……” 话音未落,萧衡的拳头已是招呼了上来。 荆岩被打的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不等起身,萧衡的拳头已经又到了跟前。 荆岩就这么硬生生吃了萧衡两拳,血性怒起,也顾不得他是不是将军,便开始反抗起来。 可荆岩的本事大多都是萧衡教的,自然也不是萧衡的对手,没几招便又被萧衡打趴在了地上。 林烨匆匆赶来,看到萧衡如此愤怒的模样,又看到荆岩什么都没穿,心下大惊,也顾不得什么就冲进了屋里去。 不消多久,林烨又冲了出来,将正坐骑在荆岩身上愤怒挥拳的萧衡一把推开,这才大声喝问道,“念念呢?” 荆岩终于坐了身来,啐了一口血,恨恨瞪了萧衡一眼,这才道,“什么念念?” 林烨急坏了,“荆岩你别跟我装!我妹妹呢?” 闻言,萧衡这才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冲进了屋。 屋内,空无一人。 他暗暗松了口气,这才又出了来,看向荆岩沉声问道,“乔念呢?” 荆岩抬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这才道,“属下今日并未遇见乔姑娘。想来,她应该是在侯府吧!” 侯府? 乔念回侯府了? 萧衡与林烨相互看了一眼,便是匆匆又往侯府赶去。 芳荷苑里,一片宁静。 凝霜看到匆匆而来的林烨跟萧衡,脸色微沉,可想起乔念的嘱咐,她便忍下怒意,上前行礼,“奴婢见过小侯爷,见过萧将军。” 林烨眉心微拧,急急问道,“你家小姐呢?” 凝霜暗暗瞪了林烨一眼,这才道,“小姐在屋里呢!稍等,奴婢这就去唤小姐!” 说罢,便往屋里走去。 没多久,乔念便出来了。 林烨一眼就发现,乔念换了身衣裳。 便是连发髻都重新梳过了。 甚至脸上还有几分药性过后残留的潮红。 可,她怎么会回了府? 她的药性是怎么解的? 莫非她已经与荆岩…… 林烨的目光将乔念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这才担忧问道,“你,你没事吧?” 乔念并未回答,像是不曾听到林烨的问话一般,一双眸子都落在了萧衡的身上。 萧衡怔愣在原地。 说实话,在看到乔念安然无恙时,他内心是欢喜的。 可,看着乔念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他的心却莫名有些慌乱,就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溜走,而他,半分都抓不住! 干涸的喉间微动,他缓缓开口,“你……” 可他只来得及说上一个字,她的巴掌就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 “啪!” 无比清脆的声响,响彻芳荷苑的上空。 乔念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甩下这一耳光,掌心更是疼到一阵阵地发麻! 可,再疼也不会有自己的心脏疼的! 林烨虽然与萧衡自小玩到大,却也没有堂而皇之往萧府里送人的本事! 更何况,是送到萧何的床上! 所以,这件事萧衡是知道的! 甚至! 是萧衡出的主意! 可,就算她早已不是林家的嫡女,他们之间也早已没有了婚约,但他们是真真实实地相处了十几年啊! 说一声青梅竹马也不过分。 就算他从不喜欢她,就算他从未将她放在眼里。 可,哪怕只是陌生人呢? 以萧衡的品性,也绝不可能对一个陌生女子做出这样下作龌龊的事儿来! 怎么偏偏,对她就可以? 怎么偏偏他们的恶意,都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放在她的身上! 萧衡的脸被打歪在了一旁,嘴角也渗出了一丝血迹。 林烨顿时心惊不已,萧衡自幼便极其优秀,所以连萧伯伯都不曾打过他一个耳光,没想到乔念居然…… 他生怕萧衡恼羞成怒会动手,当即就上前拦住了乔念。 “念念你不要生气,我们做着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乔念转头看向林烨,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看到林烨连连点头后,她便又重新看向萧衡,“萧将军也是这么认为的?为了我好?” 萧衡沉着脸,没有说话。 舌尖舔舐过自己的嘴角,不禁想着,这丫头的力气,何时变得这样大了? 林烨却是急急开口,“自然是为了你好!若不然呢?让你嫁给明王,然后被活活打死吗?” “是你爹娘亲手将我送给明王的!”乔念厉声一喝,打断了林烨的话。 眸中燃着的怒火,是要将他烧成灰烬一般。 她真的受够了。 受够了林烨一次次做出伤害她的事,却又一次次打着为她好的幌子这般理直气壮。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子隐隐的痛意,嘴角噙着一抹讥讽,“你觉得你爹娘为何要这样做?因为你没用,你护不住侯府的世袭!你爹娘为了保住你的荣华富贵,不得不选择明王!” 她终于将那一块遮羞布狠狠扯下,赤裸裸的真相令得林烨一时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而乔念的愤怒,越演越烈。 她死死盯着林烨,“你们将我丢在浣衣局三年,不闻不问,三年后却借口祖母求情,将我接了出来。你们口口声声说待我如初,可是林烨,你扪心自问,你当真待我如初吗?我阿兄,当真会给我下那种药,将我往别的男人床上送吗?!” 当然不会! 她的阿兄,可是这世上最好的阿兄! 是恨不得将天上的明月都摘给她的阿兄! 只可惜,三年前,在林鸢回来的那一日,她的阿兄就死了…… 泪水不争气地滑落,是委屈,是不甘,更是愤怒。 看着乔念的眼泪,林烨怔在当场,胸口好似被什么东西充满着,随时都会突破一道口子奔出来,却又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那道口子死死捏住。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轻得连他自己都差点听不清楚,“我,我不知道那是媚药……” “呵!”乔念一声冷笑,抬手抹去脸颊上的泪水,轻蔑地看着林烨,“你爹娘舍不得送林鸢去死,才会将我从浣衣局里接出来的。为了你的世袭,他们才这般处心积虑!” “你林家上下,有哪一个是好东西?” “念念!”不远处,一道惊呼声传来,染着浓烈的哭腔。 乔念冷眼看去,就见林夫人在林鸢的搀扶下,正急急地朝着她走来,“不是这样的!你听娘解释,娘不是那样想的!” 这样的话,乔念实在是听的烦了。 她体内药性刚解,也没什么多余的力气跟这家人纠缠。 便只皱了眉,躲过了林夫人想要抓着她的手,冷声道,“少在我面前做戏,我一介平民,斗不过你们侯府人多势众,只求你们一家人能商量好,别一边送我去死,一边又假惺惺地说为我好,实则给我灌那下作的药,企图毁我清白!我命虽烂,却也只有这一条,实在经不住你们这般折腾!” 林夫人显然没想到林烨居然会做出这种事,当即瞪大了双眼看向林烨。 眼看着此事就要被闹大,林鸢忽然开口转移了话题,“姐姐,别怪阿兄了,阿兄也是为你着想。” “方才宫里传了消息来,说明王被山匪掳走了!” 第84章 泳北的山匪 众人皆是一惊。 萧衡最先反应过来,拧眉沉声问道,“何时的事?” 林夫人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摇了摇头,“宫里刚刚传来的消息,听说,是河州县的山匪!” 河州县? 林烨惊问,“河州县离京足有十多日的路程,更何况明王今早出发去药王谷,是该往南走,怎么会与泳北河州县的山匪碰上了?” 那些可不是普通的山匪! 听到这话,乔念心头却是猛地一跳,“明王去了药王谷?大婚在即,他去药王谷做什么?” 药王谷离得边关很近,离京却足有一个多月的路程,哪怕明王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得用足两个月。 可,皇上早已定下最后的期限,两个月内明王就得起程去菰城! 听到乔念这样问,林烨却支吾着说不上话来了。 他这副样子,别说是乔念,就连林夫人也看出了异样。 她当即拉过林烨,沉声问道,“烨儿,你同娘说实话,明王离京的事,可与你有关?” 自然是有关的。 是他告诉了明王药王谷能令断肢重生! 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明王会被泳北的那群山匪捉去啊! 眼见着林烨说不出话来,林夫人气坏了,不断捶打其林烨来,“你怎么总是惹事!若是明王有个好歹,你是要给明王陪葬的你知道吗!” 林烨自然知晓,他垂着头一言不发,任由林夫人打骂。 而乔念也终于明白了,“所以,你们故意支开明王,就是为了将我送给萧何?” 林烨依旧不说话,甚至不敢看乔念一眼。 却听萧衡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先进宫问问情况。” 说罢,他的目光却落在了乔念的身上。 他想告诉乔念,今日之事乃是误会,他原本的计划会让她的名声受损,却绝不会让她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待她日后嫁入萧家,那些流言蜚语他自有法子替她压下去,凭着萧家长媳的身份,她也可以一世无忧。 可…… 看着乔念那一副冷漠疏离的样子,这些话便都被他压在了心口。 他终究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林烨也跟着走了。 而林夫人看着这样不争气的儿子,几乎哭得快要晕厥过去。 林鸢扶着林夫人,柔声劝着,“娘,您别担心,明王一定会没事的。” 说着,她看了眼萧衡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虽然她知道今日乔念发生了大事,可,方才萧衡一直盯着乔念看的样子还是让她心里很难受,很不是滋味儿。 衡哥哥该不会因为今日姐姐受到的委屈,就心疼起姐姐了吧? 那,若是知道她亲手给姐姐灌了酒,衡哥哥会不会就讨厌她了? 会不会……不要娶她了? 她心里慌得厉害,忍不住又偷偷看向乔念。 却不想,乔念正盯着她,死死的。 她一惊,做贼心虚般地往林夫人的身后躲了躲。 林夫人也看到了乔念的神情,想着乔念方才那番话,心便忍不住抽痛,她缓了口气才开口,“念念,娘知道你对娘有误会,娘愿意跟你解释……” “改日吧!”乔念沉声开口,视线终于从林鸢的身上收了回来,“我今日有些累,不想说的太多,等改日,我再与你们好好说说。” 最后四个字,她特意加重的音,只让林鸢打从心底发颤。 于是她拉了拉林夫人的衣袖,“娘,姐姐既然累了,那我们就先回去吧!让姐姐好好休息休息。” 也好好冷静冷静。 她怕林夫人再待下去,乔念就会戳破她给她灌酒的事儿了! 虽然这事儿,林夫人早晚都会知道的,但决不能是现在。 至少,得等阿兄在的时候…… 林夫人自然不会知道林鸢的心思,可看着乔念泛红的脸颊,她想,定是被林烨给气的。 既然是在气头上,那的确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更何况此刻她也被林烨气得心口疼,便只能点了点头,道,“那,念念你好好休息,娘明日……过两日再来看你。” 说罢,林夫人方才带着林鸢往外走。 可,二人还未走出几步,便听身后传来了乔念冷漠的声音,“去把小翠带来。” 她说的,是带来。 林鸢的身形明显一僵,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击了一般。 她知道乔念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换做往日,她肯定会不管不顾地留下来替小翠求情,将那过错往自己的身上揽。 可今日…… 林鸢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终究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她不能留下,不能让林夫人知道她所做的事,不能让爹娘对她失望…… 可她并不知道,小翠早已被带了出来,就跪在乔念的脚边,亲眼看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直到,林鸢走下了石桥,乔念才勾唇轻笑,“怎么办?你家小姐好像不要你了。” 一句话,唤回了小翠的理智。 她一把抱住了乔念的双腿,大声哭喊着,“姐姐,我是你的亲妹妹,在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饶我一次好不好?” “去你的!我家小姐才没有你这样的妹妹!”凝霜毫不客气,上去便是一脚,直接将小翠踹到在地。 她今日也是气坏了。 不敢惊动老夫人,便只请了苏嬷嬷过来,谁曾想回来时才发现门外的丫鬟被小翠顶着她家小姐亲妹妹的名头给支走了。 而小姐更是不知所踪。 好在最后小姐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如若不然,她定会将小翠撕得稀烂! 只是被踹开后的小翠又哭着爬了起来,凑到乔念的跟前,“姐姐,对不起姐姐,是小侯爷让我……我不敢违抗小侯爷的命令啊!” 眼看着那鼻涕眼泪都快蹭到了自己的裙子上,乔念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将她关进屋去,没有我的准许,不许出门!” “是!”凝霜应了声,立刻命人将小翠给拉走了。 眼见着乔念进了屋,凝霜便也跟了进去,只是有些不服气,“小姐就这样放过小翠吗?” 只是软禁? 却不想,乔念的声音忽然颤抖了起来,“关门。” 凝霜一惊,忙是转身将房门关上。 等再转回身来时,就见乔念已是扶着一旁的桌子,慢慢地往地上倒了下去。 第85章 药性发作 “小姐!”凝霜吓坏了,忙冲上去扶住了乔念,眼里不知不觉就有了泪花,“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小侯爷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将她家小姐害成这副样子啊! 乔念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着,这样熟悉的感觉,让她心里发寒。 “是药性发作了。”她的声音有些虚浮,脑海中不自觉就想起了自己被荆岩抱在怀里时,也是抖得这样厉害的。 甚至最后神志混乱,差点伸手解了荆岩的腰带…… 好在荆岩在关键时刻按住了她的手,而那一阵药性过后,她也终于清醒了过来。 她以为自己是熬过药性了。 却没想到这会儿竟然又发作了! 小翠有些慌,“那,那怎么办?奴婢去找府医来?” 乔念忙是摇了摇头。 不能找府医。 药性发作之下,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府医虽上了年纪,可到底是个男子。 如今在她的眼里,能坐怀不乱的,恐怕也只有那位荆副将了。 思及此,乔念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去打些冷水来。” 她曾听浣衣局那些宫婢们说起过媚药的事儿,说是泡了冷水就好了。 虽然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总比此刻找个男人来看她要好许多。 凝霜连连点头,扶着乔念去了床上躺下,方才慌慌张张地出了门去。 不多久,浴桶里便倒满了冷水。 凝霜扶着乔念坐进了浴桶里。 眼下虽然已经入春,可这样坐进冷水里还是会觉得冰冷刺骨。 但好在,这样刺骨的冷压制住了体内燃烧的浴火,也让乔念已经渐渐迷乱的神志逐渐清晰了起来。 她看到凝霜就守在一旁,满脸担忧地看着她,不禁勾唇一笑,“不必担心,熬过去就好了。” 凝霜哪里想到这个时候小姐居然还有心思安慰她,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却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免得让小姐更加担心。 可,乔念还是听到了凝霜的抽泣声。 但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了。 别说是凝霜,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命,太苦了。 她最讨厌冷水了,当初从浣衣局出来后,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碰凉水了。 却不想,几个月来她竟是三番五次的泡进了冷水里。 她知道林家人口口声声地将她当做亲生只是说说而已,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等陪完了老夫人后便不再与林家人有任何瓜葛。 可…… 他们先是瞒着她明王身体跟心里的残疾,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 后又做出绑架跟下药这样龌龊的事儿来,毁她清白! 她不明白,他们怎么就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他们,好歹是她曾经最亲最爱的人啊! 思及此,乔念忽然就打了个寒颤。 也不知是药性被压制后感受到了寒意,还是因为这颗心,太冷了。 她原以为,林夫人是真心为她寻了一门好亲事,哪怕这其中有利益牵扯,但明王的的确确能成为她脱离侯府的一条捷径。 却没想到这条捷径差点要了自己的性命。 如今,明王竟还被山匪抓去了。 她早就听说过,泳北的那群山匪极其猖狂,官府几次派兵都无功而返。 她才刚刚捏住了明王的命脉,令他日后不敢对她下手,没想到…… 也不知是不是药性相撞,乔念脑子开始昏沉起来,终于还是抵不住,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 她躺在床上,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小姐醒了!”凝霜站在床边瞧着很高兴,只是眼下的两对乌青告诉她,这丫头应是守了她一夜! 乔念坐起了身来,只觉得浑身无力。 凝霜伺候着乔念下了床,替乔念穿好了衣裳,这才道,“小姐,奴婢悄悄问过府医了,他说得找到下药的人才能知道该如何制解药。否则,怕反倒惹祸。” 乔念皱了眉,“小侯爷回来了?” 凝霜摇头,“没呢,昨晚进宫后便一直不曾回府。” 可药是林烨买的,他不回府,她又上哪儿去问解药? 没有解药,这药性还会不会再发作,乔念也拿不准。 却不想,外头忽然有丫鬟通传,“小姐,荆副将求见。” 荆岩? 提起他,乔念免不得想起昨日自己失态的样子,脸颊不自觉就红了起来。 见状,凝霜忽然就瞪大了眼,“小姐,荆副将来了你害羞什么?” 又不是没来过! 乔念一愣,娇嗔般瞪了凝霜一眼,“我哪里害羞了,昨日是荆副将救了我,还不快去请他进来?” 凝霜捂嘴一笑,“是,奴婢这就去!” 说罢,便跑开了。 凝霜将人迎进了花厅。 乔念来时,荆岩正在喝茶。 见到乔念,他连口中的茶水都来不及咽下便匆匆起身行了礼,“见过乔姑娘。” 乔念却是一愣,“荆副将怎么伤成这样?” 只见,荆岩的眼圈乌青着,脸颊微肿,嘴角更是青紫了一大片。 荆岩可是萧衡的副将,谁敢将他伤成这样? 乔念心惊,可不消细想便明白了。 是萧衡。 她眉心一沉,忍不住上前问道,“可是因为我?” 昨日荆岩将她救走,萧衡恼了? 荆岩忙是摆了摆手,“不不不,在下没事,只是小伤。” 说罢,便拿起一旁的药,递给了乔念,“这是……那个的解药。” 乔念一愣,接过荆岩手中的药瓶,有些好奇他是如何知道的。 荆岩似乎看出了乔念的想法,憨厚一笑,“昨日小侯爷在醉香楼与开药铺的黄掌柜起了争执,那黄掌柜的铺子,就开在万花楼旁边,在下便试探着去问了问。这个就是解药。” 原来如此。 乔念心下感激,想到昨日若不是荆岩,她还不知会闯下什么大祸来,心头便不自觉地一热,欠身就要行礼“多谢荆副将,若非副将相救,只怕乔念今日是活不成了。” 林烨跟萧衡都以为,只要毁了她的清白,他们便能如愿。 却从未想过,乔念这样的性子,便是死都不会叫他们称心如意! 荆岩见乔念要行礼,忙伸手去扶。 却不想,自己的手恰好就碰到了乔念的手。 掌心相触,昨日那一股意乱情迷的记忆就这么冲进了二人的脑海之中…… 第86章 跪在这儿 如触电般,二人双双抽回了手。 荆岩更是往后退了三步,古铜色的脸颊上竟然也泛出了明显的红色。 凝霜在一旁,惊讶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而乔念想到自己昨日的失态,免不得也露出几分羞怯,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空气莫名就静逸了下来,不过几个呼吸间,却仿佛过了一个时辰那么久。 还是荆岩先打破了沉默,“那个,在,在下军中还有要事处理,就先行一步了。” 说着,荆岩便对着乔念拱手作揖。 乔念也回以一礼,静静地目送荆岩离去。 却不想,凝霜忽然凑了上来,偷笑着,“小姐,你看那位荆副将的耳朵,红得跟快熟了似的!” 也不过就是跟她家小姐碰了下手而已,没想到竟是这样纯情! 想着,凝霜有了结论,“他肯定喜欢小姐!” 乔念原本还在跟凝霜一样偷偷取笑着荆岩的耳朵,听到凝霜这句话便骤然沉了脸下来,“不可胡说!” 她可是与明王有婚约的。 若是因为几句闲言碎语而毁了荆岩拼死才挣来的副将之位,她情何以堪? 凝霜这才惊觉自己说了胡话,作势轻拍了两下自己的嘴,这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小姐,小翠您要如何处置?” 提起小翠,乔念的脸色又沉了几分,“打烂她的嘴,然后逐出府去!” 闻言,凝霜心头一惊,“可小翠如今是您的妹妹,而且二小姐肯定又会来哭哭啼啼的。” 虽然凝霜是怎么都不信小翠跟她家小姐有关系的,但旁人却不这么想,所以这样的责罚只会让外人觉得她家小姐太过心狠手辣。 再加上每次二小姐来她家小姐面前哭哭啼啼了之后,受欺负的总是她家小姐,所以凝霜很是担心。 可乔念却是冷哼了一声,“就算是我的妹妹,做错了事也该罚,如今只是将她逐出府去,绝对是便宜她了!” 说着,乔念转身凑到了凝霜的耳边,压低着声道,“待小翠出府后,派个机灵点的跟着,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务必一五一十告状与我。” 凝霜这才知道乔念将小翠逐出府是一出计谋,当即点了点头,下去安排了。 乔念原本是想好好观摩一下小翠受刑的场景的。 却不想宫里突然有人传了话来,说贵妃娘娘让她进宫。 乔念想着,定是因为明王的事。 她身为德贵妃的准儿媳,这个时候进宫陪伴安抚贵妃娘娘,也是应该的。 是以,并没有多想,乔念便进了宫去。 可谁知,见到德贵妃的第一眼,乔念都还未来得及行礼,一个耳光就朝着她的脸颊狠狠扇了过来。 “啪!” 无比清脆的声响,伴着德贵妃撕心裂肺的哭腔,“就是你这贱人!是你逼得我儿离京,是你害他被山匪捉去,他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宫定要你给他陪葬!” 乔念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甚至忘记了行礼。 明王分明是被林烨骗去药王谷才会被抓的,与她何干? 可她这样呆愣,只让德贵妃情绪越发激动,“贱人,竟还不跪!” 说罢,又是一巴掌落了下来。 打得乔念一个踉跄。 她捂着脸,看着德贵妃那激动崩溃的样子,心中有万千的委屈跟怒意在沸腾。 可…… 乔念垂下眸,缓缓跪了下来。 德贵妃的情绪却没有因此有半点好转,她指着乔念的鼻子怒骂,“你不过就是一个贱人所生的贱种罢了!当初本宫瞧你可怜,才勉强允你与祈儿结亲,可你,你居然敢嫌弃他!若不是你,他怎么可能突然离京去什么药王谷!” 乔念眉心紧拧,她知道德贵妃应该是知道了自己威胁明王的事了。 可,她威胁明王并不是出于嫌弃,而是纯粹为了自保,为了不让明王再那样毫无顾忌地虐打她,亦或是虐打别的女子而已! 她并不知道,林烨会骗明王说药王谷有断肢重生之法,更不会想到,明王会被泳北的山匪捉了去! 可她也知道自己的辩驳在此刻只会火上浇油,是以跪在地上,垂着眸,一言不发。 眼见着她并无半点反抗,德贵妃的情绪倒是稍稍平复了些,只是胸口依旧起伏得厉害,脸上的泪更是从未干过。 她只有明王这一个儿子,若是明王出了什么事,她怕是也活不下去了。 一旁的宫女忙是扶着德贵妃坐下,“娘娘别着急,留心自己的身子要紧,明王殿下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的!” 说话间,宫女递上了一杯热茶来,好让德贵妃顺顺气。 不曾想,德贵妃接过茶盏便朝着乔念砸了过去。 杯盏重重地砸在乔念的肩头,滚烫的茶水瞬间浸湿了衣衫,烫得乔念浑身一僵。 可德贵妃显然没有因此消气,指着乔念厉声道,“你不过一条贱命,打便打了,便是打死又能如何?你莫要忘了,是祈儿给了你底气让你能够跟侯府那群人叫板!你倒好,你竟敢嫌他!怎么?没有那根东西你活不下去是吗!” 德贵妃越骂越难听。 一旁的大宫女都有些听不下去了,连连劝着,“娘娘别着急,王爷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可德贵妃却明白,她的祈儿根本就不是什么吉人。 否则当年又怎么会伤了命根子呢? 更何况,这次将明王掳走的可是泳北的山匪,是朝廷派兵剿了两年都不曾剿干净的那群山匪啊! 他们这次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掳走祈儿,甚至还派人传信进宫,特意让皇上知道,无非就是对整个朝廷的蔑视跟宣战! 他们,怎么可能轻易放过祈儿! 一想到明王被那群山匪掳走后可能会遭受怎样非人的折磨,德贵妃便觉得自己的心痛得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乔念! 若是她能忍一忍,若是她不用祈儿的残疾去威胁,祈儿怎么可能会如此迫不及待地离京,怎么可能会被那群山匪抓了去! 思及此,德贵妃的眼泪更凶了,便是连声音也越发撕裂凶狠,“你今日就跪在这儿,什么时候祈儿有了消息,你什么时候起来!” 第87章 以明王妃交换 自始至终,乔念一句话都没说。 她能理解明王生死不明,德贵妃身为人母,自然会情绪崩溃,迁怒旁人。 更何况,她可是堂堂贵妃啊! 像她们这样身在高位的人,本就不把普通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在他们看来,她的命根本就不是命。 明王将她打得半死不活,便打了,就是打死了又能如何? 谁让她是个贱种,是贱命一条? 呵! 乔念跪在原地,面上神色不变,那紧盯着自己裙摆的眸中却涌动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可凭什么她的命就是贱命? 凭什么那些被明王虐打而死的女子,死了就死了? 有那么一瞬间,乔念体内的愤怒达到了顶峰。 她想,那群山匪直接将明王开膛破肚了才好! 可,当德贵妃哭泣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乔念的愤怒也稍稍平息了些。 她的理智便告诉她,明王不能死。 明王,是她如今唯一能脱离王府的最快捷径。 思及此,乔念垂在身侧的手不禁紧紧握拳。 楚祈,你可千万不能死。 就算要死,你也得先娶了我再死! 乔念也不知自己跪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影子从西边慢慢移到了东边,德贵妃也是哭了好几场,此刻正躺在一旁的软榻上休息。 却见一名宫女走了进来,对着德贵妃行了礼,“启禀娘娘,萧将军与林小侯爷求见。” 听到这二人的名字,乔念的眉心不自觉一拧。 而软榻上,德贵妃也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哭得红肿的双眼看向乔念,忍不住一声冷笑,“呵,你倒是好本事啊!祈儿还未死呢,便有两个男人上赶着来护你了!” 喝罢,她瞪了那宫婢一眼,“滚出去,不见!” 谁知,宫婢一脸为难,支支吾吾道,“可,可萧将军说,事关明王。” 闻言,德贵妃这才像是来了精神一般,一下子就从软榻上下了来,“快,快请!” 宫婢这才应了声退下,不多久,两道高大的人影便先后进了屋来。 在看到跪在一旁的乔念时,萧衡与林烨并没有什么表情。 毕竟,他们二人就是听到了乔念被德贵妃迁怒的消息才会匆匆赶来的。 而乔念也不曾看他们一眼,饶是他们二人的影子闯入了她的视线,她也别开了眼不去看,生怕污了自己的眸子。 只听二人上前行了礼,“微臣见过贵妃娘娘。” 德贵妃忙是摆了手,“不必多礼,你们说有祈儿的消息?怎么样,祈儿回来了吗?” 萧衡微微摇了摇头。 眼看着德贵妃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他方才又开了口,“但,山匪方才往京兆府送了封信,是明王的字迹,属下查看过,墨迹应是半个时辰之前的。” 也就是说,至少半个时辰之前,明王还是活着的。 可听着萧衡的话,德贵妃非但没有半点被宽慰到,反倒是又落下了泪来,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 “那群山匪竟然敢自报山门,还堂而皇之地往京兆府送信,可见,他们都不简单。可他们为何不好好地待在泳北,为何要掳走本宫的祈儿?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德贵妃期盼着从萧衡与林烨的口中知道答案。 她想,既是山匪,那应该就是求财。 她名下还有不少产业,甚至还能问娘家讨上一些,只要能让她的祈儿平安归来就好! 可,萧衡的回答,却是让德贵妃彻底没了支撑下去的气力。 只听萧衡那抹淡漠的声音如是道,“他们想要官府批文,允他们常驻河州不居山。” 他们是想要得到官府的认可,堂而皇之地占山为王,打家劫舍! 这是朝廷几次派兵剿匪失败给他们的底气。 可,怎么可能呢? 这样的要求,岂不是等同于将皇上的脸面扔在地上踩? 哪怕那群山匪手里攥着明王的性命,皇上也不会同意的。 皇上,有太多儿子了…… 德贵妃无力地往地上瘫坐而去,好在一旁的宫婢们眼疾手快,将人扶到了椅子上。 德贵妃靠在椅背上,已是泪流满面,“这可怎么办?我儿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吗? 却不想,林烨忽然开了口,“贵妃娘娘不必心急,皇上已经派萧将军领兵,定能救出明王。” 闻言,德贵妃却只是无力苦笑,“你们知道,那群山匪在何处?” 抓走明王的山匪,显然不是正在泳北的山匪。 他们一行人从泳北而来,抓走了明王后定然是躲藏在了什么地方。 可,没人知道他们到底躲在了何处。 听到德贵妃的苦笑,林烨忙道,“微臣与萧将军此次前来,正是为了此事。” 闻言,德贵妃一愣,不解地看向林烨,“什么意思?” 却见,林烨转头看向了乔念。 乔念依旧保持着垂眸的姿势,但,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林烨的目光,当下眉心便是紧紧拧起。 只听林烨道,“明王信上说,山匪答应可以明王妃为交换。” 听到这话,乔念终于抬起了眸子,看向林烨。 她想要探究林烨眼底的东西,可,林烨并不敢与乔念对视,匆匆移开了目光。 至于萧衡,依旧不曾看乔念一眼。 乔念心头掠起一阵寒意,冻得她忍不住发笑。 以明王妃为交换? 就是说,可以用她去换明王回来? 那,她呢? 她一介女子,若是落到那群山匪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场? 皇上不愿救明王,难道就愿意救她这个可笑的明王妃? 更何况,她与明王都还不曾行礼成婚,如何能算得上是明王妃? 可,德贵妃却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一下子就朝着乔念扑了过来,“念念,念念……” 她声声唤着,声泪俱下,全然没有了先前将茶盏砸在她身上的气势。 因着扑过来的动作,德贵妃甚至是冲着乔念跪下的,“你是好孩子,你心地最是善良,本宫求求你,求你救救祈儿!” 说罢,德贵妃竟是朝着乔念磕起了头来。 一旁的宫婢慌忙拦着,乔念也紧紧皱着眉。 她不想答应。 她的命也是命,凭什么要用她的命去换明王的命? 可…… 这件事既然从林烨的口中说了出来,那便不是她可以左右的了。 与其等皇上下旨,被人强行绑着送到那群山匪的面前,倒不如顺水推舟,卖了这个人情。 于是,她伸手扶住了德贵妃,“娘娘放心,我定会将明王平安带回来。” 第88章 你宠出来的脾气 德贵妃抓着乔念的手,紧紧的。 虽然方才她对着乔念好一顿磋磨,可,她知道乔念一定不会让明王有事。 因为明王,是她唯一的出路。 林烨说,交换的时间就定在今晚子时,于是乎德贵妃对着乔念又说了几句关切感激的话语后,便让乔念回去休息了。 乔念行礼告退,肩上的烫伤还在隐隐作痛,但她身形依旧挺得笔直,大步超前走着,丝毫不理会身后紧紧跟着她的那二人。 直到,到了宫门口。 看着门外停着的侯府马车,乔念想都没想便上前。 可还不等她钻进车里,萧衡的声音便自身后传来,“我会扮做小厮随你一起去。” 他是想告诉乔念,他会跟在她的身后,不必害怕。 可,乔念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讥讽问道,“萧将军是为了保护我,还是为了保护明王?” 他说会跟在她的身后,那,若是生死攸关之际,他是要保护明王,还是保护她? 答案,显而易见。 他扮做小厮根本不是为了她,而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要将明王平安带回。 所以,眼下他特意的强调,就显得极其可笑。 萧衡没有做声,只听着乔念冷笑了一声后钻进了车里去。 一旁,林烨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这才跟着上了马车。 却不想,马车里忽然踹出一只小脚来,将还未来得及钻进马车的林烨踹了下去。 林烨后退了三步方才站稳,不由得一惊,冲着马车内低喝道,“乔念!你做什么!” 却见,乔念伸手掀开了一侧了帘子,眉宇间皆是冷漠,“孤男寡女共坐一辆马车,不合规矩。” “你疯了?”林烨眉心紧拧,“我是你……” 林烨想说,他是她的阿兄,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可,乔念眸中那浓烈的讥讽,令他将剩下的话尽数吞入了腹中。 阿兄? 这世上,有哪个阿兄会给亲妹妹下媚药,往别的男人床上送? 更何况,他们之间并无血缘关系,若是一起坐了马车,的确会招来非议。 当下便是皱了眉,不再吭声。 而乔念已是放下了车帘,命令车夫驾车离去。 看着那马车渐行渐远,林烨忍不住转了转自己的左脚。 啧,脚踝似乎是扭到了。 却不想身后传来一阵低笑声,“她这性子,果真还是没变。” 还是那样记仇,睚眦必报。 林烨似乎这才想起先前接乔念出宫时,他将乔念踹下了马车,不由得眉心微拧,回头瞪了萧衡一眼,“她这性子,还不是你宠出来的?” 从前,只要乔念受了欺负,便会回来跟他们告状。 有时候对方人多势众,亦或是比他们都大许多,林烨权衡利弊后会选择暂时隐忍。 可几乎每一次,萧衡都会选择打回去,明的不行,就来阴的。 以至于乔念越来越肆无忌惮,也越来越记仇。 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萧衡也想起了幼时的事。 他的性子素来沉稳,可只要看到乔念悬着两行眼泪来寻他,他便会放下手中的书籍,拉着乔念就去寻仇。 遇上一时间对付不了的,那便是策划上十天半个月的也得把仇报了才好。 他们打过的人,上至宰相府的公子,下至街上的流氓恶霸,几乎算是打遍了整个京城。 确实,乔念这记仇的性子,就是他宠出来的。 可这些,她似乎都不记得了。 她如今怕是只记得他出了主意让林烨将她送去了他兄长的床上吧! 要说,也怨林烨。 连迷药都买不好,差点就铸成大祸! 这样想着,萧衡忍不住瞪了林烨一眼,这才转身上了将军府的马车。 林烨却只觉得莫名其妙,可侯府的马车已经走远了,他便只能往萧衡的马车上去。 却不想,萧衡忽然掀开了车帘,冲着林烨道,“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就不带林兄了。” 说罢,又冲着车夫道,“走吧!” 车夫应了声,马鞭一挥便扬长而去。 只留下林烨站在宫门口,一脸的无措。 乔念回了芳荷苑后,凝霜便迎了上来,有些兴致勃勃,“小姐,小翠已经被赶出府了,二小姐也知道此事,不过没有阻拦。可奴婢猜,二小姐一定会偷偷去看我小翠的,不过您放心,我让王武去跟着了,他是咱们院里最机灵的一个了……” 话说到这儿,凝霜才看出乔念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忍不住皱了眉,“小姐,您怎么了?贵妃娘娘跟您说了什么?” 乔念摇了摇头,没有应声,自顾自回了屋去。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眼下满脑子都是她该怎么办。 那群山匪很是机敏,明王被掳走到现在,朝廷都没有查到那群山匪的位置。 可若是交换人质,就等于暴露了他们自己,也多了几分被抓的可能。 所以,她想不通明王到底跟那群山匪说了什么,才会让山匪如此冒险,选择交换人质,但唯一能肯定的是,眼下那群山匪,很想要她! 若不然,她一个都还没有大婚过的明王妃,哪里比得上明王金贵? 可,为什么要她? 她与那群山匪无瓜无葛,无仇无怨…… 一股子不安在乔念的心中蔓延开来,她不知道,今晚过后,自己会陷入怎样的境地。 就在她忧心的时候,凝霜却在外头禀道,“小姐,侯爷跟萧将军带着一群人来了。” 乔念皱了眉。 她本就心烦着,他们来做什么? 她开门处了去,却见外头竟是站着一对侍卫。 宫里的侍卫。 她这芳荷苑本就不大,如今这一群侍卫站在这儿,显得满满当当。 乔念有些不解,“这是要做什么?” 却见林侯爷走上前来,勾唇笑道,“皇上知道你今夜会去营救明王,所以特意派了人来保护你。” 保护她? 乔念心头冷笑。 这些侍卫,应该是来监视她的。 是担心她会临阵脱逃,所以派了一群侍卫来看着她。 至于林侯爷,恐怕也是一样。 毕竟,今日若是自己逃走了,侯府必将会遭受皇上的震怒,遭遇灭顶之灾! 只是,她不理解,萧衡为何会跟着来。 她看着萧衡,眉心微拧,“那,萧将军来做什么?” 话音落下,便见萧衡递给了她一把匕首。 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是曾经她问萧衡讨了好几次,萧衡都没有舍得给她的那把…… 她不解地看向萧衡,就听他道,“还有时间,我来教你几招防身。” 第89章 帮帮我 乔念虽然也学过武,对付些小喽啰没问题,可若是遇上真正的高手可就不够看了。 而泳北的那群山匪个个都是训练有素。 好在萧衡这些年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武功招数是可以救命的。 虽说离子时只有短短几个时辰了,但,就算是能学会一两招,说不定也能在关键时刻保了命。 于是,乔念点了点头,“那就有劳萧将军了。” 可,她并未伸手去接匕首。 萧衡眸色微沉。 他记得她曾经很喜欢这把匕首的。 “这是……” 他以为,她是忘记了。 可,乔念打断了萧衡的话,反倒是摘下了自己头上的一根发簪,“匕首太过明显,说不定山匪还会搜身,所以我觉得,还是发簪最合适。” 至于这把匕首…… 的确是她曾经求而不得的东西,只是如今,她不想要了。 萧衡握着匕首的手微微紧了紧,这才将匕首收了回来,语气却莫名有些落寞,“你说得对,确实是发簪合适。” 说罢,他微微叹息了一声,这才抬手朝着不远处的空地示意,“请?” 乔念点了点头,便是跟着萧衡走了过去。 萧衡演示了几招。 乔念是有底子的,领悟得很快,但也只是学了形而未学意。 萧衡站在一旁,不断指导着乔念的动作,不一会儿,二人的额上就都已经染上了一层薄汗。 林夫人跟林鸢也闻讯而来。 看着正在不远处练习的二人,林夫人满脸担忧,“这可怎么办?那群山匪为何会让念念去换啊!” 林鸢双眼通红,应该是刚哭过一场,可此刻她还是劝慰着林夫人,“娘别担心,有萧大哥教姐姐防身的招式,姐姐不会有事的。” 闻言,林夫人没有应声,依旧是一脸担忧地看着乔念。 却也不知是不是练得有些累了,乔念忽然脚下一个踉跄。 “小心!”萧衡眼疾手快,伸手拉了乔念一把。 可力道有些大,乔念不但被他拉了回来,还直接被拉进了他的怀里。 那曾经无比熟悉的气息一下子就将她包裹起来,乔念浑身一僵,竟是愣了两秒才推开萧衡,站稳了身子。 原本让萧衡教她已是觉得尴尬,这会儿更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好在,林夫人第一时间迎了上来,“念念累了吧?快来休息会儿!” 乔念忙点了点头,逃也似地朝着林夫人而去。 而不远处,林鸢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那双本就哭得红肿的眼睛,这会儿看着更红了。 林夫人拉着乔念坐下休息,凝霜给乔念倒了茶后,便开始给乔念按揉起肩膀来,“小姐,您到底要做什么去啊?是不是很危险?” 乔念没回答,她并不想让凝霜担心。 可谁知,林鸢却凑了过来,道,“姐姐,那群山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你一定要小心!” 乔念眉心一拧,瞪了林鸢一眼。 凝霜听到这话,彻底绷不住了,“什么山匪?是抓了明王的山匪吗?小姐为什么要去见那群山匪?”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乔念有些懵。 眼看着凝霜都快哭了,乔念便只能耐着性子安抚她,可凝霜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一个劲地往下落。 约莫是觉得晦气,林侯爷忍不住怒斥,“有什么好哭的?能为朝廷分忧,是侯府的荣幸!也该是念念的荣幸!” 说着,林侯爷便看向乔念,沉声道,“切记,今日不管发生何事,都以明王为重。若是明王回不来,那你也……” “侯爷!”林夫人一声厉喝,打断林侯爷的话。 侯爷悻悻闭了嘴,可,乔念已经知道林侯爷想说什么了。 他想说,如若明王回不来,她也不用回来了! 也对,她之所以能从浣衣局出来,就是因为侯府要与明王联姻。 若是明王死了,她对侯府而言,自然就没用了。 呵! 之前口口声声说还是将她视作亲生的林侯爷,到底还是说了真心话了! 心头掠过一抹苍凉。 她看着林侯爷,想到小时候自己骑在他脖子上看星星的场景,心口那股闷痛的酸涩,便越发明显。 实在是不想与他们再待在一间屋子里了。 乔念站起身来,“我出去透透气。” 说罢,便是起身往外走去。 在经过林侯爷身边时,她的眼角瞥见林侯爷朝着外头的丫鬟示意。 是担心她会借口尿遁,所以派人跟着她吧? 乔念没做声,大步出了屋去。 芳荷苑此刻已经站满了侍卫,她也并没有太多的地方能逛,便只在石桥上来回走着。 却不想,林鸢竟然朝着她走了过来,手中端着一杯水,“姐姐方才累了,再喝口水吧!” 乔念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接,只冷声道,“有话就说,不必拐弯抹角。” 闻言,林鸢忍不住咬了咬唇。 她没想到,乔念居然一下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于是,低下了头,柔声开口,“姐姐把小翠赶出府去了。” 乔念忍不住一声冷笑,“她被赶出去的时候你不在府里吗?怎么不拦着?” 林鸢端着茶盏的手开始颤抖起来,“我知道我如今有把柄在姐姐手里,所以姐姐要拿小翠出气,我并未阻拦。可,姐姐你已经赶走小翠了,能不能不要再抢走衡哥哥?” “?” 乔念眉心紧紧拧起,不太理解林鸢的想法,“如若你说的是方才的事,我的确是不小心摔倒的。你不信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我信。”林鸢依旧低着头,声音也依旧是那样细细软软,甚至有些怯生生的样子,“我信姐姐是不小心,可是姐姐为何每次都能补小心摔进衡哥哥的怀中?” “……” 这倒是问倒她了。 乔念想,她也不是每次吧? 只能说是巧合。 正欲回答,却不想林鸢忽然上前了一步,那一双含着热泪的眸子凑到了乔念的跟前,吓了乔念一跳。 只听她道,“姐姐,我想试试自己在衡哥哥心里到底还有多少分量,你帮帮我,好不好?” 乔念不知道林鸢在抽什么疯,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帮她。 却不想,林鸢忽然就扔了手中的茶盏,反倒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而后不等乔念反应过来,便是向后倒入了荷花池中…… 第90章 我帮你就是 林鸢的动作太快,乔念差一点就被带着落入了荷花池。 却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乔念右脚抵住了石桥围栏,身子用力往后一仰,连带着手臂也跟着往后一拽。 后背都已经沾了水的林鸢就这么硬生生地被乔念给拉了回来。 只是林鸢双腿发软,一下就跪在了乔念的面前,眼泪不住地往下落。 乔念甩开了林鸢的手,厌恶地往后退开了两步。 本就被德贵妃烫伤的右肩一阵阵地抽疼起来。 看着已是哭得不可自抑的林鸢,她终是忍不住怒意喝骂道,“我到底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非得被你似冤鬼般缠着!我告诉你林鸢,我与你不熟,你就算是想死也最好给我死远些!” 屋内的人听到动静纷纷出了来。 见到石桥上这幅场景,林夫人被吓了一跳,当即便跑了过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鸢儿……” “站住!”乔念一声厉喝,燃着怒火的双眸瞪向林夫人。 林夫人从未见过乔念如此凶狠的样子,当下竟还真被震住了,停在了原地。 乔念这才又看向林鸢,心中的怒意无法遏制,“你给我灌药的事儿我都还没来得及与你计较,你倒是上赶着来给我寻晦气!林鸢,你是不是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真以为这侯府上下护着你,我便动不了你分毫?” 林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不管你信没信,我从来都没打算害过你!可是……可是你抢走了我的十五年,不是吗?你自幼就被娇养长大,可我呢?我只不过就是乡下的一个野丫头!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自卑的!所以我害怕啊!我怕你会抢走原本就属于我的一切……呜呜呜……” 她哭得好不可怜,那一番情真意切,惹得岸边的林夫人都抹起了眼泪。 可,乔念只是冷声一笑。 “怎么,特意提起那十五年,是想我心生内疚,好原谅你先前犯下的错?”她冷漠地盯着林鸢,嘴角噙着一抹讥讽,缓步走上了前去。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起林鸢的下巴。 看着这张梨花带雨的娇小脸庞,乔念的眼底浮现出一抹森冷的寒意,“可是那十五年,我已经还给你了。不是吗?” 是她们自己说的,浣衣局那三年非人的折磨,已经还清那十五年了! 许是乔念此刻的神色太过狠厉了,像是随时都会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林鸢竟是停止了哭声,却依旧抽泣着。 却见,乔念转头,看向了荷花池的另一边。 那边,萧衡双手负于身后,正面朝着她们这边站着,眸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天色早已暗下来,林鸢就是想借着天色暗看不清来冤枉她推了她下水,可乔念却知道,萧衡眼力极佳,方才的一幕,他一定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真是好笑,在他心里一直都是单纯善良的未婚妻,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出了陷害旁人的事儿,也不知萧衡心里会作何感想。 思及此,乔念眉尾轻轻一挑,复又看向了林鸢,“你无非就是想试试你在萧衡心里到底重不重要,想看看你我一同落水后,萧衡会救谁,是不是?” “我帮你就是。” 乔念的话,令得林鸢一惊。 不明白乔念方才还说与她不熟不会帮她,怎么这会儿又改变了主意? 却见,乔念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可那抹笑却如厉鬼般渗人。 下一瞬,乔念忽然双手抓住了她的衣领,将她一把提了起来。 不等她有任何反应,便是猛地将她往荷花池里推去。 “啊!” 一声惊呼,伴着重物落水的声音,林鸢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乔念推下了荷花池。 所有人惊住了,谁都没料到乔念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 一个两个的,全都站在岸边,怔怔地看着林鸢在水中扑腾挣扎。 却见乔念缓缓转头看向了萧衡。 后者依旧站在原地,一步都没动,全然没有上前来救的意思。 甚至他那一双黑沉的眸子里,只映着乔念的身影。 啧,不来救? 乔念心下微微惊讶,随即却是勾唇一声冷笑,而后瞥了眼依旧在挣扎着的林鸢,这才转身朝着岸边走去。 在经过林夫人身边时,乔念淡淡道了声,“池水虽浅,也是会淹死人的。” 林夫人这才好似反应了过来一般,忙不迭地唤人去捞林鸢。 而乔念,则是目不斜视地进了屋,看都没看站在屋外的林侯爷一眼。 凝霜递来了一杯热茶,乔念坐下接过,察觉到林侯爷进了屋来,她便冷声开口道,“时候不早了,林侯爷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这里有那些侍卫守着就够了。” 被林鸢闹了这一出,她眼下看见姓林的就烦! 却不想,林侯爷没做声,反倒是在乔念的对面坐了下来。 屋外,很快就传来一阵剧烈的呛咳声。 应该是林鸢被人救了起来。 显然是呛了不少水,咳嗽得格外激烈,像是要将肺都咳出来了似的。 林夫人忙招呼着人将林鸢往府医的院子送,不消一会儿,外头便归于宁静。 乔念饮了一口茶,看了眼依旧稳坐如山的林侯爷,心中不禁掠起几抹怀疑。 往日里,只要林鸢眼圈一红,林侯爷就该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了,眼下怎么如此淡定? 她不是暗示了,有外头有那群侍卫在她逃不了,更何况除却侍卫之外萧衡也在呢! 他实在是没有必要亲自看着她。 只是乔念也懒得再与姓林的废话,只想着他愿意看就让他看着便是。 却不想,林侯爷忽然低低一笑,那道低沉的声音竟然透着一股乔念格外熟悉又陌生的和蔼,“你这性子,还是与小时候一模一样。” 这莫名提起的话题,令得乔念浑身一僵。 端着茶盏的手也不由得一抖,差点便将茶水给溅出来了。 她大约能明白,林侯爷为何会说起此事。 因为她记得林侯爷说过,她的性子与林侯爷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当年,有人拿她的长相开玩笑,说她既不像林侯爷,也不像林夫人,必定是被抱错了。 林侯爷知道此事后,带着乔念就找上了门去,告诉对方乔念虽与他们长得不像,可性子却是十足十的林家做派,是得了侯府的真传,谁若再敢胡言乱语,他便掀了他们的宅子! 在此后的很多很多年里,林侯爷的这番话都是乔念的底气。 直到…… 林鸢的出现。 林鸢的那双眸子,与林夫人太像了。 就好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更何况,她还与林夫人一样,动不动就掉眼泪。 林侯爷说,看着林鸢,便仿佛能看到林夫人年轻时候的样子。 而她,说到底也只是个与林家人一样臭脾气的外人而已! 第91章 小姐也是女子 其实乔念很抵触去回忆从前的事,在林鸢看来,那是乔念被娇养,被宠爱的十五年。 可对于乔念而言,那十五年里的每一个幸福的时刻,如今都成了一把刀子,只要想起,便会在她的心口上狠狠划上一道。 她已经满身是伤了,她不想再让自己的心也变得鲜血淋漓。 可这会儿,记忆的闸门被打开,曾经幸福的画面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乔念的眸子一下子就泛出了红色,鼻尖也酸涩得厉害。 可她不愿意让林侯爷看着自己这副样子。 于是她低下了头,像是在研究着手中的杯盏一般,若无其事。 却,还是忍不住问道,“若林鸢不曾出现,若我还是侯府的千金,林侯爷还会舍得让我去换明王吗?” 细柔的话音落下,只换来一阵陡长的沉默。 事实上,乔念问完这话便后悔了。 她觉得自己异常可笑。 她何必去追寻一个假设的答案呢? 林鸢已经出现了,她也不是侯府的千金,林侯爷自然舍得用她的命,去换整个侯府的荣华! 思及此,她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是自嘲,也是苦笑。 林侯爷自始至终都没有再说话,甚至到最后他移开了目光,看向外头漆黑的天色。 只是乔念低着头苦笑的模样,早已不知不觉深深印入了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衡也进了屋来。 此时的他已是换上了一身小厮的行头,可…… 乔念眉心微拧,上下打量了萧衡一眼,“你确定要这副样子陪我去?” 他身形健硕,哪怕是穿着小厮的衣裳也遮不住他身上强大的气场。 连她看着都觉得不像样,那些山匪岂会看不出来? 事实上,萧衡也觉得自己这副打扮不行,所以才会特意来让乔念看上一眼。 他怕是不能陪她去了。 可那群山匪个个身手不凡,哪怕乔念方才已经学了几招,也不可能是那群山匪的对手。 想了想,他道,“我可以去内务府调人。” 皇上身旁有几位高手,武功不在他之下,是专门保护皇上安全的。 但就是因为需要贴身,所以都被切去了命根子,入了内务府。 这些人,大多都是从小时候就开始训练的。 也因此,他们的身形皆是娇小,不似习武之人。 甚至因为是内务府的人,所以一眼看上去就是奴才的样子。 只是…… 萧衡想到那些人的嘴脸,不由得皱了眉。 那些人,都太奸邪了,眉眼间都透着狡黠与算计。 可如今除却他们之外,他倒是想不出别的人选了。 是以,到底还是往宫里送了信去。 却不想,宫里的人还没到,京兆府尹就先来了。 他是来替山匪送信的。 “那山匪蒙着面,用箭将字条射在了大门上,微臣虽即刻派人去追,却并未追上。” 萧衡没有应声,接过京兆府尹送来的字条打开了,上面只有三个字:不周山。 京兆府尹一愣,“这不周山远在十里之外,子时就要交人,这怕是要赶不及了呀!” “现在去,快马加鞭,应该赶得及。”乔念沉声说道。 可,宫里还没有消息。 凝霜忍不住上前,“小姐,奴婢跟您去吧!奴婢力气大,关键时刻定能保护好小姐!” 总不能,让小姐一个人去啊! 乔念心头涌起一丝暖意,伸手摸了摸凝霜的脸颊,“那些山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你一个女子若是落入他们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乖,你留在府里。” “可……小姐也是女子啊!”凝霜的哭腔,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击在了林侯爷的心上。 是啊,念念也是女子啊! 女子若是落入了他们的手中,会是怎样的下场? 关于这个问题,林侯爷不是没想过的。 只是…… 明王真的不能有事! 恰在这时,宫里终于来了人。 一共五名太监,个个身形纤瘦娇小,有两个看上去甚至比乔念还要瘦弱。 以至于乔念都有些怀疑,他们当真能保得了她跟明王? 但萧衡似乎很信得过他们,看了他们一眼,方才冲着乔念沉声道,“山匪只许一人随行,你选一个吧!” 乔念选不好,在她看来,这五个哪一个都靠不住。 于是,随手一指,“就他吧!” 被选中的小太监上前来,对着乔念行了礼,“奴才小禄子,定会竭尽全力,护明王殿下安全。” 是护明王殿下,不是护她。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应了一声,率先翻身上马。 却也不知为何,看着她如此飒爽的动作,林侯爷心口忽然猛地一跳。 眼看着乔念就要策马而去,他终于忍不住上前唤了一声,“念念!” 乔念心口一颤,转头看向了林侯爷。 四目相对,看着曾经将她护在羽翼之下的林侯爷,乔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林侯爷似乎也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一般,分明有万千的话要说,可到嘴边却只成了四个字,“注意安全。” “嗯。”乔念这才低低应了一声,而后低喝一声,“驾!” 便是扬长而去。 子时之前,乔念跟小禄子终于赶到了不周山。 可,山匪的纸条上并未说明具体是不周山的哪个位置,是以,乔念与小禄子只能骑着马在山脚下慢慢走着。 今晚月色不明,更何况这个时辰便是山里的鸟兽飞虫也都睡下了,四周一点声音都没有,一片死寂。 乔念到底是有些害怕的,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小禄子,不如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吧!” 不要再往前走了,前头的林子里,更黑,更静。 可话音落下,乔念却并未得到回应。 一股不安涌起,她不由得回头看去,可身后却只有一匹骏马,哪里还有小禄子的身影? 第92章 是狗 乔念本就害怕的心在此刻彻底慌了神。 明明到山脚下的时候,小禄子还跟在她身后的,明明四周安静得如此可怕,明明她不曾听到一丁点儿的动静,小禄子怎么就不见了? 就在这时,林中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紧接着几个人影窜了出来,一下子就将乔念给包围了。 拢共三人,皆是蒙着面。 正是掳走明王的那些山匪! 山匪也在打量着乔念,其中一人看了眼乔念身后的马,不由地皱眉,“另一个人呢?” 乔念虽然心慌,但脑子还是转得快的,当下便是一副无知的模样反问道,“什么人?” “臭娘们儿!装傻是不是!”另一名山匪怒斥道,“你一个人能骑两匹马?”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惧意,这才道,“我自然不能骑,但那匹是留给王爷的。” 闻言,几名山匪相互看了一眼,随后大笑了起来。 “你不会还以为你们还能回去吧?” “三哥,这娘们儿居然敢一个人来,也太不把哥几个放在眼里了?” 被唤作三哥的男人冷声一笑,“多来几个又能如何?还不是白白送死?” 说罢,便是朝着另外两名山匪示意。 二人当即上前,将乔念从马背上一把拽了下来,粗暴地带着她往林中去。 林中的路很不好走,加上天色太黑,乔念好几次都差点被脚下的枯枝残石绊倒,踉踉跄跄着,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见到了一处山洞。 山洞外点着篝火,两名山匪正坐在篝火前烤着兔子。 见到乔念被带来,似乎有些惊讶,“就她一个?” 很显然,他们都没想到乔念居然敢一个人来。 三哥冷声一笑,“这娘们儿胆子大得很!”说罢,便是将乔念猛地往山洞里一推。 乔念往前扑去,摔倒在地,还不等她站起身来,洞里便爬出来了一个人。 竟是明王! 只见,明王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身上满是血污,发丝更是无比凌乱,瞧着比路边的乞丐都不如。 乔念差一点都没认出他来。 可,明王显然是认出乔念了。 他急急朝着乔念爬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乔念的手,“你来了!你终于来了!三哥,就是她,我跟你说的就是她!她可耐打了,根本打不死,她最适合你们寨主了!你们把她带走,放了我,求求你们放了我!” 此刻的明王身上早已看不到一丝高贵之气。 他趴在那里苦苦哀求山匪的样子,像极了一条狗。 乔念听着他的那番话,心里阵阵发寒。 她就知道,交换人质的事,是明王自己提议的! 那个被唤作三哥的山匪满脸厌恶,上前一脚就将明王给踹到了一旁。 “你这狗东西,也配是个男人!”说罢,三哥看了乔念一眼,这才道,“这狗东西说的可是真的?” 她耐打? 乔念看了眼一旁正殷切地看着她的明王,狠狠咬了咬自己的牙根。 而后,点了点头。 从明王方才的那番话中,她至少知道了一个信息,那就是要她的人是这群山匪的头子。 为何要她? 或许是因为那山匪头子与明王一样,是个喜欢虐打女人的变态,所以对于‘打不死’的她,格外感兴趣。 不管如何,既然她是山匪头子要的人,那眼下这群山匪便不会伤害她,她暂时是安全的。 见乔念点头,明王又慌忙爬了过来,生怕山匪不信似的,一把抓过乔念的手臂,撩开了乔念的衣袖。 手臂上,纵横交错的伤痕令那群山匪都不由得一惊。 他们显然也没想到一个女子,还是个身份如此尊贵的女子,身上居然有这么多伤。 当下,看向乔念的眼神都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怜悯。 而明王依旧情绪激动,“你们看,她真的打不死的!你们把她送去给你大哥,他肯定中意!放了我,求求你们放了我……” 却不想,一把匕首被丢到了乔念的面前。 乔念一愣,抬头看向三哥,就见那三哥正冷漠地盯着她,“抓到这狗东西纯属意外,原本倒是想试探一下狗皇帝的态度,可很显然,狗皇帝根本不在意他这个儿子。你跟着他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杀了他,跟我们走。” 明王没想到山匪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当即便惊恐地往后退去,“你,你们说好只要我把她交给你们,你们就会放过我的!” 一旁,有山匪冷笑,“跟土匪讲信用?你这个王爷脑子也确实不好使。” 听到这话,明王的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他看向了乔念。 就见,乔念颤抖着双手,将匕首捡了起来。 明王吓坏了,忙是唤道,“乔念你不能杀本王!本王是你的未婚夫!是你唯一的靠山!你不能杀本王!” 未婚夫? 靠山? 这两个词从明王的口中说出来,还真是格外可笑。 乔念缓缓站起身来,双手死死握着匕首,冷笑道,“你差点将我活活打死,现在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一番话来的?既然今日我走不掉了,那你也别想活着回去!” 说罢,乔念便作势朝着明王冲来。 明王被吓了一跳,却不想,乔念忽然身形一转,将手中的匕首刺向了离得她最近的三哥! 她不能杀明王,更不能被这群山匪带走。 与其最终都要被虐打而死,倒不如此刻放手一搏。 可,匕首在离三哥腹部两公分的距离时,被迫停了下来。 三哥死死抓住了乔念的手腕,眼中迸射出了强烈的杀意。 完了! 乔念心中已是在哀叹。 却不想,一把长剑突然从三哥的身后贯穿了出来。 鲜血顺着剑刃滴落,山匪们惊了,乔念也惊了。 她忙挣开了三哥的手,迅速往后退去。 山洞内,寒光四起,伴着血色蔓延。 直到余下那几名山匪统统倒在了地上,乔念方才看清楚来人,竟是方才消失了的小禄子! 她终于明白,小禄子不是临阵脱逃,而是故意藏了起来,好杀这群山匪一个措手不及。 劫后余生的感觉袭来,乔念脚下一软,整个人都摔坐在了地上。 没想到一旁明王却又爬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乔念的手,“太好了,念念,我们得救了!” 乔念缓缓转头看向明王,看着他一脸的喜色,心中只剩下苍凉。 他怎么好意思叫得她这样亲昵的? 许是乔念眼中的失望太过明显,明王忙是为自己解释起来,“你不要怪本王,是他们想要你,逼着本王写下了那封书信,你看本王这一身伤,本王真的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吗? 可,若不是明王主动提起,这群山匪又怎么会知道她如此‘耐打’? 乔念移开了目光,一句都不想理会明王。 却不想,一旁的小禄子忽然朝着明王走了过来,将匕首狠狠刺进了明王的身体里…… 第93章 她绝不认输 这一切发生地太过突然,也太过匪夷所思。 小禄子明明是皇上派来救人的,怎么会把匕首捅进明王的身体里? 明王显然也没想明白。 他一把抓住了小禄子的手,不让小禄子将那把匕首从他的身体里拔出来,一双眼死死盯着小禄子,一开口,便涌出无数鲜血,“为,为什么?” “王爷可还记得三年前被您虐死在城西的宫婢倩儿?”小禄子亦是死死盯着明王,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奴才来给她报仇了!” 可,明王的眼里只有迷茫。 显然,他并不记得什么宫婢倩儿了。 这股迷茫刺痛了小禄子的眼。 他怎么可以忘记? 他将他最重要的人虐杀在了那个黑漆漆的小屋里,他怎么能忘记! 当下,便是不顾明王的阻拦,一把将匕首拔了出来,又狠狠刺入。 如同泄愤般,足足捅了四五刀。 眼见着小禄子还要捅,乔念终于反应了过来,一把将小禄子给推开了。 明王无力地倒在了地上,身前一大片血迹还在不断蔓延。 乔念忙上前,死死捂住了明王的伤口,眼里满是惊慌,“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明王不能死! 至少现在还不能死! 可,不管乔念如何用力,都按不住那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 乔念急坏了。 她不惜冒险来救明王,他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呢! 她如此焦急的样子,落在了明王的眼里。 许是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人会如此在意自己的生死,明王不由得抬起手,轻轻抓住了乔念的手腕。 乔念一双眸子已是染上了猩红,她看着明王,缓缓摇着头,“你不能死,撑着,不能死!” 却不想,明王忽然就扬起了笑来。 “对,对不起啊……” 干涸的几个字,伴着鲜血从明王的口中溢了出来。 乔念愣住了。 她不知道明王为何要跟她说这三个字。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不该虐打她? 对不起不该想着用她的性命来换他自己的性命? 还是对不起他无法再履行婚约,无法带她离开侯府,无法再带她去菰城? 可这些问题,明王再也回答不了了。 说完那三个字后,他的手便无力地落回了地面,彻底没了气息。 时间,如同静止了一般。 乔念就这么捂着明王的伤口,看着已经闭上了双眼的明王,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小禄子跪在了乔念的身边,将那把匕首送到了乔念的面前。 乔念这才回过神来,疑惑地看向小禄子。 却听小禄子道,“我不想连累姑娘。” 于他而言,大仇得报,他已是死而无憾。 乔念的手这才从明王的身上移开。 只是她并没有去接那把匕首,而是扶着山壁,缓缓站了起来。 “你走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洞外走去,“明王是被山匪所杀,你追山匪去了,生死未卜……” 没人知道,今日到底有多少山匪在这里。 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这个狭小的山洞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出了乔念的言外之意,小禄子心头一颤,而后对着乔念的背影,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夜色,依旧浓重。 林中也依旧寂静。 可这一次,乔念心里却不再有半点害怕,她慢慢地在林中走着,脑子里一片混乱。 明明,她已经拿捏住了明王,让他不敢再轻易对她动手! 明明婚期将至,她就快成为真正的明王妃! 明明她离脱离侯府只差了一步! 可,明王却死了。 那,她怎么办? 不再有明王妃的身份,她要如何脱离侯府? 为保侯府荣华,林侯爷与林夫人又会想出什么计划,又会将她往哪个火坑里推? 轰隆隆…… 天空忽然一阵惊雷响起。 紧接着,无数雨点从天而降,破开林间繁茂的枝叶,砸在乔念的身上。 衣衫很快就被浸湿,初春的雨,冷得她浑身打颤。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那漆黑的天空,忽然就怒骂了起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你在玩我对不对?你就是见不得我过得好是不是!” 她好端端地做着自己的侯府千金,老天却突然安排了一个林鸢。 如今她眼看着就要破开重重黑暗,他却又让明王死了! 明明她最讨厌冷水了,他却偏要在这初春落下如此大的雨点来! 是在玩她吧? 就是不想她好过吧! 轰隆隆! 又是一声炸雷,好似是在回应着乔念的愤怒。 乔念被雨水打得睁不开眼,却又如疯了般笑了开来。 “你以为我会认输吗?你试试!我不会向你屈服的!我不会认输的!” 撕心裂肺的怒吼,响彻林间。 一道身影忽然在林中闪现,一把将她搂入了怀中。 那熟悉的气息,令得乔念的心不自主的颤动起来。 是萧衡。 乔念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的这颗心,竟然还是会因为萧衡而悸动! 却又很快想到了答案。 因为,她付出过真心,在从前那十五年的岁月里,只有她一个人,付出了真心! 他的怀抱,很紧很紧。 一件宽大的氅衣遮住了她的头顶,也遮住了这漫天的大雨。 一道闪电落下,在那一瞬间,乔念终于看清了萧衡。 那双眉眼,还是与三年前一模一样。 唯一不一样的是,他的眼里透着关切。 可笑吧! 事到如今,他才想起了关切。 “萧衡。” 她轻声唤着,声音差点就被淹没在了沙沙的雨声中。 萧衡眉心微拧,沉声应道,“我在。” “明王死了。” 她继续说着,与语气平淡的如同在诉说着一件全然与她无关的事儿一般。 而这一次,萧衡没再回应。 可,乔念并不需要他的回应,她只是嗤笑了一声,问道,“我不会成为明王妃了,你满意了吗?” 萧衡心中一阵紧缩。 他知道,乔念在怪他。 若非他出了主意,让明王去药王谷,那明王就不会死…… “可我不会认输的。”乔念的声音继续传来,低低的苦笑声似是在捶打着萧衡的心脏。 “你们想看我落入泥潭,想看我挣扎,想看我死?” “你做梦。”她轻声说着,又一道惊雷响起,随后闪电落下。 那瞬间的光亮间,他看见了她脸上的笑容。 像妖,像鬼,更像魔。 “就算要死,我也会拉着你们一起陪葬!” 第94章 会后悔的 倾盆大雨下了一夜。 乔念进宫时,天边已是露出了朝霞。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立于两旁,而皇上就坐在龙椅之上,一双眸子染着怒意,死死盯着乔念。 昨夜,她是作为人质去将明王交换出来的,按照计划,活着回来的应该是明王,而不是她! 乔念心中无比忐忑。 殿上坐着的那个可是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生死的男人,她如何能不怕? 可,她还是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上前行至大殿中央,跪地磕头行礼,“民女乔念,拜见皇上。” 话音落下,好一阵沉默。 乔念保持着额头磕地的姿势,不敢妄动。 大殿内的文武百官也无一人敢说话,便是连呼吸的声音好似都没有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皇上对乔念的宣判。 却不想,龙椅之上传来的声音竟是出奇的平静,“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声音低沉,似是在问一件寻常的事。 乔念这才缓缓抬起了头来,看向那抹明黄色的身影。 她看出了皇上脸上的一抹疲态,看到了他平静眸色下翻涌的情绪。 哪怕是帝王,哪怕膝下皇子无数,可明王之死与他而言,到底是丧子之痛,怎么可能会平静呢? 乔念自然不能说出昨夜的真相,文武百官在场,她若说明王像条狗一样乞求山匪,岂不是等同于当众掌掴皇上? 于是,她缓缓说出了来之前便早已想好的说辞。 “昨夜,我被山匪抓至山洞之中,见到明王时,殿下已满身是伤。山匪人多势众,甚至还想要当着明王的面欺辱我,幸得王爷拼死相护,可……王爷却被山匪捅了好几刀。小禄子为给明王报仇,怒杀山匪五人,但另有两名山匪逃脱,小禄子追出去了,至今音讯全无,生死不明……” 但很显然,皇上并不在意小禄子的生死。 他抓到了重点,不复方才强装的平静,颇为激动地冲着乔念问道,“你说,祈儿是怎么死的?” 看着皇上如此反应,乔念心想,她是赌对了。 于是,她将自己的头重新低了下去,重重磕在地上,让自己的声音显出哭腔,“王爷,是为了护我而死!民女有罪,还请皇上责罚!” 可,明王既然是为了护她而死,皇上若是责罚她,岂不是会令明王九泉之下也难以安宁? 大殿上,皇上站了起来,满腔的情绪终于无法抑制,“好!不愧是朕的儿子!” 话音落下,文武百官齐齐跪地,高呼明王英勇,皇上万岁! 这一刻,乔念知道自己至少是保住了自己这条命了。 不知过了多久,朝臣纷纷退去。 便是连皇上的贴身内侍都退下了。 偌大的大殿内,就只剩下了皇上跟乔念。 “把头抬起来。”殿上,那道低沉浑厚的声音如是说道。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跪直了身子,抬头直视皇上。 方才的哭腔格外浓烈,可此刻乔念的脸上却无半滴眼泪。 皇上显然早有预料,不由得一声冷笑,“朕就知道,你在撒谎!” 乔念努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皇上慧眼如炬,民女自然什么都瞒不过皇上,只是方才文武百官在场,民女不敢说真话。” 皇上也知道,真相一定会让他彻底失去脸面,于是,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记住,明王就是为了护你而死。” 乔念当即应声,“民女明白。” 话音落下,皇上便又沉默下来。 他静静地打量着乔念。 她的发髻有些乱,身上的衣衫都还是湿的,脸色显得格外苍白。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这丫头定也受了不少罪。 于是,摆了摆手,“行了,你回去吧!” “多谢皇上。”乔念再次谢恩行礼,这才起身,退出了大殿。 不多久,一抹身影从殿后行出,对着皇上行了礼,“多谢皇上开恩。” 皇上转眸看了过去,“本就不是她的错,可是萧衡,你所做这些既是为她好,又何故瞒她?” 萧衡昨夜便已冒雨进宫,说是急着要汇报明王的死讯,但话里话外都是在为乔念求情。 若不然,他堂堂一国之君,何必陪着乔念演这么一出戏给文武百官看?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乔念是明王豁出了性命都要保护的人,还有谁敢借着明王之死对付乔念? 萧衡垂下眼眸,脑海中全是昨夜雨中她崩溃的模样,心中一股异样的情绪涌了上来,萧衡终于还是微微摇了摇头,“怕乔姑娘误会。” “误会?”皇上有些不解,却又很快明白过来,“误会什么?你不就是在意她的吗?” 在意吗? 萧衡其实自己也没弄明白,想了想,便又道,“可,与微臣有婚约的,乃是萧家嫡女。” 此话一出,只惹来皇上一声笑,“如此说来,若是街边一个乞婆被证实是萧家嫡女,你便娶那乞婆?” 萧衡点头,“家父询戒,人当言而有信。” “朕倒是没想到,你竟如此迂腐。”皇上给出了很是中肯的评价,又道,“可你这样瞒着她,早晚有一日,你是会后悔的。” 萧衡没有应声。 见状,皇上长叹了一声,“罢了,你也回去吧!朕累了。” 萧衡这才拱手行礼,“微臣告退。” 却不想,还不等他退出大殿,皇上的声音便是幽幽传来,“萧爱卿,你终究还是太年轻啊……” 萧衡不明白皇上这话是何意。 回府的路上,他也想了好久。 算来,他今年也已经二十有余,与他同岁的,有些娃娃都在跑了,实在算不得年轻。 可皇上最后的那一声,太像是唏嘘,着实令他费解。 而且,皇上说他会后悔! 可他这几年在外征战,所做之决定从无差错。 甚至回想起自己这二十年来的所作所为,也从没有会让自己后悔之事。 便是连骗明王去药王谷这件事,他也并不后悔。 毕竟,错不在他。 谁都想不到明王会被山匪抓去。 那是意外。 思及此,萧衡免不得又想起了昨夜乔念那差点崩溃的样子,想到了她那双满是恨意的眼睛,眉心便又忍不住微微拧起。 罢了,总有一日她会明白,明王死了,是好事。 第95章 冥婚 而另一边,侯府。 乔念刚下马车,林夫人便是匆匆迎了上来,“念念!” 林夫人紧紧抓着乔念的双臂,不停地上下打量着乔念,“快让娘看看,可伤着什么地方没有?” 乔念的衣裳还没干,在林中绊了几跤,裤腿上还沾着不少脏污,瞧着很是狼狈。 但这是乔念为了进宫而特意没有换下的,她越是狼狈可怜,就越能令皇上同情。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能给她带来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她不是为了林夫人而准备的。 是以,看着林夫人骤然落下的眼泪,乔念只是略显强硬地拨开了林夫人的手,这才道,“我没事。” 说罢,便是往府里走去。 她特意没去看一旁的林鸢跟林烨。 毕竟折腾了一晚上,她累坏了,实在没有精力应付他们。 更何况她还急着回去换身衣裳,然后去看望老夫人呢! 宫里的丧钟很快就会响起,明王的死讯是瞒不住老夫人的,她得陪在老夫人身边,好好安抚老夫人的情绪,免得她心里一着急,又发病了。 可,或许就是乔念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令得一旁的林烨跟林鸢都有些不乐意了。 林鸢率先上前来,“姐姐,娘等了你一晚,也担心了你一晚上,你怎么可以如此冷漠?” 乔念没理会她,继续往前走。 却不想,林烨竟是冲了上来,拦住了乔念的去路,“鸢儿与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乔念无奈,只能停下脚步,一双眸子染着厌烦,看向林烨,“听到了,然后呢?” 然后? 林烨没想到乔念居然这样问,当即眉心紧拧,“你昨晚推了鸢儿下水,我还没与你算账,你现在是什么态度?你以为明王死了我就会可怜你?” “那倒不会。”乔念冷声一笑,“明王死了,小侯爷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有空可怜我?” 闻言,林烨呼吸一滞,“你,你说什么?” “小侯爷前脚骗明王离京,后脚泳北的山匪就将明王给捉去了,你猜,此事若被皇上知晓,会如何?” 乔念的话音落下,林烨脸上便没了血色。 林夫人听到此话不由得匆匆上前来,“念念,这话可不能乱说!” 林烨更是连呼吸都有些乱了,声音显出无比的慌张,“对!你,你别胡说!我与那些山匪素不相识!” “哦?皇上也会这样想吗?”乔念眉尾微挑,看向林烨的眼神里满是挑衅。 一旁的林鸢也忙走了过来,“姐姐,你不可以这样冤枉阿兄,阿兄他一心报国,怎么可能会与山匪勾结,谋害王爷呢?你这番话若是传出去,侯府怕是会被你连累得满门抄斩的!” 林鸢是想提醒乔念这件事的严重性。 毕竟乔念如今也是侯府的人,若是满门抄斩,也绝对少不了乔念。 却不想,乔念终于转头看向了她,冷漠的眼神中染着讥讽,“怎么?我需要你来提醒我?” 她的眼神,还有嘴角的那一抹嘲笑,分明就是在骂林鸢蠢钝如猪。 林鸢张了张嘴,却是无话可说。 乔念这才又看向林烨,“小侯爷当然没那个胆子谋害王爷,他最多也就只敢害我而已!” 乔念的话语,字字扎心。 可此时此刻,林烨被她激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听乔念接着道,“可我希望小侯爷明白,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若你再敢惹我,我倒是不介意与你们一起被拖去午门斩首!” 满门抄斩而已嘛! 她一个人,换他林家满门,岂不是赚了? 林烨此刻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甚至已是被乔念的这番言辞给吓得有些腿软。 骗明王去药王谷的主意虽然是萧衡出的,可却是他实施的! 他可不如萧衡那般,立下赫赫战功,得皇上恩宠。 如若皇上知道此事,第一个就会拿他开刀,而侯府,也必将遭遇灭门惨祸! 眼看着林烨都被吓得脸色惨白,林鸢有些看不过去,忙又道,“姐姐,大家都很关心你,阿兄也一夜都没合眼,你怎么可以……” “昨夜可是在水里没有待够?”乔念打断了林鸢的话,转头看向林鸢,看着她那眼里落下两行清泪,乔念心里便厌烦得紧。 早知,昨夜就不提醒林夫人将她捞上来了! 瞪了那兄妹二人一眼,乔念抬手,一把推开了林烨,“让开!” 说罢,便是往自己的芳荷苑而去。 芳荷苑里,凝霜已经等候多时。 见乔念回来了,她便立刻上前迎着乔念进了屋。 屋里早已准备好了热水。 乔念躺进了浴桶里,热水包裹住了全身,才叫她早已被冻得僵硬的身子稍稍回了温。 看着乔念疲惫的神色,凝霜忧心忡忡,“小姐,明王死了,那,你怎么办?” “船到桥头自然直。”乔念淡淡应着。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吧! 却在这时,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凝霜走了出去,没多一会儿又回来了。 手中捧着一盒糕点。 是林鸢最爱吃的那家。 乔念看了那糕点一眼,眉头便紧紧拧了起来,“谁送来的?” “说是荆副将。”凝霜如实应着,可她也不明白,荆岩为何好端端的就送了糕点来。 乔念这会儿更是懒得思考,便只摆了摆手,“你拿去吃了吧!” 凝霜应了声是,撇了撇嘴,将糕点放在了一旁。 乔念在浴桶里泡了没一会儿便起来了,她还得赶着去看老夫人呢! 只是,不等她走出芳荷苑门口,便见府里的管家匆匆朝着她这边小跑而来,“大小姐,大小姐留步!” 管家平日里素来沉稳,从没有这样慌张的时候,当下便满是不解地问道,“什么事?” 小厮忙双手呈上一张字条,“方才府外来了一名女子,看穿着,应该是宫里的,这是她留下的字条。” 宫里的女子? 乔念接过字条,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两个字:冥婚。 管家也正是看到了这两个字,才会急匆匆地跑来通知乔念。 明王刚死,眼下宫里就有人送来这两个字,说明了什么? 说明宫里有人出了主意,让乔念与明王,行冥婚! 第96章 之后呢 字条上的字迹有些歪斜,甚至连‘冥’字都写错了,下边的‘六’写成了‘大’。 乔念将字条捏成了团,藏进掌心,脑海中浮现出了柳娘的身影。 这字条,十有八九是柳娘所写。 所以,想让她与明王行冥婚的人,就是德贵妃! 明王是德贵妃唯一的儿子,如今明王惨死,德贵妃悲恸之下的确是做得出这样的决定的。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与管家道了声谢,而后便朝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凝霜跟在她身后,有些担心,“小姐,那字条……” 她想问乔念接下去要怎么办? 如若宫里真的来了旨,让乔念与明王行冥婚,那岂不就是要给明王陪葬的意思? 乔念打断了凝霜的话,“船到桥头自然直。” 眼下,还是安抚老夫人要紧。 乔念来时,老夫人是醒着的。 宫里的丧钟已经响过,所以老夫人已经知道了明王的死讯。 此刻见到乔念,老夫人忙是朝着她招了招手,“快过来!” 乔念快步行至老夫人的面前方才跪下,“念念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忙让乔念坐在了自己身边,看向乔念的眼神里带着浓烈的怜悯,“我可怜的孩子……” 好不容易就要与明王成婚,没想到那明王竟然如此短命! 乔念忙是摇头,“念念没事,祖母不要担心才好,对念念而言,祖母长命百岁才是最重要的!” 老夫人细细打量着乔念,特别是乔念的那双眼睛,她盯着看了又看,确定乔念当真没有半点伤心之后,方才微微叹了口气,“你不伤心就好!说来,是那明王没福气,娶不了我们念念!” 听着老夫人的话,乔念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来,“孙女原本还担心祖母知道明王死讯后会难过,如今看来,倒是孙女想多了。” 老夫人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明王与老身又没什么关系,老身何必为他伤心?只要念念不伤心,不难受,祖母就没事!” 闻言,乔念忍不住靠在了老夫人的肩膀上。 老夫人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香,闻着很是舒心。 乔念缓缓闭上了眼,轻声道,“还是祖母对念念最好。” 老夫人轻轻拍着乔念的手背,一下又一下,脸色也越来越沉。 终于,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念念可想离开京都?” 听到这话,乔念原本都快合上的双眼瞬间睁开。 她坐直了身子,看向老夫人,“祖母这是何意?” 就见祖母一脸严肃,“德贵妃只有明王这一个儿子,如今明王死了,她不可能会放过你。” 老夫人活了这一大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 光是猜,她就能猜到德贵妃会将明王的死迁怒到乔念的身上。 所以眼下,乔念离开京城才是最好的选择。 就听老夫人道,“祖母将原本要给你的嫁妆先给你,你拿着银子离开京都,离得远远的,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 乔念心下微动,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可,若我走了,侯府怎么办?” 其实,乔念一点都不担心侯府会怎么样,她担心的是老夫人。 德贵妃找不到她,必定会迁怒侯府,哪怕以明王的事定不了侯府的罪,也定然会找其他的理由对付侯府。 而那时候,老夫人绝不会看着自己的亲儿子跟亲孙子受罪受难。 只怕是会挺身而出,以这诰命的身份拼死护侯府荣耀。 而那个时候,乔念拿着老夫人给的金银财宝,可以心安理得的过自己的日子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眼见着老夫人不说话,乔念便又冲着老夫人一笑,“祖母不必忧心,德贵妃对念念很好的,待明日念念就进宫陪伴贵妃娘娘,陪她熬过最难过的时间,一切都会过去的。” 老夫人显然不太相信,“德贵妃平日待人虽善,实则心思颇深,念念,能在宫里立足的女人,都不是那么简单的!” 乔念自然是知道的,可眼下为了让老夫人放心,她也只能继续安抚道,“祖母放心,德贵妃的确对念念很好,她先前还将手底下最出名的那间成衣铺子给了我呢!” 闻言,老夫人倒是有些惊讶的,“当真?” “嗯,所以说,只要我好好安抚贵妃娘娘,一定不会有事的。” 乔念满脸堆笑,老夫人看着她这副模样,终于还是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德贵妃不会迁怒与你是最好不过了,那……之后呢?” 之后? 乔念一时没明白老夫人的意思,不由得一脸茫然地看着老夫人。 惹得老夫人忍不住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说你精明时,便又糊涂起来了?祖母是问你,明王死了,你的婚事怎么办?可有中意的男子?” “祖母……”乔念一下子就有些无奈了,“明王尸骨未寒呢!” 这就要想下一门亲了? 速度也太快了些吧? 老夫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却道,“不是祖母心急,是祖母没多少日子了……” 这话,老夫人是笑着说的,可乔念的眼里却瞬间蓄满了泪水。 她不想让老夫人看到她这副模样,便忙将脑袋埋进了老夫人的怀里,“祖母定是会长命百岁的!” “哈哈哈……”老夫人笑了开来,她知道乔念哭了,于是轻轻拍着乔念的背,柔声道,“念念不必如此,谁生来不是奔着死去的?祖母只是放心不下你……” 说着,祖母又叹息了一声,道,“其实,萧家那小子,真是极好的。” 闻言,乔念的身子微微一僵。 只听着祖母的话接着传来,“他是祖母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才德兼备,文武双全,又如此得皇上器重……你若嫁进萧家,便是一世无忧,哪怕是皇后公主也再不可能欺负了你去。” 三年前乔念被罚入浣衣局的事,老夫人一直耿耿于怀。 她并不知道乔念是被冤枉的,只知道,她的乖孙女只是打碎了一个碗而已,就被罚去浣衣局做了三年奴婢! 也是她这把老骨头没有用,护不住乔念。 可萧衡不一样,有他在,乔念就能平平安安…… 乔念吸了吸鼻子,将眸中的泪水隐去,方才抬起头,看向老夫人,“若是林鸢知道祖母如此偏心,定是要来与祖母闹的。” 她这是在提醒老夫人,萧衡如今是林鸢的未婚夫。 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老夫人如何能不知道她的意思? 当下,也只能掠起一抹苦笑,一声叹息…… 第97章 最后的一句话 翌日,乔念先去了明王的灵堂做了祭拜,方才去了德贵妃的寝宫。 见到乔念,那些宫婢的脸色都很耐人寻味。 乔念只当作没有看到。 领路的宫婢将乔念领到了德贵妃的寝卧外,示意乔念进屋。 乔念推门而入,透过薄纱的帷幔,她看到德贵妃正坐躺在床上,一旁有丫鬟不住地帮德贵妃揉着太阳穴。 乔念上前,跪地行了礼,“民女给贵妃娘娘请安。” 话音落下,却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乔念知道德贵妃是醒着的,毕竟那低低的啜泣声偶尔还是会传出来。 几次之后,乔念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娘娘,逝者已矣……” 话音未落,德贵妃突然就暴走而来。 薄纱的帷幔差点被扯落。 德贵妃行至乔念的面前,毫不留情就是一个巴掌甩了下来,“啪!” “你凭什么说这话?”德贵妃厉声怒斥着,浓烈的哭腔中染着无尽的恨意,“你明明答应了我,会将他安全带回来的!可为什么我的祈儿死了,你却还活着?说啊!为什么你还活着!”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咽下口中的腥甜,这才道,“是王爷拼死相护,民女才有了一线生机。” “你撒谎!”德贵妃大叫了一声,又哭又笑,“你以为你这些话能骗得过文武百官,骗得过皇上,也能骗得过我吗?” 她可是明王的亲生母亲啊! 她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样子,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拼死相护? 呵,打死她都不相信! 思及此,德贵妃却好似猛然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把抓住了乔念的衣领,“是你杀了祈儿对不对?你恨他将你打得半死不活,所以你趁机杀了他,对不对?你这贱人!我打死你!” 说罢,德贵妃便将乔念一把推倒在地,握紧了拳头就要朝着乔念的身上胡乱打去。 可,只打了两下,就被乔念握住了手腕。 她身上的这点功夫,对付山匪不行,可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德贵妃还是绰绰有余的。 德贵妃全然没想到乔念居然会反抗,当即瞪大了双眼,愤怒地吼着,“你这贱人!是你害死了妻儿,眼下难道还想害死本宫不成?!” 乔念眉心紧拧,却是压低了声警告着,“贵妃娘娘若是想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明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尽管再这般放肆怒吼,吼得人尽皆知好了!” 一句话,像是唤回了德贵妃的理智。 她的脸上满是泪水,就这么死死地盯着乔念,不再尖叫怒吼,却依旧声声控诉着,“是你杀了祈儿!” 乔念知道,眼下德贵妃算是比较冷静了。 于是,她反问道,“杀了明王,民女能得到什么?贵妃娘娘明明知道,这世上最不想明王死的,除了您之外,就只有我!” 闻言,德贵妃的眼泪不住地落下。 是啊,她当然明白。 若不然当初她也不会求乔念去做人质,将明王交换出来。 可,乔念说明王是为了护她而死,这叫身为明王亲生母亲的她,如何能信? 眼看着德贵妃的眼泪越发汹涌,乔念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今日来,就是来告诉贵妃娘娘,明王死亡的真相。” 闻言,德贵妃愣了一下,却又很快想到了什么似的,冲着屋内的宫婢们道,“都出去。” “是!”宫婢们应声退下,房门被关上,屋内瞬间暗沉了下来。 乔念这才缓缓开口,“民女见到王爷时,王爷已经被山匪折磨了许久,满身是伤。他跪在地上求那些山匪放过他,像条狗一样的求着!” 德贵妃不是想要知道真相吗? 这就是真相。 她唯一的儿子,最爱的儿子,在那群山匪面前全然没有了身为一个王爷该有的气度与高傲。 光是想象着那个画面,德贵妃的心便开始抽痛了起来。 可,她也知道,比起什么拼死相护,乔念眼下说的这番话,更可信。 乔念松开了德贵妃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而德贵妃依旧还跪坐在地上,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 只听乔念接着道,“娘娘可还记得这宫里,曾有个宫婢名唤倩儿?” 倩儿? 德贵妃的脑海中很快就浮现出了一个笑起来眼睛弯弯,如同月牙般可爱的丫头。 只是后来,那丫头被明王带去了城西。 她心头一惊,忙是转头看向乔念,“你如何会知道倩儿?” 看到了德贵妃眼里的恐惧,乔念忍不住一声冷笑,“内务府派了一名武艺高强的小太监随我一起去救明王,那小太监很聪明,武艺也很高强,三两下就将那些山匪全杀了!可谁知……那小太监要为倩儿报仇。” 听到这儿,德贵妃整个人都惊愣住了。 是内务府派去的小太监杀了祈儿? 可内务府里的,都是皇上的人啊! 耳边,传来乔念低低的叹息,“贵妃娘娘您说,这是不是恶有恶报?” 如若,明王从不曾虐杀过什么人,那今日,明王已经与德贵妃团聚了! 德贵妃像是一时接受不了此事,连连摇头,“不,不会的,你在骗我,你在骗本宫!” “我在大殿之上所说的才是谎话,是为了帮明王保留最后一丝尊严跟体面!” 闻言,德贵妃忍不住笑了两声,“你?为祈儿保留尊严跟体面?哈哈哈……为什么?” 她根本就不信。 明王差点就将乔念打死,纵然乔念也想明王活着,可,她也定然是这世上,最恨明王的人! 她怎么可能会想着给明王保留尊严跟体面? 看着德贵妃脸上的嘲讽,乔念终于还是叹息了一声,“因为明王死前,跟我说了一句话。” 德贵妃不解,“什么话?” “他说‘对不起啊……’。” 对不起啊! 短短的三个字,如同一把利刃,狠狠扎进了德贵妃的心里。 德贵妃瞬间就失声痛哭了起来,“祈儿他,从前不是那个样子的……他很乖,很听话,也很善良!他曾经,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 可是后来,祈儿受伤了,一切也都变了。 祈儿受不了那样的打击,才会渐渐迷失了自己的本性。 却没想到,临死之前,他竟又变成了从前那个,很乖,很听话,也很善良的他…… 德贵妃撕心裂肺地哭了好久好久。 哭到最后都没了力气,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乔念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将德贵妃扶了起来。 却不想,德贵妃忽然开口问道,“是柳娘告诉你的吧?” 第98章 未亡人 乔念心头猛然一惊,不等她反应过来,德贵妃便突然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那张被泪水浸染的脸上,此刻正挂着一抹奸邪的笑,“本宫昨日差她出宫去采买民间祭拜之物,今日你便进宫来与本宫说了这番话,怎么,害怕本宫真要你行冥婚,与祈儿同葬?”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却是抬手替德贵妃擦拭着脸上的泪痕,“是啊,民女虽烂命一条,却也怕死。” 乔念的手指上带着一层茧,抚过德贵妃那娇嫩的脸庞,竟是让德贵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从未想过,一个女子的手,竟能如此粗糙。 哪怕是在她身旁伺候的宫婢们,也没有如乔念这般,触感如此粗糙的。 只是乔念浑然不觉,反倒是冲着德贵妃温柔一笑,“斯人已去,活着的人却还得好好活着。娘娘,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明王是德贵妃唯一的儿子,也是她唯一的依仗。 如今明王死了,德贵妃眼下要做的应该是想办法再给自己寻一份依仗,寻一个能让她在后宫之中安稳立足的办法。 而不是,一个劲的只想着该如何让乔念去给明王陪葬! 德贵妃好歹也是在深宫中历练至今的,听着乔念这番话,她果真也寻回了些理智。 转身便朝着一旁的软榻行去。 乔念扶着德贵妃躺下,拿过一旁的毯子轻轻盖在了德贵妃的身上。 而后,从怀中拿出了成衣铺子的地契,“这是娘娘赏赐的地契,是民女没有这个福气,还望娘娘收回。” 德贵妃垂眸看了眼那份地契,原本赏赐出去的东西是没有拿回来的道理的。 可,没了明王,她日后必定要在宫中好一番布局,少不了花费。 思虑再三,德贵妃还是将地契接了过来。 只是,她接过地契时,很是仔细地查看着乔念的脸色。 她以为乔念交出这份地契多少会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却不想,她接下后,乔念竟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是因为,交出地契后,她与她就两清了? 是该两清了,毕竟,人都已经死了。 德贵妃深吸了一口气,自明王白掳走后,她已经几日都没有睡过好觉了,这两日情绪起伏得又厉害,这会儿放松下来,便只觉得头疼欲裂。 昏昏沉沉地,就闭上了眼。 只是,在彻底昏睡过去之前,德贵妃还是开口说了一句,“去看看祈儿吧!去送他最后一程。” 乔念一愣,其实她想告诉德贵妃,她来之前就去祭拜过了。 可很显然,德贵妃这会儿说什么都听不见了。 若待德贵妃醒来后知晓她并未照做,这好不容易安抚下去的恨意说不准又会涌上来。 无奈,乔念长叹了一口气,只能再次前往明王的灵堂。 说实话,这样的地方她是不太想来的。 那些白色太过刺眼,香烛的气味也太过强烈,特别是那口又大又黑的棺材,会让乔念忍不住想到老夫人。 想到老夫人如今越发不利索的身子,想到林夫人说过老夫人只怕没几个月好活了,想到以后自己说不定也会在这样的场景里跟祖母相见,乔念的眼圈便不自觉泛出了红。 她吸了吸鼻子,方才步入灵堂。 德贵妃既然说让她送明王最后一程,那总不会是让她行个礼就走的意思。 于是乔念行完礼后便去了一旁为明王烧纸钱。 灵堂外的两名小太监瞧着这一幕,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那位乔姑娘看来对明王用情至深啊!今早刚来过,这会儿又来了。” “是啊,你没瞧见她方才一看到明王的棺木眼圈就红了,好不可怜!” “唉……多情自古空余恨……啊!奴,奴才见过萧大人!” 萧衡的脸,冷得好似被寒冰冻过,一双眸子扫过那两名太监,彷如声音都透着杀意,“宫里的规矩就是教你们议论主子的?” 两名小太监一愣,只觉得这乔姑娘也算不上是主子吧? 可看着萧衡冷漠的样子,心下慌乱不已,忙叩头,“奴才不敢,还请萧大人恕罪!” 萧大人今日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冷哼了一声便道,“自己去领罚!” 两名小太监相互看了一眼,自觉倒霉,却也只能应了声是,乖乖离去了。 萧衡这才进了灵堂。 给明王上了香之后,他便走到了乔念的身边。 察觉到身边来了人,乔念抬手抹了把眼泪,闷着声道,“萧大人好大的架子。” 方才的动静,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看着她这副样子,萧衡眉头紧拧,心中莫名染上了不悦,忍不住出言嘲讽,“乔姑娘对明王还真是用情至深。” “……”乔念这才放下手中的纸钱,抬头看向萧衡。 她明明是被烧纸的烟给熏成这样的,他这样一副阴阳怪气的是什么意思? 当下便怼了回去,“总好过有些人薄情寡义。” 萧衡眉尾轻挑。 薄情寡义? 他? 正欲辩驳,外头却是响起了通传,“皇上驾到……” 灵堂内,众人纷纷下跪行礼,便见一抹明黄色的身影进了灵堂,身后还跟着两名衣着华贵的女子。 年轻的那位,正是不久前与乔念有过争执的舒元公主。 而另一位,则是当今皇后。 长者没有给晚辈行礼的道理,更何况还是堂堂一国之君跟一国之母。 是以,只有舒元上前行了礼,上了香。 只是那舒元公主进了灵堂后便一眼就看到了乔念跟萧衡。 见他们二人离得这样近,舒元公主心里便不是滋味儿。 看着乔念通红的双眼,舒元公主忍不住站到了皇上的身旁,挽住皇上的手臂,道,“父皇您看,乔姑娘对皇兄还真是用情至深!” 皇上也看到了乔念有些狼狈的面孔,当下便是赞同般点了点头。 皇后也附和着,“明王是为了护乔姑娘而死,想必乔姑娘心里定是很伤心。” “那是自然,明明皇兄都快要跟乔姑娘成亲了!”舒元公主忙又开口。 听到这儿,乔念心头已是掠起了一丝不安。 因为三年前,皇后跟舒元公主就是这样一唱一和的,将她送进了浣衣局的。 可,不等她说些什么,舒元公主的声音便再次传来,“不如这样!让乔姑娘以未亡人的身份送皇兄出殡,也好圆了皇兄生前最后的心愿!” 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以未亡人的身份送出殡? 那岂不就是想让乔念当全京城的笑柄? 第99章 那件衣裙 ‘皇兄生前最后的心愿’这几个字,显然让皇上愣住了。 眼见着皇上竟然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乔念心头一慌,可不等她开口,萧衡便已是行礼上前,“万万不可,乔姑娘只是与明王殿下有婚约在身而已,若以未亡人的身份送行,恐会惹来非议。” 最重要的是,若乔念当真以未亡人的身份自居,那按照靖国的风俗,她三年内都不可再婚嫁。 听到萧衡这番话,皇上方才点了点头,“言之有理,舒元,不可胡乱提议,若惹来非议,有损的是皇家的脸面。” 闻言,舒元吐了吐舌头,靠在皇上的肩膀上撒娇,“舒元也只是随口一说嘛!” 皇上就只有舒元公主一个女儿,自然不会怪罪,反倒是无比宠溺地拍了拍舒元的手背。 却是不曾瞧见,舒元公主看向乔念时的眼神,是满满的恨意。 只听她冷声道,“不过……就算不能以未亡人的身份送行,可乔姑娘的命好歹也是皇兄救下的,披麻戴孝,扶灵送行,总不过分吧?” 很显然,舒元公主是打定了主意要让乔念在百姓面前走上这一遭了。 皇后跟着开了口,“德贵妃膝下只有明王一子,如今明王为救乔姑娘而去,那让乔姑娘送明王一程也是应该。如此,德贵妃的心里也能好受些。” 闻言,皇上竟也点了点头,“那就这样说定了,明日祈儿出殡,乔姑娘就照舒元所言,跟着送行吧!” 照舒元所言,那就还得披麻戴孝才行。 乔念只觉得心口塞得很,可面前几人皆是位高权重,她一个都得罪不了,更何况皇上开口就是圣旨,她自然不能抗旨不遵。 当下,便是行了礼,“民女遵命。” 皇上说还有事要与萧衡商议,便带着萧衡离去。 而舒元公主也跟着皇后走了。 乔念长叹了一声,将剩下的纸钱烧完后,方才离开。 却不想,半路上却又跟舒元公主撞见了。 看到那位趾高气昂地朝着自己走来,乔念心中便涌起一丝丝怒意。 但,还是得规规矩矩的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舒元公主看着乔念的头顶忍不住发笑,“原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谁曾想是根枯枝,一下就断了。乔姑娘,心机白费一场的感觉,如何?” 乔念眉心微拧,抬眸看向舒元公主,“民女不知何时得罪了公主殿下,还请公主明示。” 她不明白,为什么舒元公主要针对自己。 如若是为了萧衡,那舒元公主该针对的不应该是林鸢吗? 看着乔念这副样子,舒元公主便是冷哼一声,抬手屏退了左右后,便是绕着乔念走了一圈。 “乔念,眼下没人,你不必跟本公主装傻。是你戏耍本公主在先。”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开口,“民女听不懂公主的意思。” “听不懂?”舒元公主冷声一笑,“好,那本公主就给你点提示。那件天蚕丝的衣裙。” 乔念一愣,“那件天蚕丝的衣裙,的确是萧将军定下的。” 那本订货的簿子乔念看过,舒元公主不也是亲眼看过吗? 却不想,舒元公主突然就踹了乔念一脚,“还在跟本公主装傻?你之前是怎么说的?你说那件裙子是给林鸢的,也可能是给本公主的,倒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你分明就是想借本公主的手对付林鸢,借刀杀人!” 乔念承认,她的确是想让舒元公主对付林鸢,但还不至于到借刀杀人的地步。 更何况,那件衣裙本就与她无关啊! 乔念眉头紧锁,道,“那间成衣铺子,民女已经还给了德贵妃。” “可那件裙子是你的!”舒元公主怒喝了一声,“本宫第二日就已经差人查清楚了!那件衣裙,是萧衡照着你的尺寸定下的!” 乔念愣住了。 那可是天蚕丝的衣裙,是三五年都未必能得出一件的衣裙…… 萧衡,送给她的? 看着乔念这呆愣的样子,舒元公主只觉得怒火中烧,当即喝骂道,“你少在这儿惺惺作态!乔念,既然你已经知道萧衡是本公主看上的人,那就该识相地滚远些!” 闻言,乔念当即给舒元公主磕了个头,“公主息怒,如若那裙子当真是萧将军送与民女的话,那也只有一种可能,便是赔罪!” 舒元公主不禁疑惑了几分,“赔罪?” 乔念点头,“是为三年前的事赔罪。” 三年前,眼睁睁看着她被冤枉,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如今,许是心里有愧疚了? 便拿着那件贵重的衣裙来赔罪了! 舒元公主并不知晓乔念被冤枉的事,却是知道当年萧衡站在一旁连一句求情的话都没说的。 只是后来,萧衡明明…… 舒元公主看着乔念,忍不住问道,“你,不知道?” 乔念不明白舒元公主这样问是何意,不禁反问道,“不知道什么?” 还真是不知道! 舒元公主不由得微微挑起眉来,脸上的怒意不再,反倒露出几分欣喜,“没什么,有些事,你不知道也是好的。” 说罢,她又忍不住打量起了乔念来,“那,你如今对萧衡是什么态度?” 乔念如实应道,“萧将军与林姑娘有婚约在身,民女对他,没有任何态度。” 其实是有的。 就是有多远就离多远。 但这话说来,舒元公主一定不信。 毕竟,若是她自己作为一个局外人来看她曾经的十五年的话,也必定不会相信自己这番话。 从前的乔念,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萧衡的身上,怎么可能舍得有多远就离多远呢? 对于乔念的这个回答,舒元公主显然是满意的,只是语气依旧不悦,“那就希望乔姑娘说到做到,可别前脚跟本公主这样说,后脚又往萧将军身上贴过去了!” “民女不敢。”乔念沉声应着,确实突然反问道,“可,萧将军与林姑娘有婚约在身,公主又该如何?” 舒元公主一愣,眉心猛地拧了起来。 事实上,她也是想过要对付林鸢的,可自从三年前的事儿之后,侯府便将林鸢保护了起来,一次都没再让林鸢进宫过,她一点机会都寻不到。 想到这儿,舒元公主忽然一笑,“本公主自然有法子,不过,需要乔姑娘你帮忙才行。” 第100章 只是想你开心些 乔念回到芳荷苑的时候,已是下午时分。 她进了自己的屋子后,便有些无力地躺在了一旁的软榻上,脑海中全是舒元公主最后与她说的那番话。 她这才知道,原来这三年来,林鸢竟是被侯府保护得这样好。 原来在她被浣衣局的宫婢们欺负的时候,林家上下连皇宫的大门都没再舍得让林鸢踏进去过! 就仿佛,她被罚入浣衣局的事,成了警惕侯府的警钟,他们生怕宫里的人或事会有一丝半点儿地与林鸢牵扯上联系。 所以,他们才会整整三年都对她不闻不问…… 可笑的是,她被接回侯府没几日,林夫人便迫不及待地领她去了那个,这三年来都被他们视为洪水猛兽的宫里…… 思及此,乔念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来,笑声又苦又涩。 她其实扛得住的,在经历那三年的不闻不问后,她早就已经认清自己在侯府的地位。 只是唯一叫人难受的,便是对比二字。 是林家上下,对她跟对林鸢天差地别的对待,也是从前那十五年与现在的强烈对比。 她不是没有感受过爹娘的疼爱,父兄的宠溺。 她曾经,也是被他们捧在手里宝贝着的。 她拥有过这世上最好的家人,见过最这世上最灿烂的阳光。 所以如今躺在这阴冷无比的黑暗中,不见天日时,她的心才会那么难受…… 那抹原本属于她的暖阳,如今全都照在了林鸢的身上。 甘心吗? 自然是不甘心的。 可,她又能怎么样呢? 她本就只是个外人而已…… 正想着,凝霜忽然推门而入,见到乔念,凝霜忙是欢喜叫道,“小姐回来啦!” 许是被凝霜的这抹欢喜感染,乔念的身体似乎恢复了些力气,坐起身来。 却见,凝霜手中捧着一盒糕点。 乔念不由得微微拧眉,“不是昨日就让你拿去分了?” “分了呀!”凝霜将手中的糕点晃了晃,“这是刚刚送来的。” 闻言,乔念忍不住站起身朝着凝霜走去,“荆副将送的?” 凝霜点了点头,“嗯!小姐要吃吗?” 乔念摇了摇头,“我不吃,不过……他昨日都送过糕点了,为何今日又要送?” 凝霜如何能知道荆岩是怎么想的? 她自顾自将**拆了,拿起一块就放进了嘴里,却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小姐,您猜荆副将会不会是在点你啊?” 乔念一愣,一时没明白凝霜是何意。 就听凝霜道,“您想啊!荆副将救了您好几回,怎么说咱也该请他喝顿酒啊!他肯定是见您迟迟没有反应,才故意买了吃的来提醒您呢!” 乔念有些无奈地看着凝霜,“若真是要提醒我,也不必买这些糕点,这一盒,可就够你十天的工钱了!” 凝霜鼓鼓囊囊的小嘴儿瞬间就停住了。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糕点,觉得乔念说得很有道理,“荆副将的俸禄肯定比我多,但也经不住日日都买这样贵的糕点来吃啊!那他是为何?明明小姐都不爱吃!” 乔念摇了摇头,却是想着,自己的确是欠了荆岩一顿酒,等明王的事儿过去,她就找个时间把这顿酒给请了才行。 明王出殡那日,乔念到底是没有扶灵,毕竟,她既然答应了舒元公主办事,那便算是公主的人了,有公主出面,她自然可以不必理会皇上的那番话。 不过,还是得送行。 她一身素衣,跟在出殡队伍的最后面,一路上,惹来不少百姓的指指点点。 只是送行就已经被这样指指点点了,若是披麻戴孝还扶灵…… 乔念真是不敢细想。 直到将出殡的队伍送出城,乔念方才转身往回走。 路上百姓依旧会对她侧目,但好在乔念的心情并未受此影响。 甚至,颇有些松了口气的意思。 至少,在明王这件事上,她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正想着,一道声音传来,“乔姑娘。” 乔念循声看去,竟是荆岩。 当下便是回以一笑,对着正朝着她走来的荆岩欠身行了礼,“见过荆副将。” 荆岩忙拱手回礼,“乔姑娘不必如此多礼。” 这一拱手,也让乔念看到了他手中拎着的糕点,“这是,给我的?” 荆岩勾唇一笑,竟是有几分羞怯的意思。 双手将糕点送到了乔念面前。 乔念伸手接过,却道,“多谢荆副将,不过……为何要连续几日都给我送这个?”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却见荆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只是觉得,这几日乔姑娘必定心烦意乱,吃些爱吃的,或许心情能缓解些。” 乔念微愣,她倒是没想到荆岩的目的竟然这样单纯。 只是为了能让她的心情好一些? 看着眼前之人憨厚的样子,乔念心头微微一暖,但还是开了口道,“多谢荆副将,只是……我并不喜欢吃糕点,以后还是莫要送了。” 听到这话,荆岩不由得一愣,神色颇为惊讶,“不喜欢?可将军明明……” 将军明明说乔念最喜欢吃的就是这家卖的糕点呀! 可看着乔念那一脸疑惑的模样,荆岩还是摇了摇头,“没,没什么,那,不知乔姑娘喜欢吃些什么?” 乔念轻笑,“荆副将几次救我之恩,该是我请荆副将饮酒才是,怎么好让荆副将给我买吃的?” “我只是想让你能过得开心一点。” 荆岩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明明是极其暖心的一句话,却不知何故,乔念的鼻尖忍不住发酸。 她想,她的日子得苦成了什么样,才会让一个与自己并无多大交集的人都想着要她开心些。 她眼眶微热,嘴角却是不自觉地勾起,“我喜欢吃猪大肠。” 很显然,荆岩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当场就愣住了,“猪,猪大肠?” 一个千金小姐,居然喜欢吃这等肮脏之物! 却见,乔念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嗯,在浣衣局的时候,有宫婢曾从御膳房讨了一碗来,可好吃了!” 听闻,是御膳房的厨子做了自己吃的,那宫婢死皮赖脸地讨了一碗,端回浣衣局时都已经冷了。 宫婢们抢夺分食的时候,她偷偷从地上捡了一块吃,那咸香的味道,至今想起都会让她流口水。 荆岩看到乔念喉间滚动了两下,很显然,她并未说谎。 于是,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来,“好,那下回我请乔姑娘吃猪大肠!” “当真?”乔念颇为惊喜,“可这东西,酒楼饭馆儿应该都没得卖吧?” “荆某厨艺还不错。”言下之意,他能自己做。 乔念顿时露出欣赏之色,“没想到荆副将如此厉害……记得洗干净些!” 那东西洗得不干净可是有味道的! 闻言,荆岩重重点了点头,眼看着乔念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他心里某处,似乎也跟着开出了花…… 第101章 保护好你 时间一晃,便又是半个月过去。 半个月来,侯府风平浪静,直到春花宴的请柬送到了府里。 春花宴是皇后设下的宴席,但却是公主主导,每年开春,公主都会让钦天监选上一个最暖的日子,邀各家公子小姐入宫赏花饮酒,吟诗作对。 乔念拿着请柬在手中把玩,凝霜见了,忍不住问道,“小姐要去吗?” 语气中竟是有几分担心的意思。 乔念挑眉,“为何不去?” 凝霜皱着眉走上前来,“奴婢也不知道,只是每年春花宴的请柬送来后,老爷夫人都会谎称二小姐生了病,不让二小姐去。奴婢就想着,这春花宴,应该不是什么好去处吧!” 乔念勾唇,低低一笑。 确实不是什么好去处,当初她就是在春花宴上被罚去浣衣局的。 只是,她也没想到林侯爷与林夫人对林鸢的偏爱竟然如此明显,明显到连府里的丫鬟都瞧出来了。 “所以,你觉得林鸢今年也不会去?” 凝霜点了点头,“肯定不让去。” 可是怎么办呢…… 公主可是指名道姓,让林鸢一定要参加今年的春花宴的! 正想着,外头又响起了小丫鬟的声音,“小姐,萧将军派人送了件衣裙来!” “啊?萧将军?”凝霜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出门与外头的丫鬟确认了一遍,这才将那件衣裙端了进来。 衣裙被放在了木盘上,上头还盖着一块红色的布。 凝霜不解,“小姐,萧将军为何无缘无故送您衣裙啊?” 乔念没答,起身行至凝霜面前,将红色的布掀开。 里头,是一件鹅黄色的裙子,天蚕丝的料子,只是看着便觉奢华,丝线缠绕间,仿若发着光。 “哇!好美的裙子!”凝霜忍不住赞叹。 乔念伸手摸了摸,果真柔软丝滑至极,比起她所见过的所有料子都要好! 萧衡这回还真是下了本钱了! 她心头冷笑了一声,将红布又盖了回去,“许是送错了,这件裙子,是二小姐的。” 凝霜没听懂,当下便道,“不会,奴婢问得很清楚,就是送给大小姐您的!” 却不想,乔念看了她一眼,眸色颇深,“不,是送给二小姐的。” 这下,凝霜终于懂了,于是,犹豫着问道,“那……奴婢给二小姐送去?” 乔念轻笑着点头,“我这有几句话,你一并带去。” 说着,便是附耳上前,对着凝霜说了几句。 凝霜都记下了,端着那衣裙便往林鸢的院子走去。 林鸢听到是乔念的丫鬟来找自己,不免有些惊讶,却听凝霜道,“二小姐,这是萧将军所赠衣裙,许是府里的下人没搞明白,竟是送到大小姐那去了,这不,大小姐让奴婢给您送过来。” “衣裙?”林鸢疑惑着上前,掀开了上头红布,一下子就被这件鹅黄色的裙子给吸引住了。 就听凝霜道,“大小姐看了一眼,说这是天蚕丝的裙子,便是宫里的娘娘们都很少能有,可贵重了!萧将军对二小姐真好!” 凝霜声音洪亮,就显得很真心的样子。 林鸢听着她这番话便忍不住红了脸。 就听凝霜又道,“大小姐还说,萧将军特意选了今日与春花宴的帖子一同送来,必定是希望二小姐穿去春花宴的!” 听到这话,林鸢脸上的羞涩一下子退去,换上的反倒是一副紧张戒备的样子,“姐姐希望我赴宴?” 凝霜不知道林鸢的脸色为何变得这样快,却也没多理会,只接着道,“大小姐说,说不定萧将军是想在春花宴上宣布与二小姐的婚讯呢!若不然,何必要送二小姐如此贵重的裙子?” 婚讯二字,如同触动到了林鸢心里的某个点。 方才的戒备与紧张都不见了,红晕再次爬上她的脸颊,甚至比之前还要羞涩,“姐姐当真,这样说的?她,她是不是听到了些什么?” 凝霜一本正色,“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只是大小姐之前确实有些担心明王的事会影响了二小姐与萧将军的婚期,但这几日却是没提过了。” 至于其他的,就让林鸢自个儿猜去吧! 也不知林鸢是想到了什么,脸颊越来越红。 凝霜便没再多留,放下衣裙就走了。 当天傍晚,乔念被叫去了大厅。 她来时,林家的人也都到齐了。 林鸢就站在大厅中央,眼圈泛着红。 而林侯爷与林夫人坐在上首的位置上,脸色都不太好看。 至于林烨,一见到乔念来,便大步上前来质问道,“是不是你怂恿鸢儿去春花宴的?” 乔念淡淡瞥了林烨一眼,“怂恿?春花宴乃是皇后设下的宴席,能被邀请赴宴该是我等的荣耀,为何到了小侯爷口中,竟好似成了不太好的事儿?” 闻言,林烨一滞。 就听林夫人道,“念念,三年前春花宴上发生了何事,想必你定不会忘记,所以这三年来,我们都不敢再让鸢儿去,可今年,她非得要参加,你快帮娘劝劝……” 乔念做出一副吃惊的模样,“三年都不曾去过……皇后不曾怪罪吗?” 林夫人与林侯爷相互看了一眼。 三年都称病不去,肯定是会被皇后记恨的。 可,就算是被记恨,也比进了宫后就被罚去浣衣局要好多了吧? 已经有乔念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前头了,他们如何敢冒险? 鸢儿不比念念,性子太过软弱,若是进了浣衣局,只怕是活不了多久的。 夫妇二人不曾说话,林烨却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儿,总之这春花宴你们都不许去!” “一同称病不去,怕是不好吧?”乔念缓缓开口。 哪怕是做样子,也得好好做,总不能太明显。 林侯爷也觉得如此,便道,“念念在宫里还有德贵妃这一层关系,去了倒也不打紧,可鸢儿决不能去!” “爹!”林鸢不服气,轻轻跺了跺脚,“我不会惹事的,我就跟在姐姐跟阿兄的身后,绝不会再出差错了!更何况除了姐姐跟阿兄之外,还有衡哥哥也在呢!他们一定会保护好我的!姐姐,你说是不是?” 林鸢似乎是为了寻求同盟才来问乔念。 可乔念心底却掠起一抹寒意。 而后,勾唇,冷笑,“是啊,小侯爷跟萧将军,定会护好你的。” 第102章 包藏祸心 得到了肯定,林鸢心里开心坏了,转身就走到了林侯爷的身边。 半跪下来,脑袋枕着林侯爷的双膝,撒娇道,“爹,您就让我去嘛!鸢儿日后是要嫁给衡哥哥的,早晚也都是会进宫去的,若是到时候什么都不懂,丢了衡哥哥的脸可怎么办?” 听到这话,林侯爷跟林夫人忍不住相互看了一眼。 是啊,林鸢日后可是要成为萧家主母的,他们如今将她保护得这样好,说不定反而是害了她。 林夫人依旧担心,可话语已是松了,“那你进宫后,切不可到处乱走,要跟紧你阿兄,知道吗?” 听到林夫人这样同意了,林鸢高兴坏了,忙道,“谢谢娘!” 随后,又抬起头看着林侯爷,一张小脸格外惹人怜惜,“爹……” “罢了罢了,就随你吧!”林侯爷也是无奈同意,却是警告着,“切记谨言慎行,春花宴结束就立刻回府,不可在宫里逗留!” “鸢儿知道了!”林鸢欢喜地应着,便又起身走到乔念的身边,一下就牵住了乔念的手,“我一定会好好跟着姐姐,谨言慎行,绝不会再闯祸了!” 乔念被她牵住了手,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是一僵,却到底是没有甩开。 如此‘欢喜’的日子里,她可不想多生事端。 可,林烨却是看出了异常,离开大厅后,就将乔念拦在了路上。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林烨沉声问着,看向乔念的眼神里满是戒备。 就仿佛,她乔念是这世上最坏的女子。 看着那张曾经对自己百般宠溺的面孔,乔念只觉得陌生,当下也是冷着脸应道,“我不明白小侯爷的意思。” “你明白得很!”林烨低沉的声音透着怒意,朝着乔念逼近一步,压低了声道,“往日鸢儿碰你,你都跟见了鬼似的,迫不及待就要甩开,可方才你连躲都没躲,分明就是包藏祸心!” 乔念真是被气笑了,“往日我不要她碰触,小侯爷骂我没有良心,今日我没甩开她,小侯爷又骂我包藏祸心,看来,左右我是讨不了小侯爷的欢心了。” 林烨也被乔念这番话给气笑了,“你讨我欢心?自接你回府至今,你何曾逃过我欢心?我看你是巴不得不认识我!” “没错。”乔念淡漠地开口应着,许是这话接的太快了,林烨竟是愣了一下,“你,你说什么?” 乔念勾唇轻笑,“我说,我巴不得不认识小侯爷,巴不得与你没有半点干系。” “乔念!”林烨当即怒斥,“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我从小就……” “从小?”乔念冷笑一声,打断了林烨的话,“我承认,从小,小侯爷就对我极好。可,我后来才明白,小侯爷不是对我好,而是对侯府的嫡女好,谁是侯府的嫡女,小侯爷就会对谁好。” 所以,从前,林烨会护着她,宠着她,将她视作这世上最璀璨的明珠。 也会在一夜之间,将这份宠爱尽数转移到了林鸢的身上。 他从来都不是对她好,他认的,一直都只是侯府嫡女这个身份! “胡说八道!”林烨矢口否认,“就算你不是侯府嫡女,我也为你做了那么多事……” “什么事?”乔念反问,“是让山匪绑我,还是给我灌媚药,亲手将我送到别的男人的床上?” 乔念以为,光是这两件匪夷所思的事,就足以让林烨闭嘴。 却不想,他胸口剧烈起伏着,竟然还为自己辩驳,“媚药的事是意外,我以为只是普通的迷药……” “有区别吗?”乔念死死盯着林烨,“小侯爷甚至还间接害死了我的未婚夫,你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儿,眼下却反过头来说我包藏祸心,你可觉得可笑?” 那些错事,林烨是认的。 是以当下他也不知该如何反驳,深吸了两口气,终于还是软下了语气,“我知道你恨我,可这些都与鸢儿无关,你要寻仇,只管冲我来。” 乔念冷哼了一声,“可我走到今日,都是林鸢造成的。” 林烨压低了声,似是语重心长般劝着,“那是她的丫鬟不懂事,鸢儿她不曾害过你!” 乔念赞同地点了点头,“嗯,是她的丫鬟害我。那在我被浣衣局的宫婢们欺辱打骂的时候,她的丫鬟受了什么惩罚?” 林烨似乎开始觉得乔念有些胡搅蛮缠了,声音不自觉扬了起来,“她的丫鬟不是已经被你赶出府去了?” “是啊,是被我赶出去的!”乔念特意加重了音,强调了这件事是她做的。 是她回府后做的! 而在她不曾回府的那三年里,在她被欺辱打骂地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那个害了她的丫鬟依旧跟在林鸢身边,吃香的喝辣的! 他们,连一个害了她的丫鬟都不曾处置。 如今却口口声声地指责她没良心? 当真是可笑至极! 林烨被乔念怼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了,一双眼也开始闪烁着,不敢去看乔念的眼睛,可,还是忍不住劝着,“至少,鸢儿她不曾害过你……” 有那么一瞬间,乔念差点失笑出声。 “小侯爷还真是个好哥哥啊!可你可曾想过,三年前你若也如今日护着林鸢这般护着我,替我说上一句话,你我,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相看两厌的地步。” 说罢,她轻蔑地看着林烨,“我的确是故意劝林鸢赴宴的,你说我包藏祸心,也不算是冤枉了我。所以,春花宴那日,还请小侯爷好生看着林姑娘,切莫叫她闯出什么祸来,免得与我一样,被罚去了浣衣局。” 一番话,听得林烨心惊肉跳。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乔念却已是不再理他,大步离去。 看着乔念的背影,林烨心头被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心脏跳动得厉害,当下不管不顾,便朝着林鸢的院子而去。 却不想,他来的时候,林鸢正在选首饰。 见到林烨,林鸢便上前来拉过他的衣袖,将他领到梳妆台前,“阿兄觉得,我戴哪套首饰赴宴比较好?这套很奢华,可我又怕抢了公主的风头。这套似乎又太过朴素了些,配不上衡哥哥送我的裙子……阿兄帮我选选嘛!” 看着林鸢那满脸的幸福与羞怯,林烨只觉得那番话被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罢了,到时候,他好好看着她就是! 有他跟萧衡的保护,鸢儿绝不会有事的。 第103章 她是坏人 眨眼,就到了春花宴那日。 御花园里,林鸢穿着那件天蚕丝的衣裙,配着林烨昨日才给她买的首饰,一出场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有认得她的官家小姐立刻就迎了过来,对着她今日的装扮赞不绝口。 相比之下,乔念穿的就低调许多了。 而且在场的小姐公子都知道乔念只是侯府的养女,前阵子连唯一的靠山明王都死了,自然是连个要跟她搭腔的人都没有。 乔念也乐得轻松自在,自顾自行至角落去了。 却不想,还是有人迎了上来。 “乔念。” 是萧清暖。 乔念没想到萧清暖会跟自己打招呼,毕竟,就算上回帮萧清暖看清楚了林鸢的真面目,她们也还是从小打到大的仇敌。 于是,眉尾轻挑,神色淡淡地应道,“有事?” “那件衣裳。”萧清暖看了眼远处的林鸢,这才又道,“那是阿兄给你买的,怎么在她身上?” 乔念没想到萧清暖居然知道这件事,当下也只是撇了撇嘴,“我还以为是萧将军送错地方了,就给林姑娘送去了。” 却不想,萧清暖却皱了眉头,“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大约就是因为她们从小打到大,所以乔念的想法萧清暖一眼就看出来了。 乔念没应声,就这么盯着她。 就听她道,“这三年,林鸢从不曾进宫赴宴,今日会来,也是你怂恿的吧?你想干什么?” 语气,竟是透着几分敌意。 乔念也跟着皱了眉,“你觉得我会干什么?” “林鸢她从未害过你!”萧清暖压低着声,生怕被旁人听见似的,“你可不能害她!” 乔念却是觉得不明白了,“是林鸢打碎了琉璃碗,我才会被罚入浣衣局三年,为何你们却个个都觉得这件事与她无关?若真与她无关,为何你们个个又都怕我害她?我若与她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 她不明白,为什么在他们的眼里,林鸢永远都是好人,而她,永远都是最坏的那个? 萧清暖张了张嘴,“罢了,我说不过你,我去看着林鸢!” 说着,就要走。 却不想,乔念冷声一笑,“你还是在这儿看着我吧!” 闻言,萧清暖一脸疑惑。 就听乔念接着道,“林鸢的身边可不缺人看着。你不是担心我会对她不利?那你应该在这儿看着我,让我不要耍手段才好。” 萧清暖觉得乔念这番话很有道理,当下便也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乔念的身边。 她们的视线,全都望着人群中的那个焦点。 只见,林鸢在众人的恭维声中,脸越来越红,羞怯的样子当真是迷了不少少爷公子的眼。 甚至有胆子大的,还想上前与林鸢攀谈。 却不想,萧衡来了。 都知道林鸢是萧衡的未婚妻,当下也都识相地让开了。 林鸢见到萧衡,更是羞得不敢看他,只是察觉到萧衡走近,才忍不住小声问道,“衡哥哥,我,我今日,好看吗?” “谁让你穿这身裙子的?” 冷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只让林鸢脸上的羞怯瞬间丢失了大半。 她诧异地抬眸看向萧衡,红晕未散,却是连眼眸中都染上了红色,“这,这不是衡哥哥送的吗?” 他送的? 萧衡的脸色又沉了沉,当下便转头看向了乔念。 那道森冷的目光越过人群,竟是无比精准地落在了乔念的脸上。 乔念一愣,随后移开了目光。 她可不想掺和进他们的事情里。 却不想,在场有心思活络者,一下子就看出了不对劲,“咦,萧姑娘身旁那位,是不是侯府的大小姐?” 被那人一说,其余人的目光也都朝着乔念投了过来。 乔念不喜欢这样万众瞩目的感觉,当即皱了皱眉。 却听有人小声开口,“萧将军方才的意思,该不会这裙子是那位大小姐的吧?” “我从方才就觉得奇怪,这样好看的裙子,袖子怎么做得这样长,跟戏服似的!” 乔念比林鸢高一些,手臂自然也长一些,加上萧衡定这件衣裳的时候特意说了衣袖要长一些,好遮住乔念手腕处的疤。 所以,这裙子的衣袖套在了林鸢身上,就显得格外奇怪了。 旁人不知缘由,可林鸢看着衣袖,听着他们的议论,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裙子,是萧衡买给乔念的! 而她对此,一概不知,甚至还穿着来了春花宴,如同一个戏子一般,被人围着恭维了这么久…… 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耻感涌上心头,林鸢的两行清泪瞬间落下,她死死盯着萧衡,柔声问道,“衡哥哥,这裙子,是买给我的吗?” 此时此刻,她需要一个答案。 需要一个,从萧衡口中说出的,肯定她的答案。 否则,她岂不是要成为这满京城的笑话? 可,萧衡的染着怒意的目光还未从乔念的身上收回来,听到林鸢这样问,便只低低道了声,“你说是就是吧!” 这无疑等同于否认。 林鸢被激得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见状,林烨忙是冲了上来,推了萧衡一把,“你怎么回事,特意让人给鸢儿送了裙子,眼下又说不是,你是不是抽风了?”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林烨是为了帮自己的亲妹妹才这样说的。 而萧衡也这才将自己的目光从乔念的身上收回来。 看着林鸢早已哭红的双眼,到底还是松了口,“抱歉。” 可,事已至此,林鸢已然成了这宴席上的笑话。 眼见着那些原本都在恭维她的人一个个都开始小声嘲讽起她来,她便觉得这御花园她是怎么也待不住了。 当下便是推开了林烨跟萧衡,大步就往御花园外跑去。 “鸢儿!”林烨惊呼,立刻追了上去。 却不想他一追,林鸢跑得更快了。 她不想被林烨追到,更不想待在这儿受人耻笑, 这样想着,林鸢心里便越是着急,她恨不得自己立刻就消失在众人的面前。 没料到,自己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扑摔进了一旁的花圃中。 “啊!” 有人惊呼起来。 “那可是公主最喜欢的昙花!” 第104章 同样的责罚 随着惊呼声落下,一名瞧着约莫十岁左右的小太监立刻冲到了林鸢的身边,一把将林鸢给拽了起来。 可,已经晚了。 花圃已经被林鸢压得狼狈不堪,几株可怜巴巴的植物甚至被压进了泥土里,看不出原本的风采。 小太监看着这一幕,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完了,全完了……” 说着,小太监又猛然想到了什么,一把就抓住了一旁林鸢的裙摆,“是你!是你将这几株昙花给压死了!这可是公主命人用高价从天竺收来的!我与师父花费了好些心思才种活了这两株,再过几个月就该开花了,眼下却被你压烂了!你赔!” 小太监说着说着就哭嚎起来,惹得众人纷纷围了过来。 林鸢的衣裙也因为摔入花圃而沾了不少泥土,眼见着自己又成了被众人围观嘲笑的那一个,心下不免着急,忙是将自己的裙子往回扯,“你,你快松手!” “我不松!你赔我昙花!”小太监打定了主意今日要让林鸢给个说法,说什么也不松手。 见状,林烨忙上前来劝道,“你先松手,此事我们自会给公主一个交代。” “我不松!呜呜呜,你陪我昙花!”小太监大声哭嚎着。 林鸢此刻又羞又恼,眼见着那小太监抓得紧,甚至都快将自己的裙子都拽下来了,情急之下,她抬起一脚就朝着那小太监的胸口踹了过去。 没人会料到,一向怯生生,温柔无比的林鸢居然会踹一个不过十岁的小太监。 更加没有人料到,那小太监当真抓得极紧,被踹翻在地都没松手。 只听‘撕拉’一声。 林鸢的裙子竟是被扯下了一大块布料来。 她当即惊恐大呼,“啊!” 随即便蹲下身来,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双腿,不让任何人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样子。 却不料,下一瞬,她便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是萧衡。 林烨更是脱下了外衣,盖在了林鸢的腿上。 “都让开!”一声低喝,透着无尽的怒意。 林烨率先上前拨开了人群。 而萧衡,则是远远地看了乔念一眼。 那一眼里,有失望,有怒意,更有警告。 乔念站在原地,对上萧衡的眼神,却只是微微勾唇一笑。 萧衡哪里想得到,发生这样的事儿之后乔念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当即怒意更浓,可眼下,保着林鸢离开才是要紧。 是以,他收回视线,大步朝外而去。 却也没能走出去几步,一道通传声便响起,“公主殿下驾到……” 一时间,所有人纷纷下跪,便是连林烨也跪下行礼了。 唯独萧衡还抱着林鸢站在那。 看着这一幕,舒元公主不禁挑了挑眉,“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萧衡垂首,态度算是恭敬,“启禀公主,鸢儿裙摆破了,微臣正欲带鸢儿回去。” “是么,裙摆破了,还真是件大事。” 舒元公主冷声笑着,语气中透着浓烈的嘲讽。 林鸢似是被吓到了一般,把脑袋埋进了萧衡的颈间,便是连身子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萧衡眉头紧拧,又道,“请公主殿下见谅,今日众目睽睽,公主也是女子,理应能明白……” “萧将军的意思是,本公主不懂感同身受?”舒元公主依旧是冷笑着,死死盯着萧衡。 而话说到这儿,萧衡已经明白,今日舒元公主是不会轻易让他们离开的。 更何况,一旁的小太监还跪着行至了公主面前,哭着告状,“公主,她压坏了您的昙花!” 舒元公主顺着小太监所指看去,当即便是怒不可遏,“大胆!竟敢损坏本公主最心爱的昙花!林鸢!你可知这些昙花究竟有多贵重!” 林鸢被舒元公主一喝,躲在萧衡的怀里猛然一抖。 却不等她开口,林烨便拱手应道,“回禀公主殿下,此事乃是意外,鸢儿并非有心损毁公主心爱之物,所谓不知者不罪,还请公主殿下明鉴。” “大胆!”公主身旁的大宫女都听不下去了,“即损毁公主心爱之物,那便是有罪,理应受罚!小侯爷这般说辞,岂非指责公主殿下不辨是非?” “微臣不敢!”林烨忙又行礼,“可鸢儿确实是意外摔倒,此事众人皆可作证。” 闻言,舒元公主冷哼了一声,“那又如何?当年乔念不小心打碎琉璃碗的时候,不也是你们亲眼见着的?” 听到此话,林烨跟萧衡心中皆是一凛。 只听舒元公主道,“这几株昙花的价值可比当年的琉璃碗要高多了,也别说本公主不近人情,当年乔念是什么惩罚,今日她林鸢就是什么惩罚。如此,才算公平。” 言下之意,是要将林鸢也送去浣衣局三年! 林烨被吓得忙是给公主磕了个响头,“公主殿下恕罪!鸢儿当真是无心之失!一切,皆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有看顾仔细,公主殿下若要责罚,微臣愿一力承担!” 萧衡将怀里的林鸢抱得更紧了些,再次开口,声音比之方才都要冷冽了不少,“区区几株昙花而已,相信皇上并不会怪罪。” 这就是要将事情闹到皇上那里去的意思。 舒元公主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嗤笑道,“萧将军是要用父皇来压本公主?” “鸢儿乃是萧某的未婚妻,如若连自己的未婚妻都护不住,何谈护国?” 如此强硬地态度,只让舒元公主气得将指甲都死死掐进了自己的掌心里。 四目相对,舒元公主满是怒意,而萧衡的那双眸子却显得尤为平静。 只是这平静中所隐藏的强大气场,令得公主终于不得不让步。 最终,萧衡还是抱着林鸢离去,就连林烨也跟着走了。 舒元公主被损了心情,自然也无心赏花,转身离开。 众人这才纷纷起身,却一个接着一个地看向乔念。 眼神中,尽数都是怜悯。 乔念却做出不甚在意的模样,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裙摆,这才低低笑道,“我还是头一回知道,我阿兄竟能如此硬气。” 她还是头一回知道,面对公主怪责的时候,阿兄是可以站出来,替妹妹顶罪的。 她头一回知道,萧衡可以如此强硬地对抗备受皇上宠爱的公主。 她也是头一回知道,原来‘不小心’可以‘不知者不罪’,原来被公主责罚的时候,可以不用磕头,不用求饶,不用哭喊着让公主饶了自己。 而是只要静静地躲在萧衡的怀里,就好了。 原来,三年前的责罚不是躲不过去的,只要那个时候也有人能如此护着她,就好了…… 第105章 何错之有 萧清暖站在一旁,看着乔念脸上的苦涩,心头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儿。 可一想到今日林鸢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乔念造成的,她又忍不住低声道,“你我虽是自幼打到大,相互看不顺眼,可我知道你本性不坏。不管怎么样,当年的事,林鸢是无辜的,你这般害她,小心最后反倒害了你自己。” 说完这话,萧清暖便走去了一旁,与其他相熟的千金攀谈了起来。 只是,她的目光还是会时不时地落在乔念的身上。 她看到乔念神色有些落寞地走到了角落里,赏着一株开得并不算艳的花,眼里竟是没有一点儿光。 今年的春花宴,因着公主的愤而离去很快就散了场。 萧清暖回到萧府的时候,天都还亮着。 萧衡也早已回到府中,萧清暖找到他时,他正在自己的院子里练着剑。 于是,萧清暖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并未打扰,直到等萧衡收了势,她方才从小厮手中接过水杯,送到了萧衡面前,“阿兄喝水。” 萧衡没应声,只接过饮下。 却听萧清暖问道,“阿兄今日的剑法格外凌厉,似乎是心中藏着怒意。” 萧衡这才抬眸看了萧清暖一眼,将空了的杯盏塞进萧清暖的怀里,“有话就说,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萧清暖撇了撇嘴,“没有,我就是想问阿兄,三年前为何没有带乔念走?” 其实今日的事,不说乔念,便是萧清暖看着都觉得不是滋味儿。 她不懂,相同的事件,为何乔念跟林鸢的待遇会差别那么大! 萧衡一愣,只觉得心口好似被一块巨石给压住了一般。 他没回答,可萧清暖还在自顾自说着,“今日你走后,我特意观察了乔念许久,她定是很失望吧!明明从前,阿兄跟林大哥最宠她了,可当年她出事的时候,你们一个替她说话的人都没有。如若,当年你们其中一人能如此护着她,说不定,她也不会在浣衣局吃了三年的苦。” 萧清暖这番话说到最后,便是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她的声音竟中染了丝丝哭腔。 她是从小就看不惯乔念的,因为她觉得,乔念自己有阿兄,竟还来抢她的阿兄,实在讨厌。 所以后来林鸢出现后,从乔念的手里抢走了林烨跟萧衡后,她觉得特别解气,也因此对林鸢特别亲近。 可今日,她看着乔念一个人站在角落里赏着一朵并不好看的花时,那眸色空洞的样子,心口就疼得不得了。 明明乔念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做,她却能清楚感受到她的手足无措。 曾经的乔念,是那样自信,高傲,那样不可一世。 可今日,在亲眼看着萧衡与林烨护着林鸢离去后,她就好似被抽干了魂魄一般,一个人站在那里,可怜的像是个被人遗弃的孩子。 一个三年前,就已经被他们遗弃的孩子。 萧衡全然没想到萧清暖此刻竟会如此同情乔念,当下眉心便是微微拧起,垂下眸来,“她的情况,跟鸢儿不一样。一来,当年那琉璃碗明明是她打碎的,她却企图陷害鸢儿,被罚入浣衣局,是给她的教训。二来,当年皇上正愁不知该如何警告林侯爷,乔念的事,时机不对。” 闻言,萧清暖抬手抹去了差点就要掉下来的眼泪,忍不住问道,“当年乔念真的企图陷害林鸢?” 萧衡点头。 当年他赶到的时候,琉璃碗已经碎了。 乔念正跪在地上,眼泪汪汪地指着林鸢说那琉璃碗是林鸢打碎的。 可当时,林家上下那么多双眼睛在,怎么可能冤枉了她! 是她有心害人在先,受罚也是应该的。 只是他并未料到,竟是三年这么久…… 萧清暖吸了吸鼻子,“今日也是她陷害林鸢在先。”说着,萧清暖又忍不住怪起了萧衡,“不过,阿兄也有责任,你好端端的给她送什么裙子?别忘了,你如今是林鸢的未婚夫!” 萧衡倒是从未试过被萧清暖说教,当下便是眉尾一挑,颇具威胁似得看向萧清暖,“用你提醒?” 萧清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却道,“我是怕你昏了头。既然知道乔念是那样的人,那就更不应该与她过多接触,谁知道她下次会陷害谁?” 闻言,萧衡眉心猛然一沉。 这下才是真的生气了。 萧清暖自知说错了话,忍不住嘟了嘟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阿兄若不去招惹的话,乔念也不会做那么多的。” 就比如这一次,萧衡若不送那件裙子,乔念又怎么可能害到林鸢呢? 萧衡当即上前一步,作势就要动手。 见状,萧清暖拔腿就跑,一下就没了身影。 萧衡这才转身往回走,却不想,萧清暖方才的那句话却骤然在脑海中响起。 “如若,当年你们其中一人能如此护着她,说不定,她也不会在浣衣局吃了三年的苦……” 心口处,一阵剧烈的疼痛蔓延开来。 萧衡早已紧紧握成拳头的右手不禁抬起,猛锤了自己的心口一下,那股疼痛方才好似稍稍缓了些…… 另一边,乔念也回到了侯府。 刚下马车便被守在门外的小厮拦住了,“大小姐,老爷跟夫人都在大厅里等您呢!” 乔念早有预料。 当下便点了点头,缓步朝着大厅而去。 人都到齐了。 林鸢今日受了委屈,便是这会儿都还靠在林夫人身旁抽泣着。 林烨冷着一张脸站在一旁,像是个判官似得,就等着乔念的到来。 而林侯爷则是坐在上首的位置上,眼见着乔念刚刚踏入大厅,便是猛地一拍桌案,“混账!还不跪下!” 乔念淡漠地扫了眼屋内众人,没动。 “有事说事。” 她这般态度,气得林侯爷的胡子都快翘起来了。 便听林夫人道,“念念,你今日犯下大错,还不快给你爹跪下认个错。也好求你爹从轻发落。” 闻言,乔念只微微勾唇,冷声一笑,“错?我何错之有?” “你!”林侯爷被气坏了。 一旁,林哭的抽泣声越发响亮。 林烨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当即便冲着乔念怒斥道,“你故意将那件衣裙给了鸢儿,怂恿鸢儿入宫,害得鸢儿今日差点被罚入浣衣局为奴,你还说你没错?!” 第106章 林鸢不会有事的 听着这番话,乔念却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这都算错的话,那三年前,你们一个个的岂不是都罪无可恕?” 闻言,大厅内几人皆是一滞。 林夫人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站都没站稳,往后退了两步才,“你,你……” 乔念瞥了她一眼,没出声。 却见林夫人抹起了眼泪,“我就知道,你还在怪我们!可是念念,这不一样的!当年事发突然,是意外!可今日,却是你处心积虑,蓄意谋害鸢儿!这两件事的性质,如何能混为一谈?” 乔念低低笑出了声,“处心积虑,蓄意谋害……这两个词,用得可真好!” “难道不是吗?”林烨上前质问,“你敢说,你不是奉了公主的命,故意怂恿鸢儿进宫的?” “我的确是奉了公主的命,带林鸢进宫。”乔念大方应着,声音洪亮,没有半点儿心虚的样子。 她双目平视,不看着大厅内的任何人,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事实,“可,林鸢身上的那件衣裳也的确是萧衡所送。” 听到这话,林鸢终于忍不住了,哭诉道,“那裙子,分明就是照着姐姐的尺寸定做的,姐姐为何说是送给我的?” 如若不是因为那件裙子,她今日也不会在宫里丢了这么大的脸。 乔念眉尾轻挑,看向林鸢,嘴角噙着一抹嘲讽,“是啊,可萧衡是你的未婚夫。你未婚夫照着我的尺寸定做了一件如此昂贵的裙子,还差人送到了我的院子里。若换做你是我,你会收吗?” 这话,竟是无比有道理。 但林烨还是能找到破绽,“那你也该说实话,如何能骗鸢儿说那裙子是给她的?” 乔念垂眸,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我若说实话,只怕小侯爷会说我是刻意炫耀,挑拨林鸢跟萧衡的关系。” “你!”林烨语塞,“你根本就是强词夺理!” 乔念眉眼间染上嘲讽,瞥了林烨一眼,这才又接着开口,“退一万步而言,就算我真是想看林鸢出丑,但明明萧衡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儿,他为何不说?你们不去责备萧衡,反过头来为难我,实在叫我想不明白。” 林侯爷这会儿也已经听明白了,当即便沉声开口,“萧家那小子的事儿,为父自会亲自找他去讨要个说法!可是念念,为父自幼便教你要与人为善,你怎可藏有害人之心?” “我没有。”乔念冷声否认,“公主命我将林鸢带去春花宴,我不敢不从。更何况,我一没有嘲笑她,二没有害她摔倒,更加不是我让她摔在那两株昙花上的,你们凭什么要将这顶害人的帽子往我头上扣?” “你还敢顶嘴!”林侯爷怒拍桌案,“先前你口口声声指控你阿兄害你,你阿兄因此受了家法。今日,你企图陷害鸢儿,也该受家法!” 说罢,林侯爷便是怒喝了一声,“来人!” “谁敢!”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大厅外响起。 惹得厅内众人皆是一惊。 乔念更是惊慌地看向了大厅外。 只见,老夫人在苏嬷嬷的搀扶下,正缓缓朝着乔念走了过来。 老夫人因病,已是消瘦了不少。 佝偻的身形藏在宽大的衣袍内,显得格外虚弱。 可,她就是拖着这副苍老干枯的身躯,一步一步走到了乔念的身边,亲昵地拍了拍乔念的背,轻声道,“放心,祖母在,没人敢碰你一根头发。” 最后那半句话,老夫人是冲着林侯爷说的。 分明就是给林侯爷的警告。 可其实,乔念一点儿都不怕的。 侯府的家法能比得过浣衣局的鞭子?能比得过明王的小黑屋? 今日,哪怕林侯爷命人将她打得体无完肤,奄奄一息,她也绝不会服软。 有本事,索性就将她活活打死好了! 却偏偏,老夫人的一句话,就让乔念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祖母身子不好,怎么出来了?”乔念刻意压低了声说着,生怕自己的声音会暴露了自己的情绪。 可饶是她的声音再小,还是被一旁的林烨给听到了。 他的心,不禁一缩。 只觉得乔念这般轻声的一句话里,蕴藏着无尽的委屈。 可是,委屈什么呢? 今日的事,本就是她错啊! 林烨握了握拳头,到底还是上前走到了老夫人的身边,“祖母,孙子扶您去坐。” 老夫人并未拒绝,任由林烨将她扶到了上首的位置上。 林侯爷也忙是起身相迎,父子二人小心翼翼地将老夫人安置在了座位上。 只是,哪怕老夫人从头到尾都是由人搀扶着的,却还是显出了疲态,坐下后便是缓了口气,方才开口,“今日之事,老身都听说了,念念,你过来。” 乔念吸了吸鼻子,也顺便将眼眶里的泪水给吸了回去,这才行至老夫人面前,跪下,“祖母。” 她轻声唤着,老夫人的目光免不得就慈爱了起来,她宠着乔念柔声问道,“你如实同祖母说,你可有心害鸢儿?” 乔念摇头,“念念从未想过要害任何人。” “那你可知,公主非要鸢儿进宫,是何目的?” 闻言,乔念愣住了。 面对祖母,她说不出谎话来,当下也只能点了点头,“知道,公主是想让林鸢与我当年一样,入浣衣局为奴。” 听到乔念这样说,老夫人的眼里掠过一丝失望。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又开了口,“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怂恿鸢儿去?” 乔念垂下眸来,死死盯着自己跪在地上的双膝。 眼里方才被压回去泪水再次汹涌而来,她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没让那些眼泪落下来。 “因为,我知道林鸢不会有事的。” 闻言,老夫人疑惑了,“为何这样说?” 乔念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苦涩的笑,“因为阿兄跟衡哥哥都在林鸢的身边,所以,她不会有事的。” 林烨站在一旁,看着乔念低垂着的脑袋,心中酸涩难忍。 这还是林鸢从浣衣局出来后,第一次唤他阿兄。 却不知何故,他隐隐觉得,这一声阿兄唤的不是他。 她唤的,是三年前的林烨。 三年前,她的阿兄跟衡哥哥都站在林鸢身边,所以她才会受罚入了浣衣局,生不如死地过了三年。 三年后,他们依旧站在林鸢身边,所以,林鸢不会有事的。 第107章 偏心 乔念的话音落下,整个大厅都陷入了沉默。 除了林鸢的抽泣声还时不时地传来之外,其余人似乎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老夫人盯着乔念的头顶,良久,终是忍不住一声叹息,“我可怜的孩子……可是念念,你明知公主要害鸢儿,还怂恿她去赴宴,这就是错,你认不认?” 不等乔念开口,一旁的林侯爷便道,“娘,这丫头自小性子就倔,她不认就算了,您千万别与她置气。” 他是担心老夫人会被乔念气得发了病。 可,乔念怎么可能舍得气老夫人呢? 当下便是点了点头,“我认。” 闻言,一旁的林侯爷跟林烨都震惊了。 明明方才这丫头还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怎么这会儿…… 却听老夫人苍老的声音缓缓开口,“那,祖母就罚你禁足一个月,静思己过,你意下如何?” 听到这样的‘惩罚’,乔念心头不禁涌起一丝暖意。 果然最了解她的,还是老夫人。 老夫人知道她不愿与这侯府里的其他人交流,也知道她不愿意被旁人打扰,所以才会想到了‘禁足’这个法子来。 如此,林鸢也好,林烨也好,甚至是萧衡,都不能来打扰她了。 一个月的时间,也能让她好好想想,接下去的路,要怎么走。 于是,乔念点头应下,“孙女认罚。” 却不想,一旁的林侯爷有些着急了,“娘,这惩罚也太轻了,鸢儿可是差点就……” “只是差点而已,她现在是受了什么伤了吗?”老夫人的语气陡然严厉了起来。 林侯爷一愣,只好闭了嘴。 只是林鸢却越发觉得委屈了,抽泣的声音渐响。 惹得老夫人眉头紧拧,“整日就知道哭,是嫌老太婆我死得太慢了?” 闻言,林鸢忙是连连摇头,死死咬着唇,任凭眼泪汹涌也再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老夫人这才又看向乔念,笑了笑,方道,“去吧!” 乔念对着老夫人磕头行了礼,这才起身离去。 待乔念走后,林侯爷看了眼自己那委屈巴巴的女儿,终于还是忍不住责备道,“娘!您也太偏心了。” 老夫人也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并不生气,只冷哼了一声,“怎么?我哪句话说错了?鸢儿又不曾受伤,你凭什么要行家法?” 林侯爷眉心紧拧,“鸢儿摔了腿。” 老夫人斜睨了林侯爷一眼,“断了?” “……”林侯爷微窒,随后又道,“可今日鸢儿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脸面,日后……” 不等他把话说完,老夫人便出言打断,“儿啊,你可曾瞧见过那丫头身上的伤?” 林侯爷这下彻底是说不出话来了。 他怎么可能没有瞧见过? 那手臂上,纵横交错的伤痕,触目惊心。 眼见着林侯爷终于沉默下来,老夫人不禁长叹了一口气,方才撑着桌子缓缓站起。 苏嬷嬷立刻上前来搀扶,就听老夫人道,“念念回府这么久,不管发生什么事总是想方设法的瞒着我,可今日鸢儿在宫里摔了一跤,我立马就知道了,其中是何缘由,老太婆我自己想得明白。” 说着,老夫人的视线从几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才落在了林侯爷的脸上,“你说为娘偏心念念,可你们呢?你们的心早就偏到阴沟里去了!我若再不护着她些,她在这侯府,还能活?” 话说到这儿,老夫人长舒了一口气,缓步朝着外头走去,“人心呐,都是肉长的!哪怕不是亲生的,也养了这么多年,总该心疼心疼吧?” 大厅内,几人站在原地,看着老夫人那佝偻的背影越走越远。 直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后,林侯爷才忍不住低声开口,“今日之事,是谁传到老夫人那儿去的?” 林烨沉着脸没说话,脑海中还是方才乔念唤阿兄的模样。 林夫人自然也不知晓, 唯有林鸢看了看其他人,方才开口,“许,许是我院里的丫鬟去府医那拿药的时候,泄露了口风。” 毕竟,老夫人院里的丫鬟,每日都要往府医那跑三趟,很有可能会撞见的。 闻言,林侯爷心下涌起一阵怒意,可不等他开口,林鸢便急急道,“鸢儿知错了,鸢儿不是有心要让这事儿叨扰祖母的,待鸢儿回去定会好好教训丫鬟的,爹……您别生鸢儿的气。” 林鸢哭得双目通红,这会儿又可怜巴巴地盯着他,林侯爷纵是满腔怒火,此刻也是一点儿都发不出来了。 “罢了,你们祖母的身子越发不利索了,日后府里的事儿决不能再让她老人家知道!”林侯爷沉声警告着,想到老夫人方才说的话,内心又不免好一阵纠葛。 “念念既然被禁足,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日后都休要再提了。” 说罢,林侯爷方才大步离去。 林夫人叹息了一声,又哄了林鸢几句,便也跟着林侯爷走了。 看着林夫人的背影,林鸢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今日祖母明显是偏心姐姐的,可她被姐姐害得这样惨,爹娘怎么可以只说了这么几句就走了呢? 好在,阿兄还在。 林鸢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林烨的身旁,轻轻伸手拉了拉林烨的衣角,“阿兄……” 她柔声唤着,带着一丝委屈的哭腔。 正在发愣的林烨被这一声唤给唤回了神,诧异地回眸看向林鸢,“怎么了?” 林鸢咬了咬唇,这才开口,“今日如若不是阿兄护着我,只怕我就跟姐姐一样留在浣衣局里出不来了。鸢儿都还没有好好谢谢阿兄。” 换做平日,林烨一定会说,这是他应该做的。 可今日,林烨却怔愣地看着林鸢,“你的意思是,多亏了我?” 林鸢不知林烨为何是这样的反应,却还是点了点头,“嗯,多亏了阿兄。” 多亏了他,否则鸢儿就会跟念念一样被罚入浣衣局。 那,同样的事,他三年前怎么就没做呢? 看着林鸢的脸,林烨的脑海中却全都是乔念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的模样。 明明从前,那丫头都是凑到他怀里来,仰头看着他,与他撒娇的。 怎么如今,他却只记得她的头顶了呢? 当真,是他偏心了吗? 第108章 区区一份猪大肠 这一晚,乔念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三年前,林鸢摔碎琉璃碗的时候。 面对公主的责难,梦里的萧衡跟林烨齐齐拦在了公主的面前。 就在乔念为此感动之际,却发现被他们护在身后的人是林鸢,不是她。 最终,梦里的她还是被带去了浣衣局,被宫婢们联手欺负,被嬷嬷鞭打…… 乔念终于惊醒了过来,大口大口喘着气,额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冷汗,心跳得飞快。 果然,浣衣局那个地方,于她而言,堪比地狱。 许是听到动静,凝霜从外间进了来,见乔念正坐在床上喘着粗气,不由得担心问道,“小姐是梦魇了吗?”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摇头,“只是个小小的噩梦而已,不打紧。” 她想,定是白日里发生的一切都叫她内心有些不甘心了,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梦来。 可,就连梦里,萧衡跟林烨都没有护着她。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眼窗外那蒙蒙亮的天色,柔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凝霜打了个哈欠,“刚过卯时,小姐可要再睡会儿?” “不睡了。”乔念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梦魇的劲儿还没有过去,她的心这会儿都还跳得飞快,便是继续躺着也不可能再睡着了。 凝霜似乎还困着,揉了揉眼睛,道,“那小姐可要起身?” 乔念还是摇头。 这会儿的天色过于早了些,而且她又被软禁着,就算起来了也没什么事儿要做。 凝霜这才忍不住皱了眉,“那小姐想要做什么?” 闻言,乔念却是愣住了。 是呀,她要做什么呢? 明王已死,她总不能乖乖地待在侯府里,等着他们林家人给她找‘下家’。 被利用的滋味儿可不好受。 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的,她总该做些什么。 只是,不等乔念细想,一旁的凝霜却忽然来了精神,“小姐,你闻,好香啊!好像是红烧肉的味道!” 红烧肉? 乔念吸了吸鼻子,竟还真闻到了一股肉香。 可,侯府的厨房离芳荷苑不近,那里的肉香根本就传不过来。 就算能传过来,这一大早的,厨房也该是忙着做早膳,怎么可能会做红烧肉? 就在乔念疑惑的时候,窗外却忽然传来了三声响。 “笃笃笃。” 乔念心头一惊,“谁?” 凝霜更是快步行至了窗边,警惕地问道,“什么人?” “是我,荆岩。” 窗外传来的声音,惹得乔念跟凝霜皆是一惊。 就见凝霜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望出去,门外站着的竟然还真是荆岩! “荆副将怎么来了?” 她忍不住惊呼。 但更想问的是,这个时辰,荆副将怎么会出现在她家小姐的闺房外! 乔念忙拿起一旁的外衣披在了身上,快步行至了凝霜的身边,看着此刻站在窗外,一脸难为情的荆岩,也是忍不住问道,“荆副将这般急着来寻我,可是有要事?” 语气,其实已经透出几分不悦。 如若不是荆岩前几次救了她,这会儿定是被她当成登徒子,命人给打出去了。 显然,荆岩也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只是…… 他抬手,手中拎着一个食盒。 “我,我做了猪大肠。” 自从上回乔念说喜欢吃之后,荆岩便上了心思,得空便会买回来自己洗,自己做。 头两回做的,实在难以下咽。 所以他干脆花了银子去学,却不想这小小的猪大肠看似简单,要做好却不容易。 昨晚学成后,他便迫不及待地买了猪大肠回去,好不容易做出了这一碗。 他便想着,这东西冷了不好吃,就趁热给乔念送来了。 可,直到敲开了乔念的窗子,他才猛然惊醒过来。 这天才蒙蒙亮,他竟然就迫不及待地来了。 甚至,还是翻墙进来的。 就为了给乔念送一份猪大肠。 区区一份猪大肠! 这样想着,荆岩的脸几乎红得快滴出血来了。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冒失了。 可这会儿,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原本刚毅的脸上,这会儿写满了窘迫。 乔念自然也没有想到荆岩居然是来送猪大肠的。 明明上回自己只是随口一说而已,过了这么久,她都已经忘记了,却不想,他竟然送来了。 眼见着荆岩黝黑的脸都快红得站不住了,乔念终是忍不住一笑,“荆副将怎么知道我饿了?” 说罢,便是示意凝霜伸手,将食盒接了过来。 荆岩的眸中不自觉便透出几分惊喜来,他站在原地没说话,就看着凝霜接过食盒后将那盘子猪大肠端了出来。 看着乔念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心,感觉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荆岩带着几分担忧与期盼,低声问到,“如何?” “好吃。”乔念笑着回应,也夹了一块给凝霜吃。 凝霜当即露出惊喜的神色,“嗯,确实好吃!” 荆岩这才松了一口气,便是连笑容都没那么僵硬了,“这就好,我学了好久,还担心不合姑娘口味。” 看着荆岩这副模样,不知为何,乔念心口涌起了一抹酸涩。 她大概是明白荆岩的心思的。 若非是出自真心,又怎么可能花这样大的心思,又怎么可能露出那般窘迫的神态? 只是…… 乔念对着荆岩勾唇一笑,“多谢荆副将能将我的事放在心上,只是这些事,日后莫要做了。你的手,该是拿刀剑,上阵杀敌的。” 她并不是什么身份高贵的女儿家,相反,她的身上带着无数的麻烦。 荆岩,不该与她有过多的纠缠,如他这般的男子,理应值得更好的。 荆岩也听明白了乔念的意思。 面上满是尴尬,“我,我明白的。”说着,便是往后退去,“这,姑娘喜欢吃就好。我,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他却因踩了个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乔念一惊,忍不住呼了声,“小心。” 却不想她的呼声只惹得荆岩越发觉得尴尬,急匆匆地就跑了。 看着那仓皇逃离的背影,乔念心中的酸涩不由得渐渐蔓延开来。 她实在不该伤荆岩的心,但,她更不该与荆岩有任何牵扯。 凝霜看着乔念,“小姐,那这猪大肠,还吃吗?” 乔念点了点头,“自然要吃光才行。” 这是用真心做的,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猪大肠。 比浣衣局的那块,还要好吃百倍! 凝霜点了点头,就要去到桌边将食盒放下,却不想,外头忽然响起一阵嘈杂。 “哪里来的登徒子!站住!” 是府里巡逻的护卫! 第109章 好心当成驴肝肺 乔念心头一惊。 荆岩被发现了! 凝霜忙将还未来得及放下的食盒塞进了乔念的手里,“小姐别急,奴婢出去看看!” 说着,便是快步往外走去。 过了好一会儿凝霜才回来,“小姐!护卫们发现的就是荆副将!不过您别担心,荆副将跑得快,没被抓住。” 听到这话,乔念方才松了一口气。 只想着如若荆岩因她而落下了不好的名声,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却没想到,半个时辰不到,芳荷苑的大门就被人敲开了。 是林烨。 他来时,乔念刚刚用完早膳。 见到他,乔念的脸色自然不大好,当下便道,“祖母既然罚我留在芳荷苑内静思己过,那便是不希望有旁人叨扰,也不知小侯爷这一大早就来我这儿,是有什么要事吗?” 话里话外都透着不欢迎。 林烨如何能听不出来,却是看了一旁的凝霜一眼,方道,“护卫说,今早发现有一男子从你院里翻墙而出。”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乔念眉心微微一沉,语气淡淡,“是吗?那可抓到人了?” 林烨依旧不太喜欢听到乔念这样的语气,但经过昨日的事,他倒是学会了压下心中的怒意,依旧是好声好气地开了口,“没有,不过,护卫怀疑那人是荆岩。” 听到这话,乔念心头不禁咯噔了一下。 想着,荆岩身为萧衡的副将,时常会与府里的护卫打照面,会被认出身形来,也不稀奇。 只是…… 乔念看了林烨一眼,装作不知情般,问道,“荆副将为何大清早就来我这儿?” 林烨却下意识就认定她是在明知故问,心中不禁冷笑,想说,这得问她了。 可话到嘴边,还是转了个弯。 他深吸了一口气,方道,“我知,这些年你受了委屈,与明王的那桩婚事,也是侯府欠了你的,你放心,我不会再叫爹娘乱来的。” “……”乔念一下子就愣住了。 她忍不住打量起林烨来,好一会儿方才问道,“你被鬼上身了?” 他说什么? 知道她这些年受了委屈? 可他之前不是亲口说的,她顶替了林鸢十五年,那三年便只当是还给林鸢了,有什么好委屈的? 面对乔念此刻的态度,林烨的眉头终于还是忍不住紧紧皱起,“总之,你的婚事我自会帮你相看,如今明王刚死不足两月,你万不该那样心急就……” “心急什么?”乔念不等林烨说完,便出声打断,眉宇间隐隐染上了怒意。 他可知道他这番话说出来,对她会有什么影响? 眼见着乔念动了怒,林烨脑海中却只浮现着昨夜跪在大厅内,唤了声阿兄的她。 心口泛起一阵抽痛,是以哪怕此刻他也满腔怒火,却还是低下去头去,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总之,你离荆岩远一些。” 乔念真是被气笑了,她不禁反问,“且不说,护卫根本就没抓到人,就算真能确定那是荆岩,小侯爷又如何能确认,是我的错处?” 一个男子从她的院子里翻墙而出,林烨口口声声自称她的阿兄。 可所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来质问自己,话里话外都透着她不检点,不要脸。 真是可笑! 林烨亦是皱了眉,给出了自己的看法,“荆岩从不曾做过这样冒失无礼的举动。” 言下之意,如若不是乔念勾引,荆岩又怎会一大清早地从芳荷苑翻墙而出? 护卫们看到荆岩离去的时候天不过蒙蒙亮。 可又有谁知道,荆岩到底是何时来的? 说不定,荆岩已是在此待了一晚上! 想到这儿,林烨心中的怒意更甚,“不管怎么样,你身为女子,就该注重自己的名节,你与鸢儿皆是待嫁之身,若传出了什么闲话来,对你跟鸢儿都不好。” 若被人知道乔念在自己的闺房里夜会男子,那外人会怎么想她,怎么想侯府的姑娘? 到时候,连着鸢儿的名声都要被她连累! 而听到这儿,乔念也总算是明白了。 她忍不住冷声一笑,“我就说,小侯爷又是雇人绑我,又是给我下药,怎么就突然关心起我的名节来了。原来,还是为了林鸢。” 林烨一滞,终于也想起了自己先前做过的荒唐事儿。 当下便道,“我今日来不是来与你争吵的,总之,祖母罚你静思己过,不是为了能让你在府里与别的男人幽会,你好自为之。” 这话,等于就是定了乔念的罪。 林烨说完就往外走。 却不想,一个盘子突然从身后袭来,精准地砸在了他的左肩上。 一阵钝痛。 林烨猛地回过头来,看着手中拿着盘子的乔念,忍不住一声怒喝,“你疯了?!” 他是来好心告诫她的,她这是发的什么邪火? 乔念却并不理他,紧接着砸来了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桌上还未来得及收拾掉的菜盘子全都砸完了。 乔念方才冲着林烨怒喝道,“最能毁我名节的人就是你,回过头来,说我不检点也是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是为我好,可你自踏进芳荷苑起,就没有一句是问我有什么事的,反倒是一顶又一顶的大帽子往我头上扣!” 若是此刻桌上有把匕首,只怕乔念也是会被气得直接往林烨心口上扎去的。 看着满地的瓷器碎片,林烨一直隐忍着的怒意也终于爆发,“我来说的是今日之事,护卫队十几双眼睛眼睁睁看着荆岩从你这儿翻墙出去,难道还是我冤枉了你不成?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何必揪着不放?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今日就是来关心你的吗?” 他甚至说了,她的婚事他会留心相看的! 不就是给了乔念保证,保证她日后不会受欺负? 可听着林烨这番话,乔念心中的怒意却越发浓烈。 怒极反笑,“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小侯爷说得可还真是轻松啊!合着受苦受罪的不是你,所以你能轻而易举的说出这番话来是是不是?关心?我还真是叩谢小侯爷关心了,烦请您日后少关心我些,如此,我身上也能少些罪名!” “你!”林烨抬手指向乔念,“你还真是不可理喻!不关心你,你说我偏心鸢儿,如今关心你,你又是这副态度!乔念,你到底是想怎么样!” “滚!” 乔念当真是一个字都懒得再与林烨说了。 她与林烨,就如对牛弹琴,一句话都说不明白! 林烨更是气得不行,“你有没有想过,你若能跟鸢儿学学如何好好说话,这些年便也不至于受这么多苦楚!” “你给我滚出去!” 乔念再次厉喝。 林烨这才捂着自己的左肩,拂袖而去。 当真是好心成了驴肝肺了! 早知道,他就该等着护卫们胡乱说出去,等着事情爆发,由着乔念被万夫所指! 何必非得亲自来这一趟,给她警告? 这样想着,林烨眉心却又紧紧拧起。 只觉得,不管怎么样,乔念都是自己的妹妹,若当真传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儿来,只怕是会连累了侯府。 既然乔念这边说不通,那他就该去找荆岩说明白! 想着,林烨便是出了府,策马去了军营。 第110章 你喜欢她? 林烨赶到军中的时候,荆岩正在书房内与萧衡汇报着军务。 就见房门被人一脚踹开,随后林烨就冲了进来,不由分说,照着荆岩的脸便是狠狠一拳挥了过去。 好在,荆岩反应不慢,身子往后一仰,堪堪躲开了。 可林烨并不放弃,紧接着一脚就踹了过去。 荆岩依旧闪身躲开,却不想林烨还要继续进攻。 见状,萧衡眉心一拧,当即从桌案后翻身而来,一把挡住了林烨即将落在荆岩脸上的拳头。 低沉的声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疯了?” 林烨一把甩开萧衡的手,一双眸子染着怒火,死死盯着荆岩,“你问问他,做了什么好事!” 萧衡眉心微拧,转身看向了荆岩。 却见,荆岩一副正大光明的模样,“在下听不懂小侯爷的意思。” 不过就是给乔念送了一盘菜,何至于发这样大的火? 看着荆岩这副模样,林烨恨不得再挥上一拳,“今早你从念念的院子里翻墙而出,我府上的护卫都认出你的背影了,你还敢说你不知道?” 听到这话,萧衡的双拳瞬间紧握。 只是荆岩跟在他身边许久,他知道自己不能仅凭林烨的一面之词就定罪,当下便只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可荆岩并未回答,反倒是冲着林烨问道,“小侯爷没有去找乔姑娘麻烦吧?” 闻言,林烨一愣,随即怒喝,“我去找我妹妹,与你何干!” 荆岩急了,“你对她说什么了!” 语气竟是极其凶恶。 如此,林烨越发恼怒了,冲上来一副要动手的架势,“我跟我妹妹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 荆岩也不服输,上前一把就抓住了林烨的衣领,“我警告你,别在她面前胡言乱语,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林烨没想到荆岩反而比他还凶,当下一愣,却很快反应过来,一拳挥在了荆岩的脸上,“你深夜入我妹妹的院子作恶,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敢反过来威胁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荆岩被打了一拳,嘴角立刻就渗出了血来。 可他并不理会,反倒是一拳往林烨的脸上砸了过去,“谁告诉你我是深夜去的!你凭什么张个嘴就冤枉人!” 荆岩的拳头,可是日日都在军中历练,自然不是林烨能扛得住了。 只一拳,林烨就被打倒在地。 荆岩还想再打,肩膀上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给按住了。 身后,传来萧衡隐着怒意的声音,“你去她院子做什么?” 荆岩跟在萧衡身边许久,如何能不知道萧衡这会儿是真的动了怒。 当下便只能深吸一口气,压下暴揍林烨一顿的冲动,方才道,“送猪大肠。” 猪大肠? 萧衡眉心紧拧,没理解荆岩的意思。 却见,荆岩转过了身来,看向萧衡,“将军之前分明说过,乔姑娘最喜欢吃的是李记的糕点,可属下亲口问过了,乔姑娘根本就不喜欢吃,她爱吃的东西,是猪大肠。” 听到这话,萧衡愣住了。 林烨也愣住了。 可,他率先反应了过来,从地上爬起,冲着荆岩道,“你胡说!念念自幼就爱吃糕点,从前,只要萧衡喂她吃,她能高兴一整天!” 荆岩垂下眸来,揉了揉自己方才挥拳的右手,淡淡道,“那或许,乔姑娘只是喜欢将军喂她吃而已。若真是喜欢那糕点,又怎会见人就分了?” 当年,他也是吃过乔念分的糕点的。 闻言,林烨竟是说不上话来了。 不禁细想着,乔念从前的确很爱分糕点给别人吃。 他以为,她只是喜欢分享。 可正如荆岩所言,如若是真心喜欢吃的,又怎会舍得分给别人? 一时间,萧衡竟感受到了几分不知所措,便是连压着荆岩的力道都松了。 他一直都觉得,她是喜欢吃李记的糕点的。 从前,他将糕点递给她时,她都是一副惊喜万分的模样,那欢喜的小表情,仿若是得到了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可后来,他特意放在马车里的糕点她没动,便是亲手送给她的,她也转头就给了林鸢。 他只以为,她是还在记恨他,所以连他送的东西都不吃。 却从未想过,她根本就不爱吃。 他与她,青梅竹马,因着比她大了两岁,他处处护着她,包容着她。 他自诩对她了若指掌,可如今,只是关于她爱吃什么东西的问题,他居然就弄错了! 感受到肩头的力量松了不少,荆岩索性就往旁边撤开一步,打开了萧衡的手,“将军也知道,属下昨夜回去时已是戌时,在醉香楼跟张大厨学了一个时辰后就开始自己动手,光是洗大肠就洗了一个时辰,期间还做坏了一次,离开醉香楼的时候已是卯时,小侯爷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醉香楼的跑堂。” 话说到这儿,荆岩心中的怒意开始翻涌,却是强忍着,“我是好不容易做了出来,怕冷了不好吃才急急往侯府送去,等敲开乔姑娘的窗子才惊觉自己冒失了,是我的错,我连累了乔姑娘,可我荆岩敢对天发誓,绝没有做任何对乔姑娘不敬之事!” 说着,荆岩便怒视着林烨,冷声问道,“却不知,小侯爷口中的,深夜入院作恶,是从何听来的谣言?!” 面对荆岩的质问,林烨自然是答不上来的。 他能从何听来这些谣言? 一切,都是他自己想的罢了! 他听到护卫说荆岩从乔念的院子翻出来,他便笃定了是乔念不甘寂寞,勾引了荆岩。 他甚至都没怀疑是荆岩心怀不轨。 他第一个怀疑的,是他自己的妹妹! 这一瞬间,林烨似乎终于能明白,乔念方才为何会发这样大的脾气。 他垂下眸,一个字都回答不上来。 却不想,萧衡忽然开了口。 “荆岩。” 低沉的轻唤,不知是何情绪。 荆岩皱了皱眉,沉声应道,“属下在。” 却见,萧衡抬眸看向他,幽深的眸色中有什么东西在不住的涌动。 “你喜欢她?” 话音落下,书房内便寂静了下来。 荆岩看着萧衡,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点头,“是。” “属下,喜欢乔姑娘。” 第111章 他的了若指掌 荆岩的话,令得林烨一愣,随即暴怒。 “就凭你,也敢肖想念念?以为当个小小的副将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你给念念提鞋都不配!” 林烨原本以为,这样贬低侮辱的话,定是会惹来荆岩的恼羞成怒。 却不想,荆岩只是低低道了声,“我知道。” 只见他神色淡淡,语气平静,哪有半点羞恼? 林烨与萧衡齐齐愣住了。 可荆岩却是打开了话匣子,目光落在地面上,却又好似看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从前,乔姑娘是天上明月,你们都宠着她,护着她。我自知与她身份相差太多,便只敢远远地仰望着她,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可后来,一朝变天,她从云端落入泥泞,你们所有人都抛弃了她!” 林烨拧着眉,冷哼一声,嘲讽道,“所以现在你就敢有非分之想了?” 却不想,荆岩只是摇头,“我只是心疼乔姑娘。” “明明与将军青梅竹马的人是她,合该娶的人也是她,可如今却成了林姑娘!明明小侯爷身为她的阿兄该处处护着她,可她几次遇险却全都出自小侯爷之手!小侯爷可知道,那日若非属下恰好就在将军府中,乔姑娘会身陷何等凄惨的境地?” 一番话,问得林烨哑口无言。 是听着荆岩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我心疼她,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一句话,尽显无奈。 谁让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将呢? 给不了她荣华富贵,更护不了她周全。 思及此,荆岩的心口已是泛起一阵又一阵的疼。 他想起了在客栈里看到刚刚逃出来的乔念,看到她为了逃脱而磨得血肉模糊的手背,也看到了她手腕处那些纵横的伤疤。 那时的他就在想,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当年那一双无暇的手成了这副模样? 那时的他,就已经心疼得无以复加。 再后来,他亲眼看着她被下药的样子,更是想不明白,为何这世上会有人将自己的妹妹作践成这副样子! 思绪回拢,荆岩深吸了一口气,叹道,“我自知配她不上,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买些她爱吃的东西,期望她能稍稍开心一些。她的日子已经这样苦了,若再找不到一丝能让她开心的东西,她该如何撑下去?” 那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话,却如一块巨石,狠狠砸在了林烨与萧衡的心上。 砸得他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荆岩却忽然对着林烨拱手行了一礼,“今日实属在下鲁莽,乔姑娘事先并不知情,还望小侯爷莫要苛责乔姑娘,若有什么罪责,荆岩愿一力承担!” 看着荆岩这副样子,林烨只觉得自己那满腔的愤怒尤为可笑。 末了,也只能恶狠狠地警告了一声,“不管念念喜欢吃什么,我这个做阿兄的总能为她弄来,你离她远些!” 说罢,便是拂袖而去。 荆岩皱了皱眉。 好在,他有自知之明,所以林烨今日所说的那些话都伤不了他半分。 只是…… 荆岩转头看向了萧衡。 却见,萧衡还站在原地看着他,那双向来深沉的眼眸,此刻也一如既往地叫人看不分明。 可荆岩觉得,萧衡应该是在生气。 毕竟乔念原本是萧衡的人,所以,身为萧衡的下属,他万不该对乔念起心思。 只是,感情这个东西的确不是他能控制的。 他看到乔念就是会忍不住心疼,就是会控制不住地想要对她好。 他也没有办法。 当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行了礼道,“属下先出去了。” 话音落下,并未得到萧衡的任何反应。 荆岩等了一下,见萧衡始终没有说话,到底还是转身走出了屋去。 待到房门被关上,一股巨大的空虚感席卷而来,萧衡微微握了握拳头,只觉得心口处好似被人挖去了一块。 那些曾经对乔念的了若指掌,今日在荆岩面前,全都成了笑话。 他不知道,是乔念变了,还是他从未了解过她…… 自那日过后,送到芳荷苑的餐食里,总会多一盘菜。 一连数日之后,凝霜看着那道果不其然会出现的猪大肠,一张小脸皱得如同苦瓜,“小姐,又是这个……” 乔念早已捏住了鼻子,“拿走。” 她想着,那日林烨定是去找荆岩了,若不然府里的厨子也不会好端端的就开始每日都烧猪大肠给她吃了。 可,厨子显然没有荆岩洗得仔细,每回送来都是隐隐飘着一股异味儿,乔念一筷子都没吃过,每日都还是原封不动地送回去。 她以为,只要退回去的次数多了,林烨总该知道她不愿意吃。 却不想,还是每餐都有。 她都怀疑这是不是林烨给她的报复,故意来恶心她的! 凝霜立刻将那盘猪大肠端了出去,却不想回来的时候,身后竟还跟着一个人。 “小姐,王武来了。” 乔念看着那少年的面庞,一时没想到,王武是什么人。 凝霜便又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道,“是去监视小翠的。” 乔念这才想起来,的确有这么回事。 当下便是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王武忙跪地行了礼,而后双手捧着一个包袱呈给乔念,“大小姐,今早二小姐去了小翠的住处后,留下了这个包袱,小人趁机偷出来了。” 那包袱并不大。 凝霜上前接过,打开,却是被吓了一跳。 里头满是金银首饰。 “小姐!”凝霜急急拿给了乔念,“这二小姐对小翠也太好了吧?” 就算是心疼自己的丫鬟,那给些银子就够了,哪有这样又是银子又是珠宝首饰的? 这里头的东西,只怕是二小姐的半副身家了,足以让小翠富足地过完这辈子了! 乔念也觉得可疑,不禁勾唇轻笑,“我也觉得,她对我妹妹,太好了。” 我妹妹三个字,乔念刻意加重了音。 她敢笃定,林鸢与小翠之间一定有秘密! 于是,她看向王武,问道,“东西都在这儿?你可有偷拿?” 倒不是她小人之心,只是如此多的财物,就算拿了一两样也不会被发现,人都有私心,拿了也不奇怪。 却见王武连连摇头,“小人不敢,小人既然是替大小姐做事的,那便是大小姐的人,怎敢做出有损大小姐颜面的事?” 这话,属实让乔念对他刮目相看。 凝霜也跟着道,“小姐放心,王武的为人奴婢知道,他不会偷拿的。” 乔念这才点了点头,“那,你将这包袱原封不动地送去林鸢那。” 第112章 挑拨 凝霜找到林鸢的时候,林鸢正在府里的花园中。 落梅院的花都败了,她来瞧瞧有没有其他可以种在落梅院里的花草,也好让自己的院子瞧着不那么萧条。 却不想,远远的,她就看到了蹦蹦跳跳而来的凝霜。 以及凝霜手中,那个被晃来晃去的包袱。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她亲手送到小翠手里的包袱! 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看着凝霜欢欢喜喜地行至了自己面前,行礼,而后将包袱呈上,“二小姐,我家小姐说您落了东西,特意命奴婢给您送来了,您打开瞧瞧,可有少了什么?” 凝霜笑得一脸无害,却让林鸢觉得毛骨悚然。 她看着那包袱,甚至不敢伸手去接,只颤抖着声音问道,“这,这是从何而来的?” 凝霜只觉得好笑,“这是二小姐落下的,从何而来,二小姐难道不知道吗?” 这下,林鸢越发慌了。 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姐姐去找了小翠?” 凝霜撇了撇嘴,有些无奈道,“二小姐,我家小姐如今正被软禁在芳荷苑内,可是一步都没踏出去过,您可不能随便冤枉好人!” 听到这话,林鸢不禁紧张的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心中慌乱不已。 这包袱,是她今早才交给小翠的,这会儿不过午时,竟然又回到了她的面前。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将这包袱交给了乔念! 说明小翠的身边,一直有乔念的人在监视! 这样想着,林鸢的眼圈不禁泛了红,“小翠已经受了罚,被逐出侯府,为何姐姐还要派人监视她?为何就不能放过她?” 她知道,质问一个丫鬟没有用,可此时此刻,她是真的忍不住了。 小翠过得多苦啊! 身上的伤到现在都还没好利索,租住在一间小小的茅草屋里,身上连一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 她好不容易寻到了机会去接济小翠,如今却…… 她不明白为何姐姐就这么容不下小翠呢? 是非要将小翠活活逼死了才肯罢休吗? 林鸢越想越生气,一双眸子蕴着泪水,好不可怜。 若被旁人瞧见林鸢眼下这副样子,只怕一个个都要心疼坏了。 好在,凝霜随了她家小姐,看着林鸢通红的眼眸,非但没有半分觉得可怜,反倒是冷声一笑,“二小姐这话说得真是好笑,小翠可是我家小姐的亲妹妹,我家小姐派人保护自己亲妹妹,还错了不成?” 亲妹妹三个字,凝霜说得格外响。 林鸢被气哭了,眼泪瞬间滚落,“哪有这样保护的?她既然派人看着,难道不知道小翠如今过的是怎样的苦日子吗?我好不容易给她留了些私几,你们却又拿回来了!呜呜呜……” 话说到最后,林鸢已是泣不成声。 凝霜就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一句都不带劝慰的。 只是耐心地等到林鸢情绪稍稍稳定了些,方才又道,“我家小姐说了,人各有命,这日子过成什么样,都抓在自己手里,旁人能帮得了一时,却帮不了一世。小翠既然是我家小姐的亲妹妹,那自然是我家小姐更为忧心,怎么也轮不到二小姐来插手。” 话说到这儿,凝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才将手中的包袱强硬地塞进了林鸢的怀里,“更何况,被侯府赶出去的下人,万没有再接受侯府接济的道理,如若被旁人知道了,侯府的颜面何存?” 闻言,林鸢一愣,她并未想到这件事居然会牵扯到侯府颜面这般严重。 却听凝霜接着道,“我家小姐还说了,二小姐日后是要做萧家主母的人,理应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这包袱里的珠宝首饰,有好些旁人一看就知道是二小姐您的东西,此事若是传到萧家的耳朵里,他们又会如何看待二小姐?还望二小姐能明白我家小姐的一片良苦用心。” 说着,凝霜便是微微欠身行了礼,不等林鸢开口便转身离去。 只留下林鸢呆愣在原地。 回到芳荷苑,凝霜便找到了乔念,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小姐小姐,您让奴婢说的,奴婢都说了!您是没看到二小姐当时的表情,可好笑了!” 闻言,乔念嘴角的笑意也不自觉勾起,却是问道,“王武呢?去找小翠了吗?” 凝霜点头,“这会儿应该也已经见到小翠了,不过,小姐,您说小翠当真会相信,那包金银是二小姐拿回去的?” 乔念胸有成竹般一笑,“不管信不信,小翠都会来找林鸢。” 毕竟,那包金银是林鸢亲手给的,如今不见了,小翠总要来找林鸢问问清楚。 凝霜却又问道,“那……二小姐当真不会再给了?” 闻言,乔念拿起一旁的茶盏,轻抿了一口方才道,“萧家主母这四个字,足以让她思虑再三。就算要给,至多也只是给点银子。” 如若先前并未给那一大包金银,小翠对着那点银子或许会感恩戴德。 却偏偏,小翠是见到过那包足以令她富足一生的金银珠宝的。 到头来却只得了几十两,她的心如何能平? 眼睁睁看着林鸢坐享荣华富贵,她难道就一点儿也不记恨? 先前,林鸢与小翠那般主仆情深,如今她倒是要看看,她们这对主仆的情意,到底值多少银子! 另一边,林鸢惴惴不安地抱着那一大包金银回了自己的落梅院。 脑海中,凝霜方才的那番话与小翠如今的困境交织在一起,不断闪现,令得她万分纠结。 她觉得乔念让凝霜说的那番话很有道理,她既然是要做萧家主母的人,如今就不该去救济一个被逐出侯府的下人。 可,小翠不是寻常的下人啊! 她如何能对小翠的困境视而不见? 说到底,她是不该放这样多的首饰在包袱里的,姐姐说得对,这些首饰好多都是阿兄给他买的,价值不菲,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她的。 所以,只送银子就好了! 想着,林鸢便将包袱里的首饰都拿了出来,随后又将包袱包好,打算给小翠送去。 可刚走到门口,她便又顿住了脚步,思虑再三,她决定还是不要如此引人注目,只从包袱里拿了两锭银子藏在袖袋中,这才出了府去。 谁知,刚出府,她就见到了小翠。 只见那丫头突然就冲了上来,一把抓住了林鸢的手臂,恶狠狠地问道,“林鸢,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第113章 秘密 林鸢被吓了一跳。 好在这儿是后门,并没有多少人瞧见。 她很快反应过来,拉着小翠便去了一旁的巷子里,忍不住压低了声责备,“我不是与你说过,不要来这儿找我吗?” “我不来行吗?”小翠哭诉着,“你既不愿救济我,何必假惺惺地演那一出戏?给了我希望,再让我失望,好玩吗?” 林鸢心头一惊,忙是紧紧抓住了小翠的手,满脸的不可置信,“小翠,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我?” 说话间,眼里已是蓄着泪。 熟料小翠一把甩开了林鸢的手,“我不是林家那几个蠢货,你别跟我来这套,你说,你给我的包袱是不是又拿回去了?” “不是我拿的!”林鸢忙是解释,“是姐姐在你身边安排了人监视,我前脚刚把包袱给你,后脚她就命人给我送来了!” 闻言,小翠也不由得一惊。 她怎么也没想到,乔念居然会派人监视她! 当下情绪就失了控,“我都已经离开侯府了,她还想怎么样?是要逼死我吗?” 小翠激动之下,声音也不自觉大了些。 林鸢生怕被人听见,忙是拉了小翠一把。 却因太过心急,手下失了力道,拽疼了小翠。 小翠‘嘶’了一声,而后一脸震惊地看着林鸢,那双眼分明是在无声地控诉着。 林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手重了,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道歉,便从袖袋里将那两锭银子拿了出来,“这些银子你先拿着,去医馆治伤,再去租间像样的屋子,给自己买点好吃的。过两日我再去看你。” 看着林鸢手中的银子,小翠眉心紧拧,犹豫了一下方才接了过来。 却是发了狠似的威胁道,“你该知道,你抛不下我的,对吧?” 林鸢一愣,大约是从未见过小翠这样狠的面孔,她一时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 就听小翠接着道,“我落到今日这般地步,全是因为当年帮了你,可若是没有我,你以为你会如此顺利与萧将军定亲?你别忘了,乔念才是萧将军的青梅竹马,若不是我害她入了浣衣局,说不定如今乔念已经嫁给萧将军了,哪里还轮得到你!” “小翠!”林鸢忍不住一声惊呼,却又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忙又压低了声,“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就算当年你没有冤枉姐姐,最终与萧将军成婚的人也会是我!我才是林家嫡女!” 闻言,小翠却是冷声一笑,“是啊,你才是林家嫡女。” 话语虽是肯定,那小翠的笑却让林鸢心里发毛。 她咬了咬唇,道,“总之,你先回去,别再来找我了。等寻到机会,我自会去看你的。” 闻言,小翠只深深看了林鸢一眼,这才开口,“我还会再来的。” 说罢,便是转身离去。 看着小翠的背影,林鸢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她知道,她是抛不下小翠的。 可,这件事若是成了小翠来威胁她的理由,她就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了。 微微咬了咬唇,林鸢的眼神里透出了一丝忧虑,却,早已不是当初那般纯粹的担心了。 直到小翠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林鸢方才准备回府。 却不想,刚走出巷子口,她就见到了荆岩。 只见,荆岩正盯着府里的泔水桶皱着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堂堂副将,出现在侯府的后门外,怎能不叫人心生狐疑? 林鸢当即就出生唤道,“荆大哥。” 荆岩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见是林鸢,便忙是行了礼,“见过林姑娘。” 林鸢行至了荆岩的面前,也往那泔水桶里撇了一眼,这才问道,“荆大哥怎么会在这儿?” “路,路过……” 荆岩显然是说谎了。 林鸢掩嘴一笑,“这可是后门,要从这儿路过可不容易!荆大哥是为了姐姐来的吧?” 闻言,荆岩当即一脸震惊地看着林鸢。 却听林鸢道,“阿兄已经跟我说过荆大哥的事儿啦!” 原来如此。 荆岩想着,林烨与林鸢的关系这般好,会跟林鸢说起他爱慕乔念的事,也不稀奇。 当下一张脸便红了起来,他支吾道,“我,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说罢便要走,却是被林鸢唤住了,“荆大哥这就要放弃了吗?” 闻言,荆岩不禁顿住了脚步。 就听身后的林鸢接着道,“我听闻,阿兄这几日天天都会让人往姐姐的院子里送猪大肠,可姐姐一口都没吃过,我想,她一定是在等荆大哥。” 这话,惊得荆岩瞬间脑子一片空白。 他猛然转头看向林鸢,瞪着眼问道,“等我?” 就见林鸢重重点了点头,“女儿家的心思,你们男人自然是不懂。我阿兄有门第之见,可我跟姐姐却觉得,只要有真心就行。姐姐受了这么多苦,如今便只想要一个真心相待她的人而已。” 话说到这儿,林鸢对着荆岩微微欠身行了礼,“我就说这么多,接下来要怎么做,就看荆大哥的了。” 说罢,她便是转身进了府去。 只是眼角还是不经意地瞥了荆岩一眼,见后者还呆愣在原地,林鸢的心却紧张得厉害。 她不知道自己方才表现得是不是太过明显了些。 只是…… 她知道,衡哥哥心里还是有姐姐的,就如方才小翠所言,他们青梅竹马,如若不是三年前出了那一档子事儿,如今与衡哥哥定亲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呢! 她方才那般笃定地说与衡哥哥成亲的人一定是自己,却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她是说给小翠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就算心里不愿意承认,但林鸢知道,自己还是有些害怕的。 可若是姐姐嫁了人就不一样了! 荆岩是衡哥哥的下属,如若荆岩跟姐姐成了好事,衡哥哥怎么都不会再惦记姐姐了。 应该不会再惦记了…… 而另一边,芳荷苑。 王武正对着乔念汇报着,“小姐,小翠拿了银子后就去了医馆,可要小人去将银子拿回来?” 乔念摇了摇头,只问道,“小翠拿了银子是什么反应?” “不太高兴。”王武如实应道,眉心微微拧起,“小人不敢离得太近,便也没能听清二小姐跟小翠说了什么,不过,看她们的样子,小人总觉得,小翠是在威胁二小姐。” 乔念心头一惊,“威胁?你确定?” 王武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小人确定,小翠当时凶狠的样子,哪怕不是威胁,也是在说狠话!” 闻言,凝霜忍不住狐疑道,“可小翠跟二小姐的关系不是很好吗?这又是在威胁什么?二小姐身上有秘密?” 只有有秘密有把柄在旁人手里的,才会被人威胁! 乔念若有所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继续去跟着小翠,别让她死了,也别让她过得太顺心。林鸢身上的秘密,小翠会揭开的。” 第114章 一万个法子让他离开 又过了几日。 乔念刚用过晚膳,便见凝霜拎着一个食盒进来了,“小姐,您看这是什么!” 乔念无奈轻笑,“你是要撑死你家小姐?上哪儿弄的好吃的?” “院子角落发现的!”凝霜笑得一脸神秘,“小姐就不觉得这个食盒格外眼熟?” 闻言,乔念忍不住多看了那食盒一眼。 的确眼熟,她屋里就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是之前荆岩大半夜送来的,一直不曾拿走。 所以眼前这个…… 不等乔念细问,凝霜已是将食盒放在了桌上,打开,端出了一盘猪大肠。 色泽鲜亮,香气扑鼻。 这让连日来闻惯了异味儿的二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凝霜更是肆无忌惮地嘶溜了一声,拿出筷子来,冲着乔念挑眉道,“小姐尝尝?” 乔念早已把持不住,接过筷子便大快朵颐。 凝霜也把自己的小嘴儿塞得满满的,还不忘嘟囔,“唔,小姐,荆副将的手艺比咱们府里的厨子强多了!” 乔念连连点头,心中却是明白,荆岩比厨子强的不是手艺,而是那份心。 这东西,从洗到做,无一不需要用心。 府里的厨子们只是将那盘猪大肠当作一个任务,退回去的次数多了,便做得越发敷衍,异味儿一次比一次大。 荆岩却不同,光是吃着,她似乎就能感受到荆岩在这盘猪大肠上花了多少心思,对她,用了多少心。 正想着,就听凝霜忽然惊喜道,“小姐,食盒里还有东西。” 说着,便从食盒里拿出了几颗山楂。 “山楂消食,荆副将定是担心小姐用过午膳又吃这个会撑着!荆副将真是好贴心啊!” 凝霜觉得,荆副将是这世上最贴心的男人了! 而乔念看着那几颗山楂,心中却染上了几分忧虑。 明明她之前的婉拒,荆岩是听明白的,怎么如今又…… 说不感动是假的,可荆岩这样好的人,理应值得更好的女子。 她不合适的…… 她只会给他带去无尽的麻烦。 思及此,乔念皱了皱眉,沉声道,“凝霜,一会儿你将两个食盒都给荆副将送回去,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来了,就算他再送来,我也不会再吃了。” 既然先前的婉拒没有用,那不妨就干净利落一些。 总好过无端端的给人假象。 闻言,凝霜的小脸跟着垮了下来,但她明白小姐的处境,也明白荆副将与她家小姐门不当户不对的,别说是侯爷跟夫人,就是小侯爷都不会答应。 于是点了点头,应道,“好,那今日这份,小姐先吃完?” “嗯,你也吃。”乔念这才露出了笑脸来,与凝霜一起围在桌前,吃着那份美味。 却不想,林烨竟突然进了屋来。 看了眼桌上还未来得及吃完的猪大肠,他眉头紧拧,故意问道,“这是府里厨子做的?” 担心被林烨知道荆岩的事儿,凝霜忙是撒谎应道,“对!” 却不想,乔念看了林烨一眼,神色淡淡道,“不是。” 她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来找她的。 果不其然,林烨沉声怒斥,“若不是我今日恰好来看你,若不是厨房收剩菜的小厮恰好瞧见你在吃这东西,又恰好嘀咕了两句被我听见,我倒是不知道,你竟还在与荆岩暗通款曲!” 听到这话,凝霜忙不迭就否认,“不是这样的小侯爷,这食盒是奴婢拿……” “不必与他解释。”乔念声音淡淡,打断了凝霜的话。 她拿过帕子,轻轻擦了擦自己的嘴角,这才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小侯爷想给我头上戴什么帽子,您请便。” 上回争执过后,她就已经明白了。 在林烨的心里,她是烂在了根儿上的,她就是天生的坏,所以,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 那,何必废那个力气去解释? 可眼见着乔念这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林烨越发气恼,“我给你戴帽子?难不成这猪大肠是自己飞进来的?我就纳闷了,这是什么好东西不成?比得过李记的糕点?你可知那糕点是得连夜排队才买得到的!” 林烨说的,是当初萧衡放在马车里她没动,后来萧衡亲手给她,又被她命人拿给林鸢的那一盒。 乔念冷笑了一声,“就算是需要排一年才能买到又如何?我不爱吃就是不爱吃。” 就如当年萧衡对她一般,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怕她热情似火,哪怕她恨不得将自己的真心都掏出来给他,他对她,依旧是不喜欢。 甚至这侯府,这林家人,不也是如此吗? 哪怕前头的十五年他们相亲相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一家人,哪怕她曾经将他们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还要重要! 可,没有血缘之亲就是没有血缘之亲。 没有血缘之亲的女儿,是可以被随意丢弃不要的。 许是她想得深了,心口一阵接着一阵的刺痛传来。 乔念深吸了两口气才将这股子痛意压下。 而很显然,林烨根本就没有在意。 他只是愤怒地抬手指着乔念,“那府里厨子做的你为何不吃,偏吃他做的?他一个习武之人,还能做得比厨子都好吃?我看,喜欢是假,你故意吊着荆岩才是真!” 乔念并不恼。 哪怕林烨已经将话说得这样难听了,她依旧不生气。 与林烨这样的蠢货置气,不值当。 她只是轻轻柔柔地又道了声,“小侯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偏是她这样看似柔软实则比石头还硬的态度,激得林烨彻底暴怒,“我告诉你乔念,只要有我在一天,你跟荆岩就不可能在一起!若你执意要与他有牵扯,我有一万个法子让他离开京城,这辈子都回不来!” “小侯爷还当自己是曾经那位不可一世的小霸王呢?”乔念扬了声,语气染着丝丝嘲讽,“今日这番话,若是萧衡说的,我信。你?省省吧!” 她真是不明白,林烨怎么就一点儿都看不清形势呢? 却不想,林烨忽然冷哼了一声,周身的气场忽然就沉了下来,便是连那双眸子都布满了阴鸷,“谁说让他离京,就非得要权势?” 乔念顿时心头一跳,一股不安席卷全身。 她怎么就忘了,林烨有多少肮脏龌龊的手段! 当下便是怒从心起,她死死盯着林烨,话语中满是警告,“你若是敢动荆岩,我绝不会放过你!” “省省吧。”林烨将这三个字原原本本地还给了乔念,嘴角的笑容更是无比奸邪,“不想我对付荆岩,就给我安分守己,少做那些会惹我不高兴的事!否则……你明白的。” 说罢,林烨便是转身离去。 第115章 亲手推开 看着林烨的背影,乔念的一颗心紧跟着沉入了谷底。 她看着桌上那还未吃完的猪大肠,终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凝霜,现在就将这些去还给荆副将。” “你告诉他,他做的并不合我口味,我先前只是念在他对我有恩的份上才那样说的,叫他莫要误会。” 话说到这儿,乔念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有些说不出口,却又必须要说。 “再告诉他,纵然我如今只是侯府的养女,却也不是他那样的身份能够肖想的。让他不要再做这些事来毁我名节,否则……” 话说到这,乔终于还是说不下去了。 对于一个毫无保留的将真心捧到她面前来的人而言,她的这些话,便如一把利刃,一刀一刀都狠狠地扎在那颗真心上。 可,她没有办法。 林烨的下作手段她是见识过的。 对于曾经疼爱的妹妹他都能做出那样的事儿来,她无法想象,他会对荆岩做什么! 他还有大好的前程。 他不能因为她而被毁了! 所以,狠一点也好…… 凝霜站在一旁,眼圈泛着红。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小姐此刻有多难过。 似乎从浣衣局回来之后,荆副将还是第一个真心对小姐好,愿意为小姐付出的人。 哪怕,只是一份糕点,只是一份猪大肠。 但那份真心就已经极其可贵了! 可如今,小姐却只能亲手将他推开…… 而另一边,林烨气势汹汹地往府外而去。 他要去找荆岩! 明明上回已经警告过他了,怎么就这般厚脸皮,非要死缠着他家念念不放! 今日,他定要好好羞辱荆岩一番才是! 却不想,半路上被林鸢给唤住了。 “阿兄!” 林鸢快步朝着林烨走来,眼见着林烨一脸怒意,她忍不住看了看林烨来时的方向,试探般问道,“阿兄方才去看望姐姐了?” 林烨没有回答。 他这会儿怒意正盛,却又舍不得冲林鸢发脾气,便只能不说话。 却听林鸢柔柔开口,“我也想去看望姐姐,算起来,姐姐已经软禁了二十多天了……不如我去找祖母求情,提前放姐姐出来?” 谁料,林鸢话音方落,林烨便气得忍不住了,“你去给她求什么情?她在自个儿院子里自在着呢!” 声音大了些,将林鸢吓了一跳。 看着林鸢一下子就红了双眼,林烨方才软了下来,“阿兄不是冲你,是念念她……” 林鸢吸了吸鼻子,凑上前,双手轻轻拉住了林烨的衣袖,“我知道阿兄不是凶我,不过,阿兄到底是为什么事这样生气,可不可以跟鸢儿说?说不定鸢儿能出出主意呢!” 林鸢原本想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出什么主意。 可林鸢眼下这副样子实在太柔弱了,他真是一句拒绝的话都不舍得与她说,便只好如实相告,“还不是念念,总与那荆岩勾勾搭搭,成何体统!” 闻言,林鸢吓了一跳,“荆副将在姐姐的院子里?” 胆子这样大吗? 林烨摇头,“没抓现行。” “……”林鸢咬了咬唇,忍不住问道,“其实,荆副将也算是个有担当的男子,阿兄为何不同意?” “自然是因为他身份低微!”林烨眉心紧拧,“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荆岩的条件的确不错,可念念是我侯府的大小姐,岂能嫁给一个区区副将!” 念念,是我侯府的大小姐。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林鸢的心中竟是涌起了一丝酸涩的妒意。 可她很快就将这股情绪压了下去,冲着林烨甜甜一笑,“阿兄果然是这世上最好的阿兄,什么都为了我跟姐姐着想!” 她的这番话,如一双温柔的手,将林烨心中的怒火一点点拂去。 林烨看着她,忍不住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若是念念也如你这般,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就好了。” “姐姐会明白的!”林鸢依旧甜甜笑着,“就算姐姐现在不明白,以后也会明白的!” 林烨扯起了嘴角一笑,“但愿吧!” 林鸢便索性将脑袋靠在了林烨的肩膀上,“可是阿兄,你如今这样拆散姐姐跟荆副将,姐姐定是会记恨你的。” 听到这话,林烨的脸色又是一僵,“倒也称不上拆散二字。” 只有在一起的才叫拆散,他如今所做的,只是防止他们在一起而已。 林鸢有些不解,却道,“不管怎么样,明王去世之后姐姐肯定很伤心,现在阿兄又不让荆副将接近姐姐,那不如……阿兄给姐姐安排相亲吧!” 听到这话,林烨不禁一愣,却道,“我是有在为她相看合适的人家,只是,我怕我选的,她看不上。” 毕竟,她如今这般讨厌他,以她那副臭脾气,说不定只要是他选的,她就不要! 闻言,林鸢不禁撇了撇嘴,抬头看向林烨,“那就让姐姐自己选啊!阿兄只管设下宴席,将合适的人都招来,让姐姐自己相看。” 林烨眸色一亮。 这倒是个好主意! 他先筛选了门第,再让乔念自己选个中意的。 如此,岂不是皆大欢喜? 可…… 林烨又皱了眉,“她岂会听我的?” 他设宴,恐怕乔念来都不会来。 就算来了,只怕也是一眼都不会看的。 林鸢也犯了难,“姐姐的性子的确是太倔了,这府上恐怕也只有祖母能说得动她。” “祖母?”林烨一愣,随即便是恍然大悟,“对!就是祖母,如若是祖母发话,她不会拒绝!” 话说到这儿,林烨脸上已满是笑意,他轻轻捏了捏林鸢的鼻子,“还是我的鸢儿聪明!阿兄有事要忙,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说罢,便是丢下了林鸢一人,飞奔而去。 那迫不及待的背影好似都染着欢喜。 林鸢站在原地,就这么盯着林烨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早已丢失得无影无踪。 果然,阿兄还是在乎姐姐的。 只要是关于姐姐的事,阿兄总是会特别暴躁,又特别急切。 她眉心紧拧,心中的不安一阵又一阵地涌起。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这样乖巧了,可阿兄跟衡哥哥的心里,还是会有乔念的位置。 不过……也没关系的。 只要等乔念嫁了人,离开了侯府,离开了衡哥哥,就好了。 阿兄,会永远是她的阿兄。 衡哥哥,也永远只会是她一个人的衡哥哥! 第116章 识相一点 三日后。 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来了芳荷苑,请乔念去老夫人那儿一趟。 她解禁的日子还没到,老夫人却派人来叫她,乔念心里实在担心。 她想着,该不会是老夫人的身子出了状况,才会这样着急唤她,脚步便不自觉飞快起来。 等到了老夫人的院子,她都还没来得及进屋就匆匆唤道,“祖母!” 声音甚至还染上了一丝丝哭腔。 可,在看到屋内的人后,乔念却愣住了。 就见,老夫人正坐在上首,面容染着病态,可嘴角上却是压不住的笑意。 而除了老夫人之外,林烨跟林鸢也在。 这是什么情况? 见到乔念,老夫人忙是冲着她招了招手,“念念,快,快过来!” 乔念这才上前,行至老夫人的身旁坐下,有些警惕地看了林烨一眼,这才冲着老夫人柔声唤道,“祖母这样急着唤我过来,是有什么喜事吗?” “这是自然。”老夫人亲昵地拍了拍乔念的手,“你阿兄啊,可算是做了件让祖母高兴的事儿咯!” 闻言,乔念又忍不住扫了林烨一眼,狐疑问道,“小侯爷做了什么事,竟惹得祖母这样高兴。” “哈哈哈,来,你看看这个。”老夫人说着,便拿起桌上的一本册子递给了乔念。 乔念接过,翻看一看,只见上头列着一串名单。 太傅之孙,户部尚书之子,礼部尚书之子…… 这是什么? 不等乔念开口问询,林鸢便柔声道,“姐姐,这册子上的名单已经交由爹娘瞧过了,方才祖母也看过,都是赞不绝口呢!” 老夫人也是笑意盈盈,“你阿兄啊,想为你办一场相亲宴,这是宴客的名单。你瞧瞧,可还满意?” 不管乔念满不满意,老夫人肯定是满意的。 这上头的名单,个个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家,在老夫人看来,的确是配得上她的念念。 可……乔念淡漠地瞥了林烨一眼。 她可不信林烨会这样好心,给她寻了这么正儿八经的姻缘。 似乎是察觉到了乔念眼神中的不信任,林烨忙道,“宴席不会设在府中,我会在醉香楼宴请他们。到时候,你只管在二楼看着就好,若有中意的,再与阿兄说也不迟。” 他的语气格外温柔。 毕竟,这册子是他亲手撰写的,连祖母都赞不绝口。 而且为了维护乔念的颜面,他甚至将宴席设在了醉香楼,让乔念待在二楼观察就好,足以见得他对此事的用心。 他想,乔念这回总该明白,他这个做阿兄的还是在意她的了吧? 林鸢还是第一次见到林烨这样温柔地对乔念说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总觉得是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一般。 为了不让阿兄忽视自己,林鸢也急急开口,“姐姐,我昨日上街给姐姐置办了几件新的衣裙,还买了几套新首饰,这会儿应该已经送到姐姐院子里了,姐姐一会儿记得试试,选一套最好看的去赴宴。” 闻言,林烨忍不住看向林鸢,眸中满是赞许的神色。 就连老夫人都连连点头,“没想到鸢儿今日也如此懂事。” 在老夫人看来,对乔念好的,便都是乖巧的。 林烨笑道,“鸢儿向来是最温柔,最善良,最懂事的。” 听着林烨跟老夫人的夸赞,林鸢羞怯地低下了头,满脸喜悦。 可,乔念的那张脸还是冷得能结出冰来。 许是看出了乔念的不情愿,老夫人忍不住柔声道,“念念,咱们就是去看看,若是没有一个中意的,你就回来。”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强迫自己露出一抹笑来,对着老夫人道,“祖母就这么急着让念念嫁出去?念念还想多陪祖母几年呢!” 闻言,老夫人的眼里却涌出了一丝泪花。 她抬手揉着乔念的脑袋,满目和蔼,“我就说,我的念念最乖了。可,祖母陪不了念念多久了……” 所以,她想在自己有生之年将乔念交托在另一个人的手里,看着乔念能拥有幸福的下半生,她才能放心离去。 听着老夫人的话,乔念的心也忍不住跟着颤抖起来。 她知道,老夫人的日子的确不多了。 从前坐在这儿与她说话,还是中气十足的,可这会儿,便是揉着她脑袋的手都已经颤抖得那样厉害了。 如若不是为了她的事,老夫人这会儿必定还躺在床上休养着,断不可能起身的。 想到自己的婚事是祖母如今唯一的心病,乔念便再也说不出拒绝的理由。 轻轻点了点头,“好,念念都听祖母的。” “那孙儿这就去安排!”林烨几乎是立刻就站起了身来,脸上的神情很是兴奋。 他似乎是有些迫切。 迫切地想要证明,他是可以对乔念好的,是可以为了乔念的幸福而努力的。 他,是个称职的阿兄。 老夫人也是欣慰一笑,“念念最乖了。” 说话间,已是露出疲态。 苏嬷嬷见状,忙上前搀扶,“老夫人累了,咱们回去休息吧?” “也好。”老夫人应了声,便由着苏嬷嬷搀扶着离去了。 乔念将老夫人送到了门口方才停下脚步,目送着老夫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处,她方才转回身来,看向林烨。 却见,林烨满脸笑意,上前冲着乔念道,“宴席安排在五日之后,你不必紧张,到时候就待在二楼,不必出面。” 林烨想着,他的这番话,这些所作所为,足以让乔念感动,让乔念看到他的好。 却不想,乔念只是冷冷地盯着他,反问道,“小侯爷不觉得自己太多事了吗?” 闻言,林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在了唇角。 有些不可置信一般地看着乔念,“你,你说什么?” 乔念却只冷声一笑,拿着手里的名单晃了晃,“这册子上令祖母满意的人,小侯爷当真都能请来?” 她可不信。 别说,如今的林烨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脸面,就算是真能将人请来,对方能看得上她一个侯府的养女? 林烨口口声声说着门当户对,说荆岩配不上她。 怎么就不想想,如今的侯府配不配? 面对乔念的冷嘲热讽,林烨终于还是没了好脾气,当即拉下了脸来,“乔念,你别不识好歹,我为了这次的宴席花了不少心思,费了不少心力,你最好给我识相一点!” 第117章 名单 动了怒的林烨,面目狰狞。 可就是这张狰狞的面孔,才叫乔念熟悉。 方才那副温柔的模样,只不过是顶着往日里她阿兄的面具而已,当真是叫人恶心! 乔念冷声一笑,“我既然答应了祖母就不会食言。不过,小侯爷也别抱有太大的期望。” 说罢,她便要转身离去。 却不想林鸢急匆匆走上前来,拦住了乔念的去路,“姐姐,鸢儿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看着这张伪善的面孔,乔念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不该。” 林鸢一愣,没想到乔念如今已经这样不给她脸面了。 可,她还是要说。 只见她咬了咬唇,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眼泪汪汪,“姐姐不喜欢听,鸢儿也是要说的。我知道,姐姐讨厌阿兄,也讨厌我。可是祖母的身子姐姐方才也瞧见了,她老人家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够看到姐姐嫁人,难道姐姐忍心让祖母留下遗憾吗?” 林鸢说着说着就落下了泪来,那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只让一旁的林烨心疼不已。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愤怒,方道,“鸢儿不过陪了祖母三年就已经有这等孝心,你是祖母疼爱大的,竟还不如鸢儿心疼祖母!” 听到这话,乔念却是被气笑了。 “你们不就是知晓如今祖母是我唯一的软肋,才不顾祖母病重,非将我唤来这儿吗?我既已经答应你们会去赴宴,你们为何还要这样苦苦相逼?” 她说着,挑眉看了二人一眼,“该不会,你们真觉得我会让你们来左右我的婚姻大事吧?” 语气中那浓烈的嘲讽,激得林烨怒意横生,忍不住上前一把抓过了乔念的手臂,“怎么?我左右不得?还是说你心里就只有姓荆那小子?你信不信……” 乔念一把甩开了林烨手,而后猛推了林烨一把,“信不信什么?你除了用那些下作的手段来威胁还会什么?” 林烨没想到乔念会跟自己动手,竟真就被乔念给推得退后了两步。 还不等他站稳,乔念手中的册子就已经丢在他的脚下,眉间染着讥讽,“这册子上的名单,小侯爷为何不写清楚?太傅之孙,邱太傅膝下可不只有一个适龄婚配的孙子,你请的究竟是那个今科状元邱茂,还是那个只会吃喝嫖赌的纨绔邱予?!” 闻言,林烨惊愣在了原地。 他没想到,乔念竟然仅凭一本册子就看出了他的心思。 这本册子,他是故意这样写的,为的就是能让老夫人满意,如此,才能叫得动乔念。 乔念猜的也没错,那名单上的太傅之孙,是邱予。 眼见着乔念与林烨动了手,林鸢忙是上前拉住了乔念的手臂,“姐姐别生气,你看不上那邱予,册子上还有别人呀!那个户部尚书之子,虽然只是个庶出,可户部尚书是个肥缺,嫁去他家日后必定不愁吃穿的!” “户部尚书家那个庶子?”乔念不可置信般地盯着林烨,“是在我八岁时差点将我溺毙在池塘里,事后还反咬我一口,说我勾引他的那个徐家庶子徐华清?” 林烨显然也还记得此事,此刻听乔念提起,心中不禁掠过一丝心虚,却还是强撑着嘴硬道,“时隔这么多年,徐华清早已不是当初的浪荡子。他如今跟随他父亲在户部当差,我见过,也算一表人才……” “啪!” 乔念终于忍无可忍,上前一巴掌甩在了林烨的脸上。 林烨瞬间瞪大了双眼,怒不可遏,捏紧了拳头就要朝着乔念挥去,却不想,他竟撞进了乔念那双蓄满了泪水的眼睛里。 一时间,他的拳头就停在了乔念的眼前,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给挡住了一般。 竟是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而乔念则是死死盯着他,眸中闪烁的泪光之下,是滔天的恨意。 她明明还记得,八岁那年,林烨在知道徐华清差点溺毙她之后,不管不顾就冲上去,骑在徐华清身上就打,身旁四五个大人都拉不开,打得那徐华清掉了两颗牙满地求饶,差点昏死过去。 林烨自己的拳头也砸破了皮,可他一点儿也不在意,只是护在她的身前,冲着徐华清恶狠狠地威胁道,“若你再敢出现在我妹妹面前,我便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打死你!” 从此之后,那徐华清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过。 老远瞧见,也是立刻就滚得远远的了。 可如今,那徐华清居然会出现在林烨亲手编写的册子里,出现在给她相亲的名单上! 饶是乔念早已知道,那个疼爱自己的阿兄早已死在三年前了,可,曾经被疼爱的十五年,被宠护的十五年,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啊! 是那十五年里无数温暖的回忆,撑着她熬过了浣衣局的那三年。 可眼下,林烨却将那十五年亲手撕得粉碎! 将那个,为了她可以跟别人拼命的林烨,撕得粉碎…… 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 林烨紧握的拳头放不下来,乔念眸中的泪水也掉不下来。 她才不要在这个人渣面前掉眼泪! 看着二人如此对峙,林鸢心里慌得不行,忙又伸出了手来,想要再次去拉住乔念的手臂。 却不想,这一回乔念猛地一甩,碰都没让她碰。 可,林鸢却是被乔念给吓到了,忙往后退了两步,却不想正好退到了台阶边缘,脚下踩了空,整个人都朝后仰摔了下去。 “啊!”一声惊呼,林鸢捂着自己的后脑勺,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鸢儿!”另一道呼声传来。 一个人影从院外冲了进来,一把扶起了林鸢。 是萧衡。 他今日来看望老夫人,却没想到竟然会看到这一幕。 乔念,亲手推了林鸢。 林鸢显然也没想到萧衡会出现,只是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心里就觉得委屈得不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滴接着一滴。 “呜呜呜,衡哥哥……”林鸢一边哭,一边将自己的手摊开给萧衡看,“鸢儿流血了,呜呜呜……” 见状,萧衡立刻就将林鸢抱起,匆匆往外而去。 却在离开前,顿住了脚步看向乔念,那双素来深幽的眸色中,透出了一丝警告,就如三年前一样…… 第118章 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这样的眼神,让乔念想到了三年前,萧衡挡在林鸢面前时的样子。 也是一样的,一句话都没说,只用一个眼神就断了她一切想要辩驳的欲望。 想到这儿,乔念的心口一阵阵发疼,只觉得三年前的自己,真是可笑! 她那时到底是有多爱萧衡啊! 怎么就爱到,他一个眼神,她就连辩驳都不会了呢? 一旁,林烨也被林鸢的伤给吓到了,当下便是猛推了乔念一把,“你就是这样,总是会把怒意撒在无辜的人身上,鸢儿为了你,在成衣铺子里逛了好几日,给你挑选了最好看的衣裳,你就这么报答她的?我告诉你,鸢儿若是有什么事,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林烨说罢,便是紧追着萧衡的脚步而去。 偌大的院子,只剩下了乔念一人。 一阵风过,吹起几许寂寥。 也将那忍耐了许久的泪水,风干在了眼眶之中。 一切,似乎都没变啊! 三年前,他们统统护着林鸢,三年后,他们依旧追随林鸢而去,从始至终,被丢下的,就只有她一个。 思及此,乔念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口那股子翻涌的酸涩。 可,就算只剩下她一个人,又如何? 在浣衣局的三年里,她不就是一个人熬过来的? 她能熬过浣衣局,难不成,还熬不过这小小一个侯府? 这样想着,乔念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就握紧了拳头。 却不想,院门外,一个小小的脑袋忽然就探了出来。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打了个转,确定院子里没有其他人了,凝霜方才一路小跑进了来。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奴婢方才瞧见萧将军抱着二小姐走了,小侯爷也走了,还怒气冲冲的,他们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乔念的鼻尖莫名就发了酸,她摇了摇头,轻笑,“没有,这世上没人能欺负你家小姐!” “是吧!”凝霜颇为激动,小脸上还带着几分好奇,“奴婢瞧着,二小姐是受了伤,小侯爷的半边脸也红肿着……小姐您干的?” 乔念想着,林烨的脸的确是她打的。 于是点头,“嗯。” “小姐太棒了!”凝霜为乔念竖起了两个大拇指,“我就说,早该给他俩一点教训,不过小姐,咱们还是赶紧回芳荷苑躲起来吧!我怕小侯爷一会儿越想越气,又来找咱们算账!” 乔念终究还是被凝霜这副可爱的样子给逗笑了,当下便是点了点头。 凝霜上前拉过乔念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还鬼鬼祟祟地往外看了眼,确定林烨没有去而复返,方才大胆地拉着乔念离去。 乔念就这么任由凝霜拽着。 她想,如今与三年前,还是有些小小的不一样的。 回到芳荷苑的时候,乔念看到了那几件林鸢挑选的衣裙跟首饰。 不管从料子还是款式上来看,的确都是上好的。 可,她何曾稀罕过这些? 再好的东西,林鸢碰过,她就不想碰了。 “收起来,等明日去还给林姑娘。”乔念淡淡说着,却不想还没等到明日,林侯爷就派人来传话,让乔念去一趟落梅院。 乔念来时,林鸢正躺在床上,头上缠着一圈纱布。 林侯爷坐在床边,一脸严肃。 林烨则是站在一旁,见乔念来了,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唯有林夫人朝着乔念走了过来,轻轻拉过乔念的手臂,压低着声轻柔道,“念念,娘知道你是不小心的,快,跟你妹妹道个歉,这事儿就算了。” 林夫人说着,还不住地冲着乔念使眼色。 乔念自然是看懂了,他们眼下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呢! 于是乎,乔念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林夫人,“我为何要道歉?” “你还敢装傻!”林侯爷一声怒喝,“你看看鸢儿都被你害成什么样了!” 乔念眉尾微挑,淡漠地瞥了眼林鸢,“是她自己摔的,跟我没有关系。” “你还敢狡辩!萧衡都亲眼看见是你推的鸢儿!”林侯爷怒不可遏,“你自幼为父就教你,犯错了不可怕,怕的是不敢承认!你竟是全忘光了!” 听着这番话,乔念却只想笑,“先忘光的,难道不是侯爷您吗?” 三年前,林鸢打碎琉璃碗的时候,他怎么就不知道站出来指责林鸢敢做不敢当? 林侯爷被堵得呼吸都一滞。 就听一旁的林烨道,“你别动不动就拿三年前说事!三年前鸢儿刚回来,她头一回进宫,打碎了琉璃碗,害怕不敢承认有何不妥?你李代桃僵,顶替了她十五年,替她认下那罪又怎么了?你便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是吗?今日你伤了鸢儿,是我跟萧衡亲眼所见,你还想如何狡辩?” 林烨的话,字字句句都扎在乔念的心口上。 可,面对这样的林烨,乔念早已心灰意冷。 她便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冷漠地盯着床上的帷幔,“首先,我方才并未提起三年前的事儿,是小侯爷自己提的。其次,我只是甩开了林姑娘的手,并未推她。小侯爷却说自己亲眼所见,呵,却也不知是眼瞎了,还是心盲了。” “你!”林烨欲冲上前,却是被林夫人拦下了,“你好好说话,不要冲动!” “娘!冲动的不是我,是她!我与鸢儿好心为她操办婚事,她倒好,打了我不说,竟还害得鸢儿受伤,眼下又是这一副气焰嚣张的模样,若不教训一下她,她是真的要反了天了!” “烨儿说得对!”林侯爷终于站起身来,魁梧的身形如一座大山,朝着乔念压了过来,“上回你祖母替你求情,免了你的家法,今日你伤了鸢儿,这家法却是免不了了!” 听着这话,乔念一颗心沉入谷底。 林夫人瞧着有些着急,忙又劝着乔念,“念念,你快给你爹认个错,你知道你爹的脾气,素来吃软不吃硬,你给鸢儿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了!你再强撑下去,只会吃亏的!” 乔念这才看了林夫人一眼,她不知道今日林夫人是怎么了,是只是单纯的唱白脸,还是有些旁的什么原因,但,她眼里对她的担心,倒是真的。 可,也是巧了。 她乔念啊,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当下,她便只冲着林侯爷一笑,“林侯爷可是忘了?当初是您亲口对皇上说,我不姓林的。家法?您林家的家法,可用不到我姓乔的身上!” “你!”林侯爷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起来,“你就是不姓林,也是我养了十五年的!” “早还了。”乔念下巴对着林烨抬了抬,“小侯爷亲口说的。” 那三年,已经还给他们了! 第119章 断亲 林侯爷被乔念这句话气得当场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般,“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跟我侯府断亲不成?” 十五年的养育之恩,她说她早还了? 还了什么? 他将一个脑袋还不如他拳头大的小婴儿,养成了这样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费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感情,她拿什么还? 林侯爷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可乔念却依旧神色淡淡。 林夫人深怕乔念再说出什么狠话来,忙不迭地开口,“不是的,念念不是这意思。侯爷您别生气,可能这件事真的有误会,念念,你爹在气头上,你少说两句,别惹他……” 林夫人的话还未说完,乔念已然是开了口,“若不是因为祖母,你当我真愿意做你侯府的女儿?” 在浣衣局里被欺辱虐待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早就已经不想做他们的女儿了! 她的声音,柔柔的,如水,却像是千年寒冰所化,冻得人心肝发颤。 这下,便是林烨也慌了,“乔念!你在胡说什么!” 他低喝着,又有些担忧地看了林侯爷一眼,压低着声道,“你服个软是能死吗?” 就连床上的林鸢似乎也终于活了过来,撑起了上半身,柔弱地开口,“爹,是我自己摔的,跟姐姐没关系,你别跟姐姐吵架了……” 说话间,已是落下了热泪。 乔念冷漠地撇了她一眼,眸色中满是厌恶。 早不说,晚不说,这个时间点却要说这番话,是想用自己的‘善解人意’来衬托她的‘冷漠无情’? 而林侯爷却一句话都没说。 他只是用一双眸子死死盯着乔念。 他在等。 等她能听懂她娘的劝解,听懂她阿兄的暗示,听懂她妹妹的好意。 等她服个软,不,也不用服个软,只需要露出哪怕一点点后悔的神色来,也可以! 可很显然,乔念根本没在听。 又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 她就站在那,明明是被他们围着,却像是个局外人一般。 仿佛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跟她没有关系! 更别说,什么后悔不后悔的了! 认清了这一点,林侯爷强压着怒意问,“你,你当真要跟我侯府断亲?” “侯爷!”林夫人很是激动,一直强忍的情绪也终于爆发了出来,她看了看林侯爷,又看了看乔念,眼泪终是决堤,“今日不过就是鸢儿摔了一跤罢了,你们两个何必要将事情闹得这样大!何必要闹到断亲这一步?” 林鸢也在哭,“爹,您不能冲动啊!若是今日您真与姐姐断了亲,那鸢儿可就成了罪人了!” 林烨也不禁劝道,“是啊爹,您消消气,这丫头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 一时间,所有人竟然都劝起了林侯爷来。 可,乔念却只想点火。 “等陪祖母走完这最后一段时光,我自会离开侯府。”这是她的心里话。 她如今不是非赖在侯府不走。 她只是不忍祖母伤心,只是想陪着祖母走过最后的时光。 仅此而已。 听着乔念这番话,林侯爷连连点头,“好,好……那你谨记你今日所言,等你祖母……你就从我侯府滚出去,从此以后,是生是死,是福是祸,你都与我侯府没有半点瓜葛!” 林侯爷是特意放了这样的狠话的,他想着,他至少得让她知道他是做得出来断亲这种事的。 想着,她或许会有一丝的顾虑或害怕。 却不想,乔念反倒是对着他欠身行了一礼,“还望侯爷说到做到。” 一句话,几乎将林侯爷的心彻底打入深渊。 而乔念的目光则是平静地扫过所有人,这才道,“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说罢,便是转身离去。 直到走出林鸢的房门口,乔念才听到房间内传来林夫人嚎啕大哭的声音。 心口,不受控制地紧缩起来,一阵阵刺痛袭来,令得她眉心紧拧,却终究还是她刻意忽略。 但她依旧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着林夫人趴在林烨的肩上哭泣着,心中不禁升起几分疑惑。 她知道林夫人素来爱哭,可从前,林夫人只会跟林侯爷他们一样,护着林鸢。 今日,林夫人却似乎向着她多了一些。 这是怎么了? 乔念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转身大步离去。 而屋内,林侯爷待乔念走后,便如泄了气一般,整个人跌坐在了凳子上。 好一会儿,他才好似回过了神来,却依旧有些不可置信似的开口,“这丫头,居然还真想与我断亲。” 他亲手养大的闺女啊! 他亲自教她骑马射箭,让她骑在他的脖子上看星星,为她寻来这世上所有好看的梅花…… 他那么宝贝的闺女,现在要跟他断亲? 林夫人听着他的话,忍不住捶打了他的一下,“你还好意思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个臭脾气是像了谁!你非要上赶着去接话,她能不跟你断吗?呜呜呜……” 林侯爷猛然又想起来,是了,念念的脾气是像他。 上回在念念的院子里时,他就已经感慨过了不是吗? 可…… 他的脾气就是块臭石头,念念像他,那也是块臭石头。 两块臭石头碰到一起,他哪里会有办法嘛! 方才那样的情况,难不成还让他这个做爹的服软? 林侯爷想着想着,竟也觉得委屈起来。 那乔念怎么就不想想,他这个做爹的年纪也大了,受不得气,怎么就不知道让让他? 眼看着林侯爷的眼圈也微微泛出了红,林烨心头一惊,忙道,“好在不是说现在就断,今日念念是在气头上,等过了就好了。” 闻言,林侯爷跟林夫人的情绪才稍稍缓和些。 却听林鸢抽泣着开了口,“爹,娘,对不起,都是鸢儿的错,如果鸢儿没有摔跤,爹就不会跟姐姐吵架了……” 林侯爷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烦乱,却还是压下情绪安抚道,“这与你没关系,你受了伤,应该好好休息,是爹不该在你屋里大吵大闹。” 说着,林侯爷便站起了身来,叹道,“爹不吵你了,府医说你要静养,乖,别多想。” 说罢,便是转身离去。 林烨跟林夫人也安抚了林鸢几句,跟着走了。 等送走了所有人,林鸢躺在床上,眼泪却一直都没停过。 不知道为什么,她内心隐隐有种不安。 爹娘,似乎都还是很在乎姐姐的。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第120章 醉了 五日后,醉香楼。 乔念照着林烨所言,申时就到了。 今日,醉香楼被包了场,楼里的小二认得侯府的马车,是以乔念一下车他便知道了乔念的身份,当即迎了过来。 “大小姐,小侯爷吩咐了,让小的领您上二楼。”小二很是热情,将乔念一直领到了二楼那间最大的包间外。 也是被林烨跟萧衡常年包下的那间。 乔念道了声谢,小二便退下了。 她这才推门而入,却没想到,这包间内已经有了人。 萧衡正坐在桌前,桌上没菜,只有酒。 乔念不知道他来这儿做什么,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便听萧衡道,“乔姑娘,坐。” 这下,乔念若是不进去,到好似是躲着他了。 深吸一口气,乔念方才进了包间,在萧衡的对面坐下。 桌上几个酒壶都已经空了,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显然萧衡已经喝了不少。 看着他端杯饮酒的样子,不禁问道,“萧将军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 闻言,萧衡却嗤笑了一声,仿若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今日厨房忙着宴客的菜色为主,说要过会儿才能上菜。” 话说到这儿,萧衡方才抬眸看了乔念一眼,“乔姑娘因何会觉得我在喝闷酒?因为你?” “……” 乔念觉得,自己方才的话的确是多余了。 她就该一句话都不跟他说才对,也免得反过头来还被他给奚落一通。 眼见着乔念不说话,萧衡便又自顾自饮起酒来。 一杯接着一杯。 乔念心头冷哼,这都不算喝闷酒的话,怎么才算? 她想着,莫非萧衡是在朝堂上遇到什么难处了? 亦或是,跟林鸢吵架了? 但,有了方才的前车之鉴,乔念这会儿便是把自己好奇死也不会问一个字。 她就这么静静地坐在萧衡的对面,也不看他,目光倒是将包间打量了一番。 这包间的格局略有改变,但整体都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包间的墙上,还留着她强拉着萧衡学剑时,长剑划过的痕迹。 不远处的墙角上有一片污渍,是她想喂萧衡喝汤时,被萧衡抬手挡去后沾上的。 看着那些熟悉的印记,无数过往的记忆也都汹涌而来。 乔念不由得紧紧皱了眉。 其实,从前的她并不知道萧衡是不喜欢自己的。 因为萧衡对谁都是冷漠疏离的样子,唯独会帮她报仇,会允许她的小胡闹,小任性,所以那时候,乔念觉得,萧衡对自己是特别的。 而这份特别,被她误解成了喜欢。 直到林鸢的出现,她才知道,萧衡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是眉眼含笑,是语气温柔,是纵容她的一切。 而,从前对她的特别,无非是因为,她是林烨的妹妹而已。 可就算意识到萧衡是不喜欢自己的,乔念还是不放弃。 甚至在林夫人要求她将婚约还给林鸢的时候,她还跑去找了萧衡。 她想让萧衡护着她,护着他们的婚约,可,那时候萧衡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他说: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姑娘今日此举,实在过于孟浪。 嗯,他说,她孟浪。 许是,从前那些记忆太过不堪,乔念想着想着,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不想跟萧衡单独待在一起,特别还是待在这样一间满是回忆的包间里。 正欲借口起身离去,却不想,萧衡忽然就开了口,“乔姑娘可有中意的人?” “……” 乔念不知道萧衡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是喝醉了? 她没说话,可萧衡却并没有打算放过她,接着问道,“我手下有一副将名唤荆岩,乔姑娘不中意吗?” 直到他提起荆岩,乔念才算是想明白了萧衡的目的。 应该是为荆岩出气来的吧? 毕竟,之前她让凝霜带去给荆岩的那番话实在太过冷血无情。 萧衡特意强调了,荆岩是他的手下,那他为荆岩出气,也是理所应当。 可,乔念却早已不是三年前的性子,她可不受半点不属于自己的委屈。 于是,挑眉道,“此事不是我能左右的,不如萧将军去找小侯爷说说?” 闻言,萧衡那一双幽深的眸子便紧紧盯上了乔念,“说什么?让你阿兄同意你与荆岩在一起?” 乔念点头,“是啊!” 就是因为林烨不允,她才不得不对荆岩说了那么多狠心的话,那自然就该怪林烨。 却不想,听到乔念的回答后,萧衡却不说话了。 而那双眸子依旧紧紧地盯着她。 盯得乔念心里都开始发起毛来。 总觉得,萧衡下一瞬就会冲上来一剑刺穿了她。 就在乔念考虑着,萧衡若真发了酒疯冲上来,她该如何逃命的时候,萧衡却突然又开了口。 只是那声音,闷得发紧,“你当真中意荆岩?” 乔念一愣,直觉告诉她,自己似乎误会了什么。 却不想,萧衡又紧接着问道,“你中意他什么?” 对上萧衡那双眼,乔念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她中意荆岩什么? 她哪有中意荆岩啊! 她只是觉得荆岩的真心难得,不愿林烨伤害他罢了! 眼见着她不说话,萧衡竟是半个身子都越过桌子,朝着乔念凑了过来。 浓烈的酒气熏染,他黑沉的眸中染着质问,连声音都彷如沙哑了起来,“嗯?中意他什么?” 距离太近了。 乔念眉心紧拧,下意识便要起身,“将军喝醉了。” 可还没等她站起,萧衡却是一把将她又压回了座位上。 那双染着醉意的眼与她近在咫尺,“念念从前,不是中意我的吗?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这番话,激得乔念心中狂跳不止。 她瞪大了眼,努力将身体往后仰,想要尽量离他远一些,离从前喜欢他的自己远一些! 却不了他的大手一把就掐住了她的后颈,不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 唯有那道微醺的声音如是问道,“嗯?说话,是更中意他,还是更中意我?” 他一边问,一边靠近。 乔念忍无可忍,伸手去推他,却被他另一只手给禁锢在了桌面上。 眼看着那双唇就快与她的碰触到一起,一道惊呼声猛然传来。 “衡哥哥!” 第121章 都是我的错 骤然响起的惊呼打断了萧衡的动作。 可,他并未松手,甚至连头都没动一下。 唯有那双黑沉的眸子缓缓往门口瞥了过来,眸中透着一丝森冷的不悦,似乎是在责备林鸢坏了他的好事。 林鸢还是第一次见到萧衡是这样的眼神,眼泪当场就滚落了下来。 林烨这时才出现在林鸢的身后,不解问道,“怎么不进去?” 抬眸,却瞧见了包间内的一幕。 二人如此亲昵的画面,令得林烨瞬间暴怒。 他几乎是立刻冲进了包间,对着萧衡就一拳挥了上去,“你这浑蛋!” 萧衡为躲避林烨的攻击,这才松了手。 而乔念与萧衡对抗的那股力道却没来得及收回,整个人都朝后仰摔而去。 后脑重重砸在了地上,生疼。 可,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关心她。 林烨跟萧衡正打的不可开交,而林鸢依旧站在门口,不走,也不进来,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 好在,乔念并非什么身娇肉贵的富家千金。 她从地上爬起,揉了揉自己的后脑,看了眼依旧打得难舍难分的林烨与萧衡,转身就往外走去。 这种是非之地,还是早走为妙。 谁曾想,在经过林鸢身边时,她竟被林鸢给拉住了。 乔念眉心微拧,看了眼自己被拉住的手臂,心中升起一丝不耐烦来。 “放手。” 这种时候,林鸢该是去找萧衡的麻烦,而不是她! 可,林鸢却转过头来看着她,眼泪怎么都止不住,“说清楚。” 乔念一时没听清,“什么?” 却不想,林鸢突然就崩溃了,厉声哭喊着,“你留下来说清楚!” 凄厉的声响,总算是让屋内的两个男人都停了手。 显然,他们从未见过林鸢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当下都愣在了原地。 乔念也愣住了。 林鸢的面孔与她近在咫尺,那张满是泪水的眼眸正死死盯着她,满腔恨意几乎要涌出来了。 可,她凭什么恨她? 乔念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臂,淡漠地双眸看了眼屋内还在怔愣的两个男人,这才点了点头,“好,说清楚。” 说罢,便是率先回到了桌前,将倒下了椅子扶正,坐下。 林鸢也紧跟着她进了包间,自顾自坐在了乔念的对面,一双眸子满含热泪与愤恨,死死盯着乔念,似是恨不得将乔念的脸都盯出一个洞来。 而林烨跟萧衡这才上前,分坐在二人的左右两侧。 小小的四方桌,正好坐下了四个人。 林鸢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地落下,但从始至终,她都哭得无声无息,全然不似平日那般,不管怎么哭都会有动静。 乔念也不说话,就这么平静地与之对视,看着这个眼泪汪汪的小可怜,乔念心底甚至卑劣地涌起了几分快感。 她没想到,林鸢也有这一天。 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走,很难受吧? 偌大的包间内,没有一个人说话,四周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林烨。 只见他突然猛地一拍桌案,便是冲着乔念怒喝道,“乔念,你到底做了什么?” 乔念这才微微拧起了眉心来,有些厌恶的看向林烨。 方才的事,但凡是长了眼睛的就能看明白她有多被动。 可很显然,这林家两兄妹根本就没长眼! 正欲开口与之争论,没想到萧衡便率先开了口,“是我的错,与乔姑娘无关。” 他竟是将过错都揽过去了。 林鸢的眼泪更凶了,“衡,衡哥哥……” 她方才一直在劝说自己,都是乔念不对,是乔念勾引了萧衡,所以她才会对乔念如此愤怒。 可眼下,萧衡却说,都是他的错。 心口如同被一万把刀狠狠绞了一般,林鸢不停地抽泣着,“衡哥哥若是喜欢姐姐,只,只管开口就是,这婚约本来就是姐姐的,是我抢了姐姐的东西,我可以还给她!你们直说就行,为什么要,为什么……呜呜呜……” 说到最后,林鸢已是泣不成声。 林烨心疼坏了,忙不迭地给林鸢擦着眼泪,“怎么就是她的了?明明是她抢走你的身份!若不是她娘心肠狠毒,将她与你调包,你就不用在乡下被人欺负长大!那十五年来,被家人疼爱的应该是你,与萧衡青梅竹马的更应该是你!还有这婚约,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你要还给谁?还给那鸠占鹊巢还不知感恩的狼心狗肺吗?!” 话说到这儿,林烨的声音不自觉就轻柔了下来,“乖,别哭了,阿兄在这儿,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阿兄在这儿,别怕。 好熟悉的话啊! 乔念脑海中瞬间就浮现出了无数的画面,每一幕都与现在的林烨完美重叠。 是了,他哄着妹妹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温柔中带着一丝紧张,甚至还有一点手足无措。 他会在妹妹哭的时候不住地给她擦眼泪,会扮鬼脸哄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林烨没变,他还是老样子。 只不过就是,他的妹妹不是她了而已。 而且,林烨说的也没错,她从前的十五年,本来就该是林鸢的。 疼爱她的爹娘,宠溺她的阿兄,甚至是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统统都该是林鸢的! 她不过就是鸠占鹊巢了而已。 好在,那些东西,她都已经还了。 不管是身份,还是爹娘; 不管是阿兄,还是婚约。 她都已经还给林鸢了。 她都不要了。 可,狼心狗肺? 她不认! 乔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一丝隐约的酸涩,挑眉看着林烨,嘴角勾着一抹讥讽,“小侯爷眼睛不好,如今连耳朵都聋了吗?萧将军说了,都是他的错。” 人家都已经将过错全揽过去了,他居然还能怪到她头上来,真是匪夷所思! 林烨眉头一拧,瞪向乔念,“你少说两句能死吗?” 他眼下正在哄鸢儿,她就非得来火上浇油? 却不想,萧衡再次开了口,“的确都是我的错。” 只见他正襟危坐,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桌上的酒壶,“是我饮多了酒,认错了人。” 第122章 他说什么你都信? 认错了人? 林烨哄了半天都没哄好的林鸢,在听到这四个字后,一下子就止住了眼泪。 她转过头,眼巴巴地望着萧衡,“衡哥哥将姐姐,认,认错成谁了?” 萧衡的眉心不自觉一沉。 他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说的这样明白了,林鸢就不该再明知故问。 可,于林鸢而言,在看到萧衡跟乔念那样暧昧的画面之后,她就是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只是,萧衡不肯再说。 气氛似乎又开始凝固起来。 林烨忙道,“自然是认错成你了啊!想必萧衡喝得云里雾里,小二又说是侯府小姐来了,萧衡便将乔念看错成你了。” 话说到这儿,林烨甚至忍不住从桌子底下踹了萧衡一脚,脸上更是拼命地给萧衡使眼色,“是吧,萧衡?” 萧衡淡漠地瞥了林烨一眼,方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可,身为将领,他常与军中将士饮酒,酒量远在林烨之上,今日这几壶小酒,纵然令他略有眩晕之感,却怎么也不会醉到认错人的地步! 无非是,借酒行凶罢了! 思及此,萧衡的脸色便越发阴沉下来。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明明一开始都还是忍得住的,唯有听到她说,她想要与荆岩成婚之时,心口的那股酸涩的怒火就怎么都压不下去了。 他方才问了她什么来着? 哦,想起来了。 他问她,明明喜欢的是他,怎么又变成荆岩了? 她的喜欢,这般瞬息万变吗? 这样想着,萧衡心中方才清明的怒意再次涌起,那放在桌面上的手也不自觉紧握成拳。 林鸢低头抹着泪,方才还悲伤不已的心情这会儿已是被羞涩所替代。 可林烨却清清楚楚看清了萧衡的脸色。 他们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他如何能不知道,此刻萧衡的心里在想什么? 他担心萧衡这副样子会被林鸢看出端倪,便是沉了口气,道,“萧衡,随我下去迎一下宾客。” 说着,便是率先站起身来。 林鸢忙抬起头来,诧异地看向林烨,“阿兄为何要衡哥哥去?” 今日宴客的既然是林烨,那就该林烨去。 萧衡是客人。 可萧衡知道林烨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当下便道,“都是认识的,打个招呼。” 林烨忙附和,“是啊,萧衡与我下去招呼一下,你们坐。” 说罢,便是冲着萧衡看了一眼,这才转身出了门去。 萧衡也跟了上去。 两个男人一走,包间内就安静了下来。 乔念也不说话,只微微歪着脑袋,静静地盯着林鸢看。 察觉到乔念的目光,林鸢有些难为情,娇滴滴地就开了口,“姐姐,对不起,我方才不应该误会你的……” 看着她此刻这般单纯可怜的模样,乔念的脑海中却全都是三年前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侍卫拖走却一声不吭的样子。 也是这样,单纯,委屈,好像她什么都没做似的。 可明明,那只琉璃碗是她打碎的! 就是她这副单纯无辜的模样,害得她在浣衣局被欺辱虐打了三年! 一阵阵怒意在心口蔓延开来。 乔念的嘴角却微微勾起了一抹笑。 她看着林鸢,眉尾轻挑,“他说什么你都信?” 闻言,林鸢一愣,似乎没明白乔念在说什么,但心中已是隐隐不安了起来。 却见,乔念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却足以叫林鸢听见,“萧将军的酒量,可不是一般人能敌的。”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认错人! 看着林鸢骤然瞪大的双眼里再次蓄满了泪水,乔念心底终于掠起了一丝丝畅快。 她撇了撇嘴,冲着林鸢笑道,“我在宫里待了三年,刚出来不久林夫人就着急忙慌地给我张罗婚事,小侯爷亦是如此‘热心’,也对,毕竟十八,不小了。那林姑娘你呢?与萧将军订婚这么久,为何迟迟没有成婚?是这三年里都选不到一个好日子吗?”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纵然他们没有成婚是有老夫人坚持等乔念回来,问清楚乔念意愿的原因在。 可林鸢清楚,如若萧衡执意要娶她,便是十个老夫人都拦不住。 他们这么久都没有成婚,无非就是,萧衡不想罢了! 林鸢的双唇都开始颤抖了起来,眼泪跟着落下,却,全然没有在萧衡跟林烨面前那样可怜的模样。 她盯着乔念,像一只奋起反抗的小兽,“姐姐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衡哥哥的心里还有是你吗?可你别忘了,三年前你为了婚约之事亲自找到了衡哥哥的面前,是衡哥哥不要你的!” 乔念皱了眉,点头,“林姑娘说的是。” 关于三年前,她与萧衡的事人尽皆知。 的确是她自己犯贱,找到了萧衡面前。 的确是萧衡不要她的。 可,那又如何? 她冲着林鸢嗤笑了一声,“可是林姑娘也别忘了,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这话,是乔念从前听那些宫婢们闲聊的时候说的。 如今用来气林鸢,竟是意外地适用。 她不是很喜欢掺和她的婚事吗? 如今,该是担心她自己的婚事去了吧? 看着乔念脸上那抹得意的笑,林鸢终于忍无可忍,哭着就跑出去了。 而另一边,林烨拉着萧衡到了醉香楼的后院,还不等站定,便是突然转身,猛地一拳砸到了萧衡的脸上。 距离太近,萧衡一时避之不及,被重重打了一拳。 脸颊生疼,萧衡用舌头顶了顶被打的地方,眉尾轻挑,“偷袭?” “萧衡你什么意思?”林烨站在原地,叉腰质问,“你真的想两个都要是吧?” 萧衡没说话,毕竟今日的事儿,的确是他理亏在先。 林烨却是怒火大盛,“我告诉你,我只有这两个妹妹,绝不会让你都祸害了去!你是鸢儿的未婚夫,那就给我好好疼着鸢儿!少他妈去招惹念念!她从前那么喜欢你,万一到时候又缠着你,非你不嫁,你当如何?你能都娶了吗?” 闻言,萧衡眸色一沉,想到包间内乔年说的话,整个人的气场都低压了下来,“她现在喜欢的,是荆岩。” 林烨一愣,“你说什么?” 萧衡冷哼了一声,“林兄今日的宴会,怕是无用功了。” 他笃定,乔念今日不会选任何人。 林烨眉心紧拧,想到先前乔念也说过叫他不要抱太大期望的话,心中不禁郁闷起来。 “这丫头怎么就喜欢上荆岩了,他有什么好的?区区一个副将,日后还不是被人欺负的料!” 却听萧衡缓缓开口,“我让他今日来醉香楼帮忙。” 闻言,林烨却是一愣。 帮忙,帮什么忙? 就见萧衡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跑堂。 林烨一下子就明白了。 当下便是勾唇讥笑,“我这就去安排!” 第123章 差距 半个时辰之后,林烨与萧衡才齐齐回了包间。 见包间内只有乔念一人,林烨不由得一阵心惊,“鸢儿呢?” 乔念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走了。” “走哪儿了?”林烨忙又问道。 乔念却是耸了耸肩,“我又不是林姑娘肚子里的蛔虫,如何能知道她去了哪儿?” “你!”林烨被乔念这态度气得心悸,可想着今日的主要目的是乔念的婚事,便是生生忍下来了,“罢了,宾客都已经到了,宴席也快开始了,你若无事,就来看两眼。” 说罢,他便率先转身往外去。 乔念饮下了手中的茶方才不急不缓地起身往外走去。 却不想,在经过萧衡身边时,他却将她拦下了。 “你跟她说了什么?” 低沉的声音透着几分戒备,与方才他醉醺醺的暧昧质问大相径庭。 乔念不免有些惊讶。 他居然猜到是她说了什么。 萧衡是太过了解她,还是太了解林鸢了? 不过,乔念并没有心思去探究,她只是微微勾唇一笑,“你猜。” 说罢,便是自顾自往外走去。 楼下果然已经坐满了人。 乍一看,林烨的面子似乎还挺大。 楼下所坐之人,的确都是名单上所列的那些,可……也正如乔念所料,都是些庶子或是纨绔。 真正的继承人,哪里会跟一个没落侯府的养女成婚? 显然林烨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会请了这么一帮子人。 乔念心底发寒。 其实,她也并未想过能嫁给什么正儿八经的世家公子。 可,若是林烨今日请的只是些大家族的旁支,亦或是不受宠的庶子,她也会觉得理所应当。 却偏偏,在这些人里,不乏人渣败类。 很显然,在林烨的眼里,她就只配跟那群人在一起。 在林烨看来,不必理会学识品德,只要是门当户对就可以! 哪怕对方,是个人渣! 思及此,乔念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那股寒意压下。 毕竟今日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林烨,他只是有样学样罢了! 是林夫人‘珠玉在前’,为她寻了门‘好’亲事。 他们一家人,口口声声说将她当成亲生,可一个两个的,都只会将她往人渣的手里送! 可惜,她再也不会让他们如愿了! 乔念心头冷哼,转身就要离去,却不想视线内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荆岩! 他今日穿了一身小二的衣裳,可依旧难掩他魁梧的身材跟干练的气质。 虽然手中端着菜,脚步匆匆,但也依旧是有条不紊。 特别是他那张黝黑的脸此刻满是严肃认真,好似手中端着的不是菜,而是什么人的命一般。 乔念当真没想到今日会在这儿见到荆岩,更加没想到荆岩只是端个菜都能严肃成这副模样。 当下便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看着她的笑,萧衡的眉心却是紧紧拧起。 他原以为看到荆岩在这一众富家子弟间忙碌穿梭的样子,她至少能明白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 哪怕没有嫌弃之色,至少,也该是失望的。 却不想,她非但没有半点嫌弃失望,竟然还笑了出来。 是发自内心的笑,甚至,还带着几分欣赏…… 为什么? 萧衡不明白。 而一旁的林烨也看得心头发闷。 可既然乔念看到荆岩做跑堂的没感觉,那,他就再给加一把火。 于是,他朝着一楼大厅的角落看去。 那角落里,坐着一名男子,正时不时地往二楼瞧。 眼见着林烨看向自己,他便好似收到了信号一般,当即就朝着荆岩招呼道,“哎,那个谁,过来!” 听到声音,乔念也朝着那男子看去,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是徐华清! 那个差点将她溺毙的人! 没想到在她给了林烨一巴掌之后,林烨还是将他叫来了! 乔念皱着眉,瞪了林烨一眼。 林烨分明感受到了从乔念那边射来的眼刀,但,他一双眸子正盯着楼下,当做没看到。 而此时,荆岩已是朝着徐华清走了过去。 却不想,两句话都没说到,徐华清就突然端起面前的菜朝着荆岩泼了过去。 荆岩反应快,侧身一躲,虽然衣衫还是被沾到了些许,可大部分的菜都泼在了地上。 这动静,引得宴席上的众人都纷纷朝着荆岩看了过来。 乔念也紧张了起来,紧紧盯着楼下。 “你还敢躲!”就听徐华清一声厉喝,“你一个臭跑堂的,居然还敢躲?!” 听到动静的掌柜急匆匆赶来,赔笑着不停地给徐华清道歉,“徐公子息怒,这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您大人有大量,要不看在主家的份上,算了吧!” 掌柜的特意提起今日宴客的主家,是希望徐华清能给点面子。 可,徐华清就是奉了主家的命令演的这一出,如何能就这么算了? 当下便是往地上的菜一指,“想让我就这么算了也可以,你把地上的菜都吃了!” 这话,是冲着荆岩说的。 可荆岩身为堂堂副将,是在战场上杀敌的,怎么可能轻易屈服? 却不想,掌柜的急急开口,“我吃,我来吃。” 说着,就要跪到地上去。 荆岩眉头一皱,一把就将掌柜的拽了起来。 可掌柜的却哭丧起脸来,冲着荆岩道,“这位,可是户部尚书之子……” 言下之意,他得罪不起。 荆岩眉心微拧,眼看着四周那些富家子弟都在等着看好戏,而掌柜的又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心头不住地发寒。 他知道今日这场宴席是为了什么。 也知道今日将军让他来帮忙是为了什么。 他更加知道,乔念此刻就在这醉香楼的某处盯着他看…… 荆岩用力咬着自己的后槽牙,紧握的拳头迟迟没有松开。 他心里清楚,这一出,或许是有人特意给自己设下的,但,他的确无可奈何。 先前跟着醉香楼的大厨学艺的时候,就是这位掌柜的同意的,他每每都要学到半夜,掌柜的从未说过什么。 今日,他不能给掌柜的惹麻烦。 牙根似乎都要咬碎了。 荆岩终究还是朝着地上的菜伸出了手去。 却在这时,一只小手忽然就按在了他的手臂上。 荆岩诧异抬眸,便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那张脸。 第124章 横着出去 乔念面无表情。 她拦下了荆岩,自己却抓起了地上的狼藉。 荆岩一惊,以为乔念是想替他吃,正欲阻止,却不想乔念突然就将手中的菜往徐华清的嘴里塞去。 徐华清忙往后躲,可狼藉依旧抹了他一脸。 堂堂户部尚书家的儿子,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徐华清当即震怒,“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对小爷动手!” “我是你姑奶奶!”乔念的声音并不算大,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清了。 满京城可找不出几个女子敢这样跟徐华清说话的,一时间,众人纷纷打量起乔念来。 徐华清从前见到乔念便是远远绕开了,这还是第一次与乔念这般近距离的见面,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恍然,“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侯府家的大小姐啊!” 他当即赔笑,又看了荆岩一眼,这才道,“乔姑娘借一步说话?” 他是想告诉乔念,他今日是听了林烨的话,特意来教训荆岩的,想让乔念不要插手此事。 可乔念根本就不理会他的暗示,只冷声开口,“滚。” 徐华清一愣,说实话,哪怕他只是个庶子也没有人敢对他如此态度。 如若不是小时候被林烨打服气了,今日他又岂会将林烨放在眼里? 他从前绕着她走,也都是因为惧怕林烨。 眼下乔念这般不给面子,他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却还是好声好气道,“乔姑娘,我们有话好好说。” 可乔念并不想跟他好声好气。 她知道徐华清不会无缘无故针对荆岩,也知道荆岩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她的相亲宴上。 十有八九都是林烨跟萧衡搞的鬼。 可,谁让这徐华清与她有旧仇呢? 当下,她便是淡淡应道,“我跟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 闻言,徐华清终于是撑不住脸面了。 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嘴角也跟着勾起了一抹讥讽,“我这种人?我是哪种人?呵,我看,事到如今,是乔姑娘自己还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吧?你以为,你还是侯府那个被宠爱的大小姐呢?” 徐华清一边说着,一边拿过帕子擦着脸上的油污,一双眸子轻蔑地看着乔念,“一个在宫里洗了三年衣裳的奴婢,是侯府仁慈,还将你当个养女看罢了,小爷我今日是给林家面子才尊你一声乔姑娘,你倒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你!”荆岩怒意涌起,他实在是听不得旁人这样羞辱乔念。 可,不等他上前,乔念便拦住了他。 只听乔念道,“我的确只是侯府的养女,还在宫里做了三年的奴婢,可我就算是个路边的乞丐又如何?总比你这个人渣强。” 徐华清听笑了,“我人渣?哈哈哈,好,我是人渣,我承认!我小时候还差点弄死过你呢!如何?又如何?你阿兄今日不是照样把我请来了,要我娶你吗!” 一句话,便是让乔念所有的底气瞬间溃散。 她不禁猛地转头看向了依旧还在二楼上的林烨。 是他说的,不会告诉这群人此次宴席的目的,可眼下看来,今日来的人,全都知道此次宴席是为了什么! 当下就有人附和道,“就是,若不是看在侯府的面子上,我也不会来!” “是我娘非要我来的,说什么凑个数。” “其实她这样的,我可看不上,无非就是身后还有个侯府罢了。” “可说到底,也就是个养女,反正我娘是不中意的。” 一时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乎是将乔念贬低到了尘埃里。 二楼上,林烨与萧衡的脸色也都已经黑沉得吓人。 林烨不禁紧紧握住了面前的栏杆,对上乔念那双燃着火的眸子,他知道,他今日这事儿又办砸了。 荆岩更是怒火中烧,乔念甚至能感受到那被她一直握着的臂膀这会儿已是硬得如铁。 担心荆岩愤怒之下会做出太冲动的事儿来,乔念忙转过头,冲着他温柔一笑。 荆岩愣住了。 他没想到这种时候乔念居然还能笑得这样温柔,这样云淡风轻。 就如一汪温柔的泉水,轻易就化开了他内心的戾气。 可,越发叫他心疼。 明明不是她的错,凭什么要她来承受这一切? 荆岩眉心紧拧,恶狠狠地瞪了徐华清一眼。 拳头被他握得‘咔咔’作响。 却见,乔念云淡风轻地看向了众人,脸上带着轻笑,丝毫没有将这群人的羞辱放在心上。 这番羞辱,比之浣衣局那群宫婢的嘴,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什么‘她就是个贱种’‘侯府不要她了’‘她就是没人要’‘没人看得上她’之类的话,早在浣衣局的时候,她就已经听得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一开始,的确是会生气,甚至会因为这些话跟那群宫婢大打出手,然后被嬷嬷鞭笞一顿。 可渐渐的,她发现,宫婢说的都是实话。 自她被罚入浣衣局,侯府别说是来人看她一眼,哪怕是派人传句话都没有。 她的的确确就是一个被侯府丢弃了的养女而已! 她的的确确就是没人要了。 既然,这都是事实,那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徐华清也没想到,乔念这种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 非但是笑得出来,她甚至当众就给了逐客令,“既然诸位与我都是互相瞧不上,那,请吧。” 这是不把在场所有人的脸面放在眼里啊! 一时间,方才还奚落她的人反倒纷纷黑了脸。 徐华清更是怒斥道,“今日设宴的可是侯府的小侯爷,你一个养女,有什么资格替他赶客?” “说她是养女也是看得起她了,在浣衣局做了三年,不过就是个奴婢而已!” “我听说,浣衣局里不少宫女都跟太监不清不楚的,她该不会也是……” “哈哈哈……” 人渣多的地方,就是容易有这种污言秽语。 荆岩终是忍无可忍,抄起一旁的凳子就朝着那个说荤话的男子砸了过去。 只听‘砰’地一声响,那男子当场被砸了个头破血流,躺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众人一阵惊呼。 却见荆岩阴沉着一张脸,周身都是在战场上才会迸发出来的肃杀之气,如鹰般锐利的眸子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徐华清的脸上。 “谁再敢对她有一句不敬,今日,就从这里横着出去!” 第125章 以命相抵 这帮平日里只会饮酒作乐的纨绔们何曾见识过这等狠厉的杀意? 一时间,一个个的都被吓住了。 哪怕倒在地上的那人都还在血流不止,也没有一个上前查看他的情况。 就连二楼之上的林烨与萧衡也都只是沉着眉,一言不发。 徐华清自然也是被惊住了,可,或许是因为荆岩此刻的那句话是冲着他说的,仿佛那声威胁也只是说给他一个人听的一般,以至于一股羞恼涌起。 徐华清也不知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扬声喝了一句,“大胆!你竟然敢动手伤人!在座的可都是非富即贵,你敢动我们一下,我就拉你去报官,关你个十年八年的!” “没问题!”荆岩脸色阴沉,死死盯着徐华清,声音低沉到可怕,“要了你的狗命,我荆某今日就算以命相抵又如何?” 说话间,荆岩朝着徐华清靠近了一步。 惊得徐华清连忙往后退,却是被身后的椅子绊倒,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分外狼狈。 荆岩那双冰冷的眸子这才又看向酒楼内的其他人。 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就这么扫视了一眼,却已是有胆子小的,慌慌张张地就朝着门外跑去。 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很快,这酒楼内的人就跑得差不多了。 而剩下的几个,个个都是这京中胡作非为的恶霸。 他们身后有强大的家族势力撑腰,一点儿都不怕荆岩。 特别是那位邱太傅之孙,邱予。 只见他依旧坐在位置上,甚至还夹着菜吃,对上荆岩的目光也只是淡淡一笑,用筷子指了指倒在地上那人,道,“我若是荆副将,就先带他去医馆。否则惹上了人命官司,你爹娘可怎么办?” 听到这话,荆岩的怒意果真是被压了下去。 理智重新占了上风。 乔念也很是担心,她不想荆岩因为她而毁了前程。 今日之事,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那便不能再任由其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下去。 乔念拉了拉荆岩的衣袖,低声道,“他说得对,我陪你去。” 闻言,荆岩终于是冷静了下来,点了点头,这才朝着倒下那人走去。 那人还昏迷着,荆岩便要俯身将他扛起。 却不想,就在这时,邱予竟突然起身,抄起凳子就往荆岩的后脑砸去。 这若是被他砸中,荆岩非死即残! 乔念大惊,大呼了一声,“小心!” 与此同时,她朝着邱予撞了过去。 邱予被撞翻在地,手中的凳子擦着荆岩的发髻落在了地上。 荆岩猛然一惊,回身一把将同样摔在了地上的乔念拽起,护在自己的身后。 他看着邱予,眉头紧锁,“背后偷袭,小人!” 邱予从地上爬起,一脸的吊儿郎当,“小爷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从来都是我在人前嚣张,今日倒是头一回瞧见到比我还嚣张的。就凭你一个小小的副将,也敢威胁小爷?你算什么东西?” 这便是方才邱予想一凳子敲死荆岩的原因。 因为荆岩威胁了他,让他觉得没有颜面。 剩下那几个纨绔也都纷纷笑了起来。 有的,甚至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区区一个副将,还敢跟爷几个动手?” “我看他就是活腻了!” 在他们看来,双拳难敌四手,就算荆岩是个副将又如何? 他们加起来,可是足足有七八个人呢! 眼看着这些人的目标都是自己,荆岩便压低了声冲着乔念说了去,“去旁边等我。” 乔念知道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若是非要贴在荆岩身后反倒是成了负累,当下便是点了点头,“你小心。” 说罢,便是退到了一旁。 你小心。 只是轻轻柔柔的三个字,却一下子就钻进了荆岩的心里。 哪怕这会儿还在被人围着,情况危险,荆岩的嘴角也还是掠起了一抹压不住的笑意。 可这笑在那些纨绔眼里就是挑衅。 就听邱予一声令下,“给我弄死他!” 所有人都齐齐朝着荆岩冲了过去。 而二楼上,林烨跟萧衡依旧一动不动。 荆岩身手灵活。 他跟着萧衡在战场上厮杀拼命,面对的可是成千上万的敌人,哪里是这几个自以为是的纨绔能对付得了的? 不消多久,那些纨绔都被荆岩打趴在地。 看着荆岩毫发无伤,乔念不禁松了一口气。 荆岩也朝着她看了过来,刚毅的脸上染着一丝淡淡的羞涩。 他似乎是想要跟乔念说些什么,却不想,竟然看到徐华清出现在了乔念的身后,手上高举着凳子! 徐华清恨乔念。 他小时候被林烨打是因为乔念,这些年见到乔念就躲的行为更是令他被人嘲笑了无数次。 而今日,他这般狼狈,在众人面前出了丑,也是因为乔念! 是这个女人令他这么多年都活在了嘲讽之下,他要弄死她! 看见这一幕,二楼上的萧衡才终于有了惊色,当即便是翻越围栏,飞身而下。 可,还是晚了。 徐华清的凳子对着乔念的后脑直直砸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荆岩猛然一步冲上前来,一把拉过乔念。 转身便将她护在了怀里。 他高大的身形如一堵厚实的墙,将乔念整个人都包裹在了他强壮的身躯之下。 乔念只听得‘砰砰’两声。 徐华清手中的凳子砸在了荆岩的脑袋上,变成了碎片落了满地。 而徐华清自己也被荆岩一脚给踹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身。 是荆岩救了她! 乔念终于是反应了过来,如若不是荆岩突然冲上来,她怕是要被那徐华清给砸死了。 心,莫名就惊慌了起来。 乔念小声唤了句,“荆岩?” “嗯,我在。” 低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乔念这才松了一口气,却不想,一滴温热滴在了她的颈间。 是血。 乔念顿时惊慌不已,忙不迭转身,就见荆岩已是被砸得头破血流。 鲜血顺着额头流下,遮住了他半张脸。 “荆岩!”她惊呼,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却见荆岩勾唇轻笑,安抚着她,“没事……” 可话音未落,荆岩就昏死了过去。 “荆岩!”乔念再次惊呼,她小小的身子根本支撑不住荆岩的重量,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 萧衡终于出现,一把将荆岩从乔念的身上拽开,扛在了自己的肩头。 眼看着乔念那满脸担忧的样子,萧衡脸色微沉,“我去找军医。”说罢,便是快步离去。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荆岩的血还留在她的脖颈上,炙热的温度令得她头脑发懵。 荆岩不会有事吧? 他流了好多血啊! 他不会出事吧? 他不能出事啊! 林烨此时也终于来到了乔念的身后。 看着手足无措的乔念,他到底还是觉得心疼,伸手,搭上了乔念的肩膀,柔声劝道,“不会有事的。” 听到他的声音,乔念终于回过神来。 她转头看向他,冷冽的目光闪烁,“闹成这样,小侯爷可满意了?” 今日这一切,都是林烨一手造成的! 林烨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为自己辩驳,门外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小乞丐,“不好了,二小姐被抓走了!” 第126章 我嫁给你好不好 什么?! 林烨大惊,当即就冲到那小乞丐面前,一把抓起小乞丐的衣领,“被谁抓走了?抓哪儿去了?” 小乞丐被吓坏了,瞪着惊恐的双眼,一时间只顾着哀嚎。 林烨怒喝了一声,“快说!不然小爷我扒了你的皮!” 小乞丐这才战战兢兢地开口道,“被,被几个乞丐,抓,抓到城外去了。” 听到这话,林烨松开小乞丐就往城外没了命似的奔去。 见林烨跑远了,小乞丐方才松了口气,却,下意识回头看了乔念一眼。 只见,乔念也正盯着他,明亮的眸子将他从上到下都打量了一番,最终视线落在了他鼓鼓的胸前。 小乞丐一下就慌了,忙不迭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眼神都变得心虚了起来。 怯生生,又警惕地瞥了乔念两眼后,便匆匆跑开了。 乔念看着那小乞丐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处,眉心微拧。 她知道,这个小乞丐肯定有问题。 但眼下,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林鸢是死是活,与她无关,她现在心里装着的,全是荆岩的安危! 军中的大夫最擅长的便是治疗外伤,所以方才萧衡才会急匆匆地带着荆岩去寻军医。 所以,荆岩会没事的,对吧? 乔念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眼神却落在了这酒楼内正挣扎着起身的那些纨绔身上。 只听她道,“今日的宴席,是侯府设下的,诸位之后有什么伤药费需要讨要的,尽管来侯府找我。荆岩是萧将军的人,尔等下次动手之前最好掂量掂量,萧将军的人,是不是你们能动的!” 说完这话,乔念方才大步离开了醉香楼。 她知道,今日荆岩之举必定会被这些纨绔们记恨,也知道以荆岩的身份根本无法与他们对抗。 只希望她这番话,能为荆岩转移掉一部分仇恨的同时,也能让这些纨绔心中多些顾虑。 毕竟,荆岩的身后,是萧衡。 等乔念赶到军营的时候,荆岩已经醒了。 见到他时,他正在军医的照顾下喝药。 看着他头上缠着的纱布,乔念的双眼一下子就红了起来,也不知怎么了,双脚就在那瞬间好似被钉在了地上,一步都走不了了。 荆岩见到她,也甚是惊讶,随即却是一笑,“乔姑娘怎么来了?” 他笑得很是灿烂,就好似他脑袋上缠着的纱布只是装饰一般。 将药一饮而尽后,荆岩便抬手抹了下嘴,从床上坐起,正视着乔念,“乔姑娘不必担心,军医说了只是皮外伤,小事,休养两日便好。” “我可没这么说。”军医拿过空了药碗,撇了撇嘴,“我说这砸的力道再大一点点,荆副将这头骨就得裂了,到时候,就算不死也是成傻子了!” “啧!”荆岩有些不悦地瞪了军医一眼,只觉得他多事。 军医撇了撇嘴,知道自己这会儿不受待见,转身就离开了。 房门被关上,偌大的房间内就只剩下了乔念跟荆岩。 看着乔念站在那手足无措的样子,荆岩知道她定是内疚坏了。 于是,又扬起了笑,憨厚,自然,“真的没事,将军带我离开醉香楼不久我就醒了,是那军医故意说得如此严重,好显得他医术厉害,真没事!” 看着荆岩脸上的笑,乔念脑海中却全都是他在醉香楼里,护着她的画面。 他说,今日谁再敢对她有一句不敬,就从这里横着出去! 被围攻时,他让她去一旁等他,将她从争斗的漩涡中推开。 却又在关键时刻,用自己的身体,保住了她的性命…… 她想到他方才半张脸都被鲜血沾染的样子,视线,便又落在了他还沾着血的衣领上。 察觉到乔念的目光,荆岩忙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慌张地想要将那点血迹藏起来。 却不想,乔念终于朝着他走了过来,走到了他的床边。 那双蕴着热泪的眸子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只娇小的手轻轻抚上他头上的纱布,半点儿不敢用力,生怕会弄疼了他。 荆岩此刻紧张得不得了,她的靠近,她的动作,都让他不知该如何反应。 甚至,不敢抬头看她。 却不想,她忽然开口,声音如同碎了一般。 “疼吗?” 荆岩这才抬起头来看她,就见到那两行热泪划过她细嫩的脸颊,如烈火一般,滴在了他的心上。 他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情不自禁就伸出了手去,带着茧子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眼泪,嘴角勾起一抹抚慰的笑。 “不疼。” 他说,不疼。 可,怎么会不疼呢? 他的头骨都差点被砸裂了,鲜血流了满地啊! 乔念知道,荆岩是在安慰她。 心却抽痛得越发厉害了。 眼见着乔念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荆岩彻底慌了,忙跪坐了起来。 他身型高大,这样跪坐的姿势也比站在床边的乔念高了不少。 以至于乔念只能抬起头来看着她,眼泪便又从眼角滚落。 荆岩两只手急急忙忙地替她擦着,“真的不疼,比在战场上受的伤轻多了。乔姑娘,别哭了,我真的不疼……你再这样哭,我才是要疼死了!” 她再这样哭,他才是要心疼死了。 看着他眼底的慌张与担忧,乔念却想起了很久很久的从前。 记忆中,也有人曾经这样心疼过她的眼泪。 只是后来,那个人不要她了。 她以为,这世上除了祖母跟凝霜之外,再也没有人知道心疼她了。 却不想,今日荆岩竟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他会用自己的性命护着她,会为了她的眼泪慌张无措。 他会在她被所有人欺负的时候,站出来,护着她,哪怕以命相抵! 看着乔念的眼泪越擦越多,荆岩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却是忽然间,他猛然想到了什么,便是慌慌张张地从枕下取出了一个小布袋来。 袋里装的,是山楂。 “我见上回凝霜还来的食盒里山楂都吃完了,想着乔姑娘定是爱吃,就买了些。给,吃个山楂,不哭了,好不好?” 他就像是哄孩子一样地哄着她。 乔念看着他那只大手里抓着的小小的山楂,终于笑了出来。 热泪不断,可她的笑容也是发自肺腑的开怀。 “荆岩,我嫁给你好不好?” 第127章 说错了吗? 荆岩愣住了。 忘了将手中的山楂递给乔念,忘了继续给乔念擦眼泪,甚至忘了,她方才说了什么。 是,他听错了吗? 他拿着那颗小小的山楂,竟在瞬间化成了一座石像。 看着他这副傻里傻气的样子,乔念的笑却越发灿烂了。 她伸手从他手里拿走了山楂,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嚼着,小脸一鼓一鼓的。 然后,她又问了一句,“想不想娶我?” 荆岩终于回了神,忙不迭地唤道:“想!” 好似生怕自己慢一些,乔念就会收回方才的话一般。 一个‘想’字,被他喊得震天响。 差点将乔念的耳朵都要震聋了。 可,他很快又冷静了下来,“可,我无权无势,身份低微,与乔姑娘云泥之别,我,配不上姑娘。” 他有些泄气地低下头来。 先前凝霜与他说的话,他字字句句都还记在心上。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哪怕是给乔念提鞋都不够。 他不求别的,只要能够远远地看着她,能力所能及地护着她,便是心满意足了。 却不想,乔念的两只小手忽然就捧住了他的脸颊。 轻柔的触感令他又是浑身一僵,他震惊地抬眸看着她。 就看到她那张挂满泪痕的小脸满是认真的神色,“你只需告诉我,你敢不敢娶我。” 娶了她,就意味着他将与她一起面临侯府那个大麻烦,将与她福祸相依,荣辱与共。 荆岩终于意识到,乔念是认真的。 明明知道他们之间隔着万难,她却还是坚定地踏出了那一步。 那,他怎么可能叫她失望。 当下,便是抬手起誓,“我荆岩愿娶乔姑娘为妻,此生只爱乔姑娘一人,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乔念眼底的笑意越发浓郁,捧着他脸颊的手却佯怒着捏了下他的脸皮,“怎么还叫乔姑娘?” 荆岩一愣,瞬间红了脸,便是连耳垂都红了。 却也终于唤出了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名字:“念念。” 这一刻,乔念在荆岩的眼里,看到了一个幸福到发光的自己。 可,此刻的屋外却是全然不同的场景。 萧衡面无表情地站在窗边,透过那半开的窗户,已是将屋内的情景都看了个仔细。 他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 从她问荆岩疼不疼,到后来问荆岩愿不愿意娶她,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手中原本要来送与荆岩的伤药瓶早已被他捏碎,碎片扎进了掌心与五指之间,鲜血顺着指缝一滴接着一滴地落下。 可,他却并不觉得疼。 躯体的感觉似乎在乔念捧住荆岩脸的那一刻就消失了一般。 唯有内心充斥着的一股股异样的情绪,仿佛要将他整颗心都给撕碎。 他甚至想要冲进去给荆岩一拳,告诫他离乔念远一些! 可,他知道,此时此刻,他就连推开那扇门的资格都没有。 “将军!出事了!”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对着萧衡便是行了一礼。 萧衡眉心一拧,下意识地就往屋内看了一眼。 房门被打开,乔念率先走了出来,看到站在外头的萧衡,不禁微微一愣。 萧衡忙是将受了伤的手负于身后,这才冷下眉眼来,看向那士兵,道,“何事?” “林家二小姐被抓了,小侯爷刚将人救回府,可林二小姐似是受了刺激,一直哭个不停,侯府派人来传话,说是希望将军去看看!” 闻言,萧衡心中的第一个反应是抵触。 既然人都已经救回府了,那便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林鸢向来都喜欢哭,他并不觉得这件事会严重到需要派人来军中传消息的地步。 可,他这会儿正好不想在此待着。 眼角扫了乔念一眼,便是大步往外而去。 眼看着萧衡这样急匆匆地走了,荆岩站在乔念身后忍不住问道,“你要不要也回去看看?” 乔念眸色微冷,“是该回去看看林鸢在耍什么花招。” 闻言,荆岩微微蹙眉,“花招?此事是有蹊跷?” 乔念点头,便将那小乞丐的事儿与荆岩说了。 荆岩沉下了脸色,“如此看来,的确是有蹊跷,可林二小姐为何要这样做?” 乔念没有回答,因为她知道,林鸢是为了对付她。 可,荆岩方才受了伤,需要好好休息,她不能让他担心。 于是,她转过身冲着荆岩道,“我先回去看一眼,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荆岩点了点头,眉宇间染着几分担忧,“那你自己小心。” “嗯。”乔念应了声,便是转身离去。 她是骑马来的,这会儿便也骑马回了府。 刚一下马,凝霜便迎了出来,“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凝霜满脸焦急之色。 惹得乔念眉头微蹙,“怎么了?” 凝霜从来都是在芳荷苑等她的,今日却来了府外相迎,那必然是出了大事。 凝霜忙压低了声道,“二小姐方才醒了,一直哭个不停,奴婢听着,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归咎于小姐,就马上来府外等着了。小姐,侯爷跟小侯爷这会儿都气疯了,方才小侯爷还说要撕烂您的嘴,您可要小心啊!” 乔念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她拍了拍凝霜的肩膀,安抚道,“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家小姐不会有事的。” 说罢,便是大步入了府去。 凝霜忙也跟了上去,想着,若是一会儿小侯爷当真要与她家小姐动手,她拦在中间给她家小姐做个盾牌也好。 不消多久,乔念便大步入了落梅院。 守在林鸢屋外的丫鬟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行礼禀报,乔念便已是先一步进了屋。 屋内,林侯爷,林夫人,还有林烨都在。 倒是个熟悉的场景。 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个萧衡。 林夫人这会儿正坐在床边,抱着床上的林鸢安抚着,见到乔念回来,她眸中虽有担忧之色,却到底是一句话都没说。 可,林烨却是立刻冲了上来,“你还有脸来见鸢儿!” 见状,凝霜一惊,小身板猛地向前一闪,拦在了乔念跟林烨的中间,“小侯爷息怒,不管怎么样您也不能只听信二小姐的一面之词吧?” “滚开!”林烨猛地一推,就将凝霜给推到了地上,“她还能有什么好狡辩的?我本来都将鸢儿哄好了,若不是她与鸢儿说了那番话,鸢儿又怎么会气得离开,怎么会被乞丐抓了去!” 乔念淡淡瞥了林鸢一眼,“我说了什么?” 林鸢的脑袋看在林夫人肩上,看都不敢看乔念一眼。 林烨便替她说了,“你说萧衡并未饮醉酒,是故意要亲你!” 这等不害臊的话,她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却不想,乔念眉尾轻挑,一双眼直直盯着林烨,“怎么,这句话说错了吗?” 第128章 小乞丐 话音落下,无人应答。 说错了吗? 自然是没有。 他们都知道,萧衡的酒量有多好,都知道萧衡根本就没醉,也根本就没有认错人。 别说是林烨,哪怕是就站在一旁的萧衡也没办法开口说,她说错了。 林侯爷早在见到萧衡的时候就已经想要发怒了,这会儿听到乔念这样说,便是再也忍无可忍,当下便是沉声开口。 “萧将军,我林家祖上虽与你萧家定了婚约,又因十八年前亲生女儿被调包,使得这场婚约多了几分戏剧性,可,从始至终,我林家许给你萧家的,都只是一个女儿。今日之事,还请萧将军务必给本候一个解释,否则,本候定当入宫请旨,解了你我两家这门婚事!” “爹!” 林鸢大呼了一声,眼泪不住落下。 很显然,她并不想解除婚约。 她只是想让大家都知道,乔念正觊觎着这门婚事,想让两家长辈能够心急,能够让她早点跟萧衡成婚。 只是她这一声喊,倒是将林侯爷方才凌厉的气势给喊去了大半。 林侯爷眉头紧拧,暗骂了林鸢一声不争气。 而萧衡终于是开了口,“今日之事的确是我的过错。” “当然是你的错!”林烨怒喝,却又抬手指向乔念,“可她就一定无辜吗?” 他瞪着乔念,心中的怒火迸发而出,“就算你明知道萧衡没醉,可你就一定要告诉鸢儿吗?一定要让她知道萧衡心里有你,一定要她难受是不是?你可知,她差点就被那几个乞丐给……” 余下的话,林烨并未说出口。 却足以让人无限遐想。 乔念眉心一拧,骤然看向林鸢,“差点被那几个乞丐如何了?” 林鸢依旧不敢看乔念的眼睛。 她觉得乔念的眼眸太过锐利,随时都能将她看穿似的! 面对乔念的质问,她只是往林夫人的怀里又缩了缩。 感受到了林鸢的害怕,林夫人便开了口,“鸢儿如此娇弱,又生得美貌,落到那几个乞丐手里,还能差点如何了?你阿兄说得对,就算你那句话没说错,可你就一定要说出口吗?你可知今日若不是你阿兄今日及时赶到,你就闯下滔天大祸了!” 这是女子此生最害怕的事,倘若今日当真被那几个乞丐得逞,鸢儿如何还能活得下去? 林夫人当真是心疼坏了,与林鸢一起抱头痛哭。 眼见着林鸢不肯说话,乔念便又看向林烨,“那几个乞丐呢?” 林烨瞪大了双眼,满是不可思议,“鸢儿差点被人玷污,你不关心她,不跟她认错,反倒是关心起那几个心肠狠毒的乞丐来了?” 乔念丝毫不理会林烨说了什么,她眉头紧拧,继续问道,“我问你那几个乞丐在哪儿?你把他们怎么了!” 林烨怒火涌起,脱口而出,“我杀了!那几个乞丐我都杀了!他们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你!”乔念当真是被林烨给气坏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莽撞冲动的人啊! “你居然问都没问清楚,就将人给杀了?” 那可是人命啊! 就算只是乞丐,却也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人命啊! “要问什么!”林烨却并不在意,“我亲眼见到一个乞丐想要玷污鸢儿!” 想到当时的情景,他恨不得将那几个乞丐拉出来再砍杀一遍! 却不想,乔念亦是一声怒喝,“林鸢!” 惊得床上的林鸢猛地一跳。 见状,林夫人忙是安抚。 却听乔念喝问道,“闹出人命了,你还不肯说实话?!” 林烨哪里想得到乔念作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居然还敢对着林鸢发脾气,当即就又要对乔念动手,“你吼什么!我看今日不给你一点教训,你真不知天高地厚了!” 凝霜见状,着急忙慌地要冲上来保护乔念。 却不想这一次,竟是被萧衡抢先了一步。 只见,他握住了林烨差点就要落下的拳头,眉心微拧,“此事,或许真的另有内情。” 这是以他自己的判断来给出的结论,林鸢的闭口不言,显然是因为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却不想,见萧衡挡在了乔念身前,林侯爷当即震怒,“萧将军,你可想清楚了!” 他只有这两个女儿,可不是用来给萧衡朝三暮四,摇摆不定的! 就在这时,外头一名小厮匆匆赶来,“老爷,荆副将在府外求见!” 闻言,乔念心头一紧。 荆岩才刚受了伤,怎么就赶来了? 林侯爷还不知道醉香楼内发生的事,当下只以为荆岩是来找萧衡的,怕是什么要紧的军务,也不敢怠慢,便冷声道,“让他进来!” 不消多久,荆岩便来了,只是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乞丐。 是先前来醉香楼给林烨报信的那个小乞丐。 这下,连林烨都不由得一惊,随即转头看向了林鸢。 林鸢不知道林烨是怎么了,可林烨的眼神让她的心慌了起来。 荆岩并未进屋,而是站在门口行了礼。 萧衡朝着荆岩走去,问道,“什么事?” 就听荆岩道,“属下听闻了二小姐之事,觉得蹊跷,便找到了这个小乞丐,或许,能帮得上忙。” 话说到这儿,荆岩便朝着乔念看来,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乔念却依旧是紧皱着眉。 她不知道荆岩是如何会找到这个小乞丐的,只知道,她离开军营之后,荆岩定也是马不停蹄地从军营出来了。 他是担心她会在侯府被刁难,所以才会去找了这小乞丐来,给她作证。 可他明明伤得这样重! 乔念实在担心,便一直盯着荆岩看,生怕他脸色不对,随时都会晕过去。 而乔念这副模样,也被一旁的萧衡看在了眼里。 萧衡没想到,荆岩一来,乔念的眼里便没有旁人了。 可明明从前,她的眼里就只有他一个的! 方才在军营里的那股子嫉妒又涌了起来,萧衡紧了紧自己的拳头,手上的伤口传来锥心的痛,勉强压下了他心口那股异样的感受。 林烨跟林侯爷也都走了过来。 见那小乞丐半个身子都藏在荆岩的身后,正抽泣着,很伤心的样子,林侯爷忍不住蹙眉沉声问道,“这小乞丐,与鸢儿的事有何关系?” 林侯爷向来威严,此刻皱着眉的样子更加吓人,更何况小乞丐本就因着亲人的离世而伤心欲绝,眼下便越发害怕,彻底躲到了荆岩的身后,除了放声大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状,荆岩便只好蹲下身来安抚他,“你放心,那位是林侯爷,为人刚正不阿,你有什么话如实与他说,他不会为难你的。” 听到荆岩说自己刚正不阿,林侯爷不禁微微挺了挺胸膛。 而那小乞丐也终于有了别的动作。 只见,他从自己的胸口,取出了一大锭银子,“是,是姐姐给我们的,她让我们那么做的,呜呜呜,可是她害死了我爹,我不要了!” 小乞丐说着,将手中的银子一把丢在了地上,“我不要了!我要我爹,呜呜呜,我要我爹!” 第129章 是她! 小乞丐的哭声格外凄惨,也叫所有人动容。 房间内,林鸢听到了小乞丐的那番话,身体不由自主就颤抖了起来。 她抖得太厉害了,以至于林夫人都察觉到了什么,眉心隐隐皱起。 却听林侯爷问道,“哪个姐姐?你看看,可是她!” 林侯爷抬手就指向了乔念。 乔念并不意外,她早就知道在林侯爷等人的心里,她就是坏人。 她甚至觉得,林侯爷在这样问的时候是带着一种早有预料的语气的。 她觉得林侯爷定是盼着那小乞丐点头,他便能毫不留情地将她痛骂一顿,再上家法,看着她满身是伤地跪在地上求饶,然后他们就能心满意足了。 乔念料到了。 毕竟她早已不是他们的女儿,她在他们的心里,就是个无关紧要,却尚有一丝利用价值的陌生人罢了! 可饶是如此,在看到林侯爷毫不犹豫地指向自己时,她的心还是不争气地抽痛了一下。 明明从前,他说她是他最乖,最听话的女儿。 可如今,他却打从心底认定,她是坏人。 小乞丐顺着林侯爷所指,看向乔念,而后哭着摇头,“不是,不是……” “那是哪个姐姐?”林侯爷皱了眉,只觉得小乞丐说不清楚,当即就唤了人来,“来人!带着孩子去找画师!务必要将那个女人找出来!” “是!” 有人应声上前。 小乞丐被吓到了,拼命往荆岩的怀里躲。 见状,乔念终于开了口,“不如,让他去认认林姑娘。” 闻言,林侯爷愣了一下才明白乔念的意思,随即怒斥,“胡闹!怎么可能会是鸢儿?鸢儿是被抓的,她还差点就失了清白……” “让他认!” 一道沉闷的声音打断了林侯爷的话。 是林烨。 只见,此刻的林烨正垂眸站在原地,脸色铁青。 脸颊上那一抹隐忍的神色,分明证明着他已经猜到了什么。 林烨向来莽撞冲动,林侯爷还是头一回见到,林烨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莫非…… 想到那种可能性,林侯爷的心口也是一跳。 他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往旁边退开一步,让出了路。 乔念知道,林侯爷这是默认的意思。 于是,上前冲着那小乞丐伸出了手。 小乞丐不断抽泣着,在荆岩的安抚下方才拉住了乔念,由着乔念将他领进了屋去。 而屋内,林鸢在听到小乞丐要进来之后便开始往林夫人的怀里缩。 林夫人心里也已经料到了什么。 眼见着乔念当着带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儿进了来,林夫人眉心紧拧,看了眼几乎快将整个脸都埋在自己怀里的林鸢,紧张地开了口,“鸢儿今日受了刺激,要,要不,算了吧……” “就是她!” 小乞丐认出来了。 哪怕林鸢整个人都快要躲起来了,小乞丐还是认出来了。 所有人都惊了。 可所有人都对这个答案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一时间,便只有小乞丐的哭喊声响彻整间屋子,“就是她给了我银子,让我爹带她去城外破庙,让我去醉香楼传话说她被抓走了,都是你这个坏女人!你把我爹还给我!呜哇……把我爹爹还给我!” 眼看着小乞丐哭得越来越伤心,乔念便只能让凝霜将小乞丐带下去安抚。 哭声消失了,四周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林烨,林夫人,林侯爷,此刻全都如同哑巴了一样,没有说话。 而萧衡则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就好似,他是个局外人一般。 乔念的目光扫了众人一眼,这才缓缓开口,“林姑娘可要为自己辩解一下?” 这话,显然提醒了林鸢。 她忙从床上爬了下来,一下就扑到了林侯爷跟林烨的面前,跪下,哭喊着,“爹,阿兄,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听着她的声音,林烨心里却全然没有了一丝心疼。 反倒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压低着声音问,“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我杀了他们?” 明明是她花了银子雇了那几个乞丐,可看到他拔出长剑的时候,她却一句阻止的话都没有! 若那几个乞丐对她并无歹心,那,他杀人的举动,算什么? 他知道,他向来冲动,却也从未滥杀无辜! 如今,却因着林鸢,沾了满手鲜血…… 林鸢慌了,她拼命摇着头,“不是的,不是的,我,我的确是花了银子,可那几个乞丐也是真的动了歪心思!阿兄你亲眼看见的不是吗?若不是你及时出现,我真的会被他们玷污的!” 可此时此刻,林烨已经分不清楚了。 他分不清楚自己亲眼看到的是事实,还是林鸢也同样花了银子的! 眼见着林鸢哭得这样凄惨,林侯爷痛心疾首,“你到底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来!” 林鸢不停地哭着,好一会儿才开口,“因为我害怕……我害怕衡哥哥真的喜欢上姐姐了,我怕他不想娶我了……我与小翠,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可是姐姐一回来就将小翠给逐出府去了,我害怕,我怕我有朝一日也会跟小翠一样被逐出侯府……” “我怕爹娘不再爱我,我怕阿兄不再疼我,我怕你们都不要我了,我害怕啊……所以我才花了银子,让那些乞丐将我带走,我想让阿兄来找我,想让衡哥哥担心我,我想让你们能紧张我!” “可是,我真的没想到那几个乞丐会对我起了歹念!阿兄,你相信我,真的是那些乞丐起了歹念,你没有杀错人……” 林鸢哭得悲天悯地,不可自抑。 却依旧没有一个人上前安抚她。 显然,他们无法理解。 他们明明这么疼爱林鸢,明明将所有的宠溺都给了林鸢,为什么林鸢还会这样害怕? 他们不明白,可乔念却是懂的。 因为,她就是那个前车之鉴。 因为,林鸢害怕的东西,就是她所经历的这一切…… 不管,曾经爹娘有多宠她,阿兄有多护她,到头来,她还不是被丢进了浣衣局,还不是落得个无人问津的下场? 林鸢亲眼见证了她从众星捧月到被所有人遗弃,亲眼见识过她的下场有多凄惨! 如何能不怕? 深吸了一口气,乔念终于开了口,“林姑娘其实不必如此担心。” 轻柔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却见,乔念抬眸看向了屋外,看向了那个正立在阳光下的男人。 而后,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我不会与你抢萧将军的,我要嫁给荆岩为妻。” 荆岩惊愣在原地。 他万万没想到乔念居然会当众说出这事来,这样快! 可,他随即一笑,给了乔念一个安心的眼神。 是,他荆岩要娶乔念为妻。 二人之间的眼神传递,浓烈的情意仿若是要将这方小小的院子都化作蜜糖一般。 萧衡的目光落在乔念那张满是幸福的笑脸之上,终于还是将指甲狠狠掐进了自己的伤口里…… 却是突然间,林侯爷突然一声怒喝,“我不同意!” 第130章 她只要一句话 只见,林侯爷脸色铁青,冲着荆岩便是拱手行了礼,“侯府尚有些家事要处理,就不留荆副将了!” 这是明摆着赶人走了。 可荆岩并不觉得难堪,他知道自己身份低微,要与乔念在一起的话,必定会受到颇多阻挠。 他早就已经准备好面对这一切了。 可,他担心乔念。 他担心他走了,就会留乔念一个人面对侯府众人的刁难。 当下,看向乔念的眼眸里,也藏着浓烈的关切。 却见,乔念冲着他微微一笑,而后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 她都已经回府这么久了,什么样的刁难她都经受过了,她已经练就出了应对这一切刁难的本事,不会有事的。 可荆岩依旧担心,只是眼下,他毕竟只是个外人。 主家都已经发了话让他走,他若强行留下,反倒是会给乔念惹来麻烦。 权衡之下,他终究还是行了礼告退。 可不等荆岩走远,林侯爷便冲着乔念怒声质问,“你是昏了头了?外面什么样的优秀儿郎找不到,非得找个品级如此低微的副将?!” 乔念下意识就看了眼远处荆岩微微顿住的背影,她知道,林侯爷是故意不等荆岩走远,故意说得这样大声,故意羞辱荆岩的! 她没说话。 她不愿让荆岩听到他们的争执,因为一旦争执起来,林侯爷口中的话语必定更加难听。 荆岩那么好,她不想伤他的心。 直到看着荆岩的背影消失在了院门口,乔念方才沉眉看向了林侯爷,“优秀儿郎?看来林侯爷还不知道今日小侯爷给我设下的相亲宴有多离谱啊!” 闻言,林侯爷下意识看了林烨一眼,眉眼染着威严,“相亲宴怎么了?名单都是我亲自过目的!” 林烨站在一旁不说话,也不知是还没从杀害无辜的崩溃中回过神,还是对相亲宴的事自知理亏。 既然他不说,那乔念可就不客气了。 她看向林侯爷,冷声道,“今日宴席上来的,全都是各家那些不争气的庶子,纨绔拙劣也就罢了,还全都看不上侯府,更看不上我,甚至,还出言羞辱了我一番,荆岩听不下去,与他们大打出手,我估计再晚些就会有人找上门来讨要说法了。” 毕竟,去参加个宴席却头破血流地回了家,不管是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听着乔念的话,林侯爷便不断地看向林烨。 可后者全程都是低垂着头的模样,不管林侯爷看了他几回,他都低着头不说话。 却听乔念忽然开口,“不过,此事侯爷也不必责怪小侯爷。” 闻言,林烨这才有了动作。 他诧异抬眸看向乔念,显然是没想到此时此刻,乔念居然还会帮着他说话。 但事实上,乔念并不是在帮他,她只是在说事实。 “自从三年前我被罚入浣衣局之后,侯府千金这四个字于我而言就只是个虚名,外面所有人都知道,我只是侯府的养女,还是个轻易就能被丢弃的养女。我被侯府丢在浣衣局做了整整三年的奴婢,期间,你们对我不闻不问,就仿若侯府从来都不曾有过我的出现一般。这样的我,怎么配与他们结亲?侯爷扪心自问,若是有这样一名女子要嫁给小侯爷,你肯?” 乔念一番话,便如同一把刀子,狠狠扎进了林侯爷的心里。 林侯爷似是要为自己辩解,“不,不是为父要把你丢进浣衣局,是皇后娘娘下了令,为父也无能为力。” 话说到这儿,林侯爷只觉得心疼得连呼吸都有些难受起来,他连连吸了好几口气方才找回了些力气开口,“为父,为父也不是对你不闻不问,只是皇上紧盯着侯府,为父生怕有半点行差踏错,生怕会被皇上抓到一点点把柄!为父是担心,侯府会毁在为父的手里,所以为父就只能……” “就只能舍弃了我。” 乔念替林侯爷说完了未说完的话,语气很是平静。 她能理解,林侯爷身为一家之主,身上担着侯府上下几百口人的身家性命。 她能理解林侯爷的难处与取舍。 可,她不能理解三年前,他明明看到是林鸢打碎了琉璃碗,却对她被冤枉的事缄口不言。 不能理解这三年来,只是一句简单的问询,怎么就能影响整个侯府的存亡! 哪怕,他只是派人来传个话,问她是否安好呢? 哪怕,只是一句,‘记得添衣’呢? 她不需要侯府真的为她奔走,为她做些什么,她要的,只是一句话而已! 一句,能让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被他们忘记的话,而已。 只要一句,她就可以在那无数个被欺辱的日日夜夜里,劝慰自己,她还有家人。 她甚至可以劝说自己,被舍弃只是侯府的权宜之计,只是为了侯府,为了自己的家人牺牲而已! 她愿意的! 只要一句话,她就愿意的! 她甚至可以不恨小翠,不恨林鸢,也不恨他们! 可,整整三年,一句都没有,一句,一个字,都没有! 她就是被舍弃了! 如若不是明王出了那档子事,不是想到可以与明王联姻来维护侯府岌岌可危的地位的话! 她眼下,应该还在浣衣局里,洗着怎么也洗不完的衣裳,被那些宫女们推到浣衣池里羞辱,吃泔水,睡地板,被嬷嬷辱骂,责打…… 眼里,不自觉就有了泪水,乔念不习惯在他们面前落泪,便是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股子热泪憋了回去。 她嗤笑一声,“我今日,不是来争得林侯爷同意的,我只是知会林侯爷一声,我要嫁给荆岩。” 林侯爷不说话了。 那双死死盯着乔念的眼眸里,泪光闪烁。 活了这一大把年纪了,林侯爷自问从不是轻易落泪的人,哪怕年轻时在战场上被人砍得肠子都流出来了,他都可以咬着牙塞回去。 可这会儿,他死死盯着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女儿,明明不曾受伤,他却疼得四肢百骸都撕裂开来了一般,那满是皱纹的眼皮之下,蕴着的热泪,随时都会落下。 他想告诉乔念,不是她想的那样的。 可,他说不出口。 他甚至连嘴都张不开了。 却不想,另一道声音骤然响起,“我不同意。” 是林烨。 第131章 死了这条心 只见他阴沉着一张脸,声音亦是无比低沉,“我知道,今日之事是我没办好。可我既然答应过你会帮你相看婚事,那就一定会说到做到。你不把我当阿兄看,我却一直当你是妹妹,我绝不可能让你嫁给一个无权无势,这辈子都护不住你的男人!” 林烨这番话说的,乔念几次都差点笑出声来。 他一直将她当妹妹? 可他做的桩桩件件,有哪一件是一个阿兄该对妹妹做的? 只是,这些话乔念之前说的多了,眼下已经不想再提。 反正就算说了,以林烨这副性子也是记不住的。 当下只冷声道,“可他今日护住我了,若非是他,我如今应该已经躺在棺材里。” 如若不是荆岩替她挡下那几乎致命的一击,她怎么可能还有机会站在这里? 林烨却一点儿都不觉得荆岩做得有多好。 “萧衡与我明明都已经跃下二楼了!今日就算荆岩不在,姓徐那王八蛋也动不了你分毫!” 林烨说着,脸上怒意更甚,“更何况,就算他今日护住了你又如何?他伤的那几个可都不是寻常人,光是那邱予,就足够他荆岩喝上一壶的!说不准明日一早,荆岩就已经在死牢里等着被问斩了,你还想嫁给他?做梦!” 听到这话,乔念心头一惊,语气都跟着急了几分,“他只是伤了人,凭什么将他下死牢!” 这样焦急担忧的样子,与方才那平静淡漠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萧衡原本低垂着的黑沉的双瞳猛地就看向了乔念,他紧紧盯着她,似是要将她的心看穿一般。 双拳紧握,牙根都差点被他自己给咬碎了。 她向来机灵,可眼下这一听就是故意唬她的话,她却想都没想就当真了。 事关荆岩,她可真是担心得很啊! 乔念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深吸一口气,压下方才的慌乱,道,“我知道,太傅府一定会找荆岩麻烦,荆岩也免不了进一趟官府,但是我会替他去作证,证明是邱予跟徐华清先动的手,到时候,或许还会牵连侯府,就麻烦林侯爷与小侯爷随我一起去一趟了!” 那宴席毕竟是以侯府的名义设下的,出了事,侯府怎么可能撇清干系? 可林侯爷如此要脸面的人,怎么能受得了她去官府丢脸? 更别说是与她一起去官府丢脸了。 果然,林侯爷收敛起先前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开口,“今日之事,为父会亲自修书一封,告知太傅真实情况,想必太傅大人大量,不会怪罪。可是你明明听懂了你阿兄这番话究竟是何意,为何还要装傻糊弄?” 是,乔念是听懂了。 林烨无非就是想告诉他,以荆岩这样的身份地位,真遇到麻烦只会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何谈护她? 可,她不介意。 她看中的是荆岩能拼死护她的决心。 她知道,倘若真有一天出了事,不管什么事,荆岩都会坚定地选择与她站在一起。 他比他们这群有权有势,却只会在关键时刻舍弃她的所谓的家人而言,好太多了! 但她也知道,他们不会懂的。 没有心的人,又怎么可能懂真心可贵? 眼见着乔念不说话,一旁的林夫人也忍不住开了口,“念念,娘知道因为之前的一些事情,你对我们都心存芥蒂,可在这件事情之上,你爹跟你阿兄是真的为了你好!荆副将是个好人,对于寻常人家而言,他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归宿,可对于你而言不是,他给不了你想要的……” “他是给不了我想要的,还是给不了侯府想要的?”乔念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了林夫人的话。 林烨心头一凛,当即一声低喝,“乔念,爹娘都是关心你而已,你别不识好歹!” 关心? 乔念一声冷哼,“我说错了吗?我想要的,他有很多,而且都可以给我。” 话说到这儿,她的视线不禁一一扫过林家人的脸,嘴角噙着一抹讥讽,“但你们想要的,他的确没有。” 他们想要的,无非权势二字。 他们想要她嫁给一个能够帮扶侯府的人家。 而不是如荆岩这样的普通人! 显然,在场的人都听懂了她的嘲讽。 林夫人一时间被气得说不上话来,林侯爷更是铁青着脸,下了决定,“不管你怎么想,你的婚事为父都不会让步!你与荆岩断不可能!死了这条心吧!” 却不想乔念这会儿表现得比林侯爷还要硬气,“我方才说了,我只是来知会你们一声,并不是来征求你们同意的。侯爷莫要忘了,我们以后是要断亲的。” 既然要断亲,那她的亲事便轮不到他们来做主。 林侯爷被气坏了,“你!” 乔念却不想再与他们纠结着自己的这门婚事,便是将矛盾转移到了林鸢身上,“诸位还是想想,该如何处理林姑娘的事吧!” 听到这话,依旧跪坐在地的林鸢免不得心头一跳,两行清泪跟着滚落。 她抬眸,就见乔念此刻正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满眼讥讽。 严加管教四个字,被她说得格外重。 林鸢当即有些慌张地看向林侯爷,就见后者也正朝着她看了过来。 却也不知是因为方才跟乔念的争执,还是她真的做了对他们而言无法原谅的事情,林侯爷看自己的眼神,竟然带着一丝……厌烦? 对,就是厌烦! 待看清楚林侯爷眼底的这抹情绪,林鸢不禁有些慌了,她如往常一般,娇滴滴的,可怜兮兮地唤了声,“爹……” 往常,只要她这样唤了,林侯爷就算再生气,都能被她融化。 可这一次,林侯爷眼底的那抹厌烦却半点都没有消散。 林鸢慌了,她忙又看向林烨,却发现林烨看向她的眼神,比之林侯爷的眼神还要冷。 当下,眼泪更凶了。 ”爹,阿兄,你们相信鸢儿好不好?鸢儿的确是想让你们担心我,可,鸢儿不会花银子毁自己的清白啊!是那些乞丐真的动了歹心,阿兄,是真的!” 第132章 先保护好自己 林鸢不停地哭诉着,许是这模样当真太可怜了,林夫人到底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忍不住开口,“这世上,的确没有女子会想着毁自己的清白,说不定,鸢儿真是无辜的。” 却不想,乔念冷哼了一声,“可林姑娘方才也说了,她担心你们不要她,如若今日她清白被毁,你们定是会心疼万分,会将这一切都怪在我头上,会疼她,护她,萧将军也会自责内疚,然后尽快娶了她进门。那,她就如愿了。” 乔念说这番话的时候,视线一直落在林鸢的身上。 林鸢拼命地摇着头,“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可乔念却轻笑了一声,满是讥讽,“更何况,她已经派人通知小侯爷了,她知道小侯爷很快就会到,她知道自己不会真的被毁掉清白的。” “不是这样的!”林鸢终于放声大叫了起来,似乎是想要用这样响亮的声音去掩盖乔念所说的一切。 可,如何能掩盖得了呢? 她亲眼看着爹娘跟阿兄的眼神在渐渐冷下去,她吓坏了。 一下子就抱住了离她最近的林烨的腿,苦苦哀求,“阿兄你相信我,不是姐姐说的那样的,不是她说的那样的……” 可,要怎么信呢? 林烨眉头紧皱。 他为了她,亲手杀了人啊! 垂于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若是往日,林烨定然会毫不犹豫地就将林鸢给扶起来,但今日,他却是动都没有动,“此事,我自会调查清楚。” 到底是那几个乞丐动了歹心,还是一切都是林鸢设计的,他会查清楚。 林侯爷亦是开了口,“那在你阿兄查清楚此事之前,你就留在落梅院里好好思过吧!” 听到这话,乔念跟林鸢都惊了。 林鸢没想到林侯爷竟然会软禁自己。 乔念没想到,竟然只是软禁而已。 照着林侯爷的脾气,这会儿不是应该拿出家法来,好好修理林鸢一通吗? 哦,原来林侯爷的脾气,只会对她发,那家法也只会对她用而已啊! 思及此,乔念忍不住低笑了一声,而后微微摇了摇头。 是她想多了,竟然还妄想能瞧见林侯爷对林鸢动用家法的一幕。 林鸢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他如何能舍得! 呵! 真是没意思! 乔念长叹了一口气,这才道,“时候不早了,诸位慢慢聊,我先行告退。”说罢,方才欠身行了礼,越过跪在地上的林鸢,大步离去。 她径自去了府外。 她知道,荆岩一定在府外等着她。 果不其然。 乔念刚走到门口,就见不远处那抹高大的身形正抱着小乞丐,身子轻轻摇晃着,小乞丐的脑袋正枕在他的肩头,瞧着是睡着了。 她朝着荆岩走去,见到乔念,荆岩也立刻迎了过来。 他打量着乔念的脸色,满是忧心地低声问道,“没有为难你吧?” 乔念摇了摇头,冲着荆岩一笑,“你放心,在这个府里我在意的只有我祖母一人。只要祖母答应,我就可以嫁给你。” 闻言,荆岩微微点了点头,心事重重。 看出了他心里的担心,乔念便又笑着道,“祖母一定会同意的。就算不同意,我也会告诉祖母,你是个多好的人,直到祖母同意为止。” 言下之意,她会为了他们一直一直,不停地努力。 荆岩心中涌起一阵感动,却也有几分自卑,“荆某何德何能……” 却不想,乔念忽然很是认真地唤道,“荆岩。” 荆岩应声抬眸,就看到乔念正皱着眉,一本正经地盯着他,“以后,不可以让自己身陷险境,我的余生都将依托于你身上,你只有保护好你自己,才能来保护我。” 荆岩愣住了。 那句‘我的余生都将依托于你’似有千斤重般压在了他的心口上。 他不知是不是头上受了伤的缘故,自乔念问他要不要娶她开始,他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仿若身在云中,并不真实。 直到此刻,她将如此重大的责任压在了他的身上,他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只听着乔念接着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才会急着出来寻这小乞丐,可我希望你也能明白,我同样关心着你。你是因我而受的伤,如若在寻这小乞丐的途中出了什么事,我该如何面对?” 荆岩从未想过这些。 他只是担心她,所以就那样做了! 可这会儿听乔念如此说,他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的确有些离谱。 当下便是认真道,“下回,我带军医一起出来。” “……”乔念忍不住娇嗔般瞪了他一眼,“还有心思说笑?” 荆岩这才扬起了笑来,随即又一脸认真,“我知道了,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 她说得对,他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她的余生。 看着荆岩眼眸中的认真,乔念这才一笑,“那你还不赶紧回去休息?” “嗯,我这就回!”荆岩爽快应着,转身就要离去,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又转回了头来。 乔念不明所以,便挑眉看着他。 就见他支吾着,一张脸憋得通红方才道了声,“我,我过两日再来看你。我,我会想你的!” 说罢,便是大步离去,脚步匆匆。 看着他如此害羞的模样,乔念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目送着荆岩的背影消失在了街角处方才转身回府。 却不想,刚一转身就差点撞进了一个怀抱中。 乔念被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看清眼前之人。 是萧衡! 当下便是皱了眉,乔念满脸不悦地瞪了萧衡一眼,“萧将军这是做什么?” 萧衡黑沉的眸子朝着远处看了一眼,这才又落在乔念的脸上,素来淡漠的神色中,依稀染着几分不悦,“就认定荆岩了?”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萧将军这般,是会叫人误会你中意于我的。” 语气,满是讥讽。 他今日的连番举动,都太不应该了。 从前她追着他的时候,他不要,如今她不要他了,他反倒要贴上来了? 可,萧衡只是又问了句,“为何?” 为什么就突然认定荆岩了。 他不明白。 她明明从前认定的人,是他,不是吗? 乔念眉心微拧,“萧将军这会儿该关心的不是我。” “不是关心。”萧衡冷声应着,垂眸理了一下自己右手的衣袖,方才道,“我只是好奇。” 衣袖上,沾着不少血迹,他想,她应该能看见。 第133章 会心疼他的人已经死了 可乔念只是看着萧衡的双眼,一片淡然之色,“没什么可好奇的,我就是认定了他。如若萧将军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的话,那约莫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吧!” 听着这话,萧衡周身的气压都降了下来,便是连那双眸子好似都在这瞬间染上了冰霜。 一往而深? 还真是深情! 可她若真是一往而深,那眼下就不会突然喜欢上了荆岩! 当下,萧衡便是一声冷笑,“乔姑娘的深情,还真是瞬息万变啊!” 言语间的讥讽,格外明显。 乔念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当下也冷下了脸来,“我对萧将军,只是年少时的不懂事。从前萧将军不是从不将我放在心上的吗?怎么如今却好似很在意似的? 乔念话已至此,萧衡怎么可能会承认自己在意? 他狠狠咬了咬自己的牙根,冷沉的脸上带着一抹讥笑,“乔姑娘说笑了,我只是好心来劝乔姑娘一句,这件事,还是听你父兄的为好。” 乔念眉眼微冷,“我的事不劳萧将军费心。若萧将军实在是闲得慌,那就早些将林鸢娶回去,也免得下回又无端害了几条性命。” 萧衡那抹阴鸷的笑还挂在唇边,淡淡瞥了乔念一眼,凉薄的声音如是道,“今日鸢儿虽有错,但那几名乞丐也未必无辜。” 比起林鸢花银子让乞丐毁她清白的事,萧衡更倾向于相信是那些乞丐突然动了歪心思。 毕竟,就算是小乞丐去找了林烨,林鸢也无法算准林烨究竟何时会到。 她素来胆小怕事,绝不会冒这样大的风险。 乔念没想到事已至此,萧衡居然还义无反顾的替林鸢说话,他可真是爱惨了林鸢啊! 只是这样爱林鸢的他,为何又要来招惹她? 她冷声一笑,“我只知道,如若林鸢没给他们银子,他们就不会死。” 萧衡眉尾轻挑,“若要这样算,乔姑娘不说那些话,鸢儿就不会跑出去,那些乞丐也不会死。” 闻言,乔念忍不住发笑。 萧衡跟林家父子一样,总会将所有的过错都往她身上推。 但好在,今日怎么都推不到她身上。 她冲着萧衡挑眉轻笑了一声,“那这罪魁祸首,可是萧将军你啊!” 这一切的源头,不正是萧衡借着酒劲发疯所致吗? 萧衡沉着脸,没再说话。 乔念眉尾轻挑,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敛。 她看着萧衡,神色很是认真,“荆岩是个什么样的人,萧将军应该比我更加清楚,你我如今虽无婚约在身,但怎么说都是从小一起长大,你若是真心为我好,就不该阻止我。” 萧衡没想到乔念居然会突然这样认真地与他说话。 她以为,她如今对他只有怨跟恨。 原来,她还知道他是真心为她好的。 眼见着乔念说完便要往府里去,在经过自己身边时,萧衡还是没忍住抓住了她的手腕。 “荆岩家中尚有父母跟一个妹妹,林侯爷有一百种法子逼着他离开你。” 他想告诉她,他就是为了她好,才会来阻止她! 却不料,乔念的小手,搭在了萧衡的手背上,而后一点一点,用力将他推开。 “我与荆岩既然已经决定在一起,就料到了之后的路会万分坎坷崎岖。但我们会站在彼此的身边,不管什么事,我们都会一起面对。” 说罢,她又要继续往府里走。 萧衡的声音却再次响起,带着几分愤怒,几分嘲讽,“你就这么确信,他会永远站在你身边?” 乔念顿住了脚步,却不曾回头。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缓缓,听上去莫名有几分落寞。 她从前被自己至亲至爱的人背叛过,所以她无法相信这世上真的会有一个人永远都站在自己的身边。 但…… “但只要他在我身边一天,我便一天不会弃他而去。”说罢,她大步入了府,没有半点犹豫。 看着她的背影,萧衡心口某处如同炸裂开来了一般。 他隐隐有种感觉。 她离他,越来越远了…… 乔念回了芳荷苑。 凝霜一见到她便迎了上来,“小姐!您没事吧?”说话间,一双眸子不住地在乔念身上探寻。 她是真怕小侯爷对她家小姐动了手。 乔念轻笑,“没事啊!” 却不想,凝霜忽然一声惊呼,“小姐您受伤了!” 乔念一愣,“没有啊!” 林烨没再跟她动手,她怎么会受伤? 却见凝霜捧起了她的左手,左手的衣袖上竟是沾着一片血迹。 “那怎么这么多血啊?”凝霜忧心忡忡,“谁的血啊?” 看着自己衣袖上的那一大片血色,乔念心底的某个地方莫名酸涩抽搐起来。 “萧衡的。” 说话间,她不禁苦笑了一声,微微摇头。 她还是头一回发现,萧衡竟然这般幼稚。 明明在荆岩屋外的时候,他还藏得很好,甚至在林鸢屋子里时,还特意将手负在身后,始终不叫人发现他受了伤。 可方才,又是故意在她面前挽袖,又是故意将血迹留在她衣衫上,生怕她没发现他伤了。 他定是没想到,她其实早就发现了。 毕竟,从前只要他受了伤,她就万分心疼,会哭得比自己伤了还严重。 她从荆岩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地上碎裂的药瓶跟血迹了。 更何况,他今日穿的一身淡色长袍,那鲜红的血迹染在他的衣袖上格外显眼,她怎么会没看到呢? 她只是不会再心疼他了。 会心疼萧衡的,是林念。 林念,早就死了。 深吸了一口气,乔念便往屋里走去,寻了件干净的衣裳换下,将染了血的衣裙丢给了凝霜,“去扔了。” 闻言,凝霜一惊,“扔了?小姐,这血迹很好洗的。” 这样好的衣服,就扔了? 却不想,乔念勾唇一笑,语气中是满满的不屑。 “脏了,洗不干净的,扔了吧!” 脏了的东西,她不会再要。 翌日, 乔念一大早就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今日老夫人的精神瞧着不错,乔念上前给老夫人行了礼,脸上堆满了笑意。 看着乔念这般开怀的样子,老夫人也高兴,忍不住问道,“昨日你阿兄给你设下的相亲宴如何?可是有中意的人了?” 乔念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抹羞涩,“相亲宴上的人孙女一个都没看上,不过,孙女看上了别人了。” “别人?”老夫人惊讶,“是哪家的小子这般有福气,竟能得了我家念念的中意。” 乔念脸上笑意不减,却也多少染上了些忧虑。 她想了想,方道,“他是个很有担当的男人,武艺高强,七八个人围着都打不过他!他会护着孙女,听不得旁人说孙女一个不字,甚至,能以命相护。” 听到这儿,老夫人眼里已是有了几分惊讶,脑海中也跟着蹦出个人影来,“你说的,是萧衡?” “……” 乔念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一番形容竟是会让老夫人想到了萧衡。 只觉得,萧衡除了武艺高强之外,其余一个都担不上吧? 但,老夫人不认得荆岩,所以没有想到荆岩也是正常的。 当下便道,“不是萧将军,是将军手底下的副将,名叫荆岩。祖母或许也见过。” 荆岩常跟在萧衡身边,老夫人应该是见过的。 于是,老夫人微微想了想,脑海中总算是浮现出了一个略显模糊的人影来,“哦,是那位荆副将啊!” 语气,似是有些失望。 乔念心中不禁忐忑起来,想着该说些荆岩的好话。 却不想,老夫人竟接着开了口,“祖母见过,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孩子。” 乔念愣住了,“祖母同意了?” “念念喜欢,祖母为何不同意?” “我,我还以为祖母会嫌他身份低微……” “可是,我的念念喜欢呀!”老夫人轻轻笑着,“你说,他听不得旁人说你一个不字,会护着你,这便够了。祖母只要念念开心,旁的都无所谓。只是……你爹娘那边,怕是不好说吧?” 祖母的话,只让乔念心中觉得无比温暖。 她将脑袋靠在了祖母的肩上,笑意盈盈,“念念也只要祖母同意就行。” 别的,都无所谓了。 第134章 出事了 老夫人醒了没一会儿便觉得疲累,又沉沉睡去。 乔念替老夫人掩好了被子方才与苏嬷嬷一并出了门。 待房门被关上,乔念便忧心忡忡地开了口,“为何祖母的身子瞧着越发差了?” 苏嬷嬷叹息了一声,“府医说过,老夫人这身子撑不过多久,如今都还是靠着萧将军每个月送来的那些上好的补品撑着的。” 单从这一点而言,乔念是打从心里感激萧衡的。 皇上所赏赐给他的名贵药材,有一大半都入了侯府。 如若不是那些赏赐,只凭着如今岌岌可危的侯府,断然不可能撑了老夫人这样久。 眼见着乔念不说话,苏嬷嬷便忍不住开了口,“老奴方才听闻,大小姐是找到中意之人了?” 乔念因着担心老夫人而情绪低沉,当下也只是微微点头而已。 却听苏嬷嬷道,“若是可以,大小姐就尽早完婚吧!老夫人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瞧见大小姐你穿上嫁衣的样子,您再不嫁人,恐怕……” 话说到这儿,苏嬷嬷也说不下去了。 只低着头,一个劲地抹着眼泪。 乔念也被感染得眼眶发红。 她们都知道,祖母快不行了。 可…… 她与荆岩的事不可能那样顺利的。 这一刻,乔念忽然觉得很对不起祖母。 那股强大的愧疚感袭来,迫得她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看着她这副模样,苏嬷嬷忍不住开口,“其实萧将军他……” 话说了一半,苏嬷嬷又住了嘴。 在她看来,她就只是个奴婢,掺和不了主子们的事儿。 更何况,先前萧将军还特意跟老夫人交代过,不许让大小姐知道,如今老夫人都没说,她又如何好开口? 当下,也只是长叹了一口气,“罢了,老奴知道大小姐一定有自己的主意。” 说罢,苏嬷嬷便是行了个礼,回屋守着老夫人去了。 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乔念心中很不是滋味儿,她知道,在老夫人的心里,萧衡是这世上最好的人选,所以方才苏嬷嬷应该也是想劝她接受萧衡吧? 可,她与萧衡早就成为过去了,别说萧衡如今是林鸢的未婚夫,哪怕不是,她也不会再与萧衡有任何瓜葛。 过去的,会永远都留在过去。 离开老夫人的院子后,乔念便出了府。 她昨日问府医拿了些药,对于外伤的恢复很有帮助,眼下正是要给荆岩送去。 可,军营外看守的士兵说,荆岩今日并不在军中。 乔念只想着,或许荆岩是回了他的住处。 可,当乔念来到荆岩租住的民屋外后才发现,院门是被锁着的。 荆岩并没有回来。 “小姐,荆副将会不会回自己家去了?”凝霜站在乔念身边问道。 荆岩的家在城外的睦田村,乔念想着,荆岩受了伤,那或许还真是回家休养去了。 可……他回家休养之前,应该会跟她说才对啊! 心中隐隐升起一抹担忧,乔念将药瓶交给了凝霜,“找个人去睦田村看看,若是他在,就将这些给他。若是不在……” 话说到这儿,她的心已然是猛烈地跳动起来。 凝霜却不明所以,“若是不在怎么了?” 若是不在,就证明林侯爷已经对荆岩下手了! 只是这话乔念并未说出口,她不想让凝霜也跟着担心,只是冲着凝霜微微一笑,“没事,先回府。” 凝霜的动作很快,回府后不多久便已经找了人去睦田村了。 期间,乔念便一直留在府里等着,一颗心始终难以平静下来。 直到傍晚时分,那个去睦田村的小厮方才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乔念忙问道,“如何?可见着荆副将了?” 那小厮摇了摇头,将药原封不动地呈了上来,道,“奴才在睦田村并未见到荆副将,甚至连荆副将的家人也都不见了,只听村民说,昨夜京兆府的人上门带走了荆副将的爹,荆副将的娘亲跟妹妹应该是来了京城找荆副将想办法去了。” 果然是出事了! 乔念捏了捏拳头,忙又问道,“京兆府的人可有说,荆副将的爹爹犯了什么事?” “说是杀了人。” 小厮的话,令得乔念心头大惊! 杀人? 这可是要砍头的大罪! 难不成林侯爷为了逼她就范,竟然可以做到这种草菅人命的地步吗? 乔念起身就往外走。 凝霜着急忙慌地跟了上来,“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京兆府。” 乔念赶到的时候,暮色已然深沉。 天边的云霞如同染了血一般,照在京兆府外的那个人影身上,映得那白色纱布上的血迹分外明显。 乔念的心一下子就狠狠抽了起来,她忙深吸了两口气,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跟情绪,这才上前,“荆岩。” 轻柔的一声唤,令得荆岩浑身一僵。 他有些诧异地转过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乔念,“你怎么来了?” 乔念走到了荆岩的身边,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她想问荆岩,为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跟她说,可答案不用问她也知道,荆岩是怕她担心。 于是,她看了眼京兆府紧闭的大门,这才开了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荆岩微微叹了一声,这才道,“我爹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来城中采买,前日采购之时,与一名商贩起了争执,昨夜官府的人将我爹抓来,说前日里与他起争执的商贩死了,他们说那商贩有隐疾,是被我爹气死的。” “气死的?”乔念不由得大惊,“这世上,竟然还能有这样荒唐的罪名?” 荆岩也是觉得匪夷所思,只道,“所以我来找府尹,想问问清楚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可……” 他已经等了一日了,那府尹一直推脱有事,就是不见他。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道呼声响起,“哟,这是谁啊!” 乔念与荆岩齐齐循声看去,只见一辆马车正朝着他们而来,马车里坐着的,是太傅之孙,邱予! 邱予的左眼青肿着,嘴角也还是一片青紫,可这会儿,他却是冲着荆岩笑得无比得意,“荆副将怎么在京兆府门口待着?该不会是家中有人犯事了吧?哈哈哈……” 第135章 请你帮忙 如此刺耳的笑声,激得荆岩骤然握紧了拳头。 乔念忙上前一步拦在了荆岩的面前,生怕荆岩会冲动。 而后看向邱予,忍不住问道,“是你干的?” 若不然,邱予怎么会知道荆岩在这儿,还特意过来幸灾乐祸? 可她心中也觉得奇怪。 邱予虽然是邱太傅的孙子,但并非嫡孙,更不得重视,京兆府的人也不是傻子,岂会为了这样一个纨绔而胡乱抓人? 除非,是邱太傅出面。 可邱太傅位高权重,多半是不可能为了一个邱予而做出这种事来的! 却见,邱予笑容张扬,以至于扯到了嘴角的伤口,狼狈地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后才道,“邱某可听不懂乔姑娘在说什么,不过,我倒是劝荆副将一句,离这个女人远一些,若不然,你怕是得准备好三副棺材,等着给你家人一一收尸咯!” “小人!”荆岩怒不可遏,若不是乔念拦着,只怕是已经上前撕了邱予的嘴。 可邱予俨然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大笑三声后,方才放下了车帘,扬长而去。 荆岩的怒火早已烧到了头顶,“他就是故意来嘲讽我的!” “荆岩。” 乔念忽然低低一声轻唤。 荆岩这才垂眸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女人,她不过就到他胸口,原本,该是抬着头看他才对。 可这会儿,她低垂着脑袋,声音微微颤抖着,像只受了惊的小兽。 “是侯府干的。” 这便说得通了。 京兆府害怕的根本不是邱予,而是侯府,是林侯爷! 邱予或许有参与,又或许只是听说了此事而已。 方才邱予说,让荆岩离她远一些,否则,荆岩的家人都会遭难。 三副棺材,是荆岩的爹娘,还有妹妹。 乔念没想到,林侯爷居然当真能做到这一步! 荆岩自然也听到方才邱予的话了,他只是故意忽略了而已。 可这会儿乔念显然是被那番话刺激到了,以至于荆岩只能沉声安抚,“林侯爷为人向来公正,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定是邱予怀恨在心,才会派人抓了我爹。” 乔念眸光闪烁,一颗心更是乱得厉害,“不,这件事,侯府绝对脱不了干系!” 如若当真因着这件事儿让荆岩的爹被判了死罪,可如何是好? 却在这时,一只大手轻轻将乔念的手握在了手心。 “念念。”荆岩低声唤着,微沉的嗓音里染着令人心碎的忧心,“我定会找到证据证明我爹清白,你不必着急,也不必委屈自己,我会有办法的。” 天子脚下,他不信这件事情当真没有半点转机。 乔念终于抬起了头来看向荆岩,看着他因为担忧而紧蹙的眉头和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她的心里便已经打定了主意。 她勾唇一笑,“好,那你现在去找证据,我回府等你的好休息。” 许是她应得太快了,反倒是让荆岩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她。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生怕自己一松开,往后就再也握不到了。 “念念,你,你不会就这样放弃的,对吧?” 他们昨日才决定在一起,他们也都预料到会有无数阻碍。 今日,只是开始而已。 所以,她不会就这样放弃了,对吧? 看着他眼眸中溢出来的忧心与害怕,乔念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 她朝着他又靠近了一步,而后拥住了他。 “我不会放弃的,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办法救你爹,但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会保护好自己。” 荆岩这才放下心来,紧紧回抱住了乔念,声音也因着她给予的肯定的答复而沉静了不少,“好,我答应你。” 二人就这么抱了一会儿,荆岩方才转身离去。 而乔念站在原地看着荆岩的背影,眸中只剩下了一抹淡淡的冷漠。 回到侯府时,天都已经黑了。 刚进门小厮便告诉她,林侯爷正在前厅等她。 前厅内只有林侯爷一个人在。 见到乔念,林侯爷便端起一旁的茶盏来,装模作样地饮了一口方才问道,“这么晚回来,是去了哪儿?” “京兆府。”乔念如实回答,双目平视前方,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林侯爷。 林侯爷倒是不在意乔念的态度,鼻尖只一声冷哼,“身为我侯府千金,怎可到处乱跑,这般晚了才回府!明日起,给我留在府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门!” “好。” 乔念爽快应下。 可,林侯爷却是吃了一惊。 他摆明了是故意找理由软禁她,不让她去帮荆岩忙的。 照着她的脾气,这会儿应该是跟他大吵一架才对,他都已经准备好今日要大动干戈了,她怎么却突然应得如此爽快? 她说她是从京兆府回来,那应该就是为了荆岩父亲的事,也应该知道,这件事是他所为。 可她别说一句质问都没有,竟然还这般平静。 是知道荆岩身份低微,斗不过他,所以认命了? 不对,这丫头何曾是个认命的主儿? 林侯爷心中有一万个疑惑,可乔念的神色却依旧淡漠。 眼见着林侯爷久久不说话,便是沉声道,“侯爷若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便是欠身行了礼,而后转身离去。 林侯爷忍不住起身,一直跟到了门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乔念的背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丫头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乔念离开前厅后,并没有往自己的芳荷苑走,而是径自去了落梅院。 林鸢被软禁着,落梅院的大门也紧紧关着。 乔念上前,敲响了院门,好一会儿方才有人来开。 见是乔念,开门的丫鬟不由得一惊,“大小姐怎么来了?” 乔念没理她,大步入了落梅院,冷声问道,“林鸢呢?” 丫鬟匆匆跟了上来,“二小姐正在用晚膳,大小姐是来找二小姐的么?请容奴婢前去通禀。” 她觉得,大小姐肯定又是来欺负二小姐的。 乔念淡淡瞥了那丫鬟一眼,“不用了。” 说着就朝着林鸢的房间走去。 林鸢果然在用晚膳,桌上六菜一汤,很是丰盛。 见到乔念,林鸢一下子就惊得脸色惨白,忙是站起了身来,“姐,姐姐……” 乔念却自顾自做到了桌前,看着那满桌的菜,眉尾微挑,“林姑娘胃口不错啊!” 林鸢并不知道乔念为何突然来了她这,正欲开口问询,却不想,乔念直接掀翻了桌子。 “啊!”林鸢跟她的丫鬟们都不由得惊呼起来,几人缩成一团,一脸惊恐地看着乔念。 林鸢的眼泪更是汹涌而出,“姐姐,我今日一直待在落梅院里,也,也不知怎么惹了姐姐不高兴……” “没有惹我不高兴啊!”乔念挑眉轻笑,“我只是来找你帮忙的。” 帮忙? 林鸢看着那满地的狼藉,很想问乔念,哪有这样找人帮忙的。 却听乔念的声音带着一股子阴冷的笑意缓缓传来,“自现在起,还望林姑娘你紧闭双唇,一口水都不许喝,一粒米都不准吃。” 第136章 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林鸢被吓坏了。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乔念,任由泪水滚落,“姐姐,我知道我不该因为嫉妒你就收买那几名乞丐,还害死了他们。可是,我真的只是让他们带我走,做做样子。我没想到他们会起歹心,我知道错了,姐姐……” 她说着,就跪了下来,梨花带雨的,好不可怜。 乔念却只是看了那几名丫鬟一眼,冷声道,“都出去。” 丫鬟们有些不放心林鸢,可,不知为何,她们更惧怕乔念。 是以,犹豫着看了林鸢一眼后,那几名丫鬟还是出了门去。 房门被关上,乔念方才缓缓走到了林鸢的面前。 林鸢正哭得兴起,一抽一抽的,见乔念靠近,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却不想,乔念一把就捏住了她的双颊,逼迫她抬起眸来看她。 四目相对,林鸢满眼惊恐,而乔念的眼里,却迸射出一抹残忍。 “林姑娘先前伙同小侯爷给我灌药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这一日?” 闻言,林鸢越发惊慌了,“不,不是的姐姐,我不知道那里面的是媚药,姐姐,我真的不知道……” “为何你总是不知道?”乔念皱着眉,有些想不通,“不知道小翠会冤枉我,不知道我会被送去浣衣局,不知道给我灌的是媚药,不知道那些乞丐会死……这哪一件与你没有关系?可这哪一件你都说自己不知道!林鸢,你该不会以为掉几滴马尿,就真能把自己洗干净了吧?” 看着乔念眼底的残忍,林鸢不敢再说话了。 直觉告诉她,乔念今日有些不一样。 她眼底流露出来的恨意,似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惹了乔念了,可,她知道这会儿,自己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眼看着林鸢不再开口,乔念便松开了她,拿出帕子来,嫌恶地擦去手指上蹭到的泪水,这才轻声道,“荆岩的爹被抓了,在他爹被放出来之前,你就如我所言,一口水都不许喝,更不许吃任何东西,否则……” 乔念抬起眼皮看她,眸色森冷,“林姑娘收买乞丐,企图玷污自己好换来小侯爷与萧将军怜惜,结果却害死无辜几条性命的事儿,一日之内,便会传遍整个京城!” 乔念的话,令得林鸢整个人如坠冰窖,浑身都颤抖了起来,“我没有要害他们!是阿兄,是阿兄他……” “那又如何?我说是你,那就是你。”乔念打断了林鸢的话,“林姑娘应该听说过,三人成虎这四个字吧?就算没有任何证据,我也能让林姑娘你身败名裂!” 乔念冷笑了一声,“当然,林姑娘也可以派人四处澄清,不过,到时候会有多少人信你,又有多少人信我,可就不知道了。毕竟,受害者在我手里,那个小乞丐,记得吗?到时候,我让他一路哭喊至萧家门口,你觉得,萧夫人会是如何反应?” 只是听乔念这样说着,林鸢仿佛就已经料想到了自己的结局。 被千夫所指,被世人唾弃。 到时候,阿兄肯定会讨厌她的。 萧家也定会觉得,像她这样臭名昭着,身败名裂的人,怎么配做萧家主母! 衡哥哥,定然也不会娶她了…… 看着林鸢不停闪烁的瞳孔,乔念的神色越发冷漠,“林姑娘不是害怕被侯府抛弃,被萧衡抛弃吗?若不听我的,我保证,你的下场定会比我凄惨。” “我都听姐姐的!”林鸢忽然就抱住了乔念的双腿,空洞的眸中满是惊恐,“只要姐姐高抬贵手,我一定都听姐姐的。姐姐放心,我一口水都不会喝,一粒米都不会吃!姐姐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说到这儿,她心中的惧怕越发汹涌,以至于再也忍不住,哭喊了起来,“只要姐姐放过我!姐姐,只要你放过我,我都听你的!” 乔念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林鸢,眸中的厌恶之色不减,“那,若是旁人问起你为何绝食,你要如何回答?” 林鸢没想到乔念会考她,一双眸子闪了闪,脑子也飞速旋转,这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我,我就说,我作恶多端,害了无辜的性命,想要赎罪。” “呵。”乔念一声冷笑,显然是不满意。 林鸢被她笑得心口一跳,脑海中猛然又想到了什么,道,“我,我也不想侯府再沾染上祸事,不想爹爹也跟我一样满手鲜血,如,如若爹爹一日不肯放过荆副将的家人,我便一日不吃东西,直到饿死!” 嗯,这才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乔念的嘴角终于掠起一抹满意的轻笑。 她慢慢俯身,伸手勾起了林鸢的下巴,“林姑娘最好说到做到,莫要耍什么花招,否则,你知道的,我什么都不在意,所以,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林鸢连连点头,眸色这的惧意也越发明显。 却在这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林烨看着眼前的一幕,双眸几乎瞬间冲了血。 “乔念!你做什么!”林烨怒喝,上前便是将林鸢一把拽了起来,“荆岩的爹出了事,你来找鸢儿撒什么火!” 如若不是这落梅院的丫鬟机灵,知道去通知他,还不知道鸢儿会被她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看着林烨如此愤怒的模样,乔念却只微微挑了挑眉,“我只是来找林姑娘说说话而已,怎么就成了欺负?” “你当我瞎吗!”林烨怒不可遏,“只是说话,就能让鸢儿哭成这样?” 乔念冷声一笑,“那不如就让林姑娘自己说啊,我是欺负了你,还是与你聊聊天而已?” 林鸢的眼泪还在不住地往下掉。 她看着林烨,心中有些惊讶。 她还以为,林烨已经讨厌她了。 没想到他却能在第一时间赶来护她。 有阿兄在就好,有阿兄在,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第137章 狠毒 林鸢下意识地抓住了林烨的衣袖,紧紧的,整个人都往林烨的身后躲。 这副样子,只让林烨越发心疼,当即便是沉声道,“鸢儿,你大胆说,有阿兄在,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说到最后半句的时候,林烨恶狠狠地瞪着乔念,仿若她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一般。 却不想,身后传来了怯生生的声音,“阿兄,姐姐只是来与鸢儿说说话,没有把鸢儿怎么样。” 闻言,林烨不禁猛地转头看向林鸢,指着地上的狼藉道,“她都给你把桌子掀翻了,你竟然还护着她?” 林鸢皱着眉,低下头,“姐姐是为我好,我一时糊涂,害了好几条性命,如今他们尸骨未寒,我总不能活得这样舒服。” 话说到这儿,林鸢又偷偷看了乔念一眼,这才接着道,“阿兄,鸢儿已经决定了。为了赎罪,鸢儿自今日起便不食,不饮,直到赎完自己的罪孽为止。” 林烨骤然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一般,“你要绝食?” 林鸢怯生生地看了乔念一眼,这才点了点头。 而就是这一眼,让林烨抓到了重点。 他猛地看向乔念,眉宇间满是愤怒,“你逼鸢儿绝食?乔念,你怎么这么狠毒!” 乔念早就料到了林烨的反应。 不止林烨,甚至整个侯府的人在知道林鸢绝食后,都会将矛头指向她。 但,那又如何? 只要能救出荆岩的父亲,一切都值得。 当下,便是勾唇一笑,“小侯爷真有意思,林姑娘自己都说了是为了赎罪,你怎么反过头来说我狠毒呢?” 话说到这儿,乔念眉尾微微一挑,视线看了那兄妹二人一眼,方才又道,“你们害死那几名乞丐的时候,不狠毒吗?” 听着乔念的话,林鸢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了那几名乞丐满身是血倒在地上的样子,身子不由得一僵。 林烨自然感受到了林鸢的害怕,当下便是压低了声道,“鸢儿纵然有错,可爹已经罚她软禁落梅院思过,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乔念嗤笑出声,“思过,呵,几条人命,只是思过。倒显得侯爷先前几次三番想对我用家法,是刻意针对了。” 闻言,林烨一滞,却又紧跟着道,“你跟鸢儿如何能相提并论?鸢儿胆子小,这点惩罚足以让她知错!可你呢?脾气犟得跟头牛一样!爹就算是用了家法,只怕你也未必会服软!” 说着,林烨忍不住用力叹了一口气,语气恨恨,“我就想不明白了,明明认个错就能过去的事儿,你为何非要死犟着!” “我没错,为何要认?”乔念微微扬起了下巴,一双眸子扫过林烨与林鸢的脸,声音带着几分冷意,“总之,自今日起,林姑娘会绝食赎罪,直到林侯爷肯放人。” 听到这话,林烨不禁一愣,随即便是一副被气笑了的模样,“我就说,你好端端的怎会为了几个乞丐跟鸢儿过不去,到头来,你为的还是一个荆岩!” “我为荆岩,我也为一个公道!”乔念扬声开口,“三年前你们冤枉我打碎琉璃碗也就罢了,如今还要冤枉一个无辜的人杀人!凭什么真正的杀人犯不用坐牢,荆岩他爹就得判死刑?” 这个真正的杀人犯,指的就是林烨。 林烨也明白,当下便是骤然捏紧了拳头,“你想要荆岩他爹平安,很简单,你跟荆岩断了就行!” “我不会跟荆岩断的。”乔念冷声回应,目光落在林鸢的身上,“林姑娘会帮侯府赎罪的,到时候,就看在侯爷的心里,是我是否能联姻重要,还是他唯一的女儿重要了!” 林鸢在乔念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威胁,当下便是反应了过来,忙拉着林烨的衣袖道,“阿兄,既然荆副将的爹是无辜的,那就不该冤枉了他!求求阿兄去劝劝爹吧!爹一日不肯放人,我就一日不吃东西!” 听着林鸢这样说,林烨气坏了,“你这丫头,也是被她洗脑了不成!” 可看到林鸢那怯生生的样子,林烨又明白过来,“她到底威胁你什么了?你这样怕她?” 林鸢低垂着头,眼泪汪汪的,“阿兄若是心疼鸢儿,就去劝爹放人吧,好不好?” “你!”林烨气急,可面对这样的林鸢,他实在是狠不下心来责备。 便只能冲着乔念低喝道,“你莫要忘了,你这性子是随了谁!若是被爹知道你利用鸢儿来要挟他,你看他肯不肯放人!” “他一定肯。”乔念信誓旦旦,嘴角勾着一抹笑,是得意,也是苦涩,“因为绝食的人是林鸢,不是我。” 是林鸢,他就一定会着急,一定会心疼! 可若绝食的人是她,呵,只怕她饿死在侯府,林侯爷也不会松口。 她正是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来找林鸢。 乔念的话,只让林烨心口一阵接着一阵的抽搐。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到头来,依旧只剩下愤怒,“你,好,好!我这就去告诉爹,你就等着看,到底最后吃亏的人是谁!” 林烨说罢,便是拂袖而去。 林鸢身前没有了保护,便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那双看向乔念的眼里,满是惧意。 乔念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她其实有些不太明白,为何林鸢会这么怕她。 明明,林鸢才是这个府里真正的大小姐,就算是被她威胁,也不该是这副懦弱的样子。 难道,是因为她生性如此? 亦或是,前面十五年的生活将她养成了这副样子? 乔念皱了皱眉,眼下无心去细究此事,低冷的眉眼扫过满地狼藉,这才道,“看来林姑娘这儿的丫鬟都不顶用啊!这样吧,我让凝霜过来伺候林姑娘几日,她原本是小侯爷院里的人,正好也能教教林姑娘身边这群丫鬟该怎么伺候主子。” 林鸢再傻也能听明白,乔念这是安排凝霜过来监视她的。 是害怕她会偷偷吃东西? 她不敢说话,只能微微点了点头。 乔念这才冷哼了一声,“时候不早了,林姑娘早些休息。” 说罢,方才拂袖而去。 第138章 侯爷属实是心急了 林侯爷知道后,果然震怒。 还不等乔念回到芳荷苑,府里一群侍卫便已是将芳荷苑团团围住。 为首的侍卫长对着刚刚回来的乔念行了一礼,这才冷声道,“奉侯爷命令,自今日起,大小姐软禁于芳荷苑内,不得外出。” 乔念早有所料,并不惊讶,只淡淡应了声便是往里走。 却不想,那侍卫长拦下了乔念,接着道,“侯爷还说,既然大小姐这般喜欢绝食的法子,那自今日起,不许饮,不许食,直到大小姐认错为止。” 乔念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却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我知道了,可以进去了吗?” 眼见着乔念如此平静,那侍卫长心中不禁疑惑万分,只以为乔念是有什么小聪明来应对这被软禁的局面,便小声提醒了一句,“侯爷派我等严加看守芳荷苑,在此期间,芳荷苑不许任何人进出,若有违者,可当场斩杀。” 言下之意,只要乔念进了这门,就别想再与外头的人有任何接触。 比如,之前就会来偷偷看她的荆岩。 可这会儿,乔念想到的并不是荆岩。 她眉心微微拧起,忍不住问道,“侯爷要惩罚的是我,跟我院里的下人们无关,不如这样,趁着将我关进去之前,让我院里的人都出来,如何?” 闻言,侍卫长为难地皱了眉,“这……” “都是讨活过日子而已,他们家中都还有亲人要养,何必因我这个主子惹了祸就连累了他们?”乔念说着,便从头上取下了一根发簪来,送到了那侍卫长的手中,“还请行个方便。” 这发簪是之前宫里赐下的,光是上头的一颗珍珠就价值不菲,侍卫当即心下一动,想着乔念的话也不无道理。 更何况,侯爷只说了要软禁大小姐,并没有说不可以提前将芳荷苑的人都放出来。 思及此,他便默默将簪子收入衣袖中,沉声道,“大小姐宅心仁厚,那,就依大小姐所言。” 于是乎,乔念就站在芳荷苑的门口,看着自己院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被唤了出来。 凝霜满脸担忧,紧紧拉着乔念的手,“小姐,就让奴婢留下来伺候小姐吧!” 乔念摇了摇头,“你得去落梅院,替我看着。” 闻言,凝霜一惊,心中却已是了然。 她知道,眼下她去落梅院的作用一定比留在小姐身边大,可……她实在不放心。 就听一旁的一个小丫鬟道,“那奴婢留下来吧!小姐一个人留在芳荷苑,怎么行啊!” “奴婢也要留下照顾小姐!”小丫鬟们纷纷开口。 惹得乔念心头涌起一阵阵暖意。 却,依旧是摇了摇头,“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们没必要陪我一起受罪。” 与她一起留在芳荷苑就意味着会与她一起绝食。 她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何必跟着她吃苦呢? 更何况,今日就算整个芳荷苑的人都留下来,也不会改变林侯爷的心意。 林侯爷是想让她服软,可,她知道,她绝不会屈服。 最终,乔念还是一个人走进了芳荷苑。 那扇厚重的院门被侍卫缓缓关上,凝霜等人忧心忡忡的眼神也都被关在了芳荷苑外。 乔念就站在院门后,静静看着面前沉入黑夜中的荷花池。 池水倒映着对岸那几盏灯笼的光,小小的,弱弱的光,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连荷花池上的石桥都照不清明。 乔念深吸一口气,方才朝着石桥走去,耳边吹来轻柔的风声,吹动她鬓角的几缕发丝,却吹不起池水半点波澜。 恍惚间,乔念觉得,她就是那灯笼的光,就是这夜里的风,不管她被摧残成什么模样,都搅不动曾经那些所谓的亲人的心。 思及此,乔念忽而低头一笑,满是苦涩。 这一刻,她倒是庆幸有一个林鸢了。 只要林鸢真的做到不饮不食,林侯爷,一定会心疼! 乔念赌对了。 不过两日,林侯爷就怒气冲冲地冲进了芳荷苑。 彼时,乔念正在院子里除草。 初春了,花坛里的杂草长得极快,若是不拔了,过几天只怕是要比花都高了。 眼见着林侯爷破门而入,乔念方才站起身来,对着林侯爷展示了一下满是泥巴的双手,这才道,“不知侯爷今日会来,还请恕我不便行礼。” “混账东西!”林侯爷当即怒骂了一声,随即便是招了手,厉喝道,“给我搜!” 一时间,两队侍卫分左右而行,鱼贯而入。 乔念这才皱了眉,“林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可林侯爷却不说话,只死死盯着乔念。 很快,那两队侍卫便又都出来了,“启禀侯爷,没有搜到任何吃食。” “回禀侯爷,我等也没有搜到。” 哦,原来是以为她藏了东西吃。 乔念不禁冷笑了一声。 却不想林侯爷冷声喝问,“你到底将吃的藏哪儿了!” 两日来不吃不喝,鸢儿现在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乔念呢! 竟然还有力气在这儿拔草! 乔念拍了拍手上的泥巴,这才道,“林侯爷放心,别说是吃了,这两日来我连一口水都没喝。” 林侯爷这才注意到乔念的双唇早已发干起皮,当下便沉了眉眼,语气染着几分嘲讽,“你这身子在浣衣局倒是历练得越发精神了!” 乔念心口猛然一阵紧缩,她甚至在想着,林侯爷会不会还有后半句话:贱种果然就是贱种! 可,林侯爷没再说。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口那抹酸涩,笑了开来,“是啊,在浣衣局的时候,日日都只给我泔水吃,我最多连着五日都没有吃一口东西。眼下不过两日,侯爷属实是有些心急了。” 听到这话,林侯爷的心中有那么一瞬间涌起了一股酸涩。 他早就听说过乔念在浣衣局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了,可,或许就是因为早就知道了,是以眼下乔念再次说起,他内心的愤怒终究还是掩盖了心疼。 当下便也只是一声冷喝,“你倒是早就习惯了,可你妹妹就快被你逼死了知不知道?你到底威胁了她什么,逼得她连一口水都不敢喝?我告诉你,若是你妹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绝不会与你罢休!” 第139章 吃给我看 曾经要为她摘星星摘月亮的人,眼下却说与她誓不罢休。 呵! 乔念嗤笑出声,转过身继续去拔着野草,低垂下的眼眸里,藏着不愿让任何人瞧见的悲伤。 “林侯爷若真心疼林姑娘,就该放过那些无辜之人,否则,照这样下去,林姑娘就算是被活活饿死了,我也还能喘气呢!”话说到这儿,乔念似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林侯爷。 眸中的情绪早已被掩去,只剩下那一道幸灾乐祸的光,“林姑娘可是林侯爷唯一的女儿,想必,林侯爷定舍不得她死的,哦?” 林侯爷被气得胡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看着乔念如此得意的样子,他心中的怒火更是‘噌噌’地往上涨,“好!很好!你当真以为凭这样就能拿捏我了?你真是小看你爹了!你爹当年上战场的时候,你都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林侯爷是想告诉乔念,他也是个倔脾气,他也绝不会服软。 却不想,乔念只轻飘飘的一句话,“我爹姓乔,听说,早就死了。” 只这一句,就将林侯爷气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抬手指着乔念,好一会儿方才拂袖而去。 偌大的芳荷苑再次冷清下来。 乔念这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那扇重新被紧紧关上的院门,久久不能收回目光。 待那扇院门再次被开启,是在三日后。 此时,乔念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浑身提不起一点儿劲。 听到动静,便也只是抬眸朝着门口看去,就见林侯爷带着一群人气冲冲地就来了。 许是饿过头了,乔念只觉得视线都有些模糊,便是努力地又往林侯爷的方向看了看,终于看清了跟在林侯爷身后的林烨,以及,后边被人抬着进来的林鸢。 她这才勾起了唇来。 看样子,她成功了。 林鸢被抬到了乔念的面前,五日不曾吃喝,林鸢已是气若游丝,便是连看向乔念都没有力气了。 林侯爷情绪格外激动,“我认输,行了吧?我认输!我这就派人放了荆岩他爹!你快点让你妹妹吃点东西!” 府医都说了,如若林鸢再不进食,就要死了! 可,不管他怎么劝,怎么说,哪怕是将吃的都送到了林鸢的面前,林鸢就是不张嘴。 林烨脾气急,亲手强行喂给林鸢吃,却不想林鸢吃完就抠着自己的嗓子眼,将好不容易吃下去的东西又都吐了出来。 哪怕林夫人哭着求林鸢,林鸢也只是同样哭着说,‘求爹放过荆副将的爹爹吧!’ 这几日下来,林侯爷是被折磨得心力交瘁,眼看着林鸢命不久矣,他终于还是服了软,认了输! 一旁,林烨气得双眸通红,“你到底威胁了鸢儿什么,才叫她这般听你的话?你自己想死,为何非要拖着鸢儿?你为何总是要欺负鸢儿!” 乔念没理他,只是抬眸看着不远处的凝霜,而后微微张了张唇。 见状,凝霜立刻冲了过来,跪到乔念身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小姐,奴婢在,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奴婢去做!” 这五日,凝霜一直跟在林鸢的身边,亲眼看着林鸢从那样鲜活的样子变成如今这样半死不活的模样。 凝霜就一直在想,她家小姐是不是也这样? 眼下看着乔念这凹陷发黑的眼眶,她就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 却听乔念有气无力地开了口,“派人,去京兆府看看。” 凝霜连连点头,“好,奴婢这就派人去!” 说罢,凝霜便立刻差了人去京兆府。 林侯爷瞧着有些心急,“你都差人去看了,我总不能是诓你的,你快点叫你妹妹吃点东西啊!” 说话间,林夫人也来了,紧跟在她身后的两名丫鬟一人端着一碗燕窝粥。 看到乔念跟林鸢,林夫人的眼里是止不住的心疼,忙是招呼着丫鬟道,“快,快给两位小姐喂粥喝!” 当下,两名丫鬟就跪到了乔念跟林鸢的面前,舀起一勺燕窝粥便送到二人的嘴边。 可,乔念的双唇却是紧紧闭着,怎么都不张开。 那一双眸子朝着林鸢看去,眸中满是威胁之意。 察觉到了乔念的视线,林鸢心头一紧,那已经张开的嘴迅速闭上,整个人又重新躺回了躺椅上。 她闭上眼,双肩不停地抖动着,瞧着像是哭了。 可,五日来不曾喝水,她这会儿便是连一滴眼泪都落不下来了。 这一幕,看得林侯爷跟林烨愤怒不已。 林烨更是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黑心肝的!爹都已经放人了,你还想怎么样?当真是要逼死了鸢儿才行吗!为了一个荆岩,你连你妹妹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林烨当真是要气疯了。 却不想,乔念缓缓闭上了眼,看都不去看他。 五日不曾吃喝,乔念这会儿实在是没有力气与他争辩。 否者,她高低得整上一句,林鸢才不是她妹妹! 好在,一炷香之后,凝霜派去的小厮便匆匆赶回来了。 这小厮是芳荷苑的人,见到乔念这副样子也是心头发颤,说话的声音都染着一丝悲伤,“小姐,奴才亲眼见到荆副将将他爹接回去了。” 闻言,乔念这才睁开了眼,有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而后,她才看向了林鸢,弱弱地道了声,“吃吧。” 得到了允许,林鸢还不等坐起便忙不迭地张开了嘴。 一旁的丫鬟忙将一勺燕窝粥送进了林鸢的口中。 粥一点儿味道都没有,可林鸢却觉得这是世上最好的美味,一勺入了口,还来不及下咽便迫不及待地张嘴要吃第二口。 只看得一旁的林夫人心疼不已,连连抹着眼泪。 而乔念也终于是被凝霜扶着坐了起来。 凝霜从身旁的丫鬟手中接过了燕窝粥,正要往乔念的口中送,却不想,林烨忽然上前,一把就将那燕窝粥给抢去了。 众人大惊,林夫人更是忍不住唤道,“烨儿!你要做什么!” 却见,林烨一声冷笑,“娘放心,我不会看着她饿死的,我没她这么心狠!” 说罢,便是一招手,很快就有一名小厮提着一个泔水桶走到了众人面前。 林烨一双眸子死死盯着乔念,冷声一笑,“爹娘难道就不怀疑吗?那些浣衣局的宫婢当真这么大胆,敢欺负我侯府的女儿?” “她身上的伤,或许就是因为她这臭脾气,处处与人作对才会被宫里的嬷嬷惩处,是她咎由自取!” “她不是口口声声说,在浣衣局都是吃泔水的吗?那就吃给我看!” 第140章 她身在江海 林烨怒视着乔念,似乎是担心乔念不肯吃一般,便又开口,“你若是能将这桶吃了,我保证侯府再也不会找荆岩麻烦!” 听着林烨的这番话,林夫人只觉得心都在抽,“烨儿,你怎么能如此对你妹妹!她都已经几日不曾吃过东西了,你怎么逼她吃泔水?!” 林烨转身看向林夫人,“娘!不是我心狠,实在是她太过狡诈!这次能逼得鸢儿绝食,谁知道她下回又做出什么事?你们真的不能再信她……” 话音未落,四周一片倒抽气之声。 林烨只觉得奇怪,却发现,就连林鸢都停止了吞咽的动作,与所有人一起,惊恐地望向他的身后。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林烨浑身一僵,这才缓缓转回了身来。 却见,乔念不知何时已经趴在了那泔水桶旁,两只手都伸进了泔水桶里,抓起桶里的东西就往嘴里送。 她吃得不快,全然不似林鸢那般狼吞虎咽。 她只是很平静地吃着。 平静的,就好似在吃寻常的食物一般。 可,那是昨晚留下来的泔水啊! 是所有人吃剩下后倒进去的! 莫说是吃了,光是站在一旁,他都能闻到泔水桶里一阵一阵散发出来的异味儿! 光是闻着,就叫人觉得胃里难受得厉害。 可,她怎么可以吃得,这么香? 林鸢一双眸子剧烈颤抖着。 她知道,三年前是她害了乔念,却一直不太清楚,她到底将她害成了什么样子。 直到这一刻,看着那个曾经如明珠一般璀璨耀眼的女子,此刻却如街边乞丐一般抱着泔水桶吃,她才终于意识到,她到底将乔念害成了什么样子! 思及此,她心口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了林侯爷跟林夫人,就见那二人依旧还惊愣在原地,颤抖的眸中满是泪水。 怎么办,他们,也开始心疼乔念了…… 而林烨看着这一幕,脑海中不自觉就出现了乔念被一群宫婢围着,被逼着吃泔水的样子,心,便忍不住跟着抽痛了起来。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好似回过神来一般,不禁轻声开口,“别吃了……” 声音,苦涩而沙哑。 乔念却好似没有听到,继续吃着手中的食物残渣。 见状,他不禁扬了声,“念念,别吃了……” 可,乔念却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继续吃。 终于,林烨忍无可忍,猛地上前一步,一脚就将那泔水桶踹翻在地,双手抓着乔念的两只手腕,猛地就将乔念给拽了起来,怒吼着,“我让你别吃了!” 四目相对,林烨在乔念那双暗淡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面目狰狞的样子。 乔念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口中不停咀嚼着,等咽下后,她便微微侧头,当着林烨的面,吃下了手中剩余的残渣…… 林烨彻底愣住了。 明明眼前的这张脸,还是与他一起在醉香楼里肆意饮酒撒欢,与他在城外林间寻萤火虫时的样子。 明明,是他从小就疼爱到大的妹妹,是他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的妹妹! 为什么这会儿,却被折磨成这副样子? 周围的人也终于都回过了神来。 林夫人惊呼了一声就冲上前来,蜀锦的帕子不断擦拭着乔念的手,眼泪汹涌,怎么都止不住,“好了,不吃了!念念乖,以后咱们都不吃了!不吃了,不吃了……” 林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哭泣,声音悲恸,只惹得周围的人都红了眼眶,落了泪。 林侯爷转身冲着丫鬟们怒喝,“都是傻子吗?还不快去请府医来给大小姐看看!去拿燕窝粥来!” 喝罢,却始终不敢再转回身去看向乔念。 凝霜也在这时候走到了乔念的身边,拿出帕子替乔念擦着另一只手,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怎么都掉不完,“小姐,呜呜呜,奴婢扶您回屋……” 可,乔念却只是平静地看着林烨,缓缓开口,干涸嘶哑的声音如是道,“还望小侯爷说到做到。” 今日之后,侯府不能再找荆岩家人的麻烦! 而这话,也终于刺激到了林烨。 他看着她,满脸都是不解,“你,就这么喜欢荆岩?” 就喜欢到,能为了荆岩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下这一大桶的泔水了? 那个荆岩的身上,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她做到这个地步! 乔念没有理他,由着凝霜扶她往屋里走去。 她有那么喜欢荆岩吗? 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身在这侯府就如同身在江海,滔天巨浪袭来,她除了拼命挣扎,不让自己沉入水中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而荆岩,却似一叶浮舟,在她将要溺毙时出现,将她拉上了船,给了她温暖。 他们所有人都说,荆岩护不住他,那一叶小小的浮舟在那江海之上也只能随波逐流。 滔天巨浪袭来之时,这叶浮舟会破,会漏,最终会带着她一起沉入江海…… 可他们不知道,是这叶浮舟救了她的命。 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荆岩不弃她,她就不可能放弃荆岩! 林夫人抹着泪,想要跟着乔念进屋,可还不等跨进房门,就被乔念拦下了。 “有凝霜照顾就好,林夫人请回吧!” 话音落下,乔念方才进了屋,淡淡丢下一句,“关门。” 凝霜哭着点头,而后转身,将所有人都关在了门外。 木门缓缓合上的声音,陡长,沉闷。 明明林夫人与之不过一步之遥,却仿佛是被关在了千里之外。 那一扇小小的门,不但阻隔了这侯府的所有人,也阻隔了他们所有的关心,跟爱。 那些她曾经日夜期盼却求而不得的,关心,跟爱。 林烨拂袖而去。 他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人挖去了一块,难受得厉害。 他要去醉香楼,他要去饮酒。 他得想办法去填满它! 却不想,竟在府外见到了荆岩。 心口那股异样的感觉瞬间转化为怒意,林烨想都没想就朝着荆岩冲了过去。 荆岩这几日都在为自己的父亲奔波,方才接了他爹回住处安顿下后,便是马不停蹄地来了侯府。 他是想来告诉乔念,事情解决了,让乔念不要担心,可,侯爷不让他见乔念,门外的侍卫拦着他,一步都不让他靠近。 好不容易见到林烨,他想上前求林鸢帮忙,哪曾想这林烨见到他便好似见到了仇人一般,他退让了几招后见林烨根本没有收手的意思,便只能将其擒住,眉眼低沉,染着不悦,“小侯爷若再动手,就休怪荆某不客气了!” 林烨大怒,“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我侯府放肆!你凭什么让我妹妹为了你绝食,凭什么让她为你吃泔水!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算个什么东西!” 愤怒的吼声骂到最后,却也不知是在骂荆岩,还是在骂他自己。 第141章 恨他自己 荆岩愣住了。 绝食? 吃泔水? 连日来,他一直在为父亲的事奔波忙碌,偶尔空闲下来,他也会想她。 他知道,她定是很担心,想着她或许会因为他父亲的事儿吃不下,睡不好。 所以他马不停蹄地就来了。 侯府的侍卫不让他进去,他也不敢翻墙,就担心自己贸然的举动会让她的处境更加艰难。 可他从未想过,她竟然做出了这样大的牺牲。 他原以为父亲之所以能被释放,是因为他寻到的证据足够有力。 可眼下他却惊觉,父亲能走出京兆府,是因为她在绝食对抗,在吃泔水! 心口,仿若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撕裂一般。 荆岩从未如此刻这般恨自己。 恨自己无能,说好了要护着她,到头来反倒让她为了自己而被折磨到这个地步! 就在这时,林烨找到了机会,一下就挣开了荆岩的禁锢,对着荆岩的脸便是砰砰两拳。 “就是因为你!你这个混蛋!你凭什么娶我妹妹!” 荆岩被打得踉跄往后退了两步,却也回过了神来,猛地就朝着林烨冲了过来,硕大的拳头毫不客气地就往林烨的脸上招呼,“你们为什么欺负她!她就算不是你们亲生,也是你们养了十五年的女儿啊!” 林烨挨了几拳,一下就吐了血,却依旧不退让,朝着荆岩挥拳,“若不是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也不会被折磨成这副模样!” 荆岩没躲,也不想躲。 他觉得自己挨的这几拳是活该。 是他没用的惩罚! 可,他也并不觉得林烨就比他好得到哪里去。 当下回以重拳,冷声喝道,“明明是你们在剥她的皮,喝她的血!” 林烨被打倒在地,挣扎着爬起,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口中涌出一口鲜血来,他往地上一吐,却忽然觉得,心口那股子被挖空的痛,似乎好了不少。 侯府的侍卫得到消息,终于冲了出来,将荆岩团团围住。 却不料,林烨忽然厉声一喝,“谁让你们出来的,都滚回去!” 侍卫们一愣,不由得相互看了一眼,这才悻悻退回了府里。 林烨这才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嘴角一片青紫,眼眶也渗着血,极其狼狈。 就听着荆岩的指责声传来,“你们都是吃人的猛兽,非要将她的骨头都啃了才肯罢休!可是小侯爷,想当年你不是这样的!想当年谁要是敢碰她一根头发,你都能与之拼命,为何如今却要处处刁难她,你们是非要逼死了她才满意吗!” 他的声音浑厚,却因着那浓烈的愤怒而显出几分嘶哑。 想当年? 林烨微微一愣,随即却嗤笑了一声,不禁挑眉看他,“怎么,说的好似你就能为了她拼命一般。” “我能!”荆岩毫不犹豫地应下,“我会用我的命护着她!” 闻言,林烨却只是冷声一笑,满是讥讽。 他想着,荆岩连自己的爹都保不住,居然还妄想护着念念! 可这话,他到底是没说。 他只是转过身看向守门的侍卫,这才沉声开口,“让他进去。” 荆岩一惊。 就看到侍卫们应声退至两旁,他这才意识到是真的,心下大喜,忙是往府里奔去,倒也不忘道谢,“多谢小侯爷!” 看着荆岩奔入府中的背影,林烨不自觉地紧紧握了拳。 荆岩进了府就直奔着芳荷苑而去。 可,到底还是没能见到乔念。 凝霜站在屋外,对着荆岩行了一礼,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荆副将的父亲没事就太好了,不过今日我家小姐已经歇息了,怕是不能见副将,还请副将改日再来吧!” 荆岩眉心低拧,忍不住问道,“她是不是,不愿见我?” 凝霜的神色微微一僵,忙又道,“荆副将切勿多想,小姐这几日都没有休息好,方才听到您的父亲被放出来才放心睡去,奴婢实在不忍打扰。” 荆岩的心脏猛然一抽,忙是点头,“是,不要打扰她,让她好好睡一觉。那,那我明日再来……” 他说着,便往后退去 却不想,凝霜急急就唤住了他,“荆副将!” 荆岩顿住了脚步,抬眸看她。 就见,凝霜嘴角虽然还是挂着笑,可那眉眼间分明是染着愁绪,“我家小姐的意思是,荆副将的父亲这几日在牢中必定受了苦楚,您这几日应该多陪陪家里人,安抚老人家的心。等过几日,我家小姐再去看您。” 过几日,乔念自会去看他,所以,他不必再来了。 荆岩依旧连连点头,他明白,他都明白的。 她绝食了几日,如今定是虚弱得很,她是不愿让他瞧见自己的虚弱的模样,怕他担心,怕他自责,才会不愿见他。 他都懂的。 只是,心口那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却铺天盖地的袭来,以至于他的双眼都忍不住泛出了血色。 他是真的恨自己没用。 凝霜一眼就看出了荆岩的心思,忙是开了口,“荆副将,小姐心里是有你的。” 闻言,荆岩一愣,可好似除却点头之外,他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只一个劲地应着,“我知道,我知道……” 见状,凝霜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便只能欠身行了一礼,转身回了屋去。 屋内,乔念正趴在床沿。 她刚刚又吐了。 几日不曾吃过东西,肚里空空如也,这第一口吃下的却是泔水,她的肠胃终于还是受不了,全吐了出来。 好在府医给了药,说是让她吐干净了再喝下就好。 这会儿凝霜进来,看着乔念吐得满目猩红的样子,心疼得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小姐,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乔念微微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府医留下的药。 凝霜忙是端了来,喂给乔念喝。 温热的药汁一点点流入肠胃之中,还真是让她好受了不少。 她将那药尽数饮下后,方才长舒了一口气,靠在床头,有气无力地问道,“荆岩走了?” 凝霜皱着眉,微微点了点头,“应该是走了。”说着,又是满脸不解,“奴婢瞧着荆副将挺伤心的,小姐为何不愿见他?” 乔念闭上眼,长叹了一口气,却已是没有力气再开口。 这件事因她而起,由她来解决是最合适不过的。 可若是荆岩见到她如今这副样子,必定会伤心,难过,自责…… 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她不想让他难受。 凝霜也没再说话,她只是替乔念掩好了被子,想让乔念好好休息。 可回想着荆岩方才的眼神,她心中也隐隐有些担忧起来。 荆副将,会不会就这样退却了? 第142章 虚伪 五日后。 乔念化了一个淡淡的妆,遮掩了略显虚弱的脸色,便准备出门去找荆岩。 五日的时间,她也修养得差不多了,除了肠胃依旧有些难受,不能吃油腻的食物之外,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所以乔念觉得,她也该去找荆岩了。 可谁知,刚出门,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林夫人。 见到乔念,林夫人立刻扬起了一抹僵硬的笑,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想上前,又担心会被乔念推开,于是就这么站在原地,倒是显出了几分手足无措。 乔念忍不住微微叹息了一声,这才朝着林夫人走了过去。 她欠身行了礼,“不知夫人寻我,有何事?” 听着乔念的语气轻柔,林夫人脸上的笑终于没有那般僵硬了,眼里却不自觉蕴了一层水汽,她看着乔念道,“娘见鸢儿今日已经能下床了,便想着来看看你,眼下见你恢复得这样好,娘就放心了。” 乔念垂下眸来,没有说话。 她并不觉得林夫人只是来看她的。 许是觉得尴尬,林夫人便又问道,“你打扮得这样好看,是要出门?” 乔念微微点头,“嗯,去找荆岩。” “啊?”林夫人有些惊讶,脸上不禁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念念,你可想好了,当真是要与荆岩在一起吗?” 乔念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林夫人,却也清清楚楚地让林夫人看到了她眼里的坚定。 见状,林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心抽得厉害,“娘知道你的决心,可……这次出事的是荆岩的父亲,那下回呢?还是说,日后只要是荆岩的家人出了事,你就这样糟践自己跟你妹妹的身子?” 听到这话,乔念方才忍不住笑了开来,那双微微弯着笑的眼里,满是讥讽。 林夫人担心的,应该不是她糟践自己的身子,而是她糟践林鸢的身子吧! 当下便是轻声道,“我没有糟践自己的身子,是林侯爷下了令,不许我进食。至于林姑娘……你们不是都说,她最为心善了吗?只要她的善心在,荆岩的家人应该就不会出事了。” 言下之意,只要侯府敢对荆岩的人下手,那,她就必然不会放过林鸢! 林夫人张了张嘴,她知道乔念的性子,便也没有再劝。 却,从衣袖中拿出了一封拜帖来。 “这是三日前太傅府递来的。” 乔念一愣,并未伸手去接,只听着林夫人叹道,“邱太傅之孙邱予想约你吃餐饭。你也知道,荆岩之前打了他,他一直对荆岩怀恨在心。此番知道荆岩父亲被放了出来,听闻是发了不小的脾气。这帖子,你父亲一直收着,也不知该不该给你,我……” 不等林夫人说完,乔念便伸手将帖子拿了过来,打开一看,帖子上所写的日子,正是今日。 心中不免一阵苦笑。 林夫人果然不是担心她的身子才来的。 是这帖子实在藏不住了,才来拿给她的。 看来,她今日见不到荆岩了。 乔念心中暗暗一声叹息,面上却依旧无波无澜,“我听懂夫人的意思了,我会去的。” 林夫人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着,她若不去,说不定邱予会对荆岩的家人下手。 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如邱予这般的奸邪小人,还真是得小心提防。 她今日去一趟也好,与邱予说说清楚,若能将这笔恩怨一笔勾销是最好不过。 那之后,她需要防着的,就只有侯府了。 若不能……那便只能再想别的法子了。 眼见着乔念如此爽快地就收下了帖子,林夫人不禁心头一跳,“念念,娘听说这个邱予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你当真要去?” “林夫人都亲手将这帖子交给我了,不正是想要我去的意思吗?”乔念将帖子收入衣袖之中,方才抬眸看着林夫人微微一笑,“更何况,这邱予还能比明王更不是东西?” 听着这话,林夫人心口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乔念却是行了一礼,而后大步离去。 区区一个太傅之孙罢了,又不是太傅亲自给的拜帖,侯府便是没落,也还没有弱到要惧怕一个不得宠的太傅之孙的地步。 如若林夫人当真是担心她的,那便不会将这帖子送到她面前来。 既然就是想要她去,那又何必惺惺作态? 幼时,她觉得林夫人是这世上最温柔的娘亲,可如今只觉得她虚伪。 虚伪到,令人作呕! 不多久,乔念便来到了醉香楼。 说明来意后,小二便领着乔念上了二楼的雅间。 雅间就在林烨与萧衡常年包下的那间隔壁,也不知是特意还是巧合。 乔念并未多想,推开了门。 邱予已经在了。 见到乔念,他一点儿也不惊讶,反倒是起身对着乔念行了一礼,“见过乔姑娘。” 今日他穿着一身素净的长衫,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款款行礼的时候还真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意思。 奈何,不过是斯文败类罢了! 乔念心中对邱予很是鄙夷,面上却是不显,回以一礼后,方才领着凝霜进了雅间。 “乔姑娘请坐。”邱予显得很有礼貌。 几日不见,他脸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眉眼间染着温润的笑,“没想到乔姑娘今日竟真的会来,邱某荣幸之至。”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乔念倒着茶。 若是旁人见了,定是要赞一声:邱公子温润有礼。 可这一切看在乔念眼里,便只剩下了讥讽。 她落座,却并未饮茶,只是冲着邱予问道,“邱公子不必如此,有话直说就好。” 邱予没想到乔念居然这般直接,微微一愣,这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乔姑娘果然性子直爽,邱某,很是中意。” 中意二字一出口,乔念的眉头便是紧紧皱了起来。 看向邱予的眼神也满是不加掩饰的嫌恶。 “邱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邱予淡淡一笑,举起茶盏来饮下一口,方道,“我祖父知晓了前段时日醉香楼的事,也知晓了令兄有意撮合你我,许是,我这人不求上进,又总是闯祸,以致于祖父觉得,你很适合我。” 话语间的鄙夷尽显,邱予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所以,要我来问问你,你我何时定亲?” 乔念怎么也没想到,邱予今日约她见面竟是为了说这事。 当即便是站起了身来,“邱公子是喝醉了吧!” 邱予撇了撇嘴,“我祖父的意思。” “那就还请给邱太傅也煮一碗醒酒汤。”说罢,乔念便是转身要走。 却不想,邱予忽然就又开了口,声音冷冷,“暮秋街,云衣巷,第三间民房。” 乔念脚步骤然顿住。 就听邱予的声音染着冷笑,“那,可是荆副将的住处?” 第143章 她不会嫁给你 乔念猛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看着邱予那满脸阴笑的模样,恨不得拿开水泼了他的脸! 眼见着乔念被气得不轻,邱予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乔姑娘可知,外头的人都是如何形容我的?” 邱予说着,便是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神态自若,好不悠闲。 “他们说我是衣冠禽兽,狗彘不如。说我是臭虫,毒蛇……啧啧,劝乔姑娘一句。跟我这样的人生气,犯不上。” 说话间,邱予端起茶盏来饮下一口,嘴角噙着肆无忌惮的笑,而那双眼却始终如蛇蝎一般,死死盯着乔念。 乔念还是头一回见有人这样形容自己的。 都说,宁得罪君子,勿开罪小人。 可这邱予摆明了就是那个最恶的小人! 一时间,乔念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骂他? 他方才已是将自己给骂了一通了。 威胁他? 可这邱予还不知藏着多少肮脏的手段,她的威胁在他看来,恐怕就如稚子所言般可笑! 眼见着乔念站在原地,被气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的样子,邱予只是一笑,双手一摊,“谁让我这个人渣败类,满京城都找不到合适人家的姑娘肯嫁呢?倒是与乔姑娘你正好相配。我祖父说了,待我成亲之后,便会安排个五品以上的官儿给我,虽比起家中其他兄长而言,这区区五品,啧,反正我是看不上。但怎么说,也比你那位荆副将要强,你说是不是?” 邱予说着,便是整个人往后靠在了椅子上,两条手臂都搭在椅背上,无赖的模样尽显,“我听说,你为了那位副将的爹爹闹绝食,逼得林侯爷不得不把人放了,啧,说实话,我还挺佩服你的,虽然你这身份确实不怎么样,但好在,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俩也算是天造地设,蛇鼠一窝,将就将就得了!” 听着邱予这番话,乔念尚且还没什么反应,凝霜却已是受不了了。 只见她上前一步,将乔念护在了身后,冲着那邱予瞪了一眼,满脸嫌恶,“谁与你蛇鼠一窝,天造地设了?真是好不要脸!” 邱予下意识就挑了眉,看向凝霜的眼神竟是饶有兴致,“哟,果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能带出什么丫鬟啊!你这小丫鬟的性子,倒是与你一样泼辣!” 说着,他又是一笑,冲着凝霜道,“既然你与你家小姐的感情如此好,那待成亲之后,我就收你做通房!” “你!” 凝霜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后,可碍于身份又不能打他,当下便是气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乔念拉了她一把,她才回过神来,退到了乔念的身后。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口的怒意,努力让自己以尽量平和的声音开了口,“邱公子以他人性命做要挟,我还真是没有办法,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嫁给邱公子这一条路了。” “小姐!”凝霜忍不住低唤了一声。 她还真以为自家小姐是昏了头了。 却不想,乔念忽而勾唇一笑,冲着邱予道,“不过,想必邱公子也知晓我是个什么性子,待你我成亲之后,我会孝敬公婆,做个人人称赞的好儿媳,但……我也可以保证,你全家都活不过三个月。” 听到前半句时,邱予脸上还满是笑意。 可听到那最后一句,邱予的脸瞬间就凝固了下来。 他死死盯着乔念,眸中透出几分阴狠来,“就凭你?” “是,就凭我。”乔念声音浅浅,并不张扬,却听得人莫名心慌。 “是买凶杀人也好,还是在井中下毒也罢,我总能有我的办法,实在不行,我就一把火烧了整个太傅府,总归能拉上你几个亲人给我陪葬。” 她如今,的确是拿邱予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可她总得让邱予知道,她也不是好欺负的,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就能拿捏住,往家里娶的。 只是,这邱予既然能成为一方恶霸,自然也不会被乔念这两三句话给唬住。 一阵心惊过后,他猛然站起身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冲着乔念冷声一笑,“好啊!乔姑娘想杀尽管去杀,但你,小爷我娶定了!” 话音方落,包间的门却被人猛地一脚踹开。 乔念一惊,就见荆岩冷着一张脸,大步进了包间。 手上,还拖着一个人。 “她不会嫁给你。”荆岩沉声开口,微哑的声音染着怒意。 他将手里拖着的人丢在了地上,乔念这才瞧见,那人被打得鼻青脸肿,竟是连五官都认不出来了。 只听着荆岩道,“邱公子想玩,荆某就陪你玩,不过,少派人在我家附近晃荡,否则,我今日能将人丢到你面前,明日,我就能丢到太傅的跟前去,我倒是要看看,偌大的京城到底是王法说了算,还是你姓邱的说了算!” 说罢,荆岩便是朝着乔念走了过来。 那一双眉眼凌厉刚毅,因着染了怒,瞧着竟是有几分凶恶。 乔念一时愣住了,免不得想,他是不是怪她独自来见邱予? 却不想,荆岩上前来一把拉过了她的手就往外走,厚实的掌心覆着一层茧子,透过掌心传递来一股令人无比心安的感觉。 凝霜忙是跟了上去。 直到三人彻底没了踪影,邱予才在包间内发出一声怒喝,朝着那被丢在地上的男人便是猛踹了两脚,“混账东西,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那男人本就被荆岩打得半死,这会儿又挨了踹,只能苦苦哀嚎。 就在此时,隔壁的包间内,方才还一脸紧张的林烨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坐回了位置上。 他瞥了萧衡一眼,方道,“算荆岩有点本事。” 萧衡冷冷一笑,端起面前酒盏饮下一口,并未说话。 林烨却是不解,“这邱予莫不是失心疯了,怎么突然就非要娶念念了?” 关于这一点,萧衡倒是有几分猜测,“邱太傅前段时间连着两日不曾上朝,想来,是年纪大了。” 闻言,林烨恍然大悟,“是邱太傅命不久矣,所以邱予才急着娶妻,好多分一份家财?” 可满京城谁敢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邱予那样的人渣啊? 偏巧,林烨给乔念设下了相亲宴,这邱予一想,便觉得乔念是最合适的人选! 当下,林烨便皱了眉,“惹上了邱予,不就跟被冤鬼缠上似的?你可要出手?” 毕竟,荆岩是他的人,如若萧衡出面,邱予必然不敢放肆。 却不想,萧衡只是挑眉瞥了林烨一眼,“你方才不还夸他有点本事?若连一个邱予都搞不定,你放心将念念嫁给他?” 所以,他不会插手。 第144章 给他点时间(已修改) 另一边,荆岩拉着乔念大步离开了醉香楼。 他步子大,又走得飞快,乔念被他拉得一路小跑,直到身后传来凝霜‘哎呀’的一声惊呼,荆岩才猛地顿住了脚步。 乔念担忧地回头看向凝霜,就见她与路人撞了个满怀,这会儿正揉着脑袋,朝着二人走来。 “荆副将干嘛走这样快!”凝霜一张小脸垮着,嘟着嘴,很是不悦,“我家小姐脚腕有旧疾,一会儿扭着了怎么办?” 闻言,荆岩眼里瞬间露出一丝惊慌,忙是看向了乔念的脚。 “抱歉,我不知道……”荆岩的声音很是低沉,短短几个字里,藏着内疚与心疼。 乔念摇了摇头,“我没事。”却不想,手心里渐渐传来湿润粘腻的触感。 她低头,这才发现荆岩的前臂竟是受了伤,鲜血此刻正顺着他的手腕流向二人紧握着的手心。 她心下一惊,“你受伤了?” 荆岩好似也才发现,看了自己的前臂一眼,眉心微拧,“应该是方才对付那几名宵小时弄的,不严重。” 若不然,他也不会直到此刻才发现。 可乔念却是担心,“都流血了怎么会不严重?去医馆吧!” 荆岩摇了摇头,却是惊觉自己的血弄污了她的手,便忙松开了她,这才道,“我爹娘跟妹妹还在家中等我,你且先回去吧,那邱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莫要再赴他的约,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他担心邱予又会派人去骚扰他的家人,他得赶紧回去。 却不想,乔念竟是又将他的手拉起,“那就先回你的住处,你的伤不处理我不放心。” 看着乔念眼里不加掩饰的温柔与关心,荆岩这才点了点头。 侯府的马车停在了云衣巷外。 乔念与荆岩就这么手拉着手推开了院门。 听到动静,荆柔便知道是自己的哥哥回来了,忙不迭地冲了出来,“哥,你没事吧!” 话音未落,她便看见了站在荆岩身旁的乔念。 荆柔自幼就在乡下长大,倒也不是没见过富家千金,可眼前这位却让她瞬间明白,富,与富贵二字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正愣神间,荆父荆母也都迎了出来,见到乔念,二老也都是一愣。 直到荆岩开了口,“爹,娘,这位便是侯府的大小姐。” 闻言,二老方才反应过来,忙是迎道,“原来是大小姐,快,屋里请,屋里请。” 眼见着二老如此热情的样子,荆岩转头冲着乔念一笑,这才牵着她进了屋。 荆岩是武将,经常受伤,所以家中都常备着外伤的药材。 乔念很是熟练地替他包扎好,荆母方才泡了一杯热茶来,双手送到乔念面前,“大小姐请喝茶。” 乔念忙是起身,双手接过,“谢谢伯母。” 就听荆父道,“只是些粗茶,也不知大小姐能不能喝得惯。” 乔念便是当着二老的面饮下一口,这才笑道,“再金贵的茶,与我而言也不过是解渴之用。” 闻言,荆父荆母不由得轻笑点头,“大小姐不嫌弃就好。” 只是,笑容过于僵硬。 就听着一旁的荆柔开了口,“喝不惯就喝不惯,大小姐不必嘴硬。” 语气,很不友好。 乔念自然也听出来了,便是垂下眸来,没有说话。 荆岩眉心微拧,瞪了荆柔一眼。 可荆柔却好似并未瞧见,反倒是开口问道,“哥,方才那几个宵小都抓住了?可知道是何人派来的?是不是又是侯府?” 她是故意这样问的。 荆岩眉心紧拧,“不是侯府,是我前些日子惹了京中一名恶霸,与念念无关。” 闻言,荆柔却是冷哼,“是么?可我怎么觉得那恶霸也是冲着大小姐来的?” 许是荆柔的语气过于凶恶了,荆父不由得一声低喝,“柔儿,不得无礼!” 只是这荆柔一看就不是个听话的主儿,看都没看荆父一眼,只冲着乔念道,“大小姐可知我方才瞧见你与我阿兄进来时,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词是什么?” 乔念抬眸看向荆柔,并未回应。 荆柔也并不需要乔念的答案,只道,“不般配!你生得漂亮,气质高贵,可我阿兄就是个粗人,与你站在一起一点儿都不般配!” “柔儿!”荆岩厉声想要打断荆柔的话。 可荆柔却毫不客气,接着道,“我们不过就是普通百姓人家罢了,实在是攀不上侯府的贵亲,大小姐还是请回吧!” “柔儿!道歉!”荆岩上前一步,将乔念护在了身后,一双眼染着怒火,死死瞪着荆柔。 荆柔显然是没有被自己兄长这样凶过,当即便染上了哭腔。“我不道歉,我又没说错!先是爹被无端冠上一个杀人的罪名,足足被折磨了五日才出来!今日又是突然闯进几名匪徒,差点吓死了娘,那下回是什么?是不是我们全家的性命都得赔进去才行?!” “荆柔!”荆岩气得厉声呼喝了荆柔的全名。 而荆父荆母则是站在一旁,满脸愁容,一句话都没说。 就见荆柔抹了一把眼泪,越过荆岩看向乔念,“大小姐,我不是不喜欢你,我只是太害怕了,我只是想要活命,还请大小姐明白!” “你!”荆岩作势上前一步,似乎是想要教训荆柔。 可,也仅仅只是上前了一步而已。 就听身后传来了乔念的声音,“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说着,乔念便是转身往外走去。 荆岩很快就追了上来,可还不等他开口,身后便又传来了荆柔的声音,“哥!” 那染着哭腔的呼唤,硬生生拽停了荆岩的脚步。 乔念也跟着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荆岩,也看见了站在荆岩身后正在偷偷抹泪的荆父荆母,以及荆柔。 心口,好似被沉下了一块石头,乔念冲着荆岩勾唇一笑,“放心,我不怪你。” 说罢,方才转身离去。 荆岩终究是没再追上来。 凝霜坐进了马车里,有些担忧地看着乔念,“小姐,您比伤心,荆副将他……” “我没有伤心。”乔念打断了凝霜的话,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 她不但没有伤心,甚至还有一丝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知道,荆岩对她很好,她也愿意为荆岩付出。 只是,荆岩的身后,还有家人。 他需要保护的,也不单单只是她一个。 荆柔的话或许直接了些,可她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光是一个侯府也就罢了,如今还有一个邱予…… 那,眼下,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只是,心口免不得会有一点点的酸涩。 明明知道,荆岩的选择是正确的,可心底的某个地方,还是不可避免的,裂开了一道痕。 第145章 一家人 眼下,马车已是行至了暮秋街上,来往行人虽不算多,却也有十数人的。 荆岩的行为,一下子就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他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更不喜欢被当众围观。 可此刻,他却全然不在意旁人的指指点点,一双眼只紧紧盯着乔念,浑厚的声音如是道,“荆某曾发过誓,绝不背弃乔姑娘!” 乔念还在惊愣着。 她还以为,荆岩会需要很多时间去想清楚。 可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快就追出来了。 当下便是微微张了张嘴,却又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听着荆岩道,“我知,乔姑娘是担心我家人会遭牵连,可我早已想好应对之策,不管是侯府也好,还是邱予也罢,我都有办法应付,还请乔姑娘再信我一次!” 他想着,定是他先前害得她被迫绝食,才叫她对他失了信心。 所以眼下,他只想求她,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立在阳光之下,张开的双臂不曾收回,生怕会让面前的马车跑了一般。 那一双眸子染着坚定,却也透出几分不安来。 只听着他接着道,“乔姑娘先前说过,只需要我回答敢不敢娶你就行,荆某的回答一直不曾变,眼下只想问乔姑娘,还敢不敢嫁给我。” 乔念只觉得自己的心口正在被他那无比真诚的一字一句敲打着,每一下,都击中了她内心的最深处。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下了马车。 围观的百姓已是在窃窃私语。 乔念全然不觉。 她只是一步一步地朝着他走了过去,看着他那带着几分紧张,几分忐忑的神情,不禁勾唇一笑,“我敢。” 荆岩一愣,随即却是笑了开来,那张开的双臂分明是想要上前拥住她,却又猛然想起了四周都是人,便是硬生生地放了下来。 却不想,乔念反倒是主动扎进了他的怀里,“连抱一下都不敢,怎么好意思说敢娶我?” 周围已然是响起了起哄声。 荆岩一张脸红得好似能滴出血来,却敌不过心口那抹躁动的情愫,终于还是拥住了她,紧紧的,似是要将她都揉进自己的心里一般…… 另一边,荆父荆母正坐在桌前唉声叹气。 见到乔念再次出现,二老一点都不意外,只是又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荆岩转过头来看了乔念一眼,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之后,方才上前,对着二老下跪。 “爹,娘,念念是我认定的妻子,是我此生都想保护的人,还请二老莫要阻拦。” 语气格外认真笃定。 却不想,荆父荆母还未说话,荆柔却是站了出来,“哥,你当真要为了她,将我跟爹娘都置于危险之中吗?” 闻言,荆岩眉心一沉,“我会派人送你们去亭阳县,那里有我一名故友在,他会替我照顾你们!” 邱予再混账,手也伸不到那么远。 荆柔不可置信地盯着荆岩,“哥,你当真为了她就不要我们了?” “我不是不要你们,我只是不能没有她。”荆岩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荆父荆母道,“爹,娘,儿子这么多年都不曾忤逆过二老,此生,就只忤逆这一次,还请爹娘宽恕。” 说罢,荆岩便是对着荆父荆母磕了个头。 荆柔只觉得,她哥疯了。 却不想,荆母忽然起身,朝着乔念走了过去。 乔念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两步。 她想着,万一荆母跪下来求她离开荆岩,她也好躲得快些。 却不想,荆母只是抓起了乔念的手。 “方才你走后,岩儿大发雷霆,他自幼乖巧,这还是第一次在我们面前发脾气。所以我就想着,你一定会跟着回来的。” 话音落下,乔念只觉得自己手腕上一重。 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上竟然多了一只玉镯。 她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荆母道,“这镯子成色不好,但这是荆岩的奶奶亲手给我戴上的,现在,我交给你。还望大小姐不要嫌弃。” 乔念哪里想得到这镯子竟然如此贵重,一时有些惊慌,“我不嫌弃,可,这太贵重了!” 这不就等于是荆家的传家之宝嘛! 她想着,她眼下都还没与荆岩成婚,如何能收? 正欲拒绝,可荆岩却已是先一步替她道了谢,“谢谢娘!谢谢爹!” 这玉镯一戴,就证明他们认可了乔念,认可了他们的关系。 荆父瞪了荆岩一眼,这才道,“是你如今翅膀硬了,我与你娘没有办法。只是,今日你既然在大街上将人拦了回来,那日后就得好好对人家,切不可半途退缩,平白毁了姑娘家的名节。” 乔念惊讶地看着荆父。 她没想象到事到如今,荆父第一件想到的事竟然是让荆岩不要辜负她。 明明,他们其实并不赞同她与荆岩在一起的。 可就是因为荆岩喜欢,所以,他们对她便也多了一种爱护。 荆母拉着她的手,还未曾松开。 常年劳作的手显得有些粗糙。 可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却好似要将她的心也化开了一般。 有一种久违的感觉袭来,惹得她鼻尖一阵阵的发酸。 一旁,荆柔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小脸上满是倔强,“那,亭阳县远不远啊?” 显然,她也已经接受了乔念与荆岩的关系。 纵使,有些无奈。 荆岩这才起身,道,“不远,顺着阳长河一路往动,半个月就到了。” 却不想,乔念忽然开口,“又或许,你们不必去亭阳。” 闻言,几人皆是一愣。 就听乔念接着道,“我记得侯府附近有一处宅子正在出售,我可以将其买下来,伯父伯母就住到那去,我再安排些护院,一来可以保护你们的安全,二来,也能让邱予误会是侯府安排你们住下的。” 如此,荆家人不必背井离乡,荆岩也不必与荆父荆母分开,住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也能多加照看着些。 听着这番话,荆父荆母却是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这,这怎么能行,你买宅子,还要派人保护我们,出钱出力的……” 乔念却在这时扬起了自己戴着玉镯的手腕,“一家人,不必计较那么多。” 荆父荆母一愣,这才点了点头,笑容间,满是朴实。 看着他们,乔念心中也颇为感慨。 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三个字还会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 一家人。 她似乎,又开始有家人了。 第146章 平安坠 买宅子的事,乔念交给了凝霜去办。 小丫头动作很是麻利,傍晚时分,荆家人便已经住进了宅子里。 原本翼风城也是一座山城,因为其中灵脉众多,许多修士家族在此安家,才逐渐发展成一座城池。 电光火石间,宁甯想到那缕古怪地粉色灵力,目光放在嗨皮的男人身上,悄然伸出魔爪。 第二天一大早,许大茂悠哉悠哉地来到轧钢厂,一进轧钢厂大门,许大茂发现好多工人都在笑眯眯地与自己打着招呼,并且询问自己今天晚上在不在家。 见状,阿宁熟稔得灌注神力,粉莲花瓣泛白的部分渐渐染红,鲜艳夺目。 毕竟池景行和苏梨曾经的那段过往纠缠,在海市的上流圈子里,从来都不是秘密。 “你就这么担心怀上吗好吧,虽然生孩子什么的对你来说确实太早了些。 祝鸢满头的汗、满脸的泪水,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泪眼朦胧地看着面前的人。 谁又能够在十几米,甚至几十米的地层之中精准地发现一处上古遗址的入口 花园内,看着池景行略微有些不太好看的脸色,程牧笑着调侃道。 可即便如此,他白天才刚失的血,晚上就想补回来,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这也是医院的无奈之举,不然绝对会有不法分子利用这个漏洞进行牟利的。 许初烟正在粗略概括现在江湖上流传的各种版本,而对面身为故事主人公的宁夜,整张脸都彻底黑了。 自己刚重回学校上课,学校食堂就进行了整改,弄得和五星级高档自助餐一样,并且还照顾了自己现在的食量,午餐进行了无限量供应。 周至中脸上挨了几拳狠的,看上去鼻青脸肿很是狼狈,但是董其昌被拉开之后还在骂骂咧咧,显然还想给他几下。 就像是奇迹一般,在昏迷了两天两夜之后,圣光教会的教士图克总算是醒了过来,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之后,虽然他现在身体乏力,头昏脑涨,可是毕竟还是醒过来了,总算脱离了危险期。 “不要笑,干扰我的正常发挥了!”此时此刻,红叶正躲藏在白狼的体内,看着白狼装模作样的样子,她笑的花枝乱颤,白狼觉得相当尴尬,只能先提醒她忍一忍。 对于败坏自己名声的行为,孤化真人表示绝对不会妥协,无论是谁,无论是谁。 刘德搀扶起躬身行礼的章天朗,拉着章天朗来到了舆图面前,并召集了参谋司的成员,参谋司就是刘德培养的参谋机构,毕竟人力有时而穷,在聪明的脑袋也需要一些帮手来为自己差缺补漏。 一阵风吹拂而过,从中,一道人影显现,衣着普通,面目沉稳,从相貌上看,比杨振彬大个几岁。 在他身旁的青石之上,插着一柄奇怪的木剑,剑柄上还有“天下第一剑”这五个奇怪的字迹。 它一直在七亡遗迹的外围徘徊,这个巫师法阵,它早就知道了。但苦于自己的体型,最主要的,还是没有使用巫师法阵的办法。 一个脑袋有点抽,整天只知道占着父辈那点光辉到处“耀武扬威”的家伙,有什么了不起 第147章 赴宴 翌日。 乔念将太傅的拜帖拿给了荆岩。 二人坐在屋顶上,这儿的阳光极好,荆岩在阳光下将那拜帖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还是想不明白,“太傅为何会亲自为邱予下拜帖?” 照理,一个扶不起的烂泥,太傅看在亲缘的份上能养着他,也能偶尔替他擦擦屁股,但他的婚事,太傅没理由插手才对。 谁人不知邱予是个浑蛋,哪个好人家肯将女儿嫁给他? 退一万步而言,就算太傅当真插手,只怕也是寻个家世不那么上得了台面,却又急着攀附太傅府的人家。 怎么会找到了侯府,找到了乔念? 思及此,荆岩又不死心地蹭了蹭上头的印迹,“可,这的确是太傅的章印啊。” 乔念将拜帖拿了过来,微微叹了一声,“我也不知道,可能太傅是有他自己的打算?不过,既然是太傅出面,想来邱予也不敢乱来,我已经答应去了。” 荆岩觉得乔念说得有道理,微微点了点头,却依旧不放心,“那,你记得带上两个小厮!把凝霜也带上,我看她年纪虽小,但骨骼粗大,力气必定异于常人,为人又聪明机警,若真遇到危险,她定能为你挡上一会儿!” 听到这话,乔念不禁瞪大了双眼来,眼看着荆岩那一脸认真严肃的模样,她终究是没忍住笑出声来,“你好大的胆子,这番话若是被凝霜听了去,可是不会与你善罢甘休的!” 荆岩也不禁勾起唇来,看了眼屋檐下正与荆柔一起洗衣裳的凝霜,忍不住笑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带她去,才这般打趣而已。” 虽然乔念口口声声说着,未必会有危险,但毕竟对方是邱予。 她不会想让凝霜经历万一的。 乔念从荆岩的语气中听出了担忧,便是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上,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平安坠,“有你的平安坠在,我不会有事的。” 三日后。 乔念如约来到了太傅府。 太傅府外的人看了眼乔念手中的拜帖,不禁露出了几分奇怪的神色,正欲说什么,府内却冲出来两名小厮,对着乔念行了礼,“奴才见过乔姑娘,我家主人已经备下丰盛的佳肴,只等乔姑娘入席,这边请。” 小厮瞧着倒是温文有礼,乔念微微点了点头,跟了进去。 可想着方才府外那两名侍卫的神情,她心中依旧有些忐忑,便是刻意放慢了脚步来,对着身后的王二低声道,“一会儿你就站在门口,若有什么不对劲,立刻跑。” 虽说,她始终觉得在太傅府里,邱予翻不出花来,但若真有什么万一,王二也能立刻跑出去搬救兵。 王二跟在乔念身后点了点头,压低着声道,“小姐放心。” 低沉的声音,还真是让乔念感受到了一丝安心。 只是走着走着,乔念便渐渐感觉到了不对劲,“这不是去前厅的路。” 领路的小厮带着她越走越偏,饶是她没来过太傅府也知道,前厅必定不在那个方向。 却见那小厮回过头来,很是恭敬地应道,“启禀乔姑娘,此次太傅设宴是为了二少爷的婚事,这宴席自然是设在了二房。” 原来如此,倒是有几分道理,毕竟宴请她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的确没必要在前厅。 只是,乔念不禁回头看了王二一眼,只见后者亦是眉心微拧,显然与她一样,都感受到了一丝不安。 不多久,乔念便到了邱家二房的院子。 率先迎上来的,是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只见她满脸堆笑,还不等乔念行礼便上前拉住了乔念的手,“这位就是乔姑娘吧?哎哟,我就说我家予儿怎么就对姑娘念念不忘,今日一见,果真是美若天仙!” 这般说辞,若是遇到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家碧玉,只怕当下就得红了脸,信上三分。 可乔念却只是无比淡然地从那妇人手中抽出了手来,欠身行了礼,“乔念见过二夫人。” 眼见着自己如此拉下脸来的讨好都没用,二夫人脸色微微一僵,却还是热情地迎着乔念往屋里走。 刚步入厅内,乔念就见到了邱予。 只见他微微扬着下巴,见到乔念便作揖行了礼,依旧是那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 乔念心头冷哼了一声,回了一礼,这才道,“不知太傅大人何时到?” 二夫人面不改色,“太傅大人方才还派人传了话来,只说今日政务繁忙,会稍微晚些,叫我等先吃,切莫怠慢了姑娘你。” 说罢,二夫人便是一声吆喝,“来人,上菜!” 不多时,桌上已是摆满了佳肴。 二夫人冲着邱予使了个眼色,便见邱予端着一杯酒,站起身来,“前几日邱某莽撞无礼,得罪了姑娘,今日特意给姑娘道个歉,还望姑娘大人大量,不计前嫌。” 说罢,邱予便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二夫人也帮着搭腔,“予儿这性子就是急躁了些,心却不坏,乔姑娘你……” 说话间,二夫人看了眼乔念面前的酒盏,很明显是在示意乔念原谅邱予,喝下面前的酒。 乔念微微一笑,伸手便将酒盏端了起来,“我也没想到邱公子居然能让太傅出面,给我赔罪,倒是显得我小心眼了!还请邱公子也原谅我那日的口不择言。” 乔念说着,便是要将酒盏往自己的嘴边送,可,还没等饮下,她就突然眉心一拧,痛呼了一声,“哎哟。” 这突然的一幕,惹得二夫人跟邱予皆是一惊。 “乔姑娘这是怎么了?” 那酒她分明都没喝呢! 乔念眉头紧拧,“许是,方才来的路上贪嘴,吃了块糕点,如今腹痛难忍……不知茅房在何处?” 乔念眼睁睁看着邱予跟二夫人的脸上都闪过一丝厌恶。 只是那二夫人变脸极快,当即便满脸关切地起身冲着一旁的丫鬟道,“快,快带乔姑娘去!” 有丫鬟应声上前,乔念满脸难为情地跟着丫鬟出了门去。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邱予方才忍不住冷哼,“若不是老爷子那边开了口,我才看不上她!” “别胡说!”二夫人压低了声喝道,“她的人还在门口呢!” 若是被乔念带来小厮听到还得了? 这样想着,二夫人便忍不住往门口看去,可,门外哪里还有那小厮的身形? “坏了!”二夫人眉心一拧,“那丫头跑了!快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