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天下之甄嬛穿越戚夫人》 第1章 重生 汉四年秋,刘邦命悬一线,汉军内部人心惶惶。 入夜,星辰璀璨,随军大帐,婢女戚氏(汉王宠姬戚夫人的姑姑)急得在塌边六神无主: “夫人,这个时候您可不能昏睡,汉王危在旦夕,世子当立,您得想办法找萧大人要得汉王口谕才行。” 昏暗的烛光掩映下,戚姬的面色苍白,睫羽微颤,似在沉睡,又似在挣扎。 “夫人,快醒醒!”戚氏见状跪伏在榻前:“现在大夫人不在跟前,正是您抢夺先机的好时候,为了世子,您快些醒来吧。” -------------------- 数日前—— 成皋以东,广武战场,赤、白军旗高悬于鸿沟两侧,楚、汉两军列阵以待。 汉王刘邦与西楚霸王项羽在阵前对峙,刘邦当众声讨项羽十大罪状,项羽大怒: “你这个闾左无赖,有本事现在出来跟本王正大光明打一场。” “哈哈哈!”刘邦不怒反笑:“本王就不跟你打,我汉军粮草充足,本王耗得起,你耗得起吗?” “卑鄙小人。”项羽瞋目切齿,随即夺过身边士卒手中的弓箭,反手便是一箭射向刘邦。 刘邦猝不及防,胸口被射中,钻心的疼痛袭来,刘邦眉心微皱。 但为了掩人耳目,鼓舞士气,刘邦随即咬牙折断箭矢,佯装没被射着,并转身笑讽项羽: “你箭法不行,差点射中我脚趾,还是回去好好练箭吧,本王今日不陪你玩了。”说罢,刘邦仰天大笑,在众人的簇拥下,骑马扬长而去。 项羽横眉怒视,以为自己当真失手,于是策马冷喝:“回营!” 刘邦一路强撑至中军大帐,在帐帘放下的那刻,刘邦再支撑不住,身子一歪便倒地昏了过去。 近身将领樊哙、卢绾等人见状大惊,于是赶紧请来医师诊断,并暗中派人快马加鞭前往栎阳(今陕西西安临潼),通知萧何前来商议对策。 萧何闻讯不敢迟疑,立即备马奔赴广武,临行前,刘邦妾室戚姬得知消息后找到萧何要求随行。 萧何思索再三,考虑到刘邦此番事大,有可能会将立储之事提上议程,于是便同意戚夫人一道前往。 果然,萧何一到,没有丝毫耽搁,便被刘邦招入帐中内室。 卢绾等人在帐外等候,账内烛光摇曳,寂静无声,樊哙忍不住凑近帐帘张望,一无所获。最后实在等得不耐烦了,便转身凑近卢绾打探: “你说大王单独召见萧大人是为何事?” “不知道。”卢绾皱眉。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商量立储之事?”夏侯婴闻言凑上前来。 “立太子?”樊哙兴奋地看向夏侯婴:“这有啥好商量的,必须是大王子刘盈啊。” 夏侯婴一滞,于是瞄一眼卢绾,卢绾却是满脸的无语:“你说立便立吗?夫人还在项羽手中,这边还来了个戚夫人,她能甘心?” “那咋办?”樊哙脸一皱:“要不,咱去跟大王说?” 卢绾被樊哙的一根筋搅得头疼,正要转身,却见萧何从帐中出来,于是赶紧扔下樊哙迎上前去: “萧大人!” 萧何微微点头:“你们还未回营?” “我们都在等着萧大人揭晓答案呢。”樊哙立马跟过来,对着萧何喜笑颜开: “大王可有选好太子了?是不是刘盈殿下?” 萧何闻言眼神一凛,随即提醒樊哙:“大王何时说过要立储了?樊将军怎可在此妄议。” “不是立储?”樊哙狐疑地看向萧何:“不是立储,大王单独找萧大人干嘛?我不信!” “胡闹!”萧何一正颜色:“大王伤重需要静养,尔等在此咋咋呼呼成何体统,赶紧各自回营去。” 说罢,萧何没再多言,扔下众人径自而去。 樊哙见状顿觉无趣,于是看向卢绾与夏侯婴,夏侯婴直接手一摊,然后转身回营。而卢绾则是一脸莫名,看着萧何的背影若有所思。 次日,戚夫人因着立储之事,左思右想之下,竟擅自开坛为汉王祈福。 大帐前,戚氏设好坛场,摆放上香炉和贡品,而戚夫人则一身素衣,手持玉珠,面色虔诚地跪地为汉王焚香祷告。 萧何得知消息时正在帐中与卢绾等人议事,听闻此事,不待萧何反应,卢绾直接一拍桌子冲了出去,把一旁研究战局的樊哙吓了一跳,刚要抱怨,却见萧何亦追了出去,樊哙一愣,顾不得多想,赶紧跟上。 待得萧何等人赶到坛场时,场面已是乱成一团,香炉被踢翻在地,贡品滚得到处都是,戚夫人被吓得惨白了面色,扶着戚氏几乎站立不稳。 “大敌当前,你在这里装神弄鬼,搅乱军心,是何居心?”卢绾愤怒地提剑直逼戚夫人。 戚夫人惊恐地躲在戚氏身后,戚氏虽然害怕,却仍是死死地护住戚夫人,宛若两只惊弓之鸟,不知所措。 “卢将军,不得无礼。” 萧何匆匆赶来,刚好撞见这一幕,吓得赶忙出声制止卢绾。 看见萧何到来,戚夫人这才缓和了心绪,于是稍稍提了气势,从戚氏身后出来正色道: “萧大人来得正好,戚姬为大王祈福,愿大王龙体康泰,何错之有?” “夫人所言甚是。”萧何看一眼不远处的正在偷瞄的士兵们,只得提示道: “不过眼下战事紧急,大王一心备战,无暇其他,祈福之事还请夫人容后再议。” 戚夫人显然没听懂萧何的提示,立马面露不满:“祈福只在当下有用,怎可后议?” 萧何一滞,于是继续安抚:“大王身体康健,祈福不急于一时。” “可是大王如今——” 卢绾不等戚夫人说完,直接拔剑抵在了戚夫人的脖颈上:“你再废话,老子立马废了你!” “你——”戚夫人又惊又怕,气急交加之下,竟直接晕了过去。 -------------------- 是夜,冷风掀起帐帘的一角钻进帐中,烛光灭了几灭,戚氏见状忙起身前去固定帐帘。 戚姬蛾眉微蹙,玉白修洁的手指轻轻掠过榻沿,眼帘抬起的瞬间,眸底的震惊铺呈开来,如同暗夜里的星辰,隔着月光寻找着自己的归处。 第2章 既来之则安之 甄嬛从未想过寿终正寝的自己居然还有醒来的一天,宏伟的皇陵被简陋的大帐所取代,明黄的朝服换成了简单的袿衣,目之所及,皆是古朴、悠久,悠久到自己几乎辨别不出年限。 “夫人,您终于醒了。”刚固定好帐帘的戚氏转身见戚夫人醒来,顿时激动地疾步过来: “真是急死奴婢了,萧大人来了两次,都给奴婢给搪塞回去了,不过,为了世子,您还得早作打算才是。” “萧大人?”甄嬛眼中透出困惑。 “是。”戚氏点头:“眼下大王帐中乱作一团,留在大王胸口的箭头还未拔出,众将军皆不敢作决定,便想着让夫人裁夺。”戚氏说着冷哼一声: “平日里好事没见得想到夫人,眼下汉王命悬一线,却让夫人来定夺,倘若是醒了倒还好,万一醒不来,那夫人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萧大人?汉王?甄嬛心中默念,脑海里飞速回放起自己生前所阅史书,明、元、宋、唐……汉,汉?历史的车轮戛然而止,甄嬛心中一沉,莫非此婢女口中的萧大人与汉王指的是萧何和刘邦? “夫人莫急。”见戚姬面露惶恐,戚氏赶紧安抚道: “亏得卢将军白日里慢待了夫人,害的夫人昏睡至此,方才萧大人来的时候,奴婢便以此事为由支走了萧大人,待大王那边有了着落,夫人自可去向萧大人索问太子之事。” 卢将军?甄嬛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倘若确如自己猜测,那这个卢将军应该就是刘邦的好兄弟卢绾了,那自己? 甄嬛眉心微蹙,夫人?甄嬛心中喃喃自语,于是将汉王刘邦身边所有的夫人回顾了个遍,依然没有头绪。 “眼下大夫人被困楚军帐中,正是夫人您力荐如意的好时机,夫人莫要错过了。”见戚夫人不语,戚氏再次小声提醒道。 大夫人被困?力荐如意?甄嬛心中默念,几番核对归位之后,甄嬛神色骤变,夫人?戚夫人? 宛若一道惊雷劈下,甄嬛瞬间面色惨白,戚夫人?怎么会是戚夫人? 莫名的恐惧袭来,甄嬛几欲窒息,她自然是知晓戚夫人下场的,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堂堂一大清太后,居然死后会投身到了结局凄惨的戚夫人身上。 一时之间,甄嬛如遭电击,看着眼前还在喋喋不休的侍女,她很想堵住她的嘴。 “夫人。”见戚夫人一直沉默,戚氏忍不住上前一步: “莫怪奴婢多嘴,哪怕是为了您自己,您也得早作打算。” 早作打算?甄嬛目光骤缩,榻前烛火轻摇,暖暖的烛光似是在陈述一个既成的事实,除了燃烧,再无他选。 甄嬛看向眼前的奴婢,此刻的她正一脸焦急地等着自己回话,面上的关心与迫切倒不像是装的。 甄嬛静下心来,倘若自己没记错,汉王中箭、大夫人身困楚营,当是在刘邦与项羽鸿沟议和之前,也就是成皋之战期间。 这个时候,戚姬与吕雉的矛盾应该还没有白热化,眼下吕雉的势力尚未做大,倒未必不能扭转命运。 想到此,甄嬛眼底的怨气慢慢散去,倘若命定如此,那从此刻起,自己便是——戚夫人。 平复好心境,戚夫人开始重新梳理思路,历史的大脉络她知道,但人物的细节她一无所知,所以当务之急,她需要知道自己现下所需要面对的情境,于是看向戚氏: “眼下距萧大人来帐中过去多长时间了?” “回禀夫人,大约半盏茶的时间。” “汉王帐中可有消息?” “汉王高烧不退,大人们目前还在就是否拔出箭头而决议不下。” “目前是谁在照顾大王?” “是大王新纳的妾氏薄姬,听说是原先魏王的夫人,魏王降汉后,被大王留在了身边,照顾大王起居。” 戚夫人不语,薄姬,汉文帝刘恒的生母,自己倘若要在汉宫生存,此人倒是不能忽视。 “夫人可是哪里不适?”戚氏对戚夫人醒后的反应似有些困惑,以为是受惊过度,还没有缓过来。 戚夫人正要开口,却听得帐外一声通报: “臣萧何,拜见戚夫人。” “又来了。”戚氏闻言立马皱眉,于是与戚夫人道:“夫人莫急,让奴婢先打发了他。”说罢,戚氏转身便要劝退萧何。 “慢着!”戚夫人摆手制止戚氏,“让他进来。” 戚氏一愣,面上似有不解,但见戚夫人目光坚毅,知道不好阻拦,于是清声对帐外道:“我家夫人有请萧大人。” 不消片刻,随着帐帘的挑起,一男子徐步走入帐中,对着戚夫人躬身行礼: “臣萧何,见过戚夫人。” “大人免礼。”戚夫人淡淡道。 “夫人白日里受了惊吓,眼下刚刚醒来,还请大人体谅。”戚氏对着萧何行了一礼。 隔着帷纱,戚夫人抬眼看去,亲见萧何,果真儒雅不凡,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君子之气。 “臣自知夫人身子抱恙,不该在此时叨扰。”萧何垂首道:“但大王伤势紧急,臣下不好妄断,且大夫人眼下身陷囹圄,难以兼顾,故而恕臣斗胆,还请戚夫人代为决断。” “知道了。”戚夫人缓声道:“有请大人先行一步,容本夫人换了衣裳便来。” “喏!”萧何闻言随即躬身退下。 “夫人!”待得萧何走后,戚氏立马紧张地疾步上前: “您怎可这么快便应下了?这个决定非同小可,若是大王醒了还好,万一大王有不测,夫人便是罪魁祸首,到时候夫人该如何自处?先前您可不是这么想的啊?” 戚夫人看向戚氏,目光中透出探究:“你很在意本夫人的处境?” 戚氏闻言一愣:“夫人怎会有如此疑问?奴婢是夫人的亲姑姑,奴婢不在意夫人,还有谁会在意夫人?” 戚夫人心中释然,原来她是自己这个身体的姑姑,于是缓和了眸光:“此一时,彼一时,大夫人不在,本夫人身为妾室,自然不好推脱,换装吧。” “喏!”戚氏心中一滞,随即应下,不过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的夫人有些异样。 第3章 请夫人决断 王帐之中,樊哙正与卢绾就是否拔箭一事争得面红耳赤, “我看还是送回栎阳,那里有御医,救治箭伤不在话下。”卢绾直接拍案而起。 “送个屁啊。”樊哙立马否定:“从这里到栎阳起码十多天,我看还不如在这里拔了算了,酒一喷,水一冲,再包扎一下,完事!想我樊哙大伤小伤十余处,不都是这么好的嘛!” “跟你比?”卢绾白一眼樊哙:“你这皮糙肉厚的,大王能一样吗?” “那你说该怎么办?”樊哙不耐烦道。 “各位将军稍安勿躁。”萧何见状忙上前安抚:“此事咱们作臣子的不好决断,我方才去请了戚夫人,咱们还是听听她的意见吧。” “干嘛要听那个女人的意见?”卢绾一听便来了脾气: “我平日里便瞧她不爽,一肚子坏水,这几日大王受伤,你们瞧她都干了些什么?开坛祈福、扰乱军心,她是怕咱们死得不够惨吗?” 大帐外,戚夫人抬起的步子微微一顿,戚氏则直接动怒,想要掀帐而入,却被戚夫人拦下:“等等。” “卢将军休得妄言。”萧何出声提醒卢绾:“她是汉王夫人,为汉王祈福亦在情理之中。” “汉王的夫人又不是她一个。”卢绾不屑道:“昨日你也见到了,一让她拿决定便推三阻四的,什么六神无主、心慌意乱,说到底,她心里就只有她那个儿子。 哼,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除了刘盈,谁也甭想惦记太子的位置。” “这个我赞同。”樊哙闻言立马附议:“大夫人所受的苦,咱兄弟几个可都看在眼里,总之,不管大王立的谁,咱只认刘盈,对——” “樊哙!”萧何一声厉喝,直接打断他:“你不要命了吗?汉王立储岂是你能妄议的,休要再胡言,否则,咱们几个都要跟着你掉脑袋。” 一顿训斥之下,众人皆噤了声,卢绾白一眼樊哙,樊哙则是不服气地做个鬼脸。 “大人们可都商议好了?”一直在帐中照看汉王的薄姬,此时提着裙摆疾步而出: “汉王眼下高烧不退,情形不容乐观,这箭拔是不拔,还请大人们尽快决定才是。” 一句话,问得众人再次躁动起来,萧何更是心急如焚,时不时抬眼看向帐外,这个决定,只有大王最亲近的人来作才行。 眼下大夫人不在,唯一能做决定的便是汉王的宠妾、如意的母亲——戚夫人了。 “那便拔吧!” 轻柔的一声从帐外传入,众人皆是一惊,循声望去,却见戚夫人一身素衣挑帘而入,缓步至薄姬跟前,微微行了一礼: “戚姬见过姐姐。” 薄姬一愣,随即还礼:“妹妹无需多礼。” 戚夫人颔首,于是看向身旁的医师: “敢问医师,若是拔箭,胜算有几成?” “回夫人话,目前来看,可有七成把握!” “哼!一个郎中,他的话能作数吗?”卢绾直接跳出来否定:“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送回栎阳医治,那里有御医,必能确保万无一失。” 戚夫人抬眸看向说话的男子,细眼长髯,仪貌堂堂,想毕就是卢绾了,于是噙一抹笑意上前: “卢将军所言甚是,栎阳的御医医术精湛,治疗大王的箭伤必不在话下。”戚夫人说着看一眼卢绾: “只是广武距栎阳路程遥远,眼下大王高烧不退,万一路上伤势加重,或是不慎走漏了风声,这个后果,不知卢将军可有考虑?” “我——”卢绾一滞,被问得答不上来。 “戚夫人所言在理。”萧何上前一步躬身道:“还请夫人决断。” 戚夫人微微一笑,向萧何回礼示意,然后看向薄姬: “大王中箭后,一直是姐姐在旁照顾,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薄姬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却也很快平复,于是抬眸道: “既然医师说有七成把握,妾身以为不妨按照医师的意思来。” “姐姐说得是。”戚夫人说着眸光掠过在场的众人,对着医师颔首道: “劳烦医师速速拔箭,助大王脱离险境。” “老夫自当竭力而为。”医师躬身便要退下。 “慢着!”卢绾拦下医师,目光凌厉道:“如果出了问题——” “我担着。”戚夫人说罢笑看向卢绾,“不知卢将军可还有顾虑?” 卢绾一滞,想要继续辩驳,却被萧何打断:“卢将军,休得无礼!” 卢绾愣住,随即悻悻地闭了嘴。 薄姬忍不住抬眸打量戚夫人,对于这个汉王的宠姬,她在魏国时便有耳闻,眼下一见,似乎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姐姐。”戚夫人迎上薄姬打量的目光浅浅一笑:“我随姐姐入帐,协助医师可好?” 薄姬一愣,随即敛眸应道:“有妹妹在大王身边,自然再好不过!” 二人说罢便随同医师入了内室。 待得戚夫人与薄姬走后,卢绾便气冲冲地质问樊哙: “你先前的嘚瑟劲去哪了?怎的见了那个戚夫人,一个屁也放不出来?平日里就知道跟我横,关键时候就成了个闷葫芦,该反驳的不反驳!” “我为什么要反驳?”樊哙瞪一眼卢绾:“我本来就主张拔箭,戚夫人此举甚合我意。” “哼!那你就合意去吧。”卢绾说罢直接转身,气势汹汹地出了大帐。 “萧大人,你瞧瞧他这暴脾气。”樊哙一指卢绾的背影。 萧何轻叹一声:“眼下大王昏迷不醒,对面楚军虎视眈眈,咱们做臣子的还是安分些吧。” 樊哙一愣,随即凑近萧何小声道:“萧大人,眼下就你我二人,你不妨给我透个底,我保证守口如瓶?” “透什么底?”萧何白一眼樊哙。 “自然是太子的底啊。”樊哙直接大大咧咧道:“是刘盈还是那个刘如意?一个是正室所生,一个是妾室所生,大王总不至于立妾室的儿子为太子吧?” “不知道。”萧何没好气道:“我说你一个大将军,就不能老老实实把心放在作战上,非搅合大王后宫的事作什么?” “这哪里是后宫的事?”樊哙一瞪眼睛:“这明明就是天下的大事,关系到咱以后的生死存亡。” “还生死存亡?”萧何无语道:“你还是先把仗打赢了再说吧,这天下一日未定,你这心操碎了也没用。” 樊哙闻言一愣,随即想想好像是这么个理,也就不再追问萧何了。 第4章 拔箭 大帐内室,卧榻之上,实为甄嬛的戚夫人第一次见到了那个打下汉室江山的男子,即便是昏迷之中,倦容之下,依然难掩其帝王之气。 内室榻边,戚夫人凭栏而立,目光淡然。反倒是薄姬,挽起袖口,在医师的指挥下忙前忙后,丝毫没有身为夫人的架子和威仪,其从容不迫的举止倒是让戚夫人颇感意外。 “待会拔箭,可能要劳烦二位夫人相助。”医师在一切准备就绪后,对着薄姬和戚夫人行礼道。 “医师但说无妨。”薄姬应道。 “拔箭后需要立即止血,夫人们不懂药理,为免出错,上药包扎之事由老夫来做。”医师说着看向薄姬和戚夫人: “不过这拔箭的任务,需要二位夫人协助代劳,不知哪位夫人愿意一试?” “拔箭?”薄姬闻言似是一怔,目光中闪过一丝迟疑:“我等乃女流之辈,怎能拔得箭矢,万一伤着大王可如何是好?” “眼下顾不得了。”医师看向薄姬:“为防消息泄露,在下孤身前来,未带帮手,故而权宜之计,只能麻烦二位夫人了。” “这——”薄姬一脸为难,她虽侍奉魏王多年,却从未经此事端,看着沾满鲜血的箭头,她实在难以下手,于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向榻栏旁的戚夫人。 戚夫人则微微一笑:“姐姐忙到现在怕是也累了,不如由妹妹代劳,姐姐从旁协助即可。” 薄姬眸光微滞,从入帐到现在,戚夫人一直静默于榻栏旁一言不发,自己原以为她是因为害怕而不敢上前,眼下突然闻得此言,薄姬顿感意外,于是忍不住再次确认道: “妹妹当真可以?” 戚夫人只笑不语,天生自己动手或不动手,刘邦都会逃过此劫,既然薄姬不敢,那便只能自己来了。 “两位夫人可曾想好,眼下时间不多了。”医师提醒道。 “我来。”戚夫人说着走上前来,看一眼刘邦胸口的箭矢,对医师道:“开始吧。” “好!” 医师备好纱布,热水,创伤药,在将汉王伤口附近清洗干净后,开始指导戚夫人如何握箭、使力。 戚夫人双眉紧锁,目光微沉,面上显露出与寻常女子不同的果敢和英气,看得一旁的薄姬顿觉惊异,这样的戚夫人,与自己先前的印象判若两人。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戚夫人手心紧握,眸光骤缩,在医师的一声令下,戚夫人一咬牙,箭头被拔出,鲜血四射,看得一旁的薄姬直接愣在了当场。 戚夫人看一眼被血染红的双手,狭长的眸子扫过薄姬,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在医师接过手开始救治刘邦后,戚夫人身子一斜,倚着榻栏便倒了下去。 薄姬还未从满眼是血的恐怖场景中缓过神来,却见戚夫人突然倒了下去,心中顿时大乱。 为免影响医师给大王疗伤,薄姬赶紧搀扶起戚夫人出了大帐,交到婢女戚氏手里。 “夫人?”戚氏见状吓了一跳,正要询问,却见薄姬摆摆手: “戚夫人为大王拔箭,看见大王失血过多,心力交瘁晕倒了,回帐歇息片刻便好。” 众人一听皆是愣住,谁也不敢相信拔箭之人会是戚夫人。 “哈哈哈!”樊哙突然大笑起来:“头一回听说还有被血吓晕的,这胆量,简直比老鼠还小,她还抢着去帮忙,这不是越帮越忙吗。” “樊哙!”萧何沉色示意,“休得胡言。” 樊哙一愣,随即撇撇嘴,“不说就不说。” “大王如何了?”萧何懒得理会樊哙,于是询问薄姬:“可有清醒?” 薄姬微微摇头:“箭拔出来了,医师还在给大王包扎,等医师出来便知晓了。” “有劳夫人了。” “大人客气,薄姬只是从旁协助而已。” 樊哙见状再次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还好有夫人您在,不然又晕倒了一个,医师怕是头都大了。” “胡说。”萧何瞪一眼樊哙:“戚夫人白日里遭到了卢绾的恐吓,原本正卧床不起,是我硬生生将其请来做决断。 眼下又亲自拔箭,劳心劳力,晕倒亦是尽力所致,尔等不可对夫人无礼。” 樊哙明显没听进去,自顾自乐呵呵地在一旁憋笑。 “大人所言极是,若非对大王用心至深,戚夫人怎会拿自己的身体作赌注? 拔箭不可怕,可怕的是如何克服心底的恐惧,于我如此,于戚夫人亦是如此,还请樊将军体谅。” 薄姬轻声附和,言语间不乏略感失落,倘若自己当时勇敢一些,为大王拔箭亦非不可为。不过好在戚夫人体力不支晕了过去,眼下自己也不至于太过尴尬。 樊哙闻言则是一愣,碍于面子,只得点头应和:“夫人说得是!” -------------------------- 戚氏一路背着戚夫人往随军大帐而去,嘴里却忍不住念叨:“什么破将军,遇到事情个个像缩头乌龟似得躲在后面,却让我家夫人出面,真是一个比一个混蛋。” 戚夫人唇角微微上扬,微阖的双目缓缓睁开,眼下正值入夜,漫天星辰铺就,倒是别有一番景致。 “萧大人也是,口口声声请我家夫人作决断,却闭口不提大王立储之事,也是一只白眼狼。” 戚夫人闻言不觉失笑:“那照姑姑的意思,这偌大的汉军大营,除了混蛋便是白眼狼了?” 戚夫人的突然开口把戚氏吓了一跳,“夫人醒了?” “我没晕。” “什么?”戚氏心中一愣:“夫人是故意装晕的?可是为什么呢?如此一来,夫人岂非被人看轻,明明夫人已经拔了箭了。” 戚夫人淡淡一笑:“放我下来吧。” 戚氏闻言赶紧小心地放下戚夫人,眼中写满了费解。 “姑姑此言差矣,自大王受伤以来,一直都是薄姬侍奉在侧,我此番出面乃受萧何所托,点到为止即可,若是因此误伤了姐妹情分,岂非得不偿失?” “话虽如此,可夫人是没瞧见那些大人的嘴脸,见夫人晕倒,那些大人非但不关心,反而还一脸鄙夷。” “恶我者,虽善不改观;爱我者,虽恶不改观。”戚夫人笑看向戚氏:“既如此,我何必迎合他人?” 戚氏还想再说什么,戚夫人却是转开了话题:“背我这么久,姑姑累了吧?” “哪里的话。”戚氏心中一暖,于是爽朗道:“夫人可是我背着长大的,这才哪到哪啊,纵使你爹爹,也不见得有我背的多。” “爹爹?”戚夫人心中一愣,对这个爹爹,身为戚夫人的甄嬛确实知之甚少,于是试探道:“爹爹眼下可好?” “他与你哥哥触龙自从跟了汉王后,便一直镇守北地,北地苦寒,与这边自然是不能比的。” 戚夫人心中愕然,她没想到自己还有个哥哥,倘若如此,自己便不是孤军奋战了。 只是,爹爹与哥哥眼下镇守北地,而北地与匈奴接壤,自秦以来,匈奴对中原的侵扰便接连不断,往后更是贯穿整个大汉的历史。 如此一来,爹爹与哥哥作为镇守北地的将领,必然无暇顾及后宫的自己,但自己若想翻盘,爹爹与哥哥势必是自己往上的助力。 第5章 事急从缓 见戚夫人不语,戚氏以为是戚夫人想念爹爹与哥哥了,于是笑着上前宽慰: “大王看中你爹爹,让他执掌北军一部,算起来,你们也有五六年没见了。”戚氏说着继续道: “年年战乱,一别两地也是常态,这世道,能活着便已是万幸,夫人无需过扰。” 戚夫人微微点头,良久:“姑姑来我身边这么长时间,可还觉得辛苦?” “怎么会?”戚氏看向戚夫人:“自霸王灭秦之后,连年征战,民不聊生。 亏得夫人给了奴婢一个安身立命之处,奴婢感激都来不及,哪里会觉得辛苦?” “姑姑说得没错,楚汉相争,苦的终是百姓。”戚夫人看向远处,“但战争总会停止,于秦如此,于楚亦如此。” “那夫人可得早些谋划才是。”戚氏闻言立马近前一步: “夫人莫怪奴婢多嘴,前些日子,楚王以刘老太公作人质逼迫大王就范不成,非但未曾对刘老太公动手,反倒好生安置了刘老太公,可见楚王是个大义之人。 故而奴婢觉得那大夫人虽身陷囹圄,却无性命之忧,夫人不得不防。” “防什么?”戚夫人拨开道旁的树枝。 戚氏闻言一愣,似有些困惑:“夫人忘了奴婢与您说的话了?大夫人一旦归汉,必然见不得夫人受汉王宠幸,到时候,不光是夫人,还有如意,都会受到压制。” “她若见不得,我避着她便是。”戚夫人淡淡道。 “夫人如何避?不见大王?”戚氏闻言着急道: “夫人不可糊涂了,那大夫人眼下有着大王的沛县兄弟作后盾,您可是只有大王啊。” 戚夫人沉默不语,今日卢绾、樊哙的立场她自然清楚了,萧何虽说没有表态,但史书上也是站在吕后阵营的。一旦鸿沟议和,吕后归位,自己与她必然要再起波澜。 之前的戚夫人对吕后做了些什么甄嬛不清楚,但好在时间还来得及,倘若有可能,她并不想与吕后为敌,哪怕与薄姬易位,淡泊后宫也行。 “夫人?”见戚夫人不语,戚氏忍不住开口道: “眼下如意还很小,夫人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如意考虑,眼下大王祸福不定,只有如意成为太子,夫人才能保全啊。” 戚夫人眸光微动,脑海里闪现出史书上那一幕幕惨绝人寰的画面,正是因为以前的戚夫人对太子之位太过执着,才导致了后来被做成人彘悲惨下场。 想到此,戚夫人努力平复掉内在的压抑,目光中透出坚定:“从现在起,姑姑不许再提立储之事。” 戚氏闻言怔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良久方迟疑道:“为什么?夫人不想让如意当太子?” “当不当太子我不知道。”戚夫人平静道:“但至少不是现在。” “可是,您之前不是这样想的。”戚氏难以理解,“夫人不为如意考虑?” “正是为他考虑才会如此。”戚夫人说着看向戚氏: “姑姑也说了,大夫人眼下有一众支持她的沛县故人,而我呢?除了远在北地的爹爹和哥哥,可还有其他依靠?” 戚氏闻言一愣,随之默默摇头:“夫人一贯深居简出,除了大王,并无他人可依。” “既如此,倘若如姑姑所言,如意成为太子,姑姑觉得大夫人会善罢甘休?那些沛县兄弟会用心辅佐?或是姑姑认为我能凭一己之力对抗所有人?” 戚氏被问得愣住,她原本以为只要如意成了太子,便会万众臣服,并未考虑过这些。 “倘若大王不幸,汉便不再,如意这个太子当或不当,有何区别? 倘若大王得天眷顾,渡过此劫,大王正当盛年,如意这个太子不过是个虚名,除了遭人嫉恨,别无他用。”戚夫人看向戚氏: “既然如此,姑姑何必急于一时?” 戚氏怔怔地看着戚夫人,一时有些恍惚,曾经唯唯诺诺,凡事拿不定主意的夫人貌似变了。 “姑姑是戚姬在这汉营唯一的亲人,姑姑的心思戚姬明白,但事急从缓,咱们不妨再等等,如何?” “喏。”戚氏随即躬身道。 ------------------ 夜凉如水,来汉的第一夜便这么一波三折地度过,戚夫人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斑驳的月影在帐上飘忽不定,似在提醒甄嬛这注定是不平静的一世。 第二日一早,戚氏正在侍奉戚夫人梳洗,汉王帐中侍卫来报: “汉王有请戚夫人。” 戚夫人眸光微亮,看来大王醒了,于是看一眼戚氏,戚氏会意,缓步走至帐外:“劳烦回禀大王,我家夫人即刻便到。” “喏!” 待得侍卫走后,戚夫人看一眼镜中的自己,史书果真没说错,确实柔情绰态、娇艳动人。 戚夫人踌躇片刻,于是拭去唇上口脂,蘸取妆粉敷面,淡去翠眉,摘掉金钿,再抬眸时,已是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的仪态了。 戚氏回帐看得愣住:“夫人这是?” 戚夫人淡淡一笑:“走,去见大王。” “这?”戚氏怔怔地看着戚夫人,以往见大王,夫人总是悉心打扮,反复甄选,襦裙、簪珥必先预备三套,选之其一。今儿个是怎么了? 未等戚氏想完,戚夫人已然出了大帐,戚氏心中一惊,赶紧跟了出去。 “夫人今日见大王,为何打扮得这等素净?”戚氏仍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大王病体初愈,自然素净些的好。” “可是大王平日里最为欣赏的便是夫人美貌,夫人何不再装扮一些?” “以色侍人终不能长久。”戚夫人目光中透出淡然:“何况有薄姬在,大王欣赏她便够了。” “欣赏她?”戚氏愣住,“为什么?” “她侍奉大王,大王自然该欣赏她。”戚夫人笑看向戚氏:“战场陪同可不是人人都敢的?” “那夫人呢?”戚氏疑惑道:“昨日夫人从帐中出来,明显是装晕的,夫人为何不争取一下?” 戚夫人微微一笑:“水利万物而不争,姑姑何不看开些?” “看开?”戚氏不解。 戚夫人只笑不语,所谓当局者迷,如今自己被迫困于局中,不知能否跳出此局,开辟出一个新的局面。 第6章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汉王帐中,没了昨日夜里的热闹,除了帐外看守的侍卫,帐内空无一人,戚夫人疑惑地环顾四周,按理说,大王转危为安,大人们应该前来探望才对,怎得无一人在此? “来了?”内室传来刘邦略显虚弱的声音。 戚夫人心中一沉,随即快步走进内室,伏地叩拜:“妾身见过大王。” “过来。”刘邦笑着抬手示意戚夫人近前。 戚夫人显得有些抗拒,面对这个数千年前的君王,她的敬畏之心明显高过了她的操控能力,腿脚不听使唤地跪在原地,迟迟没有动身的迹象。 刘邦想要将身子坐正些,不曾想一用力直接拉扯到了伤口,顿时疼得闷哼一声,面色随之惨白起来。 戚夫人见状吓了一跳,不敢再迟疑,于是赶紧起身上前扶住刘邦:“大王伤口未愈,不可用力。” 刘邦忍着疼痛微微一笑,将戚夫人拉至跟前温和道:“吓坏了吧?” 戚夫人身子一僵,想要抽身却是不能,于是强压住内心的慌乱挤出一丝笑意:“大王福泽深厚,是大汉之福。” “大汉之福?”刘邦笑起来,携一丝撩拨看向戚夫人:“月余不见,夫人就没有别的话同本王说说?” 戚夫人心生尴尬,却又不敢浮于面上,于是赶紧扯开话题:“臣妾昨日见到薄姬姐姐了,薄姬姐姐不仅生得好看,人也贤惠至极。” 刘邦眸色微转,于是点头道:“这些日子,亏得有她在跟前侍奉,听说昨天你拔箭时晕过去了?” 戚夫人闻言故作羞愧垂眸:“是妾身无能,还请大王恕罪。” “哪里的话?”刘邦说着拉过戚夫人的手动情道: “薄姬跟本王讲了,你为了给本王拔箭,连惧怕都忘了,本王又怎会怪罪于你?今日瞧你气色不好,想必是心神受损了,可有让医师瞧瞧?” 戚夫人敛眸:“妾身无碍,倒是薄姬姐姐,大王受伤的这些日子,她夜夜在榻前侍奉、无微不至。” 刘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很快便平复下去,于是看向戚夫人温和道: “听说在我昏睡的时候,卢绾怠慢了你?可有此事?” 戚夫人闻言心中一怔,面上却不动声色: “卢将军不曾怠慢于臣妾,是臣妾做事欠考虑,在军中设坛祈福,幸亏卢将军及时提醒才未扰乱军心、酿成大祸。” “唉!”刘邦闻言轻叹一声:“你能如此想,倒是在我意料之外,难为你了。” 戚夫人轻轻摇头:“不为难,只是扰了大王休息。” “无妨。”刘邦笑起来:“如意呢?本王已经好久没见他了。” “他很好,大王放心。”戚夫人微微一笑:“大王先好生养伤,伤好后妾身带如意来给大王请安。” 刘邦点头:“也好,这些日子有薄姬在,你便安心照顾如意吧。” “喏!” --------------------- 戚夫人走后,刘邦的眸子一沉:“来人,去把卢绾找来。” “喏!” 看见戚夫人从王帐中出来,戚氏赶紧迎了上来,悉心为戚夫人披上披风:“夫人怎得这么快便出来了?” “快吗?”戚夫人微微蹙眉,在她看来,与刘邦相处的时间如同过了几个春秋般漫长。 “嗯!”戚氏点头:“以往大王召见夫人,夫人都是留下用膳的。” 戚夫人看一眼戚氏:“大王病体未愈,自然不能久坐。” “也是!”戚氏了然,“等伤好了说话也是一样的。” 戚夫人不语,径自往前走去。冷风掠过,掀起脚下沙土飞扬,似在向戚夫人展示这千年前的战场,西楚霸王与赤帝刘邦的交战之地。 “起风了。”戚氏紧走几步跟上戚夫人:“奴婢送夫人回帐吧。” 戚夫人没有回答,抬眼看向不远处正在操练的士兵,阳光下,士兵们的铠甲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如同星河璀璨,给这片沙场增添了几分庄严与神秘。 “你先回帐照看如意。”戚夫人看一眼戚氏:“我稍后便来。” 戚氏一愣,随即应声道:“喏!” ---------------- 戚氏走后,戚夫人收回目光,今天是她与汉王的第一次见面,以汉王目前对她的态度,想要脱身怕是很难。 戚夫人微微皱眉,她必须尽快想办法减少自己在汉王跟前的存在感,这样吕雉归位后,自己与她的矛盾才不至于一触即发。 “你别拉我!我现在就要去找那个臭娘们算账!” 不远处,卢绾怒气冲冲地甩开正拽着他的萧何:“我正纳闷呢,大王怎得独独召见了我,结果是为了那个臭娘们,气死我了。” “她是夫人,你拿剑指着她,大王能不气吗?”萧何跟紧卢绾: “戚夫人的初心没问题,大王为她说话也算正常,倒是你,做事能不能别这么冲动?这莽撞的架势,倒学了樊哙去了。” “我学他作什么?”卢绾愤愤道:“我和大王这么多年的兄弟,肝胆相照亦不为过,可他眼下却为了一个女人数落我,那我在沙场拼命的时候那女的在哪?” 卢绾越说越气,于是抬手示意萧何:“萧大人,这事儿您别管了,我今天必须治治这个臭娘们!” “你别闹!”萧何被卢绾搞得头疼,只得再次拽住卢绾:“你再胡来,我只能喊人将你捆回帐中了。” “你——”卢绾也急了,于是用力挣脱萧何的束缚。 “不知卢将军想要治的人可是我?” 戚夫人轻柔的一声瞬间打断了正在拉扯的二人,萧大人目光一滞,随即放开卢绾上前施礼:“微臣见过夫人。” “萧大人免礼。”戚夫人微微一笑:“我从大王帐中出来,被汉军的士气所折服,故而在此逗留,不曾想刚好遇见两位大人。” “夫人说的是,这也是卢将军治军有方。”萧何笑道。 “你少在这捧我,我治军如何不用向她说明。”卢绾一仰脖子,满脸的不屑。 戚夫人见状携一抹笑意看向卢绾:“看来卢将军对我有些误会。” “哼!”卢绾鼻孔出气:“什么误会,难道不是你在大王面前告状,破坏我们的兄弟之情,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第7章 红颜祸水 “卢绾!”萧何瞬间沉下脸来:“怎么说话呢你?” “不碍事。”戚夫人笑对萧何:“不知大人可否容我与卢将军单独聊几句?” 萧何闻言一愣,随即躬身应道:“喏!” 经过卢绾时,萧何压低声音提醒道:“注意分寸,惹怒了大王,吃亏的还是你。” 卢绾听得更加来气,于是怒对戚夫人道:“我与你没什么好聊的。”说罢掉头便走。 “卢将军说我破坏了您与大王之间的兄弟之情,有何证据?”戚夫人幽幽的一声立马拉住了卢绾的脚步,卢绾直接被气笑,立马转身嘲讽道: “你跟我要证据?除了你,还会有谁在大王跟前恶人先告状,我当时真该一剑了结了你。” “了结了我,卢将军与大王的兄弟情便能好转了?”戚夫人轻轻一笑:“卢将军与其将一腔委屈抱怨在我身上,还不如借此在对战楚军上有所建树?” “说得轻巧。”卢绾冷哼一声:“谁不想打赢楚军,靠嘴皮子的吗?” “没错。”戚夫人看一眼卢绾:“三寸之舌亦能胜过百万雄师,卢将军若是用好了,不仅能不费一兵一卒地将大王亲人迎回,还能把楚军逼入绝境。” 卢绾闻言心中一震,满眼狐疑地看向戚夫人:“你对大夫人能这么好心?” “我的好心是对大王。”戚夫人沉了眸子:“大王没了后顾之忧,方能与楚军放手一搏,卢将军若是不信,便当我没说。”说罢,戚夫人作势要走。 “等等!”卢绾见状赶紧喊住。 戚夫人脚步停下,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抬眸看向卢绾。 卢绾憋红了脸,良久方挤出一句:“请赐教。” “不知卢将军可有听说过苦肉计?”戚夫人唇角上扬。 卢绾一愣,冥思苦想未果,于是拱手道:“愿闻其详。” “卢将军因我与大王闹不和之事想毕已在军营中传开,将军不如再将事态扩大一些,造成将军与汉王反目的假象,从而投靠项羽。” “什么?”卢绾大惊失色:“你让我投靠项羽?” “假意投诚罢了。”戚夫人看向卢绾:“只有将军进了项羽大营,取得项羽信任,将军才能救出汉王亲人。” 卢绾闻言皱眉:“如何取得项羽信任?” “议和。”戚夫人微微一笑。 “议和?”卢绾似有不解:“那项羽一贯自恃清高,怎会同意与我军议和?” “此一时,彼一时。”戚夫人努力回顾历史:“眼下我军粮草充沛,诸侯归心。反观楚军,前有彭越挑衅,后有韩信夹击,粮草的供应也成了大问题。 只要将军将其中厉害关系与项羽挑明,他自然分得清轻重缓急。” 卢绾听得有理,不觉对戚夫人有所改观:“是个好计策!” “计是好计,不过得委屈卢将军,楚营并非善地,将军还需与大王商议后再从长计议。”戚夫人说着看向卢绾: “此计我说与卢将军,之前与将军的恩怨便两清了,将军在与大王商议时不必提我,我亦是受人指点,高人不愿出山,还望将军理解。” 卢绾心中虽有疑虑,却仍是答应下来:“卢绾只管献计,不作他想。” 戚夫人微微点头,随后提醒道:“将军切记,入得楚营,先去探望刘老太公,当着楚人的面向老太公表明自己虽与汉王决裂,但孝敬老太公的初心不变。” 卢绾眉目舒展:“项羽重义,此举倒是可以搏其好感。” “至于大王亲人,将军可在取信项羽,促成议和之时,劝其释放大王亲人以表诚意。” 卢绾点头:“此举合情合理,且大王亲人对项羽而言有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用来议和再好不过。” 戚夫人闻言笑道:“只是要委屈卢将军在楚营多留些时日,背负些骂名了。” “这有何难?”卢绾大手一挥:“只要能护得大王亲人平安归来,我卢绾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戚夫人淡淡一笑,没再多言。 -------------------- 这日下午,戚夫人正在帐中陪如意,如意让婢女从帐外提来大桶沙土倒在地上,随后开始在沙土上建城池,划战地,草叶作兵,俨然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玩得十分认真。 戚夫人从旁协助,时不时帮如意拿走几个兵,又借来几个兵,看着如意指挥有素的模样,戚夫人很是喜爱。 她与如意虽相识不到数日,但如意的聪慧可人,谦逊有礼,以及对凡事所独到的见解和看法,让远从大清而来、见过众多子嗣的甄嬛第一次有了一种“有子如此,母亦何求”的怜惜感,从而更坚定了自己想要保护如意的决心。 “夫人!” 戚氏突然神采奕奕地从帐外跑了进来,满眼兴奋地看向戚夫人:“夫人,你猜我方才瞧见什么了?” 戚夫人抬眸看她一眼:“姑姑怎得跑成这个样子,快坐下歇会。” “我不累。”戚氏激动地在戚夫人跟前蹲下:“方才我去给如意挑选吃食,却见阵前闹哄哄的,我心中好奇,便凑近一瞧,谁曾想竟瞧见那个卢绾正在挨军棍呢,夫人猜猜,他挨了多少军棍?” 戚夫人递给如意搭建营垒的石块:“莫非姑姑还认真数了?” “那可不?”戚氏笑道:“整整六十军棍,我的天,换做是我怕早见阎王去了。” “军士们可有议论?” “这——”戚氏闻言一怔,似有些欲言又止。 “是不是在骂我红颜祸水?”戚夫人淡淡道。 “那些粗人的浑话夫人不用理会。”戚氏扬眉:“只要大王心里有夫人,夫人便是最好的。” “那倘若大王心里没我了呢?”戚夫人笑看向戚氏。 “怎么可能?”戚氏目光一滞:“夫人芳华绝代,大王怎么可能心里没有夫人?” “再美的容颜也会老去,所谓色衰而爱弛,姑姑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戚氏微微一愣,转而又肯定道:“话虽如此,但奴婢觉得大王对夫人是真心的。” “眼下是真,日后谁又能保证?”戚夫人看向戚氏:“姑姑是我的娘家人,姑姑的言行便是我的态度,眼下形势未明,大夫人未归,咱们还是低调些的好,莫要张扬。” “奴婢明白。”戚氏闻言忙应下,转而又忍不住问道:“眼下项羽与汉王水火不容,奴婢倒觉得,大夫人怕是回不来了。” “世事多变,战场上更是瞬息万变,你我只管做好自己便是,万莫挑事。” “喏!” 第8章 争风吃醋 项羽大营,卢绾通过苦肉计,成功被带到项羽跟前,面对项羽的挖苦与怀疑,卢绾丝毫不惧,甚至不惜以死来证明自己的忠心,项羽对他的勇气还算欣赏,接受了他的归降。 见项羽放下戒备,卢绾便直接提出要先见刘老太公的想法,项羽的眼底闪过一抹冷意,但面上却平静如常,准了卢绾的请求。 然而就在众人皆以为他要为刘老太公求情的时候,卢绾却演起了与刘老太公诀别的戏码,唬得刘老太公涕泗横流,怒斥刘季小儿不孝,亦减轻了项羽心中的疑虑。 接下来的几日,卢绾只管在营中吃吃睡睡,连营帐都未踏出,如此过了一段时间,项羽见找不出破绽,便召他去了大帐议事。 大帐中,众将军纷纷请缨出战,要与刘邦决一死战,项羽却略显踌躇,于是将目光投向卢绾: “卢大人来我帐中亦有多日了,听说日日紧闭帐中不出,想必是有了什么对付刘邦的好计策了?” 卢绾见时机成熟,便按照事先拟定好的计划,将眼下楚军面临的问题一一分析给项羽:“回禀大王,众将军骁勇善战,楚汉交战,汉定不是楚的对手。” “哦?”项羽狭长了双目看一眼卢绾:“那以卢大人意思,是支持出兵了?” “不然!”卢绾直接摆手:“眼下问题在于大王您这边群情激愤,奈何那刘邦小儿不敢应战,势必与大王内耗到底。” “那本王便与他耗着。” “大王不可。”卢绾上前一步认真道:“眼下汉军营中粮草充足,援军不期将至,反观大王,粮道被袭,粮草短缺,加上将士们来回奔波,虽打了些胜仗,却是疲于奔命、精疲力竭。 据我所知,刘邦已经书信给彭越和韩信,只要韩信三十万援军一到,大王您便是腹背受敌,加上广武这地形无险可守,想要取胜难比登天。” 众将闻言皆沉默不语,卢绾分析得没错,眼下形势确实如此。 项羽微微皱眉:“那依大人意思,莫非想让本王撤军?” “不是撤军,是议和。”卢绾躬身道。 项羽直接皱眉,他从未想过与刘邦那小人议和。 “大王您想啊,刘邦随时可灭,但眼下时机于我军不利,大王的将士都是跟着大王出生入死的勇士,堪比亲人,缓兵之计亦是为了休养生息。”卢绾稍作停顿: “而且,据微臣所知,眼下刘邦正为立储之事备受烦扰,她的宠妃戚姬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取代吕雉的嫡长子上位。 大王不如借着“议和”的名义,将吕雉放回,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想必定会在刘邦的后宫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到那时,大王卷土重来,汉军必是囊中之物。” 一番分析下来,项羽眉宇渐渐舒展,于是转向项伯:“叔父意下如何?” “臣赞同议和。” “好,议和之事便交与叔父全权安排。” “喏!” 汉四年九月,在卢绾的促成下,项伯奉项羽之命前去汉营议和,萧何取出地形图,双方以鸿沟为界,就鸿沟以东归楚,鸿沟以西归汉达成一致,至此,楚汉之争暂时告一段落。 -------------------- 刘邦搬回成皋行宫(成皋,别名虎牢,今河南荥阳汜水镇虎牢关村西北)养伤,吕雉与刘老太公的平安归来让刘邦心情大好,在宫中摆酒三日,与众将士同庆。 连着几日,刘邦皆留宿于吕雉宫中,这让新来的汉王妃子赵子儿和管夫人心生不满,于是相约来到薄姬宫中抱怨。 “我说姐姐,大王从广武回来也有三日了,做妹妹的连个面没见着便也算了,姐姐可是一直在大王身边照顾的人儿,怎得也独守宫中?”赵子儿一脸愤愤。 “妹妹说得没错。”管夫人亦是语带试探:“想当初,咱们姐妹三个原是魏王身边的人,魏王兵败,被汉王看中方来了汉宫。 不曾想汉王常年征战在外,好容易眼下得了空,却对咱们不管不问,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乘乱出宫,随便找个人嫁了算了。” “妹妹不可妄言。”薄姬起身为二人斟茶道:“你们方才也说了咱们是魏王的旧人,汉王如此待我们已是开恩,眼下四处兵荒马乱的,得一安生之地尚且不易,何以嫁人?” “即便如此,姐姐在汉王身边尽心尽力,结果那个大夫人一回来,汉王便将姐姐抛之脑后,可见汉王是个薄情之人。”赵子儿看向薄姬: “还是姐姐性子好,若是换作妹妹,势必要与那吕雉争个高下的。” “说的容易。”管夫人叹息道:“人家可是汉王的结发妻子,刘老太公的救命恩人,咱们拿什么跟人家争?” 薄姬微微一笑:“既如此,咱们做好份内的事便可,眼下楚汉议和,好容易安定下来,咱姐妹多日不见,也该好好叙旧,何必计较那些不相干的人或事?” “姐姐倒是好气量。”管夫人无奈地笑道,转而似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听说那个戚夫人前段时间也去了广武,然后还差点被卢将军给杀了,可有此事?” “传闻是这样的。”薄姬淡淡道:“但事实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还听说大王为此直接打了卢将军六十军棍,结果把人打到项羽那边去了。”赵子儿亦补充道: “看来大王对这个戚夫人很是宠爱啊,不过眼下这大夫人一回来,这戚夫人的日子怕是就不好过了吧?” 管夫人笑着看一眼薄姬:“下人们私下常有议论,早在彭城的时候,那戚夫人便与大夫人闹得不可开交,为此,汉王还直接将大夫人赶回了沛县,独留戚夫人在宫中伴驾,这口气,怕是那大夫人很难咽下去吧?” 薄姬不语,只是托起茶盏,轻轻地拂去茶沫。 “那依姐姐意思,咱们是不是得去向大夫人请个安?”赵子儿皱眉看向管夫人。 “安是要请的,只不过那大夫人也是奇怪,从楚营回来后便一直闭门谢客,除了大王,谁都不见。”管夫人说着笑看向赵子儿: “妹妹过些日子再去吧。” “那也行。”赵子儿扬眉:“我也懒得逢场作戏。” 第9章 夫人变了 仪华宫,戚夫人抱一册书卷坐在窗下已有半日,戚氏正在侍奉如意练字,时不时担忧地看一眼戚夫人,不知为何,她感觉夫人变了。 以前的夫人不爱看书,喜欢练舞、下棋。如今从广武回来后,舞不练了,棋不下了。 更令人担心的是,夫人对大王也冷淡了,回到行宫的这些日子,大王没来,夫人也不去,似乎从大王中箭后,一切都变了。 “娘亲,你来瞧瞧如意的字写得好不好?” 如意是刚开始学写字,刘邦一心练兵打仗,并没有给如意请教书先生,倒是吕雉的儿子刘盈,之前在萧何的提议下,刘邦给请了原秦国大儒叔孙通单独教着。 眼下戚夫人突然教如意写字,倒是吓了戚氏一跳。 戚夫人放下手里的竹简过来,只见如意练字的麻纸上歪歪扭扭地躺着如意二字,戚夫人微微笑道: “字如其人,立品为先。始书之时,不可尽其形势,需正脚手、得形势、微似本、加遒润、加抽拔,不可操之过急,如意可明白?” 戚氏在一旁听得晕头转向,好像文字打架,听着了,却没懂,她竟不知夫人还会这些,一时愣愣地看着戚夫人。 而如意闻言,却放下手里的笔,起身恭敬地施了一礼: “娘亲说得是,如意明白了。” 戚氏闻言忍不住笑道:“我家如意最棒了,以后肯定有出息。” “出不出息岂是你一个下人所能论断的。”吕嬃的到来让戚氏心中一惊,于是放下手里的墨淀,躬身行礼道: “奴婢见过小姐。” 戚夫人的目光落在吕嬃身上,一时猜不出来她是谁。 “吕嬃见过戚夫人!” 吕嬃敷衍地行了一礼,于是挑眉看向戚夫人:“王后回宫,我家盈儿欢喜,想请如意殿下过去一趟,戚夫人没有意见吧?” 戚夫人眸光微动,但面上却恭敬道:“如意理当去给王后请安。” 吕嬃轻哼一声,心中暗讽惺惺作态。 戚夫人看一眼戚氏,戚氏会意,于是笑对如意道:“殿下,王后想你了,咱们去给王后请安好不好。” “甚好!”如意闻言一笑,于是起身走至戚夫人跟前:“娘亲,待如意向母后请过安再回来练字。” 戚夫人笑着点头:“去吧。” --------------------- 一路上,吕嬃慢走在前,戚氏牵着如意走在后面。没走多远,吕嬃便笑着回头: “如意殿下,咱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如意闻言眼神一亮:“什么游戏?” “我跑你追,追到我,这只小狗送你。”说着吕嬃从怀里取出一枚玉制的小狗,玲珑剔透,十分可爱。 如意看着欢喜,于是点头:“好!” 戚氏闻言正要阻止,却见吕嬃已经转身跑去,如意没有丝毫犹豫地追了上去,戚氏不敢多想,赶紧跟上。 吕嬃领着如意一阵小跑,很快便与戚氏拉开了距离,正当戚氏想要请求吕嬃慢些时,突然一道人影闪过,戚氏来不及反应便晕了过去,待她再醒来的时候,如意早已不见。 戚氏顿时大乱,顾不得多想,朝着王后所在的岁羽殿狂奔而去,结果一到那里,发现汉王也在,情急之下便扑通一声跪地:“奴婢见过大王,王后。” 刘邦瞧她一眼:“你不是戚姬身边的婢女吗?怎么跑这来了?” “回禀大王,王后召见如意殿下,可是才走到半路,如意殿下便不见了。” “胡说。”刘邦微微皱眉:“王后一直与本王在一起,何时召见过如意?” “奴婢不敢说谎,还请王后莫要为难奴婢。”戚氏随即俯首在地。 “放肆!”吕雉目光凌厉道:“你是怀疑本后藏了如意殿下?” “奴婢不敢。”戚氏被吕雉的气势给怔住,一时分辨不出她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于是只能继续道:“是吕嬃小姐亲自过来接的如意。” 吕后眉宇微缩,良久:“那你为何不跟着?” “奴婢原是跟着的。”戚氏忙解释:“但小姐走得太快,奴婢没跟上,然后中途不知为何晕倒了,醒来便不见了殿下。” “你说你晕倒了?”刘邦眼中闪过狐疑:“为何会晕倒?” “奴婢也不知道。”戚氏一脸焦急:“就是走着走着便晕了。” “来人!”刘邦沉声道。 “大王!” “去,全军寻找如意,掘地三尺也得给本王找出来。” “喏!” “父王!” “父王!” 就在此时,两声清脆的童声响起在宫外,如意第一个跑了进来,跪倒在刘邦与吕雉跟前恭敬道:“如意给父王、母后请安!” 刘盈此刻也跑了过来,一并行了礼。 刘邦面色一缓,抬手扶起如意和刘盈,并示意侍卫退下。 吕嬃这时也跟了过来:“吕嬃拜见大王、王后!” “起来吧。”吕雉看向吕嬃:“这是怎么回事?” 吕嬃看一眼一旁跪着的戚氏,故作惊讶道:“你这奴婢是怎么侍候殿下的,放着如意殿下不管,怎得跑王后这里来了?” 戚氏心下一惊,于是再次重复道:“奴婢半路不知为何晕了过去,醒来便不见了殿下,以为是被小姐带来了王后这里。” “带来这里?”吕嬃故作困惑道:“我何时说过要来王后这里,刘盈殿下想念如意殿下,让我去接了如意来麒麟殿玩,你在戚夫人宫中没听见吗?” “我——”戚氏一时百口莫辩,吕嬃确实没有明确提到来王后宫中,于是只得俯首道:“是奴婢不小心会错意了。”。 “不小心?”吕嬃冷笑一声:“我看你是故意的吧,自己看管不利,还想把锅甩给别人,这是如意殿下突然想见父王过来了,否则岂不是乱了君心。” 戚氏闻言忙叩首道:“奴婢知罪,还请大王饶恕。” 刘邦却只是拿起案上的茶盏,漫不经心道:“王后觉得该怎么处置?” 吕雉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面上却缓和道:“这奴婢是戚夫人身边的人,既然她说是不小心的,那便算了吧。” 第10章 出人意料 “算了?”刘邦眉心一拧:“王后历经劫难方得归来,今日无端受了惊扰,本王自当为你做主。来人,去把戚夫人请来。” “喏!” 戚氏心下一凉,暗悔自己的鲁莽连累了夫人,吕嬃却是一脸得意,似乎早有预料,而吕雉则静默不语,看不出情绪。 -------------------- 戚夫人听说是大王来请自己,而大王在王后宫中,联系吕嬃到来的前后时间,料想是如意出了事,于是赶紧随宫人去往王后宫中。 去的路上,戚夫人便开始整理思绪,历史上的吕嬃是吕雉的亲妹妹,为了帮助吕雉扫清障碍,扶刘盈上位,吕嬃曾不止一次暗中陷害戚夫人与如意。 今日之事,想必亦是她的杰作,想到这里戚夫人不觉心中一紧,看来是自己轻敌了。 戚夫人一身素衣而来,与盛装打扮的吕雉和吕嬃截然不同,看得刘邦眼前一亮。 刘邦自知此事与戚夫人无关,但碍于王后面子,以及数日来戚夫人对自己的冷淡,刘邦亦想敲打敲打她,身为妾室,没有自己的宠爱,在这偌大的汉宫是不可能站住脚跟的。 “臣妾见过大王、王后!”戚夫人上前叩拜。 “妹妹无需多礼。”吕后温和道,“来人,赐座。” “谢王后。”戚夫人再行一礼。 入座后,刘邦的目光一直徘徊在戚夫人身上,戚夫人则有意避开,努力保持着与刘邦的距离,这一幕看在吕雉眼里,倒显得颇为奇怪。 还记得在彭城的时候,吕雉第一次见到戚夫人,那时的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整日与大王如胶似漆地在自己跟前挑衅,逼得自己离开彭城,重回沛县。 结果害得自己在沛县被楚军截获,成为了项羽的阶下囚,这份恨意,吕雉至死都不会忘记。 想到这里,吕雉再次将目光落向戚夫人,却见她垂眸正坐,脸上的淡漠与疏离宛若换了个人。而反观刘邦,眼底的宠溺却丝毫未减。 吕雉看得五味杂陈,却又忍不住心中生疑,似乎自从自己回宫以来,戚夫人好像是在刻意与汉王疏远。 几人静坐不语,各有各的心思。几番试探之后,刘邦见自己的心意始终得不到戚夫人的回应,于是便故作生气道: “看看你奴婢干的好事,自己不照看好如意,还冒犯了王后,你说该怎么惩治?” 与此同时,吕雉递给吕嬃一个眼色,吕嬃一愣,随即会意,带着如意和刘盈去了内殿。 戚夫人闻言忙起身恭谨道:“是臣妾管教无方,使得下人冲撞了王后,还请王后责罚!” “夫人!”戚氏闻言一惊,自知难逃一罚,不想再牵连戚夫人,于是膝行至王后跟前: “王后明鉴,是奴婢侍奉殿下不周,与夫人无关,奴婢甘愿领罚。” 吕雉不语,饶有兴致地看向戚夫人,她知道戚氏是戚夫人的娘家人,平日里没少给戚夫人出点子。 想当初在彭城,自己被刘邦当众赶回沛县,她怕是功不可没,眼下自己倒是要看看这个戚夫人会如何护短。 “戚氏犯错,理应受罚。”戚夫人微微抬眸: “但戚氏年岁已大,受不得皮肉之苦,为免其日后犯错,臣妾请大王下旨,逐戚氏回定陶(今山东菏泽定陶),再不准入宫。”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就连吕雉自己都愣住了,她没想到戚夫人会直接舍去戚氏这个帮手。 戚氏则顿时煞白了脸,怔怔地看向戚夫人,良久方反应过来,含着哭腔道: “夫人,请夫人看在奴婢这么多年侍奉夫人的份上,万莫赶奴婢走,奴婢皮糙肉厚,受得了惩罚,二十鞭、四十鞭、一百鞭都行,还请夫人三思。” 说罢,戚氏直接伏倒在地。 “休得放肆。”戚夫人冷了眸子:“有大王、王后在此,岂由你擅自做主,在本夫人宫中肆意妄为也便算了,眼下犯了错,怎好自己开口索罚。” 戚夫人随即转身面向刘邦,目光坚定道:“还请大王恩准。” 刘邦微微皱眉,他几乎被戚夫人近日来的举止给整糊涂了,先是对自己刻意疏远,接着又将身边最亲的人赶走,她这是想干嘛? “大王?”见刘邦不语,吕雉于是笑着提醒道: “既然妹妹有此诚心,不如就依了妹妹,宫里好的奴婢多的是,晚些我亲自给妹妹挑几个心仪的去,岂不皆大欢喜?” 刘邦沉默不语,良久方看向戚夫人:“夫人意下如何?” “王后赏赐的自然是最好的。”戚夫人敛眸道: “只不过眼下战事在即,将士物资紧缺,臣妾亦想为大王分忧,故而希望将宫里的奴婢分一些去织布坊和浣衣坊,还望大王成全。” 刘邦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道:“难为戚姬如此体恤将士们,不过如意还需有人照顾,你宫里的人先不动,王后的赏赐本王便替戚姬了了心愿,不知王后意下如何?” “妹妹思虑周全,如此甚好。”吕雉微微颔首道。 刘邦的目光落向戚夫人,心里似有了想法。 吕雉见事情圆满解决,便想打发了戚夫人,正要开口。 “臣妾还有一事,想请大王恩准。”戚夫人直接跪地。 刘邦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 “戚姬但说无妨。” “臣妾的奴婢犯错,臣妾难辞其咎。”戚夫人突然的转口让吕雉再次怔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刘邦眸光微动,却没有说话。 戚夫人却是淡然跪拜于地:“臣妾管教不严,甘愿禁足宫中反省一月,还请大王恩准。” 此话一出,直接震惊了一旁的吕雉,于是故作不忍道: “妹妹何出此言,此事戚氏已经受罚,妹妹何须为难自己,何况大王对妹妹一片真心,妹妹把自己禁足了,还如何侍奉大王?” 刘邦眼神变得深邃起来,眼底闪过一丝狐疑,良久: “你是如意的生母,禁足未免有失体面,既然你一心悔过,闭门谢客便是,禁足就免了吧。” “谢大王。”戚夫人再次叩拜。 第11章 下药 回到宫中,戚氏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戚夫人跟前:“夫人,奴婢是被冤枉的。” “我知道。”戚夫人扶起戚氏。 戚氏一愣,随即不解地看向戚夫人:“既然夫人知道,为何还要赶奴婢走?” “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吗?”戚夫人在案前坐下。 “奴婢以为不是偶然。”戚氏说着看向戚夫人:“当时吕嬃提议与如意玩游戏,吕嬃在前面跑,如意殿下在后面追,奴婢跟得有些吃力,便想让如意殿下慢些。 结果话还未出口,突然一个人影闪过,奴婢来不及反应便晕了过去,等到醒来时,如意殿下早没了身影。” “你可看清了人影是谁?” 戚氏摇头:“她是从后面过来的,待奴婢想看清模样时,意识已经不清了。” “是男是女?” “好像是个女的。”戚氏思索片刻,“奴婢闻到一丝隐约的香气,还有耳饰,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戚夫人微微点头,良久:“你怕是被人下药了。” “下药?”戚氏闻言疑惑道:“奴婢是与如意殿下一起的,为何如意殿下没事?” “如意是大王的儿子,她目前还不敢动手。”戚夫人淡淡一笑: “如果我没猜错,她的目的是针对我,而你是我身边最亲的人,便先拿你开刀了。” 戚氏听得心中一惊:“夫人口中的她是指王后?” 戚夫人摇头:“我说的是吕嬃。” “吕嬃?”戚氏一愣,眼中似有不解:“夫人为何不认为是王后?我们与吕嬃貌似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王后心思缜密,而且身边有大王,做事不会这么唐突。而吕嬃是王后的亲妹妹,自然是向着王后的。”戚夫人看一眼戚氏: “姑姑是关心则乱,这事儿姑姑若是静下心来想一想,估计也成不了。” “是奴婢鲁莽了,奴婢当时就脑子一热,第一反应便是王后要伤害如意,故而才冒冒失失地冲进了岁羽殿,冲撞了王后。” “事急从缓,姑姑若想在这深宫待下去,就该收收自己的心性,凡事言多必失、心多必乱,当谨言慎行方能保全。” “夫人说的奴婢明白,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奴婢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与夫人再见面,而且夫人身边没个贴心的人,奴婢实在放心不下。” “姑姑觉得佩兰如何?” 戚氏闻言一愣,随即点头道:“她是奴婢亲自挑选的侍婢,心细胆大,平日里手脚也勤快。” “那我便让她跟着姑姑回定陶。” “跟着我?”戚氏怔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早有打算让姑姑回定陶,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时机,眼下天时地利人和,正好。” 戚氏闻言一脸震惊,半天才愣愣道:“夫人是早就计划好了?” 戚夫人微微点头:“我接下来的话,关乎到咱们戚家的未来,还望姑姑认真记下。” 戚氏随即慎重了颜色:“夫人请讲,奴婢必当谨记于心。” 戚夫人侧身凑近戚氏耳畔,附耳轻语片刻,戚氏神情变了几变,最终眸子一亮,立马舒展了眉宇看向戚夫人: “夫人放心,此事奴婢定会办妥。” “眼下外面兵荒马乱,姑姑一切小心,我让佩兰跟着你,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奴婢没事,倒是夫人,接下来独自应对吕氏姐妹,身边没个贴心的人可怎么好?” “无妨!”戚夫人看向戚氏:“咱们宫里的香笼是谁在负责?” “回夫人,是婢女竹风,夫人喜欢她调制的香料味道,故而奴婢便将其安排与佩兰一同当值,负责熏衣熏被等事宜。” “她会调香?” “调香谈不上,毕竟香料在行宫算得上是稀罕物,竹风因为先前是秦宫的尚衣令,故而识得一些香料。” “此人从秦宫出来便来了我宫中吗?” “那倒没有。”戚氏摇头:“在彭城的时候侍奉过大夫人数日,大夫人走后才来了夫人这里。”戚氏说着看向戚夫人: “夫人可是觉得此人不妥?” 戚夫人不语,良久:“你说你晕倒前看见一道身影从背后掠来,是名女子,还携带一丝香气,可会是她?” 戚氏闻言一愣,转而摇头道:“不大可能,我带如意出去的时候,并未让她陪同,不过若是夫人觉得不妥,奴婢这便打发了她出去。” “不可。”戚夫人摆手:“我也只是怀疑,若是她当真心怀不轨,留在身边才好控制。” “那夫人这么做岂不是很危险?”戚氏担心道。 戚夫人微微一笑:“姑姑是不是觉得我很笨?” 戚氏被问得一滞,若是换作以前,她也许会有所怀疑,可是现在她不会,这些天夫人所做的一切决断,都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 “笨有笨的好处。”戚夫人缓缓道:“太聪明了,惦记的人多,姑姑反倒不放心了。” 戚氏不觉失笑:“哪里的话,夫人自然是聪明与美貌并存的。” “所以姑姑可放心了?”戚夫人笑看向戚氏。 “自家宫里的倒还能把控。”戚氏显然还是不放心:“奴婢是担心大夫人那边,难保那个吕媭不再生事端。” “无妨,大王已同意我闭门谢客,会省去一些麻烦。”戚夫人说着看向戚氏: “对了,你刚到定陶,先按照我方才所说的计划谨慎行事,但无需与我来信,我有需要自然会派人拿着信物找到姑姑。” “喏!”戚氏说着似有犹豫,但仍是忍不住开口道: “容奴婢再唠叨一句,大王身边美女如云,可夫人目前能倚仗的只有大王,宫中尔虞我诈,防不胜防,想要在这宫里生活,就不能置身事外。 真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那天,所谓的不争不抢便会毫无意义,还请夫人三思。” 戚夫人闻言目光微动,于是点头道:“我记下了,姑姑放心。” “那奴婢先去收拾一下,尽早动身。” “好。”戚夫人略作思索:“你去把佩兰叫来,我交代她一些事情。” “喏!” 第12章 她没什么用 佩兰听闻戚夫人要见自己,很是意外,她从被大王赐给戚夫人以来,戚夫人几乎从不召见自己。 此番戚氏犯错被逐出宫,却让自己随同,佩兰还未来得及问清缘由,便被戚氏催来了戚夫人宫中,搞得佩兰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一路乱七八糟地想着,直到快到戚夫人寝宫的时候,佩兰才缓缓放慢了脚步,稍稍平复了心绪后再小心地步入屋内,恭敬地上前行礼: “奴婢佩兰见过夫人。” “起来吧。”戚夫人淡淡一笑:“回定陶的事情可安排妥了?” “回禀夫人,奴婢都安排妥了。” “是个手脚麻利的。”戚夫人说着看一眼佩兰:“这些年在本夫人身边可还习惯?” “夫人体恤下人,奴婢自然是欢喜的。”佩兰恭谨道。 “此番戚氏被逐回定陶,你怎么看?” 佩兰心中一愣,沉思片刻开口道:“奴婢觉得戚姑姑不应被逐。” “哦?”戚夫人眼底透出意外:“说说你的想法。” “戚姑姑平日里最是疼爱如意,自然不可能大意丢下如意殿下。”佩兰说着鼓足勇气看向戚夫人:“奴婢觉得此事定有蹊跷。” “难为你对戚氏有心。”戚夫人温和一笑:“此番让戚氏回定陶是本夫人的主意,让你陪同亦是本夫人对你的信任,不知你意下如何?” 佩兰听得愣住,良久方一脸困惑道:“夫人如此安排不是因为奴婢犯错?” 戚夫人闻言一笑:“只是不知你担不担得起本宫的这份信任。” “只要夫人愿意相信奴婢,奴婢必当誓死效忠。”佩兰坚定道。 戚夫人微微点头,端起手里的茶盏轻抿一口,似是不经意道:“你与竹风平日里一块当值,怎不学着竹风调香?” “奴婢手笨眼拙,学不来那个。”佩兰仔细回话道:“不过夫人喜欢竹风调制的香料,她也甚是用心,经常揣摩练习,奴婢瞧着也好生佩服。” “她平时没事都在调香吗?” “是的,除了偶尔替其他宫中做些杂事。” “她还替其他宫里做事?”戚夫人不由地深邃了眸子。 “前些日子,宫里用度吃紧,大王又领回了几个夫人,宫人一时用不过来,她便自告奋勇去帮忙了。” “这事姑姑可知道?” “知道,戚姑姑说请示过夫人,夫人同意了。” 戚夫人不语,以前的事,她记不得了。 “夫人。”佩兰似有些犹豫,但终是一咬牙道:“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之前大夫人被楚军抓走,竹风曾私下里送香料给大夫人的妹妹。”佩兰看向戚夫人。 “吕嬃?” “嗯!”佩兰点头:“今天早上,奴婢与竹风当值的时候,她突然闹肚子,便临时走开了一会,时间与殿下离开的时间差不多。” 戚夫人眸子一沉:“这些事情你为何不早说?” “奴婢曾经因为竹风的事情提示过夫人,但夫人责备奴婢嫉贤妒能、栽赃陷害。”佩兰垂眸道:“所以奴婢便不敢再多言了。” “那你为何现在又说了?” “以前不敢说,是因为奴婢以为夫人不信任奴婢。”佩兰说着看向戚夫人:“方才夫人问奴婢担不担得起夫人的信任,奴婢自然敢照实说事。” 戚夫人微微点头:“姑姑说你是胆大心细之人,去了定陶,希望你能发挥你的长处,对姑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本夫人自会厚待你,以及的家人。” “谢夫人!”佩兰随即叩拜在地。 -------------------- 岁羽殿,待刘邦走后,吕雉将吕嬃拉到内室谈话:“今日之事,你是不是故意的?” “没错。”吕嬃闻言得意一笑:“我早看那个女人不爽了,今日这一收拾,那戚姬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真叫人舒心!” “舒心?”吕雉皱眉看向吕媭:“你觉得你干得很漂亮是吗?” “那可不?”吕媭说着扬眉一笑:“难道姐姐不这么认为?” “我告诉你,也就那个戚氏一时情急,才直接冲到了本宫这里,但凡她只要稍稍一想,或是直接回去找她主子,你这出戏早就黄了。” “黄了也无妨,我又不吃亏。”吕嬃满不在意道。 “你不吃亏?”吕雉冷眸看向吕嬃:“你真当大王是傻子吗,今日之事,是大王给了本宫一个脸面,若是彻查下去,你以为你的那点手段能瞒过大王?” “我手段怎么了?”吕嬃不服气道:“那戚夫人还不是认栽了,不但自己赶走了那只老狐狸,还直接闭门谢客了。” “她这么做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罢了。”吕雉看一眼吕嬃: “眼下本宫立功归来,大王优待有加,她亦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今日她不惜用禁足来示好于本宫,本宫便给她这个面子。 只要她不动歪心思,本宫亦懒得搭理她,所以你别给本宫挑事。” “姐姐何须如此,我——”吕嬃话没说完便被吕雉的一个凌厉目光给瞪回,立马收了话头,不甘地嘀咕一声:“知道了。” 吕雉见状这才缓和了面色,于是看向吕嬃继续道: “汉王多情,本宫虽是原配,却算不得红颜知己,目前,汉王念着本宫照顾老太公有功,凡事皆给本宫几分薄面。 但恩惠总有用尽的时候,本宫是王后,不能与妾氏争宠,但盈儿的太子之位,是谁都不能惦记的。” “那是自然!”吕媭立马赞同: “眼下这边虽说是搞定了一个戚姬,但姐姐别忘了,汉王可是新得了三个魏女。 前些天来给姐姐请安的时候,我略微扫了眼,其中一个叫赵子儿,天生一副狐媚相,是以前魏王身边的红人。 另一个管夫人,听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汉王最喜听她抚琴。” 吕媭说得咬牙切齿,仿佛这些女人抢了她的宠爱似的。 “还有一个呢?”吕雉淡淡道。 “她叫薄姬,论姿色,比不上那个赵子儿,论才艺,也比不上那个管夫人,估计没什么用。”吕媭满不在乎道。 第13章 动情 吕雉看一眼吕嬃:“可本宫听说,此番大王在广武战场时,可都是这个女人在陪伴左右。” “这有什么?”吕媭无所谓道:“她之前在浣衣坊待过,比较能吃苦,大王在外打仗,那些娇滴滴的如何侍奉?自然由她陪着了。” “可本宫还听说,此人乃前魏王的夫人,魏王不管到哪都带着她,不管做什么决定都得与她商议。” “没错。”吕嬃立马赞同:“早就听闻魏王惧内,看来这个女人是个悍妇,姐姐打算如何对付她?” “你别整天动不动就对付这个对付那个的。”吕雉无语地瞪一眼吕嬃: “你是不是跟那个樊哙时间待长了,竟学些市井习性,目前咱们和人家没半点交集,你对付什么?” “樊哙怎么了?”吕嬃撇一撇嘴:“我瞧樊哙挺好,义气!” “义气?”吕雉白一眼吕嬃:“就是个莽夫罢了,也只有你吕嬃看得上他。” “那说明你妹妹我眼光独到。”吕媭挑眉道:“改明儿我家刘盈登基,有这个姨夫护着,我看谁敢吱声。” 吕雉闻言立马捂住吕媭的嘴:“说什么呢,别一天到晚口无遮拦的,眼下立储之事还未有定论,大王最厌后宫干政,你说话仔细些。” “知道了,知道了。”吕媭好容易挣开吕雉的束缚:“姐姐是想杀人吗?你可就我一个妹妹,憋死我了。” “知道难受就好。”吕雉压低声音狠狠道:“以后做事别咋咋呼呼的,否则我整个吕家都得跟着你陪葬。” “哪有那么玄乎?”吕嬃小声嘀咕。 “你还说!” 吕雉狠厉的目光把吕媭直接吓得一激灵,忙小心地应了声:“喏!” -------------------- 入夜,仪华宫,戚夫人斜倚着窗栏,看着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月亮,物是人非的落差所带来的孤独感让已经很久不知伤感为何物的甄嬛再一次领略了忧伤的滋味。 前路漫漫,归期不再,任何一个不当的决定都会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再不能重来。 刘邦的到来悄无声息,被示意禁言的宫人们纷纷退出了寝宫,窗边月华倾泻,席卷戚夫人一身,散发出清冷的气息。 感受到异样的戚夫人刚要回头, “别动。” 伴随一声浑厚的声音,戚夫人来不及反应,便被刘邦直接圈入怀中。戚夫人身子一僵,下意识的挣扎反倒让自己被束缚的愈紧。 “好香!”刘邦的声音低迷而沉醉,暧昧的气息沿着窗栏蔓延,戚夫人云肩滑落,露出白皙如玉的脖颈。 感受到缠绵于脖颈间愈加紊乱的气息,戚夫人惊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大王!”戚夫人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妾新制一舞,愿献于君前。” “本王此刻不想看舞。”刘邦慵懒的声音眷念在戚夫人耳畔,眼中情欲铺呈。 “大王出征在即,妾身愿以舞祝行。”戚夫人敛眸坚持。 刘邦目光一沉,眼底的情欲散去: “本王何时说过要出征?” 戚夫人轻整衣衫,一番思虑之后将锅甩给了张良: “在楚汉议和后,妾身有一次去找大王,隔着大帐无意间听到张大人提了一句,妾身不敢打扰大王议事,便回避了。” 刘邦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你确定是张大人在与本王议事?” “臣妾只听到了张大人讲话,因为是在大王帐中,故而想是大王在与张大人商讨战事。” “那你还听见什么了?” “臣妾听不太清楚,隐约是乘楚军精疲力竭、毫无防备之时乘胜追击,将其一举击破。”戚夫人说着补充道: “因为涉及军务,臣妾不敢滞留,故而很快便离开了。” 刘邦看着戚夫人,眸光随之深邃起来,她的话听起来不像是假的,只是,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可是臣妾僭越了?还请大王责罚。”说着戚夫人便要跪下,刘邦将她扶住: “你将戚氏赶回定陶,罚自己禁足,是因为王后?” 戚夫人没想到刘邦会突然问及此事,一时有些怔怔地看着刘邦,刘邦见状心中一暖,不觉柔和了目光: “自回成皋以来,戚姬总在刻意回避本王,是不是也是因为王后?” 戚夫人被刘邦问得有些不知所措,回避确实是因为王后,但也确实是不想见刘邦。 见戚夫人不语,刘邦以为被自己说中,于是怜惜地上前将戚夫人拉入怀中: “本王知道你一贯胆小,此番王后有功归来,你害怕她找你麻烦,便故意冷落本王,你觉得本王护不住你吗?” “臣妾不敢。”戚夫人被刘邦按在怀里不敢动弹。 “本王知道你为难,所以便应了你的请求。”刘邦的指尖穿过戚夫人柔顺的乌发: “但唯独禁足做不到,本王喜欢你,想要见你,你怎会狠心推开本王?” 刘邦的耳鬓厮磨扰得戚夫人如坐针毡,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于是只得再次转移话题: “大王可愿听妾一曲?” 刘邦贪念戚夫人身上散发的清香,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打算放手的意思。 戚夫人试探着推了推:“妾身还填了词,一并唱于大王可好?” “你还会填词?”刘邦闻言似有些意外:“戚姬以前不是最烦吟诗作赋的么?” 戚夫人闻言一滞,她不知道以前的戚夫人会如此,于是便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道: “妾身新学的,想着给大王一个惊喜。” 刘邦闻言笑起来:“难为戚姬有心,那本王便洗耳恭听了。” 戚夫人见状稍稍松一口气,乘着取琴的空隙,将事先准备好的安神香添进了香炉。 第14章 假手张良 抚琴正坐,戚夫人稍稍平复好心绪后临时赋歌一首: “一别之后,两地悬念。 只说是三四月,有谁知五六年? 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 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 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盼。 万言千语说不尽,百无聊赖,十倚栏杆。 一曲未完,刘邦便已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戚夫人按下琴弦,将刘邦扶至床上安顿好,自己则随便找了张卧榻躺下,漫长的一夜便这么混了过去。 次日一早,刘邦醒来的时候,戚夫人正在梳妆, “本王昨日何时歇下的?”刘邦起身看向戚夫人。 戚夫人闻言于是上前伺候刘邦穿衣:“臣妾的曲子方弹了一半,大王便睡着了,许是臣妾奏得太难听了。” 刘邦一愣,这才想起来昨天夜里戚夫人为自己填词一事,于是忙笑着解释: “这些日子战事繁忙,白日里太过紧张,晚上到了戚姬这里便觉得放松许多,觉也睡得踏实。” “那是因为臣妾这些天睡眠不好,身边的婢女竹风给臣妾新调了一味安神香,甚是管用。” “哦?”刘邦看向戚夫人,眼底闪过一丝疑虑:“她还会调香?” 戚夫人笑着点头:“大王忘了?竹风原先是秦宫中的尚衣令,故而擅长调香。” “如此甚好!”刘邦说着看向戚夫人柔声道:“戚姬为本王填的词在哪?朕晚些细品。” 戚夫人闻言微滞,于是从一旁的书案上取来昨夜临时写下的词递给刘邦。 刘邦笑着接过:“戚姬的心意本王收到了。”说着刘邦凑近戚夫人耳边暧昧道:“今晚迎驾。” 戚夫人心中一震,随即低头应下:“喏!” 待得刘邦走后,戚夫人的眸光回归清冷,于是让人叫来竹风。 竹风过来的时候,戚夫人正打量着眼前的香炉,豆形的炉身,炉盖高而尖,上面镂雕峰峦、山形重叠,半球形炉身,下连高足,比之清宫里的琉璃香炉,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奴婢见过夫人。”竹风来到戚夫人跟前行跪拜之礼。 “起来吧。”戚夫人温和一笑:“你这调香的手艺是愈发进益了。” “奴婢谢夫人夸赞。”竹风再次欠身谢礼。 戚夫人拨弄着跟前的香炉,似是不经意道: “大王这几日都会宿在本夫人宫中,你去配些有助睡眠的香料来,让大王能好好休息。” “喏!”竹风应下。 戚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一眼竹风:“记住了,大王日理万机,需要好好休息。” 竹风一愣,随即会意:“喏!” 竹风走后,戚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凉意,她的计划出不得岔子,哪怕是错杀,也不能放过。 -------------------- 行宫大殿,刘邦直接找来张良议事,适逢张良也刚好有事与刘邦相商: “子房兄!” “大王!” 二人异口同声,刘邦随即一乐: “看来子房兄是有备而来,可是因为追击楚军之事?” 张良闻言一愣:“大王是如何得知的?” “子房兄在广武的时候可是与谁商议过?” “与陈平提过一次。” “那便是了。”刘邦哈哈一笑:“子房兄详细说来听听。” “喏!”张良略施一礼:“依微臣之见,眼下项羽人困马乏,大王此刻出兵,恰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举定胜负。” “可是本王刚与那项羽签了议和书,如此出尔反尔岂非儿戏?” “此一时彼一时。”张良劝解道:“大王若想要天下,眼下出兵正好,大王请随我来。”说着,张良将刘邦领到沙盘前, “大王您看,项羽撤兵回彭城,而直通彭城的道路已经被彭越阻断,楚军只能绕道回家,这样一来,我军可在阳夏追上项羽,在楚军长途跋涉、精疲力竭之时,杀他个措手不及。” “话虽如此,但那项羽素来骁勇善战,当年彭城一战,他以区区三万人马,大败我五十万联军,其实力不容小觑。” “今非昔比,当年五十万联军各自为战,自然不是项羽的对手,眼下汉王自成一师,外加韩信、彭越南北支援,项羽必败。” 刘邦盯着沙盘沉默不语,似在踌躇。 见刘邦犹豫不决,张良再次进言:“我汉军已经得了大半的天下,诸侯国也都前来依附,眼下楚军兵乏粮尽,正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机会,汉王倘若就此止步,岂非放虎归山? 正所谓‘天予弗取,反受其咎’,议和不过是权宜之计,大王万不可妇人之仁,机会稍纵即逝,还请大王慎思。” 刘邦敛去眼底的精光,随即笑看向张良:“子房兄不愧是天下第一谋士,本王这便密令韩信、彭越速来支援。” 说罢,刘邦拉着张良来到书案前恭敬道:“有劳子房兄代为执笔。” 张良亦不推辞,于是应道:“喏!” 待得张良搁笔,刘邦随即命人将书信传出,并请教张良道:“子房兄觉得本王何时出兵为好?” “越快越好。” “那本王便下令全军将士整装待发,三日后东进,全力追击楚军。” “大王英明,良这便回营准备!”张良躬身行礼,正要告退,却被刘邦喊住, “子房兄留步。”刘邦笑着拉张良于案前坐下,从袖里取出昨天夜里戚姬为其写的诗作递给张良: “都说子房兄才情过人,刘季不才,这诗子房兄瞧着如何?” 张良被刘邦突如其来的一出给搞愣住,困惑地接过诗作,却见是一首诉情诗,面色一尬,便要将诗退还。 刘邦见状哈哈笑道:“子房兄不必多虑,此诗乃妾室戚姬所作,眼下出征在即,本王想着回诗一首全其心意,故而便有劳子房兄了。” 张良听罢面露尴尬,“良谢大王看中,只是良只懂兵法,从未写过情诗,恐有负大王所托。” “无妨。”刘邦闻言忙宽慰道:“戚姬生性温柔怯弱,本王常年征战沙场,难免顾及不到,回诗亦当给她留作念想,不至于她乱自伤神。”说到此,刘邦轻叹一声: “刘季自幼混迹于沛县市井之间,读书不多,写不出像样的诗来,故而方出此下策,想着你我兄弟之间,自然不必见外,还望子房兄成全。” 第15章 王后的到来 张良心中虽有为难,但亦有感于刘邦的肺腑之言,于是重新展开诗文,一番认真品读之后,张良竟意外地发现,撇去情愫不论,此诗文风新奇,自成一派,戚姬将自己的情感依托于数字与季节的更替之中,情景交融,出神入化,纵使张良,亦不由地被她的才情所打动,心有感触,于是不再多想,直接提笔回道: 重九登高寄相思, 八月中秋望团圆, 七月半,秉烛烧香问苍天, 六月荷塘开,莲心逐水还。 五月石榴红似火,落英代替红颜乱, 四月枇杷果未黄,百战沙场定坤乾。 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 心切切,二月纸鸢枝头探, 至此去,宁得一人心,白首不负愿。 见张良停笔,刘邦忙近前一观,立马抚掌夸赞:“子房兄不愧是文武全才,此诗甚妙,刘季在此谢过了。” “大王谬赞。”张良亦拱手还礼。 吕嬃处,吕嬃正为着先前被吕雉数落的事情而烦躁,指着一旁奉茶的婢女便是一通数落,婢女被吓得跪伏在地,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竹风过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吕嬃在拿下人撒气,于是忙敛容上前小心跪拜道:“奴婢见过小姐。” 吕嬃斜睨了眸子扫一眼竹风,似有些不耐烦道:“你来做什么?” 竹风闻言于是起身凑近吕嬃,将刘邦近些日子留宿戚夫人处的消息告诉了吕嬃,吕嬃闻言瞬间一脸鄙夷: “禁足都禁不住她的狐媚,姐姐历经万难才得了几日恩宠,她便又将大王给勾走了。”说罢吕嬃扫一眼竹风:“这事儿我知道了,你下去领赏吧。” “喏!”竹风恭敬地叩拜,转而似是想起了什么:“戚夫人还问奴婢要了安神香,说是让大王好好安歇。” “好好安歇?”吕嬃冷嗤一声:“好好安歇还勾引大王,贱人。” 竹风看一眼吕嬃,忍不住试探道:“不过以往大王来时,戚夫人让奴婢备的都是怡情香,这回突然换了安神香,奴婢倒是觉得有些奇怪。” 吕嬃经竹风这么一提醒,不由地皱眉:“你意思是那贱人不想承宠?” “安神香的作用在安神,有催眠之功效,无法承宠。” “那便奇了。”吕嬃狭长了眸子若有所思,良久,“既然那贱人想要安神,你便让她睡踏实了,一个如意已经够烦人的了,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那大王怎么办?” “安神是那贱人提的,你只管照做便是。”吕嬃冷笑一声:“当然,量上你自己控制着些,有什么情况及时来禀,我倒要看看那个贱人能做出什么妖来。” “喏。”竹风垂首道。 吕嬃瞥她一眼:“你放心,事成之后,我定重重地赏你。” “奴婢谢过小姐。”竹风再次跪拜在地。 ---------------------- 是夜,当刘邦将新得的诗作递给戚夫人时,戚夫人内心颇为震惊,她从未想过刘邦会回诗给自己。自己亦是一时情急方借用了西汉卓文君的前半首诗作为敷衍,不曾想刘邦却上了心,竟真的将后半首补齐了,戚夫人心情有些复杂,记忆中刘邦出生于市井,并不懂诗词,他是如何对上的? 见戚夫人对着诗作沉思不语,刘邦忍不住笑起来:“戚姬在想什么?” 戚夫人闻言微微一愣,于是亦不再多想,于是抬眸:“谢大王。” “如何谢?”刘邦笑看向戚夫人。 “为大王的诗谱曲,可好?” 刘邦眼底闪过一丝意外,“戚姬不仅善舞,还精通音律,着实令本王惊喜。” 戚夫人淡淡一笑,于是走至古琴跟前坐下,目光似有若无间扫过不远处的香炉,香烟缭缭,显然竹风已经添过香了。 刘邦端坐于案前,目光落在戚夫人那不施粉黛的面上,不知为何,从前看惯了戚姬的千娇百媚,眼下散去铅华后,倒平添了一股清丽脱俗,令人挪不开眼了。 刘邦的眼神渐渐迷离起来,抚琴的戚夫人变得模糊,一阵倦意袭来,隐约中琴音嘎然而止,戚夫人似乎睡倒在了琴座之上,刘邦想要上前,但终是禁不住困意来袭,意识直接涣散开去。 次日刘邦醒来,见戚夫人依然沉睡在侧,姣好的面容如闭月羞花,在光影的晕染下显得尤为动人,刘邦心生摇曳,正要与戚夫人亲近之时,却听得婢女竹风在帐外传话:“启禀大王,王后在殿外静候多时,说是有要事相商。” 刘邦闻言微微皱眉,她来这里做什么?但碍于吕雉有恩于自己,刘邦虽心有不悦,却也没有拒绝,临走前吩咐竹风:“让夫人多歇会,你好生在旁侍候着。” “喏!” 不知过了多久,戚夫人被渐亮的光线晃醒,看到竹风的那一刻,戚夫人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意,纵使自己昨晚事先有了防备,结果依然没来得及用药,可见这香料的厉害,一个小小奴婢竟有此手段,当真是小瞧她了。 “夫人醒了。”一旁的竹风见戚夫人醒来,于是上前恭敬道:“大王命奴婢守着夫人,让夫人多睡会。” “大王呢?”戚夫人的目光环顾四周,并未发现汉王的身影。 “王后来了,现在正在前殿议事。” 戚夫人似是一愣,于是看向竹风:“王后来这里何事?” “奴婢不知,只说是有急事要见大王。” 戚夫人不语,急事?多急的事能让王后亲自跑来自己这里找大王?戚夫人目光一定,随即吩咐竹风侍候自己更衣。 “你这安神香调得不错,本夫人一夜安睡,不知大王今早如何?”戚夫人看一眼跟前忙碌的竹风,似是不经意道。 “谢夫人夸赞,大王今日醒来亦是精神饱满。”竹风恭敬道。 “如此甚好。”戚夫人挑起一抹笑意:“本夫人得空向大王为你请赏。” “奴婢不敢。”竹风恭顺道:“这是奴婢的分内之事,不敢求赏。” 戚夫人没有说话,良久:“本夫人去向王后请安,你将香料收拾了。” “喏!” 戚夫人起身向宫外走去,行至门口时似是想到了什么,于是返身将书案上昨夜刘邦回的诗作夹进了一旁的卷册里。 第16章 竹风的背叛 前殿,戚夫人还未近前,便听到刘邦怒斥的声音从殿内传出: “妇人之仁,那项羽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来阻止本王东征?” “大王。”吕雉亦提高了音量:“项羽不曾给过妾身什么好处,议和之事天下皆知,大王突然反悔,这让天下人如何看待大王,还请大王收回成命。” “笑话,待本王平定了天下,还愁天下人如何看待本王?” “可是项羽从未亏待过妾身与爹爹,大王何必将事做绝?” “放肆!”刘邦明显动了怒:“你别以为曾经对本王有恩,本王便会纵容你,东征势在必行,你若安分守己,便继续做你的王后,否则,休怪本王不念旧情。” “大王——”吕雉还想再辩驳, “大王该用早膳了。”戚夫人的突然开口适时地打断了眼前的僵局,见到吕雉的那刻,戚夫人故作惊讶道:“臣妾不知姐姐在此,给姐姐请安。”说罢,戚夫人恭敬地向吕雉行礼。 吕雉看一眼戚夫人,自然知晓她的用意,于是便借机缓和道:“妹妹无需多礼,本宫新得了几匹缎子,想着妹妹喜欢,便请人送来了,妹妹瞧着可还合意?” 一旁的婢女闻言立马捧着缎子上前恭敬地呈于戚夫人:“请夫人过目!” 戚夫人的目光在锦缎上稍作停留后,便侧身笑看向刘邦:“姐姐的礼物,臣妾都很喜欢,大王觉得如何?” 听得戚夫人如此说,刘邦不愿戚夫人为难,于是缓和了面色温和道:“既是王后的心意,自然都是好的。” “妾身也是这么觉得。”戚夫人说罢对着吕雉再次行礼:“姐姐有心了,妹妹谢过姐姐。” “自家姐妹,无需客气。”吕雉扶起戚夫人:“妹妹侍奉大王辛苦,一些心意而已。” “难为姐姐想着妹妹,妹妹眼下不便去姐姐处请安,难得姐姐过来,不如一起用膳可好?”戚夫人笑看向吕雉。 吕雉似有些意外,按照戚夫人以往的性子,是断不会容忍自己接近汉王的,于是忍不住抬眼看向刘邦,刘邦本无意与吕雉闹僵,于是便顺着戚夫人的话道: “既然来了,便一同用膳吧。” “喏!” 席间,戚夫人侍奉刘邦、吕雉用膳,刘邦示意戚夫人坐下,在征得吕雉默认后,戚夫人这才入座。 “想必有妹妹侍奉,大王的失眠症好多了吧?”吕雉笑看向戚夫人。 戚夫人闻言一愣,她并不知刘邦有失眠症,于是顺势道:“妹妹前些日子难入眠,刚好得了婢女竹风调制的安神香,这几日方得以安睡。”戚夫人说罢看向刘邦:“大王夜里觉得如何?可能安睡?” 刘邦闻言点头:“不错,一夜无梦。” “哦?”吕雉似有些意外:“当真有如此神奇之香料?” “睡是能安睡了。”刘邦淡淡道:“只是睡得太沉了些,忘了是何时入睡的。” 吕雉听罢微微皱眉:“大王一贯醒睡,怎会忘了时间,不如让医师来瞧瞧,臣妾也好放心。” “王后说的是,本王也是这么想的。”刘邦说着看向戚夫人:“夫人身子弱,刚好让医师一并调理了。” “喏!”戚夫人垂眸道。 宫里的医师被请了过来,在对香炉里剩余的香料进行一番仔细查探后,于是行至刘邦跟前回禀道: “大王,此香内含沉香、檀香、石菖蒲、苍术和朱砂粉,本是安神助眠之香料,但不知为何,方才卑职再三查探,竟发现香料之中多出了少许曼陀罗,破坏了安神助眠的功效,反使人嗜睡昏睡,甚至出现幻觉,长此以往,对身体无益。” “大胆!”吕雉闻言大怒:“大王跟前也敢谋逆,来人,将用香之人给本宫带来。” “喏!”一旁的侍女随即退下。 吕雉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戚夫人身上:“妹妹身边的人,怎会起了这种心思?” 戚夫人闻言不动声色道:“臣妾不知,还请大王明查。” 刘邦不语,深邃的眸子落在了一旁的香炉上若有所思。 竹风很快被带了进来,只见她一进大殿便跪倒在地哭诉大喊:“奴婢冤枉。” “放肆,大王跟前也敢叫嚣,来人,掌嘴。”吕雉的威严不容置疑,话毕,立马上来一个侍女,对着竹风便是一通掌掴,竹风的脸颊瞬间通红一片。 “说,为何要下药谋害大王?” “奴婢冤枉,奴婢从未想过谋害大王。”竹风颤抖着身子,目光却不自觉地看向戚夫人。 吕雉见状直接皱眉,于是对着戚夫人冷冷道:“她是你的奴婢,戚夫人打算如何处置?” “一切由王后做主。”戚夫人平静道。 “夫人,救救奴婢。”竹风见状瞬间激动起来:“奴婢是按照您的吩咐配的安神香,并无谋逆之心,请夫人救救奴婢,奴婢冤枉。” “我让你配安神香,没让你加曼陀罗。”戚夫人看向竹风淡淡道。 “是夫人不想侍寝,故而方让奴婢出此下策的,夫人怎可出尔反尔。” 竹风突然的一句不想侍寝,让周围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刘邦看向戚夫人,眸底的温情散去,逐渐被失望所取代。 “胡说。”吕雉直接开口:“大王宠爱戚夫人,夫人为何不愿侍寝?” “那是因为,戚夫人心里有人了。”吕嬃的突然出现把吕雉吓了一跳,良久方眼神示意吕嬃不要乱来。 吕嬃却没有理会吕雉的示意,直接行至刘邦跟前跪下道:“臣女吕嬃,参见大王。” “起来吧。”刘邦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刚好你姐姐在此,你有话便直说。” “喏!”吕嬃说着起身鄙夷地看向戚夫人:“大王待你不薄,不曾想你竟如此不知好歹,竟与外男暗通曲款,简直不知廉耻。” 戚夫人看一眼吕嬃,眼底凉意蔓延:“臣妾对大王之心天地可鉴,并无半分虚言。” “说的好听。”吕嬃冷笑一声,随即从袖中拿出一张信笺示威戚夫人:“既然清白,那这是什么?” 第17章 吕嬃被罚 戚夫人的目光落向竹风,竹风则心虚地低了头,戚夫人不觉一笑:“吕嬃小姐如何认定你手中之物是本夫人的?” “那便要问你的婢女了,是她在你的书案上发现的,被你偷偷藏于卷册之中,眼下人赃俱获,你莫非还想抵赖不成?”吕嬃见戚夫人质疑,直接动怒。 “吕嬃,不得妄言!”吕雉见状不妙,于是赶紧制止吕嬃。 “我没有胡说。”吕嬃见吕雉不认可自己,一时更加激动:“信中情谊缱绻,不堪入目,不是私通是什么?” “那为何不能是本王所写呢?” 刘邦的突然开口使得众人一惊,刘邦此时早已看清了吕嬃手中之物,正是自己托张良作的诗词,心中不觉又好气又好笑。 “大王的字臣女认得。”吕嬃自信看向刘邦,心中却暗讽刘邦的字丑。 刘邦看一眼吕雉,眼底的不悦呼之欲出:“真是你的好妹妹!” 吕雉被刘邦说得愣住,她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一波三折的场面她连头绪都还没来得及理出来。 戚夫人亦不再开口,反倒是吕嬃,一脸心急地看向刘邦,只等着他赶紧降罪于戚夫人。 果然,刘邦冷了眸子,语气不带半分温度:“婢女竹风包藏祸心,陷主人于不仁不义之境,欺君罔上,执以杖毙。” 什么?吕嬃闻言直接呆住。一脸震惊地看向刘邦,以为他疯了。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竹风说着转身便要向吕嬃求救,孰料却被吕雉一个冷厉的眼神给制止,事到如今,吕雉大抵也猜到了些什么,一时简直要被自己这个蠢妹妹给气倒。 “王后之妹吕嬃目无宫纪,听信谗言构陷嫔妃,杖责二十,百日内不得入宫。” 此言一出,吕嬃顿感不服:“戚夫人秽乱后宫,大王为何不治罪于她?” “放肆,加三十!”刘邦说着直接起身。 吕嬃还要反驳,却被吕雉给打断:“来人,拉出去,行刑!” “姐姐——”吕嬃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吕雉,吕雉却强忍着内心的痛苦起身对戚夫人行礼道:“家妹无知,差点毁了妹妹清白,还望妹妹莫要怪罪。” “是妹妹御下不严,蛊惑了吕嬃小姐。”戚夫人随之还礼。 刘邦却是冷冷地扫一眼吕雉:“王后想必还有事情要忙,便回了吧。” “喏!” 待得众人走后,刘邦眼底的怒气散去,转身看向戚夫人:“让你受委屈了。” 戚夫人笑着摇头:“大王英明。” “英明?”刘邦不觉轻叹一声:“也怪本王一时心急,请了子房做军师,才惹了这一出闹剧,戚姬可会怨我?” “大王的心意戚姬明白。” 戚夫人温和一笑,心里的疑惑解开,原来是张良的杰作,不愧是汉初三杰之一,不但谋略了得,文采亦了得。 “看来戚姬身边得有个自己人才行。”刘邦若有所思:“此番变故,一则是本王的疏忽,再则亦是王后那边不安分。” “有大王在,臣妾无恙。”戚夫人笑道。 “还有一日,本王便要东征,将你独自留在行宫,本王着实不放心。”刘邦抬手轻抚戚夫人的面颊,转而柔声道:“戚姬可愿随本王东征?” 戚夫人闻言怔住,她并不想与刘邦东征,一来东征途中诸多风险,自己无武艺傍身,万一身陷险境,势必要走吕雉的后路;再则自己眼下势单力薄,刘邦登基后,吕雉有樊哙萧何站队,自己要想与吕后抗衡,势必得有一支自己的势力,所以眼下当务之急,还应厚植羽翼,以备不时之需。 “可想好了?”刘邦笑着将戚夫人拉近自己:“戚姬如此犹豫,是不愿和本王朝夕相处?” 感受到刘邦蓄意的暧昧,戚夫人强作镇定道:“大王此番东征,势必会与项羽一决胜负,戚姬不想大王分神,愿意在后方为大王祈福,祝大王早日一统天下。” “你当真觉得本王能一统天下?”刘邦揽过戚夫人,眼底的炙热让戚夫人不觉心中一慌,随即紧张地回应道: “臣妾期盼汉王在定陶的登基大典。” “定陶的登基大典?”刘邦闻言不觉好奇道:“戚姬如何觉得本王的登基大典便在定陶了?” 戚夫人闻言呆住,自己竟直接提前揭示历史了,于是赶紧扯了个谎:“定陶是臣妾与大王初识之地,故而便先入为主了。” “哈哈哈,戚姬果真重情于本王。”刘邦说着将戚夫人拥入怀中:“本王便允诺于你,倘若本王能一统天下,登基之处便是定陶。” 戚夫人一时无言,没想到定陶的选址竟是这么来的。 “那戚姬便先回定陶。”刘邦松开戚夫人柔声道:“在那里等着本王凯旋,为本王接风。” “好!” ----------------------- 汉五年十月(汉朝初期沿用了秦朝的历法制度,以农历十月为岁首,也就是说汉四年九月的下个月即汉五年十月;接着到了正月、二月,仍是汉五年正月、汉五年二月,各位看官请注意一下),刘邦率军追项羽至阳夏(今河南太康),一开始,项羽并未在意,以为是其他小股的汉军在骚扰楚军,故而没有过多纠缠。然而,随着汉军频频来袭,楚军被迫退了又退,一直退到固陵(今河南太康南部)附近才发现原来是刘邦撕毁合约追了上来。 项羽大骂刘邦无耻,盛怒之下,亲自率领十万将士与刘邦开战,一番激烈的交战之后,踌躇满志的二十万汉军竟被长途跋涉、兵困粮乏的十万楚军打得丢盔弃甲,节节败退,最后无奈之下,刘邦只得携军躲进了固陵城中。 再一次的降维打击让刘邦几欲抓狂,一如当年彭城之战,自己在夏侯婴的掩护下弃城而逃的狼狈情景仍历历在目。眼下历史重演,自己打又打不过,议和又没戏,刘邦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韩信和彭越的援军身上,结果韩信与彭越却似商量好的一般,迟迟没有消息过来。 第18章 鸿雁传书 适逢张良来找刘邦议事,刘邦赶忙拉着张良坐下: “子房兄,这么耗着也不是个办法,你可有对策?” “有是有,但要大王恩准。” “子房兄请说,只要能解了眼下的困局,本王一概准了。” “大王的密令发出也有些时日了,按理说韩信与彭越早该到了。”张良说着看了一眼刘邦,刘邦随即点头: “正是,本王的信使亦派了几波,皆没有个准信回来。” 张良闻言一笑:“目前韩信只有个齐王的空头衔,彭越更是连个王衔都没有。良以为,大王不如直接给他俩划定地盘,有了封地,他俩自然心甘情愿为大王卖命。” 刘邦闻言瞬间皱眉,面色陡然沉了下来。没想到自己堂堂汉王,竟然屡屡受制于自己的将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楚地紧邻齐地,亦是韩信的故土,大王不如将楚地封于韩信,给他一个名副其实的王。” 刘邦气愤不语,当年自己被楚军围困荥阳之时,适逢韩信平定齐地,自己心心念念盼着韩信前来援助,孰料其竟以假齐王之名来试探自己,自己无奈之下,只得派遣张良出齐给了他个真齐王。如今固陵被困,他又来这招,着实可恨至极。 张良见刘邦气色不对,知道他在痛恨韩信的没有边界感,但韩信乃一代“兵仙”,自然不能以常人之礼相待,眼下只能拉拢,于是再次劝慰刘邦道:“所谓得韩信者得天下,于汉王如此,于项羽亦如此,良听说项羽的使者在韩信那边吃了闭门羹,可见韩信的心是向着汉王的,眼下千钧一发之际,汉王应以天下为重,待得天下一统之时,汉王再作计较也不迟。” 刘邦闻言渐渐舒缓了面色,张良说得没错,眼下不是算账的时候,自己便暂且受了这窝囊气,总有一日,自己得加倍还给韩信。 见刘邦有了松动,张良于是又继续道:“至于彭越,他原本就是土匪出身,最是看中得失。当年彭越平定梁地之时,您因着魏豹的缘故,给了彭越一个相国,他虽不甘心,但碍着您的授意,也只能忍着。如今魏豹已死,彭越称王之心昭然若现,您不如借此机会,了其心愿,他必能为您所用。” 刘邦拨弄着沙盘上的战旗,目光辗转间慢慢冷静下来,虎落平阳的遭遇他也不是第一次撞上了。 稍作思量后,刘邦终于下定决心,按照张良的意思,他将陈县(今河南省周口市淮阳县)以东到海边的地方许给了韩信,又将睢阳(今河南省商丘市)到谷城(今山东平阴县西南东阿镇)的地方给了彭越。 果然,得了封地后,韩信立马派遣骑兵将军灌婴率军前往固陵救援,而彭越亦带着数万人马紧随其后,很快便解了固陵之危。 有了韩信、彭越的鼎力支持,刘邦瞬间控制了六七十万总兵力,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 反观项羽,几经战乱,来回奔波,最终只剩下人困马乏的不足十万人马,力量悬殊之大,项羽纵有万夫不当之勇,也猛虎架不住群狼,于是几番权衡之后,项羽果断放弃了与汉军正面作战的策略,率领大军向九江方向撤退。 汉五年十一月(沿用秦制),刘贾(刘邦的堂兄)率军南渡淮河进入九江,同英布一起包围了寿春(今安徽淮南寿县),阻断了项羽原定的撤退之路。 同时,刘贾派人去诱降楚国的大司马周殷,周殷被策反后,用舒地(今安徽舒城)的兵力助汉突袭项伯(项羽叔父)并屠灭了六县,同时调集九江的军队与英布、刘贾向北攻楚,屠戮城父县(今安徽亳州东南城父镇),断了项羽的粮食补给。 周殷叛楚,使得项羽失去了南部后方,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补给困难的境地,只好边战边向垓下退去。 一时间,胜利的天平偏向了刘邦。 -------------------- 汉五年十一月末,定陶戚家村,大雪纷飞,戚夫人凭栏而立,抬头看向漫天的雪花,还有一个月,楚汉之争便要画上句号了。可属于她的战争,貌似才刚刚开始。 “夫人怎得站在窗口,这天寒地冻的,万一受凉了可如何是好?”戚氏匆匆穿过庭院而来,摘下斗笠,拍掉身上的积雪走进屋子,俯身将炭盆里的炭火拨旺。 “姑姑坐下歇会。”戚夫人转身笑看向戚氏,将手里的碳炉递给戚氏。 戚氏接过碳炉,换上新炭重又奉给戚夫人,戚夫人没接:“姑姑先用着,一冷一热的,别受了凉。” 戚氏闻言笑道:“奴婢皮糙肉厚的,这点冻怕什么。”说着,强行将暖好的碳炉塞进了戚夫人怀中:“夫人身子尊贵,别叫大王心疼了去。”说罢,目光意有所指地扫向一旁书案上堆积如山的信笺。 戚夫人见状面色一红,略显尴尬地侧转了身子。自刘邦东征以来,隔三差五便有书信过来,一开始戚夫人还无动于衷,回信亦是敷衍塞责。 然而日复一日,刘邦的书信从未间断,甚至还有增无减,纵使戚夫人再有意抗拒,在一一阅过之后,亦有所动容。故而回信的时候,内容亦变得字斟句酌起来。 戚夫人在发现自己有了女儿家的心态后,一时有些崩溃。身为甄嬛的她乃大清太后,本应安享太庙之人,怎可胡乱动情?但转念一想,自己穿越的是汉朝,刘邦是千年前的人物,与他相处,自己算不得老牛吃嫩草,所谓既来之则安之,身为刘邦的宠妃,想要在后宫安身立命,自己不得不认清形势,抱紧刘邦这棵大树。 “夫人。”戚氏的开口拉回了戚夫人跑远的思绪:“织室已经招揽到女工十数人,奴婢刚刚去瞧了,手艺一般。” 戚夫人微微点头:“眼下兵荒马乱,若不是走投无路,女子亦不愿出来做工。” “可这离咱们的目标还相差甚远。” “不急。”戚夫人目光淡然:“欲速则不达,先找个织布技艺精湛的女工将技术教起来,记住,挑选几个心灵手巧的留意着些。” 第19章 安插眼线 “奴婢明白。”戚氏继续道:“佩兰还在街市逛着,这些日子地方上在买卖官奴,奴婢让她瞧仔细些,官奴中也许会有才貌兼备的小姐可用。” 戚夫人点头:“歌舞坊那边怎么说?” “奴婢收了一家伶馆,留下部分姿色出众的女子备用。”戚氏如实道:“只不过,这些女子在歌舞上的造诣并不深,估计平日里都是靠模样揽客的。” 戚夫人闻言微微皱眉:“歌舞坊与伶馆不同,姑姑挑一些有歌舞底子、容貌上乘的留下,其他的给些银子打发掉,我们要的人,必须才貌出众,宁缺毋滥。” “喏!” “前些日子,听说彭越的下属在歌舞坊闹事?” “没错,那人叫蒋公,是彭越的老乡,一起从钜鹿泽出来的兄弟,因着先前驻守梁地时受了伤,此番便留在了定陶。” “可知是因为何事?” “说是看上了歌舞坊的一个舞娘,那舞娘原是蒋公在昌邑老家的青梅竹马,战乱中几番转折之后来到了定陶的伶馆,成了一名舞娘,此番伶馆被我歌舞坊收了后,我瞧着那女子姿色不错,便留了下来,熟料半路突然杀出个陈骇,要为女子赎身,恰逢蒋公也找了来,二人相执不下,便打了起来。” “那女子怎么说?” “她能怎么说?”戚氏说着轻叹一声:“蒋公是她的青梅竹马,陈骇是她后来结识的官家子弟,哪个都得罪不起,无奈之下,我只得出面替她延缓了赎身之事,将事情暂时按了下来。” “她心意如何?你可有试探过?” 戚氏点头:“她对那个蒋公倒是真情实意,不过碍着陈骇的身份,她不敢拒绝。” “陈骇什么身份?” “他的姐姐陈氏正是汉王帐下卢将军的妻子。”戚氏说着看向戚夫人:“奴婢听说,卢将军的假意投诚换来了鸿沟议和,以及刘太公、大夫人的平安归来,眼下甚得大王看中。” 戚夫人点头不语,良久:“将那舞女送至蒋公府上。” 戚氏闻言愣住,一脸吃惊地看向戚夫人:“夫人是想拉拢彭越?” “拉拢谈不上。”戚夫人淡淡道:“不过多一个眼线,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戚氏闻言微微点头:“亏得夫人远见,以伶馆的名义修建歌舞坊,否则以那陈氏的个性,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万一牵连出咱们,事情就麻烦了。” “陈骇那边,能安抚的尽量安抚,歌舞坊刚有起步,不宜太过高调,招惹是非。” “夫人所言即是,陈骇好色,奴婢已经派人另寻姿色出众的女子与他相商了。”戚氏说着略作停顿: “不过彭越那边,奴婢前些日子打听得知,大王在被困固陵时,曾书信给彭越和韩信两位将军求援,但他俩却按兵不动,直到大王允诺以封地为赏,二人才驰兵救援,此等乘人之危的行径,大王必然秋后算账,夫人为何考虑在彭越府上安置眼线?” 戚氏的这番分析倒是让戚夫人有些意外,她原以为戚氏心里只有扳倒王后这一件事,不曾想她竟会去打探军情,揣测王意,难为她为自己思虑如此周全了。 “姑姑放心,戚姬心里有数。”戚夫人温和道:“彭越乡野出生,所有的心思都在明面上,这一点,你知道,大王自然也知道,只要他不过分,大王不会太过为难他。” “那韩将军呢?”听得戚夫人如此分析,戚氏不觉好奇道:“大王也不为难他吗?” 戚夫人摇头:“韩将军出自大家,自幼饱读兵书,是用兵奇才,不管是对付章邯的暗度陈仓,还是设计陈馀的背水一战,都展现了他非凡的军事才能和策略智慧。倘若他有异心,汉室大厦将倾,大王不得不防。” “所以夫人觉得有朝一日可能会用上彭越?”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戚夫人看向戚氏:“狡兔三窟,指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戚氏闻言惊叹地看向戚夫人:“夫人若是男儿身,定能有所作为。” 戚夫人不由失笑:“戚姬不过是随口之言罢了,姑姑是自己人,听听便是,不过歌舞坊的坊主那边,姑姑还得再留意些,万莫给别人钻了空子,不能为我所用者,必杀之。” “奴婢明白。”戚氏正色道:“夫人放心,咱们的路还很长,出不得一丝马虎,奴婢定会谨言慎行,不给日后留祸患。” 戚夫人点头:“有姑姑在,戚姬放心。”戚夫人说着将手放置炭火上取暖,看着被火苗燃透的木炭,戚夫人若有所思,她得在事成定局之前控制好局面,楚汉争霸之后,彭越被封梁王,建都定陶,此人或许可以一用。 -------------------- “放开我!”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得院中一阵吵闹,戚氏皱眉,直接走至门边:“夫人在此,何事喧哗?” “回禀夫人!”一护卫来秉:“殿下屋中突然蹦出一小偷,打翻了殿下的汤碗,卑职正打算将其交于官府处理。” “我不是小偷。”被护卫挟制的孩子大嚷,拼命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 戚夫人隔窗看去,却见那孩子年龄比如意大,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虽然一身污垢,头发蓬乱,却掩盖不了模样的清秀,尤其是那双眼睛,透亮如星辰。 此时如意亦从屋内跑了出来,对着护卫正色道:“他不是小偷,你放开他。” 护卫见状似有些为难,戚夫人这时缓声道:“让他进来,我有话问他。” “喏!”见戚夫人开口,护卫立马将孩子押送至戚夫人跟前。 那孩子来到戚夫人跟前,对着戚夫人恭敬地行了一礼:“子丑见过夫人。” 戚夫人瞧这孩子举止有礼,于是温和道:“你为何会出现在我儿房中,打翻其汤碗?” “子丑并非有意冒犯公子,只是因为公子的汤羹有毒,情急之下方出此下策。”子丑闻言不卑不亢道。 戚夫人闻言心中一沉,随即看向戚氏,戚氏此刻亦惨白了面色,于是示意一旁的奴婢去请医师。 第20章 夏河的觉悟 “娘亲,如意认得子丑,他不是坏人。”此时如意来到戚夫人跟前央求道:“娘亲不要怪罪他。” “哦?”戚夫人抚平心绪看向如意:“如意是如何认得他的?” “娘亲在坊间施粥的时候,如意亲眼瞧见他将自己的那份让给了别人。” “那是舍弟,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加之体弱,病倒了。”子丑再次施礼:“亏得夫人施粥,公子心善多加照拂,舍弟方捡回了一条命。” “所以你是为了报恩?”戚夫人看向子丑。 “亦不全然。”子丑正色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此等劣迹,子丑岂可视而不见。” “那你是如何发现汤羹有异的?” “回夫人话,子丑昨日闻得府中招收杂役,今日便赶来府中应试,得了家丁一职,负责膳房外的担柴事宜。”子丑说着略作停顿: “原本正要去应职,却刚巧撞见有人鬼鬼祟祟进了膳房,并往炖着汤羹的锅里偷偷放了一包东西,子丑虽不知是何物,但瞧其行事不正,故而猜测有异,便跟着汤羹来到了殿下的屋子,发生了之前的一幕。” “那人模样你可还记得?” “记得,是个女子,左脸的眼角处有一弯月牙形的胎记。” 此时戚氏领着医师过来,将汤碗中的残渣交于医师检验,果真在里面验出了乌头的成分。 “来人。”戚氏冷喝一声:“将府邸的所有婢女召来院中集合。” “喏!” 不消片刻,所有的婢女全部被召来院中,大家皆不知发生了什么,一个个神色各异地立于原地。 戚氏领着子丑上前指认,子丑从婢女跟前一一认过,目光掠过所有人的面颊,很快便从最后排的女子中找到了那个眼角有胎记的女子,并将其带到了戚夫人跟前。 戚夫人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婢女,良久:“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紫,紫嫣。” “你觉得殿下如何?” 紫嫣一听,身子颤得更厉害了,于是哆哆嗦嗦道:“小殿下聪慧勤勉,待人有礼。” “既如此,你为何要害他?” “奴婢有罪,请夫人责罚!”紫嫣似是早已知晓自己逃不过,索性连狡辩都没有,只是拼命磕头。 “那我杀了你如何?”戚夫人的目光平静而无波。 紫嫣身子一震,随之匍匐在地:“但凭夫人发落。” “你不怕死?”戚夫人扫一眼紫嫣:“还是你怕连累别人?” 紫嫣闻言瞬间白了脸色,惊恐地抬头看向戚夫人:“没,没有别人,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 戚夫人敛眸,于是看向戚氏:“带下去,派人看好了。” “喏!”戚氏立马冷声道:“来人,将她关进府牢!” “喏!”随即上来一个护卫,架起紫嫣便拖往府牢而去。 待得众人走后,戚氏不解地问戚夫人道:“夫人为何不对其用刑,逼其说出实话?” “实话自然是要说的。”戚夫人淡淡一笑:“但不是说给我听。” 戚氏一愣,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夫人是想让大王来处理此事?” “如意是大王的儿子,自然该大王处理。”戚夫人说罢提醒戚氏:“你派人去打听证据,绝了那奴婢的后顾之忧。” “喏!”戚氏应下,于是忍不住试探道:“夫人觉得是何人所为?” “吕嬃。” 戚氏眼中闪过一抹惊异,转而变为恨意:“那吕嬃心肠歹毒,几番设计如意殿下,夫人可有打算,需不需要奴婢派人暗中解决了她?” “不可。”戚夫人闻言制止道:“还没到时候,解决吕嬃用不着咱们出手,眼下当务之急,是清除府里的眼线,如意的饮食起居更要加强防范,我瞧着那个子丑不像是市井出来的,你去打听一下他的来历,若是合适,便留在如意身边伴读。” “喏!”戚氏应下后随即出了屋子。 -------------------- 大雪初霁,戚夫人看着窗外银装素裹的院落,一如紫禁城里寿康宫的殿前,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下,心也随之宁静起来。 当护卫统领夏河来找戚夫人请罪的时候,戚夫人正一席红衣立于红梅之下,与清冷的雪景相映成趣。 “护卫统领夏河,见过戚夫人。”夏河直接上前行礼。 戚夫人转身对着夏河展颜一笑:“大人免礼。” 夏河抬头,在对上戚夫人盈盈而动的眸光时,竟有一瞬间的晃神。 “不知夏大人所为何事?”戚夫人善意地提醒道。 夏河一愣,似是察觉到自己的异样,于是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再与戚夫人直视:“臣照顾殿下不力,有违王命,特来请罪。” 戚夫人闻言淡淡一笑:“家贼难防,夏统领不必自责。” 夏河心中微怔,此番变故,他不过是碍于王命前来敷衍一下。想当初自己好歹也是汉王帐下的一员猛将,虽抵不上汉王沛县里的兄弟情谊深厚,却也是在一心为汉王拼天下,并且早已做足了与项羽决战的准备。 不曾想紧要关头,突然冒出个戚夫人,汉王心疼妾室,居然让自己堂堂一裨将护送其回定陶,一举灭了自己在沙场上建功立业的机会。每每想到此,夏河便觉郁闷至极。 在定陶的这些日子里,夏河虽为护卫统领,有着保护戚氏母子的责任,可他却经常流连于酒馆茶楼,与市井之人混在一起,甚至还大放厥词,自己怀才不遇,立功无门。 这些事情传到戚夫人的耳朵里,戚夫人却只是淡淡一笑,从未过问。 如此一来,夏河更是胆大无畏,索性直接不理府中之事,另起门户住在了外边。在他的印象中,戚夫人就是红颜祸水,害得王后流连失所,与其让自己堂堂一七尺男儿去保护此等女子,还不如让其自生自灭算了。 就在夏河日复一日的不耐与厌倦中,如意的意外事件立马给了夏河当头一棒,自己只顾着自怨自艾,却忽略了如意是汉王的子嗣,纵使自己再如何厌弃戚夫人,也不能拿殿下的性命开玩笑,想到此,夏河蓦然清醒,于是一转先前傲慢无礼的态度,主动走进戚夫人的院子。 第21章 戚府不养闲人 “定陶是戚姬的故乡,大人初来定陶,戚姬还未有机会向大人介绍,不知大人可还习惯?” 夏河微微一愣,于是拱手道:“甚好!” “大人原是驰骋沙场的将军,眼下却被迫守着戚姬的府邸,着实委屈了大人。”戚夫人目光落向夏河,似是不经意道。 夏河闻言心中一惊,原来她都知道,瞬间有些尴尬起来,良久方憋出一句:“夫人说笑了,保护夫人和殿下是属下的职责。” “如意年幼,难免贪玩,让大人多有费心。” 夏河面色骤红,于是羞愧道:“是属下疏于职守,日后必当保护好殿下和夫人的安全。” 戚氏笑着点头:“大人觉得这红梅如何?” 夏河被问得愣住,不知戚夫人何意,只能如实道:“花姿艳丽,甚美。” “美则美矣,只是不懂得审时度势,孤芳自赏罢了。”戚夫人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夏河:“大人跟随大王南征北伐多年,大王将如意的安危交于大人手中,想必是对大人寄予了厚望。” “属下惭愧。” “如意的性子随了大王,最重情义,大人的守护之恩,日后必当报答。” 夏河闻言大惊,赶忙躬身道:“属下不敢,保护殿下是属下职责所在,万不敢存非分之想。” “大丈夫当志存高远,流芳百世。”戚夫人微微一笑:“扬名立万的方式有很多,时事造就的英才也数不胜数,然而即便如此,各路豪杰功败垂成、功亏一篑的案例也屡见不鲜。故而戚姬以为,在建功立业、一展抱负后还能功成身退的人才算得上是大人物。” 夏河略显震撼地看向戚夫人,很难想象这样的话会出自一女子之口,一时竟有些恍惚,忍不住开口道:“还请夫人赐教。” 戚夫人浅浅一笑:“君心难测,施展抱负并非只在战场杀敌,有时候,看不见的硝烟才更令人惶惑,比如大业得成之后,谁能笑到最后还未显真章。” “夫人的意思,是让属下静观其变?” “得失不在一时,抓住机会,伺机而动方能成事。”戚夫人的目光逐渐深邃起来:“自怨自艾,孤芳自赏,不懂得审时度势,便如这梅花,美则美矣,却独留寂寞,无景相和,岂非可惜?” 夏河闻言心中大动,对戚夫人先入为主的恶意瞬间荡然无存,于是恭敬地俯身施礼道:“夏河谢夫人教诲,日后必当衔草相报。” -------------------- 翌日,戚氏见到戚夫人的第一句便是:“真是奇了,以往一惯眼高于顶的夏大人,今日居然在府中执勤,奴婢方才瞧见他在指导如意拳脚,甚是用心的模样,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戚夫人闻言一笑:“许是如意的出事惊着他了。” “也是,如意可是大王最疼爱的儿子,少一根头发,他都吃不了兜着走,这下倒是学聪明了。”戚氏扬起眉梢,就势将新折的红梅插进瓶中。 “你折这些红梅作什么?”戚夫人看一眼瓶中绽放的红梅:“长在树上挺好的。” “夫人以前不是最喜欢插花的么?”戚氏笑看向戚夫人:“奴婢特地修剪了过来,夫人看着如何?” 戚夫人闻言只得一笑:“甚好!” “如意也是这么说的。”戚氏满意地将花枝扶正:“对了,上次夫人让奴婢打听那个子丑的事,奴婢打听过了,他还有个弟弟叫子腾,二人原是富人家的公子,在去咸阳服役的途中逃了出来,几经辗转后到了定陶,目前混迹于市井讨生活。” “那他们的家人可还在?” “不在了。”戚氏轻叹一声:“他们逃离秦兵后便跟着起义军开始反抗暴秦,期间途径家乡,发现宅子已是一片狼藉,问了乡邻才得知父母已经不在了。”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他俩可会武艺?” “两兄弟一文一武。”戚氏笑道:“子丑善文,子腾善武,倒是绝配。” 戚夫人沉默不语,似有所思。 戚氏见状于是试探道:“说来也是缘分,那子丑原是个心性高的,此前有官家的人瞧着他俩模样出众,便想着给他俩一份活计,熟料那子丑居然还瞧不上,直接婉拒了。” “哦?”戚夫人不觉好奇道:“可知原因?” “奴婢问了,说是不与官为伍,真叫人哭笑不得,饭都吃不饱了,还在乎官不官的。” “既如此,为何他又愿意来我府里讨生活?” “说是殿下心善,他俩受恩于殿下,愿意对殿下誓死效忠,以报殿下救命之恩。” “誓死效忠?”戚夫人闻言不觉笑起来:“志向倒是远大,如意怎么说?” “殿下自然是愿意的。” “叫人留意着些,戚府不养闲人。” “奴婢明白。” -------------------- 汉五年十二月(沿用秦制),刘邦、韩信、刘贾、彭越、英布等率军七十万人将十万“人困马乏”的楚军围于垓下(今安徽固镇东北沱河南岸,地点有争议,另一说为今安徽灵璧东南沱河北岸)并展开决战。 汉军以韩信率军居中,将军孔熙为左翼、陈贺为右翼,刘邦率部跟进,将军周勃断后。 韩信采用诱敌深入的战术,兵分三路,前军先诈败,引兵后退,左、右翼军直接包抄攻击楚军后部步军。 楚军久战疲劳,迎战不利,在汉军的左右包抄下,楚军后部步军与前军骑士被强行分开。 这时,韩信突然下令,指挥全军反击,楚军步军大乱,想要撤退,却被汉军从后包抄的左、右翼军给截断,骑军驰援不上,三路夹击之下,楚军大败,阵亡四万余,被俘两万,被打散两万,仅剩不到两万伤兵残将追随项羽退回营地。 楚军兵疲粮尽,在汉军的重重包围下只能壁垒坚守,处境十分狼狈。 于此同时,韩信命汉军士卒夜唱楚歌,歌云:“人心都向楚,天下已属刘;韩信屯垓下,要斩霸王头!”致使楚军士卒思乡厌战,军心瓦解。 无奈之下,项羽率八百骑军南下突围至乌江(今安徽和县境),在前有大江拦路,后有汉军追袭的情况下,项羽自知大局已定,不觉悲从中来:“想我项羽起兵八年,历经七十余战,从未有过败绩,故而方能成就霸业。而眼下被困于此,可见是天要亡我,并非是我战不如人。”说罢,项羽自刭而死,一代霸王就此陨落。 第22章 初遇韩信 项羽死后,楚国军民皆对刘邦俯首称臣,唯独鲁城不肯降汉,因为先前楚怀王在的时候,曾封项羽为鲁公,故而鲁地以项羽为尊,誓死不降。 鲁城地域不大,想要拿下并非难事,若按照刘邦以往的性子,定然是派阵前大将前去降服鲁城,使其归汉。 然而这次,刘邦却临时改变了主意,他先是吩咐韩信、彭越等阵前大将回定陶待命,而自己则亲率大军北上,阵仗甚是浩大。 -------------------- 汉军大胜的消息从垓下传来,定陶城内瞬间欢欣一片,百姓们皆聚集在街道两侧,翘首以盼地等待着汉军的凯旋。 城中的广场上,已经搭起了高台,台下人头攒动,都在积极准备着盛大的庆典。 戚夫人一身男装混在人群之中,戚氏暗中交代好歌舞坊坊主有关庆典的相关事宜后,便来到了戚夫人身旁:“奴婢打听得知汉王北上去了鲁地,此番归来的只有韩信和彭越等将军,夫人还是别等了吧。” 戚夫人不语,汉史记载,刘邦此番伐鲁,回来便收了韩信兵权,封了个有名无实的楚王。看来汉王伐鲁是假,收拾韩信才是目的所在。 “来了,来了。”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皆放眼看去,果然,距离城门数十里处,汉军的人马正浩浩荡荡朝着城门而来,街道两侧挤满了人,夹道欢迎着归来的英雄。 “韩信长什么模样?”戚夫人看着入城的将军们端坐于战马之上,个个身着戎装、威风凛凛,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传闻气质独特,相貌俊美。”戚氏说着忍不住笑道:“不过奴婢想着常年在外征战的将军,怎会相貌俊美,那不成了小白脸了。” 戚夫人正要开口,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大家瞬间亢奋起来,戚夫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被人群给带着挤向了另一边,与戚氏远远地拉开了距离。 戚氏见状一惊,情急之下便要向戚夫人过去,奈何体力有限,没过多久,便被挤没了身影。 戚夫人听着人群中不断爆发出的“彭将军”、“彭将军”的欢呼声,知道是彭越出场了,但她此刻早已没了瞻仰汉初战将的心情,只想着快些逃离这个疯狂的地方,于是小心地顺着人流倒出了人群。 走出人群的戚夫人本想着原路返回府邸,结果一路疾走之下,发现越走越不对劲,周边多出的参天古树让戚夫人不由地停下了脚步,印象中,来时的路上并未有古木苍翠,戚夫人心中微凉,大抵是知道迷路了。 在这个地方迷路显然是件糟糕的事情,戚夫人从入定陶至今,很少走出府邸,对外面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眼下天下初定,士兵蜂拥入定陶,她对汉军的军纪并不报十足的希望,倘若自己在这里碰上在沙场嗜血归来的士兵,后果可想而知。 “看,那边有人。” 突如其来的一声让戚夫人原本悬着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戚夫人快速地整理好惊乱的心绪,好在自己今天着男装出来,但愿能蒙混过去。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戚夫人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强装镇定地回头: “小的给各位军爷请安。” “说话还挺甜。”其中的一个大胡子上前笑呵呵道:“小子,身上可带了银子,哥几个打仗回来,想买点酒喝。” 戚夫人闻言心中一松,原来是讨钱的,幸好出门前戚氏给自己备了一袋铜钱,眼下正好派上用场。于是不敢多想,赶紧将腰间的钱袋取下递给大胡子:“这是小人卖画新得的银子,军爷大胜归来,敬请笑纳。” “哈哈哈!”大胡子闻言很是高兴:“你小子会说话,爷喜欢。”说罢,大胡子将手里的钱袋打开,拿出几枚铜钱扔给身后的几个士兵,然后将钱袋又递给戚夫人:“看你像读书人,挣钱不容易。爷几个不多拿,剩下的你带回家去孝敬爹娘,哈哈哈。” “谢军爷!”戚夫人小心地伸手接过钱袋,正要放回,却不想手腕蓦的一紧,大胡子一把拽住戚夫人的手腕凑到跟前呵呵道: “我说你这小子的手怎生得跟娘们似的,细皮嫩肉的,还怪好看。” 戚夫人吓得赶紧抽出手来,僵硬着笑道:“军爷说笑了,小的自幼体弱多病,平日里全靠药吊着,比不得军爷威武。” “这话有理。”大胡子明显被戚夫人带偏了思路:“男人嘛,就该上阵杀敌,你这病殃殃的,女人跟了你不是守活寡么,哈哈哈。” 其他几个士兵闻言也是一阵哄笑,戚夫人只能弱弱地应着:“军爷说得是。” “走吧,咱喝酒去。”大胡子一扬手,便招呼其他几个士兵开怀而去。 戚夫人待得几人走远后,终是身子一软,直接靠倒在身旁的大树上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然而就是这一靠,树身突然猛地晃动起来,戚夫人大惊,差点跌坐在地,于是赶紧扶着树身站好,惊魂未定之下,却见一身影从天而降,直直地落在了戚夫人跟前。 戚夫人怔怔地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男子,警惕地后退一步。 男子却笑了起来:“临危不乱,倒是有勇有谋。” “你是何人?”戚夫人忍不住开口道。 “萍水相逢,姑娘如此问人名讳,不太合适吧。”男子慵懒地斜倚着方才戚夫人靠过的树干,目光中却是难得的清澈。 戚夫人不想搭理他,正要转身,隐约中似是意识到了哪里不对,于是看向男子皱眉道:“你唤我姑娘?” “怎么了?” “我是男子。” “男子?”男子闻言顿时失笑:“你说你除了这一身衣服是男的,从头到脚哪有男子该有的模样,也就是那几个糙汉被酒迷了心智,放着如此美人儿不要,上赶着去喝什么酒,真是可惜。” “放肆!”戚夫人闻言皱眉:“素闻汉王治军严谨,你是谁的部下,胆敢无视军纪,污了汉军名声。” 第23章 非分之想 “有意思。”男子说着站直了身子,一个跨步逼近戚夫人跟前道:“你觉得我是谁的部下?” 戚夫人被男子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男子,脑海里飞快地搜索着脱身之计。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笑看向戚夫人。 “戚懿。”戚夫人身子微微后倾,随便编了一个历史上隐约记得的名字应付道。 “我叫韩信。”男子一改方才的玩世不恭,威武中透着儒雅:“汉王的部下。” “韩信?”戚夫人闻言直接呆住,历史上素有“兵仙”之称的韩信会是眼前的男子? 戚夫人一时有些恍惚,回想起戚氏说过的话,气质独特,相貌俊美,看着倒像是真的。 “好看么?”韩信眼底闪过一丝促狭。 戚夫人没有回答,脑海里飞速闪现过史书上有关韩信的记载,自垓下之战后,韩信的人生便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从定陶刘邦夺兵权,再到由齐王改封楚王,接着遭陈平设计诬陷谋反,最终被吕后协同萧何诱杀,整个人生可谓是大起大落,集传奇与悲剧为一身,如此军事天才,最终却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实在是令人扼腕。 “你那是什么眼神?”韩信眼底闪过一丝困惑:“怎么?我的名字听着很悲伤?” 戚夫人敛去眼底的情绪恭敬道:“久仰将军大名。” “哦?你知道我?”韩信闻言顿时来了兴致,于是笑问戚夫人:“关于哪方面的?” “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开始,再到伐赵的背水一战,接着是安邑之战的声东击西,之后是胁燕之战的先声夺人,还有破奇之战的诱敌深入。”戚夫人看一眼韩信:“最近的一次,是刚刚结束的垓下之战,将军的‘四面楚歌’直击人心,令楚军不战而败。” 韩信意外地看向戚夫人,自己的战绩被人如此清晰地理出来还是第一次,眼底不由地生出几分好奇和猜测,于是打趣戚夫人道:“你如此关注我,可是对我存了非分之想?” 戚夫人一滞,正要否认,却见夏河从远处飞速而来,在见到韩信的那一刻,夏河似是一愣,于是上前行礼道: “夏河见过韩将军。” “夏将军别来无恙。”韩信呵呵一笑。 夏河抬头看向戚夫人,正要行礼,却被戚夫人眼神制止,于是立马转口对韩信道:“韩将军大胜而归,兄弟们都在等着将军开启庆功宴,将军怎得独自在此?” “汉王不在,韩信怎敢越俎代庖,让兄弟们先自个儿聚聚,待大王伐鲁归来再行庆功。” 戚夫人略显意外地看一眼韩信,他倒是恪守臣道。 韩信转向戚夫人笑道:“韩信欲往城中,戚懿是否一道?” “不用了。”戚夫人婉拒:“戚懿与将军不同路,就此别过。”说罢,戚夫人目光扫过夏河后便转身离去。 夏河看着戚夫人离去的方向不觉一怔,她这是要去哪里? 见夏河对着戚夫人的背影发呆,韩信直接一巴掌拍在夏河肩上:“看什么看,走,回城喝酒去。” “不了,属下还要赶回府中照看殿下。” 韩信闻言不觉大笑:“差点忘了,你现在是汉王宠姬身边的人了,小心王后回来收拾你。” “将军莫要乱言,王后身为后宫之主,自有容人之量。” “你小子还挺会说话。”韩信呵呵一笑:“得了空来城中找我,咱兄弟好久没聚了,此番没能亲临垓下是你运气不好,以后有的是机会,别沮丧。” “是!” 韩信走后,夏河赶紧追上越走越偏的戚夫人:“夫人,这不是回府的路。” 戚夫人停下脚步,有些无奈地看向夏河:“有劳大人带路。” “喏。”夏河于是转身走在前面。 两人一路无语,对夏河这个人物,史书上没有记载,戚夫人只能略作猜测,于是试探道:“大人跟随大王多久了?” “回夫人话,三年有余了。” “家人可还安好?” “夏河是孤儿,并无家人惦记。” “秦王暴政,民不聊生,楚汉之争,百姓流连失所,眼下战事平息,天下归心,希望在汉王的带领下,百姓再不受战乱之苦。” 夏河闻言不觉心中微动:“夫人仁义,夏河亦希望有朝一日,天下太平,百姓安享盛世。” ------------------- 到戚府时,戚氏早已在门口焦急地等待多时,在见到戚夫人的瞬间,戚氏立马上前为戚夫人披上披风:“夫人去哪里了?可有受伤?” “无碍,有夏大人在,姑姑放心。” 戚氏闻言这才转身对着夏河行礼道:“奴婢谢过大人。” “应该的。”夏河说罢,向戚夫人行礼后便告退出去。 “夫人可是吓坏奴婢了。”戚氏领着戚夫人进府:“城中的百姓也是疯狂,奴婢愣是被硬生生挤到了道旁,却意外靠近了骁勇善战的彭将军。” 戚夫人微微一笑:“也算没白出府。” “怎会?”戚氏听着后怕道:“看不到夫人的那一刻,奴婢想死的心都有了,万一夫人出了事,奴婢可是千死、万死都不够的。” “姑姑休得胡言。”戚夫人看一眼戚氏:“别叫如意听了担心。” “喏!”戚氏闻言赶紧收口。 二人正说着话,远远的便瞧见子丑、子腾兄弟二人正围坐在院子里的空地上,像是在商讨着什么,如意撑着个脑袋在旁倾听,很是认真的模样。戚夫人不觉一笑,于是提步上前。 “子丑见过夫人。”子丑正对着院门,故而第一个瞧见了戚夫人。 随之子腾与如意亦起身行礼, “如意见过母亲。” “子腾见过夫人!” 戚夫人笑道:“你们在聊什么?” “回夫人话,我们正在分析垓下之战汉王胜利的原因。”子腾立马兴奋地回道。 “子腾,不得无礼。”子丑严肃地看向子腾,子腾随即缄口恭立。 “无妨。”戚夫人温和道,然后转向如意:“那如意在干嘛?” “我在听。”如意笑逐颜开:“听着有趣。” 戚夫人闻言一笑,于是看向子腾与子丑:“你们对军事感兴趣?” 子腾正要开口,想起哥哥的叮嘱,又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第24章 将事情闹大 戚夫人见状笑对子腾道:“你只管说,错了无妨。” “喏!”见戚夫人应允,子腾立马开心起来,于是重又蹲下身子拿着树枝对着地面比划道:“夫人请看,这是子腾根据垓下的战事草拟的行军图,韩将军的用兵策略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说着,子腾将树枝指向地上隆起的一处:“首先,韩将军的兵力部署让人称绝,五军阵的排布形成了强大的正面迎击力量和有效的两翼支援,一旦开启,便如瓮中捉鳖,楚军插翅难逃。” 戚夫人闻言略显惊讶,没想到这孩子对战事的分析如此细致,他并没有亲历战争,可战争在他眼里却似演绎过一般,完全不输于一领兵将领对战局的把控。 “另外,韩将军在战中还使用了诱敌深入的策略。”子腾又接着道:“夫人请看这里,韩将军在此用兵时,选择先退后攻,三军夹击,还擅用地形优势,选择有利于汉军的地形来增强汉军的战斗力,战略之奇,令人称绝。” 戚夫人点头,子腾分析的与史书记载的几乎一致,于是心生一计,接着子腾的话道:“没错,在垓下之战中,韩将军曾多次调整部队的部署和作战方式,使敌人毫无还手之力,尤其在最后阶段,韩将军采取了围而不攻的策略,大大瓦解了楚军的士气和战斗力,从而达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奇效。” 子腾听得蓦的瞪大了眼睛看向戚夫人:“夫人也懂兵法?” “略知一二。”戚夫人微微一笑,转而笑问子腾:“不知子腾师从何处?” “我——” 子腾还未出口,却被子丑突然打断:“夫人莫要见怪,子腾自幼便酷爱练武,故而也对行军打仗感兴趣,道听途说罢了。” 戚夫人看一眼子丑,这孩子倒是心思缜密,既然他不愿意说,戚夫人亦不愿与他为难,于是接着问道:“那你们认为,大汉的胜利,是因为何故?” 子腾闻言立马开口:“大汉的胜利来自于军民同心,韩将军领兵有方。” 戚夫人笑而不语,然后看向子丑:“你认为呢?” 子丑见状拱手道:“子丑以为,大汉的胜利一则源自于汉王仁义,民心所向,二则源于军中良将谋士的全力扶持。” “所以你认为是汉军强于楚军?”戚夫人笑问。 子丑闻言再次拱手:“大汉的胜利不仅仅源于汉军本身,自秦王暴政以来,楚王项羽在巨鹿之战中大败秦军,自称霸王,诸侯皆俯首称臣。然而这只是表面现象,项羽残暴弑杀,不得民心,楚汉之争以来,汉王的仁义远见与项羽的残暴短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项羽的败局是定数,不是偶然。” 戚夫人眼底透出惊艳,如果说方才子腾展现的是对战事上敏锐的洞察力,那这个子丑表现出的则是对天下之势的超前观望,戚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于是点头道:“说得不错,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天下治乱之道,全赖于人心向背,为王者,不仅要有统御天下的能力,更要有民心所向的智慧,知人善用、以民为本,天下方可大定。” “夫人高见,子丑受教!” “子腾受教!” 如意一旁咯咯笑着,于是也学着子丑、子腾的模样对着戚夫人行礼道:“如意受教。” 戚夫人被如意的模样逗笑,这样也好,有子丑、子腾陪着,耳濡目染之下,如意亦能学到许多。 而此刻,因有事交待下属而半路折返的夏河恰巧看到了眼前这一幕,一时之间,心中有如惊涛骇浪般翻涌而过,他没想到戚夫人一介女流竟有如此见解与气度,倘若换作男儿身,前途定不可限量。 一旁的戚氏眼底尽显喜悦,夫人的话她虽是第一次听,却是觉得甚有道理,比那些谋士的夸夸其谈还受用。 就在这时,一奴婢突然过来凑近戚氏耳边低语几句,戚氏会意,示意其先退下。 戚夫人看一眼戚氏,于是与如意几人闲聊片刻后便回了屋。 “夫人,歌舞坊那边出了点状况。”戚氏如实道。 “怎么回事?”戚夫人在屋中站定:“可是兵士闹场子?” “那倒没有。”戚氏帮戚夫人脱下披风:“还是先前陈骇的事情,这家伙贪心不足,得了美人居然还来闹场子,坊主正在其中调和着。” “想必是撑腰的来了,想要再讹些钱财罢了。”戚夫人淡淡道。 “坊主刚才来问夫人意见,要不要再花些银子打发了?此人好赌,听说前些日子将美人也输掉了。”戚氏一边说,一边端了热茶递给戚夫人。 “拿钱未必能消灾。”戚夫人轻拂开盏中的茶沫:“赌钱是个无底洞,咱们填不满。” “那夫人意思是报官?” 戚夫人摇头:“报官没用,他姐夫卢绾是汉王在沛县的生死兄弟,没有官员敢多这个事。” “确实头疼,歌舞坊那边被他搅得没了生意,劝又劝不住,赶又不敢赶,真是活受罪。” “恶人还需恶人磨,你去将彭越找来。” “彭越?”戚氏一愣,似有不解地看向戚夫人。 “既然是彭越下属惹出的事,自然应该由他们自己来解决。”戚夫人说着略作停顿:“记得让人把事情闹大,把卢绾架出来,咱们坐山观虎斗即可。” “夫人英明。”戚氏顿时恍然:“奴婢这便派人先将彭越牵扯进来,陈骇不是彭越的对手,自然会求助卢绾,这样矛盾一升级,歌舞坊便可置身事外了。” 戚夫人点头:“事情做得隐蔽些,切莫叫人查出端倪。” “奴婢明白。” “还有爹爹那边怎么说?”戚夫人看向戚氏:“先前差人去信给爹爹,可有回复?” 戚氏摇头:“此去北地路途遥远,夫人再等等,约莫这两日便该有回信了。” “多年不见,也不知爹爹可会回定陶一续。” “你爹不好说。”戚氏笑道:“不过触龙肯定会借着会师定陶的契机过来瞧你。” 第25章 巧夺兵权 戚夫人略作沉思,然后抬眸问戚氏道: “哥哥他现在是什么职务?” “据说好像新晋了亲军统领,现在是你爹的左膀右臂。”戚氏说着忍不住失笑:“你爹素来古板,触龙能晋升亲军统领可见是不容易的。” 戚夫人微愣,随即不由地困惑道。“姑姑笑什么?” “小时候你哥不肯练武,被你爹追着满屋子跑。那时你还不到三岁,你哥一喊,你就跌跌撞撞往你爹跟前凑,你爹避不开,只能停下抱你,你爹一停下,你哥就撒丫子往外冲,喊都喊不住。”戚氏说着笑看向戚夫人:“你们两兄妹,总有办法把你爹气得吹胡子瞪眼,还无计可施。” 戚夫人听着有趣,于是微微一笑:“姑姑不说,我都记不得了。” “夫人那时候还小,怎会记得。”戚氏继续道:“不过触龙虽然顽劣,却是最疼夫人的。夫人喜梅,这院子里的梅树便是触龙种下的,为此,还挨了你爹爹的一顿打呢。” “挨打?”戚夫人不解地看向戚氏:“那是为何?” “因为为了要种你最爱的梅花,他拔了你爹栽培多年的黑松,把你爹气得三天吃不下饭,杵着棍子直骂逆子,一院子的人被吓得噤若寒蝉,只有你没心没肺地笑着,你爹一听更来气,连带着你哥又被打一顿。” 这极具画面感的一幕惹得戚夫人不觉莞笑,没想到自己这一世还得了个有趣的哥哥。 -------------------- 垓下之战后,楚地陆续平定,唯有鲁城不肯降汉。刘邦遂率军讨伐鲁城,正要攻城,却听得城内笙簧大作,管弦齐鸣,诵读之声不觉入耳,汉军将士面面相觑,皆不知所谓,于是纷纷将目光转向刘邦。 刘邦此刻也在侧耳倾听,良久方感叹道:“此处乃礼仪之邦,为天下所瞻仰,我若强行攻之,定有损我汉军名声,今鲁人不降,乃为故主守节。”说到此,刘邦大喝一声:“来人!” “在!”夏侯婴立马上前待命。 “去将项王首级取来。” “喏!” 不多时,夏侯婴取来了项羽的首级,刘邦命两名校尉提了首级,从壁垒中策马而出,绕城骑行,一人手持长竿,将项羽首级高高挑起,一人则在旁高呼:“项王首级在此!今汉王仁厚,不忍屠城,项王根脉在此,故而欲拟鲁公之礼,将项王送回厚葬。” 果然,未过半晌,城门徐徐打开,城中父老、儒生皆相继而出跪迎于道旁,垂首不语,泪流而下。 刘邦见此情景,心生怜悯,于是含泪抚慰道:“天下已定,战乱已息,本王持剑杀伐亦是乱世所逼,项王与我本是兄弟,今日他的坟墓,自当由本王来修。” 众人闻言,皆是感激,纷纷叩首谢恩。 自次日起,鲁城百姓为项王守灵三日,从此甘为汉家臣民。 鲁城事毕,汉军会师定陶。 -------------------- 定陶城郊,韩信率军在道旁相迎,帐前,刘邦下马,与张良,陈平,周勃,夏侯婴等人一同进了韩信大帐。 “恭喜大王不战而胜,收服鲁城。”韩信上前恭贺。 “哈哈哈。”刘邦闻言笑道:“礼仪之城,以礼相待,自然人心所向。” “此番大王亲临鲁地,将项羽葬在了谷城,也算是给足了鲁地百姓的面子。”周勃笑看向韩信:“属下还是头一回瞧见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盛况,那场面,着实令人动容。” “周将军这是打仗打乏味了。”陈平这时笑着打趣周勃道:“不过打打杀杀这么些年,确实该歇歇了。” “说得没错。”刘邦看一眼韩信:“将士们跟随本王征战天下,已经八年未得休整了,本王来找韩将军,正是与韩将军商议,想让将士们回家与家人团聚,不知韩将军意下如何。” 韩信闻言微微一笑:“如此甚好,给众将士一个假期算作犒劳,可见大王体恤下属。” “大王的意思是遣散军队,让士兵门回归本来的生活。”陈平开口提醒韩信:“打仗不是目的,现在天下初定,应该还耕于民才是。” 韩信心中微震,三十万大军说散就散,那可是自己精心培养的将士啊。想到此,韩信忍不住抬眼环顾,却见目光所及,众人皆沉默不语,似是早已商量好了一般,就连一贯与自己推心置腹的周勃,此刻亦半耷着眼睑,不敢看自己。 韩信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蒯彻果然没说错,汉王终究是不信任自己,故而向自己讨要兵符来了。 见韩信不语,刘邦不觉狭长了眸子:“韩将军若有异议,不妨直言。” 淡淡的一句,让韩信忍不住心中失笑,自己已经被架到这里,如何能有异议?想罢,韩信亦不愿再浪费唇舌,于是对着刘邦长鞠一礼,声音洪亮道:“臣无异议。” 刘邦闻言这才松一口气,于是继续道:“散军后,战事虽息,但民心不稳,地不可无主,韩将军是淮阴人,本王欲将封地改为楚地,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不知汉王意图。 反倒是韩信,一脸淡然地看向刘邦:“齐国蒙大王封赐日久,现下改封,恐不相宜。” “无妨。”刘邦右手一挥:“如今天下已定,四海一家,将军荣归故里,最是相宜。” 韩信释然一笑,汉王不信自己,自己多说无益,于是取出虎符交予刘邦:“臣归还大将军印。” 刘邦没想到韩信会如此爽快,不免有些动容:“这印本王便先替将军收着,改日再踏征程,韩将军还是本王的大将军。而今,你我君臣同心,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喏。” 这时陈平上前恭贺道:“自古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大王都做到了,加之有诸位将军辅佐,我大汉必兴。” “说得好。”刘邦眉眼舒展:“有尔等相助,何愁大汉不兴?” 众人闻言亦纷纷点头称是。 第26章 将军对骂 戚府,戚夫人正对着院中的红梅沉思,刘邦归来,很快便要迎来登基大典,帝后归位,民心所向,自己若要在这里安生立命,必须防患于未然,提前布局才行。 吕雉虽不得刘邦宠爱,但她有一个护姐的妹妹吕须,以及刘邦那群即将封候拜相的沛县弟兄,这些人,时时刻刻都在提防着自己和如意,真可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自己若要翻身,便不能坐以待毙。 “夫人!”戚夫人还没思量完,便被匆匆赶来的戚氏给打断,戚氏跑得急,好容易方抚平了气息开口道:“奴婢方才听说,彭越与卢绾闹到大王那里了。” 戚夫人眸光微动,于是看向戚氏:“因为陈骇和蒋公的事?” “没错。”戚氏点头:“那卢绾也是为妻所迫,抢人的事儿本来就不占理,眼下见闹大了,面子上挂不住,便想着息事宁人,奈何那彭越却是个得理不饶人的,非逼着陈骇上门道歉,陈骇哪里肯依,硬仗着姐姐陈氏与彭越对着干,彭越碍于卢绾的身份,不好直接开打,于是就闹到大王那里了。” “大王怎么说?” “不知道。”戚氏摇头:“将士们也在纷纷议论,彭越虽在垓下一战中立了功,但有韩将军珠玉在前,他的功勋便显得无足轻重了。而卢绾是跟着刘邦从沛县出来的,若论亲疏,自然是卢绾更亲近些。” “大是大非跟前,怎可凭关系论断。”戚夫人接住落下的花瓣:“我堵这一局,彭越胜。” “这——”戚氏疑惑地看向戚夫人,她虽然心中不信,倒也不敢质疑戚夫人的判断。 ---------------------- 大帐中,刘邦听着彭越与卢绾逐渐升级的骂战,脸色越来越黑。 彭越混迹江湖多年,曾在钜野湖泽中打过渔,也在深山老林里做过强盗,粗话浑话张口就来,对着卢绾一通暴力输出后,还顺道问候了卢绾的祖宗八代,卢绾骂不过他,被气得差点吐血。 “好了!”听了大约半盏茶功夫的废话,刘邦不耐烦地打断彭越:“彭将军有事说事即可,本王自有公断。” “是!”彭越闻言这才停下,瞪一眼卢绾后回禀道:“卢将军的小舅子,就是那个陈骇,看上了歌舞坊的一个舞姬,可那舞姬是卑职帐下蒋公的旧相好,因为战事,失散多年,前些日子不曾想在定陶遇见,这一见面,可不就是天雷勾地火,处得那叫一个干柴烈火、孤男寡女、如胶似漆——” “咳咳!”刘邦再次打断彭越:“说重点。” “大王别急嘛,这事儿不搞点铺垫,没法继续!” “我看是你自己看上眼了吧,还铺垫,跟大王这儿自嗨呢。”卢绾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个惧内的孬种,治不好自家娘们还有脸管别人家的闲事。”彭越瞬间大骂:“我看你是八王当惯了出不了壳了。” “我宰了你!”卢绾气得直接拔出佩剑,直挺挺地向彭越刺去。 “杀人灭口啊大王。”彭越作势退到了刘邦跟前,卢绾不防有他,紧跟着再刺一剑,彭越眼底闪现一抹狡诈,于是侧身一让,卢绾的剑便直直地向刘邦刺去,在对上刘邦阴沉眸子的瞬间,卢绾这才意识到不对,于是手一松,赶紧扔掉佩剑伏地道: “大王恕罪。” “哼!”刘邦沉了面色:“我看我这大王也不要当了,你俩直接打一架,谁赢了谁来做王。” “卑职不敢!”见刘邦动怒,二人纷纷跪地。 刘邦扫一眼两人,良久方沉声道:“这事本王已经派人查过了, 那陈骇嗜赌,拿了歌舞坊的钱财还得了美人,结果自己赌输了又跑去歌舞坊闹事,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 卢绾一听顿时低头不语,彭越则立马跪直了身子,正要开口却被刘邦打断: “我等在外拼死拼活打来的天下,岂容此等败类如此挥霍。”说罢,刘邦看向卢绾正色道:“本王知道陈骇是你的小舅子,但你是本王跟前的大将,行事如此护内,叫天下百姓如何看待咱们汉室。” 卢绾身子一震,随即垂首道:“是卑职考虑不周。” 彭越听得心情舒畅,忍不住昂首挺胸起来,心道,同样是跪,老子偏要比你高出一截。 “还有你,彭越。”刘邦见彭越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于是皱眉道:“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那舞姬原本就是陈骇定下要买走的,结果你那个部下招呼不打一声就给人带走了,换作是你,你忍得了吗?” 彭越闻言愣住,换作自己?那肯定忍不了啊。想到这里,彭越不知该怎么回答,于是怔怔地看向刘邦。而刘邦也没有等他答案的意思,只是冷哼一声: “我汉室的两员大将,为了一个舞姬大动干戈,说出去你们不丢人,本王都觉得丢人。” 一句话,说得彭越立马将昂起的脑袋又缩了回去,卢绾依旧垂首不语,他自知陈骇有问题,但彭越的咄咄逼人更是气人,自己就是被气糊涂了,才惹来大王这一通醍醐灌顶。 “一个女人而已,还是下属的女人,犯得着让两位将军兵戎相见吗?”刘邦的目光扫过两人,见话说得差不多了,便又缓和了语气道:“别跪着了,都起来吧。” “谢大王。” “谢大王。” 二人随即起身,恭敬地立于一旁,再没了方才的剑拔弩张。 “眼下战事刚平,百废待举,一堆事情已经压得本王喘不过气了,你们不说帮着本王分忧,好歹也别给本王惹事,做个榜样,叫百姓看看咱大汉的将军是个什么样,大汉的天下会是什么样。” “喏!” “喏!” 二人异口同声道。 刘邦眼中透出笑意,于是转向彭越:“那名舞姬既然心悦蒋公,本王便成人之美,许了蒋公。” “谢大王!”彭越闻言立马喜上眉梢,随即躬身谢礼。 “下去吧!” “喏!”彭越说罢便兴冲冲而去。 第27章 再见刘邦 卢绾心中一滞,却又不好多言,正要告退,却被刘邦拉住,语重心长道: “你别觉得委屈,这事儿怨不得彭越。” “卑职不敢。”卢绾躬身道。 “还不敢。”刘邦推一把卢绾:“瞧你那脸,拉得跟张马脸似的,咱们是自家人,作为兄弟,我必须跟你好好聊聊,这老婆的话,有时候能听,有时候就不能听,她一个妇道人家,成天跟家呆着,你听她的,这不是胡闹吗?” “大王,您也知道卢绾家贫,娶妻不易,在沛县的时候,我心悦吕公家的二小姐吕须,您和大嫂也鼓励我上门提亲,结果被樊哙抢了先,当时卢绾心里那个气啊,不敢让您烦心,又不能找樊哙撒气,亏得有陈氏在旁安抚,才了了心结,她嫁给我时,我一无所有,眼下跟着大王,我卢绾也算混出个人样了,就想着多顺着她些,也没想到会惹出这堆事来。” “你是我兄弟,咱们打下这江山不易,万不可在这节骨眼上意气用事,失了民心。”刘邦安抚卢绾道:“那彭越什么人,打家劫舍出来的,但人家能打啊,他帮咱得了天下,即便他有错,我也不能现在罚他,否则在外人眼里,这叫汉王护短,卸磨杀驴,这后果你有想过吗?” 卢绾一听愣住,良久方惭愧道:“我也是被鬼迷了心窍,差点坏了汉王大事。” “咱是自家人,我能不了解吗你?”刘邦继续道:“若不是你当初以身涉险,混进楚营,获得项羽信任,咱这仗哪能这么快结束?” 卢绾闻言动容道:“为了大王,卑职死不足惜。” “浑话!”刘邦呵斥道:“我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 卢绾一滞,随即呵呵憨笑道:“这是真心话。” 刘邦闻言亦笑起来,片刻后正色道:“不过话说回来,正是咱们是自己人,在外人眼里,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就是我的态度,所以关键时候,我不得不舍你保彭越。因为只有这样,咱们的将士、汉室的百姓才会相信,他们的汉王不任人唯亲,他们的汉王公私分明,灭秦复楚的悲剧才不会重演,你可明白?” “卑职明白。”卢绾认真道:“大王放心,以后绝不会再发生此类问题,否则我卢绾解甲归田,再无脸面见大王。” “解甲归田?”刘邦白一眼卢绾:“你倒会给自己找便宜事干,我还想解甲归田呢。” “哈哈哈!” 卢绾闻言笑起来,刘邦亦开怀一笑,舞姬之事就此圆满解决。 -------------------- 听到戚氏带来的结果,戚夫人不觉笑对戚氏:“瞧见了吧,不用咱们操心,大王便将事情完美解决了。” 戚氏也笑起来:“奴婢没想到大王居然会站在彭越那边,大王真是心如明镜,处事公正。” 戚夫人看一眼戚氏:“连你都这么想,想必军中上下,外至百姓都是一通佳话了。” “什么佳话啊?”刘邦的声音从屋外而来,戚夫人一惊,忍不住看向戚氏,他怎的这个时候来了? 戚氏也是一脸茫然,瞄一眼刘邦身后的夏河,夏河却是一脸淡定,安静地站着。 “臣妾见过大王。”戚夫人上前行礼。 刘邦扶起戚夫人凑近道:“许久不见,戚姬瘦了,可有想我?” 戚夫人闻言面色一红,忍不住稍稍侧过身子。 戚氏与夏河相视一眼,随即退了下去。 “大王怎得这时候过来了?”院中,戚氏问夏河。 夏河一愣,随即无语道:“大王见夫人难道还要看日子?” “不是这个意思。”戚氏白一眼夏河:“如此仓促,夫人还未准备,如何侍奉大王。” 夏河怔住,他一个做护卫的哪里懂这个,于是没有说话。 “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戚氏自顾自道:“反正小别胜新欢,夫人即便再不打扮也别有风韵。” 屋内,阳光透过窗棂淌进来,戚夫人与刘邦相对而立,两人的影子被光线拉长,逐渐靠近。戚夫人心中一紧,赶紧转身以奉茶为由寻找话题:“臣妾听闻王后也到了定陶,正准备去请安,大王便来了。” 刘邦接过戚夫人递来的茶水,转而放置一边:“萧大人派人来问本王意见,本王便让萧大人将她们接来了,”刘邦说着捉住戚夫人的手,顺势一拉,戚夫人一个不稳,被刘邦直接拽坐在膝上,慌得差点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戚夫人想要起身,却被刘邦抱住:“为什么不回信?” 戚夫人被问得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自本王北上伐鲁后,戚姬便未有来信了。” 刘邦说着贴近戚夫人耳畔厮磨道:“我很想你。” 戚夫人僵硬地坐直了身子:“臣妾以为大王不日便返,故而便停了笔。” “可本王在等。”刘邦托起戚夫人的下巴,迫使戚夫人正视自己,“戚姬可有想我?” “大王日理万机,臣妾不敢让大王分神。”戚夫人尴尬地敷衍道。 “那现在呢?”刘邦的示意再明显不过,眼底的欲望几乎要将戚夫人淹没。 戚夫人紧张地想着各种回避的理由,她不敢得罪刘邦,可又不愿委身于他,就在戚夫人慌乱之际, “父王,你回来啦?” 如意清脆的一声瞬间让戚夫人如蒙大赦,就势脱离了刘邦的禁锢,赶忙整理衣衫站好。 刘邦看一眼身旁脸颊绯红的戚夫人,心底的冲动让他略显烦躁,于是看向如意淡淡道:“如意来了?” 刘邦冷淡的语气让如意有些困惑,于是歪头看向刘邦:“父王不喜儿臣过来请安?” 刘邦闻言一愣,知道是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如意,于是扬起一抹笑意对如意招手道:“过来,给父王瞧瞧如意可长高了。” 如意见状立马欢奔上前:“父王,如意想您了,您是大英雄。” “大英雄?”刘邦闻言笑起来,方才的不耐亦一扫而空,于是伸手抱起如意:“那如意是喜欢父王,还是喜欢英雄?” 如意听闻不语,眼珠子转呀转,于是转头看向戚夫人咯咯笑道:“母亲是喜欢父王,还是喜欢英雄?” 第28章 刘邦动怒 戚夫人没想到如意会将问题抛给自己,无奈之下只得应付道:“父王便是英雄,要喜欢,自然是一道喜欢的。” “那儿臣也都喜欢。”如意笑着搂住刘邦的脖子:“父王打了胜仗之后该如何?” 刘邦闻言不觉失笑,于是反问如意:“父王还没想好,如意觉得父王应该如何?” “为王者,不仅要有统御天下的能力,更要有民心所向的智慧,知人善用、以民为本,天下方可大定。”如意说罢看向刘邦:“父王觉得儿臣说得可对?” 戚夫人闻言一惊,她没想到如意竟将自己与子丑、子腾说过的话一字不落地背了下来,这天赋完全出乎戚夫人意料。 刘邦亦是一脸震惊,于是疑惑道:“如意说得很好,只是如意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如意只笑不语,将目光投向戚夫人,戚夫人无奈一笑,刘邦会意,于是笑看戚夫人道:“你教的?” “在广武的时候听萧大人提过,想着萧大人说的定是有用的话,便记下了,让如意也学着些。”戚夫人随便扯了个理由。 刘邦闻言点头:“本王还是沛公时,与戚姬在定陶相遇,如今算来,如意也快七岁了,是该找个师傅了。” 戚夫人没想到刘邦会突然提起这个,心中倒有些意外。 “刘盈有秦朝博士叔孙通从旁教导,戚姬可有合适的人选?” 戚夫人一愣,于是垂眸:“臣妾浅薄,还请大王做主。” 刘邦见状笑道:“本王瞧着子房不错,晚些本王问问他的想法。” “谢大王。” “子房是谁?”如意好奇地看着刘邦,“有父王厉害吗?” 刘邦被如意逗乐:“父王有父王的厉害之处,子房有子房的厉害之处,如意学习别人的长处,自己就会变得很厉害。” “那如意便能跟父王一样,做大英雄了。”如意眼神骤亮地看向刘邦。 “哈哈哈!”刘邦笑起来:“咱们的如意志向远大,必须是大英雄。” “没错!” 如意那稚嫩的自信让戚夫人不觉莞尔,眉眼间徒生出万般妩媚,看得刘邦顿时心猿意马起来,于是将如意从膝上抱下:“如意乖,父王与母亲有话要说,如意先自己去玩。” “好!” 戚夫人见状心中一紧,脑海里快速搜索着避免与刘邦独处的借口,目光无意中触及如意欢奔而去的背影,于是灵机一动,暗中取下簪子扎入掌心,瞬间疼得面色惨白,身子一歪便扶靠在了椅背上。 “戚姬!”刘邦被戚夫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戚夫人,并对着屋外喝道:“来人!” 夏河闻言瞬间冲进屋子,戚氏也随之跟了进来。 戚氏一见戚夫人如此模样,顿时慌了神:“奴婢这便去请医师过来。” “等等!”戚夫人虚弱的一声拉住戚氏:“快,让人跟着如意。”说罢,戚夫人暗中递一个眼色给戚氏,戚氏一愣,随即会意,于是赶紧宽慰道:“夫人放心,奴婢已经安排佩兰贴身陪同了,不会让如意一人独处的。” 戚夫人作势松一口气,面色亦好了许多,于是转向刘邦亏欠道:“是臣妾惊扰到大王了。” 刘邦原以为是戚夫人突然身子抱恙,不曾想是因为担心如意,一时有些好笑,于是看向戚夫人温和道:“如意大了,戚姬也该放手让如意自己历练历练,府中守卫森严,戚姬过虑了。” “大王有所不知——”戚氏刚要解释,便被戚夫人适时地打断: “大王说得是,是戚姬过虑了!”说罢,戚夫人看向戚氏:“你去膳房瞧瞧如意爱吃的桂花糕好了没。” “喏!”戚氏小声地应了声,目光扫一眼夏河后,便退了出去。 “戚姬眼下可好些了?”刘邦拉住戚夫人隐于袖中的手安慰道。 戚夫人手心一紧,忍着疼痛笑对刘邦:“好多了。” “本王瞧着戚姬面色不太好,回头让医师来瞧瞧,也好让本王放心。” “臣妾无碍,大王放心!”戚夫人笑看向刘邦:“老毛病了,休息片刻便好。” 刘邦眼中闪过一抹狐疑,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那戚姬好生歇着,本王晚些来瞧你。” “喏!” 刘邦起身出了屋子,夏河随即跟上。 一路上,夏河几番欲言又止,刘邦走在前面,夏河跟在后面,各有各的心思,直到刘邦突然停下,面向夏河冷声道: “你这个护卫是不是不想当了?” 刘邦突如其来的问责把夏河吓了一跳,于是赶紧跪地请罪:“卑职知罪。” “哦?那你倒是说说,你犯了什么罪?”刘邦的眼神冰冷地看着夏河。 “卑职护卫不利,导致殿下差点遇险,请大王责罚。”夏河不敢隐瞒,随即将如意前些日子险遭不测的事说了出来。 刘邦顿时眸子一沉:“你说如意之前遇险了?” “是!”夏河低着头,将如意先前被人下毒的事情尽数说给了刘邦,末了再次叩首:“请大王责罚。” 刘邦的面色越听越难看,扫一眼夏河冷声道:“罚你都算轻的,出发前本王是怎么交代你的,你敢说你恪尽职守了?” “没有!”夏河不敢抬头。 “没有?”刘邦瞬间动怒:“你觉得受委屈了,让你一个将军去保护本王的妾室,你不服?” “一开始不服,后来服了。” 夏河的坦诚直接把刘邦给气笑:“后来服了?你倒是给本王说说,是哪路神仙将你降服的?” “殿下受惊后,夫人没有责备卑职,还让卑职继续护卫,卑职很感动。” 刘邦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本王真想一刀宰了你!” “卑职自知罪不可恕,要杀要剐绝不抱怨。” “你还有脸抱怨?”刘邦看着夏河咬牙切齿道:“杀了你都算轻的,下毒的人呢?” “被关押在府牢。”夏河说着又补充道:“下毒的是一个婢女,与殿下并无太多交集,想必是受人指使。” “受谁指使?” “还没查出。”夏河说着似有些犹豫:“夫人的意思是想息事宁人。” “息事宁人?”刘邦直接冷了眸子,眼底透出杀气:“查,给本王往下查,本王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动本王的如意。” “喏!” 第29章 探望薄姬 屋内,戚氏正在给戚夫人受伤的手进行包扎,眼中满是疑惑和不解,良久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夫人这是何苦呢?如意的事,夫人只需稍稍提一嘴便是,何故将自己搞成这般模样,万一叫大王知道了岂非弄巧成拙?” “当时情急,顾不得那么多了。”戚夫人淡淡道。 戚氏闻言一愣,似有些不确定地看向戚夫人:“夫人如此做,不仅仅是因为想要提醒大王彻查下毒一事?” 戚夫人不语,她知道瞒不过戚氏,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夫人在刻意回避大王?”戚氏心底的猜测得到了证实,顿时面露不解道:“可这是为什么呢?那么多女子费尽心机地想要迎合大王,为何到了夫人这里,却是想着法子将大王往外推呢?” “时机未到。”戚夫人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道。 “夫人是担心抢了王后的风头?”戚氏看向戚夫人:“但是夫人有没有想过,避宠是后宫的大忌,万一让大王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而王后是不会帮咱们的。” 戚夫人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与王后不可能和平相处,如意的遭遇也不能再有第二次。 见戚夫人不语,戚氏忍不住提醒道:“奴婢方才得知,从魏国来的管夫人刚被查出有了身孕,大王得知消息后便往她那边去了,赏了好些名贵之物,王后也去了,还备了一些婴儿用品,大王对其体贴之举很是高兴,随后便去了王后处,可见大王心中还是很看重王后的。” 戚夫人微微一愣,突然想起来一个人,于是立刻转问戚氏道:“那魏国的薄姬呢?我记得还在成皋行宫之时,薄姬便已经有孕在身了。” 戚氏不察戚夫人直接绕过管夫人问起了薄姬,于是点头道:“薄夫人在夫人来定陶之后,为大王诞下一子,取名刘恒,此番亦来了定陶,不过薄姬生性寡淡,不喜人前,故而很少被人关注,大王也从未踏足过她的住所。” 戚夫人闻言微微点头:“姑姑备些礼,随我去见薄姬。” “见薄夫人?”戚氏愣住:“夫人不先去给王后请安?” “王后眼下有大王陪着,我去不合适。” “可是那薄夫人自随军归来后便再未受过宠幸,据说王后对她不冷不热,就连她魏国同来的姐妹都与她疏远了,夫人为何先去见她?” “正是因为旁人不待见,咱们才要去见。”戚夫人说着看向戚氏:“让你的人留意着些,对薄姬可以给予适当的照顾。” “夫人这是想要拉拢薄夫人?”戚氏顿觉不能理解:“以她目前的处境,并不能给咱们带来利益。” “利益不在眼前。”戚夫人看一眼戚氏:“姑姑别忘了,她可是有子嗣的人。” “夫人不怕他的儿子与咱们的如意竞争?”戚氏似有些困惑道。 “怎会?”戚夫人淡淡一笑:“眼下大王膝下子嗣越多,如意才越安全,所以这个薄姬,咱们非见不可。”戚夫人思虑片刻后:“记得把如意带上。” “喏!”戚氏于是应下。 -------------------- 薄姬住在定陶行宫,与王后及其他夫人一起。而戚夫人因为早先便来了定陶,在戚府住惯了,所以当萧何来请戚夫人搬去行宫的时候,戚夫人以行宫与戚府相距不远为由留了下来。 萧何知道行宫乃临时搭建所成,住处并不算宽敞,所以戚夫人要留在戚府,他亦没强求。 薄姬所在的沁兰苑在行宫的西北角,位置很是偏僻,配去的宫人也是看人下菜碟,见薄姬不得宠,侍奉亦十分敷衍,离岗懈怠之事常有发生,薄姬却视若罔闻,自顾自照顾刘恒,故而宫人们见主子没反应,便也更加肆无忌惮了。 戚夫人到的时候,沁兰苑门口竟无一人看守,而薄姬正手持一枚温玉弯腰逗弄着摇篮里的婴儿,口中轻吟低唱:“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如松柏之茂——” “真是好名字。” 戚夫人温婉的一句话让薄姬怔愣地回过身,却见是戚夫人,不由地想起了广武战场行军帐中二人的初见,两人相视,皆是一笑,戚夫人上前行礼: “戚姬给姐姐请安。” 薄姬赶紧回礼:“妹妹无需客气,快请屋里坐。”说罢,便将戚夫人让进屋内,同时示意一旁的婢女上茶。 此时,领着如意晚来一步的戚氏亦上前行礼:“戚氏见过薄夫人!” 薄姬笑着示意免礼,目光却落在了戚氏身侧的如意身上,于是笑对戚夫人道:“这位便是殿下如意吧?” 闻得此言,不等戚夫人开口,如意赶紧将目光从不远处的摇篮上收回,对着薄姬恭敬地行礼: “如意给夫人请安,母亲说如意新得了弟弟,最是可爱,如意特来给弟弟问好。” 一通话说得薄姬心中欢喜,于是柔声道:“一贯听闻如意殿下聪明懂事,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如意闻言亦是高兴,于是拿起手里的拨浪鼓呈给薄姬:“如意给弟弟带了如意儿时最喜欢的拨浪鼓,希望弟弟能喜欢。” “既是如意喜欢的,弟弟自然也喜欢。” “那如意去演示给弟弟看可好?” “甚好,去吧。”薄姬笑着点头。 话毕,如意便开心地往摇篮的方向跑去,戚氏随即跟上。 听着拨浪鼓咚咚咚的敲打声伴随着如意的欢笑声从不远处传来,薄姬的眸子愈加柔和起来,身边似乎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了,习惯了与寂静作伴,就连鸟雀的清鸣都是压抑的。 隐约中,薄姬似是听到了摇篮里刘恒咿咿呀呀的应和声,不觉有些意外地看去,却见摇篮里正伸出一双胖胖的小手,对着如意手中的拨浪鼓跃跃欲试。 如意则是耐心地牵住了刘恒胖胖的小手,将拨浪鼓的柄手让刘恒握住,待得拨浪鼓的声音再次响起时,薄姬终于笑了。 第30章 拉薄姬下水 “数月未见,姐姐近来可好?”戚夫人看着薄姬面色的变化,于是适时地开口道。 薄姬闻言将目光收回,笑对戚夫人道:“难为妹妹挂念,一切都好。” “这苑里的宫人都去哪了?”戚夫人扫视一周后故作不解:“姐姐苑里怎得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 “怕是去别处玩去了。”薄姬淡淡道:“此苑僻静,倒也用不了那许多人。” “姐姐用不了,小殿下也用不了么?” “小殿下年幼,有薄姬一人照顾足以。”薄姬语气平静,看不出情绪。 戚夫人闻言淡淡一笑:“姐姐说得是,这院子虽说偏僻了些,倒也落得安静。” “安静是安静了,却也少了许多乐趣,今日如意一来,恒儿便欢喜许多。”薄姬说着笑看向戚夫人:“日后妹妹常来,姐姐甚是喜欢如意,也好让恒儿有个伴。” “姐姐不嫌弃如意闹腾就好。” “怎会?”薄姬说着看向如意:“如意殿下乖巧懂事,真叫人羡慕。” “乖巧是乖巧,却是不让人省心的。”戚夫人有说着意轻叹一声。 果然,薄姬闻言立马将目光收回:“妹妹此话怎讲?” “姐姐有所不知,我带如意过来,一则是想让如意瞧瞧新得的弟弟,二则是不放心如意一人在府邸。”戚夫人说着眼底透出一抹忧色。 “不放心如意一人在府邸?”薄姬没能明白:“据我所知,大王为妹妹特意安排了夏河将军守府,妹妹可是担心别的?” 戚夫人苦涩一笑:“百密也有一疏的时候,也就是前几天的事,如意的糕点被身边侍奉的奴婢下了毒,亏得府里的家丁及时发现,打翻了如意准备进口的糕点,这才没有酿成大错。” “什么?”薄姬直接惊呼出声,有些失控地看向戚夫人:“妹妹是说有人想要加害如意?” 戚夫人点头:“府里的人都是大王亲自安排的,原成皋行宫带来的,算是自己人了,没想到还能出这种事。” “那个下毒的婢女呢?可有交代出幕后主使?” 戚夫人看一眼薄姬:“姐姐也觉得是有人指使?” 薄姬一愣,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缓和了语气道:“我也是猜测。” 戚夫人微微一笑:“姐姐与妹妹是一样的猜测,所以妹妹查了一半便不敢再往下查了。” 薄姬看向戚夫人,几番欲言又止。 戚夫人却是一笑,于是故作不经意道:“妹妹本想着此事便这么过去吧,日后自己将如意看紧些便是,熟料夏大人将此事告诉了大王,大王盛怒,当即派人彻查此事,所以,相信不久之后便会有结果了。” 薄姬不语,她自然知道戚夫人的意思,既是宫里的人,那在这后宫之中,敢对如意动手的除了王后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人,只是,她真的有必要如此做吗? “听闻管夫人亦有了身孕。”戚夫人笑看向薄姬,意有所指道:“如今大王子嗣兴旺,日后如意便不孤单了,除了大殿下盈儿,还有弟弟们作陪,这样一来,我也可少些担忧。” 薄姬沉默不语,良久,方缓了心神挤出一丝笑意:“妹妹所言极是,大王子嗣兴旺,想必定能和睦融洽。” “那是自然。”戚夫人笑看向薄姬:“有王后主持后宫,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不过姐姐亦要留心,万莫发生如意这样的差错。” “谢妹妹关心,薄姬会照看好恒儿的。”薄姬虽然面色如常,但眼底闪过的一丝忧虑却让戚夫人不觉一笑,见目的已经达到,戚夫人于是缓缓起身,薄姬见状也跟着起身,本要留戚夫人用膳,但一想到眼下自己的处境,哪里还有宫人肯听自己使唤,正尴尬着,却见戚氏走了过来适时道: “夫人,给您请的医师眼下怕是到了。” “医师?”薄姬一愣,于是关切道:“妹妹可是身子有恙?” “薄夫人放心,不是什么大问题。”戚氏笑着安抚:“前些日子因如意的事,夫人受了惊吓,身子便一直不大好,医师给开了药,今天刚好是复诊的日子,本想着让夫人在府里将养,奈何夫人得知薄夫人来了行宫,便要过来叙旧,眼下奴婢估摸着时间到了,便想着请夫人先行回府,改日再来。” “那是自然。”薄姬说着看向戚夫人:“妹妹的心意,薄姬收到了,妹妹莫要过多劳神,如意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姐姐改日登门拜访。” “那妹妹便在府里恭候姐姐了。”戚夫人笑道。 “好!” ---------------------- 出了沁兰苑,戚氏忍不住问戚夫人:“薄夫人可有同意站咱们这边?” 戚夫人不觉一笑:“哪那么容易,薄姬最是明哲保身,她要是想站队,怕是早在成皋行宫的时候就被王后收服了,怎会将自己扔在沁兰苑那个等同于冷宫的地方。” “可会是因为不受宠?王后不待见她,所以才将她给孤立了?” “不会。”戚夫人摇头:“你别忘了,薄姬可是敢陪大王上战场之人,如此胆识,她若想受宠,岂是王后所能阻止的。” 戚氏一想也是,薄姬在汉王身边照顾那么多时日,若是她想承宠,亦非难事,想到这里,戚氏不觉一惊: “夫人的意思,薄夫人是在故意避宠?” 戚夫人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朝前走。 “可这是为什么呢?她与王后又没有冲突。”戚氏还是忍不住追问道。 “因为刘恒。”戚夫人抬头看向盘旋在天际的鹰隼:“若是以前,她这样或许可以坐收渔翁之利。”戚夫人说着收回目光像是自言自语:“只是我来了,局面既然重新打开,她便再无置身事外的可能。” 戚氏有些不好理解,正要询问,却听见一阵笑声从旁边传来, “哟,这不是戚夫人吗?”赵子儿人未到跟前,话却递到了戚夫人面前:“你不在自己府里好好待着,跑来大王的行宫作什么?” 戚氏闻言动怒,刚要反驳却被戚夫人拉住低声吩咐:“带如意先回府。” “可是夫人您——” “我没事!” “喏!” 第31章 教她些规矩 戚氏前脚刚走,赵子儿便扶着管夫人到了跟前,赵子儿扫视一圈后看向戚夫人:“我方才瞧见殿下了,怎得不过来行礼?” 戚夫人微微一笑:“殿下着急去见大王,便由戚氏陪着去了,怎么?赵夫人想见如意?” “我见他作什么?”赵子儿一脸不屑,随即又扫一眼戚夫人:“我姐姐有了身孕,王后都来瞧过了,你一个妾室,怎得不来恭贺?” “既是王后来瞧了,我一个妾室,怎好与王后比肩。”戚夫人淡淡道。 “你这叫什么话?”赵子儿瞬间动怒:“你意思是王后瞧了,你便可以不用瞧了?” “管夫人刚有身孕,医师说了需要静养,待得胎儿稳定后,戚姬自会前去拜访。”戚夫人说着看一眼赵子儿:“难不成妹妹想让咱们做妾的几个一同前去,扰了夫人清净不成?” “你——”赵子儿被戚夫人说得哑口无言,只好看向管夫人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管夫人看一眼戚夫人,于是懒懒地开口道:“妹妹不来看望姐姐便算了,何故挑拨姐妹间的关系呢?” 戚夫人沉默不语,看来管夫人也不是个省事的,自己今儿个出门不利,撞枪口上了。 “就是!”赵子儿闻言立马壮了气势:“我瞧她就是没将姐姐放在眼里,而且我还听说,戚夫人一直待在戚府,连王后跟前都未去请安,真是没有规矩。” “是吗?”管夫人闻言故作吃惊道:“既如此,妹妹便教她些规矩,免得日后怠慢了大王。” “喏!”赵子儿一听立马高兴地应下。 此刻,正准备去往管夫人处的刘邦恰好撞上了这一幕,不觉狭长了双目。身后的夏河见状想要上前,却被刘邦拉住, “你做什么?” “她们在欺负夫人。”夏河一脸莫名地看向刘邦,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比自己还急才对吗? “哪个夫人?”刘邦白一眼夏河:“都是本王的夫人,你准备帮谁?” “我——”夏河想要说帮戚夫人,却又不敢说,只得压了下去。 “女人间的争风吃醋罢了。”刘邦说着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不过,本王倒想看看,戚姬会如何应对,自从广武再次见面,她便愈发胆小了。” 夏河听得一愣,戚夫人胆小? 结果还没等夏河想完,赵子儿对着戚夫人的脸上前便是一巴掌,这一巴掌直接扇愣了夏河,也震惊了一旁的刘邦,刘邦蓦地沉了脸,眼底生出怒气,然而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夏河怔怔地看着刘邦,不能理解自己的宠姬被打,怎会在此袖手旁观? 戚夫人冷眼看向管夫人,管夫人见状却故作呵斥赵子儿:“妹妹这规矩教得未免太狠了些,若是吓着本夫人腹中的王子可如何是好。” 赵子儿闻言立马恭谨地看向管夫人:“是妹妹心急了,要不先委屈姐姐退后些,待妹妹教会了戚夫人规矩再来请姐姐查验效果?” “本夫人也累了。”管夫人自然晓得赵子儿的意思,扫一眼戚夫人后:“来人,陪本夫人去那边亭子坐坐。” “喏!” 待得管夫人走远,赵子儿阴冷了面色便要再次上前,而戚夫人此刻亦沉了眸子,方才因为管夫人在前,戚夫人担心管夫人以子嗣做要挟,故而不得不忍着,眼下没了障碍,戚夫人自然不会再由着赵子儿放肆。 “你有什么可得意的?”赵子儿凑近戚夫人恨恨道:“花无百日红,即便你曾经再受宠有什么用?大王如今还不是歇在了行宫,你曾经恃宠而骄,得罪了王后,如今便好好学学怎么夹着尾巴做人吧。”说罢,赵子儿抬手便又一巴掌甩了过去。 戚夫人眸色一冷,正要还手,抬眼间,目光却刚好瞥见了不远处负手而立的刘邦,心中愕然的同时眼中漾起一抹嘲讽,他居然在观望。 抬起的手被戚夫人生生给压了下去,自古弱者惹人怜,既然要装,自己便装到底,想到这里,戚夫人随之屏起呼吸,准备再忍下赵子儿的一掌。 “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让戚夫人目光一震,脸上无碍,而赵子儿却直接倒退开去,撞在了身后的大树上。 看着被石块划破的掌心,把赵子儿吓得面色惨白,顿时气愤地大吼道:“谁?” “我。”夏河此时现身而出。 赵子儿正要发怒,却见刘邦从夏河身后走出,冷厉的眼神让赵子儿瞬间不寒而栗,瞬间嗓子一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臣妾拜见大王。” 戚夫人亦跪地行礼。 刘邦冷冷地绕过赵子儿,将戚夫人从地上扶起,目光却停留在了戚夫人被扇红的脸颊上,沉声道:“疼吗?” “疼!”戚夫人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这一个字落在赵子儿耳朵里仿佛一道惊雷劈下,她原本以为戚夫人已经失宠了,没想到现下一对比,自己就像个笑话。 “来人!” “在!”夏河立马上前。 “教她些规矩。” “喏!” 夏河眼神奕奕,扬起早已按耐不住的右手对着赵子儿惊恐的脸蛋便是一巴掌,赵子儿哪里受过此等痛苦,捂着脸顿时哭得梨花带雨: “大王,臣妾知错了,请大王开恩。” 刘邦不语,只是冰冷地看着赵子儿。 夏河见状,顿时又是一巴掌过去,赵子儿一个不稳,直接摔坐在地上,于是就势爬向戚夫人:“戚夫人,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吧?” 戚夫人作势慌得退到了刘邦身后,怯怯道:“大王,妾身害怕。” 夏河听得心中一滞,顿时心领神会,抓紧时间对着赵子儿又是叭叭几巴掌,赵子儿哪里受得住这般折磨,直接痛昏了过去。 戚夫人见状,也是两眼一闭,晕倒在刘邦怀里。 “下手那么重作什么?”刘邦埋怨夏河。 “赵夫人底子弱,不经打。” “你以为战场杀敌哪,不经打,戚夫人胆子小你不知道吗?” “卑职知错。” “派人将其送回去。”刘邦瞥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的赵子儿嫌弃道。 “喏!” 第32章 三日内给答复 刘邦抱着戚夫人往寝宫走去,路上恰好碰到张良,张良见状微微一愣,于是退避在道旁,刘邦看见张良,想起了给如意找老师的事儿,于是对张良道: “子房兄先请去大殿等本王,本王稍后便到。” “喏!” 将戚夫人安置在榻上,刘邦看着昏睡的戚夫人,忍不住心中感叹,如此不争不抢的性格该如何在后宫立足呢? 戚夫人亦是强忍着睁眼的冲动,努力装睡,好在刘邦不多时便出了寝宫,临走前吩咐宫女去请医师过来为戚夫人看诊。 戚夫人闻言暗自庆幸,自己为了掩人耳目,悄悄用了伤神的私药避宠,原本等着回戚府后让医师过来证明,没想到误打误撞之下直接到了汉王这里,这下事情便简单多了。 大殿里,张良正在殿中来回踱步,他此番为登基之事而来,不知汉王是何想法。 “哈哈哈,让子房兄久等了。”刘邦爽朗的笑声从殿外传来。 “微臣拜见大王。”张良上前行礼。 刘邦急忙拉住张良:“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如此生分。” 张良于是看向刘邦:“良有一事相求,恳请大王听臣一言。” “子房兄但说无妨,只要本王能做到,本王必答应你。” “大王,自暴秦无道,天下群雄并起,百姓苦不堪言,大王您率领义军,扫清六合,平定八荒,此乃天命所归,人心所向。” 张良的一通慷慨陈词听得刘邦心潮澎湃,但面上却故作淡定道:“子房兄谬赞,刘季出身寒微,能有今日,全赖诸位扶持,刘季何德何能,敢当天子之位?” “大王过谦了,天下纷乱,唯有英明之主方能一统江山,安定社稷,大王武能定乱,文能安邦,此乃天下苍生之福,也是天意所钟。” “子房兄严重了。”刘邦闻言继续谦让道:“本王自问无能为天下苍生谋福祉,若有更贤能之人,本王愿让贤。” “大王,天下已定,人心已归。若大王您不登基,天下何人敢当此大任?”张良说着再次躬身道:“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大汉社稷,良恳请大王顺应天命,登基为帝。”说罢,张良伏地请命。 刘邦见状忙扶起张良:“此事慎重,子房请容本王仔细思索后再作决定如何?” 张良闻言起身,“大王,国不可一日无主,万望大王速速决定。” “本王明白。”刘邦说着笑看向张良:“不过本王亦有一事相求,不知子房兄是否愿意?” “大王请讲,良必从命。” “为兄想请子房兄做如意的老师,不知子房兄意下如何?” 张良闻言愣住:“做殿下之师?” “正是。”刘邦笑道:“如意这孩子生性纯良,聪慧有礼,如今亦到了学习的年纪,本王思来想去,唯有子房兄乃最佳人选,还望子房兄莫要推辞。” 张良略显犹豫,他从未想过为人之师,但一时又不好推脱,只得委婉道:“良乃一介书生,无赫赫战功,亦无治国理政之才,吾之所学,不过是些谋略小计,不敢耽误了殿下的大好前程。” “子房兄学识、远见过人,如意若得子房兄指导一二,必然前途无量。”刘邦说着看向张良:“子房兄不必急着给答复,本王愿意等。” “谢大王。”张良躬身施礼:“三日之内,良给大王答复。” “善!” -------------------- 寝宫内,医师正隔着纱帐给戚夫人把脉,戚夫人透过纱帐看向宫外,比之清宫,这临时搭建的行宫实在过于简陋,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也没有雕梁画栋的奢华,黄土夯筑而成的宫墙低矮而质朴,墙外的几株老槐树枝叶婆娑,给这单调的行宫平添了几缕生机。 正当戚夫人走神之际,刘邦脚步生风而来,没有理会宫人们的叩拜,径直向戚夫人走去。 医师此刻刚好号完了脉,见大王到来,立马伏地叩拜:“微臣参见大王。” “起来说话,戚姬身子如何?” “回大王,夫人脸上的伤无大碍,臣开了活血化瘀的方子,静养几日便好。”说到这里,医师略有停顿,然后接着道:“只不过夫人内在气血不足,心力不支,怕是要调养数月方可复原。” 刘邦微微一愣,随即皱眉:“是何原因?” “从脉象上来看,应是忧思伤神所致。” “忧思伤神?”刘邦不语,随即想起了如意之事,于是朝医师摆摆手:“下去吧。” “喏!” 医师走后,刘邦走入账内,戚夫人欲要行礼,被刘邦拉住:“别动,现在可好些了?” “臣妾无能,让大王烦心了。” “如意的事本王已经知道了。”刘邦说着看向戚夫人:“这事如果夏河不说,戚姬打算一直瞒着本王?” “臣妾不愿大王为后宫之事伤神。”戚夫人敛眸道。 “这不仅仅是后宫之事。”刘邦说着沉了眸子:“如意是本王的儿子,敢对如意动手,便是图谋不轨,夷族之罪。” 戚夫人闻言不觉心中微动,这夷族怕是要夷到自己家了。 见戚夫人不语,刘邦以为是被自己的话给吓到了,于是又缓和了面色安抚道:“你生性胆小,顾虑太多,本王亦担心将你安置在行宫会委屈了你,故而才让你继续在府邸居住,今日怎得突然来行宫了?” “臣妾原本是想着给王后请安的,途中听宫人说起大王去了王后处,臣妾怕影响到大王与王后谈事,故而便领着如意去了薄姐姐处。” “薄姬?”刘邦脸上浮现一丝动容:“自广武之后,本王已经很久没见她了,她眼下可好?” 戚夫人点头:“姐姐一贯温柔似水,如今有了恒儿,更显柔情卓态,妩媚动人了。” 刘邦闻言不觉一笑:“戚姬在本王跟前夸赞其他夫人是何用意?” 戚夫人只笑不语,然后接着道:“如意今日去瞧了恒儿,欢喜得不肯离去。小家伙生得虎头虎脑,眉眼间与大王如出一辙,甚是可爱。”戚夫人说着目光扫过刘邦:“大王可有去瞧过?” 第33章 再见韩信 刘邦被问得一滞,于是就势找了个理由:“本王正要去瞧,奈何半路被戚姬给截了胡,这便只能耽搁了。” 戚夫人闻言眸光微动:“戚姬见完薄姐姐原本是要回府的,不曾想半路遇见了赵夫人和管夫人,许是戚姬礼数不周,怠慢了赵夫人,才有了大王所见的一幕,还望大王不要迁怒于赵夫人。” “哼,什么怠慢不怠慢的,本王当初拿下魏国也是一时心软收了她们三个,眼下薄姬安于一隅,管夫人有孕在身,只有她赵子儿狐假虎威,无端挑事,今日既然叫本王瞧见了,便让她长长记性吧。” 刘邦说着轻叹一声:“亏得管夫人离开了,否则若是惊了她腹中的胎儿,本王饶不了那赵子儿。” 戚夫人没有说话,看来刘邦对管夫人的维护远远超出了薄姬和赵子儿,赵子儿虽然跋扈,但却没什么心眼,是一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而管夫人,今日不但借着赵子儿之手教训了自己,还把她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叫汉王看不出一点瑕疵,看来是个有头脑的人。 “在想什么?”见戚夫人沉默不语,刘邦忍不住笑问道:“是不是觉得本王处置得重了?” 戚夫人先是一笑,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你啊,就是太过善良。”刘邦拉住戚夫人的手:“你越是善良,就越容易被人拿捏,那赵子儿为何不找别人挑衅,偏偏找了你?” “妾身明白了。”戚夫人垂眸。 刘邦见状于是笑道:“本王方才去找了子房,谈及如意之事,他貌似有些犹豫。” 戚夫人微微一愣:“张大人不愿意教如意?” “他倒也没有一口回绝,人才总是要哄的,本王允了他三天时间,三日之内,他给答复。” 戚夫人不语,史书记载,正是张良的献计,才有了商山四皓出山为刘盈站队,从而一举断了如意的立储之路,间接导致了戚夫人的悲惨结局。 而今,汉王有心让张良做如意的老师,那自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拉拢张良,杜绝悲剧的发生。 想到这里,戚夫人笑看向刘邦:“如意之事大王不必操之过急,张大人若是为难,如意不学也是可以的,妾身只希望如意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 “胡说。”刘邦佯装生气道:“本王与戚姬的儿子,怎可安于人下,子房德才兼备,本王自有办法让其教导如意。” 戚夫人正要回话,这时有宫人上前禀报: “启禀大王,萧大人有事求见。” 刘邦听闻眼神骤亮:“让他在大殿等候,本王稍后便去。” “喏!” 戚夫人见状适时道:“大王政务繁忙,不用顾念妾身,妾身无碍。” “那戚姬在此好生修养,本王晚些来看你。” “妾身想先回府邸,如意怕是等着急了。” “也好。”刘邦沉思片刻:“本王让夏河送你回去。” “谢大王。” --------------------- 回府的路上,夏河驾着马车一路缓行,戚夫人挑起车帘看向窗外,阳光洒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反射出柔和的光芒。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远处城门大开,进出的商旅络绎不绝,定陶的繁华浑然天成,若不是地势上无险可据、易攻难守,未尝不是日后汉王登基定都的好地方。 正当戚夫人感叹之余,目光却无意中瞥见一间叫作“张氏糕点”的木质店铺,她记得戚氏曾说过自己儿时最爱吃这家做的“荷叶酥”,为此还与哥哥触龙瞒着爹爹偷拿了银子,最后害得触龙被爹爹一顿胖揍,想到这里,戚夫人不觉心中一动,让夏河停了下来, “我去店中买些糕点,你在此等候片刻。” “喏!” 刚进店铺,方才一直端坐在帐台前的店主便异常热情地上前介绍起来,戚夫人心不在焉地听着店主口中的特色糕点,目光环视一圈也没发现戚氏之前所说的荷叶酥,于是便笑问店家: “听闻贵店的‘荷叶酥’甚是有名,不知所在何处?” 店家闻言似是一愣,有些困惑地看向戚夫人,戚夫人被他盯得莫名其妙,正要发问,却听得身后响起一串熟悉的笑声: “这位姑娘可是为难人了,这个时节,哪里来的荷叶,没有荷叶,如何制成荷叶酥呢?” 戚夫人闻言这才恍然,自己一时兴起,竟忘了时节,荷叶是夏天才有的,眼下刚刚入春,怎会有荷叶,于是对着店家尴尬一笑: “原是我记错了,方才店家介绍的糕点听着不错,便取其中的三样各来一份吧。” “好唻,请小姐稍后,马上便来。” 戚夫人如释重负地叹一口气,回头间,却见一身便装的韩信正立于身侧,风度翩翩、温润如玉。 韩信见到戚夫人也是一愣,转而眼底笑意蔓延:“戚懿?” 戚夫人淡淡一笑:“韩将军。” 韩信看着戚夫人,眉宇间光华流转:“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甚美。” “韩将军也是来买糕点的?”戚夫人没有理会韩信的玩笑,只是礼貌地寒暄道。 “路过而已。” 戚夫人看一眼韩信,对他的话显然不信,却也没有多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店主在一旁忙碌。 “戚懿姑娘如此盛装出行,不怕坏人惦记?”韩信有意打趣戚夫人,这女子的每次出现似乎都在人意料之外。 戚夫人闻言这才注意到自己今日因为要入宫见薄姬,故而穿的是宫装,难怪店主在见到自己的那一刻会如此恭敬,原来是因为这个。 那店主见戚夫人的目光看来,还以为是在催促自己,于是赶紧略带歉意地上前解释:“还有一份糕点正在蒸制当中,请小姐稍后。” 戚夫人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韩信笑看向戚夫人:“如此等着倒也无趣。” 戚夫人闻言一笑:“韩将军觉得如何才算有趣?” “这店铺后面有一处院落,景色极好,不知戚懿可愿前往一赏?”韩信眸光闪亮,笑意缱绻。 戚夫人收回目光,略作犹豫后终是点头:“好。” 第34章 相互掣肘 从店铺的后门出来,是一处挺大的院落,与店铺连为一体,院中溪水潺潺,松柏苍翠,戚夫人心中好奇,于是看向韩信:“这是店家的院子?” “没错。”韩信笑道:“如何?是不是风景如画?” 戚夫人见状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很好。” “我本楚人,这院子的布局与楚地很像,雅致而生动。” “韩将军这是怀念故土了?”戚夫人笑看向韩信。 “我已经不是什么大将军了,你唤我韩信便是。”韩信看向池中欢游的鱼儿淡淡一笑:“很快,我便会离开定陶赶往楚地,去做一个逍遥自在的楚王。” 戚夫人心中一怔,史书记载,汉王伐鲁归来,入帐夺了韩信兵权,看来已经成真了。 “戚懿是定陶人?”韩信侧身看向戚夫人。 戚夫人点头,然后询问韩信:“将军准备何时动身?” “过几日便向大王辞行。”韩信笑道:“正如项王所言,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韩信便效仿项王衣锦还乡。” “可是汉王还未登基,韩将军不准备劝进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让韩信有些惊愕,韩信没想到眼前的女子会提到这个,一时有些意外地看向戚夫人:“你让我劝汉王登基?” “将军想要取信汉王,便该主动联合诸侯上书汉王,劝其登基。” 戚夫人看着韩信,如果自己记得没错,历史上的韩信虽在众人劝进之后迫于无奈行了劝进之事,但汉王对其不情不愿的态度很是反感,也为后期的降侯埋下了隐患。 韩信狐疑地看向戚夫人:“你想帮我?” “是。” “为什么?”韩信的目光透出怀疑,他很难相信一个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第二次见面便要帮自己。 戚夫人被韩信问得愣住,为什么?她自己也没想好,历史上的韩信与自己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吕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便是自己想要帮韩信的理由,可是这能讲吗?显然不能。 见戚夫人在犹豫,韩信不觉笑起来:“汉王身边有的是谋臣能士,哪里用得着我韩信劝进,姑娘的好意韩信心领了。” “不一样。”戚夫人眸光中透着坚定:“汉王需要的是韩将军的劝进,决定着韩将军是否能坐稳楚王的位置。” 韩信听得怔住,待要细问,却见店主正提着糕点来了后院,对着戚夫人笑意盈盈: “二位让小的好找,这是小姐的糕点,小的已经装好了,小姐若是满意,欢迎常来。” 戚夫人接过糕点:“谢谢!”说罢便款款出了院子。 见韩信的目光还在戚夫人身上,店主忍不住一拍韩信后背:“人都走远了,还看。” “她叫戚懿,你可认得?” “不认得。”店主张乐憨憨一笑:“我也是刚接了这店,将军你忘啦?” “不好好当兵,非要干这劳什子活计,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可愿与我回楚?” “我也老大不小了,家里还指着我传宗接代呢。”张乐偷偷瞄一眼韩信:“不过张乐保证,将军下回过来,糕点全免。” “免你个头啊,谁稀罕这破玩意儿。”韩信说着给了张乐一拳:“去,把刚刚给那位姑娘的糕点也给我打包一份。” 张乐一愣,随即笑道:“喏!” --------------------- 到了戚府,戚夫人正要下车,却见戚氏慌慌张张地赶着出门,于是戚夫人赶紧喊住: “姑姑这是要去哪里?” 戚氏一听是戚夫人的声音,瞬间停住了脚步,一脸紧张地折返回来:“夫人可算是回来了,奴婢在府中久等夫人不来,实在放心不下便又去了行宫,结果宫里的人告诉我夫人回来了,我又急急忙忙赶回府中,发现夫人还是不在,我顿时乱了神,正要去找大王呢。” “我没事,路上耽搁了些时间。”戚夫人说着将手里的糕点递给戚氏:“给你买的。” 戚氏受宠若惊地接过糕点,这还是戚夫人第一次给自己买糕点,顿时心中感动到不行:“夫人说得耽搁了时间,就是为了给奴婢买糕点?” “因为是店家现做的,所以花了些时间。”戚夫人解释道,于是转向夏河,微微一笑:“今日谢谢夏大人,夏大人辛苦了。” 夏河闻言一愣,于是拱手道:“职责所在,不敢言谢。” 戚氏听着困惑,于是在夏河退下后,方问戚夫人道:“夫人为何谢夏大人?” “他在宫中帮了我,自然该谢的。”戚夫人看向夏河离去的背影淡淡道。 “夫人说的可是夏大人怒扇赵夫人一事?” “你都知道了?”戚夫人略显意外地看一眼戚氏:“消息传得挺快。” “那可不?”戚氏见状立马来了兴致:“夫人您是不知道,我在宫里的线人私下便跟我抱怨,那赵子儿在宫中一贯嚣张跋扈,捧高踩低,可一到大王跟前便立马换上一副弱不经风、我见犹怜的姿态,惹得大王十分喜欢,宫人们敢怒而不敢言,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她碰上夫人,惹怒了大王,活该她倒霉,让夏大人给她好好上一课,日后也学着点夹着尾巴做人。” “那个魏国来的管夫人如何?”戚夫人似是不经意道。 “她目前正是母凭子贵,盛宠在握,风头不减当年夫人怀如意的时候。”戚氏说着不觉闷闷道:“咱们汉王真是个多情的人。” “多情?”戚夫人淡淡一笑:“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情不情的暂且不论,只是王后那边还没解决好,眼下又突然冒出个管夫人,夫人可有想好对策?” “有王后在,何须咱们动手?”戚夫人看一眼戚氏:“你可让你的人将这股风吹得再大些。” 戚氏一愣,随即了然:“奴婢懂了,只要王后与管夫人相互掣肘,咱们便可从中脱身了。” 戚夫人点头,她眼下最需要的便是时间,在王后将矛头指向自己时,她要做好完全的准备。 第35章 得不到就毁掉 临华殿,吕雉将宫人选来的衣料一一甄选后,命人送于管夫人处。吕嬃在一旁看得气不打一处来, “去了一个戚夫人,又来一个管夫人,姐姐你对她如此殷勤作什么?” “她如今有孕在身,自然要慎重些。”吕雉没有理会吕嬃的怒气,从果盘里挑出一个新鲜的果子递给吕嬃:“尝尝。” “不吃。”吕嬃让开:“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果子?” 吕雉微微一笑:“你不吃,怎知这果子是酸是甜。” 吕嬃不解地看向吕雉:“什么意思?”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吕雉笑着将果子塞进吕嬃手中:“那管夫人眼下正得大王宠幸,你这个时候与她作对,不是摆明了与大王作对么?” “那怎么办?等她变成第二个戚夫人?”吕嬃说罢似是想起了什么,于是看向吕雉:“你说那戚夫人也是奇怪,以前瞧她对姐姐的态度,跟只开屏的孔雀似得耀武扬威,现如今见到赵子儿倒像是老鼠见了猫,硬生生地挨了个大嘴巴还不敢还手,你说她是不是在府里待傻了,若不是汉王赶巧路过,她不得被揍成一头猪?” “有管夫人在侧,她怎敢还手?”吕雉的眼中透出暗讽:“管夫人的肚子可受不得半点惊吓,那戚夫人纵使平日里再得宠,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得宠?”吕嬃不觉失笑,于是凑近吕雉道:“我方才刚得到消息,戚夫人挨了打,大王却派夏河将其直接送回了府邸,并没有让她留下侍寝。” “哦?”吕雉略显意外地看向吕嬃:“那大王今晚去哪里?” “姐姐你猜?”吕嬃眼中透出不屑:“不过,我想姐姐也猜不着。” “怎么?”吕雉看一眼吕嬃:“难不成大王去了赵子儿那里。” “差不多了,都是魏国来的。”吕嬃面露鄙夷道:“就是那个闷葫芦薄姬那里。” “她?”吕雉心中一愣,自己倒是快把这个人给忘了,只是,好端端的,大王怎会突然想起了她? “我看大王是被那魏国来的三个妖女给迷了心智了,管夫人有孕,得宠便罢了,那个薄姬,自广武战场回来就跟个木头似是杵在自己屋里,也不知道大王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选她侍寝?” “你别忘了,她还有个儿子。”吕雉微微皱眉,她自己居然把这岔儿给忘了,眼下,除了戚夫人的如意,能与刘盈抗衡的便只有薄姬的儿子刘恒了。 吕嬃听得也是一愣,良久方试探道:“那个薄姬跟个哑巴似得,她的儿子又能如何?” “常言道,会咬人的狗不叫,多提防些总是好的。”吕雉眼底透出一丝凉意,看来,自己得重新布局了。 “姐姐说的是。”吕嬃立马赞同:“有备无患总是好的,我总觉得那个薄姬成日里把自己搞的苦兮兮的,就像姐姐亏待了她似得,说不定大王一去,免不得抱怨些什么,惹来大王对姐姐的不满。” 吕雉没有说话,薄姬是以前魏王跟前的红人,她能红,自然有她的手段,自己确实将其忽略了。 见吕雉不语,吕嬃又忙笑着宽慰道:“姐姐不用太过担心,吕嬃倒是觉得,眼下姐姐要考虑的是后面如何母仪天下了。” 吕雉淡淡一笑:“我听说今日张良去见了大王,你可知何事?” 吕嬃闻言笑了起来:“这个我听樊哙讲了,张良想要劝大王登基,萧大人也有此意,便让张良先去探探大王的意思。” “大王怎么说?” “大王一开始是不肯的,不过在张良的劝说下,表示会慎重考虑。”吕嬃说着不觉无语道:“真搞不懂大王,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咱们辛辛苦苦地打下江山,难不成是用来看的?” “不得妄言。”吕雉皱眉:“管好你的嘴,别总是口无遮拦的。” “知道了。”吕嬃说着似想起了什么:“不过,我还听说,大王想让张良做如意的老师。” “什么?”吕雉闻言大惊:“张良答应了?” “这倒没有。”吕嬃看向吕雉疑惑道:“姐姐如此紧张作什么?” “张良精通兵法和谋略,有他教授如意,那盈儿怎么办?” “盈儿不是有叔孙通吗?” “他一介儒士,如何能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张良相比。”吕雉的目光逐渐凝重起来:“不行,得想办法制止才行。” “制止谁?大王还是张良?” “自然是张良。”吕雉看一眼吕嬃:“大王做出的决定向来不会改变,要动只能动张良,只是该如何将其劝退呢?” 吕嬃闻言亦是皱眉不语,良久,吕嬃突然目光一亮,瞬间兴奋地看向吕雉:“我有一个好办法,不过就是损了点。” 吕雉狐疑地看向吕嬃:“什么法子?” “姐姐还记得妹妹之前挨板子的事吗?”吕嬃说着愤愤道:“都怪那个贱婢搞不清状况害我出了岔子,不过眼下刚好拿来一用。” “你是说,大王之前写与戚夫人的诉情诗?”吕雉不解地看向吕嬃:“可是这与张良何干?” 吕嬃闻言冷笑一声:“妹妹当初无端挨打,心中自是不服,身为男人,如何能容忍自己的女人与他人偷情,于是我便暗中派人打听了,后来才得知,原来诉情诗是大王委托张良写的,你说可气不可气?害我白挨了一顿打。” 吕雉听得愣住,她没想到期间还有这一出,于是再问吕嬃道:“那这与劝退张良何干?” “姐姐觉得,张良在写这些诗的时候会不会有感而发?” 吕雉被吕嬃的问题吓了一跳:“怎么可能,他不过是替大王代笔而已。” “姐姐是没有看到诗的内容,那可不是大王能写出来的。”吕嬃说着冷笑道:“姐姐不是想要劝退张良吗,只要风声一放出,张良势必要保全自己名声,如此一来,纵使大王再劝也无用了。” 吕雉闻言沉默不语,她虽欣赏张良的才华,但倘若这份才华不能为己所用,她宁愿毁了他。 第36章 将水搅浑 得到了吕雉的认可,吕嬃立马放手去准备,孰料在路上恰好碰见了正要去找管夫人诉苦的赵子儿,看着她那张遮了面纱的脸,吕嬃瞬间大笑: “顶着一张猪脸到处跑,也不怕吓着人。” 赵子儿闻言刚要发火,却见来人是王后的妹妹吕嬃,话到嘴边又狠狠地咽下,只是怒瞪着一双杏眼看着吕嬃。 吕嬃一见她那双勾人的眸子便想到了戚夫人,于是立马嘲讽道:“一个降王的妾室,就该安分守己些,别整日地在大王跟前晃悠,倒显着你了。” “吕嬃小姐怎可如此说话?”赵子儿闻言亦动了气:“我乃大王妾室,服侍大王理所应当,如何便碍着吕嬃小姐了?” “服侍大王?” 吕嬃眼底恶意铺呈,随即抬手一扯,赵子儿脸上的面纱骤然落地,露出一张又红又肿的脸。赵子儿吓得赶紧抬袖遮住了面,随即怒喝吕嬃: “你放肆!” 吕嬃却是哈哈大笑:“这张鬼脸也好意思服侍大王,本小姐劝你还是在屋子里待着吧,别出来吓着别人了。” 说罢,吕嬃一甩衣袖扬长而去,扔下一脸悲愤的赵子儿在原地紧咬牙关,她发誓,此仇必报! ------------------ 汉五年正月中旬(沿用秦制),韩信上书刘邦劝其登基,请刘邦即位称帝,刘邦心悦,但思虑再三,仍以无能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为由再次推却,惹得樊哙、卢绾等一众从沛县出来的兄弟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刘邦是何用意。 当戚氏将这事说与戚夫人听时,戚夫人对刘邦的推让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反倒是对韩信的主动劝进却有了些许动容,历史上的韩信是在被正式改封楚王后才联合各诸侯王劝刘邦登基的,现在提前劝进,看来是自己的提醒起到了作用,不觉眼底浮出笑意。 戚氏见状以为戚夫人在笑刘邦推让一事,顿觉不解道:“莫非大王此举有其他意思?” 戚夫人只是淡淡一笑:“大王自有大王的用意,天命所归,时间早晚而已,不必担心。” 戚氏听得一知半解,正要开口,却见佩兰从外匆匆而来,手里还拿着一块还未完工的绣品。 “夫人。”佩兰对着戚夫人行了一礼。 戚夫人点头,瞧她神色微乱,于是笑着安抚道:“先喝口水再说话。” 戚氏于是倒了杯水递给佩兰:“从不见你如此着急,可是出事了?” 佩兰接过水一饮而尽,这才平复了心境看向戚夫人道:“奴婢刚从织室过来,宫里的线人来报,行宫里谣言四起,皆是关于夫人的。” “什么?”戚氏大惊,转而一脸愤愤道:“夫人人在府邸,哪里来的谣言?” “具体内容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关于夫人与张大人的。” “哪个张大人?”戚氏听得莫名其妙。 “就是大王身边的张良张大人。” “简直是无稽之谈,夫人从未曾见过那个张大人,哪里来的谣言?”戚氏说着看向佩兰:“你可是听错了?” 佩兰摇头:“不会错,奴婢又叫人去探听了,确实是关于夫人与张大人的。” 戚氏一听顿时急了,于是看向一旁淡定自若的戚夫人试探道:“夫人可认得张大人?” “认得。”戚夫人淡淡道:“但未谋面。” 戚氏一听,这才安了心:“夫人莫急,此事怕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咱没做过的事犯不着杞人忧天。” “可是宫里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夫人与张大人飞燕传书,私相授受。”佩兰说着似有犹豫,但终是鼓足了勇气道:“奴婢是担心三人成虎,万一大王信了,事情就糟了。” 戚氏闻言一愣,一时也没了主意,大王生性多疑,难保不会心存猜忌,那样夫人可真是太冤了。 戚夫人却是沉默不语,看来,汉王有意让张良给如意当老师的事情,让某些人着急了,戚夫人眸光深邃起来,既如此,那便试一试那张良,有没有这个诚意给如意当老师。 “夫人,事到如今,咱们要不要进宫一趟,去向大王澄清事实?”戚氏见戚夫人不说话,于是提醒道。 “不妥。”佩兰赶紧否定:“谣言向来越描越黑,急于澄清,反招了别人的道。” 戚夫人闻言,不觉目光微动,于是笑看向佩兰:“那依你之见,本夫人当如何?” “奴婢觉得,此事牵扯到夫人、张大人和大王,夫人可先按兵不动。” “你的意思是,让张大人自己出面向大王澄清?”戚氏似有所悟地看向佩兰。 “这事原本就是空穴来风,空穴来风的事情便会止于智者,只要大王不信,张大人不乱,谣言自会平息。” “也是。”戚氏闻言亦是赞同:“那咱们便静观其变,让心怀不轨者扑个空。” “怎么能扑空呢?”戚夫人此时方淡淡地开口道:“既然已经起风了,水面又岂会安静,与其叫人等得心痒难耐,不如将这水再搅浑些,唯有如此,深藏在水下的鱼儿才会浮出水面。” 戚氏听得愣住:“将水搅浑?” 佩兰却是眼神一亮:“夫人意思是将这谣言再传猛些?让事态超出散布者的预控?” 戚夫人笑着点头:“这事儿便交给你去办,不用理会本夫人的名节,记得,务必满宫尽知,越夸张越好。” “喏!”佩兰会意,立马高兴地退下。 “夫人这是想要炸出肇事者?”戚氏看向戚夫人:“可万一她死活不承认呢?” 戚夫人微微一笑:“之前让姑姑查的事情如何了?” 戚氏闻言一愣,良久方反应过来,于是立马笑道:“夫人神机妙算,那丫头因着与宫中侍卫私通,落了把柄在吕嬃手上,为了保护男人,故而才为吕嬃卖命。” “倒是个痴情的。”戚夫人眼里闪过一抹凉意:“先不打草惊蛇,将证据交给夏河,让其去复命即可,记住,务必让那丫头当着大王的面说出事情。” 第37章 弄巧成拙 “喏。”戚氏刚应完,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测,于是试探着看向戚夫人:“夫人,你说这如意事件和张良事件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干的?” “姑姑觉得呢?”戚夫人笑起来。 戚氏愣住,这才明白了戚夫人的用意,一时对那吕嬃恨得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 临华殿,吕雉正在殿中弄花侍草,可那恍惚的眼神却透出了她内心的不安,所以吕嬃来的时候,吕雉直接将其拉入内室询问: “怎么回事?宫里的谣言越传越离谱,是你安排的?” 吕嬃倒是一脸无所谓:“既然是谣言,自然越乱越好,姐姐担心什么?” “糊涂。”吕雉呵斥道:“谣言说什么张大人与戚夫人上个月的时候私会,可那个时候,张良已经随军东进,戚夫人也已回了定陶,如何私通?有没有点脑子?” “口误而已,谁在意这个?”吕媭手指拨弄着跟前的草叶,满不在乎道。 “你知不知道什么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以为大王是傻子吗?”吕雉被吕嬃气到不行:“点到为止方能让其对戚夫人与张良生疑,言过其实不但起不到离间的目的,反倒会惹怒大王,逼其严查肇事者。” 吕嬃闻言一愣,这才意识到事情好像有点过了,但嘴上却逞强道: “查又如何?反正又查不到我头上,传播的宫人我都私下买通好了,姐姐不必操心。” “浑话。”吕雉怒道:“当初是你拿着一纸诉情诗信誓旦旦地冲进戚夫人处向大王告发其与男人私通,眼下谣言四起,你觉得大王第一个会想到谁?” “这是两回事好不好。”吕嬃依旧固执己见:“再说了,那诉情诗原本就是戚夫人身边的奴婢给我的,在此之前说不定早传出去了,如何便能认定是我了?要泄露也是戚夫人自己跟前的人泄露的。” 吕雉被吕嬃气到一时无语,也怪自己思虑不周,心急之下用了吕嬃的离间计,这下可好了,杀鸡不成蚀把米。 见吕雉不说话,吕嬃也知道自己事干岔了,于是只得敛了心性,低头轻哄道:“姐姐先别生气,这也只是姐姐的猜测不是,事情不还没定论嘛。” “等有定论就晚了。”吕雉说着看向吕嬃:“赶紧去让你的人将谣言停止,但愿还来得及。” 吕嬃一愣,正要反驳,却见一宫女走了进来,对着吕雉行礼道: “王后,张大人进宫了。” “可是张良张大人?” “正是。” “去了哪里?” “回王后,张大人去了偏殿,想必是有私事与大王相商。” “知道了,下去吧。” “喏。” 吕嬃闻言顿时开心起来:“这个时候他能有什么私事,定是为自己辟谣来了。” 见吕雉不说话,吕嬃又急着安慰道:“姐姐就不用乱想了,先不管张良能不能辟谣成功,反正当如意老师这事儿肯定是没戏了。 吕雉的目光扫过铃兰那宽大的叶片,心中忍不住默念,但愿如此吧。 -------------------- 偏殿中,刘邦对张良的到来有些意外,现在满宫都在谣传他与戚夫人之事,原本自己心中也有疑虑,可随着事情发酵得越来越离谱,加之此事与自己当初请张良代笔也脱不了干系,故而反倒渐渐抹去了对张良与戚夫人的猜忌,但倘若张良不请自来,急于澄清此事的话,那自己怕是不得不重新考虑两人的关系了。 “臣张良拜见大王。”张良来到殿内对着刘邦恭敬地叩拜行礼。 刘邦一如既往地上前搀扶起张良:“子房兄不必见外,不知子房兄特地前来所谓何事?” “回禀大王,正是为大王登基之事而来。”张良看向刘邦:“眼下将士一心,诸侯臣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大王该顺应天命,尽快登基才是。” 刘邦一听,原来是为了自己的事,心中的疑虑瞬间散去,于是呵呵笑道:“大家的心意我知道,容本王再考虑几日。” “大王,眼下天时、地利、人和,错过了恐生变,请大王即刻做出决定。”张良难得的固执倒是让刘邦心生感动,于是就势道: “前日韩信上书劝进本王,本王想到了之前撤了他的齐王,还未对其重新册封,以子房兄之见,本王何时封王合适?” “良认为事不宜迟,近日册封,韩信为楚王,彭越为梁王,然后登基称帝,水到渠成。” 刘邦沉思片刻,终是点头笑道:“既是子房兄力荐,那本王便顺应天命,为百姓谋福祉了。” “大王英明。”张良顿时俯身施礼。 刘邦见状再次扶起张良:“子房兄让本王考虑的事,本王做到了,那本王让子房兄考虑的事,子房兄考虑得如何?” “回禀大王,臣虽不才,但得大王信任,愿意将毕生所学授予如意殿下。” “如此甚好!甚好!”张良的坦然让刘邦分外动容,竟不觉暗中略感羞愧,如此坦诚之人,自己竟差点受谣言蛊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可笑。 ------------------- 当夏河奉命将此消息告诉戚夫人时,戚氏在一旁听得惊讶不已,忍不住道: “张大人竟然同意做如意的老师了,奴婢还以为张大人会因为谣言之事对如意退避三舍呢,真是奇人也。” “清者自清,何惧人言?”夏河忍不住开口道。 戚氏一滞,略显意外地瞟一眼夏河:“夏大人此话在理。” 戚夫人淡淡一笑,张良不愧是初汉三杰之一,如意跟了他,定能有一番作为。 “大王命卑职调查之前下毒之事,卑职刚有了眉目,夫人若无其他吩咐,卑职便回去复命了。”夏河对着戚夫人躬身道。 “有劳夏大人。”戚夫人笑看向夏河:“戚姬代如意谢过夏大人。” “卑职不敢。”夏河说着便躬身退了出去。 待得夏河走后,戚夫人看一眼戚氏:“证据给到夏河了?” “是,已经按照夫人的指示交代了夏大人,就看夏大人如何处理了。” 第38章 大胆婢女,你敢胡说! 临华殿,吕雉得知张良同意做了如意的老师后几欲站立不稳,怎么会这样?吕雉扶着身侧的博古架,眼神慌乱地看向殿外那扑腾着翅膀突然飞走的鸟雀,一时之间,竟有些心悸难忍。 “姐姐!”吕嬃此时刚好进殿,见吕雉如此,赶紧上前搀扶住:“姐姐可还好?” 吕雉摇头,转而看向吕嬃:“你怎得又过来了?” “大王突然命人传我进宫,我不知缘由,故而过来问问姐姐。” 吕雉一听愣住,她并不知大王传妹妹入宫之事,于是看向吕嬃:“谣言的事可有按下?” “还没。”吕嬃小声道。 “你啊,怎么这么固执呢?”吕雉被吕嬃气得不行,随即道:“去见大王,可有想好说辞?” “嗯!”吕嬃笑道:“我照死不承认,大王没有证据,也不能拿我怎样。” 吕雉微微点头:“注意语气,机灵点,不要冲撞了大王。” “知道。”吕嬃扬眉:“姐姐放心,我去去就回。对了,跟盈儿说,姨娘给他带了五彩泥人,一会让他来找我拿。”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盈儿。”吕雉无奈地瞪一眼吕嬃:“我让他在这等你。” “好。” 大殿距离王后所在的临华殿有些距离,因为考虑到与臣子们商议事情,特地与后宫分开了。 吕嬃一路走得不急不慢,怀里的泥人是她特地为刘盈选的,一想到刘盈看到泥人时惊喜的表情,吕嬃就想笑。 -------------------- 大殿中,刘邦冷面端坐其上,从传话到现在,两炷香的功夫过去了,吕嬃居然还没到。 一旁的夏河看出了刘邦的不悦,于是递了个眼色给到内侍邱贤,邱贤瞬间会意,于是躬身退出了大殿去打探消息了。 不消片刻,邱贤小心地进殿对着刘邦禀报道:“启禀大王,吕小姐入宫去了王后处,现已从王后处出来了。” 刘邦闻言瞬间动怒:“本王让她进殿,她去王后处作什么?” “这——”邱贤被问得一愣,于是如实道:“奴才不知。” “哼!”刘邦拂袖看向殿外:“是该商量好,否则仔细本王扒了她的皮。” 大约又过去了半盏茶的时间,吕嬃才姗姗来迟,一进大殿,吕嬃瞧见地上跪着一宫女,心中虽然好奇,却也没多想,赶紧上前跪地叩拜: “臣女吕嬃,拜见大王。”说着,吕雉就势瞄了一眼身侧的宫女,不知为何,吕嬃觉得侧脸似有些眼熟,但一时却想不起来。 “本王问你,宫中谣言四起,可是你所为?”刘邦亦懒得与她废话,直接兴师问罪。 吕嬃早已做好了准备,一脸坦然道:“回禀大王,臣女并不知谣言之事。” “撒谎。”刘邦大怒:“当初是你拿着诉情诗向本王告发戚夫人,你现在说你不知道?” “诉情诗一事是臣女的错,但是张大人与戚夫人之间的谣言,臣女并不知情。”吕嬃继续抵赖。 “哼!”刘邦瞬间冷了眸子:“既然你不知情,那便让你的人帮你回忆回忆吧。” 刘邦话刚说完,一旁的邱贤立马拉长了声线呵斥道:“大王问话,敢有一字不实,按欺君论处,夷三族。” 话毕,只见地上跪着的宫女吓得一哆嗦,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磕磕巴巴道:“是,吕、吕小姐吩咐奴婢,在宫中传播谣言。” “你胡说。”吕嬃这才认出眼前之人正是自己找的宫人小蝶,于是看向小蝶暗示道:“你奶奶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教你做人,你眼下怎可血口喷人。” 小蝶被吕嬃的警告吓得两腿一软,直接跪坐在地上。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吕媭的暗示让小蝶十分忌惮,她的奶奶在吕媭的手上,她害怕连累奶奶。 此时,夏河再递一个眼色给邱贤,邱贤随即冲着门口的守卫一挥手,不消片刻, “小蝶。” 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唤让小蝶惊恐地回眸,似有些难以置信:“奶奶?” 此时小蝶的奶奶在侍卫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至小蝶身旁,正要下跪,却被刘邦制止, “老人家无需多礼,赐座。” “谢大王,谢大王。”小蝶奶奶被侍卫搀扶着入座,于是看向小蝶:“大王问话,你要实话实说,咱们虽是贫苦人家出身,但是人穷志不穷,不能说谎,你可记住了?” “小蝶记住了。”小蝶见奶奶无恙,心中顿时有了底气,于是再次恭敬地对刘邦伏拜道: “小蝶自幼家贫,与奶奶相依为命,奶奶年岁已高,常被病痛缠身,故而小蝶不忍,便入宫做了宫女,干些杂事挣钱贴补家用。” “这孩子懂事,会疼人。”小蝶奶奶闻言一声叹息,“人老了,不中用了,偏偏又放不下这孩子,不然早去地下见她爹娘了。” “老人家福寿绵长,是子孙之福,不可妄言。”刘邦开解道。 “是,是,大王是赤帝转世,大王的话老生定当铭记于心。”说着老人看向小蝶:“你快把事情经过一一说与大王听。” “是。”小蝶于是接着道:“小蝶原本在浣衣坊当值,后被王后身边的大宫女看中,要去了王后宫中管理内务。在一次打扫卫生的时候刚巧碰见吕嬃小姐,她吩咐奴婢去散播张大人与戚夫人的谣言。” “大胆婢女,你敢胡说!”吕嬃闻言心中又急又气,立马横眉喝斥小蝶。 “奴婢没有胡说。”小蝶虽忌惮吕嬃的势力,可是她更愿意听奶奶的话:“奴婢一开始是不肯的,但是吕嬃小姐拿奶奶的性命要挟奴婢,奴婢不得已才应了下来,将谣言散播了出去。” “你糊涂啊!”小蝶奶奶听得捶胸顿足:“也怪老生无用,害了你。”说罢,小蝶奶奶扔了拐杖,身子一歪便摔倒在地上,一旁的小蝶见状吓得赶紧去搀扶,却被老人推开,硬是跪正了身子对着刘邦行跪拜大礼: “是老生教子无方,方惹出这霍乱后宫之事,请大王将老生与蝶儿一同治罪。” 第39章 吕媭求救 “此事本王自有论断,老人家起来吧。”刘邦说着示意邱贤,邱贤立马上前搀扶起老人归座。 刘邦转而将目光扫向吕嬃:“你可知罪?” “臣女无罪。”吕嬃抬头直视刘邦:“此女满口胡言,想是听说了之前‘诉情诗’之事,便自己杜撰了出去,眼下事情败露,便乘机嫁祸于臣女。” “放肆!”刘邦闻言怒斥道,他没想到吕嬃竟是这般冥顽不宁。 “大王。” 正在这时,吕雉亦赶来了大殿。 刘邦瞬间沉了脸色:“王后来这里作什么?” “是臣妾教妹无方,让妹妹在此惹怒大王。”王后说着便朝着刘邦跪下。 “哼,你倒是清楚的很,人证在此,她竟还在狡辩。”刘邦瞪一眼王后,并未让她起身。 “这小蝶是本宫的贴身侍婢,先前妹妹因为诬告了戚夫人被大王逐出行宫,并下令百日内不得入宫,前两日百日期限刚满,妹妹便来见我,一诉别离之苦,期间为先前‘诉情诗’之事跟本宫忏悔,许是被小蝶听去,误传开了,还望大王明察。” 一通说辞,吕雉将吕嬃的罪行淡化得天衣无缝,纵使刘邦想要治罪,也被束缚了手脚,眼底冷意蔓延,这个吕雉,竟然为了自己的妹妹而无视自己的天子威严,实在是可恶。 “大王。”吕雉接着继续道:“您先前已经为‘诉情诗’一事重罚过吕嬃了,难道这次还要旧案重提,再罚一遍吗?” 刘邦静静地看着吕雉,看来她今天是为了她妹妹存心与自己为难了。 吕嬃此刻眼中透出得意之色,并狠狠地瞪了眼一旁面色惨白的小蝶和震惊不已的小蝶奶奶,心道,有姐姐为我撑腰,你们胆敢忤逆本小姐,那便给本小姐等着瞧。 就在殿上气氛陷入尴尬之时,殿外有侍卫通报,夏河见状立马目光一亮,随即俯身对着刘邦耳语几句,刘邦面色微沉,良久: “传!” 夏河于是一正颜色:“传婢女紫嫣。” 很快,一身囚服的紫嫣被带到了殿前,王后狐疑地看向这个陌生的婢女,不知刘邦是何用意。反倒是吕嬃,在看到紫嫣的瞬间直接惨白了面色,惊得差点唤出声来。 那紫嫣看到吕嬃也是一惊,眼底的恐惧呼之欲出,腿脚一软,直接摔跪在地上,差点碰到一旁的小蝶。 这一幕落在吕雉眼里,心中顿感不妙,于是将目光悄悄转向吕嬃,果然,吕嬃此刻再没了方才的理直气壮,眼神开始闪烁不定起来。吕雉眼底生出几丝烦乱,她不知道吕嬃又背着自己做了什么。 “奴婢紫嫣,拜见大王。”紫嫣忙跪好身子,对着刘邦叩拜。 “你胆子够大,敢对本王的如意下药?说,是谁指使你干的?” 吕雉闻言顿时心中一沉,目光惊乱地看向吕嬃,却见吕嬃不敢正视自己,心中已然明白,一时间心悸的毛病再次袭来,吕雉紧捂着胸口,差点背过气去。 刘邦见状,知道是吕雉的老毛病犯了,这是在项羽营中落下的病根,于是派人给吕雉赐座。 而此刻的吕雉,心中早已乱成一团,她知道吕嬃憎恶戚夫人,但她不知吕嬃会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对如意下药,那是大王的骨肉啊。 “无人指使,是奴婢自己做的。” 紫嫣的开口揽责,微微缓解了吕雉的不适,但她知道大王这个时候将人请来,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果然, “好一个忠心护主的奴婢。”刘邦的眼底透出杀意:“你可知欺君的下场?” “奴婢知道。”紫嫣僵硬地开口,从她被抓的那一天,她便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是她不明白,为何戚夫人会留她到今日? “很好。”刘邦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于是将目光投向夏河。 夏河会意,于是对着殿外开口道:“将侍卫王烨带上来。” 听到王烨二字,紫嫣顿时神色大变,眼底的黯淡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矛盾和复杂。 王烨在看到紫嫣的瞬间也是愣住,他与紫嫣已有月余未见,原以为是紫嫣在戚夫人身边当差不便相见,今日突然出现在大殿,倒使他始料未及。 “大胆。”邱贤见状不觉大声呵斥:“见到大王还不下跪?” 王烨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收回目光跪拜在地:“卑职王烨拜见大王。” “你可认得此女?”刘邦淡淡道。 “认得,她叫紫嫣,是卑职的同乡。” “那你可知她所犯何事?” “卑职不知。” “她想谋害王子,亏得被人及时发现,否则本王的如意早已命丧她手了。” “不会的。”王烨闻言立马否认:“紫嫣生性善良,不可能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说罢,王烨立马转向紫嫣:“紫嫣,你快告诉大王,你是被冤枉的。” 紫嫣看着王烨,一时泪如雨下,却只是一味地摇头,不肯说话。 “紫嫣姑娘。”此时一旁的夏河开口道:“谋逆的罪名不是你一个小小宫女所能抗得下的,你若执意隐瞒欺君,作为你的同乡王烨,也是要受你牵连的。” “不!”紫嫣闻言立马跪哭不止:“此事与王烨无关,还请大王处罚紫嫣一人。” “来人。”刘邦瞬间冷了眸子:“将王烨带下去,杖毙。” “喏!”话音刚落,殿外的守卫便迅速上前,架了王烨便向殿外而去。 “不要!”紫嫣痛呼,随即连忙膝行几步,对着刘邦拼命磕头:“奴婢愿意交代事情原委,请大王饶王烨不死。” 话音刚落,刘邦冷颜不语,夏河于是递一个眼色给邱贤,邱贤会意,拦下王烨,对着一旁的守卫淡淡道:“且慢。” “喏。” 此刻的吕嬃,手心已经被汗湿,紫嫣一旦说出实情,自己必将难逃一死,想到这里,吕嬃将求救的目光落向吕雉,希望她能帮自己一把。 而吕雉此时亦比吕嬃好不到哪里,方才谣言一事,她为了救吕嬃,已经惹怒了刘邦,若不是自己突发心悸,想必现在亦是在殿下跪着。此刻若是再多出一言,怕是不但救不了吕嬃,反倒会适得其反,再无一丝转圜。 第40章 赵子儿搅局 “奴婢原是临淄人,与侍卫王烨是同乡,秦王暴政,各地乱象,奴婢遭人掳掠,就在性命垂危之际被王烨救下,并安排进了成皋行宫,侍奉戚夫人。”紫嫣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接着道: “奴婢在行宫得王烨诸多照拂,暗生情愫,见其巡逻时鞋底磨损严重,便有心为其缝制了一双鞋底内侧绣有紫鹃花样的布鞋表明心意,奈何在途中被吕嬃小姐安排的宫人截获,冠以私通之罪。” 紫嫣颤抖着身子看向刘邦悲戚道:“此事王烨并不知情,奴婢害怕连累他,故而才被迫答应吕嬃小姐在戚夫人宫中做耳目。” “在戚夫人宫中做耳目?”刘邦冷笑一声:“她想做什么?” “大王宠幸戚夫人,吕嬃小姐担心戚夫人之子如意殿下会抢了刘盈殿下的太子之位,故而数次想要加害如意殿下。” “你个贱婢,胆敢构陷本小姐。”吕嬃说着便要上前教训紫嫣,奈何却被夏河一个跃身给控制: “大王跟前,岂由得你放肆。”夏河一把拽住吕嬃的手腕,吕嬃疼得直呼出声,再不敢乱来。 “你继续。”刘邦冰冷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 紫嫣原本早已置生死于度外,此刻见到王烨,再没了一丝顾虑,于是平静道:“上回借竹风之手迷晕戚夫人身边的宫人戚氏,从而带走如意殿下设计戚夫人之事,便是吕嬃小姐所为。” 吕雉听得面色惨白,她知道再说下去,吕嬃必死无疑,于是捂着胸口缓缓起身,正要开口,却被刘邦冷声打断, “王后若是倦了,便回临华殿吧。” 一句话,让吕雉还未出口的求情生生给憋了回去,于是又重新坐下,心神不宁地捂着胸口。 “后来吕嬃小姐又利用竹风,拿到了戚夫人与外男私通的‘诉情诗’想要再次陷害戚夫人,熟料弄巧成拙,自己反被大王罚了杖责。” 吕嬃看着紫嫣的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奈何有夏河在侧,她只能强忍着。 “为此,吕嬃小姐心怀怨恨,在戚夫人回定陶后,她暗中吩咐奴婢在如意殿下的膳食之中下药,除掉如意殿下,并击垮戚夫人。” “紫嫣。”王烨不觉低声痛呼:“你怎么这么傻,这是灭族的大罪啊。” 紫嫣闻言凄凄一笑,对着王烨温柔道:“紫嫣没有族人,只有王烨哥哥一人,倘若能护得哥哥周全,紫嫣死而无憾。”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刘邦冷笑着看向吕雉:“本王倒是不知,王后竟有个如此工于心计的妹妹。” 吕雉此刻已然六神无主,慌得立马下跪道:“吕嬃无知,请大王责罚。” “她无知?”刘邦的眼中透出愤恨:“还是王后有意偏袒,故而才造就了她的无法无天,连太子的人选都帮王后安排好了,这天下到底是本王的,还是王后的?” “臣妾不敢!”吕雉吓得立马俯首在地,再不敢多言一句。 “来人!” “在!” “将吕嬃拉下去,赐毒酒。” “大王——” 吕雉刚要开口便被刘邦直接打断:“本王留她全尸已是恩赐,你若再敢维护,直接拉她去市中腰斩。”说罢,刘邦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姐姐救我。”吕嬃被夏河拉着朝殿外而去,当场哭得撕心裂肺:“吕嬃只是一时糊涂,姐姐救我,吕嬃再也不敢了——” “妹妹——”吕雉痛呼,想要去追却是不能,目光无意间扫到了地上横躺着的五彩泥人,瞬间心如刀割,于是对着贴身侍婢沉声道:“快,让樊哙赶紧进宫。” -------------------- 夏河将吕嬃扔进一间空置的清苑,给邱贤交代一番之后,便径自离开了。 邱贤命寺人去请毒酒,不消片刻,寺人端着毒酒便进入屋子。邱贤接过毒酒,恭敬地奉至吕嬃跟前:“奴才恭送小姐。” “我不喝。”吕嬃见状直接打翻毒酒:“我要见我姐姐,你们去把王后请来,我有话说。” 邱贤面色一凛,一旁的寺人小文子见状赶忙凑近邱贤身边附耳几句,邱贤听得眉心直锁,但碍于王后的身份,权衡之下,他还是决定让小文子前去禀报王后。 小文子匆匆寻到吕雉,将吕嬃的要求如实禀报给了吕雉,吕雉原本正为如何拖延时间着急,眼下听得小文子来报,顿时心生一计,于是故作镇定道: “吕嬃乃本宫的亲妹妹,大王一时气急,并未说明行刑时间,尔等且容本后见了大王再做定夺。” “喏!” 樊哙原本正与卢绾等人在酒馆喝酒,听得宫人来秉吕嬃突然被刘邦赐了毒酒,吓得一蹦三尺高,顾不得与众人告辞便冲去了行宫,卢绾在旁听得清楚,赶紧跟去了行宫。 清苑,内官们左等王后不来,这边眼瞅着已经快过去两炷香的时间了,这酒到底怎么个赐法,谁也不敢动手。邱贤面色凝重,他自然明白大王的意思,吕嬃非死不可。但是,吕嬃是王后的亲妹妹,他作为一个小小内官,还是得权衡利弊。 吕嬃心急如焚地看向院门,她知道吕雉肯定在为自己的事情奔波,但是毒酒就在眼前,她心里慌得不行,就怕内官一个冲动,直接上来给自己灌了。 正在众人焦急之时,却见一道袅袅婷婷的身影走进院子,邱贤微微皱眉,赵子儿怎么跑这里来了? “吕嬃姐姐,妹妹特地来送你一程。” 随着甜甜的一声响起,赵子儿笑着走进屋子,目光扫一眼地上的狼藉,“这是什么意思?喝洒了?” 吕嬃心中一堵,目光愤愤地看向赵子儿:“你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 赵子儿闻言也不恼,于是走近一旁的邱贤,娇笑道: “邱公公,本夫人有几句告别的话想与吕嬃小姐私下聊聊。”说着,赵子儿从袖口处取出一对玉镯塞入邱贤手中,“还望邱公公通融。” 邱贤原本正为着吕嬃之事头疼,眼下见有人来掺和,心中亦想看看是个什么来路,于是收下赵子儿递来的玉镯笑意盈盈道:“赵夫人请便,奴才们在外候着,还请夫人快些。” “谢公公。” 第41章 吕媭之死 待得寺人们退下后,赵子儿方转向吕嬃:“姐姐眼下是耗子,妹妹我可不是猫。”赵子儿说着凑近吕嬃:“怎么?还舍不得走?” “我在等王后。”吕嬃咬牙切齿道。 “等王后?”赵子儿闻言笑看向吕嬃:“姐姐是觉得自己走太孤单了吗?” “你什么意思?”吕嬃眼底透出愤怒:“我与王后是亲姐妹,我临死前想见一下家人怎么了?” 赵子儿闻言笑起来:“这里就我与姐姐二人,姐姐何必自欺欺人,王后若是能救姐姐,姐姐又怎会来了这里?” 赵子儿绕到吕嬃身后贴近其耳侧缓缓道:“王后眼下已是自身难保,大王念及王后照顾老太公之情,留姐姐一个体面,姐姐却不领情,你猜大王接下来会如何?” 吕嬃顿时苍白了面色,自己只顾着求生,却忘了姐姐眼下亦是身陷困境,想到此,吕嬃有些站立不稳,她知道姐姐肯定会来救自己,可是救了自己之后呢?姐姐该怎么面对大王,大王又会怎么看待姐姐,自己怎可为了一己之私而拖累姐姐? 赵子儿见吕嬃有了动容,于是又接着道:“姐姐既存了动如意的心思,大王还能留你性命吗?只要王后敢求情,那这事儿就不仅仅是姐姐的主意了,王后必将成为幕后主使,那个时候,姐姐不光自己跑不掉,还成功地将王后拉下水,只落下一个刘盈殿下,该如何自处?” “滚!”吕嬃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赵子儿见状微微一笑:“妹妹言尽于此,姐姐一路好走。”说罢,赵子儿便扬长而去,先前被吕嬃当众羞辱之仇今日终于得报,赵子儿得意地推门,看向等候在门口的邱贤柔声道: “邱公公,本夫人与吕嬃姐姐已经告别完,有劳公公费心了。” “应该的。”邱贤微微俯身:“恭送赵夫人。” 屋内的吕嬃此刻已经平静下来,赵子儿的来意虽然不善,但她说的没错,姐姐还有刘盈要照顾,万不可因为自己伤了吕氏的根基,想到此,吕嬃看向一旁的邱贤沉声道: “拿酒来。” 邱贤一愣,正要开口,一旁的小文子闻言赶紧道一句:“王后还没来。” 邱贤瞪一眼小文子,小文子见状立马缄口退下。 “不等了。”吕嬃说着冷笑一声:“误了时辰,你们担待得起吗?” 邱贤虽不知赵子儿对吕嬃说了什么,但这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既然吕嬃想通了,那自己也不用费事了,于是示意一旁的寺人重新端上毒酒: “吕嬃小姐,奴才得罪了。” 吕嬃没有理会邱贤,端起酒盏看一眼门口的方向含泪道: “姐姐,保重!”说罢,吕嬃将手中的毒酒一饮而尽。 -------------------- 待到樊哙赶到的时候,吕嬃已经没了气息,寺人们正准备为其整理仪容。 樊哙一把抱住吕嬃的身子失声痛哭,一时之间悲愤交加,樊哙蓦地放下吕嬃,随即起身掐住邱贤的脖子: “谁让你给她酒的,我杀了你!” 邱贤哪里吃得消樊哙的力气,顿时脸色憋得通红,一口气上不来,几欲晕死过去。 亏得卢绾适时赶到,一把拉开樊哙: “快住手!” 樊哙被卢绾拽得手一松,邱贤从其掌中挣脱出来,立马瘫坐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一旁的寺人们这时赶紧过来扶起邱贤到一旁休息。 见樊哙还要动手,卢绾赶紧拦在跟前:“这是大王的意思,你杀他有什么用?” “我去找大王去。”说罢,樊哙直接转身奔出了清苑。 卢绾无奈,目光扫过吕嬃苍白的面容后,赶紧追了出去。 -------------------- 偏殿内,刘邦正与萧何商议封王的具体事宜,特别是对改封韩信为楚王一事,对其在封地的兵权,刘邦还是有些迟疑,于是便想听听萧何的意见: “韩信功勋卓着,本王已经没收其大将军印,然其在齐地仍手握重兵,本王欲改封齐王为楚王,以楚地之富饶,换取其在齐地的兵权,令其只带亲兵前往楚国封地,并限制其在楚地的兵权,萧大人意下如何?” 萧何闻言思索片刻:“韩将军刚为汉室江山立下汗马功劳,若大王此时收回封地兵权,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和动荡,于社稷不稳。” 刘邦微微皱眉,对萧何的话未置一词。 萧何见状又继续道:“倘若韩将军真有异心,即使大王强行收回兵权,亦难保其不生变。” 刘邦不觉凝重了面色,良久:“那依萧大人之见,该如何是好?” “臣以为,大王不宜限制韩信在楚地的兵权,眼下当以安抚为主,赞其功绩,呈其君心,让韩将军感受到大王的信任与支持,心甘情愿为汉室效力。” 刘邦沉默不语,正在此时,樊哙手持佩剑从殿外直冲进来,殿中护卫见状立马闪身护在了刘邦跟前,惊得萧何一声冷喝: “樊将军,休得无理。” “萧大人,你在这里主持公道正好,不然樊哙不服!”樊哙殿前被拦,立马将话头对准了萧何。 “荒唐。”萧何瞪一眼樊哙暗示道:“有大王在,我主持什么公道?” “就是他!”樊哙拿剑一指刘邦:“我沛县的好兄弟,杀了我娘子,王后的亲妹妹。私下里,我好歹也叫他一声姐夫,可他呢,可有念及兄弟之情?连襟之情?我樊哙不服。” “胡说。”萧何被樊哙一连串的质问吓的一头冷汗,正要制止,却被刘邦直接打断, “你让他说,我倒要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混账话来。” “我——”樊哙被刘邦这么一吼,顿时减了气势,但嘴上仍嘀嘀咕咕:“反正我就是不服。” 这时卢绾也赶了过来,看到这剑拔弩张的一幕,知道樊哙已经口无遮拦过了,只得收了劝阻的念头,向刘邦行礼后便默默地立于一旁。 “看来,有人等不及给你通风报信了。”刘邦扫一眼樊哙冷哼道:“你个蠢货,当真过来了,你知道什么就敢指着本王的鼻子骂?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宰了你?” 第42章 如意的教训 “大王息怒。”萧何、卢绾异口同声道。 樊哙此刻亦噤了声。 “瞧你这架势,本王当真庆幸及时处决了吕嬃,而不是顾及你这个不分是非的混蛋。” “她不过一女流之辈,有错罪不至死。”樊哙仍是嘴硬。 “罪不至死?”刘邦怒极反笑:“就是你口中的女流之辈,几次三番陷害戚夫人不算,居然把主意打到本王的如意身上,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对如意下手,你觉得她一个脑袋够砍吗?” 樊哙闻言怔住,他并不知道如意被下毒之事,忍不住将目光转向萧何,萧何微微点头以示证明。 “她为了诬陷戚夫人,居然不惜诋毁子房名誉,若非本王知晓其中原委,子房都要被她陷害了去。”刘邦说着扫一眼樊哙: “你身边躺了条毒蛇你不自知,还有脸来本王这里闹,本王留她全尸已是给足了她体面,你若再跟着胡闹,本王便收了她的体面,连你一并罚了。” 樊哙闻言一愣,想要反驳却又不敢,于是一个垂手顿足便转身跑了出去。 刘邦瞬间冷了眸子,萧何见状赶忙示意卢绾跟上,卢绾会意,于是向刘邦告退后便去追赶樊哙。 刘邦眼底的怒气一闪而过,于是看向萧何:“韩信的事就按萧大人说的办,择日封王,授兵权。” “喏!” ----------------------- 樊哙一路跑得气急败坏,他没有办法理解,自己与刘邦是沛县长大的兄弟,并同时娶了吕公家的一对姊妹,关系可谓是亲得不能再亲了,他怎么能连个招呼都不打,便杀了兄弟的女人,自己可是为了帮他打天下,连命都不要了,他竟然连个女人都不留给自己,这算什么好兄弟。 “樊哙。”卢绾一个疾跑瞬间挡在了樊哙前面:“你怎么回事?他是大王,你想来就来,说走就走,你不想活了吗?” “我是不想活了。”樊哙直接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什么大王不大王的,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街边一无赖,撑死了混了个泗水亭亭长,若不是咱们这帮兄弟帮着,他连个亭长都不是,还——” “说什么呢你!”卢绾吓得一把捂住了樊哙的嘴巴:“你想死可别害我!” 樊哙嫌弃地推开卢绾:“你好歹也跟我抢过吕嬃,她现在死了,你在大王跟前连个屁都不敢放,难怪吕嬃不要你,你就是个孬种。” “混蛋!”卢绾立马被樊哙的口无遮拦给激怒,反手便是一拳打在了樊哙脸上。 樊哙本来火就没处撒,这下好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跟卢绾扭打在了一起,一如那个为了吕嬃争风吃醋的下午,一时黄土漫天,打得昏天黑地。 “二位将军这是在比武吗?” 戚夫人柔和的一声打断了正在掐架的两人,樊哙本不愿理会,奈何卢绾瞧见是戚夫人,立马推开樊哙,整理了衣襟站好。 樊哙鄙夷地看一眼卢绾,对着戚夫人恨恨道:“这下你满意了?” 戚夫人闻言一笑,“不知戚姬应该满意什么?” “我娘子死了,大王说什么差点害死了如意。”樊哙说着瞪大了瞳孔,盯向戚夫人身后的如意愤愤道:“他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放肆。”戚氏见状立马拦在了如意跟前,对着樊哙冷声道:“见到殿下,怎可如此无理?” 如意却轻轻推开戚氏,眸光澄澈地看着樊哙: “你是樊将军?” 樊哙闻言顿时鼻孔朝天:“没错!我就是樊哙。但是我的娘子、你的姨娘,方才被你和你娘害死了。” “母亲带我入宫给母后和姨母请安,怎会害人?”如意皱眉看向樊哙:“樊将军一再口出妄言,陷本殿下与母亲于不义;质疑父王圣断,陷父王于不明;宫中打斗,视王法于不顾。如此肆意妄为,将军该当何罪?” “你——”樊哙被如意一通义正言辞的说教给气到说不出话。 “殿下息怒。”卢绾见状赶紧上前行了一礼:“樊将军丧妻乱了心智,胡言乱语,请殿下莫要当真。” 如意闻言看向卢绾,思索片刻方开口道: “你是卢将军?” “正是!”卢绾心中一惊,自己与如意鲜有照面,他居然能一口认出自己。 “母亲说卢将军为了救大王于危难,不顾自身荣辱,单枪匹马闯楚营,为汉军赢得先机,如意十分敬服。” 卢绾闻言忍不住看一眼戚夫人,戚夫人却是平静地立于一侧,宛若未闻。卢绾于是再次躬身道:“殿下谬赞,微臣只是做了份内之事罢了。” 如意微微点头:“二位都是我汉室的良将,是百姓心中的大英雄,万不可因一时之气,而误了国家大事。”如意说着似有停顿: “如今汉室刚立,内有外臣伺机而动,外有匈奴虎视眈眈,作为父王的左膀右臂,二位将军应以大局为重,放下私怨,共同稳固汉室江山。” 卢绾听得震撼,于是正色道:“殿下一席话,令微臣汗颜,微臣定不负王恩,为汉室的稳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樊哙虽是一脸怨气,但心中却不得不认同如意的说辞,于是气呼呼得立于一侧一言不发。 “张先生说,兄弟睨于墙,外御其侮,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本殿下十分受教。” “殿下所言极是,臣亦受教。”卢绾说着瞥一眼樊哙,示意他吱个声,熟料樊哙轻哼一声,并不理睬。 戚夫人见状淡淡一笑:“戚姬此番入宫,一则是向大王谢恩,如意跟了张大人,受益良多;二则是向王后请安,如意与大殿下多日不见,甚是想念。不曾想在此遇上了二位将军,听闻吕嬃妹妹之事,戚姬亦十分悲痛,还望樊将军节哀。” “你少跟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吕嬃之死,全拜你所赐。”樊哙恨恨道。 “樊哙!”卢绾真是服了樊哙这个莽夫,只得出声喝斥:“大王已经说了,吕嬃之死,是她咎由自取,你如此冥顽不宁,是想质疑大王吗?” 第43章 戚夫人出手 “哼!”樊哙一时语滞,对着戚夫人瞪了一眼便扬长而去。 卢绾见状只得圆场:“樊将军一贯出口不动脑子,还望戚夫人莫怪!” “戚姬明白。”戚夫人眼底的寒意稍纵即逝,于是看向卢绾微笑道:“谢卢将军!” 卢绾听得愣住:“谢我?” “谢卢将军是非分明,大公无私。”戚夫人平静道:“只身入楚是卢将军的胆识,屈尊彭越是卢将军的气度,规劝樊哙是卢将军的公正,桩桩件件,皆让戚姬敬佩不已。” 卢绾闻言心头一震,于是拱手道:“戚夫人谬赞。” “樊将军那边,还是有请卢将军费心了,别伤了君臣和气才好。” “喏!” 待得卢绾走后,如意立马拉着戚夫人的手一脸期待道:“娘亲,方才如意说得可对?” 戚夫人笑看向如意:“如意说得很好!” 戚氏有些不解地问戚夫人:“如意的这通说辞可谓是提醒得恰好好处,既警示了樊哙为臣的本分,亦让卢绾高看了殿下一等。只是夫人是如何知晓半路会遇上樊哙与卢绾的?” 戚夫人微微一笑:“那卢绾在彭越一事上受了委屈,家里家外皆不是人,每日在外借酒消愁。而樊哙嗜酒,如此一来,两人刚好凑对,天天待在一起。” “那夫人又是如何猜测他两人会一起入宫呢?” “吕嬃被罚,王后自然敢怒而不敢言,既然自己无法出面,必然会求助吕嬃的丈夫樊哙,那樊哙原是个爆炸的性子,一得到消息便会冲进宫中,卢绾是他兄弟,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戚氏闻言恍然,于是不觉叹息:“只是樊哙那榆木脑袋,殿下已经话点到这份上了,他根本没往脑子里去。” “他不重要。”戚夫人看一眼卢绾离去的方向:“打听下陈氏的喜好,另外那个陈骇,给他些好处。” “夫人是想拉拢卢绾?” “拉不拉拢不重要,关键是不要与我为敌。”戚夫人说着微微皱眉:“一个樊哙已经够头疼了,王后的背后可不止一个樊哙。” “喏!”戚氏随即应下,于是看向戚夫人:“那咱们接下来还去给王后请安吗?” 戚夫人看一眼戚氏:“姑姑觉得王后还有心情见我?” “自然是没有的。”戚氏呵呵一笑。 --------------------- 偏殿,内官邱贤正准备给刘邦汇报吕嬃的事宜,适逢戚夫人领着如意进殿, “如意给父王请安!”如意恭敬地跪地行礼。 戚夫人亦上前:“戚姬拜见大王。” 刘邦见状顿时笑意舒展,于是招呼如意上前:“跟着子房,这礼学得不错。” 如意咯咯笑着跪坐在刘邦身侧:“先生说,人无礼不立,事无礼不成,国无礼不宁,如意要知礼方可成人。” “确是如此。”刘邦笑着拉起如意的手:“如意要跟着张先生好好学。” “喏!”如意认真地点头。 戚夫人含笑而立,抬眼间却瞥见内官邱贤脖颈上的勒痕,心中怔愣的同时亦是想到了什么,于是故作不经意道: “邱公公的脖子是怎么了?” 邱贤被戚夫人问得一惊,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刘邦。 刘邦这才注意到邱贤脖子上的勒痕,于是声色平淡道:“怎么回事?” 邱贤闻言立马跪地:“回大王,奴才执行完王命,适逢樊将军推门而入,见到已经完刑的吕嬃小姐,一时气急便掐住了奴才。”邱贤说着似有停顿,目光无意间触及戚夫人,于是继续道:“亏得卢将军赶到,奴才方捡回来一条小命。” 刘邦闻言顿时黑脸,突如其来的气场使得一旁的如意不觉乖乖地坐正了身子。 戚夫人见状于是开口缓解道:“让邱公公受惊了,樊将军素来性急,难免出手重了些。” “奴才不敢。”邱贤忙低了头。 “本王几个时辰前下的旨意,为何拖到现在?”刘邦皱眉看向邱贤。 邱贤闻言心中一颤,不敢隐瞒,于是便将吕嬃不肯服毒,要见王后最后一面,而王后迟迟不动身,准备向大王请旨的事情如实反应给了刘邦, “向本王请旨?”刘邦听得怒火直窜:“她是在拖延时间去搬救兵吧。” 邱贤吓得伏地不起,身子直颤。 “既如此,吕嬃怎么又死了?不是说等王后请旨吗?” “是,是赵夫人过来与吕嬃小姐道别,赵夫人走后,吕嬃小姐便饮了毒酒。”邱贤如实道。 “赵子儿?”刘邦瞬间皱眉,“她对吕嬃说了什么?” “奴才不知。”邱贤鼓足勇气道:“赵夫人让奴才等人回避,所以当时奴才们都守在屋外。” “狗奴才。”刘邦顿时大怒:“到底谁是你的主子?” “奴才知罪,请大王息怒。”邱贤吓得直磕头。 “你敢阳奉阴违,擅自向王后请示,拖延时间,惹来樊哙与本王冲突!”刘邦眼中透出杀气:“来人!” “在!”守于殿外的夏河立马领旨入内。 “拖下去,杖毙。” 邱贤身子一颤,顿时面如土色,一双眼睛无神地看向地面,连求饶都忘了。 夏河上前架起瘫软在地的邱贤便向殿外走去,在路过戚夫人身边的时候,邱贤绝望的目光无意间撞进了戚夫人眼中,戚夫人看他一眼,于是转向刘邦: “大王息怒,邱公公虽有罪,但罪不至死。” 夏河的脚步微顿,有些意外地看向戚夫人,不知道她为何会为一个寺人求情。 此时的邱贤亦是一脸震惊,忍不住停下脚步,完全忘了自己还在夏河手上。 刘邦皱眉看向戚夫人:“你想说什么?” 戚夫人上前一步柔声道:“方才臣妾在想,遵守王命,邱公公险些被樊将军所杀,而顾及王后,邱公公亦逃不过一死,他是奴才,奴才也是人,求生乃人之常情。”戚夫人说着看向刘邦: “邱公公侍奉大王多年,在事发后如实相告,未有欺瞒,既然吕嬃已经伏法,大王何不看在邱公公尽力侍奉大王的份上,饶他一命。” 第44章 如意机智求情 刘邦不语,目光深邃如潭。 夏河闻言看一眼刘邦,又看一眼戚夫人,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索性直接松开邱贤,安静地立于一旁。 而邱贤则一脸凌乱,不敢乱动,于是小心地挨着夏河垂首而立。 一时无语,气氛安静到诡异。 戚夫人收回目光,暗中递一个眼色给如意,如意眸光微亮,于是立马抱住刘邦的胳膊亲昵道: “父王,张先生教导如意,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邱公公既然知错,父王何不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刘邦没有说话,面色稍有舒缓。 “如意来找父王,父王不得空时都是邱公公陪着如意,如意不想邱公公死。”如意拉一拉刘邦的衣袖,面带恳切道。 “有错当罚,怎可因一己之私而有所纵容?”刘邦看向如意严肃道。 “繁刑严诛,吏治刻深。”如意一脸认真:“处分重,则人思规避,而巧宦生,秦王重典,故人心背之,今邱公公有错当罚,但罪不至死,儿臣希望父王能饶恕邱公公死罪。” 刘邦闻言不觉动容,但面上仍故作坚持: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意未经父王之事,怎可判定父王罚之过重?” “与父王意见相悖,是儿臣忤逆。”如意眼神清澈,对着刘邦轻施一礼: “不过儿臣在来见父王的路上,恰逢樊将军诋毁儿臣与母亲,当时儿臣很生气,想治罪于樊将军,但转念一想,还是决定给樊将军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父王觉得如意做的可对?” “哦?”刘邦眼底生出一抹惊异:“不臣之人,如意为何要给他机会?” “因为他是为父王上阵杀敌的大将军,英勇善战,论其功过得失,必然是功大于过,故而如意愿舍去个人恩怨,让其戴罪立功。” 刘邦目露赞许:“来人!” “在!”夏河闻言立马上前。 “邱贤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喏!” “谢大王!”邱贤立马跪地谢恩。 --------------------- 回府的路上,戚氏不解地问戚夫人:“那邱贤与我们非亲非故,夫人为何要救他?” “大王一时之气,我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戚夫人淡淡一笑。 “夫人是担心大王后悔?” “邱贤是大王身边的老人,侍奉大王从不曾出过错,此番若非王后插手,他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戚夫人说着看向戚氏: “准备点创伤药,找个机会给邱贤送去。” “喏!” “另外,将赵子儿见过吕嬃之事传递给王后。” 戚氏闻言眸子一亮:“夫人以为吕嬃之死与赵子儿有关?” “我以为不重要。”戚夫人说着看向不远处枝头嬉戏的鸟雀:“关键是王后如何想。” “奴婢听闻,赵子儿此前在被大王责罚时,恰逢吕嬃落井下石,怕是那时结下的怨,到今日来报了。” “落井下石也要看背后的人是谁。”戚夫人看一眼戚氏:“赵子儿心思单一,有勇无谋,说到底不过是个替罪羊罢了,你让人盯紧些管夫人,包括她身边的人。” 戚氏似有震惊地看向戚夫人:“夫人意思是,此事是管夫人挑起的?可吕嬃的背后是王后,管夫人敢与王后作对?” “管夫人自然不敢与王后作对,但是她可以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戚氏不明白:“杀谁?” 戚夫人看向戚氏,眸光一深:“姑姑以为杀谁?” 戚氏被问得愣住,皱眉思虑半晌后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赵子儿?” 戚夫人点头,然后向前走去。戚氏见状忙跟上, “可是夫人,奴婢还是不明白,管夫人不是和赵子儿是一伙的吗?她为何要除掉赵子儿?” 戚夫人停下脚步笑看向戚氏:“我也想知道。” “啊?”戚氏眼里满是问号。 戚夫人无奈地看一眼戚氏:“凡事皆有痕迹,点点蛛丝马迹都能让人抽丝剥茧得到答案,关键是有没有人去发现。” 戚氏恍然:“所以夫人让奴婢派人去盯着管夫人和她身边的人,目的就是找出她与赵子儿貌合神离的证据。” “注意避着些王后的人,咱们静观其变即可。” “喏!” -------------------- 临华殿,吕雉得知吕嬃已经服刑的消息,直接晕了过去。内侍审食其服侍在榻前,待得吕雉醒来的时候,审食其赶紧上前劝慰: “王后节哀。” “为什么?”吕雉悲痛欲绝:“樊哙呢?为什么不阻止?” “来不及了。”审食其递给吕雉帕子:“樊将军赶到的时候,吕嬃小姐已经服刑了。” “不可能。”吕雉愤怒地看向审食其:“我已经交代给邱贤,务必等我消息方能行刑,他怎么敢擅自动手?” “是吕嬃小姐自己饮的毒酒。”审食其欲言又止。 吕雉目光微沉:“都这个时候了,你有话直说便是。” “是赵夫人。”审食其看向吕雉:“她去见了吕嬃小姐后,吕嬃小姐便自尽了。” “赵子儿?”吕雉的面色冷到了极点:“她敢撺掇吕嬃自尽?为什么?” “卑职听说数日前赵子儿被大王责罚,吕嬃小姐曾经当众羞辱过赵夫人,怕是从那时结下的梁子。” 吕雉双拳紧握,正要发怒,却听得殿外奴婢禀报: “樊将军求见!” 吕雉眼神一亮,正要宣见,却被审食其拦下: “王后且慢。” 吕雉见状皱眉:“什么意思?” “据卑职所知,樊将军在来临华殿之前已经见过大王了。” “那又如何?” “以樊将军的性格,必然与大王发生了冲突,此时来找王后,无非是宣泄心中不快。”审食其说着略作停顿: “王后擅自拖延时间,违背王命,大王念及夫妻情分隐忍不发,但是王后倘若此时召见樊将军,便是将违背之事做实,纵使大王再顾及情分,也不会至天子威仪于不顾,撕破了脸,对谁都没有好处。” 吕雉目光微滞,她当时一心只想救吕媭,根本顾及不了那么多,眼下经审食其一提醒,方回过神来,大王的性情她再清楚不过,没有来找自己问罪,一是源于夫妻情分,二是因为被俘之事,倘若自己将二者消耗殆尽,怕是自己这王后的日子也到头了。 第45章 行宫邂逅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王后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吕家以及刘盈殿下考虑才是,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王后何必急于一时?”审食其见吕雉面色有所松动,立马继续进言。 吕雉沉默良久,终是努力隐去眼底的悲痛和仇恨,对着殿外淡淡道:“跟樊将军说,本后身子不适,不宜见客,让他回吧。” “喏!” 审食其闻言这才松一口气。 吕雉看向审食其:“难为你替本宫思虑周全了。” 审食其受宠若惊地躬身行礼:“这是卑职的职责所在,王后当局者迷,一时乱了方阵,有违王后一贯的淡定自若,卑职只是略作提醒罢了。” 吕雉微微缓和了语气:“你无需客气,在项羽营中作俘虏时,本后得你照顾方能周全,否则在那样的处境之下,本后与老太公怕是很难撑过去。” “王后吉人自有天相,卑职的效力不足挂齿。” “此番吕嬃遭难,一是本宫疏忽,未曾及时加以劝诫;二是吕嬃任性妄为,逆鳞而行。今日的仇恨本宫记下了,吕嬃不会白死,总有一天,本宫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卑职愿效犬马之劳。”审食其随即表明心迹。 吕雉没有说话,手里的五彩泥人被握到发烫,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保护好妹妹,再不让她参与到后宫中来。 --------------------- 汉五年正月下旬(沿用秦朝历法制度),汉王正式改封齐王韩信为楚王,统辖淮河以北地区,都城设在下邳(今江苏徐州睢宁)。封原魏相国建城侯彭越为梁王,统辖魏国故地,都城设在定陶。 韩信与彭越同一天入宫领旨谢恩,回营途中,彭越笑对韩信:“由齐王变楚王,韩将军作何感想?” “梁王希望本王有何感想?”韩信淡淡一笑。 “齐地富庶,而且兵源充足,楚地如何能比?”彭越意味深长地看一眼韩信:“韩将军当真舍得放弃?” “放不放又如何?”韩信眉宇淡然:“天下太平乃众望所归,彭将军也该收收心了。” “哈哈哈!”彭越闻言大笑:“这心本王可收不了,本王比不得楚王心大,得地者昌,失地者亡,封地还是要妥善经营才是,咱俩不如守望相助,相互帮衬?” 韩信微微一笑,没有答话,径自向前走去。 二人绕过假山,假山傍湖而立,山脚下是一座凉亭,韩信的目光扫过湖面上假山盈盈而动的倒影,正走神间,忽听得彭越一声行礼: “在下彭越,见过戚夫人!” 韩信心中一愣,戚夫人?忍不住抬眸看去,却只瞧得树影婆娑间,现出一抹淡雅出尘的背影,韩信微微皱眉,他未曾见过戚夫人,只知她是汉王宠姬,倾国倾城。 “定陶出美人,这位戚夫人可是美人中的美人,极品。”彭越见韩信发愣,于是凑近道: “可惜被汉王抢了先机,不过今儿个咱俩运气好,赶巧在这里碰上了,还能近距离一睹芳容,你可得瞧仔细了。” 韩信没有理会彭越,于是上前行礼:“韩信见过戚夫人。” 戚夫人原是例行进宫给王后请安,途中瞧见这亭子风景不错,故而便在此小憩片刻,不曾想会在这里遇上进宫谢恩的韩信和彭越,只得转身回礼: “戚姬恭贺楚王和梁王。” 只一眼,韩信便愣住,是她? 彭越闻言忙一脸堆笑:“彭越与韩将军今日入宫,是为感谢大王的恩典,能在此遇见戚夫人,荣幸之至。” 戚夫人微微颔首:“梁王过奖,垓下一战,梁王与楚王功不可没,此番封王,实至名归。” “汉王英明神武,国家初定之际,正是登基为皇的良机。韩将军与我等已准备联合各诸侯王,共同上书请求汉王即位,期盼汉王能早日成为天下之主。” “梁王与楚王有心了。” 戚夫人说着目光掠过韩信,却刚巧撞进韩信探究的眸子里,略作迟疑后,戚夫人欠身施礼: “戚姬稍后还要给王后请安,便不打扰二位了。” “彭越恭送戚夫人。” 彭越立马躬身行礼,礼行了一半却瞧见韩信在一旁站得笔直,于是低咳几声以示意,孰料韩信却置若罔闻,连头都不肯低一下。 戚夫人的目光看来,彭越心中一慌,戚夫人是汉王最宠爱的妾室,自己眼下刚封了梁王,定都定陶,在行宫的初次见面,可不能给戚夫人留下坏印象,于是赶紧伸手扯了扯韩信的衣袖。 韩信岿然不动,目光落在戚夫人身上,戚夫人却没有理会,转身施然离去。 彭越见状微微松一口气,转身打趣韩信道: “看傻了吧?不过这是汉王的宠姬,楚王就别惦记了。” 韩信不语,他实在没有办法将自己所认识的戚懿与汉王的宠姬联系起来,传闻中的戚夫人狐媚惑主,嚣张跋扈,可自己与她的两次邂逅,丝毫看不出她的刁蛮与任性,还是说其刻意为之? 彭越见韩信如此,忍不住一声轻叹:“这戚夫人啊,美则美矣,奈何嫉妒成性,本王听说,早在彭城的时候,她便将初次见面的王后赶回了沛县,这王后被俘,究其根本,也是戚夫人一手造成。眼下王后平安归来,这汉宫可热闹了。”彭越说着忍不住笑道: “女人多也有女人多的烦恼,汉王战场上是无敌了,可这后宫环肥燕瘦、争风吃醋的,哪里忙得过来,可怜了王后,孤身在楚营熬了那么久,回来却是啥都没了。” “啥都没了?”韩信看一眼彭越:“人心所向、子嗣刘盈、大臣拥护,她才是最大的赢家吧。” 彭越一愣,想了半天方绕过神来:“也是,除了汉王的宠幸,她也算啥都有了,光是萧何、樊哙那一帮沛县出来的,就够她坐稳王后宝座了。”彭越说着又忍不住轻叹一声: “看来女人光有美貌还是不行,戚夫人说到底也就是一副好皮囊,哪天汉王没了兴致,她便啥也不是了。” 韩信微微皱眉,没再多言。 第46章 太公兵法 戚府书房,张良正在给如意讲授四书五经,一袭素衫,背影如竹,在朝晖的掩映下更显雅致与英挺,惹得婢女频频从廊下走过。 如意听得认真,开口询问: “先生,孟子所言‘仁者无敌’,此言何解?” 张良闻言微微一笑,于是放下手里的书卷:“仁者,以仁爱之心待人,以德服人。孟子所言‘仁者无敌’,意指一个真正具有仁爱之心的君主,他的德行能够感化四方,使民心归附,无需刀兵相向,便能统一人心,故而无敌于天下。” 如意若有所思,接着问道:“若遇暴君乱世,仁者又当如何自处?” “暴君乱世,仁者更应坚守仁道,以德抗暴,以智导乱。孟子亦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仁者若能行仁政,必得民心,民心所向,便是正道。” 如意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所以仁者不仅需要有仁爱之心,更需有智慧与勇气,方能在乱世中引领百姓走向光明。” 张良点头,目露赞许道:“治国之道,非一朝一夕之功,需持之以恒,以德为本,以智为用,以勇为行。” 如意随即起身,向张良深深一拜:“谢先生教诲。” 戚夫人经过时,正好瞧见这一幕,于是在窗边停下,对着张良施了一礼,张良见状走出屋子: “张良见过戚夫人。” “张大人无需多礼。”戚夫人温和一笑:“如意得张大人教诲是如意之幸事。” “殿下天资聪慧,对事物有其独到的见解和看法,臣只是尽了些许引导之责。” “张大人过谦了,老子在‘道德经’中有言,治大国若烹小鲜,治国之道,涉及到千家万户,方方面面,不仅需要智慧和勇气,更需要耐心和细心。”戚夫人说着笑看向如意: “不可只留于表面。” “喏!如意谨遵母亲教诲。” 张良眼底透出赞许之色,有母如此,何愁子不成器? 戚夫人正准备告辞,却突然被如意拉住: “母亲,如意从子丑那里新得了一盘未解之棋,正好母亲过来,能否帮如意瞧瞧?” 戚夫人闻言一愣,她知原先的戚夫人精通棋艺,自己虽然已非原主,但对《棋经》和《棋艺》也算颇有研究,于是便跟着如意进屋。 张良躬身礼让,如意口中的棋局,他在刚来时看了一眼,有些眼熟,却没太在意,此番听得如意此言,心中好奇,便也跟上前来。 几人来到棋盘前,如意指着棋盘上的局势对戚夫人道:“子丑说这是他从一位高人那里得来的棋局,至今无解。” 戚夫人看向棋盘,只见棋盘上,黑子如群山屹立,白子则似流水环绕,黑白棋子一刚一柔,以柔克刚的棋术在这里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戚夫人的目光在棋盘上游移,黑子的布局严谨而有力,每一步都显得深思熟虑,而反观白子,则多了几分灵动和飘逸,每一步都充满变化。 张良细看之下,心中顿感惊愕,这棋局,竟然勾起了他一段尘封的记忆。 当年,张良在博浪沙刺杀秦王失败,流亡至下邳,走到圯桥时碰见一位粗布老人,老人步履蹒跚地走至张良跟前,脱下鞋扔至桥下,却转身看向张良: “年轻人,下桥去帮老夫捡鞋。” 张良听得一愣,心中虽不满于老者的无礼,但想到《孟子》有言,为长者折枝,乃后辈所为,便也没做计较,下桥捡了鞋,恭恭敬敬地递给老人,熟料老人却是不接,并以命令的口吻道: “给老夫穿上。” 张良面色一僵,但想到他一老翁身手不便,自己既然已经捡了鞋,那便好人做到底,于是跪地俯身为老人穿上了鞋。 老人穿上鞋后便得意而去,张良看着老人奇怪的行为,隐隐觉察出了什么,老人特地来此让自己捡鞋,是否故作试探。 果然,老人没走几步便又折返回来,笑对张良道:“孺子可教也,五日后,在此桥上等老夫。” 张良虽然不解,但仍是答应道:“喏!” 五日后,张良一早便到了桥头,结果却发现老人早已在桥头等候,面前放着一盘棋,像在和自己对弈。 “老人家!”张良上前恭敬地行礼。 老人并未理会张良,只是慢悠悠地收拾好棋盘,扔下一句:“五日后再来等老夫。”便径自离开。 张良顿觉莫名,但老人已走,他又好奇老人到底想干嘛,于是五日后天不亮便去了圯桥,熟料老人竟又早一步到达了桥头,面前还是一盘棋,这回不等张良上桥,老人直接拾棋走人,路过张良时再次扔下一句:“五日后再来等老夫。” 张良这回懵了,看着老人的背影,张良的目光逐渐深邃起来,于是五日后,张良半夜便去了桥头,果然,这回桥头没了老人的身影,张良忍不住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老人便捧着棋盘来了,在见到张良的那一刻,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册竹简递与张良:“读此书,可成帝王之师,十三年后若想见我,济北谷城山下,黄石阵中寻我。” 说罢,老人便携棋盘悠然而去。 而张良所得之竹简,便是兵家始祖——“太公兵法”。 想到这里,张良的目光再次落向棋盘,这盘上布局,竟与那一晚自己所见到的棋局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戚夫人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棋盘的中心地带,那里是双方势力的交汇点,也是整个棋局的关键所在。就其棋面,虽然黑子的布局看似坚不可摧,但在白子的巧妙牵引下,黑子的防线似乎出现了一丝松动。 戚夫人眼底透出笑意,于是示意如意:“你看这里,黑子虽然坚固,但在白子的牵引下,其防线已略显破绽。”说着,戚夫人在盘上落下一颗白子。 如意瞧着新奇,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于是忍不住看向戚夫人:“倘若黑子亦如此应对,白子又该如何牵制?” 第47章 戚姬藏人 张良被如意的问题勾起了兴趣,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一旁蹙眉思索的戚夫人,传闻戚夫人棋术了得,今日一见,当真不负盛名。 “棋局如战场,变化莫测。我们不能只止步于眼前,而要放眼全局。”戚夫人说着指向棋盘的一角:“你看,如果我们在这里落一子,虽然可能会暂时失去一角,但却能为白子争取到更大的发展空间。” 如意闻言沉思片刻,突然眸光大亮:“这便是以退为进,请君入瓮。” 戚夫人笑着点头:“来而不可失者,时也;蹈而不可失者,机也;所谓不时则不成,不成则不时;只有在适当的时机采取行动,才能获得成功。”戚夫人说着看向张良:“张大人,戚姬说得可对?” 张良眼底的惊艳一闪而过,于是敛容躬身道:“夫人睿智。” 戚夫人微微一笑,将目光转向如意:“如意听张大人的话,母亲晚些再来看你。” “好!”如意恭敬道。 戚夫人转而朝着张良微微施了一礼,然后提步离去。 张良低头看向已被打破的棋局,脑海里莫名地闪过一抹猜测。 -------------------- 戚夫人回到歇处,见戚氏不在,于是走至窗前坐下,温暖的阳光照进来,将萦绕的香气染上了点点光泽,戚夫人正瞧得出神, “为何骗我?” 突如其来的一声把戚夫人吓了一跳,却见韩信一袭玄衣从屏风后走出,目光里墨色沉沉,与这明媚的午后格格不入。 “楚王?”戚夫人慌乱地起身,被韩信的突然出现打乱了方寸:“你,是怎么进来的?” “和你一样,从屋外走进来的。”韩信斜倚着屏风,挑眉看向戚夫人,眸光中的复杂微微一闪:“让我劝进,是为了帮我,还是汉王?” 戚夫人逐渐平复了心境,重又在窗前坐下:“是帮你,也是为了大汉的天下。” “大汉的天下?”韩信扬眉,唇角噙一抹笑意,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孤傲与不羁:“与我何干?” 戚夫人心中一滞,面上却故作镇静道:“大汉的天下是楚王帮忙打下来的,自然与楚王有关。” “一个遭人猜忌的楚王,谈何天下。”韩信的目光深邃起来:“难为戚夫人为汉王谋算,韩信竟深信不疑。” 戚夫人看向韩信:“楚王认为戚姬在利用楚王助汉王登基?” “不然呢?” “没有楚王的劝进,汉王一样会登基。”戚夫人蹙眉:“相反,若是他人劝进,楚王失去的怕不只是齐地了。” 韩信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似拢了散着清辉的月华:“帮我的理由呢?” 戚夫人微微一愣,理由?理由是为了厚植羽翼,削弱吕雉的势力做谋划。能说吗?显然不能。 见戚夫人不语,韩信不由地狭长了眸子,带着几分戏谑意味深长道: “还是说夫人朝秦暮楚,瞧上本王了?” 戚夫人被韩信的大放厥词给吓了一跳,正要否认,却听见屋外戚氏的声音传来: “夫人可有回来?” “奴婢方才去了后院,这会子刚到,奴婢进去瞧瞧。”门口传来婢女秋兰的声音。 戚夫人听得大惊失色,顾不得多想,立马拉了韩信走进内室,韩信一怔,掌心触及戚夫人的温度,眼底透出些许异样。 戚夫人的目光快速扫过桌案到榻再到床,试图找出一处可以让韩信藏身的地方。 韩信饶有兴致地看着戚夫人,被她慌乱的模样所逗乐,没想到外人口中嚣张跋扈的戚夫人,居然还有如此紧张无措的一面,倒是有意思。 戚夫人没想到这个时候韩信还能笑出来,不由地微恼:“若是让大王知晓本夫人在此私会楚王,楚王可还有性命回楚地?” 韩信却是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戚夫人的怒容,眉峰轻动:“你当真是在帮我?” 戚夫人觉得头疼,没人告诉他历史上的韩信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物,否则自己好端端地招惹他做什么? 眼瞧着秋兰已经进屋,戚夫人索性决定赌一场,正要出内室,却被韩信拉住: “我等你答案。”说罢,韩信一个纵身,竟然直接从窗户飞身而出。 戚夫人吓得直接捂住了嘴,窗外是一个水池,一旦落水,必然惊扰众人,到那时,自己纵有千张嘴也说不清了。 结果戚夫人等了半天,并未听到落水的声音,与此同时,秋兰已经进屋,瞧见戚夫人在屋内,不由地开心道: “夫人,戚姑姑在找您呢。” “知道了。” 戚夫人此时亦没了寻找韩信的心情,惊魂未定地扫一眼窗外后方走出内室。 戚氏倒是给戚夫人带来了好消息,看见戚夫人面色微恙,戚氏于是上前关心道: “夫人怎么了?怎得脸色如此难看。” 戚夫人随意编了个谎言:“许是回来得急了些,有些乏了。” “夫人何必日日去给王后请安,她未必待见夫人。”戚氏去桌上倒了杯茶递给戚夫人。 戚夫人接过茶盏:“待不待见是她的事,该有的规矩还是要做的,免得落人口舌。” “夫人倒是比以前谨慎多了。”戚氏闻言笑起来:“也不知道触龙见了可还习惯。” 戚夫人心中一愣,面露困惑地看向戚氏:“哥哥?” 戚氏见状一乐,于是也不再逗戚夫人:“刚收到来信,你哥哥从北地来了定陶,大约明日一早便到了,你们兄妹二人许久不见,此番见面,怕是都认不出来了。” 戚夫人眼底的错愕一闪而过,转而淡淡地笑道:“怎会?爹爹呢?可有一同过来?” “信中并未提及你爹爹,怕是不得过来。”戚氏说着轻叹一声:“你爹那个老顽固,做事一根筋,既然触龙来了,他定是要自己驻守北地的。” 戚夫人不语,历史上的戚夫人之父戚鳃,在刘邦登基后,因为军功不显,一直未得重用,仅以都尉的职务守卫蕲(qi)县(今安徽宿州埇桥区蕲县镇)。后来诸侯王叛变,戚鳃想着独善其身,亦未参与任何平叛,一直到汉十一年才被封爵为临辕侯。 第48章 一个天神,一个地魔 想到这里,戚夫人眼底透出精光,虽然历史上的戚鳃守成怕事,直至戚夫人惨死都未曾出手,但如今,既然自己来了,他就别再想着置身事外。 见戚夫人不说话,戚氏还以为她是在为见不到爹爹而失望,于是笑着安慰道:“你爹就那个性子,这次不见,下次总有机会见的。” 戚夫人闻言淡淡一笑:“姑姑说的是,哥哥来也是一样的。” -------------------- 次日一早,戚氏便守在府门口左瞧右盼,结果一直等到晌午也不见触龙到来,只得回屋跟戚夫人抱怨: “说好今日一早便到的,结果到现在也不见个人影。” 戚夫人倒不是很在意,随手挑了本《谷梁传》翻阅着,她发现来到这里唯一的好处便是能读到先贤的经典原着,比不得后世的拓本,有些内容早已被改得面目全非了。 戚氏瞧着戚夫人案上还放着一些典籍,好奇之余拿起一本扫了一眼后便赶紧放下,实在是提不起兴趣,于是忍不住对戚夫人道: “夫人已经很久不习舞了,眼下倒是对书籍感兴趣了。” 戚夫人闻言淡淡一笑:“看书省事。” “省事?”戚氏愣了愣,转而目光落向那晦涩难懂的文字:“奴婢倒不觉得省事,夫人眼下竟与那张大人有些相似。” “张大人博古通今,姑姑这是在夸赞我?” “我是觉得读书是男人的事情,都说女子以柔顺为德,夫人认得些字便是极好,何苦再研究这些劳什子?”戚氏直接将心底的困惑道出。 “姑姑可知,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戚夫人笑看向戚氏:“人性的魅力往往由内而外,不仅在容貌。” 戚氏听得迷糊,正要开口,却瞧见佩兰兴高采烈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来不及行礼便乐呵呵对戚夫人道: “夫人,戚统领回来了。” 戚氏闻言立马一转笑颜:“可算是回来了,还以为走丢了呢。” “哈哈哈,谁走丢了?”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在院外响起,戚触龙一身戎装出现在了院中。 戚夫人见状赶紧起身,戚氏将戚夫人让出屋,未等戚夫人开口,戚触龙便大步上前,对着戚夫人恭敬地行了一礼: “妹妹近来可好?” 戚夫人看着眼前胡子拉渣的男子不觉一愣,随即回礼道:“哥哥远从北地而来,长途跋涉,辛苦了。” 戚氏在旁见两人这副模样,不觉失笑:“回自己家,无需这些繁文缛节。” “在下陈平,见过戚夫人。” 突如其来的一声,让众人皆是一愣,戚夫人随之看去,这才注意到触龙身后还站着一位男子,眉宇轩轩,似朝霞孤映;目光炯炯,如明月入怀,神凝秋水,衣剪春烟,当真是翩翩佳公子,机巧忽若神。 戚触龙站他身边,仿佛一个天神,一个地魔,惨烈的对比。 “忘了介绍了,这位是陈平陈大人,曾经在函谷关一战中救过我一命,今日早上去行宫拜见大王的时候恰巧遇上,便请来家中小叙。”戚触龙笑着引荐。 戚夫人眸光微动,陈平,初汉开国功臣。陈胜吴广起义后,先投靠魏王,后投靠项羽,最后在项羽的猜忌之下又转投刘邦帐下,是个精于算计、擅用手段的后人口中的“毒士”,一出“云梦泽之计”成功帮刘邦解决了韩信这一隐患,不过,在后期的灭吕安刘一事中,却为汉朝的稳定做出了重要的贡献,是个善于审时度势、亦正亦邪之人。 见戚夫人看着陈平不语,戚触龙忍不住轻咳一声凑近戚夫人:“妹妹失礼了,陈平是好看,但也不能这么盯着看呀。” 戚夫人听得一滞,于是对着陈平略施一礼:“陈大人初来戚府,便由家兄陪着四处走走吧。” “谢夫人!”陈平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戚夫人,微微颔首作谢。 “母亲!” 响亮的一声让戚夫人不觉心中一暖,戚氏见状赶忙笑着迎上前去:“殿下怎得这会过来了?” “张先生说如意的舅舅来了。”如意说着将目光落向了面前的戚触龙和陈平身上,略作思考后,走至戚触龙跟前微微行了一礼: “如意见过舅舅。” 戚触龙眼底闪过一抹惊诧,于是笑问如意:“你如何觉得我便是你舅舅?” “舅舅从北地而来,北地苦寒,容貌自然饱经风霜。”如意说着看向陈平:“这位大人面如凝脂,眉宇清扬,纵观我汉军将士,能有此容貌者,想必是陈平陈大人了。” “哈哈哈,如意好眼力。” 戚触龙听得面色一喜,立马迎上前去,结果还未到如意跟前,如意突然眸光一亮,直接一个箭步绕到了戚触龙身后,亮出拳头便要从背后偷袭。 戚触龙一愣,随即身形一转,巧妙地避开了如意的偷袭,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就着如意的身手施展出一套刚柔并济的拳法。 如意瞧着新奇,却也不慌,运用自身灵巧的优势,直接绕开了戚触龙的拳风。 戚触龙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于是开始引导如意出拳,如意的拳风如雨点般落在戚触龙的周围,但都被他巧妙化解。随着时间地推移,如意的拳法愈加熟练,拳风的威力亦初见端倪,令戚触龙不禁暗自惊叹如意的悟性之高。 而不远处的戚夫人看着眼前的一幕,眼底渐渐溢出柔和。 “殿下天资聪慧,是大汉之福。” 陈平的突然开口让戚夫人目光微动,于是淡淡一笑:“如意顽劣,让陈大人见笑了。” “非也。”陈平看向戚夫人,深邃的眼眸中透出些许异样的情愫:“殿下若得高人指点,日后必成大器。” 戚夫人避开陈平的目光,对于如此直接而坦然的站队,戚夫人显然还不能接受,于是委婉道:“如意才疏学浅,比不得大殿下远见卓识,日后自当尽心辅佐。” 陈平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这与他预想中的回答似乎不太一样,幽深的眼眸染上弧线:“戚夫人不为殿下的日后考虑?” “有大王在,戚姬谨遵王意。” 第49章 与陈平的缘分 陈平还要再说什么,却见戚触龙领着如意走了过来: “妹妹,如意这是跟谁学的拳法?乱七八糟,还自成一派。” 戚夫人闻言不觉失笑,她大抵是能猜到如意拳法的出处,无外乎是夏河加子腾,还有一帮身手出众的守卫,如意向来来者不拒。 不待戚夫人回答,如意直接自报家门:“如意闲来无事照书练的,夏护卫偶尔会指点一二。” “夏护卫?”戚触龙愣了愣:“哪个夏护卫?” “他叫夏河,原是汉王帐下的一员大将。”陈平笑着解释:“为了保护戚夫人与殿下的安全,大王派其做了府邸的护卫统领。” 戚触龙了然,不觉一笑:“倒是大材小用了。” “将军此言差矣,汉王看重戚夫人,得此差事是夏护卫的造化,怎会大材小用。” “哈哈哈。”戚触龙闻言笑起来:“陈大人谬赞,只是家妹独居府中,夏护卫额外照拂,未免招致宫中闲言碎语。” 戚夫人闻言略显意外地看向戚触龙,没想到看似大大咧咧的他竟会细心至此,倒难得地生出几分暖意。 “独居府邸也只是暂时之计,待大王登基后,戚夫人自然是要入宫伴驾的。”陈平说罢将目光投向戚夫人:“而且殿下也应承欢膝下才是。” 戚夫人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牵过如意:“张先生还在等着如意,舅舅这几日都在府中,如意先将手里的功课学完再来找舅舅可好?” “是,母亲。”如意说完恭敬地行礼退下。 待如意走后,戚触龙忍不住问戚夫人:“妹妹口中的张先生是何人?” “他是大王给如意找的老师,叫作张良。” “张良?”戚触龙闻言大惊:“可是那位在楚汉之争中以智谋着称的张良?” “正是。”戚夫人点头。 戚触龙深吸一口气,眼中露出惊叹之色:“我听说这位张良向来深居简出,虽有治世之才,却从不露于人前,大王是怎么请动他给如意当老师的?” 陈平闻言却是一笑:“自古良禽择木而栖,可见张先生慧眼识英才。” 戚触龙听得一愣,一时没能理解。戚夫人则敛去眼底的光芒,欠身告辞道:“哥哥与陈大人想必有话要谈,戚姬便不在此打扰了。” 戚触龙闻言于是点头:“我晚些再去找妹妹。” “恭送戚夫人。” 陈平有意拉长的一句让戚夫人的脚步微顿,随即快速离去。 戚夫人一路不语,戚氏跟随片刻后忍不住试探:“奴婢总觉得那陈大人话中有话,他可是要站队如意的意思?” “他如何站队是他的事。”戚夫人微微蹙眉:“哥哥与他很熟吗?” 戚氏一滞:“这个奴婢倒不清楚,不过夫人之前说自己身后没有人帮衬,这个送上门的陈平不是刚好能用么?” “送上门?”戚夫人忍不住看一眼戚氏:“无功不受禄,凡事还是谨慎些为好。” “夫人是担心其中有诈?” “有没有诈我不清楚,但此人圆滑世故,精于算计,与他打交道,我没有把握。” 戚氏闻言亦不觉正了颜色,于是看向戚夫人道:“我觉得夫人所言甚是,眼下吕雉归位,对太子之位势在必得,万一那陈平是有意来试探咱们的,可不就落人把柄了。” 戚夫人没有说话,她知道历史上的陈平是个惯会审时度势之人,墙头草的危害她不明觉厉,是否能用陈平,她还需要再好好思量。 -------------------- 入夜,戚触龙来找戚夫人,进屋的时候恰巧瞧见戚夫人正在翻阅兵法,不觉笑着上前: “妹妹何时对兵法感兴趣了?” 见戚触龙到来,戚夫人微微一笑:“与陈大人聊完了?” 戚触龙点头:“这个陈平,话里话外都是对如意的夸赞,第一次见面,这通吹捧着实令人心情舒坦。” “哥哥是如何认识陈大人的?”戚夫人倒一杯水递给戚触龙。 “这个说来也是巧合。”戚触龙接过水一饮而尽:“当年爹爹还是秦朝高武侯的时候,我在爹爹帐下。后来爆发农民起义,爹爹和我皆认为秦朝大势已去,于是便参加了陈胜、吴广的起义军。奈何起义军虽然声势浩大,但内部矛盾不断,最后败于秦国大将章邯之手。”戚触龙说着一声叹息,似是在追忆,又似在缅怀。 “章邯兵败项羽,也是一纸哀叹。”戚夫人一想到章邯,便觉可惜,带着二十万弟兄投降项羽,不曾想竟被项羽一夜坑杀。 戚触龙微微点头:“无奈之下,我随爹爹在汉王攻打丹水的时候,顺势转投汉王帐下,汉王入关后,将楚军拦于函谷关外,楚王大怒,随即爆发了函谷关一战,汉王兵力明显不敌楚王,我就是在那场战役中差点殒命,亏得被当时还身在楚营的陈平所救,方留了一命。” 戚夫人听得困惑,“陈平为何要救哥哥?” “项王多疑,陈平亦想着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便放了当时身为汉军百夫长的我。”戚触龙说着微微一笑:“不过话说善恶有报,后来汉王攻占了殷地,项王迁怒于陈平,故而使得陈平连夜逃走,来了我汉军,被我收于麾下。” “他堂堂一楚军都尉,会安于哥哥麾下?” “哈哈哈,妹妹还懂这个?”戚触龙笑看向戚夫人:“他一个都尉自然不会安身于我这个百夫长之下,但他聪明啊,找到了当时是护军中尉的魏无知,魏无知将其引荐给了汉王,成为了汉王的参乘并担任护军一职,风头一时无两。” “那哥哥后来呢?怎得又去了北地?” “汉王器重爹爹,封他为郎官,跟着大王南征北战,立下了不少功劳。前些年,北地被匈奴骚扰不断,汉王便让爹爹领兵镇守北地,我亦随同一起。”戚触龙说着看向戚夫人:“妹妹这些年过得可好?” 戚夫人闻言微微点头:“大王时常征战在外,我与如意还算安好。” “听姑姑说,前些日子,如意差点被害,妹妹怎不告知于我?” 戚夫人一愣,那个时候,她对这个哥哥还没有太深的印象,于是随口扯了个理由道: “哥哥驻守北地不易,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告知哥哥不过是给哥哥徒增烦恼罢了,好在如意无碍,哥哥放心。” 第50章 夫人这是在暗示本王? “话虽如此,可见妹妹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戚触龙说着看向戚夫人:“我决定向大王请求调回,有我在,我看还有谁敢欺负到妹妹头上。” 戚夫人闻言不觉心中一暖,她自然是希望能有得力的娘家人在身边,这样也会使得吕雉有所忌惮,只是这个人眼下不能是戚触龙。 于是戚夫人看向戚触龙认真道:“自秦以来,匈奴对中原的侵扰便接连不断,戍守北地,维护边境的安稳必定是汉王登基后的第一件大事。北地苦寒,爹爹年事已高,守军不易,唯有哥哥,必须稳住北方,才能使戚家立于不败之地。” “妹妹的意思,是让我继续留在北地?让爹爹回来?” 戚夫人点头:“哥哥不仅要守好北地,更要留意朝中动向。汉朝新立,朝局未稳,各方势力暗流涌动,哥哥在外领军,也需时刻提防内忧外患。” “妹妹放心,我心里有数。”戚触龙说着看向戚夫人:“只是妹妹独在宫中,我实在放心不下,听说那吕氏姐妹时常为难于妹妹,眼下那吕嬃虽死,想必王后定不会善罢甘休,妹妹可一定要小心。” 戚夫人点头:“只要有哥哥在,妹妹便无碍,只要汉王器重哥哥,王后定不敢多加为难。” “妹妹的意思,哥哥懂了。”戚触龙坚定了眼神:“过几日我再去找大王,请他将爹爹调往南方驻扎。” “好!” -------------------- 两日后,戚触龙再次面见刘邦,刘邦见到戚触龙倒也不意外,于是笑道: “见过戚姬了?可高兴?” “谢大王体恤微臣,妹妹得大王照顾,很好!” “哈哈哈。”刘邦笑起来:“这几日宫里事多,等过两日本王去瞧戚姬,你回去让其宽心。” “妹妹知道大王事务繁忙,故而让微臣带话提醒大王注意身体。” 刘邦眼底生出一抹欣慰,于是看向戚触龙:“难得回来,多住些日子,也好陪陪你妹妹,她一个人住在府邸,本王亦不放心。” “北方匈奴骚扰不断,微臣不敢久留,择日便要返程。” 刘邦闻言微微点头:“也好,眼下汉室初定,确实来不得半点马虎,日后有的是机会,待时局稳定了,本王定让你们一家团聚。” “谢大王!”戚触龙说着拱手道:“微臣有一事相求,还请大王恩准。” “你说!” “微臣爹爹年岁已大,北地苦寒,爹爹积劳成疾,还请大王将爹爹调回养病,由微臣独守北地,必不负王恩。” 刘邦闻言微微皱眉,良久:“戚将军一生戎马,如今既然身子有恙,本王便将其调往南方驻扎,定陶眼下已经许了彭越做都城,那便去往蕲县(今安徽宿州埇桥区蕲县镇)做都尉吧。” “谢大王!”戚触龙随即跪谢王恩。 ----------------------------- 这日,戚夫人从宫中请安回来的路上,在经过“张氏糕点”的时候,想起来哥哥也爱吃这家的糕点,于是便让随同的婢女在店外等候,自己则进入店中。 店主张乐一见戚夫人进来,立马眼睛骤亮,忙不迭地迎上前去: “小姐来了?” 戚夫人看一眼张乐:“你记得我?” “小姐美若天仙,自然是一见难忘的。”张乐乐呵呵道:“本店为小姐制作了特色的糕点,小姐请随我来。”说着张乐便笑着引路。 戚夫人微微皱眉,虽然心有狐疑,却也跟了上去。 张乐带着戚夫人来到了二楼的一个雅间,指着窗边的位置对戚夫人道:“姑娘请在此稍候,糕点马上就来。” 见张乐要走,戚夫人喊住他:“你知道我要什么糕点?” “荷叶酥啊。” 戚夫人一愣:“你上回不是说店里没有吗?” “现在有了呀。”张乐说着冲戚夫人一乐:“有心人,自然能成事,小姐在此候着,张乐稍后便来。”说罢,张乐直接下了楼。 戚夫人眼底生出疑惑,但想到哥哥爱吃,便坐下了。阵阵暖风透过窗户拂进来,戚夫人忍不住抬眸,却见窗外正是上回韩信带自己来的院落,从上面看去,院落不大,但却十分雅致。 “这里风景如何?” 突如其来的一声把戚夫人吓了一跳,回头的瞬间韩信已来到戚夫人跟前,眸光流转间透着几分玩世不恭。 戚夫人慌得直接起身与韩信拉开距离:“楚王怎会在这里?” “这里是我的卧房。”韩信悠悠地开口,低沉的嗓音带着戏谑:“我不在这里,应该在哪儿?” 戚夫人闻言呆住,眼底的错乱落在韩信眼里竟生出几分呆萌,戚夫人不敢多留,于是转身便要离开, “夫人还欠我一个答案。”韩信唇角勾起弧度,饶有兴致地看向戚夫人仓惶而逃的背影。 果然,戚夫人的脚步停下,转身看向韩信:“什么答案?” “为什么帮我?” 戚夫人一滞,又来?还是不想回答,头疼。 “那我就劝退。” 似是猜到了戚夫人的消极怠工,韩信直接釜底抽薪。 “劝退?”戚夫人眼底闪过一丝惊乱:“楚王不要命了吗?” “怎么?”韩信挑眉看向戚夫人:“夫人怕我死?” “我——”戚夫人再次语滞,她当然不想韩信死,如此强大而契合的后援,死了真是太可惜了。 “或者,夫人想利用我?”韩信的眼中透出精光:“我一个带兵打仗的,能帮夫人做什么?” 戚夫人被韩信问得愣住,不得不说,韩信很聪明,只是这么聪明的人,在历史上是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得罪刘邦,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的? “本王不想帮夫人。”韩信慵懒地在窗边戚夫人方才坐过的位置坐下,手指拨弄着窗边探进的柳条儿,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戚夫人:“夫人是汉王的宠姬,不该与本王有牵连。” “楚王多虑了。”戚夫人淡淡道:“戚姬不过是惜才而已,楚王有‘兵仙’之称,自当为汉室效力,汉王多疑,楚王此番入楚,应该韬光养晦,息兵为民才是。” “韬光养晦?”韩信噙一抹笑意看向戚夫人:“夫人这是在暗示本王?” 第51章 拟定定陶登基 “汉王收回兵符,楚王心有不甘,回到楚地想必会招兵买马,另起门户。”戚夫人说着看一眼韩信:“只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楚王若能顺应时势,为天下苍生着想,定能成就一番大业。” 韩信的目光逐渐深邃起来,这样的戚夫人明显与传闻中的不一样。 戚夫人似有些犹豫,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楚王可以不信我,但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楚王应该很明白,暂时的蛰伏是为了更有力的出击,北方匈奴蠢蠢欲动,楚王自有起复的时候。” 韩信沉默不语,看向戚夫人的眸光百转千回,手里的柳条儿突然松开,韩信收回了目光:“说了这么多?夫人究竟想要什么?” 戚夫人这次没有回避,看向韩信真诚道:“楚王的支持,如意的将来。” 韩信心中一震,眼底透出意外,适逢张乐捧着糕点上来,见到韩信的那刻,故作惊讶道: “楚王怎得还在这里?先前不是有事出去了么?” “回来了。”韩信淡淡地应了句。 戚夫人的目光不由得落向韩信,韩信却只是拨弄着手里的茶盏,并未回应戚夫人。 “小姐,您的糕点好了。”张乐将刚做好的荷叶酥递给戚夫人。 戚夫人接过:“谢谢!” “这荷叶可是楚王费了好大劲才得来的。”张乐意有所指地瞄一眼韩信,韩信却罔若未闻,自顾自倒一杯茶喝起来。 戚夫人心中一愣,犹豫片刻后对着韩信轻施一礼:“谢谢!” 韩信微微颔首,并无他言。 戚夫人见状也不再多留,随后转身离开。 见韩信不说话,张乐忍不住好奇地凑上前去:“人我可是帮你留下了,你怎么把人给聊走了?” “聊完了,自然是要走的。”韩信看向窗外,手里的茶盏握出了温度:“原本就是萍水相逢。” “萍水相逢?”张乐狐疑地看一眼韩信:“萍水相逢楚王还不嫌费事地搞来荷叶?怎么,难道不是为了搏美人一笑?” 韩信不语,看向张乐的眼中透出几缕促狭:“张兄可喜欢有夫之妇?” 张乐听得一愣,随即摆头:“秦律明确禁止淫佚,我可不敢想这事,要砍头的。” “秦律?”韩信笑着起身:“那你便等着汉王砍你的脑袋吧。”说罢韩信便扬长而去。 张乐莫名地看向韩信的背影,转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 --------------------- 汉五年正月末,韩信正式联合彭越、燕王臧荼、赵王张耳等诸侯王共同上书刘邦,请他即位称帝。 这一举动,无疑使刘邦成为了众望所归,刘邦心悦,但却依旧故作推辞: “寡人闻古来帝号,只有贤王可当此称,虚名无实,殊不足取,今诸侯王乃推本王,本王乏德,岂敢收此尊号。” “大王虽然出身贫寒,但能率领众人扫灭暴秦,诛杀不义,安定天下,功劳超过诸王,您称帝是众望所归。”韩信再次进言。 “大王,天下未定,人心未安。您若不称帝,何以镇服四方?”彭越亦开口道。 “况且。”张耳接着道:“自古以来,帝王之位,非贤者不可居。大王您仁德兼备,智勇双全,正是天下百姓所期盼的明君。若您谦让不前,只怕天下人会失望。” 与此同时,各诸侯王亦纷纷劝进。 刘邦沉默片刻,他的目光扫过在场地每一位臣子,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期待和信任。刘邦见时机已成熟,于是亦不再推辞: “既然如此,本王便顺应天命,接受帝号,但本王要的不是虚名,而是为百姓谋福祉,使天下太平,不负众望。” 众人闻言纷纷跪拜,高呼“吾皇万岁!” -------------------- 登基一事已定,刘邦选址定陶。 一则定陶地处中原,自古以来便是交通要冲,商贸繁荣,是连接南北的重要枢纽; 二则当下国内形势尚未稳定,刘邦亟需借此尽快收服韩信统领的军队,同时促使韩信、彭越等诸侯王尽快前往封地; 三则亦可兑现与戚姬的承诺,二人在定陶邂逅,定陶于刘邦有着温暖的意义。 -------------------- 临华殿,吕雉正斜倚在榻上小憩,因着吕嬃之死,她一直心中难平,时常心悸头疼,医师给开了安神的药调理着,但效果不大,一到临晚,便头疼来袭。 这时,一双清凉的手安抚住了吕雉的额头,随着太阳穴传来的舒适的力道,吕雉紧锁的双眉终于有了松动。 审食其看着吕雉憔悴的容颜,手里的力道亦愈加温柔起来: “王后何苦为难自己?叫大王瞧了多想。” “多想?”吕雉双目微阖,唇畔勾起一缕苦涩:“大王已经很久没来临华殿了,他又怎会瞧见?” “卑职刚得到消息,大王准备在定陶登基。”审食其说着看向吕雉,想在她的面上找到一丝波动。 熟料吕雉却是一脸平静:“他在哪里登基与本宫何干?登基前,他是大王,本宫是王后,登基后,他是皇帝,本宫是皇后,有什么区别?” “可是定陶是戚夫人的家乡。”审食其再次试探道。 果然,吕雉闻言微微睁开了双目,看向审食其的眸子透出狐疑:“你想说什么?” “大王选址在此,想必与戚夫人有关。” “戚夫人?”吕雉收回目光,坐正了身子,她这几日的心思都在赵子儿和管夫人身上,倒是把戚夫人给忽略了。 审食其适时的提醒让吕雉对戚夫人再度警觉起来,自从来了定陶,戚夫人对自己向来恭敬有加,每日请安,从不曾忤逆,自己几乎挑不出错处。 可正是因为如此,吕雉才愈发忌惮,大王将其安置在戚府,自己对她鞭长莫及,而定陶更是其根基所在,倘若大王定都定陶,自己的中宫之位必受影响。 见吕雉不说话,审食其自是知晓她的顾虑,于是再度提醒道:“王后何不请樊将军出面,联合众臣劝说大王另择登基地点?” 第52章 夫人准备进宫了? “另选?”吕雉微微一愣:“选哪儿?” “无论哪里,只要不是定陶就行。”审食其说着看向吕雉:“卑职听说大王有意调回戚鳃将军,戚鳃一回归,戚夫人便有了靠山,王后还需早做打算。” 吕雉眉头微蹙,良久:“你可有好的选址?” “彭城!”审食其眸光微亮:“彭城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原是项羽的楚国都城。大王最终战胜项羽,若能在彭城登基,不仅能彰显大王的威仪,也能将戚夫人与定陶隔离,解了王后的后顾之忧。”审食其说着看向吕雉压低声音道: “而且,彭城临近沛县,沛县可是萧大人、樊将军、卢将军等一众汉王老兄弟的故土,于王后亦是亲近的。” “好。”吕雉眸光微亮:“我会尽快请樊将军出面,联合众大臣力劝大王改址彭城。” -------------------- “改址彭城?” 大殿上,当刘邦听到樊哙等人的力荐时,立马眉头紧锁,目光扫过众臣,面露不悦之色。 樊哙见状立马上前一步:“大王,臣等之所以提议改址彭城,实有深意。彭城原是项羽都城,大王在彭城登基,更能彰显汉朝的正统与威严。” 刘邦沉默不语,定陶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选址,眼下突然蹦出个改址,倒使他始料不及。 见刘邦如此,陈平思虑片刻出面道:“汉王以德治理天下,而帝尧的龙兴之地在定陶,汉王在帝尧的故都登基称帝,必能取信天下臣民。至于彭城曾是项羽的故都,此乃旧话。如今汉王新立,天下归心,汉室的正统更无需依仗项羽的古都。故臣以为,无需改址。” “你懂什么?”樊哙见状直接暴跳:“定陶地处中原,无险可守,如何防御外敌?” “樊将军此言差矣,定陶地处中原,无险可守,更显汉王胸怀坦荡,以德服人。”陈平说着又看向刘邦: “定陶乃帝尧故都,自古以来便是文明之地,汉王在此登基,正是要昭告天下,汉朝将继承尧舜禹汤的治国之道,休兵养息,还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太平盛况。” 此言一出,樊哙顿时语滞,干瞪着眼睛怒气冲冲地盯着陈平,没想到这个小白脸会与自己对着干,实在可恶。 刘邦沉默不语,陈平之言正是自己所想,但樊哙的提议亦并非不无道理。定陶虽地处中原,交通便利,是兵家必争之地,但也因其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从而并不利于防御和稳定政权。 刘邦双眉紧锁,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众臣皆议论纷纷,有赞同定陶登基的,也有赞同改址彭城的,就在众说纷纭之下, “臣以为定陶登基并无不妥。” 韩信突然的一句使得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刘邦眼底透出精光,面上却含笑道:“楚王说来听听。” “天下未定,人心不安,眼下当务之急是大王即刻登基称帝。”韩信说着扫一眼樊哙:“至于登基后定都在哪,可事后商议,不急于一时。” “楚王说得不错。”此时彭越亦赞同:“周王还数次迁都呢,眼下与其纠结这个,还不如先登基再说,登基又不用打仗,什么险不险的,臣听着陈大人就说得不错,定陶既是帝尧的古都,而大王又是赤帝之子,在这里登基,再合适不过。” 一通话,说得樊哙脸黑了又黑,于是将目光投向卢绾,示意其开口说几句,卢绾被其暗示得无奈,只得开口道: “臣以为樊将军的提议不错,但亦如楚王所言,眼下当务之急是登基,大王可在定陶举办登基大典,至于定都的地址可以事后再议。” 一通无关痛痒的表态,气得樊哙眼睛差点翻白了去。 刘邦眉心微展,于是将目光落向萧何: “萧大人以为呢?” “臣赞同卢将军的观点。”萧何拱手道。 刘邦闻言点头:“既然如此,那便由萧大人选择吉日,制定仪式,准备登基大典。” “喏!” -------------------- 戚府,佩兰正在帮如意缝制驱虫的香囊,此时戚氏进来,将探听来的消息告诉戚夫人: “我瞧那樊哙就是故意的,好端端地提什么改址,定陶怎么就不能登基了?” 戚夫人闻言微微一笑,她没想到吕雉会如此提防自己,于是将手里的书册放下:“大王怎么说?” “大王还是选择在定陶登基,定陶是夫人的家乡,可见大王对夫人情深意切。”戚氏说着眉眼含笑:“王后怕是要气死了,樊哙是王后的妹夫,樊哙的主意自然就是王后的主意,可见王后很是忌惮夫人。” 戚夫人看一眼戚氏:“姑姑以为大王选择在定陶登基是因为我?” “不然呢?”戚氏笑看向戚夫人:“大王与夫人在定陶相识,选择定陶自然是因为夫人。” 此时一旁的佩兰闻言忍不住接话道:“奴婢听闻,是楚王在殿上提议登基地点不变,定都可以后议。” 戚氏好奇地看一眼佩兰:“你不是一直在夫人屋里吗,如何得知的?” 佩兰一笑:“方才去前院找香料时碰见了夏大人与护卫聊天,刚巧听了几句。” “你倒是机警。”戚氏说着看向戚夫人:“不过奴婢听说陈平大人在殿上反驳了樊将军,惹得樊将军很是不高兴。” “姑姑想说陈平大人站在我们这边?” 戚氏点头:“陈大人与触龙是好友,奴婢觉得他敢跟樊哙叫板,必然是站在夫人这边的。” 戚夫人不语,转而看向佩兰:“你觉得呢?” 佩兰见戚夫人问自己,倒也坦诚:“奴婢倒觉得陈大人是在迎合大王。” “迎合大王?”戚氏一滞,看向佩兰的目光透出狐疑。 戚夫人淡淡一笑,于是转开话题:“不管陈大人向着哪边,大王一旦登基,这府邸便住不得了。” “夫人准备进宫了?”戚氏眼中透出喜色,她总觉得夫人住在府邸,便宜了宫里的那些莺莺燕燕,时间久了,大王的心也会飘走的。 第53章 戚统领威武 戚夫人看一眼戚氏:“入宫是不得已,宫中规矩甚多,比不得府里自在,新帝登基,吕雉称后,后宫的格局必将重新翻新。” “那奴婢是否随夫人一同入宫?” “不可。”戚夫人摇头:“姑姑是我亲自向大王求旨不得入宫的,而且定陶这边还有别的事情要安排,有姑姑在,我放心。” “那佩兰呢?”戚氏眼中透出关切:“夫人身边没个自己人,奴婢实在忧心,不如将佩兰带在身边,宫里面也好有个照应。” 佩兰闻言随即一脸期待地看向戚夫人, “那佩兰便随我入宫,等宫中稳定后,我再来接姑姑。” “奴婢不急。”戚氏见戚夫人同意佩兰入宫,不觉松了口气:“这边歌舞坊刚有成效,密阁内消息不断,其中不乏有各诸侯私通来往的证据。东、西织室也已经摆上日程,奴婢寻了原先秦宫中最好的织师在教授织工技艺,现如今,达官贵人们的身上所出,几乎都来自于咱们的织室。” 戚夫人微微点头:“汉王将定陶封给了梁王,梁王那边,姑姑让人注意着些。” “奴婢明白。”戚氏说着又忍不住皱眉:“但愿大王不要听信了樊将军的提议,将地址改为彭城,否则咱们这些日子的谋划不都白费了么?” 戚夫人不语,地址是肯定会改的,但定陶的布局不会白费。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一旁的佩兰看向戚氏呵呵笑道:“戚姑姑放心,咱们的付出肯定不会白费,如果确实用不上,戚姑姑就在府里颐养天年,多好!” 戚夫人闻言不觉失笑,这丫头聪慧大气,确实讨人喜欢。 戚氏无语地瞥一眼佩兰:“颐养天年?我还要伺候夫人呢。” 佩兰一乐:“戚姑姑放心,佩兰会谨遵姑姑的指示,将夫人照顾得妥妥当当。” “这可是你说的。”戚氏直接扬眉:“要确保夫人开心,不准伤心;要确保夫人自在,不准烦神;要确保夫人得宠,不准失宠。” 佩兰听得眼睛瞪得老大,这几个条件是自己一个奴婢能确保的吗? 戚夫人淡淡一笑,于是看向戚氏温和道:“姑姑放心,我在宫中得大王照顾,不会太难。” 戚氏用力点了点头,一旦夫人入宫,下次见面不知要到何时了。 -------------------- 入夜,戚夫人躺在榻上辗转难眠,汉王定陶登基之后,下一个目标便是定都洛阳,但洛阳也只是临时的都城,后面在娄敬的建议下会迁都长安。 想到这里,戚夫人微微蹙眉,娄敬在历史上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司马迁的《史记》中并未有过多记载,只知其是齐人,后来娄敬被征调去陇西的途中来到洛阳,并设法见到了刘邦,从而提出了迁都长安的计划。 戚夫人侧转了身子,按照时间推测,娄敬眼下还是齐地的一个小卒,此人虽不如“初汉三杰”有名,却在汉朝建立之后给刘邦提供了很多重大决策,自己若想在后宫站稳脚跟,此人或许可以一用。 如此想定之后,戚夫人第二日去见了戚触龙,结果到了戚触龙的院子,却发现戚触龙正在练剑,陈平坐在石阶上,怀里还抱着一只猫。 如此怪异的组合看得戚夫人一愣,脚步随之停了下来。 陈平似是料到戚夫人会来,在见到戚夫人那刻,眼底浮起一抹笑意,于是起身向戚夫人行礼,长身鹤立,衣袂飘飘,怀里的猫儿也跟着尽了礼数。 “妹妹来了?”戚触龙此时亦看到了院中的戚夫人,于是停剑擦汗:“军中每日一练,习惯了,妹妹在此稍后,我换身衣裳便来。”说罢,戚触龙便笑着转身去了内室。 戚夫人一时无语,目光不由地落在了陈平怀里的那只猫身上,通体雪白,眼睛碧蓝,倒是好看。 “夫人喜欢猫?”陈平一展笑颜,看得让人如沐春风,院里打扫的婢女纷纷娇羞地低下头,却又徘徊不去。 戚夫人挪开目光,这样的笑容看久了,容易被表象迷惑,她不相信陈平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这里,只为看哥哥练剑。 “夫人在想什么?”陈平挥开衣袖上前一步,将怀里的猫儿送至戚夫人跟前:“它叫雪儿,雪雰雰而薄木兮,云霏霏而陨集,夫人可想一试?” 戚夫人退后一步,面上有意透出抗拒:“我惧猫。” 陈平似是一愣,他之前听触龙说戚夫人喜爱小动物,尤喜白色,难道是自己记错了?于是不敢多想,赶紧将猫抱开几步: “是微臣唐突了,还请夫人见谅。” “无妨。”戚夫人微微颔首。 一时无语,戚夫人拿起戚触龙放置一旁的剑佯装观摩,她并不想与陈平有过多接触,对于一个不好把控的人,她宁可避而远之。 陈平抬手轻抚过雪儿柔顺的毛发,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掠过戚夫人,这是他与她的第二次见面,自己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有自己的站队,于她百利而无一害。自己看中她在刘邦心中的分量,可以使自己官路亨通。而她亦可利用自己来牵制王后,巩固地位,很划算的交易,不是吗? 似是察觉到了陈平投来的目光,戚夫人索性背过身去。陈平则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抚摸着怀里的猫,这个戚夫人,貌似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等久了吧。”戚触龙笑着从屋内走出,这几日的休养,使其散去了几分初见时的粗糙,越发俊朗起来。 “戚统领果然威武。”陈平笑看向戚触龙,怀里的猫儿似有赞同,喵呜地应了声。 “陈大人说笑了,我一沙场糙汉,怎比得上陈大人风流倜傥?”戚触龙说着笑对戚夫人:“妹妹来找我,可是有事?” 戚夫人看一眼戚触龙,因为有陈平在,她不便提及娄敬,于是便随便找了个话题道:“我听闻大王不日即将登基,故而想来问问哥哥。” “没错,萧大人正在准备登基仪式。”戚触龙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于是转向陈平: “樊将军无端提议改址彭城,说什么定陶易攻难守。登基而已,也未免太小题大作了。” 第54章 用战场的功勋守护妹妹 “醉翁之意不在酒。”陈平笑看向戚夫人:“定陶是戚夫人的家乡,沛县临近彭城,是王后及大王沛县兄弟的家乡,孰亲孰远自然不难判断。” “真是可笑至极。”戚触龙轻啐一声:“皇后当母仪天下,她如此算计,哪里有半分皇后的样子。” “哥哥不可乱言。”戚夫人闻言赶紧制止:“后宫不可干政,樊将军如此提议自然有他的道理。” 陈平抱着猫儿看着戚夫人,目光中透着玩味,这个戚夫人,说话做事滴水不漏,有意思。 戚触龙忍不住叹一口气:“汉王登基后,妹妹在后宫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戚统领何出此言?”陈平笑起来:“我瞧着夫人蕙质兰心、钟灵毓秀,活得通透的很。” “陈大人有所不知,自从王后归来,干得桩桩件件都是针对妹妹的事。”戚触龙眼中满是愤怒:“她先是拿如意做文章,又将戚氏赶出了宫,妹妹亦是无奈,才被汉王安置在了府邸,得一时清净。” 戚夫人无奈地看一眼戚触龙,知道是戚氏跟他讲了之前在成皋的事情,没说什么。 陈平却是轻轻一笑:“戚府虽好,但汉王身边美女如云,只要王后稍作运转,时间一久,夫人被冷落是早晚的事。” 戚触龙听得一愣:“陈大人的意思是,妹妹必须回到大王身边?” “不但要回,还要趁早。”陈平的目光落向戚夫人:“大王一旦登基,朝中大臣必将想方设法将女儿送入后宫,后宫与朝堂向来息息相关,权力之争如暗流涌动,夫人若不及时行动,便将受制于人。” 戚夫人不语,倒是戚触龙,皱着眉头像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陈平见状笑起来:“戚统领不必过于忧虑,眼下夫人在汉王心中的位置是独一无二的,只要略施小计,必然能抓住汉王的心。” “谢陈大人指点。”戚触龙对着陈平一拱手,转而面向戚夫人道:“妹妹放心,有哥哥和爹爹在,王后总会有所忌惮。” 戚夫人微微点头,抬眸的瞬间无意中接触到陈平试探的目光,戚夫人礼貌性地回之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 中午用膳的时候,戚氏命人做了戚触龙最爱吃的烤肉和清蒸鲈鱼,桌上还摆放着几样精致的小菜和一壶黄酒。 戚触龙见状笑对戚氏道:“还是姑姑贴心,在军营的时候就馋这一口。”戚触龙说着端起酒盏一饮而尽:“爹爹治军甚严,很多士兵偷偷喝一口酒就被罚军棍,害得我都快忘了酒味了。” 戚氏闻言笑道:“那在这你便可劲地喝,没人管你。” “过犹不及。”戚夫人笑着从屋外走入:“小酌怡情,姑姑可别惯着哥哥,不然到了战场,一时半会缓不过来,爹爹可不会手下留情。” 见戚夫人过来,戚氏忙给戚夫人布菜:“夫人说得是,不多喝,不多喝。” 戚触龙笑看向戚夫人:“妹妹变化倒是挺大,以前可不见你管我喝酒。” 戚夫人一怔,于是扬眉道:“以前在府邸有爹爹管着,哥哥也不敢放肆啊。” “哈哈哈!”戚触龙闻言笑起来:“没错,确实不敢放肆。” 戚氏在一旁亦忍俊不禁:“说是不敢放肆,祸也不见你少惹。” 几人说笑着,戚夫人感受着家人间的温暖,初到汉朝时的不适亦在慢慢散去,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戚夫人这个身份,并愿意为之博取一个好的结局。 “妹妹早上来找我可是有话说?”戚触龙突然开口道:“是不是陈大人在场,妹妹不太方便?” 戚夫人略显意外地看向戚触龙:“哥哥怎知我有话没说?” “汉王登基又不是新鲜事,哪里需要妹妹一个大早赶来我这边。”戚触龙说着呵呵一笑:“而且,我瞧着妹妹对陈大人的那些建议也不是很有兴趣的模样,想必意不在此,不过是碍于陈大人在场,随便寻了个话头。” 戚夫人眼中透出赞许之色,没想到这个意外得来的哥哥还挺聪明,于是便直接问道:“哥哥可认识娄敬?” “娄敬?”戚触龙听得一愣,随即皱眉:“他是什么人?” “一个小兵,听说有些才华。” “没听过这个名字,妹妹找他作什么?” “收为己用。”戚夫人看一眼戚触龙:“他目前应该在齐地。” “齐地之前是韩将军的管辖地,我在北地,不可能有交集。” 韩信?戚夫人心中一震,自己怎么没想到的。 见戚夫人不说话,戚触龙于是好奇道:“既要收为己用,妹妹为何不用陈平,而要用一个从未谋面的小兵?” “陈平太精明,哥哥能把控吗?” 戚触龙被问得一愣,他把控陈平?那肯定是不行的,陈平不把控自己就不错了。 戚夫人淡淡一笑:“陈大人惯于精打细算,与他合作代价太大。反观娄敬,目前只是一个小兵,想要栽培不难,要的也不多。” “妹妹确定娄敬能用?”戚触龙怀疑道。 “不确定。”戚夫人看一眼戚触龙:“只有耳闻,要用了才知道。” 戚触龙一愣,想要再问什么,却见戚夫人已经放下筷子:“哥哥慢用,我先回去休息了。” “好!”戚触龙愣愣地应了声,目送戚夫人的身影出了院子。 “姑姑,我总觉得妹妹变了。”待戚夫人走后,戚触龙忍不住看向戚氏:“她可是受过什么刺激了?行事作风比我这个当哥哥的还沉稳。” 戚氏闻言笑道:“后宫不比战场,无声的硝烟要比有声的硝烟更可怕,不学会沉稳,如何能在后宫立足。” “也是。”戚触龙点头。 “夫人是变了,但也是环境所迫,比不得寻常女子,天天如履薄冰,你要体谅她。” “触龙明白。”戚触龙郑重了眸子:“大王已经允诺我代替爹爹驻守北地,到那时,我必将用战场的功勋守护妹妹的平安。” 一时无语,戚氏闻言忍不住红了眼眶,她相信,只要有夫人与触龙在,戚家必定繁荣昌盛。” 第55章 刘邦登基 “张氏糕点”,戚夫人随便跟张乐要了几样糕点,便径自上了二楼。 二楼雅间空着,戚夫人犹豫着进去,隔着屏风,也不知韩信在不在里面,于是便试探着唤了声楚王。 “叫我韩信便可。” 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声把戚夫人吓了一跳,转身却发现韩信正斜卧在竹榻上,丰神隽上,态度安闲,手里还轻摇着一把羽扇,活脱脱一个闲散王爷的模样。 戚夫人稍稍平复了下心境,于是走至窗边的竹椅上坐下。 “桌上有茶,夫人随意。” 清淡疏离的招呼,戚夫人倒也不在意,自顾自倒了一杯茶。 一室寂静,风吹柳条儿在窗边轻拂,阳光透过晃动的柳枝洒进来,细碎了一桌光影。戚夫人探手捕捉着桌上跳跃的光影,心中谋算着该怎么开口。 这一小动作被韩信看在眼里,眉眼间染上笑意: “夫人与韩信在此私会,不怕大王生气?” 戚夫人闻言一滞,手里的节拍被打断,于是便直截了当道: “我来是想向楚王打听一个人,他叫娄敬,应该是楚王帐下的士兵。” 韩信眼中泛着兴味:“他得罪夫人了?” 戚夫人闻言眸光微亮:“楚王可是认得他?” “听过,话多,从什长降到伍长,又从伍长降为小卒。”韩信眼中掠过一丝狐疑:“夫人找他作什么?” 戚夫人心中一喜,找韩信果然找对了,于是便随便编了个理由道:“他是府里婢女的未婚夫,在定陶未等来消息,故而托我打听一下。” “夫人对下人都是如此上心的么?”韩信眼底夹杂着一丝打量:“娄敬是齐人,他的未婚妻怎会在夫人府上?” “连年战乱,流连失所亦是常事。”戚夫人看向韩信:“楚王不信我?” “我为何要信你?”韩信挑眉轻笑:“不过,此事与本王无甚关系,夫人自便便是。” 戚夫人一滞,这个韩信,思维的跳脱完全让人无法招架,于是舒缓了语气道:“听闻殿上,是楚王力排众议,支持大王在定陶登基?” “力排众议?”韩信唇角勾了勾:“本王不过是想着早些回楚地罢了,想必大王也是这么想的。改址太麻烦,怎么?夫人觉得不妥?” 戚夫人愣了愣,于是看向楚王:“楚王回楚地后可有打算?” “招兵买马,卷土重来。” 韩信的目光紧盯戚夫人,戚夫人直接呆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哈哈哈!”韩信突然失笑:“这是夫人的担心吧?” 戚夫人不愿搭理韩信的试探,于是正色道:“楚王回到楚地,当韬光养晦,日后定有大用。” “大用?”韩信停下手中轻摇的羽扇,眼中透出一丝不屑:“为谁所用?” “为沙场所用,为百姓所用。”戚夫人说着起身:“楚王胸有丘壑,自有一番作为,所谓潜龙勿用,时机不到,唯有养精蓄锐,才有飞龙在天的时候。” 韩信微敛了眸子,这个戚夫人,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此时张乐提了糕点上来,对着戚夫人笑呵呵道:“小姐的糕点好了。” 戚夫人却没接:“送给楚王。”说罢便转身离去。 张乐愣愣地看着韩信:“什么意思?” “贿赂的意思。” “贿赂?”张乐看了看手里的糕点:“就这?” “拿来。”韩信说着一把捞过张乐手里的糕点,起身进了内室,留下张乐一人莫名其妙地愣在原地。 -------------------- 回到戚府,戚夫人径直去了戚触龙处,将娄敬在齐地的消息告诉了戚触龙,让他想方设法去找到他并拉拢他。 戚触龙虽然不是很理解戚夫人的意图,但仍是答应了下来,一个士卒而已,找到也并非难事,拉拢更是不在话下。 -------------------- 汉五年正月底,定陶泛水之阳,工匠们开始了紧张而有序的施工,萧何选定一处地势较高的平坦地带,作为即位坛的基址。 接着,工匠们用土石筑起了一座南北长10丈,东西宽5丈,高3丈的堌堆,作为即位坛的主体。 堌堆的四周,有石阶数十级,供登坛所用。 堌堆的顶部,铺设一层平整的石板,作为新帝登基的立足之地。 堌堆外围遍植苍松翠柏,象征着汉朝的繁荣昌盛。 待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二月甲午(初三),鼓角齐鸣,旌旗招展,数十万将士队列整齐,呼声震天。 随着晨钟的敲响,刘邦身着龙袍,头戴帝冠,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面色庄重地走向即位坛。 登坛之后,刘邦环视四周,目光坚定而深邃,在萧何的引领下,刘邦宣读了即位诏书: “朕,刘邦,顺应天命,承继大统,今日登基为大汉皇帝。自今日起,朕将以天下为己任,以百姓为念,勤政爱民,励精图治。 朕深知,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朕将广纳贤才,选贤与能,使国家政治清明,法度严明。朕将兴修水利,发展农桑,使百姓安居乐业,国库充盈。 朕将修文偃武,以文治国,以武安邦。朕将亲贤臣,远小人,使朝政无偏无党,公正无私。朕将崇尚节俭,戒奢从简,以身作则,为天下表率。 朕将开疆拓土,巩固国防,使大汉疆域辽阔,国威远播。朕将与邻为善,和睦共处,以和平之道,行天下之事。 朕今日登基,愿与天下臣民共勉,共创大汉盛世。朕愿天降甘露,地出醴泉,五谷丰登,百姓安康。愿大汉江山社稷,千秋万代,永固不移。” 随着诏书的宣读完毕,百姓与在场的文武百官皆举臂欢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自此,刘邦正式成为皇帝,国号“汉”,改称王后为皇后,王太子为皇太子,追尊先母为昭灵夫人。 -------------------- 是夜,国宴之上,刘邦兴起赋歌一首: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众人皆纷纷称赞,此时,人群之中不知谁嚷了一句, “有歌无舞,不尽情兴!” 第56章 秦腔演绎楚女,其心当诛 刘邦闻言哈哈大笑,随即挥手示意乐师奏乐,舞者上场,气氛顿时热闹起来,刘邦见此情景,更是兴致勃勃,走下场,拉起樊哙、卢绾等人一起舞起了家乡的“丰年乐”,宛如回到了沛县时的豪迈与活力。 “皇上今日甚是高兴,皇后何不同舞?”座上,审食其乘着敬酒的间隙提醒吕雉。 吕雉却是只笑不语,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在座的妃嫔,其中除了管夫人有孕在身,其他皆是满面潮红,跃跃欲试,都在为能拿下今夜头筹而期待。 此时戚夫人身边的佩兰亦忍不住凑近戚夫人小声道:“夫人美冠后宫,舞绝天下,夫人若是以舞助兴,皇上必然高兴。” 戚夫人闻言淡淡一笑:“今日的主角是帝后,我一个妾室,怎可喧宾夺主。” 佩兰会意,于是不再开口。 一曲舞毕,刘邦畅意地笑回座位,与众臣举杯庆贺: “朕得诸位爱卿,实乃三生有幸。此杯酒,朕敬诸位,亦敬我大汉江山。愿我等之交情,如杯中之酒,历久弥坚;愿我大汉,如璀璨星空,永世辉煌!” 言毕,刘邦一饮而尽,诸臣亦举杯相应: “愿我大汉,千秋万代,永世长存!” 宴席之上,众人推杯助盏,欢声笑语,气氛很是热烈。 “皇上,妾身不才,想献歌一曲,恭祝皇上、皇后福寿安康,大汉国泰民安!” 赵子儿的突然献艺,使得众人齐声叫好,刘邦很是高兴,于是朗声道: “赵美人歌声一绝,今日乘此酒宴,亦让大家一饱耳福。” “喏!” 话毕,只见赵子儿递一个眼色给一旁的婢女,婢女会意,随即将准备好的琴瑟安置在赵子儿跟前,赵子儿则妩媚一笑,修长的指尖抚过琴弦,清丽的嗓音随之响起: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国之大庆,四海升平。 大王之寿,与天比长。 山无陵兮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愿君王,江山永固, 愿百姓,安居乐业。 愿四海,皆兄弟, 愿天下,共此太平盛世。” 歌声悠扬,琴音和鸣,座下一片赞美之声,刘邦眼中透出满意之色。 吕雉面上含笑,眼中却淡然无波,今夜注定是一个争奇斗艳的盛宴,而她身为皇后,只需安静地陪在皇上身边即可。 一曲唱罢,赵子儿迎来满堂喝彩,刘邦大悦, “赏赵美人丝绸千匹,珍珠百串!” “谢皇上。”赵美人心中骤喜,赶紧叩拜谢恩。 众嫔妃一见赵美人得赏,纷纷竞相献技,场面甚是热闹。 随着一声鼓响,宴会的气氛为之一变,只见叔良人身着战袍,威风凛凛地入场,献上令人瞩目的“舞剑”。 只见其手持长剑,身姿稳健,长剑在她手中轻若无物,如同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一会儿剑光如电,身形如风;一会儿剑尖轻点,精准优雅。舞至高潮处,每一次挥剑竟都带着破空之势,无不令人心潮澎湃。 “舞得好!”曹参直接拍手叫绝,转而笑看向一旁的叔孙通:“您是个大儒,怎得教出这般英姿飒爽的女儿?” 叔孙通无奈一笑,自己这女儿的性子,完全随了娘。 随着一个剑花的收势,叔良人长剑归鞘,气定神闲,场中爆发出阵阵喝彩。 第三个出场的是江长使,着一身素雅长裙,风姿绰约。在众人关注下,江长使走至早已准备好的案前,纸张铺展,砚台中墨香四溢。 只见其轻轻挽起衣袖,露出一段如雪的肌肤,然后静气凝神片刻,便开始挥毫泼墨,笔走龙蛇。 她的笔触时而细腻柔和,时而豪放洒脱,每一笔都蕴含着深厚的功力和独到的见解,随着笔尖在宣纸上舞动,一幅壮丽的山水画卷渐渐展现在众人面前,山峦起伏,层峦叠嶂,云雾缭绕其间,仿佛坠入仙境般,令人心旷神怡。 在场的众人皆被江长使的画艺深深吸引,刘邦面露欣赏之色,吕雉目光微动,看来这新晋的宫人们个个才艺了得。 一幅作罢,江长使轻轻放下笔,对着众人盈盈一拜,场中赞美之声不觉入耳。 一时之间,百花争艳,君臣同乐,盛况空前。 就在这时,一女子突然从天而降,宛若“神女”般盛装出现在众人跟前,身姿婀娜、步态轻盈,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众人屏息凝神,生怕惊扰了这位“神女”。 “这是新晋的虞少使。”佩兰俯身为戚夫人斟酒:“很受皇上喜爱,却从未侍寝。不过奴婢听说这位虞少使很是清冷,入宫这些日子,不愿和人亲近,也不爱笑。” “不爱笑。”戚夫人剥开一个橘子递给佩兰:“是个有故事的人,回去查查她的背景。” “喏!”佩兰欣喜地接过橘子,忍不住又加了句:“不过这种场合她能过来,倒是出人意料。” 戚夫人不语,看向虞少使的眸子透出探究之色。 虞少使裙摆轻拂,不染尘埃,仿佛带着月光的清辉,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眼神空灵,似与万物隔着距离,众人皆屏息以待,期待着她为大汉献上空前的颂歌。 “汉兵已掠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宛若天籁的歌声流出,却让在场的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场中开始窃窃私语,众人一反常态地侧目让这场演绎变得诡异起来。 虞少使却罔若未觉,清冷的眼眸中散出一抹嘲讽,步伐轻盈间,其用秦腔演绎了一场悲壮的霸王别姬。 虞少使宛若虞姬再现,每一个眼神,都充满了虞姬的绝望与决绝,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虞姬对命运的不甘与反抗。 虞少使轻盈地旋转,如同风中飘零地花瓣,脆弱而美丽,她的舞台,虽无刀光剑影,却让人感受到了英雄末路的悲怆,仿佛一首悲壮的史诗,给宴会染上了无尽的哀怨与无奈。 “大胆!” 冷然的一声打断了虞少使的献艺,吕雉看向虞少使:“新帝登基,你用秦腔演绎楚女,其心当诛。” 第57章 若想打破僵局,只能出奇制胜 一言既出,众人皆是静默,刘邦眸光闪烁,未置一词。 虞少使却是淡漠地看向吕雉:“一曲歌赋而已,新帝登基,莫非还要禁言于民?既然汉室方兴,岂以人言为扰?” “强词夺理。”吕雉直接冷了眸子:“你不怕死?” “虞媛死不足惜,只可惜赶走了暴秦,灭杀了霸王,唯留个沽名钓誉的汉室,真是可笑可叹!”虞少使笑中含泪,目露悲愤地看向刘邦: “皇上要杀便杀,从虞媛进宫的那一天起,便是苟活于世了。” “你看重项羽? ”刘邦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霸王乃一代豪杰,谁人不倾慕?”虞媛说着冷笑一声:“若非皇上背信弃义,霸王怎会兵败垓下?” 众臣闻言皆是呼吸一窒,如此悖逆之言,这虞少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戚夫人抬眸看向虞少使,她姓虞,虞姬也姓虞,她俩是什么关系? “项羽兵败乃是他狂妄自大所致,天欲取之,必先予之,寡人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刘邦依旧语气平缓,似乎并不在意虞媛的控诉。 “哼,相鼠有皮,人而无仪,皇上要杀便杀,无需多言。”说罢,虞媛直接敛了眸子,不再开口。 吕雉的眼中透出不耐,正要说话, “虞少使今日酒多妄言,将其送回宫中,禁足三日。” 刘邦的一句禁足三日,让在座的大臣皆是瞠目结舌,吕雉更是意外于刘邦的袒护,于是压低声音提示道: “虞少使悖逆妄言,皇上只罚她禁足三日,那后宫何以管束?” “管理后宫乃皇后职责,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出现这样的事情,皇后不反思自己吗?” 淡淡地一句话堵得吕雉一阵胸闷,想要反驳,却被起身的审食其开口打断: “皇上仁政广布,德泽天下,吾之民,可直言无讳,勿以言获罪,实乃百姓之幸,国家之幸!” 此言一出,座中大臣会意,皆纷纷起身贺拜:“皇上德泽天下,乃百姓之幸,国家之幸!” 吕雉看向审食其,审食其眼神示意吕雉缄默,吕雉微微调整了姿态,终是将心底的不满给压了下去。 一时之间,帝后不悦,场中气氛亦是尴尬,被虞少使这么一闹,众妃嫔再没了献艺的勇气,纷纷敛眸饮酒,都怕撞在这枪尖上。 “臣素闻戚夫人德艺双馨,今日盛典,不知能否有幸一睹?” 陈平的一番提议直接打破了沉闷,也惊住了想要独善其身戚夫人,这个时候让自己献艺,他是觉得自己活得太闲了么?戚夫人忍不住抬眸看向陈平,却迎上陈平一个莫测的笑意。 “你疯了吗?”一旁的戚触龙忍不住凑近陈平压低声音:“没看到帝后不悦吗,这个时候让我妹妹献艺,你是不是故意的?” “自然是故意的。”陈平眉宇轻扬:“力挽狂澜的机会,多好!” 戚触龙一滞,听不懂陈平在讲什么,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静观其变。 韩信端起酒盏,目光微微扫过戚夫人略显怔愣的眸子,眼中多出几分兴味。 “听闻姐姐多才多艺,妹妹入宫多时,还未曾一睹姐姐舞姿,还望姐姐全了妹妹心愿。” 赵子儿趁热打铁,眼底的讥讽与面上的虔诚相映成趣,虞少使的一曲歌舞可谓是严严实实地忤逆了帝后,眼下皇上碍于天子威仪虽端坐在位,怕是早没了赏舞的兴致,此时若是戚夫人献舞,非但不能取悦皇上,反倒会惹来皇上厌烦、皇后愤怒。 想到这里,赵子儿不免得意了颜色,不管戚夫人应或是不应,今日这苦果子,她怕是只能往肚里咽了。 刘邦此时却是面色无波,看向戚夫人的眸色无一丝波澜: “戚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日盛况,戚姬便展露一二,普天同乐。” 戚夫人闻言知道无法回避,只能起身恭敬道:“请皇上与大人们稍后,待戚姬换了妆容便来。” 说罢,戚夫人在佩兰的搀扶下离席而去。 此时管夫人靠向一直安坐在旁的薄姬轻笑道: “大王只提了琴棋书画,怕是不愿赏舞,姐姐觉得戚夫人此舞如何?” “戚夫人尚未献技,妹妹怎知她会献舞?”薄姬尝了一口桂花糕笑看向管夫人:“此糕点不错,妹妹尝尝。” 管夫人微微挑眉:“妹妹不似姐姐心态好,无欲无求,妹妹纵使倾尽一切,也要留住皇上的心。” “皇上心系妹妹,妹妹无需过扰。” “早前有了虞少使,皇上对咱们便冷淡了,不曾想这虞少使今日惹这一出,自掘坟墓,姐姐也该为自己谋划些了。” “本宫有恒儿足矣。”薄姬笑看向管夫人:“皇上便只能有劳妹妹辛苦侍奉了。” 管夫人闻言只是一笑,与薄姬聊天向来无趣,半杆子也打不出一颗枣来。 偏殿,佩兰着急地跟在戚夫人身后, “这陈大人是不是喝酒喝大了,乱提什么馊主意嘛,这个时候让夫人献舞,摆明了是让夫人难堪。” “谁说本宫要献舞了。”戚夫人走至窗边的桌案旁:“将箱子打开。” 佩兰一愣,这才想起来临行前,夫人让自己多备了一只小巧的竹箱。自己原以为是夫人筹备打赏的银子,莫非自己猜错了? 如此想着,佩兰走至箱子跟前,好奇地打开箱子,却见箱子里并无金银珠宝 ,只有一套造型奇怪的服饰和配件,不觉愣在了当下。 “替本宫更衣。” 戚夫人淡淡一句拉回了佩兰的注意,佩兰忍不住开口: “夫人,此番宴会上的舞姬,有一个是歌舞坊的乐师,夫人不如也献歌一首,让乐师配以奏乐?” “皇上说了琴棋书画,摆明了对歌舞存了忌讳。”戚夫人说着看向佩兰:“我们若想打破僵局,只能出奇制胜,你过来。” 佩兰闻言一愣,赶忙凑近戚夫人,戚夫人附耳交代一番,佩兰眼神骤亮:“奴婢明白了。”说罢便要离开。 “回来!”戚夫人无奈地看一眼佩兰:“更衣!” “喏!” 第58章 惊悚的出场 一晃已有半炷香的时辰过去了,戚夫人还未露面,殿中大臣开始议论纷纷,樊哙则直接嘲讽道: “什么天下第一舞姬,我看就是沽名钓誉,这不,直接被吓得不敢出来了,哈哈哈!” “樊将军喝多了。”萧何被樊哙的口无遮拦搅得头疼,忙端起酒杯示意众人:“咱们喝酒。” “好,喝酒!”夏侯婴立马附议。 樊哙却是一脸不屑,还要开口,却被卢绾一个鸡腿给堵住了嘴:“多吃,少说,今天是皇上登基的好日子,别显着你了。” 众人见状皆是哄笑,樊哙只能一把拽下鸡腿,狠狠地咬一口。 江长使忍不住凑近赵美人询问道:“姐姐方才说戚夫人舞技一绝,怎得这会儿功夫过去了,还不见她出来?” 赵美人掩唇而笑:“估计是想着该怎么出场吧。” “出场?”江长使面露不解:“出场还有讲究?” “怎会没有?”赵美人笑道:“方才虞少使从天而降的一幕可不就是惊艳,只不过是画蛇添足罢了。” “这——”江长使听得不明所以,只得重新坐正了身子。 就在众人皆等得快不耐烦之际,隐隐中似有乐声传来,由低到高,由浅入深,由远至近,众人目光微动,逐渐安静下来。 在乐声的烘托下,戚夫人抬袖掩面入场。 奇异的造型,魅惑的扮相直接吸引了在场的所有人。 戚夫人走至殿中,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下,猛地放下宽袖,露出一个狰狞的面具,吓得在场的妃嫔惊叫一片。 吕雉忍不住微微皱眉,对戚夫人的独树一帜略显不悦。 刘邦却是兴趣盎然,面上浮出一丝笑意。 “什么玩意儿。”赵子儿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吓死我了。” 管夫人淡淡地看一眼戚夫人,心中暗道哗众取宠,于是清冷了双眸嗤之以鼻,她倒要看看戚夫人能玩出什么花来。 薄姬放下手里的糕点,眼底浮现出意外之色,她原以为戚夫人会以抚琴来应付皇上的旨意,未曾想竟是如此别具一格。 戚夫人微微欠身,对着刘邦先施一礼: “妾身儿时听母亲讲过骆夏王的故事,至今记忆尤甚,今日辅以戏曲之形,给大王和众大人演绎一场“代面”。 戚夫人说罢递一个眼神给佩兰,佩兰会意,随即指挥几名舞姬按之前交代好的要求配合戚夫人演绎。 “‘代面’是什么鬼东西?”赵子儿忍不住凑近管夫人。 管夫人却没有说话,眼底的不屑昭然若揭。 场中的宫人们窃窃私语,尤其是胆小的宫女,皆被戚夫人所佩戴的面具给吓到,于是挪开了目光,不敢再多看一眼。 “代面”是戚夫人改编自北齐名将兰陵王的生平经历,将原主兰陵王替换成骆夏王,从而开启一段在生父被杀、生母被夺的环境下,骆夏王忍辱负重、浴火重生的励志故事。 戏曲的开始,由舞姬扮演的新王“夏主”残暴荒淫,竟将自幼习武的骆夏王培训成了宫廷乐坊的美优伶。 戚夫人扮演的骆夏王风姿绰约,侧身而卧,摘下面具的那一刻,惹来场中一片骚乱,那倾身蔑笑的眼角,只一回眸,便魅惑众生,雌雄莫辨。 随着音乐声起,骆夏王凭栏而坐,拥一架瑶琴,肆意弹奏,直到宫人来请,他才款款起身,修长的身形背光而立,飞扬的眉角,无风而动的墨发,正应了那句“居然有赢形,虽复终日调畅,若不堪罗绮”。 女扮男相的戚夫人,集英气与妩媚于一身,阴柔之中暗透风流,尤其抬手间,袖袢那一朵醒目的曼陀罗,更添风情万种。 刘邦心中大动 ,因虞少使所带来的不悦很快消散,目光被场中的骆夏王所吸引,再难挪开。 在场侍奉的宫女们皆看呆了去,当骆夏王摄人心魄的眼眸扫来之时,宫女们皆忍不住的面红心跳,宛若情窦初开的少女,竟连所处何处亦给忘了。 骆夏王的放纵与风流截获了一众少女心,亦让在场的大臣忍不住挪开了目光,不敢多看一眼,怪不得先有卫灵公余桃之好,后有魏王龙阳之癖,如此阴柔之态,哪个男人能招架得住? 此时,扮演骆夏王母亲的舞姬上场,她为了唤醒骆夏王身上男人的阳刚血性,引导其进入了先王陵庙,递给他先王领兵出征时佩戴的威武“代面”。 骆夏王迟疑地接过代面,左瞧右看后将其佩戴在脸上。 顷刻间,佩戴代面的骆夏王一反先前的阴柔之态,瞬间变得英勇无比,惹来场中一片激动。 骆夏王率领军队冲上战场,大杀四方,一举剿灭了侵犯大夏的游牧部族,赢得了空前的胜利。 戚夫人的完美演绎让大家的关注立马从骆夏王的美貌转移到了骆夏王的英雄气概上来,纷纷心血高涨。 夏侯婴则直接拍案而起,叫了一声好,把一旁的周勃吓了一跳,立马将夏侯婴拽回到座位上。 韩信漆黑如墨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复杂,转而拿起酒盏一饮而尽。 大胜归来的骆夏王,因其犯下了太多杀戮,再难卸下融注了先王魔咒的“代面”,从而使得性情大变,独断暴虐,成为了可悲、可怜的孤家寡人。 众人皆是一阵唏嘘,座中的彭越更是直接灌酒: “这他娘的,也太惨了。” “演戏而已。”卢绾白一眼彭越:“你倒是实在。” “呸!”彭越本来就瞧卢绾不爽:“老子就是实在,哪像卢将军心眼多,自然是看不懂戏的。” “我看不懂戏?” 卢绾噌的一声就要暴起,奈何被萧何一把按下:“大王的国宴,你们消停点。” 卢绾一滞,只得悻悻地坐下。 此时宫人们奉上烛火,在烛火的烘托下,戚夫人演绎的骆夏王狂悖而痛苦,将嫔妃们的心都给揪紧了,就连方才还恶语相向的赵子儿,亦忍不住拽紧了手里的帕子。 为了帮助骆夏王卸下“代面”,消解其内心伸出的仇恨,舞姬扮演的骆夏王的母亲毅然出场,在骆夏王痛不欲生的时刻,选择用自己的热血融化其狰狞冰冷的“代面”,帮助骆夏王摆脱“代面”的束缚,重新找回了人间真爱。 第59章 戚夫人醉酒 看到这里,众人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看着骆夏王重归风流倜傥,战袍飞扬,此时不管是在场的臣子或是妃嫔,皆为骆夏王的劫后余生而高兴。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多久,饰演“夏主”的舞姬再次出场,夏主生性残暴,妒贤嫉能,看不得骆夏王出类拔萃,随命人赐鸩酒一杯,骆夏王跪地接赏。 “不要!” 这时,不知哪个宫女突然尖叫一声,把正满眼蓄泪的叔良人吓得一哆嗦,转而赶紧抬袖掩饰地咳嗽一声。 骆夏王接过毒酒,此时饰演骆夏王妻子的舞姬赶过来,一把抢下骆夏王手中的毒酒哭泣道: “何不求见天颜?” 骆夏王却是苍凉一笑:“天颜何由可见?” 话音刚落,由歌舞坊乐师弹奏的《骆夏王入阵曲》在殿内响起,乐曲悲壮浑厚,古朴悠扬,宛若战场上的壮烈再现,戚夫人以凝重的步伐,将武术与舞蹈相结合,给大家还原了一幕骆夏王战场杀敌的激烈场面。 戚夫人舞姿雄健,气势浩荡,既彰显了战士的战斗精神,又突出了军人的激越情感,使得在场的将领们无不热血沸腾,血脉喷张,他们的目光紧紧跟随着戚夫人的每一个动作,部分将领甚至握紧了拳头,仿佛自己就在那场战斗中,奋起抗敌。 乐曲渐渐进入尾声,戚夫人的动作也逐渐放缓,她开始以柔和的舞姿,展现出骆夏王在战斗后的疲惫与沉思,像是在思考战争的意义与生命的价值。 最终,随着乐声的停止,戚夫人亦缓缓收起了她的动作,只见她取下“代面”,看向在座的各位将领: “诸位将军,今日之舞,乃戚姬心中的战场缩影。战争之残酷,骆夏王之英勇,亦难掩其孤独。”戚夫人说着微微提高音调: “然吾等将士,与彼不同。吾等有仁义英明的君主,有同仇敌忾的兄弟,大汉的未来,由吾等共铸。” 场中一片寂静,众人皆正襟而坐,面色肃穆,唯有戚夫人那柔美中略带铿锵的语声在殿中回荡: “今日之舞,既赞骆夏王之英勇无畏,亦激励吾等将士团结一心,无难不克,无敌不胜,为百姓之安乐,亦为大汉之强盛,戚姬以此舞向众位将士致敬。” 说罢,戚夫人对着皇上及众臣深深一拜。 “好!” “说得好!” 戚夫人话音刚落,殿中爆发出一片欢呼,众人皆被戚夫人的这番慷慨陈词所鼓舞,就连一直沉默不语的张良亦不免动容,目露赞赏之色。 刘邦高兴地起身走下台阶,笑着拉起戚夫人:“戚姬果真德才兼备,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众人闻言瞬间安静下来,不远处的赵子儿直接竖起了耳朵,吕雉则淡淡地看向戚夫人,看不出情绪。 “此番大赏,夫人可要艳煞旁人了。”陈平此时再次起身助力。 管夫人闻言直接别过脸去,心底的期盼落空,她自然是不高兴的。 戚触龙亦是一脸期待,自己的妹妹实在是让人惊喜。 戚夫人深吸一口气,然后看向刘邦: “今日盛典,举国欢庆,还请皇上饶恕虞少使的忤逆之罪,使其感念皇上仁慈,将功补过,改过自新。”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就连一直微笑在侧的薄姬亦不免困惑了目光,这个时候提罪妾,戚夫人到底在想什么? 吕雉则直接冷了眸子:“戚夫人僭越了。” 戚夫人则躬身施礼:“请皇后恕罪。” 刘邦眼中闪过一抹惊诧,沉思片刻后方缓缓开口道:“虞少使之罪,朕自会审慎考量。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朕虽为一国之君,亦不能因私情而废公义。” 吕雉闻言,面色有所缓和。 “然而——”刘邦语气一转,目光中透出些许宽容之色:“朕亦知虞少使年少气盛,或有一时冲动之举。朕愿给予其反省之机,若能真心悔改,朕亦非无情之君。” 戚夫人眸光微动,随即再次施礼:“谢皇上。” 戚夫人入座后,新晋的叔良人与江长使先后起身敬酒,戚夫人笑着接纳,酒过三巡,戚夫人面颊绯红,平添了几分醉意,意外的是,赵子儿此时亦端起酒盏示意,戚夫人回之一笑,举杯先饮为尽,赵子儿眼神微动,随之浅酌一口。 管夫人见赵子儿如此,面上微有不悦: “你敬她酒作什么?” 赵子儿被问得一愣,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面子上的交情,应付一下。” 管夫人闻言没再多问,今日这一场国宴,给戚夫人出尽了风头,看来自己得想个法子固宠了。 ------------ 国宴之后,佩兰搀扶着微醺的戚夫人往寝宫走去,戚夫人如走云端,意识跟不上速度,几番踩到佩兰。 “夫人今日喝多了。”佩兰有些心疼道:“那些新晋娘娘的敬酒,夫人可以不喝的。” 戚夫人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那个赵子儿也是,她不是一惯与夫人不和么,今天好端端的敬什么酒,害得夫人多喝了一整盏。” “她敬我,我自然是要喝的。”戚夫人努力控制着脚下的步伐,尽量维持着该有的仪态。 佩兰小心地搀扶着戚夫人:“夫人为何要用自己的赏赐为虞少使求情,多可惜?” “可惜?”戚夫人笑起来:“不过是给皇上一个台阶罢了。” 佩兰听得一愣:“给皇上台阶?” 戚夫人只笑不语,夜风袭来,凉意更甚。 “不过夫人今日的‘代面’真是好看。”佩兰忍不住夸赞:“‘骆夏王入阵曲’也好听,只是这骆夏王是真的吗?” 戚夫人闻言笑起来:“你觉得呢?” “奴婢觉得是真的。”佩兰认真道:“夫人演得好像,奴婢差点都分不清现实了。” “亦真亦假。”戚夫人头晕得厉害,索性放开佩兰,在一旁的石凳上歇了下来。 佩兰吓了一跳,时值二月,石凳凉得很,于是忙着急道:“夫人,奴婢扶您回去休息可好,夜深露寒,万一着凉了可就不好了。” “回去?”戚夫人抬头看一眼天空,似是喃喃自语:“回哪儿?” 佩兰一愣:“自然是回寝宫呀。” 戚夫人用手支着昏沉沉的头,眼底惆怅铺呈:“回不去,再也回不去了。” 第60章 拿了本宫的谢礼,就不能不管如意了 佩兰听不懂戚夫人的话,情急之下刚好看见正要出宫的张良,于是赶紧轻唤: “张大人!” 张良因为酒宴后被刘邦拉住商议定都之事,故而回去得迟了,见有人唤自己,回头一看是佩兰,犹豫片刻后于是走了过去。 “夫人喝多了,奴婢搀扶不动,请大人在此帮忙照看一下,奴婢让寺人抬具轿辇来。” 张良一愣,想要拒绝,佩兰赶紧又加了一句: “张大人是君子,奴婢放心。” 说罢,佩兰不等张良回应便跑了。 张良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宫中人言可畏,他一个外男,深夜滞留宫中已是不妥,这个佩兰,分明是在给她主子添乱。 戚夫人微微一笑,看向张良的眸子星光点点:“张大人可是在与皇上商量定都之事?” 张良闻言一愣,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夫人怎知此事?” “坐!”戚夫人一指对面的石凳:“居高临下,不好!” 张良闻言无奈地扯出一抹笑意,然后隔着石桌在戚夫人对面坐下,对上戚夫人眸子的那一瞬,张良心中一悸,眼中莫名地浮现出骆夏王摘下面具的那一幕,慌得张良赶紧收回了目光。 “我猜,天下大定,张大人想要退隐了。”戚夫人歪头看着张良,笑意平添几丝妩媚:“戚姬说得可对?” 张良眼中难得地透出惊乱:“夫人何以这么认为?” “但是张大人有了如意,退不了了。”戚夫人展颜一笑,随之捡起脚边的一枚石块捧给张良: “给,本宫的谢礼,谢大人不弃之恩!” 张良一滞,看着戚夫人递来的石块,左右为难。 “拿着。”戚夫人一个倾身,将石块硬塞到张良手里,人也随之倒了下去。 张良见状心中一慌,赶紧收了石块将戚夫人扶正坐好,自己亦立于一侧拉开距离:“夫人稍等片刻,佩兰很快便来接夫人回宫。” “回宫?”戚夫人不觉皱眉:“回哪个宫?” 张良愕然。 戚夫人并未理会张良,自顾自抬头看向隐于树梢间的弯月,眼底透出一丝眷念:“清宫是再也回不去了。” 张良听得心中一惊:“夫人不可妄言,大汉初定,夫人怎可惦念秦宫?” 戚夫人微微一笑,看向天空的双眸开始迷离:“确实没什么好惦念的,人走茶凉,回去又有什么用?” 张良的眼中透出困惑,戚夫人的话他听不太懂,据他所知,戚夫人乃定陶人,并未去过秦宫,可倘若没去过秦宫,她眼下如此伤感又是为何? 正纠结着,佩兰已经领了寺人匆匆赶来,见张良远远地立于一侧,忍不住笑道:“夫人又不吃人,张大人站那么远作什么?” 张良微微颔首,然后对着戚夫人施了一礼,正要告退。 “张大人!”戚夫人突然笑着开口:“拿了本宫的谢礼,就不能不管如意了。” 张良脚步一顿,随即离去。 佩兰听得不觉失笑:“夫人可是糊涂了,张大人受皇上之命教授如意殿下,怎会不管如意殿下呢?” 戚夫人不语,她确实困了,每日装得太累,她要好好睡一觉了。 佩兰小心地扶着戚夫人上了轿辇,自己则从旁跟着。 -------------------- 次日醒来,戚夫人揉着酸胀的太阳穴正要起身,却发现身边睡着刘邦,顿时惊得困意全无,正要下床,却被刘邦侧身拦住: “戚姬醒了?” 戚夫人身子一僵,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回应道:“昨日好像喝多了些,头疼得厉害,想让佩兰煮些醒酒茶来。” “朕已经命人备好了。”刘邦说着将戚夫人拉入怀中:“朕可是照顾了戚姬一夜,戚姬是不是也该以身相许了?” 戚夫人听得头大,于是故作歉意道:“医师说妾身的身子暂时不便侍寝,故而不敢叨扰皇上。” “不便侍寝?”刘邦深邃了目光欺近戚夫人:“还是不愿侍寝?” 戚夫人心中一惊,慌忙下床跪伏在地:“臣妾不敢!” “哈哈哈!”刘邦突然大笑着扶起戚夫人:“戚姬还是一如既往的胆小,朕不过一句玩笑话而已,瞧把戚姬吓的。” 戚夫人心慌意乱地起身,局促地轻靠着床沿,脑袋昏沉沉的。 “纵观整个后宫,也就戚姬无欲无求。”刘邦深邃了眸子:“外人皆道戚姬狐媚惑主,却不知戚姬从不邀宠,纵使朕自己,也开始怀疑戚姬对朕的心意了。” “臣妾不敢。”戚夫人垂眸低语,生怕自己说错一个字。 刘邦看向戚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探究:“既如此,那戚姬便好生歇着,朕忙于政事,近些日子怕是不得空过来了。” 戚夫人头痛欲裂,听闻刘邦说近些日子不得空,瞬间面色一松,立马恭敬道:“皇上政务繁忙,自然以国事为重。” 刘邦闻言眼底一寒:“来人!” 在外候着的佩兰被刘邦的这一声高喝给吓了一跳,慌忙进来听命。 “更衣!” “喏!”佩兰不敢迟疑,她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貌似皇上生气了。 戚夫人静立在一旁沉默不语,有种头重脚轻的错觉,果然宿醉的滋味不好受。 刘邦至始至终不见戚夫人开口挽留,终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佩兰心中一凉,赶紧走近戚夫人关切道:“夫人要不要紧?” “头疼!”戚夫人连着一惊一吓,体力不支地扶着榻沿坐下。 “夫人稍后,奴婢这便给夫人端醒酒茶来。”佩兰说着要走,却被戚夫人喊住: “这些事,你让其他宫女去做便是。” “入宫之前,戚姑姑便交代过,夫人的事情必须由奴婢亲力亲为。”佩兰说着莞尔一笑:“其他人做事,奴婢也不放心。”说罢,佩兰便退下去端醒酒茶了。 戚夫人斜倚着榻沿,看来这个身子的主人并不胜酒力,若是换作曾经的甄嬛,怎会宿醉至此。 佩兰很快端了醒酒茶过来,服侍戚夫人喝下。 戚夫人喝得眉头直皱,看得佩兰不觉莞尔: “夫人忍着些,喝完就舒服了。” 戚夫人看一眼佩兰:“我昨夜喝醉后可有失仪?” “那倒没有。”佩兰笑道:“只是夫人说是送了张大人什么谢礼,让他务必要教如意。” “什么——”戚夫人一口茶没咽完,呛得掩面直咳。 第61章 因戏结缘 佩兰见状吓了一跳,赶忙放下茶盏帮戚夫人抚背。 “我送张大人谢礼了?”戚夫人好容易缓了过来,眼中泪光盈盈:“送了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夫人当时是这么说的——”佩兰学着戚夫人当时语态和神情模仿道: “拿了本宫的谢礼,就不能不管如意了。” 戚夫人听得差点晕过去,于是强忍着头疼问佩兰:“当时可还有其他人在场?” “还有给夫人抬轿辇的几个寺人。”佩兰说着安抚道:“这几个寺人都是邱公公手底下最得力的,说话办事应该没什么问题。” 戚夫人实在想不起来昨天晚上的情节,脑海里对出了酒宴之后的场景是一片空白。 佩兰看向戚夫人,忍不住开口道:“方才奴婢瞧皇上气呼呼地走了,夫人可要去安抚?” 戚夫人不语,她没那个勇气去安抚,先这样吧。 正在这时,宫女若华来报: “夫人,外面叔良人和江长使求见。” “她们来做什么?”佩兰觉得莫名其妙,于是示意戚夫人:“夫人若是不想见,奴婢这便去将人打发了。” “来便是客。”戚夫人看向若华:“让她们在庭院等我,我稍后便来。” “喏!” 叔良人与江长使正在庭院等候,院中梅花开得正艳,舒良人瞧着喜欢,便折下一支对江长使笑道: “戚夫人院里的花儿都显得格外好看,这支我一会向夫人请赏了来,姐姐可也折一支?” 叔良人是新晋宫人中年龄最小的,最是天真烂漫,生得一副娇俏模样,却偏爱舞枪弄剑,常常逗得皇上开怀不已。 “哪有初次登门便折花的。”江长使无奈地看一眼叔良人,转而故作严肃道:“小心戚夫人生气。” “怎会?”叔良人一脸不信:“姐姐就会吓人,骆夏王那么英雄的人物,怎会生气。” 两人正说笑着,戚夫人一袭月白色深衣款款而来,妆容淡雅,步态轻盈,衬得满院的梅花都黯淡了许多。 “臣妾见过戚夫人!” “臣妾见过戚夫人!” 叔良人与江长使双双欠身行礼,戚夫人笑着上前还礼: “妹妹们今日怎得得空过来?” “姐姐先前住在府邸,乐云一直不得见,如今来了宫里,可不得与姐姐多走动。”叔良人笑容灿烂,看着戚夫人的耳坠新奇不已:“姐姐这耳坠甚是精致,声音也好听。” 戚夫人微微一笑,转身对佩兰轻语几句,佩兰会意,不消片刻,佩兰便捧来一个玉匣子。 戚夫人接过玉匣子打开,只见里面呈放着两对玉坠,正是与戚夫人所佩戴的耳坠一模一样。戚夫人笑看向叔良人与江长使: “初次见面,这对玉坠便当是戚姬的见面礼,还望两位妹妹莫要嫌弃。” 叔良人惊得瞪大了眼睛看向戚夫人:“见面礼?” 戚夫人笑着点头。 “这也太好看了。”叔良人欢喜地接过玉坠对着戚夫人欢喜道:“谢谢姐姐!” “妾身谢过戚夫人。”江长使亦收下玉坠对着戚夫人再次施礼。 “姐姐!”叔良人一脸期盼地看向戚夫人:“乐云此番前来,一是为了给姐姐请安,另外还想请姐姐满足乐云一个小小的心愿。” 戚夫人闻言不觉一笑:“妹妹但说无妨。” 叔良人见状忙欣喜道:“姐姐昨日演绎的‘代面’甚是好看,只是那骆夏王的结局如何,姐姐还未交代,那毒酒他喝了吗?” 戚夫人目光微愣,忍不住看向一旁的江长使,却见她也正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戚夫人不觉好笑,两人前来居然是为了“骆夏王”,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姐姐放心,乐云知道了结局绝不外传。”叔良人一本正经的保证,还不忘竖起三根手指,看得江长使忙一把拽下:“胡闹,誓言是随便起的么?改明儿头一昏便忘了。” “姐姐不信我?”叔良人没有理会江长使,很是认真地看向戚夫人。 戚夫人无奈一笑:“自然是相信的。” “那姐姐便告诉乐云结局可好?” 戚夫人心中轻叹,历史上的兰陵王自然是饮下鸩酒的,但碍于叔良人的期待,戚夫人实在不忍心打击她,于是便篡改了骆夏王的结局: “夏主无道,终被推翻,骆夏王亦无心于尘世繁华,之后便携妻入山过起了闲云野鹤的日子。” 叔良人闻言这才松一口气:“这样也好,那么厉害的人物,若是死了多可惜。” “人终有一死,不过是希望死得其所罢了。”江长使忍不住开口道。 叔良人看向戚夫人,似有些意犹未尽:“骆夏王当真很美吗?” 戚夫人被叔良人问得不觉失笑,只得点头:“确实很美。” “有夫人美吗?”叔良人定定地看着戚夫人。 戚夫人一愣,心想这叔良人该不会是入戏太深,走不出来了吧。 “妹妹休得妄言,夫人是女子,骆夏王是男子,怎可相提并论?”江长使赶紧提醒叔良人。 叔良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顿时一脸无措道:“是乐云僭越了。” “无妨。”戚夫人淡淡一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妹妹若想比较,可与原楚国的宋玉一较高下。” “‘玉面才子’宋玉?”叔良人顿时惊艳了双眸:“我的天,如此美颜还要上阵杀敌,那不乱了套了?” “所以要带面具呀。”江长使觉得叔良人的脑袋缺根弦,凡事总是慢半拍。 “原来如此。”叔良人怔怔地点头:“不过如果我是敌军,见到骆夏王的容颜,肯定舍不得下手。” 戚夫人闻言笑起来,于是就着叔良人的话道: “妹妹此话不错,有一回两国交战,骆夏王面具带子突然滑落,露出了半张容颜,看得敌军宁可扔掉手里的兵刃,也不舍得伤他分毫,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江长使听得呆住,怔愣片刻后方回过神来,反观一旁的叔良人,早已失了神,满眼憧憬地静立原地,连手里的梅花掉了都不知道。 第62章 落人把柄 江长使无奈,只得轻咳一声提醒叔良人失仪。 叔良人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戚夫人:“姐姐的故事真好听。” 戚夫人微微一笑:“好听的故事有很多,妹妹得空了便常来坐坐。” “当真?”叔良人闻言立马激动道:“乐云可以随时过来听故事吗?” 戚夫人笑着点头。 “那太好了。”叔良人兴奋地一把拉住江长使的手:“姐姐,咱们日后便常来坐坐。” 江长使面色一尬,真是服了叔良人这个一根筋了,于是向戚夫人行礼道:“今日叨扰夫人这许久,夫人也该累了,改日妾身与叔良人再来拜访夫人。” “好!”戚夫人微笑示意。 江长使于是转身退下,退了一半却见叔良人还杵在原地,只得回头又拉上她一道出了庭院。 “姐姐如此急着走作什么?乐云故事还没听完呢。”叔良人跟在江长使后面不情不愿道。 “妹妹之前说好的,就来问一个结局,结果一问便这么长时间,还收了夫人的见面礼,这回去赵美人若是问起来,妹妹打算如何应对?”江长使皱眉看向叔良人。 “实话实说呗,还能怎样?”叔良人满不在意道:“乐云搞不懂了,姐姐怕那个赵美人作什么,她再厉害还能厉害过皇后,皇后都不说话,她凭什么不让咱们与戚夫人有来往?” 江长使被叔良人的单纯给整无语了,于是只能凑近叔良人压低声音道: “你还记得和咱们一道入宫的郑少使吗?” 叔良人点头:“她之前还常来我宫里聊天,这些日子不知怎得不来了,可是生病了?” “她没有生病,只是被罚去了永巷,现在跟宫女们住在一起。” “什么?”叔良人大惊:“她好端端怎会被罚去永巷?” “妹妹声音小些。”江长使忙靠近叔良人道:“我听说是言语上冒犯了赵美人,故而才落得此下场。” “赵美人有这么大的能耐?”叔良人一脸不相信:“不是只有皇后才能管理后宫吗?她一个美人能处罚少使?” “赵美人的身后可是管夫人,纵观整个后宫,能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的除了皇后,便是管夫人了。” “那不是还有戚夫人和薄夫人吗?” “薄夫人向来淡泊后宫,戚夫人又一直居于府邸,眼下虽是入宫了,恩宠却大不如前。”江长使说着稍稍停顿:“我先前听到消息,皇上一早可是气势汹汹地从戚夫人宫中出来的,想必对戚夫人的侍寝并不满意。” “这么惨?”叔良人不觉皱眉:“回宫后的第一次侍寝便得罪了皇上,这以后可怎么办?” “之前在府邸,也没见皇上去瞧过,想必是恩宠大不如前了。”江长使说着提醒叔良人:“咱们是一道入宫的,我是好心劝妹妹,照眼下的形势,妹妹还是与戚夫人保持距离的好,免得惹祸上身。” “可是乐云瞧着戚夫人很亲切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听宫里的老人说,皇后当年之所以被楚军俘虏,亦是拜戚夫人的善妒所赐,妹妹还是莫要被表象所迷惑了。” 一通话说得叔良人顿觉没了主意,江长使见状于是继续安抚:“妹妹刚入宫,宫里的弯弯绕绕一时很难理解实属正常,妹妹若想稳住地位,还是得想办法求得子嗣才行。” 叔良人闻言脸一红:“皇上不来,乐云也没办法呀。” “只要妹妹想,总会有办法的。”江长使看着叔良人:“妹妹不比我,我家世平庸,入宫亦是寻遍了关系方得了一个良人。而妹妹父亲乃当朝太子太傅,深得皇上看重,只要妹妹用心服侍皇上,皇上必不会薄待了妹妹。” 叔良人似懂非懂:“姐姐为何不为自己争取一下,乐云倒是很看好姐姐呢。” 江长使听得愣住,随即淡淡一笑:“我入宫不过是父母之命,图一个光耀门楣罢了。” 两人一时无语,叔良人赏玩着戚夫人送的玉坠,眉眼之间笑意尽染,看得江长使忍不住一声轻叹,看来方才的话都白讲了。 -------------------- 送走了叔良人与江长使,戚夫人独自在庭院中坐下,院中梅香阵阵,倒是缓解了戚夫人的宿醉,头痛渐隐,思绪亦清明起来,只是佩兰之前提到的“谢礼”一事让戚夫人有些头疼,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到底给了张良什么谢礼。 就在这时,宫人禀报,说是邱寺人求见。戚夫人一愣,这个时候,邱寺人怎会过来?皇上降罪了? 戚夫人不敢怠慢,赶紧收拾好仪容: “请邱寺人到前殿稍后,本宫即刻就到。” “喏!” 此时佩兰端了熬制好的米粥过来,却见戚夫人要走, “夫人这是去哪?奴婢现熬了米粥给夫人暖胃。” “放着吧。”戚夫人走了几步又回头:“我昨晚没惹事吧?” 佩兰被问得一愣,随后如实道:“昨个皇上歇在了这里,夫人醉的厉害——” “我是说回寝宫的路上,可有失仪之处?”戚夫人微微皱眉。 佩兰闻言摇头:“夫人当时喝多了,坐在石凳上休息,奴婢恰巧看见张大人过来,便请他代为照看,奴婢请了轿辇回来时,张大人离着夫人八丈远呢,并无失礼之处。” “那邱寺人这个时候过来是为何事?” “邱寺人来了?”佩兰一惊,“他是皇上跟前的人,这个时候应该侍奉在皇上跟前才是,怎会来了夫人宫中。” 戚夫人没有说话,于是收回目光直接去了前殿,佩兰见状亦赶忙放下手里的米粥,随即跟去了前殿。 前殿,邱贤正立于殿中左顾右盼,见戚夫人到来,邱贤忙迎上前去: “奴才见过戚夫人。” “邱公公免礼。”戚夫人微微一笑:“不知邱公公此来所谓何事?” 邱贤的目光环顾一周,戚夫人会意,于是对殿内的宫人清声道: “你们先下去。” “喏!” 见邱贤还有顾虑,戚夫人于是笑道:“佩兰是本宫的贴身侍婢,公公不必介意。” “喏!”听得此言,邱贤方正色道:“奴才前来,是想提醒夫人,昨夜可是落人把柄了?” 第63章 召而不见 戚夫人闻言心中一窒,忍不住将目光转向佩兰,佩兰见状赶紧解释:“昨夜我家夫人喝多了,在回寝宫的途中小憩了片刻,然后奴婢请寺人抬了轿辇接夫人回宫了。” 邱贤看一眼佩兰:“可还有其他人?” “还有张大人。”佩兰眼底透出狐疑:“奴婢只是请了张大人从旁照看夫人,并未有逾矩之处。” “可有说什么话?” “没有。”佩兰说罢似有一愣,“不过夫人喝多了,说了一句醉话。” “什么醉话?” 佩兰似有为难,于是看向戚夫人,戚夫人点头示意,于是佩兰如实道:“夫人说,张大人得了本宫的谢礼,便要好生教导如意。” “那便是了。”邱贤忍不住轻叹一声。 佩兰见状不解道:“什么意思?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这句话本身并没有问题,但若是有人想要在话上做文章,那问题可就大了。”邱贤说着看向戚夫人: “并非奴才危言耸听,皇上忌讳后宫与前朝有牵连,夫人与张大人虽然都是最得皇上心意之人,但有了牵连便不同了。” “邱公公可是听说了什么?”戚夫人看向邱贤,眉峰微蹙。 “奴才身边的小文子,也就是昨个夜里被佩兰姑娘找去的寺人,今儿个一早便赶去了皇后宫中。” “皇后?”戚夫人目光一凛:“小文子是皇后的人?” 邱贤点头,眼底亦透出一丝恨意:“皇上处死吕嬃那日,便是小文子让奴才听取王后的意见,当时奴才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事后想起来这事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便暗中派人留意小文子的一举一动,前些日子果然叫奴才发现了端倪,这小文子暗地里在为皇后办事。” 佩兰一听慌了:“奴婢昨日确实请了小文子来给夫人抬轿辇,这下可怎么办?” 戚夫人不语,事情似乎有点棘手,此前吕嬃拿着自己与张良莫须有的罪名制造谣言,那时好在有皇上为证,此番醉酒之事倘若被皇后用来做文章,非但自己受牵连,怕是还会牵扯出吕嬃的旧案,难以收场了。 “夫人送的礼大吗?是否能被查出来?”邱贤试探着问道。 “本宫亦不知送了什么。”戚夫人微微皱眉:“可能需要问一问张大人。” 邱贤愣住,忍不住看向佩兰,佩兰也是一脸莫名,于是建议道:“那就咬定没有此事。” “不妥。”邱贤摇头:“这话小文子听到了,想必其他寺人也知道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道理谁都懂,何况还有人证在场。” “可是并无物证啊。”佩兰仍是坚持。 “不重要。”邱贤的目光落向戚夫人:“只要皇上心里有了刺,如果不彻底拔出,便会时不时地刺挠一下,夫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邱公公说得没错。”戚夫人微微点头:“本宫需要找到张大人了解一下事情的原委,邱公公可知张大人今日进宫了吗?” “进了,这几日都是被汉王留在宫中用膳的。” “本宫有数了,谢邱公公提醒,戚姬感激不行。” “夫人何须多礼,当日若不是夫人与殿下替奴才求情,奴才哪有机会站在这里说话。”邱贤说着稍稍压低了声音: “那个小文子,夫人觉得该如何处置。” “劳烦公公让他来本宫宫里一趟。” “来夫人宫里?”邱贤愣了愣,“夫人想要拉拢他?” 戚夫人闻言一笑:“邱公公想多了,既是皇后的人,便该好好为皇后效命才是,本宫怎可夺人所好,邱公公只管让他过来便是。” “喏!” 待邱贤走后,佩兰不解地看向戚夫人:“夫人何故见那背信弃义之人?” “本宫何时说过要见他?” 佩兰愣住:“那方才夫人让邱公公请小文子来宫里?” “只是来宫里而已。”戚夫人说着看向佩兰:“本宫的粥呢?” 佩兰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戚夫人半晌方回话道:“已经让若华温着了,夫人请稍后。”说罢,佩兰便匆匆跑去了膳房。 戚夫人回到内室,案上摆放着以前的戚夫人最爱的红梅,怕也是姑姑交代了佩兰的。戚夫人看着尽情绽放的花朵,想到了数千年后的那个梅园,帝王之心难测,自己从那之后便不再喜梅了。 佩兰来的时候,戚夫人已经命人将红梅移去了别处,佩兰第一眼便发现了,于是小心道:“可是奴婢花插得不好?” 戚夫人淡淡一笑:“花开在树上便好,后面不用再折了。” “喏!” 戚夫人接过佩兰端来的粥,汉宫与清宫的饮食大相径庭,唯有这米粥一成不变。 不多时,殿外有宫人禀报: “夫人,钱寺人求见。” 戚夫人听得皱眉,佩兰见状忙提示道:“小文子姓钱,单名一个文字。” 戚夫人会意,于是淡淡道:“让他在庭院候着。” “喏!” 佩兰闻言愣住,庭院是夫人一般用来接待贵客的地方,这个小文子何德何能能踏足庭院?夫人该不会真想笼络小文子吧? 戚夫人喝完粥,佩兰接过粥碗,正要服侍戚夫人更衣,孰料戚夫人却径直走至案前坐下,随意挑了本书看了起来。 佩兰困惑地看看戚夫人,又看看殿外,眼瞧着喝粥已经耗去了一盏茶的时间,夫人眼下又看起书来,这是什么意思?佩兰几番欲言又止,因为夫人看书时从不喜人打扰,佩兰无奈之下,只得先收了粥碗去了膳房。 此时在庭院等候的小文子手心已经握出汗来,戚夫人召而不见,他实在心里发慌,忍不住找了路过的宫女探话,却啥也不知道。眼看着已经快过了饭时,小文子又饿又渴,想要跟婢女讨杯水喝,婢女纷纷应下却没了下文。 等到佩兰路过时,却发现小文子还一个人在庭院中站着,忍不住拉过一旁的若华打听道:“夫人还未过来吗?” “没呢。”若华摇头。 正在这时,有个宫女端了茶过来,却被若华拦下:“作什么?” 第64章 没根的东西靠不住 “给钱公公送茶。” “放这吧。”若华淡淡道。 “喏。”宫女赶紧应下,结果手一抖,茶盏哐当一声落地。 清脆的一声瞬间引来了钱文的关注,于是仰首往这边看来。 “没用的东西。”若兰见状低骂一声宫女,随即转身隔着围墙对钱文笑道: “新来的宫女,不小心打翻了钱公公的茶碗,钱公公稍后,奴婢这就命人为公公重砌茶来。” 钱文一听顿觉眼前一黑,嗓子几乎要冒烟了,但碍于是戚夫人宫中,只得强压下身体的不适躬身道:“有劳姑娘了。” 若华笑着回礼,转身压低声音警告宫女道:“再办差了事,小心挨板子。” “奴婢不敢。”宫女闻言吓得便要退下。 “回来。”若华轻喝一声:“将这边的空茶碗全部带走。” “喏!” “喝这么多些茶,也不知道跟夫人说了多少话。”若华有意对着宫女的背影道。 佩兰在一旁瞧得不明所以,待宫女走后,佩兰问若华:“你这是演哪出?你方才不是说夫人还没来吗?” “夫人自然是没来,这话是说给宫女听的。”若华笑道。 “那这茶又是怎么回事?” “这你得问夫人了,我今儿个都快泼了十盏茶了。” “泼了?”佩兰疑惑地看向若华:“不给喝不送便是,浪费这些茶水作什么?” “我也不清楚,夫人交代的事,咱们做奴婢的照做便是。”若华说着看向佩兰:“不如你再去瞧瞧夫人,打探一下接下来的事,我这边守着庭院,免得闲杂人等进来。” “好!”佩兰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佩兰心中困惑,回到寝宫内室,却见戚夫人已经在榻上小憩了,佩兰忍不住抬头,夫人有午憩的习惯,不过这会儿夫人还没用膳,怎得先休息上了?自己这午膳是传还是不传呢? 佩兰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过去了,期间传膳的宫女来请示了几回,都被佩兰打发了去。 眼瞅着快过膳点了,佩兰忍不住小心地上前一步,正要试探着开口询问,却见戚夫人已经醒来: “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现下已是未时了。”佩兰说着又试探道:“膳房的人来请示几回了,夫人眼下可想吃些什么?” “不用了。”戚夫人本来便没什么胃口:“挑几样清淡些的糕点和果子即可。” “喏。”佩兰说着似有犹豫。 戚夫人瞧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有话便说。” “奴婢瞧那钱文还在庭院站着,想问问夫人意思。” “那便让他回吧。”戚夫人淡淡道。 佩兰一愣:“夫人不见他?” “你认为本宫需要见他?”戚夫人看一眼佩兰。 佩兰被戚夫人看得一惊,忙摆手道:“那自然是不用的。” 戚夫人收回目光,再次拿起案上的书翻阅起来。 佩兰见状于是没再多问,轻轻退了出去。 等到佩兰再见钱文时,钱文已是满头大汗,摇摇晃晃地站立不稳了,佩兰见状不觉一乐,于是故作关心的上前道: “公公怎得还在这儿?” 钱文看见了佩兰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忙吞咽了几下迫不及待道:“夫人可是要见奴才了?” “夫人昨晚宿醉,先前说要见公公,结果身子突然又抱恙了,寝宫宫女都忙成一团了,公公不知道?” 钱文闻言呆住,于是傻傻道:“并未有人通知我呀?” “许是宫人忙忘了。”佩兰笑着安抚道:“夫人早些时候便让宫人前来告知公公先回,改日再召见公公,不想却让钱公公白白在此等了这许久,真是罪过。” 钱文闻言如同吃了只苍蝇般难受,于是试探道:“姐姐可知夫人见钱文所为何事?” “这个佩兰不知。”佩兰看一眼钱文:“主子的心思哪是咱们做下人的所能揣测的?公公您说是吧?” “是、是!”钱文说着忙向佩兰告辞:“既如此,那钱文便回去了。” “钱公公好走。”佩兰看着钱文踉踉跄跄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鄙夷。 回到寝宫内室,戚夫人已经放下书册,见佩兰过来: “走了?” “嗯。”佩兰笑呵呵道:“奴婢随便寻了个理由将他打发了,夫人是没瞧见那钱文又饿又渴狼狈不堪的模样,这会子回去也只能饮水充饥了。” 戚夫人微微一笑,从一旁的妆匣里精心挑了只精美玉镯递给佩兰: “去,当着昨夜抬轿的几个寺人的面,赏给钱文。” “什么?”佩兰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夫人这也太贵重了吧。” 戚夫人眼底闪过一抹戏谑,接着凑近佩兰道:“假的。” 佩兰这回直接呆住,愣愣地接过玉镯左看右瞧,半天也分不出个真假来。 戚夫人见状不觉失笑:“若真叫你瞧出来,那本宫也不敢送了。” 佩兰闻言亦是呵呵一笑:“夫人说得是,只是夫人为何要送一只假的镯子给钱文呢?” “真的镯子碎了多可惜。”戚夫人看向佩兰:“记住了,是当着昨夜抬轿的几个寺人的面送他。” 佩兰虽然有些困惑,但却没有多问,只是点头道:“奴婢会让邱公公帮忙寻个事由将这几个寺人安排到一起,然后再寻机送给钱文。” “去吧!” “喏!” -------------------- 临华殿,皇后听着贴身宫女秋菊的汇报,不觉皱眉:“他去戚夫人宫中作什么?” “不清楚。”秋菊摇头:“奴婢的人进不到寝宫内室,听说小文子被请去了庭院,那个地方都是戚夫人用来接待贵客的地方。” “可知谈了些什么?” “探不出来,庭院由戚夫人身边的若华守着,只知道茶送个不停,戚夫人午膳都没用。” “不用膳,只喝茶?”吕雉眼中透出狐疑,随后继续问道:“可知几时走的?” “大约是未时,奴婢的人瞧见小文子匆匆忙忙地从戚夫人宫里小跑回了住处。” “可有派人跟着?” “派了。”秋菊点头:“皇后觉得这小文子靠得住吗?” “没有根的东西,有什么靠得住靠不住的,无非是为了点利益罢了。” 第65章 自相残杀 秋菊看一眼吕雉,忍不住提醒道: “他说戚夫人暗中赠礼给张良,却又说不出赠的什么礼,可会是戚夫人故伎重演,之前吕嬃小姐可就是在戚夫人与张良私通一事上连栽两次跟头。” 吕雉微阖了双目,心中亦是烦闷:“你命人跟紧些,张良是皇上最看重的人,倘若这次再因被人栽赃而惹怒了龙颜,本宫这皇后的位置也不要坐了。” “奴婢明白。”秋菊忙恭谨道。 -------------------- 内侍院,钱文一口气连干三大碗水,看得一旁新来的寺人连连惊叹: “钱公公这是在喝水还是喝酒啊?看着怪叫人眼馋的。” “放屁。”钱文心中窝火:“跑这一趟,差点渴死老子了。” 新来的寺人见状赶忙殷勤帮钱文捶背:“钱公公辛苦了,小轩子给公公消消乏。” 钱文满意地看一眼小轩子:“你倒是机灵,好好干,本公公不会亏待了你。” “谢公公。” 钱文正享受着,突然一寺人过来通报: “小文子,邱公公让你去长乐苑修剪花卉去,赶紧的。” 钱文好不容易刚放松下来的身子瞬间又绷紧了起来,心中暗骂一声见鬼,但面上却赶紧堆出笑意应道:“劳烦告诉邱公公,小文子这便去。” -------------------- 长乐苑是南宫的后花园,里面遍植花卉,供各宫娘娘选摘。 钱文到的时候,另外三个寺人已经在修剪花枝了,看见钱文过来,其中一个胖寺人冷嘲热讽道: “还是咱们的钱公公身子金贵,步子也是要慢几步的。” “可不是,人那是刚从戚夫人处过来,可不得高人一等么?”另一个瘦寺人尖着嗓子附和道。 “别提了。”钱文顿时没好气道:“真是活见鬼了,去等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钱公公说这话就不厚道了。”胖寺人嘲讽道:“咱们可都听说了,为了伺候钱公公,流云宫的茶水都快喝干了。” “胡说什么?”钱文白一眼胖寺人:“老子一口水都没喝到,你们也是,明知道我今天不在,也不给我留口吃的。” “钱公公的吃食咱们可不敢留。”方才的瘦寺人故意作势道:“咱们的吃食哪里配得上钱公公金贵的身子,万一吃出个贱人病来,咱几个可担待不起。” “说什么呢你!” 钱文抬拳便要向瘦寺人挥去,孰料被一旁的长脸寺人拦了下来:“说话就说话,动手作什么。” “你没瞧见是他先出口伤人的吗?” “咱们说的可都是实话,钱公公觉得刺耳那是因为钱公公耳朵金贵了,听不得咱们这些奴才的话了。”胖寺人直接迎上钱文讽刺道。 “你放屁!”钱文一口唾沫啐地:“老子怎么就金贵了?” 几人正拉扯着,这时佩兰远远地便一嗓子过来: “钱公公!钱公公在吗?” 几人一见是戚夫人跟前的宫女佩兰,顿时收起了面上的怒气,相视一眼后纷纷退去了花丛后面,只留钱文一人在明处。 佩兰一路小跑着过来,看见钱文后边跑边嚷:“钱公公怎得不应我一声,邱公公说你在这里修花,叫我一阵好找,戚夫人的打赏您咋忘拿了?” 钱文听得莫名其妙,而隐于花丛后得三人则直接红了眼睛。 “钱公公!”佩兰弯腰轻喘:“你咋不答我话呀,给!”佩兰将戚夫人给的玉镯塞进钱文手里。 “这是?”钱文一脸震惊地看向佩兰。 “夫人给你抬轿的赏赐。”佩兰有意拖长了声音:“夫人对钱公公的办事能力很是认可,让公公改明儿再来流云宫喝茶。” 钱文看一眼手里价值不菲的玉镯,又看一眼满脸笑意的佩兰,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自己做什么了?戚夫人要特地赏自己? “还愣着作什么,赶紧收好呀。”佩兰说着又作势压低声音道:“这份赏赐是独给钱公公的,别说漏了嘴。” 说罢,佩兰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便转身跑了开去。 佩兰刚一走,方才隐于花卉后面的三人便立马冲了出来,其中那个瘦寺人仗着体型优势一把便夺过了钱文手里的玉镯: “拿来吧你!” “你这个畜生,那是我的。” 钱文见状立马扑了上去,与瘦子扭打起来,一旁的胖子与长脸见状赶忙上前,想要将钱文拽开,奈何钱文抱着瘦子死活不肯撒手。 “轿辇是咱四个一起抬的,凭啥就你有打赏。” “佩兰姑娘说了,这个是独给我的。” “什么独给你的,所谓见者有份,你撒手,老子卖了咱四个平分。” “我呸,你想得美,老子的钱凭啥跟你们三平分?滚开。” 说罢,钱文一口咬在了瘦子的手腕上,瘦子吃痛,瞬间撒手,只听哐当一声,玉镯摔了个稀巴烂。 钱文见状顿时气红了眼,再次向瘦子咬去。 瘦子见玉镯已碎,亦无心再与钱文拉扯,随即在胖子和长脸的帮助下脱身,三人临走还不忘给了钱文几脚,胖子恶狠狠地留下话: “既然你来晚了,这剩下的花卉便交给你了,今日若完不成任务,老子告诉邱公公去。” “就是!”瘦子立马附和。 看着几人扬长而去的背影,钱文一拳砸在地上,看着地上碎成渣的玉镯,一时又生气又心疼。 --------------------- 临华殿,秋菊将得来的消息说给吕雉听,吕雉闻言冷哼一声: “果然没根的东西靠不住。” “戚夫人倒是大方,居然肯在一个寺人身上下血本,倒是可惜了那个镯子,奴婢听说价值不菲呢。” “既然没用了,那便不用留了。”吕雉的眼底闪过一抹凉意:“记得处理干净些。” “奴婢明白。” 吕雉沉默片刻,眼底闪过一缕精光:“将谢礼之事透露给管夫人。” “管夫人?”秋菊一愣,随即试探道:“皇后想借管夫人之手揭发戚夫人?” 吕雉轻抚着腕上的镯子淡淡道:“戚夫人与张良若真有事,自有人会收拾她;倘若清白,栽赃的后果也跟本宫无关了。” 第66章 管夫人小产 “皇后英明。”秋菊笑着点头:“奴婢这便让人安排。” “等等。”吕雉似是想起了什么:“那个虞少使怎么说?” “老样子,汉王今天去她宫里用膳,但没过多久便出来了,貌似不大高兴。” “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吕雉淡漠地看向窗外:“人哪,有时候就不能太守规矩,一成不变的总是无趣的,如同本宫这般。” “皇后慎言,别叫皇上听了去多想。”秋菊赶紧提醒道。 皇后看一眼秋菊:“你是夏侯婴在彭城时请来照顾本宫的人,跟着本宫在楚营吃了不少苦,眼下好容易安定了,可有想过出宫?” “奴婢想跟着王后,不想出宫。”秋菊抬眸,忍不住心疼道:“这些年,皇后的不容易奴婢都看在眼里,没有人比奴婢更希望皇后能平安顺遂。” 吕雉不语,想当年,自己堂堂吕家二小姐,下嫁给他刘季,一个小小泗水亭亭长,家徒四壁,游手好闲。 那时的刘季,也曾对自己百般呵护,为了自己还与曹氏断了联系,并发誓一心一意待自己。 从亭长到沛公到汉王再到皇帝,他刘季的身份越来越高,可留给自己的情分却越来越少。 自己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害怕了,害怕有一天自己连仅有的这一丝情分都没了,那自己该如何自处? 好在还有盈儿,吕雉温和了目光,只要盈儿是太子,那自己便有了依靠,再不用求着皇上的那一点点微薄的恩典了度余生了。 -------------------- 流云宫,佩兰一脸兴奋地告诉戚夫人: “夫人真是料事如神,那个钱文得了玉镯后便被另外三人争抢,孰料争抢之中失了手,镯子摔了个稀烂。” “寺人重利,利不均,自然福转祸。”戚夫说着看一眼碧蓝的天空:“钱文怕是留不住了,你让邱公公暗中留意着些,看看动手的是何人。” “喏!” 二人正说着话,这时如意过来给戚夫人请安,戚夫人笑着拉过如意: “今日跟着张先生学了什么?” “学了礼记。”如意于是认真背诵道:“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故曰:礼者不可不学也。” 戚夫人目光微动,略有思索,良久,戚夫人柔和了目光看向如意:“记得不错,先生教如意学问是“来礼”,那如意该如何回礼呢?” “用这个。”如意说着展开手掌,露出一枚精致的石块:“先生说了,如意还未享俸禄,以石为谢礼即可。” “还是头一回听说拿石头当谢礼的。”佩兰忍不住笑道:“殿下当真是得了个不计名利的好老师。” 戚夫人心中一滞,亏得张良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提示自己,没想到自己的谢礼竟是石块,真是贻笑大方了,于是看向如意: “如意今日可有去给父皇请安?” 如意点头:“儿臣下了学便被父皇请去了书房,问了如意谢礼一事。” 戚夫人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那如意是如何回答的?” “如意便将与先生的约定说与了父王。” “那父皇怎么说?” “父皇自然是高兴的,还夸赞张先生教书有道。” 戚夫人微微松了口气,就在这时,若华急匆匆而来,见如意在,忙收敛了神色行礼道:“奴婢拜见殿下。” “免礼。”如意正色道:“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若华听得一脸茫然,然后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佩兰,佩兰只是一笑,然后侧身凑近若华小声道:“殿下提醒你注意言行举止,要淑女。” 若华听得一滞,随即尴尬地立于一旁。 如意则转向戚夫人:“儿臣还要温习功课,晚些再来给母亲请安。” 戚夫人笑着点头:“去吧。” 待得如意走后,戚夫人方看向若华:“怎么了?” “回夫人话,方才奴婢听闻,撷芳殿的那位小产了。” “管夫人?”戚夫人闻言一惊:“可知是因为什么?” “说是去见了皇上,去时还好好的,出来便觉身子不适,回到寝宫就小产了。”若华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皇上好像还发火了,砸碎了一个砚台。” “皇上发火?”佩兰好笑地看向若华:“她一个有孕在身的,好端端地去招惹皇上干什么?” 戚夫人看一眼佩兰,佩兰立马噤了声。 这时有宫人来报: “赵美人求见。” 几人一听皆是愣住,戚夫人眼中闪过一抹狐疑: “让她在前殿稍等片刻。” “喏!” “这个赵美人,几次三番与夫人为难,夫人要见她?”佩兰似有不解:“管夫人刚刚小产,她便来了咱们宫中,这其中不会有诈吧?” “来都来了,不见一下,怎知是否有诈。” “奴婢的人方才去了撷芳殿,夫人要不再等等,看看是什么情况再决定见不见她?”若华亦是不放心。 戚夫人淡淡一笑:“更衣吧。” “喏!” 前殿,赵美人端坐于席,看着茶烟袅袅,一时百感交集。戚夫人过来的时候,赵美人显然没有注意,还对着茶盏愣神。 戚夫人于是上前笑道:“妹妹今日怎得有空过来了?” 赵美人一愣,于是赶紧起身,对着戚夫人恭敬施礼:“妾身见过夫人。” “妹妹无需多礼,请坐。”戚夫人说着就方才赵子儿坐席的对面坐下。 赵子儿似有些局促,手握茶盏一言不发。戚夫人颇觉意外,以往见到赵子儿都是一副眼高于顶、嚣张跋扈的模样,今日这番低调倒是难得。 “戚夫人是否也觉得妾身仗势欺人,为虎作伥?” 赵子儿猛然的发问问得戚夫人猝不及防,这是个什么问题?该肯定吗? 赵子儿似乎也没有等戚夫人答案的意思,于是淡淡一笑:“戚夫人国宴上的戏曲很有意思,‘代面’让妾身深有感触。” 戚夫人闻言一笑:“妹妹也对骆夏王的美貌有兴趣?” 赵子儿被戚夫人问笑,少了些许局促:“美貌不过是父母给生得一副好皮囊罢了,骆夏王美貌自有他的优势,也是他的劣势,冠以‘代面’方能战场杀敌,岂非活在另一个世界里?” 第67章 私通 赵美人的一番说辞倒是让戚夫人有些意外:“妹妹这是有感而发?” 赵子儿唇角扬起一抹苦涩:“宫人皆恨我嚣张跋扈,可我若非如此,又怎得偷生?” 戚夫人看一眼赵子儿,没有理解赵子儿的意思:“妹妹何出此言?” “不瞒姐姐,我原是魏王跟前的侍妾,身份不比管夫人和薄夫人,倒也落得清闲。”赵子儿说着看向不远处摆放的花架: “后来魏王降汉,我们三个被当时还是汉王的皇上留下,说不介意,那是假的,在旁人眼里,我们背叛旧主,讨好新主,不知廉耻。”赵子儿略作停顿,稍稍平复了心境。 “妹妹何须介意人言?”戚夫人见状淡淡一笑:“若说人言,姐姐的风评怕是还不如妹妹。” 赵子儿闻言似有些动容:“姐姐心宽,自打入了汉宫,妹妹便一直心神不宁,若非为了家人,妹妹早就不想苟活于世了。” 戚夫人眼中掠过一丝惊疑,却没有说什么。 “为了让那些仗势欺人之人闭嘴,妹妹只能装得比她们还要仗势欺人,正如骆夏王的‘代面’,只要一戴上,妹妹便觉勇气倍增。”赵子儿说罢苦涩一笑,托起茶盏拂去上面的白沫: “可是面具戴久了,便拿不下来了,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那种被自己抛弃的感觉简直让人痛不欲生。” “那妹妹为何不做回自己?” “做回自己?”赵子儿看向戚夫人:“谈何容易?管夫人不会放过我的。” “管夫人?”戚夫人微微皱眉:“你有把柄在她手上?” “不是我。”赵子儿眼中溢出悲哀,手里的茶水泼出来一些,赵子儿尴尬着掩饰:“妾身失礼了。” 戚夫人看着赵子儿:“是管夫人有把柄在你手上?” 赵子儿点头。 “那你怕她做什么?”戚夫人想不明白。 “妾身在宫中得罪的人太多,眼下只剩下一个管夫人可以依仗,若是连她都与我对立,妾身当真是没有后路了。” 戚夫人不说话,良久:“你来找我,是打算放弃这一条后路了?” 赵子儿点头:“管夫人此番小产,妾身便再没了存在的价值,而且,妾身知道的事情太多,她是断不可能让妾身在这宫中安稳度日的。” “既如此,为何不去找皇后?” 赵子儿闻言苦涩道:“先前吕嬃被赐毒酒,是妾身亲自送了她一程,耽误了皇后救人,姐姐认为皇后能放过我?” “那与你一道入宫的还有薄夫人,她应该会帮妹妹。” 赵子儿眼底闪过一抹复杂:“薄夫人自从来了汉王身边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再无了往日的雷厉风行;相反,更多时候,薄夫人总是闭门谢客,就是妾身与管夫人这些魏国的旧人,她也不愿多见,又岂会出手管妾身的事?” 戚夫人微微点头,薄姬是个聪明人,自然懂得伺机而动的道理。戚夫人于是挑眉看向赵子儿:“你如何觉得本宫会帮你?” 赵子儿眼底透出无奈:“妾身不过是在跟自己打赌,搏一个退路罢了,姐姐若是还在怪妹妹先前的无礼,妹妹亦无话说。” 戚夫人不语,良久: “管夫人有何把柄在你手上?” 赵子儿稍稍缓了缓心绪,然后抬眸看向戚夫人:“她腹中的胎儿,不是皇上的。” 戚夫人听得一惊:“妹妹此话不可乱说。” 赵子儿却似松了口气,于是坦然道:“她腹中的孩子是她在成皋行宫时与魏国的旧人私通所得。” “魏国旧人?”戚夫人心中震惊的同时忍不住问道:“妹妹可知是谁?” “魏解。”赵子儿微微坐正:“原魏王魏假之子,秦灭魏后便逃往了北边的齐国,后魏豹再被立为魏王后,魏解有一次来找魏豹商议事情,便是在那时结识了管夫人。” 戚夫人忍不住皱眉:“既然如此,为何管夫人还要入汉宫?” “为了匡复魏国。”赵子儿淡淡道:“只要管夫人生下儿子,魏解必会想法设法助其成为太子,继承大统,从而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汉室江山。” 戚夫人听得触目惊心,她并不记得历史上还有这一情节。 见戚夫人不说话,赵子儿于是笑道:“只是现在一切都晚了,管夫人小产,此刻怕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妹妹可知管夫人为何小产?” “姐姐不知?”赵子儿狐疑地看向戚夫人。 戚夫人愣住:“跟本宫有关?” “管夫人不知从哪得了消息,说是姐姐与张大人交往过甚,还送了什么谢礼,让妾身去皇上跟前告发。”赵子儿眼中透出恨意:“每次都是这样,一有坏事便让妾身在前作恶人。” 戚夫人不语,眼中的后怕一闪而过,看来自己还是忽略了皇后的手段,她竟假手于管夫人对付自己,若非张良提前筹谋,如意适时交代,自己先前怕是早被请去大殿问罪了。 “这回也是该她倒霉,她来找妾身的时候,妾身刚巧因着前个儿夜里喝多了,头晕不想动身,便故意在床上装醉,她见妾身一时半会清醒不来,便自己带人去找了皇上。”赵子儿说着面上透出一股畅快: “孰料皇上非但没有理会管夫人的说辞以及她带来的那些个所谓的人证,还将其大骂一顿,差点连案几都踢翻了。” 说罢,赵子儿笑对戚夫人: “可见姐姐在汉王心目中的地位牢不可破。” 戚夫人只是淡淡一笑,没想到自己竟如此为人所不容。 见戚夫人不语,赵子儿忍不住开口道:“看来夫人是真不知情,这后宫的可怕便在于此,自己不争不抢,也会惹祸上身。” 戚夫人平复了心境看向赵子儿:“你来找本宫,是担心管夫人杀人灭口?” 赵子儿被戚夫人问得一愣,于是点头:“没错,没了胎儿她便没了忌惮,断不会再留着我徒增烦恼,妾身死不足惜,只是大梁(今河南开封西北)家中还有父母牵挂,姐姐若是垂怜,还请姐姐代为惠及。” 说罢,赵子儿起身走至戚夫人跟前,随即拜伏于地。 第68章 定都洛阳 戚夫人见状扶起赵子儿:“既然‘代面’摘下了,妹妹便已重获新生,虽然管夫人心中没了忌惮,但只要有魏解在一日,她便难以洗白,妹妹无需太过担忧。” “姐姐不恨我?”赵子儿看向戚夫人,目光中满是探究和不解。 “妹妹既是受制于人,戚姬从何恨起?”戚夫人微微一笑:“何况妹妹的掌掴之仇,夏大人可是替本宫报扎实了。” 赵子儿一愣,随即窘迫地笑笑。 “不过,妹妹想要摆脱管夫人的控制,还得想个法子与其划清界限才是,否则后面东窗事发,妹妹免不了受牵连。”戚夫人看向赵子儿意味深长道。 “划清界限?”赵子儿似有些困惑,愣愣地看向戚夫人。 戚夫人笑着点头:“先发制人,然后置身事外!” 赵子儿眸光微动,戚夫人的话让她不由地绷紧了身子,这个女人貌似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聪慧,看来自己这回是赌对人了。 -------------------- 临华殿,当吕雉听到管夫人小产的消息时,并无太大的反应,秋菊将吕雉新插好的花瓶抱至外室,皇后喜欢修剪花枝,却不喜花。 “你觉得管夫人此举如何?”吕雉看向秋菊。 “愚蠢。”秋菊安置好花瓶后折返回来,将沏好的茶奉给吕雉:“奴婢以为管夫人得到消息后会像往常一样让赵美人当先锋,不曾想她竟亲自上场了。” “赵子儿又不傻,之前因为戚夫人刚挨了皇上的教训,这时怎会不长记性?”吕雉接过茶盏,慢悠悠拂去茶沫。 “管夫人这回失了孩子,怕是要安生一些日子了。”秋菊微微一笑:“省得再在皇后跟前看着碍眼。” 吕雉没有说话,端起茶水饮了一口,对她而言,汉王的子嗣,有盈儿与乐儿(鲁元公主)足以,再多也是累赘。 “而且戚夫人那边,若是知晓了管夫人小产的原因,不知会作何感想?”秋菊笑看向皇后: “皇后这一石二鸟之计用得真好,既解决了管夫人腹中的东西,又离间了管夫人与戚夫人,虽然眼下戚夫人无事,但以管夫人的性子,戚夫人这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吕后淡淡一笑:“事是她自己搞出来的,要怪只能怪她自己祸从口出。” “皇后英明。” -------------------- 汉五年二月初八,刘邦与萧何等人商议定都之事,樊哙再次提议定都彭城,却继续遭到陈平反对。 “陈平你是故意跟老子对着干是吧?”樊哙瞬间弹跳起来:“老子早就瞧你这个小白脸不顺眼了,你这么能耐,你说定都哪里?” “樊哙。”萧何一旁呵斥:“怎么说话呢你?” “是他总是在这挑事。”樊哙立马不服道。 “皇上让大家商议,陈大人自然有权提意见,皇上跟前,樊将军休得无礼。”萧何提醒道。 樊哙一滞,悻悻地闭了嘴。 陈平闻言却是不愠不恼,恭敬地立于一旁。 “陈大人,说说你的想法。”刘邦这时缓缓地开口。 “喏!”陈平闻言于是正色道:“彭城虽有诸多优势,却非我大汉定都首选,以微臣之见,不如定都洛阳。” “你放——”樊哙刚要反驳,却被刘邦一个眼神给憋了回去。 陈平则继续: “其一,洛阳乃古来帝王之都,周朝东都,地势优越,且有黄河天险,易于防守,有利于皇上统摄四方,稳固江山。 其二,彭城曾为项羽所据,皇上若定都于此,难免让人心生疑虑,以为皇上有承袭楚霸王之意,我大汉新立,自然要开创新的典范。 其三,洛阳处于天下之中,便与管理,六国虽然被灭,但平心而论,百姓更容易接受洛阳作为他们新的都城。” 刘邦的目光扫过众人:“众人可有异议?” 樊哙想要反对,却被萧何压低声音提醒:“你若说不出新的一二三来,小心龙颜大怒。” 樊哙一愣,他自然说不出一二三来,他的彭城之选也是皇后给的建议,眼下要他反驳,他哪里能给个新的说辞。一时说又不行,不说又不行,一张黑脸硬生生憋成了紫色。 “既是天下之中,陈大人为何不选择关中的咸阳作为都城?”此时一旁的卢绾开口道。 “就是!”卢绾的开口让樊哙立马附和,觉得卢绾总算是靠谱了一回。 “卢大人所言甚是。”陈平微微点头:“咸阳虽好,只是自秦末战争以来,加之楚汉之争,关中的咸阳已是废墟一片,如定都关中,修建宫殿需大笔真金白银。反观洛阳,作为周天子旧都,享誉天下的繁华与威武,宫室亦是现成,何必舍本逐末呢?” 见卢绾不语,陈平于是又继续道:“还有一点,洛阳城地处函谷关以东,比起关中地区,距离沛县更近,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皆面露欣喜之色,在场的众人有一半都是沛县出来的,所谓富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而今能够衣锦还乡,自然是最好的。 听说洛阳靠近沛县,方才一直垮脸的樊哙立马精神起来,兀自一番比较之下,顿觉洛阳要比彭城好。于是樊哙一扫方才的不悦,看陈平也渐渐顺眼起来。 见大家如此,刘邦心中亦有了定案: “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便依陈大人之言,定都洛阳。” “皇上英明。” -------------------- 二月初九,刘邦颁布定都诏书: “朕,刘邦,承天命,继大统,登基为大汉皇帝,自朕即位以来,四海归心,百姓安定。然朕思虑再三,欲定都洛阳,以昭示天下。 自古以来,洛阳即为帝王之都,文化荟萃、人杰地灵。朕观其地势,审其民情,决意迁都于此,以期大汉长治久安。 朕命即日起,洛阳为大汉之都,设官分职,整顿法度,广招贤才,兴学育才。朕将亲率文武百官,迁往洛阳,共襄盛举。 望天下臣民,各安其位,各尽其职,共同辅佐朕治理天下,使大汉江山社稷,永固不朽。” 第69章 你把朕的夫人当招牌? 刘邦在颁布定都诏书的同时,正式加封除韩信与彭越之外的其他诸侯王: “原衡山王吴芮,率领百粤部族之兵,协助诸侯军,诛灭暴秦,建有大功,诸侯立他为王,但项羽却侵夺了他的封地,称他作番君。现在改封吴芮为长沙王。” “原越王无诸,世代供奉越国先祖。秦夺其土地,断其祭祀。诸侯征伐暴秦之时,无诸亲自率领闽中军队相助,攻灭暴秦,项羽却将其废黜不予封立。朕现封无诸为闽越王,统辖闽中一带。” 另外还有韩王信(与楚王韩信同名同姓,为作区别,称之为“韩王信”,封地颍川(今河南省禹州市))、赵王张耳(辖治原赵国故地,都襄国(今河北邢台襄都区))、淮南王英布(辖治淮南,都六(今安徽六安))和燕王臧荼。 至此 ,大汉江山社稷已定,四方诸侯各得其所,天下归心。 二月十二,各诸侯王纷纷奉旨前往封地,楚王韩信上交了齐国的兵权,带上亲兵赶往楚地。 刘邦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定陶行宫,各宫上下都在筹备搬迁之事。 戚夫人算着哥哥这两日应该会入宫向皇上辞行返回北地,于是派了佩兰去“张氏糕点”买些哥哥爱吃的糕点路上带着,哥哥必须在娄敬动身之前将其笼络才行。 快到中午时,还不见佩兰回来,若华一人在宫里指挥得晕头转向,恨不得将寝宫整个打包带走。 戚夫人正想着,此时宫人来报: “邱寺人求见。” 戚夫人一愣,这个时候邱贤怎会来找自己,戚夫人没有多想,直接起身去了前殿。 “奴才见过戚夫人。”邱贤上前行礼,神色似有些凝重。 “邱公公不必多礼。”戚夫人看着邱贤:“邱公公是奉皇上之命而来?” 邱贤点头:“皇上请夫人往偏殿一趟。” “公公可知何事?” “樊将军方才见了皇上,奴才守在殿外 ,不知道他与皇上说了什么,皇上看着面色不大好。” “樊将军?”戚夫人皱眉,自己平日与他并无交集,怎得好端端地扯上自己,戚夫人看向邱贤:“就樊将军一人进宫吗?” “樊将军貌似还带了个人,在殿外候着。” 戚夫人虽是一头雾水,却也没再多问:“有劳邱公公了。” “奴才不敢。”邱贤说着忙躬身让路。 临近大殿,戚夫人远远地便瞧见了一个身影,看着有些熟悉,待得近了才发现原来是张乐。 张乐看见戚夫人也是吓了一跳,他一直以为戚夫人是定陶哪个富家的小姐,却不知是宫里的人。 戚夫人略有迟疑,却没有停留,在寺人的通传下直接进了偏殿。 樊哙跪在殿中,见戚夫人过来直接翻了个白眼。戚夫人没有理会,上前行礼: “臣妾拜见皇上。” 刘邦深邃的目光扫过戚夫人,直接抛出问题: “樊将军说夫人与宫外糕点铺的店主交往密切,可有此事?” 戚夫人心中一滞,于是垂眸道:“有交集,并不密切。” “你放屁!”樊哙噌地便要起身,起了一半后知后觉地瞄一眼刘邦后,又跪了回去:“老子的人瞧见你三番五次去了张氏糕点,城中那么多卖糕点的,你为何只去他家。” “樊将军注意用词。”刘邦听着微微皱眉。 “喏!” 樊哙赶紧应一声,萧何说了,刘季现在是皇帝,掌有生杀大权,自己还是要收敛些。 “回皇上,张氏糕点的点心是臣妾自幼爱吃的,故而去得次数多了些。”戚夫人不卑不亢道。 “可老——本将军的人,还瞧见夫人去了二楼。”樊哙立马反驳:“买糕点就买糕点,为什么还要单独去店家的寝室?” 戚夫人心中微乱,二楼是韩信的歇处,她不知道樊哙究竟知道了多少,于是强压住内心的情绪淡淡道: “二楼是会客的雅间,臣妾点的点心较多,等候的时间较长,店主便让臣妾在二楼稍后。” “你点那么多点心干什么?”樊哙继续追问。 “点得多,去得次数便少。”戚夫人说着看一眼樊哙:“本宫亦怕落人口舌。” “哼!”樊哙直接看向刘邦:“那糕点铺的店主被微臣带来了,还有去买糕点的婢女也在,皇上可以当面对质。” 戚夫人面色一冷:“樊将军私自扣压了本宫的婢女?” “没错!”樊哙扬眉:“既是查案,自然是要扣人的。” “查案也应由廷尉府来办理,樊将军一无皇上授权,二无办案身份,怎可私自扣人?” 樊哙一滞,随后强词夺理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戚夫人不再理会樊哙,将目光落向刘邦。 刘邦却似乎没有替戚夫人解围的意思,只是淡淡地抛出一句: “将人带来。” “喏!” 很快,佩兰与张乐便被带进殿中, “奴婢拜见皇上。”佩兰进殿赶紧跪拜。 张乐不敢多想,忙学着佩兰的样子跪地行礼:“草民张乐拜见皇上。” 刘邦扫一眼张乐,一副憨厚的模样,一看便是老实人,但他不愿就这么随了戚夫人的心意。 自打广武中箭以来,刘邦便感觉戚夫人在刻意回避自己,起初他还以为是戚夫人胆小,害怕得罪皇后,可如今看来,貌似她在有意避宠,倘若如此,自己便要给她些警示,让她学些规矩了。 “你认识戚夫人?”刘邦淡淡道。 “有过几面之缘,但草民不知他是宫里的夫人。”张乐忙如实道。 “你撒谎。”樊哙一瞪眼睛:“有人看见你在铺子里大肆吹捧戚夫人美貌,你敢说你没有色心?” “我吹捧夫人是因为夫人是小店的招牌。”张乐直言不讳道:“小店的糕点主打的就是一个美容养颜,连夫人这样的美人都来选择小店的糕点,小店肯定会生意兴隆。” 刘邦听到招牌一词顿时沉了眸子, “你把朕的夫人当招牌?” 张乐一听顿知说漏了嘴,吓得赶忙伏地道:“草民不敢!” 第70章 装晕 “来人,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皇上饶命。” “皇上!”戚夫人见状忍不住开口:“张乐不过是个生意人,何错之有?” “再加十板子。” 刘邦沉声道。 戚夫人心中一滞,这才明白刘邦是有意做给自己看的,于是再不敢多提一字。 只是当看到张乐从自己眼前被拖出去时,戚夫人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身为奴婢,明知主子行为有失分寸,不说从旁劝阻,还任由主子率性而为,实在可恶,来人!” “奴才在!” “掌嘴二十!” 戚夫人心中微颤,但张乐的教训却让其不得不隐忍,当目光触及到佩兰时,却被佩兰的眼神示以安抚。 戚夫人入汉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无能为力的痛苦,隐于袖中的掌心握到发白,自古皇权至上,皇上的喜好直接决定着身边人的地位和命运,纵使自己曾贵为大清皇太后,在与养子弘历(乾隆)相处时,依然是谨言慎行。 想到这里,戚夫人知道求情没用,但她实在不忍看着佩兰受罚,于是决定用刘邦对自己的心意赌一次。 殿外传来掌掴的声音,在二个巴掌落下时,戚夫人心一横,于是将双眼一闭,身子一歪便晕倒在了大殿之上。 果然,刘邦一见顿时慌了,赶紧起身下殿抱起戚夫人去了寝宫: “快,传御医!” “喏!”邱贤见状赶紧跟了一句:“那惩罚——” “停停停!” “可是戚夫人有罪!”樊哙见刘邦要走,赶紧起身道:“皇上还没处罚呢!” “滚!”刘邦瞪一眼樊哙,走了几步又回头:“谁让你起来的?” 樊哙一愣,来不及多想赶紧又跪了回去,待得刘邦走后,樊哙忍不住问邱贤: “邱公公,本将军这是要跪到何时啊?” 邱贤之前因吕嬃之事差点被樊哙掐死,心中本就怨恨,于是冷声道:“皇上不发话,奴才可不敢妄言。” “那就请邱公公代本将军去向皇上问问。” “喏!” 邱贤敷衍地应了一声,然后便离开了偏殿,身后跟着的寺人小贾忍不住小声问道: “公公当真要帮樊将军去问话?” “愚蠢!”邱贤瞪一眼小贾:“触犯龙颜的事儿咱少干,这是樊将军自找的。” “也是。”小贾附和道:“戚夫人好端端的在宫里待着,樊将军没事找事地来这一出,咱就说找人好歹他也得找个像样的吧,就张乐那样的,这不是来搞笑的么,只是可怜了佩兰姐姐,无缘无故地惹一顿罚。” 邱贤忍不住叹口气,但凡戚夫人能稍稍像其他夫人迎合着点皇上,今日佩兰那丫头亦不会受这个罪。 刘邦寝宫,御医王阳给戚夫人把了脉,刘邦在一旁来回踱步,良久, “怎么样?”刘邦上前道。 王阳起身对着刘邦躬身行礼:“夫人此前便有气血不足的症状,微臣曾反复叮嘱其静心调养数月,此番突然复发怕是旧症未愈,又添心病,故而才使得心血一时供应不上导致了晕厥。” 刘邦愣住,这才想起来数日前,戚夫人便与自己说过,医师说她身子不宜侍寝,当时自己还以为她是在刻意避宠,于是便拂袖而去。 见刘邦不语,王阳于是再次暗示:“皇上乃九五之尊,阳气正盛,夫人体虚,目前还难以承受。” “知道了。”刘邦看一眼戚夫人恬静的面容,心中有些自责,于是吩咐王阳道: “你好生开些调理的方子,务必让戚姬尽快复原。” “喏!” -------------------- 当吕雉闻讯赶到偏殿的时候,樊哙还在殿中跪着,见吕雉到来,樊哙顿时眼前一亮: “皇后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又打算惹什么幺蛾子?”吕雉无语地看向樊哙:“还跪着干嘛,不嫌丢人吗?” “萧大人说了,要听皇上的,皇上没让我起来,我怎好起来?”樊哙一脸正经道。 吕雉被樊哙给蠢到无语了,于是强忍着内心的不耐冷冷道:“本宫让你起来你便起来。” 樊哙眼珠子一转,想着皇后是皇上的正妻,皇后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于是乐呵呵地应了声便要起来,孰料跪的时间久了,樊哙两腿一麻,起不来了。樊哙一愣,于是索性坐在了地上。 “本宫问你,你好端端地跑来行宫惹什么事?” “皇后可是冤枉我了。”樊哙一脸正义:“我来行宫是为了揭发戚夫人私通之罪的。” 吕雉一听,还以为是之前与张良的谢礼一事,于是不耐烦道:“那可能就是个误会,你一个外男,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这怎么能说是误会呢?”樊哙一听就不乐意了:“我人都带来了,皇上还罚了他三十板子,若不是戚夫人晕了过去,哪里轮到我樊哙在这跪着,我看她分明就是装的,为了博得皇上同情。” 吕雉听得晕头转向,貌似樊哙讲得事情和宫里传得不是一件事,于是看向樊哙:“罚谁了?你说清楚点。” 樊哙闻言于是将之前殿上的话又说了一遍给吕雉,吕雉听得眉头直皱: “她一个夫人,能看上糕点铺的掌柜,你脑子是怎么想的?” “可我的人就是看见她经常去糕点铺,还在二楼一呆便是半个时辰,哪有这样买糕点的?” 吕雉一愣,心中虽有狐疑,但一看到樊哙狼狈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吕嬃已经没了,你是堂堂大将军,也该重新振作,放眼于立功建业才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吕嬃在天有灵,她怎会放心?” “可我樊哙就是想为娘子报仇。”樊哙愤愤道:“我娘子因戚夫人而死,这债,她得还。” “还不是一时的事。”吕雉看着樊哙:“你如此冲动,非但成不了事 ,反倒让皇上离了心,真到那时,即便你有证据,也没人信了。” “那皇后说,应该怎么办?” “事急从缓。”吕雉淡淡道:“等到天时、地利、人和,自有她偿还的时候。”吕雉说罢看一眼樊哙:“至于糕点铺,本宫自会派人调查。” 第71章 将戚夫人交于皇后照顾 樊哙不说话,他从来就不是个安于等待的人。也正是如此,冲锋陷阵他次次冲在前面,才有了他今日的将军之位,现在让他等,跟给了他刀却不让他杀敌一样。 吕雉见他如此,于是意味深长道:“你可知,在你来之前,吕嬃原本是要等本宫的。” “那她为何又不等了?” “因为赵子儿去找了她。”吕雉眼底寒意铺呈:“她在赵子儿离开后便自尽了。” “赵子儿?”樊哙皱眉:“那个魏国来的小妾?” 吕雉点头:“不过据我所知,赵子儿的幕后主使是管夫人,至于那个戚夫人,并不着急。”吕雉只能借此安抚樊哙,以免他再肆意妄为,搅乱了自己的计划。 果然,樊哙一听顿时大怒:“果然魏国来的没一个好东西,皇后打算怎么做?” “只要是跟害死吕嬃有关的人,本宫一个都不会放过。”吕雉说着看向樊哙:“后宫里的事,自有本宫做主,你若是真想帮忙,便坐稳你的将军之位,护得盈儿日后安稳。” “皇后放心,有我樊哙在一日,盈儿的太子之位必须稳稳的。”樊哙一拍胸脯保证。 “好,本宫信你。”吕雉露一丝笑意:“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樊将军出宫后记得答应本宫的。” “喏!”樊哙一抱拳,随即转身出了偏殿。 刘邦寝宫,戚夫人装睡装得有些心慌,刘邦一直守在身旁,宫女几番进来奉茶,戚夫人亦觉口渴,却不敢睁眼。 适逢吕雉来找刘邦,刘邦命人让吕雉在外室等候,自己随即起身去了外室。 “臣妾拜见皇上。”吕雉欠身行礼。 “皇后无需多礼。”刘邦看一眼吕雉:“皇后找朕有事?” “方才臣妾去偏殿,瞧见樊将军在殿中跪着,想来问问皇上意思。” “哦?”刘邦略显意外:“他还没走?” “臣妾问了将军,说是没有皇上的口谕,他不敢起身。”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刘邦眼底透出笑意:“还有他樊哙害怕的时候?” “皇上是九五之尊,樊将军自然不敢忤逆圣旨。” “让他回去吧,下次少给朕惹事。” “臣妾明白。”吕雉微微松口气:“臣妾听闻戚夫人受了惊吓,不知是否要紧?” “戚姬体弱,近来总是无端遭人陷害,自然是承受不住的。”刘邦说着看向吕雉:“你身为皇后,也该有所作为,别搞得后宫乌烟瘴气的。” “是臣妾失职。”吕雉忙应下,接着又试探道:“管夫人那边的宫人来找臣妾,说是管夫人自小产后便整日郁郁寡欢,皇上可要去看看?” “哼!”刘邦闻言顿时动怒:“害人害己,她还有脸不高兴,她若是想不开便随她去。” “喏!” 吕雉不动声色地应下,这么些年的夫妻,她对刘邦的喜怒可谓是太了解了。 “戚姬拜见皇上、皇后。” 突然的一声把刘邦吓了一跳,也让吕雉神色微动。 “戚姬怎得出来了?”刘邦赶紧上前扶起戚夫人:“御医说你气血不足,需要好生养着。” “是妾身身子不争气,让皇上费心了。” “今日之事朕方才已经了解过了,都是樊哙惹出来的闹剧,朕已经教训过了樊哙,戚姬毋庸担心。” “谢皇上!”戚夫人敛眸恭敬道。 刘邦点头,然后看向吕雉:“御医说戚姬伤了心神,需要好好调理身体,皇后做事一贯仔细,朕便将戚夫人交于皇后照顾了。” 吕雉闻言一愣,交给自己照顾,那万一出什么状况那不是得自己担着? “皇后?”见吕雉不语,刘邦微微皱眉:“怎么?皇后有异议?” “怎会?”吕雉忙收回思绪,于是笑看向戚夫人:“妹妹若是信得过姐姐,姐姐定当将妹妹照顾妥当。” “得姐姐照拂,妹妹感激不尽。”戚夫人柔和一笑。 “既如此,朕便放心了。”刘邦亦舒展了眉宇。 ------------------- 流云宫,若华正拿着剥了壳的热鸡蛋给佩兰敷脸:“姐姐原本还挺瘦的,眼下一瞧倒丰腴了不少。” “你就贫吧,下回换你丰腴一把。”佩兰说着掐一把若华大腿。 “别动。”若华笑着避让:“小心毁容了。” “呸!”佩兰啐一口:“叫夫人回来收拾你。” “夫人眼下也不知道如何了?”若华忍不住叹一口气:“你说咱们夫人自打入宫以来,从不招惹是非,怎得总被些魑魅魍魉给缠着不放呢?” “宫里本就不是个太平的地方。”佩兰眸光一冷:“不过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平安度过。” 二人正聊着,戚夫人在邱贤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夫人!” 一见戚夫人,佩兰立马激动地起身跑上前来,把正在专心给佩兰敷脸地若华吓得一激灵,鸡蛋随之落地,一直滚到戚夫人脚下,戚夫人微微皱眉。 佩兰见状赶忙捡起,一脸尴尬地向戚夫人解释:“若华担心奴婢的形象不便侍奉夫人,故而拿了鸡蛋给奴婢消肿。” “宫里不是有消肿的药吗?为什么不用?” 佩兰先是一愣,接着笑道:“奴婢皮糙肉厚的,用不着那些名贵 的药材。” “胡说。”戚夫人正色道:“人重要还是钱重要,若华,你去将药膏拿来。” “喏!”若华一听,忙开心地跑去拿药膏了。 “谢夫人!”佩兰感动道。 戚夫人转身对着邱贤微微施礼:“今日亏得有公公提醒,让本宫有了心理准备。” 戚夫人说着示意佩兰,佩兰会意,从一旁的赏金盒里取出一壶珍珠递给邱贤:“邱公公,这是夫人赏您的。” 邱贤一看大惊失色,立马摆手:“谢夫人厚爱,只是这礼物太贵重了,奴才不能收。” 戚夫人接过珍珠递给邱贤:“公公的心意,岂是这些珠子能堪比的,不过是给公公买些酒喝罢了。” 邱贤闻言不好推却,这才恭敬地捧过珍珠:“谢夫人信任!” “皇上日理万机,还要为一些琐事所困扰,有劳公公费心操持。” “应该的。”邱贤忙应道:“夫人放心,再杂的琐事也比不上夫人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邱公公说笑了。”戚夫人看一眼邱贤:“本宫的位置再重也重不过皇后,皇后若是有何示意,还望邱公公能够及时通知本宫。” “那是自然。”邱贤恭敬道。 “邱公公想必还有很多事儿要忙,本宫就不耽误邱公公时间了。” “夫人客气,奴才告退!” “若华,替本宫送一送邱公公。” “喏!” 第72章 哥哥也该多读些兵法才是 待人走后,戚夫人看向佩兰: “还疼吗?” “不疼。”佩兰呵呵一笑,转而又担心道:“夫人身子要不要紧?怎得突然晕倒了。” “装的。”戚夫人淡淡一笑:“不然你怎么脱身?” “夫人——”佩兰闻言一怔,随即红了眼眶:“夫人如此冒险,万一出了事,可叫奴婢如何向戚姑姑交代啊?” “你不说便是,姑姑还能吃了你不成?”戚夫人笑看向佩兰:“还好只挨了两巴掌,不然真要破相了。” “破相奴婢也不怕。”佩兰认真道:“那个樊将军,实在可恶的很,不由分说地便将奴婢与那糕点铺店主抓了来,简直无法无天。” “他们可有说什么?” “说得都是一些浑话。”佩兰生气道,然后似是想起了什么:“他们还搜查了二楼,想找出一些夫人的蛛丝马迹,简直太无耻了。” “可有搜出什么来?” “不过是乘机搜刮了些钱财罢了,临走前还把店铺的摆件砸了个稀烂。”佩兰面露不屑道:“这些个兵痞子,向来不把百姓当人看,惹得百姓怨声载道。” 戚夫人微微皱眉,看来为了吕嬃的事情,樊哙是彻底跟自己扛上了,于是看向佩兰淡淡道:“他既失了个夫人,那你便去让姑姑给他物色个夫人。” 佩兰一愣:“给他物色夫人?” 戚夫人点头:“性格不能太软,要深谙人性,管得住樊哙。” 佩兰恍然,随即笑道:“那奴婢让戚姑姑照着吕嬃的性格找一个。” “不用太刻意,最好是樊哙自己瞧上的。” “奴婢明白。”佩兰面带促狭道:“要不给安排个英雄救美,如何?” “过程你看着办,不过人要靠得住。”戚夫人对佩兰强调:“必须是咱们能把控的。” “夫人放心,奴婢懂得。” 戚夫人没有说话,良久:“你出宫可有见到姑姑?” “见到了。”佩兰一拍脑袋:“瞧奴婢这记性,差点把重要的事给忘了。” “怎么说?” “戚姑姑让奴婢告诉夫人,在定陶的这些日子,她已经按照夫人的交代,将自己的人都安插进了各诸侯王的军队之中或是后宫之中,包括去齐国的人也安排好了,准备和戚统领一道上路。” 戚夫人点头:“那姑姑可有说哥哥何时动身?” “说了,戚统领明日进宫见过皇上便来和夫人道别。”佩兰说着似有些郁闷:“只可惜了奴婢新买的糕点,全叫樊将军的人给糟蹋了。” “无妨。”戚夫人笑道:“人没事就好。” 次日,戚触龙一早便入宫拜见了皇上。直到临近午时方才来了戚夫人宫中,戚夫人早已让人备好膳食, “哥哥怎得这会子才过来?” “皇上问了我一些北地的情况,以及匈奴的作战方式,看皇上意思,对匈奴应该还挺忌惮。” 戚夫人不语,匈奴虽然是一个隐患,屡次侵犯边境,但与接下来史书上所记载的诸侯王叛乱相比,便显得不是那么紧要了。 “妹妹在想什么?”戚触龙见戚夫人看着窗外发呆,于是笑道:“就算是马上对匈奴开战,你哥哥我也不带怕的,对他们的尿性,我早已胸有成竹。” “我担心的不是匈奴,而是各诸侯王。”戚夫人看向触龙:“哥哥可有想过,诸侯王人心不齐,虽然眼下屈服于皇上天威,但是一回封地,皇上便很难把控了。” 戚触龙闻言不觉严肃了神情,沉思片刻后亦点头道:“妹妹思虑深远,妹妹可有与大王提及过?” 戚夫人摇头:“后宫不可干政,言多必失,哥哥心里有数便好。另外,哥哥在北地除了警惕匈奴,还要警惕一个人。” “还有人?”戚触龙似有不解:“北地乃边塞之地,除了我与爹爹驻守,还有一部驻军与燕接壤,但其守军将领戴宇,与我是旧相识,不会有问题。” “不是身边人。”戚夫人看一眼戚触龙,沾酒在案上写下一个“信”字。 戚触龙一愣,他第一反应是楚王韩信,但一想不可能,楚地与北地相距甚远,压根触及不到,随即心中一凛,看向戚夫人小声道:“韩王?” 戚夫人点头:“据我安插在各军中的眼线得知,此人心性不稳,为人处世摇摆不定,虽说他的封地颍川目前不在边境,但颍川北邻巩县、洛阳,南靠宛县、叶县,东边是重镇淮阳郡,可谓是占尽地理优势。 戚夫人说着缓声道:“以我对皇上的了解,不会放任其在颍川为王,很有可能会让韩王信迁移到北地,哥哥当小心此人。” “妹妹担心他会叛变?”戚触龙似有疑虑。 “边境与匈奴接壤,一旦其投靠匈奴,哥哥便是腹背受敌。”戚夫人认真道:“哥哥一定要警惕。” 戚触龙目光微动,史上诸侯王叛乱屡见不鲜,最近的楚汉之争过程中,项羽分封的十八个诸侯王亦是联盟与叛乱不断,眼下大汉初立,难保这些诸侯王不心生异心,霍乱汉室。 “哥哥在去齐地找娄敬时,还需再关注一个人。” “谁?” “魏解。”戚夫人看向戚触龙:“他是魏国旧主魏假的后人,当初秦灭魏后,魏假带领家眷逃往了北边的齐国,在齐国隐居。即便是在魏豹被立为新魏王后,旧主魏假都未曾露面。” “妹妹可是觉得魏假在齐国有所企图?”戚触龙皱眉。 “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戚夫人缓缓道:“‘春雷惊百虫’,‘蛰’乃为‘惊’,故君子藏器于身,只为待时而动。今齐地无主,韩信已赴楚地,魏解很有可能乘虚而入,占地为王。” 戚触龙有些震惊地看着戚夫人:“妹妹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戚夫人对于戚触龙的惊讶早已做好说辞,于是一指案上堆积如山的书册淡淡一笑: “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哥哥驻守北地,闲暇之时亦可多读典籍,便能深谙用兵之道。” 第73章 南宫酒宴 戚触龙闻言憨憨一笑:“我自幼不爱读书,妹妹这不强人所难吗?” “此一时,彼一时。”戚夫人严肃道:“哥哥若想大有作为,从现在起,必须熟读兵法,战争一触即发,妹妹以为,离哥哥出头的日子也不远了。” “此话当真?”戚触龙闻言顿觉兴奋。 “战场是成名之地,亦为魂归之所,哥哥万勿轻敌。”戚夫人提醒戚触龙:“成功了,那是一朝成名,万世传颂;失败了,便是家国两忘,哀鸿遍野,战争不是目的,哥哥莫要太过恋战。” “妹妹说得是。”戚触龙此时已端正了神色:“我会小心行事的。” ------------------- 下午,戚触龙走后,戚夫人独自坐在庭院,若华在旁边伺候着,若华是姑姑在定陶找的丫头,能识字,话少踏实,便让戚夫人带着了。 见戚夫人对着院中的红梅发呆,若华不觉心中一乐,于是轻咳一声作势道: “诗经有云,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上,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终南何有,有纪有堂。君子至上,黻衣绣裳。佩玉将将,寿考不忘。”若华吟罢忍不住笑看向戚夫人: “夫人可是在等待这位君子?” 戚夫人闻言微愣,随即收回目光淡淡道:“钟南山的君子,本宫如何等得?” “咱们的皇上不就是这样一位君子吗?”若华眉眼弯弯:“整个行宫,就夫人宫里的梅树最艳,就等君子至上了。” 戚夫人只笑不语,这时候佩兰手里拿着织室刚出的绣品走了过来: “夫人,这是织室的新品。” 戚夫人接过细看,一旁的若华顿觉眼前一亮:“这不是夫人之前戏服袖袢上的曼陀罗花样吗?” “你倒是眼尖。”佩兰闻言一笑:“夫人之前演绎的骆夏王眼下可是风靡定陶城,女子皆以曼陀罗为美,故而随身佩戴的罗扇及绣帕之上,都被绣上了曼陀罗的花样。” “绣花倒也不难。”若华似有疑惑地看向佩兰:“既是织室的新品,可是有什么玄机在里面?” 戚夫人闻言,于是笑着将绣品递给若华,若华忙小心地接过端详,这一看直接惊叹了目光,这绣品上的花朵朵朵饱满明艳,叶片斑驳错落,简直栩栩如生。 “这是如何做到的?”若华惊讶地看向佩兰:“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这就对了。”佩兰故作神秘道:“奴婢在织室的时候,当织室师傅将花样一拿出来,便震惊了所有人,这绣工,师傅可是用了是当下最为稀罕的缂丝之法。” “缂丝的绣品奴婢先前也见过,断没有眼前的花样逼真。”若华说着似有些怀疑地看向佩兰。 “你倒是有见识。”佩兰笑中略带神秘道:“普通的缂丝自然是绣不出这种效果的,可是咱们的夫人做了一些改良。” “什么改良?”若华立马好奇地追问。 “这是秘术,不可外传。”佩兰扬眉。 若华一滞,目光怔怔地看着佩兰。 “用了合花线技术。”戚夫人淡淡道:“传统的缂丝是以熟色丝经于木棦上,以小梭织纬时,先留其处,然后以杂色线缀于经纬之上,合以成文。”戚夫人说着看向花样: “而合花线技术是用不同颜色的丝线绞捻在一起,做成渐变的效果,仿佛绘画中调色一般,以梭代笔,实现颜色的完美过渡。” 若华听得呆住,戚夫人口中的技术她闻所未闻。 佩兰则乘机夺过绣样:“瞧你那眼神,我怕这花儿一不小心被你吃了。” 若华并未理会佩兰的打趣,一脸惊叹地看向戚夫人:“这花样一出,势必会引起官家的留意,怕是连宫里的娘娘都要趋之若鹜了。” 戚夫人却是只笑不语,而一旁的佩兰则是提醒若华: “你再留意花样儿,夫人爱吃的点心可就要被其他宫的人给要走了。” 若华恍然,来不及多想,赶紧去了御膳房。 “你吓唬她作什么?”戚夫人看一眼佩兰:“织室的人可都安排好了?” “嗯!”佩兰笑着应道:“戚姑姑都安排妥当了,只要宫里一要人,咱们的人就顶上。” 戚夫人微微点头,没再说什么。 “夫人,奴婢方才得知一个消息,梁王进宫了。” “彭越?”戚夫人狐疑地看向佩兰:“他进宫很奇怪吗?” “奴婢一开始也没多想,后来听殿里的寺人私下闲聊才得知梁王此次进宫是为了告发樊将军纵容下属欺压其封地百姓,抢人钱财之事,据说汉王闻言大怒,将樊将军大骂一顿,并将其犯事的下属直接交于梁王处置了。” “梁王告发彭越?”戚夫人听得莫名奇妙,这彭越与樊哙貌似并没有什么交集,大军齐结定陶,偶有各将领手下的士兵们贪些小钱,滋扰百姓实属常见,因着刘邦在此,彭越通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回怎得就盯上樊哙了? “不过奴婢好像听到了糕点铺这三个字。”佩兰说着看向戚夫人:“夫人觉得这事儿是不是跟张乐有关?莫非,那个张乐是梁王的人?” 戚夫人微微皱眉,她知道张乐是韩信的人,至于梁王彭越,她并不知他们是什么关系。 见戚夫人不语,佩兰于是继续道:“不过也有可能是梁王想要治一治封地各路将士的风气,所以乘机寻个由头先拿樊将军开刀了。” “你让姑姑去暗中调查一下张乐。”戚夫人看向佩兰:“另外彭越那边也盯着点。” “喏!” ------------------ 汉五年二月底,刘邦率众前往都城洛阳,并在洛阳南宫举办酒宴,皇太子刘盈与皇子如意皆被刘邦喊来参加酒宴。 这是刘盈被立为皇太子后首次参加如此盛大的宴会,显得有些紧张,目光时不时看向吕雉,却被刘邦的一个眼神又吓得收了回来。 反观刘如意,则是端坐席上,面色从容地倾听席中众臣谈论国事,当看见有大臣的目光无意间瞥过时,如意则微笑示意,使得大臣很是受惊,竟不觉起身行礼,如意也随之还礼。 第74章 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吕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刘邦则对如意的举止大方甚是喜欢,于是看向众臣道: “各位爱卿,如今战事已息,天下大定。朕乘此酒宴,想听听众爱卿的心里话,大家皆来说说朕为何能得天下?而项羽又为何失了天下呢?” 话音刚落,众人皆纷纷小声议论开来。 高起第一个起身:“臣以为,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皇上以天下之利,分于天下人,所以能得天下。” 刘邦闻言哈哈一笑:“说得不错,其他人呢?” “项羽虽仁厚,然其妒贤嫉能,有功者不赏,有能者不任,所以人心离散,天下不归。而皇上宽仁大度,能容天下之士,所以天下归心。”王陵此时亦起身回答,他的慷慨陈词使得刘邦龙颜大悦: “说得好!但是你们只说对了一半。” 众人一听,皆停止议论,洗耳恭听起来。 刘邦呵呵一笑,看向众人缓缓道: “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朕不如张良;论镇守国家,安抚百姓,供给粮饷,保持运粮道路畅通无阻,朕不如萧何;而论统率百万大军,战必胜,攻必克,朕亦不如韩信。”刘邦说着朗声道: “这三位都是人中英杰,而朕能够任用他们,这就是朕所以能取得天下的原因。而项羽虽然有一个范增,却不能信任使用他,这便是项羽所以被朕打败的原因了。” 话毕,众人皆心悦诚服,齐声恭祝: “吾皇英明,恩泽四海,愿我大汉江山永固!” “别总是皇上英明,皇上圣明的,这些话朕听得多了。”刘邦说着看向众人:“朕今日就想听听在座各位的真心话,说得好,赏!说错了,不罚!” “皇上。”樊哙这时候起身大大咧咧道:“我樊哙只懂打仗,不会动脑子,不过今日皇太子在,不如也让大臣们听听皇太子的高见?” 此言一出,众臣纷纷附和: “樊将军所言甚是,吾等亦想听听太子高见。” 刘盈从未经历此等场面,顿时慌乱不已,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吕雉,吕雉见状却是温和一笑: “既然各位大人想听听盈儿的想法,盈儿便说一说吧,也好让在座的大人们指点一二。” “不错。”刘邦亦笑看向刘盈:“你是朕的儿子,对朕尽可直言不讳。” 刘盈见刘邦发话,赶紧起身,低低了应了句:“喏!” 众臣皆是拭目以待。 “儿臣,以,以为,父皇能让利于天下,且,且不妒贤嫉能,故而能得天下。”刘盈脑子一片空白,思索半天只能将方才高起、王陵的话再说一遍。 刘邦眼里的期待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失望,身为皇太子,言行举止丝毫没有皇子该有的大气。 刘盈见刘邦不语,于是鼓足勇气接着道:“父皇,知能善用,用,用人不疑,故而,能得天下。” 刘邦面露不耐:“皇太子所言皆是方才大臣与朕的观点,朕想听听皇太子自己的见解。” 吕雉见状忙开口鼓励道:“你父皇说了,畅所欲言,不在对错,盈儿只管说出想法便是。” “儿臣,儿臣的想法与父王和大臣的,想法一致。”刘盈紧张到掌心出汗,强压住内心的恐惧开口道。 “荒唐。”刘邦瞬间动怒:“身为皇太子,遇事怎可没有自己的见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皇上息怒。”吕雉赶紧出口求情。 刘邦沉了面色不置一词,刘盈则畏畏缩缩地不敢再看刘邦一眼。 自刘邦彭城之战遭遇惨败,在逃跑途中曾多次将自己与妹妹刘乐踢下马车后,刘盈对这个父皇便再不敢亲近了。 “父皇。”此时如意起身道:“哥哥昨天夜里读书读得晚,还染了风寒,路上的时候,儿臣见哥哥面色不好,想劝其回宫休息,奈何哥哥不愿让父皇与母后担心,便拖着病体过来了。” 刘盈忍不住看一眼如意,他知道如意说得是实话,可他也知道,自己的失态并非是因为身体之故,而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盈儿,如意说得可是真的?”吕雉立马紧张道。 “只是受了凉,并无大碍。”刘盈如实道。 “既然无大碍,便坐着吧,有众大臣在此,你身为皇太子,亦该好好学着点治国之道。”刘邦面色稍有转圜,但心中仍是不悦。 “喏!”刘盈小声地应下。 众人皆静默,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此时陈平笑着开口道: “既然皇太子身子抱恙,那咱们亦可听听如意殿下的见解。” 陈平话音刚落,一旁的大臣亦跟着圆场: “陈大人所言极是,臣等愿闻殿下之高见。” 刘邦看向如意,方才经历刘盈那一出,刘邦已然没了先前的兴致,但耐不住众人的意愿,于是便对如意道: “既然大臣们想听,如意也说几句。” “喏!”如意恭敬地朝刘邦及各位大臣行了一礼,然后方正色道: “儿臣以为,天下之争,非独在于人才和人心,更在于治国理念与民心之向背。” 一句话,说得刘邦立刻来了兴致,看向如意的眼神亦柔和起来: “说说看。” “治国理念关乎国家的长远发展,父王推行的宽政、减轻赋税、让利于民,使百姓得以休养生息,此乃深得民心之举。”如意说着略作停顿,继续继续道: “反观项羽,力图恢复楚国旧制,但其政策未能应时而变,无法满足百姓对安定生活的渴望,此乃失民心之始也。” “不错。”刘邦微微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再者,父皇善于联合各方势力,以弱胜强,此乃父皇的过人之处;项羽虽强,却孤立无援,不知联合,此乃策略之误。” 众人皆是点头表示认同,刘邦面含笑意,方才因刘盈带来的郁闷亦一扫而空。 “最后,儿臣以为,父皇能得天下,除了深谙人心,知人善任,用人不疑外,父皇亦深谙兵法之道,知进退,能屈能伸;项羽虽勇猛,却不知变通,宁折不屈,故而失了天下。” 第75章 赵美人出事 “说得好。”刘邦顿时开怀不已:“如意说得没错,朕就一点好,能屈能伸,方能成就大业。他项羽英雄气短,因一时之忿,不顾大局,终是失了天下。” “皇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乃能屈能伸之本。”陈平扬眉一笑:“如意殿下小小年纪,见识不凡,微臣受教了。” “臣亦受教。”众人皆附和道。 此时,端坐上首的吕雉早已冷了面色,看向如意的目光透出恨意,今日这一比较,可谓将盈儿的脸打结实了,吕雉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戚夫人的有意安排,但是如意这一根刺,算是扎进了她心里了。 而座下的如意却并未在意众人的夸赞,而是立刻关心刘盈道: “哥哥可好些了?” 刘盈笑着点头:“如意讲得真好。” “都是跟先生学的。”如意安抚刘盈:“等哥哥养好了身子,再说与父皇也是一样的。” 刘盈苦涩一笑,他有时真羡慕如意的无拘无束,而身为皇太子的自己,受人瞩目,处处受限,可这些,并不是他想要的。 -------------------- 当佩兰兴奋地将酒宴上所发生之事告诉给戚夫人时,戚夫人不觉微微皱眉: “皇太子说得如何?” “说是皇太子身子抱恙,故而说得不好。”佩兰笑道:“反倒是咱们殿下,字字在理,说得皇上开怀大笑。” “是如意自己要讲的吗?” “不是。”佩兰有些奇怪戚夫人的反应,但仍是如实道:“是陈大人推荐的。” “陈大人?”戚夫人目光一滞:“陈平?” “嗯!”佩兰点头:“樊将军点名的皇太子,陈大人点名的如意殿下。” 戚夫人没有说话,陈平此举,无疑是将如意推在了刘盈的对立面,吕雉是肯定不会放过如意了,陈平在逼自己与吕雉争储君之位。 “奴婢觉得这个陈大人神奇的很,先前国宴上力荐夫人,让夫人的一曲“代面”至今为人称赞,眼下皇太子跟前又力荐如意,让众人皆看到了如意的聪慧与出众,夫人觉得陈大人可是在向夫人表忠心?” 戚夫人看一眼佩兰:“你觉得陈大人是在帮咱们?” 佩兰一愣:“听夫人意思,莫非不是?” “自然不是。”戚夫人淡淡道:“他所做的这些无非就是想要权衡利弊,好给自己一个合适的定位罢了。” “奴婢没听懂。”佩兰一脸困惑地看向戚夫人。 “如果本宫当日选择了跳舞,或是如意今日答不上来,你还会觉得陈大人是在帮咱们吗?” “这——”佩兰怔住,随即明白了戚夫人的意思:“所以陈大人是在考验夫人与如意,以便权衡夫人与如意是否值得他效力?” 戚夫人微微点头:“人主之子、骨肉之亲,犹不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已守金玉之重,何况人臣?” “戚姬此言不错。” 刘邦的突然出现把戚夫人吓了一跳,顾不得多想,赶紧上前行礼:“臣妾拜见皇上。” “免了。”刘邦笑着扶起戚夫人。 戚夫人心中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自己与佩兰的话,刘邦听进了多少,只是这宫里的人是都睡着了么? 刘邦却是满脸喜悦: “咱们的如意当真是聪慧可人,戚姬功不可没。” 戚夫人心中一滞,赶紧推脱道:“是张大人教得好。” “不错。”刘邦哈哈一笑:“子房确实是奇才,朕有心想重用他,奈何其总是推脱,自朕登基以来,他貌似静默了许多,给他的封赏亦不肯接受,真是令人费解。” “许是张大人志不在此。”戚夫人委婉道。 “哦?”刘邦略带好奇地看向戚夫人:“戚姬有何高见?” 戚夫人闻言忙垂眸:“臣妾亦是猜测,张大人当年为求刺杀秦王,宁可散尽家财,暴秦亡后,张大人拒绝了项王的招揽,选择留在皇上身边辅佐,可见其是淡泊名利之人。”戚夫人说着又道: “如此高洁之人,想必不是寻常封赏所能拉拢的。皇上若是想留住张大人,不如以诚相待。” 刘邦微微点头:“只不过朕有此心,子房未必有此意,他之前与朕提及黄老之学,大有云游四海之意。” “现在天下虽定,但百废待兴,皇上不妨以书院为封赏,一来供其潜心钻研黄老之学,二来为皇上出谋划策,第三亦可安心教导如意。”戚夫人说着抬眸道:“待得天下大定之后,皇上再允其云游四海也不迟。” “戚姬说得不错。”刘邦目光微亮:“朕便要他个十年,十年后,我大汉必将繁荣昌盛。” “皇上圣明。”戚夫人欠身道。 刘邦拉过戚夫人的手,温和了语气:“戚姬可有为如意想过将来?” 戚夫人闻言心中一震,但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如意的将来自有皇上做主,臣妾只要如意平安顺遂便好。” 刘邦忍不住轻叹一声:“皇太子懦弱,今日酒宴的表现更是丢人,竟无一点太子的气度。” “经历过乱世,皇太子看得多,顾虑的也多,比不得如意,一直待在臣妾身边,从未经历过大风大浪,自然多了些许童真,说话便无所顾忌了。” 刘邦看向戚夫人:“戚姬当真如此认为?” 戚夫人微微点头:“皇上多给皇太子一些时间,臣妾相信其一定不负圣望。” 刘邦正要说话,突然跌跌撞撞进来一个宫女,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刘邦跟前,哭得梨花带雨道: “皇上,请您快去瞧瞧我家美人吧,她快不行了。” 刘邦被这突如其来的宫女扰了兴致,瞬间皱了眉头。 此时若华亦匆匆跟了进来,忙跟着跪地道:“奴婢看守不利,惊扰了皇上与夫人,请皇上责罚。” 戚夫人没有理会若华,只是看向跪地的宫女淡淡道:“你是哪个宫里的?” “回禀夫人,奴婢是赵美人宫里的,名叫柳烟。”柳烟哽咽道,身子想是紧张地缘故,亦不断地颤抖。 戚夫人闻言心中一怔,前些日子赵美人刚来找过自己,这么快便出事了? 第76章 皇上的喜欢并不长久 “她怎么了?”听闻是赵子儿,刘邦稍稍缓和了面色。 “回禀皇上,我家美人今日正在假山上的亭子里抚琴,想着为皇上谱写新曲,期间奴婢瞧着起风了,便想着回去给美人拿件披风。”烟柳极力抚平波动的情绪,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不那么激动: “谁曾想奴婢刚走到山下,美人便突然从山上栽了下来,当场便晕了过去。”柳烟边说边掉眼泪,直至哽咽。 戚夫人眼中闪过一抹狐疑:“从山上栽下来?你不是说赵美人在亭中抚琴吗,怎得好端端会从山上栽下来?” “是!”柳烟拭去眼泪:“奴婢也觉得其中有异,按理说,美人不可能自己从山上掉下来。” “亭中还有旁人吗?”刘邦冷了眸子。 “回禀皇上,奴婢在的时候,亭中只有奴婢和美人两个人。”柳烟有意突出是她在的时候:“而且美人出事前并未发出任何求救的声音,若是有人,奴婢以为也应该是认识的人。” 见刘邦面色难看,戚夫人眸光微转: “可有请太医?” 柳烟闻言神色瞬间激动起来,她抬眸看向戚夫人,似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 “奴婢早先便去了太医署,请求他们派医官前往仪淑宫诊治,但每次都是空手而回,医官们迟迟未至,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斗胆闯来夫人这里,请求皇上开恩,救救我家美人。” 戚夫人闻言忍不住看向刘邦,刘邦却是不语,近日城中闹鼠疫,不仅百姓受苦,就连很多地方官员亦不幸染疾,太医署的医官大都派往各地协助控制疫情去了,以至于宫中的医疗储备也显得捉襟见肘。 戚夫人见状于是故作试探道:“赵美人与管夫人一贯交好,管夫人前些日子小产,皇上垂怜,特地安排了秦太医专属医治,你可以去找管夫人,让秦太医赶去给赵美人医治。” “回夫人话。”柳烟一听更显激动:“奴婢第一时间便去求了管夫人,但不知为何,管夫人不肯见奴婢,奴婢亦是无奈,才多番踏足太医署,末了才来了夫人这里。” “她为何不肯见你?”刘邦冷冷道。 “奴婢不知。”柳烟说着似有停顿:“自打管夫人小产后,便一直对我家美人避而不见。” “真是愈发骄纵了她。”刘邦眼中闪过一抹不悦。 “皇上。”戚夫人此时看向刘邦,眼中流露出恳求之色:“人命关天,还望皇上垂怜,请御医救治赵美人。” 一旁的柳烟听闻戚夫人直接请求皇上让御医救治自家美人,一时惊愕地瞪大了双眸,转而眼底涌出一股感动,随即伏地不起。 刘邦目光微动,随即冷喝道: “来人!” “奴才在。”宫外候着的寺人立马入内。 “传御医,去仪淑宫。” “喏!” “谢皇上!”柳烟激动地直叩首。 -------------------- 仪淑宫,赵美人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脸上的血痕显得尤为醒目。御医王阳在内室看诊,一旁的柳烟紧张地握紧了双手,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刘邦双眉紧促,只一眼,他看到平日里娇俏可爱的赵美人眼下面无血色地躺在自己跟前,头发凌乱,血迹斑斑,便不愿再看第二眼。 刘邦默默地走出内室,殿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比之殿内的压抑、沉闷,刘邦突然很想离开。 就在刘邦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御医王阳这时从内室出来,朝着刘邦一拜道: “回禀皇上,赵美人从高处摔下,幸得有树枝做牵绊,故而头无大碍,面上的擦伤后期亦可恢复。”王阳说着略作停顿。 刘邦闻言正要松口气。 “不过赵美人的腿伤比较严重,后面可能会留下病根。”王阳紧接着又补充道。 “什么意思?”刘邦眸光一缩。 “恕微臣直言,赵美人伤了筋骨,即便腿伤康复之后,也不能像以往一般自由行走了。” 刘邦愣住,眼底的同情转为遗憾,遗憾又变成无奈,最后淡化出一句“知道了”便没了下文。 王阳见状,于是宽慰道:“不过请皇上放心,微臣会尽心医治,以确保赵美人能够自己行走。” “好!”刘邦点头。 王阳又对着跟出来的柳烟叮嘱道:“老夫一会开几味药,请姑娘按照老夫的药方,按时煎药给赵美人饮下。” “喏!”柳烟赶紧应下。 “另外,伤好后,赵美人的日常起居也需多加注意,腿脚不便所引起的心理落差也需要时间克服。”王阳说着对着刘邦躬身道:“这对赵美人来说,心理上的打击可能要远远高于身体上的打击。” “嗯!”刘邦只淡淡地应了一个字。 王阳见状也不再多言:“微臣告退。” 柳烟忙对着王阳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即小心地立于一旁,她希望刘邦能进内室去陪陪她家美人,哪怕不说话也行。 孰料刘邦只扔下一句:“照看好赵美人。”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柳烟目光一滞,看着皇上冷漠的背影,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是美人从永巷解救出来的小宫女,她永远记得见到美人的第一眼,美人笑着问她:“我给你个靠山,要不要。”她想也没想:“要!” 从那以后,美人欺人,她看着,美人被欺,她守着,她帮不了美人,但美人需要她。 美人常说:“柳条儿都已经够随风飘摇了,怎得又加了个飘忽不定的烟呢?你这名儿起得不好!” “那美人给奴婢换个名?”她认真道。 “换个名儿?”赵子儿若有所思,半天方一蹙眉:“等哪天本宫将自己的新名儿想好了,再帮你想一个。” “喏!” 柳烟静静地守在赵子儿的身边,曾几何时,美人的寝宫也充斥着皇上的欢声笑语, “子儿的歌声悠扬,曲调柔美,朕喜欢!” “子儿的手指纤细,抚琴流畅,朕喜欢!” “子儿的我行我素,刁蛮任性,朕喜欢!” ...... 她想,皇上如此喜欢美人,美人定然是最幸福的。 可她忘了,皇上的喜欢并不长久。 她看着床上因为疼痛而眉峰紧蹙的美人,物是人非的感觉是如此讽刺,不过没关系,她会一直陪着美人,她的陪伴是长久的。 第77章 初见娄敬 永宁宫,吕雉听闻了赵子儿假山失足一事倒是略显意外,一旁的秋菊试探道: “奴婢听说那赵美人原本在亭子里抚琴,怎得好端端地便失足了?” 吕雉看她一眼:“你觉得是人为?” “奴婢是这么猜测的。”秋菊不觉一笑:“奴婢的人还未曾动手,倒是有人抢先一步了,就是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猜猜看。” 秋菊微愣,然后犹豫着开口道:“会不会是戚夫人?” 吕雉笑着摇头:“她若要动手,早在定陶的时候便动手了,怎会拖到现在?” “赵美人平日里依仗着管夫人便到处仗势欺人,嚣张跋扈,得罪的人太多,估计不知哪宫的小主气不过,偷偷找人干的。” “本宫之下,除了三个夫人,其余的位份都在赵美人之下,新晋的小主没那么大的胆子。”吕雉淡淡道。 “那剩下的便是三个夫人了。”秋菊分析道:“戚夫人不会,剩下一个便是薄夫人,但薄夫人一贯的独善其身,她会要害赵美人?” “她自然不会。”吕雉看一眼秋菊:“你别忘了,赵美人失足,她的宫人可是第一时间去找了管夫人,但管夫人闭门谢客了。” 秋菊一怔:“皇后意思是管夫人?可是,她与赵子儿关系一贯亲厚,她闭门谢客,是否是因为刚刚小产,情绪还没缓过来?” “能够被汉王看中的魏女,哪会有那么娇气,否则早追随旧主去了。”吕雉冷冷道:“赵美人之所以嚣张,那是因为她背后有个管夫人,一旦失去管夫人这个靠山,她便知道自己什么也不是了。” “可是管夫人为什么要害赵美人呢?她俩关系不是最好的吗?” “利益罢了,在这深宫之中,哪里来的纯粹的情义。”吕雉的眼底闪过一抹寒意:“没摔死是她幸运,下次可不会再让她死里逃生了。” “那奴婢的人现在要出手吗?”秋菊看向吕雉。 “不急。”吕雉淡淡一笑:“狗咬狗,先看戏。” “喏!” -------------------- 汉五年三月初,戚触龙来到齐地,齐地自韩信走后,重新被改置为济北郡,隶属于汉,曹参作为右丞相,负责管理齐地的事务。 戚触龙以途径齐地购买军用物资为名,去拜访曹参,同时一睹齐军风采。 曹参领着戚触龙来到军营:“戚统领常驻北地,北地苦寒,将士们都受苦了。” “哪里的话?”戚触龙爽朗一笑:“有匈奴作陪,倒也时常练练拳脚,不算无聊。” 曹参微微点头,眼底闪过一丝赞赏,他知道北地艰苦,但戚触龙的乐观态度倒是令他颇为赏识,于是继续道: “戚统领此行,除了购买物资,可还有其他打算?” 戚触龙闻言目光一转:“曹丞相,实不相瞒,触龙久闻齐军盛名,故而想要一睹齐军风采,学一学贵军的治军之道。” “戚统领过誉了。”曹参闻言笑道:“齐军之名,全赖将士们的齐心协力和不懈训练,若戚统领不弃,曹某亲自带戚统领一观。” “谢丞相。” 在曹参的带领下,戚触龙参观了士兵的操练场,目睹了士兵的日常训练,齐军的纪律严谨和武艺精湛让戚触龙不觉暗自称赞。 接着,曹参又带戚触龙参观了军营的后勤设施,包括粮仓、兵器库和医疗站,这让戚触龙对齐军的后勤保障亦有了新的认识。 就在戚触龙随曹参去往议事大帐时,二人刚行至帐前,便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 “你给老子站住!” “我就不!” “反了你了,再跑信不信老子军法处置了你?” “反正都已经降到士卒了,你还能怎么处置?” “臭小子,一会叫老子逮住了,扒了你的皮。” ...... 曹参听得面色一凛,直接掀帘入帐,戚触龙正要跟进,却见一个茶壶从帐中飞出,戚触龙目光一震,情急之下赶紧侧身让过,哐当一声,茶壶落地摔了个粉碎。 “胡闹!” 曹参大喝一声,目光扫过满地的狼藉,顿时沉了眸子。 傅宽一见曹参过来,赶紧藏起手里的茶盏,躬身行礼道:“卑职见过丞相,丞相怎得这时候过来了?” 曹参正要训话,却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来一个士兵,扑通一声便跪在了曹参跟前: “娄敬拜见曹丞相,请曹丞相为娄敬做主。” “嘿,我看你是要反了天了。”傅宽见娄敬又蹦了出来,立马上前便要开揍。 曹参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看着在跟前拉扯的二人,直接冷声道:“戚统领跟前,喧哗叫嚣,成何体统!” 听得此言,傅宽瞬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这才发现曹参身后还有一个人,于是莫名道:“戚统领?哪个戚统领?” 曹参一滞,这个傅宽真是一点礼数没有,身为将军,却毫无将军的气度。 “在下戚触龙。”戚触龙闻言笑着上前:“见过傅将军。” 傅宽扫一眼戚触龙:“你认得我?” “傅将军战功赫赫,触龙久仰大名。”戚触龙恭敬道。 “哈哈哈!”傅宽闻言大笑:“军中戚姓的不多,早先有个秦国投降来的戚鳃,你可认得?” “傅将军休得无礼。”曹参语带斥责,若非戚统领在,他真想好好数落傅宽一顿。 “无妨。”戚触龙倒也不在意:“戚将军正是触龙家父,与触龙一起驻守北地。” “倒是可惜了。”傅宽漫不经心道:“北地苦寒,戚统领不如来我军中,学一学如何领兵打仗。” “傅宽!” 傅宽的一再挑衅让曹参不觉动怒,正要训斥,却被戚触龙给拦下: “傅将军所言极是,触龙此番前来正是为了跟傅将军请教领兵之道,还望傅将军不吝赐教。”戚触龙再次施礼。 “跟他有什么好学的?” 此时地上跪着的娄敬忍不住小声嘀咕,却刚好被傅宽给听到了,不待娄敬反应,傅宽直接一脚便踢了过去,娄敬因着双膝跪地,来不及避让,只得紧咬了牙关准备忍他这一脚。 第78章 娄敬戍边 不曾想戚触龙这时身形一闪,直接挡在了娄敬跟前,替娄敬受下了这一脚。 傅宽一怔,却见戚触龙受了自己这一脚居然面不改色,不免有些意外,但面上却毫不在意道:“一个小小士卒,何劳戚统领出手袒护?” 娄敬亦是一脸无语地看向戚触龙,这人与自己非亲非故的,莫不是脑子有问题替自己挨揍? 曹参只觉整个人都不好了,顾不得理会傅宽,赶忙询问戚触龙:“戚统领可有伤到?” “无妨!”戚触龙爽朗道:“傅将军只是故作试探,并未用力。” 曹参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傅宽则扬眉不语,目光却瞪着地上的娄敬。 戚触龙见状忍不住笑着开口: “素问齐军纪律严明,触龙认为士兵犯错,应按军规处置,而非傅将军亲自动手。”戚触龙说着看一眼地上跪着的娄敬:“不知这位小兄弟犯了何错?” “我没错。”娄敬闻言立马脖子抬得老高:“傅宽仗着是我爹的兄弟的儿子的嫂嫂的大伯,成天想着法子地刁难我,把我从什长降到伍长又降到士卒,如今都已经到底了,还不消停。” 娄敬说着转向曹参:“曹丞相,我要调走。” “你放屁!”傅宽闻言亦来了脾气:“就你那张口无遮拦的嘴,你想调哪去?若不是本将军管着,你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还有脸提调走。” 戚触龙听得愣住,敢情这两人是旧相识 ,跟这闹着玩呢? 曹参听得头大,本来一个傅宽就够闹腾的了,后来又来一个娄敬,之前齐王韩信在的时候,这俩人还稍微收敛着些。 可自从齐王改封楚王,调往楚地后,少了忌惮,这俩索性直接放浪形骸了。 娄敬不服傅宽管束,傅宽非要管束,一个打一个逃,一个逃一个追。 想到这里,曹参目色一沉,看来,是需要给娄敬换个地方了。 见曹参脸色不好看,傅宽稍稍收敛了脾气,看向娄敬沉声道:“戚统领在此,别丢人现眼了,赶紧回营去。” 娄敬却是不起,掉个方向继续跪着,还不忘对戚触龙道声谢。 “本相调你去陇西戍边,你可愿意?”曹参突然转身对娄敬道。 “什么?”傅宽被曹参突然的提议吓了一口,随即一口拒绝:“不行,这家伙只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待着,不然会闯祸的。” “娄敬愿意。”娄敬立马磕头谢恩。 曹参没有理会傅宽,只是对娄敬正色道:“准备一下,数日后动身。” “喏!”娄敬高声应道。 傅宽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娄敬却是立马起身,对着傅宽做个鬼脸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戚触龙心中好笑,妹妹看上的人果然别具一格。 -------------------- 洛阳南宫,戚夫人捧着书册对着窗外发呆,她估算着哥哥应该快到齐地了,不知其找着娄敬没有。 这时佩兰端着果饯过来,见戚夫人貌似在想事情,便收敛了步伐,将食盒轻轻置于案上。 戚夫人看见佩兰端过来的果脯蜜饯,瞧着新奇:“这个时候哪里来的梅子?” “赵美人宫里的柳烟送来的。”佩兰笑道:“说是去年摘得新鲜梅子制成的,特地送来感激夫人先前的救命之恩。” “难为她有心。”戚夫人看一眼佩兰:“赵美人现下如何了?” “奴婢问了柳烟,说是自打醒来之后便一直情绪低落,皇上也从未曾去瞧过。”佩兰说着收了口,似有些犹豫,没再往下说。 “怎么了?”戚夫人瞧佩兰吞吞吐吐的模样询问道:“那柳烟可是还有别的话?” 佩兰略显纠结,终于还是如实道:“柳烟想求夫人替她家美人在皇上跟前说几句话。说是王御医说了,药只能疗外伤,赵美人心里的郁结怕是只有皇上才能开解。” 佩兰说罢又忍不住皱眉:“只是奴婢一想到赵美人曾经打过夫人,奴婢就气不过,不想让夫人为其求皇上。” 戚夫人看一眼佩兰,面上扬起一抹笑意:“那便不求。” “当真?”佩兰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高兴道:“奴婢还以为夫人听得心软,要为其求情呢。” “不求是因为不需要求。”戚夫人看一眼案上的果饯,她并不认为赵美人的郁结是因为皇上,只要管夫人在一天,这个结,她怕是永远也解不开的。 想到这里,戚夫人的脑海里突然记起了魏解这个人,如果赵子儿想要摆脱管夫人的控制,那么魏解怕是解题的关键了。不知道哥哥在齐地可会有所收获。 -------------------- 数日后,齐地军营,娄敬已然收拾好了行礼,向曹参告辞后,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营帐,连个背影都没留给傅宽,气得傅宽当下便去找曹参,却正巧撞见戚触龙在与曹参告别。 见傅宽气势汹汹而来,曹参已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淡淡道: “你来得正好,戚统领要回北地了,你替本相送送。” 傅宽一滞,却也不好拒绝,只得先压下娄敬的事,转而对戚触龙冷冷道:“戚统领,请!” 戚触龙只是一笑,随后跟着傅宽出了营帐。 二人一路无语,傅宽走得飞快,恨不得赶紧将这个烦人的戚触龙给送走,戚触龙自然知道傅宽的心思,于是在走了一段后,便向傅宽告辞道: “傅将军军务繁忙,触龙便不劳烦傅将军相送了,就此别过。” 傅宽闻言一愣,自知有些失礼,于是缓和了面色道:“实不相瞒,老夫心中挂念娄敬那小子,恐其惹出什么祸端来。” “傅将军何出此言?”戚触龙故作意外道:“触龙瞧着娄兄仪表堂堂,想是日后定有作为。” 傅宽闻言一笑:“作不作为的老夫不知道,这小子一贯的鬼点子多,丞相让其去戍边,天知道他半路会惹出什么幺蛾子来。” “傅将军亦可往好处想想。”戚触龙想起戚夫人说过的话,于是笑道:“万一半路高升了呢?” “哈哈哈!”傅宽闻言大笑:“谢戚统领高看,老夫今日礼数不周,下回戚统领再来齐地,老夫定当尽地主之谊!” “傅将军留步,触龙就此别过!”触龙恭敬地施了一礼。 “好!”傅宽一抱拳,转身疾步往曹参营帐而去,他想再磨一磨曹参,让其收回调派娄敬戍守陇西的命令。 第79章 自导自演 娄敬一路走得脚步生风,对齐地不带一丝眷念,临到齐地边界的时候,瞧见道旁有一处酒肆,心情大好的他便大步一迈,要了一壶酒。 等到戚触龙赶上娄敬的时候,娄敬正被一群人围堵在酒肆门口,酒肆的老板娘此刻正坐在地上大嚷: “大家快来评评理啊,我一个妇道人家开个酒肆容易嘛我,还来一个蹭喝的,老娘不活了!” “谁蹭喝了?我说了先赊账,等下回来了我再给。”娄敬也是被气到不行。 “什么下回不下回的,老娘认识你吗就下回。”老板娘一个转身,直接抱住娄敬的腿:“今儿个不给酒钱,除非老娘我死了,否则你别想走!” “我说你这老板娘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娄敬一个大老爷们被一女的缠住,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真想找棵树撞死。 路过的行人皆指指点点,眼瞧着人越聚越多,娄敬双拳紧握,脸涨得通红。 “酒钱而已,老板娘何故为难人呢?” 戚触龙这时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看一眼老板娘后,随之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递给娄敬: “赶着去戍边,也不能把吃饭的家伙给落下吧,亏得我瞧见了,给!” 众人闻言瞬间恍然,禁不住纷纷开始议论起来: “他是戍边的将士,怎么可能赊账,这个老板娘也太不通情达理了。” “军情紧急,哪里顾得了周全,亏得有兄弟送来了,不然延误了军情,老板娘可是要见官的。” “也是这位将士老实,是我,直接一拳放倒了。” “我齐军的将士,哪有你那般粗鲁,你啊,只适合回家种地。”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方才还在对着娄敬指指点点,眼下矛头一转,全部开始数落起老板娘来,将一旁的老板娘听得脸红一阵白一阵,赶紧松开娄敬,起身站好。 娄敬感激地接过戚触龙递来的钱袋,从里面取出酒钱递给老板娘:“没错吧?” 老板娘尴尬地接过:“得罪军爷了。” “哈哈哈,误会解开了就好。”戚触龙适时地笑着解围:“汉室的天下,怎会有将士喝酒不给钱?大家放宽了心做生意,该通融的还是要通融,出门在外,难免有不便的时候,大家相互体谅便好。” “是,是!”老板娘忙点头称是。 “既然事情都解决了,大家都散了吧。”戚触龙对围观的群众笑着摆手道。 待人散后,娄敬这才松了口气,于是赶紧将钱袋还给戚触龙: “今日亏得戚统领在此,否则娄敬当真要有口说不清了。” 戚触龙并未接钱袋:“娄兄的钱袋怕是遭人惦记了,戍边的路还长。”戚触龙说着从背后的包里取出一个小包裹递给娄敬:“这点盘缠,娄兄路上用。” 娄敬见状大惊,于是赶紧推却:“娄敬得戚统领数次帮助已是感激不尽,怎可再受统领钱财,万万使不得。” “娄兄这便见外了。”戚触龙直接将包裹塞进娄敬怀中:“我初来齐地,与娄兄相遇亦是缘分,都是自家兄弟,娄兄莫要再推脱。” 娄敬闻言知晓再推就显生硬了,况且自己的钱袋确实被人所偷,没了盘缠,这戍边的路很难继续,若是回营讨要,一想到那个傅宽,娄敬就忍不住打一个寒战,还是算了。 想到此,娄敬接下包裹,心道这份恩情自己便先记下,日后有机会再作偿还便是。于是娄敬对着戚触龙一施礼:“谢过戚兄。” “娄兄客气。” 二人于是闲聊一番,便各自赶往目的地。 拜别娄敬之后,戚触龙微微松一口气,妹妹交代的任务总算顺利完成。 这时,分散在人群里的亲兵重又回到戚触龙身边, “戚统领,给!”亲兵周宇将一个绣有‘娄’字的钱袋交给戚触龙:“那家伙一路亢奋不已,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被人盯上,属下都没费事,钱袋便到手了,哈哈哈,毫无成就感。” 听罢,其他亲兵也跟着笑起来,其中王泽笑道:“我们这些个围观群众倒是演得很累,一边想着怎么将人往酒肆引,一边还要添油加醋地配合老板娘污蔑娄敬,简直太昧良心了。” “昧良心?”戚触龙笑着一拳打在王泽身上:“本统领可是奉上了双倍的盘缠。” “哈哈哈!”众人闻言皆是欢笑不已。 “兄弟们跟我来一趟齐地辛苦了。”戚触龙说着将手里的钱袋抛还给周宇:“既是白得的,便给兄弟们喝酒吧。” “戚统领威武!”众人顿时一阵叫好! ---------------- 傍晚时分,戚触龙一行人寻了家客栈歇下。第二日一早,戚触龙出了客栈,打算寻一僻静处练剑,孰料刚走至一片竹林前,便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人语声: “魏王要的东西拿到了吗?”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快了。”另一个音色略显拘谨的声音道:“最近宫里看得紧,夫人出了意外,汉王的寝宫暂时去不了了。” “无能!”中年男子轻喝道:“耽误了时间,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大人息怒,夫人说待她身子好些了,一定尽快完成魏王交代的任务。” 中年男子不语,良久好像拿出了什么东西:“这个交给宫里的那位,可以固宠,注意用量。” “喏!” 很快,竹林重又恢复了清早的沉寂,唯留下阵阵鸟鸣。 戚触龙此时亦没了练剑的心情,回到房间开始揣摩两人的对话,临走前,妹妹曾让自己留意魏解,莫非方才那年轻人口里的魏王指的便是魏解,倘若如此,那事情可就麻烦了,齐王走后,他居然敢自立为王,可见其意图不轨。 那宫里的夫人又是谁?戚触龙不觉皱眉,后宫与魏解相勾结,他们到底想要干嘛?还有汉王的寝宫又有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 戚触龙想得头疼,于是赶紧书信一封给戚夫人,将自己在齐地的所见所闻统统付与纸上,然后令人快马加急送至洛阳。 第80章 封一个将军如何? 永宁宫,吕雉听着探子带回来的消息,不觉微微皱眉: “去了齐地?” “是,戚统领带着亲兵去了齐地的军营,是曹丞相接待的他们。” “定陶到齐地并不顺路,他去齐地作什么?” “卑职听说是为了采购军用物资,同时学一学齐军的治军之道。” 吕雉不语,总觉得哪里不对,于是继续道:“除了曹丞相,戚统领私下还见了何人?” “没有了。”探子摇头:“期间在议事帐,偶然撞见傅将军正在训斥下属,除此之外,戚统领并未见过任何人。” 吕雉轻轻拨弄着手里的香囊,若有所思,良久:“傅将军因何事训斥下属?” “这个卑职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那个下属叫娄敬,因着多次闹事被贬,从什长一直降为士卒,心生不满,便向曹丞相告状,曹丞相将其调去戍边陇西了。” 吕雉微微点头,那傅将军呢?可有与戚统领聊些什么? “只是奉丞相之命送戚统领出军营,很快便折返了。”探子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那个娄敬在去戍边的途中欠人酒钱不给,被酒肆的老板娘当众抱着大腿不让走,场面甚是滑稽,还是戚统领路过,替他还了酒钱。” 吕雉听得皱眉:“以后这些琐事就不用向本宫汇报了。” “喏!” “你继续派人盯着,务必等其到了北地再撤回,期间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统统汇报给本宫。” “喏!” 待得探子走后,秋菊端着茶水过来:“皇后担心戚统领?” “有备无患。”吕雉接过茶水:“皇上已经下诏让戚鳃去蕲县做都尉,北地无主,皇上有心让戚触龙做将军,这样一来,戚夫人的娘家势力可就提上来了。” “再提也就一个年迈的爹爹和一个没有什么功勋的哥哥,怎比得上皇后的两个兄长和妹夫战功显赫。”秋菊笑道。 “话不可说太满。”吕雉看一眼秋菊:“眼下皇上看中戚鳃父子,保不定日后加以重用,加之戚夫人甚得圣心,未来孰高孰低还真不好说。” “皇后说得是。”秋菊点头应道:“不过眼下看,戚夫人倒比那管夫人和赵子儿安生许多。” 吕雉没有说话,现在的戚夫人虽然较之前要乖觉许多,但依旧不能掉以轻心,吕嬃的死虽然不是她直接导致的,但她也脱不了干系。 秋菊见吕雉不说话,于是提醒道:“奴婢听闻,皇上这几日日日都去虞少使那边。” “还不肯侍寝吗?” “听说还没有。”秋菊看向吕雉试探道:“这虞少使也是奇怪,既然倾慕项羽,为何不追随项羽而去,非得在这里耗着?” “这人和虞姬可有关系?” “奴婢命人查了,虞姬家中并无姊妹,怕是同姓而已。”佩兰回道。 “既然无心争宠,那便随她去吧。”吕雉淡淡道:“少了她,也会有其他少使、美人的替上,她还清静些。” “喏!” -------------------- 半月后,戚夫人收到了戚触龙的书信,信中提及娄敬已经调往陇西,并且还有魏王与宫人勾结一事,戚触龙猜测魏王有可能便是魏解,至于宫人为谁,他猜不出来,不过他已经留人在齐地继续打探了。 戚夫人合上书信,信中的魏王是魏解不错,至于信中的宫人,应该就是管夫人了。看来赵子儿没有说谎,管夫人确实与魏解有私通。 既然魏解私下以魏王自居,想必是生了复魏之心,眼下汉朝初立,魏解想凭一己之力复魏根本不可能,既然宫里有了管夫人,那宫外呢? 戚夫人努力回忆着史书上与魏解有关的内容,却发现一无所获,正困惑着, “在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刘邦的突然到来让戚夫人心中一惊,但面上却不动声色道: “哥哥来了家信,现在已经到达北地,问皇上好。” 刘邦闻言呵呵一笑:“他倒是贴心,朕已下旨让你爹爹去往蕲县做都尉,你亦可放心了。” “谢皇上。”戚夫人起身行礼。 刘邦拉过戚夫人:“最近政务繁忙,今日得空来看戚姬,戚姬可高兴?” 戚夫人微微一笑:“自然是高兴的。” 刘邦没再说话,握着戚夫人的手似是在想什么。 “皇上可是有心事?”戚夫人见状试探道。 刘邦沉默片刻后看向戚夫人:“当日酒宴之上,戚姬为何要替虞少使求情?” 戚夫人一愣,好端端的,怎会突然问起这个? “还是说,戚姬也认同虞少使的说辞?” 刘邦的话让戚夫人突然有些恍惚,似乎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人也是这般疑神疑鬼。 见戚夫人不说话,刘邦不觉凝重了面色,眼底也生出一丝狐疑。 戚夫人无奈,只得随意扯了个理由: “臣妾只是觉得皇上仁厚 ,普天同庆,不该因为虞少使的一时气性而破坏了皇上的名节,故而才开口求情。” 一席话恰到好处地打消了刘邦的疑虑,刘邦看着戚夫人,眼底生出暖意:“戚姬一贯甚得朕心,朕还欠戚姬一个赏赐,戚姬想要什么?” 戚夫人一怔,这个转折未免也太大了些,自己想要什么?她一时想不出来,于是愣愣地看着刘邦。 刘邦被戚夫人的神情所逗笑:“朕封戚触龙一个将军如何?” 戚夫人被刘邦的突然封赏给吓了一跳,这个赏赐未免也来得太突然了,于是忙坐正道:“哥哥虽远在北地,但尚未有建树,还请皇上三思。” “哈哈哈!”刘邦闻言笑起来:“朕还是头一回见到有封赏不要的,你到底是不是戚触龙的亲妹妹?哪有妹妹将哥哥的封赏往外推的?” 戚夫人一滞,于是垂眸道:“臣妾只是觉得哥哥尚需多磨练,方能不负皇上厚望。”戚夫人面带诚恳,她深知德不配位所带来的潜在危机,虽然她很希望哥哥能够承担重任,但她亦清楚的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好!”刘邦点头认可:“那朕便先替戚触龙保留这将军的封号,待其实至名归的那天,朕必亲自为其加封。” “谢皇上。”戚夫人起身谢恩。 这时,屋外有宫人传话: “夫人,叔良人求见。” 第81章 夫人请慎言 刘邦看一眼戚夫人:“她来这里作什么?” “许是想找臣妾说说话。”戚夫人笑道:“皇上可愿一见?” “既然来了,那便进来吧。” 戚夫人闻言示意佩兰:“请叔良人过来。” “喏!” 不消片刻,叔良人便欢欣而来,隔着屏风远远就听见叔良人银铃般的笑声: “姐姐,乐云今天给姐姐带了一样好东西。”叔良人说着绕过屏风欣然而入,结果一抬眼,却瞧见刘邦正端坐在内,脚步猛地收住: “皇上?” “你那是什么表情?”刘邦斜一眼叔良人:“入宫这么久,规矩一点没长进。” 叔良人一愣,随即赶紧行了个礼:“臣妾见过皇上。” “免了。”刘邦将身子稍稍松弛了些:“你来找戚姬做什么?” “没做什么。”叔良人如实道:“姐姐让乐云有空常来,乐云便来了。” “哦?”刘邦眼底闪现一抹趣味:“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叔良人愣住,瞧着瞒不住,索性摊牌:“桃花扇。” “那是什么?”刘邦显然没听过。 “也是很好看的戏曲。”叔良人闻言立马来了兴趣:“讲得是侯方域和李香君的爱情故事,可好看了,臣妾特地将姐姐讲得内容都记了下来,拿来请姐姐一观,皇上可想看?” 刘邦闻言笑看向戚夫人:“戚姬哪里来的这么些故事,怎么之前从不曾听戚姬谈及过?” “都是儿时贪玩,常带着府里的奴婢偷跑去街市上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偶有收获有趣的,便悄悄回来编排成舞记下来。”戚夫人随意扯了个理由。 “姐姐好厉害!”叔良人听得忍不住拍手称赞:“乐云小时候只顾着舞剑,都不知道还有如此有趣的事。” 刘邦闻言顿觉好笑:“你有个博学多通的爹爹,还是太子太傅,你怎得没学得一点你爹的精髓呢?” “爹爹说我随了娘。”叔良人说得坦然:“我娘亲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便让乐云舞剑,舞剑多好,可以闯荡江湖。” “还闯荡江湖。”刘邦轻哼一声:“皇宫还不够你闹腾的吗?” “宫里规矩多。”叔良人没心没肺道:“乐云没办法施展拳脚。” 眼瞅着乐云越说越没边,戚夫人赶紧开口扯住: “乐云妹妹当真是天真无邪,昨儿个给皇后请安,皇后还特地夸赞妹妹礼数周全呢。” 乐云听得一愣,她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的?想要开口,却被戚夫人给揽了话头: “皇上日理万机,听闻妹妹通晓安神手法,既然来了,不如替皇上疏散一下疲劳?” 说罢,戚夫人递一个眼色给叔良人。 叔良人见状忙开心地应下:“皇上放心,乐云的手法保管让您疲劳尽散,容光焕发。” 刘邦近期正为各地诸侯王的不定所烦忧,闻得此言,倒也有心尝试,于是便在榻上躺下。 乐云则走至刘邦身旁,抬起双手,用指腹在刘邦的肩颈处轻轻按压,乐云的指力恰到好处,指尖所到,宛若一股暖流,从刘邦的肩颈处缓缓流向全身,身子亦随之放松下来。 接着,乐云手指上移至刘邦的太阳穴,指尖轻轻按压,然后是额头,再到耳后,手法之熟练如同行云流水,刘邦的眉头渐渐舒展,那些缠绕在心头的烦恼似乎也渐渐隐去。 戚夫人安静地坐于一旁,这样的画面倒是岁月静好,看来,叔良人的受宠怕是不远了。 果然,当天晚上,刘邦歇在了叔良人处。 -------------------- 次日,当吕雉得到消息时,显得有些意外,在她看来,叔良人一贯孩子心性,并非皇上喜欢的类型,皇上碍于叔孙通的缘故将其留在宫中,却从未上心过。 一旁的秋菊见吕雉不语,于是试探道:“奴婢觉得叔良人得宠也非坏事,叔孙通是太子太傅,他的女儿得宠,总好过其他人的女儿得宠。” “赵美人现在如何?” “还在床上躺着,皇上至今未曾去过,听她宫里的人说,赵美人眼下宛若变了个人似得,再没了以往的骄纵和任性。” “管夫人那边呢?可有去探望过?” “没有。”秋菊笑道:“两人各自伤心各自的,秋毫无犯。” “秋毫无犯?”吕雉看一眼秋菊冷冷道:“她俩若秋毫无犯,那本宫的妹妹岂非白死了。” 秋菊一愣,立马敛容道:“奴婢失言,请皇后恕罪。” “管夫人小产也有一阵子了,眼下赵美人腿伤严重,需要调理,吩咐下去,将原先安排给管夫人的人参、燕窝统统送去赵美人宫中,管夫人那边便撤了吧。” 秋菊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会意:“喏!” -------------------- 瑶华宫,管夫人正颤抖着双手接过魏解送来的媚药和容成之术,她难以置信地盯着线人甲胄的眼睛: “本宫再问你一遍,这些是魏王给的?” “喏!”甲胄躬身应道:“奴才不敢欺瞒夫人。” “滚!”管夫人红了双眸,强忍着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甲胄却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管夫人:“魏王交代了,请夫人以大局为重,舍私利而取大义。” “什么是私利,什么是大义?”管夫人怒极反笑道:“他如此大义,何故为难我一弱女子?” “大王承诺夫人正宫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本宫不稀罕。”管夫人轻蔑地一笑,语气中带着不屑:“请转告你家大王,本宫看重的,从来不是那些虚名,倘若他想要与本宫做交易,那便让他按做生意的规矩来,那些大人有的,本宫要十倍。” 甲胄目光一震,转而压低了声音道:“夫人请慎言。” “慎言?”管夫人闻言突然笑起来:“本宫的孩子没了,还有什么可忌惮的。”管夫人说着眸色一沉,转而冷冷道: “告诉你家大王,他既如此作践本宫,本宫也不是非他不可。” “大王如此亦是权宜之计,大王的心里——” “滚!”管夫人恨恨地看向甲胄。 “喏!”甲胄随即躬身告退。 第82章 必要时可以用刑 甲胄走后,管夫人一阵腹痛,差点支撑不住,手里的东西亦随之掉落在地。 贴身宫女彩云见状赶紧上前扶住:“夫人身子还未康复,怎可伤了心神?”说着彩云将管夫人扶至榻上休息,转身对着外屋的秋禾道: “夫人的燕窝怎得还不端来?” 秋禾闻言几番欲言又止,彩云见状于是走出内室,将秋禾拉至一旁小声道:“怎么回事?” “我方才已经去催过几次了,膳房的人给的回复皆是现下宫中燕窝量少,赵美人腿疾严重,故而都送去赵美人宫里了。” “那其他的呢?人参,龟板之类的也没有吗?” “我都问过了,就连平日里各宫都有的银耳莲子也没了。”秋禾说着也是一脸气愤: “夫人小产伤了元气,没一点补品怎么能行,那个赵子儿就摔了腿而已,哪里需要这么大补,也不怕把自己给撑死了。” “声音小点。”彩云提醒秋禾:“夫人方才动了气,刚歇下来,别听到再给伤了神就不好了。” 秋禾闻言于是压低声音道:“先前赵美人宫里的柳烟来这边请太医,夫人闭门不见,赵美人肯定是怀恨在心,故而眼下搞出这一出,以前仗着咱们夫人耀武扬威的时候,可没见她有这心思。” “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私下里说说便罢了。”彩云说着看一眼内室:“我记得先前有人送了夫人一些上好的灵芝和鹿茸,让小厨房做了赶紧端来吧。” “喏!” 待秋禾走后,彩云回到内室,瞧着地上散落的魏王之物,彩云眼底闪过一抹悲凉,于是将其收了起来。 待得管夫人醒来的时候,秋禾刚好端了鹿茸灵芝炖龙骨过来,彩云小心地接过,伺候管夫人用膳,管夫人看了一眼: “现在膳房的药膳都这么讲究了么?” 秋禾听得一愣,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彩云则是微微一笑:“夫人身子要紧,气色好了,皇上瞧着也高兴。” 管夫人没说什么,喝了几口觉得不错:“去跟膳房说,今日的药膳味道不错,明日还是这个便可。” 明日?秋禾顿时慌了神,忍不住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彩云,这鹿茸倒还好,可灵芝只这一株,明日若再要,自己可上哪找去。 彩云亦是愣住,若是换个味道自己或许还能想想法子用其他补品凑些,可若是同样的味道,怕是难办了。 见二人如此模样,管夫人心生狐疑,看向彩云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你们可是有事在瞒着本宫?” 彩云正想着该怎么解释,一旁的秋禾却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奴婢知罪,请夫人饶恕。” “秋禾!”彩云想要制止。 管夫人目光一沉:“发生什么了?” “是赵美人。”秋禾没有理会彩云的阻止,直接向管夫人控诉道:“都是那个赵美人,她仗着腿疾,将膳房的补品全部占为己有,奴婢想为娘娘要一份燕窝都不得。” 彩云急得瞪一眼秋禾,于是担心地看向管夫人。 管夫人面色瞬间难看起来,指着彩云手里的灵芝鹿茸龙骨羹:“那这是哪里来的?” 彩云闻言亦跪了下来:“娘娘身子虚弱,奴婢实在不忍心,便擅自做主将宫里的灵芝、鹿茸和龙骨让小厨房炖了,想着等夫人身子大好了,重新获宠后,那些势利的小人自然不敢再苛待了夫人。” 管夫人强忍着怒气,没想到自己小产失宠,竟会连着日常的调理都被人强行剥夺。 “赵子儿”,管夫人眼底生出一抹杀意,先前碍于孩子的把柄在她手上,故而才对其多了几分厚待,而今孩子没了,她竟然还敢落井下石,自己定会叫她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管夫人看一眼地上跪着的两人:“起来吧。” “谢夫人!” “谢夫人!” “夫人!”彩云此时忍不住上前:“药膳快凉了,让奴婢服侍夫人用膳吧。” 管夫人没有说话,目光扫过身旁的药膳,心里竟涌起无限的悲凉,孩子没了,魏王的情义也不在了,就连这个令人厌烦的地方都容不下自己。 想到这里,管夫人微微颤抖着双手捧起案上的药膳。 彩云见状想要上前,却被管夫人阻止。 管夫人自己端着碗,舀起汤羹一口一口地往下咽,汤羹早已没了方才的味道,每吞一口,管夫人都觉得撕心裂肺,宛若曾经的那个骄傲完美的自己,正在被一刀一刀地割裂,又重新拼凑,体无完肤。 用完膳,管夫人重新收拾好心情,眼底的凄凉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冽与尖锐。 彩云接过管夫人手里的汤碗正要退下, “去将魏王送来的东西拿给本宫。”管夫人淡淡道,神情毫无波澜。 彩云似是一愣,转而低声应道:“喏!” -------------------- 管夫人的重新获宠似在意料之中,但又在某些人的意料之外。 永宁宫,吕雉将案上写了一半的字给画了个叉,随即将其揉成团弃于一旁。 秋菊见状过来将案面收拾了:“奴婢瞧着管夫人近些日子气色甚好,宛若换了个人似的,皇上几乎日日留宿其宫中,就连一直看重的虞少使亦冷落了。” “日日留宿?”吕雉微微皱眉,随即又重新铺开一张纸,秋菊在一旁研磨。 “这个女人也是够狠的,刚失了孩子,居然还能有心情邀宠。”秋菊说着看向吕雉: “赵子儿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自管夫人重新获宠后,赵子儿从未踏足过玉华宫半步,看来是闹掰了。” “那管夫人怎么说?可有去见过赵子儿?” “没有。”秋菊摇头:“说也奇怪,按理说,管夫人应该不会轻饶了赵子儿,可眼下两人虽不相来往,倒也没有太大的冲突,反倒是两人的宫人,一见面就互掐,时有斗嘴之事发生。” “管夫人宫中可有其他不相干的人去过?” “之前有个寺人曾去过一次,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管夫人给骂了出来。” “寺人?”吕雉微微皱眉:“去查查这寺人的底细。” “喏!” 吕雉眼中透出一丝冷漠:“必要时可以用刑。” “喏!” 第83章 仪淑宫走水 仪淑宫,赵子儿因着多日卧床,今日感觉腿上的疼痛稍稍减轻了些,便让柳烟搀扶着自己到后园里亭中坐坐。此时正值深夜 ,月朗星稀,园中花影重重,别有一番景致。 柳烟见赵美人气色不错,于是便回屋沏了壶茶出来,在出屋的那一瞬间,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柳烟心中一颤,随即环顾四周,却见树影婆娑,月影铺呈,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便没再多想。 柳烟陪着赵美人在园中坐着,自赵美人摔伤后,她便不大爱讲话了,很多时候,都是柳烟静静地陪在身边,好像是赵美人的影子一般。 夜凉如水,柳烟担心赵美人久坐受寒,便小心地开口道:“夜深了,奴婢扶美人回屋吧。” 赵子人正要开口,忽然听得寝宫的方向传来呼救声:“快,宫中走水了,快来人哪。” 赵子人听得一惊,愣愣地看向柳烟:“走水了?是咱们宫里吗?” 柳烟目光微乱,回想起出屋时看到的人影,心中一阵后怕。柳烟强压住内心的波动,面上却温和道:“美人莫慌,许是宫人贪睡走了水,咱们先在这里等着。” 赵子儿心中忐忑,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寝宫的方向,浓烟阵阵。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边的动静小了,这时有宫人提水路过,被柳烟拉住: “可是寝宫走了水?眼下火势如何?” “差不多快灭了。”宫人说着看向赵美人恭敬道:“虽然发现得及时,但夫人的寝宫今晚怕是不能入住了。” 柳烟会意:“你去吧。” “喏!”宫人赶紧担着水跑开。 赵子儿蹙眉不语,寝宫走水,明明出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会突然走水了? 见赵美人如此,柳烟终于还是鼓足勇气将看见人影的事情说了出来。 赵子儿神色一乱,心中的猜测被证实,赵子儿仍有些难以接受,于是看向柳烟求证道:“你是说这场火灾是人为的?” 柳烟微微点头,她本不愿影响赵美人心情,但眼下如此,她没有办法隐瞒,而且,赵美人亦需要有所防范才是。 赵美人不语,良久方看向柳烟冷冷道:“是她?” 柳烟微微点头:“除了她,奴婢想不出第二人。” 赵子儿眼底闪过一抹复杂,随即苦笑道:“装了这么久,她总算是对我出手了。” “美人接下来准备怎么做?”柳烟担心地看向赵美人,自家美人在宫中树敌颇多,眼下若是与管夫人撕破脸,处境必将艰难。 “既然她已经动了杀心,我自然不能再坐以待毙。”赵子儿冷冷道:“明儿个一早,你悄悄去一趟戚夫人那边,将这边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喏!” -------------------- 央月宫,戚夫人看着手里的信鸽若有所思,一旁的佩兰瞧着好笑: “夫人都抱着鸽子瞧好些时候了,姑姑说了,这信鸽按照夫人的要求已经训练有素,以定陶为中心,可以往返于洛阳、北地,以后夫人与戚统领联系可就方便多了。” “各诸侯王所在,也要抓紧筹备。还有长安等地。” “喏!”佩兰应道:“戚姑姑已经在安排了。” 戚夫人微微点头:“赵美人可好些了?” “伤是好了,只是走路留下了缺陷,怕是再不能跳舞了。”佩兰说着忍不住道:“自赵美人摔伤后,皇上居然一次都未去瞧过,眼下日日陪着管夫人,赵美人的寝宫与管夫人仅一墙之隔,这样一对比,未免也太惨了些。” 戚夫人只笑不语,这才是赵子儿想要的效果吧,连一向最烦赵子儿的佩兰都起了恻隐之心,想必他人也开始同情赵子儿了。 “现在宫里私下里在传,都说当初是管夫人命人将赵美人推下了山,故而当宫女柳烟去求她时才会见死不救。”佩兰看向戚夫人:“夫人觉得这话可信吗?” “信与不信自在人心。”戚夫人将信鸽交于佩兰:“你方才说皇上夜夜留宿于管夫人宫中?” “是的,其他各宫的宫人们私下里都在议论,说是管夫人自从小产之后风韵更甚从前。” 戚夫人微微皱眉,她想起了哥哥信中说过魏解的人曾经给过线人一样固宠的东西,还特地叮嘱注意用量,眼下看来,很有可能是“私药”,倘若果真如此,那管夫人的胆子也太大了。 就在这时,若华匆匆入内: “夫人,昨儿个夜里,仪淑宫走水,赵美人的贴身宫女柳烟过来求见夫人。” “走水?”戚夫人微微一怔,转而开口道:“让她进来。” “喏!” 柳烟一见到戚夫人便立马跪拜在地:“请夫人救救我家美人。” 戚夫人见状心中一惊:“你家美人现在如何了?” “美人没事。”柳烟赶紧解释:“昨儿个夜里,夫人突然想下床走走,奴婢便陪着夫人走去园中练练腿,谁曾想,就在奴婢准备回屋沏壶茶的空档,隐隐瞧见一道人影掠过。”柳烟说着努力顺了顺气继续道: “奴婢原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结果回到园中没多久,便听见寝宫走水了。” 戚夫人看向柳烟:“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放火?” 柳烟点头:“偌大的仪淑宫,只美人寝宫一处走水,若不是美人临时起意要出来走走,说不定——”柳烟有些哽咽,但仍是很快控制好情绪看向戚夫人: “我家美人至今心有余悸,故而让奴婢来找夫人,想听听夫人意见。” 戚夫人不语,良久:“赵美人打算如何?” 柳烟稍作犹豫,但仍是如实相告:“我家美人决定撕破脸,既然那位起了杀心,我家美人也不会坐以待毙。” “撕破脸可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家美人想好了吗?” 柳烟垂眸点头:“美人说她不怕。” 戚夫人微微蹙眉,略作思考后招呼柳烟近前,随即侧身在她耳畔低语几句,柳烟眼中微显震惊之色,但很快便恢复如常,然后对着戚夫人恭敬一拜: “谢夫人指点,奴婢明白了。” 第84章 各为其主 永宁宫,吕雉听着秋菊带来的仪淑宫走水的消息,心中并未有太大起伏,只是淡淡道:“人还在吗?” “人没事。”秋菊如实道:“只是毁了寝宫。” “赵美人倒是命大。”吕雉将手里摘下的叶片埋进土里:“不过,一计不成,自然会有第二计,赵美人这日子不好过了。” “皇后高见。”秋菊看一眼吕雉:“不过奴婢这边还有一个消息。” “哦?”吕雉见秋菊如此,于是略感兴趣道:“说说看。” “奴婢听仪淑宫的宫人们私底下都在讨论管夫人擅用‘私药’一事。” “私药?”吕雉眼神一凉:“谁说的?” “来源不清楚,只是宫人们在私下讨论,说管夫人这圣宠来得有猫腻。”秋菊说着试探道: “奴婢以为无风不起浪,仪淑宫的那位以前可是管夫人跟前的人,想必她宫里的话,应该有几分可信度,而且,管夫人先前刚入宫时也未有过如此荣宠,怎得刚失了孩子,便宠冠后宫了?” “她敢拿皇上的龙体做赌注?”吕雉面色一沉,良久: “派人去查,查到证据即刻回禀。” “喏!” “对了,之前那个进出管夫人宫中的寺人查得如何了?”吕雉突然问秋菊道。 秋菊一愣,转而如实道:“还未有消息,宫里的寺人都排查了一番,并未找到那人模样的。” “那便奇了。”吕雉闻言微微皱眉:“可会是宫外的人?” “应该不会。”秋菊摇头:“宫里有卫尉(执掌皇宫守备,相当于清九门提督)刘泽严加看守,刘泽是咱们的人,他不可能随便放外人进来。” 吕雉不语,事情似乎没了头绪。 -------------------- 仪淑宫,用完午膳的赵美人突然一反常态地想要出宫走走,这让宫里侍奉的其他宫女颇为意外,因为自打赵美人摔伤后,不是躺在床上,就是对着天空发呆,几乎连寝宫的门都不肯踏出,眼下寝宫走水,倒促使美人走出寝宫了。 临行前,赵美人随手将先前从皇上那里讨来的马鞭带上,看得宫女们一阵困惑。只有柳烟,一言不发地陪在赵美人身边,然后一道出了门。 一路上,赵美人因着腿伤,走路有些难看,在到达玉华宫的时候,被正要出去的大宫女秋禾瞧见,于是立马小声讥讽道: “这副模样还敢出来见人?” 这话恰好落在了柳烟耳朵里,若换作平日,对于玉华宫的冷嘲热讽,柳烟压根不会理会,然而今日既然美人出来了,秋禾还敢当着美人的面出言不逊,她自然是不依的。 “小小奴婢胆敢非议主子,你可知罪?”柳烟正色道。 “哼,少在我跟前摆谱,我家主子现下正在宫里歇着呢,昨夜刚侍奉完皇上,哪比得上你家主子清闲,还有空——” “啊——” 秋禾话没说完,赵美人直接一鞭子甩在了她脸上,秋禾差点没站稳,脸颊顿时起了一道血印,随之一脸震惊地看着赵美人。 赵美人却是嫌弃地扫一眼刚挥过马鞭的手,对着柳烟淡淡道:“帕子。” 柳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马开心地递上帕子给赵美人:“美人的手多娇贵,怎好脏在这张脸上。” “那交给你了。”赵美人将马鞭扔给柳烟,面无表情道:“别心疼鞭子。” “喏!” 一时间,秋禾的惨叫声响彻宫宇,瞬间引来了玉华宫的宫人们蜂拥而出,但碍于赵美人在前,加上柳烟手里挥舞的马鞭,竟无一人敢上前制止。 直到管夫人出来,看到眼前的场景立马接倒吸一口凉气:“住手。” 柳烟却似未闻,依旧挥舞着手里的鞭子,一鞭接着一鞭地毫不留情地抽在秋禾身上,直痛得秋禾几欲昏死过去,她想逃,却无处可逃,她到哪,鞭子就到哪,最后秋禾直接放弃了挣扎,抱着脸蜷缩成一团,模样甚是凄惨。 眼瞅着地上秋禾声音越来越小,管夫人身后的彩云立马冲旁边的宫人怒喝道:“你们是死人吗?还不快将人救下。” 宫人们见状这才努力尝试着上前,柳烟见状适时地收了手,然后手持马鞭护在了赵美人跟前。 “好大的胆子,当着本宫的面,你敢鞭笞本宫的人?” “姐姐的奴婢对妹妹出言不逊,妹妹不过是在帮姐姐管教奴婢罢了,姐姐为何生气?”赵子儿微微一笑:“还是说,诋毁妹妹原本就是姐姐的意思,就如妹妹失足摔下假山一样?” 管夫人听得大吃一惊:“你在胡说什么?你摔下假山与本宫何干?” “是不是姐姐,姐姐心知肚明。”赵子儿淡淡道:“姐姐眼下盛宠眷顾,自然是用不着妹妹了,只不过妹妹好歹也帮姐姐做了很多坏事,姐姐怎得说翻脸便翻脸了?这让妹妹以后如何在宫里生活呢?” 赵子儿的这番话一出,瞬间惹来宫人纷纷议论,偶有路过的寺人亦不免放慢了脚步,想要一听究竟。 隔壁赵美人宫里的人见状亦匆匆赶了过来。 柳烟此刻适时道:“我家美人摔伤了腿,夫人闭门不见,可怜我家美人还心系夫人,想着腿伤有所好转,第一个便来跟夫人请安,孰料还未进门,却被夫人的婢女恶言相向,我家美人顾及夫人,特让奴婢替夫人教训了这恶婢,免得污了夫人名节。” 柳烟说着有意放大音量道:“不曾想夫人却为了一个恶婢,置我家美人的心意于不顾,亏得我家美人事事想着夫人,心甘情愿为夫人担下了所有恶名,如今夫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便弃我家美人如敝履,到底是辜负了我家美人的故人之情。” “放肆!”管夫人闻言大怒:“你个恶婢,胆敢颠倒是非黑白?还有你——”管夫人说着直指赵子儿: “妒贤嫉能、嚣张跋扈,本宫今日就替那些遭你欺凌的宫人们好好教训你,来人!” “你敢!” 两宫宫人见状瞬间剑拔弩张,各为其主。 第85章 宫里要变天了 永宁宫,吕雉正为管夫人“私药”一事头疼,她虽然想要替吕嬃报仇,但碍于无凭无据,她亦不能直接定罪管夫人。 正在这时,秋菊匆匆而来: “启禀皇后,仪淑宫和玉华宫的两位主子争起来了。宫里的寺人方才路过瞧见,特来告知奴婢。” “争起来了?”吕雉看一眼秋菊:“怎么回事?” “好像是因为赵美人今日去向管夫人请安,结果刚到宫门口,便被其宫里的奴婢秋禾一通羞辱,赵美人动怒,命贴身宫女柳烟拿马鞭抽打了秋禾,管夫人哪里见得自己人挨打,当场便与赵美人撕破脸,执意要命人教训赵美人。” 秋菊说着又加了一句:“周边围了好些宫人在看热闹,两宫的宫人护主,原先便时有口角之争,眼下各自的主子在场,感觉矛盾一触即发。” “胡闹!”吕雉瞬间沉了面色:“大庭广众之下,主子相争,成何体统?” “赵美人则当场翻脸,将管夫人之前指使她做的坏事全抖露了出来。”秋菊说着似有些犹豫。 “怎么?”见秋菊欲言又止的模样,吕雉扫她一眼:“难不成还有本宫听不得的?” “还有管夫人指使赵美人刺激吕嬃小姐一事。”秋菊说着看向吕雉:“赵美人当真是气糊涂了,不管不顾地说了一堆,管夫人想拦拦不住,气得脸都白了。” 听到吕嬃一词,吕雉直接冷了面色,眼底闪过一丝凉意:“将赵美人带至永宁宫。” “喏!”秋菊应下,然后又道:“那管夫人如何处置?” “禁足玉华宫。”吕雉说着看向秋菊:“派人暗中搜查管夫人宫里是否藏有‘私药’,可以从那个被打的宫女下手。” “喏!” -------------------- 央月宫,戚夫人收到戚触龙从北地寄来的信件,信中的内容看得她触目惊心,戚夫人虽然大致能猜到魏解在宫中必有内应,但却不曾想过是他。 这时佩兰过来将仪淑宫和玉华宫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戚夫人,戚夫人并未有太大的意外。 “夫人觉得赵美人这一步棋走的如何?” “吸引皇后插手她是做到了。”戚夫人淡淡一笑:“不过怎么陈述,能否脱身,还得看她自己。” “这回事情算是闹大了,整个宫里都在议论管夫人与赵美人反目,而且大都认同以往赵美人的嚣张跋扈都是管夫人在后指使。”佩兰说着不觉一笑: “管夫人这段时间独占圣宠,早已惹得后宫的娘娘们心中不满,眼下赵美人这一搅局,风向全偏向了赵美人。” “自古弱者惹人同情,不管先前她如何跋扈,但眼下她伤了腿,没了争宠的能力,自然不会再有人为难她了。” “夫人为何要帮赵美人?”佩兰至今仍是不解。 戚夫人淡淡一笑,却没有说话,她不过是在帮自己而已,至于赵美人,她若是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亦算是她的造化。 “管夫人被皇后罚了禁足,宫里的人也都被限制进出了。”佩兰看向戚夫人:“夫人觉得皇上可会前往?” 戚夫人不语,像是在思考什么,良久:“你去找到夏河夏大人,让他暗中带人守在宫门外,不许放过任何一个私自出宫的人。” “可是守卫皇宫不是刘卫尉的事吗?”佩兰有些困惑道。 戚夫人没有回答佩兰的问题,只是再次强调:“跟夏大人说,是本宫的意思,让他一定要守好宫门,看到可疑的人直接拿下便可。” “喏!” 戚夫人将手里的信件握紧,这宫里要变天了。 --------------- 永宁宫,在赵美人毫无保留的交代下,吕雉的面色难看至极,她可以容忍刘邦宠幸各宫嫔妃,但却无法容忍后宫的嫔妃背叛刘邦。 秋菊担心地看着吕雉,如此惊人的消息,倘若是真的,那管夫人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你说魏解在齐地自立为王?”吕雉看向赵美人。 “是!”赵美人点头:“早在魏豹降汉之后,魏解便已有了复魏的想法,但碍于齐王韩信在齐地的威慑,魏解不敢有太大的动静,故而一直蛰伏在齐地,齐王走后,他才准备开始有所行动。” “你可知这是夷族的大罪?”吕雉冷了眸子:“你隐瞒至今,亦难逃其咎。” “臣妾知罪。”赵美人伏下了身子:“奈何管夫人以妾身家人做要挟,妾身不得不唯命是从。” “那如何现在不怕了?”吕雉冷冷道。 “妾身知晓她的事情太多,眼下她失了孩子,没了威胁,势必不会再顾及妾身,横竖是一死,妾身亦想死的清白。”赵美人不卑不亢道。 “兹事体大,本宫需要奏明皇上。”吕雉说着看一眼赵美人:“至于皇上是否能饶你,便看你的造化了。” “谢皇后。”赵美人随即伏地叩拜。 -------------------- 玉华宫,管夫人坐立不安地看向宫外的大门,门外已经换了寺人把守,宫里的人出不去,宫外的也进不来。 彩云见状安慰管夫人:“夫人莫急,奴婢已经事先将消息托宫人传出去了,魏王收到消息肯定会设法来救夫人。” 管夫人不语,赵美人的突然反水让她始料不及,亦怪甲胄做事不干净,让赵美人逃过一劫,陷自己于不利的境地。 “那个赵美人先前嚣张跋扈惯了,得罪了一众娘娘。”彩云看向管夫人:“只要夫人咬死赵美人在说谎,皇后没有证据,亦不能拿夫人怎样。” “秋禾眼下如何了?”管夫人有些疲惫地席地坐下。 “不太好。”彩云眼底涌出一抹恨意:“柳烟为了给她家主子报仇,每一鞭子都是往死里抽,秋禾想躺躺不下来,只能忍痛强坐着。” “可有请医官过来瞧瞧?” 彩云摇头:“宫外有寺人看守,宫里的人出不去,宫外的人也进不来,更不要说给一个奴婢请医官了。” 管夫人皱眉,于是看向彩云:“外面的寺人可有打点?” “试了,没用。”彩云摇头:“看守的寺人都是皇后宫里的,口风紧得很。” 管夫人微微握紧了拳头,目光再次落向宫外,皇上眼下应该已经知晓了这边的事情了吧,不管赵子儿说了什么,只要拿不出证据,皇上便不能定罪自己。 “夫人!” 就在这时,宫人小月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秋禾不见了。” 第86章 该来的总会来 管夫人皱眉:“什么不见了,她不是腿伤很严重吗?能跑去哪里?” “奴婢也不知道。”小月着急道:“先前秋禾嚷着腿疼,让奴婢去找一些止疼的药来,结果奴婢刚熬上药,回来秋禾便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彩云看向小月:“其他宫人呢?都没瞧见吗?” “其他宫人都聚在庭院议论禁宫之事,并没人发现秋禾不见了。” “放肆!”管夫人大怒:“本宫还在呢,都反了天了吗?” “夫人息怒。”彩云见状忙安慰道:“奴婢先去安排宫人寻找秋禾,外面有寺人守着,她应该还在宫内。” “务必把她找到。”管夫人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是本宫身边的人,万不可出了状况。” “喏!” -------------------- 央月宫,戚夫人摆了副棋局,自己跟自己对弈,若华在一旁服侍,看得昏昏欲睡。 “夫人!” 佩兰陡然地一声把若华吓了一跳,瞬间清醒过来,两眼八卦地看向佩兰。 佩兰近前瞧见戚夫人在下棋,于是收了口,安静地站于一旁,若华等不来消息,于是便继续无聊地盯着棋局,二人一左一右,像两尊门神。 戚夫人落下一子,然后转身看向佩兰:“可是有消息了?” “夏大人按照夫人的意思带人守在了宫门口的不远处,果然在未时初刻的时候抓住了两个可疑之人,但押回的途中跑了一个。”佩兰两眼放光看向戚夫人: “夫人当真是料事如神,连夏大人都佩服至极。” “抓住两个,跑了一个?”戚夫人不觉皱眉,哥哥信中只提及了一个,怎得夏大人抓住了两个? “嗯!”佩兰回道:“跑掉的夏大人已经派人去追了,而剩下的那个,夏大人还在审问。” 戚夫人不语,跑掉的那个若是内应,那魏解怕是要有所准备了。于是看向佩兰:“玉华宫那边怎么说?” “有皇后的人守着,宫人不给进出,全在宫里待着。”佩兰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不过咱们的人传出消息,说是管夫人的贴身宫女秋禾好像不见了,全宫都在找她。” “秋禾?”戚夫人看一眼佩兰:“就是那个被柳烟用鞭子教训的宫女?” “正是!”佩兰点头:“受了伤还到处跑,心也够大的。” 戚夫人不语,人在宫里,不会不见,怕是出了什么变故,戚夫人看向殿外的天空,这个时候,想必刘邦应该已经知道消息了吧。 -------------------- 玉华宫,寂静无人。 夕阳西下,将长长的树影拉进屋内,屋内瞬间明媚起来,管夫人独自倚在榻上,从未有过的孤独袭来,一如在魏宫的那个下午,魏王有了新人,自己的宫闱便失去了色彩,连带着春日午后那一缕阳光都变得冰冷起来。 直至那天,他一袭玄色长袍经过自己的庭院,遮挡住了屋内的阳光,管夫人欣喜地抬头,在对上那一双陌生中略带探究的目光时,眼底的喜悦瞬间被慌乱所取代。 “在下魏解。” 他简单而又直白的招呼让管夫人有些手足无措,随即转身躲进了阴影里。 自那以后,每个下午,那个时段,屋里的阳光总会被挡掉一截,有一个角落暗了下来,又亮了起来。 后来,那个角落暗的时间越来越长,管夫人的期待也越来越甚,直至一种异样的情愫发芽,管夫人就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 “夫人!” 这时,一声虚弱的呼唤打断了管夫人跑远的思绪。 管夫人抬眸见是秋禾,意外之余不觉皱眉:“你去哪了?” “奴婢痛得难受,想来问夫人借两味药,还请夫人开恩。”秋禾说着跪地叩首,眼中泪光盈盈。 “什么药?”管夫人面露不解:“本宫药箱里有你要的药?” “是!”秋禾伏地,身子微微颤抖。 管夫人瞧着秋禾瑟瑟发抖的模样,料想是疼痛所致,于是缓和了声音道:“既如此,你便自己去找吧。这回让你受苦了,本夫人被禁宫中,没法为你请医官,待皇上解了宫禁,本宫定会好好赏你,你受的苦,本宫会为你加倍地讨回来。” 秋禾心中一颤,眼中蓄泪,对着管夫人连磕三个响头:“夫人的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但求来世做牛做马来报答夫人。” 管夫人闻言一笑:“这叫什么话,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你这只是皮外伤,小心将养着便是,不会有大碍的。” “谢夫人!” “去吧!” “喏!” 秋禾忍着疼痛起身去了内室,不消片刻,便取了川乌和天南星出来,秋禾缓缓走至管夫人跟前呈上药材,然后对着管夫人深深一拜: “奴婢谢夫人大恩。” “一点药材而已。”管夫人对秋禾摆摆手:“养好了身子,再来侍奉本宫。” “喏!”秋禾小声应道,然后躬身退去。 秋禾走了没多久,彩云便与小月心事重重地回了管夫人处,管夫人瞧两人如此,于是问道: “方才秋禾来了本宫宫里取药,你们可有碰见?” “秋禾来夫人这里取药?”彩云闻言愣住:“可是小月已经帮秋禾熬好药了呀。” “许是她还不知道吧。”管夫人淡淡道:“人找到就好,你们好生照看着,别叫伤加重了。” “喏!”一旁的小月忙应下。 彩云微微皱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秋禾若是想来夫人这边取药,知会一下小月便是,怎得非要自己过来? 还未等彩云想完,突然宫门被打开,邱贤领着两个寺人匆匆而来,彩云一怔,赶紧收拾了心情上前: “奴婢见过邱公公!” 邱贤微微仰头,直接略过彩云走向管夫人,身后的寺人紧紧跟在身后。 “奴才见过夫人。”邱贤对着管夫人微微行了一礼。 管夫人看着邱贤,心底的慌乱此刻早已抚平,该来的总会来,于是扬眉道:“可是皇上要见本宫?” “正是。”邱贤微微颔首:“夫人请吧。” 第87章 背后的人 “奴婢陪着夫人。”彩云见状立马就要跟上。 却被邱贤身后的两个寺人拦下:“皇上只让管夫人一人独自前往。” 管夫人看一眼彩云:“本宫去去便来,你守在宫里,别叫宫人乱了宫里规矩,亦谨防有人趁火打劫,名贵之物好生守着。” 彩云一愣,随即会意:“喏!” “夫人请!”邱贤淡淡道。 管夫人没再多说什么,径直出了玉华宫。 待人都走后,彩云赶紧走进内室,打开漆器盒,结果这一看,彩云直接倒吸一口凉气,盒子居然空了,彩云顿觉眼前一黑,几欲晕厥。 ---------------------- 戚夫人从若华口里得知管夫人被邱贤带走的消息后,佩兰正好带了夏河的消息过来: “夫人,夏大人审出来了,被抓的寺人叫甲胄,正是管夫人与魏解的内应。”佩兰说着询问戚夫人:“夏大人让奴婢问夫人意思,接下来该怎么做?” “皇上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皇后带着赵美人去了勤政殿,没过多久,管夫人便被叫去问话了。”佩兰看向戚夫人:“说是问话,怕是要问罪了,我听说秋禾也被皇后的人带去了勤政殿。” “她不是失踪了么?” “又找到了,说是一个人去向管夫人求缓解疼痛的药去了?” “求药?”戚夫人闻言微微皱眉,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看来秋禾求药是假,找药才是真,皇后果然好手段,连管夫人跟前的人都能搞定。 “夫人?”见戚夫人不语,佩兰忍不住小声提醒:“夏大人还在等着夫人回话。” “带去勤政殿面圣。”戚夫人看一眼佩兰:“务必让甲胄说实话,交代出背后的人。” “背后的人?”佩兰微微一愣:“夫人指的魏解?” “本宫说的是宫里的。”戚夫人眸光清冽:“他既能自由出入皇宫,背后必然有人,夏大人需要做的,就是让甲胄亲口交代出他背后的主子是谁。” “奴婢明白了。”佩兰会意。 戚夫人不语,她并未将哥哥信中提到的那个人告诉夏河,有些时候,自己挖掘出的结果远远要比别人给出的更具震撼力。 -------------------- 勤政殿,刘邦一言不发地端坐案前,吕后位于身侧,目光落在一旁的赵美人身上,赵美人则微敛了双眸跪在地上,膝盖传来的酸麻让其忍不住按紧了双手,强行支撑住身体不至失仪。 不多时,邱贤便领着管夫人进殿,管夫人在看到赵子儿的一瞬,眼底闪过一抹杀意,但很快被其掩饰掉,随即款款上前,对着刘邦和吕雉拜倒: “妾身拜见皇上,皇后。” 刘邦不动声色地看向管夫人:“皇后说你暗藏私药,蛊惑朕心,可是真的?” 管夫人微微一愣,她没想到刘邦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私药的事情只有自己与贴身宫女知道,就连赵子儿都不可能知情,皇后是怎么知道的? 见管夫人不语,吕雉直接沉了眸子:“皇上问话,还不如实作答?” “臣妾没有。”管夫人故作惊恐道,“宫中禁带私药,臣妾深居后宫,怎会有那些东西。” 管夫人说着楚楚可怜地看向刘邦,只要皇后没有证据,自己就算做了她也没有办法。 “来人。”吕雉显然有所准备,眼里没有丝毫波澜:“带秋禾。” 听到秋禾的名字,管夫人神色一乱,皇后让带秋禾?自己是听错了吗? 直到秋禾被寺人带到殿前跪下,管夫人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秋禾怎会出现在这里? 秋禾忍着身上的伤痛,心虚地往旁边挪了挪,不敢看管夫人一眼。 “你不是在宫中养伤吗?怎得来了这里?”管夫人良久才缓过神来,一脸震惊地看向秋禾。 “奴婢,奴婢——”秋禾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身子颤得厉害,有疼痛,亦有心虚。 “说吧,你家夫人是如何蛊惑皇上的?”吕雉打断两人的对话淡淡道。 管夫人心底一沉,难以置信地看向秋禾,秋禾与彩云都是在魏宫时便跟在自己身边的旧人,虽说都是奴婢,但自己向来待她们不薄,眼下这般,她是帮着皇后来揭发自己了? 管夫人死死地盯着秋禾,她实在无法接受秋禾会背叛她。 “自夫人小产后,恩宠大不如前,为了固宠,夫人从宫外找了能使人欢愉之药,用以侍奉皇上之用。”秋禾颤抖着声音道。 管夫人微微苍白了面色,看向秋禾的目光透出悲哀。 “从哪里找的药?”吕雉冷声道。 “奴婢不知。”秋禾低下头。 管夫人眸光微颤,眼底恨意铺呈,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身边的人背叛,简直太讽刺了。 “不知道,还是不愿说?”吕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奴婢真的不知道。”秋禾声音发颤:“夫人的好多事都是彩云在负责,奴婢并不清楚。” 管夫人闻言一声冷笑,自己真是瞎了眼,养了条白眼狼。 “药呢?” “在这。”秋禾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竹盒,双手举过头顶。 邱贤见状上前拿过,随即看向刘邦,刘邦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邱贤会意,于是面向殿外大声道: “传太医。” 管夫人眼底的嘲讽呼之欲出,原来秋禾先前的失踪只是一个幌子,在引开彩云和宫中的宫女之后,她的目的竟是去内室找药。 管夫人一声苦笑,难为她刚挨了鞭子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偷药,反倒显得自己跟个傻子似得,还在愚蠢地关心她的伤势并保证要为她报仇,简直太可笑了。 很快,先前一直帮管夫人调理身体的秦太医匆匆赶来,在看到地上跪着的管夫人时不觉一愣,随即赶紧向刘邦行礼: “微臣拜见皇上。” 刘邦看向秦太医淡淡道:“先前是你在料理管夫人的身子,你去瞧瞧,这药你可认得?” 这时邱贤上前一步,将手里的小竹盒递给秦太医。 秦太医疑惑地接过,打开竹盒,里面是一个折叠好的纸包,秦太医托起竹盒于鼻尖轻嗅,眼底闪过一抹震惊加犹豫,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测,秦太医于是又打开纸包,只一瞬,秦太医瞬间白了脸色,连忙合上盖子跪地道: “皇上明察,此药并非微臣所开。” 第88章 死不认账 “没说是你开的。”刘邦白一眼秦太医:“只问你是什么药。” 秦太医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小心地试去额上吓出的汗珠如实道:“此乃供人欢愉之药,小试怡情,多用伤身,宫中历来禁用此药,不知皇上从何而来?” “问她!”刘邦瞬间冷了眸子,眼底怒气翻涌:“这便是你邀宠的手段?” “臣妾以为这只是寻常怡情之药,并不知此药会伤身,臣妾断不敢伤害皇上龙体,还请皇上明察。”管夫人极力辩解自己对此药的无知,同时哭诉道: “自臣妾失了孩子,皇上忙于政事,臣妾备受欺凌,连太医开的药膳都被赵美人抢了去。”管夫人说着目露哀伤之色: “幸得皇上垂怜,臣妾重获新生,为了能更好的侍奉皇上,臣妾方以此药取悦皇上,绝无害人之心。” “一派胡言。”吕雉直接沉了面色:“宫中明令禁止使用‘私药’,你肆意妄为还巧舌如簧,若非本宫及时发现,皇上的龙体岂非要被你消磨殆尽。” “臣妾冤枉。”管夫人并不理会吕雉的斥责,梨花带雨地看向刘邦:“臣妾侍君之心,日月可鉴。” “姐姐说这话也不怕遭雷劈。” 此时,一直沉默在侧的赵美人冷笑道:“夫人连龙子都敢作假,哪里来的日月可鉴?” “放肆。”管夫人闻言直接冷了眸子:“皇上、皇后跟前,你敢污蔑本宫?” “是不是污蔑,姐姐心中没数吗?”赵子儿嘲讽道:“只怕这‘私药’的法子亦是夫人在宫外的相好给出的招吧,夫人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你——”管夫人被赵子儿气到不行,于是涨红了脸道:“既然你一口咬定本宫秽乱宫闱,证据何在?” “妾身就是证据。”赵子儿平静道:“姐姐以为失了孩子,妹妹便没了把柄,数番想致妹妹于死地,奈何妹妹命大,侥幸活了下来。姐姐真可谓是心狠手辣,坏事都叫妹妹做了,末了还要卸磨杀驴。” “你胡说。”管夫人恨恨道:“就因为本宫未能及时给你推荐太医,你便编出此等恶毒谎言来栽赃本宫?” 赵子儿知道管夫人对魏解之事肯定会咬死不认账,但眼下唯一能治罪的便是以‘私药’秽乱宫闱,一时也没办法指证管夫人。 吕雉则是微微皱眉,派出去的人半天未找到夹带私药的寺人,倘若皇上有意偏袒,光‘私药’一事,怕是不足以让皇上起杀心。 刘邦却是将目光落在赵子儿身上,良久:“那个男人是谁?” 赵子儿一愣,随即如实道:“他叫魏解,原魏王魏假之子,魏假被王贲打败后,便带着家人躲去了齐地,魏解便在其中。” 刘邦面色难看:“你可有证据?” “魏解便是证据,其人虽在齐地,但宫中有其内应,管夫人刚出事,宫女彩云便提前将消息传了出去,想必这个时候,宫中的内应已经出了皇宫,一旦魏解得知消息,必然想办法脱身。” “内应是谁?” “奴婢不知。”赵子儿摇头:“对此,管夫人一直很小心,奴婢从未见过此人。” “什么从未见过?”管夫人闻言冷笑道:“分明就是你凭空捏出的人栽赃陷害,怎会见过。” 刘邦皱眉不语,正在这时,宫外来人禀报: “启禀皇上,夏大人求见!” 刘邦目光一凛,夏河?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于是冷声道: “传!” “喏!” 不一会儿,夏河押着一个寺人打扮的人进了正殿,那人头发散乱,满脸血迹,被夏河推着踉踉跄跄地走至殿中,呆呆地愣在原地。 夏河一脚踹在那人膝上,那人闷哼一声扑通跪地,身子瑟瑟发抖。 夏河没有理会他,转而对着刘邦一拜:“微臣参见皇上。” 刘邦扫过地上跪着的寺人淡淡道:“这人是谁?” “问你话呢!”夏河紧接着一脚踹那人背上。 “奴,奴才甲,甲胄。”甲胄强忍住疼痛哆哆嗦嗦道。 闻得此言,管夫人脑袋嗡的一声,感觉整个人都要炸了。 见甲胄如此熊样,夏河冷哼一声直接回话:“启禀皇上,臣今日例行巡逻的时候,瞧见此人鬼鬼祟祟地要出宫,便拦下询问,结果发现其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臣唯恐有诈,便将其带回了官署审讯。”夏河说着扫一眼甲胄: “一开始,这家伙一口咬定自己是宫里的寺人,出去为娘娘办事,可当微臣问及是为哪个娘娘办哪些事时,他又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来。臣顿觉有诈,便以重刑伺候。在几番严刑拷问之下,这家伙终于承受不住,才肯如实交代了自己是齐地魏解的人,而此番出宫正是为了给魏解通风报信。” 管夫人闻言心中大乱,强装镇定地跪在原地,脑海里飞速搜索着脱身之法。 刘邦目光一沉:“帮谁通风报信?” 甲胄目露绝望,几番踌躇之下,终是一咬牙将手指向一旁跪着的管夫人:“为夫人通风报信。” “你胡说。”管夫人怒吼道:“本宫根本不认识什么魏解,肯定是你与赵子儿串通好了想要嫁祸本宫。” 甲胄被管夫人突然暴怒吓了一跳,面色顿显惶恐不安起来。 “继续说。”刘邦冷冷地看向甲胄:“敢说错一个字,朕扒了你的皮。” 甲胄被刘邦的气势吓得一激灵,于是再顾不得管夫人的气急败坏如实道: “夫人与魏王,不,是魏解,早在魏国时便已相识,后来魏国降汉,夫人入了汉宫。夫人与魏解虽难以见面,但私情还在,魏解帮夫人固宠,夫人亦将大王的日常反馈给魏解,此番夫人遇难,便是让奴才出宫找魏解相助。” “本宫没有。”管夫人忙一脸哀戚地看向刘邦:“皇上万勿听信此人的谣言,臣妾一直身居后宫,怎么可能会与齐地的魏解有联系?必是这甲胄心怀不轨,想要离间妾身与皇上,请皇上明察。” 第89章 皇后的算计 一听管夫人如此说,甲胄瞬间慌了,于是立马反驳道:“奴才没有说谎,奴才是魏解安插在宫中的内应,一是为了掌握大王的动向,二是为了牵制夫人为其所用,自夫人小产之后,魏解担心夫人受冷落,方才唆使夫人用媚药和容成之术固宠,为的便是以子嗣兴魏室。” “大胆!” 刘邦闻言大怒,顺手拿起手边的竹简便向管夫人砸去:“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欺君罔上?” 管夫人不察,被竹简砸了个正着,竹简的棱角划过管夫人的眉梢,眼角瞬间溢出血来,管夫人脑袋一片空白,愣愣地看着刘邦说不出话来。 “皇上息怒!”一旁的邱贤见状赶忙跪拜于地。 甲胄也跟着拜伏于地,不敢再看刘邦一眼。 “既是内应,为何本宫派人找遍了整宫的寺人都没有找出你来?”吕雉这时看向甲胄淡淡地开口道。 甲胄闻言一滞,将身子埋得更低了些,却没有回话。 刘邦听得此言,亦一脸怒容地看向甲胄:“说,你到底是谁?” 甲胄身子一颤,却依旧没有开口。 此时夏河上前,拔剑抵在了甲胄的脖颈间:“再不开口,本统帅便拔了你的舌头,以后都不用说话了。” 甲胄被夏河的警告吓得一激灵,转眼却抬头看向吕雉,目露求助之色。 吕雉被甲胄看得微微皱眉,于是沉了面色:“皇上跟前,若有一字不实,夷三族。” 甲胄听得脸色煞白,眼中的光泽亦渐渐散去,只见他似是下定了很大决心一般看向刘邦:“卑职不是寺人,而是刘卫尉的部下。” 此言一出,满场震惊,吕雉直接傻了眼,没想到查案查到了自己人身上了,还有比这更讽刺的吗? 刘邦心里憋着一口闷气,还没排出,又添一股,平复良久,方冷笑一声:“你说你是刘泽的人?” “是!”甲胄亦不再隐瞒:“为免累及刘卫尉,卑职以寺人的身份帮魏解办事。” “你的意思是你做的事刘卫尉并不知情?”吕雉看向甲胄,语带提示。 甲胄自然知晓吕雉的意思,于是点头应下:“都是卑职一人所为,与刘卫尉无关。” 正当吕雉略松一口气时,一旁的管夫人突然大笑着开口道:“你这个蛇鼠两端的家伙,魏解待你不薄,你既有心出卖他,又何必再装腔作势的替刘泽隐瞒?就凭你小小一个守卫,没有刘泽的允准,你能自由出入皇宫?简直太可笑了。” 一席话,说得吕雉刚压下去的一口气顿时又提了上来,刘泽是刘邦的远房堂兄弟,对吕雉一贯尊敬,加之其与哥哥吕泽交好,比之刘邦,刘泽与吕雉反而更显亲近,借着卫尉的身份,刘泽明着是刘邦的人,实则早已成为了吕雉的眼线。 果然,刘邦直接气红了眼:“拖出去,腰斩!” “喏!” 看着甲胄面色惨白地被殿外的护卫拖了出去,管夫人惨然一笑,随即一个转身抬起夏河手中的剑,乘着众人都在关注甲胄的时候划过了脖颈。 夏河被管夫人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想要阻止已是不及,看着手里的剑锋被鲜血染红,夏河赶紧松手,随即跪地向刘邦请罪。 刘邦面色阴郁地看向倒在血泊里的管夫人,双拳握紧,眼中寒意逼人:“朕之后宫,岂容尔等玷污。”说罢,刘邦将目光厌恶地从管夫人的尸体上挪开: “传朕旨意,管夫人勾结外臣,秽乱后宫,其罪当诛。今褫夺其封号,降为罪民,夷三族。” 赵子儿惴惴不安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双膝早已没了知觉,管夫人的死让她再没了威胁,可她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另外,将其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满殿死寂,就连一贯沉稳的吕雉,也被刘邦的这一严厉的惩罚所震慑,赵子儿更是差点晕倒,手指用力地撑在地砖上,指甲亦撇断了几根。 “那赵子儿该如何处置?” 吕雉淡淡的一句让赵子儿突觉后背发凉,果然,她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吕雉面色平静地看向刘邦,但心中已是乱成一团,她想以赵子儿的定罪转移刘邦对刘泽的关注,使其逃过一劫。 刘邦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吕雉,然后将目光转向跪伏在地上的赵子儿,语气平淡道:“皇后意欲如何?” 吕雉被刘邦问得一愣,转而垂首道:“臣妾不才,还请皇上圣断!” “皇后身为后宫之主,难道需要朕帮皇后善后?” 吕雉闻言赶忙垂首:“臣妾不敢!” 刘邦目光清冷,没再开口。 吕雉于是看向跪伏在地的赵子儿,眼底闪过一抹杀意,管夫人之死并不足以报吕嬃之仇,赵子儿助纣为虐罪该万死。 吕雉很想下令就地斩杀了赵子儿,但她不能,她了解刘邦,自己若是在他跟前弑杀,两人的情分便算到头了。 吕雉强压下心头的冲动,平复好心绪后方开口道:“赵美人知情不报,险些酿成大祸,论罪当诛。”吕雉说着微微停顿: “但念其及时悔悟,揭发有功,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令贬去永巷为奴,无故永世不得赦免。” 赵子儿心中一沉,皇后此举无疑是将自己推向了另一个深渊,永巷里的肮脏污秽她再清楚不过,那是一个被世人遗弃的角落,死去的亡魂数不胜数,罚去的妃子,没有谁能正常待满一个月,要么疯,要么死,吕雉明着给了自己一条生路,实际上不过是换了一种死法。 “怎么?赵美人有异议?”吕雉冰冷地目光扫过赵子儿。 赵子儿收起唇畔的苦涩,伏地叩拜道:“谢皇上、皇后开恩,臣妾领旨。” 吕雉没有理会赵子儿,转身对刘邦道:“眼下魏女皆以惩处,还请皇上以龙体为重,万勿动气。” 吕雉有意突出魏女二字,眼角的余光却落在了刘邦身上,果然,刘邦的眸子闪过一抹纠结,良久: “薄姬一贯不与人来往,皇后稍作询问便可,免得惊吓了恒儿。” 第90章 牵扯出吕嬃 “喏!”吕雉恭敬地应下:“皇上日理万机,还要为后宫之事烦心,是臣妾失责,现罪人已惩,臣妾服侍皇上回宫吧。” 刘邦不语,目光辗转不定,似是在思考什么。 吕雉见状亦不好多言,只能陪坐在侧,但心里却隐隐不安起来。 果然,刘邦在沉默片刻后,目光蓦地一沉: “来人!” “在!” “卫尉刘泽革职查办,交于廷尉府处理。” “喏!” 吕雉眼中闪现一抹慌乱,随即敛眸掩饰,此番移交廷尉府,看来刘泽卫尉的职务是保不住了。 刘邦接着眸光一转,落在夏河身上: “卫尉一职空缺,夏河守城有宫,现取代刘泽任卫尉。” 夏河一惊,随即躬身拜谢:“谢皇上。” 吕雉感觉头疼,刘泽这个蠢货,好好的卫尉拱手让人,害得自己前期的布局都白费了。 刘邦看向吕雉淡淡道:“既然事情都处理完了,皇后若是无事便退下吧,朕与夏卫尉还有要事相商。” “喏!” 待人走后,刘邦不觉沉重了面色:“宫里除了甲胄,可还有别的内应?” “微臣只抓住了两个,但中途跑了一个。”夏河说着看向刘邦:“虽然臣已经派人去追捕,但皇上还需早做打算,趁早缉拿魏解。” “该死的刘泽。”刘邦恨恨道:“朕只知他贪财,不曾想他还敢叛国,廷尉府那边你盯紧些,不要给任何无关人等插手干预,皇后也不行。” “喏!”夏河领命。 “曹参和傅宽是死人吗?”刘邦越想越气:“这么大个祸患在眼皮子底下都不知道,还是说他们也和刘泽一样,早被那个魏解买通了?” 夏河被刘邦的推测吓了一跳,忙躬身道:“皇上息怒,曹丞相一心在汉,傅宽更是为皇上冲锋杀敌的将军,他们绝不可能背叛皇上。” “还有韩信。”刘邦没有理会夏河,“他在齐地做齐王的时候,不可能不知道魏解的存在,知情不报,或许他们私底下也早有了勾结。” 夏河心中一沉,没有说话。 “去,把陈平找来。”刘邦突然看向夏河:“既然曹参无用,傅宽无能,朕便派陈平赶往齐地,助朕剿灭魏解。” “喏!” -------------------- 央月宫,戚夫人安静地听着佩兰带来的消息,管夫人自尽,赵子儿罚去永巷,刘泽革职查办,夏河升任卫尉,似乎一切都合情合理。 而管夫人与赵子儿的下场正是皇后所期盼,只是无意中牵扯出了刘泽,不知道皇后会作何感想? 正想着,宫人这时通传, “夏大人求见!” 戚夫人微微一笑,于是起身看一眼佩兰:“走吧,去前殿。” “喏!” 前殿,夏河正于殿中等候,看见戚夫人过来,夏河立马上前行礼:“微臣见过戚夫人。” “夏大人免礼。”戚夫人笑道:“恭喜夏大人荣升卫尉一职。” “夏河谢夫人提拔。”夏河再次施礼。 “夏大人说笑了。”戚夫人示意夏河入座:“夏大人能力出众,卫尉一职实至名归。” 夏河落坐,神色似有犹豫。 戚夫人见状于是示意宫人退下,然后看向夏河:“夏大人此番前来,可是有事?” 夏河点头:“微臣有一事不解。” “夏大人但说无妨。” “夫人既知宫门生变,为何不派人告知皇上?而是让微臣去邀功?” 戚夫人闻言不觉一笑:“本宫欠大人一个战场立功的机会,如此说法,大人可能接受?” “这——”夏河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愣愣地看着戚夫人。 “此乃其一。”戚夫人说着继续道:“后宫有后宫的规矩,既然皇后已经出面处理此事,哪怕思虑不周,本宫亦不好再插手干涉,所以才有劳夏大人代为完善。” “夫人有心了,微臣心服口服。”夏河略一拱手。 “夏大人的问题本宫已经作答,不知夏大人此番前来可还有其他事情?”戚夫人看向夏河。 “皇上让廷尉府彻查刘泽勾结魏解一案,让微臣从旁协助,微臣本以为需要耗费一些时日,孰料那刘泽竟是个软骨头,廷尉府的周大人还没开口,刘泽便主动将自己与魏解之间的往来交待地干干净净,其中还提到了吕嬃。” “吕嬃?”戚夫人微微皱眉:“他与吕嬃有来往?” “刘泽是皇上的远方堂兄,战场上与吕泽交好,加上吕嬃是吕泽亲妹妹,私下里一贯走得近,卫尉一职便是吕泽力荐,皇后促成的。”夏河说着看向戚夫人: “据他交代,魏解私下里给了他许多好处,其中一半都送予了吕嬃,周大人听得头都大了,吕嬃是皇后的亲妹妹,这样一来,貌似皇后都要被牵连上了,周大人无奈问微臣意思,微臣哪里好说,所以想来听听夫人意见。” “夏大人是如何想的?”戚夫人不答反问。 夏河一愣,沉默片刻如实道:“以微臣所见,不如实话实说,将刘泽的话原封不动地禀报给皇上,让皇上决断。” “夏大人方才也说了,刘泽是皇上的堂兄弟,通敌叛国那是夷族的大罪,你让皇上如何决断?”戚夫人笑看向夏河。 “这——”夏河微微皱眉,他还没想到这一层。 “而且此事还牵扯到皇后,且不论皇后是否参与其中,大汉初立,民心尚未稳定,皇后乃一国之母,当母仪天下,此事一旦捅出,皇后地位是其次,重要的是天下百姓如何看待汉室?” “夫人此言甚是。”夏河经戚夫人这一提醒才幡然醒悟:“微臣这便提醒周大人此事暂不严查,先按贪赃枉法之罪进行惩处。” “画押之词夏大人可有留存?”戚夫人看一眼夏河。 “刘泽的亲笔供词在此。”夏河说着从怀里掏出供词递给戚夫人:“周大人那边也由官署的人记录了一份。” 戚夫人接过,一番细看之后:“这份供词上陈述了吕嬃收受魏解钱财之事,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夏大人还是请刘泽重新提交份新的供词吧,周大人那边保持一致即可。” “喏。”夏河恭敬道。 第91章 派人去楚地 戚夫人端起茶盏浅饮一口,似是不经意道:“此番魏解之事败露,皇上可有派人去讨伐?” 夏河点头:“派了陈平陈大人。” “陈平?”戚夫人有些意外:“曹丞相与傅将军皆驻守齐地,怎得会突然派陈大人过去?” “魏解所在正是曹丞相的管辖范围,皇上觉得曹丞相与傅将军办事不利,甚至连原齐王韩信都被牵扯进来,故而派了陈大人去督战。”夏河看向戚夫人: “不过,想那魏解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先前逃掉的宫人至今尚未抓获,怕是已经将消息传递给魏解了。” “楚王也被牵连了?” “楚王曾在齐地为王,却没有发现魏解异象,故而皇上起了疑心。”魏解说着看向戚夫人:“不过以微臣对楚王的了解,楚王向来只对带兵打仗有兴趣,断不会参与魏解的谋逆之事。” 戚夫人闻言点头:“只要能抓住魏解,那真相便可大白了。” “夫人说得是。”夏河表示赞同:“希望陈大人能追上魏解,将其捉拿归案。” 戚夫人微微一笑,却没再说话,夏河见状于是收好刘泽的供词,向戚夫人行礼告辞。 夏河走后,戚夫人将供词内容重新书写了一份给哥哥,看看其是否能打探出一些与吕嬃相关的事情以及钱财的去向。 -------------------- 永宁宫,吕雉于案前提笔已久,却一个字都未曾落下来,秋菊安静地立于一旁,主子只有在有心事的时候才会如此,而她一个奴婢,却不知从何安慰。 此时宫人来报,说审食其求见。 吕雉神色微亮,放下笔: “传!” “喏!” 审食其匆匆前来,对着吕雉恭敬一拜:“微臣拜见皇后。” “免礼。”吕雉看向审食其:“可是廷尉府有消息了?” “廷尉府有夏卫尉把手,微臣的人探不出口风。”审食其说着微作停顿:“不过后来,微臣私下里找了周大人,几番试探之下,周大人只提了一句,说是刘泽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吕雉不觉皱眉,感觉胸口发闷。 审食其见状忍不住面露关切:“皇后可是旧疾犯了?” 吕雉摆手:“无妨。” 此时秋菊赶紧从药箱里娶来一味药丸,小心地伺候吕雉服下:“娘娘的旧疾是老毛病了,伤神便会复发,太医开了好些药都不管用,只能暂时压制着些。” 审食其看着吕雉,他知道皇后的病是在项羽营中落下的。 而吕雉似乎也陷入到那段不堪的回忆里,白日里劳役备受楚军嘲讽,夜晚入眠却时时担惊受怕,哪怕一声夜虫的嘶鸣都会让她从睡梦中惊醒,备受无助与恐惧的折磨。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纵使吕雉再坚韧勇敢,精神与体力的双重打压也会逼得她走投无路,濒临崩溃。 若非对家人的牵挂以及审食其的从旁鼓励,吕雉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着走出楚营。 秋菊伺候完吕雉用药,便小心地退了下去。 审食其静静地站着,眼底的关切毫不避讳,他曾那么近地感受过她的痛苦和无助,即便她是众人眼中高高在上的皇后,可只有他知道她坚强背后的孤独。 “刘泽把什么都交代了?”吕雉此时缓过了心神,方又看向审食其重新确认道。 “是!”审食其见皇后如此关心刘泽的招供,不觉询问道:“皇后可是有把柄在刘泽手上?” “谈不上什么把柄。”吕雉淡淡道:“之前让刘泽借着职务之便帮忙给家里送过些问候的信件,担心皇上听到了多想。” “若是信件,那倒不打紧。”审食其微微点头:“不过刘泽到底是皇上的堂兄弟,即便犯错,皇上亦是气头上的话,只要没有触及皇上的底线,皇上是不会杀他的。” “他死又何惜?”吕雉冷哼一声:“本宫也是识人不清,用了他这么个软骨头,此番事件若是未将本宫牵扯进来亦是本宫的造化了。” “皇后毋庸担心。”审食其安抚道:“听闻皇上已经派陈平去了齐地,协助曹丞相与傅将军剿灭魏解。” “陈平?”吕雉疑惑地看一眼审食其:“为何是他?” “具体微臣亦不是很清楚。”审食其摇头:“此人巧舌如簧,八面玲珑,甚得皇上心意,皇后可有心拉拢?” “八面玲珑?”吕雉眼底生出一丝鄙夷:“怕是诡计多端吧?” 审食其闻言不觉失笑:“确实如此,但要看对谁,他的离间计可是连项羽手下的第一智谋范增都被中招郁结而死了。” 吕雉微微摇头:“再说吧,此人城府太深,不好把控。” 审食其没有多劝,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喏!” -------------------- 入夜,戚夫人凭栏而立,哥哥那边来了消息,魏解已经离开齐地,混迹于一商队之中,往燕地方向而去,哥哥的亲兵一直尾随其后,随时跟进消息。 戚夫人用烛火点燃信纸,看着跳跃的火苗,戚夫人眸光微动,抓获魏解,皇上志在必得,倘若魏解逃脱,皇上必将迁怒于曹参乃至韩信。 眼下韩信远在楚地,怕是迄今还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情,一旦皇上问罪,韩信的处境将极为被动。想到这里,戚夫人将目光投向窗外的一轮圆月,她决定派人去一趟楚地。 次日一早,如意来请安的时候,戚夫人将刚剥好的核桃递给如意: “尝尝味道如何?” 如意接过,细品之后点头:“甚好,味道鲜美,酥软可口。”说罢,如意又似想起了什么:“母亲,这核桃是否能分给如意一些?子丑亦喜核桃,如意想给他尝尝。” 戚夫人闻言微微一笑:“这些如意先吃着,我让佩兰再烤些,你晚些让子丑过来这边取便是。” 如意闻言一喜:“谢母亲。” -------------------- 下午,子丑来宫里的时候,戚夫人正在“独弈”,看见子丑过来,不等子丑开口便招呼道: “来得正好,陪本宫下一盘如何?” 子丑先是一愣,随即恭敬道:“喏!” 第92章 子丑入楚 入座之初,子丑还显得有些局促,目光紧紧跟随着戚夫人的每一步棋,戚夫人刚落子,子丑便迅速回应。 随着棋局逐渐展开,戚夫人的黑子如同夜色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在棋盘上游走,每一步都充满了策略和预谋。而子丑的白旗则如同坚固的防线,稳稳地守住自己的阵地,同时寻找着反击的机会。 二人棋风迥异,却各有特点。戚夫人的走棋大气磅礴,而子丑则稳健细腻,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棋盘上,斑驳的光影与黑白棋子交织,棋盘亦显得生动起来。 “子丑棋艺精湛,不知师从何处?”戚夫人温和道。 子丑闻言眼神微动:“儿时在府里的时候,常与家人下棋玩乐。” 戚夫人不语,听姑姑说过,子丑的家人早已不在了,于是转开话题道:“子丑在宫里可还习惯?” “回夫人话,殿下厚爱,子丑无以为报。” “子丑对未来可有打算?” 子丑微微一愣,于是立马起身跪拜在戚夫人跟前:“愿为殿下效力。” “哦?”戚夫人眼中闪过一缕异彩:“如意尚幼,比不得太子前景远大,子丑若是愿意,本宫可以帮你们兄弟二人代为引荐。” 子丑目光一滞,随即困惑地抬头:“夫人,可是子丑哪里做错了?” “怎会?”戚夫人笑道:“子丑与子腾都是人中翘楚,本宫是觉得让你二人跟着如意委屈了。” “殿下德才兼备,胸有丘壑,子丑与子腾皆愿为殿下马首是瞻,还请夫人成全。”子丑说着俯身再拜。 戚夫人眼中透出欣慰,于是笑道:“快起来,你们愿意留在如意身边那是如意的福气,本宫还求之不得呢。” “谢夫人。”子丑闻言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入座。 二人重新回到棋局之上,戚夫人的棋速开始加快,子丑虽然仍在积极应对,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渐渐落了下风,不多时,子丑面色一凝,于是放下棋子对着戚夫人拱手道: “夫人棋艺高超,子丑甘拜下风。” 戚夫人微微一笑:“棋局如战场,胜败乃兵家常事,子丑的棋艺亦很有造诣,今日之败,不过是一时之失。” “谢夫人教诲!子丑受益匪浅。” “既如此,子丑打算如何回报本宫?”戚夫人笑看向子丑。 子丑听得愣住,随即拱手道:“但凭夫人吩咐。” 戚夫人闻言一笑:“在定陶戚府时,本宫听子丑与子腾聊及垓下之战,对当时身为大将军的楚王很是仰慕。” “楚王是兵家奇才,有勇有谋,令人敬仰。”子丑如实道。 戚夫人微微点头,然后直视子丑:“子丑觉得楚王可会反叛?” “不会!”子丑直接否定,不带一丝犹豫。 戚夫人对子丑的肯定略显意外,于是好奇道:“为何?” “楚王若想反叛,早在灭齐之时便可三分天下。”子丑说着目露肯定道:“眼下屈于一地不过是练兵所需,楚王乃一介兵痴,并不热衷王道,怎会有反叛之心?” 戚夫人惊叹于子丑的眼光与远见,于是继续道:“倘若有人欲构陷楚王,子丑当如何?” 子丑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随即坦然道:“及时提醒,早做防范。” 戚夫人微微点头,看向子丑的眸光亦透出赞许之色:“那便请子丑代为跑一趟楚地,提醒楚王,早做防范。” “喏!”子丑直接应下。 戚夫人看他一眼:“你不问问本宫原因?” “子丑只看对错,不问原因。” 戚夫人看向子丑:“你既选择了如意,如意若想有所作为,楚王必将是其羽翼,你可明白?”戚夫人目光如炬。 “子丑明白。”子丑微微躬身道:“子丑当以殿下之名提醒楚王。” 戚夫人闻言柔和了面色:“你较如意年长,为人处事一贯稳妥,本宫信你。” “子丑必不负夫人所托。” 戚夫人点头,于是将魏解之事以及大王对韩信的猜忌大致与子丑交代一番,子丑尽数记下。 “此事子丑一人知晓便可。”戚夫人说罢提醒子丑:“如意眼下致力于功课,不宜扰了其心志。” “子丑明白。” “去了楚地,不必急着回来。”戚夫人看向子丑:“楚王深谙用兵之道,子丑亦可学着些。” “喏!” 戚夫人微微一笑:“子丑爱吃的核桃,本宫早已备下,回去的时候记得带上。” 子丑心中一暖:“谢夫人!” -------------------- 三日后,楚国都城下邳,楚王府,韩信一身戎装,正准备前往郊外军营,被刚巧来找韩信的钟离昧拦住: “外面有个洛阳来的,说是你的旧识,你见是不见?” 韩信随手拿下兰锜上的剑:“不见,我不认识洛阳的人。”说罢韩信边走边对钟离昧道:“你在府上亦闲得没事,随我一道去军营。” 钟离昧却没有接话,只是意味深长道: “那人还说,楚王若是不见,便将荷叶酥给扔了。” 韩信蓦地停下,转身看向钟离昧:“男的女的?” “男的。”钟离昧笑得促狭:“年方十六,身长七尺,风姿特立,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闭嘴吧你!”韩信瞪一眼钟离昧:“让他进来!” “好嘞!” 不消片刻,子丑提一屉食盒,眉眼含笑地出现在韩信跟前。韩信端坐殿上,安静地翻阅着案上的兵书,并没有理会子丑的意思。 “子丑见过楚王。”子丑上前自报家门。 “本王认得你吗?”韩信头也没抬。 “楚王认不认得子丑不重要,但子丑为楚王而来,还请楚王听子丑一言。” “为本王而来?”韩信勾起唇角:“可是来劝本王韬光养晦,休兵养息的?” “原本并无此意,但方才过来瞧见街市上张布着公告,楚王大肆招兵买马,此举极为不妥,或许可以一劝。”子丑不卑不亢道。 “哈哈哈!”韩信突然笑起来:“本王的地界,皇上都不管,你一个后生倒管起来了。” “皇上不说,不意味着不管。”子丑看向韩信:“子丑敬重楚王,故而前来相劝。” 第93章 向楚王进言 “说说看。”韩信放下手里的兵书挑眉看向子丑。 子丑见状略一作揖:“魏解谋反,皇上怀疑楚王与魏解有私交,怕是不日将会问罪。” “魏解?”韩信闻言皱眉,自己在齐地时,确实与其有过交往。魏解此人仗义疏财,喜欢结交各路朋友,自己亦是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与其相识。 不过后来到了楚国,二人便再未见面,期间有过一两封书信,但亦是只言片语的问候之言,并无其他,汉王怀疑什么? 见韩信如此,子丑心中了然,看来楚王确与魏解有往来了,于是正色道: “眼下皇上既然已经起疑,楚王还请早做筹谋,再不可大肆招兵买马,免得落人口舌。” “魏解现下如何?” “皇上已经命陈平大人带人去追讨,尚不知结果。” “陈平?”韩信心中起疑:“齐地有曹参和傅宽驻守,怎得派了陈平?” “楚王以为呢?”子丑不答反问道:“魏解谋事不是一天两天了,齐地却无一人上报,若非后宫起了争端,皇上怕是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韩信不语,良久:“她让你来的?” “是!”子丑看向韩信:“眼下天下初定,楚王却在封地大肆招兵买马,楚王可有考虑过皇上的想法?” “本王乃武将出身,练兵乃生平所好,有何不可?” “若在战时,并无不可。”子丑说着缓缓道:“如今皇上致力于休兵养息、还耕于民,希望百姓能安居乐业,汉室繁荣昌盛。而楚王只顾一己之好与大王的意愿背道而驰,大王即便眼下不说,心中也必定有所不满。” 韩信不语,从汉王定陶夺兵权开始,他便知晓汉王对自己不信任了。既然存了疑心,自己作什么都是徒劳,剻彻说得没错,天予弗取,反受其咎,自己眼下便是被动至极。 见韩信不语,子丑于是继续道: “眼下诸侯王虽各居封地,然心异不定,汉王眼下以安抚为主,却非长久之计。夫人惜才,特命子丑前来相劝,楚王若无他志,不如再等等。” “等什么?”韩信看向子丑。 “时机!”子丑眸光微亮:“一个让楚王名扬天下的好时机。” 韩信闻言不觉失笑:“什么名扬天下?本王连项羽都拿下了,还不够名扬天下?” “项羽虽强,但天下英雄何其多,一胜不足以定天下。”子丑目光炯炯,神采奕奕。 “哦?”韩信携一丝挑衅道:“那依你之见,如何才算名扬天下?” “匈奴,北方之狼,屡次犯我边疆,扰我百姓。”子丑说着,稍稍抬高了声调:“若楚王能一举将其击溃,不仅可保我大汉江山稳固,更能让四方蛮夷闻风丧胆,到那时,楚王之名如日中天,子丑以为这才算名扬天下。” 韩信心中一凛,看向子丑的眸子亦深邃起来:“你想说什么?” 子丑淡淡一笑,略作停顿后开口道: “匈奴的冒顿单于已经完成了对匈奴各部的统一。在他的带领下,匈奴不仅灭掉了东胡,还向西驱逐了月氏,向南吞并楼烦等部落。匈奴的疆域不断扩大,其势力已经直接威胁到了中原地区。”子丑说着继续道: “目前,匈奴展现出了即将南下的迹象,这无疑对大汉边境的守军提出了挑战,在这样的形势下,楚王一旦被启用,战功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功名于我如浮云”,韩信略显玩味地看一眼子丑:“这也是她教你的?她没告诉你什么是功高盖主吗?” “这是我自己的看法。”子丑不卑不亢道: “夫人曾言,匈奴若南侵,必将生灵涂炭,希望楚王能够心怀天下,以苍生为念,不让乱世绵延。” 子丑目光坦然,夫人欲用韩信,自己务必要使其知晓夫人的诚意。 “若是本王拒绝呢?”韩信看似漫不经心道。 “夫人只是让子丑来提醒楚王,至于楚王要如何抉择是楚王自己的事。”子丑说着一躬身,作势要走。 “慢着。”韩信骤然起身:“荷叶酥留下。” 子丑闻言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随即转身将食盒恭敬地递上。 韩信接过食盒打开,发现居然是空的,正要皱眉, “夫人说了,心意到了便可,现下荷叶尚未成形,待得时机成熟,夫人自当亲自奉上。” 韩信无语地白一眼子丑,重又将食盒盖上,于是招呼屋外的钟离昧:“走,去军营。” “喏!”钟离昧闻言这才重新出现在子丑跟前,对着子丑呵呵一笑:“小子不错么,可有考虑来楚王麾下?” “子丑不才,钟将军过誉了。” “钟将军?我早已不是什么将军了。”钟离昧感慨一笑:“不过幸得楚王收留,这汉室还有钟离昧一席之地。” “钟将军武艺超群、战功赫赫,如今来到楚王帐下,楚王必将如虎添翼,子丑有幸一睹将军风采,实乃三生有幸。” “马屁拍得不错。”韩信轻嗤一声:“话带到了,可以回去复命了。” “楚王未有定论,子丑亦是无功而返。”子丑说着笑看向韩信:“既如此,子丑还不如留在将军营中长长见识。” “长长见识。”韩信嗤笑一声:“我军营是你说来便来的么?” “楚王不是招兵买马么,子丑毛遂自荐如何?”子丑笑看向韩信:“楚王不吃亏。” “你不是不让招兵买马吗?”韩信用子丑的建言堵他道。 “因人而异。”子丑答得坦荡:“子丑是慕名而来,非楚王之愿,楚王不必介怀。” “哈哈哈!”钟离昧闻言大笑,于是对韩信道:“我瞧这小子不错,与我刚认识你时有一拼,不如楚王也封他个执戟郎中,让他在营中长长见识?” 韩信白一眼钟离昧:“依你意思,本王还得感谢你当年的提拔之恩?” “难道不该谢吗?”钟离昧笑得坦诚。 韩信顿觉无语,于是看向子丑:“既然有钟将军推荐,你便暂留营中,负责执戟宿卫营门吧。” “喏!”子丑欣然领命。 第94章 魏解留不得 央月宫,戚夫人收到哥哥递来的消息,信中说魏解在逃往匈奴的途中被哥哥在边境截获,并从其包裹里搜出了其与楚王韩信,还有燕王臧荼的来往信件,其中韩信的有两封,内容皆是平常的问候之言,而臧荼的书信,大约有数十封之多,交谈过密,且暗藏谋逆之词。 戚夫人微微皱眉,她没想到韩信会与魏解有书信往来,若是让皇上知晓此事,岂非做实了韩信意图不轨。 戚夫人眼神冷了下来,纵使哥哥收缴了书信,魏解也是断断留不得了。可是眼下哥哥已经将魏解转交给了一路追赶至北地的陈平人马,想到这里,戚夫人眉心微锁,她得让哥哥想办法在魏解押送至到达洛阳之前解决了他。 而另一边,初到北地的陈平当即派人将魏解已擒的消息快马加鞭送至洛阳,信中盛赞戚触龙守边有功,在魏解逃到匈奴之前成功将其抓获。 刘邦收到消息龙颜大悦,当即晋封戚触龙为安北将军,赐金印紫绶。 -------------------- 永宁宫,吕雉神色郁郁地听完戚触龙晋升之事,眼底的不悦呼之欲出,自己刚失一个卫尉,她戚夫人就多了一个将军,自己一心复仇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还真是讽刺。 “爬得太快未必是好事。”秋菊瞧吕雉面色难看,于是轻声安抚道:“那么多跟着大王九死一生的将士尚未分封,他一个远在边境的统领倒先升迁了,即便咱们不说,也自然会有人看不下去的,皇后不必忧心。” “话虽如此,奈何皇上看重,他人再不乐意又有何用?”吕雉轻抚额头:“戚夫人那边怎么说?” “还是老样子,待在自己宫里,性情倒学了那个薄夫人,不声不响的,除了每日来给皇后请安,也不见她与其他各宫走动,倒是叔良人,偶尔会去央月宫一趟。” “薄夫人?”吕雉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先前皇上让本宫审查魏女一事,本宫差点给忘了,眼下管夫人已死,赵美人去了永巷,这宫里可就剩下一个薄姬了。”吕雉说着若有所思。 “皇后这是准备动她了?”秋菊看向吕雉小声道。 “难。”吕雉皱眉:“听皇上意思貌似并不想深究,走个过场罢了,况且那个薄姬一贯独来独往,怕是也查不出什么。” “正是因为独来独往,才显得可疑。”秋菊看向吕雉:“连皇后都对其一无所知,可见其城府之深,皇后不要忘了,她可曾是魏王身边的‘谋士’呢。”说着秋菊又加了句: “而且除了戚夫人的如意,还有个薄夫人的刘恒。” 吕雉皱眉不语,薄姬的存在一直让她很是矛盾,薄姬就像是一潭静水,平日里波澜不惊,然而一旦风起惊扰到她,吕雉不敢保证这潭静水是否还能回归如初。所以对于是否现在动薄姬,她还要再好好想想。 想到此,吕雉于是转开话题道: “你方才说叔良人经常往戚夫人那里跑?” 秋菊点头:“说是戚夫人会讲故事,她爱听。” “小孩子心性。”吕雉说着略显烦躁:“你先前说是陈平向皇上请旨封赏戚触龙的?” “是!”秋菊点头:“陈大人派兵寻着魏解的痕迹一路追至边境,就在陈大人以为魏解已经逃去匈奴的时候,戚统领将抓获的魏解交给了陈大人,算是解了陈大人的燃眉之急。” “之前国宴和酒宴上,也是陈平力荐的戚夫人和如意?” 秋菊闻言一愣,于是点头道:“是!” 吕雉不语,良久:“你觉得陈平是不是在为戚夫人做事?” “这——”秋菊被问住,于是抬眸看向吕雉:“奴婢原本也没多想,不过现下听皇后这么一说,事情确实太过巧合。” “你去将审食其找来,本宫有话问他。” “喏!” 秋菊正要退下,却听得殿外宫女一声通传: “审大人求见。” 吕雉一愣,于是赶紧起身至外室:“有请!” 审食其上前行礼:“微臣拜见皇后。” “免礼。”吕雉示意审食其入座:“审大人可是为戚触龙之事而来?” “戚触龙事小。”审食其看向吕雉:“微臣从周大人处打听到消息,刘泽从魏解那边得来的好处有一半都给了吕嬃小姐,皇后可知此事?” 吕雉闻言怔住:“本宫从不知吕嬃与魏解有来往。” “事情有些麻烦。”审食其面色凝重:“据微臣所知,周大人目前还未将此事上报,但未免夜长梦多,皇后还要早做打算才好。” “怎么打算?吕嬃都已经不在了,难道还要本宫去惊扰她的亡灵吗?”吕雉有些失控道。 “皇后息怒。”审食其赶紧安抚:“不知樊将军可知此事?” “樊哙?”吕雉微微一愣,随即摇头:“他这个人藏不住事,他若是知道了,本宫又岂会不知。” “听周大人的意思,刘泽收受的好处金额巨大,倘若果真如此,将军府怕是不好隐藏。” “你意思是吕嬃将这笔钱放在了别处?” “有这个可能。”审食其点头:“正如皇后所言,樊将军藏不住事,既如此,那么大的金额,吕小姐断不会藏在将军府。” 吕雉不语,她竟不知吕嬃背着她还做了这些掉脑袋的事情,只是这些钱她到底藏哪儿了呢? “听周大人意思,他有意将吕小姐收受脏银之事压下,但是夏大人那边不好说,他是皇上新晋的卫尉,不好把控。”审食其说着看向吕雉:“皇后若是能将其拉拢,失了刘泽倒也不冤。” “可他之前是戚府的护卫,负责戚夫人的安危,他能为本宫所用?” “微臣调查过了,听说其在定陶的时候并不愿为戚夫人效力,碍于皇上的压力才留在了戚府做护卫,不过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直到后来如意遇险,他才收敛了心性不敢再有差池。”审食其说着看向吕雉: “微臣可以去探探其口风,为皇后效力总好过为夫人效力,夏河若是有点头脑,自然知道该怎么选择。” 吕雉微微点头:“这事便交由你去办吧。” “喏!” 第95章 良禽择木而栖 央月宫,当夏河将吕雉想要拉拢他的意思告诉戚夫人时,戚夫人不觉一笑: “既然皇后有意,夏大人自可应下。” “夏河受夫人提携方得卫尉一职,即便皇后有心,夏河亦绝不敢忘夫人的提携之恩。” 戚夫人轻抚着手里的玉佩,缓缓说道:“夏大人严重了,皇后乃一国之母,夏大人能得皇后赏识,本宫亦为夏大人高兴。” 夏河目光微动:“皇后找到微臣,希望微臣将吕嬃收受魏解钱财之事压下来,与夫人之前的提议一致。” 戚夫人淡淡一笑:“可见一切水到渠成,夏大人亦可向皇上交差了。” 夏河不觉一愣,几番欲言又止,他心里很是矛盾,一边是皇后的刻意拉拢,一边是戚夫人的暗中提携,他原本想着过来探探戚夫人的口风,看是否能从中平衡,奈何戚夫人的态度让他看不太懂,于是随便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夏河走后,佩兰直接柳眉一挑:“真是忘恩负义,得陇望蜀,还好意思过来试探夫人意思,夫人当初就不该提拔他。” 戚夫人没有说话,夏河的心思她当然清楚,但自己不会给他浑水摸鱼的机会,要么为我所用,要么为我所弃,他得找准自己的位置。 佩兰见戚夫人不语,虽然心中生气,却也没再多说。 “之前皇后问了皇上如何处置魏女一事,眼下可有动静?”戚夫人忽然开口道。 “还没有。”佩兰摇头:“奴婢的人这些日子都在关注薄夫人宫中,发现宫中日常一如既往,并无任何改变,皇后甚至都未派人去过。” “皇后没有派人去过?”戚夫人倒有些意外,看来皇后还在犹豫要不要动薄姬。 “彻查魏女可是皇后自己提出的,眼下倒好,半点动静没有?”佩兰说着忍不住看向戚夫人:“按理说,当日管夫人和赵美人已经伏法,皇后突然提及魏女,明显就是目标对准了薄夫人?可如今又迟迟不动手,莫非是皇后反悔了?” “那要看皇上如何想了。”戚夫人淡淡道:“薄姬一贯独善其身,还有皇子刘恒在侧,皇上对其并无反感之处。皇后若无十分的把握,自然是不敢贸然行事的。” “也是,依着薄夫人那不争不抢的性子,宫里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了,皇后怎么可能寻出错误?” “凡事都有其正反面。”戚夫人淡淡道:“寻不出错误便是薄姬最大的错误,何况其还有刘恒在侧,只要有个风吹草动,皇后必然不会任其安逸下去。” “风吹草动?”佩兰不觉一笑:“奴婢瞧着自从少了管夫人和赵美人后,宫里倒是安逸了许多,各宫的娘娘们也是相处融洽,岁月静好。” 戚夫人没有说话,这后宫之中哪里会有什么岁月静好,而且自己也不会让这里岁月静好,只有河里的鱼儿都竞相跃出水面了,渔夫才会忽略掉搁浅在岸边的那条,只待一个风浪,濒临绝境的鱼儿便可置之死地而后生。 -------------------- 戚触龙收到戚夫人书信的次日,陈平便准备动身前往洛阳,来向戚触龙辞行时,戚触龙心中一惊,妹妹信中刚嘱咐自己不可让魏解活着回到洛阳,眼下陈平突然要走,事情一下子变得麻烦了。 戚触龙来不及多想,随以面圣谢恩为由,带上亲兵与陈平一同上路,准备在途中寻找机会下手。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梢,斑驳地洒在官道上,陈平与戚触龙策马在前,随行人员紧跟在后。 一路上,陈平大赞戚触龙深藏不露,能在曹参和傅宽的眼皮子底下躲过的魏解,居然被远在北地的戚触龙给顺利截获了, “戚兄果真有勇有谋,此番功勋,绝不逊色于那些自诩战场英雄的夸夸其谈之辈。” “承蒙陈兄举荐。”戚触龙笑道:“只不过这一个将军之职,怕是要引来朝中非议了。” “朝堂之上,向来非议与赞誉并存。”陈平目光平静道:“我陈平自认非张良、萧何之俦,于朝臣观之,多视我为机巧百出、唯利是图的俗子。”陈平说着看向戚触龙: “但那又如何,刑新国,用轻典;刑平国,用中典;刑乱国,用重典。治世尚且如此,又何况是献计?” “陈兄所言极是。”戚触龙深表赞同:“能克敌制胜的策略即是上策,何须区分高洁与狡诈?那些出于嫉妒而发出的非议,不过是无根之谈罢了。陈兄的才智,世人皆知,有目共睹。” “戚兄谬赞,陈平视戚兄如挚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陈平唇角轻扬,笑意里略带试探。 “陈兄有话但说无妨。” “如今汉室一统天下,皇上立长子刘盈为储君,表面上看虽说是众望所归,然大殿下懦弱,酒宴上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但碍于皇后身份,不敢置喙。”陈平说着目露精光道: “实不相瞒,陈平瞧皇上更心仪于如意殿下,故而陈平想要戚兄一句话,可有想过争储?” 戚触龙被陈平的虎狼之词吓了一跳,赶紧压低声音道:“陈大人不可妄言,储君之位向来立长不立幼,如意怎可僭越?” “长与贤并存,以长为尊。”陈平目光灼灼:“现下并无旁人,陈平需要戚兄一句话,才好择木而栖。” 戚触龙怔怔地看向陈平,对他的坦诚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怒:“陈兄是早有打算了?” “正所谓未雨绸缪,倘若令妹无心陈平,陈平自然是要谋求退路的。”陈平的眸子透出狡黠: “戚兄也是一样,皇后与令妹的宿怨已久,在楚营为质的遭遇怕是皇后一生的耻辱,而这个耻辱,正是拜令妹所赐,令妹如今安居后宫,一是皇上眷顾,二则皇后初为国母,一旦皇恩不再,后位稳固,令妹的处境可就尴尬了,所以戚兄还是要早做打算。” 戚触龙不语,陈平的话虽然直白,却是事实,妹妹与皇后旧恨新怨早已铸成,加之如意潜在的威胁,皇后断然不会放过妹妹,妹妹想要在宫中立足,如意确实是一个突破口。 第96章 魏解跑了 “可是大殿下是嫡长子,有沛县的一众大臣拥护,更有吕家的势力左右,想要撼动其根基,可谓是难比登天。”戚触龙一想到这些就觉头大,尤其那个吕泽,战功赫赫,深得皇上信任。 “事在人为。”陈平见戚触龙有所动摇,于是微微一笑:“只要戚兄点头,陈平便可为二殿下出谋划策。” 戚触龙闻言似有不解:“陈兄为何会选择如意?若要功成名就,站队大殿下岂非来得更快?” “哈哈哈!”陈平闻言笑起来:“陈平向来不愿屈居人后,站队大殿下虽然省事,但其早有了沛县的那些拥护者,多陈平一个不多,少陈平一个不少。” 戚触龙微微点头,但眼底仍有狐疑。 陈平见状不觉笑道:“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令妹戚夫人。” 戚触龙闻言顿觉意外:“此话怎讲?” “令妹之才,非池中物,倘若陈平没有猜错,此番戚兄能够成功捉拿魏解,怕是令妹功不可没。” 戚触龙听得惊讶:“陈兄何以见得?” “戚兄远在北地,对宫里的动向并不清楚,除非有人提醒,那这个人必然是令妹戚夫人了。当然了,若是戚兄只凭运气擒敌,那另当别论。”陈平说着看一眼戚触龙笑道: “陈平早先便听闻戚兄去了齐地,说是去筹备军用物资,怕是另有目的吧?” 戚触龙被陈平问得一愣,没有回答,却也没否认,虽然他去齐地的初衷并不在魏解,不过后来亦是有了妹妹的提示才留下亲兵在齐地,从而擒获魏解,陈平不算说错。 见戚触龙不语,陈平又继续道:“陈平出发前,卫尉刘泽已被拿下,刘泽一贯与吕泽交好,故而很受皇后看重。” 戚触龙闻言微微点头,刘泽与吕泽、樊哙等人确实交好,毕竟一家人。 “故而甲胄的落网只是幌子,令妹的真实目的是想借皇后的手牵出甲胄身后的人,从而打皇后一个措手不及。”陈平说着看戚触龙: “所以夏河便成了其中关键的一步,令妹利用夏河的职务之便让其守住宫门,将甲胄一举拿下,既让夏河立了功,又使夏河承了令妹的情,还能让自己置身事外,这一箭三雕的法子,当真令人拍案叫绝。” “陈兄的推理倒是精绝,只不过宫里发生的事情,触龙远在北地,确实不大清楚,所以不好回答陈兄。” 戚触龙这话是真的,戚夫人并未将如何利用甲胄扳倒刘泽的过程告知戚触龙。 “哈哈哈。”陈平闻言笑起来:“真也好,假也罢,不过比起令妹,戚兄可逊色多了。” “陈兄说的是。”戚触龙亦笑起来:“舍妹常劝触龙要多读书,奈何触龙只会打杖,对那些文绉绉的说辞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人各有志,戚兄不必强求。” “触龙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些费脑子的事儿便交于陈兄吧。” 陈平只笑不语,良久:“外界流传戚夫人善妒成性,妖媚惑主,面对如此妄言,令妹倒是风轻云淡、处变不惊。” “不过是三人成虎罢了。”戚触龙眼中透出一缕苦涩:“舍妹若是真要计较,那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戚兄所言即是,所谓树大招风,令妹姿色出众,为人非议亦是难免。” 戚触龙不语,他会时常想起那个还在戚府时的妹妹,没心没肺地跟在自己后面,触龙哥哥长触龙哥哥短的唤着,而现在的妹妹,沉默多了。 -------------------- 临近傍晚,陈平一行到达官驿落脚,魏解被押往马厩,由驿卒看守。 魏解端坐于马厩之中,看守的驿卒困得东倒西歪,若不是魏解手脚被束缚住,怕是早就跑了。 魏解抬头看向远处浓的抹不开的黑暗,他很想逃进那片黑暗里,自己好歹也是贵族后裔,如今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亦怪自己优柔寡断、感情用事,管夫人失去孩子的那刻,他便应该弃子了。 不过好在还有燕王,只要他有心复国,必然不会置自己于不顾,眼下已经过去了五六日,燕王那边应该有所行动了。 果然,入夜时分,乘着看守的驿卒打瞌睡的空挡,一个士兵悄悄来到了魏解身边,解开他的束缚后,低声告诉魏解自己是燕王的人,让魏解赶紧跟他走。 魏解瞧着这个士兵面生,虽心有疑虑,但生死攸关之际,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于是趁着夜色,跟着士兵逃出了官驿。 士兵领着魏解走了一段,在确定无人跟来的时候将一封书信塞进魏解的怀里: “这是燕王托属下转交给魏王的密函,魏王可待到达匈奴后再打开。” “好!”魏解没有多想,赶紧将书信塞好:“今日谢壮士搭救,改日必当倾力报答。” “魏王不用客气,属下只能帮到这里了,魏王趁着夜色快些离开,免得叫人发现了。”说罢,士兵卸下身上的佩剑递于魏解:“魏王留着防身用。” “好!”魏解接过士兵递来的剑,没再多说什么,匆匆顺着士兵所指的方向逃去。 ------------------- 驿舍内,戚触龙正与陈平在驿舍聊着面圣之事,突然一个士兵匆匆赶来,气喘吁吁道: “大人,不好了,魏解跑了。”士兵缓了口气又接着道:“属下已命人前去捉拿,特来回禀。” 陈平脸色一变,随即眼中升起一股杀意:“全力追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喏!” 戚触龙眼底浮出一抹异色,看来周宇他们已经动手了。 -------------------- 魏解乘着夜色一路狂奔,如此跑了一段后,由于连日的奔波,身子早已透支,魏解累得气喘吁吁,正要停下歇口气,孰料身后突然传来了追兵的声音,火把的光亮由远及近,很快将四周照亮。 魏解大惊失色,自己所在之处乃平原地带,毫无遮挡,失去了夜色的掩护,魏解就这么暴露在了追兵跟前。 魏解眼瞧着无路可逃,索性将心一横,这一次,他不想再束手就擒,索性竭力一搏。 第97章 陈平动怒 一时间,喊杀声响起,魏解挥舞着手里的长剑,与围拢而来追兵展开了殊死搏斗。 魏解拼尽全力,奋力反抗,奈何寡不敌众,不消片刻,魏解便败下阵来,就在魏解想要放弃抵抗、缴械投降之际,先前救他的小兵突然杀到了他的跟前,犹如天降神兵,魏解心中一喜,正要求救,孰料那小兵手起刀落,魏解的人头便已落地。 与此同时,一旁的士兵亦围拢而来,有一个眼尖的立马发现了魏解怀里半露的书信,于是上前取出收入怀中,其他人等则一起将魏解的尸体抬回了官驿。 官驿,当陈平得知魏解已死的消息时忍不住皱眉,这时,先前的那个士兵从怀里取出书信,并将其递于陈平: “陈大人,这是卑职在魏解身上搜出的。” 陈平接过书信,见封泥已被打开,于是展开内容一看,瞬间凝重了颜色。 戚触龙瞧他面色有异,于是赶紧问道:“怎么了?” “你可知魏解与吕嬃有往来?”陈平看向戚触龙。 戚触龙闻言一脸震惊道:“陈兄为何如此问,可是发现了什么?” 陈平将书信直接递给戚触龙:“信是刘泽写给魏解的,其中提到了吕嬃。” 戚触龙接过书信认真研读。 陈平又继续道:“之前听夏大人说在守宫门时,抓了一个,逃了一个,我想那逃掉的一个应该混迹在了咱们的士兵里。” “陈兄意思是,魏解出逃是自己人干的?”戚触龙放下书信看向陈平。 “我也只是推测。”陈平说着冷了口吻:“也有可能是宫里的某些人急了,想要赶在魏解入宫之前杀人灭口。” “陈兄怀疑是皇后的人所为?” “不好说。” 陈平打量着信件,戚触龙就势道:“可会是信的问题?” “封泥已毁,应该是已经看过了,倘若是假的,魏解没必要藏在身上。”陈平说着皱眉: “信中说吕嬃此前置办的一处宅邸可供其藏身,这话若是真的,那事情就有点复杂了。” “可惜人已经死了,不然倒是可以问清楚。” “未必。”陈平摇头:“此人口风紧得很,若是想说早就开口了,眼下人没了,先把人头带着,对外说逃跑失败,畏罪自杀了。” “那这信怎么说?” “带给皇上,让皇上定夺。”陈平眼中透出一抹狡黠:“否则咱俩不是白忙活了么,追赶了一路总要有点收获才行。” “陈兄思虑周详。” -------------------- 数日后,陈平与戚触龙将魏解的人头呈与刘邦,果然,刘邦见魏解已死,顿时面露不悦,正要质问,陈平忙抢先一步递上书信: “魏解逃跑不成,畏罪自尽,这是微臣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信件。” 刘邦接过信件,只一眼,便怒了颜色: “吕嬃的宅邸?怎么?她生前除了将军府,还有别的私宅?她哪里来的钱来置办私宅?” “信中提及刘泽得了魏解许多好处,分给了吕嬃。” “好一个刘泽。”刘邦顿时冷笑一声:“廷尉府只审出个贪赃枉法,没想到他还敢结党营私。”说着,刘邦抬眼看向一旁的夏河: “你去查,连着将军府一起查,朕倒要看看还能查出些什么东西来。” “喏!” 夏河赶紧领命退下,手心早已紧张出一层汗,自己与周大人费尽心思隐瞒的事,不曾想被一个魏解给直接暴露了。 -------------------- 永宁宫,当审食其告诉吕雉皇上已经让夏河彻查将军府的消息时,纵使先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吕雉还是慌了,她不知道吕嬃背着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也正是因为这份不确定,才让其根本无从下手。 审食其见状于是安抚道:“皇后不用太过担心,就算皇上知道吕小姐收了不少钱财,那也是刘泽的一面之词,现在钱在哪里谁都不知道,而且吕小姐人都没了,如何查?” “之前不是都跟周大人和夏大人说好了吗?怎的还是捅到皇上那里去了?”吕雉显得有些不耐烦。 “是陈大人在魏解身上搜到了刘泽的书信,信中提到了吕嬃,便呈给了皇上。” “又是陈平。”吕雉忍不住动怒道:“他这是存心要跟本宫过不去吗?” “皇后息怒。” 吕雉按着太阳穴,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情让她烦不胜烦,隐约中,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你说是刘泽写给魏解的书信?” 审食其微愣,于是点头:“陈大人是这么说的。” 吕雉闻言皱眉:“刘泽从出事后便被带去了廷尉府,如何给那魏解写信?” “会不会是被抓之前写的?”审食其此刻也隐隐意识到了不对。 “不大可能。”吕雉摇头:“内应出宫的当天,刘泽便被抓了,除非他有先见之明。” 审食其微微点头,于是看向吕雉:“皇后所言甚是,看来这其中怕是有蹊跷。” “审大人赶紧去一趟廷尉府,向周大人求证一下。”吕雉说着眼色冰冷道:“是否写过此信,一问刘泽便知。” “喏!”审食其应下后便赶紧退了下去。 -------------------- 洛阳官驿,戚触龙一身疲惫地回到屋内,端起茶盏刚要喝,突然哐的一声,门猛地被踹开,戚触龙手一抖,茶水泼了一身。 顾不得多想,戚触龙拿起桌上的剑便要出手,结果却发现陈平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原本温润如玉的面庞,此刻却变得凶神恶煞起来。 戚触龙看得呆住,他从未见过陈平如此模样,好像一头发疯的孔雀。 “为什么骗我?”陈平双拳紧握,青筋暴起,眼底的怒火直冲天灵盖。 戚触龙被陈平问得莫名其妙:“什么骗你?” “我看了审讯刘泽的卷宗,刘泽不可能写出那封信。”陈平的嗓音因愤怒而变得尖锐,听得戚触龙心中一颤,忍不住屏住呼吸,稍稍侧转了身子,仿佛这声音能伤人于无形。 “所以,魏解身上的那封信是假的。” 陈平伫立原地,气得面色通红,他也是回到府邸才越想越不对劲,又通过关系调取了审讯刘泽的卷宗,梳理了一下时间点,刘泽在自己出发前便被带去了廷尉府,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写信送出。 而且就算是自己的队伍中混进了魏解的人,若是想要魏解赶往吕嬃的宅邸躲避,直接口述即可,根本没有必要以书信的形式授人以把柄。 第98章 刘邦醉酒 “可先前是陈兄自己说信已拆分,若是假的,魏解为何还要藏在身上?” 戚触龙眼底藏笑,他本无意隐瞒陈平,奈何事发突然,只得将计就计了。 “魏解压根就没看过信。”陈平怒瞪向戚触龙:“信是提前就被拆开了,碍于夜色掩护和情况紧急,魏解一心想着逃命,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人设计了。” 戚触龙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到底还是被陈兄发现了。” “什么叫被我发现了?”陈平闻言几欲吐血:“我当你是兄弟,有心效力,可你呢,虚伪!” “我与陈兄自然是一条心的。”戚触龙赶紧安抚陈平:“当时时间紧急,触龙得知陈兄心意后,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不与陈兄说,也是担心陈兄多想。” “什么叫担心我多想?”陈平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给他一拳的冲动:“你难道不知道刘泽在陈平出发前便已经被带去廷尉府了吗?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有机会写信给魏解?” 戚触龙听得一愣,廷尉府?糟糕,他好像忘记核对时间线这茬了,想到这里,戚触龙不由得怔怔地看向陈平,眼中写满了我不知道。 陈平被戚触龙看得火大,早知他会如此,自己就不该择什么木而栖,这下好了,后路已然被戚触龙这头猪给堵死,皇后此刻怕是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而且一旦被查出信是假的,自己怕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有没有可能,那刘泽未雨绸缪,提前就写好了信送出了宫?”戚触龙小心地看向陈平。 “有!”陈平没好气道:“你觉得廷尉府是摆设吗?刘泽眼下就在牢里待着,有没有写过信,他自己不知道?” 戚触龙闻言瞬间傻了,自己也是想给妹妹出口气,才将吕嬃牵扯进来,谁曾想弄巧成拙,反把自己绕进去了,于是看向陈平: “陈兄觉得该怎么办?” 陈平直接鼻孔出气:“不知道。”接着又加了一句:“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说罢直接留下一个大白眼后拂袖而去。 戚触龙目光一滞,脾气还挺大。 -------------------- 央月宫,当戚夫人听说皇上要撤查吕嬃之事时也是一头雾水,她明明记得夏河与周大人都已经将此事给压下了,怎得这会子又突然冒了出来?结果没等她思考完,戚触龙便来了。 因着皇上晚上要在南宫赐家宴,戚触龙便借着由头早早地来了戚夫人处,陈平的话让他心里没底,他想来听听妹妹的意见。 当戚夫人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时,忍不住微微皱眉,哥哥如此一来便是将事情复杂化了。 见戚夫人不语,戚触龙忍不住开口道:“妹妹可有好的法子,不然陈平可要与我绝交了。” “你告诉陈平了?” “哪轮到我告诉啊。”戚触龙苦笑道:“我还没开口呢,他便冲到了官驿对我好一顿发火,那样子简直太凶了。” 戚夫人看向戚触龙:“陈平可有向哥哥表明心意?” “有,在回洛阳的途中,他问及妹妹心意。”戚触龙说着压低声音道:“他说良禽择木而栖,就看妹妹如何表态了。” 戚夫人不觉一笑:“如此一来便不用表态了。” “什么意思?”戚触龙没听明白。 “哥哥此举已经断送了陈平的后路,皇后眼下怕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呢。” “那怎么办?”戚触龙看向戚夫人:“陈平现在对我也很生气。” “无妨。”戚夫人说着从一旁的小盒子里取出一锭马蹄金递给戚触龙:“将这金子送给陈平,跟他说,这是如意的见面礼,来日若有所成,必以“黄金台”做酬谢。” “黄金台?”戚触龙愣愣地看向戚夫人:“那是什么?” 戚夫人微微一笑:“陈大人自然懂的。” 戚触龙虽不是特别理解,仍是应了下来。 -------------------- 南宫前殿,刘邦特地为戚触龙举办了家宴,席间邀请戚夫人一同入席。 “此番能抓获魏解,戚将军功不可没。”刘邦说着举起酒樽示意,戚触龙见状忙起身谢恩。 戚夫人想起之前的酒后失态,再不敢贪饮,只是浅浅地小酌一口。 “近来边境如何?”刘邦放下酒樽,看向戚触龙:“匈奴可有寻衅扰民?” “回禀皇上,近来匈奴偶有小股骑兵侵扰,但已被我军击退,百姓无碍。不过,臣以为匈奴之患始终如悬剑在顶,不可不防。” 刘邦闻言点头:“戚将军可有良策?” 戚触龙略作思考,然后答道:“匈奴之患非一日之寒,需从长计议,臣以为,首先加强边防建设,增设烽火台,提高警戒;其二,训练精锐骑兵,快速反应边情,提高作战能力;第三,可与匈奴进行物资往来,以此手段缓和双方关系。” 戚夫人略显意外地看向戚触龙,看来哥哥心中已然对匈奴有了应对之策。 刘邦不语,似在思考,良久:“匈奴虽强,但我大汉亦有雄兵百万,如今天下初定,朕亦有心还耕于民,戚将军所言不错,朕会派遣使者与匈奴和谈,但倘若匈奴不识时务,继续挑衅,朕亦不惧一战。” “皇上英明。”戚触龙随即拱手道。 “戚将军不必多礼,用膳。”刘邦说着宠溺地看向戚夫人: “朕说过,待你兄长实至名归那天,朕会亲自为其加封,今日触龙做到了,朕亦做到了,戚姬可还有异议?” 戚夫人闻言一怔,随即起身道:“是戚姬见识浅薄,让皇上见笑了。” 戚触龙听得一脸迷糊,愣愣地看一眼刘邦,又看一眼戚夫人。 刘邦见状开怀道:“朕前些时日有意提拔你为将军,结果遭到了你这个妹妹的阻拦,于是朕便与她约法三章,等你立功那日,便是加封将军之时,戚将军你这可是实至名归啊。” 戚触龙恍然,于是肃然道:“皇恩浩荡,幸臣不辱皇命!” “哈哈哈!”刘邦大悦:“戚将军,喝酒!” “喏!” 几番推杯助盏下来,刘邦略显醉意,戚触龙亦适时地谢恩告退,戚夫人也想一道走,碍于刘邦在侧,不好开口,只得目送戚触龙离开。 待戚触龙走后,刘邦拉住戚夫人的手,眼底含笑:“陪朕走走可好?” 戚夫人一愣,随即应道:“喏!” 御花园中,月光如洗,月华倾洒在曲折的石径上,映出两人长长的影子。刘邦缓步在前,戚夫人则安静地跟在后面,夜风轻拂,园中花香四溢。 第99章 为季布求情 刘邦漫不经心地走着,最近管夫人与魏解的事搅得他心烦意乱,倘若连枕边人都不可信,那自己这个皇帝当得也太窝囊了。 月光下,刘邦的侧脸显得格外的刚毅,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孤独,戚夫人不由地放慢脚步,看着脚畔翻飞的落花,想着该如何开口。 “戚姬。”刘邦突然轻唤,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戚夫人闻声脚步一顿,看向刘邦的眸子略显踌躇,于是抬步上前:“皇上可是累了?” 刘邦看着戚夫人,眼中倦意铺呈:“大汉初立,朝中琐事不断,后宫亦不安宁,确实有些心累。” 戚夫人从未见过刘邦如此,眼神黯淡,苦涩的笑意直达眼底,于是柔声安抚道:“大汉初立,百废待兴,皇上身系天下,自然劳心劳力。” 刘邦笑着点头,抬手取下停留在戚夫人发上的落花,沉默不语。 “天下之大,非一人之力所能及,亦非一日之功所能成。”戚夫人抬眸看向刘邦: “朝中之事,自有贤臣辅佐,后宫之事,亦有皇后操持,皇上无需太过伤神,以待时日,天下自会顺遂。” 刘邦眉心微动,深潭般的眼底绽开一抹温柔:“戚姬一贯善解人意,自朕登基以来,忽略了戚姬,戚姬可会怨朕?” 戚夫人摇头:“皇上日理万机,臣妾唯愿皇上龙体康泰。” 刘邦唇角轻扬,将戚夫人揽入怀中,似是喃喃自语:“魏女之事让朕感触颇大,若非皇后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朕从未想过枕边之人竟会有异心,戚姬可能理解朕的感受?” 戚夫人身子略显僵硬,却不知如何开口,若非君王无情,嫔妃又怎会有异心,曾经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尽心竭力侍君王,可到头来只是一句“错付了”。 此刻的刘邦卸下了君王的威仪,宛若寻常人家的夫婿,将心里的繁杂缓缓倾诉给戚夫人,戚夫人安静地听,刘邦絮絮地说,时间仿佛停了下来,只留下月下的两人和翻飞的落花。 次日清晨,刘邦醒来的时候,戚夫人已经奉了醒酒茶在床前守候。淡雅的装扮让刘邦不觉眼前一亮: “以前甚少见夫人打扮如此素净。” 戚夫人微愣,于是笑道:“身为人母,还是素净些好。” “戚姬风华正茂,怎可束于人母之称?”刘邦眼底闪过一丝趣味:“戚姬不仅是人母,还是人妻,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戚姬亦可为朕容。” 戚夫人闻言面色微红,于是上前一步:“臣妾侍奉皇上更衣。” 刘邦笑看向戚夫人:“昨夜是戚姬照顾的朕?” 戚夫人心中一颤,于是点了点头。 刘邦眸光微动,欺近戚夫人暧昧低语:“朕很满意。” 戚夫人面上骤热,正不知该如何回话时,殿外寺人突然来报: “启禀皇上,夏侯婴大人求见。” 刘邦闻言眸光微沉,面露不悦:“不见!” “喏!”寺人闻言退下。 戚夫人心中微愣,奇怪于刘邦对夏侯婴的态度,却又不好多问,于是服侍刘邦更衣后,亲自端来醒酒茶伺候刘邦喝下。 不消片刻,寺人又匆匆来禀: “夏侯婴大人说有要事相商,还请皇上一见。” “朕说了不见就是不见,让他滚。”刘邦直接怒喝一声。 “喏!”寺人吓得踉跄而去,差点摔个跟头。 “皇上息怒!”戚夫人见状赶紧安抚。 “你说这个夏侯婴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刘邦心中有气:“昨儿个在朝堂上就与朕对着干,朕悬赏千金捉拿季布,眼看初见成效,谁知夏侯婴突然窜出来要朕收回成命,朕是天子,一言九鼎,岂是他说收回便收回的?” 戚夫人闻言心中一动,季布,原项羽帐下五将之一,曾多次率军击败刘邦的军队并羞辱刘邦,被刘邦所痛恨。故而项羽亡后,刘邦当即悬赏千金捉拿季布,并下令有敢收留窝藏季布的,罪连三族。 想到此,戚夫人大致明白了刘邦的怒气所在,史书记载,为躲避追捕,季布曾匿名为奴,被卖到大侠朱家,朱家不惧皇命收下季布,并赶去洛阳进见夏侯婴,想必夏侯婴此来,便是因为季布之事。 戚夫人眸光微动,于是看向刘邦柔声道:“臣妾曾听闻楚人中流传着一句话,说是‘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可见其是守信之人。” “哼!守信亦是对楚人所守。”刘邦眼中闪过一抹不屑,对季布曾在阵前大骂自己一事至今耿耿于怀。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戚夫人微微一笑:“楚人亦是皇上的子民,季布既能对楚人守信,便是对皇上守信。” 刘邦皱眉看一眼戚夫人:“怎么,戚姬亦想为季布求情?” “臣妾想为皇上求才。”戚夫人看向刘邦:“臣子各为其主效命,此乃常理。今天下初定,世人皆感皇恩浩荡,皇上不如以诚待之,广纳贤才,以安天下之心。” 刘邦不语,眼中依然怒气难消。 戚夫人见状于是继续道:“昔日楚汉之争,季布虽为敌,然其忠勇可嘉,皇上若能收为己用,为大汉效力,必能彰显皇上求才之心,到那时,天下英才皆知皇上胸怀宽广,不计前嫌,必将纷纷来投,共襄盛举。” 刘邦目光微动,激动的情绪稍稍有了缓解,但心中仍然介怀,于是淡淡道:“朕不缺他一个人才。” 戚夫人闻言微微一笑:“季布之才,天下皆知,现朝廷悬金求捕之急,或将迫之北走胡虏,南奔百越,驱壮士而资敌国,此乃伍子胥所以掘墓鞭尸之由,还请皇上慎思。” 此言一出,刘邦瞬间沉默,眼底的怒气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纠结,戚姬说得没错,倘若真把季布逼去了敌人阵营,自己当真是徒增烦恼了。 想到此,刘邦深吸一口气后看向戚夫人:“戚姬思虑周详,朕确是需要再好好考虑考虑。” “陛下英明!”戚夫人颔首道。 第100章 刘泽之死 洛阳官驿,戚触龙稍作整理后,便骑马去了陈平的府邸。 府邸大门紧闭,戚触龙下马,将马匹交给随从看管,然后整理了一下衣冠,平缓了心神后方上前轻轻敲响了门环。 不久,一位管家模样的老者打开了侧门,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戚触龙: “阁下何人?来此何事?” 戚触龙恭敬地行了一礼:“在下戚触龙,与陈大人是故交,初到洛阳,特来拜见。” 听闻是陈大人故交,管家立马恭敬了神色:“阁下请稍后,老夫这便去通报。” “好!” 不消片刻,管家提步而来,面色较之方才冷淡了许多:“我家大人说了,今日概不见客,阁下请回吧。” 戚触龙一愣,知晓陈平还在生气,心中无奈,果然好看的人心眼都很小,于是只得再施一礼道: “劳驾再行通报,就说在下奉舍妹之托而来,还望陈大人务必相见。” 管家虽是不耐烦,但瞧着此人礼数周全,不像别的大人那般趾高气昂,于是便再去通报了。 果然,没过多久,当管家再见戚触龙时,面上多了几分喜色:“我家大人有请!” “多谢!”戚触龙微微拱手,随即跟着管家而入。 管家将戚触龙带至书房,戚触龙瞧着陈平侧身半倚在榻上,手里捧一卷书册,丝毫没有理会戚触龙的意思。 戚触龙也不恼,于是笑着上前: “触龙拜见陈兄。” “不敢当。”陈平头也不抬:“戚将军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来给陈兄送礼来了。”戚触龙说着将戚夫人给的马蹄金有意捧至陈平跟前:“还请陈兄笑纳!” 陈平抬眼一看,差点被戚触龙的礼金给气笑:“这么大的礼,陈平承受不起,戚将军还是拿回去吧。” 戚触龙见状不觉一乐,于是故作正经道:“舍妹可是说了,此马蹄金乃如意的见面礼,待其成大器后,必以‘黄金台’为报。” 陈平闻言眸光陡亮,面上的不耐散去,于是立马坐正了身子,挑眉看向戚触龙:“戚夫人当真如此说?” “那还有假?”戚触龙好奇地看向陈平:“只是这‘黄金台’是什么?” 陈平闻言眼中透出玩味:“怎么?令妹没告诉你吗?” “她说陈兄知道。”戚触龙听着着急:“所以那到底是什么?” 陈平不觉一笑,于是逗戚触龙道:“就是用足量的黄金给我造一处高台。” “什么?”戚触龙一脸震惊地看向陈平:“用黄金造高台,那岂非暴殄天物了?” “哈哈哈!”陈平大笑,先前因戚触龙欺瞒自己所带来的不悦亦一扫而空:“既然令妹给了陈平这么大的礼,那陈平势必要做点什么才行了。” 戚触龙闻言疑惑地看向陈平:“陈兄想做什么?” “为你善后啊。”陈平白一眼戚触龙:“只要那刘泽在一天,书信造假之事便瞒不住。” “陈兄的意思是杀了刘泽?”戚触龙略显意外道。 “天生是要死的。”陈平眼底透出一抹冷意:“早死晚死都一样,咱们得在刘泽说出真相前让他闭嘴。” “可是眼下这时间,怕是晚了吧?”戚触龙看向陈平。 “若是等戚兄想起来,自然是晚了。”陈平说着拿过戚触龙手里的马蹄金挑眉一笑:“看在令妹的面子上,此事陈平便代你摆平了,戚兄回去等候佳音便是。” 戚触龙这才后知后觉道:“陈兄原来早就谋划好了,害我白担心一场。” “哼。”陈平白一眼戚触龙:“若非你胡作非为,陈平怎会如此被动?现在好了,彻底与皇后翻脸了。” “是你自己说的良禽择木而栖,总要做出取舍的。” “是是是。”陈平懒得再跟戚触龙鬼扯:“现在上了你的贼船,也只能同流合污了。” “这话说的。”戚触龙呵呵一笑:“是共襄大举,共襄大举。” 陈平扬起一抹笑意,但愿这个戚夫人不会让自己失望。 -------------------- 永宁宫,当吕雉得知刘泽已死的消息时,顿时头都要大了,于是看向秋菊: “怎么回事?” “回皇后,审大人今日一早便去了廷尉府,听闻消息亦是大吃一惊,想是有人提前做了手脚,现在廷尉府乱成一团,周大人与夏大人都被皇上叫去大殿了。”秋菊将审食其的话如实转达给皇后。 “不是让他昨天去的吗?怎么拖到了今天?” “说是昨天周大人家中突然出了事,很早便离开了廷尉府,故而审大人没见着人。” “审大人呢?”吕雉皱眉。 “审大人还在打探消息,看看能不能找出些蛛丝马迹。”秋菊说着看向吕雉:“人是在廷尉府死的,廷尉府眼下正在彻查与刘泽接触过的所有人。” “可有查出什么?” “目前还没有。”秋菊摇头。 “无能。”吕雉握紧了拳头:“皇上昨天刚下命彻查将军府,结果今天刘泽就死了,这叫皇上怎么想?” “刘泽一死,那假冒书信一事便死无对证了。” “书信真假不重要,眼下闹这么一出,怕是皇上亦对本宫起了疑心,若是周、夏二人再交代出隐瞒吕嬃收钱一事,那本宫这回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皇后莫急,眼下事情还未有定论,审大人亦在搜找证据,清者自清,奴婢觉得刘泽死了也是好事,死无对证的事情,就算皇上再怎么怀疑也只能是怀疑罢了。” 吕雉没有说话,良久:“将军府那边可有查出什么?” “没有,只是搜查时不小心吓到了樊将军新纳的小妾,气得樊将军差点与夏大人动起手来。” “愚蠢。”吕雉冷了眸子。 “樊将军一贯直来直往,皇上亦是知晓他的性子,所以并未怪罪。” “等等!”吕雉突然皱眉看向秋菊:“你方才说樊将军新纳了妾室?” 秋菊点头:“说是街市上救下的,当时正被几个流氓调戏,樊将军路见不平便救了下来,后来纳为妾室。” 吕雉闻言冷哼一声:“吕嬃尸骨未寒,他还有心纳妾?” 秋菊不敢答话,于是垂首不语。 “让人查查那个女子的来历。”吕雉冷冷道:“别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喏!” 第101章 有苦难言 央月宫,戚夫人得知刘泽已死的消息,不觉眸光微动,这个陈平果真心思缜密,出手干脆,在廷尉府动了手居然还能全身而退。 “奴婢听说皇上在大殿发了好大的火,夏大人与周大人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佩兰小声道: “不过说来也奇怪,此事牵扯到了吕嬃,按理说皇后总要有所行动才是,怎得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想要什么动静?”戚夫人忍不住笑看向佩兰:“没做的事只会越描越黑,眼下刘泽出事,皇上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皇后,这个时候,皇后若是站出来,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佩兰一想也是:“反正人也没了,就算是真的,光凭一封书信也不好定罪。” “将军府那边怎么说?”戚夫人看向佩兰:“可有搜出什么?” “没有。”佩兰摇头:“不过昨天在搜府的时候,夏大人带去的人冲撞了樊将军新纳的妾室,惹得樊将军大怒,对着夏大人劈头盖脸便是一通骂,夏大人手下的人看不过去,差点与樊哙动手,亏得夏大人极力阻止方免除了一场争斗。” “夏河前去原本也就走个过场。”戚夫人淡淡道:“只可惜樊哙愚蠢。” “夫人意思是夏大人已经站队皇后了?” “那就要看皇后的态度了。”戚夫人说着看向佩兰:“你方才说的那个妾室,可是你先前安排的那个?” “正是。”佩兰笑道:“她是姑姑从地方上救下的官奴,人很机灵,为报答姑姑的救命之恩,愿意委身于樊将军,此番插曲,怕也是其刻意为之。” “那她在将军府可有收获?” “目前还没有,府中并未发现吕嬃收受的那些钱财。” “让她留意府中可有密室或暗格之类的地方。” “喏!”佩兰应下,接着忍不住问道:“书信中提及的私宅一事可是真的?如果是,那这些钱可会是用来置地买宅了?” “信中的私宅自然是假的,但信外有没有就不知道了。”戚夫人说着看向佩兰:“让你的人说话做事谨慎些,别叫人察觉出什么来。” “奴婢明白。” -------------------- 永宁宫,吕雉召见夏河,问及昨日将军府的搜查情况。 “回皇后,并未发现有私藏钱财的地方。”夏河如实道。 吕雉闻言微微点头,似是不经意道:“听说你的人冲撞了樊将军?” 夏河闻言一愣,于是解释道:“士兵搜查将军府时无意中冒犯了樊将军的妾室,惹得樊将军对微臣动怒,士兵为了维护微臣颜面,方才冲撞了樊将军。” 吕雉看一眼夏河:“此番搜查,原本就是皇上一时之气,夏大人走个过场便是,不用太过较真。况且樊将军乃开国功臣,夏大人的人惹恼了樊将军,对夏大人没什么好处,夏大人也该让手下长个记性才是。” 夏河心中微滞,却没有多言,只是应了一声:“喏。” 出了宫,夏河越想越郁闷,感觉跟吃了只苍蝇似得,明明是樊哙无礼在先,皇后却一心偏袒,实在让人难以释怀。 “哟,夏卫尉,恭喜高升啊!” 陈平突如其来的一声招呼让夏河不觉一愣,见是陈平,于是强扯出一抹笑意:“陈大人说笑了。” 陈平自回宫后还是头一回有机会跟夏河说话,见其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于是上前招呼道:“怎么?当了卫尉还不高兴?” 夏河闻言更是添堵,只得叹口气道:“事儿多,难做。” “可是因为樊哙的事?” 夏河神色微滞,转而苦笑道:“陈大人也知道了?” “哈哈哈,宫外皆流传夏大人被樊将军出言不逊,搜查将军府无功而返之事,十有八九有夸大成分,夏大人不必介意,听听就好。” “别提了。”夏河摇头道:“他是大将军,我一个卫尉怎敢与他计较。” “夏大人此言差矣。”陈平扬眉:“夏大人搜查将军府是皇上的任命,夏大人怎可妄自菲薄?” 夏河忍不住一声叹息,眼下的自己感觉就是里外不是人,樊将军倒是其次,主要皇后那边不认可,皇上那边还没交代,太难做了。 陈平见状也不追问,于是呵呵一笑:“陈平想去酒舍喝两杯,夏大人可要一道。” 夏河闻言有些犹豫,这个点离岗有些不妥。但一想到自己的糟心事,于是心一横:“走!” 到了酒舍,陈平直接叫了两壶酒,递一壶给夏河: “这宫里的事情难做,夏大人不必太过纠结,咱们喝酒。” 夏河接过酒壶,直接给自己满上一杯,随即一口饮下,辛辣的刺激让其稍觉舒适了许多。 陈平不觉一笑:“夏大人好酒量。” 夏河再给自己满上一杯,随即敬陈平:“夏河与陈大人难得聚到一起喝酒,今日既碰上了,那便喝个痛快。” “哈哈,如此甚好!”陈平随即端起酒杯亦一饮而尽。 几番热酒下肚,二人的面色皆变得红润起来,相处间亦没了初始时的生硬,直接称兄道弟起来。 “不瞒夏兄,此番追缴魏解,陈平亦是有苦难言。”陈平说着一声长叹:“且不说得罪了齐地的曹丞相和傅将军,结果好容易捉拿的人半路还死了,偏偏还搜出一封得罪皇后的书信,你说这都叫什么事?” 夏河听得陈平这么一说,忍不住笑道:“陈兄手里的事是结束了,却丢给夏河一堆烂摊子,搜查将军府被辱不说,还因刘泽暴死廷尉府连带着被罚了一年俸禄,结果心情还没缓过来,又被皇后召去宫中一顿埋怨,夏河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皇后跟樊将军本就是一家人,夏兄得罪了樊将军便是得罪了皇后,不奇怪。”陈平说着试探道:“夏兄不会在帮皇后做事吧,倘若如此,那就太可惜了?” 夏河听得一震,酒顿时也醒了半分:“陈兄此话怎讲?” “樊哙、卢绾、周勃、萧何、王陵、夏侯婴......”陈平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外加吕泽、吕释之。”陈平唇角上扬,转而看向夏河:“不知夏兄想立于何处?” “这——”夏河答不上来,自己区区一卫尉,如何能与这些功臣相提并论。 第102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些大人都是为皇后所看重的人,夏兄想要在这些人当中享一席之地,不是陈平打击你,难!所以夏兄在樊将军那里受了气,只能往肚子里咽。” 夏河沉默不语,于是闷闷地又饮了一杯酒。 陈平瞧夏河如此,于是适时道:“既然挤不进去,夏兄又何苦为难自己?” 夏河闻言目光微动,看向陈平真切道:“不知陈兄有何高见?” 陈平微微一笑:“夏兄别忘了,这天下可是皇上的,皇上看中谁,谁就能平步青云,夏兄从护卫一跃为卫尉,不就皇上一句话的事吗?” 夏河听得一滞,眼神亦复杂起来,卫尉一职承蒙戚夫人有心提拔,奈何自己却左右摇摆不定,眼下处境如此尴尬,也是咎由自取。 “夏兄得将目光放远些,不要因一时之利而迷了心智,作茧自缚。”陈平笑着看一眼夏河,随即举杯示意。 夏河眼神微亮,心中亦有了取舍,陈平说的没错,既然皇后不看重自己,自己又何苦费心效力,想到此,夏河端起酒杯敬陈平道:“听陈兄一席话,夏河茅塞顿开,夏河敬陈兄。” “哈哈哈!夏兄客气。”陈平随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 永宁宫,吕雉正为刘泽的事情一筹莫展时,审食其匆匆而来: “微臣拜见皇后。” “刘泽那边怎么回事?”吕雉直接问道。 “回皇后,廷尉府目前只能查出是刘泽的饮食出了问题,有人在刘泽的食物中下了毒。” “下毒之人可有抓到?” “接触到刘泽饮食的所有人都被抓起来审问了,但至今仍没有结果。” “审大人认为此次事件可是有人刻意为之?”吕雉看向审食其,自己明明先前已经搞定了负责审讯刘泽的夏大人和周大人,没想到半路又蹦出个什么书信,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皇后是觉得有人想杀人灭口?” “不是觉得,是肯定。”吕雉冷冷道:“魏解半道上死了便算了,天生活着也是个麻烦,但突然蹦出个揭发吕嬃的书信,还是刘泽亲笔所写,这怎么可能?” “皇后觉得此事与陈平和戚触龙有关?” “信是他们带回来的,若说与他们无关,本宫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可是他们是如何知晓吕嬃之事的?会不会是周廷尉和夏卫尉走漏了风声?” “不可能,洛阳与北地相距甚远,而且本宫的人近期一直在关注他们,他们没有机会送出书信。” “那便奇了,难不成还有其他人知晓此事?” “审大人莫非忘了此事是因谁而起了?”吕雉目透精光看向审食其。 审食其先是一愣,随即恍然:“皇后意思是魏解?” “没错。”吕雉点头:“想必早在北地时,两人便已从魏解口中得知了此事。” “既如此,他们又为何要杀了魏解呢?”审食其似有些不理解:“还是如他们所说,魏解是畏罪自杀?” “本宫目前也只是推测,倘若魏解真是他们所杀,那只有一种可能。”吕雉眼中透出寒意:“魏解知道一些他们不想让皇上知道的事情,至于是什么事情,怕是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了。” “那皇后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吕雉不语,事发突然,她根本来不及整理思绪,于是看向审食其道:“皇上那边呢?可有什么进展?” “没有。”审食其摇头:“刘泽死了,皇上一早龙颜大怒,当场便停了廷尉府周大人的职,而作为协助廷尉府调查此案的夏大人亦被罚了一年俸禄。” 吕雉闻言直接皱眉,近期的接连种种,让吕雉不得不怀疑有人在暗中谋划,削弱自己的势力了。 见吕雉不说话,审食其又加了句:“夏河与樊将军起冲突的事情传到了皇上耳朵里,皇上不悦,直接改派了御史大夫周昌大人重新审理魏解一案。” “什么?”吕雉顿觉闹心:“本宫这边好容易才说服了周渊和夏河压下吕嬃一事,现在又突然冒出个周昌介入,那本宫先前的心思不都白费了么?”吕雉说着看向审食其,良久: “此人可有办法拉拢?” “难!”审食其摇头:“周昌此人坚忍刚强、直言不讳,向来帮理不帮亲,深得皇上和朝臣的敬重。” “那就是个硬骨头了。” “硬骨头有硬骨头的好处。”审食其说着微微一笑: “皇后不要忘了,眼下刘泽已死,之前的口供早已被周廷尉和夏卫尉所删改,留给周昌大人的只有一封造假的书信,微臣相信,以周大人的能力,必能查出此信有猫腻,到那个时候,不用皇后开口,周大人便能帮皇后洗清嫌疑,说不定还能查出点惊喜呢。” 吕雉经审食其这么一提醒,亦是反应过来,终是舒展了眉宇道:“审大人果然心思缜密,假的终究经不得推敲,本宫就等着看陈平和戚触龙怎么收场吧。” “所谓物极必反,坏事做多了,总有暴露马脚的时候。”审食其看向吕雉:“皇后静观其变即可,估计有些人很快就坐不住了。” 吕雉微微点头,但愿峰回路转吧,这些日子,尽是些糟心的事,自己确实需要重新理一理思路了。 “不过吕小姐私下收受钱财怕是事实。”审食其谨慎道:“皇后还是要想办法搞清这些钱财的去向才行,免得夜长梦多,万一再生出什么事来,可就真麻烦了。” 吕雉闻言不语,审食其说得没错,想要杜绝后患,势必要查清吕嬃钱财的去向才行。 -------------------- 御史府,周昌正在翻阅廷尉府送来的关于魏解事件的相关卷宗,这时候,手下田奇来禀: “审大人求见。” 周昌眼也没抬:“哪,哪个审大人?” “回禀大人,是审食其审大人。” “他来这里作,作什么?”周昌有口吃的隐疾,不大喜与人交流,于是皱眉道:“就,就说我不在。” “审大人是皇后身边的人,大人要不还是听一听他来的目的?”田奇建议道。 周昌闻言面露不悦,良久:“让他进来。” “喏!” 第103章 倒霉的娄敬 不消片刻,田奇领着审食其而来,未等周昌发话,审食其立马笑着上前行礼: “在下审食其,见过周大人。” 周昌亦起身回礼:“审大人请,请坐!” “谢周大人。” 入座后,周昌直接问道:“不知,审大人前来,所谓,何事?” “皇后关心吕嬃之案,特命在下前来询问案情的进展。”审食其恭敬道。 “老夫刚,拿到卷宗,请皇后稍安,勿燥。” “是!”审食其忙应下,于是试探道:“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刘泽自事发后便被带去了廷尉府,廷尉府守卫森严,不知道陈大人手里的书信从何而来?” 周昌沉默不语,良久:“是非,曲直,待老夫查,明,总会水落,石出。” “周大人所言甚是。”审食其笑着应和:“只是在下以为,会不会有人在从中作梗,刘泽死得蹊跷,怕是有人想杀人灭口,做实书信的谎言。” “审,审大人。”周昌直接沉了面色:“眼下,事情还,在调查,书信的真,真假,还未有定论,老夫,自会秉,公处理,不劳,审大人费,费心。” 审食其闻言一滞,面上略有尬色,看来这个周昌果真如外界所言,说话做事从不看情面,自己已经将皇后搬出来了,他倒是一点面子不给,想到此,审食其知道自己多说无益,于是便笑着起身施礼道: “周大人办事向来严明,在下相信周大人自有公断,故而便不打扰周大人查案了,就此告辞!” 周昌点头,于是看向屋外:“田奇,送客!” 此时,守在屋外的田奇立马进屋,对着审食其施礼道:“审大人,请!” 审食其微微一笑,于是跟着田奇出了御史府。 送走了审食其,田奇忍不住试探道:“审大人此来怕是皇后的意思。” “哼。”周昌冷颜道:“本官做事,向来对事,不对人,皇后,又如何?皇,皇上来了,本官也是,一样秉公,处理。” “大人说得是。”田奇无奈地应道,对自家大人的这副直肠子,他是又尊敬又担心,就怕其得罪了朝中要员,眼下审食其一走,皇后那边怕是要怨上了。 -------------------- 洛阳官驿,戚触龙在屋子里待得无聊,便出门去了市集,正走至转角处,突然一声大喝把戚触龙吓了一跳: “你这个江湖骗子,害老子不浅。”说罢,只听得哗啦啦一阵响,铜钱、签筒、八卦盘撒了一地,有几枚还滚到了戚触龙脚下。 戚触龙捡起铜钱,好奇地看去,原来是一个算卦摊,戚触龙不觉好笑,这年头,还有人信这个。 不等算命先生开口,闹事的壮汉径直冲到算命先生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大吼道:“你不是说老子这把能发大财吗?结果呢?老子输得连老婆都没了。”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在下早已提醒阁下要适可而止,奈何阁下一味贪进,自然转福为祸。” 算命先生倒显得尤为淡定,戚触龙听着声音有些耳熟,但因为算命先生背向而立,戚触龙看不见他的真容。 “屁的转福为祸,老子看你就是故意的,在这里装神弄鬼地来骗钱,害得老子倾家荡产!”壮汉眼睛瞪得通红,恨不得将眼前之人给撕了。 周围围观的群众亦开始议论纷纷,有的同情壮汉的遭遇,有的则对算命先生指指点点。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算命先生依然不急不慢地开口:“在下根据卦象来推测祸福,从未失手,阁下若是觉得在下算得不准,先前的卦钱还你便是。” “晚了。”壮汉冷笑一声:“老子现如今赔得干干净净,这笔账,你来还。” “荒谬。”算命先生亦没了方才的淡定,直接对着壮汉斥责道:“你自己嗜赌输了家产,与在下何干?若是人人都如阁下这般不讲道理,这命不算也罢。”说罢,算命先生转身便走。 戚触龙原本正要上前归还铜钱,正好瞧得算命先生转身,顿时大吃一惊:“娄兄?” 娄敬见到戚触龙也是一愣,正要开口,却被从后面赶上来的壮汉一把扯住了手臂:“骗了钱就想走,没那么容易。” 说罢,壮汉直接一拳挥出,便向娄敬面上砸来,娄敬岂会白白挨揍,身子一闪便灵活地躲过了壮汉的拳头,随即甩开壮汉正色道: “阁下若是再胡搅蛮缠,休怪在下不客气了。” “我呸!”壮汉显然不买单:“想走,拿钱。” “讹钱,休想!”娄敬亦不甘示弱。 两人实力相当,互不买账,便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盯着对方,引来路过的百姓纷纷围观。 戚触龙眼瞧着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双方又僵持不下,天子脚下若是闹大了,传出去显然对娄敬没什么好处。 想到这里,戚触龙于是清了清嗓子,笑着上前对壮汉道:“我瞧这位兄台亦是性情中人,不如这样,在下身上刚好有些银子,可解兄台燃眉之急,权当交个朋友,兄台觉得如何?”说罢,戚触龙便将钱袋取出递给壮汉。 壮汉却是不接,皱眉看向戚触龙:“这就是个江湖骗子,你帮他?” “兄台此言差矣。”戚触龙笑道:“实不相瞒,在下前来正是为了报恩的。” “报恩?”壮汉狐疑地看一眼戚触龙,感觉这人是个傻子。 “正是。”戚触龙笑着点头:“数月前,在下也来找此先生算了一卦,先生算得在下近日必得皇上赏识,果不其然,在下如今飞黄腾达,自然是要来报恩的。” 此言一出,周围皆是一片轰动,能得皇上赏识的,必然是个大人物,就连方才壮汉也忍不住收敛了怒容,但仍是怀疑道: “空口无凭,你是何人?” “在下戚触龙。” 话音刚落,围观的群众中瞬间爆发出一阵惊呼, “天啊,原来他就是新晋的安北将军,果然气度不凡。” “听说戚将军一直驻守北地,为边境百姓造福。” “匈奴不敢来犯,定是戚将军护国有功。” “此先生能为戚将军预知前程,必定天赋异禀,神机妙算。” ...... 第104章 侠义之人求侠义之事 此时壮汉也顺势扭转了态度,对着戚触龙一拱手:“久仰将军大名,在下听将军的,但这钱袋在下万不敢收。” 娄敬闻言直接翻了个白眼。 戚触龙则是哈哈一笑:“兄台既然遇上难处,这钱就当本将军为兄台解燃眉之急,等以后兄台发达了再作归还便是。” 听得戚触龙如此说,那壮汉也不再推辞,于是感激道:“戚将军之恩,赵健来日必当相报。” 戚触龙微微颔首,于是看向众人:“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大家都散了吧。” 待得众人走后,戚触龙笑看向娄敬:“每次见娄兄都让触龙耳目一新,娄兄还懂卜卦?” 娄敬尴尬一笑:“让戚将军见笑了,略懂些周易,便拿来一用,孰料惹出了这档子事。” “娄兄不是前往陇西戍边吗?怎得在此摆起了挂摊?” “别提了。”娄敬顿时一声叹息:“早前得将军馈赠,奈何刚到洛阳,便被人偷了,无奈之下,才想出了这个法子挣些盘缠。” 戚触龙不觉失笑:“这回是真被偷了?” 娄敬被戚触龙问得一愣,于是点头道:“真被偷了。” 戚触龙顿觉自己说漏了嘴,于是赶紧转开话题:“娄兄怎会途径洛阳?触龙记得从齐地去陇西,洛阳并非必经之路。” 娄敬闻言亦无意隐瞒,于是拱手道:“实不相瞒,娄敬来此已有一段时日,为的就是能一睹天颜,奈何人微言轻,至今尚未如愿。” “娄兄想见皇上?”戚触龙虽心中微惊,却也未至失色,妹妹早言此人颇具才华,曾嘱咐自己倾囊相助,倾心相交,想来定有其深意。 “正是。”娄敬突然眸光一亮,随即看向戚触龙正色道:“戚将军如今甚得皇上青睐,不知戚将军能否代为引荐?” 戚触龙不禁被娄敬的直白所逗笑:“娄兄如此说便见外了,能助娄兄一臂之力,是触龙之幸。” 娄敬听后,顿时激动万分,连忙拱手道:“能识得戚将军,亦是娄敬之幸,大恩不言报,戚将军日后若能用到娄敬之处,娄敬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戚触龙笑着摆手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改日娄兄飞黄腾达了,不要忘了触龙才好。” “戚兄大恩,没齿难忘。” “哈哈哈。”戚触龙笑起来:“收摊,咱喝酒去。” “喏!” 二人径直去了不远处的一处酒舍,时值巳时,酒楼里人并不多,戚触龙与娄敬找了个临街的位置坐下,窗外市井喧嚣,窗内却别有一番宁静。 戚触龙向酒保招呼道:“来一壶上好的桂花酒。” “好唻。”酒保立马答应:“阁下请稍后,马上来。” 不消片刻,酒保便端上来一壶温酒,同时奉上几碟小菜。酒保将酒缓缓倒入耳杯之中,桂花酒的香气缓缓溢出,令人心旷神怡。 戚触龙举杯,以示敬意:“娄兄,今日能与君共饮,实乃人生一大快事。” 娄敬闻言立马举杯回应:“戚兄言重了,能与戚兄把酒言欢,亦是娄敬之幸。” 二人边饮边食,谈笑风生,正当戚触龙想要问询娄敬面圣的原因时,却见娄敬突然停了下来,同时拧眉看向了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娄兄?”戚触龙见状试探道:“可是有认识的人?” 娄敬似有些不确定:“看着有些像以前的一个老朋友,但他人现在应该在鲁地才对,怎会出现在这里?” “是不是故人,唤一声便知。”戚触龙呵呵一笑。 娄敬想着也是,于是试着对着窗外喊了一声:“朱家!” 果然,话音刚落,近窗的一个中年男子便转过身来,只一眼,便认出了娄敬,于是欣喜道:“娄兄怎得来了这里?” 娄敬一见果然是朱家,立马激动不已,隔着窗牗便道:“曹丞相派我去陇西戍边,途径洛阳,便暂留几日,朱兄来洛阳可是有事?” “一言难尽。”朱家忍不住轻叹。 戚触龙此时开口道:“既是旧识,何不进来一续?” 朱家闻言微愣:“这位是?” 娄敬这才顿觉失礼,于是赶紧介绍道:“这位是驻守北地的戚将军,与娄敬在齐地相识,多次仗义相助,和朱兄一样侠肝义胆。” 朱家听闻是新晋的戚将军,不觉眼中一亮,于是忙躬身道:“朱某见过戚将军,久仰将军大名。” “哈哈哈,既是娄兄的兄弟,那便是自己人,快进来饮酒。”戚触龙爽朗道。 “谢将军。”朱家再施一礼。 酒舍内,朱家刚坐下,娄敬便迫不及待道:“朱兄不是在鲁地吗?怎得突然来了洛阳?方才瞧朱兄面色郁郁,可是遇上了麻烦?” 朱家闻言似有犹豫,忍不住看向戚触龙,戚触龙却是微微一笑:“朱兄若是不便,咱们今儿个就只喝酒,如何?” 娄敬似是一愣,看向朱家的眸子略有疑惑。 朱家沉默不语,良久却突然起身,对着戚触龙行了个大礼,把戚触龙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扶起朱家:“朱兄这是做什么?” “不瞒将军,朱某眼下确实遇到了麻烦,现已在洛阳滞留多日,本来已打算回鲁地了。”朱家说着诚恳地看向戚触龙:“却不想有这个机会认识戚将军,戚将军是皇上信任的人,故而朱某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将军体谅。” 戚触龙眼底闪过一丝狐疑,第一次见面便求人办事的还是少见,但看在娄敬的面子上,戚触龙仍是和颜悦色道:“朱兄但说无妨,触龙必当尽力而为。” 娄敬似乎也感到了朱家的异常,于是赶紧跟戚触龙解释道:“戚将军莫要见怪,朱兄一贯以狭义着称,在鲁地以‘任侠’闻名,帮助豪杰之士若干,不夸功,不忘报,深受鲁地百姓爱戴。今日得见将军,想必是遇到了难事。” 戚触龙一听此人曾帮助过豪杰之士若干,顿时对其大有改观:“朱兄既是侠义之人,想必所求之事亦是侠义之事?” 第105章 锦霞宫出事 “正是。”朱家闻言点头:“不知戚将军可知楚人季布?” “项羽帐下的五将之一。”戚触龙看向朱家:“季布之名,我亦有所耳闻。他以勇猛着称,曾让咱们的皇上颇为头疼。” “戚将军所言甚是。”朱家眼中透着认可:“现如今楚汉之争已是尘埃落定,可皇上却以千金悬赏季布人头,岂非令天下勇士胆寒?谁敢为皇上效力?”朱家说着看向戚触龙: “实不相瞒,季布此人现在朱某家中,朱某来洛阳,便是想要求得皇上饶恕季布,笼络人心。” 戚触龙对朱家的坦诚显得有些惊愕,于是试探道:“皇上悬金求取季布人头,朱兄私藏季布,不怕累及自身?” “都说皇上仁义,朱某相信只要皇上听得朱某一言,必能化干戈为玉帛。”朱家目露坚定道。 “面圣哪那么容易。”娄敬闻言不觉想到了自己:“我来洛阳都快一个月了,至今连皇宫的大门都未踏足过。” “朱某不求面圣,只要话到即可。” “朱兄可是请了人帮忙带话?”戚触龙看向朱家。 “戚将军果真明察秋毫。”朱家赞赏道:“朱某求了夏侯婴大人代为转达,可是已经数日过去了,却无一点消息,说是皇上连夏侯婴大人的面都未见。” “哦?”戚触龙闻言倒显意外:“夏侯大人面都未见?” “正是!所以朱某才着急万分。”朱家看向戚触龙:“将军眼下得皇上器重,故而朱某斗胆恳求大人相助,勿使英雄末路,转为他人用。”说罢,朱家直接起身跪地叩拜。 戚触龙心中一震,于是赶紧搀扶起朱家:“朱兄的心意触龙明白,待触龙明日进宫面圣时,必将朱兄的话转达给皇上。”说着戚触龙又转向娄敬:“还有娄兄想要面圣的请求,触龙亦一并转达!” “谢将军。” “谢将军。” -------------------- 央月宫,戚夫人凭窗而坐,先前刘邦所提的季布之事让她不由地想到了原项羽帐下的另一员虎将——钟离昧。 历史上的钟离昧,忠心耿耿,智勇双全。然其命途多舛,在项羽帐下时,因陈平的反间计失去了项羽的信任;项羽败亡后,其逃离楚军转投韩信,却不想再次因陈平的“云梦泽”之计,丢了自己的性命。 戚夫人轻轻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这个时候,钟离昧应该已经投身于韩信帐下,如此骨鲠之臣,若非时运不济,定能在乱世中大放异彩。 戚夫人目光微亮,韩信若想在楚地立足,钟离昧必不可失。若有可能,自己亦可拉拢季布。 “夫人!” 未等戚夫人想完,佩兰掀开纱帘匆匆入内:“方才奴婢得到消息,锦霞宫出事了,三殿下突染伤寒,宫里上下乱作一团,薄夫人独自守在殿下身边,凄凉至极。” “可有请太医?”戚夫人微微皱眉。 “请了。”佩兰看向戚夫人:“涉及到皇子,太医署不敢怠慢,随即派遣了秦太医前往。” “皇后那边怎么说?” “还没有动静。”佩兰说着忍不住试探道:“奴婢先前还说皇后那边怎得这么安稳呢,没想到一来来个这么大的,这也太可怕了。” “你认为是皇后做的?”戚夫人扫一眼佩兰。 “嗯。”佩兰立马点头:“奴婢听宫人说小殿下昨个儿夜里还好好的,谁曾想今日快到午时的时候便突然就没了精神,而这期间只有皇后的人去过。” “皇后的人?”戚夫人皱眉:“去做什么?” “说是去找薄夫人宫里的旧识聊天。”佩兰说着一脸不信道:“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戚夫人不语,她并不认为这事是吕雉干的,如果她动的是薄姬,也许会有可能,可出事的是皇子刘恒,即便吕雉胆子再大,也不会公然对皇帝的子嗣下手。 “夫人。”见戚夫人不语,佩兰又试探道:“奴婢听说薄夫人好像性情大变,一反往常的沉静如水,将宫人统统赶出了寝宫,只留了太医在侧。” “此事皇上可知?” “皇上还在大殿与朝臣议事,这会儿怕是应该知道了。” “你去打听一下近期去过锦霞宫的都有哪些人?包括不是锦霞宫的宫人。” “喏!” -------------------- 永宁宫,吕雉听到锦霞宫出事的时候也是顿感震惊,于是看向秋菊道: “怎么回事?” “奴婢,奴婢——”秋菊似有些犹豫,正要开口,却被宫人的一声通报给打断: “启禀皇后,审大人求见。” 审食其?皇后微觉困惑,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吕雉忍不住看向眼前的秋菊,秋菊却是难得的低头不语,吕雉来不及多想,直接起身去了前殿。 “皇后!”审食其匆匆行礼一礼后便直接开门见山道:“三殿下染疾的事儿皇后可知?” “本宫刚知道。”吕雉看向审食其:“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微臣刚听到消息便赶了过来,皇上龙颜大怒,急急赶去了锦霞宫。”审食其说着目光不定地看向吕雉,似有些难以启齿。 吕雉一时没能理解,于是淡淡道:“皇子染疾,皇上自然是要去的。” 见吕雉没明白自己意思,审食其只得又试探道:“皇后可有派人去过锦霞宫?” 吕雉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怀疑此事跟本宫有关?” “不是微臣怀疑。”审食其索性直接道:“微臣听说是皇后宫里的人一早去了锦霞宫后,然后快到中午时三殿下就出事了。” “胡说!”吕雉瞬间动怒:“本宫的人怎会无端去锦霞宫?” 审食其闻言似有些意外,他原以为是皇后借着调查魏女之名派人暗中动了手脚,可眼下看来,貌似皇后并不知此事,莫非是有人冒充皇后宫里的人? 一时无语,吕雉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自己的宫人怎会无端跑去了锦霞宫,于是看向秋菊道: “你可知此事?” 秋菊被问得心中一惊,知道瞒不过去,于是索性跪地坦白道:“是奴婢派人去的锦霞宫。” 第106章 牵出虞少使 “什么?”吕雉闻言顿觉眼前一黑,审食其见状赶紧上前扶住:“皇后息怒。” 吕雉推开审食其,冷冷地看向秋菊:“这事是你干的?” “不是!”秋菊赶紧否认:“先前魏女谋逆,奴婢放心不下,便私自派人去了锦霞宫查看线索,并没有伤害三殿下。” “胡闹!”吕雉感觉整个人都要炸了。 审食其见状急忙安抚道:“皇后息怒,眼下事情还在调查中,此番涉及皇嗣,皇上必当严查,只要皇后没有参与此事,事情便还有转圜。” “去的人呢?”吕雉努力压制着怒气沉声道。 “已经被皇上派人带走了。”秋菊略显忐忑,她原本也只是派人去探探虚实,皇后一直没有动作,她便想着自己先找出些证据来,哪曾想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吕雉心中憋着一口气,铁青着脸说不出话来。 秋菊不想皇后为难,于是赶紧保证道:“皇后放心,此事皆因奴婢所起,奴婢定会向皇上澄清,一切都是奴婢擅作主张,与皇后无关。” “与本宫无关?”吕雉简直要被气笑:“你是本宫的人,你出了事便是本宫出了事,你跟随本宫多年,这点意识没有吗?” “奴婢知罪。”秋菊心中一慌,赶紧跪伏于地。 审食其看向吕雉:“眼下秋菊安排的宫人怕是已经送去暴室,她实话实说应该不会有问题,天生也是皇上让皇后调查魏女之事。”审食其说稍作停顿: “只不过此番涉及到皇嗣,皇后刚好撞在了枪尖上,只怕皇上会因此迁怒于皇后,伤了夫妻情份。” 吕雉不语,自彭城一别,她与刘邦的夫妻情分早就淡了,近期又接二连三的出岔子,刘邦不说,吕雉自己心里也清楚二人之间的隔阂早就过不去了。吕雉心中苦闷,若不是为了盈儿,她何至于委曲求全,倒不如学了那曹氏,守着一方酒肆过得逍遥自在。 锦霞宫,太医传了一个又一个,薄姬安静地守着刘恒,太医们疏离了所有人,唯独薄姬不肯离去,皇上来得时候被御医王阳拦在宫外: “皇上不可入内,三殿下染了伤寒,极具传染性,为顾及皇上龙体,臣恳请皇上回避。” 刘邦一听是伤寒,顿时心中一沉,面色亦凝重起来,良久:“可有把握治愈?” 王阳低头,面露难色:“伤寒之症,自古便是医家难题,但臣定当竭尽全力,以保殿下周全。” 刘邦不语,沉默片刻后问道:“可知是何原因?” “目前尚未查明。”王阳面带忧色:“按常理,宫中卫生严谨,皇子的饮食起居皆有专人把关,不大可能染上此类恶疾。” 刘邦眸光冷冽,对着身后的邱贤冷冷道:“查,朕倒要看看,是谁敢对朕的皇子下手。” “喏!” 刘邦看一眼室内的方向,终是没有迈步:“薄姬现下如何?” “守着殿下,目前状态还行。”王阳如实道:“微臣劝不动,便由她照顾了。” 刘邦闻言微微点头:“她是恒儿的生母,这个时候是不会离开的,你们好生照看着,朕要他们都好好的。” “喏!” -------------------- 央月宫,柳烟被佩兰带来见戚夫人,佩兰对戚夫人道: “奴婢瞧她在宫外站了许久,不进来,也不离开,问啥也不说,最后问奴婢能不能见夫人,奴婢便将其带来了。” 戚夫人看向柳烟:“你来找本宫是为了赵美人?” 柳烟闻言瞬间扑通一声跪下:“还请夫人救救美人,她在永巷快受不住了。” “你现在在谁宫里?” “回夫人,美人被罚去永巷后,因着奴婢是魏人的宫人,其他宫的娘娘都不肯要奴婢,皇后无奈,便将奴婢分去了锦霞宫,薄夫人宫里。” “既是薄夫人宫里,她与你家美人皆为魏人,为何你不求她?” “奴婢求了。”柳烟微红了眼眶:“可薄夫人说她无能为力。” “那你如何以为本宫会帮你?”戚夫人淡淡道。 “奴婢不敢以为,奴婢只是没有办法了。”柳烟说着看向戚夫人:“奴婢知道三殿下染疾的真相。” 戚夫人闻言沉了眸子:“你既知道三殿下染疾的真相,为何不告知皇上皇后?” “因为她们不会救美人。”柳烟说着叩首道:“我家美人并无害人之心,还望夫人垂怜。” “皇后已经说了,无故永世不得赦免,本宫如何能救?”戚夫人淡淡地扫一眼柳烟,这个小宫女,对她主子倒是忠心。 “皇后说的是‘无故’。”柳烟垂首轻语:“夫人聪慧过人,定会有办法的。” 戚夫人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我要三殿下染疾的真相有何用处?” “薄夫人眼下孤立无援,夫人若以真相相告,必能拉拢其心。” “那人是谁?” “虞少使!”柳烟说着看向戚夫人:“三殿下染疾的前一天,奴婢在帮薄夫人去尚方取三殿下的衣物时,回宫的路上碰见了虞少使,一向不与人言的虞少使瞧见我手里捧着的小孩衣物,竟难得地停了下来,并拿起其中的一对虎头鞋细心打量,并将身上所佩戴的香囊卸下递于奴婢,说是给三殿下的见面礼。” “这事儿你跟你家夫人说了吗?” 柳烟摇头:“虞少使在宫中一贯不受人待见,而且就一个普通的香囊,奴婢也并未在意,薄夫人以为是尚方送来的,便佩在了三殿下的摇篮边上,然后第二天殿下便出事了。” “既是如此,你为何不告诉你家夫人?” “奴婢不敢。”柳烟说着含泪看向戚夫人:“而且奴婢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香囊的问题,奴婢人微言轻,怕出口成祸,故而只敢说与夫人听,夫人若是有心,可以稍作提点,倘若真是虞少使所为,奴婢可以为夫人作证,前提是希望夫人垂怜我家美人,救她出永巷。” 戚府人沉默不语,她需要考虑考虑,自己虽然很想赢得薄姬的站队,但这个赵美人到底值不值得她出手,她还没想好。 第107章 夜探锦霞宫 锦霞宫,刘恒的病情依旧没有好转,薄姬将刘恒抱在怀里,看着刘恒苍白的小脸和断断续续的咳嗽,薄姬泪如雨下。 她自问入了汉宫,不争不抢,哪怕是最卑贱的宫女寺人,她都以笑相迎。自己堂堂大汉的夫人,如此的隐忍,为的就是能得一方安隅之地,守着恒儿平安长大。 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即便自己如此退让,依然没能护得住恒儿周全。薄姬的眼底闪过一抹难得的悲愤,戚夫人当日的提醒犹在耳畔,只可惜自己太过固执,这后宫之中,根本不可能做到独善其身。 看着怀里被病痛折磨的痛苦不堪的恒儿,薄姬用力拭去脸颊的泪水,努力告诫自己要坚强。 临近夜晚,太医们的身影渐渐退去,宫里的宫人亦早已躲得不知所踪,薄姬害怕地拥紧了怀里的恒儿,这个时候,她好想皇上能过来瞧一眼他们的恒儿,哪怕只一句安慰的话,薄姬都能勇敢地独自面对,可是,他没有,他有他的朝政大事,可自己只有恒儿。 窗外树影婆娑,偌大的宫殿冷冷清清,感受着怀里的恒儿高烧不退,薄姬慌乱地四处张望,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姐姐!” 就在这时,轻轻的一声呼唤,宛如一道温暖的阳光直达薄姬的心底,薄姬慌乱地转身,只一眼,眼泪便落了下来: “妹妹!” 此时戚夫人掀开宽大的帽檐,以绢帛遮面,待要走近薄姬,却被薄姬起身阻止: “妹妹不要过来,恒儿染了伤寒,太医说会传染。”薄姬说着便抱着刘恒往后退去。 见薄姬担心的模样,戚夫人笑着安抚道:“姐姐莫慌,戚姬带了绢帛,不会传染。” 薄姬却依然不敢上前,她没想到恒儿染病,第一个来瞧她的会是戚夫人,这个外人口中弱不经风的女子,却在大家都被恒儿的恶疾吓得退避三舍的时候,她就这么笑意盈盈地出现在了自己跟前,没有丝毫嫌弃与畏惧。 “恒儿貌似发热了。”戚夫人看到薄夫人怀里的那张通红的小脸时忍不住微微皱眉:“姐姐和戚姬说说,恒儿自染疾以来都有哪些症状?” 薄姬听得一愣,顾不得多想,忙将恒儿自病发以来的症状告诉戚夫人: “恒儿是午时开始发热的,汗出而不断,且有恶风不解之状,太医们对此亦束手无策,只是开了些退热的药调理着,但似乎并无效果。” 戚夫人闻言微微点头,于是上前查看刘恒的体征,薄姬此刻亦不再避讳戚夫人,不知为何,戚夫人的到来让她觉得莫名的安心,仿佛濒临绝境的人看到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便想要牢牢抓住。 “这是营卫不和的症状。”戚夫人观察片刻后看向薄姬,见薄姬一脸困惑,于是又解释道: “所谓营卫不和,就是营气和卫气不调,营气行于脉中,能够滋养内在,卫气行于脉外,能够防御外邪。当二者不和时,便会产生两种症状,一是‘卫弱营强’,表现为不发热时自汗出;一是‘卫强营弱’,表现为发热而自汗,不发热则无汗。”戚夫人说着看向薄姬: “戚姬瞧着恒儿的症状当属后者,姐姐可以用桂枝汤加以调理。” 薄姬听得一脸震惊:“妹妹还懂医术?” “略知一二。”戚夫人淡淡一笑,自己做甄嬛的时候可没少读医书,一则用来养生,二则用来防身,并且还有温太医这个“活医书”在侧,历代医家的名作皆被自己读了个遍,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便在其中。 “妹妹果真才华横溢。”薄姬眼中透出钦佩之色:“姐姐竟从未想过研读医书。” “不过闲暇时用来打发时间罢了。”戚夫人淡淡一笑:“宫里时间漫长,总要找些事儿做做,万一有用了呢。” 薄姬一愣,随即会意地点头:“是姐姐大意了,妹妹早先的提醒,姐姐未往心里去,方引来今日之祸。” “如今知道也不晚。”戚夫人笑道,然后环顾四周:“姐姐这里可有纸笔?戚姬给姐姐开副方子,明日太医来的时候,姐姐让太医按照戚姬的方子煎药即可。” “好!”薄姬抱着刘恒,指向一边的桌案抱歉道:“案上有笔墨,有劳妹妹了。” 戚夫人点头,于是过去快速地写好药方交给薄姬:“姐姐可信戚姬?” “那是自然。”薄姬看向戚夫人:“光是妹妹来看姐姐这份情,姐姐必将铭记于心。” “这方子姐姐收好,太医若是问起来,姐姐解释说是民间偏方即可,戚姬是私底下悄悄过来的,还请姐姐勿与人言。” “妹妹放心,姐姐明白。” “姐姐好生照看恒儿,戚姬过些日子再来瞧姐姐。” “好!” 戚夫人微施一礼欲要告辞,在走至门边时,目光扫过一旁安放的摇篮,沉思片刻后看向薄姬:“姐姐怎得将摇篮置于这里?” “恒儿自染病后再不肯睡摇篮,故而便闲置在一旁了。” 戚夫人眼底闪过一抹顾虑,柳烟的话还在耳边,略作迟疑后,戚夫人走近摇篮仔细打量,果真在摇篮的另一侧看到了柳烟口中的那个香囊,戚夫人没有上前,只是看向薄姬缓缓道: “姐姐这个香囊哪里来的?” “尚方给的,和恒儿的衣物一道送来的。” “尚方何时制过香囊?妹妹怎得不知?”戚夫人说着意有所指道:“而且瞧着这香囊的花样,不像是寻常之物,姐姐可是记错了?” 经戚夫人这么一提醒,薄姬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想要上前,却被戚夫人拦住: “姐姐留步,方才姐姐说恒儿自染病后再不肯睡摇篮,为保守起见,姐姐明日待太医来时,让太医检查下这摇篮是否有问题,包括摇篮上的所有配件也一并验查了才好。” 薄姬顿觉后背发麻,她从未想过恒儿日夜所待的摇篮会出现问题,倘若果真如此,那也太可怕了。想到这里,薄姬抱着恒儿对着戚夫人感激道:“谢妹妹提醒,姐姐知道该怎么做了。” 戚夫人微微一笑,随即转身离去,薄姬看着戚夫人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心底深处的某道光芒似乎在觉醒,既然逃避无法在这后宫安生,为了恒儿,自己也该做些什么了。 第108章 建立私兵 次日一早,戚夫人正要去皇后宫中请安,途中恰好碰见戚触龙去见皇上,戚触龙瞧见戚夫人亦是惊喜,于是笑道: “怎得这么巧,在这里还能碰上妹妹。” “哥哥进宫可是有事?” “依妹妹嘱托,为娄敬之事而来。”戚触龙笑看向戚夫人:“妹妹独具慧眼,那娄敬果然不是安于现状之人,他奉命去陇西戍边,居然突然折转来了洛阳,想要一见天颜。” 戚夫人微微一笑,看来迁都长安很快便要提上日程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戚触龙继续道:“我昨日在街市上遇到一个人,来自鲁地,刚好是娄敬的朋友,他托我进宫给季布求情,妹妹觉得如何?” 戚夫人看一眼戚触龙:“哥哥所说之人可是朱家?” “正是!”戚触龙顿觉好奇:“妹妹是如何知晓的?” 戚夫人不语,史书记载,朱家为季布之事找到夏侯婴,请夏侯婴向皇上说明其中利害关系,故而在夏侯婴的力荐下,刘邦饶了季布死罪,并赐郎中之位。 眼下朱家找到戚触龙亦算是天意,夏侯婴至今未得召见,可见刘邦还在犹豫自己的建议,想到这里,戚夫人看向戚触龙: “为季布求情,哥哥可有想好说辞?” “朱家都与我说过了,我如实陈述便可。” “那朱家先找的夏侯婴,又找了哥哥,哥哥若是进言成功,岂非抢了夏侯婴风头?” 戚触龙闻言微愣,他倒没有想到这一层,于是问戚夫人道:“那妹妹觉得哥哥应该如何?” “哥哥只管提娄敬面圣之事。”戚夫人看向戚触龙:“至于季布之事,皇上若问,哥哥便做个顺水人情,皇上若不问,哥哥毋庸去提。”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朱家,倘若如此,岂非出尔反尔?”戚触龙似有些犹豫。 “皇上先前问了妹妹有关处置季布之事,妹妹已经为季布求过情了,皇上的旨意也就这一两天的事。”戚夫人说着微微一笑: “哥哥面圣之后,自可与那朱家说明在哥哥的陈述下,皇上已经同意了赦免季布死罪,并且还会赋职,让其心安。不过,对外仍是统称夏侯婴力荐有方即可,如此一来,既让季布承了哥哥的恩情,又不至于得罪了夏侯婴。” 戚触龙闻言顿觉欣喜地看向戚夫人:“如此甚好,妹妹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听妹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戚夫人闻言一笑,转而稍稍上前一步:“季布是大才,哥哥可与其相交,雪中送炭的恩情,季布当以心向之。” “妹妹所言极是。”戚触龙点头道:“我原本就敬仰季布为人,碍于各为其主而不得相交,如今若是能结为兄弟,亦算是了了我的一大心愿了。” “此番齐地出了如此大的变故,虽然因发现及时而未曾招致大祸,但皇上怕是起了顾虑。” “皇上?”戚触龙微微一愣:“皇上打算如何?” “自韩信走后,皇上便有了解散齐地兵权的想法,如果我没猜错,魏解之事一了,齐地的军队便要解散了。” “解散兵权?”戚触龙似有些震惊地看向戚夫人:“齐地将士三十万,说解散就解散了?而且解散完,那些士兵去哪儿?” 戚夫人看一眼戚触龙:“哥哥可有想过建一支自己的私兵?” “私兵?”戚触龙说罢赶紧后知后觉地压低了声音道:“妹妹可是糊涂了?朝廷禁止设立私兵,发现是要被砍头的。” “那便不要被发现。”戚夫人凝重了眸子:“如今天下大势,风云变幻,局势莫测,哥哥也要为自己,为戚家的未来多做筹划才是,拥兵不是目的,防身才是初衷。” 见戚触龙不说话,戚夫人于是又继续道:“哥哥眼下虽说已荣升将军一职,手握重权,但毕竟远在边境,远离了朝廷的中心。反观吕氏一族,吕泽身为列将,统领着皇上的嫡系部队,而其弟弟吕释之则从旁协助,外加一众沛县的势力左右朝廷,万一发生点什么,哥哥当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了。” 戚触龙心中触动,但仍有疑虑:“建私兵不是小事,光是军资问题便是一大难题,另外,士兵的招募和日常供给,还有如何保密不引起朝廷的怀疑,这些妹妹可有考虑?” “军资以及日常供给哥哥不用担心,咱们在定陶有歌舞坊与织室若干,现下姑姑又增设了酒舍、茶楼,产业日增,远播梁楚之地,乃至洛阳亦有我们的产业。目前的收益足以应付暂时的私兵供给,而士兵的招募可以从北地的士兵中挑选,至于如何保密,那就看训练场地了。”戚夫人说着看向戚触龙:“哥哥可有推荐?” “训练场地?”戚触龙被戚夫人问得一愣,于是思索片刻道:“妹妹觉得定陶如何?毕竟知根知底,开展也方便。” “不行。”戚夫人摇头:“太明显了,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而且定陶目前是彭越的封地,哥哥在彭越的地盘上训练私兵,不是很明智的选择。” 戚触龙想想也是,于是继续道:“既然定陶不行,妹妹觉得长安如何?我先前听娄敬说了长安要比洛阳好,所以他想力劝皇上迁都长安,既然长安比洛阳好,想必训练私兵亦不在话下。” “长安虽好,但万一迁都成功,天子脚下,哥哥是想与吕泽统领的亲兵一争高下吗?” 戚触龙被戚夫人问得愣住,以他目前的实力,自然是没法与吕泽相抗衡的,一时也没了主意。 “哥哥可有想过云梦泽?”戚夫人提示道。 “云梦泽?”戚触龙略显意外地看向戚夫人:“陈地的云梦泽?” 戚夫人点头:“陈地在楚国的西部边界,与韩信所在的楚地接壤,而且云梦泽水域广阔,周边既有平原也有丘陵,适合隐蔽。另外,云梦泽周边水陆运输发达,亦方便军队的调动和物资的运输。” 第109章 暂定微山湖 戚触龙听得有些震惊:“妹妹身居宫中怎得知晓这么多?”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戚夫人笑看向戚触龙,她记得史书有载,曹操曾在云梦泽训练水军,用以与孙刘联军作战,可见云梦泽在后期确实有被用来进行军事训练,只不过自己将时间稍稍提前了一些而已。 戚触龙不觉一笑:“妹妹果真博学多通,不过云梦泽虽好,但从定陶转运军资至云梦泽,路上大约要花费七八天的车程,容易引人注目,若是能就近筹备军资,风险就小多了。” “哥哥思虑周详。”戚夫人笑看向戚触龙:“那便还有一个地方,位于楚国与梁国交接处的微山湖,哥哥觉得如何?” “微山湖?”戚触龙闻言眼睛一亮:“那边我清楚,不但地形复杂,水域广阔,而且四季分明,气候适宜,关键是距离定陶只需两三天的路程,物资运输可以省去一半的风险。” 戚夫人闻言一笑:“微山湖还有一个好处,那里物产丰富,渔业和农业兴盛,有“日出斗金”之说,若是咱们好好加以利用,连运输的费用都可以省了。” 戚触龙直接点头称赞:“妹妹所言甚是,只是我常年驻守北地,不管选择云梦泽还是微山湖,我如何在两地训练私兵呢?” “训练私兵自然不需要哥哥亲力亲为,哥哥只需带出一名亲兵统领即可,由他来帮助哥哥督导训练。” 戚触龙微微皱眉,良久:“训练私兵事关重大,这个统领必须是靠得住的自己人才行,我帐下的将领都是朝廷中人,虽说平日里私交不错,也够义气,但想要违逆朝廷怕是不行。” “朝廷的人自然不行。”戚夫人说着看向戚触龙:“妹妹有一人选,哥哥可以一试。” “哦?”戚触龙眸子一亮:“妹妹说来听听。” “这人哥哥也知道,就是如意身边的子腾,子腾善武,尤喜兵法布局,哥哥此番回北地时可将其带上,观察之后再加以任用。” “此人是否可靠?”戚触龙有些不放心道。 “妹妹私下里派人试过几次,其对如意倒是忠诚不二,为人处世亦有原则。”戚夫人略作停顿:“哥哥若是不放心,待其到了北地,哥哥亦可试试其心性。” “看来妹妹对增设私兵一事是志在必行了。”戚触龙正色道:“不过私兵之事,实在是太过敏感,出不得半点马虎,妹妹还需再周密布局才是。” “哥哥说的是。”戚夫人看向戚触龙:“齐地兵权一旦解散,三十万大军必将有大半无处可去,哥哥可早做打算,在边境招兵买马,为皇上解忧。” “妹妹明智。”戚触龙不觉笑起来:“妹妹若是男子,定当封侯拜相。” 戚夫人只笑不语,良久似是想到了什么:“哥哥可有去见过爹爹?” “还没有。”戚触龙回道:“正打算找个机会请旨去一趟蕲县,妹妹可想一起?” “自然是想的,就是不知皇上是否恩准。”戚夫人看向戚触龙,她亦想见见这个从未谋面的爹爹: “哥哥面圣的时候,可代为提一句,探探皇上口风即可。” “妹妹放心,我心中有数。” 戚夫人微微点头:“时间不早了,哥哥快去吧。” “好!” ------------------------ 锦霞宫,刘恒喝了戚夫人所开的药方煎制的药后,症状明显有了好转,看着怀里终于能安睡的恒儿,薄姬忍不住流下了欣喜的眼泪,来往的太医个个惊呼奇迹,纷纷询问薄姬药方的出处,薄姬遵守对戚夫人的承诺,只说了是家乡的偏方,迫不得已才走险一试,没想到竟然真有效果。 听得薄姬如此说,太医们只得感叹一句神药,便不再多问,从而将戚夫人的药方小心地纳入医册之中。 刘邦得知刘恒已经无恙后,立刻匆匆赶来了锦霞宫。见刘邦到来,薄姬将恒儿放于床上,上前行礼道: “臣妾拜见皇上。” 刘邦搀扶起薄姬,拉住薄姬的手道:“这几日政务繁忙,朕一直不得空过来,薄姬看着消瘦了许多。” “臣妾谢皇上关心,百忙之中还想着臣妾。”薄姬笑着回应。 “恒儿可好些了?” “好多了。”薄姬看向床上安睡的刘恒:“眼下已能安睡,皇上放心。” “有薄姬在,朕自然是放心的,只是委屈薄姬了。”刘邦眼中透出愧疚之色。 正说着,此时柳烟过来, “奴婢拜见皇上,夫人!” 刘邦瞧着柳烟面熟,这才想起来是赵美人宫里的人,不觉微微皱眉: “你怎么在这儿?” “回禀皇上,碍于奴婢魏人的身份,其他宫的娘娘都不肯要奴婢,薄夫人心善,给了奴婢一个侍奉的机会。” “碍于魏人身份?”刘邦不觉冷了眸子:“魏人怎么了?宫里什么时候起来的这种歪风邪气?” 此时一旁的邱贤上前解释道:“因着先前被定罪的管氏和赵美人都是魏人,故而宫人们私下里便对魏人有了偏见。” “荒谬!”刘邦直接喝斥道:“薄姬也是魏人,她们也要偏见不成。” 邱贤没有说话,默默地立于一旁。 刘邦说着又看向柳烟:“好好侍奉薄姬,赵美人犯事是她的事,你们做宫女的安分守己即可。” “谢皇上。”柳烟说着叩拜道。 “起来吧!”薄姬微微一笑:“摇篮在那边。” “喏!”柳烟应着起身,小心地用帕子挡住口鼻,提了摇篮便要走。 “慢着。”刘邦看得不明所以,于是转向薄姬道:“这是要做什么?” “回皇上,自恒儿染病以来,一接触摇篮便哭闹不止,臣妾试了多次都无用,想是恒儿不喜爱这个摇篮了,便想着让柳烟将摇篮拿出宫去,改日再换一个。” 刘邦闻言不觉笑道:“这摇篮是恒儿睡惯了的,怎会好端端的便不喜欢了,难道摇篮长刺了不成?” “皇上说的是,臣妾也查看了多次,摇篮并无异样,只是恒儿再不肯靠近了。” 第110章 好消息 “不肯靠近?”刘邦此时沉静了面色,良久:“薄姬可有让太医瞧过?” “太医?”薄姬故作震惊道:“为何要找太医?” “薄姬不觉得此事有蹊跷吗?”刘邦微蹙了眉峰:“恒儿才多大,哪有什么喜恶之心,怕是摇篮让其觉得身子不适所以才不愿靠近。”说着刘邦转身对邱贤道: “去把王阳叫来瞧瞧!” “喏!” 很快,王阳便匆匆赶来,还没等他开口,刘邦便一指摇篮: “你去瞧瞧,这个摇篮可有异常?” 王阳听得愣住,自己一个看病的哪里会瞧摇篮,皇上是不是请错人了? 薄姬此时解释道:“恒儿自昨儿个染病以来,便一直不肯靠近摇篮,还请王御医瞧瞧这摇篮可是有异?” “夫人觉得殿下的病与这摇篮有关?”王阳大致懂了皇上的意思。 “本宫亦是猜测,所以来找王大人确认一下。” 王阳微微皱眉,于是走近摇篮打量一圈,并未发现异常: “殿下染的是伤寒,此疾一般通过感染的食物、水源或衣物等传染,这摇篮是夫人宫中之物,应该不大可能接触到传染源。” 薄姬没有说话,刘邦却是皱眉,王阳的话不无道理,这深宫之中怎会有传染源。 “许是本宫多虑了。”薄姬微微一笑:“劳烦王大人了。” “夫人客气。”王阳恭敬道。 此时,一旁的柳烟作势要退下,在提起摇篮的时候,故意将有香囊的一面对向王阳这边,果然: “慢着。”王阳突然目光一凛,赶紧制止。 柳烟脚步一顿,面带困惑地看向王阳。 王阳此时上前接过摇篮,对着香囊打量片刻后看向薄姬: “敢问夫人,这香囊里面装的是什么?” 薄姬不解地看向王阳:“想必是一些香料之类吧,本宫亦未拆开看过。” 王阳微微皱眉:“此物殿下有接触吗?” 薄姬微微点头:“这绣囊殿下很是喜爱,故而时常把玩。” 王阳听得沉了面色,于是转向刘邦道:“还请皇上准许微臣将此物带回太医署检查。” 刘邦亦是察觉到了什么:“你意思是这香囊有问题?” “微臣尚不敢确认。”王阳如实道:“不过整个摇篮只这一物不是夫人宫中所有,故而微臣想带回太医署确认后再回禀皇上。” “尽快查明,朕要知道是谁敢伤朕的皇子。” “喏!” 王阳走后,薄姬身子一软,几欲摔倒,虽然自己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眼下从御医口中提了出来,心里还是很难接受。 刘邦见状适时地扶住了薄姬,目露关切道:“朕的皇子自有神明眷顾,如此严重的恶疾,咱们的恒儿不都渡过去了?所以薄姬不用太过担心,朕以后会常来陪伴你与恒儿的。” “谢皇上!”薄姬垂眸,眼底的淡漠被唇角的笑意所掩饰,所谓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若非戚夫人挺身而出,他的恒儿如何能等到他口中的陪伴? -------------------- 刘恒的转危为安让刘邦的心情大好,于是想起了前几日戚触龙面圣时说的有一个叫娄敬的士卒有话要对自己说,刘邦一想到他一个小小士卒居然敢面圣,就觉得新奇,于是便准了戚触龙的要求。 戚触龙得到消息后亦是兴奋不已,马不停蹄地便去找了娄敬,彼时娄敬正与朱家同住一家客栈,朱家仗义,替娄敬支付了房钱。 一见戚触龙,朱家与娄敬皆是紧张异常,满肚子的话只憋出一句:“戚兄来啦?” 戚触龙见二人如此,于是笑道:“触龙前来,为二位带来了好消息。” 一听这话,两人的激动顿时溢于言表: “戚兄快坐,与我们好好说说。” 娄敬赶忙请戚触龙入座,朱家则倒上茶水。 戚触龙呵呵一笑,于是按照戚夫人的交代对朱家道:“首先说朱兄的事,皇上已经恩准了不再追究季布的过错,免了季布死罪。” “当真?”朱家欣喜地看向戚触龙:“若是如此,那可真是太好了。” “这便好了?”戚触龙唇角上扬:“皇上不但赦免了季布,而且还要封赏季布,朱兄这回大可彻底放心了。” “什么?”朱家惊得瞪大了眼睛:“还要封赏季布?这赏是从何而来呀?” “从朱兄的说辞而来啊。”戚触龙胡诌道:“触龙按照朱兄的意思将话与皇上一说,皇上立马顿悟,说季布此人,不但不罚,还得赏,不过至于赏什么,皇上还要再想想。” “哈哈哈!”朱家闻言大笑道:“不罚已是万幸,至于赏不赏的不重要,此番多亏了戚兄相助,才使季布逃过一劫,此恩改日必当相报。” “朱兄这话触龙不爱听。”戚触龙顿时正色道:“触龙为朱兄出面怎会为图报答,朱兄可是将触龙看轻了?” “是朱某失礼了,还望戚兄勿怪。”朱家忙笑着赔罪。 戚触龙闻言这才缓和了面色:“不过有一事还请朱兄成全。” “戚兄但说无妨。” “我与夏侯婴大人同朝为官,此番觐见,夏侯大人并不知情,改日皇上下诏之时,还望朱兄莫要提及触龙才好,免得伤了彼此的和气。” “戚兄虚怀若谷,不计名利让朱某钦佩不已,只是如此一来,着实委屈戚兄了。”朱家面露敬重道。 “这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咱们兄弟自己知道便可,我素来敬仰季将军为人,改日得空了,必得饮上几杯。” “哈哈哈,那是自然。” 娄敬在一旁听得抓耳挠腮的,只等着戚触龙说完季布赶紧说自己的事,却见二人来回客套,实在让人心痒难耐。 朱家见状忍不住得打趣娄敬道: “戚兄还是换个话题吧,某人要变猴子了。” 娄敬闻言一尬,于是呵呵笑道:“朱兄说笑了,娄敬等着戚将军把话说完。” “皇上已经同意了娄兄进殿面圣之事。”戚触龙笑看向娄敬:“不知娄兄打算何时出发?” 娄敬听得面色骤喜,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于是立马起身道:“即刻出发。” 第111章 娄敬面圣 戚触龙一愣,忍不住打量起娄敬,却见其上身着一件羊皮袄,经过长途跋涉,皮毛略显磨损,下身穿一条粗布裤子,颜色已经褪去,显得有些陈旧,腰间系一条简单的布带,外加一双几经修补的布鞋,看得戚触龙不由地皱眉: “如此打扮,如何面圣,我住处刚好有几身新作的衣裳,娄兄随我去换了再行面圣如何?” “谢戚兄美意。”娄敬说着施了一礼:“敬本衣帛,则衣帛见。敬本衣旃(zhān),则衣旃见。今舍旃褐,假鲜华,是矫常也。” 戚触龙听得一愣,忍不住看向朱家,朱家亦是没听懂娄敬这文绉绉的说辞,于是无语道: “你只说是换是不换吧?” “戚兄的好意娄敬心领了,娄敬本就一戍边卒子,还是以本相面圣为好。”娄敬恭敬道。 戚触龙一听也是,于是也不再强求,随即领了娄敬去面见刘邦。 勤政殿,刘邦看着跪于殿下衣着简陋的娄敬,不禁想到了沛县时的自己,同为草根,如今自己贵为天子,见到娄敬的一瞬,宛若新旧交替,倒有些触景伤情了。 “来人,赐御膳!” “喏!” 刘邦突如其来的一句,让跪于地上的娄敬不明所以,忍不住好奇地抬头打量刘邦。 刘邦见状一笑:“听闻你从齐地前往陇西戍边,路途遥远,辛苦了。”说着刘邦看向一旁的邱贤:“赐座!” 娄敬闻言受宠若惊,忙伏地道:“谢皇上。” “起来吧。”刘邦和颜悦色道:“自朕登基以来,目之所及皆锦衣华服,如你这般质朴的倒是鲜有。” “卑职自齐地而来,风尘仆仆不敢懈怠,是有一事想言于皇上。” “不急,先用膳。”刘邦笑道。 邱贤会意,立马吩咐一旁的传菜寺人奉菜。 娄敬不敢拂了皇恩,于是入座用膳,刘邦则在一旁安静地瞧着,此人虽相貌平平,衣着简陋,不过举止倒略显斯文,看来不是寻常武夫。 军营里养成的习惯使得娄敬不敢浪费,在寺人的伺候下,愣是把一桌子酒菜吃了个精光,看得刘邦笑逐颜开。 娄敬忍着腹涨起身向刘邦恭敬地施了一礼:“谢皇上御赐,卑职诚惶诚恐。” “哈哈哈,既是惶恐,那便与朕说说你不敢懈怠的缘由吧。” “喏!”娄敬肃然道:“卑职前来,是为迁都一事。” “迁都?”刘邦不觉皱眉:“朕刚刚定都洛阳,何来迁都之说?” “洛阳虽为帝王之都,却非大汉之都,皇上不可将待兴的汉朝和兴盛时期的周朝相比,要居安思危才是。” “如何居安思危?” “迁都长安。” “长安?”刘邦目光一滞,良久:“说说看。” “首先,长安地处关中,依靠华山,濒临黄河,四面都有险要关隘为屏障,倘若突然紧急情况,百万军队可以立即就调动停当,可保都城安稳。洛阳虽佳,然地势开阔,易受四方之敌。” 刘邦闻言微微一笑:“洛阳亦有其地理之利,便于管理,且临近沛县,朕更向之。” “皇上,情虽重,然国家长治久安更为要紧。长安依靠关中原有的基础,凭借那里富饶肥沃的土地,具有天然府库的优势。皇上入函谷关在长安建都,就算是崤山以东的地方乱了,原秦国关中的旧地仍然还在。” 刘邦稍稍收敛了颜色,看着案上的书册若有所思。 “皇上!”娄敬见状接着进言道:“与他人争,若不扼其喉而击其背,难获全胜。今皇上若能居原秦关中之地,此乃扼天下之喉而击其背也,还请皇上慎思。”说罢,娄敬伏地而跪,不再开口。 刘邦神色肃然,娄敬之言显然使其触动颇深,然迁都之事事关重大,他一时还不好决断,于是看向娄敬缓和道: “娄卿言之有理,朕将慎重考虑此事。” “谢皇上。”娄敬再次叩拜。 -------------------- 央月宫,佩兰将娄敬面圣的事情告诉戚夫人的时候,适逢如意来给戚夫人请安,戚夫人闻言淡淡一笑,于是看向如意: “如意觉得是定都洛阳好还是长安好?” 如意思索片刻,然后开口道:“洛阳与长安,皆为古都,各有其妙。洛阳,既为今之都城,宫阙巍峨,无需再行土木,省国财而安百姓。然其地狭,较之长安则近北地,于战略而言,纵深稍显不足。” 戚夫人闻言微微点头:“那长安呢?” “长安,居关中之要冲,地势险峻,易于守御。关中之地,沃野千里,养育百姓无数,为国之粮仓。然不幸者,战火所及,宫殿多毁,若欲重建,必动用民力,耗费甚巨,于国之休养生息,非所宜也。”如意说着看向戚夫人: “故儿臣以为,权衡之下,洛阳之便与长安之险,皆有其利,亦有其弊,儿臣不知该如何选择,还请母亲指点。” “母亲与如意一样,也不知该如何选择。”戚夫人说着笑看向如意:“如意明日跟张先生读书时可以听听张先生意见。” 如意眼睛一亮:“母亲所言甚是,张先生定然知道该如何选择,如意觉得给出此选项之人肯定是位高人,敢问母亲,他是朝中要员吗?” 戚夫人笑着摇头:“他只是一个戍边的士卒。” “士卒?”如意闻言面露惊色:“我大汉果然人才辈出。” “说得不错。”戚夫人看向如意:“英雄不问出处,世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所以如意要学习父王,善于发现人才,敢于任用人才。”如意灿然一笑,眼神奕奕。 “咱们殿下果然聪慧过人。”一旁的佩兰忍不住夸赞道:“将来必成大器。” 戚夫人看一眼佩兰:“这话咱们宫里说说便可,别叫旁人听了多心。” “奴婢明白。”佩兰笑起来:“只在夫人跟前说。” “母亲,儿臣许久不见子丑了,子腾也在问子丑去了哪里,母亲可知子丑的去向?” “你舅舅先前落了一批军用物资在齐地,请子丑过去帮忙看着,因为事发突然,子丑还未来得及与你们告别便出发了。” “原来如此。”如意会意道:“那儿臣回去跟子腾说一下,让他宽心。” 戚夫人微微点头:“此事涉及军务,只如意与子腾知道便可。” “如意明白。” 如意走后,戚夫人静静地看着窗外,之前交代子丑乘着停留楚地之际关注一下微山湖的周边情况,不知道眼下进展如何了?看来自己得想办法借着探望爹爹之名去一趟楚地才行。 第112章 不受威胁 永宁宫,当审食其将自己与周昌的见面场景讲给吕雉听时,吕雉轻哼一声:“他倒是铁面无私,那便让他查吧,本宫倒要看看他能查出个什么花来。” “另外还有一件事。”审食其说着看向吕雉:“微臣听说今日皇上在勤政殿单独接见了一个叫作娄敬的戍边士卒,皇后可认识?” “娄敬?”吕雉微微皱眉,这个名字貌似有些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据说是从齐地过来,途径洛阳,特地请了戚将军代为引荐。”审食其解释道。 “齐地来的?”吕雉心中一震,她终于想起来了,之前自己派人跟踪戚触龙去齐地,那人带回来的消息中就提到了娄敬,当时自己并未将其放在心上,没想到今日他居然得到了皇上的单独召见,想到这里,吕雉看向审食其: “可知其要见皇上所谓何事?” “听说是为了迁都之事。” “迁都?”吕雉顿时眸光一沉:“好端端地为何要迁都?他想迁去哪里?” “长安。”审食其说着似有犹豫:“不过目前皇上还未拿定主意,迁都是大事,不会仅听一个士卒的片面之词而作决定。” “既然皇上愿意单独召见,想必有其独特之处,你去找个机会接触一下,看看其人如何?” “喏!” “另外迁都之事,本宫总觉得劳民伤财,能免则免吧。” “微臣明白。”说罢,审食其躬身告退。 审食其刚走,宫人便来报: “娘娘,邱公公来了。” “邱贤?”吕雉微微皱眉,邱贤甚少出入后宫,此番前来怕是领了圣旨,难道是吕嬃收钱之事出岔子了?不敢多想,皇后忙吩咐宫人: “快请。” 不消片刻,邱贤在宫人的引领下而来。 “奴才拜见皇后!”邱贤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邱公公免礼。”吕雉温和道:“不知邱公公此来所谓何事?” “三殿下染疾一事,先前抓住的小宫女说是奉了秋菊之命去的锦霞宫,皇上特命奴才前来,请秋菊往暴室一趟。” 一旁的秋菊闻言瞬间惨白了面色,她发誓自己与三殿下染疾之事毫无关系,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吕雉。 吕雉却没有理会秋菊,只是看着邱贤:“敢问公公,可知那宫女说了些什么?秋菊是本宫身边的人,断不可能去谋害三殿下。” “回娘娘话,奴才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奉命而来,还望娘娘体谅。”邱贤垂首道。 看吕雉不说话,秋菊不想让皇后为难,于是上前一步道:“皇后放心,奴婢并未做过伤害殿下的事,此番前去必是配合调查,待事情水落石出便好了。” 吕雉闻言不语,良久:“邱公公,秋菊是本宫被俘在楚营时,不顾个人安危倾心照顾本宫的人,此番去暴室协助调查三殿下之事,还望公公多加关照,本宫在此谢过了。” “娘娘放心,只要秋菊行事无暇,奴才定会确保秋菊无虞。” 吕雉微微点头,随即看向秋菊:“此去好好配合暴室啬夫调查,本宫亦会关注此事。” “喏!” -------------------- 央月宫,戚夫人听说皇后跟前的秋菊被带去了暴室,倒有些奇怪,按理说,太医署请走了刘恒接触过的香囊,眼下大抵能牵扯出尚方了,怎得这会儿突然请去了秋菊? 若华此时抱了数卷书册过来,越过佩兰小心地置于案上,末了方喘一口大气道:“总算一册不落地请来了,夫人看看可对?” 佩兰惊讶地看着堆积如山的卷册,忍不住好奇道:“夫人这是准备专研典籍了吗?” 戚夫人微微一笑:“有你们喜欢的吗?” 佩兰一愣:“夫人这是找来给我们看得?” “在本宫身边,难免会惹上麻烦,你们可怕?” “不怕!”佩兰直接脱口而出:“奴婢不怕麻烦,大不了一死。” “要命一条。”若华亦附和。 “你们死了,那本宫呢?”戚夫人淡淡道。 二人皆被问愣住,不解地看向戚夫人。 “你们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本宫。”戚夫人说着正色道:“本宫不需要英勇的莽夫,你们既然选择了本宫,便要有保护本宫的能力。” “喏!”两人闻言皆低头称是。 “这些都是武艺类的典籍,你们各自挑一册,闲暇时候记得多练。” “喏!” “去吧。”戚夫人微微一笑。 若华刚要退下,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奴婢方才从藏书阁回来的途中,瞧见尚方的尚方令被寺人带走了。” “尚方令?”戚夫人若有所思。 “嗯,而且奴婢还听说皇上派人去尚方抓了好些人,现在都在暴室审讯,还有皇后身边的秋菊也被带走了。” 戚夫人不语,看来太医署已经查出香囊的问题了,只是如此大肆抓捕无辜人员有些超出了戚夫人的预算,这个柳烟,明明知道香囊的来处却不澄清,这是在逼自己与其交换条件。 还未等戚夫人想完,外面宫人来禀: “夫人,锦霞宫的柳烟求见。” 戚夫人眸子一冷:“不见。” “喏!” 一旁的佩兰与若华闻言皆是一愣,夫人以前对柳烟貌似并不抵触,怎得这回便突然回绝了。 戚夫人眸光冷冽,看来自己得让柳烟长点记性,这央月宫可不是她想来便来的。 “佩兰。”戚夫人突然开口。 “夫人!” “以后柳烟再来,直接赶走即可,不必再来向本宫请示。” 佩兰一愣,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忍不住开口问道:“可是柳烟做错了什么?奴婢替夫人去教训她。” “不必了。”戚夫人冷声道:“她若是问起来,只说一句,她家美人的命是命,其他人的命也是命。” 佩兰听得疑惑,却又不敢多问,只应了一声喏便退下了。 当佩兰将戚夫人的话传达给柳烟时,柳烟顿时苍白了面色,戚夫人这是在警告自己若是再不收手,她会用自家美人来抵命。 第113章 翻书比翻脸还快 柳烟的眼底闪过一丝忌惮,自己到底是低估了戚夫人的狠厉,能在这后宫安稳至今的人,怎会是自己一个奴婢所能要挟的? “喂!”见柳烟不语,佩兰有些不耐烦道:“你是不是背后做了什么坏事,惹得我家夫人不肯见你了?” 柳烟闻言收敛了神色,对着佩兰恭敬道:“还请姐姐代为转告夫人,柳烟知道该怎么做了,定不会叫夫人为难,不过眼下还要再等一等,最多三日,还请夫人见谅。” 佩兰听得莫名其妙,想要再问,柳烟却是对着自己行了个大礼,便转身走了。 佩兰于是只得回宫将柳烟的话告诉了戚夫人,戚夫人只是淡淡地应了句知道了。 -------------------- 洛阳客栈,娄敬独自一人坐在屋里,手里的茶水早已经凉透,娄敬却浑然不觉,他还在想着迁都之事,只要皇上一日不落实,自己便一日不心安。 正在这时,敲门的声音打断了娄敬的思绪,朱家已经赶回了鲁地,这个时辰来的,莫非是戚兄?想到这里,娄敬立马激动起来,想是戚兄带来了皇上的消息,于是赶紧一个起身便冲到了门边,身后传来茶盏落地的声音。 门开后,审食其先是一愣,娄敬也愣住,两人面面相觑。还是审食其先从茶盏打碎的突发情况下反应过来,笑看向娄敬道: “在下审食其,敢问阁下可是娄敬娄兄台?” 娄敬见来人不是戚触龙,顿时拉长了脸道:“我不认识你。” 审食其一滞,却也不恼,依旧面上含笑道:“娄兄不认识在下无妨,皇后得知娄兄建议皇上迁都之事后,很是欣赏娄兄才能。” 娄敬一听是皇后派来的,料想是皇上有了消息,于是一转方才的不耐,赶紧堆起笑容: “哈哈,原来是审兄,快屋内请。” 娄敬前后截然不同的两幅面孔让审食其心生鄙夷,认定此人定是攀附权贵之人,面色稍稍有了变化。 娄敬却全然不察,手忙脚乱地想着给审食其倒茶,奈何仅有的一只茶盏被自己给砸了,于是不好意思地看向审食其: “审大人是宫里的人,想必喝不惯这客栈里的粗茶,要不娄敬改请审大人出去喝茶?” 娄敬这话说得很是没底气,因为自己连住店的钱都是朱家给垫付的,现在身上穷得叮当响,压根没有多余的钱来请审食其喝茶。 审食其显然瞧出了娄敬的窘迫,于是淡淡一笑:“娄兄不必客气,在下说几句话便走。” “好,好!”听得此言,娄敬立马松了口气,随即一脸期待地看向审食其:“审兄有话直说便可。” 审食其被娄敬灼热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心想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这前后的反差也太大了。忍不住稍稍侧转了身子道:“皇后欣赏娄兄才华,有心提拔娄兄,不知娄兄意下如何?” 娄敬听得莫名其妙,皇后要提拔自己作什么,想是审食其话说了一半,应该是皇上想提拔自己吧,于是笑着问道:“还有呢?” 审食其愣了愣,心想此人也太无礼了,但碍于皇后的交代,只得压下心中的不悦继续道:“皇后的意思,迁都长安之事,劳民伤财,还望娄兄从长计议。” “什么?”娄敬听得直接窜起:“这是皇后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审食其被娄敬的反复无常给吓了一跳,于是皱眉道:“自然是皇后的意思。” “那皇上呢?”娄敬接着追问。 “皇上的心意在下怎敢随意揣度。”审食其也沉了面色。 娄敬没想到自己激动了半天原来白高兴一场,不由得恼怒道:“那你来做什么?” 审食其这回也动了气,但仍是强压住怒火镇定道:“在下方才说了,在下是奉皇后之命前来,想要提拔娄兄。” “谁稀罕你的提拔。”娄敬直接翻了个白眼:“浪费我情绪,真是岂有此理。” “你这人怎可如此无礼?”审食其实在忍不下去了:“你敢诋毁皇后?”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诋毁皇后了?”娄敬一脸不屑。 “你——” 审食其被气到无语,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没别的事便请吧,慢走不送。”娄敬没好气道。 审食其被气到不行,恼怒地扔下一句不可理喻后便拂袖而去。 娄敬瞪一眼审食其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地上的狼藉,顿时怒从心起,白白浪费了自己一只茶盏,真是可恶。 ------------------- 央月宫,若华正在庭院对着戚夫人给的书册比划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戚夫人在一旁看得眉头直皱,她平日里瞧如意练拳貌似很简单的样子,怎么到了这两人身上,就变味了呢。 “夫人。”这时候佩兰匆匆而来:“咱们的人看见审食其大人私下里去找了娄敬。” 戚夫人闻言看一眼佩兰:“可知聊了些什么?” “不敢靠得太近,听不大清楚。”佩兰如实道:“不过屋内好像砸了个杯子,然后没聊多久审大人便怒气冲冲地走了,娄敬好像也气得够呛。” “那是没聊好了。”戚夫人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便找几个人去给娄敬消消火!” “消火?”佩兰没听懂:“怎么消?” “彻底断了皇后与娄敬的联系。”戚夫人说着靠近佩兰低语几句,听得佩兰一愣一愣地,良久方蹦出一句: “夫人不怕吓着娄敬?” “军营里出来的,哪那么容易被吓着,若是真被吓着了,本宫也不敢用了。” 佩兰一想也是,于是忙笑着应下:“奴婢保管给娄敬一个难忘的经历。” “夫人。”一旁的若华练的手臂都快抽筋了,仍然不得要领,于是求救戚夫人: “您瞧奴婢这架势如何?奴婢练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先前瞧夏护卫,哦不,是夏卫尉在府里教如意练拳的时候貌似不是这样的。” 一旁的佩兰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造型,不像练武的,倒像玩杂技的。” 第114章 请了个师傅 “你行,那你来。”若华没好气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又没说我行。”佩兰笑看向若华,于是转向戚夫人:“奴婢先前练得时候也觉得怪怪的,好像眼睛看懂了,手脚却跟不上。” 戚夫人略作思索,看来得请个懂行的指导一下才行,否则就凭佩兰与若华的零基础,研究到明天怕是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正想着,这时宫人传话说子腾求见。 戚夫人眸光一亮,自己怎么忘了宫里还有个子腾了,于是立马吩咐:“快请。” 不消片刻,子腾匆匆而来,他亦是踌躇了很久才决定来戚夫人这里求一个差事。 因为之前听殿下说夫人派哥哥去了齐地,自己心中羡慕不已,比起自己日日待在宫里无所事事,子腾更想像哥哥一样谋个差事。 如此想着,子腾恭敬地上前行礼: “子腾拜见夫人。” “起来吧。”戚夫人温和道:“子腾前来可是有事?” 子腾闻言也不多虚礼,于是直接开口道:“子腾听说哥哥被夫人派去了齐地做事,子腾一直待在宫里无用武之地,所以想请夫人也为子腾谋一个差事。” 戚夫人闻言不觉一乐,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于是看向子腾:“子腾想谋差事,本宫正好有份差事,不知子腾敢不敢接?” “夫人此话当真?”子腾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容易,于是立马拍着胸脯保证道:“夫人放心,只要是夫人给的差事,子腾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保证不辱使命。” “这倒用不着上刀山下火海。”戚夫人笑看向子腾:“帮本宫教两个人防身之术,如何?” “防身之术?”子腾先是一愣,随即了然:“夫人是让子腾教人拳脚是吧?这个子腾在行,不但能防身,还能杀敌。” 一旁的佩兰与若华闻言皆忍俊不禁,看得子腾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为了赢得戚夫人的差事,子腾仍是强力推销道:“夫人放心,不要说两个人,就算是二十个,子腾也不再话下。” “好!”戚夫人柳眉轻挑:“本宫就喜欢子腾这么爽快的,佩兰!若华!” “在!” “在!” 佩兰与若华瞬间配合地站得笔直,一本正经地看向子腾。子腾被她俩看得心头发毛,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戚夫人则笑看向子腾道:“本宫的这两个婢女就交给子腾了,记得答应本宫的,务必将这二位教会防身术的同时,还要能杀敌。” “这——”子腾立马呆住,良久方开口道:“可她们是女子。” “女子怎么了?”戚夫人正色看向子腾:“若是上了战场,女子也是兵,是兵就能打仗,子腾难道瞧不起女子?” “那倒没有。”子腾立马否认,但心中仍有抵制:“只是子腾从未听闻有女子上战场的故事。” “没听闻不代表没有。”戚夫人锐利了目光:“妇好,商朝王后,武丁之妻,她曾多次统领军队,带兵出征,东征西讨,征伐了北土方、南夷国、南巴方、鬼方等二十多个方国,尤其是在对羌方的战争中,她统领的军队人数多达一万三千人,相当于商朝兵力的一半。”戚夫人说罢看向子腾:“你还觉得女子无用吗?” 子腾被戚夫人的一通输出给直接听傻了,而一旁的佩兰与若华闻得此言,却是一脸与有荣焉。 “说得好!” 刘邦突然拊掌而来,戚夫人听得一慌,环顾四周,宫人早已不知去向,戚夫人来不及多想,赶紧起身上前行礼: “臣妾拜见皇上。” “奴婢拜见皇上。”佩兰、若华亦跟着行礼。 子腾还沉浸在戚夫人所说得“妇好统领商朝一半的兵力”而无法自拔,若是自己哪天也能带领这么多的兵,哦不,哪怕四分之一也此生无憾了。 “子腾!”见子腾还傻愣在一旁,戚夫人赶紧出声提醒:“皇上在此,不得无礼。” 子腾眸光一顿,立马反应过来,顾不得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四分之一的兵力,赶紧对着刘邦行叩拜礼道: “子腾拜见皇上!” “子腾?”刘邦微微一笑:“你有个哥哥叫子丑?在定陶救了如意性命?” 子腾没想到皇上居然知道自己,立马一脸荣幸道:“回皇上话,正是。” “不错。”刘邦笑着点头:“果然年少有为。” “谢皇上夸赞。”子腾笑呵呵道。 刘邦转而看向戚夫人似有玩味道:“戚姬这是要让她们二人学武?” 戚夫人点头:“乐云妹妹常与臣妾提及练武的好处,说是既能强身又能防身,故而臣妾想着让她俩也学一学。” “哈哈哈,既如此,那戚姬自己怎么不学?”刘邦笑看向戚夫人。 “皇上若是想让臣妾学,臣妾也是可以学的。”戚夫人将问题抛回给刘邦。 刘邦眉眼含笑:“戚姬舞艺精绝,朕还是喜欢看戚姬跳舞,这些拳脚相向的还是交于宫人们去学吧。”说着刘邦看向子腾: “不过在宫里教授武艺你还是头一个,朕就赐你一个‘武教郎’吧,为朕效力如何?” 戚夫人听得心中一惊,这个子腾她原本已经跟哥哥说好了,是要留为己用的,却不曾想弄巧成拙地给皇上瞧上了,还赐了宫中官职,日后若是想要再用就难了。 一旁的子腾却是受宠若惊,立马上前叩谢:“子腾谢皇上恩典!” “起来吧。”刘邦扬眉一笑:“教得好,有赏。” “喏!”子腾一时激动不已,从今日起,自己也算是个有头衔的人了,武教郎,呵呵,真不错。 佩兰、若华亦是高兴,于是三人纷纷向刘邦、戚夫人谢恩后便退下了。 待人走后,戚夫人拿起桌上的茶壶为刘邦倒了一盏茶递给刘邦: “皇上今日怎得有空过来了?” “忙里偷闲。”刘邦淡淡一笑:“想来还是戚姬这里好,与世无争,岁月静好,连宫人都较其他宫里的瞧着顺眼许多。” 第115章 娄敬被追杀 戚夫人不觉失笑:“皇上这话若叫其他宫的娘娘听了去,臣妾这里怕是再无岁月静好了。” “朕以往觉得薄姬一贯是不招惹是非的,孰料那些个东西依然没打算放过薄姬,居然将恶毒心思打到朕的皇子身上了,简直可恶至极。”刘邦说着眼色冷了下来,方才的温和亦散之不见。 “皇上意思,恒儿染疾不是意外?”戚夫人故作惊讶道。 “哪有那么多的意外,太医署已经查出来了,恒儿染疾源于置放于摇篮上的香囊,香囊里藏了染疾之物。”刘邦恨恨道:“香囊是尚方出来的,朕已经派人严查尚方处,一个都不会放过。” 戚夫人不语,她想起柳烟的三日之约,今天已是第二日,还有一天,她便应该兑现承诺了。 “朕虽然已经派人严查了尚方处,但不排除香囊内的秽物是有人后来为之。”刘邦说着深邃了双眸:“朕一直不敢深想,从魏解的案子牵扯出吕嬃,到恒儿的染疾牵扯出秋菊,戚姬觉得皇后当真一无所知?” 戚夫人被刘邦如此直白的问话给惊住,思虑片刻方回答道:“皇后乃一国之母,臣妾相信皇后不会做出残害皇嗣的事情。” “皇嗣她不敢,那吕嬃的通敌叛国呢?”刘邦一想到吕嬃就恨得牙痒痒:“陈平带回的书信中提及吕嬃利用刘泽与魏解的关系大肆收敛钱财,购置私舍,这么大的举动,皇后是其亲姐姐会不知道?” 戚夫人闻言不语,这个她没法回答,于是只能安抚道:“臣妾相信真相总会浮出水面,只是时间问题而已,皇上不如再等等,周大人一定会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的。” 刘邦闻言微微点头,于是稍稍平和了心境笑看向戚夫人道: “先前你哥哥跟朕请愿,想与戚姬一道去蕲县探亲,朕批准了,三日后动身,戚姬可高兴?” 戚夫人心中一动,眸光亦随之亮了起来,于是起身叩拜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刘邦难得见戚夫人如此高兴,不觉略显失落道:“看来朕在戚姬心中的份量不如戚鳃啊。” 戚夫人闻言愣住,头一回听说有人拿自己与丈人相比较的。 见戚夫人发愣的模样平添几分可爱,刘邦忍不住拉过戚夫人置于膝上,贴近耳畔撩拨道:“早点回来。” 戚夫人面上飞起一抹红晕,于是垂眸道:“喏。” -------------------- 洛阳客栈,娄敬看着羞涩的钱袋忍不住一声长叹,靠着戚触龙的吹捧,前几日好歹挣了些铜钱,但也经不住连日的吃喝用度,若不是朱家先前悄悄垫付了房钱,自己眼下怕是要露宿街头了。 娄敬看一眼墙角闲置的挂摊,感叹穷人的面子不值钱,于是扔下钱袋,扛了挂摊便出去开卦了。 要说这命算得准不准,娄敬自己也不知道,娄敬自认为饱读诗书,但饱读诗书亦未必个个精通,这周易便是娄敬认为不精通的那个,但用来唬唬人应该还是可以的。 结果娄敬刚出了客栈没多久,突然从背后传来一声: “娄敬!” 娄敬一愣,于是回头,却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两个蒙面大汉,见自己有所回应,便快速往自己这边走来。 娄敬觉得事有蹊跷,大白天的不露脸,看来不是什么好人。顾不得多想,娄敬转身就跑。 见娄敬跑了,那两大汉也不装了,从腰间拔出佩刀便砍了上来,娄敬无意间地回头一瞥顿时把他吓得一激灵,慌得连挂摊也不要了。 娄敬拼了命的往前跑,头一回见有人光天化日的持刀砍人,这嚣张程度简直令人发指,自己到底是得罪到谁了? 两壮汉亦是紧随其后,左一刀右一刀地砍,却没一刀是砍对位置的,娄敬一边庆幸自己命大,一边祈祷赶紧有人来救自己。 道旁的百姓纷纷避让,生怕伤到自己,看得娄敬直呼世态炎凉,见死不救。 就在娄敬快跑到绝望时,突然眼一转,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前方不远处,戚触龙正看中了一匹马,想要跟马夫商量下价钱,结果话说一半, “戚兄,救命——”娄敬拿出毕生的气力大吼一声。 戚触龙听得一愣,随即转身看来,却见娄敬一身狼狈地朝自己狂奔而来,后面还跟着两个挥刀大汉,来不及与马夫议价,戚触龙二话不说直奔娄敬而去。 娄敬眼中一喜,较之道旁冷眼旁观的百姓,戚触龙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 说来也怪,还未等戚触龙靠近,一直紧追娄敬不松的壮汉立马止了步,其中一个扔下一句:“今日出师不利,先回去复命再说。”便相继掉头而去。 “没事吧。”戚触龙上前招呼娄敬。 娄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手叉腰大喘道:“我娄敬好歹军营也混了数年,今日被人追杀的如此狼狈,这两个人绝对不简单,戚将军可认识?” 戚触龙摇头:“我亦是刚到洛阳数日,娄兄可是得罪人了?” “娄敬从不与人交往,怎会得罪人?”娄敬沮丧道:“今日囊中羞涩,说出来挣点吃饭的钱,结果钱没挣着,命差点没了。” “这便奇了。”戚触龙皱眉:“按理说,天子脚下,不会有如此亡命之徒。” “娄敬也是这么想的,除非背后有靠山?”话毕,娄敬似乎想起了什么:“这些人一见戚兄就跑,怕是认得戚兄。” 戚触龙一愣:“认得我?我一直驻守北地,若非自报家门,除了朝中之人,应该很少有人认得吧。”戚触龙说着看向娄敬皱眉道:“娄兄以为是朝中之人做的。” 娄敬不语,良久:“戚兄可认得审食其?” “审大人?”戚触龙惊疑地看向娄敬:“娄兄此言何意?” “他之前来找我,说是皇后想让我收回迁都的建议,我没同意,把他骂走了。” “你把他骂走了?”戚触龙有些无奈道:“你知道他是皇后的人吗?” “他说了。” 戚触龙有些无语地看一眼娄敬,不怪傅宽担心这家伙离开军营会惹事,果不其然,从自己认识他至今,尽帮他收拾烂摊子了。 第116章 夏河投诚 “女人果然都小心眼,得不到的就毁掉。” 娄敬这突如其来的狂悖之词把戚触龙吓了一跳,立马制止道:“娄兄不可乱语,有些话放在心里就好,免得徒惹祸端。” “哼!”娄敬满眼不屑:“我娄敬岂是贪生怕死之徒,这点手段就想逼我就范,门都没有,迁都之事势在必行,除非我娄敬看错了皇上。” 眼瞧着娄敬越说越没边,戚触龙赶紧打断:“娄兄眼下住在客栈已然不安全,不如随我去官驿暂住如何?” 娄敬听得一愣,转而似有些不好意思道:“数番麻烦戚兄,实在是过意不去,又怎好再行打扰?” “你我兄弟之间还计较这些作什么?”戚触龙爽朗一笑:“迁都一说,兹事体大,皇上怕是还要召集众臣商议,娄兄在官驿住着,触龙亦好及时告知消息。” “既然戚兄如此大义,那娄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娄敬说着拱手施礼道。 ------------ 央月宫,当佩兰将娄敬被自己派去的人吓得仓皇而逃的事情告诉戚夫人时,戚夫人看一眼佩兰: “点到为止即可,动静太大容易过犹不及,那娄敬亦不傻。” “夫人说得是,奴婢已经说过派出去的人了。”佩兰接着又道: “不过也是巧了,那娄敬逃跑途中正好碰见戚将军在集上挑马,戚将军便顺理成章地救下了娄敬,凑巧给了咱们的人一个台阶。” 戚夫人微微点头,看来这个娄敬与哥哥的缘分倒不小,这人情算是欠下了。 “经过这一吓,娄敬此刻怕是恨上了皇后娘娘。”佩兰想到这里不觉失笑:“夫人可真是厉害,居然能想出这个法子来。” 戚夫人没有说话,身在沼泽,怎么可能一尘不染。 这时,佩兰目光一转,却瞧见若华正闷闷不乐地在一旁帮忙收拾着行礼,戚夫人回蕲县只带了佩兰,而将自己留在了宫里。 一想到这里,若华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被人遗忘了的感觉。 佩兰自然知晓若华在想什么,于是笑着上前打趣道: “咱俩总要留一个在宫里,你心思灵敏,记得留意各宫的动静,等我回来时,给你带礼物如何?” “什么礼物?”若华没精打采地问道。 “自然是宫里没有的东西。”佩兰笑看向若华:“保管你喜欢。” 若华见佩兰说得认真,心情亦缓解许多,于是扯一抹笑道:“难为你有心,还想着我。” “瞧你这话说得。”佩兰说着看向戚夫人:“不光有我,夫人那边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话恰好传进戚夫人耳朵里,戚夫人不觉一笑:“这回佩兰,下回是你,宫里的事儿多,有你在,本宫放心。” 听得戚夫人如此说,若华心里的疙瘩终于被解开,方才因不能出宫而带来的不快亦一扫而空,于是认真道:“夫人放心,若华定会照看好如意殿下。” 戚夫人笑着点头。 几人正闲聊着,突然宫人来报: “夫人,夏大人求见!” 戚夫人平静的目光幽深了几分:“让他在前殿候着。” “喏!” “他怎么来了?”佩兰略显不快道:“皇后看重他,他不是应该往永宁宫去才是吗?” 戚夫人不语,几十年的清宫生活,不管是前朝纷争还是后宫心计,对人性的把控,自己向来不会出错。 见戚夫人不说话,也没有动身的意思,佩兰忍不住好奇道:“夫人不是说去见夏大人吗?” “不急。”戚夫人端起一旁的茶盏:“再等等。” “喏!”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戚夫人才起身前往前殿,佩兰陪同在侧。 “让夏大人久等了。”戚夫人笑着入殿。 再见戚夫人,夏河明显没了以往的从容,面上的尴尬无处隐藏,于是俯身行礼道: “夏河拜见戚夫人。” “夏大人无需多礼,请坐。”戚夫人微微一笑,示意佩兰上茶。 夏河略显窘迫地入座,戚夫人却是笑意盈盈:“今日可真巧了,方才皇上才来过,还与本宫聊到了夏大人,皇上前脚刚走,夏大人后脚便来了。” 夏河听得一愣:“皇上提到了微臣?” “夏大人先前搜查将军府冲撞了樊将军,想是其告到了皇上那里,皇上过来恰好与本宫聊到了此事。”戚夫人说着扫一眼夏河,这莫须有的说辞自然是自己强加给樊哙的。 果然,夏河闻言瞬间紧张起来:“皇上可有怪罪于微臣?” “夏大人这话从何说起?”戚夫人故作意外道:“夏大人奉旨搜查将军府乃是办案所需,樊将军不分场合,阻扰夏大人办案已是逾矩,怎好再提抱怨之事?” “夫人当真如此认为?”夏河眼底透出惊愕,没想到同样是自己与樊哙起冲突,在皇后处和在戚夫人处所得到的态度会截然相反。 “那是自然,所以本宫说与皇上听时,皇上亦是觉得樊将军鲁莽了,所以夏大人不必介怀,皇上是明君,夏大人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即可,不需要有其他负担。” “是夏河多心了。”听得戚夫人此言,夏河心中五味杂陈,平复好心境之后,夏河终是将带来的刘泽的亲笔供词递给了戚夫人。 戚夫人疑惑地接过打开:“这不是先前夏大人给本宫看过的刘泽的供词么?” “正是!”夏河点头:“微臣听说周大人那边正在彻查魏解一案,对书信的真伪起了疑心,而书信乃陈大人与戚将军所提供,未免横生意外,微臣特将刘泽的亲笔供词交于夫人,以保万一。” 戚夫人看着手里的供词皱眉不语,哥哥仿写的那封书信肯定禁不起查,周昌做事向来严谨,即便哥哥懂得模仿刘泽的笔迹,但在那样仓促的情况下,必然漏洞百出。 只要周昌坐实书信是假的,就算哥哥一口咬定不知书信来源,皇上也必定会心存疑虑,到时候吕雉再反咬一口,那自己好容易为哥哥拉拢的圣心便将一去不返,再难笼络了。 想到此,戚夫人看向夏河意味深长道:“夏大人将此供词给到本宫,就不怕皇后怪罪?” 第117章 陈平效力 “微臣自知先前皇后有意拉拢时有了动摇之心,但如今微臣已经看清本心,愿为夫人效力。” “为本宫效力?”戚夫人不觉一笑,良久收起笑意看向夏河:“若是本宫要夏大人拿着供词去向皇上请罪呢?” 夏河听得愣住,但也只是一瞬,便拱手道:“微臣愿为隐瞒吕嬃之事向皇上请罪。” “这罪名可大可小?”戚夫人有意试探:“夏大人不怕?” “死又何惧?”夏河苦笑一声:“事是我夏河做的,夏河愿意一力承担。” “夏大人果然有担当。”戚夫人微微一笑:“不过书信的事本宫自会处理,就不劳夏大人出面了。”说着戚夫人将供词重新推给夏河。 夏河心中一沉,看来还是自己高看了自己,戚夫人什么时候有求过自己?在皇后跟前,自己好歹还有点底气,可在戚夫人跟前,自己貌似连效力的理由都没有。 可即便如此,夏河亦想为自己争一争,陈平说得没错,不想屈居人后就得放手一搏,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既然确定了心意,就要做出取舍,想到这里,夏河正色看向戚夫人: “自鸿沟议和以来,将士们中间流传着一句佳话,说正是因为卢将军的身在楚营心在汉,才促成了楚汉的鸿沟议和,为我大汉的胜利赢得了先机。” 戚夫人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却没有说话,有些合作,主动求取的自然要比被动接受的更为稳固。 夏河于是继续道:“微臣得夫人提拔,无以为报,现愿效仿卢将军,为夫人效力,还请夫人成全。” 听得此言,戚夫人方展一抹笑颜:“如此岂非委屈了夏大人?” 夏河闻言忙正色道:“夏河得夫人数番提携,何来委屈之说,能为夫人效力,夏河心向往之,必将竭尽全力,不负夫人所托。” “既如此,本宫在此以茶代酒谢过夏大人。”戚夫人说着端起茶盏微微一笑。 夏河见状忙托起茶盏:“夏河不敢当。” 话既说到了这里,戚夫人于是缓缓开口道:“此前,夏大人说过原廷尉周渊那里也记录了一份刘泽的供词,夏大人可知这份笔录的去向?” “应该还在周大人那里,他眼下被停职在府,笔录应该在其府上。” “周大人也在为皇后效力吗?” “在吕嬃收钱这一事上,周大人确实为皇后压下了,但其是否为皇后效力,微臣还不清楚。” 戚夫人不语,良久:“本宫知道了,夏大人接下来行事一切照旧便是,皇后宫中眼线甚多,夏大人与本宫之间尽量避免往来,免得令人起疑。” “微臣明白。”夏河说着将刘泽的供词再次奉给戚夫人:“自微臣为皇后效力以来,身边便时有人跟踪,想是皇后不放心,所以此番来夫人这边,微臣亦是几番周旋后方得脱身,此供词在微臣身边恐有不便,还请夫人代为保管。” 戚夫人微微点头:“既如此,本宫便先代夏大人收着,来人,续茶。” “谢夫人!” 饮一盏茶后,夏河起身告辞。 待夏河走后,戚夫人看向身旁的佩兰:“帮本宫带个口信给陈平!” “喏!” -------------------- 陈平府,陈平听完戚夫人托人带来的口信后,不觉勾起一抹笑意,这个周渊胆子够大的,居然还敢删减供词。 陈平原本正在为戚触龙仿写的书信一事而闹心,以周昌的处事风格,露出马脚是早晚的事,若是自己处理不好,皇上第一个怀疑的肯定是自己,正苦闷着,没想到这转机这么快就来了。 陈平眸光微亮,戚夫人果然好手段,这么秘密的事情都叫她给发现了,自己怎么有种白捡便宜的感觉,这人情欠的有些莫名其妙。 事不宜迟,陈平稍作整装后,便乘坐轿辇去了周渊的府邸。 临近府邸,昔日的门庭若市早已不见,陈平示意停轿,从轿辇中出来的一瞬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句,世态炎凉啊。 轿辇刚停好,便见一个家丁模样的人立马迎了上来,堆出一脸笑意: “敢问大人贵姓,小的好去府里通报。” “在下陈平,特来拜见周大人。” “陈大人请稍后,小的这便去请示我家大人。” 陈平笑着点头。 没过多久,方才的家丁便一路小跑着出来:“陈大人,我家大人里面请,请随我来。” 陈平一边走一边打量府邸:“周府貌似冷清了许多。” “大人说得是,自我家大人停职以来,以往常来的大人们便不来了,门客也不再上门。府里为了减少开支,清退了好些家丁和婢女,故而清冷不少。”家丁说罢忍不住一声叹息: “陈大人这个时候能光临府上,我家大人很是高兴呢。” 陈平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 见到周渊的瞬间,陈平有些晃神,几日不见,周渊瞧着一下子憔悴了许多,见陈平过来,周渊忙迎上前去: “不知陈大人到访,老夫有失远迎。” 陈平闻言亦笑着上前:“周大人客气,朝上许久未见周大人,故而特来府里拜访。” “老夫乃戴罪之身,陈大人何故过来沾染晦气呢?” “周大人何出此言?”陈平不觉失笑:“周大人只是停职,等皇上气消了,官复原职是早晚的事。” “老夫为官半载,自认公正不阿,没想到此番却栽在一个逆贼身上,真乃命也。” 周渊一想到以往对自己恭敬有加的大臣们一夜之间皆与自己断了来往,便觉此生可笑。 “周大人此言差矣,所谓祸福相依,周大人断不可矫枉过正。” “难为陈大人还记着老夫。”周渊示意陈平入座,随即吩咐家丁上茶。 陈平淡淡一笑:“人生起伏乃常事,此番停职,周大人亦是受刘泽之事牵连,周大人不必妄自菲薄。” 此时家丁过来上茶,陈平端起茶盏,思虑片刻后看向周渊: “说到底,此事也是陈平惹出的祸端,陈平原想着人证物证一并上交,也算是给皇上一个交代。结果万万没想到会因此断送了刘泽的性命,想是有人心虚,故而下杀手了。” 第118章 陈平求情 “陈大人觉得可能是何人所为?”周渊看向陈平。 “自然是谁害怕书信内容被证实,便是谁所为。”陈平的目光透着试探:“周大人觉得呢?” 周大人面色一怔,随即饮茶不语。 陈平见状继续道:“其实这事儿根本瞒不住,周昌大人有刘泽的亲笔书信在手,就算没了刘泽,廷尉府的卷宗又不是摆设,而且现在廷尉府的人私下里都在传,说是刘泽的供词中早已交代了吕嬃勾结刘泽敛财一事,想必周昌大人很快便可结案了。” 说罢,陈平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低头饮茶的周渊,果然,在听到廷尉府私下传言这几个字后,周渊的面色瞬间不淡定了,只见其蓦得看向陈平: “陈大人此来可是想说什么?” 陈平见状亦不再兜弯子:“陈平此来,正是为提醒周大人,你我同朝为官,陈平一贯敬重周大人为人,周大人为官半载,办事一直公正严明,为人所爱戴,万不可在此事上犯了糊涂。” 周渊嘴角微动,却始终不发一言,握着茶盏的手亦微微发颤。 陈平于是继续攻心:“其实周大人不说陈平也知道,廷尉府的官吏们私下里都在抱怨,周大人擅自私藏了刘泽的真实口供,删减了关于吕嬃与刘泽勾结收钱的部分,一旦周昌大人彻查下来,廷尉府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哐的一声响,周渊身子一晃,手里的茶盏瞬间落地砸了个粉碎。 屋外的家丁听见动静急急忙忙跑进来查看情况,却被周渊给沉声喝退:“出去。” 家丁一愣,似有些不放心,但碍于有客人在场,终是退了下去。 “周大人可有伤着?”陈平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碎片,面露关切道。 周渊摆摆手,积压已久的防线被突破,周渊原本憔悴的面庞更显苍老了几分: “这件事,压在老夫心里很久了,若不是为了维护大汉的稳定,老夫何至于出此下策?” 周渊说着忍不住一声叹息,供词这件事就像是块千金大石般压得他几欲喘不过气来,打从自己决定隐瞒口供的那天起,他的人生便出现了一个污点,这个污点有一小半是碍于皇后的施压,更大一半是源于自己对初汉的担忧。 大汉新立,人心还未安定,帝后若是传出离心,这对初立的汉室无夷是不利的,而且吕嬃已死,为一个已死之人伤了帝后之情,显然并不值当,故而几番权衡利弊之下,周渊才做出了帮着皇后隐瞒吕嬃一事的决定。 陈平看向周渊:“奈何纸终究包不住火,吕嬃的事情即便能遮盖一时,周大人如何保证其不在其他人或物上出差池,就像现在,一旦事发,周大人便将自己推向了极为被动的境地。”陈平说着微正了颜色: “而且,陈平相信以皇上的能力,定能处理好家事与国事,周大人不必过分担忧。” “陈大人说的是。”周渊松弛了眸光,面露淡然道: “陈大人此番能来看望老夫,老夫已是感激不尽,陈大人的心意老夫明白了,既然错误是老夫造成的,必不会连累他人,老夫会亲自去向周昌大人呈上完整的供词。” 如此干脆的回答像是在意料之外又似是在情理之中,纵使果断如陈平,此刻亦不免起了恻隐之心: “周大人一旦呈上供词,现有的官职就彻底保不住了。” “哈哈哈!”周渊闻言突然大笑起来:“自老夫被停职以来,早已看清了人情冷暖,以前所享受的尊崇与敬仰到头来不过是一个虚名罢了,这廷尉大人的头衔老夫早已看淡。”周渊说着笑对陈平道: “陈大人来时想必也看到了,府里的家丁和闲杂人员早已被遣散,只待此事一了,若老夫还有幸苟活,便归隐山林,远离这是非纷争之地。” 陈平听得一愣,随即对周渊肃然起敬:“周大人的坦荡无私,令陈平敬佩,陈平在此替廷尉府的所有吏员们感激大人不弃之恩!”说罢,陈平对着周渊深深弯腰行礼,致谢,亦在心中致歉。 -------------------- 次日一早,当周昌领着周渊与陈平一道将完整的供词呈交给刘邦时,刘邦当场气得拍案惊起,指着周渊大骂道: “好你个周渊,朕让你审案子,你给朕弄虚作假,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欺君之罪,你,你,来人——” “皇上息怒!”陈平不等刘邦将话说完,赶紧上前一步打断道: “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周大人此举亦是心存汉室,怕伤及帝后感情,虽方式不当,但初心可点,还请皇上看在周大人为大汉尽心尽力、功大于过的情分上,从轻处罚。”说罢陈平便赶紧跪倒在地。 “心存汉室?功大于过?”刘邦显然还没缓过气来,指着陈平一起骂道: “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他这是欺君,欺君——” 陈平无语,刘邦在气头上,纵使自己再巧舌如簧,此刻也不敢贸然触其逆鳞,于是只能先保持缄默,等待时机开口。 “皇,皇上!”此时一直沉默在侧的周昌缓缓开口道: “欺君,当诛,然忠心可,可赏,故臣,以为,周大人可,可从轻,发——” “停停停!”周昌一句话还没说完,刘邦却急得差点憋过气去,这一刺激,直接转移了刘邦对周渊的注意力,顿时想让周昌闭嘴。 可话到嘴边,周昌的轴脾气立马在脑海里闪过,一想到即将上演的断断续续、绵延不断的说理场景,刘邦瞬间没了骂人的冲动,于是清了清嗓子强迫自己缓下劲来,看向周昌故作镇定道: “以卿之见,该如何处置周渊?” “臣以,以为,死罪可,免,活,活罪难逃,将其,贬为庶民,不得在,朝为官,如,如,如此——” “准了!”刘邦直接拍案定论:“就按周大人说得办,另外彻查吕嬃钱财去向,务必给朕把这笔钱给挖出来。”说罢,不待众人回答,刘邦直接拂袖而去。 第119章 本宫倒要看看她有多大能耐 周昌无奈地叹口气,转而对着周渊施了一礼:“周昌,先,行一步,周兄,保重!” 周渊强撑着膝盖的酸痛,缓缓站起身来,对着周昌深深一拜: “谢周昌兄,今日一别,怕是再难得见,汉室之未来便托付周昌兄了。” “周昌,当竭尽,所能。” 二人相视一笑后,周昌转身离去,在经过陈平时,陈平赶紧起身,恭敬地对周昌行了一礼: “周大人走好!” “陈,大人,有心!”周昌说罢便径直离开。 陈平一愣,这个有心是什么意思?怎么听着感觉怪怪的,于是看着周昌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这时周渊走过来:“那封书信,周昌大人已销毁。” 陈平怔怔地看向周渊,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周昌大人早就发现了书信的问题,虽然陈大人的仿写拙劣了些,但让老夫言明真相的初心是对的,故而在老夫呈上供词后,那封书信便没了存在的价值。” 陈平脸一抽,仿写拙劣也是戚触龙仿写拙劣,自己这锅背得实属难受,但碍于周渊跟前,陈平只得硬着头皮应下:“让周大人见笑了!” “后生可畏!”周渊对着陈平微微一笑:“老夫心愿已了,再不涉足朝堂之事,以后便有劳陈大人费心了。” 说罢,未等陈平回话,周渊便转身悠然而去。 陈平愣愣地看着周渊走远的背影,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 央月宫,审食其正与吕雉汇报昨日娄敬遇刺之事,吕雉打理着手边新得的一盆墨兰,面色如常地听着。 “微臣原以为皇上看中的人必是人中翘楚,谁曾想,那个娄敬竟与市井莽夫一般,甚是傲慢无礼。” “所以呢?迁都之事没谈拢?”吕雉头也没抬,她对娄敬的兴趣并不是很大,一个戍边卒子,能拉拢则拉,拉不拢则弃。 “他压根不愿跟微臣谈。”审食其苦笑一声:“一听微臣说起收回迁都提议之事,他便直接下了逐客令。” “你有跟他提及本宫吗?” “提了。”审食其点头:“但此人脑子里就一个迁都长安,执着的很,其他一律不听。” 吕雉闻言不觉皱眉,看来又是一个不好驯服之人:“既不能为我所用,那便不用留了。” “皇后当真是这么想的?”审食其意有所指地看向吕雉。 吕雉见审食其话中有话:“你想说什么?” “微臣走后,大约傍晚时分,娄敬便当街遭人砍杀,差点丢了性命。”审食其说着看向吕雉:“可是微臣并未派人动手。” 吕雉听得一愣:“你意思是还有其他人想要娄敬性命?”说完又觉不对:“想要娄敬性命私下里解决便是,谁这么大胆子在天子脚下肆意杀人?” “皇后也觉得奇怪是不是?”审食其微敛了目光:“砍了一路,却未伤及分毫,虽说最后是戚触龙出面救下了娄敬,但此举未免也太张扬了些?” “你意思是有人故意为之?”吕雉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他们的目的不在刺杀娄敬,而是让大家知道有人要刺杀娄敬?” “没错。”审食其点头:“杀手背后的人提前预判了我们的动机,一则让娄敬认为是皇后的人在追杀他,二则惊动皇上,从而派遣人马保护娄敬,加快皇上对迁都一事的决断。” 吕雉不由地冷笑:“我们还没出手,脏水便被泼了一身,审大人觉得是何人所为?” “不好说。”审食其看一眼吕雉:“不过娄敬是戚触龙引荐的,而且娄敬被人砍杀时亦刚好为戚触龙所救,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宫里的那位。” “戚夫人?”吕雉皱眉:“她当真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 “微臣也很难相信。”戚触龙看着吕雉:“如果仅从她在彭城时对皇后做的那些事来看,她也只算得上是一个仗着皇上宠爱而恣意妄为的妒妇,并不像是一个工于心计之人。” 吕雉不语,思索片刻后:“不过自本宫归来之后,她给本宫的感觉就不一样了,事事谨小慎微,从不喜怒于人前,虽然她一直安居于央月宫,但本宫总觉得那只是表象。” “倘若连皇后自己都觉得此人有异的话,那便不得不防了。”审食其提醒道:“除去戚触龙,张良、陈平、娄敬貌似都站到了戚夫人那边。” “你想说什么?”吕雉看向审食其,即便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仍是不愿相信。 “拉拢朝臣。”审食其直接说出想法:“虽然这只是微臣的猜测,但是事情一旦做多了,马脚便藏不住了,皇后不妨再等等。” “本宫可以等。”吕雉冷冷道:“本宫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能耐。” ------------- 御书房,当刘邦得知娄敬被追杀一事时大为恼火,自己刚处理了一个周渊,紧接又来了一个娄敬,自己这皇帝当得简直不要太伤神,连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了。 邱贤小心地立于一侧,他没想到皇上会对这个戍边卒子如此看重,于是忙恭谨地奉上茶水: “皇上息怒!” “朕前脚刚召见了娄敬,后脚便有人动手了,你说这不是刻意的是什么?”刘邦把折子一推,心情全无。 “皇上说的是。”邱贤忙应下:“怕是有人嫉贤妒能,故而暗中下手,不过亏得戚将军及时搭救,才未酿成大祸。” “哼,朕这迁都之事刚有了眉目,有人便等不及了。”刘邦愤愤地看向邱贤:“你猜是何人所为?” 邱贤被问得一愣,忙低头道:“奴才愚钝。” “朕不用想都知道,必是有人听到了风声,害怕朕采纳了娄敬的建议,故而想要杀人灭口。”刘邦说着目光一冷: “不过这倒提醒了朕,吩咐下去,派人保护好娄敬,在朕拿定主意之前,必使其毫发无伤地待在洛阳。” “喏!”邱贤正要退下,余光瞥见刘邦似乎若有所思的模样,于是有意放慢了脚步,果然, “张良眼下何处?”刘邦突然开口道。 “回皇上,这个时辰,张大人应该在学宫教学。”邱贤再次微微躬了身子答道。 刘邦闻言微微点头:“去吧!” “喏!” 第120章 金城千里,天府之国 学宫内,如意端坐于席上,面向张良,谨慎而恭敬。 张良手持卷册,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如意身上,今天的如意,貌似状态不对。 “心不两用,则黑白在前而目不见,雷鼓在旁而耳不闻。”张良说着停顿一下看向如意:“殿下可明白?” 如意一愣,随即面色泛红,然后起身对着张良施了一礼:“如意走神了,还请先生责罚。” 张良微微一笑:“世间万物,纷繁复杂,人心亦是如是,心若不专一,便难以洞察事物之本质。” “先生所言极是,如意定当铭记先生教诲,专心致志,以求心之所向,兴之所至。”如意恭敬道。 “说得不错!” 刘邦的声音从窗外而来,张良见状忙上前施礼:“微臣拜见皇上!” 刘邦扶起张良:“子房兄不必拘礼,如意得你所教,朕心甚慰!” “儿臣拜见父皇!” 如意瞧见刘邦过来,一时开心不已,忙忍着欢喜上前行礼,眼中满是雀跃。 张良见状不觉笑道:“神采飞扬、意气风发亦不过如此,看来皇上乃殿下心之所向,兴之所至之源泉啊。” “哈哈哈!”刘邦闻言亦开怀道:“子房兄此言不错,朕见到如意一如如意见到朕,皆大欢喜。” “父皇来找儿臣可是有话要对儿臣说?”如意满眼期待地看向刘邦,得知母亲要去蕲县探亲,如意也想去。 刘邦笑道:“父皇来找先生有事相商,不过如意亦可从旁侧听。” 听闻刘邦是来找先生的,如意眼底的期待瞬间减去半分,但听说自己可以从旁侧听,心底的好奇又不觉被牵了起来,一正一反,倒也抵消了大半。 “子房兄应该也听说了娄敬之事 ,朕此来便是想问问子房兄对迁都长安的看法。”刘邦说着看向张良。 张良闻言微微一笑,却没有马上作答,只是将目光投向一旁认真倾听的如意,然后开口道:“殿下觉得如何?” 如意被问得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先前母亲让自己请教先生关于迁都一事时,先生已经与自己分析过利弊了,眼下先生示意,如意自然不敢懈怠,于是恭敬道: “如意以为,较之洛阳,长安更为建都之胜地。” 刘邦目露新奇:“哦?说说你的看法。” “喏!”如意于是道:“此前,儿臣认为洛阳与长安就其地势与便利各有利弊,然迁都长安,牵一发而动全身,实非明智之举。” 刘邦闻言微微点头,这也是自己最初的想法。 “后来如意就此问题请教了先生,在听完先生的分析之后,如意豁然开朗。”如意说着看向刘邦继续道: “洛阳虽有坚固的防御,但其地界狭小,不过几百里,土地贫瘠,四面受敌,此非用武之地。而长安,关中之地,左崤、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三面有险阻可以防守,只需守住一面即可向东控制诸侯。” 刘邦不语,这是娄敬口中的居安思危。 “如果诸侯安定,可以通过黄河和渭河运输天下的粮食,向西供应京师;如果诸侯有变故,可以顺流而下,利用水路运输。”如意略作停顿后又加了一句: “这便是先生口中的‘金城千里,天府之国’。” 刘邦似是一愣,随即茅塞顿开:“好一个‘金城千里,天府之国’。”说着刘邦笑对张良道: “子房兄不愧为国士无双,今日听君一席话,朕心安矣。” “皇上过誉了。”张良微微一笑:“此乃殿下之观点,微臣不过从旁点拨一二,不敢居功。” “哈哈哈!”刘邦大悦:“所谓名师出高徒,有你这个先生在,朕的如意差不了。”说罢刘邦似是下定了决心: “朕将召集群臣,尽快敲定迁都之事,还请子房兄从旁协助。” “喏!” 如意亦不觉笑起来,对着张良再施一礼,结果施礼幅度过大,腰间精心挑选的小石头受挤压直接掉了出来,咕噜噜滚到了刘邦脚下。 刘邦好奇地捡起,似是想起了什么,不觉一乐: “这谢礼未免也太磕碜了些,难为子房兄还劳累收着。” “父皇此言差矣。”如意闻言认真道:“先生淡泊名利,石头与金子在先生眼里并无差别,全在如意的一片心意。” 刘邦瞧着如意严肃的模样亦不免收敛了笑意:“如意说得没错,是父皇先入为主了,先生早已超然物外,又岂会在意俗世名利。” 如意这才灿烂一笑,于是将石头恭敬地奉于张良:“如意铭记先生今日之教诲,必将专心致志,以求心之所向,兴之所至。” 张良接过如意手里的石头,目光温和道:“殿下有心了。” -------------------- 央月宫,如意来戚夫人宫里用午膳,戚夫人特命膳房做了如意最爱吃的清蒸鲈鱼,这一点倒是随了戚触龙,对鱼情有独钟。 如意于是将刘邦来学宫问询迁都之事说与戚夫人听,还将自己得张良点拨,分析迁都之利一同说与了戚夫人。 戚夫人面露笑意:“看来如意跟着先生学得不错。” 如意点头:“儿臣原本还觉得迁都意义不大,可当儿臣听母亲的话请教过先生后,便觉此前的想法太过浅薄。”如意说着看向戚夫人: “故而当父皇问询先生意见时,先生便让如意作答了,如意于是便将得先生点拨后的观点说与了父皇。” “那父皇怎么说?” “父皇亦认可儿臣的观点。”如意于是笑道:“并且准备在朝会上尽快敲定迁都之事。” 戚夫人微微点头,在朝会上敲定迁都之事,难免又是一场口诛笔伐,好在有张良坐阵,否则娄敬的迁都一事也未必能顺利实施。 “母亲。”见戚夫人不说话,如意犹豫着开口道:“儿臣亦想随母亲去蕲县探望外祖父。” 戚夫人闻言一愣,于是温和道:“如意孝心可嘉,然如意身为皇子,一举一动皆关乎国体,母亲再三权衡之下,觉得如意眼下还是以学业为重,后面可再寻机会探望,如意觉得如何?” 第121章 找薄姬帮忙 听得戚夫人此言,如意虽心有不舍,但亦不想让母亲为难,于是点头道:“母亲说得是,眼下父皇政务繁忙,如意亦想为父皇分忧。” 戚夫人微微一笑:“有如意陪伴,父皇必然很欣慰。” 一旁的佩兰笑着为如意布菜: “殿下尚幼,以后有的是机会出宫,不管是领兵打仗,抑或是巡视诸侯,这大汉的疆土,总有殿下领略的那天。” 如意听着也是,于是亦不再惦记探亲一事了,开始与戚夫人聊他在学宫的趣事,当聊到自己送给张良的谢礼被父皇取笑时,不觉问戚夫人道: “母亲觉得儿臣拿石头当谢礼会怠慢先生吗?” 戚夫人被如意问得愣住,这谢礼之事自己都快淡忘了,眼下突然被如意问及,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如意并未察觉戚夫人的异常,于是继续道:“儿臣与父皇说了,送礼在于心意,而且先生是高人,向来不看重名利,儿臣觉得以石为礼并无不可。” “那如意为何又有此问?” “儿臣也是随口一问,因为推己及人,若是有人送礼给儿臣,儿臣怕是不会选石头。”如意说着不觉笑起来: “许是儿臣的境界还达不到先生的高度吧,若是母亲呢?” 戚夫人心中微滞,但面上却平静道:“母亲亦达不到先生的高度。” 如意闻言似是很开心的模样:“先生果真是先生,先生的境界父皇做不到,儿臣做不到,母亲也做不到。” 戚夫人被如意的一番结论给愣住,没想到自己当日酒后的荒唐举动,竟反向降低了自己的境界,不过张良当真如此超凡脱俗了? 午膳过后,如意向戚夫人告辞,这时若华走了进来: “夫人,陈大人那边都办妥了,今日一早,周昌大人将完整的供词呈给了皇上。” “那周渊现下如何?” “听陈大人说,周渊大人被贬为庶民,准备归隐山林了。” 戚夫人沉默不语,她原本还对周渊有所猜忌,没想到此人倒是光明磊落,于是吩咐佩兰道: “让陈平务必确保周渊的安全,费用不计,本宫担着。” “喏!” “另外,派人加紧打探吕嬃所收钱财的去向,必要时,可配合周昌大人。” “奴婢明白。” -------------------- 午时三刻,春光明媚,以往的这个时候,吕雉一般都会去御花园走上一段,奈何今日因上午审食其提及的娄敬之事而没了赏景的兴致,于是在宫人的侍奉下准备午憩。 结果吕雉刚歇下没多久,审食其便匆匆而来,听闻吕雉已经歇下,踌躇片刻后仍是让宫人进行通传。 吕雉的休眠被打断,正欲喝斥,却听闻是审食其求见,不觉皱眉,审食其早上刚来过,这个点再来,必定是发生了什么,顾不得多想,吕雉忙吩咐宫人更衣。 见到吕雉出来,审食其忙上前行礼: “微臣打扰皇后休息,还请皇后恕罪。” “无妨。”吕雉摆手,然后看向审食其:“你这个点来找本宫,可是有急事?” 审食其点头,于是将周渊一早已经将刘泽的完整供词呈交给皇上之事告诉了吕雉,吕雉顿时一阵心悸,身旁的宫女想要上前搀扶,却被吕雉制止。 审食其心中着急,对着傻愣在一旁的宫女喝斥道:“皇后的旧疾犯了,还不快去将皇后常用的药拿来。” “奴,奴婢刚来侍奉娘娘,不,不知道药在哪里。”小宫女吓得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吕雉冲审食其摆摆手:“秋菊不在,她一个新来的并不清楚本宫的日常。”说着吕雉看向审食其:“皇上那边怎么说?” “皇上大怒,革了周渊的职,贬为庶民。”审食其如实道:“不过好在周渊并未提及皇后,书信一事便算是了了。” “了了?”吕雉直接皱眉:“这么好的一个打压陈平和戚触龙的机会就这么没了,周渊当真是无能,说好的事情怎得说变卦就变卦了?” “微臣听说陈平昨日临晚去了周渊府上。”审食其看向吕雉:“今日一早,周昌便领着周渊与陈平一同面圣了。” “又是陈平。”吕雉瞬间冷了眸子:“果真是诡计多端,这招金蝉脱壳之计算是被他用到实处了,也是周渊愚蠢,被人耍了都不知道。” “不过皇上派了周昌继续调查钱财的去向,咱们的人行动要快一步才行。” 吕雉闻言不语,良久:“派人盯紧些周昌那边的动静。” “喏!”审食其点头:“那周渊怎么处理?” “他都已经被贬为庶民了,本宫还能拿他如何?” “需不需要微臣派人给他点教训?” “不必了。”吕雉摆手冷笑道,“他自认为品德高洁,不愿留下污点,但他忘了这官场之上,哪有非黑即白之说,他想要隐退,哪那么容易,这世上向来不缺落井下石之人,一旦贬为庶民,用不着你动手,自有找他麻烦的。” 审食其听得一愣,随即了然道:“皇后说得是。” “另外秋菊那边,本宫还是不放心。”吕雉说着看向审食其:“暴室啬夫你可有打点?” “打点了。”审食其说着不免犹豫道:“不过秋菊是皇上下的旨,即便微臣再三交代,亦免不了受些皮肉之苦,但比起尚方的人仍是好多了,这番皇上动了真气,大有宁可错杀亦不放过的意思,所以想要保住秋菊,皇后还得想想办法。” “本宫现在什么办法也想不了,再想只能去求皇上开恩了。” “万万不可。”审食其赶紧阻止:“皇上虽然没有明着对皇后表示什么,但从秋菊一事来看,皇上怕是心中已然对皇后存了埋怨了,皇后这个时候去为秋菊求情,非但没有效果,很有可能还会惹祸上身。” “那本宫该怎么办?”吕雉语气不悦道,这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折磨直叫她头疼。 “皇后可以去找薄夫人试试。” “薄姬?”吕雉一愣,随即皱眉:“是秋菊暗中派人调查的她,她又如何能帮本宫?” 第122章 表面达成一致 “一事归一事。”审食其看向吕雉:“调查魏女是皇上下的旨意,秋菊不过是奉命行事。可谋害皇嗣就不同了,薄姬那么聪明的人,自然知晓其中厉害,她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凶手去为难皇后的人,而且,只要她肯同意为秋菊求情,皇后亦可帮其查询凶手。” 吕雉沉默不语,自魏女事件开始,自己由最初的主动到如今的被动,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见吕雉不说话,审食其又上前安慰道:“若非秋菊得力,皇后亦不会如此为难。” “她是夏侯婴送于本宫的婢女,自彭城便跟着本宫受苦,眼下好容易熬出头了,本宫自然不会放任其不管。”吕雉说着深吸一口气: “你说得对,调查魏女是圣旨,她薄姬再如何心疼自己的儿子,亦不能随意惩治他人。” “皇后英明。” ------------------- 锦霞宫,皇后的到来倒是出乎薄姬的意料,秋菊被抓,她以为皇后会抛弃这枚棋子而保全自己的声誉,没想到自己低估了这个秋菊在皇后心中的分量。如此想着,薄姬整理好仪容上前行礼: “薄姬见过皇后。” “妹妹免礼。”吕雉笑着扶起薄姬:“近来后宫琐事繁多,本宫今日方得空过来,恒儿可大好了?” “谢皇后记挂,恒儿已经无碍了。” “如此便好。”吕雉笑看向薄姬:“听说恒儿的染疾与尚方有关?可是真的?” “此事皇上还在调查当中,妾身原打算息事宁人,奈何皇上执意要彻查,牵连了许多人,妾身亦是无可奈何。”一句话,薄姬将自己与秋菊被抓一事摘得干干净净。 吕雉微微一笑:“妹妹这话不对,敢觊觎皇子者,必是大逆不道之人,如此祸根若不斩除,难免再出事端,妹妹心善,然恒儿年幼,再不敢大意了才是。” “皇后说得是,是妾身妇人之仁了。”薄姬微施一礼道。 吕雉微微点头:“不过话说回来,作恶者必当严惩,但无端受牵连者亦当明察,以免错杀无辜,不知本宫说得可对?” “皇后所言即是。”薄姬颔首:“妾身亦不想因恒儿一事牵连无辜。” “薄姬能有如此胸襟让本宫极为欣慰,若是宫中娘娘皆如薄姬这般,本宫亦会省心许多。”吕雉说着笑看向薄姬,言语之中大有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意思。 “皇后严重了,宫中姐妹各有各的特点,妾身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吕雉见话已到位,于是亦不再多扯:“听闻本宫的奴婢秋菊先前冲撞了妹妹,妹妹可否与本宫说说,本宫亦好帮妹妹出气。” 薄姬闻言立马敛眸道:“回皇后话,皇后的宫人并未冲撞妾身,是妾身管教不严,让身边的宫人失了口,不小心传到了皇上跟前,惹来皇上无端猜忌,故而才带走了皇后的人。” 说着,薄姬面带惶恐:“妾身亦为此事烦忧不已,几番想着该如何向皇后澄清此事,今日皇后来了,妾身便在此向皇后请罪了。”说罢,薄姬弯腰便要跪下。 “妹妹何须此言?”吕雉见状赶紧扶起薄姬,语带试探道:“既然妹妹有此心,何不帮本宫劝劝皇上?” “皇后说得是,妾身亦有此意。” 吕雉面带笑意,拉住薄姬的手道:“不瞒妹妹,秋菊是夏侯婴大人举荐,亦是本宫身边用惯了的,如今无端遭受牵连,罚入暴室,本宫于心难安,还望妹妹体谅。” “皇后放心,妾身会再行向皇上澄清,希望皇上停止无端的惩罚,还秋菊清白。” 见薄姬如此爽快,吕雉很是高兴,于是承诺道:“妹妹放心,恒儿的事情本宫已派人暗中彻查原委,必将给妹妹一个交代。” “谢皇后!” “既如此,本宫先在此谢过妹妹了,永宁宫的花草别具一格,妹妹有空不妨多来走走。” “喏!” “今日时候不早了,本宫便不打扰妹妹了,改日再来瞧恒儿。” “谢皇后记挂,妾身代恒儿向皇后请安了。”薄姬躬身道。 吕雉闻言一笑,随即转身离去。 皇后走后,薄姬面上的笑意散去,面具戴久了,确实会累。 一旁新来的宫人初云忍不住开口询问:“夫人当真要向皇上求情吗?” 初云是薄姬原魏宫时的近身宫女,魏亡后,初云跟随薄姬来到汉宫,被安排在浣衣坊,薄姬本不愿参与后宫的尔虞我诈,故而亦未将其安置在身边,想着她能挑个好的主子近身伺候。 熟料这丫头也是一根筋,硬是将自己扔在了浣衣坊,其他同来的宫女但凡机灵点的都被各宫挑走了,偏这个初云装傻充愣没人要。 此番刘恒出事,让薄姬感受到了孤立无援的痛苦,所以便将初云重新召回了身边。 “求情自然是要求的。”薄姬淡淡道:“总不能让整个尚方都为恒儿陪葬吧。” “那秋菊呢?”初云似有些不解:“夫人也会为她求情?” “听候皇上发落吧。”薄姬眼底生出一抹凉意,她不会帮皇后求情,皇上处置秋菊的目的不过是想提点皇后罢了,顶多让秋菊吃些苦头,并不会真杀了她,自己无需为一个宫女去惹皇上不悦。 “夫人英明。”初云说着看向薄姬,似有些欲言又止:“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那个柳烟,原是赵美人身边的人,夫人当真信她?” “本宫收留她,她若是能为本宫所用便留下,反之,本宫亦不会养虎为患。” “奴婢明白了,不过奴婢亦会替夫人留意着她的举动,免得惹出什么事来。” 薄姬微微点头:“你做事,本宫放心。” “在这汉宫,着实委屈夫人了,若是换作以前——” 初云话未说完便被薄姬打断:“若想在本宫身边做事,以前的事不准再提,你可明白?” “奴婢知错。”初云立马垂首道。 “好了,以后恒儿的一切皆由你来负责,经手的东西一定要确认无虞后方可使用,再有无关的东西进来一律不收。” “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守护好殿下。” “下去吧!” “喏!” 第123章 秋菊暴毙 翌日,吕雉正对着内室多出的几盆花卉微微皱眉,新来的宫女不知道吕雉的喜好,竟意外将从不入内室的花卉放了进来。 吕雉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怒,只是静静地看着绽放的花蕾,或许秋菊说得没错,百花齐放有时候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 就在吕雉发愣之事,一早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寺人匆匆而来, “奴才,拜见皇后娘娘!” 吕雉心中一喜,这么快便有消息了,想必是薄姬的劝言起了效果,于是赶紧起身走出内室:“可是秋菊要出来了?” “回,回禀皇后!”寺人许是一路跑得太急了,一时有些接不上话:“秋,秋菊,暴毙了。” 吕雉心头一窒,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强忍着心悸再问道:“你说什么?” “秋菊,暴毙了。”寺人吓得伏首在地,再不敢抬头。 吕雉脑袋嗡的一声,盯着来通报的寺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室寂静,寺人的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吕雉强压住内心的悲愤一个字一个字道:“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昨晚。”寺人小心翼翼道:“说是伤口突然恶化,接着就......” 吕雉面色苍白,紧紧握着手里的帕子,像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平复自己的情绪: “不是已经打点过了吗?怎么还会出现这种事情?” “暴室啬夫也被吓了一跳,一早便派人调查了,结果就是突发的伤口感染导致的死亡。” 吕雉压根不相信什么暴毙,她昨天才找过薄姬,秋菊今天一早便没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吕雉眼底透出恨意,这就是她求人的结果。 这时,审食其正好亦得知消息急急赶来,瞧见吕雉神色不对,想是吕雉已经知道秋菊的事了,于是将一旁的寺人拉至一旁询问道: “可是秋菊的事?” “回大人,正是。” 审食其微微点头,于是让其先行退下。 寺人走后,审食其方关切着开口道:“皇后保重身体,人死不能复生,与其在暴室受折磨,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本宫都已经求过薄姬了。”吕雉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底寒意与哀伤并存:“她明明答应了本宫会去跟皇上求情,结果呢?” “事发突然,怕是还未来得及开口——” “什么来不及开口?”吕雉直接打断审食其:“因着恒儿之事,皇上近日来都歇在了锦霞宫,她怎么来不及开口?” “微臣亦打探过了,令使大人已经查看了秋菊的死因,是伤口感染引发的猝死。” “本宫不信。”吕雉看向审食其:“暴室里那么多受刑之人,为何单单秋菊伤口感染了?”吕雉说着一声冷笑: “本宫就不应该去找那个薄姬,必定是她记恨本宫先前请旨调查魏女一事,故而才有意落井下石,报复本宫。” 审食其一时也把不准问题出在哪里,但看到皇后如此激动,他想出口安慰,却又不知从何安慰起。 “你帮本宫去调查一下秋菊的死因。”吕雉看向审食其:“本宫要一个结果,一个真实的结果。” “喏!” 审食其见吕雉情绪平复下来,于是忍不住试探道:“此番秋菊之死,皇上怕是也没想到,眼下必然对皇后生了愧疚之心,所以皇后要利用好这次机会,不要让秋菊枉死了。” 吕雉骤然看向审食其,她没想到秋菊的死,居然成为了自己拉近自己与刘邦距离的手段,这简直太讽刺了。 审食其知道吕雉一时接受不了,于是只得安抚道:“一时的忍气吞声是为了以后更好的谋划,不管是薄夫人还是戚夫人,皇后只有坐稳后位,才有机会一一解决,皇后别忘了,您还有两个统领亲军的兄弟,他们可是皇帝最为看重的人,所以只要皇后稍稍使点手段,所有的事情都能得到解决。” 吕雉的眼底透出寒意,秋菊不会枉死,自己历经生死所得来的一切也绝不会拱手让人,既然上天选中自己来做大汉的皇后,自己便会不计一切代价坐稳这皇后之位。 -------------------- 央月宫,佩兰正在清点去蕲县的物资有没有备齐,包括路上用的,以及到了戚府后给戚鳃准备的礼品,还有打点下人的用度等等,这么一算下来,这一趟远门出得委实价值不菲。 戚夫人挑选了几册书卷,想着路上或许用得着,于是又加了几册。 “夫人!”若华突然从外面跑来,一脸惊魂未定道:“秋菊,死了。” 一句话,嚷得整个寝宫都寂静下来。 戚夫人微微皱眉,一旁的佩兰震惊地看向若华: “怎么会?秋菊不是皇后的人么?暴室啬夫不要命了?” “说是昨天夜里的事。”若华缓了口气道:“秋菊从后半夜起便开始哼哼,大家亦习以为常了,既然进了暴室,便没有几个能毫发无损地出来,所以也没在意,结果到了早上,人便断气了,暴室啬夫也吓了一跳,赶紧找来了令使大人,说是伤口感染导致的猝死。” “我还以为是受刑死的,原来是自己倒霉死的。”佩兰略显无语道:“那么些受重刑的都不见得猝死,她得皇后面子,略微受了些皮外伤也能感染,真是够倒霉的。” “此前可有人去探望过秋菊?” 戚夫人淡淡地开口道,不知为何,这事儿总觉得哪里不对,按理说皇后的人,暴室啬夫不会太过为难,即便受伤也不至于感染至死。 “奴婢打听了,除了暴室的人,并没有外人去找过秋菊。”若华看向戚夫人:“夫人觉得秋菊的死有蹊跷?” 戚夫人没有说话,她一时也没理清头绪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是薄夫人暗中派人下的手?”此刻一旁的佩兰突然开口道。 若华听得一愣:“薄夫人为何要杀秋菊?” “你忘了秋菊是因何被抓了?”佩兰提醒道。 “可是薄夫人平日里那么平易近人,怎么可能会杀人?”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别人都欺负到自己头上了,是你,你能忍?” 若华被问得愣住,她自己估计忍不了。 第124章 柳烟坦白 佩兰见状瞅她一眼:“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懂?” 若华一滞,没有理会佩兰,于是看向戚夫人道:“不过秋菊一死,皇后那边少了个贴心的人,势必不会善罢甘休的,若果真如佩兰所说是薄夫人所为,那这宫中怕是不得安生了。” 戚夫人微微皱眉,她不认为薄姬会如此草率行事。 “而且奴婢听说,皇后昨儿个下午才去过薄夫人宫里,结果今天一早便出了事。”若华说着似有不解:“若是薄夫人所为,那未免也太明显了些。” 听到这里佩兰也是一愣:“那便奇了,难道真如令使大人所言是伤口感染所致?不过这个理由貌似比薄夫人所为还要牵强。” “此事皇上还在彻查,你们就不要胡乱猜测了,免得传出去落人口舌。”戚夫人说着看一眼佩兰:“另外,咱们宫里的人你都过一遍,可靠的、可疑的心中都要有数,近身的务必是自己人。” “喏!” -------------------- 锦霞宫,薄姬听到消息后亦是一愣,随即凝重了面色,看来是有人想要挑起自己与皇后的争端了。 初云有些迟疑地开口道:“皇后昨天才来了夫人宫里,结果秋菊今日一早便出事了,这也太巧了。” “皇后那边怎么说?” “审大人去了皇后宫里,呆了很久才走。”初云说着看向薄姬:“夫人要不要去一趟永宁宫,解释一下?” “怎么解释?”薄姬面色无波道:“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解释亦是徒劳。” “那夫人也太冤了?”初云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夫人要不晚些皇上来的时候和皇上说说?” 薄姬淡淡一笑:“你觉得皇上今晚会来?” “为何不会?”初云困惑道:“皇上日日来夫人宫里,总不会因为一个普通的宫女而有所改变吧?” “她是皇后的贴身宫女。”薄姬看一眼初云:“是陪着皇后在楚营熬过来的特殊宫女,还是夏侯婴大人举荐,你觉得她普通?” 初云一愣,转而似有不解道:“既是如此,那为何皇上还要将其罚入暴室?” “罚入暴室一是顾全本宫的脸面,二是警示皇后做事有度。”薄姬说着看向一旁安睡的刘恒:“毕竟有皇子在,皇上对恒儿出事以来的亏欠怕是也快用完了。” 初云听得心里难受,想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夫人!”一直静默在侧的柳烟则突然扑通一声跪地,身子因着情绪的起伏而微微颤抖。 柳烟的这一举动把一旁的初云吓了一跳:“好端端的你这是做什么?” “奴婢,知道是何人所为。”柳烟说着跪伏在地:“请夫人饶恕。” 初云听得莫名其妙:“你能帮夫人找出凶手是好事,夫人怎会怪罪于你?” 薄姬看向柳烟,眼底升出一抹疑虑,良久:“你如实说,本宫自会考量。” “谢夫人!”柳烟说着抬头看向薄姬:“是虞少使。” “什么?”初云大惊失色:“你是不是看错了?她一贯不与人来往,为何要杀秋菊?” 薄姬微微皱眉,看向柳烟冷冷道:“你可有证据?” “香囊。”柳烟再次俯身把头埋下,语调颤抖道:“是虞少使给的。” 薄姬闻言直接起了身子:“你说什么?” “奴婢之前去尚方取殿下物件回宫的路上,碰见了虞少使,她给了香囊作为殿下的见面礼,奴婢便带回宫了。”柳烟直接一口气把话说完,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这件事,你为何不早说?”薄姬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一旁的初云见状立马上前:“夫人息怒。” “奴婢原以为只是普通香囊,加之虞少使一贯不受宫中娘娘待见,故而便只当是寻常物件收了。”柳烟语带哽咽道:“直到太医署查出了香囊的问题,奴婢才知道酿了大错。” “既知是大错,为何事后又不说?”纵使薄姬性子再好,此刻亦不免动了怒。 “奴婢原为各宫所弃方来了夫人这边,却不想初来便酿成大祸,奴婢害怕夫人怪罪,所以才没敢说出实情。”柳烟说着哽咽不止。 “那如何现在又说了?”薄姬冷冷道。 “秋菊死了,奴婢担心皇后冤枉夫人,才斗胆一说。”柳烟说着含泪看向薄姬:“在奴婢无处安生之时,是夫人给了奴婢栖息之所,奴婢不能一错再错陷夫人于不义,请夫人饶恕。” “你说是虞少使所为,可本宫向来与她无交集,她为何要陷害本宫?” “奴婢不知。”柳烟摇头:“奴婢只知香囊是虞少使给的,其他都是奴婢的推测。” “夫人。”一旁的初云忍不住开口道:“先前虞少使在国宴上的忤逆举宫皆知,她恨皇上灭了项羽,想必在这宫中伺机报复许久了。” 见初云开口,柳烟也抬头道:“奴婢也是这么想的,汉朝已立,她没有办法改变,便开始对皇嗣下手,故而才发生了这一系列的事情。” 薄姬拧眉不语,她虽与虞少使仅数面之缘,但瞧着面善,不像是歹毒之人。而且自己深居后宫,与虞少使并无交集,她当真会为了报灭楚之仇而对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下手? “所以虞少使先从咱们的殿下下手,然后嫁祸给皇后,接着见计策失败,便又从秋菊下手,嫁祸于夫人?”初云越想越觉可怕:“她这也太恶毒了吧?” “事情还未查实,不可妄加定论。”薄姬正色道。 “喏!”初云赶紧收了话头。 正在这时,先前被初云喊去打听消息的宫人过来回禀: “夫人,虞少使被皇上请去了勤政殿,皇后亦在。” 薄姬心中一愣,转而问道:“可知是何原因?” “说是皇后的人去接秋菊时,在地上发现了虞少使掉落的一只耳坠,皇上已经命人搜查了虞少使的寝宫,搜出了一些不明药物,已经送与太医署检查了。” “虞少使怎么说?” “她一言不发,倒是皇后,气得面色铁青。” “皇上呢?” “皇上也没有说话,似乎在等什么。” 听到这里,初云忍不住开口道:“皇上一贯宠爱虞少使,若没有充足的证据,想必是不会为难虞少使的。” 薄姬感觉有些乱,但宫人带来的消息又让她不得不怀疑虞少使的动机。 第125章 吕泽进宫 勤政殿,太医署的检查结果已经呈给了刘邦,确实如皇后所说,虞少使宫中搜出来的药物是一种能杀人于无形的毒药,能渗透血液,尤其是有伤口的情况下,少许一点,便能使人致命。 刘邦面色难看,铁证如山,纵使他再中意于虞少使,此刻碍于皇后的面子,亦不得不公正无私了。 “你可还有话要说?”刘邦看向跪在殿上一脸淡然的虞少使,终是下了决心道。 “要杀便杀,虞媛无话可说。”虞少使嘲讽地看向端坐在座的刘邦,眼底的鄙夷昭然若揭。 “秋菊与你有何冤仇?你为何要置其于死地?”刘邦看着冷艳如初的虞少使,心中还存一丝幻想,希望她能为自己辩解几句。 然而虞少使却是高傲地别过脸去,丝毫没有辩解的意思。 “害人害得如此理直气壮,你简直目无王法。”吕雉看着虞少使那一副高洁的不可一世的模样,恨不得直接上前了结了她。 她本想让审食其暗中寻出薄姬的蛛丝马迹,未曾想却牵扯出了虞少使,自己平日里从未将其放在心上,不曾想到头来竟被她给算计了。 “既然你无话可说,那便罚入永巷,劳役赎罪吧。”刘邦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本能的征服欲未得到满足之前,总是心有不甘的。 “皇上!”吕雉顿时沉了面色,即便明知会惹刘邦不悦,她也不在乎了:“秋菊是陪着本宫从楚营熬过来的人,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如今本宫的亲人死于非命,还请皇上治虞少使死罪。” 刘邦眸子微暗,心道这个吕雉,当真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可一想到自己对吕雉的亏欠,一时又无从辩驳。 二人正僵持着,此时邱贤匆匆走至刘邦身边耳语几句,刘邦瞬间变了脸色,看向虞少使的目光突然由先前的不舍转为此刻的愤怒: “来人!” “在!” “将虞少使押入诏狱,查证后问斩!” “喏!” 说罢,刘邦便拂袖而去,留下一脸莫名的吕雉对着刘邦走远的背影好半天缓不过神来。 ---------- 央月宫,得知虞少使被判处死刑,戚夫人并未有太大意外,既然柳烟做了她该做的事情,那么至于赵美人,自己或许可以想一想办法。 “夫人!”佩兰从外面进来笑呵呵道:“子腾听说我们明天要去蕲县,让我问问夫人能不能带上他一道?” 若华闻言眼前一亮,子腾一走,便没人训自己练武了,于是满脸希冀地看向戚夫人。 果然,戚夫人的目光扫过若华:“你可愿意?” 若华没想到夫人当真会在意自己的看法,一时既激动又惭愧,正要开口, “她巴不得呢。”佩兰直接笑道:“先生一走,学生可不就放飞了?” 若华闻言趁机反驳道:“那你这个学生路上可得跟着先生好好学了。” 佩兰听得一愣,她居然把自己给忘了,一想到子腾教人武艺时凶神恶煞的模样她就一阵发怵,这孩子绝对有两种性格。 “既然如此,那子腾便跟着本宫去蕲县,蕲县离楚营不远,到时候也可以让他长长见识。” “夫人思虑周详。”佩兰忍不住敬佩道,她发现夫人考虑的点永远是她所想不到的。 “对了。”佩兰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方才奴婢去找子腾时,路上听见寺人议论吕泽将军好像入宫了。” “吕泽?” 戚夫人不觉皱眉,吕泽,吕雉的哥哥,也就是后来的周吕侯,战功显赫,在大汉开国之时,刘邦大封功臣,其中近乎一半的功臣都是吕泽的手下势力,比如大司马丁复,都尉虫达等,吕雉能坐稳皇后的位置,吕泽这个哥哥功不可没。 历史上对吕泽的功绩隐去了很多,但戚夫人知道吕泽在刘邦心里的分量之重。彭城之战,刘邦大败,逃命之际,是当年驻守在砀郡下邑的吕泽救了他,并且二话不说的交出了手里的指挥权,只这份雪中送炭的功劳,便够刘邦记一辈子。 戚夫人皱眉不语,吕泽一直驻守郊外大营,此番突然入宫,必是有事面圣。据史册记载,汉六年十二月(沿用秦历),刘邦大封功臣,在此之前,群臣私下皆在揣测封赏之事,眼下正值汉五年五月,还有半年时间,吕泽这个时候入宫怕是与此事有关。 -------------------- 勤政殿,吕泽一身戎装踏入大殿,刘邦见状笑着起身,亲自迎上前去。 “微臣拜见皇上。”吕泽立马恭敬地上前行礼。 “你我之间,不必拘泥于这些虚礼。”刘邦笑着扶起吕泽:“在营中待着如何?” “挺好。”吕泽呵呵一笑:“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也算自在。” 刘邦闻言,眼中透出赞赏:“朕听闻你在营中操练兵马颇有成效,战斗力有了很大的提升?” “回皇上,微臣在营中确实加强了兵马的训练,特别是对新兵的培养,力求他们能够快速地融入军队,提升整体的战斗力。” 刘邦点头,目露满意之色:“朕知你向来治军严谨,新兵能得你亲自教导,定能成为我大汉的栋梁之才。” “皇上过誉了,微臣只是尽职尽责,为皇上分忧。” 刘邦闻言微微一笑:“你此番入宫,除了朝见,可还有其他要事?” 吕泽沉吟片刻,于是直言道:“皇上英明,微臣此次前来,确有一事相求。” 刘邦眉梢微挑,示意吕泽继续说下去。 吕泽见状亦不再虚礼,随即抱拳道:“军中将士,跟随微臣征战多年,歼敌无数,功绩卓着,为大汉立下汗马功劳。”吕泽说着略作停顿: “就拿丁复来说,战场上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数次击退敌军,为我军打开突破口。” “说得不错。”刘邦看一眼吕泽,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还有虫达,战场上临危不惧,指挥有方,多次在混乱中稳住阵脚,使我军免遭溃败。” 刘邦点头:“确是如此。” “所以请恕微臣斗胆,特来向皇上请求封赏,以慰将士们为大汉鞠躬尽瘁、出生入死之劳。” 第126章 欲行刺杀之事 刘邦眸光微动,但面上却平静无波道:“吕将军言之有理,只不过眼下天下初定,局势未稳,封赏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皇上说的是,只是微臣担心,若不及时封赏,恐将寒了将士们的心,有损皇上声誉。”吕泽说着拱手道。 “怎么?他们这是对朕有微词了?”刘邦听罢面色骤沉。 吕泽闻言一愣,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于是赶忙解释道:“将士们对皇上忠心耿耿,是微臣担心封赏之事拖久了,影响将士们的积极性。” “封赏之事,朕自有考量,吕将军无需操之过急。”刘邦淡淡道。 吕泽目光一滞,自知不可再多言,于是垂首道:“喏!” 刘邦这才缓和了面色,笑着上前一拍吕泽的肩膀:“你是朕的列将,统管朕的嫡系部队,朕对你寄予厚望。而至于你的部下,回去告诉他们,朕亦不会亏待了他们。” “谢皇上!”吕泽立马大声应道。 -------------------- 永宁宫,吕雉早已命人备下了晚膳,哥哥还朝,皇上赐了家宴,这令吕雉欣喜不已,数日来的郁闷,此刻亦稍稍褪去一些。 皇太子刘盈许久不见舅舅,此番得知吕泽入宫后,顿时兴奋不已,一下学便跑来吕雉宫中,想着听吕泽讲一讲宫外的见闻。 孰料在听吕雉说起父皇也会一道过来时,立马没了兴致,碍于吕雉在侧,不好表露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坐着。 吕泽先一步而来,在见到刘盈的一瞬间,立马一个箭步上前,也不顾君臣礼仪,一把便将刘盈提了起来,刘盈哈哈大笑,也不反抗,就这么双臂被吕泽支着来回晃荡,这个游戏被刘盈从小玩到大,乐此不疲。 吕雉在一旁无奈道:“哥哥就会惯着盈儿,都是做皇太子的人了,哪里有一点太子的威仪?” “盈儿还小,妹妹莫要管束的太紧了。”吕泽笑着放下刘盈,转而从怀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弓弩递给刘盈:“拿着,去找寺人练练效果如何。” “谢谢舅舅!”刘盈开心地接过弓弩跑开,只有在他这个舅舅跟前,他才会展露出属于他自己的一面。 吕雉看着刘盈的背影若有所思,她似乎已经很久没见盈儿如此开怀过了,大多时候,盈儿总是恪守太子的本分,尤其是在刘邦跟前,战战兢兢、谨小慎微。 “听说近来妹妹身边发生了许多事?”见吕雉不语,吕泽于是试探着开口道:“皇上对妹妹如何?” “后宫琐事多,本宫乃一国之母,难免有不尽如人意之处,实属正常,哥哥无需担心。”吕雉说着笑看向吕泽:“倒是哥哥,此番突然进宫,可是有要事相商?” 吕泽点头:“皇上登基已有数月,却还未对有功之臣进行封赏,碍于众将士顾虑,我入宫向皇上请赏。” “哥哥为部下请赏?”吕雉似是一愣,转而看向吕泽:“若以功劳封赏,萧何、张良等开国功臣尚未分封,如何轮到哥哥的部下,哥哥僭越了。” 吕泽闻言微微点头:“我亦是后来方反应过来,不过皇上已经允诺我会厚待将士了。” “倘若如此,那是最好了。”吕雉微微松一口气:“皇上将亲兵交与哥哥亦是对哥哥的信任,哥哥凡事要谨言慎行,该有的君臣之礼还是要恪守,万不可越矩了。” “妹妹说的是。”吕泽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此番进宫,还有一件事想问问妹妹意见。” 吕雉闻言不觉笑道:“带兵打仗的事情我可不懂。” 吕泽没有回答,只是扫一眼四周,吕雉会意,随之转向一旁的宫女:“你们先行退下吧,有事提前通禀。” “喏!” 待宫人退下后,吕泽这才收敛了面色看向吕雉:“不是带兵打仗,是戚夫人。” “什么?”吕雉的笑容瞬间凝固,转而狐疑地看向吕泽:“什么意思?” “樊哙昨天找到我,说是皇上恩准了戚夫人去蕲县探亲,可是真的?” 吕雉微微皱眉,语气淡漠道:“出宫探亲的恩宠,她是头一份。” “妹妹近来身边发生的事情可是与她有关?” “说不好。”吕雉冷冷道:“但若是半点关系没有,我也是不相信的。”吕雉说完疑惑地看向吕泽:“哥哥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樊哙想趁着戚夫人出宫之际将其根除。”吕泽的眼底透出探究之色:“我来是想问问妹妹意见,是否赞同樊哙的做法。” 吕雉听得心中一颤:“樊哙要对戚夫人动手?” 吕泽点头:“吕嬃的坎他过不去,此番戚夫人出宫对他来说确实是个好时机。” 吕雉皱眉不语,良久:“戚夫人此番去蕲县探亲是由其兄戚触龙陪同前往,樊哙想要下手并没那么容易。” “这些妹妹不用操心,我只要妹妹一句话。”吕泽看向吕雉压低声音道:“是杀是留,樊哙那边我好安排。” 吕雉似有犹豫,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并没有想好是否在此刻下手,但是吕泽说得没错,出宫确实是个好时机,一时之间,吕雉竟有些纠结起来。 见吕雉如此,吕泽直接眉心一拧:“既然妹妹为难,那为兄便为你拿主意了。” 吕雉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听见宫人来报皇上来了。 来不及多想,吕雉赶紧整理了仪容迎上前去,吕泽亦恭敬地站好。 不多时,刘邦便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方才瞧盈儿在院中练弩,弩做得不错。” “臣妾见过皇上!” “微臣拜见皇上。” 二人皆纷纷行礼。 “免了。”刘邦笑看向吕泽:“你这制弩的手艺见长,没事也该教教盈儿用弩的技术,方才朕瞧了,盈儿的几支弩箭或偏离方向,或力道不足,白得了一把好弩。” 吕雉听得面色一尬,吕泽则笑道:“皇上若是舍得,不如让太子来军营历练历练,微臣必将好好指导。” “哈哈哈。”刘邦笑起来:“你这个建议不错,盈儿整日跟在叔孙通后面研习儒学,朕瞧着阴柔之风过剩,阳刚之气不足,也该学学上阵杀敌,彰显男儿气概才是。” 第127章 这心也偏的太明显了 吕雉闻言心中一滞,忍不住开口道:“盈儿还小,皇上若是想让盈儿学武,不如先请个师傅在宫里教着,这样既不耽误学习功课,亦可以强身健体。” 刘邦听着似是想起了什么,于是点头道:“皇后这个想法不错,朕前日里刚任命了一个‘武教郎’,不如给了盈儿做师傅如何?” “武教郎?”吕雉听得新奇:“宫里还有这个官职?” “是朕给独赐的。”刘邦笑道:“戚姬那边有个叫子腾的孩子,陪在如意身边多时,朕瞧着武艺不错,便让其在宫中任了个官职。” 吕雉一听是戚夫人的人,心中顿显不悦,但碍于皇上跟前,不敢有所表露,于是只得周旋道:“既是孩子,武艺怕是不够精湛吧?” “皇后可别小瞧了这个子腾。”刘邦看一眼吕雉:“如意的拳脚一半可都是他教得,朕瞧着不错。” 吕雉听着刘邦如此看重这个子腾,知道再推脱显然不好,于是只得笑道:“既是皇上认可的,必然是最好的,只是若是将其指给了盈儿,那如意那边怎么办?” “无妨!”刘邦笑道:“朕到时赐一处院落给子腾,命名‘精武馆’,想学武的便去留名,乐儿若是愿意,亦可前往。” “乐儿是女子,怎可习武?”吕雉听得一愣,随即婉拒道。 刘邦听得不觉皱眉:“武丁的妻子尚可战场杀敌,朕的女儿难道连武艺都学不得了?” 吕雉一愣,他不知道刘邦怎得好端端的提起这个,于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吕泽,吕泽会意,于是笑道: “皇上所言即是,自古女子当中不乏才能辈出者,皇后早先被俘入楚营,不畏生死,忍辱负重,不但救出了太上皇,还为我汉军反攻赢得了时机,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 刘邦闻言,面色稍有缓和,于是携一抹笑意道:“今日是家宴,吕泽难得入宫一次,这些打打杀杀的便不提了。”说着刘邦看向吕雉: “让盈儿一同入座吧,别每次见到朕就躲,这一点,也该学学如意,朕又不是老虎,难道还能吃了他不成?” 吕雉心中一滞,于是强挤出一丝笑意道:“皇上说的是,臣妾亦说过他几回 ,他只说皇上与他虽为父子,却也不敢忘记君臣之礼,故而行事方面略显拘谨了些。” “这一听就是叔孙通教出来的好学生。”刘邦轻哼一声:“儒生的做派,呆板、迂腐!” 吕雉一时不好接话,她知道刘邦一贯不喜儒生,可叔孙通是卢绾力荐,刘邦自己认可的,眼下却又这般诋毁,真是可怜了盈儿白白遭受奚落。 似是意识到自己话说过了,刘邦于是笑道:“朕允了戚姬回蕲县探亲,子腾会跟去一些时日,待回宫后,便让盈儿过去和如意一起学学拳脚,身为太子,总要不甘人后才行。” “喏!”吕雉于是应下,但心中对戚姬却徒增恨意,有如意在侧,皇上这心也偏得太明显了。 吕泽瞧皇上如此偏袒如意,方才还在犹豫的刺杀一事瞬间有了决定,不管吕雉怎么想,这个戚夫人是万万留不得了。 -------------------- 楚地都城下邳,郊外军营,士兵们身着轻甲,手持锐器,精神抖擞地进行着日常操练。 韩信站在检阅台上,目光如炬,紧盯士兵的每一个动作,他深知只有经过严格的训练,才能铸就一支无坚不摧的军队。孔将军孔聚和费将军陈贺立于两侧,他们原是刘邦的嫡系将领,在攻打项羽时被刘邦指派给了韩信,作为攻楚的左翼和右翼,此后便一直跟随于韩信。 操练之声此起彼伏,士兵们的喊杀声震耳欲聋,这时谋士李左车走了过来,在韩信身边附耳言语几句,韩信先是一愣,然后与孔聚和陈贺交代一番后便随李左车回了营帐。 营帐外,钟离昧正与执戟郎中子丑闲聊着,钟离昧很是喜欢子丑的性子,较之曾经同为执戟郎中的韩信,子丑可是有趣多了。 “现下无战事,你做这个执戟郎中可觉无聊?”钟离昧笑看向子丑。 “怎会?”子丑微微一笑:“战事在心中,兵马任驰骋,自得其乐。” “哈哈哈。”钟离昧闻言笑起来:“头一回听说如此找乐子的,你可比咱们的楚王要高明许多,他以往都是偷进营帐找乐子的,有一回差点把项羽的军事图给烧了,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楚王乃一代兵仙,子丑怎可与其相提并论?” “若论带兵打仗,楚王乃当今第一奇才,可要说与人为善嘛,他还得再进步进步。”钟离昧说着看一眼子丑:“我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错,可唯独你,看不透,你要不透露一下家门?” 子丑闻言淡淡一笑:“子丑乃为战争所累,流浪于街头的孤儿,后为戚夫人所收留,有幸陪伴如意殿下身侧。” “戚夫人?”钟离昧不觉好奇道:“我在项羽营中时便听闻汉王身边宠姬,生的花容月貌却恃宠而骄,逼得正室无处可走从而被项羽所擒,说得可是她?” 子丑听得直接皱眉:“钟将军怎可人云亦云,所谓三人成虎,我家夫人可不是将军口中的女子。” “哈哈哈!”钟离昧见状于是笑道:“许是我搞错了,既是子丑所敬重的女子,想必定是与众不同的。” “谁与众不同了?” 韩信的声音从不远处而来,钟离昧微愣,看向韩信无语道: “你这耳朵是顺风耳么?这么远都能被你给听了去?” “你这大嗓门不去操练场喊两嗓子都可惜了。” 一旁的子丑闻言不觉失笑,好像是这么回事,于是对着韩信恭敬地一拜: “子丑见过楚王!” “进来吧。”韩信扫他一眼,直接跨进了营帐。 子丑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一个执戟郎中可以进营帐?于是将目光投向钟离昧,钟离昧顿觉好笑道: “楚王让你进去便进去,看我做什么?” 李左车直接越过两人进了营帐,钟离昧笑着入帐,子丑见状亦赶紧跟上。 第128章 韩信站队 帐中,韩信端坐王座之上,目光辗转反侧,良久方看向子丑道: “戚夫人探亲之事你可知晓?” 子丑听得愣住,戚夫人并未告知自己要来探亲,于是摇头道:“回楚王,子丑不知。” 一旁的钟离昧闻言忍不住凑近子丑打趣道:“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你心中敬重的那位夫人要来楚地了。” 子丑没有理会钟离昧,往边上挪了挪。 “蕲县位于楚地,宫里来信,戚夫人欲来蕲县探父,现下已经动身。”韩信说着看向子丑: “从洛阳到楚地,大约十余日的车程,你既是她的人,便由你带领一队亲卫前去相迎,务必确保其安全。” “喏!”子丑欣然应下。 “按照信函上的日子推测,戚夫人一行出发已有数日了,尔等尽快动身。” “喏!” “楚王,此番路途遥远,未免路上遭遇不测,不如由我与子丑一同前去相迎如何?” 钟离昧立马毛遂自荐,还不忘冲子丑递个眼色,他也想乘机一睹戚夫人容貌,是否如传闻中的那般妖媚惑主。 韩信扫一眼钟离昧:“戚夫人此番与其兄戚触龙戚将军一道前来,纵使路途遥远,有戚将军在侧,钟将军大可放心。” 钟离昧一滞,欲要再行争取, “我瞧还是楚王亲自相迎的好。”此时李左车缓缓开口道:“既是宫中来了信函,可见皇上对戚夫人此行的重视,所以楚王不可马虎,若有可能,可派一队骑兵前去护送其入楚。” “由楚王亲自相迎?”钟离昧听得一愣:“她一个妾室,也需劳驾楚王亲迎?” “不错!”李左车点头:“戚夫人虽为妾室,但其乃二殿下生母,得张良教导,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不亚于正宫,故而楚王不可忽视。” 韩信沉默不语,良久:“既如此,那便由本王与钟将军、子丑一道前往。” 钟离昧听闻自己可以一同前往,立马又开心起来,反倒是一旁的子丑,觉得钟离昧兴奋地有些过头了,忍不住微微皱眉,纠结着自己是否有必要提醒夫人重新审视下钟离昧。 “不可。”李左车看一眼钟离昧:“钟将军暂时不可出面,钟将军乃原项羽帐下的大将,为汉室所忌惮,眼下留于楚营亦是楚王私下为之,怎可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戚夫人跟前?” 钟离昧闻言一愣,待在楚营久了,他差点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了,眼底顿时浮现一片苍凉,看得子丑将先前的纠结直接给抹杀了。 “不过好在皇上已经昭告天下,赦免季布死罪,并任命其为郎中。”李左车说着看向韩信: “楚王若想重用钟将军,不妨乘此机会为其正名,彼时方可起用钟离昧,否则非但保不了钟将军,还会徒增皇上猜忌。” 钟离昧闻言顿觉眼前一亮,既有季布赦免在前,自己未必不能翻身,于是看向李左车感激道:“先生大才,是钟离昧疏忽了,差点误了楚王大事。” 李左车微微点头,并未说话。 韩信看着钟离昧若有所思,良久方开口道:“既如此,那钟将军便与子丑按照先生的意思先行安排出迎之事,本王明日动身。” “喏!” 待钟离昧与子丑离开后,韩信看向李左车淡淡道:“先生意思是让本王直接面圣?” 李左车闻言一笑:“不是面圣,是见戚夫人。” 韩信皱眉:“见她?因为她是皇上的宠姬?” “此乃其一。”李左车笑言:“相较于太子,皇上更心悦于二殿下。” 韩信看一眼李左车:“你想让我站队二殿下?” “没错!”李左车点头:“利益交换而已,从‘假齐王’开始,皇上对楚王的疑心便根深蒂固了,楚王若要有所作为,怕是得从皇子开始。” “什么?”韩信只觉好笑:“从皇子开始?先生没在开玩笑?” “老夫这样子像是在开玩笑么?”李左车无语地看一眼韩信:“皇上登基,大汉初定,皇上有心休兵养息,楚王的才能怕是一时半刻得不到施展。”李左车说着停顿片刻: “非但如此,楚王虽得一席之地,但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却不及沛县的那一众大臣,只要皇上一个念头,楚王这一席之地能不能保住亦难说。” “本王好歹乃皇上下旨的诸侯王,他难道还能出尔反尔不成?” “为什么不能?”李左车看向韩信:“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现天下无战事,皇上若无需求便只剩忌惮,心有忌惮如何踏实,所以楚王现在要做的便是打消皇上顾虑,消除皇上忌惮。” 韩信不语,真所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简直荒谬。 李左车看一眼韩信,知晓其心中所想:“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暂时的韬光养晦不过是为了顺应时势,楚王若能为天下苍生着想,定能成就一番大业。” 这一番说辞,听得韩信心中一动,因为早在定陶时,她也说过同样的话,那一句“楚王的支持,如意的将来”一直困扰韩信至今。 想到这里,韩信不觉狐疑地看向李左车:“先生可是认得戚夫人?” 李左车被韩信的突然发问搞得莫名其妙:“老夫一直待在军营,如何认得戚夫人?” 韩信想想也是,于是淡淡一笑:“不瞒先生,先生方才这一番说辞,早在定陶时,戚夫人便与本王讲过了。” “哦?”李左车略显意外:“戚夫人早有心拉拢楚王了?” “她有这个意思。”韩信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不过本王还未想好。” “楚王在担心什么?” “说不上来。”韩信的眸子透出不定:“许是太过突然了。” “哈哈哈。”李左车忍不住笑起来:“传闻里的戚夫人恃宠而骄,肆意妄为,而楚王口中的戚夫人却是未雨绸缪,运筹帷幄,这个戚夫人,当真不一般哪。” “依先生所言,皇上对本王不放心,而戚夫人是皇上的宠姬,她为何要违背皇上的意愿拉拢本王呢?” “因为二殿下。”李左车没有丝毫犹豫道:“世人皆知得韩信者得天下,于楚汉之争如此,于两宫之争更是如此,楚王若是有心,当早做打算,毕竟沛县的那一众大臣可都是站队皇后的。” 韩信没有回答,纠结凝聚在眼底,一如那个被张乐打断的下午,原以为的萍水相逢到底是被打破了。 第129章 韩信出手 次日,韩信一骑轻骑直接出了军营,子丑领一队亲兵紧随其后,往彭城方向而去。从洛阳到蕲县,彭城是必经之路,如果车程快的话,大约在彭城便可接引到了。 ------------ 而戚夫人之行,在戚触龙的带领下,大约行了十日才到栗县(今河南夏邑县),因为所带物品较多,又有女眷,速度难免较预定的时间要慢了一些。 戚夫人掀开车帘,连日的车程让她对马车产生了抵触的情绪,大清女子皆懂马术,看着马背上悠然自在的哥哥与子腾,戚夫人也想换一匹坐骑,但碍于身份使然,戚夫人只得蜗居在这狭小的空间内,颠簸的头晕目眩。 佩兰时不时上前问询戚夫人状况,要不要歇会,都被戚夫人摆手拒绝了,但在途径砀县(今河南永城市芒山镇)时,戚夫人实在吃不消了,于是让佩兰叫停了一众车马,并唤来了子腾与哥哥问询情况。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戚夫人吩咐继续赶路,子腾则跨一匹单骑与周宇一起按照商定好的计划先行赶往彭城,然而在上马的一瞬间,许是身子没稳,子腾一脚踏空,直接摔趴在了马背上,看得戚触龙与戚夫人皆是一惊。 ----------------- 与此同时,韩信正快马加鞭往彭城方向而来,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倘若非要自己选择,二殿下亦并非不可以,不过自己有一个条件,而这个条件,必须由她来决定。 一日后,韩信率部到达彭城,在问询当地守将并无戚夫人一行的行踪后决定再等一日。 次日中午,依旧没有戚夫人的消息。韩信担心突生变故,于是决定将亲兵分成两部,一部由子丑带领,随自己继续往西边接引,另一部留在彭城等消息。 为确保无虞,韩信率先一人策马往西疾驰而去,子丑一行紧随其后。 大约在傍晚时分,韩信在途径一处官道时,突然听闻不远处的密林里传来喊杀声一片。 韩信本不愿耽搁行程,刚要策马,却听得道旁似有女子求救的声音传来: “大人,救救我家夫人!” 韩信循声看去,只见道旁侧卧着一名女子,腰间似是受了伤,素净的襦裙染红一片,面色苍白,气息微弱,身上沾满泥土,像是爬行至此。韩信忍不住皱眉,瞧装扮,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求您,救夫人。”佩兰强撑着一口气,眼底透出哀求,手里的帕子因为拖爬的缘故已经辨不出颜色。 韩信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随即下马看向佩兰正色道:“谁是你家夫人?” 见男子下了马,佩兰眼底微微湿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出一句:“戚,夫人!”随即便晕了过去。 韩信心中猛地一沉,看向密林的方向,顾不得多想,直奔喊杀声而去。 此时的戚触龙早已杀红了眼,一身是血地挥舞着长剑直向韩信刺来—— -------------------- 从决定探亲的那天,戚触龙便料到路上可能不会太平,天下虽已初定,但不乏流寇土匪四处敛财。 所以在出发前,戚触龙早已做足了准备,探亲路上能用钱解决的问题绝不浪费人力。孰料纵使如此,戚触龙还是失算了。 在途径萧县之时,突然不知从哪杀出来一帮蒙面人拦住了队伍,起初戚触龙以为是山上下来的土匪,便想着用钱打发了,结果这伙人对下人奉上的钱财丝毫不感兴趣,一个抬手,下人的首级直接落地。 戚触龙眸光骤缩,知道今天是遇上硬茬了,不敢迟疑,领着亲兵便杀了上去。一经较量,戚触龙才发现,交手的哪是什么土匪流寇,分明就是顶尖的杀手,刀刀逼人要害,不消片刻,戚触龙所带领的亲兵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戚触龙见苗头不对,立马兵分两路,自己这一路负责与蒙面人厮杀进密林,另一路负责护送戚夫人离开。 佩兰被眼前的场景吓得目瞪口呆,但很快反应过来,顾不上害怕,立马搀扶着戚夫人往官道的另一侧逃去,谁知没逃几步,一支利箭隔空划过,从侧面直刺戚夫人而来,佩兰眼尖,随即一把推开戚夫人,用自己的身子挡下了那一箭。 戚夫人见状大惊失色,想要回头去扶佩兰,但一见追来的蒙面人,知道他们的目标是自己,于是没再迟疑,转身便向前飞奔而去。 事实证明戚夫人的料想没错,那些蒙面人压根没有理会倒在地上试图阻拦的佩兰,个个纵身直追戚夫人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佩兰眼前。 -------------------- 眼瞧着一柄长剑向自己刺来,韩信亦分不清是敌是友,只得侧身避开,随即拔剑大喝一声: “韩信奉旨迎接戚夫人,敢有违逆者,格杀勿论。” 戚触龙目光一震,韩信?楚王?不敢迟疑,戚触龙立马撤回了一剑。 见对方收手,韩信已然心中有数,随即将目标锁定在周围厮杀的蒙面人身上,没有多话,直接挥剑杀了上去。 只见道道剑光闪过,方才还嗜血如命的蒙面人亦开始收敛起来,韩信的威名早已响彻天下,世人皆道韩信用兵如神,却不知其身手亦不凡,每一剑都带着决绝与凌厉。 此时,一蒙面人直接挥刀向韩信背后砍来,刀势凶猛,势不可挡。 “小心!”一旁迎敌的戚触龙余光瞥见这一幕,立马开口提醒韩信。 韩信却是目光一冷,身形侧让的同时,剑尖一挑,直指对方的手腕。 蒙面人只觉手腕一麻,长刀脱手而出,被韩信一脚踢飞,插入远处的树干上,震得树叶簌簌落下。 另一名蒙面人见状,直接挥舞着双钩而来,韩信则一转剑身,剑势突变,化作一道道剑影,将对方的攻势一一化解。蒙面人只觉得眼前剑光闪烁,心中惊骇,却已无法躲避。 韩信眼底杀意毕现,只一推剑柄,剑尖划过对方的脖颈,蒙面人眼底的惊恐来不及褪去便颓然倒地。 戚触龙一旁看得瞠目结舌,这哪里是战将,分明是剑神啊,自己的用剑在他跟前简直可以认祖归宗了。 第130章 李代桃僵 韩信几个闪身直接杀到戚触龙跟前,沉声道:“戚夫人呢?” 戚触龙一愣,刚要开口,这时子丑带着亲兵赶到,一时间士气大涨,将戚触龙还没出口的话直接给淹没了。 蒙面人一见形势不对,便想要撤退,戚触龙怎么肯给他们撤退的机会,于是大喝一声:“众将士听令,活捉敌兵者,赏!” 一听有赏,瞬间士气大振,连方才被蒙面人打得节节败退的亲兵直接咬牙奋激,一时间风向大变,蒙面人被奋起的亲兵围拢在中间。 戚触龙大笑一声,正要开口,突然士兵中传来一声不好,只见被围困起来的蒙面人纷纷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吞药自杀?”戚触龙一见情况不对,想要上前阻止却已是不及,末了只得暗骂一句可恶。 韩信没有理会那些死了的蒙面人,直接一把拽住戚触龙的衣领: “我问你戚夫人在哪?” 戚触龙被韩信的这一举动吓了一跳,于是指着对面的树林愣愣道:“她应该在那里,不过——” “该死!”韩信一把丢开戚触龙,直接一个闪身便没了踪影。 这一幕看得戚触龙直接震碎了自己引以为傲的为将之道,如此我行我素的“大将军”,他是头一回见,顾不得多想,戚触龙赶紧跟上韩信残留的背影往对面的树林跑去。 等韩信赶到的时候,戚夫人正一身是血地提着把剑跪坐在原地,地上的几个蒙面人皆已被斩杀,韩信直接一个箭步停在了戚夫人跟前,随即蹲下身子: “你,要不要紧?” 戚夫人却是不语,看向韩信的目光里透着几分困惑还有一丝警惕,紧接着抬起剑指向韩信。 韩信一愣,欲要开口, “住手!”戚触龙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是楚王,不可无礼!” 听到楚王二字,“戚夫人”瞬间面色一变,神情由惊到喜再到崇拜,随即一把扔掉手里的佩剑,一个俯身便拜倒在了韩信跟前:“卑职拜见楚王!” 这一举动着实吓得韩信不轻,纵使久经沙场,韩信亦不曾见过如此惊悚的画面,眼底的紧张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后怕。 “楚王恕罪!”这时戚触龙亦匆匆赶来:“末将还未来得及解释,楚王便走了,这位是子腾。”说着戚触龙忙瞪一眼地上一脸仰慕的子腾: “别拜了 ,你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子腾闻言,赶忙起身站好,一脸艳羡地看着韩信,心中的战神终于得见,简直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了。 韩信微微皱眉,将目光从子腾身上嫌弃地挪开。 “楚王莫要见怪。”戚触龙见韩信不悦忙解释道:“在出砀县之时,舍妹便猜想会有麻烦,未免节外生枝,便想到了李代桃僵之计,将子腾换容成自己的模样,子腾会武,遇到不测可自保无虞。” 韩信只觉被刷新了认知,她居然还懂换容术,倒是低估她了。 “只是没想到楚王会前来接引。”戚触龙说着不觉一笑:“不过也亏得楚王及时赶到,否则末将的这一队亲兵怕是保不住了。” “戚夫人现在何处?”韩信问完似觉不妥,于是又加了句:“皇上命本王确保夫人的安全。” “楚王放心,舍妹已经由末将的手下周宇护送去彭城了,眼下差不多应该快到了。”戚触龙如实道。 韩信闻言不语,良久:“那些杀手你可认得?” “末将还未来得及查看,正准备过去,楚王可要一起?” 韩信眸光微动,既然戚夫人已经去了彭城,而且彭城那边自己也留了人,那眼下便不着急了,于是点头道:“走吧。” 戚触龙闻言一喜,正要让路,却被一旁的子腾直接给顶开: “楚王请!” 韩信看一眼换容成戚夫人的子腾,实在不忍直视,于是加快了步伐。 子腾正要跟上,却被戚触龙一把揪住:“你给本将军消停点,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子腾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是顶着戚夫人的脸在做事,于是赶紧端正了神情,捏着嗓子细声细气道:“戚将军觉得本宫如此可妥?” 戚触龙嘴角一抽,忍住蠢蠢欲动的拳头紧追韩信而去。 子腾不解,想要跟上,却被地上的死尸绊了一脚,一个踉跄直接踹翻了侧躺着的死尸,子腾正要发火,却瞧见一个令牌突然从死尸的腰带里显露出来。 好奇之下,子腾直接弯腰扯了出来,结果拿在手上瞧了半天也没瞧明白,只看到令牌的背面有一个“回”字,子腾亦没耐心多想,于是直接揣怀里追韩信去了。 密林里,搜查的亲兵搜索一圈也未有所发现,这些蒙面的杀手个个武艺精绝,却无任何印记可循。 韩信捡起地上的一把大刀翻看一番,随之又拿起死士手里的弯钩细查一遍,不觉微微皱眉。 见此情景,戚触龙立马上前:“楚王可是发现了什么?” 韩信将手里的兵器递给戚触龙:“将军看看,可有异常?” 戚触龙疑惑地接过兵器左右翻看数遍亦未察觉异样,于是看向韩信:“还请楚王赐教?” “自秦以来,将士所用兵器实行“物勒工名”制度,每一把兵器上都刻有制造者和检验者的姓名,以便追究责任。”韩信看一眼戚触龙: “将军可以对比一下自己的佩剑。” 戚触龙听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楚王说的没错,末将的的佩剑上确实有刻有铭文。”说罢,戚触龙赶紧再次翻看手里的兵器,这才发现兵器从头至尾光洁一片,半个铭文都没有。 戚触龙沉思片刻,于是猜测道:“可会是这些人私下里偷偷找人锻造的?” 韩信摇头:“将军手里的兵器,无论从锻造、打磨或是材质上来看,都是上乘,民间工匠即便有此手艺,但铸造这兵器的材质可非一般人所有。” “楚王意思是这些兵器的来历不一般?” “我指的是这些死士。”韩信看一眼戚触龙:“他们的出现不是偶然,背后的势力怕是早有预谋。” 第131章 为戚将军效力 “背后的势力?”戚触龙微微皱眉:“楚王可知是谁?” “不知!”韩信说着直接变了脸色,还突然侧过了身子。 戚触龙被韩信的这一举止给搞的莫名其妙,一转脸,却发见子腾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对着韩信笑意盈盈。 士兵们难得一睹戚夫人芳容,即便眼下的子腾一身是血,平添狼狈,但美艳的容貌依旧让在场的士兵皆看呆了去。 “咳咳!”戚触龙实在看不下去了,几声咳嗽拉回了子腾的注意力,结果还未等子腾摆正好自己的位置, “子丑拜见夫人!” 这时候一时伫立在旁的子丑瞧见戚夫人过来,于是上前恭敬地行礼。 子腾见状强忍住笑意学着戚夫人地模样细着嗓子道:“免礼。” 子丑听着声音奇怪,只道是戚夫人长途跋涉劳累了,也没有多想,倒是戚触龙直接不耐烦道: “此番惊吓,妹妹怕是累了,佩兰呢,还不快扶夫人入车休息?”戚触龙说着环顾四周,却没见佩兰的身影,不觉皱眉。 韩信见状于是一指前面不远处的方向:“将军所找的人应该在那里受了重伤,怕是没法回应将军了。” 子腾一滞,这才想起佩兰来,之前她为了救自己生生挨了一箭,眼下自己却只顾着瞻仰“兵仙”,居然把她给忘了,该死。 顾不得多想,子腾一个转身,立马闪身而去,看得戚触龙差点出手将其捞回来。 子丑看得愣住,心道夫人身手什么时候这么快了。 待子腾赶到佩兰身边的时候,佩兰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昏死过去,子腾赶紧检查伤口,发现佩兰因着提前穿了软甲,降低了箭的穿透力,故而并未伤及要害。 不敢多想,子腾随即将佩兰抱去马车,用事先准备好的创伤药给佩兰进行临时包扎。 韩信无心在此逗留,于是随便寻了个理由,留下子丑和骑兵配合戚触龙救治伤员,同时叮嘱两日后在彭城议事后,自己便一人骑马往彭城而去了。 -------------------- 易容成子腾模样的“戚夫人”在周宇的护送下一路走得倒也平静,周宇是戚触龙的心腹,得戚触龙授命护送戚夫人,故而一刻不敢掉以轻心。 戚夫人因着多年不上马背,早已生疏了策马技能,故而时常被马儿带着跑,吓得周宇赶紧多备了一条缰绳拽在自己手里。 所以一拉一扯之下,二人也没赶多少路,光是戚夫人驯马就花去了小半天的时间。 戚夫人微微皱眉,汉朝初期,骑兵作为一种军事力量尚未完全成熟,马匹的装备也相对简陋,缺少马鞍和马镫这样的基本辅助设施。 不要说自己了,就算是历经沙场的骑手上马也不得不依靠更多的技巧和身体力量,这无疑增加了驾驭战马的难度。 看来后面自己有必要和哥哥商量一下,提前发明马鞍和马镫,以此提升骑兵的作战能力,为后面攻打匈奴做准备。 二人一路行至彭城,路边挑了一家茶舍稍作歇息,周宇不知戚夫人喜好,于是想让店家上最好的茶,然而却被戚夫人打断: “与那桌一样便可。”戚夫人随手一指。 “好唻,马上就来!” 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戚夫人话音刚落,便引来对桌茶客的回头,结果这一回头,却直接惊住了周宇: “朱大侠?” 朱家见状亦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这天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季兄好运气,咱们要找的人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周宇曾跟随戚触龙在洛阳时,与朱家有过几面之缘。 正想着,朱家此时领着季布过来,周宇忙看向戚夫人,见戚夫人点头后方客气地招呼道: “朱大侠快请坐。”说着周宇看向身边的季布道:“敢问阁下是?” “在下季布!”季布一抱拳,目光却落在了一旁的戚夫人身上,以为这位便是为自己进言的戚触龙将军,于是躬身施礼道:“在下季布,见过戚将军。” 戚夫人闻言笑着起身:“在下子腾,久仰季将军大名。” 季布一愣,方知自己认错了人,于是再次施礼道:“季将军已是过去,在下如今一介草民,不值一提。” “这位是?”朱家这时才发现与周宇一起的并非戚触龙,于是询问道。 周宇见状忙按照之前商定好的说辞恭敬地介绍:“这位是戚将军的好友,子腾。” “原来是子腾贤弟,朱家有礼了!” “朱兄不必多礼,朱兄的英雄壮举子腾早有耳闻,与季将军一样,都是子腾敬仰之人。” “哈哈哈!”朱家笑起来:“子腾贤弟谬赞,不过此番我等前来,正是听闻了戚将军欲赶往蕲县探亲,想要乘此机会追随戚将军,只是不知戚将军现在何处?” 戚夫人眸光微动,没想到他们竟有心跟随哥哥,倒省去了自己游说的麻烦,于是笑道: “戚将军奉旨同戚夫人一道探亲,此刻正在赶往彭城的路上,想必晚些时日便会途径彭城,为确保万无一失,特命子腾与周宇先行一步张罗探亲之事。” “原来如此。”朱家会意,于是看向季布笑道:“季兄此番得戚将军照顾,不但免去了死罪,还获赐郎中一职,对戚将军甚是感激。” 季布会意,于是拱手道:“戚将军救命之恩,季布无以为报,唯愿军中效力。” 戚夫人闻言一笑:“皇上已赐季兄郎中头衔,季兄为何不乘此机会入朝为官?” 季布闻言无丝毫动容,语气平淡道:“在下从不在乎这些虚名,皇上虽有心提拔,奈何季布有名无实,不敢居功。” “季兄过谦了。”戚夫人笑道:“世人皆知得黄金百两,不如得季兄一诺,戚将军素来欣赏季兄为人,此番若是能得季兄相助,北地之守必将固若金汤。” “哈哈哈,子腾贤弟说得好!”此时朱家笑着端起手中的茶盏:“朱某在此以茶代酒谢子腾贤弟吉言。” 戚夫人亦笑着端起茶盏:“朱兄客气。” 第132章 误打误撞 韩信一路快马飞驰,终于赶在次日中午抵达彭城,于是找来留守的亲兵问询戚夫人消息,亲兵却说并未收到戚夫人入彭城的消息。 韩信一想也是,既然换容了,戚夫人自然不会以真实身份入彭城,如此一来,想要找到戚夫人便难了。 韩信微微皱眉,估算着时间,戚夫人与周宇应该已经到彭城了,若是不出意外,这几日应该正出城赶往蕲县,想到这里,韩信于是策马去了城门处,找守城守卫查询了近几日出城人员的符传,发现并未有洛阳来的相关人员。 韩信不确定戚夫人他们是不是连籍贯也给改了,倘若如此,自己想要找到她怕是只能去蕲县了。 就在韩信为去向犹豫之时,身后突然响起来了守卫严厉的声音, “你,把符传呈上来。” “是,军爷!”周宇赶紧恭敬地递上自己的符传,守卫对着周宇审核一番后,没发现什么问题,于是手一摆: “过!” “谢军爷!”周宇忙接过符传往前。 “下一个!” 因着楚王奉旨接引在侧,守城的守卫不敢怠慢,故而出城检查的更为严谨起来。 戚夫人小心地奉上自己的符传,因为急着赶路,这个符传是周宇从其他出城人身上偷来的,戚夫人自己并没有符传。 守卫拿起符传,目光在戚夫人和符传之间来回扫视,语气冷硬而直接:“王九,阳夏人,你出城有何要事?” 戚夫人一滞,方才检查周宇时也没见守卫问询出城缘由,怎得到了自己这里便特殊了,难不成子腾的这副尊容像个骗子? “嗯?”见戚夫人不说话,守卫顿时提高了音量不耐烦道:“你出城想要做什么?” “回军爷。”戚夫人有意压低了嗓音寻了个理由:“小人王九,因家人病重,急需出城采买药材,望军爷通融。” 守卫皱了皱眉:“采买药材?为何不在当地寻医问药?” “军爷明鉴,当地药铺药材匮乏,小人听闻城外有游医携带珍稀药材,故此匆匆赶来,望能救家人一命。”戚夫人从容不迫道。 守卫沉默片刻,再次审视符传,似是不经意道:“你是阳夏人?” 戚夫人微愣,于是恭敬道:“是!” “胡说!”守卫立马冷了颜色:“本守卫是土生土长的阳夏人,你这口音,分明就不对。” 戚夫人心中一惊,但面上却强作镇定道:“小的确是阳夏人,但小的父母是定陶人士,多年前迁来阳夏居住,故而小的自幼学的是定陶方言。” 眼瞧着场面开始不对,周宇于是寻了个机会凑近守卫,将一袋铜钱悄悄塞入守卫的手中: “这位是小的兄弟,急着为家人寻药,还望军爷通融。” 若换作平时,这守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奈何今日楚王在侧,他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楚王跟前公然受贿,于是立马大喝一声: “来人,将这两个可疑之人拿下。”说着,忙恭敬地将周宇塞来的钱袋递给身后的韩信: “回禀楚王,此二人公然行贿,怕是图谋不轨!” 韩信本是背对着该守卫与另一名守卫了解近日来入城的相关人员,闻得此言,于是转过身来。 戚夫人目光一震,但碍于身份,硬是将想要出口楚王二字给强行摁下。 周宇此时正是恼火,这守卫是脑子坏掉了吗,自己与他无冤无仇的,他放着白来的钱财不要,非要反咬自己一口?等等,他方才说什么?楚王?于是一抬头,立马兴奋不已,这不就是戚夫人此番要去找的楚王吗,于是立马上前一步施礼道: “卑职周宇,拜见楚王。” 韩信狐疑地看向面前的两人,没有说话。 周宇见韩信没有反应,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楚王怎么可能认得自己?但碍于人前,不好言明身份,正急得抓耳挠腮之时, “小的所求药材之中,有一味名叫‘荷叶酥’,不知军爷可知晓?”戚夫人莫名其妙的一句直接听愣了周宇,亦让一旁的守卫不耐烦道: “本守卫不懂药材,你若想求药,等县尉那边审完了再说吧,来人!” “慢!” 韩信的制止让守卫不觉一愣,于是赶紧换上一副笑脸道: “不知楚王有何高见?” “本王瞧此二人亦是求医心切,人命关天的事情,守卫不必太过苛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能过便过了吧。” 听得楚王发话,守卫哪敢违抗,于是笑呵呵道:“楚王说得是,卑职这便让二人通关。” 说罢,便将手里的符传重新递回给戚夫人,面色严肃道: “念在你孝心一片,本守卫今日便不细加追就了,过!” “谢军爷!”戚夫人适时地行了个礼,于是跟着周宇匆匆出了城。 戚夫人与周宇走了一段方慢了下来,周宇不觉笑道: “没想到楚王还有一副仁义心肠呢,卑职当时急得都快自报家门了。” 戚夫人不语,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却没有发现韩信的身影。 “夫人在找什么?”周宇忍不住好奇道。 戚夫人没有回答,只是淡淡道:“既然楚王来了彭城,那咱们便不用赶去下邳了。” “也是!”周宇应道:“倒是巧了,也不知道戚将军那边怎么说,咱们这一身装扮虽是绕过了一些麻烦,却也徒增了另一些麻烦,别到头来,他们还比咱们省事了,哈哈哈。” 戚夫人微微一笑:“若是省事,那自然是最好的,但愿是自己多想了。 “那咱们何时去见楚王?”周宇似有些为难:“就目前咱俩的身份,楚王不见得会见咱们。” “不急。”戚夫人看一眼四周:“咱们先找个地歇下来再说。” “可万一楚王走了呢?”周宇不解道。 “楚王出现在彭城,想必是为了接引之事而来,既然没接到人,自然不会走的。”戚夫人随便编了个理由,她自己也不确定韩信出现在彭城的目的。 “夫人说得是。”周宇似是想到了什么:“听将军说,咱们出行的当天,皇上便派了信函给楚王,正是为了夫人探亲之事。” 戚夫人不语,她没想到刘邦会让人派信给韩信。 第133章 一再挽留 彭城之地,水陆两便,商旅络绎不绝,因而周边兴起了数个集镇,其中以李家集最为繁荣,守卫森严,秩序井然。 傍晚时分,周宇与戚夫人刚好行至李家集,便在此处找了家客栈歇下。 从傍晚到入夜,韩信并没有出现。 戚夫人不能去找韩信,只能等着韩信来找自己,但她领教过韩信的出行不定,故而一直谨慎地待在屋里。 大约过了戌时,打更声起,开始宵禁了。 戚夫人看一眼窗外,起身关窗准备就寝。 这时屋门被敲响,戚夫人疑惑地抵门轻问:“谁?” “韩信。” 戚夫人心中略有迟疑,稍稍整理衣衫后开了门。 韩信在看到戚夫人的瞬间先是一怔,有些不习惯地挪开目光,径直进了屋子。 戚夫人将门关上,一时无语。 韩信并非有意选定这个点过来,只是原先自己在赶来的途中发生了点意外。 城门一别,韩信与守卫简单聊了几句便准备出城,孰料在途径郊外一处茶舍时,韩信隐约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要上前确认,那人似是察觉到了韩信的意图,不待韩信靠近,便急速抽身而去。 韩信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便紧追上前,奈何那人速度太快,如此追赶一段路程后居然被韩信给跟丢了。 韩信心中疑窦丛生,莫非他真是自己猜想中的那个人?可是众人皆说垓下之战时,他为了掩护项羽已经战死了。 韩信对着那人消失的方向百思不得其解,待到其反应过来要找戚夫人之时,才发现时辰已经不早了,于是派人几番打听之后,来到了李家集,赶在集镇宵禁前找到了戚夫人。 戚夫人沉默许久,正想着该怎么与韩信讲明目的时, “你能不能将这副模样换掉?” 韩信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戚夫人蓦地一怔,随即皱眉: “不能!” 韩信不语,双方再次陷入沉默。 戚夫人看一眼韩信,良久:“楚王为何来了彭城?” “皇上来信说夫人将前往蕲县探亲。”韩信说着抬头,但一看到戚夫人那张莫名其妙的脸后又瞬间别过脸去:“故而前来接引。” 戚夫人没有理会韩信的微表情,于是继续道:“楚王来彭城多久了?” “中午刚到。” 戚夫人眸光微动,于是不觉一笑:“那还挺巧的。” “不巧。”韩信眉梢轻挑:“我从萧县赶来,刚领略了一场截杀。” 戚夫人闻言骤惊,眸子里闪过一抹惊乱:“楚王所说的截杀可是与哥哥有关?” 韩信点头:“没错。” “哥哥可无恙?”戚夫人赶紧追问。 “他没事。”韩信说着意味深长地看向戚夫人:“不过夫人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倒是与韩信当年从蜀地逃出升天的计策如出一辙。” 戚夫人没有理会韩信的打趣,眼底尽显忧色,韩信既说是截杀,肯定危险重重,哥哥他们怕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恶斗。 “夫人既然有了防备,是否已经预料到是何人所为?”见戚夫人不语,韩信于是开口道。 戚夫人摇头:“我也只是防患于未然,想着途中可能会有些波折,但未曾想过会遭截杀。” “夫人可是得罪了何人?”韩信微微皱眉:“我与杀手交过手,都是顶尖的高手,若不是夫人提前与子腾换了身份,眼下怕是很难周全。” “我一贯在宫中,与宫外之人并无牵扯。”戚夫人说话的同时,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个人影,但却没有说出口。 “动手的都是死士,在被戚将军围堵后,个个服毒身亡了,眼下怕是很难查询到幕后指使。”韩信的眼中闪过一抹迟疑:“夫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先回蕲县再说。” 韩信不语,似是在思索什么。 “在定陶时,戚姬曾问过楚王一个问题,楚王还未给答案。”戚夫人打破沉默。 韩信看一眼戚夫人,良久:“夫人允我三个请求,我便同意。” “哪三个请求?” “韩信还未想好。” 戚夫人一窒,随即狐疑地看向看信,这叫什么逻辑,难不成三个请求胡作非为吗? “夫人可是将我想歪了?”韩信见状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既为臣子,恪守本分韩信还是懂的,夫人若是不信韩信,那便当韩信没说。” 戚夫人眼底的犹豫转瞬即逝,于是看向韩信郑重道:“我信你。” 这三个字里戚夫人有意略去了楚王的称谓,韩信目光微动,眼底笑意铺呈。 戚夫人挪开视线,屋内再次安静下来。 韩信见状微微一笑,于是起身告辞:“韩信承诺在此,夫人若无他事,韩信便先行告退了。” “等等。”戚夫人出口挽留:“戚姬此番来蕲县,除了探亲,还有一事想与楚王相商。” 韩信看向戚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轻微的诧异:“与韩信有关?” 戚夫人点头,于是从身旁的包裹里取出两封信件递给韩信,这两封信件正是韩信当初写给魏解的。 韩信微微皱眉:“夫人此信件从何而来?” “魏解被皇上下令追杀,一路逃至北地边境被哥哥抓住,从其身上搜出了其与楚王的往来书信。”戚夫人说着稍作停顿:“未免节外生枝,我让哥哥将书信收了起来,眼下正好物归原主。” “原来一切皆是夫人所为。”韩信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夫人便如此确定韩信会支持二殿下?” “不确定。”戚夫人微微一笑:“所以戚姬在赌。” “万一赌输了呢?” “那便是如意的遗憾了。” 韩信轻轻一笑,将书信置于烛火上引燃,烛光摇曳在韩信清澈的眸子里,徒生出几分魅惑。 戚夫人挪开目光,起身为自己倒了杯茶。 韩信见状不觉笑道:“夫人的待客之道未免也太草率了些。” 戚夫人听得一愣,似有些尴尬道:“楚王喝吗?” “不喝。” 戚夫人一滞,没再说话。 在纸张化作灰烬的那一刻,韩信再次起身要走, “等等!”戚夫人继续开口挽留。 韩信的眸子里透出一丝玩味:“夜深了。” 戚夫人略显尴尬:“我话还未说完。” 短暂的沉默让时间仿佛漏了半拍,夜风透过窗户窜了进来,烛火灭了几灭。 第134章 想赶人了 戚夫人索性起身挡在了烛火跟前,看向韩信正色道:“魏解是在齐地生事的,楚王是旧齐王,皇上对楚王早已生了猜忌之心。” 烛火投映在戚夫人易容后的脸上,稚嫩中略带诡异,看得韩信忍不住别过脸去轻叹一声: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对韩信的猜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戚夫人闻言不觉皱眉:“正是如此,楚王才应想办法打消皇上的猜忌才是。” “想过了。”韩信伸手拨弄起燃烧的烛芯:“想不到。” 话音刚落,烛火被韩信给灭了。 戚夫人无语地看着韩信,月光乘机倾洒而入,适时地给戚夫人的脸庞增添了几分幽怨。 “有火吗?”韩信努力忽略掉戚夫人的“惊人”的容貌。 “没有。” “要不韩信先退下,明日再来听夫人教诲?”韩信第三次起身。 “等等。” 这回不等韩信开口,戚夫人直接冷声道:“听我把话讲完再走。” 韩信眼角弧度上扬,换了个位置坐下,从这个角度看去,戚夫人的假面刚好被夜色所包揽,舒服多了。 “哥哥在抓获魏解时,不仅搜出了哥哥的书信,还搜出了燕王臧荼与魏解来往的书信。”戚夫人直接说出燕王与魏解来往之事。 “那又如何?”韩信漫不经心道:“魏解与我有过几面之缘,与燕王亦是旧识,有书信再正常不过。” “燕王与魏解的来往书信与楚王不同。”戚夫人沉了眸子:“信上涉及谋逆之词,楚王亦觉正常?” 韩信不置一词,良久:“夫人想要韩信如何?” “揭发燕王谋反。” 韩信眸子一深,随即挑眉一笑,在月光的眷顾下,眼中似有深意流动: “然后呢?” “然后请兵讨伐燕王。” “夫人觉得皇上会给韩信兵马?”韩信看向戚夫人,夜色融进了他的眼底,似乎这个女人的每次出现,都是一番惊心动魄。 “楚王去请,皇上未必会给。”戚夫人微微侧转了身子:“不过楚王可以请人代劳。” “谁?” “陈平。” 韩信突然笑起来:“夫人如此设身处地地为韩信谋划,不怕皇上误会?” “本宫看重的是大汉的将来,何来误会之说。”戚夫人无心听韩信胡扯,于是正色道:“还请楚王慎言。” 见戚夫人似有些微恼,韩信不觉一笑:“夫人继续。” 戚夫人此时没了继续的心情,半天没说话。 “韩信与陈平并无太多交情,他为何要帮韩信?”韩信噙一抹笑意看向戚夫人,主动给出台阶,第一回瞧她置气,只可惜戴了张煞风景的脸。 戚夫人微微调整了情绪:“陈平好财,楚王给钱便是。” “韩信没钱。”韩信这话说得十分欠揍:“夫人借我。” 戚夫人目光一滞,突然想赶人了。 “军中用度吃紧,有借有还,夫人放心。”韩信的声音端得一本正经,乘着夜色掩盖,眼底笑意流淌。 “钱的事,本宫想办法。”戚夫人无意与他周旋:“事不宜迟,楚王早做出兵准备,在皇上派兵的圣旨下来之前,楚王只可带领亲兵前往。” “只带亲兵?”韩信微微挑眉:“敌众我寡,夫人不怕韩信死在战场上?” “权宜之计而已。”戚夫人耐着性子解释:“皇上忌惮楚王拥兵自重,只带亲兵一则向皇上彰显楚王的忠心,二则可以促使皇上尽快派兵,楚王是在帮皇上讨伐燕王,皇上不会坐视不理。” “难为夫人思虑周全,看来韩信是不动不行了?” “楚王若想赢得皇上信任,必须行动。” 戚夫人眼底的认真看得韩信心中微动,忍不住脱口而出:“可惜了。” “可惜什么?”戚夫人疑惑道。 韩信看向戚夫人,眸中月华流淌,笑意氤氲,良久:“没什么。” 戚夫人听得莫名其妙,于是淡淡道:“楚王若是无事便请回吧,本宫要休息了。” “聊完了?” “完了。” 韩信挑眉一笑,随后不知从哪掏出了一个火折子将蜡烛点燃,随即施然一拜掩去唇角的笑意: “韩信告退!” 戚夫人看着韩信潇洒离去的背影和欣然跳跃的烛光,半天说不出话来。 -------------------- 次日一早,戚夫人刚要出门,突然寒光一闪,一柄利剑直接架在了她的脖颈上,将戚夫人重新逼回至屋内。 戚夫人强压住内心的慌乱,因为持剑人以黑布蒙面,戚夫人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昨夜听韩信说哥哥一行在半路遇到了蒙面人截杀,戚夫人心中不觉凉了半截。 “你是戚夫人?”蒙面男子沉声道。 戚夫人看向男子,剑眉星目,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既然他找到了这里,想必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戚夫人知道隐瞒无益,索性坦然道: “是!” “虞媛可是在汉宫?”这是男子的第二个问题。 戚夫人微微一怔,没想到此人会问及虞少使,看来他的目标并不是自己,没有多想,戚夫人答道:“是!” 听到戚夫人的回答,男子眼底的波动一闪而过,目光似有了缓和。 戚夫人注视着男子,看来此人与虞少使关系不一般,于是开口试探道:“你认识虞少使?” “虞少使?”男子闻言微微皱眉:“她是刘邦的人了?” 戚夫人目光微动,敢直呼皇上名讳者,看来非汉室中人。 “只是被赐了封号。”戚夫人看向男子:“还未侍寝。” 果然,听完戚夫人的话,男子神色一松,抵着戚夫人脖颈的剑亦稍稍挪开了些: “她现在过得如何?” “不好!”戚夫人有意沉了声音:“她蓄意谋害皇嗣,毒杀宫女,被皇上判了死刑。” “他敢!”男子刚刚平静的目光陡然又激动起来,剑锋颤抖间,戚夫人的脖颈溢出血来。 “你若是想救她,本宫可以帮你!”戚夫人看出了虞少使在该男子心中的分量,面色淡定道: “当然,你也可以挟持本宫逼迫皇上,不过,皇上应该不会受你胁迫。” 男子目光闪烁不定,似在犹豫。 “子期住手!” 虚掩的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韩信破门而入,拔剑直指蒙面男子:“把剑放下。” 第135章 心知肚明 韩信的到来让戚夫人眸光微动,在听到“子期”二字时,似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而面前的男子显然是有了松动,虽然背对着韩信,但手里的剑却悄悄挪开了半分,目光中的怒气亦渐渐敛去。 “果然是你!” 韩信提剑走近一步,他昨天夜里拜别戚夫人后,便在客栈随便要了间客房住下,结果一早出门没走几步,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飞快地闪入客栈。 韩信心中起疑,担心戚夫人有事,便赶紧回头来了戚夫人处,没想到果真在这里碰上了。 “别伤她!”韩信将剑放下,横身挡在了戚夫人跟前, “钟离昧这些日子一直派人四处找你,大家都以为你死了。” 虞子期心中微动,目光里闪过一抹复杂,终是放下了手里的剑。 韩信见状赶紧转身看向戚夫人:“你可有受伤?” 戚夫人摇头:“我没事。” 韩信正欲开口,目光却扫到了戚夫人流血的脖劲,顿时目光一沉,随即取出帕子替戚夫人扎上。 戚夫人想要拒绝,结果话还没出口, “别动。” 韩信难得的正色让戚夫人把要出口的话又给收了回去。 虞子期瞧着二人,目光里闪过一抹异样。 韩信在确保戚夫人的伤口不再渗血后于是转身看向虞子期: “许久不见,你倒是轻功见长,我跟了两回都被你给甩了。” 虞子期此刻亦不再隐瞒,于是扯掉遮面的黑布看着韩信淡淡道:“钟离昧与你在一起?” “他自垓下一战后便来了我这里。”韩信微微挑眉:“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 “他是项王的人,收留他,不怕刘邦要你脑袋?” “此一时彼一时,季布都已经被赦免了。”韩信看向虞子期的眸子透出试探:“怎么,虞将军还看不开?” “季布的事情不过是刘邦用来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虞子期眼底的嘲讽毫不隐藏:“刘邦这个小人一贯的出尔反尔,项王就是最好的例子,你想重用钟离昧,根本不可能。” 一直沉默在侧的戚夫人眼下亦是猜出虞子期的身份,此人在正史中虽未有过多记载,但传闻是虞姬的哥哥,具有很强的锻造技术,因此为项羽提供了很多兵器,是项羽非常倚重的将军之一。 想到这里,戚夫人看向虞子期:“汉王求贤若渴,既赦免了季布,如何不能启用钟离昧?” 虞子期不屑地看一眼戚夫人:“你是刘邦的宠妾,自然是与他一伙的。” 韩信眉峰微蹙,看向虞子期的目光透出狐疑:“你是如何识得她是戚夫人的?” “昨夜屋外听到的。”虞子期答得坦荡。 “你跟踪我?”韩信一听顿时沉了面色。 “是你先跟踪我的。” “我跟踪你,你就听墙角?”韩信面色愠怒,语带嘲讽:“以前在楚营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你有这个癖好的?” “彼此彼此,你做执戟郎中时,墙角也没少听。”虞子期语带不屑。 韩信被虞子期气得不轻:“你还是戴上你那块破布吧,下回听墙角时别叫人给认出来。” “你——”虞子期一激动,直接拔剑。 “怎么,还想杀人灭口?”韩信丝毫不退让。 戚夫人见虞子期被气得要动手,于是赶紧上前一步: “如今天下已定,战乱已息,皇上持剑杀伐亦是乱世所逼,之后皇上以鲁公之礼将项王送回鲁地进行厚葬,鲁城百姓亦甘为汉家臣民,虞将军何必再执着于过往的是非纷争呢?” 虞子期的眼中闪过一抹嘲讽:“什么天下已定,战乱已息?刘邦的所作所为,岂是简单的一句功过相抵便可消除的?他背信弃义,天理不容?人人得而诛之。” 戚夫人微微皱眉:“虞将军,成者为王败者寇乃乱世之常情,如今大汉初定,皇上正欲施仁政以安天下,这是百姓的福祉,倘若将军执意复仇,于百姓何益?” “哼,我虞子期一生光明磊落,定不容此等不义之举。”虞子期压根没听进戚夫人的话,他只知道是刘邦的背信弃义害死了项羽,刘邦该死。 “虞将军的忠义众人皆知,但虞将军若只是一味地执着于仇恨,只会画地为牢。”戚夫人说着微微缓和了语气:“如今大汉盛世将启,百姓渴望安宁,将军难道不能放下成见,共筑太平?” “换个皇帝,一样太平。”虞子期丝毫不为所动,对刘邦的仇恨根深蒂固。 虞子期的固执让戚夫人头疼,正想着该怎么继续时, “哼,敢情全天下就你一个英雄。”韩信此时不温不淡地开口:“钟离昧、季布都是叛徒,罪该万死。” 虞子期胸口一窒:“我没说我是英雄。” “那照你的意思,你不服,你换个皇帝;他不服,他也换个皇帝,这样就天下太平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虞子期面露不耐。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不跟你说。”虞子期说着看向戚夫人。 “她跟你说过了。”韩信直接侧身挡在了戚夫人跟前。 “你让开。” “不让。” “她可是皇上的人。” “那又如何?”韩信说罢便意识到不对:“你什么意思?” “就你想的那个意思。” “我想什么了我?” “你心知肚明。” 戚夫人被眼前的两人吵得头疼,于是准备绕过他们去找周宇。 “你站住!” 韩信、虞子期异口同声道,随即虞子期白一眼韩信,转而看向戚夫人: “你方才说你有办法救虞媛?” “哪个虞媛?”韩信插话。 “你闭嘴。”虞子期烦死韩信了,以前在楚营就看他不爽,现在当了楚王还是这副德行。 “是!”戚夫人看向虞子期淡淡道:“不过你得告诉我她是谁?” 虞子期没有说话,像是在犹豫,韩信则寻了个位置坐下,一副准备看戏的慵懒模样。 戚夫人见虞子期似有为难,于是开口道:“虞将军放心,将军所言本宫断不会带出这间屋子。” “这个我相信。”韩信在一旁作证。 虞子期瞪一眼韩信,然后看向戚夫人缓缓道:“她是当年我妹妹虞姬在战乱中救下的魏国人,原名叫魏媛,后跟了我妹妹后,改名为虞媛。” 第136章 韩信的疑虑 戚夫人听得愣住:“她是魏国人?” 虞子期点头:“我妹妹认她做妹妹,她便叫我哥哥,我们同在楚营,项王待我们亲如家人。”虞子期说着面色稍稍温和了些: “她虽是魏国人,但她从不提魏国之事,所以我与虞姬皆不知她的背景,但从她的言行举止来看,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所以你看上她了?” 韩信突然的一句让戚夫人忍不住转身,却一眼撞进韩信那光华流转的眸子里,又死心地回头。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虞子期无意隐瞒:“我与虞媛情投意合,鸿沟议和之后项王为我们做媒,只待回到彭城便完婚。”虞子期的眼神凄凉而复杂: “奈何天不遂人愿,刘邦那个小人出尔反尔。”虞子期眼中闪过一抹愤恨:“为了掩护项王离开,我率领一队人马引开了汉军的追击,奈何人困马乏之下,没跑多远我便中箭摔下马来。” 戚夫人听得心情复杂,原来虞少使的孤傲与冷漠并非天生的。 “就在我命悬一线之际,虞媛骑马赶来,想要带我一起走。”虞子期稍作停顿,似是在平复自己的心绪: “我当时身受重伤,根本跑不了,眼看着汉军紧追而至,虞媛不肯走,我便拿自己的命逼她走,并让她发誓,好好活着,永远不许轻生。” 戚夫人听得不觉动容,虞少使是没有轻生,可她在宫里的种种行径都是在逼人了结她的性命,想到这里,戚夫人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所认下的罪行到底是真是假? “那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韩信的开口打断了戚夫人的沉思。 虞子期猛吸一口气:“是我的部下,为了保护我,中箭落地后挡在了我身上,汉军紧追剩余楚军而去,我活下来了,我的部下死了。” 一室寂静,那段乱世戚夫人虽然没法感同身受,但语言的力量依然让她心有余悸,所以对虞子期,戚夫人无形之中多了一份理解。 “先前听夫人说虞媛谋害皇嗣,毒杀宫女?”虞子期对戚夫人换了称谓。 戚夫人点头:“证据所向,确是如此。” “绝不可能。”虞子期冷声道:“虞媛蕙质兰心,与世无争,怎会害人?” 戚夫人微微皱眉,倘若真如虞子期所言,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柳烟在撒谎,可是,柳烟为什么要撒谎? “夫人可知虞媛现下在哪?” “诏狱。” “多谢!”虞子期一拱手,转身便要离开。 戚夫人拦住虞子期:“你想去劫狱?” “是!”虞子期答得毫不犹豫。 “虞兄这是急赶着去送死吗?”韩信幽幽道。 虞子期目光一滞,正要发火,戚夫人却点头认同:“楚王说得没错,你眼下的身份非但救不了虞少使,还会陷自己于险境。” 虞子期不语,良久看向戚夫人道:“夫人可有办法?” “将军若是信我,我的法子或许可以一试。” “夫人若是能够救出虞媛,子期感激不尽。”虞子期说着抱拳道。 戚夫人点头:“昨夜我与楚王的对话,将军都听见了?” “是。” 虞子期点头,还不忘将目光扫向韩信,收到韩信一对大白眼。 “燕王与魏解勾结意图谋反,眼下魏解虽死,但燕王谋反之心仍在,所以戚姬想要楚王向皇上揭发燕王谋反之事。” “刘邦的事我没兴趣。”虞子期满眼的不屑。 “不,你有兴趣。”戚夫人说着正色道:“你想要见虞少使,需要一个契机。” “什么意思?”虞子期皱眉。 “就是要人带你入宫的意思。”韩信好整以暇地抬眸,姿态懒散地向后轻靠了下:“以向皇上揭发燕王谋反的名义将你捎进宫去。” “你带我入宫?”虞子期看向韩信? 韩信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茶具,他并没有想好是否要面圣,光凭戚夫人手里的几封信件,皇上未必会信他。 “此事事关重大,我需要与哥哥商议后方可决定。”戚夫人说着看一眼韩信:“楚王若是有顾虑,亦可将李先生请来彭城一同商议。” 韩信眼底闪过一抹精光,骨子里自带的贵气拉开一段疏离: “夫人当真独具慧眼,本王身边的先生也知道?” 这是韩信第一次在戚夫人面前以王自居,他可以允许子丑留在楚营,但绝不容忍他带着目的潜伏。 戚夫人看向韩信,知道他误会了,自己之所以知道李左车,不过是源于记忆里的历史典籍罢了。 李左车乃战国四大名将之一李牧的孙子,曾辅佐赵王歇,被封为广武君。 楚汉争霸期间,李左车作为赵国的谋士,提出了一个针对韩信的战术建议,奈何没有被赵国将领陈馀采纳,导致韩信以少胜多击败了赵国。 赵国败后,韩信对李左车的才华非常敬慕,从而招入麾下,以师礼相待。 不过后来刘邦为了遏制韩信势力,将李左车从韩信身边调走辅佐刘盈,这是后话了。 “赵国败后,楚王下重金悬赏李左车并加以重用,从而平定燕、齐之地,早已成为街头巷尾的一段佳话,本宫知道李先生亦不足为奇吧。”戚夫人说着看一眼韩信: “楚王若是觉得子丑在楚营是为了替本宫打探楚王的动向,本宫亦可将其带走,楚王不必担心。” 戚夫人的坦荡让韩信散去了眼底的疑虑,转而笑意舒展道:“是韩信狭隘了。” 虞子期闻言突然失笑:“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韩信一贯眼高于顶,还有向旁人道歉的时候。” 韩信没有理会虞子期的打趣,只是稍稍坐正了身子看向戚夫人: “夫人打算何时动身?” 戚夫人却挪开了目光:“马上。” “那正好,韩信亦打算今日动身。” 戚夫人没有回应,只是看向虞子期:“将军可愿与我一道?” 虞子期目光扫过韩信,眼底闪过一抹促狭:“好!” 韩信白一眼虞子期,没再多言。 第137章 戚夫人推卦 一路上,当周宇得知与他们一道的是赫赫有名的虞子期时,瞬间不淡定了,骑着马紧追着虞子期不放,他虽为汉室效力,但项羽帐下的五员虎将可一直是他心中的英雄。 戚夫人貌似已经与自己的坐骑混熟,较之以往,今日策马亦算是游刃有余了。 “夫人还会骑马?”韩信轻摇着马鞭靠上前来。 戚夫人没有理他,悄悄抬腿夹了下马肚子,马儿瞬间提速。 韩信轻笑一声,于是跟上:“夫人还在跟韩信置气?” “楚王多虑了。”戚夫人淡淡道:“本宫不过是想着快些到彭城罢了。” “不急这一时。”韩信笑看向戚夫人:“剑伤可好些了?” 戚夫人微滞,这才想起来脖子上还系着韩信的帕子,于是缓和了语气道:“谢楚王关心,已经无碍了。” “别落下印记才好。”韩信将马驱近戚夫人:“韩信认得一名医师,医术很是高明,等到了彭城,韩信带夫人去瞧瞧?” “不用了。”戚夫人婉拒:“只是轻微地划伤,无伤大雅,谢楚王关心。” “夫人不担心皇上多想?” “皇上日理万机,不会为这些小事伤神。” “夫人不在意?” “在意什么?” 韩信微微一笑,眼底光华流转:“没什么。” 戚夫人皱眉,没有搭理韩信,一甩马鞭,直接拉开距离。 韩信笑着跟上。 “季布?” 到了彭城地段,刚入城门没多久,在经过一处马市时,虞子期突然失口唤道。 “子期?” 不远处,一男子回头,面上难掩震惊之色,眼中既有惊喜又有难以置信。 虞子期见状赶紧下马,径直朝季布而去。 戚夫人此时亦下了马背,牵着马缓缓向前。 韩信以为戚夫人不认识季布,于是牵着马走近戚夫人身侧: “此人便是刚被皇上赦免的项羽旧将季布,和虞子期一样,将存而君亡,世事无常。” 戚夫人看一眼韩信:“楚王很有感慨?” “感慨谈不上,韩信当年不过项羽帐下的一执戟郎中,与他们说不上话。”韩信眉梢轻挑,目光淡然。 “楚王有钟离昧。” “夫人知道的还挺多。”韩信微微一笑,当年若不是钟离昧,自己或许连个执戟郎中都混不上。 “楚王不怀疑是子丑向本宫传递信息?”戚夫人看一眼韩信。 韩信先是一怔,随即顿觉无奈:“李左车之事是韩信误会了夫人,夫人还在介怀?” 戚夫人只笑不语,良久: “本宫会推卦,楚王可信?” 韩信闻言不觉失笑:“推卦不过是江湖术士用来骗人的把戏罢了,夫人还信这个?” “算卦之法,基于易经之理,阴阳变化,五行相生相克,皆有其规律可循。”戚夫人说着笑看向韩信:“楚王可想一试?” “哈哈哈!”韩信笑起来:“那夫人便替韩信算一算,这大汉接下来有何大事发生?” 戚夫人微微一笑,随即轻掰手指作势推卦。 韩信则于一旁眼角含笑的看她玩。 两人一个认真,一个嬉笑,场面倒也有趣。 “下诏士兵复员,迁都长安,大赦天下。” 戚夫人抬眸,看着韩信给出三个结论。 韩信愣住,眼角的笑意略有收敛,似信非信地看向戚夫人:“夫人这卦象从何而来?” “天机不可泄露。”戚夫人泯然一笑,然后径自向前走去。 韩信这话听了一半,实在难受,于是跟上前去,正要追问, “楚王别来无恙。” 季布在与虞子期一阵感怀之后,来到韩信跟前略失一礼。 韩信先是一愣,随即拱手道:“季将军风姿不减当年。” “季布早已不是什么将军了。”季布淡淡一笑,目光落向韩信身旁的戚夫人和周宇:“二位不是已经出城去蕲县张罗探亲之事了吗?怎得又回来了?” “你们认识?”韩信听得莫名其妙,随即看向戚夫人。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戚夫人微微一笑:“不知楚王能否安排一处僻静之所?” 韩信唇角上扬:“这有何难?” 几人于是跟着韩信拐过街巷,进了一处僻静的院落,院子里有个老伯正在喂马,瞧见韩信等人过来,于是放下手里的活儿,径直走至韩信跟前行了一礼便离开了,留下其他人等面面相觑。 “真是个怪老头。”周宇忍不住嘀咕道。 韩信却似司空见惯,于是领着众人进屋:“这里是方才那个老伯的院子,闹中取静,平常无人过来,大家随意。” 周宇听说随意,便自觉地拿起茶壶给自己满了一杯,早起赶路到现在一口水没喝,眼下渴死了。 几杯水下肚后发现不对,于是忙笑着又给众人倒上,这才安下心来。 “子腾贤弟不是先前就出城了吗?为何又回来了?” 季布将方才的问题又拿出来问道。 戚夫人微微一笑:“是出了城,然后被你兄弟给劫持回来了。” 季布先是一愣,随即疑惑地看向虞子期:“你与子腾贤弟认识?” “什么子腾贤弟?”虞子期哈哈一笑:“她是戚夫人?” “戚夫人?”季布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戚夫人亦无意隐瞒,于是笑道:“出门在外不便,故而想到了换容之术掩人耳目,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原来如此。”季布随即释然,于是转向虞子期:“你为何要劫持夫人?” “此事说来话长,算是误会一场,日后再说与季兄听。” “你剑架夫人脖子上时可没见你说是误会。”韩信不咸不淡地扔出一句。 虞子期一滞:“你又想挑事是不是?夫人都放下了,你还不依不饶什么?” “谁说夫人放下了?”韩信扬眉道:“夫人不过是懒得与你计较罢了。” 韩信一直对虞子期听墙角的事耿耿于怀,找准时机便怼,气得虞子期真想揍他一顿。 而一旁的周宇却是自顾自乐得很,项羽帐下的五员大将,除了已经战亡的龙且和归顺大汉的英布,剩下的三个自己已经见了俩,这要换作以前,可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第138章 让楚王造假 季布见状于是向戚夫人略施一礼:“此番是子期失礼了,还请夫人莫要见怪。” “无妨。”戚夫人闻言一笑:“大人是皇上亲封的郎中,不必多礼。” “不过挂个虚衔罢了。”虞子期在一旁不屑道:“季将军才不稀罕。” 一句话,说得众人皆是一震,戚夫人没有说话,这虞子期的性子,看来一时半会是没法融入汉室了。 “子期休得无礼,战场为将亦是形势所迫,眼下天下大定,百姓和乐,皇上以仁政抚民,鼓励农耕,兴办学堂,此乃民心所向,我这将军不做也罢,你不可再执着于过往的恩怨而止步不前。” 虞子期不语,眼中写满不服。 韩信扫一眼虞子期:“自古胜者为王,没什么可抱怨的,百姓要的是安定的生活,谁能给,百姓就向谁。” “哼,我看你们都被那个刘邦给收买了。”虞子期轻哼一声。 “买下一个韩信,还能再买一个季布,要不你买个试试?” “我——”虞子期被韩信呛得哑口无言。 戚夫人没有理会二人的争执,目光投向窗外,方才那个老伯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院子里,戚夫人微微皱眉,于是开口道: “时候也不早了,这里既是老伯的地方,咱们不便打搅太久。”戚夫人说着看向季布:“哥哥正在赶来彭城的路上,应该不日便到了,不知这附近可有客栈?” 季布会意,于是笑道:“夫人所言甚是,各位若是不嫌弃,便去在下所住的客栈下榻如何?” “那是再好不过。”周宇立马响应。 “有劳大人。”戚夫人微微颔首。 在途径老伯的时候,戚夫人忍不住多瞧了一眼,似是察觉到戚夫人的目光,那老伯径自看来,手里拿着马刷,瞧着甚是怪异。 戚夫人说不出是哪里不对,这时周宇牵了马在外等着戚夫人,戚夫人见状亦不再多想,于是跟着众人出了院子。 虞子期与季布在前,周宇牵着马跟在身后。 韩信走至戚夫人身边:“夫人在想什么?” 戚夫人不语,纠结片刻后仍是开口道:“那个老伯是什么人?” “养马的人。”韩信看向戚夫人:“怎么?夫人觉得有问题?” “养马之人,身上难免会有马的气味,先前老伯经过我们时,身上并没有。” “许是老伯爱干净,新换了衣裳。”韩信眸光微动,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戚夫人看一眼韩信:“养马人经常在马厩中走动,鞋子上多有马粪和稻草的痕迹,而老伯的鞋子却是一尘不染。” 韩信的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但很快敛去:“许是瞧见有客人来,刚换了鞋。” “养马人长期与缰绳和马具打交道,手掌布满老茧,而老伯拿马刷的手却光滑无痕。”戚夫人看向韩信的眼中透出狐疑: “莫非在楚王眼里,这也是巧合?” “哈哈哈。”韩信突然笑起来,这个戚夫人,当真是瞒不了一点,但他眼下还不能说,于是转开话题道: “之前听夫人意思,皇上准备迁都长安了?” 戚夫人见韩信有意回避,亦无意揭穿,于是就势道:“楚王不是更应该关心士兵复员吗?” 韩信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抹凝重:“是齐地吗?” “如果楚王再不行动的话,应该还有楚地。”戚夫人看向韩信:“皇上早有意向息兵戈,复民于农桑,眼下若无用兵之处,复员之事当第一个提上日程,以减轻诸侯王拥兵自重的问题。” 韩信闻言不语,不管是齐地的兵还是楚地的兵,都是他韩信用心带出来的,皇上当真会因一己之私说解散便解散了? 见韩信似有猜忌,戚夫人知道眼下多说无益,对于未发生的事情,人们永远是敬而远之的。 韩信于是再次转开话题: “听季布之言,怕是有心投靠戚将军了。” “楚王好眼力。”戚夫人也不隐瞒:“哥哥能有季布效力是哥哥的运气。” “你倒是一点不避讳。”韩信饶有兴致地看向戚夫人:“夫人不怕皇上多心?” “不知道便不会多心!”戚夫人语气平淡,对韩信的问题似乎并不在意。 “都说伴君如伴虎,韩信瞧夫人倒是游刃有余的很。” 戚夫人没有说话,怎么可能游刃有余,宫里的生活,每一天都如履薄冰。 “眼下季布被赦免,可见皇上对项羽的部下有心收拢。” “楚王想说钟离昧?”戚夫人看一眼韩信。 “夫人当真聪慧。”韩信微微一笑:“不知夫人有何高见?” “楚王可以乘着平叛燕王之际为钟将军请命。” “就凭几份陈旧的书信,皇上便会相信燕王谋反?”韩信看向戚夫人,眼神莫测道:“眼下魏解已死,燕王完全可以将书信视为造假诬陷而抵死不认。” “楚王说得没错,既然字迹可以造假,我们亦可帮燕王再写几封。” 韩信眸光一滞:“再写几封?” “天生都是假的,既然魏解开不了口,那便由楚王来作证。”戚夫人噙一抹笑意看向韩信:“就是不知楚王敢不敢?” 韩信愣住,有一瞬间,他觉得这个戚夫人太可怕了。 “你让本王自己伪造信件污蔑燕王劝说本王谋反?”问出这话的同时,韩信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甚至突然有种后悔遇见这个女人的冲动。 “怎会是污蔑?”戚夫人头一回见韩信如此严肃,不觉好笑道:“既存了谋反之心,和谁不是谋反?” 韩信被戚夫人堵得说不出话,让自己造假,亏她能想出这个馊主意。 “楚王若是觉得自己手艺不行,可以请李先生代劳。”戚夫人微微一笑:“李先生既然擅长写信,想必再写几封亦非难事。” 戚夫人说这话是引用的李左车“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的典故,与燕一战时,李左车建议韩信“按甲休兵,镇赵安民”,仅凭一封书信便让燕国望风而降,实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盛况。 第139章 怕被带沟里 “先生不会同意的。”韩信转过头去不想再与戚夫人说话,他怕自己被她带沟里去。 “楚王没试怎知先生不同意?” “先生肯定不会同意。”韩信加快了步伐。 “不见得。”戚夫人跟上:“有利于楚王的事,先生义不容辞。” “义不容辞?”韩信无语地停下脚步:“且不说燕王是否有谋反之心,即便他有,没有确凿的证据造假也是徒劳,万一事情暴露,那可是欺君之罪!” “本宫顶着。”戚夫人看向韩信:“你可信我?” 韩信一窒,就知道不能跟她多说话。 “异姓王不会长久。”戚夫人正色道:“楚王乃将相之才,理当为百姓造福,怎可安于现状,做笼中兽?” “笼中兽?”韩信直接被戚夫人的激将之词给气笑:“夫人可真会打比方。” “不是比方。”戚夫人沉了眸子:“是现状。” 韩信没有说话,原本呈交魏解与燕王的书信他或许可以接受,信不信在皇上。 可眼下要借李左车之手伪造谋逆之辞,韩信显然还没想好,万一事情败露,非但李左车不保,整个楚营都要跟着陪葬,他没有办法拿这么多将士的性命去赌一个自己的未来。 戚夫人亦不再劝说,这个决定得韩信自己下,他若是过不了自己那关,一切都是徒劳。 -------------------- 客栈的一处偏僻的房间内,朱家见到众人的第一反应便是季布出事了,季布虽被皇上赦免了死罪,但其身份依然会招致部分汉室成员的不满,故而从鲁地来彭城的路上,二人都是隐姓埋名方到了这里。 “朱兄!”这时季布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猜我遇到谁了?” 朱家一看季布也在,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才打量起众人,却见周宇与子腾也在,于是疑惑道: “您二位不是已经赶往蕲县了吗?” “哈哈哈,朱兄的问题方才季布已经问过了。”季布说着向朱家介绍道:“这位子腾兄弟可非本人,朱兄可能猜出是谁?” “不是本人?”朱家先是一愣,随即似有所悟:“这是易容了?” “朱兄果然一点就透。”季布笑道:“这位便是来蕲县探亲的戚夫人,戚将军的妹妹。” 一听是戚夫人,朱家吓了一跳,随即便要上前行礼,却被戚夫人拦住:“出门在外,先生无需多礼。” “是!”朱家于是向着戚夫人躬身一拜算是全了自己的礼数。 “朱兄,这两位你还未见过呢。” 朱家闻言随即转向戚夫人身侧的男子,只见其一身深蓝色深衣,腰间束一条黑色腰带,眉目间的高贵与生俱来,眼底的清澈与眼角的不羁浑然天成,风姿特秀,爽朗清举。 “这位便是楚王。”季布介绍道。 朱家眼神一亮,立马躬身行礼道:“久仰楚王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威仪天成,气度非凡。” “朱先生过誉了,韩信一介武夫而已。”韩信淡淡一笑,于是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虞子期:“气度非凡的虞将军在这儿呢。” 虞子期被韩信说得一愣,随即蹿火道:“你跟这阴阳谁呢? “韩信不懂八卦,不知阴阳。”韩信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似是漫不经心道:“比不得虞将军上天入地无处不在,无所不能。” “你好歹也是个王,怎得如此小心眼?” “小心眼也好过听墙角。” 虞子期气得头疼。 朱家听得莫名其妙。 季布似懂非懂地将目光投向戚夫人,戚夫人则一言不发,听墙角确实不是个好习惯。 最后还是周宇突然大叫一声:“将军!” 韩信眸光微动,似笑非笑道:“这满屋子的将军,你喊哪个?” 虞子期以为韩信又想搞事,顿时动怒道:“韩信你有完没完?” “是戚将军。”周宇指向窗外,随即转身出了屋子。 几人一听,皆是愣住。 戚夫人随之往窗外的方向看去,果然,窗外此刻一片喧哗声,戚触龙正骑马领着探亲的队伍从街上徐徐经过,所经之处,街边的商贩与买菜的老农皆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驻足观看。 所谓衣锦还乡,戚触龙一袭华服努力支撑起戚夫人探亲的体面,护卫的亲兵皆已换上了新衣,即便如此,脸上、手上新添的伤痕明显向外透露着他们途中刚经历了一场恶斗。 戚夫人眼底情绪翻腾,队伍中的亲兵,较之出发时,竟然足足少了一半的人数。 戚夫人面色平静,但紧绷的身体却透露着她心底的隐忍。戚夫人竭力克制着内心的波动,目光在人群里搜索着佩兰的身影,奈何搜索多遍无果,忍不住微微皱眉。 韩信的目光落在戚夫人袖笼下紧握的双手上,于是走上前来缓缓道:“她没事。” 戚夫人眸光微动,于是转向韩信:“你见过佩兰?” “她替‘你’挡了一箭。”韩信看着戚夫人:“子腾瞧过了,未伤及要害,眼下应该在马车里。” 戚夫人心中微颤,她原本以为有子腾在,佩兰不会有事,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方的杀心。 窗外,周宇很快到了戚触龙跟前,不一会儿,戚触龙转身往客栈的方向看来,只一眼,戚触龙又重新回过头去,领着队伍继续向前。 周宇回来的时候,众人都围了上去,周宇顿时有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于是赶紧道: “方才将军说了,未免引人耳目,大家明日在城外官驿见。” “城外?”虞子期微微皱眉:“咱们大老远进了城,眼下又要出城,这一进一出的一日又没了。” 季布听着奇怪:“虞兄入城可是有急事?” 虞子期亦不隐瞒:“没错,我要进宫救人。”说着虞子期看向戚夫人:“拖得时间久了,我担心虞媛出意外。” 戚夫人微微点头: “将军的顾虑本宫明白,不过皇上下旨是审理查明证据后问斩,还有一段时日,不差这一天。” “万一情况生变了呢?”虞子期皱眉。 “事急从缓。”戚夫人看一眼虞子期:“贸然行事只会徒增事端,将军的心情本宫理解,但无确凿的把握,本宫不会冒险。” 第140章 还缺一人 “夫人说的没错。”周宇亦表示认可:“此番探亲,戚将军一行半路遭人截杀,定是有人刻意为之,一计不成必有下计,所以眼下还是谨慎些为好。”周宇说着继续道: “方才将军说了,这回探亲所带的亲兵,有一半都死于萧县截杀,而那些杀手见截杀不成,纷纷吞药自尽,场面十分惨烈。” “死一半亲兵?”季布顿觉惊讶道:“这些杀手的实力不容小觑,倘若不是军中之人,那可得小心防范了。” “军中之人?”周宇似是一愣:“军中之人会想谋害夫人?谁敢有这么大胆子?” “季布也只是猜测而已,无凭无据,也不好随便推论。” “要证据有何难?”此时一旁的虞子期缓缓开口道: “既然是死士,必然训练有素,身后定有幕后操纵,咱们只要顺藤摸瓜找出这个操纵者即可。” “如何找?”周宇不觉好奇道。 “自然是从死人下手了。”虞子期微微扬眉:“一般死士身上都会印有特殊的标识或佩戴象征身份的饰品,只要找到一样,线索便有了。” “虞将军所言甚是。”季布亦表示赞同:“既如此,那咱们明天一早便去与戚将军会合,同时商量一下入宫救人之事。” “好!”周宇第一个响应。 虞子期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韩信眼底似有波动,却没有说什么。 戚夫人还想着死士一事,压根没听进季布说了什么。 这事便算定下了。 -------------------- 次日一早,戚触龙早早便安置了房间在驿馆等候。 院中,子腾顶着一张戚夫人的脸逗子丑玩,这几日的相处,纵使子丑再大条,也察觉出眼前的戚夫人有诈了。 “小丑儿 ,见了本宫还不行礼。”子腾欠欠地在子丑跟前晃荡。 子丑听得浑身发毛,想要让开,却被子腾拦住了去路, “小丑儿无礼。”子腾捏着嗓子呵斥:“本宫跟前怎可造次?” 子丑被子腾搅得不胜其烦,正想着该怎么躲开,却瞧见佩兰扶着门框出了屋子,心中顿时一惊,赶忙上前劝阻道:“你伤还未好,怎得下床了?” 子腾瞧见亦是吓了一跳,顾不得与子丑打趣,赶紧跟了过去:“姐姐这个时候出来干什么?赶快回屋躺着。” 佩兰看着顶着戚夫人脸的子腾,实在有些不习惯,于是将目光转向子丑道:“听闻夫人今天会过来,我起来瞧瞧。” “瞧夫人有什么着急的?”子腾听得无语:“你救了我,我得照顾好你,赶紧回去。”说罢子腾便要上前搀扶。 佩兰吓得连忙后退,伤口被牵扯,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亏得子丑适时扶住,随即轻斥子腾道:“不得无礼。” “无妨。”佩兰挤出一丝笑意:“子腾亦是好心,我主要是担心夫人瞧见我在床上会多想,所以便出来走走,这样夫人也好放心。” “夫人是什么人,你身子如何她一眼便能瞧出来。”子丑看向佩兰严肃道:“若是真不想叫夫人担心,你便快些将伤养好,免得再加重了。” “哥哥说得没错。”子腾此时亦表示认同:“你伤若是加重了,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佩兰无奈的一声叹息,自己好歹一姑娘家,成天被两小伙子盯着,实在难受的很,正想着托词时, “佩兰!” 熟悉的一声让佩兰瞬间心中一暖,再次神采奕奕起来,结果一转身却看见了又一个子腾立在跟前,佩兰眼神一乱,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于是赶紧敛容便要上前行礼,熟料被子丑与子腾二人一把拽住,画面瞬间定格,好像两官差押着一逃犯。 戚夫人微微皱眉,但看到佩兰苍白的面色大致明白了,于是看向佩兰温和道: “此番让你受苦了,这仇本宫记着,你先养好伤,来日方长。” “奴婢没事。”佩兰没想到夫人居然会帮她记仇,顿时心生感动:“夫人无事便好。” 戚夫人微微点头:“本宫与将军有事要上,你回屋躺着,宫外没那么多规矩,本宫得空去瞧你。” “谢夫人!” ---------------------- 听见戚夫人到来,戚触龙随即迎出屋外,但在看到跟前的两个子腾时,戚触龙不觉一怔,一时不知道哪个才是戚夫人。 戚夫人不语,子腾也不说话,似是在故意为难戚触龙。 戚触龙无奈,只得细细打量,在目光扫到一黑一白的两双手时,戚触龙不觉微微一笑,随即走向其中一个展颜道: “妹妹旅途劳累,辛苦了。” 戚夫人闻言笑起来,于是上前打量:“哥哥可有受伤?” “一点皮外伤,不碍事。”戚触龙哈哈一笑,正要说话,却见周宇引着季布几人入院,未等戚触龙反应,朱家便笑着上前: “戚兄别来无恙!” “哈哈哈,朱兄客气。”戚触龙随即迎上前去:“这几位是?” “在下季布!”季布直接上前行礼:“特来感谢戚将军救命之恩。” 戚触龙眼神一亮,赶紧扶住季布:“季兄如此可是折煞触龙了,触龙仰慕季兄已久,如今得见真人,当真是英雄气概,义薄云天。” 季布闻言笑起来:“戚兄过奖。” “哈哈哈,你们二位将军别只顾着客套,这边还有一位将军呢。”朱家笑着提醒戚触龙道。 虞子期这时候上前,对着戚触龙微微拱手:“虞子期见过戚将军。” “阁下便是以‘锻造神兵’着称的虞将军?”戚触龙又惊又喜道:“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虞子期闻言一笑:“戚将军过奖,子期愧不敢当!” “今日几位大驾光临,可谓是令这小小驿馆蓬荜生辉。”戚触龙说着看向戚夫人:“妹妹怎会与这几位英雄一道的?” “此事说来话长,不如进屋再说?”戚夫人微微一笑。 “哈哈哈,瞧我只顾着说话,连待客之道都忘了,各位请!”戚触龙笑着邀请道。 戚夫人看一眼院门的方向,韩信还没来。 第141章 伯乐与千里马 街中小院,韩信抱臂斜倚在栏杆上,看着李左车慢条斯理地梳理着他的战马,不觉微微皱眉: “经她这么一说,我也瞧你不像养马的。” “老夫本来就不是养马的。”李左车瞥一眼韩信:“是楚王您,非要给老夫按个名分,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那好歹也是犬不是?”韩信呵呵一笑:“先生刷好了没?别给我把‘小风’的毛薅完了,我好不容易养起来的。” “就这还好不容易养起来的?”李左车鄙夷道:“楚王好歹也是几十场战役打下来的,没骑过好马也听说过吧?” “我觉得这马儿挺好,先生不识货。” “我不识货?”李左车气得直接翻了个白眼:“项羽的乌骓还知道?那毛色乌黑如缎,油亮顺滑。四肢修长有力,蹄大而坚实。双目炯炯有神,奔跑时鬃毛飞扬,速度如风——” “嘶——” 一声马鸣直接打断了李左车的滔滔不绝,只见小风前蹄高高抬起,鼻孔张大,喘着粗气,同时用力地甩着头,鬃毛四处飞舞,嘴里不断发出低沉的嘶吼,两只前蹄直接朝李左车踏下。 “小心!”韩信目光一沉,随即一个飞身上前拉开李左车,李左车被吓得呆住,怔怔地盯着小风半天说不出话。 韩信则一把捞过缰绳,将小风的脖子勾向自己,然后贴近小风温和道:“小风不生气,这位老先生不识货,咱不跟他一般见识。” “嘶——”小风还想扬蹄,一对耳朵直往后翻,张着鼻孔朝着李左车直喷粗气。 “好了好了。”韩信转身挡住小风的视线继续安抚道:“我一会替小风教训他,乌骓哪能跟咱们小风比,小风是天上跑的,乌骓是地上爬的,老先生岁数大了,眼睛不好使,小风不与他计较。” “嘶嘶——”小风嘶鸣的声音终于缓和了下来,极具灵性地将头埋进韩信的怀里,屁股对着李左车,还不忘甩动尾巴来宣泄它的怒气。 李左车黑着脸站在一旁,头一回被人拿来哄马的,真是活久见。 大约有一刻钟的时间,小风终于恢复了平静,轻轻晃动的尾巴倚在韩信身边,但始终不肯再看李左车一眼。 “性子够大的。”李左车忍不住抱怨:“我就说了一句,它就气成这样了?” “谁让你拿咱们小风跟什么乌骓,白骓比的。”韩信拿起方才李左车用的马刷轻轻刷着小风的鬃毛:“小风是千里马,我是伯乐,伯乐和千里马,刚刚好。” 李左车闻言忍不住失笑:“见过自大的,没见过楚王这么自大的,这马的脾气这么大,就是被楚王给惯出来的。” 韩信白一眼李左车:“您老惯一个试试?” “别!”李左车直接摆手:“老夫还想多活几年,它一个蹬蹄,老夫命都没了。” 韩信只笑不语,小风亦跟着哼哼几声,算是对李左车识相的认同。 “你还准备刷多久?”这回轮到李左车不耐烦了:“毛都被你刷秃了。” 韩信抬眼看一眼李左车:“怎么?先生想去见戚夫人?” “既然来了,自然是要见的。”李左车一甩衣袖:“难得碰上一个聪明人,楚王不想聊一聊?” “本王昨天聊过了。”韩信似是随意道:“她想让先生伪造燕王蛊惑韩信谋反的书信。” “哦?”李左车显得有些意外:“楚王怎么说?” “还没想好,太过冒险。” “自古富贵险中求,楚王若想破旧出新,这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李左车说着看向韩信:“她手里有燕王谋反的证据?” “没错。”韩信将马刷置于一旁:“不仅有燕王与魏解谋反的证据,还有本王与魏解的书信。” 李左车目光一沉:“那楚王的书信呢?” “烧了。”韩信笑看向李左车:“免得徒增麻烦。” “走!”李左车掸一掸被小风喷了一身的干草,还不忘理一理鬓发:“去见戚夫人。” 韩信见状一乐:“先生以什么身份去见夫人?” “还能什么身份?”李左车无语地瞪一眼韩信:“您这马儿老夫可伺候不起,还是楚王的谋士靠谱一些。”李左车说罢便出了院门。 韩信笑着跟上:“依先生意思,韩信比马好伺候?” “老夫可没这么说。” “先生便是这么想的。” ...... ------------------- 郊外官驿,戚触龙正将自己在萧县与蒙面人拼杀的场景描述给众人,子腾则在一旁添油加醋,表演地绘声绘色。 此时的子腾应戚触龙要求已经与戚夫人换回了身份,因为戚触龙实在难以忍受自己在讲话时,顶着一张戚夫人脸的子腾时不时窜出来指手画脚,喋喋不休,太有辱斯文了。 “哥哥说这些死士身上无半点特殊记号?”戚夫人听得微微皱眉。 戚触龙点头:“没错,我让士兵查验了每一具尸体皆是如此。” “没有记号,那便是这个组织并不想让外人知道他们的存在。”虞子期这时开口道: “隐瞒身份的可能不外有两,一是小打小闹,无名无份的混口饭吃。第二便是背景太大,需要换个身份干些不为人知的勾当。” “而根据戚兄所讲,这些死士个个训练有素,兵器亦属上乘,应该便是虞兄口里的第二种。”季布说着皱眉道:“既是大的组织,要做到销声匿迹很难,怎会一点痕迹没有呢?” “戚将军可有兵器拿来一观?”朱家看向戚触龙。 “有!”不待戚触龙回答,子腾立马起身闪出了屋子,不消片刻便带了一副双钩过来递给朱家。 朱家接过一番打量,只见这对双钩制作精良,钩身泛着淡淡地寒光,显得锋利无比。虞子期轻轻挥动双钩,只见双钩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轻盈而不失力量。 “果真是副好兵器。”朱家忍不住赞叹:“只不过没有铭文,看不出出处。” 此时,端坐一旁的虞子期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戚夫人则缓缓开口道: “虞将军的锻造之术天下无双,所阅兵器亦不在少数,不知这副双钩将军可识得?” 第142章 李左车挑衅 朱家闻言随即将兵器递给虞子期,虞子期接过略微一番后:“见过,与我之前在微山湖见到的那把大刀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怕是出自同人之手。” “微山湖?”戚夫人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于是看向虞子期道:“将军去过微山湖?” “路过而已。”虞子期将双钩递还给子腾:“此钩做工精良,应该出自大家,汉室能出此等兵器的,不过寥寥几家,将军若有意,派人一查便知。” “方才虞兄说及在微山湖附近见过与此钩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大刀,不知那大刀为何人所有?”戚触龙接着戚夫人的话道。 “大刀的主人是谁子期不知。”虞子期说着看一眼戚触龙:“我见到这刀时,它正在一少年手上,却是砍柴用的。” “砍柴用的?”戚触龙听得怔住,忍不住将目光投向戚夫人。 戚夫人则是看向虞子期:“那少年多大?” 虞子期环顾一周,最终将目光落在子腾身上:“和他差不多,我试过了,不会武功,他说这刀是捡来的。” “捡的?”朱家一脸不相信:“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会有兵器捡,又不是在军营。” 戚夫人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军营?想到这里,戚夫人不觉皱眉,自己貌似忽略掉了什么。 众人皆是百思不得其解,线索貌似再一次被掐断。 “哈哈哈!诸位,老夫来晚了。”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这笑声苍劲有力,人还未到,声音直接穿墙而来。 众人皆是一愣,于是循声看向屋外看去,不消片刻,却见昨天在院中喂马的马夫一身深青色长袍,步履矫健而来,神采奕奕,精神抖擞。 戚触龙未见过李左车,于是赶紧询问身边的周宇:“此乃何人?” “楚王的马夫。”周宇如实回禀,说罢不觉疑惑道:“他怎么跑这里来了?” “马夫?”戚触龙听着有些莫名其妙,再看众人,皆是一副惊愣之色,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时, 立于门边的子丑突然转身对着李左车恭敬地行了一礼: “先生来了?” “先生?”周宇听得一愣,脑子里有些混乱,驯马的先生? 李左车笑对子丑道:“你速度倒是快,我前脚刚到彭城,你后脚便来了。” “楚王特意交待了要护送戚将军安全抵达彭城,子丑不敢怠慢。”子丑恭敬地回答。 “哈哈哈,孺子可教也。”李左车大笑道:“楚王让你做个执戟郎中,倒是大材小用了,改明儿你可为自己向楚王请个校尉之职,所谓物尽其能,人尽奇才,别埋没了。” “子丑不敢。”子丑再次施礼道。 “敢问这位先生是?”戚触龙此时再笨也知道眼前的这位老伯并非周宇口中的马夫了,于是笑着迎上前去。 “他是本王的谋士,李左车。” 话音刚落,却见韩信不知从哪个方向突然出现在众人跟前,一身玄衣,长身玉立,看得众人又是一惊,果然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都是特立独行的。 韩信却未理会众人的眼光,径直走到子腾身边坐下,惊得子腾手一抖,震惊之下,差点打翻了手里的茶水。 韩信并不知有异,于是笑看向子腾道:“见到韩信这么激动?” 子腾第一回见楚王主动跟自己说话,居然还以韩信自称,一时兴奋地不知所以,激动之下便将手边的茶水直接奉至韩信跟前,目光灼灼,眼神奕奕。 韩信看着子腾奉上的茶水,似是一怔,随即眼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接过茶盏待要饮下, “子腾,不得无礼。”子丑瞧见子腾的无厘头行径立马上前制止:“还不快给楚王重新沏茶。” 韩信听得骤然锁眉,眼中闪过一抹狐疑,随即将手里的茶水放下。 子腾见状则露出一个清澈无比的笑容:“楚王是子腾心中的战神,一见楚王,子腾就兴奋不已,竟不知失了礼数,楚王稍后,子腾这便重新给楚王沏茶。” 看着子腾欢欣雀跃的背影,韩信面色微沉,这才意识到不对,一时之间好像吃了只苍蝇,顿时嫌弃地将跟前的茶盏推远,看得戚夫人不觉失笑。 韩信望向戚夫人,眸子里的郁郁在触及戚夫人眼底的笑意时,不觉慢慢散去,唇角勾起一抹无奈,没再说什么。 戚夫人挪开目光,兀自喝茶。 “久仰李先生大名。”戚触龙听闻是楚王的谋士李左车,立马肃然起敬:“先生此来,定是有要事相商,快快入座。” “议事不在这一天两天。”李左车呵呵一笑 ,然后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戚夫人:“夫人难得入楚,不如由老夫尽地主之谊,带夫人一览下邳风光如何?” “不行!”虞子期直接否决:“夫人没时间陪你游山玩水,先生若是有事说事,无事一旁歇着便是。” 身旁的季布听得心中一惊,随之上前提醒:“虞兄不得无礼。” 李左车则扫一眼虞子期,面露不屑道:“一身侠义,有勇无谋,倒是随了那个楚霸王。” “你说什么?”李左车不咸不淡的一句顿时惹怒了虞子期, “你一个亡国之臣,能谋什么?再亡一次吗?” 季布这回没有制止,毕竟都是昔日项羽的部下,李左车公然出言诋毁,他心里自然是不悦的,更不要说虞子期了。 戚夫人看向韩信,韩信却是不语,手指习惯性地勾过茶盏,却又像触电似的撒开,忍不住微微皱眉。 “哼!区区竖子,不足为谋!”李左车说罢直接愤然离去。 韩信扫一眼虞子期,眉梢轻挑:“这下好了,遥遥无期了。” “你闭嘴!”虞子期怒瞪韩信一眼,转而对戚夫人道:“夫人若是还有顾虑,请恕子期无心再等,今日拜别,后会有期。” “站住!”戚夫人起身,随即看向虞子期:“一盏茶后,本宫给你答复。” 虞子期先是一愣,随后缓和了面色:“好!” 第143章 满意的答复 戚夫人追着李左车的方向出了院子,正要往前, “这儿呢!”李左车笑着从一旁的树后走了出来:“夫人如此出来岂非怠慢了屋里的那些贵客?” “先生非要戚姬做选择,戚姬只能如此了。” “哈哈哈!”李左车笑起来:“耽误不了夫人多久,老夫有几句话,问完便可。” “此处僻静,先生但说无妨!” “听说夫人想要楚王揭发燕王谋反?” 戚夫人看一眼李左车,于是点头:“既然先生有问,本宫亦无意隐瞒,燕王谋逆之心已久,早在齐地之时,便与魏解书信往来密切,之前在逃亡边境的途中被哥哥擒获,搜出书信若干,其中谋逆之心昭然若现。” “既然夫人有了燕王意图谋反的书信,为何不直接呈于皇上?”李左车看向戚夫人笑容可掬,眼底却是平静无波。 “本宫在等一个契机。”戚夫人说着看向李左车:“只是不知先生能否把握?” “夫人想卖楚王一个人情?”李左车笑起来:“楚王有心,奈何皇上未必会信。” “东窗事发是早晚的事,楚王不吃亏。” “夫人当真想要帮楚王?” “帮楚王,亦是帮自己。”戚夫人淡淡道。 “好!”李左车微微点头:“那士兵复员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夫人的推测。” “是推测,亦是事实。”戚夫人看一眼李左车:“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撤除异姓王是早晚的事,先生睿智,想必早有筹谋。” 李左车肃静了颜色,良久:“夫人可是想易储?” 戚夫人眸子一冷,看向李左车的目光多了几分疏离:“先生越界了。” “老夫若以性命相赌呢?”李左车正色道。 戚夫人不语,目光随之深邃起来:“先生是同意了?” “夫人若是有心,老夫便可代笔。” “先生不怕死?” “哈哈哈!”李左车闻言笑起来:“死有何惧,就怕赖活着,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老夫都活到这个岁数了,若是能大干一场,纵是死,也算死得其所了。” “先生死不了。”戚夫人闻言笑道:“楚王不想让先生死。” 李左车闻言轻叹一声:“楚王待老夫有知遇之恩,老夫无以为报,众人皆道老夫叛赵降汉,却不知赵王无德,楚王大义,自古士为知己者死,眼下老夫叛也罢,降也罢,只要能护得楚王周全,老夫无所畏惧。” “先生相信戚姬?” “老夫相信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李左车说着看向戚夫人:“夫人若是仅凭一己之力,不是皇后的对手,楚王虽有心向之,但是还不够。” “那以先生之见,戚姬当如何?” “找德高望重之人,为二殿下正名。” “德高望重之人?”戚夫人脑海里蓦地闪现商山四皓。 果然,李左车见戚夫人似有犹豫,于是开口道:“不知夫人可有听说过商山四皓?” 戚夫人看一眼李左车,据历史记载,这商山四皓,又称南山四皓,乃秦末汉初隐居于商山的四位高士,分别是东园公唐秉、黄石公崔广、绮里季吴实、甪(lu)里先生周术,他们因不满秦王暴政,选择归隐山林,年皆八十上下,须眉皓白,故称商山四皓。 良久,戚夫人微微一笑:“听过,但没见过,不知先生可否引荐?” “引荐?”李左车闻言无奈道:“夫人可是高看老夫了,老夫亦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啊。”李左车说着又继续道: “不过老夫听闻他们自秦以后便隐居于商山之中,夫人若是有心,不妨派人进山一探。” 戚夫人点头:“多谢先生告知。” “这倒是小事。”李左车看向戚夫人,只是老夫听闻那四个老头的脾气古怪的很,夫人怕是很难请动。” 戚夫人没有说话,自己肯定是请不动的,据历史记载,刘邦疼爱刘如意,几次三番想要更换太子,最后是张良向吕雉献计请出了商山四皓,有了他们为刘盈站队,才彻底打消了刘邦更换太子的想法。 戚夫人微微皱眉,历史的张良选择了为吕雉出面,不知道现在的张良,是否会选择为自己出面? 自古废长立幼便为朝臣所忌讳,若非万不得已,自己何须冒天下之大不韪? 此番萧县截杀,戚夫人料定是吕雉势力所为,既然自己侥幸躲过这一劫,便不可能再给对方下手的机会。 戚夫人眸光深邃,再活一世,名利于她如浮云,她本不愿再起争端,奈何万般不由己,躲来躲去,终究是躲不过命运的安排。 “夫人?”见戚夫人沉默不语,李左车以为是在为如何请动商山四皓一事而烦恼,于是笑着安抚道: “招揽商山四皓亦只是老夫的一个建议,天下人才众多,关键还是看殿下,若是殿下德才兼备,贤者自会前来效力,夫人不必忧心。” 戚夫人闻言淡淡一笑:“先生说得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戚姬不强求。” 李左车闻言赞许地点头:“那便有劳夫人将燕王与魏解的往来书信交予老夫,老夫带回小居加以临摹,晚些必给夫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有劳先生!” -------------------- 屋内,虞子期坐立不安地看向屋外,从昨天熬到今天,虞媛还在诏狱受苦,他却在这里傻等着。 “虞兄先别着急。”季布见状安慰道:“虞媛妹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季将军还信这个?”韩信好笑地扫一眼季布:“若是看相有用,虞将军不如去找算命先生得了,还守在这里作什么?” 季布一滞,这个韩信,还是一如既往地心直口快,项王不喜他便是这个原因,丝毫不顾人面子,永远直抒胸臆。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虞子期怒视韩信。 “怎么,虞将军管天管地还管我韩信说话了?”韩信斜一眼虞子期,学着李左车的声调懒懒道:“如此霸道专断,果真随了那个楚霸王。” 第144章 楚王是自己人 “你再说一遍。”虞子期气得直接拔剑便向韩信刺去。 韩信则侧身让开,眼底闪过一抹戏谑:“一遍够吗?不够的话,本王可以多说几遍。” “我杀了你!” 虞子期见一剑不成,盛怒之下又刺一剑,适逢子腾端着茶水过来,韩信眸光一闪,眼角轻挑,一个闪身便让到了子腾身后。 子腾见状一愣,端着茶水进退两难,眼瞧着虞子期的剑锋直逼自己而来,子腾索性一抬手,直接泼了手里的茶水,并用端盘挡住了剑锋一转,虞子期避之不及,被茶水泼了一身,十分狼狈。 “你完了。”韩信在子腾身后笑得张扬。 子腾则一脸错愕地看向虞子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戚触龙看一眼虞子期,又看一眼韩信,觉得两个都不好得罪,忍不住将目光投向朱家。 朱家见状于是笑着上前说和道:“高手对决果然有趣,只是可惜了这上好的茶水,用来给虞将军洗衣服了。” “能给虞将军洗衣服那是茶水的福气,何来可惜之说?”韩信还不忘拱火地添上一句,笑得一脸无害。 戚触龙顿觉头疼地看一眼韩信,于是转向虞子期道:“我屋内有换洗的衣服,虞兄随我来,将身上的衣服先换下。” 虞子期怒气冲冲地瞪着韩信,还要提剑,却被季布拦下:“戚兄说得是,虞兄还是先把衣服换了再说。” 在戚触龙与季布的一左一右的劝说下,虞子期被戚触龙带去了内室换衣服。 朱家一回头,刚好瞧见韩信正对其笑得一脸莫测,忍不住目光一滞,随即也跟去了内室。 众人走后,韩信眼底的笑意散去,起身经过子腾的时候,微微拉开些距离,然后转向子丑: “跟我来。” 子丑一愣,于是跟上,子腾也自觉地跟了上去。 到了院中,韩信一回头,瞧见子腾正一脸雀跃地看着自己,不觉嘴角一抽:“你跟来做什么?” “我与哥哥一样,也想跟着楚王学学用兵之道。” “哥哥?”韩信狐疑地看一眼子丑:“他是你弟弟?” “正是!”子丑恭敬道。 “亲弟弟?” “是!” 韩信皱眉,有了戚夫人换脸的阴影在前,他现在是怎么看这个子腾都不顺眼,怪异的很。 “楚王怎得在院中?”戚夫人送别了李左车回来正好瞧见韩信几人在院中,于是看向屋内,却发现屋内一人都没有:“哥哥他们呢?” “方才楚王与虞将军打架,湿了衣服,戚将军带虞将军去换衣服了。”子腾乐呵呵道。 戚夫人闻言看一眼韩信,却见韩信眼角眉梢皆是浅浅的笑意,不觉微微皱眉:“楚王何故总与虞将军为难?” “夫人这话可是偏心了?是他要拿剑要杀我,子腾给他泼了茶水,我可是一个手指都未动,不信夫人你问子丑。” 戚夫人听得莫名其妙,于是看向子丑,子丑则是正色道:“是楚王言语冒犯了虞将军,虞将军才动了手。” 韩信听得一滞,随即轻哼一声:“你还真是直言不讳,还不如子腾。” “当真?”子腾听得欣喜异常:“楚王帐下可缺人,子腾亦想去军中效力。” 戚夫人顿觉头疼,于是沉声道:“你是皇上亲赐的‘武教郎’,现在是要转投楚王帐下?” 子腾面色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宫中领职了,顿时懊恼不已,早知道会结识楚王,就不答应皇上的什么‘武教郎’了,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初被赐‘武教郎’时的兴奋。 韩信略显玩味地看一眼子腾:“看来皇上对你很欣赏么?” “托夫人的福。”子腾立马笑道:“皇上对夫人可宠爱了,子腾是夫人的人,所以爱屋及乌了。”子腾觉得这个词自己用得很好,还不忘冲子丑嘚瑟一下。 韩信眸光微动,随即转开眼去,手里的玉佩不觉握紧,却又很快松开。 戚夫人看向韩信:“我方才与李先生商议过了,李先生拿走了燕王与魏解的书信。” “嗯。”韩信淡淡地应了声。 “我和先生说了,不会有危险,楚王放心。” “嗯。”韩信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应得漫不经心。 戚夫人狐疑地看一眼韩信,于是继续道:“待先生将书信做好,我让子腾送进宫去,楚王先不必露面。” “嗯。”韩信说着抬眸看向子腾:“武教郎是什么官职?” 子腾正在听戚夫人讲话,不察韩信会突然问自己问题,于是赶紧认真道:“算不得官职,是一个临时的头衔,教宫人武艺的。” 韩信又沉默下去,若有所思。 戚夫人不觉皱眉:“戚姬方才与楚王说的话,楚王可有异议?” “夫人说什么了?”韩信这才抬眸看向戚夫人,眼里一片虚无。 戚夫人心里一窒,强忍着情绪道:“我说书信会让子腾送进宫去,楚王不必露面。” “嗯。” “韩信!”戚夫人见韩信始终一副不在状态的模样,终于忍不住斥责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如此心不在焉,岂非置他人性命于不顾。” 未等戚夫人把话说完,韩信眸光陡然一亮,看向戚夫人的眼神蓦得生动起来,接着道出一句: “韩信听夫人的。” 这突如其来的认同让戚夫人猝不及防,情绪来不及转换,愣愣地看着韩信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信则一反方才的心神不定,连衣袍都跟着璀璨起来。 子腾见韩信至此不提有何事相商,于是忍不住开口道:“不知楚王叫我与哥哥出来所谓何事?” 戚夫人听闻是韩信将他们叫出来的,不觉也好奇地看向韩信。 韩信没有理会子腾,只是看向子丑正色道:“有人说你在到达彭城之后消失了一段时间,去做什么了?” 子丑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看向戚夫人。 戚夫人知道子丑在顾虑什么,于是开口道:“楚王是自己人,你但说无妨。” 一句话,韩信的眼底再次染上笑意。 第145章 有劳楚王 “子丑去了微山湖。”子丑如实道。 “你好好地跑去微山湖做什么?”韩信狐疑地看向子丑。 “是我让他去的。”戚夫人亦无心隐瞒韩信:“我让子丑去帮我勘察一下微山湖的地形。” “夫人要勘察微山湖的地形做什么?” “练兵。”戚夫人看向韩信:“私兵。” 简单的两个字让韩信心中一惊,同时再次刷新了他对眼前这个女人的认知,她到底是有多大的胆子敢设立私兵? “夫人为何要设立私兵?” 韩信此刻特别想知道这个女人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从她出现至今所做出的每一件,都是在挑战韩信的认知范围,纵使是历经沙场斩敌无数的男子,也没法像她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私兵”二字,她是真的不怕死吗? “大则保家卫国,小则看家护院,楚王觉得如何?” “看家护院?”韩信扬眉:“夫人这是有多大的院子要用私兵来保护?” “心有多大,家就有多大。”戚夫人看向韩信:“私兵不是目的,戚姬只想防身,萧县的截杀让戚姬心有余悸,倘若不能保护自己,便只能依靠外力保全。” 韩信心中微动,看向戚夫人的目光夹杂着一丝言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是多没有安全感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戚夫人却没有关注韩信的心理,只是看向子丑道:“你去微山湖可有什么发现?” “回夫人话,子丑绕着微山湖近处走了走,发现那湖中有岛屿若干座,宛若与世隔绝的模样,子丑瞧着岸边有一条竹筏,原本想着坐竹筏去岛上看一看,孰料未等子丑接近竹筏便被人喊住了。” “那边还有其他人?”戚夫人微微皱眉。 “说是守湖人,那片湖泊早已被一大贾给买下了,连着湖里的岛屿一起,外人不让进。” “买下整片岛屿?”韩信不觉一笑:“买来做什么?” “那人没说,只说是有钱人的玩法。” “那守湖人你瞧着如何?”戚夫人看向子腾。 “身材高大,面庞黝黑,脸上布满细小的疤痕,手臂肌肉结实,青筋凸起,腿上绑着皮制的护胫。”子丑说着又加了一句:“尤其是他看人的眼神,坚定而深邃,令人望而生畏。” “怎么听你描述的不像是守湖人,倒像是久经沙场的战士了。”韩信挑起一抹笑意看向戚夫人:“貌似有人捷足先登了呢。” “楚王的意思是有人在微山湖上练兵?”子腾立马插话道。 “那是你的猜测,不过倒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地段,本王居然没想到用来练兵。”韩信看向戚夫人笑得欠揍:“果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韩信原本觉得夫人已经够胆大妄为了,没想到还有比夫人更大胆的。” 戚夫人不语,有人看上微山湖不足为奇,但若是在湖上练兵,还有谁敢这么做呢? “这微山湖可是楚王的地界?”子腾看向韩信。 “若是本王的,夫人想用直接拿走便是。”韩信微微一笑:“这微山湖位于楚地与梁地之间,两不管地界,所以让人钻了空子亦是平常。” “你有没有问那个守湖人,如何才能进得去这湖心岛?”戚夫人问子丑道。 “问了。”子丑点头:“有专门的令牌,这个也不是一般人所有。” 戚夫人不语,需要令牌进入,看来是有组织的了,想到这里,戚夫人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结果不等戚夫人开口,一旁的子腾突然一拍脑门: “说到令牌,我上回在萧县时候,还捡到一个呢。”说着,子腾从怀里掏出那块铜制的令牌递给戚夫人:“夫人请看,这是我从那死士身上搜出来的。” 戚夫人接过令牌:“每个死士身上都有吗?” “不是!”子丑摇头:“我们搜了在场所有的死士都没有发现令牌。” “那赶巧被我给捡了?”子腾呵呵一笑:“看来绊我的还是个头头呢。” 戚夫人翻看着令牌,铜制的牌身带着淡淡的金属光泽,表面平整如镜,只在背面的正中心位置,刻了一个“回”字。 戚夫人将令牌递给韩信:“楚王瞧瞧。” 韩信接过观察片刻后看向戚夫人:“这个组织貌似很忌讳留下任何痕迹,不管是携带的兵器还是专属的令牌,皆无一丝铭文可寻。” “这个回字是什么意思?”子丑上前看了看令牌忍不住问道。 “还能什么意思?回家呗。”子腾大大咧咧地接话。 “回家?”韩信扫一眼子腾:“回哪个家?” “既然需要令牌才能回的家,应该不是自己家。”这时子丑接话道:“夫人觉得这些杀手会不会与微山湖有关?” 戚夫人皱眉不语,她方才便有了这个猜测,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便被子腾给打断了。 “说不通啊。”子腾歪着头看向戚夫人:“若是微山湖的人,何必舍近而求远,跑来萧县截杀呢?” 韩信被子腾的这个问题差点气笑:“你杀人会在自家动手吗?” 子腾听得一愣,随即恍然:“我知道了,他们是想掩人耳目,为的就是隐藏身份,楚王,子腾分析得可对?” “分析得不错。”韩信满眼的嫌弃:“以后可以不用分析了。” 子腾选择性地只听了前半句,以为韩信在夸他,乐得不行。 子丑无奈地看一眼子腾,以他目前的状态,就算是被楚王卖了估计还乐呵呵地帮着数钱呢。 “想要查清真相,这微山湖势必要走一走了。”戚夫人说着看向韩信:“楚王觉得如何?” “我听夫人的。”韩信言笑晏晏。 戚夫人看一眼韩信,眸底不觉微亮,于是向着韩信略施一礼道:“那便有劳楚王了。” 韩信一怔,随及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意。 “你们怎么跑院子去了?” 戚触龙的出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戚夫人收回目光,将手里的令牌递给子腾,与韩信几人一道回了屋。 虞子期原本正与季布、朱家聊着天,瞧见韩信进来,立马换上一副冰冷的面孔,看得子腾忍不住往旁边挪了两步,就怕虞子期一个生气再向自己出剑,那可就太刺激了。 第146章 陈平受命 进屋后,韩信跟着戚夫人坐下,戚夫人眸光微动,没说什么。 虞子期轻哼一声,别过脸去。 韩信没有搭理虞子期,自顾自倒了杯水,然后递给戚夫人,虞子期翻了个白眼,正要奚落,却被戚触龙直接揽了话头: “方才听虞兄讲了救援之事,不知妹妹可有办法?” 听得戚触龙如此问,虞子期顿时一正颜色,看向戚夫人。 戚夫人微微点头:“方才我已经与楚王商议过了,由子腾入宫面圣。”戚夫人说着看向虞子期:“虞将军可与子腾一道入宫。” “宫里守卫森严,虞兄如何能入得皇宫?”季布忍不住开口道。 “本宫会将虞将军易容成子丑的模样,子丑与子腾皆是跟着如意在宫里住惯了的,不会有人阻拦。”戚夫人说着看向虞子期: “本宫会设法买通狱卒,不过虞将军进了诏狱后,不可驻足太久,你只需让虞少使知道你还活着便可,有了生的欲望,她才会好好待自己,倘若她果真是被冤枉的,本宫自会想办法救她。” “好!”虞子期点头:“夫人打算让子腾何时出发?” “今日便可。” “如此甚好。”虞子期眼神微亮,看韩信亦觉顺眼许多。 -------------------- 洛阳,陈平府邸,陈平正侧卧于榻上,一袭白色长袍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眸光迷离,媚色横生,惹得一旁抚琴的侍妾心神恍惚,错误频发。 陈平唇角勾笑,慵懒地起身,侍妾会意,羞涩地放下古琴上前,轻轻取下陈平挽发的白玉簪,乌发倾泻而下,与周身的白袍相互映衬,妖冶异常。 风吹烛火摇曳,室内暧昧铺呈。 刚接到消息赶来的肖鹤伫立在屋外,眸色如常。夜空月光如洗,不远处的池塘里蛙鸣阵阵。 “进来吧。” 不知过了多久,室内响起陈平慵懒的声音。 肖鹤随即推门而入:“大人!” 一旁的侍妾面色潮红地越过肖鹤退了出去。 “怎么了?”陈平挑一缕长发于指尖萦绕,眼底平静无波。 “夫人来信了。”肖鹤说着取出怀里的书信递给陈平。 陈平眸光微动,接过书信展开,眼底升起一抹笑意:“她倒是一点不客气,让我买通狱卒,怎么?那个虞少使与她关系很好吗?” “卑职不知。”肖鹤垂首。 “不过虞少使乃皇上所爱之人,救下不吃亏。”陈平说着噙一抹笑意:“去安排吧。” “可是——”肖鹤似有些欲言又止。 “有话便说。”陈平眼中略显不耐。 “夫人还未给钱。” 肖鹤突如其来的一句让陈平不觉失笑,于是微微倾身,凑近肖鹤一字一句道:“夫人的钱,不是你这么算的,下去吧。” 肖鹤虽没听懂,但瞧陈平好像是不打算要钱的意思,于是躬身应道:“喏!” -------------------- 定陶,彭越府邸,彭越正在院中舞弄着他那柄惯用的长刀。只见他身形矫健,招式凌厉,眼中透着一股狠劲。 他虽如今贵为梁王,但依然难掩其身上自带的一股匪气,太仆贾于侍奉在旁,笑呵呵地看着彭越道: “梁王这刀法精妙,将梁王的豪放不羁可谓是一展无遗啊!” “嘿,你小子会拍马屁。”彭越哈哈一笑,然后挑起刀架上的另一把长刀扔给贾于:“来,陪本王练一把。” “哟!”贾于赶紧接过长刀:“卑职哪里是梁王的对手,这刀沉的卑职的手腕都快脱臼了。” “瞧你那没用的样子。”彭越哈哈一笑:“也只配给本王牵马。” 贾于面色一尬:“梁王说得是,能给梁王牵马是贾于的福气。” 彭越无趣地将手里的刀也扔给贾于,适逢下人来报: “启禀梁王,有位姓韩的先生在外求见。” “姓韩的先生?”彭越皱眉:“哪个姓韩的先生?” “他说从楚地过来,与大王是旧识。” “楚地的旧识?”彭越思索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立马朗声道:“快请!” “喏!” 不一会儿,韩信面带笑意着一袭青衫而来。彭越立马迎上前去: “哈哈哈,韩兄大驾光临,我这府邸真是那个蓬什么辉的。” 韩信目光扫过一旁的刀架,似是不经意道:“彭兄这刀不错。” “那是!”彭越高兴道:“韩兄若是喜欢,随便拿。” “彭兄果然大气。”韩信说着也不推却,径直走到一旁捧刀的贾于跟前,贾于见状,连忙恭敬地奉上兵器供韩信挑选。 韩信微微一笑,拿起方才彭越试过的大刀便是一通比划,只见他身形如电,刀光霍霍,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那大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或挑或刺,变幻莫测。 彭越看得目瞪口呆,随后回过神来,大声叫好:“妙啊!韩兄这刀法真是出神入化,天下罕有。” 韩信则笑着收刀,持刀观摩一番后方开口道:“如此好刀,不知出自哪位工匠之手?怎得刀身连个铭文都没有?” 彭越闻言哈哈一笑:“刀好用便是,管他谁造得呢,韩兄难得来我彭越府上,走,喝酒去!” “谢彭兄。”韩信将刀笑着归还给一旁的贾于。 彭越见状忙吩咐道:“去让蒋公将本王前几日定的宝刀挑一把来赠予韩兄?” 贾于闻言似是一愣,于是小心试探道:“那批刀眼下刚猝完火,正在回火中,怕是一时不得过来。” “不得过来便想办法过来。”彭越有些不耐烦道:“难道还要本王亲自去催不成?” “卑职不敢。”贾于面色一尬:“卑职这便去催。” 说罢,贾于赶紧退了下去。 韩信见状不觉笑着缓和道:“彭兄何故气恼,他亦是陈述事实,宝刀要人等,韩信不着急。” “婆婆妈妈,老子一贯瞧他不顺眼。”彭越自顾自冷哼一声:“若不是他小子养马有两下子,老子早撵了他了。” “彭兄这暴脾气可是一点没变。”韩信笑道:“走,喝酒去!” 彭越闻言一乐:“哈哈哈,走!” 第147章 生财之道 酒过三巡,在韩信的几番推杯助盏下,彭越愈加放浪形骸起来,韩信瞧一眼彭越笑道:“彭兄这酒量貌似不行。” “我不行?”彭越显然不认账:“你韩信带兵打仗我彭越干不过你,要说这酒,我彭越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哈哈哈,来,喝!”彭越说着直接提壶大灌几口。 韩信微微一笑,放下酒盏看向彭越:“前段时日,戚夫人途径萧县被截杀之事,不知彭兄可知?” 彭越闻言一愣,随即笑得一脸猥琐:“怎么,楚王还惦记着那个美人哪?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吗?那是皇上的心头宠,咱哥俩看看就行,染指那是万万不能的。” 韩信只笑不语,良久:“戚夫人来楚地探亲,我身为一地之主,自然是要管的。” “管?”彭越一脸莫名其妙:“怎么管?截都截了,老子听说人死得干干净净,你韩信再会带兵打仗,可查案是廷尉府的事,你还能查过廷尉府去?” “那以彭兄意思,韩信不用管了?” “管个屁啊!”彭越一杯下肚:“与你有什么关系,你现在是楚地的王,天高皇帝远,又不是你派人截杀的,他能拿你怎么样?” “哈哈哈!”韩信闻言笑起来,转而话锋一转:“还是彭兄活得通透,我瞧彭兄兵器众多,且做工精良,这是打算养精蓄锐,改造军队了?” “那不能!我哪有钱搞这些?”彭越直接摆手,随即压低声音道:“不瞒韩兄,有人在我梁地倒卖兵器,我也就过一下手,赚点小钱,这年头,有钱不赚是傻子,我那么多兵要养呢。” “哦?”韩信故作意外道:“韩信最近军中用度也吃紧的很,此番过来一是来拜访彭兄,二是想来想彭兄讨教讨教赚钱之道,兄弟们跟着韩信南征北战至今,好容易混出个头来,一家老小都等着光耀门楣,皇上至今又不封赏,韩信正发愁呢。” “韩兄此话不假。”彭越立表赞同:“他做皇上的,哪懂咱们带兵打仗的苦,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兄弟,患难的时候不离不弃,现在轮到享福了,却不行封赏,我彭越干不来那事儿,他不给,咱自个儿想办法。” “所以还是说彭兄你有能耐呢,我韩信怎么就碰不到这样的好事儿。”韩信说着端酒敬彭越:“还请彭兄教教韩信这生财之道,韩信回去亦好向营里的兄弟交代。” “韩兄说这话就见外了。”彭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擦一把嘴:“要说这生财之道,不是我彭越藏着掖着,实属运气。” “此话怎讲?” “这倒卖兵器之人并非我梁地人,只是途径梁地而已,所以兄弟们便乘机薅点毛。”彭越说着一脸得意:“不过那商贩倒是个聪明人,懂规矩,喂饱了兄弟们,我彭越也没啥好说的。” “那梁兄可知这兵器是送往哪里?”韩信有意试探道。 “我管他送哪里呢?”彭越满不在乎道:“他就是送天王老子那也跟我彭越不相干,我要的是钱,至于他想干嘛,我懒得管。”说着彭越笑看向韩信: “这一点韩兄就不如我彭越,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大家都好,他给钱,我让路,皆大欢喜,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哈哈哈!”韩信闻言笑起来:“彭兄此话不假,确是韩信较真了,这一点我韩信不如彭兄,来,喝酒!” “喝酒!” --------------------------- 洛阳,勤政殿,刘邦看着手里的信件若有所思,邱贤垂眸拱手在一旁,皇上从昨日收到信件就是这副模样,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发愣,邱贤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只能装木头人。 昨日子腾突然入宫,皇上清退了所有人,子腾留了很久才走,等邱贤进殿伺候的时候,皇上一脸怒色,然后又开始陷入沉思,似乎被什么事情给困住了,今日一早便宣了陈平进殿。 陈平匆匆而来,衣袍翻飞,昨夜刚收到戚夫人的信件,今日便被招入宫中,陈平心里没底,不会是肖鹤把事儿给办砸了,皇上要问罪吧? 看见陈平过来,邱贤随即领着宫人纷纷退下,刘邦端坐殿上,面色看不出喜怒。陈平瞧着奇怪,不过看这个架势,貌似不像是要问罪的。 “微臣拜见皇上!”陈平恭敬地上前行礼。 刘邦摆摆手,示意陈平近前,然后将案上的书信递给陈平。 陈平随即接过,只一眼,顿时震惊了面色:“燕王撺掇楚王谋反?” “这是楚王让人送来的。”刘邦淡淡道:“陈大人觉得如何?” 陈平一时码不准刘邦的用意,于是试探道:“这是楚王在向皇上示衷心?” “你说臧荼真的要谋反?” 刘邦的发问让陈平一愣,于是顺着刘邦的话道:“瞧着书信的意思确实如此,只是不知楚王是怎么想的?” “他将此信给到朕,言下之意便是示意朕出兵讨伐燕王,陈大人觉得朕应该派谁去较好?” “皇上是担心楚王拥兵自重?” “朕在定陶收了楚王的兵权,楚王会甘心吗?” 陈平没有回答,这话不好说,是和不是都会触霉头,所以陈平选择了沉默。 “这信来得突然,朕一时也不好确定其内容的真伪,臧荼自打去了封地,一直安分守己,朕从未听说过其有过分的举动,所以一时难下决定。” “楚王既来了信,皇上肯定要有所表示。”陈平说着看一眼刘邦:“皇上是担心楚王借此机会重掌兵权?” “不错。”刘邦眸子一深:“陈大人可有良策?” 陈平略作思考后抬头道:“陈平倒有一个法子可以一试楚王的忠心?” “哦?”刘邦眉宇舒展:“陈大人说来一听。” “既然楚王主动向皇上呈上书信,皇上不如以商议燕王谋反的名义召楚王入宫,倘若楚王心无旁骛,必然欣然前往。” “倘若他不来呢?”刘邦沉了面色:“派兵讨伐?” 第148章 诏狱相见 “他不会不来。”陈平看向刘邦:“而且皇上万万不可动兵,楚王的统兵之才天下皆知,我汉室刚刚成立,这个时候妄动战火,于我汉室不利,而且,皇上贸然派兵,会惹得其他异姓诸侯王的猜忌,于天下不稳。” “陈大人如此笃定楚王会来?”刘邦眼底闪过一丝狐疑。 陈平笑着点头:“楚王的用兵风格使然,示敌以弱,出其不意。” “此话怎讲?”刘邦看向陈平似有不解。 陈平拱一拱手:“当年为突破章邯的防线,楚王采用明修栈道,章邯轻视他,结果章邯败了; 为拿下赵国,楚王采用背水一战,陈余嘲笑他,结果陈余败了; 为攻打齐国,楚王采用沙袋堵水,龙且讥讽他,结果龙且也败了。”陈平说着继续道: “楚王是个能屈能伸,可以忍受胯下之辱的人。所以皇上相邀,即便是鸿门宴,楚王也一定会选择赴宴,这便是他所认定的鸷鸟将飞,卑微敛翼。” “好一个鸷鸟将飞,卑微敛翼。”刘邦敛眸。 “皇上此时宜正式颁诏于天下,令士兵复员,回归生产。但凡明达之人皆能知晓,此番复员之举,并非触动诸侯王势力,实则主要针对齐地兵马。”陈平眸子一深: “倘若韩信因忌惮皇上而不肯前来,那便可借机对其发难。” “若是他来了,朕又当如何?” “即刻遣人迅速查实燕王谋逆一事的虚实,若与真相相悖,直接剥夺其王位。” 刘邦眸光一亮:“倘若属实呢?” “立即派兵讨伐燕王。” “由谁领兵?” “依然由楚王领兵前往。”陈平说着微微一笑:“不过领的是皇上的兵。” “哈哈哈。”刘邦突然大笑起来:“陈大人不愧是奇谋之士,三言两语便解决了朕的心病。” “皇上谬赞,陈平愧不敢当。” “你这便为朕书信给楚王,令其速速来洛阳议事。” “诺!” -------------------- 与此同时,诏狱的一处牢房内,虞少使正眼神空洞地跪坐在草席上,牢房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霉味。 牢房外,偶尔会传来守卫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对话声,但这些丝毫不影响虞少使的心境,于她而言,华丽的宫宇和肮脏的牢房并无区别。 碍于吕雉发难,刘邦无奈选择将虞少使收监,一则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二则亦是为了保护虞少使,他对虞少使害人一事始终心存怀疑。故而在将虞少使打入诏狱时,刘邦事先安排了邱贤交代狱吏不准对虞少使用刑。 另一边,薄姬也对刘恒染疾一事心神不宁,她觉得事情并不像表面上看见的那么简单,可碍于没有证据,她不好随意推测,所以当刘邦与薄姬提及虞少使一事时,二人的观点不谋而合。 刘邦便将查证之事交予了薄姬暗中进行,毕竟,对于想要对刘恒下手的真凶,唯一不愿错过的便是薄姬了。 薄姬自然懂刘邦的心思,随以查证为由暗中探访过虞少使多次,一则是确认虞少使在狱中是否有异,二则便是想从虞少使口中探出些什么信息。奈何都是徒劳,虞少使压根不愿与她说话。 直到这天,虞少使一如既往地扯下草席上的干草,编成一只只展翅欲飞的蜻蜓,看着眼前排成一排的草蜻蜓,虞少使冷若冰霜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浅浅的笑意,记忆似乎拉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下午。 --------------- 那是虞媛刚来楚营(项羽军营)的第二日,虞子期打完胜仗归来,直奔虞姬的营帐而来: “妹妹,瞧我给你带什么了?” 虞子期宏亮的声音穿过帐帘,未等虞媛反应过来,虞子期直接掀帐而入。 见到虞媛的瞬间,虞子期似是一愣,四目相对间,双方皆是不好意思地挪开了目光。 “姐姐去了大王那里。”虞媛缓解尴尬道:“将军可晚些再来。” 虞子期闻言应了声好,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这些小玩意儿是给虞姬的,你帮我转交给她。” “喏!” 虞子期看一眼虞媛,又从那堆小玩意里挑出一只草编的蜻蜓递给虞媛:“这个给你!” 虞媛怔愣地抬眸:“给我?” “初次见面,不成敬意。”虞子期微微一笑。 便是这一笑,直接印在了虞媛心上,她接过虞子期递来得草蜻蜓微微施了一礼:“谢将军。” “我先前听虞姬提起过你,她既认你做妹妹,你唤我子期便是,无需见外。” 虞媛心中一暖:“喏!” “下回有喜欢的物件告诉我,我给你带。”虞子期笑得灿烂。 虞媛敛眸一笑:“谢谢!” -------------------- 回忆的美好与现实的绝望掩映成了残酷,从得知虞子期战死的那一刻,虞媛便没了生的欲望。 可她不能轻生,她答应了子期要好好活着,可是没了他,她的活着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牢房外的脚步声再次传来,虞媛已经习惯了,除了狱卒每日一次的问询,便是薄姬时而过来的探视,自己既然已经认了死罪,便不会再多说一字。 虞媛转了身子背对着牢门,小心地收拾好地上的草蜻蜓,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慰藉,谁也夺不走。 此时牢房的门被打开,虞媛似是一愣,即便是薄姬过来,也只是立于牢门之外。虞媛警惕地回头,面对眼前的陌生男子,虞媛忍不住后退几步,拨乱了一地的草蜻蜓。 男子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蜻蜓上,眼中闪过一抹心疼,不等虞媛开口便要上前。 “你再敢往前一步,我便死在这里。”虞媛取出隐于袖口的簪子横在了自己的脖颈间,语气冰冷,目光决绝。 “是我。”虞子期强忍着心底的痛苦压抑着开口道:“我来救你了。” 只一声‘是我’,虞媛瞬间心绪大动,清冷的眸光被拢上了一层雾色,但多年形成的认知加上虞子期眼下的易容仍让她有些不敢确定:“你是谁?” “我认出了这一地的草蜻蜓,媛儿还认不出我是谁吗?”虞子期的声音略带心疼,想要上前,却又害怕吓到虞媛。 第149章 让戚夫人想办法 “子期?”虞媛手中的发簪落地,眼泪不觉落下。 虞子期心中一动,于是上前将虞媛拥入怀中:“别怕,我来了。” 虞媛的泪水打湿了虞子期的肩膀,多年的委屈凝结成这一刻的无声,虞媛只是落泪,一言不发。 虞子期心疼地拥紧虞媛:“让你受苦了。” “你还活着。”虞媛轻声低语,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嗯。”虞子期柔声安抚:“当年我为士兵所救,虽受了重伤,好在有惊无险。”虞子期说着轻轻松开虞媛,为她拭去面上的泪水: “伤好后我便四处寻你,直到在彭城遇见了戚夫人,才得知你入了宫。” 虞媛抬眸看向虞子期:“我离了你不久便被汉军给俘获,将我送与了当今的皇上。” “你在这里过得好吗?” 虞媛摇头,泪水再次盈眶。 虞子期心中一紧:“我听夫人说了你在宫中的遭遇,你放心,给我些时日,我一定救你出去。” “是她安排你进来的?” 虞子期点头:“既然我来了,媛儿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嗯。” “照顾好自己。”虞子期抬手抚过虞媛消瘦的面庞:“等我带你出宫。” “好!”往日的苦痛散去,虞媛的眼中在这一刻有了光亮。 -------------------- 汉五年五月下旬,初夏时节,刘邦正式颁诏天下,命士兵解甲归田,以复耕作。 皇帝之诏曰:“昔者战乱之际,百姓或避世隐居,匿于深山大泽,未入户籍。 今四海既平,朕诏令此等百姓各归其县,复其旧爵及田宅。 官吏宜依法理教化,公正处理纷争,不得鞭笞侮辱军中之士。 爵至七大夫以上者,享封地民赋; 爵位以下者,免其个人及家户之赋税,不复征取。” 此诏既显刘邦之仁政,亦示其治国之策略。 解甲归田,以固国本,促经济复苏;恢复爵位,免赋税之负,以奖忠良。 然此策主要针对韩信旧部齐国之兵,以及项羽帐下降汉之士,而其他诸侯之兵则未动,虽显中央与诸侯间权势之平衡,亦为日后诸侯之叛乱埋下了隐忧。 --------------- 楚地,下邳军营,韩信从定陶返回的次日,便同时收到了刘邦关于士兵复员的诏书以及召见入宫的函件。 李左车摇着把羽扇优哉游哉地看着韩信,韩信无语地扫他一眼: “先生嫌热?” “心火大。”李左车指一指心口的位置:“老了,易上火。” 韩信闻言不觉一笑,将信件丢于一旁:“先生觉着皇上是什么意思?” “不信任楚王的意思。” “说说看。” “燕王谋反,皇上应该找燕王才是,如何需要楚王进宫商议?”李左车将羽扇收住:“戚夫人先前不让楚王面圣,怕是亦想到了这层意思,楚王一走,这楚地的兵怕是保不住了。” “那以先生之见,本王该如何?” “不去。”李左车直接扔出两个字。 韩信不觉一笑:“先生是让韩信违抗圣旨?” “怎么能违抗圣旨呢?”李左车故作正色道:“楚王身子抱恙,正在养病,不宜远征。” “这话听着就假。”韩信随手翻阅着桌案上的兵书:“先生您说怎么就没有一本兵书能治人心病呢?” “哼,治病那是大夫的事。”李左车白一眼韩信:“楚王还是先治自己吧?” “什么意思?” “楚王若是想去洛阳,老夫不拦着。但去了之后,楚地是否还姓韩,老夫可就不敢保证了。” “先生如何以为韩信会奉旨去洛阳?”韩信挑眉道。 “就你那个死性子,老夫不用想都知道。”李左车鼻孔出气道:“你以为示弱皇上于一时,便能换来日后的复起?想都不用想,皇上不会给你东山再起的机会。” 韩信不语,良久:“皇上不是傻子,韩信装病不去,他便信了?” “不信又能如何?”李左车看向韩信:“难不成出兵讨伐你?” “那照先生的意思,前期的布局岂非白费,伐燕不成还火上浇油了?” “谁说白费的?”李左车瞪一眼韩信:“不是还有那个戚夫人吗?伐燕是她提的,眼下皇上不走寻常路,自然得由她来摆平。” 韩信一怔,随即狐疑地看向李左车:“她能摆平?” “你可别小瞧了她。”李左车抬眉一笑:“若是她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楚王何须为她效力?” 韩信不语,对戚夫人,他始终很矛盾。 “怎么?”李左车斜眸瞧他一眼:“楚王舍不得?” 韩信一愣,随即拿起手边的兵书翻阅,似是漫不经心道:“先生此言何意?” “没什么意思。”李左车说着看向窗外悠悠道:“这太阳啊,就得这么远远地瞧着,温暖。你若是走得太近了,烫伤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韩信心中微动,却没说什么。 ------------------ 蕲县戚府,戚夫人刚收到宫里传来的消息,皇上颁发了诏书,并且宣韩信入宫议事。 下诏士兵复员戚夫人能理解,与史实一致,只是宣韩信进宫一事,戚夫人有些狐疑,因为信笺上还提到了陈平,而这两项决议都是在陈平入宫面圣之后下达的。 戚夫人将手里的信笺放烛火上燃尽,看着跳跃的火苗,戚夫人陷入了沉思。 之前之所以让子腾带着书信入宫,一方面是向皇上陈述萧县截杀一事,禀明韩信救援有功,且衷心不二;第二便是试探皇上是否有心让韩信领兵,让韩信再表衷心,以此来缓和刘邦对韩信的猜忌。 果然,皇上直接拒绝了给韩信表现的机会。 但戚夫人忽略了一点,就是刘邦会找陈平献策,毕竟,当年“云梦泽之计”可是出于陈平之手。 戚夫人看着手中即将燃尽的信笺,自己尝试着改变历史的开端,想要先发制人,然而却忽略了随之而变的历史走向,只要刘邦心里的那根刺不消除,韩信做什么都是徒劳。 想到这里,戚夫人不觉皱眉,看来若想保住韩信,唯一的办法就是制衡了。 可是如何才能让刘邦感受到制衡的紧迫性呢?戚夫人想得入神,完全忘了自己在玩火,信笺燃尽的那一瞬,手指被烫到,戚夫人眉心微蹙,蓦地收回了手。 第150章 戚夫人挑战猫 这一幕刚好落进了匆匆而来的戚触龙眼里,于是赶紧上前关心道:“妹妹这是在做什么?手可有伤着?” 戚夫人一愣,随即笑道:“无妨!” 戚触龙闻言松一口气,于是试探道: “妹妹可是在府里呆着无聊了,不如让子腾、子丑兄弟陪着出去逛逛?” 戚夫人闻言微微一笑:“怎会?季布与朱家呢?” “他们去市集挑马去了,上回季兄挑了一半被虞子期给打断,所以这回乘着在蕲县驻留的空隙去看马了。” “他们可与哥哥说了去北地的事?” “说了。”戚触龙笑道:“季兄不愿入朝为官,所以想跟着为兄在军中效力,而朱兄一贯侠义心肠,想陪着季兄一同入军营长长见识。 戚夫人闻言微微点头:“季布在军中,哥哥打算如何安排?” 戚触龙闻言一愣,随即呵呵一笑:“这事我还没想好,季布之前是项羽帐下的大将,如今来了我军中,好歹也得是个副将吧?” “副将?”戚夫人看一眼戚触龙:“皇上不过给了季布一个郎中的虚衔,哥哥如何求得副将一职?” “这——”戚触龙愣住,于是笑问戚夫人道:“那依妹妹意思如何?” “皇上赦免季布死罪,封其为郎中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罢了。”戚夫人说着看向戚触龙:“皇上只封官职却未给职务,可见其对季布的身份仍有介怀,哥哥眼下不宜太过张扬。” “那季布在我营中岂非屈就了?” “那要看哥哥怎么用了。”戚夫人微微一笑:“哥哥忘了先前咱们说过的私兵一事了?” 戚触龙听得一愣,随即看向戚夫人:“妹妹让让季布统领私兵?” 戚夫人点头:“这样既避免了季布与皇上接触,也消除了皇上对哥哥的疑心。” “可是妹妹之前不是打算将统领一职给子腾吗?”戚触龙似有不解:“而且据我这些日子的观察,子腾这小子不错,可以堪当大任。” “此一时彼一时。”戚夫人淡淡道:“哥哥可能不知,皇上赐了子腾‘武教郎’一职,用于在宫中教授武艺,想要出宫怕是不行了。” “‘武教郎’?皇上怎得好端端的赐了这么个官职?” “巧合吧。”戚夫人无意多言,也怪自己一时兴起,不过眼下有了季布,刚好填了子腾的缺口。 “妹妹相信季布?”戚触龙似有些不放心:“养私兵可是杀头的大罪,万一走漏了风声整个戚家都要跟着陪葬的。” “哥哥忘了季布是什么人了?他的‘一诺千金’可不是白得的。”戚夫人笑看向戚触龙:“不过哥哥的顾虑是对的,毕竟人心难测,凡事还是谨慎些的好,咱们可以安排一个副统领对其进行牵制,哥哥意下如何?” “这个主意好。”戚触龙表示赞同:“如此一来,重用季布当无虞了。” 戚夫人微微点头:“不过此事暂时得瞒着爹爹。” “这个我懂。”戚触龙似有些无奈:“万一叫他知道了,咱俩都别想好过了。” 戚夫人一笑,没说什么。 -------------------- 下午的府邸,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而戚夫人所在的柳苑内,却是另一番场景。 博古架旁,佩兰抱猫而立,戚夫人站在桌案的后面,与佩兰怀里的猫儿对视,一个紧张,一个警惕。 佩兰有些困惑地看向戚夫人,夫人让自己将府里的猫抱来的时候,佩兰还以为夫人喜猫,因为之前在定陶的时候听戚姑姑提起过夫人小时候的事情。 可自打自己抱着猫儿进门,夫人便不让自己靠近,眼下眼瞅着半盏茶的时间都过去了,夫人还是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怀里的猫儿,佩兰忍不住低头打量,这猫莫非有什么毛病? “上前一步。” 就在佩兰开始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戚夫人突然缓缓地道出一句,佩兰不敢多想,赶紧按照戚夫人的意思向前迈了一步。 佩兰怀里的猫似有些不耐烦了,突然喵地叫了一声,佩兰顿觉不好。果然,这一声猫叫,使得自己向前的一小步,直接让戚夫人倒退了一大步。 佩兰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夫人可是惧猫?不如奴婢将这猫赶走吧?” “是惧猫。”戚夫人淡淡道:“但是要克服。” 佩兰一愣,一时没能明白戚夫人的意思,于是继续道:“听姑姑说以前夫人喜猫,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 戚夫人眸光微动,良久:“被猫伤过。” “原来如此。”佩兰恍然:“畜生性情不定,伤人在所难免,夫人既然惧它,离它远些便是,何必为难自己呢?” “倘若它跟着你呢?” “这——”佩兰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心里的恐惧若不克服,便会成为敌人伤害自己的利刃。” 戚夫人从刚入府瞧见爹爹养的白猫时,便想起了当日陈平抱来的‘雪儿’,那时的戚夫人虽是极力隐忍,仍是让陈平发现了自己的异常,而这样的失常,自己显然不能再出现第二次。 如此想着,戚夫人沉了眸子,努力让自己再上前一步,那猫似是察觉到了戚夫人的害怕,不觉散去了眼中的警惕,圆睁的瞳孔微眯了起来,甚至喉咙里还发出了讨好的呼噜声。 佩兰见状不觉一乐:“它好像很喜欢夫人呢。” 戚夫人不语,尝试着往前再走一步,那猫儿索性在佩兰怀里翻了个身,露出了白白的肚子,两只毛茸茸的前爪直接朝戚夫人的方向探着,很是撩人的模样。 戚夫人犹豫地看着这只主动向她示好的猫,几番踌躇之下,终于抬手快速地碰了下猫的爪子,猫则一动不动,自顾自打着呼噜。 “夫人,这猫很有灵性呢。”佩兰笑看向戚夫人:“它居然在向夫人撒娇。” 戚夫人的眸光微微有了松动,但几番尝试显然已经到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于是转了身子对佩兰道:“先拿下去吧。” 佩兰一愣,随即应道:“喏!” 第151章 父子间的较量 佩兰刚走,戚触龙便匆匆而来,见到戚夫人面色略显苍白,于是上前关心道:“妹妹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戚夫人闻言微微一笑:“哥哥怎得过来了?” “姑姑那边来了消息,妹妹请看。”戚触龙说着将手里的纸条儿递给戚夫人。 戚夫人接过,片刻:“从启封(汉景帝时更名为开封)途径梁地到微山湖?” “是啊,绕这么大一圈,这帮人到底想干什么?” 戚夫人皱眉,正欲开口, “谁到底想干什么了?” 戚鳃突如其来的一声把戚触龙吓了一跳,立马回头,却见戚触龙正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提着一盒点心。 “是不是又背着我胡闹了?”戚鳃冷脸看向戚触龙。 戚触龙闻言只得胡诌道:“府里待着无聊,就去‘邀月楼’听了几支曲子,觉得不错,想带妹妹也去散散心。”说着戚触龙又加了句:“只是听曲。” 戚夫人一怔,随即不觉想笑,这个理由寻的,他也不会好过到哪里,果然, “混账!”戚鳃登时动怒:“你自个出去瞎闹,难不成还要祸害你妹妹不成?” “瞧爹你这话说的,什么叫祸害?”戚触龙作势往戚夫人身边靠了靠:“这叫有福同享,您老不懂。” “我不懂?”戚鳃气得胡子直颤,正要开口,却被戚夫人温和的一声给打断: “爹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戚鳃闻言这才想起了自己过来的目的,方才被戚触龙这个混小子给气昏头了,于是缓了缓心神,挤出一丝微笑看向戚夫人: “方才在路上刚好瞧见了你小时候爱吃的糕点,便买来给你尝尝。” “老头子还挺偏心。”戚触龙呵呵一笑,随即一个箭步上前捞过一块点心便塞嘴里: “比不得定陶的糕点,不过味道还行。”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戚鳃没好气地瞪一眼戚触龙:“不在北地待着,出来瞎转悠什么。” “爹你这话可是没道理?”戚触龙说着伸手还想拿一块糕点,却被戚鳃一掌拍开,戚鳃这力道丝毫没当这儿子是亲生的,疼得戚触龙倒吸一口凉气:“爹你谋杀啊!” “乱说什么。”戚鳃瞪一眼戚触龙:“你妹妹难得出宫一趟,你别什么都跟她抢。” 戚触龙听着好笑:“瞧您这话说得,知道的以为妹妹在宫中锦衣玉食,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在宫里要饭呢。” “嘿,我说你这臭小子回来就找抽是不是?”戚鳃说着便要找棍子,竹子之类的,结果扫视一圈也没找着。 “意外吧?”戚触龙欠揍地一笑:“在您来之前,我把该扔的都扔完了,免得您老伤筋动骨就不好了。” 戚鳃被戚触龙气到眉毛倒数,一把捞过桌上的茶盏便扔了过去,却被戚触龙一手接过: “爹,您这随手扔东西的毛病也要改,都是钱。” 戚鳃气得胡子直颤,戚夫人见状赶紧上前: “爹爹息怒,哥哥难得回来一趟,您不与他一般见识,这些糕点我全吃了,不给哥哥。” 戚鳃一听这才缓和了面色,但还是愤愤不平道:“从小就喜欢抢妹妹的东西,长大了还抢,一点长进没有。” 戚触龙听得脸一抽,明明从小到大都是妹妹跟自己抢东西,他还在一旁拉偏架。如今好了,颠倒是非不说,还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感情这老头岁数大了,脑子不会不好使了吧? 几人正僵持着,却听下人来报, “大人,府外有人求见!” “不见!” 戚鳃直接一口回绝,他原本就不喜与人为伍,故而来到蕲县之后一直独来独往,从不会客。 谁曾想戚夫人探亲之事刚出,圣旨一达,不管是认得的不认得的,统统递上拜帖,戚府的老管家前后跑得腿都要废了。 戚鳃不愿会客,戚夫人不想会客,所以迎来送往的事情全落到了戚触龙一人身上,只要有帖子,戚触龙照单全收,还乐此不疲、面面俱到。 这样的为人处世倒令戚夫人刮目相看,一直以为哥哥只懂带兵打仗,没想到在官场也混得如鱼得水。 纵使如此,戚鳃还是不胜其烦,时不时地便数落戚触龙几句,让其安心守边,别在这些琐事上浪费时间。 可戚夫人却不这么认为,将士的铁血固然重要,但官场的圆滑也不可忽视,历来多少铮铮铁骨栽于权谋之下,真正的力量不仅在于剑锋的锐利,更在于手腕的灵活。 “这老头,性子又上来了。”戚触龙朝戚夫人一摊手,他可不敢再惹他了。 戚夫人微微一笑,于是看向戚鳃缓缓道:“爹爹朝中为官,可有欣赏之人?” “我一个带兵打仗的,哪懂得什么欣赏不欣赏的。”戚鳃说着看一眼戚触龙:“你也别到处招惹是非,这官场的水不是你一个臭小子所能探的。” “您别老臭小子臭小子地叫我,我如今好歹也是一安北将军不是,不比爹爹您差?”戚触龙笑着打趣戚鳃道。 “哼!”戚鳃轻哼一声:“什么将军不将军的,你要想坐稳着将军位置,还嫩得很呢。” “行行行,我嫩,您老,那您便教教我这为官之道呢,也好让咱戚家光宗耀祖不是。”戚触龙大言不惭道。 戚夫人听得一乐,看向戚鳃的眸子透出探究之色,历史上的戚鳃是个明哲保身之人,好在戚触龙不是,如此一正一反的两种性格,必定得一个拖一个下水,而且只能是戚触龙拖戚鳃下水。 “还光宗耀祖。”戚鳃没好气道:“你别给祖宗添乱就不错了,没事少跟那些所谓的达官贵人、江湖侠客来往,就家里来的两位,那可是项羽的旧部下,你也敢往家里领?” “我领都领了,您能怎么着吧?”戚触龙也来了脾气,以前在北地的时候,爹爹就是一根筋,怕多事,惹得下属频频不满,自己区区统领不好硬顶,眼下可不一样了,自己升了将军,所谓官大压人,他今天非要将他爹的迂腐思想给纠正过来不可。 第152章 楚王拜访 眼瞧着戚鳃又要动怒,戚夫人适时地开解道:“爹爹放心,季布乃皇上亲赐的郎中,皇上眼下广行仁政,求贤若渴,爹爹断不可与皇上背道而驰。” 戚鳃闻言一愣:“皇上当真会用季布?” “不光是季布,只要是人才,不论身份,皇上皆一视同仁。”戚夫人说着提醒道: “爹爹别忘了,现在的朝中重臣,可并非都是皇上的嫡系人马。” “就是。”戚触龙亦适时地补充道:“梁王彭越、楚王韩信、淮南王英布哪个以前不是项羽的手下,若照爹爹的意思,是不是都得敬而远之、避之不及了?” 戚鳃被戚触龙怼的一滞,正要说话,下人又来禀报: “大人,外面的大人说与夫人、将军是旧识,特来拜见。” “大人?哪个大人?”戚鳃有些不耐烦,但想到戚夫人方才的话,又不觉收敛了脾气闷声问道。 “那位大人说他姓韩?” “韩大人?”戚鳃原地思考了一圈也没想出来朝中有哪个韩大人,于是顿显不耐烦地看向戚触龙:“是不是又是你的哪位狐朋狗友?” 戚触龙一怔,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认识的大臣中有个姓韩的。 戚夫人看一眼戚触龙,淡淡道:“楚王姓韩。” “坏了。”戚触龙立马吐出两个字,随即一路飞跑去了府门。 戚鳃也是一愣,半天才试探着问戚夫人道:“触龙认识楚王?” 戚夫人笑着点头:“爹爹觉得如何?” 戚鳃闻言皱眉:“不妥。” “为何不妥?” “楚王虽贵为诸侯王,奈何皇上对其早有猜忌,怕这王也是暂时的。”说着戚鳃面露不安之色:“触龙与楚王走得太近不好。” “不光是哥哥。”戚夫人笑看向戚鳃:“女儿也有心重用楚王。” “什么?”戚鳃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想违逆皇上?” “谈不上违逆。”戚夫人舒缓了口吻:“爹爹身居蕲县,哥哥远在北地,可有想过女儿在宫中无人可依?” 戚鳃一滞,随后似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女儿得皇上宠爱,自是无虞的。” “是吗?”戚夫人淡了语气:“那爹爹可知此番探亲途中,女儿遭人截杀差点回不来,若非临时换了身份,爹爹眼下见到的可就是女儿的尸体了。” “什么?”戚鳃闻言大惊,戚夫人与戚触龙回来后谁也没将此事告诉戚鳃,戚触龙是怕戚鳃担心,戚夫人则是觉得时机未到。 “爹爹不必觉得惊慌。”戚夫人淡淡一笑:“女儿早已司空见惯了,这在宫里时有发生,今日失一个夫人,明日失一个美人,女儿能活至今天,靠得可不仅仅是运气。”戚夫人说着再次看向戚鳃道: “爹爹还认为女儿得皇上宠幸便无虞了吗?” 戚鳃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从来没去想过这个问题,抑或是他根本不敢去想这个问题。 女儿与吕雉的过节他又怎会不知,可是知道了又能如何?自己区区一个都尉的身份,又怎么可能斗得过吕雉背后的势力? 见戚鳃不语,戚夫人继续道:“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爹爹若是想要戚家的香火能够延续,便不能坐以待毙。 女儿眼下得皇上眷顾,戚氏一族亦得庇护,爹爹调任蕲县都尉、哥哥升为安北将军,大家都很眼红。”戚夫人略说着作停顿: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爹爹可以选择当缩头的木,亦可以做控局的风,全在爹爹的一念之间。” 戚鳃眸光一震,心中似有触动。 一时无话,戚夫人知道想要让戚鳃彻底转变想法不会那么容易,所以也并不着急,自顾自取了一块糕点正要品尝, “韩信拜见戚夫人。” 洪亮的一声唬得戚夫人手一颤,头一回见韩信如此正式地行礼,戚夫人十分不习惯,送至嘴边的糕点一时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戚触龙好笑地看一眼戚夫人,忍不住打趣道:“妹妹难不成当真以为我要抢你吃的不成?楚王给您行礼呢!” 戚夫人一窒,放下手里的糕点:“楚王免礼。” 韩信瞧着有意思,不自觉地上扬了唇角。 “戚鳃拜见楚王!” “戚大人客气了。”韩信爽朗一笑:“戚大人常年驻守北地,北地得一方安隅,戚大人功不可没。” “楚王过奖。”戚鳃闻言面色舒展道:“老夫老了,不中用了,幸得皇上垂怜,在蕲县任一份差事,也算老有所依了。” “您老有所依的可不是蕲县的差事。”戚触龙笑看向戚鳃:“您眼前的人儿才是给您养老的。” “哼!”戚鳃立马嫌弃地别过脸去:“你别给我添乱就不错了,指着你养老?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楚王您瞧瞧,有这么当爹的吗?”戚触龙故作不满地找韩信评理。 韩信只笑不语,他的父母早已不在,眼前的一幕倒使他颇有感触。 戚夫人看一眼韩信,于是转开话题道: “楚王此来可是有事?” 韩信微微一笑:“前几日去了定陶,带了些夫人与将军家乡的糕点。”韩信说着将手里的点心递给戚夫人。 戚夫人微微一怔,于是抬手接过,眼底的情绪一闪而过。 “楚王去定陶了?”戚触龙似有些意外。 韩信笑着点头:“有些事,想去确认一下。” 戚触龙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看一眼戚夫人,在得到戚夫人的默认后,顿时了然,于是笑看向戚鳃道: “爹爹这糕点一瞧就不正宗,瞧瞧人家楚王带来的糕点,不用看,就知家乡的味道。” “哼!”戚鳃闻言顿显不满,但碍于楚王在侧又不好发作,只得悻悻道:“楚王远道而来,老夫命犬子为楚王张罗用膳,还望楚王笑纳。” “大人客气了。”韩信恭敬地施了一礼。 戚夫人瞧着好笑,韩信什么时候如此讲究礼数了? “爹爹惯会使唤人,走吧,咱爷俩一起为楚王张罗!”说罢,戚触龙便不由分说地拉着戚鳃走了。 第153章 启封出神兵 待人走后,戚夫人开口道:“楚王此来可是微山湖那边有消息了?” 韩信闻言不觉一笑:“韩信舟马劳顿至此,夫人不关心一下?” 戚夫人一窒,方才还说他懂礼数的,这一转眼的功夫,又原形毕露了。 秉着来者即是客的原则,戚夫人转身为韩信砌一壶茶,然后倒入盏中递至韩信跟前:“楚王请用茶。” “夫人客气。”韩信眼底笑意铺呈,端过茶盏饮了一口。 戚夫人在一旁等着韩信开口,奈何韩信只是品茶,连头也不抬一下。 戚夫人不好催促,只得站于一旁观赏糕点的盒子。 韩信瞧着有趣,于是忍着笑放下茶盏道:“既是喜欢,尝了便是。” “戚姬方才已经用过点心了。” 韩信轻笑,眼底生出几分张扬:“夫人放心,韩信可不会用空盒子戏弄夫人。” 戚夫人听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韩信在说自己先前让子丑提着空盒子去劝解韩信之事,于是解释道: “当时事发突然,戚姬亦是情非得已,还望楚王勿怪。” “怪是不敢怪的。”韩信微微挑眉,语带双关道:“时机未到嘛。” 戚夫人不愿与韩信拉扯,于是直接拆开盒子,取出一块韩信带来的荷叶酥送入口中,当着韩信的面匆匆吃完。 这一突如其来的操作直接把韩信给看懵了,愣愣地盯着戚夫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戚夫人端起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差点被噎住了。 韩信瞧着不觉好笑,于是亦不再逗她:“我去了梁王府,见到了彭越。” “楚王去找梁王了?”戚夫人眸光一亮:“梁王怎么说?他可知微山湖之事?” “应该不知。”韩信浅浅一笑:“他对微山湖不感兴趣。” 戚夫人刚亮起来的眸子又暗了下去,端着茶盏似是若有所思。 “夫人怎不问彭越对什么感兴趣?”韩信笑看向戚夫人笑得灿烂。 戚夫人被韩信问的一愣,随即皱眉:“梁王对什么感兴趣与本宫何干?” “那夫人对什么感兴趣?” “韩,楚王!”戚夫人最烦韩信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结果话没说完, “韩信两个字很难出口吗?”韩信挑一抹促狭看向戚夫人。 戚夫人转了身子,不愿理他。 “梁王爱财。”韩信略显无奈道:“有商队运送兵器借道梁地,被梁王勒索亦乐此不疲,夫人觉得是否有趣?” “商队运送兵器?”戚夫人回过头:“梁王还放行了?” “没错。”韩信笑道:“梁王收了商队的钱,自然要放行的,不过当韩信问其商队的来处和去处时,梁王貌似并不知情。” 戚夫人沉默不语,良久:“来自启封(今河南开封),去往微山湖。” 韩信闻言似是一愣,随即不觉扬眉道:“韩信差点忘了夫人的家乡便是定陶了,夫人如此聪慧,想必早已在梁地安插眼线了吧?” 戚夫人没有回答韩信的问题,只是淡淡道:“我也是刚收到消息,不过令人不解地是,启封临近洛阳,既是需要兵器,就地打造便可,何须舍近而求远呢?” “这夫人便有所不知了,启封之地,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郑庄公建城之初,便深谋远虑,以储存粮食和兵器为主要目的,以备军事之需,城池坚固,兵器精良。”韩信饮一口茶继续道: “到了战国时期,启封城的战略地位更是凸显无疑,成为魏国的南大门,魏国在此投入了大量资源,尤其是兵器的锻造技术。在启封城内,聚集了众多的能工巧匠,他们精通各种兵器的制作技艺,无论是剑、戟、弓、弩,还是战车、铠甲,无一不体现出启封在兵器制造上的高超水平。” 戚夫人静静地听着,对这段历史,她知之甚少。 “另外,启封的铁矿资源丰富,水质适宜,为锻造兵器提供了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匠人们代代相传的秘法,加上不断革新的技术,使得启封出产的兵器锋利无比,坚固耐用,深受士兵们的喜爱。”韩信说着笑看向戚夫人: “故而拥有一把启封制造的兵器,无疑是战场上的一大优势。至于夫人所问的为何舍近而求远,韩信以为,与其将众多工匠拉至微山湖锻造兵器所导致的人多口杂,还不如直接将造好的兵器运往微山湖来得保险,至少兵器不会说话。” “所以楚王意思是有人在微山湖练兵?”戚夫人看向韩信。 韩信闻言眼中扬起一抹莫测:“这难道不是夫人的意思?” 戚夫人不语,良久:“楚王以为是谁?” “那要看夫人怎么想了。”韩信将茶盏往戚夫人跟前一推,展开一抹无赖的笑意:“茶没了。” 戚夫人头疼地看向韩信:“楚王能不能正经地将话讲完?” “韩信如何不正经了?”韩信一本正经地说着不正经的话:“渴了,讲不了。” 戚夫人不耐烦地将茶壶往韩信跟前一推,示意韩信自便。 韩信却支着个头,眯着眼睛笑得一脸无害:“看来韩信在夫人心中的地位无足轻重,上门连个茶水都舍不得,亏得先前夫人还有心拉拢——” “楚王多虑了。”戚夫人死心地为韩信满上茶水:“楚王请用茶。” “谢夫人。”韩信眸光清亮,眉眼间笑意尽染。 戚夫人等着韩信继续,韩信却自顾自喝着茶,就在戚夫人等得快没耐心的时候, “现下韩信怀疑截杀夫人之人与微山湖有关,倘若如此,那事情便有些棘手了。”韩信终于放下茶盏开口道: “首先,微山湖基本可以断定是练兵之所,而且是私兵; 其次,选择从启封运送武器去微山湖,启封的优越条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主事者不会离启封太远,否则不好控制。 第三,能有如此财力操控这一切的人身份非富即贵,富,无需练兵防身,那便是贵了。”韩信说着看向戚夫人: “能够控兵的贵人,怕是将相之才,夫人不妨想一想与自己有恩怨的贵人,或许能猜出一二。” 第154章 我保楚王无虞 韩信的推测与戚夫人心中的推算不谋而合,而正是如此,才让戚夫人更为后怕,眼下虽无证据指正,当倘若真是那人所为,事情确实棘手了,因为自己眼下显然还没有与之正面交锋的能力。 见戚夫人不语,韩信忍不住看一眼她:“夫人可是担心了?” 戚夫人没有隐瞒:“是害怕。” “与皇后有关?” 戚夫人点头:“和其背后的势力有关。” “夫人可有证据?” “他们既要动手,又岂会留下证据?”戚夫人淡淡一笑:“多谢楚王。” “谢我?”韩信看一眼戚夫人:“韩信并未帮成什么。” “楚王为戚姬跑这一趟,戚姬感激不尽。”戚夫人展开一抹笑意:“戚姬原以为楚王是来找戚姬兴师问罪的,没想到楚王是为戚姬之事而来。” 韩信闻言柔和了目光:“夫人是指皇上召见一事?” 戚夫人点头:“戚姬选择让子腾入宫面圣,正是想要避免楚王离楚。” “夫人担心韩信?” 韩信这话说得暧昧,戚夫人似是一怔,随即开口道:“皇上若是有心让楚王平叛,直接让楚王出兵即可,眼下反让楚王入宫,怕是起了猜忌之心,楚王一旦入宫,怕是名存实亡了。” 韩信微微一笑:“先生让韩信装病,夫人以为如何?” 戚夫人闻言不觉看向韩信,随即又挪开目光,似有犹豫。 见戚夫人如此,韩信于是笑道:“夫人有话不妨直说,入还是不入,全凭夫人差遣。” 韩信的一句听凭差遣,瞬间让戚夫人的心绪变得复杂起来。 回想起与韩信的定陶初遇至今,这是韩信第一次主动向自己表明心向。 戚夫人清楚地记得,自己刚穿越至汉朝时那种绝望和崩溃,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韩信,因为只要韩信还活着,吕雉的势力便不可能一方独大,自己才有可能逆风翻盘,在这乱世之中活下去。 戚夫人承认自己最初的想法仅仅是为了一己私利,但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对韩信的想法在冥冥之中开始有了转变,若是换作之前,她肯定会赞同韩信入宫,因为只有入宫才能打消刘邦的顾虑,只要韩信不死,自己便有机会帮助韩信东山再起。 可是现在,戚夫人犹豫了,眼下的状况与历史上的“云梦泽之变”如出一辙,当时的韩信因为手下的建议只身去了云梦泽,结果导致降王为侯。倘若韩信不去云梦泽,守着楚地,或者与其他诸侯王联合,会不会又是另一场风云了呢? 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戚夫人明白只要给韩信一片天地,他一定能纵横四海,成就霸业,而刘邦亦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百般猜忌,缚其羽翼。 那自己该怎么选择?是徐徐图之还是放手一搏? 见戚夫人双眉微蹙的模样,韩信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她在纠结,说明她在担心。只是她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还是在担心少了自己这个盟友后的不便呢? “入宫!”戚夫人终于下定了决心:“戚姬保楚王不丢一兵一卒,楚地依旧姓韩。” 戚夫人的话对韩信而言并无意外,她选择了让自己低头,确是盟友的交情。 “好。”韩信笑着应下。 “楚王不问原因?”戚夫人看向韩信。 “不问。”韩信答得干脆。 戚夫人一愣,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韩信起了身: “夫人觉得韩信何时动身为好?” 戚夫人略作思索:“三日后,容戚姬三日准备时间,三日后戚姬与楚王一道回宫。” “好!” 戚夫人看一眼韩信,想说的话却终究没有开口,她会让燕地的眼线尽快安排来自燕地的告发信,而且要赶在他们到达洛阳之前,送至刘邦手中。 -------------------- 汉五年六月初,洛阳南宫大殿,在张良的辅助下,刘邦力排众议,决定迁都长安。 因着关中之地饱经战火摧残,刘邦随命萧何营造长安城,新都城选在原来咸阳的兴乐宫,此地在渭水之南,受战火波及较小,萧何在此基础上修建长乐宫、未央宫等宫殿。 同时,刘邦授任娄敬为郎中,赐姓刘,崐称为奉春君。 待一切安排妥当,刘邦正好收到韩信领旨赶往洛阳的信函,刘邦读完信函,顿时龙颜大悦,对着一旁的邱贤夸赞道: “陈平果真料事如神,只要韩信来了洛阳,事情便好办了。” 邱贤一愣,随即拱手道:“皇上英明!” 刘邦话一出口,瞬间又开始怀疑起来,看向邱贤,又似是自言自语道:“你觉得臧荼此人当真会谋反?” 邱贤胸口一窒,他哪里知道燕王会不会谋反,皇上他随口一问,自己却不敢随口一答,于是稍作思虑后躬身道: “皇上如今广施仁政,四海升平,这大好的日子不过,为何要造反呢?” “嗯,朕也觉得臧荼谋反的可能性不大,不过既然楚王提了,那朕便派人去燕地一探究竟,看那臧荼是否有胆子敢谋反。” “皇上英明。” -------------------- 蕲县戚府,佩兰正在收拾回宫的行礼,戚夫人瞧一眼佩兰: “宫里什么都不缺,随便收拾几件路上的衣服便是了,别再动了伤口。” “夫人放心,已经无大碍了。” 佩兰行动起来风风火火,看得戚夫人眉头直皱。 戚触龙这时从外面而来,笑对戚夫人道: “妹妹猜猜我带来了什么消息?” 戚夫人微微一笑:“我又不是姜子牙,哪能猜到哥哥所想。” “哈哈哈,说到此事,还是拜妹妹所赐呢。”戚触龙笑得开怀:“皇上采用了娄兄的建议,决定迁都长安,同时还授任娄兄为郎中,赐姓刘,崐称为奉春君。”戚触龙说着忍不住感叹: “妹妹果真慧眼识人,这娄敬直接从一名默默无闻的戍边小卒摇身一变成郎中,当真人不可貌相。” “哥哥说得是,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哥哥在招揽部下时也要切记。”戚夫人笑看向戚触龙:“此番皇上下旨士兵复员,必然有部分士兵不愿复员,哥哥可接机纳入麾下,以备不时之需。” 第155章 温疥告发 “妹妹放心,我已经让周宇去安排了。”戚触龙说着似有顾虑道:“妹妹此番回宫,我不能护送左右,实在令人放心不下。” 戚夫人闻言笑道:“此番我与楚王一道回宫,有楚王的人马在,不会有事的。” “我担心那些杀手一杀不成,再来一手,妹妹不会武艺,子腾又不在身边,万一遇到危险,楚王一心杀敌,那能分身顾及妹妹?” “哥哥真当那些杀手是胆大包天了吗?”戚夫人微微一笑:“皇上眼下既然已经知晓了杀手截杀之事,必然已让人彻查此事,在这种情况下,杀手还敢露面,除非他后面的势力不想活了。” 戚触龙闻言一想也是,“不过话虽如此,我还是不放心,我的亲兵眼下已经死伤大半,难护妹妹周全,这样,我让爹爹安排人马护送妹妹回宫,有自己人在,我放心。” 戚夫人笑着点头:“那便依哥哥的。” -------------------- 燕地,相国府,温疥正皱眉听着自己安排在燕王府的眼线的回报,自从臧荼被封为燕王以来,便联系上了匈奴的冒顿单于,时常进行一些私下的沟通和联系。 而对于自己这个燕国的相国,臧荼反倒一直心存猜忌,并且为了扶持他自己的心腹,臧荼曾在朝堂上多番打压自己,令温疥十分恼火。 故而为了保全自己,温疥不得不时时关注臧荼的动向,并私设了眼线在臧荼身边。 这时,侍卫长严律进来汇报: “相国,府外有个谢先生说有事拜见相国大人。” “谢先生?哪个谢先生?”温疥正为臧荼之事所烦扰,于是摆手道:“本相国现下没空见客,回了吧。” “喏!” “相国是没空见客还是不想见客?” 突如其来的一声把温疥及一旁的严律吓了一跳,严律随即冷面护在温疥跟前沉声道: “大胆,你是怎么进来的?” “门开着,在下便进来了。”谢谦呵呵一笑,随即对着温疥恭敬地行了一礼:“在下谢谦,拜见相国大人。” 温疥看一眼谢谦,偌大的相国府,他既然能轻松地立于自己跟前,可见绝非等闲之辈,既然他有话要说,自己不如先听听他的想法。 于是温疥吩咐严律退下,对谢谦道:“先生请坐。” “谢相国。”谢谦再施一礼,随即入座。 “不知先生此来,所谓何事?” “救相国的大事。” 谢谦此话一出,可谓语出惊人,温疥看一眼谢谦,于是温和道:“先生可是危言耸听了?本相国自问未作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怎会惹来杀生之祸?”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自原相国叛燕 ,相国归燕的那一刻起,这祸患的种子便埋下了。” 这话谢谦说得淡然,而温疥却震惊了神色: “愿闻其详。” “还请相国屏退左右。” 温疥一愣,犹豫片刻后,于是示意屋内地众人退下。 “在下此番前来,为相国带来了一则消息。”谢谦故作停顿道。 “什么消息?” “燕王蛊惑楚王谋反。” “什么?”温疥听得大惊,他虽早有猜测臧荼存了谋逆之心,但是碍于臧荼狡诈,即便自己手握其与匈奴往来的证据,但亦害怕其横加狡辩,从而反向栽赃自己,所以一直不得机会开口,怎会突然被楚王给告发了? “相国不必惊讶。”谢谦笑道:“楚王已经将燕王撺掇自己谋反的信件呈交给了皇上,皇上眼下已经宣楚王入宫,正要彻查此事呢。” 楚王入宫的事温疥是知道的,但他并不知道楚王是因何事入宫,如今听这个谢谦如此一说,才顿时明白过来,于是看向谢谦道: “老夫与先生素不相识,先生何故要来救老夫?” “实不相瞒,谢谦此番前来是奉我家夫人之命,救相国于水火。” “你家夫人?”温疥顿觉困惑:“敢问阁下口中的夫人是谁?” “这个请恕在下不便告知。”谢谦微微一笑:“相国只需知晓我家夫人有心救相国便可。” 温疥闻言不觉微微皱眉:“只是老夫与夫人素不相识,夫人为何要帮老夫?” “哈哈哈。”谢谦闻言笑起来:“相国不认识我家夫人,我家夫人可识得相国。想当年楚汉相争之际,身为燕将的您和原燕相的昭涉掉尾奉燕王之命帮汉王攻打楚王。 孰料昭涉掉尾临阵背叛了燕国,直接归入了当时的汉军帐下,而身为将军的您独自回了燕国。 燕王虽封您为相国,但心中早已存了猜忌之心,我家夫人看重相国忠义,故而特命在下前来献计,救相国于水火。” 温疥听到此,不觉一声感叹:“老夫一心向燕,奈何他臧荼却不信老夫,自从旧相昭涉掉尾叛国后,他便对老夫疑神疑鬼,觉得老夫归燕是有所企图,故而对老夫百般提防。” “何止对相国您百般提防,怕是对抢走他旧相的皇上亦心生不满吧?”谢谦笑看向温疥。 温疥似有顾虑,没有接话。 谢谦亦不点破,继续笑道:“燕王为了摆脱汉室的挟制,便与匈奴暗中勾结,想以此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温疥听得大惊失色:“先生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在下说过了,此番前来是奉夫人之命救相国于水火,倘若相国心存疑虑,便当在下没来。”说罢,谢谦起身便要告辞。 “先生勿怪。”温疥见谢谦要走立马起身赔礼:“此事非同小可,老夫亦不得不思虑周全,还请先生明示。” 谢谦闻言于是再次坐下:“相国想要破局并非难事,眼下楚王已经告发燕王谋逆一事,但楚王远在楚地,皇上不会仅听楚王一面之词便定罪燕王。” “先生意思是让老夫再行揭发?” “不错。”谢谦点头:“相国乃燕国国相,皇上对相国一贯敬重有加,只要相国开口,皇上必然相信。” 温疥微微皱眉,似有犹豫。 谢谦见状继续道:“当然,相国亦可以不选择揭发,不过燕王谋反是早晚的事儿,一旦皇上查明,相国便是同谋,到那个时候,就算夫人有心相助,亦无能为力了。” 温疥闻言神色一乱,踌躇片刻后终是下定决心道:“多谢先生提点,只是不瞒先生,老夫这府上有燕王的眼线,书信怕是很难传出去。” “哈哈哈!”谢谦突然笑起来:“相国忘了在下是如何进来的了?” 温疥顿时恍然,于是正色道:“先生稍后,老夫这便书信给皇上,有劳先生替老夫跑一趟。” “相国客气,在下愿意效劳。” 第156章 照看小风 临近启封(开封),在韩信的示意下,车队暂停休息。 戚夫人掀帘望去,韩信正牵马在溪边饮水,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倾洒而下,韩信背光而立,身姿修长,超尘脱俗。 似是察觉到戚夫人的目光,韩信笑着转身,示意戚夫人过来。 戚夫人稍作犹豫后下了马车,来到溪边。 “它叫小风。”韩信微微一笑:“打个招呼。” 戚夫人听得愣住,他让自己跟马打招呼? 结果不等戚夫人想完,方才还在饮水的马儿突然抬起头,朝着戚夫人哼哼两声,又继续低头饮水了。 戚夫人瞬间被马儿的灵性勾起了兴趣,于是抬眸看向韩信:“小风很听你话?” “如果夫人喜欢,它也可以听夫人的话。”韩信笑看向戚夫人。 戚夫人没有说话,忍不住抬手轻抚过小风那白中带黑的鬃毛,杂色斑驳却又别具韵味,宛若夜空中闪烁的繁星与皎洁的月光相互辉映,平添了几分神秘气息,滋生出一种不羁的野性美。 此刻的小风稍稍抬了抬眼皮,果然没有任何抵触。 “先前韩信与夫人在彭城的时候,小风见过夫人。”韩信的目光落在戚夫人柔和的侧脸上:“也记住了夫人。” 戚夫人修长的手指微顿,随即轻轻收回:“小风,很好。” “到了洛阳,那便有劳夫人代为照看了。” 韩信说得风轻云淡,戚夫人却是听得心中一紧,小风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忍不住抬头转向韩信,将脑袋于韩信手边轻蹭。 “戚姬会帮忙照看小风。”戚夫人看向韩信:“待楚王伐燕归来的那日,戚姬必将亲自将小风交还于楚王。” 韩信点头:“这马托付给夫人,夫人记得每日清晨需以新鲜的草料喂养,且草料不可沾有露水。” “好!”戚夫人应下。 “午后要牵至开阔之地,让其自由奔跑,活动筋骨,但需时刻留意,莫要让其跑得过远,陷入危险之中。” 戚夫人眸光微动:“好!” “饮水务必保证清洁,不可有杂质,最好是清晨的露水或山涧的清泉。” 戚夫人一愣,目光扫过一旁认真倾听的小风和它跟前的溪水,良久:“好!” “夜晚需将马厩打扫干净,铺上干燥的稻草,让小风能安睡,切记小风不喜虫鸣。” 戚夫人不语。 “马身每日都要用细软的刷子梳理,以防有虫滋生,小风爱干净。” 戚夫人皱眉。 “若遇天气炎热,要为其遮阴避暑,天气寒冷,则需加厚铺垫,以防受寒。” 戚夫人有些不耐烦地看一眼小风,正好撞上小风一脸无辜地看向自己,一人一马面面相觑,惹得一旁的韩信终是忍不住失笑。 戚夫人微愣,随即反应过来韩信是在逗自己,于是懒得再与其说话,转身便要离开。 “戚懿。”韩信突然开口。 戚夫人脚步顿住。 “小风看着孤傲,可骨子里却是自卑,马群里受排挤,人群中亦不受待见,一身的耐力和速度却得不到施展,夫人可会轻视他?” 韩信难得正色,风沿着水面而过,吹皱了一弯溪水,撩起了韩信的衣袂翻飞。 戚夫人转身看向韩信,迷茫与坚定纠结在眼底,在对上韩信那一双略带忧郁的眸子时,终是开口道:“不会!” 韩信微微一笑:“那咱们何时动身去启封?” “启封?”戚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盯着韩信片刻方是想起了什么:“楚王想去查探兵器的来源?” “难道夫人不想?”韩信忍不住笑道:“此处离启封不远,夫人不必担心误了日期。” 戚夫人沉思不语,良久:“好,去启封。” 戚夫人与子丑交代一番后,与韩信秘密脱离车队,在子丑的安排下,车队继续往洛阳行进,但是速度慢了不少。 --------------------- 启封街头,在韩信的强烈要求下,戚夫人此刻已经换容成了寻常民妇的模样,而韩信则被易容成商贩模样,二人并肩同行,倒颇有几分夫唱妇随的感觉。 “戚懿这易容术精妙绝伦,不知师从何处?”韩信笑看向戚夫人,对其眼下的模样甚是满意,至少比之前的“子腾”模样瞧着顺眼多了。 “随便学的。”戚夫人淡淡道。 “那戚懿便是无师自通了。”韩信故作震惊道:“戚懿果真厉害。” 戚夫人不语,这一路上过来,他都快被韩信口中的‘戚懿’二字给折磨疯了,自从入了启封,韩信便戚懿长戚懿短地挂在嘴边,而戚夫人却对自己当初这个临时胡诌的名字十分无感,时常有种幻听的错觉。 “戚懿可有想吃的糕点?” “戚懿别走那么快?” “戚懿觉得这个泥人是不是与戚懿很像——” “韩信!”戚夫人终于听不下去了:“我们是来查案的,不是游山玩水的。” “有区别吗?”韩信没心没肺地凑近戚夫人:“戚懿可是累了?” 戚夫人觉得心累,随即闷声往前走去。 “小心!” 一匹快马突然从巷口窜出,擦着戚夫人飞驰而过,韩信一把拉过戚夫人退至一旁: “有没有伤着?” 戚夫人却没有理会韩信的问询,目光怔怔地停留在驰马远去的黑衣人身上,似是在思考什么。 “喂喂喂。”此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卖菜小贩不耐烦地催促声:“二位谈情说爱还请挪个地儿,别挡着我做生意。” 韩信眼中溢出笑意,却见戚夫人依然无动于衷,于是有意暧昧道:“这光天化日的,戚懿如此直接,确实不大好。” 戚夫人听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抹尴尬,转身往前走去。 韩信笑着跟上:“戚懿这是要去哪?” 戚夫人停下看向韩信:“方才过去的那个黑衣人,我好像瞧见了他腰间的令牌,与之前子腾拿出的那块很像,但速度太快,我没看清令牌上的字。” 韩信眸光微顿,转身看向驰马人驶出的巷口,略作思考后走回方才买菜小贩跟前,取出一袋铜钱笑道: “小哥的菜在下全要了,在下素闻启封出神兵利器,故而亲临此地,想寻一处好的工匠炼制几把兵器,不知小哥可有推荐?” 第157章 斋氏铁铺 卖菜的小贩一听对方要将菜全收了,立马一改先前的不耐烦,转而堆出一脸笑意道:“这话阁下问小的便算是问对人了,不知阁下想要什么品相的?” “自然是最好的。”韩信说着看一眼身旁的戚夫人,笑得一脸灿烂:“钱不是问题。” 戚夫人没有理会韩信,于是看向小贩试探道:“方才过去的那位驰马的大侠,他的佩剑貌似很好的样子。” “夫人好眼光。”小贩一听戚夫人如此说,不觉眼中光亮愈甚,“小的以卖菜为生,在这市井也算混迹一二十年了,前些年战火连连,处处生灵涂炭,唯有这启封未受祸及,二位可知为何?” “愿闻其详。”戚夫人恭敬道。 “启封以锻造兵器闻名于天下,各路诸侯的兵器皆由启封所出,小的前些年都是在铁匠铺打铁为生,实在受不了那个苦,如今才改为卖菜挣点小钱。”小贩说着一指方才黑衣人驶出的巷口: “那条里巷叫作刀巷,里面是工匠聚集之地,其中尤数巷尾的斋冶师技术了得,小的曾经就在其手下打过杂,严苛的很,要不是战乱混口饭吃,小的早跑了。” 韩信闻言一笑:“眼下天下大定,想必购置兵器的人要少很多了?” “怎会?”小贩直接一摆手:“阁下有所不知,眼下虽然战乱平息,但受战乱所苦,流民众多,故而前来购置兵器的大有人在,夫人方才瞧见的便是其中之一,这些人当中有的是奉朝廷之命而来,有的则是私下售卖,各有目的。” “小哥一听便是行家,敢问小哥贵姓?” “小的陈周,大伙习惯叫小的‘铁菜周’,打铁的和卖菜的合一起了,哈哈哈。” “铁菜周,有意思。”韩信笑起来:“果然名副其实。” “可是兵器的锻造记录官府不是都有登记备案吗?”一直静默在侧的戚夫人忍不住开口道。 “秦朝的时候确是如此,兵器的制造时间、数量、样式以及交付对象都会登记在册,不过后来历经战乱,规矩早没人在意了,眼下汉室新立,虽然也重新将控制兵器的要求提上日程,但较之秦朝时期要宽泛许多,所以有些胆大的工匠便从中钻空子,私下里赚了不少。” 韩信闻言微微一笑,将手里的钱袋递给小贩:“小哥说得不错,在下亦是受流民所扰,经商途径此地适才想起来打几样兵器防身。” “要的要的。”小贩眉开眼笑地接过钱袋:“而且尊夫人这般貌美,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戚夫人闻言一窒,忍不住皱眉转过身去。 韩信却是一乐,眉眼间皆是笑意:“小哥的菜不错,下回来,我们还买你的。” “要的要的。”小贩一听更是开怀:“二位一瞧便是伉俪情深,小的祝二位和和美美,儿孙满堂。” “哈哈哈!”韩信差点笑岔了气,转眼一瞧,戚夫人早走远了。 韩信顾不得与小贩客套,赶忙接过小贩递来的蔬菜去追戚夫人。 “走这么快,菜不要了?”韩信在里巷追上戚夫人,将菜往她跟前一晃。 “楚王留着自己吃吧。”戚夫人让开。 “韩信一人哪里吃得了这许多。”韩信笑着跟上:“何况韩信也不会做菜呀。” 戚夫人没有理会韩信,突然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门匾上赫然写着的“斋氏铁铺”四个大字,正要进去,却被韩信一把拉住,然后笑着将手里的菜往戚夫人手里一塞: “这个地方,忌女子。”韩信说着笑着进门,跨进门的瞬间又回头:“戚懿等我。” 戚夫人闻言眼神一乱,随即转过身去理菜。韩信眉梢轻扬,随即转身进了铁匠铺。 -------------------- 这“斋氏铁铺”外面瞧着不怎么样,未曾想里面别有洞天,里面火光冲天。熊熊燃烧的熔炉旁,几个赤膊的壮汉正奋力鼓风,汗水如雨般落下。熔炉中的铁水翻腾,散发出灼人的热气。 靠墙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种已经打造完成的兵刃,有锋利的长剑,厚重的战斧,还有精巧的匕首。这些兵刃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逼人的寒芒。 韩信正要往前,这时有一人走了过来拦住韩信,面色严肃道: “敢问客官来此何事?我斋氏铁铺可不是随意能闲逛之地。” 韩信见状略一拱手:“在下对贵铺的铁器早有耳闻,此番前来,是想求购几件趁手的兵器。” 那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客官可有官府的许可文书?如今这汉朝律令严苛,私自买卖兵器可是重罪。” 韩信微微一笑,于是凑近那人,压低声音道:“在下是行商之人,愿出双倍价钱,还望冶师行个方便。” “不行。”那人面色一沉:“若要被官府知晓,我这店铺都要遭殃。” 韩信眸光微转,继续加价:“五倍,在下所要兵器不多,冶师只管放心。” 那人不禁皱了眉头,良久:“客官是如何找到小店的?” “是受铁菜周推荐而来,他告诉在下这里的斋师傅锻造手艺一绝,这不,还让小的带了菜来孝敬师傅。” “菜呢?”那人闻言面色缓和不少,看向韩信的眸子也散去了警惕。 韩信一愣,自己只是随口客套一下,没想到这人倒是当真了,于是只得继续道:“菜在内子手里,她不好进来,所以在店外理着。” 那人微微点头:“在下便是斋青和,客官请随我来。” “谢冶师。”韩信于是跟上。 再往里走,数个工匠正专注地敲打着铁块,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地上散落着铁屑和工具。 最里面是一间存放原料的屋子,成捆的精铁和各种矿石堆积如山。 “不知客官想要什么样的兵器?”斋青和停下来看向韩信。 韩信从腰间取出子腾从蒙面人手里缴获的双钩递给斋青和:“这种材质的兵器,不知冶师能否打造?” 斋青和接过只一眼便摇头:“这不是小店的出品。” 第158章 启封的水深,无事不要沾惹 “哦?”韩信眉心微动:“这钩上无铭文,冶师是如何一眼瞧出的?” “哈哈哈,若说只这双钩的材质和类型,这整条刀巷的铁铺都能做。” “除了材质和兵器的种类,那便是技术了。”韩信看向斋青和。 “不错。”斋青和点头:“不同的冶师打造出的兵器即便长得一模一样,但内在的精髓却大相径庭,客官所拿的这副双钩,技艺精绝,确属上乘之作,然而——” 斋青和突然话锋一转,然后将双钩示意韩信:“这双钩的刃身纹理分布乍一看如行云流水,但在细瞧之下便会发现并非均匀如一。” 韩信接过斋青和递来的双钩再次细细打量,果然在双钩的顶端,纹理出现了少许偏离,于是看向斋青和:“冶师果然好眼力,连这点细微的瑕疵都能瞧出来。” 斋青和闻言突然冷笑一声,眼底的平静被愤恨所取代:“并非老夫神通广大,而是造此钩者,正是老夫的逆徒,沉生。” 韩信听得一愣,他哪里认得什么沉生,但听得斋青和话中有话,于是便顺着话道:“既是斋冶师的徒儿,想必是锻造技术了得。” “哼。”斋青和不屑地扬眉:“再好的锻造技术也救不了一颗不正的心。” 韩信故作吃惊道:“此话怎讲?” “沉生原本乃一介游侠,从魏国慕名而来拜于老夫门下学锻造技术,老夫瞧他天资聪慧,便留了他在铁匠铺做活。”斋青和说着将目光挪向不远处红彤彤的炉火,火光在其眼中跳跃,似乎在陈述一段陈旧的往事: “奈何此人心机深沉,乘着学徒之便,竟暗中窃取我独门秘笈,妄图自立门户。”斋青和说到这里略作停顿: “可是他却忽视了打铁练的是心性,心性不到,造出的兵器戾气难消,即便他有再精湛的技术,也造不出一把顶尖的兵器,这便是客官所见到的纹理失衡。” “看来沉生并非游侠,而是背信弃义之人了?”韩信看向斋青和道:“此人可是被冶师逐出了铁铺?” “怎会用得着老夫驱逐?”斋青和目露嘲讽:“两年前,启封来了一位大贾,购置了好大一片宅邸,命名“水府”,并张贴告示招收一名技术高超的锻造师入府教学,这对沉生而言,可谓天时、地利、人和,连招呼都未曾打,他便赶去了‘水府’。”斋青和说着看向韩信: “客官若想求此钩,自可前去‘水府’找寻沉生,不过,他愿不愿意接单,老夫就无能为力了。” “背信弃义之人,在下怎可与之为伍?”韩信说着将双钩递给斋青和:“斋冶师的锻造技术无人能及,这钩子还请冶师留着,在下喜使剑,不如冶师照此双钩所用之材料为在下造十把宝剑如何?” “使得。”斋青和接过双钩:“听客官口音不是本地人?” “在下淮阴人士。” “淮阴?”斋青和捻着胡子微笑:“那可是楚王的故乡啊。” 韩信眸光微动,看一眼斋青和不动声色道:“冶师识得楚王?” “楚王乃用兵奇才,谁人不识?”斋青和说着似有叹息道:“想老夫锻造兵器数十载,亦未有机会为楚王献上一把神兵,实属遗憾。” “哈哈哈。”韩信闻言不觉笑起来:“冶师的锻造技术远近闻名,想必楚王总有一天会慕名而来,到那时,冶师可不能白送了。” “哈哈哈。”斋青和亦笑起来:“不要说白送兵器了,就是白送技术,老夫也使得。” “哈哈哈!”韩信也跟着笑起来:“冶师乃真义士也。” “客官过誉了。” 韩信收敛笑意,略作思索后开口道:“方才听先生说那沉冶是去‘水府’讲技术,可是那大贾既然有钱,直接买兵器便是,难不成还想自己造?” “明面上说是去讲技术。”斋青和看一眼韩信:“这启封的水可深可浅,浅到小兵小将,深到朝中权贵,客官不是本地人,还是莫要沾染的好。” “朝中权贵?”韩信显然没有听进斋青和的后半句:“有多贵?” 斋青和闻言看一眼四周,然后凑近韩信道:“据说那大贾的身份是个女的,以前还时常过来府上,可是最近不知怎得,已经有很久没露面了。” “女大贾?”韩信不觉皱眉,似乎事态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 斋青和看一眼韩信:“老夫瞧客官不像是单纯来买剑的,不过老夫看人很准,客官绝非池中物,只是这启封虽为兵器之乡,但江湖各路势力云集,客官若非江湖客,还是远离的好。” “谢冶师提点,在下只是碰巧路过,并无逗留之心。” “那便好。”斋青和点头道:“不知客官这兵器打算几时要?” “不急!”韩信笑道:“冶师打造好了便暂存这里,有需要时,在下自会来取。” “好!” “冶师请在此稍后,在下这便去问内子取定金来。” “好!” -------------------- 戚夫人正立于巷中,对着一地散乱的豆叶与韭菜发愣,从清朝到汉朝,不要说理菜了,她连烧熟之前的葵菜长什么样都未曾见过。 所以当韩信出来的时候,看到一地的凌乱,忍不住对戚夫人刮目相看:“戚懿这是与菜有仇吗?” 戚夫人略显尴尬:“没理过,有些棘手。” 韩信忍不住失笑,笑了一半又觉好笑:“方才我与那冶师说了,铁菜周带了菜孝敬他老人家,人家才让我进去了,眼下这可怎么办?” 戚夫人愣住:“带菜?” “带菜。”韩信饶有兴致地看着戚夫人慌乱的模样。 戚夫人看着地上的狼藉,正要弯腰去收拾,却被韩信拉住:“别动,我来。” 于是在戚夫人震惊的目光中,韩信三下五除二地便将乱七八糟混一堆的菜乱七八糟地裹到了一起,随即对着戚夫人一伸手。 戚夫人警惕地后退一步。 “你那是什么表情。”韩信忍不住笑起来:“给钱呀。” “什么钱?” “买剑的钱。” 戚夫人随即一愣,却也没有多问:“多少钱?” “一百金。” 第159章 求一个真相 “一百金?”饶是戚夫人再有准备,此刻亦被韩信的狮子大开口给吓到了。 “戚懿之前说过的,钱的事情戚懿想办法。”韩信说得无比坦荡。 “可咱们出来的急,我也没带这么多钱在身上啊。”戚夫人顿觉无语道。 “没事,先给个定金,十金也行。”韩信挑眉轻笑,说得这钱跟天上掉下来的似得。 戚夫人皱眉,随即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掏出两个金饼递给韩信:“我就带了这些,多的没有。” “这些便这些吧,加上这些菜,刚好。”说着韩信接过戚夫人给的金饼,抱着乱七八糟的菜便进了店。 不消片刻,韩信便一脸轻松地走了出来,戚夫人好奇地看他: “冶师怎么说?” “冶师答应帮我造十把宝剑。” “那蒙面人的事呢?”戚夫人自然对韩信的剑没兴趣。 “蒙面人所用的兵器乃是一个叫作沉生的冶师所造,这个沉生目前居住在‘水府’,乃一座启封大贾的府邸,而且该大贾还是个很久未曾露面的女子。”韩信说着看向戚夫人:“是不是有点玄?” “大贾是女子?”戚夫人似有些意外,这貌似与自己之前的设想有了偏差。 “咱们在启封的时日不多,调查的事情可能得由戚懿安排了。”韩信说着扬起一抹笑意: “另外戚懿别忘了补齐九十金的事,韩信这一去洛阳,能不能出来还另当别说呢。” 戚夫人看一眼韩信,良久:“在离开启封之前,咱们还得见一个人。” “见人?”韩信携一抹试探道:“男的女的?” “男的。”戚夫人直接绕过韩信往前走去。 “好看么?”韩信笑着跟上。 “好看。” “有我好看么?” “比你好看。” -------------------- 洛阳,陈平府邸,陈平手持信笺看着肖鹤,唇角上扬,笑意却不达眼底,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眸光流转间,似能勾魂摄魄,却又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寒意。 肖鹤被陈平看得浑身发毛,自家大人好看归好看,就是太过阴晴不定,就像现在,从拿到信笺到现在差不多快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大人就这般看着自己,似乎要把自己看穿的样子,肖鹤实在好奇者信笺之中写了什么。 “她让我去启封?”陈平这话像是在问肖鹤,又像是自言自语:“说是有要事相商,你猜是什么要事需要我去启封商议?” “卑职不知。”肖鹤答得爽快。 陈平扫他一眼,轻轻勾起的唇角带着几分轻蔑与不羁,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却又都入不了他的眼。 “那大人去吗?”肖鹤问出了一个好问题。 “去。”陈平看一眼肖鹤,眼神深邃如幽潭:“既然是夫人召唤,自然是要去的,备马。” “喏!” -------------------- 与此同时,永宁宫,吕雉刚得到消息,戚夫人一行已经离开蕲县数日,眼下怕是快抵达洛阳了。 长乐苑的宫人端来了几盆新出的花卉让吕雉挑选,吕雉抬眸轻扫一眼,却发现其中有一株花瓣娇艳欲滴,夺目的红色,既如血般热烈,又如泪般凄凉,在众花卉中显得尤其出众。 吕雉眸光微动,于是开口问奉花的宫人: “此乃何花?” “回皇后话,此花叫作‘虞美人’。”宫人说着捧着花卉上前一步恭谨道。 “虞美人?”吕雉微微蹙眉,不禁就想到了还在诏狱等候发落的虞少使,于是冷冷道:“怎得起了这么个名字?” “回皇后话,据说项羽的美人虞姬在垓下自刎后,其墓上长出了一种草,被当地人称之为‘虞美人草’,该草每到春末夏初时节便会开花,花朵艳丽,随风摇曳,如同虞姬起舞,故而称之为‘虞美人’。”宫人说着有加了句: “此花颇得皇上喜爱,故而被纳入了‘长乐苑’。” 吕雉眼中的凉意一闪而过,于是淡淡道:“既是皇上喜爱的,便留下吧。” “喏!”宫人闻言随即恭敬地放下‘虞美人’,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此时吕雉近身伺候地宫女采青走上前来,准备将花移去外殿,吕雉微微摆手:“放这吧。” 采青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应了声喏后,便恭敬地立于一旁。 吕雉看她一眼:“哥哥将你送来本宫身边,凡事都要警醒着些,这宫里不同宫外,有些事儿,再难也得忍着。” 采青会意:“皇后教训得是,是奴婢思虑不周了,既是皇上喜爱的,皇后娘娘自然亦是喜爱的。” 吕雉微微点头:“你很聪明。” “奴婢不敢!” “宫里眼线繁杂,本宫既然能在她人宫中设置眼线,难保她人不在本宫这里埋下祸患,有些话是说给自己人听得,但有些事,还要做给外人看,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 “下去吧!” “喏!” 采青刚走,便有宫人进来传报: “启禀皇后,审大人在殿外求见。” “宣!” “喏!” 审食其进来后,目光一眼便落到了一侧绽放的如火如荼的“虞美人”上,随即收回了目光上前行礼道:“微臣拜见皇后。” 吕雉看一眼审食其:“皇上新得的‘虞美人’,审大人觉得如何?” 审食其微微一愣,随即躬身道:“美则美矣,太过耀眼了。” 吕雉转开目光,似是漫不经心道:“诏狱的那位怎么说?皇上为何迟迟不下诏处置?” “说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不便处置!” “不便处置?”吕雉冷哼一声,沉了眸子:“全是托辞,虞少使自己都承认了,还要什么证据?” 审食其似有犹豫,良久:“微臣听说,那虞少使貌似要翻案?” “翻案?”吕雉一愣,随即怒道:“她不是一贯自视清高吗?怎得这个时候怕死了?” “具体缘由微臣也不知晓,听狱卒的意思,虞少使较之此前的一心求死,貌似有了生的欲望。” “她害死了秋菊,本宫怎么可能让她活着?”吕雉的眼中透出杀气:“你可有办法暗中解决了她?” “解决虞少使不难。”审食其看向皇后:“不过眼下当务之急,并非虞少使。” “什么意思?” 审食其深吸一口气,然后端正了颜色道:“微臣前来,想跟皇后求一个真相。” 第160章 陈平到访 吕雉闻言目光微动,然后端起一旁的茶盏淡淡道:“你说。” “戚夫人在萧县被截杀之事可是皇后所为?” 吕雉缓缓拂去茶沫,头也未抬:“不是。” 审食其看着吕雉,继续问道:“可是皇后的人所为?” 吕雉终是放下茶盏,看向审食其:“你想说什么?” “恕微臣直言,既然微臣会这么想,想必皇上也会这么想,截杀一事不成,便不能再有第二次。” 吕雉亦无意隐瞒审食其:“本宫不会这么蠢。” “皇后不会,不代表皇后的人不会。”审食其郑重道:“先前戚夫人侥幸逃过一劫,只要皇后的人做得干净,皇上没有证据不会深究。”审食其说着看向吕雉: “眼下戚夫人已经临近洛阳,倘若这个时候再有差池,龙颜盛怒之下,皇后便很难保全自己的人了。” 吕雉沉默不语,她自然知晓其中的厉害,不过哥哥与樊哙那边,自己势必还要再交代一下,别出了什么岔子。 见吕雉不说话,审食其于是起身准备告退。 “谢谢!” 吕雉突如其来的一句“谢谢”让审食其心中大动,多日来的压抑与苦闷在此刻尽数散去,审食其眼中浮出笑意:“此乃臣之本分,皇后无需客气。” “本宫并非有意瞒你。”吕雉自然知晓审食其心中所想,“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本宫不想将你牵扯进来。” “皇后不信微臣?”审食其看向吕雉。 吕雉眼底闪过一丝狐疑:“怎会?” “既是如此,以后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微臣希望皇后第一个想到的是微臣,而非将微臣圈出在外。”审食其说着躬身一拜,随即转身离去。 吕雉一愣,看着审食其离去的背影,眼中的狐疑散去,转而浮上一层疲惫。 -------------------- 入夜,启封某处偏僻客栈,陈平头戴帷帽,着一袭黑色长袍而来,腰间束着镶玉的腰带,身子挺拔却透着不羁。 就在陈平进入客栈包房并摘下帷帽的那一刻,韩信直接将目光投向戚夫人,他并不知道戚夫人要见的人是陈平,莫名地不开心。 陈平看一眼易容了的戚夫人和韩信,一时不好确认对方是谁,于是笑意款款地对着眼前的女子施了一礼: “夫人!” 戚夫人淡淡一笑:“陈大人,请坐。” 见自己没有猜错,陈平将目光落向一旁的韩信身上, “这位是?” “韩信。”韩信冷冷地自报家门。 陈平似是一愣,随即掩饰掉眼底的震惊,对着韩信再施一礼道:“陈平见过楚王。” 韩信没有理会,自顾自倒了杯茶。 陈平倒也不介意,此番韩信的洛阳之行十之八九是因为自己,韩信不拔剑对着自己已属万幸,自己又怎会奢求他有好脸色相待? 陈平忍不住看一眼戚夫人,难不成夫人找自己过来是为了谢罪来了? “此番找陈大人前来,是有一事相求。”戚夫人此时缓缓开口道。 陈平微微眯起狭长的凤眼,眼角眉梢皆是邪魅,原来是求人,那便无碍了,于是勾一抹笑意看向戚夫人:“夫人但说无妨。” 戚夫人挪开目光,这是她第二次见陈平,依旧不喜与其对视,他的目光总透着一股邪气的魅惑,像是要将所有人都收入囊中。 “楚王此番来洛阳面圣,只为揭发燕王臧荼谋反,忠心可鉴,还望陈大人向皇上进言,让楚王带楚地之兵讨伐。” 陈平闻言不觉皱眉,带兵没问题,带楚地之兵可就麻烦了。自己先前才向皇上进言,为的就是拿下楚王的兵权,眼下若是出尔反尔,除非自己不要命了。 韩信微微皱眉,陈平的出现已经让他够意外了,戚夫人的出言则再一次突破了韩信的认知,陈平苦心积虑将自己骗来洛阳,为的就是帮皇上剥夺楚地兵权,眼下戚夫人让其助自己领兵,她是觉得陈平的脑子不好使,吃饱了撑的吗? 见陈平不语,戚夫人自然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于是看向陈平正色道: “燕王的势力非同小可,仅凭楚王一部的人马显然不足以平叛,皇上若是想一招制敌,怕是要亲自领兵。” 戚夫人清楚地记得,在平定臧荼之乱中,是由刘邦亲自领兵,原燕相昭涉掉尾引路,郦商为先锋,樊哙为偏师,周勃为大将军,在易县城下击破臧荼的军队,其中参与作战的还有卢绾、夏侯婴、灌婴,包括陈平自己,也是参与叛乱的。 此话一出,陈平瞬间领悟,略显惊愕地看向戚夫人:“夫人意思是要皇上御驾亲征?” “如果戚姬猜得没错,陈大人与皇上所顾虑的大半是因为楚王,而对于燕王谋反之事,皇上觉得可能性不大。”戚夫人说着看一眼陈平:“所以皇上在请楚王入宫的同时,想必已经派人去燕地调查了。” 陈平目光微缩,狭长的双眸第一次透出狐疑,这个女人莫非能洞察人心? 韩信的手指习惯性地摆弄着腰间的玉佩,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陈平,这个男人,他一点也不喜欢,尤其是他看戚夫人时的眼神,实在不像好人。 戚夫人却是平静地继续道:“算着时间,入燕的探子很快便会回宫,而他所带回的消息,也必然是皇上想听到的消息。” “夫人意思是燕王会买通入燕的探子?”陈平眼底透出狐疑:“据我所知,此番去燕的探子是皇上的亲信,原吕泽帐下的人,皇上正是看中了他的耿直,故而要来了身边做眼线。” “无需买通。”戚夫人淡淡道:“只需做出些忠君爱国的幌子来便可,以臧荼的狡黠,既是有了异心,怕是从探子踏入燕地的那一刻起,便已经落入了臧荼提前设置好的陷阱了。” 陈平微微皱眉,于是看向戚夫人正色道:“夫人何以如此认定燕王会谋反,就凭楚王的几封书信?讨伐诸侯王并非小事,除非万不得已,否则陈平觉得没有动兵的必要。” “倘若是燕国的相国亲口证明呢?”戚夫人亦冷冽了眸子:“陈大人还觉得戚姬是在危言耸听吗?” 第161章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燕国的相国?”陈平眼底透出震惊:“温疥?” “不错。”戚夫人点头:“陈大人若是不信戚姬,不妨再等一两日,想必温疥的书信这一两日便会送到皇上手里。”戚夫人说着看一眼陈平: “是选择被动还是主动,全由陈大人自己做主。” 此言一出,不光是陈平,就连一旁的韩信都愣住了,这个女人,她是怎么做到的?! 未等韩信想完,陈平直接起身,对着戚夫人恭敬地施了一礼, “陈平既为夫人做事,自然是信夫人的,夫人放心,陈平回去后会重新向皇上为楚王请命,力保楚国兵权。” 这话听得韩信头大,忍不住看向陈平冷冷道:“你为戚夫人做事?” “是!”陈平答得坦然。 戚夫人知晓韩信在想什么,于是开口替陈平解释道:“入宫之事是戚姬疏忽了,忘记提前与陈大人讲明原委,故而才出现了此番波折,不过自古祸福相依,楚王因祸得福亦未可知。” 陈平的目光落向韩信,照眼下看来,揭发燕王谋反看来是戚夫人的意思了。戚夫人的厉害自己先前已经领教过了,只是楚王愿意听戚夫人的,这对他而言倒确实是个意外。 据他所知,韩信此人一贯眼高于顶,非大将军不肯将就之人,怎会甘心为戚夫人所用? 一时无语,戚夫人看一眼韩信,又看一眼陈平,正要开口, “夫人怎得突然来了启封?”陈平展一抹笑意看向戚夫人。 戚夫人便将萧县遭截杀一事,以及后续的调查与推测与陈平大致讲了一遍。 “练私兵可不是小事。”陈平的眼神慵懒而肆意,像是阅尽俗世繁华后的漠然:“夫人这样查下去,可是会惊天动地的。” “莫非陈大人知晓些什么?”戚夫人闻言试探道。 “和夫人一样,只是推测。”陈平薄唇轻抿,勾起一抹似有若无得弧度:“能如此煞费苦心置夫人于死地的,怕是除了宫里的那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戚夫人没想到陈平说话会如此直白,于是淡淡一笑:“请陈大人继续。” “真相易得,只是如何应对这真相带来的后果,不知夫人可有想好万全之策?” “暂时尚未。”戚夫人眸光微动,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素闻陈大人足智多谋,还请陈大人赐教。” 陈平看一眼戚夫人,他才不信这个女人当真不知道如何应对,能将自己设计的‘请君入瓮’之计翻盘的,她可是第一个。 韩信眸色不定地看着陈平,他倒要看看这个“毒士”的计策能有多毒。 想当年,陈平的一招‘离间’之计,使得项羽和亚父范增离心,自己虽然不喜范增的圆滑狡诈,但比起陈平的阴险毒辣,范增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 若非陈平一计害死了范增,使得项羽痛失亚父,眼下天下是谁的还真不好说。 “以陈平之见,一计不成,对方定当加强防范,夫人若无确凿的证据,还需静观其变。”陈平略作思索后开口道。 “若有了证据呢?” “让其自乱阵脚,夫人置身事外。”陈平看一眼戚夫人:“所谓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弱胜刚强。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欲擒故纵,是个好办法。”戚夫人不觉一笑:“只不过对方身后的势力实在太过强大,纵易擒难。” “只凭夫人一己之力,自然是不成的。”陈平说着扬起一抹笑意看向韩信:“有了楚王就不同了。” 韩信眸光一沉,嫌弃地别过脸去。 “此话怎讲?”戚夫人并未关注韩信的微表情,于是看向陈平继续道。 “纵横捭阖,自有制衡之道,攻受交替,亦存转化之机,自古帝王,皆深谙此理,只有权衡各方势力,使权臣相互牵制,方能以权谋定国。”陈平说着笑看向戚夫人:“以楚王的实力,用以制衡,正好。” 戚夫人闻言微微颔首,陈平的想法与自己倒是不谋而合:“制衡之术,需要审时度势,当下最紧要的事务,便是能使皇上明白制衡的紧要,才能顺势而为,施展自如。” “夫人所言甚是,只有皇上明白制衡的迫切性,楚王才有可能被重新启用,楚地的兵权方能保全。” “所以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才能让皇上明白制衡的迫切性。”戚夫人看向陈平,再次试探道。 “那就看夫人了。”陈平眸光微转:“倘若连皇上都保护不了夫人,你猜皇上会怎么想?” “你是说对方还会下杀手?”戚夫人不觉皱眉。 “不一定是对方下杀手。”陈平看一眼戚夫人,狭长的眼角流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邪气,“夫人也可以自己对自己下杀手。” 戚夫人一愣,随即明白了陈平的意思,眼中透出几分复杂,果真陈平这“毒士”的名号不是白来的。 “不行!”韩信直接冷声否决:“以自己为诱饵,太过危险,而且,夫人如何保证以一己之力便能引发皇上对吕氏的忌惮。” 陈平略显玩味地看向韩信,漆黑的眸子透着一抹捉摸不透的狡黠,有意思,这个楚王,貌似再一次改变了自己对他的看法。 戚夫人亦是沉默不语,陈平这条“毒计”可谓是把双刃剑,用好了,楚王受益,用坏了,自己与楚王恐怕再无翻盘的可能。 见戚夫人似有犹豫,陈平不觉笑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待夫人想好了,陈平再做下一步布局。” “陈大人之计,戚姬会慎重考虑,眼下距离到洛阳大约还有两三日车程,到时候戚姬给陈大人答复。” “好!”陈平说着起身,对着戚夫人略施一礼:“楚王的事,陈平这便回宫部署,夫人若无其他吩咐,陈平便先行告退了。” “有劳陈大人。”戚夫人亦起身回礼。 第162章 举世皆醉唯我独醒 (为打赏支持的读者朋友们加更一章哦,感谢大家的鼓励!) 看着陈平飘然而去的背影,韩信直接沉了眸子:“夫人当真要用他的计策?” 戚夫人闻言不语,若是可行,以身试险也并非不可以。 见戚夫人犹豫,韩信起身在戚夫人跟前站住:“你若听他的,本王这便回楚地。” 韩信的话让戚夫人忍不住抬眸:“你若是现在回楚地,那戚懿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韩信被戚夫人反向要挟扰得心烦意乱,于是躲开戚夫人的目光,孤自走至窗边不语。 戚夫人知道韩信心高气傲,也知他随自己来洛阳的大半原因是因为定陶邂逅,戚夫人承认自己的初衷有私心,她没有办法给韩信承诺,但她可以许他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于是戚夫人走至窗边,看着韩信问出一个更加烦人的问题:“你可信我?” “不信。”韩信果断地给出答案:“从陈平出现的那一刻起,我便不信你了。” 听着如此孩子气的话,戚夫人不觉失笑:“这与陈平有何关系?况且,楚王想要造剑的钱,戚懿还要问他借呢?” “问他借?”韩信一听更是无语:“夫人好歹也是堂堂大汉朝的夫人,难道穷得连这点钱都掏不出来了?” “不是掏不出来。”戚夫人微微一笑:“是没必要乱花钱,楚王以为呢?” 韩信不说话,但眼底渐渐有了笑意。 “还有楚王请陈平向皇上力荐的钱,也记陈平帐上,如何?”戚夫人继续安抚韩信。 韩信不觉一笑,于是转了身子看向戚夫人:“陈平此人阴险毒辣,戚懿如何与他走近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器哪有好坏之分,只有趁手之别。”戚夫人耐心解释: “器的好坏不在器本身,而在用它的人,陈平与我,除了利益往来,并无其他,楚王不必担心。” “陈平是把不分好坏的器。”韩信看向戚夫人的眼中透出试探:“那韩信呢?是好器还是坏器?” 戚夫人闻言一愣,随即不觉一笑:“楚王是英雄,英雄握器。” “哈哈哈。”韩信终于开怀而笑:“戚懿这是在夸韩信?” “夸得还不够明显吗?” “还有吗?” “用兵如神。” “还有呢?” “战无不胜。” “还有呢?” “智勇双全、雄才大略、国士无双。”戚夫人显然快没了耐心,索性往门边走去。 “戚懿如此盛赞,可是仰慕韩信许久了?” 韩信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戚夫人拉门的手一抖,随即赶紧出了屋子,身后传来韩信释怀的笑声。 -------------------- 勤政殿,刘邦眉眼含笑地听着刚从燕地赶回的探子董廖的汇报。 “回禀皇上,卑职此番去燕地,打听所得,燕王对皇上恭敬有加,不仅每逢佳节必遣使者携厚礼入宫朝贺,平日里更是谨守臣节,对朝廷颁布的诏令无一不速速遵行。其治下之地,税收按时足额上缴,从未有过拖欠之举。” “这是你听到的。”刘邦微微眯了眸子:“那你见到的又是如何?” “回皇上,卑职去了燕地的官衙,发现官衙的正堂,高悬着皇上的画像,燕王则率领群臣对着画像行礼,以示尊崇。而且在民间,只要有对皇上言语不敬者,燕王则直接派人捉拿,严惩不贷。” “哈哈哈!”刘邦龙颜大悦,于是笑对邱贤道:“听见了吧,我汉室初立,这臧荼哪里会有什么谋反之心,必是那韩信想要借机问朕索要兵权,亏得陈平使了缓兵之计,只要那韩信一入洛阳,朕立马解散了他楚地的兵权。” 邱贤心中一震,但面上却恭敬道:“皇上英明!” “你一路奔波辛苦了。”刘邦笑对董廖道:“去内使府领赏吧。” “谢皇上!” 这边董廖刚走,殿外便有宫人来报: “启禀皇上,陈平大人在外求见。” “宣!” “喏!” 不一会儿,陈平提步入殿,对着刘邦躬身施礼道: “微臣拜见皇上。” “哈哈哈!”刘邦起身示意陈平免礼:“陈大人来得正好,朕刚得了好消息,正好说与陈大人一同高兴高兴。” 陈平眸光微动,隐隐猜到了什么,于是笑着拱手道:“愿闻其详!” “你来之前,派去燕地打探的董廖刚走,据他带回来的可靠消息,那臧荼非但没有谋反之心,还对朕恭敬有加,可见那韩信心怀不轨。”说着,刘邦便笑将探子带回的话悉数说与了陈平。 陈平眼底闪过一抹异色,戚夫人果然没猜错,燕地的探子是带不回有用的信息的,这董廖有勇无谋,被臧荼算计了怕是都不知道,而其所带回来的消息亦不过是臧荼想让皇上听到的罢了。 略作思索后,陈平微微敛容道: “可微臣最近在茶舍喝茶时,无意中听说燕王貌似和匈奴有互市,故而特地过来与皇上相商。” “燕地偏远,与匈奴通过互市互通有无,亦能繁荣一方。”刘邦似乎并不在意。 “据臣所知,这互市规模颇大,且交易之物不止寻常货品。”陈平继续进言。 “茶舍中的人说话大都夸大其词,陈大人只当故事听便是了。”刘邦微微沉了面色,有了董廖的“眼见为实”在前,陈平此刻的提醒如同“凉水”般逼人,让刘邦很不舒服。 陈平的目光扫过刘邦不悦的面色,知道自己再行进言必然会惹怒刘邦,但是没办法,自己就爱富贵险中求: “皇上,匈奴虎狼之邦,如今与燕王往来密切,万一有变,恐危及我大汉江山。” 讲这话时,陈平一改往日的风流之态,学着忠勇之士的模样,演得慷慨激昂。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刘邦果然动了怒:“劝朕将韩信骗来洛阳处置的是你,眼下怎得又处处诋毁燕王,难不成你也有燕王谋反的证据?” “臣没有。”陈平继续他的赤胆忠心:“臣只是如实相奏,臣心只在皇上、在大汉,并无个人恩怨。” “得得得。”刘邦眼下没心情听陈平唱高调:“朕派出的探子亲眼所见还能有假?陈大人既然相信市井之言,那便等拿了证据再来找朕商议平叛之事吧。” “喏!” 陈平敛眸,随即唱声退下。 走出大殿的瞬间,陈平面上的大义凛然散得干干净净,步履轻快,唇角上扬,就差把举世皆醉唯我独醒这几个大字刻在脸上了。 这世间事,原本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凡事点到为止即可,自己也算表了忠心,至于皇上怎么想,那便看戚夫人的手段了。 若是温疥果真告发了臧荼,可谓皆大欢喜,楚王领兵,自己领赏。若是没有,那楚王这次便是有来无回,而楚地的兵,自己也爱莫能助了。 第163章 真假对质 (为月檀檀小伙伴加更一章!) 陈平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太久,自他出宫返回陈府,软玉温香刚满怀,便收到了宫里的传报。 陈平微醺的眸色骤亮,推开怀里的美人儿,随手整了整微乱的衣袍便赶去了宫里。 此刻的刘邦,仿佛一头暴怒的狮子,在殿上来回踱步。 上午董廖才跟他亲口肯定了臧荼的忠心 ,结果下午他就收到了燕地温疥送来的书信。 刘邦看完密报的瞬间,差点没把桌案给掀了。吓得邱贤在一旁战战兢兢,几次劝退奉茶的宫人。 “去把那个董廖给我拎过来。”刘邦怒喝道。 “喏!” 邱贤听得一激灵,赶紧一路小跑出了大殿,找来得力的寺人去请董廖。 安排好寺人后,邱贤略微喘几口气,忍不住抬眼望去,皇上方才已经派人去请了张良、陈平等人过来商议,怎得这会子一个还没来。 “邱贤!” 刘邦的一声大喝,吓得邱贤赶紧掐断思绪,匆匆回了大殿。 “茶呢?” “皇上稍后,奴才方才见茶凉了,让小叶子重新去沏了,奴才这便命人去催。”邱贤赶紧寻了个理由,随即使了个眼色给一旁寺人小高,小高会意,立马退了下去。 “无能!”刘邦对着邱贤一顿抱怨。 不一会儿,董廖一路小跑而来,临近大殿的时候还差点给绊一跤,这慌张的模样更是看得刘邦气不打一处来: “董廖,你可知罪?” 董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来传话的寺人说是皇上龙颜大怒,怕是找自己问罪,便急急赶来了。果然,自己一进殿,还未来得及行礼,这滚滚的怒气便扑面而来。 董廖不敢多言,忙跪地耿直道:“臣惶恐,臣不知皇上所指何罪,但臣自问忠心耿耿,若有所失,还请皇上明示。” 刘邦不语,眼底的怒气如同狂风暴雨,让整个大殿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之中,董廖跪在地上,额上沁出密密的汗珠。 刘邦努力压制下心头直窜的怒火:“你先前说臧荼忠君,无谋反之心?” 董廖一愣,于是答道:“臣之亲眼所见,确无谋反之心。” “你亲眼所见?”刘邦冷哼一声,随即将温疥的书信扔至董廖脸上:“那燕相见到的又是什么?” 董廖被砸得一懵,随即赶紧捡起地上的书信展开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信中所言,皆是有关燕王臧荼谋反之事,桩桩件件总计列举了不下十项之多,与自己所见到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董廖面色惨白,他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是看向刘邦颤声道:“卑职所言皆乃亲眼所见,句句属实,还望皇上明察。”说罢,董廖直接跪伏在地。 “好一个亲眼所见!”见董廖坚持己见,刘邦气得将案上的册子统统掀到了地上,连着批阅奏折的朱笔也被掷出老远。 “皇上息怒!”一旁伺候的邱贤被刘邦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瞬间跪地伏首道。 “息怒,息怒,你就知道息怒。”刘邦指着邱贤便是一通输出,随即怒视跪伏在地的董廖: “你亲眼所见?”刘邦眼底渗出丝丝杀气:“你信不信朕将你的眼珠子挖出来扔去燕地再见一次?” 董廖冷汗直下,再不敢多说一句。 邱贤胆战心惊地略微抬了抬眼眸,却瞧见张良远远地往这边而来,步履从容,一袭长衫随风轻扬,不沾尘世烟火。邱贤眸光骤亮,莫名地就定下了心来。 刘邦瞧见张良过来,面色一变,随即走下台阶迎上前去,不待张良行礼,刘邦直接拉住张良: “子房来得正好,朕刚收到燕相温疥的来信,说燕王存了谋反之心,以子房之见,眼下该如何是好?” 邱贤闻言,忙适时地拿过董廖跟前的书信,恭敬地呈于张良:“请张大人过目。” 张良微微颔首示意,接过书信细读之下,眉宇间渐显凝重之色: “燕王之谋,非同小可,臣以为,当以静制动,以观其变。” 刘邦闻言一愣,于是开口道:“还请子房细讲。” “燕王若真有反意,其势已成,不可不防。然则,仓促行事,恐生变故。”张良说着看向刘邦: “臣请陛下密遣心腹,潜入燕地,细查其动向,以辨真伪。同时,陛下宜加强边境防守,以备不测。” 刘邦听得一滞,楚王揭发燕王谋反一事,只有自己与陈平二人知道,张良并不知晓前因,于是解释道: “子房所言甚是,不过在此之前,朕已命董廖前往燕地查探。”刘邦说着,目光仍有余怒地扫过地上跪着的董廖,于是接着道:“可是据董廖所见,臧荼并无谋反之心。” 张良看一眼刘邦,心中已是猜出了几分,看来在此之前,貌似还有些故事。 这边未等张良想完,殿外陈平与娄敬、卢绾等人亦匆匆而来,几人进殿行礼后,刘邦直接跟大家说明了宣大家前来的缘由,除了陈平,众人皆是一脸震惊。 张良将手里的书信递给陈平,陈平接过,只一眼,便对戚夫人的手段再次有了新的认识,温疥居然真地揭发臧荼谋反了。 虽然陈平心中早已有了预叛,但当书信真正拿到手上时,陈平仍不自觉的对戚夫人产生了一丝忌惮,这样的女人,简直太可怕了。 “这个王八羔子,他居然敢造反?”卢绾一听燕王要谋反,直接怒骂道:“皇上平日里也算待他不薄,他凭什么敢反?” “人心难测,一则野心膨胀,二则受人蛊惑也未可知。”娄敬看完书信后,悠悠地开口,同时将书信给了卢绾。 卢绾将信看了一半便直接扔在了案上,随即看向刘邦道:“皇上,燕王既然已显反意,此事不可不急,臣以为,皇上宜速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发制人。” 刘邦听得眉头直皱,于是看向张良: “依子房之见,是否马上发兵?” 张良不语,于是转向一旁跪着的董廖,缓缓开口道:“皇上方才说董护卫在燕地见到的与燕相所揭发的内容相左,不知可否细讲?” 董廖听得一愣,将目光投向刘邦。 “看什么看,张大人问话,你胆敢有一字不实,朕立马要了你脑袋!”刘邦气势汹汹道。 “喏!” 董廖心中一惊,随即将方才回报给刘邦的话,又再次与张良叙述了一遍。 第164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董护卫方才说燕王平日里谨守臣节,尊崇皇上,是董护卫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听完董廖的陈述,张良神色温和地开口道。 “回大人,是卑职亲眼所见燕王率领群臣对着皇上的画像行礼叩拜。” “是日日如此吗?” “是!” 张良看一眼董廖,眉目疏淡,目光如星:“董护卫何时去的燕地?又是何时返回的洛阳?途中花了多长时间?” “回大人,卑职五月二十五去的燕地,六月十一返回的洛阳,途中花了十四日有余。” “如此说来,董护卫在燕地只驻留了三日不到?” 董廖闻言一愣,随即小声道:“是!” 张良微微敛眸,眸底是清冽的通透:“如此短的时间,董护卫是如何查证燕王对皇上忠心耿耿的?” “卑,卑职走访了燕地的部分官员,大家都这么说。” 张良看向董廖,目光平和、语调舒缓:“如此说来,董护卫是明访了?” 董廖被张良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汗流浃背,只得如实道:“是!” “好一个明访。” 刘邦一听,瞬间怒从心起,直接一脚踢翻了跪在地上的董廖:“朕让你去暗中查探燕王有无异心,你给朕直接去问燕王的人?你脑子是被驴给踢了吗?” “卑职也是私下里打探的,并没有告知卑职的身份。”董廖立马澄清道。 刘邦心中一堵,顿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娄敬瞧着这个董廖好笑,也不知道刘邦是出于什么缘故派这么个人去打探消息,自己被人打探了都不知道。 卢绾则直接翻了个白眼,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如此看来,燕王怕是已经知晓皇上对其起了猜忌之心。”张良转向刘邦,微微躬身:“若其心怀不轨,恐怕不久将付诸行动。” “张大人说得没错。”一旁的卢绾立马赞同:“所以臣以为当务之急,应当尽快发兵剿伐叛贼,杀他个措手不及。” “剿是肯定要剿的。”娄敬笑着看一眼卢绾:“不过得换个剿法。” “哦?”刘邦闻言看向娄敬:“说说你的想法。” “喏!”娄敬略一拱手:“燕王之逆,为天下共愤。皇上宜速发檄文,号召诸侯王,共讨燕逆。诸侯王若能响应陛下号召,合兵一处,想必剿灭燕逆指日可待。” 刘邦闻言不语,号召诸侯王讨伐燕逆,他倒是没想过。 “娄大人说得不错。”陈平此时亦上前一步道:“眼下大汉初定,此战非同寻常,一来可以宣扬我大汉天威,二来可以给各诸侯王立威,所以响应平叛的人马越多越好,解决叛乱的速度越快越好。” 娄敬眼神微亮,于是继续道:“而且檄文之中,宜言明燕王之罪,以示天下,使诸侯王知其非,而心悦诚服。同时,皇上宜亲率大军,以示陛下之决心,亦使诸侯王知陛下之威。” 陈平忍不住看一眼娄敬,这个“戍边卒子”果然不一般,皇上倒是好眼力,白捡了个聪明郎中。 “说得好!”刘邦瞬间心潮彭拜,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这是我大汉建国以来的第一仗,必须打得漂亮。” “现今楚王已临近洛阳,只要楚王予以响应,其余诸侯王势必会望风而动。”陈平赶紧乘机建言。 “哈哈哈,皇上果真有先见之明。”娄敬不觉笑起来:“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个时候楚王来洛阳,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刘邦目光微动,似是在思考,良久,刘邦转向张良: “张大人以为呢?” 张良目光温澈,略一拱手:“臣赞同陈大人之言,由楚王率先举义,可激励天下人心,讨伐燕逆乃大势所趋,加之皇上御驾亲征,诸侯王心感振奋,必将起兵响应。” “好!”刘邦闻言立马下定了决心:“明日朝会,朕会召集文武百官共同商讨平叛之事,争取一举剿灭燕逆。” “皇上圣明。” -------------------- 翌日,朝会之上,燕王谋逆的消息一出,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群臣直接炸开了锅,有信燕王谋逆的,有不信燕王谋逆的,盛况空前。 甚至有人提议直接把派去燕地探查的董廖提出来当堂重审,看其是否是燕国派来的奸细。 刘邦听得头大,他的初衷原本是想听大家对领兵伐燕的建议,孰成想事情会卡在了燕王谋逆的真假上。 昨日张良已经试过董廖,加之温疥的亲笔书信,刘邦几乎已经确认臧荼的谋逆之心,结果眼下到了朝堂之上,整个全乱套了。 “皇上,依微臣之见,管他是真是假,直接打了便是。”樊哙不耐烦地打断身边的聒噪吼了一嗓子。 这一声,意外的让场面消停了不少。 “万万不可。”太中大夫陆贾此时出列道:“臣以为仅凭燕相的一封告发信不足以定罪燕王,而且皇上派去燕地的探子带回的消息与燕相所言相左,倘若贸然讨伐燕王,怕是会寒了其他诸侯王的心。” “放屁。”樊哙直接怒瞪陆贾:“人家自己的相国都揭发了,还查个屁啊,以老子看,派去燕地的那个探子肯定收了燕王的好处才回来一通鬼扯。” “非也非也,樊将军之言,虽出自忠心,然天下事,岂能以一己之见而决?我大汉,乃礼仪之邦,行仁义之道,以德服人。岂可效蛮夷之举,徒增天下治乱?” 樊哙听得火大,正要开骂,头一转,却见是太子太傅叔孙通在反驳自己,登时将快出口的浑话又给生生地憋了回去。 叔孙通面向刘邦,恭敬地行了一礼:“用兵之道,在乎智取,非徒力敌。今我大汉初定,百废待兴,正宜广施仁政,以安民心。若因一时之忿而轻启兵端,岂不令天下寒心?” 刘邦双眉紧锁,沉默不语,他平日里最烦这些满嘴仁义道德的大儒叽叽歪歪,自己说又说不过,不说又难受,于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一旁站得玉树临风的陈平,示意他出来说两句。 第165章 尸乡 陈平自然十分配合,于是轻咳一声潇洒出列:“太傅所言甚是,只不过国家初定,内外多事,非一味宽仁所能解决。天下事,有时非战不可。 若边境有寇,内乱未平,出兵乃是为了止戈为武,以战促和。用兵之道,在乎智取,非徒力敌。但若情势所迫,必须出兵,则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而定。” “这话我赞同!”樊哙虽平日里看陈平这个小白脸不爽,但今天这殿上的几句话他爱听,顿时把太子太傅丢在了脑后。 “臣以为,出兵之事,必须审慎行事。”娄敬此时亦出列道:“然若情势所迫,不得不战,则当以正义之师,明示天下。 我大汉雄狮,非为好战,乃为护国安民,此乃正义之战。皇上可昭告天下,明示出兵之由,以获民心,以正视听。” “好!”一席话,说得樊哙再次热血沸腾,一双大眼睛亮闪闪地射向刘邦,就差把“派我出战”四个大字贴在脸上了。 “何为不得不战?”陆贾闻言仍是不服:“仅凭燕相的一封书信盖棺定论,未免也太武断了吧?” “谁说只有燕相的一家之言的?”陈平此时眉梢轻挑,笑看向陆贾:“陆大人可知楚王即将入宫面圣?” “当然,皇上早先便下诏宣楚王入宫议事,群臣皆知。” “那陆大人可知所议何事?” “此乃皇上与楚王之事,微臣怎好妄自揣度。” “哈哈哈。”陈平突然笑起来:“早在燕相揭发燕王谋反之前,楚王便已向给皇上揭发此事了,并有燕王撺掇谋反的亲笔书信为证。 皇上起初也是与陆大人同样想法,故而才派了探子去燕地,熟料这探子去了燕地后,未做暗中查证,却仅凭燕王臣子的几句片面之词便回来复命了,陆大人眼下还觉得燕王谋逆是‘盖棺定论’吗?” 此言一出,众人再次震惊,因为大家只知楚王面圣,却不知楚王为何面圣,眼下听陈平之言,宛若一语惊醒梦中人,话锋立马反转,统统将怒火转加于谎报军情的探子董廖身上。 此时昭涉掉尾亦出列道:“臣原先在燕国为相时,与现相国温疥亦算得上是挚交,深知其心性坦荡,做事严谨。若非燕王真做了谋逆之事,温疥断不会出言构陷。 一旦温疥揭发,想必事态已经严重到了温疥亦无法干涉的地步,皇上若是存疑,不如寻可信之人前往燕相府。” “前往燕相府?”刘邦微微一愣。 “是!”昭涉掉尾点头:“一来可以让温疥举证,他既然敢揭发,想必已经存了燕王谋反的证据; 二来可以商议平叛之事,燕地虽小,但其背靠燕山,前临平原,山川之险为其天然屏障。加之历代燕王皆重视边防,筑城建寨,深挖沟壑,使得攻守之势,非一日之功可破,若有燕相接引,想必事半功倍。” 刘邦闻言不觉点头:“昭涉大人所言甚是,不知各位爱卿眼下可还有异议?” 殿下一片沉默之后,陈平率先出列:“臣无异议。” 紧接着众人皆出声附和:“臣无异议。” “好!”刘邦沉眸看向众人:“既如此,那便等楚王抵达洛阳之后,商议出兵平叛之事。” “皇上英明!” -------------------- 启封,戚夫人与韩信正策马往洛阳方向赶路,马蹄扬起阵阵尘土,如烟雾般弥漫在柔和而又绚烂的余晖里。 戚夫人略带倦意,她对汉朝的地形并不熟悉,一路跟着韩信,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 眼瞧着天色将暗,韩信转头笑看向戚夫人:“前面不远处便是尸乡,离洛阳不远了,咱们晚上便在那里歇一晚再赶路。” “尸乡?”戚夫人眸光微滞,好熟悉的名字。 见戚夫人似有不解,韩信于是笑道:“这尸乡旧称西亳,曾是商朝的都城之一,见证了商朝的兴衰。” 戚夫人不语,她想到了原齐王田横,据史书记载,田横在刘邦统一天下后,因不愿称臣于汉,遂率五百门客逃至海上的郁州岛,刘邦为了安抚田横,特派使者召他入朝并赦免其罪。 奈何田横担心遭到刘邦手下重臣郦商的报复,因为他曾烹杀了郦商的兄长郦食其,因此他辞谢了刘邦的诏令,表示愿在岛上做平民百姓。 怎知刘邦坚持要田横回朝,并表示如果田横来洛阳,可封王或侯,若不来,则派兵诛灭。 在这种情况下,田横带着两名门客前往洛阳。当他们行至离洛阳不远的尸乡时,田横决定自刎,并向东方故土遥拜齐国山河:“大义载天,守信覆地,人生遗适志耳!”随后横刀自刎。 在田横死后,刘邦欲召郁州岛上的五百门客进洛阳安抚,但这些门客在得知田横死讯后,也选择了自杀,以此来表达对田横的忠诚和对刘邦的不屈。 想到这里,戚夫人不觉皱眉,田横的死是必然,即便他不自杀,郦商的利剑也会将他斩落,刘邦的猜忌更不会让他有片刻的安宁。 可是那岛上的五百壮士,他们的自杀却令人痛心,明明有着过人的智慧和勇气,最终却选择了向命运低头,这一点是戚夫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戚懿在想什么?”见戚夫人目露纠结,韩信于是将马策近戚夫人温和道。 戚夫人低眸敛去眼底的复杂,忍不住感怀道:“神龙藏深泉,猛兽步髙冈,狐死归首丘,故乡安可忘。” 韩信听不太明白,于是笑问戚夫人:“戚懿可是思念家乡了?” “不是思念,是缅怀。”戚夫人说着策马往前走去。 韩信没再说话,于是跟上戚夫人。二人在尸乡找个家客栈歇下。 回到屋内,戚夫人走至窗边坐下,如果按照历史推算,田横应该这几日便要到达尸乡了。戚夫人抬眸看向窗外,漫天星辰做棋,下一步,应该摆在哪儿呢? 翌日,戚夫人与韩信一早便继续赶路,最后在临近中午的时候,终于赶上了往洛阳方向缓慢前行的车队。 见戚夫人回来,子丑立马迎上前来,将陈平送来的密报递于戚夫人。 戚夫人只一眼,便露出了笑意,随即将信笺递给韩信,韩信得知是陈平送来的信笺,直接转过身去。 戚夫人无奈,于是只得上前一步小声道:“大王有心让楚王平叛,此番入宫无碍了。” 韩信闻言只是淡淡道:“有劳陈大人费心。” 戚夫人有些疑惑地看向韩信:“楚王不高兴?” “高兴。”韩信说着朝戚夫人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戚夫人愣住,忍不住看向子丑,子丑亦是一脸茫然。 “许是赶路累了。”戚夫人自言自语,然后看向子丑:“你与我来,我有话交代你!” “喏!” 第166章 戚夫人遇刺 (为月檀檀小伙伴加更一章!) 下午,戚夫人对着蕲县过来的士兵们正色道:“从这里往前,再有二十里便可达洛阳,诸位将士奉命一路护送本宫,不辞辛劳!眼下临近天子脚下,想必不会再起祸端,众将士这便回去复命吧。” 从蕲县来的士兵们闻言皆是心中一喜,想着终于可以回去与家人团聚了,瞬间开心之情溢于言表。 此时佩兰上前,按照戚夫人的吩咐给各位士兵打赏,众将士一见还有赏钱,顿时惊喜交加,纷纷面向戚夫人拜谢道:“谢夫人!” 士兵们接过上前,向戚夫人拜谢后便依次离去,长长的队伍瞬间短了一半。 戚夫人望着士兵们远去的背影,目光亦变得凝重起来。 “这么早便将人遣回了?”韩信走近戚夫人,携一抹笑意道。 “有楚王在,无碍。” “也是。” 戚夫人闻言一笑,没说什么。 临近洛阳,韩信的话变得少了起来,戚夫人以为韩信是在担心宫中生变,于是便有意无意地找话开解韩信,想要打消他的顾虑。 奈何韩信的顾虑并不在此,他所认识的戚懿只存在于宫墙之外,在启封。一旦入了宫,她便是高高在上的戚夫人,而自己,亦将回归战场,他们之间,隔着一堵宫墙。 傍晚时分,车队已经快抵达洛阳郊外,洛阳城高大的城墙已依稀可见,戚夫人唤来佩兰:“让车队原地休息,本宫有些不舒服。” “喏!” 佩兰立马叫停车队,随即扶着戚夫人下了马车,去往不远处的山石上休息。 韩信闻讯赶来,眼中透出关怀:“夫人怎么了?” “无事。”戚夫人抬眸:“许是马车坐久了,有些头晕。” 韩信闻言不觉一笑:“要不换夫人骑马?” “那怎么行?”佩兰立马否定:“夫人身份尊贵,骑马入城成何体统?” 戚夫人只笑不语,韩信见有佩兰在侧照看,于是便策马去了别处,结果转身还未走多远,便听见身后传来佩兰的一声惊呼: “夫人!” 韩信心中一紧,赶忙回头,却见戚夫人身子一倾,直接倒在了佩兰怀里。 韩信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戚夫人跟前,只见戚夫人肩部被箭贯穿,鲜血染红了衣衫。韩信目色一沉,来不及多想,随即扯下自己的披风,紧紧按压住戚夫人肩部的伤口,随后对着一旁的士兵怒喝道: “去把军医给本王喊来!快!” “喏!”士兵立刻飞奔而去。 “你们,分方向去搜,要活的。” “喏!” 因着疼痛,戚夫人直接昏死了过去,而佩兰已是泪如雨下,抱着戚夫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给我!”韩信沉声道。 佩兰愣愣地看向韩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韩信没有理会佩兰,直接上前从佩兰手里抱过戚夫人,然后往马车的方向走去,佩兰一怔,随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赶紧跟了过去。 韩信将戚夫人平放在马车上,然后看向佩兰:“怎么回事?” 佩兰被韩信问得一愣,随即眼泪汪汪道:“奴,奴婢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当时戚夫人正在石上休息,奴婢侍奉在旁边,突然一支箭从背后射中了夫人,奴婢还未来得及反应,夫人便倒下了。” 韩信的目光落向戚夫人身上的那支箭上,若有所思。 佩兰见状也看向戚夫人身上的箭矢,这一看,佩兰直接吓了一跳,指着箭道:“这箭奴婢见过,与在萧县射中奴婢的那支箭一模一样。” 韩信眸光冷冽,看向佩兰:“你确定?” “奴婢确定!”佩兰用力地点头:“奴婢听子丑提及过正常的箭都会有特定的标记,以区分不同的军队或射手。但奴婢所中之箭,没有标记,只在箭头部位有一种独特的纹路,而且不是正常锻造时出现的纹路。” “纹路?”韩信眸光一亮,他想到了在启封时,斋青和所提到的双钩纹理失衡的缺陷,于是立马看向戚夫人所中箭矢的箭头部分,细瞧之下,果真有着同样的缺陷,看来此番动手之人,与在萧县截杀之人出自同一个幕后。 “楚王,他们还是不肯放过夫人,眼下可怎么办?”佩兰此时更显惊慌,看向韩信的眸子充满了紧张。 韩信眼神冰冷,没有说话。 这时军医匆匆赶来,开始为戚夫人处理伤口,韩信则出了马车,留佩兰在里面帮忙。 韩信走至戚夫人方才坐过的石旁,抬眼观察着四周的情况,第一次,在他的眼中出现了迷茫。 此处视野开阔,任何潜藏的踪迹都难以遁形,想要在车队严密的监视下悄然接近,根本不可能。 而且箭的射程也有问题,因为箭矢有射程限制,从平坦的地面发起攻击显然不可行,唯一的可能就是利用山势。 韩信抬眼望向不远处巍峨的山脉,要从山的另一侧翻越而来,绝非易事。除非有人事先知晓车队会在此地停留,并且早早在山中设伏,但这种情况这也不太现实,即便车队在这里停下,戚夫人不出马车也是一样徒劳。 韩信眉峰紧蹙,这帮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经过一番紧急处理,戚夫人的伤势暂时得到了控制,但仍然十分危急。韩信决定立刻启程,前往洛阳南宫救治。 -------------------- 与此同时,距离洛阳不远的尸乡,田横在赶往洛阳的途中,下榻在了尸乡的一处客栈内。 田横本是被迫入朝接受刘邦的封赏,他深知自己的存在于刘邦而言就是一根刺,刘邦绝不会容忍自己安于一方。 而所谓的入朝封赏也只是刘邦的一己托辞罢了,真正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一睹自己的项上人头。 陪同田横一同前往洛阳的还有两个门客,他们的想法亦是与田横一致,若非为了保住郁州岛上五百壮士的性命,田横又怎会违背心意入朝领赏。 两门客寸步不离地守在田横身边,为的就是誓死效忠,若是田横有险,他们断不会独活。 第167章 田横之死 入夜,田横矗立窗边,目光落向齐地的方向,他本是堂堂齐王,深受齐地百姓爱戴,楚汉之争,殃及池鱼,自己为保百姓,答应刘邦派来的说客郦食其的劝和。 熟料这个刘邦明着求和,暗地出兵,直到韩信的铁骑踏破齐国的防线出现在自己跟前时,他这个齐王只能弃城而逃,在逃之前,他一怒之下烹杀了前来劝和的郦食其。自己则率领部下一路向西逃至梁国,投靠了彭越。 未曾想楚汉之争的末了会以项羽的落幕而告终,刘邦一统天下。为避免刘邦报复,自己只能带领500余名部属离开梁国,逃至劳山东北海域中的郁州岛,过起了平民的生活。 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自己的不争不抢非但未换得刘邦的信任,反倒使其不远千里,将招安的圣旨交到了自己手上。所谓天命难违,从接过圣旨的那刻起,田横最后的希望便被掐灭了。 天上的月被乌云遮住,田横眼里的光亦随之消失。 “鸟飞返故乡兮,狐死必首丘”,田横对月吟诵,故乡是回不去了,但自己仍可实现首丘之愿。 想到这里,田横取出象征着自己身份的宝剑,这柄宝剑曾助他杀敌无数,剑柄上的每一颗宝石,都代表着自己在战场上的每一次胜利,这是自己为王的骄傲。 每当田横拔剑,剑身便发出清脆的龙吟,可这一次,当剑身出鞘的瞬间,低沉的嗡名声似在宣示宝剑的抗议。 田横不舍得轻抚过剑身,唇角划过一抹苦涩,既然平息不了,那所有的恶果便由自己来受吧!想罢,田横目光一凛,果断地抬起宝剑便欲自刎。 就在剑锋即将划破田横的脖颈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接刺穿了田横的心脏,田横的眼中闪过一抹震惊,来不及转身,人便倒了下去。 屋里的动静瞬间引来了隔壁屋同行的两个门客,二人直接破门而入,刚巧撞见一蒙面人想要跳窗而逃。两人目光一沉,随即拔剑相向,一时间刀光剑影,三人打成了一片。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就在蒙面人被二人围攻得快无招架之力的时候,突然又冲进来三个蒙面人。 三个蒙面人的加入,使得屋内的战斗愈发激烈。两个门客虽然武艺高强,但面对突如其来的增援,他们的战斗力明显不支,渐渐落了下风。 打斗的动静瞬间引来了部分房客的出手,但因着实力悬殊,房客们皆被蒙面人给打了出去,之后便再没人敢来施救了。 两个门客很快败下阵来,但蒙面人却似乎并没有杀他们的意思,在几个虚招之下,便相继退了出去,最后走的那个,还顺手拿走了田横手里的宝剑。 门客无力追击,看着倒在血泊里的田横,又看看狼狈至极的自己,相视一眼后,皆拔剑自刎在田横的身边。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客栈的过道,店家在众人的陪伴下,鼓起勇气来到了田横的房间。 一推开房门,血腥味铺面而来,场面让人不忍直视,满地的鲜血,墙壁上溅满了血迹,可见战况之惨烈。 田横与其随行的门客皆躺在了血泊之中,早没了气息。 店家看得眼前一黑,顾不得害怕,赶紧派人报了官。 消息很快传遍了尸乡,众所周知,当今皇上想要招安田横,千里迢迢派使者去了荒岛将田横请了出来,前往洛阳面圣领赏。 结果赏没领成,命倒交代在了尸乡,皇上若是知晓了此事,势必龙颜大怒。 尸乡的亭长王术接到消息后头都要炸了,他一个小小亭长,如何能做得了田横的主?不敢迟疑,亭长迅速将此事上报给了当地的主吏掾洛河。 洛河一听也是头疼,皇上特地派了使者数番相请,才请了田横出岛面圣,结果圣面未见,人死在了自己的管辖范围,这事若处理不当,恐怕会牵连甚广。 想到此,洛河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整理了一份详尽的文书,上报至洛阳的郡守吴庄。 吴庄知此事重大,将洛河呈报的文书稍作整理后,直接上奏给了当今皇上。 可怜了堂堂一代齐王,末了横尸他乡,亦未能归正首丘。 -------------------- 南宫大殿,刘邦接连收到两个噩耗,只觉胸口闷得厉害,忍不住弯腰坐在了台阶上。 邱贤见状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刘邦摆手示意: “去,速派御医去央月宫守着,戚夫人一到,立即医治!” “喏!” “还有,去将陈平给朕找来。” “喏!” 不一会儿,陈平风尘仆仆而来,他早已得知了戚夫人中箭的消息,皇上的口谕一到,他便赶来了宫中。 “田横的事你可听说了?”刘邦无力地看向陈平。 陈平一愣,他以为皇上会先问戚夫人,没想到先问了田横,而至于田横发生了什么陈平并不知晓。 “回皇上话,微臣不知。” “田横死了。”刘邦手一指案上的奏折:“夜里被人给刺杀了。” 陈平闻言心中一惊,赶忙取过案上的密报匆匆看了一遍,然后看向刘邦:“在尸乡被截杀?” 刘邦被陈平的关注点给问愣住:“尸乡怎么了?” “尸乡临近洛阳。”陈平试探着看向刘邦:“微臣刚刚听闻,戚夫人出事的地点亦是在距离洛阳城不远的郊外。” 刘邦眸子一冷,瞬间怒从心起:“简直罪该万死,戚姬此番连遭两次截杀,还是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到底是谁,非要置她于死地?” “皇上先前派人去调查萧县截杀之事,不知可有消息?” “杀手都死了,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只知道全是训练有素的人干的。”刘邦冷脸道。 “训练有素的杀手组织?”陈平看一眼刘邦:“能够训练出这样一批连皇上都查不出痕迹的杀手的幕后主使,一定是个厉害的角色。” 刘邦听得心中一沉:“没想到在我大汉,还有如此民间组织,简直狂悖至极。” “皇上何以认为是民间组织?”陈平有意提示道。 “陈大人此话怎讲?” “倘若是民间组织,与一个身居后宫的戚夫人有何深仇大恨,需要大动干戈地两次下杀手?” 第168章 吕雉召见樊哙 刘邦皱眉不语,他一开始以为是山匪之类的,后来得知杀手在行动失败后居然全部服毒自尽了,才猜测到事情可能别有隐情,于是派了人去萧县调查。 奈何后来出了臧荼的事情,戚夫人又被告知无事,故而便耽搁了下来。孰成想,正是自己的这一次大意,差点给戚夫人引来杀生之祸。 “此番田横被杀与戚夫人遇刺是同一天,而且都是在距离洛阳不远的地方,皇上觉得可会是同一伙人所为?” “可是戚夫人与田横素不相识,对方为何要同时刺杀他们?” “因为目的相同。”陈平看向刘邦。 “什么目的?” “戚夫人得皇上眷顾去蕲县探亲,田横得皇上器重请出荒岛准备封赏。”陈平说着故作停顿道:“皇上不妨想想,谁最在意这两件事,谁便最有可能下手。” “查!”刘邦沉声道:“来人!” “在!” “去请周昌。” “喏!” 陈平眸光微动,周昌一出,事情便好办了。 一时沉默,良久, “听说此番是楚王护送戚夫人回宫的?”刘邦突然问出一句。 陈平听得一愣,于是恭敬道:“原本是戚都尉派亲兵护送的,后来临近洛阳,戚夫人觉得天子脚下,不会有危险,便让戚都尉的亲兵都回去复命了。”陈平说着又继续道: “幸得楚王同路来洛阳面圣,听说事发之后,楚王便立马请了军医给夫人救治,同时又派人去搜查凶手下落,想必很快便会有消息了。” 刘邦闻言微微点头:“是朕疏忽了,朕若是早些派人去城外迎接,戚夫人也不会遭此变故。” “世事难料,只怪恶人心思歹毒,倘若恶人不除,皇上再如何防护也难见成效。” 刘邦坚定了眸色:“朕会派周昌去调查这两起事件,势必要查出幕后凶手。” “皇上可是还忽略了一事?”陈平提醒道。 刘邦一愣:“陈大人所指何事?” “微臣听说,田横可还有五百勇士在荒岛呢,此番田横突遭横祸,皇上可有想过如何安抚那岛上的五百勇士?” 被陈平这一提醒,刘邦这才想起来田横留在岛上的五百门客,据说那些门客皆是田横精心挑选的勇士,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忠诚无比。他们的存在,对自己而言,既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也是一个可以利用的资源。 见刘邦不语,陈平于是提醒道:“这五百门客,据说个个忠肝义胆,皇上若不妥善处理,微臣担心日后恐成大患。” “这些个该死的杀手,若叫朕给揪出了幕后指使,必将其碎尸万段方解朕心头之恨。”刘邦被这凭空蹦出来的糟心事气得胸闷,于是看向陈平道:“陈大人觉得如何处理?” “顺从则安,违逆则斩!”陈平看向刘邦一字一顿道。 “好!”刘邦点头:“陈大人觉得谁去比较好?” “臣愿意自荐前往。”陈平躬身一拜。 “不妥!”刘邦略作思索后眸光一亮:“朕貌似有了合适的人选了。” “不知陛下想让谁去?” “大儒叔孙通!” “妙!”陈平忍不住脱口而出。 刘邦意味深长地看一眼陈平。 陈平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赶紧掩饰道:“叔大人博学多通,精通礼仪,派去招安再合适不过。” “而且他这一去,朕便可安心讨伐燕逆了!” 刘邦与陈平相视一眼,皆是心领神会。 永宁宫,当吕雉得知戚夫人被刺杀的消息之时,顿觉一阵头疼,她明明已经叮嘱了哥哥吕泽,不可再行刺杀之事,怎得突然就变卦了? 情急之下,吕雉立马派人去请了樊哙入宫问询。 而此刻的樊哙正在府上陪新纳的妾室练剑,这妾室便是先前被佩兰安排进将军府的人,名叫傅雪,生得花容月貌,比之吕嬃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妙的是此女子瞧着弱不经风,却使得一手好剑,她的剑法轻盈而迅猛,如同春风拂过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尤其是与樊哙的大刀相较之下,一个如猛虎出山,一个如灵蛇出洞,十分亮眼,常引来府中家丁的围观叫好。 樊哙曾不只一次地问傅雪:“你的剑法如此厉害,当初是怎么就能被那几个混混给欺负的?” 傅雪则会嫣然一笑:“因为有将军在呀!” 如此俏皮的非正面回答,樊哙却异常受用,一听便笑,一笑便闹,常逗得傅雪忍俊不禁。 在与傅雪的朝夕相处中,樊哙渐渐走出了吕媭的阴影,逐渐变得开怀起来,傅雪用自己的聪明和剑术真正走进了樊哙的心里,使其不止一次地产生想要将傅雪扶正的念头。 然而,宫廷的规矩和礼教、皇后的地位和权力,让樊哙不得不压抑住这个念头,将对傅雪的亏欠放在心里,不过樊哙相信,总有一天,他会补偿她的。 宫里来人的时候,樊哙正好刚练完剑,傅雪正在帮其拭汗,听得是皇后有事要见自己,樊哙顾不得收拾,随便换了件衣服便随宫人赶去了宫里,傅雪收起樊哙放在一旁的大刀,对着刀面上映出的自己若有所思。 ---------------------------- 永宁宫,当吕雉看到满头是汗赶来的樊哙时,不觉微微皱眉。 樊哙则乐呵呵地上前行礼道:“樊哙见过皇后。” “你这副模样成何体统?”吕雉看一眼樊哙:“这里是皇宫,好歹也收拾一下。” “收拾了!”樊哙答得认真:“换了衣服的。” 吕雉无语地别过脸去,缓了缓心神然后看向樊哙道:“本宫问你,此番戚夫人在洛阳郊外被刺杀,可是你指使的?” “戚夫人被刺杀了?”樊哙听得眸子一亮:“死了没?” 吕雉心中一窒:“这么说,这事儿不是你干得?” “我倒是想干呢?”樊哙一脸无趣道:“先前皇后你特地关照了樊哙还有吕将军,所以只能放弃了。” 吕雉一听便乱了,不是哥哥和樊哙干得?那还有谁会对戚夫人痛下杀手呢? 第169章 要忧虑也是楚王先忧虑吧 见吕雉皱眉不说话,樊哙忍不住笑道:“戚夫人被杀是好事,皇后干嘛愁眉不展的?” 吕雉被樊哙的心大搞得烦躁,于是摆手道:“不是你和哥哥的人干的就好,本宫觉得事情不太简单,这样,你速去找到哥哥,让其务必将上回截杀的事情处理干净,千万不能落人把柄。” “这个我懂。”樊哙呵呵一笑:“那些死士都是个顶个的好,保证不会让人抓住把柄,皇后您就放心好了。” “我放心?”吕雉扫一眼樊哙:“此番戚夫人再次被刺杀之事虽不是咱们的人做的,但是很容易被人视为同一批人做案,不排除有人想借刀杀人的可能,你可明白?” “谁他妈的活腻了想借刀杀老子?”樊哙直接双眼一瞪:“老子直接灭了他!” 吕雉顿觉聊不下去了,于是头疼地摆摆手:“下去吧,记得本宫交代你的事。” “忘不了。”樊哙一拍胸脯:“我这便去找吕将军,将皇后的话传达给他。” 吕雉微微点头,随即阖上了双目不再开口。 -------------------- 入夜时分,央月宫灯火通明,戚夫人被送来的时候,衣衫上染着斑斑血迹,面色苍白,呼吸急促,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显得十分痛苦。 宫女们手忙脚乱,却又不失谨慎地将戚夫人轻放在寝宫的软榻上。 御医王阳早已接到急报,在央月宫等候多时,一见到戚夫人的情况,王阳没有丝毫犹豫,立马上前进行诊断。 他首先检查了戚夫人的伤口,发现是一支利箭穿透了她的肩膀,伤口周围已经有了感染,好在先前有军医及时做了处理,使得感染的程度不算严重。 王阳微微皱眉,在宫女的协助下,王阳小心翼翼地将箭矢从戚夫人的肩膀中拔出,随即用特制地草药敷在戚夫人的伤口上,以止血和消炎。 处理完伤口后,王阳为戚夫人配制了辅助伤口愈合的汤药,交代了佩兰如何熬制和服用。佩兰不敢怠慢,认真地将王阳的话全记在了心上。 王阳刚交代完,正要去向刘邦复命的时候,刘邦已匆匆赶来,脸上写满了焦急,步伐急促,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没有理会王阳,刘邦直接行至榻前,目光紧紧锁定在戚夫人苍白的面容。刘邦忍不住伸手拉住戚夫人的手,轻轻唤了声:“戚姬。”然而,戚夫人双目微阖,没有回应,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 刘邦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不安。 “夫人受了重伤,虽然医治及时,暂无性命之虞,但一时半刻怕是醒不过来。”王阳在一旁提醒刘邦,语气尽量平和。 刘邦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坐在了戚夫人的榻边,目光再次回到她的脸上,没想到月余不见,再见面时会是如此场景。 “王阳!”刘邦突然沉声道:“朕要你不惜一切代价医治好戚姬的伤,确保戚姬能够平安无事。” “皇上请放心,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不服皇上所托。” 刘邦再看一眼戚夫人,然后起身准备回御书房,在经过佩兰的时候,似是想起了什么, “你便是那个先前替夫人挡箭的宫女?” “是!”佩兰恭敬道。 “夫人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 “回皇上话,奴婢就在夫人身边。”佩兰微微调整好情绪继续道:“当时夫人背山而坐,箭从山上射来,我与夫人都未曾察觉。” 刘邦皱眉不语,像是在思考什么。 佩兰见刘邦不说话,于是又忍不住加了句:“奴婢瞧过夫人的箭,与奴婢当日所中之箭一模一样。” “箭都大同小异,你自然瞧着一样。”刘邦淡淡地扔下一句便要转身。 “不是的。”佩兰赶紧解释:“这箭与普通的箭不一样,皇上您瞧!”佩兰说着顾不得礼数,直接跑去拿来刚被御医拔下的箭矢递给刘邦:“这箭头有瑕疵。” 刘邦接过箭矢瞧了一眼:“瑕疵能证明什么?” “奴婢一开始也以为是普通的瑕疵,可是一支箭上有个瑕疵不算什么,可是两支箭上都有着相同的瑕疵,那就不能算是瑕疵了。” 佩兰这话是韩信教她说的,并且嘱咐佩兰不能提自己,佩兰虽不理解,但是仍照做了。 果然,听得佩兰此言,刘邦的眸子瞬间凝重起来,良久: “来人!” “在!” “将此箭送于御史府,交予周昌大人严查。” “诺!” ------------------ 勤政殿,韩信已在殿中恭候刘邦多时,邱贤在一旁静默不语,皇上去了央月宫快一个时辰了,怎得还不过来?莫非是忘了楚王还在这殿中等着了?结果还未等邱贤想完, “让楚王久等了。” 刘邦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韩信闻言上前行礼:“韩信拜见皇上。” “楚王免礼。”刘邦笑着上前,“楚王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朕已命人在城中安排好了一处府邸,是原秦一位大将的居所,楚王这段时日便在洛阳住下吧。” “谢皇上。” “此番招楚王入宫,一则是咱们君臣许久未见,朕有许多话想与楚王说。”刘邦示意韩信入席:“二则是想听听楚王对燕王叛乱一事的看法。” 韩信闻言微微一笑:“燕王之叛,非一朝一夕之故,臧荼原为项羽所封,自然心向楚地,今汉室初立,或有不满之心,加之皇上行仁政,有心解散军队,还耕于民,他自感地位不稳,势必铤而走险。” 刘邦意味深长地看一眼韩信:“朕解散的只是齐地以及项羽原麾下的兵马,他远在燕地,怎会感觉地位不稳?”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齐地兵马解散,臧荼虽远在燕地,亦能感知朝廷动向。齐地之变,难免令他心生忧虑,恐自己亦步其后尘。加之燕地边陲,民风剽悍,臧荼若不先行一步,只怕日后难以自处。” 这话韩信说得坦然,刘邦却听得眸色微冷:“照楚王的意思,齐地原先是楚王封地,眼下兵马解散,要忧虑也是楚王先忧虑吧?” 第170章 主人有毒 韩信面色从容,笑意依旧。入宫前,他便想好了面圣的说辞,刘邦对自己的猜忌根深蒂固,既然如此,那自己便将这猜忌放到台面上来,唯有如此坦诚相待,自己才能暂时打消刘邦的顾虑。 “诸侯之心,本应与朝廷一心。臧荼之忧,或出于对朝廷动向的误解,或出于对自身地位的不安。然而,臣之心,早已与汉室同在,无分彼此。” 刘邦目光如炬,紧盯韩信,试图从他的眼中寻找出一丝端倪,但韩信的眼神清澈坚定,无懈可击。 刘邦于是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楚王曾是齐王,今日齐地兵散,楚王当真无一丝忧虑?” “臣之忧虑,只在于汉室安危,而非个人得失,齐地兵马解散,乃是顺应朝廷之策,臣既是楚王,更是汉臣,并无半分私心杂念。”韩信看向刘邦,语气平和而坚定: “诸侯之位,若能为汉室带来和谐,臣愿舍之;若其成为动荡之源,臣愿助皇上平之。” 刘邦听得此言,面色终于缓解,于是笑看向韩信道:“楚王之忠诚,朕深信不疑,故而此番请楚王过来商议燕逆之事,以楚王之见,当如何?” “臣以为,皇上应审时度势,既要严惩叛乱,亦需深究其因,以正朝纲,防微杜渐。” “楚王的意思是赞同出兵讨伐?” “若皇上信得过微臣,臣愿率军前往,以武力平叛,同时亦会尽力安抚民心,以期早日恢复燕地的安定。”韩信拱手道。 “好!”刘邦眸光骤亮:“有楚王带头,其他诸侯王势必纷纷响应,朕封楚王为大将军,亲率楚地兵马与朕一同剿灭叛贼。” “臣定不辱皇命!”韩信随即起身叩谢。 “来人。” “在!” “取大将军印。” “喏!” 刘邦看向韩信,目露微笑:“楚王可还记得定陶之约?” 韩信先是一愣,随即拱手一拜:“臣不敢忘。” “朕说过,此印朕先替楚王收着,改日再踏征程,楚王还是朕的大将军。”刘邦说着正色道:“而今,你我君臣同心,必将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臣定不负皇上信任!” -------------------- 入夜,陈平府,肖鹤一身玄衣立于陈平身侧,陈平则漫不经心地抱卷书册在身上,从肖鹤的角度看过去,烛光剪映出陈平浓密的睫毛,在翻阅书册的时候轻轻一颤,简直勾人心魄。 肖鹤的罪恶感油然而生,赶紧挪了眼不敢再看。 肖鹤觉得今晚的主子有些奇怪,往常这个时候,主子早已宽衣解带、美人在怀了。可眼下,主子却一反常态,难得的正经总让肖鹤觉得不正常。 从自己进屋到现在,主子便一直这么淡然而坐,似在发愣,又似在思索,连书册拿倒了都未曾发觉。 肖鹤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好无聊。 主人看书,自己原本还能看主人,结果发现主人“有毒”,看久了伤神,只能看蜡烛了。 奈何蜡烛也不好看,风一吹,烛火一摇,自己的心便跟着一沉,如此几番下来,心脏受不了。 就在肖鹤烦恼着寻找下一个消遣目标时,突然被一道黑影给吓了一跳: “谁?” 一时无语,就在肖鹤准备上前查看时,黑影则缓缓地从阴暗处走出,月光倾洒在他身上,勾勒出韩信修长而坚毅的轮廓和眉目冷淡的侧脸。 肖鹤看得一惊,这人是什么时候站在屋外的,自己在屋内这么长时间,居然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这轻功与身手,简直太可怕了? “楚王终于来了。”陈平没有理会肖鹤的震惊,放下手里的卷册慵懒地牵了牵唇角:“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让陈平等这么久,楚王可有表示?” “楚王?”肖鹤听得瞪大了眼睛,就差把眼珠子蹦韩信身上了。 韩信从肖鹤跟前而过,面容冷峻,犹如被霜雪覆盖,看向陈平的眼眸深邃如寒潭,让人不敢直视。 陈平则笑着起身,月白色长袍的领口随意敞开着,透着几分不羁。 “戚夫人中箭,是不是你安排的?” 韩信眸光冷冽,眼底的杀气毫不遮掩,早在启封的时候,他便担心戚夫人会采用陈平的计策,此番郊外遇刺,韩信反复观察了地形,几乎排除了所有外人介入的可能。 陈平却是淡淡一笑:“陈平只是提了个建议,至于如何选择,那是夫人自己的事。”陈平说着看一眼韩信,笑得意味深长: “楚王既为夫人做事,便应该尊重夫人的意愿,莫要妄加干涉的好!” “尊重不代表置她于险境。”韩信的声音沉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你所谓的‘欲擒故纵’差点害死了她。” “她不会。”陈平凤眸轻挑:“她若是死了,便不是我所认识的戚夫人了。” “人命在陈大人眼里,当真如草芥?” “那要看是谁的命。”陈平漆黑了眸子,像一团化不开的墨:“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陈平说着微微缓和了语气,将目光落在韩信身上: “楚王曾经也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难道这一点还看不破吗?” 韩信看向陈平,目光如炬:“陈大人口中的弱肉强食,不过是自然之理,但人命之重,岂能等闲视之?本王正是身经百战,历经生死才明白,无论贫富贵贱,生命皆应被尊重。” “哈哈哈。”陈平闻言笑起来:“楚王所认为的尊重,也仅仅是对自己人而言,放大了说,那是战场上敌我双方的较量,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 可往小了说,那就是两人之间的较量,对对方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陈平说着看一眼韩信:“有何不同?” “强词夺理。”韩信面色一沉:“按陈大人的意思,不分对错,只为保全自己,倘若人人皆这般想法,世间岂有公理可言?” “何为对错?”陈平凤眸轻扬:“公理只在强者手中,只有拥有绝对的力量,才能制定规则,主宰他人的命运。”陈平说着又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这便是戚夫人选择陈平的原因。” 韩信一窒,良久方冷冷道:“你果真不是好人!” 第171章 戚夫人醒来 (为月檀檀等小伙伴加更一章!) 陈平先是一愣,随即稍作收敛地看向韩信:“陈平眼中的好坏,自是与楚王不同,但陈平不会拿夫人的性命开玩笑。” “可你让她受伤了。” “谋士谋得是大局,大局的养成势必会牺牲一些人的利益,乃至性命。戚夫人既选择了这条路,便不可能万无一失。”说着,陈平略作停顿,然后正色道: “不过既然楚王提了,陈平亦会重新考虑布局,竭尽所能保护夫人免受伤害。” 韩信看一眼陈平,没有说话。 “但是有句话,陈平不得不提醒楚王。”陈平说着看向韩信,眸光难得的清澈一回。 “什么?”韩信微微皱眉。 “皇上看重戚夫人,远甚于其他夫人,甚至皇后。” 韩信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却没有接话。 “楚王对夫人的关心理应到陈平这里为止,再过一步,夫人的安危可不是陈平所能左右的了。” 韩信没有回答陈平,目光却投向一旁听得认真的肖鹤: “这人听到现在,要不要杀?” 肖鹤被韩信突如其来的一句给吓了一跳,顿时警惕地拔剑自卫,想想不对,又跑去挡在了陈平跟前: “楚王方才还说生命不分贫富贵贱,怎得这会便出尔反尔了?” 陈平嫌弃地推开肖鹤,然后看向韩信恭敬道:“肖鹤是陈平的心腹,楚王与陈平的对话出不了这个屋子。” 今天是陈平第一次见识到韩信的武功,早知这般厉害,自己也不用多此一举留下肖鹤护卫了,他若是想杀自己,十个肖鹤也挡不了。 韩信看一眼肖鹤,唇角微扬:“还知道护主,下回机灵点,本王在外面站半天,你却只顾着对着你家主子发呆。” 陈平一愣,随即意味深长地看向肖鹤,肖鹤被陈平看得发毛,忍不住转移话题道: “谁能想到堂堂楚王会在外面听墙角呢。” 韩信闻言一窒,顿时想到了虞子期,人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下回还是要离他远一些才是。 见韩信不语,陈平以为是肖鹤的话激怒了韩信,于是只得上前略施一礼:“肖鹤无礼,还望楚王莫怪。” “无妨。”韩信看一眼陈平:“陈大人的话,本王记下了,告辞!”说罢,韩信扫一眼一旁怔愣的肖鹤,随即闪身而去,这一离场方式再一次惊艳了肖鹤,忍不住喃喃自语:“楚王果真是楚王,厉害了!” “要不给你换个主子?”陈平笑意莫测地看向肖鹤,眼底的凉意却呼之欲出。 肖鹤顿觉不好,赶紧赔笑道:“主子说了这会子话,想必也累了,卑职这便去请云姑娘过来伺候,主子稍后。” 说罢,不等陈平回答,肖鹤便逃也似地跑开了。 -------------------- 翌日,晨光初照央月宫,如意早已静候于戚夫人榻前,焦急地等着戚夫人醒来。 早先子腾回来跟如意讲戚夫人在萧县遭遇截杀的时候,如意虽庆幸母亲逃过一劫,却不免心有余悸。直至听到戚夫人即将抵达洛阳的消息,如意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熟料世事难料,待如意算好戚夫人入宫的时间,一早向张先生告了假,满怀欣喜地准备去宫门口迎接时,却听到了戚夫人再遭行刺的消息。 宛若一道晴天霹雳,如意整个人呆愣当场,若不是张良从旁拦着,如意怕是早跑出宫去找戚夫人了。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戚夫人沉睡的面容上,如意紧握戚夫人的手,清澈的眸子第一次有了仇恨,他恨那些想要置母亲于死地的凶手,恨那些办案官吏的无能。 自这一刻起,如意原本清澈如水的心境开始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先生教他要修生养性、为百姓造福,可是恶徒不除,何以造福? 如意看着沉睡中的戚夫人,在他的意识中,大汉的天下应该是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祥和的天下。可是如果连大汉的夫人出行,都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遭人行刺,那谈何安居乐业,一派祥和? 似是感受到了如意掌心传来的力量,戚夫人微锁的眉宇缓缓舒展,手指挣扎着动了动, “母亲!”如意心中一颤,随即收回思绪,靠近戚夫人小心翼翼地唤了声,生怕惊到了戚夫人。 一旁的佩兰与若华闻言皆是一惊,随即赶紧围了过来,试探着唤了声“夫人”。 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中,戚夫人终于睁开了眼睛,目光环顾一周后落在了如意身上,于是温柔一笑:“如意来了。” “母亲疼吗?”如意眼中泪光盈盈,戚夫人苍白的面色让他心疼,自他有记忆以来,他的母亲一直是光彩夺目的,从未如此憔悴过。 “不疼。”戚夫人柔声道。 见戚夫人醒来,佩兰一时忍不住落泪,面上却又挂着笑,看得一旁的若华不觉打趣: “你这是在给夫人唱戏么?御医好容易将夫人伤口处理好了,你别再给夫人笑扯到了。” 佩兰顿时被若华给气笑:“就你会贫嘴,等夫人大好了,定让夫人治你。” 戚夫人微微一笑,躺得久了,想要侧身,却一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疼得瞬间紧锁了眉头。 “母亲。”如意见状忙小心翼翼地扶住戚夫人:“御医说了,母亲的箭伤需要卧床修养,母亲若是觉得玉枕不适,如意让人为母亲换上丝绵枕如何?” 戚夫人笑着点头,一旁的若华见状,立马从宫里的檀木箱中取出一只精致的丝绵枕,并将其小心地垫于戚夫人颈下。 “母亲现下觉得如何?”如意仔细询问道。 “甚好。”戚夫人看向如意,唇边笑意绽放:“如意有心了。” “要不要去请御医过来瞧瞧?”佩兰在一旁仍不放心道:“免得扯开了伤口,夫人又要遭罪了。” “哪里便这么娇贵了?”戚夫人见佩兰着急的模样,忍不住扯一抹笑意:“不动便好了,你先前为本宫挡了那一箭,现在不就无碍了么。” “奴婢当时穿了夫人给的软甲,箭伤并不严重。”佩兰心疼地看向戚夫人:“可夫人这箭是直接穿肩而过的,得有多疼啊!” “真是太恶毒了。”一旁的若华听得忍不住咬牙道:“夫人如此避惹是非,到底是谁想置夫人于死地?” 第172章 柳烟被抓 戚夫人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如意温和道:“如意的功课可做完了?这个时候,张先生应该在学宫等如意了吧?” “先生许了如意假期。”如意看向着戚夫人如实道:“先生说过,百善孝为先,母亲如今受伤在床,如意心有不安。” “如意的孝心本宫收到了。”戚夫人微微一笑:“本宫的伤有佩兰与若华从旁照料,自是无虞。” “可是如意想陪着母亲。”如意微微俯首,眼底透着期盼。 “真正的孝心不在于朝夕相伴,如意是皇子,肩上承载着大汉的责任,百姓的未来。”戚夫人看着如意: “母亲希望如意能以学业为重,国家为先,以已之所学造福大汉,使百姓安居乐业,处处祥和,这才是母亲所期盼的孝道。” 戚夫人的这番话正好触动如意的心弦,如意心潮澎湃、目光坚定,他心中的大汉,必定是一派祥和的。 见如意不说话,戚夫人以为如意还在纠结,正要再度安抚,却见如意突然一脸正色地看向自己:“母亲放心,儿臣一定好好学习,必使天下大定,百姓无虞。” 戚夫人微微一怔,随即笑着点了点头:“去吧。” “儿臣告退!”如意说罢向着戚夫人恭敬地行了一礼后便匆匆离去了。 若华忍不住感叹:“殿下天未亮便守在了夫人榻边,任凭奴婢们怎么劝说都不肯从旁休息片刻,当真是孝顺至极。” 戚夫人没有说话,良久: “虞少使眼下如何?” 若华先是一愣,随即赶紧回道:“如今仍被关押在诏狱之中,不过较之从前,虞少使似乎变了许多。据狱卒私下透露,原本一心求死的虞少使,突然改了态度,主动提出三殿下的染疾以及秋菊的死与她无关。” “然后呢?”佩兰听着顿觉稀奇,忍不住开口问道。 “然后皇上派人继续查案,因为证据所指皆是虞少使,所以案子暂时没什么进展。” “可有人去瞧过虞少使?” “听说薄夫人偶尔会过去一趟。”若华如实道:“奴婢想着薄夫人应该是想快些为二殿下查明染疾的真相吧。” “倘若不是虞少使所为,那真相便扑朔迷离了。”佩兰说着看向戚夫人。 戚夫人微微皱眉,躺的时间长了,身子有些吃不消。 “若华,你去把子丑叫来,本宫有话问她。”戚夫人看一眼若华丹淡淡道。 “喏!”若华闻言赶紧退去。 看着若华的背影消失在了寝宫,戚夫人看一眼佩兰,佩兰会意,随即吩咐一旁的宫女道: “尔等去屋外守着,有人来及时通报,若有懈怠,夫人定罚不饶。” “喏!” 待屋内只剩下戚夫人和佩兰二人后,戚夫人问佩兰:“子丑得手了吗?” “夫人放心,奴婢昨晚便接到消息了,已经得手了。” 戚夫人闻言微微舒展了眉宇:“接下来让谢谦陪着子丑一道前往郁州岛,越快越好。” “喏!”佩兰说着又有些担心地看向戚夫人:“那宫里的这个‘子丑’怎么办?” “等他来了再说吧。”戚夫人微微皱眉:“虞少使那边不能再等了,免得夜长梦多。” “诺!” “赵美人那边怎么说?”戚夫人似是想到什么:“自她被罚入永巷将近一月有余了吧。” 佩兰点头:“现下还在永巷做杂役,若华之前按照夫人的吩咐,派人打点过了,除了干点体力活,其他没什么。” 戚夫人不语,良久:“晚些你让柳烟来央月宫一趟,本宫有话问她。” “这——”佩兰似有犹豫,支支吾吾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开口。 “怎么了?”戚夫人见佩兰吞吞吐吐,不觉微微皱眉:“有话便说。” “是!”佩兰将心一沉,她原本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夫人操心,奈何夫人要见人,实在没法隐瞒,于是便如实道:“柳烟被抓去了暴室,眼下暴室啬夫还在审着,一时半会怕是出不来。” 戚夫人眸色微动:“什么时候的事?” “听若华说,就这几日刚被抓进去的。” 佩兰看向戚夫人小心道,早在昨天夜里,若华便将最近宫里发生的事情尽数告诉了自己,若华担心夫人伤势,问自己要不要跟夫人说,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没想到夫人自己先问出来了。 戚夫人看一眼佩兰:“你可知原因?” 佩兰点头:“自虞少使被关入诏狱后,皇上并不相信其会谋害皇嗣,但又不想皇后多心,故而便派了薄夫人暗中调查此事。 一则是因为薄夫人乃三殿下的生母,必然比谁更想查出凶手;二则薄夫人一贯独善其身,皇上相信她不会受她人蛊惑。”佩兰稍作停顿后继续道: “原本事情进行的并不顺利,虞少使一心求死,根本不愿配合薄夫人调查。薄夫人几番狱中探视皆是无功而返,皇上为此也是头疼,因为只要虞少使不予反驳,皇上纵使再偏袒她也无济于事。” “所以柳烟被抓是虞子期入宫后才发生的事?”戚夫人看向佩兰道。 “是的。”佩兰点头:“就在薄夫人打算放弃调查的时候,虞少使命人主动找到了薄夫人,说明自己从来没有害人之心,不管是香囊里的秽物还是出现在秋菊身边的耳坠,皆不是她所为。” “薄姬怎么说?” “因为虞少使使柳烟告发的,而薄夫人身边的初云一直怀疑柳烟有问题,于是便私下里乘柳烟不在,翻看了其包裹,竟在里面发现了各宫娘娘的贴身之物,大都是一些耳坠之类的细小饰品。 初云将其呈给了薄夫人,薄夫人许是不想招惹是非,便将此事奏明了皇上,皇上勃然大怒,直接命人将柳烟拖去了暴室,令暴室啬夫严加审问,务必另其说出盗宝的目的。” 戚夫人听得眉头直皱:“那她招了吗?” “没有。”佩兰说着忍不住叹一口气:“那丫头当真是一身铁骨,无论暴室啬夫用尽何种手段,她始终未吐露半字。” 戚夫人不语,她没想到柳烟小小年纪,竟有此等意志,稍作思索后,戚夫人看向佩兰:“想办法派人去暴室,告诉柳烟,若想本宫帮她,务必将实情告知。” 第173章 拉拢虞子期 “夫人当真要救她?”佩兰似有些不解,因为她总觉得柳烟这个丫头不好控制。 “本宫要救虞少使。”戚夫人淡淡道:“只有柳烟那丫头说实话,虞少使才能沉冤昭雪。” 佩兰闻言,没来由地松一口气。 “当然,如果她听话,本宫或许可以给她一次生的机会。” 佩兰刚放下来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索性实话实说道:“奴婢觉得柳烟那个丫头心眼太多,不好控制。” “每个人都有弱点,只要抓住了她的弱点,没有谁是控制不了的。” “柳烟的弱点是什么?”佩兰好奇道。 戚夫人无语地看一眼佩兰:“你觉得本宫让你派人去暴室是干嘛去了?” “问出真相。” 戚夫人没再说话,若非自己下不了塌,她会自己亲自去问一问那个柳烟。 这边佩兰刚要离开,外面便有宫人通报说子丑求见,戚夫人看一眼佩兰:“扶本宫起来。” “可是御医——” “无妨。”戚夫人直接打断佩兰:“本宫的身子本宫有数。” “喏!” 佩兰赶紧小心地将戚夫人扶坐起来,为其加了几个丝绵枕靠着,“夫人觉着如何?” “甚好。”戚夫人微微点头:“去吧。” “喏!” 佩兰闻言随即去领了“子丑”进来,同时交代宫人继续在宫外守着。 见到戚夫人的一瞬间,易容成子丑模样的虞子期忍不住微微一愣,转而上前行礼道:“虞子期拜见夫人。” “虞将军不必多礼。”戚夫人声音虚弱道:“本宫召见虞将军,一则是因为先前答应了帮将军救出虞少使之事,二则想听听将军的去向。” 虞子期被戚夫人问得一滞,自项羽败后,自己一直居无定所,找寻虞媛便成为了自己唯一的目标,至于再往后,自己压根没想过。 “大丈夫理当建功立业,不知虞将军可愿为大汉效力?” 虞子期闻言眸子一冷:“子期感谢夫人提携之恩,但为刘邦那奸贼效力,子期实在做不到。” “本宫说的是大汉,不是皇上。” 虞子期一愣,随即似有不解地看向戚夫人:“夫人所指是?” “是天下苍生,是百姓福祉!”戚夫人看一眼虞子期。 虞子期皱眉不语,似乎并不为之所动,在他眼里,大汉是刘邦的,为大汉效力就是为刘邦效力,并无所不同。 戚夫人见状眼底透出几分试探,于是继续道:“倘若是本宫,是如意呢?” 虞子期听得一惊,眼底的震惊转瞬即逝,于是看向戚夫人正色道:“夫人此话当真?” 戚夫人不觉一笑:“本宫从不妄言。” 虞子期沉默,似在考虑。 “虞将军不必急着给本宫答复。”戚夫人看向虞子期:“待本宫救出虞少使后,将军再做决定亦可。” “末将愿意为殿下效力。” 虞子期突如其来的决定倒是令戚夫人颇感意外,于是笑看向虞子期:“虞将军何以这么快便确定了?” “末将不信刘邦那个言而无信之徒。”虞子期说着微做停顿:“但末将信小殿下。” “信如意?”戚夫人不觉目露好奇道:“虞将军何出此言?” “末将自跟着子腾入宫以来,有幸与小殿下朝夕相处,殿下的为人,让末将心生敬意。”虞子期说着心有感慨道:“殿下虽贵为皇子,却无半点骄矜之气,待人接物谦逊有礼,是非面前,公正无私,这份气度与胸襟,让末将隐约看到了项王的影子。” “虞将军慎言。”一旁的佩兰听得惊出了一身冷汗,随即紧张地看向戚夫人。 戚夫人却不介意:“能得虞将军认可,是如意的福气,不知虞将军与如意相处的这些时日,如意可有起疑?” 虞子期听闻不觉一笑:“说来惭愧,从末将第一回见殿下时,便被殿下识破了。” “哦?”戚夫人似乎并不意外:“那如意是怎么说的?” “殿下说,楚汉之争,本是英雄豪杰之争,却让无数百姓饱受战乱之苦。项羽与刘邦的功过是非,自会有后世史家评说。而我们生于斯世,长于斯世,更应肩负起造福苍生之责,让百姓远离战火,安居乐业。” 戚夫人微微点头,心中暗叹张良的见识深邃,才学非凡。 虞子期又继续道:“得知末将进宫的目的后,殿下并未以任何苛责之词相加,反在他人跟前为末将解围。殿下说,他不问对错,只认是非,既是夫人认可的,他也支持。 所以自末将入宫以来,虽身处昔日战场之敌营,却从未感受过一丝排挤与轻视。这份尊重和礼遇,皆是殿下所给,末将无以为报,愿以一腔热血,为殿下效力。” 戚夫人眸光微动,稍稍坐正了身子,却因牵扯到伤口而面色惨白,虞子期看得一怔,佩兰想要上前却被戚夫人制止。戚夫人看向虞子期正色道: “有虞将军相助,是如意之福气,不过眼下朝堂繁杂,本宫还需从长计议,若是虞将军不弃,不知是否愿意前往北地触龙将军营中?” 虞子期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如此甚好,末将求之不得。” ----------------- 永宁宫,当吕雉听闻戚夫人已经苏醒的消息时,不觉眸色一沉:“她倒是命大。” 采青奉上刚熬好的莲子羹:“六月暑气重,娘娘喝点莲子羹去去暑气。” 吕雉接过采青递来的莲子羹,似是想起了什么:“暴室里的那个宫女怎么说了?” “还未张口。”采青如实道:“听说已经加了重刑,惨叫声不绝,把整个暴室都惊动了。” “叫什么名字?”吕雉眸光微动。 “柳烟,原是赵美人身边的贴身宫女,赵美人被罚去永巷后跟了薄夫人,三殿下染疾之事便是因她揭发而牵扯出了虞少使。” 采青的娓娓道来让吕雉忍不住瞧她一眼:“本宫记得赵美人出事的时候,你还未进宫吧?” “回皇后话,奴婢自入宫后便找了各宫的宫人打听各宫的事宜,故而知晓了这些。” “找各宫的宫人打听各宫的事情?”吕雉不觉扬起一抹笑意:“你是怎么做到的?” “以新人的名义向老宫人求取经验,放低姿态,还有花钱。” 第174章 大赦天下 吕雉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钱够吗?” “不够。”采青说着不觉压低了声音:“奴婢瞧着宫里的人爱玩“投琼”,便跟着学了点,赢了些钱,顺便也打听些各宫的消息。” “你倒是能耐。”吕雉不觉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其貌不扬的丫头,她虽没有秋菊办事老练,但她的机灵和聪明,却是秋菊没法比的,吕雉似乎明白了哥哥的用意,于是看向采青道: “以后缺钱了直接去私库去取了便是,不过你那个‘投琼’可以继续,是个不错的消息来源。” “喏!” “本宫需要你去办件事。”吕雉看向采青:“过来。” 采青闻言走近吕雉,在听完吕雉的吩咐后,采青微微点头:“采青明白了。” “切记,此事不可张扬。” “喏!” -------------------- 央月宫,刘邦一下朝便赶了过来,适逢佩兰在伺候戚夫人喝药,戚夫人满眼的抗拒看得刘邦不觉失笑。 佩兰见刘邦过来,赶紧起身行礼,刘邦笑着接过佩兰手里的药碗,走至戚夫人榻前坐下,戚夫人一愣,本能地抬手想要接过药碗,却被刘邦温言制止: “别动,朕来。”刘邦轻轻一笑,拿起药匙,细心地搅动着药液,待温度事宜后,仔细地喂给戚夫人。 戚夫人没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将药喝下。 “好喝吗?”刘邦笑问戚夫人。 戚夫人想要点头,又怕欺君,于是如实道:“不好喝。” “是药不好喝,还是朕喂得不好喝?”刘邦眉眼含笑,有意逗戚夫人。 戚夫人愣住,思索片刻后:“是药不好喝,皇上喂的,好喝。”这话违心得连戚夫人自己都忍不住低了头。 “哈哈哈!”刘邦直接笑出声来:“戚姬这话说得朕爱听,来,继续!”刘邦说着将药再次送至戚夫人口边,戚夫人忍不住瞥一眼一旁含笑的佩兰,早知会这样,方才就不为难她了。 最终,在刘邦的恩威并施下,戚夫人将药喝得干干净净,看得佩兰忍俊不禁,果然还是皇上有手段。 戚夫人取出帕子刚要擦拭,却被刘邦接了去:“朕来。” 戚夫人想要将身子坐正些,却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疼得瞬间咬紧了牙关。 刘邦瞧见戚夫人突然苍白的面色,赶紧放下手里的帕子:“戚姬可是伤口疼了?” 戚夫人微微点头:“无妨,御医说休养段时日便好了。” 刘邦看着戚夫人,眼底情绪复杂,良久:“朕已经派了周昌去调查截杀之事,必将给戚姬一个交代。” “皇上无需为妾身伤神。”戚夫人说着微微一笑:“有皇上庇佑,妾身无碍。” “也就戚姬心思单纯。”刘邦拉起戚夫人的手轻叹道:“若非下了杀心,怎会两番置戚姬于死地?” “或许是为了求财。”戚夫人说着不觉放低了声音:“妾身此番回蕲县探亲的途中,发现流民随处可见,若非走投无路了,也未必会劫财。” “戚姬心地纯良,永远只看到人性的善,若真是流民贪财,怎会索命?”刘邦说着看向戚夫人温和道: “不过戚姬的话倒提醒了朕,自楚汉之争起,战火连绵,百姓流离,军队亦疲惫不堪,八年来,朕日思夜想,如何能止戈为武,让百姓安居乐业,士兵卸甲归田。” “皇上心怀天下,是百姓之福。”戚夫人回应道。 一个心系百姓的男人可能不是一个好夫君,但他一定是一个好皇帝。 “朕已推行新政,减轻赋税,兴修水利,广开言路,倾听民声。”刘邦说着看向戚夫人:“夫人以为如何?” “妾身以为文治武功,相辅相成。除了富国强兵,更需弘扬德教,彰显仁德,可以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刘邦先是一愣,随即眉心大动:“朕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皇上宵旰忧劳,天下事繁,偶有遗忘,实乃人之常情。\"戚夫人温和道:“历代新君即位之初,为昭示皇恩浩荡,常行大赦之典,以收民心,以固国本。此乃历代圣君之善政,亦是天下百姓之福祉。” “戚姬之言,甚合朕意。朕将效仿历代圣君,大赦天下。”说着,刘邦忍不住握紧戚夫人的手动情道: “唯有戚姬这般心地纯善之人,方能想到如此慈悲之举,朕这便命人起草诏书,让天下苍生共沐皇恩。” 戚夫人微微一笑:“皇上之仁心,必将被万世传颂,天下百姓亦将铭记皇上的恩泽。” 刘邦温和一笑:“此番楚王揭发燕王谋逆,朕准备御驾亲征。” “燕王当真存了谋反之心?”戚夫人故作惊讶道。 刘邦点头:“有燕相的亲笔告发信,应该错不了,不过此前派去燕地打探消息的探子带回来的消息却与之相悖,朕恐其心有异,故而已派人进行审讯了。” “皇上可再派人去探?” 刘邦笑看向戚夫人:“戚姬倒是聪慧,朕派了卢绾秘密前往燕相府,一则打探虚实,二则为出战做准备。” “皇上英明。” “英明?”刘邦眼底闪过一丝促狭:“戚姬不问问朕?” 戚夫人听得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皇上此番御驾亲征,扬我大汉天威的同时也要注意保重龙体。” “戚姬这话说得不好听。”刘邦微皱了眉头。 戚夫人不觉一笑:“要不皇上将妾身带上?” “哈哈哈!”刘邦闻言瞬间大笑,然后看向戚夫人:“若非戚姬此番遇险,朕是要将戚姬带上的。” 戚夫人只笑不语,历史上的戚夫人曾陪刘邦四处征战,以舞解忧,而自己的到来却直接改变了历史。 “听说戚姬给宫人们都带了礼物?”刘邦携一抹笑意看向戚夫人:“可有朕的?” 戚夫人微愣,随后从枕下取出一枚同心结递与刘邦。 刘邦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于是笑问戚夫人:“此物唤作什么?” “同心结。”戚夫人说着略作停顿,“愿与君携手观澜,同览沧海之变。” 第175章 一点不懂怜香惜玉 戚夫人微愣,随后从枕下取出一枚同心结递与刘邦。 刘邦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于是笑问戚夫人:“此物唤作什么?” “同心结。”戚夫人说着略作停顿,“愿与君携手观澜,同览沧海之变。” 刘邦闻言顿时神采飞扬,眼角眉梢皆是藏不住的笑意:“看来戚姬心里还是惦念着朕的,这个如何佩戴?” 戚夫人微微一愣,于是解释道:“可以悬挂在扇上,或是床帐上。” “那有什么意思?”刘邦眼中透着不乐意:“既是同心,自然是贴身之物,随身携带的,来,戚姬给朕佩戴上。”刘邦说着身子微微向前,贴近戚夫人道。 戚夫人一时也没想好佩戴在哪里,于是接过刘邦手里的同心结,为其系在了衣带上。 刘邦满意地看一眼佩戴好的同心结:“甚好!”随即在戚夫人泛红的面上亲了一口: “戚姬的心意朕收到了,晚些朕来看你。”说罢,刘邦便提着衣带得意地走出了央月宫。 戚夫人怔怔地看着刘邦离去的背影,半天缓不过神来。 -------------------- 陈平处,肖鹤小心翼翼地站在屋外,自上回惹怒了主子,主子已经两天没跟自己说话了。 主子的小气是出了名的,一是对钱,二是对人(除主子以外的人)。 不过眼下自己有使命在身,宫里面来了消息,再怕也得上。 于是肖鹤撞了撞胆子敲门, “滚!” 肖鹤一惊,随即无奈地叹口气,就知道会是这样,但是能怎么办呢,横竖都得骂,肖鹤索性心一横,直接推门而入。 一进门,肖鹤一愣,赶紧又退了出来,身后传来侍妾羞愤地抱怨声:“大人,你瞧他!” 陈平眸光微动,缓缓坐起了身子,眼底的情欲散去。 “大人。”侍妾见陈平如此,忍不住贴上前去挽留:“都怪这个奴才,扫了大人的兴致,妾身——” “奴才?”陈平眸子一深,玩味地看一眼怀里求欢的美人:“你说谁是奴才?” 陈平眼底的寒意把怀里的侍妾吓了一跳,忍不住微微缩回了身子。 “他是肖鹤。”陈平勾起侍妾的下巴,展开一抹魅惑的笑意:“不是奴才,记住了吗?” 侍妾面露惶恐,于是点了点头道:“妾身记住了。” “听话。”陈平重新柔和了眸光:“出去吧。” “喏。” 待侍妾走后,陈平随手倒了杯茶,目露不耐道:“怎么,还要本大人亲自请你吗?” 肖鹤闻言一愣,随即赶紧进屋,目光忍不住扫一眼四周,见只有主子一人,这才松了口气。 陈平看一眼肖鹤:“出什么事了?” “宫里来了消息。”肖鹤说着赶紧上前,将手里的信笺递与陈平。 陈平微微皱眉,她不是中箭受伤了么?于是接过信笺拆开,只一眼,便觉头疼,这个戚夫人,是把自己当屠夫了么?当真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 肖鹤见陈平不语,忍不住凑上前去。 “好看吗?”陈平冷冷道。 肖鹤一愣,没听懂陈平的意思。 “楚王说你觊觎本大人美色?本大人——” “怎么可能?”不等陈平说完,肖鹤闻言立马嫌弃地否认:“大人别听那个楚王瞎说。” 陈平被肖鹤嫌弃的目光刺激得面色一沉:“你意思本大人很丑?” “我不是这个意思。”肖鹤赶紧解释:“大人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凶了点。” “比之楚王呢?” “那怎么能比?”肖鹤直接脱口而出,随即觉得不对,于是努力扯出一抹笑意道:“楚王哪有大人好看,楚王那是英雄,英雄怎会以美貌评判,又不是——” 肖鹤觉得自己长了张破嘴,越解释越解释不清了。 “滚!” “喏!” “回来。” “来了。” “去解决一个人。” “谁?” “本大人有毒吗?”陈平顿时没好气道。 “没有。”肖鹤如实回答。 “滚过来点。” “喏!” 陈平随即低声交代几句,末了:“听懂了没?” “懂了。”肖鹤呵呵一笑:“大人放心,卑职保证不辱使命。” 陈平面色舒展,于是将手里的信笺付之一炬。 -------------------- 数日后,戚夫人的伤势明显有了好转,不用佩兰的搀扶,亦能下榻行走了。 佩兰瞧着高兴,眉眼间全是笑意。 若华忍不住打趣佩兰:“瞧把你给乐的,夫人不快些好起来都对不起你这份激动。” “就你话多。”佩兰白一眼若华。 “上回皇上还说御驾亲征想带着夫人一起的。”若华说着笑看向戚夫人:“奴婢瞧着夫人这样,说不定真能陪皇上一道东征呢。” “东征有什么好的?”佩兰看一眼若华:“此番夫人出宫一趟,大难不死已是万幸,何必再赶着去战场受罪。” 若华一听也是:“战场打打杀杀的,确实没什么意思,夫人若是男子,倒可以战场立威。” 戚夫人微微一笑,她目前确实没有做好陪驾东征的准备。 几人正说笑着,此时宫人来报: “启禀夫人,殿外邱公公求见。” “邱公公?”佩兰一愣:“他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戚夫人看一眼宫人:“让邱公公在正殿稍后。” “喏!” 随后,戚夫人在佩兰的陪同下去了正殿。 邱贤正焦虑地在正殿来回踱步,一见戚夫人过来,立马上前躬身行礼道: “奴才拜见夫人。” “邱公公不必多礼。”戚夫人温和道:“邱公公此番前来,可是有事?” “正是。”邱贤说着如实道:“奴才奉旨前来,请夫人前往勤政殿一趟。” 戚夫人看向邱贤:“敢问公公,可知皇上何事须宣召?” “回夫人话,暴室里的那个柳烟突然说要招供,一直被关押在诏狱的虞少使也被带去了勤政殿,眼下皇后、薄夫人、叔良人等各宫的主子门皆已被请了过去。”邱贤说着又加了句: “皇上担心夫人身子箭伤初愈,特让奴才请了轿辇来。” 戚夫人似有不解:“不知本宫与此案有何关联?” 邱贤闻言看一眼四周,欲言又止。 戚夫人会意,随即吩咐宫人们统统退下,只留下佩兰从旁伺候。 第176章 殿上争执 “不瞒夫人。”邱贤见四下无人后方小声开口道:“原本此案与夫人并无关系,可是今日殿上,宫女柳烟坚持要在各宫主子的见证下才肯招供。”邱贤说着顿了顿: “该宫女的骨头硬得很,暴室啬夫数翻严刑拷打都未能撬开她的嘴,眼下她突然要求招供,皇上权衡之下决定满足她的要求。” 戚夫人眸光微动,柳烟的此番举动让她有些看不明白,自己先前已经派了佩兰暗中打探消息,却一直没有结果,看来,事情似乎有些复杂了。 邱贤见戚夫人不说话,于是又补充道: “皇上原本念及夫人身子,并未让夫人前去,但皇后认为事关整个后宫,既然各宫的主子都到了,夫人亦不宜缺席,故而皇上才命奴才前来,并让奴才转告夫人放心,就当走个过场。” “本宫明白了。”戚夫人微微一笑,于是对邱贤道:“谢公公告知本宫详情,还请公公稍后,待本宫换了衣裳便随公公前往。” “夫人请便。”邱贤颔首道。 寝宫内室,戚夫人询问佩兰:“上回让你派人去找柳烟查探真相,后来怎么说?” “回夫人,奴婢的人已经找过柳烟多次,可每次她都以还要再行考虑为托词,一直未给答复。”佩兰说着忍不住看一眼戚夫人: “夫人觉得这柳烟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期间可还有其他宫人去过?” 佩兰被问得一愣,随即如实道:“这个奴婢倒未曾关注。” 戚夫人不语,良久:“更衣。” “喏。” --------------- 勤政殿,刘邦面色阴郁地扫一眼殿下的柳烟,对这个指证虞少使入狱的宫女,他是满心厌恶。 此刻的柳烟,拖着孱弱的身躯跪坐在地上,原本白皙娇嫩的面容已是憔悴不堪,犹如一张被揉皱的宣纸。宽大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几缕凌乱的发丝黏在上面,更显狼狈。脖颈处隐约可见的勒痕,如同恶魔的爪印,让人不忍直视。 柳烟努力支撑着虚弱的身子不让自己倒下,双手因疼痛而无力地垂在身侧,手指关节处红肿破皮,破烂衣袖后得皮肤布满了交错的伤痕,新伤与旧痕重叠,触目惊心。 刘邦嫌弃地别过脸去,却刚好瞥见跪在一旁面色淡然的虞少使,相形比较之下,更显得虞少使仙姿玉质,飘逸出尘。 刘邦眼神微动,想要说什么,却被一旁吕雉投来的目光给扰了兴致,于是无趣地将目光从虞少使身上挪开。 叔良人头一回见受刑的宫人,顿时被柳烟一身的伤痕吓得不忍直视,忍不住往江长使身边靠了靠,再不敢多看一眼。 薄夫人则时不时地看向殿外,就缺戚夫人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此番殿审有些不同寻常,一个宫女的招供,居然会让各宫的主子们到场听审,皇后居然还同意了,这样的场面,于常理不合。 吕雉的目光似有若无的扫过殿下的柳烟,随即又淡淡地收回,一旁的采青适时地取出吕雉常用的药丸,伺候吕雉服下。 刘邦见此情景,心中微动,忍不住柔和了面色看向吕雉道:“皇后的心疾还经常犯吗?” “好多了。”吕雉温婉一笑:“有御医配置的药调理着,并无大碍。” 刘邦微微点头,眼底的愧疚浮现,他知道这是吕雉在项羽营中做俘虏时落下的病根,他曾问过御医王阳可有办法根治,王阳摇头,给出一个字“难”。 这是他欠吕雉的,很多时候,刘邦不愿面对吕雉的根源亦是在此,看到吕雉,就仿佛看到一个残忍且无能的自己,置自己的父亲和妻子于敌营不顾,罔为人子和人夫。 “御医叮嘱每日的这个时候要修养心神,静候这许久,皇后的身子可还能吃得消?” 采青突如其来的一句担心让吕雉微微一愣,却适时地触动了一旁的刘邦,只见刘邦眸光微动,于是看向吕雉柔声道: “皇后若是觉得不适,不如先回宫歇息,这边有朕便可。” “无妨。”吕雉笑着摇头:“妾身亦想听听这宫女的招供,恒儿突染恶疾、秋菊死得不明不白,这其中定有缘故。妾身无碍,皇上无需担心。” 刘邦闻言微微点头:“皇后若是累了,随时歇息亦可。” “谢皇上。” 难得的帝后恩爱画面让一旁的薄姬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吕雉身后的采青,眸底的异色一闪而过。 “戚夫人怎得还不过来?”殿中新晋的蔡美人听得帝后对话后立马故作不满道: “皇后身子抱恙亦早早到殿,怎得她一个夫人却久等不来?” 蔡美人单刀直入的一句抱怨瞬间引来了众宫嫔认同的目光,谁也不想在这种场景下等人,而且帝后还在场,这戚夫人的面子未免也太大了。 “蔡姐姐怕是还不知道戚夫人回宫途中遭遇刺杀的事儿吧?”叔良人听得此话于是朗声道: “箭矢贯穿之伤,即便好了亦是不能似姐姐这般行走无碍的,过来的晚些亦属正常。” “那也不能让皇上、皇后久等呀。”蔡美人不屑地扫一眼叔良人:“况且都这么些天过去了,哪里就那么脆弱了?” “姐姐又不曾被箭射过,怎可妄议她人?”叔良人微微蹙眉。 “你——”蔡美人刚要反驳, “好了!”吕雉此时打断蔡美人道:“皇上跟前,尔等不可放肆。” 蔡美人一滞,虽然心有不悦,但碍于皇后出言阻止,她亦懒得理会叔良人,反正自己的心意,皇后明白就行。 叔良人则别过脸去,不愿再看蔡美人。 一时无语,众人各怀心思,谁也没再开口。 “戚夫人到!” 就在这时,殿外寺人的一声通报让殿内压抑的气氛陡然灵动起来。 众人皆纷纷探头朝殿外看去,好像在期待一场隆重的殿审仪式。 戚夫人在佩兰的陪同下缓步而来,广袖微拂,衣裙轻摆,行动间若流云舒卷,出尘脱俗。 第177章 栽赃陷害 “姐姐!”叔良人忍不住激动地出声,自戚夫人回宫后,自己还一直未有机会前去探望。因为先前练剑误伤了宫人,被皇后罚了十日禁足,亏得有戚夫人先前给的话本聊以度日,否则自己非得憋坏了不可。 眼下再见戚夫人,叔良人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就差上前鼓掌致辞了。 戚夫人朝着叔良人微微颔首,于是上前对着刘邦和吕雉行礼道: “戚姬拜见皇上、皇后。” 刘邦直接起身走下台阶,轻轻搀扶起戚夫人温柔道:“身子可好些了?” “谢皇上关心,已经大好了。”戚夫人抬眸间,却刚好瞥见了刘邦衣带上系着的同心结,不觉一滞,随即挪开眼去。 刘邦则轻轻一笑,于是压低声音凑近戚夫人:“戚姬送的,朕很喜欢,朕亦有礼物给戚姬。” 戚夫人眼神微乱,于是垂眸道:“谢皇上。”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无异于秀恩爱现场,叔良人看得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江长使挪开了目光,蔡美人则直接翻了个大白眼。 刘邦则旁若无人地看着戚夫人:“朕请戚姬过来陪审,戚姬在一旁坐着便可,审完了朕送戚姬回宫。” “喏!”戚夫人略施一礼,随后在佩兰的搀扶下入座。 殿中再度安静下来,刘邦重新回到御座,一反方才的和颜悦色,直接沉了面色看向殿下已经快跪到虚脱的柳烟: “各宫的主子皆已到场,你若胆敢有一字不实,朕定重惩不饶。” 闻得此言,柳烟努力将头抬起,随即又俯首于地:“奴婢知罪。” 刘邦的眼中闪过一丝鄙夷,随即冷冷道:“你都犯什么罪了?” “奴婢诬陷虞少使,谋杀秋菊,奴婢罪该万死。”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叔良人则直接瞪大了眼睛,蔡美人震惊之余尽显看戏之色,吕雉微微将身子往后靠了靠,面色平静。 戚夫人眸光微动,并无太多意外。 薄姬冷眼瞧着地上跪着的柳烟,她虽已猜出柳烟在自己宫中的目的不纯,但竟不曾想过恒儿的染疾与她有关,瞬间不由地握紧了拳头。 “虞媛可能昭雪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虞少使,此刻抬头看向刘邦,淡淡地问出一句。 刘邦被虞少使的开口问得心中一动,刚要回应,却被殿中的蔡美人揽了话头: “柳烟话还未说完,虞少使是否能昭雪,还是再等一等吧。” 刘邦心中一窒,目露不悦之色,想要示意吕雉回应,却见其面色淡然,并无开口的意思,于是又忍不住将想要出口的话给生生压了下去。 这一幕落在戚夫人的眼里,倒是颇有些意思,刘邦虽对吕雉有所疏离,但该有的尊重却一分不少。 结果未等戚夫人想完, “是戚夫人。”柳烟突如其来的一句直接惊呆众人:“是戚夫人教唆奴婢谋害殿下,嫁祸皇后。” “大胆!” 此话一出,刘邦瞬间暴起,立马将虞少使的昭雪抛之脑后:“谁给你的胆子敢公然诬陷戚夫人。” “奴婢不敢。”柳烟忙以额触地:“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君。” 戚夫人看向柳烟,眼底的寒意昭然若现,她想过无数种柳烟招供的可能,唯一没想到的是她敢栽赃自己。 “你胡说!”叔良人直接激动地站了起来,怒指柳烟:“明明就是你作恶被抓,想要嫁祸戚夫人。” “叔良人休得无礼。”面对叔良人三番五次对戚夫人的维护,就算吕雉再有心容忍,此刻亦没了耐心。 “皇上、皇后还未发话,你添什么乱?”蔡美人适时地开口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收了戚夫人多少好处呢。” “你——” “说下去。”刘邦直接打断叔良人,眼底的寒意直指柳烟,他倒要看看这个宫女还能泼出什么脏水来。 柳烟不敢直视刘邦,转眸的瞬间却又撞进戚夫人深邃的眸子里,柳烟被吓得一惊,指尖传来的疼痛瞬间让她倒吸一口凉气,面色骤然惨白,思绪亦开始模糊起来。 “皇上问话,你还不如实作答?” 吕雉淡淡地一句让柳烟心中大震,散乱的思绪被重新硬扯回来,柳烟紧咬下唇,努力将自己的目光从戚夫人身上撤离,然后鼓足勇气看向刘邦道: “戚夫人担心三殿下的存在会危及二殿下的位置,故而派奴婢想办法除掉三殿下。” “一派胡言。”叔良人直接反驳:“三殿下尚在襁褓,戚夫人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说——”叔良人话说一半,蓦地撞见皇后瞥来的警示的目光,心中一窒,终是不情不愿地闭了口。 “因,因为夫人觉得魏女当中只剩下薄夫人,薄夫人得宠是早晚的事,夫人担心母凭子贵,故而才命奴婢痛下杀手。”柳烟说着再次以额伏地,一半因为害怕,一半为了掩饰心虚。 戚夫人冷冷地看一眼柳烟,似有意提醒:“皇上意欲大赦天下,到时候赵美人亦受皇恩眷顾,宫中怎会只剩薄夫人一个魏女?” 闻得此言,柳烟心中骤然一沉,猛然抬起头来,面露惊乱地看向戚夫人。 戚夫人似是读懂了什么,于是看向柳烟缓缓道:“你的主子受皇恩眷顾自是无虞,而你,只需如实交代真相,皇上亦会重新发落。” 柳烟闻言心中大震,眼中愧疚与悔恨交杂,她没有想到,戚夫人当真为她出面救美人了。 “柳烟。”吕雉此时郑重地开口道:“你若胆敢污蔑夫人,本宫亦绝不饶恕。” 吕雉的话,宛如一盆冰水泼下,将柳烟刚刚燃起的希望灭了个彻底,柳烟忍不住畏惧地看向吕雉。 吕雉却目光淡漠,眼底的警告再明显不过,只要她柳烟敢有一字反悔,她的美人,即便被赦免出了永巷,也逃不过自己的掌心。 希望破灭,柳烟凄惨一笑,努力仰头将心中的悔恨埋葬,眼底的纠结被冷漠所取代,柳烟再次看向刘邦,目露坚定道: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请皇上明察!” 第178章 薄姬出面 一句话,缓和了吕雉眼底的寒意,却让戚夫人心中的期望落空。戚夫人抬眸,目光掠过吕雉平静无波的脸。 整个勤政殿一片寂静,刘邦听得眉头直皱,他自然不信戚夫人会谋害恒儿,可是无凭无据之下,自己不好公然维护。 “不可能。”一直沉默在侧的薄姬此时开口道:“戚夫人不会加害恒儿。” 闻得薄姬此言,刘邦突然眼睛一亮:“薄姬请说。” 薄姬这时候起身行至殿中,然后对着刘邦跪下道:“请皇上恕妾身欺君之罪。” 一句话,众人再次哑然。 刘邦被薄姬的突如其来的请罪给搞得莫名其妙,吕雉则微微皱眉,戚夫人猜到了薄姬的用意,没有制止。 “薄姬但说无妨,只要有理,朕恕你无罪。”刘邦沉思片刻后开口道。 “谢皇上。” 薄姬说着将目光转向戚夫人,“是戚夫人救了恒儿。”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叔良人顿时兴奋地看向薄姬,似乎在期待一个精彩绝伦的反转。 刘邦眼底顿显惊异之色,他印象里,恒儿的病是被薄姬家乡的偏方给治好的。 “恒儿的恶疾其实并非妾身家乡的方子所治愈。”薄姬看向刘邦缓缓道: “当时,太医们被恒儿的恶疾所困,束手无策,开的药方亦不见效,众人皆对锦霞宫避之不及。 初春的锦霞宫,花团锦簇,可妾身的心里,却是寒意四起。妾身至今仍清楚地记得,恒儿染疾的那个夜晚,妾身抱着被病痛折磨到啼哭不已的恒儿,几度生了与恒儿同去的念头。” 薄姬努力平复着心绪,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再次袭来,几乎让薄姬无法继续。 殿上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皆被薄姬眼底的哀伤所感染,就连一直不发一言的江长使此刻亦不免红了眸子,这个宫中,最不缺的便是冷漠,她也是其中一员。 “就在妾身濒临绝望之际,是戚夫人连夜赶来,不顾自己的安危,坚持为恒儿检查病症。”薄姬说着看向戚夫人: “戚夫人饱读医书,心存大义,在对恒儿一番查探后,照着恒儿的症状,戚夫人很快为恒儿配制了专门的药方。”薄姬将目光转向刘邦: “正是有了戚夫人的药方,咱们的恒儿才得以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刘邦闻言不觉动容,忍不住将目光落向一直沉默在侧的戚夫人身上,心生怜惜,她为何就不懂得为自己辩解一句呢? “既是如此,薄夫人为何不早说?”吕雉此时淡淡地开口道。 “穷尽整个太医署都未曾救治的病例,却被一剂简单的药方所解决,传出去怕是会丢了太医署的颜面。”薄夫人看向吕雉: “戚夫人为了保全太医署的颜面,故而只让妾身以一剂偏方作为搪塞,掩去了自己行医济世的真相。”薄姬说着又转向刘邦继续道: “妾身原本已经许诺戚夫人将此事淡忘,奈何眼下戚夫人遭人横加污蔑,妾身实在没法隐瞒,才斗胆向皇上秉明实情,毁了对戚夫人的承诺。” “有薄夫人证明在此,柳烟,你可还有话要说?” 吕雉冷冷的一句拉回了刘邦跑远的思绪,众人亦被吕雉拉回了正题,纷纷将目光落向地上跪着的柳烟。 柳烟心中一颤,眼角苦涩,她自知活不过今天,于是抬眸看向薄姬冷笑道:“薄夫人就不好奇为何戚夫人能医治殿下吗?” 薄姬被柳烟问得皱眉,这丫头谎话连篇,她早已没了耐心,但碍于皇上在侧,于是淡淡道,“本宫只知戚夫人救了恒儿,至于别的,本宫没兴趣知道。” “因为毒是戚夫人下的,所以她才有解毒之法。” 此话一出,就连戚夫人自己,都被柳烟的胆大妄为给惊到了,一个小小的宫女,得有多大的意志,才能置欺君之罪于不顾? “既是戚夫人想要陷害三殿下,为何要经过虞媛之手呢?” 柳烟的栽赃诬陷,就连一旁的虞少使也看不下去了,于是看向柳烟冷冷道。 “没有虞少使,也会有其她主子,只不过是虞少使你倒霉,刚好被奴婢撞上了而已。”柳烟说着嘲讽道: “薄夫人先前不是已经派人搜获了奴婢的赃物么,那些皆是主子们的贴身之物,只要戚夫人吩咐奴婢栽赃谁,谁的贴身之物便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柳烟的回复几乎无懈可击,吕雉稍稍低眸,掩去眼底的情绪,这个丫头能受得住暴室的酷刑,果然不是个普通角色。 殿内再次寂静下来,就在众人皆被柳烟的义正言辞所蛊惑时,戚夫人缓缓地开口道: “你既说是本宫存心加害殿下,证据呢?” 柳烟眸光微动,她似乎早料到戚夫人会有此问,于是缓缓从怀里取出一对玉镯: “前几日,戚夫人派人来暴室劝说奴婢,想要用玉镯买通奴婢封口,并承诺事成之后再加双倍。”说着,柳烟将玉镯举过头顶: “请皇上明察。” 戚夫人心中一沉,好一个“借刀杀人”,自己当真是轻敌了。 吕雉将目光投向恭敬于一旁的邱贤,邱贤会意,于是上前接过柳烟手里的镯子,呈给刘邦。 刘邦不耐烦地接过镯子,只一眼,便置于一旁,吕雉见状,眼底的不悦一闪而过,却未多说什么。 “谁知道你这镯子又是偷的哪位主子的。”叔良人此时忍不住愤愤道:“这些不过是你的片面之词罢了,根本经不得推敲,我反倒觉得你是在刻意栽赃戚夫人,说,你的幕后主使是谁?” 叔良人反其道而为之的一通发问直接惊住了柳烟,亦使得吕雉面色难看起来,稍作平复后,吕雉冷冷地看着柳烟开口道: “叔良人此言不错,而且戚夫人与你家美人非亲非故,为何要救你家美人?” 柳烟眸光一震,随即会意: “因为戚夫人答应奴婢,只要奴婢帮她扳倒皇后,她就帮奴婢救出赵美人,所以在谋害过三殿下后,奴婢便将罪名嫁祸给了皇后的贴身婢女秋菊,造成皇后教唆婢女的假象。”柳烟努力克制住心底的情绪,目光复杂地看向戚夫人。 第179章 尘埃落定 戚夫人不觉一笑:“若照你所说,本宫又为何要救三殿下?” 柳烟被问得一愣,因为三殿下是戚夫人所救的这个插曲并不在她编织的谎言里,有了这个变故,自己的谎言便有了一个缺口,根本经不得推敲,为了不使自己功亏一篑,柳烟决定孤注一掷: “夫人几番出尔反尔亦是常情,不过此番皇上大赦,奴婢的美人既得皇恩眷顾,奴婢不想一错再错,所以奴婢在此道出实情,并以死明志。” 说罢,柳烟从腰间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簪子,直接自尽了。 戚夫人眸光一冷,好一个以死明志,皇后这一石二鸟之计当真使得天衣无缝。 “没想到堂堂戚夫人,居然心思恶毒至此,谋害皇嗣还嫁祸给皇后,当真罪大恶极。”说着蔡美人起身看向吕雉:“还请皇后严惩,还后宫一片净土。” 蔡美人这话说得义正言辞,大有铲奸除恶的岿然不动之志。 吕雉的眼中透出一抹满意之色,却并未置一词,只是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刘邦:“皇上以为如何?” 刘邦直接皱眉,他以为如何?他想将这个贱婢碎尸万段。 见刘邦不说话,蔡美人忍不住看一眼吕雉,在得到吕雉的默许后,蔡美人顿时有了底气,于是直接起身行至殿中跪下谏言道: “人证、物证在此,还请皇上严惩戚夫人。” 众人皆被这一幕给愣住,帝、后还未发话,她竟然敢站出来公然挑战戚夫人。 刘邦面色难看,这个蔡美人,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自己的底线,她是不想活了么? 就在刘邦准备喝斥蔡美人时, “皇上!” 虞少使突如其来的一声“皇上”,听得刘邦心跳直接慢了一拍,差点恍了神。 刘邦意外地看向虞少使,眼底的震惊和欣喜交杂,这是自虞少使入宫以来,第一次称自己为皇上,还是在大殿之上,这一句“皇上”听在刘邦耳朵里,或多或少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刘邦心中荡漾,忍不住轻柔了语气对虞少使道: “虞少使有何事要说?” 虞少使挪开目光,面色淡然道:“虞媛以为蔡美人此言不妥。” 这话一出,立马惹得身旁的蔡美人怒目相向,心想你一个区区少使,居然敢质疑自己,于是冷笑道:“虞少使刚被柳烟还了清白,莫非还想退回去?” “虞媛的清白不需要一个满嘴谎言的丫头来证明。”虞媛冷声道:“她前日诬陷我虞媛入狱,今日又嫁祸给戚夫人,照她先前的话,她窃取的赃物足以栽赃任何人,倘若她今日的对象是蔡美人你呢?蔡美人也这般于殿上执意请罪吗?” 一句话,堵得蔡美人瞬间难看了面色,忍不住咬牙切齿道:“本宫未作坏事,何惧她人栽赃?” “虞媛也未作坏事,不还是被打入诏狱了么?” “你——”蔡美人语滞,于是只得转向吕雉:“请皇上、皇后做主。” 吕雉不觉微微皱眉,这是她第一次领教到虞美人的口才,她没想到这个哑巴美人今日会突然一反常态,公然维护戚夫人。 “虞少使说得不错。”刘邦表示赞同:“一个罪婢的反复之言,不足以指证任何人。” 吕雉眸光一冷,地上跪着的蔡美人瞬间领悟,于是再次进言道:“可是方才柳烟说戚夫人想要嫁祸皇后,皇上也不彻查吗?” “自然是要查的。”戚夫人此时淡淡一笑,起身向吕雉施了一礼。 见戚夫人发话,众人皆不自觉地安静下来。 “戚姬说说,如何彻查?”刘邦的眼底透出一抹亮色。 戚夫人闻言于是对着刘邦再施一礼:“柳烟既用一对玉镯指证妾身有罪,那便从这对镯子入手,还妾身清白。” 戚夫人的话语一出,直接把众人带偏了的注意力重新拽回到了原点,亦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归一。 “没错。”叔良人此刻立表赞同:“那柳烟不是说镯子就是证据吗?只要这个证据不成立,就算她死了,亦可还戚夫人清白。” 吕雉眸子一暗,面对戚夫人的避重就轻,她无法辩驳,因为镯子就是自己命人给到柳烟手上的。 刘邦闻言亦是点头:“那就让暴室啬夫严查,务必将近日出入暴室的人员全部给朕揪出来,一个一个拷问,还戚夫人清白。” 听到拷问一词,众人皆忍不住心中一寒,自三殿下出事以来,这宫里的宫人人人自危,就怕查案累及自身,眼下若是再行拷问之事,怕是又是一场噩梦了。 “既然是罪婢恶意栽赃,皇上又何须大动干戈?”吕雉此时突然出面解围:“正如虞少使所言,罪婢反复栽赃,本就心术不正,一心术不正之人,皇上何故因其一己之私而累及他人?” 刘邦闻言眸光微动,于是看向吕雉和颜悦色道:“那以皇后之见,应当如何?” 吕雉闻言淡淡一笑,接着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戚夫人:“戚夫人无罪,柳烟枭首示众。” “甚好!”刘邦顿时龙颜大悦:“皇后乃后宫之主,此事便交由皇后处理,朕甚欣慰。”说罢,刘邦抬手拍一拍吕雉手背,吕雉心中一惊,面上却平静无波。 见事情尘埃落定,刘邦忙起身走下台阶,扶起一直跪在地上的虞少使柔声道:“虞媛跪这么久,膝盖可伤着了?” 虞少使强忍着心中的厌恶没有回避,却将目光投向戚夫人:“虞媛听说戚夫人在回宫的路上受了重伤,这会子待下来,又惊又吓的,怕是身子吃不消了吧?” 戚夫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会意,于是温和道:“谢虞少使关心。” 刘邦这才发现自己忽略了戚夫人,于是赶紧走至戚夫人跟前查看:“箭伤可有反复?” 戚夫人微微摇头,目光扫过虞媛,几经权衡后,戚夫人终是抬眸看向刘邦:“皇上先前说陪戚姬一同回宫,现下可作数?” “那是自然。”刘邦听得心中一喜,戚夫人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如此主动了,于是不顾众人的目光,刘邦直接拉起戚夫人的手向外走去。 第180章 留宿央月宫 “什么玩意儿嘛!”蔡美人愤愤地起身看向殿外,转身想要向吕雉抱怨,然而在触及吕雉那一双布满寒意的眸子时,蔡美人瞬间将要出口话又给吞了回去。 吕雉的目光扫过众人:“罪婢已罚,大家若无他事,便退下吧。”吕雉说着微微扶额,采青会意,立马上前询问:“皇后可是心悸的毛病又犯了?” 见皇后如此,众人自知不好再留,于是纷纷请退。 待众人走后,吕雉方缓缓起身,在采青的搀扶下往永宁宫而去,在经过柳烟的尸体时,吕雉的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一路上,采青几番欲言又止,吕雉瞧她一眼: “有话想说便说。” “喏!”采青于是直接将心中的不解问出:“皇后为何又饶了戚夫人?若要彻查暴室进出人员,她也排不出嫌疑。” “你觉得是本宫想饶她?” 采青一滞:“是皇上?” “今日之事不过是个引子罢了。”吕雉淡淡道:“若想以此来扳倒戚夫人,你未免也太小瞧了她。” 采青闻言愣住,未再说什么。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本宫不会做。”吕雉说着看一眼采青:“秋菊的前车之鉴,本宫不希望发生在你身上。” “奴婢明白。”采青神色微动。 “一个小小宫女,竟敢谋害皇嗣嫁祸本宫。”吕雉冷笑一声:“若非咱们先人一步,本宫怕是至今还被这小宫女瞒在鼓里。” “皇后英明。”采青点头,于是继续道:“自皇后将她主子罚入永巷后,她曾经求过薄夫人救她家主子,但薄夫人不愿惹事,她便因此生恨,才想了这一石二鸟之计。” “本宫见过胆大的,却未见过像她这般胆大的。”吕雉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看来,本宫需要重新认识一下她主子了。” -------------------- 央月宫,戚夫人自回宫后,刘邦一直陪伴在侧,时不时问一句:“戚姬伤口可还疼?” 戚夫人笑着摇头:“御医天天药膳补着,已经大好了。” 刘邦有些自责地拉住戚夫人的手:“今日之事,让戚姬受苦了,没想到区区一个宫女,心思竟恶毒至此。” “皇上信妾身?”戚夫人转开话题。 刘邦一愣,随即笑道:“那是自然,戚姬如此善解人意,怎会害人?” 此时佩兰过来询问晚膳之事,戚夫人看一眼刘邦:“皇上可愿留下陪妾身用膳?” 刘邦略显意外地看向戚夫人,忍不住笑起来:“那是自然。” 佩兰亦是一惊,随即欣喜地领命。 趁着宫人备膳的功夫,戚夫人与刘邦讲她在蕲县时的所见所闻,戚夫人缓缓地讲,刘邦耐心地听,一片岁月静好。 “戚姬难得与朕讲这许多话。”刘邦笑看向戚夫人:“此番出宫,戚姬貌似变了一些。” 戚夫人垂眸不语,自己若是不变,以今天虞少使对刘邦的态度,这个晚上,刘邦必然会去虞少使宫里,虞子期等了这么久,戚夫人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刘邦看着垂眸不语的戚夫人,在烛光的掩映下,戚夫人长睫微颤,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更添几分妩媚。一头如丝的秀发随意地垂落在香肩两侧,愈发衬的脖颈修长动人。一袭轻薄的深衣裹着戚夫人的身姿,随着她呼吸的起伏,让人无尽遐想。 刘邦看得心猿意马起来,适逢戚夫人抬眸,四目相对,戚夫人似是一愣,随即慌乱地挪开目光,刘邦心中一动,正要上前试探,却见佩兰与若华进来传菜,忍不住微微皱眉。 这一顿晚膳刘邦用的心不在焉,戚夫人沉默不语,一旁布菜的佩兰和若华皆是不明所以,明明方才还好好的两人,怎得突然就不说话了。 晚膳之后,佩兰与若华识时务地赶紧退下,只留下戚夫人与刘邦二人在寝宫。 一时无语,戚夫人起身为刘邦沏了杯茶,端至刘邦跟前,刘邦却没接,目光灼灼地看向戚夫人:“朕今晚留下可好?” 戚夫人面色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刘邦眼底笑意铺呈,于是抱起戚夫人走向内室。 月华倾洒,帐中旖旎。 ------------------ 次日清早,戚夫人醒来的时候,刘邦已经不在了。佩兰笑着过来伺候戚夫人梳洗: “皇上特地吩咐了奴婢不准打扰夫人,并让奴婢跟夫人说,今晚皇上还来夫人这边用膳。” 戚夫人眼底的情绪一闪而过,于是看向佩兰:“虞少使那边怎么说?” “皇上已经赦免了虞少使。”佩兰说着靠近戚夫人压低声音道:“夫人给的药虞少使已经服下了,怕是这几日应该会有见效。” 戚夫人微微点头:“更衣,陪本宫去虞少使那里一趟。” “喏!” ----------------- 凤弦宫,虞少使正对着窗外发呆,她知道虞子期就在宫里,可是她却不能见他。 这时有宫人禀报,戚夫人来了,虞少使闻言心中一喜,随即起身迎了出去: “虞媛拜见戚夫人。” “妹妹无需客气。”戚夫人笑着扶起虞媛:“昨日得妹妹谏言,戚姬感激不尽。” “夫人不必客气,虞媛不傻,皇后的心思,虞媛自然知晓。”虞媛说着朝一旁的宫人冷声道:“你们都出去。” “喏!” 待人走后,虞媛对着戚夫人便是一拜:“昨夜谢夫人解围。” 戚夫人被虞媛的这一行为吓了一跳,赶忙搀扶起虞媛:“妹妹这是何故?” 虞媛目露苦涩:“自入宫以来,虞媛几乎夜夜惶恐,就怕皇上来虞媛宫中。” “所以你便以死相逼?” 虞媛点头:“子期让我活下去,我听他话,但我不能背叛他。” 戚夫人看向虞媛:“你答应了虞将军不可轻生,但你却逼着皇上来结束你的性命?” “没想到皇上却是个多情的。”虞媛冷笑一声:“他妄想靠他的耐心打动我,我心里既有了子期,又怎会对一个杀了姐姐的刽子手动心。” “你说的姐姐是指虞姬?” 虞媛点头:“是她将我从战乱中救出,给了我一席之地,并让我遇到了子期,我还未来得及报答她,她便被汉王逼得自刎了。” 第181章 报团取暖 “两军交战,伤亡在所难免。”戚夫人安抚虞媛:“人死不能复生,好在虞将军还在,并不远千里来寻你,你该为她好好活下去。” 虞媛点头:“谢夫人带子期来寻我,夫人给的药虞媛已经服下。” “害怕吗?”戚夫人笑看向虞媛。 “只要能与子期在一起,虞媛什么都不怕。”虞媛说着看向戚夫人:“虞媛一直有个问题想问夫人。”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在国宴上拿自己的赏赐为你赎罪?” “是的。”虞媛目露不解:“那个时候,夫人与虞媛并无交集,宫里的人都讨厌我,皇后也不待见我,为何夫人会为虞媛挺身而出。” “因为虞姬。”戚夫人淡淡一笑:“你唱的霸王别姬让本宫深有感触,楚汉之争,不分对错,但霸王与虞姬的爱情令人动容。” “原来如此。”虞媛不觉灿然一笑,如绽放的花蕾,光彩夺目。 这是戚夫人第一次见虞媛笑,也终于明白了虞媛不爱笑的缘故,她的笑,只能留给虞子期。 ------------------- 戚夫人与佩兰刚回央月宫,邱贤便手捧玉匣,领着一众宫人匆匆而来,宫女们见状,皆纷纷退避,让出一条道来。 “戚夫人接旨!”邱贤站定,神情恭敬而喜悦。 戚夫人在佩兰的陪同下来到正殿,邱贤微微躬身,于是朗声道: “皇上有旨,戚夫人淑德兼备,贤良淑慎,辅佐有功,御赐同心结一枚,珠玉若干,以表朕之深情与恩宠。”说罢,邱贤上前一步,恭敬地将玉匣奉于戚夫人。 “谢皇上!”戚夫人躬身谢恩,然后缓缓接过玉匣。 一旁奉宝的宫人们皆依次上前,将一箱箱精美的珠宝和金玉呈上,佩兰与若华虽领着宫女们上前领赏。 “夫人的赏赐乃宫中头一份,这同心结的典故奴才可是闻所未闻,实在稀奇的很。”邱贤忍不住笑看向戚夫人。 佩兰闻言不觉一笑:“邱公公只读这同心二字便该知晓其意思,怎得还问起夫人来了?” 邱贤听得一愣,随即会意,顿时一拍脑袋朝着戚夫人躬身施礼道:“瞧奴才这榆木脑袋,夫人莫要见怪。” “怎会?”戚夫人微微一笑:“公公来回奔波辛苦了,佩兰!” “喏!”佩兰立马应声,随即从手里的珠宝盒中挑了一枚价值不菲的金镶玉佩递给邱贤:“难为公公一早过来宣旨,这是夫人的一点心意,还请公公收下。” 邱贤被戚夫人的赏赐吓了一跳,忙推辞道:“此物太过贵重,奴才断不能收。” “比起公公的心意,此物不过一块石头而已,公公莫要推辞。”戚夫人看向邱贤温和道。 邱贤心中一震,忍不住抬眼看一眼戚夫人,踌躇片刻后终是接过佩兰递来的金镶玉佩,随即躬身再拜道:“奴才谢夫人赏赐。” 戚夫人微微一笑,随即递一个眼色给佩兰,佩兰会意,随即入宫取来赏钱给跟随邱贤而来的宫人们依次打赏,众人随之拜谢戚夫人。 -------------------- 待邱贤和前来行赏的宫人们走后,若华对着满寝室的珠玉笑得眼睛都快找不到了,佩兰见状忍不住打趣她道: “瞧你这点出息。” “什么叫我这点出息?”若华懒得理会佩兰,于是看向戚夫人认真道:“夫人,皇上对您可真好,奴婢头一回见这么多赏赐。” 戚夫人淡淡一笑:“你与佩兰照喜欢的各挑一样。” “我和佩兰?”若华一脸震惊地看向戚夫人:“各选一样?” “不然呢?你要几样?”佩兰取笑若华道。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若华说着赶紧瞪一眼佩兰:“奴婢是觉得夫人的赏赐太贵重了。” “夫人的赏赐自然是贵重的,你若是觉得受之有愧,日后多勤快些,多干活少说话不就行了。”佩兰哈哈一笑。 “谁受之有愧了?”若华直接朝佩兰翻了个白眼:“既是夫人赏的,奴婢倍感荣幸。”说罢,若华不再理会佩兰,随即开心地从一旁的珠宝箱中挑出先前自己就一眼瞧上的玛瑙珠串乐呵呵地戴上,还不忘冲佩兰嘚瑟一下。 佩兰付之一笑,于是从珠宝箱中挑出一支珍珠发簪,向戚夫人行了谢礼。 正在此时,殿外宫人来报, “启禀夫人,薄夫人求见。” “快请。” “喏!” 不一会儿,薄姬在彩云的陪同下款款而来。戚夫人忙迎上前去:“姐姐今日怎有闲暇来戚姬宫里?” “好奇同心结是何物,故来瞧瞧。” 薄姬笑得意味深长,戚夫人听得一尬,随即拉着薄姬在一侧坐下,并让佩兰去将同心结取来。 很快,佩兰将同心结取来,笑着递给薄姬,薄姬仔细地接过,却见红玉雕琢而成的结身,由两个交缠的圆环构成,圆环线条流畅而优美,红色的玉质温润中带着夺目之色,似在诉说着永结同心的誓言。 “果真百闻不如一见。”薄姬笑着将同心结递还给佩兰:“听其名已知情谊之重,如今观之,更觉皇上对妹妹的厚爱,令人羡慕。” “姐姐谬赞了。”戚夫人淡淡一笑,她自己亦未曾想过刘邦会特地为其用红玉打造了一枚一模一样的同心结。自己有此念头,不过是一时的突发奇想。 那是从蕲县回来的路上,佩兰一直反复地核对她给宫人准备的礼物,唯恐漏了谁。 谁知她数着数着便突然问及戚夫人为皇上准备了什么,戚夫人当场被问得愣住,因为她压根没准备。 不过正是由于佩兰的提醒,阴差阳错地唤醒了戚夫人身为夫人该有的觉悟,记忆中闪过清宫时见槿汐编过的同心结,于是便借花献佛,找了身边的红色丝线仿了个一模一样的。 薄姬瞧戚夫人发愣,不觉打趣道:“妹妹可是在睹物思人?” 戚夫人闻言一滞,随即无奈道:“姐姐今日来戚姬这里莫非是为了取笑戚姬来的?” “怎会?”薄姬淡淡一笑,然后看向戚夫人:“妹妹如今盛宠在握,怕是会惹来他人不悦。” “树欲静而风不止,该来的总会来。”戚夫人说着看一眼薄姬:“姐姐最是明白才是。” 薄姬微微点头,经历了恒儿一事,她自知无法独善其身,既是如此,便只能抱团取暖了。 第182章 起风了 “姐姐在殿上的直言不讳令戚姬动容,感谢姐姐不信谗言,对戚姬信任如初。” “ 妹妹不必多虑。”薄姬微微正色道:“柳烟曾求助过本宫,想让本宫救赵美人。” 戚夫人点头:“姐姐拒绝了她,她便来找了戚姬。” 薄姬听得一愣:“柳烟来找过妹妹?” “她以说出恒儿染疾的真相为交换条件,让本宫救出赵美人。”戚夫人说着淡淡一笑:“所以便出现了她指证虞美人的一幕,连戚姬都差点相信了。” “果然是个蛇蝎心肠的丫头。”薄姬冷了眸色,一想到恒儿差点栽在她手里,薄姬就恨不得将柳烟碎尸万段。 “因管夫人之事,先是皇后罚其主子入永巷,再是姐姐你未曾施救,她便想了这么个一石二鸟之计。” “那她为何又突然将矛头转向了妹妹?”薄姬看向戚夫人:“我听妹妹殿上之言,皇上已经决定大赦天下了,那赵美人出永巷亦是早晚的事。” 戚夫人点头:“那便要问皇后了。” “妹妹也认为此事与皇后有关?”薄姬从帝、后要求殿审的那一刻起,便怀疑此事没那么简单了。 “原本只是猜测,但是皇后拒绝了彻查暴室进入人员,那便只有一个可能,皇后的人也进去过。” “妹妹说得没错。”薄姬亦是认同:“那对镯子一看便是宫中之物,除非有人临时暗中赠予,否则在柳烟入暴室的那一刻早被搜刮走了,怎会让其留到殿上来指证妹妹。” “只是不知她的主子是否知晓此事?”戚夫人说着看一眼薄姬。 “妹妹担心赵美人会站队皇后?”薄姬不觉微微皱眉。 “人心难测,戚姬亦只是猜想。”戚夫人微微一笑,良久:“姐姐可知道那个蔡美人,戚姬瞧着眼生,可是新进宫的?” “她叫蔡瑶,是郭蒙将军的妻妹,因生得貌美且仰慕皇上被推荐入宫,皇后对她很是喜欢。”薄姬有意提到了吕雉。 戚夫人闻言不语,郭蒙,吕泽帐下之人,以护卫起家,在薛县跟随吕泽作战,并在秦末汉初的战乱中崭露头角,参与了平定三秦(雍王章邯、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的战役,在汉初被封为周吕侯。 见戚夫人不说话,薄姬于是再次开口道:“郭将军战功赫赫,深受皇上器重,惠及蔡瑶,一入宫便被封为美人,入住仪淑宫。” “仪淑宫?”戚夫人似有些意外:“那是赵美人原先的寝宫。” 薄姬微微一笑:“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连宫名都未换,直接赏给了蔡美人,那蔡美人倒也欣然接受,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瞧出来了。”戚夫人淡淡道:“站队这么明显的,怕也只有她一个了。” 薄姬闻言不觉失笑:“这样也好,明着较劲总比暗地里使坏好。” “姐姐倒是想得开。” “想不开又能如何?”薄姬笑看向戚夫人:“看来这后宫又要热闹了。” 戚夫人闻言亦是淡淡一笑,后宫自古皆如此,这方唱罢我登场。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 刘邦一连数日都歇在了央月宫,对戚夫人的宠幸不减反增,且赏赐不断,惹得整个后宫流言漫天,蔡美人则领着一众宫嫔直接跑到了吕雉跟前: “皇后,戚夫人也骄奢跋扈了,霸着皇上日日留宿央月宫,也不怕伤着龙体。”说着蔡美人愤愤道:“妾身都多久没瞧见皇上的人了。” “妾身亦觉得戚夫人太过恃宠而骄,皇后娘娘,您乃六宫之主,理应出面规劝皇上,莫要让戚夫人这般专宠,坏了后宫的规矩。”说这话的是刘长使,自入宫以来,一直未得召幸,早已心有不满。 “刘长使说得没错。”蔡美人看向吕雉:“如今这后宫之中,众人皆对戚夫人的行径颇有微词,长此以往,恐生祸乱,还望皇后娘娘为嫔妾们主持公道。” 吕雉听着众人的抱怨,面色沉静,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她微微抬眸,扫视一眼众人,缓缓开口道: “皇上的心意,岂是我们所能左右的。戚夫人得宠,自有她的过人之处。本宫虽为皇后,亦不好强加干涉,惹怒龙颜。”吕雉说着略作停顿,随后舒缓了语气道: “各位妹妹的想法本宫明白了,本宫亦会适当地提点戚夫人,倘若她仍一意孤行,独占圣宠,本宫亦不会坐视不理。” “皇后所言甚是,嫔妾们听皇后的。”刘长使随即应和道:“皇上雨露均沾,方能惠及后宫。” 吕雉闻言眸光微动,于是看向刘长使道:“本宫记得刘长使入宫亦有些日子了,皇上可有召见?” 刘长使面色一红,于是垂眸道:“妾身无能,至今未得圣恩。” “本宫听闻刘长使才华横溢,音律造诣非凡。”吕雉目光如炬,扫过刘长使意味深长道:“然而,才华若仅自赏,岂非可惜?” 刘长使闻言一愣,随即敛容道:“妾身愚钝,还请皇后指点。” “真是块木头。”蔡美人听得直撇嘴:“勾引懂不懂,就像戚夫人那样。” 刘少使闻言直接黑脸,没有搭理蔡美人。 吕雉却是微微一笑:“蔡美人话糙理不糙,刘长使若不自己主动些,皇上如何能瞧见刘长使的好呢?” 刘长使眸光一滞,于是颔首道:“谢皇后指点,妾身明白了。” “正如刘长使所言,天子之恩若能普降,自是后宫之福。”吕雉说着看一眼众人: “然而,戚夫人之宠,若过于专擅,实非后宫之幸,本宫身为皇后,自当维护后宫秩序,劝谏天子。而诸位姐妹也当齐心协力,共同守护后宫安宁。” 蔡美人闻言盈盈上前恭敬道:“皇后所言甚是,戚夫人张扬跋扈,实乃后宫隐患,嫔妾等愿听从皇后差遣,为后宫稳定尽心尽力。” 其他宫嫔闻言亦纷纷附和:“妾身愿听从皇后差遣!” 吕雉微微点头,目光落向宫外那丛微微摇曳的竹枝上,起风了。 第183章 爱而不得 央月宫,戚夫人正对着棋盘若有所思,自己的药只下了五寸,最迟今天夜里,虞少使那边应该有动静了。 一旁的若华看看戚夫人,又看看戚夫人面前的棋盘,她想不通,外面流言漫天,自家主子是如何能做到充耳不闻的。 结果看着看着,若华直接把自己给气到了: “奴婢今日去膳房,途径蔡美人宫前,那些个宫人说话可真是难听,气死奴婢了。” “难听你不听便是了。”佩兰闻言笑看向若华:“夫人得皇上宠幸,咱们自个儿开心就成,那些人眼红,你与她们置什么气?” “问题是话也太难听了,咱们的主子好歹也是夫人,她蔡美人算什么东西,也敢出言不逊。”若华越说越气: “而且皇后也不管管,身为后宫之主,任由宫人诋毁夫人,是皇上自己要来的央月宫,关夫人什么事?有本事,她们自己去绑了皇上去啊。” “嗯?是谁要绑了朕?”刘邦的笑声透过屏风而来,若华一惊,赶忙敛容退至一旁。 佩兰亦是愣住,近日皇上天天来央月宫,因着不愿与夫人生分,便免了宫人的通报礼,自己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戚夫人方才并未关注若华与佩兰的谈话,此刻听见刘邦的声音,于是赶紧放下手里的棋子迎上前去,刚要行礼,却被刘邦直接揽入怀中,若华与佩兰见状相视一眼,于是悄悄退下。 “戚姬在做什么?”刘邦抱起戚夫人置于膝上笑得暧昧:“可有想朕?” 戚夫人面色一尬,于是转开话题道:“下棋,皇上可愿一起?” “下棋?”刘邦不觉一笑:“朕倒是忘了,戚姬不仅善舞,还精通棋艺。” 戚夫人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朕已经许久未见戚姬跳舞了。”刘邦拨弄着戚夫人披散的长发语带撩拨道:“戚姬可愿为朕舞一曲?” 戚夫人微微一愣,于是应下,想要起身,刘邦却没有放手。 戚夫人不觉抬眸,却撞进刘邦满是情欲的目光里,戚夫人心中一震,感受到刘邦的逼近,戚夫人直接侧过了脸: “妾身为皇上献舞。” “戚姬不想朕?”刘邦声音低沉,双眸紧紧锁住戚夫人,眼底的炙热让戚夫人无处躲藏。 “天色还早。”戚夫人微微垂眸以掩饰心底的抗拒。 “可是朕想你了。”刘邦贴近戚夫人:“不知为何,如今的戚姬,更另朕着迷。”说罢,不待戚夫人回应,刘邦直接抱起戚夫人走向床榻,就在帐帘放下的瞬间, “皇上!” 邱贤的声音隔着屏风急急传来。 刘邦不觉皱眉,却仍贪恋戚夫人床榻间的温柔。 戚夫人忍不住轻推刘邦:“皇上,邱公公怕是有急事禀报。” 兴致被打乱,刘邦面露不悦,翻身对着帐外沉声道:“什么事?” “虞少使,病了。”邱贤面带忧虑,声音亦显得沉重。 刘邦眸光微动,忍不住看向身侧的戚夫人,却见其双颊绯红,睫毛轻颤,几缕发丝垂落在修长的脖颈处,更添几分妩媚与慵懒,刘邦再次被牵动起情欲,对着帐外不耐道: “病了便去请太医,朕又不会治病。”说罢,刘邦便要再次寻欢。 “已经请了,太医们皆束手无策。”邱贤面露焦急道。 手里的动作停下,刘邦骤然起身,随即掀开帐帘:“王阳去了吗?” “去了,还在诊治中。” 刘邦心中一急,便要下榻,榻下了一半又转身对戚夫人道:“朕去去便回。” “戚姬无碍,虞少使的病情要紧,皇上不必挂念妾身。”戚夫人温和道。 刘邦微微点头,然后随着邱贤赶去了虞少使那里。 -------------------- 凤弦宫,刘邦急得团团转,将所有太医、御医通通赶去了凤弦宫,虞少使好不容易对自己有了改变,眼瞧着自己就快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虞少使在这个时候出意外。 前来会诊的太医进进出出,讨论了一遍又一遍,只说是在诏狱落下的病根,如今数症齐发,众人皆不明所以,于是迅速集中研讨,结果讨论了半天也讨论不出一个结果来,气得刘邦直骂庸医,连着御医王阳一起骂,王阳也是无语,气呼呼地立于一侧。 王阳是刘邦还是沛公时便跟着刘邦的,对刘邦的脾气可谓是了如指掌,不亚于刘邦的贴身寺人邱贤,一贯的心高气傲,刘邦骂他,他自然是不服气的,背对着刘邦胡子吹得老高。 刘邦骂完了太医又骂宫女,骂完了宫女又迁怒膳房,宫人们听得一声不吭,暗地里抱怨太医无能。闭环了! 虞少使躺在榻上,面色惨白,气若游丝,她的意识开始游离,身体亦渐渐失去知觉,每一次心跳似乎都隔着遥远的距离传来,如同沉睡于寂静的海底。 时值戌时四刻,夜色如墨,宫灯摇曳,凉风带走了凤弦宫的最后一丝余热,也带走了虞少使虚弱到虚无的心跳,一切归于寂静,连窗下的蜡烛灭了一支都无人察觉。 刘邦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抬头往内室看去,果然,太医们相继而出,在刘邦跟前齐齐跪下,面色凝重,同声奏道: “娘娘之疾,已逾医缘,天命难违,吾等无力回天。伏愿皇上,保重圣躬,节哀顺变。” 闻得此言,刘邦面色一震,没有理会太医们的请命,刘邦孤自走至虞少使榻前,看着那张绝美的容颜,刘邦悲从中来,他手握重权,指点江山,却无法救回自己想要的女人。 月光洒在刘邦的龙袍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将虞少使彻底包裹,归入黑暗。 离开凤弦宫的时候,邱贤准备伺候刘邦往央月宫而去,一路无话,在临近央月宫的时候,刘邦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对着央月宫的方向若有所思。 邱贤一愣,顺着刘邦的方向望去,顿时心中不解,央月宫就在眼前,皇上为何停住了呢? 看着从央月宫透出的柔和的光亮,刘邦眼底的纠结凝结,挣扎片刻后,刘邦终是选择调转了身子。 这一晚,刘邦去了吕雉宫中。 第184章 晋封之争 凤弦宫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戚夫人收到消息的时候正身着寝衣对着烛火沉思,从刘邦离宫的那一刻,她便预料到结果了。 虞媛之“死”,依照其身份,葬礼不会太过隆重,但宫中仍会遵循礼制,派遣一位官员或寺人,带领宫人及侍卫,护送虞媛的灵柩前往皇陵附近的墓地。 届时,子腾与“子丑”亦会随之前往,代表自己送虞媛最后一程,至于虞媛是否能成功脱身,便要看顶着子丑身份的虞子期自己了。 宫里的“子丑”一旦离了宫,真正的子丑怕是还要一段日子才能从郁州赶回洛阳,这中间的空缺,看来自己还得想个理由给圆上。 戚夫人的思绪越扯越远,眼中的烛火亦开始不定起来。 瞧着戚夫人皱眉不语,一旁的若华以为夫人在为皇上的迟迟不来所烦闷,于是忍不住看向佩兰: “皇上怎得过去这么久还不回来?” 佩兰正在为戚夫人铺床,闻得此言,于是淡淡道:“皇上此刻正为凤弦宫的那位伤心着呢,怎会过来?” “人死又不能复生。”若华忍不住嘀咕:“皇上自己答应夫人说会回来的。” “你意思是让皇上在夫人跟前为虞少使伤心?”佩兰无语地白一眼若华。 若华听得一愣,随即领悟过来:“瞧我这脑子,竟是白长了,若是如此,还是别过来了。” 佩兰闻言噗嗤一笑:“没事,夫人聪明就行。” 若华忍不住凑近佩兰轻声道:“咱们的皇上也太多情了,自夫人去了蕲县一趟,宫里的人不减反增,那个蔡美人,我怎么瞧怎么不喜欢,比之之前的那位赵美人,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主子们的事情咱做奴婢的别乱议论。”佩兰提醒若华:“免得叫人听了乱传,害了夫人。” “知道了。”若华微微点头,然后又忍不住问道:“你说皇上今晚会歇在哪里?” “估计会去皇后宫中。”佩兰说着看一眼戚夫人的方向:“虞少使没了,葬礼得提上日程。” “也是!”若华闻言认同道:“后宫少了一位少使,皇后势必要出面主持相关事宜的。” “好奇完了吗?”佩兰看向若华:“你再只动嘴不动手,明儿个让夫人换个勤快的过来,忙累死我了。” 若华一听忙笑着过去帮佩兰一起铺床:“瞧姐姐这话说得,少了若华,姐姐岂不孤单?” “就你嘴贫。” 戚夫人看向一旁说笑的二人,不觉淡淡一笑。 -------------------- 永宁宫,刘邦的到来让吕雉猝不及防,来不及多想,吕雉赶紧迎上前去, “妾身拜见皇上。” “皇后免礼。”刘邦在邱贤的伺候下入座。 吕雉笑着抬头,却发现刘邦似乎神色憔悴,郁郁寡欢。 吕雉以为刘邦是在戚夫人那里闹了隔阂,一气之下来了自己这里,于是便亲自端了茶盏递给刘邦试探道: “听说皇上下朝后去了央月宫,怎得眼下突然来了妾身这里?” 刘邦心不在焉地接过茶盏放于一旁,神色恍惚地道出一句:“虞少使殁了。” 吕雉听得一惊,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邱贤,在得到邱贤的肯定后,吕雉眼底闪过一抹亮色,随后以柔和的声音安抚刘邦道:“生死轮回,非人力所能左右,虞少使红颜薄命,还请皇上节哀。” “皇后打算如何安排虞少使的葬礼?” “依宫中礼制,少使的葬礼不宜过于铺张,以免引起朝野的非议。”吕雉说着看一眼刘邦,却见刘邦眉宇紧锁,于是又继续道: “本宫会亲自与少府商议,确保虞少使的葬礼既符合礼仪,又不失庄重。” “少使不行,那美人呢?” 刘邦淡淡地看向吕雉 ,显然对吕雉方才的提议并不满意。 吕雉愣住,良久方看向刘邦:“皇上是想晋封虞少使为美人?这不合礼制。” “谁的礼制?”刘邦面色不悦道:“朕统御天下,自然以朕之礼法为准。” “皇上的礼法也应遵循古制。” “皇后这是在说教朕?”刘邦蓦地沉了面色。 见刘邦不悦,吕雉心中一滞,于是努力放缓了语气柔和道: “晋封之事,关乎朝廷纲常,非同小可。若轻率行事,妾身恐引起朝野非议。” “谁敢非议?”刘邦冷哼一声,随即看向吕雉沉声道:“朕只问皇后的看法。” 见刘邦心意已决,吕雉自知再争无益,于是微微颔首:“既是皇上的旨意,妾身自当遵从,但请皇上三思,以保天下纲常。” “朕三思过了。”刘邦闻言略显不耐道:“那便有劳皇后按照美人的礼制为虞少使风光大办,明日朝会,朕将正式宣布虞少使的晋封。” “妾身领命!”吕雉轻声应下。 --------------------- 虞少使之死让刘邦悲痛的同时又觉不甘,面对自己的爱而不得,朝堂之上,刘邦毅然决定晋封虞少使为美人,葬于皇陵。 此令一出,满朝皆惊,议论之声不觉于耳, “区区少使,如何一跃为美人?” “不符礼制,不合规矩。” “少使怎可葬于皇陵?” ...... “皇上!”此时陆家出列正色道:“虞少使之逝,诚然令人哀痛,然而,晋封为美人风光大葬,实在过于突兀。在朝纲礼制中,等级分明,位份有序。少使一跃成为美人,与礼制不合。” 刘邦闻言眸光一冷,还未等其开口, “臣赞同陆大人之观点。”曹参此刻亦附议道:“皇陵乃皇家圣地,葬有历代帝王及皇后,虞少使虽有才华,却非皇室血统,葬于皇陵,恐惹非议,还请皇上三思。” 刘邦的面色瞬间难看起来,正要动怒, “臣亦附议。”贾谊紧随其后,声音沉稳:“礼制不可废,规矩不可乱。若因一时之哀痛而乱了朝纲,日后何以服众?请皇上深思熟虑,以国事为重。” “请皇上深思熟虑,以国事为重。”众人皆纷纷附和。 刘邦的脸色愈发阴沉,眉宇间皆是寒意,刘邦环顾一眼众人,然后冷冷地开口: “朕之决策,岂容质疑?”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气氛骤然紧张。众人皆感受到了帝王之怒,一时纷纷噤了声。 第185章 以退为进 陆贾眉宇紧锁,正要再行谏言,却被身旁的陈平抢先一步,只见陈平施然出列,走至殿中对着刘邦躬身一拜: “臣以为皇上晋封虞少使为美人并无不妥。”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众人的目光尽数落在了陈平身上,陆贾则直接沉了脸色,皱眉看向陈平。 刘邦心中微动,面色稍有缓和,于是对陈平道: “陈大人说说你的看法。” “喏!”陈平再施一礼,然后正色道:“礼制、规矩,皆为人之所定,虞少使的品德与才华,足以令她名垂青史。皇上晋封其为美人,不仅是对虞少使个人的肯定,更是对所有有才德之人的肯定。” 陈平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他压根不认得什么虞少使,眼下自己睁着眼睛说瞎话,完全是为了顾及刘邦的面子。 若照这些个腐儒的想法再争执下去,以刘邦的性子,他们这些个朝臣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一个女人而已,陈平可不愿做殃及池鱼的那条鱼。 刘邦闻言瞬间舒展了眉宇,果然关键时候还得靠陈平。 众人皆是不语,曹参直接用手肘捅一下旁白的樊哙,压低声音道:“你平常不是最能嚷嚷的吗,倒是说句话啊。” 樊哙却不以为然:“女人嘛,皇上喜欢就行,我操那个心做什么?”随即自顾自拨弄着腰间傅雪刚给做的香囊,一脸得瑟地对曹参道:“瞧这个,好看不?我娘子新做的。” “难看死了。”曹参无语地扭过头,真是鸡同鸭讲。 樊哙也不在意,自顾自又转头问周勃:“你瞧这香囊如何?” 周勃原本对虞少使之事也没啥兴趣,于是乐呵呵点头道:“我瞧着不错,樊兄的娘子心灵手巧。” “哈哈哈,还是周勃你识货。” 突如其来的笑声惹得众人纷纷侧目,刘邦则直接冷了颜色。樊哙见状,随即收敛了神色站好,还不忘安抚了下腰间的香囊。 “那照陈大人意思,少使亦可入皇陵了?”陆贾没有理会堂上的闹剧,直接冷对陈平。 不同于其他大儒,陆贾原本对陈平还算有好感,毕竟能不费一兵一足便使楚军伤亡惨重的计策不是谁都能想出来的,然而陈平的奸诈也因此一战成名,使得众人皆记住了陈平的“毒”,反而忽略了他的“谋”。 可是眼下虞少使下葬皇陵,明显有违古制,陈平却在这里睁眼说瞎话,倒让陆贾不得不怀疑自己高看了他了。 陈平则微微一笑,看向陆贾的眸子透出一丝无奈,这个陆贾哪哪都好,就是有着所有大儒的通病,坚持死理,不懂变通,若想让他们妥协,还不如让刘邦后退。 于是陈平对着刘邦再施一礼: “皇上,虞少使之逝,实为天下之哀。然而,悼念之情,非陵墓之辉煌所能承载,而是深植于圣心之挂念。” 这话直接说到了刘邦心里,他所谓的晋封,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一己之私。 陈平的目光扫过刘邦略显惆怅的面色,于是继续道: “晋封美人,诚然彰显了陛下对其深情厚意,但若以简葬之礼葬于皇陵之侧,更能昭显陛下之圣明与节俭。”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就连方才还对陈平心生怀疑的陆贾亦不觉愣住,听这意思,陈平貌似并非赞同皇上违背古制,倒更像是一种以退为进的迂回策略。 想到此,陆贾眸子骤亮,面上的不满亦消失不见。 刘邦微微皱眉,看向陈平的眸子透出狐疑。 陈平见状亦不慌不忙,于是继续陈词道:“自古以来,圣君以德治天下,以俭养民心。虞少使若能以简朴之礼安葬,非但不会减损其荣光,反而会成为千古佳话,传颂皇上之仁德。” 刘邦闻言眸光微亮,似有动容。 陈平于是接着道: “且此举亦将使天下百姓看到,即便是在哀荣之事上,皇上亦不忘以国家为重,以民为本,不以个人情感左右江山社稷。” 这一句,陈平直接把刘邦架上了道德的制高点,殿中大臣们听得心中一惊,皆为陈平的大胆捏了把汉。 刘邦微微敛眸,他算是明白了陈平的用意,不过有了陈平的马屁在前,即便是同样的规劝之词,如今听在刘邦耳朵里也像是换了种感受,并没那么抗拒了。 陈平接着继续躬身一拜:“微臣相信,如此一来,皇上必将深得民心,稳固社稷。皇上之德,犹如泰山之巅,巍峨耸立;皇上之仁,犹如春风解冻,万物皆苏;皇上之治,将使大汉如日中天,四海升平;上之名,将于日月同辉,山河共寿,永载史册,流芳百世。” 这一通马屁拍得举堂皆惊,就连刘邦自己,也怔怔地看着陈平,陷在陈平的恭维里半天缓不过神来。 陆贾终于明白过来陈平的用意,于是稍稍整理了仪容适时地上前趁热打铁道:“臣赞同陈大人之言,请皇上决断。” 众大臣亦随之会意:“臣赞同陈大人之言,请皇上决断。” 刘邦好容易从陈平的马屁堆里反应过来,一时沉默不语,他自知晋虞少使为美人已是越矩,而陈平慷概陈词,恰好给了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故而几番权衡之后,刘邦同意了陈平的简葬提议,随命陈平带领宫人及侍卫,护送虞媛的灵柩前往皇陵之侧的墓地进行安葬。 陈平欣然领命。 -------------------- 虞少使的葬礼办得极为低调,一如其生前的姿态,清冷高洁。 皇陵巍峨,却也显得格外清冷,陈平领一众宫人及侍卫,携刘邦为虞美人的撰写的亲笔铭文,很快便到达了皇陵。 陈平将手里的玉简递给守陵官员,玉简上记载了虞美人的生平以及陪葬物品的清单。守陵官员接过玉简,仔细查看后,点头表示确认。 陈平一行于是随同守陵官员前往虞少使的陵寝,并将铭文交于同行的工匠题于墓室的壁上,铭文有写: “昔有虞氏女,名媛,生于良家,长于深宫。才情并茂,仪态万千,宠于帝心,冠绝后宫。 然天不假年,美人遽逝,帝心哀恸。遂晋封为美人,以昭示帝之哀悼与尊崇。 今于皇陵之侧,筑幽室以安美人之灵。星河为被,日月为裳,愿美人之灵,安息于此,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光。 帝之哀思,如江水之不息,如山岳之不移。 大汉皇帝刘邦,立此铭文,以记美人虞媛之不朽之灵,永铭心间。 第186章 发现异常 在工匠题文的间歇,陈平闲来无事,抬眼刚好瞧见奉戚夫人之命前来送葬的子腾与“子丑”,于是笑着上前: “二位可是戚夫人跟前的子腾和子丑?” 子丑装扮的虞子期瞧见陈平过来,瞬间面露警惕之色,他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当年正是陈平的一计离间,使得项王营中猜忌横生,军心大乱,亚父更是与项王离心,客死他乡。 每每想到这里,虞子期都恨不得将陈平杀之而后快,眼下仇人近在眼前,虞子期忍不住握紧手中之剑,眼底的杀意呼之欲出。 子丑的异常令陈平心生疑窦,目光亦随之玩味起来,戚夫人身边的人,貌似对自己不太友好的样子,看来自己有必要跟夫人提提意见了。 “在下子腾,见过陈大人。”子腾上前一步恭敬道,转眼却瞧见“子丑”仍在一旁无动于衷,子腾于是扯一扯“子丑”的衣袖,随即代为介绍道:“这位是在下的哥哥,‘子丑’。” 陈平淡淡一笑,看向子丑的眸子却深邃起来。 虞子期此刻方反应过来,自己前来的目的是救虞媛,虽然仇敌在前,但自己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事。 如此想定,虞子期强行平复好自己的心绪,对着陈平略一抱拳: “子丑见过陈大人。” 陈平挑眉一笑:“都是自己人,无需见外。”说着陈平将目光转向子腾: “陈平听闻夫人回宫时遭人袭击受了重伤,不知眼下可大好了?” “谢大人关心,已经大好了。”子腾如实道。 “此番虞美人病逝,皇上对其很是看重,想必夫人亦是如此,故而才派了二位前来送行?” 子腾正要回答,却被虞子期给抢先一步:“夫人心善,得知虞少使出事,心有不忍,故而命子腾与子丑代为送行,与他人无关。” 陈平扫一眼子丑,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于是意味深长道:“夫人果真心善,亦爱屋及乌。” 听得爱屋及乌一词,子腾一时不好理解,先前楚王夸自己得皇上赏识得“武教郎”一职时,自己回楚王那是皇上爱屋及乌,皇上宠爱夫人故而也善待自己。 可眼下子腾又听得陈平说是夫人爱屋及乌,一时不解其意,于是忍不住好奇道: “陈大人的爱屋及乌所指何意?” 陈平闻言哈哈一笑,于是看向“子丑”解释道: “皇上宠爱虞美人,而戚夫人心悦皇上,故而爱屋及乌,夫人亦关心皇上所宠爱之人了。”陈平说着笑看向“子丑”:“不知陈平所言可对?” 子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后宫之事,他并不太关注。 然而陈平的刻意之词却使虞子期心生愠怒,目光亦随之冰冷起来: “后宫之事,咱们做外臣的还是莫要议论的好,而且斯人已逝,还请陈大人自重。” 陈平微微狭长了眸子,这个子丑,貌似对自己提及虞美人一事很是介意,有意思。 -------------------- 夜幕低垂,星辰隐匿,随着虞美人的安葬仪式圆满结束,陈平随同守陵官员入室进行最后的交接工作。 与此同时,虞子期的身影如同鬼魅,轻灵而无声地游走在皇陵的阴影之下。 皇陵警戒森严,虞子期凭借夜色的掩护和对地形的熟悉,巧妙地规避了巡行的士兵。不多时,虞子期便悄步至墓室的僻静之处,轻推隐蔽的暗门,闪身步入墓室之中。 墓室里,烛火摇曳,光影斑驳,虞子期的脚步在石板上轻轻回响,他的目光掠过石壁上的铭文,最终落在了墓室中央的紫檀棺椁上。 没有丝毫犹豫,虞子期直接上前撬开棺盖,然后用力推开。随着棺盖地移开,烛火照亮了虞少使清丽脱俗的面庞,宛若睡着了一般。 虞子期心中微震,不敢迟疑,按照戚夫人的指示,虞子期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直接打开,瞬间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弥漫开来,充满了整个墓室。 虞子期轻轻地将药瓶置于虞媛的鼻尖,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虞子期屏住呼吸,紧张地观察着虞媛的反应。 很快,在虞子期期待的目光中,虞媛的睫毛微微有了颤动,感受到虞媛逐渐恢复的鼻息,虞子期忍不住握住虞媛的手轻唤:“媛儿。” 虞媛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向虞子期的目光透着迷茫。 “是我,子期。”虞子期顶着子丑的面容轻声解释道。 虞媛静静地看着虞子期,眼底的迷茫渐渐散去,随着一声“子期”的出口,虞子期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于是拉住虞媛的双手动情道: “媛儿可能起身?” 虞媛闻言略作尝试,虚弱的身子让她几欲站立不稳,最后在虞子期的搀扶下,虞媛终于出了棺椁。 “我们得快些离开这里。”虞子期看着虞媛轻声安抚:“别怕,有我在。” 虞媛轻轻点头,然后换上虞子期带来的宫人的衣服,随虞子期离开了墓室,并在子腾的掩护下,混进了宫人的队伍之中。 陈平在与守陵官员交接完各项事宜后正要带队离开,却在清点人数时发现了异常。陈平清楚记得自己出行时,算上宫人及祭祀人员等相关人员,送葬队伍正好七十人。 可方才自己大致瞄了一眼,却发现御用郎官的队伍里貌似多出了一人,陈平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正要命人清点时,此时子腾立马自告奋勇地站出来: “陈大人,卑职队伍的人数方才已经清点过了,不多不少,正好十五人。” 陈平意味深长地扫一眼子腾,没有多问,于是转身对着守陵官员略施一礼道: “大人辛苦了,美人得以安息,全赖大人尽职尽责,陈平在此代表皇室,深表谢意。” 守陵官员语气恭敬道:“守护皇陵,是微臣的职责所在,陈大人客气了。” 二人略作拜别后,陈平便领着随行人员出了皇陵。 在走出皇陵的那一刻,虞子期的心这才算放了下来,原本救出虞媛后,虞子期准备直接拉下一个人替换上虞媛,但子腾不同意,说不能滥杀无辜,而且到了宫里不好交代。 第187章 陈平生气了 虞子期想想也是,自己与虞媛一走,队伍里突然少了两个人,子丑倒好解释,虞媛的空缺怕是又要惹出一堆事来,故而便决定赌一把。 没想到陈平当真是心细,自己点了一遍人数不说,还让人再点一遍,幸得子腾机灵,加之人数众多,且有夜色作掩护,才使虞媛堪堪躲过一劫。 一路上,子腾走得轻松无比,只要出了皇陵,虞子期便可带着虞媛远走高飞了,而自己的任务亦将圆满完成。 子腾越想越兴奋,于是忍不住绕去了肖鹤身边。 在这次紧张的送葬仪式中,唯一让子腾觉得轻松的便是陈平的随从肖鹤了,肖鹤与子腾年纪相仿,且都酷爱武艺,二人一见如故,皆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见子腾过来,肖鹤亦是高兴:“你此番回宫多久能出来?” “说不准。”子腾看向肖鹤略显无奈:“宫里规距多,还是肖鹤你自在,想去哪便去哪。” 肖鹤闻言忍不住瞄一眼前面骑马的陈平,于是压低声音道:“也不尽然,主子事多,比你好不到哪里去。” 陈平持缰绳的手一抖,眼神随之深邃起来。 “也是,宫里虽然规距多,但夫人与殿下待我们是极好的。”子腾呵呵一笑道。 “你家夫人当真有你说得那么好?”肖鹤狐疑地看向子腾,他从主人手里接了两次宫里的任务,两次都是杀人。 “那是自然。”子腾眼里满是肯定:“不然我与哥哥怎会待在宫里?” 肖鹤闻言想想也是:“你哥哥貌似不太爱讲话,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子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肖鹤口里的哥哥是指虞子期,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道:“许是最近心情不好,故而懒得讲话了。” “估计是在宫里给闷的。”肖鹤不觉哈哈一笑。 子腾见状也笑起来:“确实宫里比较闷。” 陈平被这两人的没心没肺给扰得头疼,于是突然转了身子看向肖鹤:“你若是再废话一句,我也将你送宫里去。” 肖鹤吓了一跳,蓦地抬头:“大人你都听到了?” “你家大人耳朵不聋。”陈平鄙夷得白一眼肖鹤:“下次学做长舌妇的时候,跑远点,再叫我听见一次,拔了你的舌头。” 肖鹤不自觉地捂了嘴,忍不住小声嘀咕:“还是子腾家的夫人好。” “哼!”陈平扫一眼子腾,然后意味深长地对肖鹤道:“你信别人,别人将你卖了都不知道,愚蠢。”说罢,陈平直接策马往前走去,懒得再与肖鹤废话。 肖鹤听得一愣,没理解,于是转头看向子腾。 子腾两手一摊,表示他也没听懂。 两人于是都不敢再讲话,肖鹤怕被陈平拔了舌头,子腾怕陈平拔了肖鹤的舌头,一时间,陈平的恶毒在两人心中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夜幕如绸缎般铺展开来,在到达临近的一处驿站时,陈平下令众人在此歇脚。 与此同时,虞子期则乘着夜色之便,带着虞媛悄悄离开了队伍,很快融入了夜色之中。 ------------------- 次日一早,当陈平领着一行人等抵达宫门的时候,邱贤已经在宫门口等候了,未等陈平近前,邱贤立马迎了上去: “陈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 “邱常侍客气 ,随行人员陈平已经尽数带回,有劳邱常侍清点。” 邱贤对着陈平略施一礼,随即转向身后朗声道: “各队依序报数。” 邱贤话音刚落,宫人们便按照所属的宫室和职责分成了若干队伍,各队队长开始报数。 “太乐蜀乐师,应到十五人,实到十五人。” “永宁宫宫女,应到二十人,实到二十人。” “尚方衣匠,应到二十人,实到二十人。” 听着各队队长的汇报,邱贤在手中的简牍上做着记录。 “御用郎官,应到十五人,实到十四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愣住,纷纷转身看向陈平,陈平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目光淡淡地扫一眼子腾。 今日一早,陈平刚从驿站出来,便觉察出了异样,御用郎官的人数又不对了。 昨晚在皇陵时,陈平就发现御用郎官的队伍中多了一人,正要细查时,结果子腾突然站出来说没问题。陈平心中狐疑,但碍于子腾是戚夫人的人,陈平并未在皇陵拆穿他。 出了皇陵后,陈平便一直在等一个答案,一个能让他心情平复的答案,结果他等了一夜,答案没等到,人又少了一个。 这回陈平是真生气了,子腾敢当着自己的面如此胆大妄为,除了戚夫人的示意,他想不出还有其他答案,可是,戚夫人瞒着自己。 陈平昨晚思考了一夜,就在答案呼之欲出的时候,又被他自己给否定了,陈平不敢相信戚夫人会有这么大胆子,但是,除了这个答案,他实在猜不出其他任何可能。 这样令人抓狂的推测,否定,再推测,再否定,持续了整整一晚上,陈平一夜未眠。 次日一早,陈平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点御用郎官的人数,果然,人数的突然减少,让陈平终于肯定了心中的猜测,这一切,就是戚夫人干的,这个女人,简直就是疯子。 “回常侍大人,兄长子丑已奉命前往蕲县戚都尉家中,故御用郎官队列少了一人。”子腾此时上前一步对着邱贤解释道。 陈平面无表情地扫一眼子腾,这话在出驿站时,子腾便跟自己讲了,而且是在人走之后,连个招呼都不打的情况下,陈平当时气得胸闷,这种先斩后奏的方式也是戚夫人教的吗? 陈平没有拆穿子腾的谎言,他倒要看看,少了自己,这天大的窟窿,戚夫人该如何自圆其说。 然而另陈平意外的是,邱贤此时却合上了简牍淡淡道:“子丑之事,皇上已经知晓。”说着邱贤扫一眼众人朗声道: “御用郎官,齐!” 陈平怔住,这样的结果再次颠覆了其对戚夫人的认知,陈平的心中亦愈加恼火,于是对着邱贤略施一礼后,陈平直接愤然离去。 第188章 主动请罪 永宁宫,吕雉端坐主位上,面色从容地听着前来问安的宫嫔们聊着虞美人之事,言语之间,气氛融融,倒也呈现出一派祥和之景。 “你说她一个从未侍寝的少使,如何便能晋封成美人了?”蔡美人每每想到此事便觉愤愤不平,忍不住将目光落向静默在侧的刘长使: “刘长使入宫比我早,如今亦不过是长使之位,她这一走,反倒爬刘长使头上去了。” 刘长使原本便心中郁郁,此番被蔡美人直接点名对比,顿时更觉窝火,于是冷对蔡美人道:“虞美人自然有虞美人的本事,蔡美人不必在此抱怨。” 蔡美人一听这话便恼了:“本宫亦是好心提点你,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为虞少使晋封高兴了?” “不高兴又能如何?”刘长使语带嘲讽道:“蔡美人能让皇上收回成命?” “我——”蔡美人被刘长使堵得一滞,忍不住话头一转:“刘长使倒是好口才,既有这个能耐,怎不早早说动皇上去长使宫中?” “皇上近日也未曾去蔡美人宫中吧。” “你——”蔡美人再次被刘长使给堵到,一时想不到说辞,便将锅推给了戚夫人:“皇上一连数日皆被戚夫人霸占着,皇后都劝不动,本宫有什么办法?” 眼瞧着争论愈演愈烈,吕雉抬眸看一眼正对着刘长使怒目相向的蔡美人,淡淡地开口道:“皇上愿意去谁宫中,那是谁的本事,你们在这里争有什么用?” 听得吕雉发话,蔡美人自觉无趣,她倒是想争呢,珠翠罗绮满身的,皇上也不看啊。 刘长使亦没再开口,对一个从未睁眼瞧过自己的皇上,她连争的想法都没有。 一时间,气氛显得有些沉闷起来,宫嫔们之所以会以问安为由头留在皇后这里闲话家常,无非是因为皇后能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哄好了皇后便等于哄好了皇上。 眼下皇后突然的一句靠自己的本事争皇上,瞬间让大家困惑起来,难不成皇后意思是示意大家可以不顾宫规,随意争宠? 正在大家面面相觑之时,戚夫人的到来直接给了众宫嫔一个以身示范。 “戚姬给皇后请安。”戚夫人在大家关注的目光中面色淡然地进殿向吕雉行礼问安。 吕雉看一眼戚夫人,面上含笑道:“戚夫人免礼。” “哼!”一见戚夫人,蔡美人便浑身不自在,于是阴阳怪气道:“这么些日子不来给皇后请安,怎么?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 “蔡美人不得无礼。”吕雉故作不悦道:“戚夫人甚得圣心,本宫亦高兴,何来问安之说?” “皇后贤德,自然是不计较戚夫人对皇后不敬。”刘长使此时亦开口道:“然宫有宫规,倘若众宫嫔皆如戚夫人这般,岂非乱了纲常?” 吕雉眼底闪过一丝认可,到底是刘长使会说话,蔡美人空担一个美人的头衔,白长了张漂亮脸蛋儿。 众人皆在看戏,江长使亦是看着戚夫人没有说话,她与叔良人曾收过戚夫人的耳坠,她不愿意落井下石,但也不愿图惹是非。 江长使不明白,众人皆说戚夫人恃宠而骄,皇后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必然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事实亦是如此,自戚夫人回宫以来,竟一次未曾给皇后问安过,既然事情已经做到这份上了,戚夫人又何必过来招惹是非呢? 吕雉面带微笑,眼底却无一丝温度,她亦想看看戚夫人面对刘长使的质问如何应对。 熟料戚夫人并不理会众人,只是对着吕雉盈盈一拜: “戚姬此番前来,一则向皇后问安,二则向皇后请罪。”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江长使亦是愣住,半天没反应过来。 “请罪?”吕雉唇角轻扬:“不知戚夫人何罪之有?” “戚姬恃宠而骄,独占圣宠多日,枉顾姐妹情分,此乃其一。”戚夫人看向吕雉,面色诚恳,吕雉不觉微微皱眉。 蔡美人轻哼一声,满脸不屑道:“既然有其一,那还有其二喽?” 戚夫人没有理会蔡美人,对着吕雉继续道:“戚姬因一己之私,断了虞美人的面圣机会,使得皇上徒留遗憾,此乃其二。” 蔡美人听得一愣,随后一想也是,于是扬眉道:“没错,虞美人若是能早日见到皇上,说不定心情一好,病也好了。” 吕雉狐疑地看一眼戚夫人,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其三。”戚夫人突然跪地,对着吕雉面露自责道:“皇后对戚姬一片体恤,未曾问责,戚姬却愈发骄横,不来问安,有负皇后仁德之心,故而戚姬痛定思痛,特来向皇后请罪。” 吕雉不语,看着戚夫人若有所思。 “戚夫人知错能改是好事。”刘长使看向吕雉:“不过,妾身以为,有过当罚,乃昭示法纪,亦足以警醒后宫,使众人知所敬畏。” 吕雉闻言微微点头,于是看向戚夫人道:“既然戚夫人诚心悔过,本宫便罚你抄写宫规,你可愿意?” “戚姬愿意。”戚夫人眸光微亮:“谢皇后体恤!” 蔡美人闻言顿时撇撇嘴,这叫什么惩罚嘛! 吕雉瞧一眼采青,采青随即会意,将几卷空白的竹简和刻有宫规的模板呈给戚夫人,戚夫人恭敬地接过。 “本宫罚你抄写宫规亦是为后宫立规。”吕雉说着看一眼戚夫人:“心诚即可。” “喏!” -------------------- 回宫的路上,佩兰忍不住问戚夫人:“夫人今日在永宁宫的话很快便会传遍后宫,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将虞美人之“死”怪罪到皇上宠幸夫人这件事上,夫人该如何是好?” “自然是诚心悔过,不敢独占圣宠。” “倘若皇上过来呢?”佩兰微微一愣。 “过来?”戚夫人看向远处:“念及虞美人,他不会过来,况且有皇后的责罚在此,皇上岂会置皇后和宫规于不顾?” “虞美人眼下应该已经与虞将军远走高飞了吧。”佩兰说着笑看向戚夫人:“离了皇宫也好,与虞将军在一起,虞美人应该会很开心。” 戚夫人不语,良久:“让子腾一会来我宫里一趟。” “喏!” 第189章 拒绝收礼 央月宫,子腾过来和戚夫人汇报送葬的整体过程,以及虞将军已经成功带走虞美人之事。 戚夫人听完后微微点头,然后看向子腾:“陈大人可有责怪你?” 子腾摇头:“我按照夫人的意思,待虞将军和虞美人离开后,才告诉陈大人子丑去了蕲县。” “陈大人怎么说?” “他什么也没说。”子腾如实道:“陈大人在宫门口和邱常侍交接完人员后便离开了。” 戚夫人看着子腾,良久:“此番虞将军能成功带走虞美人,陈大人功不可没,你去一趟陈大人府邸,将本宫的赏赐带去,替本宫谢过陈大人。” 子腾一听可以去陈平府邸,立马眼神骤亮:“夫人放心,子腾保证不辱使命!” 子腾的兴奋让戚夫人忍不住看他一眼:“去吧。” “喏!” -------------------- 陈平府,肖鹤小心翼翼地守在屋外,自主子回府后,便一直呆在屋里不出来,谁也不见,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 “肖鹤!” 陈平冰冷的一声让肖鹤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于是赶紧进屋:“大人!” 陈平看着肖鹤,狭长的眸子里寒意涌动:“宫里可有来人?” 肖鹤没来由的一慌,正要说没有时,忽见家丁进来通报: “大人,府外有位叫子腾的先生想要拜见大人。” 一听是子腾来了,肖鹤顿时兴奋异常,忙一脸期待地看向陈平。 陈平眼底的寒意散去一些:“让他进来。” “喏!”肖鹤说罢便要离开。 “回来!”陈平微微挑眉. “大人?”肖鹤疑惑地看向陈平,以为陈平还有事情吩咐。 陈平却是笑意莫测地看一眼肖鹤:“没让你去。” 肖鹤被陈平看得毛骨悚然,赶紧乖觉地退至一边。 家丁见状随即退了出去。 不消片刻,便见子腾抱了一个匣子匆匆而来,在看见肖鹤的时候,子腾直接冲肖鹤递一个眼色,肖鹤笑着收下。 这一幕落在陈平眼中,陈平满眼的嫌弃,然后侧过身去。 “子腾见过陈大人。”子腾走至陈平跟前对着陈平躬身一拜。 陈平慵懒的目光扫过子腾手里的匣子,似是一滞。 子腾见状忙打开匣子上前一步:“夫人说陈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这是夫人的一点心意,还望陈大人笑纳!”说着子腾将玉匣子打开奉给陈平,满匣的珠光宝气直击人心。 陈平却是狭长了双眸,眸底的淡漠沁出,面上却似漫不经心道:“陈平奉皇上之命送虞美人入皇陵,与夫人何干?” 子腾闻言一愣,这该怎么回答? “还是说,夫人背着陈平,做了一些对陈平有愧之事。”陈平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子腾:“故而想着用钱来偿还?” 子腾心中一惊,莫非陈平知道了什么?不应该啊,自己可是一个字都未说过,于是忍不住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肖鹤。 肖鹤被子腾看得莫名其妙,于是只得指指子腾手里的匣子,示意子腾用钱说话,自家主子最爱钱了。 子腾会意,于是继续笑对陈平道:“陈大人多虑了,夫人爱才,这点礼物只是夫人的一些心意,还请陈大人莫要推辞。” “心意,本大人知道了。”陈平骤然收了颜色,冷对肖鹤道:“送客。” 肖鹤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见子腾还一脸震惊地站着,于是赶紧上前拉了子腾出了屋子,自家的主子自己明白,主子这是生气了。 子腾被肖鹤一路拽到院子里,手里的匣子差点都给摔了: “停停停。”子腾忙制止肖鹤:“你拽我作什么,夫人的礼物还没送呢?” 肖鹤无奈地看一眼子腾:“别提礼物了,你没瞧见我家主子生气了么?” “生气?”子腾听得莫名其妙:“我来送礼,他生什么气?” “我也不懂。”肖鹤亦是一脸无奈:“主人的心思,谁也猜不透。”说着肖鹤看向子腾叹气道:“这礼你还是带回去吧,否则我还得跑一趟。” “真不要了?”子腾狐疑地看一眼肖鹤:“我可听说你家主子最爱钱了,这匣子里的宝贝,价值连城呢。” “主子爱钱不是这么算的。”肖鹤试图解释,可是他也不知道主子是如何算的,于是便索性一摊手: “主子的事,我一个随从,也不好多问,反正这礼你先带回去吧,免得再惹主子生气。” “好容易出宫一趟,原以为陈大人一高兴,会多留我些时候,这下可好,直接赶人了。”子腾越想越郁闷。 肖鹤见状不觉呵呵一笑:“放心,后面等主子气消了,你再来。” “哪那么容易!”子腾无奈道:“本来还想着找你切磋下武艺的,只能下回了。” “那好,下回我一定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把我打得落花流水?”子腾瞬间被逗笑:“我才把你打得落花流水呢!” “哈哈哈,那我等着。” “一言为定!” --------------------- 央月宫,当子腾将珠宝匣子带回来时,戚夫人似是已经预料到了结果,对着面前的棋盘摆下一子:“陈大人没收?” “是。”子腾如实道:“陈大人貌似有些生气。” “陈大人怎么说的?” “他说夫人是做了对陈大人有愧的事,故而想着用钱来做补偿。”子腾说着忍不住问道:“夫人以为陈大人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戚夫人放下手里的棋子淡淡一笑:“他应该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子腾没理解:“可是子腾什么都没说啊?” “要等你说才知道的话,那就不是陈平了。” 子腾一听更困惑了:“既是如此,那夫人为何不早些告诉陈大人?万一陈大人变卦呢?” “正是因为担心陈大人变卦,本宫才不能冒险。” “夫人不信陈大人?” 戚夫人被子腾问得一愣,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陈平爱财,与陈平的交易,似乎只要价位合理便可,至于其他的,戚夫人从不肯多想。 见戚夫人不说话,子腾又忍不住道:“陈大人貌似生气了,钱也不要了。” “不要便不要吧。” 戚夫人微微皱眉,不愿再去费心思,于是起身对佩兰道:“将匣子收了。” “喏!” 第190章 郁州岛之行 佩兰刚将匣子放好,适逢如意来给戚夫人请安,瞧见子腾也在,如意倒显意外: “你不是随陈大人前往皇陵送葬去了么?何时回来的?” “回殿下,一早便回宫了。”子腾如实道:“殿下当时正在学宫学习,故而不曾见到子腾。” 如意微微点头:“事情都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子腾说着又加了一句:“特来向夫人复命。” 戚夫人闻言则是微微一笑,示意如意近前:“听说如意近日温习功课时常到深夜,可是先生布置的任务多了些?” “与先生无关。”如意在戚夫人身边坐下:“是儿臣渴望早日追随先生学习治国之道。先生曾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儿臣欲先修身,以期早日涉猎治国之术。” “先生说得不错。”戚夫人微微点头:“治大国若烹小鲜,欲速则不达,修身治国,皆需循序渐进,如意不可操之过急。” “儿臣明白。”如意说着看向戚夫人目露关切道:“可是儿臣每当忆及母亲屡遭暗算之险,心中便涌起一股迫切之情,儿臣渴望早日成长,以除暴安良为己任,誓将那些企图伤害母亲的罪魁祸首捉拿归案,绳之以法。” 戚夫人不觉一笑,于是温和地对如意道:“父皇已经命周大人前去彻查此事,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如意不必挂怀。” 如意没有说话,良久方看向戚夫人:“宫里的那个‘子丑’可曾如愿?” 戚夫人心中微动,知道瞒不过如意,于是轻轻点头:“‘子丑’让本宫代为转达谢意,谢谢如意的知遇之恩。” 如意一笑,然后认真地看向戚夫人:“只要是母亲认可的,儿臣皆会成全。” “如意不问原因?” “既是知遇之恩,便会涌泉相报,儿臣谢母亲为儿臣铺路。”如意说着起身对戚夫人躬身一拜。 戚夫人眼底透出一抹意外,如意的聪慧似乎超出了她的预期,于是戚夫人试探性地看向如意:“如意觉得宫里的‘子丑’会去何处?” 如意闻言不觉笑起来:“去舅舅那里,他已经与如意说过了。” 戚夫人微微一愣,她没想到虞子期会与如意说及此事,一时反倒没了下文。 “不过子丑已经出宫多时,母亲可知他何时回来?” 戚夫人看一眼如意,知道他问的是真正的子丑,于是略作思索后回答道:“快了,等办完了宫外的事,便可回宫了。” 戚夫人不想让如意过早地参与到党羽之争中来,所以并没有与如意解释子丑的去处。 如意见状亦不追问,只是对着戚夫人笑道:“先生说知子莫若母,如意相信母亲。” 戚夫人眼中闪过一缕诧异,于是看向如意道:“先生何以出此言?” “母亲遇刺当日,如意一时情急,想要出宫,被先生拦下,先生说母亲若是知晓,亦会阻止。”如意说着看向戚夫人略有期待道:“母亲会阻止吗?” 戚夫人点头:“会!” 如意听罢顿时笑起来:“所以如意觉得知母亲者,先生也。” 戚夫人一滞,于是看向如意正色道:“如意不可妄言。” 如意先是一愣,随即亦觉不妥,赶紧收敛了神色对戚夫人道:“是儿臣僭越了。” 戚夫人看着如意:“宫中是非多,言多必失,如意需时刻谨记。” “儿臣明白。”如意认真道:“儿臣今后定当谨言慎行。” 戚夫人稍稍缓和了面色,于是转身看向子腾:“子腾这些日子奔波辛苦了,若无其他事,便退下歇息去吧。” “喏!”子腾恭敬地应道,同时对着如意略施一礼,然后缓缓退下。 见子腾离开,如意亦起身告辞,戚夫人没有挽留,只是将目光投向佩兰,佩兰会意,在二人走后,直接支退了殿内的所有宫人。 “子丑可有消息?” “从入海后便再无消息传来,不过算着时间,子腾与谢先生应该已经上岛了。” “谢谦这人,姑姑是如何找到的?”戚夫人重新将目光投向棋盘:“说服燕相一事办得不错,是个聪明人。” 佩兰听得一愣,随即似有些困惑地看向戚夫人:“夫人不知道谢先生?” 戚夫人听佩兰话中有话,不觉皱眉道:“什么意思?” 佩兰虽有困惑,但还是如实道:“戚姑姑说谢先生与夫人是旧识,莫非姑姑搞错了?” “旧识?”戚夫人心中一滞,她对这个身体的过往,除了史书上的只言片语,几乎一无所知。 佩兰点头:“说是与戚将军和夫人自幼便是认得的,后因官途坎坷,便隐入山林,修习武艺去了。” 戚夫人听得云里雾里,自自己穿越而来,哥哥与姑姑从未与自己提及过这么一个故人。 见戚夫人不说话,佩兰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自己知道的就这么些了。 戚夫人凝眉不语,倘若如此的话,那自己选他陪同子丑一起前往郁州岛倒是选对了。 -------------------- 郁州岛,一座孤悬于浩瀚大海中的岛屿,宛如与世隔绝的秘境。岛上古木参天,枝叶繁茂,海风卷起浪花拍击着海岸,将海水的气息渗透进草叶之间,留下五彩斑斓的贝壳和珊瑚。 在岛屿的深处,隐藏着一片清澈的湖泊,湖水碧绿,偶尔有鱼跃出水面,与湖边的奇花异草相映成趣。离湖不远处,搭建着一座座古朴的木屋,静静地伫立在密林边缘,与周围的环境和谐地融为一体。 子丑与谢谦刚一上岛,便被守岛的张青给捆了,连风景都未来得及欣赏。 对于外来人员,张青向来不手软,一捆,一扔,便宜了海里的鱼。 不过这一次,在张青临门一脚时, “住脚!”谢谦的一声高喝直接把张青给喊懵了,张青先是一愣,随即恶狠狠地看向谢谦: “你爷爷我从不听劝,看好了,走你!” 张青说着上前便是一脚,熟料谢谦灵活地翻了个身,没踢着。 “你个呆子。”谢谦无奈地看向张青:“让你们这能说话的来,你爷爷我有事相告。” 第191章 挖坑的谢谦 “嘿!”张青一听地上的人敢占自己便宜,登时不乐意了,跟着又是一脚,熟料再次踢了个空。 “再闹小心爷爷我揍你!”谢谦瞧着跟前的莽汉明显一根筋,知道多说无益,直接挣开了绳索,随即递个眼色给子丑。子丑会意,用力一挣,没挣开。 谢谦头上一条黑线划过,随即扔一把匕首给子丑。 这一幕直接把张青给看傻了眼,一双小眼睛盯着谢谦眨巴了半天,也没整明白这绳子是怎么挣开的,还有这匕首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呆子。”谢谦吼一声张青:“快让你们这管事的出来,我有重要的事情相告,关于你们齐王的。” 张青被吼的一愣,但一听说是有关齐王的事,顿时紧张起来:“齐王怎么了?” “我不和你说。”谢谦直接别过脸去。 张青怒目圆睁,但自知不是谢谦的对手,于是恶狠狠道:“给爷等着。” “孙子走好!” 张青气得直接胡子炸开,对着谢谦一扬拳头后,随即气哼哼地转身跑开。 张青走后,谢谦转头笑看向子丑: “你说这岛上的五百壮士不会都是这样的吧?那还收个屁啊?” 子丑正用匕首努力地割着绳子,对于谢谦,他实在是有点喜欢不起来。 先前听闻夫人要派人随自己一同前往郁州岛时,子丑还以为夫人派来的定是个大儒,因为能说服燕相温疥的人,必然是胸纳百川,气度非凡之人。 在有了这样的思想预期下,谢谦的出现,就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大坑,不偏不倚地让子丑栽了个正着。 第一回见面,谢谦便拉着子丑去逛玉笙楼,玉笙楼又称弄玉楼,类似于后来的青楼。 子丑一介君子,何时经历过此等场面,姑娘们的手还未落下,子丑便吓得落荒而逃,误打误撞下,正好撞破了一间厢房里新任廷尉周玉的好事。 二人对视,皆是愣住,子丑瞬间红了脸,顾不得多想,赶紧仓促地略一拱手后便狼狈地逃离了现场。 第二回见面,子丑被谢谦领去了地下赌坊,门一推开,屋内的汗臭、酒气、喧嚣声便铺面而来,子丑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谢谦拽进了屋子,扔在了角落的斗鸡区域。 谢谦自己则乐呵呵地冲上了赌桌,押上子丑的钱袋跟着一众赌徒大喊:“押大,押大!” 子丑被惊得目瞪口呆,脑袋里嗡嗡的,直到二人被赶出赌场,子丑才知道自己的钱被谢谦霍霍完了。 第三回见面,子丑以读书为由死活不肯再跟谢谦出去,谢谦随以读书为由强行将子丑“请”了出去。 这回谢谦没有带子丑去乱七八糟的地方,而是进了一家僻静小院,入院前,子丑仍是心有余悸,但架不住谢谦的软磨硬泡,硬着头皮进了院子,走进一间堂屋。 一进堂屋,子丑直接呆住,这哪里是什么堂屋,分明就是一处藏书阁,谢谦一转先前的浪荡行径,笑看向子丑:“子丑觉得这里读书如何?” 子丑则震惊地看向谢谦:“法令禁止私人藏书,先生不怕被朝廷问责?” “哪个法令?”谢谦呵呵一笑:“秦朝的挟书律也适用于汉朝吗?” “可是皇上并未取消该禁令。”子丑不觉皱眉。 “哈哈哈!”谢谦闻言直接大笑起来:“未取消并非不取消,新皇登基,只是还未理到这块罢了,取消是早晚的事,要不咱俩打个赌?” 子丑不想与谢谦打赌,但又忍不住瞥一眼满屋的藏书,内心的向往与理智纠结,谢谦则大笑着出了屋子。 那一回,子丑没有跑,但也对谢谦落下了心理阴影,这个谢谦,不是君子。 子丑的脑海里充斥着谢谦的各种非君子行径,手里割绳的动作亦显得的漫不经心起来。 “你不会武功啊?”谢谦看子丑割绳子看得费劲,忍不住开口道。 “晕船。”子丑一用力,绳子断开,子丑随即将匕首递给谢谦:“还你。” 谢谦却没接:“送你了。” 子丑微微一愣,却也没有拒绝,谢谦的武艺明显在自己之上,自己收了也无妨,如此想定后,子丑对着谢谦微微一躬身:“谢先生。” “听说你还有一个弟弟叫子腾?武艺精绝?”谢谦笑看向子丑,用脚勾起地上的绳子直接甩进了海里。 “是!”子丑如实回答。 “那他应该比你有趣。”谢谦哈哈一笑,于是又略微收敛了神色凑近子丑道:“你一贯如此正经的么?” “先生一贯如此不正经么?”子丑直接将问题抛回。 “哈哈哈!”谢谦闻言大笑起来:“那要看对谁了,对子丑贤弟,在下是正人君子。” 子丑不觉失笑:“先生以为何为君子?” “君子之名,不过是表象罢了。”谢谦轻甩被海水打湿的衣袖:“人活一世 ,不过肉体凡躯,逍遥自在足矣。” 子丑看一眼谢谦,没说什么。 “夫人在宫里过得可好?” 谢谦突如其来的转折问得子丑猝不及防,子丑疑惑地看向谢谦,道出一个“好”字。 谢谦淡淡一笑,没再继续。 “先生与夫人是旧识?”子丑忍不住开口道,他不记得在定陶的时候有见过谢谦。 “夫人未和你提及过我?”谢谦笑看向子丑。 “提过。”子丑如实道:“先生说服温相国告发燕王,夫人对先生很是看重 ,故而请了先生帮助子丑一道收服齐王之人。” “哈哈哈!”谢谦闻言笑起来:“她倒是一如既往地会使唤人,你与夫人一道去了蕲县,戚都尉身子可好?” 子丑点头:“好是好,不过常被戚将军给气着。” 谢谦闻言只笑不语,一别数年,曾经的妹妹成了大汉夫人,兄弟成了大汉将军,不知再见面时,会是何等场景? 与此同时,张青一路飞奔至湖畔小屋,找到正在屋内商议齐王入宫之事的赵旭、向启、崔赫等人,来不及歇息,直接喘着大气道: “快,齐王有消息了!” 第192章 得知真相 众人皆被张青突如其来的一句给惊到,顿时纷纷转向张青, “齐王怎么了?”赵旭第一开口问道。 “不知道。”张青努力顺了口气:“岛上来了两个人,说是带来了齐王的消息。” “什么人?”向起看向张青:“可是朝廷派来的?” “不知道,那人不肯跟我说,一定要见咱们这管事的。”张青一想到那个谢谦就来火:“我看着不像好人,流里流气的,没一点当官的样子。不过功夫倒是了得,我的绳子压根困不住他。” “会不会是来找事的?”崔赫看一眼赵旭:“打着齐王的名义,做些鸡鸣狗盗之事,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要不,我还是给他俩扔海里去?”张青听崔赫如此说顿觉有理,但转念一想不对:“我打不过那孙子。” “既然他要见咱们,见完了再做处置也不迟。”崔赫说着冷哼一声:“想打郁州岛的主意,咱便让他俩有来无回。” “不错。”向起亦是认同:“此番齐王入宫领封,哪里这么快便有消息了。”说着向起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赵旭:“赵旭你说呢?” 赵旭点头:“那便去会会他们。” “好,走!” -------------------- 这边谢谦正与子丑说着话,却见不远处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谢谦瞧着忍不住失笑:“这架势不像是来谈事的,倒像是来干架的,子丑可能打?” 子丑无语地瞥一眼谢谦:“打不过。” “打不过就跑。”谢谦呵呵一笑:“我不嫌你丢人。” 子丑一滞,不想再理他。 待得张青气势汹汹地走近,正要大放厥词时,谢谦却是径直绕过了张青,对着张青身后的诸位恭敬地施了一礼: “在下谢谦,见过赵先生。” 正对着谢谦的赵旭听得一愣:“阁下认得赵旭?” 一旁的子丑亦是看得不明所以,谢谦从不曾跟自己说过他认得郁州岛的人。 谢谦眸光微动,他自然是不知道哪个是赵旭的,不过齐王身边最得力的几个门客:赵、向、崔、王、孔,走了一个王定和孔威,剩下的便只有赵、向、崔了。 谢谦甚至连这三位的大名都叫不齐,但来的既然是这里管事的,赵、向、崔想必定在其中,故而谢谦便将赌桌上的那套应付在了这里,谁应便是谁,输了也不打紧。 不过这下可把张青唬到了,于是扯着嗓子对谢谦道:“你认得赵旭咋不早说?” “壮士勇猛,谢谦被吓着了。”谢谦故作后怕地后退一步,看得子丑眉头直皱。 张青则是一脸嫌弃地看向谢谦,什么玩意儿?装的好像方才对自己喊孙子的人不是他一样。 “张青一贯直来直往,阁下乃岛外之人,让阁下受惊了。”赵旭略施一礼,随后将目光落向一旁的子丑身上:“这位是?” “在下的护卫。”谢谦看向赵旭:“随在下奉戚夫人之命而来。” “戚夫人?”赵旭一愣:“当今皇上的宠姬?” “不错。”谢谦点头,随即拿出齐王的佩剑递给赵旭:“先生可认得此物?” 宝剑一出,众人皆惊,赵旭立马上前接过宝剑,只一眼,便认出了此乃齐王的随身佩剑。 赵旭的目光随之警惕起来,齐王的佩剑从不离身,此刻怎会在这人手中? 与此同时,崔赫、向起、张青亦围拢过来,几人都是齐王最为亲近之人,对于齐王之物自然再熟悉不过,崔赫直接面色一沉,冷眸质问谢谦道: “齐王的佩剑为何会在你手上?你把齐王怎么了?” 张青此刻亦是怒目圆睁,按紧腰间的大刀凑近谢谦恶狠狠道:“快说,你把齐王怎么了?”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跟随赵旭等人而来的一众门客目露杀气,似乎只要赵旭一声令下,众人便会将谢谦与子丑直接撕成碎片。 子丑此刻立于谢谦身后,面色沉静,严阵以待。 谢谦没有理会张青,只是侧身对着赵旭缓缓开口道: “若真是谢谦将齐王怎么了,谢谦又何必前来送死?” 赵旭看一眼谢谦,目光掠过谢谦身后的子丑,良久方缓和了面色施礼道: “阁下既不远千里送剑而来,还请阁下告知详情。” “先生打算在这里说?” 谢谦看向赵旭,笑意里透着提示,被这么多壮士虎视眈眈地盯着,谢谦可不喜欢这种感觉,万一谈崩了,逃起来都不方便,何况还有个小拖油瓶。 赵旭先是一愣,随即会意,于是看向谢谦朗声道:“二位远道而来,定是舟车劳顿。请随在下移步舍下,稍作休息。”说罢,赵旭递一个眼色给向起,向起点头,随即命人带领其他壮士先行退去。 赵旭口中的屋舍,实际上是用岛上木料简单搭建的小屋,屋内陈设简单而实用,每一件物品都摆放得井井有条,子丑一一瞧过,他从未想过,堂堂齐王所在的地方会如此简陋。 待屋内只剩下赵旭、崔赫和向起三人时,谢谦方正色开口道:“各位身在孤岛,可能有所不知,戚夫人在探亲的路上,连遭两次暗杀,一次在萧县,第二次临近洛阳,靠近尸乡。” 众人听得莫名其妙,这与齐王有什么关系? “戚夫人第二次遇刺的前一晚,齐王下榻在尸乡。”谢谦说着目光扫过众人,果然,方才还面露不耐的众人,此刻开始正色起来。 “齐王可还安好?”向起第一个发问。 谢谦看一眼向起,继续道:“夫人在遇刺当天的一早便得知了隔壁尸乡传出的消息,齐王出事了。” 赵旭目光紧盯谢谦,心中纠结至极,他想问结果,但是他不敢。 向起与崔赫此刻再没了方才的迫切,内心的不安与挣扎纠结在眼底,明明结果触手可及,可谁也没开口。 “夫人随即命子丑带上近身护卫前往尸乡查探,务必护得齐王周全。”谢谦略作停顿,面露惋惜之色:“奈何还是晚了一步,齐王不幸,被截杀在了客栈。” 第193章 同仇敌忾 谢谦说着看向子丑,子丑会意,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箭矢呈于向起: “此箭便是射杀齐王的凶器。” 此言一出,满屋是死一般的寂静,赵旭满眼震惊地看向谢谦,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明显难以接受。 向起颤抖着双手接过箭矢,眼底满是抗拒,他们的齐王,是去洛阳领赏的,怎会客死他乡? “在下见到齐王的时候,齐王已是奄奄一息,他将佩剑交于在下,让在下务必送至郁州岛,告诉岛上的兄弟,不必等他了。” 子丑这话说得违心,目光亦不忍直视众人。不过如此一来,反倒显得子丑被悲伤笼罩,愈加煽情了。 谢谦瞟一眼子丑,强压住嘴角的弧度,于是继续道:“就在戚夫人将自己的近卫全部调去尸乡后未过多久,便再次遭遇恶徒射箭截杀,未能幸免,若非入宫救治及时,怕亦是性命堪忧了。” “是谁杀了齐王?”张青此刻已是狂躁不已:“老子将他碎尸万段!” 向起紧握手中的箭矢,眼眶通红。 赵旭强忍住内心的悲痛看向谢谦:“你说行刺齐王与戚夫人的杀手是同一批人?” “没错!”谢谦指向向起手中的箭矢:“此箭矢与寻常箭矢不同,一是没有铭文,而是纹路奇特,并非普通工匠所出,而夫人所中之箭正是与此箭一模一样。” “齐王与戚夫人素来无交集,杀手为何要同时刺杀二人?”一直沉默在侧的崔赫冷声道。 “杀手要刺杀的只是齐王。”谢谦看一眼崔赫:“只不过戚夫人恰巧临近尸乡,试图挽救齐王,徒揽杀生之祸罢了。” 崔赫眼神寒冷,没有说话。 “以阁下之见,是谁想要刺杀齐王?”赵旭看向谢谦。 “说不好,不过皇上得知此事大怒,已经派御史大夫周昌前去彻查了。” “戚夫人呢?”崔赫冷声道:“她就不想知道是谁要她的命?” 谢谦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崔赫:“吕雉!” 此言一出,纵使子丑,也被谢谦的直接给惊到了,但却没有说话。 崔赫狐疑地看向谢谦:“你可有证据?” “没有!”谢谦淡淡一笑:“不过很快便有了。” “阁下意思是,倘若刺杀戚夫人是吕雉所为,那谋害齐王的凶手便也可确认了?”赵旭看向谢谦皱眉道。 “目前来说是这样。”谢谦继续道:“在下方才说过,戚夫人此番出宫遭遇两次截杀,杀手的手段皆是一致,只不过第一次是冲着戚夫人,第二次是冲着齐王,机缘巧合之下又顺带上了夫人。”谢谦说着微微恭敬了神色: “所以在下前来,一是奉夫人之命将齐王的旧物归还,二是想跟各位壮士求证,齐王在朝中是否有得罪之人?” “郦商。”向起直接脱口而出:“郦食其的弟弟,齐王不愿在朝为官的首要原因便是他。” “老子去杀了这个混蛋,为齐王报仇!”张青说着便要拔刀出岛,却被崔赫给一把按下: “别说是风就是雨的,即便是郦商所为,咱们能这么堂而皇之的出岛报仇吗?” “那你说该怎么办?”张青青筋暴露道。 “崔兄说的没错。”谢谦一转口吻,然后看向崔赫:“不过还有一人,各位可能忘了。” “谁?”张青立马瞪向谢谦。 “吕泽。”谢谦看一眼众人:“据我所知,吕泽与郦食其私交不错,郦食其当年出使齐国,虽说是皇上授命,背后却是吕泽鼎力推荐,听说郦食其出事后,吕泽愧疚不已,曾发誓要为其报仇。” “可郦商是郦食其的亲弟弟。”向起看向谢谦:“若要报仇,也是他先报仇吧?” “倘若只涉及齐王,在下的想法与向兄一致。”谢谦正色道:“可此事涉及戚夫人,夫人与郦商向来无交集,且郦商此人向来恩怨分明,不会伤及无辜。” “夫人在萧县遭遇截杀时,杀手个个训练有素,招招致命,且事败后皆服毒而亡,显然是经过特殊训练的,较之军队,有过之而无不及。”子丑此时亦开口道:“且有令牌做指引,只怕是势力不可小觑。” “什么样的令牌?”赵旭看向子丑:“令牌上可有信息?” “没有。”子丑说着从怀里取出当时子腾搜到的令牌递于赵旭:“只有一个回字。” 赵旭接过令牌,正反仔细打量了半天亦未发现一丝蛛丝马迹,看来这个幕后主使不是一般的小心。 “令牌借我一观。”此时,一旁的崔赫突然皱眉看向赵旭,赵旭瞧着似有异样,于是将令牌给他: “怎么?崔兄见过此令牌?” 崔赫不语,接过令牌打量片刻:“眼熟,我有个同乡曾在虫达手下做事,有次喝酒时,我无意中瞧过他身上的令牌,与此令牌很像,我还以为是军中之物。” “虫达?”赵旭心中一惊:“如果我没记错,他是吕泽的人。” 子丑一愣,他原本只是为了补充谢谦所言方取出令牌示众,没想到却意外收获了线索。 “没错。”向起点头:“他在秦末时曾带领三十七名壮士归附当时还在芒砀山中的刘邦,后来便长期属于吕泽麾下,战功显赫,深受吕泽重用。” “看来这令牌并非军中之物。”赵旭说着看向谢谦。 谢谦微微点头:“目前证据所向,是私兵。” “私兵?”向起一滞,随即冷哼一声:“他吕泽好大的胆子。” “刚好我张青也是个不怕死的。”张青说着冲赵旭恨恨道:“老大你一句话,我张青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将那吕泽宰了,为齐王报仇!” 赵旭皱眉不语,杀吕泽,哪那么容易。 “谢谦此番前来,夫人还有一句话让谢谦带给诸位壮士。” “谢兄请说!”赵旭此时对谢谦已无了开始的防备。 “夫人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时机未到,诸位壮士万不可逞一时之快。”谢谦这话说得诚恳。 “齐王已去,我等亦无心苟活于世。”赵旭说着眼底闪过一抹愤恨:“不过齐王大仇未报,我等断不会徒留凶手逍遥法外,就算玉石俱焚,我赵旭亦要那吕泽血债血偿。” “赵兄说得没错。”崔赫亦认同:“齐王死的凄惨,我等若不为其报仇,死后有何面目再见齐王?” “对!”张青咬牙切齿:“不杀吕泽那厮,我张青誓不为人!” 向起没有说话,眼底的悲愤却是一览无遗,他们这岛上的五百人,皆受齐王之恩,为齐王所活,眼下齐王却先他们一步而去,这叫人如何不悲痛? 第194章 人去岛空 谢谦看一眼群情激奋的众人,于是共情道:“吕泽战功赫赫,吕雉更是贵为皇后,即便是戚夫人,面对吕雉的公然挑衅、吕泽的两次陷害,亦只能默默承受,徐徐图之。” “什么徐徐图之,我看就是胆小如鼠。”张青听罢一脸的愤愤加不屑:“换作是我,直接秉明皇上,端了那吕氏一窝。” “张青!”赵旭微微皱眉:“不得无礼。” “怎么秉明?”谢谦倒不介意,于是笑看向张青:“没有证据,皇上为何要信你?” “她不是皇上的宠姬吗?”张青一脸的不屑。 “可她要控告的是吕雉,一个能在项羽营中忍辱负重照顾太上皇的大汉皇后。”谢谦说着淡淡一笑: “当年连皇上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她吕雉做到了,就凭这份恩情,皇上也不会轻易为难吕雉。”谢谦说着继续道: “何况还有她的兄长吕泽,弟弟吕释之,都是为皇上打下汉室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仅凭戚夫人一己之言,皇上便能一窝端了?” “那是你们皇上的事。”张青压根不想听谢谦废话:“我要为我们的齐王报仇,没那么些有的没的。” “如何报仇?”谢谦闻言直接冷了眸子:“就凭你们五百个一腔热血、赤手空拳的壮士,去挑战汉军的千军万马?” 张青一滞,刚想说我不怕,却被赵旭给打断: “谢兄说得没错,不知谢兄如何打算?” “仇是肯定要报的。”谢谦看向张青:“不过不能蛮干。” “不蛮干是什么意思?你别婆婆妈妈的,有话快说。”张青听得窝火。 “学以致用。”谢谦说着转向赵旭:“他吕泽能养私兵,咱们也能养,他能用私兵行谋杀之事,咱们也能行,总之就是他无我有,他有我强。” 子丑忍不住瞧一眼谢谦,第一回听说如此学以致用的。 “不错。”一旁的崔鹤闻言立马赞同:“谢兄此言在理,明的不行,咱们也可以来暗的。” “这办法好!”张青这回算是听明白了,不觉对谢谦缓和了面色道:“你小子这话中听。” 谢谦没有理会张青,只是将目光落在赵旭身上:“实不相瞒,私兵之事,戚夫人已经提上日程,只要赵兄点头,吕氏之仇,戚夫人愿与各位壮士共谋!” “这敢情好!”张青立马赞同:“我觉得私兵这事儿带劲,咱就练他个落花流水!” 见赵旭似有犹豫,谢谦递个眼色给子丑,子丑会意,于是上前一步道: “皇上的诏安,一在齐王,二在各位壮士。眼下齐王已去,摆在壮士们面前的便只剩下两条路。”子丑说着看一眼众人: “一条是为皇上所用,归附朝廷;另一条便是舍生取义,名扬千秋。”子丑说着略作停顿: “只不过这两条路,无论是哪一条,都无法为齐王报仇。” 子丑的话可谓是说到了赵旭等人的心坎上,一时间,众人皆沉默不语。 “谢兄方才说戚夫人准备练私兵?”这时候,一直未开口的向起看向谢谦道。 “不是准备。”谢谦微正了眸色:“是已经提上了日程。” “可戚夫人一介女流,如何管理私兵?” “管理私兵的是戚将军。” “戚将军?”向起一愣,随即狐疑道:“戚将军是皇上的人,如何信任我等?” “哈哈哈!”谢谦闻言顿时笑起来:“不知向兄可认得季布?” 向起被问得一愣,随即点头:“他原是楚霸王项羽帐下的一员猛将,乃英雄豪杰。” “不错!”谢谦点头:“他现在便在戚将军帐下,统领私兵。” 此言一出,不光是向起,就连崔鹤与赵旭、张青亦一并震惊了。 “谢兄说季布已经归入戚将军帐下?” 向起仍有些难以置信,众人皆知楚汉水火不容,倘若季布都能为戚将军所用,那他们这些齐人亦无后顾之忧了。 “正是!”谢谦笑着点头:“向兄此刻可还认为戚将军会另眼相待各位壮士?” 向起眼底闪过一丝兴奋,于是将目光转向赵旭,赵旭却似在思考什么,一言不发。 “算着日子,大汉的使者怕是不日即将抵达郁州岛。”谢谦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赵旭:“时间紧迫,还请赵兄慎思。” 赵旭闻言心中微动,沉默片刻后,于是恭敬地向谢谦行了一礼:“承蒙谢兄指点,赵旭深感五内。然则此事关系重大,赵旭还需与众兄弟共同商议后方能定夺。还请谢兄盘桓一日,待明日,赵旭定将予以明确答复。” “好!” ----------------- 数日后,当叔孙通率众人乘船抵达郁州岛时,发现岛上已经空无一人。临湖的屋舍门口悬挂着白布条,一片素缟。 步入屋内,一切陈设依旧,却已人去屋空,空荡荡的房间更显凄凉。 在岛屿的北麓,叔孙通发现了一处墓地,走近一看,发现墓碑如林,其中最为醒目的一座墓碑上,刻着“齐王田横之墓”,四周则环绕着赵、向、崔、王、孔等诸多墓碑,放眼望去,竟不下四五百座。 “大人。”一旁的随从秦子安开口道:“看来岛上之人已经知晓了齐王被刺一事。” 叔孙通忍不住长叹一声:“可惜了,齐王之祸本不会牵连至这里,五百条人命哪!” 面对此情此景,叔孙通心中感慨万千,自己到底是来晚了一步,这些壮士,竟追随齐王而去了。 “那咱们回去如何复命?”秦子安看着满地的墓冢,忍不住头皮发麻。 “怎么复命?”叔孙通看一眼齐王的墓碑,随即眼神坚定道:“如实复命!” “喏!” 临行前,叔孙通忍不住心生感叹:“此乃真壮士也!”,随即亲笔题下墓志铭: 忠魂不灭,义贯长虹。 五百壮士,生死相随。 海岛为证,高节长存。 田横之名,千古流芳。 随后,叔孙通便率领众人重新返回洛阳,向刘邦详细禀报了此事。听得五百壮士皆以追随田横而去,刘邦惋惜的同时亦不觉心中一松,田横的危机化解,虽然比预想的要惨烈些,但亦算是无后顾之忧了。 第195章 周昌逐客 御史府,周昌已是忙得晕头转向,前面刘泽的案子还未完全了结,皇上又扔过来萧县截杀案和尸乡刺杀案,结果自己刚理了一半,燕地探子董廖又被送到了自己这边。 周昌顿觉一个头两个大,面对案上堆积如上的卷宗,这场面就连一旁理卷的田奇亦看不下去了: “皇上怎么什么案子都扔来大人这边,搞得廷尉府跟个摆设似的?”田奇一边整理卷宗,一边抱怨。 周昌闻言眸子一亮,于是看向田奇:“新,新任命的,廷尉,何,时上任?” “快了,听说已经到了洛阳。”田奇似是想到了什么:“大人可是想见他?” “见,是要见,见的。”周昌重新拿起一册卷宗摊开:“不,不见,如何安排,排任务。” 田奇一听瞬间来了兴致:“大人说得极是,这满案的卷宗,他廷尉大人怎么说也得分去一半才是。” “分,分不了。”周昌微微摆手:“先把董,董廖的案子,给他,审审。” 听说只给董廖的案子,田奇刚刚亢奋的心情瞬间蔫了一半:“大人这也太仁慈了,白白便宜了那个新上任的周廷尉。” “不,不了解。”周昌将董廖的卷宗划出来:“以,观后效。” -------------------- 廷尉府,刚接到任务的周玉一脸兴奋,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面对御史大夫派来的案子,周玉以为定是个了不得的大案子。 结果当周玉得知周昌只是让自己去审一个派去燕地的探子时,瞬间没了兴致,认为周昌是在有意给自己摆谱。 周玉面露不悦,于是直接将案子扔给了一旁的狱吏后,便出门笼络当地的关系去了。 结果第二日一早,周昌正准备外出,却见田奇匆匆赶来: “大人,不好了,董廖在狱中自杀了。” 周昌心中一惊,自己昨日刚将人转去了廷尉府,结果今天就出事了,他周玉是干什么吃的?想到这里,周昌瞬间沉了面色: “去,去把,周,周玉给本,本官喊来。” “喏!” -------------------- 而此刻的周玉,刚从温柔乡里醒来,他初到洛阳,一心忙于结交达官权贵,所以府邸夜夜高朋满座,乐声不绝,导致常常日上三竿,周玉仍在榻上安歇。 当狱吏将董廖出事的消息告知周玉时,周玉的第一反应不是即刻查案,而是在心中迅速盘算如何巧妙地将自己从此事中摘净。 在娇妾的侍候下,周玉一边用膳,一边脑海里飞速地想着应对之策,所以当得知周昌要见自己时,周玉并不惊慌,心里早已想好了说辞。 久经官场的周玉深谙为官之道,能力如何暂且不说,但该有的手腕和心机他是一样没落下,不要说周昌了,就是见了皇上,他亦有办法将自己置身事外。 临近御史府,周玉早早便下了轿辇,稍稍整理了仪容之后,方上前向门口的守卫递上了拜帖。 不消片刻,田奇从御史府出来,对着周玉略行一礼后: “周大人请随我来。” “有劳!” 周玉跟在田奇身后,目光却悄悄打量着四周,这是自己第二次来御史府,一路过来,貌似除了引领自己的田奇,竟连一个仆役都未曾瞧见,周玉不觉心中暗忖,这周昌真是个古怪的人。 田奇将周玉领至书房,随即转身对周玉道: “周大人,请!”说罢,田奇便侧身立于屋外。 周玉略一施礼,然后进了书房。 书房内,周玉一眼望去,全是卷宗,高高低低堆了一书案,此刻的周昌,正被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挡得严严实实,根本没瞧见进来的周玉。 周玉微微倾身,向着周昌的方向恭敬地行了一礼:“下官周玉,拜见周大人。” 闻得此声,周昌方从卷宗后缓缓抬起头来,看一眼周玉:“周,大人,董廖是,怎么,回事?” 周昌的单刀直入让周玉心中一惊,周玉为官数载,自知深谙人性,奈何这周昌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却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来不及多想,周玉稍稍整理心绪后,对着周昌恭敬道: “回大人话,昨夜审讯之时,董廖自知有负皇恩,故而在审讯过程中畏罪自杀了。” 周昌看一眼周玉:“既,既是昨夜,自,自杀的,如,如何现,现在,才,上报?” 周玉再次愣住,他没想到这周昌会如此较真,于是只得硬着头皮道:“快子时了,想着大人应该已经歇下,便未急着上报。” “如,如何,死的?”周昌继续道。 “回大人,是自缢身亡。”关于董廖死的细节,早上狱吏已经与自己说过,故而周玉答得很是自信。 “自,自缢,而亡?”周昌狐疑地看向周玉:“用,什,什么,自缢,的?” “衣服。”周玉于是将早上狱吏的话又重复一遍:“董廖将自己的外衣扯成条,然后系于牢门之上,锁住脖颈,强行窒息而亡。” “强行,窒,窒息,而亡?”周昌听得眉头直皱,自己查案至今,从未遇见过如此离奇场景,若不是本人情绪失控或精神失常,这种现象极不符合常理。 “是!”周玉应下,看见周昌眉头紧锁,周玉于是又加了句:“下官查案得知,这董廖原是吕将军帐下,生性刚直不阿,此番入燕之行,想必是遭燕王设计,故而才含冤入狱。” 闻得周玉此言,周昌直接沉了面色:“既,既是刚正,不阿,为,为何,畏罪自,自杀?” 周玉被周昌问得愣住,良久方给出一句:“许,许是想自证清白吧?” “胡,胡说!”周昌动怒:“堂堂,廷尉,大人,办,办案如,如此草率,怎,怎可凭,自,己的主,主观想,想法,下定论?简,简直,是滑天下,之,之,之大稽。”周昌一口气说下来,面色憋得通红。 周玉亦被周昌骂的脸色通红,自己好歹也是堂堂廷尉大人,如此被周昌指着鼻子骂,顿时觉得下不来台,于是忍不住别过脸去,不予回应。 见周玉如此模样,周昌自知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于是对着门外冷声道: “田奇!” “在!”田奇闻言立马进屋。 “送客!” “喏!” 周玉没曾想这周昌竟如此不给情面,居然直接对自己下逐客令,登时又羞又恼,不待田奇开口,便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第196章 宣见戚夫人 见周玉气愤而去,田奇亦未再相送,只是转身对周昌道: “大人,卑职听闻这个周廷尉是吕将军向皇上举荐之人,大人如此怠慢于他,怕是会得罪了吕将军。” “什,什么吕,吕将军?”周昌眉眼含怒:“本官,是,是在办案,不是攀,交情。” 见周昌动怒,田奇自知不好多言,于是看向周昌道:“卑职方才听周廷尉说那个董廖是吕将军的人,大人以为此事会不会和吕将军有关?” “如,如何,有关?” “周廷尉说是那董廖想要自证清白,卑职以为这自杀的方式有些不合常理,故而推测是否是有人刻意为之?” “怎,怎么说?” “燕王谋逆几乎已成定局,无论董廖是否无辜,他带回来的假消息都很难将其洗白。”田奇说着看向周昌: “故而卑职以为,怕是有人害怕受牵连,与其花费精力为董廖洗脱冤屈,还不如让其自尽以正清白来得容易。” “你怀,怀疑吕,将军?” “正是!”田奇点头:“众人皆知董廖曾是吕将军部下,他出了问题,吕将军亦会受人诟病,而且董廖死法奇异,不像自杀,倒像他杀。”田奇说着看向周昌: “廷尉府自上回刘泽出事后,已经加强了防御,在此情况下,还能轻松行事者,除了周廷尉的自己人,卑职想不到还有其他可能。” 周昌不语,似在思索,他与吕泽同朝为官,虽然交情不深,却也知其功绩卓着,地位之尊。如此声名显赫之人,当真会为了一己之私,而置他人生死于不顾吗? “还有一点。”田奇见周昌不语,于是继续道:“所谓言多必失,即便董廖无辜,但审讯的环节难免会牵扯出些别的,而且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选择在廷尉府出事,很难不叫人多想。” 周昌眉宇紧锁,良久:“走,进宫!” “喏!” -------------------- 勤政殿,刘邦正与张良商议田横之事。刘邦在殿中踱步: “田横,昔日齐国之主,应朕之召,本欲赴京受封,却不料在途中遭遇不测,客死异乡,其麾下五百壮士亦随之陨落。”刘邦声音低沉,眉头紧锁: “此事若处理失当,恐将引起诸侯王的不安与疑虑,危及大汉安危。”刘邦说着转向张良: “不知子房有何高见?” 张良略施一礼,眉宇间透着清朗之色:“皇上所虑甚是,田横在齐地颇有声望,此番变故,怕是已在诸侯中引起波澜。臣以为,首要之事是以国礼厚葬田横,以示朝廷对其的尊重与哀悼。” 刘邦闻言微微点头,对张良的提议表示认可。 “其次,对那五百壮士的家属,朝廷应给予妥善抚恤,以显皇上仁慈。并派遣使者前往齐地,安抚民心,宣扬皇上的德政,以消除百姓的疑虑。” 刘邦颔首沉思,眼中透出决断之意。 “同时,彻查此案,严惩凶手,以昭示朝廷之公正,法纪之严明!”张良说着再向刘邦施一礼:“唯有如此,方能固齐地之安宁,抚诸侯之心,使天下皆知皇上之圣明与决断。” “子房之言,正合朕意。”刘邦眉宇舒展:“朕将亲督此案,务使罪人伏法,以示正听。” 二人正说着,这时殿外守卫通报: “启禀皇上,御史大夫周昌求见!” “瞧,办案的来了。”刘邦闻言对着张良呵呵一笑,于是示意邱贤,邱贤会意,对着殿外朗声道:“宣周大人觐见!” 很快,周昌迈着大步匆匆赶来,自带一股雷厉风行之势,瞧得刘邦不觉一乐,不等周昌行礼便摆手示意道: “瞧周大人这气势,想必是田横的案子有着落了?” 周昌听得一愣,于是正色道:“没,有!” “那便是萧县的案子有了眉目?” “也,没有!”周昌答得干脆。 刘邦瞧一眼周昌:“莫非是洛阳郊外的刺杀案有了进展?” “不,不是。”周昌不想再与刘邦兜圈子,于是直接道:“是,董,董廖,他,他——” “他招供了?”刘邦眸子一亮:“结果如何?” “他,他死了!”周昌好容易把话说完,目光如炬地看着刘邦。 刘邦听得一愣,待得反应过来后不觉大怒:“怎么会死了?不是审讯吗?怎么将人给审死了?” “下,下官手,上,案子多,便将董,董廖交于,于了廷尉府审,理,昨,昨天交,交的,今天,死的。” 周昌费劲地说,刘邦费劲地听,结果听了半天也没听到自己想听的,于是强忍着心中的烦躁继续道: “怎,怎么死的?” 刘邦这话一出,周昌狐疑地看向刘邦,刘邦自知是被周昌带偏了,于是不耐烦道:“没学你,气的,你继续!” “周,廷尉说,是自,自杀死的。” 周昌刻意强调周廷尉三个字,刘邦一听还有人可问,于是想也没想对邱贤道: “去把周廷尉给朕叫来。” “喏!” 周昌闻言随即立于一旁。 刘邦看他一眼:“周大人还有别的事?” “是!”周昌如实道:“戚,戚夫人刺,杀一,一案,下官,还有些疑,疑惑,想请戚,戚夫人一问。” 刘邦听得周昌想要询问戚夫人,一时没有答话,这些日子,戚夫人避着自己,自己因着虞美人之事亦未曾去其宫中,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皇,皇上!”见刘邦走神,周昌于是提醒道:“就,几,几个问,问题,不会耽误,误夫人,多,长时间!” 刘邦看着周昌,良久对邱贤道:“去请戚夫人!” “喏!” -------------------- 央月宫,戚夫人刚收到哥哥递来的书信,虞子期与虞媛已经安然抵达北地,哥哥将他们安置于一处僻静之地,以避人耳目。 为确保虞子期安全,哥哥并未将其引入军中,而是计划待云梦泽一带安置好后,便将其转去云梦泽,以助季布训练私兵。 同时,子丑那边亦有消息传来,郁州岛的五百壮士已经隐姓埋名,随他与谢谦正悄然前往云梦泽。 戚夫人对着书信沉思,剩下的便是爹爹那边了,自己动用了爹爹亲卫在尸乡行刺杀之事,这事儿是肯定瞒不住他。自己前些日子受伤命悬一线,爹爹不好来问,但是哥哥那边,怕是早已被爹爹兴师问罪了。 —————————— 亲爱的小伙伴们,很抱歉地告诉大家,动力没了! 40万字,没流量,没书评,没评分,妥妥的三无产品,为爱发电至今,很是心酸。 也许是文风不对平台要求,也许是文章确实不受大众喜爱,白天有工作,只能每天夜里码字4000,加班亦是如此,收效不尽人意。 目前文章才刚起步,大纲的内容亦只填了个开头,后续第二卷风起云涌即将展开,可是作者在番茄貌似看不到希望,很难坚持。 特别感谢一直陪伴的小伙伴们的支持,作者会为你们继续更新,但是很难再坚持4000字。 为爱发电至今,诗和远方替代不了实际,作者不得不转移重心了。 故事是真的喜欢,但全勤不再奢望,后期日更2000,只为故事中的人物有个交代,有喜欢的小伙伴可以屯文。 第197章 当堂问案 若华端着茶水进来的时候,见戚夫人正提笔对着桌案发呆,手边的宫规抄了一半,于是忍不住靠近佩兰小声嘀咕: “夫人也太认真了,前段日子夫人不在宫里,那蔡美人日日霸占着皇上,也不见皇后罚她抄写宫规,怎得到了夫人这边,便如此苛刻了?” “就你话多。”佩兰淡淡一笑:“夫人如此做自有夫人的道理,你急什么?” “我是为夫人不值。”若华将新沏的茶水仔细地在案边放好:“皇上宠爱夫人又不是夫人的错,我瞧皇后就是有意刁难夫人,眼下夫人被罚了宫规不说,皇上也不来了。” “腿长在皇上身上,来不来岂是旁人左右得了的。”佩兰说着看一眼戚夫人:“我倒觉得夫人甚是明智,恃人不如自恃也,明于人之为己者不如己之自为也。” 这话是佩兰从夫人那里听来的,当时并不十分理解,但随着与夫人相处的时间越长,接触的事情越多,佩兰越觉得这句话有用。 “什么意思?”若华听得直皱眉:“出宫一趟,你怎么连说话都变味了?” “意思就是,靠别人不如靠自己,让别人为自己做事不如自己亲自去做。”佩兰笑看向若华:“懂了没?” “在宫里不就是靠皇上么?”若华没太听明白:“少了皇上的宠爱,夫人如何在后宫立足?” 佩兰只笑不语,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可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后宫永远不缺女人,以色侍人,终不能长久。 若华还想问什么,却听见宫人来报: “启禀夫人,邱寺人求见!” 佩兰与若华面面相觑,这个时候,邱公公过来作什么? 戚夫人目光微动,收起手里的信笺看一眼宫人:“有请!” 不消片刻,邱贤进屋,对着戚夫人恭敬地施了一礼: “奴才见过夫人。” “邱公公免礼。”戚夫人微微一笑,于是侧身:“佩兰,上茶!” “不敢当!”邱贤听得一惊,连连摆手:“夫人可是折煞奴才了,奴才此番前来,是奉旨请夫人往勤政殿一趟。” “勤政殿?”佩兰心中一紧,奉茶的脚步立马停下,于是看向戚夫人,这个地方,每次去都没好事,佩兰都快落下心理阴影了。 “正是!”邱贤说着恭敬道:“周昌大人奉旨调查争对夫人的两次刺杀案,说是案情需要,想请夫人过去了解一下。” “查案子需要夫人作什么?”若华立马皱眉:“之前人证、物证什么的不都已经转交御史府了么?” “这个,奴才便不知道了。”邱贤对着戚夫人再施一礼:“不过周大人办事一贯严谨,请夫人前往,怕是想要了解一些细节。” 戚夫人微微一笑,对周昌,她并没有太多顾虑。历史上的此人,是出了名的耿直,他敢反对刘邦废太子,亦敢尽心尽力护佑如意。 然而,刘邦驾崩后的政治风云变幻莫测,吕雉掌权,周昌虽被任命为赵王如意的相国,以保护如意免受吕雉的毒手,但最终还是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 在如意被吕雉所杀后,周昌深感自责,最终在郁闷中去世,谥号为悼。 想到这里,戚夫人亦想会会这个周昌,于是起身对邱贤道:“烦请公公带路。” “夫人请!”邱贤赶紧躬身让路。 --------------------- 勤政殿,刘邦端坐于御座之上,目光时不时看向殿门的方向,眼底的期盼与顾虑纠结,于是端起案上的茶盏轻呷一口以作掩饰。 周昌正对着刘邦站得笔直,面容冷峻,目光锐利,似能洞察一切。 刘邦被周昌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侧转了身子面向张良,却见张良静立一旁,目光柔和,温文儒雅,宛若一幅淡雅的水墨画,不张扬却自有一番气度。 刘邦顿觉眼前一亮,与周昌的咄咄逼人相比,张良果真是一股清流。 正暗自揣度着,一抬眼,刘邦恰好瞧见戚夫人跟着邱贤正往大殿这边而来,戚夫人款步在前,邱贤小心侍奉在后,一路过来,连阳光都温柔了几分。 刘邦不觉稍稍坐直了身子,目光却未从戚夫人身上挪开过。 临近大殿,戚夫人拾阶而上,华服摇曳,裙摆轻摆,似有暗香浮动,看得刘邦直接失了心神,数日不见,戚夫人愈加明艳动人了。 在邱贤的侍奉下,戚夫人款款入殿,对着刘邦欠身一拜: “戚姬拜见皇上。” 刘邦心中一动,只觉戚夫人低眸间的一瞥更是摄人心魄。 一时间,皇后的规劝、宫中的流言,以及对虞美人的思念,统统被刘邦抛之脑后。刘邦随即起身行至戚夫人跟前,轻扶起戚夫人动情道: “戚姬近来可好!” 戚夫人眸光微动,于是借着施礼的动作稍稍退后一步:“谢皇上关爱,戚姬很好。” 刘邦欲要再次近前,却见戚夫人突然侧了身子对着周昌行肃拜之礼: “戚姬见过周大人!” 周昌似是一愣,随即正色道:“夫,夫人,有,礼了!” 戚夫人微微颔首,随之走至张良跟前略施一礼:“张先生!” “夫人不必多礼。”张良眸光温和,随之还礼。 戚夫人亦未再开口,恭敬地立于张良一侧,与周昌相对。 刘邦见戚夫人对自己似有避让之意,顿觉心中不快,却又寻不出错处,只得闷闷地回到御座之上。 “既,既然夫人,在此,周,周昌,有几个问题,想向,夫,夫人请教。”周昌并未理会刘邦的心思,直接转向戚夫人道。 “周大人但说无妨。” “夫,夫人,两,两番遭,遭遇截,杀,可,可有得罪,过何人?” 戚夫人眸光微动,但却不动声色道:“戚姬深居后宫,从未与外人接触,故而不知得罪何人。” “凶,凶器,一样,想必是,是同一批,杀手!”周昌微微顿了顿:“如,如此,处心积,虑想要置,夫人,于死地,定是深仇,大恨,夫,夫人再好,好好想,想!” 戚夫人略作思索后抬眸看向周昌:“戚姬从未与人结怨,想不到是何人想要置戚姬于死地,不过,大人既说凶器一致,可否从凶器入手调查?” 第198章 陈平参与分析案情 周昌自然已经调查过凶器了,不仅是戚夫人这边查获的凶器,包括田横遇刺所受的凶器他亦做了调查,除了二者一模一样,出自同一处之外,其他并无收获。 但令周昌费解的是,戚夫人深居宫中,与田横素无瓜葛,为何刺杀戚夫人的凶手和刺杀田横的凶手会是同一批人? “夫,夫人可,认识田横?”周昌看向戚夫人。 戚夫人点头:“听说过一些齐王的旧事,但未曾见过。” “周大人这话问得奇怪,戚姬深居后宫,如何识得田横?”刘邦忍不住扫一眼周昌:“你要问案,便问些靠谱的。” “回,回皇上。”周昌闻言看向刘邦:“臣,奉命调,调查戚,夫人与,田,田横的案,子,发现二者,遇刺的凶,器,器皆一样。”周昌停下来缓了口气继续道: “故,臣以为,是,同一伙人,所,所,所为。只是不,明白,动,动机。” 刘邦皱眉,他突然想到了陈平的话,“谁最在意这两件事,谁便最有可能下手”,可是,到底是谁最在意这两件事情呢? 一时无语,适逢宫外守卫来报: “启禀皇上,陈大人殿外求见!” 刘邦眼神一亮:“宣!” “喏!” 不消片刻,陈平携一卷竹册翩翩而入,他奉命起草讨燕檄文,眼下完工,特来复命。 刚进殿,陈平便觉气氛不对,一抬眼,恰好瞧见戚夫人在场,不觉眸光微动,于是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向刘邦行礼道: “微臣拜见皇上。” “免礼。”刘邦稍稍舒缓了颜色:“陈大人怎得这时候过来了?” “讨燕檄文已经拟好,还请皇上过目!”陈平说着呈上竹册,邱贤忙上前恭敬地接过,然后呈于刘邦。 刘邦接过,却未展开,只是放于案上。 陈平亦未在意,从容地走至周昌身侧,与戚夫人相对。 “陈大人之前怀疑过刺杀戚夫人与田横的可能是同一批人。”刘邦看向陈平: “此番周大人调查下来,证据所向,亦是如此,只是不知杀手的动机如何,陈大人可有想法?” 陈平看向戚夫人,上回皇陵之事,戚夫人至今未给自己说法,如此一想,陈平直接拱手道:“没有想法。” 刘邦听得一愣,这风格,实在有别于陈平一贯的作风,忍不住微微皱眉。 戚夫人狐疑地抬眸,却一眼撞进陈平试探的目光里,戚夫人心中一滞,随之挪开目光。 “既是线索集中在凶器之上,周大人可有派人调查过凶器的出处?”张良此时缓缓开口道。 “查,查了。”周昌点头:“就,就近地,区的铁,铁匠铺,都查了,并,并未,查到记录。” “凶器上可有铭文?” “没有,只,只在箭,箭头位置,有相,相同的,纹路。” “仅凭相同的纹路,周大人如何断定是同一伙人所为?” “哈哈哈!”陈平突然笑起来:“这张大人便有所不知了,不同的匠工,铸器的风格有所不同,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纹路的差异,可不是普通匠工能轻易模仿的。” 张良看一眼陈平,眼底的波动沉淀为一抹温润,没再多言,张良拱手而立,退于宁静。 刘邦不觉一笑:“听陈大人这话,莫非还精通兵器?” “微臣不敢。”陈平闻言略微躬身:“听楚王说的!” 刘邦一愣,这才想起来戚夫人遇刺时,韩信正好在场,于是转向周昌道:“周大人可有去找过楚王?” “尚,尚未!”周昌如实回答。他先入手的是齐王田横的案子,在查案过程中,恰好发现此案似乎与戚夫人遇刺一案有牵连,故而才继而展开调查,并前来一问。 “既是从凶器下手,想必要找懂兵器的。”陈平说着笑看向周昌:“戚夫人遇刺时,得楚王相救,周大人不妨去找楚王了解一下,或许会有些头绪。” “谢,谢陈大,人提醒!”周昌对着陈平微微拱手。 “周大人客气。”陈平唇角上扬,目光却落在对面的戚夫人身上。 “田横一案与戚姬一案有了牵连。”刘邦看向陈平:“朕记得陈大人之前说过,谁最在意这两件事,谁便最有可能下手,可是戚姬深居后宫,与田横并无关联,怎会与田横一案扯上关系呢?” “戚夫人不可能,那便从田横入手。”陈平眸光微转,看向刘邦从容道。 “此话怎讲?”刘邦似有不解。 “有心杀田横的,势必是与田横有仇的。”陈平说着看向刘邦,略作停顿。 此言一出,众人皆沉默不语,与田横有仇的,朝中上下只郦商一人。 刘邦皱眉看向陈平:“你怀疑郦商?” “郦大人办事光明磊落,并不屑于背后伤人。”陈平话锋一转,浅浅而笑:“若以郦大人的性子,若要报仇,势必要明刀明枪,正大光明的来。” “不错!”刘邦点头表示认同:“既然郦商不可能,那还会有谁与田横有仇呢?” “仇怨之事,往往牵扯甚广,家族、宗亲。”陈平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戚夫人:“乃至挚友,皆有可能。” 刘邦沉默不语,郦食其死后尚有一子郦疥,但其年龄还小,并不足以举事。 排除家族的可能性,剩下的便是郦食其生前的挚友了,想到这里,刘邦的脑海里突然闪现过一个人,但很快被刘邦否定,于是刘邦看向周昌道: “周大人在查案过程中,可还有别的发现?” “回,回皇上。”周昌略一拱手:“还,还有一,一事,令臣困,惑!” “周大人说说看。” “臣之下属,田,田齐,在查探夫人,遇,遇刺现场时,发现地,地点有问,问题。”周昌稍作停顿后继续道:“出事地,地点,外,外人很难,难提前,埋,伏。” “什么意思?”刘邦听得心急,但又不好发作,于是强忍着骂人的冲动看着周昌咬牙切齿道。 周昌看一眼刘邦,正要开口, “周大人是怀疑杀手暗藏于护送戚夫人回宫的队伍之中?”陈平噙一抹笑意看向周昌,眼底透出一丝玩味。 ------------------------------------------------------------------------------------------------------------------- 收到很多小伙伴的鼓励和支持,有被温暖到,作者继续加油,争取双更。 第199章 决定找陈平聊聊 (感谢小伙伴们的支持,终于补上了,谢谢大家的胶囊、奶茶、点赞、鲜花、为爱发电及书评留言鼓励,很感动,我继续加油!) “正,正是!”周昌点头,对陈平的抢答表示认可。 “暗藏戚夫人回宫的队伍之中?”刘邦略显震惊地看向周昌:“可有查出是谁?” “只是,推,测。”周昌继续道:“还,还未,开始查。” 戚夫人微微敛眸,周昌办案果然严谨,不过自己的人早已回到蕲县,查亦无用。 “周大人既然有此推测,当速速查实,免得夜长梦多。” 陈平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戚夫人不觉一愣,随即抬眸,却见陈平眉梢轻扬,言语间透着三分狡黠,七分自信。 察觉到戚夫人看来的目光,陈平却是侧转了身子,蓦地扬起下巴,无声地宣告着他的骄傲,仿佛脚下所踏,非尘世之地,而是九霄云海,大有俯瞰人间烟火,超然物外之势。 戚夫人微微皱眉,她并不希望陈平在这个时候惹出什么幺蛾子。 “陈,陈大人所言,甚是。本,本官是要,查,查的。” “不知周大人打算从何处查起?”陈平笑看向周昌。 “从,夫人,的随,随行人员开,始查起。” “不用那么麻烦。”陈平微微挑眉,眼底精光一现:“排除随行女眷,剩下的都是许中尉的人,周大人若要调查,直接找许中尉核实人员便可。” 许中尉?戚夫人听得一愣,她的记忆里貌似并没有一个姓许的将领。 “不错。”刘邦点头:“此番朕派遣护送戚姬探亲的护卫,都是许温的部下。”说着刘邦对周昌正色道:“你速去找许温,一一核查部下,务必找出疑犯。” “喏!”周昌拱手应下,接而看向刘邦:“那董,董廖怎,怎么说?” 刘邦一愣,随即皱眉:“既然人是在廷尉府没的,那就先听听廷尉大人怎么说吧。”说着刘邦转向邱贤:“周玉怎么还不过来?” 邱贤赶紧微躬了身子如实道:“已经去请了,怕是路上耽搁了。” “又不是跋山涉水。”陈平唇角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怕是还在哪个大人府中相谈甚欢吧?” 陈平这话说得隐晦,周玉在朝中广结权贵之事,早已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陈平虽然爱财,却十分瞧不上周玉这种趋炎附势、谄媚权贵的行径,故而对其无一丝好感。 刘邦自然也听说了一些关于周玉的传闻,然而,鉴于吕泽的极力推崇,自己对其亦算宽容。 孰成想其为官之道不够正直便也算了,结果做事亦不靠谱。于是忍不住愤愤道: “那董廖好歹亦是一铮铮铁汉,居然一转廷尉府便自尽了。” 陈平没有接话,只是稍稍调整了站姿,目光掠过戚夫人,似是不经意地一瞥,却又带着些许意味深长。 “周,周廷尉,说董廖,乃吕将军,旧部,自尽是,是为,自证,清白。”周昌开口道。 “死了就清白了?”刘邦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董廖既是吕将军旧部,怎会有负皇恩?”陈平说着狭长了双目看向戚夫人:“怕是遭人所杀亦未可知。” 戚夫人眸光微动,今日陈平殿上的几番挑衅戚夫人自然心中明白,他是在为皇陵一事与自己较劲。 戚夫人忍不住皱眉,她本不愿搭理陈平的肆意妄为,可陈平却似乎并没有收敛的意思。 见戚夫人秀眉微蹙,愁云轻拢,刘邦忍不住关怀道:“戚姬可是哪里不舒服?” 戚夫人原本正在为陈平之事烦心,故而并未听见刘邦的关怀。 “夫人。”张良见状从旁温和提醒。 戚夫人来不及从思绪中抽离,随即茫然地看向张良,这一眼,反倒让张良显得有些窘迫,于是略施一礼道: “皇上在唤夫人。” 戚夫人反应过来,顾不得多想,随即上前对着刘邦施了一礼:“皇上与众大人商议国事,戚姬恳请皇上准予退下。” “也好!”刘邦点头:“朕让邱贤先送戚姬回宫,晚些朕去瞧你。” “喏!” 戚夫人随即欠身告退,在经过陈平时,戚夫人略作停顿,随后提步离去。 -------------------- 回到寝宫,戚夫人对着案上的宫规若有所思,佩兰在一旁小心地打量着戚夫人,自戚夫人去了勤政殿,佩兰这心便一直提着,就怕途中又出现什么状况。 好在夫人在邱贤的护送下总算平安回来了,佩兰心中欢喜,待要上前迎接,却发现夫人似有心事,回来后便坐于案前,对着案上的宫规一言不发,亦不说提笔,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佩兰瞧着心慌,正要开口询问,却见戚夫人突然抬头: “宫中乐府可有自己的人?” 佩兰被问得一愣,于是点头道:“先前姑姑安排了歌舞坊的几个舞姬入了宫,其中一个目前在乐府担任‘舞正’。”佩兰说着不解道:“夫人怎得突然问起这个?” “接下来的几日夜里,本宫要去乐府练舞。”戚夫人看向佩兰:“此事不可张扬,只能你我二人知晓,你可明白?” 佩兰先是认真地点头,转而又觉不对:“那皇上怎么办?” “本宫受皇后懿旨,潜心思过,不能侍奉皇上。” “可是宫里人多,一天、两天还能瞒下,多了怕是瞒不住。” “瞒不住便不瞒。”戚夫人看一眼佩兰:“他人若要问及本宫,你们只说本宫在休息便是。” 佩兰显然没能理解,夫人所言前后矛盾,这事儿明摆着藏不住,既然明知藏不住却还要隐瞒,夫人此举实在是令人费解。 “那若华怎么办?也一并瞒着吗?”佩兰突然想起自己漏了一个若华:“她是夫人的贴身宫女,进出内室的时候,一瞧便知道了。” “她若是问及,只说本宫出去了。”戚夫人说着提醒佩兰:“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另外让那个舞正每日亥时在乐府等本宫,不得有误。” “喏!”佩兰应下。 戚夫人没再说话,拿起案上的笔踌躇片刻,最终写下“知进退”三个字。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温润的竹简之上,使得墨迹在竹简上显得更为遒劲而深邃,戚夫人心中有了决断,她决定去找陈平谈谈。 第200章 圆滑世故遇上老奸巨猾 与此同时,勤政殿,姗姗来迟的周玉神色惶恐地对着刘邦躬身一拜: “臣周玉,拜见皇上。” “周大人新任廷尉一职,感觉如何?”刘邦淡淡地瞧一眼周玉,却见其粉面含春,倒是生得一副好容貌。 周玉闻言忙不迭地躬身谄笑道:“承蒙皇上厚爱,委以廷尉一职,臣深感荣幸,自当铭记于心。” 刘邦微微皱眉,目光如炬,心中已有几分不喜。 周玉抬眼瞧一眼刘邦,善于察言观色的他只一眼便捕捉到了刘邦的变化,于是又赶紧补充道: “臣自知责任重大,必将竭尽全力,以效忠皇上。然而,廷尉之职,事务繁多,臣尚需时日以熟悉其职责。” “那以周廷尉之见,需要多久方能熟悉廷尉之责呢?”刘邦神色不定,眼中透出些许不耐。 周玉心中一紧,眼珠急速转动,片刻后,周玉再次躬身,小心翼翼地说道: “皇上,廷尉之职,关乎国家法度之公允严明,微臣不敢有丝毫懈怠。然臣新任此职,诸多事务需逐一梳理。微臣冒昧恳请皇上宽限三月之期,微臣定当为大汉法度之公正,贡献微臣之全部心力。” “咳——”周玉话刚说完,从旁倾听的陈平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以轻咳作为掩饰,并侧身对周昌递了个眼色,周昌一愣,稍稍站直了身子,没说什么。 陈平的无礼令周玉心生愤懑,回想昔日,自己初临东都洛阳之际,曾向朝中诸位高官显贵递呈拜帖,以表敬意。多数大人皆予以接见,纵少数因事未能晤面者,亦会收纳拜帖,并遣人回帖,以示礼貌。 唯独在陈平府,自己的拜帖连门都未进,便被退了出来,此等无礼行径令周玉至今难以释怀。 刘邦没有理会陈平的闹场,于是凝视周玉道:“三月之期,朕便赐予你。若届时你仍不能胜任廷尉之职,朕定不轻饶。” 周玉心中一惊,忙肃正了面色躬身再拜:“微臣定当不负皇上所托,虽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办个案子而已。”陈平似笑非笑地扫一眼周玉:“又不是上阵杀敌,用不着肝脑涂地。” 周玉心中虽暗潮汹涌,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低眉顺眼地聆听着陈平的讥讽之言,皇上尚未开口,他自是不敢贸然辩驳。 “御史大人案牍劳形,周廷尉若有闲暇,不如常往御史府走走,学学御史大人的办案经验。”陈平唇角勾起一抹不屑:“如此一来,便不用肝脑涂地了。” 周玉终于按捺不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语气暗藏挑衅道:“陈大人的金玉良言,下官自当铭记于心,并多向御史大人请益,以期提升自己的办案技能,他日定能让陈大人刮目相看。” “哈哈哈!”陈平闻言突然笑起来:“同为朝廷效力,周大人不必做给陈平看。”说着陈平扫一眼周玉,眼带几分戏谑: “御史大人在此,周大人还是说说董廖的案子吧,怎得好好的便将人给审没了?” 周玉心中一窒,正要反驳, “下官,此番前来,亦是向,向皇上汇报,董廖,一,一案。”周昌此时开口道:“还,请周廷尉,详,细说于皇,上一听。” 闻得此言,周玉不得不收了即将出口的话,转而对着刘邦躬身一拜道: “回皇上话,董廖在审讯过程中,一口咬定自己是被燕王构陷导致误报军情,为自证清白,董廖便选择了自尽。” “董廖是在周大人跟前自尽的?”不等刘邦开口,陈平直接反问道。 “不是。”周玉狐疑地看向陈平,没明白他的意思。 “那周大人何以以为董廖自尽是为了自证清白?”陈平语带嘲讽道: “还是说,董廖在死之前特地与周大人交待好了后事?好让周大人提前筹备着?” 周玉被陈平的三连问给搞得哑口无言,良久才回怼道:“董廖在审讯过程中拒不承认与燕王勾结,并曾提及以死明志,故而下官才做此结论。” “既然董廖在审讯过程中提及以死明志,周大人为何不提前做好防备?”陈平句句进逼:“还是说,周大人是有意为之?放任董廖自杀?” 周玉一窒,他今日算是领教到“毒舌”陈平的厉害了,他不想再与陈平胡搅蛮缠,于是一转话题道:“如若不是自杀,那便是他杀了。” “他杀?”陈平携一抹玩味道:“廷尉府是摆设吗?杀手能进出自如?还是说,廷尉府里暗藏杀手,借机杀人灭口?” 此言一出,不光是周玉,就连刘邦都震惊了神色,一脸质疑地看向陈平:“陈大人觉得有人要杀董廖灭口?” “微臣只是推测。”陈平敛了笑意,对着刘邦略施一礼:“按照周大人的逻辑,推测而已。” 周玉被气得胸口发闷,他明明什么都没做,结果却被陈平泼了一身的脏水。 周昌沉默不语,陈平的推测,自己在府邸已经与田奇推测过了,目前证据所向,貌似都是指向一个人,但这个人,刘邦不愿深究,周昌也不敢妄下结论。 一时无语,众人各想各的,唯有陈平这个始作俑者,气定神闲地对着周玉投以一瞥,笑得意味深长。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圆滑世故的周玉遇上老奸巨猾的陈平,亦不得不望风披靡、一触即溃了。 此时,侍奉邱贤送完戚夫人回殿,未等邱贤站定,刘邦便询问道: “戚夫人如何了?” “回皇上话,夫人一回到寝宫,便开始抄写宫规了。” 刘邦微微皱眉:“还没抄完吗?” “没有。”邱贤略加修饰道:“夫人抄写的认真,故而速度慢了些,奴才瞧着还有好些册子,一时半刻怕是抄不完。” “抄不完不抄便是了。”刘邦不觉愠怒。 邱贤心中微动,随即躬身道:“皇后教导宫嫔,夫人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刘邦闻言一滞,自虞美人香消玉殒之后,宫中便谣言四起,众矢之的,皆指向戚姬,言其恃宠而骄,致使宫嫔无辜丧命。 刘邦心知此事与戚姬无关,但为平息后宫之怨气,只得暂且疏远戚姬,以示对皇后惩戒之意的默许。 然而,刘邦未曾料到,戚姬竟真的自认其过,且自行禁足于寝宫之中,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 第201章 准备讨伐燕王 未等刘邦想完,此时宫外侍卫来报: “启禀皇上,卢大人求见!” 刘邦听得一愣,随即欣喜道:“快请!” 不消片刻,便见卢绾风尘仆仆而来,进殿后直接对着刘邦一拜: “臣卢绾,拜见皇上。” 刘邦起身下殿,扶起卢绾:“此去燕地,路途遥远,卢大人辛苦了。” “幸不辱使命。”卢绾微微抱拳。 刘邦眼神骤亮:“快与朕说说燕地的情况。” “喏!”卢绾稍稍缓口气,于是正色道: “臣抵达燕地后,经过数日的明察暗访,已证实臧荼与匈奴来往密切,而且那臧荼似已察觉朝廷动向,暗中派遣刺客,企图对温相国下手。” 刘邦眉头紧锁:“那温疥现下如何了?” “温相国机智过人,早已洞悉了臧荼的阴谋,故而提前逃脱了追杀。” 刘邦闻言松了口气,于是看向卢绾:“他现下在何处?” “仍在燕地。”卢绾说着继续道:“温相国会在燕地提前布局,待时机成熟,便会前来洛阳与我们会合。臣此次先行一步,就是为了将该情报及时呈报皇上。” “既然臧荼已经察觉了朝廷的动向,想必眼下应该有所行动了吧?”刘邦语气冰冷道。 “没错。”卢绾点头:“在微臣离开燕地时,臧荼已经开始动员兵力,准备对代地发起进攻。” “还真是虎狼之心啊!”陈平意味深长地感叹道。 刘邦面色一沉,随即冷对邱贤道: “传朕指令,命韩信、吕泽、周勃、樊哙、郦商、夏侯婴、昭涉掉尾即刻前往大殿,共议战事。” “喏!” 一时无语,卢绾这才注意到殿中的周昌、张良等人,不觉心生好奇,正要发问,却见刘邦对周昌道: “燕王谋逆已成事实,董廖的案子便结了吧。” “敢,敢问皇上,如,如何定,论?”周昌看向刘邦。 “畏罪自杀。” “喏!” “接下来,周大人的重点便放在审理戚夫人和田横的刺杀案上,务必深入挖掘,将真凶绳之以法,以昭示朝廷的公正与威严。” “喏!” 随后,刘邦的目光转向周玉:“方才陈大人说得不错,周廷尉闲暇时间该多去御史府走走,别的大人府上能省则省吧。” 周玉听得一惊,随即躬身道:“微臣谢皇上指点。” “皇,皇上若无,其他吩,吩咐,下官这,便告退了。”周昌说着看向刘邦。 刘邦微微点头,于是看向周玉:“你无事也退下吧,随时听命于御史大人吩咐,少说多做,断不可再发生董廖之事。” “微臣遵旨!”周玉对着刘邦一拜,随即躬身退下。 待周昌、周玉离开后,刘邦这才拿起桌上的讨燕檄文细看,并轻声诵读道: “天命有常,王道无偏。自古帝王,以德治国,以仁安民。然燕王臧涂,心怀叵测,悖逆不道,其罪昭彰,天怒人怨。 臧涂,身居燕地,手握重兵,不思为国效忠,反生篡逆之心。其暗结党羽,密谋谋反,欲以一己之私,颠覆社稷,其心可诛,其行可鄙。 朕,承天命,继大统,以民为本,以德治国。今见臧涂之恶行,不忍百姓受其荼毒,不忍国家受其祸害。故此,朕决定兴师问罪,讨伐不臣。 朕之将士,皆忠勇之士,朕之百姓,皆义愤填膺。今朕号召天下,共讨逆贼,以正国法,以安民心。凡有志之士,皆应响应朕之号召,共赴国难,以期早日平定叛乱,恢复国家安宁。 今特发此檄文,昭告天下,望四海之内,皆知朕意,共襄义举,以期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大汉皇帝诏曰。” 刘邦细看一遍之后,将檄文递给张良: “子房再瞧一眼,可有要改的地方?” 张良恭敬地接过檄文,大致阅览一遍后微微颔首:“陈大人思虑周全,檄文义正词严,足以昭示天下,彰显陛下之威严与决心。”言罢,张良将将檄文重新奉于刘邦: “不过,方才卢大人提及藏图攻打代地一事,臣以为,此事关系重大,关乎边疆安危,百姓生死,宜在檄文中予以明确,以示皇上对此事的重视,以及对逆贼的绝不姑息。” 刘邦点头称是,于是起身让对张良道:“那便有劳子房代为添笔。” 张良领命,上前提笔深思片刻,随即在檄文末尾添上几行遒劲字迹: “朕闻臧荼欲攻打代地,此乃大逆不道之举,代地乃我大汉之疆土,岂容逆贼觊觎? 朕将亲率三军,誓将逆贼一网打尽,以正国法,以安民心。凡我大汉将士,若能奋勇杀敌,立下战功者,朕必不吝封赏,以示嘉奖。 朕之决心,如日月之明,天地可见。” “好!”刘邦目露赞许之色,随即将改好的檄文重新交于陈平:“檄文已臻完善,朕命你亲自宣读,以昭告天下。 同时,着令使者将此文誊抄多份,传至各州郡,务必是地方官员及边疆将领皆知朕意。 此外,于城门、市集等要冲之地,广为张贴,令百姓皆得见闻。” “臣领旨!”陈平接过檄文。 “代地乃我朝之北屏,与匈奴接壤,其势岌岌可危。”刘邦说着看向邱贤正色道: “传朕旨意,为防臧荼与匈奴勾结,危及边疆,让戚将军务必严阵以待,坚守北疆,警惕胡虏之侵。” “喏!” -------------------- 北地,戚触龙正与季布和虞子期商议微山湖操练私兵之事。 虞子期忍不住笑看向戚触龙:“戚将军倒是奇怪,臧荼起兵攻打代地,将军却在这里与我等商议私兵之事,难不成戚将军还想着用私兵平叛?” “怎会?”戚触龙呵呵一笑:“平叛自有人去,触龙之责在于防守。” “戚将军说得没错。”季布亦笑着开口:“早在得知臧荼与匈奴暗中勾结之初,戚将军便已着手加强边防工事,所谓防患于未然,戚将军早就未雨绸缪了。” “哈哈哈,季兄过誉了。”戚触龙随之看一眼二人:“朝廷已经下了讨燕檄文,怕是不日即将送达这里,二位可有心一战?” “算了吧!”虞子期立马摆手道:“我俩一出战,别臧荼没讨完,刘邦以为又来两个反叛的,忙不过来了。” “别胡说!”季布看一眼虞子期,随即对戚触龙道:“不过我俩的身份确实不便出面,怕是不能助戚兄一臂之力了。” “哪里的话。”戚触龙爽朗一笑:“触龙亦是随口一说,此番讨伐燕王不过是给大汉立威罢了,怎会用得上那许多人。” “没错。”虞子期点头表示赞同:“依我看,光韩信一支人马足以。” 季布闻言不觉一笑,他尤记得在彭城时,虞子期跟韩信这两人一见面便掐,跟两只斗鸡似得,现下这虞子期倒是换了态度。 “戚将军,季将军,请用茶!”几人正聊着,虞媛手托茶盘含笑而来,为几人逐一斟茶。 第202章 虞媛的身世之谜 戚触龙与季布起身对着虞媛略施一礼,虞媛随之还礼,垂眸间,目光却无意间瞥到戚触龙腰间的一把弯刀,顿时神情一凝,眼底似有哀伤蔓延。 “怎么了?”见虞媛神色有异,虞子期忙上前询问。 虞媛却未回答虞子期,只是看向戚触龙:“敢问将军,这弯刀从何而来?” 戚触龙听得一愣,随即坦诚道:“在下陪舍妹回蕲县探亲,途径萧县时遭遇刺杀,此刀便是刺客所有,在下瞧着特别,想着是否能从这刀上发现些什么,便带于身边,闲暇之余拿来审视一番。” “能否借与虞媛一观?”虞媛眼神纠结地看向戚触龙。 戚触龙心中虽有疑虑,却仍是将刀取下递给了虞媛。 一旁的虞子期似有不解,于是问虞媛道:“媛儿可是认得此刀?” 虞媛却没有说话,指尖轻触刀锋,似在审视,又似在沉思,正当大家困惑不解之际,虞媛突然掌心翻转,沿着刀刃径直划过。 “小心!”虞子期心中一紧,便要上前阻止虞媛,却为时已晚。 只见虞媛眸光微颤,掌心溢出的鲜血染红了刀锋,并沿着刀锋顺势流向刀尖,在刀尖的顶端汇聚,与刀尖特有的纹路相映,浮现出一个“生”字。 这一幕,直接惊呆了一旁的戚触龙与季布,他俩自从彭城归来,研究这兵器亦有一段时日了,却从未发现过此等异事。 虞子期目光一窒,赶紧取过虞媛手里的刀,并扯下细布给虞媛包扎:“刀剑无眼,媛儿怎得好端端地去碰刀?” 虞媛没有回应虞子期的关心,只是目光定定地看向戚触龙:“这把刀的主人可还活着?” “刺杀未遂后服毒自尽了。”戚触龙看一眼虞媛,瞧她神色似有不对,于是忍不住问道:“姑娘可是识得此刀?” 虞子期此刻亦从虞媛的伤势中抽离出来,见虞媛的目光仍滞留在带血的弯刀上,于是温和道:“媛儿是认得此刀的主人么?” 虞媛微微抬眸,眼中泛起泪光:“媛儿与虞姐姐一样,也有一个哥哥。” 虞子期听得一愣,于是看向虞媛:“媛儿曾经说过,他已经故去了。” 虞媛没有说话,良久: “媛儿在从魏国逃离的途中与哥哥走散,得虞姐姐所救。后来虞媛曾多次重返故土,四处探询哥哥的踪迹,并留下记号,但都石沉大海,音讯全无,故而虞媛便以为哥哥已经不在了。” “如此说来,姑娘是魏国人?”季布此时开口道。 虞媛没有回答,只是抬眸看向虞子期,虞子期知晓虞媛的顾虑,于是温和道:“季兄与戚兄都是自己人,媛儿无需担心。” 闻得此话,虞媛这才转身对着季布与戚触龙略施一礼:“虞媛原本姓魏,得虞姐姐所救,便随了姐姐姓虞,并非有意隐瞒二位将军。” “原来如此。”戚触龙听后微微颔首:“观姑娘言谈举止,想来必是出身于显赫之家?” 虞媛略有踌躇,良久:“虞媛的父亲,正是前魏王,魏咎。” 此言一出,不光是戚触龙和季布,就连虞子期自己都震住了,因为虞媛从未与自己说过她的家事,不过,自己似乎也从未刻意问过。 “姑娘竟是原魏国的公主?”戚触龙闻言顿时肃然起敬: “魏王之仁,天下皆知。昔日秦军将领章邯挥师攻魏,魏王心怀黎民,不忍生灵涂炭,遂开城降秦,以求百姓安宁。而后,为保全臣民,魏王不惜投身烈焰,以身殉国,此等大义,实在令人敬仰。” 虞媛对着戚触龙深深一拜:“虞媛谢过将军,先父已逝,国亦不在,但将军的心意,虞媛铭记于心。” “虞姑娘言重了。”戚触龙随之回礼:“方才听姑娘意思,令兄尚存于世?” 虞媛闻言目露悲戚:“哥哥自幼酷爱兵器,曾向技艺高超的工匠学习锻造之术。然而,命途多舛,技艺尚未精益,便已国破家亡。”虞媛隐忍着心痛略作停顿: “因此,哥哥所铸兵器,每每留有一处细微瑕疵,形似“生”字,暗合哥哥之名,抑或是父皇在天之灵予我等启示,故此,哥哥常将此瑕疵置于兵器之锋刃,以示不忘国仇家恨。” 一时沉寂,虞子期看向虞媛不语,这些话,她从未对自己说过。 “令尊先去后,令尊的弟弟魏豹得楚怀王支持,重新夺回了魏地,成为新一任魏王,你们为何不去投靠于他?”季布忍不住开口道。 “季将军有所不知,魏豹乃蛇鼠两端之人,我与哥哥曾前往求见,他于人前装作一副仁慈长者的模样,而私下里却暗中命人将我兄妹驱逐出宫,且严令永世不得再踏入宫门。”虞媛面露悲戚之色: “那个时候,我与哥哥每日浪迹于市井街头,从不知生计为何物的哥哥,居然一头钻进了铁匠铺,就为了能吃上一顿饱饭。” 虞子期沉默不语,他除了心疼,竟找不到一句安慰之词。 “后来,楚汉之争开始,魏豹死了,魏国彻底没了,我与哥哥被迫离开故土,走散在兵荒马乱之中,至今未得联系。”虞媛说着看向戚触龙: “将军可还记得这把刀主人的样貌?” 戚触龙一愣:“虞姑娘怀疑这把刀的主人便是你要寻的兄长?” 虞媛微微点头:“只有哥哥才能造出这样的兵器。” “可是,萧县刺杀的蒙面人当中,有一半都是使用这样兵器的,不光是弯刀,还有双钩、长剑。”戚触龙说着看一眼虞媛: “触龙以为,姑娘的兄长与舍妹无冤无仇,倒未必在这群刺客当中。” 虞媛经戚触龙一提醒,顿时眸光一亮:“将军意思是兵器是哥哥造的,但用的人并不是哥哥?” 戚触龙点头:“是这个意思,不过虞姑娘若想找到兄长,怕是还得从这群刺客下手,找出背后主使,查获兵器的来源。” “没错!”虞子期亦赞同:“媛儿不急,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戚夫人眼下亦在彻查此事,相信不久定有结论。眼下令兄既然尚在,便是一个好消息,媛儿应高兴才是。” 虞媛听罢微微颔首,随即向戚触龙恭身一拜:“虞媛深感戚将军厚意,至于兵器诸事,若有虞媛能尽绵薄之力之处,恳请将军不吝赐教,虞媛必当竭心尽力。” “虞姑娘客气。”戚触龙略一拱手:“待宫中一有消息,触龙会第一时间告知姑娘。” “谢将军!” 第203章 永宁宫的争执 央月宫的一角,佩兰小心翼翼地解开信鸽腿上绑着的小巧信筒,正要去找戚夫人,临近寝宫却见若华正一人闷闷地站于门槛前,面色郁郁。 “怎么了?大清早便垂头丧气的。”佩兰笑着上前。 若华不语,似在纠结什么,良久,若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看向佩兰: “这两日夫人借着宫规之名不见皇上,可夜里奴婢守夜的时候,却发现夫人根本就不在寝宫——” “你小点声!”若华话没说完,便被佩兰捂住了嘴,随即拉至一旁皱眉道: “我先前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夫人临时不在,是因为有事需要处理。” “可是什么事需要夜里才能处理呢?”若华十分不理解: “夫人每每戌时出去,子时才回来,就算咱们再刻意隐瞒,也难保不被人察觉,夫人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麻烦吗?” “夫人如此决定自然有夫人的道理,咱们做奴婢的只需听命便是,你想那么多作什么?”佩兰稍稍侧转了身子。 “可是我为夫人着急啊。”若华一时激动道:“前些日子皇上不来央月宫,我担心皇上会冷落了夫人,可眼下皇上好容易来了,夫人却只将人拒之门外,这是为什么呢?” “你能不能小声点。”佩兰说着将目光投向屋内,随之对若华道:“夫人都不急,你急什么?” “可那是皇上啊。”若华觉得佩兰也是疯了:“万一龙颜大怒,夫人怎么办?” “夫人自会把握好分寸,你不懂。” “我不懂?”若华直接被佩兰气笑:“你懂,那你倒是说说。” “是皇后自己罚的宫规,夫人不过是在依照宫规行事,皇上为何要动怒?” “宫规又没让夫人不许侍寝。” “因噎废食懂不懂?”佩兰看一眼若华:“既然做了会出问题,那便索性不做,不就没事了。” 若华听得一滞,然后狐疑地看向佩兰:“夫人这么胆小了?” 佩兰顿觉鸡同鸭讲,亦懒得再与若华闲扯:“我有事去找夫人,你准备继续跟这儿瞎想?” “你才瞎想呢?”若华忍不住白一眼佩兰:“我去问问夫人的早膳好了没。” “这还差不多。”佩兰轻笑一声,然后转身进了屋子。 -------------------- 内室,戚夫人略显疲惫地倚坐在榻上,手里缓缓摇着绢制的罗扇,扇风带动发丝轻拂于侧,平添几分慵懒。 佩兰掀开帐帘近前,将信笺递给戚夫人,同时接过戚夫人手里的罗扇轻摇:“夫人瞧着气色不大好,可是累了?” “有一点。” 戚夫人接过信笺展开,两夜的谋划,皇后那边应该有动静了。 “这是北地刚来的消息。”佩兰说着看向戚夫人:“可是戚将军那边有了新的进展?” 戚夫人微微点头,信中提到虞媛乃魏王魏咎之女,还有一个哥哥叫作魏沉生,精通锻造之术,自己遇刺所截获的刺客兵器便是出自于魏沉生之手。 戚夫人不觉皱眉,魏沉生这个名字她似乎在哪里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魏沉生,沉生,戚夫人忍不住心中默念,脑海里不断搜索着这几个字的来源,最终在回忆到启封时,停了下来。 戚夫人眸光微动,她记得早先在启封斋氏铁铺门口,韩信曾与自己提及过冶师斋青和的徒弟沉生,这个沉生一开始拜师于斋青和门下,学得技艺后便转身去了“水府”授技,是个心性不定之人。 想到这里,戚夫人不觉放下信笺,这信中擅造兵器的魏王之后魏沉生,会不会就是韩信口中的冶师沉生呢? “夫人怎么了?”见戚夫人皱眉不语,佩兰忍不住关心道。 戚夫人看一眼佩兰:“姑姑那边怎么说?” “戚姑姑前些日子便已动身去了蕲县,怕是这两日该到了。” 戚夫人微微点头。 “夫人!”佩兰似有犹豫:“方才若华问及夫人之事,貌似很着急的样子,夫人可有打算告诉她?” “不急。”戚夫人淡淡道:“若华心性不稳,藏不住事,缓几日再说。” “喏!” “皇后那边可有动静?” “没有。”佩兰摇头:“不过奴婢的人已经将消息偷偷放给了皇后的人,按理说,眼下皇后应该收到消息了才对,怎会还没有动静呢?” 戚夫人淡淡一笑:“没有动静,那便是假手于人了。” “夫人意思是皇后并不打算过问夫人之事?” “问是肯定要问的。”戚夫人微微坐正了身子:“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皇后不便出马。” “那怎么办?” “一切照旧。”戚夫人抬眸看向窗外:“总会有人耐不住寂寞的。”说着戚夫人看向佩兰:“记住,除了皇上的旨意,谁都不能擅闯央月宫。” “奴婢明白。” -------------------- 永宁宫,蔡美人与刘长使一早便来向吕雉请安,蔡美人一贯看不上刘长使,在殿中静候吕雉的间隙,蔡美人有意扶了扶纤细的腰肢: “本宫这几日侍奉皇上,腰酸的很,不知妹妹可有缓解的法子?” 刘长使心中鄙夷,面上却淡淡道:“蔡美人既是身子不适,便该请太医问诊才是,妾身又不懂医术。” 蔡美人闻言笑得张扬,于是侧身凑近刘长使掩唇道:“这床笫之事怎好与外人言及,妹妹亦是过来人,怎得——” 话说一半,蔡美人突然神色一变,随即坐正了身子一脸懊恼地看向刘长使: “瞧本宫这张嘴,竟忘了妹妹尚未侍寝,如何懂得这些,是本宫糊涂了,还望妹妹不用见怪。” 刘长使压根看不上蔡美人的做作,于是故作淡然道:“蔡美人说得是事实,妾身又怎会怪美人?”说着刘长使微微调整了语气冷笑一声: “不过,妾身听闻皇上接连几日被戚夫人拒之宫外,蔡美人这腰疼之疾怕是得找戚夫人才是,若不是戚夫人的避宠,哪里惹来妹妹的腰疾呢?” “你什么意思?”蔡美人闻言瞬间沉了面色:“你想说本宫的恩宠是戚夫人施舍的?” “妾身并未如此说。”刘长使一脸轻蔑:“蔡美人勿要多想。” “你分明就是在嘲讽本宫。”蔡美人说着直接起身走至刘长使跟前咬牙切齿道: “你区区一个长使,胆敢对本宫无礼,本宫今日便叫你学学规矩。” 说着不等刘长使回话,蔡美人抬手便是一巴掌扇在了刘长使脸上,手起掌落间,还扇疼了自己,气得蔡美人直跺脚。 第204章 皇后的茶,不好喝 “住手!”早已在屏风后静坐多时的吕雉此刻终于在采青的搀扶下来到殿中。 蔡美人一惊,随即放下一脸羞愤的刘长使,赶忙转身向吕雉施礼道:“蔡瑶给皇后请安。” 刘长使见吕雉出来,一收眼底的愤恨,转而谦恭地上前行礼道:“妾身给皇后请安。” 吕雉没有理会蔡美人,缓缓走至刘长使跟前温和道:“脸都红了,怎得也不知道躲着些?” “妾身位份不及蔡美人,蔡美人教训妾身是应该的。”刘长使这话说得意味深长,蔡美人一听更加恼火: “明明是你出言不逊,本宫教训你是给你面子,你还敢在皇后跟前搬弄是非?”蔡美人说着瞪向刘长使,警示的意味昭然若揭。 刘长使不说话,拱手垂眸立于一侧。 吕雉却是淡淡一笑:“位分的高低也是要靠自己去挣的,刘长史这么冰雪聪明,但凡肯花一点心思在皇上身上,又怎会屈居人下。”说罢,吕雉笑着走至蔡美人跟前: “本宫瞧着蔡美人今日这妆容甚是艳丽,皇上瞧了必是十分欢喜。” 刘长使闻言似是一愣,眼底的不屑一闪而过,抬眸间自有一番清冷孤傲之气。 “蔡瑶谢皇后夸赞。”蔡美人顿时开心起来,方才的不悦亦一扫而空,她带着几分得意看向刘长使,声音亦不觉提高了几分: “皇上昨晚亦是对蔡瑶的妆容十分喜欢,还赏了蔡瑶玉容粉和花钿,希望蔡瑶永葆青春美貌,常伴君侧!” 刘长史敛眸掩去眼底的不屑,美人在骨不在皮,若非蔡美人家世显赫,又岂能在后宫立足。 吕雉的目光扫过刘长使,刘长使却是一言不发。吕雉眼中闪过一丝漠然,这后宫,唯一不缺的就是千娇百媚,她若自视清高,这永宁宫便无她落脚之处。 见刘长史不说话,蔡美人以为她在嫉妒自己得宠,心中更加得意,于是靠近吕雉奉承道: “皇后娘娘天姿国色,蔡瑶新得了一盒异域进贡的胭脂,颜色甚是好看,想来只有皇后才配用,改日蔡瑶给娘娘送来。” 吕雉微微一笑:“那本宫便谢过蔡美人了。” “皇后无需客气。” 蔡美人说着嘚瑟地扫一眼刘长使,刘长使懒得理会,今日皇后的提点再明显不过,刘长使原以为皇后会有所不同,没想到是自己高看了。 “听说,戚夫人这几日夜不归宿,你们可知她去了何处?”吕雉接过采青递来的茶水,似是漫不经心道。 “夜不归宿?”蔡美人闻言瞬间两眼放光:“难怪她将皇上拒之门外,原来是为了满足一己之私,她胆子也太大了吧?” 刘长使低了头,眼底尽显嘲讽,自己这一巴掌真是挨得可笑。 “胆子大不大本宫不知道。”吕雉淡淡一笑:“不过此事未得证实之前,本宫亦不好妄下定论。” “这有什么难证实的?”蔡美人目透不屑:“晚上蔡瑶带人直接去戚夫人宫中一搜不就完事了。” 吕雉不语,随后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刘长使:“刘长使以为呢?” “妾身以为不妥。”刘长使淡淡道:“夫人寝宫,没有皇上圣旨,岂能随意搜查?” “你傻啊!”蔡美人直接瞪一眼刘长使:“请了圣旨,那不打草惊蛇了,还查什么?” 刘长使懒得搭理蔡美人,于是继续保持沉默。 “刘长使说得没错,没有皇上的旨意和足够的证据,贸然搜宫肯定是不妥的。”吕雉说着看一眼蔡美人: “不过蔡美人说得亦有道理,事情若是闹大了,难免会打草惊蛇,若是戚夫人真有什么异心,反倒不好抓获了。” “那怎么办?”蔡美人说着微微皱眉,结果抬眼间却瞧见刘长使正默不作声地站着,甚至连个表情都没有,顿觉恼火道:“你别总跟根柱子似得杵在那里,服侍皇上不行,侍奉皇后也不尽心吗?” “妾身自知比不得蔡美人,皇上宠爱,皇后夸赞。”刘长使讥讽道:“妾身资质平庸,岂敢轻言妄议?” “皇后你瞧她这说得是什么话?”蔡瑶说着转身向吕雉控诉道:“总是这么阴阳怪气的,难怪皇上不喜她。” 吕雉听得皱眉,于是看向刘长使携一缕笑意道:“刘长使何须妄自菲薄,本宫素知你颇有才情。若有何高见,不妨畅所欲言。” 见刘长使仍有犹豫,蔡美人顿时嘲讽道:“所谓的才女,亦不过如此,假清高!” 刘长使面色一僵,眼底的凉意一闪而过,于是收拾好情绪,抬眸看向吕雉道:“若说办法,妾身确实有一个。” 吕雉眸光微动,于是面带笑意道:“刘长使说来听听。” 蔡美人直接轻嗤一声。 “以妾身之见,不如由蔡美人出马,将戚夫人夜深未归的不检行径公诸于世。” “你到底什么意思?”蔡美人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方才本宫说要亲自出马,你说要请圣旨,怎么?现在又不要了?” 刘长使不屑地扫一眼蔡美人:“圣旨可以不请,但皇上要出面。” “请圣旨跟请皇上有什么区别?”蔡美人一脸不耐道:“皇后跟前,你少在这里兜圈子。” 刘长使亦懒得理会蔡美人,于是转向吕雉道:“既然皇上近日就寝于蔡美人处,不如由蔡美人做局,引得皇上前往一探,便知事情真假。” 吕雉闻言眸色一亮,于是笑看向蔡美人:“不知蔡美人意下如何?” 蔡美人虽然不喜刘长使的提议,但是碍于皇后开口,亦只得欣然领命:“妾身亦是认同,愿意一试。” “甚好!”吕雉眉眼间染上笑意,目光落向身旁的采青,采青会意,于是对着宫人吩咐道:“上茶!” “喏!” 蔡美人与刘长使这才相继入座,蔡美人一脸雀跃,对着吕雉言笑晏晏。 刘长使却是若有所思,端起茶盏,轻尝一口,茶味苦涩,直达肺腑,看来,皇后的茶并不“好喝”。 第205章 蔡美人的美人计 出了永宁宫,刘长使一反方才的谦恭,眼底冷色流淌。一旁的侍女荷香忍不住开口道: “主子何苦受那蔡美人一掌?好歹是在皇后宫中,她蔡美人未免也太嚣张了些。” 刘长使唇角勾起一丝淡漠:“不受她一掌,如何能知晓皇后心意。” 荷香闻言一愣,随即不觉皱眉:“皇后虽说是为主子说了话,可也太过敷衍了。” “她是想借此机会告诫我,若想成为她的棋子,为她所用,那就得放下自我,以色侍人。”刘长使拾步向前,看不出喜怒。 “可主子所求的,亦不过是一抹真心罢了,又岂能曲意奉承、委曲求全?” 刘长使唇边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我本以为,皇上乃赤帝之子,必当卓尔不群,才华横溢,却未曾想,竟也难逃世俗的肤浅。” “那主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荷香面露忧色:“皇后的懿旨,主子可要遵从?” 刘长使不语,她还没有想好,自己和未来,要选哪一个。 -------------------- 央月宫,戚夫人与佩兰交待完相关事宜后,便悄悄出了门。 若华进来奉茶的时候,戚夫人已经不在,若华似乎也习惯了,将茶置于案上后,看向一旁的佩兰小声道: “你说夫人这几天一直神神秘秘的,到底在忙什么呢?” 佩兰微微一笑:“你怎么不去问夫人?” “我哪敢啊。”若华说着忍不住打量佩兰:“我总觉得,你与夫人有事儿瞒我。” “嗯 !”佩兰将案上的竹简一一整理好。 若华听得顿时紧盯佩兰:“‘嗯’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得那个意思。”佩兰笑着绕过若华,将手里的花瓶置于架上。 “所以你知道夫人的事?”若华后知后觉地反映过来,随即跟上佩兰:“那你快与我说说。” “我也是刚知道,正要——” 这边佩兰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屋外宫人禀报: “仪淑宫的蔡美人派人来给夫人问安!” 若华听得一滞,随即皱眉道:“这都今天第三次了,那个蔡美人是不是吃饱了撑的,一天尽往央月宫跑,平日里也不见她这么殷勤的。”说着若华看向佩兰: “这下怎么办?夫人又不在。” “一个宫人而已,随便应付一下便是。”佩兰说着冲若华使了个眼色,随即缓步出了内室,对着手捧宝匣的仪淑宫宫人笑道: “美人的好意夫人心领了,不过眼下夫人已经歇下,明儿个自当给美人还礼。” 那宫人倒也聪明,自顾自捧着宝匣堆一脸笑意道:“美人让奴婢转告夫人,前些日子,我家美人在永宁宫冲撞了夫人,还请夫人见谅,这礼若是不收下,便是夫人还在怪罪于我家美人,我家美人难以心安。” “你家美人心安不安与我家夫人有何关系?”若华闻言不觉皱眉,第一次听说送礼还有强送的,于是想也不想便上前道:“既是如此,那礼便留下,你回去复命吧。” “我家美人说了,美人的心意,只有夫人亲自接了才算释怀,否则奴婢难以复命。” 若华一听刚要训斥,却被一旁的佩兰拦下:“可是我家夫人已经歇下了,若是此刻上前请示,岂非扰了夫人休息?”佩兰说着看向那宫人: “蔡美人既有此心意,又何苦纠结于一时,明日过来也是一样的。” 佩兰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送礼重在心意,心意既已收到,再多要求就过分了。 那宫人自是听懂了佩兰的逐客令,知道不好再留,于是看向佩兰恭敬道:“既是如此,那奴婢便告退了。” 说罢,那小宫女对着佩兰微微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若华却是看得生气:“你说这蔡美人是不是故意的?以前怎不见她如此好心来认错,非得这个时候过来?” “自然是故意的,不来怎知夫人不在。”佩兰淡淡一笑。 若华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狐疑地看向佩兰:“什么意思?” 佩兰却是微微一笑:“一会儿你便知道了。” -------------------- 仪淑宫,蔡美人身着华服翩翩起舞,旋转间宛若一朵盛开的芍药,华美至极。 刘邦手持酒盏,看得漫不经心,蔡美人美则美矣,却唯独少了一丝灵气,如同一幅精心绘制的画卷,色彩斑斓,当人想要驻足欣赏时,却发现除了色彩,并无可赏之处。 刘邦饮尽盏中酒,脑海里不觉浮现出往日戚夫人起舞时的姿态,可谓是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一如春日的花开,夏日的云舒,秋日的叶落,冬日的飘雪,四季之美尽在她的一颦一笑、一步一转之中,令人回味无穷。 想到这里,刘邦不觉微微皱眉,接连两日,戚夫人将自己这个坐拥天下的帝王拒之门外,实在有损自己身为帝王的威严。 自己明明可以问罪,治她个大不敬。然而静思下来却又实在寻不出错处,甚至还觉得无可厚非。毕竟是皇后惩罚在前,自己冷落在后。 但转念一想,自己毕竟是统御四海的君主,朝政繁忙,岂能事事周全,戚夫人如此计较,未免也太骄纵了些。 如此想定,刘邦便索性将其冷落于一旁,后宫百花争艳,他便不信等不到戚夫人低头的那天。 “皇上!”蔡美人一曲舞罢,却不见刘邦称赞叫好,不觉有些失望,于是故作娇柔地款步至刘邦跟前,将自己送进他怀里含羞带嗔道: “可是妾身舞得不好,皇上嫌弃了?” 感受到蔡美人铺面而来的混合着花香与体温的微妙气息,刘邦不觉心神荡漾,眼中随之闪过一抹玩味的笑意:“美人如花,朕爱之不及,又怎会嫌弃?” 蔡美人有意将身子向刘邦贴近,带着一丝挑衅,媚眼如丝道:“那皇上为何不看妾身跳舞?” 刘邦笑意愈甚,手掌抚向蔡美人的腰际,将其勾近自己:“如此,岂非更好?” 蔡美人格格而笑,随即极具诱惑贴近刘邦耳侧撩拨道:“不够!” “哈哈哈!”刘邦突然笑起来,眼底的欲望被勾起,蔡美人就这一点好,热情如火,肆意妄为! “启禀美人!”殿外突如其来的一声瞬间打乱了二人的兴致:“戚夫人又将美人的心意给退回了。” 第206章 宫女告发 欢愉被打断,蔡美人正要动怒,却听宫人所禀乃戚夫人之事,心中蓦地一震,顿时想起今晚邀宠的目的来。 与此同时,闻得戚夫人之名,刘邦心中微动,眼底的炽热渐渐散去,目光亦变得清明起来。 “看来姐姐还是不肯原谅妾身。”蔡美人适时地从刘邦怀里脱身,对着屏风外的宫人语带伤感道:“姐姐可有说什么?” “回美人,戚夫人并未说话,是她跟前的侍女佩兰回的话,让美人明儿个再去表心意。” 蔡美人闻言故作失望之色,随即看向刘邦委屈道:“姐姐不肯接受妾身的心意,看来还在生妾身的气。” 刘邦看一眼蔡美人,笑意不达眼底:“美人好端端的,怎会惹戚夫人生气了?” “是妾身先前说错了话,害得姐姐罚抄宫规,姐姐许是还在怪罪妾身不懂事吧。”蔡美人说着低下头去,面带失落道。 “那是皇后的懿旨,与美人何干?”刘邦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蔡美人步摇上的玉石珠串,眼底却渐渐深邃起来。 “美人今日已经去了三回了。”地上跪着的宫女此刻适时的开口道: “次次都被戚夫人劝回,奴婢心疼主子,想着多跪些时辰,能让夫人消气。熟料戚夫人还未开口,夫人的侍女便以夫人已经歇下为由,将奴婢赶了出来,她说,说……”宫女说着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她说什么了?”刘邦淡淡地开口,听不出喜怒。 “她说美人安不安心,与戚夫人何干,她说美人若是有心,明日再去便是。”宫女说罢故作惶恐地拜倒在地: “是奴婢无能,还请美人责罚。” 刘邦眼底闪过一抹精光,端起酒盏似是自言自语: “倒是越发骄纵了她!” 蔡美人心中一喜,随即满脸期待地看向刘邦,熟料刘邦却是唇角轻扬,仰头饮尽杯中酒后,直接将蔡美人拽入怀中,俯身便要再度温存。 蔡美人被刘邦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这个时候她哪里还有半分侍寝的兴致,坏了皇后的大事,她这美人也算做到头了。 “皇上!”蔡美人巧妙地侧身,躲开了刘邦的纠缠,转而柔声道: “妾身一贯视姐姐为懿范,实在不愿姐姐误会妾身,伤了姐妹情分。” “美人想要朕做什么?”刘邦轻挑起蔡美人的下颚,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戏谑和暧昧:“朕都依你。” 闻得此言,蔡美人心中一松,随即笑靥如花道: “皇上要不帮妾身说和说和,解了姐姐对妾身的误会?” 刘邦看一眼蔡美人,似是若有所思。 “皇上——”见刘邦迟疑,蔡美人立马撒娇地牵起刘邦的衣袖轻晃:“皇上方才还说依了妾身的,君无戏言!” 刘邦见状哈哈一笑:“君无戏言。” -------------------- 央月宫方砖铺就的长廊里,夜的宁静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喧嚣给打破,蔡美人领着一行人等急急走来,她的身后,刘邦的身影显得格外醒目。 看到刘邦的一刹那,若华整个儿都呆住了,瞬间一把拽过身旁的佩兰质问道: “你方才不是说有惊喜吗?” 佩兰正在想事情,被若华拽的身子一偏,差点滑了跤,于是没好气道:“惊喜不是来了么?” 若华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管这叫惊喜?你分的清惊喜和惊吓吗?” 无暇与若华解释,佩兰赶紧迎上前去,对着刘邦与蔡美人恭敬行礼道: “奴婢恭迎皇上,给蔡美人请安!” 刘邦的目光掠过佩兰,落向佩兰身后的若华身上: “夫人呢?” 若华原本就慌得不行,被刘邦如此一问,更是惊乱至极,紧张得连怎么开口都忘了。 “皇上问话,怎不回答?”蔡美人微微挑眉,眼底满是挑衅。 “回美人话。”此时佩兰上前一步道:“夫人已经歇下了。” 刘邦看一眼佩兰,目光随之深邃起来,屋内烛火摇曳,刘邦却迟疑着要不要上前。 “眼下时辰还早,皇上念及夫人,故而携本宫特来探望,夫人若是知晓,定然十分开心。”蔡美人适时地说明来意,难掩眼底的得意。 “回美人话,夫人已经歇下了。”佩兰对着蔡美人再施一礼。 若华听得头大,她觉得佩兰肯定是吓傻了,这个时候的隐瞒毫无意义,只要踏过那扇门,一切都清楚了。 蔡美人则直接皱眉,于是稍稍提高了音量道:“皇上深夜前来,夫人也不见吗?” “回美人话,夫人已经歇下了。”佩兰再次重复。 “大胆!”蔡美人实在装不下去了,于是立马怒斥佩兰:“你个婢女好生无理,戚夫人还未发话,你却在此百般阻挠!究竟是何居心?” “奴婢不敢!”佩兰淡淡地应了句,随即垂首不语。 “皇上你瞧她!”蔡美人见自己搞不定佩兰,便一反方才的盛气凌人,转身面向刘邦撒娇道。 刘邦没有理会蔡美人,只是目光炯炯地看向佩兰: “朕只问你一句,夫人当真是歇下了?” 佩兰面色微动,却没有开口。 就在气氛陷入僵局之时,只见一宫女突然从旁而出,扑通一下便跪在了刘邦跟前: “皇上恕罪,夫人并未,并未歇下,因为夫人,不在寝宫。” 闻得此言,刘邦的眸子骤然变冷,他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给戚夫人一个体面,熟料未等他想定,最后的一丝退路被封死,刘邦目透杀意。 “不在寝宫?”蔡美人故作惊讶道:“这个时辰,戚夫人不在寝宫会去哪里?” “奴婢不知。”宫女摇头:“戚夫人这几日每每戌时出去,子时才回来,宫人皆不知其去向。” “戌时出去,子时才回来?”蔡美人有意提高音量: “之前不是说夫人是为了罚抄宫规而闭门不出的么?怎得白天不出门,反倒夜里出门了?” 说罢,蔡美人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刘邦,在捕捉到刘邦脸上的愠怒之色后,蔡美人面上露出一丝得逞。 第207章 给太上皇贺寿 宫女小兰的告发让若华又恨又急,自己平时里与她还算亲近,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若华越想越气,越气越急,最后脑子一热,直接指着小兰的鼻子便骂: “夫人平日里待你不薄,你如此诋毁夫人,简直忘恩负义。” 小兰却没有理会若华的质问,只是弱弱地开口道:“奴婢只是实话实说,忠于皇恩。” 若华一窒,好一个忠于皇恩,自己当真看走了眼,认了这么个东西称姐妹,一怒之下便要发作,却被佩兰挡在了跟前。 “皇上!”佩兰适时地打断了若华即将出口的话,然后对着刘邦伏地一拜,声音平静而有力:“夫人此刻确实不在宫中!”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刘邦的面色瞬间难看起来。 “可你方才说夫人已经歇下了。”蔡美人似笑非笑地看一眼佩兰,眼底满是嘲讽:“你敢欺君?” “奴婢只是在回美人话。”佩兰不卑不亢道:“并未欺君。” “你——”蔡美人一指佩兰,气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方憋出一句:“你主子人呢?” 佩兰却未理会蔡美人,随即转向刘邦正色道:“夫人去了乐府,请示过皇后的。” 这话一出,众人再次呆住,若华怔怔地看向佩兰,夫人出宫会请示皇后?用脚趾头想想都不可能。若华一脸无望地垂下头来,谎扯这么大,一会可怎么收场呢? “不可能。”蔡美人立马脱口而出,说完便意识到不妥,于是赶紧轻咳两声以示掩饰道:“深更半夜去乐府,皇后怎会同意?” 佩兰置若罔闻,只是静静地跪在地上。 刘邦的目光深邃起来,良久:“来人!” “奴才在!” “去永宁宫,请皇后。” “喏!” “去乐府,请戚夫人!” “喏!” -------------------- “请本宫去戚夫人宫中?” 永宁宫,邱贤来请的时候,吕雉正准备歇下,听完邱贤的话,吕雉眼中闪过一抹狐疑:“公公可知为何?” “回皇后话,奴才亦不太清楚,蔡美人领着皇上去了戚夫人处,适逢戚夫人不在宫中,皇上让奴才过来请皇后前往。”邱贤避重就轻地应付一句,随即躬身在侧。 听得戚夫人不在宫中,吕雉眼底的狐疑散去,看来是蔡美人有所行动了,于是眸光一转,吩咐一侧的采青更衣。邱贤则恭敬地退出殿外等候。 “这个时候,皇上怎会请皇后过去?”采青一边为皇后更衣,一边似有不解的开口道。 “戚夫人半夜不在宫中 ,于礼不和,本宫自然是要过去的。”吕雉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展一抹微笑:“没想到蔡瑶那个木头美人,动作倒挺快。” “皇上不是一贯宠爱戚夫人么?”采青轻轻地为皇后理顺凤冠上的翠珠:“真要当众追究?” “宠爱归宠爱,宫中的规矩不可废。”吕雉稍稍摆正了颜色:“她若硬要逆风而行,本宫只当整顿后宫了。” 采青闻言没再开口,为吕雉整理衣摆的时候忍不住道:“皇后素来崇尚节俭,只是这宫装色泽已淡,皇后也该让尚方添置几件新衣了。” “大汉江山稳固,非一朝一夕之功,眼下百废待兴,处处皆需用度,本宫乃一宫之主,自当以身示范,为皇上减忧。” “皇后如此节俭 ,宫嫔们却是光彩夺目,实在枉费了皇后的苦心。” 吕雉闻言却是沉默不语,良久:“走吧。” “喏!” -------------------- 央月宫,当叔良人拉着戚夫人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双方皆是一惊: “皇上?”叔良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刘邦,连规矩都忘了:“您怎么在这里?” 不怪叔良人一脸震惊,她与戚夫人从乐府过来的时候,恰好完美地避开了前去乐府请戚夫人的寺人们,故而并不知央月宫里发生的事情。 戚夫人则上前对着刘邦略施一礼:“戚姬拜见皇上。”随即目光落向一旁扬眉不语的蔡美人:“妹妹来了。” 刘邦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于是看着叔良人一语双关道:“大晚上的,不在宫里歇着,怎得在外乱跑?” “乐云可没有乱跑。”叔良人闻言立马不服气道:“乐云与姐姐为了给太上皇贺寿,这几日可忙坏了,皇上不说奖赏乐云,居然还凶乐云,真是的。” 刘邦被乐云说得愣住,给太上皇贺寿?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太上皇的生辰在岁末,现在才几时,用得着大半夜的赶吗?”蔡美人忍不住酸酸地开口,心中却懊恼自己怎么没提前说一嘴的,白白让叔良人抢了先机。 戚夫人此时上前一步温婉道:“乐云妹妹新写了话本,故事有些长,想着为太上皇贺寿,故而便提前准备了。” 刘邦闻言眸光微动,心里的不悦散去,正要开口,却见吕雉在采青的陪同下正往这边走来。 叔良人见状忍不住看向戚夫人小声道:“姐姐这里今儿个好热闹。” 戚夫人微微一笑,没有开口。 “妾身拜见皇上。”吕雉走至刘邦跟前行礼道。 “皇后免礼。” 众人于是纷纷向皇后请安。 吕雉的目光扫过众人,却在戚夫人身侧发现叔良人也在,不觉眉心一凝,随即又展开,她这个时候,怎会在这里? 见吕雉到来,蔡美人顿时有了底气,于是不等刘邦开口,便直接指着地上跪着的佩兰对吕雉道: “皇后娘娘,方才这个宫人说,戚夫人深夜出宫,是与您请示过的,不知是否属实?” 吕雉闻言似是一愣,于是看向戚夫人道:“不知戚夫人何时向本宫请示过此事?本宫竟一点印象没有?” 戚夫人垂眸而立,似乎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反倒是她身边的叔良人此时一脸惊诧地看向吕雉: “皇后娘娘怎得忘了,乐云前几日才和您请示过要为太上皇贺寿之事 ,您不是同意乐云了么?” 吕雉被叔良人问得一滞,随之微微蹙眉,数天前叔良人是来找过自己,说是要为太上皇贺寿献舞。 自己当时并未多虑,只想着她不在宫里舞刀弄枪的便行,免得其爹爹叔孙通隔山差五地便来宫里找自己,于是便同意了。 接着叔良人又说自己舞艺不精,想要找个宫嫔教她练舞,自己想想并无不妥,故而也同意了。 想到这里,吕雉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叔良人淡淡道:“你要请的宫嫔是戚夫人?” 第208章 尚方做衣 “对呀!”叔良人理所当然地点头:“戚姐姐酒宴上的‘代面’那么厉害,乐云自然是向姐姐请教。” “既然是练舞,干嘛要半夜鬼鬼祟祟地跑去乐府?”蔡美人一听就没好气道,说得好像整个宫里就她戚夫人会跳舞一样。 “谁鬼鬼祟祟了?”叔良人闻言瞬间不高兴道:“白日里乐云要改话本,姐姐要抄宫规,乐府也有自己的事要做。”说着叔良人意有所指地轻哼一声:“不是谁都像蔡美人那么闲的?” “我怎么闲了?”蔡美人的怒气一点就着:“哪有宫嫔练舞练到深夜的?不嫌累的吗?” “我乐意,要你管!” 叔良人一直看不惯蔡美人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不顾身份,张口便怼了回去,气得蔡美人一指叔良人身后的宫女:“说,你家主子,夜里几时回得宫?” 那宫女被突如其来的质问给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 叔良人见状便要维护,却被吕雉递来的一个凌厉的眼神给禁了口,叔良人一愣,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吕雉淡淡地开口道: “本宫既允了你学舞贺寿,你便更应该恪守宫规,而非借着习舞之名行越轨之事,扰了皇上兴致不说,更在后宫树立了不良之典范,此风不可长。” 吕雉明显话中有话,叔良人却听着委屈,自己练个舞而已,怎么就越轨了? 当初戚夫人来找自己聊话本,无意中提及太上皇寿礼之事,自己一个刚入宫的良人,哪里懂什么贺寿送礼。 听闻太上皇喜听故事,叔良人便立马想到了戚夫人的‘代面’,所以才求了戚夫人陪自己练舞贺寿,不曾想舞没学完,还连累了戚夫人被责备,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皇后说得极是。”蔡美人立马应声附和:“戚夫人日日抄写宫规,不说劝着些叔良人,反倒跟着胡来,可见这宫规并未往心里去。” 见戚夫人因自己被蔡美人奚落,叔良人顿时生气道:“戚姐姐怎么胡来了?是乐云想着给太上皇一个惊喜,不愿露了风声,故而才求了戚姐姐代为保密的,你若觉得膈应,就埋怨乐云好了,别老是往戚姐姐身上泼脏水!” “你这叫什么话?”蔡美人也动怒道:“本来就是戚夫人破坏宫规在前,还纵容宫人欺瞒皇上,不是胡来是什么?” “你少拿宫规说话。”叔良人气急:“宫规再大能大过太上皇?” 蔡美人被问得一窒,半天说不上话来。 “哈哈哈!”刘邦闻言却突然笑出声来,看着叔良人顿觉可爱,于是朗声道:“乐云说得不错,宫规再大也大不过太上皇,这贺寿的事,乐云做的虽有不妥,但却无错,便这么着了吧。”说着刘邦将目光落向戚夫人,眼里尽显温柔。 吕雉面色微沉,于是递一个眼色给蔡美人,蔡美人一愣,目光触及地上跪着的宫女,于是恍然,顾不得多想,直接上前一步指着宫女道: “方才本宫问你,叔良人是几时回的宫,你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今日帝后在场,你胆敢有半分隐瞒,必不轻饶。” 那宫女原本也是新入宫的宫女,一贯跟着叔良人嘻嘻哈哈,哪里受过这等惊吓,顿时面色一白便如实道:“回,回美人话,主子一般戌时出宫,亥时回来。” 蔡美人听得眸子一亮:“亥时回来?你可有记错?” “奴,奴婢不敢撒谎,确时是亥时。” “可是方才戚夫人宫里的宫人说,戚夫人是子时才回的宫。”蔡美人说着挑眉看向戚夫人:“这该如何解释?” “都是深夜回宫,晚一些怎么了?”叔良人不耐烦地替戚夫人回答道:“我看你就是分明在挑刺,从赵美人的宫女诬陷戚姐姐开口,你便一直与戚姐姐过不去,而戚姐姐却从不与你计较。”说着叔良人一正颜色道: “蔡美人待皇后如此尊重,可见蔡美人并非不懂礼数之人,为何就独独为难戚姐姐呢?” 这话问得蔡美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为难戚夫人,只是她知道皇后不喜欢戚夫人。 刘邦双眉紧锁,蔡美人的一再惹事已使他心生不喜,眼下听得叔良人这话,心中更是不悦,看向吕雉的目光里亦透出些许异样。 “两位宫人都没有说谎。” 就在场面陷入沉寂之时,戚夫人突然淡淡地开口道:“乐云妹妹确实是亥时回的宫,戚姬要晚一个时辰,差不多子时才能回宫。” 此言一出,非但刘邦不解,就连一旁的吕雉都不觉变了脸色。蔡美人则乘机嘲讽道: “这么长时间不回宫,戚夫人该不会是在乐府独自习舞吧?” 戚夫人微微一笑:“戚姬去乐府乃是与乐云妹妹共议话本,乐云妹妹一走,戚姬自然亦无需再练了。” “这么说来,戚夫人还去了别处?” 戚夫人点头,随即将目光落向吕雉:“戚姬还去了尚方。” 吕雉目光一凝,于是开口道:“戚夫人去尚方做什么?”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宫人匆匆过来,见到众人的瞬间,宫人似是一愣,随即躬身给帝、后及各位娘娘行礼。 “你是哪个宫里的?”刘邦看一眼眼前的宫人微微皱眉。 “回皇上话,奴婢乃尚方的衣匠。” “尚方的衣匠?”刘邦似是一愣:“你来这里作什么?” “奴婢前来是奉尚方令之命,请问戚夫人,今夜可还去尚方做衣?” 众人闻言皆是愕然,戚夫人做衣?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戚夫人方对着刘邦与吕雉盈盈一拜:“恕戚姬僭越,皇上与皇后素来崇尚节俭,不尚奢华。然值太上皇寿辰之际,妾身思忖再三,愿以微末之技,为皇上与娘娘献上新制之衣,以表妾身之敬意。”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各异,蔡美人则直接黑了脸。 刘邦心中大动,于是上前拉起戚夫人的手动情道: “戚姬既有此心意,为何不早与朕说?” 戚夫人轻垂螓首:“戚姬深感圣恩浩荡,皇后懿德,无以为谢。故而擅自决定,欲以微末之劳,略表寸心。未料竟招致纷扰,戚姬自知僭越,有违宫规,恳请皇上与皇后降罪。”戚夫人说着便要下拜。 “戚姬一片赤诚之心,何来降罪之说?”刘邦赶紧扶起戚夫人 ,然后将目光投向吕雉:“皇后以为呢?” 吕雉敛去眼底的冷冽,携一抹笑意看向戚夫人:“戚夫人的心意,本宫与皇上皆感欣慰。不过宫中规矩不可轻忽,戚夫人今后还望谨记,勿再自行其是。” “谢皇后宽宥!” 第209章 皇后该大度 (感谢月檀檀等小伙伴的打赏,加更一章^_^) “皇上!”叔良人此时上前一步:“戚姐姐一片真心,却屡次遭人抹黑,乐云对此深感后怕,还请皇上明察秋毫,还戚姐姐清白。” 此言一出,吕雉眸色一深,蔡美人则直接慌了神,于是立马反驳道:“谁抹黑戚夫人了,叔良人少在皇上跟前搬弄是非。” 刘邦的面上笼上一层阴霾,似是在思虑什么。 “乐云没有搬弄是非。”叔良人语气坚定,目光直视刘邦:“戚姐姐屡番受难,皆是因为无中生有,蔡美人在真相未明之际,便领着皇上前来谴责戚姐姐,若非乐云向皇后请示在先,眼下怕是戚姐姐纵使百口也莫辩了。”叔良人说着一正颜色道: “皇上若不严惩不实之言,恐怕日后宫闱之中,人人皆可对戚姐姐肆意发难了。” 刘邦闻言眸子骤沉,眉宇间透出一丝严峻,于是扫一眼蔡美人冷声道: “蔡美人妒贤嫉能,屡犯戚夫人,此乃宫闱之大不敬。为正宫规,今将其降为良人,以示惩戒。” 蔡美人闻言大惊,她怔怔地看着刘邦,心中波澜起伏,她想不明白,明明之前还是对自己软语温存的皇上,怎会一转眼便对自己冷眼相向了? “怎么?”刘邦冷眼看向蔡良人:“蔡良人莫非有异议?” 蔡美人想要辩解,抬眼却撞上吕雉投来的警示目光,蔡美人心中一沉,在这股无形的威压之下,她只得强压下满心的委屈与不甘,勉强维持着礼仪看向刘邦道: “妾身无异议。” 刘邦挪开目光,面对蔡良人满脸的委屈,刘邦并无丝毫动容。 戚夫人安静地立于一侧,目光缓缓扫过跪伏于地的佩兰等人,沉思片刻后,戚夫人上前向刘邦施了一礼: “妾身的婢女不懂规矩,是妾身之过,还请皇上责罚!” 刘邦闻言扶起戚夫人,语气柔和道:“戚姬心善,奈何世间之事,善心未必总能换来善果。” 说着,刘邦看向地上跪着的宫女小兰,眼神骤然变冷: “此婢女卖主求荣,居心恶毒,拖下去,杖毙!” 小兰闻言,面色瞬间苍白如纸,身体因为恐惧而止不住地颤抖,急忙对着刘邦连连磕头,声嘶力竭地哀求道:“皇上开恩,奴婢知罪,再也不敢了,请皇上饶命。” 刘邦只是轻蔑地移开目光,不愿再看一眼。 一旁的寺人立刻上前,动作粗鲁地架起小兰便往外拖去,在经过吕雉身旁的时候,小兰的心中涌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声音带着最后的挣扎,竭尽全力地悲声祈求: “皇后娘娘,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吕雉则淡漠地静立原地,眼波不兴。 刘邦看一眼吕雉,眼神莫测道:“皇后认得此婢女?” “不认得。”吕雉的回答坚定而决绝,断然无回旋之地。 小兰眼底的光亮熄灭,再无了求生的意愿。 刘邦稍稍缓和了面色,转而看向戚夫人:“让戚姬受惊了。” 戚夫人不语,随即低下头去,眉眼间尽显温柔。 刘邦心生摇曳,忍不住动情道:“夜色已深,戚姬明日再去尚方可好?” 戚夫人眸光微动,没有回答,却将目光落向一旁的吕雉身上。 刘邦见状心中了然,于是清了清嗓音对吕雉道: “戚夫人心系皇后,皇后的规矩立得差不多就行了。”刘邦微做停顿,然后凑近皇后压低了声音: “皇后节俭,宫嫔只为自己争奇斗艳,整个后宫能想到皇后母仪天下的,怕是只有戚夫人了。”刘邦说着意味深长道: “规矩是死的,皇后也该大度才是。” 最后的一句大度之辞瞬间刺痛了吕雉,吕雉眼底的恨意一闪而过,但面上却强作欢颜道: “皇上说的是,戚夫人虽有过错,但念及心思周全,后宫专宠之事便既往不咎吧。” 刘邦听得一滞,吕雉这话明着原谅戚夫人,实则暗示自己,顿时心生不悦,冷了颜色未作回应。 戚夫人则欣然上前恭敬地行礼道:“谢皇后宽宥,戚姬必当谨遵教诲,不再争宠。” 不待吕雉回应,刘邦则携了戚夫人往寝宫走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吕雉在刘邦转身的瞬间沉下脸来,随即在采青的搀扶下冷然回宫。 见吕雉离开,叔良人亦跟着欢欣而去,走之前还不忘冲蔡良人做个鬼脸。 蔡良人则死死盯着刘邦牵着戚夫人远去的背影,直至寝宫里摇曳的烛火被熄灭,蔡良人的心口一痛,宛若被突然扎进了根刺,再也拔不掉了。 -------------------- 次日清晨,在破晓的微光中,戚夫人细心地为刘邦整理着朝服,刘邦的目光贪恋着戚夫人近在咫尺的容颜,眼底情意铺呈。当戚夫人修长的指尖无意中触及刘邦的掌心时,刘邦心中一动,忍不住捉住戚夫人的双手动情道: “朕今晚还来陪戚姬可好?” 戚夫人微微一愣,随即温和道:“今儿个是乞巧节,皇上该去皇后宫里才是。” 刘邦闻言不觉皱眉:“戚姬不愿朕来陪你?” 戚夫人不语,低头帮刘邦整理衣带。 刘邦眸色一深,随即勾住戚夫人的腰际逼近自己道:“回答朕。” 戚夫人面色微红,于是垂眸道:“戚姬不敢专宠。” “是不敢,还是不想?”刘邦抬起戚夫人的下巴正视自己,面对戚夫人的若即若离,刘邦总有种莫名奇妙的患得患失。 戚夫人眸光微动,良久方低低地吐出两个字:“不敢。” “当真?” “嗯。” “哈哈哈!”刘邦闻言瞬间大悦,于是拥住戚夫人开怀道:“朕今日将颁旨大赦天下,戚姬可高兴?” 戚夫人听得一愣,如果她没有记错,历史上的大赦天下应该颁布于六月下旬,眼下延迟到七月,是因为自己的介入吗? “戚姬?”见戚夫人不语,刘邦笑着贴近戚夫人耳畔轻语:“在想什么?” 戚夫人眸光微乱,来不及多想,于是低声提醒道:“皇上,该上朝了。” 刘邦挑眉一笑,随即俯身凑近戚夫人:“今晚朕依律去皇后宫中,明晚朕来陪戚姬。” “喏!” 第210章 深夜拜访陈平 刘邦走后,佩兰端着茶水入室,却见戚夫人正孤自坐于窗下,对着手里的帕子若有所思。 见佩兰进来,戚夫人不动声色地将帕子收进衣袖,随后淡淡道:“事情都安排妥了?” “是!”佩兰将茶水放下:“已经都安排好了,今天乞巧节,夜里宫禁会松些,夫人在子时之前回来便可。”佩兰说着看向戚夫人: “尚方的衣匠那边也交代过了,夫人在去乐府之后,便可直接出宫。” 戚夫人微微点头:“昨天夜里的那个衣匠便是之前定陶织室安排进宫的?” “正是。”佩兰笑道:“夫人未雨绸缪,此番正好用着了。” “人还算灵活。”戚夫人淡淡一笑,转而环顾四周:“若华呢?怎不见她过来?” “正在外面召集宫人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呢。”佩兰说着忍不住失笑道: “奴婢瞧她是被小兰的事情给刺激到了,看谁都像是眼线。”若华说着看向戚夫人: “夫人可是提前觉察到了小兰有问题,故而才瞒着若华?” “若华性情刚烈,若是提前知晓小兰是眼线,怕是等不到皇上过来便直接将人给揭发了。”戚夫人端起手边的茶盏轻尝一口。 佩兰亦是认同,于是笑道:“夫人这一石二鸟之计真是妙极,只可惜便宜了那个蔡良人,次次与夫人作对,皇上却只将其降为了良人。” “她有郭蒙将军做庇护,皇上自然是要留情面的。”戚夫人说着略作思索道:“今日皇上会宣旨大赦天下,赵美人怕是要出来了。” “夫人可会用她?”佩兰忍不住道:“她在永巷的时候,夫人可没少给她照顾。” 戚夫人皱眉不语,时过境迁,环境之于人,犹如锻造之火,既可砺剑以锋刃,亦能焚林而毁木。自己对赵美人的照顾,在永巷那样的环境里,不过是杯水车薪,是正是邪,全看赵美人自己的把控。 --------------------- 当天朝堂之上,刘邦正式下诏大赦天下: “朕,承天命,抚有四海,奄有九州。自秦之末,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群雄并起,战火连年。朕起义兵,诛暴秦,灭强楚,赖天地之灵,祖宗之德,百姓之力,乃得平定四海,一统天下。 念及战乱以来,百姓流离,家破人亡,朕心甚为悯之。为解民于倒悬,安天下之心,特颁诏书,大赦天下。兹诏令如下: 一、自即日起,除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义、内乱等十恶不赦之罪外,其余罪囚,不论轻重,皆赦免其罪,释放回家,与家人团聚。 二、朕将减轻赋税,免除一年之租税,以休养生息,恢复民生。 三、朕将广开言路,鼓励士人百姓直言进谏,凡有忠言直谏者,朕将不计其出身,予以重用。 朕望天下臣民,各安其业,各守其分,共同努力,共建大汉之辉煌。朕亦将勤政爱民,选贤任能,与天下臣民共图长治久安。 此诏。 大汉皇帝 刘邦 汉五年七月。” 同一日,经过前期精心的筹备与动员,伐燕的大军已经整装待发,剑指北方。刘邦正式发布了讨伐檄文,向天下宣告对燕王臧荼用兵。 -------------------- 是夜,陈平府,因着过节,府里的侍妾和家丁早早赶去了“乞巧市”,只留下院中的香案与花果,固执地烘托着过节的气氛。 侍妾们原本想求陈平同去,但陈平一直闭屋不出,连拜月祈愿都未曾露面,便也只能作罢了。 肖鹤倒是想去,可是又放心不下主子,于是从家丁们放置的占卜盒里,取出喜蛛于掌心把玩。 一主一仆便这么守着偌大的府邸,一个把自己关在屋内,一个被迫守在屋外,各有各的心思。 肖鹤时不时抬眼瞄一眼屋内,屋内没点烛火,每到乞巧节,主子的心情就会不好,主子心情不好,自己就跟着不好。 然而,肖鹤一边为自己感到无奈的同时,一边还要仔细留意屋内的动静。 不过亏得今儿个夜里月色好,肖鹤能依稀瞧见主子斜倚窗畔的孤影,还算释怀。 “肖鹤!”低低的一声传来,肖鹤还以为是主子在唤自己,忙不迭地扔掉手里的喜蛛,推门入室。 结果“哐”的一声响,肖鹤连着茶盏一道被扔了出来。 肖鹤惊魂未定地摸摸脑袋,回想着主人不耐的眼神,难道是自己幻听了? 结果一转身,却见子腾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跟前,连着一惊一吓,肖鹤缓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子腾见状忍不住笑着拍拍肖鹤:“被吓着了?” 肖鹤却是愣愣地看着子腾,良久方问出一句:“你怎么进来的?” “门口没人,我推门进来的。”子腾说着环顾四周:“府里的下人呢?” “今天乞巧节,大人放家丁们外出过节去了。” “那你怎么不去的?” 肖鹤无奈地叹口气:“主子不出去,肖鹤也不好出去。” “没事。”子腾呵呵一笑:“我陪你过节。” “好!”肖鹤这才笑起来。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忘了身后还有一个人。 一身护卫装扮的戚夫人静立了片刻,见二人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于是扫一眼子腾,对着肖鹤淡淡地开口道: “陈大人呢?” 肖鹤听得一愣,这才注意到子腾身后之人,瞬间警觉起来:“你是何人?” 子腾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正事来,慌忙让开一步给肖鹤介绍道:“这位是我家夫人。” “夫人?”肖鹤轻声默念,随即眸子一亮:“戚夫人?” “正是。”子腾说着凑近肖鹤道:“先前与你说过的。” “那位极好的夫人?” “没错。” 戚夫人眸光微动,于是再次问道:“你家大人可在府中?” “回夫人话,大人正在府中。”肖鹤忙恭敬地对戚夫人行了一礼,接着侧身瞄一眼屋内: “不过大人心情不好,不愿见人。” 戚夫人微微一愣,貌似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见戚夫人眉眼间似有踌躇之意,肖鹤忍不住鼓足勇气道:“夫人稍后,肖鹤帮夫人通传一下。”说罢,肖鹤深吸一口气,做好迎接暴风雨的准备。 戚夫人瞧一眼肖鹤紧张的模样,似是明白了什么,于是抬眸看一眼屋内,良久:“本宫自己进去。” “可是——”肖鹤话未说完,戚夫人已然推门而入。 果然,在门关上的瞬间,室内传来一声怒喝: “滚!” 肖鹤听得直接别过脸去,子腾一愣,面色陡然沉了下来,想要破门而入,却被肖鹤拦了下来: “我家大人虽然脾气不好,对夫人一贯是尊重的,咱们再等等看。” 闻得此言,子腾面色稍有缓和,心却提了起来,警惕地盯着屋内,做好暴揍陈平的准备。 第211章 陈平盗嫂受金 “陈大人别来无恙。” 戚夫人淡淡的一句让窗边的陈平陡然转过身来,眼底闪过一抹惊愕,月光照在戚夫人从容而柔和的面上,陈平眉峰微凝: “戚夫人?” “正是!”戚夫人微微一笑,正要上前,却刚好瞧见了烛台旁边的火折子,戚夫人停下脚步,取过火折子准备将蜡烛点亮。 “别点。”陈平突如其来的一句制止让戚夫人心中一滞,忍不住抬眸看向陈平。 陈平却是蓦地转过脸去:“我不喜光。” 戚夫人眸光微动,没有多言,于是放下手里的火折子。今晚的陈平似乎与平日里的不太一样。 一时无语,陈平静立窗边不说话,月光将他颀长的身影拉长,融入夜色。 戚夫人看一眼陈平,自己出宫的时间有限,没有办法与陈平僵持。于是稍作思虑后,戚夫人温和地开口道: “本宫此番贸然前来,是想向陈大人解释皇陵一事。” 陈平闻言似有动容,固执的下颚微微抬起,他等了这么久,她终于愿意回应自己了,于是侧转了身子,陈平眉梢轻挑: “戚夫人深夜出宫,不怕皇上问罪?” 戚夫人淡淡一笑:“本宫既然出来了,便是做好了万全之策,陈大人无需担心。”说着戚夫人看向陈平: “陈大人可愿听本宫一言?” 陈平收回目光,答得漫不经心:“陈平洗耳恭听。” 看一眼陈平慵懒的模样,戚夫人眸光微动,于是语带双关道:“陈大人如此的洗耳恭听,本宫倒是头一回见?” 陈平一滞,目光扫过戚夫人意有所指的双眸,于是站直了身子,对着戚夫人躬身一拜,语带挑衅道:“如此,夫人可满意了?” “尚可。”戚夫人不觉一笑:“陈大人有礼了。” 戚夫人亦假亦真地回礼让陈平顿觉无语,眼底的冰冷稍稍暖了几分,于是看向戚夫人淡淡道: “当日子腾从皇陵带走的人是谁?” “虞美人。” 戚夫人的坦然如同雷霆一击,彻底粉碎了陈平心中仅存的一丝幻想,陈平的唇角扬起一抹讥讽: “看来夫人从不曾信任陈平?” 对于陈平的质问,戚夫人未作回应,只是看向陈平:“本宫若是事先与陈大人商议,陈大人可会同意本宫皇陵劫人?” “不会!”陈平答得斩钉截铁,随即目光一滞,转而愤愤地看向戚夫人: “所以戚夫人便先斩后奏?” “不是先斩后奏。”戚夫人柔和了眸光:“是信任。” “信任?”陈平闻言轻嗤一声,语带嘲讽道:“夫人的信任便是让陈平被迫担责,事发后由陈平背锅吗?” “本宫担着。”戚夫人微微一笑:“药是本宫下的,人亦是本宫劫的,以陈大人的智慧,本宫从不怀疑陈大人能独善其身。” 陈平闻言一窒,原来这就是她所谓的信任,相信自己能撇清责任? 陈平差点被气笑。 戚夫人则意味深长地看一眼陈平:“否则,本宫会怀疑是自己错看了陈大人。” 陈平听得顿时怒视戚夫人,这个女人,简直比自己还过分。 见陈平心有怒气,戚夫人于是缓步上前:“本宫亦有本宫的顾虑,虞美人不能留在宫里,虞子期在等他。” “夫人倒是做得一手好媒。”陈平轻哼一声:“就是不知皇上知晓了会作何感想。” “只要陈大人不说,皇上便不知道。”戚夫人对着陈平展颜一笑:“所以本宫存了把柄在陈大人手上,陈大人可心安了?” 陈平目光一震,百口莫辩。 “虞子期本宫要用,所以虞美人必须出宫,这是本宫对虞子期的承诺,亦是本宫对将来的考量。”戚夫人说着看向陈平:“陈大人可愿帮本宫?” “帮不了。”陈平直接扔出一句。 戚夫人眸光微动,眼底的温和散去,于是看向陈平淡漠了语气:“陈大人此话当真?” 陈平一窒,散落的月华衬得戚夫人的眸子愈加清冷,这一招反客为主可谓被戚夫人用得淋漓尽致。 陈平看着戚夫人不语,眼中却是百转千回,良久,陈平收敛了心底的傲气,面上却仍有不甘道: “戚夫人愿意出价多少?” 戚夫人眸色一松,于是重新温和了语气:“陈大人要多少?” “还未想好。”陈平置气地看向戚夫人。 戚夫人却是一笑,抬眸间月华被卷入眼底:“待陈大人想好了,本宫随时兑付。” 陈平眉梢轻挑,随即美目流转,唇角上扬:“善。” 戚夫人侧身避开陈平直视的目光,抬眸看向窗外,夜风清凉,树下流萤飞舞,灵动了整个夏夜, “哈哈,抓住了!” 突如其来的一声打破了这份寂静,肖鹤挥着网兜从天而降,不偏不倚,一网罩尽所有流萤,满载而归。 “干得漂亮!” 子腾的声音随即传来。 戚夫人目光一窒,于是回转了身子,准备向陈平告辞。 “世人皆说陈平盗嫂受金,夫人如何看待?” 陈平幽幽的一句问得戚夫人猝不及防,轻抬的脚步被重新放下,戚夫人困惑地看向陈平。 见戚夫人如此,陈平却是一笑,然后对着戚夫人略一躬身: “是陈平僭越了。” 戚夫人收起眼底的惊诧,于是噙一抹笑意试探道:“所以陈大人今夜心情低落是因为此事?” 陈平没有回答,良久:“夫人来得不巧,正赶上乞巧节。” “乞巧节?” 陈平将目光投向窗外,窗外树影婆娑,像极了那个夜晚,混乱、肮脏! 看出了陈平眼底的纠结,戚夫人本打算转移话题,不曾想陈平却淡淡地开口道: “陈平自幼家境贫寒,父母早逝,陈平是被哥哥带大的。” 戚夫人微微一愣,历史记载亦是如此,陈平有一兄长叫陈伯,对陈平很是照顾。 “哥哥为了支持陈平外出游学,承担了家中所有的农活。”陈平的目光散去铅华,难得地清澈起来。 “长兄如父,陈大人的兄长很好。”戚夫人开口道。 陈平微微点头:“可是好景不长,哥哥后来娶了嫂子,嫂子心术不正,几番诉情于陈平未果之下,便以陈平不参与家中劳作为名多番与哥哥发生争执。”陈平略有停顿: “陈平本想一走了之,奈何身无分文,迫于无奈只得暂时寄人篱下。” 说到此,陈平眼底的平静被打破,似在回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戚夫人安静地倾听,历史对陈平兄嫂的这一段交代很模糊,褒贬不一,如今听陈平道来,似是别有隐情。 第212章 交易继续 “直到乞巧节那日,哥哥照常外出置办‘乞巧市’,嫂子突然一反常态地制作了酒菜,以表述歉意为名向陈平劝酒,陈平以为嫂子真心悔过,便坦然接受,多饮了几杯。” 陈平停了下来,眼中透出一丝愤然,似在倾诉,亦是在懊悔。 戚夫人看着陈平,却没有多言,她几乎已经可以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陈平敛去眼底的情绪,重归淡然道: “待到哥哥回来时,屋内已是一片狼藉,嫂子则哭诉陈平非礼,陈平百口莫辩,烛光照在她那张痛不欲生的脸上,真是面目可憎。”陈平说着看向戚夫人,携一抹自嘲道: “若是换作夫人,该如何面对此情此景?” 戚夫人微微抬眸,然后平静道:“不置一词,一走了之。”这是戚夫人对陈平的猜测。 陈平眼神微动,随之扬眉:“夫人果真洞察人心,事发之后,陈平确实未做半点解释,一走了之了。” “陈大人后来可有再找兄长解释原委?” 陈平闻言不觉一笑:“陈平离家之后,身无分文,窘迫至极,怎会有心思找兄长解释原委。” 戚夫人不语,若是换作自己,流言四起之下,怕是亦不愿再面对故人。 夜风透过窗户袭来,陈平寝衣浮动,张扬的发丝透出几分轻狂,捕获了月色在眼中肆意流淌: “自那刻起,陈平之心,便为财富与权力所驱使。”陈平说着看向戚夫人,眼底戏谑与不甘交织: “所以,无论何人,只要能赐陈平所欲之金钱或权势,陈平必竭尽全力,效犬马之劳。” 戚夫人看向陈平:“所以陈大人迎娶了张氏?” 陈平眸光一深,狭长的双目透出些许玩味:“夫人调查过陈平?” 戚夫人不自觉地挪开目光,她不过是源于历史的记忆,问出了心中所想罢了。 见戚夫人不语,陈平勾起一抹讥讽的笑,眼神亦愈发凉薄起来: “张氏乃张户的孙女,家财万贯,却因‘克夫’,声名在外,无人敢娶,对于当时落魄的陈平而言,可谓是可遇而不可求。” 陈平说着撩开被风吹乱的发,不屑一顾道:“只要能使陈平功成名就,克便克了。” 戚夫人微微蹙眉,剩下的故事她大抵都知晓了,史记有载:张负资以金财,陈平由此得以结交豪杰,声誉日隆。 陈平看一眼沉默不语的戚夫人,眉梢轻挑道:“夫人不好奇陈平与那张氏后来如何了?” 戚夫人被陈平问得一愣,借着月光,戚夫人眼底的错愕被陈平尽收眼底,陈平笑得肆意,拢进月华的眸子魅惑铺呈: “陈平给了张氏名分,张氏予以陈平财富,各取所需,仅此而已。”说罢,陈平携一抹戏谑上前: “先前夫人拿回的赏金何时归还?” “赏金?”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戚夫人来不及反应,随之神色茫然地看向陈平。 陈平笑意愈甚,一改先前的沉闷,饶有兴致地打量戚夫人,只见其长发被简单的束起,几缕逸散的青丝轻拂在颈侧,一身刚毅的护卫服与她柔和的身形相得益彰,英武中透着妩媚,竟是说不出的风情。 戚夫人侧转了身子避开陈平的目光,同时亦反应过来陈平所指乃先前被子腾退回的礼金,于是淡淡道: “陈大人自己终止的交易如何还能收回?” “我想夫人此番前来,不仅仅是为了解释皇陵一事吧?”陈平说着挑一抹笑意,意味深长道:“夫人以为,交易可能延续?” 戚夫人微微皱眉,良久:“许中尉是怎么回事?为何陈大人要将洛阳行刺一事牵扯到他身上?” “所以夫人以为陈平是在为皇陵一事与夫人置气?”陈平有意将话挑明,准备听她如何为自己狡辩。 “是!” 短短的一个肯定,直接打翻了陈平对戚夫人的所有期待,这个女人,当真无趣。 “我想陈大人应该知晓洛阳遇刺的真实目的,‘凶手’本宫已经安置好,陈大人又何故来这一出?” 陈平闻言却是一笑:“夫人若只想保护‘凶手’,那自然是无碍了,可夫人若想促成大事,保护‘凶手’怕是还远远不够吧?” 戚夫人一时没能理解,怔怔地看着陈平良久方狐疑地开口:“陈大人是想制造‘凶手’?” “不是想。”陈平牵一抹笑意稍显正色道:“是已经做了。” “已经做了?”戚夫人眼中透出震惊之色,忍不住试探道:“那个‘凶手’是吕将军的人?” “正是!”陈平见状笑起来:“万事俱备,眼下只待御史大人去发掘了。”说罢陈平言归正传,看向戚夫人美目流转: “眼下交易可能继续了?” 戚夫人不觉一笑:“陈大人这是准备公然受金?” 陈平一愣,随即笑意轻狂道:“既然世人皆道陈平‘盗嫂受金’,那陈平便称了世人的心意,美人在怀,来财不拒。”陈平说着看向戚夫人: “夫人以为如何?” 戚夫人点头:“善!” 陈平唇角上扬,眼底笑意铺呈:“夫人不觉陈平品行不端?” “信我者,不须言而自信;不信我者,言多亦无益。”戚夫人说着看一眼陈平:“本宫信陈大人。” 陈平心中微动,笑意染上温度。 戚夫人挪开目光,恰好瞧见安置于一旁的蜡烛,略作思索后,戚夫人取来火折子将蜡烛点燃,随后回眸笑对陈平: “眼中有光,便无惧阴霾,陈大人眼下觉得如何?” 烛火摇曳在戚夫人含笑的眸子里,柔光四溢,陈平心绪微动,心结被打开: “甚好!” -------------------- 屋内突然亮起的烛光使得屋外玩闹的二人不禁喜形于色,肖鹤提着一兜子闪闪发亮的萤火虫递给子腾: “戚夫人果真厉害!” “那是!”子腾说着接过肖鹤手中的萤火虫:“宫里这个甚少,我带回去给殿下瞧瞧。” “殿下喜这个?”肖鹤似有些不能理解。 “宫里无聊,不比肖鹤这里自在。”子腾小心地将布兜拢好:“希望下回来的时候,你家主子的心情能好些。” “那你与夫人一起来,夫人来,我家主子心情不就好了?” “也是!” 两人没心没肺的聊天内容正好落在刚出门的戚夫人耳中,戚夫人目光一窒,随即喊过子腾: “回宫。” “喏!” 第213章 偶遇韩信 屋内,陈平离了窗边,对着燃起的烛火若有所思,低眸间,目光触及烛台下的一方巾帕,陈平眸光微动,捡起巾帕稍作打量后,忍不住抬眸看向戚夫人离去的方向,眼神逐渐深邃起来。 -------------------- 洛阳街头,灯火通明,笑语喧哗。市集上人山人海,各式各样的摊位星罗棋布,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戚夫人与子腾在街市中随着人流缓缓向前,此时的乞巧市,人潮如涌,摩肩接踵。 就在这时,人群中不知为何突然涌起一阵推搡,戚夫人来不及躲避,肩膀被人重重的撞了一下,踉跄几步,险些跌倒。 “夫——公子,你要不要紧?”子腾忙扶住戚夫人,顺势挡开拥挤的人流。 戚夫人皱眉看一眼熙熙攘攘的街市,良久方收了目光淡淡道:“回去吧。” “夫人不是还要赶去楚王那里吗?”子腾闻言立马脱口而出,说完又赶紧捂了嘴,小心地打量一眼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后方松了口气。 戚夫人似有犹豫,稍作权衡后仍是转了身子:“来不及了,下回再找时间。” 戚夫人说罢避开人群往集市的一侧走去,今晚在陈平府耽搁的时间过长,若是按原计划再去找楚王,怕是很难在子时赶回宫中。 “也好,下回出来也是一样的。” 子腾应声附和,一想到还能和夫人再出宫一次,子腾便立马开心不已,手提着萤火虫布袋,晃得不亦乐乎。 戚夫人看一眼子腾,自是知晓他的那一点小心思,眼底透出些许无奈。 子腾与子丑虽是亲兄弟,奈何性格却截然相反,子丑沉着冷静,子腾却极具孩子气,即便皇上封他一个“武教郎”,也根本拴不住他。 子腾一路走得兴高采烈,处处好奇,处处惊艳。 戚夫人亦稍稍放慢了脚步,既然不赶着回宫,那乘此机会领略一下千年前的繁华也行。 市集的另一边,人群稍稍退去些,戚夫人行走其中,只见街道两旁,摊贩们点亮一盏盏灯笼,将各色乞巧商品照得格外诱人。 不远处,一群女子围坐在一张装饰着鲜花的长桌旁,开心地拿起自己刚刚在乞巧市上精心挑选的五彩丝线,进行着传统的乞巧比赛。 偶尔路过的孩童,手拿巧果相互比拼,巧果形状各异,有的像莲花,有的似月牙,还有的巧果上刻着精美的图案,令人心生欢喜。 戚夫人一路走来,皆是欢声笑语,心境亦逐渐被节日的气氛所感染,难得地放松下来。 此时,不远处的一个售卖彩灯的摊位前,五彩斑斓的灯笼正被摊主高高挂起,吸引了许多年轻男女驻足观赏。大家仔细挑选着心仪的灯笼,准备在深夜点亮它们,祈求巧手和智慧。 戚夫人忍不住提步上前,轻轻拿起一个荷花灯笼与眼前打量,卖灯的小贩见状赶紧上前推销: “公子,买盏花灯给心仪的姑娘吧,保证心想事成,喜结连理。” 戚夫人闻言没有答话,一旁的子腾原本以为夫人要给如意买灯笼,闻得小贩之言,瞬间不乐意道: “干嘛非得给心仪的姑娘?公子不行么?” 小贩听得一愣,随即眼神异样地打量一眼护卫装扮的戚夫人与子腾,秉着客户至上的原则随即改口道: “行,当然行,买给心爱的,呃,公子,亦是可以的。” 子腾闻言这才舒展了面色,神采奕奕地看向戚夫人手里的荷花灯,虽然是“花”灯,但只要是夫人挑的,殿下肯定喜欢。 一旁的戚夫人听出了小贩话中的异样,于是将目光投向对着自己乐不可支的子腾淡淡道:“你要不去别处看看?” 子腾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骤喜,难得出宫一趟,他自然希望能多瞧些有意思的,于是想也没想便对着戚夫人一拱手:“喏!” “别跑远了——” 戚夫人似是想起了什么,正要交代,结果话说一半,子腾早没影了。 戚夫人提着花灯,忍不住皱眉。 小贩见此情景,立马贴心“安慰”:“公子莫急,挑个花灯许个愿,心上人自然就回来了。” 戚夫人眸色一冷,看向小贩淡淡道:“他不是我的心上人。” 小贩闻言呵呵一笑,以为戚夫人在不好意思,于是转了话头圆场:“那是,哪有心上人在乞巧节扔下另一半跑走的,公子挑了花灯重新许个佳公子,亦是一样的。” 戚夫人心中一窒,不愿再与小贩拉扯,于是放下花灯便要离开。 “他确实不是这位公子的心上人。” 突如其来的一声使得戚夫人骤然转身,却一眼撞进韩信含笑的眸子里,瞬间愣住。 韩信笑着捡起方才戚夫人放下的花灯递给小贩:“这盏我们要了。” 小贩闻言立马笑逐颜开,于是赶紧笑对戚夫人: “公子瞧在下方才说什么来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佳公子这不就有缘千里来相会了。” 说罢,小贩眉开眼笑地解下花灯递于韩信,韩信则将花灯递于戚夫人,戚夫人没接,转身往前走去。 小贩接过韩信递来的铜钱笑得暧昧:“公子快去追吧,要不走远了。” 韩信唇角上扬,取过花灯紧走几步赶上戚夫人打趣道:“灯不要了?” “你怎会在这里?”戚夫人转身看向韩信。 韩信则笑而不语,良久方给出两个字:“你猜。” 戚夫人不想猜,转过身继续向前,韩信笑着跟上,提起灯笼照近戚夫人的侧颜轻晃: “这一身装扮,偷跑出来的?” 戚夫人忍不住抬袖遮住光亮,侧转了身子。 韩信笑意舒展,于是放下灯笼上前:“我路过市集时碰见了子腾,然后便过来了。” 戚夫人看向韩信的目光透出狐疑:“你在逛集?” “你猜?” 戚夫人一窒,随即皱眉:“我不猜。” 韩信不觉失笑,于是收敛了笑意看向戚夫人:“我去找钟离昧,回来途径集市,碰上了你们。” 戚夫人闻言愣住:“钟离昧来洛阳了?” 第214章 青梅竹马来访 韩信笑着点头,然后看向戚夫人:“戚懿为何会在这里?” 戚夫人一愣,于是如实道:“原本是要去找你的,只是——”戚夫人话说一半停了下来,她想起了韩信不喜陈平。 “只是什么?”韩信眉眼间笑意浸染:“迷路了?” “与子腾走散了。”戚夫人随便寻了个理由。 韩信笑而不语,良久:“戚懿可着急回宫?” 戚夫人不解地看向韩信,眼底透着狐疑。 韩信被戚夫人纠结的模样给逗笑:“戚懿担心被韩信骗走了?” 戚夫人目光一窒:“我出宫时间有限,需在子时之前赶回宫中。” “子时之前?”韩信眸光微动,随后看向戚夫人:“可能晚些?” 戚夫人摇头:“宫规森严,晚了担心出事。” 韩信沉默不语,夜风拂过,枝叶轻摇,洒落一地月华。韩信稍作犹豫后,提过戚夫人手里的灯笼:“跟我来。” 戚夫人眸色微动:“去哪?” “能说话的地方。”韩信轻轻一笑,随即提灯向前,携一身清风,晃得花灯灭了几灭。 “可是子腾还在等我。”戚夫人似有犹豫,忍不住开口道。 韩信笑着回头:“有钟离昧在。” 戚夫人不觉一怔,稍作思虑后,于是跟上韩信: “钟离昧为何来了洛阳?” “找韩信。” “可是有事?” “私事。” 戚夫人一滞,随即看向韩信的目光透出疑虑,她并不相信钟离昧会因为私事赶来洛阳。 韩信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戚夫人:“他带来了韩信在淮阴时认识的一名女子。” 戚夫人先是一愣,于是转开目光,记忆里,史书对韩信的感情生活提及甚少,戚夫人没有搜寻到相关信息。 “她叫香姬,是韩信的青梅竹马。” 韩信微微侧转了身子,像是自言自语:“她在韩信贫困、落魄的时候一直陪在韩信身边,不离不弃。故而韩信曾许下诺言,待韩信拜将封侯之时,一定娶香姬为妻。” “后来呢?”戚夫人鬼使神差的接了一句。 韩信眸光微动,看向戚夫人的眸子透出些许异样,戚夫人于是再次转开目光。 “后来她嫁给了宋义的儿子,宋襄。”韩信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戚夫人心中微动,宋义是秦末时期的楚国将领,后来投靠了楚将项梁,被楚怀王任命为上将军,号称‘卿子冠军’,然其在求援被秦军围困的赵国时,因畏战不前,被项羽所杀。 “宋襄原在齐国担任宰相,宋义死后,宋襄被项羽派人以‘宋义与齐国合谋反楚’之名追杀,死在了齐国境内。”韩信说着将目光投向远处,似是在平复一段波动已久的心绪。 戚夫人微有动容,乱世之下,变数之大,实非人力所能及。 见韩信沉默不语,戚夫人忍不住试探着开口道: “所以香姬眼下是孀居?” 韩信被戚夫人问得一愣,于是看向戚夫人:“什么意思?” “她是宋义的未亡人,不远万里来找楚王,想必是走投无路了。” “所以呢?”韩信眸光闪烁,淡漠了星辰。 “她原先有恩于楚王,想必楚王是要报恩的。” 韩信眸色微沉,冷了语气:“如何报恩?” 戚夫人困惑地看向韩信,报恩无非两种,一是用钱,而是用情,香姬既来找韩信,定是对其余情未了,排除钱的可能,便只剩情了,想到此,戚夫人对韩信道: “楚王若是有心,如今亦可兑现对香姬的诺言。” 韩信看着戚夫人,半天不发一言,戚夫人被韩信看得心慌,正要找个话题缓解下气氛,韩信却直接调转了身子,径自往前走去。 戚夫人愣住,略作反应后,于是跟上。 韩信走得疾,戚夫人跟得有些吃力,夜风吹起落花翻飞,凌乱了整个夏夜。 前方不远处放起了天灯,星星点点,与漫天星辰相映成趣,无形中将天与地的距离悄悄拉近。 戚夫人抬眼看去,这样的场景,无意中唤醒了记忆里的某个瞬间,像是来自某种遥远的慰藉,一盏、两盏、三盏…… 与此同时,韩信蓦然停下脚步,冷静地看向戚夫人。戚夫人不察,最后一盏天灯还未数完,戚夫人直接将自己送进了韩信怀里。 戚夫人错愕地抬头,撞上同样怔愣的韩信,在目光交错的瞬间,戚夫人面色微尬,随即后退一步解释道:“我,在看灯,失神了。” “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韩信看向戚夫人,眸光清冽:“有些事,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戚夫人听得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面对韩信的固执,戚夫人只得点头: “是!” 韩信舒展了眉宇:“许诺之事,我会以别的方式偿还她。” “好!”戚夫人继续点头。 “戚懿不必介怀。” “嗯!” 戚夫人应完,似觉哪里不对,忍不住抬眸看向韩信。 韩信却是挑眉一笑,漫天星辰倒映进他清澈的眸子里,光华璀璨。 戚夫人心中微动,于是挪开目光看向别处,这才发现四周已是波光粼粼,河水从脚畔流过,摇曳起花灯无数。 此时一女子提着花灯从戚夫人跟前走过,戚夫人忍不住看去,只见其行至河边跪坐在地,然后双手合十,对着身前的花灯轻声祈祷,须臾之后,该女子将身前的花灯轻轻推入河中,看着河水带着花灯远去,女子亦舒展了笑容。 “戚懿!” 韩信温和地一声拉回了戚夫人跟着花灯跑远的思绪,待得戚夫人回头之时,却发现韩信正立于一叶小船之上,身姿颀长,衣袂飘飘。 韩信伸手给戚夫人:“上船。” 戚夫人一滞,犹豫片刻,搭着韩信的手腕上了船。 韩信微微一笑,于是递一只桨给戚夫人,戚夫人怔怔地接过,拿着船桨左右为难。 “船家只给一盏茶的时间。”韩信笑看向戚夫人:“戚懿可会摇船?” “不会!” “刚好,我也不会。”韩信笑得坦然。 戚夫人震惊地看向韩信,良久方问出一句:“那为何要上船?” “岸上人多。”韩信笑着掬起一捧水示意戚夫人:“戚懿不是有事要说吗?” 船身轻轻摇晃,戚夫人忍不住抓紧了船沿,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哥哥来了信,启封的那个冶师沉生,是前魏王魏咎之子。” 第215章 戚懿夸人真好听 “魏咎之子?”韩信闻言似有些意外:“那怎会成为一名冶师的?” “据说其自幼喜爱锻造术,并请了师傅从旁教导,奈何事不随人愿,沉生学艺将成之时,国破家亡,故而导致了他所锻造的兵器总有一点瑕疵,这也成为了他的身份标志,被其妹妹虞媛认了出来。” “虞媛?”韩信狐疑地看向戚夫人:“葬入皇陵的虞美人?” 戚夫人点头,她并无意隐瞒韩信:“她现在与虞子期在一起,去了哥哥营中。” 韩信目光一震,随即看向面色坦然的戚夫人:“戚懿不怕韩信漏了风声?” “怕!”戚夫人答得直白:“但势在必行。” 韩信不觉一笑:“戚懿想要韩信做什么?” “将‘水府’之事透露给周大人,另外保护好沉生。”戚夫人说罢看向韩信认真道:“证据所指,必须是同一个人。” “证据确凿吗?” “不用确凿。”戚夫人眸光微动:“只要证据所向是同一人即可,剩下的便交予皇上去猜。” 韩信看着戚夫人不语,良久:“戚懿待皇上可是真心?” 戚夫人微滞,忍不住别过脸去:“我不会害皇上。” “倘若他不是皇上呢?”韩信继续试探:“戚懿可还会在他身边?” 这个问题戚夫人没想过,自她穿越入汉宫,心之所想皆是如何为自己翻盘,而刘邦,她虽不能以真心相待,却仍需依附于他在后宫立足。 见戚夫人不说话,韩信不觉淡淡一笑:“夫人之心,果真看不透。” 戚夫人闻言看向韩信:“楚王想看透什么?” 韩信没有回答,只是将花灯放入水中,任其随水而去。 戚夫人一怔,随即蹙眉:“那是本宫的灯。” “夫人尊贵,区区一盏花灯而已,怎比得上夫人宫里的青玉五枝灯?”韩信挑眉看向戚夫人。 戚夫人一滞,不觉挪开目光。 韩信口中的青玉五枝灯原为旧秦王所有,灯高约七尺五寸,灯身环绕着一条蟠龙,当灯点然后,龙的鳞甲瞬间光芒四射,犹如繁星满室。当年刘邦进入咸阳宫时,一眼便看中了此灯。 后来,当刘邦将青玉五枝灯送来自己的宫中的时候,举宫哗然,因为众人皆以为刘邦会将此灯赠与皇后,以示帝后和谐,不曾想却被刘邦赠与了自己。 自此,自己目中无人,恃宠而骄的风评便迅速蔓延,由后宫到前朝,路人皆知。 见戚夫人不说话,韩信忍不住噙一抹笑意试探:“生气了?” “是!”戚夫人看向韩信,有意治一治他的傲气。 “因为花灯?” “是!” “等我。”说罢,韩信侧身跳入水中,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湖面。 戚夫人吓得整个人呆住,她明明记得韩信方才说不会摇船的。 戚夫人坐立不安地守在船头,目光紧张地搜索着韩信在水下的身影,直到一声“戚懿”响起在耳侧,戚夫人忙惊乱地回头,却见韩信单手托着花灯伏在船沿笑看向自己。 戚夫人神色一松,随之上前想要搀扶韩信,却被韩信拉近跟前:“戚懿可还生气?” 水珠自韩信地发梢滴落在戚夫人指间,墨色长发湿漉漉地披散于胸前,一双星眸对上戚夫人怔愣的目光时,如星河般流淌,戚夫人竟有些失神。 “好看么?” 韩信暗藏笑意的一句瞬间惊醒了戚夫人,戚夫人随之转开眼去,从韩信手里接过花灯以掩饰面上的尴尬。 韩信不觉失笑,伏在船沿静静地看着戚夫人。 此时,从岸上传来船家粗犷的声音:“放船时辰到,二位可要续船?” 韩信眸光微动,随即转身对着船家笑道:“不续了。” “得勒!” 韩信说着看向戚夫人,笑意盈盈:“戚懿拉我!” 戚夫人心中一滞,随即满眼狐疑地看向韩信:“你识水性。” “为了给戚懿取回花灯,用完了。”韩信眉眼含笑,伏在船沿固执地看着戚夫人。 戚夫人直接别过脸去。 “二位快些上岸,在下要收船了。”船家在岸上催促。 韩信笑意愈甚,戚夫人无奈,于是上前准备搀扶韩信。 韩信却是眸光一动,一个轻跃上船,随即揽过戚夫人的腰际飞身上了岸。 戚夫人惊魂未定地看向韩信,韩信却是轻轻一笑:“戚懿可以放手了。” 戚夫人闻言面色一红,随即退开一步,转身往前走去。 “方向反了。”韩信笑着上前提过戚夫人手里的灯笼,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戚夫人看一眼韩信:“你要不要紧?” “要紧。”韩信笑看向戚夫人。 戚夫人一愣,于是不再理会韩信,径自往前走去。 “钟离昧带来了微山湖的消息。”韩信幽幽地开口。 果然,听得此话,戚夫人立马放慢了脚步,转身看向韩信:“微山湖怎么了?” “钟离昧在那边看到了虫达。”韩信说着看向戚夫人:“虫达是吕泽的部下。” 戚夫人微微点头,之前子丑离开郁洲岛时曾来信提及过虫达一事,差不多证实了杀手与吕泽有关。 眼下钟离昧在微山湖看到了虫达,说明杀手很有可能出自微山湖。 想到这里,戚夫人看向韩信:“可有确定微山湖私兵一事?” “对方办事很谨慎。”韩信微微一笑:“钟离昧还在打探,应该快了。”说罢韩信提起花灯笑看向戚夫人: “戚懿不来找韩信,韩信也是要去找戚懿的。” 戚懿微微一愣:“找我?” “韩信出征在即,戚懿之前答应过韩信会照看小风,眼下可还作数?” 戚夫人闻言不觉展颜:“只要小风不过分,自然是作数的。” 韩信笑起来:“小风比较孤僻,戚懿对它好点。” “好!” “不要在它跟前夸奖其他马儿。” “好!” “小风很喜欢戚懿。” 戚夫人轻轻一笑:“小风很好!” “如何好?”韩信眉眼含笑。 戚夫人忍不住看向韩信:“很聪明。” “还有呢?” “有个性。” “还有呢?” “有灵性。” “戚懿夸人真好听。”韩信突然笑起来,抬手提起手里的花灯:“灯灭了。” 第216章 不是立功,是抢功 戚夫人看一眼变暗的花灯,眼里的光亮亦渐渐散去:“它带不进宫去。” “戚懿可有许愿?”韩信笑看向戚夫人。 戚夫人没有回答,只是将花灯提至眼前,自己的愿望太大,小小花灯又如何能承载得下? 花灯的纸面已被水浸湿,荷花的色泽被晕染,模糊一片。 戚夫人的目光略过花灯投向韩信:“楚王衣裳湿了,需赶紧换了才是,以免受凉。” 韩信不觉一笑:“戚懿在担心韩信?” “眼下楚王出征在即,自是无虞才好。”戚夫人将花灯置于枝丫上淡淡道:“本宫的心愿在楚王,不在花灯。” 韩信看一眼戚夫人,黯了眸子。 “此番伐燕,皇上御驾亲征,楚王只需陪同即可。”戚夫人转身看向韩信:“不必尽心。” “陪同?”戚夫人莫名的一句让韩信不觉皱眉: “自讨伐檄文宣读以来,全朝上下一呼百应,众将士皆等着抢占首功,戚懿让韩信退居人后?” “是!”戚夫人点头。 “既如此,韩信又何苦出兵讨伐?”韩信负手而立,月华倾洒,给韩信湿透的衣服渡上了一层水色。 戚夫人眸光微动,看向韩信温婉道:“楚王出兵是为了顺应天命,皇上有旨,楚王不出不行。” “那只出兵,不立功又作何解释?”韩信越听越不能理解,他原本打算借伐燕之战用以提携钟离昧,进而在军中搏取一席之地,不曾想戚夫人的一句“不立功”瞬间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 “皇上忌惮楚王功高盖主,楚王理当退居人后,只有此消彼长,皇上才会想到制衡,重启楚王。”戚夫人说着提醒韩信: “此番请命的将领中有一半都是吕泽的人,包括吕泽自己,势力不可谓不大。” “戚懿是想让吕泽立功?”韩信隐隐读懂了戚夫人的意思。 “不是立功。”戚夫人看一眼韩信:“是抢功。” 韩信没明白:“有何区别?” “抢功,未必能成,但却弗了皇上心意。”戚夫人说着看向韩信:“唯有如此,皇上心中有了忌惮,才会有所回应,到那时,楚王这根埋在皇上心头的刺,便可拔出了。” 韩信不语,良久方看向戚夫人:“戚懿打算让何人立功?” “安北将军。”戚夫人答得坦然:“这便是戚懿的心愿,不知楚王可能满足?” 听闻是戚触龙,韩信反倒释了怀,于是携一抹笑意道:“既是戚懿的心愿,韩信自当满足。” “楚王不觉得戚懿偏私?”韩信爽快令戚夫人有些不解,忍不住开口道。 “戚懿偏私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韩信说着倾身看向戚夫人:“只是不知何时才能轮到韩信。” 戚夫人先是一愣,随即挪开眼去:“楚王有何心愿?” “什么意思?”韩信唇角上扬,看着戚夫人的眸子光华流转。 戚夫人被韩信的看得心乱,于是从树上取下花灯往韩信手里一塞:“给你许愿。”说罢,戚夫人径自往前走去。 韩信笑着跟上:“戚懿觉得是韩信手里的花灯好看,还是宫里的青玉五枝灯好看?” “不知道。” “韩信觉得还是花灯好看。”韩信一个闪身绕到戚夫人跟前倒着走:“至少能许愿不是?” 戚夫人被韩信逗笑:“如此看来,确实是花灯更好。” “那戚懿是喜欢花灯还是青玉五枝灯?”韩信笑看向戚夫人,发上的水珠沿着他那俊美无俦侧颜滑落,隐匿在被湖水浸湿的衣袖上。 戚夫人眉心微动,没有说话。 “看来戚懿还是喜欢青玉五枝灯。”韩信一边倒着走,一边故作可惜地托起花灯:“想来也是,区区花灯,如何能入得了戚懿的眼。” 戚夫人无语地看向韩信:“我喜欢花灯。” “当真?”韩信眸光闪亮。 “花灯能许愿。”戚夫人说着便要绕开韩信。 “还有呢?”韩信跟着变换方向。 “没有了。” “我不信。” “韩信!” 戚夫人蓦地开口,随即一把拽住韩信的衣袖便靠了上来。韩信被戚夫人突如其来的主动搞得不明所以,直到入坑的一瞬方才恍然,看着近在咫尺的戚夫人,韩信笑逐颜开。 戚夫人狼狈地起身,随即嗔怒道:“你能不能好好走路?” “能!”韩信答得果断。 戚夫人还欲说什么,结果在看到满身是泥的韩信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因着衣服潮湿的缘故,此刻的韩信,硬生生将自己变成了泥人,与一贯爽朗清举的模样大相径庭,显得十分有趣。 韩信温柔地看向眼底含笑的戚夫人,唇角亦勾起一抹笑意,漫天星辉闪耀,照亮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土坑。 戚夫人提起手中被摔坏的花灯若有所思,韩信起身走近戚夫人:“摔成这样,可还能许愿?” 戚夫人不觉一笑:“楚王可以试试。” “如何试?”韩信拿过戚夫人手里的花灯,衣袖拂过戚夫人的手背,留下淡淡的泥痕。 戚夫人将手背隐于身后,展一抹笑颜:“许愿楚王功成名就,千古流芳。” 韩信轻轻一笑,果真闭上了双目,对着残破的花灯许起愿来,月华跳跃在韩信的眉眼之间,平添了几分虔诚,戚夫人忍不住好奇韩信所许是何愿望。 待得钟离昧与子腾寻来的时候,却见韩信正拉着戚夫人从土坑里出来,面对一身泥泞的韩信,钟离昧不觉一乐: “楚王这是准备做土地爷吗?大半夜的,吓不吓人?” 子腾闻言也跟着呵呵笑,笑了一半才想起自家主子,于是赶忙上前查看,在目光瞥见戚夫人身后的半臂深的土坑时,忍不住关切道: “夫人这是不慎落坑里了?” 戚夫人闻言不觉瞥一眼韩信,却见韩信笑得坦荡:“是韩信失足,夫人为了救韩信不慎落坑的。” 子腾听得愣住,夫人救楚王?这场景怎么想也不可能啊? “夫人?”钟离昧转身看向一旁护卫装扮的戚夫人,忍不住询问道:“戚夫人?” 戚夫人此时亦猜出了钟离昧的身份,于是略施一礼:“戚姬久仰钟离将军大名。” “夫人认得在下?”钟离昧略显意外,先前听子丑说起自家夫人时,钟离昧还甚是好奇能让子丑敬重的戚夫人是怎样的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眼下一见,貌似被楚王给带偏了。 第217章 欲用钟离昧 “钟离将军英雄气概,世人皆知,戚姬敬服。”戚夫人笑看向钟离昧。 钟离昧闻言一乐,正要上前行礼,却被韩信给挡在了跟前: “时候不早了,夫人急着回宫。” “再急,也得等钟离昧行完礼再走吧。”说罢,不等韩信反应,钟离昧直接绕过韩信,一个闪身出现在了戚夫人跟前,对着戚夫人便是一拜。 戚夫人淡淡一笑:“将军无需多礼。” “礼行完了便走吧。”韩信再次开口催促。 戚夫人忍不住看一眼韩信,眉眼间透出困惑。 “你总催我走作什么?”钟离昧莫名其妙地看向韩信,转而似是想到了什么,瞬间笑起来: “香姬我已经安置好了,楚王无需担心。” 钟离昧刻意的一句瞬间让韩信破防: “本王何时说过担心的话了?” “楚王这话违心的。”钟离昧对着韩信打趣道:“钟离昧可还记得楚王在做执戟郎中时说过有一个待娶的姑娘,便是她吧?” 韩信一窒,没有说话。 “人家不远万里来寻楚王,楚王不担心?”钟离昧又执着地加了句。 “寻本王也该留在楚地。”韩信有些愠怒地看向钟离昧:“你将人领来洛阳作什么?” “钟离昧来找楚王,香姬非要跟来,她是楚王的人,钟离昧也不能将人赶走呀。” “什么叫她是本王的人。”韩信顿时动怒:“钟离昧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楚王的青梅竹马,难道不是楚王的人?”钟离昧对韩信的激动莫名其妙,转而对子腾道:“子腾你说是不是?” 子腾被问得愣住,一时答不上来,便转身问戚夫人:“夫人可知何为青梅竹马?” 戚夫人看一眼韩信,良久:“就是情投意合之人。” “如夫人与皇上这般?”子腾恍然大悟。 韩信神色微变,看向子腾的目光透出冷色。 “本宫与皇上并非儿时初识。”戚夫人语气平淡道:“不算青梅竹马。” 子腾闻言一愣,随即眸光骤亮:“那便是比夫人与皇上的感情还要深厚了?” 这个问题戚夫人没法回答,于是沉默不语。 子腾见在戚夫人这里得不到答案,便将好学的目光投向韩信,熟料却被韩信一个充满杀气的目光给吓了回来,顿时闭了嘴。 一时无语,清冷的月光将四人的身影拉长,子腾好奇地打量着几人投映在坑里的身影,果然还是楚王的最好看,眼底的惧意瞬间散去,子腾再次欢欣起来。 “钟离将军亲自赶来洛阳怕是不只为了微山湖一事吧?” 戚夫人的开口打破了沉默,在她看来,以钟离昧目前的身份,眼下出现在洛阳并不安全。 “是本王想借伐燕之际让其带兵立战功。”韩信看一眼戚夫人:“可是夫人不同意。” 钟离昧奇怪地看一眼韩信,这话怎么听都带有一股置气的味道,很难相信是从韩信嘴里出来的。 “带兵从楚地出发即可,何故只身来了洛阳?”戚夫人看向钟离昧,眼中透着试探。 韩信闻言眸光微动,之前被香姬的到来乱了心神,没顾得上多想。眼下被戚夫人这么一提醒,韩信亦觉不对,于是将目光投向钟离昧,却见钟离昧直接转开眼去。 韩信一瞧钟离昧如此,便知他有事隐瞒,于是冷声道:“有话便说,你来洛阳找本王到底何事?” 钟离昧看一眼戚夫人,似有犹豫。 “夫人是自己人,你直说便是。”韩信微微皱眉。 钟离昧不语,良久方看向韩信: “李先生说皇上不信楚王,军中有人建议将钟离昧的项上人头献出,便可保楚王无虞。”钟离昧说着看向韩信:“楚王可愿一试?” 韩信一愣,随即眸色骤沉:“谁说的?” 钟离昧没有回答,只是正色道:“钟离昧愿意一试。” “钟离将军的人头若能保楚王无虞,楚王又何须大费周折入宫揭发燕王谋逆?”戚夫人看一眼钟离昧: “楚王重义,将军听信他人之言,欲拿自己性命做交换,可是看轻了楚王?” 钟离昧心中一震,立马否定道:“钟离昧只是不愿拖累楚王,何来看轻之说?” “从将军踏入楚营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是在拖累楚王了。”戚夫人淡淡一笑: “既入了楚王帐下,便该共舟共济,何分彼此,况且,皇上若真是存了疑心,你钟离昧一个人头,怕是不够吧?” 钟离昧听得直皱眉:“夫人此言是何意思?” “皇上疑的是楚王带兵的才能,怕其拥兵自重,威胁皇权。”戚夫人说着看向钟离昧:“将军献上人头,非但帮不了楚王,反倒让楚王担上背信弃义的骂名,叫世人看轻了。” 钟离昧怔住,随即将目光投向韩信解释道:“楚王待钟离昧恩重如山,钟离昧绝无此意。” “将军既想报恩,不如先保全自己,来日方长,以将军的才能,日后必有一番作为。”戚夫人说着看向钟离昧: “而至于此番伐燕之行,本宫方才与楚王商议过了,将军暂时不可出面。” “那钟离昧该如何?” “查出微山湖操练私兵的证据。”戚夫人正色道:“然后去云梦泽。” “云梦泽?” 钟离昧与韩信皆是愣住,不明所以。 戚夫人无意隐瞒:“本宫的私兵在云梦泽,将军若是不弃,可前往云梦泽协助季统领一道练兵。” 韩信闻言一滞,看向戚夫人的目光透出一缕复杂,训练私兵?她居然真做到了。 钟离昧听闻可以练兵,顿时一扫方才的不悦,立马好奇道:“哪个季统领?” 戚夫人微微一笑:“你的旧友,季布。” “季兄?”钟离昧瞬间呆住,良久方怔怔道:“他不是被皇上封为郎中了么?” 戚夫人不答反问:“将军意下如何?” 钟离昧闻言心中微动,忍不住看向韩信。 “你看本王作什么?”韩信扬眉冷淡道:“他是你的生死兄弟,你想去便去,无需征求本王意见。” 钟离昧有些为难地收回目光,在项羽营中的时候,他自是与季布等人走得近些,可如今,韩信待自己如兄弟,自己一走了之实属难看。想到此,钟离昧于是转身对戚夫人道: “夫人的好意,钟离昧心领了,不过楚王待钟离昧恩重如山,钟离昧还是愿意留在楚营。” 第218章 事情麻烦了 “以钟离将军的身份,即便是留在楚营,亦不能正大光明的一展抱负。”戚夫人说着噙一抹笑意看向韩信:“如此屈才,楚王于心何忍?” 韩信被戚夫人问得心烦,于是转身走至一旁不与理会,她的心可真大,是想把项羽的原班人马一网打尽吗? 戚夫人跟上前去,在韩信身旁站定,扬一抹笑意:“方才戚懿可是许了愿的,楚王可能如愿?” 韩信被戚夫人扰得心烦意乱,他自是知晓钟离昧待在楚营没法施展拳脚,可若是让钟离昧去练私兵,再加上季布与虞子期,一旦发生兵变,戚夫人很难把控。 “楚王可是有顾虑?” “戚懿若是觉得势单力薄,楚地的将士尽可为戚懿调用。”说罢,韩信皱眉看向戚夫人:“私兵一事非同小可,这是韩信的底线。” “楚王的将士是战场杀敌的勇士。”戚夫人看向韩信,散去眼底的柔光,可她需要的是死士,不问对错,只懂效忠。 这话戚夫人没有说出来,只是看向韩信,眉眼间重新染上笑意:“兵者,国之利器,楚王何不将其视为未雨绸缪之策?” “戚懿可有想过,一旦事发,后果不堪设想?” “楚王对宫闱之事或许不甚了解,然而朝政之变局,楚王难道尚未洞察其深意?”戚夫人收敛了笑意,眼底透出一丝隐忧: “如今吕氏一族权势日盛,皇后眼里容不下戚懿,若戚懿不早做筹谋,最终难逃一死。”戚夫人说着看向别处: “戚懿虽不畏死,但如意何辜?两权相害取其轻,戚懿目前所做之筹谋,皆为如意之计深远。即便是死,亦死得其所。” 韩信心中一震,心绪被牵动 :“戚懿身居后宫,如何把控云梦泽?” 戚夫人轻轻抬头,眸光流转间道出一句:“有哥哥与楚王的支持,戚懿无虞。” 韩信眼神微动,心中的底线终是被突破:“除了季布等人,云梦泽还有何人?” “原齐王的五百壮士。” 韩信怔住,看着戚夫人久久说不出话来,世人皆道五百壮士投海殉主,没想到殉主的五百壮士,居然被戚夫人带去了云梦泽。如此肆意妄为的事情,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楚王不说话,戚懿便当楚王同意了。”戚夫人粲然一笑,眉目间风华流转。 韩信语滞,眼底的纠结被纵容取代,衍生出一丝无奈: “钟离昧何时动身?” “微山湖练兵之事一有着落便可前往云梦泽。” “云梦泽一带可有安排妥当?” “皆以安排妥当。”戚夫人嫣然含笑:“楚王放心。” “我不放心。”韩信挑眉:“戚懿空口无凭。” 戚夫人怔住,不明所以地看向韩信。 韩信眼底升出一丝笑意:“戚懿留下信物为证。” “我没有信物。”戚夫人断然拒绝。 “那钟离昧便留在楚营。” “韩信!”戚夫人眼瞧着自己说了半天的成果,又被韩信一句话给收回,瞬间暗含薄怒道:“你怎可言而无信?” “韩信又没同意,如何守信?”韩信强忍着笑意正对戚夫人。 戚夫人不语,清丽的眸子染上几分愠色,随即从腰间取下钱袋递给韩信:“请楚王笑纳。” 这一幕正好落在不远处观望的子腾和钟离昧眼里,子腾一脸惊讶地看向钟离昧: “楚王好像要把你卖了。” 钟离昧一愣,随即将目光落向戚夫人那小小的钱袋上,忍不住皱眉:“我就值这么点钱?” “应该不止。”子腾摇头:“楚王没接,看来价钱没谈拢。” “你家夫人出门怎不多带些金子身上?”钟离昧微微挑眉:“这点钱如何能让楚王放人?” 子腾狐疑地看一眼钟离昧:“将军方才不是说想要留在楚营么?” 钟离昧一滞,随即正色道:“军中用度吃紧,若是以钟离昧一己之力,换取众将士之福祉,何乐而不为?” “将军果真义薄云天。”子腾顿时肃然起敬:“方才听闻将军愿献身以保大局,子腾便对将军的崇高风范钦佩不已。 眼下将军更是为了楚营将士们的福祉,不惜牺牲个人之利,子腾更是敬仰至极。” “好说好说。”钟离昧呵呵一笑。 “请受子腾一拜!”说罢,子腾对着钟离昧便要拜下。 钟离昧被子腾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上前阻止,子腾却是不依,非要下拜,两人一来一回的拉扯,适时地打断了不远处戚夫人与韩信之间的微妙交锋。 戚夫人忍不住侧目看向二人,韩信却是轻轻一笑,从戚夫人身边擦肩而过,取走了戚夫人腰间佩戴的香囊。 戚夫人目光微窒,随后敛去眼底的波动,走至钟离昧跟前: “待钟离将军办完微山湖的事,便去云梦泽吧。” 钟离昧一愣,随即满脸狐疑地看向韩信:“楚王这便同意了?” “不然呢?”韩信将香囊放入怀中,目光扫过钟离昧:“需要本王敲锣打鼓地将你送去?” “楚王不再商量商量?”钟离昧竭力暗示韩信:“军中用度吃紧,楚王可以再考虑一下钟离昧?” “那不正好?”韩信眼也没抬:“少一张嘴,少一份军粮,你吃的还挺多。” 钟离昧顿觉无语,于是亦懒得再与韩信废话,对着戚夫人一拜道:“钟离昧谢过夫人。” 戚夫人淡淡一笑,随即将手里的钱袋抛给钟离昧:“给将军路上的盘缠。” 说罢,戚夫人对着韩信略施一礼,然后唤上子腾回宫。 韩信目送戚夫人远去的背影,眼中怅然所失。钟离昧则困惑地对着手里的钱袋发呆,思索半天未果,于是忍不住问韩信道: “这钱袋不是夫人给楚王的么?楚王没要?” 韩信闻言收回目光:“本王要这东西作什么?” 钟离昧一愣,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韩信没有理会钟离昧,径自走去,留下一串潮湿的脚印。 -------------------- 戚夫人刚与子腾行至宫门之侧,便觉情况不对,宫门口守卫的面孔似有更迭。 “眼下是何时辰?”戚夫人轻声询问子腾。 子腾回忆着方才经过集市时听到的更鼓声,于是答道:“市集上的更鼓已敲过三响,眼下应该是子时之后了。” “你瞧一瞧门口的守卫,可有你认识的人?” 子腾摇头:“不认识,看来已经换岗了。” 戚夫人眉宇间掠过一丝隐忧,事情貌似麻烦了。 第219章 夏河救场 “夫人莫急。”子腾从腰间取出符牌递给戚夫人:“子腾身为武教郎,有皇上御赐的符牌,夫人先拿着入宫。” “那你呢?” “子腾无妨,明日待守卫换岗了,子腾再寻理由入宫。” 戚夫人接过符牌,似有犹豫。 “门口的守卫瞧着面生,应该是新入宫不久,夫人只说奉命出宫办事即可,子腾在此候着,夫人若是有异,直接转身,子腾即刻带夫人离开。” 戚夫人微微点头:“你注意安全。” “夫人放心,子腾无虞。” 稍作思虑后,戚夫人整理了衣襟向宫门走去。 宫门前,守卫张远目光如炬,他虽新任守卫不久,但行事间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严肃。 见戚夫人深夜只身前来,张远随即上前拦下:“什么人?” 戚夫人看一眼张远,淡定地递上符牌。 张远沉色结果符牌,一番审核之后: “你是宫里的武教郎?” 张远的声音洪亮,在宫门的阴影中显得格外突兀。 “是!”戚夫人平静道。 “敢问尊姓大名?”张远试探的目光在符牌与戚夫人之间来回切换。 “子腾。” 张远看一眼戚夫人,稍稍松缓了语气:“敢问大人今日出宫,有何贵干?” 戚夫人微正了神色,看向张远的眸子透出不容质疑的权威: “奉旨行事。” 张远被戚夫人的气势给怔住,眼见寻不出问题,正要放行, “慢着!”张远身后的守卫王琦突然出列,在接过张远手里的符牌一通检阅后,于是将目光投向戚夫人: “在下先前在宫里巡逻的时候瞧见过武教郎,身形与您不太一样。” 王琦说着紧盯戚夫人被宫墙的阴影笼盖下的脸,对一旁的张远道:“去把火拿来。” “大胆!”戚夫人直接低沉了嗓音喝斥:“有皇上御赐的符牌在此,尔等胆敢质疑本官,借故拖延时间。”戚夫人说着看向一旁的张远冷声道: “若是误了皇上大事,尔等该当何罪?” 张远被戚夫人唬的一愣,他一个新人,初次碰到这样的场面,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只得为难地将目光看向对其发令的王琦。 王琦面露迟疑,但稍作思虑后,王琦随即一正颜色,对着戚夫人一拱手: “职责在此,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大人见谅。”说罢,王琦拧眉看向张远:“拿火来。” “喏!” 戚夫人见状眸光微沉,好一个公正不阿的守卫,若是换作平常,自己对其定是欣赏有加。 奈何今日情况特殊,自己出宫的急,根本没有时间易容,一旦守卫拿来了灯火,仔细观察之下,必然露馅。 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而此刻隐于不远处的子腾瞧着戚夫人迟迟没有入宫,猜想是遇到了麻烦。不过夫人没有指示,子腾亦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守在原地静观其变。 眼瞧着张远远远的取了火把过来,晃动的火舌瞬间照亮了张远的周侧,戚夫人眉心微动,正欲转身示意子腾,却见宫墙的对面突然走出一队护卫。 拿着火把的张远见状立马侧身立于一侧,与此同时,王琦亦是一正颜色,对着来人的方向恭敬而立。 戚夫人正犹豫着要不要撤退,却听得二人突然高声唱礼: “卑职见过夏大人!” 戚夫人先是一愣,随即眸光微亮,待队伍走近了才发现,为首的正是卫尉夏河。 夏河此时亦瞧见了门口的异常,于是看向拿火把的张远道:“怎么回事?” “回大人话,此人自称是武教郎,奉旨出宫办事,小的新入宫廷,不认识武教郎模样,故而请同侪王琦代为确认。” 夏河听闻是戚夫人身边的武教郎,于是眸色一动,正欲上前,熟料戚夫人却已率先一步行至夏河跟前,对着夏河躬身一拜: “子腾见过夏大人,因皇命在身,还请夏大人代为放行。” 说罢,戚夫人略一抬首,深邃的目光浮出一抹笑意。 夏河看得心中一惊,半天才反应过来,瞬间一转颜色对着一旁的王琦冷声道: “武教郎跟前,不得无礼,还不速速放行。” 一听夏河发话,王琦不敢怠慢,立马恭敬了神色对着戚夫人俯身递上符牌: “小的眼拙,还望武教郎勿怪。” 戚夫人接过符牌,于是对着夏河一拱手:“多谢!” 夏河忙躬身回礼。 一旁地张远与王琦见状皆垂首随礼,紧张地立于道旁。 戚夫人不敢逗留,随即朝尚方而去。 -------------------- 央月宫,佩兰正着急地在宫中来回踱步,手里提着柄拂尘,在烛光的映衬下,仿佛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若华无意中瞥见,差点惊跳起来。 “你能不能别再晃了?”若华瞬间一个箭步冲到佩兰跟前:“夫人去尚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急什么?”说罢,若华直接夺过佩兰手里地拂尘往案旁一丢: “大晚上的摇把拂尘,我还以为拂尘成精了。” 佩兰无奈地看一眼若华,她并未将戚夫人出宫的事情告诉若华,故而若华对戚夫人深夜未归之事并不在意,只当是在尚方赶制帝、后的华服晚了些。 与此同时,戚夫人在尚方换好衣服赶回央月宫的途中,却意外撞见正借着月色行色匆匆的刘长使。 二人碰面,皆是一愣。 刘长使不曾想会在这个时候撞上戚夫人,碍于身份,刘长使不得不上前对着戚夫人略施一礼: “妾身见过戚夫人。” “刘长使有礼。”戚夫人淡淡一笑,目光扫过刘长使衣上飘落的萱草花瓣,最终落在刘长使那一双沾染了泥土的鞋上。 刘长使眼中闪过一抹慌乱,随即侧身往树荫下站定。 戚夫人见状眸光微动,面上却不动神色道:“刘长使深夜在此,可是为了太上皇的寿辰在奔忙?” 刘长使先是一愣,随即转开话题:“夫人这是刚从尚方回来?” 戚夫人笑着点头:“新衣未成,不敢怠慢。” “夫人心系皇上、皇后,是后宫之福。”刘长使漫不经心地敷衍道:“想必制成的新衣亦是天底下最好的。” 戚夫人闻言轻轻一笑,看向刘长使的目光透出试探: “做衣如做人,要花团锦簇,轰轰烈烈才好,刘长使觉得本宫说得可对?” 刘长使微愣,一时没能理解,于是垂眸道:“妾身愚钝,还请夫人指点。” 戚夫人却是笑而不语,良久:“天色不早了,刘长使早些回宫歇息吧,本宫先行一步。” 说罢,不待刘长使开口,戚夫人便拾步而去,留下刘长使一人伫立在原地发愣。 第220章 活人和死人的较量 看到戚夫人的身影出现在宫门的那一刻,佩兰瞬间大喜,立马惊呼出声:“夫人!” 若华被佩兰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一激灵,差点一头撞在了博古架上,随后便看见佩兰直接迎了出去,跟阵风似的。 待二人进屋,若华赶忙奉了茶水上前: “夫人若是再不回来,佩兰可要望眼欲穿了。”若华说着将水递给戚夫人: “夫人怎得今晚回的迟了?” “路上碰到刘长使,聊了几句。”戚夫人接过茶水饮了几口。 佩兰上前为戚夫人更衣:“她不是皇后的人么?之前皇后罚夫人抄写宫规时,她可没少帮腔。” 若华立马认同:“佩兰说得是,她与蔡美人,哦不,是蔡良人,可是天天往皇后宫里跑,比所有娘娘都积极。” “她与蔡良人关系很好?”戚夫人看一眼若华。 “那倒没有!”若华闻言笑道:“夫人有所不知,自打这蔡良人入宫,刘长使的日子可不好过了,上回在皇后宫里,蔡良人可是当着皇后的面给了刘长使一巴掌,这在宫里都传开了。” 戚夫人微微点头,这事儿她也听说了,只是不知原委。 “夫人闭门谢客那几日,蔡良人独占圣宠,便对独守宫门的刘长使冷嘲热讽,还说自己伺候皇上累及腰身,问刘长使法子。”若华说着努力忍下笑意继续道: “刘长使一贯自视清高,怎受得此等屈辱,便回了蔡良人一句,熟料蔡良人当场便恼了,扬手便是一巴掌扇在了刘长使脸上,直接将刘长使给扇闷了。” 若华一边说,一边声行并茂的演示,惹得一旁的佩兰直接失笑: “你这才华,不去为太上皇贺寿,倒是可惜了。” 若华没有理会佩兰的打趣,于是看向戚夫人道:“宫人皆说刘长使清高,可奴婢总觉得她清高的不伦不类的。” 戚夫人闻言看一眼若华:“接着说。” “若是真清高,便随了那虞美人,谁也不搭理便是,何苦舔着脸还要挨打呢?”若华说着继续道: “奴婢私下里听宫人说,自刘长使入宫至今,皇上竟一次都未去过她宫里。” 戚夫人闻言淡淡道:“本宫记得她是与叔良人一批入宫的?” “是!”若华点头:“为此,蔡良人没少拿这事儿取笑刘长使,刘长使碍于皇后面子,面子上对其一再忍让,估计心里早就气坏了。” “那皇后呢?对刘长使是何态度?” “皇后自然是更偏爱蔡良人,就是上回那一巴掌,明明是刘长使受了委屈,皇后却丝毫没有责怪蔡良人的意思。” 戚夫人若有所思,良久:“你可知刘长使的来历?” 若华摇头:“这个奴婢不知,刘长使宫里的人口风很紧,奴婢只知其是陈县的县令推荐进宫的。” “陈县县令推荐?”戚夫人似有些意外,一个小小县令,竟有资格向后宫推荐佳人?更令人费解的是,皇上居然还接纳了。 可是,既然已经接纳,为何又置之不理呢? “刘长使出生低微,宫里的娘娘们都不大与其走动。”若华继续道:“夫人去蕲县探亲的那段日子,刘长使开始频频出入皇后宫中,晨昏定省,从不缺席。” “先前不去么?” “一开始,她与同位分的江长使走得还算亲近,但后来不知怎的,江长使与叔良人走一道去了,渐渐疏离了刘长使。”若华说着不觉轻叹道: “不过想来也是,叔良人心无城府又位分高,换谁都会选择叔良人的。” 戚夫人不语,佩兰端来温水为戚夫人梳洗,若华从旁伺候,在为戚夫人擦手时,无意中瞧见戚夫人手背上的泥痕,不由地自言自语道:“夫人在尚方做衣,怎会沾染上泥土的?” 戚夫人眸光微动,没有说话。 佩兰此时取来香膏仔细地涂抹在戚夫人手上,若华则起身去收拾换下的衣服, “夫人,奴婢记得夫人出宫前佩着香囊,怎得香囊找不到了?” “路上丢了。”戚夫人淡淡道。 “丢了?”若华大惊:“可是香囊里面还有夫人在蕲县求得的平安符呢。” 戚夫人看一眼若华:“许是落在尚方了,你替本宫去找找。” “喏!”若华应罢便赶紧出了屋子。 待若华走后,戚夫人看向佩兰:“你去信让姑姑去一趟下邳军营,找到李左车,向他调取陈县县令的所有资料,包括刘长使在内的相关信息。” “夫人可是觉得刘长使的身份有异?”佩兰忍不住开口询问。 戚夫人点头:“倘若刘长使真是陈县县令举荐入宫的,那本宫倒是好奇是什么样的县令能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越过永巷令直接向皇上举荐佳人?” 佩兰了然:“夫人所言甚是,奴婢这便飞鸽传书给戚姑姑。” “明儿个再传吧,时候不早了。” “喏!” -------------------- 蕲县戚府,戚鳃正在堂上用午膳,戚姑姑突然进屋,一把将打包好的行礼扔在了戚鳃跟前: “你到底出不出力,给个准话。” “胡闹。”戚鳃被戚姑姑突如其来的行礼吓了一跳,随即放下碗筷怒视戚姑姑:“小的不懂事,你做长辈的也不懂事么?” “什么大的小的,那是宫里的夫人,北地的将军。”戚姑姑气哼哼道: “你一个蕲县都尉,跟这摆什么谱呢,我来只是通知你,私兵这事儿没得商量,你要么出钱,要么出人,你挑一个。” “我不挑。”戚鳃气得放下筷子:“他们这是在拿祖宗的基业开玩笑,一旦事发,我戚氏一脉便结束了,你让我挑什么?挑棺材吗?” “我看你是越老胆子越小了。”戚姑姑闻言一屁股在戚鳃对面坐下: “你知道懿儿在宫里过得是什么日子吗?那个吕雉,恨不得将懿儿给生吞活剥了,你的女儿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戚鳃被戚姑姑训得面红耳赤:“谁说我不心疼了,事急从缓,有皇上在,即便皇后有心,也不敢拿懿儿怎样。” “你还想要懿儿怎么样?”戚氏听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差点死在了萧县,你就等着收尸吗?” “你——”戚鳃被气得说不出话,一拍桌案起身便走。 “你站住!”戚姑姑随即起身冷喝:“哥哥当真如此无情?” “我不会拿祖宗的基业做赌注。”戚鳃背对着戚氏,声调低沉。 “活人哥哥不管,非要守着死人度日?”戚氏冷笑一声:“既然哥哥如此执着,那便拿妹妹的性命祭祖吧。”说罢,戚氏直接拿起兰錡上的剑往戚鳃跟前一横: “既然早晚是个死,哥哥直接给个痛快!我就等着看活人都不在了,哥哥拿什么守祖宗基业?” 第221章 搞定戚鳃 戚姑姑的一句话,如同惊雷贯耳,瞬间震乱了戚鳃的心神。戚鳃自问一生所求,不过是守护家族的荣耀与基业,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力不从心。 戚鳃沉默不语,他知道妹妹说得没错,人都不在了,还拿什么守祖宗基业? “哥哥想要延续戚氏一族,如意便是唯一的血脉,哥哥只有护住如意,才能护住戚家的香火。”戚姑姑说着稍稍缓和了语气: “哥哥若是故步自封,守成不前,一旦吕雉得势,懿儿和如意便无立足之地,戚家的祖宗基业何以维系?” 戚鳃看一眼戚姑姑,眼中闪过一丝难得的清明。 “与其将命运交给别人,不如自己放手一搏,斩获生机。”戚姑姑说着看向戚鳃:“戚家的兴衰,全在哥哥一念之间。” 戚鳃面色微动,手里的宝剑被握紧,他一生谨小慎微,从不越矩,竟未曾想还有被逼得逆风而行的一天。 “懿儿设立私兵只是未雨绸缪,有备无患。”戚姑姑见戚鳃仍有犹豫,于是又加了一句:“并无谋反之意。” “你先前说吕泽暗设私兵一事,是真是假?”戚鳃终于开口道。 “八九不离十。”戚姑姑正色道:“就目前调查进展来看,线索集中在三处:启封、梁地和微山湖。” 戚鳃闻言不觉看一眼戚姑姑:“梁地不是你的地盘么,怎么?还有你查不出的案子?” 戚姑姑被问得一愣,随即无语道:“梁地何时成我的地盘了?那是彭越的封地好不好。” 戚鳃目光微沉:“怎么?此事还牵扯到彭越?” “兵器从启封发出,途径梁地,运往微山湖。”戚姑姑说着看向戚鳃, “目前线索卡在了梁地,彭越收了对方不少好处,有意袒护对方,我的探子没法深查。” “你不是在彭越那里安插眼线了么?”戚鳃将剑重新放置在兰錡上:“怎么不用?” 戚姑姑听得一愣,于是狐疑地看向戚鳃:“哥哥是如何知道的?” “哼,就你们那点小心思,我岂能猜不到?彭越那只老狐狸怕是也猜到了。”戚鳃说着重又走回案前坐下,为自己满上一杯。 戚姑姑一时没能理解:“他若是猜到了,为何还留着?” 戚鳃却是不回答,自顾自用起膳来。 戚姑姑等得着急,于是一把按下戚鳃的酒盏:“你倒是说话啊!” “权衡利弊。”戚鳃无奈地放下酒盏:“一个有利用价值的眼线,足以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 “哥哥意思他想策反我的人?”戚姑姑似有领悟。 “为何要策反?”戚鳃扫一眼戚姑姑:“用她来传递假消息岂非更好?” 戚姑姑怔住,随即皱眉,难怪自己从眼线口里探不出一点有用的消息,原来是彭越早已做了防范。 戚姑姑顿觉头疼起来,倘若如此,那便说明彭越已经知晓了自己的动机,甚至是戚夫人的动机,事情貌似有些麻烦了。 “你可以去找他府上的太仆。”戚鳃将酒一饮而下,说出了一句思虑已久的话。 “什么?”戚姑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戚鳃。 “他叫贾于,负责帮彭越养马。”戚鳃说着看向戚姑姑:“他那里或许会有你想要的信息。” 戚姑姑闻言眸光骤亮:“他是哥哥的人?” 戚鳃微微点头:“欠我一条命,换个信息不为过。” “哥哥这是同意了?”戚姑姑瞬间笑得一脸灿烂。 “哼,我不同意能行吗?”戚鳃鼻孔出气道:“出了事,还不得我兜着。” “瞧哥哥这话说的,我瞧懿儿这丫头聪慧的很,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放心?有你这个姑姑护着,我这心就没放下来过。” “偏见了不是?”戚姑姑呵呵一笑:“不过话说回来,那彭越既是猜到了我的动机,为何并未有所行动?” “还没想好站队而已,亦或是利益不够大。”戚鳃重新拿起酒壶:“懿儿和皇后,没那么好做选择。” “哼!”戚姑姑闻言瞬间不屑道:“他还选,懿儿还不见得要呢。” 戚鳃不语,对彭越,他的印象不算好,靠打家劫舍出来的强盗头领,并无诚信可言,唯有利益至上。 见戚鳃不说话,戚姑姑好奇道:“哥哥在想什么?” 戚鳃没有理会戚姑姑,于是将目光放在戚姑姑手旁的包袱上:“怎么?准备回定陶了?” “那倒没有。”戚姑姑笑着在戚鳃对面坐下,自顾自添了副碗筷。 “那是做给我看的?” 戚姑姑闻言不觉一乐:“一半一半吧,懿儿来信让我去一趟下邳军营,找李左车了解一下陈县县令的事儿。” “陈县县令?”戚鳃没能理解:“了解他作什么?” “好像是跟宫里的一个刘长使有关,懿儿没有详说。” 戚鳃闻言不觉轻叹一声,良久方看向戚姑姑迟疑道:“懿儿在宫中当真不好过?” “我还能骗你不成?”戚姑姑白一眼戚鳃:“你妹妹我,便是被那吕家姐妹陷害赶出宫的,亏得懿儿思虑周全,顺势让我留在了定陶。”戚姑姑说着看向戚鳃正色道: “哥哥只知战场杀敌,哪知后宫人心险恶,此番探亲,吕雉对懿儿起了杀心,这往后宫中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 “皇上呢?”戚鳃皱眉:“他不管吗?” “怎么管?”戚姑姑无语地瞥一眼戚鳃:“皇上忙前朝,后宫归皇后管。” 戚鳃不说话,有些事,一旦上心了,心便累了。 -------------------- 永宁宫,吕雉刚用完午膳,吕泽便一身戎装匆匆而来。 见到吕泽的瞬间,吕雉先是一愣,随即困惑道:“这个时候,哥哥怎得有空来我这里?可有用膳?” “用过了。”吕泽摆手:“皇上召见大臣商议伐燕细节,便在勤政殿赐宴了。” 吕雉点头,随后示意吕泽入座。 此时一旁的采青上前奉茶,吕泽接过茶水笑看向采青: “宫里住得可还习惯?” 采青点头:“皇后体恤,奴婢一切皆好。” 吕泽闻言看向吕雉:“妹妹觉得如何?” 吕雉淡淡一笑:“善!” “哈哈哈!”吕泽随即朗声笑道:“难得有妹妹看上的人,我这心思也算没白费。” “自秋菊走后,宫里便没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吕雉说着目光扫过身旁的采青,眼色稍有温和: “采青还算用心,虽入宫时日不多,学得却不少。” 采青恭敬地立于一旁,垂首不语。 吕泽则笑对采青:“宫里规矩多,是该多学些,别叫别人看笑了去。” “是!”采青颔首应下。 吕雉看向采青:“我与哥哥有话要说,你去宫外守着,有事及时通报。” “喏!” 第222章 吕雉动怒 待采青走后,吕雉提起茶壶为吕泽续茶,吕泽则笑着接过茶壶:“妹妹不必客气,我自己来。” 吕雉亦未坚持,只是看向吕泽道: “此番北伐燕地,皇上将亲率三军,虽拜楚王为大将军,然哥哥身居卫将军,理当勇担重任,不负众望。” 吕泽闻言笑着放下茶壶:“自皇上登基以来,尚未再赐封侯爵,军中将士无不翘首以待,冀望此战能一展鸿图,荣登侯位。” “僧多粥少,不乏有人暗中窥视,企图坐收渔翁之利。”吕雉看向吕泽正色道:“哥哥还当提高警觉,切莫为他人徒做嫁衣裳。” 吕泽点头:“妹妹说得是,为兄自当注意。” 一时无语,吕雉的目光落在吕泽那轻敲桌案的手指上,每逢哥哥心中有事,便会出现这个小动作。 “哥哥在想什么?”吕雉打破沉默。 吕泽看一眼吕雉,似有犹豫,良久:“皇上派御史大人周昌调查戚夫人遇刺一案,妹妹可知?” 吕雉点头:“戚夫人自遇刺以来,案情毫无进展,皇上恼怒,便转派周大人亲审此案。”说罢,吕雉看向吕泽:“哥哥怎得突然问起这个了?” “之前刘泽的案子也在周大人那里?” “没错,前廷尉周渊办案不利,被皇上贬为庶民,案卷亦转交给了周昌。”吕雉说着眼中透出狐疑,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戚夫人在洛阳郊外遇刺,可是哥哥所为?” 吕泽听得一愣,随即摇头:“萧县行刺失败后,妹妹便已提前叮嘱,为兄怎会再冒险?” 吕雉不觉皱眉:“除了咱们,还会有谁想要戚夫人的命呢?” “此事甚是蹊跷,我一时也理不清头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会是哥哥的人暗自行动惹出的事?” “不可能。”吕泽直接否定:“我的杀手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死士,不会违抗命令。” 吕雉眸光微动:“那便是嫉恨戚夫人之人了。” 吕泽不语,良久:“可会是戚夫人的苦肉计?” 吕雉震住,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吕泽:“苦肉计?” “为了做实萧县刺杀一事?” 吕雉被吕泽的推测给惊住:“她敢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为兄也只是猜测。”吕泽说着拿起茶盏拂去茶沫皱眉道:“关键是,近乎同一天,田横面圣途中在尸乡遇刺,这刺客又是怎么回事?” 吕雉被吕泽一连串的问题给问住,随即一筹莫展地对着桌案沉思。 “人心难测,有时候宁可错杀亦不能放过。”吕泽放下茶盏看向吕雉:“而且速度要快。” 吕雉心中一惊:“哥哥何出此言?” 吕泽没有回答,对着茶盏皱眉不语。 见吕泽如此,吕雉忍不住询问道:“哥哥可是在担心什么?” “周昌办案向来认理不认亲,此番由他来审理戚夫人遇刺一案,为兄担心会查出些什么来。” 吕雉闻言似有不解:“哥哥不是说萧县的事情都处理干净了么?” “萧县自然是没问题了。”吕泽忍不住脱口道:“可据为兄派出的探子所报,周昌带人去了启封。” “启封?”吕雉一愣:“启封怎么了?” 吕泽看一眼吕雉,几番欲言又止。 “周大人查案为何好端端地会跑去启封?”吕雉再次询问吕泽,却见吕泽闭口不言,顿时疑窦丛生:“哥哥可是有事瞒我?” 吕泽心中一震,自知隐瞒无益,眼底的纠结散去,于是看向吕雉坦言道: “妹妹可还记得之前刘泽收受魏解钱财一事?” 吕雉皱眉:“没错,吕嬃因此事再次被人诟病,实属可恨。”吕雉说着冷笑一声: “皇上猜忌吕嬃,将此案交于了周大人彻查,本宫倒要看看他能查出个什么来。” “刘泽的供词没错。”吕泽挪开目光:“钱确实是吕嬃收的。” 吕雉眸光一窒,随即直视吕泽:“哥哥在说什么?” 吕泽迎上吕雉震惊的目光如实道:“刘泽收受了魏解的钱财,将其与吕嬃平分。” “为什么?”吕雉瞬间冷了眸色,她虽也怀疑过吕嬃收受钱财一事,只是没想到会从吕泽嘴里说出来。 吕泽不语,端起茶盏浅饮一口。 “钱呢?”吕雉面色难看,吕泽的隐瞒让她怒气难平,自己的哥哥与妹妹,居然联手欺骗自己。 “用来练私兵了。”吕泽放下茶盏,直接坦白。 “什么?”吕雉倏地起身,目光如电,直射吕泽,眼中震惊与愤怒交织:“你们好大的胆子!” 吕泽亦跟着起身:“妹妹息怒。” “怎么息怒?”吕雉怒视吕泽:“汉律昭昭,蓄养私兵,乃乱国之行,尔等身为臣子,岂能不知?” 吕泽闻言正色一拜:“皇后之言,吕泽谨记于心。然自大汉开国以来,皇上以仁政治天下,息干戈,归马于南山,但诸多将士多有不愿归田卸甲者。他们皆是与吕泽同生共死之勇士,吕泽怎能弃他们于不顾?” “你这是以私废公。”吕雉直接喝斥:“若人人皆以私心乱国法,国家何以为国?你不但自掘坟墓,更是将吕家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皇后仁义。”吕泽抬首直视吕雉:“只是世事复杂,非黑即白不足以概括。阳谋固然光明磊落,阴谋亦有其隐秘之用。有些事务可以昭告天下,有些则需在暗处悄然进行。皇后深居后宫,当深谙此理才是。” 吕雉胸口一窒,看着吕泽半天说不出话来。 “策略之明,须由正直之士来执行;而策略之暗,则应由精通此道者来完成。那些正直之士所不能及之事,唯有精通阴谋之人方可承担。”吕泽说着缓和了语气道: “之所以选择对妹妹隐瞒,亦是考虑到妹妹身份尊贵,所以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便由为兄来做即可。” 吕雉闻言不觉动容,但眼底仍有顾虑:“哥哥何故如此?” “妹妹心善,但很多时候,善心不足以成事。”吕泽看向吕雉:“盈儿虽幼,已贵为皇太子,然天下事无常,妹妹当高瞻远瞩,多为盈儿的未来筹谋才是。” 吕泽的话瞬间触动了吕雉的心弦,盈儿是她的冀望之所系,为了盈儿,她可以倾尽一切,不计代价。 第223章 给郭蒙交代 “哥哥训练私兵的地点在哪?”吕雉终是开口询问道。 “微山湖。”吕泽看向吕雉:“梁地与楚地的交界处,无人管辖。” “那哥哥之前为何提及启封?” “吕嬃与我在启封购置了大片宅邸,用以锻造兵器,途径梁地,运往微山湖。”吕泽说着眸光微黯: “以前吕嬃在的时候,启封的相关事宜皆有她来打理,从未出错。” “那现在呢?”吕雉不觉皱眉:“那边可有人在?” “有一个叫沉生的冶师和一批工匠。”吕泽说着看向吕雉:“虫达时常会前往启封抽查和接收兵器,目前还算正常。” “哥哥方才说周昌大人去了启封?” “是!”吕泽点头:“为兄担心周大人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故而想着来找妹妹探听一下,好及时应对。” “周大人奉命彻查相关案件,去启封自然亦是因案情需要。”吕雉说着看向吕泽: “本宫听说,戚夫人在萧县遇刺与在洛阳郊外遇刺的兵器一致,可会是兵器出了问题?” 吕泽一滞:“兵器?” “周玉目前在协助周昌查案,上回来给本宫请安的时候提到兵器上有瑕疵一事。”吕雉看一眼吕泽: “周玉既是哥哥推荐的,哥哥亦当物尽其用才是。” 吕泽微微点头:“妹妹说得是,为兄原本并不担心,只是当得知周大人突然去了启封后,担心私兵之事被泄露,故而才来找妹妹商议。” 吕雉不语,良久:“那个沉生,怕是留不得了。” 吕雉淡淡的一句让吕泽震惊,于是看向吕雉不解道:“妹妹何故下此结论?那沉生是造器的天才,军中将士皆对其所造兵器赞不绝口。” “兵器出了问题,冶师首当其冲。”吕雉看向吕泽:“如果本宫没猜错,周大人前往启封的首要事宜便是寻找沉生,了解兵器的去向。” 吕泽沉默不语,那个沉生他见过,器宇轩昂,绝非池中物,吕嬃更是对其赞不绝口,大有将其收为外男的意思,直至被自己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后方有所收敛。 如此人物,若是杀了,实在可惜。 吕雉见吕泽犹豫不觉,于是正色道:“先前哥哥劝妹妹不能妇人之仁,眼下妹妹将这句话送还给哥哥,那个冶师知道的太多,对吕氏百害而无一利,高明的冶师不止他一个,可解决私兵的机会只有一次。” 吕泽闻言终是沉了眸子:“妹妹放心,此事为兄会派人处理。” “另外,为防万一,启封的府邸早做处理,哪怕付之一炬,也切莫留下任何造兵器的证据。”吕雉皱眉看向吕泽: “周大人的办案能力不容小觑,他既能查到启封,便足以证明他对戚夫人遇刺一案的上心,哥哥千万不能大意。” 吕泽点头:“那微山湖的兵怎么办?” “先撤出微山湖,好生安置,待风声过了再说。”吕雉略作停顿:“凡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倘若真叫周昌在启封发现了端倪,下一步就是彻查兵器去向。”吕雉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而看向吕泽: “方才哥哥说兵器途径梁地?” “是!”吕泽点头。 “梁地是彭越的封地。”吕雉微微皱眉:“彭越可知此事?” “知道,但不多,收了钱的。” “哥哥不可大意。”吕雉看一眼吕泽:“据我所知,彭越此人乃江湖之人,曾在巨野泽中打渔,当强盗。 陈胜、项梁起义之初,有人劝其也起义反秦,他只给出一句‘两方龙斗,且待之’,随之便静观其变,生活照旧。 一年多后,反秦已成大势所趋,有一百多人推其为首领,彭越先是拒绝,数次受邀后方才接受,并与众人约定次日早晨集合,迟到者杀头。 孰料次日,迟到者众多,彭越则一改往日的和善面目,直接砍下最后赶来的项上人头,树立权威,自此开始了其攻城略地的兵戎生涯。 汉五年秋,当时还是汉王的皇上被困固陵,求援于彭越,其以魏地刚平定、畏惧楚军为由不予响应,后来还是张良献策,允了封地,才说动其率军前来相助。”吕雉说着重又坐下: “由此可见,彭越此人善于审时度势、心狠手辣,哥哥所谓的知道不多,怕是他有意做给哥哥看的。” 吕泽闻言不觉看向吕雉:“妹妹以为彭越知道多少?” “哥哥无需管他知道多少,既然他替哥哥按下此事,想是有意归附。” “那依妹妹之见,为兄可要去一趟梁地?” “不用哥哥去。”吕雉眸光一深:“本宫会让审食其前去打探虚实,再做下一步计划,在此之前,微山湖的练兵事宜,哥哥务必先行停下。” “妹妹放心,为兄出宫后便安排虫达去处理此事。” “还有启封的府邸,凡是知晓内情的相关人员,一律封口。”吕雉目光一寒,看向吕泽的眸子透着不容置疑。 “好!” 吕雉还欲再做交代,此时采青急急而来,对着吕雉躬身一拜: “启禀皇后,蔡良人,小产了。” “什么?”吕雉听得一脸震惊:“小产了?” “是!” “她什么时候有的身孕?本宫怎么不知道?” “听仪淑宫的人说,蔡良人这两日时有恶心、呕吐之状,料定是有喜了,便想着等过些日子,皇上气消了,给皇上一个惊喜,顺便要回美人的头衔,谁曾想——” “糊涂。”吕雉瞬间愠怒道:“想要给皇上惊喜,也得等确定了才是惊喜。那太医呢,也没请脉吗?” “据蔡良人的近身宫人说,蔡良人心中笃定,故而并未请脉,怕走漏了风声。” “简直愚蠢至极。”吕雉面色难看,手里的茶盏被泼出了水。 吕泽见状安抚吕雉道:“事已成定局,妹妹息怒。” “蔡良人是郭蒙向本宫推荐入宫的,郭蒙是哥哥帐下的人,此番变故,实在叫人为难。” 吕泽微微点头,于是看向吕雉:“眼下当务之急,要查出蔡良人小产的原因,我好给郭蒙一个交代。” “本宫明白。” 第224章 被人陷害 仪淑宫,宫内上下已经乱成一片,刘邦与吕雉赶到的时候,蔡良人正蜷缩在床上,哭得伤心欲绝,宫人们瑟缩地退于一旁,地上茶盏、药碗碎了一地。 宫女书香壮着胆子上前奉上新换的汤药,结果还未等其开口,便被蔡良人一巴掌挥开:“都给本宫滚!” 药碗被砸碎在地,飞溅的汤药险些眷顾刘邦一身,被一旁的宫人抢先一步挡了下来。 刘邦面色一沉,目光触及床上披头散发的蔡良人时,忍不住皱眉:“宫人面前喧哗至此,成何体统?” 蔡良人身子一颤,随即蓦地抬头,却见是刘邦来了,顿时悲喜交加,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更收不住了。 刘邦瞧着心烦,他本不喜女子哭闹,眼下见蔡良人如此,更是烦躁,瞬间没了探望的心思。 不过念在郭蒙的面子上,刘邦终是按下了脚步,没有拂袖而去。 “妹妹身子未愈,怎可如此伤神?”吕雉此时携一抹关切上前,取出帕子替蔡良人拭泪:“妹妹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闻得此言,蔡良人更觉伤心,随即拉住皇后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道: “皇后救我,有人要害妾身。” 吕雉听得一愣,看着蔡良人瑟缩不已的模样,吕雉只得柔声安抚:“别怕,皇上在这儿,是谁要害你,你如实道来,皇上自会为你做主。” “是叔良人,她要害我!” 蔡良人声泪俱下的控诉让吕雉瞬间愣住,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胡说!”刘邦听罢直接喝斥道:“她好端端地害你作什么?” 吕雉亦不觉皱眉,看向蔡良人的目光透出狐疑:“你确定是叔良人?” “是!”蔡良人肯定地点头,随即指向一旁的宫女书香面露悲戚道:“你来说!” 书香会意,随即上前对着吕雉躬身一拜: “启禀皇后娘娘,今儿个早上,奴婢去膳房取早膳的时候,适逢叔良人的婢女亦在膳房,凡奴婢欲取之物,其必争前抢之,且出言不逊。” “说重点!”吕雉明显有些不耐道,对她而言,即将要面对的是如何应对郭蒙和叔孙通的质问,吕雉想想都心烦,她俩到底是怎么扯到一块的? “正当奴婢决意理论之时,却见其得意一笑,将所持鱼翅丢回原处后便扬长而去了。 奴婢虽心有不甘,然思及主子爱吃,且独一份,便勉为其难地纳入了盘中。” 书香说着面露懊恼之色:“孰料奴婢回来刚服侍完主子用膳,主子她,便小产了。”说着书香扑通一声跪地: “是奴婢一时大意,方惹下大祸,还请皇后责罚。” 吕雉听得眸色微沉:“你如何确定蔡良人的小产与鱼翅有关?” “因为早上良人因着胃口不佳,只吃了鱼翅。”书香小心地回答。 “可有请太医确认过?” “秦太医已经将剩余的鱼翅带回了太医署。”书香如实道。 吕雉不语,于是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刘邦,刘邦只是扫一眼蔡良人: “有了身孕为何不说?” 蔡良人心中微动,强忍住泪水看向刘邦:“妾身是想给皇上一个惊喜。” “惊喜?”刘邦冷哼一声:“你拿朕的子嗣开玩笑?” “妾身不敢!”蔡良人见状不顾身子的疼痛,在宫人的搀扶下便要下床请罪,却被吕雉给拦下: “妹妹糊涂,皇上疼爱妹妹,妹妹当第一时间告诉皇上才是,有了皇上庇护,怎会惹来眼下之祸?” 蔡良人在吕雉的示意下重新躺下,怯怯地看一眼冷漠在侧的刘邦:“是妾身糊涂,辜负了皇上、皇后厚爱。” “既是失了孩子,便好生将养着吧。”刘邦不耐地转开目光:“待太医署有了结论,朕再行论断。” “谢皇上!”蔡良人眸光微亮,期盼地看向刘邦。 刘邦却没有过多地交待,以政务繁忙为由头也不回地走了。 蔡良人亮起的眸光再次黯淡下去,吕雉看一眼蔡良人:“妹妹年轻,后面还会再有孩子,眼下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 “谢皇后关怀,妾身谨遵皇后懿旨。” 吕雉微微点头,良久:“这几日宫里可有其他人来过?” “回皇后话,自妾身被贬为良人以来,宫里便再未有宫嫔踏足了。”蔡良人面色郁郁,这还是她入宫以来头一回门庭冷落。 “是本宫大意了。”吕雉看一眼蔡良人:“你好生将养着,自会有你荣宠的一天。” “谢皇后。”蔡良人面露感动,随即又目光一沉:“都怪那个戚夫人太过狡诈,害得妾身丢了美人之位,这笔账,妾身早晚要找她讨回来。” 吕雉不语,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 -------------------- 央月宫,戚夫人听了蔡良人的事后,并没有太过意外,淡淡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若华瞧着戚夫人甚觉好奇:“夫人不惊讶?” 戚夫人没有回答,后宫的事情经历得多了,也便看淡了。 “听仪淑宫的人说,蔡良人是因为吃了叔良人的宫人给的膳食方小产的。”若华继续将打探得来的消息告诉戚夫人: “所以蔡良人一口咬定是叔良人想要害她。” “叔良人那边怎么说?”戚夫人将被吃的白子一颗一颗撤离棋盘。 “叔良人气得不行,拔了剑便要杀往仪淑宫去,亏得被前来探视的江长使给拦了下来,眼下正宽解着呢。”若华说着看向戚夫人: “夫人以为此事可会与叔良人有关?” “不会!”戚夫人说着抬眸:“佩兰呢?” “去守信鸽去了。”若华应完又忍不住好奇道:“夫人为何如此肯定?” 戚夫人看一眼若华:“你会明目张胆地去害人?” “那当然不会。”若华直接脱口而出,随即瞬间顿悟:“奴婢懂了,叔良人若真有心要害蔡良人,又怎会让宫人正大光明地下手?” 戚夫人收回目光:“不过依叔良人的性子,蔡良人怕是不得消停了。” “叔良人会去找蔡良人算账?”若华瞬间一脸八卦道。 “你要不去看看?” “可以吗?”若华眸子骤亮。 “可以!” “喏!” 第225章 吕臣与刘长使 待得佩兰取了信笺过来的时候,若华早没了踪影,佩兰将信件递给戚夫人: “戚姑姑从楚地来信了。” 戚夫人眸光微动,于是接过信笺展开。 “夫人为何一人在宫中?”佩兰扫视一圈都未瞧见若华的身影,忍不住困惑道:“若华呢?怎不见她从旁伺候? “去看热闹了!” “看热闹?”佩兰眼底透出好奇:“哪里的热闹?” “仪淑宫出了事,她去瞧瞧。” 佩兰闻言不觉一乐:“蔡良人正伤心着呢,她这个时候去仪淑宫,不怕被人赶出来?” 戚夫人没有说话,看着信笺上的消息忍不住皱眉。 佩兰见戚夫人如此,于是试探道:“可是调查陈县县令的事出了问题?” 戚夫人将信递给佩兰:“他是吕臣的人。” “司徒大人?”佩兰先是一愣,随即接过信笺:“他怎会与陈县县令有关系?” 戚夫人不语,对吕臣这个人,她不可谓不熟悉。 吕臣,吕青之子,秦末农民起义时,其担任陈胜的亲信近侍,后任起义军将军。 陈胜被车夫庄贾杀害后,吕臣在新阳(今安徽界首北)组织苍头军,收复陈县(今河南淮阳),杀死了背叛陈胜的庄贾,在陈县重建张楚政权。 后来秦国的军队再次攻打陈县时,吕臣一度败走,但又很快重集兵力,并与英布联合,在青波(今河南新蔡西接息县界)击败了秦军,再次收复陈县。 后吕臣归附项梁,与项羽同屯军彭城。项梁在定陶战死后,楚怀王乘机夺取他和项羽的兵权,并改任他为楚国司徒。 后项羽兵败垓下,吕青以西楚左令尹的身份携子吕臣投奔刘邦,沿用楚职,任吕青为令尹,吕臣为司徒。 所以对于陈县县令是吕臣的人这一点,戚夫人并不奇怪,陈县曾是吕臣的势力范围,其对陈胜的忠心日月可鉴,故在陈县留置心腹之人亦在情理之中。 汉朝在建立之初,秉承秦制,对于旧有官吏多采取留用之策,此乃稳固新朝统治的惯常手段。 只是刘长使是否与吕臣有关,信中并未提及,倘若自己料想没错,刘长使是吕臣的人,有了吕臣这层关系,刘长使的越界入宫便顺理成章了。 只是,他们为何要隐瞒呢? “戚姑姑并未提及刘长使的来历。”佩兰读完信笺看向戚夫人:“只说其乃陈县县令的远亲,这个身份貌似有些敷衍。” “既要隐藏,又怎会叫人轻易查获。”戚夫人将信笺于火上燃尽:“你派人去打探一下司徒大人的背景,看看能否斩获一丝信息?” “喏!”佩兰正要告退。 “你可有瞧见本宫的一条帕子?”戚夫人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 “不知夫人所言的帕子是什么样的?” “细绢制成,月白色,四角有云纹。” 佩兰听得一愣,宫里似乎并没有这样的帕子,于是摇头道:“奴婢不曾见过,夫人可还记得放置过哪些地方,奴婢去找找?” “算了。”戚夫人低眸敛去眼底的情绪:“丢了便丢了吧。” “喏!” “云梦泽那边进展如何?”戚夫人习惯性地伸手去腰间捞香囊,结果掌心一空,这才记起香囊被韩信抢去了。 “一切皆已就位,暂由谢谦和子丑把持局面,待季布等人到达后便可正式操练了。”佩兰说罢似是想到了什么: “对了,戚将军说虞小姐想见沉生,问夫人意见。” 戚夫人闻言微微皱眉,虞媛眼下是已入皇陵的虞美人,若是贸然出现在洛阳地界,难免会惹出麻烦。 见戚夫人似有犹豫,佩兰于是继续道:“戚将军怕是亦有顾虑,故而暂未答应虞小姐。” “让她过来。”戚夫人一收眼底的纠结,随即看向佩兰:“有她在,沉生才好控制。” “那虞小姐万一被旁人认出来可如何是好?”佩兰似有不解地看向戚夫人。 “出宫前,本宫教过她易容之术,你让哥哥派人护送随行,子腾会在启封迎她。”戚夫人说着加了句: “见一面,说完话便离开,务必劝动沉生向周昌说出实情。” “喏!奴婢这便书信给戚将军。” 戚夫人微微点头。 佩兰走后,戚夫人收了棋局,独自一人行至院中。 时值盛夏,骄阳如火如荼,宫人想来为戚夫人遮阴,被戚夫人制止,于是恭敬退下。 戚夫人独自一人走至池边的凉亭之中,看向满池摇曳的荷花,戚夫人缓缓倾下身子,伸手牵过一支。 世人皆道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戚夫人看向手里娇然绽放的荷花,倘若淤泥够多够厚,还能一尘不染、清新如初吗? 刘邦刚入院子便瞧见正对着荷花发愣的戚夫人,一旁的宫人欲要通禀,被刘邦摆手制止。 宫人紧张的伫立不语,夫人曾有交代,皇上来时必须通报,可眼下皇上先一步叫停,宫人顿时没了主意,只得局促不安地静立于一旁。 戚夫人牵着荷花正打算起身,却突然腰身一紧,一道身影倾袭而来,戚夫人心中一惊,慌乱之中便要挣扎。 “是朕!”刘邦温柔的声音响起在戚夫人耳侧:“让朕抱一会!” 手里的荷花被折断,戚夫人敛去眼底的抗拒,沉默不语。 微风拂过荷塘 ,散开一池荷香,刘邦贴近戚夫人颈边,温热的气息沿着脖颈试探进衣襟,戚夫人下意识想要躲避,却被刘邦圈进怀里:“戚姬在想什么?” “赏花。”戚夫人应得仓促,手里的荷花应声而落。 刘邦嘴角勾起一抹肆意的笑,贴近戚夫人耳畔暧昧道:“这花再美,又怎及戚姬的万分之一?” 戚夫人不语,盯着地上的残花淡了眸色。 “还是说,朕不及这花有魅力?”刘邦说着转过戚夫人正对自己,温热的手掌抚过戚夫人隐隐泛红的面颊: “戚姬为何总让朕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戚夫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回应道:“皇上日理万机,想是累了。” 刘邦看一眼戚夫人,良久:“确实心累,朝堂后宫皆不省心,朕这个皇帝当的还不如一寻常百姓。” 第226章 刘邦起疑 “皇上可是为蔡良人小产一事伤神?” “她是咎由自取。”刘邦闻言冷了眸子,目光落向地上的荷花。 戚夫人见状则稍稍退开一步,弯腰将荷花捡起,随后立于一旁。 “她是伤心过头了,说是叔良人害了她。”刘邦冷声道:“戚姬以为如何?” 戚夫人被刘邦问得一愣,随即温和了神色看向刘邦:“叔良人天真活泼,当无害人之心。” “戚姬的想法与朕一致。”刘邦轻哼一声:“她是叔孙通的女儿,怎会干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想是蔡良人误会了。”戚夫人说着柔声道:“妾身本打算前去探望,但想到先前的误会,恐其多想,故而让若华代妾身先去问候了。” 刘邦闻言温和了目光:“戚姬的位分在她之上,何须对她诸多忍让?朕此番褫夺她美人的封号,亦是为了给她警示,后宫位分高低有序,不可因一时之宠乱了纲常。” “是!”戚夫人轻声应下。 刘邦看着戚夫人,良久:“戚姬最近可有去向皇后请安?” 戚夫人点头:“按照宫例,晨昏定省都去了。” “皇后可有问些什么?” “皆是寻常的问候之语。” 刘邦没有说话,看着戚夫人手里的荷花若有所思。戚夫人眸光微动,于是将花递给刘邦。 刘邦先是一愣,随即勾起一抹笑意,捉住戚夫人的手腕一用力,戚夫人连人带花一起扑进了刘邦怀中。 看着戚夫人惊乱的面容,刘邦心中大悦:“美人入怀,便是戚姬这样了。” 戚夫人面色一红,手里的荷花花瓣零落,撒了刘邦一身。 刘邦笑意缱绻,看着戚夫人动情道:“朕不日即将出征,戚姬可会想朕?” 戚夫人眸光微动,良久方轻轻点头。 刘邦目光一暖:“此番伐燕,将士们想着一战成名,立功封赏,皆纷纷请缨,唯有安北将军未执一言,戚姬不为兄长请命?” 戚夫人浅浅一笑:“哥哥身为安北将军,自然以边境安全为重,边境无恙,皇上方可安心平乱。” 刘邦笑看向戚夫人:“戚姬不愿兄长立功封侯?” 戚夫人不语,良久方看向刘邦柔声道:“戚姬唯愿皇上无恙。” “为何?”刘邦眼底笑意愈甚。 “只有皇上无恙,国运才能昌隆,国运昌隆,百姓安定,哥哥才能无虞。”戚夫人说罢笑对刘邦:“戚姬亦是有私心的。” 刘邦笑着揽戚夫人入怀:“戚姬的私心朕很喜欢。” 戚夫人不语,目光触及刘邦肩上的花瓣,于是抬手拂去,清风四起,花盘洋洋洒洒飘向池塘,戚夫人的心亦随之远去。 “前日周昌来禀,戚姬的案子有了进展。”刘邦说着松开戚夫人:“兵器溯源到了启封,朕已命周昌赶往启封调查。” “启封?”戚夫人故作不解道:“可是戚姬遇刺的地点是在萧县和洛阳郊外。” “戚姬有所不知,据周昌调查,杀手所使兵器皆是出自同一冶师之手,只要找到该冶师,便可知兵器去向。”刘邦说着眼底闪过一抹复杂: “周大人怀疑洛阳行刺的凶手隐匿于随行队伍之中,找许温查询后发现部下中有一人告假回家,至今未归。” “可会是家中耽搁了?” “军纪森严,岂容儿戏?”刘邦说着微微皱眉:“周昌随即命人前往其家中探访,发现其家中并无异常,可见其告假是假,逃跑是真。” 戚夫人心中一动,看来人已经被陈平解决掉了,于是故作迟疑道:“只是戚姬与许中尉素无交集,他的人为何要害戚姬?” “自然不是许温的缘故。”刘邦眸色微冷,似在犹豫,良久方淡淡道:“那人叫赵亮,原是吕泽部下,后被安排进了‘中尉府’协助许温负责京城的治安和警卫工作,甚得许温器重,升其为校尉。” 戚夫人安静地听着,她对此一无所知,不过她相信陈平所找之人,定然能搅混这趟水。 “此番戚姬回乡探亲,朕命许温派人护送,是赵亮主动请缨,许温授命,孰成想竟惹出此事端来。”刘邦说着看向戚夫人:“朕险些失了戚姬,戚姬可怨朕?” 戚夫人微微摇头,随即温和道:“人心难测,是赵亮辜负圣恩在前,妾身深受皇恩,岂敢有怨?”戚夫人说着又加了一句:“唯盼凶手能早日伏法,以安天下。” 刘邦眼中浮出一抹复杂,看向戚夫人的目光透出试探之色:“戚姬以为此事可会与吕泽有关?” 戚夫人闻言故作震惊道:“吕将军乃国之栋梁,功勋卓着,为大汉立下了汉马功劳,且声望显赫,劳苦功高,深受百姓爱戴。”说罢戚夫人看向刘邦: “百姓的口碑,便是对吕将军最公正的评价,故而妾身以为此事与吕将军无关。” “声望显赫,深受百姓爱戴?”刘邦不觉狭长了眸子:“戚姬是如何知晓的?” 戚夫人先是一愣,随即目光坦然道:“戚姬回蕲县探亲时,沿途所见,无论是喝茶的百姓还是说书的先生,无不对吕将军交口称赞,颂其为大汉之栋梁。”戚夫人说着莞尔一笑: “此等名誉,百姓有口皆碑,岂是妾身能杜撰的?” “有口皆碑?”刘邦眸色一深,似是漫不经心道:“那岂非威望更胜朕一筹?” 戚夫人闻言,面色微变,急忙俯身请罪:“是妾身一时失言,请皇上恕罪。”说着便要下跪。 刘邦扶起戚夫人,随即缓和了面色:“百姓之言,与戚姬何干?” 戚夫人倚着刘邦抬眸柔声道:“妾身仅是将民间见闻如实禀告,绝无不敬之意,皇上息怒。” 戚夫人的柔声细语落在刘邦眼里平生迎合之意,刘邦眼底的寒意散去,随之噙一抹笑意凑近戚夫人:“戚姬打算如何息怒?” 戚夫人一窒,正想着说辞,却见若华绕过一旁的宫人急急走来,还险些滑了一跤,华丽地打破了院中升起的暧昧氛围。 第227章 色厉内荏的草包 看到刘邦的那一刻,若华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顾不得多想,若华扑通一声跪地:“奴婢拜见皇上!” 戚夫人的目光扫过刘邦阴沉的面容,再看一眼伏首在地的若华,于是柔声道: “皇上在此,如此冒失成何体统?本宫让你替本宫问蔡良人安,怎得这么快便回来了?” 若华先是一愣,随即眸子骤亮,抬头便道: 回夫人话,奴婢还未进殿便被仪淑宫的宫人给撵了出来,连夫人精心准备的点心都给抢了。”若华嘴一快,顿觉不对,于是又接了句: “说是夫人的点心配不上她们的主子,便由她们代劳了。” 戚夫人眸光微动,随即故作正色道: “胡说,定是你言语不当惹恼了蔡良人,才会被赶出宫来。” “奴婢不敢!”若华听罢忙叩首道:“奴婢说了是奉夫人之命前来探望蔡良人,请仪淑宫的宫人代为传报,可她们一听奴婢是夫人的人,二话不说便将奴婢给赶了出来,还,还出言不逊。” 若华说着故意收住话题,垂眸不语。 “她们说了什么?”刘邦扫一眼若华,心底的怒火瞬间迁移,目光亦愈发冷冽起来。 若华闻言有意将目光投向戚夫人,似有犹豫。 戚夫人却是宛若未觉,静立于一旁。 “如实说,朕恕你无罪。”刘邦冷声道。 “喏!”若华闻言立马有了底气,于是一整颜色面向刘邦: “她们说,夫人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她们还说——” “放肆!” 刘邦的暴怒瞬间打断了若华准备继续的说辞,若华被吓了一跳,立马缄了口。 “皇上息怒!”戚夫人随即跪下:“若华妄言,还请皇上恕罪。” “怎会是她妄言?”刘邦说着扶起戚夫人正色道:“实乃朕平日里对蔡良人太过放纵,以致其宫中下人亦敢如此放肆无礼,可见其对戚姬的不敬之甚,戚姬不必为其开脱。” 说罢,刘邦拉起戚夫人的手沉声道:“朕倒要看看她一个良人到底有多大的胆子,敢将戚姬的问候拒之门外?” 戚夫人不语,暗中递一个眼色给地上跪着的若华,若华会意,待刘邦携戚夫人转身走远后,随即起身离开。 --------------------- 仪淑宫,叔良人被宫人拦在了宫外,几番交涉无果之下,叔良人直接一剑劈在了宫门之上: “谁敢再废话,我一剑劈了她。” 叔良人陡变的态度使得宫人们皆被吓得纷纷退开,叔良人冷笑一声提剑而入,直往蔡良人寝宫而去。 江长使头疼地跟上,自她在琼华宫劝说无果后,便一路尾随叔良人出了琼华宫,边走边劝,边劝边走,叔良人越走越急,江长使越劝越无力,末了只得放弃劝说,一路小跑跟来了仪淑宫。 “蔡玉瑶!”叔良人一剑挑开帐帘冲进内室,把正在服侍蔡良人用药的书香吓了一跳,手一抖,汤药洒了一床。 蔡良人经过皇后的安抚好容易稳定了情绪,结果叔良人的出现直接将其放松的神经又瞬间紧绷起来,蔡良人心中大怒,于是颤抖着手指向叔良人:“大胆!” 叔良人冷笑一声:“乐云胆子再大也不及你蔡玉瑶欺君胆大!” “我家主子身子未愈,叔良人怎可持剑恐吓?”一旁的书香随即反应过来,挡在了蔡良人跟前。 “是你害本宫小产,你还敢恶人先告状?”蔡良人推开书香,直接怒视蔡良人。 “你再血口喷人试试?”叔良人闻言顿时动怒:“你自己把孩子作没了,还来栽赃于我,我舒乐云可不吃你那套。” 说罢叔良人挑一抹冷笑,抬手划过锋利的剑刃:“乐云这剑专治恶毒之人,今日便拿蔡良人一试善恶。” 蔡良人闻言大惊:“来人,快把这疯子给本宫撵出去!” 蔡良人明显被叔良人的模样给吓到了,再没了方才的嚣张气馅,抬手便将书香拉挡在了跟前。 适逢江长使赶了过来,见叔良人持剑直逼蔡良人,顾不得多想,直接挡在了蔡良人跟前看向叔良人着急道: “妹妹不可乱来,此事疑点重重,怕是有误会。” “什么误会?”蔡良人见状冷笑道:“我看她是做贼心虚,想要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叔良人不屑地看一眼蔡良人:“杀你都怕脏了我的剑。”叔良人说罢鄙夷地收了剑: “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呢,竟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不怪戚姐姐不愿搭理你,今天是我舒乐云第一次踏足仪淑宫,也是最后一次。” 叔良人说着噙一抹嘲讽,将剑用力一掷,只听见嗖的一声,剑尖直插床栏,嗡鸣在蔡良人身旁,蔡良人直接惨白了面色,半天没反应过来。 叔良人只是轻蔑一笑:“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舒乐云要杀你,只是一抬手的事儿,所以收起你的小心思,别将你用在戚姐姐身上的恶毒手段用在我身上,我可没戚姐姐大度。” 说罢,叔良人转身拂袖便要离开。 “你位分原在本宫之下,怎可如此与本宫说话?”见叔良人没了凶器,蔡良人瞬间怒斥道: “她戚夫人妖媚惑主,不守规矩,居心叵测,人人得而诛之,本宫不过是替皇后激浊扬清罢了,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本宫?” 叔良人闻言脚步一顿,正要回击, “那朕呢?”刘邦此时携戚夫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眸光冷冽,语调阴沉:“有没有资格指责你目无尊卑,以下犯上?” 刘邦的突然出现直接吓跪了一众宫人,叔良人见戚夫人在,瞬间眸子一亮,正要开口,却被一旁的江长使直接拉跪了下来,险些栽一跟头。 刘邦的寒意密布的目光越过众人直射蔡良人,若不是他亲耳听见,他万不敢相信蔡良人背着自己竟嚣张至此。 蔡良人没想到刘邦还会折返回来,顿时吓得面无血色,顾不得身子虚弱,忙忍着疼痛匆匆下床,孰料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上。 戚夫人欲要上前,却被刘邦制止,随即冷眼看向蔡良人:“怎么?这便是你口中的规矩?连行礼都不会了?” 第228章 猫哭耗子假慈悲 央月宫,若华急急地赶去了内厨,适逢佩兰刚从汤官令那里取了糕饼回来,瞧见若华满屋子地翻找,于是笑着上前: “哟!瞧热闹的人回来了?快与我说说,都瞧见什么了?” 若华此刻哪有心思与佩兰说笑,于是看向佩兰认真道:“今儿个一早夫人新研制的那个枣泥酥饼还有吗?” “给如意殿下了。”佩兰笑看向若华:“怎么?你想吃?” 若华听闻殿下那边有,来不及理会佩兰,转身便要赶去殿下那边。 “等等!”佩兰急忙喊住若华,随即从漆案上的漆木托盘上取下一盘糕点递给若华: “这是夫人赏的,我给你留了一份。” 若华闻言大喜,伸手便要去接糕点。 佩兰却是眸光一转,随即按下糕点:“瞧你这猴急的模样,你有事瞒我?” “好姐姐!”若华见状瞬间急了:“夫人还等着我的点心去救场呢,你快些给我吧。” 佩兰闻言神色一变:“夫人在哪?” “仪淑宫。”若华说着从佩兰手里接过糕点:“你与我一道过去,我路上说与你听。” “好!” -------------------- 仪淑宫,蔡良人好容易跪正了身子,忍着疼痛对着刘邦俯身一拜:“妾身拜见皇上。” 刘邦面色无波,冷冷地站着。 蔡良人心中一滞,眼底透出不甘,稍作平复后,蔡良人转向戚夫人:“妾身见过戚夫人。” “妹妹身子尚未痊愈,怎可行此大礼?”说罢,戚夫人便款步上前,欲要扶起蔡良人,却被蔡良人嫌弃地让开。 刘邦眸色一冷,眼底的不悦呼之欲出。 “姐姐不必对她以礼相待。”一旁的叔良人见状立马愤愤道: “蔡良人对姐姐从无半点敬意,姐姐何须对其一再忍让?” 说罢,叔良人跪直了身子转向刘邦昂首道: “皇上,乐云可能起来说话?” 刘邦扫一眼叔良人,忍不住语气微沉:“跪着。” 叔良人一窒,无语地收回目光,转而又不死心地开口: “乐云原本正在宫里练剑练得好好的,结果污秽之事从天而降,乐云冤枉,故而才来找蔡良人澄清事实,何错之有?” “你这是澄清事实该有的态度吗?”刘邦不听还好,一听瞬间动怒: “瞧瞧你的剑都插哪了?朕是不是还得夸夸你爹教女有方?” 叔良人一听要找爹爹,瞬间没了底气,于是收了心性缓缓道: “乐云也是想给蔡良人一个记性,别动不动就栽赃别人,戚姐姐心善,乐云可不惯着。” “你不惯着?”刘邦差点被气笑:“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这宫里还要规矩做什么,朕这个皇帝还要不要做了?” 叔良人一窒,想要继续,却被戚夫人适时地打断: “想来是戚姬哪里做得不对,方惹来妹妹嫌隙,只是妹妹身子要紧,孩子日后还会有的,地上凉,妹妹快些起来,别让皇上担心。” 说着戚夫人便要再次搀扶蔡良人,孰料却被蔡良人一把推开: “你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你领皇上来此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炫耀你那得宠之姿吗?” 蔡良人一见戚夫人那副柔弱无害的模样就来气: “现在你目的达到了,又何必在此矫揉造作、惺惺作态?我蔡玉瑶可不吃你那套。” “放肆!”刘邦闻言瞬间大怒:“戚姬一早派宫人来给你请安,你让宫人恶言相向,现在朕领戚姬来此,你还敢还倒打一耙?” 蔡良人听得莫名其妙,强忍着怒气看向刘邦: “戚夫人何时派人来给妾身问安的?妾身压根连个人影都未瞧见。” “那便要问你的宫人了。”刘邦冷声道:“收了戚姬的礼,却连仪淑宫的门都不让进,如此骄横无理,朕看你这个良人也不要当了。” 蔡良人心中一震,看向刘邦的眸子委屈横生。 “皇上息怒!”此时一旁的宫人书香立马膝行上前: “戚夫人确实没有派人来宫里给良人问安,奴婢一直守在夫人身边,并未收到任何通报。” “这有什么好狡辩的!”叔良人闻言瞬间鄙夷道: “蔡良人若是不承认,直接让姐姐的宫人过来对峙便是,皇上跟前,谁敢撒谎?” 刘邦目光一深:“传宫女若华。” “喏!” ------------------- 仪淑宫外,若华早已等候多时,先前过来瞧热闹时被仪淑宫的宫人发现,追骂了一路,搞得若华狼狈至极,热闹看了一半便没了下文。 眼下有夫人在,刚好过来凑个结尾,顺便一报之前的羞辱之仇。 佩兰按照若华的交代安排好了一切,随之赶来若华身边。 “都好了?”若华见佩兰过来,瞬间眸子一亮。 佩兰点头:“你怎么站在这里?宫里还没人出来传报吗?” “还没呢,你瞧这仪淑宫的人,当真是随了主子,个个嚣张的很,台阶都不让上。”若华说着看向佩兰: “你那个老乡靠得住吗?可别坏了夫人的事。” “没问题。”佩兰点头。 两人正聊着,却听得身侧一阵动静,一宫人从仪淑宫匆匆而出,在若华和佩兰二人跟前的台阶上站住,随后高傲地看向二人: “你们俩谁是若华?” 若华一见这架势便要发火,却被佩兰给按下,随即微施一礼: “在下佩兰,她是若华。” 宫人小秦不耐地扫一眼若华: “皇上有请,进来吧。” “不是不让进么?”若华稳身不动,随之轻嗤一声:“有本事别来请啊!” “你——”宫人小秦闻言一窒,随即怒对若华。 若华却是扬起一抹嘲讽,在跨上台阶的时候,作势整理服饰,却在抬手间使足了劲儿一挥,小秦在一旁不察,身子被撞的一歪,一声惊呼之下,便向台阶下的佩兰倒去。 佩兰眸光微动,稍稍侧过了身子。 小秦震惊的目光扫过佩兰,在得不到佩兰的回应时,索性两眼一闭,在佩兰跟前摔了个狗啃泥。 佩兰挪开一步,敛了笑意看向别处。 第229章 身份不同 蔡良人寝宫,若华刚绕过屏风,便瞧见里面跪了一地,心中蓦地一惊,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下来,准备寻找一处下跪的地儿。 然而当目光触及到地上跪着的蔡良人时,若华瞬间豁然开朗,紧走几步扑通一声跪在了蔡良人身后,把蔡良人吓了一跳。 “奴婢拜见皇上。”若华这礼行的尤其大,袖摆沿着蔡良人的后脑勺拂过,俯身的瞬间,若华眼底控制不住的笑意流淌。 刘邦扫一眼地上的若华,淡淡道:“你的礼有没有送进仪淑宫?” “回皇上,夫人的礼不是送进仪淑宫的,而是被仪淑宫的人抢走的。”若华朗声道。 “你胡说!”一旁的书香闻言立马反驳:“我家良人一直在宫中,你何时送的礼,我家良人怎不知道?” “奴婢说得是实话。”若华并未搭理书香,只是对着刘邦再次叩首:“请皇上明查!” 刘邦沉了眸色,似是在思索。 “你送的什么礼?”蔡良人面露嘲讽地质问若华。 “一盒糕点。” “笑话!”蔡良人闻言轻嗤道:“我仪淑宫的宫人是已经落魄至此了么?需要抢你央月宫的一盒糕点?” “那糕点是我家夫人亲手制作的,蔡良人怎可如此践踏夫人的心意?” 蔡良人冷笑一声:“你既说我仪淑宫的人抢了你的糕点,证据呢?” 若华不说话,固执地跪着。 蔡良人见状眼底透出一抹不屑,随即看向刘邦委屈道:“妾身失了孩子,太医命妾身好生静养,衣食住行皆遵医嘱,怎会贪念一盒糕点?”蔡良人说着又继续道: “妾身管教宫人一贯严厉,她们断不会为了一盒糕点忤逆妾身,还请皇上明查!” 刘邦的眼中闪过一抹迟疑,就在这时,宫人小秦拽着一宫人匆匆前来,在瞧见若华的一刻,眼底恨意尽显。 在众人的注视下,小秦将宫人青莲往前一推,青莲立马跪伏在地,小秦随即亦跪了下来。 蔡良人眉头紧促,不等其开口,小秦便禀明道: “奴婢之前瞧见青莲与央月宫的佩兰在一处私会,一开始奴婢并未在意。 后来皇上命奴婢因送礼一事去传若华,奴婢瞧见了佩兰亦在侧,便隐隐觉得不对。 方才奴婢听闻糕点一事,便赶去了青莲处,果不其然,其手里正捧着一盒糕点,奴婢不敢迟疑,便将其带来了。” 此话一出,蔡良人瞬间眉眼舒展,书香亦适时地叫屈道: “这明摆着是栽赃陷害,央月宫的礼此刻偷偷送进仪淑宫,良人如何知晓?还请皇上明查。” 刘邦眸子微暗,于是将目光投向地上跪着的若华: “你不是说是一早送的礼吗?眼下又是怎么回事?” 若华抬眸看向戚夫人,戚夫人却是不动声色地站着。 “皇上问话,你瞧你家主子做什么?”蔡良人冷笑一声:“莫非事情没商量好,露馅了?” 若华没有搭理蔡良人,只是收回目光对着刘邦叩拜道:“奴婢不知!” “既是青莲的事,若华怎会知晓,皇上直接问青莲便是。” 叔良人瞧着心急,忍不住插了句嘴,换来蔡良人一个凌厉的眼神,叔良人随即做出一副拔剑的姿势,唬得蔡良人又挪开眼去。 刘邦瞪一眼叔良人,随即将目光投向青莲: “你来说,敢有一字不实,朕定不轻饶。” “喏!”青莲此时方缓缓抬头道:“回皇上话,这糕点是佩兰送给奴婢的,并不是早上的那一份。” “早上的那一份?”刘邦闻言眸光微动:“你是说早上宫里确实收到了央月宫的糕点?” “是。”青莲垂首应道。 “你胡说!”书香此时一指青莲:“定是那佩兰教唆你如此做的,为得就是陷害良人。” “奴婢不敢。”青莲语气平淡,转而继续道: “小秦私自收了若华送来的糕点,还恶言相向,当时奴婢瞧不下去,劝诫了几句,小秦便以减奴婢的月俸作威胁。” “她不也是宫人吗,如何威胁你?”叔良人闻言好奇道。 青莲不语,良久:“小秦是以媵侍的身份随良人入宫的,故而与奴婢的身份不同。”青莲说着又继续道: “奴婢家境贫寒,兄弟姊妹众多,皆仰赖宫中月俸以解燃眉之急,故不敢有违小秦之意。” “媵侍而已,这么嚣张的么?”叔良人义愤填膺道。 “宫里的婢女大都受小秦压榨已久,每月到手的粮食少之又少,却都敢怒而不敢言。”青莲说着再次低下头去。 “既然受压榨已久,为何不早说?”刘邦冷冷道。 “奴婢不敢!” “不敢?”刘邦眼神一凛:“那为何现在又敢了?“ 青莲忍不住紧拽衣袖,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随即抬眸道: “奴婢的兄长在郭将军帐下,一直倍受冷落,小秦便以此为要挟,若是奴婢不听话,她便让郭将军将奴婢的兄长赶出军营,而且不会有其他军营敢接纳。”青莲说着面露悲戚: “佩兰与奴婢是旧识,眼下奴婢收了佩兰的糕点被发现,小秦断不会轻饶了奴婢。”青莲不觉哽咽了声音: “可家中兄嫂刚生了娃,兄长若是此刻被赶出军营,再没有其他军营敢接纳,那这个家就完了。” “没有其他军营敢接纳?”刘邦似笑非笑地扫一眼蔡良人,转而问青莲道:“怎么?郭将军常与宫中来往?” “不常来宫里。”青莲说着清声道:“只在吕将军进宫的时候,郭将军顺道过来看望良人。” 刘邦目光阴沉,眼底的复杂一闪而过。 “奴婢冤枉!”此时的小秦赶忙哭诉:“奴婢压根没有收到过戚夫人的糕点,青莲分明是在诬陷奴婢。” “皇上!”蔡良人看向刘邦:“倘若如青莲所言,小秦是妾身的媵侍,身份特殊,又怎会觊觎一盒糕点?”说着蔡良人怒视青莲: “分明是青莲这丫头见计谋被揭穿,有意撒谎,还请皇上治她欺君之罪。” “奴婢没有撒谎!”青莲立马否认:“小秦是否觊觎糕点奴婢不知,但盛放糕点的琉璃龙凤鎏金匣,自小秦拿了后便不见了。” 此话一出,不光是小秦自己,就连一旁的若华也愣住了,琉璃龙凤鎏金匣?她不是在胡扯吧? 若华愣愣地看向青莲,自己原本已经够大胆了,她怎么比自己还不靠谱?这匣子一直在央月宫摆着,何时跑来仪淑宫了? 第230章 坐收渔翁之利 小秦怔怔地看着青莲,她压根不知道琉璃龙凤鎏金匣是个什么东西。 蔡良人亦是皱眉,她入宫时间不长,也未听说过此物。 “那是什么?”叔良人直接好奇道。 “具体奴婢也不知道。”青莲抬眸:“方才佩兰来找奴婢提及此事时,奴婢才知此物价值连城,是戚夫人对蔡良人的心意。” 青莲说着略做停顿:“只是,良人貌似并未收到。” “给朕搜!”刘邦蓦地沉了面色,眼底的怒气呼之欲出。 “喏!” 戚夫人面色无波的站着,目光轻轻掠过地上满脸震惊的蔡良人,琉璃龙凤鎏金匣乃御赐之物,是自己从蕲县探亲回宫后,刘邦特地从内府挑选出来赏给自己的。 鎏金匣的匣身以整块昆仑玉髓雕刻而成,透明如水晶,玉髓内含天然的流纹,仿佛云蒸霞蔚,尽显祥瑞之气。 匣体表面,覆以一层极薄的琉璃,琉璃上以鎏金工艺描绘着龙凤呈祥的图案,龙鳞凤羽细致入微,栩栩如生。 刘邦用此匣来庆祝戚夫人平安归来,大有护佑之意,如此珍贵之物,戚夫人用来赠于蔡良人以表祝福,尚属合宜。 可若是被宫婢觊觎,心生贪念,刘邦是断不会容忍的。 “就算将整个仪淑宫翻个底朝天,也得给朕将此匣搜出来!” 刘邦的声音低沉却暗藏杀意,屋内温度骤降,众人心生寒意,纷纷垂眸不语。 叔良人忍不住悄悄按了按膝盖,跪这么久,膝盖都快麻木了,仪淑宫的地砖这么硬,改明儿个,自己得将琼华宫的地砖加个垫子才行。 蔡良人的身子摇摇欲坠,她刚小产,根本禁不住久跪,可皇上却貌似毫不在意,脸上的寒意拒人于千里之外,蔡良人心生恍惚,这还是那个对自己百般宠爱、温柔体贴的皇上吗? 不消片刻,琉璃龙凤鎏金匣在偏殿书香的柜子里被找到,当宫人将琉璃龙凤鎏金匣呈给刘邦的瞬间,蔡良人整个儿呆住。 书香则直接瘫软在地,良久方反应过来,立马悲呼道: “奴婢冤枉,请皇上明查!” “冤枉?”刘邦眼神凌厉道:“难不成它自己跑你柜子的?” 书香浑身颤抖,当目光扫至小秦时,顿时眸光骤亮,心中笃定道:“定是小秦,她抢了戚夫人糕点,又对鎏金匣心生不轨,所以放进了奴婢的柜子。” 小秦一听瞬间气得发抖,立马手指书香:“你血口喷人,若是我心生不轨,为何要放进你的柜子?我看你这分明是贼喊捉贼。” 若华跪于二人中间,满脸都是戏,于是将头低了低,好方便二人发挥。 “你与我皆是良人府邸的婢女,作为媵侍,我后你一步入宫,你便自视高我一等。”书香一改以往的稳重,目露愤恨道: “你私下里教唆宫人与我为难,若有不从,动辄克扣月俸,使得宫人怨声载道,敢怒而不敢言。”书香越说越气愤: “昔日,我对你心怀宽容,即便你屡次在良人面前搬弄是非,使我蒙受不白之冤,我也选择了沉默。然而,你今日竟在圣上面前颠倒黑白,欲置我于死地,这等卑劣行径,实在令人发指。” “皇上明查!”小秦被书香的伶牙俐齿气得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于是立马转向刘邦话锋一转: “奴婢对皇上忠心耿耿,不似书香,她以媵侍身份入宫,却对郭将军念念不忘,其心可诛!” “你——”书香顿觉天昏地暗,颤抖着身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旁的叔良人瞬间竖起了耳朵,今天这趟仪淑宫没白来,只是跪着不太舒服,听得容易走神,不过不影响她脑补剧情,回去赶紧赶个话本,名字就叫“将军与婢女:禁忌之恋”。 想到此,叔良人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赶紧轻咳几声掩饰过去。 书香好容易平复了心绪,看向小秦的眸子透出寒意:“明明就是你自己对郭将军图谋不轨。” “你胡说!”小秦随即怒视书香。 书香却是冷冷一笑:“在良人小住郭将军府的那几日,你觉得郭将军在吕将军手下前途无量,便设计想要委身于郭将军。 孰料事与愿违,你设计将军不成,反倒失身给了府里的家丁。” 小秦听得面色惨白,书香的揭发让她如坠冰窖,这些事她明明都已经隐藏的很好了,她不明白书香是如何知晓的? 然而书香却并不打算放过她,于是继续道:“将军府无望,你便寄希望于入宫,为了获得媵侍的资格,你不惜贿赂宫中女官,巧妙地掩饰掉自己的过往,以完璧之身的假象,成功跻身于宫闱之中。” “你说谎。”小秦的手脚冰凉,说话间再没了方才的气势。 “奴婢没有说谎。”书香说着面向刘邦:“皇上可以命人验明其真身,便知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书香的一句话,直接将小秦的最后一丝侥幸埋葬,小秦自知早已非完璧之身,如何经得住检验?想到这里,小秦索性悲戚一笑: “你又比我好的了多少?你说我图的是名利,那你呢?身为媵侍,心里却装着别人,难道不该罪加一等?” 刘邦的脸色越来越沉,眼底的杀气亦越来越重:“来人!” “在!” “将这两个贱婢拖下去杖毙!” “皇上!”蔡良人一听瞬间急了:“请皇上看在妾身刚失了孩子需要人照顾的份上,饶书香一命吧。” 此话一出,小秦瞬间大笑起来,笑声中暗藏绝望,贯穿整个仪淑宫。 刘邦眸色骤冷,目光扫过面色惨白的蔡良人:“书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六十!” “皇上——”蔡良人还想求情,却被刘邦冷声打断: “蔡良人治下不严,纵容宫人目无法纪,现褫夺其良人称号,降为长史,迁出仪淑宫,以儆效尤。”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连降三级的惩罚对一个宫嫔来说无异于颜面扫地。 叔良人虽然心中欢喜,眼中却看不明白,皇上平日里很是宠爱蔡良人,怎会因其婢女犯错而严惩于她? 而且上回她领着皇上栽赃戚夫人一事,皇上也只降了她一级。 蔡良人怔怔地看着刘邦,她没想到皇上会降罪于自己,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蔡良人一时急火攻心,加上身子虚乏,直接晕了过去。 戚夫人淡淡地看一眼被宫人搀扶下去的蔡良人,如果上回的降级是为了给郭蒙留面子,那这回的降级便是直接打脸郭蒙了。 戚夫人的目光落向刘邦阴郁的侧颜,人的心中一旦埋下疑心的种子,很快便会生根发芽,长势惊人。 第231章 皆大欢喜 叔良人瞧着蔡良人被罚,宫人被惩,心想着尘埃落定,终于不用再跪了。结果一抬头,却与刘邦阴沉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叔良人一窒,瞬间灭了起身的念头。 刘邦则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叔良人,良久方冷声道: “叔良人,你可知罪?” 叔良人一愣,怔怔地看着刘邦,自己能有什么罪?看戏的罪? 刘邦被叔良人那双无知的目光看得火大,正要动怒, “乐云无罪!”叔良人斩钉截铁的一句直接打断了刘邦欲要出口的教训之词,刘邦直接怒斥: “放肆!” 蔡良人杏眼圆睁,满脸的不服: “蔡长史小产本就与乐云无关,皇上怎可听信蔡良人一面之词便认定乐云有罪?乐云不服。” 刘邦一窒,随之被叔良人的断章取义所气笑: “蔡长史小产与你无关,那你持剑恐吓蔡长史呢?也无罪?” 叔良人愣住,原来皇上指得是这个?只是这事不都过了吗?皇上怎么还追着不放呢? “真是越来越没规矩,朕瞧你的良人也不要当了。” 看着刘邦铁青的脸,叔良人识趣地低下头,自己原本就不想当什么良人,是爹爹非要将自己塞进宫里,自己有什么办法? “皇上!”戚夫人此时温和地开口,目光拂过地上垂首不语的叔良人: “妾身以为蔡长史小产一事当严查,以免有人心怀不轨,危及皇嗣,嫁祸他人。” 叔良人闻言瞬间抬眸,眼神奕奕,就差拍手称快了。 刘邦听得戚夫人之言,稍稍缓和了面色:“朕已经命太医署将蔡长史小产前所用食物进行彻查,务必找出真相。” “皇上圣明!”戚夫人看向刘邦继续道: “还有蔡长史所接触的人和物,都要逐一排查,以确保无一遗漏,杜绝一切隐患。” 戚夫人说着又似无意地添了一句:“这样也算对郭将军有了交代。” “朕的宫嫔小产,需要向他交代什么?”刘邦瞬间不悦道。 “没错。” 不待戚夫人开口,叔良人立马附议:“戚姐姐就是太过善良,他郭蒙再大能大过皇上?不要说得吕将军提拔了,就是得天王老子提拔,皇上不点头,他也休想往上一步。” 说罢叔良人转向刘邦:“皇上,乐云说得可对?” 刘邦闻言不觉一乐,但面上仍佯装不悦道: “正事没做对一件,耍嘴皮子功夫见长,别跟这碍眼了,回头去找皇后领罚吧。” 叔良人闻言立马会意,忙不迭地叩首谢恩,临走前还不忘将床栏上的剑拔下,随即开开心心地出了仪淑宫。 “真是没心没肺。”看着叔良人欢欣雀跃的背影,刘邦忍不住皱眉:“就她这性子还害人,不惹祸上身就不错了。” 戚夫人闻言不觉一笑:“皇上仁德!” “仁未必治世。”刘邦收回目光,“如今边疆不稳,内患未除,后宫还不安宁,真叫朕烦心。” 刘邦说着抬眸看向远处,目光所及却是一片姹紫嫣红,甚是惹眼, “那是什么?”刘邦开口询问。 戚夫人顺着刘邦的视线看向窗外,心中随之一震,脑海里似有什么闪过,但很快平复下来。 此时地上跪着的青莲回话道:“启禀皇上,那是萱草花,又名忘忧草,是蔡长史的最爱,平常用来收集露水泡茶,据说有美白养颜之效。” “忘忧草?”刘邦冷哼一声:“白担了个好名字,就会给朕添麻烦。” 青莲自是知晓刘邦意有所指,随即垂眸不语。 刘邦扫一眼地上跪着的一众宫人,良久方抛下一句:“尔等便留在仪淑宫,侍奉新主吧。” “喏!” -------------------- 回宫的路上,若华早已憋了一肚子问题,拉着佩兰问个不停: “蔡良人被贬为长史迁出仪淑宫,皇上说会来新主,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佩兰答得果断。 “那你猜呢?” “猜不到。” 若华一窒,随后还不死心道,“你觉得会不会是赵美人?” 这回佩兰没有直接拒答,只是淡淡一笑:“有可能,皇上大赦天下,她亦在名单之内。” “是她还好些,就是不知现在如何了?” 佩兰没说话,夫人之前说过万事皆有变数,从永巷那种地方出来的人,怕是心境早变了。 戚夫人只身在前,似是在思考什么,两人的话并未落进她耳朵里。 “对了,那个琉璃龙凤鎏金匣是怎么回事?”若华立马开始第二个问题:“它什么时候开始用来装糕点了?居然还跑去了书香的柜子?” “鎏金匣自然不是用来装糕点的。”佩兰闻言不觉一笑:“谁叫你非要跟皇上说夫人送的礼是糕点呢?” “什么意思?”若华显然没听懂,她当时不过是想着夫人早上刚巧自制了糕点,既有心意,又不花钱,自己直接后补一份悄悄塞进仪淑宫即可。 “你早上去仪淑宫瞧热闹,夫人说空着手不好,命我带上心意再跑一趟。”佩兰说着笑道: “当时大家的想法和你一样,都被叔良人杀气腾腾的架势给吸引过去了。 我便悄悄找到了青莲,将琉璃龙凤鎏金匣交给了她。” 若华闻言瞬间会意:“所以匣子是青莲放进书香柜子的?” 佩兰点头:“鎏金匣里原本放着的是一对如意,待夫人领着皇上入宫的时候,青莲会将如意放进小秦的柜子,匣子放进书香的柜子,用来制造二人想要私吞宝物而嫁祸对方的假象。” 若华怔怔地看着佩兰,努力消化着她的话。 “谁曾想皇上早一步来了,而你更是直接冒冒失失地闯进院子,惹恼了皇上。 夫人为了替你解围,便临时调整了计划,所以装如意的鎏金匣便用来装了糕点。”佩兰说着一笑: “只是糕点没必要藏进柜子,只能让青莲自己诱敌深入了。” “你不担心青莲临阵脱逃?把咱们的计划供出来?”若华始终觉得太过冒险。 “不会。”佩兰看一眼若华:“她受小秦欺压已久,每月的月俸总是被无端扣除,亏得我私下里接济,才勉强能够资助家里。”佩兰说着眸色一冷: “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上回小秦多喝了点酒,嫌青莲伺候的不好,便扬言让郭将军将青莲的兄长赶出军营,不得为兵,这才彻底激怒了青莲。 青莲随即找到我,将小秦与书香的过节与秘密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请我帮她脱离苦海。” “可她不怕得罪了蔡长史,碍于吕将军身份,他的兄长没军营敢收吗?” 佩兰闻言顿时笑出声来:“你傻啊!你忘了咱们夫人的兄长是做什么的了?” 若华闻言顿时恍然,随即一拍脑门:“就说呢,就算所有人都怕吕将军,咱们的戚将军可不怕。”说罢若华又忍不住感叹: “咱们的夫人就是心善,不惜为救一个青莲设这么大一圈套,好在事没白干,蔡良人连降三级,皆大欢喜。” 佩兰笑着看一眼佩兰,没说什么。 第232章 人心难测 走进央月宫,戚夫人停下脚步环顾四周,佩兰与若华亦跟着停下。 “夫人在瞧什么?”佩兰忍不住开口道。 “本宫宫里为何没有萱草花?” 若华闻言不觉一乐:“各花入各眼,夫人若是喜欢,奴婢一会去长乐苑讨了来。” “这花在宫里很常见吗?” “原先是不常见的。”佩兰笑着答道:“后刘长史入宫,携其家乡之花数株栽种于宫苑之中,称其为“忘忧草”。 长乐苑的工匠无意中瞧见,觉其寓意深远,又色彩艳丽,便向刘长史讨了去培植,这才有了蔡长史宫中遍地的萱草花。” “家乡之花?”戚夫人闻言微微皱眉,她记得上回姑姑来信时没有提及刘长史的来历,想到此,戚夫人看向佩兰: “你可知萱草花出自何处?” 佩兰被问得愣住,随即摇头:“奴婢不知。” “奴婢的故乡倒是遍地萱草。”若华闻言立马上前一步笑道: “奴婢幼时家贫,此花常被采摘以充饥,比不得宫里的矜贵。” 戚夫人眸光微动,于是看向若华:“本宫如果记得没错,你是阳城人?” “是。”若华笑着点头:“夫人可是喜欢萱草花?” 戚夫人不语,良久对若华道:“你去长乐宫为本宫请一株回来。” “喏!” 待若华走后,戚夫人看向佩兰:“你尽快安排人去阳城一趟,查一查刘长史的来历以及她的身世背景。” “喏!”佩兰说着忍不住看向戚夫人:“夫人怀疑蔡长史的小产与刘长史有关?” “只是猜测。”戚夫人淡淡道:“让你的人不要走漏风声,暗中探访即可,速度要快。” “喏!” 佩兰说着便要去安排,走了几步似是又想到了什么: “对了,之前奴婢找傅雪问话时,她说萧县刺杀一案貌似樊将军也参与了。” “貌似?”戚夫人看一眼佩兰:“是你找的她还是她找的你?” “是奴婢找的她。”佩兰如实道。 戚夫人眸光微动,良久:“她可还有家人?” “没有了。”佩兰说着看向戚夫人:“她是戚姑姑从地方上买来的官奴,已经家破人亡了。” “那她身边可有与之亲近的人?” “亲近的人?”佩兰凝眉思索,随即眸色一亮: “若说亲近的人,倒是有一个,她是傅雪在街市上路见不平救下的小乞儿,傅雪瞧她境遇可怜,认其做了义妹,目前在歌舞坊打杂。” “多大了?” “快十五了。”佩兰说着笑道:“说是容貌姣好,坊主颇为器重,有意待其及笄之年,便推其登台献艺。” 戚夫人微微点头:“你今晚再去找傅雪,跟她说,如意身边缺个侍女,问她可愿让其义妹入宫?” 佩兰一愣:“入宫?” 戚夫人看一眼佩兰:“对,入宫!” “喏!” -------------------- 入夜,将军府,樊哙在军营与部下多喝了几杯,回到府邸便睡下了。 傅雪从婢女手里接过盛满清水的铜盆,仔细地帮樊哙擦拭。 “嘿嘿!” 樊哙突然笑起来。傅雪微微一怔,随即抬眼瞧去,却见樊哙双目紧闭,并无醒来之意,傅雪料定其在呓语,没有多想,于是继续帮其擦拭。 “一个打铁的,有啥难的?” 樊哙说着一挥手,差点掀翻一旁的铜盆,傅雪吓得赶紧按住樊哙的手,试探着唤一声,却没有反应,傅雪无奈,只得将盆挪了位置放好。 “大哥,放心。”樊哙一只手被傅雪按住施展不开,索性翻了个身嘟哝一句:“我提了他头来见你。” 傅雪被樊哙满含杀气的呓语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却不小心撞翻了盆,水泼了一地。 傅雪顾不得收拾,随即紧张地凑近樊哙试探道:“夫君要提谁的头?” 樊哙侧着身子嘟噜几声,傅雪没听清,待要凑近时,樊哙却直接闭了嘴,呼声渐起。 不知为何,傅雪竟暗自有些庆幸,作为间者,似乎只要自己没听到那个名字,便不算瞒而不报。 傅雪盯着樊哙看了好一会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开始动摇了,她会在任务与情感之间纠结很久。 她原本带着目的嫁入将军府,可将军却待她真心不二,这份情谊,让傅雪开始重新审视起自己的立场和动机,甚至有那么一刻,傅雪突然想放弃了。 所以当佩兰再次见到傅雪的时候,傅雪表现出的不再是以往的积极和恭敬,而是多了几分抗拒和敷衍。 佩兰静静地看着傅雪,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夫人的用意。 “傅雪见过姐姐。”傅雪努力掩饰掉眼底的情绪,上前盈身一拜。 佩兰淡淡一笑,未有表示。 傅雪像往常一样静候佩兰的问话,却半天等不到下文,不觉困惑地抬眸看向佩兰。 佩兰却是只笑不语,可眼底的犀利却让傅雪不自觉地想要避开。 空气变得沉重起来,傅雪几番踌躇之下终是开口道: “不知姐姐深夜来访有何吩咐?”傅雪说着又忍不住加了句: “将军府近来一切正常。” 佩兰闻言唇角轻扬,语气平淡道:“月儿再过几月便到了及笄之年,坊主有意推其出台,不知你意下如何?” 傅雪闻言脸色骤变,随即扑通一声跪下乞求道:“姐姐,月儿与傅雪不同,请姐姐向坊主求情,万莫让月儿走傅雪的路。” “歌舞坊不养闲人你是知道的。”佩兰淡淡道:“从你领着月儿回歌舞坊的那一刻,你便应该想到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可是月儿还小。”傅雪忍不住声泪俱下:“求姐姐看在傅雪尽心尽力的份上,请坊主放过月儿吧,歌舞坊出众的女子不差月儿一个,可傅雪只有月儿这么一个妹,义妹。” 傅雪对月儿的态度倒是让佩兰有些意外,于是佩兰低眸瞧一眼傅雪:“你当真尽心尽力了?” 傅雪一窒,随即强压住内心的慌乱伏地道:“是!” “为你求情不是不可以,只是离了歌舞坊,你打算让月儿去哪?”佩兰冷眼瞧一眼傅雪。 “傅雪可以接她来将军府。” 傅雪顺其自然的一句立马让佩兰沉了眸色,佩兰看着傅雪,良久方试探道: “将军府里可全是皇后的眼线,除非——”佩兰声色一冷,看向傅雪莫测道:“你准备背弃主子?” “傅雪不敢!”傅雪闻言立马吓得伏地不起:“主子对傅雪有救命之恩,傅雪不敢背信弃义。” 第233章 请斋青和约出沉生 “殿下身边缺一个近侍,夫人有心让月儿过去侍奉,不知你意下如何?” 傅雪闻言心中一震,随即惊愕地看向佩兰:“做殿下身边的近侍?” “不错。” 闻得此言,傅雪瞬间亮了眸色:“姐姐此话当真?” 佩兰瞥一眼傅雪:“夫人岂会妄言?” “傅雪替月儿谢过夫人的再造之恩。”傅雪随即俯身下拜: “夫人的大恩大德,傅雪没齿难忘,日后必当衔草相报。” “起来吧。”佩兰淡淡一笑:“既然将军府一切正常,那我便回宫复命了。” “姐姐!”见佩兰要走,傅雪终是忍不住轻唤出来。 佩兰眸光微动,却并未犹豫,径直朝前走去,傅雪见状顾不得多想,赶紧上前拦下佩兰: “将军方才说了几句梦话,傅雪不知当讲不当讲?” 佩兰看一眼傅雪,良久:“既是与将军有关,自是事无巨细。” 傅雪稍稍缓了缓心绪:“将军的梦话傅雪听不太明白,不过其中提到了铁匠和杀头。” 佩兰听得心中一震,但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杀谁的头?” 傅雪摇头:“我试探了几遍皆无果,想要再问,将军便睡着了。” 佩兰看着傅雪,眼底的冷意一闪而过:“回宫我会将此事如实禀告夫人,你继续留意将军府,有情况及时回报。” “喏!” -------------------- 央月宫,戚夫人正摆弄着若华刚从长乐苑取来的萱草花,孟郊曾有言:“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倚堂门,不见萱草花”。只是不知刘长史的用意是否在此。 “夫人怎得还不歇下?”若华此时上前掌灯,瞧着戚夫人正对着萱草花发愣,忍不住笑道: “这萱草花虽好看,食用时却马虎不得,奴婢小时候没少被这花害得上吐下泻,痛苦不堪。” 戚夫人闻言看向若华:“怎么?这花有毒?” “花倒还好,毒在它的根上,所以奴婢的家乡常将其晾晒干燥后再食用,这样便无虞了。” 戚夫人没有说话,萱草花的药用价值她是知道的,只不过毒性这块,她并不是很清楚。 这时佩兰端着茶水从殿外进来,在经过若华的时候笑道: “方才我去了内厨,瞧见新制了几样糕点,你去瞧瞧可有殿下爱吃的。” 若华听得一愣:“现在?” “如意殿下还在温习功课,夫人特地让内厨备了点心,你挑些殿下爱吃的送去。” “好。” 待若华走后,佩兰将茶水放下:“奴婢将夫人的意思已经转达给傅雪了。”佩兰说着忍不住好奇道: “夫人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怎么?她表现的很明显吗?”戚夫人端起茶盏浅饮一口。 佩兰点头:“傅雪对奴婢的态度较之以往要消极很多,对樊将军的事情闭口不谈,直到奴婢提及月儿之事,她才变了态度。” “看来这个月儿对她很重要。”戚夫人淡淡道。 佩兰点头:“听她意思,想要把月儿接进将军府。” 戚夫人闻言看一眼佩兰:“你怎么回的?” “奴婢当时一听便觉不对,这个傅雪貌似对樊哙动了真情,若再没个忌惮的,怕是以后很难再用了。”佩兰说着看向戚夫人: “于是奴婢便先发制人,质疑她是否存了不臣之心。” 戚夫人淡淡一笑:“人心难测,若没有利益的牵扯,很难把控。” “夫人说的是,傅雪被奴婢的质疑吓得花容失色,随即立马表忠心,却无一点诚意。”佩兰说着冷笑道: “直至奴婢提了夫人有心让月儿入宫一事,她才一反先前的态度,主动向奴婢交代了樊将军梦呓之事。” “梦呓?”戚夫人放下茶盏:“都说了什么?” “说是提到了铁匠和杀头。”佩兰说着看向戚夫人:“可会是启封的事儿被发现了?” 戚夫人闻言皱眉不语,若是连樊哙都知晓了启封的事,怕是吕雉和吕泽他们早有准备了。 戚夫人看一眼佩兰:“虞媛眼下到哪了?” “已经出了北地,估计还要三、四日抵达启封。” “来不及了。”戚夫人沉色道:“让子腾速去启封,联系上楚王的人,并以楚王的名义请斋青和出面约出沉生,尽快与虞媛会合。” “斋青和?”佩兰一时没明白。 “沉生的师傅,沉生曾以学艺为名拜于其门下,后偷取独门秘笈不成,自行逃离了师门。” 佩兰听得愣住,忍不住困惑道:“既是背叛师门,斋冶师又怎会帮他?” “那是在斋青和不知道沉生身份之前。”戚夫人说着看向佩兰: “启封原属魏地,乃魏王魏咎的领土,昔日秦军挥师攻魏,魏王不忍生灵涂炭,选择开城降秦,而后更是为保全臣民,以身殉国。 魏咎舍身取义,于魏国黎民而言,如再生父母。所以斋青和若得知沉生乃魏咎之嗣,又岂会对其袖手旁观?” 佩兰瞬间恍然,于是忍不住笑道:“若是斋冶师知晓实情,不要说一本秘笈了,就算整个家当奉上也乐意啊。” “不过速度要快。”戚夫人看向若兰:“沉生一直待在水府,怕是知道的太多,那边对其起了杀心。”戚夫人说着略做停顿: “如果本宫没猜错,微山湖那边应该会有动静了。” “动静?”佩兰一时没明白:“要出兵吗?” 戚夫人看她一眼:“是撤兵。”说罢戚夫人略做思索,然后交代佩兰: “让钟离昧盯紧些,任何与私兵有关的证据都要保留好,等结束了微山湖,再命其赶去云梦泽。” “喏。”佩兰应下,随即又问道:“那歌舞坊那边,奴婢直接去要人吗?” “那个不急。”戚夫人淡淡道:“你不必出面,让戚姑姑去办,还有那个月儿的背景可有调查过?” “戚姑姑曾命人私下打探过,没什么收获便放弃了,倒是傅雪,对月儿的事情十分上心,亲自跟戚姑姑领了差事继续查着。” 戚夫人闻言不语,良久:“可查出什么了?” 佩兰摇头:“奴婢之前问过她,她说线索断了,便放弃了。” “放弃了?”戚夫人看一眼佩兰:“不是她自己领的命吗?” 佩兰一滞,于是看向戚夫人:“夫人可是怀疑她?” 戚夫人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抚过一旁的萱草花:“若华说这花有毒,你信吗?” 佩兰被问得愣住,良久方如实道:“奴婢不知。” 戚夫人淡淡一笑:“本宫也不知,所以才要亲自检验,凡事不可偏听人言。”戚夫人说着看一眼佩兰:“人言可畏。” 佩兰心中一震,随即会意:“奴婢明白了,奴婢会亲自命人查明月儿的身世。” “还有傅雪的。”戚夫人轻轻加了句。 “喏!” 第234章 借兵争议 (开启第二卷:风起云涌。随着刘邦、韩信领兵出征,吕后和戚夫人的矛盾逐渐尖锐,双方各有输赢,故事也会越来越精彩,文章将会穿插战争、权谋与宫斗,会向读者展现波澜壮阔的汉初历史,欢迎点评!) 易水河畔,残阳如血,水面泛起一层暗红,预示着夜的来临。 臧荼的府邸,火把燃烧着,投射出跳动的光影,气氛凝重而紧张。 臧荼端坐于主位之上,面容刚毅,眼神凌冽。 “大王,刘邦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他断不会容忍任何异姓王的存在。”将军霍炎率先打了沉默: “我们决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 臧荼凝眉不语,似在思索什么。 “大王,霍将军说得没错,卑职愿请做先锋,直接迎击刘邦的军队。”骑兵统帅赵破虏此刻亦开口道。 “卑职亦请求作战。”校尉陈征附议:“吾等愿以血肉之躯,护我燕国山河,保我百姓安宁。” “臣附议!” “臣附议!” 臧荼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座椅的扶手,目光穿透跳跃的火苗:“军队准备得如何了?” “启禀大王,将士们皆已做好充足的准备。”军司马徐文远上前一步: “不过我们的补给线较长,而且百姓刚刚从战乱中恢复,恐怕难以承受长期的战争。” 臧荼微微点头,徐文远说的是实情,燕国虽然地势险要,但资源有限,不宜持久作战。想到这里,臧涂看向谋士李严: “你可有良策?” 李严微微拱手,于是点头道:“回禀大王,臣之方法有三。” “说说看!” “其一,当今之势,敌强我弱,故我军当遣精兵强将,奇袭敌军要害之处,打乱其部署,迫使其露出破绽,而后一举破之。 其二,我军可选敌军补给线中的薄弱环节,打击他们的资源运输,迫使敌军分散兵力应对,方便我军整合力量,然后再进行主攻。这样一来,既可以削弱敌人,又能增强我军的士气。” “以你之见,我军需派出多少精锐部队?”臧荼看向李严。 李严略作思索后答道:“根据我军所处的地形优势,派出一万人,将其分成几组,从不同方向对入境敌军同时发起攻击,可以最大限度地造成敌方的混乱。” 臧荼若有所思,蹙眉不语。 “其三,”见臧荼没有说话,李严继续建言:“可派遣使者与周边诸国修好,争取外援,以缓解我军补给之压力。同时,在国内实行休养生息之策,鼓励百姓耕种生产,以充实国力。” “争取外援?”霍炎看一眼李严:“除了已经被我们拿下的代国,便只剩匈奴了。司马意思是让我王向匈奴求援?” “有何不可?”李严笑道:“莫非将军还有其他选择?” 霍炎眉头紧锁:“匈奴狼子野心,向其求援无疑是引狼入室。且匈奴人素无信诺,今日可因利益相助我燕国,他日若见我燕国弱势,必定反戈一击。”霍炎说着略作停顿: “再者,匈奴之兵凶悍残暴,若让其踏入我燕国疆土,百姓必将遭受荼毒,此非良策。” 李严闻言眉梢轻挑:“将军此言差矣,汉军之强盛你我皆已目睹,刘邦伐燕檄文一出,可谓一呼百应,我燕国若不求外援,难以为继。” 李严看向臧荼继续道: “匈奴虽有野心,但只要我燕国许以重利,加以制衡,未必不能为我所用。且匈奴兵力强盛,若得其助力,定能迅速扭转战局,解我燕国之危。” 霍炎正要反驳,却被臧荼摆手制止:“李严所言不错,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诚然,匈奴狼子野心,但我们亦可事先谋划,制定周全的应对之策,确保即使匈奴日后有变,我们也能有应对之法。”臧荼说罢看向大家: “如此,诸位可还有异议?” 堂下一阵沉默。 “臣无异议!”李严率先领头表态。 随后众人皆纷纷附议。 霍炎想要再谏言,却被一旁的候吏孙和给拉住,随即递了个眼色示意,霍炎一愣,于是将欲要出口的话给压了下来。 臧荼环视四周,见无人反对,眉宇间终于露出了一丝宽慰之色:“既然诸位皆赞同借兵之策,那本王便命李严拟定计划,只要刘邦大军一来,咱们便可无后顾之忧,迎头痛击了。” “大王英明!” -------------------- 走出府邸,此时外面风声呼啸,气温陡降。 霍炎走至孙和身侧:“方才殿上,孙兄为何不让我谏言,莫非孙兄亦赞同向匈奴借兵?” “咱们反对有用吗?”孙和看一眼霍炎:“若论领兵打仗,霍兄是英雄豪杰,可要论揣测人心,霍兄怕是不及那李严十分之一。” “此话怎讲?”霍炎不解道。 “霍兄莫非还看不明白吗?借兵匈奴不过是借李严之口,走个过场罢了。”孙和说着轻叹一声: “霍兄的话,温疥早已向大王提示过,可结果呢?堂堂相国被逼得走投无路,投靠刘邦,霍兄难道真以为是相国叛国在先?” 霍炎不语,他对大王口中的温疥叛国始终存有怀疑。 “温疥若是要反,早在昭涉掉尾叛国之前就反了。”孙和轻哼一声。 “若如反心,为何要投靠刘邦?” “那霍兄可知温疥为何要投靠刘邦?”孙和反问霍炎。 霍炎微微一愣,这个他并不清楚。 “其实告诉霍兄也无妨,温疥的选择,不过是在大王与匈奴的秘密往来中,看到了燕国未来的危机罢了。” 霍炎眸光一震,随即直视孙和,目光亦变得警惕起来。 孙和却是微微一笑:“霍兄不必觉得震惊,温疥是个聪明人,他比我早一步看出了大王的野心,以及这野心背后的代价。”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霍炎瞬间冷了眸色。 “真正的忠诚,是对国家和百姓的忠诚,而温疥的选择,正是出于对燕国未来的深思熟虑。”孙和说着正了眸色: “一旦匈奴踏入我燕国疆土,百姓必将遭受荼毒,这是霍兄对大王说得话,也是孙和心中的话,可是结果呢?” 霍炎沉默了,眼底矛盾与挣扎交织,他知道孙和说得是事实,可自己是燕国的将军,军人的使命就是服从。 孙和却是意味深长地瞧一眼霍炎:“天色不早了,霍将军的兵,是救百姓于水火的,而不是与财狼为伍的。”说罢,孙和便飘然而去,留下霍炎一人对着漆黑的远方伫立不前。 第235章 婚事提上日程 汉五年七月下旬,骄阳似火,刘邦亲率大军,踏上了征讨臧荼的征程。 此次出征,刘邦奉韩信为大将军,统领三军、筹谋战略、布阵行兵,使汉军进退有度,攻守有序。 吕泽为卫将军,负责护军,严明军纪,确保行军安全,使军威不堕。 昭涉掉尾为向导,熟谙地形、经验丰富,引导汉军避凶趋吉,使行军无阻。 郦商为先锋,率精锐之师,冲锋陷阵,为大军扫清障碍,确保行军畅通。 樊哙为偏师,负责侧翼,护卫大军。随时应对突发情况,为大军提供坚实侧翼。 ...... 此外,前来助阵的诸侯王亦率各自兵马,在赵国邯郸与汉军会师。 邯郸城下,旌旗猎猎,各路人马如潮水般涌来。刘邦身着战甲,端坐马上,气宇轩昂。赵地新主,张耳之嗣张敖,亲自执缰牵马,恭迎刘邦。 各路诸侯及将领亦纷纷上前,拜谒于马首之下。一时间,人声鼎沸,战马嘶鸣,盛况空前。 刘邦看一眼跟前英姿飒爽,面容恭敬的张敖,于是开口道:“汝父张耳乃朕之故交,今朕见你英姿勃发,宛若汝父当年。” “皇上盛誉,微臣不胜惶恐。微臣秉承先父遗志,愿为大汉之繁荣尽犬马之劳。今日得皇上亲临赵地,实为赵国无上之荣耀。” 刘邦微微点头:“你父亲生前屡建功勋,为我大汉立下汗马功劳。朕今日见你,如见汝父,朕对赵王寄予厚望。” “谢皇上信任,微臣必不负皇上所托。”张敖心中激动:“赵国虽小,臣愿竭一隅之力,助陛下稳固社稷!” “哈哈哈!果真后生可畏!”刘邦闻言大悦,于是心念一起,随即温和了眸色看向张敖:“赵王今岁几何?可有婚配?” 张敖听得一愣,随即红了脸耿直道:“微臣今年二十有二,尚未婚配。” “哦?”刘邦眸色微亮,看向张敖笑容可掬:“朕有一女,贤淑聪慧,朕欲将此女许配于你,不知赵王意下如何?” 张敖闻言大惊,连忙跪拜在地:“臣何德何能,竟蒙皇上如此厚爱。公主金枝玉叶,臣不胜惶恐。” 刘邦见状于是笑着下马:“赵王不必过谦,你乃张耳之子,年少有为,朕瞧你为人正直,必能善待朕之爱女,故此有意促成良缘。” 张敖心中激动,于是再次拜倒:“皇上厚恩,微臣铭记于心。若皇上不弃,微臣愿以至诚之心,迎娶公主,此生定当竭尽全力,呵护公主,不负皇上所托。” “好!”刘邦满意地点头:“待平叛归来,朕与皇后商议后,择吉日为汝等完婚。” “谢皇上!” -------------------- 永宁宫,刘盈携刘乐来给吕雉请安,吕雉笑着将两人招之身边,然而在瞧见刘乐裙摆上的尘土时,吕雉不觉微微皱眉: “乐儿可是又去‘精武馆了’?” 刘乐闻言心中一惊,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刘盈,刘盈会意,于是抢先开口道: “是盈儿想去学武,故而求了长姐同去。” 吕雉看一眼刘盈,随后将目光投向刘乐:“你贵为公主,怎可混迹于那种地方?”说着吕雉又加了一句: “以后少拿盈儿做掩护,他是皇太子,那种地方亦少去。” “可是父皇同意了乐儿去的。”刘乐一听便不乐意了:“父皇说女子亦可习武,为何母后却偏偏不让?” “女子习武是迫于无奈。”吕雉看向刘乐正色道:“你是准备做女将军,战场杀敌吗?” “有何不可?”刘乐赌气道。 “乐儿!”吕雉沉下面色:“你是公主,将来必嫁名门望族,承担联姻之责。你的举止,关系到皇室的威仪,怎可随性妄为?” “倘若如此,乐儿宁愿不嫁!” 刘乐的固执把一旁的刘盈吓了一跳,却又不知如何安慰,自己的姐姐自己最清楚,宁折不屈。所以刘盈只能寄希望于吕雉,不要为难长姐。 吕雉却是没有说话,眸底的寒冷转瞬即逝,良久,只见吕雉重新缓和了面色看向刘盈:“最近功课如何了?” 刘盈闻言心中一松,于是赶忙恭敬道:“回母后话,太傅昨儿个讲了‘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说得是君子应当专注于根本之事,根本既立,道德于秩序自然随之而生。 而对于一国之君而言,根本即是仁德与民心。只要儿臣能够心怀仁德,关爱百姓,国家自然安定,百姓亦会归心。” 吕雉微微点头:“太傅所言在理,盈儿当谨遵其教诲。” “是!”刘盈说着又继续:“不过儿臣后来在回宫的路上突发奇想,如果遇到不臣之人,又当如何?还是以仁德感化吗?” 吕雉闻言笑道:“那盈儿是如何以为的?” “儿臣本以为该一视同仁。” “那后来呢?” “后来儿臣遇到了如意。”刘盈说着笑起来:“儿臣便将此问说与如意,如意闻言于是告诉儿臣,对于不臣之人,应当以德感化,以礼教化。 若其不改,需依法治之,所谓‘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儿臣深以为然,心中之惑骤解,母后以为如何?” 吕雉微微敛眸,微笑着掩去眼底的寒意:“母后以为盈儿当请教太傅,如意毕竟年幼,见解未必到位。” “母后说得是。”刘盈闻言恭敬道:“儿臣明日便请教太傅,求得真理。” 吕雉淡淡一笑,随之摆手道:“母后累了,你们若是无事便退下吧。” “儿臣告退!” 说着,刘盈和刘乐纷纷行礼,随后出了永宁宫。 这时采青走上前来服侍,吕雉看一眼采青:“盈儿与那如意走得很近吗?” “回皇后,不常来往,不过偶尔在给皇上请安的路上会碰到。” “太子心性仁善,你让人平常盯紧着些,别叫心怀不轨之人钻了空子。” “奴婢明白。” “还有乐儿。”吕雉说着忍不住皱眉:“她最近是不是还在往‘精武馆’跑?” 采青一愣,良久方点头道:“是!” “是去学武,还是为别的?” 采青没有回答,似有些犹豫。 “你如实说。”吕雉见采青如此,便知其中有事。 “奴婢曾与其身边的宫女私下里聊天得知,公主貌似很喜欢那个武教郎。” “什么?”吕雉闻言心中一沉:“你是说那个戚夫人身边的子腾?” “是!” “大胆!”吕雉怒从心起:“他敢觊觎乐儿?” “皇后息怒!”采青见状安抚道:“不过,奴婢听公主身边的宫女说,那个子腾貌似对公主并没有感觉,公主在时,亦是爱搭不理的。” 吕雉闻言冷哼一声:“谁知道他是不是欲擒故纵,公主心无城府,实在叫人不放心。” “皇后是担心戚夫人从后煽动蛊惑?” “难道还有别的原因吗?”吕雉说着皱眉不语,良久:“看来是该给乐儿寻个人家了,此番待皇上平叛归来,便将乐儿的婚事提上日程。” 第236章 观点相悖 “姐姐方才不该跟母后顶嘴。”出了永宁宫,刘盈跟上刘乐。 “我那也是一时情急。”刘乐说着看向刘盈:“这几日怎得没有瞧见武教郎,你可知他去哪了?” 刘盈摇头。 “我看是父皇出征在外,他便偷懒。”刘乐折下路旁探出的紫薇,一脸郁郁。 “怎会?”刘盈笑道:“许是临时有事耽搁了。” “他能有什么事?”刘乐将紫薇的花瓣扯下,然后似是想起了什么,随即转向刘盈: “要不你去问问如意?他肯定知道。” “问他倒是可以。”刘盈不解地看向刘乐:“只是姐姐何须在意那个武教郎,姐姐若想学武,改明儿个让舅舅挑个武师入宫便是。” 刘乐听得一愣,随即柳眉轻蹙:“你不懂,我才不要别的武师入宫。” 刘盈是不懂,但他不想刘乐不开心,于是便笑着安抚道: “知道了,我得空了去问问如意。” “好!”刘乐这才舒展了眉宇,宛儿一笑。 --------------------- 央月宫,佩兰将刚收到的信笺交给戚夫人: “这是探子从阳城带回的消息,探子在阳城明察暗访许久,没有查到刘长史的相关背景信息,不过倒是查到了些别的。” 戚夫人接过信笺展开,良久方皱眉道:“黄家母女?” 佩兰点头:“陈胜在大泽乡起义之前,曾在阳城乞讨过一段时日,患上了一种全身浮肿症。 后来乞讨至一户姓黄的母女家,黄母瞧他可怜,给他蒸了三大碗萱草花给他吃。 说来也怪,陈胜吃了这萱草花,又在母女家住了一段时日后,全身浮肿竟神奇地消退了。 陈胜走前曾留下一句话,说今后一定会报答黄家母女的大恩大德。” 戚夫人不语,她想起了那句流传千古的“苟富贵,勿相忘”,奈何功成名就之后,陈胜便将前来投靠的乡人们给杀了。 想到这里,戚夫人看向佩兰: “后来可有兑现承诺?” 佩兰点头:“后来陈胜称王后,果然没有忘记那对黄家母女,并派人将她们接入宫中,好生款待。 入宫后,黄家母女在宫中专门种植萱草花,陈胜见了十分高兴,于是另赐一名,叫作''忘忧草'',即见之忘忧的意思。” “那黄家母女现下何在?” “不知。”佩兰摇头:“探子亦私下打听过,不过众说纷纭,有说被秦军俘虏了,有说追随陈胜而去了,也有说隐姓埋名藏起来了。” 戚夫人微微皱眉,良久:“你可知黄家的女儿年岁几何?” “若论年岁,黄氏之女与陈胜相去不远。”佩兰说着看向戚夫人: “然据探子所报,黄氏女在入宫之前,已非完璧,且育有一女,因而饱受世人冷眼。” “那她所生之女,可知其父是谁?” 佩兰摇头:“黄氏母女对此守口如瓶,即便是近邻亲朋,亦仅知其母,不知其父。” “所以眼下其女亦不知去向?” “是!” 戚夫人不语,良久方看向佩兰缓缓道:“刘长史入宫也有一段时日了,可有来央月宫请过安?” 佩兰听得愣住,良久方摇头道:“尚未。” “既然她不来,那便只有本宫去瞧她了。”戚夫人说着将信笺置于烛火上燃尽。 佩兰正要答话, “母亲!”如意远远的一声隔着屏风传来。 佩兰闻言忙侧身将烛火熄灭,随后端起烛台走至一旁。 “儿臣给母亲请安。”如意绕过屏风入室,对着戚夫人一拜。 戚夫人微微一笑,随即示意如意近前:“怎得走这么急?功课都学完了?” 如意点头,然后在戚夫人身侧坐下:“母亲上回做得糕点甚好,儿臣很喜欢。” 适逢若华端了点心入室,闻得此言,忍不住笑道: “殿下可是来巧了,内厨刚刚将夫人亲制的点心蒸好,殿下尝尝。” 如意闻言笑着拿起一块花生酥,似是不经意道: “子腾也喜欢母亲制的糕点,上回如意特地给他留了一份,熟料下学回来后才得知子腾出了宫,倒是可惜了。” 戚夫人看一眼如意,“本宫让他出宫办点事,过些日子便回来。” “那子腾不在,精武馆怎么办?” “精武馆照常,大家各自练习便可。”戚夫人说着试探道:“如意怎得突然问起这个?” “是太子哥哥问了儿臣,儿臣亦不清楚,便来问母亲了。” “盈儿?”戚夫人似有些困惑:“盈儿也在精武馆习武?” “那倒没有,太子哥哥功课繁忙,无暇习武。”如意说着一笑:“是乐儿姐姐,她想习武。” “乐儿?”戚夫人愣住,随即将目光投向一旁的佩兰,佩兰见状轻轻点头,戚夫人会意,于是对如意道: “是乐儿让盈儿来问如意的?” “正是。”如意笑起来:“乐儿姐姐巾帼不让须眉,母亲觉得如何?” 戚夫人微微一笑:“甚好!” “母亲可知子腾何时回来?如意好回复太子哥哥。” “三日为限。” “儿臣知道了,谢母亲。”如意说着重新拿起一块桂花糕,吃得开怀。 “如意常与盈儿一处?”戚夫人似是随意道。 如意摇头:“不常见,是太子哥哥来学宫找的如意,顺道还问了先生问题。” “哦?”戚夫人眸光微动:“问得什么问题?” “如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意接过佩兰递来的帕子拭手: “这问题先生曾与如意讲过,治国先修身,而后齐家,家国一体,家齐而后国治。” “那先生是如何回答盈儿的?” “先生答曰,修身以德,齐家以礼,治国以法,平天下以仁。此四者,乃为君之道。”如意说着又加了句: “不过太子哥哥貌似并不认同先生的观点,太子哥哥认为治国应以仁为本,法虽重要,却不可失了仁慈之心。若一味强调法治,恐失民心。” “那如意以为呢?” “儿臣认同先生的观点。”如意想也没想便答道。 戚夫人不觉一笑,良久:“你与太子虽情同手足,但在这深宫之中,言行举止都需谨慎。以免引来非议。” “儿臣谨遵母亲教诲。” 第237章 蔡长使被拒永宁宫 如意走后,戚夫人看向佩兰:“乐儿常去精武馆?” “是。”佩兰点头:“每次公主一去,馆里习武的宫人便退避三舍,故而子腾对其很是避讳,但碍于身份,不得不迁就。” “乐儿很爱习武?” “爱习武倒谈不上。”佩兰说着看向戚夫人:“奴婢瞧着公主貌似很喜欢戏弄子腾。” 戚夫人眸光微动,随即语气平淡道:“子腾呢?” “子腾自然是左右为难,惹又不敢惹,躲又躲不掉,苦恼的很。”佩兰说着忍不住失笑:“若华有次还打趣他,说是被公主看上是他的福气,气得子腾几日不与若华说话。” “乐儿喜欢子腾?”戚夫人微微皱眉。 “奴婢瞧着有那么点意思,宫人们私下里也在悄悄议论。”佩兰说着看向戚夫人:“若真是如此,夫人以为如何?” 戚夫人不语,历史上的鲁元公主被许配给了赵王张敖,她不知道子腾的出现会不会牵制公主,但她知道吕雉肯定会强加干涉,促成刘乐与张敖的联姻。 想到这里,戚夫人看向佩兰: “启封那边如何了?” “还没有消息。”佩兰说着继续道:“不过如果事情进展顺利的话,子腾应该已经与楚王的人接头了。” 戚夫人微微点头,良久:“你去打听一下乐儿的喜好,同时想个法子将子腾的喜好传给乐儿。” 佩兰听得一愣:“夫人想要撮合他们?” 戚夫人没有回答,她想看看子腾在乐儿心中的分量,值不值得她下赌注。 -------------------- 启封水府,虫达一如既往地过来巡查兵器,在走至沉生身侧时,虫达停了下来,随后压低声音道: “沉冶师,在下有几件兵器想请教一下,请随我来。” 沉生正在擦拭手里的长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稍作思虑后于是放下手里的长剑,起身跟着虫达出了密室,来到了府里的兵器库。 虫达领着沉生穿过一排排悬挂的兵器,来到了最里端,微弱的烛光投射在虫达的面上,他的眼神在这一刻突然冷冽下来。 沉生隐隐感受到一股杀气,于是试探着开口道:“不知虫达大人要在下看的是何兵器?” 虫达没有回答,转身的瞬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说了句“对不住”后,那把匕首便直刺沉生的心脏。 沉生目光一凛,身体本能向一侧闪避,匕首划过他的手臂,鲜血顿时涌出。沉生忍住疼痛,迅速后退,目光却紧盯虫达: “大人为何要杀我?” 虫达没有回答,身影如同鬼魅般再次逼近,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线。沉生捂着手上的手臂,勉强躲闪着虫达的攻势。试图寻找逃生的机会。 眼瞧着虫达的攻势越来越猛,沉生自知不是虫达的对手,情急之下故意卖出一个破绽,诱使虫达进攻。虫达果然上当,匕首直刺沉生的心脏。 就在这时,沉生身子一偏,匕首穿胸而过,同时他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倒在了血泊之中。 虫达走近沉生的“尸体”,用脚踢了一下,见没有动静,随即将匕首收起,转身走出了兵器库。 在库房外面,虫达眼中闪过一抹寒意,随即点燃了事先放置在门口的油桶,顷刻间,库房的大门被大火吞噬,水府一时火光冲天。 -------------------- 永宁宫,吕雉正为乐儿联姻之事伤神,朝中显贵如云,然则要么年岁悬殊,要么已有妻室,吕雉手执拜帖,一一翻阅,竟无一人适宜。 见吕雉面色郁郁,采青忍不住劝慰道:“公主贤淑,自有天作之合,娘娘勿扰。” “乐儿之姻,所系非独其一身之幸,亦牵涉汉室之昌隆。”吕雉说着将拜帖置于案侧: “本宫所望,不过是想为乐儿觅得一良配,既显公主之尊,复能辅翼汉室之安,然天意难测,人事难全。” 采青闻言正要开口,却见一宫人此时入内: “启禀皇后,虫将军命人送来了信件,请皇后亲阅。”说罢,宫女将手里的信件呈上。 采青上前接过,揭开封泥后将信笺呈于吕雉。 随着信笺被展开,吕雉面上的愁容亦渐渐散去,虫达已经处理掉了那个冶师,只是可惜了水府,为了掩盖痕迹,直接被虫达付之一炬了。 吕雉将信笺递于采青,目光随即落向一旁的宫人: “怎么?还有事?” “是蔡长使。”宫人似有些为难:“今日已经是第三回过来请安了。” 吕雉眉头微蹙:“不是让找个理由随便打发了吗?” “奴婢找了,可蔡长使这回说什么也不肯离开,非要在殿外候着。”宫人说着又加了句: “奴婢担心她身子出问题,故而前来请示皇后意见。” 吕雉听得头疼,这个蔡长使自失了孩子又降了位分之后,便整日借着问安之名向自己哭诉有人要害她。 一回两回,吕雉看在郭蒙的面上便也耐着性子安抚了,同时也答应了会帮她调查,结果这蔡长使自从自己答应帮她调查之后,隔三岔五地便来永宁宫向吕雉讨要结果,吕雉烦不胜烦。 “奴婢已经问过太医署了,蔡长使的饮食并无问题,不存在有人在吃食上下毒的可能。”采青此时开口道:“要不奴婢去将其支走?” 吕雉不语,蔡长使这孩子失得突然,自己也一度怀疑过是有人暗中加害,可调查的结果却排除了一切他杀的可能。 如此一来,吕雉开便始怀疑是蔡良人想孩子想疯了,本来这孩子就来得莫名其妙,自己瞒而不报失了孩子,倒也怨不得别人。 想到这里,吕雉于是看向采青:“跟她说,本宫今日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喏!” -------------------- 宣华宫,萱草花开得如火如荼,犹如绮丽的云霞,铺满了整个宫苑。刘长使正一身素白深衣,倚坐在古木秋千架上,手持卷册,金辉斜洒,斑驳陆离,映照其专注之容,与周遭花开之盛景,相得益彰。 当戚夫人目睹此场景时,亦忍不住失了神,不由得停下脚步,生怕打破了这份宁静的美好。 第238章 误杀 刘长使没想到戚夫人会来自己宫中,四目相对时,皆是失了神。 刘长使忙从秋千架上下来,对戚夫人行礼道:“妾身见过夫人。” 戚夫人笑着扶起刘长使:“妹妹这里的宫人呢?方才本宫进来怎得一个没瞧见?” 刘长使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倒是身后传来一声:“自打蔡长使搬进了宣华宫,抢了正殿不说,还把我家长使宫里的人都使唤去了。” 说话的宫女叫荷香,是刘长使身边的贴身侍女,只见她走至戚夫人跟前,放下手里的花篮对着戚夫人恭敬地行了一礼: “奴婢拜见戚夫人!” 戚夫人瞧她一眼,目光落在她身侧的花篮上: “这花摘了何用?” “回禀夫人,晾干,置成小菜一一” “不得无礼。”刘长使直接打断荷香,于是看向戚夫人疏远道: “妾身宫中清冷,比不得夫人宫里热闹,若因此怠慢了夫人,实非妾之本意。”刘长史说着略做停顿: “故不敢挽留夫人,降贵纡尊,屈居此地。” 戚夫人笑而不语,只是弯腰折过身旁的萱草花: “这花,仪淑宫亦有。” 刘长史眸光微动,随即淡淡道:“寻常之花,不足为奇。” 戚夫人看一眼刘长史:“本宫还是觉得妹妹宫里的更好看,像是长在了故土,格外亲切。” 刘长史心中一怔,目光狐疑地看向戚夫人:“故土?” 戚夫人见状笑起来:“妹妹是阳城人,萱草花出自阳城,有妹妹在的地方,自然便是故土。” 刘长史沉默不语,眼底的警惕落在戚夫人眼里,戚夫人笑意愈甚,于是故作随意道: “本宫的婢女若华便是阳城人,妹妹可认得?” 刘长史闻言面色微变,随即收了目光淡漠道:“不认得。” “那便奇了。”戚夫人唇角轻扬,看着刘长使笑意莫测。 刘长使被戚夫人看得心乱,索性抬眸直视戚夫人:“夫人何意?” 戚夫人松开手里的萱草花,看着刘长使浅浅一笑:“若华说妹妹与她的一位故人十分相似。” “故人?”刘长史的声音明显地紧张起来:“是谁?” “说是姓黄。”戚夫人眼底透着试探,随后又添了句: “后被陈胜接入宫中,自此便再无了音讯。” 刘长史怔怔地看着戚夫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过。”戚夫人说着话锋一转:“这年岁貌似对不上。”戚夫人的目光扫过刘长史: “以妹妹的年岁,怕是做黄氏的女儿刚刚好。” 戚夫人的话刚说完,刘长使手里的卷册突然骤然落地,一旁的荷香见状赶紧捡起重新递给刘长史,刘长史却没接,只是对着荷香淡淡道: “放回书房吧。” “喏!” 待荷香退下后,刘长使平复了心绪看向戚夫人: “夫人想说什么?” “你是黄氏的女儿?” 刘长使不语,良久方轻笑一声:“夫人来此只是为了问这个?” “本宫想知道你为何要对蔡长史腹中的孩儿下手?” 刘长使意外地看向戚夫人,随后别过脸去: “妾身听不懂夫人在说什么。” “乞巧节那晚,本宫从尚方回来的路上遇见妹妹,妹妹鞋面携泥,裙摆沾染萱草花,从仪淑宫的方向而来。”戚夫人说着冷了眸色: “第二日蔡长史便小产了。” “那又如何?”刘长使看向戚夫人: “连太医署的御医都证实了蔡长使的饮食正常,妾身如何下手?” “蔡长史有收集晨露泡茶的习惯,而院中的萱草花便是晨露的来源。”戚夫人眼神清冽: “太医署检测了蔡长使食用的所有食物,却唯独漏了茶水。”戚夫人说着看向刘长使:“想必妹妹的手段便用在了这茶水之中。” 刘长史不语,看向戚夫人的眸子透出忌惮: “无凭无据,夫人如何料定是妾身所为?” “萱草花的根部有毒,妹妹深谙此中药理,故而使得清晨的露水染了萱草之毒。”戚夫人眼底透出寒意: “妹妹蓄意谋杀皇嗣,一旦被查明,是灭族的大罪。” “我不知她有了身孕。”刘长使冷颜看向戚夫人: “夫人既心存怀疑,为何不直接告发妾身?” “告发?”戚夫人眸光冷冽,半带轻笑道: “如何告发?是告发妹妹乃陈胜之后,心不在汉?还是告发陈县县令暗度陈仓,心存不轨?亦或是告发司徒大人蓄意谋反,其心可诛?” 戚夫人一连串直白的反问直接震惊了刘长使,只见其呆呆地看着戚夫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戚夫人却是收了笑意,将手里的萱草花重新放回至花丛中: “妹妹以为这花的毒素为何要生在跟上,若是生在花瓣上,又岂会任人攀折?” 刘长使闻言目光一震,心中瞬间波澜起伏,片刻的沉默之后,刘长史对着戚夫人骤然跪下: “请夫人帮我。” 戚夫人见状微愣,随即扶起刘长使轻笑道:“妹妹何须如此?” “夫人既知妾身身世,当知妾身的父王乃含冤而死。”刘长使坚定了眸色看向戚夫人: “妾身进宫不为别的,只为替父王报仇。” “报仇?”戚夫人一时没听明白,如果自己没有记错,刘长使的杀父仇人庄贾在投秦后不久便被吕臣所斩杀,那眼下的报仇又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戚夫人于是看向刘长使:“妹妹所指的仇人是谁?” “蔡兼,蔡长使的父亲。” 戚夫人愣住,良久才问出一句:“常山相?” 刘长使点头:“他原是秦国的淮阳令,是他向章邯提议收买我父王的车夫庄贾,从而导致了父王的惨死。” 戚夫人看着刘长使,良久:“所以你打算先从蔡长使下手?” “冤有头债有主,我原本没想动她。”刘长使目露嘲讽:“只怪她太过狂妄,平添事端,我才动了手。”说着刘长使冷笑一声: “也是她运气好,用孩子的命换了自己一命。” “此话何解?” “妾身提炼的萱草之毒可渗透肌理,杀人于无形,只需用满三个月,便可让蔡长使闭嘴。”刘长使说这话时,眼底的狠劣一览无遗: “熟料她突然有了身孕,胎儿脆弱,受不得毒素侵扰,这才导致其小产,也让她捡回了一命。” 戚夫人眸光微动,这个刘长使,似乎与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第239章 触手可及 “妹妹准备如何报仇?”戚夫人再次开口道。 刘长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脚边的萱草花,良久: “妾身本欲待宠眷日深,向圣上恳请昭雪。”刘长使说着眸色黯然:“然圣心莫测,皇上对妾身并无太多眷顾。” 戚夫人看一眼刘长使:“妹妹如何以为皇上会因妹妹一己之言便降罪于常山相?” “世间万物,皆有其时。花虽艳,难逃凋零;恶虽盛,终有覆灭。”刘长使说着抬眸: “妾身相信,天道有常,善恶终有报。”刘长使略作停顿:“妾身在等一个时机。” 戚夫人不语,眼底闪过一丝微妙:“岁末乃太上皇寿辰,不知妹妹可有准备?” 刘长使被问得一愣,思虑片刻后如实道:“妾身才疏学浅,思以笔墨之礼,略表贺忱。” “以笔墨贺寿固然风雅。”戚夫人的话语中带着未尽之意,携一抹笑意看向刘长使:“只是妹妹想要脱颖而出,光靠笔墨怕是不行。” 刘长使闻言心中微动,但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有姐姐珠玉在前,妾身不敢僭越。” 戚夫人看一眼刘长使,沉默不语。 突然的静默让刘长使有些不安,垂手恭立在侧。 “机会稍纵即逝,妹妹若是诸多顾虑,不如安安分分守着长使之位,亦可安度一生。”戚夫人淡淡一笑,目光扫过满院的萱草花: “生得如此好看,不尝怎知它会有毒呢?” 刘长使眸色一深,随即心中大动:“请夫人教我。” 戚夫人舒展了笑意,看向刘长使的目光透出些许试探:“皇上喜欢楚声,不知妹妹可懂楚乐?” “略知一二。”刘长使看向戚夫人:“夫人是想让妾身演绎楚乐?” 戚夫人轻轻一笑:“周有‘房中乐’,我大汉亦可有‘房中祠乐’。” “房中祠乐?”刘长使面露不解,周朝的“房中乐”她是知道的,只是这大汉的“房中祠乐”为何物,她闻所未闻。 刘长使的困惑落在戚夫人眼里,戚夫人又加了句:“词由本宫来填,妹妹只需配乐,如何?” 刘长使闻言顿感意外地看向戚夫人,忍不住道出心中疑惑:“夫人为何要如此帮妾身?” 戚夫人却是一笑,意味深长地道出一句:“苟富贵,勿相忘。” 刘长使一滞,随即了然,眼底的疑虑散去,于是恭敬地俯身行礼:“刘婕谢过姐姐!” 戚夫人扶起刘长使,眼底的复杂一闪而过,从这一刻起,史上再无唐山夫人,一曲被后世传颂的“安世歌”就这么被自己移花接木给了刘长使,只是不知她能否担得起这份厚重。 走出宣华宫,一直守在宫外的佩兰瞧见,赶紧撑开绸伞迎上前来:“夫人可算是出来了,奴婢守在这里,只瞧见正殿蔡长使的宫人进进出出,偏殿竟无一点动静。” “天欲取之,必先予之。”戚夫人走下台阶:“她最近可有去皇后那里?” “日日去,甚至一日几回。”佩兰闻言不觉一笑:“皇后被扰得不胜其烦,便将其拒之门外,气得蔡长使回宫便拿宫人们撒气。 以前有书香在,还能劝着点,眼下书香被打个半死,蔡长使更是肆无忌惮了,倒是可怜了刘长使。” “她可怜?”戚夫人往前走去:“可怜的是蔡长使吧?” 佩兰听得一愣,于是跟上:“夫人方才找过刘长使,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戚夫人停下看向佩兰:“常山这个地方比较特殊,你想办法派人混进常山相的府邸,留意蔡兼的一举一动。” “喏!”佩兰应下,随后又似想起了什么:“方才启封那边来消息了,水府被烧了。” 戚夫人一怔,随即问道:“沉生如何?” “夫人放心,沉生已被斋青和救下。”佩兰说着看向戚夫人:“说来也巧,斋青和在得知沉生身份后的第一时间便潜入了水府,正好瞧见虫将军领着沉生去了兵器库。 而斋青和就在不远的暗处守着,不消片刻,虫将军行色匆匆地从兵器库里出来,身后却没了沉生的身影,斋青和一见此场景,心中便有了一种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出了兵器库的虫将军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四下打量无人后直接点燃了库房门口的油桶,一时间,火光大作,斋青和顿觉大事不好。 待虫将军一走,斋青和直接冲进兵器库,最后在兵器库的最里端发现了沉生,而此刻的沉生已身受重伤,正强行支撑的身子想要站起来,斋青和则二话不说,搀扶起沉生从暗道逃了出去。” “虞媛可有与沉生碰面?” “这个奴婢不知,若是按照时间推算,应该是碰上了。” 戚夫人不语,良久:“周昌那边怎么说?” “周大人闻讯立马派人救火,奈何火势太大,待火熄灭时,整座府邸已被烧成了灰烬。”佩兰说着忍不住皱眉: “奴婢不明白,只一处兵器库起火,怎会将整座府邸烧没了?眼下周昌大人查案,可是连个证据都没了。” “若是有心为之,又岂会留下证据?”戚夫人说着看向佩兰:“让你的人将沉生逃出来的消息透露给周昌。” “喏!” “另外,虞媛见过沉生之后,便命人速将其送回北地,万不可叫人察觉出端倪。” “喏!” -------------------- 启封,水府的断瓦残垣之上,周昌凝眉不语,地上到处都是被烧毁的物品残骸,已经难以分辨出原本的模样。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味,每一次呼吸,都让人难以承受。 周昌神色凝重,他刚刚要到了水府的搜查令,眼瞧着真相就在眼前,结果水府却被一把火给烧了。 看着脚底的废墟,周昌的脑海中飞速闪过这场火灾的各种可能性,不管是哪一种,都让他感到沉重和不安。 自打自己接受戚夫人遇刺案件以来,无形中总有各种阻力在干扰自己办案,他不知道案件的背后有着怎样的阴谋,但直觉告诉周昌,这个真相一旦查出,必定会引发一场惊天动地。 第240章 兄妹重逢 “大人!”田奇此时从废墟的另一边小跑而来,还未走近周昌,便被周昌抬手阻止: “袍,袍,袍角!” 田奇停下,一如既往地等周昌把话说完。 周昌见状瞬间急了,手指田奇的袍角:“着,着,着了。” 田奇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立马低头查看,只见丝丝烟雾从袍角的底部升腾而起,紧接着一缕火苗从袍角内侧骤然探出,跟田奇打了个照面。 田奇神色骤变,来不及多想,直接一掌拍下,将火苗灭了个彻底。 周昌忍不住松了口气,于是看向田奇:“可,可有,发现?” “前面不远处有一堆金属残骸,像是兵器。” “可有,铭文?” “火势太过猛烈,已经看不出来了。” 周昌没有说话,向着田奇所指的方向走去,废墟上热浪滚滚,周昌隐隐感觉到脚底的炙热,于是加快了脚步。 “大人小心!”田奇一个箭步上前踢开前面还在燃烧的椽木:“就是这里。” 周昌顺着田奇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右前方的废墟之下,是一堆金属残骸。周昌蹲下身子,从旁捡起一根木棍拨动残片,随着残片被一点点翻开,周昌发现这些兵器即便是经过了如此猛烈的火势,却依然保持着一定的形状。 周昌于是指着一块较大的残片问田奇:“可能从,形,形状和,材质上瞧,出些什么?” “工艺精湛,材质罕见。”田奇稍作停顿:“应该是为特殊的士兵或团体所造。” “特,特殊的,士兵?”周昌微微皱眉,转而又问道:“可有,幸,幸存的,工匠?” “事发突然,事故的原因还在排查,暂未发现幸存者。” 周昌沉默不语,田奇亦静立在侧,案情一时陷入僵局。 就在二人理无头绪之际,御史赵尧从不远处踩着废墟步履踉跄而来,险些摔一跟头。看得田奇不觉失笑: “都说邯郸之人行步姣好,姿容闲雅,赵大人乃赵国人,行的可是邯郸步伐?” 赵尧远远听得一窒,懒得搭理田奇,稍稍放慢了速度。 “田,奇,不得,无礼!”周昌淡淡道。 “喏!”田奇拱手称是,眼底的笑意却是藏也藏不住。 赵尧好容易行至周昌身侧,白一眼田奇后,有意对着周昌附耳几句,看得田奇心痒难耐,直往二人跟前凑。 听完赵尧带来的信息,周昌眸色一亮,顾不得与田奇言明,忙丢下手里的木棍对赵尧道:“快,领、领路!” “喏!” -------------------- 斋氏铁铺,斋青和将沉生安置在后院的上房内,虞媛在一旁守着,自从得知了虞媛与沉生便是前朝的公主和王子后,斋青和的心情便复杂至极,魏地百姓皆受魏王大恩,自己却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王子。 眼下王子身受重伤,公主亲临铁铺,自己简直无颜以对。 虞媛并不知晓斋青和心中所想,她的心思全在沉生一人身上,这样的重逢在她的梦境里演绎过无数次,虞媛别无所求,只要哥哥活着便好! 似是感应到了虞媛的心意,沉生渐渐从昏迷中醒来,目之所及,是斋青和伫立窗下的背影,沉生心中一震,想要说什么,却一句也没说出来。 “哥哥!”见沉生醒来,虞媛心中大喜,随即跪伏在沉生榻前轻声唤道。 久违的一声听得沉生心中一震,随即抬眸,然而在看见榻前的那张陌生的面孔时,沉生蓦地挪开目光,恢复一贯的淡漠。 见沉生如此,虞媛随即反应过来,看向沉生的目光又悲又喜:“是我,媛儿。” 沉生面色一变,再次将目光投向虞媛,良久方迟疑道:“媛儿?” 虞媛用力地点头,泪水随之而落:“自安邑一别,哥哥为何不来找我?” 沉生闻言心中一窒,想要起身,然而伤口的拉扯却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哥哥别动。”虞媛见状忙拭去泪水,随之俯身贴近沉生耳侧:“媛儿易了容的。” 沉生想要说什么,此时斋青和走上前来,对着沉生直接叩拜在地:“草民拜见殿下!” 沉生听得一惊,赶忙婉拒道:“师傅不可如此,魏国已亡,你我皆汉室子民,当为汉室效力。” “草民受魏王大恩,魏国虽亡,但魏王的血脉仍在。”斋青和说着看向沉生坚定道:“草民愿追随殿下,誓死效忠。” 沉生见状,心生感慨:“师傅所言,沉生心领。然今非昔比,时势已变,沉生虽为魏王之裔,更是汉室之臣,唯愿百姓安定,社稷稳固。” “哥哥说得不错。”虞媛上前扶起斋青和缓缓道:“王者之风,当以万民为念,今汉王广施善政,天下归心,吾等自当追随其道。” 斋青和闻言心悦诚服:“殿下仁义,是魏地百姓之福。” 沉生不觉一笑:“师傅可还记恨沉生觊觎秘笈之仇?” 斋青和听得一窒,随即面色尴尬道:“殿下说笑了。” “师傅亦该改口了。” 斋青和闻言笑起来:“是,公子。” “爹爹!” 几人正说话间,斋青和的女儿斋婉云直接推门而入,因为不知沉生身份,斋婉云对其很不客气,在她印象中,沉生就是个叛徒,她十分不理解,爹爹为何将叛徒救了回来,还不让对外透露。 “婉云,不得无礼。”斋青和随即呵斥道。 斋婉云闻言对斋青和做了个鬼脸:“外面有人来找爹爹,像是当官的,爹爹见是不见?” “当官的?”斋青和神色一紧:“他们来这里作什么?” “不知道。”斋婉云说着将目光瞪向沉生:“不会是叛徒引来的吧?” “婉云!”斋青和随即沉了面色:“跟我出来!” 说罢,斋青和对着沉生略施一礼:“公子在此安心修养,我去打发了他们。” “谢师傅。” 斋青和微微点头,随即将斋婉云提出了屋子。 待二人走后,虞媛不觉一笑,随即看向沉生意味深长道:“哥哥何时得罪了这位大小姐?如何就成叛徒了?” 沉生闻言似有些无奈:“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妹妹怎得出现在了这里?另外婉云说外面来了官府的人,妹妹赶紧先回避一下。” 虞媛微微点头,随后交代道:“来的人叫周昌,一会周大人问话,哥哥只将水府所见如实回答便是。” 沉生愣愣地看向虞媛:“妹妹认得周大人?” “此事说来话长。”虞媛学着沉生方才的口吻笑道:“晚些咱俩做交换。” 第241章 渐露端倪 斋青和支走了斋婉云,径直去了门房,在确认了来人是周昌后,于是按照事先子腾交代的事宜,将人请了进来。 “敢问冶师在水府救下的是何人?”赵尧跟在周昌身后开口道。 “在下的徒儿,沉生。” “水府可还有其他幸存者?” “不知!”斋青和淡淡道:“其他人我管不着。” “沉生眼下可好?” “死不了!” 赵尧一滞,随即尴尬地笑笑。 几人很快到了沉生的屋子,斋青和想要跟进,却被田奇拦在屋外: “我家大人有话要问,问完便走,冶师放心。” 斋青和微微皱眉,却未作坚持,于是固执地守在屋外,与田奇相对而立。 斋青和的一身正气直逼田奇,显得田奇跟个土匪霸王一样,田奇心中别扭,于是直接别过脸去。 “大人!” 沉生看见周昌进屋,作势想要起身,却被眼尖的赵尧拦下,周昌这才发现沉生受了伤。 “你,便是,沉,沉生?”周昌走至沉生榻前开口道。 “是!”沉生有气无力地应答。 “被火,烧,烧伤了?” 沉生没有说话,似有犹豫。 “大人问话,你直说无妨,周大人自会为你主持公道。”赵尧看出了沉生的顾忌,于是安抚道。 沉生闻言看向周昌,良久:“不是烧伤,是被匕首捅伤的。” “匕首?”赵尧愣住:“有人要杀你?” 沉生点头:“亏得师傅及时出现,否则沉生早已随水府的大火化为灰烬了。” “是,谁要,杀你?”周昌此时冷声道。 “也是一个大人。”沉生说着似不确定道:“在下有一次听他身边的随从唤他虫将军。” “虫将军?”赵尧闻言大惊失色:“虫达?” “在下不知。” “他,为何,要杀,杀你?” “在下不知。” “他,常去,水府?” “原本是不常去的。”沉生稍稍缓了口气才继续道:“水府的主人不在,他才来。” “水府,主人,是,谁?” “一名女子,不知名讳。” “可知,样貌?” 沉生点头,于是将自己所见大致描述了一遍。 周昌越听眸子越冷,一旁的赵尧则是眉头紧皱,忍不住问道: “你为何会在水府?” 沉生闻言将目光挪向别处,像是在避讳什么。 赵尧见状于是提醒道:“周大人秉公执法,你无需顾虑,只要说出实情,周大人定能帮你讨回公道。” 沉生还是不说话,目光闪烁不定地看着床沿。 赵尧看一眼周昌,在得到周昌的默许后,随即沉了面色威吓道:“相反,你若知情不报,横生枝节,大人也定将严惩不怠。” 沉生闻言面色微动,于是踌躇地看向赵尧,良久方开口道:“我是冶师,以造兵器为生。水府开得工钱多,我便去了。” 赵尧听得瞬间皱眉:“你去水府,那你师傅这边呢?” “斋氏铁铺徒弟众多,缺我一个也无妨。” “你倒是想得开,亏你师傅还冒险救你?” 赵尧冷笑一声,看似无意地一句却抛出了新的问题。据他调查所知,水府工匠众多,怎得大火发生后,只逃出了他沉生一个? 他不明白在其身受重伤的情况下,斋青和是如何及时发现并将其从水府救出的,况且还是一个背叛了师门的人。 “因为他想拿回被我偷走的秘笈。”沉生淡淡道:“我死了,秘笈就没了。” 赵尧听得愣住:“你偷了你师傅的秘笈?” “不然怎么留在水府?”沉生面无表情道。 赵尧将目光投向周昌,他觉得这沉生这家伙就是个混蛋。 周昌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沉生,良久:“水,水府为,何要,造兵器?” “不知道。”沉生说着似是随意道:“可能是为了练兵吧?那个虫大人不是将军么?将军要兵器可不就是为了练兵?” “军队所用兵器皆由武库统一调配,水府若无指令,怎可私自铸造兵器。”赵尧说着看向沉生冷颜道:“你身为冶师,理应知晓法度。如今却知法犯法,其罪难恕。” “小的冤枉。”沉生闻言立马激动道:“小的一开始也是不肯的,可是那虫大人是大将军,他跟小的说造兵器是为了提高汉军的战斗力,小的想为汉室效力难道也有罪吗?” “狡辩!”赵尧满脸地不相信:“提高汉军的战斗力就靠你一个冶师吗?” “大人不要小瞧在下。”沉生目露高傲道:“在下的锻造技艺在启封可是顶尖的,水府请了在下不冤。” 赵尧被沉生的大言不惭直接给气笑:“你既然这么厉害,那虫将军为何还要杀你?” “我怎么知道?”沉生眉眼间染上怒气:“许是如大人所言,私造兵器犯法,虫将军想要杀人灭口吧?” “除,除了,虫将军,可还,还有别的,大人来,过?”周昌此时开口道。 “没了。”沉生直接道:“反正在下见过的就虫将军这一个大人。” “那,你可知,兵,兵器,运往何,何处?” “梁地。”沉生答得坦然:“我在水府瞧见过梁地的‘符节’。” 赵尧听得整个脑袋都懵了,虫达运兵器怎会运去了梁地?那不是彭越的地界吗? 周昌亦是眉头紧锁,虫达是吕泽的人,而沉生口中描述的水府主人,结合此前刘泽的供词与陈平缴获的魏解书信,如果自己没有猜错,此主人定是吕嬃无疑了,周昌目光冷冽,看向沉生的眸子透出疑虑,此事到底是否与吕泽有关? -------------------- 易县城下,吕泽帐中气氛凝重,易县久攻不下,又连逢暴雨天气,将士们苦不堪言。 樊哙直接猛拍桌案怒骂道:“屁的大将军,我将士们奋勇冲锋在前,他韩信人呢?你们不是说他是兵仙吗?怎么?得道升天去了?” 郭蒙亦是心中郁闷已久,听得樊哙此言,忍不住附和道:“樊兄说得不错,那韩信平日里自视甚高,如今却在这紧要关头装病不起,我瞧八成是故意的。” 吕泽此刻起身走出帐外,凝视着不远处的易下城。 第242章 陈平出马 易城的城墙,高耸挺立,厚可数丈。城外深壕环绕,加之易水川流其间,更添天然屏障。汉军虽有云梯、冲车,但在燕军的矢石如雨下,依然难以靠近城墙。 吕泽皱眉看向燕兵据守的城头,汉军虽勇,然易县地势险要,城墙坚固,燕兵只守不出,外加天气原因,汉军可谓是举步维艰。 “大哥!”樊哙此时跟了出来:“我等既已至此,哪有退缩的道理?那燕兵龟缩城中,我樊哙愿亲率精兵,强攻城池,再以投石车猛击城墙,云梯、冲车强攻城门,定能破城而入。” 吕泽沉默不语,似在思索。 “强攻恐损兵折将,绝非上策。”一直沉默在旁的曹参缓缓开口:“樊兄不可意气用事。” “燕兵虽然守城坚固,但他们的补给线必然有限。”郭蒙看向吕泽:“我建议兵分两路,一路继续佯装攻城,吸引燕兵注意;另一路则绕道后方,切断他们的补给线。 一旦他们粮草不济,士气自然下降,那时我们再全力攻城,定能一举成功。” “郭兄的计策虽然可行,但风险太大。我们的士兵已经在恶劣的天气中疲惫不堪,如果再分兵,恐怕难以为继。”曹参再次反对。 “那便夜袭,乘着天气恶劣,燕兵视线受阻,我们的行动不易被发现。”郭蒙说着继续道:“我们可以挑选精兵,趁夜潜入城中,打开城门,里应外合,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妥!”曹参直接否定:“易县城墙高耸,守军戒备森严。一旦夜袭失败,我们的士兵将会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 “嘿,我说你个曹参今儿个是怎么回事?”樊哙在一旁听得火大:“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你行你给个说法?” “我不行!”曹参直接回怼:“我只是提出我的观点罢了,吕将军还没说话,你急什么?” 樊哙闻言立马催促吕泽:“大哥,你给句话,我樊哙直接带人将易城拿下。” “皇上未有明示,我等岂能擅自行动?”吕泽看一眼樊哙:“曹参的话不无道理,我们不能让士兵白白送死。” “那总不能这么干等着吧?”樊哙顿时不满道。 吕泽稍作沉思,随后转向郭蒙:“你先派遣斥候前往易县打探虚实,同时派出使者劝降,我稍后去请示皇上示下,再采取下一步行动。” “诺!” -------------------- 中军大营,刘邦沉色端坐帐中,他刚听完军医的禀报,韩信染了风寒,仍抱病卧于帐中。邱贤小心地侍奉在侧,目光时不时地瞥向帐外。 不消片刻,帐帘被掀开,陈平携一身披风而入,对着刘邦恭敬一拜: “陈平拜见皇上!” “免礼。”刘邦看向陈平:“外面如何了?” “刚停了雨,伤兵们已经得到了妥善安置。虽然士气受了些影响,但总体还算稳定。” “易城久攻不下,我军攻城器械受损,士兵疲惫,难以发挥全力。”刘邦说着起身走至一旁的沙盘跟前: “必须尽快找到破城之策,否则补给线拉长,后勤压力巨大,军心亦会动摇。” “是。” 陈平不痛不痒的一句回答惹得刘邦不觉侧目:“你一个护军中尉,难道只会说是?” 陈平闻言一笑:“有大将军在,皇上放心。” “朕放心?”刘邦立马没好气道:“朕的大将军眼下抱病在榻,还躺在帐中呢,你让朕把心放哪里?” “大将军只是抱病,又不是昏迷。”陈平眼眸一弯:“献策还是可以的。” 刘邦一愣,随即狐疑地看向陈平:“你意思是他故意不肯献策?” “不是不肯。”陈平拿起沙盘上吕泽军队的兵棋:“是谨慎。” “谨慎?”刘邦听罢轻哼一声:“他一个大将军,位极人臣,有何可惧?” “韩信虽贵为大将军,奈何军中大多以卫将军为尊。”陈平说着看向刘邦: “韩信此人,有大才却也心思细腻。如今局势微妙,卫将军在军中威望颇高,韩信此举怕是有所顾虑,担心坏了皇上的大业。” 刘邦皱眉不语,陈平也没有再开口,这时帐外守卫入帐通报: “启禀皇上,卫将军帐外求见!” 刘邦面色微动,稍作思虑后:“宣!” “喏!” 陈平低头敛去唇角的笑意,将手里的兵旗重新归位,随后恭敬地站于一侧。 “臣拜见皇上。”吕泽掀帐入内,对着刘邦恭然一拜。 “免礼。” 吕泽应下,抬头却见陈平也在,于是略一拱手:“陈大人。” “将军有礼!”陈平笑着还礼。 刘邦看向吕泽:“将士们可还安好?” “回皇上,易城久攻不下,将士们纷纷请战,希望一雪前耻。” “纷纷请战?”刘邦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吕泽:“跟谁请战?” 吕泽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便如实道:“跟臣请战!” 刘邦闻言眸色骤冷,良久:“那卫将军是怎么说的?” “臣让郭蒙派斥候先去易县探查虚实,同时安排使者前往易县招降,故而前来请示皇上下一步行动。” “将军这不都安排好了么?”刘邦似笑非笑地看向吕泽:“到底是朕的卫将军,事事都为朕想在前面。”刘邦说罢又提了句: “可有请示过大将军?” “尚未!”吕泽略一抱拳:“大将军身体抱恙,故臣特地前来请示皇上。” 刘邦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良久:“卫将军心意朕明白了,不过军中之事,朕还需与大将军商议之后方能决断。” 吕泽心中一震,似有些意外地看向刘邦。 刘邦却是淡淡一笑:“待朕商议出结果,再给卫将军答复。” “喏!” 吕泽收回目光,对着刘邦深深一拜,随之退出了大帐。 看着吕泽的身影消失在了营帐,刘邦唇角的笑意散去,于是看向陈平:“你去找韩信,跟他说,朕的旨意,让他今日之内必须给出攻城良策,否则就带病滚回他的楚地去。” “喏!”陈平敛了敛唇角,欣然领命。 第243章 韩信献计 将军大帐,韩信一袭深色长袍倚坐在案前,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手中的兵书,几缕发丝随意散落于眼前,平添几分不羁。 帐内,一炉炭火静静燃烧,一侧的药罐中药汤缓缓沸腾,散发出淡淡的药香,而另一侧的酒壶则在火上微微温热,酒香四溢。 这时,帐外守卫入帐禀报: “启禀大将军,陈大人在外求见。” 韩信头也不抬:“不见!” “喏!” 随着帐帘被掀开,案上的烛影灭了几灭,韩信抬手拢住,伴随着几声咳嗽,韩信将兵书放下,起身走至不远处的沙盘前凝视。 不消片刻,守卫再次入内: “启禀大将军,陈大人说您若是不见他,皇上就让您,让您带病滚回楚地去。”守卫的声音越说越小,头也越来越低。 韩信瞧一眼守卫,眼底升起一丝寒意,良久:“你让他先给本将军滚进来。” “喏!” 韩信重新在案前坐下,将展开的兵书合于一处,随后端起案上的茶盏浅饮几口。 很快,帐帘再次被掀开,陈平携一身湿气翩然而入,眉目潋滟地对着韩信躬身行礼: “陈平见过大将军。” 韩信唇角漾起弧度,眼神悠悠地落在陈平身上:“听说陈大人准备将韩信赶回楚地去?” 陈平闻言,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大将军此言差矣,这是皇上的意思,并非陈平的。” 说着陈平走至韩信对面,轻轻拂去衣摆,席地而坐: “陈平此番前来,正是为将军出谋划策来了。” 韩信淡淡地看一眼陈平,手指随意地敲击着案面,语调端得散漫:“莫非陈大人还想抗旨不成?” “不是抗旨。”陈平挑眉一笑:“是共赢。” 韩信眸光一深,随即不温不火地开口道:“如何共赢?” 陈平笑着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一旁冒着热气的药罐和酒瓮上:“药虽苦口,却利于病;酒虽烈,却能激发士气。”陈平说着看向韩信意味深长道: “大将军这病怕是一时半刻好不了的,只是战况紧急,大将军只管背后献策,攻城御敌的事儿交给卫将军便是。” 韩信瞥一眼陈平:“你意思是让本将军献策,卫将军抢功?” “大将军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么?”陈平扬眉道:“眼下皇上已经给出了台阶,卫将军那边蠢蠢欲动,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大将军还顺道赚走了陈平的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你的人情?”韩信狐疑地看向陈平:“她让你来的?” 陈平勾起唇角,拖腔带调地来了句:“哪个她?” 韩信皱眉,随即冷了眸色:“本将军无策可献。” 陈平一窒,白铺垫了。量身定制的套路被向来不按套路出牌的韩信打乱,陈平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时,帐外响起一句:“孔将军!” 话音刚落,便见孔聚掀帐而入,在见到陈平的那一刻,孔聚似是一愣,于是略施一礼: “陈大人!” 陈平笑着起身:“孔将军!” 孔聚看一眼韩信,韩信不语,孔聚于是一笑: “大将军该喝药了!” 说罢孔聚径直走到炉火旁,端起药罐,用一块布垫着,将汤药倒入一个粗陶碗中。 陈平瞧着不觉失笑:“孔将军对大将军的照顾倒是无微不至。” 韩信闻言,眉峰微蹙。 “陈大人说笑了。”孔聚倒不在意:“大将军身系三军,眼下身子抱恙,卑职自然要尽心尽力。” 孔聚说着将药碗奉于韩信。 韩信接过,正准备一饮而尽,却在抬眸间捕捉到陈平眼底狡黠的笑意,于是眉毛一挑,将药碗往陈平跟前一递:“尝尝?” 陈平一窒,表情瞬间凝固,随即无语地看一眼韩信:“大将军客气,陈平消受不起!” 韩信扬眉,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孔聚则笑立于侧,自彭城一战后,自己受刘邦之命,转隶韩信帐下做眼线。未曾想深受韩信器重,悉心栽培,使自己从一员都尉逐步擢升,最终在垓下之战中统帅左翼大军击败项羽,自那以后,自己便心甘情愿追随韩信身侧。 待韩信放下药碗,孔聚随即上前接过:“将军还喝吗?” 韩信瞥他一眼:“这是药。” 孔聚一愣,随即笑道:“军医没说药量,想是多多益善。” 陈平听得不觉一乐:“孔将军这是把药当成攻城的箭矢,还是把将军当成靶子了?军令都不如将军这般执行彻底的。” 孔聚闻言亦笑起来:“我是想着将军早日康复,一举攻克易城。” 陈平会心一笑,于是将目光投向韩信。 韩信却是不语,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拭去嘴角的药渍。 在见到韩信手上帕子的瞬间,陈平的眸子倏地一深,月白色纹路,舒展的云纹,与那晚戚夫人遗落在自己府上的帕子一模一样。 陈平微微挑眉,眼底玩味铺呈。看着韩信将帕子缓缓收起,陈平不觉扬起嘴角,勾勒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陈大人,本将军要歇下了。”韩信淡淡地下了逐客令。 “时辰还早。”陈平笑得莫测:“皇上还在等将军献策呢。” “头疼,无策可献。”韩信自顾自起身行至塌边缓缓地扔下一句: “想必卫将军那边定有攻城良策,陈大人去卫将军帐中求取亦是一样的。” “若是她要求大将军献策呢?” 陈平幽幽的一句让韩信心中一震,随即回头看向陈平:“什么意思?” “她的意思。” 韩信皱眉,于是转身对孔聚道:“你去跟军医问清楚这药怎么喝。” “喏!”孔聚闻言直接退出帐外。 陈平唇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看向韩信的眸子透着试探: “若是夫人,大将军献是不献?” 韩信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嘲讽道:“若是夫人让本将军献策,为何不直接找本将军言明?” “夫人的决定,陈平不知。” “不知?”韩信冷了眸子。 “有信物为证。”陈平说着从怀里取出戚夫人遗落在府里的帕子递给韩信: “夫人说,大将军一见便知。” 第244章 庸人自扰 韩信沉默不语,目光落在陈平手里的帕子上,风吹烛火摇曳,韩信眼底的冷意渐渐散去,继而将烛光的暖意揽入眼底: “既是皇上下旨,陈大人回去可回禀皇上,若欲兵不血刃而取易城,可施以围点打援之策,并辅以心理战术,以期不战而屈人之兵。” 陈平眉宇轻挑,笑得意味深长:“还请大将军细讲!” 韩信扫他一眼,嫌弃地侧过脸去:“易城被困日久,势必向外求援。我军可于要道设伏,痛击来援之敌,以此削弱敌军战力,令易城成为一座无援的孤城。” 陈平眸光微亮,随即收敛了笑意面向韩信:“那辅以心理战术又做何解?” 韩信意味深长地瞧一眼陈平:“陈大人何出此问?昔日楚军之乱,范增之去,岂非陈大人之谋?” 陈平眸色微动,随后轻笑道:“大将军谬赞,陈平的雕虫小技较之将军沙场上的雄韬伟略,实乃小巫见大巫。” 说着陈平轻拈沙盘上的燕旗,轻轻置于一旁: “若能不兴师动众,便使敌军自乱阵脚,此乃兵家之上策,敢问将军有何高见?” 韩信微微一笑:“不义之师,人人得而诛之。” 陈平眼底的情绪散去,双眸微合,狭长了笑意:“愿闻其详。” “臧涂勾结匈奴,一旦成事,便是天下之敌。”韩信缓缓开口道: “我军可散布消息,揭露其叛国之行,令其军心动摇,民心不附。 随后再暗中联络城中不满臧涂之士,里应外合,易城则不攻自破。” 韩信说着瞥一眼陈平: “易城虽坚,但人心易变。若能巧妙布局,令其自乱阵脚,便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哈哈哈!”陈平闻言拊掌而笑:“大将军不愧享''兵仙''之名,兵不血刃便能令敌自溃,陈平拜服!” 韩信没有理会陈平的恭维,眸色一冷:“帕子给我。” 陈平眸色一深,随即敛了笑意:“不行!” 韩信不语,看向陈平的眼神闪烁不定。 陈平侧身而立:“信物怎可随意给人,大将军还是莫要惦记的好。” 韩信微微侧首,烛光在他眼底跳动,平添几分狡黠。 陈平心生警惕,正欲开口,却见韩信突然一个闪身出现在自己跟前,陈平目光一滞,还未来得及反应,帕子已经落入韩信手中。 “堂堂大将军居然使诈?”陈平玩味地看向韩信。 韩信扫一眼陈平懒懒道:“兵不厌诈的道理陈大人不懂么?” “受教了!”陈平微微一笑,随后笑意莫测地看向韩信:“只是夫人的帕子,大将军要了做什么?” “自然是以防陈大人四处招摇撞骗。” “招摇撞骗?”陈平闻言突然笑起来,随即对着韩信一拱手:“在下告辞!” 陈平的爽快落在韩信眼里总有些不合时宜,韩信淡淡地看向陈平,陈平却是眉宇舒展,施然出了营帐。 待孔聚入账的时候,韩信正对着手里的帕子若有所思,孔聚于是笑着上前: “方才军医说了,这药得喝尽,刚好与末将想到一处了。” 韩信闻言收起帕子,对着孔聚爽朗一笑: “喝什么药,咱们喝酒!” 孔聚哈哈一笑:“陈大人回去复命了?” “皇上下了旨,不献不行。”韩信在酒瓮前坐下:“原想着再缓几日的,给了便给了吧。” “缓几日?”孔聚将倒满酒的酒碗给韩信:“将军在等什么?” 韩信接过酒碗喝了一口,随后缓缓道:“证据。” “证据?”孔聚还是没听明白。 韩信淡淡一笑:“喝酒。” 孔聚亦无心再问,有大将军在,自己担心什么?于是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随后忍不住好奇道: “大将军平时在军中甚少饮酒,怎得一生病反倒喝起酒来了?” 韩信只笑不语,眼前却浮现出蒯彻的影子,他的“三分天下”至今如雷贯耳,自己当初若是接纳了他的建议,现下又当如何? 韩信对着酒瓮若有所思,蒯彻嗜酒,酒后话多,自己便给他下了“禁酒令”,孰料蒯彻直接改变策略,四处藏酒。 一次战后,自己受伤服药,欲以清水解药之苦,未料一口饮下,竟是蒯彻所藏之酒,自己一气之下便要问罪。 剻彻巧言辩解,称酒能消毒,有助于伤口愈合,还以身示范,直接将自己给气笑,眼瞧着拦不住,便只许蒯彻在自己帐中饮酒,由自己亲自监督。 那段时间,大帐被一分为二,一边熬药,一边温酒,蒯彻笑称此乃药酒,多多益善,一喝便唠,一唠便多,数次醉倒在将军帐中,害得自己一个伤员,反倒要照顾他这个酒鬼。 想到这里,韩信饮尽碗中之酒,自齐地一别,蒯彻便再未漏面,有人说他疯了,也有人说他归隐了。 韩信看着被炉火舔舐的酒瓮,如今天下大定,不知其是否觅得心中所求? -------------------- 出了将军大帐,陈平从袖中取出韩信的另一块帕子笑得意味深长,既是夫人之物,总要当面归还的。 “陈大人!” 不远处,周勃与郦商刚巧路过,瞧见陈平从韩信帐中出来,忍不住上前打探: “易城久攻不下,大将军可有良策?” 陈平闻言微微一笑,良久方吐出一个字:“等!” “等?”周勃听得一头雾水,待要再问。 “陈平还要去向皇上复命,先走一步了。”说罢陈平笑着向二位略施一礼,随后急步而去。 “郦兄可知何意?”周勃看着陈平走远的背影转问郦商。 郦商却是一笑:“大将军让等,咱们等着便是。” “可是将士们早就等不耐烦了,明明我众敌寡,区区易城,索性一鼓作气攻了便是,再等下去,怕是军心都涣散了!” “周兄此言差矣,将士的命也是命,如今天下大定,皇上施行仁政,不可徒增伤亡!” 周勃闻言忍不住长叹一声:“眼下军中议论纷纷,说大将军因病生怯,不如卫将军英勇!”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郦商看向周勃:“大将军用兵向来以奇致胜,再说上面还有皇上呢,周兄何苦徒增烦恼?” 周勃一想也是,于是笑道:“还是郦兄看得开!” 第245章 暗中较量 央月宫,戚夫人正凭着甄嬛的记忆帮刘长史誊写唐山夫人的“房中祠乐”,若华在一旁瞧着好奇,忍不住轻声念道: “芬树羽林,云景杳冥。 金支秀华,庶旄翠旌。” 这话被抱着荷花入室的佩兰听见,于是上前打趣若华: “念得有模有样,可知何意?” 若华闻言一窒,随即白一眼佩兰:“你知道?” “不知!”佩兰笑着将荷花递给若华:“干活!” 若华无语地接过,同佩兰一道将荷花装进瓶子里,随后忍不住嘀咕: “好端端的,你折它做什么?” “夫人说''山有扶苏,隰有荷华'',扶苏我找不着,荷花倒是满院。”佩兰说着携一丝打趣笑对若华: “你的扶苏可有找着?” 若华被问得一愣:“扶苏长在山上,我找它做什么?” 佩兰只笑不语,给瓶中的荷花洒上清水,粉红的花瓣瞬间晶莹剔透起来。 若华看得眸光一动:“你这么一摆弄,倒是好看多了,你先替我值守片刻,我再去摘几朵回来。” “你倒是会偷懒。” “就一会。”若华眨巴着一双眼睛凑近佩兰笑得一脸无害:“好姐姐!” 佩兰嫌弃地挪开身子:“去吧去吧,别掉水里就行。” “得令!”若华作怪地行了个礼,随即轻轻地退出了寝室。 佩兰上前帮戚夫人研磨,目光落在刚落笔的“ 箫丂群慝,肃为济哉”上,正要往下看时,戚夫人却停了笔。 佩兰于是放下手里的活儿,接过戚夫人的毛笔轻轻搁置在笔架上,随后小心地将未干的缣帛轻轻拿起,晾在一侧的竹编支架上。 戚夫人起身走至案旁,目光落在佩兰刚折的荷花上若有所思。 佩兰此时奉茶过来:“这''房中祠乐''让夫人作词,倒是便宜了那个刘长使,夫人当真希望她能获宠?” 戚夫人接过茶盏:“没有她,也会有其他人,既然皇后不用,那本宫便试试。” “也是,用得不好扔了便是。” 佩兰的话让戚夫人不觉一笑:“扔哪儿?” “永巷啊,那里可从不缺人。” 戚夫人指尖微动,没有说话,良久: “启封那边进展如何?” “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佩兰笑看向戚夫人:“周大人从斋青和手里带走了沉生,并派人将其作为人证暗中护送回洛阳,只待面圣了。” 戚夫人微微点头:“子腾呢?” “他将虞媛安全送出启封后便即刻返程,应该不日即将抵达洛阳。” 佩兰一边回答,一边收拾桌上剩余的缣帛,收了一半似是想到了什么: “夫人,这缣帛可还续用?” “收了吧。”戚夫人淡淡道,目光落向竹架上晾晒的缣帛,“房中祠乐”自己只写了一半,而接下来的一句是“ 盖定燕国,大海荡荡水所归”,眼下战事未卜,写上恐有不妥,只能缓些日子再续。 -------------------- 永宁宫,吕雉倚在榻上,连日来的雨水天气,令其胸闷不适。 采青端了莲子羹进来,吕雉抬眼淡淡道: “打发走了?” “走了。”采青上前将碗置于案上,然后扶起吕雉。 “说了些什么?” “都是宣华宫的一些琐事,让皇后置刘长使不敬之罪。” “治罪?”吕雉轻哼一声:“刘长使怎么她了?” “说是刘长使宫里的宫人不听使唤。” 吕雉微微皱眉,良久:“随她去吧!” 采青闻言眸光微动,忍不住开口道:“蔡长使自入住宣华宫,抢了刘长使的正殿不说,连刘长使身边的宫人都要走了。” “那刘长使呢?” “她无奈退居偏殿,敢怒而不敢言。” “不言那是最好,蔡长使那边你稍微提点着些,别太过分就行。”吕雉端起羹碗浅尝一口: “启封那边可有消息?” “周昌大人还在调查水府被毁一事,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 “可有查出些什么?” “暂时还没有。”采青说着又继续道:“据启封的探子来信,水府被烧的很彻底,连带着周围的民宅也遭了殃,火势虽然被控制住了,但现场一片狼藉,很难找出有价值的线索。” 吕雉微微点头:“虫达呢?” “虫将军在处理完水府的事情后,便赶去了微山湖,开始着手转移私兵了。” “本宫先前交代的事宜可有通知到虫达?” “皇后放心,奴婢已经按照皇后的吩咐书信给虫将军,请虫将军务必尽快执行,免得夜长梦多。” “你让探子盯紧些,一有情况及时回报。” “喏!” 吕雉将手里的莲子羹递给采青:“太甜了。” 采青一愣,随即赶紧接过:“奴婢这便让内厨重做。” 吕雉看一眼采青:“内厨换人了?” “先前太子殿下想吃一味点心,结果内厨始终做不出殿下的口味,便引咎请辞了,故而汤官令重新安排了人过来,许是尚未适应,才导致弗了皇后口味。” “什么样的点心让盈儿如此苛求?”吕雉微微皱眉,眼底闪过一丝狐疑。 “这个殿下没说。”采青如实道。 吕雉正要再问,这时宫人来秉: “启禀皇后,审大人在外求见。” 吕雉听闻是审食其回来了,眸色微动:“快请!” “喏!” 采青见状将手里的汤碗置于一旁,上前搀扶吕雉,为其整理常服。 不消片刻,审食其阔步而来,对着吕雉躬身行礼: “审食其见过皇后!” “审大人免礼。”吕雉示意审食其入座,随后看向采青:“上茶!” “喏!” “审大人一路辛苦,不知此去梁地,情况如何?” 审食其微微一笑:“确如皇后预料,梁王有心归附。” “既怀归顺之意,何以表尔之诚?” “他言梁地广袤,足抵微山湖数倍,若皇后不弃,他愿收留微山湖之士。” 吕雉闻言冷笑一声:“果然是只老狐狸,他敢收,本宫可未必敢去。” “皇后所言甚是。”审食其表示认同:“彭越此人城府颇深,今既示归顺之意,我等不妨暂且与之周旋,至于是否重用,留待他日再定。” 第246章 彻查旧事 吕雉微微点头,良久:“他可有说别的?” 审食其略作思索,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对了,梁王还提到了楚王,说是前段时日,楚王曾去梁地找了他。” “韩信?”吕雉皱眉:“他不是在楚地么?怎么好端端地跑去梁地了?” “梁王说楚王找他是为了戚夫人在萧县被暗杀一事。”审食其说着看向吕雉试探道:“萧县非楚地管辖,戚夫人在萧县遇刺,与他楚王何干?” 吕雉眸色微沉,眼底似有什么闪过:“既然与萧县无关,那便是与人有关了。” “皇后意思是楚王在帮戚夫人?” 吕雉没有说话,良久:“彭越可有说别的?” “都是些琐事,没什么用处。” “本宫记得之前樊哙曾入宫告发过戚夫人私通定陶糕点铺的掌柜一事。”吕雉说着看向审食其:“本宫当时未太在意,你可有印象?” 审食其点头:“那人叫张乐,是楚王帐下复员的军人,樊将军为了查案,搜了他的糕点铺,后梁王还因此事参了樊将军一本,说樊将军纵容下属欺压其封地百姓,抢人钱财。” 吕雉眼中厉色一闪:“你再去一趟梁地,跟彭越查出张乐的底细,他若真心投诚,必先有所表示。” “喏!” -------------------- 央月宫,池边凉亭,戚夫人轻摇团扇,笑看若华摇着小船在莲叶间忙碌,而船尾已是满满的莲蓬。 佩兰这时从不远处过来,瞧见此场景,不觉失笑:“殿下爱吃芙蓉莲子糕,却用不了这许多莲子,夫人怎不唤若华回来?” “如意说盈儿也爱吃这个,求了本宫多备些。” “太子想吃,去找皇后便是,何以来劳驾夫人?”佩兰接过戚夫人手里的团扇,侍奉于一侧。 “倒也不差这一些。”戚夫人端起面前的茶盏浅饮一口:“只怕皇后多想。” “那可不?”佩兰闻言,气性翻涌直上,“每回奴婢侍奉殿下去学宫,路上远远地瞧见太子,便有宫人立马挡在太子跟前,生怕殿下冲撞了太子,真是气人。” 戚夫人淡淡一笑:“如意怎么说?” “殿下倒是不介意,还说什么太子身份使然,保持距离是应该的。”佩兰说着忍不住置气道:“陈王起义时都说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咱们殿下的身份哪里就比太子差了?” “那是在有权力之前。”戚夫人瞧一眼佩兰:“以后这些话可不许再说了。” “喏!” “哥哥那边最近可有消息过来?” “有!”佩兰神色一变,刚刚被若华带跑了神,正经事忘了说了。于是赶紧将怀里地两卷信笺取出递给戚夫人: “这是奴婢刚从信鸽身上解下的,一卷是戚将军从北地发来的,另一卷是咱们安插在燕地的探子从军营送出的。” “军营送出?”戚夫人接过信笺看一眼佩兰:“是何职务?” “斥候,隶属于候吏孙和的麾下。” 戚夫人微微点头,随后将哥哥送来的信笺展开,良久:“哥哥截获了燕王派出的探子。” “燕地的探子?”佩兰一时没反应过来。 戚夫人将信笺递给佩兰:“燕王准备向匈奴请求援兵了。” 佩兰看完信笺,面露担忧道:“燕王想借匈奴之力对抗我朝,匈奴铁骑素来以凶悍着称,一旦踏入燕地,怕是民不聊生了。” “匈奴虽拥铁骑之威,但哥哥麾下的骑兵亦非庸常之众。”戚夫人说着看向池中绽放的荷花: “有了马镫之助,必使我军骑兵如虎添翼,加上装备精良,战术多变,我军骑兵早非昔日之态,匈奴想要跨过边境,势必将面临一番苦战。” 佩兰听得眸光骤亮:“夫人提及的马镫,可是先前让奴婢送出的奇怪画作?” 戚夫人点头:“那是给哥哥的图样。” “听夫人意思,这马镫很是厉害?”佩兰忍不住好奇道。 “马镫是马背上的挂件,其功效在于能为骑兵提供支撑,让骑兵更好地固定在马背上。”戚夫人说着收回目光: “这样在冲锋的时候,骑兵便能准确地使用武器,灵活地变换战术,发挥出最强的战斗力。” 佩兰闻言震惊地看向戚夫人:“如此小小挂件能有这么强大的作用?” 戚夫人将哥哥的信笺放下:“不光是提高作战强度,马镫在骑兵策马驰骋时可以起到一定的缓冲作用,从而减轻骑兵在骑行过程中的疲劳和受伤风险。” “如此说来,如今的北地守军,可是今非昔比了。” 戚夫人淡淡一笑,是否今非昔比,那便要看哥哥的能力了。 如此想着,戚夫人展开第二卷信笺,略作通读后,戚夫人放下信笺似有踌躇。佩兰小心的拿起信笺看过,忍不住对戚夫人道: “信中提及候吏孙和不满燕王勾结匈奴,作战并不积极,可以招安,夫人以为如何?” 戚夫人没有回答,目光落在一旁的茶盏上像是在思考什么。 “而且信中还说,燕王与匈奴暗中勾结的消息已在军中广为流传,致使众多将士心生怀疑,面露不满。” “仅凭怀疑和不满,并不能助我军快速平叛。”戚夫人淡淡地开口: “收复燕地,须在匈奴踏足之前,方能减轻我军伤亡。否则一旦边境战火重燃,不仅燕地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我朝的北方防线亦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 “夫人所言甚是,匈奴人生性残暴,一旦入境,必将引起腥风暴雨。”佩兰认真地看向戚夫人: “好在戚将军及时截获了赶往匈奴的探子,打乱了臧荼的计划。” 戚夫人略作沉思,随后对佩兰道:“你派信给哥哥,让他速将探子交给皇上,有了人证物证,燕军军心必乱。” “喏!” “同时,你再将候吏孙和可招安的消息传递给韩信,让其在我军攻破易城之后透露给陈平,再由陈平转告皇上。” “夫人这是想保孙和?”佩兰忍不住问了句。 戚夫人没有回答,良久:“去吧!” “喏!” 第247章 计策失灵 易县军营,臧荼身着战甲,眉头紧锁,在营帐内来回踱步。 谋士李严与军司马徐文远、校尉陈征静默在侧,气氛凝重而压抑。 “大将军呢?”臧涂停下脚步看向众人。 “回大王,霍将军正在城头巡视,以确保城防万无一失。”军司马徐文远上前一步,如实答道。 臧涂微微点头,随后将目光转向陈征:“我军士气如何?” 陈征一愣,眼中闪过些许犹豫,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李严,李严却是恭立于侧,垂眸不语。 陈征无奈,于是收回目光,稍作思虑后如实道: “军中现盛传大王与匈奴有所勾结,士兵们对匈奴素怀仇恨,闻此传言,心生不满,以致士气大减。” “大胆!”臧涂闻听此言,骤然震怒:“本王邀请匈奴援兵,亦是为我大燕社稷着想。传令下去,再有对此事异议者,一律按军法处置!” “大王万万不可!”一旁的李严此时出声阻止: “向匈奴援兵之事,本为避将士之疑,故未广而告之。如今军中流言忽起,其中定有蹊跷,请大王三思而后行。” 听得李严此言,臧涂的脸色略有缓解,于是看向李严道:“先生以为是有人故意为之?” “大王圣明!”李严略一拱手:“汉军连日攻城未破,全赖众将士同仇敌忾!”李严说着看向臧涂: “此刻若是军心大乱,大王以为受益者是谁?” 臧涂面色一变,随即冷哼一声:“刘季这个泼皮无赖,惯施阴谋诡计,昔日霸王受其暗算,英雄末路。今日他又故技重施,企图乱我军心,着实可恨。” 李严微微点头:“龙邑一战,我军折戟沉沙,兵败而归,好在大将军临危不乱,力挽狂澜,使得士气得以保全。”李严说着略做停顿: “眼下易城是我军的最后一道关卡,一旦冲破,都城蓟城将无险可守。故在此关键时刻,军心不能有失。” “那以先生之见,本王当如何稳定军心?” “大王宜亲自出面,以正视听,明示将士,并无与匈奴勾结之事。”李严看向臧荼: “唯有大王亲口澄清,方能彻底消除军中疑虑,稳固军心。” 臧涂闻言不语,似在思索,良久:“先生的意思本王明白,只是援兵一旦到来,谎言不攻自破,本王之信何存?军心若因此动摇,怕是后患无穷。” “大王之忧,臣深以为然。”李严随即恭敬道: “故臣以为,大王宜于军中明示,燕国自立之志,与匈奴并无勾连之实。 至于外援之师,宜密与之盟,使其洞悉我方立场,俾其在援助之时,行事低调,不显与匈奴之瓜葛。” 臧涂微微点头,随后看向一旁的徐文远和陈征:“徐司马和陈校尉以为如何?” “臣赞同先生之见!”徐文远和陈征同时答道。 “好!”臧涂闻言随之拍板:“那便依先生之见,召集所有将领,由本王亲自作证,以稳军心!” “大王英明!” -------------------- 汉军军营,众将领集结于中军大帐,刘邦对着眼前的地形图若有所思。自围困易城以来,阴谋阳谋皆施,城池依旧固若金汤,汉军的攻势似乎陷入了僵局。 “皇上!”樊哙自入军帐到现在已经憋了一肚子话,奈何刘邦只是看图却一言不发,樊哙等不耐烦了,索性直接开口道: “臣以为易城需强攻,这帮兔崽子在跟咱们玩花样,再等也等不出个屁来!” 刘邦闻言斜一眼樊哙:“强攻?怎么强攻?” “给臣一队精兵,保管杀他个片甲不留!”樊哙一拍胸脯自荐。 “樊将军此言差矣,皇上在意的岂是一地之得失?强攻无异于屠城,城破之日,民不聊生。 易县百姓,亦是我大汉子民,樊将军于心何忍?”陈平慢悠悠地开口道。 樊哙一愣,随即不耐烦地瞪一眼陈平:“什么忍不忍的,你行你说怎么办?” “谋定而后动,以保全军之力,解百姓之苦。”陈平挑眉一笑:“樊将军稍安勿躁。” 樊哙正要回怼,却被一旁的周勃抢了先: “陈大人要解易县百姓之苦,可有想过我军将士之苦?他们披星戴月,驻守城下,所为何来?” “若能以智取胜,免遭无谓牺牲,受点苦又何妨?”陈平答得直接。 “以智取胜?”周勃嘲讽道:“那陈大人的计谋何在?” 陈平扫一眼周勃,目光落向对面的韩信,眼中闪过一抹促狭: “有大将军在,周将军担心什么?” 周勃闻言一窒,顿时无言以对。 韩信神色淡然,抬眸的瞬间,漆黑的眸底宛若无物。 “敢问大将军有何妙策?”樊哙直接抛出问题。 韩信淡淡地扔出一个字:“等。” 樊哙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立马暴躁起来:“我看大将军是生病生怕了吧?我们等得起,战士们等得起吗?我们的粮草等得起吗?” 韩信看一眼樊哙:“若想取信于天下,等不起也得等。” “不知大将军在等什么?”吕泽此时开口道: “我军探子回报,臧涂已向麾下将士明言,并无与匈奴私通之实,军心渐趋稳固。 大将军先前所提心理战术,眼下看来已被叛军侦破。” “不错!”郭蒙见状亦附和道:“叛军若是同仇敌忾,盲目的等待只会陷我军于被动。”说着郭蒙对韩信一拱手: “还请大将军慎思。” “请大将军慎思!”周勃随后跟进。 “请大将军慎思!” 樊哙等其他将领见状亦附议。 韩信面无表情,静默在侧。 陈平看一眼众人,唇角勾起一抹狡黠,随即转身对着刘邦躬身一拜: “请皇上慎思!”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瞬间难看起来。 周勃直接没好气地瞪一眼陈平。 郭蒙则面露嫌弃,侧过脸去。 吕泽皱眉不语。 倒有樊哙,面色一怔后,忙后知后觉地对着刘邦躬身再拜: “请皇上慎思!” 众人随之再次附议。 韩信玩味地扫一眼陈平,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第248章 戚触龙突来军营 “朕也想知道,大将军所谓的等,究竟在等什么?”刘邦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韩信身上。 众人此刻亦安静下来,纷纷看向韩信。 韩信微敛了眸色,语气平淡地吐出两个字:“证据。” 刘邦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什么证据?” “由燕兵提供的,臧荼勾结匈奴的证据。”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愣住,陈平则勾起笑意,饶有兴致地看向韩信。 “大将军想多了吧?”郭蒙此时忍不住开口道:“燕军怎会给咱们提供证据?” “没错!”周勃亦表示认同:“前几日卫将军派出招降的使者至今仍被拒之门外,可见燕军守城的决心,若如大将军所言,燕军岂非自掘坟墓?” 刘邦微微皱眉,看向韩信的眸色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而且燕地毗邻边境,当地百姓长期遭受匈奴侵扰,苦不堪言,军中将士对此感同身受。”郭蒙继续进言: “但凡有一点证据,用不着交给咱们,他们自己便乱了,又怎会如同现在这般众志成城?” “对对,就是这个道理!”樊哙立马举双手赞同。 陈平闻言突然噗嗤笑出了声,然后姿态闲散地扯了扯衣袖,端得一本正经。 “你笑什么?”樊哙无语地看向陈平:“这有什么好笑的?” 陈平则拖腔带调地“嗯”了声,唇角轻扯,一副“确实如此”的模样。 “陈大人有话直说便是,不必在此拿腔作调。”周勃一贯最烦陈平那副轻慢的姿态,见状直接讥讽道。 陈平目光散漫地扫一眼周勃,笑意莫测地扔出一句“不好笑”,便闭了嘴。 周勃一窒,随即愤愤地瞪向陈平。 刘邦则将目光投向陈平,缓缓开口道:“陈大人,说说你的看法。” 陈平闻言收敛了笑意,随之面向刘邦恭敬道:“臧荼想以一己之力混淆视听,瞒天过海,眼下确实需要一个证据将其谎言戳穿。” “继续说!” “这个证据,只有燕军自己人提供,方能一石激起千层浪。” “既是自己人,又怎会主动向我军提供证据?”刘邦不解道。 “既然不会主动。”陈平说着扬起一抹笑意:“那只有被迫了。” “被迫?”刘邦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恍然:“你意思是有人会胁迫燕兵向我军提供证据?” 陈平笑而不语,将目光投向一旁静默的韩信,露出一丝意味深长。 正在这时,帐外守卫入帐禀报: “启禀皇上,安北将军求见!” “安北将军?”刘邦听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快请!” “喏!” 帐中一时议论纷纷,郭蒙忍不住看向吕泽: “安北将军此刻不是应该驻守北地吗?怎得突然跑这来了?” 吕泽不语,将目光投向刘邦,却见刘邦亦是一脸困惑。 樊哙一贯最烦戚夫人,故而对戚触龙的到来更是抵触,闻得此言,想也没想便放言道: “还能为什么?抢功来了呗!” “他抢什么功?”周勃皱眉:“这里有他的份吗?” 郭蒙闻言不觉一笑:“人心难测,凡事还需慎重才是。” “没错!”樊哙立马附和:“他若敢抢,老子砍了他!” 一直沉默在侧的娄敬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诸位将军慎言,戚将军驻守北地多年,何时与尔等抢过战功? 此番冒险前来,想必是边境出现了紧急军情,尔等无需以己度人。” 此言一出,周勃瞬间涨红了脸,樊哙则是大眼一瞪,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理由。 陈平玩味地看一眼娄敬,有点意思。 刘邦却是不语,眼中看不出喜怒。 不消片刻,戚触龙掀帐而入,对着刘邦恭敬一拜:“戚触龙拜见皇上!” 刘邦示意戚触龙免礼,随后温和道:“安北将军此刻不是在驻守北地吗?怎得有空来朕这里?” “启禀皇上,微臣驻守北地时,抓获了一名想要越境的士卒,仔细审问之下,发现其乃燕地的探子,此番试图出境正是为了给臧荼送信!”戚触龙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于刘邦: “事发突然,未免其中有诈,臣当即破封验视,发现是一封求援信,由臧荼亲笔所写,恳请匈奴即刻发兵以助燕军。” “好!”刘邦看完信,眼中掠过一丝锐利,随即看向戚触龙:“那送信之人现在何处?” “回皇上,微臣已将此人擒获,现正押于帐外,等候皇上发落!” 刘邦闻言,面色一喜:“戚将军,你真乃朕之福将,此番拿下易县,朕记你一功!” “微臣不敢!”戚触龙赶忙抱拳行礼:“此乃臣之职责所在,不敢请功!” “哈哈哈,戚将军果真大公无私!”陈平突然笑着开口,扫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一旁的周勃等人:“这么大的功劳,不要多可惜!” 戚触龙闻言一愣,随即拱手道:“陈大人说笑了,末将奉命驻守北地,已是皇上莫大的恩宠,岂敢再有非分之想?” “眼下匈奴蠢蠢欲动,戚将军亲身至此,那北地防守岂非空虚?”郭蒙直接转开话题。 戚触龙淡淡一笑:“北地边防,末将已命副将严加把手,且布下严密的岗哨,以确保万无一失!” “话虽如此,匈奴骑兵以勇猛着称,面对他们的侵袭,我军所依赖的唯有战术上的优势,而将军眼下擅离军营,军中无人指挥,岂非给了匈奴可乘之机?”郭蒙再次发难。 “郭将军此言差矣。”戚触龙笑看向郭蒙:“匈奴骑兵虽然凶悍,但我军骑兵亦不容小觑!” “哦?”刘邦闻言眸色骤亮,“如何不容小觑?戚将军说来听听!” “喏!”戚触龙略一拱手:“臣前些日子发明了一神器,名曰‘马镫’,此物虽小,却能令骑兵如虎添翼,与匈奴铁骑相抗衡。”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就连一直淡漠在侧的韩信此刻亦不免亮了眸子。 樊哙虽然看戚触龙不爽,但听闻他有能让骑兵如虎添翼的神器,顿时兴趣大增,瞪着双眼睛便候着戚触龙往下说。 第249章 戚触龙与樊哙的较量 “何为马镫?”刘邦面露好奇道。 “马镫乃是骑兵骑乘马匹时,置于马鞍两侧,供骑兵踏脚之物。”戚触龙继续道: “此物虽小,却能稳固骑兵于马上,使其在驰骋时能更自如地操控马匹,甚至在马上射箭、挥刀,大大增强了骑兵的战斗力。” “如此说来,马镫对于骑兵而言,岂不是如同弓箭之于步兵?”刘邦震惊道。 “正是如此。”戚触龙说着笑对刘邦:“皇上若有兴趣,不妨随微臣出帐,让微臣亲自为皇上展示马镫的妙用。” “好!”刘邦爽朗一笑,随后跟着戚触龙出了军帐。 众人见状亦按捺不住心中好奇,纷纷跟上,樊哙更是急不可耐,提了步子便往外冲,想要一睹马镫的神奇,熟料在帐门口与娄敬挤到了一处。 樊哙原本就对这个戍边卒子出身的娄敬心存不满,当下便怒目圆睁:“你这厮,休要挡本将军的路!”说着便一个使劲,直接把娄敬给顶了出去。 娄敬被这突如其来的蛮劲撞得步履踉跄,险些失态,亏得韩信及时扶住。 娄敬稳住身形,对韩信投去感激的一瞥,随即转向樊哙冷斥道: “樊将军,中军帐前,怎敢如此无礼!” 樊哙却不以为意,挺胸抬头地挑衅道:“军中以勇为尊,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是回陇西戍边去吧!” 娄敬轻蔑一笑:“樊将军既如此英勇,怎不见你将易城拿下?” 樊哙被堵得一窒,正想反驳,却被从旁而过的陈平直接打断: “戚将军的表演还没开始,您二位倒先演上了?” 娄敬不语,目光转向别处。 樊哙听得先是一愣,随即方反应过来,顾不得与娄敬拉扯,瞪一眼陈平后赶紧往戚触龙的方向赶去。 陈平嘴角漾起弧度,目光似有深意流动。 校场上,两匹骏马已经准备就绪,马鞍两侧各装有一个精致的马镫。 戚触龙牵来马匹,躬身示礼,刘邦虽马术娴熟,然而面对待试马镫,不免踌躇。 戚触龙看出了刘邦的顾虑,于是恭敬上前:“敢请皇上,容臣先行示范!” 刘邦颔首应允,退步一旁,静观戚触龙演示。 戚触龙步履稳健,行至马侧,轻身一跃,便已稳坐于马鞍之上。只见其调整身姿,足踏马镫,随即策马小跑,继而加速疾驰。 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宛若天成。无论是风驰电掣,抑或是急转突奔,戚触龙都能驾驭自如,甚至于鞍上挥剑斩劈,动作之连贯,稳如泰山,充分展现了马镫之精妙。 刘邦看在眼里,心中暗自称奇,此马镫虽微,竟能使人稳于马上,宛若平地,实为神妙之物。 想到这里,刘邦也学着戚触龙的样子,踏镫上马。 起初,因着初次接触马镫,刘邦稍显生疏,但数圈校场下来,刘邦立马感受到了马镫所带来的稳定性,于是笑对戚触龙: “戚将军,得此马镫,我军铁骑之威必大振也!实为神来之笔,戚将军功不可没!” “皇上盛赞,微臣愧不敢当,仅尽绵薄之力,岂敢居功?”戚触龙随即恭敬道。 刘邦正欲再言,却听得马蹄声疾,由远及近。于是抬眼往去,却见樊哙策马疾驰而来,气势汹汹。在靠近戚触龙时,樊哙高声挑衅: “戚将军,可敢带着你的马镫与我樊哙一决高下?” 戚触龙闻言一笑:“樊将军,今日非比武之时,马镫之利,当用于沙场,而非内斗。” “什么利不利的?我看就是你虚张声势,有本事你与我樊哙比一场,瞧瞧是你的马镫厉害,还是我樊哙的身手厉害!” 戚触龙面带笑意,不以为忤:“樊将军,战场之上,非独力之较量,亦是技巧之比拼。既然樊将军有心相邀,我便以马镫之助,与将军一较高下。” 说罢,戚触龙握紧缰绳,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 樊哙也不甘示弱,策马迎上。 两马相交之时,樊哙大喝一声,举刀便砍。戚触龙则侧身一让,借助马镫之力,稳稳地在马上变换姿势,反手一剑直刺樊哙。 樊哙被戚触龙的速度大吃一惊,急忙抬刀招架,却因在马上晃动不稳,略显狼狈。 戚触龙微微一笑,借力马镫,再次发起攻击,剑尖如蛇信般直逼樊哙要害。 樊哙见状奋力抵挡,心中暗惊戚触龙的速度之快,完全让自己来不及招架,几个会合下来,戚触龙轻松依旧,而樊哙却明显吃力起来,逐渐落了下风。 刘邦见此情景,心中对马镫的效用更加确信,于是看向众人宣布: “诸位,今日之战,已充分证明了马镫的价值。樊将军的勇猛毋庸置疑,但有了马镫的辅助,戚将军的武艺更是如虎添翼。此物虽小,却能在战场上发挥巨大作用。” 众将士目睹了这场对决,亦是对马镫的威力感到惊叹。 樊哙则收了刀,对着戚触龙一抱拳:“我樊哙认输,不过不是输给你戚触龙。”说着樊哙吞了吞口水: “你这马镫借我使使!” 戚触龙哈哈一笑,翻身下马,解下马镫递给樊哙:“樊将军,拿去便是。” 樊哙立马接过,拿在手里左看右瞧,随即配于马上,并试着调了调姿势,目光扫视一圈后,挥刀便向一旁的木桩砍去,只见一道凌厉的刀光闪过,木屑纷飞: “好家伙,这力道,比往日快了几十倍!”樊哙忍不住赞叹道。 众人见状,亦是一惊。 刘邦扬起一抹笑意看向众人:“马镫之利,不可忽视,今后我军当大量配备,加紧训练使用之法,定能让我军骑兵战斗力大增。” “皇上英明!” 正在众人高呼之际,却见一士卒匆匆而来, “皇上!燕军探子想要逃跑,刚好被在营中巡视的曹大人发现,现已截获,问皇上如何处置?” “这有什么好问的,杀了便是!”樊哙张口便道。 刘邦闻言面色一沉,随即将目光投向韩信: “此人可是大将军先前要等的证据?” 韩信微微颔首:“正是。” 第250章 陈平挑衅韩信 “好!”刘邦眉宇轻扬,随即看向韩信:“既如此,大将军打算如何处置?” “将其押解于城下,公开示众。”韩信略作停顿:“人证物证俱在,臧荼的谎言不攻自破,我等可乘其军心涣散之际发起总攻,易城不日便可拿下。” “人证固然在手,可是物证如何顺利送入城中?”一旁的周勃提出疑惑。 “这有何难?”樊哙立马接话:“让招降的使者带信再跑一趟便是!” 郭蒙听罢,不禁瞥了樊哙一眼,难为其说了句还算靠谱的话。 “那万一使者送出的信刚好被臧荼的人截获了呢?”陈平慢悠悠地飘出一句。 此言一出,众人皆愣,倘若没了物证,人证的可信度便直接拉低了,毕竟人是活的,容易被威逼利诱,可物证是死的,不会轻易改变。 “哪有那么巧的事?”樊哙忍不住嘀咕道。 “战场之事,瞬息万变!”陈平噙一抹笑意看向樊哙:“樊将军不可大意了。” 樊哙闻言哼了一声,却也没再反驳。 “那依陈大人之见,该当如何?”周勃冷冷道。 众人闻言,皆将目光投向陈平,陈平见状哈哈一笑:“你们瞧我作什么,计策又不是我想出来的。” 此言一出,众人再次将目光转向韩信。 韩信看一眼陈平,深邃的眸子染上似笑非笑的味道: “那便有劳陈大人代笔了。” 陈平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敛去眸底地诧色,携一抹兴意看向韩信:“还请大将军明示!” 韩信收回目光淡淡道:“一份物证有截获风险,那十份、百份便很难截获了。” “大将军你这不是造假吗?”樊哙瞪大了眼睛看向韩信。 “兵不厌诈。”娄敬鄙夷地扫一眼樊哙:“何况臧荼勾结匈奴是事实,有什么造假不造假的。” 樊哙听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马举手赞同:“这办法好!” 陈平眸子一暗,唇边的笑意却依然玩味:“大将军让我临摹数百份书信?” “陈大人若是觉得不够,多一些也无妨。”韩信微微一笑,眼中盛满星辰。 “对对对!”樊哙立马附和:“越多越好,最好燕军将士人手一封,看那个臧荼还如何狡辩!” 娄敬闻言强忍住眼底的笑意看一眼陈平,却见陈平强装镇定地转向刘邦,正要开口, “大将军此计甚妙!”刘邦点头认同:“只是这么多封书信该如何送入城中?” “遴选军中箭术精湛的将士数名,将书信绑于箭矢之上,射入城中即可。” “好!”刘邦龙颜大悦:“有了书信的加持,敌军军心必乱,我军此刻发动总攻,拿下易城自不在话下。”刘邦说着看向韩信: “此番冲锋的将士,不知大将军可有合适人选?” 此言一出,仿佛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场众人的眼神瞬间炽热起来,一个个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身子,竖起了耳朵。 冲锋陷阵,那可是能铸就无上功勋的契机,战场上的功勋,足以让家族荣耀,让名字永刻青史,谁都想在此关键时刻展露头角,成为平叛燕逆一战中的中流砥柱,铸就属于自己的辉煌传奇。 众人皆将目光投向韩信,而周勃、樊哙、郭蒙等人则将目光投向了卫将军吕泽,他们自知非大将军阵营,大将军即便要选,也不可能选自己。 韩信扫视一眼众人,疏离而淡漠,然后缓缓开口道: “樊将军为先锋,率先冲击敌军,打破敌军的针线; 周将军负责中军,根据战场形势调整战术,确保军队的稳定和灵活; 郦将军负责侧翼,确保军队的两翼安全,并且在关键时刻提供支援。”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骤变,就连一旁的刘邦都忍不住看一眼韩信,随即又将目光落向不远处的吕泽身上。 而此刻的吕泽,微皱了眉头看向韩信,眼底透出狐疑。 樊哙则是兴奋异常,呵呵笑着对着一旁的周勃挤眉弄眼。 周勃没有搭理樊哙,眼中满是困惑。 郦商亦是惊喜交集,冲锋的名额,大将军居然一个未留给自己帐下的将领,一时对韩信肃然起敬。 陈平没有反应,一百封书信,他就算彻夜不眠也写不出来,看着眼前的始作俑者韩信,陈平的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 入夜,大将军帐,韩信正在案前翻阅兵书,突闻营外一阵嘈杂, “陈大人留步。” “让开!” “大将军营帐,陈大人非请不得入内。” “等他请我,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让开。” “不行!”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赵健!” “赵健,我记住你了,让开,我要见你家大将军。”陈平说着便要硬闯。 “不让!”赵健提刀一横。 “嘿——”陈平正要训斥,却听得账内淡淡地传出一声; “让陈大人进来!” “喏!”赵健忙收起大刀,侧身让开:“陈大人请。” “臭小子!”陈平白一眼赵健,挑帘入帐。 韩信放下兵书,还未开口,却见陈平几个大步上前,将手里的信纸往韩信案上一扔: “写不了!” “写不了你与皇上说去。”韩信重又拿起兵书,不再搭理陈平。 陈平也不恼,直接在韩信的对面坐下,顺手从案上拿起另一册兵书看了起来。 韩信见状微微抬眸:“陈大人若是喜欢兵书,拿回营中再读便是。” “读不了,也写不了。”陈平将兵书翻得哗哗作响,惹得韩信直接侧目: “你有完没完?” “没完!”陈平说着将兵书至于鼻前看向韩信:“你说夫人若是知晓大将军夹带私情为难陈平会如何?” 韩信闻言眸光微动,随即扯过陈平手里的兵书:“本将军不知。” “将军的帕子为何会在夫人那里?”陈平托着下巴看向韩信笑意莫测道。 韩信心中一震,目光随即沉了下来:“陈大人想说什么?” “帮我写信!” “你威胁我?” “还不够明显吗?” 韩信牵一抹冷笑,将案上的信纸分出一半:“滚!” “喏!”陈平笑着领命,随即去了另一半信纸开怀而去。 第251章 子腾犯错 永宁宫,吕雉刚收到消息,大将军任命樊哙为先锋,周勃负责中军,郦商负责两翼。 吕雉不由地皱眉,据她所知,此番与韩信一同出征的还有其帐下的孔聚和陈贺两位大将,他为何不用自己人? 正想着,突然有宫人来报: “启禀皇后,公主身边的小叶在外求见!” “小叶?”吕雉闻言面色一沉:“她不照顾公主,跑来这里作什么?” “奴婢瞧其模样紧张,怕是有急事要禀。” 吕雉面色微沉,良久:“让她进来!” “喏!” 不消片刻,小叶从外小跑而来,发丝凌乱在脸颊两侧,额前布满细汗,一看便是一路急赶而来。 不等吕雉开口,小叶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额触地,整个身子伏下,泣不成声道: “奴婢该死,未能护得公主周全,请皇后责罚!” 吕雉听得面色骤变:“公主怎么了?” “公主在精武馆不慎摔倒,磕在了石头上,至今昏迷不醒。” 吕雉闻言顿时眼前一黑,想要起身却没站稳,险些栽了下去,亏得采青及时扶住: “皇后莫急。”说罢采青看向小叶: “可有请御医?” “已经请了。”小叶忙点头:“王御医正在给公主诊治,奴婢放心不下,特来向皇后请罪!” “采青!”吕雉好容易缓了心神:“速备轿辇,即刻前往彩鸾宫!” “喏!” -------------------- 彩鸾宫,御医王阳立于屏风外,仔细倾听宫女的描述进行诊治。 宫女依照王阳的指示,轻抚公主的头部,细致检查有无肿块或其他异常,并将观察结果一一回报。 同时,另一位宫女将一根丝线系于公主腕部,另一端递出屏风。王阳神情专注,以三指轻触丝线,感知公主脉象。 周围的太医们静候一旁,随时待命。 约莫半盏茶时间过去,王阳将手中丝线缓缓放下,适逢吕雉匆匆而至,王阳于是上前行礼: “微臣拜见皇后!” “公主眼下如何?”吕雉焦急地看向王阳,眼中满是不安。 “回皇后,公主因头部受到轻微撞击出现瘀肿,加之惊吓过度导致昏厥,好在伤势不重。”王阳说着略一拱手: “皇后放心,臣将即刻开具消肿化瘀与安神之药,以助公主恢复。” 闻得此言,吕雉一直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些许,于是转向小叶严厉道:“御医说公主受到了惊吓,这是怎么回事?” “是武教郎!”小叶感受到吕雉的怒气,身体不仅微微颤抖,赶忙俯首道: “武教郎不知从何处得来一条蛇皮,公主未曾防备,因此受惊,不慎跌倒,头部撞在了石沿上。” “大胆!”吕雉的怒斥声在彩鸾宫中回荡,脸色阴沉至极:“武教郎以下犯上,其心可诛,公主金枝玉叶,岂容他如此戏弄?”吕雉言辞犀利,随即下令: “来人!” 宫外侍卫闻言瞬间入内。 ”即刻将武教郎拘禁,等候皇上定夺。另外,本宫将彻查此事,一旦坐实武教郎不轨之心,必将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喏!” -------------------- 央月宫,当若华急匆匆将子腾被拘禁的消息告诉戚夫人时,戚夫人心中一沉,随即放下手里的棋子看向若华: “子腾被拘禁?” “嗯!”若华立马点头:“奴婢亲眼所见,皇后亲自派人从精武馆带走了子腾!” “皇后?”戚夫人听得一头雾水:“子腾怎么与皇后扯上关系了?” “是这样的!”若华理了理思绪继续道:“在精武馆,子腾原本正在认真教授宫人武艺,谁曾想公主突然造访,打断了子腾的教学,还围着子腾问这问那,子腾不胜其烦,又不好回绝,只得强忍着!” 戚夫人微微皱眉,公主喜欢子腾的事,佩兰曾与自己说过,眼下听若华讲来,怕是妾有意郎无情。 “公主见子腾不理会自己,便佯装嗔怒,说要治子腾的不敬之罪!”若华说道这里,眼珠子一动:“夫人,要不奴婢学给你看吧。” 戚夫人点了点头。 若华见状忙侧了身子扮作子腾:“公主要治罪便治罪!臣无话可说。” 紧接着,若华又背了身子扮作公主:“你当真不怕?” 子腾:“哼,我子腾敬天敬地敬父母,从不知怕为何物。” 公主:“你不怕蛇?” 子腾:“蛇有什么可怕的,我还与蛇做朋友呢!” 公主:“哈哈哈,你骗人,怎会有人与蛇做朋友?” 子腾:“公主不信?” 公主:“自然不信,除非你现在变出一条蛇来。” 若华说完这些,长喘一口气后归位。 戚夫人看一眼若华:“然后呢?” “然后子腾果真从怀里掏出一条蛇皮呈给公主,公主一看,直接被吓晕了过去。”若华说着忍不住又加了句: “后来奴婢仔细瞧了,那蛇皮足有一丈长。那么长一条蛇皮就这么被子腾水灵灵地从怀里拿出来,不要说公主了,换作谁怕是都要被吓一大跳。” “简直胡闹!”戚夫人闻言顿觉头疼,良久:“公主现在如何了?” “奴婢还不知道,佩兰已经去打听了,应该很快便可知消息。” 两人话音刚落,便见佩兰从殿外匆匆而来,在看到到戚夫人不悦的神色后,佩兰大抵猜到戚夫人已经知晓了子腾之事,于是便直接将从彩鸾宫听来的消息告诉戚夫人: “王太医说了,公主因头部受到轻微撞击而出现瘀肿,加之惊吓过度导致昏厥,伤势不重,已经开了消肿化瘀与安神之药。” “皇后怎么说?” “皇后怒不可遏。”佩兰试探着看一眼戚夫人:“说要亲自彻查公主昏迷一事,并交于皇上处置,一旦坐实武教郎不轨之心,必将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哪里就不轨了?”若华一听便生气道:“分明是公主自己提议要看蛇的,结果自己被吓晕了,与子腾何干?” “那是你以为。”佩兰说着看向戚夫人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后若是想要治罪子腾,根本就不会等到皇上回来!” 戚夫人不语,换作旁人或许还有机会转圜,可子腾招惹的对象却偏偏是公主。戚夫人微微皱眉,吕雉一贯视自己为眼中钉,再加上公主对子腾有意,如此一来,即便是子腾无错,吕雉也断不会轻饶了他。 第252章 拜访吕雉 “夫人?”若华忍不住开口道:“可有办法救子腾?奴婢可以请在场的宫人为子腾作证。” “作证?”戚夫人看一眼若华:“谁敢作证?” 若华闻言愣住,良久:“可是,大家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 “没用的。”佩兰摇头:“只要皇后说是,谁敢说个不字?” “那证据呢?”若华不解道:“皇后治罪也得凭证据吧?” “公主即是证据。”戚夫人的声音平静而淡漠:“冒犯公主已是大不敬,更遑论还伤了公主,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公主因子腾而受伤,仅凭这一点,皇后便足以将其定罪。” 若华一听,顿时慌了神,她原以为拘禁不过是例行公事,错不在子腾,只要问出真相,子腾便可重获自由。 然而,戚夫人的话却如同一盆冰水浇下,让若华原本的希望凉了个彻底。 若华眼中闪过一丝焦虑,顿时急切地转向戚夫人,语带恳求道: “还请夫人救救子腾!” “若华,不得无礼!”佩兰在一旁轻声提醒若华。 若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后安静地立于一旁。 戚夫人看一眼若华,随即对佩兰道:“备礼,随本宫去一趟永宁宫!” “夫人不妥!”佩兰闻言立马阻止:“子腾虽然冤屈,但以皇后对夫人的成见,夫人前去求情,非但救不了子腾,还会将自己惹上麻烦,请夫人三思!” 若华闻言亦赶紧劝解:“佩兰说得没错,方才是奴婢一时情急,乱了方寸,夫人切莫与奴婢较真,将自己置于险境。” “无妨。”戚夫人淡淡道:“晨昏定省的规矩不能坏,走吧。” 佩兰眼见无法劝阻,只得应声道:“喏!” -------------------- 永宁宫,吕雉卧于榻上,面露疲倦之色,采青在一旁为吕雉轻按头部缓解疲惫: “皇后放心,奴婢命人时刻守护在公主身边,一有消息便来汇报。”采青说着展一抹笑意:“御医说了,公主只是惊讶过度,且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公主是不会有事,可本宫这心里却始终放心不下。”吕雉双目微阖,眉宇紧锁: “那个子腾,看公主目前对他的态度,留着怕是个祸患。” “皇后担心公主对其有意?”采青从旁轻声问道。 吕雉微微颔首,眉宇间凝重之色更甚:“换作旁人,倒也罢了,可偏偏是戚夫人的人。” “皇后近日皆在为公主挑选佳婿,自然有比那子腾强的。”采青宽慰道。 吕雉闻言轻叹一声:“我朝虽然才俊众多,但要找一个既能与公主匹配,又能在朝政中为我所用的人选,实非易事。”吕雉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 “那个子腾的来历可有查出?” “已经派人去查了,还未有消息。” “子腾与子丑两兄弟是从定陶起便跟着戚夫人的,务必让人查出这两人的家世背景。” “喏!”采青轻声应下。 吕雉微微舒展了眉宇,正准备小憩片刻,突然宫人来禀: “启禀皇后,戚夫人在殿外求见!” 吕雉闻言再次锁眉, “要不,奴婢前去打发了她?”采青见吕雉不悦,于是试探着开口道。 “不必。”吕雉略作思索,于是沉声道:“让她进来。” “喏!” 采青见状于是搀扶起吕雉:“戚夫人此来,势必是为了子腾之事,皇后何必见她伤神?” “既是有求于本宫,本宫又岂会伤神?”吕雉眼底闪过一抹嘲讽:“本宫倒要瞧瞧,这个子腾在她心中是何份量,需不需要留他一命?” “倘若戚夫人执意求情呢?” “杀。” 采青一愣,随即应道:“喏!” 不消片刻,戚夫人在佩兰的陪同下款步而来,在见到吕雉的那刻,戚夫人上前恭敬行礼: “妾身拜见皇后!” “奴婢拜见皇后。”佩兰随后行礼。 吕雉目光扫过戚夫人,扯出一丝笑意淡淡道:“戚夫人无需多礼,本宫身子不适,怕是怠慢了夫人。” “妾身不敢。”戚夫人恭顺地抬头:“听闻龙邑一战,吕将军屡立战功,妾身特来恭贺。”说着戚夫人看一眼佩兰。 佩兰会意,随即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锦盒奉上。一旁的采青见状看向吕雉,见吕雉没有反对,于是抬手接过锦盒。 只见盒面用金线绣着华丽的图案,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光芒,采青将锦盒呈于吕雉跟前,并轻轻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枚温润的玉佩,流转着柔和的光泽。 “这是妾身为吕将军精心挑选的贺礼,乃是一块稀有的暖玉,冬日佩戴可驱寒保暖,望将军笑纳。”戚夫人微微欠身,言语间满是谦卑。 吕雉看着戚夫人,唇角展开笑意,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戚夫人真是费心了,如此珍贵之物,恐怕吕将军难以担当。” “皇后严重了。”戚夫人温婉一笑:“大将军为我大汉立下赫赫战功,乃是天下人的福祉,妾身虽微末,却也深受其惠,小小心意,还请皇后代为转达!” 吕雉不语,目光扫过戚夫人恭敬而谦卑的面容,眼角闪过一丝轻蔑,于是抬手示意采青收下:“既如此,本宫便代吕将军收下了。” “谢皇后!” “想必戚夫人今日前来,怕是不止为了替吕将军道贺吧?”吕雉端起手边的茶盏,似是漫不经心地道出一句。 “皇后英明,妾身确有一事相求!”戚夫人说着略施一礼。 “哦?”吕雉唇角勾起一抹玩味:“戚夫人说来听听。” “妾身近日从宫人们闲谈中得知,子腾似乎与公主走得颇为接近。”戚夫人说着故作停顿,眼底闪过一抹难以捉摸的光芒: “子腾原是妾身从定陶街市偶遇的一介乞儿,与公主身份迥异,天渊之别。幸蒙圣恩,得以入宫,授宫人武艺。 然而,此举竟招致宫闱之中非议不绝,未免影响公主清誉,还请皇后适时出面,正本清源,以肃宫规,保全公主名节。” 此言一出,佩兰直接愣住,怔怔地看着戚夫人不明所以。 吕雉亦是深邃了目光,看向戚夫人的眸子透出狐疑,她没想到戚夫人过来求得是这件事。 第253章 意欲何为 “戚夫人当真舍得子腾性命?”吕雉牵一抹笑意看向戚夫人。 “妾身深谙子腾与公主身份悬殊,为了维护公主和皇室的清誉,妾身愿意割舍这份私情。”戚夫人面色平静道。 吕雉端起案上的茶盏浅尝一口,似是不经意道:“本宫听闻子腾与如意关系很好?” “不过是功夫上的玩伴罢了。”戚夫人微微抬眸:“如意当年在定陶府邸时,险遭恶婢下毒陷害,子腾会些功夫,故而便被妾身留在了如意身边。”戚夫人说着故作停顿道: “也可时刻警醒着些。” 吕雉闻言面色一沉,一旁的采青见状适时地接过茶盏。吕雉拿起帕子擦拭唇角,顺道掩去眼底的波动。 想当年,吕嬃因被人指证胁迫婢女下毒陷害如意一事触怒龙颜,犯下死罪,自己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每每念及此事,吕雉便恨从中来,若非皇上被戚夫人所蛊惑,偏爱如意,仅凭婢女的片面之词,吕嬃罪不至死。 看着眼前恭敬地让人挑不出刺的戚夫人,吕雉内心涌动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她很想起身上前,狠狠地掴去几记耳光,以此来撕开戚夫人脸上那层精心伪装的面具。 戚夫人却作未察,依旧面色无波道:“说来也巧,当年若不是子腾的兄长子丑及时揭发恶婢下毒一事,如意怕是早已惨遭毒手了。” 戚夫人一而再的挑衅让吕雉的直接冷了面色,嘴角扬起一抹嘲讽不屑道: “既如此,戚夫人为何置子腾于不顾?” “宫有宫规,妾身不敢徇私舞弊。”戚夫人随即正色道:“妾身留子腾在身边便是还了他对如意的恩情,如今他敢冒犯公主,犯下大不敬,其心可诛,请皇后严惩。” 吕雉冷笑一声:“该如何处置,本宫自有公断。”说着吕雉扫一眼戚夫人: “倒是夫人你,貌似有些心急了。” “妾身亦是为公主着想。”戚夫人闻言故作解释道:“公主已至适婚之年,自有王室贵族或是显赫世家的公子与之相称,若非如此,岂不辜负了公主的天资与身份?” 戚夫人此言一出,吕雉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她静静地看着戚夫人,却没有说话。 戚夫人见状,于是携一抹笑意有心试探道:“不知皇后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吕雉闻言扫一眼戚夫人冷声道:“怎么?戚夫人难道有推荐?” “推荐不敢。”戚夫人面色谦和道:“妾身听闻当今赵王,英武过人,才德兼备,且与公主年岁相仿,若能结为连理,实为天作之合。” 吕雉目光一震,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看向戚夫人的眸子随之深邃起来。 戚夫人却是微微一笑:“此番北上伐燕,集结地便是邯郸,赵王身为一地之主,必尽地主之谊,皇后若不放心,待皇上凯旋那日,自有分晓。”戚夫人说着略作停顿,语带试探道: “比起让公主在宫里睹物思人,换个环境或许是对公主最为稳妥的安排。” “睹物思人?”吕雉玩味地看一眼戚夫人:“子腾好歹是如意身边伺候的人,夫人就不怕如意睹物思人?” 戚夫人却是一笑:“是非善恶,妾身以为如意还是分得清的。” “皇上常言夫人心地善良、温柔似水。”吕雉笑意莫测地瞧一眼戚夫人:“怎得到了子腾这里,夫人便变得铁石心肠了呢?” “皇后严重了,妾身不过就事论事。眼下公主昏迷不醒,妾身心中亦是焦急万分。子腾之事,妾身自知不可妄言,但公主的安危,关系到大汉的稳定,妾身不敢偏私。” 吕雉没有说话,接过采青递来的茶盏若有所思,从戚夫人踏进永宁宫的那一刻起,她说得的每一句话,都精准无误地落在了自己的意料之外。 吕雉忍不住蹙眉,乐儿亲近子腾,她原以为是戚夫人在背后教唆,结果子腾出事,戚夫人非但不求情,反倒落井下石。 倘若子腾一事,是戚夫人故作姿态,那赵王张敖的推荐,更是让吕雉始料未及,自己搜寻许久都未觅得的良婿,居然被戚夫人一言说中,如此心思,吕雉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是临时起意的。 吕雉看一眼戚夫人,貌似她比自己还担心公主对子腾有意,可是原因呢? 吕雉皱眉凝思,看向戚夫人的目光亦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佩兰亦满心不解,不是说来向皇后求情的么,可是夫人所言,怎得句句是杀机? “妾身的心意已经带到,皇后若无其他吩咐,妾身便不叨扰皇后休憩了。”戚夫人朝着吕雉略施一礼恭敬道。 吕雉眼底的情绪稍纵即逝,于是牵一抹笑意看向戚夫人:“夫人的心意本宫收到了,自会考量。” “谢皇后!”戚夫人恭敬地再施一礼,随即缓缓退下。 吕雉看着戚夫人离去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散去,目光亦再次冷冽起来。 采青上前服侍,接过吕雉手里的茶盏:“戚夫人怎得好端端地想起公主的婚事了?倒显得比皇后还积极呢。” “本宫以为她是来为子腾求情的,结果她想借本宫之手了解了子腾。”吕雉说着微微皱眉,目光落向采青: “你觉得她此举何意?” “若不是反其道而为之,便是子腾的身份有异。” “身份有异?”吕雉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她害怕子腾为本宫所用?” “奴婢觉得是这个意思。”采青微微颔首:“但也不排除戚夫人在虚张声势,为救子腾赢取时间。” 吕雉闻言不语,目光落向一旁的锦盒若有所思,戚夫人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杀了子腾,自己可能错过了一个扳倒她的机会,不杀子腾,自己亦有可能落入她的圈套。 想到这里,吕雉看一眼采青:“你去一趟暴室,瞧瞧暴室啬夫可有审出些什么来?” “喏!” -------------------- 回央月宫的路上,佩兰强忍着内心的困惑没有发问,在她看来,夫人如此做一定有夫人的道理,自己不该怀疑夫人。 佩兰就这么一边给自己做着心理建树,一边自顾自纠结着,直到脚下传来一阵剧痛,佩兰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身子便跟着朝前栽去。 戚夫人隐隐觉得身后有异样,回头查看的时候,却见一个身影飞速而来,不待自己反应,便适时地扶住了佩兰。 佩兰惊魂未定抚着胸口地抬头:“夏卫尉?” 夏河微微颔首,于是转向戚夫人:“卑职见过夫人!” 戚夫人面上的诧异一闪而过,随之笑意铺呈:“夏大人有礼了。” 第254章 改变想法 “夏大人这是要去哪?”佩兰平复了心绪后忍不住看向夏河:“前面可是央月宫了。” 夏河闻言亦不隐瞒,于是对着戚夫人略一拱手:“卑职正欲前往央月宫拜见夫人。” “拜见夫人?”佩兰狐疑地看向夏河:“皇后让你来的?” “佩兰!”戚夫人闻言打断佩兰:“不可无礼。” “喏!”佩兰嘴上应着,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自己与夫人前脚刚出了永宁宫,夏河后脚就赶来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夏河却并未在意,对着戚夫人恭敬道:“卑职是为子腾一事而来。” 戚夫人闻言眸光微动,稍后:“夏大人借一步说话。” “喏!” 戚夫人移步至山石之侧,然后递个眼色给佩兰,佩兰心领神会,悄然退至一旁环顾四周,以防外人接近。 “前些日子,皇后命卑职调查子腾出入宫禁的详细情状。”夏河说着看向戚夫人: “卑职一番查证后,发现子腾近期频繁涉足宫禁,颇为引人注目。” 戚夫人淡淡一笑:“是本宫叫其出宫帮本宫办些事情,夏大人觉得有何不妥?” “若是换作平常,倒是并无不妥。”夏河如实道:“只是近来皇后不知为何,突然对子腾起了疑心,还安排了探子去定陶调查子腾的来历,卑职担心对夫人不利。” “有劳夏大人费心。”戚夫人眼底划过一抹深意:“乞巧节那日,本宫因故外出,得夏大人相助,感激不尽。” 夏河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正色道:“夫人放心,当日的出入宫禁记录卑职皆已抹去,故而眼下除了卑职,并无人知晓此事。” “夏大人的用心,本宫记下了。”戚夫人微微一笑。 “卑职不敢!”夏河忙一拱手。 戚夫人笑而不语,良久:“在定陶府邸,得夏大人照拂,如意方得保全。”戚夫人说着略作停顿: “之后子腾、子丑兄弟入府,明着是因府邸招收杂役而来,实则是为陪伴如意身侧。” “夫人之计长远。” 夏河恭敬地颔首,自己尤记得当年戚府院中,子腾、子丑共论垓下之战的场景,其见识卓绝,令人耳目一新。 后来相处之下,夏河发现子丑善文,子腾善武,在护卫戚府的那段日子,子腾常与自己较技,其天赋异禀,令人称奇。 戚夫人看一眼夏河:“夏大人与子腾亦算是旧识,此番子腾被拘禁,不知夏大人如何看?” “子腾之事涉及公主,皇后必不肯轻易放过,眼下子腾被拘于暴室,怕是难以周全,卑职前来,便是询问夫人可有办法救出子腾?” 戚夫人闻言眸光微动:“法子倒是有一个,只是不知夏大人是否愿意帮忙?” 夏河一愣,随即正色道:“但凭夫人吩咐。” 戚夫人微微点头,随后放低声音与夏河交待一番,夏河听得目光变了几变,面露震惊之余又不免感叹戚夫人的大胆,最后一抱拳道: “夫人放心,卑职必不负所托。” -------------------- 暴室牢房内,昏黄的烛光摇曳,将子腾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显得格外凄凉。 子腾的衣衫已被鲜血浸透,破烂不堪地贴在身上,纵横交错的鞭痕如同狰狞的藤蔓,记录着暴行的痕迹。 子腾稍稍挪了挪身子,靠在了湿冷的墙上,遍布裂痕的墙面好像自己翻阅过无数遍的战场地形图,可笑的是自己还未有机会在战场上一展抱负,却被困在了这个肮脏的地方。 白日里的审讯历历在目,一道道鞭子下来,为得就是屈打成招,奈何用刑的狱卒换了一个又一个,子腾却是牙关紧咬,眼里满是轻蔑,仿佛每添一道鞭痕,只会让他的脊梁挺的更直。 狱卒们开始心慌起来,比起以往犯人在严刑拷打之下的惨叫、求饶与崩溃,子腾的刚硬与不屈让狱卒手里的鞭子没了底气,动手的狱卒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一旁阴沉着脸的暴室啬夫秦猛。 秦猛脸色阴沉,沉默片刻:“押回牢房!” “喏!” 狱卒如释重负地放下鞭子,将子腾放下,搀扶回牢房。 然而在抵达牢房的时候,狱卒突然压低声音叮嘱了子腾几句,子腾神色一惊,随即意外地看一眼狱卒,在对上狱卒坚定的目光时,子腾忍不住点了点头。 -------------------- 永宁宫,夏河正向吕雉汇报数月来子腾的出入宫情况,当吕雉听到在刘邦出征期间,子腾有过出宫记录时,于是看向夏河: “他出去干什么了?” “据记录记载,子腾是告假回乡。” “告假回乡?”吕雉眼底掠过一抹疑云:“他不是戚夫人街市上捡来的乞儿吗?回什么乡?” “回皇后,子腾虽被戚夫人收养于市井之中,却非无根之木。”夏河说着看向吕雉: “卑职在定陶守卫戚府时,曾听子腾言及,他本有族亲,因战乱离散,故而流落街头。” 吕雉眉头微蹙,追问道:“哪个族亲?” “卑职不知。” “不知?”吕雉闻言眸色一沉:“不知你便准他出宫了?” “当时是戚夫人亲自授命,卑职不敢阻拦。” 吕雉眸色骤冷,正要动怒,夏河却再次进言:“不过卑职曾无意中听子腾提及其爷爷乃秦朝博士,后不满秦始皇的焚书坑儒之策,选择了归隐。” “秦朝的博士?”吕雉闻言面色稍有缓和:“可知姓名?” “卑职也曾试探过子腾,奈何其并未相告,只说时间太长,忘了。” 吕雉没有说话,当年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为了巩固政权,吸纳和利用六国的人才和文化,从而设置了七十博士。在这众多贤才之中,唐秉、崔广、吴实和周术四位博士的学识和智慧最令人称颂。 然而秦亡之后,这四位博士却失了踪迹,宛若神龙见首不见尾,从此隐匿于世,无人知其去向。吕雉虽有惜才之心,却也只得作罢。 而今,夏河提及七十博士,再一次勾起了吕雉的用人之心,念及此前戚夫人对子腾的态度,吕雉不免动摇了处置子腾的想法。 第255章 情况突变 然而秦亡之后,这四位博士却失了踪迹,宛若神龙见首不见尾,从此隐匿于世,无人知其去向。吕雉虽有惜才之心,却也只得作罢。 而今,夏河提及七十博士,再一次勾起了吕雉的用人之心,念及此前戚夫人对子腾陡变的态度,吕雉不免动摇了处置子腾的想法。 -------------------- 央月宫,刚一进寝宫,若华便赶紧迎了上来: “夫人可算是回来了,奴婢在宫里越等越急,皇后可有为难夫人?” “夫人携贺礼拜访,皇后怎好过分为难?”佩兰说着笑看向若华:“夫人都不急,你急什么?” “怎么能不急呢?”若华正色道:“万一皇后突然刁难,皇上又不在宫里,夫人可怎么办?” 佩兰闻言微微一笑:“难为你思虑周全,不过夫人高瞻远瞩,并无大碍。” 若华听得眸子一亮:“如此说来,子腾获救了?” “那倒没有。”佩兰说着看向戚夫人:“不过应该不远了。” 戚夫人没有说话,子腾能不能获救,那要看夏河能不能说动吕雉,吕雉若是有心为太子谋划,那自己所放出的商山四皓的消息必将成为吕雉留下子腾的唯一动机。 “要不说还是夫人厉害呢。”若华闻言立马扬眉:“只要夫人出马,一切水到渠成。” 佩兰听得忍俊不禁:“就你会说话。” “奴婢讲得是事实!”若华说着为戚夫人端来茶水:“也就皇后看不开,总与夫人为难。” 戚夫人听得微微皱眉,一旁的佩兰瞧见,于是转身提醒若华:“以后这类大不敬的话可不能再说了,万一连累了夫人,十个你也承担不起。” 若华闻言心中一惊,瞬间意识到自己失言,于是忙一欠身:“是奴婢僭越了,今后在夫人身边定当谨言慎行,不敢再有半分轻率。” 戚夫人接过茶水:“如意今日可有过来请安?” “来过了。”若华点头:“见夫人不在,便离开了。” “心情如何?” “与往常并无差别。” 戚夫人饮茶不语,佩兰见状于是对若华道:“内厨新制了点心,你挑些殿下爱吃的送去。” “好。”若华随即应下,退出寝宫。 待若华走后,佩兰接过戚夫人手里茶盏,忍不住询问道:“子腾的身份当真如夫人与夏大人所言,是秦朝博士之后?” “本宫编的。”戚夫人看一眼佩兰:“否则以子腾目前的身份,皇后不会放过他。” “可是皇后会信吗?”佩兰好奇道。 “但她会怀疑。”戚夫人眼底闪过一抹笃定,“人一旦存了疑心,便左右为难了。” 佩兰闻言恍然:“所以只要皇后怀疑子腾是博士之后,便会收敛了杀心,这样一来,咱们才有时间救出子腾。” 戚夫人点头:“事发突然,本宫尚未筹谋出万全之策,目前唯有先行拖延,以争取时间。” “夫人英明!” -------------------- 永宁宫,当采青将刘乐苏醒的消息告诉吕雉时,吕雉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于是吩咐采青立刻前往彩鸾宫。 第256章 吕雉心惊 此刻的彩鸾宫里,早已乱成一片,刘乐坐在高台之上,面色苍白。风吹起她的裙摆翻飞,显得整个身形愈加单薄而脆弱。 宫人们围绕着高台跪了一地,贴身宫女小叶更是语带哭腔地恳求公主从高台上下来,刘乐却似未闻,目光落向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 在这个宫里久了,整个人都变得黯淡起来,刘乐时常会想起在沛县的日子,温婉的母后和慈爱的父皇,耳畔充斥着欢声笑语。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慈爱的父皇将年幼无助的自己扔下马车,温婉的母后对心无城府的子腾暗下杀心,自己只不过想找个人说说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吕雉踏入彩鸾宫看到这一幕时,目光猛得一缩,差点站不住,采青赶紧扶住吕雉:“皇后小心。” 吕雉强忍着心悸,语带颤声地唤出一句:“乐儿!” 听到声音,刘乐缓缓地回头,看向吕雉目光透出一丝笑意:“母后来了?” 吕雉小心地迈步上前,当看到刘乐半个身子倾在高台外的时,吕雉一阵眩晕,好容易稳住心神柔声道:“乐儿身子未愈,不可吹风,快下来。” 刘乐闻言牵出一抹笑意:“这里风景甚好,母后可要上来与乐儿同观?” “乐儿休得胡闹,高台危险,乐儿听话,快些下来。”说罢吕雉朝一旁的采青递一个眼色。 采青会意,正要上前,却被刘乐清冷的笑声给制止:“母后可是糊涂了,高台再险又怎会险过人心。”刘乐说着看向吕雉: “母后有多久没来乐儿宫中了?” 吕雉听得一滞,眼底闪过一丝迟疑,不知该如何开口。 刘乐唇畔泛起一抹苦涩,于是挪开目光:“晨曦初照,寅时之初,永宁宫中宫女鱼贯而出,扫除庭院; 卯时,天色渐明,宫女们开始侍奉母后梳妆; 辰时,母后用完早膳,宫中妃嫔前来问安,母后一一接待,母仪天下; 巳时,母后与妃嫔们共赏园中花草,或品茗论诗,宫中和谐之气弥漫。 午时,母后用午膳,妃嫔们则各自归宫。” 吕后眼神微乱,眸底透出震惊之色,她竟不知乐儿对自己关注至此。 刘乐却没有理会吕雉的情绪,自顾自继续道: “未时至申时,宫中妃嫔或因私事禀报母后,或请母后裁断宫中事务; 酉时,母后用晚膳,妃嫔们退避,宫中复归宁静; 戌时至亥时,母后或与妃嫔夜谈,共议宫中大事,或独自祈祷,为皇室祈福; 子时,宫中万籁俱寂,母后在宫女的侍奉下安寝。”刘乐说着看向吕雉: “母后可知乐儿此刻在做什么?” 吕雉眼中震惊未退,心中升起一抹慌乱,今日的乐儿让她感到陌生,自己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曾经的那个乖巧懂事、温顺听话的乐儿似乎变了。 刘乐似乎亦没有等吕雉回答意思,牵起一抹笑意缓缓道:“乐儿便在这高台之上,陪着母后安歇,漫天星辰拢下,一如沛县的夏夜,母后在侧,温和依旧。” 第257章 做错事了 吕雉眼底的震惊散去,面色重归平静:“大汉方兴,万事待举,你的父皇,为保百姓安宁,亲征叛乱;而我,身为一国之母,心怀天下苍生,然对乐儿之心,始终如一。” “母后既心怀天下,何独容不下一武教郎?”刘乐敛去笑意看向吕雉。 吕雉闻言眸色一沉,默然良久:“所以,你为了一个武教郎,在与母后抗衡?” “乐儿素来尊崇母后,未尝有半分不敬之心。”刘乐说着看向吕雉:“只是武教郎何错之有,母后便要置他于死地?” “他让乐儿质疑本宫便是他身为武教郎最大的错。”吕雉冰冷的语调不带半分温度。 刘乐正要反驳,却被突然出现在身侧的采青束缚,一旁的寺人见状立马上前帮忙,配合采青将刘乐携下高台。 “放开我!”刘乐奋力挣扎,看向吕雉的目光第一次透出抗拒之意。 吕雉面色清冷,扫一眼地上跪着的一众宫人:“彩鸾宫宫人,懈怠职守,使公主失德,今日之失,不可轻恕。” 宫人们闻言瞬间面色苍白,他们深知吕雉之威,纷纷伏地叩首,求饶声此起彼伏。 吕雉面无表情:“自今而后,尔等罚俸三月,且每日加倍劳作,以赎前愆。若再有疏忽,定将严惩不贷。” “母后要罚罚乐儿一人便是,这些宫人何错只有?”刘乐用力挣开采青的束缚: “是乐儿自己找的子腾,自己上的高台,母后何故牵连他人?” 吕雉看一眼刘乐,目光中带着一丝严厉:“你是公主,就该担负起公主之责,你的言行,关乎皇室威仪,岂可任性而为?”吕雉说着瞥一眼众人: “宫人侍奉不周,未能劝阻,便是失职。身为宫中之人,当知宫中规矩,尔等皆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是乐儿执意为之,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刘乐激动地看向吕雉: “乐儿身为公主,尚不能自由,难道连身边侍奉之人也要因乐儿而遭罪吗?” “自由?”吕雉冷笑一声:“乐儿想要什么自由?” “言语自由、行止自由、交游自由!”刘乐正色道。 “看来乐儿被人蛊惑的不轻。”吕雉面色骤沉,随即冷然转身: “公主伤重未愈,宜在宫中静养,未得本宫许可,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喏!” “母后!”刘乐对着吕雉的背影不甘道:“你变了。” 吕雉脚步一顿,随后敛了眸色,径直离去。 刘乐见状则无力地滑坐在地,心里的一处到底是空了。 --------------------- 一路上,吕雉面色难看,采青小心地侍奉在侧,在经过御花园时,吕雉突然开口道: “谁把消息走漏给的公主?” “回皇后,奴婢方才私下了打听了,太子殿下之前来过。” “盈儿?”吕雉皱眉:“他想做什么?” “据宫人说,太子殿下将子腾的现状如实告知了公主,想要公主陈述事实,救子腾一命。” “救子腾?”吕雉突然冷笑道:“今日当真叫本宫长见识了,本宫的一双儿女竟然帮着外人说话。” “皇后息怒,这倒也怪不得太子殿下。”采青见状忙安抚道:“奴婢听说二殿下曾经找过太子殿下。” “所以这是如意的意思?”吕雉眼中闪过一抹寒意。 “子腾是如意身边的人,如意想救他亦是人之常情。”采青说着看一眼吕雉: “就是不知戚夫人知不知晓此事?” 吕雉闻言不语,眸光再次深邃起来。 “另外暴室那边也有了消息。”采青继续道:“子腾承认了其身份,正是秦朝博士之后。” “哪个博士?”吕雉淡淡道。 “他没肯说,似是有所顾虑。”采青说着略带试探道:“皇后可要见一见他?” 吕雉面色沉凝,若换作今日之前,她或许尚存耐心听子腾一言,然经方才之事,吕雉不禁心生难平,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因外人与自己对立。 加上如意的介入,令吕雉突然转变了想法,若是非要做出选择,自己宁可收了惜才之心。 “皇后?”见吕雉不语,采青于是试探着唤一声。 “不必了。”吕雉冷了眸色:“既然有顾虑,那便不见了。” “不见?”采青没明白:“皇后意思是?” “让周玉来宫里一趟。”吕雉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乐儿对本宫存了偏见,子腾的事情本宫亦不好再插手。” “皇后是想让周廷尉审理子腾一案?”采青似有些意外道。 吕雉点头:“本宫已经让夏卫尉对子腾一事进行了初步的处理和调查,其后移交廷尉府亦是循例而行。如今周昌不在朝中,周玉正好乘此机会一展身手。”吕雉说着看向采青: “过程不重要,结果是本宫想要的就行。” “那戚夫人那边怎么说?” “她不是想让本宫严惩子腾么?”吕雉唇角勾起一抹讽刺:“那本宫便随了她的心愿。” 采青闻言一愣,随即应道:“喏!” -------------------- 央月宫,戚夫人正与如意对弈,如意近来棋艺见长,棋盘上黑白子交错,局势正酣。 佩兰于一旁观战,因常伴戚夫人左右,这围棋竟也被她看懂了些许,故而当若华神色匆匆急走入内时,佩兰忍不住对其摆手示意,切勿打扰。 若华却没理会佩兰的提示,立马行至戚夫人跟前道:“夫人,奴婢刚刚得到消息,子腾被移交廷尉寺了。” 戚夫人指尖微颤,棋子落错了位置,局势陡然生变。 如意却直接弃了棋局,看向若华正色道:“怎么可能?你可是听错了?” “回禀殿下,奴婢与暴室的线人再三确认过,消息千真万确。” 如意闻言面色一变,随后看向戚夫人不解道:“可是儿臣明明已经托付太子哥哥找了乐姐姐求情,有乐姐姐作证,子腾怎会突然移交廷尉寺,那里不是审理重大案件的地方吗?” 戚夫人心中一滞,看向如意的目光透出疑虑:“如意让盈儿找乐儿为子腾求了情?” “正是。”如意点头,“那日儿臣来给母亲请安,适逢母亲不在宫中,情急之下,便去找了太子哥哥。”如意说完瞧见戚夫人似有异色,于是赶忙小心道: “可是儿臣做错事了?” 第258章 有劳先生 戚夫人见状盈一抹笑意对如意温和道:“怎会?本宫在思索如何救下子腾。” 如意一怔,随后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考什么。再抬眸的时候,如意眼底的光芒皆已消失不见,平静地问出一句: “可是皇后不肯原谅子腾?驳回了乐姐姐的求情?” 戚夫人看一眼如意,眼底的纠结一闪而过,良久:“此事本宫亦不清楚,如意先回宫中温习功课,待本宫调查清楚了再告知如意,可好?” 如意恭敬地应了声是,随即起身准备告退,在行至宫门口之际,不禁回过头来:“母亲受累了,如意一定听先生话,日后做一个英明的,人。” 戚夫人闻言心中微动,于是温和地点了点头。 如意走后,佩兰试探性地看向戚夫人:“廷尉寺怎得突然介入了?” 戚夫人不语,似有所思。 “夫人先前送了礼,皇后也收下了,加上还有公主求情,怎么说也该放人了才是。”若华神情略有些激动道: “怎会叫廷尉寺突然将人给带走了?” 戚夫人看一眼若华,淡淡道:“周玉是吕泽引荐的人,他能从暴室将子腾带走,自然是皇后的意思。” “可夫人先前在永宁宫的时候,皇后对子腾的态度明显有了动摇。”佩兰说着看向戚夫人: “而且有夏卫尉诱导在前,子腾交代在后,皇后怎么说也该慎重考虑一下,怎会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因为公主。”戚夫人推开棋盘起身:“她对子腾的态度决定了皇后的判断。”说着戚夫人看向若华: “公主眼下如何?” 若华一愣,似是想到了什么:“奴婢先前打听得知,说是公主伤病未愈,月内不得出宫。” “那便是被禁足了。”戚夫人面色无波道: “如意的介入动摇了皇后的初衷,从而对子腾起了杀心。” 若华听得怔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佩兰看着戚夫人,良久:“需不需要奴婢找人暗中救出子腾?” “怎么救?”戚夫人扫一眼佩兰。 “劫狱。”佩兰眼底透出自信:“只要不在宫里,一切都好办。” “你觉得皇后为何要将人送去廷尉寺?”戚夫人眸色清冷地看向佩兰: “连你都知道宫里不好动手,皇后又岂会不知?” 佩兰一窒,略做思索后,眸子瞬间暗了下来。 室内一时陷入沉寂,戚夫人将目光投向窗外迎风摇摆的枣树,思绪亦跟着摇摆不定起来。 -------------------- 学宫的一隅,如意手握一截细枝蹲坐于地,四周书架林立,卷轴和竹简静静地摆放,墨香与古木的气息交织。 如意轻抚着手中的细枝,目光却游离于物外,隐含着一抹难以觉察的忧愁。 一阵微风拂过,卷起几片落叶,轻盈地穿过书架,悄然落在如意的衣襟之上。 如意本欲挥手驱散这不经意的打扰,却在抬眼间,瞥见一抹衣袂随风轻扬,掠过他的视线。 如意蓦地抬头,惊愕地唤出一声: “先生?” 张良展一抹笑意,目光温润如水,随后轻提衣摆,从容而缓地在如意身边坐下: “殿下在想什么?” 如意闻言,眸色再次黯淡下来:“子腾被移交给了廷尉寺。” “殿下在担心子腾?” 如意点头:“子腾、子丑与如意在定陶相识,并一直陪伴左右,如意视二人为知己。”如意说着稍稍平复了情绪继续道: “此番事件原是乐姐姐玩笑在先,子腾并无冒犯之心。而且眼下乐姐姐已然无恙,并亲证子腾无错,皇后为何就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将恩怨一笔勾销呢?” 张良微微一笑:“殿下以为子腾无过?” 如意凝眸,疑云满面:“先生何出此言?” “若殿下有所失,为臣者当何以处之?” “自当竭忠尽智,直言以谏,匡正学生之失。”如意一正颜色道。 “若臣子见殿下之失而不谏言,反而助长其势,又是何等行径?”张良语气温文尔雅,却字字珠玑。 如意蹙额,若有所思:“此乃失职,背君之恩。” “殿下明察。”张良捡起如意掉落在地的树枝递给如意温和道: “子腾面对公主之戏,虽无犯意,却未加劝阻,任其自然,怎可谓之无过?” 如意接过树枝,沉默不语,良久: “子腾或未及深思,未能及时劝阻,是子腾之过。 但乐姐姐眼下已无恙,且亲证子腾无恶意,如意以为子腾之过虽不可免,其情亦可悯。” 张良闻言,微微颔首,语带深意道:“殿下所言甚是,子腾之过,虽不可掩,然其情亦可悯。 治国之道,在于洞察细微,法度须严,而仁心亦不可或缺。” 如意闻言眸色骤亮:“所以先生之意,亦认为子腾虽有过,却非罪大恶极?” 张良缓缓颔首,眼底一片清明:“子腾之失,在于未能及时匡正,其心未必有恶意。 然则,若因其无心之失而宽宥,又何以儆效尤,维护朝纲?” 如意眸色一震,看向张良的目光透出迟疑之色。 张良却是温和一笑:“故而,虽不宜严惩,亦不可不教而释之。” 如意闻言心中大动:“依先生之见,子腾之事,当如何处置,方为妥当?” “宜以教化为主,稍加惩戒,使之铭记教训,日后方能慎言谨行。” 如意眉宇骤然舒展:“先生所言甚是,如意受教了。” 张良笑而不语。 “只是眼下子腾已经被移交廷尉寺,如意担心廷尉寺滥用刑法,逼迫子腾招供。” “殿下以为廷尉寺能一手遮天?”张良拂去衣上的落叶看向如意。 如意愣住,思索片刻后:“倘若皇后授意,父皇又不在宫中,掩人耳目亦非难事。” “子腾乃皇上亲封之武教郎,若要定罪,依律须经丞相、御史大夫和廷尉派员进行会审,最终上奏皇上,由皇帝裁定,而非廷尉寺一家之言。” 如意闻言眸光一转,随即起身对着张良俯身一拜:“那便有劳先生了!” 第259章 抓住了,又跑了 永宁宫,采青正向吕雉汇报廷尉寺的相关事宜: “武教郎现已移交至廷尉寺,周廷尉表示走个过场,然后便以大不敬之罪予以极刑。” 吕雉闻言微微点头:“乐儿那边如何了?” “公主不与人说话,将自己关在内室,不许人靠近。” 吕雉皱眉:“可有用膳?” “尚未。”采青如实道:“宫人的膳食送不进去,室外跪了一地,皆是求公主留下他们的。” “留下他们是什么意思?”吕雉不由地冷了眸色。 采青见状几番欲言又止,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实话。”吕雉冷声道。 “喏!”采青闻言心中一颤,随即定了定心神方开口道:“公主说与其跟着她受苦,还不如早些散了,免得,免得叫皇后见了加重惩罚。” 说罢,采青忙垂了头立于一侧。 “放肆!”吕雉终是动了怒:“在她眼里,本宫便如此不近人情么?” “皇后息怒!”采青忙开口劝慰道:“公主重伤初愈,情绪难免波动些,说出的话亦未经思索,皇后不必往心里去。” 吕雉没有说话,眼底复杂交错,最终沉了眸色冷声道:“你去彩鸾宫传本宫懿旨,公主一日不用膳,宫中所有人皆不准用膳,违命者重罚!” “喏!”采青应罢赶紧退下。 采青走后,吕雉眼底的怒气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惫与无奈,人前,她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人后,她也是一位母亲,也想像寻常母亲一样陪伴孩子,可是一句母仪天下压下来,她别无选择。 正当吕雉为刘乐之事烦忧之时,殿外宫人来报: “启禀皇后,审大人在外求见。” 吕雉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整理好情绪正色道:“快请!” 不消片刻,却见审食其从外风尘仆仆而来,对着吕雉恭敬一拜:“微臣见过皇后。” “审大人免礼。”吕雉看向审食其,示意其入座。 审食其再施一礼,随即就旁坐下,因着连日的奔波,审食其面上难掩旅途劳顿,平添几分沧桑之感。 此时宫人上前奉茶,审食其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吕雉见状接过宫人手里的茶壶,亲自为审食其续茶:“审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 审食其见状忙恭敬地端起茶盏:“多谢皇后。” 吕雉微微一笑,将茶壶置于案上,宫人见状于是退下。 “审大人此番再去梁地,可有收获?” 审食其闻言放下茶盏点头道:“张乐的身份查出来了,他原是楚王麾下的人,战乱过后,在定陶盘了家糕点铺子,转行做买卖了。” “楚王的人?”吕雉眼底闪过一抹狐疑:“彭越还说了别的吗?” “先前樊将军搜查张氏糕点时将铺子一通乱杂,还将张乐抓回宫中,状告其与戚夫人有染。” 吕雉闻言皱眉:“此事因无凭无据,张乐被无罪释放了。” 审食其点头,然后继续道:“张乐释放回去的路上,恰好撞见樊将军的人在店铺中一通翻查,还将值钱的物品归为己有,顿时上前阻止。 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张乐阻拦不成,反被人揍一顿,亏得街坊邻居瞧不过去,纷纷出言相劝,才防止了事态扩大。” 吕雉闻言不语,樊哙虽在沙场上威名赫赫,屡建奇功,然其生性鲁莽,做事冲动,御下不严,常惹得百姓敢怒而不敢言。 见吕雉不说话,审食其于是又继续道:“适逢梁王带人出街,瞧见了被砸的店铺和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张乐,顿时大怒。 他没想到樊将军如此不给面子,居然纵容下属在自己的封地上为所欲为,恼羞成怒之下,梁王便借着张乐之事,一道折子递到了皇上那里。” “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牌,打压了樊哙不说,还赢得了一众民心。”吕雉面露嘲讽道。 “皇后所言甚是。”审食其亦认同:“梁王为了拉拢人心,更是命人将张乐的店铺重新复原,就连张乐治伤的医药费,都由梁王一人全包,一时之间,百姓竞相称颂,梁王声名远扬。” “沽名钓誉,难为他唱得一出好戏。”吕雉说着看一眼审食其:“然后那张乐便对其掏心掏肺了”。 “那倒没有。”审食其不觉一笑:“梁王听说张乐是因与戚夫人有染一事遭了罪,顿时好奇心起,在府上亲自摆酒约来张乐,张乐原是个好酒的,几杯酒下肚,便什么都交代了。” “什么都交代了?”吕雉眼底透出狐疑。 “没错。”审食其点头:“戚夫人确实去过糕点铺数次,但不是因为张乐,而是因为楚王。” “因为楚王?”吕雉面色大惊:“可知何事?” “不知。”审食其如实道:“张乐在糕点铺的上房留有楚王的一间寝居,二人在那里见面,张乐则负责做糕点。” 吕雉闻言沉默不语,她没想到戚夫人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私会诸侯王,她到底想做什么? “皇后?”见吕雉不语,审食其忍不住又道:“微臣在离开梁地的途中还见到了虫将军。” 吕雉心中正为戚夫人之事烦恼,见审食其开口,于是漫不经心地应了句:“本宫让其负责微山湖撤兵一事,微山湖临近梁地,你见到他不足为奇。” “可虫将军告诉微臣,他正在捉拿项羽旧臣,钟离昧。” “钟离昧?”吕雉闻言一愣,随即眸光骤亮,:“可有拿下?” “拿下了,又跑了。” “无能!”吕雉亮起地眸色瞬间又暗了下去。 “不过,微臣听虫将军意思,钟离昧貌似在调查微山湖私兵一事,是虫将军设下陷阱方将其捉住,奈何还是叫其给跑了。” “他调查微山湖作什么?”吕雉皱眉道。 “奉楚王之命。”审食其微正了颜色:“与钟离昧一同被抓的还有其手下,钟离昧跑了,他的手下跑不掉,虫将军略一用刑,便都招了。” “看来,私兵一事已经被楚王所知,甚至连戚夫人也已经知道了。”吕雉眼底的寒意一闪而过。 “虫将军请皇后示下,抓获的人质怎么处理?”审食其看向吕雉。 吕雉眸底厉色闪过:“杀。” 审食其愣住:“皇后不打算用其揭发钟离昧之事?” “怎么揭发?”吕雉扫一眼审食其:“让其暴露微山湖一事吗?” 审食其随即反应过来:“是微臣心急了。” 第260章 变卦 吕雉看一眼审食其:“微山湖之事出不得岔子,张乐那边暂时按兵不动,眼下皇上出征在外,不可打草惊蛇。” “皇后放心,虫达已经下令以‘项藉旧将,意图谋反’之名全面捉拿钟离昧。” 吕雉微微点头,正愈开口,却见采青行色匆匆而来,见审食其也在,于是上前略施一礼: “审大人。” 审食其颔首示意。 吕雉见采青神色有异,于是开口道:“怎么了?” 采青闻言看一眼审食其,似在犹豫。 “审大人是自己人,有事你直说便是。”吕雉冷声道。 “喏!”采青忙应下:“奴婢方才命人去廷尉寺打探消息,周大人那边还未有动静。” “还没有动静?”吕雉皱眉:“怎么回事?不是说走个过场吗?” “奴婢的人问了,说是周昌大人派了赵大人前来会审,暂停审理。” “赵大人?”吕雉眉心愈紧道:“哪个赵大人?” “御史赵尧。” 吕雉面色愠怒:“他周昌不是在启封办案吗?怎么突然就派人过来了?” 采青闻言低了头:“这个,奴婢不知。” 审食其看一眼采青,他在来的路上便听闻了子腾之事,于是开口道:“除了赵御史,可还有其他大人?” “说是本来是需要丞相大人派人参与的,奈何萧大人眼下人在长安,一时半刻也通知不到,便由张大人代劳了。” “张大人又是谁?”吕雉心中窝火。 “回皇后话,是张良张大人。”采青忙小心回应。 吕雉愣住,随即冷了眸色:“张大人不是向来不问朝中之事吗?” 采青见状再次缄言,小心翼翼地垂首在侧。 “皇后息怒。”审食其此时解释道:“张大人虽不参与朝中之事,但皇上出征时并未带上张大人,怕是有让其监国之意。” “让其监国?”吕雉闻言冷笑一声:“就算让其监国,区区武教郎,如何便要动用丞相大人与御史大夫亲自会审了?” “武教郎虽小,却是皇上亲封,宫中仅此一职,若要较真,三家会审并无不妥。” 吕雉没有说话,她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在暴室将其了结了算了。 审食其知道吕雉心中所想,于是宽慰道:“子腾不同于寻常官吏,皇后想要动他,万不可操之过急。” “眼下乐儿因他心性大变,本宫如何不急?”吕雉一想到乐儿在宫中闹绝食便头疼的紧,于是忍不住抬手轻按太阳穴。 采青见状,忙上前帮吕雉舒缓。 “公主只是一时气性,假以时日,必将理解皇后的苦心。”审食其安慰道。 吕雉皱眉不语,良久,“赵王张敖此人如何?” 审食其被问得一愣,于是回道:“张敖乃原赵王张耳之子,为人恭顺谦逊,且文武双全,是个青年才俊。” 吕雉闻言稍稍舒缓了面色:“本宫有心将乐儿许配给张敖,审大人以为如何?” 审食其听后,眉宇微锁,沉吟片刻方缓缓开口道:“公主乃皇后与皇上的掌上明珠,张敖虽乃青年才俊,然婚姻大事关乎双方意愿和家族之利,宜细察之。” 吕雉微微颔首:“审大人所言甚是,待皇上伐燕归来,本宫便亲自观察其言行举止,再做定夺。” “皇后英明。” “另外周玉那边,你去想想办法,即便是三家会审,也断不可轻饶了他。” “喏!” -------------------- 央月宫,佩兰刚取了信笺急急朝戚夫人寝宫而去,谁曾想人还没到宫室,却被不知从哪冲出来的若华撞个正着,佩兰惊呼一声险险站住,随即皱眉看向若华: “夫人跟前,横冲直撞的成何体统?” 若华亦被撞得一惊,于是捂着胸口喘气道:“顾不得了,我有急事找夫人,晚些再和你解释。”说罢,若华没等佩兰说话便直接进了殿。 佩兰莫名其妙的瞪一眼若华,随即跟上。 窗台边,戚夫人凭栏而立,晚风习习,窗边、地上已是一层落花,有几瓣安静地枕于戚夫人肩头,享受岁月静好。 戚夫人凝视着远方,像是在思考什么,连若华走近亦未发觉。 “夫人!”若华忍不住试探着唤一声。 戚夫人闻言收回目光,拂去袖上的落花转身回到案前。 若华见状上前一步:“奴婢刚得到消息,子腾的案子要进行会审。” “会审?”戚夫人似有些意外:“都有哪些人?” “御史赵尧、廷尉周玉还有张先生。”若华如实道。 “张先生?”戚夫人眸光微动,她曾私下里思量过会审的可能性,却未曾觅得适宜之人。 眼下张良的介入倒使她颇为震惊,在她的认知里,张良一直超然物外,从不涉足朝政纷争,眼下怎会突然为一个子腾打破惯例? “有先生主持公道,奴婢相信子腾必然无虞。”若华高兴道。 “张先生为何要帮子腾?”佩兰忍不住疑惑道。 “自然是子腾冤枉,连先生也看不下去了。”若华答得理所当然:“先生可是一个正直的人,惩恶扬善懂不懂?” “宫里从不乏惩奸除恶之举,往昔亦未见先生有所行动。”佩兰说着看向戚夫,略带试探道: “是否是夫人之前对子腾身份的巧妙安排,引起了先生的关注?” 戚夫人沉默不语,这个推测若放在他人身上或许尚可理解,但放在超脱世俗、早生归隐之心的张良身上,实在太过牵强。 正想着,却见如意从殿外而来, “儿臣给母亲请安。”如意行至戚夫人跟前,恭敬地对着戚夫人施了一礼。 戚夫人散去眼底的纠结,笑看向如意:“功课学完了?” “今日先生结束的早。”如意笑得灿烂:“先生答应了如意会介入子腾一案,如意特来告知母亲。” 戚夫人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惊异:“子腾一案重审,是如意求的先生?” “先生说,子腾乃皇上亲封之武教郎,若要定罪,依律须经丞相、御史大夫和廷尉派员进行会审,最终上奏皇上,由皇上裁定,而非廷尉寺一家之言。”如意说着笑看向戚夫人: “故而儿臣求了先生相助。” 第261章 拜访张良 如意的话让戚夫人微微点头,但心中仍有疑虑:“先生可有说别的?” “先生说子腾虽为无心之失,不宜严惩,亦不可不教而释之。”如意说着看向戚夫人: “故而对子腾,宜教化为主,稍加惩戒,使之铭记教训,日后方能谨言慎行。” 戚夫人眸色微动,似是不经意道:“先生先前可认得子腾?” “先前?”如意一愣:“母亲指得是在定陶?” “定陶之前呢?” “定陶之前怕是不认得。”如意略作思索后正色道:“母亲还记得儿臣曾从子丑那里得了一盘未解之棋,是母亲替儿臣破局的?” 戚夫人微微点头,当年如意给出的那盘棋,名为棋局,实为杂卜,出自圯上老人黄石公的《灵棋经》,该经棋为卜具,卜棋成卦,卦象之下,繇辞隐现。 棋局既成,非仅限于棋艺之较,亦是对人心、命运之洞察。自己身为甄嬛时,曾深研此经,世易时移,而人心、天理、地利之本,恒古不变。 自己机缘巧合之下替如意破了局,不经意间扭转了如意的命运,看来命运虽有定数,却也留有变数,自己的穿越,又何尝不是天命所归? 见戚夫人不说话,如意于是继续道:“母亲走后,先生对那盘棋亦很是好奇,特地向儿臣问了子丑与子腾的来历,可见先生之前是不认得子丑、子腾兄弟的。” “先生对那盘棋局可有见解?” 如意摇头:“先生并未向儿臣评论棋局,只问了棋局的来历。” 戚夫人不语,似有沉思,良久:“子腾与子丑兄弟可有向如意提及过他们的身世?” “只说是家道中落,又经历战乱,故而颠沛流离多年,所幸得母亲垂怜,有了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如意说着看向戚夫人: “母亲可是觉得他二人身份有异?” 戚夫人闻言微微一笑:“母亲只是好奇,故有一问。”说罢,戚夫人略作停顿: “先生现下可在学宫?” “先生一般在酉时初刻下学,现在应该还在学宫。”如意说着对戚夫人略施一礼: “母亲若无他事,儿臣便先行告退了。” “去吧。”戚夫人说着看向若华:“将给殿下新制的糕点送去殿下宫中。” “喏!” 如意走后,戚夫人正要起身,佩兰此时将刚收到的信笺递给戚夫人: “定陶来消息了。” “定陶?”戚夫人眸光一动,于是接过信笺展开,不觉微微皱眉:“还是叫他们给发现了。” 佩兰疑惑地接过信笺,在读过内容后亦不免沉了眸色:“看来钟离昧将军小看了虫将军,竟生生走进了对方的圈套。” “对方早有察觉,只是在等一个机会一网打尽罢了。”戚夫人淡淡道。 “还好咱们的人动作快,及时救下了钟将军,否则楚王那边真要说不清了。” 戚夫人沉默不语,良久:“其他人呢?” 佩兰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夫人指得是钟将军的手下?” “也是楚王的手下。”戚夫人眉宇紧锁:“眼下怕是该招的都招了。” “夫人担心对方会用钟离昧一事弹劾楚王?” “那就要看他们有没有留下尾巴在钟离昧手中了。”说罢,戚夫人看向佩兰:“安排下去,务必保住钟离昧的性命,将其安全护送至云梦泽。” “喏!” “另外,派人再去探查微山湖,确认人是否已经遣散干净,保留证据。” “喏!”佩兰应下,随后又有些犹豫地看向戚夫人:“对方既然已经察觉,想必不会留下痕迹,那咱们的付出岂不是都白费了?” 戚夫人看一眼佩兰,良久:“不会白费。” 佩兰一愣,却也没再多问,于是恭敬地领命退下。 -------------------- 学宫的讲堂,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室内染成一片金黄。戚夫人缓步而入,环顾四周,却并未瞧见张良的身影。 讲堂的中央,几案排列整齐,笔墨纸砚静静地摆放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 阳光将戚夫人的身影倒映在青石地板上,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一阵风吹过,不远处的侧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戚夫人眸光微动,拾步上前,轻轻推开虚掩着的木门,一股古朴而典雅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岁月沉淀在书卷中的墨香。 戚夫人步入其中,只见藏书阁内,烛火摇曳,光影在书架间穿梭,戚夫人轻轻走过,一卷卷竹简和帛书整齐排列,有的竹简编绳已有松散,有的则用锦缎裹着。 透过书架的间隙,张良正一袭青色长袍,静立于书架之前,烛光在他身侧跳跃,将其身影拉长,在书架上投下一片光影。 戚夫人略作犹豫,随后绕过书架缓步上前,在距离张良不远处的书架前停下: “先生。” 柔和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张良回头,目光从手中的竹册上移开,眼中露出一丝惊异之色,于是轻合竹册,将其放回架上,转身面向戚夫人,恭敬地行了一礼: “张良见过戚夫人。” “先生不必多礼。”戚夫人笑着上前,目光轻轻扫过刚被张良放回原位的竹册温和道: “自如意师从先生之后,学问精进,见识日增,戚姬在此谢过先生。” “夫人过誉了。”张良再施一礼。 戚夫人没有说话,从书架上取下一册典籍,似是随意道:“先生饱览群书,较之秦朝的博士如何?” “秦朝博士,乃天下英才之萃,或精通典籍、或擅于律令,或谙熟天文历法,皆国之栋梁,学之巨擘。”张良说着略微侧转了身子: “博士于秦政、文、教诸域,皆有举足轻重之势,既参国史之编纂,亦掌教育之职,为治国理政之要。 张良一介书生,虽有幸涉猎群籍,然与秦博士相较,犹有不及。” 戚夫人闻言微微一笑:“秦国七十博士,不知先生看重何人?” 张良凝神片刻:“秦之博士,才学兼优,各有千秋,夫人何出此问?” 第262章 子腾身份 戚夫人笑而不语,轻轻将竹册放回架上:“先生可知子腾身份?” 张良眉目疏淡,语气温和道:“子腾乃皇上亲封之武教郎。” “听闻子腾乃博士之后,先生以为是哪个博士?”戚夫人抬眸看向张良,烛光掩映之下,似有星辰落入眼眸。 张良略施一礼:“夫人这话应该问子腾才是。” “问了。”戚夫人挑一抹笑意答得意味深长:“没说。” 张良神色微滞,随之挪开眼去,侧身将架上的竹册理了理。 戚夫人微微一笑,亦侧了身子,学着张良的模样一同整理典籍。 张良见状则转身劝阻:“夫人不可。” “为何不可?” “夫人身份尊贵,微臣担待不起。” “本宫欲知子腾身世,想从这典籍之中查询一二,先生也不许?” “微臣不敢。”张良微一颔首,没再言语。 戚夫人看向张良,敛去眼底的笑意正色道:“秦朝七十博士,为首者四,唐秉、崔广、吴实、周术。”戚夫人说着故作停顿: “崔广,字少通,战国时期齐国人,于庄襄王时,位列朝堂,后入秦宫为客卿,专研兵法,化名方衍。” 张良心中一动,抬眸看向戚夫人。 戚夫人噙一抹笑意继续试探:“先生既受‘兵法’于崔公,怎不以其为重?” 张良面色微变,一贯清澈如镜的眼底升起几缕疑云:“夫人怎知崔公授张良‘兵法’?” “先生可知子腾身份?”戚夫人言归正传。 张良一愣,看向戚夫人的目光透出几分无奈:“夫人既知崔公,何以再问子腾?” 戚夫人闻言眼中闪过一抹震惊,随后迟疑地看向张良:“先生之言,子腾乃崔公之后?” 张良微微点头,眼眸温和:“夫人方才提及‘兵法’一事,不知从何而来?” 戚夫人眸光一闪,半带轻笑道:“算的。” 张良眼底的错愕一闪而过,随即略带几分自嘲的笑了笑,没再言语。 “先生不信?”戚夫人笑看向张良。 张良略一拱手,淡入远山的眉目未有丝毫变化:“时辰不早了,微臣先行告退。” “崔公的‘灵棋经’分为二卷,共一百二十五卦,当初戚姬在解如意之局时,便是运用‘灵棋经’的卦象之法,将十二枚灵棋的布局幻化于脑海之中。 黑子为‘阴’,白子为‘阳’,得到了‘逆转乾坤’之象。如意如此,先生亦是如此。”戚夫人说着浅浅一笑: “算出来的。” 张良抬眸看向戚夫人,心中疑云更甚,“灵棋经”确为崔公所作,但其中暗藏逆转乾坤之法,故而崔公从未将其示人,戚夫人是如何得知的? 见张良仍有顾忌,戚夫人于是微微一笑,继续拿历史说事:“崔公曾以拾履之策三试先生,赏先生之才,赠与先生‘太公兵法’。”说着戚夫人笑对张良: “戚姬算得可对?” 张良困惑地看向戚夫人,忍不住开口道:“灵棋经为崔公所有,夫人是如何得到的?” 戚夫人闻言一笑:“与先生一样,机缘巧合。” 张良先是一愣,随后眉目舒展,眼角含笑,随之略施一礼:“张良受教。” “先生过谦了。”戚夫人看向张良:“先生乃霁月清风之人,能为如意留下,并用心辅佐,戚姬感激不敬,请受戚姬一拜。” 说罢,戚夫人轻抬衣袖,对着张良便要拜下。 “夫人不可。”张良眸光一紧,便要制止,奈何戚夫人故作未闻,唇畔牵起一抹笑意,直接拜了下去: “谢先生成全。” 张良愣愣地看着戚夫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戚姬算到先生生了隐退之意,故而出此下策,还望先生莫怪。”戚夫人说罢抬眸一笑,引得烛火灭了几灭。 一室沉寂,烛光摇曳在书架之间,偶然间,烛芯爆起的一个小小火花,照亮了四周,也照进了张良如古潭般沉静的眸子里。 -------------------- 易县城下,战鼓如雷,旌旗蔽日,天地间一片肃杀之气。 城下,千军万马如波涛汹涌,铁骑奔腾,步兵列阵,声势浩大。 号角声中,总攻的号令传遍四野,战马嘶鸣,士兵们热血沸腾,斗志昂扬。 随着韩信一声令下,汉军的攻势如山洪暴发,势不可挡。 攻城车撞击城门的轰鸣声,投石机的呼啸声,以及士兵们的呐喊声 ,直击燕军心房。 燕军的箭塔在汉军的箭雨下纷纷崩塌,投石机的巨石如同天降陨石,砸得城墙摇摇欲坠。一时间,碎石四溅,烟尘弥漫。 在韩信预设的心理战术下,燕军军心涣散,士兵们开始四散奔逃,城头的守军已无力回天。 易城的城门在汉军的冲撞下终于崩溃,樊哙一马当先,率领着汉军如潮水般拥入城中。 战斗很快落下帷幕,易城易主,燕军溃不成军。 刘邦立于城头,望着汉军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一时百感交集。 韩信的目光则落在刘邦身侧陈平身上,戚夫人曾有交代,入城后,将燕军侯吏孙和可诏安的消息透露给陈平,韩信不知戚夫人为何偏偏选在破城之后,于是皱眉凝神不语。 正陪着刘邦一同感怀的陈平,突觉后背一阵发凉,忍不住回头看去,却刚好撞进韩信那双莫测的眸子里,顿觉莫名奇妙。 韩信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平,陈平被看得发毛,顾不得与刘邦多言,寻了个理由便来到了韩信身边打趣道: “陈平自恃容颜俊逸,宛如朝霞破雾,璀璨夺目。可陈平断无龙阳之癖,大将军就别白费心思了。” “孙和可招安。”韩信冷冷地丢出一句。 陈平一时未能领会其意,目光中透出迷茫,转头凝视韩信。 韩信眉头微蹙,嫌弃地别过脸去:“本将军亦不好此道,陈大人自重。” 陈平无语地白一眼韩信:“你方才说什么?” “孙和,可诏安!”韩信不耐烦地重复一遍,忍不住又加了句:“她让告诉你的。” “她?”陈平一愣,随即挑起一抹玩味地笑意看向韩信:“为什么要告诉我?” “不知道。” “将军早知道了?” “是。” “为何现在才告诉陈平。” “她让的。” “将军还挺听话。” “滚!” 陈平一笑,未再理会韩信,转身立于一旁,开始揣测戚夫人的用意。 第263章 带路 肖鹤立于陈平身侧,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韩信,这是他第二次见韩信,玄色战甲,赤色披风,眼神锐利,面露霸气,与那晚听墙角时的他明显判若两人。 “好看么?”陈平幽幽的声音在肖鹤耳边响起。 “好看。”肖鹤笑着点头,点着点着突然意识到了不对,赶紧转头。 果然,陈平眉梢轻挑,看向肖鹤的眸子玩味尽显,肖鹤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后怕地退开一步。 陈平却是轻轻一笑,上扬的唇角宛若春花初绽,潋滟魅惑,与眼底的凉薄相映成趣,肆意的仿佛一片开错季节的桃花,令人生悸。 肖鹤吓得赶紧改口:“不好看。” “晚了。” 肖鹤愣住,呆呆地看着陈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给你一个机会。”陈平幽幽地吐出一句。 肖鹤闻言瞬间亮了眸子:“大人请吩咐。” 陈平眸光微转,落向一旁的韩信,挑起一抹促狭:“你去他跟前,说他丑。” 肖鹤听得呆住,像看疯子一样看向陈平,在确定陈平没有开玩笑后,肖鹤眼底的光亮瞬间熄灭,低了脑袋不说话。 韩信此时看过来,眼底的警告呼之欲出。 陈平瞬间敛了笑意正色道:“他说你丑,我在斥责他。” 肖鹤闻言,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随后赶紧安慰自己不生气,自己选的主子,再小气也得捧着。 瞧见肖鹤气鼓鼓的模样,陈平瞬间开怀:“安排你个任务。” “我不去。”肖鹤一听立马拒绝,他可不敢挑衅楚王。 “不去?”陈平语气一转,气氛瞬间凝结。 肖鹤心里一慌,于是小心地问出一句:“什么任务?” “把耳朵拿过来。” 肖鹤愣了愣,于是赶紧凑上前去,在陈平的一通交代后,肖鹤眸子亮了几亮,随后正色道:“大人放心,保证不辱使命。” -------------------- 易城被攻破的消息如瘟疫般迅速蔓延,城内一片火海与惨叫交织,浓烟滚滚蔽日,臧荼满脸的惊恐与狼狈,在大将军霍炎的掩护下仓皇奔逃。 霍炎浑身淤血,却仍持剑挡在臧荼身前,每一次挥剑都带起血花,为臧荼劈开一条血路,谋士李严、侯吏孙和紧随其后。 臧荼衣衫褴褛,发髻散乱,眼中是未散尽的慌乱和劫后余生的侥幸,步履踉跄地跟着霍炎。 几人在断壁残垣间穿梭,身后是汉军紧追不舍的喊杀声,周围是百姓的哭嚎和燃烧的屋舍,场景宛如人间炼狱,而他们,正在拼命逃离这死亡的漩涡。 此时校尉陈征突然骑马从后面赶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士兵,在见到臧荼的瞬间,陈征赶紧大喊: “大王,快,上马!卑职断后!” 身后的几名士兵见状纷纷下马,将马匹交给臧荼一行,臧荼几人来不及多说,纷纷上马奔逃而去。 在行至一片密林处时,臧荼再支撑不住,直接从马背上滚了下来,气喘吁吁地靠坐在了地上。 霍炎等人赶紧下马,上前查看。 “不行了,本王腰间有疾,骑不了马。”臧荼额上沁出密密的汗,看样子十分痛苦。 “可是汉军快追上来了。”这时李严赶紧上前催促:“大王再撑一会儿,前面不远就是都城蓟城了,到了蓟城,咱们便到家了。” “蓟城无险可守,去了有什么用?等着瓮中捉鳖吗?”大将军霍炎冷冷道。 “将军此言差矣,当年巨鹿之战,大将章邯想以瓮中捉鳖之势困住赵王,各路诸侯纷纷作壁上观。 是项羽杀宋义,领上将军,并破釜沉舟,烧庐舍,持三日粮,以必死之心与秦军决战,最终打破秦军。”李严说着看向臧荼: “而眼下之势与当年巨鹿之战如出一辙,刘邦就是那章邯,匈奴便是那项羽,各路诸侯虽然随同出征,但皆持观望态度,只要匈奴援军一到,蓟城之危必解。” 臧荼微微点头,正要开口, “哈哈哈!”一旁的孙和突然大笑起来:“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先生拿赵王比我王,刘邦比章邯倒也罢了,可笑的是先生居然敢拿匈奴与当年的霸王相提并论。” 李严闻言直接怒视孙和:“孙大人此言何意?” “楚霸王是何人?一身是胆,力拔山河,英勇无比,那是真正的英雄豪杰。”孙和嘲讽地看一眼李严: “霸王率领楚军,所向披靡,其麾下之军,个个如虎狼,所到之处皆为臣服。 而匈奴不过是些茹毛饮血之辈,只知骑马劫掠,扰乱边境,欺辱百姓,先生拿如此宵小之辈跟霸王比,不是可笑是什么?” “你——”李严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眼下易城被破,先生不为大王谋后路,以图东山再起,反倒寄希望于豺狼,先生居心何在?”孙和正色道。 “你放肆!”李严瞬间怒指孙和:“匈奴与我王一直暗中往来,其臣服之心可窥一斑,如何便成了孙大人口中的豺狼了?” “臣服之心?”孙和鄙视地看一眼李严:“我看是先生早已臣服于匈奴了吧?” “你——” 李严的话戛然而止,目光凝固在霍炎突然举起的剑锋上。 那剑光如寒星一闪,瞬间划破了空气,紧接着,一声轻微的撕裂声响起,李严的脖颈上裂开了一道细长的伤口,鲜血如泉涌般喷出,紧跟着头颅滚落在地。 霍炎的动作干净利落,眼神中没有一丝波动。只见他收回佩剑,冷眼扫过地上的李严。 臧荼目睹了这一幕,瞬间面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大将军你……”臧荼的话语在喉咙中打转,却又说不出什么。 “此等奸佞之辈,不配苟活于世。”霍炎说着看向臧荼:“大王莫要被其蛊惑。” 听得霍炎此言,臧荼虽有不悦,但碍于形势,只得用力点头:“大将军所言甚是,如此数典忘宗之徒,该杀!”说着藏图看向跟前的霍炎和孙和: “那依二位大人所见,本王眼下该何去何从?” 此言一出,众人皆沉默下来。 就在几人筹谋不定之时,远处汉军的铁骑紧跟而来。 霍炎瞬间沉了脸,于是转向臧荼:“大王先走,微臣断后。” “不可!”孙和看向霍炎:“大王有疾,大将军带大王先走,由孙和断后!” “可是本王该往哪走呢?除了蓟城,本王也不认得路啊。”臧荼顿时着急道。 孙和眉间隐有不耐,霍炎也有些犹豫。 此时孙和的一个手下站出来道:“卑职奉侯吏之命,穿梭于各地搜集情报,故而卑职认得路,大王若是不嫌弃,卑职可以给大王带路。” 臧荼闻言有些狐疑地看向孙和,孙和却是直接大手一挥:“那便由你给大王带路,务必将大王护送至安全的地方。” “喏!” ilwxs.com 第264章 匈奴出兵 匈奴,王庭大帐内,牛油巨烛的火焰被风吹得摇曳不定,光影在帐中的众人脸上晃荡,折射出一片阴晴不定。 此刻,臧荼派出的斥候连滚带爬地闯入大帐,一身的狼狈,战甲上满是血迹与尘土,只见他“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冒顿单于跟前,满脸的惊恐与急切: “单于,燕王紧急求援,我军已被汉军围困,战况紧急,燕王恳请单于即刻出兵相助。” 冒顿端坐于王座之上,目光锐利地扫过账内众人后,最终落在了斥候身上:“既然战况紧急,为何不早做准备?” “汉军攻势迅猛,我军难以抵挡。燕王曾多次派出斥候,试图传递消息,但都被汉军截获。卑职历经千辛万苦,才得以抵达单于帐前。”斥候说着再次俯首恳求: “还请单于救我王于水火。” 冒顿沉默不语,头上的鹰顶金冠在烛火的掩映下,一双鹰眼锐利无比,似乎能洞察人心。 这时,左贤王呼衍弼上前一步,躬身说道: “单于,如今我们刚刚整合了娄烦部落,内部尚不稳定。若此时举兵救援燕王,后方恐生变故。 那些刚刚归附的部落怕是会趁机作乱,还望单于三思。” 冒顿眉宇微皱,眼底闪过一抹黯色,似是在犹豫。 “单于,燕地临近北地,与我部相邻,若落于汉军之手,日后对我匈奴极为不利。”左谷蠡王兰陀此时出言反对: “我以为可先派出当户苏勒领一支先锋部队前去救援,一则可探查汉军虚实,二来也能稳住燕地局势。 若有机会,还可突袭汉军。倘若先锋部队形势有利,我们再做进一步打算也不迟。” 冒顿手按腰间弯刀,陷入沉思,出兵,可能内乱,不出兵,燕地若失则后患无穷。 大账内一片寂静,只有地上斥候粗重的喘息声,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催促他尽快做出决定。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冒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于是缓缓开口道: “燕地不能失,兰陀的提议可行,当户苏勒听令!” 苏勒闻言立马上前单膝跪地:“末将在!” “本单于命你即刻点齐五千精锐骑兵,火速赶往燕地。先探明汉军虚实,若有机会,可择机突袭,但不可恋战! 若燕地局势危急,可先设法稳住,等待后续指令。” “是!苏勒必不辱使命。”苏勒领命后,迅速退下准备出兵事宜。 冒顿随后又看向呼衍弼:“左贤王,你速去安抚新整合的娄烦部,确保内部稳定。此次出兵先锋虽少,但也不可让后方生乱。” “属下遵命!”呼衍弼亦领命而去。 冒顿沉思片刻,随后起身,在帐中缓缓踱步,深思熟虑后,他朗声宣布:“燕地乃我匈奴之战略要地,不容有失。此次我军先遣先锋,若形势有利,后续大军可随时进发。 各部都要做好准备,不得懈怠!” “是!”众人齐声应和。 午时三刻,苏勒率领的先锋部队如离弦之箭,向着燕地疾驰而去,马蹄扬起的尘土宛若一条巨龙在草原上蜿蜒腾跃,绵延数里。 -------------------- 北地,当戚触龙得知匈奴先锋部队前来的消息后,立刻开始部署迎战。 大账内,灯火通明,戚触龙与诸将领围立于沙盘之前。 副将周宇率先请命:“将军,匈奴此番来犯,乃天赐我等杀敌报国之良机!末将愿率前部先锋,直捣敌阵,定让那匈奴蛮子有来无回!” “周将军勇气可嘉,但也不可贸然行事。”参军王泽正色道:“匈奴骑兵狡诈多端、机动性强,不可一味强攻。依在下之见,我军可于前方山谷设伏,诱敌深入,再以火攻、弩箭之术破敌。” 戚触龙微微点头,沉思片刻后说道:“二位所言皆有道理,此次作战,需谨慎谋划,万不可叫匈奴坏了皇上的平叛大策。” “将军放心。”此时负责军备的校尉王卫笑道:“此次我军还有一大助力,虞将军打造的马镫堪称神器,有了它,我军骑兵在马上更稳,作战能力必将大增。” 此言一出,账内众人眼中皆闪过兴奋之色。周宇兴奋地拍案而起: “有此马镫,正好拿匈奴试水,杀他个片甲不留。” 王泽亦不觉点头:“如此一来,我们的骑兵可在佯装败退之际更易操控马匹,待匈奴追击,我军回身反击之时更具威力,必能打破敌军。” 戚触龙此时朗声道:“好!众将听令,我军已厉兵秣马多时,明日之战,只许胜不许败,务必让匈奴在我北地军面前折戟沉沙!” “喏!”账内众将齐声应和,士气如虹,只待明日与匈奴一决高下! -------------------- 易县,中军帐外,韩信拦住刚刚议事完毕的陈平冷声道: “孙和之事,你为何不告知皇上?” 陈平微微一笑:“时机未到。” “什么时机?”韩信皱眉。 看着韩信冷若冰霜的脸,陈平眉梢轻挑,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将军站那么远,陈平如何告知?” 韩信眸色一沉,眼中的警告昭然若揭。 陈平正要开口,适逢郭蒙与樊哙从帐中走出, “待老子抓住那个臧荼,非把他大卸八块了不可!”樊哙骂骂咧咧道:“这些天害老子风餐露宿的,他们倒会在城里享福,老子见一个杀一个,现在投降,晚了。” “樊将军说得是,兄弟们个个怨声载道,是可忍孰不可忍。”郭蒙亦是附和,眼中满是愤懑: “咱们好容易杀进了城,这功劳可不能白丢,就算掘地三尺也得将臧荼给挖出来。” “没错!” …… 看着二人见见远去的身影,陈平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韩信心生狐疑,于是开口道:“你在等什么?” “快了。”陈平冲韩信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韩信目光一窒,随即拂袖而去,独留陈平一人含笑而立。 第265章 臧荼逃脱 残阳如血,洒在崎岖的山路上,臧荼一路跟着孙和的手下贾勇拼命奔逃,一路的颠簸让他几近崩溃,可身后那如影随形的喊杀声却让他不敢有丝毫停歇。 突然,前方马蹄声传来,臧荼一紧张,跟着贾勇直接侧转上了山,山路就一条,臧荼、孙和在前,霍炎断后。 很快,马蹄声集结,尘土飞扬中,臧荼一回头,发现樊哙横刀立马出现在了视线中,身后是一列严阵以待的汉军。 樊哙看到臧荼,咧嘴一笑: “臧荼,你这丧家之犬,还想往哪逃?你樊爷爷我今日便送你上路!” 臧荼脸色惨白,目光在四周游移,试图寻找出一线生机。 霍炎握紧手中长枪,目光决然地看向臧荼:“大王,快走!”说罢,霍炎掉头,如离弦之箭冲向樊哙。 樊哙嘿嘿一笑,拦住想要上前的士兵大喝一声:“久仰霍将军大名,今日就让我樊哙领教一下霍将军的厉害。” 樊哙说着使出大刀,与霍炎的长枪碰撞出阵阵火花。 霍炎面色沉重,以命相搏,每一招都带着必死的决心,他的身影在汉军阵前如同一面坚韧的盾牌,为臧荼争取那渺茫的生机。 几番较量下来,霍炎被逼得连连后退,连日的奔逃让霍炎体力不支,在樊哙的锐利的刀锋下,霍炎逐渐败下阵来,身上伤口密布,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臧荼见状一把拎起身旁的贾勇:“你这厮害人不浅,将本王领入这绝境,本王宰了你!”说着,臧荼拔剑便要杀了贾勇。 “大王息怒!”贾勇赶紧抱拳:“卑职有办法!” “办法?”臧荼冷笑一声:“这便是你带的路,上山之路仅此一条,眼下汉军断后,上也是死,下也是死,你分明是想置本王于死地。” “卑职不敢!”贾勇忙解释:“大王有所不知,此山名为紫风,看似寻常,然则在山顶的崖壁上另藏下山之路,大王勿扰。” 臧荼闻言眸光一亮:“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臧荼看一眼光秃秃的山顶,似有犹豫。 “大王快走!” 霍炎的怒吼声划破山谷,鲜血从霍炎的嘴角流下,染红了他胸前的战甲,他挥舞着长枪,再次冲向樊哙,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与力量都倾注其上。 樊哙略有动容,挥起的大刀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全力砍在了枪杆上,霍炎只觉虎口欲裂,长枪险些脱手。 此时,汉军从两侧包抄过来,霍炎四面受敌,身上瞬间添了几道伤口,鲜血如泉涌。 臧荼看得一个激灵,赶紧吩咐贾勇: “快,带路!” “诺!” 樊哙见状哈哈大笑,挥刀吩咐士兵跟上。自己则看向霍炎粗犷道: “霍将军,我樊哙向来敬重英雄,今日你若肯放下武器,归顺我汉军,我樊哙保证,饶你不死!” “哈哈哈!”霍炎仰天长笑,随即咳出一口鲜血,怒对樊哙道:“我霍炎生为守护家国,一生无愧于天地,又岂会因怕死而降?” 霍炎一边说一边喘着粗气,眼底的决绝愈演愈烈,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长枪再次挥起,向樊哙发起了最后的攻击。 樊哙看着霍炎那不屈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手中的大刀略显迟疑。 但也只是片刻,樊哙随即再次举起手中的大刀,带着风声,狠狠地劈向霍炎。 霍炎的身影在樊哙的攻势下摇摇欲坠,但目光仍然坚定。樊哙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敬意: “霍将军,我樊哙敬你是真英雄,既然你不肯投降,那我樊哙便给你一个痛快的了断。” 霍炎淡淡一笑,枪尖一挑,颤颤巍巍地向樊哙刺去,樊哙则闭了眼睛将心一横,大刀一挥,温热的鲜血四溅,霍炎的身躯缓缓倒下,如同一座崩塌的山峰,带着无尽的壮烈。 樊哙望着霍炎倒下的方向,拱手抱拳:“霍将军,黄泉路上莫怪樊哙,你我各为其主,我虽取你性命,却敬你如神。” 风卷残云,霍炎的鲜血在山路上蔓延,宛如一朵盛开的红莲,长枪虽已脱手,却依旧指向苍穹,似在诉说其未尽的壮志。 臧荼一路跟着贾勇拼命往山上爬,汉军紧随其后,山间狂风呼啸,枯黄的山草被吹得疯狂摆动,抽打着他们的双腿。 山上树木东倒西歪,残枝败叶漫天飞舞,有的树枝被风折断,带着凌厉的气势从他们身边划过。 爬上山顶,一片萧瑟之下空无一物。臧荼瞬间傻了眼,随后沉了眸子看向一旁贾勇:“你说的路呢?” 贾勇此时一指崖下:“大王请跟我来。”说着贾勇直接往崖边走去。 臧荼见状不由地后退一步,警惕地看向贾勇:“你想做什么?” “大王莫慌,卑职知晓一条生路。”贾勇说罢抬手拨开崖边茂密的藤蔓,一条狭窄而隐蔽的小路便出现在了其中,与崖壁大约将近一丈的距离。 臧荼面色一喜,然而当走近一观时,心情瞬间沉了下去:“这一丈的距离,根本过不去。” “大王请看!”贾勇瞧出了臧荼的顾忌,于是轻轻一笑,随后扯过一把藤蔓,几个用力便将自己送到了对面的小路上,然后提示臧荼: “卑职在这边接着,大王只管荡过来便可。” 臧荼看得眉头直皱,这么陡峭的崖边,万一自己一个不稳,岂不是要交代在了这里? 就在臧荼犹豫不决之时,汉军的士兵已经陆续爬上崖来,其中一个指着臧荼的方向瞬间大喊: “快,叛贼就在前面,抓住他,樊将军有赏!” 此言一出,众士兵纷纷一跃而上,拼命向臧荼飞奔而来。 臧荼一见顿时慌了神,顾不得多想,抱住一把藤蔓就将自己甩了出去,贾勇见状赶紧上前扶住臧荼。 稳住身形后,贾勇迅速从腰间掏出火折子,用牙咬开盖子,用力一吹,火星闪烁,他赶忙将其凑近崖壁上干枯的藤蔓。 刹那间,火苗窜起,火势迅速蔓延。与此同时,贾勇扬起腰间的弯刀,狠狠将他们刚刚竭力的藤蔓割断,断裂的藤蔓在火焰中扭曲,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阻断了汉军的追击之路。 待樊哙赶到山顶时,眼前只有火光冲天,早没了臧荼的身影。 樊哙气得怒目圆睁,脖上青筋暴得老粗,“嗷”的一嗓子就喊了出来:“奶奶的,竟让这龟孙子跑了。” 樊哙猛得一脚踢在一旁的灌木上,惊起鸟雀一片。 第266章 多嘴 樊哙斩获霍炎的消息很快被带回军中,刘邦大喜,当即下令犒赏三军,全军上下一片欢腾。霍炎一死,敌方犹如折了羽翼,阵脚大乱。 刘邦立即召集众将,重新部署战略,准备趁此良机,一鼓作气,直接拿下蓟城。 “蓟城城墙高大,想要拿下,怕是要废一些时日。”周勃目光如炬,手指沙盘上的蓟城,语气凝重道。 刘邦轻咳几声,揉了揉鼻子没有说话。 “蓟城虽然看似坚不可摧,然其周边地势却于我军有利。”曹参此时看向刘邦: “那蓟城北面靠山,但山势平缓,有小道可绕;南面有河,然河水不深,可涉渡;东西两面皆是旷野,无险可守。此城实则已是瓮中之鳖。” “曹将军所言极是!”吕泽此刻亦表示认同,同时指着沙盘进一步分析道: “咱们可以分兵多路,同时进攻,先派小股精锐从北面小道潜行,扰乱敌方后方,再从东西两面佯攻,待敌军慌乱,由樊将军领主力从南面渡河直击城门,定能破城。” 刘邦裹了裹披风微微点头:“善,就依此计!”说罢又似想到了什么,于是看向众人: “各位可还有意见?” “末将无异议!”周勃一拱手。 “末将无异议!”见吕泽开口,众将皆随声附和。 陈平眸光微动,扫视一眼众人后将目光落在了韩信身上,轻飘飘地抛出一句:“大将军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众将皆是一愣,随即后知后觉地将目光投向韩信,神色各异。 刘邦见状亦看向韩信: “大将军可有高见?” 韩信微微拱手,随即上前一步:“长途跋涉和连日作战已使我军精疲力竭,若强行攻城,耗时耗力,损失必重。” 刘邦不觉皱眉:“那依大将军之见,该当如何?” “眼下燕军军心大乱,我军宜招降为主,打击为辅,这样既能减少我方的损失,又能加速攻城的进程,早日拿下蓟城。” 刘邦不语,头昏昏沉沉。 “大将军所言甚是!”此时娄敬开口道:“眼下易县遭受战火之乱,百姓苦不堪言,大王以德治天下,燕地百姓亦是我大汉的子民,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当为上策!” 刘邦闻言眸光微亮,于是一正颜色:“传朕之令,此次攻蓟之战,但凡有心归降者,一律给予生路,不得有丝毫伤害;对于负隅顽抗者,则严惩不贷,格杀无论!我军务须速战速决,不得延误。” 说罢,刘邦一阵猛咳,连日的奔波加上水土不服,让他的身体感到极度疲惫。 “喏!”众将纷纷领命。 “皇上保重龙体!皇上身负天下之重,犹泰山之镇乾坤,承载万民之冀望。” 陈平的突然开口,让众人皆是一愣,未等众人开口,陈平则拱手继续道: “方今之役,每策皆因皇上圣明而熠熠生辉,霍炎授首,实乃皇上天威之显。然皇上有恙,臣等恐惧万分。” 周勃直接黑了脸,忍不住将目光投向曹参,曹参却不说话,看着陈平表演, “皇上之躯,贵比千金,勿因蓟城之事劳心过甚。纵使吾等攻克蓟城,若皇上龙体有亏,乃臣等之罪愆。” 说着陈平直接俯身,对着刘邦一拜到底: “唯愿皇上惜身,臣等必奉大王之命,取蓟城以迎大王!” 陈平这一通突如其来的马屁拍得众人始料未及,韩信则直接嫌弃地侧过身去。 众人碍于皇上跟前,被陈平这一煽动,只得硬着头皮附和: “愿皇上惜身,臣等必奉大王之命,取蓟城以迎大王!” 刘邦嘴角上扬,忍不住拿帕子捂了嘴,以咳嗽掩去唇畔的笑意,随后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出了大帐,周勃悻悻地扔下一句:“装腔作势,什么玩意儿?” 曹参忙制止周勃:“别乱说话,小心皇上听见!” “你方才也瞧见了,皇上偶感风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军中将士亦有身子抱恙的,别人不说,可显着他了!”周勃越想越气: “咱们费尽心思地攻城,他可倒好,几句马屁一拍,得,咱的功劳全废了。” “他是谋士,与咱们自然是不同的!”曹参安抚道。 “屁的谋士,依我瞧,就是一说书的,可着皇上爱听罢了。” “这话咱们自己人说说便也罢了,周兄可得注意些身份。”曹参忙正了眼色。 “烦死了。”周勃最不爱听曹参讲道理,还是樊哙爽快,于是扭身加快了步伐。 不远处,陈平眼底的笑意散去,难得的正色让身旁的肖鹤不觉一怔: “大人可是有吩咐?” “郭蒙眼下何在?” “卑职按照大人的吩咐,已经将其引往孙和处,相信不日便可碰面。”肖鹤说着忍不住好奇道: “卑职不懂,孙和既生了归顺之心,大人何故让那郭蒙捡了便宜?” 陈平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眼底却陡然升起了丝丝寒意:“去,将樊将军斩获霍炎首级,得皇上盛赞的消息透露给郭将军。” 肖鹤点头:“那皇上下令的招降之策是否也一并透露?” 陈平闻言眸色一沉,随即面色莫测道:“你敢偷听?” 肖鹤愣住,忍不住憨憨一笑:“卑职帐外无聊,无意中听到的。” “无聊?”陈平闻言狭长了眸子:“除了这个,还听到了什么?” 肖鹤偷偷看一眼陈平,不敢支声。 “不说?”陈平眉梢轻挑,笑意愈加绚烂起来。 肖鹤看得头皮发麻,索性心一横,豁出去道:“该听的、不该听得都听到了。” “不该听的?”陈平玩味地凑近肖鹤:“那是什么?” 肖鹤脸憋得通红方挤出一句:“就是大人夸皇上的言辞。” 陈平笑意莫测:“好听么?” “好听。”肖鹤忙点头。 “好听?” “不好听。”肖鹤抬眼看一眼陈平,感觉要疯了。 “上回大将军让本大人造假的信纸还有吗?”陈平缓和了面色淡淡道。 肖鹤闻言不觉松了口气,忙连连称有。 “多吗?” “多!”肖鹤不觉笑起来:“大人这是还要写信?” “不是我写。”陈平笑着灿烂:“是你写。” “我?”肖鹤呆住。 “将你听到的不该听的给本大人一字不落的写下来。”陈平凑近肖鹤,语调温和道:“一张不剩!” “大人饶命!”肖鹤一听顿时疯了,赶紧举双手发誓求饶:“卑职下回再也不偷听了,大人饶了卑职这一回吧。” “死不了。”陈平微微一笑:“不着急。” “大人——” “记住,樊将军取了霍炎首级,皇上盛赞樊将军。”陈平敛了笑意正色道:“其他话,一个字不准说!” “喏!”肖鹤赶忙应下,随后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家大人早已扬长而去,肖鹤忍不住一声悲叹,叫自己多嘴! 第267章 捉拿孙和 残阳如血,洒在密林中狼狈撤退的一队人马身上,孙和脚步踉跄,身上满是伤痕与尘土,盔甲歪歪谢谢,带着刀剑劈砍的豁口,血迹干涸其上,泛着刺目的红。 “大人,咱们这是要赶往哪里?”孙和身后的斥候陈烈忍不住开口道,他的头盔早已不在,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脸颊上,此刻的他正拄着断枪当作拐杖,一瘸一拐地努力跟上孙和的步伐。 孙和脚步沉重,却没有说话。霍炎阵亡的消息宛如晴天霹雳,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他本已心向汉军,认为那是结束战乱的唯一途径。奈何霍炎的下场却让其瞬间陷入了迷茫与恐惧,他担心自己一个不慎的抉择,会将兄弟们送入死亡的深渊。 “大人,你看!”陈烈突然紧张的一声,让孙和警觉地抬头看去,只见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密林的出口处缓缓停下,烟尘散去后,一抹熟悉的身影渐渐隐现,孙和一窒,相国大人? 温疥翻身下马,径直走向孙和,孙和目光略有动容,自相府一别,已有数月未见,在燕王下令全国追杀温疥之时,自己曾为其掩饰,救其一命。 见温疥一人前来,孙和稍稍散去眼底的警惕,于是上前一步:“相国怎会来此?” 温疥缓缓一笑:“从易县到蓟城,此路为我燕军将士所留,路有岔口,一往生,一往死,不知孙大人想走哪一条。” 孙和不语,良久:“易县已失,霍将军阵亡,我等如今如丧家之犬,生死之路,岂由孙和选择?”孙和说着看向温疥: “大人特地在此等孙和?” 温疥微微点头:“孙大人曾施恩于老夫,老夫今日愿以肺腑之言相告,不知孙大人可愿一听?” “相国请直言,孙和洗耳恭听。” “燕王与匈奴勾结,罔顾百姓生死,非仁君所为。反观刘邦,虽起于微末,却怀有天下之志,其仁德足以安抚四海。” 孙和沉默不语,他亦知温疥所言非虚,燕王的野心勃勃与对匈奴的偏向,早已成为燕国的隐忧,此番刘邦御驾亲征,易城被破,是燕王无道,亦是天命所归。 “孙大人,你我皆知,国家的未来系于明智之选,我燕地百姓需要明君,而你我,亦当辅佐明君。” “可是霍将军之死,让我如何能毫无芥蒂地面对汉军?”孙和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抬头看向温疥。 “霍将军之死,乃乱世之殇,非汉军之本意。”温疥缓缓开口道,目光从孙和身后的士兵们脸上一一扫过, “霍将军一生为燕地安宁而战,他的牺牲,乃燕王勾结匈奴,不顾百姓生死的结果,而非汉军所致。” 孙和没有说话,眼中闪过一丝动摇。而孙和身后士兵,也忍不住相互交换着眼神,面露动摇之色。 “相国这话没错。”陈烈此时一瘸一拐地上前道:“我们当兵,守得是家国,为的是百姓,燕王无道,我等何须为其卖命?” “没错!”另一个士兵亦立马响应:“当今皇上以仁治天下,我等却为一个致百姓生死于不顾的燕王卖命,岂不是狼狈为奸?” 一句话瞬间点燃了士兵们心中的悲愤,他们纷纷扔掉手里的兵器,发泄着长期以来的压抑与不满。 孙和看着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 温疥眉宇舒展,流露出一抹宽慰之色看向孙和:“孙大人肩上所负,并非个人的荣辱,更有这些与您同生共死的兄弟的命运。”温疥说着略作停顿: “霍将军之死,是乱世的无奈。我等不能因为一时意气而让更多的兄弟陷入绝境。 汉军乃仁义之师,如今大势所趋,归汉亦是顺应天意。只要孙大人点头,老夫以名誉担保,汉军必将善待诸位。” 孙和再次陷入沉默,良久:“请相国给我些时间,容我与兄弟们商议。” “善!” -------------------- 另一条道上,郭蒙与蔡兼正领着一队精锐骑兵,马蹄急促,尘土飞扬。 在行至一处蜿蜒曲折的山谷时,郭蒙勒马停下,放眼看去,这里地形复杂,山峦起伏,树木茂密,是理想的隐蔽之所。 郭蒙眉头紧锁,他一路追踪孙和至此,不曾想孙和一行就如同原地蒸发了一般,踪迹消失得干干净净。郭蒙的目光在四周的山峦间逡巡,试图捕捉到孙和等人的蛛丝马迹。 “停!”蔡兼举手示意,身后的骑兵队伍随即放缓速度,最终停在了一处密林的入口处。 蔡兼策马靠近郭蒙:“贤婿怎的突然停下了?” “岳丈请看,你看这里地形复杂,孙和的部队若是有意隐藏,怕是不易发现。”郭蒙说着指向一处密林深处: “我们一路紧追不舍,却在此地失去了他们的踪迹,实在可惜,不如咱们分头搜索,或许他们就在附近。” 蔡兼顺着郭蒙所指的方向看去,片刻后摇了摇头:“这里地形险要,而且临近傍晚,若是分散力量,容易被敌人各个击破。” “那依岳丈之见,我军当如何?” “先在此停下,重新规划追击路线。” “也行。”郭蒙说着吩咐骑兵们就地设立临时营地,同时派出斥候小队,分散侦查、布置陷阱,以防孙和等人的反扑。 天色渐暗,郭蒙站在山道上,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挫败感,他与樊哙分道追击溃败的燕军,不曾想叫樊哙抢得先机,斩获了霍炎的人头立下大功。 反观自己这边,破城至今,还未截获半个燕军将领,这边好容易盯上了一个侯吏,结果还给跟丢了。 蔡兼此时走上前来,看着面色郁郁的郭蒙不觉一笑:“胜负未明,功勋未定,贤婿稍安勿躁。” “那孙和身为侯吏,狡猾如狐,若不除之,必成大患。”郭蒙目光锐利,言语中透出一丝杀意。 “贤婿有此决心,老夫自当全力支持。孙和虽狡,但终究逃不出我们布下的天罗地网。”蔡兼笑看向郭蒙:“贤婿勿扰。” 郭蒙闻言不觉轻叹一声:“不瞒岳丈大人,此番出征,内子曾私下嘱咐于我,务必取得战功,以缓解宫中令爱之困境。” 蔡兼闻言眸色微动,于是缓了语气道:“小女无知,在宫中频频惹祸,贤婿无需介怀。” “宫中风云变幻,令爱之安危关乎家族荣辱,此次若无功而返,恐局势于我们更为不利。” 蔡兼微微点头:“宫廷之事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小女心无城府,行事鲁莽,想必是遭人算计。贤婿此番出征,首要还是保全自身,战功固然重要,却也不可贸然涉险。” “岳丈放心,小婿心中有数。” 第268章 孙和请降 翌日黎明,孙和站在林边,目光穿透晨雾,凝视着郭蒙的军队在林外严阵以待。 他轻轻拂平战袍上的褶皱,准备亲自出面与郭蒙进行和谈。 陈烈见此情景,迅速步至孙和身侧阻止道:“大人,此行吉凶未卜,危险重重。为确保将军的安危,卑职恳请先行一步,以探明郭蒙的真实意图。” 孙和转过身,淡淡一笑:“如今我军走投无路,相国说得没错,燕王无道,我们为其卖命不值得。”说着孙和深吸一口气, “此番归顺,我必须亲自面对郭蒙,以显示我军的诚意和决心。” 说罢,孙和没再多言,整了整战袍,大步朝林外迈去。 守在林边的汉军见到孙和独自一人走出林子,皆是一惊,意外之情溢于言表。 大家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孙和,手中的武器不自觉地握紧。 士兵们眼中透着敌意,气氛紧张而凝重。 孙和每向前一步,邻近的汉军便围拢一步,长枪不约而同地指向孙和,锋利的枪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形成了一道森严的防线。 孙和却面色无波,对着汉军背后的郭蒙一抱拳: “在下孙和,特来归顺郭将军!” 此话一出,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滚烫的油锅,瞬间激起千层浪。 众人先是惊愕,随之而来的是满腔的怒火。这些日子,他们被孙和戏耍得如同丧家之犬,在山林中疲于奔命。 那漫山遍野的陷阱,让多少兄弟缺胳膊少腿,那些突如其来的偷袭,又让多少鲜活的生命戛然而止,尸体横陈荒野。 “这该死的孙和,他也有今天!” 一个脸上带疤的士兵怒吼一声,脖子上青筋暴起,那道疤因愤怒而变得通红,仿佛也在诉说着对孙和的愤恨。 “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我们死去的兄弟怎么办?那些伤痛难道就这么算了?” 另一个士兵双眼通红,眼中的血丝像蛛网般密布,他挥舞着手中的刀,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孙和千刀万剐。 四周的士兵们也都情绪失控,汹涌的怨气几乎要将这片林子掀翻。 那一双双充满仇恨的眼睛,如同黑暗中的饿狼一般盯着孙和,只等一个机会便要将他撕成碎片。 郭蒙眉头紧皱,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想要孙和的人头。然而自古以来,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是战争的底线。 更何况,孙和孤身一人前来,若在此地将他杀害,不仅会丧失道义上的优势,还会激怒密林中那些仍然忠诚于孙和的燕兵,引发更大规模的冲突。 郭蒙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怒火,他抬起手,示意士兵们保持冷静,同时用坚定而威严的声音说道:“退下,不得无礼!” 士兵们虽然心中不甘,但军令如山,他们不得不遵从。枪尖缓缓放下,包围圈也逐渐松动,但那些充满仇恨的目光并未从孙和身上移开,空气中的紧张气氛依旧浓厚。 孙和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敌意,但他没有退缩,每走一步,心中的坚定就多一分,这也是他作为降将必须面对的考验。 看着面色坦然的孙和,郭蒙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孙大人勇气可嘉,竟敢独自前来。” 孙和拱手,随后抬首恭敬道:“郭将军,孙和今日前来,是想与将军商议归顺之事。燕王无道,孙和愿率部众投降汉朝,为汉朝效犬马之劳,望将军成全。” 郭蒙闻言轻轻一笑:“你就不怕本将军现在杀了你?” 孙和却是一脸坦然:“将军若要杀我,我无话可说,但还望将军放过孙和密林中的部下,他们抗击汉军亦是奉命而为。”孙和说着话锋一转: “不过,孙和更希望将军能接受我们的归顺,这对将军而言,也是大功一件。” 郭蒙冷笑一声:“哼,你说归降,本将军如何信你?” 孙和看一眼郭蒙,良久:“孙和深知对抗无益,且汉朝乃正统,万民所向。 将军此次追击,我等已无力再战,将军心怀大义,孙和愿安排林中部下依次出林投降,如有差池,将军可拿孙和是问。” 郭蒙不语,似在思虑。此时蔡兼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 “眼下孙和主动来降,于我军而言,无疑是天赐良机,既省了征战之劳,又免去了无谓的牺牲。 回想当年章邯降项羽,项羽亦是先采取权宜之计,再秋后算账。 依老夫之见,贤婿何不暂且接纳孙和之降,待其彻底归顺后,再从容图之,以定后续之策!” 郭蒙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于是转向孙和:“孙大人今日之举,若能换来两军将士的安宁,我郭蒙自当欣然接纳。 但你也需明白,一旦归降,便需真心效忠,不得有二心。” 孙和面色一正,随即深深一拜,声音坚定而诚恳: “郭将军,我孙和今日来此,心意已决。我愿以行动证明我的忠诚,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朝廷之中,皆为汉室效忠。” 郭蒙点了点头,于是对身边的副将下令:“传我军令,接受孙大人的归降,同时保持警惕,以防不测。” “喏!” 随着郭蒙的命令,士兵们开始有序地后退,枪尖缓缓放下,紧张的气氛暂时得到了缓和。 与此同时,在孙和的示意下,其部队也从密林中陆续走出,他们放下了武器,眼中满含感激和期待。 ----------------- 央月宫,佩兰将子腾暂时收押在廷尉寺的消息告诉了戚夫人, “廷尉寺那边传来消息,在御史赵大人、张先生和廷尉大人的商议之后,子腾暂时收押在廷尉寺,待皇上回来再做定夺。” 戚夫人微微点头:“易县被破之后,皇上那边最近可有进展?” “陈大人还未将孙和可诏安之事告诉皇上。” “孙和现下如何了?” “已经向郭将军表明了归顺之意,其帐下千余兵力皆已归入郭将军帐下。” “郭蒙怎么说?” “目前还未有动静。”佩兰说着忍不住看向戚夫人:“夫人觉得郭将军可会接受孙和?” “那就要看陈大人的手段了。” 第269章 看戏 佩兰还想问什么,适逢有宫人入内: “夫人,叔良人在外求见!” 戚夫人眸光微动:“快请!” “喏!” 不消片刻,叔良人一脸兴奋地欢欣入内:“姐姐!” 戚夫人不觉一笑,于是示意佩兰上茶。 结果未等佩兰应下,叔良人忙上前一步制止道:“不了,乐云前来,是要带姐姐去看戏的。” “看戏?”戚夫人困惑地看向叔良人。 “太上皇请了一出‘蚩尤戏’,精彩极了,姐姐与乐云一道去吧。”叔良人眼神奕奕地看向戚夫人,就差上前拉人了。 戚夫人微微一怔,并不清楚叔良人口中的“蚩尤戏”是什么,记忆里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戏种”,一时亦不知该如何回答。 佩兰闻言不觉一笑:“宫里难得请来‘蚩尤戏’,夫人不妨去瞧瞧,一睹战神‘蚩尤’的厉害。” “就是就是。”叔良人赶紧应和:“‘蚩尤’乃是传说中的战神,不但力大无穷,而且智勇双全。他的每一次出击都如同雷霆万钧,令敌人闻风丧胆,姐姐可不能错过。” 叔良人说罢,一脸期待地看着戚夫人,一双杏眼忽闪忽闪,看得戚夫人忍俊不禁: “那便一道去吧!” “太好了!”叔良人顿时雀跃不已,递一个眼色给佩兰,便乐呵呵地带头而去。 长乐苑偏殿,繁花似锦,刘老太公斜倚在锦榻之上,双目微阖,像是睡着了。 锦榻置于一处高台之上,四周以简单的木兰围起,虽不华丽,却也显得庄重。 戏台以原木为柱,台上铺着一层平整的木板,戏台中央,悬挂着一块木匾,上书“战神蚩尤”四个大字。 戏台周围已经围了一圈宫人,个个面露兴奋、翘首以待。 叔良人领着戚夫人一路轻快而来,在行至刘老太公身边时,叔良人不觉一乐,眼中闪过一丝俏皮,取出手里的帕子在刘老太公鼻尖轻轻一拂。 刘老太公原本正在打盹,被鼻尖的异样扰了睡意,于是睁开眼睛,却见是叔良人,于是笑道: “你这丫头,耳朵倒好使,戏还没开始,人倒赶来了。” “太上皇这话不对,乐云来给太上皇请安,怎会为了看戏而来。” “伶牙俐齿,倒像你爹。”刘老太公说着将目光落向一旁的戚夫人,戚夫人见状于是恭敬地上前行礼: “戚姬给太上皇请安,愿太上皇福寿安康!” 刘老太公微微颔首:“如意近来可好?” “谢太上皇挂念,如意一切安好。” “季儿出征在外,辛苦你了。” “皇上为天下操劳,照顾如意,是妾身之福。”戚夫人温和道:“妾身唯愿皇上早日得胜归来,举国欢庆。” 刘老太公还要说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鼓声给打断,戏台的帷幕缓缓拉开,露出了扮作蚩尤的伶人。 只见他头戴双角之冠,冠上简单地缀着几颗小石子,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芒。他身着粗布战甲,甲片上简单地绘有猛兽图案,显得朴实而有力。 伶人手持木制利刃,虽非真刀真枪,却也舞得虎虎生风,举手投足间尽显英武之气。 与其对戏之人,同样身着粗布战衣,他们围绕着“蚩尤”,模拟着千百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双方你来我往,每一次交锋,都伴随着激昂的鼓点和清脆的锣声,营造出紧张而激烈的战斗氛围。 叔良人看得兴起,目光炯炯地盯着台上的伶人,每当“蚩尤”以巧妙的招式击退对手,或是以惊人的力量压制敌人时,叔良人便立马拍手叫好,看得一旁的刘老太公眉笑眼开。 周围的宫人们也看得入迷,时而喝彩,时而唏嘘。 戚夫人安静地看着台上的演绎,扮演“蚩尤”的伶人将“蚩尤”的英勇好战演绎地入木三分。 只不过,再厉害的战神也有落幕的时候,“蚩尤”也不例外。 涿鹿之战,蚩尤与黄帝争锋。战云蔽日,瘴雾弥漫,风雨肆虐。皇帝请来司南车与旱魃助阵,顷刻间云开见日。蚩尤力竭,终陨于阵前,九黎溃散。 蚩尤虽败,但其英勇之风,犹令人敬畏。黄帝遂以其像绘于旌旗,诸侯望而生畏,未战先降。 “斗来斗去,有什么好斗的?老百姓管你战神不战神呢!”刘老太公突如其来的一句感叹,让戚夫人不觉一愣,随即好奇地看向刘老太公,却见其微眯着眼睛,身子半倚在锦榻上,像在看戏,又不像在看戏。 “战神多厉害啊!”叔良人闻言立马接话道:“战神能保护老百姓,怎么不管了?” “战神有什么用?”刘老太公将身子往榻里埋了埋:“这蚩尤,虽有战神之名,最终不也是落得个身陨的下场? 再看黄帝,虽然胜了,但这战争又给百姓带来了多少苦难?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你个小丫头怎会明白。” 戚夫人看向刘老太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于是轻声回应道:“休兵止戈才是百姓所乐见。” “说得不错。”刘老太公看一眼戚夫人:“我儿好战,你这个做夫人的,无事也该劝着些,别整日里打这个、伐那个的,黄帝都没他积极。” “那燕王叛逆,不积极怎能行?”叔良人一听立马反驳:“话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皇上是第一君子,自然该惩恶扬善。” “没规矩。”刘老太公佯装动怒道:“皇帝一走,皇后也不管了么?” 叔良人一听立马吐了吐舌头:“有太上皇管乐云,皇后自然乐得清闲了,乐云和姐姐可是为太上皇的寿辰备了大礼的,太上皇怎么的也得赏个笑脸吧?” 叔良人一边说,一边给戚夫人递眼色,戚夫人见状微微一笑:“太上皇说得是,战争于百姓从来都是灾难,百姓所求,不过是一隅安宁,一餐温饱。” 刘老太公闻言这才舒展了面色:“如意许久未见了,得空了也记得常来看看他的皇爷爷才是。” “喏!” 第270章 搅动 戚夫人话音刚落,却见江长使往这边走来,看到戚夫人的瞬间,江长使似是一愣,随后上前向刘老太公行礼: “妾身给太上皇请安。”随后又转向戚夫人略施一礼:“夫人!” 戚夫人点头示意。 “今儿个奇了,一出‘蚩尤戏’竟把你们都给召来了。”刘老太公说着呵呵一笑: “老夫这热闹场面看得多了,倒有些乏了,你们继续。”说罢,刘老太公缓缓起身,身边的宫人见状立马上前搀扶,随后扶着刘老太公离去。 众人纷纷欠身行礼:“恭送太上皇!” 待刘老太公走后,叔良人好奇地看向江长使:“姐姐不是一贯不喜热闹的么?怎得突然来了?” 江长使看一眼戚夫人,随即淡淡道:“我去妹妹宫里,宫人说妹妹看戏去了,我便寻来了。” 叔良人闻言不觉一乐:“姐姐急着找乐云,可是有事?” “没什么大事,新得了些点心,想着妹妹爱吃,便送来了。” “还是姐姐心疼我。”叔良人笑得开怀:“先看戏,看完我同姐姐回去。” “嗯。” 一时无语,几人的目光落向戏台,此刻扮演“蚩尤”的伶人正挥舞着长矛,动作矫健而有力。举手投足间,伶人仿佛化身成了战神蚩尤,全身散发着无畏的勇气,引领着千军万马冲锋陷阵。 叔良人直接看呆了去,连帕子掉了都不知道。 戚夫人唇角轻扬,于是弯腰将帕子捡起,侧身的时候却瞧见江长使目不转睛地望着戏台,身姿略显僵硬,紧抿的双唇透着些许异样。 戚夫人目光流转,只稍作停留,便神色淡然地将帕子递还给了叔良人。 叔良人一心在戏台,并未留意戚夫人的动作,直到帕子碰到她指尖,叔良人才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对着戚夫人匆匆一笑。 蚩尤戏落幕后,叔良人意犹未尽地一声叹息:“若我是男儿身就好了。” 戚夫人闻言不觉一笑:“妹妹若是男儿身,还如何侍奉皇上?” 叔良人先是一愣,随即红了脸,赶紧岔开话题对江长使道:“江姐姐觉得这戏如何?” 江长使却仿佛未闻,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戏台上,心神未归。 “姐姐?”叔良人将帕子在江长使跟前挥了挥:“戏散场啦!” 江长使见状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之色,随即调整了表情,收回了目光轻声问道: “妹妹方才问得什么?” “我问姐姐,这戏如何?”叔良人笑看向江长使,眼底闪过一抹促狭之色。 “甚好!”江长使随口道。 “谁好?” 江长使一愣,眼底略过一丝慌乱,随即挪开眼去:“都好!” “姐姐这话说得敷衍,哪有都好的,我就觉得那个扮演蚩尤的伶人最好,武艺超群还气度不凡,真可谓是英姿飒爽,颇具男儿本色。” 叔良人丝毫不吝啬对那伶人的赞美之词,就差把喜欢二字刻在脸上了。 戚夫人淡淡一笑,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江长使,江长使却微微侧了身子,掩去面上的异样。 一时无语。 回宫的路上,佩兰笑问戚夫人:“夫人觉得这戏如何?” “台上的还是台下的?”戚夫人牵过一旁的紫薇于鼻尖轻嗅。 “台下?”佩兰一时没听懂,于是困惑地看向戚夫人。 戚夫人没有说话,松开手里的藤蔓淡淡道:“派人去查江长使的背景。” “江长使?”佩兰目光一愣。 戚夫人点头:“还有伶人。” “伶人?”佩兰有些反应不过来:“哪个伶人?” “所有伶人。” -------------------- 易县军营,陈平侧立于案前,指尖拨动着肖鹤不久前呈递来的“杰作”,纸上歪歪扭扭的趴着乱七八糟的字,陈平看得眉头直皱。 “大人!” 肖鹤的声音突如其来,随着帐帘被掀开,肖鹤气喘吁吁入内,几个健步便到了陈平跟前:“孙和降了!” 陈平指尖一动,随后微微抬眸:“然后呢?” “然后?”肖鹤先是一愣,随后道: “然后孙和麾下之师便尽数纳入郭将军麾下。” 陈平沉默不语,良久:“郭蒙全数收编了?” “正是。”肖鹤点头:“孙和亲率其部众自林间步出,悉数解甲归降。” “兵力多少?” “逾千之众。” 陈平若有所思,案上的纸张被风吹落,现出“取蓟城以迎皇上”七个大字。 肖鹤看着纸上那比狗爬还难看的字体,忍不住稍稍背过身去。 “你再跑一趟,火速赶上郭蒙的队伍。”陈平看向肖鹤:“扔几个兵去他们队伍里。” “扔几个兵?“肖鹤一愣,随后不解道:“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陈平微微挑眉:“你以为郭蒙与孙和的士兵很熟?” 肖鹤摇头,思考片刻后瞬间恍然:“我懂了。郭将军与孙和的士兵互不相识,若是被发现,只说是对方营里的便是。”肖鹤眼神骤亮。 陈平点头算是默认。 “只是大人为何要肖鹤丢几个兵进去,可是要潜伏?” “不是潜伏。”陈平眼底闪过一丝莫测:“是搅动。” “搅动?”肖鹤越听越不明白:“怎么搅动?” “把耳朵拿来。”陈平嫌弃地白一眼肖鹤。 肖鹤闻言立马乖乖上前,凑近陈平站好。 陈平则侧身附耳几句,听得肖鹤神色大变,随即一脸震惊地看向陈平,想说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陈平眼底闪过一丝玩味:“怎么?被你家大人吓到了?” 肖鹤先是一愣,随即怔怔地点了点头。 “害怕了?” 肖鹤又赶紧摇了摇头。 “你家大人的''毒士''之名可不是空穴来风。”陈平看着肖鹤紧张的模样哈哈大笑: “不过较之宫里的那位……”陈平话说一半又停下,饶有兴致地看向肖鹤:“你猜,她如何看待你家大人?” 肖鹤没回答,他只听了前半句,现下满脑子都是宫里的那位。 宫里的哪位?戚夫人?她可是极好的人。 见肖鹤还在发愣,陈平敛了笑意正色道: “诡谋之策,视立场而定,明辨自身之位便是!” 说罢,陈平背转了身子淡淡道:“去吧!” 肖鹤一惊,随即赶忙应下:“喏!” 第271章 事端 入夜,郭蒙的行军帐外,士兵们正围坐在营火旁,火光映照着他们的脸,铜釜中煮着的粟米粥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旁边还有腌制的肉干和蔬菜,虽然简单,却足以慰藉一天的劳累。士兵们有说有笑,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而在营地的另一侧,孙和及其部下则围坐在简陋的营帐前,黯淡的月色洒在他们身上,混合着篝火的跳跃,在他们疲惫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对面营地飘来的饭香,引得士兵们直咽口水,看着手里粗糙坚硬的干粮,顿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难以下咽。 “同样是打仗,这差距也太大了。”其中一个士卒忍不住小声抱怨,眼底的嫉妒呼之欲出。 “不是说皇上仁义吗?”另一个士卒闻言瞬间情绪释放道:“他自己的兵在那边喝汤吃肉,可咱们这些有心归顺的,却连一口热粥都吃不上,这算什么仁义?” “什么归顺不归顺的,在他们眼里,咱们就是降兵、失败者,哪有资格与他们平起平坐?” “放屁的失败者。”一士卒闻言顿时怒起:“若不是咱们信了温相国的鬼话,选择投诚,就他们那些个兵,连咱们的影子都追不上,哪轮到他们跟这耀武扬威的,简直太憋屈了。” 这边话音刚落,还未等其他士卒开口,便有一汉军士卒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指着一众燕兵开口便骂: “你们这群孬种,败军之将还有脸在这叽叽歪歪,若不是郭将军瞧你们可怜,你们早他娘的成了荒野白骨了,还敢跟这满嘴喷粪?” 此言一出,瞬间惹恼了燕军,只见方才的士卒嗖得一下窜起:“你说谁可怜?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若非我们有心投诚,就你们汉军那歪瓜裂枣的追击能力,被人当猴耍了都不知道。”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有种你别降啊!”汉军士卒冷笑道:“既然降了,就看清楚形势,识时务者为俊杰。” “屁的识时务。”一个士兵直接拔剑而出,剑身在月色下泛着森冷的光。 众人见状,纷纷抄起武器,气势汹汹地向汉军士卒逼近。 这边的动静瞬间引起了对面汉军的注意,其中一个汉军士卒眼尖,瞬间瞧出燕兵的躁动,于是一声令下,全体汉军立马起身往燕军这边而来。 此时不知谁喊了声:“别以为我们怕了你们,大不了鱼死网破,兄弟们,给我打!” 此言一出,未等汉军反应,场面立马陷入混乱,一时间,营中喊杀声、金属碰撞声响彻夜空,粟米粥被打翻、肉干和蔬菜被践踏,营火在混乱中四处飞散,鲜血在月光下飞溅,仇恨与愤怒让双方陷入了疯狂的厮杀! “住手!” 一声暴喝如惊雷般在营地炸开,郭蒙身披战甲,快步赶来,身后跟着被喊入帐中议事的孙和,看着眼前的混乱,郭蒙直接冷眼看向孙和: “这便是孙大人要为皇上效力的态度?” 孙和眉头紧皱,随后上前一步面对燕兵冷喝道:“都给我停下!” 厮杀中的燕兵听到孙和的怒喝,动作有了片刻的停滞。 孙和难掩眼底的复杂:“咱们既已归降,便是为了共图大业,而非在此自相残杀。” “大人有所不知。”此时一个燕兵不甘地大声道:“汉军实在欺人太甚,我等既已归顺,便该一视同仁,但大人您看看汉军吃的是什么,我军吃的是什么?” 孙和目光一窒,看着汉军营地被糟蹋的粮食,稍作平复后正色道:“我们归降,是为了结束无谓的战乱,为了百姓的安宁,而非为争一时之长短。”孙和说着将目光投向郭蒙: “汉军与燕军,皆是同胞,此番冲动,不仅伤了两军人马,更坏了军中大计,孙和以为,此事定是有人想挑起事端,扰乱军心,还请郭将军秉公处理。” 郭蒙闻言面色阴晴不定,一旁的蔡兼此时开口道: “军中粮饷皆有定数,分配之法亦有规矩,旧部之士,忠心耿耿,功绩卓着,其粮饷之多,乃对其多年效忠朝廷的嘉奖。 至于尔等新附之兵,归顺之心值得称赞,然若论忠诚与功绩,尚需时日以证之。”蔡兼说着看一眼孙和: “故老夫以为,粮饷之分配,宜有所偏重,此乃必要且正当之举。此举非但能激励旧部继续为朝廷效力,亦能示新兵,唯有忠心耿耿,久经考验者,方能获得奖赏。” 孙和闻言欲要开口,却被郭蒙给打断: “蔡将军之言甚善,粮饷之分配,当以军功为据,此乃我汉军铁律。既然燕兵已归顺我汉,自当遵我汉军之规,不得滋生事端。今日之事,本将军将秉公处理,以正军纪。”说罢,孙和面色转眼看向孙和: “孙大人以为如何?” 孙和闻言神色微变,抬头的瞬间,目光刚好迎上正满眼期待看着自己的燕兵,眼底闪过一抹复杂,沉吟片刻,遂决然道: “郭将军所言甚是,吾深知军规不可废,军心不可乱,今燕兵既已归汉,自当一体同仁,共遵汉军之律。”孙和唇角苦涩,牙关紧咬,良久: “今日之事,若非燕兵之不驯,何至于此?吾将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燕兵皆震惊地看向孙和,眼底的绝望呼之欲出。 孙和挪开目光,强行让自己镇定,遂命左右,将肇事之燕兵拘于帐下,审问其罪。郭蒙亲坐帐中,面色严峻。 被束缚在地的燕兵紧盯着孙和,他们不相信,自己一心效忠的孙大人,当真会帮着汉军置他们于不顾。 孙和却忽略掉燕兵的目光,努力使自己平静道:尔等既已归汉,当知汉军之律,岂可擅自生事,扰乱军心?今日之事,若不严惩,何以正军法,何以服众心?” 燕兵眼底的希望散去,转而替代的是悲愤与失望,他们没想到,他们所信赖的大人竟会对他们倒戈相向,只见其中一人挣扎着起身大吼道: “卑职不服!卑职无罪!” 孙和心中一窒,想要开口,却听郭蒙一声冷笑:“押下去,鞭笞五十。” (跟追更的读者解释一下,因为还剩半月的备考时间,所以接下来至12月中,为了不断更,只能保证1000字更新,考完恢复双更,喜欢本文的读者可以屯稿,感谢理解!) 第272章 孙和劝解 孙和目光骤缩,嘴唇微微颤抖,求情的话到嘴边,却硬是被自己给生生地吞了回去。 “卑职不服!卑职无罪!” 另一名燕兵的怒吼声瞬间在营帐中炸开,只见其猛地抬头看向郭蒙,脖子上青筋暴突: “我们是降兵,不是罪犯,我们放下武器,是为了求生,不是受辱!” 郭蒙脸色阴沉,目光如刀锋般锐利,直直地盯着那名燕兵。营帐内的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郭将军。”孙和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是孙和御下不严,还请将军假以时日,孙和必将教会部下军中规矩。” 郭蒙不语,眼神阴晴不定地扫一眼孙和,良久方哈哈一笑: “孙大人严重了,本将军亦是小惩大诫,让兄弟们长个记性,既然惩戒的目的已经达到,还望孙大人不计前嫌,带领众兄弟为我汉室效力!” 孙和闻言立马拱手施礼:“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郭蒙含笑的眼底闪过一抹阴冷,目光淡漠地扫过地上跪着的燕兵后,随即起身出了营帐。 孙和暗自送一口气,随即赶紧上前欲给跪地的燕兵松绑,熟料手刚伸出,却被燕兵侧身避开,固执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孙和目色一僵,随即唇角扯起一抹苦涩,静默不语。 “孙大人,汉军的嘴脸您也看到了,此番冲突,明明是汉军挑的头,可是受罚的却是咱们燕兵。 说什么正军法、服众心,他们分明是在公报私仇,打压我们燕军。”先前反抗郭蒙的燕兵此刻看向孙和愤然道: “我们降汉也是信了汉军仁义,结果自打咱们归降后,那汉军平日里便对咱们诸多刁难,此次冲突,我们不过是自卫,何以降罪于我们?” 孙和负手而立,没有说话。 “赵珂说得没错。”方才避让的燕兵闻言亦开口道:“为将者,如此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我们如何为他们效力? 孙大人若是还念及兄弟们的赤胆忠心,还请大人带领我等脱离此地,重新集结力量以对抗汉军!” “万万不可!”孙和听闻立马凝重了神色阻止道:“郭将军行事虽有偏颇,但我等断不可因一人之过而乱了大局。”孙和说着看向跪地的燕兵稍稍缓了口气: “郭将军是郭将军,皇上是皇上,皇上圣明,岂会不知其中隐情?想那季布曾经那样公然反抗皇上,皇上都能既往不咎,并赐其官职,可见皇上心怀天下,有容人之量。 我等皆是忠君爱国之士,如今虽受了些委屈,却不可莽撞行事,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若我们意气用事,反倒坐实了叛乱之名,那时才是万劫不复。”孙和说着面露恳切道: “我亦知众兄弟受了委屈,心中有怨,但我相信皇上会给咱们一个公道,所以咱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持冷静,等待合适的时机向皇上阐明心意。 届时,皇上自会明察秋毫,厚待我等,还我们一个清白。” 孙和的话落,燕兵们面上浮现出纠结之色,他们心中虽有愤懑,但皇上对季布的厚待却是事实,燕兵一时陷入沉思,营帐中鸦雀无声。 第273章 效仿项羽 将军大帐,灯火昏黄,郭蒙负手而立,神色冷峻,蔡兼端坐于案侧,斟茶自饮。 帐外传来被鞭笞燕兵的痛呼声,营地嘈杂一片。 “此次降兵众多,若有二心,后患无穷。”蔡兼放下茶盏看向郭蒙:“一如那章邯降楚,秦军降卒之祸。” 郭蒙闻言冷哼一声:“我本欲将孙和首级献于皇上,以求功名,岂料孙和竟无骨气至此,不战先降。如今非但不能借此立功,反而要为这些降兵所累,实在晦气。” “想要孙和的首级有何难?”蔡兼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抹锐利。 郭蒙闻言眸光一动:“岳丈有何良策?” “昔日项羽坑杀秦兵二十万,以绝后患,此计虽狠,却也有效。”蔡兼说着看向郭蒙: “今我等面对降兵,亦可效仿其意,不留活口。” 郭蒙眸色一震,面露迟疑道:“此计虽能除患,但如此行事,岂不有违天和?”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贤婿若不果断行事,恐将遗祸无穷。” 郭蒙不语,眼中透着纠结。 “贤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降兵本就军心不定,若不除之,必为大患。他日他们若反,我军将死无葬身之地。” 郭蒙皱眉,目光扫向帐外地嘈杂,一番斟酌后,最终眸色一沉:“那便依岳丈之计行事!” -------------------- 次日傍晚,营地中,汉军正忙碌着准备晚飨,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此起彼伏,看得营地另一侧的燕兵纷纷侧目。 因为孙和的劝说,燕兵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予理会。 正当燕兵准备选择无视时,却见汉军的伙夫正拉着一车军粮往燕兵这边而来。 随着距离的拉近,燕兵眼底的愤愤逐渐被困惑所取代,直到汉军的粮车停在了自己跟前,燕兵方震惊地看向汉军伙夫,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孙和此时亦从帐中出来,看着满满一车粮食、腌肉和蔬菜,一时亦困惑不已,于是看向拉车的汉军伙夫: “这是何意?” 伙夫淡淡道:“这是我们将军赏的,各位请便。” 孙和一愣,正要开口,却见蔡兼领着一队士卒往这边而来,孙和未作犹豫,忙迎上前去躬身施礼:“蔡大人!” 蔡兼略一回礼,示意身后的士卒将酒放下,随后笑对孙和道:“昨日两军冲突之事,郭将军回帐思虑许久,深知汉兵与燕兵当无分彼此,故而决定修改军规,命在下补上粮饷,以慰战士们劳苦。” 此言一出,燕兵们瞬间欢呼起来,眼中的警惕与敌意消减了几分。那一张张满是风霜的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神色,一扫昨日的阴霾。 孙和眼中闪过一抹欣慰,于是抱拳道:“郭将军此举,真乃大义。我等燕兵必将一心效忠,不负将军厚待。” 蔡兼微笑着点头,眼神扫视一圈燕兵的反应后朗声道:“此次粮食管饱、酒肉管够,兄弟们放开了吃。” “谢大人!”孙和再次躬身施礼。 蔡兼扬起唇角,面色无波地看着燕兵兴高采烈地将一坛坛美酒与一袋袋粮食搬到其营地中间,眼底的寒意一闪而过。 第274章 同生共死 夜凉如水,月光被云层遮住,黯淡了夜空,却张扬了营地上熊熊燃烧的篝火。 营帐中,孙和与陈烈相对而坐,风掀起帐帘拍打着门框,孙和看一眼帐外举杯欢庆的燕兵,眉宇舒展道: “吾等既已归汉,当思如何为汉室效力,保境安民。” “大人所言甚是。”陈烈微微点头。 “吾意欲整顿旧部,使之融入汉军,共御外敌。同时,吾等亦需留意朝中之变,以防不测。” “大人高见!”陈烈看向孙和:“与汉军将领交好,共商御敌之策。同时慎防小人谗言,以免我等忠心被疑。” “不错,吾等虽已归汉,然人心难测,不可不防。吾等当以忠诚之心,行忠义之事,以明吾等之志。” “大人英明!”陈烈一抱拳:“我愿为大人马首是瞻,不遗余力。” “好!” 二人正部署着入汉后的细节, “大人!”此时一士卒端着酒碗踉踉跄跄地推帘而入:“请与战士们同饮!”结果,话音刚落,士卒一个不稳直接滑坐在地,模样甚是滑稽。 陈烈见状不觉一乐:“就这点酒量还敢请大人喝酒,好酒都叫你糟蹋了。” 孙和则笑看向帐外,帐外美酒香气弥漫,喧哗声此起彼伏,燕兵们围坐在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开怀的笑声在空谷中久久回荡,孙和不觉动容,兄弟们似乎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汉军营地,早已人影全无,只有风卷着沙尘在营帐间穿梭,发出呼呼的声响,像是鬼魅在低语。 郭蒙率领着精锐之师,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地朝着燕军营地包抄而来。士兵们脚步轻盈,眼中透着嗜血的杀意,宛如暗夜中的群狼。 “大人!”陈烈看着半天没有动弹的士卒,隐隐察觉到了不对,于是立马起身走至地上醉倒的士卒跟前,一番打量之后看向孙和: “他貌似睡着了。” 孙和闻言目光一窒,随即上前查看,几番测试之下,孙和眉头直皱,眼前的士卒明显不是醉酒,像是被人下药了。 想到这里,孙和眸色一沉,赶紧走出营帐。 果然,方才还举杯相贺的士卒们,此刻眼神中透出迷离之色,纷纷醉倒在地,酒水泼洒一地。 放眼看去,帐外已是横七竖八地躺满了醉倒的燕兵。 未等孙和反应,只听得郭蒙一声令下,早已埋伏在周围的汉军瞬间叫嚣着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 孙和心中一沉,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郭蒙的用意,汉军自始至终从未相信过燕兵,是自己的一腔热血,害了一众兄弟。 孙和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与自嘲,手里的佩剑握紧,这时,陈烈从帐中冲出,看到眼前的场景,瞬间明白了一切, “混蛋!”陈烈猛啐一口,绕开孙和便要上前与汉军一决生死,却被孙和拦住: “快走!” “我不走!”陈烈断然拒绝:“大人先走,我掩护大人!” “没用的。”孙和目光冷冽:“他们的目标是我,我走不掉。” “大人——” “快走!”孙和说着一把推开陈烈,咬紧牙关挤出一句:“为兄弟们报仇。” 说罢,孙和提剑径自向汉军走去。 陈烈双拳紧握,眼眶通红,愤怒、痛苦与无奈交织在眼底,他猛地看向孙和,似要将这残酷的画面烙印在灵魂深处。 陈烈深吸一口气,转身的刹那,泪水如决堤般涌出,浸湿了面颊,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逃离的每一步,都是锥心般的刺痛。 “孙大人怎不与将士共饮?”郭蒙阴冷的声音传来,不带半分温度。 “素闻汉军乃正义之师,不曾想竟有尔等不肖之徒混迹其中,实为天下之耻。”孙和讥讽道。 郭蒙冷笑一声,看向孙和的目光尽是轻蔑:“既有如此气魄,当初为何要降?” “我等赤诚之心,岂是尔等不肖之徒所能窥测?”孙和声色俱厉,凛然道:“尔等今日之举,是对汉军大义的践踏。” “何为大义?”郭蒙眼底闪过一抹张狂:“这世道,本就是强者为尊,弱者为食。尔等天真之辈,竟妄想苟全性命,简直可笑至极。”郭蒙目透轻蔑道: “今日,我好酒相送,你们便黄泉路上作伴吧。”说罢,郭蒙一挥手,周围的士卒纷纷拔剑,寒光闪烁,直逼孙和。 孙和却毫无惧色,他环视昏睡在地的燕兵,眼中闪过一丝悲戚与决绝: “兄弟们,吾等降服,原为保百姓免遭战乱之苦,不曾想竟遭奸人陷害至此。 今日,孙和愿与兄弟们同生共死,哪怕魂飞魄散,亦要与这群人面兽心之徒抗争到底。” 孙和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如洪钟大吕,敲震着这片被阴谋与血腥笼罩着的天地。 郭蒙眸光一冷,抬手间,汉军瞬间蜂拥而上,孙和噙一抹鄙夷,向前踏出一步,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峰,挡住了那直逼而来的寒光,坚定地守护着身后昏睡的兄弟。 第275章 戚将军受累了 易县军营,陈平正于帐中小憩,月色透过帐幔的缝隙,如银蛇般蜿蜒游走,陈平眼睑微动,抖落了满睫月华。 “大人!”肖鹤一身黑衣掀帘而入,在陈平跟前站定。 陈平缓缓睁开双眸,眼底闪过一抹锐利与警觉,随之又平复下去,语带慵懒地看一眼肖鹤: “动手了?” “是!”肖鹤眉宇紧蹙,良久:“千余降兵,一夜毙命。” 陈平眸光微动,看不出情绪: “尸体呢?” “一把火,烧了。”肖鹤面色消沉,烛火在眼中挣扎。 陈平眼底闪过一抹异样,没有说话。 “太惨烈了。”肖鹤忍不住动容:“那个郭蒙,为了取下孙和的首级,竟在降兵的酒水里下药。” “可有活口?” “暂不清楚,汉军提前设了埋伏,即便有,怕是也很难逃出升天。” “咱们的人呢?” “就地隐藏起来了,他们没想到郭蒙会不留活口,担心身份暴露,待天一亮就撤。” 陈平抬眸看一眼帐外渐隐的月光,快了。 -------------------- 次日,中军大帐,陈平前脚刚到,便有侍卫入帐通报: “启禀皇上,蓟城守军派斥候前来送报。” “宣。” “喏!” 陈平闻言于是微敛了神色立于一旁。不消片刻,帐外斥候掀帐而入,行至帐中对着刘邦一拜: “卑职参见皇上。” “蓟城那边进展如何?” “回皇上,我军已经兵临蓟城城下,为彰显我朝仁德、减轻无辜伤亡,大将军已派遣前燕相温疥前往城内和谈,预计不久将可顺利入城。” “好!”刘邦面露喜色,随即看向士卒:“那叛贼臧荼,是否已落入我军之手?” “回禀皇上,樊将军已经在其潜藏之地设下埋伏,只待瓮中捉鳖、一举成擒了。” 刘邦微微点头:“传令下去,务必生擒臧荼,朕要亲自审问其罪行!” “喏!” “下去吧!” “喏!” “慢着!”陈平此时上前一步,对着刘邦略一施礼:“微臣刚刚得到消息,孙和带领的一支燕军已经归顺郭将军帐下,皇上不如将此消息一并带去蓟城,如此一来,人心所向,亦对温相国招安有利。” “哦?”刘邦闻言眸色一喜:“这倒是个好消息,有了孙和这一支降兵在前,我军拿下蓟城便指日可待了,哈哈哈,郭将军功不可没。” 陈平闻言略一拱手,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皇上英明!” -------------------- 央月宫,戚夫人拿着信笺陷入沉思。 佩兰于一旁静默不语,信中孙和一部的惨烈令她始料未及,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命人保护好陈烈。”戚夫人淡淡地开口:“将其送至温疥跟前。” 佩兰闻言一愣:“夫人是想让陈烈揭发郭将军诱杀降兵一事?” “不是陈烈。”戚夫人将信笺置于火上燃尽:“是温疥。” “温疥?”佩兰一时没听明白,愣愣地看着戚夫人。 戚夫人拂去手上的灰烬:“臧荼眼下如何了?” “已经按照夫人的意思,将其引往北地,预计这两日便会抵达。”佩兰说着忍不住看一眼戚夫人: “只是苦了安北将军,一边对付匈奴,一边还要应付叛贼,想想都累。” 戚夫人淡淡一笑,没再开口。 第276章 打压刘长使 见戚夫人不语,佩兰于是转开话题道:“夫人,傅悦已经被安排入宫了。” “傅悦?”戚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就是傅雪的妹妹。”佩兰解释道:“按照夫人的吩咐,在殿下宫里当值。” 戚夫人眼中诧异散去:“如意怎么说?” “殿下自然是欢喜的,二人年岁差不多,聊得还算投缘。” “身份查出来了吗?” “难。”佩兰摇头:“奴婢曾对其旁敲侧击过数次,这丫头好像失忆了一般,对过往都不记得了。” “失忆?” 戚夫人皱眉,目光投向窗外,良久:“去玉宸宫。” “喏!” ------------------- 通往玉宸宫的路,途径长乐苑,与学宫相邻,戚夫人没走几步,便瞧见江长使一人从长乐苑出来,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戚夫人看一眼长乐苑的方向若有所思,倒是佩兰,直接好奇道: “这个江长使真是奇怪,出来赏花,身边连个宫女都不带。” “赏花?”戚夫人看一眼佩兰:“何以见得?” 佩兰闻言一笑:“长乐苑是南宫的后花园,来这里,不是赏花是什么?” “上回让你调查伶人的事查得如何了?” 佩兰先是一愣,随即如实道:“伶人太多,大多来自临近郡县,且背景驳杂。其中不乏因家中贫苦被卖入乐坊之人,也有自幼在戏班学戏,后被选中入宫表演的。”佩兰说着稍作停顿: “但也有部分伶人,身份信息模糊,似被刻意隐瞒或篡改过。奴婢正命人逐一排查,只是进展缓慢,还需些时日。” “刻意隐瞒?”戚夫人看向佩兰:“比如呢?” “比如‘蚩尤’,还有那个与他演对手戏的‘黄帝’。”说到这里,佩兰忍不住好奇道: “夫人可是怀疑伶人入宫存不轨之心?” 戚夫人没有回答,思虑片刻:“长乐苑的戏还没唱完吗?” “没有。”佩兰说着不觉一笑:“太上皇爱看戏,近来每日一场,宫人都快耳熟能详了。” “江长使也去看吗?” 佩兰点头称是:“江长使会与叔良人同去。” “回来呢?” “回来的话,一般是江长使先行一步,叔良人看完再走。”佩兰说着看向戚夫人:“夫人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戚夫人没有回答,缓缓朝前走去:“皇后那边近来可有动静?” “除了宫嫔们的按例请安外,目前并无太大动静。”佩兰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 “不过奴婢听皇后宫里的人说,最近江长使貌似很得皇后看重,话里话外都是嘉奖之词。” “那蔡长使呢?” “她眼下整日与刘长使为难,皇后又不加管束,闹得整个宣华宫是鸡飞狗跳,宫人苦不堪言。”佩兰说着忍不住试探道: “夫人觉得皇后可是有意为之?” 戚夫人闻言淡淡一笑:“为何这么说?” “刘长使眼下的位分并不比蔡长使低,皇后如今公然维护蔡长使,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更何况刘长使本人?”佩兰说着看向戚夫人: “奴婢觉得倒像是故意做给刘长使看的,可是到底为什么呢?” 第277章 偶遇张良 “刘长使近来可有去给皇后问安?”戚夫人继续向前。 佩兰跟上:“不比从前,想是蔡长使之故,分身乏术。” 戚夫人没有说话,倘若真是分身乏术,自己倒要重新考量了。 一时无语,二人路过学宫时,佩兰突然开口道:“张先生?” 戚夫人闻言抬眸,却见张良一身素色长袍从学宫方向而来,看见戚夫人的那刻,张良脚步微顿,随即放下手里的食盒,拱手行礼: “张良见过夫人。” “先生免礼。”戚夫人噙一抹笑意上前,目光却落向张良脚边的食盒,这是今儿个早上自己刚让若华送去玉宸宫的点心。 “殿下赏赐,张良不慎感激。”张良直接道出戚夫人心中的困惑。 戚夫人闻言一笑:“看来如意很喜欢先生。” “殿下聪慧,秉性纯善,能为殿下之师,是张良之幸。” “先生过谦了,有先生相伴研学,乃如意造化。” “夫人谬赞。”张良略一拱手,随即沉默不语。 戚夫人看一眼张良,缓缓开口道:“子腾之事,多谢先生相助。” 张良目光微动,稍稍抬眸:“张良依律办事,夫人无需言谢。” 戚夫人淡淡一笑,似是随意道:“先生可知崔公所在?” 张良一愣,于是敛了眸色:“张良不知。” “那先生可知另外三位所在?” 张良抬眸,似有些意外地看向戚夫人。 戚夫人眉梢轻挑:“万一哪日先生厌倦朝堂,闲云野鹤去了,这四位,先生以为如何?” 张良听得愣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戚夫人却是一笑,看向张良的眸子透出些许狡黠:“这点心不错,先生尝尝。” 张良不明所以,困惑地看向戚夫人。 戚夫人则是略施一礼,随后领着佩兰往玉宸宫而去。 “夫人。”佩兰跟上戚夫人,忍不住好奇道:“张大人真的会隐退吗?” 戚夫人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但愿如意能够留下他。想到这里,戚夫人转向佩兰: “以后给如意的点心分一半出来另装。” “另装?”佩兰一愣:“夫人这是要送人?” “不是本宫送。”戚夫人转了身子:“是如意送。” 佩兰随之会意,于是赶紧应下。 -------------------- 玉宸宫门口,佩兰刚要入内通报,却被戚夫人摆手制止,佩兰于是退于一旁,随着戚夫人入宫。 刚进宫,便瞧见一宫女正手持一根细长的竹竿背对着戚夫人,竹竿顶端粘着一团黏胶,只见她仰着头,目光紧紧锁定在一片树叶背后正振翅高歌的蝉。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陆离。宫女屏息凝神,缓缓举起竹竿,一点点向目标靠近。 戚夫人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宫女吃力地操控竹竿,这原本是男子的体力活,这宫女却做得有模有样,浑身透着一股执拗。 终于,随着轻轻的“啪”的一声,蝉被粘住,宫女此时方轻舒一口气,如释重负的转身,结果正好撞上正对着自己的戚夫人,瞬间愣住。 第278章 粘杆处 “见到夫人,还不行礼?”佩兰见状忙上前一步提醒道。 宫女目光一窒,赶紧上前行礼:“奴婢傅悦拜见夫人!” 戚夫人看一眼傅悦:“你在做什么?” “回夫人话,奴婢在粘蝉。”傅悦答得认真。 “眼下时值夏末,蝉声渐弱,为何要粘它?” “奴婢新入宫,还未曾学会粘蝉,故乘夏末之际,先行练习。” 戚夫人不语,眸底闪过一抹异色:“这是殿下的意思?” 傅悦一愣,随即应道:“是。” “除了你,还有谁在做这个?” “回夫人话,除了奴婢,还有殿下身边的寺人小朴子和小罗子,外加其他几个寺人。” “就你一个宫女?” “是!”傅悦点头:“粘蝉需耗费体力,奴婢自幼习舞,身手还算灵活,故而愿为殿下效力。” 戚夫人闻言眸光微动,她倒是头一回听闻“效力”一词从一个宫女口中说出,于是温和了语气: “宫里住得可还习惯?” “习惯!”傅悦随即亮了眸色,声色清亮道:“坊主在奴婢进宫前曾悉心教导奴婢,宫中比不得歌舞坊,言行举止皆需谨慎,故奴婢不敢有丝毫懈怠。” 戚夫人目光流转:“坊主都教了你什么?” “坊主有言,宫中之人,各有所司,各有所好,须得明辨是非,善解人意,用心服侍殿下。是以奴婢用心学习,以期不负坊主教诲,不辱宫中之名。”傅悦说罢满怀期待地看向戚夫人: “夫人,奴婢说得可对?” 戚夫人看向傅悦手里的竹竿,眼底浮现笑意。 傅悦见状眸光一动,于是认真地将竹竿递至戚夫人跟前:“夫人试试?” “不得无礼!”佩兰直接沉了面色:“坊主没教会你尊卑有别吗?” 傅悦闻言愣住,眼底透出几分慌乱,拿着竹竿的手一时不知该往哪放,看向戚夫人的眸光瞬间多了几分忐忑。 戚夫人却是淡然而立,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佩兰此刻走上前来:“你既入宫,当知上下之分,尊卑之序,夫人跟前,怎可如此轻率,岂不让人笑话我宫中无人教导?” 傅悦闻言瞬间红了脸,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佩兰见状于是继续道: “你初来乍到,许多规矩不熟,本也情有可原。但宫中不比外头,一言一行皆关乎体面,宫中之事,多有隐秘,不可轻言,不可妄议,不可不慎,你若真心为殿下效力,便要时刻铭记这一点。” “奴婢记住了。”傅悦听罢认真地点头,随后抬眸看向戚夫人,目含敬畏道:“奴婢知错了,今后定当不会再有半分逾越。” 戚夫人微微点头:“下去吧。” “喏!” 待傅悦走后,佩兰忍不住叹口气:“到底是孩子心性,毛毛躁躁的。” “原本也是权宜之计,慢慢来吧。”戚夫人说着往前走去。 佩兰跟上:“方才听夫人意思,似乎对傅悦粘蝉一事有所顾虑?” 戚夫人没有回答,眼底闪过一丝纠结。记得自己刚到定陶时,曾与姑姑商议过在宫中安置眼线一事。 起初的想法是效仿雍正当年设立“粘杆处”,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未有机会实行,继而便搁置了。 眼下突然瞧见傅悦此举,戚夫人方才记起此事,只是不知如意是否如自己所猜测。 第279章 先生为计深远 “母亲!”刚踏入寝宫,如意便迎了上来:“这个时候,母亲怎得过来了?” “来瞧瞧你。”戚夫人微微一笑,目光落向案上打开的书册:“如意在看什么?” “《军礼司马法》,乃姜太公所着,后被齐国田穰苴整理编纂,附自己的军事着作于其中,形成了新的《司马穰苴兵法》。”如意说着看向戚夫人: “母亲可知?” 戚夫人轻轻点头:“如意喜欢兵法?” 如意闻言笑着点头:“子腾好武,闲暇时便与儿臣讨论兵法,故而儿臣便去求先生推荐了兵法典籍,有了这本《司马穰苴兵法》。” “这典籍是先生推荐给如意的?”戚夫人眼底闪过一丝波动。 “是,先生说战争的目的是为了安民止战,故而推荐儿臣学习此兵书。” 戚夫人闻言不语,《司马穰苴兵法》深谙仁义之道,崇尚礼仪,强调“以人为本,以义治之”,只是相比作战计谋与策略,《司马穰苴兵法》更注重依法治军和将帅的示范作用。 “母亲在想什么?”见戚夫人不语,如意忍不住开口道。 戚夫人看一眼如意,似是随意道:“如意看了觉得如何?” “书中对夏商周三代的出师礼仪、兵器、赏罚等军制进行了详尽的阐述,强调将帅应以身作则,身先士卒,要求军队在各方面做到有礼有节。”如意说着又加了句: “相比战术策略,此兵书貌似更注重制度和礼仪。” 戚夫人目露赞许之色,随之开口道:“如意想学实战的战术与策略?” 如意认真地点头:“子腾说,一个好的将领必须懂得战略与战术,方能指挥千军万马,就像楚王那般。” 戚夫人眸光微动,略作试探道:“先生那边有卷《太公兵法》,如意可知?” “太公兵法?”如意闻言目露好奇道:“那是什么?” “也是兵书。”戚夫人略作停顿:“更注重将帅的智谋与决策力,精于各类计策,以掌握战局的主动权。” 如意听得眸光骤亮:“既有此等兵书,先生为何从不曾与儿臣提及?” “先生为计深远,先培养如意的军事礼仪,洞悉战争的意义,唯有心怀仁义的将领,方能统御一支为民请命的雄师。” “母亲所言甚是。”如意目露敬仰之色:“先生果真深谋远虑,如意定不负先生栽培。”说罢,如意又忍不住问了句: “待儿臣学完《司马穰苴兵法》,是否可以向先生请教《太公兵法》?” 戚夫人眸光微动,眼底透出一丝笑意:“如意不妨试试。” “诺!”如意随之笑逐颜开。 戚夫人不语,随意翻了翻案上的典籍,抬眸时刚好瞧见傅悦于廊下经过,戚夫人于是放下手里的典籍,似是不经意道: “方才母亲入宫时瞧见有宫人在外粘蝉,怎么?是蝉鸣吵到如意了?” 如意闻言一愣,忍不住抬头看向戚夫人:“母亲瞧见了?” “瞧见了。” 如意稍作踌躇,随后认真道:“蝉鸣并未扰到儿臣,儿臣的目的不在粘蝉。” 戚夫人面色无波地看向如意:“那如意的目的何在?” 第280章 郭蒙复命 “母亲可还记得定陶戚府,如意险些遭人陷害?” 戚夫人微微点头:“是子丑救了如意。” “正是。”如意看向戚夫人,目光如炬:“自彼时起,儿臣心间常怀一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戚夫人闻言微有动容:“世间险恶,人心难测,唯有常怀警惕,方能保身无虞。” “母亲所言甚是。”如意略一拱手:“受益于母亲启发,儿臣设立了‘粘杆处’,用来在宫中遍植眼线,找出异己。” 戚夫人抬眸看一眼如意:“母亲何时与如意提过‘粘杆处’?” “母亲并未与儿臣言及,是儿臣偶然间听到了母亲与姑母的谈话,便记在了心上。” 戚夫人心中微动,随后移开目光:“粘蝉之技,唯夏令可用,其余时节,如意如何找出异己?” “粘蝉之事,不过众务之一端,除此之外,尚有捕蜻蜓、擒飞鸟、垂纶等,不拘于时令。” “既已辨识异己,又将如何处之?” “或清除,或利用。”如意眸光坚定:“如意虽不惹事,却也不怕事。 先生说,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儿臣以为,对于心怀不轨者,当断则断,不留后患;对于可为我所用者,当善加引导,化为助力。” 戚夫人眼底闪过一抹惊异,不知不觉间,如意竟然已经学会为自己布局了。 “母亲?”见戚夫人不语,如意于是轻声道:“可是儿臣说错话了?” 戚夫人淡淡一笑,随后敛去眼底的异色: “乱世入局,入局者皆为棋子,亦可为执棋之人,设得局中局,方能坐稳风云场,享一世太平。” 如意闻言神色骤喜:“母亲亦认同儿臣?” 戚夫人点头:“然如意的‘粘杆处’眼下应止于‘玉宸宫’,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宜徐图之。” “儿臣铭记。”如意垂首,目中精光内敛。 戚夫人看一眼如意,似是不经意道:“方才进宫的时候,母亲瞧见粘蝉的是个宫女。” “她叫傅悦。”如意闻言直接接过话头:“舞艺惊人,人也伶俐,故而儿臣将其安排进‘粘杆处’,负责粘蝉。” “如意很信任她?” “谈不上信任,算是投缘吧。”如意呵呵一笑。 “投缘?”戚夫人眼底透出几分试探:“如何投缘?” “她直率、坦诚,能一眼看穿。”如意说着又加了句:“和她说话不累。” 戚夫人闻言不觉一笑:“这便是如意说得投缘?” “嗯。”如意认真地点头:“跟子腾很像。”说罢如意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子腾现下如何了?” “有先生在,子腾无恙。” 如意点头表示认同:“要是父皇在就好了。” 戚夫人一愣,没再说话。 -------------------- 易县,中军大帐,当郭蒙提着孙和的人头出现在刘邦跟前时,刘邦目光一滞,惊愕不已。 郭蒙趋步上前,跪拜于地,声如洪钟:“臣追击敌军至‘紫风’之地,终斩得敌将首级,特来向皇上复命!” 第281章 陈平刁难 刘邦凝视着孙和,目光如炬。 帐内气氛凝重,邱贤小心地接过寺人端来地茶水弯腰奉于案上,随即轻轻退于一侧。 一旁夏侯婴看一眼地上孙和的首级,又看一眼面色不定的刘邦,几番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郭蒙久跪于地,满心期待着刘邦的嘉许之辞。然而,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刘邦却似乎并没有回应的意思。 郭蒙心中纳闷,面上的得意之色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的不解与迷茫。 “皇上有旨,凡有心归降者,一律给予生路,不得有丝毫伤害。”陈平似笑非笑地瞧一眼郭蒙: “郭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郭蒙闻言,心中惊疑不定,皇上何曾有此言?况且,自己早已将孙和归降之事严密封锁,皇上何以得知? 想到这里,郭蒙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身侧的蔡兼,蔡兼却是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什么。 “孙和既已归降,郭将军为何要取其性命?” 刘邦的开口直接给了郭蒙当头一击,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不明白,同样是杀人,为何樊哙能得到嘉奖,到了自己这里怎么就变了? “孙和的归降,不过是虚与委蛇之计。”蔡兼神色肃然: “若非郭将军机敏过人,迅速应对,我汉军将士恐怕难逃一场无谓的牺牲。”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陈平慢慢抬眼,眼神变得探究玩味起来。 “此话怎讲?”刘邦皱眉看向蔡兼。 “启禀皇上,那孙和虽表面臣服于我大汉之师,实则心怀叵测,暗藏反意。 行军途中,燕军突发兵变,亏得郭将军未雨绸缪,早做防范,方及时平叛。”蔡兼说着示意郭蒙: “吾等日夜兼程,急返易县,意在提醒皇上,对燕军之变早作绸缪。” “常山相所言极是,燕军狡诈,我军当小心防范。”郭蒙立刻会意,随即回应道。 刘邦收回目光,沉默不语,眼底生出一丝怒气。 “倘若果真如此,蓟城之会晤是否暗藏诡计?”夏侯婴听罢,随即看向刘邦: “温相国此行蓟城,岂非自投罗网?” “自投罗网?”陈平哂然一笑:“夏太仆别忘了,温相国曾执掌燕国相印,论及洞察燕军之虚实,怕是无能出其右者。” “时移世易。”郭蒙冷眼一瞥陈平:“自臧涂下令缉拿温疥之日起,燕军对温相国之心,恐怕已今非昔比。” “那以郭将军之见当如何?”陈平眼眸邪肆间漾开一抹嘲弄:“屠城?” 郭蒙神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他强压下去。 “陈大人,战场上的决策往往非我等所能左右。”蔡兼此时开口道: “诛杀孙和,实乃形势所迫。沙场上,对敌之仁慈,无异于自掘坟墓。” “常山相所言极是。”陈平端得一本正经道: “孙和既已被斩杀,敢问孙和的部下千余人马,郭将军打算如何安置?” 蔡兼眸光一缩,看向陈平的目光透出几分忌惮,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陈平是在有意刁难。 第282章 温疥出场 “叛乱之师,陈大人以为该当如何?”郭蒙直接反问陈平。 陈平轻轻一笑:“当真叛乱了?” 郭蒙闻言神色一滞,随即怒视陈平:“陈大人此言何意?” “确认一下而已。”陈平不温不淡地吐出一句, “当年项羽坑杀二十万降兵,亦留下了章邯。眼下孙和被郭将军提了人头来邀功,哦不,是提醒。皇上论功行赏也是要了解事情原委的。” “末将何时说过要论功行赏了?”郭蒙的心事被戳穿,顿时气急道: “燕军叛乱,我军自当严惩不贷,陈大人反复置疑,到底居心何在?” “我不过是在了解情况而已,谈何居心?”陈平勾一抹笑意看向郭蒙:“郭将军如此紧张作什么?” 郭蒙欲要辩驳,却被蔡兼制止:“陈大人思虑周全,只是叛乱一日未平,大汉便一日不宁,郭将军之急,实为国之安危所系,还请陈大人口下留情。” “郭将军将千余降兵全杀了?”陈平话锋一转。 蔡兼一愣,随即冷了眸色。 郭蒙直接冷笑一声:“叛军不杀,陈大人留着过年吗?” 陈平幽幽一笑,随即拱手垂眸而立,没再多言。 刘邦面色阴晴不定,杀降兵自古为兵家大忌,有此先例,往后谁还敢轻易归降汉军旗下? 然郭蒙所言也并非不无道理,叛贼不除,天下何以为安? 想到此,刘邦略作踌躇,随后看向郭蒙沉声道: “郭将军,你一心平叛,却失降者之心。自此,谁敢再投汉军?此举非但不利于招降纳叛,更损我军威信,遗祸无穷。” 郭蒙目光一滞,随即低头不语。 “皇上!”蔡兼见状抱拳道:“臣有一计,不知皇上可愿一听?” 刘邦闻言面色稍有缓和:“说说看。” “喏!”蔡兼略一施礼:“既然叛军已剿,祸患已除,我军不妨对外宣称,降兵乃战乱中不幸罹难,以保我军声誉。与此同时,我军宜严明军纪,杜绝此类事件再发。” “罹难?”陈平眉梢轻挑:“一个不剩?” 蔡兼一滞,随后转向陈平不耐道:“此乃权宜之计,陈大人莫非想看我军声誉受损?” “人又不是我杀的。”陈平淡淡地跟了句:“郭将军都不在乎,常山相急什么。” 蔡兼眸色一冷,看向陈平的目光透出几分杀气,陈平却视若无睹,悠悠地转了个身,与郭蒙打了个照面。 郭蒙则直接别过脸去。 “起来吧。”刘邦扫一眼郭蒙,语气淡淡道:“自己惹的烂摊子,自己收拾干净!” “诺!”郭蒙低头领命,努力掩饰掉面上的不甘。 结果郭蒙刚起身,此时帐外守卫入帐通报道: “启禀皇上,温大人在外求见!” “温大人?”刘邦眸光一顿:“他不是在蓟城谈判吗?” “说是有重大军情禀报。”守卫如实道。 “快请!” “诺!” 不消片刻,温疥掀帘入内,只一眼,众人便愣住了,只见温疥此刻发髻散乱,面庞消瘦,颧骨高耸,皮肤黝黑,与往日的儒雅之风简直大相径庭。 第283章 温大人可以开口了 “微臣拜见皇上!”温疥径直行至刘邦跟前,俯身一拜。 结果一低头,正好瞥见了一旁孙和的首级,温疥的心猛地一紧,仿佛被无形的利刃狠狠刺穿,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 温疥双拳紧握,仅凭最后一丝意志,努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苍白的面色加上连日来的奔波,整个人瞬间苍老了许多。 刘邦并未察觉到温疥的异样,此时迎上前来温和道:“温大人不必拘礼,可是蓟城出了乱子?” 温疥嘴唇微动,强忍着心痛支起身子,欲要启齿,却不料一眼撞见了正立于刘邦身侧的郭蒙,面色顿时一沉,悲痛加愤恨,使得温疥眼底的怒火顷刻间被点燃。 郭蒙被温疥的目光所摄,心中一惊,不禁侧首避开,神色间露出一丝慌乱。 陈平唇角轻扬,眼底浮起一层戏谑。 刘邦的眸光扫过温疥与郭蒙,若有所思。 “蓟城之事,却有变故。”温疥努力让自己镇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刘邦闻言面色一沉:“怎么?蓟城不肯降?” “非不肯降。”温疥盯着郭蒙咬牙切齿道:“实不敢降。” 刘邦神色一滞,随即皱眉道:“朕已明令,归降者一律给予生路,不得有丝毫伤害,何来不敢之说?” “那便要问郭将军了。”温疥紧咬牙关,目光直刺郭蒙,眼底的恨意与愤懑几欲喷薄而出。 刘邦的目光随之投向郭蒙,眉峰紧蹙,威严之中透着几分不耐:“郭将军,温大人所言何意?” 郭蒙身形一凛,目光虽有闪躲,可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末将不知温大人何意。” 温疥闻言,怒极反笑:“孙和首级在此,郭将军莫非还想颠倒黑白不成?” “区区叛军首领,死了便死了。”郭蒙不屑地扫一眼温疥:“温大人虽曾为燕相,眼下却是我大汉之臣,岂能以私愤而妄议朝政,罔顾大局?” “你——”温疥胸中一窒,气急交加之下,竟直接失了声。 “郭将军斩杀降兵之事朕已知晓。”刘邦看向温疥: “其行径虽逾越常轨,然置于战乱纷扰之际,此举亦可视为权宜之计,其情可悯,其心可鉴。”说罢,刘邦又加了句: “朕知你与孙和交好,然国法军纪不容私情,温大人当以大局为重。” 温疥心头一震,血气上涌,正要辩驳,却被蔡兼抢了话头: “皇上圣明,洞察秋毫,以臣之见,此乃燕兵离间之计,蓟城早已是强弩之末,军心浮动,民心惶惶,破城只在朝夕之间。”蔡兼说着笑看向温疥: “温大人心怀忠义,赤诚可见,但切勿成为敌军之矢,摇惑军心,以致自乱阵脚,遂了敌军心愿,如此——” 蔡兼话说一半,还未收尾,便听得身旁陈平突然一阵憋笑,蔡兼眸色一冷,随即止了声。 刘邦见状扫一眼陈平,淡淡道:“陈大人僭越了。” “皇上恕罪!”陈平闻言俯身行礼,礼行了一半又抬袖遮面,掩去唇角的笑意。 “不知陈大人此举何意?老夫的话很好笑吗?”蔡兼冷声道。 “陈平不敢!”陈平说着忙放下衣袖,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故作正经道: “常山相的话,使陈平不觉想到了''一饭三遗矢'',故而没忍住。”说罢,陈平对着蔡兼一俯身: “是陈平狭隘了。” 蔡兼听得皱眉,刘邦先是一愣,随即侧过脸去,倒是夏侯婴,一脸好奇地看向陈平: “一饭三遗矢?吃一顿饭,丢了三支箭?这是全吃肚里了吗?” 此言一出,陈平差点笑穿帮,随即赶紧俯身强掩,对着蔡兼一拜到底:“常山相请继续!” 蔡兼眸色一沉,鼻腔中传出一声冷哼:“老夫言尽于此。” 陈平眸光一闪,就势转向温疥抬眼一笑:“常山相言尽,温大人可以开口了。” 第284章 证据 “是你!”陈平话音刚落,温疥便直指郭蒙,额上青筋迸发: “是你郭蒙求功心切,为搏一己功名,竟至丧心病狂,在降卒的饮食中下药,致使千余无辜性命,未及挣扎便含冤而殁,简直人神共愤。” 此言一出,帐中气氛骤然凝重,如同乌云压顶,令人窒息。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郭蒙,有的满是震惊,有的怒火中烧,有的则是难以置信。 郭蒙恰似遭了一记闷雷劈顶,先是一愣,脸上血色尽褪,惨白如纸,旋即又涨得通红,像只被逼至绝境的困兽,脖颈上青筋暴突,低沉了嗓音辩驳道: “你说我郭蒙下药害人,证据呢?” “我就是证据。”温疥冷笑一声:“在郭将军被孙和耍得团团转时,是我温疥,以诚相待,说服孙和真心归顺,并以项上人头保他安全无虞。” “那又如何?”郭蒙不屑道:“孙和若是存了反叛之心,温大人如何得知?” “反叛之心?”温疥怒极反笑:“以孙和之力,他若要叛乱,不要说你一个郭蒙了,就是十个郭蒙也未必擒的住他。” 郭蒙闻言立马沉了面色:“一个候吏而已,温大人无需在此危言耸听。” “候吏而已?”温疥轻嗤一声:“正是郭将军口中的这个候吏,凭一己之力,困我数十万汉军于易县城下数日而不得进,那时,怎不见郭将军斩杀叛军、扬我军威?” 郭蒙一时语滞,竟找不到反驳之词。 “当时守城的不是燕将霍炎吗?”夏侯婴此时忍不住开口道。 “守城的是霍炎,可是献策的却是孙和。”温疥说着转身面向刘邦: “孙和之智,非凡俗所能及。彼于战阵之上,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其策谋深远,影响所及,岂止一城一池之限? 易县之役,霍炎虽担守御之责,然若非孙和筹谋于幕后,汉军何至于困顿若此? 臣竭尽心智,力图招揽孙和,一则削减燕军锐气,二则为皇上广纳贤才。”温疥因话说太急,忍不住一阵干咳,平息许久方才继续道: “汉室方兴,正当用人之际,熟料郭将军竟为一己之私,置汉室于不顾,制皇上于不义。如此恶行,实乃国家之大蠹,朝堂之大患。” 说罢,温疥一拂衣摆,跪地请命: “郭蒙因私愤而害忠良,其行径恶劣!臣恳请皇上严惩郭蒙,以正朝纲。” 刘邦看一眼温疥,眸色阴晴不定,似在思虑什么。 “温大人口口声声说郭将军陷害忠良,可凡事都得讲证据,光凭温大人一家之言怕是很难服众。”一旁的蔡兼此时淡淡地开口道。 “不错!”郭蒙见状亦高声附和:“末将对汉室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帐中各位皆有目共睹,温大人数番污蔑郭蒙,到底是何居心? 温疥抬头冷笑,于是看向刘邦一字一顿道:“ 孙和的手下陈烈便在帐外,郭将军想要证据,皇上当下传见便是。” 此言一出,郭蒙直接慌了神,眼底透出几分虚浮与慌张,双手不自觉地在袖间握紧,目光飘向帐外,似想透过那层帐帘,瞧清温疥口中的陈烈的虚实。 第285章 陈烈陈言 “宣陈烈。”刘邦语调冰冷,不带半分温度。 “喏!” 须臾,陈烈掀开帐帘,蹒跚而入,其腿侧旧伤未愈,新痕复加,步履维艰。 温疥目睹此景,面色微变,几番欲言又止后,终是缄默于一旁。 陈烈竭力迈出沉稳的步伐,面色凄然而凝重地行至刘邦跟前,正要行礼,结果一低头,却是正对着自己的孙和那死不瞑目的首级。 陈烈的身子猛地一晃,目光瞬间凝固,孙和临走前的画面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铺天盖地的皆是那句: “为兄弟们报仇!” 陈烈只觉心血上涌,一口热血直冲喉头,被他狠狠咽下。凝眸间,陈烈手腕微动,隐于袖间的匕首隐现, “陈烈。”温疥眸色一紧,随即上前一步:“将你所见,如实禀报,皇上仁德,自会为孙大人做主!” 陈烈眸色微动,垂首间,似在踌躇。 “做什么主?”陈平似笑非笑地扫一眼陈烈:“郭将军有心接纳降兵,是你们不知好歹,想要叛乱,该杀!” “你放屁!”陈烈闻言大怒:“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质疑我家大人?” “放肆!”温疥被陈烈的大放厥词给吓了一跳,正要提醒,却被陈平给抢先一步: “你家大人若是行端影正,又怎会惹人质疑?” “我家大人乃奸人所害。”陈烈激动道:“若非郭蒙那奸人设计陷害,我家大人怎会落得这般下场?” 此言一出,郭蒙瞬间动怒,正要发火,却被刘邦一个眼神给制止,郭蒙一窒,只得将刚到嘴边的怒火给咽下。 陈烈的身子微微颤抖,声音因悲愤亦显得异常尖锐起来,瞪向陈平的眸子满是血丝,恰似要迸出血来。 陈平则眸光轻敛,不再言语。 众人皆被陈烈的声嘶力竭所震惊,帐中一时陷入静默。 “说,郭蒙是如何陷害你家大人的。”刘邦森冷的声音打破沉默,紧接着又加了句:“若有欺瞒,军法决不轻饶!” 陈烈闻言深吸一口气,袖中匕首隐去,眼眶泛红,声音因强忍悲愤而略显粗粝: “我家大人一生磊落,忠肝义胆,对大汉一片赤诚!”说到此,陈烈神色一转,眼底的悲痛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愤恨: “自我军归降以来,郭将军对我军将士苛刻至极,其帐下军士亦是对我燕兵百般刁难,稍有怨言,便施以鞭笞,使我燕军上下,人人备受煎熬。” 此言一出,帐中议论纷纷,郭蒙双拳紧握,面色沉的几欲滴出水来。 “即便如此,我家大人仍旧温言抚慰,竭力平息我军将士的愤懑与不满。”陈烈言毕,目光转向刘邦继续道: “大人常言,虽郭将军对我等心存疑虑,然皇上圣明,仁德广被,只要我军再坚持一段时日,待得面见皇上,皇上必然会相信我等效忠汉室的决心。” 陈烈眼眶泛红,强忍着悲痛哽咽道:“只是,大人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面见皇上!” 陈烈的话语,仿若重锤,一下下狠狠砸在帐中每个人的心上,众人皆是沉默不语,再不敢看孙和一眼。 陈烈亦不再说话,目光定格在孙和那已无生气的面容上,泪水悄然滑落,包裹着眼底的哀痛,顺着他那满是风霜的面颊悲伤蔓延。 第286章 灰烬 “孙和是怎么死的?”刘邦的开口打破的帐中的静寂,众人皆纷纷抬眸。 郭蒙身子一紧,瞳孔微缩,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忌惮。 “是郭将军以犒劳将士为名,暗中在燕军的酒菜中投毒,燕军诸众饮下后,未过多久,便尽数昏睡不醒。”陈烈说着抬头迎上刘邦的目光: “之后,郭将军便下令放火焚营,火势借风,迅猛燎原。”陈烈努力平复着心情继续道: “可怜我燕军将士,昏睡之中,无一幸免,数千性命转瞬化作焦土亡魂,那营地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黑灰漫天,仿若修罗炼狱,残像不堪直视。”说着,陈烈面露悲戚: “皇上可派人前往营地一探真相,满地灰烬里燕兵们的亡魂还固执地守候在他们尚未烧尽的残骨上,冤屈与戾气凝于其间,等待皇上为其昭雪,还其以公道。” 刘邦闻言沉默不语,良久:“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在下当时正与孙大人在营中商议如何为汉室效力,为皇上效忠之事。”陈烈说罢从怀中掏出孙和当时画下的地形图呈于刘邦: “此图乃孙大人精心绘制的匈奴地形图,上面详细标注了匈奴的山川走势、关隘要冲、水源所在,一笔一划皆凝聚着孙大人对荡平匈奴、护我大汉边疆的殷切祈愿。” 邱贤见状上前接过陈烈手中的地形图转身递给刘邦,刘邦接过图,目光沿着那些墨痕勾勒的山川脉络、标注的险要据点一一看过,面色亦变得愈加凝重起来。 孙和对细节的把控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图纸上山川走势恰似血脉经络,关隘要冲仿若獠牙暗伏,水源所在更是命门隐现。这般用心与洞察,就连见惯了行军布阵的刘邦亦不禁为之动容。 “我家大人对皇上的忠心全在这地形图上,大人说,只要皇上看到此图,定会善待我军。”陈烈说着唇角溢出一抹自嘲: “只是,我军仅剩下陈烈一人了。” 刘邦将手里的图纸收起,抬眸看向郭蒙:“你有何话要说?” 郭蒙一震,心中早已乱成一团,但面上仍故作平静道:“末将只是平叛,方法不拘。” “平叛?”刘邦扬起一抹冷意:“证据呢?” 郭蒙一时语塞,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蔡兼,蔡兼于是上前一步,正要开口, “把话想好了再说。”刘邦直接冷声道。 蔡兼一窒,跨出的步子定格在半空,进又不是,退又不是。 “当日情况危急,燕军负隅顽抗,末将亦是不得已,方出此下策。”郭蒙再次硬着头皮回答。 “不得已?”刘邦神色冷峻,目光如刀,似要将郭蒙看穿:“怎么?事到如今,郭将军还不肯说实话?” 郭蒙闻言额头冷汗涔涔,眼底的纠结被慌乱取代,只见郭蒙上前一步,紧接着扑通一声跪地: “皇上,战场瞬息万变,末将以一念之差,铸下大错,可初心确是为了效忠皇上啊。” “来人!”刘邦目光一沉:“拖出去,杖毙!” 第287章 吕泽救场 “皇上不可。”突兀的一声响起在帐外,吕泽掀帘而入,后面跟着樊哙。 正要押解郭蒙的士卒瞬间松了手,不自觉地退后一步。 “郭——”樊哙瞧见账内跪着的郭蒙,目光一顿,正要招呼,夏侯婴一个眼色过来,樊哙这才察觉到了不对,瞬间闭了嘴。 刘邦面色一冷,目光随之深邃起来。 吕泽上前叩拜:“臣拜见皇上!” 樊哙见状亦赶紧上前:“樊哙拜见皇上!” “吕将军此刻不是应该在蓟城么?”刘帮看一眼吕泽,声色清冷道。 “回皇上,蓟城有韩将军主持,此番温大人走得急,臣担心路上有事,便跟了回来。” “不错,我原本正要赶去蓟城,孰料在半路遇到大哥,便又折了回来,赶巧了,哈哈哈。”樊哙笑了一半发现无人理会,面色一尬,随之悻悻地闭了嘴。 “所以呢?”刘邦敛了目光:“吕将军有异议?” “臣不敢!”吕泽忙俯身行礼:“只是郭蒙跟随皇上多年,一直忠心耿耿,臣以为此事或有蹊跷,不宜仓促定罪。” “那依吕将军之见,该当如何?” 吕泽心中一震,目光扫过地上的郭蒙,于是抬头看向刘邦:“臣恳请皇上先将郭蒙交由臣看管,待查明真相,再行处置。” 刘邦不语,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吕将军所言甚是。”夏侯婴见状忍不住附和道:“郭将军久经沙场,其为人臣皆有目共睹,贸然处置恐伤人心。” “对对对,大哥行事一向谨慎。”樊哙闻言立马点头:“若由大哥接管此事,肯定令人信服!” 一旁的陈烈见此场景,顿时面露嘲讽道:“一丘之貉。” 樊哙听得一愣,于是转问陈烈:“什么意思?” “同一个山丘上的貉的意思。”陈平勾一抹笑意看向樊哙:“说咱们是貉。” “貉?”樊哙好奇道:“是夸人的意思么?” “是骂人的意思。”陈平挑眉。 樊哙一听急了,立马对着陈烈便要发作:“嘿,我说你这厮——” 陈烈却直接调转了身子,留给樊哙一个不屑的背影。 “朕便予你三日时间。” 刘邦的突然开口立马转移了樊哙的注意力,随即收敛了神色看向刘邦期待下文。 刘邦则冷眼扫一眼吕泽:“若有任何差池,朕唯你是问。” “臣遵旨,定不负皇上所托。” -------------------- 出了营帐,温疥顾不得与众人周旋,赶忙紧走几步拦下陈烈: “陈兄这是要去哪里?” “自然是去陈烈该去的地方。”陈烈绕开温疥径直向前,这个地方,他是一刻都不想多留。 “陈兄是想去寻燕王?”温疥直接道出目的。 陈烈脚步一顿,随即转身看向温疥冷声道:“相国若是想阻拦,现在便可杀了陈烈。” 温疥不语,良久:“你走吧!” “相国不怕陈烈泄密?” “强弩之末,你会回来的。” 陈烈目光微动,随即对着温疥一拱手:“多谢!” 温疥没有说话,看着陈烈的背影远去,眼底若有所思。